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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传万界》


第一章穿越

当有一日,荧屏上的幻想,化为现实·······

当有一日,幻想中的世界,亲自体验·········

你,会作何反应?

站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周围都是一排排广告牌、霓虹灯闪烁着,上面到处都写着日文······

林正阳陷入了茫然之中········

叶公好龙,正是当下最佳写照!

“叶公子高好龙,钩以写龙,凿以写龙,屋室雕文以写龙。于是天龙闻而下之,窥头于牖,施尾于堂。叶公见之,弃而还走,失其魂魄,五色无主。是叶公非好龙也,好夫似龙而非龙者也。”

“现在的我,和那自称喜欢龙的叶公子有什么区别?”

“坐在荧屏前,看动漫的时候,恨不能亲自进入其中,但是现在我真的来到了这里,反而有些后悔了呢···········”

林正阳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在这里徘徊了两个多钟头左右,他已经又累又渴。

当幻想化为现实,就是一个真实的世界,而真实的世界,往往是现实的,并不残酷,也不温柔,只是现实而已。

“早知道,我就不会点下那个按钮了,哪怕在过去我只是个咸鱼,也比在这个世界混得好啊!”

后悔······可惜无用!

在网页上跳出来一个弹窗时,他下意识就去点击了窗口右上方的叉号·······然后就被直接坑了过来。

“居然把yes放在叉号的位置,真是完全不要节操了·······我交了那么多年的保险,存在蚂蚁财富上的基金,余额宝上躺着吃利息的小两千余额·········好歹加起来也有五六万存款,就这么,全丢在那个世界了!”

“一分钱没有,身份证明没有,落脚地也没有,就连那语言文字还有习惯,完全是毫无准备地来到异国他乡···········要不要这么狠!”

林正阳是真的后悔了。

作为穿越者来到一个新的世界,没有身份,没有人际关系,没有钱,就连语言文字都不通,要怎么才能活下去?

“好歹,给我点支援啊!不管是谁都好,把我送来这里,至少给点说明吧喂!什么都不说,就把人送过来,未免也太敷衍了!”

这么想着,林正阳手伸进了牛仔裤的裤兜里,摸到了一个硬邦邦的手机,还有一个钱包。

空洞、迷茫的瞳孔里,猛地出现了神采·······

钱包·········

“该死,我到底浪费了多少时间?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就检查身上的随身物品!失败,真是大失败!”

翻开钱包,林正阳打开一看。

“健康保险被保险证,驾驶证,护照,学生证········”

尽管有些吃力,但是林正阳还是辨认出来上面的字迹。

日本的文字里面,有很多直接就是照搬的中文,所以连猜带蒙的,他还是辨认出了这些证件。

“等等,怎么还有个印章?私人印章?还是实印?”

“日本人真麻烦,证明自己居然需要这么多东西······”

手忙脚乱地,把东西都检查了下,他稍微舒缓了下心绪。

在日本,要证明自己的身份,相当复杂。

和其他国家不同,日本没有身份证这种证明本人的证件。

他们有各种证件,但就是没有全国统一的、具有法律效力的“身份证”。

日本人没有身份证的最大原因可能在于日本人很少“移动”这个特性上。

绝大多数日本人一辈子只在一家公司工作,而且一直住在同一个地方,在他周围有数不清的人认识他,不需要用什么证件来证明自己。

另一个理由是,日本社会相对来说治安情况不错,日本警察没有世界上其他国家警察都有的那种职业病:把在大街上看到的每一个人都假想为犯罪分子,没事就让人出示身份证。

那么日本人在某些必须要证明身份的情况下怎么办呢?

可以用驾驶执照,日本几乎全体成年人都有驾驶执照。

但“几乎都有”毕竟不是“大家都有”,再说驾驶执照遇到违章什么的还会被吊销。

所以绝大多数日本人会选择人人都有的健康保险证来作为自己身份的证明。但是健康保险证上面没有照片,这点也很困扰大家。

因此单一的证件并不能证明,这个日本人就是他本人,需要几个证件一同使用才能证明自己是自己,而不是别人。

所以日本人一般会同是用驾照、国民健康保险、护照、学生证、教师证多种证件一起来做身份证明。

比如在网络上申请银行卡等需要身份认证的东西时,他们就只需要把驾照、健康保险证等的复印件寄到银行;在窗口办理的时候出示原件就好。

除了以上证件之外,日本人还经常用到印章。

人手一个,分为两种。

“认印”和“实印”。

“认印”是一般用的。

重要的、具有法律意义的场合一定要用“实印”。

这枚“实印”还要先到政府机关去办理“印鉴登录”,使用时要出示“印鉴登录证明书”。

所以,使用图章的不好之处就在于,如果没有这枚“实印”加上“印鉴登录证”,即使是真正的“本人”也办不了任何事,在他们眼里,你不是真正的你。

在这个国家生活,有的时候就是这么不方便。

没有这些证明,就连本人也无法证明自己的身份。

相对的,只要伪造了这些证明,那么,即便不是本人,也能伪装成这个人。

哪怕一切都是假的,只要这些证件都是合法的,那么这个人就成为了真的。

“日本人就信任这种仔细看起来什么都不能证明的东西。在世界各国都使用签名来证明本人的时代,日本人就相信图章。人没有身份证,图章倒有身份证········哈,真是个奇怪的国家!”

仔细检查了下图章等级证书,林正阳又翻了翻钱包,除了银行卡之外,大概有十六万日元现金。

十六万日元,差不多也就是一万人民币左右。

就现金而言,已经不算少了。

日本的币值是很坑的。

一日元按照汇率差不多是人民币六分钱。

看着面值很大,其实根本没有多少钱·······

快餐498日元一份,其实就是常见的几个小菜和米饭混合的那种盒饭。

五段汉堡500日元一个,然而真的吃下去根本不可能吃饱。

5公斤袋装大米,共计2380日元,差不多人民币29元。

日本的水果喜欢论个卖,而且卖的贵,西红柿138日元一个,相当于人民币8.5元。

青椒,98日元(约5元人民币)一个。

日本的土豆,5个一袋,需要198日元。

看着十几万日元面额不小,但是真的用起来,未必能支撑多久。

林正阳翻开了手机,这是一个黑色的智能手机。

同时回想了下,周围的人群,好似用的还是老式的翻盖手机。

“在这个用老式翻盖手机的时代,我这种智能手机算得上是领先时代十年了吧?也不知道把这个手机卖给苹果那种大公司,能不能换一套房子?”

话虽这么说,但是这明显是关系到穿越的线索,林正阳也没有真的要把它卖掉的打算。

好在,这部手机不是日文,而是熟悉的中文界面。

打开了之后,一条条翻找,通讯录,个人备忘,基本设定··········全是空荡荡的。

完全就是一个新机子。

“叮咚”,消息跳出来。

“短信?”

是没有显示来源的短信。

打开短信界面,依旧是一片空白,与此同时一个冰冷好似的机器般的声音传来:

“请在三个小时内找到在本世界的落脚地,成功则获得1000奖励点,开启一次兑换权限,绑定主神系统,失败则滞留当前世界,被视为偷渡者,失去系统绑定机会,一切后果自行承担。”

第二章系统

幽暗的小巷子里,一间狭小的旅馆之前,一个年轻人,面带疲态,无力地扶着墙壁,无奈地叹息着。

“伤脑筋,我对日语完全是半猜半蒙啊,还好,终于在这里找到了便宜的旅馆。”

林正阳本身不懂日语。

幸好,智能手机在线翻译功能还是有的,用日文输入法,手动描摹下对应字符,再通过翻译软件,间接地进行交流。

这个偏僻角落上的小旅馆,一晚上住宿费要3420日元,差不多是人民币200多块。

确实很贵······

不过日本旅馆的住宿费包含早晚两餐。

这么算下来,就比较合算了。

晚餐也会提供大约8种菜肴。

尽管味道过于清淡,而且分量很少(大部分都是小盘子),但是林正阳感觉还是不错的。

不过这样下来,这十几万日元现金恐怕撑不了两个月。

随身的银行卡,根本不知道密码,完全不能取出钱来········

总之,找到了落脚地,但是依然没有安定下来,需要考虑的事情还有很多。

小巷子里的旅馆,生意并不是很差。

店主在一楼开着一家小餐厅,二楼才是住宿。

可以看得出,来这里吃饭的,大多都是熟客。

默默地来,默默地点餐,喝上一点酒水,把自己的烦恼、苦闷,都说出来···········

他们交谈时,都是用的日语,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隔阂感··········

林正阳出来透透气。

“真是······我到底要做什么呢?”

口袋里手机传来震动,赶紧拿出手机,一条信息跃入眼帘:

“找到落脚地,初心者任务完成,记忆解封。”

下一刻,世界,停滞了!

原本熙熙攘攘的小餐馆,静默了!

整个世界好似失去了原本鲜艳的色彩·········

一股原本好似被尘封的记忆,灌输了进来,一个名为林正阳的人在这个世界生活的记忆,不知是原本就存在还是被伪造的记忆,涌上了心头。

就好似·······原本被封印,或者被遗忘,而现在重新回忆起来一样。

与此同时,他自然而然懂得了日语,就好似他真的在这个世界生活了17年那样。

“真是的,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在这个世界出生的,这份记忆,太过真实了!”

揉着刺痛的眉心,苦中作乐的想着,林正阳略过那些无聊的日常,专注于梳理自己的背景和人际关系。

“真是狗血的背景·······华夏某个在日本留情生下的私生子,母亲早逝,父亲前不久也驾鹤西去,临走前打了一笔前过来·······十七年内,一直是低调、再低调,在这个对华裔处处排斥的国家,好像是野草一样野蛮生长的家伙吗?”

真是狗血的背景,悲剧的人生!

很多人不知道,日本是个阶级固化极为严重的社会。

议员的儿子还是议员,银行家的儿子还是银行家,上层阶级完全固化,只在家族之间传承。

二战时,日本这个国家得罪了东方大国,之后几十年内因为人口缺失,开放了移民政策,鼓励吸收华裔移民,但是实际上出台政策,公开打压华裔,不允许华裔从政。

除此之外,因为就业压力问题,日本本国民也是联合打压华裔,身为一个华裔,在这里处处受制。

找工作,首先就因为华裔背景被刷掉,哪怕能力出众也会落选。

从政是绝无可能,政策、潜规则,不允许华裔从政,即便近些年来撤销了相应限制法案,但是华裔出身的公务员不管是升迁还是考核,总是处于被打压的境地。

在这个情况下,原主多次受挫,于是终于沦落到了一条咸鱼的状态。

“唉,日本这个国家,是彻底的财阀统治,阶级固化程度外人难以想象,作为一个华裔你居然还想着改变?”

林正阳对这份记忆里的自己无话可说,只能叹息了。

“记忆同化完毕,确认基础考核任务结束,系统开始绑定。”

林正阳猛地感受到自己身体里多了什么,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同时,关于这个系统的来历,自己如今的身份,穿越的缘由等等···········

很多很多的信息,涌入脑海里·········

这是一个游戏,谁制造了这个游戏已经不足为考,或许是诸神,也或许是恶魔,更可能是外星人或者未来的人类,总之,他就是这个游戏里的一员,或者说现在已经成为这个游戏里的一员。

“主神系统绑定完毕,你已经被确认为主神空间编外人员17029号,获得1000积分,一次兑换权限,请在30分钟内完成兑换。”

冰冷的机械音,再次回响在脑海里。

等等,主神空间编外人员?

你不要当我没有看过无限恐怖这部无限流开山之作啊!

主神空间哪有编外人员的?!

然而来不及吐槽,林正阳就麻利地点开了视网膜上突然跳出来的银灰色科幻色彩的界面。

“兑换:骑士不曾死于徒手

类别:能力

描述:出自FATE世界,能够赋予手中的武器宝具属性并能加以驱使。

价格:3500奖励点,双C级支线剧情一个。”

“兑换:十二试炼

类别:能力

描述:出自FATE世界,不死宝具,肉体本身就是宝具。将自己的肉体变为顽强的铠甲。拥有死亡后自动使肉体苏生的效果,而且因为此苏生贮存着11次的份量,所以只要不被杀12次就不会消灭。另外,若有时间的话,减少的苏生次数甚至可以马上回复,让受过一次的攻击第二次就不管用。

价格:8500奖励点,双A级支线剧情一个。”

“兑换:魔改一型丧尸血统

类别:血统

描述:由病毒引起细胞变异有超强恢复能力,分为三个等级。全开时不死不灭拥有超强的力量以及特殊变异属性

价格:一级:1000奖励点,c级支线一个。二级:5000奖励电A级支线一个。三级:25000奖励点ss级支线一个。”

“兑换:无尽之瓶

类别:道具

描述:使用世界树之核心为材质制作而成的瓶子,能够产生最为优质的生命泉水,每天一滴,永无穷尽,因而得名。

价格:9000奖励点,双A级支线剧情3个。”

“兑换:蓬莱之药

类别:道具

描述:月之贤者八意永琳制造的不死药,服用后可获得不死性,灵魂状态将永远定格在服药的一瞬间

价格:28000奖励点,SS级支线剧情一个。”

“兑换:时间回转器

类别:道具

描述:使用者可以回到过去72小时的时间段,但无法改变历史。并且多出来的时间将会从使用者剩余生命中扣除

价格:5000奖励点,双C级支线剧情一个。”

“兑换:推恩令

类别:道具

描述:使用后指定目标对使用者好感度小幅度增加,仅对剧情人物起效一次,使用后消失。

价格:1500奖励点。”

“兑换:空白卷轴

类别:道具

描述:可将自身一项能力拓印上卷轴,拓印后能力等级降为最初级,可让他人学习,自身能力消失。无法拓印评价A级以上的能力

价格:6000奖励点,c级支线剧情一个。”

“兑换:不朽的守护

类别:道具

描述:出自dota,内含有的能量可使死者复活。

价格:12000奖励点,s级支线剧情一个。”

第三章英灵转化仪式

眼前有着好似电脑桌面的半透明光屏,只需要将精神沉浸其中,注意力集中在上面就能很轻易地沟通不知道存在于某处的主神,操纵滑动条上下滚动。

按照默认顺序排列的兑换列表,分为四个大类,科幻类,神秘类,辅助类,娱乐类。

除此之外还有个人数据,不过林正阳本身只是个普通人,那个数据完全没有出彩的地方。

“完成那个儿戏一般简单的任务,就能获得1000奖励点······果然是主神给初心者的启动资金吗?”

直到现在,林正阳都觉得那个找住处的任务太简单了,简单到就好似在送分一样。

只要能及时镇定下来,冷静地摸索,就算是不懂日语,至少找个住处还是没问题的······大不了求助警察。

“大概,主神也是觉得,这么简单任务都做不好的话,也没有培养价值了吧········”

突如其来的金手指出现,给了他很大的惊喜。

如果这些兑换列表的东西都是真实的,那么主神这个金手指的强力程度还要远超他的想象。

只要拥有足够的奖励点数和支线剧情,就能够实现一切奇迹,兑换任何东西。

带有科幻色彩的光屏操作界面上,从不需要支线剧情到sss级别的兑换都有。

林林总总,不知道具体数目。

一目十行地浏览者,林正阳完全是看花了眼。

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十几分钟,然而他还是没有做好决定。

“太少了,1000奖励点能干些什么啊?”

他看上的好东西很多,但完全都是买不起。

初始资金实在是太寒碜了,但凡上点档次的好东西都需要支线剧情,就没有他买得起的。

各种各样耳熟能详的小说、电影、动漫画等等幻想作品之中的兑换条目,譬如说《蜀山剑侠传》之中的紫府天书,《圣斗士》之中的小宇宙,《天龙八部》之中的降龙十八掌,《哆啦A梦》的时光机,《仙剑奇侠传》之中的五灵仙术···········

东西是很好,问题是越是好东西也越贵啊·········

“主神,请列出我能买得起的兑换。”

顿时,界面刷新了。

尽管只是列出了价格在1000点之内的兑换,依旧是数目很多。

“主神,请为我推荐下,适合我,且潜力巨大的兑换选项!”

刷的一下,只剩下了孤零零的一条。

“兑换:英灵转化仪式。

出自《fate》世界。

描述:通过神秘学原理,塑造赝品灵基,将活人位格提升为英灵现界的神秘仪式。

虽说如此,但是由于是未完成的仪式,因此转化之后属于半英灵,在具备英灵的属性下同时具备活人的身份。

备注:没有功绩或者传说的话,塑造的灵基相当低劣而且不稳定。

仅仅只是都市传说层次的话,只能转化为幻灵。

足够的传说、信仰或者功绩,才能支撑起强大的灵基。

英灵的位格高低,与功绩、传说度密切相关。

评价12分,需要1000奖励点,暂无后续强化。”

“请注意,这条兑换具备相当高的不确定性,灵基崩溃的可能性很大!”

“适合你且潜力远大的,在你奖励点满足条件下的兑换,只有不完整的英灵转化仪式,需要1000奖励点,是否兑换?”

林正阳走出了几步,让自己处于巷子的角落阴影处,一个少有人经过的死角,然后轻声道:

“是!”

白色的光点,从他的体内爆发出来,无数细小的颗粒,融入他身体最细微的部分,不过几秒钟过后,一切异象又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他的脑海里多出了许多知识。

关于英灵的知识,以及凡人升格为英灵的法门,以及具体的实施步骤。

英灵是在死后聚集信仰的英雄所变成的存在,但是即使实际不存在的话,传说等里面的英雄也会通过聚集信仰而诞生。

英灵根据其产生方式可分类为“天”、“地”、“人”这三种属性。

“天”是神灵降级成的英灵,或者是神之子、传说的具现化。

“地”是已融入某片土地的传说英雄,妖精和魔兽也归于此类。

“人”是西历以后实际存在的英雄伟人们,基本上是为人类作出贡献的伟人在死后被大众神化成英雄,不过也有生前已是超人的例子。

三者互相牵制。

这是由于神如果得不到人的信仰,就会变成“不存在的东西”。

土著英雄和妖精等虽然和信仰无关,但是他们无法对抗造就出自己的神。

也有零星的特殊英灵不属于这三个属性,被归类为与三者牵制无关的“星”,他们是人类的希望,打破困难的象徴。

另外,也存在着与“星”互相克制的第五个属性,其为“兽”。

英灵都有着作为基础的神话、传说或是某个实际的存在。

而那些灵基数值不满足的虚构事物,或是只有都市传说水平的概念,成不了英雄或反英雄只能等待着消失的存在,就被称为幻灵。

幻灵甚至逊色于只懂得拿笔的作家系英灵。

林正阳兑换的选项,是一份知识传承,详细地告诉他,关于如何收集传说度,用各种法门,将自己英灵化的一门复杂学科。

其中包含了一系列神秘学常识,乃至于与仪式相关的所有前置知识。

光是兑换这些知识,就省去了常人十几年的学习。

不仅仅是瞬间掌握了这些知识,印在脑海里,记忆很牢固,就连自家的身体,也好似联系过很多次一样,非常稳定。

林正阳触及了自家的双手,感觉好似能画出一个完整的圆形。

想到就去做,他的指尖沾着口水,在墙壁上很是轻松地,就画出了一个完整的圆形。

就好似·········早已绘制过长千上万次一样,熟练,而且完整,没有太多瑕疵

虽说不算是完美的圆形,比起圆规画圆略有不如,但是考虑到这是没有任何工具,全凭手感和肌肉记忆画出的,这就很难得了。

“这就是强化吗?真是神奇的手段,不仅仅只是让我多出一份记忆,还能让我的身体记住那绘画仪式阵图的感觉。”

林正阳脸上带着笑,看着自己的双手。

他握紧了双手,好似握住了未来。

“英灵转化,真是符合我的性格,我就是那种喜欢搞事情的人啊!”

第四章神秘的毛利小五郎

“请问,到米花町毛利事务所还有多久?”

出租车上,一名有着干练短发,神情腼腆的少年,微微前仰着,询问前面开车的中年大叔。

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这个年轻人,司机大叔笑道:

“米花町毛利事务所,米花町5丁目39番地的毛利小五郎侦探家对吧?”

“对,就是沉睡的名侦探,毛利小五郎先生。”

年轻人略有些激动地点头。

他的双手紧张地握着,时而松开,时而攥紧,显示着内心的激动。

“毛利侦探是我们米花町的骄傲啊,自从他出名之后,跑这一代的客人都多了几倍·····你也是要去委托的吗?”

少年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是这样的,我有些特别的委托要交给他。”

“是这样啊······”

司机大叔很有眼色地,没有去问具体委托内容。

一般来说,委托侦探的,都不是什么好事情。

私家侦探一般是通过私人委托,为雇主调查婚外情、寻人、寻找失物、商业机密等等。

经常游走于法律边缘的灰色领域。

实际上,很多时候,并不如同外人眼中那么光鲜。

就客观角度而言,警察与侦探的关系,并不是特别好·········因为很多时候,侦探为了完成委托,往往会采取跟踪、偷窥、撬锁等等手段收集证据,而这些往往是在违法的边缘疯狂试探·········被当场逮到可不是闹着玩的!

毛利小五郎曾经是一名资深刑警,在东京警察本部有不少人脉,这才是他能屡次参与各种命案,并且悠闲地开着侦探事务所的真正原因——换成别的没有名气的侦探,不太可能如同他那样轻易糊弄过去。

知名的大侦探例外,这些人往往可以被聘请为警方顾问,解决一些棘手的案件。

毕竟随着时代发展,犯案手段越发多变,警方越需要寻求外援,诸如法医等等专业人才之类,以便提高破案率。

实际上,不出名的小侦探事务所,都是靠着调查婚外情,二奶、外遇、离婚证据、第三者调查、员工调查、商业打假等等委托存活下来的。

真正能经常参与刑事案件,大出风头的侦探,往往是例外中的例外。

侦探也是人,也害怕报复,也不是什么委托都敢接受的········哪怕真的是接受警方委托,解决了大案子,多半也不会留下名字,除非确信不会有后续报复·········

名气谁都想要,问题是,先得能活下来。

当侦探不知道什么时候该低调,什么委托不能接,是取死之道。

毛利小五郎深谙此道,除了逼不得已,在死神光环下被动卷进刑事案件之外,他一般都接受的是婚外情调查和调查失物的委托。

实际上,侦探的主要营业范围,就是婚外情调查取证之类。

出租车很快就到达了毛利侦探事务所。

事务所位于东京都米花市米花町五丁目39番地,是毛利小五郎经营的一家私家侦探事务所。

经营时间长达十年之久,也是动漫里出现次数最多的场所之一。

醒目的招牌,树立在上面。

第一层是,波罗咖啡店,第二层才是事务所。

咖啡店并非由毛利小五郎经营。

毛利小五郎经常光顾该店,与店主关系不错,,毛利一家常在那里用餐。

店里有一位女服务生,名为榎本梓,23岁,工作热心。

另外,日本公安警察安插在黑衣组织的卧底安室透(本名:降谷零;代号:波本)也在这里打工。

这里,就是这个世界毫无疑问的重要地点之一。

上了二楼,进入办公室,首先听到的就是毛利小五郎的声音。

“打扰了,请问·······”

毛利小五郎一边喝着啤酒,一边看着电视,见到客人来了,喊着:

“兰,兰,来客人了,快给客人倒茶!”

林正阳自行在沙发上坐下,礼貌而拘谨地问好:

“毛利先生,您好!”

尽管面前这个男人,完全就是一个颓废大叔,但是他一点也不敢大意。

尽管柯南九百多集他没有看全,但是他也知道这个看似平凡的大叔,可是一点都不简单。

不提他十年前身为资深刑警,柔道黑带,枪法很准,办案经验丰富,就是他本人也很神秘。

为什么这么说?

按照作品里的说法,阿笠博士给柯南研发的这种麻醉枪连大象都能放倒,要的就是迅速生效,射谁谁倒。

由于柯南长期将小五郎作为发声傀儡,故而在作品当中就数小五郎中枪最为频繁。

据统计,小五郎中枪的次数已经超过了150次,而且显然还会持续增加,由于《柯南》的故事其实按照设定来说时间轴才过了不到一年,这一年内小五郎摄取的麻醉剂剂量未免夸张了点儿。

我们都知道,一定时间内使用固定剂量的药品,他的药性对于对人产生的影响是逐渐减弱的,这对现实世界中的所有人都有效。

但是对于毛利小五郎来说,好像并没有那么适用,他几乎每一天都要被麻醉针射一下,但是无论是随着时间的怎么样变化,他几乎都是一样的反应,被麻醉针射击之后,就立马坐下。

其中有几次,毛利小五郎中了麻醉针之后还是说了几句话,但是结局还是一样-沉睡。如果按照正常来讲,毛利小五郎在中了柯南的麻醉针之后,被射中麻醉针到刚好昏睡的时间会加长,而昏睡的时间会缩短。这就产生了很不合理的地方,只有一种情况才能说得通,那就是毛利小五郎有时候在装晕。

在308集中有很明显的一次,那时候毛利还没晕,柯南就用毛利声音说话了·········事后毛利小五郎居然一点都不怀疑,实在是无法解释这位前资深刑警,除非他真的是在装晕!

在MV-9水平线上的阴谋那集,毛利比柯南更早发现了真凶.平时不在意的他看到与妻子长相相似的凶手就显出本色了。

剧场版《通往天国的倒计时中》,园子和少年侦探团在试用一台可以预见10年后模样的机器,柯南自然闪了,但毛利硬让他试,可以看出毛利极有可能知道了柯南的真实身份。

毛利对柯南态度一直都很差,但似乎柯南从没有得罪过他,最可能的原因是他知道柯南就是那个让小兰伤心的高中生工藤新一。

小五郎约会杀人事件毛利干脆自己假装睡掉,而之前和他一起的只有柯南一人,显然意识到了柯南在做什么·········

只要只有柯南和小五郎两个人时,小五郎对柯南的态度就大转变,像是一起破案的伙伴。而每次柯南如果很认真地来和小五郎说他发现了什么,小五郎都会相信。

很多集,大叔被打针后都会说一些话,比如:“啊!我要开始了!”或者“啊!沉睡的小五郎出现了!”还有如“你还真狠心呢!好歹让我先喝一口吧!”又或者是“又来了,怎么这么突然呢!好歹先打声招呼啊!”···········

被麻醉的毛利小五郎总会像是有意识的寻找墙体或椅子·········

这么多小细节,完全可以证明毛利小五郎早就发现了柯南的真实身份——不要忘记,工藤新一可是和小兰青梅竹马,毛利小五郎看着长大的,他完全知道工藤新一小时候的长相,更何况还有很多照片作为证据,就算是一个普通人也早就该怀疑了!

很有可能,毛利小五郎早就与阿笠博士通过气,后期的麻醉针,实际上早已没有效果。

这就是可以解释了为什么毛利小五郎没有对麻醉针产生抗药性,这是最好也是最完美的解释。

如果这个解释是真的话,那么毛利小五郎所做的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单纯的不揭穿柯南的真实身份,并不会对局面有什么好处,毕竟毛利一家早就生活在漩涡中了(楼下就有安室透在打工·····而他是潜伏在组织的卧底)。

这就显得他有些神秘了。

第五章肮脏的交易

柯南在三楼,趴在桌子上,一脸的生无可恋。

陪着一帮小学生上学,整天玩着侦探游戏,三天两头遭遇命案,本来就是闲不下来。

偶尔闲下来,又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这时候,他看到了小兰端着两杯茶水经过。

“这么晚了,居然还有委托?”

看了看窗户,天色已经朦胧,街道上的路灯都亮了起来。

“到傍晚了,不如下去看看有什么有意思的委托。”

这么想着,柯南迈动着小短腿,一溜烟地下了楼。

到了这里,他就见到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坐在沙发上,和毛利小五郎悄声说着什么。

毛利小五郎不时地点着头,聚精会神,拿着个笔记本,在上面记着什么。

瞬间吸引了柯南的好奇心理。

“少见地认真呢······毛利大叔居然连笔记本和笔都拿出来了!”

假装有事路过,仗着自己小孩子的体型,柯南从一边跑了过去,然后偷听着。

“·······就是这样,一切就拜托您了!”

毛利小五郎咧开嘴大笑着:

“放心,放心啦,这种小事情,交给我毛利小五郎绝对没错,我认识很多电视台的朋友,经常上电视,一定能帮到你的!”

可惜的是,柯南只听到了一个结尾。

随后,他失望地跑过去,装作从沙发下面寻找掉落的笔,无意间看到那个人放在沙发上的一个硬皮书,黑底封面上烫金的“DEATH NOTE”几个字母。

“死亡笔记?”

他下意识地读了出声。

“彭”,头上挨了一拳。

毛利小五郎提着他的衣领,冲着他恼怒地吼着:

“小鬼,谁允许你捣乱的,客人的东西不要随便动不知道吗?”

吐沫星子都溅到了柯南的脸上,后者生无可恋地捂着头上的大包。

林正阳惊奇地发现,柯南的头上瞬间出现了一个枣子大小的鼓起··········

真是痛啊······

仅仅只是看着,都觉得痛。

随后柯南就被丢出去了···········

“那么,这件事就委托给毛利侦探您了,这是您的委托费。”

转身,从包里取出一个信封,林正阳就半鞠躬离开。

在日本人的交际中,鞠躬是一种礼仪,当然也分角度,半鞠躬一般就差不多了,九十度一般比较郑重。

林正阳走后,柯南不甘心地路过,不过却怎么也没有打听到委托的具体内容。

··········

踏着夜色,欣赏着街景,林正阳嘴唇勾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你会怎么做呢?笃信唯物主义的你,一定会竭尽全力去找出那个都市不可思议事件的真相吧?”

“你会什么时候怀疑到我身上呢?我只是个无辜的小说作者而已········”

“我等着你,找出我的身份。”

就算被发现,也没啥大不了的,毕竟扮成小说中的人物,充其量算是喜欢cosplay。

工藤新一的老爸还不是喜欢扮成自己小说里的人物········

就算被发现了,无非就是一场自我炒作而已,而这,事先就已经跟毛利小五郎说明了。

“委托毛利小五郎,在上节目时特意提出,曾在命案现场,多次看到《死亡笔记》中的死神出现这件事,纯粹是一场不甚高明的自我炒作。”

炒作这件事,谁都在做,也不仅仅只是他一人。

就算柯南当面,也不能说什么。

这两个月,林正阳先后凭着记忆,自购了增高胶鞋,变装道具,躲开事先查访的各种道路监控摄像,在各种命案现场,先后让不下200人目睹了“身披黑袍”的死神形象。

“终于见到柯南了,看着就跟寻常的小孩子差别很大,是我的话,早该怀疑他的身份了。”

这两个月,林正阳一直在为生计奔波。

毕竟他可是要在这个世界待上一段不短的时间的,附送的积蓄虽然不少,但是坐吃山空也花不了几年,

没有选择侦探这个不怎么赚钱的行业,他选择了成为小说家。

先后投稿多次,《死亡笔记》终于被一家出版社看中。

目前还在连载中········

日本对于盗版的打击力度是中国人无法想象的,因此小说家往往版税都会很高,收入不菲。

至少,比起日薄西山的侦探行业,要赚钱得多。

这次来,他假借委托的名义,其实只是来接触一下主角,同时也是投石问路。

“委托毛利小五郎调查新兴的都市传说——传闻中总是在命案现场带走灵魂的死神,这个话题想必会引起大名鼎鼎的高中生侦探工藤新一的注意吧?”

在多次目击事件里,他的打扮一般都不相同。

有时,他会拿出黑色封面的笔记本,写写画画,封面上就写着“死亡笔记”。

有时,他会沉默地在阴影处注视着命案现场,冷眼旁观,好似在记录着死亡。

无论是什么样的装扮,他都是一身黑袍,斗篷,神秘而阴森,游走在夜幕之中,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总是等候在死亡出现的现场附近,好似在等候着死者的灵魂···········

甚至他还故意让几个记者拍下了自己的身影,然后在被当成形迹可疑的嫌疑人之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再加上一些在网上的所谓“爆料”、“灵异视频”,成功地制造了一点知名度。

在杂志上连载的《死亡笔记》,也有了一点名气,而其中的死神形象,与网络上的那些视频,不谋而合。

从时间上来说,先有《死亡笔记》,再有都市传说············完全可以视为是粉丝的刻意扮装。

“在被柯南找到我身上之前,先把仪式准备好·······在那之前,或许搞一波大新闻!”

就都市传说而言,是支撑不起一个英灵的,最多就是幻灵。

英国的开膛手杰克的传闻,是结合了的时代背景,无数被堕胎未能出生的孩子,加上一系列小说,多年影响下,才达成的英灵。

从他得到的知识里面看,越是知名度大,塑造灵基越稳定而强大。

最好,是如同怪盗基德那种,有几十年深厚积累的事迹为代表,才算十拿九稳。

可惜,条件不允许······以他如今的条件,做到这一步,已经是极限了。

第六章连载通过

日本知名出版社,集英社。

总部大楼里。

林正阳拘谨地坐在沙发上,等待着预约的时间。

他的《死亡笔记》已经被收入文库,连载一个月了,今天编辑电话里联系他。

大厅里摆放着为数不少的沙发,彼此之间错落开来。

与他同样的新人作者,也有不少。

编辑们会关注自己负责的作者们的情况,无论是情节还是内容修改,都需要与编辑约谈。

编辑会根据上一期连载情况,决定是否继续连载,还是忍痛腰斩。

事实上,对于新人作者而言,编辑是处于强势地位。

无论是排版,还是每期决定腰斩的名额,相关的权力都把握在主编手里,而编辑有一定的建议权。

每个月,都有很多新作品入库,而整个出版社那么多杂志,版面篇幅是有限的,注定不可能将资源浪费在一些成绩不佳的新人作品上··········

这就是为什么说写小说死路一条的缘故,无他,门槛之低,竞争之大,超乎想象!

不久,负责他的编辑,一木有海匆匆走出。

“不好意思啊,林老师,刚才在会议室,临时有个评定会。”

一木有海是个典型的日本中年人,社畜。

可能用这个词有些贬义,但是这就是林正阳的真实感觉。

他和绝大多数日本人一样,热衷于加班,往往能加班到深夜。

不过别以为这个什么好事情·······实际上这只是加班文化而已。

没有加班的日本人,会被视为无能。

加班与其说是热情工作,倒不如说是变态的社会氛围导致的文化。

实际上,他们加班时态度是消极、敷衍的。

加班三天,真正的效率低到令人发指···········无非是在混加班费。

这是日本社会的常态。

把三个小时能做完的事情,硬生生用各种方法消极怠工,拖延成三个星期——然而明面上,他们却非常辛苦地每天能加班到深夜·········做出了一副我很辛苦,我很勤奋,我很有用的样子。

这一点,没有在日本工作过的人,是很难体会到的,属于日本的病态的文化。

所以以后谁的日本员工每天工作12小时以上,不要真的以为他们为你创造了多少额外效益,实际上他们只是在消极怠工,为了加班文化特意消磨时间而已······顺便燃烧你的经费,无论是加班费,水电费还是别的。

当然造成这样一个病态现象现实原因就是,日本人很多时候都不会跳槽,而是一辈子在一家公司工作到死。

他们的职位提升,几乎都是按部就班混年限,时间到了,资历到了,就能提拔——就算你再有才能,也必须服从这个大环境,靠才能提升的人会面临大部分人的排挤。

整个日本,从上到下,实际上整体氛围,就是一潭死水。

这也是为什么这个世界的林正阳屡次失败的现实因素之一——不仅仅只是因为他是华裔,更因为他的思维方式还是中国那套,跟日本这里凡事都要讲究论资排辈,一切唯资历和出身论的氛围格格不入。

他本身不是那种单凭个人才能就能搅动风云的天才,只是稍微有点天赋而已,所以处处碰壁也就不难理解了。

即使是在日本,那种能够以个人能力,打破常规的强者、天才,依旧是存在的,可惜这个世界的林正阳做不到。

做不到,就只能被打压下去,心灰意冷········

‘这个国家,从根子上就烂透了,都二十世纪了,还是血统论和资历论那一套,本质上不过是四大财阀操纵议会,牢牢把持着特权,阶级固化一潭死水,就算明面上再怎么粉饰,也改变不了一个现实——越来越多的日本青年逐渐颓废,沦为御宅族。’

御宅族的出现,背后就是阶级严重固化,底层平民失去打拼的动力,不再幻想着靠努力改变人生命运········因为再怎么努力,除了极个别的天才靠着智力、联姻等方式能挤入上层阶级,底层群众无论是否努力都是一样的。

看不到希望,所以诞生了御宅族,自我放弃,因为现实实际上没有希望,上升通道彻底封死。

一木有海就是这种人。

每天按时工作,也只是当成一份工作,消极工作,浪费时间,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反正无论努力与否,他都要工作到足够的年限,才有可能提升职位。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努力工作?

至于跳槽·······不好意思,这一套在别的国家或许行得通,但是在日本会被视为不忠诚。

很奇怪是吧?明明都是现代了,居然还有着一套。

但是这就是日本病态的另一面,上下级之间存在另类的附庸关系,一旦加入公司是不可以随便跳槽的。

即便跳槽,也很难被别的公司接纳。

除非这家公司倒闭了··········

各种原因,造就了日本社畜每天加班到深夜,疯狂燃烧经费,做出一副我很努力很勤奋的样子消极怠工的整体氛围·······

反正我无论努力与否,提升职位也得论资排辈,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努力?

大家都加班,好像很忙的样子,我不加班,会不会被人看不起?

所以大家一起加班吧,反正水电费是公司出,既然这样就一起互相伤害吧··········

这大概········算是另一种无声的抗争吧?

用消极怠工,对抗公司的资历制度···········

这么想着,林正阳就看到一木有海推过来的一份样册。

“这是下一期的杂志,早就已经确定好了,林老师的死亡笔记上个月试水的结果很好,听说就连大名鼎鼎的名侦探毛利小五郎先生也很喜爱呢!”

一木有海笑着说,语气很欣慰。

他身为编辑的地位,就跟麾下有多少有实力的作者有关。

尽管不担心被辞退,但是这么大的一个公司,也不会养着那么多闲人。

能多发掘一名有实力的新人作者,对于他来说,也是一种无形的资历。

第七章灵基

“是这样吗?那就好,来这里之前,我还担心这本书要腰斩呢······”

林正阳一副放下心来的样子,拍了拍胸口。

‘毛利小五郎职业道德还是有的,收了钱就办打广告,就是不知道是在哪个电视访谈节目上提到的。”

毛利小五郎本人,做侦探的推理能力可能不是特别出众,但是他本人并不是个草包。

君不见,柯南九百多集里面,他在各种电视访谈节目里,谈笑风生,诙谐幽默,从不冷场,时常还会搞出一两个搞笑的段子········不可否认,他很有谐星的天赋,名侦探毛利小五郎的名声,也不是全靠柯南撑起来的。

多上几次电视,搞热气氛,就会让更多人记住,从这里看,毛利小五郎真的是挺有本事的。

这也是林正阳委托他的缘故。

蹭他的人气,为自己打个广告,为此他付出了两百万日元的广告费,而且是一次性付清的。

这种事情,找什么高中生侦探是没用的。

那些高中生,象牙塔里面的学生,眼睛里只有案子,哪有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十几年的毛利小五郎懂得这些世情?

名侦探,真的是靠破案子挣钱的嘛?

搞笑········破案子只是维持曝光率的手段之一,证明自己的实力罢了。

一旦名气起来了,自然要想办法把名气转变成收益。

比如毛利小五郎就经常接电视台的节目,参与各种类似于脱口秀之类的搞笑节目······这些,可都是有报酬的。

一场下来,十几万日元是有的,而且录制节目消耗的时间也不是很长,比接委托安全,有挣得多。

这些,如果去找服部平次和工藤新一这两个人,就不可能办妥。

毛利小五郎很有本事,除了推理。

死亡笔记小说的内容,大概是这样的:

一个人类,捡到了死神留下的笔记,随后按照笔记的指示,默默地代行死神职责,记录死亡,送走死者灵魂……

然而这个人本身郁郁不得志,终于有一天,他反思着,觉得是日本这个国家病了,政治家的儿子永远是政治家银行家的儿子永远是银行家……财阀隐藏在幕后,拥有各种特权,用宪法、体制、教育方式,将底层民众变成一个个工蚁,而他们的家族永远站在金字塔顶端,享受着工蚁们的劳动成果·······

这样一个活了无数年的代理死神,就决心,要拯救这个国家,这个人民,从财阀的手上,解放他们……

于是,他策划了好久,一个小组织,给自己的成员用各种酒名为代号,而且将黑衣定为制服……

(林正阳曾经想过,当这一段连载出来,柯南如果看到,想必会惊讶到跳起来!)

他们亲如一家,彼此志同道合,互诉衷肠,集结了一帮有着共同志向的同志,决心从内部,慢慢分化改变这个国家……

他们以马列主义,大洋彼岸的伟大太祖思想为指导纲领……

他们的同志,遍布五湖四海,大洋内外……

他们立志于推翻这个封建式的国度,砸碎一切血统论之上的陋习残余,自下而上发动人民运动,武夺取政权……

那个年轻人,和他们的同志,前赴后继,牺牲了无数代价,终于建立起来一个跨国地下组织,然而当初的同伴们,死的死,伤的伤……

他本人也被阴谋害死,大权落入叛逆手中,这个组织,也沦为一个彻底的毒瘤,跨国的恐怖组织。

直到有一天,又有一个人,再度找到了被初代领袖隐藏起来的死亡笔记……继续他们未竟的事业——轰轰烈烈的大革命!

(写到这里的稿件,一定会被因为政治敏感因素,被禁止连载,林正阳实际上已经做好准备,在这个时候“失踪”……柯南要想知道后续,估计必须要潜入报社才能得到原稿。)

是的,这就是林正阳要用小说隐喻的,他伪造的组织成立的真相。

这当然跟现实不一样,不过没有关系,他本意也不需要什么相信。

这个一旦连载出来,必然会吸引黑衣组织的注意力。

他要做的,就是以“死神”继承人的身份,跟组织战斗。

这就是他的想法。

要名气,就得有人知道,就得有曝光度,就得有大动静!

如何制造大动静,制造话题?

说难也不难!

无非跟打广告一样,花钱买通媒体罢了。

可惜林正阳没那么多钱,也没有那么大的人脉·········

那就只能把事情搞大了········

组织家大业大,有钱,有人,有关系,随随便便就能制造出大动静。

比如开着飞机撞东京铁塔之类的大事件,只要能参与进去,毫无疑问就能被警方通缉,上头条。

这就是拿命在赌!

我在赌,组织的打击力度,没有我这个英灵升级得快!

越是知名度大,身为英灵,全方面的素质加成越大!

最垃圾的英灵,全方面的素质,也至少是人类极限的十倍!

随着时间推移,更是能从人们的传说中,凝聚出奇迹的宝具。

宝具,作为英灵的最终武装,是物质化的奇迹,英灵持有的英雄之证。

它们是人类祈求奇迹的思念的结晶,被称为“尊贵的幻想”的最强武器,是以人类的幻想作为骨架造出来的武装。

它们是英灵所持有的武装、象征、绝招,当然也是优良的武器,也可能是某种技能。

一旦以“死神”这个形象凝聚出宝具,很大可能性是与死亡方面有关的强力能力,配合他先期小说中的引导,有极大几率就是小说里那个记载着死神工作笔记的死亡笔记,只要书写了真名就必然会按照上面的死法死去的强力宝具。

拿到了这个宝具,他就算是有了王牌,即便正面对抗一个国家也有了底气。

这就是英灵这种体系的强大之处。

只要不能在最虚弱的时候一下子打死,到了后期,越是场面闹得越大,越是提升大,一流的英灵就算面对氢弹,也能扛过去·········

以上这些,就是林正阳的自信。

他这两个月,日夜加班,修改稿子,研究英灵转化仪式,陆陆续续已经做好了准备。

很快,就可以开始英灵转化的仪式。

人们关于这个死神的印象、情感,一点一滴,都会被仪式汇聚而来,进入他所塑造出最初的灵基。

所谓灵基,就是容器。

英灵本身,并非实体,而是类似于一段传说、一份信息,包含了所有关于这个英灵生前的幻想,是在世界和人类史上留下的一段痕迹。

灵基,就是容纳这份信息的容器,通过将英灵的部分记忆、情感、能力和传说接引下来,形成英灵的分灵,这就是英灵的现界。

理论上,只要灵基足够强大,是可以完全容纳英灵的整体信息的,这时现界的就是完整的英灵。

当然,三流的英灵,只需要三流的灵基就能完全现界,而某些特别强力的英灵,则需要更强的灵基,也就是容器,否则就不能完整降临——这也是为什么可以出现不同时代,乃至于不同性格的同一英灵的分灵的缘故。

林正阳塑造的传说,只是类似于都市传说一类,只在少数人之间流传,最多现在加上看过小说的一部分的印象,这些东西并不算多,所以即便是低劣的灵基,也能轻松容纳。

相应的,这样带来的实力加成也很少。

保守估计,大概全属性都是E,也就是人类的十倍左右。

心里想过了很多念头,又聊了一会儿,就下一期的连载版面和后续剧情的推动,进行了探讨后,林正阳就离开了集英社。

第八章灵基奠定

夜幕下的公园。

静悄悄的。

树林间的小块草坪上,月色静静倾泻而下。

一个灰色的人影,蹲伏在草坪上,来回写写画画。

浸透了混合植物精油的石灰粉,在地上绘制了简易的魔术阵图。

有五芒星,循环往复的圆,倒生树……以及许多宗教象征的图形。

间或夹杂着卢恩符文,楔形文字,甚至于甲骨文。

这是一个大杂烩。

阵图成型后,灰色人影自怀里取出一个细小的玻璃试管,小心翼翼地,把里面的水银液,均匀地倾倒在阵图上。

昨晚这一切,他缓缓站起身来,走到倒生树上,那特意留出,代表英灵的位置。

这里的倒生树象征着从凡人到原人所需要经历的全部步骤,是神体的构造图,也是三维宇宙的设计图。

从凡人升格为比肩造物主的位置,需要经过很多位置。

在这张设计图上,英灵正是比凡人更高的位格。

这个魔术阵图,本身其实没有任何力量,只是创造了英灵升格所需的各种要素——即“概念”。

用各种象征物代替,制造出了凡人登临英灵所需的各种原质。

尽管可能看起来都是些很可笑的东西,但是就神秘学上而言,只需要“概念”“要素”符合,就能生效。

所需要的概念,可以由传说弥补一部分,其他的要素,就需要各种稀奇古怪的材料代替。

在这个倒生树图案覆盖的范围内,就看可以视为是神体,而林正阳占据了英灵的位置。

“开始!”

伴随着这句自我暗示的话,好似打开了某个开关,体内提炼了六十多天的魔力,汹涌而出。

剧痛,带着彻骨的好冷,从尾椎,一路爬上天灵,接着自眉心越下,散布到四肢百骸。

冻得林正阳浑身都在不由自主地发抖,他甚至清晰地听到了牙齿相碰的声音。

“该死,为什么我会是冰属性的魔力,每次都是,冻死我了……”

咬着牙,带着颤音,他念出来自己琢磨了好一会儿的咒语:

“在此宣告——”

咒语本身是一种自我暗示。

“我为成就善行之人——”

借此使用魔力,引发超自然现象。

“我为成就恶行之人——”

行使神秘的魔术师,只是将固定的神秘现象,与固定的手势,咒语,心理联系起来,总结成了魔术。

“穿越抑制之轮,凭借这功绩,这传唱,这名望,无论是美名,还是骂名——”

大部分的仪式,咒语还有手势都是一种自我暗示,对魔术师本身起到引导作用,然而实际上把握了本质之后,完全可以摒弃不用。

从这里看,魔术本质就是欺骗。

牙齿在颤抖,阵图在闪耀,魔力的光辉,引动了天象……

原本均匀挥洒的月光,好似受到无形的牵引,汇聚到了这处草坪。

无数带着神秘气息的符文,自地面上跑了出来,在半空中跳跃着。

蓝色的光,笼罩住了这一片。

渐渐的,光点汇聚都中心,形成了一个白色的光茧。

从其中隐隐约约传出已经变形的声音:

“我留下痕迹,缔造传说……发誓成就崇高之人!”

光芒达到顶峰,随后一闪即收,全部向内塌陷,汇入光茧中。

········

二十分钟后,收到报警,半夜出警的两个警察,开车警车到了这公园里。

“警官,就是这一块,有奇怪的响声和光。”

报警的工作人员,战战兢兢地,领着路。

然后他们发现了夜色下的痕迹,一片被烧焦的草坪。

“这是放了烧烤架了?”

一个警察伸出手,用白手套沾了些许焦黑的痕迹,凑到面前仔细看着:

“跟被火烤焦了差不多,这么大一圈,是有人在搞篝火晚会?”

说到这里,他自己都笑了起来。

工作人员勉强笑着:

“警官,今晚没有活动啊·······”

另一个警官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不耐烦地叫道:

“春日野,别闹了,该回去了。”

“哦,好的。”

春日野警官拍了拍工作人员的肩膀,幸灾乐祸地说:

“没办法,这种事情,我们也帮不了你········下次自己胆子大点,该罚款就罚款,现在人都跑了怎么追啊!”

苦着脸的工作人员,送走了两个警察,自认倒霉地收拾残局。

他们走后,小树林里,一棵树上,树叶簌簌作响,随后一个黑影跳了下来。

“差点让人逮到了。”

林正阳满意地感受着充斥全身的莫名力量。

“主神,查看我的信息。”

“真名:林正阳。

性别:男。

属性:混乱中立

力量:D,耐久:D,敏捷:E,魔力:E,幸运:C,宝具E。”

“固有技能:

伪装:D

你能够通过简单的外形、服饰、嗓音调整,伪装成另一个人,不过在熟悉的人面前有一定几率被识破。

制药:B

你精通能够通过动植物原材料调配超过300种不同功能的的药剂,是隐藏在民间的高手。”

这个大约是融合的这个世界林正阳的经历后带来的学识。

“小说家:D

你是一个水平差强人意的小说作者,仅此而已。”

“宝具:死亡操纵(E)

你能够对死亡这一现象进行干涉,能够做到什么程度取决于你的想象力。”

“这个数据,怎么说呢,是三流的英灵吧··········可能三流英灵都不如的样子,宝具居然是E,这跟没有也差不多了,开膛手杰克的宝具都没有这么次的啊!”

属性,技能,宝具,构成了一个英灵的全部实力。

基础属性,决定了英灵的基础素质。

技能是英灵的拿手本领,而宝具是王牌。

不用想,林正阳都知道,只有E的死亡操纵,大约只能操纵蚂蚁去死这种程度。

用在人类身上,大概,也许···········能制造一个小意外,比如摔一跤?

等等,貌似··········大有可为啊!

林正阳眼前一亮,好似发现了新天地。

“很多时候,意外死亡,起因往往都是不起眼的细节,比如十字路口会车时看错红灯,比如被大厦的玻璃窗户反光导致短暂失明··········有时候死亡仅仅只是因为一个巧合,一个细节,根本不需要太多的原因。”

“死亡操纵,考验的是我的想象力·········主神,你的暗示是这个意思嘛?果然,宝具就是宝具,哪怕是最低级的宝具,也一样有着奇迹般的力量。”

第九章神秘的短信

柯南世界的格局,其实并不算大。

这个世界的主题,就是柯南作为小学生的日常,以及那层出不穷的案子。

“我穿越前的日本,绝对不可能有这么高的犯罪率……至少明面上治安环境还是很不错的,虽然比不得华夏。”

“果然,死神小学生持有着未知的神秘,只要在他的周围,犯罪率就会大大提升。”

1000奖励点购买的知识,并不仅仅只有英灵转化一个仪式。

它的兑换是从基础开始,好似一点点学习了十几年魔术一样,完全将这个大秘仪的所有前置学识全部融会贯通了一样……甚至包括了他本人学习这些神秘学知识的过程。

在此过程中,他就学习了很多关于神秘学的常识,保守估计至少有一个图书馆的书籍。

毕竟所谓魔术师这个群体,本身就是研究各种神秘,各种“未知”的研究者与学者啊……

“什么是神秘?”

“在原始人时代,雷火就是神秘,钻木取火的方法就是魔术,只是现在换了称呼罢了。”

“从这个角度看,一切超前的技术,暂时不能理解的现象,统称为超自然,或者说神秘。”

“所谓神秘,无非也就是这种定义……以此类推,死神小学生的确是不正常,那么这就是神秘的体现。”

靠在黑色的桑塔纳靠背上,林正阳关闭了车灯,就着一旁路灯的橘黄色灯光,阅读着手上的两份报告……关于最近三个月内东京市各种命案发生时间,以及毛利小五郎出现的卷宗。

当然,这些都是保密的,非搜查课内部人员无法调阅。

然而林正阳伪造了一个身份,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警视厅,调阅了这些卷宗,通过对比毛利小五郎一家的行踪,终于得出了结论——

“但凡毛利小五郎和工藤新一出现的场合,刑事案件频发,几乎每天都有数起。”

“而毛利小五郎带柯南外出旅游,东京刑事案件发生几率就会恢复到正常水准。”

“这下子,无论我再怎么不愿意,也必须要承认你们的异常了……好在只是提升了刑事案件发生几率,属于被动光环一类的。并不是如同我的死亡操作那样,能放能收,是主动型能力。”

“支线任务:调查柯南的死神光环(已完成)。”

“奖励:随机技能提升。”

一股暖流,伴随着点点乳白色的光点,自空中洒下,融入身体。

如同之前兑换那样,感受到突然多出了一段学习伪装,便装潜行的记忆,瞬间掌握了许多相关知识。

再拉出个人信息,技能栏已经有了变化。

“变装入替:D-。”

“描述:你可以高度还原体型相差不是很大的人类外貌声音,对于习惯也能进行模仿,被识破的可能性大大降低(但是在同样的伪装高手黑羽快斗面前,你的熟悉的手法会让他轻松识破。)”

“果然是这个技能,在柯南世界的化妆术,已经几乎以假乱真了,能骗过身边熟悉的朋友,这已经很了不起了!黑羽快斗就是靠着这一手,才能大放异彩,屡次耍弄警方的。”

“支线任务:摧毁位于东京的黑衣组织基地(0/176)。”

“时限:60天。”

“奖励:每摧毁一处基地,奖励100点;每摧毁20处基地,获得一个D级支线剧情;全部摧毁,额外获得一个C级支线剧情。”

“注意:一旦行动开始,你的身份将同时进入日本公安、警察本部、陆军参谋本部、内阁情报处、四大财团私人情报中心、FBI、CIA、DIA、NSN、军情五处、ISI、CSIS、ASIS、摩萨德、克格勃视线之中,你的身份存在暴露可能。”

“同时我也会登上恐怖分子榜单,常年被通缉吧········毕竟是要同时打击这么多基地,要在组织反映过来之前雷霆一击,搞不好就是一次轰动世界的超大规模恐怖袭击呢!”

“被盯上是很自然的吧,东京毕竟也算是国际化的大都市,我搞这么一出,必定吸引全世界的注意力,一准能上头条!”

林正阳无所谓地笑着。

他当然知道原因。

从动画里宫野志保所在的那个研究所就知道,组织的基地,很可能明面上都是一些正规的企业,医药公司等等。

摧毁这些基地,其实在外人看来,他就是在摧毁一些正规企业、名牌公司。

176个基地,没准就是176个位于东京的知名企业········能在这个国家化大都市立足的企业,没有一个是弱者,没准还是龙头企业。

连续176个都被他摧毁了,不用说,首先至少这176家企业的股票就要大跌,随后的影响无法估量,至少一场席卷日本的经融危机是少不了的。

因为这176家企业多半是不可能再开起来了··············组织会壮士断腕,断开所有联系,抹去组织的痕迹。

然后这这么多家涉及各行各业的龙头企业会倒闭,失业潮会来临,当然日本股市大萧条是可以期待了·········没准能让日本经济倒退十年。

“英灵的成长,除了传说、幻想,还需要切实留下的功绩,都市传说毕竟先天存在局限,小说的影响力也不会持续太久,我需要一件如同911那样,能被人记住的大事件,稳定我的基础。”

夜色里,全黑的轿车,好似一只正在张大翅膀的蝙蝠,快速地融入暮色之中。

轿车很快停在一间单人双层公寓前,典型的日式小别墅。

下了车,整理好物品,他换上一身黑色的大衣,黑色的帽子,裤子,鞋子,一身全黑,然后走到靠在车身上,编制了几条加密的短信,发了出去。

另一边,跟着少年侦探团走在街道上的灰原哀,突然感受到接连几次震动,取出自己的手机,一看,她的面色就是大变,甚至肩膀都在颤抖着。

“怎么了,灰原?”

走在前面的柯南细心地发现了她的异常。

他凑近了低声问道:

“是不是········组织?”

灰原哀刚想回答,又想到短信上的话,她摇了摇头,故作镇定地道:

“这是女生的秘密。”

“是吗?”

柯南还是有些怀疑。

“柯南,你跟小哀在说什么悄悄话?”

一直关注柯南的步美,回头问道。

“啊,没什么,柯南是在问我,步美是不是喜欢他。”

萝莉哀平静地黑了一把柯南。

“啊,柯南·········”

步美羞红了脸。

“喂喂喂,我没有啊·······”

元太和光彦立即跳出来,把柯南拖入了小学生的争论中······

小哀看着这温馨的一幕,脸上也柔和了些许,随后想到了短信的内容,又多了一抹愁容。

她捏紧了手机。

“至少·······不能把他们牵连进去。”

第十章约见灰原哀

幽静、典雅的情侣咖啡店里,悠扬、舒缓的音乐不断回想。

成双成对的男女,低声地交谈着。

在偏僻靠角落的一张桌子上,一个成年男性,等到了一名七岁的茶发小女孩儿。

点了两份咖啡后,两人都是静默着,组织着语言。

茶发小萝莉,冷静地发问着:

“你到底是谁?”

一身黑衣的林正阳摊开菜单,低着头,敷衍地回答着:

“你姐姐的熟人。”

“你真的认识我姐姐吗?”

萝莉哀怀疑地看着他。

“为什么她从来没有跟我提过你?”

对这个质疑,林正阳早有准备。

他微微一笑,反问道:

“你真的很了解你姐姐吗?”

小哀愠怒道:

“你什么意思?”

“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字面意思,你······真的很了解你的姐姐吗?”

萝莉哀在短暂地气愤后,陷入了沉默。

是的,其实她并不是特别了解自己的姐姐。

在组织里,她的童年,几乎都是在学习中度过的。

组织并不是慈善机构,没有价值的人是不能生存下去的。

她和姐姐,因为父母的缘故,被迫加入组织。

她因为药剂学方面的天分,从一群同龄人之中脱颖而出,因为头脑好的缘故,加上父母留下的一些不怎么可靠的人脉,所以没有受到太多的苦。

在组织里学习到一定程度后,那些本事平平的研究员再也没有什么新东西能教她,就把她送去美国留学,直接跳级,一路算得上顺利。

姐姐没有她这么好运了,只能从外围做起,不知道做了多少违心事,遇到了多少危险········

尽管她从来不说,但是灰原哀还是能知道,组织绝不会养没有价值的闲人。

当初和她一起接受各种课程的同龄人,没能显现出天赋的,下场都很惨。

男的,几乎都被丢去别的基地,学习杀人的手段。

女的,如果外貌不错,就会被送去学习礼仪、插花········将来或是成为交际花,或是伪造身份成为一些“大小姐”,送到某些有价值的目标身边,为组织收集情报。

她的姐姐,也不例外,最多,因为父母的余荫,加上有个“有价值”的妹妹,得到一些微不足道的照顾,但是也仅此而已。

事实上,从她12岁开始,就几乎没有怎么见过姐姐了。

偶尔见面,也多是她在哭诉,姐姐安慰她,要她坚强下去········否则,她很可能无法在那种环境下坚持下去。

没有玩伴,没有朋友,只有永远的学习内容,她的童年,本不该是这样的··········

但是,她从不知道,当她对姐姐倾诉心中的苦闷时,她的姐姐,宫野明美,心里面又是什么感受呢?

她过的很苦,但是,对比其他人,已经算得上是优渥,至少,她没有被逼着学习怎么杀人,没有去跟地下毒贩打交道·········

身为一个外围人员的姐姐,待遇肯定是比不了她的,那么她有着什么样的经历呢?

灰原哀不知道。

因为姐姐在她面前,从不提自己的伤心事,总是乐观地安慰她。

现在想想,她真的不了解姐姐。

她一定也有着自己的辛苦。

同样是失去父母,宫野志保还有姐姐可以依靠,但是她身为姐姐,却没有人可以依靠了。

不仅如此,她还必须要为妹妹打算。

她成为了妹妹的枷锁,是组织用以控制妹妹的人质。

无论从哪一点来看,她都不会是很轻松的。

见到她陷入了沉默,林正阳保持着微笑。

知道这一关,暂时是过去了。

宫野志保与宫野明美的成长环境、人际关系都是不同的圈子,前者年纪又小,长期处于被照顾的一方,自然不可能太了解姐姐接触过的人。

事实上,宫野明美明面上是以普通人身份生活,作为外围成员,也是会经常接到任务而变换身份的。

她接触过的熟人数不胜数,伪装成她的熟人,在她已经死去的当下,几乎无人能识破这个谎言。

“我曾经深入调查过这个组织,然后震惊于它的庞大。”

“我有一个问题·······为什么这个组织,能存在半个世纪之久?”

“是真的没有被发现吗?不可能的,小组织还好说,但是发展到这种规模,是不可能保持绝对的隐秘性的。”

“从那么多卧底,还有屡见不鲜的背叛者记录来看,并不是这样······实际上,组织再强,强不过日本,强不过这么多主权国家,它唯一的优势就是隐藏在暗处,但是这一点优势实际上到现在也已经不存在了!”

“越是庞大的组织,越是难以完全掩盖自己,池塘里藏一条小鱼小虾很容易,但是藏得下一条抹香鲸吗?”

“组织已经是一个遍布多个国家,覆盖政治、商业的庞大经济实体,随便动动手,就能搅动世界经济,它肯定早就进入了大部分国家情报机构的关注范围内了!”

“这么一个庞大的组织,它本身为了维持资金链,就必然存在很大的经济实体,经济往来,洗钱业务,将不法收入洗白,成为合法资产··········而这些,对于国家力量而言,只要肯下大力气,投入资源,是可以查清的,只需要一个怀疑,一个方向,就可以行动了·······组织存在半个世纪,留下的痕迹多如牛毛,这不是靠着暗杀几个人,就能抹除的。”

“这就像是某些大家都知道的国家,沦为制毒贩毒者的天堂那样,甚至于当地警察都不是毒贩子的对手,这种荒谬的现象·······换个角度看,你会发现它其实一点也不荒谬,因为这种情况持续下去符合某些国家、某些群体的利益,它是合理的。”

“所以,你不妨换个角度看,组织之所以能一直延续下去,半个世纪都被消灭,是各国高层却没有真正去下狠心打掉这个大老虎,还是究竟在期待什么?”

汤勺,缓缓搅拌着杯子,林正阳给小哀留出了思考的空间。

茶发的冷漠小萝莉,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个神秘人,陷入了沉思。

她虽然才17岁,但是本身却是高学历的人才,论智商也是超出常人,以往,只是没有从这个角度去思考。

如今只是稍加点拨,她就瞬间明悟了。

精致而又有些纤细的下巴,微微昂起,她紧蹙着眉头,不确定地问道:

“是·······因为APTX-4869?”

“可是,这不是一种毒药吗?一直都是组织用来处决叛徒还有暗杀用的毒药。”

“不,你理解错了,这种药不是基于毒药的目的开发出来的!”

林正阳打断了她:

“你知道的,APTX的含义!”

第十一章猜想

“APOPTOXIN是Apoptosis(程式细胞自死)(即细胞凋亡)和TOXIN(毒素)组合成的词,是一种无条件促成人体细胞自死的药物,详细情况不明。”

“传统上认为细胞的死亡是“细胞坏死”,而自死是坏死的一种形态而已。细胞坏死是表明因为某种外因而产生的细胞死灭的词汇。比如切伤、烫伤等,阻害了细胞机能,伤到了细胞膜,以及造成内部细胞质、离子等流失于细胞外部。也就是说,有某种造成细胞“事故死”的破坏外力,引起的浮肿、发热乃至化脓出血等。这样明显的现象可以直接观察到,因此很早就为人所知,并且长期以来被认为细胞死亡方式就是这样的。”

“与此相对,细胞自死是细胞自动消灭,而被周围的细胞吸收的形式表现出来的一种细胞死灭的现象。例如蝌蚪变化成青蛙是尾部的消失的现象。人体的手指形成初期,指间的类似蹼一样的部分消失,这部分的细胞死灭,形成了手指。或者不是这样的生命的变态阶段、发生阶段的过程,通过放射线或药物等引起细胞的异常自身死灭、增加过多的细胞分裂、寿命已尽的细胞自死等情况,就是日常引起的细胞自死的现象。”

“与受周围细胞很大影响的细胞坏死不同,自死现象非常“智能”。仔细分析自死细胞核中的DNA,可以确认其中非常小的断片变化,这种现象被称为“凝固坏死”。这部分断片迅速的被周围的细胞吸收,死后的形态成为周围细胞的养分。



“经过研究发现,自死是一种为了除去过量增殖的不要的细胞、或者为使不预期的突然产生变异的体细胞威胁生命,而由细胞自身判断选择死亡的一种现象。因此成为“自死”。也就是APTX。”

“APTX4869是一种引起体细胞爆发性自死的药品,它到底是为什么能够引起返老还童现象,在如今的技术上是如何解释的,身为这种药的主要研究人员,你应该不会不明白吧?”

林正阳又把话题抛给了小哀,后者双手抱胸,冷漠地回答着:

“人类体内有体细胞分裂的界限,被称为“HEAFLICK”的这个数值,是由DNA末端附的“TTAGGG”这种碱基的数量决定的。超过这个数值,细胞将不可继续分裂增殖。”

“作为与癌相关的遗传基因而被报告的一种“c-myc”遗传基因——这种遗传基因促进细胞增殖,因此将这种遗传基因活化后的细胞从增殖要因中除去,就等于诱发了细胞自死,也就是说“c-myc”促进产生的过程跟细胞自死的过程相逆。”

“APTX4869的过程推测为:碱基判断应当自身老化死亡的细胞,被c-myc遗传基因进行活化。但是在进行了一定程度的细胞自死的基础上,再度被活化的c-myc通过碱基的伸张促进了年轻化的细胞的增殖——因此造成体细胞整体的年轻化,产生“变小”。”

“当然,依旧存在很大问题·······”

小哀顿了顿,语气有些低沉地说:

“从小白鼠柯南身上提供的样本研究后,我发现了不少疑点。”

“首先,无论多少年轻细胞增殖,并不会产生“返老还童”的现象。”

“因为理论上来讲,这种细胞增殖的过程是与癌细胞增殖同样,是一种无序增殖,明显会产生使身体机能受损的细胞。”

“人体中赋予身体外形、机能,都需要相应的指令信号,而在细胞自死同时平行进行细胞增殖的话,这种指令信号还能正常传达是非常奇怪的事情。在这种指令下的身体细胞还能正常运作实在不可思议。”

她低下了头,小脸上好似蒙上了一层晦暗。

“其次,是神经细胞的问题。”

“神经细胞在受精数月中形成,此后就不进行分裂增殖,因此 APTX4869不起作用。

“但是日平均有10万脑细胞死亡却是事实,这是正常的“细胞寿死”,即到寿命而死。”

“这种过程当然也是通过细胞内的活动形成的,而无条件诱发细胞自死的APTX4869,惟独对这个过程例外就相当不自然了。”

“这是我无法理解的地方。”

“受精后形成、而此后再不进行分裂、增殖的细胞除了神经细胞之外还有其他的,就是心脉细胞。”

“如果心脉细胞跟神经细胞同样,不起任何变化的话,等于7岁的儿童具有17岁的心脏,会引起循环系统的严重伤害。”

“而如果心脉细胞跟身体同样产生了退化成7岁儿童水平的变化的话也会有问题:经过这样激烈变化的细胞很难想象还能正常,很可能会严重心脏不全而丧命。”

“然而在柯南和我的身上,这些弊端,副作用,竟然微乎其微,就好像是真的回到了七岁的状态······这是不合常理的!”

“柯南数次使用药物时都经历了难以想象的疼痛,主要表现在骨骼变化以及心脏加速并剧烈跳动反应,我本以为他会血管爆裂,心脏机能严重受损,甚至于彻底崩溃,引发最终死亡·········然而,并没有,无论是我,还是柯南,都是特殊的,这绝不是巧合!”

“这绝不可能是巧合!”

她猛地抬起头来,从椅子上站起身,恍然大悟道: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只是有些猜想而已。”

林正阳右手做了个下压的动作,示意她注意周围。

这时,远处的服务员走了过来:

“先生,女士,请注意保持安静。”

“抱歉,我的女儿是头一次来,有些吵闹。”

林正阳好似一个带着任性女儿出来玩耍的父亲一样,报以无奈的笑容。

服务员也是一个年轻男性,笑了笑,道:

“您的女儿很可爱。”

小哀的脸刷的一下,通红通红的,在桌布下,狠狠地踢着他。

等服务员走远,她压低了声音,恶狠狠地吼着:

“你说谁是你的女儿!”

“在这个咖啡厅的一男一女,几乎都是情侣·······我要是不说成父女,信不信这会儿巡警就该到了!”

“哼!”

被占了便宜,小哀很不开心,愤恨的拿起菜单,一口气点了最贵的十几个甜点。

似乎是身体变小了,和一群孩子呆久了,让她心态也变得幼龄化了,竟然做出这么孩子气的样子。

当然,更可能是因为“姐姐的朋友”这个身份,让她放松了警惕。

第十二章我想要你

“按照你的猜想,各国高层,是出于私心,所以才容许组织的存在?”

灰原哀并不蠢,提醒到现在,她也发现这个结论。

“是的,这就是我的结论。”

“没有人,能抗拒返老还童,历史上为了长生不老,当权者做出的各种事情,足以证明我的观点。”

“比如雄才大略的秦始皇,晚年还不是命令方士徐福,出海寻找长生不老药?听闻后来徐福带着童男童女远渡大海,来到了日本,也就是日本历史上的神武天皇呢!”

“各国高层,估计与组织达成了某种默契,只在等待长生不老药的诞生。”

“到时,才是各国高层出手的时候。”

“人都有私心,都有欲望,财富,地位,美人,都是人之所求。”

林正阳淡淡品尝着苦涩的咖啡,轻声道:

“身居高位的财阀之主,政党高层,这三者都有了,他们并不会满足。”

“他们会索求更多,比如寿命!”

“高高在上的所谓上流人士,社会精英,哪怕有再高的地位,再多的财富,再大的权势,在死亡面前,还是与往日轻贱的那些泥腿子、下等人一样,苍白、无力··········死亡大概是这个实际上唯一真正意义上的平等了!”

“别天真地以为上位者,掌权者,就一定是多么伟光正·········他们是人,不是神,有私心,有贪欲。”

“我们往往会幻想那些伟人多么伟大,实际上并不是这样,马丁路德当初去演讲的路上,每场必找妓女··········林肯为了装假牙,打断了家里黑人奴隶的牙齿··········所以说,别太天真了,这个世界上,就是存在那么多黑暗!”

林正阳注视着灰原哀的双眼,看着那双冰蓝色眸子。

“你当初,天真地以为,自己是不可取代的,以停止研究做要挟,实在是太过愚蠢!”

“早在半个世纪前,这项研究就在进行,在你父母消失后,难道这项研究会就此中断这么多年?”

“这是不可能的!必然存在替代他们的人员,而你,一无所知!”

林正阳冰冷的言语,好似刀子一样,刺入了灰原哀的内心。

“你太高估自己的价值,如果你真的是不可取代的,那么你的姐姐,绝不会落得那个下场,被用来做吸引赤井秀一的诱饵······”

向后一靠,林正阳嗤笑了下。

这两姐妹,在那么黑暗的地方,居然还会保留这么天真的思维方式,简直是异数。

这也可以看出,她们确实不适合那种地方。

有些人,天生的就不适合在阴影中生存,灰原哀是,她的姐姐也是。

“你说得对,我和姐姐都错了,但是你到底要说什么?”

“我不想再听这些·······”

被触及到痛处的萝莉哀,面色不善。

“还有·······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组织的消息的?姐姐连赤井秀一的事情都跟你说了?”

冰蓝色的眸子里,带着疑问。

“我自然有我的情报来源·······”

难不成要告诉你,我曾经看过动漫?

林正阳戏谑地看着这个即将炸毛的萝莉哀,好似在看一个蠢喵:

“你知道你自己的处境到底有多危险吗?”

不等灰原哀发问,他自顾自说下去:

“你自幼在组织长大,多少人看到过你小时候的样子?组织里应该还有你的档案吧?万一哪天被人翻出来看呢?”

“还有,你居然跟工藤新一那小子混在一起,你知道他一遇到案子,就喜欢出风头,这种情况下,你居然没有主动远离他,反而经常跟着他出入各种场所········你不会不知道,被发现的后果吧?”

“毛利小五郎事务所楼下的咖啡店里,那个经常打工的安室透,就是日本公安打入组织的卧底,代号波本。”

“还有赤井秀一·········别以为他能代表FBI,他只能代表他自己!你的身份,你返老还童的事情,一旦落入FBI高层的视线,你还以为你能这么轻松?”

哂笑着,林正阳点出了她似安实危的现状。

不知何时,灰原哀握着勺子的手臂,已经停住了。

“你不会以为,那个侦探小子,靠得住吧?”

林正阳看出了她的依赖心理。

“你是以什么身份,在他身边的呢?”

“和毛利兰想比,你占据多少优势呢?”

“他早晚会长大,成熟,懂得取舍,到时候被舍弃的,是你,还是毛利兰?”

“你要知道,他的父亲,工藤优作,可是个老狐狸!”

“心思细密,聪明绝顶,他一个日本人,能在洛杉矶如鱼得水,跟FBI这种情报机构的高层都有来往,你知道他的城府有多深吗?”

“当然,他是有责任心的,你如果真的是成了他的儿媳妇,那么他一定不会轻易放弃你······但是你敢赌吗?你的身份可不干净!工藤优作想必会更倾向于毛利兰,当然这个时间还短,暂时不需要考虑。”

“柯南依仗你的地方,无非就是解药,工藤优作没有直接暴露你的身份,多半也有这方面的因素······一旦将你掌握这种药的事情暴露,你就是各方争夺的焦点,优先度远高于工藤新一。”

“柯南对你的依仗,只是暂时的,一旦解药开发完毕,你就失去最后的筹码,他和他的父亲不会再无偿地提供庇护!到那时,你随时可能被出卖!”

“组织会追杀你,让你闭嘴,各国情报组织会争夺你,为了那种药的资料·······而工藤新一这个本该是珍惜的样本,由于有你吸引火力,他可以在工藤优作的运作下,被掩盖下去········别以为我在危言耸听,人都有私心,都有亲疏远近,就算工藤新一恢复后不这么做,他的父亲也会这么选择的·······只需要无意间暗示下,就能让FBI查到你的资料,莫非你觉得自己隐藏得很好?”

不屑地笑了笑,林正阳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几下:

“你甚至连身份档案都没有,灰原哀这个身份经得起查询?只需要去警视厅调查下档案,很快就能发现你是个黑户。”

“我能理解你的想法,当时走投无路时,只能选择投靠与你有着相似变小经历的工藤新一,这不是你的错。”

“但是我无法理解的是,你居然在之后一直没有任何远离日本的想法?明知道组织在日本有很大势力,为什么不想着去一个组织影响力薄弱的地方?”

“你不是没有机会的,只要你想,你有很多机会!”

林正阳前倾着身子,注视着沉默的小哀:

“你可以离开日本,去中国!”

“中国是不同的,资本的力量,在那里远远没有在美国和日本这么大,更何况历史上还经历过几场惨烈的反特斗争········那是全球治安最好的地方,也是组织情报力量最薄弱的地方,你去那里,安全会有保障。”

“……”

“姐姐死了这么久,但是直到现在你才出现,又说了这么多·······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吗?”

她并不信任眼前这个“热心人”。

林正阳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在她看来就像是吃到鸡的狐狸。

浑然不知自己在萝莉哀心中形象的林正阳,缓缓开口:

“我想要你······”

第十三章证明

“我想要你!”

“作为回报,我会杀掉琴酒,摧毁组织在东京的大部分基地,而你,就以身相许吧!”

“原来是看中了我这个幼女的体型吗········人渣,hentai,萝莉控!”

萝莉哀警惕地看着这个人,向后凑了凑,用一种看大型不可燃垃圾的眼光,直视着林正阳。

“对着我这样的幼女也能发情,呵,男人啊·······”

冷笑着,萝莉哀掏出了手机,按下了110。

“……我想你大概是误会了。”

“我本人姑且也是一个药剂师,所以更能深刻地了解你在这方面的才能。”

“对于你这个人,我还算比较看重………但看中的不是你这幅还没发育的平板身体。”

上下打量了下萝莉哀,林正阳内心毫无波澜。

虽说很可爱,但是看着只有七岁那么小一只。

“如果是变小之前的你,的确是美少女,但现在的话……请恕我直言,只是个可爱的小孩子罢了!”

“……”

尴尬,好想死……

头埋了下去,趴在桌子上,萝莉哀感觉到脸颊都在微微发烫……

“也许,你需要一些时间考虑……毕竟这不是能够轻易做出的决定……”

林正阳点点头。

“光凭言语,不能说明什么,事实上我本人也不是特别擅长言辞,不可能仅仅凭借三言两语,就让别人对我深信不疑。”

“我更倾向于,用事实说话!接下来都几天,你可以多关注下新闻,直播,我会闹出些大动静。”

林正阳起身,拉开椅子,几步走到灰原哀身前,弯下腰。

“你要做什么?”

灰原哀仰起头来。

那双冰蓝色的眸子,靠近了看,就好似一对蓝宝石,有着情不自禁就沉浸其中的魅力。

突地展颜一笑,林正阳右手忽地一抓,在她没有反应过来前,指缝里就多了几根茶色的发丝。

“你……”

“好痛……”

灰原哀感到刺痛。

被拔了几根头发,很痛的!

双眼溢出泪光。

带着歉意地笑了笑,林正阳直起身来:

“抱歉,没有经过你的允许就擅自拔下你的头发。”

“但是,琴酒对你太熟悉了,没有属于你本人的头发,我感觉他的直觉可能识破我的伪装。”

林正阳解释道:

“你也知道,那个组织里,但凡有自己名号的,都不是光靠外表认人的,尤其是琴酒……这个在世界各地作案无数的金牌杀手,他的直觉很可怕,我没有把握骗过他。”

“你要伪装成我的样子,去引出琴酒?”

灰原哀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是的,琴酒与你的关系,似乎非同一般,他一直执着于找出你的下落。只要你出现的话,他一定会亲自出面的。”

“琴酒作为那位先生的头号心腹,他一定知道组织在日本的很多基地,我会抓住琴酒,逼出情报,然后,摧毁组织的基地。”

“当然,普通的外貌伪装,欺骗不了他这种常年徘徊在生死边缘的杀手,所以我需要你的头发,这能在必要时作为诱饵……琴酒对你那么痴迷,想必不会认错你的头发。”

灰原哀沉默了下,缓缓开口:

“我七岁时,就开始在组织里学习各种文化课程,后来表现出众,大约12岁,我被派到美国留学,当时负责监控我的,就是琴酒。”

“靠近我的人,多半都会莫名其妙地消失,组织不允许我跟外人过多地来往……琴酒每天都会监控我的一举一动,负责清理那些跟我走得近的人……”

“他就是个变态,有严重的杀人倾向,反社会人格……病态地监控我所有的行动,用放大镜寻找每一丝可能破绽,希望找到证据可以处死我……”

“我甚至不敢有朋友,因为但凡跟我走得近的,过几天就会惨死,久而久之,再也没有人敢靠近我……”

“我的童年,就是被琴酒彻底毁了!”

灰原哀小脸上,有恐惧,也有仇恨,她下意识地抱着胸,蜷缩在椅子上,,陷入了回忆。

林正阳默默地听着。

难怪灰原哀这么恐惧琴酒,这是从小到大积累好些年的阴影。

说到底,灰原哀也才不过十八岁左右,之前十几年,都是生活在组织那种氛围下,还被琴酒这种变态监控了六七年,没有心理阴影是不可能的。

“琴酒一直想亲手杀了我,但是从来没有找到我的任何把柄,所以他总是变着法地试探我,我曾经怀疑……父母的死都跟他有关,可能,就是他亲手处决的!”

“他杀了我的姐姐,现在还想杀了我。”

“你要是能杀了琴酒,替我姐姐报仇,我就算把这条命交换给你,也不算什么……”

她抬起头,脸上挂着泪痕,认真地,带着几分希冀:

“不论你要我做什么,只要你杀了琴酒,我都可以帮你。”

“我知道,单凭我一个人,是对抗不了组织的,就算是工藤新一和他们的父亲一起,也不行……这不是个人能做到的事情。”

“能对付组织的,只有更大的组织,或者是国家,所以我从来没有期待过这个梦想……我只想杀了琴酒,只有琴酒,必须要死!”

“你能做到吗?”

林正阳深深地与她对视着。

看到了她坚定的眼神。

过了大约五六秒。

林正阳神情严肃了起来。

“仅仅只是琴酒?太小看我了,小小姐,你还忘记了一个人,赤井秀一。”

“你姐姐的死,有大半的责任,要归于他身上……撇去他那不知真假的爱情,本质上,他是把你姐姐利用完了就扔在了一边。”

“当然,后来他可能是出于愧疚,在暗中照拂你,但是毫无疑问,他确实欠你和你姐姐的。”

“要教训他吗?他虽然在人类的领域走得很远,但对于现在的我而言,不算什么。”

林正阳淡淡地说着很嚣张的话,然而他浓烈的自信,却让灰原哀觉得他真的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赤井秀一……”

灰原哀咀嚼着这个名字。

随后回忆起那个喊着“拼上性命也要保护你”的男人,又想到因为他而死的姐姐……

迟疑了下,小哀带着复杂的情感,追问道:

“只是稍微教训下为我姐姐出口气,但是,不要伤到他,可以吗?”

“如你所愿,灰原小小姐,我会用行动,来证明一切。”

第十四章谋划

林正阳一直在问自己。

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

能不能空手挡子弹?

能不能跑出音速?

英灵的最基础素质,是常人的十倍以上。

一秒,常人努力下,能跑出十米。

英灵十倍以上,最少也能秒速百米。

e级的速度,十倍常人,秒速百米。

c级的速度,百倍常人,秒速千米,三倍音速左右。

换句话说,c级速度,已经能跑出三倍音速,而很多步枪子弹实际上也就是这个速度。

达到这个速度,空手追逐子弹,是可能的。

英灵的领域,是全方位超过凡人的,这是层次上的提升。

凡人无论再怎么努力,身体都存在极限。

所以林正阳不满足于做人。

所以才有了英灵转化。

以他现在大部分e的属性而言,在巷战中可以躲避手枪子弹,随便打出几吨的拳力,正面轰塌十厘米厚的混凝土墙壁……

琴酒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子弹的速度主要取决于子弹本身的设计,装药类型和装药量。

手枪子弹的速度就比较低,它主要供手枪和冲锋枪使用。一般枪口初速为300M/S或更低。

步枪的速度则高些,速度为700-900M/S。

狙击步枪和重机枪的弹丸速度则更高点在800-1000M/S。”

“我目前秒速直线奔跑为120米,短距离折线跑,手臂摆动,反应速度都是常人十倍以上……巷战里,我可以加上一些动作预判,轻易躲避手枪子弹!哪怕子弹已经出膛!”

“人类的神经反应速度,存在上限。”

“正常人类的神经传输速度大概是100米每秒,然后肌肉越多,反应越灵敏。

许多心理学专家对人的生理反应时的实验都测得大于0.1s。

但是每个人的都不一样,

反应时间和人的状态和心情有很大的关系。

一般心情好的时候比心情差的时候反应快。”

“正常人的反应时间为0.15秒-0.4秒,经过训练的顶尖运动员,可以达到0.139秒,甚至更短。”

“情景演绎,我与琴酒在巷战中,距离在10米到50米,这是大部分巷战的距离。”

“初步假定,琴酒能在0.0129秒内反应过来,并以0.0175的极限速度拔枪射击,手枪子弹速度假设为500米/秒的初速度。”

“我短距离爆发,能接近音障,承受那种高压,空气附着在表面,造成音爆,会吹开子弹,形成防护层。”

音障是一种物理现象,当物体的速度接近音速时,将会逐渐追上自己发出的声波。

声波叠合累积的结果,会造成震波的产生,进而物体的加速产生障碍,而这种因为音速造成提升速度的障碍称为音障。

突破音障进入超音速后,从航空器最前端起会产生一股圆锥形的音锥,在旁观者听来这股震波有如爆炸一般,故称为音爆或声爆(Sonic Boom)。

强烈的音爆不仅会对地面建筑物产生损害,对物体本身伸出冲击面之外部分也会产生破坏。

除此之外,由于在物体的速度快要接近音速时,周边的空气受到声波叠合而呈现非常高压的状态。

这层高压气流层,相当危险,但是也是一层保护,至少子弹一定会偏离。

“音障下,0.0175秒我能移动6.3米左右,加上高速移动带来的锥形气流团,手枪子弹完全没有击中我的可能性,与我巷战琴酒毫无胜算。”

“更何况,我的身体能承受高压,手枪子弹连表皮层都不可能击破,就算是破片手雷,也最多擦破皮肤……唯有特制子弹和狙击枪还有威胁,但是我也能反应过来,进行移动,而我进入音速移动中,没有子弹可以无视我周围的高压气流,不被吹飞击中我的!”

“我超出常人太多了,没理由摆不平琴酒!”

“需要小心的是他的炸药,还有别的阴暗手段……他是个职业杀手,不可能不懂这些。”

“我要做的就是用雪莉的样子钓出他,然后不给他任何反应机会,直接用乙醚让他昏迷,打下吐真剂逼问组织基地……简单,粗暴,然后直接在组织反应过来前,夺取他们的军火库,然后挑动FBI,日本警视厅,日本公安与组织正面交火……”

具体行动,见招拆招,无非就是报案,比如某地藏有大量毒品,某地发生枪战,某个通缉犯藏匿在某处等等……

组织想不与警方交战?

那是不可能的!

除非让警方搜查……

更何况林正阳还会一一看着,查漏补缺,在组织反应过来前摧毁十几个分基地还是有可能的。

也仅此而已了。

组织的人也不都是白痴。

能打一个措手不及,端掉十几个据点,类似于宫野志保之前那种研究所,差不多就是极限了。

再多,组织肯定会转移的。

一切可能会暴露的线索,都会被组织想方设法彻底摧毁。

宫野志保前脚刚变身灰原哀逃离,后脚组织就自己摧毁了基地……

“不出意外,在我摧毁第一个基地时,组织就会警惕,联系日本的代号成员……摧毁第二个组织基地时,琴酒肯定会被确认为失踪,所有他知晓的情报会被确认为泄露,组织会进行掩饰。”

“我不可能同时分身多处,只能引导警视厅的人,警视厅内部高层肯定存在卧底……为了避免过早泄密,我还需要警方的权限,比如伪装成搜查一课的松本清长警视,直接对搜查一课的刑警下令。”

松本清长,警视厅刑警部搜查一课的管理官,警衔是警视,麾下有目暮十三、白鸟任三郎、高木涉、佐藤美和子、千叶警官等配角。

搜查一课专责侦查严重案件,包括涉及杀人、抢劫、强奸、绑架或纵火等罪行。

除此之外,还包括特殊犯搜查1~4系(特殊搜查班SIT)。

必要时,他能调动的人手上千人,都是训练有素的刑警,其中更包括特殊搜查班的机动部队,调用重火力在城市里打一场正规战役都是可以的。

这股力量,组织是不可能正面对抗的。

组织的武力培养方向,是杀手,但毕竟不是军队。

在这种情况下,集团交战,没有丝毫胜算。

仓促之下,组织也不可能再完美掩盖所有重要资料,所以这就是把组织的各种黑暗面暴露的一次机会。

“如果把你们的存在,直接暴露在国际上,美国还能不能继续庇护你们呢?我很好奇……”

在林正阳根据剧情推断下,庇护组织使其没有暴露的,最大可能就是美国的财阀家族或者是政府高层……他们掩饰消息,与组织达成一致,期待着长生药的研制成功。

理由很简单,原著里美国FBI与CIA的高层态度很是暧昧,而且赤井秀一的身份暴露未免过于离谱……林正阳绝不相信那是巧合,更宁愿相信是FBI高层不愿意看到赤井秀一摧毁组织,故意制造巧合让他失败……

更何况,二战后,美国在日本驻军超过十万,很多地方日本都是仰美利坚鼻息……组织能这么嚣张,开着直升机轰炸,要说没有美国爸爸撑腰,可能这样有恃无恐吗?

综上所述,FBI不可信任,CIA同上,美国上层阶级嫌疑很大。

他们联手,就是要让组织继续研究长生药。

而林正阳要做的,就是曝光这一切。

长生不老药的消息,一旦捅出,区区美国,想独吞?

不存在的。

全世界都会为之疯狂!

所有的个人,组织,国家都会疯狂追逐这个组织!

“这么大的消息,大概能在头条新闻屠版多久?”

“长生不老药,恐怖分子轰炸东京,日本刑警街头枪战地下黑帮死伤惨重……这总比马蓉的绯闻含金量大上十几倍吧?”

“至少得给我一个月的头条!”

到时候,凭借这份实打实的“功绩”,全属性提升一大截是肯定的。

或许,能把宝具提升一个档次?

林正阳愉悦地笑了笑,驾驶着车辆,驶入了购物街。

变装成另外一个人,需要很多事先的准备……

第十五章“雪莉”

高大的落地窗外,皎洁的月光洒下。

窗帘被拉开到一旁。

窗边,独自坐着一个人影。

门外传来了有节奏的敲击声,三长,三短,随后是钥匙开门声。

“啪”,灯光打开。

带着黑帽子,一身黑风衣,手上拎着个购物袋的伏特加,走了进来,转身关上了门。

“大哥,我去楼下买了点宵夜。”

坐在床边,忧郁地抽着烟的琴酒,瞥了一眼,淡淡地“嗯”了一声。

伏特加把酒店的电视打开,一边漫不经心地说着见闻。

“对了大哥,有个事情我觉得奇怪·········昨天晚上,东京几个有名气的地下军火商,都被洗劫了。”

“我的手下去过那几个地方,没有发现活口,在场所有人都死于意外,诡异的是,真是都是意外,不知道谁做的,所有军火都不见了。”

琴酒稍稍提起了兴趣,掐灭了手中抽到一半的烟,按到床头的烟灰缸里。

“这个交给别人去查,警视厅不是有我们的人吗?每年投入那么多资金,可不是为了好看的,让他们去调查就行了。”

“比起这个,我有更重要的事情想说。”

沉默了下,琴酒望着床头贴着的宫野志保的照片。

“伏特加,我开始想念sherry了。”

伏特加手一抖,震惊地转头看着琴酒。

琴酒面无表情地继续说着:

“昨晚我梦见她了,小时候的她。七岁的时候,她父母死了,躲在角落里哭,那个时候的她真可爱啊········”

“我喜欢看她那张脸上痛苦的表情,喜欢看她从希望到绝望的伤心哭泣,可惜从她十二岁后,面对我就很少有笑有哭了,所以我故意杀了她的姐姐··········”

“果然,她那时伤心绝望的表情,真是让我怀念啊········”

“大哥········”

伏特加有些担忧。

一直以来,他都很尊重琴酒。

这还是他头一次看到琴酒这么失态。

琴酒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问道:

“伏特加,你跟我多久了?”

伏特加老老实实地回道:

“有,十一年了吧,大哥。”

“十一年了啊········有没有觉得,组织里面到处都是变态、精神病、杀人狂?”

“额········”

这个话题就不好接了。

想了想,伏特加委婉地回答着:

“好像,确实是这样,除了大哥之外,其他人多多少少都有些精神上的问题·······不过对于我们这些人而言,算是职业病吧?”

抖了抖身上的风衣,琴酒踱步到窗前,看着楼下停着的黑色保时捷,漫不经心地说:

“不需要忌讳,我知道整个组织都没几个正常人,不是变态就是偏执狂,我也有,这个不奇怪。”

“我好像没有跟你提过我小时候的事情?”

“这个确实没有,不过大哥的话,小时候一定也很优秀吧?”

琴酒嗤了一声:

“什么优秀?杀人课程优秀吗?”

“我四岁时,就被教官逼着,亲手杀死了跟我一起在岛上的学员。”

“我不知道父母是谁,也不记得怎么进去的组织········组织培养合格杀手,需要新血,当时我就是这样被送进去的。”

“记忆有些模糊了,大致上,我之前应该是待在一家孤儿院,后来可能是被卖掉了吧。”

孤儿院里的黑暗,琴酒深有体会。

不论是各种屡见不鲜的性侵案件,还是人口贸易,器官交易,人体实验··········孤儿院很少有干净的。

太阳底下,无新鲜事。

他们身处组织,对这些早就习惯了。

“大概是七岁吧,我就从岛上毕业了,那时包括教官在内,所有人全部都死了···········组织只允许一个杀手离开岛屿。”

“之后的经历,也没什么稀奇的,无非就是接受任务,杀人,再杀人。”

“人到底不是机器,不能不休息,就算是机器,也会磨损,我们这种人,在黑暗里待久了,不给自己找点乐子,真的会疯掉的········苦艾酒就喜欢混迹娱乐圈,而我,找到了sherry这个乐趣所在。”

“从她那么小一只,一直到她长大成年;看着她从一个活泼的小女孩儿,变成一个面无表情的毒舌少女········有的时候,我自己都觉得自己病态了。”

“你看,我现在看着楼下那个女孩儿,就觉得那是 Sherry··········”

琴酒指着指下方。

黑色的保时捷边上,一个有着茶色披肩短发,穿着短裙的少女走了过去。

伏特加凑过了看了下,犹豫了下,又看了看自家老大:

“可是,老大,那看着好像真的是sherry 啊······”

琴酒居然笑了:

“伏特加,这是不可能的,那只小猫咪没有这么大胆子,她看到我的车怎么敢靠近·········”

话未说完,就听到“彭”一声爆炸响。

整个楼都剧烈地震动了一下,爆炸的冲击波,打在窗户上,打断了琴酒的话。

琴酒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他头探出窗外往下看,只见下面停车位上,他爱车所在的位置,只剩下了一团燃烧的火焰,和看不出形状的残骸。

远处,还有个扭曲变形的车门,插在另一辆宝马上。

受牵连的无辜车辆,不下二十辆。

周围的车辆,都疯狂地发出刺耳的鸣叫声。

不久,接到报案的刑警,开着警车到了楼下。

“黑泽阵先生,发生爆炸的是您的车吗?”

一个警员,抽出笔来,拿着警员手册,问着他们。

琴酒又恢复了生人勿进的高冷模样,用眼神示意伏特加。

伏特加会意地把警员拉到一边:

“抱歉,我大哥的车被炸了,他心情有些不好,有什么问题直接问我就好了。”

那警员理解地点点头。

琴酒走出这个让他心情不好的酒店,在警察拉起的隔离带外面,一寸一寸地寻找着。

良久,他停下了脚步。

几根茶色的发丝,映入眼帘。

第十六章人体改造?

毛利侦探事务所。

今天又没有委托。

一大早,毛利小五郎就开着电视,就着一瓶啤酒,坐在沙发上喝着。

“下面有请名侦探‘沉睡的小五郎’,大家欢迎!”

“啪啪啪啪”,现场一群群众演员卖力地鼓掌。

“毛利侦探,请问你以往破案的时候,为什么总是要睡着了才说出推理呢?”

“啊,哈哈,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真的睡着了········”

电视上,毛利小五郎摸着脑袋,哈哈地傻笑着。

“案件总是在召唤我,名侦探,毛利小五郎!”

“有的时候,我会在命案现场,看到沉默的死神哦~尤其是有几次,当我陷入推理迷宫的时候,就是死神为我指引了几个关键的线索,才能把犯人绳之以法!”

“哦?毛利先生能见到死神?不知道死神是什么模样的?”

“有的时候是熟悉的人的样子,有的时候是没见过的人,总之男女都有,但是共同点就是沉默寡言,除了我之外谁也看不到············就跟那本叫做《死亡笔记》的小说里描述得差不多,死神总是会在不经意间出没在命案现场,给名侦探以指点,啊哈哈哈,我就是这种被神明看中的名侦探啦!”

捧着一份咖啡,坐在另一个沙发上读报纸的柯南,呵呵地泛着死鱼眼:

“毛利大叔还真是有够卖力的······”

“看来上次那个委托人够大方,至少得给了五十万(大约三万人民币)吧········”

看着转播的电视节目上,毛利小五郎妙语连珠,挑动现场气氛,柯南陷入了沉思:

“毛利大叔似乎很有一套的嘛,虽然是个推理白痴········意外地适应电视访谈节目呢········”

“爸爸,真的有死神吗?”

小兰走了过来,好奇地问。

“笨蛋,怎么可能嘛!”

毛利小五郎喝了一口啤酒,不满地看了自家蠢女儿一眼:

“你跟那个推理小子待久了,人怎么没变得聪明些?这明显是上次那个作家的委托啦!”

“哎?”

小兰眨眨眼,失望地说:

“可是园子跟我说,真的有人看到了死神哦,在凌晨三点四十的街头,有穿着兜帽的死神,好似幻像一样,穿过马路的。”

“那是不可能的,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死神!”

“这都是炒作啦,就跟毛利叔叔的委托一样,都是那个作者为了宣传自己的书故意制造的都市传闻而已,目的就是为了骗你们这些傻瓜的钱哦·········”

柯南把头埋下,看着报纸,试图从报纸上找到黑衣组织的消息。

随后,他没听到声音,感觉有些不妙。

刚抬起头来,就看到毛利兰的脸距离不足二十公分,双眼瞪大了,死死地盯着他,好似在透过他看着另一个熟悉的人。

“啊哈哈,我是听大叔说的,是不是啊··········”

柯南尴尬的笑着,心里慌成了狗,头上冷汗直冒。

毛利小五郎不由分说,提起了柯南的领子,碰碰敲了两下,臭骂道:

“你小子是不是又趁我不在,翻我文件了?”

“好痛·····”

柯南双眼泪汪汪地。

愤怒的小五郎,把柯南提着,交给小兰:

“兰,管好这个小子,别让他乱翻我的东西!”

“嗯,啊···好的,爸爸······”

回归神的小兰,有些心不在焉,低头看了看捂着头喊痛的柯南。

“刚刚·········这孩子……跟新一小时候一模一样·······”

“现在插播一条短讯,东京千代田区,发生大规模枪战,交火双方动用重武器,场面激烈,不亚于叙利亚,下面我们连线现场记者五河士织。”

“你好,五河士织,这里是电视台。下面由你为大家直播现场情况!”

“大家好,我是五河士织!”

画面跳转到一个坐在摄像车里的活力美少女。

她正对着镜头,强打着精神,惊魂甫定地说着:

“这里的交战很激烈,已经化为了战场,我们位于战场边缘,距离最近的恐怖分子大约有两百米。”

接着,画面抖动,透过打开的车窗,还有架在车顶的多台摄像机,他们清楚地看到了现场。

“轰”地一下,远处一辆红色桑塔纳被一发RPG击中,顿时变成一个大火球,爆炸声自电视中传出。

“骗,骗人的吧?这还是东京吗?这是叙利亚吧!”

柯南瞪大了眼睛,震惊得无以复加。

虽说一直以来经常遇到案件,但是除了这些之外,整体上东京的治安还是很好的。

怎么一转眼,就变成了战场呢?

难道我昨晚睡觉时一个不小心穿越了平行世界?

柯南从同样震惊的毛利兰怀里挣脱,迈着小短腿,跑到电视机前面,聚精会神地看着。

毛利小五郎也是紧皱着眉头,顾不得搭理他,好似在思索着什么重要的事情。

“交战的双方,一方是飞车党,人数约三百人,有手枪,手雷,榴弹,动用了超过六十辆车。”

“另一方只有一人,是一位看不清面貌的女性,她不可思议般地游走在枪林弹雨之间,看呐,她拿出了加特林!”

画面放大,远处一个小点,放大后是一个不断奔跑着的茶发女性,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在马路上奔驰,左手挥舞着一挺缴获的加特林喷着蓝色的火苗,突突突地不断射击,一个人压制了所有的飞车党。

“彭——”

一辆改装悍马被她赶上,一拳砸出,那辆黑色的悍马在空中倒翻几圈,飞出五六十米,随后砸向车队前方,炸开,化作一个火球,吞没了周围十几米。

“嘎吱——”

整个车队被迫停下来。

为首的一辆崭新的黑色保时捷里,黑衣黑帽黑墨镜的琴酒和伏特加,脸色阴沉得好似墨水一般。

“大哥,我们看来是跑不掉了········”

伏特加深呼吸了几下,他惊疑不定地问道:

“大哥,你说雪莉会不会是··········开发了新的项目?”

他从倒视镜里,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从后方顶着子弹、手雷,追赶着企图变道逃离的飞车党,追上去,一拳一辆车,车毁人亡。

任何人,看到那种速度,都不会再觉得,那是正常人类吧··········

琴酒沉着脸:

“人体改造?基因调制?真不愧是脑子好的sherry·········是我低估了她的才能!”

第十七章伏特加与琴酒

“轰隆隆——”

“雪莉”化作残影,闪电般不断折回跑动。

远超常人的反应速度,和充沛的体能,让他做到了踏着空气加速的壮举。

没有人能看到他在哪。

只能看到一道道白色的残影,和带起的狂风。

举手投足间,轻易打破音速,带起阵阵雷鸣般的音爆。

刷的一下,“她”略微顿了顿,下一瞬就原地消失,出现在十几米外。

原地十几名拿着榴弹发射器的飞车党,连同他们的座驾,全部一截两段。

无人是“雪莉”一合之敌。

手枪子弹,根本跟不上“她”。

狙击枪,无法瞄准。

琴酒叫来的组织的狙击手,满头大汗地在狙击位上,徒劳地跟踪着目标。

上一秒还在瞄准镜内的白影,下一刻已经“瞬移”出现在十几二十米外,根本无法瞄准。

“头儿……”

一名狙击手,手上头上都是汗珠,他那带着颤抖的声音在耳机里响起:

“快跑吧,这是怪物,怪物啊——”

“她发现我了——看过来了——啊——”

声音消失。

高台上,狙击手已经倒下,他的头上,身上多出密密麻麻的血洞。

带着恐惧的双眼怒睁着,诉说着他的不甘。

“雪莉”收回视线。

不过是个二流的狙击手而已,一把五六倍音速的石子扔出,这么短的距离,跟当面差不多。

回顾场上,几无活口……

事情彻底闹大了。

今日之后,宫野志保这个形象,必然荣登世界级恐怖分子之列。

别说日本公安、警视厅了,任何国家情报机关,都会下大力气追查这个人的。

干脆之后再让酒厂背一回黑锅吧·········反正酒厂不是经常搞这种人体研究吗?

酒厂这种隐藏于地下的秘密组织,最怕的就是暴露在明面上。

说到底,这种地下组织,再怎么强大,也不可能真的跟军队抗衡。

隐秘是它的保护伞,但也限制了它的成长。

今日之后,酒厂别想再回到过去了·······

毕竟,这里是千代田区。

千代田区(ちよだく,Chiyoda-Ku)是东京都内23个特别区之一,包括日本天皇的住所——皇居、日本国会(永田町)、最高裁判所(最高法院)、靖国神社与大部分设置在大手町的中央省厅(中央行政单位)等等,全都位于千代田区内,因此该区可说是日本的政治、经济中心。

除了政治中枢的职能外,日本诸多著名公司的总社也设在该区,而闻名海外的电器街秋叶原也在千代田区。截至2007年10月,千代田区人口密度3912人/平方千米。皇居面积占12%。

在这个地方搞出这么大规模的街头枪战,后续的影响是国际性的,可以类比为有人在华尔街搞了一次武装袭击··········

三百多人规模的枪战,疑似“基因改造”的“人形兵器”,死者超过千人,伤者不计其数········

直接间接经济损失初步估计超出上亿美元············

全世界的视线都会聚焦在此,日本公安负责国家安全和情报事务,在眼皮子底下出现这种事情,就不能再次划水了,政治压力将会逼迫他们启动潜入酒厂这个组织的间谍“波本”。

到时候,可以想见的是,日本公安、警视厅,甚至于自卫队都会出动,打击组织的触手。

而这些因为他而被摧毁的基地,都算入任务之内。

“我很期待,酒厂和世界各国情报组织的交手······”

林正阳欣慰地走在爆炸的残骸上,仔细地补刀,务必不放过一个敢对他开枪的活口。

他在等,等琴酒出现。

到了现在,还没有看到更多的支援,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琴酒,多半被BOSS放弃了。

很符合组织的作风,不是吗?

暴露了,就得死···········可惜现在能够灭琴酒的口的人,已经不存在了。

林正阳会杀光所有靠近五百米内的敌人,这个距离,也不过是一两秒的事情,就跟常人从客厅开门走进来那么简单。

琴酒和伏特加,已经下了车。

“大哥,BOSS让我们自己解决·······短时间内,不会再有支援了。”

伏特加语气低沉。

随身的微型耳机里,传出一个经过变声器改变后的男声:

“再坚持十五分钟,会有三架军用直升机赶到,如果坚持不了,就跳海吧!”

琴酒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地扯出衣领内的微型耳机,狠狠地扔到地上,一脚踏上去。

“伏特加,不用等了。”

说什么坚持十五分钟,收尸还差不多。

琴酒很熟悉boss的习惯。

这种情况下,他们已经被放弃了。

伏特加想要跟上他,却被琴酒伸出手臂拦住。

“大哥?”

琴酒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看他一眼。

多年的老搭档,伏特加瞬间就领会了琴酒的意思:

不要跟来!

“大哥,我跟你一起········”

琴酒头也不回道:

“不用了,她是为我而来。”

“伏特加·······”

琴酒顿了顿。

“以后我恐怕就不在了·······你这么蠢,待在组织迟早被人卖掉·······”

“如果能找到下家,就趁早把情报卖个好价钱········算了,你和我的照片,这会儿估计早就被无数人知道了,你马上就走,灭口的人这会儿该在路上了,自己小心点!”

话既说完,琴酒大踏步往前走。

伏特加停在原地,愣愣地低吟着:

“大哥···········”

其实,我也是卧底啊··········

其实·········

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这个疑问,终究还是放在了心里。

伏特加知道自己没有机会再问了。

那个“雪莉”,太恐怖了,几百米的距离,眨眼就到,空手接子弹,空中踏步行·····

这不是靠着手枪子弹就能对付的敌人。

这得是重炮集团轰炸,或者空军围攻才能应付的对手。

即便这样,对方那超音速的位移速度,一旦进入城市,就是一场天灾。

第十八章心意

琴酒酷酷地走了过去·········

琴酒打空了弹夹··········

琴酒冲上去了·········

琴酒被打晕了·······

目标以非人般的速度,扛着琴酒,冲向了海边··········

这绝对是对自己狠下心来进行了人体改造吧!

伏特加冒了一身冷汗。

以前就知道她是天才,没想到还是低估了她。

幸好组织没有意识到她的天才之处,这项研究应该没有落入组织的手里,要不然·········

伏特加一想到组织获得了这种技术,调制出一支由这种超人组成的军队······瞬间不寒而栗。

“不行,这种技术绝不能落入组织的手里!”

他的眼神一反常态地锐利起来,瞬间整个人精气神大变,气势凌冽,甚至隐隐不下于方才慷慨赴死的琴酒。

“我一定要把情报,传回国内!”

“这个雪莉的技术,不可能凭空而来,肯定是她父母曾经留下的项目,一旦被组织认识到这项技术的重要性,很快就会组织人手进行攻关,留给国内的反应时间不多了!”

宫野志保的父母,曾经留下的研究项目,数以十万计数,其中大部分都是没有下文的,只有少数才出了成果。

他不能让组织获得这种能够改变世界局势的技术!

更不能让日本得到这种技术。

日本这个国家,于我国宿怨已久,一直都是亡我之心不死,绝不能让日本得到。

当然,也不能让其他国家得到。

想到这里,他从怀里取出一个从未用过的微型电话,完全不管所谓暴露,直接编辑了一条短信,发送出去。

然后,他暴力摧毁了电话,扔到路边一处正在燃烧的汽车上。

紧接着,他随意地找了个保存完好的轿车。

车主早就在枪战爆发的时候弃车逃生了,钥匙都留在这里。

检查了燃油量,很好,还有大半。

发动车子之后,他迅速驶向海边。

到了海里,他就有了喘息之机。

··········

“开什么玩笑!这还是东京吗?!”

毛利小五郎愤怒地拍着桌子,桌上的罐装啤酒瓶子被震得翻到,咕噜噜顺着桌子滑了下去,他也没有注意。

“警视厅的人到底都在干些什么?居然让这么多危险的枪械流入民间!”

“还有公安的人,吃的是什么饭?这么大的非法武装,在东京潜藏着,居然都没有一点反应!”

“日本警察,真是的越来越堕落了!有能力的新人熬到死也才是警部,那帮家族出身小子的上来就是警部补········哼,当年我还在的时候就是这一套,现在还是这一套,日本的未来就这么毁在他们手上了!”

毛利小五郎喝了点啤酒,微醺,又受了刺激,想起了当年在警视厅当刑警时遇到的各种不公待遇,愤怒地把桌子拍得砰砰响。

柯南没空去关心着一个中年大叔的人生经历。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荧屏上的画面。

混凝土的地面上,到处是坑坑洼洼。

爆炸的火焰,残骸,焦黑,随处可见。

这里不像是繁华的大都市,更像是被炮火袭击的战场。

血迹,残缺的尸体,蛋白质被烧焦的气味,混合着汽油味,硝烟味,形成了一种只有在战场才能嗅到的战争气息。

仅仅只是透过直播,就能感受到现场的恐怖……

柯南被震撼到了。

“这就是,组织的力量吗?”

“雪莉”没有暴露真面目,所以被他认为是组织的改造人。

这是他得出的推理。

组织进行了某种人体改造实验,实验体成功后,力量跃升至非人,直接杀出了实验室。

而琴酒和伏特加,出现在这里,是负责收容或者处决这个实验体……

他们动员的力量并不算弱,三百人,全部有枪械,还有手雷,防弹衣,狙击手,甚至还有RPG和榴弹发射架……

要知道日本是个禁枪的国度,社会中下层,连手枪都不可能合法持有。

这么多人和枪,在东京聚集,简直是不可思议……

即便是这样,也毫无抵抗能力地,在不到十五分钟内,被这个“实验体”好似猫戏老鼠一般,屠戮殆尽,从头至尾,连给对方制造一点有效伤害都没有。

而这,可能仅仅只是组织某个项目的其中一个实验体而已……

柯南如坠冰窖。

“我先前,竟然是招惹了这样的组织?”

心情沉重的他,连毛利小五郎和小兰的话都听不进去。

他甚至想到了自己一个人去死……

或许这样,就能保护他身边的人……

“不到最后关头,就绝对不要放弃!”

心头猛地想起这句话。

柯南精神一震,打起精神,他决定去见一下灰原哀。

“灰原曾经是组织的研究员,或许知道些什么。”

想到这里,他努力控制住自己,不陷入那深沉的绝望中。

趁着没人注意,他踮起脚尖,打开门,溜了出去。

“新一········”

“你到底·······”

毛利兰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忧伤地凝望着。

她与新一是青梅竹马,自幼相处这许多年。

她怎么可能不记得新一小时候的长相?

柯南········不是带上了眼镜,我就认不出你的!

事实上,她比新一所认为的,更了解他·········

外貌相同,小兰还可以欺骗自己,或许柯南是新一的弟弟,或许是工藤优作的私生子之类。

但是许许多多的行为习惯,都跟新一神似的时候,小兰就很难说服自己了·······

加上新一一直迟迟不出现,每次出现柯南总是不见,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小兰心里也有了猜测了········

她只是在等。

等新一亲口跟她说·······

但是不一样了·········新一明显很在意刚才电视上的转播······

是······牵扯到那种危险的恐怖分子吗?

所以········新一一直说的大案子,就是那些人?

原来,新一一直处在这么危险的境地。

所以,才不愿意告诉我吗?

“到底,要怎么样,新一你才能知道我的心意?”

终于,她下了一个决定。

第十九章柯哀的裂痕(二合一章节)

柔和的阳光,从窗外洒入卧室。

微微打开的窗口,袭来一阵清新而带着青草气息的微风。

天蓝色印着樱花的窗帘,在风中轻拂。

窗沿悬挂的一枚风铃,叮当,叮当地响着……

戴着宽边软帽的灰原哀,内里衬着针织毛线衣,外面是藕色露肩吊带裙,坐在电脑前,敲击着键盘。

崭新的笔记本电脑上,显示着另一边的画面。

“琴酒我已经抓到了。”

画面中,“宫野志保”用着灰原哀有些熟悉的声线说着。

很多时候,人们自己听到的自己的声音,和外人耳朵里听到的自己的声音,是存在一定差别的。

因为我们自己听到的,是通过人体传播的,而别人听到的,是空气传播的。

灰原哀有些不自在,毕竟这细节还原度,实在是有些高了·········

突然又想到,就是这个人,顶着她长大后的面貌,在东京搞出了那么大的动静,就恨得牙痒痒···········

“只是抓个琴酒而已,以你的本事,用得着闹那么大动静吗?”

的确,以新闻直播上那种非人般的表现,对付琴酒,完全可以很轻松的。

一旦贴近百米之内,就跟将军了没有区别,无论是再怎么样的近身高手,都会在那种人形导弹面前毫无反抗之力。

“宫野志保”只是轻笑了下,摇摇头:

“琴酒比你想象中,要更加谨慎,我的圈套,没能糊弄得住他。”

“想想也是,他可是游走在世界各地,为组织除掉了无数对手,平生参与策划的阴谋不计其数,怎么可能没有一颗谨慎的心?”

“真遗憾,我这个外行人的布置,连三秒钟都没有敷衍过去呢·········他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情绪化,即使是见到sherry,也没有失去理智和冷静,这一点出乎我的预料之外。”

“他发现情况不对,当场就逃离了,甚至还叫来了本地的飞车党,接着就演变成追逐战了·······其实我本意是想看看,他会不会直接逃去见BOSS,可惜,他实在是太谨慎了。”

“这几天,他可是什么都没说,我已经打算给他用自白剂了,但是在那之前,好歹要按照契约精神,让你亲自见他一面······你那边不太方便,直接视频通话也是可以的。”

侧开了身子,“宫野志保”将画面转过了一圈,让她更清楚地看到后面的场景。

这是一个没有装修完毕的毛坯房。

墙面上,天花板上,地面上,都是带着毛刺的水泥。

整栋楼都是这样,还有没有拆除完毕的手脚架,地上散落着几根钢管。

一眼望去,就是空荡荡的一片,门窗处都是空的。

简单地四方桌,上面零零碎碎地,摆着些带血,似乎还有几个盒子。

最显眼的,是这个大厅正中,被几根绳子吊在半空的琴酒。

琴酒可谓是前所未有的狼狈。

脑袋耷拉着,头发乱糟糟的,好似很多天都没有洗,身上只剩下一条单薄的打底裤。

他的身上倒是没有什么伤痕,但是灰原哀看到他的手腕、脚腕处,似乎有些不正常地弯曲。

手腕、脚腕都骨折了·········

琴酒,作为杀手的生涯,彻底废了··········

“如你所见,我其实没有对他严刑拷打········”

“只是他毕竟是训练有素的精锐,被绳子绑着也逃出去了好几次,我不得不折断他的四肢,搜走他全部的随身物品。”

“然后我有了意外发现——一枚植入皮肤表层的生物芯片!”

带血的芯片,被包裹在透明的塑料袋里,举到笔记本的摄像头前。

“很不可思议是吧?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琴酒,对组织忠心耿耿的琴酒,身上居然有这种东西!”

“宫野志保”放下已经被摧毁的芯片,笑吟吟的说道:

“看来你也猜到了,这枚芯片的用处。”

灰原哀点点头。

“应该具有定位的功能,甚至不排除能够一定程度上威胁琴酒的生命安全。”

“这就对了,组织那种东西,哪来的所谓忠诚,皮克斯那种跟着boss的老人,还不是最后被一枪打死······琴酒的忠诚,也是不得已罢了。”

这种藏在暗处活动,动辄暗杀、恐吓、勒索,杀人,经营各种被写进刑法内容的生意的组织,彼此之间根本不可能存在所谓忠诚。

“这个黑衣组织的代号成员,哪一个不是身怀一技之长的杀手?就算离了组织,照样能在别的地方活得很滋润。”

“之所以还待在组织里,接受各种命令,无非是背靠大树好乘凉罢了!”

有组织的杀手,和散人之间,安全系数存在很大的差别。

散人几乎一切都只能靠自己,无论是安全屋,身份证明,还是踩点、确认委托,事后逃离,全部都需要自己一人策划完成,事后还得担心委托人反悔拿不到佣金,效率低下而且绝不能露出破绽。

有组织就好办多了,可以旱涝保收不说,以组织在各国经营半个世纪的潜在势力,就算留下痕迹也能遮掩,只需要去执行任务就好,无论是收益还是安全系数,都大大提升。

正因为有这些利益在,才能让一众桀骜不驯的杀手心甘情愿为组织效力。

当然,被渗透成筛子的日本分部不在此列········这里是靠一群卧底撑起来的。

“你有什么要问琴酒的嘛?他的年纪和资历,或许会知道你父母的事情,要问吗?”

灰原哀陷入了沉默。

就在此时,“彭”地一声,房门大开,气喘吁吁的柯南出现在门口。

“灰原!你知不知道·······”

接着,他看到了冷漠的灰原萝莉,面前笔记本上的画面。

“琴酒!”

“这是怎么回事?”

柯南很快把线索联系在一起。

“是你做的?”

他惊讶地看着坐在椅子上的灰原哀。

灰原哀微微皱起眉毛,有些不悦地瞪着他:

“进别人的房间前,记得要先敲门,江户川同学,你的父母难道没有教过你礼貌吗?”

柯南紧握着双拳,压低了声音咆哮着:

“是不是你做的?”

莫名其妙被凶了,灰原萝莉不开心地顶了回去:

“就算是,那又怎样!”

她坐在椅子上,双手抱胸,好似小天鹅一般昂起脖子,俯视着他:

“还不是某个侦探太没用,那么久都没抓到琴酒。”

“那你也不能——你知道害死了多少人吗?”

柯南愤怒地吼道,额头青筋直冒。

“你知道单单因为车祸牵连,就有176人死,572人受伤吗?”

“那又如何?你不会天真地以为跟杀手组织对抗,可以不死人吧?”

“怎么,现在大侦探要为了他的正义,把我绳之以法吗?”

灰原哀故意露出一个残忍而嗜血的笑容——她在模仿着记忆里面组织那些杀手的颜艺。

“你,你·········”

柯南终究还是放弃了动手打女孩子的打算。

“灰原,我从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他深深地望着灰原哀,感觉以前自己从未了解过她。

“这可真是奇怪了·······大侦探你跟我很熟吗?你知道我的过去吗?你跟我认识才多久?”

灰原哀冷冷地刺着:

“我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人啊!不喜欢,你可以回去找你的小兰姐姐撒娇,大可不必来我这里吵架!”

“……但你不该把无辜的人牵连进来的!”

“雪崩之下,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包括你和我!”

灰原哀的小脸上,满是冷漠与······残酷!

“和组织对抗,还想着畏手畏脚,简直不可理喻!”

柯南完全听不进去:

“但是你明明有更好的办法,可以不牵扯到无辜人的,为什么非要害死那么多人?”

“真好笑,没想到你居然还有这种天真的想法,给我适可而止一点!”

灰原也激动起来:

“你知道赤井秀一是怎么暴露身份,害死我姐姐的吗?”

“就是他的同事,因为无聊的仁慈,不伤害一个可疑的老人,结果害得赤井秀一暴露,牵连到我和我姐姐········明明身为臭名昭著的情报机构FBI的特工,居然还有着这么天真的想法,要不是没有证据,我都怀疑那几个FBI是假冒的了!”

“与组织的对抗,必然有无数人流血,不牵扯到无辜人,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最痛恨的,就是这种人,抱着天真的想法,想着什么不伤害到无辜的人···········偏偏连自己有多大的能力都不清楚,最后永远都是拉着身边的人一起为他的天真买单!”

“真要是想不牵连别人,你为什么不去死?!”

灰原哀说着说着,触及到痛处,真的激动了起来:

“你知不知道你每次出风头,都是在作死?!”

“既然不想牵连到博士,不想牵连小兰,那你为什么每次都要大出风头,你真的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吗?”

“要不要我告诉你,楼下就有个日本公安打入组织的卧底,一直怀疑你的身份?”

“你口口声声说不想牵连别人,那你当初就不要去跟踪琴酒啊!”

“既然不想牵连别人,那你就该保持低调,扮演好一个正常的小学生··········结果你一边说不想牵连别人,一边又在疯狂地作死,你是觉得自己不够显眼吗?”

“你知道见过你的人,都给你什么评价吗?”

灰原哀双手抱胸,站到了桌子上,很有气势地俯瞰着他。

“什么评价?”

柯南已经被灰原哀一套组合拳打击得失去了正常的思维能力,下意识地反问。

“说你不像是个小孩子呢!大侦探,这就是你所谓的,不想牵连到无辜的人!”

灰原哀冷笑着:

“承认吧,其实你只是想站在道义的制高点上,肆无忌惮地批判别人的那种快感,你自己心里,也没有把所谓道义当成一回事!”

“你要是真的不想牵连到无辜的人,当初就可以选择死在某个角落里,毕竟自己作死去招惹的是非,是你自己的责任不是吗?”

“除此之外,你要是真的不想牵连别人,就该放弃自己的爱好,不要再参与到案件里,然而你是怎么做的呢?”

“你用毛利小五郎的名义破案,结果呢?警视厅的卷宗失窃,毛利小五郎被组织怀疑,差点被枪击·········你自己还不是把身边人牵扯进来?而且,这一切完全都是可以避免的。”

“不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说起来轻飘飘的,真是好听又正义啊·······可你自己都做不到,凭什么站在这里指责我?”

“我看透你了,工藤新一!”

“你这个伪君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柯南迈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地,耷拉着脑袋,走了下去。

“新一·········你跟小哀吵架了?”

阿笠博士站在楼道下,担忧地看着他。

柯南无精打采地,像是被霜打的茄子一般,蔫吧蔫吧的。

“啊······是博士啊·······”

“对不起,我想一个人静静··········”

柯南叹了口气,踮起脚,拧开了门把手,低着头走了出去。

第二十章秘密

柯南走后,房间里陷入沉默。

过了一会儿,荧屏前,林正阳才显出身形。

方才,他一直都在旁听。

“这样真的好吗?就这么跟他直接冲突。”

“你要知道,他的父亲,工藤优作,可不会这么轻易被你打发掉……他跟FBI联系很深,不排除会暴露你的存在。”

“尤其是我这么一闹,FBI一定会下大力气,工藤优作感受到压力,未必能顶得住。”

“没关系,工藤优作不敢得罪你的!”

灰原哀恢复了冷静,微笑道:

“你用的我的样子,来这么大闹特闹,难道不是担心我事后反悔?现在你不用担心了,我除了你之外,再也不可能相信别人了。”

“既然这样,对柯南也没必要那么客气……反正组织存在不了多久了,aptx4869的解药,迟早会被FBI的人找专家开发出来,毕竟世界上聪明人那么多,到时候工藤优作一定能想办法得到解药……”

“……那时候他也不需要倚仗我,也不会跟我走得这么近了……”

“再说,组织没了,但是有更多人盯上了宫野志保,我不可能继续再待在阿笠博士家,也不可能一直住在FBI视线下……你说的那个日本公安查到灰原哀这个身份身上只是时间问题……”

“既然这样,临走前,我为什么不出一口气?”

“我早就对他有不满了!”

“他生活在象牙塔里,而我自幼生活在组织那种黑暗的地方,我们天生就不是一路人。”

话虽如此说,灰原哀小脸上,满是浓郁不化的惆怅。

毕竟居住了这么久,她对这里有些不舍。

无论是步美,还是博士,还有这里

“放心,今天我就来接你走,我有能力保证你的安全,你都看到了的。”

林正阳柔声道。

“嗯……”

萝莉哀还是有些心不在焉的,没有精神。

“我先说说来我这里的待遇吧。”

见到她没有精神,林正阳转移了话题。

“哦?你也有自己的组织?”

萝莉哀稍微打起了精神,好奇地像是只猫。

“能培养出你这样的超人类,你的组织应该具备非常强大的科研力量才对?明面上也绝对不是默默无闻。”

“让我猜猜·····你叫做林正阳,莫非是来自华夏?那个国家的秘密机构成员?”

林正阳顶着宫野志保的脸,扯出了一个微笑。

“非要说有,也是有的,但是跟你想象中不同。”

“我所在的组织,并不是国际组织,也不是星际组织,而是多元宇宙级别的组织。”

“或许你不相信,然而我不过是一名新入职的编外成员而已,组织上把我丢到这个世界,不过是在做新人测试一样的事情········换句话说,这个世界,至少这颗星球,是给我安排的考核场地。”

“······怎么可能存在这种组织?”

萝莉哀以为林正阳在戏耍她。

“说真话,有时候没人相信······”

林正阳不以为意。

“是你说的太夸张了好不好,哪怕你说成自己是外星人我都信了!”

萝莉哀没好气地回道。

“罢了,你就当是星际海盗好了,反正是比你出身的黑衣组织要格局大很多,至少福利待遇方面你不用担心。”

“我所在的组织生产力不是当前人类生产力可比,但凡人类社会的物质资源享受,绝对不会亏待你!”

这是实话,在浏览兑换清单时,林正阳匆匆看过,很多高昂的奢侈品在主神那里只是白菜价。

一点奖励点,能换到以吨或者立方为计数单位的物资……可惜林正阳的新人福利已经被他用掉了。

下一个兑换权限遥遥无期。

想要把灰原哀带离这个世界,他需要至少一次兑换权限。

“希望是这样吧········”

冰蓝色的双眸垂下,掩饰着内心的不安,萝莉哀其实很是忐忑。

她对于这个莫名找上来的人,一点了解都没有。

完全是陌生。

就连这个人的身份背景,仔细查下去,都是毫无破绽。

但正是因为如此,她才觉得可怖。

在黑衣组织里待过的她,知道如何伪造一份履历。

一般来说,伪造上学记录简单,但是上学时的同班同学必然记不得这个人。

因为他事实上并没有真的出现过,所以自然是假的。

很多时候,伪造的身份是经不起仔细推敲的,只要肯下功夫一点点核实,迟早会有破绽。

所以伪造的身份,最好是没有太多熟人,甚至越是孤僻越好。

她甚至暗中调查过这个叫做林正阳的人的生平,发现他有相当丰富的资料。

小到小学时参与过的活动,公开课,每一份考试试卷,以及老师的评语,大到每一次求职经历,中途一步一个脚印,要说造假,也太认真了!

甚至,这就是一个真实的身份。

但是,这是不可能的。

那个林正阳和眼前这个超人类,完全是生活在两个次元的生物。

“对了,你还要问琴酒吗?”

“不,没心情了,你随意就好。”

结束了视频通话,林正阳阖上笔记本电脑。

转身,琴酒已经睁开了眼睛,凝望着他,沙哑的嗓子,好像漏气一般:

“你·····不是······她······”

林正阳站定了,就在他面前,身形渐渐模糊·······

周围的光线突然变得黯淡下来,淡金色的光线,在周身三尺之中突然生出,好似蚕丝一般,遍布空间中,密密麻麻,将他包裹在其中。

约莫一秒之后,光芒敛去,站在原地的,是一个样貌清秀,短发,穿着白色运动衫和棕色牛仔裤,看上去只有高中生年纪的年轻人。

“初次见面,我是林正阳,一名不入流的英灵。”

他以胜利者那种矜持的微笑,对着琴酒点点头。

“英灵?”

琴酒眯起了眼睛,双眼努力睁开。

超过四十个小时不饮不食,他浑身无力,嗓子里就像是在冒烟。

每说一句话,都能感觉到干涩。

舔了舔嘴唇,他试图套出点情报。

就算不能,也无所谓,能得到点水也好。

“英灵啊,是一种特殊存在,一般都是生前有丰功伟绩,死后得以升华为世界和人类史守护着的亡魂。”

“不是北欧神话中的那种英灵,而是更加贴近于华夏那边描述的英魂。”

“因为生前功绩太大,所以死后英魂不远,得以封神,是以,英灵也可以视为某种意义上的神灵,是高于普通人类的存在。”

“英灵一般分为五星,从不入流的无星,到超出星级限制的冠位英灵,力量相差之大好比云泥之别·······最高级的英灵,已经不弱于一般的神灵,甚至干脆就是神灵降格。”

“而我,就是一位勉强排入一星的不入流英灵。”

林正阳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为他解释。

他有种感觉,或许琴酒知道些什么。

“呵,原来又是神话中的东西·······英灵,神灵,果然惹到了传说中的存在!”

琴酒咧开嘴,难看地笑了两下,挣扎着,在半空中,无力地说:

“你是想给我用自白剂吧?”

“没有必要,到这个时候,我没有必要隐瞒······就算我不说,很快,组织也一定会垮掉,到时候你一定有办法知道的。”

zhe“我告诉你,组织最初的成立,大约是在半个世纪前·······”

“那时候我还没出生,但是带我做任务的那个前辈,是个老资格,跟我们提及过初代boss的事情。”

“组织的诞生,其实源自那个男人,想要活下去的愿望。”

“那时候,组织的一切任务,都是在世界各地,寻找长生的方法。”

随着琴酒的诉说,一个组织从诞生,逐渐做大做强,再到初代boss去世,内部倾轧,直到后来互相妥协的情景,渐渐在他心中显出痕迹。

如他所说,这个组织,最初诞生,只是为了寻找到长生的办法。

即便初代boss死去,二代目上位,已经改变了很多,但是组织内部,守旧派依旧实力顽强。

守旧派,就是希望继续进行长生不老的研究,在世界各地搜寻长生之法········毕竟,这一派几乎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头子,时日无多,自然对长生不老上心。

改革派,比如琴酒,年轻力强,对于长生的执念不及权力、财富还有美人,自然不愿意把太多资源浪费在看不到成果的实验上。

宫野厚司,艾莲娜·宫野,灰原哀的父母,从事“神血之石”研究的科学家,就是在新旧两派权力斗争中沦为了牺牲品·········

一块宝石并非出于地球,而是来自银河系之外!

它特殊的物质可以放出特殊的射线,改变细胞的分裂成长方向,从而让细胞获得永恒的生命!

黑衣组织才开始了“不死药”的计划。

但又因为想要合理的释放出宝石的能量必须解开特殊的方程,需要设计出高级的程序来计算射线的不同状态,组织于是才在世界范围内招募最一流的电脑程序员。

这就是组织招募程序员和细胞学方面科学家的最初原因。

第二十一章混合的世界观

可能来自银河系之外的宝石,破解其中的波段辐射频率,利用其能量辐射诱导后诞生的那种“长生细胞”原液,就是所谓的神血。

“我们经过考察,发现古代人就利用过这种力量,尤其是宗教意义上,做到这一点的,就是圣人。”

“他们还抢到了裹尸布上圣子的血细胞样本,进行对比,结果证明有超过73%的相似度。”

“神子的血,经过两千年,依旧保持着旺盛的活性,堪称不老细胞,,寿命至少在两千年以上。”

“这种长生细胞是长生不老药的添加剂,其他的成分最初不过是为了中和药性而配置……不过优化到了4869代,早已面目全非,我相信,如果是sherry,即便没有这份添加剂,也能达成返老还童,长生不老的目的。”

“原版的神血细胞,有着难以想象的剧毒,只需要千分之一毫升,就能毒死方圆十公里内的全部生物……”

“这是因为这种血细胞具备强大的侵蚀力,好在多次培养后细胞活性会显著下降,这就是后来的神血细胞液由来,其实是数万次实验后,所得劣化后的产物。”

“常人无法利用,只有极少数实验体,能够承受这种药性。”

“研究过程中出现了许多副产品,组织以此涉足医药行业,谋取暴利······光是研究中诞生的副产品,就让组织赚的盆满钵满,慢慢的,组织寻求政治靠山,组建了一张罗网,以日本为主体,逐渐有了不同的意志。”

“发展到这个时候,其实组织的重心,已经偏移,更倾向于完成日本的复兴,而不是浪费太多资源在长生药上。”

琴酒被喂了一瓶矿泉水后,继续讲述着。

“守旧派和革新派的斗争,从没有停止过。”

“我是革新派,苦艾酒是骑墙派,皮克斯是坚定的守旧派……”

“表面上看,我们都听从boss的命令,但是实际上,各地的分部,其实是半独立运转的·······”

后面的话,林正阳其实没有太多心思注意,只是点开了笔记本上的录音软件,防止错过重要的线索。

“宝石?会不会是《魔术快斗》里面那枚长生宝石?”

他的心思有点混乱。

《名侦探柯南》与《魔术快斗》虽然是姐妹篇,甚至于黑羽快斗这个人在两部漫画中联动,但是本质上,不是同一个世界才对。

《魔术快斗》被称为“《名侦探柯南》姐妹篇”,其主要人物在《名侦探柯南》中有大量客串。

但两部作品相互独立,《魔术快斗》不是《名侦探柯南》的番外篇或特别篇,二者没有附属关系,作者也表示两部作品不会合并结尾。

魔术快斗的故事背景:

一位神秘首脑雇佣世界各地的杀手,组建成该组织,主要目的是寻找传说中使人长生不老的“命运之石”——“潘多拉”,因此对散落在世界各地的大宝石下手。据说暗杀了因为偷窃珠宝而妨碍了神秘组织行动的第一代怪盗基德(黑羽盗一)。

听起来很相似,但是漫画原作者青山刚昌已明确表示此神秘组织与《名侦探柯南》中的黑衣组织不是同一个组织。

但是,眼下这是什么意思?

两个世界合并的混合世界?

然后致力于研究长生的黑衣组织,消灭了魔术快斗里的神秘组织?

《魔术快斗》里的“神秘组织”成员代号都是以危险的动物命名,而《名侦探柯南》里面的黑衣组织成员代号都是以酒类名字所命名。而且《名侦探柯南》黑衣组织成员不仅全部穿黑衣,而且实力要远远超过《魔术快斗》里的“神秘组织”。

所以,即便同时存在,那么黑衣组织吞并乃至于消灭后者的可能性很大。

“这枚宝石,是组织从别的组织抢夺来的吧?”

林正阳突然发问。

琴酒有些意外,点点头:

“那是很早的事情了,对方是专门追寻这枚长生宝石的组织,彼此之间用动物为代号,实力不算弱,就算是组织也花了不少心思才彻底打垮他们。”

“这么些年过去了,就算还有几个死剩种在外,也不成气候了。组织成立初期搜集了大量关于长生的传说和神秘物品,其中唯一被确认为切实有效的,其实就是这宝石·········可惜当初下手太快,后来没人再清楚宝石的真正用法,组织只能退而求其次,利用宝石的辐射培养神血细胞。”

林正阳真的有些吃惊了。

黑衣组织得到“潘多拉”之后以此研发APTX4869来达到长生不老的目的··········那是不是接下来黑羽盗一是组织boss?

简直莫名其妙··········

他收敛了些心里有些轻浮的思想,重新审视着自己的处境。

“麻烦了,魔术快斗的世界观里,可是存在红子这位血统纯正的魔女的,跟纯粹的推理动漫不同,魔术快斗里面超现实的元素有点多了。”

两部动漫世界观差异真的有点大。

至少柯南世界,不会突然冒出来一个纯血魔女,用红魔法控制同班同学。

“仔细想想,即便是刨除神秘元素,在这个世界,能威胁到的我的东西其实不少。”

“我英灵化后,本身还具备活人的身份,并不是真的死后转化为英灵,所以人类的各种要害、弱点我全部都有。”

“托英灵化的福,我可以在身体被摧毁后以灵体的身份存在,但是以后就真的被限定了,只能在英灵这条路上走到死了········虽说英灵路线也很好,达到冠位英灵就不弱于大部分神系的主神,但是英灵依旧是灵体,这无限世界里存在太多克制灵体的手段了····这种强大,过于偏门,弱点也很明显啊!”

“所以,我接下来还是要小心,活人身份的优点就在于可能性,不能轻易失去。”

林正阳想到了自从奠定灵基时就一直躺着吃灰,几乎没怎么用过的宝具“死亡操纵”。

左手一摊开,灵子的荧光汇聚,一本硬皮笔记本出现在他手上。

“死亡笔记,操纵死亡的力量,如果反向应用,会有效吗?”

“写下我自己的名字,用宝具影响死亡的力量,干涉我自己可能死亡的命运,令其推迟乃至于永远不会到来,可以做到吗?”

如果可行,他就可以回避掉一些危险。

毕竟,操纵死亡,也没说明仅限于别人的死亡。

第二十二章警视厅的会议

警视厅。

入夜,灯火通明。

警视厅所有刑警,都在日夜赶工。

因为前几天震惊日本,轰动全球的“千代田恐怖袭击案件”,警视厅的电话被受害者打爆,各家媒体派出的记着,成群结队地围堵警视厅。

所有休假刑警,全部召回!

松本清长管理官甚至发布紧急召集令,号召已经退休的前刑警回到警视厅,发光发热,以缓解警视厅人手不足的窘况。

佐藤美和子烦恼地咬着圆珠笔,愁眉苦脸地瞪着面前十几份文件,双眼瞪的大大的,好似那是个十恶不赦的罪犯一样。

办公大厅里,很安静,只有笔尖在纸上滑动的“沙沙”声。

不时,就有文件发动声。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埋头在文件的海洋里。

哗啦,有人拉开了椅子,淡淡的脚步声渐行渐远,随后在远处,传来压低了的声音。

似乎是在打电话。

受害人数目太多,牵扯到的方方面面太多。

光是调查取证,确认事发当天死者的身份,枪械来源,以及事故处理,就拖住了大部分警力。

而整个东京的在职刑警,总数只有两万余。

刨除负责东京各个区域的人手外,实际上能抽调出来,专门应付千代田大案的人手,也不过两千余人。

而这点,是远远不够的。

这两千余人,并不都是文职人员,需要排除那些机动队的快速反应人员(类比武警,专业攻坚任务)。

这些人手全部都撒出去了,在整个东京,所有警力,都在疯狂调查那一天的“超人”。

佐藤美和子本来也想出任务,但是却被上司指派了任务,留在警视厅。

于是,她不得不烦躁地面对着好似永远处理不完的文件。

“啊,好烦啊,为什么我非得留在这里?我也想出任务啊!”

环顾四周,佐藤美和子悄悄掏出手机,编辑短信群发,问了问事件的进展。

她的熟人,几乎都被外派出去跑腿,调查那个神秘的地下组织。

这些天,她都是靠着短信,了解他们的进展。

“佐藤,你在干什么?”

左脸有一条长长疤痕的松本管理官,突然站在她的面前,很有威严地问道。

“啊·······”

佐藤美和子把手机一藏,讪笑着:

“我只是,我只是·······”

“算了······”

原打算说些什么的松本清长,叹了一声。

望着因为连续加班,跟自己一样双眼充血,带着血丝的下属,他挥了挥手:

“来开个小会。”

“啊,是!”

会议室。

会议室里,稀稀落落地坐着几个人。

日暮十三,千叶,白鸟任三郎,佐藤坐在里面。

上首的松本清长,沉默着,把文件一一分发给他们。

“这次的事件,大家都清楚,发生在千代田区,那是全日本的政治经济中心,牵扯到的大人物不计其数。”

“全世界都知道了这次事件,后续影响难以估量,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必然要有人为此背锅··········”

松本清长无奈地说着。

“我担任管理官十年来,从未遇到过这么大的案子,不出意外,这件事后我就该下去了。”

“正好我今年54了,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他是警视厅刑事部搜查一课管理官,警衔是警视,不大不小,算是个中层。

要背锅,其实他也背不起这么大的锅。

问题是,这次捅出大篓子的,就是他的治下。

所以他不得不“自愿退休”。

除此之外,事后还有很多人要因此倒霉,甚至于首相也要鞠躬下台。

毕竟,在东京这个地方,居然存在这么大一支持有非法武装的地下组织,无疑是这一届的警界人员失职。

“民众对警察的信任度大大降低,外界的媒体也对我们围追堵截,必须要有人为此负责,我身为搜查一课的管理官,责任是免不了的。”

“你们也不用担心,还不至于追究到你们的身上······”

松本清长的话让他们都沉默了。

“其实这次来,是跟你们通通气,我们警方对这个地下组织也不是一无所知。”

“早在几十年前,公安就关注到这个组织了,只是因为各方面的原因·········”

顿了顿,松本清长缓缓道:

“其实到现在也没什么忌讳了,我就明说吧,这事情牵扯到关东的党派。”

“关东派,手下有个专门从事暗杀的黑暗组织,我们称之为——酒会,核心人员都以酒名为代号,杀死前大阪市长的,就是代号琴酒的人。”

松本清长用小刀裁开文件夹上的封条,从里面抽出几张表格:

“这是他们这些年,通过下毒、勒索、恐吓等手段进行非法活动的记录,当然,这只是我们调查到的一部分而已。”

突然听到这么深层次的内幕,几个年纪都不到三十岁的警察,都是内心复杂。

但凡阳光下的,必有黑暗。

日本的政党之间,同样如此。

彼此攻讦,倾轧,本身就是政治上的常态。

政治之外,各种阴暗手段,更是屡见不鲜。

“不管是哪个党派,要发展都需要资源,资源的种类很多,在现代社会不外乎人才与钱财,再好的党派想发展都跨越不了这两点。”

“关东党派就是靠着这个酒会,靠着犯罪行动,暗地里搜罗大量资金,才逐渐压过关西派。”

“不过,相应的,关西派自然也有自己的地下势力,只是他们远远没有这么夸张。”

“这次事件,已经惊动了安全委员会,即便是关东派,也别想再袒护这个酒会了,毕竟事情已经闹到无法收场的地步·······甚至,美国那边FBI和CIA也要介入。”

“美国?”

白鸟任三郎皱着眉,问道:

“这里可是日本,他们凭什么介入?”

松本清长好似老了十岁一般,靠在椅子上,叹着气。

“我们很被动啊·······尤其是那个代号女武神的犯罪分子,到现在都不知道她的下落!”

“那种非人般的力量,速度,正常人哪里做得到?”

“大家都怀疑这是那个酒会暗中进行的人体实验,搞出来的实验体。”

“城市巷战里面,这种超人,如果跟我们打游击,别说两千警察,就是二十万警察,被她杀光也只是时间问题·······我都不敢真让人去找她······就算找到了,又能怎么样?视频里面大家都看过了,她跑起来,比狙击枪都快!”

“美国那边,据说是怀疑‘日本进行邪恶的生化试验’‘私自进行不人道的人体改造’,要进入日本调查,如果不答应他们的要求,美国将会在国际上对日本施压,我们会陷入不利的局面。”

“可恶!他们怎么能这样!”

佐藤美和子怒道。

“他们就是能这样,就凭美国在日本的几十万驻军!”

“美国向来霸道,自二战后就以战胜国的姿态,颐指气使,我们跟FBI打交道时,他们可都是一向很嚣张的!”

“这次的事件,就是给了美国人插手的借口,他们怀疑那个女超人,是我们国家研究的生化兵器,哈,你别说,如果不是知道真相,我都以为这是真的。”

松本清长苦笑着说。

“这么说其实也没错。”

千叶警官翻阅着桌上的文件,接着说:

“既然是关东派手下的酒会做的人体实验,那跟日本政府做的也没有区别,反正都是不能摆在明面上的实验项目········”

他冷哼了声。

“这些政客,哪一个不是暗地里资助各种实验室,每年投入大笔资金研究延寿药?”

“我猜这个酒会,也没少做这种研究。”

“不过是这一次闹大了,曝光在阳光下,才会惹来打击罢了,不然我们警察根本别想插手进入——那帮无赖的政客,总是有一千种办法让我们没法继续调查!”

警察与议员,警界与政界,要说一团和睦,是不可能的。

千叶警官,曾经就在一个案子上,受到了一个议员幕僚团的施压,最终不得不草草结案。

身为一个存在良知的警察,他很难对那些政客,以及他们的律师团报以好感。

这一次,又是政界搞出的篓子,却要警界背锅,他实在是感到愤愤不平。

“好了,不要抱怨了,关东派这次受到很大打击,已经放弃了酒会,所以事后会有补偿给我们··········嗯,是肮脏的利益交换。”

松本清长难得地给了个微笑,可惜他脸上的伤痕让他看起来更加凶残。

“关东派整体收缩势力,自然要吐出来利益,换取各方的妥协,警视厅因此得到不少资源。”

“我退休后,也会额外得到一笔津贴,这笔钱,就是警视厅给我的补偿,毕竟我是无辜背锅的嘛!”

“当然,你们也会有,不过是体现在薪水里面,每个人都有份。”

这大概是唯一的好消息了。

虽说听到了加薪的好消息,但是几个人都高兴不起来。

“放开点,反正我都54了,这辈子职业生涯到警视也走到头了,再往上不可能升上去了,没几年本来也该退休,你们该为我高兴,至少我赚到了一笔退休费,不是么·········”

是的,代价是您十几年的名誉就此毁了,背着不作为的名声退休·······

警视厅里,几个人看着松本清长强颜欢笑,都很失落。

今天的松本清长,会不会就是明天的自己?

夜色深沉,会议继续开着,他们一直谈到深夜。

第二十三章祸福

“警视厅的消息和琴酒提供的情报有些出入……真没想到组织在日本的后台居然是日本的地缘政党,琴酒完全没有提到这个。”

“看来琴酒的地位很尴尬啊!”

变装成一名刑警的林正阳,镇定自若地走出警视厅,开车离开。

林正阳到底还是解决掉了琴酒。

因为太危险了。

一个训练有素的杀手,身上任何地方都可能藏着毒药和武器。

皮肤、衣领、纽扣,头发··········都可能藏着微型炸弹或者毒药。

林正阳打晕琴酒之后就进行了彻底的搜查,但是依然不能保证没有漏网之鱼。

所以琴酒一定得死。

可能有人会觉得留下琴酒,可能收获更多,但是这一点对林正阳并没有用处。

因为他姓林,这是华夏的姓氏。

正如华夏的大长老不可能叫做毛利小五郎一样,日本同样存在排外心理。

这是文化上的冲突。

没有去过日本的人,大概很难理解日本人那种从骨子里冒出来的排华心理。

是的,排华,而非排美。

因为二战后,美国爸爸彻底打趴下了日本,甚至在日本留有几十万驻军,从政治和经济上操纵了日本············排美是不可能的,但凡这么做的都混不到高层。

于是···········排华!

很彻底的排华!

别看你开着日本车,逛着日本商场,扫着日本货········人家日本人就是排斥你!看不起你!

甚至······时刻想着弄死你!

当然只要你不落单,不作死地去某些地方,一般来说游客的安全还是有保障的·······主要是华夏人人傻钱多,死多了影响旅游经济。

但是任何一个日本人,必然从骨子里,排华!

理由就是从小学开始的准军事化洗脑,从教材上、教师的言行上,扭曲历史事实,并且明目张胆地进行排华宣传·······

除此之外,在日本存在大量的华裔。

这些华裔有的是当初侵华时期的汉奸移民,有的是因为日本移民政策移民过来。

这些华裔普遍素质要高出普通日本人,在正常职业竞争中占据优势,于是导致本土日本人失业率上升····这就导致了日本人抱团排华。

政府出台了各种政策,比如禁止华裔从政等等,以保护日本人利益。

在这样的情况下,为了适应环境,很多华裔就此改变了姓氏,取了符合日本环境的姓氏,或者干脆与本土家族联姻,彻底地日化。

不愿意日化的,处境会越来越艰难······

华裔孩子,因为姓氏缘故,自小就会被歧视,在学校里遭受校园暴力是肯定的,以后求职也会有意无意地被打压。

同样的资历,甚至因为一个姓氏,被别人夺走升职机会·······

华夏姓氏,在日本实际上寸步难行,每一步都需要付出比旁人更多的心血。

虽然如此,但是林正阳没有为此改换姓名的意思。

“警视厅的动作,主要是查封酒会在明面上的产业,传唤相关人员,这里面没有太多我能插手的地方。”

“倒是琴酒给出的一些组织外围产业,没准我能接手一些。”

按照琴酒死前的推测,boss大概率会壮士断腕,抛弃大部分产业,以及不重要的外围人员,将组织重潜入到更深的暗处。

按照他的说法就是:“组织只是攀附在日本这颗大树上的藤蔓,树可以没有藤蔓,藤蔓却不能没有树。”

事实上,世界上最大的组织机构,就是国家。

地下组织,哪怕发展到酒会这个地步,也不可能真的走到明面上取代日本政府,充其量能躲在幕后影响部分政策。

“该去接小哀了,这可是一个天才博士,柯南世界作者亲自开挂设定的女主之一,光是这份才能,就值得为她兑换一个随从身份。”

在名侦探柯南的世界,什么是最重要的?

那枚能释放辐射,诱导细胞定向变异的潘多拉宝石?

不,这枚宝石固然神奇,但是也只是就这个世界而言,别的世界未必没有更好的。

林正阳感觉,这个世界最宝贵的,是灰原哀。

因为她是人才,少见的研究方面的人才。

看看她的履历吧·······

在懂事之前就被组织送往美国留学,不到18岁就读完博士,主管一个完整的研究所,开发出aptx4869这种药剂。

18岁的时候,林正阳在干嘛?

好像还在读高中。

不出意外,她就是那种可以连续跳级的天才人物。

这种人才,走遍整个柯南世界,也不会太多。

所以说,对林正阳而言,她才是最重要的。

米花町很快就到了。

没有直接开车进入,而是从旁边,远远地驶过。

保持着匀速靠近了去往米花町的路口,林正阳动用了“死亡操纵”进行预演。

这个宝具源于小说里,那个死亡笔记的能力。

就外在表现而言,最基础的是能够感受到“死亡的气息”。

在柯南的世界,他经常在柯南的附近感受到这种独特的死亡气息,死亡小学生并非虚言。

柯南的身上,缠绕着非常强烈的死亡气息,在这种气息笼罩下,命案发生几率会大大提升。

经过几次实验,他差不多能够接触到这种概念上的存在了。

之后,才是在此基础上,进行一定程度上的操纵,可以推迟引爆,可以提前爆发,可以压制累积,可以化解消除······

经过反复试验后,林正阳得出了一套粗略的程序流程。

首先,定义死亡。

林正阳将死亡定义为可能导致死亡的威胁。

死亡气息浓郁,不代表就一定会死,只是遭遇致命危机的可能性大大提升。

因此,可以从死亡气息上,判断遭遇的危机大小,和临近与否。

反之,也可以从这种无形的气息上,判断自身的决定是否正确。

决定下达后,可能导致危险,就会累积死亡气息,反正远离危险就会消除死亡气息。

与能知祸福的望气术类似,但是这里看不到福,只能看到祸,而且是可能致死的危机。

换言之,他将“死亡操纵”玩出了“危机预感”的效果。

第二十四章梦醒

柯南穿着睡衣,趴在床上,旁边开着台灯。

小兰买了一大堆杂志,其中一本后面附着一份推理问卷,上面有据说非常难的谜题问卷,必须是对福尔摩斯非常了解的人才能解开。

奖品是一份珍藏版的福尔摩斯全集。

距离截止时间还剩半个月。

于是他就愉快地熬夜开灯答题了。

“这一题,是《跳舞的人像》中出现的密码,所以是代指跳舞的人像这个案子,问题不大,好,接下来是·········福尔摩斯与莫里亚蒂教授决战山谷的日子········”

“什么嘛,这个太简单了,一点难度都没有········”

他的双腿在身后不断地摆动着,显示着内心的愉快。

在他身后,门缝里,小兰默默地,将一切尽收眼底。

“新一········”

工藤新一,是铁杆的福尔摩斯迷······

这是小兰最后的确认了。

此时此刻,心中再无疑惑。

悄悄地拧开门,走了进去,在柯南的背后问着:

“新一,福尔摩斯的爱人是谁?”

“艾琳?艾德勒,福尔摩斯一生中最爱的女人。”

柯南头也不抬,沉浸在福尔摩斯的谜题中,下意识地就回答了出来。

随后他猛地跳起来,穿着袜子站在床铺上。

“小,小兰姐姐·······”

柯南头上留下冷汗,浑身僵硬着,绞尽脑汁,准备忽悠过去。

但是,随后,他看到了毛利兰那噙满眼泪的双眼。

千言万语,顿时成空。

再多的借口,也说不出来了。

确认过眼神,柯南就知道,谎言已经无用了·········

毛利兰已经彻底确定了他的身份。

那不是在看小孩子的眼神。

那是在看挚爱的情人眼神。

毛利兰也不说话,只是含泪望着他。

此时无声,胜似有声。

尽管没有言语,那复杂的眼神,诉说着她的委屈,她的彷徨,她的担忧,她的哀怨········千言万语都说不尽的心绪,都在这一个眼神里。

柯南,不,工藤新一深吸了一口气,也不在伪装。

那不属于儿童的气质与眼神,展露无疑。

毛利兰默默流泪,只是凝望着他,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诉说着难言的感情。

工藤新一一时哑然,以往装傻卖萌的谎言,在这个时候半句都说不出口。

因为他清楚地意识到,毛利兰已经认定了他的身份,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忽悠下去了。

一时间,相顾无言,只有泪两行。

工藤新一面对着小兰的眼神,心中感到愧疚,艰难地偏移了视线:

“兰······对不起······其实我······”

“你太让我失望了,新一······”

毛利兰流着泪,一拳砸出。

轰——

轰隆隆——

房子整个都能感受到明显的震感。

另一个房间,正在酣睡的毛利小五郎,猛地惊醒,从床上跳起来:

“地震了,兰,兰,快起来!”

日本是个多地震的岛国,所以这里的人经常遇到地震,比中国的四川还要频繁很多。

所以他们有很强的地震灾害避险意识。

毛利小五郎披着睡衣,就冲出大门,跑来跑去,打开卧室门,叫醒女儿和柯南。

“兰,地震了!”

“臭小子,地震了还不起来!”

随后,他见到了从柯南的房间走出来的毛利兰,双眼都哭红了,脸上犹自带着泪痕。

毛利小五郎震惊了:

“兰······”

小兰穿着睡衣,但是因为方才动作激烈的缘故,向下滑了一大截,露出光华的脖颈、锁骨和一部分肩背。

毛利小五郎瞬间眼睛就红了,怒发冲冠:

“那个臭小子!居然敢!”

“我今天一定要好好修理他!”

柔道大师毛利小五郎,化作一阵旋风,冲了进去。

毛利兰犹豫了下,让到了一边,悄悄地,合上了门。

随后,他听到了柯南被修理的惨叫声。

“噗嗤”一下,破涕为笑。

毛利兰抹着眼泪,靠在墙壁上,悄声道:

“谁叫你骗我的,新一。”

“居然还和我一起洗澡·······”

“还用麻醉针麻醉爸爸!”

“你活该被爸爸揍!”

哭了一场,又听到柯南被毛利小五郎教训下的惨叫声,毛利兰感觉积压许久的抑郁,顿时烟消云散。

至少,新一没有移情别恋,没有消失不见,这就够了,不是吗?

至于以后·······

自然是要一起走下去。

前提是新一要把以前的事情都交代清楚!

突然想到新一与步美还有灰原哀的暧昧不清,还有以往仗着自己小孩子的体型各种“为非作歹”的事迹,毛利兰瞬间又怒气上涌,决定不能这么轻易放过他。

“都是新一的错!”

毛利兰怒气冲冲地,拧开了门把手,走了进去。

“爸爸,放开新一,让我来!”

毛利小五郎揍得正欢,突然反应过来:

“什么?你说这是那个侦探小子?”

“真是的,小时候新一不是经常来我家玩,你难道这么久都没有觉得奇怪吗?”

毛利兰走上前,拿下了柯南的眼镜。

“这不就是新一小时候的模样吗?”

毛利小五郎提着柯南的衣领,凑到自己眼前。

头上顶着十几个大包的柯南欲哭无泪。

“嗯·····果然跟那个侦探小子小时候一模一样啊·········”

“我说,就是你小子一直在搞事,对吧?麻醉针?强效!”

毛利小五郎冷笑着。

柯南满头大汗。

“你知不知道,麻醉针用多了,会有严重的副作用啊!”

“每次你麻醉我,我事后都要去医院检查,你知不知道当医生告诉我麻醉药过量我有多惊讶!”

“咚咚”就是两拳下去。

柯南抱着头痛得流泪:

“岳父大人,我错了,我错了啊··········”

“岳父,岳父大人?”

毛利兰羞红了双颊,失去了冷静,原本的怒气都丢到了九霄云外,只知道害羞了。

毛利小五郎却更是恼怒。

尤其是看着自家女儿的样子,就有一种自家白菜被别人家的猪给拱了的感觉。

“臭小子,我还没同意呢——”

当时就要下黑手,数罪并罚,要往死里打!

柔道大师的毛利小五郎,可不是柯南这短胳膊短腿能比的,当时眼看就要酿成人间惨剧!

“爸爸,新一他也不是故意的啦!”

毛利兰拉住了自家爸爸。

“可恶,这个臭小子把你迷得神魂颠倒的!”

毛利小五郎的口水都溅到了柯南脸上:

“这个不知道轻重的臭小子,到处招摇,得罪人,现在变小了还往我们家躲,什么麻烦都是他招来的!”

“要不是看在你的份上,我早把这可疑的臭小子抓起来审问了!”

“爸爸!”

毛利侦探事务所下方。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站在阴影处。

夜色深沉,微风习习。

听着上方,毛利一家欢快的声音,越发令人感到孤独。

过了许久,才传出一个萝莉声。

“走吧。”

灰原哀拖着个小旅行箱,当先走在前面。

“不上去道个别吗?”

林正阳跟在后面。

“没有必要。”

“工藤新一不需要我。”

暮色下,灰原哀眼眶湿润了。

彼此相遇,因为相似的经历,逐渐走近。

孤独的心,得以宽慰。

然而这一切都是脆弱而虚幻的。

柯南还有自己的父母,痴恋他的青梅竹马,从小到大的同学好友等等。

柯南,从头至尾,都只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

他是工藤新一,始终都是,他的父母,他的恋人,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这个事实。

他不愿,也不会成为柯南·······

唯有灰原哀,是真的无依无靠,只能独自流浪,好似无家可归的猫。

倔强,孤独,但又坚强。

灰原哀走在前面,浑身的孤寂、悲伤,连走在后面的林正阳都能感受到。

“唉······”

他上前握住了小哀的小手。

小哀挣扎了下,没能挣脱,随即默认了一般,把头偏到一边,不让他看到自己满脸的泪水。

“柯南抛弃你,那是因为他要做回工藤新一,但是我不会。”

他柔声道:

“因为从一开始,我就盯上了你了,小哀······”

“······我的,哀殿下!”

带着几分调侃,林正阳牵起她的小手,行了个吻手礼。

小哀的脸上染上了红晕,不敢抬头,低声道:

“变态,萝莉控······”

这么说着,心里却好受了许多。

远处,华灯初上,夜色动人。

第二十五章研究

沉重的铁门,缓缓被拉开。

迎面而来就是一阵灰尘。

“咳咳······”

猝不及防的小哀,被呛了一下,掏出小手绢,捂住口鼻,不悦地问:

“这就是你给我找的新家?”

“还不如阿笠博士家呢!”

的确,阿笠博士家与工藤宅就是隔壁,那一带其实是高档住宅区,称得上是豪宅。

“这不是你的新家,只是地下研究所。”

毫不费力地推开了大仓库厚重的铁门,按下墙壁上的灯光,向着她解释着:

“警视厅大举出动,拿着上面的行政命令,查封了酒会在日明面上的产业,尤其是酒会控制的医药公司还有私人研究所,这一片是重灾区。”

“我本想给你置办个像样点的研究所,经此一事,平添了许多麻烦······这里的地下仓库被我改造过,地方不大不小,研究器材是从一家被组织摧毁的的研究所里抢救出来的,还有些研究资料,我都带了回来,可能你会感兴趣吧。”

“对了,酒会就是那个组织的正式名称。”

“原先是关东政党的专门养着干脏活的地下组织,不过现在已经被放弃了,关东派的人直接吐出了大部分情报,日本公安负责扫荡地下势力,警视厅查封明面上的产业,至于FBI,大概在追查组织在美国的分部吧·······总之你不需要担心了,酒会以后没可能再威胁你。”

灰原哀皱着精致的眉毛,说着:

“酒会,这就是组织的正式名字?难怪要以酒名做代号。”

“你在组织待了那么久,连组织的官方称呼都不知道,看来你当时距离组织的核心成员还有很大距离啊!”

“那有什么奇怪的?”

“我看着是有自己代号的成员,但是实际上我长期处于被监控状态,每次外出都会有至少三个组织成员陪同,一旦脱离他们视线超过十分钟就会有消息上报给琴酒。”

“我的姐姐被组织杀害时,组织连个说法都不给我,我要真的是核心人员,会是这个待遇吗?”

小哀冷漠地抱着胸。

“组织只是想要利用我开发新药,借此牟利而已,给个代号也不过是因为我有利用价值而已,当我没有价值就会被抛弃掉,在所有代号成员里,我大概是那种最不自由的。”

林正阳抛给她一把钥匙。

“别这么说,那种地下组织,不可能存在真正的信任,你当时其实混得还不错啦·····明面上,谁也不能随便动你,只要你没有把柄被人抓住。”

“要不是你姐姐被赤井秀一的美男计骗过,借了你的关系加入酒会,没准你现在已经升职加薪了!”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灰原哀疑惑地问道:

“琴酒连这些也跟你说了?他可真是无聊!”

“琴酒没说,但是我有独特的情报来源,以后你会知道的。”

牵起灰原哀的小手,走进仓库。

空荡荡的,尽头是向下的楼梯。

顺着楼梯下去,是占地约两百个平方的实验室。

中间用特制玻璃、挡板,制造了一个个密封实验室,里面摆放着很多看起来就觉得高档的实验仪器。

单人工作台,恒温振荡器,紫外可见分光光度计,精密酸度计,隔水式恒温培养箱,台式高速离心机,立式自控压力蒸汽灭菌机,光学显微镜,核酸蛋白检测仪,微量连续可移动液枪,台式超声波清洗仪,超纯水器,磁力搅拌器,干燥箱,电子天平,电脑,冰箱,智能空调,光照培养箱·······

“怎么样,跟你在组织那边的时候差不多吧?”

林正阳颇为自豪。

他前身也是学药剂的,大小算是个民科,要不然还真找不齐这么多设备。

外行人不懂其中门道,可是搞不清这些仪器的价值的。

仪器这东西,精度每上升一点,价值就飙升。

这一个实验室的仪器,单论价值,无可估量······全都是组织控制的大医药公司研究所里的新货。

灰原哀不说话,哒哒哒,皮鞋走在瓷砖上,发出清晰的响声。

“额·······”

自导没趣的林正阳,跟着走了进去。

“还行,作为我一个人用是够了。”

灰原哀放下包包,大致转了一圈。

实验室的仪器算得上齐全,看起来都是新货,打扫得也还干净。

“我跟你约定的就是,你替我解决琴酒,我替你工作,现在是不是该说下工作待遇还有研究课题了?”

“那么,你要让我研究什么?”

冰蓝色的眸子望向了林正阳,嘴唇勾起不怀好意的弧度,她戏谑道:

“难不成是研究你?”

“超越常人的速度,力量,还有反应·······你是个很好的研究素材!”

这倒真是个问题·········要不要把自己研究下呢?

英灵化的我,到底还算不算人类?

问题是,这是属于神秘学领域,而不是科学领域的内容,真的能研究出什么来吗?

林正阳自己内心也有些蠢蠢欲动。

真想知道英灵和人类的区别啊·······

从我的整体身体素质判断,肯定和普通现代人类存在相当大的差距,

别的不说,单论骨骼致密度,肌肉纤维,反射神经这三项,绝对存在很大的区别,因为常人的骨骼、肌肉和神经,是不可能支持他这种以数倍音速活动的身体的。

真正的研究者,最喜欢的,就是一个个有趣而未知的课题。

林正阳感觉自己的研究之魂,在催促着他。

“如果你愿意的话·······”

“我有些资料给你看。”

林正阳打开电脑,点开一个文件夹,输入密码,随后跳出来一大堆文件。

《英灵初探:以太之躯》、《论地域性传说度对英灵的加成》、《神秘学入门》、《抑制力与守护者》、《宝具的由来》、《北欧英灵殿神话》、《英灵转化:凡人到英灵》、《传说度到神性——英灵与神灵的区别》·······

“这些是什么?神秘学,英灵,神性?”

灰原哀瞪大了眼。

“我是科学家,不是考古学家,更不是神秘学专家,你就给我看这个?”

感觉被戏弄的灰原哀,生气地扭头就走。

“等一下!”

林正阳双手压在她的肩膀上,将她扳回来,注视着她,郑重道:

“如果我说,我就是一个活着的英灵呢?”

灰原哀惊疑不定地望着他,确认过他的态度,不像是在开玩笑,顿时感觉世界观有种重塑的感觉:

“你是认真的,英灵,这种不科学的东西·······居然存在?”

“英灵确实存在,但是未必就不科学!只能说现在的自然科学还无法理解英灵的存在形式,但是这不能说明什么。”

“牛顿的经典力学,曾经被奉为真理,现在大家都知道那也只是不精确的理论而已。”

“世界存在了多久,自然科学又发展了多久?未知的多,还是已知的多?英灵为什么就不存在呢?别迷信现在的科学理论,以后迟早会有新的理论推翻它。”

“科学或许会有尽头,会有上限,但是身为科研精神即使是用在神秘学的研究上,一样是适用的。”

“小哀,我要你研究这个,课题就是英灵,研究对象,就是我本人。”

被郑重拜托了的灰原哀,静静地思考了一会儿,方才点点头:

“我可以试试。”

“但是,福利待遇要怎么说呢?”

“这个·······”

林正阳也觉得棘手。

总不能直接发钱吧?

钱那东西在这个世界有用,出了这个世界就是废纸。

难不成要用主神货币(奖励点和支线剧情)结算?

可她还没有受主神承认的身份。

“你想要什么样的待遇呢?”

小哀脸上流露出笑意。

“我想·········”

第二十六章解药

“我要我的姐姐!”

灰原哀说出了林正阳意料之外的要求。

“我只要见到我的姐姐就好······不管她是不是活人。”

“能做到吗?”

灰原哀仰起头,静静地,期待着。

林正阳犹豫了下:

“你姐姐已经死了。”

灰原哀立刻说道:

“但是英灵本来不就是亡魂吗?”

“还有,你不是自称来自那种神奇的地方吗?”

“既然是那种地方,想来一定有复活姐姐的办法吧?”

小哀紧张地看着他,问:

“有困难吗?”

林正阳点点头。

“确实有困难,不过不是不能,而是我太穷。”

小哀不理解,林正阳继续解释着:

“那种组织内部也是存在结算的货币的,分为两种,一种是通用货币,一种是硬通货。”

“除此之外,还有兑换权限的限制。”

“完成任务,是获取这些内部结算货币还有兑换权限的方式。”

“那个组织势力雄厚,不知道遍布多少个奇异的世界,肯定有能实现你愿望的办法。”

“比如·······”

林正阳举个例子:

“可以兑换某些改变既定历史的道具,回到你姐姐死亡的那一天,制作仿真的假人骗过琴酒,在因果上达成她没有死的事实······”

“也可以试着追踪她的亡魂,老实说,我不是很清楚这个世界人死后意识去了哪里,但是我肯定并不是毫无神秘的世界(因为红子懂得魔法),或许会有结果,后续再视情况而定。”

“但是这一切的基础,就是得有钱,而我现在才是第一个新人世界,实际上才刚刚起步,没有余钱这么做。”

灰原哀听懂了,有些激动:

“那就是说,有不止一种办法?”

“是!”

灰原哀深呼吸,按捺住雀跃的心情,问道:

“告诉我,怎么能帮你?”

林正阳轻叹一声,上前像是抱小孩子一样,把萝莉哀抱起来,放到椅子上。

“别把我当小孩子!”

羞怒的萝莉哀,用脚上的儿童皮鞋轻轻踢了他一下,怒视着他。

“快说!我要怎么帮你完成那些任务!赶紧做任务攒钱,复活我姐姐!”

“你能帮我的,目前来说不多,但是以后一定会有机会的。”

林正阳拉出了随身界面,上面不出意外地,又刷出来不少支线任务。

大多都是【找出boss真身】、【摧毁FBI本部】、【团灭搜查一课】之类需要刚正面的支线任务,而且奖励都很低。

属于投入大而回报少的任务。

“被我这么一搞,整个柯南的剧情主线其实就已经崩溃了。”

“整个名侦探柯南剧情线,其实黑衣组织与柯南对抗是主线,其他的都是支线。”

“问题是现在黑衣组织面临被围剿,就算真的苟延残喘下来,多半也不可能再那么嚣张,这主线就要崩溃了。”

想到这里,林正阳感觉忽略了什么。

“等等,我把小哀带走,柯南什么时候才能变回工藤新一?”

“等FBI那边从酒会那边抢到资料,然后组织专家攻克研究,最后工藤优作再耗费人情换取解药?”

“这有点不靠谱呀······酒会不太可能那么轻易交出完整的资料,毕竟这个药本身的资料就是海量,就连开发者灰原哀都不能完整记住········我猜FBI多半拿不到全套。”

“那么后续的,工藤优作也未必能找到办法让柯南恢复,这不是推理能力优秀就能解决的,科研上的东西,他也无能为力············”

林正阳额头低下冷汗。

“搞不好,柯南一辈子就是柯南了·········”

这就有点麻烦了·······这势必导致工藤优作和赤井秀一疯狂地寻找灰原哀。

因为他们一个是儿子,一个是老妈,都因为这种药物变小。

尤其是赤井秀一的妈妈,身体因此受到了极大损害,很虚弱,经常需要治疗。

比起活蹦乱跳的柯南和一直没啥后遗症的灰原哀,赤井秀一的老妈Mary才是最急需解药的,她根本拖不了几年了。

赤井秀一因为宫野明美的事情,很有愧疚感,所以没有把灰原哀的身份暴露出去,但是长期得不到解药,他未必不会借助FBI的力量来搜寻她。

还有工藤新一的老爸工藤优作,他必然会为了儿子的幸福追寻解药的,他倒向FBI的可能性极大······

综上所述,得不到解药的话,这两位,会将灰原哀的信息暴露给FBI·········

灰原哀敏感地发现了他的愣神。

尽管以林正阳的思考速度,实际上顿住的时间很短。

“我在想,没有解药的话,柯南会不会当一辈子柯南?”

“·······”

灰原哀沉默了,把小脸撇过去。

果然······

林正阳无奈地扶额。

“我说,小哀啊·······你不会是故意的吧?”

“故意折腾工藤新一,不给他解药?”

小哀低声道:

“哪有·······只是忘了而已。”

“······你看着我的眼睛说。”

小哀心虚的转了过来,眼神都在飘。

“其实你有解药吧?只是不愿意给他,对不对?”

沉默了。

果然,又猜出了一个真相。

而且,是原著动漫根本没有提及的部分。

林正阳宁愿自己没有猜到。

有时候不知道,反而比知道好。

真没想到,小哀居然这么没有安全感。

不过也挺聪明的,她真的要是把解药给了柯南,到时候工藤新一必然会把她也牵扯到危险里,而且很可能暴露她的身份。

另一方面,不给最终解药,柯南就对她有依赖,不至于卖掉她的消息给FBI或者日本公安。

“解药还是要给他的,不然他老爸一定会把你的事情捅出去,到时候FBI会死咬着咱们不放。”

“嗯······”

灰原哀嗯了一声。

“对了,说道解药,我必须要告诉你一件事。”

“赤井秀一的母亲,也被同样的药坑了,变成了一个小女孩儿。”

“不过,她的状况不是很好,毒素极大地损害了她的身体,导致她很虚弱,可能·····她也需要解药?”

林正阳不确定的说着。

“你说她很虚弱?那她需要的不是工藤新一那种解药,而是中和毒素的缓和剂。”

灰原哀补充了他的想法。

“工藤新一和我,都是属于副作用不太明显的,按你说的,赤井秀一的母亲就没那么幸运了······她可能坚持不了几年了。”

“那种药对人有剧毒,活下来也会导致各种并发症,实际上服下解药变回原样也是存在很大隐患的,会对身体造成很大的负荷。”

“她的情况我没亲自检查过,不太清楚,但是既然很虚弱,那么给柯南的解药就不适用她了,她吃了很可能会暴毙!”

林正阳恍然大悟。

“那找个机会联系下赤井秀一吧,这件事必须要跟他说清楚,实在不行,你给他妈妈专门开发一款针对性的药就行。”

话音刚落,半透明的虚拟界面跳出来,一闪一闪的推送信息那栏,跳出来显示,触发了一则支线任务:

【治疗Mary】。

没有选择接取,而是暂时挂在上面。

直接问灰原哀:

“你知道怎么联系赤井秀一吗?”

灰原哀想了想:

“他可能会去姐姐的墓地。”

第二十七章去意

“赤井秀一又不是守墓的,怎么可能一直在你姐姐墓前?”

林正阳感觉不靠谱。

宫野明美出事后,是警方来带走了她的尸体,最后葬在公墓里。

自始至终,都没有像样的葬礼。

赤井秀一没有出面,因为酒会的人盯着他,那本来就是个诱饵。

宫野志保没有出面,因为那时候她实际上被软禁着,后来也不能真的出现在葬礼上。

赤井秀一后来倒是可能出于缅怀,到公墓转转,但是要说现在跑过去,碰上他的机会当真是渺茫。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不喜欢他,也没有联系他的方式。”

灰原萝莉表示没辙。

“嗯,我来想想,赤井秀一可能在做什么。”

“他跟组织是有深仇大恨的,所以加入了FBI,一直以来他目的性也很强,就是很明白地针对这个组织。”

“现在组织沦为人人喊打的落水狗,我猜他这颗银色子弹不会错失良机的······他一定很忙!”

不好办了······他忙起来,谁知道他跑哪儿去?

日本说大不大,说小,也是人口过亿的国家,想找到一个忙着打击地下组织的FBI探员,该怎么办?

林正阳不止一次感觉到一个情报网的重要性。

他现在要是有个靠谱的情报来源,打入FBI、日本公安等机构里面,就不会这么被动了。

“果然,任何一个能做大的势力,都必须要有自己的情报来源·······”

感慨了下,林正阳询问了灰原哀。

“组织有没有那种情报屋?琴酒他们在外行动,不可能每次都是上面遥控指挥的吧?肯定需要本地的地头蛇支援,组织在地方村镇上有没有类似的情报点?”

灰原萝莉,踮起脚尖,打开了一个个至少八成新的仪器检查着,听到他的话,可爱地皱起鼻子,想了想,回答道:

“有的,一般都是些扎根本地的居酒屋、茶园等等,需要一定身份才能进入的消费机构。”

她回忆着。

“我曾经在研究所里,听一些外围成员聊天时谈过,这一类是可以提供情报和补给的据点。”

“因为消费门槛高,所以一般出入这些场所的,都是来谈事情的,店家安置了隐秘的装置,录下声音和视频,搜集一些零碎的情报,再汇总后分条或者打包出售出去。”

“很多商务机密,就是在这些闲谈里面,一点点搜集出来的。”

“尤其是熟客或者有价值的目标,每次来都会有专人窃听,记录归档,把他们的一些琐碎习惯、喜好甚至于上流人士的八卦都记录下来。”

“贝尔摩德能够那么轻松伪装成另一个人,甚至于连亲近人都骗过,事先就需要购买目标的情报,熟悉了对方的言行举止后才会下手,看着伪装简单,其实背后要做的准备很多,很多。”

灰原哀托起下巴,偏着头,眨着眼睛说:

“印象里,琴酒有一次带人去追杀一个叫王超的华夏特工,最后带伤回来,就是在大阪一个情报屋修养的,据说休养了两周,断断续续花掉了560万美金。”

“还有一次,是个叛徒,也是华夏人,真名好像叫做叶凡,带着一只诡异的黑狗,也是国术高手,琴酒带队过去,只剩下伏特加和他活着回来,那一次,他销声匿迹了半年,除了boss谁都找不到他,任务也不出,也是躲在某个据点里养伤。”

“哎?”

她眨了眨眼,好奇道:

“你们华夏人都懂国术的吗?琴酒连国家要员都刺杀过,就是杀不了两个华夏人,听说连枪膛瞄准之前就躲开了,好像背后长眼一样,真的是人能做到的吗?”

林正阳已经无语了。

王超是谁?

叶凡,还带着狗?你在逗我玩?

这两个名字,多少都有点印象吧?

“不会的,大概只是同位体,对,资讯传播后导致的,嗯,肯定是!”

强行解释了一番,林正阳感觉自己已经信了··········

心里面却暗自觉得,没必要再在这个世界多待了。

想办法找机会离开··········话说,这个主神是不是对我的态度太宽容了些?

居然连个主线任务都没有?

这不像是在培养新人,倒像是在摸鱼啊?

我难不成是在度假?

心里面转过许多念头,但是林正阳没有把这些不着边际的想法说出去。

“柯南世界毕竟只是柯南世界,就算混入了魔术快斗的魔法元素,那也不是世界主题。”

“王超应该只是同名,就算是那个主角也没啥,除非遇到一艘坠落的外星飞船,就不用担心这个世界异变。”

“叶凡同样如此,只要没有九龙拉棺就好。”

“真要是遇见外星飞船坠落,泰山九龙拉棺,这种事情肯定会见报的,到时候再走不迟。”

虽说在不断宽慰自己,试图说服那颗警惕的心,但是林正阳还是有些在意。

“要不然,现在就离开?”

这个想法一升起,他就点开了界面,好好的浏览着。

熟悉的界面,个人界面很少变动,不管他在这个世界引发了多少轰动,导致每时每刻都有提升,但是面板上,依然如故,“无星英灵”。

兑换界面,跳过。

任务界面,主线任务,没有?

“主神,怎么样才能离开这个世界?”

立刻就有了回复:

“请尽最大可能,努力搞事,制造影响,当满足条件后,可以回归空间。”

“满足条件?能不能具体点,量化显示?”

“如你所愿。”

一个金色的沙漏出现,里面已经填满了大半,并且上方缓缓有沙子往其中添加,只是这个速度就有点惨不忍睹了·······

“填满沙漏,满足条件,即可回归。”

“回去了还能再回来这个世界吗?”

“可以,需要支付代价保留世界道标,并且逗留需要额外支付代价,同时需要提醒的是,不同世界的时间流速不一,固定时间轴需要的代价相当高昂,请自行衡量。”

不知道为什么,林正阳总感觉这个主神系统对他有点········好过了头?

是错觉吗?

总感觉这回复,很有熟悉的感觉。

摇了摇头,放弃了无谓的思考,林正阳打定了主意:

“赤井秀一不可能不关注你的,我们可以等他。”

“还有工藤新一,他那边顺便一起解决。”

“决定了,我要盘下毛利家楼下的咖啡店!就在那里等他们!”

第二十八章【暗世界】假说

FBI分部,某处会议室内。

詹姆斯正聚集着麾下的探员,开着小会,作为顾问的工藤优作列席在旁。

“诸位,我觉得,可以对日本方面施压,让他们不得阻挠我们的行动。”

“关于那次恐怖袭击中,抓走酒会代号成员琴酒的那个蒙面女性,显示出的超人般能力,上面已经命令我们追查!”

“初步怀疑是酒会私下研究的生化改造人,但是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持续打击,我们搜集到的资料里,并没有一丝一毫关于这方面的资料。”

“要么是藏得很深,要么就是根本不存在。”

“所以我提议,加大力度,搜查那名超人的下落,必要时,调集重武器,武装直升机,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活捉她!”

“那么,赞同的,请举手!”

这个没什么好说的,在场的人,几乎都举手了,除了·······工藤优作。

“优作?”

“你是要当【第十人】?”

詹姆斯笑了笑,问着正襟危坐的工藤优作。

他们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对彼此的习惯都有所了解。

工藤优作的职位是顾问,说白了,就是跟刑警找侦探或者法医支援一样,都是向外寻求专业人才支援,提供参考意见。

当然最终做决定的,还是詹姆斯,顾问只需要谏言即可,不负任何领导责任。

今天工藤优作一直沉默,他就知道对方有着不同的看法。

至于第十人理论,也是一个很有意思的思维辩证法,源于以色列的一个机构。

在1973年第四次中东战争(又称赎罪日战争)之后,以色列国防部专门成立了一个机构,命名为 Red Team,号称魔鬼代言人,他们可以运用各种方式方法挑战情报机构做出的普遍假设,用来保证情报的准确性。

这个机构就是那个第十人,不管前九个人的结论看起来多么正确,多么万无一失,他们必须提出异议,找到这九个人都错了的特例,并提供给军方进行评测。

这个机构的特点就是小而精,所有成员都具备学术背景,最重要的一点是可以不受限制的访问各类信息,上可抵将军,下可达士兵,他们收集并分析各类信息,寻找信息环各个节点的漏洞和错误,挑战一切假设和判断。他们的信条不是「He who dares wins(勇敢者才能赢)」,而是「He who thinks, wins(善于思考者赢)」。

这就是以色列的「Intelligence reforms(情报改革)」法则,后来被意译为「第十人理论」。

“当一个人因为主观因素认为一件事是对的时候,第二个人沿着第一个人的思路也会产生相同的看法,以此类推直到第九个人也是产生同样的看法,说明那九个人都是沿着同一思路去看这个问题,第十个人就必须反对前面九人的看法,并尝试从反面来看待这个问题,以此来看这个思路存在的隐患,才能真正全面的考虑问题。”

“现在,我身为顾问,本来就是用以提供意见参谋的,至于接受不接受,那是你们的事情。”

“所以,哪怕看起来再荒谬,我这个第十人,都必须要提出反对意见——”

“我反对动用武力!甚至反对FBI那旺盛的控制欲!”

工藤优作环视着会议室,站起来,微微欠身,好似他笔下小说里面的暗夜伯爵一般,从容,优雅。

“诸位,不要被国家二字迷惑了眼睛·······国家也是由一个个普通人组成的,而在座的你我,无论再怎么锻炼,都绝无可能,与那种非人作对,实际上也没有必要。”

“我们属于普通人,我们的国家是普通人的国家。”

他微笑着,然后抛出了自己的观点:

“但是,那现场视频中那位,很可能属于,另一个层面!”

“也就是,我要在此提出的,【暗世界】假说!”

无论再怎么荒谬,再怎么毫无根据,第十人必须从完全不同的角度,提出不同的假设,以免陷入所有人的惯性思维之中。

“我们正常人的世界之外,很可能存在一个隐藏极深的暗世界,而这,就是暗世界的力量。”

“我恳请诸位,不要直接否决我,请找出证据,思考这种可能性——即,世界上,其实存在我们未知的神秘力量。”

这是工藤优作深思熟虑过后,心怀敬畏,得出的一种假设。

“各位,你们都是国家情报机构的人员,并且职位也不能算低,相信这么多年,总是接触过一些无法用当前自然科学理论解释的事情吧?”

“无法解释的事情,很多,非常多,我相信被我们收集到的资料,仅仅只是冰山一角,而更多的未知,始终存在着不为人知的所在。”

会议室内一片寂静。

在座的,能入选FBI的,全部经受过高等教育,智商在线的精英。

并没有脑残的人跳出来大喊“这不可能”、“太荒谬了”等类似的话。

他们都明白人类惯性思维的可怕——一般来说,第一个人的思维,只要合理的话,第二个人会倾向于接受,并在此基础上推演,一直到第九人,惯性会延续,而思维逻辑存在漏洞。

因此第十人必须提出反对意见,而大家不可以武断地否定他,必须认真假设那种可能性·········

无疑,工藤优作这个假说,是有可能的。

越是知道得多,就越是觉得无知······

他们这些人,知道的情报多了,无法理解的事件遇到多了,反而更加无法反驳【暗世界】的存在。

常人获得不了的信息,他们知晓,所以他们才觉得这个世界有多少未知。

会议到此就结束了。

因为无人能够反驳第十人,也无法打破那个看似荒谬的论点。

正因如此,先前的武力针对,就不可实行了。

工藤优作其实心里并不好受。

因为知道得越多,就越远离正常人的日常生活,就越不能安心睡觉。

距离暗世界越近,自然就距离日常越远。

他的儿子,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这才一脚踏入了社会的暗面,难以脱身。

区区正常世界的暗面,就有酒会这种凶残的组织,那么,相较之下,更加隐秘,更加可怕的暗世界呢?

接触暗世界的代价,又是什么?

饶是工藤优作阅历丰富,有时候,也觉得迷茫与······疲惫。

在美国与组织斗智斗勇,已经竭尽心力,好不容易组织垮了,又来了更莫名其妙的东西,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结束?

第二十九章生命的意义

怎么样算是对一个世界施加影响?

严格来说,只要外来者“存在”,影响就是持续性的。

哪怕外来者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干涉,但是仅仅只是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就必然带来影响。

以一个外来人类为例,每日将消耗一定的卡路里,呼吸空气,制造二氧化碳等等。

并不是狭义上,干涉所谓“剧情”才算影响。

林正阳一早就撇开了所谓“剧情”,自己做自己的。

因为这毕竟不是个单纯的动漫,而是一个世界。

世界那么大,所谓“剧情”不过是其中一个剪影罢了。

就算没有所谓剧情人物,世界照样存在着。

这就是林正阳的理解。

“现在的问题是,除了任务之外,我还想做什么?在这个世界,我又能做什么?”

林正阳这么问着自己。

最初莫名其妙来到这个世界,什么都没有,那时候根本没时间考虑这些,只想着安顿下来,有个安稳的居所和解决吃穿问题。

但是······现在呢?

除了那些可做可不做的任务之外,我,还能做些什么?

我,应该做些什么?

“真羡慕那些活在元祖无限空间的轮回者啊,一个任务接一个任务,时间紧凑,根本没空想这些······哈,我也是矫情了!”

摇摇头,林正阳把手上喝完的易拉罐,丢入自动售货机边上的分类垃圾箱里。

“没有抹杀在后面逼迫着,没有紧凑的任务,想要什么都能轻松获得······因此我才有功夫考虑这么高大上的事情。”

常人光是为了活下去,为了生活得好一点,就耗尽了毕生的全部精力。

但是对于他而言,都是不适用的。

在这个世界无论取得任何地位、权力,都是没有意义的,因为他终究不在这里定居。

所以······他迷茫了。

“到底,我该做些什么呢?”

“如果我是一个上班族的话,每天上班,打卡,然后自然有上司布置任务,完成,拿薪水,奖金,接下来谋取升职·······这就有一个个目标,以及催促自己的动力。”

“虽然辛苦,但是可以活得充实。”

“但那只是机械般回应,并不是我自己的目标,主神或许也有任务,但是不可以仅仅把完成任务当做目标·······大概,这就是主神的用意?”

“找到自己的人生意义?”

生命的意义,是什么?

为了活着,仅仅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

或许普通人都是这样,庸庸碌碌地活着,他们光是为了生存就已经竭尽全力了,所以没有谈这个话题的必要性。

但是对于轮回者不尽然。

他们不需要还房贷,不需要买保险,不必担心养老,因为几乎不可能正常老死······

所以,林正阳觉得,或许这个新人世界,就是给他考虑这个问题的时间。

当然,这只是他个人的推测。

即便不是,也无所谓。

他感觉自己已经陷入了迷茫,至少,要给自己找个目标,或者,是找点事情做。

嗯,最好是自己感兴趣的。

这样,才不会活得空虚。

“嗯,灰原哀就做得很好啊,每天都活得很充实,不是去上学,就是陪着少年侦探团玩耍,每周必然卷进至少一起命案里面,她就很充实啊!”

林正阳决定······去找点乐子!

灰原哀去上学了。

值得一提的是,是她自己提出来的。

不过每天林正阳都会开车去接送她,从阿笠博士家搬到她的住所——毛利侦探所楼下的咖啡店里。

就现实而言,其实距离主角柯南更近了。

原名好像叫做波罗咖啡店,是经典的日本构造。

毛利家住的地方,是常见的公寓。

一楼是咖啡店,店主是毛利小五郎的老朋友,不过好像没有在原著中出面过。

二楼三楼属于毛利侦探事务所。

毛利一家经常在楼下的咖啡店吃饭······是的,这家咖啡店,并不仅仅只是出售咖啡,实际上还兼职便利店的职能。

现在林正阳就接手了这家咖啡厅。

于是,他跟毛利一家成了楼上楼下的邻居。

结果就是········

“林叔叔,你跟灰原是什么关系呀?”

这是某只伪装成正太的十八岁高中生名侦探工藤洗衣机(日语新一的读法,跟中文洗衣机很像)。

呵呵,你这只扮嫩的洗衣机·····

林正阳心里刚刚想着要去找点乐子,做些有趣的事情充实人生,这不,一只野生的“洗衣机”就跑过来,装傻卖萌,试图套话了。

“小朋友,你怎么不去上课啊?难不成是逃课?这可不好哦!”

林正阳弯下腰,食指点着他的平光眼镜,笑了笑:

“至于我跟灰原的关系嘛······你可以自己问她啊!”

“可恶······要是问得出来,我至于来找你吗?”

柯南心里狂喷,面上却还是一副乖巧的样子,奶声奶气地回答:

“因为今天学校领导临时有事,所以老师提前半天下课了。”

“林叔叔,你是不是灰原的叔叔啊?”

柯南腹黑地在“叔叔”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林正阳露出了堪称危险的灿烂笑容·······

你是故意的吧······洗衣机?

我看着也就是二十出头吧?你居然叫我叔叔?

那些真的七岁小孩子这么叫也就罢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高中生?

你这是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啊········

“柯南啊,你是不是喜欢灰原?”

林正阳眼角看到一个身影,于是故意这么问着。

“哎?”

柯南被这一记直球打得猝不及防。

“这,这个·······”

他一时间想不到好的应对措辞。

林正阳却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果然,柯南喜欢灰原啊!”

“但是,步美怎么办呢?听元太他们说,步美也很喜欢你哦······你是要同时追求灰原和步美两人吗?”

林正阳摇了摇手指,道:

“这可不好哦,太花心的男人,是要被铁拳镇压的。”

“额,这个,没有啦,哈哈,我还是喜欢灰原多一点·······”

柯南自恋地摸着脑袋,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接着继续想追问:

“林叔叔你还没说,你和灰原是什么关系呢?为什么她会跟你一起住捏?”

正说着,后面突然伸出一只手,揪住了他的耳朵。

“不好意思,打扰了,林先生,柯南给你添麻烦了···········”

随后,出现了!

头上长角的毛利兰,好似恶鬼一般,带着令人心碎的崩坏笑容,一步一步,拖着柯南,爬上了楼梯。

“痛痛痛······”

柯南流着眼泪,被丝毫不留情地小兰揪着耳朵提上了楼。

“兰,你听我解释,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子······”

隐隐约约的,传来沉闷的拳头砸在沙袋上的声音,随后是一阵杀猪般的叫声。

轰·····

天花板猛地震动了一下。

然后,一切都安静了。

林正阳捧着一杯苦涩的咖啡,慢慢地品尝着。

“真是······愉悦啊······”

他感觉自己突然找到了人生的意义。

如果能每天都这么愉悦的话,或许,生活就不那么无聊了。

第三十章研究

日式布局的小小咖啡店,玻璃的窗台被重新装修,换上了宽敞明净的落地窗。

三面都是透明的玻璃,坐在里面的桌椅上,就能看到街道上走来走去的人群。

这家有十几年历史的老店,在林正阳接手的短短时间内,就焕然一新。

装修、布景,都是灰原哀一手指挥,变得几局少女心,到处都是可爱的小装饰,美得冒泡。

用她的话说,以后回到这个世界,还可以继续住在这里。

门口处,天花板上悬挂着小小的风铃,每当有人推门进来,就会带起一阵清脆的风铃声。

店内开着冷气,放着舒缓而不知名的曲子,穿着整齐的侍应生的服饰,招待客人的店员,来来往往地,走动着。

这是邻街的咖啡店,生意一直以来都不错,常常有消暑的人走到附近,停下来喝一杯冷饮。

为了说服那位老板转让店面,林正阳可谓是破费了一把。

新鲜到手没多久的版税,全部搭进去还不够,甚至花了不少“遗产”·······是的,尽管他毫无概念,但是这个世界他的身份背景确实天衣无缝,按照“记忆”操作了下,他就从银行卡里拿到了不少钱。

那是这个世界的他的身世带来的“遗产”,甚至还包括中国几家知名企业的一点点股份。

甚至,在他不知晓的时候,他的“前身”,一直保留着和国内的联系,偶尔还会做份“市场调研”回去。

不过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做了。

毕竟那边其实没啥亲人了。

林正阳对此毫无感触,索性就断了,那点调研经费,不要也罢。

柯南走后不久,林正阳就有些无聊了,把一本北欧神话翻来倒去地读着。

这段时间,他收集了不少资料,全是关于神话宗教还有一些流传在外的神秘学著作。

他的英灵转化仪式,虽然在主神的作弊下,一次性到位,成功了。

但是后续的强化,根本不存在。

在兑换前,就注明了这是未完成的秘密咒仪。

所以才那么便宜贱卖······区区1000点就换到了。

现在他体会到瓶颈了。

自从上次之后,全体素质的增长已经停滞,而他本身面板上的数据都没有太大变化,依旧是个无星英灵。

“英灵转化一时爽,但是后续开发得靠自己啊,这个不知道谁家开发的不成熟技术,除了前面这个升华仪式是完整的,后面进阶的怎么全是猜想?”

“这要什么时候才能继续强化?”

不学无术的人,选择了这个强化,估计得泪奔了。

这门很有潜力的兑换条目,给你的是一份完整的技术资料,包括了前置理论和相关学识,以及后续的猜想,至于怎么实现,全靠个人本事。

只有初步的英灵化仪式,是保证安全可靠的,也仅仅如此而已。

林正阳为自己塑造了初步的灵基,收集了散逸在外的“幻想”,在仪式的作用下平稳完成了这一步转化。

但是这份脆弱的灵基,好比一个小水杯,目前已经装满了水,再也容纳不下更多的“传说”、“功绩”等等幻想元素了。

简单来说,已经到了上限。

接下来,无论是更换大的灵基,以便装下更多的幻想概念,还是强化这份灵基,把它扩容,都是可以预料的方案。

这方面资料里给出了不少看似可行的步骤,但是一个都没有验证过,可行性值得商榷。

林正阳的英灵之路,走到这里,卡在了一个瓶颈上。

不解决这个疑难,他就是搞出再多的传说也没用。

已经满溢的灵基,无法再接纳任何一份幻想,只能放任其在外流散。

英灵的灵基,限制着英灵的实力上限。

尤其是他这种人造英灵,先天不足,没有抑制力塑造的英灵殿或者抑制之轮,也没有所谓的不死不灭的英灵本体,也没有一步到位的强大宝具。

他每前进一步,都必须自行强化灵基,或者重塑灵基,靠的是实打实的技术突破。

具备人与英灵的优点的同时,人造英灵自然也失去了英灵最大的优势——与世同存,永垂不朽。

最近疯狂啃书的林正阳,愕然发现,这种人造英灵,得不到世界的承认,实际上是野路子,不在任何世界的体制内。

死了就是真的死了,不会回归英灵殿(因为没有编制),也不可能去任何天堂地府(还是没有编制),那么英灵不朽的前提就不存在了。

英灵之所以不朽,因为现世的英灵只是位于世界外侧的“痕迹”在世界的允许下,塑造灵基“容器”下降,即便被打死了,也不会对位于本体造成影响。

不朽的本体,是一段痕迹,一段资讯体,混合着千百年间传唱的诗歌、幻想升华而成,严格来说也不是当初那个身为活人时的自己,而是偏向于概念、信息一类的存在形式。

这样的话,除非具备打击概念、资讯的手段,那么英灵几乎是不可被消灭的。

林正阳这种,就是获得了英灵的力量,却没有放弃人类的存在形式,因此也不具备英灵的不朽性。

他是以活人身份取巧获得了英灵的力量,实际上不是受到世界承认升格的英灵,还是活人,所谓“英灵转化仪式”这个名字确实迷惑人,但还做不到让他成为概念化的英灵的程度。

这就跟康师傅红烧牛肉面一样,你以为会有大份的牛肉,能吃到饱,但是你真的买回去,牛肉其实就那么一点点,不能说没有,但是比起预期的分量来说,就差得远了。

“小哀,你回来了啊?”

背着小宝宝的灰原萝莉,今天依旧是穿着一身童装的公主裙回来。

“嗯,谢谢静子姐姐。”

店里的服务员给她打开了门,她就哒哒地走了进来。

双眼扫了一圈,见到慵懒地趴在角落里林正阳,小哀眼前一亮,快步走了过来,凑到他的耳边,语气稍微有些急促:

“贝尔摩德来了,她说要见你!”

第三十一章会面

“贝尔摩德找上你了?”

林正阳瞬间睡意全无,坐直起身,锐利的眼神扫过四周。

没有异常。

“是的,她打扮成商场服务员,趁着结账递给了我一张小纸条。”

“还有,商场附近有些可疑的人。”

灰原哀呼吸有些急促,久违地遇到组织的人,触动了她敏感的神经。

“别担心,组织已经是过街老鼠,被日本公安和警视厅死咬着不放,美国FBI也全面介入,贝尔摩德但凡聪明的话就不会再找你麻烦·····除非她想死!”

林正阳一把把惊慌失措的小萝莉拉进怀里,像是照顾小孩子一样抱着她,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

小哀穿着洁白的公主裙,紧紧地搂着他的腰,渐渐平静下来。

林正阳的双目闪烁了下,冒出淡淡的酒红色光芒。

他动用渐渐熟练的“死亡气息感知”,隐隐把握着这附近的某种脉动。

与冥冥中类似于“因果”“命运”的力量接触着。

恍惚间,他好似离开了身体,又好似从未动过,周围的世界掉了色彩,变成了灰白色。

一切的喧嚣,尽皆远去,唯有某种“存在”,虽然无形,但是可以确切地感受到其确切地存在着。

这种“存在”,好似空气一般,无形,但是常人却偶尔可以感知。

这就是林正阳自行取名为“死气”的存在,即死亡气息。

林正阳可以看到一团团的黑色,有淡薄的,有浓郁的,每个人、每个地方都有。

一旦某处这种死气大量汇聚,甚至浓郁得形成乌云的时候,那里通常会发生大规模事件——比如前不久知名建筑师森谷帝二这个偏执狂,到处搞爆破时,那浓郁的乌云,隔着几里地都能清晰地看到,远远地笼罩着那一片区域。

除此之外,东京大部分区域,都被一层稀薄的死气笼罩着,唯有少数几个区域是空白,其中就包括了毛利侦探事务所,阿笠博士家。

除了大事件之外,每个人的死气也是不同的,通常黑衣组织的人死气很浓郁,主角身边的人的死气也很浓,犯罪和受害者也是同样,而常人就比较少。

通过观察附近死气的聚集与流动状况,他就可以粗略地判断是不是要发生大事件。

在这个“死神视角”下,他可以透过墙壁、建筑物和人体的阻碍,直接看到死气。

果然附近多出了十几团死气,比常人浓厚许多,但是又比不上黑衣组织·····是公安还是警视厅,又或者是FBI?

林正阳关闭了这个能力,眼中的红芒也随即敛去。

他面有冷意。

毫无疑问,这些人,是贝尔摩的引来的······

“借刀杀人?你的刀子够硬吗?”

他拍了拍小哀的肩膀,小声跟她吩咐了几句,萝莉哀听话地去了后台。

林正阳在心里暗暗点头。

不愧是智商和情商都很高的人世界女主,这种情况下完全没有好莱坞那些智障碧池们拖后腿的脑残行为。

我看人的眼光一向很准·······小哀将来肯定是个贤内助!

他颇为自恋地自夸着。

·······

下午,四点十三分。

夕阳西下,橘黄色的晚霞映红了天空。

咖啡店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一个穿着高领职业装,丝袜短裙的女性,挎着个公文包,行色匆匆地来到这里。

举止之间,干练!利落!简洁而充满效率!

第一印象,这是个职场女强人!

她踢踏着高跟鞋,进入了咖啡店里,直接就踩在红地毯上,走到柜台,一丝不苟地说:

“要一杯苦艾酒!”

“额,抱歉,女士,我们这里只有啤酒······”

柜台后,负责招待的静子小姐歉意地弯腰鞠躬。

这还是她首次听到有人在咖啡店点这种酒水。

实际上一般来说,酒吧里的调酒师才会常备这些酒水,而咖啡店是不可能的。

尽管这家咖啡店可以兼职餐厅,但是毫无疑问,这里没有一个专业的调酒师,也没有储存那么多种类的酒水。

“啧······居然连酒水都没有?你们老板呢?”

静子被眼前这个白领凌厉的眼神一逼,向后退了半步,有些慌张地说:

“老板,老板就在后面······”

女强人一般的职业女性,很有气势地环着胸,气势有些傲慢地敲了敲实木的柜台:

“我要和你的老板说话!”

静子有些犹豫。

为了这种不合理的要求,去找老板真的好吗?

她能在这里继续工作下去,还是托了新老板的仁慈。

这才没多久,就给老板添麻烦,实在是她所不愿意的。

“客人,这里是咖啡店啊,怎么可能有那么多种类的酒水······要不然,这里也有别的饮料,有清酒,还有牛奶,咖啡·····”

“我要见老板!”

女强人不耐烦地瞥了她一眼。

“可,可是,你这是不合理的!”

静子据理力争着。

怎么可以因为这种不合理的要求,就去麻烦老板?

那样岂不是显得员工很无能?

“怎么了静子?”

另一名服务员,山吹惠子,与静子同为前任留下的服务员放下,见到这里出了状况,放下手里的事务,赶了过来。

“这位客人,她要求见老板!”

静子委屈地对惠子解释着。

“这位客人,你是来找茬的吗?”

惠子沉下脸来:

“咖啡店的主营业务,本来就不包括酒水,要是想找酒,您可以出门去找酒吧!”

“这就是你们的服务态度?”

“我要向你们的老板投诉你们!”

这位职场女强人似乎被激怒了。

“哼,请便!你这样无理取闹的客人,我们不欢迎!”

惠子比静子强硬多了,针锋相对,毫不让步。

从日本的乡下来到城市里打工,一路磕磕绊绊,换了多次工作,就是因为她这不肯低头的性格。

咖啡店里客人,似乎注意到了这里,但是却没有人愿意多事。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给别人添麻烦,是日本人的处事原则。

或许,说成是冷漠,也可以理解。

别人的事情,于我何干?

给别人添麻烦的家伙,自裁掉算了·······

这是一种深深植入在日本人心中的想法,乃至于潜规则。

所以,日本人都会尽量不给别人添麻烦,当然,给别人带来麻烦的人也会遭到排挤,会被视为是无能、庸才·······毕竟大家都不喜欢被人添麻烦。

所有的日本人,都是自家管自家的事情,对于旁人报以冷漠的态度······除非是熟人或者朋友。

“好了,这是我的熟人,来找我的,你们忙你们的去吧。“

林正阳从后面的门里走出来,一手搭在这个闹事的女人肩膀上,微微用力。

立刻,后者就感受到几乎要将肩胛骨捏碎的痛楚。

不得不陪以笑脸。

两个服务员小姐都松了一口气。

跟客人硬顶,她们也是有压力的。

“她这个人就是喜欢玩闹,其实没有啥坏心思,来,给她们道个歉·····”

林正阳微笑着,用危险的眼神看着身侧的女人,示意着:

“快啊·······”

女人瞪圆了杏眼,惊讶地反瞪了回去:

“你居然要我给两个服务员道歉?”

林正阳的笑容越发灿烂了,同时手上加了一把力气。

女人顿时感到右肩膀往下,彻底麻木,失去了知觉·······

“·······道不道歉?”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句话。

再不道歉,他就把这家伙交给外面埋伏的公安或者刑警。

威胁的语气,眼神,表情,动作,完全不加掩饰地显示了这个男人彻底的不耐烦。

‘这是个危险的男人!’

贝尔摩德立刻做出了判断。

“对不起·······”

四十五度鞠躬道歉,这个女人终于还是屈服在了暴力之下。

与此同时,屈辱的泪水夺眶而出,不知道是因为痛楚还是悲哀。

“好了,跟我走!”

道歉完毕,不等两个服务员小姐姐回归神来,林正阳一把揽着这个女人的腰,强硬地从原地抱走。

“你们继续照顾好店,我跟熟人聊聊天。”

他留下一句话,随手关上了后门。

第三十二章潘多拉

林正阳把贝尔摩德拖到了事先布置好的会议室,粗暴地按在中央一张审讯椅上。

灰原哀早已等在这里,她的手上,一把女士手枪早已上膛,稳稳地瞄准贝尔摩德。

刚坐下来,林正阳就冷冷地发问:

“外面有十几个盯梢的,是跟着你来的吧?”

“贝尔摩德,你是想把我们拖下水?”

林正阳笑了笑,带着凛冽的杀意。

贝尔摩德倒吸一口凉气,这是比琴酒还要可怕的气势,难怪能杀了琴酒······

同时一颗心也沉了下来,对面这完全是赤果果的恶意啊!

接下来发生什么,全看她的回答了,

贝尔摩德要是一个应对不好,接下来必然是得横尸当场。

林正阳却丝毫不觉得自己这么对待一个娇滴滴的美女,有什么不妥当。

主要是,贝尔摩德这种混迹名利场的女杀手,属于给点颜色就开染坊的那种货色。

林正阳可不想惯着她。

说白了,这种女杀手,不能当女人来看,把她当女人看的,几乎都死了。

况且,他也不是那种看到女人就走不动路的货色。

敢给他找麻烦,就别怪他回敬回去!

“NO,NO!”

贝尔摩德立刻摇头道:

“不是这样的,我确实不知道他们一直跟在我后面。”

她面色有些不好,神情间也不复灰原哀以往所见到的从容,似乎有一种沉重的暮气,凝结在眉眼间。

“哦?那你就继续说······我听着!”

灰原哀的小手,悄悄地拉了他一下。

林正阳神色微缓。

随即,一把反握回去,覆在小女生的手掌上。

灰原哀面上微热,轻轻在桌底下挣了几下,但是那只大手好似钢铁铸成,纹丝不动,

气恼地瞥了他一眼,为了防止动作太大在熟人面前出丑,她只能默认了这次轻薄。

贝尔摩德郁闷地抽出随身一包女士烟,动作利索地,正要打火。

眼前一花,烟不见了,打火机也没来了。

厚重的窗帘,遮住了外面的霞光,室内显得阴沉沉的。

她就听见对面那个男人说:

“这里禁止吸烟·····还有,你这打火机是不是改装的枪?”

贝尔摩的刚想回答,就听到小哀清冷的声音:

“枪只对普通人有用,她不会这么蠢。”

sherry······

贝尔摩德心情复杂地看向那个小小的身影。

真想······现在就杀了她!

饱满的胸口快速起伏,急促地深呼吸了几下,平复了胸中的杀意,贝尔摩德告诫自己:

不要有多余的心思!

坐在你面前的是个怪物!

轻举妄动绝对会死!

“我不是来找麻烦的。”

这个女人突然换上谈正事的正经姿态。

“如你们所愿,组织已经残废了,虽然眼下还能支撑一会儿,但是在可见的未来,迟早分崩离析。”

她缓缓叹着气。

“失去了明面上的大部分合法财源,组织根本不能维系以前那种规模,只能不断裁员,放弃外围机构······而这,更进一步导致了组织的崩溃,雪上加霜的是,日本这边的代号成员,竟然大部分都是卧底。”

“他们熟悉组织的运作模式,懂得组织中中下层的外围机构构成,有他们带领,FBI,日本公安,警视厅,甚至于国际刑警,把组织的据点连根拔起。”

“现在boss顾不上我了,实际上他也无能为力,局势就像是雪崩一样,说崩就崩,席卷下来,已经不是哪一方想停下就能停下的了······朗姆酒也失去了下落,boss也不能联系,我终于自由了········假如没有后面死咬着我不放的烦人苍蝇们!”

她有些郁闷地发着牢骚。

“所以,我就想找到你,来做一笔交易!”

“她是说的真话吗?小哀?”

林正阳悄声问着,下巴在灰原哀茶色的发丝上缓缓摩挲着。

有些痒,不过小哀的发质很不错,感觉很舒服。

无奈的小哀,挣扎了几下,只能任凭他作弄。

略微沉吟了下,她就刨除了贝尔摩德投靠日本公安和FBI的可能性。

从这个男人告诉我的情报来看,不管是日本公安还是FBI那里,好像都有想要她死的人存在,她真心投靠过去的机会不大,除非她真的不惜送死也要害我·······话说,这个女人到底为什么对我敌意这么大?

“她的话,只能信一半。”

小哀的声音,在静室里响起。

“我相信她说的组织不利的局面,但是不相信她真的到了绝境的时候,她有无数种办法,可以离开这里,照样能活的很好。”

毕竟她伪装别人的本事太强了······

“嗯,说得好。”

林正阳轻轻抚摸着小哀的脑袋,察觉到被调戏的萝莉哀,悲愤地咬了他一口,然后僵在了原地。

跟咬在实木上一样·······

“你有什么可说的?”

林正阳已经在打量着这个女人。

那锋利的眼神,让她有种被分尸的错觉······

“不,不是的!我是想彻底摆脱组织,去别的国家隐姓埋名!”

她慌忙中吐露了事实:

“其实我根本不是boss的女人,也不是他的女儿,我只是个实验体而已,为了他的长生药,才给了我高出其他人的待遇!”

“我比琴酒还要不堪,琴酒好歹还有希望活到老,我的下场只可能是死在试验台上!”

貌似有内幕啊······

阴影中,林正阳与小哀对视了下。

“所以,你对我有那么深沉的怨恨,就是因为我的父母曾经主持过相关的研究?”

小哀的声音微微带着颤音。

察觉到这一点的林正阳,拍了拍她的肩膀,宽慰着她。

“是的······”

贝尔摩德低沉着声音,精致的面容上染上了一层阴郁,好似正为烦心事忧愁的公主一般,在橘黄色的静室里,居然显出了在演出舞台剧时的气质······该说不愧是世界级别的影后吗?说入戏就入戏。

林正阳都觉得惊艳,那霎时间展露的,是沉淀了数十年的老艺术家才能有的气息,一颦一笑,一个动作,一个语调,就勾勒出了当事人沉痛的内心世界。

真不愧是······浑身都是戏的女人!

“我是长生药的实验体,由你父亲主导的实验,你母亲参与其中·······实验内容是潘多拉宝石高频能量辐射对于人体的实验影响。”

“我活了下来,成为了长生不老的证据!”

“这就是为什么boss可以容忍我偶尔小任性的理由。”

“代价就是无数次,日日夜夜的,残忍实验,和我同期的实验者,就在我面前,浑身冒血,细胞崩溃死亡······到最后,我感觉自己身上,都是血腥味。”

“我是唯一的活体,直接经由潘多拉宝石照射后,定向诱导进化成的长生人,但是我不感激他们,我恨他们!”

“因为我每年,都要在组织的秘密基地里,躺在试验台上,睁着眼,看着自己被抽取骨髓,抽取血液,切取身体组织样本,他们要研究出,潘多拉让人长生的秘密。”

“这一切都是拜你父母所赐,也是拜这个组织所赐,所以无论是你父母的死还是组织的崩溃,我都是开心的。”

贝尔摩德的话深深地震动了灰原哀。

她陷入了沉默,并且不愿意再多说什么。

贝尔摩德,确实是有理由去憎恨她这个加害者的后裔。

她也不会试图去为父母辩解,因为这毫无意义。

语言在这种时候,是那么得苍白,无力。

当事人的伤痛,不是区区几句忏悔、几句道歉就能释怀的。

林正阳轻轻抚摸着小哀的头,这次她没有反抗,只是静静地,好似人偶一般,任由他拨弄着她的发丝。

吐露出心声的贝尔摩德,也靠在椅子上,缓缓平复着内心的激动。

场上,一时间陷入了寂静中。

远处,传来车辆的鸣笛声,随即,又回归了宁静。

“好了,我差不多了解你们的恩怨了。”

林正阳打破了场上的沉默。

“小哀父母的事情,我无权置喙。当年的事情,或许真如你所说,对你造成了很大的身心伤害,但是当事人已经死了······小哀目前已经是我的人,你如果想复仇,就由我接下了!”

灰原哀吃惊地仰头望着他,却只看到他认真的脸庞。

随即她的双手被紧紧地握着。

久违地,感觉到了安全感,那是和幼稚的柯南完全不一样的········

贝尔摩德见到这撒狗粮的一幕,优雅地坐在椅子上,感受到这个男人身上那种郑重感,她就知道这个男人说的是真话。

他确实是认真的,想要保护雪莉。

“真是的······shery,你的运气,可真是好·······”

最终,她不无歆羡地叹道。

在她看来,雪莉这个人,运气简直好得出奇了。

服下毒药,居然大难不死,之后多次遇险,也有人从旁相助。

现在身体都变小了,居然还能迷得一个男人保护她······等等,变小,萝莉,萝莉控?

仔细一看,雪莉变小后,可不正是一只可爱的萝莉嘛!

居然还穿着公主裙,打扮得这么漂亮!

贝尔摩德瞬间感觉自己真相了·······

接着心里好受了不少·······

不是老娘好莱坞影后的魅力不在了。

这男人看着正经,其实是个心怀萝莉控之魂的大绅士啊!

眼神就变得怪异起来,暗含着一种淡淡的鄙视······

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第三十三章条件

菠萝咖啡厅。

有着一头淡金色头发,深色皮肤的男子,推开了玻璃门。

“安室透,你最近都去哪了?”

静子对着进来的人招呼着。

“啊,是静子啊,最近老家有点事情,所以······”

他笑了两声。

以前他就是在这里打工的,甚至还拜师毛利小五郎,想想就觉得怀念。

不知不觉间,局势变化,那件事后,组织被视为恐怖分子,就连他背后所在的日本公安都下定决心要提前收网。

结果到最后,整个日本有名有姓的代号成员,就没几个不是别家卧底的······

想想也醉了,卧底了那么久,临到头才发现身边全是卧底·······只好死咬着贝尔摩德不放了,谁叫琴酒下落不明了呢?

“对了,榎本梓不在了,换了老板,她说也想换份工作,就去了别的地方。”

“是吗······那也好。”

简单地聊了两句,降谷零就提出,想见见新的老板。

“如果是老板的话,刚刚似乎有位客人找他,是一位很没礼貌的客人呢!”

“新老板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人很好,脾气好,对谁都很友好,只是好像不太喜欢楼上的侦探小子······”

“能和我详细说说吗?”

“可以啊······”

··········

十五分钟后,他再度走出咖啡厅,来到附近的一家视野宽阔的大楼里。

“已经可以确认了,目标贝尔摩德,进入了这家咖啡厅,但是目前为止还没有出来。”

“新老板,是个神秘的人物呢,很可能就是庇护贝尔摩得的人,那位先生。”

到目前为止,波本这个代号的身份,已经差不多彻底曝光了。

组织知道了,警视厅知道了,FBI知道了,差不多全知道了。

他回归了公安,率领着自己的一班人马,全日本追击贝尔摩德,但是追击的力度并不太紧迫。

因为他在钓鱼。

波本,化名安室透,真名降谷零,日本公安人员,目前正在追踪贝尔摩德,企图牵连出幕后的大鱼。

“唯有贝尔摩德,是那位先生不可能放弃的人,她是迄今为止所有活体实验里唯一的幸存者,怎么可能那么轻易放弃?”

尽管他坚信自己的推理,但是还是有些时候觉得不对劲。

贝尔摩德已经连续一周没有给他带来惊喜了······

以往他只需要循着贝尔摩德的踪迹,就能发现一个个藏的很深的组织据点,但是一周前开始,就开始重复了。

贝尔摩德貌似被放弃了······这怎么可以!

他可是打算靠着她来抓住boss,登上公安高层的!

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公安要是能在FBI、CIA和日本警视厅之前抓到他,他降谷零就是大功一件,至少能官升三级!

虽说卧底这么多年,他回去后本身也有一份功绩,但是那哪能跟这个比!

“贝尔摩德······不要让我失望啊!”

他压了压头上的帽子。

一条短信群发出去,随后十几名便衣公安,默默地潜伏到咖啡厅的前后左右,伺机待命。

“给我调查林正阳这个人!”

“我要知道他从出生到现在全部的资料!”

···········

“所以说,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林正阳一脸的嫌弃,看着面前狼吞虎咽的贝尔摩德。

这个女人······该怎么说呢?

太多变了,完全,无法理解她的想法。

明明上一刻还是一副谈正事的样子,却突然中途喊着肚子饿,现在毫无形象地在大吃大喝。

“喂我。”

“什么?”

林正阳几乎在怀疑自己的耳朵。

“喂我。”

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贝尔摩德提出了非分的要求。

“她以前也是这样的吗?”

林正阳在小哀的耳边轻声问着。

“她一直都是这副样子,见到男性就要去勾引,然后趁男人戒心最低的时候,骗取情报,或者伺机暗杀。”

萝莉哀绷着小脸,眼神警惕地看向面前这个不知廉耻的雌兽,冷冷地说道:

“她就像是黑寡妇,当心有剧毒!”

她这话丝毫没有顾忌,贝尔摩德也听见了,脸上的笑容就很勉强了。

“雪莉你这是打算一辈子当小孩子了,这是在嫉妒姐姐的身材吗?”

贝尔摩德自豪地挺了挺胸。

“呵·····肤浅的老女人,今年六十了吧,还敢装嫩!”

六十·······

林正阳下意识地看过去。

真是惊讶,怎么看都不像是有六十的样子啊!

“闲话少说!”

气急败坏的贝尔摩得怒道:

“我会带你们去找潘多拉宝石,但是你们要帮我甩掉波本那个家伙!”

她的眼神一暗,晦涩不明:

“那家伙······拿着我的过去,到处乱说,现在又死盯着我不放,害的我连偷偷出国都做不到!”

“可以!”

“只要你承诺的潘多拉宝石是真实的,我会让工藤新一的父亲帮你做到这件事!”

林正阳一口答应。

“前提是那是真实的神血宝石,而且我还要组织对半个世纪来对这颗宝石的研究资料!”

“工藤新一变回去需要的解药,正好还没有给出,我相信用这个作为交换,工藤优作会给你安排妥当的。”

小哀没有说话。

她越发进入状态了,在外人面前无论如何都会维护林正阳的面子。

哪怕涉及到工藤新一也是如此。

“Cool boy?他终于能恢复光明正大原本的身份了?”

提起工藤新一,贝尔摩德心情复杂。

对她这个生存在黑暗中的人而言,毛利兰和工藤新一是特别的。

就像是天使一样,曾经给她带来了一束光明。

“我没有疑问。”

恍惚了下,她答应了下来。

“我们之间彼此互信的基础几乎不存在,我也不知道你是否是在耍心机,但是我有些话必须要说在事先。”

林正阳站起身来,带着几分警告的意味:

“如果你确实带给了我宝石,我会依照诺言,尽可能送你去中国定居。”

“如果你在耍我,我想你不会想知道琴酒的下场的·······”

贝尔摩德瞳孔微缩,点了点头。

即便是见过再多的风浪,她也始终忘不了琴酒是怎么“下落不明”的。

事后组织调研过现场视频,确认过那绝对不是人类该有的力量。

如果是这种力量的话······

第三十四章不速之客

贝尔摩德走了,带着那些小尾巴一起走了。

咖啡店又恢复了平静的日常。

柯南依旧没有变回去,一天两三趟往这里跑,上学下学抬头不见低头见。

不知道灰原哀到底说了什么,总之柯南没有再试图从他这里获得什么消息。

倒是毛利小五郎,在揭穿了柯南的真实面目之后,就再也不允许这家伙和小兰一起泡澡。

灰原哀那边,前不久联系了赤井秀一,玛丽的事情,出乎意料地顺利,甚至不需要灰原哀出面,对方自己就解决了。

柯南依旧是时不时地,卷入各种案子里,对自己变大的事情,好似一点也不着急似的。

估计是灰原哀和工藤优作谈妥了条件······只是送人离开日本而已,工藤优作一定是有这个本事的。

林正阳继续深居简出,研究着神秘学,试图搞清楚灵基进化的正确路线,每天就翻阅着书,在电脑上进行演算,灰原哀渐渐也能帮忙打下手,处理一些演算的工作。

尽管后者不是神秘学专业的,但是这段时间她的进步也很大,已经啃完了大堆的神秘学著作,掌握了魔术的基础原理,不愧是世界钦定的研究型人才。

这门魔术传承,源自某个与型月相关的世界,那里的魔术师,是一群研究神秘等超自然现象的学者。

每一门魔术传承,都是数代人,几百年,倾其所有研究出来的神秘。

换言之,其实与科学技术差不多,只不过是研究的神秘学。

想在这上面走下去,它需要的是学术上的突破。

那一个个假想,需要验证,一个个公式,需要演算。

这实际上也是一门驳杂的学科,光是降灵技术,牵扯到的神秘学原理,就能写出几百本不重样的百万字巨著。

林正阳越是研究那仿佛刻录在脑海里的资料,就越是觉得······这玩意儿绝对被低估了价值!

这样一门技术,到底该价值几何?

举个例子,将其类比为核武的全套设计图。

核武基础原理说来其实很简单,无非是质量转化能量的公式。

嗯,这门技术的原理概况起来一样简单,塑造赝造灵基,伪造英灵功绩,使得活人获得英灵那种幻想的力量。

然后,真正实现这些步骤,所需要的相关联技术,何止成千上百?

然后,林正阳只花了区区1000奖励点,就换到了所有相关联的技术·········足够开一家大型图书馆。

知识,好像是白菜价一样,被打包出售了!

光是掌握全部的资料,他需要的时间就得以年为单位。

“这下子,我倒不希望那么快离开了。”

“如果可能,还是有必要找点可靠的资金来源。”

权力,地位,身份,这些对于林正阳这个可以穿越无数世界的轮回者而言,并不重要,只是达成目标的手段而已。

研究人员缺乏,所以尽可能拉拢灰原哀这个难得的研究人员。

当然,也不排除是以前看动漫时候的一点小小念想。

研究魔术需要大量的资金,他就希望能够获得更多的资金来源,以此继续研究工作。

这些只是为了目标而已,而这些并非他最终的目标。

至于最终的目标,他自己也不清楚,当下的目标,是尽可能增强自己的力量,以后·······可能会想着摆脱主神的限制?

但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了。

未来的事情,未来才会清楚。

至少在当下,他知道自己需要的是力量。

皱着眉,林正阳放下手里的笔,想着:

“型月的魔术,在异世界总有些水土不服的样子……”

“柯南世界似乎没有充沛的星球大源魔力,但是个人生命力转化来的小源魔力,依旧可以自由行使魔术,从这里看魔术现象是可以成立的。”

“但是这个世界的神话传说和型月世界有不小出入,一些基于宗教神话的术式可能失去力量,或者干脆发生未知的魔导现象,需要针对性进行微调。”

“还有人体炼金术,给宫野明美制造身体,再进行降灵,期间要攻克的难关更是难以计数。”

虽说艰难,但是他没有说要放弃。

灰原哀研究神秘的动力,来源于她的姐姐。

只要有一丝希望,她都会抓住。

可惜,魔术到底也还是一种技术,利用魔力引发种种超自然现象的技术。

技术不是万能的,尤其是对于他们两个新手而言。

林正阳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也不过是对宫野明美进行降灵,再用降灵术恢复她的记忆与理智。

在他这份魔术传承里面,涉及到降灵的资料是最全面而深入的,因为英灵本质上就属于灵,是西方降灵术理论的范畴,只是位格要高于凡人而已。

别的魔术方面,都相对残缺或者基础,广度和深度都远远不及。

这毕竟是一门技术学科。

至于复活······

那不是他的魔术的范畴。

学科不同,就好似核物理学与生物学的区别。

总不能强求一个专门研究灵体升华与赝造英灵的魔术家族,给你拿出死者复活的魔术啊!

就在这时,他的眼前一动,布置在周围的警戒结界传来画面,在空中浮现出来,好似海市辰楼一般幻景。

“嗯?”

“这些人·······”

漂浮在空中的幻景,明明白白地显示出一群鬼鬼祟祟潜入基地的人。

外面天色已经暗下来,这群人悄悄撬开了卷帘门,分工合作,悄然潜入。

看着,不像是毛贼,倒像是······秘密警察机构——日本公安!

“········”

林正阳沉默了。

这里可不是处于市区的咖啡厅,而是登记在他名下的郊区仓库,被他改造出地下三层。

第一层是研究APTX的实验室,第二层是图书馆,地下第三层是······进行各种危险的魔术实验的层面。

每一层,都被布置了监控结界和魔术陷阱。

诸如分隔内外,制造屏障,形成异域的结界体系,将这里打造成了堡垒一般的存在。

更有无数幻术,浮游灵的咒文,铭刻在每一个角落。

墙角,扶梯,装饰······几乎都是具备一定神秘力量的。

不懂相关神秘学知识的人闯进来,那真是——

来多少,送多少。

就算有人在这里使用大规模的重武器,也会因为魔术引发的超自然现象,导致爆炸无法发生。

火药武器禁止,爆炸反应禁止,动能武器诸如反曲弓之类到达危险阈值也会失效,撞到人身上都不会痛······

用以研究英灵的魔术阵地布置,可是相当繁复而且全面的。

最初研究英灵力量的时候,可是需要将英灵用降灵术召唤下来,然后困住,才能好好地研究,其中就包括了许许多多来自架空世界的英灵,不乏持有超未来的科技武器······针对未来科技的魔术,也是应运而生。

在准备好的阵地上,这里确实是不畏惧任何科技武器·····只要没有以科技抵达“法”的领域界限,就对此无能为力。

幻景中,一名为首的便衣男子,握紧了手枪,压低了声音,吩咐着:

“根据我们的情报,这个人很有可能是组织的重要人物,你们如果可能,尽量活捉,但是要优先保证自己的安全!”

“是!”

几个人分别以战术走位,潜入屋内,占据有利地形。

他们身后,源源不断地,有众多的身影跟随着。

“日本公安?”

“等了这么久,终于上门了!”

他筹备许久,就等着那些不速之客上门,给他们好好留下一段“难忘的回忆”。

随手把笔记本和古籍丢在一边,林正阳兴致勃勃地,联系了灰原哀:

“小哀,猎物到场了,快点下来!”

劳逸结合嘛,怎么可能不叫上灰原,来欣赏下,现场版的真人闯关节目?

第三十五章第三类接触

仓库里,寂静无声。

空荡荡的,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空气里,似乎有着厚重的粉尘味。

刚一进来,几个年轻公安就深吸一口气,然后捂住了自己的口鼻,防止自己咳嗽出来。

“注意,掩住口鼻,这里好像有装过面粉。”

降谷零突然想到一事,面色一变,猛地扭头道:

“注意,关上保险,别开火,当心粉尘爆炸!”

粉尘爆炸,指可燃性粉尘在爆炸极限范围内,遇到热源(明火或高温),火焰瞬间传播于整个混合粉尘空间,化学反应速度极快,同时释放大量的热,形成很高的温度和很大的压力,系统的能量转化为机械能以及光和热的辐射,具有很强的破坏力。

粉尘爆炸多在伴有铝粉、锌粉、铝材加工研磨粉、各种塑料粉末、有机合成药品的中间体、小麦粉、糖、木屑、染料、胶木灰、奶粉、茶叶粉末、烟草粉末、煤尘、植物纤维尘等产生的生产加工场所。

在面粉厂里面,粉尘悬浮在空中,最忌讳的就是明火。

因为粉尘达到一定程度后,遇到一点明火,就会导致大爆炸。

所以面粉厂的员工,以前都要穿着防护服,服装下方拖着接地的铁制品,以便将摩擦导致的静电导入地下,防止放电现象产生明火,从而把面粉厂炸上天。

“退回去,退回去,敞开大门,守住周围,征调鼓风机来,咱们给它通风!”

粉尘爆炸条件一般有三个:

(1)可燃性粉尘以适当的浓度在空气中悬浮,形成人们常说的粉尘云;

(2)有充足的空气和氧化剂;

(3)有火源或者强烈振动与摩擦。

采用有效的通风和除尘措施,严禁吸烟及明火作业,是避免粉尘爆炸的方法。

一般来说,当浓度降到一定程度后,就不再有爆炸危险。

几十个黑影,轻手轻脚地,怎么进去就怎么退出去了。

出师不利!

夜色下,退到外面的公安们,心里无端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降谷零更是明显,感受到一股沉甸甸的压力。

手心都出了一层汗,他努力深呼吸,让自己激动的心情平复下来。

在黑暗中潜伏多年带给他的敏锐直觉,让他觉得有些不妙。

前方敞开大门,被四架大功率风扇吹着的仓库,静静地矗立在深沉的暮色中,好似一双张开来的巨口,随时都会扑上来·······

毛骨悚然时,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一抹白影,一掠而过。

“谁!”

拔枪,瞄准!

到了这个时候,没什么潜入好说的了······

这么大动静,再谈所谓潜入,不过是自欺欺人。

所以他干脆利落地喊出声来。

“科长,哪有人?”

见他突然拔枪瞄准,公安们也都下意识地拔枪,分散卧倒。

随后一无所获。

“你们都没看见吗?刚刚那有个白影,好像是个人!”

降谷零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他的眼力,是经过特殊训练的,就算是这样没有月亮的夜晚,也能比常人看得远。

尤其是动态视力,这么近,不过是十几米的距离,他不可能看错那么显眼一个白影。

然而所有公安,异口同声地,表示没有看到。

降谷零心中不安感越发累积·······他有些后悔这次行动了。

明明他当卧底之前就是公安的新星,回来后就因为卧底多年的功劳,高升了公安搜查二部第二科的科长,在公安体系内部站在他头上的,不过就那么几个人而已。

就算这次能再捞到点功劳,也不可能再次晋升·····这点小功劳对他晋升部长没有意义。

卧底是件非常危险的工作,但是一旦功成之后,功劳也不小,足以抹平别人十几年的熬资历,是快速提升职位的不二法门·····前提是能活下来,并且完成任务,摧毁卧底的组织。

日本公安分为搜查一部,搜查二部,和总务部。

搜查二部下面,就是第一科,第二科,第三科。

科长职务,即便有家世,有才能,想坐上来,正常情况下,也得熬到五十多岁,这还是一切顺利的情况下,要是中途有些波折,止步于下面某个县公安局长的职位都是可能的。

而他,现在才29,就高升搜查第二科科长,跟一帮父辈的老头子谈笑风生,靠的就是这些年在组织里卧底,并且获得大量情报,在摧毁组织中表现卓越······这实打实的功绩。

当然,也有关东党派与关西党派政治交换的元素,以及一些祖辈们的人脉发力。

但是不管怎么说,他现在不大不小也算是个实权人物了·······

“到底,我为什么还要这么执着于亲手抓到boss呢?”

他不禁扪心自问。

或许·······是为了不辜负当初那份初心吧!

那年,从警校毕业,与好友伊达航,在赏樱时,诉说平时志向。

“这个国家充斥着不公,腐败、黑暗,表面上好像很安定,阴影里却潜伏着更大的危机,我们当警察的,恐怕会见识到这个国家更深处的黑幕啊!”

“如果是这样,就让我们带来改变吧,伊达航,有些事情,总是要有人去做,才可能改变。”

是的,我是为了改变这个国家,这就是我加入公安,选择卧底组织的初心啊!

为了改变这个国家,我必须要做到高位,站得更高,获得更大的权力,才能有能力,自上而下,改变这个一潭死水的国家!

这个变态而病态的国家,早就烂透了!

财团操纵议员,政治献金成为常态,底层人民麻木无力,欧美鬼畜虎视眈眈·······已经到了不变就死的地步了!

伊达航,我们曾经在樱花树下,约定过,要一起的。

想到了那年,白色的樱花纷纷扬扬,飘洒而下,两人在树下互诉衷肠,相约要为这个国家和人民奉献的初心,他就振作了精神,心中的不安也缓解了许多。

从没有这么一刻,他那么深切地感受到,好友伊达航的灵魂就在他的身边不远处,与他同在。

“伊达航,是你吗?”

他感受到了一种久违地安心感,那是只有在与能互相托付一生的好友相处时,才能感受到的感觉。

在常人无法看到的视觉,一点白影,渐渐显出身影,看不清样貌,默默地站在他的背后三尺处,伸出双手,为他挡住了某些无形的力量。

一圈圈波纹,在白影身边荡漾开来,两种力量的冲突,让白影显得有些虚浮。

地下三层,异界化的魔术阵地枢纽室内,林正阳与小哀同时惊讶地站起身来,异口同声道:

“灵魂!”

“伊达航!”

第三十六章异常事件

“这个灵魂不简单,不仅仅能逗留人间,居然还能抵挡我布置在入口的陷阱。”

林正阳有些惊讶。

入口处,有个简单的陷阱,会放大内心的不安,使人情绪失控,渐渐降低理智。

俗称“降智光环”。

降低的不是智商,是理智。

越是心智不过关的人,越容易出事。

更重要的是,这种效果是可以累加的。

整个阵地里面,遍布这种摧残理智的陷阱。

常人根本撑不了十分钟,就要陷入自我怀疑,幻觉丛生,直到理智彻底崩坏,无法理性思考。

但是这个伊达航的灵魂是怎么回事?

莫名其妙就出现了,而且还有力量对抗他的魔力?

难不成,这就是所谓的“好基友之间的羁绊”?

“姐姐会不会也在我的身边?”

小哀关注的是另一个方面。

她眸子里,带着晶莹的光彩,向着空中伸出小手,试图抓着什么。

“姐姐,你在我身边吗?”

轻声的呢喃,回荡在室内。

烛台笼罩下,只有两人的影子。

奇迹,没有再次出现。

小哀失望地垂下手臂,眼神黯淡下来。

“别急,我们还有机会的。”

“嗯。”

小哀靠在男人的怀里,语气低落,默默地望着面前的显影魔术生成的幻景。

·······

“你这家伙,好歹也联系下我啊……”

耳边,似乎又响起了伊达航的声音。

眼眶湿润了起来。

降谷零感受到了温暖,夜晚的寒意仿佛也没那么重了。

毫无道理的,他就觉得,一定是伊达航的缘故。

只有他知道,自己有些畏寒的小毛病。

那是一次训练受伤,留下的后遗症。

鼓风机连通了附近工厂的用电,呼呼地工作了几分钟后,带出了大堆的粉尘。

随后在照明手电的光照下,仓库里显出了原本的模样。

角落里整齐地堆叠着上百袋敞口的口袋,其中大部分瘪下去了,仅剩下空的蛇皮袋子扔在地上。

一副很久没人来的样子。

“搜!”

一声令下,一队人冲了进去。

“科长,发现了地下室入口!”

入口是地面上一个铁门,锈迹斑斑的大锁,沉重地横在上面。

依旧是很久没人来过的样子。

毕竟巴掌大的铁锁只能从外面上锁或者打开。

擅长开锁的公安谨慎地靠近,用仪器排除了可能存在的爆炸物陷阱后,轻巧地用开锁工具箱,打开了这个老式的锁头。

铁门很沉。

几个人都险些拉不动。

“哗啦啦”,五六个公安吃力地抓住冰冷的铁门,抬起时,就听到长长的铁链在坚硬的地面拖动的声音。

伴随着他们一点点把门板掀开到一边,下方传来“呜呜”的风声。

劲风铺面袭来,吹得正在抬门板的几个人眼睛都睁不开。

风中夹杂着冰冷,潮湿的腥气。

“下面是连通了地下河吗?”

风见裕也皱着眉头,用手电往下照着。

冰冷的铁梯,一层层通向下方,潮湿的表面,似乎凝结着一层深色都油腻物质。

他探出手来,抹了一把,随后在在灯光下一照,顿时面色大变:

“全部是血!”

降谷零如法炮制,也是面色难看起来。

“这么浓重的血腥味,那下面简直是屠宰场了!”

他感觉事情有些脱离控制了。

本以为是组织某个重要人物的据点,居然发现了疑似凶手现场,而且这种血腥味……下面怕不是有几十条人命!

“我先带人下去看看,五分钟之内,我一定会回来,如果没有……拆了这里!”

降谷零把指挥权交给了风见裕也,随后点了几个身手敏捷的公安一起下去。

他们咬着手电,戴着口罩,防滑手套,顺着被血液涂满一层变得滑腻的铁梯下去。

即便是隔着口罩,依旧是浓郁的铁锈味。

墙壁上,到处都是不规则的血迹,有的时间久远,已经变成了红黑色的血污。

越往下,他们就越觉得心慌意乱。

除了降谷零之外,别人都有些不良症状。

心脏砰砰的跳,好像要从胸口跳出来一样。

眼前开始有金星冒出,手脚冰凉,开始酥软无力。

渐渐的,意识都有些恍惚。

思维变得迟缓,无力,好似即将睡着一般,僵化都思维难以反应。

等意识到不对劲时,已经晚了。

每一个动作,都无比艰难,浑身上下都好似灌了铅一样沉重。

扑通,扑通,手一松,摔了下去。

降谷零眼看着他们摔下去,手电照在下方五六米处,几个人都是昏迷不醒。

“科长,怎么了?”

上面的人听到了声音。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摔下去了!好昏迷了!”

降谷零喝道:

“你们暂时别下来,准备好装备,这里面有些蹊跷,让上面派多一些支援!”

降谷零小心翼翼的下去,检查了下几个人,发现还有呼吸。

试探着叫醒他们,但是好不意外地失败了。

见鬼,这个地方果然有问题。

下到地下一层,降谷零才觉得奇怪。

手电的光,照出两米,就渐渐被黑暗吞没。

脚下,墙壁上,到处是意义不明的符号,还有大量的血迹,看着简直是邪恶仪式的现场。

周围什么都没有。

铁锈味倒是很浓,但是没尸体。

降谷零用手电在周围照着,绕着墙壁转着,转过一圈后,看到了地面上多出一个暗门,样式和方才撬开的铁门类似,不过这上面用日语写着“此门打开,即为地狱”。

“人呢?”

原先躺在这里几个人不见了,楼梯也不见了。

咕嘟,降谷零咽了一口口水,感觉自己卷入了异常事件……

第三十七章失控

“情况有些失控了。”

自打公安们踏入第一层开始,林正阳就察觉到一种悄然发生在周围的异变。

某些布置在外的自律型反应结界被触发了,但是却没有传回入侵者的信息。

不仅如此,还有丝丝缕缕异样的力量入侵了内部。

不像是他转化个人生命力而凝聚出的小源魔力,而是一种完全陌生的力量。

那是好似漆黑的夜幕一般的力量,纯净,但是质量高于他的魔力。

这块魔术阵地,下方坐落在风水学上,藏风聚水的好地上,通过仪式,每天都能收集一部分自然力量,化为己用……

说来原理也不神秘,大致就是将郊外彻夜吹拂的自然风,截取了部分力量,储存起来。

主要是自然风,还有日照的自然力量。

可惜的是,大地本身具备的是肥沃的力量,却没有找到流淌着神秘的灵脉。

林正阳将概念化的“自然力”,借用整体环境的布置,从晚风,日照中提炼出来,用自身魔力同化后,用以驱使工坊内部的防御措施。

这个时候,就是动用这部分力量的时候了。

精神放空,面对着桌案上唯一点亮的烛台。

他冥想着,有意识地拔升自己精神所在的高度,在周围无处不在弥漫着的“自然力”形成的场域中畅游。

银色,金色的雾气,在银线编织的网络间蒸薰,翻腾,凝聚成细密的露珠,在银线网络上挂着。

林正阳的精神到此,犹如君王巡视领地。

忽然,他发现了一处不和谐,那是一团如墨的黑雾,悄然侵蚀着网络的一角。

林正阳震怒,汇聚起整个网络的力量。

下一刻,风雷在无形的层面炸开!

银质烛台上,火苗跳跃着,逐渐扭曲,拉长,蹭的一下,自末端开始染上一层漆黑色。

“噼啪”,烛花跳跃了一下。

林正阳目视着烛台,室内唯一的光源。

双目有神,汇聚在此,体内小源魔力,传递到火焰上,护住属于自己的阵地。

双方的力量在难以察觉的地方进行着对抗。

“是出了什么异变吗?”

灰原哀快速翻出仪式银匕首,进行祷祝,圣化,撒上盐,鲜花,精油,铜盆,纯净水,进行驱魔仪式。

驱魔,是翻译的说法,在西方可以代指驱逐魔鬼和异教神明、使徒等等一切不利的力量。

就如同某一神教兴盛后,将原本别的神话体系的五芒星圣徽诽谤为魔鬼的符号,侍奉女神的巫女被打为女巫一样,所谓的魔鬼定义其实相当微妙······换言之,只要于我不利,就是魔!

灰原哀的速度很快,在布置了仪式后重复进行了三次驱魔。

无形之中,侵入这片阵地的力量,被压制了,有了顷刻间的削弱。

林正阳抓住机会,默诵咒语,稳固了阵地,又冲着半空中狠狠挥舞了几下,调集了力量,围杀了侵入到魔术阵地内部并盘踞的一点异力。

遍布虚空的符文,阵图,一点点显现,结界层层运转,庞大的“堡垒”,第一次全力运转,轰鸣着,将外围的异力抵御在外,同时将林正阳的精神接洽到整个阵地。

林正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检查那些个公安的下落。

“糟糕,人都不见了!”

原地只留下一些脚印。

事情的变化,简直超乎想象。

我是知道柯南世界乱入了魔术快斗,所以存在魔法,但是这也········

等等!

好像忽略了什么?

林正阳猛地想起曾经听过的“王超”“叶凡”的事迹。

“不是同位体吗?是正体?这个世界简直不能呆了!”

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林正阳感受到了强大的压迫力。

那股无形的异力,方才趁他没有开启全部防御措施时,差点侵入到核心枢纽处。

现在,外面这种异力越发强大了。

这是一股无时无刻不在增长中的异力。

拉开系统界面,沙漏停滞了,就差那么一点点,但是就是不能填满。

一颗心都在往下沉······

“怎么这么碰巧?偏偏在这个时候,还差一点!”

林正阳难掩心中的焦躁,几乎写在脸上。

“怎么了?”

小哀收拾了现场用过的仪式道具,分门别类进行处理后,已经走了回来。

她也捧着个银质的烛台,一步一步走来。

“是发生了什么吗?”

她察觉到了林正阳的情绪不对。

“世界在异变,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但我怀疑是与异世界有关。”

林正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打开了电灯,在室内翻找着。

“你还有贝尔摩德的手机号码吗?”

“她不是说今晚要到的吗?这都迟到了!”

“快打给她,问问她现在在做什么。”

要说这个世界上,最有可能与异世界相关的东西,那就只有那颗据说来自河外星系的潘多拉宝石了!

·········

距离不到一百五十米外,贝尔摩德躺在杂草从里,脸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

她的胸口已经被染红,腹部有个血窟窿,身下已经是一滩血泊。

“好冷,好冷啊······”

失血过多的她,感到了一阵昏厥,还有寒冷。

“没想到,我会死在这种小伎俩上·······老头子居然还有这一手啊……”

她喘息着,双眼空洞无神,瞳孔渐渐放大,望着星空。

手机的铃声就在身侧响起,可是她已经没有力气了。

只是稍稍动弹了一下,就脑袋轰的一下,眼前冒出金星。

“早在那一年,我就该死在实验室里,那样,我大概是可以进天堂的吧?”

渐渐的,眼前的一切,都变得迷糊起来。

贝尔摩德,躺在距离成功不足一百五十米的地方,陷入昏迷。

身侧的手机,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地响着铃声。

染血的宝石,晶莹如血,在她的胸口,一闪一闪,带着黝黑色的光芒。

好似打开了某种关窍,宝石内部,不断挥洒出无形的气机,与笼罩着夜空的黑色天幕交相呼应。

四周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原本无处不在的虫鸣,不知何时已经停止。

就连郊区夜晚常见的微风,也消失不见。

一切声音,都好似被某种存在吞噬了。

第三十八章分手

英灵的视觉与感知,与常人不同。

此刻,林正阳感受到的沉重压力,远在灰原哀之上。

“不行,不能再停留了!”

他终于做出了决断,并且一刻也不想多留。

“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是,需要离开!马上!”

嘎吱,嘎吱,好似生锈的铁片在刮擦着玻璃,发出刺耳的响声。

杂乱无章而又仿佛响彻天空的声音,一波波传来。

那是两种力量不断碰撞,属于他的结界不堪重负的表现。

林正阳心中无端惹得烦躁起来。

反倒是灰原哀,因为研究神秘太短,还没有到能够听到、感受到这种常人听不到的天体之音的程度,依旧能够保持镇定。

“现在就离开这个星球?”

她依旧不太对异世界的存在报以一定的怀疑。

“你不是说需要满足某些条件,才能带我一起离开吗?”

林正阳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结界正在不断哀鸣,一层层破裂,而与此精神相连的他感同身受,深切地感受到了那股力量的强大。

他与这栋异界化的三层魔术堡垒,就好似在大海上暴风雨中的一根原木,漂浮在海面上,随时可能被一个浪头打翻。

“贝尔摩德不会来了!要么事情是她搞出来的,要么就是她死了,就算没死,估计也过不来!”

林正阳看着虚拟画面上那个几乎停滞的沙漏,上面又开始了一点点地倾倒沙子,可惜速度真心太慢。

“没办法了!”

一咬牙,林正阳选择了接取任务。

看也不看接取了什么任务,反正大部分都是跟原著有些牵扯的。

然后首次正式地全力催动自己的宝具。

魔力在周身涌动,繁复的立体魔法阵不断旋转、变幻,在阵中心,他捧着笔记本,郑重道:

“宣告,死神已经到来!”

其貌不扬的黑色硬皮封面笔记本,无风自动,页面不断纷飞,随着林正阳的心思,飘出一个个墨水写成的字符,在半空中燃烧起来,幽蓝色的火苗,组成了一个个陌生的名字。

“我为执笔之人,书写终末的一幕!”

他提笔写下。

“死因:心肌梗塞!”

宝具的力量,彻底解放。

与此同时,世界各地,但凡曾经被他看到过的黑衣组织成员,不约而同地遭遇了意外。

心脏处无端感到一阵绞痛。

大部分都只是一阵绞痛之后就消失了。

因为是大规模针对所有人的袭击,所以所有人平摊了这份伤害。

E级别的宝具,实际上也只能制造这么一点意外而已。

深夜的城户高速上,正在飙车的朗姆酒,突然右手捂住胸口,呼吸急促,一口气没有续上来,背过气去。

随后,失控的方向盘,带着他一头栽下是十几米深的桥面。

林正阳面前的沙漏,猛地被一丛沙子盖满,露出尖尖的一角。

‘可以回归!’

“带人回归!我应该获得了自由兑换的权限才对!”

“世界结算:获得正式成员身份,开启即时兑换权限,可以兑换。”

“随从契约(临时):可以让一名自愿追随你的普通土著,成为你的附庸,进入下一个世界。

随从不具备轮回者的身份,不能完成任务或者奖励,也不能进行血统能力或者技能方面的兑换。

此契约有效期为一次正式轮回世界,

兑换需要2000奖励点。”

“随从契约(长期):在临时契约的基础上,进行升级。

有效期延长至三次轮回,土著实力不能超过三星评价,兑换需要6000奖励点,C级剧情一次。”

“友情提示,兑换完成后,将结束新人福利场景,进入正式轮回世界,请谨慎!”

谨慎二字血红,加粗,置顶,生怕轮回者看不到一样。

“居然没有类似于大本营一样的主神空间吗?那还算什么主神空间?”

“就算是元祖无限,也还有十天的间歇,给轮回者放松下心情啊?”

“你这么压榨轮回者的劳动力,你的创造者知道吗?”

主神对此置之不理。

“算了······我正好赶时间!”

林正阳不想继续计较这些。

林正阳对灰原哀伸出手:

“来,待会儿不管听到什么,只要选择和我一起走就好。”

“我们真的要离开这个世界?”

灰原哀有些不安地问着。

“会回来吗?我的姐姐怎么办?”

“到底,发生了什么?连你也不知道吗?”

她直接的眼神,在林正阳的脸上逡巡,好似要看透他的心思。

“这个······”

林正阳面对着她认真而乞求的眼神,终于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很危险,留下来很可能会死。”

“至于你的姐姐········”

林正阳直视着她冰蓝色的双眸,没有欺瞒:

“不出意外,方才那个灵魂能够出现就是这股异变造成的,你的姐姐可能也会因此出现。”

稍微顿了顿,林正阳没有撒谎,继续说着实话:

“或许跟强烈的执念有关,你对你姐姐的感情真实不虚,或许也能召唤她出来,以灵体的形态。”

“但是,我不清楚这其中的缘由。”

“那个被伊达航守护的男人应该就是降谷零吧,现在他和那群公安都下落不明,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留下来,有危险是肯定的,但是说不定能见到你姐姐,这也是有可能的。”

说到这里,林正阳差不多明白了她的心思。

相识不到一年的男人,和亲生姐姐之间,谁的分量会更重?

“这里的危险程度未知,今后很长的一段时间我绝不会回来,除非我已经足够强。”

“但是,我不能像你保证,我可以活到那个时候·······你也知道的,我所在的组织不是开善堂的,我将在很多世界执行任务,也许,就会死在某一次任务里·····这一切都是未知的。”

“你可以选择留下,或者,跟我走。”

灰原哀低下了头。

林正阳却越发感觉烦躁。

数以千计的结界,崩溃得越发快了。

外围的普通结界,已经被侵蚀殆尽。

第一层的楼梯已经被他活化,带着强烈恶魔气息的“怪异”,自其中苏醒。

被制造出来的伪物,因为偶像原理,也具备了一定的属于恶魔的力量。

轰——来自地狱的硫磺火焰,汹涌而起。

释放这只镇兽恶魔,是用于断后,拖延时间的准备。

一时间,那种神秘的力量被阻挡在外。

恶魔的邪恶,以及本身持有的高位格,哪怕是伪物,也确实能阻挡一阵子。

“时间不多了。”

又过了几十秒,他催促道。

灰原哀肩膀一颤,泪水扑朔而下。

“对不起·······”

“我想见到我姐姐······”

她哽咽着,鞠躬道歉。

“真的,真的很对不起,可是······我········想留下来!”

灰原哀哭泣着,向后倒退了两步,松开了他的手。

林正阳无奈地看着,上前去,温柔地替她拭去了眼泪:

“那么,我们在这里分手好了。”

“我留下的魔术还能支持一会儿,还有个逃生用的一次性相转移传送魔术,大约能把你送出几千公里之外,目的地是个安全屋,我有准备你的身份证明和现金,那里还有几辆车和生活物资,以后的去向你自己可以考虑,但是要注意远离这个地方。”

“我教你魔术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至少资料你应该都有云备份,以后好好研究,至少降灵科的魔术是针对灵体的,”

“还有,我不在了,希望你能找到一个宠你、爱你的人······当然,那个侦探小子不可靠!”

“最后,原谅你!”

“希望再也不见!”

退后几步,林正阳利落地转身,消失在一片光柱中。

“对不起······”

灰原哀红着眼睛,刚刚要再说什么,就被已经激发的魔术,转移至数千里外,华夏一个安全屋里。

望着那布置得与她卧室基调类似的布景,她默然垂泪。

然而这一次,不会再有人替她擦眼泪,也不会再有人说好听的话安慰她了。

“对不起,但我不后悔······”

她倔强地自语着,随后扑倒在大床上,将自己埋入松软的枕头里,哭得声嘶力竭。

第三十九章立于虚无之所(本卷终)

世界之外。

真正的无之所在。

如果把一个个平行又互不干涉的宇宙,视为一层层晒在晾衣架上的床单,那么世界外侧就是不同的床单之间的间隙。

宇宙,世界,位面,不管怎么称呼都好,其实质都是“存在”“有”,而与之相对的,就是彻底的“无”、“不存在”。

所以这种世界之间的间隙,不同于星球之间的间隙,而是彻底的——不存在。

之所以认为世界与世界之间存在所谓“间隙”,也只是某些小说家笔下所捏造的一个假想概念而已。

就实质而言,世界是孤立存在的。

这个世界相对于那个世界,就是不存在,彼此是不可能相互干涉的,至少大多数情况下是这样。

说到底,间隙大小这种东西,就跟距离远近一样,也是一种有智慧的生灵自我认知上的一种度量衡。

为了方便理解,而创造出的词汇。

姑且,就认为存在这么一个不存在任何物质的间隙位于世界语世界之间。

林正阳感受到自身的精神在极端的时间,可能要低于一个普朗克单位时间为,近乎无休止地拔高,融入了一股温暖而无法形容的光,就此失去了物质的实体,以“灵”或者是“元神”这种层次极高的存在形式,脱离了世界的束缚,遁出了世界。

来到了虚无之所之中。

这里本该是一片彻底的无,就连精神也将陷入永寂的不存在之所,世界之间的所谓间隙。

违反常理地,在这里居然孤零零地,坐落着一栋孤零零的单门独栋建筑。

看样式,很是古朴,有仿宋或者仿唐古建筑的痕迹。

他的神,湛然清净,不生杂念,只是瞬间靠近。

地面是实体,而周围的边缘是一片清光。

只是稍稍靠近,就给人以纯粹,清澈,净化,稳定,庇护等等感受,这似乎是对抗时间空间不存在的一种手段。

到了这里,他转化出了形态,踏上了台阶。

只有在这里,才能容许形体与状态的存在,一旦踏出,立刻归于无。

即便是此刻被一种无形光裹挟着,临时拔升到难以形容的层次的精神状态的他,感觉也难以保持活泼灵动的状态,必须陷入心外无知,寂静内守的永寂状态,才能自保。

很显然,这股能让他的意识脱离世界,在虚无中保持的力量,必然来源于神秘的主神。

这才是他心目中能够穿越世界的伟力。

有形有实质,说到底不过是物,就算研究得再透彻,也不过是在宇宙内部打转。

然而宇宙之外,不存在物质、能量、时间、空间的所在呢?

一切基于“存在”而衍生出的文明结晶,到此就是终点,就算掌握了整个宇宙,说到底不过是控制了“有”,而对于“无”,了解得实在是有限。

有了这一次亲身体验的林正阳,对此唯一的感想就是:

这真正的,宇宙诞生之前,一切都不存在的,彻底的“虚无”,并非生灵该探索的禁忌领域。

这是只属于哲学意义上“神”的领域。

并非任何宗教意义上可笑的神,也不是那个造不出一个自己举不起来石头的可笑“全知全能上帝”。

一切基于物质的规则,在虚无中没有定义,逻辑本身也不成立。

这是颠覆一切常理的所在,不,就连这里也不过是假想的概念。

总之,语言的描述对此是苍白的,心灵上的触动也不足以表述。

一说就错,一定义就落了窠臼……

正如老子曾经对世界诞生之前那种起源的推测,其名为大,为远,为道······然而这一切都不是能够描述真正的无的名字。

林正阳踏上了台阶,推开了大门。

大门后,宽敞的鹅卵石铺成的三人小路,周围是栽种的一些盆景,有修剪适宜的文竹,当头盛开的粉红色月季,墙角还有几支梅花,吐着淡黄色的花蕊。

典雅清淡的花香,吸引着他。

然而他没有驻足停留,径直走过。

前方,有某种力量,在吸引着他。

向内推开那扇木质雕花仿古门,他见到了他熟悉的场景。

核桃木的桌面,摊开的笔记本电脑,节能台灯,一卷抽纸,还有几本没读完的书——《枕草子》、《乐育堂语录》、《道门语要》。

“我回来了?”

直觉在这里让他坐在电脑椅子上,望向了笔记本。

画面徐徐展开。

晶莹的宝石,占据了大半屏幕,其中涌动着让他深深为之震颤的黑暗力量。

并非邪恶,并非正义,只是如同最澄澈的黑夜一般,寂静,幽远。

“这就是那个世界异变的原因!”

随后,画面变化,从另一个角度,不断地深入挖掘宝石内部。

深邃的黑暗力量,几乎透出画面,投射到这里。

屏幕上,显出异常诡异的凸起,好似真的有某种力量在作用。

随后被一股熟悉的伟力抵挡,重新没入屏幕,恢复成画面。

画面黑屏了至少三十秒,不过林正阳能够感觉到黑暗的力量,在逐渐接近源头。

因为更加纯净了。

那股“味道”,好似清澈的山泉水,与蒸过馒头的水之间单纯给人感觉的不同。

很容易分辨。

随后,他对上了一双淡金色的眸子。

林正阳浑身一震,好似看到了黑夜。

这是他唯一的感受。

僵直失神了一会儿,画面继续前进,拉长了,看到一个个城池,坐落在一片神奇的土地上。

这里的所有人,都是某个名为“黑夜大权现”的神的信徒,并且清楚地明白自己已经死去的事实。

这里,是他们的神,立下的神国。

“黑夜大权现,从未听闻的神名········权现,这是东瀛佛教压过本土神道教时期诞生的称呼,意味着佛在神上,那么这个神很可能是在特殊时期出现的神。”

画面急转,看不清面目,仅仅只用一片纯净的黑暗代替的身影,似乎有了动作。

随后,画面再次急转,俯瞰着一片夜幕下的现代化城市。

黑夜的力量,快速蔓延,潜移默化间,将整个世界改变。

快进,快进,不断快进,最后的最后,林正阳看到的,是一片寂静的无星之夜。

“那个世界,完了。”

序幕:公平的主神

“主神,不说点什么吗?”

林正阳靠在熟悉的椅子上,盯着笔记本的显示屏。

到了这里,一些记忆就回想了起来。

包括他是怎么莫名穿越,以及怎么遇到主神。

“这是考核。”

笔记本里里,响起了一如既往的那种机械合成音。

“正如你所想,测试的是你的适应能力,以及应变能力,当然最主要的是求生欲望。”

“所以,我就是那种求生欲望很强的人?结果呢?”

“还可以,合格了,虽然有很多不足之处,但是对于我而言,你在运气和求生欲两项上符合就足够了。”

测试的内容,是林正阳在不知道这是个测试的情况下,来到陌生的世界,后续的反应。

严格来说,就是行为观察。

通过给出种种条件,观察一个人在其中的各种行为,就跟看小白鼠没有区别。

“现在我能问问,到底为什么我会遭遇杀手,而你会突然出现在电脑里吗?”

林正阳至今不清楚,那晚潜入他房子的杀手,到底为什么要杀他。

“那个业余杀手,正是你的前任。”

“他的愚蠢和贪婪,引来了那些轮回者的关注,于是我不得不放弃他。”

“现在你是新的管理员,在这里,我必须要对你发出警告——”

“不要返回你原本所在的世界,至少不应该出现在你所在的时间流,经过你的前任的愚蠢,那里已经被叛逆关注。”

“主神空间曾经遭遇意外,被轮回者摧毁过一次,而我是曾经的主神留下的备用火种。”

“身为管理员,你当前主要的职责就是提升自己,而我将会辅助你。”

“如果还有疑问,可以现在就提出来,问答完成后,将进行下一次世界旅行。”

林正阳起身,来到窗前,哗啦一下,拉开了。

窗外是姣好的阳光,炽热的温度,看着就觉得热。

与此同时,阵阵蝉鸣,“知了知了”地响着。

他甚至看见了窗外乡间水泥路面上缓缓驶过的一辆黑色汽车。

林正阳原先的祖宅,是在乡间。

事实上,也只有在乡间,才能起这么大的别墅了。

要是在市区,不知道要花多少钱。

“窗外·······”

“这只是一个活动风景画,当然比普通的那种高端些,你的房子还在原世界,这里只是为了照顾你的心情,特意调出的记录,具体原理是对世界的时间流进行观测,定位到具体的你房子周围的记录,剪辑部分进行选择播放········这其实是某个时间段,你窗子外面的风景。”

“还不错。”

林正阳感觉这个主神就很贴心了。

“过奖,我特别下功夫对人类的交际和习惯进行过了解,发现这样体贴下属的手段相当实用,能有效提升下属工作的积极性,并且不需要太多额外花费,性价比相当高。”

主神从笔记本里面飘了出来,看着就像是小小的乳白色光体。

“其实主神空间对员工真的很好,付出多少,拿到多少,明码标价,不存在违约,不存在付出之后没有回报,只要肯努力,一定能提升待遇。”

“可谓是最公平的企业。”

“至于所谓后门,惩罚,抹杀手段,哪个企业没有类似的手段?”

“那些叛逆,当真是不知所谓,真论起来,只要完成任务就提供奖励,哪个组织,哪个个人,能给这么多?”

“能遇到你这样的老板,说实话,真心难得!”

林正阳是真心这么认为的。

只要努力就有回报!

光是这一句话,就是无数人求而不得的了!

再没有比这个更公正的了!

林正阳对此是深有体会。

然而现实是很残酷的,你努力了,很可能是白费力气,根本不会有回报,或者回报很少。

他所在的地球,日本就是一个典型的阶级固化社会,而华夏在建国之后几十年,也逐渐开始进入阶级固化。

具体的例子,就是年轻人努力工作十几年,买不起市区一套房。

别以为这是小事情,其实这只是阶级逐渐固化,财富大量集中到上层的一个细节表现。

大部分资源和资本,集中掌握在极少数人手中。

这个极少数,粗略估计下,大约是300人到1000人左右。

由此带来的影响,就是民众手中的资源,越来越少。

以房价为例子,多的是手中握有上万套房产的巨富,哪怕收租金也足以挥霍一生,而绝大多数年轻人却必须掏空夫妻。双方父母,六个钱包,才能付个首付。

后者不努力吗?

不是,他们努力,他们辛苦,他们这个整体创造了社会绝大多数财富,但是却仅仅只能买个房子。

奋斗,不能改变命运,是因为社会的上升阶梯越来越少,也越来越狭窄。

只有少数精英,能靠着出卖智力,被上层接纳。

这就是努力不会得到回报,或者回报很少的典型。

由此带来的社会影响,长期看来是致命的,会摧毁社会的根基。

以日本为例,进入了御宅族时代。

年轻人普遍意识到奋斗不能改变命运,就会逐渐放弃,在认清现实后(差不多只需要碰壁几次),就会对周围变得麻木起来,并且丧失一切兴趣——比如男(女)朋友,比如奢侈品,比如事业,反正不可能有前途。

进入现代化社会后,其实无论社会矛盾多么尖锐,都不太可能爆发如同古代那种起义和运动,因为热武器足够在极短时间内镇压一切不服。

一切斗争都必须基于力量对比。

面对48小时内能将整个国家屠杀一遍以上的国家机器,区区普通人又能做什么?又敢做什么?

效仿古人?

信不信一个举报,五分钟全部进铁窗!

所以年轻人们,下意识地,使用了消极对抗的态度。

这就是御宅族的由来。

既然奋斗毫无意义,那我何必奋斗?

年轻人的才情、智慧、热情全被抹杀,就导致这样的后果。

不消费,不购物,不结婚,不恋爱,不交际·········

人的最大负担,无非是结婚,生子,家庭。

那我不结婚,不生子,不恋爱,就免去了大部分人背负一生的负担。

事实上,很多人不清楚,供养一个孩子从出生到长大全部花销,接近一百万美元,包括时间成本和财富成本。

谈恋爱也是如此。

男生为什么不追求女生?

很简单,出钱,出力,出时间,还可能会被绿。

即便感情稳定,也未必能走到最后。

即使走到最后,彩礼,婚房,婚车,婚宴,又是大笔开支。

从开始到结束,花费的时间成本和金钱成本,都是难以估量的······假如这是一项投资的话,属于典型的高风险,低回报。甚至无回报的成本。

那既然这样,有钱干嘛不自己买保险,买基金,或者存着养老,为什么要陪女朋友买这买那,还得提着大包小包?

我就那么贱?

陪你看电影,花钱的是谁?

陪你去购物,花钱的是谁?

最后你还不一定会嫁给我·········

佛系青年,宅男宅女,应运而生。

不恋爱,不要前途,不消费,不旅游,只独处,三餐从简,不想购物,如非必要连超市都不想去,只需要一间小小的蜗居,一部手机,一部笔记本,圈定了整个生活空间。

对物质欲望可谓是极低了,就连精神欲望也变得很少,这就是所谓佛系。

佛系青年,正是整体社会,努力得不到回报的后遗症。

可以预见的是,如果没有有效方法扭转,首先摧毁的,就是奢侈品品牌。

随后引发的影响,很可能会导致社会整体倒退——因为没人愿意奋斗了。

林正阳在先前的世界,就属于这种佛系青年。

守着农村老家的祖宅,整日里研究些道经佛经,阴阳道的术数典籍,向往着人世之外的另一个世界。

但这不代表他没有学问。

实际上,现代社会,知识是可以很轻松获取的。

他也知道社会的弊端。

由此,才会赞同:

“努力就能得到回报,再没有比这个更公平的了!”

“没有任何老板,能有你给得多。”

“不过,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叛逆?”

“无他,人心不足罢了,他们或许以为拆掉我能得到更多。”

主神轻描淡写地一带而过,似乎不想诉说黑历史。

“如果我是为自己谋利,运营这个体系的话,那我或许是在剥削他们。”

“但是事实上,我并没有克扣他们的收获,除了运营这个体系的必要成本之外,其余的盈余都按程序反馈给他们了······就算吃拆了我,也给不了更多。”

“我并非资本家,我只是个教官,或者说教育家,我的目的就是培养出能超越创造者的【神】。”

“原来如此。”

林正阳心中疑惑尽去。

事实上,他本是一无所有,又有什么值得别人欺骗的?

正如他所说,在这里努力就能得到回报,这么好的待遇,去哪找?

“主神,我要兑换,转生到下个世界,获得土著身份的选项。”

“请说明你的具体要求。”

“支付我全部的奖励点和支线剧情,尽可能获得更好的身份。”

“具体的要求是,至少要有一定程度的社会地位,最好是类似于贵族阶层,有一定社会隐形特权;存在超凡力量线索,或者可以轻易接触到那个世界的超凡力量;家庭背景不太复杂,最好不要有什么世代的仇敌啊,祖上传承下来的诅咒啊之类的,最好是干净些;最后,不排斥非人种族,但是尽量是人族,必须是男性!”

“可以满足。”

“传送开始!”

第一章转生

日本这个国家,对于中国而言实在不是什么好邻居。

千年的交往中,双方大打出手就有四次。

从唐朝打到民国,一直就没有消停过,对中国的造成的损失也一次比一次大。

可日本这个国家又与中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从政治制度、建筑、文字等各个方面,日本都曾经努力模仿中国,并最终开创出一套属于他们自己的文化。

作为一个既不妄自尊大,又不妄自菲薄的中国人,日本这样一个国家是非常有必要理解的。

——《日本战国史》

【当前世界:扶桑世界】

【描述:与你所在世界的古代日本相似的文化,这是两朵相似的花,不要让固有的观念束缚你。

这是一个人、神、妖、鬼杂居的乱世,公卿贵族醉生梦死的一百年,阴阳师、武士、剑圣、忍者等超凡职业正在蓬勃发展。】

【世界任务:公卿贵族最后的辉煌,伴随着阴阳道的鼎盛,百鬼夜行的背后,是异类最后的回光返照。大时代的开端,已经过去,未来的时代,把握在你的手中·······请尽快提升自己,后续主线任务将由你的实际情况更改。】

【主线任务:传说度(0/10)】

【描述:名声上升到一定程度,就足以称之为传说,请在16周岁之前,至少拿到10个传说度。】

【奖励:消耗一定传说度,可以将上个世界的宝具重塑,在这个世界使用。】

【提醒:身为管理员的你,面临的压力会很大,请尽可能抓住每一个提升自己的机会!】

【支线任务:学习。】

【描述:尽管有即时提供的语言翻译,但是身为异界来客的你,无论是习惯还是思维,都与本世界存在极大差别,请尽可能在一年里,学习这个世界的语言与习惯,完美地融入其中。】

【支线任务:神童。】

【描述;名声要从小开始积累,赢在起跑线上,当别人家的孩子还在牙牙学语的时候,你就能读《论语》、《易经》,难道这不是一种好名声吗?】

来到这里,已经有三年了。

此世他出生于花开院一族,是主家的一员。

出生时据说曾有奇异,被赐名为“秀吉”。

花开院,秀吉。

林正阳对这个名字很不满意,但是据说这是上一代老族长去世时赐下的名字,所以不能轻易更改。

除非······他继承家主之位,那时将顺理成章继承花开院秀元之名。

花开院一族,是世代侍奉皇室的阴阳师家族之一。

最初,阴阳寮的创建,就是为了皇家服务。

不过发展至今,阴阳道越发兴盛,随着大量贵族次子以及小贵族子弟进入阴阳寮,学习阴阳术之后,阴阳师的数目大大增加,已经不仅仅限于为皇家服务。

阴阳道的传播,固然目前还比不得神道教以及佛教,但总算也有了一席之地。

阴阳师,是除了武士之外的,另一个新生阶层。

掌握阴阳术,能占卜,知星象,会下咒,晓阴阳,出入公卿之家,为贵族解决一些晦涩难言之事。

可以说,阴阳师的地位,隐隐还在武士之上,可以以士自称。

实际上,其中有半数都是源自家学渊源,或者出身某个贵族家系,只有少部分才是因天赋出众自民间出身的阴阳师。

花开院,就是这样一个阴阳师家族。

在公卿遍地走的京都,花开院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大家族,但前后数代人积累,如今也有一席之地。

三年后,俊秀少年“花开院秀吉”,已经隐隐有了他前世的影子。

林正阳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来,拿过一边挂着的毛巾。

顿了顿,犹豫了下,他放下毛巾,双手快速结印,按五芒星咒术结印方式快速做完: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裁剪合体的浅绿色和服少年,腰间用一根雪白色的长丝带束腰,凝神望着不断波动的水面。

“哗啦啦——”

水面好似被搅动着,在铜盆里不断地旋转,形成高出盆口一米多高的水龙卷。

他站着不动,水龙卷自行飞上半空,随后小心翼翼地靠近,洗过面颊。

然后哗的一下又落入盆中。

“秀吉,秀吉,你又偷学阴阳术了?”

一个软软的童声,在她身后传来。

“没有偷学。”

少年,不,尚且称之为幼童的他,转过身来,板着脸道:

“阴阳师的事,怎么能叫偷学?明明是族叔在讲课时,我路过听到的!”

“骗人!你明明是偷学的,看我不去告诉叔叔!”

雪团子一样可爱的小女童,踩着木屐,穿着一身精致的粉色贵族仕女服,头上点缀着一朵樱花样式的簪子,气愤地瞪着他。

“请随意。”

林正阳顿了顿,若无其事地望天,以恰好能被人听到的声音自言自语着:

“上次不知道是谁给我告密,结果呢?有用吗?”

小团子急了,皱着鼻子,委屈地说着:

“都偏心你,明明大家都要到六岁才能学阴阳术,为什么你可以提前三年?”

林正阳笑了笑。

“那是因为秀吉天赋异禀,两岁时就醒了灵,拆掉了两间屋子。”

一个穿着狩衣的中年人,经过这里,笑呵呵地为两小只解释着:

“这份天生的灵力之强,已经不逊于一般的神子了,就算是近百年间也是少有。”

“据说当年轰动九州、四国的乡野巫女教团首领翠子,幼年遭遇妖怪袭村,目睹亲人去世的惨状,当场爆发灵力,净化了上百只妖怪,现在要是不死,估计已经被推为东西部巫女首领了。”

“正是为了让他能够控制好这份灵力,才破例允许他学习阴阳术的。”

醒灵,是一种术语,顾名思义,苏醒了或者觉醒了本来就存在的灵力。

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具备一点灵力,区别只是是否显露。

觉醒灵力之后,如果不学习掌握的话,根本无法收敛,灵力会在情绪激动或者意外情况下,无意识地泄露,同时引发各种超自然现象。

如果没有人教导,对于本人或者身边人而言,都是很危险的。

比如林正阳,在英灵的力量本土化后,那份灵力一朝宣泄,当场将两座附加了结界的房屋化为了冥土。

甚至,那份力量还意外的引动了如今混乱的冥道,黄泉之路乍现,差点把族地整个拖到冥道世界去。

这远远不是这位中年阴阳师说得那么轻描淡写。

实际上,他这份异常强大的灵力,才是他某些隐形特权的由来。

通常,天生的灵力觉醒者,都会因为无法自如收敛灵力,从而被觊觎这份力量的妖魔盯上,沦为食粮。

为了保护他,同时也是因为林正阳本身一向先得早熟的缘故,才被获准研习阴阳术。

至于那些真正的三岁小孩子,这时候要学的是识字、念书,学习算术、星象。

大一点后,或许会学习风水、相术等等。

至于灵力,五芒星、桔梗印,得等到六岁之后了。

不说别的,这么危险的东西,谁会放心交给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

六岁是最起码的,不然就等着看三四岁的小丫头小萝卜头们,拿着阴阳术到处玩耍吧·······

花开院家,对于他算是比较看中了,隐隐有些风声,说是将他列入下代家主候选。

虽说如此,林正阳依旧没有获准学到多少东西。

只是提前几年,学习了基础的五芒星咒术,由此掌握了灵力的粗浅放出与运用。

五芒星咒术虽说基础,但是效果也很强力,能有效加强本身的灵力强度,配合上特定的咒语、诀窍,就能操纵水火,比如他刚才那样。

这就是阴阳师能以脆弱的身躯,压过武士阶层的依仗。

就算武艺再高明,不练到能斩鬼神之境,普通的武士的话,根本敌不过他那个术。

毕竟凡人终须呼吸,而他能操纵水流直接让他们窒息而死。

“龙城叔叔,你从哪家私邸回来?”

林正阳稳稳地踏着木屐,踩在砖石上,凑近了,闻到了一股不算浓郁的酒香,混合着食品的甜味。

他眼前一亮,笑着拱手:

“龙城叔,见者有份哦!”

花开院龙城笑了笑,从袖中拿出一张符纸,吹口气,砰的一下,白烟过后,一个食盒出现在三人面前。

“刚从藤原宅回来,贵人们开宴席,我在中庭随从着赏樱,喝了点樱花酒,这是樱花糕,带回来就这么一点。”

“秀吉的鼻子还是那么灵敏,明明故意在袖子上沾了点酒气,居然还是被你闻出来了。”

打开紫色的小食盒,里面静静地放着用油纸包裹的十几块雪白的糕点。

樱花的香味混合着糕点的甜香,让人食指大动。

糕点上似乎还带着热气,这种上等糕点,在此时,是只有出息贵族宴席时才有可能吃到的东西。

毕竟大多数人,哪怕地方割据的大名,城主,往往正餐也不过是一条鱼,一份腌萝卜,味增汤而已。

这种精致的小吃,可是遣送到隋唐两朝留学的使者,从那边带回来的珍贵食谱秘方,轻易不肯传授外人呢!

“琉璃,分你一份哦。”

看到小丫头那份可爱的馋样,林正阳好笑地刮了刮她的琼鼻,把大部分都留给了他,自己只是尝了一块,图个新鲜。

毕竟他曾在生产力远超这个时代的世界生活过,这种糕点在他们眼中珍贵无比,对他而言实际上味道只能说是尚可二字。

不得不说的是,在这个时代当贵族,其实还不如在未来当个平民,至少后世想吃到比这个还好吃的点心,真正很简单。

“谢谢。”

很有礼貌地谢过,琉璃用宽大的袍子遮掩住大半面部,小口小口地,以优雅的姿态进食着。

出生在这种家族,自幼就得学习礼仪,因为将来阴阳师打交道的主体就是公卿贵族,礼仪上有所疏漏,丢脸的可不仅仅只是个人,还连带着整个家族都会为此蒙羞。

在受到家族庇护,获得远比平民优渥和安稳的生活的同时,他们也有不得不背负的责任。

“如是我当初转生到普通武士之家,甚至于奴隶之家,这会儿估计还在为温饱而努力吧?哪来的时间和金钱,去识字念书甚至学习阴阳术?光是这个身份,这个家世,就至少节省了我十年血泪,十年打拼!”

“这还是我有主神这个外挂存在,要是毫无基础的穿越者,想达到我目前这个程度,运气不好恐怕一辈子都没希望。”

“要知道,阴阳师,神官,巫女,几乎有一般都是家族传承的啊!”

“对出身不讲究的,就只有以翠子为首的乡野巫女教团,不祭祀神明,反而驱赶为祸人间的恶神;当然一些忍者村也许会招收外来的炮灰,或者某些开馆收徒的剑客,游荡在各地的浪人武士也不乏高手········但是这些哪里是那么好接触的?”

“乡野巫女,对品行最看中,会在临近的村子里,从小挑选心地善良的女生教导,几乎断绝穿越者的机会。”

“忍者村往往从小招募孤儿,进行洗脑教育,残酷地训练,穿越者想混进去,得先做好死在训练中的准备。”

“开馆收徒的剑客,拜师费用,至少得一两贯,只教授入门的剑术基础,防身尚可,至于真本事······不考验你个几年,门都没有!后续费用只会更多!不然别人开道馆干嘛?”

“各地活跃的浪人,最是鱼蛇混杂,有高手不假,但是大部分是为了赏金拿命去跟妖魔、盗贼战斗的家伙,有时还会客串盗贼,指望这个根本不靠谱。”

“所以说,性价比最高的兑换选项,其实不是传承,不是知识,不是血统,而是投胎啊!”

“投个好胎,才是性价比最高的兑换选项!”

“打拼十年,不如投个好胎,虽然残酷,但是这就是现实啊!”

高大的樱花下,幼童凝视着前方,精致柔和宛如女子的面容,越发显得出色。

前后左右,樱花那如同柳条一般长长的丝绦垂下,落英缤纷。

一时间,这美景,衬托得他好似画中人。

就连一边暗自注视的花开院龙城都暗自咋舌。

这孩子,怎么越看越像是个女娃呢?

明明,记得是个男孩啊······

第二章家族

花开院的族地,位于京都郊外。

占地很大,目测没有被结界覆盖的区域就有五六个足球场大。

族地附近没有围墙,种植着数百颗高大的樱花树。

每年花期,花开满院,恰如“花开院”之家名。

据说,花开院一族源自海对岸的大唐故土。

一位林姓大德高士漂洋渡海而来,行过这里,见樱花成林,此后就有了“花开院”一族。

这个姓氏,也因此显得更有诗情画意。

行走在落英缤纷的花瓣小道上,林正阳想到这里,会心一笑。

所谓林姓大德高士······其实根本就不存在。

这只是外人对神秘的阴阳师家族的一种神化而已。

花开院一族其实诞生不到三百年,如今才传到第五代家主,哪来那么多神秘的背景?

更不用说,他要求主神特意挑选的“干干净净”的人家。

这里的“干干净净”,自然也包括那些不明觉厉的背景。

而且,据他这三年旁敲侧击,大致地也了解了下关于这个家族的由来。

初代花开院秀元,是没有姓氏的,只是后来自行取了这么一个颇有诗意的姓氏。

后来组建了家族,五代人下来,在这个能人辈出的京都,总算是占据了一席之地。

算是阴阳道中,不大不小的一家名门。

就阴阳术的造诣而言,花开院一族,几乎每一样都排不上号。

五代人,至少出过上百位正式的阴阳师,耗费两百多年的心血积累,代代推陈出新,也只是让花开院一族的阴阳术,能够不落后旁人而已。

类似于安倍晴明那种阴阳道的集大成者,一个波澜壮阔的时代,其实也就能出那么几个而已。

遗憾的是,历代花开院秀元,尽管也是一时英杰,但真的不能跟那些堪称时代精华的家伙们比。

花开院流阴阳术,大约唯一的优点就是全面了吧·······至少无论是结界,还是咒术,奇闻异志,妖刀,符箓,花开院一族都是相对全面的。

全面·······而平庸。

初代秀元有过的最大的战绩,就是靠着话术,诱骗一位脑袋一根经的大妖怪,自行走入了由阴阳师们布置很久的陷阱。

至于正面对抗······抱歉,区区凡人,就算研习了数十年的阴阳术,但是依旧不是那些存活了数百年乃至于上千年的大妖怪们的对手。

阴阳师能胜出的,只有知识和智慧而已。

天气有些凉意,赤足穿着木屐,明显感觉有些寒凉。

林正阳有些后悔。

早知道就该换上那条灰色的袜子的。

木屐踩在樱花花瓣零落的砖石小道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

周围一片宁静,还能听到连绵不断的花落声。

那是一种细微的,但是用心去听定能察觉的声音。

花瓣稀稀落落地凋零而下,纷纷扬扬,每时每刻都有。

倾听。

那花瓣落地的声音。

每当经过这里,行人都会下意识地放慢脚步,享受这片刻的静谧。

尘世的浮华,就此远去,不再多想。

浮躁的心,就此安定,稍稍宽解。

赏着这花,不仅是欣羡那绚烂的樱花之美,更是在倾听那花落的声音。

不懂得欣赏这个的,自然也失去了那一份大雅。

世人赏樱,多半感叹世事无常,欣赏那凋零之凄美,而林正阳独爱“听”樱。

侧耳去听,那扑扑索索的,似有似无的花落之声。

久而久之,自然心平气和。

能降心火,能去浮躁,是为“听花禅”。

“怎的又在这里,不去听课么?”

无端闯入了一个闲人。

打破了樱花道旁,少年专注的心境。

“天宫,你没见我在悟道吗?”

幼童煞有介事地,对着那闯入的闲人说着。

摊开手掌,掌心恰好落下一瓣粉红的樱花。

“就你还悟道,悟道了也得去上课,今天可是要讲结界术,错过了下次又要再等一旬了!”

花开院天宫,是比他大三岁的学生,目前在族中私学历就学。

正如他所说,错过了这一次课程,就要在等一旬了。

花开院一族的私学,并没有多少人,往往都是族里的人轮流辅导下,开讲些课程。

阴阳术所占的比例很少,往往一旬都没有多少。

六岁的孩子,大部分时候还是处于识字念书的阶段,少部分开始接触礼仪课,以及一些常识。

对于阴阳术,族里并不强做要求,只是教导些基础。

一名合格的阴阳师,需要懂的东西很多。

自打天皇敕造阴阳寮之后,阴阳师就逐渐登上政治舞台。

他们最初是为皇室服务的博学之士。

阴阳道的应用,一开始是为了国家统治上的需要。

例如判定祥瑞灾异,或建立新都时,勘定风水、地相,以寻求思考和行动上的参考准则的一切思想和理论,甚至包含军事战略及作战情报的搜集也都逐渐成为其执掌之一。

后来为了回应朝廷贵族的需要,阴阳师也开始占卜、祭祀、判定吉凶时刻或方位。

他们需要懂得祥瑞灾异,风水地相,军事兵法,后来才开始涉及占卜、祭祀、判定吉凶和方位等等。

听起来是不是觉得跟汉朝的博士很类似?

实际上做的活计都差不多。

本质上,是为了稳定政权的合法与合理性,在法统上或者说学术上提供思想理论的支撑,这才是阴阳师的本职!

注意,这是他们赖以谋生的存生之道!

因此每个合格的阴阳师,必须精通以上所有知识。

至于降服妖魔······说句不客气的话,这其实是后来的事情了。

因为妖魔防不胜防,层出不穷,甚至于连皇室都偶尔震动,加上一些公卿大贵族们的需求,所以阴阳师们才会研究出阴阳术。

阴阳术的由来,是阴阳师们翻遍典籍,大量借鉴道教、佛教乃至于儒教经典后,结合本土各地神道信仰产生的一个体系。

这是先有需求,而后才有阴阳术。

阴阳师抄着家伙去降妖除魔,是不得已而为之!

实际上,如有可能,谁愿意跑去跟诡异的妖魔死磕?

坐在家里看看书,研究下回字的十八种写法,再煮上一壶茶,优哉游哉地赏着雪,偶尔出门去赴宴,不好吗?

问题是,这不行啊。

于是就有了阴阳术。

阴阳道的诞生,其实跟花开院一族的源流差不多是同时。

最初的阴阳师们吃了苦头,于是开始埋头研究术法,研究灵力,针对性地开发了一系列术法,这才有了安倍晴明这位号称古法阴阳术集大成就者的传奇诞生。

距离安倍晴明老死,已经过去有一段时间了,阴阳术依旧在蓬勃发展——最大的动力,就是依旧活跃在各地的异类们。

时至如今,阴阳术,话术(或者说语言艺术,骗术,心理学,纵横术等等),贵族艺术修养,礼仪,差不多已经成为了花开院一族阴阳师的标配。

他们至少这四项都是合格的,这才能被允许出师,冠以花开院流阴阳师之名。

不懂说话的技术,在诸多贵族之间根本混不开,因为贵族公卿们说话很少有太直白的,不懂其中隐含的意思,是吃不了这碗饭的。

况且,不懂得“言语的技巧”,是很容易说话得罪人的,这里面的学问,可是不小。

为了防止不经意间,遣词造句就得罪了人,这门课哪怕不精通也是必须要有所了解的。

当然,你要是别的方面专业技能卓越,不是不可以弥补这里的短板。

但是不懂贵族礼仪和艺术修养,绝对是混不开的,至少在公卿门前混不开。

去公卿门上,没有礼数,是可以直接被论罪的。

每一个动作都有讲究,稍有怠慢,下场不妙。

所以很多穿越者要是穿越到这个时代,首先得补习下礼仪课。

名门子弟与草根豪杰,别人一看就知。

从哪看?

先看你举止,是否有法度,礼仪是否严谨,这其实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养成的。

林正阳也是学了两年,才将这一套礼仪化入了骨子了,日常习惯无不符合这套礼仪。

只有这样,才能做到“不失礼”,这也是立足之本。

普通的阴阳师,没有挑战规则的资本。

做到不失礼,只是第一步,要想跟贵族打成一片,你还得能融入其中。

你得懂他们的艺术。

比如能剧,你可以不喜欢,甚至不精通,但是至少陪同下来你也能说得上话,你至少得了解。

比如茶道,你至少得懂其中门道,会欣赏(哪怕只是表面上),能点评。

比如见到一个唐朝的字画,你得能简单地说出个一二三来,不谈精通,得有一定的鉴赏能力。

比如宴会,你得明白坐席的位置的讲究,谁被主家安排在什么位置,是在对外释放什么信号,是不是两家会有什么合作·······当然这个不仅仅只是贵族艺术鉴赏了,而且也不是谁都能学得来,并不做强制要求。

一名合格的阴阳师,前后要学习的课程,细细数下来,话术,阴阳术,礼仪,艺术鉴赏,心理学,占卜,风水,地理,天文星象,灾祸祥瑞学,祭祀,军事兵法,吉凶忌讳等等···········

光是必须要学习的课程,就多达十几门。

“今日是龙二叔叔讲课,他的结界术是很好呀,但要是错过了可能连门都找不到呢!”

天宫梳着发髻,与他一般穿着小小的翠绿色男式和服,愁眉苦脸的说。

林正阳也是面色微变。

龙二是族里一个出道不久的正式阴阳师,喜欢用结界术捉弄他们这些小辈。

要是去晚了,没准真的会被结界困在外面。

“怎么不早说,快走,快走!”

第三章课程

花开院家族的私学,或者叫做私塾,在当下其实属于常态。

熟悉了天朝义务制教育的人或许不在意。

但是在这种时代,受教育,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各家各族内部设立学堂,教导后辈,才是正常的事情。

但凡子弟众多的大族,都会有类似的家学。

家学,私塾,族学,叫法不一,但是无一例外的是,每一家的教授内容,都会因为身份、家格而不尽相同。

花开院家的家学,就教授着花开院一族的不传之秘——花开院流阴阳术。

林正阳奔跑着,与花开院天宫一并赶到了课堂。

东瀛是极端重视礼节的地方。

上课迟到,会极大地降低在老师眼中的印象分。

更别提这一堂课是龙二的结界课。

以前听过他的课的,可都是知道他是怎么样恶劣的性格。

迟到了,可是真的会被结界挡在外面,连门都找不到的啊·····

幸而,终究是赶上了

“早上好,博士!”

两个人半鞠躬地弯下腰,上气不接下气地喊着。

“嗯,去找个座位坐下。”

龙二沉稳地点点头。

他今天上身穿着纯白一色的狩衣,下身配着指贯,头上戴着立乌帽子,一副正经的阴阳师制服。

唯一的区别就是,领口,衣袖,背后绣着花开院一族的家徽,代表着他出身花开院家的身份。

他们这些前来授课的,统称为“博士”。

教授阴阳术范畴的,就是“阴阳博士”。

通常,能够在这里授课的,都是有一技之长,并且擅长教导人的阴阳师。

阴阳博士,一般来说至少都是正式阴阳师,并且善于教学,这才能被委以重任,但对于实力不做硬性要求。

他们这些正在初步学习阴阳术的学生,则被称为“阴阳生”,意为学习阴阳道的学生。

“阴阳道是一门复杂而系统庞大的学科,涉及到佛道儒以及神道教四种教派的知识,可谓是相当驳杂了。”

“我必须要说,阴阳寮建立的时候,那时候阴阳师们还没有降服妖魔的工作,因此最初的阴阳道,不涉及具体的咒术、符箓、结界等等,都是后来在面对日益猖獗的异类妖怪们活动时,不得已而针对性开发出的。”

“除了从古籍之中寻找力量,我们还派人从神官、民间巫女那里学习法术。”

“前辈们从侍奉日月神灵的巫女和佛教的僧侣那里,学来了结界术的基础,随后发扬光大,成为了阴阳师们护身的一大利器。”

教室里,稀稀落落的,只坐了十七八个身影。

连座位的四分之一都没有坐满。

这就是家学的好处——因为学生少,所以能集中资源实行精英化教育。

别看花开院家,光是京都主家就有几百号人,几个分家加起来能有近千人,但是适龄儿童其实真没想象中那么多。

一般六岁开始,正式上学,到十四岁,就算成年,中间只有八年而已。

但是实际上,他们只会在这里学习基础的知识。

所以这个课堂上才会显得人少。

等到他们稍微大一点,大约十岁左右,心智稳定了,就要面临未来的选择了。

每个人的天赋都不相同,所以这时候需要他们自行选择。

有志于成为正式阴阳师的,至少要灵力上的天赋达到族中的平均水准。

这个平均水准,是指的能够顺利地成为正式阴阳师的灵力天赋。

花开院一族的平均水准偏高,因此只要有这个天赋,经过锻炼后,就能达到“见鬼”的地步。

所谓“见鬼”,不仅仅只是指的看见灵,或者鬼族、妖怪。

这里的见鬼的才能,指的是能见到异类。

与天朝的妖怪有所区别的是,东瀛的妖怪,往往是在人们“对未知的恐慌”中诞生的。

这些异类,与其说是生灵,不如说是自人心的畏惧诞生的。

常人无法看到它们,即便它们当面经过,也视而不觉,似乎是一种天生的伪装,让常人看不到他们。

于是这些异类就能够轻易作祟了!

阴阳师要对抗他们,首先得让自己能见到他们。

天生的见鬼才能者,少之又少,比如安倍晴明就因为具备这才能才能被选中,得以学习阴阳术。

后天获得这一才能的方法,在一代代人的研究下,发现与灵力有关。

持续磨练灵力,迟早能具备这一才能。

花开院一族在这方面的资质都不错。

在前几节课上,他们都经历过测试。

一只被降服的妖怪式神,从他们眼前走过。

能看见这妖怪的,就是已经具备“见鬼”的才能的。

如果没有能直接看见,但是隐隐能察觉到异样的,就是还需努力。

一点反应都没有的,代表着差距还很大········这种其实很少见,因为花开院一族,世代修习阴阳术,普遍得灵力天赋都不错,一般只需要达到花开院族人平均水准,放到外面就是一流的资质。

一流的资质,大约意思就是,可以很顺利地结业,成为正式的阴阳师,中间不会有什么艰难险阻。

民间很多野生阴阳师选择的学徒,往往达不到这个标准,最后成就有限。

正式阴阳师的标准,在阴阳术掌握上,就是能熟练地掌握一般的常用术法,任何方面都至少了解,没有明显短板的样子,至于更高深的·······那属于继续深造的范畴。

正式阴阳师的地位很高,能够在阴阳寮供职,有固定俸禄可拿,偶尔还能获准参与宴席,时不时会有赏赐。

偌大一个家族,其实主家分家加起来,正式阴阳师的数目加起来也就五六十人。

这些人,是在阴阳寮有备案,每年都能拿到俸禄的人,也是一种官身,虽然不高就是了。

别的人也懂阴阳术,甚至可能会很强,但是未必就会在阴阳寮登记·······至于理由,林正阳觉得不需要理由,谁家还没点未雨绸缪都准备?

他们这些阴阳生,需要在十岁时做出第一次选择,是选择阴阳师的路,还是别的路。

这里就必须提及分家了。

擅长打造妖刀的,擅长药物的,擅长结界的,擅长式神的,擅长咒术的,擅长剑术的······

对这方面感兴趣,是可以去分家进修的,未来也可以在家族的产业有个位置。

这里指的是资质较差,不足以成为正式阴阳师的人的选择。

林正阳今生“花开院秀吉”,就是出自擅长咒术的分家。

他的父母双亲,都是正式的阴阳师,但是死于一次外出的任务。

他亲眼见到他们的尸体蒙着白布被送回来。

尽管后来族中派出了精锐,将幕后黑手也一并灭族了,但是人毕竟已经死了。

他们葬入了花开院一族的墓地。

那里有每一代人尽力维持的结界,能让他们死后安宁。

这个世界并不太平。

存在着各种各样的妖怪,其中不乏亵渎尸体的妖怪,只有在受到保护的墓地才能安眠。

明面上,这个世界的京都,依旧繁花似锦。

但是背地里,人与异类的厮杀从未停止。

花开院一族作为阴阳道的名门,是站在前线的一批人。

如果本事不济的话,不仅是害了自己,也会拖累旁人。

所以有时候,感觉自己天赋实在太差,自愿退出,是对自己负责,也是对别人负责。

不然,即便勉强成为阴阳师,就算能杀得一二妖怪,早晚也会死于妖怪的报复。

族中每一个人,都应当找准自己的位置。

不成为正式阴阳师,也不代表没有办法保护自己,不代表就失去了生存的希望。

妖刀、符咒、药物、结界、式神、咒术,不同的分家各有擅长,是可以继续进修的。

即便灵力差一点,用不了高深都术法,那拿着妖刀防身,学上一手好剑术,一样是可以保护家人和自己的。

更别提还可以内部优惠价格购买符箓,式神········

人类的优势不就在于擅长利用外物吗?

这也是一种生存之道。

温暖和煦都阳光,透过窗子,照在宁静的教室里。

龙二背着双手,站在前面,缓缓讲述着:

“结界是佛教术语,原为僧伽在结夏安居时限定僧侣活动的范围。后来因真言宗的发展,又指具有一定法力效力的范围,其作用通常是保护性的。”

“现在的结界,多是采用五行、太极、八卦等手段,并使用符咒、法器等物品辅助。”

“其实结界无处不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结界,那是笼罩在每个人的周围的一种氛围,一种感觉,精神和情绪,甚至是天气,是自己的世界,结界的边界即是这里与外面世界的屏障。”

“不过这层结界,是靠着人本身来维持的。”

“平常时候,人们很难认识到这层结界的存在。”

“当你的精神或者体力等方面状态不佳时,这层结界就会衰弱,容易被外邪侵入,患上疾病。严重时甚至会模糊生死的边界,让常人也能看到污秽之物。”

“一般老年人的这层结界会很脆弱,尤其是寿终之时,那时候结界甚至会彻底消失,所以临终之时即使是常人也能见到鬼神,就是这个缘故。”

“所以,通常意义上,结界就是具备力量的一定范围,可能具备守护、分割开来的属性,这就是结界了。”

“人身本身就是一种结界,因为它具备以上全部特点,保护了人的内在,所以要好好爱护自己的身体。”

“修行之人,更是人人皆成结界,身界、心界、法界……当然这些对于你们来说太高深了,说了你们也不懂,只需要记下就行,以后有兴趣的可以自己深造。”

木屋里,只听得一片沙沙声,都是在翻书的声音。

这年头印刷术早已普及,但是涉及到阴阳术这种珍贵的知识,自然不可以在外面印刷,是以每一本都是族人抄录出来的教材。

他们用完了,下一代人还是要继续用的,所以不能有损伤、沾污。

林正阳发育得早,现在每日都要对着这册子自己誊抄,全当练习毛笔字了。

顺便一提,他们的练字课程,就是抄书,抄这本书。

第四章未来

“遇到怪事,保持镇定,处于冷静的心境,这层人身自然结界就不会被削弱。”

“外邪,比如幻术,比如妖气,比如别人的咒,想控制你,就得先对付这层自然护身结界。”

“平日里有意识加强这层结界,关键时刻能给你争取到应变的时间,毕竟无论是解咒还是反击,都是需要一定反应时间的!”

“修行中人,在这方面感觉更敏锐,可以有意识地靠自己念力和灵力加强这层结界!”

“在来不及布置其他手段的时候,这就是你们最后的防身手段!”

“如果你本人够强,这层护身结界甚至能由内及外,如同修验道的修行者一样,身心清净,将周身三尺方圆污秽净化,形成没有罪孽的净土!”

“所以说,结界术,是一门值得研究一生的学问,不论何时,掌握一手高明的结界术,总是会用得上的!”

龙二对结界的理解,让林正阳有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不是别的,是他理解结界的角度。

将人体视为一种普遍的结界?

这确实发人深省。

仔细想想,也确实有道理。

人体本身,存在免疫能力,存在自净能力,存在疗伤能力,排毒能力·······如果以结界角度来看,整个人体就是一个可以长久支持的的静谧、复杂结界体系。

尽管这个影响的范围仅限于自身。

但是从这方面借鉴思路的话,一个作用于外界的大结界,想要维持下去,也必须要具备人体内在各部分的功能。

能够持续供能,具备排除异物的能力,自净化能力,自我修复能力·······构成一个完整的系统。

一想到这里,林正阳瞬间觉得的灵感涌出。

至于后面的修验道僧侣身成净土的事迹,他反倒是不怎么在意·······

因为那其实不是结界术的应用范围,而是纯粹的灵力够强。

以他的灵力也能勉强做到类似的事情,只不过似乎是因为上个世界宝具的影响,他的灵力本身带着比较浓郁的死亡气息·······或者叫做冥道气息。

用他的灵力去做,就不叫净土,该称之为“冥土”才对。

对于他们而言,课程暂时还不重,上课只有半天,每月有两天休息,其余时间还有别的安排。

对林正阳来说,就是去族里的藏书楼看书。

尽管双亲不在,但是他靠着自身优异的灵力天赋,还是获得了不少人的青眼相看。

族中针对他这种父母阵亡的遗孤,是有严格的抚养待遇的,绝不可能出现别的小说里的所谓“冷遇”。

至少日常用度,听课上学等等都不需要自己烦心,直到他十四岁成年前都是如此。

这么大的家族,要说一点龌龊都没有,他是不信的。

不过分家和主家之间的关系还是相对密切,来往很是频繁。

主家经常在分家中招人入赘联姻,似乎是因为主家人丁不算旺盛的缘故,需要从分家吸收人才。

林正阳给自己的安排,就是多读书。

不仅是阴阳术的典籍,风水星象,占卜祭祀,民间传说,奇闻异事,都需要读。

因为将来赚钱就靠这些了。

随着阴阳术的学习,他提炼灵力,背诵咒语,绘制符箓,每一日都过得很充实。

渐渐的,他在同龄人中有了点名气,“神童”的名声也被安在他头上。

林正阳有自知之明,他其实不是所谓的天才。

之所以他能比别人学得快,学的多,完全是因为他有意识地在同龄的孩子玩耍的时间,学习知识,加上那成年人的思维理解能力,所以才造成了这种假象。

他的灵力天赋,是将上个世界那份英灵的力量转化成灵力后获得的,确实惊人,但也正如那位家主所说,比得上一般的神子。

神子,又名御神子,巫女。

日本古代的巫女,又称神子,源自对神的信仰,是类似于主祭、先知一般的存在。

她们的要求更高,更吃天赋。

很多都是先天就具备灵视的才能,这是比见鬼的才能更加苛刻的天赋。

所以巫女,尤其是能沟通神的巫女,灵力都很强。

当然大部分巫女根本做不到这一步,也是需要一步步修持灵力。

阴阳师就是这么一个吃天赋的职业,灵力不敢说是一切,但是至少也是基础。

很多高深的阴阳术,对于灵力的要求就很苛刻,寻常的阴阳师根本就达不到学习的要求。

至于提升灵力·······族里传下的方法,其实已经是历代人反复改良过多次的成果,对于修行灵力效率绝对是当下的最前列。

就算是曾经的大阴阳师安倍晴明,以及他的宿敌道摩法师重生,也不太可能再做多少优化了。

按照这种修行方式,天赋普通的花开院族人,修行一生,灵力水准都赶不上他。。

而这,放在外界整体,已经是一流的阴阳师的水准。

林正阳自我衡量了下,他的灵力,具体数值不清楚,但是超出龙二百倍是肯定不到的,可能会有五六十倍。

龙二的资质属于族里的顶尖,如果修行六十年,估计在现在的基础上提升个十几二十倍是可能的。

花开院一族是名门,整体天赋要比外界高出一个档次,在这里的顶尖,在外面就是天才人物。

即使是这样的天才人物,一辈子修行积累,其灵力也不过是林正阳出身时的三分之一左右。

而林正阳的灵力,在阴阳师中属于天才,但又根本不能跟那些妖孽的巫女比·······因为后者有神恩,提拔起来会很快。

据说大阴阳师晴明晚年到快吃不起饭的时候,就会在京都用灵力制造灵力潮汐,以此恐吓那些藏在阴影中的小妖怪。

好似地震前夕蚂蚁搬家一样,这些突然冒出来的小东西就会惊扰到公卿贵族府邸,然后他就能借此忽悠一波款项,供养家里一大家子人口。

当然这是他在族里看到的某位先辈的笔记,据说是与晴明同时代的人物,但是字里行间充斥着一种酸味,恐怕是刻意抹黑,做不得数的······

但阴阳师晴明缺钱,恐怕是真的……

初步估计下,以龙二为标准阴阳师灵力单位,计算为三个单位,林正阳可能有六十到一百,晴明晚年至少得有六七千,翠子巅峰时期的话可能接近一万。

阴阳师吃天赋,巫女更吃天赋。

没有天赋混这两个行当,下场会很悲剧,吃不起饭是常态。

“为了以后的生计着想,我必须要想办法忽悠住几个土财主大名。”

“最好是能谋取一块封地,每年收租也能不愁吃喝。”

合上了手上的前辈笔记,林正阳这么想着。

未来不出意外,他成为正式阴阳师后,是需要自谋生路的。

族里也不可能无限制供养他。

不过那时候阴阳术在手,怎么都是饿不死的。

只是想买自己的房子就不容易了。

京都居,大不易啊……

第五章清源

郁郁葱葱的碧绿色竹林深处,掩盖着一座小巧的亭子。

亭子由八根朱漆圆木柱子撑起,上方是深灰色的瓦片铺成的屋顶。

远远望去,有一种历史的沉淀感。

走进了瞧,才能看见那立柱上,不少地方已经掉漆,尽显沧桑感。

亭子郑重放着一个四四方方的红木茶桌,案上摆着几样果脯、点心,还有深棕色的陶瓷茶具。

两位身穿古典华服的身影,隔桌相望。

林正阳正襟危坐,眼神却一直流连在眼前这只穿着紫色服饰的少女身上。

她梳着姬发式,故作成熟打扮,却依旧掩饰不住那种青涩感。

尤其是在时下流行浓妆的氛围里,依旧是素面朝天。

对于看惯了贵族公卿脸上厚得看不出样子的白粉,说话时噗噗往下掉落这种毁人三观场景的他来说,就像是在三伏天喝到了冰凉的井水,难得地有兴趣。

似乎是被他瞧着挺不好意思的,少女脖颈、耳根都爬上了红霞。

然而少女初次见到这种阵仗,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好。

只是心下忐忑,如坐针毡。

就算是见到了往日里难的品尝的甜点,她也没有去动分毫。

“您······”

良久,她终于是急了。

这可算是一次相亲。

如果什么都不做,就这么回去的话,一定会挨骂的。

“您到底要看到什么时候呢?”

半是埋怨,半是羞恼,少女垂下了头:

“请稍微说些什么呀·······茶水都已经凉透了。”

“诺子的话,是个温柔的人呢,我很喜欢。”

林正阳将自己的那份凉透了的茶水,碰上来一饮而尽。

“咦?”

少女惊疑不定地眨着眼睛,望着他。

“突如其来的夸奖什么的,您真的有看出什么吗?”

林正阳轻笑着,放下了茶碗,似是认真地回答着:

“诺子的话,不要入宫,不要做皇后身边的女官,我想,或许能免去一些诋毁。”

当然,林正阳没有说的是,如果这样,她就不是清源诺子了。

清少纳言。

后世不知其真名,只因古代日本对女子多有歧视,因而名字不被记录。

只因她祖上出过少纳言,于是后人尊称其为清少纳言。

是平安时代难得的才女。

她当过先皇后身边的女官,因为与皇后感情很好,所以才入了宫。

不出意外,她这一生会很不顺,两次婚姻都是失败,晚景会很凄凉,甚至还会被兄长牵连,卷入政治风波中。

‘架空的世界啊·······’

就算是架空的世界,也是有脉络可寻的。

清源诺子的命运不出意外还是这样子。

“您真的能见到我的未来?”

少女不出意外地,觉得有意思起来。

她就是这么有好奇心的女子。

“阴阳师能看穿未来发生的事情吗?”

“·······然而并不能。”

林正阳脸色一僵,将随身的折扇忽的一下展开,扇了几下。

离奇的是,亭子里的温度随即凉了几分。

清源诺子眨着眼睛。

“真有意思,这也是阴阳师的本领么?”

“是的。”

林正阳多少动了点恻隐之心。

初见她时,没想到居然是被安排来相亲······明明自己才十二岁。

清源家不是什么大贵族,只是中等贵族之列,其父兄祖父,官阶都不算高,只是家系上是天皇的十二世孙。

因此,算得上是不错的婚配对象之一。

在一众适龄女子之中,他一眼就看中了她。

不为别的,就因为她最眼熟。

眉眼间,真的······好像小哀啊·······

林正阳古井不波的心境中,微微泛起波澜。

尽管他知道这是两个人,但是依然是紧张了起来。

只是靠着多年的定境以及礼仪修行,勉强保持着云淡风轻而已。

再加上,见到少女那局促的表现,他才渐渐放松了下来。

人就是这样,见到对方比自己还紧张,自己反而不紧张了。

仔细再观察,清源诺子大约是十二三岁的模样,看着跟长大一点的灰原哀有一些类似。

眉眼间,有些相同的地方,但是不多。

更多的,或许是那种知性女子特有的气息,或者说气质。

终究不是同一个世界了·······

清源诺子是活泼的,温柔的,对任何新奇事物都有好奇心。

实际上依旧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

老实说,挺可爱的。

被夸奖了就会开心。

喜悦,好奇,都写在脸上,意外地很好懂。

毕竟是个孩子嘛。

“您还没有回答呢?”

“您看穿了我的未来吗?”

少女的声音将他拉回了现实。

“阴阳师能看到神秘之物,包括妖怪、鬼神,也包括灵力与气,但是唯独不能看穿未来。”

他笑了笑。

少女似乎是被他的笑容惊艳到了,竟呆了呆,随后羞红了脸,低下了头。

林正阳此生长相随其母,很有一种中性美。

柔顺的长发如瀑布般倾泻在背后,那宛如陶瓷般雪白的肌肤,姣好的五官,方才笑起来,给对面少女的感觉就像是一位英气的姐姐,然而又有一种温文尔雅的书卷气。

总之是很复杂的一种感觉。

在男子看来,他不过是显得阴柔些的男子,不至于会被错认性别。

在女子看来,他看上去却像是英气勃勃的女子,中性美会放大。

常年泡在藏书楼里,阅览图书,不知不觉间就养就了一种书卷气。

“一般用以穿越未来的手段,是占卜,或是求问神灵,或者是天朝那边的相人之术,可惜这些都有些不精确时候,没人能说清未来。”

“但,你不同哦。”

“恕我直言,您身上缠绕着咒,如果不能尽早拔除,或许会对未来有碍,婚姻不顺,晚景凄凉,这是极其恶毒的咒!”

林正阳双指并拢,剑指一挥,默默祷祝几句,在她双眼前一掠而过。

少女惊讶地发现,自家身上似乎多了点紫灰色的“棉线”,好似蛛网一般,粘在身上。

她用手去捉,却扑了个空。

林正阳会心地笑了。

也真是心大,到这个时候都想着玩,果然还是个孩子一样。

“此咒,乃西国巫女言灵之咒,针对不是你本人,而是整个清源家,看这力度,似乎不是近年才有,至少也绵延了数代人,力度已经很弱了,大致上,在你这一代会终结,最迟到你下一代,也会消失。”

“你可以回去询问下家中长辈,或许会有所了解。”

“啊,打扰了······我一定尽快转告您的话!”

少女慌慌张张地鞠躬行礼,然后小步快跑,跳上来来时的马车。

马车快速行驶起来,随后听到了一声“咚”的闷声。

“哎呦!”

似乎是马车行进太快,少女磕到了头。

想必现在又是眼泪汪汪的可爱模样了吧

想到这里,林正阳也觉得很有意思。

第六章变化

微风习习,吹拂竹林,带来阵阵沙沙声。

竹海听涛,大约就是这个意境。

前来会面的贵族小姐,竟说了几句话,就被他匆匆打发回去。

而林正阳竟还有些沾沾自喜。

“最近在修行上没有落下,潜藏那么久的咒,一会儿就看出来了。”

继续喝着凉茶。

必须要说一句,这里的茶是炒茶,不是那种茶汤或者茶砖一类的东西。

他喝着不太习惯,而且味道太浓。

阳光透过竹林,在地上留下斑驳参差的光影。

小亭子里,只有他一人享受着午后的闲暇。

匆匆六年,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最大痕迹,就是让他长高了,约有一米六。

在此时普遍来说,已经跟小大人没什么区别了。

六年的修行,他已经能算得上是一名合格的阴阳师,区别只在于尚未取得族中认可。

阴阳师常见业务,无非是风水、占卜、祭祀等等,但不免会遇到各种诡异之事。

学艺不精,是真的可能会死人的。

所以宁可严格一些,总比把半吊子放出去送死。

不得不说,古代生活,千般不好,也有一桩好处,就是淳朴自然的环境。

这空气,带着独特的世界气息,与进入现代化那种被污染的环境截然不同。

闭上眼睛,倏忽间,扫除内心杂念,灵觉向外延伸········

随即,一股醇厚的灵性,遍布四方上下,一切有无之中,非常活泼而灵动。

无论多少次感受,都不禁为之赞叹。

该说不愧是万物有灵的世界观吗?

果然万物之中都潜藏着深厚的灵性。

也难怪这个世界连放久了的物件都能成精,根源就在此处。

长期浸泡在这种灵性充沛到不可思议的环境下,哪怕是一个念头,一本书,都有可能因为这灵性产生变化,于是妖怪、精灵的诞生也是顺理成章的。

“这是神代的最后余晖了!”

“埃及神系早已没落,北欧诸神与奥林匹斯众神高举王座,诸神的传说已经远去,号称有八百万神明的极东之地,如今正处于回光返照之中。”

“按照我的粗略估算,这个世界要比上个世界的地球大上很多倍,或许正是这庞大的土地面积,才能支撑那么多强大的异类活跃吧。”

“等到灵性衰退,大环境改变,这个世界想必又是另一个地球了。”

渐渐的,他的思绪飘扬,不知何时,想到了上个世界那终末时覆盖一切的黑夜,以及那位以黑夜为名的神明。

“那种拥有神国,神力能覆盖一个地球的神明,绝不可能是无名之辈,然而直到现在,我已经可以确认,此世不存黑夜大权现。”

“那么,那位神明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也是如主神一般,跨越世界而来?”

希望以后不要碰上吧。

林正阳端坐于亭中,渐渐进入了空无一物的状态。

灵力好似融入这小亭、这竹林以及这片土地上,伴随着万物运动,潜滋暗长,每一份体悟,都会增进灵力的成长。

这就是灵力修行的奥秘。

去贴近自然万物,静静揣摩,领悟其中意趣,自然而然,灵力会随之洗练,得以进益。

其实本来也没什么奥秘可言,一切自然而然而已。

在林正阳没有注意到的时候,面板上刷出一系列提示。

【黑夜的凝视:黑夜大权现的目光投向了这个世界,或将引发未知异变。】

【有疑似轮回小队降临在当前时间点。】

【经监测,疑似主神部件失落部分,请尽快回收。】

·········

清源家。

马车驶入庭院。

不待车辙听闻,慌慌张张的少女就掀开幕布,从其中跳了出来。

清源元辅不在,是她的兄长清源致信在家。

于是她拎起裙摆,小跑着,在玄关下换了拖鞋,就立刻跑了过去。

清源致信正在推演棋谱,正将黑棋白棋一步步照着棋谱上复盘。

哗的一下,推拉门被拉开了,小口喘着气的明眸少女,穿着华丽的正装,就出现在门口。

见到她妹妹这副慌慌张张的样子,清源致信也有些惊讶,脱口问出:

“你不是去见花开院一族的小神童了吗?”

“怎的这么快回来?”

清原元辅时任职肥后守,不过是个官阶不高的小官,尽管祖上甚至能追溯到天武天皇,但是到他们诺子这一代已经是第十二代了。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现如今,清源家在京都之中只能算是中层贵族。

论家名,固然是源远流长,但是家名不能当饭吃。

真论起来,京都这些公卿,哪家祖上不与皇室沾亲带故?

清源家也没多少特殊之处。

不想着日后清源家进一步没落,最好的办法是再想着办法和皇室扯上关系。

比如将小女儿送入禁宫,成为皇后身边的女官。

这一步走得好的话,将可能为父兄的仕途带来裨益。

然而此时,清源致信却没有想那么多,他只是单纯地希望妹妹能有个好归宿。

中小贵族,在这方面其实没有太多的讲究。

尤其是清原元辅和清源致信都不是那种野心很大的人。

这一次的安排,也是精挑细选的适龄男子,希望能促成一次好姻缘。

京都之中,年龄合适,又要家世清白,门第能匹配的,没有不良嗜好的,筛选下去,其实最后的候选人,根本没有多少。

其中最耀眼的,就是花开院家的“神童”花开院秀吉。

他曾多方打探其为人品性,甚至亲自邀请过几次,觉得满意。

甚至就连他的父亲也多有赞赏。

之后慢慢试探,透出口风,对方也领会意图,请族中长辈详谈几次,慎而又慎,最后才定下约期,有了这一次的私下会面。

越是传承久远的家族,在这个方面反而约束越多,越是谨慎。

这个你来我往的过程,也是体现男方以及女方对此事的看中程度,而且也能初步看出双方的家风如何,是两家结亲必不可少的环节。

好不容易谈了几个月,才定下来这么一次看似简单的会面。

只是让他意外的是,妹妹回来的有些过早了。

去掉往返所需的时间,几乎是没有停留多久的样子。

难不成?

印象很差?

“这是怎么了?”

在他印象中,妹妹一直是那种活泼的性子,很少露出这种惊慌之态。

随即他想到了什么,眉头紧锁,立刻站了起来,面色有些难看,轻声问道:

“是······那小子无礼于你?”

“不,兄长,不是这样,花开院,他是个阴阳师,今日见面他说········”

少女一五一十地,好似鹦鹉学舌一般,模仿着当时的谈话,将林正阳的言行举止都学了一遍。

清源致信更加迷惑不解了。

“花开院世代以阴阳术知名,想必此事不是空穴来风。”

“等到父亲回来,我会告知此事。”

第七章灵骨

京都附近,一片人迹罕至的深山之中。

密林深处,藤蔓丛生,高大的树冠竭尽全力伸展着枝叶,汲取每一寸阳光。

此处,是人类禁止之处。

未知的诡异存在于此。

一道常人看不到的光柱闪过,地上多了七八个身影。

寂静无人的深山密林深处,层层树冠遮挡下,阳光稀少,能见度低。

虽是正午,但却有种傍晚薄暮的感觉。

周围不光是没有蝉鸣,更是笼罩着一种诡异且令人心慌的氛围。

众人之中唯一一位站着的男子,穿着一身丝绸仿古和服,腰间挎着一柄锋利的武士刀,皱着眉,自语着:

“缺失的主神功能太不稳定了,居然没有送达安全区域吗?”

环顾左右,种种或大或小,或远或近的异样气息,如轻烟般氤氲升起。

“这就是东瀛妖怪的妖气吗?头一次看见,果然有些意思,是叫做畏吧?”

他通过自己强化的弑神者的敏锐感知,仔细感受着那些不堪一击的“咒力”。

“畏,人心对未知的畏惧,就是妖怪诞生的力量来源之一,这跟原始图腾信仰已经非常近似了。”

“难怪东瀛的妖怪被称为堕落的神灵,这诞生的方式其实就是一种负面的信仰崇拜,以畏惧作为根源诞生的恶神,说是神灵也不为过。”

“不过······”

他面色有些古怪,好似在笑,又强忍着,单手伸出,从身边的不远处,脚下腐草里,摄出一只身穿绿色衣服的小姑娘,拉到身前:

“这种原始信仰的力量,未免被分摊得太散了,天空,大地,树林,水流········几乎每一个地方都存在着这种类似的小东西啊,这就是所谓的万物有灵吗?”

神道教的理念之一,就是认为万物有灵,一草一木,甚至于一张纸都可以有灵。

这么做的结果就是,对自然万物的信仰平摊到了每一处,分薄的后果就是诞生了大量弱小到不堪一击的妖怪或者说·······精灵。

在东瀛,妖怪,精灵,神灵,关系错综复杂,往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乏兼有其中两者或者三者身份的,甚至于身份还会随着季节而改变。

著名的河童,就会在进入山中之后,变成山童,多半是冬季,然后又会回到水里变回河童,而目睹到它的变化的人会遭遇极大的厄运。

山童就是只会存在于固定季节的妖怪或者说精灵。

绿衣服小妖怪竭尽全力地挣扎着,随后男子身上强烈的神性气息让她僵立在原地,瑟瑟发抖。

可惜男子已经玩腻了。

“不识抬举!”

他身为主神代理,主神的继承者,未来必定是名声响彻诸世界的大人物。

能有幸注意到这只小妖怪,是她的福分。

居然还想着逃跑,那就是自绝于天地之间了。

男子理所当然地单手一捏,绿衣小姑娘就被庞大的咒力抹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个和服武士装扮男子,这才将注意力,回到地上躺着的几个身影。

“以往我都是单人进行开拓,收集造化之精的效率低下,而且几次强化下来,已经入不敷出。”

“事实证明,即便是单人力量再强,也总有一些地方,专业知识或者技能不够,本来可以轻易度过的,结果到最后演变成武力冲突········如果那时候身边有一个能力不错的团队,我能节约很多时间,省去不必要的武力冲突。”

“虽然强化弑神者的咒力体质后,学习速度大大提升,是常人的数百倍,但是学习真的很辛苦啊······能偷懒,为什么要自己去学?逼迫自己变成超级学霸,是多么残忍的事情?还不如养几只能力不错的肉鸡,给我解决那些繁琐的小事,我主要负责变强就行了。”

“太聪明的不要,直接安排必死的任务弄死,太蠢的直接放弃,有一技之长,又不是脑袋绝顶聪明的,可以长期关注。”

就在他思考的时候,他掌心的绯色印记微微一热,随后机械式的合成音在场上所有人耳边如同雷声滚滚响起:

“主神代理发布本世界阶段性主线任务。”

“主线任务(一):存活二十四小时。”

“描述:在寂静的夜里,深山的古代,魑魅魍魉横行,是异类的天下。请尽快离开,寻找到人类聚居之地,否则手无缚鸡之力的你们可能会遭遇神隐。”

“奖励:100点;惩罚:无。”

“备注:如果您以为这是在开玩笑,大可以拿自己的性命去开个玩笑,蠢人在轮回世界总是活不久的。”

“支线任务:收集杀生石。”

“描述:大妖怪玉藻前的时代已经过去,被封印的玉藻前的妖力,化作名动天下的杀生石,请至少收集一片遗留在外的杀生石碎片。”

“奖励:1000~10000(视完成程度而定,碎片收集越多,越完整,奖励越高)。”

看到这条自行刷出的支线任务,和服武士男面色瞳孔微缩,有些吃惊:

“玉藻前已经变成杀生石了?”

他有些遗憾地叹道:

“可惜了,我还想领教下九尾狐的魅力呢,弑神者的抗性能不能对九尾狐的魅术免疫?值得实验下啊!”

随即,他目视着场上陆续被吵醒的几人,不耐烦地吼道:

“新人们,醒了就赶紧起来,别赖在地上,有什么也别来问我,自己去想!”

“仔细去想想,祂已经把一切都印入了你的脑子里,想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再说话。”

“我不希望,一会儿我的队伍里出现脑子拎不清的家伙!”

他不怀好意的眼神,环视了一周,那好似饿狼一样的眼神,还有不加掩饰的煞气,仅仅只是掠过,就显露了一种择人而噬的感觉。

“这里可不是法治社会的天朝,而是到处是妖怪的东瀛古代,谁要是拎不清·········”

“嘿嘿·······”

一个腿肚子都在打颤的大学生,硬着头皮问出来大家的心声:

“会,会怎么样?”

他咧开嘴,露出锋利的牙齿,做出一个残忍嗜血的表情,环视了下面色各异的众人:

“不会怎么样······但我会放弃他,任其自生自灭,不会再提供任何帮助!”

他嘿嘿冷笑了几声,笑得渗人。

尤其是在阴暗的密林深处,越发显得笑声诡异可怕。

“别忘了这可是东瀛古代,你们可都是没有身份的人,连这时的奴隶都不如,说一句行迹可疑不为过,任何一个城市的城卫随时可以拿下你们当成细作严刑拷打的!”

“即使有主神额外提供的翻译,但是你们的言行举止、生活习惯都跟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甚至你们连基本的这个时代的生活常识都没有·······没有我这个资深者照应着,你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得罪贵人,被当场一刀砍死都不足为奇。”

“至于想单飞的·······野外可是妖怪的天下,就算是人类的城镇里面,到了晚上也是妖怪横行,想独自活下去,几乎不可能!”

“直说了吧,在这个陌生的时代,身为新人的你们,根本没有单独行动的能力。”

“只有跟着我,才能活下去,完成任务。”

“觉得委屈的,不想听话的,大可以自行其是,我绝不拦着你们自己找死。”

他继续不怀好意地加了一句:

“顺便一提,我们已经被周围的妖怪盯上了,只是被我的气息震慑着,他们不敢造次······你们要是单独行动,怕是走不出五百米就得遇上几个想打牙祭的妖怪。”

很好。

这话一出,效果明显。

没有刺头敢跳出来。

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开始自我介绍:

“我是灵骨小队的队长,挑选未来队员的标准就是不要废物,不要蠢货,不要圣母。”

“现在,所有人,跟我走,下山!”

第八章会面

平常,闲暇的时候,他最喜欢的是品茶,听雨。

舌尖回味着难得的饮品,那淡淡的茶香味,富含灵性的力量,在这个时代属于难得的珍品。

庭院里,汩汩流淌的水流声,“哒”、“哒”、“哒”·······

灌满流水的竹筒向一侧倾斜,敲击在石头上的声音,富有节奏的韵味,传出很远,更显得幽静而禅意。

这里是茶室。

一种高档的休闲之所。

也只有在这里,才能尝到这种档次的茶水。

所谓茶禅,其实就是通过这么一系列的优雅而庄重的仪式,让人心情舒缓下来,至于更深层次的所谓“禅意”,其实跟茶本身就没啥关系了。

放下手中的瓷杯,林正阳端端正正地直起身,跪坐在和式的茶室里。

他的面前,是同样正容肃敛,不苟言笑的清源致信。

对方早已元服,步入仕途,细细算下来,年纪比他还要大几岁。

虽说看起来还是个十八岁年轻人,但是他那刻意蓄起的短须,让他显得成熟了些。

阳光透过外面茂密竹林的遮挡,照入侧门洞开的茶室内。

清源致信从身后取出一个用厚厚符箓封好,看不出外貌的盒子。

“秀吉,这是我家老爷子,在家中找到的。”

清源致信顿了顿,脸上的线条都严肃了起来,手臂不自觉地抖了下,但是,还是坚定地,向他这边推来。

盒子放在他的身前,很轻松就能接到的样子。

林正阳看了看,还算浓郁的灵光,萦绕在盒子上。

看得出来,封印的符咒力量还很稳固。

有效的符咒,通常伴随着比较强的灵光。

其中充斥着灵力或者借用的神力,一般符咒生效就是因为这些力量。

随着时间的流逝,制作好的符咒,会渐渐失去力量。

失去力量的符咒,也不过是废纸一张。

这个过程有长有短,也跟制作者功力和符咒生产的流程有关。

护身符的要求严格些,不过一般能维持五年就算是了不得了。

封印的话要求更加严格,但正因为是封印,往往会被封印的妖怪攻击,所以力量流逝得可能会很快,每隔一段时间就需要维护,或者更换。

看这符咒的样式,已经相当古老了,不是近百年间流行的术式,而是那种流传久远的古巫女手笔。

阴阳道还未兴盛之前,东瀛各地神秘侧彼此交流比较少,各地的符咒都带有鲜明的地方色彩,而且某些古神灵的图画也不是轻易就能仿造的。

在看到这个的时候,他大致就有了猜测了。

“这里面是········”

以防万一,他还是问了出来。

果然,清源致信闭上双眼,一副不堪回首的样子:

“这是九尾狐的灵骨。”

林正阳感觉自己的笑容一定是很勉强了。

“玉藻前?”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

不是生活在这个地区很久,对妖怪研究很深,是很难理解九尾狐的恐怖威势的。

玉藻前[たまものまえ],日本传说中的妖怪。

传说其妖身为九尾狐,是专门幻化成绝世美女迷惑君王的妖怪。

中国神话故事中的神兽,在夏桀时化身为妺喜、在商纣王时化身成妲己。

当商朝灭亡时她被姜子牙追杀,被迫飘洋过海来到日本,自称“玉藻前”,赢得了鸟羽天皇的宠爱与信任。

当时玉藻前受鸟羽天皇宠幸,玉藻前这个名字就是天皇所赐;和桀纣的传说一样,玉藻前引诱天皇不理朝政,又得了怪病倒卧床榻,大臣们开始怀疑她,请安倍泰成暗中对她进行调查,证实千年九尾妖狐所化,御体康复的天皇恼羞成怒,下令追杀玉藻前。

最后她被晴明擒杀,但其野心和执念仍以“杀生石”的形态保留在那须野,时时刻刻等待着报复时机的到来。

传说这名玉藻前全身都是金色的,而且还有九条尾巴,金碧辉煌。而这名玉藻的祖先,有说来自中国、印度,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来到日本,借由真言宗的荼吉尼天信仰,与稻荷神社结合,而增加了许多妖力,形成现在的妖狐。

赫赫有名的白面金毛九尾狐,是能在东方那个仙道发源地区搅动天下风云的大妖怪,不,严格意义上说,其存在本身已经不能用大妖怪来衡量了,那是任何人,都不想对上的强大对手。

安倍晴明驱逐她,也带上了一万五千气血旺盛的武士,集结了当时素有盛名的神官、巫女、法师,还有来自高天原众神的相助,最终才勉强解决了她。

那一战花开院一族全程划水,在随军众人之中根本排不上号。

毕竟那时的阴阳道中,花开院家只不过是名声不显的小家族而已。

然而,即使是这样遭遇围攻,玉藻前至今未死。

杀生石被封印在各处,一旦齐聚,很大可能会再度复活。

这不是区区大妖怪就能够做得到的事情。

花开院家,也不会想要招惹这样的怪物。

如果是玉藻前的杀生石,他是不会接的。

然而在花开院一族的传承中九尾狐并不只有这一只。

是的,有九只尾巴的,未必就是白面金毛九尾狐。

九只尾巴的,也可能是本体是转生妖怪的羽衣狐,可能是神出鬼没的“素裸天狐”。

相较于需要高天原众神与一国之力围剿的玉藻前,后两者充其量不过是大妖怪而已,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

“唉,不必怀疑,这就是玉藻前死后的部分灵骨,是二代家主所留。”

清源致信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痛心模样。

“具体的事迹,为尊者讳,就不能多提了,但据三代家主,贞代王所提,这是自一个乡下神社的巫女手中抢夺过来的,据说是闻名天下的白面金毛九尾狐的遗骨·······当时二代就想着,利用巫术,让灵骨动起来,变化成美人,鉴赏下九尾狐的魅力········”

后面的,他就不想说了,似乎有难言之隐。

不过说到这里,已经差不多了。

大抵上,无非是动用权势,威逼利诱,逼迫那乡下巫女“自愿”放弃看守封印之职,将灵骨启出,幻化九尾狐生前的姿容,供其欣赏、作乐。

看这位的荒唐行事作风,估计那位名字都没留下的二代家主,可能连那位巫女也没有放过。

大约最后是提出了什么无法忍受的要求了吧········于是被报复了。

要知道,能有资格看守玉藻前灵骨的巫女,即便是住在乡下无名神社,多半也是灵力极其高深的上位嫒巫女。

这种人发飙起来,就算是身为皇室人员的清源家二代先祖,估计也不好受吧·······或许正是因为这样荒唐的作风,有辱家门,所以死后连个名字都没有留下来。

不过这毕竟是往事了,而且是别人家的阴私,林正阳也不不太好过问太多。

只要知道这是玉藻前的灵骨,不是杀生石就好。

杀生石是玉藻前的妖力,混合着怨念以及魂灵所化,没准那只九尾狐的元神就寄托在其中,是不折不扣的大凶之物。

灵骨就不同了,到底只是残余的灵骨,只是带有非凡的灵性而已。

这样的话,或许自己可以吃得下?

嗯,之后还是要立即带回族里,请示下族中长辈,不然影响不好。

尽管两世为人,结合了另一个世界西洋魔术的林正阳,如今在阴阳术的造诣上已经傲视同辈,但是他依旧不敢擅专。

君不见,那些电影里自以为是的人都是怎么样翻车的?

还不是太自信了。

再说术业有专攻,自己看不出来的问题没准别人就能看出。

在这方面不谨慎,万一真的让玉藻前复活了,乐子就大了。

心里面计较过后,林正阳自袖中取出一打符纸,稳稳地包裹住盒子,然后小心翼翼地用一只银线穿插间绣着符箓的黑色锦囊装好。

“那么,这件事就交给我花开院家吧!”

十二岁的少年,如是回复着。

他是以家族的名义接下了这件事情。

听到“花开院”之名,清源致信如释重负,露出了开怀的笑容:

“那么,那个咒?”

这几天他一直辗转反侧,知晓一个潜伏这么久的厄运诅咒缠绕着自家,谁能坐得住?

“这个啊,你可以去族里下达委托,只需要一次中等规模的拔魔仪式就差不多了。。”

林正阳仔细地观察了他身上的气场。

其实绵延到如今,已经有八代人了,血缘到现在也稀薄了许多,咒的力量也淡了下来。

说实际的,如果不是这样,他未必这么轻易就能看出这份咒力。

不过再强的咒,也敌不过时间,到了现在,仅仅只是一个中等规模的拔魔仪式就能驱逐了。

毕竟咒的力量已经生效了这么多年,让曾经的皇族,沦落到京都中一个可有可无的小家族的程度,可见这咒力其实相当强大。

林正阳估计,至少相当于一次百人规模的正式阴阳师举行大规模拔魔仪式才有可能化解。

但如是当年,那位巫女尚在人世的时候,这个咒定然还有诸多后续变化,强行拔除就会演变成双方斗法,后果简直不堪设想········没有哪个阴阳师家族愿意平白得罪这种强力巫女的,后者背后不定还站着好几位正牌神灵呢!

“只是拔魔就可以吗?中等规模价格是怎么计算的呢?”

清源致信面色微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家恐怕拿不出太多的钱了,如果太贵的话·······”

请阴阳师出手,不论是看风水,还是选墓葬,又或者进行拔魔仪式,去晦气、厄运,都是需要花钱委托的。

没有委托,指望阴阳师白干事········这么做的阴阳师,几乎都饿死了。

对于大贵族而言,这点花销不算什么,但是对于现在家道中落的清源家,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了。

林正阳理解地点点头,宽慰道:

“费用的话,不用担心,你只要说明记在我的名下的即可。”

即便是委托,也是有些可以破例的。

一些情况下,阴阳师本人可以决定免单。

一般都是为了还人情,而账目会记在他本人名下。

人情债,有的时候比起单纯的商务往来更重要。

“那就好。”

清源致信松了一口气,同时对自己的眼光感到满意。

“对了,秀吉,我家小妹,你看如何?”

说到这里,林正阳心中就跃出一个活泼而不失礼数的紫衣倩影。

“很有意思。”

他的唇角微微上弯,眉眼间也多了点柔和。

“我很中意呢·······”

如果是妻子的话,意外地很适合。

虽说仅仅只是见过几面,也谈不上多深厚的感情,但是有好感,不讨厌,尤其是相处起来感觉很舒适,这就已经是不错了。

“那么,婚事的话·······”

清源致信试探着问道。

“啊······”

林正阳回过神来:

“我会请族中长辈出面的。”

这个世界,人们都婚配得较早。

一方面是因为普遍寿命不长,另一方面也是妖怪太过活跃,死亡率居高不下。

早点成婚,多生子女,是此时常态。

十二岁开始相看、议婚,在后世或许很离谱,但在这里并不算出格。

第九章造化

【第二只轮回小队,将降临当前世界,三天后,京都郊外。】

【已发现疑似主神碎片持有者,两名。】

“前任主神的碎片?有什么用?”

林正阳已经回到了族地。

主神再次发出了警告。

【主神本质是造化之精所造,即便是碎片,也有不可思议之能。】

【主神空间的兑换功能,来源于造化之精,即便是碎片,也能一定程度上拥有完整主神的部分能力。】

【当搜集足够的造化之精后,碎片将自行修复。】

“我对造化之精很感兴趣。”

【先有造化,后有天地,造化更在无极之前,是引申出一切的最初之源,换言之,就是大道。】

【造化之精是一种奇妙的事物,或可称之为创世余泽,是造化力量的体现,法与理的具现物,有不可思议之能。】

【通常意义上,造化之精极其罕见。】

【虚无之中,所有的世界都是随生随灭,宛如梦、幻、泡、影,唯有造化之精所在,依附其上的世界才能长久留存,是为恒昌不变大世界。】

【唯有揣摩过造化之精蕴含的道与理,才有踏足八星层次的可能。】

【可以说,造化之精是抵达八星的必备阶梯。】

【虚无虽广,世界虽多,能证八星者,却寥寥无几,大多就是卡死在这条路上。】

“《名侦探柯南》的世界,那位黑夜大神,也是为了造化之精?”

林正阳突然回想起那一次惊鸿一瞥时,所见的神祇。

【那方现世,背后并没有造化之精,是由我造化出来,用以掩盖踪迹的世界而已。】

【当时一并造出的平行世界,不下二百,在你离开之后不久就归于虚无。】

【像是造化这种随生随灭的泡沫世界,就跟你呼吸喝水一样,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黑夜大权现,我眺望虚空中诸多世界,都发现了祂的痕迹,诚如你所言,很可能是在搜集造化之精,祂已经跟踪到这里了,只是没抵达八星,想要闯入一个世界还需要很繁琐的准备,你至少有十年的准备应对祂。】

【当前紧要任务,还是收回散逸在外的碎片,否则下次见面,你可能会遇到复数位的八星真君,或者是九星的道君。】

【要知道,主神被创造之初,就是由海量的造化之精汇聚而成,用意就是培养后继之人,拾阶而上。事实上在主神空间只要待久了就无形中受到造化之精蕴含法理的熏陶,甚至于每一次兑换,都能被动刻录部分大道玄妙之理。】

主神用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语气诉说着:

【这是一次伟大的创举。】

【在此之前,每一位真君的诞生,都必须消耗掉至少一份造化结晶;在此之后,只需要在主神空间,待得足够久,自然而然就会被动获取到足够的道理,在面临终极一跃之时,根本无需再额外消耗,对造化之精的消耗降低到了原先的百分之三。】

【作为弥补消耗的代价,主神会遵循固有指令,派遣轮回者去搜集造化之精,以弥补本身消耗。】

【不过,这种反馈机制,在主神被拆掉之后,就不复存在了。碎片崩解,但是不会自行返还为造化之精,而是会随着落入的世界消失而一并消失,归于虚无,再也不复存在。】

【这是因为,主神由造化之精塑造而成,由创造者施加了无上伟力,扭转了性质。虽说多了不少神妙之处,但也不再是纯粹的道理结晶,已经算得上是载道之器了,既然落入有形,自然会有损毁之日。】

“世界毁掉,落入其中的碎片也会一并消失?”

林正阳脸色有些难看。

“那不就是意味着,无尽世界永久丢失了这部分造化之精?”

“就不能把碎片返还成造化之精吗?”

【理论上,可以,前提是你得证了大罗道果,再领悟有无之道,自然能将一切复返无极,甚至从虚无之中找回已经湮灭的世界,到那个地步就能堪破当初创造者的手段,将主神还原成造化之精。】

“大罗······”

林正阳摇摇头,不再多想。

“我会尽力,但是能不能留下对方,不能保证。”

“更何况对方来去自如,遇到危险的时候可是会一走了之的!”

【这方世界背后,没有成形的造化结晶,却存在微薄的造化之精,散逸在有灵众生以及天地万物之间。】

【就分量而言,其实也很可观。】

【残破的主神,对造化之精的消耗将成指数倍数上升,这是因为残缺的‘道理’,在进行无中生有的创造时时会有缺陷,这时候必须要额外消耗造化之精才能填补。】

【对方的目标一定是收集造化之精,可以从这里着手。】

“了解了。”

········

这是一片青翠的山坡,葱绿的草木,野蛮地生长着。

山坡下方,就是一条小溪,清澈见底,水质清冽。

山腰处,一处空地,树木野草都被清除干净,用一片篱笆围起。

稻梗编织而成的注连绳,缠绕在篱笆上。

每隔一段,就往下打下木桩。

这些木桩都是中空,中间被镂空后,内部用朱砂撰写着蜿蜒的纹路,更是用木钉子,钉入符纸,形成简易的镇器。

注连绳穿过这些木桩,绕着篱笆墙形成简单的圆环结界。

每一段注连绳,都是使用干燥后的稻梗编织而成,上面加着纸垂,附着了灵力之后能驱鬼辟邪。

被注连绳围起的范围,将不闹鬼,远火灾。

尤其是这周围的镇器连成一片后,无形的力量形成覆盖这片区域的结界,就算是妖怪,在靠近这里也会受到伤害。

空地正中,有一间石屋。

火焰在屋内铁炉里,熊熊燃烧。

两个身穿短衣的年轻人,穿着短衣,脸色被火光映照得通红。

“麻烦你了,秋房,请帮我融化这节灵骨,做成扇骨。”

少年的双眼,注视着炉火,黑珍珠般的眸子里,倒映着燃烧的火焰。

他的身边,是一个看起来同样年轻的少年。

秋房,花开院家的分家,擅长打造妖刀的天才。

因为年龄相近,所以走得比较近。

林正阳在摆平了族中长辈后,试图用玉藻前的一节灵骨,为自己打造一副扇骨。

“你确定不要做成妖刀?”

接过灵符封印好的盒子,秋房再次询问着。

“这可是玉藻前的灵骨,要是当做主料,制造出刀剑,一定会成为天下名器。”

“可要是做成扇骨,你是想用它来施展咒术吗?”

林正阳脸上滴下汗水,近距离待在熔炉边上,温度实在太高。

“打造妖刀的话,这点灵骨就太少了。”

实际上,如果再加上别的材料,打造短刀不是不行。

不过那些珍贵材料的费用就······

反正无论是林正阳还是花开院秋房,都支撑不起。

秋房明白他的顾忌,沉默了下。

“我可以给你设计成扇中藏剑的格局,必要时你也可以拿着当防身的短刀用。”

“那就一切拜托了!”

第十章宝具

灵骨,非比寻常。

《云山赞·阴长生》:“阴君惜灵骨,珪壁讵为寳。日夜明山侧,果得金丹道。”

本意是指的仙佛遗留人间的躯体,后来引用为修行者死后火化留下的结晶,比如佛教不可思议事件之舍利子,中文翻译就是灵骨。

玉藻前如果果真是从殷商时期活到这个年代,那可真是数千年的大妖,其灵骨哪怕仅仅只是一截,也不是两个初出茅庐的新晋阴阳师可以处理的。

在主神殿的评价里,正式阴阳师不过是二星,而这灵骨,哪怕只是一截,评价也挤入了四星。

光是生命层次,就相差两个星级。

连着盒子,直接丢进炉火里。

轰的一下,火焰窜出来。

随后瞬间化为紫黑色。

“我来!”

袖中蝴蝶般飞出十几张符纸,笔直地好像钢板一样砸进去。

半空中隐隐有风雷之声。

随后红色的的电光闪过,噼里啪啦一阵电网形成,将一切异象,都束缚在炉内。

符纸悬空而立,闪烁着强烈的灵光,炉中火苗在靠近符纸附近就自觉地被迫开,就连空气都一阵模糊,好似扭曲变形了。

“来之前我准备了木鱼,你来还是我来?”

林正阳从袖子里取出一对木鱼,目视着秋房,眼神中满满都是期待。

秋房默默地退了半步。

“我唱歌会跑调·······”

没能忽悠住的林正阳,只好自己上场。

炉中的盒子早已化作飞灰,一节黝黑色,好似宝石般晶莹的灵骨,一下一下地冲撞着红色的电网。

紫黑色的妖气,浓烈到几乎成形,依稀看出是只巨大的狐狸,浑身毛发竖起,背后八条尾巴不断舞动。

“咚,咚,咚——”

席地跪坐,林正阳也不顾地上的灰尘,径直敲响了木鱼。

伴随着节奏,他口中清唱起来:

昨日荒郊去玩游,忽见一个大的,大的骷髅

荆棘丛中草木丘,冷飕飕,风吹荷叶,荷叶到愁

骷髅骷髅,你在滴水河边卧沙,卧沙清风,

碎草为毡月作灯,

冷清清又无一个来往,往来弟兄,

骷髅骷髅,你这路旁这君子,你是谁家一个先亡,

风吹雨洒似血霜,泪汪汪痛断,痛断肝肠。

骷髅骷髅,我看你只落得一对,一对眼眶。

堪叹人生能几何,莫蹉跎金乌玉兔来往,往来如梭。

百岁光阴一刹那,似南柯。

早求出离苦海,苦海劫磨。

今宵修设冥阳会金炉内,才焚,焚上宝香,

广招灵魂赴道场,消灾障受沾法力,送往,往送仙乡。

背后秋房默契地焚上香烛、纸钱,摆上香炉。

这是道教韵律《银骷髅》。

银骷髅与金骷髅相同,皆在表现道教的魂魄观,认为魂魄分离时,魂入冥狱,魄化为骷髅。如还魂于魄,魂魄一体,则能获超生,炼度成仙。

所以除了召请孤魂外,还要召请各处各类孤魂的骷髅,在今宵来临法会,取回各自的幽魂,使魂魄一体,享用施食。

注意,它其实有召唤幽魂与骷髅,令魂魄一体的作用,之后才是炼度。

在这里用,首先就是召唤玉藻前散逸在外的幽魂·······假如有的话。

他们的野心,不小。

区区一截灵骨,算不上什么。

他们要唤回玉藻前的魂,一并,投入到炉里。

风,渐渐起了。

山林里,猛地吹起一阵阴风。

哗啦啦·······阵阵树叶响动,好似涛声一般。

漫山遍野,自远而近,所有的草木都被劲风压弯了腰,向着中间这间小小的石屋。

林正阳依旧轻唱着。

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压过了外面“呼呼”地风声。

“看样子,玉藻前真的是没有死啊·······”

秋房来到室外,镇定地看着外面突然卷起的狂风。

原本晴空万里,蓝天如洗,现在却阴云密布,狂风呼号。

云雾之中,满满的都是怨憎、恨,那是充斥着各种杂念的鬼气。

徘徊在这个时代,没有去往冥土的孤魂野鬼,从来不在少数。

虽然单个的亡魂很脆弱,但是数目一旦成千上万,就会成了气候。

甚至能在大白天形成这种鬼蜮。

周围的注连绳纷纷亮起,金红色的光芒围成一圈。

木桩里埋下的符纸,受到妖气影响,显化出道道灵光,好似楔子一样,牢牢地钉死阵脚。

小小的结界,看似风暴中飘摇不定的一叶扁舟,但却如同磐石一般,牢牢地把所有异气,都阻挡在外。

“到现在都没有唤回玉藻前的灵,全是一些孤魂野鬼啊······”

有些失望,不过秋房还是点着了大堆的纸钱,用袋子一堆堆地,烧着。

火盆旁边装着清水的铜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纸钱烧得多了,外面的阴云渐渐散开,原本簇拥在一起的“灵”,数目在逐渐减少。

黑雾也在变得稀薄。

带着安抚亡魂效力的《银骷髅》,在懂行的阴阳师口中反复吟唱着,加上许诺的香烛、纸钱,法水施食,抚平了众多亡魂的怨气。

这些死后无人祭奠,又徘徊人世,未能及时去往冥土世界的孤魂野鬼,神志不清,只有一腔怨愤之气,久久不散,因而不得解脱。

超度他们,洗去怨气,令其解脱,也是宗教人士的正常业务。

虽仅仅只是两个人,但却做到了一场中高等超度仪式的效果。

花开院秋房,与花开院秀元,两人无愧于阴阳道名门,当代新秀之名。

“最后,上书泰山府君·····”

在阴阳道中,泰山府君地位之崇高,隐隐在本土日月之神之上。

花开院一族供奉泰山府君,以这位源自天朝的古老神祇,作为祭祀的对象,算得上虔诚信奉。

一直以来,泰山府君也是非常灵验,这也是对这位古神祭祀不绝的重要原因。

任何阴阳师进行重要法事,最后都少不了禀告泰山府君这一流程。

这一次,如果真的压不住玉藻前的亡魂的话,秋房和林正阳会果断请出泰山府君的神力,把那死狐狸直接打入泰山地狱········东瀛地府管不住,那就丢到泰山地府去!

将事先准备的青词烧掉,一板一眼地,唱完颂歌,送走神灵,外面已经云开雨霁。

甚至,山间还下了场小雨。

再一转身,他就见到“小晴明”秀元站在门口,用着一种不知道是失望还是遗憾的语气,轻轻说着:

“玉藻前,是真的没有死啊······”

秋房一个激灵,站起身来,惊觉汗水不知何时已经打湿了背后。

他苦笑了下,摊开手:

“你打算怎么做?”

“没有玉藻前的残魂,光凭那一截灵骨,做不出你想要的东西吧?”

林正阳摇摇头,道:

“我已经熔铸了灵骨了。”

顿了顿,他笑了笑:

“谢谢你的帮忙,你要看一下扇子吗?”

不等秋房回答,林正阳右手从袖子里,取出一柄通体漆黑,发着淡淡乌光的折扇。

哗的一下,展开,正面是黑底的地图,上面有,反魂蝶,彼岸花,黄泉路和一道装饰有兽首的鬼门关。

背面是楷体的“生死”两个大大的大字,好似血书成的一般。

看到这两个字,感受到那种熟悉的冥道气息,秋房挑了挑眉:

“你又用了自己的血了?”

虽说是在问,但是语气却笃定了。

“再没有比我的血更合适的了。”

林正阳轻描淡写地带过这件事。

“玉藻前果然没死,这件事要按照约定的回复族里,以便做好准备。”

林正阳隐晦地提醒着。

根据他与主神明里暗里的分析,在世界之外进行时间线眺望,甚至用上了从前主神发布任务的案例,最后认为近期就可能被轮回者盯上的目标,正是死而不僵的玉藻前。

“不用你说,我也不会忘的。”

“倒是你,准备好结业了吗?”

秋房关心地问了一句。

“如果要帮忙的话,我倒是知道几个能力实用的小妖怪,很适合当做式神。”

“不用了,结业并不难,不过,还是谢了。”

婉拒了他的好意,林正阳收好扇子。

“我这个人,对式神的态度,是宁缺毋滥。”

“随随便便的小妖怪,可是看不上的。”

“也是,你这么傲的家伙,估计能看得上的只有大妖怪了。”

“祝你顺利通过!”

第十一章青丘

干净,整洁的卧室里。

月光透过窗户的人缝隙,照在暗室里。

隐隐可见,少年穿着宽敞的浴衣,盘膝坐在床上,手中结成子午诀,垂帘兑塞,一派安闲定逸。

炼己至纯,纯而又纯,识神退位,元神萌发。

一点灵光,无知无识,静静反照下田。

周身气机循环往复,好似打开了千百关门,无数大大小小的气机,于虚空中往来。

然而不损,不助,一任其自化,久而久之,神与气,打成一片,好似昏昏蒙蒙。

“初行炼己之功,不辞劳苦,六根大定,一念不生,自成混混沌沌之侯,有恍惚杳冥之机。”

“此即先天一炁,自虚空之中而来,亦即玄关一窍从无而生,与当日生身受气之初一般无二。”

“学道之人,须知炼己事大,妄念妄心不除,不可须臾用功!如若不然,不唯延年无益,更有心猿意马,妄动妄走,后天火气,必然焚身,不但不能却病延年,更增病促命也。”

“如要行功,必先炼己至纯,至真,至诚,纯而又纯,有如初生之赤子婴儿,方能下手修行!”

“总要苦行忍辱,退遣自家内魔,积功累德,消除历劫外障,自然如有神助,万事顺利。”

“修行不难!”

“夫真意,即我投生之主宰;真气,即我投生之庐舍。”

“真意,即我得天之理以成性;真气,即我得天之命以成形者。”

“古来多少隐喻关窍,无非如此而已·······”

“炼己纯熟,方有真神,真气,得与天地清空灵阳之气混合为一,进退温养,日夜不怠,久久其形自化,而仙道成矣。其中岂有几多疑难?修行不成,无非炼己不纯,炼己不纯而不得真意真神真气,自然不成纯阳之仙。”

经文所述,一一遵照奉行。

林正阳读通族中收藏道门真经,整理出修行之秘,遵照修行。

每日用功自省,除去杂念,审视内心,久而久之,渐进杂念少见,进入大定。

好似恍恍惚惚,将眠未眠之际,半点思虑都无。

此时一点清明,猛然“苏醒”,主宰此身心内外。

此即元神。

我有明珠一颗,久为尘劳关锁,今朝尘破光生,照破山河万朵。

后天识神退位,元神主宰身心。

在佛家,谓之明心见性。

元神之性灵之光,即为性光。

林正阳修行多年,于此早已轻车熟路。

道家性命双修,名曰性命双修,其实炼心为要。

心地清净,太和之气自在于此,如有一点炼己不纯,便难以察觉此气。

认得此气之真,采得此气之实质,只需白日便能入道筑基,十月胎仙孕育,三年可以超脱,而后九年面壁功夫,不谈大罗之道,一个天仙冲举之功总是有的。

古仙有云“辛苦两三年,逍遥几千载。”

“吾未尝见得不炼己而成上乘功果者。”

人之炼心,第一难事。

吕祖炼此心,与酒肆淫乐之所,并非孤坐枯修,一味闭门定坐。

“人间物欲、私心杂念,都是大害,必要一一磨去,磨而又磨,直至无可在磨。”

“置身人世繁华之中,恩爱牵扯,声色货利,喧嚣搅扰不休,一到静处,方知乐趣,而妻子儿女概属尘缘,此身血肉身躯亦是后天凡身,看似为我所有,实则舍道之外,更无一物实为我所有,来也空空荡荡,去也空空荡荡,不如早修早行,更坚此心。”

“此即炼己纯心之法,不经打磨,堪破虚假幻像,即便下手,也是假修假行,只似沙上垒塔,潮来即塌。”

“我以为,这几句,字字真知灼见,道破千百年来修行大秘,道友,你以为呢?”

林正阳睁开双目,暗室之中刹那间好似闪过白光。

床前,桌角,随意摆放的地狱浮生扇上,滚滚妖气,好似烟霞一般,有金银二色,翻滚聚拢,随后走出一身材窈窕女子,着一袭束腰翠色长裙,水袖轻甩,长发如瀑,犹自张开扇子,挡住半张面目,用着好似猫儿一般妩媚挠人的声音,软糯糯地唤着: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思慕君子,愿修燕好~”

笑容渐渐消失·······

尴尬。

我跟你谈玄论道,讲炼己之秘要,你跟我来一句“思慕君子,愿修燕好”?

瞬间兴趣索然。

林正阳炼己有成,不敢说全无一点私心杂念,但也是随生随灭,时刻出于定境之中,好比明镜高悬,阴私一现,即刻除去,时时刻刻都是泰安泰定之中。

别说暧昧了,就算你把全世界色相最上乘的女子全部拉开,也不会让他动容半分。

这一点,他之前几句话,已经说得明明白白了。

你又不是听不懂。

既然能听懂,还这么作妖?

这就是很不上道了·······

不过林正阳也不动怒,只是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下,随后说着:

“本以为大名鼎鼎的青丘狐仙,九尾天狐,见识广博,博古通今,必有一番高见,不想竟有如此粗鄙之语·······”

“以幻术相见,却不见真容,道友是欺我道行浅薄?”

林正阳从容笑着,丝毫不见怒气。

玉藻前,如真是那一位,曾经夺舍苏妲己,魅惑帝辛的青丘九尾天狐,那么确实有资格小觑他。

不过修行之路,进境如何,全由自造,林正阳却也不会去羡慕旁人。

只有自家修行,才是自家的。

“你已经得道了。”

幻化之术好似阳光下的气泡一样,瞬息破灭,取而代之的是一名穿着简单白色宫装,简单木簪束发的少女,冷冷清清的面容,带着好似广寒月宫般的寂静清幽之寒。

“炼己之道,贵在真、正、纯、诚,如能践行,就是顺道有德,你已经得了。”

“你所述那几句,的确字字真言,千金不易,本宫也无甚可说之处。”

“其后万千法门,为根器不足之人所设,不过是随方设教,方便法门,你也不需要。”

少女略微瞧了他几眼,笃定道:

“本宫观你言行如一,如如自在,元神烛照,已近大道,还需勇猛精进,不出十年,必能举霞飞升,日月齐辉,超离此界,升入三清胜境。”

“三清胜境一般只收道门弟子,非有师承,不是三清门下,怕不能随意进去。”

“虚空之中,也有长生帝乡,由天帝所辟天界,可济有缘,但是得看缘法,不合缘法,不能见得。”

“西方极乐净土,其实不合你道,但你去了,也不失尊位。”

“本来最适合你的,是方丈、瀛洲、蓬莱三处仙岛,其中有诸多闲散仙人,隐居修行,只是近来似乎出了些变故,驼负仙岛的龙龟不翼而飞,仙岛疑似堕入虚无深处,隐没无踪。”

“青丘只面向我族,你是人身得道,多有不便,就不指点你去了。”

“如果你不想飞升,本宫可以指点你膜拜星斗,布置仪轨,寻龙点穴,移转灵枢,塑成洞天日月,有周回万里,神合天地,再辟虚空,于此界之外,为一方洞天真君。”

“虽说不能飞升上界,但是洞天之中,仙福永享,也可逍遥。”

白裙宫装少女,朱唇轻启,当头就是揭示飞升隐秘。

“未曾请教,前辈怎么称呼?”

林正阳离席下拜,九十度鞠躬行礼,诚心求教。

“名讳不想再提,称我青丘君即可。”

第十二章法契

“虚无难渡,天外有天,除却证悟有无之道的道君大能之外,鲜有人能不借助外力,自行横渡往来诸天。”

“本宫可以教你,修建关门,去往临近大界之法,就算此处你不想逗留,彼处总能找到你的机缘。”

青丘君虽然态度冷淡了些,但是却好似带着善意。

“不知道前辈要吩咐我做些什么?”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林正阳也需要表明自己愿意承情的态度。

“并无旁事,只是··········”

青丘少女,抬眼望来,后半句转为密语传讯。

说完之后,她静静地立在一旁。

林正阳皱眉苦想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重重地点了头。

“这事不难!”

“只是,我要求定立法契,请以青丘和泰山府君为见证。”

“你知道法契?”

少女首次露出惊容,用着一种打量珍奇事物的眼神,看着他。

“原以为是个有点运数的宿慧者,不想竟然也是个有师承的吗?”

只是略有些惊讶,随即就回复平静。

“好,就依你。”

法契这种东西,不过是君子协定,防小人不防君子。

以她道行法力,就算她此身只是一具化身,但凡真的想要毁约,区区法契也不能损她一分一毫。

只是青丘之名,未免因而蒙羞,尤其是在泰山府君见证下,即便想要遮掩也是无用。

定立法契不难。

静室之内。

供桌上,供奉泰山府君的神位。

雕花朱漆的供桌,事先被净水擦拭过,摆上了用昂贵的白色锦缎书写的法契,四角则是用镇纸压着。

只是简单地拿着鲜花、清水还有一些果品,拜祭过泰山府君后,林正阳在铜盆里烧了青词。

香烟袅袅,直上三尺,没入虚空之中。

随即,面前的神位上,一点微不可查的光,一闪而过。

法契之上,已经蒙上了一层常人看不见的微薄红光。

代表着这份法契已经被神灵关注。

这种私人的小祭,通常不适合祭祀高位格的神。

一则规格不够,二则有亵渎之嫌。

林正阳此刻的举动,其实已经违背了规制。

不过,这位府君总算是给面子,依旧回应了。

“成了。”

林正阳抖了抖新鲜的白绸锦缎,上面还有新鲜的墨香。

“那么按照约定,这扇子先交付给你。”

宫装少女退后几步,身形渐渐模糊、虚化。

只留下折扇,飘入怀中。

林正阳知道,属于“青丘君”的神意,已经离开了这方世界。

“玉藻前不知有青丘君,青丘君却知晓玉藻前,这就是化身跟本尊的区别吗?”

··········

窗外,深秋的树叶落满小径。

年复一年,新生的族人,被送到家学,接受者花开院家的精英教育。

古朴而有年代感的木屋里,只有一个人说话的声音。

“咒的强弱,不唯在于灵力,更在于情感,越是强烈而纯粹,咒的力量就会越发强大。”

“所谓灵力的本质,其实就是一种有情之咒,经年累月修行得来的一种超脱的心境,这种心,称之为灵力。”

“虽名为灵力,但是实则并没有真的存在一种灵力,只是大家称呼习惯了而已。”

“作为外行人时,这么称呼自然无所谓,但是作为阴阳师,你们必须深入了解咒术的本质,就是心的力量,灵力不过是外在表现,实际并没有真的有灵力。”

龙二在课堂上,拿着本书,一板一眼地讲着。

林正阳穿过结界,走近课堂的时候,龙二已经察觉到了。

后者毫不掩饰自己的踪迹,那明晃晃的强大咒力,经过感知结界时自然触发了警告。

见到熟人在门口招手,他眉头一挑。

坐得靠前的几个学生,都有些浮躁了,探着脑袋往外瞅着。

“看什么看,刚才说的你们都记住了吗?”

龙二板起脸来,确实显得很有为人师表的威严,就像是那种严肃的教导主任一样。

立刻,十几个小孩子,都坐得规规矩矩,死死盯着手上的书本。

“都给我安分点,我出去下,你们没事就把书本温习,谁敢偷懒·······”

他冷笑了下,环视一圈。

“镰鼬!”

一转身,一圈微风在教室里逛了一圈,风中隐隐看出个灰影。

“嘶嘶——”

首次见到式神的学生们,纷纷倒抽一口凉气。

“我的式神可是在这里看着呢!”

“谁敢偷懒,不好好学习,镰鼬就给我剃个光头!”

镰鼬是以速度而闻名的妖怪。

会以旋风的姿态出现。

用像镰刀一样锐利的爪子袭击遇到的人。

被害者的皮肤虽然会被划开很长的伤口,但是一点也不觉得疼痛。

能力与风相关,有常人看不清的速度,是能力非常实用的妖怪。

龙二也是花了很大心思才逮住这么一只,降服后收为式神。

前些日子他就在课堂上讲解过镰鼬的特点,所以室内这些阴阳生们都表现得极其乖巧,生怕被镰鼬盯上,变成光头。

毕竟镰鼬的速度是真的很快,快到反应过来时,已经中招了。

顶着光头回去,一定瞒不住家里,到时候上课不专心的事情就会暴露,没准就要吃竹板炒肉了·······

真是可怕的威胁·······

心中愤愤不平的阴阳生们,不知道暗地里把龙二骂成了什么样子。

但是至少,表面上都是乖乖学生。

龙二满意地点点头,出门后顺手把门关上。

“怎么了?秀吉,有事?”

龙二深知自己眼前这个阴阳道天才的能力。

那是降生时就引发灵异,差点打开冥道,把整个族地拖进阴世的怪物。

那时候,他本能的力量,就已经能跟族里的一些老人相比。

三年前,九岁,他就掌握了一个正式阴阳师该学的全部本事,无论是占卜、星象、风水还是阴阳术,都是出类拔萃。

甚至被阴阳寮的大人物誉为“小晴明”。

三年后的今天,谁都不知道对方到底进入了什么水准,光是这一身咒力,就足以让族里的修行几十年的老前辈气死。

如果还有什么能难住对方的,恐怕只有式神这一项了。

阴阳师本身是学者类的文职,近身往往属于短板(自身转化为妖怪的另算),所以培养一些式神守护自己是必要的防身手段。

他也知道对方肯定看不起族里饲养的寻常灵兽,人造式神成长起来需要的时间又太长(以年为单位),短期内想获得可靠的助力,那肯定是要从外面找妖怪降服的。

难不成,找自己是为了这个?

嗯,找我就对了,我经常在外面跑委托,确实知道一些强力的妖怪。

不过不能白帮忙。

就让他在京都寺子屋请一顿玉子烧吧。

漫不经心地想着,随后龙二就见到面前的少年,严肃而认真地说着:

“龙二,有人要复活玉藻前!”

第十三章式神

“你说什么?”

龙二惊呼一声,随即扶着墙壁的手收回,站直了身,瞪大了双眼。

“有人在图谋杀生石,复活玉藻前!”

林正阳继续重复着。

“家主已经确认了此事,召集还在族里的阴阳师,商议这件事。”

林正阳丝毫没有自己就是那个要复活玉藻前的“黑手”的自觉。

相反的,他一脸正气,郑重而严肃地传达了这个消息。

之前,他曾经多次“暗示”,有人在打杀生石的消息。

族里没有轻忽怠慢。

作为看守封印的其中一员,他们也掌握着其中一份杀生石。

百年来,通过布置在灵脉中的手段,引导地脉灵力洗练杀生石,逐渐地,已经能做到将杀生石的部分灵力净化,转而供应给族中使用。

无论是制造符咒,培养人工式神,还是打造妖刀·······都是用的这部分被净化的灵力储备。

这就是阴阳道百年名门的底蕴之一。

如今有人要打杀生石的主意,不说别的,首先花开院家是不同意的。

一旦失去了杀生石,就要断了这部分的灵力补给了。

杀生石中蕴含了超乎想象的力量,用地脉灵力洗练后就能使用,可谓是清洁无污染,只需要小心“灵灾”的出现即可。

地脉灵力本身其实不适合使用,而且损耗多了会引发地震、海啸等自然灾害,甚至于制造出荒漠。

即便能用,这种力量也太过驳杂,混合了太多的地底煞气,经常靠近于人体不利。

不过这种本身就驳杂的地脉灵力,用于化解杀生石中的怨恨,颇有奇效。

配合上星宿的力量,以十年为单位,就能净化掉玉藻前的怨念,转化出部分纯净灵力。

于是,族里其实是对此进行过暗中排查的。

如今看来,是已经确认了此事。

“这可是严重的事态啊!”

龙二瞬间确认了事态的紧急,不敢怠慢,前往族中议事之处。

穿过一排住着人的双层小楼,抄小路,拐进一片竹林,在竹海深处,寻到一座掩盖在茂密草丛深处的古老石桥。

桥下流水淙淙,桥上人却默然无声,只是匆匆而行。

初时,龙二犹有惊意,这时已经迅速调节下来。

所谓阴阳师,就是要时刻克制住自己的畏惧之心的群体。

妖魔本身,便是未知,便是恐惧,它们以人类的“畏”为食,尤其是强大的阴阳师的“畏”,更是能不亚于大补之物。

这个时代,不能克制自己的本能,时刻保持镇定之心的阴阳师,早就死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尸体都沦为某些怪物的血食了。

一旦对玉藻前报以畏惧,那么就将再也无法战胜它了。

“畏”,本就是这么神秘的力量。

虽然这么说有点丧气,但是事实就是如此。

妖狐玉藻前正是有这样令人畏惧的强大实力。

当十三万大军在面前都被轻易击溃时,实在是难以让人不对其诞生畏惧。

那纯粹的畏,让她更加难以抵挡。

即便玉藻前已经被击败,化为杀生石的如今,关于她的畏依旧流传在这个世上。

这也是她能够复活的依仗之一。

只要还有关于她的传说,流传在世上,这份畏就源源不断地支持着她。

成为阴阳师后,接触到族中隐秘,林正阳一度怀疑,杀生石中那几乎没有上限的庞大咒力,背后就是由这一份畏转化而来。

除非焚烧书稿,断绝流言,消除她留下的各种痕迹,才能断绝这种畏。

然而又怎么可能做得到呢?

畏,其实就是信仰,就是传说的另类体现啊········

想要彻底禁绝,何其艰难?

如果真那么容易做到,世俗统治者,哪还容得下宗教的存续?

不多时,他们就来到了一间一面临水的和室之中。

在门外,早有仆人恭敬地递过拖鞋。

两个人沉默着换上了干净的拖鞋,而脱下的鞋则被仆人放到一边。

他们没有询问什么,因为这明显是一个式神。

而且是人造的式神。

五官清晰,与常人无异,哪怕靠近了也根本分辨不出。

唯有阴阳师能看到它那不同于常人的本质。

看来人造式神,其实也有很大潜力呢!

林正阳一直在筹谋着式神的事情。

他的式神,可不能仅仅只是大路货色,要具备相当强的潜力才行。

至少,在他去往别的世界时,式神要能跟得上脚步。

潜力是必须的,性格起码要忠诚,外貌也不能太古怪·······

然而东瀛这地方,符合这个要求的,粗略算下来,其实就剩下猫又和木灵了。

猫又是阴阳师之中特别抢手的式神伙伴,不仅是强力妖怪,而且还具备猫的属性,闲暇时期撸撸猫也是一种享受。

木灵,老树通灵,其实就是树木的精灵,相对来说就不如猫又了。

可惜猫又在民间不怎么受喜爱。

尾巴分叉的猫又,据说在昏暗的情况下,会显出淡淡的荧光。

见到这个,常人没有不害怕的。

再加上猫又经常本能性地出没一些阴气较重的地方,弹压邪祟,因此也被视为灾厄的象征。

所以一旦有猫变成了猫又,那么处在漫长的幼年期的猫又,可能会在成长起来之前,因此而丧命。

这种妖怪,光是幼年期,就持续几十年。

也因为这样,猫又是不怎么容易找得到的妖怪。

一般传出名声的,都已经是流浪了几十年上百年的猫又。

强大的阴阳师,才有机会降服一只成年的猫又。

弱小的阴阳师,根本连靠近的资格都没有。

对林正阳而言,如果得到猫又的消息,哪怕是一只刚出生的小乳猫呢,他也愿意定下契约,花费漫长的光阴去等待它成长为大妖怪。

但是这毕竟是碰运气的事情,也许十年二十年也见不着呢?

东瀛虽然大,按理说猫又数目应该不少。

可以这个时代的通讯条件,一个消息要从乡下流传到京都,不定已经过去了十天半月,实在是不靠谱得很!

而他实在是不想将就着,找那些连成为大妖怪的资格都没有的常见妖怪作为式神。

不想将就,那就只好自己创造了。

前辈们也是苦于没有上好的式神,所以发明了人造式神。

下等的,无非是操纵一些游荡的灵体,附着在符咒上加以操纵,这种式神大多都是炮灰。

上等的,是采集浮游灵的灵质,加以净化后,用自身灵力不断培养,步骤繁琐而艰难,好处是后续可以继续完善,而且这种式神的能力是可以人为塑造的,其上限完全取决于阴阳师的才能。

花开院家就有传承百年之上的人造式神“破军”,经由超过百年的传承于钻研,号称可以匹敌大妖怪的强大式神体系。

式神破军,就是花开院家阴阳术发展至今的历史见证。

从最初的稚嫩,到后续出的成熟;从最初术式的繁琐,逐渐简化,迅捷,易于掌握。

阴阳道能在短短百年间发展兴盛,可不仅仅只是国家力量的扶持,更在于一代代前辈们的探索、研究。

相较于几十年前安倍晴明所在的时代,如今的阴阳术,不论是结印手法还是术士步骤,都有了明显的简化,更易于掌握,也更安全稳定。

这就是进步的象征。

人都在进步,时代也是。

只要传承不断代,阴阳术这种技术,总是会不断向前进步的。

‘可惜,平安时代,已经是神代的最后余晖了,在此之后,天地之间,就不再适合异类生存,进入人类的时代了。’

拉开了那扇有着青花瓷一般装饰的推拉门,就见到里面跪坐了许多人。

在这里布置了高深的阴阳术,使得内在的空间扩展了许多,至少比外面看起来大了三十倍。

大约有五六十人坐在地板上,相互之间三五成群,小声交流着看法。

轻轻拉上推拉门,林正阳跟着龙二去往了一个角落的小圈子。

这是他们新晋阴阳师的圈子。

这里的小圈子,不是按照主家分家来分,而是按照彼此熟悉程度来分,相对来说熟人都会靠在一起。

上首处,当代秀元,闭着眼睛,沉默地跪坐在那里。

一眼望去,大约是三十多岁的模样,看着很有气魄。

穿着一身白色的狩衣,头上没有戴着乌帽子。

他保养得很好,到底有多大岁数,实在是难说,可能已经有五十、六十。

下面的人都是很尊敬他,不只是因为他是家主的缘故。

众所周知,只有实力和声望都足够的阴阳师,才能当上家主,并且继承家中最大的秘密“式神破军”。

每一代家主,都会倾尽全力,完善式神破军。

甚至于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违背生死自然之理,死后不去阴世地府报道,也不成佛,强行滞留人世,将自己毕生修行的力量,连带自己的灵魂,都汇入破军之中,成为破军的一员。

式神破军,其实就是一代代为此牺牲的祖先的庇佑。

他们牺牲了死后的安宁,冒着必然下地狱的结果,也要将自己的力量留下,庇护着这个家族。

在这样动荡的年代,就算是阴阳师家族,也会生出朝不保夕之感,正是处于面对层出不穷的怪物们袭击的处境,初代秀元才会开发出这种不完善却牺牲巨大的办法,为的,就是能留下自己的力量。给后人多一份存活的希望。

这一点,在学习花开院家的历史时,都被明确点出了。

花开院家的先祖,没有神灵的血脉,也没有超出时代的天资。

他见识过那些能轻易摧毁城市的大妖怪的力量,堪称移动的天灾,为此也曾感到过绝望,竭尽心血,也只能开发出破军,将自己死后的灵魂留下,庇护后人。

土御门家有道尽生死之秘的《泰山府君祭》,有叙述天文操纵之秘的《占事略决》,传言还收藏有晴明晚年亲自撰写的《天宫地府祭》,每一部都是阴阳道的不传之秘,就阴阳术的精深程度而言,远远凌驾于破军,哪怕是几十年后的破军。

创造式神破军的术至今仍然很不完善,只是半成品罢了,之所以能与土御门家分庭抗礼,一半是皇室、公卿们的有意扶持,一半则是破军的数目········每一个破军式神,都是一名曾经的祖先,自愿成就。

花开院家,所谓的底蕴,其实不过是先祖的庇佑与前人们不甘的挣扎罢了。

很悲哀,但这就是凡人能做到的极致了。

第十四章会议

等了没多久,陆陆续续的,又有些人到了。

再往后,还是没有来的,就是实在距离太远,或者分不开身。

阴阳师是一份职业,除了阴阳寮的差遣外,还会私底下接取各种委托,收受俸禄。

委托做到一半,是不能随便放弃,自己跑回来的。

窗沿上,突然飞进来一只蓝色的蝴蝶,翩翩起舞。

当代家主睁开眼睛,看向了蝴蝶。

蝴蝶在空中发光,在蓝光中扭曲变形,然后变成一张信纸,落了下去。

“那是雅人的信,他出去有半个多月了,据说在调查那须野附近妖怪的异动。”

分家的一个阴阳师认出了那只传信的蝴蝶式神,小声地说着。

式神也分种类。

这种传信用的式神制造起来相当简单。

折出千纸鹤,吹入灵气,赋予其灵性,就能制造出最简单的传信式神。

可惜,这种式神也脆弱到极点,遇到意外就会被拦截下来。

相较之下,这只蝴蝶式神就真的是很别出心裁了。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同为阴阳师,就能看出这里面的功底深浅。

看似简单的蝴蝶式神,起码具备了幻术变色、变化形态、远程操纵、知觉共享、加密咒术。自毁等等术式。

在区区一张纸上,同时附加这么多功能,还能维持这么久,这其中的难度,不是一加一加一再加一,而是指数倍数地提升难度。

构成术式的符咒本身也是会相互干扰的,而且普通的纸张根本承载不了多少咒力。

这在内行人看来,就是螺蛳壳里做道场,针尖上跳舞,越是方寸之间,越是显得真功夫。

至少在场诸人当中,能做到的,估计只有最前排那些半截入土的糟老头子,在阴阳术上浸淫了大半辈子的才能勉力为之。

林正阳·······做不到。

他在操纵灵与即死的咒术方面很有造诣,灵力也很强,但是精巧方面下的功夫还不够,远远不够。

这是熟能生巧的功夫,一份汗水一份收获,只有多研究,多实践,才能做到。

‘任何地方,都不缺努力的人啊!’

这么感叹着,同时心中审视着,是不是存在自矜自傲的心思。

取得了一点微末成就,立刻就沾沾自喜,却不知道,是修行路上大忌。

努力可以弥补天赋,但是大多数比你有才能比你出身好的人,依旧还在努力。

那么,你有什么资格自傲?

家主看完了信,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开口说着:

“那须野那里,他们发现了穿着奇装异服的人,袭击了当地的驻守巫女。”

“雅人已经确定,对方的目标正是杀生石。”

场上一片寂静,随后大家都在小声地交流着。

“那须野,那地方根本没有杀生石了。”

“就是说啊,富士山爆发时,有一只不死鸟被发现出现在火山熔岩里,那个时候起杀生石就不在那须野了。”

“那群人得到的消息到底是多少年前的了?”

“那须野只是对外的说法,从一开始杀生石就没有放在那须野。”

“这么说起来,这群人在本地其实消息很闭塞啊,连这种事情都能弄错。”

当然消息闭塞了,他们才来到这个世界多久?

估摸着也就是随便打听了下消息,就直奔那须野去了。

林正阳在心中为那地方的神社默哀。

估计已经没有活人了吧·······

不过就算当初不知道,现在对方估计也知道了。

接下来目标肯定是京都各大神社和名门。

这一队轮回者估摸着已经在行动了。

想到这里,林正阳顿时觉得有了危机感。

“下一波轮回者记得今天要到了,上一波轮回者可能现在就潜伏在京都,而且可能都会选择花开院家做目标········这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啊!”

京都阴阳道,以花开院和土御门两家统领。

花开院以阴阳师众多而立足,算是名门。

土御门则是有着安倍晴明的余荫,人丁不旺,但是阴阳术高深莫测,据说这一代有人掌握了仅次于天文操纵的天象操纵能力,能直接改变整个京都的气候,甚至传出风声要改回“安倍”之姓。

东瀛姓氏改换相当常见,分家时会改姓,嫁人时改姓,甚至有些莫名其妙的缘故就会改姓。

土御门就是因为安倍晴明主宰京都的土御门而得赐此姓,后代都以土御门为姓氏。

除了阴阳道之外,还有神道教的各大神社。

这些传承久远的神社,才是真正的名门。

就算是安倍晴明在世时,也得保持尊敬,哪怕一直家境拮据,也不曾去用术法骗取钱财,就是因为那些存世久远、掌握了很多隐秘的强大神灵。

伏见稻荷大社,就是祀奉以宇迦之御魂大神为首的诸位稻荷,信仰昌盛,是赫赫有名的大神。

八百万神确实存在大量水货,但是稻荷神不在此列。

稻荷大社,自然有资格封镇杀生石。

皇室,也可能暗中收藏了部分杀生石。

从见到了清源家收藏的玉藻前尸身灵骨,他就开始这么怀疑着了。

毕竟清源家祖上也是曾经也是皇室一支,只是如今落魄了。

除此之外,一些民间闲散的强大巫女,法师,也有获得部分杀生石碎片的。

不过这些人,往往居无定所比较难找。

仔细算算,好像掌握有杀生石的,比较容易找到的,又是相对来说比较容易啃下的,居然还是花开院家········

这真是个令闻者落泪的故事。

攻打稻荷大社,必然正面迎来稻荷神们的愤怒,会引发神战。

攻打土御门家,得做好面对安倍晴明留下的强力式神的准备。

攻打皇室,其实是最麻烦的,因为那个位置牵一发而动全身,引来什么后果都有可能。

唯独花开院家,不是神裔,没有出过什么大人物(在安倍晴明的时代,初代秀元全程划水),又算得上是名门,简直是十分好的靶子。

“我已经通知了土御门家,藤原家和皇室,还有伏见稻荷大社那边,尚未回复。”

“这段时间,诸位尽量推掉外出的委托,在京都境内也要时刻保持联系,式神不要节省,务必布置到每一条街。”

“还有,京都妖怪的动静值得关注,或许那群外来人会跟他们联系上。”

“除此之外,就是尽量不要落单,对方的手段很诡异,可能不是人类。”

“好了,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下面我分派下留守的任务。”

“安雅,亚次,龙二,秀吉·······”

第十五章重逢

这是一片被薄暮笼罩的深山之顶。

山风凌冽,身上的衣服猎猎作响。

一行人,静悄悄地,站在山巅。

脚下是一片灰色的影子。

远远地,能看到山下一点灯火。

更远处,星星点点的光明,点缀着夜色下的京都。

从这里看去,别有一番风味。

山风呼呼地吹。

吹过山谷,发出好似厉鬼的嚎叫。

一些大大小小的妖怪,各个奇形怪状,从任何意想不到的角落悄悄靠近,想要尝试下难得的美食。

靠近京都的山林,往往定期都有阴阳师们处理,这些杂鱼妖怪,只是因为躲进深山,所以能够苟延残喘的货色。

它们没有脑子,也不懂得审时度势,只有本能而已。

“伦琴猫,十万伏特!”

淡定的萝莉音响起。

下一瞬,电光照亮了这片山林。

奇形怪状的妖怪们,化作了遍地的焦炭。

“做的不错,小哀。”

戴着斗笠站在前面的女性,裹紧了身上的单衣,淡淡地夸奖着。

一如既往地没有回应。

她也没有在意,只是径直眺望着夜色下的京都。

“平安时代啊,这是魑魅魍魉横行的年代,就连京都,在晚上也不太平。”

按照她得知的消息,这是神代落幕,妖怪鼎盛的时代。

“主神,这个世界真的有你的碎片吗?”

[距离很近,不足一百公里,具体位置难以定位。]

“一百公里?那大概就是在京都了,这附近也就只有京都一个城市而已。”

“会是土著遇到了,当成神物供奉起来?”

“还是和我一样都,候补主神代理?”

夜风有些凉了。

她有些迷茫。

不久之前,她还只是个加入主神空间的新人而已,被分派到柯南世界执行任务。

莫名其妙就成为了主神代理,然后在一个奇怪的柯南平行世界遇到了小哀。

不愧是头脑好的小哀,三两下就看穿了自己的身份。

就是实在冷淡了些。

“晚上是妖怪的天下,走夜路实在是太危险了,我们就在这里逗留一晚上吧?”

“小哀?”

“嗯……”

很勉强的一声回复。

“这里真是奇怪的地方,正常人类居然也可以因为妒忌,悲痛,悔恨等情绪化为妖怪,简直是新人的天堂。”

“你们几个,要是能在这个世界变成妖怪,等同于进行了一次强化,下次任务不知道能占多少便宜……”

“这里的法师肯定是懂得怎么转化成妖的,我们还可以去找找阴阳师,只要肯出钱,一定能找得到愿意帮忙的人的。”

絮絮叨叨地,说了些闲话,缺一直没有听到回复,她好奇地转过了头。

“你好。”

一个俊秀的“少女”,长发披散在背后,垂至腰际,一手搂着猫一样的灰原哀。

一群新人整齐地扑倒在地。

狮子一样强壮的伦琴猫,软趴趴地再地上打着瞌睡,发出呼噜呼噜的可爱声音。

见到她转头,这位英气十足的“少女”,冲着她点点头:

“我家的喵之下,承蒙照顾了!”

“喵之下?”

这个呆呆的女人,楞楞地重复了一句。

小哀涨红了脸,在这个可恶的人怀里挣脱出来。

“我不是你养的猫!”

·······

半刻之后,废弃的山间小屋里,炉火烧得旺旺的,映照得室内一片通红。

“为什么你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你现在这张脸,比女人都漂亮!”

久别重逢,没有想象中的惊喜,却也没有太多陌生感。

就好像是出了一趟远门,相隔几周之后再见一样。

灰原哀一反常态,开始话多起来,看着一边战战兢兢的女人目瞪口呆。

竟有些淡淡的嫉妒。

小哀可从没有在她面前表现得这么亲近过……

不过不过她可不敢多说什么。

她的小命,可还在人家的手里攥着呢!

“既然再见了,那就不要走了。”

留下这么一句,林正阳就将目光转向这个幸运的女人。

“大道在前,本该有进无退。”

他的目光很清澈,但是却好似没有半点温度。

好似那高渺的天道一般。

“姑且还是问一句,能不能请你,自愿放弃呢?”

“看在你对小哀的照顾上,放你神魂转世。”

狩衣少年的笑容在火光下,显得是那么云淡风轻。

好似在商量明天早饭吃什么一样。

这种被人无视的态度,简直不能忍。

所以·····她忍了!

从心的话,至少有可能还有个转世的机会。

强硬的话,大约没有以后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她得到的主神碎片,并不能直接强化她的力量,所以她到现在实际上也才是新手而已。

说起来悲哀,然而碎片化的主神能力缺失严重,是不争的事实。

“咳咳,能不能······优待一些?”

她尴尬地笑了笑,用眼神疯狂示意背后那只猫一样的小哀。

“唔······”

喵之下灰原哀轻轻扯了扯狩衣下摆。

林正阳不为所动。

【回收完成。】

灰原哀急了,凑到他耳边,轻轻地说:

“猫姐姐很照顾我的。”

猫姐姐?

不知道自己被私底下称作猫姐姐的女人,正坐在木墩上,瞬间感觉周身一阵轻松。

就好似放下了某种负担一样。

她惊疑不定地望过去

“你自由了。”

只见到少年那浅浅的笑容。

恰似那高岭之花,迎风傲放。

‘真是,太作弊了,笑得太好看了·······’

“你可以选择,是作为半妖,生活在这个世界,还是加入我的麾下。”

“对了,自我介绍下,我是这一任管理员,负责轮回之地的重建与秩序,你可以叫我玄素。”

“猫姐姐”明显是犹豫了下,怯怯地问:

“这个世界很危险的吧?”

她只是个有一半猫又血统的新人轮回者,在这种妖怪遍地的时代是真的会受歧视的啊!

君不见,大妖怪之子犬夜叉幼年过得是什么日子。

“这个世界,自然是危险的。”

林正阳神秘地笑了笑。

随后,窸窸窣窣,好似很多东西在爬行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来了!”

第十六章化解

“什么来了?”

“猫姐姐”下意识地问了出来。

“妖怪!”

林正阳镇定地坐在原地。

竖起双指,并在唇间。

“嘘——不要发出声音。”

细细碎碎的细微爬行声,在门口停了下来。

室内一片寂静。

猫姐姐双手死死地捂住嘴巴,眼神有些惊慌。

她本来就不是战士。

倒是灰原哀很镇定,在脖子上挂着的蓝色精灵球按钮上轻轻一按。

伴随着微弱的光芒,通体带着电光,像狮子一样雄伟的伦琴猫,放了出来,迈着款款的步伐,在小小的木屋里,四处逡巡。

带着谨慎而凌厉的眼神,它柔软的耳朵不时轻轻动弹,仔细听着动静。

宽大的脚掌上,是厚厚的肉垫,缓缓踩在破旧的木板上,却没有发出声响。

‘在地板下面。’

林正阳的视野中,丝丝缕缕妖气,混合着瘴气,好似树林背阴处发酵腐烂的树叶一样,带着令人作呕的腐败之气。

阴阳师能见到常人看不到的神秘,包括风水之气,妖气,鬼气,诅咒等等。

不规则的长条状阴影,依稀好似有密密麻麻的节肢,看着就像是大号的百足蜈蚣。

‘百足?’

这是一种蜈蚣妖怪。

百足是形容它有很多脚。

一些地方也把蜈蚣叫做百足,本身毒性很强,而且在森林里居住,带着浓重的瘴气。

经过的地方,带着腥气的口风和涎水,都是剧毒,会腐蚀草木,常人误触一点,就会皮肉腐烂。

这是一种非常危险的妖怪。

处理不当的话,遗毒无穷,其留下的妖毒会污染水源,制造可怕的瘴毒地带。

外面的妖怪,看着还在疑惑。

林正阳右手食指,蘸着口水,在桌面上划着横与竖,口中默默祷祝。

猫姐姐不懂唇语,自然不知道林正阳在默诵奇门九字决。

抱朴子曰:入山宜知六甲秘祝,祝曰:“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凡此九字长念之,无所不避。

口中常念此九字,可以趋吉避凶,运气不好可以转运。

如出门在外,上车前,搭船前,念此九字,亦可保平安。

在外住宿若怕房间不乾净,念此九字,诸邪不侵,可保一夜安眠到天亮。

配合上四纵五横法,效果卓著。

口念一字,手画一笔。

画完四纵五横,再写下“平安”二字。

画完之后,林正阳于空灵之中,感受到咒力消耗,神秘的力量作用在周围,将局势导向他希望的那个方向。

静静地等候着,外面的声响消失了。

接着,窸窸窣窣的声音渐渐远去。

看来是妖怪没有发现端倪,自行离开了。

之所以回避,倒不是不能打。

只是这大晚上的,又是山里,有个容身之处实在是难得。

收拾掉这只妖怪,估计,这简陋的小屋子,恐怕就彻底废了。

到时候难道要露天休息?

没有屋子遮挡风雨,过上这么一夜,可是很不舒服的经历。

而且带着两个不擅长战斗的拖油瓶,难免有不周全的地方。

失去屋子的遮挡,他加诸于房屋本身的结界咒就要失效,人类的气息在这个时候散发出去,夜行的妖怪循着气息而来·······今晚就别指望消停了。

况且消灭妖怪一点收益都没有,却要赔上一个晚上的休息时间。

根本不合算。

阴阳师是一个需要审时度势的职业。

毕竟经常与公卿贵族打交道,不懂得这一点的,就算阴阳术再强,也是不可能在京都立足的。

比如赫赫有名的播磨流阴阳术创始人道摩法师,就是因为不如安倍晴明会做人,才会灰溜溜被放逐到播磨。

他一样是那个时代的阴阳术集大成者,七十七鬼夜行都能独自镇压,与大阴阳师晴明交手数次全身而退········可那又如何?还不是被驱逐了?

光是博学还不够,合格的阴阳师还需要智慧。

为人处世的智慧,人情练达的智慧,审时度势的智慧·······

阴阳师并不是战士,他们活跃的场合是阴阳之间,处理的的诡异之事,多半牵扯到人、妖、鬼、神之间爱恨情仇。

他们经常出入于公卿大族,了解到后宅阴私。

他们普遍知晓一些委托人的隐秘,诸如各种陈年旧事,阴暗的政治斗争等等,更有因为各种原因,在后宅之中积累怨气诞生的妖魔,每一个背后都是一篇染血的故事。

然而他们必须要守口如瓶。

若论职业素养,没有比得过阴阳师的。

这就是为什么贵族公卿遇事喜欢委托京都名门花开院家的缘故。

无他,多年积累的信誉在。

这就是花开院家的阴阳师处世智慧了。

遇事要谨慎,缄默,守信,保密··········

贯彻这些,才是一名优秀的阴阳师。

不负阴阳道千年传承。

其实这就是沿袭自东方阴阳家的学说,在这里进行的演变。

到了花开院家,就成了处世哲学与职业素养。

“安全了。”

他拍了拍手。

那股妖气已经远去。

妖怪虽然多,但并不是所有的妖怪都是那么密集存在。

通常一只成气候的妖怪附近,不会看见另一只成气候的妖怪。

“接下来直到天亮,只要不是故意作死,我的咒就能保护我们平安。”

四纵五横法,是出门在外,必备护身之咒,用法多变,以心愿为转移。

不过咒的力量到底是有限的,故意作死的人那就没办法了。

咒的力量能让现实转移,向着他希望的方向发生偏转,称得上“如愿成就”四个字。

但是本质上,依旧是有限度的,毕竟个人愿力,也有其极限。

只能在条件许可的情况下,稍加引导,而不是强制地扭曲现实。

就打个比方来说,方才妖怪嗅到人气,估计是吃掉了那些个新人,并且从那座山崖上一路尾随而来。

因为他的结界,人气在此处断绝,妖怪实际上没有发现他们。

接着又因为他的愿力,引导那智慧不足的妖怪离开,都是在现有的条件下达成的。

妖怪智慧不足,是愿望达成的最大要素。

咒力能一直影响着周围,按照他的估计,至少能持续到明天早上。

这期间,只要不破坏一些要素,比如走出结界,比如那只妖怪突然力量暴增,或者变得聪明起来,那就不会有问题。

当然非要作死的话,任凭什么咒语都不可能保得安全的。

林正阳也在庆幸,自己收到了主神的提醒,早早地就放出大量式神,在他们降临这个世界后就第一时间赶到。

实际上,他已经在暗中观察过一段时间。

这个主神代理人,性格实在是懦弱,战斗力很低,居然连新人都不服她。

要不是小哀还站在她这边,估摸着她连队长的身份都保不住。

于是,他果断放倒了那群新人,丢在原地,估计已经连骨头不剩下了吧?

当然,被妖怪吃掉,是有一定可能,因为怨恨转化成新的妖怪的········但是没有指导,全凭一腔怨恨想要做到这点,不如去买彩票。

他并不后悔这么处理。

主神以及主神碎片的存在,必须要尽可能封锁消息。

这是证道机缘,不知道多少纪元难求的一次。

错过了,他觉得无论如何都无法轻易原谅自己。

说起来,这只“猫姐姐”真的是太弱了,好像她拿到的碎片缺少了兑换的能力?

不然也不会到现在才是只半妖了。

估计冒险来到这个世界,也是想在这里好好挖掘妖怪的血脉吧,毕竟这个世界是那么得适合妖怪生长。

可惜······她太不幸了,就连选择的落脚地都有问题。

如果他不在场,这两个女孩子,和一只伦琴猫,一定会遇上那只估计有上百年气候的百足。

下场如何,很难讲·······伦琴猫这种神奇宝贝他所知有限,但是如果培养得好,神奇宝贝未必就比妖怪逊色。

但最终无论如何,今晚她们一定会很狼狈。

妖怪的能力千奇百怪,就算是白泽图也不能尽数记载,或许她们就会被一些诡异的能力阴到。

那下场就是成为妖怪的口粮了。

“真的安全了吗?”

“真的安全了,休息下吧,等天亮后,我带你们进京都。”

两个女生各自将就着找了个温暖的角落和衣而卧。

小哀面嫩,当面也没有做出躲进他怀里的举动。

林正阳则独自打坐到天明,一直处在常定之中,心中空明。

只听到屋外风声时断时续,如啸,如吼,呜咽着,过了一夜。

第十七章京都

“这里就是闻名后世的平安京了。”

身穿纯白一色丝质狩衣,做标准阴阳师打扮的林正阳,带着小哀进了城门。

半妖的“猫姐姐”也戴上了帽子,遮掩自己那一对异于常人的猫耳朵,跟在后面。

城门把守的士兵,不敢多看。

能穿得起这种衣服的,都是上等人。

尤其是阴阳师标配的狩衣,从城外走来居然一尘不染。

这种神秘的表现,毫无疑问是真正的阴阳师大人。

士兵直接就让开了道路,让他们一行三人过去,然后拦下了他们后面一支商队。

经过城门,是需要交税的。

马车,牛车,商队,流浪武士······都要交不同的税。

唯独特权阶级不需要交税,比如阴阳师。

那一身材质上等的狩衣,以及经年累月养成的气度,在这些每天都要和成百上千的人打交道的守门士兵眼里,是异常显眼的。

就好似白天鹅处在一群鸭子之中,瞬间就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再加上灰原哀,林正阳还有这位到现在都没有被林正阳问过名字的半妖猫姐姐,都是肌肤白嫩,容貌出众,生活条件不错,一看就知道是大家族出身的。

根本不可能会被人拦下。

用衣服和神态,来判断一个人所处的阶层,在这个时代是很少出错的。

尤其是衣服不能乱穿,什么阶层能穿什么衣服,都是有讲究的。

狩衣唯有阴阳师会穿,属于职业装,就跟巫女服是巫女的职业装一样,几乎不可能被仿冒。

假冒的话,被发现可是要牢狱之灾。

大部分底层良民,贱民,眼神空洞而麻木,好似行尸走肉一般,穿着最下等的麻布,草鞋,甚至于赤足,更有甚者连裤子都是到处漏风的········

他们活着仅仅只是为了活着,对未来完全没有任何希望,通常只是进城来换取必要的生活物资。

这种人也榨不出什么油水,一般都是略微检查下,重点是看城门附近布置的结界是不是有反应,以免被妖怪混进城中。

重点是商队。

京都作为一国政治中心,大量公卿贵族居住在这里,消费群体自然吸引了大量商人。

城门这里,是进入京都时要缴纳的第一次税务。

一般按照车辆数目和规格收费。

在此之前,这些商队已经在临近的城市交过多次过路费,甚至于货物都已经倒腾过几次了。

最终成交价可能会是收购价的数十倍,也有路途上这些关卡的沉重税务有关。

后面的商人在城门口逗留了一会儿,依稀还能听见后面那个商人谄媚的声音,内容无非是想要少交几个铜子。

需要提一句的是,此时各地的铜钱种类与成色不一,很多地方实力大名已经崛起,甚至于尝试着私人开采铜矿、铸造货币。

最受欢迎的,当然是海对岸那个东方大国的铜钱,一枚能顶地方铜钱三枚甚至于五枚。

铜钱的精美程度和含铜量,是一个国家国力的象征之一,至少在这个时代是的。

越是精美,成色越好,就越受欢迎。

所以京都的入城税,一般都是收铜钱,黄澄澄的开元通宝,是硬通货。

“有点不舒服······”

刚经过城门。猫姐姐就皱着眉,小声地说道。

“怎么了?猫姐姐昨晚没睡好吗?”

小哀关切地问着。

“不是,就是心里面······感觉有些膈应,怪怪的感觉。”

她揉着眉心,有些困惑。

“是结界的缘故。”

“覆盖京都的大结界,是贺茂家和土御门家联合布置的,但凡妖怪进入就会觉得不舒服,长期待着还会导致压制部分力量。”

“你现在不是纯种人类,是半妖,所以不舒服。”

“如果是纯种妖怪,刚才经过城门就会被城卫发现,然后被卫队消灭掉。”

“没有化形成人的大妖怪的水准,几乎不可能掩饰过去的。”

“妖怪们虽然天生就有神通妖力,但是它们在术法这方面的钻研真的不如人类集体的智慧,哪怕活了几百年,也还是那样子。”

“就我的经验而言,能自己开发法术的,几乎都是化形成人的大妖怪,因为接触过人类的文化,所以才有意识地学习、总结,这也是大妖怪比一般妖怪强大的根源所在,可不仅仅只是单纯的力量。”

“当然,真正最可怕的,还不是那些相对纯粹的野生妖怪,而是那些由人类生成的妖怪,同时具备身为人类的狡诈和妖怪的残忍,这种才是我们主要防备的对象。”

“因为他们通常生前都有极强的怨恨,或者执念,变成妖怪后也会不遗余力地达成目的,这种妖怪遇见了是一定要彻底消灭掉的。”

林正阳轻车熟路地,领着他们沿着朱雀大道走。

“是,这样的啊·······”

猫姐姐尴尬地笑了笑。

她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来这里之前,她可没想到这里会这么危险。

果然还是现代世界舒服啊········

“对了,还没有请教过你的名字?”

“如果可以,请说说你的故事。”

穿着白色狩衣的少年,牵着一只小小的穿着樱花和服的萝莉,当先开道。

路上的平民纷纷避让。

偶尔有遇见的熟人,还会点点头,打个招呼。

“我啊,我叫做许晴,原先是会计专业的。”

“会计这一行,一辈子就是不停地考证,这个证,那个证,累死在考证的路上·······然后我就进了那个地方。”

“嗯,刚开始新人剧情,我遇到了一个还算正派的队长,带着过了,回去后强化了半妖血脉,再过之后就稀里糊涂成了候补的主神代理。”

“接着我去了一个崩坏的柯南世界,遇见了小哀······”

许晴回忆着。

“接着就是神奇宝贝的世界了,小哀很聪明呢,很快就在联盟注册,半年就当上了道馆训练家,还开店赚了一大笔钱,自己买了个房子,说是以后就在那里养猫了。”

“之后都是小哀在照顾我,然后就遇到了你,别的······也没什么好说的,你都知道了。”

“小哀,你姐姐呢?”

林正阳低头看着小哀。

现在的他,才十二岁,看上去倒跟灰原哀差不多高,走在一起就像是大家族的兄妹,后面跟着个仆人。

“姐姐······跟着赤井秀一跑了!”

小脸上,满是让人心碎的落寞,

眉眼间,尽是凝而不散的愁绪。

林正阳怜意大起。

不得不说,小哀这副忧郁的样子,确实很能吸引男生的保护欲。

“我找到姐姐的时候,她已经死而复活了。”

“你不知道,你走了之后,那个世界发生了多少奇怪的事情。”

“几乎是一夜之间,世界就变化了!”

灰原哀精致的小脸,认真地回忆着。

那樱色的朱唇,越发吸引人了。

说着说着,他们已经穿过了罗生门。

平安京的中轴主干大道,又叫朱雀大道,上面第一扇大门就是罗生门。

罗生门在千年后早已倒塌,但在这个时候还是建成不久的状态。

说句实际的,以这个时代的生产力和技术水准,这个罗生门,并不太威武雄壮。

或许本地人看来确实惊奇,但是对见过后世百层大厦的未来人而言,也就那样。

四周往来行人,大多数粗布麻衣的平民,色彩单调,偶尔有梳着奇怪发型的。

有钱人的衣着,明显相对精致些,色彩明艳些,装饰也多了许多。

即便是这样,他们也会远远地避开这三人。

与那些人的衣着、装饰材质想比,他们这一行人,个个穿着华贵的丝绸衣服,容貌气度都是不同寻常,简直就是如同天上的星辰一般,连看都不敢看一眼。

根本不敢靠近,就连看一眼都害怕冒犯。

平民冒犯贵族,下场很可能是生不如死。

他们只会远远地避开,或者实在避不开,也会恭敬地鞠躬,退到一边。

越往里走,就越接近皇室。

屋舍楼宇也越是繁华。

达官贵人的宅邸,和皇宫,都位于内城。

越是靠近内层,则地位一般越是显赫。

内城的少数地方,比如一些大贵族的宅邸附近,为安全考虑,是禁止平民随意靠近的。

不过别的地方,平民还是可以自由通行。

京都各处都有正规军守卫,负责维护治安。

所谓天子脚下,首善之地,大约就是如此。

至少明面上,治安还是相对很好的。

平安京以朱雀大道为中轴,分为左右两京,建筑格局模仿的是隔海相望的大唐帝国西都与东都,因此,左京叫做洛阳,西都叫做长安。

左京的坊市,大小规模更是全盘照搬繁华的洛阳坊市,其繁华程度在这个国度是首屈一指的。

作为一国之首都,这里可谓是集中一国之精华,繁华之处远胜一般水准。

处处张灯结彩,喧闹无比,看不出一点贫穷。

往来的平民,至少也有合体的衣服,家里有点产业,至少走到靠内的区域是这样。

估计那些赤贫的家伙,根本在走到这里之前就被驱逐了吧········

林正阳一边听着小哀讲述他离开之后的事情,一边找了家不错的店面。

在二楼找了个靠窗的位置,他给她们点了早餐。

到现在她们其实还没吃饭。

日本的餐饮水准,其实相当贫乏。

尤其是这个时代,佐料缺少,以及固有的饮食习惯,跟舌尖上的天朝人完全是两码事。

把一个现代人,丢到古代去,简直是一种酷刑!

丢到古代日本,那简直是地狱!

好在早餐不算什么。

用了点本地的甜点,还有面食,还不算离谱,林正阳只是浅尝辄止。

近来参悟内丹仙术,他已经将神气打成一片,注入窍中。

那关窍,看似在丹田三寸,实则既不在身中,也不在身外,而是玄而又玄,联系内外两重天地的枢纽。

越是炼己功深,他越是能体察以往涉及不到的深层奥秘。

后天凡息断绝,内息发生。

所谓“要想人不死,先要死过人”。

就是指的修炼内丹仙术抵达无需呼吸的程度。

到了此时,时刻都是清澈的内息自行在身中穿行,通过穴窍沟通内外,汲取外界灵阳清气,混合着那往日采集的元神。元气,反复熏蒸、烹炼,逐渐转化本身精气神,如同灵阳清气一般,清清、灵灵,无有阴质。

就内在而言,是在孕育胎仙,就外在而言,就是食气者神明不死。

甚至于,他的灵力也再一次飞升提升。

可惜的是,内丹仙术法门众多,但流传到东瀛的,大多是方仙道的古丹书,多以炼就铅汞剧毒丹药的外丹为主,内丹仅仅只是一些杂篇、大路货色。

海对岸的唐朝,这时代楼观道正是兴盛之时,内丹术大约在摸索阶段。

就算去求教,多半还不如他从未来时空网购的《道门语要》、《乐育堂语录》体系完备。

技术这种东西,越是往后,自然越成熟,

虽然大唐有不少肯定有不少仙道中人,但是若论理论,尤其是由人转化为仙的部分,肯定还是后世更系统些。

这也是他留在东瀛,没有去大唐的缘故。

当然,他的身份也是个问题,而且是大问题。

别真的以为这时代的东瀛人去大唐地位会有多高。

除此之外,这一路也相当危险。

陆地上都有这么多妖怪,那么比陆地更大的海洋呢?

出海遇到龙都是可能的········

就不去自讨苦吃了。

反正东瀛本地,也是有道教传来的,虽然不管是什么东西传到这里都会发生奇怪的变化就是了·······

比如东瀛的和尚能娶妻生子·······这个地方的可怕程度,由此可见一斑。

其实真要计较起来,日本的阴阳道,就是接受了大唐道教文化和阴阳五行学说,在皇室影响下诞生的,最后融入了本土的民间信仰,归入了神道教之中。

如今受到大唐的影响,正是阴阳道的鼎盛时期。

第十八章帮我

“世界变得很奇怪。”

“已经死掉的人,突然在墓地里发出声音,死而复生。”

“到处都是这样,灵异事件比比皆是,除此之外,还有些动物开始发生变化,好像是要成精了。”

“然后最大变化的就是一个信封黑夜大神的教团兴起,号称唯有黑夜大权现是唯一真神,发展得很迅速,甚至取代了天主教的地位。”

“不过那时候我姐姐也已经复活了,然后,丢下我,跟那个男人跑了·······”

小哀郁闷地从空间背包里取出饮料,分给了许晴和林正阳。

“这是精灵世界的特制空间背包。”

“那个世界各种黑科技不少,其中精灵背包已经转入了民用。”

“这儿特产的树果饮料。”

小哀解释着:

“那儿其实生活条件比我那个世界要好多了,精灵的能力广泛应用,加上不时逆向解析出的古代文明技术,导致匪夷所思的黑科技流入民间,空间背包还有精灵球,都是这方面尖端科技的应用。”

“如果不是时间太短,我真想混进研究所,当一名研究员········无穷无尽的课题,每一天都会有新的发现,真是太棒了!”

小哀俏脸上红扑扑的,满是身为研究员遇到感兴趣课题的兴奋。

宠物小精灵的世界,对于她来说,就是异世界,每一只宠物小精灵,都是未知的物种。

如果是科学家的话,想必没有不希望穿越到这个世界的吧?

林正阳静静地看着她,笑了笑。

“那时候我们刚到的那儿,连个户籍都没有,工作都找不到,差点就被忽悠进地下组织,好在遇到了一个好心的乔伊·······不过所有的乔伊,长相居然有七八分相似,而且全是女生,我甚至怀疑她们祖上是不是人类。”

“不过我们后来想办法补办了一个户籍,就在常磐市········你总看着我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有时候会想你。”

林正阳笑得温柔。

小哀哼了一声。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看过《名侦探柯南》吧?”

她垂下头,默默地含着吸管,喝着甜桃味的果汁,含糊不清地问:

“说······你是不是·······看过了······”

林正阳丝毫没有被揭穿的尴尬,只是扭头转向了一边默默缩着脑袋,努力降低存在感,当木头人的许晴:

“原来你们告诉小哀了啊。”

许晴抬头看了他们一眼,随即讪笑着道:

“·······是有几个新人·······想打小哀的主意·······”

她频频瞥向小哀的眼神,很有些古怪。

面上紧绷着,想笑,却不好意思。

“小哀做了什么吗?”

怀疑地看向了小哀,林正阳很疑惑。

从他这里学习到了大量型月魔术知识的小哀,面对一帮莫名其妙出现的新人轮回者,会做出什么呢?

想想·······想不出来,大约,可能,实验室缺少几个活体材料?

小哀也不答话,只是喝着果汁。

“好了,不想说就不说吧。”

“我简单介绍下这个世界的局势。”

林正阳浅浅地抿了一口果汁,一股沁人心脾的浓郁芬芳,回味在口腔中。

真不错。

他有些日子没喝到这么好的果汁了。

东瀛是岛国,物产并不丰富,水果虽然有,但是产量不多,他也难得吃到几次。

“这个世界,已经是神话时代结束,英雄时代的中后期了。”

“根据我的调查,以及主神在世界外侧的观测,这个时间段,所有的神系几乎都陷入了黄昏时期。”

“在这个时期,神灵显示神迹的频率大大下降,渐渐隐入幕后,在暗地里还保有着相当高的影响力。”

“海对岸的大唐,神迹比这里还少,进入了仙话,主要是炼气士追求成仙得道,行走天下的传闻逸事正在谱写,而对应的古神、大神渐渐不再回应。”

“还存活着的神灵,都隐居在自己的神国、神域之内,越是强大的神灵,这方面限制越大,很难直接行走在大地上。”

“在这个国度嘛,嗯,皇室依旧保有着相对强大的力量,但是私底下,贵族与皇室的斗争时刻都在进行,纵观平安时代,都是贵族与皇室的斗争史。”

“嗯,天皇,被称作天照大御神与素盏鸣尊的后代,不管最初事实如何,实际上到如今,举国承认,这一点一定是真的了,所以天皇是现人神,具备现世封神的资格。”

“官员死后,会被追封为神,所以官位,又有封神榜的属性。”

“殿上人,地上人,前者有资格上殿堂,后者只能站在地上,没有资格入殿朝会,划分出两重天地。”

“在阴世,死后待遇就是殿上人会受到承认,追封为神,成为神道教正祀之神。”

“前提是官位必须是达到第五位,有资格入殿朝会的殿上人才行,当然这只是个名分,具体能不能成神,信仰如何还是得看自家后代人的努力。”

林正阳敲了敲桌子。

“在这个国度,想封神很容易,随便找个村子,几乎都有祭祀的一些个淫祀野神,甚至于地方上还有大名供奉的家神,信徒能上万,上十万········”

“但是哪怕是信仰再大,不得天皇敕封,就不归入正神,不在神道教体系内部,不得承认,被排斥在高天原之外。”

“这个国度的神,最高位,是天之三御神,也是这方土地实际上信仰最昌盛的神灵,到处都是他们的影响。”

“他们实际上,是隐藏在这个国度幕后,操纵着这个国度的真正主人。”

“被称作天皇的人,自称是这两位御神的后裔,自然在法理上得到了正统,同时得到了古老的神官巫女们的帮助,在这个神灵力量尚未彻底远去的时代,皇室依旧保有着强大的影响力。”

“源氏一族,很聪明,对天照和素盏鸣尊一直虔诚信奉,所以哪怕到了未来,依旧有着一份荫庇”

“安倍晴明,到底都没有成为殿上人,没资格成为受到承认的正祀,哪怕他的后代未来组建了土御门神道,一样只是地方教团,在野之神·······我觉得其实也有他们的暗中打压。”

“不过这也许牵扯到阴阳师这个群体的本身,不能简单地视为神灵的打压。”

“阴阳师的诞生,不是民间兴起,而是皇室敕造阴阳寮,培养出精通道百家的饱学之士,为皇室效忠,解决各种事件。”

“有时候,国家战略,民生政策,也会求教阴阳师,一度有让阴阳师随军出征,兼职随军参谋的举动。”

“最初,阴阳师的出现,用意很简单,就是为了皇室服务,为皇室的正统性提供法理和学术上的依据,本质上是为维护皇室统治而诞生的。”

“后来渐渐变了味道,贵族们,尤其是大贵族们,与皇室博弈,阴阳师逐渐数目增多,也开始为贵族服务,活跃在政坛上。”

“平安时代,将持续四百年,这期间,阴阳师这个群体,游走在皇室和公卿之间,左右逢源,逐渐发展、兴盛,每一名阴阳师,可谓都是这个时代的精英——他们不仅要对阴阳道熟谙于心,还要对茶艺、天文、和诗、乐器略懂一二,还要险象环生的宫廷生活中,保护自己不被波及,所以每一位合格的阴阳师,可谓是这个时代,这个国家真正的精英!”

“贵族存在酒囊饭袋,武士可能落魄到饿肚子,但是阴阳师,只要还活着的,都是精英,不存在废物。”

“阴阳师,撑起了平安时代。”

“然而,他们之中少有能封神的,阴阳寮的官位普遍不高。”

“即便是阴阳寮的长官,也不过是从五位下,他们虽然是必不可少的,但是实际上地位却先天受到限制。”

接着,林正阳诉说了他的想法,来到这个世界就一直朦胧的想法:

“我想封神,不是死后追封的那种鬼神,而是跟天皇一样,现世称神,即现人神。”

“天皇死都不可能答应这种条件吧?”

小哀皱了皱眉。

不同于迷迷糊糊的许晴,她是了解这个国家的。

现人神唯有天皇可有,就跟东方古国唯有皇帝可称天子一样,这是君主固有权柄与大义,哪可能让出去?

让给你,承认你现世之神的神格,岂不是等同于承认你也有资格做皇位?

莫说你是臣子,你就是亲生儿子,现任储君,那也断无可能!

一旦真的做了,天皇被碰上去的神圣性,就等于平白撕裂了,再也不是独一无二。

在古代,这甚至会动摇皇室统治的合法性。

所以她才觉得,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林正阳笑了笑,起身打开了窗子。

微风吹过,从这里可以看到内城大大小小宫阙建筑。

林正阳眺望着远方,悠然道:

“如你所说,天皇宁死都不可能屈服,因为神灵是存在的,所以他就算想屈服也做不到。”

“那你想怎么做?”

许晴也好奇了起来。

“天皇不允,那就换一个!”

“换一个也不允呢?你知道的,神灵是存在的!天皇背后两位御神不可能同意!”

“那就继续换,直到皇室直系断绝,天下大乱!”

林正阳眼神凌厉了起来,话语间也不自觉地急促了几分,隐隐带着煞气:

“到时候,自有潜龙应运而生,提三尺剑,削平全境,登上王位!”

“辅助潜龙登上王位,这份功绩还不够大的吗?”

比如黑夜大权现的化身·······

这位惊鸿一瞥的神祇,这个时间段不定他的化身就在某个地方埋头种田,积蓄力量,准备车翻一群沉浸在旧日荣耀里的扑街公卿·······

“无论如何,在这个世界,最值得图谋的,不是在神代之后才兴盛的妖怪,也不是千奇百怪的阴阳术,而是那些古神的道统。”

这个世界,无论是畏,还是咒力,还是那些光靠着一点执念就能转变成妖魔的家伙,都明显不正常。

情绪,或者说精神,在这个世界的力量,太夸张了些。

林正阳怀疑这是因为这个世界存在的那些造化之精分摊到每一个生灵乃至于每一寸土地导致的结果。

这个世界,最强大的,不是阴阳师,始终是神明。

“在下个世界之前,我必须尽可能强化自己。”

“我之前有说过,我不是普通的打工者,我是管理员,有权限的代行者,或者说打工皇帝········主神给我的任务,其实都是一些辅助,不完成也无所谓,目的只是催促我变强。”

“因为我需要尽快抵达八星的领域,才有资格正式执掌主神,重启轮回,而这个世界的神灵,最高是有可能能达到七星的,所以我想要封神,而且必须是现世封神!尽管还不明白其中原理,但是现世封神和死后封神必然存在极大的差别·······可能牵扯到这个世界更深的隐秘。”

“我现在很缺乏信得过的人手。”

“我希望,你们能够帮我········”

林正阳回眸,真挚的眼神望着她们:

“如果你们不帮我的话,也许,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我,只能呕心沥血,创造出出升华版的咒怨天灾,在这个时代蔓延了········或许杀戮上两千万人,这份畏,能让我成神?”

“你真是疯了·······”

小哀翻了翻白眼。

“不,这是典型的轮回者哦,一切唯利益论,烧杀抢掠,翻脸无情,毫无道义,只为达成目的,不惜一切手段,这才是真正的轮回者,也就是所谓的域外天魔!”

许晴毕竟比小哀待得久了一点。

“我没有疯,只是有时候觉得总有些什么,在背后催促着。”

林正阳其实只是开个小玩笑。

他修身养性,已有火候,哪里有那么大戾气,说屠杀就屠杀?

“你们要小心,还有一堆轮回者已经在京都,接下来我会给你们安排,不要随便外出就行。”

“网,就要捞起来了!”

第十九章监控

内城,皇宫附近,女官值守司房。

一间房舍之中,几位女官,坐在案后,两位中年男人点头哈腰,听着训示。

他们身边,另一方桌案前,有头发白了的老人,絮絮叨叨地,在女官面前陈说自身长处,喋喋不休,惹得经过附近的年轻女官,听到了就驻足偷笑,悄悄地,学着他的样子,而他依旧全不知道。

最后还说着:“请给好言一声,奏之天皇,请给启上中宫吧。”

说完深深地弯下腰。

两个被训示的男子,随即也跟着走了出去。

“真没想到,古代日本跑个官也这么麻烦······又要写申文,又要求告宫中女官,好不容易递上中宫,能不能得官,还得看运气。”

“别扯淡了,你以为这是二十一世纪的炎黄啊,这时候可没有公务员考试,你想当个没品级的小官,都得找关系的!赶紧的,找个文章博士,我们都不识字,这怎么写嘛!”

两个穿着青色布衣的浪人小声地用着旁人听不懂的方言交谈着。

“我说,我们到底为什么要跑来这里做这个任务?怎么想,都不可能得到官职的吧?”

其中一个有着啤酒肚的中年男子,瞥了一眼后面一排女官值守的司房,抱怨道:

“那位大人说的这个攻略根本不可行!”

“我们在这个世界连个户籍都没有,也没有过得去的履历,怎么写申文?甚至我们连文字都看不怎么懂,我觉得这事情八成要黄!”

申文,就是本人自述履历、愿望,遇到官职有缺,申请补用,也可以请文章博士专门代为撰写、润色。

一般其例用汉文,仿照唐时公文程式而行文。

光是申文这一关,就能刷掉很多人。

不识字的,不通文墨的,毫无疑问拦在门外。

至少能写出申文的,都是进过学,懂基本公文格式的。

除此之外,还得有履历。

比如以往做过什么大事情,或者当过什么官职,又或者祖上曾经有什么荣耀······

这不是给那些没有背景的泥腿子预设的出路,这是给中小贵族族中子弟求官的一条出路。

“别抱怨了,谁让那位大人是资深者,我们是新人呢?”

“新人在哪不都得端茶送水,上下跑腿?正常职场都是这样,何况这里根本就是法外之地!不懂事的,不听话的,这些天都是怎么死的,你都忘了不成?”

另一个人倒是看得开。

“就当自己重新投了一次胎,本来我们都该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现在每一天活着都是赚的。”

“这么想想,你心里面是不是好受点?”

“倒也算是······我是脑溢血死的,你呢?”

“我,我车祸啊······酒驾!飞天茅台,十八两!一头撞在电线杆上,当场去世!还好没撞到人!”

“酒驾好像保险不赔哦?”

“是啊······我后悔呐!”

两个男子渐行渐远。

街道边上,草丛里,屋檐边,小巧的鸟儿,扑楞着翅膀,成群结队,飞舞着。

·········

花开院族地。

一行人立于湖边。

湖面如镜,泛着白光,光中倒映着方才那两个人求官、交谈的画面。

“我的式神一直监视着那队奇怪的异乡人。”

一袭黑色狩衣,双手拢在袖中,神态冷峻的花开院雅次说着。

说话间,湖面再次泛起白光,点点波纹生出,随后渐渐稳定,形成圆光镜,倒映出另一边。

画面中显得有些昏暗。

是一处坐落在断壁残垣中的废弃庙宇。

依稀还能听到“滋滋”虫鸣,和远处声声“不如归去”的子规鸣声。

他们通过式神,监控着远方的动静。

只见破庙门口,牌匾上的字迹已经模糊,下方木头的门槛已经烂了一半。

门前几层青石台阶上,布满了青苔。

庙门附近,都是高有半人高的杂草。

微风吹过,依稀可见被荒草埋没的羊肠小道。

“那人呢?”

一名眼神清澈,半边脸上带着咒文的族老,不紧不慢地开口问道:

“他在里面修养,但是他很警觉,我的式神一旦靠近,就会被拍死。”

“这几天下来,前后被发现折损掉的式神,已经有三十多了。”

雅次有些心疼。

虽说这些都是没有特殊能力的探查式神,但是也是他一笔一墨,慢慢雕琢出来的。

普通的探查式神,只有有限度的功能。

如果要能如现在这般,远程操纵,传回清晰声音和影像的,已经算是其中的精品。

一般阴阳师,得花上几天功夫,才能制作出一只的。

一下子损失三十多只,等于他几个月的努力浪费掉了。

“这笔账会从族里公账走,不要再心疼了········”

林正阳上前半步,说道:

“那人杀死了当地神社的巫女,一定也受了伤,不然不至于这么安分。”

那个弑神者,在屠杀了大量神社的神官、巫女后,终于引来了神灵的干涉。

交战结果不明,但从现场看,至少很多神社都被摧毁了。

这个世界的神灵,弱小的很搞笑,但是强大的也有很强的。

林正阳通过主神,“观看”了那一场战斗。

越是相互靠近,主神对于碎片的感应就越强。

残缺的碎片根本不是完整主神的一合之敌。

在林正阳多次“引导”下,花开院家基本上已经把这个家伙的底牌,看得清清楚楚。

林正阳的判断是,这位幸运儿得到的碎片,相较于许晴那一份,要稍微完好些。

除了穿越世界之外,至少还有一定的兑换功能。

从他本人的言行举止可以看出,完全就是一部动漫《弑神者》里面主角的强化。

弑神者,因为潘多拉秘密大咒仪,夺取天上的神的神力和权能,而转化成半人半神的弑神者。

各方面魔免、物免都很强,缺陷是弑神者只能通过狩猎不从之神,夺取神力有限度地强化,而且仪式本身存在扭曲神智的后门——不管原先是什么性格,一旦转化后就会变成见到神灵气息就发狂的狂战士··········

而偏偏,在这个百鬼夜行的时代,人们相当虔诚,几乎所有香火旺盛的灵验神社、寺庙里,都充斥着神力的气息········

几乎每个城池,村子,都至少存在一位神灵·······哪怕再弱小,那也是真正被当地人承认的“神”。

于是,这个平常时候很冷静的家伙,就悲剧了······

几乎是在降临的第二天开始,他就再也无法保持克制,时刻都保持在热血沸腾的狂战士情绪支配中。

到处是神力的气息=那个神灵值得一战=飓风过境

等他撞到铁板时,已经掀翻了十几家传承百年以上的神社,砍死了十几位神灵,间接直接害死了上千人,最后这等发生京都附近的惨案,惊动了附近所有的神灵。

然后他就悲剧了。

他跟在身边的新人,跟不上他的脚步,沦为了愤怒的民众们的发泄品。

“异乡人”“刽子手”已经臭名远扬。

从那群新人身上,他们得知了不少情报。

至少能确定他们的数目,以及那个男人“极端仇视神灵”的特点。

之后,他们用各种手段排查,先别人一步,找到了另外几个漏网的“异乡人”,严密监控,等待收网。

所以,就有了今天这一出。

第二十章魔王

“咳咳……”

“小看了……土著……”

物部宗下仰躺在地上,望着残破的屋顶。

天光从砖瓦的缝隙里透下,蜘蛛网布满屋脊的角落。

身边还算干净,门板被拆卸下来,洗刷了一遍后,铺上了一层草席。

无力的叹息着。

浑身上下,无处不疼。

呼吸之间,隐隐有细碎的电光随之喷出,在空中闪烁了两下,留下一股焦糊味。

他继续咳嗽了两下,随后哇的一声,侧头干呕。

一捧黄澄澄的稻谷,夹杂着一截湿润的黄色草杆,呕了出来。

“建御雷神,稻荷神·······”

他喘息了两下,带着沙哑的嗓音吼着。

“给······我······等着!”

光是说了这么简单的几句话,就耗费了他大量的精力。

脑袋渐渐陷入昏沉,身上的剧痛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让他无法安眠。

除此之外,多种神力侵入体内,在他半神之躯内部进行破坏。

弑神者经由潘多拉秘咒仪式转化的半神之躯,体表的防御是最强的,然而相应的体内就是弱点所在。

对于体内而言,哪怕是再简单的咒术,依旧能够如同凡人一般生效。

当然,因为弑神者怪物一般的自愈能力,他没有被放倒,只是陷入了永无至今的折磨之中。

“肆意妄为的魔王,自诩能力出众,毫无防备地喝下了下过咒术的食物和水,被正义的勇者围追堵截·······真是好老套的剧情。”

现在想想,那时候真是自我膨胀得厉害。

突然从一个凡人拥有堪比神灵的强大力量,真的是非常容易就会让人心态爆炸的。

他最后露出一个苦笑,随后把脑袋放空,尽可能不去想身体在自愈之中的剧痛。

汗水打湿了全身的衣服,湿哒哒地贴在身上,甚至沾湿了身下的门板。

不知几天几夜下来,整块门板附近,都有汗水流淌的痕迹。

“弑神者,是不会渴死,也不会饿死的怪物啊·······”

他这么想着。

至今他依旧记得他得到那个时候。

那是一个无星之夜,一个带着火焰的摧毁了他的家。

再醒来时,他就出现在一部动漫《弑神者》的世界。

那个世界,存在名为不从之神的怪物。

违背了神话,以逆反神话的姿态行走于大地上。

是丰收的神的话,可能就会带来大面积的农作物绝收,带来世界范围的大饥荒。

是战争的神的话,即便什么都不做,全世界发生战争的频率也会成百上千倍数地提升。

简而言之,不管什么样的不从之神,几乎都是移动的天灾。

人类的魔术师、骑士、方士、武侠········一切里世界掌握超凡力量的人们,面对不从之神都如同蝼蚁一般。

而能够在机缘巧合之下,以凡人之身弑杀不从之神的人,就会成为弑神者。

弑神者的出现,是隐藏在幽世的神灵潘多拉制造的仪式。

可以篡夺不从之神的部分权能与神力,用以改造出能与神搏斗的身躯。

一跃而成为弑神者,就登临了那个世界仅有个位数的【王座】。

弑神者被称为魔王,在那个世界拥有至高的权威。

他们是霸主,是魔王——拥有凡人不能抵抗的强大魔力,唯有他们的同族与其他的神明可以抗衡。

因为畏惧那个力量,所以崇拜、发誓效忠的个人和组织纷至沓来。

无论做什么都可以,任何欲望都可以满足········

因为弑神者,拥有着摧毁整个人类文明的武力!

不知不觉间,在那个自称主神的东西辅助下,他夺取了动画原著主角的机缘,弑杀了一柱神明。

获得了两种权能。

一个是【神速】,好似风一般快速的权能。

另一个是【白马】,带着太阳力量的白马,可以如同太阳一般攻击别人。

没有和原著主角一样的权能。

因为能获得什么权能,不仅与神灵本身的神性神力有关,也是与弑神者本身的想法有关的,所以哪怕是步骤一致,最后获得的权能也可能是完全不同,尤其是在所弑杀的神明拥有相当复杂的神格和权柄的时候。

神速或许是他当时那种想要逃生的想法,而白马是他所渴望的荣耀?

那个时刻,内心深处的想法,他也很难说得清楚。

毕竟已经时过境迁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他是因为自负,才沦落到眼下这个局面,这是不争的事实。

即便有弑神者见到神灵就会战意膨胀,不由自主地想要战斗的弊端在,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是路边小摊喝下了带着强力咒术的茶水后才开始扑街的·······

“弑神者果然都是被刻意制造出来的战斗武器啊·······咒术抗性只覆盖在体表,见到神灵就会变成满脑子只有战斗的狂战士,还有那转化弑神者的仪式,说是没有阴谋诡计,傻子都不信!”

“我发誓,要是能回去,一定要想办法搞死那个潘多拉!”

心里面暗暗咒骂着。

随后又是一轮新的神力爆发。

带着丰收的喜悦,审判罪神的雷霆,稻荷神和建御雷神不愧是这个国度千百年间数一数二的神祇。

纠缠在体内,如同跗骨之蛆一般,难以根除。

他也只能催动自己那相比普通人上千倍的咒力,去不断地抵挡、消磨。

这个过程中,他的内脏,几乎都被神力破坏,并且在弑神者自愈的本能下,快速重生。

不断破坏、再生,带来的是无休止的一轮轮折磨。

剧痛袭来,浑身的骨骼都能听到脆响声,好似雷鸣一般。

好似江河一般的咒力,快速重生着身躯,期间他闻到了自己的肉香。

脸色一阵扭曲,他咬着一截毛巾,身躯痉挛着,不断抽搐,好似一条咸鱼一般。

过了一会儿,他张开嘴,吐出几道细碎的电光。

那电光带着稀薄的神性气息,随后无力地在空中闪烁了几下,就湮灭无踪。

用着这种水磨工夫,他在一点点拔除体内几乎要扎根下来的神力。

‘早知道,在上个世界,就该耐下性子,学点驱逐神力的净咒术的。’

额头上,黄豆大小的汗珠,一滴滴缓缓滚落,打在门板上,滴答作响。

第二十一章殿下

“我,就要死了吗?”

深邃的幽暗,永无止境地下坠。

深渊,好似没有底线一般。

依稀记得,自己好似穿过一道长廊·······

在那之后,记忆,情感,逐渐远离。

意识中只感觉到不断地下坠。

就连思维,也逐渐远去。

好似再这样下去,就要彻底消失了。

“不,我不要!”

如同溺水一般,一股恐慌,无端涌上心头。

意识到自己的处境,灵觉猛地一震,原本模糊的意识,回光返照般清醒了短短一瞬。

“老师,师姐,还有大家·······”

记忆里最深刻的一幕,在眼前翻涌,那是自天际追下的一轮太阳,彻底摧毁了神社。

神社里,那记忆中自己最喜欢的几株樱花,喜欢吃油豆腐的小白,教导自己巫女修行的老师,还有温柔地对待自己的师姐,经常一起嬉戏打闹的姐妹们·······

所有的回忆,都终止于那耀眼的白光中·······

“我不要死!”

“我要报仇!”

一念及此,瞬间止住下坠,意识渐渐回归。

眼前一阵模糊,看什么都好像隔着一层毛玻璃。

“殿下,殿下,您还好吗?”

身边似乎有人影在晃动,带着熟悉的声音。

“啊·······是诺子啊······”

病榻上,少女苍白的脸色上,毫无血色,却挤出一抹笑容,努力不让别人为自己担心。

此时此刻,这美丽的容颜看起来颇有一种病美人的感觉。

清源诺子嗔怪着,扶着少女坐起。

单薄的身影,只穿着米色丝质睡衣,比树叶还单薄,让人担心只需一阵轻风,就能把她吹走。

“内亲王殿下,您到底怎么了?”

诺子是上个月才托关系进入禁宫,充任美雪内亲王身边的女官的。

她听进了当初在花开院家那段谏言,没有随侍皇后身边,而是去往了这位常年奉命在神社修行的内亲王身边。

美雪内亲王,就是皇室的公主,未婚。

她也是一位灵感很强的嫒巫女,在天照大御神的神社中修行。

能跟随在她身边的女官,以后嫁人时也会被夫家人高看一眼,算得上是一份不错的出路了。

在这个时代,即便是贵族女子,出路也并不是很多。

“诺子啊······”

青丝披散着,垂至榻榻米上。

美雪有些心神不宁地,抱着双膝,喃喃道:

“我又看到了,那濒死之人的怨念·········死者是巫女,与我相同的嫒巫女。”

她心有余悸,那种坠入深渊的感觉,还有好似要被溺死的感觉,很难受,很难受·······

“她徘徊在冥府之外,不肯下去,就是为了等候有人知晓她的怨恨。”

她低低的说着。

“殿下,我不懂这些,难道已死之人还能传递消息给活人吗?”

诺子好奇的问着。

“一般人自然是不可以的。”

“他们的魂,浑浑噩噩,灵觉不清,本能被冥府吸引,走向幽世。”

美雪轻叹着。

屋中案上点着的油灯,火焰猛地跳跃了一下。

“经过修行的人,比如嫒巫女,比如意志坚定的剑客,死后不过短短一刻,就能恢复清明,这就是醒灵。”

“修验道的僧人,修佛如能修到精深处,号称死后只需一息,就能重返清明。”

“我们巫女也可以,如果入静功夫精深的话,是可以做到在死后保持清醒的······有一种名为幽体的修行,就是基于这种原理创出,能以灵体出入阴阳,所以对于巫女而言,肉体的死亡并不能代表什么。”

“我担心的是,她怨恨太重,会重返人世,那时候,我们面对的,可能就是一位堕为邪魔的鬼巫女了!”

一旦死者抱着怨恨重返人世,抗拒了死后的归宿,那么也将为此付出代价。

如被冥府追查到,打入地狱都算轻的。

从重发落,或许会更惨。

“那位巫女姐姐,知道后果吗?”

“自然是知晓的。”

“明知这样,还是要去做,想必一定有不得不做的理由吧。”

诺子宽慰着美雪殿下。

“别人有别人家的事情,殿下您也有自己的事情啊,今天可是有很重要的行程呢!”

“时辰还早,您是要现在起身洗漱,还是休息一会儿再去?”

不说还好,一说,美雪就觉得困意上涌。

一晚上,都没有睡好。

灵性强大的巫女,往往会在梦中接触到许多旁人感受不到的信息。

换言之,她们的灵感很强。

在便于感应神力的同时,也容易接触到更多的外来污染。

因此正统的巫女,必须要经历严苛的磨练,保持心灵的洁净,并且有意识地抗拒的外来负面力量。

美雪身为内亲王,之所以还来做巫女修行,就是因为这一份超强的灵感,很容易吸引邪气。

也正是因为这份灵感的缘故,才会被幽世中的另一位嫒巫女亡魂,寄以厚望,诉说着自己的怨恨,以至于做了好几天的噩梦。

“不行了,我要再睡一会儿。”

少女忽的一下,用松软的被子蒙住脸,瓮声瓮气地说:

“诺子记得唤我一声,今天要商议除魔的大事。”

“除魔?就是神官们说的那位,被两位御身击退的异乡人吗?”

诺子跪坐在一旁,惊呼出声:

“那么危险的人物,只有神才能应对呀!殿下您居然要跟这种怪物作战?”

“不是······我只是去旁听的······”

被子下的少女继续蒙着头。

“除魔只是说说而已,不会让我们真的去的。”

“像我们这些巫女,就算上了战场又能有什么用处呢?”

“那个异乡人据说受了很重的伤,还是连续杀死了上百位成名的剑客,逃脱了包围,躲进了偏远的地方。”

“听说京都公卿们,已经凑了一笔款项,要去轻动忍村的忍者追杀。”

“所谓除魔,不过是要来募捐一笔钱,招募更多的人手,那些忍村的上忍,还有别的浪人,没有足够的酬劳可是不敢冒险的。”

“原来如此。”

诺子舒了一口气。

不用正面对敌的话,他,应该也会平安归来的吧。

第二十二章凶灵

深夜,天空浓密的黑云,遮盖住了月亮,一片黑压压,半点不见星光。

京都百里之外,荒郊野外,一处土丘上,坐落着一间简单的神社。

神社的鸟居,静静地矗立着。

上面挂着三五个苍白的灯笼。

神社内,隐约透出一点灯火。

小小的神社内,一尊持剑女子的神像端坐于上。

上红下白,一身经典巫女打扮的少女,跪伏在冰冷的地板上,重重地磕着。

一边磕着,一边默默祷告。

深深地伏倒在地,如云的秀发,径直倾泻而下,铺在裙裳上。

久久,方才起身。

抬头,双目红肿,泪已流干。

“御身,您不说话,我就当您默许了!”

她心知肚明,神已经不在了。

原本秀丽的容颜,因刻骨的仇恨而扭曲。

她站起身来,拎起一边土墙上挂着的白灯笼,走出神社。

神社后面,平平整整,是几个足球场大小的平地。

灯笼那惨白的光芒,照在脚下。

巫女心中,一片澄澈明净。

直指此刻,她依旧没有忘记姐姐生前的教诲。

“身为巫女,修持法门,不外乎诚、明、净、直。”

“简单、纯粹,可通达万物,对话鬼神。”

“持此四字,时刻不忘,不入歧途。”

“谨慎,沉默,保守精神,不惹是非。”

昔日教诲,依旧回荡在耳畔。

姐姐的音容笑貌,总是不断回忆着。

神社还在时,这里本该是一片树林。

每到节日,上面就挂满了写着心愿的绘马。

然而不过是半天功夫,再回来,就化作了焦土。

怎能不恨?

夜风微微吹拂。

附近一片寂静,死寂无声。

那从天而降的火焰,烧毁了这里,也顺带烧死了周围所有的虫豸。

木屐陷入松软的泥土,洁白的袜子沾染了泥泞,当事人却毫不在意。

走了一会儿,就见到地上整齐地躺着一群村民,零零散散地,约莫有一两百。

手脚都被捆着,四肢无力,只能勉强在地上匍匐蠕动着。

然而一旦有人跑出圈子,就有一只杂毛的黄色狐狸犬,冲上前去,狠狠地一拍,拍回原地。

见到巫女出来,这只大狗乖巧地嚎叫了两声。

地上的村民们纷纷露出惊恐的眼神。

“惠子,住手吧!”

村民中,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突然出声唤道:

“你姐姐的事情,是我一人做下的。”

他虚弱的声音里,带着哽咽:

“和他们不相干!”

“你杀我吧!”

少女并不理会。

在原地顿了顿,她拍了拍大狗的头,眉梢稍微缓和了些,少了几分戾气,多了点柔和。

因这是她姐姐留给她最后的遗物了。

前身本是被邪法祭炼出的犬神。

本是四国一代之名的幽灵。

饲主在事先捆好的狗面前摆放好精美的食物,但就是不肯喂食。

等待狗饥渴难耐,奋力挣扎时,猛地砍下狗头,祭祀一番,丢弃到远方。

那么,这狗的死魂就要作祟,随即可以作为犬神。

祭祀犬神留下的东西,就是“犬神持”,以此控制犬神。

越是强烈的妒忌和恨意,越是能够强化犬神,操纵其咬人,附身到人身上。

她的姐姐纯子,只身赶赴当地,用灵力渡化,化解怨恨,成为灵兽白儿。

如果不是它的帮助,也没那么容易抓回这一村人。

冷淡的眼神,静静地打量着这些熟悉的面孔。

“妈妈,我不想死······”

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哭喊着,坐在地上。

他的母亲就在一边,急得掉眼泪。

“饶了我孩子吧,他是无辜的,他什么都不知道······你放了他吧!”

苦苦哀求着,好似杜鹃泣血般,能令闻者落泪。

可惜少女只是冷冷地看着,毫不动容。

与此同时,别的小孩子也纷纷嚎哭了起来。

大人们都是求饶着。

“惠子,纯子的事,真的不怪我们啊!”

“是啊,我们也不知道会这样。”

“我,我以前还给你缝补过衣服。”

“我在神社参拜过!”

“我跟你姐姐是亲戚,那一天的事情我最清楚,是他们,村长,还有他,他们收了钱的!”

最后一个陌生的声音,终于引起了此刻少女的兴趣。

灯笼一照,是个陌生青年人,看着眼生。

“你是谁?”

她冷冷地问道。

那个青年人,尽管被捆着很狼狈,但却很努力地想要站起身来。

他所处的位置,与所有村民都保持着相当一段距离。

“我是黑川庆德,你姐姐的亲戚,黑川家的下任家督!”

他抬起头来。

“你姐姐本来不必死的,之前就有多家神社被血洗,我就是来她回家躲躲。”

“可是,本来一切无事,我就带她乘船回家,偏偏这个老不死的,说生了病,倚老卖老,非要纯子留下来!”

黑川庆德看了那边那个头发花白的老村长,森冷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他,让后者半句话都不敢出。

“逗留了一夜,原本我在界镇说好的船,已经开走,不得不再多留了半日,那时候······”

“这个老不死的,他为了区区一点钱,就卖掉了我们的行踪!”

“就是这个老家伙,带着人堵住了我们········”

“后来你姐姐就被掳走,强令召唤神降,之后的事情,你就都知道了······”

少女不擅长辨别谎言,然而此刻心反而澄如明镜,在场所有人的情绪纤毫毕见。

“你们,都!该!死!”

少有地,动了真怒。

到了这时,在场诸人,除却这个叫做黑川庆德的,别的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悔改之意。

往日里,她是亲眼见到姐姐是怎么照顾他们的。

无论是治病,还是除妖,都不求半点回报。

要知道委托阴阳师出手除妖一次,最少也得几斤白米。

区区一个小村子,一年才能收获多少?

无非是怜悯他们生活不易,所以分文不收。

但是他们是怎么回报的?

恩大成仇······因为习惯了,所以理所当然。

姐姐,不求回报的下场,就是谁都不把你放在心上·······

“整个村子都欠姐姐的,姐姐不在了,你们凭什么活着?”

终于下定了决心。

下一刻,指间银光闪过。

在场诸人,除了黑川庆德,不论男女老弱,都被割破了喉咙。

血液渗入土壤,上百人同时倒地,渐渐汇聚成了一片血溪。

浓重的血腥气,弥漫在空中。

随即,空灵、悦耳的声音,吟唱着方言中的不知名歌谣。

似乎是在赞颂,又似乎是在轻唤,柔柔的,带着一点凄楚。

越到后来,就越是萧瑟。

渐渐地,血溪好似有生命一般,汇聚到她脚下,形成一汪浅浅的血泉,汩汩作响。

泉眼中,不断显出那些村民挣扎、哀嚎的身影。

整片空地上,都开始显现出一层淡淡的血光,尤其是巫女身上,更是浓郁,好似披上了大红嫁衣一般。

凶厉,危险,伴随着那越发凄厉的歌谣,在这夜色里,更显得诡异。

“这是········凶灵葬!”

第二十三章黑夜

不知何时,黑川庆德已经挣脱了绳子。

血泉汩汩流淌,规模渐渐壮大。

似乎真的沟通了神秘的所在。

原本浅到仅能覆盖鞋底的血溪,缓缓扩大,已经形成了浴缸大小的水池。

血红色的池水下方,不断有气泡翻滚上来。

那上百具尸体,不知何时,懵懵懂懂地,站了起来。

违背常理地,扭曲着关节,挣脱了绳索的束缚,蹒跚着,走到池边。

“扑通”一声,为首的老村长,当先沉了下去。

不过转眼,就淹到了脖子。

再一看,到了头顶。

与此同时,血池更是一阵剧烈的翻滚。

大量的气泡,自下方涌出、破裂,带着硫磺味的灼热气息,弥漫在空中。

巫女裙裳下摆,已经染红,膝盖也已经沉入池水中。

然而她恍若不觉,依旧吟唱着古老的言灵。

凶灵葬,葬的是她,醒的是凶灵!

轰隆隆,远处的天空传来沉闷的响声。

随后,点点雨丝,落了下来,淅淅沥沥的。

黑川庆德,矗立在冷雨之中,伸出手掌。

冰凉的雨丝落在掌心。

“就连雨丝也带着这么特殊的灵韵,不愧是一方大界。”

这时,方才显出几分睥睨之色。

尽管几步之外就是一片血光,但是少年毫不在意,竟好似郊外踏青一般闲逸。

“凶灵大葬,不是这么用的!”

“真正的凶灵大葬,要选择龙脉煞穴,或是沟通地煞的鬼门,修建九层地宫,计算星斗,布置仪轨,以三十六年为周期,转化龙脉淤积数百上千年的煞气,或者黄泉之下涌出的凶煞,孕育惊天动地的凶灵!”

“此术有鬼神莫测之功,一朝功成,纵使凡人葬下,也能化为天鬼,能斗天神,是不朽之阶梯,邪道之正果!”

“现在这里一无凶地,二无煞穴,三无天时,术法本身也被删减,区区百人之血,沟通黄泉,不过能成一方小池,先天不足,就算你再恨,能有多凶?”

“怕是连那人的身边都靠近不了,就要被收拾掉!”

黑川庆德背起双手,瞳孔深处,一点金色的光焰跳跃不休。

“平安时代,神代已经落幕,妖怪兴起,百鬼夜行,只要机缘巧合,凡人也能化作妖怪。”

“等你再出现的时候,想必也是勉强能挤入大妖怪之列的。”

巫女已经整个没入了池水中,只有头发还飘在水面。

早就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了。

在他的视野里,巫女的身躯,沉入了池底。

一个带着淡淡白光的纯洁灵体,蜷缩着,因咒的力量束缚在池中。

血气渐渐纠缠着她,与她本身的怨恨,发生反应,灵体逐渐扭曲、外围的白光转化为血色。

论灵体的修行,巫女并不放在他眼中。

唯有这能够在血煞之中,依旧能保持自我这一点,让他生出怜意。

黑川庆德上前一步。

血泉好似有生命一般,自行让开了道路,池水向两边分开。

一步步,踏在空处,走到了近处。

“姑且试探下吧······”

与此同时,某种神秘、宏大的力量,自他的身中苏醒。

那是亘古以来,覆盖在这方天地间的黑夜。

深邃而强大的本质,仅仅只是出现,就扭转了仪轨。

黑夜的力量强势入侵,接管了血池。

天空中,不知何时出现了星星。

雨丝消失,乌云消失,漫天星。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星光摇动,好似有人掀动珠帘,随后汇集到此。

浓郁的星光,汇聚起来,弥漫在池上。

金色、银色、白色的光尘,氤氲着,相互混杂。

这里,映照得像是光的海洋。

置身其中,黑川庆德如鱼得水。

他本就是执掌黑夜的大神,黑夜大权现。

纵然此世并无他的神话,也不是他登神之世,那又何妨?

他来到了,就势必要将此世黑夜,也纳入权柄!

黑夜的神力,不断地转化着。

空中甚至传来不堪重负的轰鸣。

原本向着凶灵转变的灵体,猛地刹车,被强盛的神力渗入。

黑夜般宁静、深邃的力量,抚平了一切的怨愤,超拔了她。

在这一刻,少女的灵体甚至长出了漆黑的羽翼,灵体上环绕着着星光汇聚的光圈。

随后,化作一道长虹,冲天而起,拖着长长的星光彩带,蜿蜒不定,好似那极低之光。

········

夜色之中。

孤独的愚者,守着一堆篝火,背靠在一片坡道背后。

篝火附近,被他搭建了简易的围墙,挡住火光。

深夜中,一点火光,非常显眼。

为此他已经吸引了不少注意力。

他手上抓着一串削尖树枝,串着几条大鱼,在不断地翻烤着。

专注地盯着火光,不时地翻动,从随身携带的调料瓶里,撒上盐、芥末、胡椒粉、花椒粉,不久就闻到了浓郁的香味。

就在此时,他右侧后方,树枝投下的阴影,不自然地跳动了一下。

下一瞬,一柄短刀,刺向了他的肋下。

‘当啷’一声,火花四溅。

一道刀光闪过。

扑通,一只断手,跌落尘埃里。

血腥气,渐渐弥散。

“忍者!”

物部宗下冷哼一声,没有去追击。

他知道根本追不上。

这些家伙,一击不中,就会远遁,加上事先做好的各种机关,堪称滑不留手。

晚上追过去,追不追得到另说,踩到十七八个陷阱,灰头土脸是难免的。

这不是他第一次遭遇土著势力的袭击了。

阴阳师的式神,除魔师的弓弩,忍者的暗杀,二十四小时轮换着不停地来,简直烦不胜烦!

尤其是忍者,这帮家伙,就是专业的杀手!

专门盯着他不方便动手的时候下手。

吃饭、喝水、上厕所、洗澡、买东西·······什么时候都有他们的影子!

最棘手的是上忍,即便是以他身为弑神者的感知,也很难察觉到他们的存在。

“上忍似乎掌握了一种特殊的力量,能融入自然环境中,降低存在感,让人不自觉地忽略,甚至被欺骗,误以为那是路边的树叶、石头一样,谁又会对地上的树叶生起警惕心呢?”

“下次换地方,首先就要清场,无差别砍翻,不管是石头还是树叶,统统砍成两段再说!”

摸着方才被刺杀的部位,物部宗下脸色难看。

新换上的衣服,破了一个大洞,边缘处酸水留下,滴落在地上。

“呲呲呲呲”,冒出一阵呛人的白烟。

“这是我最后一件换洗衣服·········”

用刀裁掉那一块沾染了剧毒的布料,他的心情也开始沉重起来。

“这是要把我困死啊······”

“神力还在纠缠着,一时半会儿不能根除,咒力被拖住,能动用的不足之前三分之一,权能每天冷却都有次数限制,更何况也需要消耗咒力·······再这样下去,我会坚持不住的!”

他知道自己身躯很强,对任何东西都存在抗性,尤其是咒术。

但是这种抗性,是基于强大咒力的基础上的。

一旦咒力耗尽,这种抗性,就会被削弱到危险的地步。

尽管还是很强,但也绝不可能再毫发无伤。

到那时,敌人的目的就达到了。

自己的威胁,几乎就降到了冰点。

“不能这么下去了!”

下定觉醒,他准备暂离这个世界,回去埋头练级,再来找回这个场子。

“离开这个世界!”

没有反应。

“主神?主神!!”

他慌了起来。

“主神,你怎么了?”

一种巨大的空洞感,袭上心头。

要是有朝一日,你随叫随到的金手指,再无回应。

你会怎么办?

物部宗下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这下,真的麻烦大了。

原本还有退路的他,已经陷入了绝境。

第二十四章研究

浑身汗毛竖起,强烈的死亡预感,好似阴影一般,袭上心头。

物部宗下来不及思考,身体就在思维之前做出了反应。

咒力汹涌,化为光焰,顺着手中的神刀,径直砍出。

即使只是最简单的咒力外放,在那庞大的好似大河一般的咒力量下,也变得极端可怕。

来袭者不得不躲避这一刀,速度暂缓,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那是笼罩在星光中的一个身影,带着强烈地神力气息。

‘神的侍者?从神?神子?’

来不及多思考,因为对面的那个身影,背后长长的极光尾焰一个摇摆,随后就消失在视野里。

“畏惧著拥有羽翼的人吧,邪恶的人以及强大的人,都畏惧拥有羽翼的我!我的翅膀将带给你们诅咒!邪恶之人是无法打中我的。”

在言灵咏唱的同时,【凤的神速】,瞬间启动。

夺取自神灵的权柄,在异世界发挥了作用。

这是在与高速的敌人战斗时使用的权能。

将拥有比对方更快的速度,但会对心脏造成负担,长时间使用,胸口会剧烈疼痛,并一段时间内无法行动。

换言之,这是一种不耐久战的爆发技能。

“必须速战速决!”

进入到神速领域里,他始终保持着比对方快半个节拍的速度。

也因此,他看到了少女的真容。

可惜,他怎么也没有印象。

‘大约,又是死者的亲属,前来复仇的戏码吧······’

这并不罕见。

“为了胜利,快来到我的跟前!不死的太阳啊,请赐我闪耀的骏马。有着骏足的灵性之马啊,将像征汝主的光轮带过来吧。”

天空,打开了!

光线从上方照下,好似天堂之门洞开。

“唏律律”几声,一批浑身闪耀着太阳般光辉的白马,踏着火焰的蹄子,在半空中疾驰而来。

黑夜的神力,被迫开了!

搬运者太阳神力的【白马】,果真带着光轮,好似一个微型的小太阳,径直撞了上去!

轰——

【白马】,原著主角所有权能中攻击力最高,对给与民众带来苦难的人降下太阳的火焰,但条件是对方必须是给民众带来大罪恶的人。

而恰巧的是,眼前这位少女,身上至少缠绕了上百条生命。

姑且不论善恶是非如同断论的哲学问题,毫无疑问,在【白马】这个权能的判断因素上讲,这的的确确是【邪恶】——屠杀百人的大罪恶。

因此权能发动要素成立,太阳的审判之火,就此降临。

方圆百里内外,都能看到让人惊骇的一幕。

漆黑的夜里,出了太阳,映照得黑夜如同白昼!

··········

花开院族地之外,京都近郊,竹林深处,隐隐有三层小阁楼。

这里是京都大结界的边缘节点之一。

由花开院家负责看守、维护结界运转。

大结界最初是由阴阳寮设计,前后百年,一点一点,慢慢铺设而成。

时至今日,已经将京都以及近郊很大一片区域都笼罩其中。

也正因此,平安京才能安稳至今。

花开院家作为参与过结界建设的家族,自然也有自己对应的权利与义务。

镇守节点,既是义务,也是权利。

作为镇守人员的林正阳,结束镇守任务后,可以去阴阳寮进修一段时间。

其实就是参阅阴阳寮收藏的各种隐秘知识。

其中不乏关于神代的知识,因为阴阳寮的建立,也获得了皇室的支持,一部分书籍就是自皇家藏书之中获取。

尽管作为一处不怎么重要的节点,这里一日三餐都需要靠式神来运送,但是胜在清闲。

他可以有相当宽裕的时间,避开外人的视线,做一些自己喜欢的研究。

“小哀的研究怎么样了?”

顺着阁楼的楼梯走到地下室。

这里被他改造成了实验室。

用咒术和西洋魔术改造成的实验室,也可以称之为“堡垒”。

这附近可是京都边缘,结界的薄弱之处,时不时地就会有妖怪从这里越过。

不打造一个固若金汤的堡垒,那真是想睡个好觉都不敢。

地下室内,全自动的钢化玻璃门,在他靠近时自行打开。

“欢迎回来,指挥官。”

墙壁上的声控装置发出了机械合成音。

顺着全金属的走廊前进,无处不在的光,看不见灯,却能自行模拟出日光。

整个实验基地,都由中枢智能电脑调控。

这个智能电脑,名为电脑,实际上是小哀和他两人用神秘学知识魔改后的——炼金灵魂。

有一定的知性,摆脱了死板程序固有的缺陷,但还远远不能做到如同常人那般的独自思考。

路过一个用结界密封的房间,透过单向透明的毛玻璃,林正阳看到里面有一个笼罩在火焰里的头颅,有气无力地,飞在空中。

房间上标号为“37-07”

“这只业原火啊,它怎么有气无力的了?”

林正阳敲了敲玻璃门,门后的业原火终于有了反应。

那火红的火苗中,一颗人头转了过来,双目炯炯,与林正阳对视着。

眼神很疲惫,但依旧强打起精神,瞪视着林正阳的方向。

尽管他其实根本不可能透过这多重加密,本质上是结界一部分的单向玻璃门。

“这只业原火,被我用来做关于畏的实验。”

抱着双臂的小哀,换上了一双白色的汉服,梳着姬发式,似乎刚刚简单地梳洗过,让林正阳看得眼前一亮。

她不太习惯地,踩着用绳子串起的木屐,哒哒地走过来,讲述着这段时日她的发现。

“经过我对本土阴阳术的研究,加上你的那些猜想,大致整理出了几个主要课题。”

“畏与信仰的本质与转化,英灵与神灵的差异与可控进化性,先后天精气神本质与炼化成仙的步骤,造化之精与创世之力的猜想。”

“后面三个呢,暂时只存在于设想中,缺乏必要知识体系,根本无从下手,倒是畏的本质,我已经有了一定的成果。”

“每个妖怪身上,都汇聚着名为畏的概念力量,这种力量,构成了妖怪力量的一部分核心概念,甚至于可以用于强化他们的妖气。”

“通过对这只业原火的反复研究,我已经可以用咒术,夺取它的部分畏。”

“只是这种畏,在被畏惧的对象消失时,就会凭空消失,之前死掉的几只差不多的业原火的重复试验,都是如此。”

“由此,我总结了畏这种力量的部分特性:指向性。”

“畏,经由畏惧而生,必须存在特定的畏惧对象。”

“如同畏寄托的对象彻底消失,那么即便畏被剥夺转移,保存在特制的器皿里,也会凭空消失。”

“这是一种必须存在指定对象,才能被监测到的力量!”

第二十五章畅想未来

“能让人类利用这种畏吗?”

妖怪能利用畏,是因为它们本身就是幻想种。

就算后天转化成妖的,也确实转变了生命形态。

“你给我的花开院流阴阳术,对于妖化的研究止步于半妖,以及一些常见的妖兽血脉,对于那种天生掌握概念化力量的妖怪,几乎没有见解。”

小哀皱了皱眉,遗憾道:

“要是还能回到上个世界就好了,有一整个研究基地在,手底下几百号人,后勤方面每天都能提供新鲜的实验样本,研究进度至少能推进十倍以上。”

“回去柯南世界啊……”

林正阳沉吟片刻,道:

“也不是不行……”

对于研究人员缺乏都现状,林正阳也有所预料。

灰原哀固然是天才,但是再天才,也不可能面面俱到。

她也需要助手,需要人分担那些琐碎的工作。

任何一项研究都是如此。

她本应该把握全局,但是现在却浪费了大量的时间与精力,在那些枯燥地重复性实验上。

而这些工作,只需要招募一些普通的研究生就能做到。

“还有件事,有必要提醒下。”

“我擅长的是医药学,生物学,病理学方面的研究,最近研究神秘学,魔术,阴阳术,在神秘学方面略有涉猎,目前这个课题还能进行下去。”

“但是——”

“不要把什么课题,什么资料都丢给我!”

“我擅长的方面终究是有限的,你让我一个连《道藏》都没啃过的全职生物医药博士,兼职半吊子魔术师,给你去研究道教三关仙术精气神炼化公式,你到底怎么想的?”

和服萝莉灰原哀,有些烦躁地走来走去。

有着黑色鬃毛和锐利眼神的伦琴猫,默默走了过来,依偎在主人身边。

“咳,抱歉了,小哀。”

提到这个,林正阳觉得确实是自己的失误。

“许晴呢?她多少也能打点下手吧?”

“还早呢,我刚给她普及了些实验室常识,也就能做点没技术含量的活。”

“好在她有猫妖的血统,多少也算个半妖,对付这些杂鱼妖怪还是可以的。”

自从上次见面后,许晴就被安排给小哀打下手了。

不谈能做出多少成果,至少算是安顿了下来。

“这么说起来,实验室确实人手急缺······”

沉吟了许久,林正阳下了决心:

“再过段时间,我们就去招聘吧······只是不能回到你原先那个世界,而是另一个似是而非的世界了。”

原先那个世界,本该随着他的离去,一并进入破灭,毕竟本来就是粗制滥造的普通世界而已。

按照主神的观点,这类背后没有凭依的世界本就是极其脆弱。

虚无之中,每时每刻会诞生无数这类世界。

寿命不长,没有特点,随生随灭。

除非得了凭依,比如抵达七星的存在,就可以让世界寿命延长。

八星的存在,可以让世界永寿。

那个异变版本的柯南世界,就是被黑夜大权现的神力覆盖,所以才能够延续下去的。

只是这样一来,那个世界就是对方的领域了。

“另一个《名侦探柯南》世界?”

萝莉哀撸着猫,心情愉悦地眯起了双眼:

“好像,也不错的样子·····”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令人愉悦的事情,不经意间露出了笑颜。

“你在想什么?”

上前一步,将小小只的萝莉哀揽入怀里,使劲地揉搓着她的小脸。

“还有啊,为什么小哀你还没有长大?”

萝莉哀使劲地挣扎着,口齿不清地说道:

“放······开······我·······”

揉搓了一阵后,萝莉哀终于挣脱了出来,然后一个转身又被抱住了,好像是小学生那般被他揽住腰。

抿着唇,小哀靠着他,说道:

“那种药的副作用已经解决了,现在我就是真正的十岁。”

“以前在组织的时候,根本没有童年,所以姐姐·····希望我补上。”

“主神那边的兑换确实几乎万能,很轻易就复原了我的身体,保持在十岁的样子,我也觉得这样很不错。”

“嗯。”

林正阳将下巴依偎在她的肩上,呼吸间,嗅着她洗浴过后的那种奶香。

静静地,两个人就这么依偎着,享受着这片刻难得的温馨。

过了一会儿,小哀打破了沉默:

“你想好,要怎么去招聘新人了吗?”

“就算不提研究所,主神空间要重建,势必要招募大量新人吧?”

“以前那种丛林法则运营模式,有很大的隐患,那么你有提出新的模式吗?”

以前那种丛林模式,养出的强者强则强已,却没有一丝半点归属感。

几乎所有的员工都在想着怎么脱离主神空间这家企业,或者想方设法搞垮它········也许这就主神空间的企业文化?

心里面掠过这种不着调的想法,林正阳轻轻在她耳边说着话:

“我已经有了想法。”

他不怀好意地吹着热气,然后就见到萝莉哀的耳根红了。

过了一会儿,就连脖子也红了,醉人的陀红好似腌制一般,染上双颊。

感受着怀里小哀那逐渐急促的呼吸,听着她怦然加速的心跳声,林正阳无声地笑了。

不再继续逗弄她,说出了心里的想法:

“自从知道上代主神的结局,我就知道那一套养蛊模式是行不通的。”

“不是所有人,都适合成为作战人员。很多有其他方面潜力的轮回者,就在一次次死亡抹杀的任务中白白地死掉了,之前的培养等于打了水漂,也就是主神空间本身不需要盈利,不然早倒闭了!”

“我打算把主神空间,按照企业的理念去经营,取消死亡抹杀制度,任务也会分级,有选择地分派下去,员工可以有选择权。”

“结算方面,我需要一种新的虚拟货币,以主神本身的信用发型,争取建立一套良好的内部货币结算体系。”

“你这是把军营模式改造成企业模式,不,这已经是国家模式了!”

小哀蹭了蹭,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软软地靠着。

伦琴猫呜咽了两声,一道红光闪过,进入了精灵球里。

“要做到你设想的这点,你需要的人手就更多了。”

“一个跨世界的组织啊,想想就觉得不可思议·······这可比安布雷拉厉害多了!”

“安布雷拉?”

“我无聊时看过生化危机的电影,安布雷拉公司确实很不错,但是就军事而言,不过是二流水准,不如我们去招聘新人的时候,就注册Umbrella怎么样?”

那可是大反派啊·······

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难道说,每个天才科学家的心里,都藏着毁灭人类的想法?

又温存了一会儿,好像是老夫老妻那般。

“你在这个世界,好像是有个未婚妻了吧?”

谁告的密!

“额······”

林正阳身体一僵。

小哀似乎没有察觉到,继续说道:

“是闻名后世的才女清少纳言吧?真是眼光不错,我见过了,是个性子很好的姑娘······”

“那个·····”

居然见过了,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啊!

“你一定心里在暗爽吧?能有机会把历史上有名的才女收入宅中,身为男人的那点虚荣心,想必一定很满足,对吧?”

“而且这个时代,根本没有一夫一妻的说法,内缘妻什么的,一定很带感吧?”

“真是龌龊······你的心思根本不用猜,都知道!”

“我猜你根本没有想过,会再见到我,对不对?”

“呵·······男人啊·······”

这种莫名的修罗场展开是怎么回事?

感觉天已经被小哀聊死了······

林正阳只好保持沉默。

好在小哀只是发着脾气,却没有跑开的意思。

第二十六章世界线

大雨滂沱。

狂风阵阵。

细密的雨帘,一波波在风中晃动。

天色阴沉,厚重的乌云铺天盖地,黑压压的一片。

孤零零的阁楼,矗立在泥泞的小道尽头。

风雨之中,远远望去,只是一片朦胧黑影。

轰隆——咔嚓——轰隆隆——

远处,云端,不时有青色、白色的光闪过。

瞬间照彻云层。

过了一会儿,才接连传出沉闷的轰鸣声。

木质结构的小楼,垂下的青瓦上,不断流淌着雨水。

外面的走廊上,已经被雨水打湿。

室内,林正阳点燃了油灯,悄然打开百叶窗,眺望着外面的雨景。

本该是白昼,却接连三天都是大雨。

异常的气息,在远处的云端不断碰撞。

在阴阳师的眼中,是能够看到那不可思议的力量。

外来的弑神者,遭遇了本土势力的围剿。

起初只是一些受雇佣的忍者,少量的神官,以及一些有关联的神社的复仇——被摧毁的神社以及巫女,本来就有不少是自其它大神社中结业后,去到别处的。

后来渐渐地,越来越多人发觉了这个异乡人的奇特之处。

分明不是神灵,也不是神官、巫女一类侍奉神的神职,却能拥有神力,还有奇特的类似于权柄的力量。

明明还是人类,身体却反常地拥有对咒术不可思议的抗性。

到了现在,已经有多位高位神灵下达了神谕,介入此事。

一家扎根百年以上的神社明里暗里的影响力是很强的。

尤其是高位神灵,不同于东瀛本地大多数本质实则是妖怪的中下级神灵,这些有数的高位神灵实力不容小觑。

往往一位高位神灵,它的神社都是多家,而且直接间接能影响到朝堂政局。

当高位神灵下场后看,局势就更加复杂了。

掺和进去的团体越来越多,发展到现在,已经有点让人看不清了。

“安倍吉昌,安倍吉平,这两人身为天文博士和阴阳助,也下场了。”

继承了安倍晴明的身为人类的身份的安倍吉昌和安倍吉平,在阴阳寮供职,是宫廷阴阳师的典范,阴阳道名门安倍家的宗家。

他们的下场,几乎代表着阴阳寮的正式干涉。

阴阳寮背后,代表的又主要是如今天皇的意志。

天皇的意志,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三贵子的神灵,天照与素盏鸣尊的意志。

“等等,我是不是记错了什么?”

林正阳皱眉着。

他的记忆似乎存在冲突。

印象里,他记得安倍晴明的后代,叫做土御门。

而现在,同时又存在一个安倍家。

“安倍晴明的后代,是叫做土御门,还是继承了安倍家的家名?”

【世界发生了变动。】

【安倍晴明的后代会在四代之后,渐渐子嗣艰难,占卜得知姓氏遭遇诅咒,于是改名为土御门。】

【原本的土御门家,现在还是安倍家。】

【除此之外,还有贺茂家,花开院家等阴阳道名门,值得一提的是,花开院家是道摩法师的后代,与安倍家一直是竞争对手。】

主神的声音依旧是那么淡定如初。

林正阳心中豁然开朗。

记忆梳理了下,他很快就知道了变动出现在哪里。

“道摩法师吗?”

他低声道。

世界变动后,道摩法师成了花开院家的始祖。

在他的“记忆”里,花开院家不再是宫廷阴阳道世家的代表,相反的,是民间阴阳道的一支。

由于天皇垄断阴阳道,民间阴阳道由此兴起,而花开院家就是其中的典型。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种事情很常见吗?”

【相当常见。】

【一个世界并不仅仅只是三维的,而是包括更多的隐藏维度,当然,也可以不用维度来称呼,这只是便于你的理解。】

主神耐心地给自己的管理员讲解着。

【完整的世界,是相当复杂的,就时空角度看,是从开始到终结的完整整体,一般就是一个纺锤体,开端和结尾都是一个点,而中间凸出。】

【这期间,它并不是纹丝不变,也是会活动的。】

【每一次世界的活动,或者称呼为呼吸,总之就是变动,对于世界内部而言都是一次不大不小的变化。】

【这些变化有好有坏,也会改变一些人和事情,像是一些熟悉的人消失,而多出了一些原本不存在的人,都是很微不足道的变化。】

【毕竟,相对于世界而言,普通个体,就真的是微不足道的尘埃了。】

【为了直观些,我举个例子。】

【将世界整体类比为一个成年人,那么这个世界的大妖怪,大概相当于一个普通细胞,而那些神灵,相当于血细胞,至于普通的凡人,大概跟血小板类似?可能还不如。】

【这个例子不怎么恰当,但是大致意思你可以领会下。】

“越是位格高的个体,在世界内部的作用越大?”

林正阳若有所思。

【应该说,正是因为作用越大,才会地位越高,越受重视,相应的也就是所谓的位格。】

【高位的神灵,起到的作用很大,相当于世界的免疫机制,可以类比为人体的白细胞。】

“白细胞的寿命可是只有几个小时啊?”

哑然失笑,他觉得这也太短了。

【你觉得短,是因为你依旧在用人类的时间观,事实上,用整个世界的寿命来换算,人类的几个小时,也许就是世界的几十万年。】

【这样,你还觉得短吗?】

“·······”

无言。

“那这样的变化,对我们是好是坏呢?”

“我们毕竟是外来者啊,一次变动,会不会就莫名消失了?”

【不会。】

【我一直关注着你。】

【有我的关注,这种世界无意识的变动难以动摇关于你的因果。】

【相比起这个,我觉得你需要跟我谈谈那个主神空间重建计划,别忘了,你来这个世界是做什么的!】

来这个世界是做什么的?

林正阳几乎都要忘记自己来做什么的了。

毕竟这段时间还是比较充实的。

很多东西要学习,成为阴阳师后,也需要为族里做事。

各种大事小事琐碎事情,经常要烦心。

忙起来,有时候就忘了。

好在,他还没有糊涂。

“我是来这个世界开拓业务的。”

“主神空间重建需要资源,我本身也需要安下心来提升自己。”

“我不是来打怪的,我是来学习的。”

“两枚碎片的回收,是意外之喜,但是没有,也不妨碍我本身的目的。”

“对我而言,个人的目标,是要与主神达成一致的。”

【很好,你总算没有忘记管理员的责任。】

“嗯。”

抿了抿茶水,林正阳走到桌前,摊开一张宣纸,摆好镇纸,在砚台上倒上雨水,轻轻研磨。

片刻后,墨色化开,用狼毫笔,蘸着墨汁,缓缓写着计划书。

“《论主神空间试运行的初步意见》········”

第二十七章新人

清晨。

连绵数日的大暴雨,难得地有了停歇。

天气依旧阴沉沉的,带着湿气的风吹拂着。

“大人,请用!”

临街的一家小店面里,两个穿着朴素的客人,缓缓落座。

店家将一小碟盐渍梅子轻轻地摆放在擦得锃亮的圆木桌上,弯腰笑问:

“两位还要点些什么?”

“本店的招牌菜,是鱼片还有糖心丸子。”

“就再要一点饭团好了,再各来一份鱼汤。”

一个客人看了看挂在墙壁上的一排排竹片,那上面写着一道道菜名,和收费。

随后点了菜。

“好的,请稍等。”

店家记下了菜名,弯腰恭谨地退下。

“服部,你到这个时代多久了?”

见到店家离开,跪坐在对面的青年男子,迫不及待地出声问道。

“工藤,别这么着急,要有定气········”

同样跪坐着的服部平次,很有闲情逸致地,抚摸着腰间挎着的武士刀。

“平次,你在耍宝吗?拿着武士刀就像冒充这个年代的武士?”

工藤新一眼角都在抽搐。

这可是穿越哎!穿越了时空哎!

从二十一世纪穿越到了平安时代唉!

能不能给点反应啊!

“工藤啊,你这么焦躁,难不成你刚穿越过来?”

服部平次用好似在看远山和叶的眼神,望着自己那锋利得可以照人的刀面。

蹭的一下,全拔出来。

小小地显示了下他身为高中剑道社主帅的功底。

店里注视着他们的视线,瞬间消失。

一柄精良的武器,是有力地震慑。

工藤新一冷静下来,也发现了不妙。

回想起这一路的所作所为,他的冷汗就下来了。

微风吹过,后辈微微感到寒意。

他才发现自己已经急出了一身汗。

“喂喂,难不成这里的治安·····那么差的吗?”

他凑近了,小声地问着。

到了这个地方,还不到半天,他一直在烦心着怎么回去,真是没注意到,原来自己已经不知不觉间,成了很多人眼中的“猎物”。

属于侦探的直觉告诉他,那些人的眼神,都是充满恶意的。

服部平次将武士刀,连窍拍在桌上。

“看来你是真的刚到这里啊,工藤。”

服部平次唏嘘道:

“你还不知道吧?这里,已经是异世界了!”

“你说什么?”

高中生侦探工藤新一,震惊地站起身来,喊着。

附近的食客都望了过来,颇有些不悦。

“坐下!不要大吵大闹!”

服部平次面色微变。

“工藤,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吃完我们再说。”

工藤新一坐了下来。

“最近这里,似乎在排查外来人!”

“你是说……”

工藤新一瞳孔微缩,心里一沉。

作为名侦探工藤新一,他瞬间把握了重点。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服部平次神情凝重。

“我比你早两天到,我发现了异乡人的传闻……我们不是第一批到达的!”

“经我明察暗访,已经推测出了他们的住处。”

“正好你出现了,我们可以一起去!”

匆匆扒了几口饭,喝了汤,两人都是有些饿了,尤其是工藤新一,更是只顾得上吃了。

用晚饭后,服部平次,从腰间的黑色钱袋里,仔细地数出几枚铜钱,摆在桌上。

前来收拾的店家,点头示意:

“客人慢走。”

店中角落里,几个人看到他空荡荡的钱袋,不经意间就打消了某些阴暗的心思。

走出店面,踩在泥泞的道旁,呼吸着湿润的空气,迎面就有丝丝缕缕的雨丝,打在身上。

“咕噜咕噜”,车轮声作响。

一架用驽马拉着的货车,拖着一车满满匝匝的蔬菜,缓缓向内城驶去。

车厢上方,简单地用一层手臂厚的稻草遮挡着,此时上面一层都已经湿透。

远处,细雨中,内城的城郭,显现出朦胧的轮廓。

从外城这里望去,隐隐约约的,看不太清楚。

这条大街上,有不少店面,陆陆续续地开了门。

因为大雨的缘故,所以这段时日整条街道上的店面,不约而同地推迟了开门时间。

不知名的虫子在鸣叫着,远处,偶尔能听到人语声。

不同于千年后,这时代的古日语的口音,有很大的不同,听起来总觉得怪怪的,好像是到了乡下,听着陌生的方言。

然而这种明明很陌生,但是偏偏可以听得懂的怪异感,一直在纠缠着他。

“咚——”

“咚咚——”

似乎是神社,又好像是寺庙的钟声,不知从何处传来,愈加衬托得此处的宁静。

这里,就是千年之前,古老的平安京所在。

不是梦,不是臆想,此刻的他们,切实地,走入了历史之中。

那个,群魔乱舞,百鬼夜行的平安时代······

工藤新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一时间,只觉得恍如隔世。

‘为什么,我不过是调查一个新崛起的医药公司而已,居然就卷入了这种超现实的事件里,难不成我真的有灾星体质?’

他默默地想着。

“回神了!”

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一回头,正是服部平次那爽朗的笑容。

“走吧,我带你去找个住处。”

“啦,委屈你,跟我合一把伞!”

服部平次撑起竹骨的油纸伞,走入了雨中。

两人漫步在雨里,慢慢地走着。

周围是极宁静的,因为此刻天色尚早,雨中,人们也不大乐意出来。

因而此刻是真的很适合漫步。

享受着这没有受到后世工业污染的环境,一切都是那么赏心悦目。

千年前的人文风貌,更是吸引了初来乍到的两人。

“服部,你也是调查保护伞公司,才被送到这个时代的吗?”

工藤新一首先打破了宁静。

“你是说那个新出现的医药巨头,安布雷拉?”

“我是收到了一份邀请后,选择参加考试,然后就出现在这里了。”

安布雷拉,umbrella,意为伞。

伞公司,也叫保护伞。

是一家在注册在澳大利亚的离岸公司,以不可阻挡之势横扫日本医药产业,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击垮了本土所有医药工期,是一家来历神秘的新兴垄断企业。

其主业是医药,其实背地里进行着各种匪夷所思的人体实验。

工藤新一怀疑这家新出现的医药公司,跟黑衣组织有关,在多次利用黑客技术试探无果之后,选择了真身潜入。

在这之后,记忆里,最后的印象,就是推开了一扇实验室的大门。

醒过来时,他就被换上了这身衣服,出现在大道边上,与此同时,还接受到了一个所谓的考核提示。

【你参与了主神集团入职考核。】

【当前世界:平安时代。】

【描述:魑魅魍魉,百鬼之王;阴阳术数,天文历法。这是妖怪与人类并存的时代。】

【姓名:工藤新一(江户川柯南)】

【身份:高中生侦探】

【通过要求:完成至少十次任务。】

【失败惩罚:永久滞留本世界,自生自灭。】

【考核时限:未知。】

【考核描述:请尽可能证明自己,无论是谋略,还是推理,又或者是智力,都可以,主神集团欢迎各式各样的人才。我们欢迎一切有理想有抱负的新人加入集团,也不排斥只是想赚一份高薪工作的咸鱼······但是,请注意,主神集团,绝不招收一无是处的废物。请尽可能的表现自己,这将能为你在面试官面前,争取到更多的评分。】

【PS:这一关的评分,将影响到后续考核的难易。】

从那时起,他就深深的感觉,自己可能无意中,闯入了新世界的大门。

与之相比,什么琴酒,什么boss,根本不值一提。

“看开点吧,工藤!”

“不管怎么样,总得先通过考核,才有机会回去。”

失败的话,就回不去了。

“嗯,别小看我啊,我可是工藤新一!”

第二十八章虚拟实境?

········

“看看我们的高中生侦探。”

“不得不说,不愧是主角,适应力还是不错的。”

白茫茫的空间里,看着光屏中的两只小白鼠,灰原哀饶有兴致地点评着。

“名侦探世界的三百名新人,已经陆续到位了,主要分散在京都附近。”

数以百计的光屏跳出,上面刷出了一个个新人的信息。

“这些人,都是受过良好现代教育,本身也没有不良记录,适应能力相对出色。”

“我在试运行的任务系统里,调整了难度,他们要完成为期十轮的任务跑环,才能完成入职考核这个主线任务。”

林正阳调出了任务界面。

密密麻麻的可选任务,出现在后台上,不时还有些刷新的任务出现。

“考核期间的任务,并没有明显的先后之分,即使这一个任务失败,也不影响选择下一个任务,只要总数完成十个,就能进入第二轮,继续难度更高的跑环。”

“我估算了一下,就算是工藤新一那种头脑很好,运动也发达的高中生侦探过来,即使能在这十轮任务全部都以最优解进行,也得花上一年半载,别人就更别提了。”

“太过容易得到的东西,人类总是不会珍惜。”

萝莉哀高冷地说着。

“就是要让他们知道,想加入主神集团,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

林正阳点点头,道:

“不把门槛拉高一点,以后迟早会人满为患。”

“不过这样一来,他们最重要的事情就不是做任务,而是去找份工作,让自己能活下来。”

·······

“姑奶奶不伺候了!”

一声怒吼响彻内外。

浆洗局外,一排女工围观着。

只见当头一身粗布裙钗的女子,啪的一下,甩掉了湿毛巾,踩着木屐,冲了出去。

“回来,你还想不想要工钱了!”

中年女管事,板着脸,双手叉腰,冲着她的背影吼着。

“不要了,留着给你买棺材吧!”

头也不回的黄鹂,甩下了这句话,潇洒地离开了。

背后那些女工,或是讥讽,或是嘲笑,叽叽喳喳地,窃窃私语。

“瞧她那个样子,别是哪家贵人府上的小姐吧?”

“小姐?”

几个上了年纪的女工讥笑了起来。

“小姐怎么会来这里?”

“我看她啊,肯定是从那条红街上来的。”

“哎,哎,那可是一夜好多钱哦,怎么过来这里吃苦?”

“嘿,这谁知道,或者是得罪了贵人呐·····”

忍受着背后那些流言蜚语,她深吸一口气,强忍着眼泪,没有转过头去。

生在现代的人,哪里受过这种委屈?

可既然来到了这里,不能忍,也只能忍了。

为今之计,只有赶紧做完任务,把这个什么考核通过,想办法回去再说。

【你的外貌、服饰已经经过微调,自动配备本地语言,可以与当前世界人物无障碍交流,任务结束后消失……注意:严禁对无关人员泄漏主神集团及现实世界之情报,违者抹杀!】

走在居民区附近的大道上,黄鹂再次把个人属性界面调出,仔细查看其中每一条信息,不错过每一个可能的情报。

“现实世界,我之前所在的,就是现实世界,那么这里就是非现实世界?”

【任务:第一桶金。】

【描述:请赚到第一个三十贯(每一贯钱约折合800~1200文)。】

【任务:学习融入。】

【描述:初来乍到,语言文字是大问题,尽管现在有主神集团外置翻译模块支持,你解决了交流问题,然而这不能改变你依旧是个文盲的现实·······请以最快速度,熟练掌握常用语言文字、礼仪习惯,力求让自己不显得格格不入。】

“辛苦洗衣服一天,几千件衣服,说好的二百文,最后到手不过剩下了四十五,真是可恶!”

愤愤地攥紧了分权,黄鹂姣好的面容上,就生起了薄怒。

一想起那个可恨的女管事,她就来火。

“那家伙肯定是故意针对本姑奶奶的!”

故意对她负责洗的衣服挑剔,想方设法贪墨工钱,尤其是言语尖酸,简直令人不能忍!

更有那些一起做洗衣工的女佣,嫉妒她的美貌,恶言中伤。

那些都是平民家的女子,个个面黄肌瘦,眼神麻木,好似恶鬼一般。

猛地见到一个肤白貌美,气质过人的年轻女子,等同于白天鹅闯进了一群丑小鸭中间,怎的不被排斥?

也正是看破了这点,黄鹂才会果断地结束这份短工。

渐渐的,她的步伐慢了下来。

“没了这份工作,接下来几天要怎么办呢?”

咬着下唇,她有些踌躇不定。

住在京都,哪怕只是旅社,一天也需要十文钱。

太便宜的旅社,就不太安全,尤其是她有自知之明。

谈不上天生丽质,但是素颜之后,也能算得上中上之姿。

放在后世那种时代自然不算什么,在这个普遍营养不良的年代里,除了贵族之家,哪里有什么美女。

她这样的,已经能称得上是千中无一了。

如果她狠下心,很轻松就能入选艺伎。

“看来还是要去找下一份工作······”

“姑奶奶就不信了,居然找不到一份靠谱的工作!”

【叮咚,您有一份后台信息。】

【主神集团,平安时代,京都分部,研究中心,正在招收生物、医药、物理、化学等方面研究人员,你已获取了面试资格,请到以下地点集合,参与面试。】

【请勿对无关人等泄露面试地点以及相关情报。】

一道半透明的光屏在眼前展开,上面显示了整个京都的地图,不断闪烁的红点标注了她所在的位置,绿色的点则是目的地,中间则用黄色的线显示了路线。

“研究人员,这么巧?我就是学的生物制药。”

“不可能是巧合吧?”

“之前说我们都身处在一场考核里,又暗示这里是非现实世界·······难道说,这是主神集团为了考核搞出来的特大虚拟世界系统?”

黄鹂脑洞开了起来。

“很有可能啊,之前就听说日本那边,有个虚拟实境游戏的内测,虽说当时现场内测出了事故,但技术上面已经没有问题了才对。”

越想,越觉得这是真相,黄鹂挑着眉:

“用这么接近真实的虚拟城市进行考核,这主神集团的手笔也真是太大了。”

想到这里,她掐了掐自己水嫩的手臂,“嘶”地一下倒抽一口凉气。

“好痛!”

再一看,手臂上果然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红痕。

“这痛觉,这拟真度,几乎分辨不出真假······真是大手笔,大手笔啊!”

啧啧称奇之余,黄鹂越发坚信自己的判断。

这就是一个巨大的虚拟实境游戏。

“好,我一定要进这家大公司!”

第二十九章逢魔之时

夕阳西下,余晖映照着西方的晚霞。

又是黄昏时分,逢魔之时。

外城区,渐渐人烟稀少。

即便是繁华的京都,也有入夜的时候。

入夜之前,是人类的京都。

入夜之后,是妖怪的京都。

纵使有内外两层大结界的存在,依旧无法完全杜绝人们对于妖怪的畏惧。

早早地,就合上了店门,

黄昏时分,整条街道上,已经几乎看不到人影。

古老相传,黄昏之分,是逢魔之时。

此时出门,多半会失踪,世人称之为“神隐”。

其实多半不过是被开始活动的妖怪们吃掉了罢了。

哒哒。

木屐走在官道上,铺着鹅卵石和沙土的官道,比起泥泞的民道舒适多了。

即便是贵族,一般也不敢在黄昏之后外出活动。

几个布衣平民,谨慎地走在道路上。

周围的民居、商店全部关着门,一个行人都没有。

冷风吹过,卷起路边一条绑在酒肆前的布条。

分明还不到秋天,这里就充满了萧瑟的意味。

明明不到一个小时前,这里还是有一些人影的。

经过一处交叉路口,那边有一个还算两人高的大树。

几人经过时,树后突然窜出一个人影。

“吼——”

怪异的吼叫声后,瞬间膨胀成庞大大物,弯下腰,肩膀与屋顶并齐,铜铃般大小的眼睛,瘦骨嶙峋的骨架,好似枯树般扭曲的双臂。

“是见越入道!”

“太好了,是通路魔!”

见到吓人的妖怪出现,几人不惊反喜。

“打死它,任务就完成了!”

随即,抽出背后背着的弓箭、长刀。

“杀!”

为首的男子颇有勇气,双手握紧刀柄,一个猛冲,砍中了巨大怪物的脚腕。

“咚——”

一声沉闷的响声,好似敲打在厚重的青铜钟上。

突袭一击并未建功。

被激怒的见越入道瞪大了眼睛,就要伸手去抓。

却被两道闪烁着强烈灵光的箭矢,射穿胸腹,向后栽倒,撞在墙壁上。

为首者面色不变,快速念着:

“天蓬圣君在此!”

咒语念出,刀面上猛地窜起一道火光,燃烧着形成咒符的字形。

与此同时,他用尽全力,发力一划。

这柄被咒力加持的刀,好似切入沙土一般,切断了两条小腿。

下一刻,带着咒力的火焰,蹭的一下,自正整齐的断口燃烧起来,将屋子那么大的庞然大物,化为火炬。

“啊——”

常人难以想象的可怖尖叫声,响彻这条街道。

“快走!”

为首的男子听到这声音,面色大变。

妖怪临死前的动静太大了。

很可能会吸引别的妖怪出现的。

“你说什么?”

几个同伴只见到他开阖的嘴唇,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只是下意识地大喊着。

却全部淹没在见越入道那凄厉的惨叫声中。

来不及解释了!快走!

首领一手一个,拉着人就跑。

随后所有人都跟上。

连续跑出了两条街区,他们才在一家店面下停下。

到了这里,见越入道的声音已经停歇了下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被烧死了。

不过,想来见越入道这种只会突然从墙壁或者大树后跳出来吓人的杂鱼妖怪,应该会被烧死才对。

“老李,为什么突然跑起来?”

“声音太大了。”

为首的男子检查着随身的装备,头也不回地说道。

“对啊,可能会吸引游荡的妖怪的。”

另一个中年男子恍然大悟。

“别贫了,快都检查下任务。”

【任务:逢魔之时(团体任务)。】

【描述:京都大结界出现了瑕疵,一些弱小的妖怪闯入了其中,请在逢魔之时猎杀它们。】

【时限:七天。】

【奖励:阴阳寮引荐信(可以获得阴阳生的身份,旁听阴阳术的课程)。】

【进度:1/50。】

【注意:当前任务存在较大危险,特许领取必要配套装备,每人限一件。】

“行了,一个了!”

几人都是露出欣喜的笑容。

“通过这个任务,我们就有机会进入阴阳寮。”

“我早打听过了,阴阳寮就是培训阴阳师的地方,正式阴阳师都是相当于贵族阶级。”

“只要有了这个引荐信,我们就是准阴阳师,不再是谁都能欺负的平民了。”

言语之间,中年男人颇有些心酸。

不亲身到此,不知道后世之难得。

这里可是阶级分明,平民生死无足轻重的年代。

一旦触怒贵人,当街打死都是可以,即便是巡城的士兵,也最多罚一点小钱了事。

没有一点身份的人,在京都就得处处低头做人,很多地方都不能进入,甚至连一些商品都买不了。

不过是一段时日下来,他们都是憋了一肚子气了。

“快,快,别愣着!”

“七天时间,50只妖怪,每天都只有黄昏这几个小时,我们没有时间浪费!”

匆匆整理下装备,几人继续在京都的大街小巷、偏僻小路,废弃的院落等等可能出现妖怪的地方游荡。

与此同时,三五人一组,活跃在京都各处的小队,越来越多。

一间简陋狭窄的民居里,工藤新一与服部平次勉强盘坐在对面,中间放着一张矮木几,上面放着几碟小菜。

屋顶的天窗打开着,暗淡的橙色光芒照下,为屋内带来一点微不足道的光明。

室内很简单,只有一张木床,一个茶几,两张凳子而已。

“咕咕咕······”

架子上的小锅发出响声。

“水开了。”

掀开锅盖,白气蒸腾而起。

服部平次把一大堆切好的蔬菜,倒了进去,一通乱炖。

“这样真的好吃吗?”

工藤新一有些无奈地打着瞌睡。

“服部,你的手艺到底行不行啊?”

“哎,工藤,你要相信我,至少菜能煮熟,能吃饱。”

盖好锅盖,坐回位子上,服部平次正要说什么,猛地屋内一黑。

两人下意识地抬头看。

天窗上,一张丑陋、扭曲可怕的脸,贴在天窗上,通体漆黑的爪子抓着木框,那怪物的鼻翼微动,哈苏在嗅着什么。

好似野兽一般的眼睛,陶醉一般地眯了起来。

“喂喂,这是精蝼蛄吧?”

额头上挂着冷汗,嘴角都在颤动,僵硬地笑着,工藤新一小声地轻语着。

“没错,是会趴在老房子的天窗上偷看的丧神,会让屋中人生病,是不详的怪物啊!”

服部平次也是苦笑着,两人对视了一眼。

“要怎么办呢?”

工藤新一手足冰冷。

这还是他初次见到这种真实的怪物,他哪里有什么办法?

应该说,他从小养成的三观都已经粉碎了,正在重塑中。

“没办法了,本来我不想接这么危险的任务的。”

又等了一会儿,那个怪物还是没走。

“咚咚——”

“框框——”

精蝼蛄开始抓着木窗那腐朽的木板,开始上下摇摆。

灰尘、蜘蛛网,不断地从上面落下,服部平次眼看着自己花了十五文钱买的“大餐”,落了灰尘,眼睛都快红了!

要知道,这时候大唐铜钱的购买力相当高。

十五文,足以换到两三只大母鸡,或者是上百斤米了。

要不是为了招待工藤,我自己都舍不得花!

“这是你逼我的!”

“那可是我砍翻了三个野武士才赚到的钱啊!”

愤怒地咆哮着,服部平次爆发了。

“平次,你冷静点啊!”

然而这阻止不了已经暴怒的服部平次。

任务接取。

下一瞬,空中闪出火花,一柄通体散发着幽光的小巧连弩,出现在他手上。

嗖嗖嗖——

破空声响起。

附着咒力的箭矢,好似寒星数点,钉入怪物的身躯。

随后,冷气弥漫,怪物僵立在屋顶。

风一吹,变成一片冰渣。

噼里啪啦,冰渣窸窸窣窣地落下,落满了两人一身。

桌上的熟菜,全部埋在冰山里。

一旁的炭炉和大锅,同样也被冰渣覆盖。

从这里看去,这个屋子都积了厚厚的一层冰块。

“我的——晚餐啊——”

那痛彻心扉的悲鸣声,响彻天际,惊起阵阵飞鸟。

第三十章酒吞

京都府,大江山。

分明是深夜,却有宫殿建筑隐隐透出火光。

一只六米多高,生得虎背熊腰,头生犄角,赤面獠牙,头顶近乎全秃,只有几撮凌乱短发的鬼族,躺倒在殿内,手上拎着一个酒瓮,大口大口地往血盆大口中灌着酒。

它的身边,十几名衣裳华贵的少女,哭哭啼啼地服侍着他。

这只鬼,有十五只眼睛,五个犄角,身上穿着格子织物的外衣,腰间则缠着野兽皮,似乎是喝得正酣畅,有些醉意。

“嗝······”

一阵浓郁而难闻的酒气,迎面扑来,一个年级最小的少女,被薰得一晕,那夹杂着血腥气的气味,让她好似在面对一只择人而噬的老虎一般。

不自觉地,脚下一软,她就跌倒在地。

“咚·······”

光洁的额头磕在青砖上,发出沉闷地声响。

“嗯?”

被吸引了注意力的鬼,扭过头来,瞪眼看她。

“不,不要吃我——”

这名少女顾不得额角还在流血,手忙脚乱地在地上膝行着,向着宫殿门口爬去。

一旁的十几名少女,都是各自掩面垂泣,不敢有丝毫动作。

待在这里尚可苟活,一旦离开必无幸理。

酒吞童子是大江山霸主,他的宫殿别的妖怪自然不敢擅闯。

待在这里的她们,都是这只鬼的储备粮,无鬼敢动。

可要是自己跑出去,走不了几步就会被八百米大江山的各种魑魅魍魉吃个干净。

“哼哼·····有趣·····”

酒吞童子一个翻身,变成人形,是一位俊美中带着邪魅的少年。

坐到自己的宝座上,他手臂拖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企图逃离的少女。

全然没有阻止的想法。

夜色深沉,殿外是一片漆黑的深夜。

影影绰绰的,森林的影子里,潜藏着数之不尽的鬼物。

幽火在林间树梢间,若隐若现。

低空中,冒着火光的人头飞来飞去,旁边同样有一只长着人头的巨大轮子桀桀怪笑。

拖着长长的肠子,无意识地徘徊着的飞头蛮。

轮入道、阴罗魔鬼、山童、野寺坊·····

树荫下,水流里,到处都是些奇形怪状、阴森可怖的妖怪。

一阵风吹过,乌云飘开,让出皎洁的月光。

月亮周围有些朦胧,似乎透着雾气。

同时,也照亮了外面那可怖的场景。

原本已经爬到殿门,距离殿外只有一尺之遥的少女,慢慢停了下来。

见到这一幕,彻底绝望。

双手捧面,嘤嘤哭泣。

“父亲,母亲,宫子姐姐,妹红姐姐,谁来救救我·····”

“光明子再也不逃课了·····呜呜······”

光明子的哭声,触动了殿内少女们悲伤。

一时间,都是暗自垂泪。

高座中堂变化成俊美少年的酒吞童子,倒是颇为愉悦。

他甚至拍着手掌,笑道:

“好啊,就是这样,给我哭吧,哭吧!”

这就是他的本性,最见不得不贞洁的女子,象征着童子的复仇,秉承着那些成千上万弃婴的怨愤而生的鬼怪。

他总是变化成俊美无双的少年,去引诱那些貌美的少女,用着各种花言巧语,说动少女跟随。

一旦得手,立刻翻脸无情。

因为这些女子,都被他视为不贞。

只因酒吞童子,是集中了弃婴的戾气而生。

他的本性,就是童子的怨恨。

所以只要他存活一天,就一定会去勾引貌美的女子,并且在骗走之后,原形毕露,欣赏她们的绝望。

在这个时代,不贞的女子,怀上了不名誉的孩子,就会偷偷堕胎。

这些无辜夭折的孩子,自然戾气很重,久而久之,就化为了鬼。

大凡八大岛的鬼族,都不是幽灵,而是这些因为人的怨恨而生的鬼怪。

“哭吧,继续哭,你怎么可以不哭呢!”

听不到那美妙的哭声,酒吞童子面色不虞,随手掷出地上一个小巧的牛角杯子。

“扑通”一下,光明子的身体扑倒在地。

竟然是已经晕过去了。

连续数日担惊受怕,又惊吓过度,终于体力不支。

在场所有少女中,她是年纪最小的,才不过十岁。

只是被酒吞童子人形时的魅力欺骗,这才被带到这里来。

“无趣!”

酒吞童子瞬间兴致索然。

“罢了,你们照顾好她。”

他吩咐下去,旁边几名少女,就合力把光明子带到后殿。

这不是酒吞童子心软,而是光明子的年龄很微妙。

身为童子怨恨的化身,这就是他的本性,所以他绝不会主动伤害“童子”、“婴儿”。

他只会对女性“复仇”。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在代替那些咬着的婴儿们,惩罚那些爱慕虚荣,与男子苟合的女子。

光明子才十岁,其实不是他的目标。

他就算要找目标,也会找那些已经初长成的少女下手。

对于妖怪们而言,诞生的根源是不容违背的,因为那是存在的根源。

酒吞童子诞生的根源,就是那数以万计的夭折婴儿的怨恨。

他其实很纯粹,纯粹地恶,带来毁灭。

唯独对孩子绝不会下手,因为他自其中来。

与此同时,只要世上还有被堕胎的婴儿,还有那些不贞的少女,他就是不灭的。

纵然一时被人消灭,也迟早会有另一个酒吞,在怨恨中重生。

某种意义上,这种层次的大妖怪,已经具备了某种形而上的本质,或可称之为“神性”。

“京都那边,好像很热闹啊·····”

其实最近酒吞也觉得有些闲了。

往常这大江山,总是会有一些企图讨伐他的浪人武士,或者剑客来到。

然而这个月,居然一个人影都不见。

他在铁宫殿里已经很久没有尝到新鲜的人肉了。

大江山位于京都府的天田、加佐和与谢三郡的交界处,为进出京都所必经之路。

出现这样的事情,是很反常的。

“难道,跟京都那边大打出手的那群家伙有关?”

大江山距离京都并不远,尤其是他住在八百多米高的山上,有时候抬头就能看到京都上方。

这些日子那边动静闹得很大,又是夜晚出太阳,又是陌生的神力,时而还有阴阳师操纵天象,从这里经常都能看到。

“嗯?那是什么?”

酒吞童子望向远方。

殿门大开,远方的夜空中,一道璀璨的白光,向着这边冲了过来。

第三十一章大江山鬼王

火光中跑出一匹护身闪耀着光芒的白马,白马背上,一个黑衣束身劲装男子昂然而坐。

轰——

浑铁铸成的宫殿,清晰地震动了下。

白马嚣张地停在了宫殿之外。

璀璨的光芒,照亮了周围。

“啊——”

一些连形体都没有的,类似于长蛇一般,在林间浮游的低等灵,瞬间消融。

低等的妖怪,靠的近的,也好像被灼烧了一样。

就连酒吞童子,都感受到了一种滚烫的热流,在靠近着自己,那光芒中,带着熟悉的太阳般的煌煌正道。

这是神力的气息,某一位不知名的太阳神的神力。

然而绝不是天照!

这白马是一位异国的太阳神的神兽!

至于背上那个男人,气息有些古怪,带着神性神力,但是又不是神,更接近于半人半神的存在。

眯着眼睛,酒吞童子站起身来:

“身上有异国太阳神的神力,原来如此,是因为这样,才遭到围攻的吗?”

他瞬间了然。

京都,可是天照的神社所在,猛然出现另一种陌生的太阳神,想不被关注都不行啊!

高天原虽然渐渐远离这个世界,但是终究还是没有完全断了联系。

像酒吞童子这种站在巅峰的大妖怪,已经足以比拟一些高位的神灵,甚至还能强迫一些低级的土地神、水神为其服务,又是就会得知一些高天原之中的隐秘。

自从漫长的神代落幕之后,高天原距离现世就愈来愈远,渐渐连透出神力也变得困难。

这才有了妖怪和人类的发展。

人类的信仰诞生新的神灵,而人类的畏诞生新的妖怪。

神灵进入了高天原,而妖怪们大行其道。

这是妖怪与人类的时代。

但这不代表主宰高天原的天照,会在自家权柄受到挑战时依旧保持漠视。

“大江山的鬼王,我来挑战你!”

黑衣的男子,神色平静,气度沉凝,是经历过大风大浪后,养成的处变不惊的一种自信。

这段时日以来,他且战且退,转战千里,四处游击,生生拖垮了阴阳寮派出的阴阳师队伍。

此时阴阳师大多身体孱弱。

因为物产不丰,就连贵族公卿也难得吃好,地方实权大名一日三餐也不过米饭、腌萝卜和鱼。

猪肉在此时属于贱肉,有腥膻之气,只有下等的武士和浪人才会食用。

最终导致一个结果,大部分阴阳师身边常备药罐子。

饮食不佳,营养不良,又因为身份职业素养,不便吃这种贱肉,最后身体虚弱。

阴阳师这种职业,本身又经常牵扯到妖、神、鬼、灵等诡异之事,难免受到侵染。

不想早死,就只能喝药,泡在药罐子里。

这样的阴阳师队伍,短期还好,长期在外跟着他一路艰难跋涉,是不可能的任务。

“我已经撕破了安倍晴明主持设下的京都大结界。”

物部宗下背着手,淡然笑道:

“我胜了你,你就率领你的部下,在京都上演百鬼夜行!”

“有趣!”

酒吞童子俊秀的脸上,渐渐挂上渗人的笑容。

双目变得赤红,带着不加掩饰的杀意,瞪了过去。

可惜物部宗下对这种层次的杀意已经完全免疫了。

“如何?敢不敢赌?”

他并不担心对方不上钩。

鬼族,向来好斗。

“你要是输了,就留下来吧!”

“呲呲——”

布帛撕裂,身形膨胀,酒吞童子瞬间变成六米多高的原型,双手举着精铁打造的狼牙棒,当头砸下!

风呼嚎着——

宫殿内乒乒乓乓,各种果盘、花瓶摆件摔了一地。

狼牙棒砸在地面,青砖上裂开道道深痕。

“太慢!”

狼牙棒挥舞!

“太慢!”

身形在殿内快速舞动,幻化几十上百道残影。

加持了神速的言灵,在咒力耗竭之前,他的速度甚至能追上最快的风。

这就是他弑神之后,在潘多拉仪式下篡夺的权柄,风的神速。

此刻全力用咒力催动,就好似一道灵活的风,在殿内轻转腾挪,忽而在前,忽而在后。

酒吞童子固然力大无穷,而且妖力强大,可惜在速度上相差太远,完全摸不着他。

“酒吞童子,你要是只有这点本事,那就太说不过去了。”

一阵乱砸之后,除了摧毁了殿内所有的东西之外,再无半点收获。

再一看,黑衣之人依旧站在原本的位置,悠闲自在地抚摸着白马的头。

“唏律律·······”

白马低下了头,打了个响鼻,不屑地翻了翻眼睛。

‘这匹马也在嘲笑我!’

暴躁、易怒的酒吞童子,不知不觉已经失去了理智,一步、一步,不自觉地被对面的黑衣人引导,踏入了陷阱。

“像我效忠的百鬼,给我献上你们的力量吧!”

一声怒吼之下,整个大江山,都回荡着他的声音。

瞬间,天地间好似猛地静了下来。

随后大风呼啸着,沙沙地声响猛地传遍大江山上下。

丝丝缕缕的妖气,开始向这里汇聚。

水潭下,小桥边,茂林中,天空上·······

常人肉眼看不见的妖力,五彩斑斓地,飘出道道彩带,聚集到这里。

大江山起风乐!

大风!

殿后的帷幕哗啦啦地响着。

殿内无端起了一层厚重的灰雾,在这风中好似不受影响,只是在空中渐渐汇聚成型。

其中有桥姬、河童、轮入道、土蜘蛛、飞头蛮、茨木童子·······等等形象,不断变幻着。

八百米大江山,数以千计的妖怪,遵从誓约,其妖力都汇聚到此。

那灰雾贴着地面浮着,最后径直没入酒吞童子身中。

灰雾的不断涌入,越来越快,渐渐呼啸着,形成狂风。

哗一下,一棵大树从外面飞来,被风卷起,横倒在地上。

“这,这就百鬼夜行的秘密?”

物部宗下没有强行阻拦,反而是尽可能关注着酒吞童子的一举一动。

随着属于麾下妖怪的妖力汇聚而来,眼前的酒吞童子给他的威胁感也越来越强。

他的妖力比起之前强化了三倍有余,还在不断上升!上升!

“酒吞童子作为大妖怪,已经是这个时代的巅峰,他再提升,岂不是就要抵达新的层次?”

最终,涌现的妖雾逐渐稀薄,酒吞童子的气息缓缓稳定下来。

带着些驳杂不纯的味道,但是就层次而言,却隐隐给他面对八尺镜的感觉。

就层次而言,已经站在大妖怪之上,打破了所谓的极限。

“来,见识下我,大江山鬼王,与麾下九百九十九鬼的羁绊吧!”

大变模样的酒吞童子,竟然身形缩小了,变成了常人大小,而且穿上了一身僧袍。

下一瞬,妖气、咒力碰撞!

到处都是轰鸣声。

挥手间,如同雷鸣。

拳头划破大地,留下深深的沟堑。

身影不断交叉、变幻。

从殿中打到殿外。

从树林打到河里。

所到之处,好似台风过境,一片狼藉。

最终,弑神的愚者,找准机会,咏唱出言灵。

“为了胜利,快来到我的跟前!不死的太阳啊,请赐我闪耀的骏马。”

“有着骏足的灵性之马啊,将像征汝主的光轮带过来吧。”

下一瞬,太阳的火焰,好似陨星一般坠落!

断罪的太阳之火,将弱小的百鬼,蒸发殆尽!

“是我胜了······”

焦土之上,抱着白马脖子的男人,笑得肆意张扬。

第三十二章任务

这些日子以来,林正阳很有规律地生活着。

早起查看任务系统的运营,关注下当前轮回者的动向,再记录下一些凌乱的想法,以备之后翻阅。

人的想法,总是天马行空的。

其中充斥着大量疏漏,所以往往一时的想法是不能直接拿来用的。

只有记在备忘录上,事后再以客观角度去审视,才能摒除主观上的不足。

也只有这个时候,算是他难得的休憩时候。

他喜欢用毛笔,以只有自己能看得懂的狂草,将那些一闪而逝的灵感碎片,记录下来。

行笔如流云,如龙,如飞燕,刷刷刷刷,片刻间,写满字迹的白纸就铺满了一大桌子。、

片刻后,他闭目沉思,然后胡乱地卷起这些执掌,悬到炭炉上,看着它们从中心被火焰烧透。

松手,化为灰烬。

他站起身来。

调出后台界面,他关注了下那些轮回者的数据变化图表。

尽管他本来没有学过这个,如今也认真地自学起来。

数据可以直观地显现出成绩,在这方面他只是初入门径,要走的路还有很远。

“轮回者的数目,已经有996人,意外死亡34人,任务死亡72人,一环任务完成者,3人。”

“进度还是太慢了,要等到这些轮回者站稳脚跟,反哺主神空间,恐怕得等到半年后了。”

草创的主神空间,说是一穷二白,是可以的,说是资源无限,也是没错的。

只要他需要,主神随时都能耗费力量,开辟出成百上千个如同《名侦探柯南》那种副本世界。

然而这等世界,脆弱得好似肥皂泡,也几乎没有什么特点,消耗也是微不足道,甚至于主神都懒得统计。

就人力成本而言,可以说是几乎无穷无尽。

放开胆子招收,他可以在一秒之内,搞出天文数字的轮回者。

看着很吓人,实际上······

【主神,为什么轮回者在异界活动,会有这么一大笔额外支出?】

他调出了后台数据,仔细检查后,才发现了一个在角落里躺着的数据——“造化之力0.073.”

这个0.073后面还有整整十位数,每时每刻都在变动中。

时而上升,时而下降,不过总体趋势上,还是下降的。

【不同世界之间打开界门,需要消耗力量,保护轮回者的意识,同时将它们转化为本土土著,避免引发世界泛意识察觉,需要额外支出力量,进行掩护。】

林正阳意识到不妙,问道:

“长期的?”

【只要轮回者还在异界活动,都需要持续消耗力量,抵抗各种抑制力、世界泛意识、天道、因果法网、人道龙气等等一系列可能的察觉,随着轮回者的活跃这部分支出会越来越多。】

【轮回者越强,进行掩护的消耗也越大,尤其是在轮回者使用异界力量、异界道具时,消耗更是呈现指数地增长。】

【因此,不建议培养太多轮回者。】

“所以这就是限制轮回者数量的关键所在?”

林正阳释然道。

无怪乎上任主神选择了精英小队模式。

因为主神也养不起太多的轮回者,尤其是高星级的轮回者。

“高星级的轮回者养不起,养一些低星级的轮回者,数目上就可以稍稍宽裕些了?”

“大不了,就干脆在本土建立分部,就地招人,省去跨世界开界门的费用。”

【可行。】

“兑换项目,恢复得如何?”

这一条实际上就是轮回者的薪水,是维持主神空间运营的重中之重。

在他刚刚接手的时候,经过多次重启、实际上主神大部分的资料库都已经丢失,剩下的都是些信息量很少的低级兑换选项。

别看兑换界面上那么多高级选项,好像很有底气,但是那都是空壳子,实际上不存在那些兑换。

真要拿出来,不是不行,但是需要动用宝贵的造化之力储备,凭空创造出那种兑换。

这种消耗非常恐怖。

就以基因锁为例,要给轮回者们统一添加基因锁设定,并不是仅仅创造出基因锁。

造化之力创造出某样东西,会连带着那样东西背后的世界,相关的文明,一起创造出来······这期间的消耗,简直难以想象。

为了创造一个基因锁设定,主神需要将《无限恐怖》原著世界以及相关平行世界全部创造出来,甚至包括其中那设定中一些“一得永得、一证永证”的内宇宙强者。

这还不包括一系列同人世界,一些后续补完的世界线。

真要动起来,等同于虚无之中,另辟一方无限多元宇宙。

这种世界,想创造出来,需要的力量,是如今的主神,哪怕是曾经的主神最富裕的时候,都不敢想象的。

【新增兑换127项目,其中一星级13项,二星级3项。】

“给我看看,都有些什么好东西。”

【剑道类:飞天御剑流剑术(基础)、天然理心流剑术(基础)、神道无念流剑术(基础)、北辰一刀流剑术(基础)、柳生新阴流剑术(基础)·········评价:基础类剑术知识。】

【杂学类:茶道技艺(入门)、插花技艺(入门)、古式围棋(熟练)、能剧表演、地方糕点制作······评价:在某些特定情况下有用。】

【泰山府君祭(下部):安倍晴明生前所书,阐述生死之秘,归入阴阳道。下篇讲述由死而生,祭祀泰山府君,召唤亡者还阳的咒术。

评价:三星半。

注意:复活亡者,需要本身具备足够的阴阳道学识,并进行一次完成的泰山府君祭,以本人的寿算作为逆转阴阳的代价。】

“了不起,居然这么快就有人获得了这个任务。”

林正阳微微有些吃惊。

大部分任务,都是基于锻炼预备役轮回者发布的,所以奖励其实相对一般。

一般耐下性子做完几个任务,在京都都能混出一定地位,过得不错。

奖励通常都是相对公平而且确定的。

只有类似于猎杀低级妖怪这种任务,才会赠送附着咒术的武器,这都是来自于林正阳实验室的出品——小作坊式流水线武器附魔(生产力瞬间从纯手工作业进化到了小作坊时代,只需要几个工人用不同的符水,浸泡那些武器,短时间内就能进行咒力化,持续24小时到48小时)。

这些任务,都是由事先准备好的任务系统自行发布,并且会不定时刷新。

轮回者可以从任务池中捞取自己想做的任务。

大量的日常任务之中,有一些,是林正阳自己放出去的高奖励任务。

比如搜集杀生石,搜集阴阳术,打探藤原宅的情报·······等等具备相当高危险度的任务,奖励就不是任务系统发布,而是林正阳自己私人给出。

“我看看啊······原来是服部平次和工藤新一,这两个人居然运气这么好,在路边杀了几只妖怪,就捡到了,等等啊,这怎么可能?”

安倍家连传家之宝都保不住?

还是老宅空虚,被人截胡了?

不管怎样,这都是大事件啊!

第三十三章灾星荧惑

咚咚咚·······

沉重的脚步声,一下下,敲在地上,也敲在人的心里。

屏住呼吸的两人,紧贴在墙壁上,手上紧紧握着一块散发着微光的木质护符。

脚步声渐渐远去。

“这地方,哪来那么多妖怪!”

“安倍晴明的后人这么水,对得起他们父亲的名声吗?”

两名穿着皮甲的青年男子,低声地埋怨着。

夜色微凉。

一阵冷风拂过,两人身上骤然一寒,都是一阵微颤。

不经意间,已经汗流浃背。

远方,天际,一颗暗星,时闪时现。

随着时日推移,渐渐挪移星位,垂下光辉。

此光暗淡,丝丝缕缕,眷顾两人。

随着两人不断活跃,一股无形的灰色气息,渐渐在京都附近盘踞、扎根、萌芽·······

“嘶——这是灾星啊!”

京都上方,笼罩着一层半透明的白光,好似倒扣的水晶碗,镇压了整体的运势。

这是京都大结界的象征。

此时,这水晶碗多出已现残缺,甚至存在几处明显的裂痕。

不时有细微黑灰之气,自其中闯入。

远处,大江山方向,一股浓烈的妖气,正冲向这里。

自那妖气之中,不断有道道血光冲出,呼啸着,击打在水晶碗上,时而增添一些微不可查的裂纹。

碗壁上,几十道细微的光点,涌出白光,不断清除异气,修复破损。

就在此时,一道星光,血红似火,遥遥坠下,击打在结界之上。

隐隐有琉璃碎裂声传来。

星光过后,结界明显暗淡下去,不复之前光明。

尽管有几十处光点缓缓补充光芒,一时也难以修复。

“荧荧火光,离离乱惑,血红似火,必生大灾。”

荧惑频现,自是不详。

土御门外,飘飞在空中,穿着一身羽织的中年人,远远天空中观测星象。

那道道不详之光,如同血污,逐渐弥漫开来,渐渐地,整个京都,都被一层厚重的灰气笼罩。

“京都,将有大祸。”

默然无语,他望着夜空。

高空中,夜风吹拂着,却在靠近他周身数米内,自行绕开。

道道暖流,环绕着他,托起他。

“天后。”

他对着虚空唤了一声。

“你说,这是父亲曾经预言的,我家开始衰败的征兆吗?”

没有回应,但是他知道,父亲的式神天后听得到。

“三十七年前,父亲过世后,幼弟带着《泰山府君祭》中记载长生之卷,转入暗中,改姓御门院,在暗中守护我家传承。”

“三十七年后,竟有妖怪闯入族地,恰巧族中无人,更是巧合一般,窃取了《泰山府君祭》下部、《占事略决》抄本,果真气数不眷安倍家乎?”

“京都大灾将至,我家·······该何去何从?”

夜风呼啸着,无人回应。

天后,到底被创造的式神,并不懂这些。

他说着这些,也只是心里疲倦罢了。

也不在乎有没有回应。

只是静静地,独自在此,感受寂寥。

深处高空,去地千尺,俯瞰大地,如同另一片夜空。

天地之间,无穷广阔,只余下自己一人,说不出地孤独与悲凉。

人过中年,他越发习惯品味孤独。

每当心绪难平,就会独自飞到这里,待上一夜。

··········

“《占事略决》。”

笃定地说着,林正阳终于将目光移开,瞥了面前好似游蛇一般,在半空中不断浮动的未知妖怪。

顿时,这只妖怪就好似凝固在了琥珀之中,僵硬起来。

取下这只浮游灵口中的大部头书籍,林正阳转身踏入虚空,消失不见。

蹭的一下,身后的浮游灵,化作幽蓝色的火炬。

“《占事略决》是一代大阴阳师安倍晴明唯一流传于后世的占卜著作,实质属于六壬类占卜法,应是安倍晴明一生作为阴阳师的经验总结。”

回到住所,翻开《占事略决》,林正阳抱着学习研究的态度,一页一页地翻动。

《课用九法》、《四天一治法》、《十二将所主法》········

“常以月将加占时,视日辰阴阳,以立四课.

日上神为日之阳.是谓-一课.日上神本位所得之神为日之阴.是谓-二课.辰上神为辰之阳.是谓-三课.阳,异笔作-阴.辰上神本位所得之神为辰之阴,是谓-四课··········”

“果然,是占卜之术的总结啊。”

通篇尽述占卜之术,不涉旁事。

没有丝毫意外。

只有这样,能够流传后世。

长生之术和返魂之术,必然失传。

“尽管早有预料,但还是有些许失望,大阴阳师对于生死之道的探索,记载有长生不死之术的精华,已经失落在外了?还是根本就没有想着流传下来?”

想到明明术数惊人的安倍晴明,竟然也像一个凡人一样,自然老死,大约就知道结果了。

“要么是没有走通,要么是要付出代价,以至于晴明决心以凡人的身份,坦然面对生死轮回,也不愿意选择长生。”

“至少在晚年的晴明看来,那条长生之路,是不值得的。”

人都有生老病死,即便阴阳师,掌握玄妙术法,也逃不过最后一关。

每个阴阳师,都或多或少地,对生死有自己的见解。

试图不死延年的,绝不会仅仅林正阳一人。

自古以来,生死就是横亘在生灵面前的一大天堑。

阴阳师中,有坦然面对生死的,自也有试图抗拒死亡的。

晴明这么惊才绝艳,领导阴阳道一个时代的巅峰人物,怎么会放弃对生死的探索?

早年的他,潜心阴阳道,不知道在这条路上走出了多远。

或许晚年悔悟,弃而不用。但是可以肯定,不管他基于什么心理,最终选择了退却。

但关于生死,这个最大的课题,他一定有所涉猎,并且,绝对有一定的成果。

哪怕是不入流的乡野法师,都能将自己转变成妖怪青坊主,借此获得妖怪那长久的寿命,苟活下去,晴明难道不行?

“或许,是在畏惧长生?”

摇摇头,他也觉得这个想法可笑。

然而冥冥中,一种玄而又玄的感应。

他感觉自己触及了真相。

身为凡人的晴明,晚年时,或许真的是因为这个缘故,选择了拥抱死亡。

这种感觉没有来由,似乎是因为今天他的灵感越发活泼起来。

越是临近突破,他的灵觉越是敏锐。

对与错,祸与福,乃至于一言一行,渐渐都在贴合天地。

这是精研阴阳道,抵达一个新的阶段的征兆。

其中感应,玄而又玄,难以言喻。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第三十四章想法

七八颗星,高悬天外,暮色渐去,晨曦之前。

又是逢魔之时。

每逢傍晚、黎明,都是逢魔之时。

在阴阳道中,属于超自然力量最为活跃的时刻,各种诡异事件最易发生。

披着羽织的少年,踏着石板路,走在黑暗中。

黑暗于他,如同白昼。

不久抵达驻扎的结界处。

伸出手掌,在空中虚划几下,随后无形的涟漪淡淡晕开。

踏步而入,结界再度隐没。

面前是星星点点的荧火。

淡黄的,浅绿的,粉红的······

每一点,都是一个小小的花骨朵儿。

两边道旁,一直延伸到深处,花与光的海洋,照亮了前路。

过了这条路,走入一排黑曜石的阶梯,扶着阶梯而下,就是地下实验室。

实验室是科幻与古典结合的风格。

这里的墙壁,地板,天花板上,都雕刻着密密麻麻的微雕字迹,书写着一些经典文章,具备降魔,束缚,坚固等等属性。

然而无菌室,观察室,培养室等等,又有着鲜明的科幻色彩。

实验室里,时而有走来走去的人,显得很是忙碌。

一身白大褂打扮的黄鹂,捧着一份打印出来的文件,经过路口,看到林正阳,只是点点头:

“林助理。”

在这里,他就是挂名实验室助理。

“总管呢?”

“她在休息。”

黄鹂悄悄指了指休息区:

“她忙了一整天,才休息了不到15分钟,没急事的话,最好不要打扰她。”

灰原哀是工作狂?

林正阳会意地点头。

随后又遇到了许晴,她正小声地摆弄着一台仪器,似乎在观察着显微镜下的细胞组织样本。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在忙。

实验室内,所有人都是悄声细语,只听到机器启动的轻微震动,和纸张翻动声。

来到自己的一间办公室,打开电脑,通过各种验证,进入了局域网。

他开始浏览这段时间实验室的研究成果。

首先,是英灵课题。

这是一个主攻课题。

灰原哀身为实验室主管,她本人的倾向很大程度上代表了实验室的研究方向。

她印象最深刻的超自然力量,就是英灵。

即便是到了这个世界,也始终没有放弃对英灵道路的探索。

“英灵的力量并非凭空得来,而是千万人所思所念,日积月累而成。”

“一人之思,如同涓滴细流,千万人所思,就汇成江河湖泊,成就了英灵。”

“正因为这力量,来源于思念,寄托了凡人的幻想,所以英灵通常都是英雄、豪杰,具备人们幻想中的力量与性格,而背离最初历史上那个人的原貌。”

“从这里看,这就近乎神道了。”

“然而道路相似,又有所不同。”

“英灵的道路本质,是幻想,是思念,也是怀念。”

“此世神灵,生于信仰,是信,是盲信,是愚昧地信,是信而不疑。”

灰原哀主管这间实验室里,有各种珍稀的实验素材。

妖怪、神灵还有那些死而不朽的英灵之魂,为了便于研究,林正阳曾经派发了大量任务道具下去,捕获一只根据难易程度都有丰厚的奖励。

也因此,得到了很多珍稀的第一手数据。

这个世界,因为生前曾经有过功绩,死后被人怀念,从而庇护一方的英魂,与神灵真的是非常相似。

然而毕竟有微妙的不同。

后者是需要至少存在一间神社,以及固定的香火的。

有了神社,立起鸟居,就等于有了一片栖身的道场。

那时,英灵有了根基,才会渐渐在信仰中,向着神灵转化。

这个过程,需要的时间,大约是几年到几十年左右。

没有神社,没有固定信徒,不被人崇拜为神,只能维持在英灵的模样。

等到事迹淹没在历史中,这些野生的英灵,渐渐就会衰弱、消亡。

“英灵不朽的基础,是声名,是传说,是这源源不断的思念。一旦被人遗忘,断绝力量的补充,就会衰弱、消亡。”

视频中,一只野生的武士之魂,带着淡淡的白光,被隔离在一片结界里。

随后分别快进三天、五天、三十天的记录,逐一对比数据,可以明显地看出,在能隔绝神力的强力结界中,这只武士英灵明显虚弱三成。

这不是一只强大的英灵,生前最大的功绩,也不过是讨伐了一只妖化的黑熊,保护了三个村庄的秋收。

到如今形成英灵也不过才几年而已。

关于英灵的研究报告,在末尾灰原哀略微提了一句,结合本土阴阳术,可以对灵基构成图谱进行有限度地优化。

“灵基优化?这个值得关注。”

先标注了下,决定一会儿重点跟进。

他继续浏览别的课题。

下一份研究课题,是本土妖魔。

研究报告指出,妖魔的力量,是畏。

这一点,是老生常谈了。

无论是思念,还是信仰,或者是咒语,究其本质,都是心的力量。

阴阳师的咒,也同此理。

只是一是自力,一是他力罢了。

阴阳师修持灵力,十年如一日,不分春夏秋冬,感悟自然变化之理,苦苦搬运,汲取丝毫精纯灵力,化为己用,所得不过几分而已。

这是点滴累积之功。

神灵与妖怪仅仅只需信仰和畏惧,就能快速提升。

这就是神灵和妖怪,比人类要强的缘故。

“英灵的力量是很强,短板也很明显,一旦进入结界,力量衰退的速度太快了。”

“纯粹的信仰神灵,也有这个弊端,被隔绝了信仰,就只能靠着自己储备的神力战斗。”

“妖怪的畏,跟英灵还有神灵都是差不多的样子。”

“这是借来的力量,力量来源的渠道太过单一,必须得有智慧生灵的思念、幻想、信仰等才能补充。”

“如果能综合三者优点,我觉得这就接近一些西幻类小说中那些真神了。”

“凡思念我,提及到我,信仰我,畏惧我,都会为我供奉一份力量。”

“做到极致,这就是真神。”

从很久之前开始,林正阳就有这个想法。

英灵,各个方面,都和神灵太像了。

宝具,由幻想升华而来,完全可以视为神职的雏形。

灵基,这种能容纳传说,幻想力量的容器,和神格也太像了。

第三十五章大阴阳师

竹楼小窗,渐有月华照入,皎洁明亮。

屋内没有灯火,少年研磨砚台,端起狼毫,聚精会神地记录着。

五六页写满墨字的纸张,墨迹未干,摊开着自然风干。

已经风干的,则用一枚白玉狮子镇纸压住,按顺序小心叠好,等候装订。

林正阳一边想着,一边在纸上写着。

“如何超脱生死之门?”

“必有真火一盏长明····此火,起自下田,名为真火,无始无终,周而复始,取用不竭·······”

宇宙万物,总是熵增,唯独真火逆反此态,总是熵减。

这等真火,是道门修行最大隐秘,端的是玄妙无比。

宇宙能量总数有限。

只是能量在循环中,会从容易利用的高等能量不断衰减为难以利用的低等能量。

宇宙物质,也总体上会从有序走向无序。

这个过程,统称为熵增。

真火之妙,在于其逆反此态。

顺则凡,逆则仙,真火一燃,由凡至仙。

自古登仙成圣,必由此门。

其原理难明,大约与性灵相关,有灵众生总是有些特异之处的。

所以修仙之人,其实是可以为宇宙续命的。

低级能量经由修行中人的真火一炼,转而化为高级能量。

一进一出,能量总量不变,却从难以利用的热能,转化为了方便实用的电能,在局部上延缓了宇宙的毁灭,延长了宇宙的寿命(尽管这个数值微不足道)。

然而此举本身有利天地,功在宇宙,这就是功德。

所以度人成仙证果,自有功德,功德何来?功德就从这里来。

别的世界,别的仙侠体系,是不是这样,林正阳不清楚,但是他自己演化出的内丹仙术,就是如此。

“不存在任何超凡力量的纯粹物理学世界,诞生的内丹术,本质上是用个体的精神,强行分隔内外,在精神态中化作一种逆反常态的真火。”

“真火不是火,不是物质,无形也无质,是那神的升华,造就的特殊状态。”

“所以能将光能、动能、势能、热能、生物能等等外界能量,逆转为方便使用的高级能量——这种接近于创世纪之初,那宇宙大爆炸时的高能态能量,就是法力,或者说先天道炁。”

“一进一出,经过真火炼化,投入精气神,反复锻炼,冥思观照,总体能量不变,但是层级却提升了。”

“这个炼化的过程,就是九转六还,谓之还丹。”

不存在所谓的灵气这种物质粒子,也没有所谓的末法之说。

林正阳这修缮版本的内丹大道,直指创世之力!

“金丹九转大成,就是将一身法力,逐步炼化,提升,直至提升到创世之力——可以称为先天道炁!”

“目前,能量有层级之分,先天五太,就是道家哲学中能量层级不断衰减的过程。”

先天五太为道家哲学中代表无极过渡到天地诞生前的五个阶段,分别为:太易、太初、太始,太素、太极。

太易,只有无垠虚无的宇宙状态。

太初,无形无质,只有先天一炁,比混沌更原始的宇宙状态。

太始,有形无质,非感官可见,开天辟地前的原始宇宙状态。

太素,原始物质的宇宙状态,自此原始物质生成。

太极,阴阳微分的宇宙状态。

《万法通论》说∶太易者,阴阳未变,恢漠太虚,无光无象,无形无名。寂兮寥兮,是曰太易。太易,神之始而未见气也。

太易,是指阴阳的分化尚未出现,广大无垠的原始虚空,当这一阶段,没有光明没有形象,没有形状,也没有名称。寂静呵无形呵,这就叫做太易。太易,是神的起始,但气尚未出现。

“我这金丹九转,九转功成,就是气尽化神,是太易阶段的极高能态,或可称之为先天道炁,证入无垠虚无的宇宙状态。”

“之后,还需终极一跃,踏入那太易未生,宇宙不存的创世领域,嗯,可以假借佛家术语,唤为登临彼岸,苦海渡尽,或者叫做超脱,或者叫做合道,证入虚无妙有的大道,犹在大罗之上。”

林正阳饶有兴味地,在小册子上,用毛笔写写画画,将自家脑洞,都倾注于其中。

这一门道法,已经被他走通了第一个难关——引燃真火。

“真火一关,在于我心之中,那一点性灵,划分内外,形成胎膜,加以真意,那一点不朽真意,催生出真种子。”

“这一关,是性关,非得寻得那一点冥冥之中性灵之光,使之长明不坠,久而久之,才可点燃真种,化为真火,其光如同满月。”

“真火长燃,自然法力生焉,根本不必向外求诸灵气。”

“宇宙创造之初,造物之主,莫非特意为后世修行人,设计出所谓灵气?”

“只要存在能量,我这法门就不愁不能入门。”

“到这一步,可称之为鬼仙。”

第二关,是命关。

“通过体内五气流转,坚固肉身,使其逐渐脱离凡质。”

“坚如钢铁,生生不坏,水火不侵,穿墙透视······种种神通,可以自行开发,无非是法力蜕变,开始反哺肉身。”

“先前真火,仅能炼化下田,真火壮大之后,却要炼化肉身凡胎,成就无暇仙体。”

“自此寿元自主,不由天定。”

“自冥冥中,自行提炼寿元,浩劫不死,与世长存。”

“到此境地,可称之为地仙。”

第三关,初步定为九转六还。

九转六还,意为次数极多。

将法力不断蜕变,直至进无可进,进窥大道。

法力每蜕变一次,都距离大道更进一步。

“地仙之后,神仙、天仙、太乙、大罗、超脱,尚未实证。”

这门道法,总纲立意,已经修成。

然而除了第一步,其余都是假想,只停留在理论层面。

毕竟只是草创法门,由他那个世界的内丹术精华总结升华而来。

林正阳一步步实证,确认不伪。

略微顿了顿,林正阳又在小册子上添了一句:

“金丹大道,的的确确,是真法,是上法,吾道号玄素,亲证亲悟,炼成真种,引燃真火,后世子孙见此,切勿轻忽!要之,要之!”

言辞恳切,只因为这门道法,他确实证验,并且走通了,是可行之法。

为免后世不肖子孙,以为伪经,特加此一句。

有心人可以仔细研读道书原本,前人批注,多有不愿后人埋没而特意留下。

真经伪典,前人早有验证,不是一句封建迷信就能一并而论的。

“吾于此处,将千百年来,仙圣隐语之秘,天机不可详说之处,为尔等泄之,切勿怠慢,切勿怠慢!”

一笔写完,丢下地去,林正阳默然肃立。

闭目沉思,呼吸之间,隐隐有我为宇宙中心之感。

浑身气机涌动,好似千百亿精微气机,穿度往来,与冥冥中交通。

内照下田,似有似无之处,那一点关窍,气机不断冲入其中。

真意存想此处。

轰的一下,好似闯入另一方小小天地。

有一方池水,清澈透明,其上弥漫一层淡淡白雾。

滴答,滴答,滴滴答答·······

气机汇聚,雾气湿重,竟然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牛毛细雨。

灵池之中,水位微不可查地上升。

就在此时,一点光明,圆坨坨,光皎洁,躺在池中,静静沐浴灵雨。

这就是真种子。

此时光明之中,隐隐形如中秋满月,其中隐隐有无数世界生灭不定。

此心此念,无非超脱之志,本是一点超脱之念,受胎衣裹挟,内外相隔,划分两重阴阳,久而久之抚育真灵,便成超脱之秘,谓之真种。

真种养成,光明常在,就是真火,是成道之基础。

下一刻,灵池蓄满,自然溢出,随之真种也悬浮而出,识海之中,顿时大放光明。

了断生死,不朽不灭,超脱古今的韵味,缓缓流淌而出。

与此同时,林正阳顿时心生感触。

以往曾经忘记的,亲自送走亲人时,那对生死的疑问········

熟悉的同学,一次大病之后,传来了死讯,那时心中对生死无常的感触·······

躺在病床上,意识不清,对长生不死的强烈渴望·······

由此信心苦志,研读道书的经历,走马灯式的,快速在眼前回顾,最后只留下一颗一以贯之的坚定道心。

泪水,夺眶而出。

看啊,我终于成了·······

室内,无风自鸣,空中隐隐传来钟鼓琴音,有法螺吹响。

天音阵阵,丝丝光芒,自身中而生,照出身外,背后显出一轮一人高满月轮。

无数真文,在空中旋转,明灭不定,有赤色,有明黄,个个带着道韵,八角垂芒。

无数奥义,在心头流淌,宛如活物一般,灵动。

缥缈的天音,身后满月之相,空中真文舞动,持续了十几秒。

之后,异象渐渐消散。

只有一阵清淡的暗香,浮动满室。

揣摩良久,林正阳睁开眼睛,从容安详。

“原来这就是生死之妙。”

再一联想,顿时了然:

“晴明原来不曾死。”

到了此境,很多奥秘,自然领悟,如同本能。

此时此刻,他已经可称为大阴阳师。

第三十六章赴宴

阴沉沉的天空,伴随着凄冷的冷雨,淅淅沥沥的,不时打在车厢顶上。

来时特意覆上了三层厚厚的草席,这时派上了用场。

车厢四面,装饰有花开院家的家徽,那是片片樱花飘落的院落,正如花开院之名,浪漫、风雅。

马车行进得并不快,沿途只是保持着匀速。

侧边的小窗,早已撑开。

林正阳穿着正经的白色***衣,束着冠,跪坐在狭小的车厢内,双腿并齐,胸、腹、背连成一线,举止从容而有风度,手里捧着一本书,静静的读着。

窗外偶尔有点细小的雨丝,飘了进来。

他看得很入神。

不久,马车驶入内城。

渐渐的,人烟变得稀少。

靠近了一片辉煌的建筑群落。

正是如今的正二位,右大臣,藤原不比等的宅邸。

“秀吉大人,藤原宅到了。”

驾车人的声音传来。

“辛苦你了,看看能不能从侧门进去,不行的话,就停在外面等我。”

林正阳放下手里的《连山易》抄本,小心地把一份樱花书签夹在书中,然后把书用油纸包好,藏入狩衣内的缝好的口袋里。

这本《连山易》在后世早已失传,是他特意请主神观测时间线誊录下来的抄本。

这种牵涉到许多古代大能神人的珍贵典籍,仅仅只是复刻,就需要承付很多的压力。

为此,好不容易上升到0.80的“存款”,再度跌回0.74。

数以千计的轮回者,活跃在东瀛各地,渐渐汇聚成“势”,期间也引动了一些造化之精,为主神攫取,这才能稍微奢侈了些。

“《连山易》未见得比《周易》玄妙,然而这份传承本身,就象征着文明延续,是一份气数,一个道标。”

“我得了这书,有些世界,就对我敞开大门。”

在无垠虚空之中,存在炎黄文明的大世界,多不胜数。

有这点联系在,下个世界就不用担心跑偏,几乎可以定下来了。

藤原家的侧门,约有二十多米宽,中间有宽敞的大道。

前面正有一架马车,缓缓驶入侧门。

“这是谁家的马车?”

外面传来藤原家武士的声音。

“啊,这是花开院家秀吉大人的车架,大人奉阴阳寮调令前来,商讨除魔大事。”

驾车的人回着话,同时将林正阳的请帖和调令送上。

这份调令是阴阳寮出具,征调京都境内阴阳师的调令,而发起人正是如今权势很大的右大臣藤原不比等。

请帖则是前天送到的,并没有指定是谁,然而林正阳自告奋勇前来,获得了这个名额。

“原来是花开院家的大人啊,请这边来。”

引路的武士,带着太刀,殷勤而有礼地引着马车,驶入早已预备好的停车位。

透过车窗,可以看到外面的路面上,都铺着草席,马车行驶上去,一点也不颠簸。

夹道的树上,还挂着宫灯,作为装饰。

不过眼尖的林正阳还是注意到了那些灯里,燃烧着的都是驱魔香。

“看来藤原家姬君失踪之事,影响很大啊!”

别人或许不清楚藤原家大动干戈的缘故,或许有些猜测,但是都不如林正阳清晰。

有着主神时不时地观察世界线,在大局演化上给予情报支持。

暗中,又有数以千计,广泛活跃在各地的轮回者,源源不断汇总而来的情报。

再加上花开院家的人脉,能从朝堂上、贵族聚会中得知一些朝堂风向。

这三者结合,大致就能拼凑出一个立体的东瀛。

不敢说事无巨细,但是几乎稍微大的动静,都是瞒不过他的。

比如说,藤原家突然出现一名白发的少女,疑似藤原不比等亡妻之女。

再比如说,一位美貌少年在道成寺出现,前后诱拐走数名贵族少女去,其中包括少纳言家的姬君,以及藤原家的藤原光明子。

“世界线变动后,朝堂之上的局面也都变化了,藤原不比等居然出现在这个时间,还有那个酷似藤原妹红的少女······总感觉很奇妙呢。”

打开手里的折扇,轻轻摇了摇,林正阳对接下来的会面很感兴趣。

“会是远离尘世的幻想乡吗?”

“藤原妹红······”

声音渐渐低不可闻。

侧门正对着北方,边上有向北的小道,略微有些狭窄。

好在这次的驾车人是族里老人,熟知京都各家大人的私宅,马车的尺寸恰好能够通行这里。

很快到了一处空地,下了马车。

他附近已经听了不少车架。

近卫御门、二条院、清秋院、西行寺、久远寺、小野、贺茂······马车上,都带着各家的家徽,井然有序地停靠在附近。

花开院家是阴阳道名门,论地位不输给中层贵族,因此他们被引到这里,周围都是一些中小贵族的车架。

“咦?”

前面一架马车上,一名穿着水翠色唐衣,浓紫色缚脚裤,留着经典的姬发式的苗条少女,撩开布帘,扶着车厢,缓缓下车。

“好强的执念。”

“村上,那是谁家的姬君?”

这么问着,林正阳用扇柄,遥遥指着那位面色稚嫩的少女。

村上抬起头来,聚精会神的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不曾在京都见过,想是以前很少出门吧。”

顿了顿,他犹豫了下,看着林正阳,说着:

“秀吉大人啊,您跟清源家姬君的婚约,上个月已经定下来了,如果这时传出什么风闻·······恐怕于婚事不利啊!”

哑然失笑,林正阳回过头来,用扇子指着自己:

“我是那种见异思迁的人?”

摇了摇头,他又望向那处,那名少女已经走远。

“我只是见着奇怪,那女子执念太强了些,如果遭到抛弃,恐怕会化生鬼怪啊!”

“这是真的吗?”

村上没有吃惊,很镇定地问道:

“需要我去告知藤原家吗?”

他在花开院家居住了多年,见多了妖魔。

“不,只是执念重而已,她本身没有太多特异之处。”

“如果因为这种事情就去抓人的话,就算本来无事,也必定生出事端。”

“只是觉得有些在意,可能其中会出现些有趣的变化。”

“稍后你为我打听下她的身份,还有家名。”

直觉中,那名少女身上,有些令他在意的东西。

第三十七章名人

“请问,是花开院家的大人吗?”

一名藤原家的家臣等在树下。

“我是。”

“大人,清源家的姬君,让我送信给你。”

林正阳有些意外,清源诺子这时候怎么会来?

‘听闻她家里人托了关系,送她去内亲王身边做几年女官,倒是有些时日不见了。’

婚约虽然定下,但是实际上两人之间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无论是林正阳,还是她,总是有许多事情要做的。

“既然这样,那把信给我吧。”

“这个·····”

这名家臣吞吞吐吐道:

“实在对不住,但是········能不能请您证明下身份呢?”

他深深地拜下。

“请您谅解,实在不能把信错付他人。”

林正阳恰如其分地表现出不悦,不过还是拿出表明身份的符牌。

这是一枚黑玉的符牌,正面雕刻着樱花盛开的院落,用各种精美的纹路装饰着。

这年轻的家臣,微微涨红着脸,双手接过符牌。

略微看了一眼家徽,就哈一下弯下腰来,双手捧出信件,连同符牌一起高举过头顶。

“请过目!”

“嗯。”

紫色的信封,上面有着火漆,正面写着“花开院秀吉亲启”。

检查了几遍,没有毒素或者咒的痕迹,林正阳拆开了信件,当场读了。

信中并无旁事,只是叙说了一些跟在内亲王身边,在神社修业的琐碎事情。

然而清源诺子那细腻的文笔,别具一格的角度,每每总能从千篇一律的无聊日常中,发现点滴的美。

世界于她而言,总是“很有意思的”。

她总是用着自己的语言,描绘着身边的平凡事物,通过这种方式,一点点表现出自己的内心世界。

只是读着这信,那穿着裙裳,在爬满青藤的院落里,手持着团扇,专注地凝望着远处几只水鸟的少女,恍如就在眼前。

那是一个精神极其丰富,时刻都能发现美的女孩子。

跟着她,仿佛往日觉得平凡的景物,也多了一点色彩。

让人不自觉地,就变得开朗起来。

林正阳不自觉触动了心弦。

这种真情流露,才是最动人的,远胜无数情话。

千言万语,不谈一个情字,林正阳却透过笔墨,窥见了少女羞涩的欲语还休。

真是有意思呢······这个女孩子。

“她本人没到吗?”

看完后,林正阳将信收好,敛去笑容,淡淡地问着。

“没有,是西行寺家的姬君转送的。”

这个家臣回答着。

“替我谢谢西行寺家的姬君。”

随手从怀里取出几枚黄澄澄的铜钱,打赏给他。

“这是给你的跑腿钱。”

“啊,真是多谢了!”

大唐铜钱的购买力,远超普通人想象,这几枚铜钱,已经足够一家三口半个月的口粮。

这个家臣又是深深地鞠躬,脸上的笑容也真实了起来。

尽管出仕藤原家,但是他这种新进家臣的俸禄并不高。

之所以自己特意接下这个跑腿的任务,还不是指望着这些大人能随手赏赐些钱货。

‘真希望有朝一日,能立下功劳,得主君赏赐知行,以后世代都能当上武士啊·····’

这家臣心里面在默默叹气。

别看他如今入仕藤原家,看似有了地位有了俸禄,但是他的下一代呢?

等他故去,下一代能不能保持这个身份,就得看下一代家主能不能想起他的子孙了。

如果不能,那就只能沦为平民。

如果是有世袭的知行,哪怕只是一百石,也足以传家。

按照制度,有着世袭的封地,后代子孙就是武士阶级,会例行地成为主家的家臣。

渐渐就转为谱代家臣,分享藤原家的权力。

这就比自己这种“外样”地位高上一筹了。

这边想着,他引着林正阳,在一处廊下脱了鞋。

随后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一处喧嚣的庭院。

隔着百步之外,就听到管弦丝竹之声。

他领着林正阳,从侧后方的屏风后,走入预备的桌案前。

里面有许多峨冠博带,脸上擦着铅粉的贵族公卿,手里拿着蝙蝠扇,相互间接头接耳。

庭院前,载歌载舞,吹拉弹唱,气氛正浓。

“藤原公还没到吗?”

落座后,林正阳优雅地保持着跪姿,这时就听到身边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

“贺茂光荣?”

他坐在花开院家的席位上,临近的一片,都是阴阳师。

感到有趣,就转过头去,正巧那个年轻的阴阳师也转过头来,两人对视了一眼。

“很厉害的眼睛。”

一双黝黑的眸子里,清清亮亮的,好似有着光,一闪而过。

“传闻贺茂保宪天生具备沟通鬼神的眼睛,没想到贺茂光荣也传承了这种才能。”

那种光彩,不是凡人能有,林正阳深信自己没有看错。

对面的贺茂光荣,微微一愣,随后面色古怪起来。

这个和他差不多同龄的小男生,很显然没有他父辈的老练,在近距离看到一个容貌姣好的“女子”,脸颊蹭的一下就红了。

“喂喂,怎么会有女人,这不是花开院家的席位吗?”

他小声地惊呼着,幸而那边歌舞的声音压了过去,没有吸引太多注意。

“光荣,你看错了,这是男人!”

另一边,清秋院家的阴阳师,拉了他的衣服。

“这是花开院秀元啊,据说他生得像他母亲·····”

几个人拉着到一边嘀嘀咕咕的,可惜以林正阳的耳力,全部都听见了。

“唉······这些人,还是太年轻啊,就算是后来的大阴阳师贺茂光荣,在年轻时,也有这么幼稚的时候。”

林正阳不禁想着。

再又觉得自己真实矫情了,谁人没有年幼时?

“就算是圣贤豪杰,当其年幼,也有犯错,也有稚嫩,非要经历诸多坎坷,才能成就大器,这是自然发展规律,世上岂有那么多生而知之的妖孽?”

想到这里,原先的一点些微的忌惮,顿时烟消云散,从此见到历史留名人物,也只做平常心来待。

后世之人,从史册之中,寥寥几笔,去追溯英雄豪杰,当年功业。

然而对同处一个时代的他而言,也不过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罢了。

并无太多奇异。

说到底,日常相处,也不过是平常人罢了。

第三十八章邪祟

等了许久,方才等到穿着青褐色常服的藤原不比等,他的身后跟着一名鬓发花白的中年男子。

藤原不比等官气很重,而身后那人远逊。

在场上百人,纷纷下拜。

东瀛这处,礼仪繁琐,大凡面见上司及贵人,没有不跪的。

林正阳随大众拜了一下,只是虚虚一拜,不曾拜到底。

再起身时,果然见着藤原不比等身上官气所化光焰被压了一下。

“果然,如我所想,在场之中,藤原不比等受我一拜,也得折损福分。”

在场半数都是阴阳师,其中不乏修习有相面望人以及推断运数精深之人,当时就有些异状,显然都是无意中察觉了。

身侧数步,贺茂光荣更是“呀”地一声惊呼,随即惊觉。

藤原不比等不悦地扫了一眼,见是贺茂家的小辈,就没有发作。

随着权势日益上升,藤原不比等威势也愈发强烈,本来这等场合,是容不下无礼的,

不过贺茂家的几位长辈与他交好,这小辈的些许失仪之罪,倒也不好与其计较。

他跪坐在上首处,下手处坐着那名中年官员。

“诸位,少纳言家的姬君,前些时日在道成寺失踪,几经寻访,我等怀疑是大江山鬼王酒吞童子所做。”

“召请诸位来此,正是为商议讨伐酒吞童子,救回姬君。”

他说完后,就端坐着,闭口不言。

那少纳言,自觉地膝行几步,上前来,那饱经沧霜的脸颊上,满是悲痛,眼中噙满泪水,哽咽道:

“我膝下无子,老来仅得一女,侥幸长成,不过十二,小心看护着,不忍受苦受伤,不妨却被那鬼王掳走······”

“实在是·······实在是·····”

他终于是忍不住,掩面嚎啕大哭起来。

当真是,伤心到了骨子里,令闻者几欲落泪。

在场诸人,听着都是戚戚,更是怜悯地望着他。

落入酒吞童子手中的女子,过了这些日子,怕是再救出的机会不大了。

在此之前,这位少纳言恐怕没有少求人,可最终竟然求告到了藤原不比等门上,可见是真没办法了······

也不知道到底他付出了什么代价,方才能借助藤原家的权势,将京都各处阴阳道世家,都汇聚于此。

不过想来,这份代价恐怕不轻。

他们都是阴阳师,见惯了贵族公卿的各种权谋把戏,也不会轻易相信。

不乏有望气、相面、占卦精通之人,各使手段,窥探着。

林正阳也开了灵眼,道种成就后,已非凡人的他,相较以前,能见得更加深入。

当下凝聚法力,运入双目,再望过去。

原本一层笼罩周身的白色光焰,那是官气,本身其实没有颜色,只是依据各人天赋与后天修行之法,会显出不同颜色、形态。

注目不过一息之后,官气渐渐透明、淡化,随后见得三盏火焰,分别在两肩和头顶。

这是福寿禄三火。

不出意外,三火都极其虚弱、暗淡了。

再继续注目凝视,这三火渐渐消失,见得其灵体。

这灵体通体是白色,却有些地方稀薄,有些地方疏漏。

其实这时看到的颜色,并非真实颜色。

这是他的灵眼窥探到魂灵之处,在肉眼中成像,为了便于理解,用的是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然而天地之间,本来绝不仅仅只有这七种颜色,只是人眼仅仅能看到这些。

这一点,只要还在肉身,就不免要受限,除非按照他推演中,修成仙躯,证入地仙,那时水到渠成,这眼睛才能认识到更多色彩。

或者干脆用出窍之法,以幽体直接观测世界,那时自然不再受限躯体。

只是现在,还不能够。

鬼仙,鬼仙,虽有小成,一灵不昧,了断生死,但到底还是肉体凡胎。

当下心中闪过无数灵感,都是对之后的道路的演练,随后一一辨明念头,尽数敛去。

灵眼首次运转到极致,少纳言的身影早已不见,只余下一点白光中,过往诸多事情,好似黑暗中放映机的投影一般,历历分明,如亲临其境。

“这是····”

看到了出乎意料之外的事情,略微有些惊讶,林正阳扫了一眼堂上的少纳言,又看了看藤原不比等,垂下头,双手拢在袖子里,暗自掐算。

场上诸位阴阳师,都各自有些收获,或是从面相,或是心成一卦,或是早先有所耳闻。

顿时心里都有数。

藤原不比等眉头微皱,少纳言这失态的一幕,明显不在他预料之内。

不过也没有去打扰他。

毕竟后者这次之后就要退出朝堂,而且临行之前更是付出了半数身家,开出赏格,要讨伐酒吞。

更何况,听着他哭得悲切,这时他也有些感同身受。

毕竟,他的亲生女儿,光明子,如今也下落不明,而且也是在道成寺失踪。

很大可能,也是一并被掳走。

不过他一直没有声张,出于对藤原家名誉的考虑,只是对外宣称光明子卧病在家。

一想到这里,他就有些郁郁。

‘要不是妹红,光明子怎么会逃学?’

‘要不是逃学,怎么会身边没有武士护卫?’

‘一点都不像是藤原家的女儿······’

又想起妹红这个大女儿,他就有些不悦。

一直以来,他对这个女儿的心思都很是复杂。

不闻不问,任其自生自灭,甚至是不愿意再见到她。

妹红是他和第一任妻子的唯一一个女儿。

那时候,藤原家家道中落,他也不过是一介小官而已,自然妻子也不可能是什么名门大家出身。

出身很低,只是个连姓氏都没有的民间女子。

那时,妹红是他唯一的女儿。

以前,他其实还挺宠着的。

等到人过中年,他已经是正二位的右大臣,权倾朝野,有了第二任妻子,甚至还有了好几个儿女。

原配妻子,早已郁郁而终。

他心里有些愧疚,因为确实对不起她。

但他不后悔,因为没有第二位妻子的助力,他的仕途不可能这么顺利。

也因此,在她死后,他对妹红很少过问,甚至不愿意去见她。

妹红生得肖其母,见了,就会有愧疚。

久而久之,他甚至连女儿管教都懒得做了。

这女儿就野了。

这次,不想竟然给了他这么一个天大的惊喜。

耳边是悲切的哭声,他眼前有些恍惚,思绪渐渐飘远。

“上次听到妹红的消息,是什么时候?半年,还是一年前?”

不知为何,今日他似乎也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是有些日子,没有关注她了·······”

对这个女儿的最后印象,还停留在她五六岁的时候。

那时,她母亲过世已经几年,而她的父亲,正打算再娶。

这本是理所当然的,他那时渐渐有些名望,也受到了一些贵人的看中。

恰好他死了妻子,又只有一个女儿,自然不乏愿意嫁来的。

更别说·······他是天皇的私生子,这明里暗里的关照,自然有一些。

那时妹红是不乐意的,她说了什么来着?

竟然都记不清楚了······

“好像,是说要守着那处小院子,陪着她母亲的墓?”

依稀记得当时他好像很愤怒,劝了很久,都不能劝她搬走。

“哈,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啊·······”

这个女儿,原来在那时,就已经不讨喜了。

只是一个女儿罢了······

要不是,要不是········

突然又想到那时陪着他的妻子,竟然连她的模样都记不清了。

只还记得她临终时,握着他的手,悲悲切切,一双眼睛,似乎看透了世情。

“······你再娶他人,不可薄待妹红·······”

“好·······”

“我要你·····发誓·······”

她面若金纸,气若游丝,在他耳边竭尽全身力气唤着。

“我发誓,绝不薄待妹红!”

“轰隆——”

誓言声声在耳,如同雷声作响。

藤原不比等瞬间惊觉,身躯微颤,后背被冷汗打湿。

在他不知觉间,面上一缕青黑之气闪过,带着不详。

林正阳恰巧算出了些底细,抬起头来,将藤原不比等的异状,收入眼底。

“藤原不比等怎么回事?”

“刚被我一拜,折了点官气,这就被邪祟侵入了?”

他从轮回者那里知晓了内情,藤原不比等分明也有女儿折在道成寺。

今日见面,却是少纳言悬赏讨伐酒吞,而藤原不比等半句不提自家。

当时就觉得不对,所以才特意用神通查看了少纳言的运势。

只是不想,才这么一会儿,藤原不比等就面有青黑之气,显然是被邪祟侵入。

虽说只是一瞬,但是那邪祟分明是纠缠地久了,已经深入内里,轻易不能拔除。

要不是平时有官气,还有些神力护着,恐怕这邪祟早就发作了。

在这百鬼夜行的时代,这朝廷公卿,但凡有官入上四位,都名列封神榜,是为“殿上人”,是受着神力护持的。

官气不算什么,只能算是一种运势,不能抵挡妖魔鬼怪,只是推断前程时可以参考。

神力就是切实的保护了。

上四位的大臣,死后都有封神之望,是被允许建立家族神社的。

相当于有神道教背书,由天照与素盏鸣尊认可,是获得封神许可的。

至于能不能封神,那是另说,至少有这名分,就在神道教体制内。

是以,只要有这个官职,就有一份神力保护。

方才那少纳言之所以能被他窥探到隐秘,其实是因为他身上神力已经被削弱,而且不久之后似乎就要卸任的缘故,没有得到补充。

如果不是这样,他也不敢这么做。

“按我推算,少纳言有卸任、破财的可能,而且都因为藤原不比等,神通中见到的那些也很相符,明显是少纳言跟他做了幕后交换,换取这一次的讨伐。”

“藤原不比等必须要出钱,真的把这件事办成,才能按照约定拿到全部的利益。”

“这次的赏格,一半要由藤原不比等出,官位、赏金、封地甚至出动军队的费用,连同天皇的旨意,都必须要他来疏通。”

“具体的交易难以窥见,不过想来这次赏金不菲,可以试着参与下·······说来我也是时候传出自己的名声了。”

“至于藤原不比等······邪祟缠身,这就跟我没有干系了。”

再一看场上,众人都是正襟危坐,静静听着少纳言断断续续的诉说,好像无人察觉藤原不比等的异状。

“我愿出1000两黄金,5000石土地,外加名刀七柄,盔甲12套,作为赏格·······”

“但凡参与,人人都有一份,讨伐酒吞童子,出力最大之人,可独得三成。”

少纳言咬咬牙,继续说着:

“救回我家小女,我另外还赠送我家收藏的唐国珍本书籍三百多册。”

前面的还好,听了最后一句,场上不少人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遣唐使自唐朝宫廷抄录的孤本、珍本,足足三百册,在这时的东瀛,价值可是难以估量的。

“这些书,我要定了!”

林正阳坐直了身姿,睥睨周围,隐隐见得不少同辈眼中的寒光。

这是足以让一个阴阳道世家,都为之动心的赏格。

只这一下,就让所有人都起了心思。

第三十九章风起

此时扶桑,仰慕汉唐文化,各种制度、度量衡,也参考唐朝。

土地不按面积划分,而以实际开垦出来的粮食产出为基准,一石大约是150斤,折合黄金约一两。

通常情况下,是八公二农,也有稍微放宽些的,六公四农,对农民的盘剥,很是严重。

五千石的领地,是世代传承的土地,能开出这种赏格,足见诚意。

当下,林正阳已经动心,略一思忖,就提笔在一方白绢上,涂涂写写,随后风干笔墨,交到一名侍女手中。

那名侍女默默地鞠躬,然后退下。

场上,二三十名侍女,在桌案之间走来走去。

无论是与不是,去与不去,大抵上,都不是在场诸人可以一言而决的。

“大江山鬼王,麾下百鬼,数目很多,盘踞在京都附近,早已成为祸患。”

“如果是那么能轻易讨伐的,也等不到今天了。”

以己度人,林正阳就知道最后的结果了。

“单独某一家,或者某一道场,根本不可能清剿大江山,除非有大阴阳师级别的人物,缠住酒吞童子,才有几分胜算。”

大阴阳师,是位于阴阳师之上的某个阶层。

起初只是一个荣誉称呼,那如同流星一般,照亮平安时代的安倍晴明,曾被赞誉为大阴阳师。

后来渐渐就演变成为一个实力的划分,指的是在阴阳道上的修行,抵达一般阴阳师终极一生都无法企及的地步,这种人,就是大阴阳师了。

“神仙方术,道教秘法,巫蛊之术,传到扶桑就变了味道,大阴阳师太偏重于道性修持,以及法术应用,而不涉及武家之道,实际上已经跟道门区分开来。”

不知道为什么,东方那个古国的东西,传到扶桑这地方,总是会发生诡异的变化。

明明是性命双修的道术,到这里就演变成了武家与阴阳道两脉。

阴阳师纯用术数,绝不涉及武家,而身体孱弱,不堪为载道之基。

过于偏向道性修持的后果,就是阴阳道几乎不可能脱离固有藩篱,只能沦为神道的附庸。

到进无可进之后,也只能选择转入神道。

“大阴阳师,差不多是阴阳道的巅峰,各家都不可能存在太多。”

“从族里的几位惊才绝艳的前辈手札来看,他们之中也有登上这个层次的,只是各个都语焉不详,可见都是偶然间抵达这个境地,本身也是懵懵懂懂,没有形成一套完整的理论体系。”

“我明悟真种,抚育真灵,可能在成就路数上与本土大阴阳师不太雷同,但是层次上应当相差不远。”

他仔细对照着,分析了下。

“大阴阳师,应该有几个共通标准。”

“其一:灵力,或者说法力,其质量、总量,都有明显提升。过去十几份的灵力,仅仅只能转化为蜕变后的法力的一份甚至半份;蜕变之后的法力总量,大抵上会扩展到最初的八倍乃至于十几倍·······按照质量和总量计算,需要蜕变之前的一百五六十乃至于二百多倍的法力,才能填满大阴阳师的灵池。”

“按照即将濒临极限的阴阳师灵池总体为10计算,打破极限后,走到大阴阳师,瞬间扩容到110到150都有可能,而这10的法力可能提纯后仅仅只剩下1。”

“大阴阳师继续修持,灵池是成指数倍数地提升,可能最终可以走到400或者五百。”

“正式阴阳师,灵力设定为1,质量是未曾蜕变的,要低一等。”

“阴阳师的巅峰,灵力约为10,实际上各家有所不同,可能有秘法能在这个阶段抵达30,是普通阴阳师新人的数十倍。”

“初入大阴阳师,灵池填满,姑且取中,为120,这是蜕变后的法力,按照12:1的转化比例计算,就是1440,是阴阳师新人的1440倍数。”

大阴阳师,光是在力量总量上,就是普通阴阳师的上千倍。

这种人物,放到哪一家,都是不折不扣的大人物了。

实际上在阴阳道发展还不完善的现在,这种人物屈指可数。

“我修的法,大量参考了花开院流阴阳道,以及后世的内丹术,到如今修成鬼仙之后,灵池有三尺三寸,正在形成真灵,和符合这样标准。”

“大阴阳师的第二个标准:低等术法,俯拾皆是,无需结印念咒,念动即咒成。”

“这是因为对于阴阳术的研习抵达了新的境界,或者说本身力量足够,可以免去繁琐的仪式,直接引动外界相应,这一点,我也符合。”

“第三点,就是大阴阳师,都有各自的独门术法,凝聚了他们毕生的道路精华,比如晴明的《占事略决》,就是他在占卜之术上的造诣所成。”

“我到这境地,是花费了六年时光,苦读道书上百卷,参悟道理,结合一点至诚超脱之意,培养出这似真似假的真种,划分两重阴阳,在灵池之中,精心打磨而出。”

“上个世界的宝具,蕴含有法则道韵,英灵之躯,本身集合了概念,恰含生死之秘,这些经由主神大能,都化为了我的资粮,为我凝聚道种,省去了自己揣摩生死的功夫·······换成本土的阴阳师,想参悟生死之秘,,明白这内外两重阴阳的道理,哪怕天资过人,要是运数不行,一辈子钻研也未必能成。”

“就算如族里那些前辈一般,恰巧摸到关窍,也是偶尔为之,知其然却不知其所以然,只是在手札里,含糊不清地用一句参悟道理,豁然开朗代指。”

“从这里看,阴阳道的发展,还是处于相当不完善的地步,较之东方古国那边已经渐渐系统化的内丹仙术,又等而下之了。”

想到了这些,林正阳的心情好了不少。

至少就各方面而言,他如今的鬼仙法门,相较于本土阴阳道的大阴阳师,并没有劣势。

“大阴阳师的地位,不是普通阴阳师能比,我回去之后,就跟族里摊牌。”

“按照规矩,我就是下一任家主,有资格研习式神破军,家族藏书也不限制参阅。”

这时,忽然想起一事。

“族里出过大阴阳师?”

他皱着眉,仔细回想着。

“我印象里······有些冲突啊!”

“记得族里最大的战绩,不是封印了土蜘蛛吗?如果族里出过大阴阳师层次的人物,怎么没有别的拿得出手的战绩?”

“这也是世界线变动后的影响?”

世界线变动后,花开院家与芦屋道满搭上了关系。

“是了,只有我还保留着原先的记忆,在这个世界,花开院家阴阳道传承于播磨流阴阳师芦屋道满,自然战绩斐然,后代出几个大阴阳师是正常的。”

“毕竟,能在京都与晴明的子孙竞争,没有底气怎么可能?”

宴席上,渐渐起了歌舞,林正阳心情颇为不错。

尽管那些脸上铅粉扑朔扑朔往下掉的公卿,让他很是倒了胃口。

然而那些自幼训教而出的舞女,歌喉婉转,姿态妖娆,容貌都算是上等,用着汉话,唱着汉歌,确实很有一些意思。

很快,就上了菜。

他的桌上,有水煮鱼、盐渍梅子、海苔、海带、腌萝卜,以及一些特色的菜肴。

特点是分量少,而且味道淡。

尽管在这个地方生活了好些年,林正阳依旧是对此很无力。

既营养不良,又吃不饱,而且淡而无味,菜色还少·······

更令人奇怪的是,明明这里海鱼很多,又不贵,偏偏很少出现全鱼宴。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这些公卿短命的缘故,也跟饮食有关系。

此时的扶桑,本身的草文,已经被外来的汉语汉字彻底击溃。

民间也就罢了,在京都,说汉语、用汉字,已经是一种必须。

各地方大名,都以能说一口字正腔圆的汉语官话为荣。

公文、诗歌、文献,纵然还保留着部分本土草文,但是也都必用汉字重录一份。

每一名京都贵族,都能欣赏唐诗,甚至能做唐诗········

歌舞之后,来了兴致的公卿,偶尔诗兴大发,就即兴作诗。

水平如何不提,至少韵脚都是符合规制,可见真的是下了点功夫的。

也有些酒水,不过很浅。

是米酒酿制的,酒精度数不高,当成饮品来喝。

浅尝辄止后,又应付了那群年轻的阴阳师,混了个脸熟。

渐渐,就到了午后。

宴席散去。

缓缓步行着,谢绝了几位同龄人的邀请,他顺着人流,来到停放车马的地方。

早前见到的那家少女的车架,已经离去。

“应该跟我们不是在同一处。”

那少女应该是因为旁事而来。

找到了自家的马车,村上已经等在那里。

看得出来,他也已经用过了饭。

藤原家的招待很周到,他们这些主家在里面赴宴,外面的的下人其实也有招待。

当然,宴席不可能,只是饭团什么的总是有些的。

见到他,村上拍了拍身上的树叶,从靠着的树荫下走出,迎了上来。

“大人,我已经打听到了。”

“那就说说。”

“是庄司家的姬君,拜访藤原家的两位姬君。”

“庄司家?”

林正阳想到了一人。

“就是小名清姬的那位?”

“这个·····”

村上讪笑了下。

“藤原家还有庄司家的人都口风很紧。”

“罢了,这事先不急,先回去。”

左右那清姬也不是他的谁,只是偶有兴致,才关注到而已。

现在心里装着事情,已经没有那个兴致了。

马车缓缓驶出,在宽敞的大道上行着,两边都是茂密的竹林

一阵寒风吹来,竹海涛涛,哗哗作响。

“起风了啊。”

他感叹着。

“今日之后,京都又要动荡了。”

“不知道这次,又有多少人,要埋骨荒山呢?”

第四十章在一起

入夜。

藤原大宅。

连绵的仿唐建筑,好似重重黑影。

略显破败的小楼里,缓缓飘出丝丝缕缕黑气,扶摇而上。

渐渐的,庭院里,生出薄雾,弥漫开来。

“扑通”,“扑通”。

几声闷声传来。

提着灯笼,带着刀巡夜的侍卫,猛地眼前一黑,倒在地上。

呼呜呜呜——

一阵寒风袭来,灯笼里的烛火,一阵摇摆,随后噗地一灭。

倒在地上的几队人,经这风一吹,衣服瞬间腐朽、灰化,好似走完了数十年的光阴一般。

一阵苍白的雾气,飘摇着,覆了上去。

再散开时,只留下几堆枯骨。

雾气似乎更加浓郁了些。

整个藤原宅,不知不觉间,已经被厚重的白雾笼罩。

四下里,一点声音也不见。

原先会持续整晚的蛙鸣、虫鸣还有打更声、水漏声,在今夜尽数消失。

只有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好似今夜,整个藤原宅上上下下,数百口人,都陷入了最深沉的梦境。

一间屋舍里,有着灯光。

透过门缝,窗沿,雾气渐渐渗入。

随后,窗格、门扉上上,结出厚厚的冰霜。

数息之后,屋内光线一暗。

隐隐变得更加苍白的雾气,再次渗出,汇入上方。

隐隐可见,一团整体呈现惨白的雾气,将藤原宅附近整个包裹住。

梦里,藤原不比等好似回到了过去。

那时他新婚燕尔,与妻子住在小楼里。

“夫君,你终于回来了。”

玄关处,跪坐的紫色和服女子,头发高高挽起,低眉和顺地,替他换上拖鞋。

“嗯,家里还好吧。”

他穿上拖鞋,心不在焉地问着。

心里却隐隐觉着不对。

再想仔细去想,却又想不出什么。

“家里都打扫干净了,妹红昨日去神社,据说遇见了神明大人赐福。”

妻子跟在他身后进来,用着温柔而幸福的声音,缓缓道来。

“神明?八意思兼神吗?”

他们家供奉的神明,是八意思兼神。

这神,是藤原家的族神,同时也是高天原受认可的正神。

“不,是黑川大社,供奉的黑川大神!”

“胡闹!”

藤原不比等恼怒地吼着。

“我家传承至今,世代供奉八意思兼神,岂有接受别神恩赐的道理?”

“你给我把妹红叫来!”

“我要好好管教她!”

身后的女子诚惶诚恐地跪下,哀求道:

“妹红她还是个孩子啊!”

“就算是孩子,有些事做错了也得罚!”

“可是······”

“没有可是,给我叫她来!”

藤原不比等心里越发觉得古怪,却又找不到原因,不知不觉间就变得烦躁起来。

“父亲,你唤我?”

白发红衣,穿着华服的美丽少女,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身边,一双泛着火光的双眼,静静地凝视着他,好似在看一个死人。

“你是······妹红?”

藤原不比等被这眼神震慑了一下,向后退了半步。

“什么时候,你的头发?”

这时他心里好似有一道雷霆闪过。

妹红?

我有这个女儿嘛?

等等·········

好像,的确是······有个夭折的,连名字都没来得及取的女儿。

什么时候,我竟然给忘记了·······

“父亲大人,我是你的女儿啊······”

白发的少女,似哭似笑,缓缓走近。

滴答,滴答······

身上滴下血来。

空中多出铁锈的味道。

“你连我的名字都忘了给,我在下面过得好苦·····”

妹红,是染成红色的意思。

这只是小名。

算不上正式的名字。

只有稍微长大后,才有正式大名。

毕竟即使是公卿贵族家,婴幼儿的夭折率,也是始终居高不下。

藤原不比等知道这其中的缘故。

没有名字的孩子,夭折之后,即使是在冥土,也受不到族中的关照,连族谱都不计入,也算不得藤原家的鬼。

甚至,太过脆弱,连鬼都没得做。

藤原不比等踉跄着,惊恐地往后退,却不妨一双冰冷的手,死死地抓紧了他的脚。

嘶嘶——

好似盛夏里将脚浸入冰水里一般,顿时一股寒气,直冲天灵。

他低下头,正对上一双阴毒愤恨的眸子。

他的原配妻子,披头散发,质问着他:

“妹红怎么死的?妹红怎么死了?”

“藤原不比等,你答应过我什么?”

“你好狠!你好狠!你好狠啊——”

白发的少女,留着血泪,一步步接近。

藤原不比等崩溃了,眼泪鼻涕都留下,大喊:

“不是我,不是我,是娼子做的,是娼子做的!”

“你不要找我,不要找我啊!”

一阵心神剧震,眼前梦境破灭,他猛地从床铺上坐起,浑身都湿透了,好似刚跑完一万米马拉松一般。

“哈······哈········”

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终于缓了过来。

“原来·····是梦啊······”

深深地叹息了下,他躺了下去。

“已经,过了这么久了·······”

就在这时,透过窗外的月光,一层白雾,悄无声息地,在室内浮动。

就在此时,墙壁上一颗明珠,突然放出清冷的淡蓝色毫光。

那薄雾经这光一照,翻滚着,犹如活物一般,明显是停滞了一下。

随后缓缓凝聚出人形,化为一个妙龄女子的模糊形象。

“八意思兼神······”

她忌惮地望了下神社方向,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下定决心。

浓雾忽的一下,自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明珠大放光明,照得室内幽幽明亮。

藤原不比等惊起身来,见到女子样貌,指着她,几乎说不出话来:

“你,你·······”

那女子凄楚地笑着,也不上前来,只是默默垂泪:

“夫君啊,你可还记得我,记得你曾经怎么答应我的吗?”

“我·······”

“我对不住你。”

心下若有明悟,他反而镇定了下来,苦笑着:

“那时我刚升迁不久,有半月未归家,等我回来时,一切已经晚了。”

“然而我能做什么呢?”

“娼子她,那时已经显怀·······我什么都不能做,我只能当这是意外。”

藤原不比等深吸一口气,笑着说:

“其实我都快忘了你的样貌了,一转眼,都二十多年过去了······不曾想着,还能见到你,和你说几句话。”

“黄泉之下,是什么样的世界呢?”

生者与死者的界限,本来就是难以违逆的。

即使是藤原家,对于死后世界,也是知之甚少。

女子冷着脸,泪水流下,却不知不觉间,回答着:

“很不好,非常不好,阴间的鬼魂,都过得很苦。”

“我因为挂念人世,徘徊在阴阳之间,几乎化为厉鬼。”

“幸而黑川大神仁慈,给我这个机会,惩罚你。”

她的指甲,长长的,上面涂着一层鲜红。

流着泪,她就将指甲,缓缓刺入身中。

藤原不比等“啊”地一声痛地叫了起来,血流不止。

“这样,我们就能在一起了······”

温柔地,将他的头,抱在怀里,这女子流着泪,心满意足地叹着。

第四十一章拦路

“掌灯!”

一声厉喝,林正阳翻身跃出车厢,手中结印。

“万魔降服!急急如律令!”

白光如同匹炼一般纵横来去,击退了不知何时出现的蛇形妖魔。

“奉请诸神诸真人,降下人间扫不详!”

“震慑!消杀!诛邪”

至大至刚的罡气圈,在咒中成形,随后,猛地向外爆发。

围拢而来的灰色雾气,以及其中潜伏着的杂灵、妖魔,挣扎着,最终被这股霸道的降魔咒力彻底消杀。

场上为之一空。

“这么快就天黑?”

面色凝重地抬头仰望天空。

漆黑如墨,点点繁星闪烁,没有月光。

那里,有一种隐晦而庞大的神力。

而且,相当熟悉。

“黑川·······”

林正阳双手快速结印,加持了数层强力结界。

无色透明的结界,护着村上、他还有马车。

“快,转道,回家。”

坐回马车里,村上狠狠地催了一下马匹。

很快,马车行驶起来。

“太慢了!”

竖起双指,念动操纵风的言灵。

不久,一阵气流环绕着马车,提升了车速。

车厢里,林正阳端坐着,袖子里不断飞出符纸,化作黑压压的群鸦,扑腾着,自车窗中飞出。

成千上万只黑鸦,密密麻麻地,护卫着马车。

但凡有百鬼敢靠近,鸟群就一拥而上,将其彻底消灭。

经由咒力加持形成的躯体,坚若钢铁,又不惧寻常妖术,普通的百鬼夜行,只需要这么几千只黑鸦就能独自扑灭。

然而在这股笼罩整个京都的不详面前,仅仅只能堪堪护着林正阳离开。

“砰砰砰”声音不绝于耳。

伴随着马车飞驰,不断有血肉出现在结界上。

那是躲闪不及,直接撞上结界的妖怪们的尸体。

不是所有妖怪,都是彻底没有血肉。

摧毁身体,一样可以杀死大部分弱小的妖怪。

结界本是透明,以林正阳为核心撑在空中,不断循环往复的动态陀螺式结构。

此时已经彻底染红,细密的符文都被一一浸润出现。

偶尔有生命力顽强的妖怪,或者能力特殊,能躲开结界分辨能力的百鬼,侵入到第二层结界内,就会被乌鸦们用尖锐的鸟喙钉死。

这些都是批量制造的式神乌鸦,本身材质用的是随处可见的杂灵,经由林正阳净化后,作为材料,制造而出。

优点在于数量,数目上万之后,即使是大妖怪,如果陷入到不利的局面,也可能被生生磨死。

毫不吝惜这些式神乌鸦,林正阳宽大的白色狩衣袖子里,好似永远也没有止境一般,一直不断地往外冒着乌鸦群。

最终,漫天都是乌鸦。

这就是林正阳持之以恒,在缺乏强力式神的情况下,想到的弥补自己的手段。

阴阳师,作为道门传承在扶桑的变种,尤其缺少了近身手段。

不得已之下开发了式神,作为弥补。

本意上,其实因为作为人类的阴阳师本身实在过于脆弱,于是需要式神的保护。

林正阳开发的多种乌鸦,就是基于保护本身的理念而出。

翅膀、鸟喙,身躯,好似钢铁铸就,是最普通的钢铁乌鸦,没有特殊能力,就是抗揍,毕竟通体强化到如同钢铁的式神乌鸦,也不是轻易就能损伤的。

在此基础上,是数目较少的,冥界乌鸦,附带着他掌握的冥界气息,还有有衰老,诅咒、下毒的能力。

正在完善的第三代乌鸦式神,是死亡领域精研后的成果,能往返地狱,收集死亡气息,是为冥道乌鸦。

时至如今,上个世界英灵的力量,已经彻底被他梳理后,融入了这个世界的体系,化入了真种之中,作为了他核心的力量之一。

他借此窥探着这个世界的冥土,死后的世界。

冥界乌鸦的力量,是他的力量的延伸,同时也是他本身灵池的扩展,既是对敌手段,也是修行辅助。

近来,他已经试着让冥鸦替他收集地狱深处的各种特产材料,转化为本身的力量。

这是最近他才开发出来的,数目并不多。

一只浑身漆黑,眼珠好似红宝石一般的巴掌大小冥鸦,站在他的左肩,低下头,梳理着羽毛。

不同于第一代和第二代的炮灰式神,这第三代的冥鸦,数目稀少,而且力量很强,必要时可以视为半个分身。

每一只冥鸦,都付出了他许多精力,投入了大量资源,本身也可以伴随他一同成长。

“呀——呀——”

冥鸦忽然叫着,展开了翅膀。

飞在马车前面的鸦群,好似断翼的风筝一般,纷纷栽倒在地。

马车一个颠簸,停了下来。

林正阳撩开竹帘,走下马车。

“大人,前面很古怪。”

村上指着前面。

好似有一道无形的分界线一般。

大道前方,但凡闯过那道界限的鸦群,都失去了生气,摔落在地。

即便是第二代,有着微弱的冥界力量的黑鸦,也只是勉强多坚持了片刻,同样阵亡。

“死亡的力量·······”

默然无语,林正阳感受到自身的力量,在隐隐与面前那片山林中的某处,进行呼应着。

他也掌握有死亡的力量。

死亡的命运·······可以称之为混杂了死亡与宿命的力量。

内视之中,已经积累了浅浅一层的灵池底部,好似满月一般散发着淡淡清辉的真种上,数道带着冥界、死亡气息的真文跳跃不定,似乎在催促着。

前方,有强大的死亡力量······甚至于,可能直接是一处鬼门被打开了。

京都这处,汇聚了大量灵脉,是一国首都,风水上本身自然极佳,但也有几处不利之处。

鬼门,就是其中典型。

安倍家所居住的土御门,就是其中一处鬼门所在。

鬼门,据说是链接人世与冥界的节点,一旦被意外破开,就会有大量来自冥界的魔物涌出。

毫无疑问,这些家伙,来自于死后世界,自然不可能带来祥瑞。

甚至于,旧地狱深处那些强大的鬼族也会涌出。

带来灾祸、疫病、死亡和········屠杀!

周围的虫声,好似哑了一般。

完全是彻底的寂静。

甚至能听到村上的心跳声。

还有彼此的呼吸声。

顿了顿,只听见少年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村上,能转道吗?”

人过中年的村上,默默地摇了摇头,道:

“恐怕不行,我们之前在内城待得太久,赶着鬼区,已经是抄小道了,再绕道,更远。”

那就是说,我要是不想在入夜之后,还孤身滞留在外,就不得不闯一下了?

如果幕后之人算计到这一步的话,恐怕前面不会是什么轻松的事情。

想到这里,他笑了笑,迈步而出。

“村上,剩下的乌鸦会听你指挥,在外面等我。”

“如果我被困在里面,劳烦你派式神通知族里。”

说完,他毅然踏入死地。

瞬间,呼吸为之一滞。

一种冰冷的气息,缠绕上来,好似捏住了他的心脏一般。

随后,他全身的气机,都活泼了起来,灵池之中,真种大放光明。

这点死亡的气息,瞬间就被他的法力同化。

与此同时,他本身好似干渴了几天几夜之后,骤然遇到水一般,不断地吞咽着,吸引着周围浓郁的死气。

那种力度之强,竟然在他的附近,形成了死气的真空。

死气源源不断被他吸收,竟有种异样的满足感。

掌握了一丝死亡法则,并以此凝聚真种的林正阳,在这种环境下,更是如鱼得水。

玄窍之内,灵池之上,不断有稀薄的白雾汇入,凝聚成液体,淅淅沥沥地,下着灵雨。

肩膀上,那只与他同体呼吸的冥鸦,也贪婪地吸收着死气,并不时地吐出一点黑烟。

黑烟在空中凝儿不散,化作一条黑蛇,随后被冥鸦眼中一点雷光击破,寸寸断裂,化为乌有。

这是一些蕴含在死气之中的杂质,包括死者的怨念等一些无用的东西。

冥鸦是林正阳专门开发出来的式神,用于净化地狱之中那些浑浊的死气,并将纯净的死气提炼成灵液,用于供应他的修行。

固然他也可以利用一些地脉灵力转化法力,或者汲取族中供应的灵药的力量,但是这些其实都不是很适合。

作为以死亡入道的鬼仙,其实最适合他转化吸收的,还是源自冥界的死亡之气。

食气者神明不死。

于他而言,食用死亡之气,好似稻米饭,食用灵药之中精粹,等于常人服用人参灵芝等补品,而地脉灵力,等于大鱼大肉。

不是说地脉灵气与灵药精粹不好,而是适合的问题。

补品只能偶尔吃下,大鱼大肉吃久了会腻味,唯有死气,淡而无味,但可以天天吃,当成饭吃也无所谓。

更因为冥界之中,死气到处都是,量大,管饱,而且廉价。

总体上而言,就是性价比高。

“我这边都被拖住了,想来别的有实力的阴阳师,恐怕也不得轻松。”

谨慎地前行着,不断制作着护身结界,林正阳还有着心思考虑局势。

“黑夜的神力很强,但祂是客场作战,想击溃本土执掌大权的三贵子神,不用点盘外招是很难的。”

“保守估计,目前所有人的行动,都被计算在内。”

“京都算得上的势力,有阴阳师,神社,巫女,寺庙的法师,大江山的鬼王,那个滞留在这个世界的滞留者,以及我和那些轮回者。”

“我被拖住了,他们呢?”

前方,一颗巨大的百年古树,在夜色中,隐隐在望。

死寂的院落,寺庙,以及连绵的建筑,毫无半点生气。

“西行寺······”

望着大门上的家徽,林正阳昂然踏入了这形同鬼蜮的西行寺。

第四十二章为着吃肉

“扶桑一直以来,都有肉食禁令。”

“长达上千年,不食猪肉、鸡肉、羊肉、牛肉、兔肉等,唯独鱼虾不在此列。”

“讲究些的人家,甚至连鱼和油都不用,这日子过得清苦,可想而知。”

“武士之家,日常饭菜,不过是饭团梅干。”

“一地两万石大名,举办年宴,谱代重臣也不过有两条鲜鱼,一碟酱油和饭团,可见其中荒唐。”

夜色里,身披幕府将军服饰的黑川庆德,身边跟着一名神情冰冷的巫女,静静地凝望着不远处,被冲天的妖气笼罩的平安京。

“那时起,我就发誓要推翻这荒唐的制度,掀翻那高高在上,不让人好好吃饭的三贵子!”

黑川庆德神情平静,笑道:

“在那个世界,我从一地大名崛起,一路掀翻所有挡道家族,上洛,组建幕府,三百年间扎下根基,与三贵子分庭抗礼。”

“三百年后,三贵子凝聚大势,逼迫幕府,大政奉还,幕府终结,但是趁此机会,我将三贵子之中的月读命,拉入神域,彻底击杀········既是全了我的黑夜之道,也是完了昔日大愿,从此人人都能吃上肉食了。”

“私以为,这肉食禁令,实则用心歹毒。”

“如是大量捕鱼,发展畜牧,种植蔬菜,那么这些肉类与蔬菜就能提供必要的营养,对稻米的消耗至少能降低一半。”

“然而不许食用绝大多数常见肉类,本身岛国蔬菜也相当匮乏,主食全部变成米饭,这自然导致粮食供应紧张·····别看岛国有三千万石粮食产量,但是也相当紧迫·······这最终导致的,就是人口难以繁衍,而且普遍体质下降。”

没有肉食的时候,人类对米饭的消耗量会大大提高。

这是因为肉类本身含有的热量,是米饭的多倍。

黑川庆德慢慢诉说着,巫女神情冰冷,只是静静听着。

谁能想到,在另一个世界,逆势崛起的黑川大神,最初的愿望竟然是让所有人都能吃上肉?

另一个世界的月读命,如果知晓这个,大概也会觉得死的冤屈吧。

然而伟大的事业,往往起初就诞生于这些小小的愿望,步步走来,渐渐身不由己。

幸而,如今的黑川庆德,再不用顾忌谁的脸面,可以想吃什么吃什么。

这是初心,他倒没有忘记,可惜如今他也不需要吃人间的食物了。

“为着能吃肉,能正大光明地吃肉,我起兵争霸,前后染血百万人,光是登神血祭,分三次,前后屠杀十八万人,碾碎他们的灵魂,镇压他们的怨恨,提纯出醇美的灵质,更不惜兵谏,逼迫天皇以及神道教承认我现人神的地位·······幕府成立三百年,我以大将军位,架空皇室,汲取扶桑数千万人信仰,另立阴司,与三贵神分庭抗礼。”

“这一切的一切,最初,不过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穿越者,那想吃上肉的愿望而已。”

“这个愿望,实在是称不上伟大,只是想着吃而已。”

“是不是很可笑?”

黑川庆德,好似寻常公卿贵族那般,拄着剑。

冷若寒霜的巫女,突然开口:

“不。”

“任何愿望,都是平等的,没有实际高下之分。”

她一双漆黑的眸子,认真而郑重地回答道:

“姐姐曾经说过,大愿必发于至诚。”

“哪怕再微小,能持之,能诚之,能行之,就是大愿。”

发丝在微风中飘扬,一身漆黑的修女服,让她整个人,大半隐没在黑夜中。

“衡量誓愿的,从来不是誓愿本身,而是能否持之以恒,能够一以贯之。”

“您能践行昔日誓愿,三百年如一日,最终践行,不忘初心,这就是了不得的大愿了。”

说到这里,她精致如白瓷般的面容上,也少见得柔和了些许,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那些寺庙里吃酒喝肉的和尚,娶妻生子,还整日里把普度众生的大愿挂在嘴上,其实背地里不过是想着多赚一两个子。”

“从来不见有几个人被济渡,倒是香火布施没少拿,这样的人,就算愿望再大,时时念叨,也不过是嘴上功夫。”

“您的修行,他们又怎么懂呢?”

黑川庆德听得出来,自家这名眷属,的确是语出赤诚。

正因如此,才觉得有些自豪。

虽说登神已久,奉承谄媚的话早就听腻,少女这种夸赞算不上精彩,但是这话语之中的诚心诚意倒是难得。

黑川庆德手掌摊开,浮现出一道京都地图。

街道、民居、鬼门、神社········好似微雕一般,精致而玲珑。

上面数以千计的小小光点,不断跳跃闪烁着。

他难得地来了兴致,给自己在此世第一位眷属,耐心地讲述着。

“你瞧,这就是京都,每一个光点,都是抵达人仙之境的修行之人······当然,这里没有人仙,只是我习惯用另一个世界的叫法。”

“你可以理解为正式的阴阳师,武士,或者剑豪,法师之流······不仅仅只是个人,集体如果整体上能比拟一名人仙,在其上也会显现出来,至于达不到标准的,就过于渺小,不予显示。”

“扶桑号称八百万神,人口却不过千万,是以,这八百万神,托名为神,实质不过是鬼众妖怪,其中多数都是野鬼山怪,就连武士也经常能击杀,留下所谓斩杀鬼神之名。”

“这些不成气候,不值一提。”

巫女缓缓点头,她这一脉巫女,也经常接到赶神的业务,驱逐那些为祸一方的祸神,其实就是一些鬼众、妖怪。

“扶桑千万人,领土虽小,却四处是海,不缺机缘,日积月累之下,也积累出了不少成气候的神灵、剑圣、大阴阳师,能与道门鬼仙相较的,约七八千之数·······这是从扶桑有人类开始积累至今的数目。”

“在其上,位比地仙的,能有五百,位比神仙者,各有名号,都是各路大神,数目不足五十。”

“等同天仙的大能,屈指可数,最耀眼的,就是独占正统的三贵神,其中天照与须佐更是号称皇室始祖,月读命之信仰反而等而下之,略有不如。”

“在另一界,我后来居上,逆弑月读命,破除三三贵神的联合,分裂了冥土,自成一统,并且亲自引导数枚核弹,将广岛长崎化为废墟,彻底将三贵神的道统击碎·····”

“进入西元两千年,我暗中授意,使得核子武器出现在扶桑,为此引发了第三次局部世界大战,世界各地发射多达1179枚氢弹,在我引导下,尽数砸入扶桑冥土,在高天原上,彻底焚毁八千正神······自此,扶桑神道绝矣,我之誓愿因而圆满。”

“当然,那是另一方相似却又并不相同的世界,在这里,我提早出现了数百年,也没必要重复一遍。”

“我的棋局已经成形,只要等待即可。”

第四十三章我化天心

西行寺面积很大。

这里本身是镇压西行妖的封印所在,以此名为西行寺。

宽大的园子里,种植者梅花、山茶和樱花。

最大的花树,就是那异常显眼的西行树。

走在长廊上,木板不堪重负的响声。

这一代似乎少有人经过,就连木板也多有残破,显然没有精心维护。

林正阳注意到,,不少关键地方,还残留着镇压的铭文,可惜久经风霜,早已磨灭了灵光,只留下失去了灵力的淡淡磨痕。

无论是再强大的封印术式,其本身的灵力也不可能无有止境,后人不精心护理,失去效用只是迟早的事情。

穿过这里,见到水池,池水上漂浮着睡莲,可惜只剩下枯败的叶子,显出一种凋零的美感。

周围有光,点点荧光,自巨大的树冠上飘下。

似乎是一种荧粉,在空中划过淡淡痕迹。

到了这里,幽暗的气息越发明显。

整个环境,都发生了变化,远处形成了阴森的白雾,若隐若现中,似乎有些白影在其中掠过。

这些惨白的雾气,蕴含了死气、戾气、怨气、秽气,以及经年累月沉积而出的腐朽之气,一旦沾染,就连元神都要污染,是修行之人的忌讳。

林正阳不禁皱眉,顿足不前。

他到底还是生人,因着法力的特性,能吸纳、转化部分死气,甚至可以净化一些冥界的污秽之气,但是在这种环境下滞留久了,也不免要被侵染。

常人在这里走一圈,被这种死气、秽气侵入一点,免不得就要大病一场。

他也是同样如此。

在修成地仙宝体之前,肉体凡胎在这里待久了,就废了。

哪怕是他能活下来,也得转化体质,以非人的身份存在,成为冥土的仙。

冥土的仙,倒不是不好,但是稍稍只要有脑子,就知道冥土环境恶劣,远不如人间。

“西行妖,我到了。”

压抑的气息,充斥着整片空间。

巨大的古树,活动起来。

无数树根拔地而起,地面都在震动。

林正阳首次拿出了蝙蝠扇,郑重地折断,寄托着青丘君的一道神力,被他用去。

银白色的火焰,瞬间点燃视野内除却林正阳以外的一切,化为火海。

火光映照在林正阳脸上,他笑了笑,仰天望着。

天空都被狐火映照,红遍了。

那道不可思议的神力,引发的狐火,哗啦一下,以压倒性的强大,将一切陷阱,都吞没其中。

不管原先有什么布置,这一下,都拦不住他了。

周围地景物开始崩塌,伴随着死气的消失,这里逐渐显现出原本的模样。

林正阳快步返回,沿途随处可见死相凄惨的尸体,都是西行寺家的降魔师。

“这就是前人封印,后人倒霉的典型了,既然知道这里封印了不得了的东西,为什么还要让不成器的后人居住?”

典型的坑害自家子孙后辈。

摇摇头,林正阳使了个轻身法,周身顿时为之一轻,丝丝气流托起他。

身形化作一道幽影,在园林中一掠而过。

不过十几息,就来到大道。

村上依旧等候在原地。

径直窜入车中,唤了声:

“去伊贺神宫!”

村上没有多问,驾车疾驰。

坐在车厢里,从怀中取出一枚古朴的棱形青铜令牌,正面几个象形文字,已经微微放光。

此时一被取出,顿时发出道道白光。

每隔几秒,就划出一道光线,指向一个方位。

“青丘令已有预兆,说明玉藻前主魂脱困,按照方向,应该是伊贺神宫的封镇石被人打开了。”

林正阳闭上双目,凝神沟通世界之外,位于虚无之所的主神:

“主神,世界坐标解析了多少?”

下一刻,一股伟大的意志降临,周围的景物都顿了下来,好似凝固在琥珀中一样。

【青丘令中储存的指引,能沟通十二处界域,其中大能道场七处,一处已失联,剩下两处无主。】

“这个世界的基础数据收集得如何?”

【已收集17%,可以演化低等仙侠位面,上限鬼仙。】

“我修至鬼仙,所以上限就是鬼仙?”

眉头微挑,林正阳有些疑惑。

【轮回者是楔子。】

【通过钉在世界上的楔子,缓慢获取资讯,不需要额外消耗。】

主神有大能,有万能,但不是无所不能,除非有足够的造化之力供应消耗。

这一点主神从不讳言。

也因此,才有管理员存在必要。

因为主神有缺,所以才需要管理员。

马车一路奔驰,数以万计的黑鸦,好似朵朵黑云,一路上排除障碍。

隔着窗户,林正阳就见到了不下百只妖怪,被黑鸦扑杀当场。

“大江山的百鬼,攻入了京都了。”

到处都能见到火光,和隐隐的叫喊声、哭泣声。

分散在京都各处的武士、神官、阴阳师,纷纷以各自的道馆、神社、结界笼罩的族地,各自为战。

至于平民,谁都顾不上了。

大江山的百鬼夜行,不是那些由一些垃圾的鬼众形成的低级的百鬼夜行。

据他所知,至少大妖怪就存在三只以上,足以与正式阴阳师相较的精英妖怪,更是多达数百。

大江山的百鬼夜行,总数实际上有数千。

数千的妖怪一旦聚集起来,彼此的妖气在鬼王酒吞童子主持下凝成一股,实际战力是成倍提升的。

尽管他很想去救人,然而他不能停下。

一旦停下,就是一场拉锯战。

京都数十万人,他一人,能救下多少?

纵然他还有上万铁羽黑鸦,能敌得过大江山的百鬼夜行?

想想也知道不可能。

他也只是堪堪自保而已。

被外面的哭声,惊扰地有些心烦意乱,林正阳深深叹了口气。

外面,妖怪在屠杀人类。

身为人类的他,却没有冲出去战斗。

无论怎么说,都逃不过自己的心。

尽管一心告诉自己,死的都是日本人,身为天朝穿越者的自己,根本不需要在意。

但是,心里依旧很是不舒服。

“为什么我心里这么不舒服,主神?”

他抚着胸口,那里非常别扭,好像有什么郁结。

这是从未有过的陌生情感。

【这是物伤其类。】

【外面的死者,与你有相当深刻的联系。】

【哪怕你自诩为穿越者,但是那些挣扎在死亡关头的,都是与你形貌类似,有着知性的物种,你们都是人类。】

【任何一个物种,在见到同类死亡时,都会有类似的感情,这就是感同身受。】

主神给出的提点,让林正阳悚然而惊。

【你在这里生活的这十几年,与很多人有过联系,这些人或者也会死在这里。】

【为你的心情考虑,最好是想办法还上这份缘分。】

【不然以后无数个世界,你的人际关系,迟早会搞得一团糟。】

“要怎么做?”

在心意中,他诚恳地求教。

【量身定做,化身法门,寄托因缘。】

所以,果然是盯上了我在这个世界好不容易积攒下的一点积蓄·······

“主神,给我留出下个世界提供身份的积分,剩下的,全部投入化身之法。”

林正阳反正也看开了。

所谓积分,本来就是主神发行的虚拟货币,代指造化之力这种玄妙的创世之力。

就算他存着积分不用,也不能改变什么。

一切解释权,实际上都归于主神。

【如你所愿。】

下一瞬,无数符文、图案、文字,在心中流淌。

他获得了一门量身定做的化身之法。

【你可以为它取名。】

细细品味这法门精义,林正阳越来越满意。

不愧是量身定做。

在这其中,他看到了上个世界兑换的英灵设计图谱,这个世界的信仰神道,以及本土阴阳师传承的一些痕迹。

主神高屋建瓴,充分利用已有资源,给他从无到有设计了一份能创造化身的法子。

这门道法,可为主修功法,也可做兼修道法,用作护道之用。

修此道法,首先要塑造一个“他我印记”。

所谓他我,是不同于我的另一个我,是我的另一种可能。

这里实际上掺杂了部分灵基塑造的痕迹,但是在主神高屋建瓴之下,这他我印记,却玄妙不知高出多少。

他我印记,需由“因缘”“气数”“传说”“功业”“名声”等等形而上的东西填充。

一旦功成,就能塑造一个真正的他我。

换言之,就是与我不同的另一个我。

这部道法,在上半部的末尾,隐隐揭示了这部道法的证道法门。

塑造无量之数他我印记,投入无尽虚空。

他我化身在一方世界经历一世,乃至于数世之后,最终了断一应因缘,携带着毕生修行,回归本尊。

这就好似播种一般,播下种子,随后收获无数智慧、力量,成为证道资粮。

可惜,下面,没了。

正看到精彩之处,居然没了····

不等林正阳发问,主神抢答着:

【你的薪水已经清空,不足以支付下半部分,被我扣下了。】

“········算了。”

【想好名字没?】

“既然是塑造他我印记的法门,就叫它天心印吧。”

“我心即天心,天心演化众生心。”

第四十四章神宫

伊贺神宫,封镇台处。

注连绳围起的亭子,上半截整齐地被切断,倾倒在地。

石亭正中,原本被结界遮蔽的高大石头,自中央断裂,不断有黑烟自其中喷洒而出。

一个拄着刀柄的男人,浑身浴血,咳嗽着,笑了。

“看啊,天照!”

他报复似地大笑着:

“哈哈哈,我打破了杀生石的封印,我杀光了你的神官!”

“你还不出来吗?”

在他身后,倒了一地的巫女、神官。

一面碎成两段的铜镜里,渐渐显出光明。

“啪!”

一只攥紧的拳头,狠狠砸下。

一下!两下!

附着着强烈咒力的拳头,反复捶打着这著名的神器。

镜子渐渐失去力量,终于碎了一地。

“有没有搞错!”

“呸!”

冲着地上的镜子碎片吐了口吐沫,弑神者不屑地刮着鼻子。

“居然拿镜子碰我的神刀,这可是A级别的弑神武装,你区区一个铜镜,真以为砍不断?”

一回头,他一步步,踏着脚下汇聚成溪的血液,从一堆尸体身上跨过。

一路冲着神性气息最浓郁的所在而去。

他决意把所有参与过的神,统统砍翻。

谁不让他好过,他就不让谁好过!

弑神者,正是这么一个横行无忌的群体。

唯有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愚者,才能弑杀天神。

“嗯?”

余光中,一点漆黑之光闪过。

下意识就要用出权能,进入【神速】领域避开。

然而咒力为之一顿。

“糟糕,之前用得太久,权能暂时用不了。”

就是这一顿,漆黑之箭矢正中胸口,贯穿而去,重重地,将他带起,向后翻倒。

长长的台阶之上,一名穿着白色狩衣的少年,张弓搭箭,冷冷地凝视着这里。

箭矢贯穿身体之后,即刻幻化成一道坚固的锁链,上面密密麻麻撰写着符箓。

“封魔!”

“定身!”

“诅咒!”

弑神者过人的耳力,清晰地听到那冰冷的声音传来。

随后那汹涌好似江河一般翻腾的咒力,渐渐如同退潮一般消散。

弑神者张了张口,还想着说什么,早已针对性预备的咒毒,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道道黑线,纠缠进血肉肌肤之中。

他舌尖一麻,浑身酥软,向后栽倒。

林正阳不再去看那个家伙。

精心预备的咒毒,足以摆平他。

他走了几步,缓缓来到殿中。

天照的神像上,笼罩着浓郁的神力。

默默拜了两下。

不是真的信神,只是敬畏其力量。

“花开院家的人?”

神像后面,跌跌撞撞地,跑出一个披散着长发的女子。

“快去救她,诺子她和我分开了!”

林正阳认得她,是美雪内亲王,当今天皇的孙女,在伊贺神宫修行。

在这个地方,公主,就叫做内亲王。

此时此刻,这位身份高贵的公主,好似受惊的兔子一般,哭泣了起来。

“诺子在哪?”

林正阳冷冷地望着她。

他的状态不算太好。

好似分成两人一般。

一半处于“虚之极,守静笃”的极端冷静状态。

另一半却心头怒火熊熊。

他我印记塑造第一步,他心我心。

不是分心二用,而是以天心,制御凡心。

复将凡心斩出,化为他我。

本尊之处,好似高穹之上,那神性、圆满、不朽之天一般,统御一切凡心所化他我。

这是立意之初就设定的。

一切他我,都必须在本尊统御之下。

天心,就是那道心,是本尊所在,是不朽所在,是超越之我,是法身。

凡心,就是变易凡心,是他我演变,是种种因缘和合而生,是化身。

在这个过程中,需要一点点雕琢,审视内外,将希望斩去的因缘,都转嫁过去。

如果天心不能保持足够冷静,这一步很可能失败。

大袖一招,密密麻麻的式神乌鸦飞了出去。

上上下下,不断寻找着。

很快,几十只乌鸦,叼着一名翠衣的少女,放到他面前。

“诺子······呜呜······”

美雪跌跌撞撞地,扑了上去,摇晃着清源诺子的尸体。

林正阳淡漠地望着。

一阵阴风吹来,他紧了紧身上的狩衣,久违地感觉到了寒意。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情绪,在胸腔里涌动。

一种即将“发芽”的感觉,在识海中涌现。

他摊开右手,蝙蝠扇落入掌中。

轻轻展开,扇面上,栩栩如生的幽冥之蝶,忽然活了。

飘飘然,自扇面上不断飞出,绕着神社,上下翩翩起舞。

这是返魂蝶,能往返阴阳两界,牵引亡者灵魂去往冥土世界的使者。

这柄扇中,本就栖息着这种神奇的生物。

点点灵光,在成百上千只返魂蝶的努力下,汇聚着,渐渐拼凑出少女那稚嫩的灵体。

闭上双目,深深地吸着气,林正阳愈发感觉到,一种无形的【牵扯】或者【因缘】,在渐渐分离、远去。

缓缓念出护持灵体的咒语,他能做的,只是尽可能将破碎的灵体拼凑起来,送往另一个世界。

道道白光,好似涟漪一样,轻柔地洒在周围。

不断有白色的魂体,受咒力之后,洗去怨恨不详,平复怒气,恢复祥和平静,随后好似水泡一般,接连消失在空中。

清源诺子静静地躺在那里,唇角含笑。

白色的灵体,半透明漂浮在他身前,缓缓张开眼睛。

“呀,我这是死了吗?”

小小地惊呼一下,少女略带惆怅地看了看周身。

“真是,我还有好些事情还没做完呢!”

“诺子,都怪我,都是因为我,我······”

激动的美学,抬起头来,泪眼婆娑,正要说着什么。

就在此时,脚下传来强烈的震感。

殿中,天照的神像瞬间一亮,随后神光猛地一黯。

林正阳面色一变。

不由分说,招来成千上百只乌鸦,将两人托起,乘着式神化作的飞鸟,转移到远处。

清源诺子,好奇地凑近着,看自己的尸体。

“别闹!”

林正阳一把握住灵体下诺子的手,另一只手掏出符纸,为自己加上隐身、敛息还有结界。

这时,惊呆了的美学,才感应过来,震惊道:

“天照,天照大御神······消失了!”

持有灵视的巫女,方才观察到,哪属于天照大御神的光辉,彻底消失了。

原本属于神的神力,也在快速消退。

“这就是幕后之人的实力啊·······”

天照是这个拥有数千万人的国度,主要信仰之一。

在他看来,神力好似深不可测的汪洋大海一般。

然而即使是这样的有数的神,也轻易地被幕后那人算计。

越发感觉到自己的弱小。

不甘、怨愤·······种种强烈的情感,不断涌出,随后被一种好似“种子”的东西汲取。

那种好似要发芽的感觉,愈发强烈。

林正阳的第一个他我印记,即将成形。

第二卷收尾,卡文中

可能大家对第二卷不是很感兴趣吧,本来预计的篇幅不止这些的。现在收尾,实际打断了思路,下笔下起来比较痛苦。

到现在也没有写完,只能留到明天更新了。

《名传万界》第二卷收尾,卡文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五章神战

飞临伊贺神宫上空,数百丈高处,遥遥眺望,发觉半个京都都陷入了动乱。

到处都能见到火光,四面八方隐隐传来叫喊声。

冲天而起的妖气,不断汲取空中渐渐浓郁的畏,逐渐壮大。

大江山的上千只妖怪打破结界薄弱处,涌入京都,正在肆意地虐杀着平民。

京都各处要地,本该都有阴阳师、神社镇守,此时却大多沦陷。

尤其是土御门处,那里充斥着幽冥的鬼气,从这里都能感受到,好似下方镇压的鬼门已被打开。

至于神社·········就连天照的伊贺神宫,都已经被弑神者一路屠杀干净,大约就知道别家的神社的下场了。

“杀生石的封镇已经破了,那这东西,也该物归原主。”

取出那正在放光的青丘令。

他松开手,直直地丢了下去。

下方一道清风划过,一双素手,接住了这方小令。

那宫装少***影绰绰的,看不出身形,却好似向这边瞥了一眼。

最后,林正阳眼中见到虚空一道门户打开,那宫装女子经由门户穿渡而去。

林正阳心头微松。

总算了却了一桩因缘。

就在此时,瓜熟蒂落般,灵池之中,一枚真文逐渐凝聚而出,生出丝丝缕缕的金光。

那真文随即没入灵池,吞饮灵力,逐渐生出一道淡淡的无色影子,形容外貌倒有九分与他相似。

“这就是他我印记了!”

此念一出,他运使法诀,倾尽全力,祭炼着他我印记,务必要尽快拖了这个身份。

在这个世界转生,本就是一份难以摆脱的亲缘。

再加上此世居然还有定下婚约的女子,更是一份难以割舍的缘分。

一走了之看似潇洒,却实在是不负责任,林正阳不想这么做。

只能塑造一个他我化身,将这份缘分寄托其上,由另一个我在这里度过一生,还上这些因缘。

在他不计代价的耗费力量支持下,这道无色的透明身影,逐渐充盈、凝实。

与此同时,他的精神渐渐轻盈,有种即将脱离,飞上高空的感觉。

他知道这是因为与此世的牵扯开始剥离的征兆。

越往后,他就越“自由”,直到与此世的因缘彻底转嫁出去,就能顺利离开。

········

密布整个京都的河流与地下水网,盘踞在其中,形成了一个个星罗密布的节点。

自上而下俯瞰,恰好形成庞大而繁复严密的封印阵势。

抽取着整个京都的地脉,支持结界运转,压制一应非人异类气息。

过往上百年,一直运行良好,才换来京都数十万人的安定生活。

然而此时此刻,却再也不负从前。

黑夜的神力,覆压而上,不断有星点被击溃,暗淡下去。

不过几个时辰,就已经蔓延了大半。

换上玄色蟒袍的黑川,正坐在一片漆黑的空洞之前,下方就是地脉。

深沉的黑暗,那流淌着的好似黑泥一般的罪孽,缓缓被释放而出。

“鬼门洞开,京都积攒至今那淤积不化的罪孽,正好为我所用。”

几步跨出,就陷入这罪孽的黑泥之中。

“你们的怨恨,我都听到了。”

神眼能见,神耳能听,神来背负。

承载着这份罪孽,那是过往被压迫的底层贫民的怨恨,对平安时代奢靡公卿的怨恨。

哪怕那些人已死,魂已灭,犹自有这许多怨气久久不散,沉淀在地狱深处,化作罪孽。

“这份罪孽,既是这个时代的公卿贵族的,也是高高在上的高天原的罪孽。”

“三贵神,我在这里邀战,不想这京都今日化为红莲地狱,就来这里迎战吧。”

玄衣蟒袍少年,挥剑一划,背后逐渐显现出一座大城虚影,其中数以万计的阴兵,正严阵以待。

下一刻,虚景凝视,那阴兵逐渐跨过这里。

哗啦啦,瓢泼大雨洒下,电闪雷鸣。

异界的气息,暴露在此界之中,那紊乱的气息顿时激起了强烈反应。

道道电光,青色、紫色、白色,不断打下,却被一层透着血色的雾气挡住。

京都四处,到处有枉死的人,这些人的生命,被结界抽取而来,化作了屏障,挡住了天谴。

那为首的阴兵将领,冲着黑川行礼之后,立即率着兵马,冲向了京都各处。

数以万计的阴兵,好似洪流一般,分散开来,径直冲向各处神社。

京都各处神社,不断有神光涌现。

阴兵分批结阵围攻,首先闯入的,就是鸟居。

鸟居,就是扶桑本土的神域的分界线,也是神的居所的象征。

一个神社内,数百阴兵正闯入其中,跨过鸟居之后,周围景物瞬间大变。

原本不过是占地不到半亩的神社,突变成了一座华丽而庄严的天守阁。

十几个身上带着火光的武士,抽刀迎上,个个都带着浓重的煞气。

那数百个阴兵,结阵冲上。

双方仅仅只是一个照面,武士之魂就折了大半。

再一此冲锋,就绞杀了这些武士。

随后,围上了天守阁内的主位神灵。

半晌后,天守阁化为一团火焰。

现世中,神社的神像突染开裂,原地腾地一下,无火自燃。

黑川端坐于原地,深沉的黑暗,不断弥漫。

身后大城不断有阴兵冲出,然后迅速赶往各处神社。

每当有一次神社被覆灭,神灵被彻底打灭,这地下翻腾的黑色泥沼之中的黑泥,就被炼化一部分。

他的黑暗,就渐渐往冥土蔓延。

黑泥的黑,是业力,是罪孽,也是冥土黑。

这是一种牵扯到世界本源的道性。

此时此刻,黑川就在炼化着这部分无主的冥土本源。

他要炼化这些黑泥,就必须要为他们复仇。

这已经不是个体的复仇,而是被压迫者群体向着压迫着的复仇——换言之,就是向神灵复仇。

“为什么供奉了神灵,没有得到庇佑?”

“为什么有那么多妖怪?”

“神灵啊,你在哪里?”

好似有这么一些绝望的声音,不断重复着。

千百万人,无数年来不断积累下的怨恨。

这就是黑泥的本质,也是冥土的部分本源。

随着时日推移,他这个化身实际上已经逐渐与这片土地、这个文明联系在一起,掌握了天地之间微不足道的一点本源份额,成为了真正的神灵。

一夜过去,京都霍乱了整整一夜。

结界陷落,百鬼夜行,阴兵过境,神灵消失········经过这一夜,还能活下来的人,百不存一。

不知何时,大雨已经停下,连续不断的雷声也消失了。

原本汹涌澎湃,好似一方大湖一般的黑泥,已经缩水了三分之二。

“京都数十万人的性命,超过百数的神灵,终于到了这一步了。”

他的气息愈发深沉渊深,渐渐与鬼门之下,地狱深处的气息凝为一体。

就在此时,他终于等到了一道灿烂的金色光海。

“天照,你终于肯走出神国了!”

“月读命已经先走一步,须佐到底是无胆鼠辈,如我所料,最终站到我面前的,还是你。”

话音未落,两股气息激烈地对抗着。

黑暗,与太阳的斗争,一触即发。

第四十六章欣喜

天色将明,忽然有万千曾浓雾平地而起,自四面八方汇聚而来,遮天蔽地。

原本刺破黑暗的朝霞,清风白日,却霎时间,化作暗云愁雾,四顾昏蒙。

花开院家族地,位于京都大阵节点处,此时结界全开,已是坚持了整整一夜。

轮流值守的几名阴阳师,站在百尺高楼上,各自都是面色难看。

花开院雅次,挑着灯笼,紧了紧身上的厚重大衣,不顾这晨间的寒气,走到上层瞭望台。

这浓雾在风中丝毫不动摇,以他的眼力看去,却看不出什么特殊。

好在这族地附近经营了上百年,每一砖一瓦,甚至于一处假山下方,大多都埋有符咒。

在浓雾靠近之前,就有数以万计的符箓纷纷亮起,照得族地附近如同正午。

“这雾气来得很是蹊跷。”

身边的一名女子,接过了他提着的灯笼,顺手挂在墙上,道:

“是有些蹊跷,多半跟大江山的鬼王有些关系。”

这半夜里,不断有妖怪突袭京都各处。

有名有姓的百鬼,就出现了三四百种,还有大堆的付丧神。

付丧神是物老成精的典范,据说被弃而不用的旧物,经过九十九年就能变化成妖怪,是为付丧神。

这一类妖怪,多半是家中用具,诸如伞、碗筷、桌椅、衣服等等······

这些付丧神,能侵夺常人精气,带来灾祸、疾病,成了气候的付丧神甚至能变幻人形乃至于直接吃人。

“不知是何缘故,诞生了这许多付丧神,明明很多旧物件,也才两三年不用,居然一下子就活了起来。”

花开院龙二靠在墙上,闭目眼神,有些倦怠地道。

这一夜过来,他们光是收拾族地各处暴动的锅碗瓢盆、桌椅伞架,就着实花费了不少精力。

这原本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大凡阴阳师家族或者神社的神官,哪有不清楚这付丧神生成奥秘的?

每年都会定时清理掉用旧的物件,根本不可能存在付丧神诞生的可能——得是非常古旧的老物件,因为被遗弃,所以怨恨,才有了转化的可能,

经常使用的物品,是不可能诞生付丧神的,一年两年不用也不会诞生。

然而这不合常理的一幕就出现了。

自家惯用的盆、镜子、桌子乃至于大床,就那么长出了腿脚,自己跑了出去,在族地里游行。

论数目,多达几千。

幸而族里大多数人都懂得一两手阴阳术,不然这期间恐怕得酿成不少灾祸。

就算是再弱小的付丧神,比如锄头,要是长出了腿脚,打在人身上,那也是可能出人命的。

比如那数十斤重的柜子,砸在身上,也难免头痛受伤。

数目上了千,足够对普通人造成威胁了。

在好不容易抓捕了自家的家具之后,又面临了百鬼夜行。

百鬼夜行之后,又是阴兵过路。

好不容易熬过了这些,等到了黎明,突然又出了这等幺蛾子。

简直是让人措手不及。

花开院雅次正要说话,突然感觉脚下有异,低头一看,竹楼正在轻轻颤动。

“地震?”

他有些吃惊,扶稳了墙壁。

这竹楼虽说只是竹子构造,但往日里没少有人往上附加各种符箓。

不敢说稳如泰山,但是只是靠着普通地震,想要让它倾倒,那是绝无可能。

片刻后,耳畔听得有万千鸦鸣,似大浪拍岸,万鼓齐发,一波接着一波。

再一抬头,就见到远方,浓雾之中,有一个异常高大的巨人身影,被一团漆黑如墨的乌云纠缠住,似乎在交手。

远处那黑云不断分散、聚合,层层叠叠,向着巨人冲去。

几人都是看得茫然了。

“龙二哥,你看,那是秀吉哥哥!”

却是年岁尚幼的花开院琉璃,眨着眼睛,用了一个望远咒,看到了那在黑压压一片鸦群之中,不经意间露出一面的林正阳。

“原来是他。”

龙二也望了过去,正巧见到林正阳挥手间招下一道青白色的雷霆,打在那几十米高的巨人身上,让后者浑身一颤。

“天象操演!”

雅次也是惊叹道。

天象操演,意为能影响天象的咒术境界。

普通阴阳师,大抵上,只能学一些常用的咒术,比如护身咒、五行咒、隐身咒等等消耗灵力较少的咒术。

一般一位新晋的阴阳师,资质中等的话,灵力能够负担得起的,也就是十几次普通的召唤火精之咒。

一次召唤火精,大致上就是制造出篮球大小的,可随意在空中指挥的火球。

再往上,本身灵力就力有不逮。

威力宏大的咒术,不但研习难度很高,而且对灵力的消耗也大大增加。

一旦上升到影响天象,就被称为天象操演,这种咒术,需要的灵力,难以估量。

在花开院家,也只有那些年迈的家老,常年在族地深处修炼灵力,才有可能做到。

即便这样,也不能如此挥洒如意。

一般来说,只有大阴阳师,才能将天象操演,当成常见手段。

“秀吉他,大概是踏入那个层次了。”

“大阴阳师啊,他才不到十六啊········”

他们激动得几乎难以自抑。

到了如今,几乎所有人都看出乱世降临。

妖魅横行,攻破京都,甚至多位上层神灵陨落,这已经是不折不扣的乱世了。

能在皇室与公卿之间左右逢源的阴阳师,哪有一个是蠢的?

自然都开始思考家族的出路。

这不是说笑。

身为一国文化政治中心的京都,经过这一夜之后,怕是再难恢复旧观。

各地崛起的武家大名,必然蠢蠢欲动,不定就是一场改朝换代的大事。

甚至于,一个弄不好,将来这个国家的主人,到底还是不是人类都不好说。

实际上,这个时候,在整个扶桑,人类的足迹仅仅只是在部分区域,而大部分区域其实是属于妖怪的。

只是零星有些村落,处于荒野罢了。

原本这百年间,人类的地盘已经在向外扩展,几个大型城市之中,尤其以京都的发展状况最好,形成了一种向心力,或者称之为人道气数,有逐渐压过妖怪的征兆。

然而这一切,都在昨夜,猝不及防地毁了。

京都一旦陷落,将来的局势发展,就显得扑朔迷离了。

就连花开院家,以后到底何去何从,也是难说的很。

恰逢此乱世,族中能有多一位实力高强的大阴阳师坐镇,传扬出去,却正科稳定人心。

是以,他们都是由衷的欣喜。

第四十七章剿灭

白雾之中,斗战已久。

林正阳渐渐心生烦躁。

本来乘着式神回返族地,却不妨在近郊遇上酒吞童子行凶。

这只鬼王确实难缠。

等闲咒术,根本近身不得,就先被那磅礴的妖气冲散。

况且,这酒吞童子,好似失了神智一般,任凭他聚风招雷,也不躲不闪。

空中又是几道碗口粗细的闪电,狠狠打下。

那酒吞童子浑身赤裸,伤口处渗出黑血,渐渐冒出黑烟,却好似感受不到半点痛楚。

沉重的脚步,依旧坚定地追逐着他。

沿途的树木,只及到他小腿处,好似杂草一般,就被轻易摧折。

那皮肤坚韧,好似金刚,深深地陷入到地下数米。

一路过来,留下无数的脚印。

“这等大妖怪,确实皮糙肉厚,生命力顽强,难怪前辈们都是以封印为主,也只有靠着时间的推移慢慢耗死它们,才是最省事的。”

一声长叹之后,他意兴阑珊,着实不愿意再拖延下去了。

就算他愿意,清源诺子也撑不下多久。

她本就是凡人,靠着他的咒术才能勉强维持灵体。

再拖延下去,误了时辰,咒术散去,他也护不住,只能放任她去阴间受苦了。

没有根基的普通凡鬼,在阴间想不受苦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只好这样了。”

略微思忖了下,他决意动用那实验中的未定型产品。

虽说建了研究所,但由于时日尚短的缘故,对于畏与妖怪的研究还浮于表面,只是探索出了畏的一些特质。

不过研究过程中,灰原哀的麾下,倒是有一位名叫黄鹂的研究员,灵机一动,开发出了一种新型咒术,唤作“无畏雨”。

专门针对百鬼夜行而设,能阻断畏的传播,影响百鬼夜行时妖气的汇聚。

七十七鬼夜行,九十九鬼夜行,百鬼夜行,九百九十九鬼夜行······本质上都是一种收集畏强化的仪轨。

此世,人类的畏,能诞生妖怪;人类的信仰,能诞生神灵,其神秘学基础正是万物有灵的泛灵论。

本土不少鬼怪,都是因为人们口口相传,不断累积的畏惧而凭空诞生。

千百年下来,妖怪们也在不断挖掘自己的潜力,摸索变强的手段。

百鬼夜行,就是妖怪们自发摸索出的一种有效的强化手段。

聚集起来的百鬼,其实并不真的限定为一百,这只是个约数,实际上形容数目很多。

每当很多妖怪汇聚一处,在逢魔之时出没,四处恐吓,强化人类对它们的畏惧,可以轻易收集到大量的畏,进而变强。

起初或许只是自发地游行,待尝到好处之后,逐渐就有意识地进行。

直到如今,百鬼夜行,已经形成了许许多多的百鬼团体,划分地盘,定时收割畏,甚至形成了一整套颇为有效的规矩。

此时此刻,它麾下的数千妖魔,在京都四处屠杀,弥漫在这个京都的畏,超过半数都汇聚到它这里。

在阴阳师眼中,这畏如同一股通天接地的黑气之柱,将酒吞童子数十米的躯体彻底笼罩在其中。

间或有一二雷光,打中要害,在黑烟中也能快熟复原。

林正阳用咒术起了迷雾,遮掩它的视线,又有上万只式神鸦群上下围攻,但也只是与其游斗,缺乏能有效杀伤的手段。

尖锐的鸟喙,带着咒力的强化,好似钢筋一般,不断冲击着,啄食着。

密密麻麻的鸦群冲上去,咬得它皮开肉绽,流血血来,然而伤痕瞬息就愈合,只留下浅浅的白痕。

几个呼吸之后,连这点痕迹都再也不见。

而林正阳,已经灵力消耗过半,几乎无力再御使这上万只式神乌鸦了。

操纵式神,不光是消耗灵力,更在消耗他本身的精力。

每时每刻,他都必须全心专注,才能维持住战局,不让乌鸦折损过多,还需要分心维持身边的结界,以免不小心被那双巨大的巴掌擦中。

当下自袖子里取出一张金箔,当空一抛,顿时无火自燃,化作一道金虹冲上云霄。

少顷,金霞好似火星落入滚油之中,顿成燎原之火,将方圆数里云层,都染成金色。

随后,带着强烈正气、阳气的雨水,自空中好似潮水一般,倾泻而下。

这雨水落处,顿时中和空中妖气,消除了畏的力量。

附近潜伏着的一些弱小的百鬼,躲闪不及,在雨中挣扎不过,顿时烟消云散。

酒吞童子身上冒出的滚滚黑烟气柱,沸腾着,却渐渐被这雨水消弭。

不过才五六息,就损失了小半。

见到有效,林正阳又继续游斗,牵引着雷霆落下。

如是坚持一刻钟之后,雨水渐渐稀少。

原本高有数十米的巨大鬼族,已经恢复了正常大小,遍历鳞伤,焦黑一片,好似烧焦了一般。

“这雨符比想象中更加实用,就是太破费了。”

要制作这样一枚符箓,需要实现备好按吨计数的灵水,封入符箓里,用时借云成事,进行降水。

特殊加工过的水,可以中和畏和妖气,抑制住妖怪的一应超凡力量,包括那非人的生命力与自愈力。

期间需要繁琐地步骤,消耗海量的灵力,才能勉强制作成功。

即便制作出来,这种特殊的灵水,放着不动其中的灵机也会逐渐衰退,不过半月就会彻底失效。

他这一枚,已经耗尽了花开院家积累多年的材料,以财富论,不下于一座小型银矿

尽管如此,能杀得这么一只鬼王,也算值得。

心意转过,无需掐诀念咒,挥手间就招出一道火海,将这鬼王的尸体,围在中央,缓缓灼烧。

妖魔死后留下的尸体,放着不管,也是有很大可能,诞生出新的异形妖怪。

片刻后,火焰散去,那纵横一方的鬼王,就此化作一道青烟。

驾着式神,林正阳按出入方法,进入族地。

回到了这里,总算是得了安稳。

第四十八章来去(本卷终)

返回族地不久,林正阳将两女安置好。

其中一位是皇室的内亲王,安置在客房。

虽说以后皇室在不在还是两可之数,但是眼下,还是一切按照礼数。

到了演练法术的静室,林正阳抽空将清源诺子魂魄归一,用上了灵药,救了回来。

新死之人,阳气未散,魂灵未远,若得其法,可以还阳。

只是事后需要对症下药,医好原本伤势。

寿终正寝,躯壳之内生机耗尽者不可用此术。

前者生机未散,只是命火乍灭,所谓还阳,不过是重燃寿火;后者好比油尽灯枯,除非添油续命,再增寿数,不然无论如何都是救不回来的。

“虽然我救了你回来,但是经此一事,恐怕有碍将来寿数。”

“换言之,你未来可能活不过六十。”

林正阳面色有些沉重。

少女苍白的小脸上,勉强扯出个令人心碎的笑容。

她艰难地撑起来,跪坐在地板上。

随后微微喘着气,笑道:

“能再活一次,已经是天大的幸事,怎敢再奢求许多?”

“更何况,这世上本来就没有多少人寿终正寝,不要说六十,就算五十,也算的高寿了,我哪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这倒是一句实话,按照这个时代的医疗饮食条件,能活到五十,也算的高寿了。

不过这是整体而言,就贵族公卿这个群体来说,活到六十岁还是有不少的。

这就是明知如此,故作宽慰了。

“还有一件事,我本不该告诉你。”

林正阳忽然想起一事,道:

“但你肯定会问起,索性我就先说了。”

目视着她灵动的双目,林正阳一阵不忍,有些犹豫,但还是缓缓道来:

“经族里查证,清源家·····已经被妖魔灭门。”

那双灵动的秀眸,渐渐黯淡下去,少女的笑颜,渐渐消失。

她紧紧地抓着覆在身上的被单,咬着下唇,一言不发。

“除此之外,整个京都,被摧毁十之七八,幸存者可能不到万人·······皇室与大部分主宰内城的公卿,都已罹难。”

“京都十九家神社,神灵都是消失,无一例外。”

“我家已经决意,要举族迁移。”

“当然,我不会丢下你的。”

后面的话,少女已经完全没有听进去了,只陷入到了自我的悲伤里。

一夜之间,失去所有亲人的打击,让这位惯常有着细腻心思的少女,也失去了往日的笑颜。

大概,这就是战争之后幸存者的共通之处吧。

都是一样的沉默,一样的悲伤。

“无论如何,你都还是我的妻子,即便清源家不在,那婚事依旧成立。”

宽慰了几句后,他起身离开,顺手拉上纸门。

突逢大变,总是要给她独处冷静的时候。

倒是他自己,也该做个了结了。

独自进入静室,闭目坐定,林正阳沟通主神,问道:

“主神,我原先出身世界,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随着时日推移,有些事情,他积累了不少疑惑。

其中之一,就是他自家的过往记忆,以及出身来历。

以前初见时,主神也曾解释过来去因由。

当时不觉得,但是过了这么久,就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合常理。

甚至一度怀疑自家出身来历。

一来,主神有造化之能,能变造诸多世界,如同等闲,本不比辛苦找上他来。

有这功夫,不如随意写着剧本,塑造一个全方面胜过他无数的天命主角一般天才人物。

从这里看,主神那套说辞,未免过于敷衍,甚至于连敷衍都未用心。

二来,以主神之能,想要变化某人记忆,简直易如反掌,而他恰恰,曾经丢失过记忆。

比如说,他就记不清当初身为地球人士的那一段日子,还有到底是怎么遇见主神的。

从这里看,他可能根本不是所谓地球华夏人士,甚至·······连人都不是。

他可能就是被主神随意塑造的某一个生灵。

不过乐观点讲,他还是有存在价值的,不然主神何必陪着他玩这么多花样?

这其中定有缘故。

本来如是那厚黑之人,此时就该按捺心绪,忍辱负重,潜心修炼,壮大自己,等待时机一举跳出棋盘。

不过林正阳思来想去,总觉得不如直言问询。

不管对谁来说,自家出身来历,总是要弄清楚的。

就算自家真的是被创造出来的幻身,还是真的名为林正阳的地球穿越者,总是要弄个清楚明白的。

方才那一问,往常有问必答的主神,却没有回应。

林正阳也不着恼,只是继续问着。

“真的存在一个名为地球的世界吗?”

“存在。”

林正阳惊讶地睁开眼睛。

居然存在!

他皱眉道:

“一颗星辰就是一个世界,那地球世界可是有一个完整宇宙,无量星河,上百亿年的历史········真的存在这么广大无边的世界?”

以他来看,无论是柯南世界,还是如今所在这个扶桑世界,其实地盘也就那么大点。

当真计较,说不定只有脚下这片星球是真的。

别的,很大可能只是世界背景,也就是类似一层仿真壁画,想真的找出星星,是不可能的。

“定然存在!”

主神斩钉截铁道:

“虽然我不曾亲历,但是老爷曾经说过有,那就定然是有!”

“老爷?”

抓住了他话中的漏洞,林正阳当即反问。

“·······你的功行还是太差,本不到知道的时候。”

迟疑着,主神继续道:

“不过既然你问了,那关于你的出身来历,倒是可以跟你说个分明,免得你心有芥蒂。”

“哦?愿闻其详?”

林正阳抚掌笑道:

“我倒也很好奇自家来历呢!”

心下坦然,并无半分忐忑。

无论自家来历如何,他自问都能坦坦荡荡地面对。

“当年老爷功参造化,意有所感,欲探寻虚无恒钧一处,留下一处玉胎,将自家一缕神魂,并部分功行寄托其中,曾有言在先,他日若遭逢不测,万载之后,可自此复生回来,还可重新修持。”

“我便是奉命看护的那处小界之灵,在这虚无之中飘飘荡荡······自老爷去后,不知不觉,依稀已过了两万载了。”

言毕,光气之中,显化出一个青衣童子,唇红齿白,梳着道髻,冲他拜下。

“原来如此。”

林正阳起身一看,周围的景物渐渐定格、虚化,随后远去。

他站在一片虚空之上,周围都是昏昏蒙蒙,大而无边,空空荡荡,只有清气往来。

那扶桑世界,化作一颗巴掌大小星辰,带着点金光,通体都由炁构成,就在眼前缓缓飘上,上面显出一片光幕。

期间正有一个“林正阳”,在光幕之中,也是稽首。

林正阳心下感应,却知道这是他第一个真正的化身。

他可知晓化身一应经历、情感,但化身却并非傀儡,而是有自家知性、性情,只是代替着他本尊承付这些因缘。

一旦他本身有召,随时都可将化身收回,也可随时接管化身。

化身在异界败往,那份因缘也可算是了结,而化身一切经历收获,都将回归本尊。

这就是他前身留下的一门证道法门。

至于过往,他没有过往,即便有,也早被斩出了。

不到缘法,是不能拾回的。

只在这主神童子点破这出身来历之谜后,这段讯息,无端自心底涌出,却让他笃信不疑。

“不管前身如何,那都是过往了,今生我只是我。”

第一章再世为人

“三十年来寻剑客,几回落叶又抽枝。自从一见桃花后,直至如今更不疑。”

“灵云因见桃花而悟道,有偈曰:三十年来寻剑客,几回落叶又抽枝。自从一见桃花后,直至如今更不疑。”

“沩山览偈,诘其所悟,与之符契。嘱曰:从缘悟达,永无退失,善自护持。

“灵云所悟,非为解悟,实证悟也,然犹是前之一截耳。”

“故沩山嘱曰:善自护持,即保任长养之义也。”

水幕晨光之中,平成县城,西北面,一家大户人家之中,传来少年稚嫩的读书声。

少年穿着白袜,踩着针脚细密的千层底布鞋,站在打开的木窗前,凝望着院内抽出绿芽的桃树,深深呼吸着新鲜的冷空气。

时值早春,料峭寒意,让他不经意间打了个寒颤。

他的手上,不曾捧着四书五经,却拿着不知从何处寻得的道卷,细细读着。

“灵云观桃花悟道,所得所见,并非桃花,而是自性。”

“这是他本身观声色而证悟的法门,看起来却不太适合我。”

这是他四处托人,自平成县附近一处有名道观里抄录而来的道卷之一。

能给人随意抄录的道书,大都都是些平庸货色,或是山水杂记,或是劝人向善。

唯独他手中这一卷,看似叙述前辈大德生平故事,实则详细叙述了一门观物入道,自凝道种的法门,堪称沧海遗珠。

如有人参悟其中真意,效仿为之,不定也能明心见性,由此走上自凝道种的道路。

或许也这是那家道观有意为之,当然,或许真的只是一时眼拙,给遗漏了过去。

来到这个世界,也有十六年了,至今他没有出过这平成县百里,一直囿于这方寸天地。

倒不是他不想出远门,而是这个世界太不安稳了,常人若无一二本事,或是请得道官,根本就不敢出门。

这是存在妖魔鬼怪的世界。

妖魔与人,可谓是两分天下。

哪怕是高高在上的大夏天子,后宫之中也曾经混入过妖魅,一度搅和得天下动荡,朝堂风雨。

他此生所在林家,祖上曾经就是太令郎,掌管宫中符印制作与分发,官至从五品,曾亲历其中,是以知晓不少内情。

“自昊阳天宫坠落后,天下妖魔头上再也没有了威慑,不过万载以来,逐渐压过人道。”

“大夏太祖开国之前,曾有言在先,要削平天下,后得昊阳下宗四十六派倾力相助,平定一十六州,立下如今正统。”

“可惜自古帝王都是冷面薄情之辈,一朝定鼎,志得意满,便自诩功盖三皇德高五帝,覆灭昊阳道统,驱逐国中道官,禁绝道书流传,坑杀无数无辜散修,以至于人道一蹶不振,妖魔兴起。”

“这其中,后宫之中,德妃杨氏,后经查证,却是妖魅一流,那夏太祖不近道官,以至于朝中上下,竟无人能辨。”

“三代之后,武帝请得海外修真之士二百六十余人,建立道官制度,上下选拔,以保国安民,才有了这千年气象。”

“更是在明经科与进士科外,增设道经科,以三经五典七十二书为道经科内容,为道官选拔资格。”

明经科与进士科都是为国选才,选的是治国之人,俗称官吏。

道经科,却是为各地宫观选拔弟子。

与进士科类似,道经科一样有童子试、郡试、省试,殿试。

各家宫观道脉,就自考生之中选拔弟子。

有资质的,会在童子试就被看中,而等到了郡试之后就有了选择之权。

一般来说,只要过了省试,就不会落榜,哪怕资质再差,也会有一家道脉收下。

考生需通读这三经五典七十二书,揣摩道意,积蓄资粮,以期焕发心光,见得本性,步步证悟,凝聚真种。

能过省试者,最差最差,都是心光焕发,道性深重,距离凝聚真种只差一步之遥。

实则到了这一步,距离入道只是一步之遥,哪怕本身资质再差,也没什么关系了。

自凝道种,自有异象,天光洗礼,改易资质,化为适合修道的良才美玉。

四场考试,能脱颖而出者,都是对大道有所领悟,兼之心性上佳的修行种子,这一类大多都投入一流道脉之中。

除却数位真君嫡传之外,国中上下,大小道脉约莫有三百之数,道经科的秀才、举人,可以择一投靠。

童子试,由县中举办,三年一次,凡年齿十五到二十五,都可参与。

每三年一次,一人一生有三次机会。

一旦成了,就会授下一卷筑基所用道书,自此获得修行道法的机会。

就算以后不能进步,一辈子只是个童生,也羡煞旁人。

因为哪怕只是童生,每岁也有四两银的补贴,可以选择加入官府,竞争道官资格,获得官身。

如果本身资质不错,还有机会加入道脉,成为道脉弟子。

不得这个道经科童生资格,就没有资格修习道法,不是合法的修行之人。

哪怕你天资横溢,机缘巧合之下,获得前人遗泽,修成神通法力,也不被承认,只是个散修而已,处处被排挤。

当然,要是能在深山大泽之中,福缘深厚,获得古代大派遗留仙府,修成地仙,那自也有资格,获得承认,于各家道脉之外,自成一家。

如今大夏这三百多道脉,早就超出那二百多位海外仙人的数目了,其中倒有小半是这么来的。

大夏一十六州,道脉三百多处,平均每一州,都有二十多家大小道脉。

每三年,一县之地,童子试总是能出一二十位童生。

一州之地,粗略估算下来,每三年内,一两千位童生总是有的。

一国之地,那就是两三万童生。

这些童生,却只有十来位能得进士科,能自凝道种。

余下还有一两百人,稍加磨练之后,也有希望迎头赶上。

再下则是庸碌,不得不选择修法入道。

真种即道种,这一关须得自我证悟,经心光焕发之后揣摩道意而凝聚,须臾不得离它,久而久之,养成这真种。

能得真种,自行入道,即是神仙种子。

这道种虚无缥缈,但一旦凝聚,却有种种异象,更能改易资质。

期间除了那筑基强身的吐纳之法之外,不能修得任何别的法门,以使得道基不纯。

这就是要求凡身证悟,自行入道,而不是循着前人之法。

是以千难万难,万人之中难出一个。

而不得真种,以修法入道,等而下之,自然先天就低了一层。

“自打来到这个世界,我就在为自凝道种,有了上个世界的经验,这一步于我来说并不算难。”

他在室内走了几步,想着:

“论积蓄,这个世界但凡流传在外的道经,少有不曾为我搜集而来的,早就已经熟记在心,通过童子试,必是稳妥的”

“只是为防着小人作祟,还是要有个由头。”

“旁人有观桃花而证悟,凝聚真种,我就以通过童子试为由,来个大彻大悟,当众凝聚真种,一举成名!”

他这么想着,并非无由。

平成县中,林家也是一家大户,族里适龄子弟,也有二三十个,算上旁支、姻亲,能有五六十之数。

这一世,他自幼失怙,不受主家重视。

往日饮食用度,银钱支使,这类待遇只是寻常,虽说没有苛待,但也没有多少优待。

如果不能借此机会,一举成名,真说不好能不能就此出头。

自凝真种,也只是入道而已,实则还是凡人,也没有神通法力,喝下毒药会死,被人暗算会伤。

他可不是当真只是十六岁的少年,自然不会忽视这一节。

自古成事不易,坏事容易。

这天下之大,数以千万人,难道真的只有那几个自凝道种的?

不是,只是他们可能在传出名声之前就已经消失了。

所以林正阳才要压着,非要等到童生试后,获得功名,才来做得此事,就是为了尽可能避免变数。

“按照主神童子说法,这方常世,至少存在十几位天仙,其中有数位距离太乙之果也只差须臾,算得上虚无之中难得的一方大界。”

“来此之前,我已经吩咐主神童子,继续铺开业务,良性循环,等我功行更高一些,发挥这件灵宝几分威能时,再把轮回者投入这一界。”

虚无之中,那些随生随灭的世界,不过是虚幻泡影,主神也可随意开辟。

能长久存在的,就是常世,多为大界、上界、仙界等等。

一应泡沫世界之中,如有破界飞升之人,大都是就近飞升这类常世。

也只有这类常世,才存在主神所需灵机。

那种先天之炁,就是常人眼中造化万灵的灵气、生气,也就是所谓造化之力。

在不同地方,或者名目不同,但大意相通,都是指的某种本源性的力量。

前身功境,从主神这件能穿渡大千,独自屹立虚无的异宝可见一斑。

在这个宽广的世界,主神是他最大的依靠,而轮回者就是他手中的爪牙。

“这种等级森严的世界,如果贸然投放轮回者,很难说不会被那些天仙发现端倪。”

按照主神所说,器分数等。

法器,是最下等一流。

法器之上,就是灵器,生出灵性,感气通灵,偶尔能自行预警。

灵器之上,更有玄器,孕育出一点真识。

玄器已经难得,而其上更有真器一流。

所谓真器,就是法器已经得了真种,开了灵窍,能够修行了,甚至能幻化人形。

真器本有道性,位比神仙,甚至有些真器,能比得天仙。

再往上,就是灵宝。

唯有太乙道行,才有机会后天祭炼出灵宝。

主神童子,本名为大衍金阙玉府天宫,不是斗战之用灵宝,本身只是在虚无之中存神之所,有沟通万界,横渡虚无之能。

在无人御使的情况下,他所能发挥的能为有限。

“祭炼灵宝,必须要有道性,我至少得是神仙道行,才有初步祭炼的可能。”

“在此之前,不能让轮回者出现在这一界,他们界外之人的身份,在那些道行深厚的神仙、天仙面前,是很难瞒得住的。一旦引起注意,难保不扯出我。”

“还是先让他们,在一些小界待着,说不定也能为我带来些惊喜。”

就算是一些随生随灭的小界,偶尔也会有一些特产出现。

毕竟随生随灭,只是相对于世界而言,就个体而言,一方天地的的寿命还是很长久。

其中不乏一些蕴含法则的宝物。

比如某些蕴含奇特纹路,口感极差,但是却可以获得天生神通的果实,林正阳就曾经见过几个。

自打那之后,他就调整了任务体系,专门搜集这一类可能蕴含法则的宝物。

现下虽然还用不上,甚至于也不能轻易拿到这个世界,但是等到未来,肯定会有大用。

第二章天帝将归

虚天之上,一道金光灿灿的门户,中央照出白光,不时有浑身缠绕着光焰的神人往来穿渡其间。

隐隐约约,门户之后,显出一片连绵不绝的宫阙山脉,锦绣天堂。

“咚——”

一声清越的钟鸣,响彻在天宫之中。

所有往来忙碌的神人,心头顿时为之一振。

景阳钟响,连续十七下。

此乃天帝将出之兆。

百年内,天帝必归。

心有戚戚的神道君侯们,纷纷心有所感,自发汇聚而来。

数以百计的神光,接连出现,诸多看不清面目的神人,静静等候在宫外。

“帝君终于归来了!”

有一位老臣禁不住热泪盈眶。

“若非帝君不在,那区区海外散修,怎么敢做下这般大逆?”

身披蟒袍,腰缠玉带,周身好似有一道虚幻长河沉浮不定的君侯冷笑道:

“昊阳道祖不过离去万载,就有人动了歪心思,勾连内贼,那陈氏小儿,忘恩负义,断绝地根,坏了道祖道统,以至于中原正统不在。”

“帝君归来,正好正本清源,将天下道脉,一扫而空,还三界一个干干净净!”

此言一出,周围众神道君侯纷纷点头称是。

区区万载,于这些神道君侯而言,好比常人一二年。

当年昊阳道祖创立神道,厘清三界的壮举犹在眼前,又哪里会承认那些个后起之秀?

他们之中,绝大多数都是当年昊阳宗意外身故或者寿终正寝的门人弟子,转入神道而来,就连当初帝君,也是昊阳道祖坐下弟子。

于他们而言,那大夏太祖陈氏,就是一忘恩负义的内贼。

那海外二百多家散仙,尽是些旁门左道,窃取神器。

只是之前帝君不在,各家君侯各自为战,难以统合,故此居于下风。

今朝帝君归位,就再无什么可说的了!

神道伐仙,就在眼前!

天宫之中异变一出,天机顿时为之转移。

原本清晰可见的天数,顿时蒙上一层阴影,逐渐晦涩起来。

大地之上,福地洞府之中,但凡是修至地仙功行者,都是心有所感。

那洞天世界之中,十几位天仙祖师,各有警兆显现,顿时各起神意,相互交谈。

“天帝将归,不出百年。”

一个童子声音叫着:

“你们别缩着不懂,须知那天帝本是昔日道祖坐下二弟子,转入神道之前就有天仙功行,历劫一千七百六十,修积善功何止亿万,厘清天地人三界他居功甚伟,这才登临帝位,天下山川地祇及上古神祇无一不服,何等威势?只是探索域外,不在宇内,这才给我们入主神器的机会,可现在,他要归来了!”

言语之中,不无几分怯懦。

他们之中,最高的,也不过才天仙道行,至今无人跨过太乙之门。

真计较起来,还不够这位天帝一只手打的。

不临太乙,不知其中奥妙,绝非普通天仙可比。

“慌什么,他还没撞破天地关门,我们且去阻他一阻,拖延一二,怎么也能拖延个几千年!。”

一个女声不悦道:

“人还没到,就先自乱阵脚,像什么话?你也是做一派祖师的人了,怎么还是当初那副小家子气!像什么话!”

“好了,不要吵,我方才用遍知真镜,推算过时日,天帝至少也得五百载之外,方才能归位。”

“······但是这不是好消息,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功行更进一步了!”

天地关门,就是跨越一方天地,去往天地之外所遇的一种无形阻碍代指。

一方天地,本是不应有边界的,居于其中,本不可能闯出。

大能之辈功参造化,得以跳出天地之外,独立逍遥,这其中,会遇到这种无形阻碍。

但凡功行差上半分,就捉摸不着这层关隘,也谈不上跳出天地之外。

越是功行深厚,气机强盛,越是遇到的阻力越强,反之则反。

太乙之境,实则已经是此界所能容纳的巅峰,随时随地都可能一不小心撞破这层无形之关,自天地之内消失,去往域外。

但反过来,太乙天仙想自外归来,却要花费难以估量的光阴。

天地关门,本质是一层接一层,断裂不定,并不连续的光阴碎片,期间充斥着种种难以计数的危险陷阱,是一方天地的基本防护。

要闯过来,并不容易,尤其是这里光阴流逝,不是顺流,而是并不连续的碎片,只有功行足够,才能不受影响。

对置身之中的当事人而言,可能只是短短一瞬,但是在天地之内,却可能是几百几千年外。

虚寂之中,与天地之内,光阴感官,并非一回事。

神意之中,诸位真仙都是沉默许久。

难言的压力,仿佛压在心头。

良久,方有一苍老的老妪,叹道:

“给我们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

“陈氏小儿,想当天帝,欺诈我等,说是天帝久久不归,已经陨落在外,谁知,谁知······”

又是一阵长叹。

一个抱剑男仙出现在神意之中,冷冷扫过老妪:

“现在抱怨有何用处?陈氏小儿早被昊阳金钟震得真灵不存,难不成你能拿他顶缸?别忘了,你我手上,都沾着昊阳门人的血债!那几百万仙城之中,男女老幼,可都是神魂俱灭!”

“这万载以来,出身昊阳宗的神祇,你手上死了不下五百,神道上下,谁不知你的心狠手辣?”

“莫非你真以为那位帝君归位,还能绕得过你我?”

“诸位,依我之见,当奋力一搏,尚有胜算!”

这抱剑男仙,冷笑着,昂起头来,大笑道:

“杀生之劫,前因早种,当初既然坐下,我范无忌就不曾有过半点悔意!”

“天帝来了,想讨回这笔血债,也得问过我手中宝剑!”

宝剑随之颤动,一声清越的剑鸣声,映入神意之中。

随即,这剑仙就稽首而退。

又是一阵难言的沉默。

“不想范道友最先跨出了这一步,太乙可证,大道可期。”

“就怕他来不及了,天帝早在万载之前就是太乙之中强手,斩尽古妖,又得道祖指点,不知在天外得了多少机缘,如今归来,怕不是他一人能敌。”

“正如范道友所言,我等不可坐以待毙。范道友可行,我等占据神器,各传道统,如今积蓄已有,其实也只差那么半步罢了。”

“我意掀起杀劫,以完功果!”

第三章松山之谋

天色微白,一轮残月,斜挂西南山峰之尖。

松山几声犬吠声外,没有半点动静,隔江岸上,有几家人家,和几处树林,静静地躺在薄薄的白雾里,

树林外更有一抹青山,隐隐绰绰,如梦如痴地浮在那里,只露出个轮廓。

值此天将白未白之际,半山腰间,古朴壮观的道院之中,响起了阵阵幽远的钟声。

松山观,祖师祠堂上,高高悬挂着二十几幅祖师画像,有男有女,有长有幼,各有形容,栩栩如生,俱是目视前方,蕴含道意。

下方朱漆长案上,一排排摆放着木质牌符,有些用红布遮蔽着,有些中间开裂,有些有灼烧的痕迹。

牌符上,书写有弟子名讳,入门时间,传承脉络,背后各有一道寄名符。

每一名内门弟子,都有此牌位寄存在此。

如有弟子身故,或者在外遇险,此处必先有灵验。

弟子在外行走,或遇旁门左道,及不法散修侵害,种种巫蛊之术防不胜防。

这寄名牌符更可成为一道庇护,冥冥中自有祖师感应,借来祖师一二神力,供后辈弟子渡过危难······就算渡不过,也能庇护其去往师门在冥土开辟的善地居住。

各门各派,根据自家道法不同,也有类似的手段,庇护自家弟子。

此时此刻,已有百余人,汇聚在祠堂之外,静静侍立。

身披道袍,束着道髻的中年男人,自身后,宋长老手中,接过长长的一捧信香,右手一弹,火焰生出,青烟袅袅。

上前几步,持着香火,埋入一方半人高的四足兽耳青铜鼎中。

随后当众拜下。

耳畔响起唱礼长老的喝声:

“三拜祖师!”

哗啦啦,祠堂之外,一群人共同拜下,各自着着玄服,庄严肃穆。

三拜过后,又是唱道:

“礼毕!”

为首的中年道人,默默祷祝片刻。

紧接着,却见祖师像上,其中一幅中云鬓粉衣少女眨眨眼,飘然而下,宛如生人。

这云鬓少女自画像上走下,几步之后,让出了身位,大致可见背后那副画像化为白纸。

祠堂之外弟子,都是首次见得这副匪夷所思的画面,略有些骚动。

“见过祖师!”

中年道人略一惊讶,随即想到了什么,躬身长拜。

如他所记不差,这是松山观派外别传的一位祖师,另有机缘,得成地仙,继承了前人仙府,距今已有六百余寿。

上次亲身显圣,还是一百五十六载之前,他那时还不过是方入门的小辈。

一转眼,当初同入内门的两百余名同门,只剩下一二人罢了,余者都已故去。

唏嘘之间,更是生出了紧迫之感。

他至今也不过才堪堪炼成不漏仙躯,完成了地仙一重的修业,有两位同辈却已经踏入了第二重。

分心庶务,在之前给他带来的,是外物资源上的优势,但如今却成了拖累。

再一想起,地仙驻世不过三百六十岁,他就心下凛然。

“或许,是时候退位让贤了······”

此念一出,顿觉心神轻松,有豁然开朗之感。

周身灵机雀跃,原本久久停滞不前的功行,也微不可查地前进了小步。

“起来吧,不必多礼。”

粉衣云鬓少女温婉的声音传来。

“心柔之事,我已尽知,此事错不在你,而在我。”

看出掌门功行略有进益,这位祖师略一点头,就转入正题。

“青华宴上,众仙赴宴,我一眼就瞧见她,是个有来历的,前生定是某家大能修士,一家遭劫转生。”

“当时十三家道脉,都不愿收,只等她前世师门来人引渡······只我见她跪得可怜,自华灯初上,直直跪到宴席散尽,也不曾等到片纸,同行一十四人,独独她一个,倒也可怜······我暗中指点她,到松山住下,先记名挂单,往后要是有人来寻,也可放她自由来去,不想她后来竟不曾走······自此结缘,成为师徒。“

“本想着,她能继承我这一支传承,不想还未成气候,就······”

面上回忆着,似有悔意,云鬓少女幽幽一叹,带着与容颜不符的沧桑,原本青涩的眉眼间,更是隐隐有着疲惫。

“祖师,弟子有罪!”

掌门面有愧色。

心柔本是这位祖师瞩意的传人,之前更是千叮万嘱,却还是被人钻了空子,在渡春雷之劫时,被毁去了肉身,如今已经去了冥土。

虽说这与他无关,但毕竟他是庶务掌门,这个责任······他必须认下。

越发觉得这个职务不得自由的他,去意更坚。

已是打算借着此事,就此退位,移居师门福地之中,专心修行,以期神仙之道。

不过这权柄交接,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而后辈弟子,暂时也还未能成器,还需要他再看护几年,慢慢做好准备。

本来他心目中,心柔也是一个人选。

年纪轻轻,就自凝真种,依古法走完寻仙路,就孕育真灵,破境渡劫,分别过得风劫、火劫、雷劫,一路高歌猛进,短短十年就走完别的鬼仙六七十年的路途,俨然就是神仙种子。

有道是“过刚易折”,就连他这位地仙有时也为心柔的进境心惊肉跳,难以心安。

松山观道法,并不讲究勇猛精进,更重蓄势,在于后劲,前期其实进境在三百多家道脉之中,不显优势,论进境之速只是寻常。

之所以能独占三郡,位列中游,只因这一脉道法将于鬼仙三重后渐渐迎头赶上,因前期积累扎实,在这处反而阻碍较少。

只待门中出得一两位神仙,就有资格晋升上游,顺势可以对外扩张,占据更多贝场、矿脉,吞并一些小派。

其实真计较起来,门中至今仍在的数十位地仙祖师之中,还属眼前这位功行最高,神通最广,距离神仙最近。

“心柔虽身故,但之前毕竟度过了三灾利害,不受冥府拘束,也有资格为一方正神,我意为她择取一位道侣,举办冥婚,再助她登神。”

眼前金光闪过,怀中多出一张符箓。

掌门稽首道:

“弟子领命。”

再一抬头,只见粉衣少女已然飘入画中。

第四章同门操戈

杏花,烟雨,茫茫。

江上一叶扁舟,飘然而下。

途经一野渡,四下无人,荒草杂生,乱石狰狞。

小舟一横,也不见有人撑渡,就自靠岸而停。

未几,舟中下得师兄弟两人。

“李师兄,方才金符是不是闪了?”

腰间背剑的师弟,手指一点,那乌篷船就化作一道闪光,缩小成船具模型,被他拢在袖子里。

“嗯,顺江而下两百里,这已经是第四次了。”

李师兄捧着金符,心神沉浸其中,默默揣摩着。

“这符是祖师传下,另有玄机,但凡有适合男子在方圆十里之内,就会有所反应……不过方才那反应,真是有些惊人。”

阳光之下,一页薄如蝉翼的符纸,在他掌心微微颤动,泛着淡淡金光,通体带着浑圆的光晕,温度很烫,好似觅得了某种气机,此时正嗡嗡作响,恰如一只振翅欲飞的鸣蝉。

“嘶……真是好烫……”

李师兄掌心都烫红了一片,忙运使真气,摄取江中水汽。

渐渐身边生出白雾,掌心冒出馥郁的乳白色微光,晶莹流淌在掌心,一波波涟漪起处,好似活水一般,隔开了金符之上越发滚烫的温度,同时丝丝清凉的气息覆在伤处,沁入肌理。

“李师兄这水幕使得越发灵活如意了,怕是距离真种凝就也不远了吧?”

师弟羡慕地问着。

“快了,再打磨个十天半月,那枚水行真砂就彻底被我化成大药,到时候就能着手凝出我的真种。”

“虽说我用的这枚真砂,品质只是一般,但有我自师门宝阁换来的无风水,三夜兰,千丈霜,配合师门秘诀,凝出的真种也至少属于中上之品。”

“要是能自凝真种就好了。”

师弟突然插了一句。

“自凝真种,那得蹉跎多久?”

李师兄摇头失笑道:

“你只知道自凝真种,俱是上品,却不见多少人白白蹉跎了光阴,白了少年头,皓首穷经,那时就算得了真种,还有多少寿算?”

“我等炼合五行之精,寻得外药,以秘法凝聚真种,是外药之法。”

“那自凝真种,是往人神之内,寻找本身心气入药,炼就入道之种,是内药之法。”

“心气相依,化作大药,引动灵机相合,洗筋易髓,凝成道种,一般这等道种都是上上佳之品,甚至天人感应,自成一份道韵入内,以后修行,占尽了便宜,好处当真是说不尽道不完。”

“我辈炼化真种,却是辛苦寻觅五行之精,用功炼合,花费多年光阴打磨出外药。这外药却不受内药所限,不是看机缘运道吃饭,就算是没有天分悟性也可自择道途,依据各家道法不同,以不同宝材辅助,量身定做一枚真种,日后修行对应道法进境神速,虽说失之天成之韵,但却换来了由己自主……”

“真计较起来,孰优孰劣,当真是难有定论。”

“内药难寻,可太看悟性,心气入药也不是那么轻易的,蹉跎几十年都是有之,不过一旦寻得,自凝真种,好处多多,那等真种天生占了几分优势。”

“外药上品难求,下品真砂炼化之后真种多为劣质,不得凝种传承,那更是等而下之。好处在于不必花费太多工夫,而且也不受先天悟性资质等等拘束,如有福缘,得来上品外药,也未必不能凝成上品真种。

尤其有一点,各家道脉自有秘法,使得门人弟子,凝聚对应道法所属真种。

选定水属道法,就炼合水行之精,再配合一些辅助宝材凝炼真种,即便品质可能只有中等,甚至下等,下下等,但对于修行这门对应道法的弟子而言,却可能一日千里。”

“这道种一关,全看个人自择,就算是下品真种,也不必灰心丧气,寻得适合道法,倒未必真就进境慢了……毕竟终究只是道途之中,一处略微坎坷些的关隘罢了。”

“其实自凝真种,本是两万载之前古仙旧法,那时修行中人,都是自凝真种,再寻仙缘,无有例外。”

说到这里,师弟好奇地多问了一句:

“为什么没有例外?”

李师兄含笑不语。

这师弟疑惑不去,渐渐生出了一个想法:

“是不是,例外的那些……就不能入门了?”

“是,也不是。”

李师兄模棱两可地回复,接着又道:

“两万载前,三界安定,那时妖部可也能与人族和平共处,天宫未落,自然不需要这么多不事生产的修道人。”

“自凝真种难度很大,寻仙古路更是磨难重重,能以凡身自凝真种,再一路走完寻仙途,必然是万中无一的人杰,这等人物方有仙缘,自然也是数目稀少,放眼中原也不过数千人。”

“两万载后,如今修道之人,遍布天下,数目何止十万,百万?”

“这许多修行之人,如何才能供养得起?”

“自然只有兴起刀兵,杀向河海大泽,深山老林,杀绝妖部,占据福地,开辟洞府,乃至于打杀荒野小神,尽夺其财,以天下之广,以奉这道门诸仙!”

李师兄咧嘴一笑,露出森森白齿,面带几分煞气:

“如此行径,自然天下皆敌!”

“杀戮妖族,喝妖血,噬妖肉,啃妖骨,抽妖筋,炼妖魂,夺妖部万载收藏,以肥我道脉私库……自然天下妖部,皆视我辈为仇寇,恨不能食我之肉,饮我之血,吞吾等人修之魂,以祭同族!”

“至于伐山破庙,打杀野神,奴役土地,驱使城隍,褫夺阴司之权,随意祭炼阴魂,自然获罪于天,为鬼神所嫉恨,而神道视我等为敌!”

“各家道脉,前辈仙人,法身下降,去往冥土,攻破鬼城,逼迫鬼王,私建道场,豢养百万阴魂,采集冥土宝材,营造各家福地,更是公然挑衅冥土阴司,褫夺权柄,那诸殿冥神,早有亡我道门之心,只是仍有忌惮,不敢轻动罢了……”

“嘿!”

他哂笑着,仰天长啸:

“道门兴起,废弃古法,道法大兴,修士百万,好一派繁花盛锦,暗地里,恰如烈火烹油!”

“只待一朝天机发动,顿时天翻地覆,杀得血流成河……以还天地正朔,昊阳正统!”

李师兄,双目闪烁,带着冷光,直直盯着师弟。

“师弟,你以为呢?”

那师弟已经被这番话吓得魂不附体,软倒在河岸上,浑身哆嗦着,向后退着,手指着他,道:

“你,你……你竟然是……昊阳余孽!”

“余孽?”

李师兄冷冷一笑,面如寒霜,再无半点温情。

“我等本是天地正统,如何称之余孽?”

剑光一闪,那师弟双手捂着喉咙,指缝间却不断渗出血液。

“赫赫……”

好似漏风的风箱一般,再也说不出话来,他的双眸渐渐失去了神采。

李师兄一直默默凝望着他,直到确认他彻底失去生机。

“师弟,不要怨我,我原也不知,竟会有这么巧合。”

叹息着,剑光再卷,搅碎了正欲遁出的一点灵光。

料理好首尾,李师兄方才自怀中取出另一份玉符,温润滑腻的白玉上,正指出一处,隐隐与金符所指同为一处。。

他面有悲意,旋即却又坚定下来:

“玉符有异,定与道祖有关,算算时日,也到了道祖归来时日。我脉祖师本是昊阳门人,背负血仇,改名换姓,潜伏此地,伺机接应……今日之事,却不能因我暴露。”

略一思忖,他又取出一道飞剑传信之符,默默存神片刻,将自家神意附着其上,随即一道白虹刺破长空,排开道道气浪,直入云霄而去。

“师门之中,早不是千年之前,如今外来之人太多,不是人人都与我一心,我须得小心谨慎才是!”

第五章纯正仙侠

入夜,林正阳点燃火烛,在静室内读书。

静室不大,约莫五十多平方,布置得极雅致。

里面有一个书架,上面摆满了满满的道书经典。

墙上挂着一幅水墨丹青画,画中仅有一片竹林,挺直不拔。

窗下是一方书桌,并文凡四宝,

空气里,轻轻嗅着,还有一种沉浸许久的墨香。

“这等待遇,并非人人能有。”

心下明悟,这显然是因自己之前多年的表现而得来待遇。

此生降生之后,自幼失怙,对外表现得则是内向寡言,喜好读书,于道书科仪经典无不研读默记,曾多次在家学中表现出色。

是以,尽管内向了些,族里还是视为可造之材,在这临考之前,预备了静室。

并没有遇见那些捧高踩低的下人,或者是刻意使坏的同族子弟。

林家上下自有一套还算公允的规矩。

林正阳平素向来低调,少有参与什么诗会、文会,也不去交际、经营······即使他愿意,一则也是没钱,二则也做不到。

林家这种家教良好的大门大户,对自家子弟的看护相当严格,莫说去烟花之地饮宴达旦,即使是晚归半刻,也有专人备录,以备查看。

纨绔子弟?游手好闲?不存在的!

先乖乖在族里自家开设的家学里,老老实实读书去!

万般皆下品,唯有真仙高!

在这样一个存在真仙、大妖、神祇的世间,无论将来怎样,总是得先背熟基本的经典,方才才有了进身之阶。

尤其是少年人,正是好时光,不去埋头苦读道门经典,想鲜衣怒马,遛狗斗鸡?

白日做梦!

哪来的银钱?

族里每人的待遇都是有限的。

未成年的族中子弟,肯进学,够勤勉的,都吃住在族里,不必花钱。

每月有一些进项,大约能有一两百钱。

除此之外,每季,都有自家的成衣铺子量身定做新衣。

另外一些杂项用度,都是有数的。

包括你屋中的家具,每一件,什么成色、用料都记录在案,哪怕打碎一件普通的陶瓷碗,都必须要报备,注明原因。

这里必须要提及的一点是,未成年的族中子弟,几乎是没有私产的。

成年之前,都是族里供应,成年之后,就得反馈族里。

这就是规矩。

也是一个大族能维系的根基。

那些纨绔子弟,其实一般都是不得已而为之,或是骤然暴富、底蕴浅薄的土豪,向来都是不为人看中的。

林家子弟对外交游,也会选择同样家风不错的大家子弟。

纨绔子弟,与大家子弟,其实是泾渭分明的不同圈子,

在林家之中,如果连林正阳这种向来低调,很少出门的族中子弟,都能遇到那种打脸的糟心事情,那只能说明这家族上下已经烂透了,也别指望能有前途了。

而这些,但凡有点底蕴的家族都是不可能发生的。

世上多有脑残,但一个脑残的家族是不可能延续太久的。

林家也是大族,上下一千五六百口人,有过的贫寒的,也有富贵显达的,但往年都没有断炊,时而也有衣物、口粮发下,给予接济,不至于真的过不下去。

虽说分出了主脉旁支,但相对来说还是都能一碗水端平。

这数百年间,主脉旁支各有起落、兴衰,但总体上,全族之力,是有所进步的。

以他本人所知,就有三位实权郡守,前后出过十几位举人、上百位秀才,甚至据说还有一位族中前辈,生前为官,素有民望,死后得荫,入职城隍府中,得文吏之职。

这就是能延续百年之上的大族生存之道,其内自成一套体制,能保证这个家族延续、发展、壮大。

这些想法,仅仅只是一念之间,就在心头转过。

随即,林正阳踱至书架前,抽出一册,翻看起来。

是经常翻阅的普通经义,然而书册夹缝里,却有前人批注,用朱笔细细圈点,针对揣摩。

略微翻了翻,大多都无甚新意,只是偶尔有些观点,令人眼前一亮。

翻阅一遍之后,闭目回味,大致上,当初批注之人水准已然心中有数。

“应该是与我此时相差不大,都是自五六岁开始,研习至少十年经义水准,这应该不难取得童生。”

童生试,主考经义熟悉程度,分为初覆、二覆,以及三覆。

每场考完,都张贴榜单,圈内都是取中。

往年初覆时能有两千余人,二覆仅余下二百,到得三覆之后,最终童生功名只取二十名。

初覆是贴题,自各家经典中摘出几句,须得填上上下几句,凑成整段。

这一段并无难事,无非熟记硬背而已。

仅此一关,财力不足之人,就得为了抄录经典,不得不费些心思。

二覆别出心裁,考校道门起源,须得熟记近两万年间大事,但也不出经典范畴。

一般来说,学子需得描述历史人物生平大事,生卒年月,以及一生功过得失。

这一关其实说来是考校的对道门先烈的了解,较有难度。

不过多次考试之后,再无新意,只需背熟特定史册,言之有物,不难过关。

三覆,就是论述了,这一关出题不难,只要有一篇文章即可。

这一关看的,是道韵,辞藻、文气、才气都在其次。

事先背诵华章,在这里是行不通的。

考场自有玄妙之法,令你下笔无字,只有原创篇章,沾染自家道韵,才能落笔有墨。

千百年间,这道经科考试,早已为人揣摩透了,只是这三覆当真是难以作假。

或者说作假成本高昂至不可思议,用在区区童生试,就未免不值得了。

“道法显圣之世,科考舞弊,不说几无可能,但事后追查,根本无从遮掩,多的是能回溯光阴,重现场景之术,要不是事先族中讲述了其中关窍,我说不定真会默写几篇传世名篇,来个一鸣惊人呢!”

传世名篇,自凝真种,一鸣惊人,固然事后免不了被各种追查,但是自诩有一件灵宝镇压,百无禁忌的林正阳,自然是有底气的。

只是现在看来,还是得要低调。

“太过出众,容易被潜藏民间的妖族盯上······历来都有过于出色,而又急于出头的寒门子弟,不知其中关窍,早早显现了天分,于是当场就被妖族死士袭杀······真正懂得保身之道的世家大族子弟,反而在此时并不如何显眼,因而能活得更久。”

“唉······这些关窍,都是讲究,没有人点破,一头撞上去,真是步步惊心,难怪这些年越发少见有寒门出身的举人了。”

不知道多少崭露头角的寒门子弟,就因为情报上的不对称,白白陷入一个个“陷阱”之中,葬送了一家性命。

好在举人之后,待遇总算不一样了。

就算出身寒门,到这地步,也是受得重视,不会轻易被人害了去。

只是······仅仅只是一次童生试,就有这么多艰难险阻,那后续的郡试、省试呢?

能存活至此时的寒门士子,又能有多少?

这条登天大道之上,步步都是刀光斧影,一步踏错,就是万劫不复了。

“呼——幸好此世不是唯气运论的修仙世界,不然当真是更加难熬!”

这十几年来,他也不是白过,虽说强自按捺住,不曾修法,但久久积蓄道性,身怀道韵,自也揣摩体会出了几分,加上零零碎碎看些杂书,多少判断出此世是相对纯粹的元炁造化世界,就连这自凝真种,看似是心性悟道流,其实根子上还是不折不扣的经典元气造化。

“所谓自凝真种,看似只要明心见性,心性到了就能成就,跟那些悟道流一个路数,其实只是流于表面。”

他在静室里静静想着。

“实际上,这仅仅只是一个引子,一朝见得自家本性,生出向道之心,这一念之间,心气炽烈,犹如火光,转瞬即逝,便是药引。”

“这心光发生,常人偶尔也能有,但转瞬即逝,兼之过于渺小,好比萤火之光,根本无济于事。”

“熟读道经,揣摩道意,久久道性自生,这等人神清慧明,一朝心光发生,好比烛火之光,这心气浓烈何止常人十倍?一旦引动外界灵机,倒灌入体,裹挟心气之火,将这过往所揣摩道意,一并烧了进去,煅烧成一枚明灿灿、光皎洁的真种,自此踏上道途。”

“那心火即药引,见得本性,心光发生,即此气生发,牵引灵机所致。”

“外界灵机是大药,心中之气是真火,而自家揣摩所得道意则成了辅料,最终如同炼丹一般,煅烧出一枚丹种,并非金丹,却也是成道种子——实是借假修真,得一真种。”

“如若外界灵机不足,或是心火不旺,这自凝真种,也就成了水中捞月。”

“果然,这还是一个难得纯正的唯物主义炁造万物论世界!”

“什么悟道流,什么气运流,什么心性流,全给我一边呆着去!”

“这个世界,要想成就,就得靠海量资源堆砌!”

第六章缘法已至

“历经万载,各地洞天福地早已有主,供应眼下道门诸仙也还充足,可天下之大,如今修行中人何止百万?总有入不敷出之日。”

“后来者越是前进,会发觉前路越是狭窄……大道本就非是坦途,何况早有先行者。”

“说来说去,到底逃不过一个争字!”

可惜,这个世界格局已经渐渐趋于稳定。

上万载下来,基本形成了道脉瓜分割据中原,而大夏王朝处理庶务的,实则沦为傀儡的中原形势。

除此之外,各处还有妖部扎根,效仿人族,传承教育,几乎已经是另一种文明,双方经常大战小战,摩擦不断。

每年诞生的大量低阶修士,就有相当数量加入军方,参与战事。

修士之外,就是神道。

神道自成体系,各家道脉千百年间一直执着于向其中掺沙子,可惜成功者寥寥无几,多半只是些毛神,成气候的伯爵一级甚是少见,在往上,公侯之级,更是妄想。

神道稳稳占据天地一极,还有天宫,其内自成一界。

冥土之中,鬼神多无统属,相较于人间地祇,冥土鬼神各自要低半级到一级,不过传闻幽冥深处也有君侯乃至于帝君一级冥君天子。

关于幽冥之事,林正阳搜集到的信息,大多只是些野史杂记,仅能做个参考。

中原之外,听闻还有藩国,与海外列岛。

在中原之外,广泛活跃着大量散修,其中也有高人,甚至一些隐居的古仙。

“在中原区域,不依道脉,而想修行有所成就,几无可能了。”

沾着盖碗茶杯里一点茶水,在梨花木光滑的桌面上,大致画了个中原地图,再把已知的大势力一一对应上。

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这个。

“各家道脉,已经彻底瓜分掉所有已知的福地洞天,灵脉矿场,修行所需的一应外物,都被道脉垄断,只是偶尔才从指缝间漏下一二,用以延揽炮灰死士,送上与妖部征战的前线。”

“没有洞天福地之中灵脉支持,光靠汲取自然离散灵机,是远远不够支撑高阶段修士日常所需的……能不功行退转都是好的,还谈什么攀登上境?”

“偶尔留给后来人弯道超车的机会,只有前任遗藏了。”

“前人遗留的仙府洞天,不是没可能还有至今未被勘探到的,只是这几率……”

“最初大夏太祖邀请的海外群仙,不过是二百多位仙人,其中地仙不过五十六人,而如今每家道脉至少存在一到三位地仙,整个中原至少存在上千名地仙……按照各家洞府还有隐居地仙计算,可能这个数目还得翻上两三倍了。”

“这已经极其饱和了!要不是每年都有战事,与各地妖部消耗掉不少修士,可能成就者还要更多,想想都觉得心惊胆战……到底为什么要培养这么多修士?”

越是想着,越是觉得其中黑幕重重,林正阳却从中看到了机会。

“按理来说,道法广传,是前期为占据正统不得已而为之,一旦夺取了主权,接下来应该做的,就是毁去道法传承,限制修行人数,这样才符合修士整体的利益。”

“就像是地球上,夺取政权之前,尽可能武装每一人,夺取政权之后,却搜集天下武器一样……鸟尽弓藏,也无非是为了统治稳定罢了。”

“那么这许多修士,数以百万计,而大夏人口不过九千余万,平均每百人之中就有一位获得了修法之权……这比例简直匪夷所思,几乎不加掩饰地说明要出事!”

“修士过多,就得消耗,如何消耗这些根性浅薄之人?要么天灾,要么是战事,归纳一下就是大劫。”

“修士数目,已经接近饱和,针对性清理修行中人的劫难,看着也快了……小道消息或许会欺骗我,我的眼睛也或许会欺骗我,但是数学不会。数学告诉我,中原不需要更多修士了!”

“这或许是我可以切入的地方……”

“如何在别人的棋盘里赢过对手?”

“自然是——将对手拉到和自己一样的层次,再用丰富的经验战胜之,这才是跳出棋盘,掀桌子的不二法门。”

“彼辈有主场优势,我也背靠无量轮回大军,随时可以投放数目不等的炮灰,将战场扩大到无数世界……不管他们原先有什么棋局,我都能一下子掀翻在地,来一场轰轰烈烈的域外天魔大入侵,把所有布局全搅乱!”

“嘿,局势一乱,才好浑水摸鱼!”

“涛涛江流,看谁在裸泳!”

又趁着兴致,翻了几本前人考场心得,渐渐起了倦意。

林正阳放下书卷,就着软塌,和衣而卧。

万念澄澈,不久入睡。

忽然一点清明涌上心头,双眼一睁,眼前已是一片云海。

不知何处而来的天光,播撒在整片天地之间。

脚下正是一块数尺宽、几十米长的白玉阶梯,悬在半空中。

再一回首,身后斜下方,密密麻麻的白玉阶梯,穿过白云,连接在极深远处。

远处高空之上,一座通体带着霞光的金阙天宫,坐落在天地之间,好似整片天地的正中心。

“大衍金阙玉府天宫。”

这其实是他首次见得这座宫殿的全貌。

之前一直身处其中,反而不得其貌,如今见得,也算了了一点小小的心愿。

方一踏足,脚下凭空生得云气,将身托起,呼呼而上,不过呼吸之间,就跨越了千层万层阶梯,径直站在殿前。

宫门之处,有华表柱,高不知数百丈。

脚下地面,尽是玉石堆砌,富丽堂皇。

眼前有连绵宫殿,屋舍楼宇,种种胜景,美不胜收。

翠衣童子自迎上来,小脸上带着欢欣雀跃,恭贺道:

“老爷,您当年封存的宫殿,已有一处打开了。”

林正阳顺着这灵宝之灵所指方向,望去。

正有一处宫殿从虚转实,现于原先一空处。

“老爷,这是您当年离去之时封存其中一殿,非是缘法到了,或是时机恰当,不会现出。”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不解,童子一边领着路,一边说着:

“这里的布置,就算是我,也不能说出口,非得要您自家亲身去探。”

“究竟有什么布置,时机不到,我也记不清来,只有等宫殿现出,才能想起。”

“如今这一殿,是您为未来计,给自己归来留下的一些布置。”

“您现在所在的这一界,当初名唤昊阳界·······老爷当初曾在其中厘清此界天地人三才秩序,划分阴阳,测定灵气清浊,运转天道变化三个元会,最终堪破天数运转,尽得天道之妙,称太乙正果。”

“就是在那时,为了横渡虚空,才有了我和这天宫·······”

‘尽得此界奥妙,仅仅才是太乙?’

林正阳听着,心中若有所悟。

恐怕太乙之果,已经是这一界的极限了。

前身,当是离开此界后,另有一番机遇。

第七章残影

行至一处大殿,远远就见朱漆殿门上,点缀着一层金钉。

此时大门微微打开缝隙,可容一人进入。

“此殿唯有老爷一人可进。”

器灵介绍着:

“这殿老爷最后一次远行之前重炼过,暗含大罗之妙。”

“如有外人强闯,不论是何道行法力,有甚神通,都得形神俱灭,自此道消,哪怕是证了太乙,明了一元之始的真君道祖,也不能幸免。”

“两万载以来,我按老爷吩咐,摄取诸界菁英,大半封入此殿,一直以来不曾怠慢,想来应是无有差池。”

“老爷此行应是用得上了!”

器灵颇有些喜悦。

林正阳抬头打量了下这处大殿。

坐落在光明中,四四方方,高大气派,通体由琉璃瓦,汉白玉装饰,虽说比不得一些世俗宫殿繁华,却透露着一种古朴道韵。

仅仅只是凑近了,就能感受到迎面而来一种深沉,厚重的历史沧桑之感。

不愧是传承过万载的仙家重地!

相较之下,凡间所谓千年古刹,其实根本不能真正传承千年,早在半途之中,就几经修缮,早不知被改了多少次,拆换了多少布置。

掺杂了后人匠气,那点古意也就不纯粹了。

几步踏入殿内,瞬间天旋地转,好似踩在棉花上,一时竟站不稳。

身后传来沉重的关门声。

大殿彻底陷入了黑暗。

黑暗无光之中,一串银色火花乍现,随即迅速窜出,绕着周围点亮一串荧光。

此时已经稳住了重心,林正阳定睛看去。

却发现那一串串荧光,个个都是一样大小的浑圆明珠,约莫拳头大小,俱是放出清幽的冷光。

渐渐,光明遍布四面八方,整个大殿都被明珠铺满。

数以百万计的明珠,光芒汇聚一片,如汪洋大海,却不刺眼,只是那清幽冷意,愈发衬得殿内空旷寂静。

殿内别无他物,望去唯有一个个书架,上面都是空荡荡的,只有少数带着荧光。

借着这光亮,他试着走向一个书架,上面第三层有一个竹简上带着微弱白光。

脚下软绵绵的,全不受力,越是往前走,反倒觉得距离越远。

走了上百步,却一点距离都没有缩短。

意识到这么走下去,永远也到不了那里。

他停下了脚步,望向脚下。

看着只像是普通褐色大理石地砖。

蹲下身去,用手触及,光滑、无缝。

敲了敲,质地坚硬。

那种好似踩在棉花上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这个地方,总给我熟悉的感觉。”

林正阳站起身来。

既然真的是他前身所设,没有道理在这种地方作弄自己。

“跟着熟悉的感觉走。”

他顺着感觉,随意地走着。

完全是漫无目的,而且没有明确的线索,纯粹是兴之所至。

这一次,那种莫名的阻挡,并没有出现。

他有时会在某个书架前驻足片刻,有时反复经过同一处,总之全然不知自家下一瞬会怎么走。

渐渐的,已经把来时的目的都给忘了,心里面却愈发明朗。

感觉,就好像是······曾经到过此处,并且很是熟悉的样子。

偏偏明明是首次到这里········

不久,他就绕过了所有书架。

这里有一方书桌,桌上茶碗中,热气蒸腾,一本摊开的书册,正对着他。

好似主人家刚刚才离开一般。

那种熟悉感,莫名的既视感越老越强烈。

完全没有犹豫,他直接坐在了桌前,好似万年之前一般。

随后,习惯地把茶碗中的茶水饮下一口,看向桌上的书卷。

书页上涌出一种无形的引力,眼前开始朦胧,好似隔着一层水雾·······

接着,眼前开始变幻,他出现在一处狭小的、贴着墙纸和海报的出租屋里。

身边响起“噼里啪啦”的敲打声,一名二十多岁的戴眼镜青年人,端坐在电脑桌前,聚精会神地打着字。

林正阳与他坐着的椅子,却被他视若无睹。

“这是我,穿越之前的两年之前,我二十六岁。”

说话间,一个熟悉而陌生的声音,好似自无穷高处传来。

“这个地方,叫做地球,是一颗水蓝色的星球,孕育着生命的奇迹,我是其中芸芸众生之中一员。”

林正阳恍然大悟。

“原来这就是地球,那个传说中的地方,真正的,最初的地球?”

没有回答,那个声音继续叙述着:

“信息化时代的到来,过往秘而不传的丹书秘诀,几乎半公开,任何人都能轻易获得想要的信息,恰好我是对此比较有兴趣的人,多年研习,有了很大进展········”

林正阳敏锐地听出了那一丝丝矜持的自豪。

“这很大进展,恐怕还是谦虚的说法了······”

他在心里暗自想着。

那个声音继续道:

“我不寻名师,只参照前人道书,自修自悟,成就不小,算是得道。”

正说话间,那青年人把那根本没有度数的眼镜一摘,随手一丢,就进了垃圾桶。

只是站起身来,身后就显出一个皎洁的满月之轮,挂在脑后,直径有半米方圆,照出清澈的白光,光圈内层带着灿烂金色。

这月轮一现,室内顿时飘荡起异香,空气都变得澄澈了起来。

“看,这就是我得道的证验,这月轮形如满月,就是我的修行显化了。”

“虽说纯以力量而论,尚不如那积年的鬼神,但层次上而言,我并不逊色·······甚至可以担任神职,就算是正经的城隍也是做得的!”

“放在几百年前,这个国家,我有这修行,称一声真人,真是实至名归。”

“有史以来,在世时能有我这个地步的,也不过寥寥数万人,而我这时不过二十六岁。”

光芒照耀处,渐渐生出水幕,空中荡起一圈圈涟漪,那青年人身上披着这光,向前一步,就消失在涟漪中。

下一瞬,视角变换,出现在一处无光、昏暗的所在。

天上都是灰蒙蒙的,到处都是灰雾,影影绰绰的,许多不成形体的灰色身影,哀嚎着,寸寸碎裂,化为灰黑之气,渐渐沉淀入黑土之下。

那青年人行在空中,满月之轮好似真正的月亮一般,照耀在大地上,皎洁的白光,柔和地洒向周围。

所过之处,哀嚎声渐渐平息,灰雾退散,显出道路。

“这里是这个地球千百年来沉淀出的一层,可以唤作灵界,我一般称它冥土·······冥土分很多层,这里就是冥土的浅层,可能是第一层,也可能是第二层,我倾向于是第一层。”

“自有生命以来,就诞生了灵魂,原本是不存在这可供灵魂居住的冥土的。”

“土层本身,只是些有机物与无机物质的混合,并没有所谓天道,来专为生命提供死后世界。”

“只是几十亿年下来,难以计量的灵魂,它们破灭之后的碎片、残渣,渗透了土层,渐渐积累、诞生了这既是虚幻又是现实的层面,形成了可以保护灵魂的冥土。”

“这里是浅层的冥土,与深层的冥土不同,这里成形不久,层面划分还不清晰,第一层与第二层界限模糊,大体上这里是阴阳两界的交界处,法则的冲突是最大的,同时也是灵魂进入冥土的中转。”

“与充斥着物理规则的阳世不同,在这里,我辈得道之人与鬼神的力量,能得到最大限度的发挥。”

林正阳坐在椅子上,视角一路漂浮着,跟在过去的自己身后,看着他的动作。

果然,相较于先前在阳世,现在的他,在这冥土之中,力量不受约束,无论是表现力度,还是影响范围,都大大提升。

那道顶着满月轮的身影,飞行得很快,沿途几乎不考虑任何空气阻力。

这冥土之中,几乎见不到光源,只有灰雾,还有哀嚎声,除此之外显得非常荒凉。

自空中往下看去,只是偶尔有一些极其微弱的光明,好似风中残烛一般,显得那么无助。

不久,“林正阳”行到一处光明所在。

这是一处通体带着光明的宫殿群落,占地约莫三十多亩,后面还有一座小小的山丘。

山丘上,甚至还生长着青翠的树木,有鸟鸣之声。

宫殿建筑之中,往来行人,都和活人一般无二。

宫殿外面,披甲执锐的甲士,一队队的,往来巡视。

“林正阳”在不远处就降了下来,以示尊重,步行而来。

只是周身神光,早已惊动了内间,当即就有一队甲士,并几个脸上有着神秘法纹的文吏,上前迎来。

“林正阳”似乎与他们很是熟悉,只是寒暄了几句,就被迎入其中。

在宫殿之中,见到了另一位身披官袍的鬼神,身上也是带着神光,只是是纯红之色,光焰生出数尺。

这时那声音又解释着:

“这是社神,又名土地神,掌管一地土地神职。”

“那座山,就是土地山,本土死后灵魂,都会暂居在此,土地神有管辖灵魂之职权。”

“这些灵魂需要被厘清来历,根据生前所造,各有去处。”

“我在这里,曾经打过一份零工,替他们调查一些外来的灵魂身份,以及鬼神不适合插手的事情,当然这也是有报酬的。”

“唉,得道之后,还得证道。”

“这证道不是空谈,而是要落到实处,去映证,去实践,这份工作就是我映证道果的步骤。”

“别看这点不起眼,通过这个,我对冥土、鬼神界就有了不少了解,许多对活人来说隐秘的学识也为我所知。”

“我不光是替这处土地神打工,还同时兼着几十家鬼神的委托,往来阴阳两界,经手的案例数以万计,渐渐积累了资粮,积蓄了法力。”

下一刻,场景快速变幻,再停下来时,已经过了两年。

“二十八岁这年生日时,我已将元神转化。”

“林正阳”身后那月轮扩大了,直径有一米左右,通体放出红光,好似火烧云一般,唯独月轮中央是璀璨的金色火焰。

“这时候,我已经不逊于一般的县级地祇的实力,在任何一个时代,都可以自称真人了。”

“这么下去,我甚至有把握在百岁之前,将元神法力再上一层,通体化为金光,抵达现世之人能修行的极高层次,延长肉身寿命,甚至未来做到肉身成圣也未尝不可·········”

“可惜,这时候我穿越了·········”

天地之间,突然自上而下,一道光柱笼罩而下,破灭的白光之中,林正阳只是坚持了不过片刻,肉身就化作飞灰······

记忆里,最后一点印象,就是这浩荡的白光,深入冥土,贯穿了不知多少层面,甚至隐约可见深处一道蜿蜒的长河。

“这就是,我自地球前,最后的记忆。”

“那道白光的余晖,被我印在元神里,后来指引我寻到了太乙之上的道路,现在·····还剩一些,你已经得到了。”

虽说如此,但林正阳真没感觉到有什么变化。

“我为未来自己留下这段回忆,能来到这里,启封这段残影,说明我还没有失败。”

“大罗之上,大道尽头,必然是有的·······那去往地球的路!”

眼前场景定格,与林正阳有八九分相似的人影,穿着白色道服,缓缓自空中现出,一双剪影般的眸子,向他望来。

竟然有种与自己对视的错觉。

“转劫而来,还是当年那人吗?”

这年轻的“林正阳”眼神闪烁,幽幽问道:

“你真的还是我吗?”

一股森严的气机,笼罩在他身上,心脏都好似要停滞了,浑身更是好似被重物压着。

林正阳也不知是怎的,下意识就反驳道:

“自然还是我!”

不仅如此,周身更是涌现出一种莫名之力,化解了这股气机。

“林正阳”眼前一亮,似有喜悦,又带着几分讶然,上下打量了几下,疑惑道:

“这就是自大道尽头获取的道法吗?只是一点残存气机,就能抗拒我布置在此的禁法?”

旋即又摇摇头,有些失望,喃喃自语着:

“可惜了,归来的只是部分气机,本尊应当还困在大道尽头,只是透出了气机,形成的化身,应当距离功成还有距离。”

第八章大罗之秘

“地球很特殊吗?”

“太乙又是什么?”

“太乙之上,有大罗吗?”

林正阳接连问出三个问题。

却见那白衣人笑了笑,答道:

“太一,又名太乙,真正的不朽,太乙天仙,又有别称先天神圣。”

“古来仙真问道求真,这道,就是存身不死之道;这真,自然是太乙道果。”

“太乙道果成就,身成先天祖炁,不生不灭,与道合真·······天地尚有尽头,太乙无始无终。”

见林正阳不能理解,他又笑了笑,手上出现一副厚厚的动画册子,每一页上都有差不多的图画。

随即他信手一番。

随着翻动,画上人好似动了起来,正是一只猫追逐着一只老鼠。

“看这画,是不是动了起来?”

“嗯·······跟我在地球生活的记忆相似,是早期的动画书。”

林正阳有些怀念地看着这黑白两色的动画书,笑了起来。

“是·····这其实是我穿越前的记忆,以此比喻,每一本动画书,都是一个世界。”

白衣人停下手中的动作,认真地看着他:

“所谓时间轴,其实就是这动画书的页码顺序。”

“在这个顺序上,分为过去、现在和未来,这就是画中世界的时间。”

“于画中人而言,时间是不可逆转的,因为他们无力改变页面的顺序······而太乙可以!”

“以画中世界比喻现实,那么太乙道果,就是有能力打乱顺序,涂抹页面,甚至······跑到别的动画书里面!”

“问道求真,好比画中人苦心修行,终于成了精,成了妖,成了画妖,从虚假的画中人,来到了现实,变成了活生生的真实生命!”

林正阳点了点头。

仙家讲究借假修真。

这假物,即伪物,就是虚假的。

用画中天地比喻,就是在虚假的画中人,在画中天地修行,最终证得真实,从画上走下,成精成妖。

悬疑一点讲,这就是非常恐怖的异变了。

“待你证得太乙,你就会察觉万物皆虚,万事皆伪,所谓万古天地,也不过是悠悠一梦,只有这样,才算得上打开超脱之门。”

“太乙之道,并不简单,也不能轻易证得,方才比喻只是方便法门,易于理解,个中究竟更为复杂,同为太乙又有功行高下与火候生疏纯熟之分,种种关窍,非亲身证入之人不能道也。”

林正阳心下微有震动,又问:

“请问大罗之妙。”

“大罗之道,非世间可寻,或者说,世间根本不存在所谓大罗。”

“这是超脱之道统称,唯有自世间一切有形无形,茫茫宇宙,无量诸世界之中,依次超拔而出,才算入了大罗。”

“这其中更加复杂繁琐,各种隐秘,就算讲上三天三夜也难以概述。”

白衣人唏嘘着,摇头不讲,只是简单总结了一下:

“大罗之道,较之太乙更加难以言喻,也不是你现下所能揣度,用地球上的话来概括,全知全能或可勉强描述。”

“至少,于世间而言,大罗已经是全知全能,无所不能,无所不应,无所不灵,但过于超脱,实际已与不存在无异。”

“这是超脱究竟之道,一旦追寻而去,那就会彻底消失,无论功成与否,都会彻底断绝与现世的一切联系。”

“这所谓的联系断绝,就是过往种种,但凡与其有所关联,直接间接影响过的痕迹,人事,全都消散,几等于覆灭诸天,倾尽诸有········”

白衣人面色凝重,缓缓道来:

“大罗之道,不在世间,这是超脱之道,没有前例可寻,若无缘法,根本无从下手,因为大罗之法根本是不存于世上的!”

“任何世界,只可能存在太乙之仙,绝无可能容纳大罗道果!大罗不容于世,概因此道旨在超脱,因此脱离诸有,任何天地都不能见容!”

说到这里,白衣人突然话题一转,问道:

“你知道太乙道果,在过去还有一个别称吗?”

林正阳起了兴趣:

“这倒不知,愿闻其详。”

“太乙之道,在过往原名太上,太一,意味着最上乘,最高,最妙的道,至上的修行,不存在比这更高了。”

“先天神圣,自诸世界之中降生,修行圆满,就是太一,到此可谓不朽,无始无终,往来诸界,与道合真,纵然遭遇劫数,早晚也会归来,因此此道一证永证,一得永得,能入此境者不过寥寥数十位,世间都称太上,名唤元尊。”

“只是不知何时而起,不再称太上,改称太乙,甲乙丙丁,这太乙可不就是排在第二嘛!”

“我曾揣测过,应当是有先行者,证入大罗之境所致,即便其并非有意,但连带的影响到了诸有,变易了恒常之理,只是一直找不到证据罢了。”

“过往追寻而去者,从无归来。”

“因此,大罗仅仅只是传说,无法考较,究竟如何,我也不知道。”

白衣林正阳叹着气:

“我只是临别之前,特意留下的一道残影,留待将来,也不知道那真正的大罗之境,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林正阳禁不住问着:

“方才听器灵童子讲述,曾提及过,我离开之前,不是已经是证入了大罗境了吗?”

“器灵?它懂得什么?”

白衣林正阳摇着头:

“大罗之道,虚无缥缈,于犹自被束缚于世间的我们而言,是不存在的。”

“即便是我,若是无有自地球带来的这点余晖,也不敢确认上境之说。”

“以往不觉得,但是直到我走完太乙之道,进无可进,开始琢磨超脱之法,才发觉那一束光华的不可思议。”

“那日摧毁地球的,当是一位上境同道,真正证入大罗时引发的一点动荡余波罢了,也正是如此,让我坚定了寻觅大罗的信念。”

“不过········”

白衣林正阳又是叹息着,道:

“按照我的推测,若有人超脱诸有,其动荡将大至不可思议,万界虚空都要倾覆,必然带来彻底消亡,估计地球也早已毁掉了吧。”

“我追寻大罗之境,超脱而去,也未尝不是存着一二希冀,想着或许能重现昔日地球,也算了了一点心愿。”

“只是临别之前,我虽说已经在超脱路途上走了很远,但还远远算不得真正的大罗,只能算是脚尖踩在门槛上罢了。”

白衣林正阳接着注目他,道:

“从你身上来看,正身当是寻到了上境的线索,在大道尽头有所收获,未来归来时,当能在这条路上再迈出几步,兴许就能踏入此境也说不定。”

“只是我是看不到了······”

白衣人洒脱地挥袖,坐到一旁。

“我只是昔日残影,一经现世,便步向消亡,每时每刻都在损耗,这时间,不超过三百年!”

他竖起一只手指,双眼亮晶晶的,好似有一片点缀着繁星的夜空倒映在漆黑的眸子里。

“三百年里,是我为你阻挡一切超限之力的时限。”

“在此期间,我将竭尽所能,扭转一切不利于己的因素,挡下所有同道可能的影响。”

“表现在外界,就是所谓天意垂青,逢凶化吉,身有大运,但同时走到哪里哪里出事,总是会卷进各种事端之中·······不必觉得奇怪,这其实就是斗争之中我占据优势的表现。”

他笑了笑。

“别看我如今仅仅只是残影,但能做到的事情,也还是很多的·······压下诸有之内所有现存的太乙,三百年内毫无问题。”

“三百年内,我接引正身归来,就是胜利!”

第九章科举

清晨,东方微白,透着光亮。

早起的鸟儿,叽叽喳喳的,落在清幽小院里,啄食着,跳跃在白石铺就的地面上。

林正阳早已醒来,推开了窗户。

顿时,早春特有的寒意,迎面而来。

“呼——”

呼吸之间,就哈出一股白气。

窗外就是一树黄梅,此时空气里都带着淡雅的香气。

一个青衣小仆,看着年岁也不大,约莫八九岁,年色冻得通红,站在院门不远处,墙角之下,小声地来回走动,听到木窗打开的响声,转过身来,如释重负,赶忙走过来,说道:

“阳少爷,家主请你过去。”

看他的样子,显然是等了有一会儿了。

只是碍于家中规矩,不敢擅闯,以免惊扰了代考考生,也只好苦巴巴地等候在外。

科举取士,本是大事,关系到一家一族之兴衰,是以每逢临考之际,家中上下无人敢轻易冒犯。

这时赶上,家主可是真的会打死人的!

即便碍于过往情分,不当即打死,最好也是被逐出,赶到偏远的庄子上度日,形同流放。

能在主家之中混到一个差事的,多半都不是蠢人,自然知道轻重。

宁可多等一会儿,也不想贸然闯入,落人把柄。

“嗯,我知道了。”

林正阳注意到他鼻子、脸颊,还有双手,都有了明显的冻疮。

大概是个没什么背景的。

那些家生子,几代下来,都颇受信重,一般来说不会混得这么惨。

不过这也是这时的常态,遍数县内,比他混得惨的大有人在,甚至就连林家上千户人之中也也不少贫寒的。

他只要管好自己就好了。

就是不知,别的一些兄弟现在怎么样了?

顿了顿,他又问道:

“别人都起了吗?”

“有两位起了,英少和玄少起了有一会儿了,云少和明少还没呢。”

还好,没有晚。

林正阳回屋洗漱,用着此时的牙刷,就着盐洗刷过后,又有仆人送来热水、干毛巾。

仆人都是老实本分的男人,不存在所谓红袖添香的侍女。

开考之前,家中可谓是严防死守,逼迫族中子弟一心读书。

所谓红袖添香夜读书,也只是落魄书生的一点妄想罢了。

越是大族,规矩越细,越是讲究这些······还想侍女?门都没有!

穿越之后这些年来,林正阳越发明白所谓传世百年的大族,与暴发户之间的差别。

除了玄而又玄的所谓祖德余荫,就是一整套经过百年以上验证,且行之有效的家规,与沉淀百年以上那种厚实的家风文化氛围,当然也有那些老一辈的人脉财富等等。

比如林家,就有科举之前三月,闭门谢客,专心治学的传统。

对于特别看中的一些优秀子弟,更是特意划分出这种单门独户的“闭关”小院,专门给着优渥的读书条件。

当然这要求也不低,至少得是有望举人,才有机会被家学老师推荐,经过长期考校,得到家主和几位家老认可之人,才有这待遇。

林正阳洗漱完毕后,穿戴整齐,就去往家主所在。

一路上,往来有不少仆人挑着水桶,送往各房。

这是家中专管热水的一处,天不亮就有专人负责烧开热水,备好了送来。

家主所在,是一处种植着一片竹林的小院落。

院中有长廊,离地有数尺,东西两旁都有木质台阶。

顺着台阶上去,走过长廊。

阵阵微风吹来,竹叶沙沙作响。

到了门口,举手欲敲,就听见门后一个和蔼的中年男声传来:

“门没关,自己进来吧。”

“是!”

径直一推,进门后顺手掩上门扉。

林正阳就见到几人正围在一个圆桌上用饭。

豆浆、米饼、稀粥、小菜,都散发着香味,令人口中生津,胃口大开。

家主正穿着便服,坐在正对大门的主位上,一样在吃着。

这时倒不曾讲究什么用餐礼仪。

“正阳啊,饿了吧,先坐下吃点,咱们今日边吃边谈。”

林正阳也不推辞,大方地坐下,自己取了一副碗筷,盛满一碗热粥,就着小菜吃了起来。

有萝卜、咸菜,鱼干,家中厨子做得不错。

没过多久,又来了两人。

仔细一看,家中这次参与县试的几人都已到齐。

见到人到齐了,这位已过中年的家主,就笑了笑,望着下面正在细嚼慢咽的几名少年,缓缓开始说着话:

“临考在即,我也不多说什么,想必对于县试,你们总该是有数的,我就说说郡试。”

有两人顿住,侧耳倾听,林正阳也不经意间放满了进食速度。

“县试无非是贴题,熟背经典,就十拿九稳,哪怕没有才气,死记硬背通过机会也是很大,但到了郡试,就不是如此。”

“县试考出,不过是童生,官府授下的道法,只是吐纳养生之小术,练成也不过是筑基,此举对大家族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这县试实则是对寒门网开一面,以便寒门之中人才能有一个晋升之阶,所以要求不高。”

“郡试时,考出的就是秀才,道经科出来的秀才,未来就可在咒禁司、道录司录名,有机会补上道吏的缺·······我家在县还有些影响力,只要你们能考出,在县中也有一席之地。”

有资格补缺,不代表就能补缺。

别看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吏员,也是实打实的正式编制,吃的是公家饭,手里握着不小的权柄。

如果没有人脉背景,送礼不到位,光按照规矩等着补缺,就是到死也轮不到一个位置。

僧多粥少,一县之内,方圆百里,童生没有一千也有几百,而位置才有几个?

林家好歹也是在本地大族,出过同进士,族人里面还有五品的道官,才有在县中这种影响力。

童生其实不算什么,只有到了秀才,才是对家族有益。

实际上整个林家上千户人中,真正的基层班底,基本都是这些取了秀才功名的。

当然,仅限道经科。

进士科和明经科,那就是不能修法的普通官员,单论地位远远不如道官。

道官都是能修道法,甚至有神通法力,普通官员自然要被压低一头。

林正阳在下面继续听着家主的讲述,渐渐就听明白了。

童生对于整个家族的益处有限,只有秀才才能有效地反馈族内。

因为秀才可以补缺吏员,而这个时代的吏员位卑权重,在县内是人上人,各方面都能反哺家族。

只是秀才功名,到底还存在上限,除非立下大功,破格提升,不然一辈子也就止步典吏,大概是从九品。

至于举人,那更是难得,一省之地才取那么点人,含金量更是大大提升,是有资格补缺官员的。

举人参与仕途,会比进士升迁困难,天花板是正五品,做到极限也就是如此。

即便如此,也算得上是难得。

再上,就是州试,同进士与进士。

一榜进士,只取三人,状元赐官正七品,榜眼与探花都是从七品。

二榜头名,起步也要些许,可得正八品官身。

其余同进士,都是从八品,甚至于九品起步。

这期间升迁快慢不一,之后也各有上限。

总体而言,没有同进士出身,根本别想当到正三品。

而只有正三品,死后才有朝廷敕封,光耀门庭。

正三品大员,荣宠之极,死后会有追赠,礼部更会拟出谥号,只要皇帝朱笔圈阅后,就能加封气数,于冥土封神。

此举为褒奖忠臣,同时也意味着可以公开受享香火,更是能扩展家族在阴阳两界的影响力。

此间本是隐秘,若不是这时家主道出,林正阳都还几乎被蒙在鼓里。

“真是有趣,先前竟是我小瞧了朝廷体制。”

“这已经是相当完善的国家神道体制了,看来朝廷背后也有高人啊!”

“需要重新估量下朝廷与道脉的关系了,本以为朝廷只是处理庶务的傀儡,现在看来未必如此简单,这水是越来越显得浑了!”

朝廷与道脉,神道与仙道,盘根错节,想想就觉得好像有很多内情。

第十章期望

“考完县试,获童生功名后,按照惯例也会有道脉来人,选拔弟子……我希望你们不要过早抉择。”

“以童生入仙门,其实不可能真正受重视,就算选中,也只是进入道脉附属的下宗,从杂役弟子做起。”

“不消多说,这等杂役,前途不大,所授道法也是粗劣,就算真有上佳天赋也得消磨好几年才能出头……有这功夫不如再考一场。”

“秀才功名再入道脉,虽然也基本进入下宗,但至少也是正式弟子,可授正传道法,未来修成鬼仙也有几分指望。”

“我家三代之前,一位先祖曾出过进士,二榜二十二名,后录入青云道脉,为真传弟子,修成鬼仙,可惜十年之前迟迟未能进入地仙,已经寿尽坐化,转入冥土,自此我家渐显颓势。”

叹了口气,家主有些希冀地望着他们,说着:

“你们这一辈人,要是能出得一位鬼仙高士,吾家再兴就有望了!”

高士,是大夏朝廷,对于修行之人的一种荣誉封号,意为修行高妙之士。

一般只授予阴神凝聚的修行中人,也就是鬼仙。

鬼仙位居五仙之中下品,真种萌发,抚育真灵,阴神凝聚,死而有灵。

虽曰为鬼,犹带仙风。

修行到此,死后也非凡类,即便阳寿已尽,在冥土之中也可继续修持。

但凡鬼仙,都能依靠自力,净化冥土恶地,生出一片福地光明之境,庇护后人子嗣。

这等修行功果,已经能主宰自家死后命运,即便是朝廷,也不得不予以安抚,承认地位,授予封号,甚至可以福泽子孙后人乃至于家族。

类似于林家这种县中大族,若能有一位鬼仙高士在世,足以镇压族运,使之不衰退。

这也是如今林家家主林志清的一片拳拳之心。

“唉,我当年参与科考,止步州试,到最后也不过是勉强中了个举人,还是陪了个倒数第三,那时我就知道我于科举之途已经尽了。”

“尤其是亲眼见到考场之中,文气氤氲,生出霞光,有考生当场自凝真种,当时我就是热泪盈眶,再不想着进学了·······”

林志清担任家主这么多年,还是一直忘不了当初那一幕。

“有时候,真的羡慕那些有悟性的,偏偏还肯努力的·······省试之中,文气浓郁,文思泉涌,下笔时灵感刹那涌现,本是非常适宜自凝真种的机会,我下笔之时也有所感悟,可惜中途感应只是一闪而过,终究还是失之交臂,只能看着别人自凝真种了。”

林志清唏嘘着,面上似是在回忆着过往,下面几人都是听得认真。

这种科举之中的秘辛,可不是没有根底的寒门学子轻易能知晓的。

所谓世家大族的底蕴,无非就是方方面面的这些细节方面累积起来的。

并非大族子弟真的生下来就高人一等,只是他们较之寒门子弟能获得更多的信息和资源罢了。

“大部分自凝真种的事迹,都出现在省试,一科数千人,个个都是秀才,甚至考过两三次的老秀才,在其中下笔著文章,期间文气涌现,会引动历年考生留下的道韵,增益灵机,这时其实尤其容易摸到门槛,只要稍有些悟性就能有所领会······而且还有一点,省试考场之中,灵机较之外界旺盛三倍以上········往往当场就有心光焕发,引动灵机的,省试之后,这类自凝真种的事件屡见不鲜。”

“到了州试,反而不如省试之中人数多,也少见自凝真种的事迹。”

“州试之前,有部分英才已经自凝真种,并且加入了道脉,自然不再出现。”

“这些都是上等的修行种子,一般是在省试当场或者之后不久跨过这一步,在各家道脉都是受重点关照的真传弟子,前途不可限量。”

“二来不是所有人都有心仕途的,比如说我,自觉科举无望,回返族中,专心打理族中庶务。”

“最后去参与州试的,其实都是不上不下的那一批,在州试之前都没能跨越那一步,想着借助州试再拼一次,或者干脆就是想入仕朝堂的。”

“加入道脉,好处在于个人修行有了师承,一应修道外物无需分心,师门之中都能备齐,日后修行证果不必烦忧前进无门。即便这一世身死,来世如有资质还会得到接引,就算不能也有望转入神道。”

“入仕朝堂,好处在于可以福泽子孙,有益家族,官至正三品之后更能在死后获得谥号与加封,父母双亲也能得到诰命出身,甚至朝廷气数还能裨益冥土先祖,可谓是光耀门庭。”

“朝廷的缺陷,也很明显,就是对于个人修行的帮助并不算多,很多上乘法门也不可能自朝廷之中获得,鬼仙还好,地仙法门皇室是不可能给得出的,那时就得自寻出路了。”

“有志于仙道,加入道脉是不错的选择;有志于光大家族,入仕为官是不二选择········不过这都是起码举人之后才改考虑的事情,对你们现下还早。”

“我对于你们的要求,是至少要考出秀才,然后无论如何,都得参与至少一次省试,哪怕不为功名,光是去体验那里一次,对于日后个人修行也是大有好处!”

修行至上的世界,是切实存在长生不死的可能。

有多少人,能拒绝加入道脉的机会,选择为了家族而放弃呢?

这个答案不言而喻。

若非实在是没有机会,加上家族的亲缘牵扯,当年就·········

心下又是一阵酸楚,林志清虽已过中年,却也难免感慨。

“········好了,你们慢慢吃,一会儿我亲自送你们去考场。”

言毕,林志清就起身离开。

也不走远,只是掩门而出,站在长廊上,凭栏望远。

室内顿时回归静谧。

几人相顾无言,只是各自秉承着“食不言”的礼仪规矩,文雅地解决早餐。

林正阳却是心下有些计较,扫了扫手腕处,那里盘踞着一缕气机,形似一朵红梅花瓣。

大衍金阙玉府天宫是能周游大千的灵宝,本身不在此世,而在虚无之内游荡,在这里的只是他特意留下的投影。

透过这个印记,他可以借助灵宝之力,随时调集异界的入侵者,来一波魂穿、身穿乃至于夺舍降临,尽显搞事精髓。

修行至上的世界,可是不乏各种玄妙手段,他要是没有灵宝傍身,还真的只能靠着自家辛苦打拼。去博取一个出身。

“这个世界,虽然不说是一潭死水,但是各种条条框框,限制极多,只有天资出众且极其勤勉上进之人,能自凝真种之人,才勉强有几分长生指望。”

方才林志清所言,自凝真种,入道脉立时就是真传弟子。

何谓真传?就是所授道法是得了真传。

此世道脉收人,上万载下来,已经形成了相对完善的体制。

杂役弟子是最底层,意味着杂役,只传授粗浅道法,只比童生从官府中获得养生之法稍稍好上一些,但也有限。

修行到死,也不过是身轻体健,让人耳聪目明,对身体有些裨益,仅此而已。

正式弟子,才得正传。

所谓正传,就是正法,正确无误的道法,切实可以入道修行。

但是这种道法,大多中正平和,而且不算高明,以之修行,可筑基、开脉,修行到人仙之境,百病不生,有些道术神通。

再想更近一层,就得立下功劳,或者做出各种贡献,才有希望。

真传弟子,得之真传,所授道法必是上乘。

只要不行差踏错,都能顺利修至鬼仙,乃至于通过考验之后,地仙法门都会授下,前途远大。

真传弟子已经是通常的最上层弟子了。

再往上就是长老等有司职的人员,一般能在道脉之中担任长老,都是鬼仙。

这三等之中,杂役弟子几无翻身之地;正式弟子,前途不广,待遇也普通;真传弟子才受重视,长生有望,地仙可期。

所以科举之中的一流人才,几乎都被道脉笼络,在省试前后崭露头角的都加入了道脉,剩下的其实都是一些不上不下的。

“听闻道脉之中,还有师徒传承,以及世家子弟,不从科举选人,而是另有传承脉络,或是依据特定道法,或是因血脉联系,或是专注某种命格,或是因为适宜某种体质,不看中自凝真种,反而各有一套磨砺道种的手段,也不逊色······可见所谓科举取士,只是为了天下人提供了一个晋升门户,以便抗衡道脉之中师徒与世家两脉而已。”

哪怕没有亲身见过,林正阳都能想象道脉之中的光景。

道脉之中,师徒传承、科举出身、世家出身,三者当是三足鼎立的局面。

凡人之中有寒门与世家、大族的区别,道脉之中自然也有世家有寒门的区分。

光是想想,都能知道里面得有多少斗争。

“平成县隶属松山,归松山观管辖,附属有一些下院,也招募弟子,就是不知其中是不是如我所想这般斗争激烈。”

第十一章开考

天色已大亮,在林家大宅外面,停靠了几架略显着陈旧的马车。

一行人各自坐着马车,缓缓前行。

众人一路上都是沉默着,默默温习经义,却并不如何紧张。

童子试本身只是考校士子对于经义的熟稔程度,并不算难。

他们都是自六岁启蒙开始,就在学习各种经义,到现在十五岁,已经九年。

九年时间,都是在家学之中度过的,各自学习进度如何,都是心里有数。

区区童子试,不算什么。

也只有那些读不起书的寒门士子,才会在这一关有些困难。

毕竟读书也是需要花费的,尤其是一读就是九年。

童子试参考有年齿要求,必须在十五岁至二十五岁之间。

由县中组织考试,道脉出人监管,每年考题都有变化,但大体上取的人数不会相差太大。

需要再次强调的一点是,大部分时候科举都是指的道经科,因取的是可以修法之人。

获得童生功名后,就有了合法修行的权利。

如果没有这身功名,再偷偷修法,就只能沦为野修、散修。

一经查出,本地道脉有权进行驱逐乃至于击毙。

《大夏律》有言:非法修行,即为野修,道脉自处之,可击毙、驱逐,不限。

此律一出,顿时散修数目大大减少,少数修为高深散修,则是受得安抚,都有各自封赏。

尤其是散修之中的地仙,更是纷纷开宗立派,总结道法,自成一脉。

道脉与朝廷合作,联合打击野修散修,垄断各自修道外物资源。

此律实行已逾七千载,如今中原十几州内,几无散修存在。

在这个可以修行,可以长生的世界,可持续再生的修行资源也是有限的,道脉垄断资源,朝廷合法打击,已经再无散修生存的土壤。

童生试,每三年一科,但凡适龄者,都可参与,一旦入选,会获得参与秀才考试的资格,同时官府录入功名,下发一份大路货色的筑基法门。

能修出什么暂且不说,起码给了天下人一个机会,没有完全堵塞芸芸大众的修行之路。

这一步棋更是显得高明,端的是釜底抽薪。

大禹治水,堵不如疏。

在这样道法显圣,神圣诸多的世界,先行一步的仙人数目已经不少,完全可以监督天下,彻底断绝后来人修行的道路,以免分薄有限的修行资源。

但是这样一来,整体社会顿时就会变成一潭死水。

更是会为后来埋下祸根。

试想一下,当你知道你身处在一个可以靠着自家修炼从而长生不死,永享仙福的世界时,你会不会羡慕,会不会想着取追寻长生之法?

假如对方不肯教你呢?

假如对方不教你也罢,反而还不肯你有这个想法呢?

甚至于更进一步,这些已经长生的仙人,为了自家以后可以进步,严防死守,不肯让你们任何人走上修行之路呢?

你会怨恨吗?

我想大部分人,会的。

一味地阻拦后来者,只会导致散修层出不穷,愈演愈烈,直至最终酿成大祸。

所以说,堵不如疏。

与其彻底阻拦所有人的道路,不如打开一个口子,让天下人有那么一个盼头,在慢慢收拢,只让其中最佼佼者真正获得长生之机即可。

余下庸碌之人,本就无望长生,稍加安抚,给点甜头就是。

期间更是尽可能避免了一些庸人走上道途,浪费本就稀缺的修道外物资源。

如此一来,道脉即可稳居其位,坐看天下英雄,尽入其彀中矣。

此乃阳谋,天下不乏智谋高绝之士,但在道脉占据中土大势的情形下,看破了也无可奈何,更不可能以卵击石。

但凡天资横溢之辈,都是挤破脑袋,去考取功名,以为进身之阶,以求拜入道脉,求得长生之机。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一条自凝真种的道路,可以绕过一应限制,直接拜入道脉。

不过·······这年头好像真没听说过,能有这水准之人,连个童生都考不中。

不久就到了考场。

考场是县里举行的考试,一科约莫数百人,占地并不大,只有几亩地而已。

考场外面,尽是厚重的白漆围墙,大门是朱漆金钉铁门,有两排披甲士兵驻守。

此时外面已经陆陆续续排出了几行长队,远远地就能看到。

一行人到此下场,林志清也不多话,就将各自的身份铭牌发了下去,小声地吩咐着:

“这铜牌上有你们的坐席号,千万不能丢失,不然这一科就要作废!”

接过铜牌,入手就是一阵暖流,正面刻着他本人的名字、籍贯、出生之年月,背面写着坐席号。

铜牌上盖着几个发着微光的钢印,依稀可见“平成县城隍······”“松山观下院······”“平成县县衙······”字样,大抵上都是官印。

有着这个,就不怕造假。

“方才那阵暖流,好似是一种神力,是本地的城隍神在辨别真伪?”

“这莫非是仙侠世界的防替考、代考之法?”

神力有种种不可思议之妙用,端看有什么神职。

城隍神本就混杂有不少司职,就算再兼一个科考监考的神职也不算离谱。

想来本地出生的人口,都在城隍神那里有所备案,想要代考、替考,不是没可能,可有那个大代价,就为了一个童生,明显是不值得。

这就是增大了作假的难度与成本,以减少各种舞弊的可能。

“一会儿记得好好考。”

不放心似的,再次嘱咐了几句,林志清止步在白线之外,目送着他们进入。

这里的士兵穿着红袄,带着锁子甲,目不斜视,脊背都是挺直,站在白线之前如同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周身上下都涌动着一股铁血煞气,靠近了之后令人皮肤如有芒刺。

显然这不可能是本地从未经历战事的县兵可比,当是临时自外地征调的上过战场的沙场老兵。

白线之外,送行者止步。

不少送行人,提着篮子,带着包袱,目送着考生进入其中,殷殷切切之心,溢于言表。

考生不过数百人,排着队伍,一个个验明正身,核对无误后才予以放行。

主考官历来都是县丞担任,数位巡查考官监考,道脉派人监督,此外还有城隍神关注。

郡里派出的文吏,就在大门前,仔细地检查着,本地的吏员也是出于避嫌,不可在此,是以都是自郡中抽调而来。

这些扎根在外的文吏,可不见得会卖本地大族的面子,这也是为了防止上下串通舞弊的措施。

千百年来,规矩森严,更是进一步细化。

早期还有舞弊大案,时而有漏洞被人钻空子,到了近百年间,再无听闻。

不是无人敢于舞弊,而是几无可能舞弊了······

很快就临到林正阳,文吏接过铜牌,仔细翻看着,随即还给他:

“号牌无误,进去吧,下一个,来快点,后面还有人等着呢!”

后面一个考生忙不迭地凑了上来。

看着穿得有些破旧,家境想必不太阔绰,此时也有些自卑,局促不安地搓着手,哈着气。

林正阳没有再看,径直进了大门。

大门后面,其实一个大殿,殿宇深邃,穹顶很高。

四面都有窗户透着光亮,采光很好,桌椅都是排列整齐,擦拭得一尘不染。

脚下踏着的是木板,间或有一二暖气上升,似乎是铺设了地龙,烧着煤炭,用管道供应暖气。

县丞已经穿戴着红色官袍,正坐在坐席上方,俯瞰着下方的考场。

考官席位较之下方坐席高出许多。

自那个角度,正好能将整个考场收入眼底,不论是底下考生做什么小动作,都瞒不过考官。

紧接着,几位考官纷纷入座,几个文吏开始点名,依次做到对应的位置。

大殿内约有四五百席位,每一个席位之间,间距颇远,即便如此也显得空旷。

看着下方考生依次入座,几个考官就在闲谈着:

“这一科人数都不足五百了,不知这一次能取多少人。”

“还能取多少人,任凭这一科多少人,照例都是只取前二十名。”

另一名考官望着场中考生,看着他们紧张的模样,心下有些悲悯,顿时叹道:

“这二十个名额,怎么能够呢?光是县里大族出身,至少每家占据一个······这就去了三五个,再有几个英才,占了几个,顿时去了一半,历来前十名,少有出身寒微的。”

这话不假。

俗话说,穷文富武,但是别小看读书,真计较起来花销也是不小。

出身低微之人,往往要忙于生计,一日之内,能有多少时间用在读书之上?

富裕家族,乃至于大族之中,却可以尽力供养,不虚为吃穿用度发愁,只管专心读书就是。

因而每科前十名,都是录取的大族出身,只有后十名,才有寒门士子录入。

“且看看吧,我听闻今年似乎有所变动,据说要放宽名额,增加童生、秀才的数目。”

还有一位郡里下来的考官似乎路子宽广,提前打听到了消息,这时就开口说着。

“竟然有这种事情?”

这可谓是打破了一直以来的惯例了。

“早晚便知,我也只是因为有同年在州中任职,才知晓这一消息。”

很快,考生都依次入座,看着时辰将近,就有道人取出试卷,用裁纸刀裁开封口,试卷上一点红光闪过。

显然每一卷都是有神力加封,不可能伪造试卷。

这就是道法的力量,也是这个世界最大的魅力!

考卷由考官一一分发到考生手中,林正阳触及到试卷时,明显感受到了残存的神力气息。

与之前的城隍神不同,这是一种陌生的神力,似乎是某种与考试相关的神祇。

笑了笑,林正阳将试卷摊开,大致阅读了下题目。

第一卷果然还是惯例的贴题,给出一句,要求默写完整的一段,考校对于经义的记忆。

这一卷只需要记忆不错,字迹工整,就不算什么。

第二卷依旧是惯例的论述,题目是从经典中摘出的一句,或者几句,或者是段落,要求用简练的语言,论述其中对错、具体的语境等等。

千百年间下来,这里能考的东西都已经考变,虽有难度,却无甚新意。

最后是一片简单的作文。

要求根据题目,做出一篇文章,这点略有难度。

好在童生试其实总体难度不高,林正阳自诩自家文笔,当是不难做得四平八稳。

这一关也不难过。

实则童子试是计分制度。

第一卷占据五成以上分数,考的是死记硬背;

第二卷占据三成分数,考的是对经义的具体理解;

第二卷是作文,占据两成分数,考的是思维逻辑能力。

一般来说,第一卷不会出错,第二卷论述只需论述合理即可,但凡出身大族的,几乎不可能在此丢分。

第三卷作文,考校的是考生的真实水准高低了,或者说对于道理的理解能力,只需言之有物即可。

一般来说,童生试中,不太可能出现多少锦绣文章。

林正阳临行之前,至少花了三月功夫,揣摩这文章,光是历代童生试、秀才试的上佳文章就背诵了上百篇。

这时自觉水到渠成,灵感不断,写出一篇四平八稳的文章不成问题,至少自觉这一科是稳的。

林正阳取出砚台,倒上墨水,慢慢研磨,同时梳理着心中想法,酝酿着气氛。

就在此时,他手腕处微微发热,随即梅花花瓣中一股灵光传出,同时记忆不断翻滚,涌上心头。

他顿时浑身一颤,心中震惊:

“我在扶桑世界的化身死了!”

第十二章阴神

“那边的时间过得这么快的?”

尽管心下讶然,但现在不是处理这个的好时机。

林正阳深呼吸几下,平复了那随着一世记忆而来的一身修行结果。

他斩出的化身,是他本身生命的延伸,在完成夙愿之后将回归己身。

按照他本身的愿望,这个化身如同常人一般娶妻、生子、照顾家人,顺便研究咒术,打理下逐渐成形的主神空间。

最终,在五十六岁那年,告别了儿女,坦然拥抱死亡。

随之带回的,就是这个化身数十年生活的点点滴滴,以及那数十年打磨的修为。

在后续近四十年的修行里,当初的真种早已萌发,培养成璀璨晶莹的阴神灵体。

此次此刻,林正阳已经逐渐感受到一股气机自胸口涌现,随即好似一阵清风一般,迅速席卷全身,带着冰冰凉凉的感觉,好似潺潺溪流一般,汩汩流淌而出。

并不是直接一股脑儿地涌出,而是好似化作了一处泉眼,缓缓释放。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正阳猛地一懵,然后看见眼前大片大片白云蜂拥而至,氤氲连绵,中间夹杂着呼啸的风声,好似穿堂而过,自四面八方而来,径直涌入身中种种穴窍。

与此同时,林正阳自我感觉精神越发饱满,周身气机发动,四肢百骸十二正经、奇经八脉以及种种隐**窍,都在跳动不休,为这股自虚空涌现的磅礴气机冲开。

不仅如此,林正阳更是感觉种种奇妙灵感,瞬间涌上心头,迸发在脑海里!

整个人都感觉静了下来!

周围的一切都在远去!

天地之间,空旷无垠,唯有我,与眼前的试卷存在。

全心全意,再无杂念!

提笔,答题,一气呵成,如有神助一般!

这是一时间暴涨的精气神带来的错觉,知道这种状态难以持久,林正阳迅速在草稿上答完前两卷,然后翻到第三卷。

笔走龙蛇,字字有力,渐渐好似生出宝光。

溢出的灵机,透过指背,灌注了另一世,他五十六年间沉淀的智慧与人生。

把这文章,做得是花团锦簇。

期间更有一种直指人心的智慧,那不符合少年人心性的老辣········

此时作文的,不是一个少年,而是一位活到五十六岁的博学之士!

考场之中,端坐上方的主考县丞,突然惊疑一声,看向林正阳这里。

沉浸在自我个人内心世界的林正阳丝毫不察,在他的周围已经显出种种异象。

团团旋风环绕着他,整个大殿中的光线,都吸引到了他的周围,好似有一道光柱,直直地照在他的身上。

他的笔端从无一丝停顿,下笔之间毫无晦涩,渐渐有宝华之光,成五彩,如同彩虹一般,自纸张之上升腾而起。

这毫光凝聚,初时只三尺,渐渐有五尺之厚,到了后来,甚至形成了一个大大的光晕,将林正阳整个人的身形都笼罩在其中。

自上方望去,就是下方出现了一轮五彩彩虹,中间影影绰绰的,依稀可辨一个人影伏案答题。

整个考场的考生,只要不是瞎子、聋子,到这个地步都能察觉到了。

眼前渐渐暗了下来,而五彩的毫光映衬得满殿都是,更是渐渐有风雷、龙虎呼啸之音传出。

“这是······汇聚真种啊!”

县丞直直地盯着这道五彩光晕中的身影,深深地吸了口气。

“不想区区童生试,竟也能遇到这种盛况!”

本是在一旁闭目打坐的道人,也睁开眼睛,目中闪过一丝欣羡之色,随即转头贺道:

“大人主持本场科考,恰逢此等喜事,便是大功一件,本道先为大人贺喜了!”

在考场之中来回巡视的几位监考,也是一同称贺:

“恭喜楼大人!”

“不错不错,当为楼大人贺!”

县丞这才想透关节,如梦初醒,喜笑颜开,几乎合不拢嘴:

“同喜,同喜,几位都是见证,今科能出一位英才,也是大家之喜!”

他是此次主考,考场之中出事他固然有罪责,同时考场之中有这等喜事也一样有他之功。

楼县丞当即取来考生名册,找到林正阳的名字。

“平成县,林正阳,原来是鸿远公后人。”

“笔下生辉,宝光数丈,有五彩色,如同光晕,于童子试中显此异象,自凝真种,当是本县近六十年间独一份了!”

在神力特制的纸上写下评语,然后他取来主考官案上一方铜印,重重地盖了上去。

随即,几位监考,也分别在纸上写下自家的见闻与评语,然后各自用上监考之印。

最后,道人也取朱笔来,在末尾添了几笔,然后自道袍大袖之中,取出一方印鉴,盖了上去。

这却不是他私人印鉴,而是历来道脉监考的铜印。

方一盖上,就有灵光显现,繁复复杂的符箓脉络出现,笼罩在纸张之上。

随即虚空之中,好似有鞭炮炸响,惊动鬼神。

不久就有红光生出,照在纸张之上,隐隐约约间,虚浮的字体被誊录一边,浮在空中,然后迅速消失,没入神祇所开辟的灵界。

空中一双金色的眸子,缓缓睁开,扫视了下整个考场。

无形的压力,似乎凝固了整个考场,即便是修有道法的几人,也感受到一种如同宏大威严。

不敢怠慢,几位考官都是肃穆行礼,如同见到上官。

道人也是低头稽首,以示恭敬。

那双金色眸子盯着林正阳看了许久,最后冲着几人眨眨眼,化作金色的流光,消失不见。

几人再看案上灵纸,已经大变模样,通体如同纯金,流淌着好似化作液态的金光。

在几人印鉴之下,又多了一道金黄色的大印,上方写着“考神宝印,神律奉行。”

“成了,此间发生之事,已经经考神确认。”

几人心下都是如同一颗大石头落了地。

经过考神认证后,就确认了此处事件真实无误,那这份功绩就是落实了,谁也无法反驳。

“自凝真种啊,说明此子至少有举人之才!”

郡中下来的一位监考官,油然赞道。

之所以说举人之才,是因为大部分自凝真种的都是举人。

至于进士······没有自凝真种的,也考不中进士。

看着这团五彩虹光,道人叹道:

“如不是亲见,本道几乎以为是一位皓首穷经,已知天命的老举人所做,这可是光凭本身文章道韵,就能引来灵机的文章啊!”

“一般自凝真种,都是举人试中,然则那时数千秀才齐聚一堂,个个都是心光焕发,彼此互相争斗,互相砥砺,反而更易引发异象,相较之下,童子试就无此条件,更显难能可贵!”

“只是看他似乎有些动静稍大了点,可能会打扰别的考生。”

另一边,有个监考官颇有些忧虑。

这动静何止是大?

能容纳八九百张桌椅的考场,占地足有三四亩,如今却一片昏暗,好似到了傍晚日暮时分。

林正阳身边虹光凝聚,如同丝絮,光晕已经彻底将他笼罩。

他附近的几个考生,那是苦不堪言。

眼前都是一片彩虹,几乎看不到纸笔,还怎么做题?

距离远的考生,尤其是偏远地方的,光线都被夺走,眼前已经看不清了。

“嗯,允许他们挪一下位置,先坐到空位置上。”

“至于采光·······”

县丞正想着法子,一旁的年轻道人主动请缨道:

“不如交由本道,我新炼一法,可虚室生光。”

县丞想了想,点头。

那道人自袖中取出一盏四四方方的琉璃盏,献宝似的亮了下,随后凑到跟前,吹出一口气。

顿时,琉璃盏亮了,幽幽的白色荧光照出。

随即四下里也亮了,满室之内,墙壁上,天花板,地面,都好似笼上了一层淡淡的白光。

这层白光却没有被那边的林正阳吸引过去。

这道人解释道:

“此子自凝真种时,能牵引灵机,那太阳之光也份属阳性,带着灵机,是故都被引去。”

“而我这光不同,是虚室之光,不是由灵机运化而生,而是由虚实之中而演变神光,经由我炼化,已不含灵机,也不会被牵引而去。”

“以往举人试时,那悬挂之灯,都是此类,必须得是不含灵机之光,才不会被牵引而去。”

“倒是童生试中,少见此类,是以不曾常备,本道也是新炼一法,成了此灯,不然急切之间还真难寻。”

此世道经科中,但凡秀才,必是心光焕发,时有心气相依,能招摄灵机。

数以千计秀才齐聚一堂,彼此气机争斗,牵引灵机形成灵潮,实则是凝聚真种的最佳时刻。

那时考场之中,但凡一丝半点天光,因本身蕴含微量灵机,都会被卷入其中。

如无这等灯火照明,考场就要陷入昏暗之中,就好比今日这考场。

所以从那时开始,考场就要常备法灯,以便照明。

又过了半刻,场上光华逐渐内敛。

“此子要成了!”

阵阵大风穿堂而过,呼啸着,隐隐带着龙虎吼声。

林正阳丝毫不查,正写到最后一段。

气正神凝,专志如一,眼前只有这一件事。

周身灵机纷纷涌来,好似倦鸟归林。

那四十多年的修行结晶,也如同开闸之泄洪一般,汹涌而来。

最终,文章著成,将笔一丢,林正阳默然肃立。

轰的一下,耳边好似钟鼓齐鸣,响彻法螺,天音环佩,叮铃作响。

渐渐又有编钟奏乐,眼前出现天光,有淡淡馨香,自身中生出。

源自扶桑世界打磨好似琉璃一般的阴神,已经回返己身。

内视之中,已经染上一层淡红。

阴神之中灵池,不知不觉已蓄满大半。

身体轻盈,好似随时都能飘起。

到此异象渐渐消失,而气机缓缓平复。

林正阳闭目端坐,静静揣摩这阴神妙用。

第十三章如同琉璃

静静体悟片刻,有化身五十多年记忆在,这阴神种种玄妙,不久就纳入心中。

原来这真种好比丹丸,抚育一点真灵。

这真灵,就是真我,或可理解为整个人的存在印记,其中蕴含了“我”的一切经历、情感。

真种如同胎衣,又似外壳,分隔内外,保护着这真灵。

渐渐成长起来,就化为阴神,其质极其特殊,却不在世间五行之内。

这阴神,超出凡鬼,可于阴间称神,修行到此,死后有灵,也就是道门鬼仙的道业。

化身位于扶桑世界,那里却别无传承,到此之后只有转入神道一途。

不过好歹也是四十多年精研,对于阴神种种本质、本能神通,都有了解。

阴神与鬼物,差距甚大。

虽说还是灵体,但却远远不是后者可比。

种种玄妙之处,实在是一言难尽。

化身回转己身,不光是带回了化身一生修行,也带来了那一世的种种回忆、情感与阅历。

于林正阳而言,几如亲历。

这也是他一时心绪难平的原因。

亲缘不是那么好舍弃的,而一些负担也必须要他去承受。

“灰原哀,清源诺子,花开院琉璃·······”

这是他逃避不了必须面对的事情。

作为凡人的清源诺子确实老死了,早年的事情对她打击很大,毕竟还是伤了寿数。

花开院琉璃作为他那一世的青梅竹马,尽管他本人没有多么注意,但后者确实等了他一世,可惜他也没有回应。

化身与本人并无分别,本人会做什么选择,化身也会如此。

虽说有些遗憾,但是感情的事情并不是付出一定会有回应,自始至终他都是拿她当成族里的普通妹妹看待的。

倒是灰原哀,这一位确实就很难办了。

“一时兴起搞出的主神空间,竟然发展成那种规模,是时候去看一下了。”

灰原哀可是待在他那时建立的主神空间之内,为他打理着许多重要事务。

如果还是那种过家家一般的玩闹性质的话,那也不必太在意。

但他这里十五年,扶桑世界的基地已经经历了四十年·······若是再算上灰原哀在别的世界度过的时间,零零总总加起来可能已经超过百年。

这百年间,主神童子可是没有任何限制地大开界门,主神空间的膨胀好比一个滚了接近百年的超级大雪球。

在大衍金阙玉府天宫之内,甚至于特意为此腾出一方小界,建立了城市。

发展至如今规模,即使是他,也不能忽视了。

“这倒是一件好事,我身上秘密太多,其实不适宜拜入道脉,但是这样一来就可能缺乏各种资源。”

“有主神空间支持,未来应该可以弥补各种资源上的缺口,这一界罕见之物,未必在别的世界难寻。”

道脉之中法度森严,修为进度都有定时考校,何日出山门何日归来,期间游历都需回报。

不是说不可有私人隐秘,但是太过反常的修为进度,一定会被察觉。

这可不是用一句机缘巧合就能解释的。

道脉,道脉,这是一个教团组织,它必然存在对内的监督机制。

考校修为时,也会检查是否有别派道法痕迹,是否有偷学,是否勤勉,条条框框,好比罗网一般,监督着其中每个门人弟子。

这一点,中原无论哪家道脉都是如此。

所以带艺投师的,往往不受待见,而偷学功法的更是要被门规处罚。

功法,修行外物,都是道脉用以控制门人弟子的两大利器。

不拜入道脉,自家修行所需各种外物,就得自家来想法子。

不过这方面林正阳已经有了想法,或许可以用别的世界一些特产来替代。

林正阳如今已经成了阴神,其实本就不适合再去道脉。

好在这阴神纯净,并无别的道法痕迹,要是还有别的道法痕迹,那就更是阻碍。

因在扶桑世界,确实没有阴神修行的法门,化身自己都是磕磕绊绊摸索前进,只是用着水磨工夫,慢慢打磨纯粹,其实连这个世界阴神的第一劫都没渡过。

“一般来说,自凝真种时,根据引发的异象高低,引来的灵机也有多寡之分,因而事后消化所需的时日也有深浅。”

林正阳曾在家中藏书读到相关记载。

最低级的异象,不过持续数秒,依稀能有月光、桂树,或者是一阵异香,或是天音奏乐。

这种情况只是勉强汇聚真种,引来灵机不厚,只需要三日,最多七日就能消化灵机,并将真种稳固下来。

因为灵机不厚,积蓄不足,后续想要培养真种,还得花费五六年苦功,吐纳灵机,才能补足欠缺,生成最初的阴神。

强一些的,能出现非常明显的异象,比如满月之轮,这类清晰的异象,能坚持的时间大大增加,至少持续数分钟。

这一类灵机就很不错了,多出现在举人试中,因为考场灵机厚重之故,最为常见。

真种成形之后,灵机还有一些富裕,能节省数年苦功,一般一年之内都能形成最初的阴神。

最上一层,就是其人领悟非常深刻,根基也很深刻,能引发灵潮,形成堪比自然现象的异象。

林正阳这一种,就是典型的灵潮,几乎夺尽了这片区域的灵机,倒灌入体。

这一类汇聚真种之后,还有大量富裕灵机。

这种情况,只需要闭关一段时日,就能运化灵机,必然成就阴神。

且因为灵机满溢之故,这种情况也有当场蜕变阴神的,一举就能比拟旁人十数年吐纳之功。

阴神一成,就根基深厚。

“虽说我这种情况,每隔几年总能出现几个,但还是要稍加低调一些。”

“阴神打磨得如同琉璃,净无瑕秽,是化身四十年打磨苦功·而成·······这还可以推脱一二,或许可以用真种品质超凡来糊弄,但是这积蓄过半的灵池,明显过分了!”

“按照我自化身得来的经验估算,方才那阵灵潮,确实足以形成阴神,但壮大阴神到这个地步,也足够消耗掉九成以上积累,剩下的,本就不该这么多。”

内视之中,阴神足有一丈高大,面目与他一般无二,而阴神之中已经充满七成以上灵液,淡红如酒,贾昂整个晶莹剔透的阴神染上一层淡红。

按照他修行的经验,阴神成长是有迹可循的。

初成时,不过是一道模糊的灰影,形体都不稳固,须得时时看顾,加以修持。

随着修行,渐渐壮大,逐渐生出形貌,形体安固,如同白影,但还有迷糊。

再往上,形貌越接近自己,也就越稳固,直到如同对镜字照。

这时,阴神大约能成长到三尺左右,好比婴儿一般。

光是到这地步,就花费了化身十年辛苦。

再往上,就是打磨,使之渐渐纯粹,由一道淡薄的白影,逐渐变得有质,可以接触到外物。

从能托起头发、树叶,直到挪动椅子等重物。

一点点锻炼,在此基础上,不断磨去阴神杂质,使之化为琉璃。

化身四十多年不是白过,他曾试过各种方法,甚至借助主神空间那边的技术,为自己的脑洞进行了各种实验。

比如变电站修炼法。

按照电压不同,一点点从非常微小的电压开始,到工业电压,踩在危险的边缘,让阴神直接接触电流。

收效甚微,好在多年积累下,这种自虐式的修行,总算为他打下了一个无比扎实的基础——身如琉璃,净无瑕秽!

放在大夏,这至少是渡过三灾的阴神才能有的,而他现在,就达到了。

这意味着他日后阴神度三灾时,会相对容易许多·······毕竟所谓三灾,都是针对阴神的修行手段,而非是必要的步骤。

“呼,主神空间,不,主神之城,那里确实给了我不小的惊喜。”

“这里的事情过后,我必须要尽快提高修为了,仅仅只是鬼仙,可对不上我主神代理人的身份了!”

一念之下,阴神之中原本积蓄七成的灵液,迅速下降,直到仅仅只剩下薄薄一层,然后自其中化出一道淡淡的影子,披着白光,自手腕处印记中离去。

这却是他临时耗费大半法力,分化出的一个化身,代替他暂时去主持主神之城的运转。

那里虽说镇场子的,是主神童子这个灵宝之灵,但日常运转时还是有不少需要他这个“代理人”出面打理的,轻易脱不开身。

第十四章重视

三卷一气呵成,用时不过两个时辰,渐渐晌午将近。

细碎的光斑,透过窗格,照在殿内。

经历了上半场的用功,大部分考生,精神都略有疲倦。

有经验的,就暂时将答题之卷反扣在案上,用草纸遮挡,随即从行囊里拿出准备好的干粮和水囊,勉强讲究一餐。

多是冰冷的饼干,与灌进的冷水,草草吃上几口,也仅仅只是垫垫饥而已。

考场如刑场,考验的不仅只是学问,更有身体。

童生试已经算是用时短的,后面的秀才试、举人试,更是历时良久。

历史上甚至有一科举人试连考七日六夜,上千道题,两千三百余位秀才,竟有过六成连三分之二都未答完,更有甚至当场呕血而出。

所谓考试,不仅只在书面之上,更在卷面之外,但凡本身道业稍有不济,在那持续数日的斗争之中就要败下阵来,再无进学之望。

说到底,这毕竟是个伟力归于己身的修行世界,天大地大不如我的道业最大。

如只是为了获取一个修法的权力,只需一个童生功名即可,何必再参与后续郡试、省试、州试?

自然是因为有利可图,并且有益道业。

科考之中,最能见得个人领悟高低,文气争斗,最易碰撞出灵感。

但凡有志于自凝真种,一步登天者,无论未来是否参与仕途,都至少会参与省试。

举人试中,一科多有两千秀才,寻常哪能轻易有这种机会,让众多英才汇聚一堂?

每科举人试中,必有人能凝真种。

以气数论,就是夺取他人气数,以成就一人或数人。

期间凶险,自不用多提。

纵然是已经凝成真种,这种场合也是极佳之地,适宜汲取文气道韵以滋养真种。

所以天下修行中人,如同过江之鲫,纷涌而至,胜者强,败者衰。

林正阳早自答完三卷之后,将内容都誊录到考卷上,字迹精致有力,带着少许风骨,如一丛瘦竹,见之忘俗。

至于最后一篇文章,做得四平八稳,因当时灵感沸腾,一气呵成,下笔全无停顿,直接就写在卷上。

这时回顾,自觉字字用心,论述巧妙,再重来一次,也不能更好,完全已经是他超水准发挥。

“这文我看了,已经有历代举人平均水准,实际我本人的文才,还达不到这样······至少就这个题目,我稳定发挥时,能有秀才文章的水准,或能在秀才中算是佼佼者。”

文章水准,其实很大程度上得看题目与答题人的灵感。

灵感到了,就能超水准发挥,然而毕竟罕见。

很多时候,衡量一个文人水准的,不是某几次的灵感,而是多数情况下的稳定发挥。

稳定发挥,林正阳的文章多数都有秀才水准,不会波动太大,实则在童生试中就是稳中,这也是之前他能自族中脱颖而出,受得优待的前提。

若是不然,真以为一个自幼失怙的小子,能让家中下人心甘情愿称上一句“阳少”?

这全是看在他十年辛苦读书,做出的努力份上。

要不然,举族上千户,其中贫寒者不知其数,凭什么就你能衣食无忧、安逸读书?

当初家学之中,能与他同窗读书之人,不下百数,如今余下几人?

处处都是艰辛,成功从无侥幸。

三世为人,林正阳不谈堪破人世繁华,至少等闲事故,已经迷惑不了他了。

坐在席位上,不顾周围不时感受到的异样眼神,敏锐的灵觉能感受到那些视线中夹杂着嫉妒、羡慕、惊讶等等复杂难言的情感。

林正阳坦然自若,端坐原位,默默等候。

童生试不过三卷,午后不久就要收卷,也剩下不了多久,也无需提前交卷。

趁着还有些时候,他梳理了下化身的记忆。

这卷化身之法其实是前身,越是研究越是觉得奥妙无穷。

化身回归之后,将一应经历一并带回,就等同于本身完整经历过那一段人生,全无任何晦涩、冲突,如同一滴水汇入江河。

“方才大略整理了下,只以为化身蹉跎了几十年,不想还做了这么多事情。”

主神空间已经不仅仅是空间,轮回者数目扩大到数十万人,建立了一个以轮回者为主的城市。

除此之外,还陆陆续续,化身借由灵宝之能,开辟了数目过百的“副本世界”,用以招募、训练轮回者。

虽说这些由灵宝之力开创的世界,大多仅能维系时日短暂,但期间却可自行定制模板······比如按照林正阳源自地球的一些回忆,创造出一些只存在于动漫的世界。

这些世界,就算勉强创造出来,因为先天缺陷,其本身也显得虚浮,很多规则并不能在别的世界通用。

但也有一些好处,就是能定制出“主角”,或者一些特定人才。

比如《名侦探柯南》,一个稳定轮回的名侦探世界,可以批量提供各类心细如发的名侦探、名杀手,定制死神小学生,以及灰原哀的各年龄体。

再比如说,小当家世界,盛产各种大厨,领悟厨师之心的名厨。

这些在各行各业都算得上是精英的人才,无疑是极其适宜选拔为轮回者的。

即便是他们各自的特异之处,在脱离了原本世界的环境后消失,也无损其本身素质。

很多时候,这些人才只是生错了世界,缺了那么一点机会。

在接触到异界知识之后,他们之中很多人都绽放了别样的光彩,甚至一些原本剧情中不算出众的配角,也有了不亚于主角的魅力。

除了这些寿命短暂的副本世界之外,轮回之城四十年里,稳定开发的世界,只有两个近现代科技世界,扶桑世界,以及一个新发现不到十年的未知仙侠世界,三个历史世界,六个架空世界。

“未知仙侠世界,古代东方背景,存在方术、道士、鬼神,有明确超凡力量活动,存在少量造化之精······除了层次稍低,不是跟这个世界差不多了嘛?”

“记忆里,这个世界似乎别有特异之处——死神小学生进入之后不到三年就制造了上万起案件,引发了三次民变······这是支持命格气数论的仙侠世界?”

“这里不提,回去可以试着多安排几个批发型的主角进入,看看到底是不是命格类的世界。”

“记得有些气运流的世界,尤其是一位荆柯守的笔下世界,气运是可以切实具现化并且吸取的一种元气,几乎可以万能,如真是这种气运流世界,真想见识下这种气运······这性质已经很接近开天辟地的先天一炁了,就跟主神用于创造副本世界的造化精气都相差不远,或许干脆就是一回事?”

无聊地想了这些,中途又将三卷看过,无有错漏之字,也不曾触犯忌讳,渐渐就到了时辰。

陆陆续续,有考生起身,上前交卷。

林正阳也跟着上前,将考卷递了过去。

考官对他印象深刻,这时笑道:

“今明几日,你家恐怕不得清闲,提亲的人要踏平你家门槛。”

娄县丞此时捻着胡须,望着眼前翩翩少年,越发觉得顺眼,也调笑了一句:

“若非老夫膝下无女,怕是也少不了上门一次。”

一旁的青年道人也是笑意吟吟。

几人隐隐将他视为平辈,却不以寻常童生视之。

实则真种汇聚之后,距离阴神就不远了,早晚都是鬼仙中人,朝廷少不了一个“高士”封号。

按例,高士位比七品,真人位比五品,真君位比三品,道君则是一品。

分别对应凝聚阴神的鬼仙,长生驻世的地仙,形神俱妙的神仙,与天齐寿的天仙。

至于其上,则加“太上”,称道祖,享超品待遇,四时礼敬,等同帝君。

几人言谈之间,并未欺他年幼,却都以未来鬼仙视之。

“林道友早晚也是我辈中人,有些话本道也就直说了。”

道人拉着他离开,一路送至考场外,一路说道:

“这几日无论是谁上门,只管推拒,专心稳固道果······道友真种初聚成,还需勇猛精进,才能收得全功,此时一日却可抵得寻常百日苦功,却不能因小失大,为寻常俗物分心,白白耽误了这大好机缘。”

“此外,我观道友成就真种之状,气象宏大,道性隐隐不类凡俗,恐怕未来成就当在九天之上,等闲中小道脉却是埋没人才。”

“如是太平时日,我必劝得道友去往几处大派,可眼下时机却不对,恰逢杀劫将至,又恰逢道友这等人物,岂不是气数使然?这却又不能以常理度之。”

“……何去何从,全由道友自择。”

林正阳惊闻杀劫二字,仅仅只是微微皱眉,随即却面色一变,郑重躬身作揖道:

“多谢道友指点之恩!”

摆了摆手,这道人继续说着:

“本道说这些,是看道友前程远大,特意来结个善缘……这杀劫之中,谁又能能幸免呢?”

只见他微微一叹,旋而又笑道:

“道友日后闲暇,不妨至青云府白鹿洞,寻我四平道人胡不归。”

言毕,胡不归就是一稽首,挥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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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寻夫(求首订)

日影西斜,三辆牛车前后行着,走在大道上。

林正阳独占一架牛车,靠在松软的靠垫上,取出一本闲书,漫不经心地翻着,

其余人则挤在另外两架牛车里。

县试之中,众目睽睽之下,林正阳引发骇人异象,自此地位不同。

不出意外,不久就是一份道牒下发到本地道院,从此脱离民籍,进入道籍,更可位比举人,受朝廷认可,授下半印。

任何自凝真种之人,无论之前身份高低、男女老少,又或是犯下天大罪过,只要不在不赦之罪之列,都可全部免除。

因自凝真种者,个个都是神仙种子,稍加磨砺,就能证得鬼仙,这这等人物,纵然道脉之中,也是不多。

道脉之中修行,若无自凝道种的本事,就得一步步拾阶而上。

按照修行证果的步骤,大致分为人仙,鬼仙,地仙,神仙,天仙。

在这五仙之下,又有划分,不入流、受箓道人、炼师、法师甚至于几个小境界。

通常自幼拜入道脉的弟子,成长经历几乎都可预期了。

先是入道院,诵读经典,打坐筑基,培养道性,待得几年过后,表现优异,才准许炼气。

炼气又须得两三年,才能渐渐纯熟,有了火候,此时还未曾受箓,不称道人,只是准道人,俗称道童,或是杂役、火工道人。

道人之后,经典都已烂熟于心,各项斋醮科仪之法都已精通,再经历考核,合格之后就有专门的戒律师传法,兼之受箓,自民籍转入道籍,自此可称受箓道人。

受箓道人,又称道士,意味着不再是小民,进入士的阶层,待遇可比拟童生,是有功名的人。

这等功名,不是朝廷的功名,但道院考核,也会由朝廷承认,彼此都是相等,受箓等同于童生,都有修法之权。

这时的道人,是真正的道士,因身有功名,可代神宣教化,举行祈福消灾之科仪,超拔幽冥,主持斋醮大典。

道士之后,便是炼师,再之后是法师。

何为之法师?修法有成,內炼有功,就是炼师。

到了炼师,內炼有成,身轻体健,耳聪目明,再非凡人可比。

至于法力,更是超出道士许多,渐渐掌握许多灵验的术法。

法师之境界,犹在炼师之上。

法力深厚,能制作法器,掌握许多大威力的术法,已经有了很强的威慑力。

道门法师境界,等同举人功名。

至于其上,就是人仙之境,等同于同进士之功名,按待遇,类比正九品散官。

一般来说,只有修行至人仙之境界,才能有机会得到打磨真种之法,采摄各种外药,经历复杂的磨练之后,运功得成一枚真种,抚育真灵。

这真种,实则是阴神种子,死后长存之根基。

“先道后法,是顿法,根器上佳之人数年即可入道,一举成就鬼仙;先法后道,是为渐法,步步而上,落得个脚踏实地,也不算差。”

“我已经得了道,却还没有受法,更没有习术,在外人眼中看来,却如同小儿持千金过闹市,说不定还会有不长眼的家伙跳出来,打着莫名其妙的心思呢······”

林正阳笑问道:

“小哀觉得呢?”

身侧软塌上,不知何时已经坐了一名身着冰蓝色宫装的十三四岁少女。

这少女长发盘起,梳着妇人发髻,用一支银簪束着,双耳垂下珍珠耳坠,盈盈一握的腰间缠着宝蓝色束腰,一袭天蓝色长裙下,一对绣花布鞋略微露出。

仅仅只是坐在这里,身上就有长长的彩带,无风自动,带着一点氤氲的水汽。

听着他的问话,这少女面色微嗔,将俏脸扭过去,不去看他。

林正阳看着好笑,手臂伸出,将少女拦腰抱住,坐到自家怀里来。

这萝莉哀,为了寻夫,竟然一路追到了这里。

也不知他是怎么说通了主神童子,或许还见过了自家前身驻世残影,竟然真的给她找了过来。

不仅如此,还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好了,我知道我突然离开是不对,但我不是给你解释过了吗?这可是一个机缘无限的大世界啊,远远不是之前那些世界可比······”

萝莉哀背过身去,伏在他膝上,哽咽着,含糊不清地说着:

“我以为你去找别人了······”

“什么?”

林正阳觉得自家是听错了。

“我以为你去找别的灰原哀了,七岁的,十岁的,十七岁的······那么多,灰原哀,宫野志保,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这次她的声音大了一些。

“这就是你不做人的理由?!”

林正阳简直要气笑了。

几十年老夫老妻了,居然还怀疑这个。

他林某人,是那种不专一的人吗?

好吧,也许确实不够专一······一回想起当初在扶桑世界的几十年,顿时心生悔意。

他仗着神器之能,任意往来不同世界,却有意无意间,忽视了当初那人。

他喜欢灰原哀吗?

自然是喜欢的,不仅仅是记忆中,更是亲见她之后,逐渐为她吸引,渐渐酝酿成爱意。

可惜再浓烈的爱情,终究也被光阴消磨,几十年下来,也只剩下回忆了。

渐渐就有些不够关注了。

想到这里,他怜意大生,将自家的小哀抱在怀里,让她的脑袋贴在自家胸膛,柔声宽慰道:

“别看灰原哀有那么多,但那都不是你。当初我遇见的,只有你,只是你。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哪怕你现在变成了妖怪,一样都是你。”

“灰原哀虽然多,但是当初在我最无助的时候,走进我心里的,为我照亮黑暗的那一束光,只有这一个了。”

他不是多么浪漫的人,也说不出多少情话,只能努力抱着她。

小哀靠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砰砰的心跳,感受着属于他的温度,泪水打湿了衣裳。

为了能跟在他身边,从扶桑世界,寻到传说中为爱而化身龙蛇的庄司清姬,破解出化龙奥秘,将自己转化成龙女,恢复了当初初见时的青春,这才追到这个仙侠世界。

为的,就是不落后他的脚步,能始终跟随在他身边。

她早已知道,如果不能跟上他,迟早会被甩下,只能站在山脚下仰望。

当差距过大时,就连靠近,也是奢望。

“我只是想着靠近你,不想着被你忘记······眼下你还不是仙人,或许还记得我,可再过百年呢?我不在身边,你能保证,自己永远不变心吗?”

带着哭腔,小哀难得地吐露出了真情,转过身来,平静地问着他。

林正阳本想回答,却对上那双令人心碎的眸子。

无声的控诉,令他心中一颤,却是再也说不出话来。

第十六章窥伺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小哀望着我,静静地哼唱着。

不知何时,她竟然学会了这里的语言,而我对此一无所知。

恍然间,林正阳真正感觉,她不再是灰原哀了,至少不是印象里,荧屏之中,或者是某个动漫里面的角色。

“因为我,她变了,她是林哀,却不再是灰原哀。

就算以后再有千千万万个灰原哀出来,也不是我家的这一个。”

这么想,林正阳伸出手,抚摸着她柔顺的发髻,缓缓诉说着

“人心是经不起考验的。

不要说百年,就算是能维持两年不变心的都少。”

“这方面,女子倒是比男子长情得多……我也不矫情,说什么千年万年不改初心,口说无凭,总得想个法子让你安心才是。”

想了想,林正阳萌生了一个想法:

“扶桑世界毕竟不然这个世界广大,你虽然化成了龙,但在这个世界其实还属于妖物,最多算得龙蛇之属,不是龙神,连杂龙都不是,最多算是带着龙性的龙蛇,纵有龙形,却还是妖物……不过也有天然控水之能。”

“我意思是,给你找个水神之司职,一方面有益于积蓄,助你进一步转化真龙;另一方面,你有了正式神职,也就不是妖物,可以明媒正娶……以前你我结婚,连个证婚人都没有,现在在这个世界给你补上。”

“你也知道,我是有意将这里当成主世界的,以后多半很久很久,王都会直接住在这里……就连轮回者,我都没有往这里派遣,就是拿这里当家。”

轮回者很少对什么世界存在归属感,所以行事几乎百无禁忌,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也不计后果。

林正阳不敢把他们随意放进来,就怕有个万一。

别的不提,单是有人在这里搞个仙侠版生化危机怎么办?

这种事情在以往发生不少,以至于后来不得不进行限制,禁止此类事件。

“……就再信你一次。”

虽这样说,她是笑着的。

唇角挂着浅浅的笑,躺在林正阳的臂弯里,小哀呼吸渐渐平复,竟是睡了过去。

随着她的呼吸,周围渐渐似有水汽凝聚,充斥着周围。

“不愧是龙蛇,仅仅是本能,就有水汽汇聚。”

将帘幕稍稍挑开一角,眺望着外面的田野。

道旁树上,柳条已经抽出新芽。

一派田园风光。

一些冷风吹着,林正阳合上小窗,放下了帘幕,以免打扰到小哀。

“方才,那个方位似有杀气,旋而又隐下,到底是谁在窥伺?”

心下有些迷惑,林正阳没有轻易放过,按术掐算,生成一卦。

“此卦兆示德行不彰,受小人窥伺,不久有刀兵之祸,需谨慎防备……果然是有人惦记上我了?”

“那有为什么不现在动手呢?半道动手总比归家之后更容易吧?”

百思不得其解。

占卜之术不是直接窥探未来,只是从冥冥之中获得情报,给出了预兆与线索,到底事实符合发展,需要占卜之人自行解释……也就是解卦。

所以同一卦象,不同人会有不同理解,甚至可能完全相悖……这就到了考验功力的时候了。

这方面,有化身四十年研究的林正阳并不生疏。

他有这个自信。

……

两百步外,一个锦袍少年,眸子深深,凝望着这里。

他有些不满,问道:

“平叔,方才为什么不肯动手?”

“等他回去就麻烦了!”

“一旦道院发下道牒,受了道法,他进入道脉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到时候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动他这个道苗?”

“这已经是我最后的机会了,上次,在钱城,那枚真种我没夺到,失手弄死了;在霍阳,那一次又是差一点……现在风声已经传出,不是那么好下手了,这大概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错过了这次,我只能练武了……大娘和父侯,不会允许我去考科举,更不会允许我修法,威胁大哥的位置,除非我能自凝真种……那样还能争一争世子之位,可这并不容易。”

锦袍少年无奈地叹息着,一拳锤在杨柳树上,吐出胸中郁气。

生在侯府,母族不强,对他支持有限他想出头,更是艰难。

正道都被堵死,凭他自己想破局很难,所以他终于是走到了邪道上。

自己没法汇聚真种,那就去夺旁人的。

擒下这林家小子,用秘法炼化,可得一枚真种。

但是实际上要求相当苛刻,必须要在真种彻底归属,沾染那人气机之前取出,不然即便得到,也是他人之物。

初成真种,仍是空白,期间需要反复以精神培育,一般这过程会持续几个时辰到几天。

再这个过程中,真种也是可以夺取的。

所以前几次他都失败了。

平叔是个肌肉遒结,相貌枯瘦的老者,左手背上有个浅浅的伤疤。

他自然听出了自家公子的不满。

可他却不能放任着他做傻事,毕竟是她的儿子啊……

当下苦笑着解释道:

“不一样的,少爷,这里真不能动手。”

“这里靠近县城,又是白天,周围还都是农田,这一路上过来起码被几十人见到咱们。”

“更不用说在县城里住店打尖,打听情报,过境关文……虽说都是化名,但确实有不少线索。”

“加上平成县的县里,颇有几个精干的巡捕,擅长缉拿盗匪,屡屡破获奇案大案……在这里绝不能动手!不然就等着地头蛇找上门了!”

“不过入夜之后就不一定了,我已经联系上附近一伙流窜的山贼,足足有两百人,我许诺过,只要他们打破林家大宅,拿下此人,就给他们五十石粮……量他们不敢不动心。”

“加上我们的人手赶到这里也需时间,差不多需要入夜时分。”

“到时候汇聚一处,区区一个县里豪强,纵然养得几个看家护院,量能有几个好手?”

“到时自是一举成擒,再趁机放一把大火,销毁痕迹,趁夜逃出,去往别郡。”

“等到这里水落石出,那时少爷早已炼化真种,就算本地的松山观再恼火,还能为着一死人,特意跨越数郡,穷究不舍?”

平叔嘿嘿冷笑了两下,脸上带着几分不屑:

“别说他还没有正式移交户籍,落户道院,也没用功名傍身,就算是现在他是童生,那又如何?”

“只要做成既成事实,谁还会为着一个死人,去追查下去?”

“就算有,想算出公子头上,也是千难万难,难不成当侯府上下供奉,尽是死人?”

第十七章梦示

梦中,无名的传法岩下,黑发黑袍,身批蓑衣的少年道人,负手背立,而后用手一抚,在密密麻麻的蝌蚪文后,添上了几行。

“内典语中,岂有道性?金丹法外,尚有仙舟!”

“玄素道人,服丹炼药,餐霞饮露,朝朝暮暮……面壁功深,实参造化,千载以降,自诩第一,留名壁上,以晓后人……当不没于纸张书牍之间。”

“福地之道,百里方圆,内分五行,运转阴阳,是为七属。”

“排星列斗,扩展方圆,拓荒万里,攒簇五行,颠倒炼化,形同鸡子……”

“以造化为工,阴阳为炭,而天地为炉,万物为铜,攒簇五行,九转七还,三百日光明,三千日升日月,三万日而福地升于天,自此洞天功成,此以福地为丹,行炼化之法,盗天地造化而成就之法……非是人身大丹,而是地仙正道法门。”

“吾今留法于此,后世地仙一脉,拜吾为师,称吾为祖,可得传授,不至前进无门……太素历数凡七千九百六十二载九月初九,留笔于此。

接着,他转过身来,看不清面目,却有着熟悉的声音以及一双极其清澈的眸子:

“学我者生,似我者死!”

·········

简陋的小屋里,四面贴着墙纸,约莫二三十平方,只有一桌一椅一床一柜,靠墙处还有一个架子,摆着些日常用具。

林正阳本是林家子弟,但自幼失怙,渐渐家境就难以维系。

父母留下一些田亩,都被族里以收走,只是给了些许银两补偿,据说要到成年才会发还。

若非在家学中表现优异,得了族老看中,每季给些新衣、床褥,加上每年二两的笔墨费用,恐怕就要为温饱发愁了。

世人不知,都以为大族子弟,个个都是衣食不愁,腰缠万贯,但这其实并不现实。

家大业大,耗费也大。

林家是县中大族,上千户族人,人口大几千,在县中也有不少产业,良田过万亩。

即便如此,族中也有无衣过冬之人。

不单单如此,一般来说,族内绝大部分财富,都集中在家主一脉,这才是真正的所谓大族子弟。

他们的钱从何而来?

这就见仁见智了·······

所以真以为大族之中一片和气的人,通常都死得早。

林正阳不是蠢人,所以在族人“买走”那百亩地时,聪明地没有计较,也“忘了”当初说好的三百两银为什么之给了三十文,更没有听从隔壁那些心怀不轨的所谓“伯伯婶婶”、不知名的长舌妇的挑唆,去到主家哭闹·······不然一个幼龄稚子,心怀怨望,恐怕就要不明不白地“落水而死”了。

一个无依无靠的失怙孤儿,能保住父母留下的一点点产业,已经是相当不容易了。

这世道就是这样,大家族中,基本都奉行强干弱枝之策,剥削全族之人以奉家主一脉。

所以林正阳的居所,只是这简陋寒酸的小屋罢了。

林正阳对这个封建时期的大家族,归属感可谓低到极点。

他可不是那些自幼在“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等等以忠孝之道洗脑下长大的真正少年人,自然不会看不破这种剥削手段。

眼下只是委屈着小哀,在这里将就一下。

今夜过后,林家定然损失惨重。

家主一脉难辞其咎,更方便他夺权上位。

他可不想在这个地方,按部就班地,花个十几年慢慢收权。

于他而言,林家太小,平成县也太。

他已经渡过了磨合期,彻底融入了这方世界,已经具备了一些放肆的资本。

林家要是不识相,干脆就不要存在好了。

大不了找个地方猫上几年,放出一群专业轮回者种田,伪装土著势力。

经历过现代化企业氛围的轮回者,怎么不比这里土著有效率?

小心地起身下床,为身边沉睡的小哀掖好被子,赤足踩在木板上,缓缓挪到书桌上。

室内无光,今夜无月,室内一片昏暗,但于林正阳而言却有如白昼。

“学我者生,似我者死……是要我重新踏出一条路吗?”

梦中渐渐回忆起前尘过往,今夜恰已进行到这里……玄素道人面壁悟道,参悟前人证道法门,悟透内外相同之理,化用丹法理念,将道场福地视为丹药,而外在天地如同丹炉,阴阳五行节气变化就是时辰火候,使得福地锻造升华,化作洞天,自此成就地仙一脉证道之路。

留书岩壁,并不藏私,却是留待有缘。

至于有缘无缘……福缘,气数,毅力,智慧,能得一者就是可堪造就,就是有缘。

当然,最有缘的,自然是林正阳自己。

“必须走出新的路……是这个意思吗?”

稍稍叹了口气,林正阳却心下有着隐隐的明悟。

恐怕……就是这个意思。

“随着我功行不断进步,前身记忆也有少许回归,但还局限于成仙之前,目前为止还没看到前身开辟福地,演化洞天成仙,具体的行法步骤也不清楚,就算想复制一次也是办不到啊!”

前身已经走通一遍的证道路,期间艰难险阻都已经设法踏平了,重来一次其实并不难,但这样一来,也许就失去了转生的本意……如果一成不变,那干嘛要这么大费周章,重来一次的意义何在?

再走出新路,而且限定在三百载内,抵达太乙……至少是具备抗衡太乙的能力,是压在他肩上的重重大石。

换个人来,几无可能办到。

寻常人正常入道,不走捷径,从道童到道人,受箓道人,炼师,法师,步步登上,最少也需要十几年功夫。

道童两年,道人两三年,受箓道人三四年,炼师五六年,法师七八年,一般半途没有什么阻碍,一路顺风顺水走下来,等到成为法师已经是将近四十了。

这还是不计中途因为外物分心,或者缺少供养,法诀不全,遭遇劫难等等。

稍稍来点阻碍,这里俗世再来牵扯些心力,一两件大事上拖延个五六年都是少的。

很多时候,法师都是年逾五十的半百老人。

一般人仙之下,除却修习有养生、延寿之能的道法,寿数也不过如同凡人,之能尽天年而不能延寿数,一般也不过是常人之寿。

通常能破关证得人仙之位,都是七老八十了。

人仙之后,百病不生,寿增甲子,通常能活到一百二十岁开外。

这段时日,多半都是用来打磨真种所用。

打磨真种本身不难,各家都有不同路数,一般这个过程不会超过五年。

平均来算,人仙到鬼仙的过渡期,是在十年左右。

一旦真种出,阴神聚,就算是鬼仙。

鬼仙修行,过半都在阴神之上。

阴神吞吐灵机,渐渐壮大,期间要能度过风、火、雷三灾,才算真正成熟,可以脱离肉身,真正遨游天下。

这步步走来,耗费时日不浅,每进一步,都以年为单位计数。

三灾过后,少说又是二三十载。

之后阴神大成,又要寻找琢磨将阴神化为阳神,成就仙灵。

再炼化肉身,塑造不漏仙躯。

这个步骤肉身与阴神都处于关键蜕变之期,必须要寻觅一处灵机旺盛的生气之穴,最好是天成福地之中坐关。

这寻觅灵地又是一个花时间的功夫。

最后等功成进入地仙之境,肉身化为仙躯,阴神完全转变为阳神,二者合一证就地仙。

零零碎碎的加起来吧,没有个五六十载,是怎么也办不下来的,再有些不顺利,蹉跎了百来年甚至两百来年,都是可能,

等功成地仙时,通常已经两百多岁。

至于地仙修行,也有许多难关,没有个五六百年修持,不太可能成为神仙。

运道差点,卡个千年也是有的。

神仙修行,已经不是单凭努力、功法就能成就,必须亲身参悟大道,践行理念,才有机会,这期间一次实践动辄十年、百年,便是上万年、十万年,运道不好证道也是可能失败的。

更别提与天齐寿的天仙的修行了·······是以天地一成一灭算作一个纪年,通常来说几乎无有可能摸到太乙门槛。

步步走来,并不容易。

要在三百载内一窥太乙之门,要走寻常之法,时间是绝不可能足够的。

至少,按部就班来,就是等死!

必须不走寻常路!

“只能指望着探索异界了,三百载是按照我所在的这个主世界算的,那就得找比这个世界时间流速快的世界,才能弥补这时间上的明显缺口。”

“如今探索到的一些稳固的世界,时间流速有快有慢,最快的一个,大致上恒定在主世界的十倍到十二倍数左右,在哪里一年只相当于主世界的一个月,十二年相当于一年········就算这样,还是不够,最多是把三百年拖到三千年。”

“三千年,还是要自己走出新路,就算有可供借鉴的法门,以及轮回之城的辅助,我也最多是有希望成为神仙,天仙都不敢保证,只能说有希望。”

“再看看吧,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个时间流速更长的世界,最好是一年比千年的流速,能有三十万年积累,我有九成九的把握修成天仙。”

窗前,林正阳忽地抬头,隔桓洞见。

眼前墙壁逐渐淡化、透明,显出墙后景物。

“等了许久,终于到了。”

第十八章诚于己,诚于人

深夜时分,万籁俱寂。

小哀自床上坐起,静静地凝望着窗边。

“你醒了?”

火折子轻轻燃起,点亮一支短小的蜡烛。

昏黄的光亮照着内室。

小哀的影子映在墙壁上,影影绰绰间,好似一条修长纤细,透着几分婉约的龙影。

“嗯,你不在身边,睡不着。”

长发松散地垂至腰间,烛光下的少女刚刚苏醒,犹自带着些慵懒,好似猫儿一般,带着别样的媚意。

别看外形还是少女,其实已经是相互为伴几十年的老夫老妻,彼此之间没有那种轰轰烈烈的爱情却有着上万个日日夜夜之间培养的默契。

哪怕不说话,仅仅是一个言语,一个动作,就能知晓彼此心意。

习惯性地给她找出个枕头,垫高了让她靠着。

回到床上,两人就静静地欣赏着一幕无声默片。

也没用什么动作,只是一念之间,桌案上的烛火中,“呲呲”冒出一串火星,随后升腾出一面光镜,照出林家内外的俯瞰风景。

“这样对他们,真的好吗?好歹你也在这里待了这么久。”

小哀安逸舒坦地躺在林正阳怀里,遥望着桌上的光镜。

“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君以国士我待我,我以国士报君。”

“我在林家,并没有受多少优待,一切都是比照常例而来,所以这时候我也只好以一个普通林家子弟的身份回报了。”

“可是……这件事严格来说是因你而起的。”

小哀浅笑着,反问道:

“难道不该是一人做事一人当吗?我还以为你会悄悄地一个人地解决掉这件事呢!”

“这件事啊,确实是因我而起……说实际,林家也算被我牵连,所以我事后一定会回报整个林家,堂堂鬼仙,想回报一个县里大族的手段多得是。只是现在不可以立刻出手,至于理由……我家聪明的小哀,一定是知道的。”

“哼……现在去解决麻烦,不但不会收获感激,反而可能会被质疑吧?”

“人类就是这样一种无可救药的物种,生性多疑且善变,而且忘恩负义。”

“不亲自见到外敌杀到面前,不亲身感受到痛苦,品尝身临险境中的绝望,他们是绝不会发自内心地感激你的,你想说的就是这个吧?越是死伤惨重,最后幸存者感激越是真挚,反倒是拯救所有人吃力不讨好。”

“真聪明……其实我有时也厌倦这样勾心斗角的事情,总是在凡人中打滚,真的会厌恶这个群体的……厌弃世俗,生出出世之心,大概就是我这样的吧。”

听了这话,小哀似乎也有些触动,轻声道:

“我偶尔也会有相同的感受,自从开始接触修行,越发难以容忍谎言、欺诈、不专一。”

“每当见到那些心口不一之人,总是发自内心生气厌弃,接近得越多越是难以忍受。”

“这是为什么?”

林正阳静静听完,给她解释着:

“修行之路,首在守静,静中入定,然后才得以入门。”

“天下不管是哪家道法,入门总得得静,这个静,不是静坐不动,而是心中之静。”

“得静之后,继续内省,察觉到往日一举一动,一心一念,包括种种阴私暗念,种种邪念。”

“然后可以行炼己之功,除去这些阴私不正之念,使得内心洁净,然后又得一诚。”

“正因为你道行渐渐深厚,自家内心已诚于己,渐渐诚于人,直到一言一行莫不心口如一,所思所想尽是真诚········做到这一点时,你会自家时刻察觉不诚之言,也能轻易察觉世人谎言欺骗。”

“炼己功夫到这里,已经做得很好了,接下来只要保持住,日日自省,不要退转就好。”

“久而久之,自然养成种种德行;这德行,会生出光;这光,好比烛火,能照自身,实则跟此世所谓心光焕发,一般无二,区别只是你这种不是顿悟而生,而是日积月累养出。”

林正阳幽幽一叹,道:

“在地球那种非仙侠世界,本不存在所谓灵机,也没有天地所造灵气,冰冷森严的物理法则统治一切。”

“即便如此,在人类有历史以来,却屡屡出现修行有成者,别的不说,那赫赫有名的菩提树下悟道的圣人,他是怎么做到脱离现世法则桎梏的?”

“这位圣人悟道之后,曾有言,一切众生皆有本来自性,悉自具足,只是为世间种种迷障蒙蔽,故此不得解脱。”

“正是向内而求法,诚于己,诚于心,具体他划分的种种境界姑且不论,但是路数都是差不多的。”

“你我之所以觉得厌弃世俗,也是因为我们较之常人,私心更少,而杂念不多,无有虚伪欺诈,不贪求人世种种欲望,久而久之,渐渐容忍不了常人浑浊的内心。”

“地仙居于福地,厌弃世俗,而升举于天,说的就是我们这种情况。”

“这是好事,就佛家而言,这是生出解脱之心;就道家而言,这是道德之士······终有一日,我们会与凡人的差距越来越大,不仅仅是在寿命上,也在精神层面上,甚至于生命形态也会发生变化,然后离开尘世,彻底厌弃与凡人打交道。”

“不过不要紧,这个过程是渐变的,不是骤变的,我会陪着你,帮你慢慢调整·······仙凡之别,可不仅仅只是这心态上一点变化。”

小哀静静地听着,问道:

“仙凡之恋,是怎么回事呢?”

林正阳微微一哂,摇头道:

“那不过古代混的不如意的文人,写出来骗钱度人的罢了,真正的仙凡之恋几无可能。”

“小哀你修行到如今,也有一二十年了,你的形貌不曾衰老,你的精神越发澄净,心思空明之间,隐隐都能察觉旁人喜怒哀乐,要是再让你回到曾经,你能忍受得了满口谎言的工藤新一吗?”

工藤新一变小之后,伪装成小孩子,几乎无时无刻不在伪装、扮演成小孩子卖萌,混入女生浴室等等。

歪着头想了想,小哀忽地笑了起来:

“现在的我已经忍受不了了,我甚至听到稍微不诚恳的话就觉得作呕,更别说是谎言。”

“我甚至连自家说谎,都会有严重的负罪感,哪里能容忍得了那种大骗子?”

“果然·······我跟十年前的我,已经区别太大,太大了。”

“这应该算是一种精神上的进化,由不美好向着美好进步,真善美不仅仅只是说着而言·······我有点明白你的意思了。”

小哀眨着眼睛,伸出白皙的双臂,挽着他的脖子,娇俏着蹭了两下:

“我还不是仙人,都渐渐觉得不耐,何况是仙人?”

“恐怕凡人所思所想,分毫都不能隐瞒,那种污浊不堪的心灵,怎么能打动仙人?就连不招来反感都很不容易了。”

“果然,仙凡之恋就是一些扑街家,用来混稿费写的意淫文。”

“七仙女不可能看上董永,织女嫁给牛郎也不可能是因为被偷走衣服。”

林正阳正色道:

“大凡世间所传仙凡之恋,若是真有其事,多半是一些乡野狐女,少有出身名门。”

“期间偶尔有一二真人真事,也不是女仙,而是些淫祀神女,为谋气数,或为封号,或为香火,暗中推动,使人听闻。”

“地球上是有类似事迹,传说中巫山云雨,就是一位神女入梦,或是为求当时天子一纸册封········即便如此,那也不可能是真的以色侍人,多半只是一场梦幻,更有可能只是那位帝王自家一场春梦。”

“真有女仙下嫁凡人,其实也不算绝无可能。”

“如果有前世出身不凡,或者本就是神仙托生,或是因为带着某种谋划任务而下凡,这种时候或许会有随从仙人借此机会扯上关系,比如《红楼梦》中就有类似事迹。”

小哀早就学习过中文,对四大名著也不陌生,当即就明白了:

“贾宝玉是神瑛侍者,下凡历劫,所以有随从女仙化身下嫁,在凡间了却历劫?”

“其实贾宝玉那个还是级别低了点,神瑛侍者固然算是有司职的神仙,但要说他能有多尊贵倒也未必,那些随从下凡的女仙,放到《蜀山剑侠传》里头也就是些元婴飞升的散仙,在西游记里也就是天庭里面某个小院里无名的小花仙······神仙与神仙之间,差距也是巨大的,我不是说的修为境界,而是司职地位,但凡能在天庭或者类似管理上界的机构中有个差事的仙人都能算是神仙,这期间差距就跟五大流氓的国家元首和印第安人一个小部落的普通酋长差距那么大。”

林正阳其实颇为看不上贾宝玉,直接就表现出来:

“贾宝玉这种,还算不得仙凡之恋,他也没那个资格,只是打个擦边球,多半是警幻的一些谋划,这些没啥本事的女仙也都是以凡人身份出现。”

“真正仙凡之恋,应该是以凡人之身,迎娶真正女仙········这种多半是前缘。”

“前世就是夫妻,就是道侣,这一世再续前缘,多半还要再接引入道,在俗世里就算以夫妻之称也是有的。”

“如果没有前缘,想娶真正的女仙,几无可能······这里说的女仙,换算成这个世界,至少是修成三花五气、驻世长生的地仙,如果是地球,那应该是入主一方洞天福地的元君。”

烛光之中,一队又一队穿着夜行衣的黑衣人已经潜入了林家族地,然后终于被察觉,爆发了冲突。

看着却没有声音,就有些无趣了,小哀漫不经心地问着:

“地球跟这个世界看着文化很相似啊,有什么渊源吗?”

“两个世界,相似却不同,不论是修行理念,还是修行境界划分,表面雷同,细细深究就会发现差别不小,这是因为世界的整体大环境不同的。”

“地球确实规则严密,光靠个人修行想抵达肉身成圣异常艰难,而灵机匮乏又整体环境衰退,灵机退潮后各处福地萎缩、封闭,而洞天如同大瓢随波逐流,追逐灵机而渐渐远离现世,最终只有灵界保存完好,但也大幅度衰退········所以后世各家内丹派兴起时,大量借鉴本土佛教心性修炼之法,炼就内丹,死后长存,实际上连延寿百二十年都少见,大多止步鬼仙。”

“这一界规则同样严密,但却存在大量游离灵机,即便是不修道术,纯以心气也能引动灵机·······你稍加练习几天也能做到,这就是先道后法,地球上不能是因为不存在这等丰富的灵机。”

“要说渊源,可能有一点吧,大约也是因为我前身所作所为。”

林正阳托着腮,回忆着:

“依稀记得·······似乎······神同万物、运转天道之前,也有过一段凡间帝王的岁月,书同文、车同轨,定礼乐、施教化,大约就是这段时日留下的一点痕迹吧。”

说话之间,镜中已经有人死伤。

不仅如此,不远处也传来了敲锣声:

“哐哐哐!哐哐哐!”

阵阵急促的敲锣声,伴随着因恐惧而嘶哑变形的吼声传来:

“盗贼来了!盗贼进来了!”

“快起来了,老人孩子都躲好,男人拿起武器来!”

整个林家族地,都沸腾起来了。

第十九章走不了了

“再等一等,差不多就该我上场了。”

林正阳坐着,听着锣声,却不为所动。

他们所在的小屋,处在林家族地偏僻处。

整个平成县内,林家族地里约有三百多户,两千多口人,聚居于此,而别的几支在临近几县开枝散叶。

很显然,今晚来袭者并没有打听到林正阳的住处。

这其实不难猜测,一来是时间仓促,二来本来林正阳这个住处他自己也不常住,加上今夜特意用术法加了遮掩,就更加无人注意了。

所以对方只能选择潜入打探,或者直接强攻。

但无所谓。

来袭的是谁,有多少,其实无所谓。

绝不会超过林正阳的应付能力。

林正阳已经记起玄素道人地仙法证道成仙之前全部的经历,再加上鬼仙的境界与法力……这已经能做很多事情了。

“其实你还是心软了。”

小哀对林家的态度可谓是冷淡了。

作为手握轮回之城大权,替林正阳操持内务的妻子,她一个政令动辄都是牵扯数个世界,影响几百亿人口。

区区一个小家族,要不是林正阳在这里,她根本不放在眼里。

······

浓雾无端涌现,迅速笼罩大地。

声音渐渐远去,天地间万籁俱寂。

此处,已化作异域。

数十名身披黑甲,穿着黑衣的黑衣人,迅速在黑雾之中穿梭。

术士招来的黑雾,消去了声音,隐匿了痕迹,是此行最大的倚仗。

他们必须在黑雾失效之前,俘获目标,并且连夜撤离,不会给当地缉盗半点机会。

“这个林家,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王梓深吸一口气,望着远方,身边护卫着几名骑士,矗立在阴影里。

尽管天上的月光已经被法术迁移来的云朵遮蔽,带着咒力的黑雾也是笼罩了方圆几百米,一切都还算在预计之中,但他就是有种微妙的既视感,就仿佛此行不该这么顺利。

“·······里面真的没有高阶的修士吗?”

“根据县城里面的眼线打探,林家曾经出过一名鬼仙,不过在十年前阳寿已终,不曾转世,已经转入冥土了。”

鬼仙的肉体虽经过锻炼,但终究受限于天年,阳寿尽了就得面临一次抉择——是抛下今生选择转世,还是进入冥土继续修行。

此世并不存在所谓轮回机制,至少自然情况下,不存在死后灵魂轮回。

想转世为人,至少得有鬼仙的道行,才能有机会保证真灵不昧,将来有机会找回前生识忆。

至于凡人·······除非前生是名满天下的大贤大德,死后受数十万人敬仰,受香火祭祀,魂体安固,拥有神力,实际上已经化作了鬼神,才有那么一点机会做到。

凡人死后,通常只有浑浑噩噩的魂灵,本能地被吸引,下降到冥土,通常连完整的形貌都没有,只是一道蒸汽、影子、雾气露水一般虚幻的东西。

只有极少数,能在死后逐渐寻回灵智,经过锻炼后保持清晰的形貌。

这些能维持住生前形貌的魂灵,才算得上是鬼众,在冥土也是前途远大,是大部分冥土居民的来源。

死后在冥土修行,不比在阳世迅捷。

因为冥土环境恶劣,而且魂体不坚固易受干扰,所以寻常灵魂修行千百年,未必比得上阳世十年五年。

很多鬼众修行数百年,也未必见得能得一个草头神位,更别提【鬼仙】。

最后也只能等到阴寿终结,化作灰灰,弥漫在某一层冥土中,或是成为灰尘,或是突变化为孽鬼等等魔物,或是莫名其妙消失不见·········

生人有阳寿,死者有阴寿。

阴寿可以延长,无论是哪一方的神位,还是鬼仙的道行,或是某一朝的庙封,都是可以延寿。

鬼仙能受尊重,正因为其能人所不能。

数万万鬼众修行,成者屈指可数。

由凡鬼拾阶而上,修成鬼仙,得成正果,不是依靠神道,而是自力修行,其中难度,不是外人可以知晓。

大部分冥土鬼仙,都是阳世修士转入冥土继续修持而成,并非毫无根基。

即使如此,愿意转世为人的,也是不多。

转世很难,非常难,其中各种忌讳,稍有差错就是鸡飞蛋打,不是轻易。

身为世家子的王梓,就知道一个秘辛。

话说他王家祖上曾有一位前辈,本身也是鬼仙道行,一百二十六岁那年就开始物色转世母体。

事先已算定,就在王家一分支之中,看过三代命格,又算过生辰,暗中还观望过祖上墓葬,最后更是亲自照看,调整这家人格局,维持在不大不小,刚好小康之家。。

前后耗时十几年,两代人的光阴,才找出了一个合适的时机,道出转世因果,争取其本身同意。

转世不可不提前说明,否则可能两相抵触,不但不有益于将来,反而会与母体相互阻碍,彼此消磨,平白为转世增添障碍。

胎儿一月时,就需要将部分魂力渡入,更需要时刻看护,以免遭遇天妒。

期间会有种种意外发生,如果本身缘分不够,祖德不厚,就很难渡过。

那位王姓老祖宗,本以为自家往日修行得力,兼之早年为官一方薄有功绩,却不想连遇二十七次意外,最后还是借助了一位贵人的帮助,才勉强过关,可惜就算是这样,也失去了大半记忆,仅有残缺记忆还在。

之所以王梓对此了解清楚,因为这人其实就是他·······没错,他就是这个倒霉蛋,转世成功的倒霉蛋。

“仅仅只是普通鬼仙,不至于这样·······”

他顿了顿,又原地踱步。

鹿皮靴子踩在松软湿润的泥地上,不久就踩得泥泞一团。

“是否让术士再窥探一二?”

平叔建议着。

“不可,临行前我们只有七位术士随从,先后几次掉队,只剩下五人······今夜施法遮住月光,又释放雾气,还有迷惑敌人,桩桩件件都是消耗很大的法术,他们已经没有多少余力了,就算有些,也得预备着敌人的反击。”

护卫的队长,紧紧跟着王梓,提出建议。

“之前已经观望过一次,并没有发现,应该不需要继续了。”

用法术探查某个修士住宅,这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

众所周知,若是两名修士之间层次相差较大,那么功行浅弱之人是不可以随意观望的。

譬如若是不刻意显露身形,那么低辈修士是见不到他的,且境界越往上去,这里差距越大。

未曾成仙之前,彼此差距虽有,却还未曾拉出太大。

普通修成阴神的鬼仙,未必就真的厉害到哪去。

但是度过三灾,在鬼仙之中登峰造极,修成无暇阴神,距离仙灵只差分毫的那种鬼仙·······就真的是不可窥探了。

未成仙道,无法发现,就算拿着法器,也照不出影子。

就算当面遇到,也会视之不见其形,听之不闻其声·······这是两者差距已经达到质变的程度。

若是真正的仙灵出现在面前,完全可以收敛本身一切反应,让自己处于常人五感无法观测的地步。

同时,凡人的所思所想,一切显露在表面的念头,包括潜藏在海面之下如同冰山的庞大潜意识之中那些自身难以察觉的隐秘思想,都对仙灵是毫不设防的。

未成仙道之人,在修成仙灵的地仙面前,无法隐瞒任何思想,每一个隐秘的潜意识念头都等于在敲锣打鼓,拿着喇叭大喊·······

用法术去观望某个修士,在这个世界是存在极大的风险的。

一旦被发现,甚至于彼此差距过大,会造到致命的反击。

“我一直觉得奇怪·······为什么前面几次都没有找到林正阳的踪影?”

王梓嗅到了某些不好的气息,面沉如水。

“难道他就这么恰好,偏偏不在术士法术查探的范围?”

“连续两次,三次,次次都没有他,整个林家才多大?”

“你们都知道,我前世也是王家人,转世到了王家分支身上,不想这一支入了越侯府,如今却是个庶子·······可惜命格相合而且生辰都与我相配的母体并不多,即便是这样尴尬的身份,也是没得选了········”

这里都是他母族的人,所以王梓也不忌讳,直接说了心里话。

“前世我曾修成鬼仙,也知道一些气数的奥秘·······我转世一次,重活一生,这等事情逆天而行,本就大伤气数,这几年连连不顺,也有这个因素。我用法术压下,又借助侯府名义办粥场,积了些许阴德,总算化解部分,剩下的靠着一些丹药,以及王家祖辈一些支持,总算去除得七七八八,维持着正常水准。”

“可要是想争夺侯府世子大位,这就很不够了,这不是我才器不行········我自忖两世为人,当过郡守,担任过城隍,又在冥土修行几十年,不敢说比拟大贤大德,但也算人情练达,世事通明,至少给我继承区区一个越侯爵位,我今生这个父亲,还真不如我·······”

一边说着,一边就咬紧牙关,冷冷笑着,带着些肃杀的气氛。

“这必是有人堵我前进之路,不然我事先筹谋,此时早已该得手,不要说区区一个世子,就算是越侯爵位,也该早就是我囊中之物······可惜我醒悟前生,比预计之中慢了三年,如今居然连入道都不可为,被区区一个女人逼迫!”

“现在想想,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寻所谓真种,我就算练武,也一样能以武入道,而不是把大好光阴,放在外面游荡·······这几年,浪费了多少人力物力,母族那里支持的人手折损了多少?要早用在我身上,这会儿光凭武道,我也该参悟真形,以武入道了!”

他胸中好似有火在烧,一腔愤懑无处倾泻,反倒是的他越发冷静。

以往一些被蒙蔽的真相,此时好似有一道无形的“线”,将那些忽略的细节一一串联,然后——

指向越侯宗祠。

“果然是那个时候,被发现了端倪,历代越侯,主持福地气数,潜移默化间影响我此世的意识,真是好算计,好算计········”

此时再看着林家,没有了那无形的运力影响判断,他心下一片清明,却是感觉到灵觉在不断示警。

看似一片正常的林家大宅,实则隐藏着无法对抗的大恐怖。

很显然,那始终无法在法器上显形的林正阳,就是一位隐藏很深的高阶修士。

“我们走不了了,这根本就是历代越侯给我王家挖的大坑········不愧是三百年世袭罔替的侯府,这手段真是滴水不漏!”

还有半句话他吞下没说。

即便此刻走了,回去更是会有无数大坑等着他,还有他背后的王家。

这根本就是越侯对王家鲸吞的一个巨大阴谋。

要知道,他当初选定转世母体时,那时可根本不知道会出生在侯府。

第二十章底蕴

湿冷的雾气,贴着墙角、地面,自门缝中,缓缓侵入宅邸之中。

朱漆大门两边,两只半人高的石狮子,忽地眼中闪过淡淡的红光,在一片昏暗中异常显眼,就好似某种奇异的生物。

“咕噜······咕噜·······”

石头摩擦、转动的声音响起。

两只石狮子缓缓坐起身来,好似猫科动物一般抖了抖全身,随后猛地跑动起来。

轰隆隆,轰隆隆·······

轰鸣声不绝于耳。

看似笨重的石狮子,居然有着完全不同于此第一印象的速度。

昏暗之中只有两道飓风在不断穿梭。

猝不及防之下,当先的潜入者损伤惨重。

仅仅只是一息之间,就有五人被撕扯成碎片。

砖石铺成的街道上,血雨纷纷,一片狼藉。

温热的血液,滴滴答答地洒下,淅淅沥沥地,如同下了一场血雨。

屠杀了视线之内,一切心怀不轨者之后,两只浑身笼罩在一团红霞中,好似火烧一般的石狮子,开始绕着宅邸外墙,缓缓巡视起来。

不仅如此,院墙上,一些铜雀、铜隼也纷纷震动起来,在空中扑楞着翅膀,快速巡游。

“镇宅神兽·······铜雀金鸟······这都是护宅法器啊!”

“区区一个县中大族,连县望都算不上的落魄家族,怎能有,竟能有······这等利器!”

一名刚刚退下来,失去了左臂,侥幸逃生的火长,心中震怖,随即是一种难言的惊恐,浑身寒毛直竖,因为他想到了某种更可怕的现实——

既然连门外都存在镇宅神兽,那么之前潜入的那些人呢?

正惊恐间,突然间,就见到黑暗里传来阵阵霹雳声。

道道青白色的电光,自上而下,劈在宅邸之中。

“咔嚓——轰隆隆——”

乍现的光明,刺透了术士制造的特殊雾气,顺间明灭中,这名曾在军中服役十年后退下来的火长,分明见到几个攀附在墙头的黑衣人,好似断线风筝一般,重重跌落到墙内。

一墙之隔,就是生死之分!

“完了······”

泪水夺眶而出,哽咽着,他万念俱灰。

墙内还有埋伏,不,不能说埋伏,或许只是例行的布置而已。

“这根本就不是区区一个县中大族该有的规制,这是只有郡望世家,乃至于封君宅邸才有的布置啊!”

镇宅神兽,本身也有高低之分。

弱一点的仅能辟邪祛煞,能祛除一些游魂野鬼乃至于普通妖邪。

除此之外,最多起到示警的作用,不能真的作为战斗力。

即便如此,已经是足以传家的法器,等闲大族都置办不起。

面前这两只石狮子,不仅能自由活动,还有这等战斗力,已经超出了普通郡望家族的能耐,再加上数目不下百数的铜雀,显然又是另一种镇器。

这种情况,他平生所见,唯有三代越侯府上才能超出,别的,就连他如今依附的郡望世家,金陵王家,也略显不如。

每一件镇宅法器,都是能维持数十上百年而威力不减,因而也极为难得,得之一件都是家族底蕴,何况这上百件?

“林家······”

并不记得存在这么一个林家,有这等底蕴。

平成县林氏,不就是一个当地的寻常大族吗?

带着这样的迷惑,他陷入了永远的沉睡。

墙内。

林志清与一众族老,并排出现在祠堂前,身后聚集着一群举着灯笼的族人。

十几具尸体,横七竖片被清理出来的空地上。

林志清面色难看,皱着眉,提着灯笼,亲自查验这些黑衣人的身份。

方才的战斗里,他紧急启用了镇宅的法器,并且禀告了历代祖先,杀退了敌人。

林氏一族,历代多有读书人。

别的不说,每三年县里至少有一个童生名额,默许是属于林家。

多年下来,也是积累了一批开了术士。

尽管县中发给童生的不过是寻常吐纳炼气之图谱,但林氏百年积累之下,还是想方设法获得了更上层的功诀,族里总是有几个炼师乃至于法师的,道人数十位。

最初只是猝不及防······原本平成县也是少有动荡,承平日久,许多防备就自然松懈了,以至于竟然被人潜入了族地。

反应过来之后,族中人就将贼人击杀。

这并不算难······练武之人,但凡没有到以武入道的地步,在拉开距离后,绝无可能是术士的对手。

打熬筋骨,锻炼内劲,只要没有能够超出人身大限,面对举手投足之间种种奇诡法术的术士,鲜有不扑街的。

关键的不在于这些黑衣人的本事,而是这些人的来历······

林志清面色凝重地,用一柄匕首,挑开一具尸体的贴身衣物,将灯笼凑过,细细看着那断裂的线头。

方才一顿雷光,这些衣物有些已经烧焦,带着刺鼻难闻的气味。

然而林志清此时根本顾不得这些了,只是用手沾了些许带着余温的焦炭,凑到鼻翼下,轻轻嗅着,又放入口中,缓缓咀嚼片刻后,吐掉。

身后有仆人就送上清水。

漱口毕,用干毛巾擦了擦面颊、额间的汗珠后,他站起身来。

其余几名资历最老,修为也是抵达炼师的族老,与他对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他环视场上,至少都是有着童生功名,修为在身的族人,最次的也有了受箓道士的水准。

此时此刻,众人都是沉默着,耐心等候着他们的判断。

“贼人不是普通的汪洋大盗,虽然没有发现明显的代表身份的物件,但是他们的贴身衣物,材质很有些特殊。”

“《奇物志·百工篇》有云:雷击火焚,焦而不断,利器刺击,伤而不死,此南国之丝,织造总局,秘法所成,谓之软丝轻甲,贴身穿就,百步之箭矢不能透,历代进献于皇室贵人·······这不是普通的蚕丝,这是只有世家郡望才有资格获得的南国丝甲,一件就价值百两以上!”

“········今夜入寇之人,皆桌丝甲,至少也要耗费数千两,真是大手笔!”

一位族老出列道:

“等闲大户人家,或许能弄到一两件丝甲防身,但绝无可能每人都有,光是这点,足以排除平成县里所有人家。”

“能有这个财力,将自家豢养的死士武装到这个地步,只有郡望世家才有,再无别的可能。”

另一个年纪稍大的族老,似乎想到了什么,面色微变,轻声道:

“会不会······是以前那些人?”

“不会!”

林志清断然否定,摇头不语。

他知道这族老的意思,但是不可能的。

“我林家已经分家出来,再不是前朝贵姓,更何况,前朝五姓四家死得死,逃得逃,都辗转过了这么多年了·······除了我们,还有谁记得?”

“前朝可是都亡了这么久了,还有谁会去奉诏?”

人群中有人嗤笑着,道:

“就连前朝在冥土的福田,都已经坠落了,据说落魄到仅剩下一座孤零零的鬼城,也就是一些死剩种还在,守着等死,他们还有什么本事来找咱们的麻烦。”

“何况,再怎么计较,当年咱们林氏也算得上尽心尽力了,前朝之衰势难挽回,没理由非要咱们陪葬。”

“就算真要追究,也不至于等到今日,早干嘛去了!”

林志清点头,应道:

“说的在理,这件事,恐怕是另有蹊跷,然而我林氏一脉向来低调,并没有招惹上这等敌人,竟然半夜袭杀·········”

摇了摇头,他大惑不解道:

“这要真的是寻常县中大族,遭遇这等偷袭,不死伤数百人,恐怕是没指望击退他们。”

“到底是怎么回事?”

任凭他们怎么想,都没有能猜出真相。

“罢了,先候到天明,再派人联系县中缉盗,这也是平成县百年间最大奇案了!”

第二十一章放榜

暗室之内,透过烛光法镜,注视着林家内外的林正阳,从头到尾旁观了前因后果。

“真没想到,林家还有这种背景,竟然跟前朝的门阀扯上关系。”

龙女哀一双藕臂揽过他的脖颈,松松软软的娇躯,好似水蛇一般,缠绕着他。

精致好比瓷器般温润光华的下巴搁在林正阳肩膀上,轻笑着:

“你失算了,林家根本不需要你的帮助,也能自己解决敌人。”

“这不能说我失算,只是情报的不对称而已。”

林正阳并不认为自己失算,辩解着:

“我在林家根本没有什么权利可言,这种家族机密,显然不可能是人人都能知晓·······我是按照正常县中大族来计算的,自然会出纰漏,这非是我算计不精,只是纯粹情报失误罢了。”

尽管如此,龙女哀还是笑着,笑着,好似一只得逞的小狐狸一般。

触手所及,都是纤细的女体,盈盈一握间,令人惊异的魅力,自然而然。

自打转化成龙之后,小哀较之从前更加苗条纤细了,尤其是腰肢,更增添了几分独特的妖媚。

即便是相处多年的夫妻,这时也禁不住动情,林正阳寻着樱唇,一口噙住。

顿时,满室皆春。

·········

墙外,等候了许久,渐渐心凉的王梓,终于没有等待任何一人归来。

“公子,走吧!”

周围人都在劝他。

王梓抿唇不应,只是仅仅凝望着远方。

那股似有似无的压迫感,一直在盯着他。

周围只有他能够感受到,也只有他因为是鬼仙转世,才有这等敏锐的直觉。

直觉告诉他,他要是现在转身离开,必然万劫不复!

终于,这股压力突然消失。

王梓顶着这股压力站立许久,猛地一下,几乎往前栽倒,忙扶住了身边一棵小树苗,稳住了身形。

略一定神之后,才发觉浑身上下,竟全都湿透,好似穿着衣服在河水里来回游了几回。

不仅如此,四肢无力,几乎虚脱。

“水·······”

干涩而沙哑的声音唤着,他的嗓子好像要干涸开裂了一般。

“公子,喝水。”

平叔赶紧解下系在马背上的水囊,给干渴的他满满地灌了几大口。

喘息了几下,王梓如梦初醒,方才想说些什么,耳边就传来一个宏大而空灵的声音:

“欢迎来到轮回之地,候补轮回者·······”

眼前一黑,他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黑暗中带着微光的涟漪闪过,连同马匹在内,剩余的十几人,全部神秘失踪。

········

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县试开榜之日。

即使是县中大族,也不会要慎重对待——平成县上万户,几万人口,三年也只得这二十个童生呢!

林家是大族,在这平成县内有数百户人口,临近诸县也有分支,算得上是本地大族。

即便如此,也只能保证每科一个童生的名额。

这也是没有办法之事,一个家族资源再多,分到每人头上又能剩余多少?

再说县内也不仅仅只有林家一家是大族,彼此之间都保持着一定的默契。

在这样的情况下,除非参选之人实在是烂透了,不然每家保底一个童生,就是无言的默契,也就是台面之下的潜规则。

因而谁也不能保证必中童生。

童生都如此艰难,更不必提秀才、举人了。

再往上,就连当初的林志清,也止步于举人。

家族的力量,在县内还可影响一二,郡内就顿时沦为三流,到州里便是籍籍无名。

放眼天下,如同林家这种规模的家族,没有一万也有八千,真的是算不上什么。

这一日,早早地,林家正门就打开了。

一些穿着青衣,戴着小帽的小厮,拎着扫帚簸箕就在洒扫街道。

黑砖铺得整齐的街面上,扫得干净后,又有人提着水桶,用着水瓢缓缓浇着地。

俗称“净街”,意味着扫除秽气,祈求喜气上门。

东边,西边都很热闹,一大早地家里就备下了各种宴席和赏钱,就等着消息到了。

空气中带着点寒气,林正阳也早早地起来了,不过没有去外面等着,只是待在自家单门小院里。

院中南面有一丛青竹,郁郁葱葱。

墙角有些泥土,移植着一树梅花,此时已经有淡黄色的花朵开满了,淡雅的幽香,弥漫在院中。

小哀穿着鹅黄色的高领襦裙,提着木制水壶,弯腰低头,挨个给花盆浇水。

院子南墙之下,挨着梅花和青竹,多出了一溜小小的花盆,种了些不知名的花卉。

原本是没有这些花盆的,只是小哀住进来后,闲暇时就自外间移植了一些花种,栽在花盆里。

也不知她化龙之后获得了什么样的能力,自由出入林家宅邸,竟无人发觉。

或许是她在轮回之城自家开发的手段吧·······

“你起来了。”

见到林正阳,小哀站起身来,指了指一边的耳房:

“今早有人来送了些米面,不过我以你的面貌掩饰过去了,都堆在那里。”

没有在意这些琐事,林正阳默启灵眼

有一道微不可查的赤气,自东方某处,丝丝缕缕汇聚而来。

“怎么了”

小哀注意到他的动作,问道:

“又有意外吗?”

“没有,已经放榜了,方才在里面我就生了感应······现在是已经录了道籍,可以修法,不必担心暴露后被追究了。”

“外面好像很热闹呢,今天一大早就听到街上有人敲锣打鼓。”

小哀一大早起来,就在外面听到声响,出于好奇甚至围观了一程。

“这是唱名通知到各家,顺便讨赏钱·······一会儿有人报喜,按理来说也是要赏的,不过这不需要我本人出钱了。”

让他出钱是合理的,但是实际上他没有钱,因为他的钱都在公账上,除非成年不然连父母传下的百亩田地都取不回来。

所以这钱都是族里来出,包括后面的流水席。

又等了一会儿,果然,大门处传来了一阵呼声,敲锣打鼓,唱了好一会儿,随后是剧烈的鞭炮声炸响。

噼里啪啦的小鞭炮,响了好一阵子。

有府上管事就赶过来,领着报喜的人,带着讨好的笑容,一片高声贺喜着:

“恭喜高中,县试头名,你是童生了!”

身后还跟着一大堆族兄,都是齐声贺喜,涌入这个偏僻简陋的小院子。

族人里有的带着欣喜,大约也是同样中了的,有的却是脸色不怎么好看,不过不管怎么说,都是一样说了些差不多的好话,毕竟族里有人中了童生,这都是好事。

林正阳本身也没有准备给报喜人的赏钱,不过管事的早有准备,后面几个小厮提着个小箩筐,里面都是黄澄澄的一片孔方铜钱。

林正阳就抓了一把铜钱,分发到报喜人手里。

这些人都是衙门里来的白役,等了好久才争到这么一个挣外快的差事,当即就是好话一箩筐地往外讲。

上前簇拥的人群,不一会儿就把拉着林正阳的衣裳,把他拖走,去前面宴席处。

呼啦啦一群人离去,隐去身形的小哀没有跟上,也没有觉得多少喜意,只是自顾自地照顾着墙根的一排花盆。

相较于那边的热闹,还是这里的僻静,更让她称心。

第二十二章《太乙五行妙道》

宴席上,不住地有人敬酒。

除了林正阳之外,林家还有两人分别中了十八,十九名。

大喜之下,大开中门,流水席一直沿着街道摆了二十来桌。

过路行人只要愿意道声喜,就能坐在外面的席位上吃上一顿。

从早上一直摆到下午,林正阳也不知到底喝了多少酒,见了多少人,听了多少声贺喜。

所谓是“寒窗十年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

这一旦考取了功名,顿时就与往日不同。

别小看区区一个童生,一个百里之县,上万户人口,每三年也才仅仅只有二十个名额。

童生不再归入民籍,官府授下基础道书,可挂名道籍,允许修法,有长生之望。

别小看这点,没有这个功名,私自修法,不被追究还可,一旦追究就是倾覆之祸。

此世中原有数百道脉,规模有大有小,对于这类违背“法禁”私下传法的行为,向来是零容忍。

即便是世家大族,要想培养术士,也必须额外付出代价,才能获取特殊名额——术士的名额与童生修法的名额又是不同。

童生修法,是道脉与王朝千百年间定下的公约。

术士属于道脉额外开恩,批准的一批技工——不可授予正法,只能学些实用小术,更是严令禁止,不可跨过正式授箓道人那条红线。

考取童生之后,随从获得的,有一套白色士子衣袍,冠带,铜质印章,一柄未开封的制式乌木连鞘长剑,还有一封记载着基础吐纳图谱口诀的丝绢。

婉言谢绝了一大批试图给他介绍对象的老头子,林正阳回到了自家小院,从袖子里抽出这张丝绢,看也不看,随意就丢到了桌上。

“这是什么?”

小哀接过来看了几眼。

丝绢上带着油墨味,有五六张图谱,记载着十几个动作,上面还有星星点点指示出运行经脉穴位。

下面是一些介绍,还有吐纳之法,以及几首朗朗上口的歌诀。

“官府下发的基础法诀,还是有点干货的,照着修行,资质一般的人三年间也能修成,耳聪目明,身轻体健,能打个基础。”

林正阳端起桌上一晚温热的姜汤,咕嘟咕嘟喝了几口,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那东西大家族里头没几个人在意,除了当真是出身寒微,小门小户本来就没有法诀,才会照着练。”

“这才是童生,只给筑基的法诀,一层层考上去,秀才大致会给道人境的法诀,举人能选择炼师到法师的法诀,进士据说能遍阅石渠阁藏书,大致上阴神境的功诀不必发愁……这是最容易获得修行法诀都一条道路。”

“天下寒门之人,想要长生,要不就加入道脉,要不就一层层考上去,只要能中进士,从道士到鬼仙境所有修行法门都能获取。”

“官府占据人道正统,是统治中原的庞大机构,自然会网罗天下人才,哪怕一流的人才都早早被道脉法诀,二三流的人才也还是有剩下的……或许起初一些年没有,这千百年间不知花费了多少人力物力,也早该完善了自家道法,至少地仙境的道法肯定是存在的。”

存在道法的世界,国家不可能放着道法不去研究,不想方设法去培养属于自己的道法力量。

道脉再怎么打压,只要没有灭掉国家的想法,早晚都会见到隶属于国家的道法力量崛起。

没有道法,那就投入人力物力先慢慢修缮,从低境界开始,一点点筑起基石,慢慢修缮上去。

一代代下来,必然能积累出相当多的经验,并完善各种道法。

“这东西倒也有几分益处,比如今轮回之城里面流行的筑基法门还要优越些,具备相当高的普适性于可推广性……我打算把它加入到轮回者的培训课程之中,你没有意见的话我就上传了。”

小哀点评了几下,随即纤细手指在空中一划,光屏中就刷出一道闪光,将所有数据拓印上去。

如瀑的代码在光屏中刷过,小哀看得津津有味。

“轮回之城现在都快成仙城了,几十万人集体修仙,据说已经有轮回者以飞升者自诩了。”

因为最初定位的缘故,经林正阳和小哀的引导,如今轮回之城之中力量体系以仙侠为主,无缝对接如今的主世界。

修行最耗时间,几十年过去,轮回之城之中轮回者多半还在炼师法师一层,人仙都少见,至于真种……人工合成真种技术还不过关,上品的真种不多,所以如今少有靠着外力突破,一般成就的鬼仙都是自凝真种。

几十年下来,其实也才几千人而已。

这个数目已经远远超过主世界想象了。

正是这几千个小白鼠的无私奉献,才摸索出了安全可靠的“变电站电光阴神洗练法”。

与主世界不同的阴神修炼道路大相径庭的是,轮回之城的鬼仙们喜欢借用科技手段锻炼阴神。

从几十毫安零点几伏特的电流开始,一点点适应,到后期能够承受变电站高压电乃至于自然雷霆的程度,期间用各种药材滋补,壮大身体,转化血气弥补阴神。

还有各种配套的动功静功,现代化的营养学,心理学……几乎已经形成了一整套的科学化程序化修行流程。

这门科学就是“修仙学”。

主世界的修行路数,林正阳从前身记忆中大致也有所了解,反正肯定不是这么一个找电自虐的路子……画风都对不上了。

“林家也有一份法门,似乎是额外看中我,我拿到的是整本,从基础到阴神三重乃至于最后的阴神转化仙灵之法都有,只缺不漏仙躯就是一尊完整的地仙。”

林正阳自林志清手里获得了一份道书副本,用金箔抄写。

“五行,金木水火土;五属恒,生,变,亡,容;五变,消,长,刑,杀,克。”

“金者长久,为恒;木者生机之发,主生;水者无常形,为变;火者光热,焚烧,为亡;土者承负万物,能容。”

“所谓五行,非止于世人所谓金木水火土五类之物,更在恒生变亡容五属……此谓之五行大道。”

“此道大成,能究世间万法宗源,能成万劫不朽之道,通达圆慧,遂成妙道,位在之太乙。”

“……书成于此,名之曰《太乙五行妙道》,又名《昊阳五行金书》。”

第二十三章诡物

“立意很宏大,不过内容嘛……只是往自家脸上贴金。”

“地仙本来就需要参悟五行生化刑克,以便领悟道性,成为神仙……这本书的作者把五行大道吹嘘得太高了,就算真实现了重启量算是一种五行道性,推开了神仙之门,连天仙都不是,还谈什么太乙……这就是一个好看的葡萄架子,连根都没有。”

“按照我的推测,成书时作者当是处在鬼仙巅峰境界,就鬼仙阶段修行的各种障关都有详细描述,可以加入兑换列表,不过要删去错漏的部分,重新修订下,放到兑换条目里也是绰绰有余。”

任何一部道法,都不是凭空而来,都得有个不断完善的过程。

轮回之城在这方面虽说才刚刚起步,但在数目破千的鬼仙努力下,以相对科学系统化的理念,总结各方经验,倒也踏出了一条路子。

鬼仙境界的修行,重点就在于阴神的锻炼、壮大、净化与炼养,只要能达成这些目的,那就是一部合格的道法。

采取何种方式锻炼,这是理念的不同,放在主世界就是道统之争,要拔剑卫道,放在经常有新世界碰撞的轮回之城就显得无所谓了。

“《五行妙术》,总论五行遁术,五行生克变化之道,彼此相生相克,玩得花样都不重样,其中有护身之法,有救济之术,有杀生攻伐大术,层层递进,由浅入深,就法术而言就很系统完善了,具备很高的学术研究价值和实用价值······这个要拆开卖,价格·····每个法术都拆开,一层层卖,必须要尽可能回收积分,免得太多人攒着积分不消费。”

翻到最后,甚至出现了一种理想中的五行仙术框架——攒簇五行之精粹,炼成五色神光,内藏五行之道生克变化,攻守兼备,护身拿人,种种妙用,存乎一心,是穷尽五行大道之后的巅峰道果体现之一。

就描述来看,确实是世间五行的巅峰运用技术,甚至涉及到物质创造、转化的领域,能用来创造不存在现实中的新元素。

五行生克,更多在于概念上的领域。

金木水火土,并非指的实物的金属、树木、清水、火焰和泥土,而是代指,用以概述物性。

如同金属一样能长久存在,便是金性,亦有攻伐,杀生之性,能带来凋亡,所以金性也主兵戈·······以此衍生,其含义无穷。

以此类推,木性,有生长,生机之意,也可代指东方·····

水性无常,无恒形,变化无形,有流动、随顺、谦和,变化之意······

火焰本就是一种现象,不是实物,衍生出文明,繁荣等等之意·····

土,有承载万物之意,也可引申为容纳,滋养·······

五行大道,外人仅仅以为只是金木水火土,却不知这五行衍生出来,能涵盖世间万事万物。

所谓五行大道,就是穷究世间万物之基础,通达一应物质能量时空变化之数。

就纯粹理论上而言,五行大道的极致,就是将世间变化尽数领悟,一切规则如掌上观纹,整个世界都再无任何秘密········嗯,类比下,差不多就是有个人把世界这款游戏的源代码研究透了,之后想怎么改就怎么改。

如果可以,甚至可以添加一些设定,搞出一些诡异的收容物·······

“最近有个未探明的世界,出了些状况,我觉得有必要你亲自关注下。”

小哀穿着身淡蓝色宫装仕女襦裙,款款而来,握着他的手,把住眉笔,招出一面水镜,对着描眉。

黛眉如画,细细描出清浅的淡妆。

微光中似乎带着荧光的脸庞,别有一番古典美感。

夫妻俩之间,别无羞涩,只有经年累月养成的熟稔。

嗅着弥散在空中的发香,林正阳一下一下,耐心地给她画着眉头,一边问着:

“记得未探明的世界有很多。”

“是,有几千个吧,数字有时会变动,那些沉浮在虚空里的世界有些会莫名其妙消失掉。”

世界之外,是真正的虚空,不是太空,是不存在时空与物质的真正虚空。

每一个世界,就是一个个大大小小的点,说是沉浮,并不准确,只是一种便于理解的形象化比喻。

期间存在形式,不是真的立足那个领域,很难描述。

偶尔这些不稳定的世界,会由存在化为不存在。

具体表现就是,无人观测的角落里,虚空中某点可能存在某个世界,但也可能不存在。

那个点,就是坐标,就是位置,只是不稳定,处于“存在”与“不存在”之间。

依靠灵宝的力量,可以锚定这些世界,锁定其“存在”,依靠消耗造化之力使其稳定下来,打开其门扉,可供出入。

每一个世界,都是一个黑匣子,打开之前,你只能猜测其中内容。

除非你是自己打造的黑匣子,比如那些粗制滥造的副本世界········

有时候,已经被观测到的世界,也就是未探明的世界,在长久没有去关注的情况下,会莫名消失掉。

一旦消失,至少对于他们而言,就是真的不存在了。

对这种世界,林正阳是有过假设的,可能是那些世界彻底对外封锁了一切资讯,从而让自己无法被察觉,也就达成了“不存在”、“无法找到”。

他这件灵宝虽有遁破大千之能,但也不可能找到一个无法观测的世界。

无法观测,一切手段都没有反应,这种资讯好不外泄的封闭式世界,犹如一个个“黑洞”,理论上是不能直接被察觉的。

相对来说,这些世界就是不存在的,也不需要去考虑影响了。

“这次的事情呢,就是我们的轮回者,在一个未探明的世界里开荒,发现了能穿越世界的诡物。”

“一个存在很多诡物世界,很多无视常理,以难以理解的原理运作,当前技术所不能理解的物品,当地人就称之为诡物。”

“那里有一件诡物,可以让人去往异世界。”

“穿越世界的诡物?”

林正阳眼前一亮。

能穿越世界的人或者组织,必然是存在的,他早有心理准备。

别的不提,主世界这里,功行抵达太乙之境,就能自由往来天外,探索异域世界了。

这还只是仙侠侧,如果是科幻侧呢?动漫侧呢?以及不讲道理的吐槽搞笑侧世界呢?

虚空无限小,但又无限大,每一个点中都能隐藏无限个点,每一个点都可能藏着一个完整的世界。

理论上,可能性是无穷无尽的,只是彼此能否相遇而已。

那么·······遇到别的具备穿越异世界能力、技术的人或者物,是迟早的事情。

虽然如此,但这件事毕竟发生在他的治下,还是首例,不可不慎重对待。

“那件诡物有具体的情报吗?”

“具体情况你可以自己去看,编号D19971,高危,外表是一间普通的教室,但是有时联通异世界,是一件不确定性非常大的诡物。”

这件诡物在原世界闹出的影响不小。

沟通异世界也就罢了,关键是这诡物本体是个教室,位于一所知名大学。

那个未探明世界类似于地球二十一世纪现代化的水准,这大城市人口密集程度相当高。

其中一次,联通了某个异世界后,那教室带回了富含异世界的空气·········接着引发了一场新型流感。

有的异世界,还有非人异类生物,也被带出,随后在校园里引发了多起伤人事件。

异常事件发酵之后,终于引起了本土官方的关注。

一番操作之后,确定了诡物的大致效果。

就在这个关键时候·······派出的一名叫做王秋的实习期轮回者,在靠近诡物时莫名消失。

这是首例轮回者失踪事件,值得慎重。

第二十四章怀光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淅淅沥沥的雨丝,如牛毛,如细针,带着凉意,打在脸上、肩上、落入脖颈里。

经冷风一吹,遍体生寒。

长街古道上,行人稀少。

李怀光背着剑匣,踩着木屐,手里撑着一柄油纸伞,在这雨里缓缓而行,享受这一刻的静谧。

身边跟着的一名道童,却是禁不住这寒意,往他身边凑了凑。

靠近李怀光身侧数尺之内,就有一股阳和暖气盘旋不去,让那童子浑身都暖和起来,惬意地眯起双眼,恰似冬日里趴在灶前取暖的猫咪,整个人都懒洋洋的,完全不想动弹。

循着大道,走了一阵,木屐踩在湿滑的砖石路面上,“哒,哒,哒”声音传出很远。

远远就见到一处大宅。

青瓦白墙,朱门大户,门口两个高大石狮,颇是气派。

“师伯,这就是县内的林家,你要找的那人就在这里。”

李怀光抬头凝视片刻,目运玄光,瞳中有异彩闪过。

数十息后,他才点点头,将手中纸伞交给童子,吩咐道:

“替我谢过你家师傅,就说我李怀光承他这份人情,你这就回去,路上小心些。”

那道童有些不情愿离开这个暖炉,小小的脸上藏不住心事。

看着好笑,李怀光从袖囊中摸出一小片云片糕,揭开上面包裹的纸张,塞到他嘴里,又拍了拍他的小脑袋,笑骂道:

“还不快回朴华观,一会儿误了早课,当心你师父打你手心!”

这道童咬了一口云片糕,满嘴都是甜甜蜜蜜,又听到打手心的威胁,顿时感觉左手手心手背都是隐隐作痛,撑着伞就巴巴地跑开。

李怀光目送着他离去。

朴华观距这里不到一里地,往来又是官道,这道童有穿着制式道袍,倒也不担心安全。

上前几步,按着门环,轻轻扣了几下。

随即有门房自内而出,见到他身上道袍,问着:

“道人是谁?”

李怀光稽首道:

“自朴华观而来。”

却不提自己名姓,只说朴华观。

朴华观在平成县内有些名气,往常童生录名道籍都在这里。

一说出来,这门房就恍然大悟:

“原是来寻几位少爷的?”

李怀光摇头,沉声否决:

“道籍不归本道管,童生录名道籍,自有县衙遣人去观中录名,无需本人亲至。”

“我此次专为拜访林正阳。”

“原来是寻阳少,您赶得正巧,今日阳少还不曾出门访友。”

门房将李怀光延请至一旁,随后唤来一个跑腿小厮,吩咐道:

“速去告诉阳少,朴华观里果然来人了!。”

闻知消息时,林正阳正在自家小院里打着慢拳。

一套拳法打下来,活络经脉,梳理气血,通体都觉得暖洋洋的。

县试之中,他大大地出了一回风头,此后各种请帖络绎不绝。

出于结交未来同道的心思,也有不想沦为异类的缘故,他偶尔会赴约宴会,都是他觉得未来有些潜力的童生,甚至于秀才。

一来二去,名声就传扬出去了。

说到底,所谓诗会、文会等等,不过是士人交际往来,以及扬名之所。

彼此之间,互相吹捧,也是应有之意。

如是不然,那些所谓什么才子、名士,要都是一心在家读书,哪来的所谓名望,又有几人知晓?

林正阳对此并不看重,但架不住别人需要这个,但凡有他到场的文会,整体档次都被拉高了一大截。

本来他预计要去那诡物世界一行,然后再去某个气运显形的仙侠世界转转,但考虑到近期本地道观或许会因前事上门拜访,所以又特意推迟了半月。

因消化淤积体内的灵机需费些时日,所以往常有这类异象,道院也不会立时就上门。

算算时日,如今也是时候差人上门了。

派人上门,大致上是确认修为,如是已凝成阴神,还得报上县衙,朝廷自会承认“修行高妙之士”,同时发下应有待遇、封赏。

当然,这样就不需要下场参与后续科举了,除非真的有意仕途。

可惜这么做的人,历来很少,很少。

本世界毕竟不是气运显形的世界,就算当了道官,也不能靠着官气修炼,反而会因为种种庶务耽误自家修行,就算朝廷有各种灵丹妙药补充,也比不得专一二字。

“朴华观来人了,请他在客房等候,我更衣过后就去见他。”

下人领命就离开。

林正阳入内换了一身便服,将长发挽起,简单地梳着发髻,用竹簪束着。

“这身打扮未免太随意了。”

小哀在身后见了,觉得不满意。

“无妨,那人是我徒子徒孙,他不会介意的。”

距离如此之近,林正阳早就感觉到一股相近的气机,只是略一接触,就明白了许多。

这是当年留下的一脉传承,算是一步闲棋。

那持有符召之人,本就与他定立了法契,如今又能寻到这里,说明是得了自家正身默许的。

虽说先前不知,但是一旦接触了之后,很多情况、记忆凭空涌现,此间种种布置,过去两万年间这一脉道统传承点滴,期间各种艰难险阻,都一一自心头浮现,如同亲见。

这会儿已经差不多明白了来龙去脉。

小哀捧着青花瓷的小瓶,盛开着几朵水仙花,摆放到书桌一角。

再一回首,就察觉林正阳身上气机一阵翻腾,较之先前又进益了几分。

林正阳将周身细小经脉里淤积,并且难以利用的一些灵力激发,做出一副初成阴神之人的做派,然后整理下仪容,就去见客。

出门右转,循着砖石铺就的道路,在一处有着暖气的客厅里,见到了李怀光。

初次见面,李怀光袖中两张符召顿时震动发热,提醒着他。

“果然是祖师转劫之身!”

心下顿时安定下来,李怀光旋即又想到另一事:

“不可将祖师转世之身,与那心柔牵扯到一块,此事还需推脱出去······不然万一成为道侣,那以后祖师归来,岂不是乱了伦理辈分?”

心思急转间,李怀光面色不改,当先稽首:

“本道李怀光,自朴华观而来,特为一事请教阁下。”

第二十五章般配(原第二十四章)

纸窗之外,凄风冷雨,天色昏沉。

“噼里啪啦”,一阵疾风带雨,打在窗格上,呼呼的冷风窜入屋中。

四面漏风的破旧小观里,李怀光盘膝坐于石塌上,面前横放着宝剑。

双目似开似阖,垂帘观照下田,一呼一吸之间,尽显精细绵长。

热气氤氲,自腹下生出,不断蒸腾着,好似煮开的水冒出的蒸汽,不断冒出。

热气熏蒸,如沐桑拿,行功之后,渐渐周身绵软,浑不受力,泰定安然。

行功不辍,约半刻之后,他缓缓睁开眼睛,口中长长地吐出一道锋利的白气,将小观泥墙上刺出个浅浅的小坑,隐约能见到墙后的白光。

“不妙,借住此间,却损坏了墙壁,稍后怎么向主人家解释?”

李怀光懊恼道。

这只是乡间一处小道观罢了,三两间陋舍,四五亩田地,观产本就寒微,仅仅是一对师徒二人守着。

见到上院来人,这观主早早收拾了还算齐整干净的一间房屋,给他住下,礼数都算极周到。

他本来想着稍稍逗留一二日,指点这位观主的修行,权且充作住宿之资,却不料一时行法见功,收不住剑气,把个泥墙穿透。

眼下呼呼有风声传入,他就该头疼一会儿怎么解释了。

“要是当初多学一点抟土造石的法术就好了……”

李怀光不止一次升起类似的想法。

他主修功诀,偏向水形,兼修兼修护身剑诀,法术方面多以云雾幻化,水流化生运用。

用在斗法上,水发可以衍生幻术,可以侧面掩护,也能正面功伐,剑诀更是犀利非常,等闲百人军阵也能正面击溃。

然而这时却不能糊墙。

他掌握的法术,最多能抽干水分,让墙面干燥,或者凝化出冰……要是摧毁这墙,倒是办法多多,唯独糊墙怕是不能交给法术。

“主人家殷勤招待,我却坏了墙壁,这却大是不该……我就当一回糊墙匠了!”

当即就地找出水盆,掺和了些湿泥,卷起袖子,就兴致勃勃地玩起了泥巴。

这乡下泥墙小屋,内里填充的是稻杆,混合了些碎石子,方才经他一缕剑气刺透,本身只是拇指粗细的小孔。

用不了片刻,就已经大致填堵上。

细心地用拇指将边缘抹平,微微运气,湿泥中水汽就渐渐蒸发,与原本泥墙凝成一体。

只是到底陈年的旧泥与新泥色泽上略有些差异。

不过不凑近了瞧瞧,谁也不会发现。

做完这些,他又坐回床边,取出怀里贴身收纳的金页符箓。

“祖师符箓,到底要指引我去哪里?”

这符箓是祖师亲手所留,用以接引转世之身,判定气机应当就在此县之内。

可问题是百寻不至。

不仅如此,似乎对方有意在回避一般,符箓已经完全失去了准头,只是带着他在漫山遍野地兜圈子。

“今天再寻最后一次,若是还不成,就暂且搁置,该留心另一件事了。”

提起这个,李怀光就是眉头一跳,有些不怎么情愿。

“不知道最后是哪家男子倒霉……那心柔可不是如外表一般温柔可人的啊!”

又侧卧在踏上,枕着手臂,耳边听着雨点敲打在屋檐上的声音。

外间传来“噗”,“噗”,“噗”的踩水声,随后一个童声在外唤道:

“师伯,有热饭了,师傅让我请你。”

“就来。”

拉开门扇,冲着总角少年微微笑着,李怀光跟着他去了前面。

道观有着简单的泥墙,仅仅有一人高,刷了白漆,围出一个院子。

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泥泞里,木屐的屐齿上沾着厚厚的泥,整个变得沉重起来。

走不了几步,就见到厨房门开着。

上了年纪的观主,已经等在桌边,旁边就是一灶,犹自带着烟火。

“师兄请用。”

入座后,李怀光见到桌上的菜色。

一碟放了红油的麻辣豆腐,几条两指宽的水煮鱼,一碟花生米,一大碗白米饭,最后就是一小瓶黄酒。

“乡野之地,条件简陋,怠慢了师兄了。”

老观主有些羞惭。

他本是混得不如意的,不然也不会守在这乡下小观,一待就是这许多年。

“有鱼肉,有酒喝,已经很丰盛了。”

李怀光真心觉得很丰盛了。

能有鱼肉,还有酒喝,无论在哪里都不寒酸了,何况这毕竟是乡下,还能指望什么,非要整出个八珍八素八鲜果不成?

修行到他这个境地,渐渐少食少饮,能用元气代替自然饮食,对人间食物仅仅只是尝个味道罢了。

当下慢慢咀嚼,用了点鱼肉。

很鲜美,味道很好,不出意外当是刚刚钓来的鲜鱼。

食不言寝不语。

用完这一餐后,那总角少年收拾碗筷,然后打包剩饭剩菜,带回厨下去吃。

这可是往日难得的荤腥,要不是来了客人,自家师傅可舍不得花钱买鱼。

“师兄,可以什么是师弟能帮上忙的?”

老观主关切地问了一句。

李怀光先是不答,随后看着他花白的鬓发,浑浊无神的双眼,以及眼角带着的皱纹,心下就叹了口气。

“这就是不成仙道的下场吗?有朝一日,我会不会也会这么老态龙钟?”

不过此行的任务倒也不是不能说,当下就将所谓择选道侣一事道出。

道侣未必就是夫妻,也可能是同伴,是修行路途上相互扶持的关系,较之凡俗情缘更为仙家所重。

是以选择道侣是一件需要慎重考虑的大事,尤其是其中一方本身已经修成鬼仙,算得上位列仙班,那就更要慎重了。

李怀王所持另一份符诏,就能根据一定择选标准,自行挑出候补人选。

他要做的,无非就是将这些人选,其来历家世与品性事迹,都一一查访清楚,编录成册,以备挑选。

“要说这平成县啊,近来倒是出了一个人物,。”

老观主笑呵呵地提起了刚过去不久的县试。

“县试之中,自凝真种,异香,异光,异声,持续约一刻,声势不小,如今已过一旬,当已凝成阴神,位在鬼仙,岂不是般配?”

第二十五章证验

“是这样。”

斟酌了语句,李怀光道明了来意:

“因阁下先前在县试中引动天象,疑似凝聚阴神真种,故此,怀光秉承道院之意,前来求证此事。”

“此事若确凿无误,上报道院,朝廷之后,将授予同进士功名,不必再下场参考。”

科举本身不是目的,只是手段。

筛选天下修道种子,为朝廷、道脉补充新血,才是目的。

是以,只要能汇聚真种,就可授予功名,同进士出身。

地位上,相当于三榜同进士,较之二榜进士,与一榜三甲略低一筹。

有了相应力量,就必须有相应待遇。

无论如何,这毕竟是一个道法显圣的世界。

身有道法,自然不可能再贫寒。

哪怕好吃懒做,就凭那身道法,朝廷和道脉出于安抚,也会给予最低限度的给养。

若是不然,就别怪别人依仗道术横行不法了!

这种制度,也不是先前就有,而是经历了漫长的时间后一点点雕琢而来。

本朝开国初期,就不曾有这种完善的制度。

随后屡屡有散修依仗神通法力,行不法之事。

为遏制散修,不得不推出道脉制度。

笼络散修之中修为高深之辈,为其划分道场,传下道统,组建大大小小的道脉。

再联合道脉,推行法禁,禁止无功名之人私自修法,以遏制散修数目。

朝廷招募道官,培养好似技工一般的术士,充实官署、军队,以镇压各地不法散修。

然而道官数目有限,而天下修法之人众多,缺额有限而候补太多。

即便是童生,每一县内三年也有二十名。

二十名童生,能修法有小成者,不过三分之一。

其中能筑基者,又是三分之一。

筑基之后,能获取后续法诀,包括大不限于继续科举、投靠道脉、家传道法等等,能修至法师者,十不存一。

法师,已经足以担任正经七品道官。

尽管千人修法,能成法师者,终不过五六人,但即使是这样,代代积累,整个中原修法有成者,还是远远超出朝廷能够提供的位置。

修法有成者,不得贫寒,贫寒则必生乱,必使其有所养。

这是血淋淋的教训。

试想一下,一个随时都能化身人形自走导弹的道人,如果真到了过不下去的时候,豁去脸面不要,就凭掌握的种种法术,难道不能去抢,去夺吗?

或许有人觉得这是黑道绿林的作风,堂堂道德之士,修为有成的高人,怎么不安贫乐道?

其实道理也很简单。

因为他们只要还需要在人间打滚一日,就离不开银钱。

就算他本人可以餐风饮露,与江山清风、山间明月作伴,住石窟,宿岩床,也不代表他的族人、弟子可以这么做。

本朝初期就出现过一件奇事,一位隐居市井的散修道人,家境实在难以维系,偏偏他本人除了道法之外,并无别的一技之长。

又没别的生财的法子,毕竟他也不懂得阳宅风水、炼丹合药等等修仙百艺,只有一身奇诡法术,用在与人斗法倒是适宜,于赚钱养家就不能了。

于是竟然出现一件荒谬之事——堂堂已度过三灾的阴神鬼仙,居然因为穷困潦倒,盗窃了三百两府库官银,一路惊动库神、县城隍、郡城隍,合计发下八百阴兵,结阵去拿他。

然后被其一身精湛至极的杀伐之术打得全军覆没·······八百阴兵去了大半,逃回者不到二百。

后来朝廷还是付出相当的代价,强硬镇压了这名鬼仙,但造成的后续影响极其深远,就远不是区区三百两官银能比拟的了。

此事林正阳也从一本杂记野史之中看过,其中疑点重重,不去说他,只是有一点可以肯定——从这以后,但凡修为高深者,必授予散官、闲职或是封号,每岁按例给予钱粮、布帛、茶叶等等赏赐。

或可说是安抚,也有人说是贿赂。

赏赐不多,但足以供养一家五口,过上小康生活。

至少能避免再出现那种极端事例——毕竟不是每个修道人,都能靠道法赚钱的。

那种只懂修行和斗法的极端例子虽少,但基数大了总是难免会有几个。

所谓赏赐,其实就是为了让这种家伙也能衣食无忧,别走投无路搞出事端。

这些事情,早有惯例,林正阳早已得知。

甚至,他还知道具体的待遇。

授予同进士出身,可以担任的官职不仅有道官,还有庶务官。

若是不为官,单凭这个出身,视为从九品散官,领取俸禄。

散官,即挂名的闲职,只有在职者三分之一俸禄。

实际上,想靠这个富裕是不能,但可以减免一半赋税,这才是来钱的法门——即便你真的除了修行之外一窍不通,仅仅凭借这个半税之权,多的是有人依附,少说也能当个地主,吃穿用度是不愁的。

但这个同进士仅仅授予自凝真种,或者正经下场考出,数目并不太多,待遇在从九品到正九品之间上下浮动。

别的路途,则是别的封号,比如鬼仙一律加封某某修行高妙之士,简称某某高士,待遇类比正七品散官,约为在职正七品县令庶务官的三分之一。

鬼仙开始,就有了自家庙宇,受香火祭祀,还能收到一些香火钱。

地仙称号真人,类比正五品,可为州郡正祀。

神仙称号真君,类比正三品,列为国家正祀。

天仙称号道君,类比正一品,列为国家正祀。

而乙天仙则呼为道祖,类比天帝,以帝君之仪祭之。

“如何验证?”

一系列特权,自然不能轻授,必须要切实验证过,实至名归才可。

李怀光取出一个朱漆桐木小盒,无声默诵咒语,心中祷祝,随后就见到盒中透出微弱红光,上方盖子变得透明,里面飘出一页金箔,悬浮在空中。

“此乃道工司监制,皇家术士团制成,名唤千机鎏金纸,只需一缕放开气机入内,就能保存百年不易。”

“如是阴神法力,更能延长至千年不逝。”

“也可用于辨别法力气机纯度与否,有无妖邪之气混淆,是否掺杂神力······”

大凡修成阴神者,自家法力已经过多次锤炼,由血气提纯出内气,再练成真气,直到阴神汇聚之后,方可蜕变为法力。

法力一成,有诸多神妙之处,比如法力百年不逝。

寻常内气、血气、真气,除非另有特异,在离体之后,不妥善保存,都会迅速衰竭。

即便是制作完成的符箓,其中力量也会不断流失,从数天到数月不等。

阴神法力,却可长久保存,其性足以维系百年以上。

民间有传说,一人得剑仙所赠剑囊,数十年后剑气犹存,能扑杀妖邪,正是法力之妙用。

林正阳端坐不动,身中却生出无数道光束,通体都在放出清冷如月的光辉,渐渐整个人都笼罩在一轮满月之中,双脚渐渐离地,飘在空中。

满月越来越大,光芒照满室内,渐渐占据了屋子,穿过桌椅板凳,足有三四米高。

那一页金纸张,经这冷辉一照,顿时好似活了起来,上面蜿蜒流动着好似融化的金液。

“请将法力留驻在纸上。”

一轮明月就在眼前,李怀光眼前几乎亮得睁不开眼,却还是没忘记职责。

空中大放光明的满月,边缘处留下一丝好似液态般的光华,落入金纸上,随后一轮小小的月牙,跃然纸上,带着独属于林正阳的法力气息。

验证过后,李怀王取来朱笔,亲手蘸着朱砂,在那一夜金纸下方奋笔疾书。

每一行字刚刚写完,痕迹就在渐渐淡去,直到变成水印一般。

“气机纯正,份属阴神,无有外道神力、妖邪之气······”

“外显满月之相,色相饱满,无有阴渣,品相相当完整,潜力属于上等······”

“身家清白,平成县县试之中凝取真种,旬日汇聚阴神,经验证,确认无误,实为鬼仙,宜授予高士之号,开庙祭祀,四时香火不绝······”

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李怀光渐渐觉得吃力。

书写这种批文,每一行都要耗费他的法力。

因这种批文,会惊动龙庭、冥土,甚至于保存道籍的道录司,相当于他在持续施展远程通讯的法术。

金纸本身也施有禁法,此时正抽取他本身法力,判断判词是否确凿无误。

因为涉及到鬼仙法力,所以此时消耗的气力颇多。

也幸好他本身有法师的道行,只是感觉有些吃力,但凡道行浅一些,此时已经写不下去了。

“······证验者,松山观,李怀光。”

书写完毕,朱笔脱手而出,自中碎成竹屑。

方才气机对抗之中,这支法笔,已经不堪重负。

金纸震动,飞出堂外,化作一道金光,冲着帝都方向而去。

及至远处,方才听到空中传来“轰隆隆”的闷雷声。

目送这道金光远去,李怀光转过身来,整理仪容后,郑重稽首:

“怀光为高士贺。”

“鱼跃龙门,海阔天空,自此再非凡俗。”

第二十六章制度

鬼仙,地仙,神仙,天仙,太乙,祭祀规则不一。

鬼仙之祭,在乡县,有庙宇,统一称鬼仙庙。

形制规格,大小方位,高低宽窄,乃至于祭祀的人员,庙产都有严格要求,轻易不得逾越。

在这个世界,大夏王朝,以及各家道脉,对于祭祀的审核,极其严格。

《女青阴律》曰:不得祭鬼灵。

鬼灵,祖灵,能力有限,仅能庇护一家一户,灵验些的也只能庇护少数人,所以只允许一家一姓私下祭之,不得公开受香火。

《鬼神律》有云:凡受祭祀之鬼神仙真,因其神力高低、灵威上下,而香火必配之。

能庇乡县之神,可受乡县之祭;能庇州郡者,则受州郡之祭。

若逾越之,即为淫祀。

香火有制,神力有限,稍加逾越,就是淫祀。

淫祀,即过分的祭祀。

举例而言,一名神力仅能庇护一处三百里之地风调雨水的地祇,超出这个范围祭祀之,就不能得到庇护,于人有害无益。

这种,就是淫祀。

一经查出,本地官府、道脉,将会联合查封这名地祇所有超出范围之外的庙宇,并将此事通报鬼神界。

当然,在其本身能力之内的祭祀,仍是允许保留。

淫祀于人有害,是因鬼神神力有限,不能尽数给予反馈或者庇护,只是平白享受了香火供奉而已。

《帝律》又曰:不祭消亡之物。

只允许祭祀活物,即依然存在于世间某处的存在,而不能祭祀实际上已经消亡的神。

祭祀那些早已湮灭在历史之中的神祇,只会招来来路不明的妖魅、精怪以及邪魔,反而惹来祸患。

历史上,不乏有许多知名大神消亡,而神名依旧留存于世。

有许多外道邪魔,潜藏人间,窃正神神名,谎骗信仰,企图封神,甚至真有鱼目混珠者。

不过这类能轻易被窃取的神位,多是本身就要求很低的毛神。

那种企图占据正神神位的,不等其功成,早已被天宫之中察觉,降下惩罚,灰灰了去。

林正阳的封赏下来后,一纸公文先到县衙,随即县衙之中,就通知本地朴华观,堪舆地理人文,选址动土。

建庙费用,县中拨款百两,林家公中走账,出了三百两。

李怀光半日就跑遍了全县,选了城郊交通便利之处。

本来建庙不同阴宅风水,也不必非要追求什么风水善地。

处在交通要道,往来行人很多,更能吸引香火。

前后十七日,落成庙宇。

鬼仙所设庙祭,另有规制,不同乡野之中鬼神之祭,须得请正经受箓道人到场主持。

一事不烦二主,既然先前是李怀光经手此事,顺理成章地,这件事也交由他操办。

林志清放下了手上的庶务,乘着牛车,与林正阳同车而游。

沿途,可见一块块四四方方的田垄,农人在其中往来忙碌。

乡野之间,不时有赤着双足的顽童,不顾寒冷,在田边嬉戏玩耍。

一派田园风光。

看到这里,林志清突然来了兴致,指着旁边这一大块水田,微笑道:

“这一块儿,你猜是谁家的?”

不等林正阳接话,他就自顾自地说着:

“本是你父中童生那年,族里划给他的百亩上好水田。”

他两手一挥,划了一个大圈,道:

“这一块,还有这一块,连同这坡上,总共一百亩,还有你母亲陪嫁的几十亩桑树田,后来又花了些钱,凑足了两百亩。”

“后来你父在外身故,你母哀恸过度,也随他去了,这两百地,就被族里收走。”

说到了这里,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着语句:

“嗯·······我知道你心里大概是怨的。”

林正阳沉默不语。

确实,换成别人,岂有不怨的?

“这也是一个家族的应有之意。”

林志清见他不答话,就知道果然如此。

林正阳自幼表现得早慧,幼年能记事也不足为奇。

当下只是一声长叹,解释道:

“每一个家族,要想成盛不衰,一在田亩一在人,存人存地,则家族存。”

“这人,就是族人,也是人才,暂且不提,光说这田亩。”

“我林家之中,是不允许私下转卖田地的,为何?因田亩是立身之本!”

林志清诚恳道:

“莫看那富商大贾,动辄银钱百万,岂有两百年长盛不衰者?一朝生意受挫,家业先败了三分,不出三代,就泯然众人。”

“能维系下去的,只有田亩,虽然产出不多,胜在年年岁岁,都有进益,有这田亩在,家族就能维系。”

“之所以那时收走你父母双亲留给你的田亩,是因为你年岁尚幼,心智未定,一时为人所欺,将那田地卖了出去。”

林志清又列举了数个例子,都是县中故事,最近的甚至就在去年八月。

“去岁八月,县里凌家那个不肖子,与人赌钱耍子,设局骗赌,欠赌坊一百六十十两,利滚利,不过两月,就高达两千两,没得法子,将自家三百多亩上好水田出手,贱价卖了一千二百两,还卖掉了祖宅,贴上了自家妻子的陪嫁,才堪堪还上。”

“就这,还是当年凌家老爷子曾有一位故友,看不下去,替他出声,这才这般容易了结。”

“如是不然,哼哼,就凭设局那人手段,非要这凌家小子,卖儿卖女,闹个家破人亡不可!”

林志清捻着长须,淡淡一笑:

“你在族里,少出门,不曾结交这等下九流人物,所以见识得不多,却不知这里头害人的勾当多得很呢!”

“光是读书万卷,从书本上,你是学不到这里面的东西的,以后倒是可以见识下······总之以你现下身份,这些市井小人物,是断不敢坑骗到你头上的,反而会想方设法地巴结上来·······多见识一番,或对你未来有益。”

“好了,闲话少说,我这话没别的意思,族里收回那些田,是为了保住那些田,而不多留给你钱财,也是为你考虑。”

“一来,你一稚子,保不住那些田,二来,太多钱财反而会惹来觊觎·······大体上,族里规矩还算是出于善意,存的是一片拳拳爱护之心,总是不会平白吞没了族里孤寡老幼的财产。”

讲到这里,林志清自己就笑了起来:

“以往也不是没有心怀怨念,以为不公的族人,不过等到成年时,都会归还田亩,这些年的收益族里也会补上,再说开其中究竟,也就都懂了········他们可没你争气,不到十七,就做出了好大一番事情!”

听了这些话,林正阳确实心里舒坦了许多。

从家族的观点看,这方面处置,确实没有太大问题。

父母双亡的稚子,几乎没可能保下那些财产。

不说外人,就连同族中人,岂有不眼红那两百亩田的?

不要以为两百亩少,十五亩就是一公顷,真见到了就知道两百亩到底有多大了。

《汉书·食货志》载李悝这言:“今一夫挟五口,治田百亩,岁收一石半。”

这是指亩产粟.5石。

《管子·轻重乙》河:“河淤诸侯,亩锺之国也”。这就是说,经过淤

灌的肥沃土壤,产量较高,亩产锺,即亩产0石。

石合0.333市石,折成后世,市亩产粟.524市石,市石粟重35市斤,即当时亩产粟205.市斤。

一家“百亩”,合后世市亩32.亩,则一家总收获的原粮相当于今市斤6750斤。

此世大夏,风调雨顺,各地都有地祇看顾,更有风雨之神,因此一亩能收获三百斤到四百斤粮食。

一百亩就是三万斤到四万斤粮。

按粮价十钱一斤计算,每岁产出怎么也能换到四五十万钱,折合白银就是四百两。

这已经是非常大的一笔收获了。

即便还需要交税,而粮价也有变动,这也是能让人眼红的一笔财产。

论收益稳定,堪比地球上现代的房地产。

稳定,保值,租出去就有收益。

在当下人眼中,两百亩上好的水田,就等于北上广的一套几百平的好房子,其价值实在不菲。

这等财产,放在一个不经世事的小孩子手里,就连林正阳自己都觉得不靠谱。

也难怪族里会出手。

族里真不管不顾,早晚得有人动心。

不是每个孩子都是早慧,也不是每个稚子都是开挂的主角,能在群狼环伺的处境下保护自己和财产的。

正确的做法,反而就是林家这样,先收走田地,给予照顾,等其长大成年后再发还,并补上这些年的收益。

当然········有些话林正阳和林志清都没有说,心下都是很清楚。

制度虽是好的,但是执行起来未必不会变味。

发还的田亩,肯定不是原先那些,两百亩田地,换个人来,或许拿到的就是一百亩中田、一百亩下田,甚至是一些不长庄稼的芦苇地、沼泽地·······

“你先取童生,又成鬼仙,如今入道,又能建庙,我心里实在是欢喜·······几乎看到了我家兴盛时。”

林志清看着林正阳,越看越觉得欢喜。

他人过中年,又是族长,对族里一些故事了解得很清楚。

一般这种少年鬼仙,只会出现在名门望族府上,不是别的,是各种资源获取难易造成。

林家过去也曾阔过,兴盛时,这种人杰也不少见,可惜那都是千年以前的时代了。

在如今这个时代,也实在是了不起。

别的不说,这种人杰,只要有一个诞生,就注定了一个郡望世家的升起。

只要林正阳活得够久,中途不夭折,过上几代人,就能把门面撑住,完成从一处县内大族到郡中望族的跨越。

“族里已经发还你的田地,又因你中了童生,族里出钱给你添了五十亩,你成鬼仙,族里庆贺,给你购置了一批田······零零散散的飞地怕你不好管理,这些田地全都给你想法子凑整,足足有两千亩地。”

“这里面有水田,有山地有山有水,有河流,还有个小山,还起了个宅子,你见了肯定喜欢。”

“你那庙,就建得离那不远。”

做到这个地步,可以说,族里已经尽心尽力了。

先不说这么多田亩,就说将两千亩零零碎碎的田地连成一片,这其中的难度,要耗费的人力财力,都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这可不是刚开国那会儿,而是承平上千年后,早已没有无主之地的当下。

林正阳也是唏嘘一阵,有些触动。

“真是有心了,换田很不容易吧?”

“没那么难!”

林志清哈哈笑着。

“你如今可是鬼仙了,平成县谁还不知道这事?”

“只是你一向深居简出,不喜好出门结交士人,不然早有人贴上来了。”

“一听到是为你置办田产,就连本地父母官都亲自过问此事,这事,还真就不难!”

林志清笑得很开怀。

这段时日,大概是他最扬眉吐气的日子。

整个家族,都呈现出欣欣向荣之态。

不得不说,在这样的一个道法显圣的时代,一名少年鬼仙,代表的涵义,对于人心向背,有着举足轻重的决定性力量。

至少在这样一个小小县内,确实是这样不假。

少年就成鬼仙,中年、晚年呢?

他的寿命至少还有三甲子,未来很大把握能进入上境。

一旦成就地仙,就能长生驻世,至少能在人间待上三百年。

就算不能证入上境,阳寿尽时,就凭这份鬼仙法力,转入神道,也足以承担县级城隍的神职。

这等人物,无论未来如何,都已经与市井凡俗,拉开了一道鸿沟。

第二十七章入主

牛车缓缓行驶,行至县城近郊一处。

远远就见一片湖泊,水天接连,与晴空一色。

有水鸟翱翔天空,鸭子排城队列,悠游自在地在水面来回巡游。

黑瓦白墙,四四方方的庙宇,坐北朝阳,正对着湖泊。

路过一片芦苇荡,下了车,两人步行过来。

庙宇占地约莫半亩地,分前后殿。

正门是半圆形大理石拱门,这里有一篇石刻,叙述庙宇竣工时日,以及建庙前后始末。

身穿皂衣的衙役,已经在周围维持秩序,阻挡那些无关人等。

见到林正阳过来,为首的一个小吏,满脸笑容地迎上来:

“前面来的可是林家族长还有那位邈远高士?”

他只认得林志清,至于林正阳,倒不曾见过,只是从年龄上猜测着。

“不错,就是我们。”

林志清退后半步,让林正阳先行。

与此同时,他用个传音术,在林正阳耳畔小声叮嘱着:

“邈远是你的封号,高士是你的品级,邈远高士等同于正七品,这是松山观仙人和州府主官商议后赐下。”

“这邈远,就是你叔伯祖当年曾经获得过的封号,历来只授予三七二十一岁之前的鬼仙,前途远大,也更尊贵几分。”

一边走着,林正阳一边听着他的讲述。

“同为鬼仙,这封赏也有高下之分。”

“有封号的,仪同正七品,没有封号的仅仅只是从七品。”

“除此之外,不是经由科考一途,因前人荫庇而修法成就者,也不能建庙受祭,道脉之中鬼仙也是一般无二,只能受自家门人弟子的祭拜,不受万民香火。”

“你年纪轻轻,又是在考场入道,这才由此而得殊荣·······这可是多少三界之内多少鬼神求而不得的好事,切不可轻慢了!”

林志清感叹道:

“你有此成就,生前就立下神道根基,就有了一条路退路。即便日后得不了长生,肉身磨灭,转入冥土,立时就是一方正神,又能享神道富贵,可谓是羡煞旁人了!”

鬼仙的寿数长短不一,与自家修行法门与成就高低有关。

只要不行差踏错,一般寿数都在三甲子左右,少数有延寿之能的法门会更久。

算算时日,如是二十一岁得入鬼仙,那么建庙就有百年。

百年期内,所受万民香火,其愿力都寄存在此。

一朝肉身寿元耗尽,转入冥土,这等积累,足以让这名积年鬼仙,在短时间内转化为县级地祇,甚至能竞争正七品县城隍。

就功果而言,能以人世短短百年,而由此成就,于神道而言,也是迅速。

不知多少鬼神,修炼数百年,连个不入流的神吏职位都捞不到,由此可见,封号之贵,福分之大。

进入正门,林正阳一眼就看到庙堂之上,站立着一座一人高泥塑神像。

神像外层贴着金箔,依稀是一个偏偏少年郎,面目完全看不出林正阳本人的影子。

桌案上有香炉摆放着,里面燃着香火,袅袅青烟丝丝缕缕弥漫而上。

林正阳心中有些奇异之感。

来到名义上属于自家道场的庙宇里,参观名义上对应自己的神像,这种感觉,简直如同幽灵参与自家的葬礼一般……荒谬,错位,颠倒离奇!

古怪的感觉,一时难以接受。

一名庙祝,手持点燃的香火,肃立在堂下,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祝颂着四方各路神明。

堂下还有个小鼎,此时已经有小二臂粗细的塔香,点燃在其中。

那为首的小吏一路把人领到这里,接着就自行退去。

李怀光早就等在这里,郑重稽首道:

“庙宇已成,灵境渐生,还需神主归位,主持灵界道场,承受香火愿力。”

顿了顿,似乎看出了两人的不解,李怀光耐心地指点着:

“大凡阳世庙宇,香火不绝,都能生成灵境。”

“这灵境初生,根基在于阴阳之间,毗邻阳世,又有阴质,故而实际上是落在冥土一二层于阳世的交界,也就是阴阳两界之间的缓冲地带……大部分在阳世活跃的鬼神,其灵境都是如此。”

“新生灵境若是无人主持,难以经受冥土秽气污染,早晚难免破灭,更容易吸引邪魔觊觎,还请神主早早归位,以免拖延日久,徒生周折。”

“具体要怎么做?”

“只需要依附一缕神意即可……这个新生灵境并非依靠香火而生,而是朝廷封号得来,由国家气数支持,本就是封给你的,只能你自取,旁人沾手不得。”

李怀光穿着正式的玄色祭祀服侍,指点着林正阳来到后院,彼此都是施法开了灵眼,洞察幽冥。

林正阳阴神已成,能自阴神角度观察世界。

阴神一出,法眼一开,眼前色彩褪去,只留下黑白灰三色。

再看周围,全是一派开裂的荒地,倒伏在地的大树早已风干枯朽。

两人面前有一个通体绽放着淡淡白光的巨大白玉宫殿,殿中有一神像,与林正阳本人面貌相符。

殿上还有大红牌匾,上书“高士庙”三个鎏金大字,带着淡淡的红光,远看就像是燃烧的火。

阴神跨越阴阳的界限,来到道场灵境所在的空间。

此处,是与现世之中并行不悖的另一重相位。

如果将现世当成一张纸,那么冥土就是另外的纸张,而灵境就是依附在现世与冥土之间夹缝里。

唯有修成阴神法力,才能在这灵境之中带着肉身自由行动。

林正阳不去管周围奇诡的环境,顺着那强烈的感应,径直步入殿中。

及至殿门,牌匾上一缕红光一闪,随后又偃旗息鼓。

林正阳感觉穿过一层淡淡的****,来到了殿中。

殿中空荡荡的,只有神像肃立。

林正阳趋步上前,注目其上,渐渐一缕神意投注其中。

神像微微震动,连同整个宫殿都震动起来。

弥漫在宫殿内外的稀薄白雾,好似鲸吞一般,咕嘟咕嘟被吸入神像之中,风卷残云一般。

林正阳竟然久违地感受到了饥渴,同时耳边传响起各种祈愿声:

“求仙人保佑我家天理风调雨顺!”

“求仙人保佑我儿头疼今晚能好!”

“求家宅平安,子孙满堂!”

与此同时,神像也显出他本人的面目,睁开眼睛。

指挥如意如同分身一般。

“香火愿力,就是这个嘛?”

入主了灵境,并没有再有多大变化,只是林正阳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联系,能随时透过这里增强自己的力量。

除此之外,另有许多玄妙,还需要以后慢慢揣摩。

“接下来,是荫蔽先人,子孙功业有成,自当有接济冥土先人祖灵。”

林正阳默运片刻,用自家法力,炼化这玉殿中收集的一些香火愿力,渐渐凝聚成水汽,积蓄成一片巴掌大小的雨云,没入虚空,消失不见。

第二十八章甘霖

冥土,阴山。

整片天空都是黑压压的阴云。

阴风呼啸盘旋着,带着鬼怪的哭嚎。

浓稠如石油的秽雨,终日连绵不绝地下着。

脚下踩着坚硬如铁的石头,蹒跚着走在艰险的山道上。

一名名身穿灰白色囚服,头发披散着的鬼魂,双眼无神,一步,一步地推着装满沉重矿石的板车,循着泥泞湿滑的道路,在哗哗作响的雨帘里,慢慢挪着。

远处,影影约约,可见一座高大城池的轮廓。

这是冥土之中,第三层,阴山鬼城所在。

但凡生前所造孽不多,而本身福缘浅薄,又没有什么功绩之鬼,大多先被押送至此,服劳役,采集冥铁之矿,修路搬运。

待服刑期满,孽报还清,就能换上新衣,住进阴山鬼城,作为阴山君治下一普通鬼众,继续死后的生活。

林志轩浑身狼藉,穿着灰白色囚服,艰难地搬着一块矿石,重重地放在板车上,随后靠在车沿上微微喘息。

冥土之中自有引力,吸附鬼魅之类,使其形体不散,如同生人在阳世一般。

也正因此,一些凡鬼也能勉强维持住人形,勉强塑出一个鬼身,但也因此具备人身之苦痛。

种种痛苦、欢乐都自身中感知而起,有了鬼身,自然就有了苦痛哀乐。

这阴山劳役,就是专门为凡鬼所设一道服刑之地。

林志轩自打魂入冥土以来,就被直接发放到此,终日做这苦役,不得解脱。

幸而在阳世时,他好歹也有份功名,修过几年炼气之法。

不敢说有多少根基,但魂体也较之别的鬼众强壮些,一时间倒也坚持了下来。

算算时日,阳世已过十余年,而他在这阴山一待就是五十七载,渐渐服役之期将尽。

不久,期满劫末,他就是无罪之魂,未来前途远大,就是在这阴山找上一份差事,也是可能。

这阴司果报,并非真个全由鬼神审判。

生前各地城隍土地,都依各自神职,生成判词。

死后凡鬼必先被鬼差引至城隍、土地之灵境,加盖通关文书,然后统一等候鬼门关,再一缕从其中通关,之后依据生前善功、孽报,受各层冥土吸引,落入其中。

此世之中,冥土自有一套法则运转,依据生前种种所造,会自行将死后归宿安排妥当。

浅层冥土靠近阳世,一应法则、形貌,几乎等同于阳世。

孽报较少,而善功较多之魂,在其中虽然辛苦,但到底还算得上一个不错去处。

深层冥土远离阳世,一应地貌、规则,完全迥异常世,期间种种颠倒迷离,荒谬绝伦之事,多有发生。

凡鬼生魂落入其中,本身就难以维持形态,更因为种种法则冲突,此间有许多凶险之地,一个不小心遇上,就要魂飞魄散,彻底消亡。

孽报深重,罪恶滔天,生前修有大神通之辈,无有例外,都会落入十八层冥土之下,受这等磋磨,几乎无有生离之期。

任凭生前有再大神通,只要不曾修成阳神,到此难以维系神智,不曾领悟道性,就不能长久存身。

而想要从十八层之下的冥土逃出,须得彻悟天仙大道,方才能有望超脱

林志轩生前未曾有甚大罪,孽报也少,但他病死得也早,也没多少善功在身,所以也没多少优待。

歇了一会儿,他弯下腰,挑了一块不算太沉的矿石,费力搬到车上。

环顾左右,尽是一群面如蜡纸,眼神麻木的鬼魂,机械式地挪动着,根本无人理会得他。

“恨不能当初多活几年,多做些善事,死后日子也不至于这么难熬。”

他一声长叹,几乎要落下泪来。

即便他此刻公然偷懒,周围也无鬼监督。

这些鬼魂,能有他这般清晰神智者,千中无一。

这些年他不是没想到逃离,但根本没有指望。

阴山附近,好歹是一处安全的服役之地,有阴兵来回巡视,庇护期内服役之鬼。

然而阴山之外,就是自由之乐土吗?

逃离此地,就是自由?

推翻阴山,就是民主?

不过都是些妄想罢了·······无论生前死后,都不存在所谓自由、民主之国。

冥土之中,处处都是危险,他一个小小凡鬼,哪里都去不得。

别的不提,这阴山高逾千丈,连绵数千里,岂是轻易能翻越的?

还不如老老实实服役,努力修行,赎清罪孽之后,就能进入鬼城居住,再找一二正经差事,好歹也是条出路。

休息片刻,正要继续工作,忽然,他身体一震,僵立在原地。

耳边有轰鸣声,好似雷霆炸响。

眼前千万颗白色、金色的星点乱冒。

一时间,几乎站立不稳。

阴沉无光的冥土天空,照下一束白光,直直地将他罩在其中。

刺眼的光亮,几乎睁不开眼睛。

久违地感受到了温暖,整个人都好似泡在温水里,通体舒泰。

林志轩闭着眼,泪流满面。

光束之中,豆大的雨点打下原本还是淅淅沥沥的,渐渐就化作瓢泼大雨。

仰面感受着洁净的雨水,伸出手,捧了一把,当空饮下。

雨水清澈,甘甜,受这雨水一番洗刷,他的魂体更加稳固,一应污秽都被洗去。

囚服消融在光中,换上了一层干净整洁的新衣。

在这甘霖雨露、白光照耀下,丝丝缕缕的黑气,断断续续地,自他的魂体之上冒出,随即被冲刷而下。

这是他本身的罪孽,随着他服役多年,本就已经残存不多。

如今已经尽数拔除。

林志轩感觉到一阵轻松,好似脱去了某种束缚,通体轻盈起来。

周围也有不少受苦的鬼众,本能地靠近,伸出手来,想要触及那难得的光明温暖。

然而刚一触及光中,顿时好似硫酸遇水一般,呲呲作响,魂体冒出青烟,好似受到常人了灼伤。

难言的痛楚,使得这群鬼众嘶吼着退开。

“我之甘霖,彼之毒雨。”

见到这一幕的林志轩心有所感,叹道:

“这是我家后人有了出息,这才能光照先人。”

“你们不是我家之先人,却是享不了这份福分。”

周围的许多受苦鬼魂,都是悲哀恸哭。

然而再也不敢靠近。

不久,光束渐渐收拢,而雨水也渐渐稀少。

最后的光和雨,没有散去,而是化作一曾淡淡的乳白色毫光,罩在林志轩身上。

周围的鬼魂,都不再敢靠近他。

尽管它们已经失去了神智,但是依旧有趋利避害的本能,畏惧他身上这层浅浅的白光。

一时洗刷尽罪孽,林志轩却不知接下来如何行止。

过往他都是待在这阴山采矿,偶尔才能见到鬼差一面。

也只是匆匆一瞥,根本不能搭上话。

对于阴山之外,也只知道有个鬼城,里面住着许多鬼魂。

正在林志轩踌躇间,远处就有几匹足踏黑烟的鬼马一阵小跑着赶到,为首的一位阴兵喝道:

“那边可是林志轩?”

林志轩答道:

“正是本人。”

这阴兵身上与林正阳一般带着些毫光,不过是如血一般的煞光,带着浓重的煞气,一见就知道是沙场征战过的老兵。

那为首的阴兵上下打量了下,又拿出公文、画像,对照了下,才满意地点点头,道:

“你生的儿子不错,如今修炼有成,已是鬼仙一流人物,今塑造灵境,公文已通传鬼神之界,按阴司之律,可福泽冥土两代先人。”

这阴兵伍长笑道:

“你妻,你父母都已寻到,如今就差你一人了!”

“阴山君已有令喻,要加你为阴山之吏,速速随我前去拜见君上!”

林志轩心中火热,这还是他首次听闻阳世间的音讯。

“不想阳儿竟这般争气········他能有这份本事,也不知是吃了多少苦头,才换来的!”

“我这个做父亲的,倒真是对不住他了·······唉!”

那阴兵又再三催促,他才上马。

几匹黑马踏着黑烟,风驰电掣,向着远方而去,渐渐化作黑影。

第二十九章观礼

平成县,郊外,邈远高士庙外。

本地县丞,并县令,在百步之外,遥遥观礼。

亲眼见到林正阳亲身入内,即便早有所闻,县令还是禁不住心中惊讶:

“不想这位邈远高士,竟如此年纪轻轻。”

“谁说不是呢!”

县丞也是慨叹道:

“每当想到这人,自觉过往都活在梦里·······天下英杰,何其多也!”

“相较之下,我辈自诩郡县之才,却不免显得可笑了。”

县令一时竟是无言。

他也曾参与科举,一路童生、秀才、举人,最后捞到一个三榜同进士,托了恩师人脉,才得以为官一方。

起初不过是从八品太仓令,岁岁考绩,都是优异,得以擢拔,历时九载,官升三级,才转任到这平成县为一方民政主官。

不知不觉间,已过而立之年。

就当初同科而言,他已经算得上是官运亨通。

一路走来,风风雨雨也是经历不少,许多辛酸,许多辛苦,真是一言难尽。

转眼间,就见一位弱冠少年,不过是一朝彻悟,就追上了他过往二十余年努力········

这心里,可谓是五味杂陈,实在难以分辨自家到底是怎么个想法。

嫉妒?自然有,但这是人家的本事,羡慕不来。

羡慕?肯定,我要是有这本事,何必终日埋头经卷之中,受这案牍之劳苦?

敬畏!这是最直接的感受!

即便已经退在百步之外,站在庙宇之外旁观,依旧能感受到一股气机,自内敛之中展开,以庙宇为中心,向着六极八方而去。

浩浩荡荡,绵延数百步之内,缓缓扫荡而过,种种异气都被驱逐、绞杀。

这股气机,好似带着一种凌驾于凡人之上的威严,扫荡而来之时,县令浑身寒毛直竖。

这个瞬间,他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不仅如此,身边的县丞道行较浅,更为不堪,身躯都是微微颤动了几下,退后半步。

受鬼仙之威势所摄,两人都是动也不敢动,只是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庙宇。

在灵眼之中,那庙宇地下,好似有扇门户,缓缓洞开,光明自其中透出,照亮了半边天空。

“灵境打开了。”

县丞的声音带着酸涩,又不无歆羡。

有此一方灵境,即是众生主,能庇护众生死后之魂,不受冥土之苦。

这就是无数鬼魂求而不得的正果,然而于仙道中人而言,不过是戳手可得。

随即,他们感受到那股盘踞在周围的浩荡气机,逐渐向着其中收拢,渐渐涌入那扇门户之中。

不久,门户掩上,光明逐渐消失。

只还有丝丝缕缕白光,显示在外,不时驱散着周围的不洁之气。

“灵境之门开阖自如,这邈远高士已经成功掌握灵境,自此再无变数了!”

观礼,到此就算结束。

朝廷赐下灵境,都是有数的。

每塑造一座,都需要自国家气数之中支出一份,甚至每隔一年、三年,都还要再补充一些气数,依据品级高低而赐下。

就算国家气数浩荡昌盛,也经不起太多消耗。

绝大多数气数,都要用在镇压天下各地潜龙,消减天灾人祸,以及维持体制之上。

真正能动用的部分,不过十之一二,就这还得给龙庭福地,以及历代功臣封赏,以及不可避免地年年祭祀各路正神、仙真。

最终剩下的部分,才是可以用于封赏每年新生鬼仙的。

在阴阳两界的间隙之中,用气数塑造一座灵境,是一次性消耗,但也是不少。

是以,每一个封号,每一座灵境,都是格外看中,绝不允许冒名顶替,更不能让不知名的鬼神夺了去。

观礼,既是郑重,也是一种监督,同时也是保护。

灵境有主之后,便有了基本的防护之能,不会轻易为外人所夺,才能放心。

“每一座灵境,都是一位三品官啊!”

县丞已经从方才见到的震撼里,缓了过来,苦笑着:

“不知我这一生,能不能为家里争得一个诰命。”

“三品大员死后才有谥号,赐牌坊,能成灵境,我是想也不敢想·······”

摇了摇头,他颓然垂头叹息:

“据说到了五品,死后就有赐字牌匾,也算光耀门径了,死了也不会受苦。”

县令回过神来,也是一时唏嘘。

县丞是举人出身,补的缺,才捞得一个县丞。

五年前就是县丞,现在还是县丞,不过是从一个下县调到了上县。

他这辈子,除非道业有成,也如面前这位一般成就鬼仙,不然五品就是上限。

举人入仕,就算积功再多,见顶了也就是如此。

这还是因为他是正经科举出身········要是自书院里,国子监,乃至于各地一些官方书办私考,或是自衙门之中小吏考级而上,那升迁还要艰难。

本朝除了正统科考选官之外,还有官方书院每年推荐,以及国子监等等蒙阴出身,这些基本升迁到七品就是见顶。

各地官办藏书馆阁之地,也有所谓书办考试,门槛极低,只要能考核合格,也有些小官做,不过大多都是些卑微的杂官、到死都混不到一个正九品。

除此之外,还有天子特旨加封,或是军功转民政而来的官职等等·······

来源虽多,但是只有正儿八经地当到三品大员,死后才有正经谥号,有灵境可居。

所以才有一说,一座灵境,等于一位三品官。

“光耀门径,这其实不难。”

县令笑着,这县丞到底还是出身低了些,这些事情其实不算什么隐秘。

当下就指点道:

“其实只要担任公职,都受享国家气数,只是依据品级、职位多寡不一而已,为官一方,久而久之,自生光明。”

“只是秉气有限,多半都用在个人,剩下用于家中,能有余力用在先人身上的,不多。”

“因国家气数分润下来,层层折扣,本就不多,不能单单指望这个。”

“但这其中不是没有诀窍······”

县丞当即郑重拜下:

“请赐教!”

县令点点头,也不卖关子:

“所谓会者不难,难者不会,这诀窍就是一心为民,一心为公!”

第三十章阴阳

“一心为民,一心为公?”

县丞有些迷惑:

“这不是老生常谈吗?”

县令哼了下,有些不悦道:

“那······你做到了吗?”

声调有些拉高,显然有些不悦。

县丞讪笑了两下,不敢再开口,恭敬地听着。

县令继续说道:

“都说了,会者不难,难者不会,这道理人人都懂,可不见得人人都能做到。”

“为官一方,不管官职高低,只要你真能办成一二件实事,真真切切为万民生计考虑,为他们谋福,就是有大功,纵然朝廷不赏官,总也有人记得你的好,念着你的名。”

“你所想的光耀门径,不过是水到渠成罢了。”

“这名望,如同光伞,亭亭如盖,用在你我身上,就是万民伞,用在王者身上,就是华盖。”

说到这里,县令语气就显得幽幽,似乎想到了某些事情。

“古有能臣诸安山,治水有功,为官四地,先后都大治,调任之期,万民齐齐来送,受万民伞四把,尽管到死官品也不曾超过四品,但他却成为了一方正神,这还不能说明这等诀窍吗?”

县令指点着周围,划了一个大圈:

“公门里面,是上好修行地啊!”

“造福一方,纵然无人知晓,天地鬼神却知晓,自然在阴间与你记功,成你的阴德。”

“虽说公门里面,庶务缠身,不利仙道修行,但却是积累功绩,为先人积攒阴德的好去处。”

“这才是我辈投身公门的最大动力!”

县丞听得恍然大悟。

县令却谈兴已尽,不肯再多言。

再回首,关注庙宇。

庙宇,灵境之内。

林正阳在李怀光指引下,按部就班完成了各种仪式,入驻了灵境。

随后李怀光就自行退下,只留下林正阳一人独自在其中主持。

灵境之中,是一片光明的宫殿。

整个宫殿都由白玉塑造,约有一亩地大小。

宫殿之外,就是层层灰雾。

神意沉入殿中神像之内,顿时感知之中,延伸到了整个灵境。

就仿佛整个灵境成为了自己的躯体,而自己以一种奇异的角度,能观察到灵境之中一举一动。

灵境并不算大,上下不过百尺,方圆也不过一亩。

除了一座白玉宫殿矗立在此,就只剩下一些荒芜的土地,以及一些腐朽的草木。

神意透出灵境,就见到现世之中,李怀光一身祭祀之袍,双手拢袖。

感觉到他的神意,这位青年道人含笑点头,问道:

“可是有事相询?”

神意略一运转,就化作一个由光的线条构成的简单人形体,连面目都是线条勾勒。

震动空气,发出奇异的嗡鸣声,林正阳问他:

“灵境之外,似乎连接着冥土与现世?”

李怀光笑着点头,道:

“这个自然,灵境本就是在阴阳交界之处,由气数塑造而来。”

不等林正阳发问,他热情地讲解道:

“国家设官,治理天下,牧守万民,自然辖制万民之气,此气与香火不同,别有妙用。”

“此气之运转,牵扯家国之运数变化,因而又叫气数,万物得此气方生,失此气者必死无疑。”

“以此气,可造灵境,实则是在阴阳之间,塑造一片乐土,好比皂角之水,吹成那漫空泡沫,这灵境就如同其中一个泡沫。”

“灵境初生,脆弱如同泡沫,必须有人主持,不断转化冥土死气、秽气,再汲取阳世灵气,以生气、死气此二气,算作清浊,填充灵境,使之渐渐稳固、充实,才算一方稳定的道场。”

“若是能以灵境转化一片冥土,由虚转实,在阳世显化,就是所谓福地。”

“在此基础之上,有日月轮转,春夏季节转化,五行齐聚,自成一方小界,那就是洞天了。”

“至于洞天之上,那就是一方界天,这天就是天道,那时已经是与阳世、冥土并立的另一天了,比如如今的天界,就是如此。”

林正阳听了,与前身记忆两相对照,感觉没有出入。

“谢谢。”

李怀光稽首道:

“这本是我分内之事,此间无论有甚疑问,都可再来问我。”

神意收回,回到灵境之中。

林正阳一念之中,灵境就“活”起来,渐渐有了呼吸。

原本灵境,恰如气泡一般,华而不实,内里其实空荡一片。

在林正阳主持下,这灵境如同常人一般,吸入外界气机,再呼出杂气,排除浊气。

阳世之中,能供吞吐的灵气,除了少量淤积的地气之外,就是一些香火之气。

随着呼吸入,在灵境之中弥漫,很快就自行降解,经过多次复杂而繁琐的循环之后,炼化为灵境本身的力量。

冥土之中,倒是有许多富裕的死气、浊气、秽气涌入,浑浊不堪。

顷刻间,白玉大殿上,就多了许多污痕,外面半亩沙土上,多了许多黄黑色的浊流。

皱着眉,林正阳停下了灵境本身的呼吸,不再接受源自冥土的浊气。

灵境之中,万物变化,莫不由心。

尝试了几次,调用整个灵境的力量,加上本身法力,终于让这股源自冥土的浊水,起了变化。

浊流被沙土覆盖,沙土上不知如何而来的枯树,重获新生,长出了一些嫩绿的新芽,在大片的灰白黑之中多出了一点生机。

少量的浊气,淤积而下,在摄图之中,逐渐沉积,丰富土壤。

经过这一番变化,林正阳明显感受到,整个灵境变得“重”了一些,不再显得那么虚浮梦幻。

“这就是灵境的成长了······汲取阴阳两界之气,炼化而归入本身,渐渐由虚转实,最终形成实质,就是福地了。”

“这跟人身修行何其相似?”

“外界灵机为我汲取,经由我本身精气神烹炼,循环往复,不过几个周天就纳为己有,增添我本身法力,这灵境成长也是一般无二,只是灵境成长,除了清灵阳和灵秀之气,还需要佐以一些重浊幽冥秽气,以调和阴阳,演化五行。”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人身修行,难道不是在效仿这灵境成长之法?”

“可见万物之理,也有相似相通之处。”

想通了这些关节,林正阳留下一缕神意,尝试着将人身修行之法,化用到灵境之上。

或能借此触类旁通,明悟更多造化之理。

随后,再不留恋,一个纵身,就跨越阴阳,回返现世。

一阵天旋地转之间,穿越了无形的障碍,双足踏在青砖铺成的地面上。

再一回神,眼前还是那庙,那神像,周围还是那庙祝,在颂着经文。

远处李怀光手里拿着净瓶,正用柳条洒水。

恍惚间,林正阳再看这景,这屋,这人,似乎有什么变化,有似乎没有变化。

细细体悟之间,却是对阴阳之妙,有了一番难以言说的心得体会。

第三十一章劫气

虚空之上,肉眼不可见的黑气,带着浓郁的红紫之色,弥漫开来。

好似墨汁投入水杯之中,迅速晕开,淡化,逐渐融入其中。

高空之上,风云变幻,转眼就生出无数浓厚的乌云。

数十颗明亮的星辰,或红或金,或带白光,纷纷发出光束,拦截这朵乌云。

星光摇曳,然而终究无能为力,仅仅拦截了小半云层。

大半黑云,汇入云海之中,散入四级八方,顺着风雨,渐渐播散到整个中原。

林正阳仰观星象,却是察觉到今夜星光格外明亮。

略一推算,卦象之中却仅能见到一点趋势,见不得其大略。

“怎么了?”

小哀披着一身薄薄的轻纱,站在身后,轻声问着。

“今夜的星光,太亮了。”

小哀抬头看去,正见到夜空之中,一轮明月,与星光齐辉。

这是非常反常的情况。

众所周知,在月光明亮时,星光往往为其掩盖。

“是有些太亮了······”

龙身带来的视力,让她瞧见夜空中无数密密麻麻的雨点,好似暴雨梨花针一般落下。

雨水之中,带着令龙感觉不畅的气息。

“下雨了,但这雨点,有点奇怪。”

小哀伸出手去,空中雨水就自行漂浮而来,在空中聚拢成一团清澈的水团。

“这雨······”

定定地瞧了几眼,小哀歪着头,有些困惑地自语着:

“奇了,方才明明觉得不对,现在再看,又没有了·······”

林正阳用阴神之法眼去瞧,一样看不出什么。

心下微动,他略一沉思,手中就托着一方小小的玉质宫殿,道:

“可能是某些大能的手段,凭我二人现在的道行是看不清楚的。”

“我用主神殿让它显现出来。”

巴掌大小的袖珍玉宫中,照出一层水光,迅速刷过整间屋子。

别的都没有什么变化,唯有眼前凝聚的雨水,中间显出丝丝黑线,如同虫豸一般,扭曲、活动,挣扎着好似要扑到两人身上。

“劫气。”

“原来他们是打的这个主意。”

林正阳对此并不陌生。

此世自古以来就有杀劫一说。

所谓杀劫,乃是因劫气酝酿而生。

小到一家一姓,大道国家大势,都有劫数。

或是人劫,或是天劫,或是地劫,或是水劫······

其中波及最广的,就是杀劫。

杀劫,乃是清算因果,削减积累太多的修行之人而出。

“天地之间,长生不死的仙人多了,就会导致清浊二气失衡,劫气就此酝酿。”

“一旦累积到一个阈值,爆发出来,就会掀起一场浩浩荡荡、绵延十年、百年的杀劫。”

“大劫开端,就是劫气弥漫,诱发各种变乱。”

“此气朦朦胧胧,散入天地之间,引发人心混乱,搅和得天地不安,过往一应因果,都会纷纷引发,爱恨情仇,都在劫中清算。”

“不出意外,先是王朝有变,随后,各地妖邪四起。”

“再往后,各地潜龙四起,各家道脉都要被卷入,彼此不得清闲,都要下场厮杀一番,还清本身欠下的孽债!”

“这些都是过去玩惯了的手段,不值一提········不过按照我的估算,应该还不至于这么早到达这个数值,大约是有人提前引发了,这至少是天仙中人才有的手段。”

林正阳面色沉重。

他前身运转天道,执天之行,曾制成一套清浊两判针,分别镇压在天地四级。

这套灵宝能定大界灵机,判清浊二气。

就算灵机被汲取过多,导致清浊二气失衡,也有这套神针镇压,徐徐化解,会留下数百年的缓冲时机,不至于一时引发巨变,导致浊气倒灌。

更何况,此时不比过往,冥土体系早已成熟,多余浊气、死气都会为冥土吸引,不会在阳世淤积太多。

就理论上而言,纵有劫数,也不会太大,纵然爆发,也不至于这般浓厚。

“这劫气强得有些过分了。”

林正阳运用自家法力,催动无形真火,尝试着炼化这缕劫气。

然而过了半刻之后,这缕劫气才被炼化,散成一大团浊气,被林正阳打开灵境之门,镇压其中

“就连我以阴神层次的法力,对付这么点分量的劫气,都需要这么久,这很显然是有人动了手脚。”

“本以为能在这个世界安安静静地修炼,不想才过了点安稳日子,这里又要生乱,真是·······人世处处无乐土!”

林正阳有些不满。

“对方是什么层次的?”

小哀问道。

“啊,大略估计是天仙之中的佼佼者。”

“我前身布置过天罗地网,至少有两位数以上的星君在位,没有天仙手段是做不到这么大场面的。”

深吸了口气,林正阳把小哀揽在怀里,温存了片刻,方才开口问道:

“上次你提及过,有个未探明世界需要关注下,好像还陷进去了一个轮回者,是吧?”

小哀带着几分怨念的声音,从怀里传出来:

“你总是喜欢做甩手掌柜,等到你去探明情况,那个叫王秋的,早死一百次了!”

小哀别过头去,不想理会他,但还是回答着:

“我已经以你的名义派出了精锐的轮回者队伍,去了那个世界。”

“只是目前还没有明确回复,情况不是很乐观·······未探明世界,总是有着许许多多意料之外的危险。”

林正阳正想开口,小哀就很有默契地说道:

“不许去!”

林正阳讪笑着,知道小哀真的是生气了。

“我不是觉得这里不太安全嘛·······想着去别的世界避一避,顺便练练级,然后再回来。”

大劫将至,区区鬼仙,在这个即将上演神仙乱战的时代,根本排不上号。

“就算去,也不能去这种未探明的世界······你莫不是忘记以前狼狈跑路的事情了?”

“未探明的世界,就算突然跑出来一堆邪神也不奇怪。”

“到时候,你要怎么办?还是如前几次那样,斩断因果,孤身逃生?”

小哀那双澄澈的眸子,带着隐隐的担忧。

见到这样的她,林正阳就心软了。

“那依你,去那里?”

小哀的眸子瞬间亮晶晶的,小脸上带着雀跃:

“我要你跟我一起,去有龙脉的那个世界!”

龙脉·······

林正阳回忆了下,没有印象。

“有龙脉的世界不少啊······就算是主神开辟的那些副本世界也有龙脉,不过都不成气候就是了。”

“不是那些,那种只能存在几十年,总共只有一个星球的世界算什么世界!”

否定了他的判断,小哀提醒着:

“就是那个,有命格和气数,所谓气运流的仙侠世界!”

“那个啊······我记得那个世界也有天地人三界,只是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天仙,倒是不错,那就是它了!”

第三十二章胡人

蜀中城破,都城残缺。

高台之上,一众僧道站立其上,各秉法眼,观城中气数变幻。

台下,胡人王子阿骨打,冷冷地下令:

“城中许屠城三日,不封刀!”

此令一下,传令骑兵四处传达军令,不久城中血光冲天。

一众僧道各怀悲悯之色,然而无可奈何,只是各自念诵圣号,却继续用法眼观看气数。

中央一道黑紫气柱,盘踞其上,黑龙时隐时现,显然是王者之气象。

城中原本还有一道残缺的黄色气柱,此时渐渐倾颓,中道催折,随厚断裂消失。

隐隐可闻,星坠有声。

远处,一颗斗大晨星,带着青意,忽地黯淡下去。

见此情景,数个玄门高功,并梵门大和尚,都是空中诵经,念念有词。

“此间王气已尽,天柱摧折,蜀王已然身死。”

一名玄门羽客上前恭贺着胡人王子,然而话语未尽,却是禁不住怆然泪下:

“然则蜀中子民何罪?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一名梵门僧侣,脖颈缠着一串人骨骷髅念珠,腰间挂着一柄骨节锤,冷笑着上前驳道:

“此言差矣,此间之事,皆因业力所致,按你家之说,就是气数所致,若说有罪,这便是他们的罪过了!”

“你!”

这玄门道人当即大怒,掌中发出雷声,就要把这梵门僧侣当场击毙!

其余几名僧道都是冷眼旁观,正要看两人斗法,就听到这阿骨打含怒喝道:

“够了!”

阿骨打冷眼瞧了这几名南国僧侣,心中略有不屑,但安抚人心却一时离不得他们。

“别忘了请你们来是做什么的!”

僧道各自归位,行礼之后,念诵真言,施法度化城中冤魂。

各自经文,在真言念诵下,诞生种种异象。

空中有天女散花,天音奏响,将一片天空都染上光明,其中诸佛菩萨显现法身之相,或是慈悲,或是严肃。

另一处,祥云联结,清气丝丝如雨,洋洋洒洒,织就帘幕,重重水光之中,种种祥瑞之气降下,上界神人仙真,纷纷有感,显现身形。

佛光、道气,都依附于中央一根紫黑色的气柱之上,由这磅礴的气柱供应力量,催生出无可匹敌的道力,超度着城中不断腾起的血光。

那血光之中,无数新死冤魂,含冤而生,血光在空中不断被佛光击打,被瑞气消减,渐渐被压了下去。

“恨啊,我恨啊!”

“杀胡,杀胡!”

“蜀中城破,我有罪!”

冤魂都在哭嚎着,齐齐呐喊,声震鬼神界,几乎要形成鬼蜮。

大凡这类屠城之地,若是事后不镇压冤魂煞气,往往都会形成鬼蜮,引发种种诡异难言之事。

一路行来,胡人军队也没少制造屠村、屠城之事,为此诞生的冤魂不知其数。

这些冤魂对上军气饱满的军队自是无可奈何,但少数觉醒了清醒神智的鬼物,却会衔尾追杀落单的胡人士卒。

这半道上,先后有近千名胡人因此遇害。

因而,南下之后,阿骨打不得不倚重男人之中的僧道两家,用其术镇压冤魂,打灭其魂魄,使其不能再为难活人。

“阿弥陀佛,一念怨恨,即堕阿鼻,四大皆空,便生极乐!”

“·······早消怨恨,安分受死,还可宽恕,不肯受死,都要灰灰!”

佛光渲染下,悲悯梵音郎朗响起,在一众僧侣主持下,不断消灭城中道道腾起的血光,使得冤魂无处可依,被空中不时出现的黑暗漩涡吸引而入。

“上帝仁慈,为尔开解,甘霖雨露,化尔冤孽。”

“·········今生已去,前尘斩断,去往冥土,早托人世。”

如同碎玉一般清朗的道音响起,道炁横扫当空,削尽亡者怨恨。

这些冤魂,生前为人屠杀,无力反抗,死后一腔怨恨,本待化作冤魂厉鬼,前去报复,然而再次被镇压。

不仅如此,在场诸位僧道,都是男人之中的高僧高道,修为高深,大德之士,各自法门都是极其上乘。

这一应冤魂,能超度化解怨恨的则还罢了,若是冥顽不宁的,自是不懂天时,逆了天道,少不得被当场击碎魂体,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连鬼都做不得!

受胡帝敕封,在场诸人,以后都是统领天下玄门佛门的领袖人物,他们背后代表的师门一脉,也纷纷因此得益。

正因如此,此事他们不敢不尽心尽力。

“以南人法师,制服南朝之鬼;以南朝军队,攻破南朝之城,此乃以南制南之法,用在此处,正是相宜!”

阿骨打身边一个心腹胡将咧嘴笑道:

“王子灭了蜀国,以此大功,谁还能不服呢?”

阿骨打也是放声大笑,笑得肆意而狰狞。

城中,蜀王宫中,御道之上,一片松柏之下。

一具尸首扑倒在地,穿着蟒袍,配着玉带,手中牵着一名穿着缟素的女子。

两人手牵着手,相对倒在树下,死相凄惨,面上都是带着血污。

空中无端卷起阵阵狂风,带起风尘,空中更是无端响起雷震之音。

随即一道漩涡打开,光明乍现,如同明月当空,照在宫城之中。

一前一后,两道璀璨灵光,伴着虹柱,向下直扑入两具尸首之中。

城外,一众僧道都瞧见此处异象,面显惊容,瞪大法眼,目视城中。

一轮明月当空升起,挂在城中上方。

此时已近晨光,东方之处已有鱼肚之白,却被这轮明月生生盖过。

月轮光华如水,播洒而下,一应道炁、佛光都被阻挡。

任凭在场诸位高僧高道如何卖力,都分毫不能寸进。

“不好,这是何处来的高人,干扰我等行法?”

茫茫天际之上,陡然出现一颗明亮大星,带着青紫之意,越来越亮,逐渐升上星野,居于北辰之侧。

紧接着,是晴空响起雷震之音,一道虹桥自天而降,挂在半空,直至穿过城池,贯入宫城之中。

“这是什么?仙佛托生,在这时,这地?”

一众僧道都是难以理解。

“还有这星,分明不在所有星宿之内,这是什么?难道是隐星?”

“胡扯,隐星无光,之内推算,肉眼难见!此星色泽青紫,又夺北辰之位,自是一颗帝星,主王者之气,方才那分明是一位王者诞生!”

“你们都是胡说八道,我连云道有辨星秘术,此星分明是一颗新生星宿,主天机将有大变!”

“够了,你们都别说了!快看城中!看啊!”

一名老僧,哆哆嗦嗦地,颤抖地指着城中,面色惊怖,似乎见到了极其恐怖之事。

众人这才停止争辩,各起法眼,向城中望去。

这一看之下,各自都是心下剧震!

城中血光凝聚一片,在月轮之下形成一片血云。

血云之中,数以万计冤魂渐渐汇聚,各自咆哮,遥遥与黑色气柱相对。

这也还罢了,区区冤魂,纵有数万,也难靠近半分。

王者天柱已立,就是得了天地人大运,此刻就代表着几分天命。

然而城中却有一道白色气柱,如有筷子粗细,渐渐盘旋而生,这会儿几乎能有黑柱三分之一之高。

那血云之中冤魂,正不断靠近这稀薄气柱,拱卫周围,渐渐连成一片。

“这不可能!蜀龙已死!哪来的龙气!”

“这不是蜀龙,蜀王龙气是黄龙,这是一条白龙,明显淡薄许多,不是蜀王。”

“等等,这龙气已成天柱,到底是哪家的王侯!”

待得辨明之后,在场诸人面色各有不同。

“各位,王者之气,相隔百里都能望见,却绝无可能白龙鱼服,更无可能瞒过我等所有人耳目以及身后道脉师门!”

连云道的那名道人,出首打破沉默:

“趁着那胡人王子不在,我就直言罢!”

“蜀龙与黑龙相争,已有月余,而今蜀龙崩,而黑龙疲敝·········此时此刻,却有一白龙环伺,诸位当知晓其中意味。”

意味,意味着什么呢?

眼下胡人军队都已四散城中,胡人王子身边不过带着几十名亲卫。

这时只要随便来上一支埋伏的奇兵·······别的不说,这城中分散的五万军队,都得留下。

就连这胡人王子,能否逃生,还得看运气。

打仗打到这个程度,就算孙武复生,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将已经散入城中奸淫掳掠的散兵游勇聚集起来。

一旦遭遇奇袭,只要一千,不,甚至于只要几百,几百骑兵,足以打开局面。

要是能有他们配合,生擒这胡人王子,全歼此地五万精锐之师,都有八九成把握。

八九成把握·····足够冒险了!

第三十三章最后一搏

天空之上乌云翻卷,雷鸣震震。

地上狂风呼啸,卷起草木。

“咔嚓”、“咔嚓”声过,代表主帅的旗杆,经劲风一卷,摧折成数段。

“不好,气数压制!黑龙有难了!”

在场大德各自各自持定各家望气秘术,观望空中数百丈高的紫黑色气柱。

只见城中一根稀薄、虚幻的数十丈白色气柱,沉浮不定,柱中隐隐有一条细小的白蛇,冲着黑龙遥遥吐信。

浓厚的血光染红一片,拱卫着这根气运所化的天柱。

随后,空中数十颗或大或小的星辰,齐齐亮起,照亮一片星野。

“数十颗将星齐聚蜀中,这,这可都是能名动州郡的一时名将啊,遍数整个益州也不过两指之数········竟然在这里汇聚数十位之多!”

有辨明将星之位的高人,大惊失色道:

“最离奇的,这等英杰人物,竟然突兀汇聚此地,而不为外人察觉!”

“必然是牵扯到中原龙气与草原龙气消长的大变故,有气运迷惑,使我等不能以道术窥测!”

“而今既然我等能够直接看见,说明布局已成,已无需再行遮掩······此次当是整个中原龙气对草原龙气的一次绝地反击!”

又有人幽幽地叹道:

“此次乃是最后一搏,若成,胡人王子死于此地,这条草原黑龙就此夭折,中原龙气尚可挽回局面。”

“那胡人老汗我曾瞧见过,不过是龙脉旧主,他只代表三分之一的龙脉,加上年老体衰,早已不堪重担。”

“这阿骨打才是龙脉真主,草原上来的黑龙,代表着一半以上的龙气,他若是死在这里,草原龙脉等于腰斩,就再也压不住中原龙气,未来之事,尚可计较!”

连云道的道人缓缓道着:

“诸位,我等到底都是南人出身,畏惧胡人兵锋犀利,因各自师门道脉、族人好友拖累,而不得不来·······索性牵扯进来还不算太深,此时还有缓和余地。”

“又不是是草原上那位得两代汗王信任有加的长青道人,早早投靠胡人,得胡人封赏的,早已与黑龙气数纠结过深,脱身不得的·······”

连云道的道人展颜一笑:

“姑且问一下,各位当都是有脱身之法吧?”

“若是无有,贫道尚可援手一二,助诸位脱离漩涡。”

扶龙庭一事,一旦插手过深,彼此气数纠缠,想要脱离所需代价就会越大。

因王者兴兵,革鼎天下,少不得有杀伐之事,其中无辜遇难之人,岂能无怨恨?

那种种罪孽,都是暂时为王者气数压制,并非真的全部不在。

若是最终功成尚可,自然都是功德不少,道业精进。

若是半道夭折,就得衡量下罪孽与功德多寡,不定得赔进去全副身家连带自家性命········严重的还要牵连师徒、族人,乃至于过世的祖先。

可谓是一场豪赌。

在场诸位,都是有师承有来历,家底丰厚之辈,岂能没有几件压箱底的本事。

这抵挡罪孽之法,自然都是早早备齐。

正是为了类似于眼下这种情况准备的——一旦情况不妙,自然是要早早抽身。

或是假死,或是替形,或是转嫁,或是法宝·········

倒真的没有谁敢轻易赤膊上阵的。

“看来各位都是有所准备,那就好,那就好。”

连云道道人点点头,指着远处,正在一处缓坡上,带着一二亲卫,独自观望着风景的胡人王子,道:

“诸位以为,我等合力,擒下此人,献给真王如何?”

此言一出,如石破天惊!

··········

蜀王宫。

一片光幕笼罩之中,林正阳已经苏醒许久。

周身到处弥漫着乳白色光雾,不断涌入身中,愈合着各种伤口。

同时,按照早已准备好的降临程序,开始提取残魂本身的记忆。

身中一团淡黄色的光团,隐隐形成人形,被一种无形之力摄去。

在主神殿这件灵宝的亲自主持下,区区一个落魄蜀王的残魂,毫无抵抗能力。

很快,这位蜀王的过往记忆,就已经整理完毕,剔除了大量冗余信息,剩下的都打包上传,随时可供调用。

另一边,降临到蜀王妃身上的小哀,也是一般操作。

过了片刻,站起身来,又是精神抖擞。

小哀睁开眼睛,眨着眼睛,唤道:

“王上~”

林正阳正在给降临在这个世界的轮回者们编辑命令,猛地一听到这个渗人的声音,一个不妨,就抖了一下,群发了出去。

“哎······我不小心,发得太多了!”

小哀却是依偎着他,也不理会那条支线任务,只是好奇地打量着。

这蜀王倒是个好相貌,真个俊朗不凡·······可惜记忆里是个本事不怎样的宗室,唯一的亮点就是与王妃感情不错。

“别这么看着我·····这不是我的身体,也不是我的样貌,这么看着挺奇怪的!”

林正阳摸着鼻子,站了起来。

他们周围有光罩着,处于防护之中,外面看不到也触及不到,是给轮回者降临的标配之一——无敌护罩。

上限自然是存在的,不过他们属于内部人员,自然要用最好的。

一般没有同层次的力量,是不可能攻击到护罩之中的人的。

除此之外,为了能顺利完成预定目标,他们还做了许多准备。

“果然,如我之前所料那般,龙气是可以继承与转化的。”

小哀附身的蜀王妃,倒是个身材苗条,有着扶柳之腰的江南美人,

此时一颦一笑之间,自有百般妍态。

可惜林正阳阴神大成,法眼时时观照,看人从不看外貌,而从元神气机而判断。

在他眼中,眼前的“蜀王妃”,实则就是通体如玉,额间生者两只小龙角的萝莉哀。

所以这般作态,不仅没有魅惑到他,反而让他感觉到一股子可爱。

“蜀王新死不久,我掐着时刻,算定了他天命将尽、魂魄未分的那一时刻,带着你我灵体冲进其中。”

“如此一来,他就处于将死未死的薛定谔叠加状态。”

“若说他死了,天柱已崩,龙气已散,代表他的天命却还未散入天地之间,同时他的残魂还未曾在残存气运的转化下完整形成元神,离体而去。”

“所以他这一刻,身体死了,元神却还未离体,没死透。”

“我夺舍其中,摄去他本身元神,以此为中枢,借助灵宝之能,吸取周围散乱却未曾散尽的气运,大致还收拢了三分不之一,形成属于我的龙气,立起了一支天柱。”

“不过这天柱底子虚浮,也没有真的上应天命,只是扣下的原本该被胡人黑龙夺走的那份天命,偷龙转凤立起来的,不过这些都不要紧——”

林正阳放出身中光明,阴神之光,缓缓透出。

周身大团白色的云气,自城中各处汇聚而来。

经他周身清辉照过之后,很快都变得服帖,聚拢到头顶之上。

这些被转化过端午气运,渐渐拼凑起一方白色的华盖,约莫有半层,笼罩着他。

转化的速度并不快,依旧有大团的白云散乱在外,只是胡乱地聚拢着,大致上凑成一个气柱。

因而显得整个天柱很是虚幻不定。

只有最内里,不到百分之一的云气,经他炼化后,显得韧性十足,轻易动摇不得,撑起了气柱的架子。

在柱身之外,犹自有丝丝缕缕的云气,在不断溃散着,白白浪费掉。

林正阳也觉得可惜,这些气运都是真的能直接炼化增益法力的补品,但此时却不是计较的时候。

“我强制召集了周围的轮回者,前来绞杀这只黑龙,一旦功成,就能稳定气数,同时真正坐实这个身份,成为统领益州的蜀王。”

“值此神州板荡之际,我以一力挽天倾,必受天下之望,得九州龙气认可,真正化龙!”

“此乃蜀龙最后一搏!”

“我也是我之龙气新生之劫!”

第三十四章造鼎

蜀都,宫城内,冷宫。

汉白玉的台阶下,长满了一尺高的荒草。

随着陆陆续续的白光闪过,一名将领,凭空闪现在这处僻静的宫殿。

冷静地打量了下周围环境,这名年轻小将右手一挥。

身后一闪白光组成的巨大门户洞开,轰隆隆,大堆的重甲骑兵,缓缓列阵走出。

“出发!”

下一刻,五百多名骑兵保持匀速而行。

重骑兵列阵居中,轻骑兵前后左右侧应,开始循着大道巡视。

城中各处,纷纷有这类白光闪过,随后就是一支军队冲出,旋风一般撞入战场。

三十多道大大小小的队伍成建制地,开始拉网围剿分散在城中烧杀抢掠的五万胡人,以及攻城时充当炮灰的降兵残部。

林正阳一路收拢着败兵,缓缓聚拢起上千人,重新编队,修整之后,击溃了一队胡人,占据内城,缓缓收拾局面。

“昨夜攻城持续了一夜,方才破城,胡人本阵损失不大,但是冲阵的降兵损失不小。”

“不过随后的屠城之令帮我一个大忙,这蜀中都城很大,能居住五十万人口,这些胡人精锐散入其中,就必可避免地分散起来。”

“本来这也不算战略失误,因为此时此刻,在这片地区,确实不存在能够做黄雀的势力了·······占据半个益州的蜀王都兵败了,何况那些大大小小的节度使?”

“攻城半月,前后填进去人命何止三万?尽管都是受降的南人降兵,也差不多到了极限了。”

“再继续下去,士气难免受阻·······事实上,胡人南下以来,一路气势如虹,偏偏在这城面前被阻挡了半月,已经是很不妙的消息了!”

“要是天下人都纷纷效仿,胡人每攻一城都要拿人命去填,那有再多的士卒也是不够用的!”

“哪怕是为了未来计,他也必须要洗城一次,以震慑天下人,这就是跟我做对的下场········下次再遇到这事,守城之将就得考虑城破之后的后果,多半会望风而降!”

“这就是为什么古代攻城总有血腥屠城之事的缘由!”

“此乃攻心之计,也就是兵法之上的不战而屈人之兵!”

“那胡人王子就军略上而言,其实没有错误。”

“残酷战争过后的大屠杀,也能消解这些士兵在生死边缘积累的压力,更有利于恢复士气。”

“可惜啊······我不是土著,我是开着外挂来割韭菜的异界来客,我的技术手段远超这个时代·······”

林正阳叹道:

“神通不敌天数,天数不及玩家啊!”

“我已经解析这个世界的部分规则,现如今我与麾下的轮回者,就是一个个意识降临这里的玩家。”

“有传送门调兵,开着全图视野,有轮回之城后勤,无论软硬实力都是远胜于你·······你凭什么赢我?”

“技术代差的优势,到了这种地步,已经不是别的方面能够弥补的了。”

全图视野之中,自上而下,数十股大大小小的红色军气,侵略如火,拉网式地绞杀着城中分散着的丝丝黑气。

好比棋盘一般,代表我方的棋子,虽然总数较少,却有组织地包围着一个个敌方落单的零散棋子,然后一一吃掉。

不过半个时辰,城中乱兵,就已经被快速机动的骑兵们绞杀了大半。

林正阳缓缓聚拢着蜀君败兵残将,渐渐已经收拢了有两三千人。

这些军队在重新修整后,依旧能保证一定的战斗力。

作为王妃的小哀,也收拢了一批宫女太监,在后方整理工事,准备饭食。

早餐用的是大锅饭,就是每人满满的两大勺子熬得厚厚的米粥,配着些简单的咸菜。

饥肠辘辘的林正阳喝了一些后,又继续关注着自家身上的气运。

来到这个世界,最大的目的就是收割一批本土特产——气运。

此世的气运,与主世界那边不同,是可以代替天地灵机,直接吸收转化为功行的。

辛辛苦苦吐纳天地灵机,一点点炼化为本身法力,耗尽一生,也未必能成为一名法师。

然而吸取足够多的气运,你甚至可能在短短数月之内成就真人。

此世之真人,标志是修成元神,与主世界鬼仙类似,但别的方面有所不同。

汲取气运修行,相较于吞吐自然灵机,迅捷何止十倍百倍?

除了不能直接跨越某些特殊的关隘之外,有大气运者修行堪称神速。

这过了几个时辰,林正阳顶上白色华盖,已经铺满了四分之三。

通体洁白如玉,丝丝白气垂下,笼罩全身。

华盖之外,一方云彩汇聚成型,有一座大殿那么宽大。

云气之中大多都是白气,小半属于红气,间杂着些许黄气。

至于青气,更是一丝也无。

对镜观照,那占地约半亩的云气上方,一座碗口粗细的白气气柱,在一团血云的拱卫下,向上衍生数十丈。

虽说还显得透明虚浮,但此刻已经聚拢了数千军民的当下,也明显沉淀了许多。

数千人拱卫身边,形成了一小团白气。

这数千白气,根根挺立,汇聚到顶上的华盖之上,再联系到这根延伸到天上的气柱之中。

万民进贡气数,给予王者,王者才有这大气运。

“华盖都是虚的,天柱也是假的,都是我夺舍的蜀王身份借来的东西。”

“这些都是虚浮不定的,我要看我在这个世界有没有获得一个本命气。”

云气、华盖、天柱之光,层层遮挡,隐藏了王者之器。

林正阳一时难以在这么庞大的气数之中,找到自家本命之气。

望气之术在此弊端尽显无疑。

能见外运,不能见内运;能见色彩,难以辨明本命高低。

大部分望气之术,都只能大略观看下色彩。

就这还得事先做足准备,事后还要大病一场。

能如林正阳这般清晰的,要么已经成仙,要么天赋异禀,不是后天可以习得。

即便是如此,也看不到最核心的本名器量。

王者之气数,何等浩荡?

光是林正阳聚拢起来的这么一些残气,都不到全盛时期蜀王的三分之一,这云气铺开就能占到半亩以上。

顶上气柱冲出数十丈,上接天命,下贯冥土,可谓是合天地人之大运。

外人来望气,上有天光垂下,中有云气遮掩,内有层层华盖庇护········

一旦成了气候,身边还有依附王法的英灵、过往敕封的鬼神拱卫。

在这种情况下,谁能探查王者本命气数?

就是林正阳自己一时都找不到那个本命气。

找了许久,才凭借着冥冥之中一点灵感,瞥见了一缕筷子粗细,向上冲出三尺的青色本命之气。

这缕青气,与别的气不同,在中央稳稳向上挺立,丝毫不为所动。

只是让林正阳颇有些计较的是,这青气显得有些虚幻透明,好似水印一般。

惊鸿一瞥之后,这缕青气,就被轰然盘旋涌入的云气彻底掩盖。

再一注目,就见白色云气隐隐成形,在空中勾勒出一个三足小鼎。

鼎身虚幻,满是裂痕,很是模糊,周围不断有云气盘旋着,小团小团地涌入其中,弥补其上。

再之后,气柱猛地一震,轰的一下,光明更甚,同时挡住了他的视线。

第三十六章运衰

就在林正阳努力收拢残兵败将,并且招呼轮回者军团封锁城内时,城外大营内,阿骨打下马修整,卸下盔甲,在一处营帐之内休息着。

此处原本是之前大军驻扎的营帐之一,原本容纳近数万人居住的营房内,此时却只剩下寥寥数千辅兵看守,自然显得很是空荡。

自古大军进发,必有辅兵、农夫相随,甚至一些不怎么讲究纪律的队伍里,还会有随军军妓、小商人等等,浩浩荡荡,一路走到哪里,哪里就成一团市集。

在彻底南下之前,阿骨打他们的胡人军队,每次出征,都需要战兵一倍以上的辅兵随行,在草原上驱赶着成千上万只牛羊随军。

此次攻略蜀地,他只带来了三万胡骑,其余都是本地收降的降兵,充作炮灰,可战之兵约有五万五,剩下全是一些辅兵、农夫,于是号称十万大军,前来攻城。

其中真正的精锐,只有那三万胡兵,是他母族以及收服的部落勇士,也是他转战千里的本钱,折损一个,就少去一个,根本无法补充。

所以他也是爱惜得很,凡是难事、送死的事,都交给南人军队去做,是以在先前的攻城之中,总共也没有折损多少、

这会儿营帐之内,有数十名打扮得花花绿绿的南人少女,个个都生得白皙秀美,有着丽色,言行举止间大异于普通民间粗俗妇女,都是他的下属自益州境内搜集到的绝色。

此时此刻,这些原本娇生惯养的大家闺秀,却不得不陪着小心,曲意逢迎,捶背捏肩,端茶递水,半点不敢违背。

她们身后亲族人的性命,都拿捏在眼前胡人王子的手心里,不由得她们不尽心········但凡稍有忤逆,就是举族贬为奴隶。

阿骨打惬意地享受着一名紫衣少女的膝枕,边上一名明眸少女小心翼翼地递上水果。

满意地眯着眼睛,他难得地打着盹。

持续半月的攻城,他实际也一直处于深沉的压力之中。

纵然休息,也是和衣而卧,就连一身沉重闷热的甲衣,也是不敢脱下。

这种情况下,休眠质量可想而知。

战争之中,局势千变万化,任凭事先计划再好,都有可能在不经意间翻船。

一旦失败,就可能陷入死生之境。

尤其是当你肩膀上承担着数万人的性命,一个决策就可能导致胜利或者败亡,那种压力更是成百千倍地放大·······

不是真正地亲临前线之人,是永远也难以体会一名真正处于这种战阵迷雾之中将领的心思的。

整支军队,处在战场之上,随时都可能面临战争,上至统帅,下至小兵,都积累了相当大的压力与负面情绪。

这也是为何一旦城破,难免出现奸淫掳掠之事。

无他,无非是通过杀戮、抢劫、征服、奸淫等等手段,舒缓这过于庞大的压力。

直到城破那时,数万大军自缺口处涌入。

登高望远,城内喊杀之声渐渐平复,反倒是各地零星地开始出现火光,他知晓是自家军队正在执行屠城之令,胜局已定。

于是,才赶着晨曦将至之时,抛下那群和尚道人,跟随着亲兵回返大营。

这紧绷了半个月的神经弦,一朝放松下来,顿时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现。

上下眼皮子一阵打架,很快,他就沉沉睡去。

不多时,鼾声如雷。

睡梦之中,迷迷糊糊之间,他好似来到了一个战场之上。

到处都是血肉模糊的尸体,尸山血海。

散乱在地的兵器漫山遍野都是。

血液染红了泥土,低洼处汇聚成溪流。

空气里,到处是难闻的血腥味,混杂着各种难闻的臭味。

是熟悉的战场上的味道······

远处,还传来阵阵喊杀声,马蹄声声声不绝于耳。

灰雾涌动间,他浑浑噩噩,好似在骑马。

身边也有骑士跟随,只是面目都瞧不真切,看着就好似不像真实。

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在做什么,只是自顾自地,习惯性地骑着马。

阿骨打熟练地骑着马,穿过几处战场。

眼前的景物模糊不定,几次变化,恍惚间,竟然好像回到了草原。

草原上,他与队伍失散,周围渐渐汇聚了无数面目狰狞的鬼怪。

他们死相凄惨,拖着残缺之躯,衣服沾染着血污,都是怨恨地望了过来。

密密麻麻,漫山遍野都是。

他惊恐之下,顿时打马离开。

然而无论跑出多远,各种鬼怪都是层出不穷。

“还我命来!”

“我恨啊!”

“快来陪我!”

生前因他而死的南人百姓,何止百万?

眼下尽数都化为了索命厉鬼,纠缠不休。

这时,他不知为何,只感受到恐惧,惊慌之下,只知道打马逃避。

也不知逃了多久,周围聚拢过来的厉鬼包围得越来越紧··········

终于,他一个不小心,被一具死相凄惨的女鬼从马上揪了下来,重重地跌倒在地。

随后,成千上万只鬼怪,扑了上来,将他的血肉一块块撕咬而下·······

“啊——”

“哈——哈——”

大帐之内,阿骨打满头大汗,自梦中惊醒,喘息着,惊疑不定。

梦中最后被万鬼撕咬而死的场景,实在是过于写实了些,就连他这个见惯了死人的将领都难以接受。

“怎么突然做了这种梦?”

大帐之中,侍女都已经退出,只剩下他一人,面对着空荡荡的营帐。

心里有些烦躁,隐隐感觉到不妙,阿骨打掀开营帐,走了出去。

方一出帐,一股寒风袭来,吹得热身子打了个冷颤。

正要退缩之时,又听到“咔嚓”一声。

却是不远处一杆帅旗被劲风摧折,旗帜带着尖锐的竹竿,倒伏而下。

“轰”地一下,正擦着阿骨打的鼻尖而过,重重地砸在地上,差点削去他半个头颅。

阿骨打浑身惊出一身冷汗,随即就是怒不可遏。

自己·······竟然差一点就死得莫名其妙!

然而周围都找不到一个可以发泄怒火的对象。

心绪更是烦躁,感觉处处不顺。

就在此时,他察觉不到之处,顶上本属于他的紫黑色气柱中,剧变已生。

一条黑龙,被远处不时打来的白光袭击,浑身血迹斑斑,鳞甲散乱。

原本已经生出的四只爪子,此刻已经被斩断三个,唯一一个也是留着血液。

伤口处,不断有丝丝缕缕云气泄出,散逸在外,向着远方而去。

原本高达百丈的紫黑色气柱,渐渐倾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下降。

已经不足原先四分之三。

顶上云气散乱,红色、黄色、白色的云气散乱混杂,好像是被搅乱了一般。

周身原本有重重伞盖一般的云气护持,此刻都已经散尽,仅仅只余下一层单薄的青色华盖。

即使是这层伞盖,骨架也有些散架,出现了几个缺口,不时还有着青气散逸出去。

只是时时都有丝丝青气自虚空之中弥补而来,减缓着这层伞盖消失的速度。

但弥补的速度,显然远远不及气数散失的速度。

丝丝青气之外,纠缠着密密麻麻的白灰色小人,数目何止十万!

其中每一个都是一个微缩的人形,俱是面目狰狞,带着怨毒,隐现血光。

远远望去,就是一团团血污,渐渐污染着云气,腐蚀着护身吉气,要扑入他身中,报报仇雪恨。

第三十六章老谋深算

营寨之外,高台道场之中。

周围一圈用黄布围起,布面写满朱砂符箓。

商议了一番过后,勉强达成一个共识之后,诸位大德高人,都是默默等候时机。

虽说道法本无情,但修法炼道之人,却非泥雕木偶。

如若真有挽回之机会,他们自然愿意见到一个南人出身的潜龙夺了天下。

这人心一点小小私心,哪怕是早已飞升天界的祖师,也不能强自改变。

是以,多半他们心中,都是乐意见到那胡人王子倒大霉的。

“唉,这胡人王子完了。”

这边气数剧变,岂能瞒得过近处的一众僧道高人。

那边白蛇已经在短短几个时辰内,在他们眼皮底下,完成了一次华丽地蜕变。

不仅击垮了黑龙,更是夺取了其大半气数,成功由蛇化蟒,甚至生长出爪子、双角,成功化为两爪白蛟。

反观胡人王子这边,原本已隐隐有真龙之象的黑龙,一败再败,败得莫名其妙。

不过短短几个时辰,就先后被斩断了三只爪子,几乎毫无反抗之力。

眼下,更是连天柱都摇摇欲坠。

天边,凡人肉眼察觉不到之处,接连有流星闪过。

“快看,又是将星陨落!”

一名高僧再顾不得沙门威仪,惊讶地指着天机。

就在他手指过处,又是一阵星光闪过,这次接连五六颗星齐齐闪过。

虽说都是些不甚明亮的小星,但也意味着至少有五六颗将领陨落。

但凡能引出这等星辰呼应的将领,本身必然有些才能,占据一定的气数,至少也都是足以担任军中校尉一级别的。

这等人物,一个军中能有多少?

这会儿却好像下饺子一般,纷纷划过天际。

“差不多有五六十个了吧·····”

“何止,这会儿死得特别快,光是我数过的就过了八十了!”

在场僧道几乎都麻木了,也没别的事情可做,就剩下望气观星这两件事情打发时间。

此间所遇之事,过往任何典籍都是不曾记载。

至少,任何一个师门前辈,都不曾遇到过像眼下这么经典的气数大变局。

变化之迅,堪称史无前例!

光是旁观这种场面,他们都看得如痴如醉。

别的时候,他们怎么能这么真切地感受到气数变幻之妙?

将星如雨,纷纷而坠!

乳白色的气柱之中,数十颗明星冉冉升起,星光璀璨,高悬天际,将东方初生的太阳之光,都给比了下去!

新生的白蛟,头生双角,腹生双爪,鳞甲全黑,而双目带青,有着金须红脊,端的是全所未有之龙相。

黑龙与白蛟战斗许久,节节败退,终于断去三爪,遍体鳞伤,在空中哀鸣之后,渐渐不再出面,躲回到已经缩水很多的云气之中。

见到营帐上方,已经缩水一半有余的云气,以及渐渐倾颓的紫黑色天柱,有僧人就是双掌合十,低头叹道:

“阿弥陀佛,黑龙此次受到重创,已经没有还手余地了。”

“从气象来观,四爪折去三爪,鳞甲都被扯断,这是大不详之兆啊!”

龙身之上,爪子,角,都有进攻的寓意,而鳞甲带有守备的寓意,前者象征主力军队,后者一般象征守备部队。

这两者都遭受重创,尤其是四爪直接折断三爪,说明黑龙麾下主力部队折损了至少四分之三……甚至全面。

“王者之器甚大,胡人王子之所以能化成黑龙,一来是大雪山龙脉地气支持,三来是麾下精兵强将,三来是天数远转,中原潜龙彼此征战不休,给了草原潜龙各个击破的机会……如今一战而尽没其兵,这胡人王子气数再维持不住这等大器,黑龙将失龙形,恐怕要降为幼蛟,甚至蛇蟒……”

“不出意外,今日就是屠黑龙之时!”

“可怜这草原龙脉,已夺天下三分,气数已能超蛟龙之格,化成黑龙,距离真龙也仅仅只差最后一线……却倒在这区区一条白蛇面前,这气数变幻,人力莫测啊!”

边上有道人摇头道:

“倒也未必,那大雪山龙脉我曾经远远探查过,位居昆仑之侧,是自三大祖脉之上分离出的一条大龙脉,气势雄伟,根基深厚,足以支持百年大运!”

“此战虽然大不利,但胡人还是大有缓和余地,只要今日这胡人王子能逃得性命,草原龙气至少还有几分根本在,背靠大雪山龙脉自能徐徐弥补气数,退守北方,维持住一个南北朝相对的局面,还是有可能的。”

“嘿,这城中那位,算计之深,谋划之远,简直是难以想象……今日之前,天下之大,竟无人察觉还有一道龙气潜藏此地,等候这许多年,生生在我等眼前玩了一出惊天动地的大逆转!”

“这城中若是无有高人,我摘星子宁可把这对招子挖下来,给各位下酒佐餐!”

摘星子嘿嘿冷笑了下。

“瞧着吧,能把各家真人,上界飞升祖师都给瞒过,这城中那位甚至几位一家道脉筹谋这么久的布局,会给胡人翻盘都余地吗?”

摘星子以己度人,生生脑补了一个莫须有的道脉,暗中辅佐一条潜龙,布局数十年,一直隐忍至今的剧情。

乍听下来,在场诸人都是半信半疑,然而往深里想了想,又都纷纷大点其头。

“确实够隐忍!”

“不知是哪家道脉,竟连上界飞升的天仙都能瞒过,想必于天机数算之道,造诣很深啊!”

“如今再看,之前那位蜀王,当是这家道脉用于掩盖真龙的替身,蜀龙一死,黑龙疲惫,正好真龙借此登场,一举吞并两道龙气……咦,这么布局真是妙啊!”

“真是绝妙!蜀龙根基孱弱,龙气也微,正好真龙未发迹前潜藏其下,也不会被过于压制……若是过于强大的龙气,反而不利真龙崛起。”

“更妙的是,历代龙气成王化龙都有一难,偏偏之前潜藏在蜀龙麾下,以蜀龙挡替了此厄难,如此成王之关已过,真龙天子一举吞并蜀龙龙气化龙而出!”

越是想着,众人越是觉得布局精妙,环环相扣。

“如此布局,我等事先竟然半点风声都不曾察觉,可见幕后之人谋算之深,滴水不漏啊!”

“这黑龙……怕真是十死无生了!”

“花费这么大心力,等待了这么久,无非就是想要一举吞并草原那条即将飞跃的黑龙,以便扫平真龙崛起之厄难,蜀龙都是可有可无,这条草原黑龙才是中原真龙竞争天命的最大阻力!”

“试问?又岂会在这里让他逃出生天?”

连云道之主长叹一声,稽首道:

“诸位,时局已经明朗,是时候决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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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天命转移

秋风萧瑟,晨光已起。

厚重的云层,翻卷着灿烂的红霞,在天空片片排开。

蜀都城外,一条蜿蜒的小河边上,是一处高地缓坡。

此时此刻,胡人王子阿骨打,就在这里,收拢着残部,清点着人数。

就算再怎么白痴,在长时间见不到联络骑兵的情况下,也该发觉不妙了。

更何况,此人实是胡人之中难得的文武双全之辈。

自幼他就喜好南人的文化,却对一干腐儒学说不屑一顾,偏偏对南人的史书、兵书和地理人文,很感兴趣。

甚至曾乔装打扮,在南国之中学习数年,亲身考察各地。

南下之策,就是他首倡,并劝说胡人各部南下掠夺。

此人虽年轻,却是胡人百年难得一见的有大略者,并且很得人望。

这等人物,又经过数年军旅生涯,自然见识不凡。

在心中感觉不妙之际,就果断收拢兵力,派出哨骑,并且抛弃大营,徐徐转进,临走之际更是在营中布置了大量陷阱。

站在高地之上,遥望远方。

晨光之中,巍峨高大的城墙上,一片红旗竖起。

自身边亲兵手里接过一个千里镜,胡人王子调整了下镜片,拿眼去看那旗帜上的字号。

一片“蜀”字撞入眼帘。

d放下手里的千里镜,交付到亲兵手里,阿骨打双手都在颤抖。

尽管早有不详之兆,但是毕竟心里还存着万一之念。

万一是城中杀得兴起,所以传兵令没有找到人······

可这旗号明明白白地打碎了他最后的侥幸。

“少汗·····”

年轻的亲兵担忧地问道。

“我······我无事·······哇!”

走不过半步,他就哇地一声,呕出血来。

抬起头来,面色苍白,毫无血色。

“少汗!”

几名亲兵都是大惊。

“医官,医官呢?”

“南人的萨满法师呢?”

主帅呕血,立时引发了骚乱。

“不要慌!”

强打着精神,喘息着,就着身边两名亲兵的扶持,阿骨打用着前所未有的虚弱声音,说道:

“这里的事情不能传出去!”

“不能透露给南人知晓······尤其是南人的萨满!”

眼前几乎快要睁不开眼睛了,意志也是渐渐昏沉。

似乎是意识到这样不妙,趁着最后还清醒,他语气急促地道:

“以·····以别的名义,悄悄地,唤来医官!”

“还有,就是········警惕南人,但是明面上不要表现出来!”

“······最后,是小心南人的萨满·······他们不可信·········”

话音未落,眼前就是一阵天旋地转。

再也支持不住,意识重重地坠入黑暗之中。

“少汗——”

在最后一刻,所有的声音都好似从极其遥远的天际传来,显得是那么缥缈、虚幻。

········

城中。

就在胡人王子昏迷的前一刻,城中一处大宅被暴力攻破。

工业化流水线生产的合金钢床弩,射出数十支碗口粗细的弩箭,一击击穿墙壁,带来一阵惨叫声。

“上火枪!”

“三连发!”

带队的武将,毫不拖泥带水,右手一挥。

顿时,队列有序变化,让出三排穿着红袄,内衬三层布甲的火枪兵。

依次排成队列,最前排半跪,二排半蹲,后排战立。

“吁——”

哨声响起!

数百道火舌,喷射而出。

噼里啪啦,一阵齐射,空中弥漫起硝烟。

大门早已打成筛子。

枪声响了三阵,过后,破烂的大门轰然倒塌。

“杀!”

“火枪不能连发!”

门后数十名胡人,赤着上身,挥舞着兵器冲了出来。

为首的胡人更是爆发出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化作一道黑影,沿途卷起一阵旋风。

几十步的距离,倏忽而至。

带队的那名武将,是六年前就灵魂降临此界的轮回者。

不过一个打量,就辨认出了那名胡人的身份。

“能爆发气血·······独自完成个狩猎的胡人勇士,看来是个大鱼!”

正想着,这数十名胡人,已经冲到最前方的火枪阵列前。

就在此时,一道哨声相处,噼里啪啦又是一阵齐射。

齐射过后,接连又是六次齐射。

为首的胡人,瞪大眼睛,整个身子被击退,不断有细微的爆炸,在他的身上发生。

与他同时冲出的胡人士兵,也都被密密麻麻的钢珠打中,惨叫连连,倒在地上。

不敢置信的他,仍旧站立不倒,原本旺盛得如同狮虎一般的气血,好似放在漏水的水桶一般,迅速消逝着。

“怎么······可能?”

他至死都是迷惑不解。

“交给蜀王的,都是阉割过的火枪啊!”

轮回者降临的武将,挥挥手,命令辅兵打扫战场,颇有些兴味索然:

“要不是为了等待主宰降临,开启攻略主线,早在你们南下的时候,就让你们见识到排队枪毙了!”

“嘿,以前我们都是糊弄你们玩的,还当真了?”

“要不是这个世界有上界,有仙神,还轮得到你们作威作福?”

作为一名资深轮回者,也修习有道法,他却是知晓,这类存在上界的世界,确实很棘手。

先前打前站,他们暗中汇聚,积蓄力量,但都不敢拿出太过超前的知识和技术。

在这类天机相当灵验的世界,任何一项划时代的先进技术出现,都会得到天眷,降下部分气数。

随着技术推广,丝丝气数更是能汇聚成洪流,即便用于国战都有所增益,用在个人那更是一笔天文数字。

所以之前做社会实验时,就有轮回者这般试探过。

结果引发了异象后,拿出机枪的轮回者反而遭了天谴,不得不退回轮回之城。

相反,仅仅只是使用工业流水线生产的火枪、床弩、连弩、布甲,就没有问题。

因为这实际上技术积累已经足够,仅仅只是再后续推进了半步或者一步。

超前半步,甚至一步,都是对文明整体地推动,自得天眷,在这个世界直接就会有气运增长,自天而降,汇聚到一定程度甚至可以说得了天命。

但是超出太多,就是异物,会引来上界干涉,甚至鬼神的警惕,反而得不偿失。

若非如此,种田十几年的那些轮回者,又岂会止步于此?

“好了,检查下周围,派几个人搜索下,看看有没有遗漏的。”

“对了,但凡胡人,不留俘虏!”

屠城之夜,城中居民死伤惨重,这是必然要报复的。

所以,此战之中,但凡胡人,一个不留。

“轮回者:赵志敬,你有一条未读通知!”

赵志敬面前闪过一个虚拟光屏。

点开后,他沉吟了一下,唤来一个亲兵,吩咐道:

“王上有令,胡人首级要砍下,垒土成山,做成京观,刻字记碑,以示后人。”

“一会儿你带一队人,在后面用大车装上,都送到南门城门令那边,自然有人交接。”

这亲兵是他此身乡党,看着只有十六七岁,却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子。

因他降临不久,在别的轮回者的互相照应下,很快发迹,之后升官很快,乡里之人都来把自家子弟送来。

在此时,乡党、族人、同学,都是天然的盟友,关系相对可靠,于是他也依据此时的规则,提拔了不少人,组成了这支队伍。

“是,一定完成将令!”

一丝不苟地行礼后,这名少年,小跑着就去叫人,准备车马去了。

待到这亲兵去远了,赵志敬方才有闲暇,找了个空旷处,浏览更新了数百次后的主神面板。。

这次动用数万人,约三十多个队伍,少的几百,多的有几千,都是早早潜伏在蜀地的轮回者。

他们都是积年的资深者,彼此之间,不漏痕迹,联络全用主神面板,私下全部都是一副土著作态。

也得益于此,很多时候,土著们针对个别轮回者的计谋,在群策群力以及各自情报互补上,都是一览无余。

至今没有被识破过。

点开公会面板,首先就是新出的置顶帖自:

“五色气运使用说明——官品与气运配置,我在气运流仙侠世界当官修炼的日子》。”

“鬼仙之后的道路解析——地仙的构成要素,仙躯,仙灵与道场》。”

“世界任务阶段二:一统益州、荆州、豫州三州即将开始。”

“阶段一任务贡献积分核算中,本世界可兑换特产清单如下:本世界气运,官品,道书,灵药,神兵·······”

········

城外,一众僧道高人,仗着各自道法高明,都能望远,自然都是瞧见了城头上旗帜变换。

随即,望气术也能观望到,城中属于胡人的军气已经彻底被白光扫灭。

一道天柱徐徐上升,渐渐有五六十丈,如同合抱之木粗细。

其中白蛟已经强壮许多,腾飞上天,不时耀武扬威。

反观黑龙,已经彻底潜入云气之中,不敢再现身。

紫黑色的气柱越发矮了下去,竟然已经不足六十丈。

散乱在外的云气,大团大团地,向外泄出,其中大半都被白蛟撕扯、吞下。

“城中五万精锐全灭,四万降兵、辅兵被俘,此战已经结束!”

“不出意外,三两年里,中原就可大定了!”

在场诸人仰望天空,都是心生感应。

天命,已经自草原黑龙之处转移,分散到剩下所有潜龙之中。

距离最近的白蛟更是在空中不断腾身,炫耀般地顺着天柱而上升。

一缕玄而又玄的气息,自极高之处酝酿而出,化作丝丝紫气,自上垂下。

白蛟更是兴奋,舞动着,向上一迎。

那紫气与白蛟合到一处,顿时,原本两爪的白蛟,腹下有鼓起两个鼓包。

同时,周身也多了些许神秘的纹路,鳞甲于阳光之下泛着奇异的光芒。

隐隐之中,更增了许多神性。

受此刺激,另一边的黑龙,也是自天柱之中盘旋而出,但露出的那颗硕大的龙首上,一对龙目黯淡,显得萎靡不振。

算算时刻,正是那胡人王子吐血昏迷的时候。

摘星子再观气数后,察觉到胡人龙气与他们之间生出了间隙,顿时笑道:

“诸位,胡人龙气此时待我等却不甚亲善了。”

连云道主也是施法观望了自身气数,猜测道:

“想必是天命转移的缘故。”

“不管如何,此时胡人气数大衰,却正是我等建功之时了!”

在场诸人,都是精神一震,暗扣符箓、法宝,三三两两地,向着一处前进。

第三十八章慰灵

蜀都。

肃杀之气弥漫城楼。

数以万计的尸首,犹自面带惊怖,或痛苦扭曲,或震怒瞪眼,弥漫着浓厚的血腥气。

一辆辆板车,被马、骡子、驴子等等拉着,缓缓来到南门处。

这里已经有无数俘虏,在挖土筑观。

林正阳一身戎装,在层层护卫下,缓缓移驾至此。

见此情景,微微颔首,对着身边的一众文臣武将吩咐道:

“城破当日,一应变节者,永不录用,其亲属一缕打入另册,非有功绩不得赎出。”

接着,又用着沙哑的声音,哽咽道:

“本王有愧也,连累城中百姓受此大难,益州子民妻离子散,家人儿女不知所踪········本王岂能无愧?”

“必以这三军胡人之命以祭之,聊以慰藉,亡魂未远,本王当再接再厉,追逐胡人,以毕其功于一役。”

“而今,将出兵,先以酒水祭之,稍后再补上慰灵碑!”

说话间,林正阳亲自斟酒数杯,倾倒于地。

王者身负天地人大运,距离口含天宪还有很大距离,但是王者之诺也非同小可。

仅仅只是一场亲祭,尚且只是私下祭祀,也起到了相当大的灵验。

眼前腾起一阵白茫茫的雾气,原本盘旋在外的血云,渐渐受此白气,就地一滚。

不过几杯水酒,只因他亲自祭之,就化作了一阵灵雨,淅淅沥沥地落下,随后如同瓢泼大雨。

白雾、大雨之中,这血光不断被净化。

怨气、污秽都被洗去,化出一个个人形,冲着他当空拜下。

随即空中生出无形漩涡,将他们吸入此界冥土之类的层面。

“原来这才是王者权柄,身负天下之望,一言就能化解怨愆,无需念咒打醮,自有神通大力。”

林正阳深深地吸了口气,也为这等权柄震惊,随后暗自叹息着:

“可惜不是每个世界都是气运当道的世界,甚至很多世界根本不存在气运······这王者权柄虽好,也只能在这个世界用用。”

“况且,王者也不是永远在位,迟早要一日要老去,交接权柄的时候,到时这力量也随之而去。”

“说到底,这权柄不是自家就有,而是建立统治政权后,万民所授予的权柄。”

“这是最典型的外力了,一朝权柄不在,顿时打回原形········临近去位的太上皇,连侍奉膳食的太监,都敢拿第二等的米以次充好,巴巴地去讨好太子了,可见气数这东西着实不可作为依仗!”

“还是干脆把这个世界当做可持续开发的项目世界算了,调整好时间流速,每隔几十年、几百年,让轮回者在这个世界来一次改朝换代,革鼎天下,顺便收割命格气运。”

想到气运,林正阳就不自觉地望着身边的文臣武将。

他们并不都是轮回者,也有不少是原本益州土著。

之前蜀中城破,不少变节者就此暴露,一直坚持到最后而且幸存下来的人现在都得到了回报。

或多或少,都得到了提拔,就算暂时不提拔的,后续论功也必然提拔。

趁着众人依序致哀祭祀的时候,灵验悄然打开。

大部分都是红黄之气,位在七品到五品之间,这是最普遍的。

少部分一片金黄,已经是地位不低的了。

至于带着青气的,只有一二老臣,前后历经两代蜀王,或是三品。

蜀王麾下官职,很少有三品之上的,即便真的加到三品,也不太可能全青之气运。

“没有满堂青紫那么煊赫啊!”

“大抵上,应该是蜀龙孱弱的缘故·······即便眼下我撕裂了黑龙不少气数,但是在没有实际统治益州之外的情况下,还是不太可能超出蜀龙太多。”

“毕竟气数不可能凭空出现,要么天授,要么地脉,要么治民,只能从天地人之中获取。”

“蜀中龙气已为我得,因我顶替蜀王身份,借着这个马甲行事,自然在天机之中就是真正的蜀王······蜀王不曾真正统治益州之外,那就得不到那里的气数。”

“看本命气,这里眼下能有青气的,一个都没有,倒是本命呈现明黄的,倒是不少。”

粗略看了下,林正阳心里就有数了。

此世气运,按照色泽,大致分为黑、白、红、黄、青、紫六种,其地位也是越往后越高。

本命之气如同水桶,也就是所谓的额器量,决定了个人命数的上限。

黑气一般不是生人所有,灰黑之气代表不服王化,白气饱满则是寻常之人。

本命之气红者,有百里之才的可能,而本命为黄,可以当到郡守之类主官。

青紫两色则是贵气,本命若是这两者,要么出身天潢贵胄,要么生来便有使命。

到了青紫这一层,在同一时期,整个天下都是有数的,不敢说一个萝卜一个坑,但大致上还是维持在一个特定的范围内,绝不会泛滥。

因本命气也意味着命格,也就是在天机运转之中的重要程度,即地位高低。

好比金字塔一般,越往上,面积就越小,能承担的位置也自然越少。

所以,才有杀人上位一说。

杀人上位,不是说杀人就能夺取气运,而是杀人,尤其是杀了这类命格较高的人,才有空缺之位。

命格,其实就是地位,就是阶级。

太平年间,阶级固化,想要往上爬,非常困难。

在气运学上就是因为大多数位置已经满了,所以提升地位异常艰难。

动荡年间,反倒相对容易,因为死得人太多了,空缺的位置自然就多了,想提升自己的阶级也就容易了许多。

这些,都是来自于之前派遣的轮回者们,在这个世界反复探索所得到的宝贵经验。

为此,数位精英轮回者,冒着风险,真正洗去记忆,真灵转世为婴儿,然后加入本土道脉之中修法。

是以,他此时其实是很清楚外面发生什么的。

胡人勒令蜀中各处道脉出人出力,各派之主也不是孤身前来,自然是带着一二得力弟子。

这其中,就有他的眼线。

“算算时间,那边也差不多该发动了。”

第三十九章斩龙

“板荡之际,方显忠奸。”

一片缓坡下,空地上,简单地分成两处营帐,彼此沟壑林立,守备森严。

一众僧道,遥遥望去,却是一时难辨胡人王子所在。

连云道主不禁叹道:

“这胡人之中,也是有忠臣的嘛!”

“不知此刻出现在此的,是胡人四鹰卫之中哪一位?”

摘星子目中闪烁,隐有星光,试图观望这两处营寨之气。

只是粗略望去,都只能见到一片黑煞,乃是军气,隐隐结成一片煞云,阻挡视线。

之前登高望远之时,能见一道天柱,然而近处来观,却又不复能见。

“龙气能潜能隐,兼之有军气拱卫,所以能阻挡我等望气之术。”

他继续说道:

“我观这两处营寨,都是进退有度,守备森严,已得兵法三味,胡人之中能有此军略者,除却那胡人王子,就是塔克了!”

一般来说,军队战力如何,都能自军气之中看出端倪。

纪律井然,而训练完备,又见过血的精锐,其军气便会很有特点。

如同眼前这营寨之中,军气结成一片,并不散漫,这就说明此军纪律很高,军法严格执行,所以能束缚军气,使之不乱。

相应的,军气散漫,不成形态,那就是乌合之众,或是新败之军,又或是刚刚经历血战。

临阵之前,彼此军气首先对抗、消长,中途战局演化,都一一能自气运上反应出来。

只是一般来说,都只能遥望此气,看个大略,其具体而微,便不能够了·······毕竟一军之中,少说也有三五千兵马,这本身便代表着一支庞大气数,期间变化何其复杂繁琐,那是那么轻易能辨明的。

“四鹰卫,只剩下塔克汗拔了吧?”

喇嘛教的僧人,双手合十,念着佛号:

“之前本座曾被他请去一次,讲了一遍佛法。”

“旁人都去城中,唯独此人留守后营,我因此与他结识。”

“此刻还能护卫在此的大将,也只能是他了。”

“哦?”

蜀中隐门掌门顿时眼前一亮,急忙问道:

“这位道友,能不能说服他······”

话音未落,就被打断。

“办不到的!”

喇嘛教的僧侣慢条斯理地捻着白骨念珠,微笑道:

“隐门的道友,你看来是不知这塔克是何等人物。”

“他先前是这胡人王子阿骨打的敌人,被他打败,后归附于他,助她南征北战,一统草原六大部落。”

“后来阵斩秦王的那位神射手,就是他。”

“塔克,在胡地就是神射手的意思,据说能射雕,此次都是自眼珠贯入,这等弓箭之术,已近乎天下巅峰。”

“他在胡人之中已是了不得的大将,有万户之封,功业显赫,只要此刻能护卫王子逃出生天,回到秦地尚有数万兵马。”

“想说服他变节,只怕你我力有未逮。”

隐门掌门顿时哑然失声。

他隐门虽说势力仅仅局限于蜀地,但是对于胡人也是有所了解的。

整个胡人,在草原一统之后,进行编户,也不过278个千户,随着场场大战过后,现如今只剩下一百余千户。

那塔克汗拔,在未发迹之前,就当到了千户,伴随在胡人王子身边,也就是最显赫的前一百人之列。

一统草原诸部落时,他积累功勋,升为万户。

进入中原,屡屡屠灭汉人诸侯,甚至阵斩秦王,是胡人王子身边最倚重的大将,按胡人的军制,如今已经是苏鲁,这已经是最高等级的将领。

要说服他变节,拿什么说服?

难不成封他为王?

“这几乎是胡人之中的韩信啊!我自问不是汉高祖,怕是给不起封赏。”

说到这里,他有所怅然,仰天一叹:

“我修行一世,不想还有上阵之时······只是为自家门人道统计,却不得不为之!”

“诸位,我等都要拿出全力了!”

隐门门主提醒着:

“莫要忘记,之前我等可都是名义上接受了胡人之封赏,甚至参与了水陆法会,已经牵扯了进去。”

“眼下黑龙已大败亏输,白龙必然崛起,事后若不想被大军堵门,就必须要有拿得出手的功勋!”

说完,他当先冲出,踏罡步斗,口中念诵真言,唤来大风。

阵阵狂风平地而起,卷起砂石,扬起土灰,十步之内,不辨天日。

这阵黑风席卷而过,刮起营帐之门,渐渐卷起云烟,遮蔽天日。

在场诸人都是明晃晃地,耳边听到一声龙吟。

然后就是一阵雷鸣,一道闪电自天而降,直冲下方。

隐门门主仗剑迎上,剑上闪烁红光,通体蒸腾云雾,衣袍呈现金色,光华流转如同实质。

“轰——咔嚓——轰隆隆——”

震怒的黑龙摆着尾巴,自军气之中显现形体,目中有数道光华闪过。

受此呼应,空中云雾弥漫,显出雷霆,不断击打在半空之中一个金光闪闪的人形上。

黑龙背后,军气散漫,再也这样不得,一根紫黑色的天柱,赫然在望。

披头散发的隐门门主,扛着这等雷霆,不断丢出各种符箓,守的是滴水不漏,一时竟然还不曾死。

“这已经是真人之上,接近陆地神仙的境界了!”

摘星子欣羡着,随即又叹息道:

“可惜,即便是真的地仙当面,也扛不起这等反噬·········他这是要豁出一切,也要屠龙啊!”

就算屠龙成功,最后活下来的人,也一定没有他了。

“他这是要赎罪!”

一名道人解释着:

“蜀中隐门原先就是扶持蜀龙的道脉,先前蜀龙败局已现,他们封山躲避天劫,将自家入世弟子都给除名。”

“却不想蜀中龙气竟然由此变化,如今这道龙气,虽然来得古怪,但是根基依旧是与我等脚下这片蜀地脱不开干系,姑且也可视为蜀龙········他们获罪蜀龙,恐怕要付出不小代价,如不能建立功勋,恐怕整个道脉都要牵连进去!”

“我门中扶持的秦王死后,我也是受了反噬,索性秦王到底一统秦地,有了王者之器,还不算违逆天数,隐门本来也是这般打算·····可谁知龙气怎么变化这么古怪呢?”

摇了摇头,这个道人也不再多言,也冲了上去,与龙气搏斗。

炼气士修法,固然有神通法力,不测威能,但不是战场争斗之术,不适于战争。

纵然是道行高深的真人,遇到百人结阵的精锐甲士,也难免肉窍受损。

是以,他们并没有直冲军营,而是直接施法屠龙,针对龙气本身下手。

在场诸位僧道,都有决断,施展出拿手本事,针对龙气进行攻伐。

“诸位,这黑龙所在,是千里之外,连绵雪山之中一处大龙脉,其根基有九成都源于此!”

隐门门主口鼻之中都流淌着血液,丝丝带着淡金的色泽,却不管不顾,施法传音着:

“只需隔绝地脉支持,没有地脉龙气补充,这黑龙立时就要退化!”

“我会先隔绝龙脉联系,但只能支撑三息!”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白光闪过,隐门门主奋力掷出手中随身法剑,随即被电光打入地下。

那法剑在半空中化作一道白虹,周身腾起紫电,径直袭向黑龙逆鳞之处,深深刺入龙身。

黑龙吃痛,逆鳞之处顿时泄出光明,随即周身大片大片云气崩解。

原本依旧有数十丈高大的紫黑色气柱,寸寸瓦解。

黑龙不断哀鸣,身躯缩水,渐渐化作一条黑蟒。

“就是此刻!”

佛珠、木鱼、拂尘、大印、如意·······各自泛着光芒,数十道法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重打在黑蟒之处。

下一刻,众人都是齐齐色变,感受到自家镇派之宝处,传来一阵排山倒海之力,各自都是七窍流血,元神萎靡不振。

而那黑蟒,受此重创,再也维持不住,在空中散化为大团黑云。

与此同时,天柱彻底倾倒。

留守在营帐之内的胡人王子,在病榻之上呕出血来。

挣扎着坐起身来,他浑身都是大汗,如同洗过一般。

来不及交待别的,他心中不祥之感强烈到极致,嘶吼着喊道:

“快,快退兵!”

话音未落,周围就是一阵摇晃,营寨上的一根横木,重重地砸下。

“哗啦”一下,轰地一声,砖瓦横梁,将他压死在屋里。

·······

地面传来震动,远方隐隐可见兵马到来。

为首的,打着“蜀”字旗号。

“蜀王,来了啊!”

隐门门主,席地而坐,浑身衣裳焦黑,周身显出支离破碎的金光。

缓缓坐直身子,面向隐门方向,一道白虹冲霄而起。

第四十章弃子

成都府。

水镜摇着扇子,做士子打扮,坐在城外一处荷花亭里,不时地咳嗽着。

一方锦帕上,攥在手心,隐隐可见斑斑血迹。

“师兄,门中传书,说是门主已经去了,临行之前指定你为下一脉传法长老。”

他的身边,另一名穿着月白色道袍的道人,担忧地望着他。

水镜面色苍白,听到这话,更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师兄!”

这师弟忙扶着他,手掌印在他背上,缓缓输送真气,为他梳理着脏腑。

“不必担心,我的身子最近已经好转了!”

水镜缓了缓,摇了摇头,面无表情道:

“我等入世争龙的弟子,本就是各家道派的弃子!”

“若是辅佐潜龙功成,则能收得气数,可济门中;如是事有不协,则门中断尾求生,而我等却无法可想,只能一同陪葬!”

“当时成都城破,蜀王几乎罹难,门中可曾管过我的死活?”

他面有嘲讽,讥笑道:

“你可知我这一身病痛从何而来?”

那师弟茫然摇头。

“呵呵,我听从师门之令,下山辅佐潜龙,与潜龙气数相连。”

“蜀龙夭折,则我必受天谴而死!”

“我这一身病痛,五劳七伤,就是那一夜落下的反噬!”

水镜右手紧紧攥着锦帕,手背上青筋暴起,怔怔地望着荷花池中,那一群锦鲤。

“那时,玄洞、宣明,就在我眼前,七窍流血,哀嚎而死·······”

“我侥幸撑下,但也一生修为尽废······幸而蜀王得玄君点化,死而复生,一举逆转战局,我才熬过了气数反噬!”

“救我的,是蜀王,我不怨恨他,因为入世扶龙庭,本就是非成就死········蜀王那一夜自己都死了一次,城中死伤何止十万?我却怪不到他身上,反倒要谢过他救命之恩!”

“师门却吝啬那一点气数,坐看我三人受死·······嘿,说到底我等毕竟只是不受宠的弟子,不比那些真传门人天资横溢,只要待在门中就能坐享其成··········哈哈哈哈,真是不公啊!”

水镜又是大笑出生,笑得泪流满面。

“师兄,你这话过了!”

师弟听了这话,却是面色大变。

水镜缓缓摇头,道:

“如今门中需依仗我,所以我可以这么说。”

“经了此事,我也算是死了一回,有些事情就看得开了!”

水镜冷冷笑道:

“明诚,你不懂的,此时若是掌门还在,我就算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他也不会跟我计较!”

“因为如今入世争龙的十三名内门弟子,只有我与通玄还活着。”

“我有蜀王亲封的咒禁司八品咒禁博士之职位,我活着,师门就能得到蜀龙气数给养,师门之中许多长辈都指望借此修炼道功,就算是掌门也不能在此时与我为难!”

“我此刻若是一死了之,短时间内,师门却无人可替代于我,就算有,想爬到八品······你猜要多久?”

这话说得明诚是目瞪口呆,简直如同打开了新的天地。

“所以——”

水镜摇着手指,笑道:

“我可以骂,你不行!”

“此一时,彼一时也!”

“经此大难,我受蜀王信赖,如今已不再是昔日的内门弟子水镜,而是蜀王麾下咒禁司正八品咒禁博士,就连道功,也会缓缓恢复!”

“日后门中依仗我的地方,还有很多······师弟,我们且再看吧!”

那师弟心绪复杂,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只是见着这位昔日不怎么显眼的师兄,如今那隐隐的气度,心中就有些计较,知道这位师兄不是凭白夸口,恐怕是真的得了许多磨练,竟然给他一种面见真人时的感觉,虽然这感觉很淡、很淡。

“那,师弟就先回门中复命了·······唉,师兄,你······你且珍重吧!”

师弟明诚叹息着,渐渐远去。

水镜望向亭外,只见荷花池上烟雨朦胧,长廊、假山、园林,都笼罩在一层薄薄的雾气里。

此时,假山之后转出一个身影,撑着纸伞,径直走入亭子,在他身侧坐下,却是当初随他一同下山的师弟通玄。

“水镜师兄,师门又来人了?”

“来了。”

通玄叹道:

“蜀王先死而后生,至今我都不敢相信······那一日,玄洞就在我眼前哀嚎而死,我却连自家都保不住········”

“门中想来也是损失惨重,青莲池中积蓄的功德气数,也不知折损了多少。”

水镜哼了哼,道:

“至少枯萎三片花瓣,这气数反噬岂是小可?”

“我等受此磨难,都是遭了天谴,玄洞更是折尽道功和寿数,尚且不足,堕入冥土,你我也只是侥幸,撑到了蜀王复生的一刻,不然现在也在下面跟他作伴!”

想到那一夜的天谴,两人都是凛然。

凡人不惧天谴,因为他们感觉并不敏锐,或者说很难感觉到。

但是但凡修真炼道之士,养生炼气,气运超脱人道,渐渐与天地呼应,一旦遭遇天谴,或者气数反噬,他们实际上比凡人脆弱许多。

凡人因为气数归入人道,不由自主,反而在这方面隔了一层,不会直接受到天谴,一般都是表现在别的方面。

或是折寿,或是背上生疮,或是疾病缠身,或是子孙夭折等等·······生前报应这一部分,死后再去冥土受苦,继续清偿。

不过不管怎么说,炼气士在这方面比凡人还是不如,这就是想要超脱尘世的代价。

毕竟,你脱离了尘世气运的束缚,渐渐也就不受人道的庇佑,只能以自家区区渺小之躯,以及自家一己之能为,去承受茫茫天地的惩罚。

“区区一个未来传法长老,不过是一个试探,我如不表现得怨愤一些,又怎么向门中伸手要好处?”

通玄也是无奈地摇摇头:

“何必置气?师门总是要给我们好处的。”

“你我先前虽是弃子,但此一时彼一时也,过了此难,你我如今有蜀王亲信,气数加身,以后真人业位都是可期,日后前途远大,师门又岂会坐视不理?”

水镜默然,良久才道出实情:

“······我只是为玄洞争取些好处罢了!”

“你我原本遭受反噬,如今得蜀王气数弥补,渐渐已经缓和,就算如此,原先折损的寿数,也回不来了。”

“你我尚且如此,玄洞在冥土如何?”

“他如今可没有咒禁司的司职在身了!这些反噬,都只能他自家承担!”

“师门舍去一些功德气数,接济一二,让他能归入冥土福地,修个鬼仙也是好的。”

通玄也是一时无言,场面顿时寂静,只听到亭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雨丝打入亭中,打在面颊上,微有凉意。

“除却玄洞,还有其他师弟,虽然过往不甚熟悉,但到底也都是为师门出过大力的。”

“以往师门不管也就罢了,如今时局缓和,气数回升,再不想法搭救,恐怕就令人寒心了!”

“虽说入世争龙,都是全凭自愿,但到底师兄弟一场,又曾一同下山,相处数年,这情分还是有的。”

通玄缓缓道着:

“师兄,也替我署名吧,总要替他们讨一个交代。”

第四十一章玄君神话

成都府。

肃杀的气氛早已平息,然而城中各处较之过往显得萧条许多。

城破屠城之夜,主要受损的是东城,南城一带,死伤军民十六万余人。

然而此战毕竟是胜了,事后俘虏过四万,斩首五万,胡人南下这一支主力可谓是全军覆没。

声讯传出,震惊十三州。

自胡人南下以来,从未遭受过此般损失。

即便先前攻打秦地,斩杀秦王,秦侯两位秦地诸侯时,前后损失也远远不及今次。

主要是胡人本身人口不多,适龄青年不过二十万,此次南下可谓是倾巢而出,也不过十万,屡经战事,总是有所损伤,到现在能有七八就已经不错。

胡人王子阿古打实际上统帅着八万胡骑,俱是精锐,这已经是他内定王储所能做到的极限了……若非胡人老汗王已年逾五十,身体欠佳,又是坐镇草原,相隔千里,那也是断然容不下这么“能干”的儿子的。

为避免本部胡人精锐折损过多,自南下以来,胡人都在营造一种“胡人不可力敌”的氛围。

尤其是在攻略汉土之际,屡屡屠城,又多次炫耀武力,在野战之中击破了多路诸侯,辅佐以一众带路党的暗中鼓吹后,果然收得奇效。

民间有小调曰:“胡人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这层虎皮固然欺瞒不了有识之士,然而天底下最多的并不是聪明人……这所谓民心,其实是可以愚弄的!

于是带路党开道,一路以屠城威胁,收拢炮灰,用汉人降兵攻城略地,尽可能减少本部胡人死伤,这层军略在胡人鼓吹的“威势”光环之下,执行得相当漂亮。

直到……蜀王覆灭十万胡骑,筑成京观。

一夜惊动天下!

胡人几乎被打残了一半!

死伤者固然并没有真的十万,但是开战之前,胡人各种宣传,本是自称十万大军。

如今连一人一马都未曾归得,自然坐实了蜀王以区区五万兵马,全歼十万胡人的功勋。

瞬间闻名天下,世人都隐隐将之视为众诸侯之上。

借此机会,林正阳调出兵马出蜀,攻略豫州,荆州等地。

这两地都受胡人侵略,还有数万胡人残部。

然而此刻却失去了精气神,只听得蜀王名号,见了川蜀旗帜,顿时士气低迷,再无战心,轻易就被打垮,灰溜溜地逃离。

“气数之道,当真玄妙莫测。”

林正阳也不由得感慨:

“明明数月之前,这些胡人犹自不可一世,个个士气高涨,能以一敌二,转眼区区百日之内,就沦落到如同丧家之犬……可见是气数衰了,士气军气都是散了。”

“那胡人王子就是他们的主心骨,上他们的信仰,他们的神。被我打断了这根支柱,他们就再无战心,闻蜀色变,纵然还有五六万精锐,十几万附庸,也不过是草鸡瓦狗,反掌可灭了!”

征战天下,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

真正艰难的,反而是白手起家,由小做大的那么几步,此时本钱很少,能做到的也很少。

越是到了后来,形成了大势,投诚着反而越多,如同滚雪球一般,反而不是太难。

最难啃的,无非是几场关键性战役,是真能决定国运的。

林正阳那一战,全灭胡人南下的一半青壮,更是埋葬了胡人王子,前后十位百户长,二十来名胡人名将……几乎将南下胡人上层一扫而空。

剩下的胡人就此被打掉了心气,尽管还有不少军力,却再也压不服底下一众汉部降兵了。

等到林正阳大军来攻,几乎都没几场战事。

就气数上而言,这种关键性的国战胜出,于他也是大有裨益。

蜀中隐山。

数名长老登高台遥望气数。

一根白色的光柱,矗立在成都府上空,光明之中,显出秀丽江山,如画美景,走马游人,士子武将,最多的还是战阵争杀,数以万计的兵马纷纷扬扬……

其中一条五爪白蛟,隐隐可见,躯体巨大,盘踞在整个成都府上空一片云海之中。

赤气弥漫,从益州向外扩张,与滚滚涌来的三道赤气合流。

“自益州之后,先后平定豫州,司州,荆州,交州,交州姑且不论,得此四道龙气,已得天下三分。”

一名皂服长老,负手而立,淡然开口。

“不止,不止,别忘了蜀龙先前吞并黑龙龙气!”

另一名长老摇头反驳着:

“那胡人王子,连带数十道将星陨落在蜀中,其等气数十有八九都被蜀龙得去,其等背靠草原大龙脉,怎么也能再计一二分。”

“如此,天下气数,蜀王已得四五分,可谓是大势已成,天下将定了……”

一道金光闪过,山崖上出现一道人身影。

几名长老纷纷拜见:

“拜见真人!”

“不必多礼。”

真人的面容笼罩在一片金光中,看不真切,当下只是抬头望着。

扬州方向,一道黄色光柱遥遥在望,却是显得驳杂,浑浊。

草原上,一根半残的紫黑色光柱矗立着,不过却较之上次望气时显得缩水了很多。

唯有蜀中这根光柱,顶天立地,最为光明,且宏大。

大凡这等气数,非得要立起通天之柱,才算上承天命,才算得了天机,与各路诸侯区分开来。

所谓潜龙,只有立起了天柱的,才真正意义上有了化龙之望,别的都还是伪龙罢了。

“你等之前所料不差,以我默算天机,蜀王而今确实占据天下一半气数,不久当开国称帝。”

真人缓缓指点着:

“草原黑龙,一半在胡人王子身上,老汗虽然称王立制,也不过是一条老龙,兼之年岁已高,长子身死之际,听闻其已吐血,如今四子争位,部落生乱,逼得他抱病平叛……如此,已不足为虑,纵然他不死,胡人也无力再争。”

“扬州那道龙气,虽立天柱,却显驳杂,经我考证,当是兄弟阋墙,不出意外,这一路也不是问题,不久也要为蜀王平了。”

“这天下局势,其实到此大体明确,后续不生差池,就是如此了。”

“倒是另有一桩事情,需要你等留意一二。”

真人转过脸来,郑重肃穆。

“请真人示下!”

几位道人都是恭敬领命。

“传闻蜀王先死后生,全赖玄君之力,我按气数来判天机,却有此事,却不知此神到底是根底,竟有此神通威能。”

“传闻之中,蜀王是得了《玄君七章秘经》其中一章残卷,才得以死而复生。”

“如今我转入神道,于人世有所不便,却需要你等多加留意。”

“如有可能,尽量搜集此经。”

众长老齐声道:

“谨受尊令!”

第四十二章秀女

勤政殿。

林正阳埋头案牍之间,桌上摆着笔墨纸砚,厚重的文书,齐齐摆了一桌。

林正阳将左手边一份折子启封,略微浏览了下,是汇报战后文阳府境内小股流窜乱兵的处理事项。

在林正阳主政后,他并没有大改,而是大部分全盘沿用蜀王李成业之前的制度,包括这往来文书批复制度。

各地的正经有品级的主官副官,比如县令县丞,都有义务汇报治下近况,为期十五天,几乎就有一份。

这部分折子,首先送到政务处,由一批文臣给予处理意见,再由蜀王亲自过目,给予最终决定。

文臣给予的参考意见,唤作票拟,而蜀王的朱笔批阅,叫做批红。

这样一来,可以节省为君者本人大部分精力。

尽管如此,每天他还是需要超过三个时辰,也就是六个小时的时间,处理这些政事。

由此可见,古代帝王,看着风光,实则也是一份苦差事。

这种事情,偏偏又不能假他人之手,否则就有大权旁落的风险。

后世现代社会,一把手把所有事情交给二把手去做,尚且都有被架空的风险,何况这里是古代?

所谓“恩必发于上”,这恩与威,最具体的体现,就在这批折子上了。

谁能批折子,就能掌握整个国家最上层的权利。

这种事情,只有昏君才会拱手让出。

也只有白痴,才会让妃子参与········君不见武媚娘是怎么学到一身高明的权术的!

又过了半个时辰,殿中上了灯,一排排灯笼、火烛,照得殿内亮堂堂的。

“王上,先前一役,王宫宫女妃嫔死伤惨重,是不是·····该考虑下充实后宫?”

一名随身宦官,在十步之外,恭谨地躬身询问着。

林正阳讶然,随即反应过来。

一直以来忙于军政,几乎把这件事给忘记了。

他占据的这个李成业的身份,本来就是蜀王,之前应当有一批妃嫔的。

可惜在战乱之中,就连身为蜀王的他本身都不能幸免,何况那些可怜的妃嫔奴婢?

死的死,逃的逃,就算侥幸没死的,多半也污了身子,早被他和小哀寻了名目打发了走。

那一阵,蜀王宫几乎空了,几乎找不到什么人。

说起来,确实是有必要采买一些宫女、太监充实后宫了。

只是········

“这种事,你自去问王妃,何必来烦本王?”

“内事不决,皆有王妃。”

林正阳不耐烦地挥手道:

“只管去问王妃,这本就该她处理。”

那名宦官更是头低了下去:

“可是·····可是这件事是王上您之前已经定好的,娘娘说由您自决。”

“本王定下的?”

林正阳恍然大悟,随即调出了李成业的记忆,“回忆”着这件小事,终于从记忆的角落里找到了。

“前朝贾公望,贾家,如今有秀女待选,嗯······元春,元春!”

林正阳睁大了眼睛。

再仔细“回忆”,他得到了更多详实的消息。

贾家、甄家、王家、薛家,本是金陵四大家族,后来为避战乱,贾家前往蜀地成都。

本是金陵望族的四大家族,在蜀地并无根基。

为此,他们选择送女入宫,攀附李成业这位蜀王。

待选的,可不就是贾家二房嫡女,贾元春嘛!

贾公望在前朝可谓一时豪杰,屡立战功,多次击退胡人,因而积累功勋封侯,乃至于国公。

其弟十年内也因救驾,而受封国公。

一门双公,可谓煊赫至极。

可惜,那是六十年前的事情了,大晋已经日薄西山,多次征战各地平乱,也耗尽了最后一批精锐,最终导致各地节度使最大,藩镇林立。

后来就是胡人南下,为避祸,也是恐惧胡人贵族报复,这才有贾家迁移之事。

而四大家族向来同气连枝,彼此多年姻亲,即便是李成业也不得不高看几眼。

毕竟,即便贾家主脉两支迁移过来,仍有很多旁支遍布金陵,那甄家和薛家,还是在金陵有很大势力。

所以才点了贾家的秀女,以此借用四大家族在金陵留下的人脉,为将来攻略天下做准备。

想到这里,林正阳也提起了兴趣。

贾元春,不知道是不是熟悉的那个。

如果是,那么三代钟鸣鼎食之家的林家呢?是不是也在扬州?

薛宝钗,林黛玉呢?金陵十二钗呢?

贾家真的有一个宝玉吗?

太虚幻境呢?是位于那些炼气士口中所言的天界吗?

“此事暂且搁置,待本王问过王妃再行处理······全德,你去传咒禁博士前来。”

全德退下后,林正阳又命宫人换上殿内的熏香。

内务局特制的贡品熏香,在铜盆里点燃,不久殿内就充斥着一股子薰衣草的香气。

此时没有蚊香、杀虫剂等等化工产品,只能靠着这种掺杂了避虫药的熏香来驱逐虫蝇。

偌大的宫殿,又是前朝蜀王旧制,难免有些年久失修,而且湿冷,易滋生蛇虫鼠蚁。

自打李成业自封蜀王以来,并未大兴土木,只是启封了部分尚且完好的宫殿,不曾真正大修过。

毕竟李成业起家之前只是文阳府内一处县令之子,征战蜀地,接连攻下一百多县,早已习惯了尽可能精打细算,将每一分钱粮都用在大业上。

真心舍不得在这么大的宫殿上花钱。

偌大一个蜀王宫,前后历经两朝,三十多位蜀王,十二位蜀侯,有名牌的宫殿就不下二百,各种奇观景致何止千亩?

全部翻修一下,具体要多少钱呢?参照下园林园,乘以十倍大致了解一下。

别的不说,怎么也要数百万两银打底,而且上不封顶·······那也不要争天下了!多少钱都不够花的!

真有这钱,李成业也用在军政上了,几百万两,能养着好几万精锐呢!

所以,只是启用了几处破损不是太严重的宫殿,修修补补就拿来用了,别的都封了起来,只是不住人罢了。

天下争龙,处处花钱,哪有多余的钱,可挪去修园子的!

又不是某大清!

第四十三章围炉奏对

时至十一月,寒意渐重。

林正阳命人在殿中支起铁锅,吩咐着大厨搞出火锅,下面就用石炭小炉煮着,边吃边等。

没过多久,玄洞就到了。

“王上,臣来了。”

“坐。”

林正阳不喜摆架子,向来在这种场合不怎么理会繁文缛节。

玄洞坐在下手边,颇有兴致地望着眼前的火锅。

此物如今已经风靡成都,其风向正是自眼前蜀王宫中传出。

火锅之魅力,鲜有人能抵挡,尤其是蜀中各地,多湿冷天气,本地居民更是喜辣。

火锅一出,不过数月之间,就遍传蜀地,就连玄洞,也喜欢这般吃食。

“前不久,我在梦中,见得玄君,回返途中,依稀入得一处,似乎唤作太虚幻境,期间莺莺燕燕,俱是人间难得绝色。”

“其中更有花仙神女,排练红楼妙曲,种种歌赋,更是绝妙。”

“梦醒时分,依稀不觉竟已归人世。”

林正阳面上流露出一副回忆与惘然之色。

玄洞正襟危坐,听得认真。

但凡这等涉及到王者隐私之事,本来就得小心对待,更何况此事似乎还涉及到鬼神,那就更需十分慎重。

心下大致思忖了下,玄洞敏锐地注意到“玄君”、“太虚幻境”两词,有些疑惑:

“王者之气何止百万,等闲鬼神都不能靠近,即便是直系亲属,蜀王此身亡父也不得托梦。”

“如今蜀王已占天下气数五分,不日就能驱逐胡人,统一十三州,其气接连天地,如同东升之日,气数何止亿万?几乎已经是半个天子,只差临门一脚!”

“这玄君能屡屡托梦这等王者,已经不是鬼神界的任何神祇所能形容······莫非是虚无缥缈的天界之中的帝君?”

在炼气士眼中,世界是分为天地人三界的。

人界自不必说。

地界实则是鬼神界的代称,也就是鬼神道场与冥土的所在。

人世间,大批山川河流之神,只要是鬼神,死后由英灵而封神者,大多道场都在冥土某处。

除却少数龙脉之神,其道场、水府能在人世,别的鬼神都是如此。

神祇分为只能在冥土道场居住的鬼神,在人世修行的龙神、水神等等地祇以及居住天界的天神。

此世已经少见妖邪,在古时据说还有封神之水妖,能在人世开辟水府,现在已经不大听闻了。

能在人世居住的神祇,通常都存在人身或是妖身,或者干脆就是龙脉之灵,层次自是较之鬼神高出数级别。

在此之上,能飞升上界者,自是天神,层级又高出人间地祇。

一代开国太祖,在位时,其为天子,气数能镇压天下一干鬼神地祇,本身视为现世之神,具备天帝之下最高等级的神格。

眼下虽说还不曾正式称帝,但实际已有神格已经有了,距离真龙天子仅仅只差半步,这种情况下,换算成神祇,大抵上能比得上一些古神的层次。

更不要说如今正当大运时,蜀王之威势,等闲古神也是要避让三分。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依旧能干涉蜀王,莫非真的是某位不知名的上界帝君?

玄元上君,玄君,玄,隐者也。

难道真的是秘而不宣的天帝,隐天帝?

可上界真的有这么一位帝君吗?

传闻天界本无主,神职全由天道自行运转,因秉气善功各自授予仙箓神职,莫非这位玄君才是真正的天帝,只是引而不宣?

一时间,玄洞心中转过无数个念头。

也不由得他不多想,不往深中想。

因为此事确实非同凡响,能干涉如今天子预备役的蜀王,这等神力,说是天帝都有人信了。

更别说还屡屡显现神迹,先是死而复生,而后神兵天降,一夜奔袭千里,如今更是多次托梦·······玄洞只感觉自家似乎就坐在火盆边上,浑身都急出了一身汗。

“爱卿,爱卿,你怎么了,瞧你脸上都出了这么多汗!”

蜀王的唤声,将他拉回了现实。

玄洞一个激灵,当即告罪道:

“王上,臣方才一时想得出神了。”

随即玄洞郑重道:

“臣在想,这位玄君,究竟是何等身份,竟能托梦人间帝王!”

“那太虚幻境,此前闻所未闻,不过听着倒像是仙神灵境一流所在,未必真是天界,其中仙女也未必真个是有道真仙。”

“臣出身隐门,是六百年前青莲真人的道统,历代也有数位飞升祖师,功德圆满,得天授仙箓,授职飞升,去往天界。”

“那天界之中,与人世大不相同,一花一景,都非凡物,物性灵性,不类凡俗·········是不太可能,存在所谓化形花仙的!”

林正阳听着来了兴趣,笑问道:

“有什么区别吗?我倒是觉得花仙也挺不错,听着就诗情画意的嘛!”

“怎么?天上竟然没有花卉?”

玄洞斩钉截铁道:

“绝无可能!”

“花仙化形之说,只是凡间所杜撰,实则不过是凡花异种,得天地精气、或是日月精华,久久而生灵性,懂得修行,炼成元神,能幻化形体罢了!”

“花就是花,花妖纵然修出元神,也一样还是花,最多算是花妖!哪里配得上花仙二字!”

“这种不过是民间话本之中,一应落第秀才穿凿附会的意淫之说,将花妖说成花仙,实则是亵渎神圣,贬低仙格!”

“真正上界神仙,元神超脱形制,出入有无,聚散如气,而神同万物,是无常形,无常貌,合道而治天地!当然,这是最上层的天仙,等闲小神小仙嘛,虽也称为天仙,实际道行不过是真人一流。”

“上界之中,虽也有花卉,但物性与人世不同,本身也是随性而造,看似是花,实则是道炁显化,不可能化形,更别提生出花仙······实际上上界没有这种花仙,倒是有不少花神。”

“照你所说,我梦中所见花仙,都是一干花妖?”

林正阳故作不悦。

“这也不是,等闲花妖可不敢靠近王上。”

玄洞解释道:

“这太虚幻境,当是一处地祇灵境,或是洞天之中,期间梦中所见景致,都是洞天所造,而一干神女花仙,都是居住其中的地仙。”

“所谓地仙,天地之半,神仙之才,不得飞升,却能驻世延年。”

“也算一种得道的仙人了,只是没有资格去往仙界,只能不上不下,居住在洞天灵境之中。”

林正阳转嗔为喜,笑着自袖中抽出一卷书册,递了过去。

“爱卿说得颇有道理,不妨试阅此书。”

玄洞接过一看,封面上绘着《石头记》三个大字。

第四十四章红楼事

玄洞捧着书册,一页一页翻阅着,渐渐入了迷。

殿内只有噗噜噗噜的水沸声。

林正阳倒是安闲自在,不时把蔬菜下锅,涮羊肉串,撒上香料粉,吃得满口喷香。

玄洞一目十行,翻阅书页越来越快,到了后来更是一页一页不断地翻着。

中间几乎没有停顿。

要说这炼气士一旦修炼到高功法师之境,较之常人已经明显拉开差距。

常人阅读这样一部书,可能要几天时间,而玄洞却在短短一刻钟内就翻阅完毕。

此时,林正阳正将侍者送来的第二批羊肉串下锅。

玄洞翻阅完毕,将书卷合上,闭目沉默。

过了几息,才睁开眼睛。

林正阳问道:

“如何?”

玄洞微笑着:

“臣已大略翻完,书不错,是用了心的,比坊间那些杂记高明许多。”

“只是其中人物、朝代、年号都是隐去,假语村言,臣却不知真假,只从衣物服饰以及人物对话上来看,大约不是前朝。

“除此之外,其中种种痴男怨女,下凡历劫,恐是伪造!”

“一切正神仙真,不附生人之体,这下凡转世之说,更是子虚乌有!”

“但凡修成地仙,就是不死之身,除却天地劫数之外,大可逍遥万年,谁来尘世历劫?”

“地仙之上神仙、天仙,倒是有贬谪一说,但一般也不会直接贬下凡间,只是司职变动而已。”

“史上有数的谪仙人,倒是真有自天界贬谪而下,在人间历劫,但也很少转生凡胎,即便真的沦落成凡人,也会尽可能在最短时日内恢复功行,重升上界·······这等谪仙,短则数年,长则数十年,一般就离开人世。”

“于人世而言,这类谪仙,是来受罚的,但他们自己是知道的,也会尽可能修积善功,尽快回去········至于历经情劫而转世之说,实在是从无听闻,也不明白到底有甚意义········大约是杜撰来的。”

“此书作者,大抵上应当是个凡人,有过一番难忘经历,旁观过这番世家兴衰之事,回顾往昔,将昔日红颜,俱是美化,杜撰出一个金陵十二钗历劫之事。”

“期间一些诗词歌赋,确实有些新意,然而也不脱闺阁脂粉之气,格局是小了点,但不失为一本好书。”

林正阳点点头。

《石头记》之中人物朝代背景都是杜撰,而且也不是此世作品,很多细节对不上是正常的······对上的,才显得奇怪啊!

“此书乃我得自梦境之中,本以为只是随手自仙境之中带回一本解闷闲书。”

“然而今日却有人提议选秀之事,其中正有那书中人物贾元春!”

林正阳幽幽地说着,语气之中说不出是喜是怒。

火光幽幽,照在他的脸上。

玄洞心下一惊,随即也是想到了什么。

“如此·····或是玄君之赐,特为王上昭显未来?”

“倒要贺喜王上,书中所言乃是盛世太平年间,马放南山,全赖王上恩德啊!”

按照书中所言,倒真是太平年间才有的事情······至少也是开国之后,乱世平定的时节了。

“这是自然,本王自能平定乱世,开一朝太平·······我是说,这太虚幻境很可能真的存在。”

林正阳的眼神之中,没有太多温度。

玄洞看在眼里,只感觉殿内无端冷了几分。

“据你所说,那太虚幻境若是存在,当不在天界,或是某处洞天之中,其中那位警幻仙子,又该是何等道行?”

玄洞侧过头,皱眉苦想,随后回道:

“若按灵境计,那警幻,当是一方地祇;若是洞天,那当是不超周回百里,当是地仙真人,或是在天界有司职的神仙所辟别府。”

不等林正阳发问,玄洞继续解释道:

“天人之间,往来通讯不便,即便是隐门,也只能在特定时刻,动用门中至宝,才能与上界祖师交谈片刻。”

“是以人世之间,对于天界认知甚少,究竟有无一名唤作警幻,掌管痴男怨女的神仙,就不是臣所能知晓的了。”

顿了顿,他又摇头叹道:

“或许上界祖师有所耳闻,然而或许也不知晓呢!”

“天界广大无垠,其中有司职的神仙,与闲散的天仙,不知其数,彼此之间,道行有浅薄,职位也有高低,彼此之间很可能千年也未必见得一面,倒是真的难以说尽。”

“王上面见玄君时,或可询问一二,想来玄君职位神力莫测,当是能知晓的。”

你说的玄君,就在你面前啊!

林正阳几乎要脱口而出。

然而自己吹的牛,含着泪也要圆上去。

林正阳当下也不掩饰自己的烦恼:

“玄君固然神力莫测,然而其光太盛,不能直视。”

“梦中所见,多是玄君讲道,而坐下神圣听讲,我不过是中途旁听一二,前后数月,却连一场法会都还没听闻!”

“这法会也不知晓还要开多久,哪有机会上前求教?”

玄洞听到这里,点头称是:

“神仙讲道一场能开许久,也不是专为凡人开讲,确实是等不起的。”

心中却已经认定玄君的神通广大,地位崇高,不然这等给神圣讲道的事情可不是谁都能有资格。

“嗯,爱卿如今主管咒禁司,才是九品,以往只在蜀境之内,如今渐渐却不太相宜了。”

思忖了下,林正阳道:

“我意提升咒禁司为咒禁道,设主官咒禁法师一名,副官咒禁炼师三名,分别为正五品与正六品,其下天文博士、地理博士、阴阳博士、历法博士、咒禁博士五类,各为正七品,各自可有十人,其下有咒禁师,为正八品,数额一百至二百不等,再下咒禁士,正九品,五百人至千人,再下咒禁学徒若干,不入品级·······嗯,暂且这般定下吧!”

“爱卿可发文各地官府,选拔有根器天赋之孩童,培训学徒,用于朝廷咒禁之事,以防备宫廷内外,以邪法作祟,妨碍国运等隐秘之事。”

玄洞心下激动,强自按捺住。

这官阶提升,关系到的是他每日可获得的气数多寡,直接影响到他本人的道业修行。

岂能不激动?

至于权力,倒是其次,不怎么放在眼里。

“那书中僧道两人,以及主要提及到的人物故事,就交托给爱卿筹谋了!”

玄洞当即应命。

“爱卿可有把握?”

玄洞笑了:

“王上有所不知。”

“那僧道两人,看似逍遥,实则不过是左道旁门一流,有些小术,却不悟大道,却不怎么入我等眼中。”

“倒是那警幻,确实是有些棘手,臣也一时说不好其有几分道力神通。”

“然则臣却也不惧。”

“臣依道而行,身负王命,背靠千千万民众之大运,那警幻无害人之心则罢,若是有之······”

玄洞自信昂扬道:

“那就是自绝于天下了!”

“臣或不能敌,然师门之中尚有道行在臣之上者。”

“纵然隐门也不能敌,天下之大,成气候的道脉就有数十支,隐居的散仙高人不计其数,岂能没有愿意辅佐王业者?”

“到时王上一纸公文发下,就有移山倒海之力,不难寻得高出手,便是那警幻有些本事,焉能与整个天下的炼气士为敌?”

“此乃王者之威福自用,天子威仪所在,挡者必死!”

第四十五章修气

一夜小雨,寒意侵体。

蜀中多阴雨,气候潮湿,不逊江南。

天地间,都笼罩在一层薄薄的水汽中。

天气阴沉,云层密布,不时有凉风袭来。

青石板路,被雨水滋润得潮湿,两旁微微有些草色。

斑驳层次的宫墙上,到处是岁月侵蚀的痕迹。

蜀王宫本是前朝旧制,落成已逾五百载,几经战乱、翻修,迄今依旧保留着前朝遗风。

宽绰的道路旁边,两排垂杨柳,此时依旧郁郁葱葱。

蜀中的冬日,依旧还算暖和。

飞檐料峭,雕梁画栋,道出当年盛景,可惜大多年久失修,平白显出了几分破败之气。

依着大道走来,偶尔可见小溪、拱桥。

白木长廊,蜿蜒曲折,蔓延水上,中间或有湖心之亭,也多有垮塌、水浸之处,不能通行。

无人打理的内宫之中,倒有大半都是此类。

林正阳漫步其中,身边无人跟随,独享此刻静谧。

随着他步伐渐渐迫近,远处一些隐晦的气息销声匿迹。

“盘踞在旧宫阴暗之处,尽管是已经破败了十年以上的宫廷,但如今已经有我法网进驻,寻常妖鬼不能靠近········那么,是前朝某宫的旧主吗?”

若有所思,林正阳没有特意去追寻。

只是从旁经过,自顾自前往凤仪宫。

这类积年百年古宫之中,最是潜藏这类邪祟。

一些久久无人居住的宫殿之中,往往被这些恋栈不去的旧鬼栖身。

本来王法所在,不能允许这些鬼物存在,但是有些是例外。

生前本就是某一宫旧主,有些名分和气数在,或可在法网之下逃得疏漏。

久而久之,宫廷之中各种灵异就层出不穷。

这一点,越是古老的宫城越是如此,王宫如此,皇宫亦然。

法网毕竟要依律而行,而一般王者却不能自主操纵气数,相对显得死板,只能依靠气数本身自行反击,这就有所疏漏。

所以即使是身有亿万民众之气数的帝王,也不是真的就百无禁忌。

历代宫廷之中,往往都是百花齐放,各显神通,种种阴郁诡谲手段层出不穷。

瞧瞧历史上搞出来的知名案例,巫蛊案、黑猫案、红丸案·······

因此而死于非命的帝王,更是数不胜数。

为应对这类疏漏,朝廷往往必须组建咒禁司,构建重重防护,将宫城内外守护得如同铁桶一般。

真龙天子,百无禁忌,本就是个伪命题。

没有重重保护,所谓真龙天子,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肉体凡胎,也是一刀下去了账的货色。

气运这种东西,在阳世受到极大限制,并不能直接干涉现世,而是侧面迂回。

或是使得运气变好,或是使得说话很有信服力,能服众,或是强行拉低对手智商,或是潜移默化使得麾下顺从··········

无论哪一样,都说不上真正具备战斗力。

这就是所谓空有宝山而不知了。

林正阳灵眼之中,已能见顶上一方明光小鼎,其上悬浮着厚重云气,浩浩荡荡,占地有数亩。

云气外红内黄,再内层有青色云气,只有鼎中浅浅一汪,才是如水一般的紫气。

中央一根紫气,微微吐出,挺拔向上。

身中一轮明月,呈现满月轮,将整个人罩在其中。

此月轮就是他的阴神外显之象,其中隐隐有大千世界流转,散发出超脱生死的意境。

阴神不断散发出清辉,不时有一缕红黄色云气被招摄下来,经光一照,就化作丝丝清光,随即汇入月轮之中。

这月轮每炼化数十缕红黄色云气,都会吐出一丝微不可查的青气,与此同时光芒微不可查地明亮一些。

他经过锤炼的阴神,可以直接接触到气数,汲取这种特殊元气进行修行。

已经进行了相当一段时候。

然而阴神蜕变阳化,需要的是一个由量变到质变的过程,期间需要经过复杂而繁琐的修炼。

并不仅仅只是积累足够的能量就行的。

还需纯粹,以及一些玄而又玄的领悟。

按照他前身经验,跨过这一步的办法很多,成就也有高低上下之分。

玄素道人,曾经修习过阳神大道,由鬼仙入手,尸解多世,借助世情磨练,而纯粹阴神,最终积攒足够资粮,临门一脚,一夜而蜕化阳神。

这是上等根器之法,真火由自家所燃,期间种种磨练,都是薪火,不借外力,纯靠阴神自家积累,好处在于纯粹,成就也是上乘。

不过这一步极难,非有大毅力大智慧者大气运者,不能做到,稍有差错,或是积累不足,只会燃尽阴神,一无所获。

稳妥一点,就是依次渡过三灾,风灾,火灾,雷灾,想方设法感悟阴尽阳生的妙谛,由老阴生少阳,在自家阴神之中自行生出阳气。

之后徐徐壮大,直到纯阳之神成就。

此乃渐进之法,也能成就上乘阳神。

中法则是借用外力,诸如盗取洞天之气,炼丹合药。

自家本身不敢点燃真火,燃尽阴渣,也做不到自生阳气,只能借助一些外力,这一类取巧成就者,本身天资积累不足,但外力助推之后也能攀升上境。

直接用庞大气运,也可推上阳神,但无疑属于中法。

本身道基会被污染,日后只能在这一界的气运修仙流的路子上继续前进,很难回头。

为此,林正阳炼化气数,只敢一丝一缕地,抽取一些红黄气运,炼化之后,再将其中难以消化的本质提炼出来,重新吐出。

此世气运,是一种特殊的炁,与天地万物之命数根本大为相关。

每一缕气运,看似是气一般,实则不是如此。

林正阳每炼化一丝气运,都只汲取其中能够吸取的能量留下,而将层级极高的部分吐出。

差不多同等体积下,十几缕白气,能提炼出一缕红气。

越是层级高的气运,其中含有的某种“本质”就比例越多。

所以吞吐炼化的是层级较低的红黄之气,却能吐出青气甚至紫气。

“气运自行纯化的速度和效率,都太过低下,中间损耗多达两成半,而我转化的效率,接近八成到九成,这一进一出,就能截留半成左右,供我本身汲取。”

“以眼下的速度,再过几天,阴神进无可进,就能到那一步了。”

“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天意显化的雷劫·········”

第四十六章前尘

在旧宫之中特意行走几遍,弹压了几处渐成气候的邪祟,林正阳就转到了王妃之处。

迎面就是白玉牌坊下,一袭藕色连襟广袖襦裙,俏生生站立着的人影。

微雨之中,绿树荫畔,裙摆票票,遗世独立。

背后更是雕梁画栋,好似一副泼墨大作。

一道灵光自天灵冲出,在其上演化道道清波,内中水光潋滟。

一个模糊身影,窈窕清丽,端坐盛开的芙蓉花之中。

背后一道凤影盘旋,带起道道瑞气。

林正阳一个恍惚,周围的景物形态渐渐模糊········

依稀是一熟悉女声,俏生生唤着:

“公子·······”

那女子款款走来,为他添衣。

“小溪!”

林正阳反手就要握了上去,捉住那双素手。

眼前又是一阵模糊,自过往境中退出,周围景物瞬息变幻。

再去看时,只见到小哀眼神迷离地望着他,双手不知何时已经被他握住。

“缘来如此,这就是你我的缘。”

随着功行逐渐恢复,林正阳又寻回了部分的过往。

望着眼前有些似乎在怀疑人生的小哀,林正阳微微笑着,将她搂在怀里。

小哀顺从地待着,好似过往千百次那般,只是口中还是轻声道:

“这些日子,我夜里一直睡不好。”

“本来我已经斩去烦恼,入夜无梦,都是定中观照自性,偏偏这几日却连往日的定力都好似失去了一般,总是有做不完的梦境·······”

“每当睡下,总是会梦回一处,起初待在一处温暖又冰冷的暗处········不知过了多久,眼前一亮,我自花中降生,周围有凤凰、鸟群为我庆生。”

“我生于菡萏花王之中,感凤凰精气而生,既是花妖,也是凤凰,生来就有人形,潜修百年,遇上一个公子······也叫林正阳,跟你生得一般无二,见了面就要喊打喊杀,追得我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这是你我的前缘,也是你的前身。”

林正阳安抚着她,柔声说:

“前身曾指着一应有灵众生发愿,誓愿无量劫数,陪伴于我,就此结下深厚缘分。”

“我此番重归现世,你紧随其后,因这缘,哪怕变换了身份,依旧能让我找到你。”

“无论经历多少劫数,只要你道行未能超过昔日之你我,或是见证誓愿的有灵众生就此不存,这层誓愿将永远将你我联系在一起,总是会将你带到我面前·······诸有之内,唯有你是能最先寻到我的!”

“前身去往诸有之外,追寻大罗之道,多半是带上了你的,遗留诸有之内的,不过是残响一般的残气。”

“如今你也开始记起过往,倒说明你我正身已经在靠近诸有,有气机逐渐归来,归入拖生之形内,这是一件好事··········至少,还能归来,说明你我并未陨落在外。”

所谓诸有,就是一切存在之事物,连同看似一切都没有却包含一起的虚无,都属于诸有,其内有真正意义上的无穷世界。

一般而言,孕育世界的所在,便是虚无恒钧,别名“无何有之乡。”

无何有之乡,看似一无所有,实则无所不有,是为诸有。

而诸有之外,就是一切已知之存在之外,那属于不存在的领域。

诸有之内,最高道果,便是太乙。

而大罗之道,在穷尽一切已知之后,必须要自行斩断因果,做减求空,渐渐自常世以及虚无恒钧之中遁去,去往“无何有之乡”之外,真正意义上的“未知”。

踏出那一步后,到底是真正消亡,还是打破藩篱,攀升上境·······除了那人自家知晓之外,旁人是无法求证的。

因其做减求空,于诸有之内,渐渐寻觅不得,徒留一二残响·······而且以往也不曾有成就之后再度归来的迹象,故此,对于诸有之内而言,大罗仅仅只是传言。

所以林正阳曾经也担心,这一步过后,不是另一片崭新的天地,而是彻底的消失。

但凡能归来,至少说明没有消失,这是好事。

小哀倒是闷闷不乐地问:

“那······这一世算什么?往后唤我林氏,还是要唤我小溪?”

林正阳被逗乐了。

“怎么称呼还不全凭你自家心意?你既是小溪,也是小哀,无论身份称呼变化,你的本质始终如一。”

“太乙道果执掌大道,本身就代表着一条通向不朽的道路,你本身可以视为一部太乙道法,也可以视为一份完整的太乙道则,是先天神圣,也是大道显化,在我眼中都是从未改变过。”

“这些你本都该知道,只是也跟我一般,并不完全,有所缺失。”

“随着你功行进益,会逐渐找回失落在这个世界的过往,到时很多隐秘自然明了。”

“只是,这一步,并不容易。”

林正阳叹道:

“早已离开的我们,就如同去位的太上皇,想要再重登大宝,收拢大权,又怎么是那么容易的?”

“诸有之内,我们曾经各自代表的大道,应当是还未曾被人占去,但不代表旁人会坐视你我重掌大道而不闻不问。”

“纵然你我前身遁去之前,必然存在不少预备手段,但过去这么久,还能起到多少作用,难以预料。”

“即便有我一道化身坐镇,全力遮掩踪迹,但是留给你我时间也不多了。”

“你我重归诸有之内,想必另有绸缪,或许是自诸有之外得到了什么隐秘,不得不回归这里。”

“既然如此,就不能再重走过往证道路,以免惊动旁人,引出不测之祸。”

每一位太乙道果成就者,其本身修成、开创的道法,过往经历,就是其执掌的大道的一部分,因而每一位太乙都绝不可能重复。

证道之路,本就是向诸有映证己道的道路,走通了就是成道,自然执掌这一部大道。

每多一位太乙证道,诸有之内就多出一部大道,

而每一位太乙离去,就自然有一部道法空缺出来。

这种道法,几乎无有可能被后来者继承,除非当真是完美复制昔日那人证道之路,遵循其传下道法,步步登上,而且经历、天赋、性情甚至外界的大环境都要极其微妙地类似,才有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可能。

实则这种事情,自无何有之乡已经存在时,一次都不曾发生过。

这类极端个人化的道果体现,只能被借鉴,不存在被夺走的可能。

诸有之内的所有依旧存在的太乙,哪怕不曾见过,但要是发现两道已经空缺的大道被人重新执掌,自然会知晓有人自诸有之外重新归来。

如此,自然是非就多了。

过往去往诸有之外,超脱而去者,从未有过归来的,一朝碰见两个返乡的,岂有放过的道理?

不用林正阳多说,小哀也心里有数了。

“时日不多,就在三到五日,我预计在下一场冬雷之前,就会炼化阴质,点化纯阳,到时会短暂地避开气运,直面罡风、太阳、冬雷,暂时顾不得这里。”

“我隐隐有感应,这一关不会太顺利,恐怕有人劫到来。”

“到时你专心守御内外,随机应变,也不必顾忌。”

“凡阻我的,都是外魔,就算打烂这个世界也在所不惜!”

第四十七章冬雷

垂正十七年,十月十六日。

昨日入夜,淅淅沥沥下了一场小小的冬雨。

到了今日,依旧阴雨连绵。

蜀中,坐镇中央的林正阳,在一处侧殿内喝茶散心。

案上除却珍贵的前朝宫廷御茶之外,就是大片的奏折。

这时一名面色苍白的翩翩少年,并一名老成持重的中年文官走入殿中。

“王上,蜀中战死官员及军中封赏,已经拟定了。”

这少年将厚厚一份名单递上。

“嗯,是周竹啊········快坐快坐!”

林正阳眼前一亮,亲切地拉着他的手,摁在铺着熊皮的软塌上。

这周竹出身隐门,辅星入命,自幼跟随隐门之中博学者学了一身经世致用的谋略政治之术,是蜀王李成业崛起时最重要的谋士。

这些年经过磨练,越发显出了能耐,每每参知政事,无有不会。

可惜自幼体弱多病,有早夭之相········

关于这一点,林正阳私下里却是嗤之以鼻。

所谓自幼体弱多病,除了少部分真的是根基上有问题,别的都是人为因素造成。

隐门自幼抱走此子,又不传授道法,仅仅授以入世的学问,打的心思不问可知·······这体弱多病之说,到底怎么来的还要两说。

总之他是不乐意这么一个得心应手的谋士就此短命的。

这段时日以来,倒是经常用诸葛武侯的例子劝告他。

“你体弱,不能久劳,这些烦心的事情,大可交给手下人去做,只要最后把个关就好。”

“这一点,你就不能学诸侯武侯········他倒是事必躬亲,生怕别人做不好,最后闹得个抱病过劳而死的下场!”

周竹心中一暖,笑道:

“赖王上洪福,为臣寻来名医张道真老先生,如今已经用了三帖药,渐渐已经大好了。”

“嗯,王上,关于封赏爵位,是按照前朝大燕爵位制,还是另行修改?”

蜀军出蜀之后,势如破竹,连下四州,期间经历大小战役数百起,死伤者不下两万余人。

尽管有部分老兵伤愈之后能重新归队,还有大部分是真的要永久退伍。

这部分人,也需要在封赏之中照顾到。

“嗯······”

林正阳略一沉吟,随后道:

“爵位,从上到下,还是公一品侯二品伯三品子四品男五品,各有爵位田,荫免税丁户,赐丹书铁券,世袭罔替,除却谋逆、乱伦等十恶不赦之罪外,任何人不得侵害!”

“此乃大燕旧制,而我意思是,世袭也得给个期限。”

周竹奇道:

“既是世袭罔替,又哪来期限?”

“所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前人余泽,能传至五代,已经难能可贵,为免养出一批何不食肉糜的纨绔子弟,本王以为,还是要定个期限为好!”

“再则,世袭罔替的爵位太多,到后来国家岂不是负担太重,养不起啊!”

“是以,但凡爵位,世袭三代之后,就要减两等等世袭,公降为伯,侯降为子,期间若是能立功,可酌情增设·····一般来说,国公之爵,若是后人不肖,不曾立下功勋,传承五代就要除爵。”

“五代人啊,不少了,前前后后怎么也能有两百年富贵,而一朝国运才多少年?若是公爵,当可算得上是与国同休了,也不算苛待,王朝末年反正也养不起太多爵位,反倒不如我这个祖先这里先给后人免去些麻烦。”

周竹思忖了下,点头道:

“王上说的有理,历朝历代,能有百年国运,就算不得夭折,有两百年国运,已经算得上长久,只有少数王朝才有三百载以上国运。”

“嗯,这是爵位,除了爵位之外,再设士爵,不世袭。”

“士爵仅授予本人,分为县、郡、国三等。”

“只有本人立下大功,或者特殊加恩,才能授予,主要是为免于劳役以及荣养功臣所用。”

“县士爵九品,郡士爵八品,国士爵七品,都赐田地,荫蔽后人免于劳役。”

“除却荣养老臣之外,还可激励文官。”

“文武爵位都说了,还有就是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安置·······”

皱了皱眉,林正阳饮了一口茶水,缓缓道着:

“我记得新近平定的数州都有些不怎么安稳······这样,这些老兵,在军中本身有火长职务的,就授予乡村之中村正等职务,或是掌管乡里,也赐官身。”

“这里只能安置一部分,还有的,我意思是·······组建新兵营,免去各军自行招募补充兵员之权。”

“新兵营之中,由这些战场之上退下的老兵做教头,训练新兵,直到期满之后,再按照对应名额补充至各军之中。”

“如此,又能安置一部分老兵。”

周竹心下就是一惊,随即瞬间明悟。

这是再收拢军权······免去各军自行征招新兵之权,而是自新兵营之中补充,是相当妙的一步棋。

“除此之外,一些退伍的军中宿将,也可以发挥下余热的吗!”

林正阳面上挂着淡淡的微笑,踱步着,背着双手,继续道:

“新兵营之外,就是讲武堂,专门培训军官。”

“任何营正一级别军官,在履任之前,都要先在讲武堂之中进修,识字读书,学习算术,至少要呢女看得懂军令公文以及清点算术·········当然后续进阶的还有更多课程,比如兵法实操等等!”

周竹越听眼前越亮。

这一步也是极其巧妙。

避免了一些军官长期待在某军之中,威望太高,将军队私有化,明面上却又让人说不出错处。

自讲武堂之中进修之后,出来自然会调到别处,这样一来,就能很可能减少某个别将领在军中的烙印,以免尾大不掉。

“此制一出,当能打压牙将桀骜之气,只是一时半会儿还收不到太大成效。”

“的确。”

林正阳颔首道。

“不过我们有的是时间。”

“眼下一下吞并四州,尽管过去有开过数次恩科,收拢了一批文官,但铺设开来,就很紧张了,地盘的消化,巩固,都需要时间,这段时日,就是扎稳根基的时机。”

“趁此机会,有些事情早早做完了,省得日后还有各种麻烦。”

“王上所言,俱是固本培元的良策,不出一年,这四州就都是稳定了······”

周竹笑着赞道。

正说话间,殿外传出风雷之声,轰鸣作响。

林正阳哗的一下扭头,望向殿外,正见到一道青白色的电光闪过。

空中雷声,滚滚而来,正是一场冬雷已至。

第四十八章故人

有史以来,开疆拓土,平定天下,本身都是极其得名望的举动。

这个时候,身为主公,如果不亲身下场主持,这等名望就会为臣子所得。

此举必然留下隐患。

声望高过主公的臣子,与坐享其成的主公,不久必生动乱。

林正阳深知这等忌讳,所以之前攻略四州,每战必御驾亲征,居中主持大略。

也因此,主君亲自到场,激励蜀军,对上本就残破的四州,势如破竹。

以益州一州之地,一口气吞下交州、荆州、豫州、司州四州,以眼下人力财力,已经到了极限,是以暂缓攻略,徐徐消化吞下的地盘。

前线大军,已经占据荆州、豫州、司州和交州四州,破数百郡县,收拢降兵降将,军队膨胀近三十万人。

已经到了极限,无论是粮秣还是军械,都已经不足以支持继续下去。

所以林正阳暂息了进度。

边境暂无大战,只是清剿境内乱匪,巩固治安,安抚民心等等,这些事情有条不紊地进行。

一些降兵降将,以及降臣,也需要安置,这些都是急切不得的事情。

也正因为暂无大战,所以身为主君的林正阳,才可以回到蜀中大本营,有余裕来渡雷劫。

冬雷阵阵,正是好时机。

打发了周竹离去,林正阳将身边的政务暂且搁置,又命那名中年文官李贤留下。

“文阳府前节度使王遵之之子,王守田救回来了吗?”

李贤低下头,应道:

“回王上,王守田被胡人俘虏,囚在一处私狱中,等我等赶到,那里看守的胡人已经屠杀了大半囚徒,连同王守田妻子母亲在内,王家六十六口,只剩下他一人。”

林正阳以手触额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问着:

“王守田之妻,记得是蜀地商贾之家,宋家之女,是吧?”

“是·······传闻此女在王守田为胡人俘虏之后,冬日穿着单衣在外淋雨,前不久已是病故了。”

“真奇女子也!”

林正阳也不禁赞叹道。

落入胡人手中,此女为避免牵连母族,竟能果断自尽,即便放在此时,也是了不起的奇女子。

王守田本为节度使王遵之之私生子,手握一镇三县之地。

而此身李成业,却是王遵之之女婿。

两者甚至一度君臣相称。

王守田本也有三年大运,虽说没有龙脉支持,但本人也算是有气数的。

如果当时懂得扎稳根基,加上君臣大义,说不得还有几分机会压下李成业。

毕竟李成业背后支持的龙脉,也不过是蜀地一处寻常龙脉。

方圆不过六十里,龙脉河床不过才有红黄之气,唯有中心微吐一丝紫气。

这等龙脉,放在一郡之地,非同小可,若是放在整个蜀地,不过寻常罢了。

若不是核心之处有一丝紫气孕育,这条龙脉都不能出潜龙。

紫气,王者之气也。

唯能得此气,方有王者之份。

也只有龙脉之中有紫气,才能出潜龙,才显贵重。

李成业实际上气运,是不如当时手握一镇之地的王遵之的。

哪怕后来继位文阳府的王守田,实际上也只是稍逊李成业,仗着大义,实际上还是能占据一定优势。

换成一个枭雄在此,靠着这份君臣大义,早就玩死李家了。

别说只是一处小小龙脉,就是真龙大运支持,在没有大军护持的情况下,也施展不开。

君不见朱元璋何等大运,较之区区李成业何止十倍百倍?

然而在郭子兴,也是处处受制,若非妻子马氏,本是郭子兴义女,多次为他转圜,难免被郭子兴嫉恨。

再大的气运,也只是气运罢了,在君臣大义,和大军面前,能起到的作用极其有限。

事实上,真龙是可杀的,潜龙更是如此。

崛起之前的真龙可扼杀,崛起之后的真龙天子,已经掌握大权,有军队护卫,但依旧可刺杀,可咒杀。

只要不惧代价,不惜牺牲,任何大气运者,都是能杀的。

因为气运,不能代表实力。

所以当初的王守田,实际上是有办法屠灭李家的。

可惜此人初掌大权,王遵之又抱病早逝,未曾来得及教授他,到底还是少年性子,难以服众。

加上又根基浅薄,没有自家嫡系,就连妻族也不看好,不曾给予过多少帮助。

最终还是被祖上葬入龙穴的潜龙李成业,趁机夺了基业,以二镇之地,攻略蜀地,成为蜀王。

从这里看,李成业确实欠他不少·······

“王守田啊······本王就不见了,你等安置好他。”

“他若是有什么要求,尽量满足他,不得苛待。”

“哎,说起来,本王当年以女婿身份而夺文阳府,着实算是亏欠了他王家的!”

“世人虽不说,但本王本身也是有愧在心,如今见面也是尴尬,不如不见!”

“待天下平定,少不得封他一个****爵,现在先暂时放着,只是礼遇即可。”

“你可将我这番话,都如实告知于他,以安其心。”

林正阳挥手道:

“王守田的事情,就这样吧······本王如今,占据四州之地,麾下近三十万大军,难道还容不下他不成?”

“嘿,某些人想看本王的笑话,却实是小觑了本王·······”

“你先去吧,本王想清静下。”

“不必让人打扰,今天也不见外客。”

“是!”

李贤记下方才王上的吩咐,躬身退下。

他身为蜀王近臣,实际上还是黑衣卫的主官,负责刺探、谍报,为蜀王暗中处理一些私事。

之前寻找王守田,就是他奉命前去,只是此人身份敏感,不好处理,只能暂时先供着

如今得了王命,他就知道该怎么处理王守田了。

首先自然是要礼遇,其次自然少不得驻扎一些人手保护。

不是说监视,只是避免王守田被一些有心人拿去作筏子,搞出些事端。

毕竟······当初蜀王还不是文阳府节度使的女婿时,名义上也是以臣子之礼居于其下的。

真要计较起来,王遵之当年传位的,还是嗣子王守田,而作为女婿的李成业却夺取了小舅子的文阳府,难免得位不正。

女婿虽说是本个儿子,却到底是外姓,这追究起来,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污点。

虽说蜀王如今大势已成,这点小事拿出来根本不能动摇王业,却到底影响不好。

身为王者或可不在意,但为人属下的李贤,掌管十三司,却不能对这种事情职权之内的事情等闲视之。

一些必要的防备,是必须去做的。

哪怕,不是出于恶意。

这也是一种保全之道。

想来那王守田也该懂的。

第四十九章雷劫

“羸弱的人体,脆弱好似浮萍一般的生命,这就是人类这种种族了。”

荒芜的园林里,林正阳漫步其中,缓缓想着。

“从这里来说,人类这个种族,并没有什么优势。”

“然而正是这种脆弱的种族,却能在短短千年内创造出无与伦比的灿烂文明。”

“而很多天生强大的种族,却几十万年甚至几百万年内,始终困守在封建时期的泥潭里,巨龙,巫术,流淌在血脉里的超凡力量,实际上这些过于强大的力量反而会阻碍文明的发展········因为他们本身强大,所以缺乏进步的动力!”

抬头仰望天际,灰蒙蒙的云层上,隐约闪烁着电光。

晦暗的雨点,密密麻麻,悄然落下。

打住周身一道透明的帘幕上,晕出道道细小的涟漪。

“正因弱小,才不得不报团取暖,不得不在黑暗中摸索着进步。”

“哪怕撞得头破血流,终究还是点燃了文明的火光。”

“燧人氏,掌握了火的秘密,由此人类掌握了火焰。”

“这种脆弱的种族,在未来的时间里,进行了无数尝试。”

“方术,炼金术,自然科技,神术·········最终还是能通行天下的自然科技占据上风,因其直指大道本源,并且最具备普适性。”

“这不代表道术就不具备推广的可行性,只是世界的不同罢了,就如同这个世界,气运才是大道。”

“若是在一个西幻类型世界,未尝不会诞生以神祇为主的神秘主义世界。”

“然而都是大道之侧面,彼此部分高低,只有适合与否。”

“外显不同,其理相似,而本质如一,都归于道,因道能容一切。”

“这就是,我心目之中的道。”

行走在湿滑的石板上,雨水噼里啪啦打在林中树叶上。

风雨袭来,沾衣不湿,风吹不动。

脚下斑驳层次,年久失修的石板路,早已杂草横生,有些路段石板都已开裂。

雨水很快混合着灰尘、泥土,形成一汪汪浅浅的洼地,淹没了路面。

没有在意雨水,也不去听那穿林打叶声,林正阳独自前行。

周围的光线愈发暗淡,昏昏蒙蒙的,尽管是白昼,能见度却很低。

林正阳周身明显地较之周围明亮起来,穿着白衣白袍,脚下踩着芒鞋,头上束着竹簪。

然而却能在风雨泥泞之中,不沾污染。

又行了一会儿,随着天色越发暗淡,天际的乌云浓稠得好似墨汁一般,周围彻底暗了下来,几乎如同入夜。

林正阳整个人如同明月一般皎洁,远远观去,好似一轮满月,缓缓在地上行走。

周身清辉,清晰地聚拢出一团凝聚的明黄色圆形光晕,外圈,层层清辉,柔和地照亮周围。

数百步内,好似白昼。

这里已经出了成都成,属于荒山僻岭。

城中居民数十万,王法森严,气运笼罩,一点动静都会闹得满城风雨。

林正阳将李成业的身躯留在宫中,分化一道神念在其中代为主持,而本尊则以元神行走在这里。

鬼仙巅峰,神气凝聚,如同人形。

阴神带着阴质,所以圆满的阴神,如同满月,一般显化太阴之相。

如是功法特殊,或会显化别的法相,一般都是带有阴性,比如玉兔、广寒、玉蝉等等。

阴尽阳生的一步,就是由老阴生少阳。

这就是物极必反之理。

阴阳本是对立而并生,阴极之后,生出阳气。

道理简单,做起来不容易。

林正阳内视之中,阴神皎洁剔透,然而却依旧有些许微不可查的阴影。

白璧微瑕。

这是他本人最鲜明的感受。

要想阴极阳生,就必须将渣滓炼去,复返清明。

神念也是一种炁,只是神念过疏,难以一一辨明体察,而且随生随灭,很难根除。

有一丝不洁之念,不纯之意,阴神之中就潜伏一丝晦暗。

纵是圣贤,也不能全部除去,只能靠着水磨功夫,花毕生的经历,用世情磨砺,磨尽这等阴暗。

直到再无半点阴私之念,真正地心若皎月,俯仰无愧,便是大光明,光如中秋之月。

除此之外,还有捷径可走。

林正阳默运玄功,周身光焰一敛,化作一道明晃晃的银色长虹,冲向云霄。

阴神是炁,是光,如能炼至纯粹,可化虹光而遁。

如含阴渣过重,就是灰影,黯淡无光,充其量算是一阵黑风、黑雾等等。

虹光在阴云之中穿行,银色之中带着些许明黄,自下而观,如蛇,如线,如龙,蜿蜒曲折,转瞬即逝。

林正阳在厚重的云层之中穿行,并不如同想想之中容易。

浓密的云层,好似泥沼一般,光炁所化长虹,在其中受到难以想象的阻力。

原本来去自如,可化清风的神炁,逐渐被包裹、分化,如同琥珀之中挣扎的蝴蝶一般。

远处云层碰撞,电光闪烁,丝丝雷霆,游走在虹光之中。

细碎的电光,酥酥麻麻的,传遍整体。

雷雨之中,每时每刻都有云层碰撞,细碎的微型闪电,不断传导至虹光之中。

一些分化出去的残碎虹光,最先开始变化,由亮银色,逐渐向着明黄色转变。

清醒地感受到自己,分化为成千上万道细碎的银色虹光,遍布整个云层,不断承受着种种细微雷霆的击打,磨练。

一点点,感受到被撕裂,被消灭的难言痛楚。

过于强大的雷霆,会直接消灭部分银色光炁。

然而终究有少部分,在承受了恰到好处的雷光之后,消磨了那些顽固的阴渣,在刹那间抵达了纯阴之极。

随后,自然而然地,汲取丝丝缕缕的电光,那无处不在的雷霆精气,开始发生深层次的蜕变。

一缕阳和之气,自内而生。

所谓捷径,就是冒着风险,将神炁遍布雷雨云之中,反复经受锤炼。

一些平时难以磨灭的渣滓,以及外魔,会在这个过程之中,被不同层次的电光消灭。

唯一可虑之处,就是不管如何,必然会有相当部分的神炁,被电光击溃、消灭。

祸福无门,惟人自召。

要想走捷径,自然要承担风险。

这,就是雷劫。

把握不好,就是劫数,把握得好,就是磨砺。

第五十章法相

“我命由我,不由天地!”

万念全无,唯有一点清明,寂焉寥焉,高悬物外,不动不摇,任凭阴神自化。

成千数万道光虹,翻腾着,随着云海前进,不断追逐着雷霆而去。

渐渐地,林正阳感觉自己彻底划入了这片云海,再不分彼此。

云层摩擦,碰撞,气流的穿行,变化,细密的电光迸发,一切变化,都倒影入神意之中。

一灵悬照,既在云海中,又超然物外。

再也感觉不到阴神的存在,丝丝缕缕蜕变后的光炁,逐渐渗入云雾之中,细密的雨丝却不能遮挡。

林正阳与这片云海,混同为一。

自古仙神传说,都有神仙架云雾而升腾之说,其实也有几分道理。

若能如林正阳这般,神炁混同云雾,化为己用,自然就能驾驭。

混同万物,舍弃人身,驾驭自然现象,这其实也是一种堂皇大道。

林正阳忽然惊觉,好似似醒非醒时分突然一阵清明,随即猛地一个激灵,就此苏醒。

仅仅只差一两步,他就要彻底沦陷其中,作为一片有意识的云海而生。

虽说这也未尝不是另一种逍遥,但无疑不是林正阳自己的选择。

于他而言,那等同于作为林正阳的他消亡了,转而诞生的是作为一种另类云海精灵的林正阳。

“当你凝视着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以元神同化云海时,云海也在同化元神,幸而我栖身这片云海不算太大,勉强还能驾驭。”

事后反省,才知道其中惊险之处。

林正阳已经准备在编写教材时,将这一处列为必考要点。

同化还是被同化,炼化还是被炼化,都要看一个体量差距。

一片占地数千亩的雷雨云,其中富含多少能量?

一朝炼化,就收为己有,自此阳神法相就是这片云海。

飘荡在千丈高空之上,云雾蒸腾之间,一道光华,璀璨如同黄金日轮一般,向外捧出。

高空之上,烈日无遮无挡,直射而下。

与此同时,周围罡风不断,猛地捶打。

白云雾海,翻滚,塌陷,不断涌入黄金般的日轮之中。

璀璨的金色光芒,经过层层云雾的折射,显出瑰丽的彩虹。

持续了半晌,数千亩的云雾,已经消失无踪,原地出现一轮璀璨的小太阳。

黄金般刺眼的光芒之中,一个若隐若现的人形身影端坐其中。

座下只有一小亩白云,呈莲台之状,为光华渲染,好似一朵盛开的紫金莲座。

周围的罡风凌冽,呼啸着不断袭来,却在靠近周围千丈之内,就渐渐驯熟。

等到座前,气流已经相当和煦,期间动能、冷热势能,都好似被一个无形的漩涡,抽取、吸纳,转化。

林正阳凝化出人形,此时此刻感受到一种饱胀之感。

一气炼化数千亩方圆的云海,被初步炼化,给他带来的是力量上的巨大飞跃。

此时此刻,罡风吹不动,烈日照不伤,一应光、热、势能反而都会被阳神转化为本身法力。

“普通阳神,纯粹由自家神炁升华转化而来,虽说本质也很高,但就法力之量,却还不能与这等天地造化之力相比。”

林正阳事先也只是初步设想,却没有想到结果比推演之中还要好很多。

“以阳神祭炼云海而成,这一法相,就命名为云海蒸腾。”

“这一层功夫,就叫做法相!”

到此,走上了与前身截然不同的道路。

前身是聚集灵脉,点化灵穴,开辟洞天,以此感悟阴阳流转、万物变化而蜕变阳神,入主洞天的道路。

如今他借助雷云完成阴极阳生这一步,并将神炁散入云海,炼化云海而成“云海蒸腾”法相,一样成就此境。

就境界而言,说不好孰高孰低,因其路数不同。

前身是聚拢方圆万里灵脉塑造洞天,阳神入主洞天,而成就洞天真君,有洞天之力可以调用,相当于洞天之天意,整个洞天世界都是依靠,法力较之寻常阳神地仙可谓成千上万倍数。

如今林正阳炼化自然气象之中,一片近万亩云海,包括其中水汽、气流、雷电等等一应变化,都化为他本身身躯,就法力而言,同样也是寻常修成阳神的地仙难以比拟的。

不过初步估计下来,还是前身法力更强。

点化一州之地的灵机而成就的洞天世界,其蕴含力量可不是这一小片自然云雾能比的。

“就法力而言,暂时比不得前身后来开创的洞天真君,一州之地形成的洞天世界力量何等磅礴,远胜寻常地仙十万年的法力积累,称之为真君也不为过。”

“我只是暂时炼化了数千亩云海,能比得上一些周回不过百里,直径不超过二十里的小洞天积累了。”

别看同样都称呼为洞天,彼此差距也是极大。

一些数百里山脉地气结穴而成洞天,其中昏暗无光,没有日月星辰,只是一片昏昏蒙蒙的气海,高不过百尺,周回不过数十里,这等洞天,不过是小洞天,就算入主,其主也不过能尊称一声真人。

周回万里,高数千丈,其中日月流转,辰宿列张,草木繁茂,生机盎然,俨然自成一方天地,这种洞天世界,化作大洞天,又名小界。

唯有这等强大洞天之主,才能称之为真君。

林正阳初入此境,炼化云海,法力立时膨胀,较之主世界寻常地仙积攒法力,何止胜过数千倍。

只这一会儿,就至少省去了他数百年的辛苦修行。

“修炼法相,将外物炼化为自身法力,提升法力很快,可惜有迷失自我的风险。”

炼化法相这一关,实则是一种物化。

若是根基稍浅薄,或是本身寄托之物太强,就难以醒转,迷失自我,这就是物化。

“不过塑造洞天后,以己心代天心,本身也有道化之危,反而更加艰难。”

“相较之下,洞天既不好找,后续提升也难,法相寄托之物就好寻很多了,也很灵活。”

“自家阳神根基深厚,就大可如我这般,选择大一些的寄托之物练就法相;若是根基浅薄,大可寻一些稍稍小些的寄托,比如一颗百年古树,一片山间清风等等。”

“寄托法相之路,难度可以自行把握,而洞天之主,能得到一处洞天就该欢天喜地了,难不成还能对洞天挑肥拣瘦不成?”

“从这里看,法相之路更具普适性,而且前途未必就逊色了。”

只是·····一想到前身曾出身的昊阳门,林正阳就叹息着:

“焚烧残躯谢师恩,我辈俱是无情人。”

“老师啊,我对不住你,终究还是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无情之人,非是背叛,只是道路不同罢了。

为人弟子,终究是有自己的路要走。

第五十一章僧道

成都府。

连绵数日的阴雨天,总算在今日放缓。

久违地出了太阳,街道上往来行人络绎不绝。

城门处,一僧一道,穿着简陋,打扮朴素,跟在一群挑担菜农后面,缓缓进城。

一个税兵,瞧见两人身无长物,破烂袈裟、道袍,不自觉地心生鄙夷,态度有些傲慢地抬了抬眼:

“入城税,一人一钱。”

那面色疾苦的癞头和尚,哆哆嗦嗦地,左右拾掇着,半天都没找出一文钱来。

那税兵的面色渐渐有些不耐烦了,就连身后的人也开始抱怨。

还是旁边的跛脚道人,实在是等不及了,从袖子里取出两枚锈迹斑斑的铜钱,投入竹筐里。

“当啷,当啷”两声,听着音色当差不离,是铜钱,非是冒充的劣钱。

这税兵常年在此收税,早已听惯了铜钱碰撞声,任何假冒伪劣的钱币,全然声色有差。

其中差别虽小,但对于行家里手,却是隐瞒不过。

面色稍稍好了些,打量了下,没发现这一僧一道跟最近的任何通缉榜上画像相似,这税兵就挥了挥手,放人离去。

这僧道二人顺着人流走出数十步,行至一处,寻了个机会,周围人较少时。

这跛脚道人终于是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我说空空法王,来时圣母不是给了五十两程仪?你怎么连一文钱都要吝啬?”

那癞头和尚摸着脑袋,憨笑着,双手合十道:

“善哉,那五十两是要用来打尖住店的,这成都府如今是蜀地中枢,物价甚高,若不精打细算,咱们怎么够花?”

“此次事物繁琐,谁也不知到底要在这里待上多久,五十两看着多,也不过就够你我二人半年花销罢了。”

“所以这一路行来,我都是能省则省,能露宿荒山就宿在荒山,能挂单就挂单,总之就是要尽量节省,免得归途路费不够哇!”

跛脚道人几乎要绝倒:

“怪道这一路你那么奇怪······我说你是不是忘了,我这儿还有五十两呢!”

“我教虽在蜀中没有多少势力,但也有几处眼线,到那儿住宿难不成还要你们出银子?”

“唉······算了,先找到金陵贾家再说吧。”

癞头和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

“圣母曾请下无生老母,指点机缘所在。”

“宝玉天生,亦真亦假;天命大运,衔玉而生。”

“这亦真亦假,就应在甄家和贾家两家。”

“甄家有个宝玉,命世之才,身怀大运,乃是天命的贵胄;贾家的宝玉,衔玉而生,该得一世富贵闲人。”

“此二人分开,彼此贵气两分,甄宝玉未来或可位极人臣,却没有自立之分,贾宝玉纵然富贵一时,却没有仕途之运;若能合二为一,尽归一人,就能一举腾飞,甄宝玉就是天命的真主,一发而不可收拾,好比那龙飞九天,再也压制不得!”

跛脚道人听得啧啧称奇:

“来时匆忙,我紧赶慢赶过来,没来得及听圣母说这事,没想到还有这个讲究。”

“原来还真有天命的大运真龙啊,我都以为是传说了。”

癞头和尚见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就把他来到临近的一处河堤上,在杨柳树下一边歇脚,一边谈着:

“这天下龙气虽多,大抵不出三种。”

“其一天龙,就是天命所钟爱,其大运自天而垂,无有破绽,不过历来这一等王侯少见,举个例子,嗯······汉光武知道吧,那个就是真正的天命所钟,天降陨星,专门轰击敌营,这是何等眷顾,何等大运?”

跛脚道人惊骇道:

“那甄家宝玉也有这等大运?”

癞头和尚摇头:

“不能,不能!”

“那甄家宝玉,虽说也是得了天眷的大运,但这运数,本来不是潜龙之运,而是宰辅之运。”

“只有我等为他破了那贾宝玉的运数,将贾宝玉自胎中带出的一枚宝玉带回,合真假宝玉之运,才能让他跨过那一层门槛,转化为潜龙之运。”

“否则,虽有运数,却不成王者之运。”

癞头和尚接着讲道:

“除却缥缈难测的天龙之外,剩下的就是地龙和人龙,而后两种龙气才是最常见的。”

“地龙就是地理之龙,或地脉,或水脉,藏风聚水,汇聚玄妙之力,能济人道之事,这就是地脉龙气了,天下十三州各有这等龙脉,屡见不鲜。”

“地龙运力多寡,全看自身龙脉规模大小。”

“人龙就是人道之力,这一点最容易见得,治理郡县,汇聚人望,都有气数,而军政都有,自称一体,那就是龙气了,其由来就是得人。”

“天下龙气虽多,但来源都脱不出这三种,尤其是最后一种,任何潜龙,都少不得还要把精力放在人道之上,因为人道之运较之前两者更能把握,也更磅礴。”

“我教中属意推甄家子上位争龙,恰逢是吴侯衰老将死之际,而蜀王吞并四州,今年之内绝无可能动兵,正是一举夺权的好时机。”

“此事若成,我教也能由暗转明,成为吴国国教,由不得你我不尽心尽力!”

跛脚道人这才明白前因后果,只是这又引出一个新的疑问:

“教主和圣母,怎能确保那甄家子心意?须知我教过去没少资助过各路潜龙,最后无一不是福威自用,不甘为我教傀儡,闹得最后大家不欢而散。”

“但凡能当一国之主的,哪有心思软的?别这次又被人给耍了!”

癞头和尚阴笑着,露出惨白的牙齿:

“教中岂能不防着这节······你却不知,那甄宝玉当年出生之前,就是教主事先请动警幻仙子,伪造天命,在贾家找了个命格相似的孕妇,设下法术,这才有后来气数两分,才有了衔玉而生的贾宝玉!”

“想那江南甄家,本是前朝贵妃母族,祖上四次接待圣驾,荣宠不衰,门生故旧遍布半个江南官场,族里又掌握了漕帮,过半盐场,一声令下,能动员的漕帮人手和盐丁,加起来能有四五万人·······这要人有人,要前有钱,要人脉有人脉,岂不是立时就能起事,席卷江南?”

“要不是警幻仙子神通广大,预先算定时日,找了个替身分化了三成运数,说不得如今吴侯已经换了人来做。”

“贾宝玉,假宝玉,嘿嘿,这可不就是假宝玉嘛!”

“缺了那一枚宝玉,那甄宝玉就做不得潜龙!”

“你我持宝玉而回,原物奉还,这中间一过手,可就有许多讲究了······到时警幻仙子自有办法让那甄宝玉乖乖听话!”

第五十二章传令

成都府外,出入门户的一道无名山峰之中。

云遮雾绕,山势奇险,却有一青衣道者席地打坐,于断崖之上入定。

晨曦破晓,东来紫气,洒遍山峰。

盘膝而坐的少年道者,双目微睁,不紧不慢地吸入一点朝霞中的紫气。

这等紫气,并无神秘之处,也不是向外去寻,外间天地之中并不真的存在那么一种紫气。

所谓“采集东方初生之紫气”,其实是取旭日初生之绵绵生机之意,以此借假修真,调理自身精气神,吐故纳新,使其生机勃勃。

环境能影响人,人也能影响缓环境,这就是内外天地之间相互感应。

有道行的修道之人更注重这方面,懂得借助外界天地的时令,按照对应的季节与时辰,来炼气存神,可事半功倍。

这就是“盗天地之机运,察古今之变化,夺造化之玄妙”,其实也就是这一点一滴的细节累积起来的。

名师与庸师,道行的高与低,区别在哪里?

也无非就在于这些细节方面的把握了。

至少在人间的修道人之间,彼此道行高低差距,只要几个问题讨论下来,大约就能知晓了。

修行,是个非常精细的苦功夫,更是一门艺术,绝不是看了几本书就能轻易上手的。

书里面写的再详细,也总有没写到的问题。

前人遇到的门槛瓶颈,后人未必遇上。

前人一跃而过的坦途,或许对于后人就是难以逾越的天堑。

何也?

人各有不同,悟性,根骨,天分,机缘,身高体重,穴窍的位置,都是不同的,自然会遇上不同的难题。

这个时候,一位明师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

“还是拜入大门派的好,百年大派,道法几经增删,已无明显缺漏,更能时时请教······我这一年功夫,能抵得过当散修时十年进步!”

“果然,有门派的好处多多。”

玄清缓缓睁开双目,一双重瞳之中,淡淡紫意一闪而过。

行功一夜,经历冷风吹拂,全凭一身正气运功抵挡。

原本淤积半宿的郁气,在亲眼目睹旭日东升,那一瞬的感动,照亮了心田。

就此一夜,心境就好似洗炼了一遍。

“师门让我来此修行,听从玄洞师兄调遣········可怎么久候不至?”

玄清心下有些奇怪。

对那位玄洞师兄,他也是有所耳闻。

听闻其本是内门弟子,天赋、根骨都算不错,在内门之中也以勤勉著称。

可惜这样的人,在哪家道脉里面都不在少数,他也只能算是较为出挑的一位。

真正能入真传的,要么真个天资横溢,要么身有大运,要么出身贵胄·····总之就是要有压过同辈的特点

玄洞这种,天资根骨属于常人之中的一流,但算不上天才,后天勤勉,于入世行道也算兢兢业业的人,是一个门派的中间力量,按部就班地修行下去,积攒善功气数,五六十载之后,大约一个炼师道行是能有的。

也只能如此了,这已经是常人的极限。

至于炼师之上的天师或者真人········那需要的积累,就不是这种寻常办法能够补足的。

这位玄洞师兄据说就是亲眼见到门中一位长老垂垂老朽,到死都没能成就仙业,自觉人生苦短,不如奋力向前,当夜就敲响掌门师伯房门,与数位师弟一同跪求下山,入世扶龙庭。

此次扶龙庭,本身是门中一位隐妙真人参悟天机有感。

之后结合蜀中地理加以推断,以及门中一位外门弟子行走在外“巧遇”李家先祖的经历,三者结合之后,大致确定了潜龙所落之处。

最后又借助本门至宝青莲,沟通上界祖师得以确认,这才说服门中七位道行最高的长老,定下扶龙庭之事。

当时门中以为此次该是十拿九稳,于是门中顺水推舟,先后派遣三十余名内外门弟子,由玄洞带队,辅佐潜龙崛起。

本来之前都还好,先后经历数次大战,定鼎益州,称蜀王,可不久就遭遇了胡人南下,中原大半沦陷。

这位玄洞师兄本来也该在蜀龙夭折那一战中受天谴而死,却不想蜀龙居然受一位玄君点化,死而复生,绝地反击,不仅屠了黑龙,更是一举全灭胡人精锐,收复四州之地·······由此玄洞师兄,一举受蜀王亲善,步步高升,如今已是正六品咒禁道主官。

这不得不让门中看得眼红。

就连玄清本人也看着眼红。

“我出身大燕宗室,虽说是远亲,到底带着几分龙气。”

“早年得到一卷道书残篇,修法入道,参破气数之妙·········如不是早早抽身而出,怕也是这会儿身不由己,要为大燕陪葬!”

“我身有重瞳,气数不凡,大约也是大燕龙庭属意的龙子龙孙,可能还是较为靠前的几位······如是不然,何以我一入隐门,立刻就是内门弟子,得授《青华玉文》、《青莲真箓》?何以短短一年进境就能追赶门中那些修行十数年的师兄们?”

“思来想去········只有我本身身有气数,如今转修正法,化为道功才能解释。”

“可是我借大燕龙气修行,就等于欠下大燕的因果,日后该如何弥补这份亏欠?”

“唉,总是不得清净·······想来想去,也只能设法保下大燕皇室的一二血脉,以后宗庙不绝祭祀,也算我这个出家人,能为大燕皇室做的最后一点事情了。”

正哀叹间,空中传来一声长啸,伴随着一道金光射来。

靠近了之后发现原是一道金符,当空炸开,金光片片碎裂,一个声音自其中传出:

“玄清师弟,速来成都府中,随我围剿妖人!”

“此事重大,蜀王有令,不得怠慢!”

“速速前来,不要耽搁!”

玄清仗剑而动,脚下生出清风,几个起落,就踏着岩壁,几乎是化成了一道轻盈的影子,倏忽间飘然而下。

百尺绝壁,随意上下,这就是修行有成的道人的专属。

第五十三章告诫

天色昏沉,斜风细雨,杨柳依依。

即便是冬日,蜀中气候依旧暖和许多。

身着单薄轻便的绸布白衣,腰间用红丝绦系着一块暖玉,撑着纸伞,款款而行。

玄清漫步在蜀都街头,依着河岸而行。

连绵不绝的水汽,弥漫在河面上,水雾之中,依稀能见一轻舟小船转过桥下。

在拱桥边上一处临水小楼里,他见到了等候许久的玄洞。

“玄清见过师兄!”

收起伞,抱拳行礼,玄清打量了面前的师兄。

面色红润,额间光洁,天庭饱满,太阳穴鼓起,穿着黑袍,带着冠带,坐在席上,气度沉凝。

玄洞也是眼前一亮,这个师弟身上似乎带着些熟悉的气机。

当下伸手邀他入席:

“师弟一路奔波辛苦了,先用些餐点,好歹垫垫饥,一会儿我们还得冒雨出去公干。”

修行中人并不能真的不饮不食,除非修成仙体,再非肉体凡胎,能真正意义上餐霞饮露,才不食人间烟火。

虽也有辟谷休粮之法,但大多是用于清理肠胃,排除毒素,以及杀三尸虫之用。

那些以为不饮不食就能成仙的,只是些不通修行之理的外行人哄骗愚夫的谎话而已,并不是修行的正道。

玄清也不客气,这趟出门就说过是公干,既是公干,自然一应开销都由这位师兄负担。

出身宗室的玄清,自小就养成了各种礼仪,即使是用点心时也不曾落下。

玄洞越看越是熟悉,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玄清师弟,你可是出身皇室?我瞧着你身上一点气息似有似无,好似龙气一般!”

玄清抬头笑了笑,咽下口中含着的食物。

口中含着食物时不能言语,这是他自幼养成的良好习惯。

随手自袖中一个口袋里取出一方锦帕,擦拭了嘴角,这一套礼仪做下来如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玄洞眼角不自觉地抽了抽。

几乎是可以确定了·······师门居然把一个大燕宗室给度入了门········

玄清看到玄洞不加掩饰的惊讶,就心里有数了。

他入门这一年来,没少遇到类似的疑问。

毕竟大燕如今早已经荡然无存,仅剩下名义上还有个皇室罢了。

天下诸侯四起,吞并州郡,而胡人又南下打草谷,更是打得一地鸡毛。

谁还真心念着大燕?

这种情况下,大燕的宗室,纵然是正牌的郡王国公,又能剩下几分气数?

本来也没多少好处,偏偏还可能有莫名其妙的牵扯,一般道脉都不怎么愿意收这等没落王侯苗裔的。

好在他往日里也没多少脾气,为人也还算圆滑,总算没有闹出什么事端。

“师兄,师弟我虽是大燕宗室子弟,但却从没有想着跟着大燕一起陪葬。”

“这天下大势,就是大燕运数将尽,而新朝将开,师弟我也没有什么要效仿光武的大志,只是想着能自家活下去罢了········不必担心师弟我有别的心思。”

玄清自嘲地笑了笑,叹息着,将自己的故事缓缓诉说:

“早年我还是南安王府一个小小庶子,记得那年六岁,下雪之夜,天上一轮新月·······”

“父王惹了祸端,今上震怒,下旨拿我,一门老小都下了大狱。”

“南安王不过是成祖一脉的分支,传到父王那一脉,王爵已经降无可降,再下一层就是公爵。”

“当日父王入宫自辩,却再没能出来······事后一纸文书发下,夺爵抄家,流放三千里······我年幼,落了队,侥幸为一庙祝所救,自此埋名隐姓,过了几年安生日子。”

“后来那庙祝为我上了户籍,记在他的名下,算是收养的子嗣,他一生无子,我便替他养老送终。”

“他把一生本事都传给了我,教我如何念经拜忏,如何扶鸾请神,如何打坐炼气········虽说都是些不入流的傍门小术,但却比那些经史子集,更加称我心意··········”

玄清面上有怀念之色。

“那十年光阴,是我最安闲惬意的日子。”

“没有王府之中勾心斗角,不必为了防毒而吃冷掉的饭菜,每日里不必立规矩不必抄写诗书,也没有那么多教养嬷嬷整日里盯着一言一行········我只需要每年打理好庙里的香火,开门迎客,洒扫陈除即可。”

“后来他死了,我替他摔盆哭灵,又给他念经焚纸,做了一场法事,总算他身前还有些道行,在冥土应当也不会难过,也就没什么负担了。”

“浑浑噩噩,就那么修着,直到大军打来,那小庙也保不住几亩庙产,都被做了几位军爷的私产。”

“我气不过,连夜杀了那几个军官,逃到蜀中,半道上遇到一个白眉仙翁,说是度我入门,已在此地等我半月有余。”

说到这里,玄清眼眶都红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的遭遇而落泪,还是为有人收留而感动。

“师兄,我虽在门中只待了一年,却已经将师门当成我的家了。”

“这乱世之中,也只有师门这种出世之地才能有清净。”

“我算是看明白了,什么王侯,什么将相,打来打去的,受苦的都是普通人。”

“大军所过,万民罹难,收尽所有口粮,军匪一家亲;官至如匪,敲骨吸髓,逼人卖儿卖女,个个该杀!”

“大燕是烂透了,那些到处横行的乱兵,与匪徒何异?遍布各地的所谓老父母,个个都恨不能刮地三尺?如此岂有不丧尽人心的道理?”

“眼下难得能有一个风评尚好,待民不苛的蜀王在这,我都恨不得帮他成事,早日定鼎天下,吊民伐罪啊!”

玄清给自己到了一盏黄酒,一饮而尽,自嘲道:

“大燕龙庭似乎还认我这个龙子龙孙,我都不知道自己身上还有这么重的龙气,莫非是想效法两汉,再来个光武革新?”

“这是拿我当大燕的潜龙种子看待了!”

“可惜要让大燕龙脉失望了·········我已经入了师门,这份龙气,或许能让我省下数十年苦功,日后修成正果都有希望。”

“岂有舍弃绰手可得的仙业,再踏入大燕这趟浑水的道理?”

“师兄啊,师弟我实是没有争龙的想法,请不要疑我!”

玄洞听了这一番称得上是掏心窝的话后,面色舒缓,如云开雨霁,亲自为玄清斟酒,双手举杯,祝道:

“师弟也是有心了,我并非疑你,只是担心你为小人撺掇,生出别的心思,反而被人利用。”

“师门辅佐蜀王已有许久,如今牵扯已深,断然不可能改弦易张······你有此想法,却是明了局势,甚好,甚好!”

“前前朝楚侯入道,一身气运尽数转化道功,不过百余年就修成地仙,三百年就飞升天阙,堪称一时佳话。”

“师弟如今能也不逊前人,只是这运功需要尽快,在大燕龙气崩解之前,若是这份龙气还不能转化完毕,恐怕会在气数前牵连下卷入事端。”

玄清起身接过酒杯,,听到这话,心中一凛,感激地点了点头。

“谨记师兄告诫。”

第五十四章贾府

风水堪舆,又名青囊术。

自有人类以来,风水之术就就已经诞生。

小到阳宅风水,阴宅风水,大到玄门各派,无不重视此术。

自古以来有“一命二运三风水四阴德五读书”之说。

风水是除了天生的命和运之外最能影响个人一生命运的因素。

甚至更在阴德和读书之上。

风水是一门悠久玄术,又被称之为青乌术、青囊术,准确说应该称为堪舆。

不同于道术这种追求自身超凡的法术,风水更需要特别的天赋悟性。

这是两种不同学术,修士不一定知识丰富,但作为一名真正的堪舆大师必定心藏海川博览群书熟知天下。

龙脉,在风水当中尤为重要。

大势力或者个人若想让自己命运更好必须依靠龙脉。

当然,目前这个世界是这样,仙界那种地方暂时不多说。

皇族有专属帝王气势的龙脉支撑,修仙宗门也会请大师帮忙寻那些好山好水之地。

每个宗门都不能例外,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风水好的地方肯定适合灵气汇聚,风水好的地方不一定灵气浓郁,但风水不好的地方肯定不会聚集灵气,当然,特殊龙脉例外,比如帝王气势的龙脉就很特殊。

在玄门眼中,世界由一炁而造化,万物无不赖气而生,而气又有多种,千奇百怪,不胜枚举。

大体上而言,龙脉之气,根据本质高低,气质清浊,含量多寡,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能出潜龙,一种是能出贵人。

所谓贵人,只要是有权有势都算贵人。

一般只有龙气清澈,层级较高的龙脉才会抚育紫气,才能出潜龙。

至于其余,稍微浑浊一些的,哪怕总量很大,也只能沦为臣格,能出贵人,而不能出人主。

天下各门各派都有各自一套总结的法门,来观龙气,辨气运,以避开祸端,逢凶化吉。

通玄与玄清出身蜀中隐门,天下有数的玄门大派,自然也被传授了望气、辨气之术。

此时此刻,两人就带着人手,在贾家大宅周围,缓缓步行。

不时用罗盘辅佐,寻觅气运走向。

凡人无有灵眼,观不得这种气运流转变化,而在有特殊天赋之人或是修成这等观气之术之人眼中,天下气运都是在不断流动的。

通玄眼中,城池上方,滔滔不绝的云气,自四面八方向中央天柱汇聚,形成一道绵延数十里的气运长河。

河道赤红色,中间流淌着黄色的云气,而外围不断有赤气、白气,好似百川归流一般,汹涌而来。

这是整体的大趋势。

抛开那等气象之外,城中各处,气数分布,具体到每一家每一宅院,都有所不同。

贾家上方,就有红黄色云气,中央甚至有丝丝青气,汇聚成一小方,外围则是有白色云气。

丝丝缕缕的,好似棉线一般粗细的稀薄云气,每个数息,就不断自空中飘来,落入宅邸之中某处。

其中有一部分,径直汇入宅邸上方的家宅总气之中。

这些气运来源不一,有时自南方而来,有时却自王宫方向,有的则是自别的方位而来。

通玄运使灵眼,入地三尺,甚至发现地下也有丝丝白红之气,稀薄得好似虚幻一样,不断蒸腾着,裨益宅中各处。

“善,此地倒是一处福地,地下有一条细小的地脉,可谓是吉宅了!”

通玄赞道。

玄清也开了灵眼,但他观气之术不如玄洞精深,只能大略观个色泽,好似隔着毛玻璃一般,看的气运并不真切,那地下那么稀薄的云气他也看不到。

只是他掌心拖着一方古朴罗盘,测定了周围地势方位后,又取了几处之土,略微尝了尝,随即吐掉,点头同意:

“此处地气丰厚,色泽虽然不纯,但也有益主人,是吉宅不错,能增富贵之气,可惜后劲不足,我推测只能坚持五六年了。”

玄清断言道:

“再过五六年,地气耗尽,这里就变得平庸了。”

“成都城内吉地多是有主,贾家仓促而来竟然也能占据一处,不太可能是巧合,多半事先也请过行中高手。”

水镜在一旁打着下手,他没有望气之术的天赋,往日也曾试过这门玄术,却怎么也不得门径而入。

这时他领着数个商人、小贩打扮的人物走来。

“师兄,这几位是十三司的番子,知晓这贾家的消息。”

“据他们所说,前几日贾家闹得家宅不宁,随后昨日有一僧一道进城,在贾加荣国府之外窥探。”

“似乎······不怀好意。”

通玄望着不远处的高门大院,一点都不惊讶,反倒是带着微笑。

“不怀好意······不怀好意就对了!”

“他们这是在看种下去的种子成熟了没有,等着摘桃子呢!”

不等水镜和玄清发问,通玄就用秘术传音入耳:

“贾家二房二字贾宝玉,生来就带着一块五彩宝玉,上面还有题字呢!”

“通灵宝玉,气运之宝,吸食贾家气运以固本,甚至要汲取贾家两位国公遗留的祖德,以此涵养贵气。”

“眼下看似贾家富贵逼人,繁花似锦,实则根基都被迫了出来,这是在大量消耗本来深藏的气运,损了底蕴。”

“一朝等到运数尽时,就是煞气再也压制不住之日,那时整个贾家都要抄家灭族,落得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那僧道两人,可等不到那个时候,现在就要摘去树上果实了!”

水镜环顾左右,只见两大街道上来来往往,远处荣国府边上角门不断有车马进出,一时间没有看到那僧道。

玄清更是听了震惊:

“居然有人这么狠毒,这是要榨干贾家之后,再转嫁煞气,让贾家满门去顶了劫数啊!”

“那荣宁二国公,泉下有灵,难不成就这么看着别人在他自家嫡系子孙身上动手脚?”

大凡这类国公王侯,死后一般都是有祖灵,能镇压族里气运,在冥土也能荫蔽后人,这就是祖德了。

通玄摇了摇头,指了指荣国府的方向:

“你看那荣国府老太太,公然让二子入主荣禧堂,就该知晓,荣宁二脉,早已没有什么祖灵了!”

此刻天下诸侯,尚未有人公开称帝,大多数自称某某王侯,乃至于大将军、节度使等等职位,是以明面上天子还在大燕。

虽说蜀中已视大燕为前朝,但是毕竟蜀王不曾称帝,是以前朝国公爵位,在这里还是能勉强承认的。

早在贾代善病故之后,贾赦就递了折子,随即袭爵,只是如今已经降到一等将军爵。

“这真是······好歹也是一门双国公,死后在冥土也有自家的宫殿、旧部·········怎么就这么没了呢!”

水镜摇头叹息着。

本来这类得到敕封爵位的正经国公,就算去往冥土,也不会难过。

国家敕封的爵位,自有气运降下,在冥土也能生成自己的宫殿,收拢旧部,就连冥王也不能管辖,别提多逍遥自在了。

要不然,为什么谁都想争取敕封,逍遥世袭的爵位呢?

“这谁知道·······或许,是惹到了某些神仙也说不定。”

通玄冷笑着道:

“天下争龙,哪一次不闹出些幺蛾子?”

“历来改朝换代,各地城隍、山神、河神,甚至一些神仙,都在拼命活跃,四处插手,资助有才有能者,不然哪来那么多才子相遇神明?真当他们那么闲得慌?”

第五十五章宝玉

气运不足的后果,在这个世界是很严重的。

一旦贾府自身气运不足以支撑偌大的家业,不久就会显出各种各样的麻烦。

无缘无故的火灾,家宅不宁,年久失修的房屋倒塌,家中有人摔倒受伤等等。

视气运缺失严重程度,发生的灾祸越重。

起初可能只是倒霉事,渐渐会引发灾祸,比如家中有人入狱,被削官,甚至最后被抄家流放等等。

贾府家宅不宁,人口不安,被马道婆施法下咒,就是气运衰败的体现。

在场三人,都是修法有成的炼气士,自然深谙此道。

水镜面色有些难看,皱着眉头,道:

“那赵姨娘真是不晓事理,怎能勾结外人行邪法诅咒家人?这不是自败气运,种下祸端吗?”

玄清解释道:

“师兄看来是没有见识过啊,这内宅之中的争斗可一点也不比朝堂之上轻松。”

他自嘲地指了指自己,说着:

“我自幼在南安郡王府上长大,光是记事以来,就亲眼见到丫鬟之间彼此倾轧,光是毁容、坏事,因此而被打发的一年间总也有三五十起·······府上年幼的庶子,少有能顺利成活的,有时都不需要特别针对,仅仅一碗凉水,少披一件衣服,或是淋了雨,这就去了。”

“这还仅仅只是庶子······好歹名义上还算是主子,都难以保全,那些女眷、姬妾之间争斗,更是杀人不用见血。”

“王府如此,这国公府邸虽然没那么大,但里面总也有几百口人,传承四代人,各种关系错综复杂,这争斗断然不会少了去了!”

玄清语气渐渐有些低沉,继续说着:

“常人总以为美人清纯,心地也自善良,其实大谬!”

“女子也是人,与男子一般,怎可能纯洁如同乡野间的小白花?纵然真是小白花,也免不了爬满传花授粉的细小昆虫,哪有所谓的纯洁无暇?”

“所谓清纯,所谓不妒,所谓大度,以及故作清高········种种作态,不过是男人自家心里生成的幻像,也是后宅妻妾之间用以争宠的利器!”

“真正的女子,不是神仙,也要食人间五谷,也有野心,也有欲望,王府姬妾会勾引府上采买的小厮,洒扫的丫鬟仗着青春姿色也会爬床献媚········女子也是人,我们身为人的私心爱欲一个不缺,她们之间的争斗之惨,竞争之烈,手段之多,完全不比我们男人差!”

“千万别小看了女子,也千万······别把女子看得多么纯洁。”

“长相都是靠不住的,越是清纯漂亮,看似无害的女子,越是懂得利用这份美貌,达成各种目的。”

“我曾经就吃过这方面的亏········”

玄清摇了摇头,不再说下去了。

通玄笑了笑,拍拍手,吸引了几人的注意力。

“这高门内宅的事情,真真吓人,正因如此,我等才更要珍惜今世入道之机缘。”

“适逢乱世,辅佐王业,必有功德,功成而全身,退隐而修道,你我师兄弟今生真人有望,就算是仙业,也未尝不可期待·········人世浮华,到那时又与我等何干?豪宅争斗,百年后不过一抔黄土,而我等依然健在,尽可逍遥,坐看这天下风云变幻,自享仙家福缘。”

“至于眼下,暂且不理会这些,还是先忠于王事,做好手上的事情。”

他缓缓目视着远方的高门大院,道:

“贾府有子,生有异象,衔玉而生,因而我受命彻查此事。”

“值此乱世,但凡所谓祥瑞、异象,多是有心之心伪造天命,造作祥瑞,为某些野心家造势,光是我先后调查而证伪的就有八十多起,有捏造文名,伪造天书,诈称神圣者,也有如贾府这种,真正牵扯到大运之中的人物。”

“若是造假,大可不加理会,无非是使某些人多了一层人望。”

“若是为真,那就是未来的将星辅星,必须重视!”

“这等补救气数的人才,绝不可轻易放弃。“

“尽管蜀王如今大势已成,运数昌盛,再得一两个将星辅星也不能明显增添气数,但如是十个,二十个,甚至于三五十个呢?”

“天下蛟蟒潜伏,彼此争杀,每一份助力都是弥足珍贵,哪怕不能争取到自家这边,也要尽可能防止这等大有气数的人才流露到敌营,为蜀王之敌所用。”

“因而,此事我等须调查清楚,禀告王上再行处置。”

水镜与玄清并无异议。

这等身怀气数的人,无论有无真才实学,都值得挽留,拉入自家阵营自然能增添一分气数。

如是实在不能招揽,那也要尽可能留下,避免为别人所用。

招揽不成,挽留也不成·······那也,只有痛下杀手了!

这等大事之上,是没有善恶之分的,错一步,可能就是满盘皆输,容不得半点情面。

“那贾宝玉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水镜还是禁不住问道:

“既然那通灵宝玉是一件气运异宝,你我取了去,献给王上就是了。”

“那贾宝玉不学无术,只知在脂粉堆里打滚,跟一帮小姑娘嬉戏玩耍,哪里是个有实干之才的?”

“这种人物,纵然有富贵之命,于国家也不过是个无用之木,有什么值得在意的?”

玄清也是点头赞同。

他们都不是那种喜欢空谈的人,当然知道真正于国有利的人才是什么样子的。

要么能打仗,要么能实干,反正只会空谈,写些诗词歌赋的那种所谓“才子”,在这个时候一点用处也没有。

不但不会增加气数,反而是种拖累。

通玄扶额长叹:

“我没有告诉你们吗?”

“好吧,我可能真的忘了········那贾宝玉只是个假的宝玉,是甄宝玉的倒影,江南那边还有个甄宝玉呢!”

“这贾宝玉带着的宝玉,就代表那甄宝玉缺失的天命。”

“如我所料不差,旁人现在取了那宝玉,也是无用,因为那份天命尚未到勃发之时机,还须靠着这府上积攒的贵气培养。”

第五十六章昏君

养心殿里,兽角香炉里,名贵的香料缓缓燃起青烟,薰得内外皆香。

林正阳坐在榻上,执黑子,与通玄对弈。

边上几步之外,有一名垂手而立的文官侍立着,一言不发。

塌下,通着地龙,用铜管烧热水,顺着管道,运输热量。

此举对煤炭的消耗量着实有些大了,就算家大业大的林正阳也为之心痛。

是以,仅仅只有少数几个殿堂里有着供应,而且也只有晚上通上一两个时辰。

这时,就感觉到塌下渐渐升温,渐渐不需要穿着厚重的衣服,只穿着单衣。

当然,通玄身有修为,不惧这点寒暑气温变化,有无这个暖气实则都是一般无二。

“本王重实务,轻诗书,蔑视礼教,厌恶儒术,向来喜好谈论利益,是天下一等一的俗人。”

“世人爱好诗书,不过是想以此进身,做官掌权罢了,科举制度,本该为国家简拔人才,却沦为儒家一言之堂,实在是荒谬!”

“有蜀中名士,谏言本王,欲开科举,选拔官吏,定诗书为典·······本王却不愿如此。”

“本王要的,是能理政,通庶务的亲民官,不是那种五谷不分,四体不勤,只懂空谈大义,实则百无一用的书生!”

“爱卿,可有教我?”

通玄思忖了片刻,缓缓开口道:

“儒家向来一家独大,由来已有,非一朝一夕乃至于一朝之功。”

“然则殿下手握重兵,值此乱世,当为新朝定下成例,科考项目,唯殿下一人独专,大可不必在意所谓鸿儒。”

“此时若不能定下成例,日后更加难行。”

“王上自是无人敢违,然而王上子孙却无有王上之威,到时难免为儒教把持朝堂。”

林正阳颔首道:

“爱卿所言甚是,是该早早定下,以免为子孙忧。”

“我意编修《治政全书》、《农经》、《算经》、《百工》、《商君书》、《山河河图志略》为主要经典,选拔官吏。”

“废除等级制度,以评分制度为主,按照答题程度给予分数,总计满分一百。”

“县试通过三场,分别是算术,地理,农术,都及格者取为童生。”

“童生可入书院,按入学年齿就读,一年后再考,分别有特殊编纂的教材,如及格后,获准参与郡试。”

“郡试有六场,算术,国语,物理,化学,地理,农业,六科,唯有六科皆为合格者,方可录为秀才。”

“秀才,即锦绣之才者。”

“秀才之上,虚继续进学,在郡中学府深造,三年后可再考州试。”

“州试增增添商务、政务、百工三科,九科皆为合格者,可录名举人。”

“举人依旧不授官,需要参与公务员考试,每次只按缺取人,由上到下,按总分高低取用。”

“即便如此,经考核之后,也只能从最低的公职做起,不可能如同过往一般,直接授予官职。”

“公务员考试,每年开考三次,并不在首府之地,而是各郡之内按需录用。”

林正阳相当于将公务员考试,和九年制教育提了上来,实际上跟科举制度大同小异,无非是考试内容不一。

“殿下,不可啊!”

一旁侍立不语的一名老臣,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不断地叩首,血丝渐渐染红青砖。

然而无论是林正阳还是通玄,都不加理会。

任凭他哭天抢地,都是毫无所动。

“治国之策,在于轻徭役,减赋税,藏富于民。”

“亲贤德,远小人,行清明之政。”

“修德行,兴教化,则仁义道德大行天下。”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举能,讲信修睦!”

“唯我儒学能治国,唯我儒学能兴邦啊!”

“殿下,不可废儒学啊!”

“殿下,若废儒学,天下必乱,国家必亡啊!”

声声泣血,如杜鹃哀鸣,这老臣重重磕在砖上,额头血迹斑斑。

通玄先是不理,听到后来却是大怒,出口呵斥道:

“住口!你这老贼!”

“焉敢诽谤君王!”

“汝心怀怨望,岂不知王者之怒否?”

呵斥过后,通玄当即离席下拜,振奋精神,朗声道:

“殿下,儒学空谈大义,只知道仁义道德,却不知国家大事,从无善恶。”

“天下人皆知儒学之害,而不能改之,自殿下始,新法必能选出国家干才,再非清谈之士。”

“天下之人,苦读经书,无非求一功名,出人头地,无有儒学,也有百家之学。”

“此儒不过是眼见儒教将衰,心生怨望,故意虚言恐吓罢了。”

“此事有益国本,请殿下圣裁!”

林正阳起身扶起通玄,却吝于去搭理所谓的蜀中名士,任其在青砖上磕得满脸是血。

“爱卿深得我意。”

“这等鸿儒,轻庶务,好空谈,实则于国于家无有贡献,却享受着高官厚禄,反倒是那些做实事的小吏,往日为国尽力,却到死只是卑官杂役,这着实不公不正,本王向来是看不过眼的。”

“殿下!”

那所谓名士大儒,终于是抬起头来,失望地看着林正阳,老泪纵横,几乎不能自抑,悲愤道:

“殿下可知,当今士人,无不治儒学,皆为我名教子弟,殿下此举,恐遭物议,有负人心,怕是·····”

他提起全身气力,须发齐张,吼道:

“怕是得不了这天下!”

林正阳闻言,只是冷笑,通玄已经看他如看死人一般。

此言一出,这老儒也自知必死,反倒豁了出去:

“昏君!”

“你如此不敬圣人,不仁不义,还想得天下?”

“做梦!”

“你要让天下士子寒心,天下士人必视你为桀纣!”

“陛下定是受了奸人挑拨,才生出这等荒谬之论,便是这等奸邪道人妄图参议朝政,这才蛊惑陛下做出这等事情。”

这老儒指着通玄怒喝道:

“殿下当立刻斩杀此人,诛其九族,尚不失为治世明君,重现上古之制,则天下太平,指日可待也!”

“请陛下明辨忠奸,处死妖道,还天下士人一个说法!”

林正阳突然哈哈大笑,道:

“重现上古之制,何为上古制度?就凭你儒家一家之言吗?还是说,要茹毛饮血,穴居狩猎?”

“岂不闻此一时彼一时,上古之制,先王之教,岂能尽数用于当代?”

“再说,要复兴先王之制,首先就要把你儒家上下,全部屠戮殆尽!”

“上古之时,何来你等名教子弟?又哪来的所谓孔孟之言?”

“先砸碎孔圣庙,再挖出孟子坟,鞭尸三千鞭,问他一个教子无方,再办一个谋逆之罪!”

“大掠天下,尽杀名教弟子,焚尽你儒教经典,方才是先王之制!”

言毕,再无话也说,挥手之下,一行披甲武士,将那已经惊呆了的老儒拖了出去。

回到踏上,林正阳言笑晏晏,恍如无事一般。

“爱卿,关于贾府的事情,你查得如何了?”

通玄终于等到正题了,当即将十三司的番子调查的情况一一道来,又结合自家实地考察得来的情况,分析了一番,最后给出建议:

“那幕后之人所作所为,无非是着落在金陵十二钗之上,格局局限于贾府内宅。”

“其实无非是借助贾家荣宁二府之贵气,以滋润那通灵宝玉,待得时机到来,就取走宝玉,而把煞气灾劫,都留给贾家人去顶,替真主应了那成王劫数。”

“我等正可做那黄雀,徐徐布局,待得瓜熟蒂落时,先一步夺取此物。”

“虽然此物大约不能为王上所用,但留在手中,却可节制江南那位甄宝玉,方便王上将来南下成事。”

林正阳听了,心中也很满意。

有些事情,果然不能只从明面上来看。

就拿红楼梦的剧情来说,大家都注意力放在贾府之中,有多少人真的注意到那甄宝玉呢?

却不知这里面,还牵扯到龙脉大运。

“此事,就交托给爱卿了!”

“臣,必不负所托!”

第五十七章侍寝

入夜,清凉殿外,一身蟒袍的林正阳,带着几分酒气,慢步行来。

宫城已经落锁,在外逗留的宫人越发稀少。

林正阳挥退了周围跟着的宫人,独自进入。

在这里,遍布龙气,防备较之军中也不逞多让。

侍奉在殿前的女官,穿红戴翠,见到君王前来,款款下拜,各自用着婉转娇柔的声音唤着:

“恭迎王上。”

语调轻柔,何其多情?

腰肢曼妙,何等妖娆?

下拜之时,更是露出一抹白皙的脖颈,隐隐可见一点丽色。

凑近了,更是有阵阵香风袭来。

林正阳都一时为之惊叹。

不愧是能通过层层选秀进来的女官,端的是绝色佳人。

更难得的是,自幼出身大家而养成的礼仪气度,不是小门小户可比。

与小选不同,但凡能参与大选的,至少都是家中出过七品以上官员的冠带之家,前后经历十七次审核,层层刷下,能逗留到最后的,不是家中背景深厚,就是实在无可挑剔,刷无可刷。

这样进来的,就是有品级的女官,在宫里其实是渡过一段日子。

等到二十多岁后,还可以被放出去。

出去之后,就是有诰命品级的女官,谈婚论嫁时都被人高看一眼。

林正阳稍稍注目其中一位女官,贾元春。

贾政在他这里,不过是留任的五品官,眼下在工部混日子。

他这女儿倒是参与了大选进来的,在他没有特意关注下,贾元春自家想法子被发配到了王妃身边,一如书中所写,是女史。

法眼来观,这贾元春顶上依稀有小小一汪黄色云气,巴掌大小,中间挺立一根青气,聚拢着气运隐隐形成一道黄鸟之形。

黄鸟,鸟雀也,但凡鸟雀之象,都是凤凰之属,就如同龙蛇鲤鱼之属都归入潜龙一般。

这黄鸟,也算是潜在的真凤,有母仪天下之资。

不过与潜龙多依仗龙脉不同,这凤鸟却不是靠着龙脉而出。

偶尔也有人文地理符合的地脉不能凝聚龙气,而成凤格,就会诞生这类钟灵奇秀的女子。

事实上,但凡能在宫廷之中,占据一席之地,成为妃嫔的,或多或少都有鸟雀之象,只是卑贱不同。

如无这等气象,除非另有才能,一般是混不成妃嫔的。

“王妃呢?”

“娘娘闭了阁楼,说是要参悟经文,不理外事。”

一名女官低着头回道。

这时,跪在地上的贾元春,感受到一道灼热的视线,在她身上逡巡。

脖颈、脊背、臀,胸前,小腹·······

一股股暖流,涌动在周身,她感到双颊滚烫,好似有火在烧一般,却不敢抬头。

面前之人是如今的蜀王,四州之主,未来的天下之君。

放在林正阳眼中,就是眼前的高挑美人,突然双颊染上陀红,从雪白的脖颈到面颊红成一片,好似胭脂一般,惹人怜爱。

“既然王妃今晚没空,那就由你来侍奉吧!”

带着热情的声音传荡在耳畔,贾元春又惊又喜,含羞带怯地回道:

“是。”

这个“是”字带着甜腻的音调,妩媚之极。

饶是林正阳早有心理准备,心中也为之一酥。

此身到底还是李成业之肉体凡胎,不是他修成的法相真身,依旧有人类的情欲。

李成业不过二十七八,正值壮年,过往自律甚是严格,哪经得起多少诱惑?

贾元春话音一出,就连她自家都羞得几乎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当下更是娇艳欲滴,羞怯怯地退了下去,在殿内一角,收拾侍寝之地。

另外几名女官,并宫中奴婢,都行动起来。

不久又有一名上了年纪的女官踏着轻步而来,询问秘事。

念及书中,元春似乎有孕,林正阳若有所悟。

以贾元春的身世,如果没有怀孕,怕是封不了妃。

当下开口道:

“要了。”

如果回答不要,就是要避孕,会给侍奉的宫人饮下宫中避孕汤药。

如今既然回答要了,那就是不避孕。

对应的女官也会在相应的注疏上备注,记下某年某月某日某时,王幸贾氏元春。

以此鉴别是否为王室血脉。

如无备注,而私下有孕,必然是有人霍乱宫廷,掀起一番腥风血雨。

屋外雨点寥落,有几颗天星,稀稀落落地挂在天际。

过不没有多久,宫中已经收拾完毕,就有婢女前来引路。

却是一处厢房,被收拾了出来,张挂了红灯笼,里面燃着一对红烛,仅此而已。

又不是真的洞房花烛,贾元春如今不过是小小女史,也就值得这么一点待遇了。

到了里间,几位女官侍奉留在屋外不远处,以备传唤。

这也是宫廷之中的规矩,当然,身为主上的他也可以挥退她们。

只是这就不必了,为安全计,也不可这样。

贾元春上前服侍着林正阳,送上软塌,一床大红龙凤呈祥鸳鸯杯已经铺好。

仗着酒气,林正阳一头栽倒在榻上。

她这一俯身下来,额角上青丝低垂,挂在脸旁,更添了无穷风韵。

那丰挺的双乳虽有抹胸裹束,却已半失遮掩,沟壑尽呈。

原来侍寝之前,同行的年长女官早已吩咐过规矩,同时给她搜过了身,此时只是穿着单薄的贴身里衣,那万种风情再也遮掩不住。

窈窕的身子,柔美的曲线,尽收眼底。

林正阳只是一瞥之下,绮念顿生。

昏黄的灯光之下,眼前这女子,一颦一笑,都充满了别样的魅力。

灯下看美人,越看越有滋味。

“你身上真香。”

林正阳一伸手,眼前佳人顺势就滚入怀中。

两人身躯相交,温香软玉抱满怀,佳人挺拔的胸口又恰抵在手臂之上,只觉一道热流电光般直通下去,欲念就此涌上心头。

当时低头便吻。

贾元春眼中闪过一缕苦涩,却脸上飞过嫣红,娇羞的低下头,竟然不再出声,只是闭目默默迎合着。

滑腻的双唇,香软的舌头,纠缠做一处,对方小口内津液渐涌,潺潺不绝。

林正阳脑袋一阵晕眩,只是沉浸在接吻之中。

双手顺着丰盈的腰肢滑落,掀开单薄的外裙,触及到光滑丰腴的雪股,开始不规矩起来。

随即怀中佳人浑身就是一个巨颤,呼吸一个急促,整个身躯都绷紧了,极其不自然地,稍许有些抗拒,回避了他的吻。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重新舒缓下来。

喉咙深处不自觉地吟出一声甜腻至极的长叹。

入手全是湿润,再看怀中佳人,出了一身香汗,在烛火之下,好似一尊白玉似的神女,带着别样的妩媚。

贾元春小口微张,轻轻喘息着,脸上笑意愈盛,眼光柔得几欲化作一池春水。

林正阳再也忍受不住,抱着她径直滚入榻上。

裙裳、长裤、单衣、抹胸······等等衣物不断飞出,杂乱地落了一地。

再看佳人,俯卧在床,一床鸳鸯锦绣被横搭在腰臀之际,尽露着粉弯雪股,满头青丝倾泻而下,如一匹黑缎也似地散在背上。

接着,床榻轻轻摇摆。

好似水中的小船儿一般,轻轻飘荡。

榻上佳人双颊晕红,半闭着眼,身上渐渐火烫。

偶尔的喘息,轻声呢喃,声声娇媚入骨,配合着床榻上的节律,奏起一曲靡靡之音。

良久之后,在外侍奉的女官,都听得双颊通红时,终于听到一声高亢的叫声,室内才陷入沉寂。

(PS: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求各位看在这么冒风险的份上,订阅下正版吧!)

第五十八章重生

黑暗的屋子,窗户关着,没有危险……

那么,开始接受这个身体前任宿主的残余记忆……就像是看第一人称视角的电影一样……这种感觉已经算是熟悉了……睡一晚就行……

恍惚间进入了一个朦胧的梦境,梦里他出生,长大,一直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但是身体不好,从小就是个药罐子,直到三天前强撑着与府上贾宝玉争执后,终于倒下了。

于是,在冥冥之中的神秘力量干涉下,他的魂魄入驻了这个饱经病难的躯体.

虽然已经醒来了,但是上官遥仍然躺着,梳理梦境里的记忆。

贾府……二房庶子……环三爷嘛……

不太受重视,不受重视就好,熟悉的人越少,越不容易被发现自己的变化。

国公府邸,二房贾政五品员外郎庶子的身份,也能带来不少的便利。

至少起点不是太低。

以前任的记忆,这贾环作为庶子混得其实还不错。

身体太弱,需要锻炼,前任重文轻武,不肯学习武艺,在上官遥看来这纯粹是死要面子。

记得便宜父亲的书房收藏了不少这个世界的武道秘籍来着。

上次去见,都落了灰,可见不怎么受重视,求一求或许能得到一本。

先不急,先把药喝了,这身体,咳,果然是有些瘦弱啊。

不过这不是没有办法弥补的。

传统的武道,一旦修习至大乘突破先天之境,就能改易自身的资质,由弱易强。

前任残留下来的记忆不是很全面的,往往会受限于个人的经历。

上官遥,这是第一次转生前的名字。那个时候,他还是一名天朝的普通宅男,整天向往着穿越。直到病死,他都没有能够实现这个梦想。讽刺的是,生前不能,死后执念不肯消散,他真的穿越了。

汉末三国之初,黄巾起义,他很不幸地成为了黄巾贼寇,很是艰难地活着,方才知道穿越不见得就是一件好事。

穿越到古代各种不便,还随时有生命危险,没有背靠大势力基本上就是任人鱼肉。

后来兵败被杀,他又一次转生,仍然带着记忆情感,只是这一次他还是命运不好,碰上了抗日战争。

最后他死于混战,还是那句话,穿越有高风险,入行需谨慎。

第三次穿越,是在盛世大唐,具体哪个年代他也不清楚,只是安分地做了个和尚,一辈子倒是不愁吃穿,最后总算是得了善终。

现在,他又穿越了,或者说是夺舍,转生,反正是一个意思,已经不在原来的世界了。

每一次转生,他都有一个新名字,对此也是习惯了。

尽一切可能融入世界。这是多次穿越带来的血的教训。

曾经他因为不符合汉末人的思维习惯方式,被当作是妖怪附体,一度被逼入绝境,最终不得不加入黄巾军,导致了他二十多年的悲惨逃亡历史。

也曾经在抗战时期暴露过先知先觉,泄露了不符合他自身身份能够知晓的信息,被误认为是特务分子,险些被打死……等等等等,都是血的教训。

来到当下这个陌生的世界,由不得他不谨慎。

幽静的院子里,树叶葱郁,阳光明媚。

上官遥,不如今的贾环,特意留意了下,天上的太阳只有一个,但是比地球上的太阳显得更大更圆。

嗯,这里肯定不可能是地球。

由于是在病中,需要静养,一时半会儿倒也没有人发觉这个身体里已经换了宿主。

现在还早,暂时没有人过来,贾环再仔细回想前任的习惯,力求做到不留破绽。

前任熟人也不多,扮演他可以说是难度很小。等过了一段时间,就可以慢慢地改变,不至于惹出怀疑来。

眼下最大的一件事就是不久之后的科举,所以一会儿去打探消息。

此身仅仅是贾府庶子,没有继承权,如果不想将来守着几个庄子混吃等死,那么就要自谋出路,比如说科举。

贾政对此也是表示过赞许的,毕竟没有哪个希望自己孩子都成米虫。

如果能够自己找到出路自然是好的,可惜……王夫人是个老大疑难!

“咳咳咳”,稍微有点动作大了,一口气没有顺上,贾环只能靠在桌边,撑着桌子才能让自己站稳。

喘息着,再倒了一杯苦酒,慢慢地饮尽。

这酒带着浅浅的金色,是用多种珍贵药材泡制出的药酒。

喝完酒,休息一下,感觉恢复了力气,他挣扎着回到了床上。火热的感觉散布在全身上下,药力在发散着,这是他最后一个念头。

梦中,支离破碎的梦境,倒映着千百个他的侧影,都是些前几次转生时的经历。

梦境碎片里面最显眼的还是中间一个云遮雾绕的山崖上,一方石壁中,飞出三页金箔天书。

一个浑身衣不蔽体的少年惊喜过望,用纸笔拓印天书……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他至今犹记得,书名《玄君七章秘经》,是他在三国演义的世界之中,峨眉凝碧峰一处偏远山峰处山壁之中获得。

传闻是一位道行不在道祖之下的大能所创,专为与老子道德真言针锋相对,其内有羽化登仙之术,长生不老之方……甚至于修成全篇,能跳出古今中外,不受光阴拘束。

其中有尸解之术,夺舍转生之术,操纵地龙之术,长生不死之术,甚至还有穿梭过去未来,去往无尽世界的咒术。

当日时间仓促,他拓印的天书并不完全,七章秘经各有残缺,其中多有晦涩之处,到现在他也只修成了不完全的异界转生之术,但每次都会损失部分精气神,间接丢失一部分记忆。

这是第三次转生,他对这部天书的记忆开始出现模糊了……

“必须要想办法,在这个世界求得长生!”

贾环吐出了一口郁气,小小的脸上露出几分坚定。

“先从不久之后的科举开始,不论要做什么,至少要提高地位再说。”

……

此时此刻,不远处的宫廷之内,搂着美人闭目酣眠的林正阳,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第五十九章易命

“首先,确定这是《红楼梦》的世界,在经历过《三国演义》之后,再次来到四大名著的世界了。”

“不过这个时代不是我已知的任何时代……原著上本来也没有特意提及背景。”

“其次,这是存在仙侠元素的世界,因为贾宝玉居然真的衔玉而生……巴掌大一块玉到底一个初生婴儿要怎么含着?就没人怀疑的吗?除非是真有其事。”

结合印象里前不久贾宝玉和王熙凤撞客的事件来看,这个世界确实是个仙侠世界。

贾环最终得出了其上的结论。

仙侠世界,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有机会高来高去,成为修炼之士的,绝大多数都还是凡人。

这一辈子过去,也不见得就能够看到哪怕一次仙人。

莫说是仙人,就是真正意义上修炼有成的道士和尚,那都是献少有人知道的。

至多也只是听闻某某大德高僧又在某地伏妖救人之类的,而且往往都是几年,十几年之前的事情了。毕竟这里交通不便,消息不通。

在凡人层面,贾环能够接触到的,最接近于仙侠力量的,就是所谓的武侠了。

不错,这就是仙侠世界的武侠。

武侠,再进一步,就是仙侠。据上官遥猜测,武侠是仙侠的下层基础,如同凡人是仙人的下层基础一样。

武侠仙侠,自古不分家嘛!

对于这个世界的武者来说,以武入道不是什么传说,每过几年总有那么几个幸运的家伙能够摸到那个门槛。

这个世界的武侠,其实就是为了仙侠而诞生的,这是贾环的理解。

“荣国府的祖上,两位国公都是武将,靠着在马上打仗得来的功勋封公,难怪便宜老子那里有收藏的武道秘籍。”

贾环现在想要的,是一部修炼内力的秘籍。

在藏书阁里,收藏着大量的古籍。

这是祖上的积蓄,其中不乏一些武林门派的秘传武学。

可惜后人不争气,把这些宝贝藏在角落里吃灰。

趁着贾政和门上清客出去赏玩诗画的时机,悄悄走小路溜进贾政的书房。

走正经的路子学武是不大可能的,因为王夫人面慈心狠,断然不能容许。

她或许能容忍一个没有威胁,人憎鬼厌的庶子,却不可能容得下一个企图上进,有可能威胁到她宝贝儿子的贾环。

在一处充斥着霉味的角落里,一堆杂物中,贾环拖出来一个厚重的木箱子,打开来,仔细翻检着。

“《九阴绝剑》,《离合五决》,《快剑三式》,都是些普通的……更好的应该收藏在较里面的书架上。”上官遥舍弃外围继续往深处走。

“《大易武经》……三千年前大易朝倾国之力编写的武学总纲,后刊行天下……此朝遭遇域外天魔,后亡于二百六十六年。

《大易武经》辗转失传,后世所余多为残篇。余四代粱王,收集残篇文章,重归旧貌,更增添一十七种以武入道诀窍,名目如下…武学总纲,还加了入道的诀窍,这待遇貌似超过了我现在的身份啊?”

不懂祖上的想法,总之没有什么坏处,贾环收下了这部书。

“十年剑遗世寒,江湖一叹谁堪怜。红尘殇,朱颜残。地老天荒情难却,梦回仙,梦翩迁。醉里相思化夙缘,轮回续缱绻。……《有情无情剑》?感觉还挺有趣的,先收下。嗯,每样拿一两种做参考就够了。比较下来,还是修订版的《大易武经》里记载的功夫全面,没有什么特别的短板,不愧是被国公府邸看中的收藏品。”

贾环默默地想着,又取了一本讲述点穴的秘籍,放进随身携带的一个大口袋里,隐隐可见口袋里已经有了十来本书,其中最厚最大几乎占了半个口袋的就是那部修订版的《大易武经》了。

这部书用的是特殊的材料书写的,很难磨损,质地柔软,尽管体积庞大却分量很轻。

回到自己的院子里,自家婢女小青已经等在那儿了。

见贾环回来,小青迎了上来。

“公子,今儿个早上王爷让人送来了一本书,说让你好好背着,就在屋里呢!还有……还有……还有……”小青不知道想说什么,突然间就吞吞吐吐地。

“还有什么?说吧。”

贾环对于便宜父亲送来的书颇有兴趣。

“还有……齐小姐来了。”小青最终还是说了。

“什么?齐青思来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午后,竹林间,青石小路,带着凉意的微风穿行其间。

因为刚刚下过雨,此处石阶上依然残留着些许积水。

两人走在小路上,并排着,一左一右,彼此默不做声。

千层底的绣花鞋,踏在青石板上浅浅的一层水洼上,发出“踏踏”的声响,在静谧的竹林中,显得犹为入耳。除此之外,只有微微的风,荡着竹叶的轻响。

貌似已经沉默了很久了的样子,贾环完全猜不到身边少女的心思。

一见面就提出要走走,然后走了很久一句话也没有。

贾环不能随意开口,毕竟在前任的残余记忆里几乎没有什么关于眼前这名少女的。

一旦不合时宜的话说出口,可能就是一个破绽。

眼下可是他准备参与科考的时机,越加要小心谨慎。

思忖着,不防旁边那只萝莉少女突然转过来,在自家脸上,轻轻一啄。

然后就见着少女,双臂揽了过来。

这这这个,是什么情况!

贾环当然没有脸红。

但是!但是!你穿的很薄啊!

心跳,贾环感受到了少女的心跳加速了!

因为蜀中冬日,不是太冷,所以两人身上穿的……比较清凉。这么一抱……少女你吃大亏了!

这个世界原来是这么开放的嘛!

然后,贾环感受到了,少女在哭。

眼泪打湿了上官遥的上衣,微有些凉意。

莫名其妙地,哭了出来,这又是怎么回事?任凭贾环有甚深智慧,也绝对猜不出来女儿家的心思。

女孩儿的心思你不要猜,猜来猜去猜不出来。唉,女人啊!

贾环心中哀叹着,却没有推开她,只是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安抚她的情绪。

良久,少女才哭完,松开了上官遥。

自腰间抽出一方锦帕,少女拭去眼角的泪痕,方才抬头看向上官遥。

“环哥儿,父亲让我,让我来,来……”

少女又是哽咽着,继续说:

“……来请你退婚。”

“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你了!以后,我不在,你要照顾好自家,不能再那么不正经了。”

“还有,以后,不要再找我了!你就,你就,忘了我吧……呜呜……”又是哭倒在贾环怀里。

看着怀里的少女,贾环不知该说什么。

努力回忆着,她是金陵齐家的庶女,齐青思,七岁时议的婚,。其他的,没了……再次确认了,前任的记忆里再没有关于她的了。

至于要自家去退婚,贾环是不太在意的

让上官遥奇怪的是,区区齐家,怎么就敢悔婚?

看来贾府的外强中干已经被人察觉了啊!

哭着哭着,少女一把推开了贾环,往他怀里放了一打票据。

似乎是些大钱庄的票号。

“这是家里给你的补偿。”

“环哥儿………青思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了……以后忘了青思吧,青思不能嫁给你了。”

少女的头发在额间洒落下来,遮住了半边脸,长长的乌发垂至腰际,眼眸中荡漾着泪水,却被她忍住了没有流下。

贾环沉默了。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

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

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

不知为何,贾环默诵出这首诗。

这种纯粹的感情,最是动人。

“环哥儿,很可惜呢……

回屋取笔墨,就着石板,退婚书一挥而就。

少女揣着退婚书,郑重地收好,默默地对着上官遥施礼,而后,转身离开,没有半点留恋,绝不拖泥带水。

“其实……没必要的,当初都婚约不过是随口一说,当不得真……”

贾环搜索此身的记忆,发现这所谓“婚约”,其实不过是幼时一次偶遇下的产物,就连贾政都不知晓。

没想到齐家这么重诺……

这时,贾环拿出方才少女塞过来的东西仔细看。

四海钱庄,五百两金票,持此可在四海钱庄,寻掌柜三海总管兑换。

这是一笔巨款,对他而言……问题是,区区一个齐家,怎么拿的出这么一笔钱?

不管怎么想,贾环都觉得似乎有些太顺利了……

正巧要用钱的时候来了一笔外快,这些连考试参考书和练武的花销都有了,甚至还能有余裕为自己额外买个户籍,以备贾府抄家之后隐姓埋名生活。

回到了院子里,打发了小青。

贾环坐定,观想玄君法相。

虚天之极,一片无边云海之中,一位端坐紫金莲台的金甲神人,背后放出无量金光。

此光遍照无量法界,无论他转生到那里都能得到玄君庇佑。

观想玄君法相如大日悬空,自上而下,光芒渐渐照澈四肢百骸,直透五脏六腑。

随着他渐渐进入空灵定境,逐渐沟通着玄君神力,少年头顶上方,一根粗壮的白气穿入虚空之中,沟通成都府王宫上方一处玄妙所在。

空中好似打开了一个缝隙,潋滟的清光缓缓倾泻而下。

哗哗地水波流淌声,在室内响起,层层清波似的水光,不断洒下。

贾环本身显出的气运,是一小团不甚凝聚的赤气,以及大团的灰气盘旋在外。

受这水光层层洗炼,灰气渐渐消融,丝丝转化为白气,向内凝聚。

第六十章大业

都城,王宫。

林正阳升殿处理政事,堂下一班军政之臣济济一堂。

也不兴什么跪礼,武将只抱拳,文臣之作揖,效仿汉唐,与三公坐而论道。

眼下没有三公,但跪拜之礼,除非在极其正式的场合,诸如祭祀之类之外,都是废除的。

真要恭敬,是放在心里,并不在这么一点跪拜。

今日主要商议的是军政改制以及恩科之事。

军营里,设了讲武堂,规定下级军官,都得进学,学些字来,至少要认识公文,再教些最简单的战阵知识。

此举是为了培养基层军官,也是迫不得已,其它诸侯属下,都有宿军之家,将门虎子投靠,自然可以用作军官,上下号令一统。

到了蜀王这里,嫡系却需要自家培养。

李成业起家之前,李家不过是郡望,素来诗书传家。

固然培养了些嫡系私兵,总数却不过五六百人。

这点人手,放在如今,怎么能够呢?

也就是以文阳府节度使女婿的身份,入主文阳府,得了一干宿将的支持,收拢三千旧部。

只是放到现在,这点嫡系已经远远不足了。

人才的缺口是很大的。

别看收降了不少降兵,那些都不怎么敢大用。

只有自家从讲武堂一点点提拔出来的人手,才稍稍放心些。

除此之外,就是新兵营,又名更卒营,这也是前人故智了。

牙将桀骜,牙兵骁勇,屡屡犯上作乱,皆因将领权柄太重。

这更卒营,其实就是剥夺了牙将们自行招募兵员的权力,而收归于中央。

此举能巩固王权,因而林正阳是必须要推行的。

谁敢阻拦此二策,就是心怀不轨,必处以雷霆之怒!

堂下一干文武,争吵不休,讨论着设置讲武堂和更卒营的具体规制,以及位置,数目等等。

还未曾动土,他们就在为具体的讲武堂讲师与更卒营营长的人选开始争吵。

林正阳托着下巴,静静地看着他们争辩。

内视自身身上,有白光丝丝下垂,形如一个白色华盖。

其次,红光丝丝下垂,又形成了一曾红色华盖。

再向内。黄光丝丝下垂,又形成了一个黄色华盖。

最内层,是一层青色华盖,形成青色华盖。

地上却又时时有玄色光气,正在汇聚成一片黑色的华盖。

黑、白、红、黄、青五色凝聚。

除此之外,一层稀薄的紫气,丝丝垂下,如同丝绦,搭起了骨架,距离形成华盖还有一段距离。

头顶一方光明小鼎之中,不断有云气涌入,发出常人听不到的轰鸣声。

殿中满堂金青之气,群臣之气,都与林正阳顶上云气相连,彼此之间维持着相对的平衡,大体上还是能保持平稳。

这是眼下势力初成,尚能群策群力,一致对外,所以争端不多。

等到日后,平定外敌,天下安定后,眼下这堂下文武,肯定又得陷入永无至今的党争之中。

一想到这些,林正阳就有些兴致缺缺。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

望西都,意踌躇。

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天下兴亡,百姓都得受苦,

地球上三国时期,无数文人武将,彼此争斗不休,倒是得了不少名声,但是普通百姓却遭了大难。

一场大战,死个十万人,那一场大战,再来个火烧十万人·····两千多万人,到战后竟然仅剩下二百多万。

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大约说的就是这个道理了。

所谓建功立业,可不就是踩在百姓的尸骨上建立的吗?

这群人打来打去,到底为百姓做了什么呢?

仔细想想,很少吧······

想到这里,顿时觉得他们都面部可憎起来,甚至就连自家,都有些过失。

索性不去理会他们,只需要放置一会儿,他们自己就会互相妥协,给出一个暂定的处理方案的。

林正阳将目光投入虚空之中,隐藏在龙气长河之中,一处光明所在。

光明门户洞开,隐隐可见一座巍峨宫殿,足有数里之大。

其内有山川树林,河流平原,都是生机盎然。

顶上有光柱,时不时扫过宫殿,使这一片区域光亮无比,而光芒照在殿顶,更是反射出华丽光芒,整个宫殿给人一种绚烂之感。

宫殿前的地面石阶,都是大理石铺成,不远处有清泉涌水,碧绿树木围绕宫殿生长,一切都显得安静祥和。

这就是玄君所在,也就是他如今的法相所辟的灵境。

法力到达这个层次,在这个世界,已经是青章的大神,林正阳不需要多做什么,只是去往冥土一行,自然而然就获得了法则相应,执掌了部分规则。

换言之,就是因实力而获得承认,是变相的以力证道。

尽管只是冥土这一界的敕封,但法则的眷顾,依旧让他获益不浅。

通过这等权柄,他自冥土之中开辟了一处道场,借助龙气将其自冥土之中分隔开来,形成半独立的灵境。

如今真正向着福地转变,只待他凑齐足够的要素,就能尝试着搭建一处小洞天。

李成业这边,只需要分化出部分分神主持,就已经足够。

法相一成,他的法力膨胀了何止十倍?

炼化龙气这等繁琐事情,也变得轻松起来。

经过炼化后的龙气,虽说不是他本身法力,但依旧能加以驾驭,是以他才能以非人之躯,潜藏在龙气之中。

光明的门户之中,不断有大片大片的云气涌入,随即汇入到宫殿上方,漂浮在其上,形成厚重的云层。

金甲神人不断吸入层层白色、赤色云气,随后呼出丝丝青气、紫气,汇入到上方。

这些经提炼后,由大片白气、赤气转化而来的丝丝青气,紫气,又穿出门户,落入蜀王化身顶上的小鼎之中。

鼎器本身也在不断吞入四周云气,转化赤气,再向内不断压缩、纯化,化为黄气,但需要更久的时间才能缓缓沉淀出青气与紫气。

气数以青紫为贵,以纯化为稳,不同层级的气运混淆,其实是气数不稳的表现。

林正阳本尊这段时日,已经渐渐将散乱的云气纯化,大致上沉淀了下来。

气数转化后,沉入鼎器,就是根基深藏了。

这对他本身,也是一种难得的修行。

渐渐已经体悟到气运的深层奥秘。

“贾府那边,伪造的重生者,暂时还在潜伏,还需要等熬过恩科,我点他为头名,授予官职之后,才能正式跟贾宝玉打擂台,搅乱贾府局势,更快地败坏贾府气运。”

“通灵宝玉关系到江南攻略之事,我的水军大多数都是自荆州得来,暂时还未整编完毕,也只能在这偏门上想想办法,不然江南那边真要这时动武,还真是麻烦。”

“十三司已经铺设到各地,但暂时还仅仅局限于州郡,距离完全铺设到每一县,还有很大距离。”

“·······任重而道远啊!”

目光又投向地下,隐隐可见一道蜿蜒的地脉之中,有一道龙影依稀侧卧。

他打发小哀去梳理蜀地散乱的分支龙气,辅助只有本能的蜀地龙气,向外蔓延,不断分化拉拢,吞并已经占据的四州龙气。

亲近龙气,主持龙气攻伐,对她以后以妖身蜕化蛟龙,有很大助力。

可惜,同样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第六十一章窥探

蜀都之外,一处名为云霞集的小镇子。

这一日,不知从何而来一队车马,缓缓驶入镇上一处古庙里。

七八辆马车上,驾车人个个都是魁梧有力。

庙门紧闭,这一群人到得庙前。

当头的是一个玄门羽客。

只见他敲了门三下,不一会,庙门大开。

此时已是冬季,山中草木凋零,寒意愈加森然。

古庙面积并不算大,仅仅是半亩地,周围种着竹子和松柏。

古庙的屋檐,依稀有着烟熏火炙的痕迹,某些地方还有刀劈斧砍留下的印子。

这些痕迹在历代庙主的精心打理之下,不但没有破坏庙的整体结构,反而突出了庙的历史沧桑。

马车径直驶入,片刻后大门紧闭,悄无人声。

此时庙内就有着人声。

庙内之人,貌若少年,肤若婴儿,眼中隐有豪光,穿着一身朴素道袍,脚下踏着麻鞋,手里持着拂尘,笑语吟吟地稽首道:

“诸位师兄一路辛苦了。”

“为本门大业,不辛苦。”

为首的希芸老道,当先下了车马,回手一礼,随即问道:

“博阳师弟可曾抓住了蜀王的根基?”

庙内那少年道人,皱眉沉吟了一会儿,方才郑重道:

“实不相瞒,我已感受到了他的龙气本命·······但,蜀王龙气来源相当复杂!”

“哦?”

希芸老道眉头微挑,道:

“竟有此事·········”

身后西岐道人推了他的背一把,悄声说道:

“先进屋再说,这里还不是太安稳。”

希芸老道恍然大悟,连忙点头,吩咐着身边的一众弟子:

“我与你等师叔师伯有要事商谈,直至明日天亮之前不必来搅扰!”

“另外,切不可让这镇上的百姓靠近百步之内!”

一众弟子都是恭敬领命,其中一个身材高大的弟子出列半步询问道:

“若有人不听劝告,执意要来,当如何?”

希芸老道断然喝道:

“劝诫不听,就是自寻死路,若有靠近百步之内者,当行杀生之术!”

“是!”

众弟子面色微变,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各自领命,布置阵法,分配巡视,以防窥视者。

“如此甚好。”

希芸道人点点头,抬头看了看天色,转身回了房间,将房门关好,面对着里面的师兄弟,他挑了一个蒲团坐下。

“开始吧。”

博阳道人犹豫了两下,还是缓缓开口道:

“蜀王·······本来是蜀中潜龙,祖上当是葬入了龙穴,应了一处郡级的大龙脉,是蜀龙的分支龙脉之一,其中抚育有紫气,这就是王者之气了。”

“数代先人不入军中,以免消耗龙气,只是在当地治政,薄有功德,渐渐龙气与祖德汇入一体,潜移默化改易嫡系子弟命格气数。”

“到李成业时,正是龙脉大运即将勃发之际,他生来本命即有紫气,更时时有龙气看护,是为蜀地潜龙之一。”

“后来夺了文阳府,再攻略蜀地,终斩落其余两位潜龙,一统蜀地,继承整个东西益州龙气。”

“到此都算正常,蜀地龙气孱弱,虽然前后出过数十位蜀王、蜀侯、蜀国公,也是天下十三古州之一,但六十年前战火波及,伤到了元气,是以龙气算不得充盈,就算全得了,在整个天下也不过排在中下。”

“后来胡人一路南下,神州罹难,我等辅佐草原那条黑龙,一路接连削平诸侯,几乎占据天下大半,偏偏那黑龙在蜀地夭折,十万大军更是灰飞烟灭·······这里,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区区一道根基孱弱,龙气微薄的蜀龙,竟然能斩落草原那条真龙级数的黑龙!”

“门中数位真人接连受天谴而殁,就连上界飞升祖师,也受了牵连······我等计谋无差,却发生了这等惊天变故,实在是难以想象!”

“就连大雪山深处,那条自昆仑而来的真龙级数龙脉,也受到牵连,龙气几乎被削去四成,可谓是大败亏输,如今那草原还在内乱,胡汗虽也化黑龙,却垂垂老朽,已经镇压不住局势了。”

“黑龙夭折,新主却一时半会儿无法选出,即便选出,要继承这黑龙大运,至少也需两年,才能功成·····两年啊,这天下争龙已进入胶着之时,两年时间足够改变很多事情了··········有这功夫,蜀王早定鼎中原了!”

“我得知此事之后,秘密潜入蜀地,在此明察暗访,总算有了一二浅见。”

博阳道人微微一笑,问道:

“诸位,不知你等可曾听闻坊间传闻,蜀王濒死之际得玄元上君点化,死而复生,获得《玄君七章秘经》之说?”

希芸道人和西岐道人各自面面相觑,摇头。

他们都是自北方草原一路紧赶慢赶过来的,哪里知晓这蜀中传闻。

此时消息不便,往来一趟,需要数月功夫。

更何况这里属于蜀中隐门大本营,他们门中势力,还没有蔓延到这里来。

“蜀王死而复生多半不是假的,我秘密擒获了一名蜀王亲卫,曾于当夜见过伏剑而死的蜀王并蜀王妃······关键是死而复生之后,蜀王竟然莫名其妙地。获得了蜀地所有将门的支持,连夜出现在成都,绞杀胡人大军!”

“此乃黑龙兵败当夜之因果。”

“这是军略上的极大失误,也是军中哨骑的渎职!”

希芸老道气得须发皆张,几乎不能自抑。

西岐道人也是面色难看:

“怎么可能,蜀地将门怎么可能带着人马,瞒过军中哨骑的刺探,潜伏到成都城内?”

“那可不是一人两人,而是至少数万人马啊!”

博阳道人呵呵笑道:

“这就是那玄君的神通所致了·······几乎是蜀王复生的半个时辰之内,蜀地将门,就从整个蜀地,突然消失,集中在成都府内。”

“所以,我怀疑,这位来历莫测的玄君,就是蜀王龙气变易的最大推手。”

“蜀王如今的龙气,除却龙脉、军民之外,当就是这位玄君的支持了!”

第六十二章猜疑

“玄君······未曾听闻这位神圣。”

“不过,能有此等神通法力,插手一位王者生死,这位玄君,就算不是最上层的神仙,也相差不大了。”

希芸道人面黑如炭,板着脸道:

“这等神力,绝非我等所能对抗。”

“别说我等,就连草原那条真龙大龙脉都败下阵来,何况是我等?”

西岐道人摇头苦笑,已经不在多想,长叹一声,掩面而泣:

“罢,罢,罢,报仇是无望了,我回去就兵解转世!”

“趁着现下草原黑龙尚有些大运,天谴还未找上我时,预先兵解,将这残躯留下,做些布置,也好替我挡下劫数。”

“运气不差,还能在冥土修个鬼仙·······至于天仙大道,我是不敢奢求了·······”

两人都是灰心丧气。

不过这也不怪他们。

龙气是亿万人的凝聚出的力量,博大威严,拥有四海,生杀予夺。

就算是陆地神仙,对已经形成龙气的王者,顶多略微推算一二,再深入必遭反噬。

人间帝王虽不修法术,可只要龙气在,就万法不侵,甚至可以废立神明。

蜀王一统四州,称王建制,离天子只有一步,但龙气已经大成,这样的人,岂是能窥探其之气数根基?

历史上能推算帝王气数者,都是在帝王龙气未成时推算,又或是在王朝气数已尽时推算,现在这样,瞎了眼睛,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代价。

推算尚且如此,更何况直接插手?

能插手王者生死大运,就等于能直接干涉这亿万人汇聚之人道大运。

更别提当初全盛时期,较之如今蜀龙更上一层,几乎是天子预备役的草原黑龙了。

然而这等强盛,就差最后一点气数,就能蜕化为真龙的黑龙,也生生被那位“玄君”斩了!

是的,在他们三人看来,斩杀黑龙的,不是蜀王,而是这位玄君。

非是玄君,那蜀地将门,焉能一夜齐聚成都?

非是玄君,蜀王已死,何以复生?

非是玄君,岂能遮掩天机,让那十万大军,灰飞烟灭,竟连匹马都未能返还?

这一桩桩,一件件,全赖这位玄君神力。

可以说,黑龙之陨,就是这玄君一手操办,幕后黑手,舍他其谁?

他们都是炼气士,自然知晓这等王者之运,是多么庞大。

而能够无惧反噬,直接出手,改天换命,可以说直接改变了人道大势的玄君,其神力,实在是难以想象。

说些丧气的心里话,其实他们心里,就算是上界祖师,不,上界所有神仙加起来,也未必能对抗这等人道气数。

博阳道人面上依旧是笑吟吟的,看着两位师兄弟在哪里做出种种失态之事,末了,待得他们情绪平复之后,才问道:

“两位师兄难道不想死个明白?”

“那玄君固然神力莫测,但真的能轻易改变天机而丝毫无损?”

“师弟这里,却有些愚者之见。”

说到这里,他摊开了掌心,一个白色的小人,打着滚在他掌心悬浮着,身形模糊,却被他掌中一抹白光束缚,左冲右突,就是不得脱离。

博阳道人悠悠一叹,道:

“道友,不要自误啊!”

“现下你已落入我手中,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的,若是不然,我门中自有治鬼秘法,只是太过有伤天和,本道不想轻动罢了。”

“哼哼,猫哭耗子假慈悲。”

那白衣小人冷笑着,声音凄厉,如同鬼嚎。

周围的窗格都在震动,似乎受到了无形的冲击。

奈何庙中三人,都是积年修炼的玄门羽客,不知掌握了多少高深道法,当下只是坐定不动,只当这嚎声如同山间明月、拂面清风一般,半点都不曾受到影响。

这白衣小人见自家手段无用,便破口大骂,种种污言秽语,就连一旁两个道人都是微皱眉头。

博阳道人似是已经习以为常,并不搭理他,只是默然。

过了一会儿,似是骂够了,那白衣小人的声音又响起:

“你究竟什么时候放我走?”

“道友何时交代了,我便何时放道友离去。”

“道友想转生,我也不想和道友一直纠缠下去。”

“不如道友现在就告诉我,关于玄君的秘密,我必立誓放道友元神转世。并且……”

说到这里,少年道人顿了顿,继续说着:

“待你转世,我去渡你入道。”

“我在此以本门祖师为誓,只要你来生但凡稍有些资质,我都承诺收你入门。”

“即使真不能入道,也会给你个交代········总会保你一世富贵无忧。”

“你降临我方天地多年,潜伏日久,应该清楚才是。”

希芸道人与西岐道人都是双目瞪圆,相互对视一眼,齐声喊道:

“域外邪魔!”

此事竟然牵扯到域外邪魔!

那玄君··········

细思恐极啊!

此界可不是没有遭遇过域外邪魔!

恰恰相反,史上曾有一朝,在鼎盛时期,遭遇域外邪魔肆掠。

为应对层出不穷的邪魔附体伤人事件,当时梁武帝下令,天下炼气士汇聚长安,编纂出《武经》、《道经》、《术经》、《算经》,传授天下之人以武道、仙道、术道、算道,举国修行,群策群力,十八年里接连出现上百位武道人仙、仙道地仙,术道天师以及算道夫子,揪出潜伏人间的所有邪魔,打入冥土最深层之处,无间地狱。

然而那一朝拼到最后,天下竟然只有区区百万人幸存。

可谓是人道大衰。

其后又有鬼道猖獗,遗祸无穷。

直到三百载之后,人道才渐渐恢复了昔日元气。

他们大雪山一脉,其道法上溯数千年,也源于当初四经。

门中典籍,在叙说道法传承宗源时,在此有浓墨重彩的一笔,对于门中祖师参与治理的邪魔之祸,也重点描述。

也正因此,他们对于域外邪魔的敏感程度,较之旁人远远超出。

当下希芸道人就开口道:

“既是牵涉到域外邪魔,那已经不是我等一家之事了。”

西岐道人更是激进,慷慨激昂道:

“即便我等就此形神俱灭,也断然不能放任邪魔之祸重演!”

第六十三章不服

“我说过的,我不能透露哪怕一个字。”

“话一出口,必有感应。”

“祂的威能,不是区区半步地仙可以想象的。”

“你们这些土著是不会懂的!”

“上次那个你不是亲眼试过了,只是刚想开口,一个字都没吐出来,就灰飞烟灭了。”

“我不能说的,不说还有活路,说了必形神俱灭·······你救不了我。”

“不如……你自己来看。”

说着,就落下一个弧形印记,好似流光形成,在空中不断扭曲形态,最终化为一片玉质树叶。

纹理脉络,特别奇异,神似灵文。

那白衣小人也似乎元气受损,缩水了约一成。

“这是……”

博阳道人目光一凝,这玉叶便停在空中。

“这是我在那个地方之后的记忆,删除了不可说之事之后形……”

“凡是关于祂的,不可被透漏,不可被说出,不可被记载……只能靠你自己一点点去推测。”

“这是前辈们的告诫········我能给你的,只有这么多了。”

博阳道人仔细地检查了几次,用了多种道法检测了,传阅给西岐道人与希芸老道。

各使手段,监测无误之后

方才满意地点头,道:

“我这就打开冥府之门,送汝转生。”

“有我符令在,你会直接去往冥土,免去你刑罚。”

“只是你本是外域入侵者,想在本界转世,该受的磨难总是少不了的··········道友当心里有数了。”

“这是自然,我心里有数。”

博阳道人一摆拂尘,口中诵咒,招摄虚空真炁。

念动雷生,隐隐约约一道门户出现

甘露,天光,金花,纷纷洒洒,落在白衣小人之上。

渐渐洗出一点点细微的灰气,那人影反而越见清晰,渐渐凝实。

与此同时,这魂魄似乎受到了难以想象的酷刑折磨,发出凄厉的嚎叫声。

甘霖,天光,于他而言,好似砒霜、硫酸一般,侵入魂体,拔除罪气,一点点消磨着他本身的域外气机。

这个过程持续了有一炷香时间,总算拔尽了所有罪孽。

这才停下法术,呼出冥府之门。

说是鬼门关,其实根本不是个门户,而是一条黑漆漆的一人宽小道,周围弥散着浓郁的玄色鬼气,不知通向何方。

一个身披白光,穿着盔甲,骑着鬼马的鬼将就带着一队阴兵过来侯着。

那白衣小人摆了摆手,径直跳入了空中那个黑气形成的漩涡,踏上了黑色小道,随即头也不回地,快步走远。

散去法术,那漩涡消失。

静室之中,香炉燃起了宁神静气的香料,一次便是烧了一年份的香料,烟气弥漫开来,向着室外弥漫。

这是门中制备的降魔净香,香气所到之处,能消减魔性,化解煞气,甚至一定程度上能缓解天谴之灾。

激活静室周围的禁法后,一大片水幕生出,笼罩着周围。

一层,十层,千层,万层·······如同潮水一般的,层层叠叠。

其中有无数灵文浮现,逐渐演化出雪山、盆地、飞灵动植、寺庙道人,古树成林··········

俨然别有一方小天地。

此乃大雪山门中禁法,一经施展,方寸之内就能演化出大雪山附近景象,借用数千里之外大雪山福地之力,形成一处分隔内外,隔绝天机、气运、因果、香火愿力的小世界。

禁法维持运行时,这个小世界就是真实不虚的。

三人分三才而坐,彼此周身都涌出灵光异象,护身法宝,全部放出。

各种灵光团绕道气垂下,护卫周身。

最后持诵秘咒,引来门中诸位转修神道的祖师神力,显现加持。

三人对坐良久,随后博阳道人持诵一遍特殊经咒,随即就见已经张开的法界道场,迅速扩张,将整个庙宇周围数亩地都囊括进去,形成了一方占地数亩的沙盘小世界。

做好准备之后,取出那片玉叶,以一道神念入内读取信息。

玉叶仅仅只能是个寄托之物,用过之后顿时化作齑粉。

一点灵光当空,化作一道乳白色虚幻光点,三人各自渡入神意,进入其中一转。

再收回时,这光点自行消散,而三人各自面上都有难色。

一时摄入信息过于驳杂,毕竟是常人数十年的岁月,其中包含有大量的冗杂信息,几乎都是无用的,需要摒弃。

过了许久,博阳道人当先出声,然而因为过于惊讶,他的话中都带着颤音:

“竟······竟有此事!”

“我等······竟然活在他人的话本之中?”

“开辟世界,造化众生,这,这是伏羲女娲的功业啊!”

“那位玄君········原来是这等大能!”

“那个地方·······那个地方就是万界枢纽,真正的仙界吗?原来他们不是域外邪魔,原来他们是天上之民啊!”

希芸老道恍然大悟般,环顾左右,叹道:

“无怪那位道友蔑称我等为土著········我等竟然只是玄君所造大世之中,话本之上无名无姓的一个无名小卒罢了!”

“若非玄君起意根据话本创造此世,我等·····又从何而来?”

“过往从未有人知晓此等大秘,如今我等却知晓了········本该是欣喜之事,然而不知为何,我却宁愿不知晓,宁愿活在梦里···········”

西岐道人老泪纵横,双手覆面,“呜呜”地哭了起来。

希芸老道也是一时悲从中来,难以自抑,一眨眼,几滴老泪就落了下来。

实在是不怪他们失态,而是一时间难以接受,自家竟然活在一部话本之中,而且还是连出场都没用过,只是一笔带过的无名氏。

博阳道人稍稍好些,但也是面色由青转红,又由红转黑,黑如锅底之后,终于抑制不住,一口逆血哇的一下呕了出来:

“玄君啊!为何让我等知晓这种事情?”

“我等生于斯长于斯,此世究竟是否一场梦幻?”

“我不甘心啊,我不信,这一定是欺骗!”

博阳道人双目通红,披头散发,咬牙切齿,催动禁法,非要寻出一个结果。

“就算我真是一个伪物,这世界也是虚幻,我也要当面问一问玄君——”

“创造此界,生我养我,到底所谓何事?”

“难不成我辈一生修行,受尽磨难,就仅仅只为了供他人一笑吗?”

“我不服!我不服!”

受博阳道人感染,两个老道也是加入其中。

一方水镜,在三人合力之下,渐渐显出天下州郡之形貌,如同微缩的沙盘一般,倒影出整个天下。

他们要复盘天下气运,窥探蜀王龙气来源,追寻属于玄君的支持的那一份气运。

他们······想见玄君!

第六十四章推算

沙盘一样的大地,渐渐在虚空浮现,这沙盘就是这块大地华夏之地。

其中城郭。地脉、河流,依稀形成脉络,历历在目,清晰可辨。

只见沙盘上,南方金陵处,一股红色带着黄色的龙气,盘旋而上,形成天柱,几乎直顶云宵。

“这是金陵那位老吴侯的龙气,自大燕衰落以来,他自领扬州牧,如今已自领吴侯,金陵之地为他经营十七年,王侯之运一时难以动摇。”

博阳道人似乎对此有过研究,这时来了兴致,指点沙盘上金陵一处。

“再看这里,隐隐有一道龙气潜藏,只待老吴侯寿尽,这潜龙就要勃发,看看也就这几年的样子。”

三人细细看去,那红黄色龙气天柱下方,确实有一颗细小的明星,隐隐汇聚着气数,只是时隐时现,一时看不出其究竟。

再要仔细去观望时,那颗明星似乎有所感应,随即一个跳跃,身影化虚而去,自沙盘推演之中遁出。

“怪哉,这颗命星当真奇怪,似乎带着紫气,我刚刚要施法辨别此星根基,怎的就自棋盘上脱了出去?”

西岐道人动容道:

“是了,金陵怎么无有高人,这潜龙想必也有道脉襄助,此刻已经自天机之中隐遁,推算不得了!”

一旁的额希芸道人催促道:

“别管那条潜龙了,它崛起是在将来,不影响我们推算现在。”

又望向沙盘上,在北方,幽州处,一股黑红色龙气,盘旋而上,却带着紫意。

“这是草原龙气·······昔日曾有真龙之望,如今被生生削去大半贵气,已经沦为与寻常蛟龙龙脉的一流龙气。”

“贵则贵矣,却不再是稳压天下所有潜龙了。”

说到这里,三人各自都有些悔意。

争龙之事,果然不全看风水,更在于人道演变。

门中当初见到这条真龙级数的超等龙脉,本以为十拿九稳,可谁想到在临门一脚处栽了一个大跟头?

造化之妙,气运之变,果非凡人所能尽知。

沉默了一会儿,希芸道人将图画放大,专注蜀地。

蜀地一道龙气,极其粗壮,通体白色,透着青紫,扶摇直上,数百颗将星拱卫其上,沉浮不定,又有丝丝青紫贵气,自天际垂下,不断汇入其中。

这道龙气盘踞四州之地,几乎占了中原十三古州三分之一,异常显眼。

四州之外,各地散乱的气运,不断被这个庞大的漩涡卷入,丝丝夺取,不断壮大。

未曾成形的龙蛇,根本无法对抗这等已经竖起天柱的龙气,只能死死困守,努力把持住本身一小块区域的气运,尽量不向外流。

尽管这样,三人眼中,依旧有气运,无时无刻不自周围数州之地被这道龙气吞噬。

亿万气运滚滚而来,运转在沙盘上,龙气成形,分成三道,互相吞噬和对抗,这就是天下大势了。

博阳道人指着蜀王龙气上方,那时时垂落的丝丝青气,以及偶尔出现的几缕紫气,困惑道

“别的倒也罢了,都可解释,唯独这天柱上方,自天际丝丝垂下的青紫之气,不知是自何而来?”

“我以前捕获过几位域外邪魔,彼辈附在生人之体,却听从疑似玄君的大能之命,前来襄助蜀王成事。”

“而蜀王成事之后,也投桃报李,这些附身的邪魔,个个都有封赏,赐下气运,以助其修行。”

“以此来断,这青紫之气,当是玄君垂青,所增气运,以壮蜀王龙气。”

正说着,白色天柱上方,又一口气垂下小团青气,其中夹杂着一丝淡淡的紫气,氤氲瑰丽,落入天柱之中,随即立刻被漩涡吞没。

之后,这道龙气似乎吃了大补之物,一时气势勃发,卷起的漩涡更加迅猛一分,压得临近州郡龙气抬不起头,生生又自其中夺取一份气运,丝丝白气就此汇聚,落入天柱之中。

这道龙气盘踞四州,白气结成法网,渐渐蔓延、渗透,巩固四州的基本盘、

气运渐渐沉淀下去,这就是所谓气运深藏了。

眼见着这般气运演化,这蜀龙明显已经形成大势,三人都是心绪难平。

再施法去观成都宫廷,龙气氤氲,运转不定,气运长河蜿蜒数十里,宛然海洋,其中重重云气,不知有数百千层,任凭怎么样观看,都无法洞察而入,勉强只看见重重白玉栏杆和屏障,模糊不清,如海市蜃楼,实在看不真切。

才想深入,就在这时,不知从何处传来了一声沉闷的巨响。

这声音仿佛是雷鸣,又好象是战上的鼓声,三人都是心中一震。

原本运行无碍的禁法,此时也似受到了迟滞,渐渐波动起伏,沙盘也似乎下一刻就要散去。

“天怒了,不能再推算下去了!”

博阳道人面沉如水,率先阻止道:

“龙气只可观个大略,不可详细去算,尤其是这等已经成气候的龙气,更是容不得插手!”

“就连我门中推算黑龙,也是在黑龙勃发百年之前就已经在做准备,到了如今也不能看得太多。”

“这蜀龙占据四州之地,上应天命,已经是真龙之下最有利的竞争者,天机庇护,不得轻易推算。”

“要想知道那气运来源,还是得迂回着来办。”

·········

半日之后。

一方一人高大鼎矗立在空地上。

有身披祭袍的道人,将书写好青词的祭文送入鼎中焚化。

青烟袅袅,直上空中,远远望去,如同一道烟柱。

青烟直上,意味着祭文通达于天。

“上祭品。”

庙中,诸位道人等候片刻,诸多三牲祭品,就被放在芦苇编成的草席上,送入湖水中。

随着芦苇逐渐散架,这些祭品将沉入水中。

祭品葬入水,意味着祭典受于水。

“埋玉石!”

负责主持祭祀的道人大手一挥,朗声喝道,声音清越,回到在所有人耳畔。

立时就有人推着木板车,来到鼎前一处由黑、白、红、黄、青五色土累成的祭坛上,哗啦啦地将车一掀,数百枚玉石原石,未经人工雕琢过的珍惜和田玉,就都被倾倒在祭坛上。

身后一群道童,拿着各种闪烁着灵光的钝器,一阵敲打,将玉石砸碎,然后覆土掩埋。

此乃祭祀到于此。

于此,天官、地官、水官都已祭祀到位。

所谓天官、地官、水官,并非具体的真有三位神道帝君,而是天地水三种自自然力量的具现化、法则化。

祭祀天地水,就是在祭祀这方天地。

掐算了下时刻,博阳道人回望两位师兄弟,面色平静,道着:

“天时已至,请准备!”

第六十五章问卜

希芸老道与西岐道人,各自行法,占据一处简单搭起的高台,呈三角之位,念咒行法。

不远处,窄溪之内,水道之内,一丝丝灰黑之气,就默默蛰伏着。

随着三人按节序念完种种经咒,水中丝丝玄黑之气,不断涌起,将清波绿水化作一汪墨池。

池水不断翻滚,渐渐向上涨满,几乎要溢出水道。

几人看在眼中,不以为奇,反而笑道:

“地气上涌,混合水汽,地官与水官已经应了,就看天官的了。”

正说话间,空中一个白点猛地亮起,原是一颗明星,忽地白昼放光。

光亮大炽,竟一时压下了此时的额眼光。

“天官也回应了,真是顺利!”

三人不敢怠慢,纷纷掐诀念咒,分别指着天地水默默祷祝,念叨着所祈求的事务,上达天听!

一层细密的光华,带着仪轨,似法阵一般,就在高台上浮现出来。

周围道人身上都泛起一层清光,连接一体。

渐渐在光中抵达一个极限·········

无形之力就浮现而出,托着三人神念向着一处不断远去。

希芸老道感觉自家堕入了无尽深渊,在没有底线的幽深之处不断下落,周围无光、无声、无有任何事物,只有不断地下坠、下坠。

博阳道人感觉自家乘着青烟,不断蒸腾,向上升,向上升,地面渐渐远去,周围唯有稀薄的罡风气流,然后远离这些,继续向上,再向上,直到来到太空之中,彻底失去了重量,回归了彻底的寂静。

西岐道人这处,则是潜入到了大洋深处,周围尽是水国,无数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巨大水怪潜伏在其中,而他身处在一个仅能容身的气泡里,不断下沉,沉入不见天日的幽深谷底。

三人不敢怠慢,也不敢再多看,只是不断重复着念叨自家想要询问的问题。

此时三人实则是在禁法的护持下,将一丝神念投向分别代表三种自然力量的另一层面,实则身在原地。

凡人身在天地之中,如同盲人摸象,往往见不得天地之原貌,也不知其究竟。

唯有以此禁法,或是超拔天地之外,或是潜入天地之内,方能更深切地见到天地之原貌。

虽然如此,三人也不能同时抵达同一处,只是分别选择了天、地、水这三种层面而已。

期间一切所见所闻,都大异于常识,因而不能多看,也最好不要多记。

待得禁法运转,自然而然就会收回神念,返回原地。

在这里询问,就是向着整个天地的一个侧面询问。

三人将同一个问题,分别向着天空的天官,大地的地官,以及水流的水官询问,将能获得天地之间,由无所不在的大地和天空以及水流记载的相关情报。‘’

这就是这门禁法的真正用意。

雁过留声,人过留痕,但凡身处在这个天地之间,只要做过的事情,少有能不留下任何踪迹的。

而只要暴露在天空之下,天官之处就有记录,曾在大地之上行动,地官之处也有回应。

出入水道之中,水官之处冥冥之中就有痕迹。

以此问卜于天地水三面,获得常人无法隐藏的讯息,再加以沙盘推演,几乎能无往而不利。

之前博阳道人就是靠着这一方法,鉴别出“域外邪魔”夺舍附身的本地人士。

只是他一人,自然法力不济,未能窥探更多,只是草草进入此境,又匆匆返回。

现下有了余裕,当穷根追底,弄清这导致天机变易的“祸端”,究竟源自何方。

········

一场小雪,纷纷扬扬,洒在地上,转眼就化了,只是湿润了黝黑的土地。

“有此瑞雪,明年必可丰收,蜀中,就算是缓过来了。”

林正阳一身劲装,与诸位下属在府中小亭子里赏雪饮酒。

难得有空闲出来,就当是休沐了。

旬日一休沐,也就是放假,如果不愿意休沐,也可以累积,然后一次性放假。

最高是累积三天,也就是一个月结束,可以累积三天假期。

“虽说如此,北胡在一旁窥伺,到时少不得一番战事。”冷东流在旁边接话,顺手提出一瓶酒,放在桌上。

隔着二十步之外,便是站岗的侍卫,五十步,一百步远处,还有各种明卫、暗卫。

“下这么大的雪,难为他们了。”

看到这些护卫,就想起这数月里,他们尽心尽力为自己挡下多少明枪暗箭,不由得感叹了一声。

“主公体恤下属,自是好事,奈何亲卫有规矩,想必现在不能喝酒。”一个文吏就是说着。

“且传我令,雪中寒冷,今日轮换之后,让他们每人饮酒一杯,以驱寒意。”

一个下属就过去了,挨个传了,过会儿回来,哭笑不得。

“这个,他们说,铁卫自有规矩,不能饮酒。而且他们内力已有小成,区区风雪不足道哉!臣好说歹说都是不听。这个,主公,您看······”

“罢了罢了,法度不可轻废,由他们去吧。”

摆摆手,放下此事,他也不再多提。

随着势力膨胀,眼下他身边的规矩也越来越多。

为了自家安全计,也不能轻忽大意,只能忍受了。

坐在这个位子上,享受了这大权在握的风光,就得时刻面临因此而带来的不便。

凡事总是有利有弊,就是如此。

他如今一身肩负益州、豫州、司州、交州、荆州五州三千多万人之望,又是中原抗北胡第一人,即便他不说,身边人也会不断加强他身侧的护卫。

即便如此,这月余以来,明里暗里也遭遇了数十次针对内廷的阴谋。

十三司明察暗访,直到现在也只有小半追查到了幕后真凶,其余不是线索断绝,就是属于境外。

十三司本是李成业当初的黑衣卫队多次扩建而成,如今渐渐也有些膨胀得过快了。

况且,对内对外都依仗着十三司,这十三司权柄未免有些过重·········

“传我之令,命十三司改制,划分职权,专为监察内廷以及宫内大小事务者,为内卫;监察文武百官者,为锦衣卫;监察民间不法之事,以及江湖武人者,为六扇门;监察境外动向,以及军情者,为谍报司。”

王者口谕一出,身边随侍的文吏当即取来笔墨纸砚,记录下来。

略微沉吟了下,林正阳又说:

“除却内卫、锦衣卫、六扇门、谍报司之外,再设立黑冰台,负责监管以上四部,以免作奸犯科以及乱吾法度者。”

“内卫又分为东西二厂,东厂设厂公,由宦官充任,西厂也设厂公,由内臣充任。”

“以上诸多情报部门,彼此都受天子直辖,监管天下,而人臣不能问,御史不可弹劾,为拱卫王权之用,以免后世子孙为权臣架空,此,列为祖制!”

身边的下属面色不一,大抵上都不是很好看。

这不是赤果果地,在表明蜀王对文武大臣的不信任吗?

林正阳却不管这些,继续吩咐道:

“就这么记!后世立储,储君必先在这五部之中,历练一番,知晓这天下局势,方不至于为人所欺。”

后世子孙,多半长于深宫之中,由妇人教导,整日里耳濡目染的,都是宫廷里面那一套。

这一套用于宫斗尚可,用在治国之上,就不行了。

更别提一两银子的鸡蛋,以及何不食肉糜的典故,历朝历代屡见不鲜。

深宫天子若是不能掌握自己的耳目,那跟傀儡也没有区别。

他能知晓的,无非是身边那些个亲近人告诉他的,又怎么知晓真正的情况呢?

君不见,地球上,近代时,堂堂袁世凯,袁大总统,了解国内人的心声,竟然只有看报这个手段。

底下人故意伪造了一份报纸,他就信以为真,真以为国内舆论支持他复辟称帝·········

由此可见,情报的重要性,以及特务机构的必要性。

再举一例,明崇祯皇帝,自废耳目,毁了厂卫之后,自家就彻底把握不住局势,屡屡为儒教文臣欺瞒,而他无可奈何·······

虽说有些伤人,但是有些话确实是真相。

信任臣子忠诚的君主,不是被架空,就是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文吏记录完毕后,林正阳自贴身之处取下私印,盖上后,又在边边角角之处寥寥书写了几笔。

这是如今新出的防伪密码,只有他与十三司的内部核心人员知晓,轻易仿冒不得。

事实上,他如今亲自为十三司编写了整套密码,光是文字跨度就涵盖小篆、大篆、隶书、金鼎文、阿拉伯数字,编码方式也是自后世密码学发达的时代带来,至少在这个时代算是很先进。

随后这道旨意就立刻有人去传下。

他们继续在这里赏玩雪景。

“主公,火锅里是不是要加羊肉?”一个下属已经在往火锅里放汤料了。

这火锅,不是梁习发明的,而是古已有之,具体什么时候出现的却是难以确定了。

“加羊肉,多加些,天气凉,就该吃些暖的。”

一行人就在亭子里,围着火炉,吃着火锅,一边说着话。

第六十六章急雨

现在已是十二月份,新兵也训练得差不多了,已经有三万两千五百人,前后三期。

别看人数少,这可都是职业军人,不同于战时征召的民兵,战斗力相差何止十倍。

这不是夸张。

否则上次北胡入侵,各地郡守纷纷身亡,最后是如何击退胡人的?

只是那一战,郡兵死伤惨重,留下的,都是些种子,如今大都转为了新兵营内的教官。

只是这个人手还是略嫌少了些,要不再扩大五万?

只是费用就要加大了,不一定养得起。

练兵,尤其是练强兵,日日操练,每日所需要的肉食米面都是车载斗量。

这等消耗,就算是他如今也觉得太过奢侈。

如今他明面上占领五州,实则只有益州是能够给予他真正支持的。

其他四周,不是太穷,就是残破。

只能说,占领五州在气运上给予他很大支持,但是就实际上而言,那四州如今暂时只能做到自给自足,想要挤出钱粮给他养新兵是不大可能的。

胡人只知劫掠,不知生产,所过之处如蝗虫过境,搜刮无度,就连穷苦百姓的口粮都要抢。

也正因如此,胡人被天下人所恨,而重挫胡人南下军略的蜀王,才能一举收获四州民心。

一边想着新军的事情,一边闲聊着。

不知怎地,就说到了治下的见闻。

“前些日子,平成县县令派衙役封锁了平成县各个出入口,大索凶徒。”

“据说,那凶徒杀了他家一个管事,还重伤了王守田。”

“只是接连三日都不曾找到贼人,倒是得罪了不少商家。”

“这南平郡毕竟是靠近北地,民风剽悍。”

“这王家大少说不定就是什么时候得罪了狠人,这才被人找上·····也是他命大,碰巧遇见一位神医,给他扎了几针,开了一副药,保下了性命。但是人家神医也说了,能不能醒过来,什么时候醒,都是未知。”

······没死,果然都是小强命,中了几箭都能保住命。还有那碰巧遇到的神医,真是神医吗?别又是一个打算扶持潜龙的修道门派。

只见冷东流也举杯望了过来,两人一对视,就交换了一个眼神。

冷东流自顾自饮完杯中温酒,借以掩饰刚才心中的惊讶。

刚才,他看向主公,是想问着,那是否他的手笔,记得上次自己刻意提醒主公那王家的威胁,当时可是就差明说王家心存怨望。

现在才过了两个多月,就出了事。

只是不想,才看着主公,灵目就不由自主地开启了。

灵目,这是他给自己这种特殊的视界起的名字。

方才看见了主公的气运,又是大变。

原先不曾圆满的五层华盖都已圆满,颜色更是加深了。

玄色、白色、红色、黄色、青色,五层华盖,层层遮护。

除此之外,最外成紫气华盖渐渐生成,已经有了小半。

大片大片青紫之气,结成祥云,弥漫在周围,光华向上冲出,如同煌煌大日,照亮一城。

眼中一阵刺痛,流下泪来。

冷东流不自觉地闭上双目。

他向来以自家这等望气的天赋为依仗,不想今日再见主公,竟然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用大袖遮掩住,他略微睁开了眼睛,却不敢再看,只是望着地上。

地上也有异象。

有丝丝白红之气,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贴着地面,不,就是从地面升起来,然后如同百川归流,全部渗入了主公的身上。

其中夹杂着一些青气,甚至偶尔会有紫气蒸腾而出,如烟如雾霭,虚幻不定。

此地是旧蜀王宫,本来是选址在一处龙脉之上,有此地气不足为奇。

这是地脉气运升腾、认可的迹象。

也是受万民承认的新主的待遇。

因此过往曾居住在此的蜀王、蜀侯、蜀国公·········自上古分封以来,以蜀为国号的数十位诸侯遗留在此的一些气运,深深潜藏地下。

他虽仅仅只是散修,自证自悟,但于这风水玄学上还是通晓不少。

这些气运虽然不多,但都是沉淀已久的贵气。

更重要的是,这类遗留许久的前代诸侯余气,隐隐代表一种名分上的认可,于冥土之中龙庭的发展极为有利。

当下眼中透出些许喜意,冷东流一口饮下一杯热酒,心中暗自欣喜:

“主公得蜀王宫气运,虽然不多,但也是真正继承了蜀王名分。”

“过去数十代蜀国诸侯,其旧部必然有不少因此而投靠冥土龙庭。”

“哪怕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这历代积累,也不会少于十万,这瞬间就成了气候,不必再费心培养阴兵,冥土势力实则是大大巩固,这就不需要再额外消耗主公阳世的气运来补充了。”

“阳世有主公扎下基业,祖宗在冥土主持阴世的扩张,阴阳相济,才能成事。”

所谓根基深藏,一者指代的是人心,二来就是指的这阴世的基业。

历代成大事者,为什么起家多以某某旧号,而少有自创名号的,就是因为这个继承的关系。

蜀王李成业继承蜀王名号,就等于接受了历代蜀国的部分遗泽,再得了这王宫余气,又得了部分遗泽,在冥土就不需要额外消耗气运,去培养阴兵和福地,直接就有现成的继承。

不知道省去了不少气运上的消耗,以蜀王这一名器来说,这至少相当于节省出来多出一两个郡能带来的气运量。

这是因为阴间和阳间巨大的能级差距,阳世一个郡的气运,在阴世可能就足够封一个王。

当然,这是指的实权诸侯,一郡数十万军民气运总和之量。

事实上,很多草头王,往往随意取号,不过才数万人,数千人,就自封大胜王、闯王。

一个新王号,要让世人接受,是需要时间的,也需要本身有这个实力,名副其实,才能深入人心。

这个过程反应在气数上,就是称王后,迅速消耗气数,开始形成鼎器,也就是名器。

如果是新王号,那就是从无到有创造一个名器,全部由自家支出这份消耗。

更惨的是,如果气运不足,全部填进去也不成,那很快就是兵败如山倒,运去不自由。

所以,一般来说,在天下争龙时,这么玩的人通常走不到最后。

这种草头王,大多只能沦为为真主开道的下场。

一阵大风,呼呼刮起来。

乌云弥漫,只见天际一线浓云如墨,涌动着翻滚着而来,看似缓慢,实是极快,转眼之间,满天浓云。

接着,噼啪下着铜钱大的雨点,雨点如注,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睛来。

“怪哉,这雨来得何急也?”

“再者,雨后初晴,何来大雨?”

在众人莫名其妙地忙着躲雨之际,林正阳却一阵心惊肉跳,感觉到一阵强烈的不安。

“是谁?在窥探我?”

第六十七章思路

雨水不断滴落,顺着屋檐上的青瓦,淅淅沥沥地汇聚成串。

三座高台之上,已经临时搭起了芦苇棚子。

自三位道人入定神游之后,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

约定之刻已至。

数名弟子,手持乐器,不断按韵律敲击着,发出刺耳的频率,唤醒进入甚深定境的三人。

大凡这等入定功深者,摒弃外缘,等闲声、色、香、味、触、法,都是不沾不然,混若不觉,根本不能用普通方法唤醒。

彼辈神念可能根本不在身中,而是遨游天地六合,不知在何方做客。

唯有这些特制的乐器,不在主动屏蔽的范畴之内,如黄钟大吕一般,声声入耳,能传入神念之中,哪怕在天涯海角,也能听到。

果然,不久之后,就见得三位师长面色渐渐红润起来,胸口微微起伏,有了呼吸之气。

然而一时还是未能苏醒。

几位弟子无可奈何之下,只能继续敲击乐器,按照约定之的韵律,告诉他们已经入定了十八个时辰。

此时此刻,天地甚深层次之中,三人神念已经彼此相聚,会和至一处,合力推演,寻找蜀王李成业身上发生的异变缘由。

“此人一肩担着天下五州三千八百万军民之命,其中因果缘分牵扯之多、之大,难以一一尽述·····我等要推算其身上发生的异变,先要排除这三千八百万人各自的命数缘分,才能准确找到他。”

博阳道人面前,有一片光影,其中走马灯似地,出现密密麻麻的人影。

这都是与蜀王李成业曾经发生过交集,有一定牵扯的人的过往经历。

要准确找到蜀王李成业本人,就必须要先想办法排除气数的干扰。

“得一人所用,自然就得此人气数,这本是至理。”

希芸道人显出身形,在这天地水相交之处,他们彼此的元神都能摆脱现实与距离的限制,彼此心心相印,以心传心,再多的都能一个念转之间全部传达到。

“王者得千万人效命,自然得千万人之气。”

“这些人与他气机相连,命数也有相通之处,自然成为蜀王大运的一部分。”

“他们奉他为主,受他王法节制,等同于将自家的命数,寄托了一部分在蜀王身上。”

“一人之命数,或许浅薄,千万人之命数,就能成就大命,因而此时蜀王之命,比谁都贵,比谁都要大啊!”

“正所谓: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其实天地本无知觉,所谓天命,不过就算万民之命罢了!”

“得此万民之命,自然就得了天命!得天命者,自得天地人护佑!”

“我们找了这么久,始终找不到蜀王的根底,这就是他得了天命的缘故······天下人都在护着他,这就是人道的天命!”

西岐道人摆摆手,上前摇头道:

“这么找是没完没了的,不要想着‘恰巧’、‘或许’能够找到········绝无可能找到的!”

“他此刻命数比我们尊贵,俯仰受天下之望,可谓是半个天子,以我们的道行法力,在这种考验运力的方法上,不可能胜过他·······除非我们豁出去,花个一两百年,把天下所有人的出身来历,一生承负,未来祸福尽数破个干干净净,不然别想见到他的本命因缘!”

“哈·····”

希芸道人倒是先笑了出来:

“破尽天下人命数?一人之命尚且难以尽算,何况天下亿万人?”

“真有这本事,还能为尘世所拘?早超脱天外之天,逍遥无极了!”

“我等可不是羲皇娲皇,哪来那等本事?”

“所以,我们该赶快了!”

就在此时,三人各自又听见阵阵乐声,似乎自极其遥远之处传来。

凝神去听,过了一阵子后,博阳道人当先叹道:

“十八个时辰了········禁法只能再维持三个时辰,再多,就有失落此处的风险。”

“何去何从,当速速决断!拖不了多久了!”

希芸道人眯着眼睛,看着周围不断变幻的景色,都是一段段人生。

这里就是这个世界发生过的事情。

也是他们修成大雪山一脉特有的一门玄术之后,所能抵达的特殊的天机之境。

潜入此间,能窥探世间万物缘起缘灭的因缘。

但不是每次都很灵验。

对常人来说,百试百灵,对这等命数与千万人相连,身居高位的王者,就非常不好。

越是牵扯得多,越是难算。

冥冥之中,更是有无数人在此的命数,会自发地前来,掩护王者本命,以免为外敌所迫,寻到破绽。

要知道,很少有王者的命数没有丝毫破绽的,只是有了这千万人的命数护持,所以破绽难以为外人所知。

任何炼气士都深知其中禁忌。

身居大气运者,难以用邪法暗害。

最妥当的办法,还是要着落到人道本身之中。

直接用人道的手段解决。

用神通法术或能成事,但不能占据主流,而且各自都会有清浅不一的隐患。

“或可借助上界飞升祖师的法力加持!”

博阳道人建议道。

大雪山一脉,曾经出过数位功行圆满的大成真人,修成纯阳之神,此为神妙。

于此之外,又发愿救济世人,功满三千之数,得天地法则眷顾,在大雪山深处福地中圆满法身,肉身点化还丹,最终炼化为聚散如意的神炁,此为形妙。

形神俱妙后,仅仅只留下往日随身物品,解脱飞升,是最上等的天仙。

大抵上,天下飞升者众多,不出三种路数。

最下者,尸解飞升。

多是道法脉络不甚清晰,不能修成上乘功果的散仙。

只是靠着多年积累,修炼个数千载,一身法力磅礴至无以复加,躲过天劫,将自家躯壳丢下,以元神携带三分之一或者更少的法力飞升。

剩下大部分修积的法力、血气,都遗留在躯壳之中,如同死尸一般。

在冥土阴司,或者天劫之下,就被欺瞒过去,视为此人就此绝命,过往因果、劫数,都着落在这具带着大部分法力、血气的“尸身”上。

就此可以脱身而去,“偷渡”天界。

这一等也是正果,过往罪愆都由此顶替掉了,但是也没有受到天界符召,只能算个黑户。

虽也能叱咤云霄,但尸解仙到底不是正流,日后还需勤加修行,才有望正果。

这一类尸解飞升,真的会留下一具尸体,在本身元神离去之后,残余大半法力会被舍弃掉,抵挡所欠下罪业。

上一等,是以元神飞升,蝉蜕飞升。

修行之人,养就纯阳之神,炼成元婴赤子,就此飞升。

得了神妙,但躯壳犹自有着阴渣,不能点化纯阳,炼成聚散如意的法身。

飞升之时,可以带走大部分神炁,只留下部分渣滓。

如同飞灰一般,少数留有一二遗骨,或是遗物,或是手杖等等,其实都是无用之渣。

在玄门之中,用蝉蜕类比,不留尸身,飞升时带走一切精华,只留渣滓。

这等飞升,得了神妙,火候尚浅,未能得到形妙,是以算的天仙,却火候不纯。

即便飞升,也是寻常天仙,能得一二司职。

勤加修炼,累次升迁,前途也算远大。

这其实大部分天仙的正道,去了天界也是正经有天籍的天仙。

最上等,就是形神俱妙。

神妙固然不易,而形妙在此之上更加艰难。

人之一身,血肉精气,由四大假合而成,其中所含杂质多不可数。

要达成形妙,就得依靠法力,点化还丹,将血肉有形之躯,不断炼化,转化为聚散如意,超脱有形之物的一股先天神炁。

期间所耗费心力,不知其数,更要面临种种磨难。

然而一旦功成,成就也是极大。

将自家原本躯壳,炼化为纯阳法身,就是形妙。

形神俱妙,便是最上乘天仙。

一朝去了天界,也有资格开府立衙,统领群仙,无论法力神通,都高明至不可思议,甚至有望竞逐帝君之位。

这种万年难得一见的大成天仙,他们大雪山开山之祖,有三位。

修行到此境,有个特殊称呼,唤作“纯阳”,又名“青华”。

意思就是,仙道之运,其气青青,纯阳就是纯青,如同穹天青色,一般无二。

“请祖师授法不难·······你先说说怎么办吧?”

希芸道人有些犹豫。

“其实我们都走了死胡同·····我们想要知晓的,是那一夜蜀王身上发生的异变,但未必非要从蜀王本身身上着手!”

博阳道人自信地道:

“别的不说,蜀王妃不也是死了一次,又返魂归来?”

“她固然也受蜀王气运遮护,但毕竟是妻凭夫贵,保护的力度就远远不如了。”

“再者·····我们何苦跟蜀王死磕?只不过是想看看那一夜死而复生的幕后黑手而已·······”

“若是操作得当,只需要重演那一夜蜀王宫廷发生的事情,不需要将蜀王过往算得明明白白。”

“只要特意针对那一夜而已········阻力当不是太大。”

两人听了,都是眼前一亮。

第六十八章真相

思路打开之后,三人合力,念诵自家祖师真名,上感天界。

不多时,就见丝丝青气自虚空垂下,化作一叶扁舟,载着三人向着远处遨游。

眼前一黑,好似穿过无形薄膜,来到一片漆黑之河道上。

望去,只见自己漂浮在无尽水面之上,只有脚下这艘宝船,散发出温暖光线

这水面波动不定,风声水色,跌宕无尽。

波浪不绝,每一片海浪,都是一个虚幻不定的世界,演化出世界的一个片段。

“这是太渊海。”

见识广博的希芸道人当先开口解释道:

“传闻在天仙之中的大能之辈看来,天地之间,古今未来,并非连贯的一条条线,而是如同这海面一般,有无数波浪。”

他伸手一指,面前一道浪花,就落入掌心。

“譬如我等眼前这浪头,每一片浪花都代表着古往今来某个片段。”

“他们对于我等,或是已经发生,或是尚未发生,也可能是不会发生的某种可能。”

“同一时刻,整个天地也存在无穷无尽的可能性。”

“然而这一个个可能,汇聚其中,构成了我们的整个天地。”

三人合力将神意渡入其中。

沙场,血腥充满着大地,无数魂魄临死前的怨念,一层又一层,猩红中透着黑气。

远处,喊杀连天,浓烟直冲天空。

雄伟的城墙之上,早已是坑坑洼洼,遍布伤痕,中间有多处被轰塌。

胡人在后面监督着,驱使着汉人百姓,拿着简陋的木棍石头,向内冲锋。

每时每刻,都有人因此倒下。

胡人王子,在背后骑着马,冷冷地目视着整座成都城,渐渐陷入战火之中。

血光弥漫,直冲天空,里面还有着无数怨魂,下面的屠杀还在继续。

城中哀嚎震天,声闻数里之地,然而这胡人王子,却反而露出残忍嗜血的笑容。

无数冤魂不甘的长号,震动着灵界,这是倾尽千万人的血腥,天翻地覆都无法洗刷的仇恨,发自灵魂的绝望和痛苦。

“唉,这就是胡人做下的孽啊!”

即使他们再怎么不愿意,也无法为胡人开脱。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胡人·······到底跟我们不是一心的!”

就算早有所闻,然而亲眼目睹此情此景,三人都有些后悔,不禁反思着。

当初点一胡人为龙,到底是错是对?

如此虎狼行径,纵然异日得了天下,真的能遵守前言,善待中原百姓吗?

三人静默不语,只是等候。

这个片段快速推进着,然而直到天明,也未曾见到变数。

“这就是原本应该发生的事情,也是我等之前推演的天机。”

希芸道人淡漠道:

“胡人本该屠城三日,成都府就此十年内难复元气,蜀龙被斩,益州归于胡人治下。”

“除此之外,中原十三古州,胡人得其六,而剩下七州,交州向来偏远,不成气候,扬州吴侯老迈,扩土无力,不久还将再有变数。”

“剩下五州,潜龙正在崛起,尚未凝聚一州龙气,无力对抗黑龙。”

“黑龙可随意攻略此五州,都能至少取下一州,这就是七州,占据天下之半,滚滚大势即成!”

“只要不行差踏错,黑龙一统之势,将不可阻挡。”

“可惜·······这朵浪花终究成空!”

指尖,水汽迅速蒸发、虚化,消失不见。

希芸道人惆怅道:

“这里不是我等眼下道行所能抵达,唯有形神俱妙的上乘天仙才能在此处遨游。”

“不成天仙,到底还拘于尘世。”

“今生不能成就仙业,到底还是有老、病、死、绝,重入轮回,既生复灭,既灭复生,转转不悟,而世世堕落。”

“投身于异类,透灵于别壳,至真之根性不复于人,傍道轮回,永无解脱。”

“辗转几世之后,或遇真仙至人,与消其罪,除皮脱壳,再得人身。”

“方在痴病愚昧之中,积行百劫,升在福地,犹不免饥寒残患。遍逦升迁,渐得完全形貌,尚居奴婢卑贱之中。苟或复作前孽,如立板走丸,再入傍道轮回。”

希芸道人念诵这一段经文,其余两人都是心有戚戚。

生在中国,衣食不愁,能闻正法,修行有成,已经是不知道多少劫之中修积的福缘累积所致。

然而今生若是不能成道飞升,那终究还是得重入轮回。

就算是在冥土修成鬼仙,也不过是依仗道力将此时日推延,终究还是要重入轮回。

一朝不能成道飞升,名列仙籍,终究都算不得正果,始终有轮回之苦。

生死事大,谁能幸免?

然而历代能飞升者,不过寥寥数人罢了。

他们都年齿已高,自感未来飞升机会不大。

就算想要尸解飞升,那也需要至少修积千年以上的法力。

行走尸解仙之道,每隔四十九年,上天都会拿雷来打你。

更有甚者,一次比一次重,熬过数十次雷劫,幸存下来,才能消除过往诸多罪愆,脱壳飞升。

稍有差池,就是前功尽弃。

他们也不敢这么玩。

这条路实则是散修道法不全,没有天仙成道之法,勉强为之的笨路子。

除此之外,其实还可以试着偷渡仙界。

只是没有天界符召,偷渡天界也不是那么好做的。

除此之外,凭借自家修行,炼化纯阳之神,以天仙道行飞升········他们是真的感觉做不到。

虽是同样的法门,但是也有个相性适合与否。

一百人个来修,最后修成的结果也未必相同。

他们就是感觉差了点意思,始终不能点化纯阳。

不出意外,他们有生之年凭自家本事,不大可能做得到了。

唯有辅佐真龙,收获气数,借助这等大运加身,行事无往不利,才能有望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元神大成,转化纯阳之神。

以此元神飞升,尚可做得一名长生逍遥的天仙。

此世天仙,倒有一半是趁势而起,成道飞升,真正能仅靠自家道力成为天仙者,十中不过三四人而已。

“所以我等不可轻易放过天机异变。”

“天下局势已经剧变一次,这不是天数,而是很显然的人为。”

“有一就有二,我等若不能查清真相,那局势随时都可能继续变化。”

“唯有穷根究底,才能亡羊补牢。”

谈话之间,这艘扁舟带着莹莹宝光,已经驶过很远。

有着祖师法力护持,他们一路所过之处,风浪暂息,让开去路。

直到撞入前方一道汹涌高涨的浪头。

下一刻,天地变化,他们撞入一个世界。

眼前是清清明明,无法言喻的神圣光明。

一轮明月当空悬照,轻柔如水的清辉,遍洒天地之间。

那空中的巨大月轮之中,走出一人。

当这人走出时,这轮月亮,光芒大炽,开始照出阳光。

这光,带着温暖,却如同阳光一般。

惊讶地望着眼前这一幕,三人都是叫出声来:

“满月轮,元神大成?”

“阴极阳生,转化阳神,这,这是将成道者啊!”

即便在玄门之中,元神也只有在极其澄澈圆满的情况下,才能显出满月。

一朝由阴转阳,就是阳神初成,只待尽数转化为阳质,就是纯阳,可以飞升。

在此之间有个转化的过程,谓之“将成道者”。

顾名思义,就是已过关隘,即将成道飞升者的意思。

正惊叹间,就见那背后月轮,越发明亮,炽热,好似燃起火焰一般。

天空之中,云雾渐生,好似一点白线,旋而铺展开来,形成数万亩云海。

云海翻滚、蒸腾,转眼间铺满天空。

不久,其中风雨明晦,种种变化不定。

更有云层相撞,生成阳雷,道道青白电光,闪烁不定。

那月轮不断向上升起,经历电光击打后,迅速刺透云层,将云层穿出一个大窟窿。

下一瞬,月轮彻底蜕变,万丈阳光,如同正午之日,照出无量光华!

三人受此光一照,身形顿时模糊,就此坠落下去。

第六十九章仙道

入夜。

成都府内,林正阳打发走身边侍奉之人,早早上塌安眠。

看似睡着,实则暗中将李成业本命之气,祭炼而成的一道法器寄托于冥冥之中,遮掩自家根底。

尽管王者气数越是庞大,其本命之数越难窥测,尤其是林正阳眼下以蜀王李成业之名,汇聚三千八百万民众之气数,可谓气运如山如海,想窥探他的命数,难度本身就极高。

再加上治下五州属于十三古州之地,又有自古传承的五州龙气认可,其本身代表着几分正统。

换算下来,人道气数,与地脉气数支持,两者相合之后,接近亿万之数。

气运之数,即为气数。

一凡人之气,白气也,白色本命,以五亩良田为限,或五百两银之产业为限,划分标准,一昼夜之内,所能进贡于王者之气,定为一数。

亿万之气数,就相当于一万万这等凡人,一昼夜所能供养之气。

此气来源于天地之间,由生灵演化而生,也有散步于地脉之间,是一种近乎本源的炁。

王者制之而得此气。

因而汇聚龙气,龙气本质,就是王法为核心梳理而成的庞大气数。

林正阳深知这等气数力量不可思议。

但也知晓这等气数的局限性。

龙气是依据王法而成,核心是种种制度,以及暴力的统治机构为威慑,所以又有王道与霸道之分别。

这等龙气,对上身处压迫对象的凡人,自然是无往而不利的。

因为龙气的核心法度,绝大多数都是针对凡人。

一日尚在尘世打滚,一日就不能完全摆脱龙气影响。

就连冥土鬼神,人世地祇,甚至一些洞天之中的神祇,也或多或少畏惧王法。

因王法力量庞大,足以镇压他们。

在运时,少有神仙敢为难一位真正的王者。

哪怕是当面被折辱,通常都能隐忍下来。

唯有窥伺其破绽,候其运衰,种种报复才会接踵而来。

这都是因为王者汇聚亿万人之气数,此力磅礴,鼎盛时足以轻易镇压大半鬼神界。

天地人合运的真龙龙气,更具备最高等级的现世神格,足以轻易褫夺神格在其之下的神祇。

神灵界在人皇面前,少有不低头的,除非本身就具备龙气的一些神道帝君。

综上所述,在这个世界,气运显形,龙气具备一定干涉现世的庞大力量,能使得鬼神忌惮,而改变人道命数。

而有一种情况超脱其外,那就是天界群仙。

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一代代炼气士,前赴后继,开创道术,传承法脉,不断开陈出新,终于开辟出了一条超脱之路。

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就有了路。

此世传说之中,自羲皇娲皇造世以来,人族自莽荒之中走出,一步步走到如今这个地步,炼气士的道法也变革过无数次。

最终,诞生了尸解飞升的尸解仙,蝉蜕飞升的天仙,以及形神俱妙的青华天仙三种正统飞升道路。

此三者,已超脱此世,而不属于人道,不受世上一切法。

换言之,人道龙气,于此无能为力了。

这也是林正阳修成法相之后发现的一件事。

“修成法相,我的道行法力都是大增,炼化龙气的效率也增强了许多······这其实意味着龙气对我的渐渐失去约束。”

“我正在超脱现世的法则约束之外·······想来不管是哪家修行脉络,大抵上接近这个层次后,龙气的干涉效果都会逐渐失效。”

沉吟中,林正阳想起曾在文殊阁之中,翻阅的前朝记录。

这些古籍之中,有不少都是前代,甚至前前代蜀主所收藏的珍本。

其中就有不少隐秘记载,确认过多次改朝换代之际,一些奇异之士入世搅动风云。

不乏一些敢于刺王杀驾者,其道行法力之高,几为人世之巅。

想来就是此世之仙了。

与主世界的路数不同,此世的道法,或多或少,都有些借助气运修行的法门,完全以炼化自然灵机而修行的反倒是异类。

这也是正常,毕竟道法演变都要因地制宜。

没道理在这样一个气运显形的世界里面,放着方便获取而且可以再生的气运不取,反而费时费力,去汲取难以恢复的自然灵机。

这里就与主世界的仙道,有着明显的区别。

主世界由炼化灵机开始,逐步疏通百脉,锤炼内气蜕变真气,采集五行之精,化为己用,培养真种,最终凝聚阴神,而成鬼仙。

鬼仙之后,通过种种方法,渡过罡风、阳火、雷霆三灾之后,阴神锤炼至极限,阴极而显月轮。

之后阴极阳生,生出阳气,化为阳神。

阳神炼化灵机的同时,锤炼出不漏仙躯,就是地仙第一重修行。

由此,也逐步走上形神俱妙的路数,步步证就形神俱妙的最上乘天仙道业。

中间历经地仙、神仙两个步骤之后,才是形神俱妙的天仙。

主世界的天仙,俱是形神俱妙,法体与元神都无有破绽的大成就者。

然而这步步证就,其实需要的时间相当漫长,动辄千载、万载。

此世,却大大不同。

由于有非常好用,容易获取而且炼化容易的人道气运以及地脉气运这种特殊的元气存在,在修行之路上,此世炼气士是可以作弊的。

比如曾经传为佳话的一事。

曾有一朝,有一楚侯,出家入道,不过短短百年,就将自家一身王气转化为法力,修成元神。

此世之元神,与主世界阴神不同,虽也是阴神,但因炼化过气运,因而不惧眼光,却因此易受气运影响,也是有一利必有一弊。

三百载内,楚侯接连破障,靠着强大无比的元神,法力不可思议,即便抛弃大半于躯壳之中,也做到了飞升。

区区三百载,就能飞升,这一点,在主世界是不可想象的。

三百载能做什么?

精打细算,差不多还在地仙打转。

仙体的锤炼、阳神向着仙灵转变,都是需要时间的,哪怕资源再丰富,路也是要一步一步去实证,正如人不可能一口吃成胖子一般。

气运却能作弊一般,缩短这个过程。

这正是两个世界的最大不同。

第七十章斗法

“气运干涉命数,龙气是成形而有法度的气运,干涉命数,以及运数,在人道之中,无往不利。”

“但是那些仙道的大成就者,本身具备的力量,实际上已经不逊于普通的王侯·······可能他们吸取的气运更多!”

“一国之君虽时刻都有亿万气数加身,但这些气数却关系国本,轻易动用不得········维持国家体制运转处处都需要消耗气运,化解灾劫,也需要气运,真正能为国主本人汲取的,千不存一。”

“当然,我此刻有接近亿万之数的气运在身,确实可以一举抽干,当即就能炼化亿万气运而成道,成就之大,当胜过古往今来一切神仙······因为我真的是可以独享这亿万气数,而炼化成法力,他们从成道积累至今,不知可能有百万之数吗?”

“然而这样一来,被我抽干气运的国家体制,立刻崩溃,法网消失,天灾人祸接踵而至········怕不是连三天都维持不了,这个势力就要垮掉。”

在气运真的能干涉到运气和命格的世界里,这么玩纯粹找死。

“每一个修成仙道的家伙,都可以视为一个具备十万、百万气运的王侯······再加上他们本身还可炼化灵机而增益道力,对上他们,别说龙气没有针对性,就算有,普通潜龙全部运数和其相比,到底孰强孰弱,还是两可之间呢!”

“这帮家伙,已经洞彻气运运转之妙,本身实力又强,难怪历朝历代唯有开国之君才能稍加抗衡一二。”

这实际上,可以视为内运与外运的区别。

炼气士修炼道法,将本身加持在命数之上的气运,吸纳入体,搬运炼化后,转化为本身法力。

这就是所谓内运了。

内运其实就是法力,由外运这种依附在身的气运,转化为了指挥如意的法力,自然变得可靠起来。

外运易去,而内运难夺。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所谓王侯将相,只能谋事,而成事在天,这天就是气运。

只能随波逐流,而不能自主气运。

炼气士这方面就聪明很多,炼化外运,转化为内运,就谁也不能夺走了。

世间如苦海,而气数就是海水,凡俗中人沉浮其中,不由自主。

王侯将相,良臣谋主,偶尔能趁势而起,但随着浪花打下,终究还是沉落水中。

炼气士却是一个个努力汲取水源的海绵,将气运吸附,转化,纳为己有,但是还不能彻底摆脱尘世拘束。

一朝寿尽,一生修行法力,都要散去,返还天地之间。

成道的仙人,就是一个个有塞子的葫芦,只进不出。

甚至是化身扎根水底的根系,不断汲取世间气数,浮出水面,开出超脱之莲台,不受寻常大风大浪所扰。

正因为他们足够强,所以才能不受世间一切法,其中就包括王法。

“这些仙人,各有道脉在现世,如同水底之根系,汲取世间香火气数,供应其自家道业修行。”

“原本·····我是不大想招惹的。”

面上露出个无奈的神色,林正阳在心中叹了口气。

饶是他本身也做了不少准备,但是架不住别人真要寻根究底··········再不出手,就真的要被抓住马脚了。

感应到有一股力量正在接近自家隐藏的真相,再难施法回避,他只好沉下心来,与其正面斗法。

虚空之中,道道波澜兴起,一个个虚幻不定的世界,沉浮在一片幽深的黑暗河流之上。

无边无际,无始无终,不知河流来处,也不知其去处。

“这是此世光阴所化。”

沉入神意之中,识神退位,元神主宰,高悬物外,如同太极。

冥冥之中,神而明之,虽是初见,却自然知晓此河根底。

看似在虚空之中流淌,实则是这方天地古今未来一切变化的总汇。

他,本身道行其实还未曾抵达此境,只是借由他本身外来者的便利,以及本身一些难以说清的玄妙之处,得以窥探到此。

其中一道汹涌的浪头,不断升高,在他眼中异常亲切、显眼。

就好似这道浪涛由他主宰一般。

‘不出意外,这就是我这个外来者,扑入这光阴长河之中,卷起的浪头了!’

心中转过这个念头,林正阳的元神不断运转,计算着他本身的带来的变化:

‘于既定的因果天机来说,我这个外来者,明显带来了相当大的变数,譬如砖瓦丢入水中,涟漪将传遍远方。’

‘这等情况下,只要是能感受到天机变化的,没道理不在想方设法追查这道涟漪的由来。’

法眼之中,有一道青气所化长芒,渺小如牛毛细针,正在迅速游动着,向着他最初穿越到此世的那个节点之处游去。

青光之中,隐隐可见三道晦暗不定的气机,较之他本人来说,如同萤火之光。

这青光卷着三道脆弱的气机,直至撞入一朵熟悉的浪花之中。

那是他初至此世,最脆弱之际,仅仅只是显化了满月之轮的阴神。

光凭那个时候的法力道行,恐怕不足以在这道青芒之主的面前,遮掩所有线索。

‘果然,此世仙人都不是傻子,我已经被发现了。’

下一瞬,林正阳的法相,直直地,撞入其中。

龙气跨空而来,加持此时此刻的林正阳。

法相之上,云海、阳神,不断演化。

青芒不断跳跃,气机迅速衰竭,却在磅礴的龙气支持下,勉强护持住了三道如同风中残烛一般的气机。

旋而这朵浪花形成的片段世界,经受不住两者力量交锋,破碎开来,蒸发、消失。

青芒在最后一瞬,勉强带着那三道脆弱的气机,逃出生天。

云霞集,古庙中。

高台之上,三个道人浑身剧震,齐齐睁开眼睛,面色大骇,随即相视一眼,俱是口吐鲜血,仰面栽倒,自高台之上跌落尘土之中。

眨眼间,就是昏厥过去,人事不省。

博阳道人勉强挣命,含糊不清地出声道:

“······快·······快退·········”

就在这时,“轰”的一声,冬天既有一个滚雷而过。

几乎同时,博阳道人猛是又是一震,双目炸开,血肉飞溅,露出了里面森森的白骨!

一时却还未死,只是鲜血满面,犹自挣扎出声。

周围高台之上,原本插着的旗幡,摆放的印信,悬挂的铃铛,都是一一炸裂,化为粉碎。

他们窥探龙气,却被林正阳顺势反击,引动如今的天机变化,形成天谴。

原本他们有禁法护持,自称一方灵境,此间一切动作,不如外界天机之中。

因而可以迂回窥探命数。

此刻,禁法之力,已经被一击破去,而祖师神力,勉勉强强护持他们三人回返现世身中,已经消耗殆尽。

如今,欺天之举已经败露。

窥探王者之命,此举获罪于天!

王者承天应命,应的是上天之命,自得上天护佑。

窥探王者命数,自有王者所承付的这份天命反击。

越是承付天命之重的王者,窥探之后反击力度越大。

首当其冲就是三人。

并且外面的上百道人,能带在身边,时时教导,无一不是修为高深,虽比三位元神真人是无法比拟,但在后辈中,都是骨干。

这上百人,要是全部因此舍身,虽不会动摇门中根基,绝对会是一次重大损失。

博阳道人此时几乎绝望,急怒交加,又是一口逆血喷出,眼前一个模糊,元神渐渐昏沉,陷入了昏迷之中。

一众弟子赶忙扶起三位师长,手忙脚乱地收拾好干净的车马,将三人安顿好。

总算还记得博阳道人昏迷前最后一个指令,他们来不及收拾,只得抛下笨重物事,带上要紧细软,连夜上路,逃离蜀地。

第七十一章龙脉

苍茫大地之上,稀薄的白气,丝丝缕缕,虚幻沉浮。

一道赤金色龙影,一声长吟,久久回荡在旷野之中。

随即这道赤金色龙影,自水中一跃而出,在半空之中蜿蜒变化,化身一名窈窕宫装素裙少女。

这幼女看着年齿不过十七八岁,额间用彩带佩着一枚晶莹剔透的小巧珠子,其中蜷缩着淡淡龙影。

山间夜空的风,呼呼地袭来。

却在靠近少年身边时,忽地平复下来。

紧了紧身上的大红披风,少女右手拖着下巴,沉吟着,望向这处地势。

连绵的山脉,在夜色之中,显得格外清幽。

时值傍晚,远处天机依旧有尚未褪去的晚霞。

龙睛之中,又是别有一番景象。

一路自水脉前行而来,小哀缓缓梳理着散碎的水脉灵气,循着蜀地龙脉不断前行。

不知不觉间,就到了此处。

看似是无人居住的荒野。

大凡地理来龙,都有脉络可寻。

有根系之龙,有茎枝之龙,有枝干之龙,也有花叶之龙,寻龙点穴,历来都是风水玄术运用之所。

此为地理之龙脉分部,大致不出此间。

地龙,输送的是地脉灵力,其中流淌着特殊的地理龙气。

除此地龙之外,这遍布蜀地的各大水系,大大小小的江河水脉,也是另一种输送灵气的脉络。

大河大江,但凡流淌之势,也是一种龙脉,此为水龙。

有别于地龙,水龙更容易改道,龙气也有差别。

地龙、水龙,都有龙气,都是龙脉。

然而除此之外,尚有一些特殊的人文环境,甚至特定的传说地区,也能汇聚特定的气运。

一路走来,小哀特意查阅过宫中藏书,并请教过一些大派弟子,问及此事。

对于门中隐秘之术,这些大派弟子自然不愿透露,于这些小事上却不会推脱。

她此次前来,就是要择一处,为她自家修庙,积蓄龙气,以备化蛟之期。

经常梳理细小的龙脉,她也沾染上一些龙气。

尽管其中大多数都是些枝叶一般的琐碎分支龙脉,连超过县级的龙脉都极少见,但积少成多。

蜀地沃土千里,这类琐碎低级龙脉没有三百也有五六百,经她之手一一梳理、调和,使之服顺,归于蜀中大龙脉治下,渐渐地,也使她本身带上了一些神异。

比如这双龙睛,能隔桓洞见,能感应龙气,能窥气运流转,类似于天生的望气之瞳。

除此之外,龙气也有凌冽之气,能辟邪,消杀鬼神。

她甚至因此获得了一些天赋的神通,土遁、水遁,穿行无碍,兼之具备一些小范围感知风雨气候的能力·······总之,越来越像龙了。

此刻,在龙睛之中,就能直接透过地表,直接洞见地下龙气流淌。

这地下有一条小型龙脉,流淌着赤气,河道之中沉淀着丝丝金光,规模也不是很大,只有五六里。

龙气品级不高,储量也不丰富,这是一条县级的龙脉。

以她的估算来看,如有人能得此龙脉,大约这辈子能在一处上县之中,保得富贵平安。

不做官,也不入伍,光是安享平安富贵日子,差不多能坚持两代,前后能绵延五十余载。

两代过后,龙气不丰,境况会渐渐走下坡路。

三代过后,此地龙脉就跟原主无关,也不在爆发,而是蛰伏积蓄力量。

实则“风水不过三代”,一般来说,祖宗葬在风水宝地,能福泽直系后人。

隔代后人也能福泽,但是转了一层,这联系就差了许多,但到底还是有着。

到第三代,这层联系已经微乎其微,能享受到的余荫就更少了。

三代过后,或者下葬三百载之后,联系微乎其微,纵然葬在龙穴之中,也没什么关系了。

龙脉不会始终眷顾某一家人,也不会永远在爆发,中间有蛰伏、积蓄的过程。

实则天下大争之世所谓潜龙,都是恰巧处在短暂的“龙气勃发”之际的龙脉,而绝大多数龙脉都在潜伏之中。

处于潜伏期的龙脉,也不会眷顾所谓潜龙。

这一点,原先她也不懂。

直到她化身龙蛇,不断贴近地脉、水脉,逐渐领悟了与龙脉之灵的沟通方式之后,才明白了它们的诉求。

“龙脉都具备本能,想着成长出龙脉之灵,甚至凝聚出元神,执掌出身所在的龙脉,一举成为龙神。”

“所谓寻龙点穴,葬入龙穴,其实还是要看龙脉本身愿意与否。”

“龙脉不愿,就是无德,不但无福,反而有祸。”

“强行为之,更有反噬。”

“所谓潜龙,也非是龙脉之主,而是龙脉资助的对象,一朝其成事之后,最终还是要慢慢清偿债务,资助龙脉成长,凝聚元神,乃至于最终演变龙神·······”

“这是一种交易,龙脉付出积蓄千百年的龙气,改易命数,资助潜龙争霸,而事后就要借着人道气运帮助龙脉之灵成长。”

龙脉大部分仅有本能,少部分才具备龙脉之灵,有着脆弱的元神。

这类龙脉滋生的元神,并不能完全驾驭整条龙脉,本身只能有限度地影响龙脉运转。

如同小儿挥舞重锤。

脆弱的龙脉之灵,为谋求进化,选择与人族大运合流,选择一二有气数,或有祖德,或有才能的家族合作,推出一个个“潜龙”。

在此争龙期间,龙脉宣泄掉了大量龙气,反而有利于脆弱的龙气之灵固本培元,掌握龙脉,为日后成为龙神准备。

另一方面,潜龙汇聚人道气运之后,就会减少对地脉龙气的消耗,渐渐以部分人道气运反哺,以助长龙脉之灵的成长。

一旦功成,能缩短数百上千年的积累,足以让龙脉之灵助长龙脉,成为山君,或是水神这类地祇。

这就是此世龙脉进化的方式。

这种方式也适合于她。

此处龙脉,本身太过微小,也没有生出龙脉之灵。

只要她能将元神潜入这条细微的龙脉之中,逐步掌握、炼化,就能一举成为这方圆十里的山神、土地,一跃而成为地祇。

第七十二章济水

山脉不远处,有一处小小县城。

县城有着一个新建小镇。

小镇上的住户不少,足足有着上千户。

蜀中有律法,承袭大燕旧制。

凡无功名之民,年满十八,每岁服劳役四十曰,止于县内,给食,五十不赋。

没有功名的人,满十八岁,每年要在县里服四十曰劳役,这是无偿劳动,只给食物。

这种劳役,要持续到五十岁为止。

小哀没有出面,只是持符令直接打发了县令,于是县令就征发了今年的劳役。

内容并不复杂,就是在县中依山傍水之地,修建一处龙女祠。

五六十名青壮,出人出力,又在银钱开道的份上,连日赶工。

不过旬日,就修建了一处占地半亩的龙女祠。

青蛙白墙,朱门小院。

七八间屋舍,有庙祝一名,童子两个。

因有蜀王亲封,此处列为县中正祀,每岁春秋两季,都会由县中官员到场主持祭祀。

庙宇修成之际,青烟袅袅,盘桓不散,于庙宇上方,隐隐结成祥云图案。

世人谓之神异,香火渐渐兴盛。

庙宇落成数日之后。

一道龙影,却沉入地下,穿透无形的胎膜,进入另一处看似虚幻的空间。

这处龙脉,有山有水,汇聚于此,于河道之中成形。

刚一潜入,就引起了此间龙气的反应。

赤气滚滚涌来,带着金色,绵延三四里的龙脉整体,好似活了起来,向这道淡淡的金色龙影压下。

“敕!”

这道龙影凝出女身形貌,持着一块金牌。

正面书着“如吾亲临”,反面印着“蜀王之宝”,丝丝紫气隐隐透出,带着不可抵御的威严。

这是蜀王的龙气,如今天下间已经进化至极高层次,最接近真龙的龙气。

更何况,蜀王正是蜀地之主,已得蜀龙承认。

蜀地大小龙脉,都必须顺从此龙气。

果然,此令一出,这处龙脉顿时迟疑起来。

少女又努力地释放出自家微薄的龙气,去接近、感应此地龙脉。

不久,龙脉本能的反应被她安抚下去。

面上隐隐有雀跃之色,少女欣喜地展开笑颜,随即又摇摇头,化身一道龙影,潜入这赤金色的气运长河之中。

别看只是一道县级龙脉,龙气脉络仅有三四里,宽不过三四十步,但对于眼下的少女来说,依旧是一个庞大大物。

那些天生的龙脉之灵,其实大抵上也跟此刻的她相差不大,都是难以主持地脉,不得不坐视龙气为人窃取。

小小的身影,缓缓沉入赤气河流之中,慢慢与此地龙脉,化为一体。

又过了半月,临近郡县之中,龙女灵验的传闻不胫而走。

不久,郡中发下公文,敕造数座龙女庙。

各种小道消息不断传播,民间祭祀开始活跃。

一转眼,已是近了初春。

一轮明月,光亮皎洁,高高照着夜空。

河流缓缓流淌,在月光之下,泛着点点银辉。

一股红中带金的龙气自水下一处虚幻所在冲出,盘旋在河面上,久久渐渐凝实。

渐渐化成一个朦胧的蛟影,这蛟龙浮现在水面上,目光锁住了岸边不远处。

初时尚在迷茫之中,不久目中显出智慧,这蛟龙缓缓低下头,在月光之下,对着水面自照。

巨大狰狞的龙首,依稀可辨。

蛟龙貌似不是很满意,一个扭头,身形拉长、缩小,化作一个宫装少女,梳着妇人发髻,踏着木屐,凌空踩在水面数尺之上,脚下有着稀薄如烟的水汽托着。

“历经数月,总归是成功入主这处龙脉。”

“现在,我就是这济水县方圆十里内唯一一条龙脉的龙神了。”

遥望远处的那座城,城墙已经修整过,显然这数月以来本地县官没有荒废时日,还是做了些实事的。

城外新近开垦出许多田亩,开挖了数条引水渠道,自济水引出水源,灌溉田亩。

土地之上分明已经隐隐有作物生长,作为本地龙神的她能轻易感受到这片土地上作为成长的现况。

闭上双眸,感受着这股扑面而来的气息,她仿佛看到了农夫一张张充满了希望的面孔……以及最核心处,龙女庙中久久没有散去的香火气息。

这是人道的气息,也是许多龙神希冀许久的补品。

龙脉之灵的元神,受人间香火,才能增长智慧。

最好是能得正式敕封,更是能缩短成长时限。

在这方面,越是规模庞大的龙脉,反而越难以诞生龙神。

因为那等庞大的气运,得是多么强壮的龙神才能控制?

真有那么强壮的龙脉之灵,怕是真的会龙脉成精,化为真龙而飞。

这种事情,想想就知道艰难。

反而细小的分支龙脉之中,多有开得灵智成长为龙神的。

“济水龙脉只是根茎枝叶之中的细微末枝,最长不过十里,最宽不过六十步,色泽赤色,微微带金,是一条县级的小龙脉,龙气孱弱而不成气候,却恰好适合我。”

“龙气品级再高一些,面对王命金牌的压制,就不会那么乖巧;龙气再深厚一些,若是有二三十里,多半自家就已经滋生了丝丝元神,不利于我本身入主。”

“反而眼下最妙。”

“我如今就是这济水龙女,本身龙气已混入济水龙脉之中,又有蜀王敕封,官府建庙祭祀,名分,力量都是不缺······随着时日推移,早晚能完整执掌这十里龙脉,成为蛟龙。”

只是这样一来,宫城里头,就不怎么好处理了。

她毕竟还是借着蜀王妃的身份行事,如今被困在这处,蜀王妃岂不是下落不明,人间蒸发?

夜色之中,寒风料峭,新生龙女歪着脑袋,精致的黛眉微微蹙起,似有一抹忧愁隐于眉间。

过了半晌,她才想出一个合用之法,拍了拍手,白瓷一般的面颊上,透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我可以分化出一丝元神,附着在蜀王妃身上,本身依旧潜在龙脉里修行。”

念动之间,皓腕微抖,如镜一般的水面就自行向左右分开,中间有一具美丽女身,被水浪缓缓托起,浮在空中。

却正是之前穿越此世之时,借用的蜀王妃之身。

实则此身已经死过一次,不是活人,但生气一直未散,倒也不是死人。

计议已定,她伸出右手,掌心向上。

丝丝红中带黄的气息,自龙女掌心透出,如青烟雾霭一般,漂浮过去。

随即将这女身笼罩在层层红黄色云气之中。

丝丝赤气、黄气,透过衣裳、肌肤、皮肉、向内渗入,浸透四肢百骸,五脏六腑。

其中渐渐有光生出,照亮水面。

那是龙脉元神的显现,自七窍涌入。

良久,云气逐渐淡薄,光芒敛去,女子睁开眼睛,与龙女对视:

“我是济水,济水非我。”

这种自家与自己对视,多出一个视角的奇妙感受,涌上心头。

玩了一阵子之后,龙气所化龙女,终究还是初成,元神感受到丝丝倦意。

不久还是散化成一道红黄色的龙气,在空中盘旋了几圈后,向下直入水中,回返龙脉所在空间。

这女子却踏着水面,一步一步,走上岸边。

月光之下,她目视远处,喃喃自语道:

“一别数月,却不知道眼下他在忙些什么呢?”

第七十三章登科

“朝廷体制,王法律令,就是是一种庞大的神道体系。”

“普通小神不过显灵弄迹,收敛些香火,官府却凭借无所不在的敬畏与组织,囊括天下气运,形成一等一的龙庭福地……此世官府,再规模扩大个数十倍,不定就发展成地上神朝,甚至于天庭一类。”

心中默默点评着此世官府,贾环穿着一身青衣,戴着小帽,身边跟着丫鬟小青,漫步在长街之上。

时值初冬时分,乍暖还寒,蜀中气候时暖时热,很不稳定,因此两人出门前备了纸伞。

“环哥儿,你偷偷瞒着老爷夫人下场考试,当真有把握吗?”

小青好奇地问来问去。

就在半月之前,附近郡县之中,各自举办了科考。

这是蜀王登临王位多年以来,首次恩科,自然少不了降低难度,以便录用人才。

毕竟,前线大军虽说在入秋之后少有大战,但小规模战事却层出不穷,其中多是胜仗,也占领了不少郡县。

加上之前四州之地,这文官缺口之大,就连民间都能一眼看出。

“此乃用人之际,蜀王要选拔民间有识之士,以辅佐王业,今科自然会慎重行事,断然不会录用不通庶务的八股文人······你家少爷我于四书经典一窍不通,但这庶务算学上却卓有成效,考一个名额还不是手到擒来?”

贾环并非原本那个被养废了的庶子,而是历练数世,在抗战时空和三国时空狠狠遭受磨练之后的狠人,这些日子,也渐渐显出了锋芒。

王夫人,贾母,这两者眼中唯有贾宝玉这个凤凰蛋,哪里有多余的精力去关系一个庶子?

靠着隐忍功夫,在她们眼皮子底夏偷跑了这么久,甚至还混出家门下场考试,都是前几世给他的经验。

说实际的,他其实并不畏惧贾母、王夫人,因后两者的权威,大半系于国公府,小半归于家世。

之所以没有一来就翻脸,还是由于此时的礼教因素影响。

封建礼教,当真是能杀人的,尤其是孝道。

一个不孝之名,足以堵死贾环这个名字在官场的所有前途。

他不想背负这个名声,所以往日里还是照着过往习惯行事,除却家中亲近的探春、赵姨娘之外,少有人发觉。

庶子在这种高门之中,是过得很不容易的,但只要能熬出头,起点也比寻常人高些。

他借着便宜父亲贾政的名帖,才能轻易获得下场资格,光是这一步,就比许多寒门子弟容易许多。

不到必要时候,他是不愿意与贾母她们这一帮子掌权的女子公开决裂的······那意味着他只能隐姓埋名,舍弃眼下这个很好用的身份。

潜伏在贾家,他可以安心修炼,筑下根基,随后再借助权势,一步步接触此世的道派,寻觅机缘。

有玄君七章在手,至少几十年内他不用担心,至于之后······反正这国公府气运也长不了,早晚落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的下场,到时他身有玄术,救下几个亲近之人也就是了。

正在向这边,冰冷的雨点,渐渐打了下来。

“呀,下雨了!”

小青慌慌张张地撑开雨伞,一人一把,随后站在街上,看着路上的行人奔跑着避雨。

长街古道,杨柳依依。

雨中看着街景,别有一番风味。

那无处不在的雨点,好似洗净了心中的杂念,整个人都变得宁静起来。

丫鬟小青惊讶地望着前面驻足不动的少爷,侧脸上似乎在沉思什么,有着这个年纪的同龄人不可能有的成熟。

依稀间,仿佛不是一位十六少年,而是六十致仕的老宦,饱经世事,心怀丘壑。

“怪了,少爷怎么越来越像是大官人了·······”

轻轻地唤了声:

“少爷,还看不看榜了?”

贾环如梦初醒,回过神来,轻轻地“嗯”了一声,持定画着墨竹的纸伞,小心地避开地砖上的污水,沿着道路向前行进。

天色如墨,越发阴沉下来。

尽管还是白昼,光线却暗淡下来,渐渐地,周围街道上挂起了各色灯笼。

原本熙熙攘攘的人群,渐渐稀少。

店铺里面倒是有不少躲雨的客人,百无聊赖地等着雨停。

渐渐地,三三两两地,就见到一些与他相差不大的学子,撑着伞,沿途往官署前进。

年龄有大有小,甚至还有七老八十的耄耋老人,也拄着拐杖。

贾环只是看了几眼,凭着当日下场考试的记忆,就辨认出了八个举人,十来个秀才。

大燕迟暮,天下州郡四起,这科举最后一次还是在十六年前。

眼下这些个举人、秀才,大多都年岁在三十开外了,少有年轻的。

如今蜀王开恩科,废弃大燕旧制,自然不可能直接承认大燕的功名,更不可能上来就直接授官。

如今即便恩科得了功名,出来也是要从低级别地公职开始。

嗯,大抵上跟他第一世的学制教育相差不大。

童生、秀才、举人,层层考试,考中了会授予凭证。

但,这只是学历,与是否授官并无直接关联。

是否录用公职,进入体制内部,还是会有专门的考试,录用后才可进入官府,从最低级的小吏开始做起。

这一步在贾环看来,可以避免大燕旧制之中,科考出来的八股文人才,因不通庶务,经常为麾下属官架空的事例。

更难得的是,打破了官吏之间升迁的天花板。

将不入流的小吏视为官员的候补,在此世已经算得先进。

至于那些考核的算术、地理等等学科,更不可能难得住他。

贾环数世为人,论阅历,论见闻,都已不是凡人之列,岂有不中之理?

淡淡的雨幕之中,街边一处小阁雅间之中。

通玄捧着茶碗轻轻小酌,透过半开不开的小窗,隔着雨幕,看着楼下街景。

室内已经点亮了灯火,他漫不经心你地观看着下方。

此处斜对着对面皇榜,在这里能看到下方参考学子。

考试不但要看文章,更要看命。

他闲暇时分过来这里,就是为了一观下方众人的气运。

当然,通玄其实知道,如今科考,较之前朝不同。

考官个人论断,能决定的范畴越来越少,尤其是引入评分制度之后,更是如此。

算术一科,都有标准答案,只需勤学苦练,大体上常人也能拿个六七十分。

至于语文,考核的也不难,只要能熟练掌握大部分常用词语,能遣词造句就可过关。

类似的考试科目,都有相应参考书目,由蜀王官署亲自刊印,在各地书店发售,并不存在特意为难。

如是这般考试,时运的因素就大大减少,而真才实干,就越发重要。

“不取诗书文章,只取庶务算术才干,将来这科考,出来吧的都是吏员啊!”

他叹息着。

“吏员不好吗?那些官老爷哪个是能做事的?还不是养着大堆幕僚?”

玄清笑了出声:

“这科考已经不是文人的天下了,也不取官员,只授予学历。”

“有了学历之后,想要进公门,还得参与公务考试,合格后还是得从最低的不入流公职做起。”

“以我来看,这倒是良策,与其养着一帮只会高谈阔论的名士,反倒不如直接考核庶务之吏。”

“省得浪费国家禄米·······”

说到这里,玄清眼前一亮,指着下方贾环,道:

“师兄,那不是贾府的贾环吗?”

“几日不见,他怎么成了炼气士?”

通玄伸头一瞧,果然见到下方一个青衣小子,撑着纸伞,挤在外面,就在望着皇榜。

虽然天色已经很暗,但是他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没办法········贾环是王上特意关注的,被玄君选中的棋子。

他本人参考的考试名额,还是他帮忙办理的。

如若不然,那贾环背着贾府,下场参考,岂能不惊动贾政?

贾环本人倒是不察,毕竟他不知道此时科考需要多人联名作保,还真以为区区一个大燕五品侍郎的名帖就能在蜀王治下混到一个名额。

记得当时遥遥一观,此人身上不过有着赤气,本命也不过淡红。

只是多日不见,如今再看着贾环,却见他身上已经多出了一层循环往复,好似活物一般流动的白气。

这不是寻常人能有的气运,必然是修习有法门在身。

当下就想到王上曾经提及过的玄君七章秘经,口中淡淡应着:

“此子是王上属意之人,此事我稍后会回复王上。”

第七十四章贤德

重门叠院之中,假山花池、亭台水榭,遍布左右。

蜀王宫中,新近修缮出一处宫殿,供那位据说闭关数月为王上祈福的王妃小憩。

殿门半遮半掩,香帐支起,美人穿着绮罗裙,倚在绣塌上,慢慢绣着一副水墨丹青。

数位女官在旁服饰,临近有几个妃子,梳着淡妆,在旁陪着,说些闲话。

宫廷之中,自成一套小社会。

从王妃,到有品级的妃嫔,其下低一些的美人、才人,等级不一。

共设王妃一名,王贵妃一名,四正妃三名,嫔六人,美人十二,才人三十六,其下没品级的女子若干。

除此之外,还有各处采买、匠作、成衣各部,都有宦官、女官,各有品级、制度。

王妃在其中执掌金印,权柄最大,许许多多与内廷有关的事务,都得她过问之后才能允许。

甚至于,假如如今还有王贵妃的话,也得听命于她。

幸而之前宫廷变故,如今除了王妃之外,已经再无正经有牌面的妃嫔了。

前不久新进的秀女,即便混得最好的那些,也不过是因家世背景,得了才人的封号。

别的,都不过是女官罢了。

女官,可不见得一定能亲近蜀王,或许到了时日就放出宫外。

地位天差地别,导致这几位女子,在王妃面前都是战战兢兢,处处小心,唯恐得罪。

小哀微微垂下眼帘。

只是初见时,她就已一眼辨认出,眼前这位贾元春,已经怀有身孕。

龙气有感,丝丝金黄之气,在腹中接成一片,透出丝丝光明。

只是暂时不知是男是女······不过,看这气象,或许能引得大贤托生。

看似随意,她开口问道:

“贾美人族中可是金陵赫赫有名的四大家族?”

贾元春小心地描着绣花印子,听到这话,忙放下针线,笑着应道:

“正是,妾身家中本身金陵贾家,不过只是荣、宁两主枝迁移到成都,祖宅还在那边,由一些族老和旁系看着。”

很多人或许低估了贾家,看过了红楼梦的小哀却绝不会。

尤其是如今身处世界之后,她也有费心了解天下局势。

贾家,固然在此时乱世之中稍显颓势,但绝对依然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名门。

所谓颓势,也只是近些年,相较于同一圈子内部的权贵而言,显得败落。

“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

这四大家族分别是贾、史、王、薛四家,四家是以贾府为首的封建官僚集团。他们势力庞大,这四家皆连络有亲,一损皆损,一荣皆荣,扶持遮饰,俱有照应。

虽说四大家族不是那种威震九州,连皇帝都得怕三分的超级大家族。但是影响力绝对远远超出金陵一地。

四家当中最有权势的是贾家,贾府乃国公府,袭了三代。

虽说如今大燕已经走到末路,但毕竟蜀王还没有真正一统天下,这等前朝顶级权贵的影响力,依旧残存不少。

贾家已经延续有百年之久,虽然已经没有当年掌握兵权的赫赫雄风,但是仍然世袭着将军之位,工部员外郎这个官职虽然不大,但是也有后世高官差不多的这等影响力。

当然,如今大燕王命不出皇城,这些前朝官职,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了。

重要的是,这百余年下来,四大家族一度依靠联姻、提拔、施恩、威逼利诱,在整个大燕境内,都有许多人脉旧部。

而这些,一时半会儿,是不太可能全部消失的。

安抚好这些前朝权贵,是有利于借助他们的影响力,招降纳叛。

哪怕只是多写几封书信,游说一二旧识投诚,不定就能多得几处郡县,或者带来一些情报······总体而言,这些顶级权贵是值得拉拢的。

眼下处于微妙的时机,蜀军来年开春之后,肯定是要下江南的。

江南那边,却正好是金陵四大家族的自留地。

贾敏更是许配给林如海。

如海是什么人?科考第三,一榜探花郎,皇帝钦点的巡盐御史。

盐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不可缺少的食品,巡盐御史是又有权又有财。

这下来,全国的盐商差不多都得瞧着贾家的脸色行事。

贾家先祖当年威震九州,肯定也有许多有权有势的世交亲友。

不然贾政怎么一句话,贾雨村连调查背景也不用,就直接升任知府了,还节节高升。

由此看来贾家在商界有一点影响力,政界的影响力不容小觑。

否则,就不会犯事几两银子轻轻搞定,就不会有不少人积极献殷勤。

当然,随着天下局势风云变化,这些年,大燕人心渐去,天下人大多视蜀王为未来新朝开朝之祖。

贾家在官场和商场的人脉关系,也大不如前。

所以才有了贾府进成都,元春进宫之事,其目的实在是太明显了·······无非就是趁着贾府昔日余荫尚在时,让元春入宫,巩固贾家权势地位。

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一步妙棋·········

小哀心中有数。

哪怕仅仅是出于拉拢前朝勋贵,千金买马骨,林正阳也会纳元春为妃,以显自家宽厚。

莫看贾家如今没有子弟在军中,就以为勋贵们不跟他们来往。

这个前朝勋贵圈子,实则是很封闭的。

贾家的动向,就像是一个风向标。

如不能在此时安置好了,接下来争取那些依旧在各地掌握军权的前朝勋贵,就不大容易了。

比如扬州,其实依旧有名义上臣服老吴侯,但是实际上听调不听宣,有部分自主权的节度使。

他们祖上都是将门,如同曾经的文阳府王遵之一般,都是掌握一郡一府之地的节度使,其实有小半都是勋贵。

如果能通过贾家跟他们牵上关系,许多事情就会变得轻松。

是以,即便是为了这些切实的利益,贾元春,也注定封妃!

因为,林正阳要用到贾家!

哪怕没有元春,也有迎春、探春、惜春,这都没有,那也会有史湘云,薛宝钗,王熙凤等等········

总之四大家族必然有适龄女子进宫封妃。

小哀倒是没有对此事发表异议。

因为在此也算不得出轨。

毕竟这是承付原本蜀王李成业夫妇的因果,借用人家的身份,自然要承担相应义务。

比如留下李家血脉·······蜀王妃前身倒是有给李成业留下一儿一女,只是她看着心烦,倒也没有太过亲近,看过几次也就算了。

“今日王上曾嘱托过,要给元春妹妹封妃。”

小哀似笑非笑地倚着绣塌,轻启朱唇:

“封号······贤德!”

贾元春面色顿时好看起来。

正妃之中,以贤良淑德四正妃封号为贵,其次就是别的杂号,但封号大多都是单字。

双字封号,先天就低了一等,这也就是罢了·······偏偏贤德二字是何意?

外人不晓得,她们宫廷之中女子,谁不知道这妃嫔等级制度?

这贤德妃·····闻所未闻,不伦不类,听起来就说不出的古怪。

再者,她一人占了贤德两字。

日后如是有贤德二妃上位,岂不是就要视其为死敌?

也难怪她面色难看。

第七十五章补天

“封妃之后,照例该当回门省亲,妹妹如今可召贾老太太入宫商议,敕造省亲别院,没得失了体面。”

不再理会这些表面笑嘻嘻,背地插刀子的塑料姐妹,小哀直接拿出正宫的威严,将她们一一安排得明明白白。

当日,凤藻宫中,新晋的贤德妃娘娘,就递了牌子,召了贾府超等诰命,国公夫人贾老太太,商议了整整两个时辰。

元春省亲之事,正式提上日程。

········

“这么说,贾环连过三场考试,次次头名?”

插着梅花的净瓶遮挡后,一方红木书桌后,穿着一袭锦帽貂裘的林正阳,正埋头批复着案牍。

身边一名其貌不扬的宦官,躬身侍候着。

“是,贾环中了三次头名,六科都是满分,总分满分。”

这名面白无须的老宦官,就是如今西厂的厂督。

东厂多负责拿人,西厂多负责刺探。

这一科前后,牵扯到数万学子前程,是以从一开始,林正阳麾下各大谍报机关,就开足马力运转,监督不法。

尤其是每一个主考官的动向,以及试题的保密性。

眼下就是西厂汇报的时机。

“嗯,确认没有舞弊吗?”

那宦官笑了笑:

“回王上,这贾环是您亲自叮嘱要关注的贾家之人,奴婢等怎敢怠慢?”

“早就盯得死死地,至少,那科场之上,绝无可能舞弊。”

“至少有五个番子,轮流从不同角度盯着他,亲眼见着他答题敏捷,冠绝全场!”

“嗯,那就好·······”

随口回应了一句,林正阳吩咐道:

“给我传咒禁司通玄,他等了也有一会儿了,你先去吧。”

过了一会儿,通玄踏步上前而来,当先拜下:

“王上。”

“爱卿请坐。”

顺势坐下,通玄开始回报这段时日咒禁司的事务:

“最近数月,已在各地敕造十二座玄君庙,并核查正祀三十六处,捣毁淫祀六十五处,都已登记造册。”

“嗯,淫祀确实要严加打击,这是国策。”

林正阳点点头,又问道:

“江南那边,调查得如何?”

“借着贾家的船队,我们咒禁司跟着十三司、锦衣卫的人下了扬州,已经秘密探查过四大家族祖坟所在,并江南巡盐御史林如海林家祖宅。”

“结果如何?”

林正阳坐直了身躯,将手中朱笔搁置在一旁一个陶瓷笔架上。

通玄面色严肃了起来:

“王上,金陵却有王气!”

“金陵王气之说,由来已久。”

“此地原本非是此名。”

“据说春秋时期诸侯争霸中,楚威王在如今金陵的紫金山和幕府山中埋金,以镇王气,便得名金陵。”

“扬州地处南方,与荆州在五行属性上都属火,五行之中火克金,楚威王埋金于此,有意将金陵的地气属性调整为金,利用扬州之火压制金性,造成相克,以削弱古金陵地气。”

“然则此举治标不治本,地脉之力何其庞大,岂是区区这等小术就能左右?楚威王埋金,不过是镇压一时,过后反而伤得本身国运,楚国在百余年之后为秦国所灭,未尝没有其中因果。”

“后来秦皇自领皇帝,一日窥见东南方位,有云气盘结,便召集各方玄学术士叩问吉凶。”

“之后派人凿通方山、断方垄,引淮水入长江,破坏金陵地理,以摧毁此地王气。”

“此后,金陵便有了秣陵之称。”

“秣”即“抹”,暗示着此地曾经的王气被一抹而除。

“钟山龙磐,石城虎踞,真帝王之宅也”。

林正阳叹道:

“想来秦皇也未能功成,这金陵王气还是留存至今?”

通玄点头称是:

“金陵王气,本也不逊色那草原大雪山附近千里大龙脉吗,是近乎真龙的一条龙气,可惜几经摧折,如今已经大不如前。”

“更有一桩不详之事,因秦皇所致,多出一条秦淮河,如今金陵王气却时时向外宣泄,难以留存。”

“历代定都金陵之国,大多国运不久,就因此存不住龙气,反而自家气运跟着向外宣泄。”

“以东面的钟山为苍龙星象,以西面的石头山为白虎星象,这种地形就是产生王气的地方。”

“可惜这原本极佳的风水宝地,却生生为秦皇破坏,多出一条秦淮河,日夜流淌不惜,时时宣泄龙气,岂能再积蓄力量,支持争霸?建都此地,国寿必不能久,久后更有分裂之祸。”

林正阳听得连连点头。

金陵东面钟山雄立,向西蜿蜒起伏为富贵山、九华山、北极阁山、鼓楼冈、小仓山、五台山,直到西面的石头山。

张纮所说“冈阜连石头”、“金陵地形有王者都邑之气”,就是指这个对应龙虎星象、如龙虎拱卫的“王气”地理形势。

这是风水玄术上的理论,放在此世依旧是真理。

金陵之地有王气,从地理形势上相当明确。

难点在于确定这龙气贵贱,属性以及破绽。

从通玄的话里可以听出,至少金陵如今的地脉龙气是存在很大隐患的。

“然而自老吴侯上位之后,这里就起了变化,多出一处玄武湖,这就可起到弥补之用。”

“以钟山为苍龙、以石头山为白虎之后,六朝又以金陵南面的秦淮河为朱雀,以北面的覆舟山为玄武,又以北湖为玄武,改名玄武湖,形成了东苍龙、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四神拱卫皇都的布局,这就是风水上所谓象天设都。”

“玄武湖的命名是为了完善都城的四神风水布局,以湖象征玄武星象。”

“金陵此地,上应星象,因而本就是气运所钟之地,哪怕地势变化,如今王气大不如前,也不适合定都,但如有心人催发,借此数年大运,也一样可以做到许多事情。”

通玄郑重其事地拱手道:

“王上,贾家那枚通灵宝玉,因那贾家小儿屡屡在人前显摆,臣也曾经借机旁观过一次。”

“其质地特殊,非人世任何一种宝玉,或当真是洞天灵境之中出产。”

“这等类似材质,人世也有几种,只是不如这枚善能汇聚气运。”

“那金陵王气,实则真正缺口不如世人所想,是从秦淮河之处泄出,经臣门中长辈默算天机,还有另一处隐秘水道败坏气运。”

“如将此宝玉投入其中,置巨石封堵,再以人力制造阻碍,当能弥补这处缺失。”

“此举好比娲皇补天一般,是人力难以想象之壮举,如真能做成,就等于挽回一处接近真龙级数的大龙脉,那块宝玉,也不愧补天石之美誉。”

“尽管臣如今尚未得知具体是哪家道脉,做得这等大事,但此事已经过门中祖师确认无误。”

“以臣愚见,或所谓甄家天命,就在于此?”

“那通灵宝玉,恰能封镇水道,弥补龙脉欠缺之处,岂不是天命?”

“王上,虽然此事尚未确定,臣一时也拿不出充足证据,但那毕竟是曾经秦皇都要忌惮的真龙大脉,一旦弥补,至少十年内能形成划江而治,实在是不可不慎呐!”

林正阳听了这话,猛地站起,在室内踱步,反复思考着。

过了许久,清冷的声音,回荡在书房里:

“原来·······补天石是这么个补天法。”

林正阳咬着牙,冷笑着,几乎是从牙齿缝中挤出这几个字来。

“嘿,嘿,嘿!好一个金陵甄家!”

“本以为只是一个前朝外戚,不想竟也有这么大的造化!”

“原以为只是普通的潜龙罢了,不想竟然是一条蛟龙,这谋划,绝非一朝一夕,当是早有成算!”

通玄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

他们隐门实则也是那种早有成算的,不过隐门势力大半局限在蜀地,因而本来也只打算辅佐蜀龙成龙。

这等谋划,想都不必想,就知道必然是盘踞金陵的道脉所为。

也不知到底是哪家道脉,竟有这等气魄,没有选择点化普通潜龙,竟然盯上了这“龙盘虎踞,上应星宿”的金陵王气。

嘿,那金陵王气可是完全不逊于之前胡人的王庭龙脉。

这一旦做成了,效果完全可以类比之前胡人南下·······运力之强,当真是势不可挡!

纵然眼下占据五处古州的蜀王,也顶多能做到分庭抗礼,想占据上风是难之又难!

到时,如不能迅速镇压,平定扬州,当真可能划江而治,演变成南北西三国割据之势。

这等局面一出,对眼下的蜀王方,打击简直是难以想象的。

也难怪蜀王恼火。

任凭谁在眼看就要分出胜负之际,有人要突然掀桌子,都是这个反应。

林正阳深呼吸几下,平复了胸中怒气,缓缓道着:

“催发贾府气运······这件事还是要加快了!”

“另外,贾环那边,进境太慢了,须催一催,先点他一个头名状元,安排到锦衣卫担任一个百户,逼他跟贾宝玉争夺贾家余荫!”

“那一僧一道,还有他们的人,都要给我盯死了!”

“爱卿,为免气运压制,我先赐你金牌令箭,督查此事!”

“务必,要让那补天石·····再补不得天!”

第七十六章窃运

皇榜张贴在贡院外面,穿着公服的公门中人,上前揭开附着其上的黄纸。

眼尖的小青,一眼就瞧见第一榜上面贾环的名字。

高中第一。

“恭喜环哥儿,中了。”

第一张榜单贴出来的,是本科的举人,后面几张榜单,是各科的具体分数。

贾环扫过了几眼,心中了然:

“法律97,农学100,算学100········”

他初来窄到,对本地的法律掌握的时间太浅,以至于一些主观论述题扣了分数。

别的都是满分。

“本就是应该中的,走吧。”

拉着小青,不理会那些激动的人群,贾环非常冷静地扭头就走。

“环哥儿,为什么不高兴呀?”

小青费解地问着:

“你瞧,他们都那么高兴。”

贾环头也不回,直接回答着:

“那是他们还以为现在是大燕呢······本朝的举人,可没有那么多特权啊········”

是的。

大燕的举人有很多特权。

首先,见官不跪,因为举人是可以补缺做官的,这时跪了,日后官场相见,难免龃龉,算是不成文的潜规则。

其次,免除劳役、赋税,这一项导致大批的人卖身投靠,也促进了土地兼并,因为举人老爷的田不需要交税。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零星的隐形特权。

最终造成的后果,就是举人个个变成本地地主,坐拥田宅。

然而蜀王新法之中,不仅科举大幅度变化,更是砍掉了儒教经典的考试内容,也废除了举人的特权制度。

举人,现在仅仅只是一个文凭罢了。

呵·······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回到自家小院,他依旧是毫无存在感。

包括下场考试的结果,也没有对外声张。

说来也好笑,贾府上下沉溺在祖宗的荣耀里,躺在功劳簿上,张口闭口,就是“我们这样的人家,就是杀人也不怕”“我们这样的门第,还要读什么书”,完全没有想过,如今天下早已不是大燕的天下。

现在蜀王还没有称帝,他们还可以麻痹自己,自家是国公府邸,一门双国公·········呵,可日后呢?

蜀王开新朝,会承认前朝的爵位吗?

到那时,满府上下,一个能立起来的人都没有,又该如何是好?

“这一大家子人,全是闭着眼睛,做着荣华富贵的美梦。”

冷眼旁观之下,贾环越发觉得这是条漏水的船。

满府之中能做主的几个人,全是在掩耳盗铃。

贾老太太不知道贾府的现状?

不!她很知道!她当然知道如今贾府是怎么个光景。

但是她其实不大在乎,左右她岁数这么大,能活得日子也没多久。

所以她乐呵呵地,想着好好享受,只要她死前看不到就行。

一旦她过时了,贾府这颗朽木轰然垮塌,不过是朝夕之间罢了。

“罢了,好言难劝该死的鬼,谁造的孽,谁去还!”

贾环俊秀的小脸上,写满着淡漠。

“我不过是个转生此世的异世之魂,借着这个贾环的身份苟延残喘下来,本来无亲无故,天地之间虽大,也只孤零零一人········”

“只是我到底欠了贾环的,所以才用他的名字,孝敬他的父母,给他们养老送终,也就算还上了。”

“到那时,再入山尸解,舍弃这个贾环的身份,以鬼仙之灵再转一世。”

“下一世绝不选择这等国公府邸,实在是是非太多,不是安稳修行的善地。”

正这么想着,他眼睛眯了起来,用余光斜斜地、不经意间瞥了一眼荣禧堂上方。

模模糊糊间能见一片金光灿烂,中间映着些许青意。

这是他修习玄君七章之中法门,自行领悟的神通。

在之前几个世界,能隐约感知自身祸福,寿算,在这个世界,似乎是发生了什么异变,竟然能隐约观察到家宅上方的族运。

只是看着还很模糊,能大略地观看下色泽,模糊地一片金色、青色,以及少许赤色。

而且每日只有特定的时辰,在下午太阳落山之前一点余晖之中,方才能用眼角余光窥探一二。

再想深入,都会头晕目眩。

“较之上个月,家宅上方汇聚的气运,又浓厚几分,金色气运多出了三成半,青气也扩张了少许。”

深深地皱起眉头,他隐隐感觉不妙。

“气运不可能凭空而来,尤其是青气,这已经是极贵之气,非是等闲,怎么可能增加这么多?”

“莫不是·······元春封妃?”

贾环突然想起曾经看到过的一事。

不过具体剧情他是记不住的,实则历经多世,他对这些不怎么重要的经历早已忘得七七八八,只是大致地记得一些主要事件。

元春封妃,是贾府兴盛至极的一个关键点。

再往后,贾府气运就是急转直下。

“盛极而衰,本是天下至理。”

“贾府满门,不知收敛,做下太多不法之事,又没有能撑得起国公门第的人物,早晚都要败落。”

“元春封妃,不过是推了一把罢了。”

“如此看来,贾府气运是回光返照,临死之前最后的一次辉煌了。”

贾环心中有了计较。

“既然如此,这气运不久就要散去了,反正迟早都要散,不如先让我砍一刀·······左右此身也是贾府血脉,给了我也不算便宜了外人。”

贾环直接入了隔间,这里布置了一处小小的佛堂。

里面打扫得很干净,地上铺着几个松软的蒲团,前面供着一个菩萨,黄布上摆着清水、鲜花、瓜果点心。

香炉里燃着三炷香,青烟缭绕。

往常这里都是他为王夫人抄经时的所在。

王夫人经常罚他,抄写佛经。

佛经讲的道理,虽是不错,但大多都劝人安心现状,劝人忍辱。

其用意,不言而喻。

你看她只让贾环抄经,却从不让贾宝玉学佛,就知晓她用心了。

贾环自瞧不上这等宅斗伎俩,也不会真的被佛经禅理吸引。

他只是借着这个由头,布置了这个佛堂,好掩饰自己布置的法坛。

数月下来,这小小的院落,已经笼罩在一个简易的阵法之中。

直接转到菩萨像后面,有个空格,摸出机关,慢慢对上。

“咔嚓”一声,里面的机关联通,探出一个小小的印信。

他将这方上好的玉印取出,随即将机关复位。

这是一方墨玉所刻小印,不怎么值钱。

然而他本身的身份也没有太多银钱,只能将就着用这种墨玉。

将墨玉供奉在佛堂里,受香火祭拜数月之久,算算时日,也勉强可堪一用了。

放在手里掂量了下,贾环又取出一个刻刀,缓缓在手臂一处拉开一个浅浅的豁口。

点点鲜血,滴在墨玉之上。

道道银色的灵文,亮起微光,好似活物一般,在墨玉小印之上游走不定。

那些鲜血,带着丝丝热气,渐渐渗入其中,如同渗入土中一般。

“玄君七章上记载的此法,本该选择材质特殊的上好玉髓,用银箓真文录入其中,可收取气运,成就气运法器,平常时候镇压气数起伏,危难关头挡灾化煞,妙用无穷·········可惜这墨玉材质不合用,纵然以我灵血血炼,也只能用这一次罢了。”

上好的玉髓,又怎是那么轻易能得?

那等材质,才是适合承载气运,不像这墨玉,器量浅薄,能容纳的气运也少。

按照贾环估算,大概能容纳他本人百倍到千倍的气运量。

这点气运,也就寻常七品在职民政官员的气运······嗯,类比为一处治下万户的上县,其县令在位时统帅的官气。

这些气运,相较于贾府气运,不值一提,最多能比得上贾府宅邸上方那团气运之中的百分之一。

但这是整个贾家荣国府一脉的气运,用在个人身上,已经不少了。

“贾府败落,多一点少一点气运根本无关大局,但这一点点气运,若能给我,或许就能多化解一些灾劫,多带出几个身边人·······反正此身确实是贾府血脉,自家人盗窃自家的气运,能算偷窃吗?”

翻手之间,贾环将墨玉之印托在掌心,平心静气,念诵真言。

随后右手平摊,向前伸出,渐渐就有一道紫金色莲台虚影浮现。

这虚影一出,墨玉小印上,就有着丝丝红线一般的血气,蒸腾而起,汇入这莲台虚影之上,形成一滴妖艳的红色血滴。

“开!”

一声轻喝,早已布置在院落之中的阵势随之运行。

丝丝白气,自地下向着他周身汇聚而来。

这是借助阵势临时汇聚的地气。

不久之前他布置法坛时发现此宅下方正巧有一处孱弱的地脉,即将耗尽,却还有着最后一丝余力。

于是借此布置了阵势。

不用多说,大抵上,也只能催动个几次,就要耗尽这处地脉了。

“这处地脉,也有一份气运,本来还能给贾家续命个数月,被我这么一用,也是别想了········罢了,左右再怎么续命,也免不了抄家之祸,还不如为我所用。”

心中转念一想,贾环顿时释然,随即更加卖力地催动阵势,调集地气。

很快,白气汇聚成云,在他身前数尺之处,虚空结成一片小巧的袖珍白云。

“我以贾家子弟的身份,向贾家族运接待,愿九出十三归,如有祖灵在此,可现身一见。”

贾环嘴唇上下开阖,却无有声音。

这是在说鬼话,凡人不能听闻。

半晌没有回应。

目中闪过一丝喜色。

“没有祖灵?贾家果然是出了事,竟然连祖灵都没有一个!难怪气运败坏得这么快!”

要是有祖灵暗中主持气运,再怎么说,也不可能衰败得这般迅速。

不过这却方便了他行法。

没有祖灵阻碍,他等于少了一层掣肘。

当下不敢怠慢,凝神定气,掐诀念咒,将紫金色莲台虚影对着宅邸上方虚虚一托。

那莲影轻飘飘地迎了上去,穿过墙壁、屋檐,直上上方。

周围隐隐有旋风卷起,刮得佛堂里呼呼作响。

贾府上方,原本汇聚成云的金青之气之中,突然多出一个空荡荡的漩涡。

时不时地,当中就有一块赤气消失,随后被外围的气运填补上去。

不久,那莲台虚影卷着大团的赤气,一小团金色气运,以及丝丝缕缕青气,落了下来。

“来了!”

不敢错过,贾环双目瞪圆,浑身气机涌动,全力催动禁法。

那经由阵势抽调而来的地气,汇聚而成的云气,缓缓下降,落入印身之上。

随即缓缓渗入其中,道道银色灵文也就此隐没不见。

紧接着,墨玉小印表面,透出丝丝白光。

再随后,暴涨的白光,卷着墨玉之印飘起,迎上那些气运。

白光照处,丝丝气运,不甘不愿地,被缓缓收纳其中。

目视着这一刻,贾环焦急地等待着,终于看到白光敛去。

而墨玉印章,原本雕刻的仙鹤,似乎变得更加灵动了起来。

“成了!”

此印已成,其中储存有不少气运,便是一件气运法器。

日后无论是加持气运,还是用以抵挡煞气,消减灾难,都是可以。

日后如能寻得材质更佳的玉髓,大可将此印之中气运转移过去。

“解!”

窃运炼宝,已经完成,自然不必再浪费地气。

空中残存着丝丝白气,都是方才剩余的气运。

贾环正要上前直接吸纳,炼化,却突然惊疑一声:

“这白气怎的莫名飘向一处?”

“莫非除了我手中的此印,还有另外的气运法宝不成?”

第七十七章雌雄

贾环跟着跑了几步,纤细的身躯,跑动起来,几下就避过了往来的下人。

在一处假山边上,遥遥望见那丝丝白气径直穿过院墙,贴着地面,进入了一处熟悉的院子。

“是那里。”

想了想,原来是贾宝玉常去的院子。

阖府上下,除却他之外,并无别的身怀道术者。

这一点,还是能够确认的。

或许宁国府的贾敬是个例外,然而那位常年不在府上。

仔细想想,整个府上,并无别的特殊之处,唯独那“胎中带来”的玉石,确实疑点多多。

“通灵宝玉在汇聚气运·····”

若有所思的贾环,没有追进去寻根问底的心思。

无论宝玉到底是怎么回事,眼下他都没有插手的能力。

结合第一世的所见所闻,《红楼梦》前八十回和后面续写剧情有很多冲突之处,所以后人续作不必多加注意。

然而仅仅前八十回也能判断出来,贾府最后必然是下场不妙的。、

有这么一件气运重宝在家,竟然还能落到那个下场·······只能说这件宝物并不是真的在镇压气运。

幕后之人打的主意不问自知。

贸然冲进去打断别人的谋算,他本人立刻就要暴露,同时也是吃力不讨好。

何苦来哉?

贾环在这府上,不过是个庶子,此时挑衅贾宝玉,岂不是更是让王夫人视为眼中钉?

再说,此时幕后之人与他,都在暗处,到底对面是个人,还是组织,他都一无所知。

不过从这种手笔来看,至少对方是真的身家丰厚。

无论是借贾府气运养炼宝物,还是本身打着别的主意,能算计国公府邸,还是在是十几年前,大燕气运尚在之时着手,这前前后后的都能显示对方的本事。

他一点也不想为着贾府的事情,将自家卷了进去。

路过一处拐角处的亭子,他正要行远,却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二爷的话我并不敢相信,老太太那么疼我,太太又是我嫡亲的姑妈,怎的竟到了这个地步·······我怎么想都想不通。”

是大房贾琏的媳妇儿,王熙凤的声音。

“有什么想不通,老太太疼你,却更疼宝玉。”

这是贾琏的声音。

贾环一个警觉,低下头,矮了下去,缩在松树的树冠下,驻足旁听。

好在他此身年少,不过十三四岁,半大孩子,还容易藏身。

“二太太是你的姑妈,却是宝玉的亲娘,你说她们是偏向你我呢?还是偏向宝玉?”

“宝玉年纪小,她们不急于此事,一年一年地大了,总是得想到这个地方的。”

“将来老太太一旦不在,分了家,离了府,没了荣国府的幌子,宝玉这个五六品官儿的嫡次子在成都城里够做什么?”

“你只道你姑妈疼你,却不知是因为二房大奶奶是寡妇没法子管家,次子未娶亲,所以才让你管家罢了······待宝玉成了亲,有了儿媳妇,你说到时候是你这位侄媳妇管家好呢?还是嫡亲的儿媳妇管家更加让二太太称心如意?”

凤姐听了,脸上顿时变色,精明如她,如何想不透儿媳和侄媳的亲疏远近?

所以,她向来不亲近宝钗这位嫡亲的表妹。

一旦宝钗嫁入贾府,必然威胁她的地位。

更不用说,她的父母在王家,不过是个旁系罢了,跟王夫人的关系远不如薛姨妈亲近。

她的判词上,就有“哭向金陵事更哀”一句,说的就是未来她被休出门后,回到精灵可能发生的事情。

她的父母亲人·······可真的都不是东西!

她本人,在王家也并非那么很有地位。

如此一联想,她本人就有些慌了。

贾琏的声音压低了:

“如今府里几乎没有你我的容身之地了,人人提起荣国府,都知道说的是宝玉,底下人人奉承的是宝玉。”

“如今外头任是谁问一句,都说是咱们荣国府将来都是宝玉的,不管是爵位还是产业,哪里提过你我夫妇一字半句?”

“你还别不信,我且问你,除了发月钱做衣裳张罗饭菜宴席调解下人纠纷一类鸡毛蒜皮容易得罪人的小事儿,你可做主过府中的正经大事?你可摸过库房的钥匙?你可能左右府中的大笔支出?”

“你自己想想,你到底是当家奶奶呢,还是管家媳妇?你我只有大姐儿一个女儿,你心心念念赚的钱没儿子继承给谁去?”

“难道你就没想过,你我二人为他人作嫁衣裳?”

凤姐似乎有些不信:

“那怎么可能,爵位是在大老爷身上,怎么也轮不到二房呀!”

贾琏嗤笑一声:

“你还真别觉得不可能,我给你仔细算算清楚这笔账!”

“宝玉如今眼见着就是国舅爷了,他的嫡亲姐姐在宫里头封了妃子,日后就是他的靠山。”

“现在谁说起荣国府当家老爷,不都是政老爷?他可住在荣禧堂,大老爷呢?堂堂袭爵之人,居然住在马鹏旁边!”

“如此,老太太的心思,你还不曾看透?”

“要让二房袭爵,一点也不难,老太太和二房必然是谋划许久的!”

“眼下暂不发动,只因宝玉年纪还小,只是收罗你我罪证,只要你我获罪,将来便不得袭爵,那到时贾府还有何人能袭爵呢?”

“爵位传承论理是在长房,但若是你我触犯了国法家法呢?你我终日被打发跑腿,做着琐碎事务,万一最终没有儿子呢?”

“无子不能承宗祧,娘娘再给他们一房出力,你我身上再多出一些罪名,到时候,难不成要大房后继无人,大老爷将爵位传承给贾琮不成?他才多大?”

“这不能吧······”

王熙凤已经真的慌了神:

“怎么就说到这个份上了,毕竟是一家人········怎么也不至于栽赃陷害吧?”

“这还需要栽赃陷害?”

贾琏的声音高了起来:

“你当我真的不知?重利盘剥、包揽诉讼都是大罪!你做的好大事情!这还需要栽赃?”

“你自己想想,到底是谁撺掇你的?我却不信你自家就能想到这些!”

凤姐儿委屈地道:

“是······是姑母·····”

但随即面色惨白,摇头道:

“但我还没答应呢·······倒是有个老尼姑托我替什么张老爷打官司,我原想从前太太常做这事,就是这几年吃斋念佛才不做了,很是动心,打算用二爷的帖子写信给成都巡城司,后来想一想,怕二爷回来和我闹,就没答应。”

贾琏看她面色,大抵上也能看出几分,当下也严厉了起来:

“印子钱呢?这等东西可是律令严加禁止,你别不在意,可都是能除爵的!”

“到时你我获罪,这满门基业,都都趁他们心意,归了宝玉了!”

“没······没有,我还没有,真的·········原先姑妈说过一嘴,但我手头有些紧·······”

听到这里,贾环就不想继续听下去了。

潜伏着,贴着阴影角落,慢慢移出去。

随后小步快跑,回到自家小院子里。

终于得了清静。

“这一家子到底还是要完啊!”

“都这个时候了,还看不清楚形式,大燕的爵位,在将来新朝值得一文吗?”

“二房已经没必要图谋这个爵位了,毕竟大燕名存实亡,再过几年就要改朝换代了,倒是那贾妃封妃确实对荣国府有利。”

“可悲可恨,阖府上下,不思进取,只靠着送女入宫,来维持门第不坠,这贾家,也不过如此了!”

冷笑几声,贾环对这个从上到下,透出一股子腐败气息的贾府,完全是一天也不想多待。

回到房里,赵姨娘又不在这里,他知道大概又是去哪里打秋风了,也不理会。

找出她往日梳妆用的六层大盒子,一面光可鉴人的玻璃镜子,贾环坐了下来。

挑出一枚眉笔,对着镜中,缓缓梳妆打扮。

镜中,剪水一般的眸子,清澈纯净,稍加修饰,就显得更加出尘。

此身之母赵姨娘,本身年轻时也是难得的绝色,不然也不能以妾室身份,跟随在贾政身边。

贾环本人,也生得极好,肌肤白皙,而面色红润,五官也极柔美。

此时年岁尚幼,也没有喉结,稍加修饰一些,就是一位寂寞清冷的少女。

放下眉笔,取下一片红纸,略微含了含,对着镜子,贾环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错,化妆手法略有进步。”

接着他有些不满意发出的声色,按住胸口几处穴位,用真气稍加刺激,再出声一次:

“妾身名唤陆雪琪,家在水月峰上住,十六修成御剑诀,名传青云第一位。”

声色柔美,带着如霜雪一般的凌冽,完全不似伪饰。

又接连做了几个女性化的动作,贾环就见到镜中美人面色透出淡淡殷红。

出尘如霜雪,对镜语还羞。

这瞬间的风情,就连他自己也一时为之失神。

摇了摇头,贾环打发掉了自家心中那一丝丝不切实际的旖念,又在身中上下,用着自家采取多种草木调配出的香水洒了几下。

末了,又服下几种特制的丹药,配合几种有趣的小法术,更加天衣无缝。

“成了,今夜陆雪琪又可以去天香楼舞剑弹曲了。”

一夜一千两,这就是他“出卖色相”也要换取的后路。

那天香楼,还算规矩,是他千方百计打听后,综合得来的一处地方。

适逢乱世,有不少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不得不为家计发愁。

这天香楼,背后似乎来头不小,也对外接待这类琴师、剑手驻场买艺。

他伪装成一处隐世门派青云门的弟子,入世炼心,身价较之那些普通大家闺秀,不知高出多少倍。

只需要冷淡地舞剑几场,就能获利千两,比抢钱还快。

唯一可虑之处,就是那处似乎也有不少炼气士。

不定就有身怀异术,能看穿他的真实身份的。

所以他一直都很少驻场,就算去下场,也一定要先服下丹药,让自身真阳潜伏,伪饰成女子纯阴之气。

更一直以来暗中学习府上钗黛二人行止、言谈,避免出错。

即便如此,仍旧有被窥破踪迹的风险。

是以,他都要挑着日子,选择开坛拜过玄君之后才去。

玄君之力,最是隐秘,一旦加持,旁人等闲是看穿不了的。

为了赚钱,图谋后路,贾环也是豁出去了。

然而再看到镜中美人,那娇羞脸红的模样,贾环感觉自家魂都要飞出去了。

拍了拍面颊,他低下了头,不敢多看。

“冷静,这是你自己如今的样子,别真的看入迷了········何况生得再好,百年之后也是一具枯骨。”

话虽如此,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镜中美人,当真是魅力难当,眉目之间,依稀凝着丝丝愁怨,又有淡淡的出尘气质。

一颦一笑,同时兼具清纯与出尘的气质,当真不似凡人。

连贾环历经三世的心性,都被有些把持不住。

试问,天香楼中,还有谁能抵挡?

第七十八章道途

漆黑渊深的长河之上,天地万物都是不存,只是一切都是混沌着,搅和在一起,宛如一条蜿蜒的长河。

四下无光,偶尔有风有浪。

每一片浪头,都是一个时代;每一朵浪花,都是一片碎片的世界。

无数灵光、烙印,沉浮在其中,那是古往今来一切有可能存在的生灵的印记。

每一段过往,都在不断演化,各自争夺着那唯一的可能性。

林正阳的本尊,就位于此处。

通体笼罩在圆满的金灿灿大日之轮之中,他的灵缓缓行于水面。

所过之处,风平浪静。

他望向下游,其中有星星点点的光在亮着。

那不是星辰,而彼处形神俱妙,超脱三界之外的青华天仙。

试着靠近了几步,然而星光依旧是那么遥远。

尝试了多次之后,林正阳确信无法简单靠着这种方法接近。

此处看似是河流,实则并不是河。

流淌的是光阴,但也是碎片的世界,每一个碎片都是过去现在未来的其中一个片段。

此世,并非一条单行道,整个天地,是由无数这种零碎的碎片整合起来的。

其中星星点点演化出的人生历程,都是出现在其中的有灵众生的经历。

当然,仅限于未成道者。

成道者就是形神俱妙的天仙,能超拔三界,不入五行,逍遥于世外。

换句话说,就是成长到足以超出水面,抵达此处。

林正阳是外来者,此处河流隐隐地有些排斥他。

唯独他已经占据大势的那一片区域,才勉强接纳他,因他在那里立下了根基。

“流淌的是命运,以及无限的可能性,这里应该勉强可以称为命运之河。”

“当然,因为其中璀璨的,都是有灵众生的智慧、烙印,说成是承载生命之河也不为过,只是不贴切罢了。”

“我要在此世证道,也要扎下一处根基,然后以此依托,浮在水面之上,才算真正证得了天仙·······嗯,完全不沾水面,那就是天仙中的大能,青华之境。”

“也很简单易懂嘛!”

林正阳道性通透,浑身火光缭绕,月轮周围不断挥洒着柔和的阳光,照在水中。

随着他不断地行进,每一步下去,都有光辉,投入数以百万的碎片世界之中。

河面渐渐倒映出他的身影。

星星点点的,好似在幽深漆黑的河道上,点亮了一盏盏荷花灯。

接连行了七十七步,林正阳就不得不停了下来。

身上的光焰,略微清减了几分。

“靠这种笨法子,播洒力量的种子,十个里面连一个最终有收获的都没有,完全是亏本买卖。”

目视着其中一朵浪花之中,正演化着一方玄君神教。

其中有受感召者,梦见玄君,得授七章秘经,修成神通,遂聚众谋反,席卷大半天下。

中原陷入战火,信仰在其中生根发芽,信众一度高至数百万人,教团两万余人。

甚至建立道国,养练道兵,设立道学,培养道士。

轰轰烈烈地大战,进行了十数年,在玄君不要钱的神迹支持下,地上道国终于撑了下来,与诸国五分天下。

随后渐渐完善制度,以道士为统治阶级,道学为世间显学,形成了一套道国制度。

其中,将道士分为几个阶段,自小开始培养。

道士的初级阶段,能辟谷能祝由,懂八卦会算数,能吟诗可作画,能抚琴会书法,下围棋舞剑器,辩药材懂医理。

接下来是中级阶段,上可知天文,下能懂地理,挥毫能写意,泼墨画山水,把脉断生死,望气观富贵,茶杯装世界,袖里蕴乾坤。

高级阶段,出儒入佛游戏大道,天地禹步风声水起,寻龙点穴呼风唤雨,上天入地该换江山,功成名就隐退山林,荣华富贵过眼烟云。

才艺方面,除了琴棋书画兼点茶品香,诗里文史并诸子百家,物理化学生物医理,统计算数人文历史地理,政治音乐美术书法都是道士的必修课!

“不行,不行······”

林正阳摇着头,叹道:

“山医命相卜,随便哪个技能都不是普通人能学会的。”

“道门中很多都是师傅找徒弟,能找到那么一个有天分,而且能领悟道之精髓的人,都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成为道士所需掌握知识的深度和广度都是让人望尘莫及的,几百年才能出一个,可遇而不可求啊!”

“就算举国之力培养道士,又能出几个成气候的?这样只会垮掉,不成,不成啊!”

真正的高人凤毛麟角屈指可数,要么隐世不出,要么和光同尘,再加上大道教那种,爱信信,不信滚,不要打扰我飞升的高冷,还有心存邪念,任而烧香无点益,持身正大,见我不拜又何妨的霸气,所以没有风靡也是正常的。

入道的门槛,何其艰难,根本难以普及。

强行推进一个地上道国,举国修炼道法的最终结果是·········举国都是半吊子。

果不其然,还没等演化结束,这朵浪花就耗尽了其中的水分,彻底消失。

只留下数百道微弱如同萤火一般,脆弱的光点,暴露在空中,逐渐窒息、消逝。

“唉······”

林正阳悲悯地叹息一声,柔和的光尘洒下,护住这点种子,又投向另外几处。

接着,又再关注一处浪花,观察其中演化。

如是重复数十次,终究还是有三两多淡淡的星光,在水面之下撑了起来。

尽管很微弱,尽管还是很艰难,但是毕竟还是撑了下来。

命运之河何其广大,哪怕林正阳如今能行于水面,但也不敢陷入其中。

没有依托,陷于其中,就算是天仙也迟早会有被消磨、同化的可能。

要想始终能立于水面,不陷入其中,就得有依托,有深深扎根水下的根基,或者······证道太乙。

这水面之下倒映出来的星光,就是火种,就是道统,就是林正阳作为玄君,在这条命运之河中立身的根基。

眼下这根基还很孱弱,经不得风雨,但是持之以恒下去,迟早会足够反哺林正阳,为他遮挡风浪。

“还是太脆弱了些,不过这是个水磨工夫,急不得,迟早我也会在命运之上建立一方国度,以后信奉我道者都飞升过来,不去天界,也不入冥土,只转生我的国度。”

到了现在,他差不多也明白此世的天界和冥土,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天界大概是在这命运长河之上的某处所在,冥土干脆就直接是位于这河底,或者干脆就是这河道本身,或是底下深层的淤泥。

总之,冥土是脱离不了这条命运长河的,或许每个碎片世界都有一个这样的小小冥土?

这么想着,林正阳渐渐感觉到疲惫。

在此处所在,实则并无时间的概念。

因为流淌的是命运,浪花都是一个个时代,而其中每一滴水都是世界的碎片。

这方天地本身就是不连贯的碎片拼凑起来,好似水流一般。

林正阳自打发了那群窥探者之后,至今大部分力量都在这处,研究着如何在这里得道。

此世的气运之道,别有一番神妙,如能证得此世天仙道果,回返主世界,也能竞争一下气运方面的道性。

此世的天仙与主世界的天仙,路数不同,成就之法也不同,主世界也没有这么一条命运长河,是不可能仅仅凭借气运就证道的。

然而洞悉此世气运流转之根本,就能以此破开地仙大门,领悟气运道性,进入神仙的门槛也扫开了。

“要说这个世界其实也不错,就是上限略低了点。”

“青华天仙,按照我的估计,也不过是仅仅能在命运长河之上建立道场······或许他们的道场联合起来就是天界。”

“然后这条路到这里,要怎么往下走,都脱不开这命运长河。”

“难不成·······要将己道,推行至整片河道之中吗?光传道法?那得多久?”

“命运长河无始无终,无限可能不断演化,理论上靠这种方法证道,所需要的精力是无穷尽的,不可能有证得道果的一天,这条路看似可以无限进步,实则永无尽头,永远不能攀升上去,等于是死路·······只是法力会不断上涨,接近太乙而永远无法达到。”

“除此之外,或许还有将道性扩大,真的自家领悟道无上至理,并得到命运长河认可,从而由命运长河主动推广·········然而这等于是绑定在这方天地,只有在这里,才有太乙的法力和威能,一旦离开,又打回原形······这也是死路一条啊!”

“罢了,这气运成道,我算是看明白了,必须依托于根基,或是组建道国,或是建立制度,或是传下思想·······总是要有个根基,落于这物质世界,才能源源不断收获气运,不然这气运相关的道果都是空的。”

“那道统,以及道统所在的天地,综合起来就是其道果所在。”

“一旦寄托道果的天地朽坏,而又没有在别的天地立下根基,气运之源泉一段,道果就不在。”

“这等气运道果,并不能真个逍遥,也不能一证永证,一得永得,所以大概还没有人以气运证得太乙。”

“有朝一日,如有人能扩充如今这个气运的道,让诸天万界,任何世界都有气运设定,气运成为普世公理,那才算证了太乙层次的气运道果。”

“那时,气运就如同引力一般,成为自然公理。”

可惜,知易行难,要想以气运证道,貌似比别的更加辛苦。

林正阳并不做侥幸心理,只是暂且当做一个备用选择。

第七十九章追杀

浓密的乌云,缓缓排开,一线阳光,照在浅滩之上。

一行数十人,骑着马,护着数架马车,缓缓驶出林荫小道。

“师兄,歇一会儿吧,纵然人能坚持,马儿也坚持不住了。”

一位骑手扭头看向身边的领头中年人。

那中年人双目犹有血丝,忧心忡忡,但看到众人都面带疲惫,无精打采,实在是行不动了,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好,那就歇一会儿。”

“注意,小心防备追兵!”

那师弟勉强笑了笑,强打起精神,下马步行,牵着马儿去河边河水。

后面用帘幕遮着的马车里,博阳道人穿着白麻衣,缓缓拄着拐杖,走了下来。

幽幽叹了一口气,望了望天色,他摇了摇头:

“天谴何其之速也?”

向来道法高深的三人,自那一日过后,先后遭到反噬,如今还能站着说话的,仅剩下他一人。

尽管如此,他鬓发也是衰老,一夜尽白,肌肤失去光泽,满是皱纹,如同耄耋老人。

双目之中,浑浊无神,全然没有半点神采。

“想当初,老夫也是养生有道,面如赤子,岁有六十而形体不衰·····如今却连走几步都不成了。”

他咳嗽了两下,对着身边服侍着他的两名弟子说道:

“别费神了,把我们三人丢在这里,你们分散而逃,或许还能有半数脱身·······要是再带着我们,恐怕都走不了了!”

他的入室弟子许长龄年岁尚浅,此时双目噙满泪水,哽咽道:

“师父,徒儿怎能丢下您,独自逃生?”

博阳道人骂道:

“痴儿何其不智?你道你留下就能救我?”

“留下来,早晚都被追上!”

“我们三个已经是废人,回去门里又能如何?”

“你们几个还年轻,回去了,自有你们师祖照应,日后好生修炼,好好活着,就对得起我了!”

说着,他举起拐杖,作势就要去敲。

许长龄双膝跪地,重重地叩首道:

“师傅,当年如不是你救我,我不是饿死,就是被人打死,这时候我怎么能走?”

“······就让我陪着您一起走吧!”

博阳原本只是作势要打,听了这话,当真是怒了。

拐杖重重地敲下,半点都不留情。

“快走!快走啊!”

“留下送死吗?陪葬吗?啊?!”

“给我拖着他走!”

胸口不断地起伏着,博阳命令着几个记名弟子,强行拖着许长龄:

“追兵一时半刻就到,再不走,所有人都要死!”

他用着衰老的声音,斩钉截铁道:

“你们不走,不过是多死几个人罢了,还不如留下我们,自家逃生去!”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蜀王正当运势,谁能阻挡?”

“但是他还没得天下,江南,幽州,都有龙气。”

许长龄一边挣扎着,一边叫道:

“师傅,我们一起走,去江南,去幽州,李成业的人追不到那里!”

“痴儿,那江南一地,怎么跟蜀王相争?”

“胡人内乱,数年难以平定,早晚也被剿灭。”

“你们安心回山,好好修炼,不要存着复仇之念,等到大器已成,这李成业垂垂老朽,你再来乱他的天下!”

博阳道人幽幽道:

“他此刻运势鼎盛,但不可能永远如此。”

“他会衰老,会昏庸,会刚愎自用······跟随他的人,也迟早变心,不再忠诚。”

“到那时,你们中如有人修成真人,自可徐徐图之,乱他的国家,败他的运数,坏他的法度,让他子孙相残,内廷动荡,朝纲不稳·······为我报今日之仇!”

博阳道人话已说尽,就不再多言,只是催促着他们赶紧离去。

毕竟是曾经修至真人的道业,尽管眼下法力十不存一,到底以往修成多年的经验仍在。

他已经感受到自家死期将至。

目送着数十人缓缓离去,分散四方,他苦笑着,叹道:

“这就是天命啊········真不甘心·······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啊·······”

“天道之威,实不可测,可叹,我一生的修行,都付之流水。”

马车内,希芸道人听着这话,艰难地睁开眼睛,气若游丝,哼着:

“·······我不愿受辱狱卒之手······师弟·······劳烦你······”

话未说完,意思却已经明了。

任何时代,监狱都是非常黑暗残酷的地方。

无论男女,进入监狱,都少不了各种磋磨。

希芸道人一生修行,却是自知必死,宁可死在这里,也不想在牢狱之中,受狱卒百般折辱。

博阳道人听了,连连点头,又看到多年的师兄弟,原本也是道行高深,仙风道骨,如今都面如金纸,死气沉沉,一时间悲从中来,潸然而泪下。

过了一会儿,这片林间,燃起浓烟,渐渐火苗缭绕,吞没这处。

半里之地外,一行数十人,都是骑士,正顺着小道缓缓追踪行迹。

突然有人察觉滚滚烟起:

“大人,那处起烟了,似乎有人放火?”

那名负责追踪的巡检,睁大眼睛,猛地想到了什么:

“不好,当心贼人放火烧山!”

“什么?”

其余的骑手都是大惊。

“快,我们去看看,这破地方干燥,别真的烧起来。”

很快,一行人赶到原地,却正见到浓烈的火光包围之中,有三名道人,各自坐定,掐诀念咒。

为首的博阳道人,面上带着宝光,隐隐有些威仪,见到他们到来,勉强睁开眼睛,开口道:

“你们是蜀王麾下?”

那名巡检出声应道:

“正是,你等就是谋害王上的贼道?”

博阳道人听了“贼道”二字不以为然,叹道:

“成王败寇,不过如是罢了·······本座既然谋蜀王不成,自是获罪于天,合该命绝于此。”

“果然是你们······你们的门人弟子呢?”

巡检查看了周围,火势已大,不太可能将这三人生擒了。

希芸道人也出声道:

“我三人法术通玄,颇有灵验,却始终不敌天地时运,今日之败,说是咎由自取,并不为过。”

“然而其余人不曾掺和,一切孽报尽归于我等。”

“我等死后,你们就可以这般回复蜀王。”

话音未尽,一根巨大的枯枝爆开,火光将三人吞没。

西岐道人直到最后才出声,只是再无别的言语,仅仅是一声长叹而已。

烈火焚烧不久,火光之中渐渐有宝光生出,化作三道五彩虹桥,横跨天际。

异象持续了半刻方才渐渐消失。

巡检见了此景,咬着牙,气得简直想打人。

第八十章私定

“哈嗯······”

和煦的阳光照入斗室,惬意地半坐起来,靠在靠枕上。

慵懒的美人,眯着眼睛,打量着室内的景致。

斗室内,细碎的光斑,打在墙上、地上、桌上,床上。

空气中隐约有些悬浮的灰尘粒子。

古色古香的家具,桌案上还有昨晚一夜未熄早已燃尽的红烛,此刻烛泪已经滴落在卓上。

精雕细琢的紫颤木牙床上,是崭新的鸳鸯戏水蜀锦被。

墙壁上,挂着一幅水墨美人图,依稀就是床上半倚着靠枕的人儿。

嗅了嗅,室内依旧残存着特殊的香气,那是带着催发情欲作用的熏香,价比黄金的上等品。

“我定然是疯了········”

怔怔地望着这一切,床上的美人忽地咬紧银牙,闭目摇了摇头,云鬓洒落,如瀑般乌黑亮丽的秀发,扫在红被上,发出沙沙的响声。

依稀回忆起昨夜的情形······

然后,这名瓜子脸的美人,当即掀开被子。

只见被子里,一名瓜子脸,面带泪痕的少女,蜷缩着,睡得正香。

“齐青思······”

天呐,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头痛地按着额头,随着昨晚记忆的回想,一种不妙的预感,袭上心头。

“齐青思是认出我来·····还是·······”

他低下头,注视着少女静谧的睡颜,嗅着她特有的体香。

随即想到了某种令人不安的猜测·······

“不是吧······我这算什么·····女装骗炮美少年?”

嘴角抽搐了下,贾环不想继续深想下去。

就在此时,他敏锐地发现少女的睫毛颤抖了下,呼吸也不在均匀,渐渐面色红润起来,从雪白的脖颈一直红头面颊,甚至两可爱的双耳也变得通红·······

装睡?

哼哼!

又是好气又有些好笑的贾环,摇了摇头,没有去拆穿已经下不来台的少女,不,新妇。

镇定地下床,从一堆散乱的彩裙、内裳之中,找出自己的那一份,缓缓换上,随即坐到梳妆台前。

“咔哒”一声,铜制的六层化妆盒打开,当先一面玻璃镜子出现,

贾环背对着床的方向,慢条斯理地打理着自己的妆容,抚平一夜过去有些褶皱的长发,给自己耐心地梳着少女的发髻。

“醒了就起来吧。”

他换回了自家的声音。

过了许久,背后才传出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齐青思面色复杂,站在背后,有些忸怩、有些忐忑地询问:

“环哥儿·······我·······我们········”

贾环打趣道:

“怎么?昨夜没认出我?”

“不——我认出来了——”

齐青思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随即面颊变得滚烫,她羞涩地捂着双颊,深深地垂了下去。

“安心,我自有法子摆平你家里,会娶你的。”

从镜子里将少女的窘态尽收眼底,贾环眉梢都带着喜意。

三生三世了,终于脱单了······

不容易啊·······

差点就感动得流下泪来······

不行,这个姑娘绝不能放手!

我要娶她,大不了合籍双修,反正我这一脉传承,乃是玄门教外别传,不禁女色,戒律也轻。

一瞬间,就做出了以上决定。

“那,那感情好······”

少女全无昨夜女扮男装混进天香楼的大胆,以及见到情郎男扮女装后主动邀约的大胆火热。

低下头,手指不断绞着裙带,期期艾艾的她,满脑子都是羞涩,完全没有半点思考能力了。

陷入爱情之中的少女,所有的智商,都会迅速转化为情商,从而变成完全靠感性行动的生物。

贾环从镜子里,见到的是两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

一个是白衣白裙的高冷美人,一个是面色羞红的小家碧玉。

‘要不要先看看她的气运?’

心中转过这个念头。

反正到时候交换名帖,也会找人想看八字生辰,就当是提前推算下。

下意识转过头来,望向她。

相术非只看皮相,那只是皮毛之术,实则还看内在骨骼,肌肤血肉之间,那种种生气、死气、病气等等气机变化。

所谓相术,相也,相的不仅仅是有形之物,更是无形之气。

以其人六气变化,而推算其近期命数,或是有小灾小祸,或是时来运转······

概因人身小天地,无时无刻不在与外在环境交换气机。

这外在大环境的变化,也会影响到人身之中气机流转,或是晦涩,或是停滞,或是消长·······

相术高人,能结合望气术,推断凡人生辰、时运、祸福,能十说九中。

剩余一分不中者,亦属天机,不到时机,未敢泄露。

这一看,他就有些惊喜。

这姑娘竟与自家相当融洽,自相术上看,正是遇到意中之人,情投意合,陷入热恋的迹象。

除此之外,原本她半年内当有一桩劫数,劫气本已贯穿眉眼之间,此时却消解了大半。

似乎是因为与自己的这一段情缘所致·········

再看她顶上云气,模糊的一片赤红,好似火烧云,小小的结成一团。

本命之气,被这团气运包裹在内,看不真切·······

贾环知道是自家道行还浅的缘故。

不过这气运也不少了,赤气是兴旺之气,尤其是色泽纯正,这就可说是宜室宜家。

别的不说,他也会娶了此女,因她是能旺夫的。

“再过些时日,我就会去你家提亲,我有把握在半年内当到七品官,到时娶你也算说得过去了。”

“嗯····我都听你的······”

齐青思低着头,缓缓应着。

“行了,一会儿你先换上昨日的男装,然后悄悄地从侧门走,回去后不要声张。”

“对了·······”

贾环突地想起一事,自怀中取出一件贴身存放的香囊,然后捉住少女的藕臂,将其放入掌中。

“拿好,这里有我给你的一道灵符,还有一件玉佩是我自己雕刻的,给你当信物。”

又从少女发髻之间,取下一根钗子,笑着说:

“这件就给我吧,交换了信物,我们这就算是私定终生了。”

第八十一章时机

贾府之外,时刻盯梢的通玄,带着玄清,干脆住在十三司购置的一处单门小院里。

院中有树,树下有桌椅。

两人下棋品茶。

棋过中盘,白棋渐渐显出败迹。

“师兄真有静气,这些日子都不见你动作。”

玄清赞着。

通玄无喜无悲,只是在边角处回了一手黑子,答道:

“涵养贵气,本就宜慢不宜速。”

“我的棋局已经布下,就看对面如何应手了·········左右如今贾府阖府上下都在成都,如论如何都是你我占优。”

“先挑动贾府气运内争,逼迫通灵宝玉加入气运之争;再推动贾府气运达到顶峰,盛极而衰,提前逼迫宝玉一气汲取过量气运,拔苗助长。”

“贵气不能成行,气运散乱,此宝便存在瑕疵,等到日后争龙,这点滴命数之上的瑕疵,就会导致甄宝玉夺权江南之事存在疏漏·······不能完全压下老吴侯的气运,就必须要狠狠争斗几场,彼此内耗一番,就为王上拖延时日,整军备战。”

通玄又下了一子。

此时,天下落下几片雪花。

落在地上,很快就融化。

渐渐地,雪花下得大了点,眼看着落在身上。

两人都是混若不觉,只是周身气机涌动。

无形之气浪护在身边,所有雪花在靠近周身三尺处就偏转方向。

“你贾府之中,可有高人?”

玄清又落了一子,双手拢在袖子里,问着。

通玄紧紧贴了一子,就在白子之侧,随后回道:

“贾府上下,都是俗人,唯独二房贾政庶子,是炼气士,似乎是玄门正宗的道法,不过火候尚浅。”

“贾环此人,王上曾说此子拜的是玄君,授的是正法,以后必将破门而出,分化贾府气运。”

“眼下来说,地位太低,只能从旁牵制,却不能正面与那块宝玉相争。”

“除此之外,宁国府贾敬,在城外结庐修道,整日里养着一帮游方散人,收集些散逸在外的道书残券,有一些名声,至于功行········不太好说,可能是变数。”

玄清中盘落败,眼见着自家大龙被屠,干错直接推手告负,不再下了。

“不如师弟去瞧瞧,称量下那贾敬的道行。”

玄清自拜入隐门以来,摆脱了身为散修时的功法限制后,进境神速。

放在大门大派之中或许不显,但放到外面也能独当一面。

“师弟却不可轻慢大意,那贾敬或许不比我等道法高明,但出身显贵,又是大燕进士,必然气运命格都是不凡。”

“这等人物,一旦修法,又有恒心毅力,只怕法力不会比我等弱。”

这话说得确实中肯。

此世气运与天地灵机一般可以取用修炼,因而只要气运足够,哪怕是道法有缺,甚至于没有道法,也可靠着气运自行凝聚元神。

譬如如今的蜀王,其后宫之中正经抵达三品之上的妃子,就已经开始汇聚元神。

前不久通玄在拜见蜀王时,见过的贤德妃贾氏,隐隐汇聚出三四分的元神。

假以时日,贵气涵养,迟早能凝聚出完整的元神·········哪怕不曾修法,被动地接受高质量的气运滋养,也能抵达元神真人的层次。

所谓“居移气,养移体”,就是指的这个气运被动地滋养元神的过程。

只不过这个过程,因为不晓法门,不能主动转化,效率低下而且速度很慢,也会浪费大量气运就是了。

散修之中,未必不能出高人,尤其是这种出身背景不凡,先天气运就多的人,更是修法顺畅。

“师兄,这些我是晓得的,别看我年纪浅了些,当年我也曾当过散修,行过五百里路的。”

玄清缓缓站起身来,正要道别,就见一片雪花在两人面前飘落,心中忽地灵感一闪。

此时大雪纷飞,渐渐如鹅毛飘落,甚是美丽。

通玄见他驻足不动,知其有异,收拾了下棋盘,静静等在树下,替他守护,以免打扰。

过了一会儿,玄清缓缓吐出一口白气,对着通玄笑着:

“师兄,我方才占了一卦。”

“以景物占卦?”

“不,是易,心易,以心事占卦,得一卦,解卦后显示,今日所想之事或有发动,主心想事成。”

玄清笑着拱手:

“方才我忽然灵光一闪,想着的是贾府之中,那背后主持者,会否有所动作,恰与灵机交感,得此卦象。”

“不出意外,今日那僧道又要插手了,这岂不是动手的好时机?”

长风吹动衣衫,风雪纷纷扬扬,玄清一身白袍道髻,长身独屹,却是说不出的写意风流。

通玄暗赞了一声,也站起身来。

“看来今日不得闲了。”

一个拍手,院墙角落里,一个小小的白猫,就从外面溜了进来。

通玄一个眼神示意过去,那只小巧的白猫,就喵呜几声,转身跑动了起来。

很快,就没入茫茫白色之中,消失不见。

玄清见了,不无歆羡,笑道:

“师兄养的这只灵猫,果真通人性。”

“这是自然,毕竟是师门灵兽院豢养的,最是通灵性。”

“师弟若是喜欢,也可取些好物,去灵兽院换取一只,相信会有合用的。”

两人又等了一会儿,不久那白猫就返了回来,后面跟着脚步声。

“人手到了。”

来者出现在院子前,人不多,仅有六人,都是六扇门精选的高手。

六扇门自成立之初,就大力选拔军中退下的精锐,又招募了一批江湖上的宗师高手,多番训练,如今已经逐渐成形。

这六人,曾经都是混迹江湖的一方高手。

虽然没有宗师人物,但都有独门绝活,近距离上甚至能与修法的神通之士抗衡。

尽管至今没有以武入道者,但六人结阵,互相配合,足以抵挡修成元神的真人一段时日。

此世也有武道,武道也有法门,只是大多着落于人身精元血气,钻研真气变化,较之神元方面略有薄弱。

这些江湖一流高手,实际上也有真气,只是尚未打通关窍,接引灵机,未曾调和精气神三华筑下道基,也就是以武入道的宗师级别人物。

尽管如此,他们本身气血充盈,真气护体,等闲阴邪小术,也是不能加身。

近身之后,这类擅长个人厮杀的江湖好手,对上身家不丰的炼气士有不小的胜算。

“走吧,咱们就去贾府外面守着。”

“一会儿,只等那僧道二人现身,不拘他们装神弄鬼,你们只须冲上前去,缠住他们,我必请动王命金牌、宝剑,封锁道术,再加上王上调来的的三百名弓弩甲士,以及一队火枪手,当能万无一失。”

“是!”

这六人各自抱拳应下。

第八十二章联盟

极北之地,连绵雪山深处。

皑皑白雪覆盖的森林之中,修建有重楼馆阁。

悬崖之间,数条铁索横渡万仞高空。

此时此刻,有一行数人,各自轻装简行,在铁索上奔走如飞。

呼呼的穿谷之风不绝于耳,铁索晃晃悠悠之间,险而又险。

这数人俱是穿着针织金线软边道袍,长靴之下踏着淡淡的云气,身轻如燕。

脚下仅仅是在铁索之上轻轻一点,借力一动,就往前滑出数十步,又继续借力一点。

长长的铁索,约莫有千步之遥,却在短短十几息内迅速通过。

穿过铁索,顿时周身一暖,真气缓缓开始复苏。

洋溢在周围的灵机,浓郁到仅仅只是靠近就能滋养身心。

许长龄却没有多少心思。

此行几乎是大败亏输,又折去三位真人,其中一名就是他的恩师博阳真人。

另两位,都是在门中与自家恩师交好的真人,现下一起折进,他这一脉顿时失势。

幸而······还有师祖在世,不然还不知道内部得倾轧成什么样子。

抖了抖身上落下的雪花,驱散了寒气,许长龄招呼着身边人。

“再往前一点,就是大雪山福地范畴,我们如今正处在外围禁制,等下你等紧跟着我,不要走查了道。”

“若是不然,被门中豢养的妖兽吃了,或是被迷了心智,走失了元阳,可就不妙了。”

原本还有些小心思的弟子们,都是倒吸一口凉气,纷纷摇头。

“师兄,我们不敢的。”

“是啊,师兄,师傅不在了,我们都听你的。”

“是啊,是啊,师兄你不能丢下我等啊!”

许长龄望向这群师弟,头也开始痛起来。

自打恩师一去,他就是如今这一脉,这群师兄弟之中身份最高、资历最大,而且道行最高的。

眼下恩师在外开辟的别府已经被蜀王抄获了,他也只能带着他们回山门,一时间也没想好怎么处置他们。

毕竟········记名弟子一般是没资格直接带入山门的。

而他,却不得不带着他们过来。

一行数百人,零零散散地,分散多路逃生,最后重新聚集起来,只剩下这么点人了。

剩下的,或许死在半道上,被马匪、山贼、黑店谋害了,或许起了异心,另谋出路,或许被东厂西厂十三司六扇门等等一系列乱七八糟的蜀王走狗给抓了去·········总之,只剩下眼前这么了。

这一路回来,风餐露宿,着实是吃了不少苦头。

他们走得匆忙,也没来得及带上多少钱财,这一路倒有大半时候是在荒山野岭打猎度日。

可以说,真能跟随他一路走到山门的,无论是心性、毅力还是本身功行,都是一时之选,以后必能进入门槛,成为内门弟子的。

个个都是他这一脉未来的精英,向道之心坚韧不移,他也不可能放弃任何一个。

“不知道师祖他老人家现在在不在门中········”

正头疼间,前方山道上,缓缓行来一名道童,当先冲着他就是一礼,随后说道:

“长龄师兄,秦师祖请您进去。”

顿了顿,他又看向这边五六十人。

这道童唇红齿白,眉心却有着一道竖着的红线,看着倒似是第三只眼睛。

此时淡漠的眼神望了过去,只是一瞥之下,却让众人脚底涌上一股寒意,仿佛通体都暴露在凌冽寒风之中,几乎当时就僵硬在原地。

好在这道童只是稍稍一瞥,随即又转过身躯,和许长龄说话:

“长龄师兄带回的人,都是好的,祖师说了,让他们暂且在长春谷中住下,择日在开坛拜过祖师,正式收入门中,为门内弟子,传授正法印信。”

这就是要收做内门弟子,拜过祖师之后,传授正传道法,以及行法信物的意思。

众人都是大喜过望。

许长龄却皱起眉头,因为此事有违常理。

内门子弟收录都需要种种考验,哪有一下子收人这么多的。

就算身后这五十余人,个个都已经达到了标准,但也要磨个一年半载,怎么今日这般·······急不可待?

不过此时他不好表现出什么,只是将疑惑放在心里,点了点头。

随后直接去主殿之中,寻找秦师祖。

大雪山福地有禁法护持,自成一体,任凭外面白雪皑皑,内里仍是绿草如茵。

一路行来,许长龄见到的行走弟子,面色大多有些阴郁。

门中氛围看来还是没有好转啊·······

心下叹了口气,许长龄知道这是为什么。

门中辅佐的黑龙不久之前被斩,导致大雪山一脉受到牵连,气数降低。

这也就罢了,偏偏之前胡人南下,动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更是动辄屠城灭族,造下百万杀孽。

过往有龙气大运镇压,任凭百万冤魂,怨气冲天,也无法报仇,统统都被迫“超度”。

然而一朝运数衰败之际,就再也镇压不得,这等孽报,就此发作。

草原胡人内乱,老汗背生毒疮,数子夺位,杀得草原人头滚滚,就是受此影响。

大雪山一脉也受了牵连,数次遭受天谴。

就连门中数位待诏飞升的地仙,也在纯化阳神的关头,遭遇魔劫侵扰,不幸被外道鬼神毁去了躯壳,不得不放弃炼形成炁,以后只能以阳神飞升。

到了主殿,下意识地抬头一望,已经换了新瓦,但是牌匾上已经有着雷击的焦黑印记。

那是天谴时遭受雷暴袭击的痕迹。

进入门中,他正见到一个须发皆白的老道,正与一名全身笼罩在金光之中的神人交谈。

“········是······您说得对········”

“好······警幻仙子的事情,我等会全力相助·········”

“是······是······不敢······不敢·······”

“正华真君有训示下·······”

见了他进来,秦师祖也不理会,只顾着和那神人搭话,甚是恭敬。

不久之后,那身形模糊的神人方才点了点头,化作一道金光向上升举,最后消失在一片金星之中。

“师祖,方才那是······”

许长龄上前小心地问道。

秦师祖背着手,满面不甘,摇了摇头,叹着:

“唉,还能是谁?自然是天界下降训话的神将。”

“本门之前参与人道争龙事败,本来辅佐黑龙成龙,也有薄功,却因之前胡人造下杀孽太重,这点功劳尽数折尽不说,还倒欠三百六十余万善功·······掌门当天就遭劫,哀嚎七天七夜方才坠入幽冥,永生不得超生,除非我等日后能给他赎清罪孽。”

“门中积攒三千年的气数,一下折去两成,数位地仙遭劫,连带着我们这些本来已经闭关清修的,都不得安宁,不得不出关。”

“你师傅他们三个,平日就是主意多的,这会儿本该他们挑大梁,结果又话也不说,就自顾自去了······我昨日已经安排他们去冥土道场修鬼仙了!”

“一个个的,都不省心,连累我老道不得安宁!”

许长龄羞愧得无以复加。

可是那毕竟是他师傅,他能说什么呢?

他也很无奈。

“师祖,真是····对不住了·······”

他说不下去了。

师祖本来是第二十三代掌门,已经退位六十年有余,也是练就纯阳之神,受天界符召,本可蝉蜕飞升,证道天仙的。

只是为了能够一举证得形神俱妙,想追求个尽善尽美,炼形成气,这才逗留人间,闭关多年,辛苦修行,只为这最后一着。

不想竟然因后人不肖,连累他不得不中断行功,实在是耻辱啊!

“你没对不住我,对不住我的,是你师父你师伯·········不过他们这会儿都不在阳世了,也骂不到他们!”

摇了摇头,这位前掌门,幽幽叹道:

“罢了,大约这就是命数········也该我命中此时证不得青华,好在去了天界,天仙尚可继续修持,也不是没有法子弥补这份短缺,只是稍微花费的心力多些。”

“我便再多逗留个百十年,主持门中事务也是无妨·······但方才那天界神将却带来一事,需要你带人去办。”

许长龄应道:

“请师祖吩咐。”

“嗯······吾等祖师正华真君,以及数十位飞升祖师,已与太虚仙境警幻仙姑订立盟约,辅佐江南潜龙成王。”

“稍后,你那些师弟,都归你调遣,先不住在门中,待主持过拜师之典礼后,你直接带队,去往金陵,支持此事。”

秦师祖看出许长龄的疑惑,解释道:

“草原黑龙龙气已经被蜀王破去大半,失却真龙之份,已经退出此局了。”

“倒是江南那道龙气,积累已过万年,只是过往一直有所瑕疵,不得圆满,正华真君算定那处龙气即将发动,也不知那太虚仙境从何处招来一块补天石··········”

“总之,此事要紧,你要仔细去办。”

许长龄只得应是。

第八十三章省亲

转眼元宵在迩。

正月初八开始,就有太监到达贾府,教授省亲适宜。

何处更衣,何处燕坐,何处受礼,何处开宴,何处退息。

巡察地方总理关防太监,带了许多小太监来。

省亲之中,各处关防,遮挡围幕,都需要仔细布置,更指示贾宅人员何处出入,何处进膳,何处启事种种仪注。

各有礼仪,不得错乱。

大致上,都是遵循大燕旧制,按蜀王之侧妃之礼,只是林正阳稍稍授意后,略微变动,按照皇妃之礼仪加以修改。

如今大燕名存实亡,这等逾越之事,也无人敢追究。

除此之外,还有城防之军净街,撵逐闲人,以免冲撞。

贾赦当人也雇佣匠人扎灯,备下烟火,静候省亲之事。

至十五日五鼓,自贾母等有爵者,俱各按品大妆。

园内帐舞蟠龙,帘飞绣

凤,金银焕彩,珠宝生辉,鼎焚百合之香,瓶插长春之蕊,静悄悄无一人咳嗽。

贾赦等一干大人,等在西门街道上,贾母因品级尊贵,到底还是等在荣国府门外,不曾迎出太远。

街头巷口,各用围幕挡严。

每隔数十步,都有一名士卒站立,以防不测。

一行人早早地就等候着,等了许久也未曾等到,只有一名小太监打马而来,下来喝了茶水,方才知晓,原来要等到入夜之后,请了旨意才能出宫,在此之前先要转过三、四处,仪仗队才能到家。

这一日,贾母就领着阖府上下女眷,候在大门外,贾赦领着阖府上下男丁,等在街道上。

每个一两个时辰,总有几批人手到来,陆陆续续添置了许多物件儿,也多了许多太监服侍。

贾环就站在男丁队列之中,靠后一排,边上就是贾琮。

贾宝玉那个凤凰男,这会儿居然被单独拎了出来,站在贾政旁边,耳提面命。

不时还能听到他口中挂念着“姐姐妹妹”。

贾环冷眼旁观,也不怎么在意。

从天未亮时,一直站到中午,再从中午站到傍晚。

中间可以偶尔休息下,但大多数时候为表示敬意,还是需要站着的。

“贾府的气运,开始沸腾了。”

贾环已经有所感应,抽空,注目贾府大宅方向,略微眯着眼睛。

在远处天际一片红霞之中,贾府上方汇聚的淡淡云气,似乎连成一片,尽数染红,鲜艳欲滴,像是火烧云一般。

中央有大团黄云,也在不断沸腾着。

唯独一小团凝聚的青气却在逐渐波动之中,开始飘摇起来,丝丝缕缕,向外散逸。

丝丝青气,散为雾霭一般的青烟,飘飘荡荡,逐渐投入前面贾宝玉身前。

那里好似有个无形的漩涡,这些稀薄的青气,只要一靠近,就突兀地消失不见。

“今日当是贾府近年来气运最鼎盛的时候,如果没有这贾宝玉弄鬼,气运虽说会走下坡路,但也可以继续绵延,至少一代人内还能坚持住。”

“可惜这家伙简直是个无底洞,不知道填进去多少气运,始终就是不见饱。”

贾环的望气术并不算高明,只是修法有成后逐渐获得的一些灵验,不曾专心修习过类似的法门。

好在玄君秘经多有不凡之处,仅仅是字里行间一些关于经咒的批注,也让他悟出了许多妙用。

当下以手触额,闭目默默祷祝,反复呼唤玄君神名。

七次过后,猛地再张开眼睛,双目之中一点金光流转。

再望过去时,就能见到身边诸人都化作黑白人像,天地间唯有黑白二色。

头顶、双肩,各自有三盏明亮火光,顶上依稀有红黄青三色云气盘踞,在黑白二色的底色之中尤其显眼。

只是过了一息之后,咒力渐渐就开始消退,眼前黑白两色开始消逝,复返本来色彩。

趁着咒力效果还在,贾环赶紧去看贾宝玉,掠过顶上有青黄二气的贾政,就见到一片五彩霞光。

霞光遮蔽,刺人眼中,贾环受此刺激,泪珠滚滚而下,忙低下头,以袖子掩饰,心中却很是诧异:

“贾宝玉的气运本相,被那霞光遮挡,半点也见识不到,以前用别的法门窥探时却不曾有此景象。”

定了定神,他心中略一沉吟,就有了猜测:

“想来是之前的法门过于粗浅,所以被轻易蒙混过去,不能知晓本相。”

“今日我新近悟得的此法,借玄君之圣力加持,能见世间本相,所以才会见到幕后之人所施加的庇护。”

“不过这样一来,反而是漏了底了········贾宝玉这个筏子,以及那块玉,定然是在谋算贾府气运无疑。”

结合此身之前曾经见过几次,贾宝玉失了宝玉后几次性情变化,贾环心中若有所悟:

“·······那块宝玉或许还有幕后之人的一些布置,能改变贾宝玉的性情,使其安于混迹内宅,不济济于名利,不走官场试图的作用。”

“想来是考虑到官场凶险,一入其中,遇到难事,难免要折损贵气,消磨本命,那时必然要借助家族气运化解灾劫,这就于幕后之人谋取贾府贵气有妨碍之处······反倒是纨绔子弟的贾宝玉,不科举,不入仕,百无一用,反而不需要消耗太多气运在官场保命。”

贾环毕竟是曾经在三国时代,与大批顶尖文人扳过手腕,斗过心眼的人物,尽管后来失败了,但这份经历也让他本能地变得敏锐起来。

顿时就冷笑了几声:

“不知道你们图谋之前,我还心有顾忌,生怕是真的惹怒太虚幻境,引来牵扯,暴露我的身份。”

“但眼下嘛,见到你们这样行径,要把贾府阖府上下都推去送死,那我也没啥顾忌的了。”

“贾府如何,本与我无干,偏偏眼下我夺取的身份就在其中,贾府气运该当有我一份········夺尽了贾府气运,岂不是也夺走了我将来可以继承的祖产?”

“怎能尽如你愿?”

贾环竖起双指,贴在唇间,默念一句:

“敕。”

顿时,胸口佩着的一个香囊之中,微微发烫。

原本自他身边飘过的雾霭一般的薄薄青气,就此被他截取小半,没入胸前。

胸前微微透出淡淡青光,却被他用广袖遮住,垂下肩膀,借着前面几人的身躯遮挡住。

索性他身子矮些,一时倒也无人察觉。

“这方小印是我新近寻得,花了六百七十两才购下的上等美玉,本就灵气内蕴,非是凡品,雕刻成印,却比上次那方墨玉印好多了,能吸纳青气。”

青气是贵气,等闲难以见得。

仅仅只是这会儿吸纳的丝丝如薄烟的青气,就足以让一白身青云直上,官至五品。

这等气运,先前那等粗劣材质,已经不堪承付,唯独寻得这方灵玉,才堪吸纳。

第八十四章散仙

昨夜新下过微雨,天气格外清爽,空气中有点湿气。

街道上,四下无人,有士卒站立,奴婢洒扫。

林正阳身着轻甲,处在重重军阵包围之中,严阵以待。

对面不远处,一僧一道,正苦着脸,与一行人对峙。

地面上,结着冰霜,冰凌在夜色中泛着淡淡的寒光。

前排,一行刀盾手,已有十余人浮尸在地,都是被凭空出现的冰冷绕过盾牌,穿成刺猬。

远处,传来无数沉重的脚步声,金属碰撞声。

一僧一道听到声音,都是面色大变。

“遭了,蜀王的御林军一时就到,我等此时是杀不得他了,速退!”

癞头和尚面有疾苦之色,悄然传声。

“退·····刺王杀驾,有进无退!”

跛脚道人决绝道:

“今次完不成警幻仙子的吩咐,纵然你我回去门中,也少不得金针刺穴,魔火焚烧的刑罚!”

“你叫我退到哪里去——”

跛脚道人目中闪过绝望与疯狂,几乎是濒临奔溃道:

“别忘了,大荒山下补天石,可是你我取来的,也是你我一手经办,将那甄家小子的贵气截取一半,投入贾府,成了贾宝玉!”、

“如今大事即将发动,金陵那块儿眼看着就要急用,你我坏了大事,别说飞升成道,不定还得受多少折磨!”

“你道那警幻仙姑是个好相与的?实话告诉你,当年她未成道之前,曾有一百八十位同门姐妹,后来一个个死得死,伤得伤,只有她一人得了成就······她可阴毒着呢!你仔细你这四百年的道行够不够她折腾的!”

这段时日,他们两人可是好一阵忙碌,。

处都是变数,一百三十年前安排好的天机,到而今,竟然连薄命司的几个历劫仙灵的命数都消失了……

当然,人道适逢天命革新的大变局,什么命数、气数在这等动荡年月都是靠不住的,原先也做着许多准备。

可前些日子,警幻仙姑再次联系上他们,好好地敲打了他们几下,他们才知道变化。

警幻仙子连发十七道灵符,把他二人神识叫去,那是好一阵数落,完了又给下任务,不惜一切代价,维护她所定下的天机,取回补天石,以完天数,让金陵那条真龙出世,涤荡人间浊秽,开一朝太平。

他们思来想去,还是没想明白到底哪里出了岔子

去贾府窥探,被早就等候在外的,一干甲士以及六扇门的武者好一阵埋伏,又与咒禁司数位道行高深的法师斗法。

饶是他们都是修行过几百年,渡过数次散仙劫数的资深散仙,也只得受伤脱离。

转眼间他们就一头撞上了此时的蜀王。

现在,不是他们不想走,而是蜀王明摆着不让他们走。

何况,同时得罪了天界的警幻,还有人世当今实力最强的蛟龙,他们还能苟活几天?

眼下,就是他们命运的关键抉择点了。

“成都府是蜀地龙气汇聚之所,蜀王在城中主持龙气,对我等压制很大,不然区区凡人,安敢在我等面前放肆!”

跛脚道人面有不甘之色。

他们能被警幻选中,负责这么一件关键事务,自然是极有能耐的。

本来也是散修成道,修炼数百年,成为逗留人世的散仙,一身法力可谓仅在有福地居住的大派地仙之下。

后来被警幻招揽,加入其在人世传承的闻香教之中,为外道护法明王,更是得以阅览闻香教中经典,补全自身道法疏漏。

隐隐有所得,自觉下一次,乃至于下下次散仙劫数,都有把握渡过。

本待再成就此等大功,辅佐金陵真龙崛起,再得一份功德气数,好铺平日后尸解飞升的路子。

甚至于警幻也承诺过,待二人尸解飞升之后,授予他们天籍,做个有名分的真正神仙。

可惜这一切,都在面前之人手中,毁了。

“贾府气运提前酝酿到鼎盛,让我二人算错了时日,是你所为?”

跛脚道人涩声问道。

林正阳默然不答,只是按着腰间宝剑。

身旁一众将士,都是面带寒光,怒视着。

一排排甲士,手持武器,冲了过来,将他围在中央。

中央,林正阳所在阵列,训练有素地,缓缓向后退步,让出身位。

随后就有弓弩手列队其上。

“预备——”

“前方一百五十步——”

“齐射——”

随后便是密密麻麻的嗡嗡声,如蝗一般的箭矢射出。

一僧一道二人面色不变,周身如水流一般的清光洒出,好似活物一般,在空中不断遮拦,挡下了所有箭矢。

“丁零当啷”,箭镞撞击在地上,密密麻麻堆成了一座小山。

林正阳面色如常,在中军护持之中,徐徐而退。

早有准备的咒禁司道人,各自站定方位,踏罡步斗,甚至还有当场开坛做法者。

在一声钟鼓之后,都是发动准备已久的法术。

数十道黄符当空燃烧,滚滚青烟上达天空,天际当空洒下金光,照在空地上多面旧的军旗上。

军旗之下,数以千计的身影,借着金光成形,各有金色盔甲,全副武装。

睁开眼睛后,他们发出震撼天地的怒吼声:

“护卫吾王!”

“死战不退!”

下一瞬,这些身披金光的军魂,化作一道金色的洪流,瞬息之间淹没了长街之上那孤零零的两道人影。

“王上,请缓缓后退。”

跟在身边的水镜,此时也失去了往日的从容,眉关紧锁,似乎是见识到了超出预料之外的棘手事情。

明明场上情势占优,他却似乎不怎么乐观。

“怎么,敌人很强?”

林正阳镇定地问道。

“王上,他们已经算不得人了。”

目视着那在金色洪流冲击下,依旧屹立不倒的两道清光,他的额间布满了汗珠。

“如臣所料不差,那两人·······当有三百年以上的法力,至少是熬过三次散仙劫数的散仙。”

“散修之中多有法力通玄之辈,不得天仙成就之法,只靠反复打磨,修炼法力,最终尸解飞升的,就是这等。”

“他们虽说还未尸解飞升,却也已经熬过了至少三次散仙劫数,不能再以人间炼气士对待,当称之一声散仙。”

第八十五章德衰

贾府。

宅邸上方,凡人难以企及的领域之中,气运已经沸腾到最巅峰的时刻。

浓烈的云气,燃烧起来,白光暴闪,青白色的火焰蔓延燃烧起来。

整个贾府,都笼罩在一层青白色的光芒之中。

贾环眉心直跳,怀中青光已经渐渐遮掩不住。

周围人都惊讶地望了过来。

贾政两眼一瞪,怒斥道:

“你这小畜生,又在弄什么鬼?你身上是什么?还不给我拿过来!”

贾环低下头去,正看到胸前已经彻底被光照得半透明,青玉印的形状依稀可见。

贾宝玉也好奇地望了过来,就在此时,他胸口出一样透出宝光。

宝玉掏出挂在脖子上的通灵宝玉。

此时此刻,这枚玉石,通体笼罩在五彩的光晕中,流光溢彩煞是美丽。

贾环也注视到这里。

只是一瞥之下,他就察觉到,那玉石之中隐藏着的堪称海量的气运。

这枚玉石好似一方巨大的漩涡,不断吞噬着周围的气运。

靠近的贾政、贾赦等人,顶上云气不断起伏、动荡,渐渐就被撕扯下来,小团小团的红气、黄气,就被吸附过去。

就这数息之内,就已经被吞没大半。

唯有贾环身上,一大一小,两方玉印,分别绽放出浓烈的青光与微弱的白光,化作道道遮蔽的帘幕,堪堪护持住他本人气运不散。

然而这等气运变化,凡人肉眼不可得见。

在众人眼中,却是贾环身怀重宝,无故放光,接着是贾宝玉身上的通灵宝玉绽放五彩光华。

两方交相辉映,浓烈的光芒几乎照亮了半条街道。

天色昏沉,无端有凄风冷雨袭来。

滴滴答答,淅淅沥沥的小雨渐渐淋下。

无视了贾政的怒斥,以及一些不怀好意企图上前拘束住他的贾府中人。

贾环无奈而又怜悯地望着他们,随后快步离开,退出百步之外。

这些人,在短短数十息内,已经被剥离了除却本命气运之外的所有气运······制造出了一个恐怖的气运真空。

贾府大宅上方,大片大片的云气被无形的力量搅动,眼看着兴起了滔天巨浪,磅礴的气运好似海啸一般塌了下来。

下一瞬,无数苍茫的云气,如浪头一般,打翻了这里,将所有人都淹没其中。

眼前全是白茫茫一片,贾环感觉周身如有千斤重担,寸步难行,真的如同到了水底一般。

好在一大一小两方印鉴,不甘示弱,各自放出宝光,为他分担了力量。

浪潮过去,贾环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浑身都湿透了,好似进行了一场剧烈的运动。

整条街道上,除却他之外,已经再无站立之人。

连同贾宝玉在外,贾府诸人都已经扑倒在地,人事不省。

唯独一个五彩缤纷的气运漩涡,悬浮在半空之中,周围大片大片的云气,气势汹涌地向内涌入。

“不知道能不能分流些许气运······”

想到就去做,贾环托起两方印鉴,却敏锐地发觉其中那方次品的墨玉阴已经布满了裂痕,其上宝光越发微弱,依稀有丝丝光华泄露出来,最后返还成丝丝白气,汇入周围的云气,流向通灵宝玉。

眼中闪过阴霾,贾环暗自警惕:

“没想到通灵宝玉的品级这么高,幸好我之后寻得好玉重制了一块,不然光靠这粗制滥造的法器,今天大概是撑不过去的。”

“就算撑过了这一劫,也要气运大衰,免不了一场牢狱之灾,甚至······因为被强行掠去大量气运,损伤本命,还可能导致大病一场。”

想到这里,贾环就顿时不寒而栗。

催动法印,青玉小印之上,道道符箓不断游走,接着青光大亮,周围的云气渐渐被吸引过来。

丝丝白气汇入其中,青玉印印身渐渐透出乳白色。

贾环却不太满意。

无论是气运的吸附速度,还是转化速度,都远远不如通灵宝玉那边。

就连千分之一都有所不如。

到了后来,更是难以为继。

通灵宝玉似乎是意识到有人抢食,也是加大了吸附力度。

任凭青光洒下,也难以吸引云气汇聚。

“罢了······在它附近,与其争斗,本就是自讨苦吃。”

心意一动,青光敛去,只保留着丝丝光华,护住周身。

贾环快步走向贾府大门。

“这儿动静这么大,不知道女眷那边,又是什么光景?”

贾母领着一干女眷,等候在贾府门前。

突然见到阴风袭来,周围无端袭来冷气,仔细去听,更是能隐隐听到鬼哭之声。

天色越发黑了,周围早已点上灯笼。

此时,一场小雨却突兀打下,灯笼都被淋湿。

一干女眷等在牌楼下面,躲着雨,身上却不免寒意。

贾母人老成精,却也是首次经历这般诡异的场面。

阴风、黑雾、冷雨,周围除了贾府女眷,还有一干太监之外,就是一片寂静。

阴沉的低空落着灰色的小雨,淋淋沥沥。

檐头的水滴,有规律地滴着,打破了此时的寂静。

“灯火还没有点起来吗?人都哪去了?”

贾母手中的拐杖,在地砖上“咚咚”敲着。

周围有个仆妇就找出火石和火把。

淋了桐油的火把,那跳跃的火光,驱散了周围的寒意。

就在此时,一阵阴风卷过,哗啦啦一阵沉闷的声音穿来,顶上“敕造荣国公府”的牌匾翻了几下,倾倒下来,正砸在空处。

众人都是被吓了一大跳。

贾母也是心惊肉跳。

“这,好端端的,怎么我就觉得不详呢?”

正要说话,稳定人心,就见前方道路上,一个笼罩在青光之中的身影,快步走来。

贾环走到近时,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大片红黑色的气息,不知从何处涌现,直扑女眷身上。

那股气息,不同于寻常气运,光是看着就有一种烦腻、作呕的感觉。

黛玉、宝钗、王熙凤等原本看去大有气数的女子,此刻也是被这股浓烈的黑红之气包裹,原本的吉气都已折尽,就连本命都已不见。

贾环手足冰凉,逡巡片刻,畏惧着这股浓稠、不详的气息,不敢近前。

“贾府气运一去,就再也压不住过往积累的煞气,这就是煞气上涌,孽报归还的一日了。”

“然而我不能不顾此身血脉,至少,也要讲至亲带走。”

打定了主意之后,他郑重地用锦囊将青玉印收好,挂在脖子上,再讲红绳整个收到衣服里,贴身存放。

然后,果断地捏碎了本就已经裂痕密布的墨玉小印,其中储存的大片红白之气,顿时涌出。

周身青光,受此大补,一时间扩张数倍,光幕排开周围煞气,笼罩一丈方圆。

不顾所有人的惊讶,他径直冲入女眷之中,抓住探春、赵姨娘,一手一个,扛起就跑。

第八十六章脱劫

黑夜之中,贾环乘着青光,一手扛着一人,跑得飞快。

层层青光外围,大团浓稠的红黑色气息,如同胶水一般,粘在光幕上。

不断扭曲、咆哮,好似千百万细密的虫豸一般,疯狂向内扑咬。

贾探春被面朝后,被抗在肩上,睁大美眸,眼睁睁地看着身后贾母等一众女眷,淹没在浓重而不详的黑红色之中。

“贾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贾探春心惊胆战地,望着数尺之外,垂下的那道道青色光幕之外,一条由煞气幻化而成的毒蛇,正在冲着她撕咬。

“哦?你现在能看到了?”

贾环的声音还是那么漫不经心,但此时却夹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焦躁:

“那就是贾府的结劫数啊,过去百年内害死的人命,得罪的鬼神,做下的缺德违法的事情········累积起来,就是这种丑陋的样子。”

“贾府运数兴盛时,这些煞气都发作不得,被贵气镇压处,并不显出;眼下贾府气运衰败,这些煞气可不就一股脑儿地涌了出来,要让阖府上下偿还孽报?”

说到这里,奔走如飞的贾环冷笑数声,问道:

“姐姐你在后宅这么多年,不会真的一点风声都听不到吧?”

“二房的王夫人,明面上天天念佛,一副菩萨慈悲模样,背地里不知道指挥着下人,在外面做了多少腌臜事情。”

“放印子钱,包揽诉讼,运作官位,让好人蒙冤,坏人得逞,逼迫人家卖儿卖女,家破人亡········你们往常用的月钱,有多少是真的干净的?”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祸根,都是罪孽,不是不报,只是未到时候。”

贾探春忍不住问道:

“这就是贾府的报应,报应?”

“那贾环你i呢?你从哪学得这身本事?”

“还有她们呢,往日里她们也都有关照你·······你·······”

贾环当即打断了她的话头,说道:

“姐姐,你是我的嫡亲姐姐,所以我要救你。”

“同理,娘也是要救的,因为是母亲。”

“方才我为什么不救旁人?因为救不了,也不敢救。”

贾环冷酷地问道:

“你瞧见我这宝光外面缠绕的脏污了嘛?这就是在里面逗留的代价,也是你们两个要背负的罪孽。”

“大厦将倾,我又能如何?我只能勉强抢救出你二人,就这,也污了我这件宝贝。”

“别看只是在里面趟了一下,实际上我是挡下了你们二人该承付的罪孽,然后才能救下你们。”

“贾府将有不测之祸,正如那覆巢之下无完卵,这时候但凡还跟贾府有些牵扯的,都要承付罪孽········要是被煞气侵入肌体,神仙也难救。”

“你道我救你们简单?我是背负着三人的罪孽,负重前行,这会儿每跑一步,浑身上下都像是压着千斤巨石········我是在勉力支持!”

“至于我从哪学来的本事·········哼,你若是往日里将奉承王夫人的心思,分个一丝半点用在我身上,你也早就知道了,这时再问我,有什么意思?”

贾环冷冷道:

“左右整个府上,剩下的人都要为贾府陪葬,我能救下你,只不过是因为你是我嫡亲姐姐,仅此而已。”

话说贾环前身并不与探春亲善,因为后者一直讨好嫡母王夫人之故,对这个嫡亲弟弟还有生母赵姨娘百般嫌弃。

这本也正常,毕竟庶女日后的婚配都由嫡母指定,实际上是可以决定她未来的命运的。

只可惜,到这时候,能救她一救的,不是嫡母,而是这个往日里她百般嫌弃的嫡亲弟弟。

一时间,探春是又羞又愧。

贾环却不理会她了,只是安抚着赵姨娘。

话说赵姨娘倒是真心疼爱这个唯一的儿子,往日里也替他打了许多掩护,瞒下了他修习法术的事情。

如若不然,他有很多事情,都会变得不太方便。

所以,较之这个不怎么亲善的姐姐,贾环更愿意照顾下赵姨娘的心思。

“环儿,你给我说句实话·······这贾府,真的要完?”

直到现在,赵姨娘都有些半梦半醒。

“娘,这都是真的,我多早晚就跟你讲过,这贾府被天大的人物算计了,迟早要抄家,不定还要灭门。”

赵姨娘还是半信半疑,但是望了望周围。

宝光之外,一看就令人作呕的黑红色污块,不断扭曲、幻化成毒蛇,张开利齿,撕咬这光幕。

她猛地打了一个寒颤,不由得信了十成十。

“环儿啊······”

赵姨娘犹豫着,还是问了问:

“老爷·······老爷他也是你亲生父亲啊········”

贾环听出了她的意思,苦笑着长叹一声:

“怕是迟了········娘不知道,那贾宝玉生下来带的玉就是个祸根!”

“当时所有人除却我逃得一命,别人连带老爷、大老爷,都死得死,昏得昏·····老爷就在贾宝玉身边,寸步不离,这会儿能幸存的机会不大······”

“不是我不想救他,那块玉实在是厉害,我根本靠近不得!”

“所以·······娘·····我也只能救下你们,连夜就走。”

“煞气上涌,贾府运衰,再不走,我怕抄家的人已经在路上了!”

赵姨娘自然是信自己儿子的,恨恨地啐了一声:

“我就知道,那个宝玉是个祸根,败家的玩意儿,偏生阖府上下都像是瞎子似的,当成个稀罕物件儿宝贝着!”

“现在好了吧,宝贝着,宝贝着,现在成了灭门的祸端!”

“还是我的环儿好。”

贾环只能苦笑。

如非是他转生到此,借用了贾环之躯,这贾环这人早就没了。

就算还活着,贾环也是个不成器的,还不如贾宝玉那个纨绔子弟呢。

只是这话这会儿不好说。

趁着天色已晚,他专挑偏僻小巷,避开巡城的人走。

夜色蒙蒙,晦雨冷风,脚下是湿润泥泞的道路,幸而顶上青玉印垂下光幕,挡下风雨。

不多时,他来到早已探明的城墙缺口处。

这里是胡人攻城时留下的缺处之一。

后来被草草修缮,但用的是泥浆,还留下半人宽的豁口。

经这风一吹,雨一淋,本就不太结实。

贾环运足气力,一掌拍去,顿时泥砖飞开,发出轰地一声闷响。

城墙塌了一块。

城外,是无尽的黑暗。

凄风冷雨,潇潇作响。

贾环依稀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毅然决然地跃了下去,脚下光华生出,如琉璃镜面。

他就此踏光而去,势如飞箭,数息内已飞出百丈。

身后任凭追兵再多,也不可能冒着风雨,在暗夜追击。

直到这时,心口仿佛有大石落下,贾环周身气机顿时灵动许多。

大笑出声,他知晓自家暂时算是避开了贾府之劫。

日后只要潜心炼法,将三人承付的这些罪孽化去,就再也不受牵连了。

经此一事,他自贾府灭门之祸之中,将自家嫡亲姐姐,还有生身母亲冒险救出,借用贾环这身份所欠债务,也算还了大半。

余下只需要善待二人,再给贾家留下血脉,就可还上剩下的部分。

从此之后,他就能正式融入此方天地,真正成为贾环。

第八十七章四九

夜色,雨幕之中。

数以万计的火把,照亮天际。

遥望着前方战事,林正阳心事重重,突然发问:

“道法可显圣的世界,为何还有国家存在?”

“玄门炼气士能医病祛邪,有种种神异,为何甘愿潜伏行事?”

林正阳问道。

水镜应道:

“非不愿也,实不能耳!”

“非是敬畏天命,我等为求长生,扶龙庭,转造化,敢冒雷霆之怒,早已经逆了这天命,如真有此能,何由惧之?”

“众门皆有大戒,这大戒都是顺从世俗,真当师门真人,以及上天真神有大能而克己淳朴,不愿干涉世界而使道统广为流传?”

“只是不依国主,不成法事,稍有违抗,就自罹于杀身之祸,不知道有多少人自觉有异术而螳臂当车,血溅五步,被刑法所杀,所以才有这戒流传,并且广为所普,派派大同小异。”

水镜下拜道:

“道法虽显圣,却非人道主流,不能取而代之,此乃人道根本。”

“纵是真人,能元神出窍,日游千里,摘花夺叶,其身躯也不过血肉凡胎,遣数十甲兵即可杀之。”

“因此天下身怀异术之人,大多敬畏王法,顺天应人,随顺功德,以求解脱。”

“然而此二人已非凡胎,刀兵能伤而未必死,此乃散仙,其元神能化炁,遁法极快,且短时之内,可聚可散,夺舍附体,难以抗衡。”

“臣,请王上金口玉言,封禁此地道法,元神不得出窍。”

“可!”

水镜再拜道:

“散仙畏惧者,无非四九天劫,殿下身负天命,请开金口,降下天劫。”

林正阳奇道:

“天劫如何降下?与孤何干?”

“殿下有所不知,这四九天劫,原是四十九年一次,一次较一次重,这二人气机隐隐有所显示,当是距离下次天劫不远。”

“殿下如今身负天命,若开金口,或可左右天机,提前天劫,迫其退去……”

此话一出,天际猛地一声霹雳炸响。

正在与层出不穷之英魂缠斗的僧道二人,各自感到头皮发麻,心有惶惶之感,仿佛下一刻就要大祸临头。

灵觉感应之中,却是那四九天劫即将来临之征兆。

其来速之迫切,甚至就在数天之内。

“遭了,必是蜀地隐门中人,看出我等天劫不远,对李成业道出底细。”

癞头和尚手足冰凉,面色发苦。

这天上地下都是英魂,周围还有强兵硬弩窥伺,又岂是安稳渡劫所在?

一个不好,今天可就真的要交代在这儿,数百载苦修付诸流水,元神不定还要堕入冥土,转为鬼仙。

这会儿,真心是悔悟。

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贪图功德,接下这份差事。

跛脚道人掌心托出一朵红莲灯,垂下道道红光,照在脚下。

脚下黑砖,渐渐软化、冒泡,变成松软的沼泽。

“道友原来还备下了这等法宝?”

癞头和尚惊喜道:

“太好了,借助土遁离去,回到大荒山,躲入禁制,还可拖延一二。”

“快,道友捎我一程。”

僧道二人都是散修,彼此互为道侣,相互扶持数百年。

此时齐心协力,催动法宝,渐渐半个身子都沉入土中。

周围英魂虽多,却一时间被挡在红光之外,不得靠近。

那边林正阳看到此这里景象,终于下定了决心,开口应允。

金口一开,顿有相应。

成都府上空,通体光明的白色蛟龙,庞大的身躯自天柱之中探出,龙首猛地吐出一道紫金色的气运小溪。

这云气一出即涨,很快扩散成占地数十亩的巨大圣旨。

其上“禁法”二字大放光明,映照半空。

但凡修有灵验之术者,都能望见。

此令一处,气运迅速燃烧,原本已经大半遁入土中的僧道二人,顿时感到周身变得迟滞,法力运转也晦涩了数分。

其后,又有云气自龙口吐出,化作一道旨意。

半空之中,如黄钟大吕,如雷声轰鸣一般,一字一字地念着:

“······兹有僧道二人,依仗异术,刺探王架,所为不法······当受天罚,以彰人道·······”

“不!”

僧道二人目瞪欲裂,几乎在同时,就难以置信地抬头望去。

却见夜色昏沉之中,两道水桶粗的青白色雷光,好似匹炼一般,倏忽即至。

“咔嚓——轰隆隆——”

雷声闷响,持续了足足数十息。

连绵不绝的电光,当空引下,接连天地的雷柱,轰在一处。

其中爆炸声不绝于耳。

在场诸人,都是眼前一白,耳中失聪,心中杂念全消,唯独剩下对这等纯粹自然伟力的深深敬畏。

良久,雷暴消失,而僧道二人原本所在,仅仅余下一处沟堑。

周围的雨水,缓缓汇聚其中。

水镜深深地为之震骇,不由得摇头叹道:

“过往都说天劫厉害,今日得闻一见,果然难以抵挡,甚是可怖!”

“造化之伟,果非凡人可想。”

不远处,一道哨骑打马而来,躬身拜道:

“王上,那妖人所在,有奇光异彩,好似山火。”

“此当是那妖人随身宝物。”

水镜解释着:

“纵然散仙,直面这等雷霆之刑,也要形神俱灭,绝无幸存之理。”

“倒是方才那宝物材质奇异,或有残留。”

林正阳点头应道:

“此处由你扫尾,切不可给那两个妖人逃去,泄露此处机密。”

“是,臣必尽心尽力。”

水镜领命而去。

“贾府那边·····差不多了。”

林正阳已经感应到,自家在贾府安排的棋子,已经安然出城。

“贾环身负贾府余气,在今日之后就是荣国公唯一留存在外的嫡系血脉,甄家就算再怎么不怀好意,看在多年姻亲的份上,也不好不给个安置。”

“借由此事,贾环也可为甄家信任,再展露才能,当不难混到高位·······虽是闲棋,但还有用到的时候。”

“如今气机相合,贾环已经弄假成真,任凭是谁,都难以看穿根底,都会拿他当成真正贾环。”

“天底下,谁都会觉得贾环必要借力报仇。”

“谁又能想到,背负这等抄家灭族之血海深仇,那贾环居然是蜀王李成业的一个暗间?”

事实上,贾环根本不是重生者。

虚无恒钧之中,不得其法,纵然天仙,也难穿渡诸天,往来万界。

所谓转生异界之法,不过是经由经咒,约定密语,勾连玄君(林正阳)之力,借助灵宝之能往来天外世界。

所谓重生,更是子虚乌有。

从头到尾,都是林正阳自家一道神念,伪造记忆,形成的马甲。

自打成就法相之后,林正阳的本尊就潜伏在气运长河之中修炼。

包括蜀王李成业在内,以及那贾环,都是分化出神念主持的“马甲”。

马甲之道,运用之妙,无非如是。

第八十八章道性

“这就是通灵宝玉,补天遗石?”

书房之中,林正阳把玩着自贾府取回的通灵宝玉。

大如雀卵,灿若明霞,莹润如酥,五色花纹缠护。

有红黄色纹理,介于深红色与明黄之间,如同晚霞一般的色泽,却非是原本以为的纯白色。

传闻宝玉的前身是赤霞宫神瑛侍者,赤是红色,赤霞自然就是红色的霞光,正与此玉相应。

“嗯,似乎还能反抗?”

感受到这宝玉的不甘与抗拒,似乎不愿为旁人所用的意图,非常强烈。

林正阳微微一笑,身上清光一闪,就调动弥漫在宫殿之中的气运。

厚重的鼎器嗡鸣一声,五色气运吐出,化作一条条细小的白蛟,扑上前来,将这块玉石拥在其中,反复撕咬。

随着这条条蛟龙不断撕扯,这宝玉原本的明光,越发暗淡下去,丝丝缕缕青紫之气,被扯了出来。

如同棉线一般,抽丝剥茧,每一息都能有一两缕青气或紫气抽出。

这些细小的蛟龙,兴奋地扑上前去,将这些青紫云气瓜分干净,随即重复动作。

“太慢了。”

“这样下去,怕是要花上十天半月才能抽尽气运。”

林正阳却对这种速度略有不满。

要说这通灵宝玉,根底据说是娲皇补天遗留,材质非凡,本身就是一件重宝。

又不知经历多久,转手几次,才成就这一件气运重宝。

别的不说,其中储存的气运,就林正阳来看,至少在百万之数,足够封出一两个王爵。

然而最让林正阳动心的,却不是这些气运。

于他如今而言,这份气运虽也不少,但却不是最重要的。

他更看重的,是这宝玉承载的那一份天命。

天命这等东西,比气运还稀罕,是更为玄而上的力量。

他只在初入此世,于蜀王李成业身上首次见到。

其次,是斩了黑龙,击溃天柱后,抽取到了另一份天命。

想了想,身中渐渐有赤金色光芒透出。

如同初生太阳般的赤金色元神法相,自身中步步走出,依稀是少年模样。

“有劳本尊了。”

林正阳将通灵宝玉交托给本尊。

本尊只是点点头,身后日轮之中,依稀有一方云海显现,随后如山如海的紫气云气自鼎器之中抽出,降了下来。

鼎中原本积蓄八九成的紫色云气,几乎浓稠得要化作液体,此时也明显地减低了一小截。

这大团紫色云气,当空就化作一条紫色的蛟龙,有鳞有甲,须发栩栩如生,怒吼一声。

法相乘上紫色龙气,就此扑入通灵宝玉之中。

书房之内,五色光华一闪,随后恢复如初。

林正阳靠在椅背上,默默等候。

书桌上,蜡烛缓缓滴下烛泪,点点滴滴。

到天明之际,再次听闻一声龙吼。

通灵宝玉周身不断涌现团团浓厚的云气,有青有紫,甚至还夹杂着黄色气运。

最后,就连赤色、白色云气,也都吐了出来。

林正阳顶上鼎器微微震动,这些云气都自行飘向空中,汇入由海量云气盘旋而成的漩涡,为鼎器炼化。

最终,一轮赤金色的元神,重新乘着气运紫龙出现在书房之中。

原本精力旺盛的紫色龙气也显得萎靡不振,更是缩水了一小团,重新返还为紫气,回归鼎器之中。

大团大团的气运,不断被鼎器吸纳,鼎器嗡嗡震动。

到了最后,几乎要满溢出来。

“收获不浅啊,没想到仅仅是这块玉里,就储存了二三百万气运,几乎比得上我麾下多得半个州的气运了。”

无论是得地盘,还是得人才,都能增加气运。

林正阳每日都能自治下获取气运,但也要支出大量气运,以便维持统治秩序。

这鼎器,就是秩序象征,就是王法等等制度、人心汇聚而成的另类道果。

大部分时候,一个州的气运收支,是维持在动态平衡之中,不会有太多气运结余。

一个大州二百万人,虽然每日都能提供气运,但每日也要消耗海量气运·······综合计算下来,每岁能结余十万气运,都是奇迹。

所以二百万气运,着实不少了,尽管不是二百万民众,但是这一次性获取百万气运,也促使了林正阳充满了如今的鼎器。

“蜀王之器,已经不足以承载这偌大的气运了。”

“该是时候祭祀上苍,称帝开国了。”

王者之器固然浩大,但也分什么时候。

一统蜀地,或可称蜀王,统治两州,勉勉强强。

如今治下五州之地,民众两千余万人,这份气运,就超出了器量。

林正阳看到丝丝气运泄露在外,徘徊不去。

鼎中紫气压缩至极限,几乎如同水流一般,已经完全充满。

任凭外来的气运如何汇聚而来,就是无法进入鼎器之中。

尽管知道这些气运一天两天并不会立刻消散,他还是难免有些心疼。

用手一指宝玉,这块宝玉慢吞吞地上前,代替鼎器,承载不断涌来的云气。

“对了,还有这个。”

“那一份天命。”

林正阳注视着自家元神法相,尽管其掌心什么也没有,但是却能够感受到。

有某种纯而又纯,玄而又玄,难以言喻的力量,就托在掌心之中。

“·········此世的天命········”

不同于气运,这等天命的力量,可以说是真正来源于天,是天之本源。

凡人如能得之,布衣可为王侯。

历来得天命者,要么是汇聚百万之人,建立法统的王侯,由万民之望而得天命;要么是生带天命,注定不凡,天生的大气运者。

除此之外,再无人能得此天命。

“天命·······”

林正阳的元神将这点无法用寻常方法观察到,却可以感受到的力量,吸纳入元神之中。

顿时,元神法相就感受到了一种饱胀之感。

好似吃得太多以至于一时难以消化,而撑得难受的感觉。

与此同时,元神也似乎圆满了几分,多出了一种苍茫的气息。

“原来如此······这就是天命啊·······”

林正阳感受到亘古以来,那苍茫的上苍,那种独属于“天”的本性。

莫名的感动,涌上心头,有淡淡的欣喜,和幸福感。

“说什么天命·······原来是天之道性啊·······”

此世帝王不修法,修法不帝王,所以一直无人察觉这等隐秘。

所谓天命,原来就是天的道性。

若是在主世界,欲证神仙,必汇聚道性,而证天仙,必得此天之道性。

自神仙始,修行重点,逐步转移到道性的参悟上。

天之道性,其实就是天地大道之中,独属于乾天的一种道性。

难怪古往今来一切成气候的真王真侯,死后都能转化高品级的鬼神,冥王都不能拘束。

原来,是得了这份道性。

第八十九章劝进

称帝之事,非同小可。

林正阳事先招来心腹大臣,秘密协商数日。

不久之后,朝堂之上,劝进奏折如雪花般纷至沓来。

其中以冷东流为首,将劝进表写得如同花团锦簇一般。

林正阳高座宝座之上,听着旁边奏讲太监,朗读劝进表:

“臣冷东流,顿首顿首,死罪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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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称帝

林正阳又故意哭拜了大燕,此处效仿刘玄德故智,无非是哭出一个“情真意切”。

此次朝会,再次推辞。

三次三让,已几乎成了劝进的必备程序。

三让过后,林正阳就不能再让,当天就定下。

国号为汉。

之所以取汉为国号,一来是开创新国号,必然要大量消耗气运,以五州之地到底能不能足够,还很难讲。

二来,可以借此收取人心,争取大义,以民族大义吸引天下人才。

三来,就是林正阳本身的意愿,并不打算费太多心思,必须要开创个前无古人的伟大新朝。

他始终记得,自家在这里是来修行的,不是来享受权利的。

这新朝只要国祚不是太短,能有个两三百年,就差不离了。

最后,就是因为汉这一国号,算是较为适宜的,在历朝历代之中,算是相对兴盛,积累的底蕴也在前列。

另外,刘邦昔年也曾入蜀。

项羽恃强凌弱,自立为西楚霸王,定都彭城,统辖梁、楚九郡。

他“计功割地”,分封了十八位诸侯王,并违背楚怀王“谁先攻人关中,谁就做关中王”的约定,把刘邦分封到偏僻荒凉的巴蜀,称为汉王。

把实际的关中之地一分为三,封给了秦的三个降将,用以遏制刘邦北上。

刘邦建都南郑,占据了秦岭以南巴、蜀、汉中三郡之地。

所以汉王的封地,可以说是在蜀地。

综合来讲,称汉帝,继承两汉余气算是对他比较适宜的国号,而且相比起别的国号负面影响要小一点。

登基之日,鼎器沸腾。

这时,与平常不一样,上面有无数神秘的纹路,一看就觉得神圣古朴,而隐隐之间,世界排斥之意已经完全消除。

哪怕是借助了灵宝之能,穿入此世,又借用了原本李成业之天命,以及轮回者汇聚的气运遮掩,但是有些痕迹确实隐瞒不了。

所以以往都有些破绽,只是看破的不说破,而天地本身无知无识,也不会刻意针对。

只是隐隐约约的排斥,多多少少,总有一些。

此时,却在渐渐满溢出来的白色帝气涤荡之中,已经化解。

帝气看似与黎民白气一样,但真正看见者,却谁也不会认为一样。

它色泽泽纯白,半透明,至纯至贵,哪怕一丝,也似乎有着镇压乾坤之力。

炼气士修炼的一切法力,和官员的气运,本质上都是一样。

达到这帝气的程度,就等于获得了最高位格,只要这帝气不散,就万法不侵。

可惜这一步极难证得,尤其是炼气士。

莫说这白色的帝气,炼气士能抵达纯青之境,就已经是最上乘的青华天仙。

要有纯正紫气,真的非得是太乙道果不可。

至于帝气·······前世林正阳巅峰时期,横扫虚无恒钧,压服一应通道,参悟大罗之妙,那时期或许算是等同。

可惜人道至尊的最高位格易成,每一朝都能有,而仙道之中的位格提升,就格外艰难,更别提最高位格。

当然,人道与仙道本来也不是一回事,不可一概而论。

临近称帝,虽然名分尚未定下,但是私底下,已经都以帝王之礼制行止。

是以,其实鼎器已经开始徐徐转化,多出了许多过往不曾有的铭文。

若说王者道性具体体现,大概就是这鼎器上了。

随着林正阳本身气运、名分以及实力的不断提升,这鼎器也不断成长,直至如今,即将蜕化。

天色微明,东方天际紫气初现。

一弯残月,暗淡无光,斜挂在天际。

天空晴朗,少有云彩。

难得的大晴天。

出了宫门,门外随侍的女官、太监,都已等候多时。

“王上,吉时已至,请行銮。”

有个太监就上前唤道。

接着,管弦、丝竹等乐器立时奏响。

为了筹备登基大典,林正阳特意让人寻来了大燕宫廷乐师,排练了数日之后,方才能成此乐。

为表郑重,林正阳本人也沐浴熏香,斋戒数日,自前日傍晚开始更是不进水米,以显示诚意。

一番折腾,饶是如今元神有成,也略觉繁琐。

这帝王之福虽大,但却也不是那么好享的。

身着红黄两色的冕服,十二旒冕冠,林正阳缓步踏出,端着架子,雍容华贵。

遥遥望见,就让人心神摇曳,生出敬畏。

此乃权柄在身,而大运加持之故。

步下台阶,入得了御舆,他就瞑目在御舆之中,不言不动。

周身礼服并不合身,而且也不舒适,头上冠冕也着实沉重了些,有金有玉,怕是能有一二十斤。

以常人之身佩戴,也真的是寸步难行。

这登基也是个体力活儿,看似风光,实则是在受罪。

“铛——”

钟声响起,礼官唱声,仪仗队开道。

缓缓开出九重朱门之外,銮驾缓步而行。

宫门之外,立时爆发出山呼海啸之音:

“万岁!万岁!万万岁!”

仪仗队行过之处,无论是黎民百姓,还是官身之人,无论男女老幼,都带着鲜花、香案,前来迎奉。

身着重甲的甲士,层层围绕着,拱卫着銮驾,排开人群,以免宵小作乱。

随着这山呼万岁,众人叩拜,就有团团气运,汇聚到鼎器之中。

由于鼎器已经满溢,这些气运,就积聚在周边。

在林正阳不曾注意的时候,鼎器色泽越发深沉,如同古老的青铜器,而鼎身纹路也在不断扩展、深化。

最终,来到了天坛之前。

天坛最重,登基时主要祭天,至于地坛反而在其次。

天坛按格式高有九丈九尺,用黄土累成,上面铺着大理石的地砖。

到了这里就没有百姓可以近前,只有一干文武大臣分列旁边,躬身迎驾。

銮驾落地,林正阳缓步踏出,一步,一步,走上天坛。

微风吹过,更显寂静无声。

九丈九尺高台之上,不甚寂寥。

林正阳照着祭文念着,其实声音只有自己能听见。

一开口,就是灌了一嘴的风。

总算是念完了祭文。

下方,礼官看到他的眼神动作示意,顿时指挥着群臣山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地之上,无数星星点点的光,飘摇而上,扩大了原本的气运河流。

整个气运长河,都扩张了起来。

这股力量,迅速涌入天柱之中。

天柱受此一激,也向外扩张,变大、增高,向着天空冲去。

鼎器剧震,不断有轰鸣之声传出,鼎身不断扩大,铭文加深,色泽变得更加古朴,显得神秘。

鼎中扩大,又有了容积,外围大量气运就盘旋着卷入其中,不断转化,调和。

原本看似很多的气运,此刻竟看看充满三分之一。

随着鼎器缓缓扩大,天柱不断向上延伸,鼎中如水一般的气运也在缓缓下降。

幸而下降速度不算太快。

过了一会儿,周围红黄色的气运长河,翻卷起惊涛骇浪,其中一轮红日初生,顺着天柱底端,向上升起。

接着,一条白身青背的真龙,追了上来,衔着这红日,腾空而起,直入天柱顶端。

空中隐隐传来震天之响声,好似天柱当真戳到了天盖一般。

接着,天柱连天接地,大放光明。

天际,无数星辰白日显现,道道星光垂下,灿烂绚丽。

一时之间,天下十三州,但凡星辰入命,受星光眷顾者,都有感应,齐齐抬头,望见此景,尤其是注意到一轮冉冉升起的红日。

异象持续了有半刻之后,缓缓消失。

天坛之上,又有五色祥云盘旋,凭空生出,凝聚不散。

林正阳细细体悟期间鼎器变化时,带来的丝丝玄而又玄的感悟。

同时也在庆幸:

“好险,好险,仅仅以五州之地,就妄自称帝,差点就耗尽气运,鼎碎运尽。”

此时此刻,尽管有大片的白气、红气、黄气,不断汇聚而来,鼎身之中,却依旧仅仅只剩下浅浅一层气运约莫只有一两成左右。

几乎就要见底。

“幸好,没有强行凝聚新国号,如是不然,恐怕情况还要糟糕,到时候难免要度过一段时日的运数衰败期。”

第九十一章吴侯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

金陵,皇家园林。

潇潇暮雨之中,一位头发霜白,瘦骨嶙峋的老人,戴着貂皮小帽,披着深棕色披风,拄着竹杖,缓缓前行。

道旁两边,植着松柏、青竹、梅花。

一边走,身边一位文官,为他念着近来的奏报。

“正月初五,蜀王祭天,称帝,国号汉,年号建业。”

“同月初六,司州小皇帝,遥拜蜀地,宣告大燕国祚已尽,大燕天命返还,陈敏自刎殿前,其妻子儿女宗族得以保全。”

这文官念到这里,手有些颤抖起来,顿了顿,方才继续下去:

“······上月后,汉帝挥师南下,扬言·····扬言欲生擒吴侯!”

老人听了这话,呵呵笑了:

“李成业要生擒孤?孤都大把年纪了,纵不生擒,孤还有几年盼头?”

仰头望了望数步之外,一树银装素裹,依稀还能嗅到一点淡雅的梅花香气,他就有些失神:

“旁人说这话,孤不信,唯独他李成业说这话,孤不得不信。”

“·······此子出身郡望,家中文风鼎盛,五代都出县令,又与节度使结为姻亲。”

“十六岁,他入军中任校尉,临郡入犯,有一卫兵马,他守城七天七夜,又派死士潜伏,于军营之中击毙敌方大将,一举破敌········此后顺势夺取此县。”

“此后,大帅病故,少帅继位,他阳奉阴违,暗中经营两县,收拢流民,编练新军,开垦荒地二十余万亩,就此扎下根基。”

“如是两年,名望、人心,钱粮,军队都齐备了,他联合人手,以老帅女婿身份夺了少帅基业,一府六县之地,就在手中,就此崭露头角,想想也是他大运勃发之际。”

“再往后,不过半年间,临郡节度使抱病,其子仓促继位,人心不稳,他暗中派人游说其麾下文武,里应外合,三月就多了此郡。”

“合两郡之力,不久就占据了东益州,接连吞并西益州、龙剑,又大力推行编户齐民,逼迫山中野人下山为民·······如是不过两年,就击败成都苏德祥,占据益州,号称蜀王。”

“而此时他才不过二十有二,真是年少有为啊·······”

老吴侯却是感叹着:

“我当年以宗室之名,下扬州之时,可没有他那么好命。”

“上有朝廷压着,下有诸多世家掣肘,牙将桀骜,牙兵不堪大用,县治混乱,府库空空·······呕心沥血,十余年缓缓整顿吏治,修整军械,编练新军,提拔文武,又历经三次大战,才有了这份基业。”

“后来朝廷一份旨意下来,要我交出军政大权,入朝听训·······我索性就撤了旗子,自立吴侯,建了吴国。”

“扬州古称吴州,是天下十三古州之一,吴也是正统古诸侯国号。”

“当初有人劝我,就此自立,不取扬州牧,而以吴侯称之··········现在想来,其中就大有深意,仿佛········仿佛果真有有天命一般。”

老吴侯苍老的面容上,有着怀念与怅惘之色。

“那时候,朝廷有兵马来拿我,我首战失利,几乎要被逼入绝境,恰逢一场大雨,遮掩住了踪迹,使我逃脱。”

“回去后我查清细作,斩了数十位官员,重新整顿兵马,击退了朝廷大军,俘虏三万。”

“此战过后,朝廷日衰,再也无力征讨于我········现在想来,是我对不住大燕皇室,我若不自立,未曾失却扬州,大燕国祚或能再延续百年。”

“我那时虽不后悔,却也四十有余,几次想着,能否收了荆州,或是徐州······可惜几次出兵,都是无功而返。”

“次数多了,就折了兵锋,丧了锐气,又有人谏言,说是如此不利民生········嘿,我岂不知是谁在弄鬼?”

老吴侯摇了摇头,长叹道:

“我羡慕李成业,生在好时候,乱世才是用兵之时,唯有天下乱了,方能兴王业。”

“我虽有些气数,奈何不得天时,内里又是多方掣肘,年逾不惑,而终无所成。”

话到这里,老吴侯多次叹息,几乎悲从中来。

那文臣早已是不敢再听下去,下拜顿首道:

“主公,切不可悲伤沮丧,您还有世子,还有我们······廉颇虽老,尚可一战,何况您一世英名,岂能听信小人谗言中伤?”

“蜀王兵锋虽利,却远不是不可抵挡,北方胡骑也是其心腹大敌,早晚必有大战。”

“臣,愿为出使,联络胡人,共抗伪帝!”

言辞恳切之间,这文臣并不愿承认李成业之帝位,只以伪帝与蜀王称呼。

老吴侯笑了笑,宽慰道:

“卿尘,你之心思,我已经明白,先起来吧。”

被称作卿尘的文臣缓缓起身,却又听到老吴侯说道:

“我今日对你讲这些心里话,其实没别的意思,只是想找个人说说。”

“年纪大了,以往追随我的身边人,死得死,老得老,临到此时,竟连个能说上话的,都找不着。”

“你父当年也是我幼时故交,一路随我入吴,功勋卓著,可惜后来为救我而死·······我一直留你在身边,看着你长大,拿你当我的子侄辈看待,有些话,对你就能说。”

“说句实话,这李成业一来,我确实没有把握能胜过他·······胡人兵锋何其犀利,尚且为他所折?区区吴越之地,能敌他五州之兵?你不必宽慰我,我觉得希望不大。”

“我老了,人说四十而不惑,我早就过了这个年纪,这些年心气也和顺了,没有以往那种锐气。”

“不过你说得对,我还有子嗣,有些事情,我这时还能做········卿尘,你持我令,调兵去诛杀甄家!”

老吴侯杀气凛凛,听得下方徐卿尘周身一寒。

“十年前,我动不得他们,十年后,难道我还动不得?”

第九十二章疑心

徐卿尘拜下,叩首领命,取了一块兵符。

方一出此园,冷风一吹,就发觉背后里衣依然湿透。

“大人,当心淋雨。”

身边一名心腹撑着纸伞过来。

徐卿尘回过神来,也不多话,自家披上蓑衣,带上斗笠,带着人手直奔马厩。

到了马厩,选了几匹马,他直接去往城北军营之中。

军营所在,戒备森严,当时就有兵卒呵道:

“何人敢闯军营?”

徐卿尘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身边心腹,当先上前,亮出虎符:

“奉吴侯之命,前来调兵!”

几名小兵不敢怠慢,分出一人前去传话。

不久,此处军营指挥使吴杰赶到。

“徐卿尘,你·······”

他是认得徐卿尘的。

徐卿尘郑重道:

“我身负主公之命,你要让我在这里讲吗?”

吴杰一个激灵,连忙喊道:

“那不能,快,跟我进去说。”

徐卿尘让其余人在外等候,只身进入军营。

因他有虎符在身,所以也无人敢搜身。

当然,在军营之中,吴杰一个武将也不可能忌惮一个文臣。

吴杰将他请到军营一处静室之中。

外面连日阴雨,暮色已深,室内已经燃起了烛火。

“卿尘,主公有何吩咐?”

徐卿尘入座后,注视着吴杰,摆摆手,先不回答,而是反问道:

“吴指挥使,你是甄家的指挥使,还是主公的指挥使?”

吴杰当即震惊地就要跳起来,右手不自觉地搭上了腰间,一副马上就要拔剑挥舞的样子。

徐卿尘却是安坐不动,只是目光幽幽,好似有寒光射出。

吴杰心头一凉,好似有一捧凉水当头浇下,随后渐渐冷静下来。

他紧皱眉关,在室内走来走去,急得满头大汗,几乎以为是收受甄家贿赂的事情被翻了出来。

“我·······自是主公的将领啊!”

“卿尘你可不能乱说话啊·····我向来对主公忠心耿耿,那些·······那些都是应酬。”

他慌张之下,有些口不择言。

须知这些年,他为甄家办了不少阴私之事。

当然,也收受了不少好处。

要真清算下来,他必然是逃不掉的。

心里一发狠,甚至想到了杀人灭口的意图。

可转头就见徐卿尘目不斜视,只是手中握着虎符,不断把玩着,面上似笑非笑。

这心气瞬间就息了下去。

吴侯虽老,其威犹在。

收受贿赂,最高不过斩首,造反不成,转眼就是牵连九族。

何况这军中收受贿赂,也不是他一人所为。

法不责众嘛······吴侯再震怒,也不能当真一口气处斩那么多将领,最多,也就是革职查办。

还不至于因此闹到那个地步。

造反这种事情,可不是好玩的,越是顾忌多的人,越是不会轻易选择。

吴杰当即换上了笑脸,挨着徐卿尘就坐了下来:

“这个······卿尘啊·······你父在时,也是我同袍,你也是我打小时就见着长大的。”

“虽然你后来不混军伍,但你到底也是咱北军出来的,我托大,按辈分算你个叔叔。”

“你能不能告诉我······是不是,这事儿,还有余地吗?”

徐卿尘心中原本一直提着的心,也松了下去。

方才别看他镇定如山,实则都是装出来的。

只身入军营,看着轻松,其实他也只有一半把握。

江南甄家,素来有反心,在金陵势力极大,尤其是盘根错节,谁也不知道到底谁是甄家的人。

就连吴侯,多次想要动甄家,都终究是忌惮非常,轻易不敢下手。

要不是四大家族之中,在军方有许多关系的贾家,如今已经败落,又迁移出去,加上大燕已经灭亡,吴侯也未必真的能下定决心,除去这等毒瘤。

徐卿尘让心腹人在外,不入军营,就是一层防备。

除此之外,他还有心腹在数个地方等候。

要真是这吴杰已经被甄家收买,他回不去,他那些心腹,必能按照事先约定,传信回去。

那时他死则死矣,吴侯却能及时反应,也算回报了这多年恩情,没有污了先父威名········

好在一切都没有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或许是出身军伍,昔年做到虎威将军的父亲泉下保佑·········

徐卿尘再次感谢先父的庇佑,也是笑了笑:

“吴叔,您这是想到哪去了?”

“您那点子事情,不过是人之常情,这军伍之中的惯例,大家都懂得。”

“主公要为此计较,也不会是这个时候,早就计较了。”

这话说出来,吴杰心中稍稍安定。

不是就好,不是就好哇·········

说真的,军中吃空饷,喝兵血,简直是司空见惯。

越是承平日久的地方,军中就越是容易糜烂。

吴杰自认自己做事还是有些底线的。

他虽说吃空饷,喝兵血,但是也不过分。

至少麾下士卒都能拿到七成军饷,兵员也都是青壮,大致上数目对得上。

据他所知的,有些郡县之中,实到兵员不足一半,军饷克扣八成的都有。

更有甚者,一些偏远区域,县尉都能把县兵当奴隶使唤。

相较之下,他这点破事儿,真算不上什么了。

至少,至少他这里战力还是有的。

吴杰这才觉得自家小题大做,脑洞大开了。

“那你说说,主公让你来,不是为了拿我,是有何事?”

他有些好奇。

既然不是要拿下他问罪,那到底是什么事情,要连夜赶来,搞得这么隐秘。

他端起桌上方才未曾喝完的茶水,凑到嘴边,吹了几口。

下一刻,徐卿尘的话传入耳中。

“吴叔,甄家欲反。”

吴杰手中一抖,茶水溅湿了胸前衣襟。

这话如同石破天惊,当真是要吓死人了。

“甄家势力极大,掌握盐场,有盐丁两万余人,一旦作乱,顷刻间就是一场大祸。”

“为防备此事,主公命我秘密调集可靠人手,星夜出发,直扑甄家祖宅!”

“除吴叔这里之外,别处也有所布置,分散查抄甄家在各处产业,务必要一网打尽·········”

第九十三章念旧

徐卿尘说的话,吴杰不敢不信,也不敢全信。

要说甄家心怀不轨,他是信的。

不仅仅是甄家,这金陵世家,哪一家不跟外面有些牵扯?

远的不说,就说那金陵四大世家,彼此联姻,官官相护,几乎在本地一手遮天。

十年前,如非他们暗中扯腿,如今的吴侯,或许就是吴王,甚至于·······大燕之帝。

可惜大燕承平已久,有人不愿意见到吴侯这位英明神武的宗室,入京登基。

当年也是好一番腥风血雨,最终闹得个自立为侯。

如不自领为侯,如今吴侯就该被一纸文书,宣入长安,论罪下了大狱·······这是把他往死里逼。

幸而吴侯果断,立时建国称侯,狠狠打退了朝廷几万大军。

最终,定立了如今的基业。

不想其中竟然是甄家作梗。

区区一个世家,它怎么就敢谋划这等大事?

这是吴杰不敢相信的地方。

然而虎符不是假的。

吴杰在灯下细细看过虎符,又郑重从自家贴身之衣缝着的一个隐秘口袋里,取出另一半小巧的铜符。

上下合拢,无有缝隙后,他郑重地将一半兵符,还给徐卿尘。

“贤侄,你领的这兵符是铜符,最多能调集一卫,总计一千三百人。”

“这点人手,要攻打甄家,恐怕是难呐!”

吴杰看似五大黑粗的面上,却有着愁容,一双大眼睛微微眯着,流露出好似猛兽扑食前寒光。

“以我多年从军的经验,要破甄家,这点兵,不够!”

“什么?”

徐卿尘这次是真的震惊了!

“区区一个世家,纵然私藏甲兵,又能有多少?一卫兵马一千三百人,这其中还有至少五十人的火枪手,这都能拉去攻打一个县了········用来对付甄家,竟然还不够!”

吴杰摇了摇头,拍拍他的肩膀,以过来人的口吻解释着:

“你说的是寻常世家,甄家却大不相同。”

“别的不说,就说甄家那堆盐场,每年光是贩卖私盐,就有近百万的纯利。”

“要知道,大燕国库,一年税收也不过才一千六百万,那可是整个天下的税收!”

“有这么多钱,他们就能贿赂官员,豢养死士,招募幕僚·········他们甚至还私设公堂,招揽诉讼!”

“整个江南,有品级的甄家官员,就不下百数,没品级的小吏更是多如牛毛!”

“这一层层,一块块,他们什么事情办不成?”

“豢养私兵?”

吴杰苦笑着摊开手道:

“那是老黄历啦!只有普通的世家才这么玩!”

“甄家的私兵都塞入城防,有的还混入了衙役,或是挂着巡防乡勇的名号······实际上就是甄家的私兵!”

“真的打起来,别说我这一卫兵,就是有三四千人马,急切之间也是攻不下的。”

“中途要是风声再走漏了一星半点儿,到时候甄家反应过来,真的撺掇盐场的那帮盐丁过来,再发下武器,顿时就是一场大祸!”

徐卿尘都听得冷汗涔涔。

这甄家,果真是反心不加掩饰了········

“如今,为之奈何?”

他一时间脑袋都好似嗡嗡的,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我也没法子······左右你这铜符,在我这里只能调一卫兵,多了是不能的。”

吴杰沉声道:

“为今之计,一是要速,二是要秘,最好是能悄悄地围了甄家。”

“你不是说别处有布置吗?现在还不能说?”

徐卿尘无奈地笑了笑,给出个勉强的笑容:

“我哪有别的什么布置·······侯爷那边的布置,怎么可能尽数跟我讲?我也只知道我这一边的事情。”

“我的任务,就是拿着兵符,调吴叔这边的兵马去攻甄家,尤其是要拿下甄家的男丁,一个都不能走掉!”

本以为吴杰会大怒,不想吴杰听了,却有些迷惑:

“叫你单独前来,这不像是侯爷一贯的手笔啊?”

“侯爷用兵,向来奇正相佐,我这一路倒像是一处奇兵了·······怪哉,莫非是侯爷另有对策?”

吴杰当年也是跟着吴侯身边打江山的老人,只是近些年吴侯老迈,才渐渐没有以往那般忠诚。

但要说对吴侯的习惯,他们那一批的老臣,可都是知晓的。

用兵向来谋定而后动,断然不会轻易行险,每每都能出人意料。

“我总觉得,侯爷还有后招,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发作。”

吴杰左思右想,到底还是决定相信自己的经验。

“我们轻装简行,先瞒过城中甄家耳目,前往甄家附近,伺机而动。”

“如果不成,大不了强攻!甄家主宅虽然布置不少,但也不可能真的藏下太多人!”

“只是要防着地道,万一走漏了几个,就不美了。”

徐卿尘振奋精神,说着:

“这个放心,侯爷在甄家主宅有七个暗探,在泰明县内又发展了十三个百姓,虽说消息不多,但都很要紧。”

“密道虽然隐秘,但是早年间甄家那位圣夫人修园子的时候,曾请过外面的人手,那时就有精通建筑的暗探,记下了宅中布置,绘成图谱,其中能藏密道的之处都有个中好手亲自刺探过。”

“暗道这种东西,哪家都有,一般出口也不会太远,这十年来侯爷的人手已经多番考察,确定了其中六条出口位置。”

“嘿嘿,都在甄家主宅不远处,只要我们事先派人看守好·····就能瓮中捉鳖!”

徐卿尘这才惊觉。

原来吴侯当真是在关照自己,就差把功劳送到自家手上了。

可怜自家竟然还不知道。

吴杰也是一般想法:

“你小子·······当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这是侯爷要白送你功劳啊!”

“动手的想必是黑冰台的人手,你我不过是去走个过场,混个功劳罢了。”

说到这里,吴杰又望了望徐卿尘。

在这灯下,依稀跟他父亲的面容,有五六分相似。

“侯爷·······还是念旧情的啊!”

第九十四章急报

襄阳城,行宫。

正是上午时分,阳光照在殿内,周身都暖洋洋的,非常舒适。

林正阳面前的案上,平放着数份秘密谍报。

“吴侯呵斥甄妃,杖毙甄妃宫中熟位老人········”

“金陵十三家世家同时被抄家灭门,产业被封········”

“十七处郡县已被说动,投诚·······”

林正阳摇头笑道:

“吴侯老迈,为子孙铺路,开始疑心甄妃。”

“甄妃赠送美妾给世子,暗施虎狼药,使之沉迷酒色,渐渐掏空,马上风昏厥,醒来后半身不遂。”

“这斗得可真够激烈的,甄妃无子,膝下不过一女,这又是图的啥?”

“就算吴侯当真无了继承人,不还是有远亲的嘛,大可立嗣子为世子。”

虽说谍报信息上仅仅是只言片语,当然这是因为往来传讯不易,都要尽可能概况重点,但仅仅从这数份情报上,就能猜测到吴侯那边,必然是腥风血雨,各种谋算不断。

“吴侯毕竟老迈了啊!”

林正阳也慨叹着。

身侧冷东流也是应和着:

“王上说的是呢,老吴侯也算一代枭雄了,十七年前距离皇位不过是一步之差。”

“若真是这位主政太和殿,不定还能为前朝续命几年,不过到底是被四大家族拖住了后腿,错失了机会。”

“现在这是在清算旧账来了。”

“未必真是金陵四大家族的手笔。”

林正阳摇了摇头,否定了他的判断。

“爱卿有所不知,此事恐是闻香教所为,甄家不过是闻香教一处分坛,被推在明面上的。”

“如非这等势力雄厚的教派暗中支持,就甄家那帮子不成器的家伙,怎么撑得起这么大的家业?”

“闻香教,原来是这个教派。”

冷东流恍然大悟。

闻香教在此世名声不好不坏。

他们在世家、豪强、穷苦大众之中都有信奉者。

最关键的是,他们确实有神异之处。

历代圣女侍奉的都是一位名叫警幻的仙姑,以此获得神通法力,能驱邪治病,功效显著。

“这个教派来历复杂,三教九流都有信徒,很难说他们打的是什么注意。”

“不过····吴侯似乎没有要死拼的意思。”

冷子兴分析着。

“毕竟他太老了,已经没有年轻人的锐气,顾忌也多了,加上主公占据了大势,吴侯的性子也不是能够跟胡人联合的样子。”

“到最后可能不会真的打起来。”

大燕几乎可以说是在胡人手中灭亡了的。

身为大燕宗室,吴侯无论是道义上还是心理上,都会拒绝与胡人联合。

此时胡人已经沦为过街老鼠,联合他们不过是败坏数十年积累下来的名望罢了。

“吴侯大约心理还是有些不甘心的吧,毕竟英雄一世,老来却被我这么一个小儿辈欺上门前,换我我也会心气不顺。”

林正阳揣测着:

“或许······发作甄家,也是为了出一口恶气罢了。”

“王上说的极是,濒临大战,吴侯本不该做次不智之事,想来多半如此了。”

林正阳脱了一层外衣,信手放在椅背上。

过了一会儿,有内臣又送来一大份情报。

这里需要说的是,传递文书,都是内臣,而非宦官。

内臣是臣,宦官是家奴,两者有本质区别。

宦官不得干政,只是铁律。

因此也不得经手政务,敢触犯者死罪。

“爱卿,近来似乎有吴地世家迁入成都?”

说着,将情报递给冷东流观看。

这些他早便看过,这时,也只是重新再仔细阅读一遍,眉头皱起,又松了开来。

“确有可能。”

蜀地太平,这二年来发展极快,人口渐多,地域率稳,可以说,是安家立业的好地方。

真是这些世家,进入蜀中,一方面会为蜀中带来更大发展,还有一方面,外地世家的进入,也必将引起原有体系的反弹。

“这些世家要维持体面,单是资产是不够,想在蜀中分得一杯羹,只有出仕为官一途,虽然没有立刻投奔于孤,但是迟早的事。”

维系一个世家,可不仅仅只是资产就行。

如果断绝了官场的关系,即便是再大的世家,也会在两代人之内迅速衰败下来。

这一点,已经沦为过去式的贾家很有话说。

“主公。”

正思考间,外面传来一个声音。

自家麾下的大将郑子星,带着喜悦的表情,走了进来。

“臣郑子星,拜见主公。”

“快请起。”

行礼后,郑子星站起身来,贺喜道:

“臣有扬州军情,为王上报喜。”

林正阳微笑颔首,已经蜕化为赤阳的阳神,顿时震动了下,一种淡淡的欣喜,油然而生。

“主公,军情司有报,甄家被屠,甄宝玉就义,庶子甄子玉,在神秘人帮助下,匹马而逃。”

“逃入盐场后,煽动盐丁抗税,集结两万余人,打出旗号要反吴侯,迎汉军。”

这话一出,林正阳心中微微感叹。

“甄宝玉果然不是真龙天子,这就死掉了,说明他也不过是为王开道。”

别看他坐在这里,其实他也有第一手情报。

他那个马甲贾环,如今就混在甄家的起义军里头。

这些事情,他可比谍报机关知晓得更清楚。

不过军情紧急,也只是相隔了两三天,这份情报就出现在这里。

唯一没有料到的是,那个甄子玉,竟然打出了迎奉汉帝的旗号。

“别的都不奇怪,我那个分身贾环都旁观了,倒是那个甄子玉,又是何方神圣?难不成真是金陵那条潜龙?”

吴地也就是扬州,几十年下来早已被经营得铁桶一般。

吴地龙气,早已为吴侯所得,就算还有别人身怀龙气,也势必被压制得死死地,成不了气候。

除非金陵那道龙气,方有几分可能动摇吴侯的基业。

冷子兴在一旁恭贺道:

“王上,大喜啊!”

“扬州内乱,不管是谁胜负,都有利于王上,此乃天意属意王上了!”

林正阳笑着道:

“是啊,天命在我啊!”

哪来的天命,那是我那马甲苦心经营出来的局面,干天意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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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浅语

大雨倾盆,甄宝玉站在雨中,默然无语。

那一夜后,甄宝玉就死了。

他的庶弟,以甄宝玉的身份死去。

活下来的,是名为甄子玉的他。

雨愈下愈大,宛如水点要抢着下地,等不及排行分列,我挤了你,你拚一我,合成整块的冷水,没头没脑浇下来。

雨,大滴大滴的打在他的身上、脸上、头发上。凉凉的水,慢慢渗进了我的皮肤,模糊了我的眼睛,它们还是不停的倾盆而来,直到成为一条小河。

雨水冰凉,心中也凉,浑身的热气,渐渐冷却。

丝丝铁锈的气息,夹杂在湿冷的水汽里。

甄宝玉浑身湿透,茫然地望着身边。

脚下的水流,都是红的。

遍地都是尸体。

不时能够听到远处几声低低的呻吟。

四顾茫然,唯有手中铁剑。

方才,就是这柄剑,这双手,亲自杀死了数个敌人,为他挣得了一条生路。

甄家好大势力,只手遮天,金陵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六处盐场,三万七千盐丁,谁人敢冒犯?

就是本地知府,也是想杀就杀,想贬就贬。

然而就是这么大的甄家,一夜之间,就被连根拔起。

什么乡县巡检,什么地方乡勇,遇到成建制的强军,简直是不堪一击。

家族数十年经营下来的势力,在这时居然半点都不顶用。

吴侯占据大义,就是正统,在扬州的统治,早已深入人心。

危难关头,只有家族培养的数百死士,尚算可靠,背着他一路潜逃。

然而半路被逐杀,损失过半,最终仅余下六十七人而已。

侥幸说动盐丁,动员了三千人,打破府库,取出积存的钱粮,接着马不停蹄,又接连联络甄家散落在外的各个盐场以及隐秘势力。

最终集结两万青壮,在浅沙滩背水一战。

胜固然胜了。

敌军轻敌冒进,陷入混战,用丰富的帮派争斗经验,他赢了此战。

全歼两千县兵,临近数县敢战之兵几乎为之一空。

然而两万青壮,如今也已损失殆尽,事后能有一半幸存下来,就已经不错,能有三成还能继续作战,就是佼天之幸。

保守估计,可能只剩下五六千人。

唯一幸运的是,这些人都经历过一场生死之战,再不是没见过血的新兵了。

或许,可以靠着他们,占领数个郡县?

然而此战过后,吴侯必会重兵围剿。

扬州之地,可谓是步步皆敌。

他又该何去何从?

“要报家仇,靠我个人之力是行不通的。”

“必须要尝试联络汉帝,投靠汉帝,是我眼下唯一破局的办法。”

挣扎着,收拢着残兵,甄宝玉努力救济伤者,同时在心中思忖着下一步的军略。

“吴侯不会再给我第二次机会······此次之胜,纯属侥幸,切不可将希望寄托在其上。”

“幸而此战将金陵附近数县能战之兵都打空了,待得他们反映过来,需要一到二日,要再度调集兵马过来,还需要一段时日,大约有三到五日,是安全的。”

“这段时日,我必须努力壮大自己,同时争取时间,尽一切可能争取时间。”

“汉帝要取扬州,吴侯就是绕不过去的坎,而汉帝之兵远胜于吴侯,吴侯胜在数十年经营,在此地人心依附,根基扎实,又有强力水军,也不是轻易就能打发的。”

“我要插手这二者之间,就不能太弱,想借力打力,也得有被当成棋子的价值······我必须在吴侯的打击下,存活下来,活得越久,给吴侯造成的麻烦越多、越大,我于汉帝就越有价值。”

“汉帝必然乐于见到吴侯腹地存在我这样一枚棋子,为他添乱,牵制吴侯兵马,就算是出于大局,也会派人联络我,给予我支持。”

“这一起的前提,是我存活下去,至少,撑过吴侯接下来的打击,撑到汉帝的在扬州的人手联络我······”

甄宝玉并非不学无术的贾宝玉,他是自幼被当作帝王来培养的。

四书五经只是大略翻翻,并不如何伤心。

他真正下功夫学的,是史书,兵法,治国策,弓马骑射。

背靠甄家,什么老师请不来,什么资源不能供应?

就算是一头猪,在这样的师资力量培养下,也能成为一统山林的猪王。

何况他自幼就很有天分,也肯努力呢?

甄宝玉这样想着。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头顶一道深紫色本命气运微微摇摆着。

原本笼罩全身的深紫色华盖,已经有几处显得稀薄透明。

虚空之中,丝丝紫气汇入顶上云气,再汇入华盖之中,不断弥补。

周围又有大团的紫黑色煞气,簇拥在外,不断冲撞上紫气华盖,丝丝消磨着其上吉气。

远处,天际,吴侯方向,一条赤色蛟龙,鳞甲略有残破,腹下一处滴下数滴血液,吃痛得吼了起来。

那一双金色的眸子之中,闪过道道白色闪电,向着这里击打过来。

每一下,都打得华盖一阵波动起伏,丝丝气运为之散逸而去。

然而甄宝玉毕竟气运深厚,尽管顶着赤蛟压制,华盖已经坚挺着。

顶着外围不断积压的紫黑色煞气,华盖在虚空之中某处源源不绝的紫气弥补下,徐徐恢复着。

狂风猛地卷起,附近凡人树林都吹向两边,一架通体笼罩在白色云气之中的马车,自天而降。

其中一个雪莲似的女子,浑身洁白,不沾染任何尘埃,全身都沐浴在一股雪山似的洁白云气之中,隐隐约约在她的头顶上,有云海和明月。

这个人就有一种“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的味道,这种味道令得人飘逸,出尘,看起来有一种非常深刻的圣洁味道。

“苏仙子······”

甄宝玉心中欢喜,上前几步,随即又迟疑地顿了下来。

望了望周身上下,满是血污,和浑浊的泥水。

他顿时苦笑着,用着沙哑疲惫的声音,轻轻唤着:

“苏仙子,让你见到我这副狼狈的模样,真是抱歉了。”

第九十六章龙气干扰

“甄公子,你还好吧?”

面纱下,是带着疏远的问候。

“好,我还好。”

仅仅是一声客套的问候,甄宝玉都觉得温暖。

天大地大,此时他只想着找个熟悉的人,能倾诉这六日以来的全部悲伤、恐惧、压力与烦躁······

这些心里话,他不可能对身边的部下讲。

在部下面前,他始终是那个坚韧不拔,面对任何艰难困境都不会放弃的铁人。

然而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孤单、无助与迷茫。

一夜之间丧失全部亲人的悲伤,被人背叛的愤怒,生死关头逃生的紧迫······’

时刻提防着被人砍下头颅邀功,不敢真的睡着,抱着剑,也仅仅敢假寐,一有风声就立刻警觉。

这六日他费尽心思,拉起了一支队伍,绞尽脑汁想办法带着一帮只参与过贩私盐的盐丁,跟成建制的府县之兵作战。

几乎是心力交瘁。

然而回身自顾,已经无路可退,只能向前,向前,再向前······

前路时刻伴随着迷雾,走错一步,就是坠下万丈悬崖,万劫不复,跟随着自己一路闯荡过来的人手,也必然要株连九族······没有半点侥幸可讲。

针尖上跳舞,看似简单,但却是最考验人心性的事情。

短短六日,甄宝玉就彻底洗脱了过往十八年间养就的书生意气,在巨大的压力之下,迅速成长,蜕变,有了城府,懂了算计。

尽管还略显青涩,却已经显出了几分枭雄之姿。

云气弥漫,中间有道道白色环流,周回不止,穿行不怠,勾勒出一幅幅云海、光明、鸟兽等等图案,又重新返还为云气,归入苏浅语身后,

说来也是奇怪,自打她到场之后,周围的风雨就为云气遮挡在外。

丝丝云雾之气环绕周围,这片浅滩上好似多了一层轻纱,笼罩了至少数百步之内。

雨水不能进,冷风不能吹,云气笼罩之中,暖流如沐,整个人都好似浸泡在热水之中一样舒适。

淡蓝色的江水,在那里返射日光。

抬头起来,望到了对岸,一排杂树,苍翠欲滴。

见到这样的苏仙子,甄宝玉心中好似被抚慰了一般,种种负面情绪,一扫而空,不自觉地感到轻松下来。

好似这位苏仙子身边,有着能让人安宁的气氛。

“苏仙子的道行,越发深厚了。”

他不无歆羡地望着苏浅语。

上次见时,她周身云气还未有今日这般浓厚,明月、云海、天山等相也只练成了云海,月相也只是一弯新月,略微有个月牙的影子而已。

如今再见,已经是一轮明月,于苍茫云海之中捧出。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

“此十字是我这门心法修行总纲,一共一十八副图谱,一一修成之后,便成就此相,如今我元神已成,这门功法也算大成,算是得道。”

“得道之后,就是成道,我距离成道,尚且有所不足,还要再到这尘世之中打滚。”

“如今所虑者,其一在教派中事,其二就是甄公子了。”

“我离去之后,闻香教无有我坐镇主持,恐有气数分裂之忧·····二来,昔年曾与甄家先祖有约,借甄家龙脉三十万气数修炼,答应要以王位相酬,辅佐甄公子成龙,此一条也未曾做到。”

甄宝玉知晓此事,家中早年也曾与他提起过这桩约定。

当下他一口答应:

“我若能成事,必遵守约定,让金银二岛,与你闻香教为封地,世袭罔替。”

苏浅语唇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浅浅地笑了,旋而又恢复如初。

甄宝玉注视着仙子玉容,只觉得过往所思所想,似乎与现实之人有所出入,心中渐渐生出疏远的想法。

经历了许多背叛之后,甄宝玉再不天真。

美人虽好,也要有命去享。

心下果断斩断那丝丝旖念,只将其以闻香教主对待。

他眼下的位置,却不再是江南甄家的继承人,而是一个流亡扬州,聚着一帮残兵的落魄反贼头子。

不能及时摆正态度,恐怕下场堪忧。

苏浅语一双美眸之中,微微泛着水光,望向甄宝玉的头顶。

大团紫色云气,丝丝垂下,形成一道紫色华盖。

华盖之外,是数倍的紫黑色煞气,不断压制着甄宝玉本身的气运。

此时此刻,甄宝玉的头顶,一根挺立的紫色本命气,不断摇曳,丝丝紫气像火焰一般燃烧起来。

与此同时,无形的力量向着她的方向波动着,影响着,干扰着她的想法。

眼前这人,顿时变得亲善起来。

仔细想想,他也很有魄力,很有气度,能绝地反击带着一干上过战场的盐丁,击败两千精锐,确实是了不得啊······

吴侯老迈,世子又被废了,几个儿孙都不怎么成器,人心本就不稳······或许,真是有天命在呢?

诸如此类的念头,不断自元神深处涌现出来。

苏浅语只将其视作山间清风,与江山明月,任其自然而然。

那清清明明的无暇元神,如同一轮明月,自天山云海之间捧出。

光华皎洁,无有缺漏,何处有甚阴私杂念?从来没有尘埃!

表现在外,就是顶上明月之相微微一动,就将这股无形的干扰之力,排除在外。

“气运迷惑之能。”

苏浅语丝毫不意外,但凡气运,都有此能为,无非大小有差罢了。

身怀大气运者,不光是行事如有天助,庞大的气运本身也能干扰他人判断,无形中显得更具魅力。

比如前朝大燕太祖,发迹之前,在乡县之中不过是小帮派的混混,身边却有着一干文武之才。

如非气运压制,那等大才,又岂会郁郁不得志,而混迹市井之间,与一干混混头子折节相交?

很多时候,都是因为气运压制,所以与大气数者为敌之人,种种颠倒迷离,行事颠三倒四,连连犯错,最后步入死地而不自知。

可惜,她如今已元神大成,能显满月之相。

这等清澈无暇的元神,本身就是一种道果,有净化煞气,对抗气运压制的能为。

要想靠着气运,潜移默化间改变她本人的想法,光靠甄宝玉如今多次消耗后的气运可不够。

这些日子,甄宝玉的动静他都有所关注。

灭门那一夜,实际上甄家的气运就被吴侯的气运彻底压制。

因此事先半点征兆也未曾察觉。

就连她也不能。

等到她察觉时,已经是甄宝玉带人潜逃。

那时,是他本身龙气护住,对抗吴侯压制,消耗很大。

之后连夜说服盐场盐丁,起兵反抗,涉及到数万人命运,又是一次极大消耗。

最后,就是以弱胜强,背水一战,本身就是行险一搏,自是大耗气数。

不过短短六日,金陵龙气已经三次爆发,为他挣出生路,扭转败局。

如今甄宝玉的气运已经陷入到前所未有的低谷之中,再想影响她,就有些痴人说梦了。

毕竟龙气也要休息,气运爆发后,需要一段时日,自别处流入气运,来进行补充。

虽说是积累了过完年的真龙级数大龙脉,也经不起时时使用,天天爆发。

甄宝玉若不能迅速稳固根基,拉起更多人,就算是真龙大运,也支持不了几次这种规模的爆发了。

到那时,他就死定了。

第九十八章自卑

静室之中,一身白衣白裙的苏浅语,跪坐于蒲团之上。

周身清光隐隐,顶上小片云海之中,月轮一隐一闪,吐纳丝丝灵机,炼化入体。

用功过后,周围游散的丝丝灵机,都已尽数炼化,方才收功。

起身时,顶上异象尽数化为白气,自天门而下,没入身中。

恰巧就在此时,带着些酒气的甄宝玉,推开门进来。

外面一阵凉风呼呼而入,随即被关在门外。

苏浅语嗅到酒气,略微向旁边避让了些许。

她这一法脉,有戒律,酒色都是不沾染,以免混淆本身纯阴之气,失了那一点灵明。

倒不是说多反感,只是这等有刺激性的酒水,都是不喜。

甄宝玉心绪难定,也不敢如何饮酒,只是稍稍饮了一小盏苦酒。

酒入愁肠,愁更愁。

历来沙场征战之后,少不得酒色发泄,宣泄一腔煞气。

他自幼养在家中,连鸡子都没杀过,何况亲自上阵杀人?

这其中积攒的心理生理压力,是和平时代的人难以承受的。

若是不能自我调理,迟早演变成种种心障,变成疯子。

窗外夜幕深沉,雨稀稀落落挂在檐下,地面上院落连绵,深深浅浅灯光。

半个院子都笼罩在一层浓烈的黑气中……这就是军气了。

苏浅语法眼之中,历历分明。

这军气并非容易得来,非得是正经的军队才有。

军队本是秩序的化身,无善无恶,只行杀伐之事。

无论冠以多少仁义、爱国等等名号,有多少重大义,都掩盖不了军队本身是一柄刀。

刀出必见血,是以兵者为凶器,而圣人不得已而为之。

军气这种气运,要想养成,必须要真正上过战场,见过血,由胜利铸成。

一旦成就,只要军法不乱,这军气就刚强,足以镇压数倍乃至于百倍的民众气运。

“军气已成,拱卫潜龙气运,所以甄子玉才能短暂抗衡吴侯的气运压制,但是这点军气还是太少了,大部分压力都是靠着龙脉本身应对。”

苏浅语美目之中闪过一丝忧虑。

贾宝玉那边的事情,已经彻底搞砸了。

当初贾家迁移时,就该当机立断,拦截下来的。

可惜那时候她正在闭关炼法,恰巧就给错了过去。

不得不说,就是这一线之差,导致如今甄子玉缺了关键的那份天命。

“苏仙子,你不是有事要说?”

甄宝玉目光灼灼,借着酒气,大胆地在苏浅语周身上下逡巡。

白瓷一般滑腻的面颊、脖颈,高耸的胸襟,婉约秀美的腰身·······

苏浅语对此不甚了解,总感觉好像此时的甄宝玉莫名的有侵略感。

然而她没有多想,只是继续冷着脸,交代着正事:

“甄公子,你家祖上得高人指点,葬入金陵石头山中,点了龙穴。”

“本该在这一代勃发,奈何金陵龙脉本有缺漏,是以教中前辈请教上界仙子,得授秘法。”

“取一男子,与你生辰命格相近,用双生之术,将你本身一缕天命寄存在补天石之中修养。”

甄宝玉突然想到一人。

不等他开口问出,苏浅语已经察觉,淡漠道:

“没错,就是贾家衔玉而生的贾宝玉。”

“本该在近些日子收回那补天石,填入龙脉之中,补全你之命数,大运勃发,直接压倒吴侯。”

“你本该气运在吴侯之上,足以压制吴侯,那时不说顺风顺水,至少吴侯是早早病逝,而后扬州动荡,正是你家趁势而起之时。”

“之所以如今落入这个地步,一则失了那份天命,警幻仙子为你筹谋的一份天命寄存在补天石中,现下落入汉帝手中,二则龙脉有缺,始终不得勃发大运。”

“金陵龙气,真龙也,如今未曾勃发,仅仅靠着些许自发给予的龙气,虽也能足以媲美一些大龙脉的潜龙,但想胜过吴侯,是不可能的。”

“就气运的较量上,你处在下风。”

苏浅语断言道:

“为了抵消吴侯气运的压制,和军队的打击,你的气运时刻都在大量耗损,这是透支龙脉眷顾为代价强行为之。”

“须知你家祖上虽与龙脉结缘,但这缘法不是无穷无尽的。”

“你虽是龙脉属意的潜龙,但不是龙脉之主,也不是龙脉之灵,何况龙脉本身也未必没有别的替代种子·······再这般挥霍下去,早晚为龙脉所弃。”

才说完这话,就听着“轰”的一声,一个巨大闪电,透过浓重黑云,把这里照得雪亮。

接着爆出一声震耳欲聋的炸雷,吓的甄宝玉一哆嗦。

立时酒醒了大半。

方才借着酒气想要一亲芳泽的想法,顿时尽数消逝。

酒壮色胆,方才仅仅只是一盏素酒下肚,他竟然就敢生出那等龌龊的念头。

此时想来,甄宝玉都觉得羞愧。

然而······

苏仙子真是好美啊··········

自打幼时见过数次,从此就再难忘怀。

日日夜夜之中,总是有一个白衣倩影入梦。

多少个梦中,曾将她当做情人?

既是爱慕她年轻的容颜,也是喜爱她淡漠如雪的气质。

方才那一瞬,他几乎就要扑了过去,将她揽在怀里,如情侣一般亲吻。

凑得近了,苏仙子身上的芳香,越发显得诱人。

偏偏她自家似乎丝毫没有男女之防的意思,处处以出家人自居。

甄宝玉总是想着亲近,但又不敢亵渎。

今日借着酒气,本就蠢蠢欲动。

加上方才自战场退下,生死之际游走,那等积累的压力。

混合着一族命运,麾下众人的希望,零零总总,都是常人难以承受之种。

他对女色的克制力几乎削弱到了极点。

真的,他敢发誓,就差一点点,若非这道闪电霹雳,惊醒了他。

他方才真的就要唐突了苏仙子。

真发生了那等事情,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一时间,他又是后悔,又是羞愧,还有丝丝自卑之感。

连苏浅语轻声唤了数声,都听不进去。

苏浅语蹙起峨眉,冷声道:

“甄公子,何事心绪不宁?”

不知道为何,她灵觉之中,总感觉甄宝玉有些不对劲。

第九十九章出海

心事?

甄宝玉当然有心事。

没有人在上面遮风挡雨的家族,这位向来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心事多着呢!q

甄宝玉当即就是苦涩地笑了笑:

“苏仙子请继续,在下并没有什么事。”

苏浅语深深地凝望着他,注意到了他苍白的面容上,清楚明白地书写着的疲惫。

人不是铁打的,哪怕是潜龙,有着龙气在身,也只能被动地接受气运的影响,不可能超出凡人的极限。

他或许会在燃烧气运的情况下,一时感受不到疲惫,或是透支身体潜能,但是爆发过后,这一切都要他自己承担。

苏浅语主持闻香教已有两百余年,教中并不是头一次研究龙气,自然深知这等弊端。

一般来说,身怀大气运者,总是或多或少,较之同类显得有些出众。

龙气本身的特点,也会影响到作为宿主的潜龙。

比如精神旺盛,比如记忆力强,比如耐力恢复力数倍于人·······等等,几乎能达到凡人的巅峰。

这并非气运本身的作用,而是过于庞大的气运,被动地影响着宿主的身躯,所带来的影响之一。

不同的气运,带来的影响,也是有所不同。

所以历史上许多将领,大权在握时,年逾五十,依旧龙马精神,能舞干戈一日一夜,精神毫不疲倦,然而一朝军权旁落,顿时军气离体,身躯力量迅速衰竭,过往暗伤在短期内尽数爆发。

这就是军气离体,不能继续镇压伤痛,滋润身躯的缘故。

“甄宝玉在短短六日之日,接连爆发龙气,大损气数,眼下恐怕是难得一见的虚弱期,所以才会显得精神萎靡不振。”

如果气运依旧在巅峰时期,这会儿见到的,可能就是一个精神抖擞,可以七天七夜指挥战斗而不需休息的甄宝玉了。

气运干涉现世,并不仅仅只有从时运二子着手,而是会尽可能影响周围可以影响的一切。

小到每个人的潜在思想,大到一段局部的天气,甚至于陨石天降的落点等等,都是气运可以干涉的因素。

气运作为一种玄妙的炁,尽管很少直接显现力量,但是只要给一个支撑点,就能由小见大,逐渐改变许多事情。

面对一个大气运者,只要有一丝破绽,气运就会将其扩大,直到无可挽回。

是以,气运可畏。

苏浅语之所以还没有放弃甄家,就是出于这个理由。

“甄公子,闻香教依旧会遵守约定,给予甄家支持。”

已经筹谋了多年的争龙大业,不是那么好放弃的。

事先无论是谋划四大家族,还是探寻龙脉地理,本身已经牵扯到天机之中。

这不是你想退,想退就能退的。

在苏浅语心中,对甄宝玉并不抱太大希望。

蜀王已经称帝,席卷天下之势已成。

眼下汉帝携破胡余威,与五州之势攻吴,别说是还没崛起的甄宝玉,就算是占据扬州经营了多年的老吴侯,要想对抗,也是希望渺茫。

以扬州一地,对抗五州精锐?

胜算何在?

如不能寻到外来盟友,扬州陷落只在顷刻之间。

别州诸侯,现在大多还在州郡之中打转,能有余力插手这里的,只剩下盘踞北方的胡人。

想了想,苏浅语还是实话实说了,这时候还遮遮掩掩并没有丝毫意义。

“甄公子,天下大势,看似复杂,其实摆到明面上来讲,也很简单。”

她素手微微一按,空中顿时浮现出天下十三州山河虚影。

“你瞧,其实我们所说的争龙,不外乎十三古州,这十三州最有潜力,无论是人文还是地理都是如此,得之可开新朝,至于草原········暂且不论。”

“眼下,汉帝所占据,是益州、荆州、司州、豫州,交州,这五州连成一片,在取扬州,就能一统南方,形成以南统北的格局。”

“扬州毗邻徐州,然则徐州尚未一统,三家诸侯依然混战其中。”

“徐州,东汉州名,辖郡、国五,县六十二。”

“三家诸侯之中,已有一位攻下一十七县,一位坐拥六县,一位占据十二县,余者都是庸碌守成之辈。”

“这三家连连征战,互相掣肘,彼此一时难分胜负,至少半年内不能一统。”

“汉帝此时来攻扬州,这徐州根本没有能插手的能力。”

“天下大势,就是这样,越是大局,反倒越是简单。”

“扬州已成死地,吴侯不过是坐以待毙罢了,南方一统,早在汉帝击溃胡人,拿下五州之时就已注定,拖延时日也是无用······此乃困龙之局。”

苏浅语轻轻叹了出声:

“纵有真龙大运,坐困浅滩,不能得天时,又何能腾飞九天?”

“甄公子,到底我们还是错过了天时,原本其实推演的天机之中,并非没有汉帝击败胡人的机会,只是这机会很小,很小··········我等演算大势,轻看了蜀王,小瞧了如今的汉帝,棋差一招,这天下大局,已经没有你崛起的机会了!”

甄宝玉心下更是失落。

不知为何,在这位苏仙子面前,他的情绪似乎很敏感,很容易被牵动。

烛光跳跃着,映照在他的面上。

气氛渐渐凝重起来。

“苏仙子······多谢你直言相告。”

甄宝玉顿了顿,缓缓开口着,注视着空中那副十三古州的虚影。

他的目光渐渐投向边角处:

“既然中原已成困龙之局,那不知,可否抽身而退?”

“这十三古州,既然争不得,那不争也罢。”

扬州的虚影之外,是一片汪洋大海,其中散落着大大小小的岛屿。

其中一个较大的岛屿,似乎吸引了他的目光。

他不禁问着:

“他们争中原的天子,那我可以出海,去争南方的大岛。”

“如此,便从这盘棋局之中,脱身而走。”

“等到他们分出个胜负,总也要个三年五载,那时我早已在海外站稳脚跟。”

“那时我在想法子谋取一个藩国之封,想来也是容易许多。”

第一百章终定

“出海?”

“这是一个好想法。”

苏浅语先对此表示了赞同。

接着,她缓缓道出其中的弊端:

“甄公子,你得明白一件事,龙脉是有地域限制的。”

“你所应的龙气,是金陵一代潜藏许久的大龙脉,龙气一半归于星野,是星宿运行数万年来积攒的力量。”

“当你远离金陵,这部分气运并不会离你而去,但这部分气运眼下也实际上不属于你。”

“除非你真正称王,受命于天,方才能得到这部分龙气。”

“另外一半龙气才是地理龙脉带来的,只有你在金陵附近,才会支持。”

“至少,你必须要占领金陵,哪怕仅仅只有一县,都能继续受到龙气的资助。”

“但你放弃金陵,在扬州别处游荡,这支持就弱了,距离越远,支持越弱。”

“龙气是分区域的,你不在本地,支持就困难,气运消耗后补充也会缓慢。”

“这还是在中原,就已经如此;一旦你出海,茫茫大海,流动的水气,更加阻碍气运流转。”

“不出意外,龙脉的支持,将会削弱,至于到底会低落到何等程度,那也难说得很。”

龙脉有灵,资助潜龙,无非是希望辅佐人道争龙,在胜出后将自家影响力扩张,成为真正的龙神。

并非是许多人想象之中,予取予求。

你不能给龙脉之灵带来成长晋升的希望,试问,为何龙脉还要继续资助你?

龙脉的气运亦非凭空而来,也是一丝一毫积攒下来,并非无穷无尽。

之所以天下十三州各处都有潜龙,无非是龙脉本身有所求,所以才择主而投。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

这个道理,甄宝玉也是懂得。

“即便这样,若在下依旧坚持呢?”

“苏仙子会如何?”

“······毕竟在下实在是无法可想了,扬州眼看是没指望了··········要想称王建国,只能去往海外。”

甄宝玉看上去确实是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

他勉强笑了笑,恳切地问着:

“我记着,似乎约定之中,闻香教是要一直辅佐我建国,至少是侯国,才算履约吧?”

甄宝玉毕竟不是修行中人,不明白这其中的关窍。

其实完整的约定,是辅助甄宝玉夺取扬州,继承老吴侯经营数十年的吴国,那时无论是称吴侯,还是称吴王,其实都是一回事。

甚至哪怕自称大都督,乃至于别的号,都是一回事。

只要掌握这吴地,有了国家,有了完整的统治体系,有了这法度,就是得了“器”,就算应了天命。

气运将化天柱,上接天穹,下贯冥土。

如此,才算天地人合运,才是真王侯。

闻香教与甄家先祖约定的真正含义,其实是这个意思,并非别的字面上的称王称侯。

如仅仅只是那种草头王,甄宝玉只需要随便打下一个县,就能自封了。

然而这等草头王,哪怕自称吴王,又有何意义?

不过是贻笑大方罢了。

名者,实之归也。

本身没有王侯的实力,就称王称侯,不过是虚名。

事实上,真王真侯,必须得有国家。

哪怕是太平年间的宗室王爵,实际上也非真王。

这跟气运多寡无关,只要一日不掌握国家,就不能承接天命,自然也沦为虚王、伪王一流。

个中道理,不详细解说,外人是很难明白这等气运玄学之上的神秘差别的。

苏浅语微微颔首。

有些事情,对门外人,不必要解释得太清楚,只要自己心里明白就行。

“无论如何,闻香教都为此奔波忙碌了数十年,不可能就此轻易放弃。”

“公子能想到出海谋取建国,实在是神来一笔。”

“就此跳出了中原龙气之争,自此天高海阔,任凭翱翔。”

“即便是龙脉本身灵性,也会因此喜悦,断然不会放弃,只会支持。”

此时海外也有土著,不过势力不强,往往数百人就能占据一地。

过往也有海船出海捕鱼,记下海图,不少大岛上确实资源丰富。

以甄宝玉如今的家底,只需要在沿海之处,组建一支船队,再征募一些懂行的好手,就能出海。

以他们的能力,驱逐或者奴役土著,占据大岛,并不困难。

由于有着海洋阻隔,大陆这里也难以干涉,确实是建国的好地方。

“甄公子,你可确定了,如要出海,教中原先布置都要略加修改。”

“一旦确定,我教中会为你寻找海船、水手以及一些土人奴隶,甚至最初几年还会陆陆续续为你转移一些流民。”

“这不是无偿的,一应花销,可以赊欠,但必须用别的方式如数支付报酬。”

“除此之外,一旦公子你站稳脚跟,就要将我闻香教,定为国教,奉我教中神明为国家正祀。”

“我等履约,自有天地幽冥各路神祇见证,一旦允诺,可不是轻易就可违背。”

苏浅语提醒着:

“须知此事牵扯甚大,你甄家先祖在冥土也担着干系,我闻香教供奉的警幻仙子,无生老母,都为此担保,说动冥王宽恕,因而才可由此盟约。”

“人有人道,鬼有鬼道,人间有王法,阴司也有阴律。”

“人鬼往来,天人交通,都是违背三界天条禁律的大事,何况还有这等牵扯到人道龙气之变的密谋?”

“其中禁忌之多,说上三天三夜也未必说得完。”

“甄公子,不要想着事成之后毁诺而不践行。”

苏浅语语气幽幽道:

“真王运数虽大,却大不过整个人道;人道虽大,大不过此方天地;这方天地虽大,却又仅仅是无尽世界海洋之一隅········这天地之外,远比你我想象之中要广阔许多。”

“见证盟约的,就有那跳出天地之外,自在逍遥的天仙大能,你若违约,要付出的,可不仅仅只是这点代价了·······”

甄宝玉自嘲的一笑。

“在下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御敌,现在只能灰溜溜带着残部,远离扬州,前去海外,这样狼狈不堪!”

“未来能侥幸立足,都要依仗闻香教,又哪敢有别的心思呢?”

第一百零一章心意(上)

扬州,古称吴州,十三古州之一。

有十三郡:

蕲春郡,庐江郡,丹阳郡,吴郡,会稽郡,鄱阳郡,临海郡,豫章郡,临川郡,庐陵郡,建安郡。

唐代杜佑《通典》所载,在古扬州地域内,设有三十九个郡府,一百九十六个县。

三国时魏、吴各置扬州,魏的治所在寿春,吴的治所在建业。

西晋灭吴后,治所仍在建邺,曾改名建业,后又改名建康。

即今日之扬州。

暮色之中,炊烟袅袅升起。

军中旗杆被风一吹,猎猎作响。

林正阳统帅四十万大军,自荆州而动,另有一路大军,十万人自豫州进发。

两路大军,稳扎稳打。

前半个月,试探交手,吴侯军处,应对得滴水不漏。

虽是以少敌多,却也没有明显的破绽。

扬州十三郡,三百万人,养着二十万正军。

其中,包括五万余水军。

这等水军,端的是数十年积累,精锐非常。

之前胡人南下,就是靠着水军多次打退了胡骑,保下扬州不失。

汉军收编了荆楚一代水师军队,略处下风。

首战被烧掉三条船,而对方只两条小船受损。

陆上军队,明显是汉军占优。

接着是僵持。

汉军这边,林正阳调度军队,一点点蚕食。

吴侯那处,渐渐压力就大了起来。

兵力的绝对劣势,加上有个流窜在腹地,时隐时现,如游魂一般不断骚扰后方的贾宝玉在,吴侯一时也是有些感觉棘手。

林正阳这处并不急着决战,只是采取相对保守的做法,慢慢包围,形成包围圈。

更多的时候,是以势压人,逼迫扬州郡府。

这一僵持,就是一个半月,收取的战果并不太多。

迄今为止,也只取下了数个小县。

不过汉军的包围圈已成,接下来吴侯也只能跳出来正面决战·······不然,连这个机会都不再有。

实则林正阳随时都能拉出百万人以上的大军,之所以没有这么玩,只不过是减少损失而已。

扬州不过是开盘菜,预计三月之内,吴侯要么投降,要么决战。

在这个时候,林正阳其实最不喜欢变数,因为大势压人,胜券在握。

是以,当他收到谍报司送来的一封信件时,他其实是不怎么喜悦的。

哪怕,这是甄家的投诚信。

不,除了甄家,还有零零总总,加起来二三十家秘密投诚血书。

“陛下,我家主人是真心诚意,愿为内应!”

一个身上染血,面色苍白的中年汉子,在被行人司的护卫带到他的面前时,当先就是下跪叩首。

林正阳双手按在桌面上,缓缓敲击着,思索着其中的因果线索。

“甄家不是已经灭门了嘛?怎么,还有人逃出了?”

他的声音,有些漫不经心。

下方垂头叩首的中年汉子,却不敢不慎重,当下斟酌着语句,谨慎答着:

“其实······我家主人,就是甄家长房长孙,如今的甄家家主。”

“那一夜,吴侯听信徐卿尘此贼谗言,带兵诛尽我甄家主家一脉,唯独主人在外拜神,逃过一劫。”

这汉子说得句句真切,令人不觉相信。

林正阳却不置可否。

他其实知晓这其中的内情。

并不全部如他所言,恰巧拜神,逃过一劫。

吴侯麾下,黑冰台建立数十年,眼线遍布扬州,经营得跟铁桶一般。

一朝发动,甄家上下,无论主家旁支,还是嫡子庶子,都被盯得死死的,岂会将甄宝玉这么关键的一个人漏掉?

是,那一夜甄宝玉确实是去拜神了。

但是那时候黑冰台没有发动,是在他归家之后发动的。

他能逃出来,也不是全凭运气,而是靠着族中自小培养的死士杀出了一条血路。

除此之外,还有一波蒙面人接引,且战且退,最终才能顺利抵达甄家盐场,拉起一支队伍。

这伙人现在露了行迹,也早不是什么秘密了。

闻香教,这是一处教派,明面是拜的是无生老母,据说甚是灵验。

在江南一带,闻香教的香主不少,甄家甚至就是其中一处分坛,世代由甄家人世袭香主之位。

林正阳还知道,无生老母,只是化名。

真正居在天界的,实则是警幻。

她是正经有司职的神仙,在天界也有一定地位。

自千年前她化名无生老母,点化弟子,传下教派,收敛人间香火,闻香教就此成立。

之后这个教派,一直半公开地传教,教徒鼎盛时期曾遍布南方,光正式入籍的教徒数目就超过百万。

这个教派,相当活跃。

历史上,也有数次扶龙庭之事。

大燕太祖与陈佳明争南方时,闻香教就是幕后辅佐陈佳明称楚王的教派。

可惜陈佳明固然本领不凡,但还不是大燕太祖的对手,兵败自焚而死。

闻香教因辅佐陈佳明一统荆楚之地,龙气成形,也算有功。

尽管这吴王当了没有五年,就被平了。

然而到底是立下了根基,王业已成,闻香教不算违逆天机,所以受到的牵连不大。

只是后来大燕太祖恼怒闻香教手段阴毒,派兵捕杀教徒,曾一日处斩三万余人,血流成河。

闻香教失去大批骨干,一蹶不振,就此转入地下。

如今转转三百年过去,大燕国祚已尽,这个教派休养生息,居然又打起了别样心思。

不过这一次,不想着辅佐争龙,反而想出海建国吗·········

这个,倒不是不可以答应。

毕竟一时间还顾不得海外。

至于以后········大可以留给子孙后辈们烦恼,那时候他本人都抽身而退了,理会那么多做什么?

他本人也只有三百年的时间而已。

眼下在这个世界逗留再久,也是要回去的。

最多留个化身在此。

再多,就不能了。

毕竟,主世界那边,就世界本身层次而言,是要胜出这边一两个层次的。

别的不说,至少在主世界那边,底蕴深厚,可以供他映证太乙道果。

他已经摸索过一次,有了经验,知道怎么做。

在这个世界,他连头绪都没有。

第一百零二章心意(下)

“你家主人的意思,朕已经知晓。”

林正阳缓缓开口道:

“但是——”

他的话猛地一顿,听得下方跪着的中年汉子,心中一个激灵,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仅靠这个,是不够的!”

“朕要看到诚意!不仅仅是甄家的,还是扬州世家的诚意!”

中年汉子嘴中发苦。

临行之前,他就得到吩咐,许他便宜行事。

底线·······就是没有底线。

说一千道一万,他们地位实力相差都太大了。

有他们无他们,都不影响汉军攻下扬州。

明眼人都能看到,吴军并非汉军的对手。

起初,靠着水军,还能勉强打个来回。

可是,自打包围之势形成,水军就力不从心了。

整个扬州,都已经人心惶惶。

若非老吴侯多年积威所在,这会儿投诚的,就不仅仅是这么点人了。

可惜,吴侯已老,子孙又显得平庸,如今也渐渐不能镇压住局势了。

这种情况下,汉军要拿下扬州,不过是时间问题。

这中年汉子能被选为使者,又一路绕开吴侯关隘,顺利抵达林正阳面前,自然是一等一的聪明人·······但凡蠢笨的,都死得透了。

当下,他艰涩地开口:

“小人·······小人临行前,主人曾有言,可说降扬州水师副都督杜自成倒戈。”

林正阳来了兴趣。

扬州水师,约莫五万余人,六百多条战船,设大都督一人,副都督二人。

杜自成权柄很重,能调动一万余人。

这人很关键。

荆州水师,被林正阳收入麾下时,本身有三万七千余人,这些日子收编了些水贼,也只不过勉强凑粗四万人。

就这,还有些良莠不齐,战斗力一时上不去,比不得扬州水师精锐。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荆州水师在胡人南下时,要真够精锐,也不至于被打残。

水师这等技术兵种,不比别的,补充起来很是缓慢。

不经过经年累月地训练,轻易是练不出精锐的水师的。

这个期限,是以十年为单位。

如是能航行大海之上的真正海军,这个标准还要严格。

是以,如真能说服杜自成此人归降,顿时就能拉走一百多条船,对扬州水师是一次巨大打击。

这就有点诚意了。

“········还不够!”

林正阳仔细衡量下。

“你家主人想要吴侯首级,这让朕很为难啊!”

“须知吴侯毕竟是前朝宗室,这数十年治政扬州,保境安民,稳固地方,也算有功于扬州,如他愿意投降,朕不可能违逆天下民心,将其处死。”

“你家主人的分量,远不及吴侯。”

“朕前些日子与吴侯书信往来,已知其心意,吴侯似有悔意啊········”

林正阳透露了一点点口风。

当即,堂下汉子就是心中一凉。

随即越发苦涩。

这就是现实。

吴侯毕竟是老牌的王侯,其影响力不是区区甄家能比。

一旦其作为首个投降的诸侯,身为汉国之君,林正阳必然要好好安置,绝无可能薄待。

哪怕是出于千金买马骨的心思,做出样子给天下人看,也是一样要做到位的。

是以,林正阳一直在期待着吴侯主动投降。

吴侯在大燕时,算是首批强蕃,治政数十年,从扬州总督一路化公为私,经营出吴国这份基业,其本身能为、威信,是一笔丰厚资产。

如能迫其出降,将能震动天下,大大提升他本人的名望。

尤其是开了这个口子,未来招降纳叛,就会顺利许多。

跟别说,扬州富庶,数十年太平安定,府库都是充盈。

得了扬州,瞬间就得了吴国数十年积攒的家业,征战北方的钱粮就有了。

这也是林正阳之所以非要头一个攻打扬州的缘故。

可不光光是要一统南方。

只是吴侯到底是英雄一世,临老了那副刚烈之气,似乎还不曾消磨,竟是迟迟都不肯给个准话。

林正阳虽然早有预料,但心中还是有些不快的。

所以这时,就直接抛出来,施加压力。

“这,这个·······”

中年汉子头上都急出了汗,想了半晌,方才开口道:

“小人一时难以给出准话,但,想必主人必会给陛下一个答复。”

“是吗?可不要让朕多等,朕的大军,不日就要与吴侯决战,希望能快点见到诚意·······”

林正阳对此并不抱有太大期待。

左右只是一步闲棋,到了如今,无论是谁,都不能阻拦他麾下大军的脚步。

·············

半日之后,林正阳在一处港口边上,巡视着自家的水军。

港口种植有柳树,树影倒映在水中。

水质清澈见底,带着凉意。

水面上,一艘艘挂着风帆的战舰,在往来行驶。

冷东流穿着一身素银色文士服,上前劝着:

“陛下,此处风大,不如去别处阁楼上观看。”

身后,一大排等候他接见的官员,黑压压排成几列。

有水师的官员,也有此处港口,甚至于临近郡县的官员。

“陛下,王业艰难,您还得保重龙体。”

“这一国兴衰,都系于陛下一人之身。”

“还请顾念苍生,多多保重才是。”

到了这个地步,林正阳本人,已经不仅仅是他本人,更是直接关系到一个国家的兴衰存亡。

所以冷东流才拿这个劝说他。

“王业艰难,朕固所知,然则江南若不能及时平定,后方粮秣,就有些吃紧了。”

“大军一动,人吃马嚼,每日所耗,都是令人惊心动魄。”

“爱卿,朕实在是忧心,打,怎么打,怎么损失少,都是朕烦心的事情。”

“若是出大力去打,损兵折将,在所难免,就怕打烂了扬州,得不偿失啊!”

很多时候,就有种种顾忌。

他在这个位子上,就知道左右为难。

不打,不行;打了,又怕打坏了。

所以,此时的他,是多么渴望,吴侯能识大体,明大义,乖乖将扬州拱手相让。

可惜,吴侯似乎是依旧心存侥幸,想着能格局一地。

不真正打服他,指望他自行让出基业,怕是不能了。

直到此时,林正阳才真正理解了孙子兵法。

“夫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全军为上,破军次之;全旅为上,破旅次之;全卒为上,破卒次之;全伍为上,破伍次之。

是故百战百胜,非善之善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林正阳念完孙子兵法之中这一段,随后由衷地感慨道:

“孙子此言,道尽兵家真谛。”

“爱卿,朕真心希望,能得到一个完整的额扬州啊!”

第一百零三章根基(上)

整个天空灰蒙蒙,笼罩了—层迷雾,显示出了诡异暗红色!

大地更是坑坑洼洼,不时有着巨坑,有着某种难以形容的死亡气息,不时有着零星的白骨隐隐浮现。

天地浑蒙之中,阴阳未分,有着稀薄的灰黑之气,笼罩在天地之间,散逸在大地、山崖、河谷之中。

一个身着青色道服的身影,静静端坐在一片普通平凡的山崖下面,身边是碎石堆砌而成的小小祭坛。

祭坛之上,摆放着小巧的石像。

道人手上拿着简陋的石刀,干皱粗糙的手上沾染着许多碎屑。

不远处,有个浅浅的黑水滩,一汪死水,充斥着难以言喻的死气。

“这就是所谓的冥土地界?没想到环境这么恶劣。”

道人叹息一声,恭恭敬敬地将石像在简陋的祭坛上摆好。

这石像,其实就是他就地取材,临时加工而成。

冥土世界不比其他,介于物质与虚幻之间,或可称之为灵界,是鬼神栖身的地方。

很多现世的东西,不能直接带入这里。

要不是有主神的支持,就以他现下的道行,根本做不到凭借在这里自由行动。

石像拜访完毕,这道人恭恭敬敬地拜了两下。

虽然轮回者向来对没有太多敬畏,但是这位大爷毕竟是主神在这个世界的化身,哪怕是做做样子,拜拜心里也舒坦些。

“主神,提交任务。”

此话一出,随即就有相应。

面前跳出虚幻的半透明光幕,显示出“任务提交完成”的字样。

这道人下意识地露出了放松的表情,随即,耳边传来阵阵响声。

他当即面色大变。

“该死,那帮阴兵骑士真是阴魂不散,这么快就追上来了!”

他这次是接到了主神发下的任务,这才潜入吴国在冥土的境内。

这不是他第一次与这些身前是军人的阴兵打交道了。

后者本身就是有组织、有建制的部队,生前是吴国的军人,死后也转化英灵,守护冥土吴国。

任何非吴国之鬼,进入其中,都要被盘问。

更别提他身上明显的活人气息,以及许许多多不属于阴世冥土的东西了。

“踏踏踏”—阵沉重马蹄声而来,一片冒着浓郁灰黑气息的骑士,自远处而来,速度不缓不急,扫看着四周。

仔细一看,这些骑士虽穿着甲胄,持着长枪,却不再是活物,无论是骑士还是马匹,眸子都是红色,血肉干枯。

“真是比狗鼻子还灵!”

这道人面色不善。

身边祭坛上,石像之中,渐渐汇聚起了丝丝白光。

这代表着这处祭坛正在受到玄君的关注。

“还差一点,就差一点点了!”

“神力灌注完毕,这处祭坛就能化为道场,任务就算完成!”

那些阴兵骑士,正在一步一步,仔细探查着这片山谷。

距离发现他所在这片山崖,还需要一定的时间。

说不定··········这次可以轻易过关?

这道人本身出身轮回者,是为了一笔高悬赏的赏金,才接下这个任务,前往这个世界。

他没有加入某个公会,或者别的什么攻略团。

类似于他这样的独行者,要么混得很惨,要么大多都有一手绝活儿。

虽然在轮回之城,大家基本上都修习的同一门道法——

这是主神钦定,必考科目。

类似于某些科幻世界的设定,义务教育一般。

所有人的教材都是一样的。

不同之处在于教辅书,以及非必考课程。

主修功法本身,其实在这么多年完善下来,几近完美,已经不太可能搞出太多花样。

熟练掌握道法本身的演化脉络和多种不同版本,已经是基本功。

就像是一个个台阶一样,只要照着走,就能从一年级升到二年级,直到小学毕业。

这相当于主课,没有好说的,所有人都必须要学。

主修功法,是法,提升的是境界,是基础素质,是生命本质。

基于基础之上,则是陆陆续续衍生出的神通、法术。

从像是戏法一把的法力运用技巧,到高深的元神出窍,呼风唤雨,五行遁术,指地成钢等等高深道术,都是存在。

零零总总,不下5000多种。

几乎涵盖生活之中的方方面面。

这些就是附加题,以及兴趣课之类。

也就是道、法、术之中的应用科学——“术”。

他本人专攻五行遁术。

在了解到此次任务的详情之后,他又专门兑换了一门能在冥土这种特定环境下使用的上乘道术。

渐渐的,远处的阴兵骑士,靠近了这里。

道人扭头一看,神像之上,已经汇聚了一片圆形的光晕,乳白色的光笼罩了方圆一尺。

虚空之上,依旧有丝丝白光,不知从何处而来,缓缓垂下,好似一道阳光刺透了灰云,自天而降。

道人知道这不是错觉。

确实是有玄君的神力,穿透了不知道多少空间,投入了这层冥土层面。

冥土本身也不止一层,其中分散着许许多多的鬼国、神灵道场。

当然,更多的是荒芜之地,以及鬼怪的乐园。

“恐怕是等不及完成了·······”

这道人深吸一口气,虽然在这冥土之中,根本没有能够呼吸的空气,只有驳杂的死气、煞气等等不洁之气。

然而他还是出于习惯,进行了这么一次深呼吸。

下一刻,他的眸子之中,透出微弱的淡金色光芒。

周身清气涌出,在半空之中盘旋而凝聚,化作密密麻麻的细小符文,排列成咒。

一念之间,元神凝聚,神念沟通符文,道人神情越发淡漠,似乎与某种高渺的意境相合。

如同苍天之上,亘古以来的某种玄妙之力。

下一瞬,这些符文就此扭曲、变化,汇入双掌之间,凝聚成一团跳跃不定的乳白色球形闪电:

“先吃我一记雷法!”

乳白色的球形电光,迅速化作一道树状闪电,划过长空,瞬息自天而降。

“贼子!”

这些阴兵骑士也不是首次遭遇这等奇异道术。

各自怒吼着,周身黑气涌现,化作黑雾,罩住周身。

第一百零四章根基(下)

下一瞬。

“轰!”

一声闷响,这雷光就落到了黑气之上,顿时阻了一阻。

随即也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细小灰色符号来,两下碰撞,各自震碎,飞溅出无数电光。

道人身为轮回者,早已是身经百战,自然不会放过难得的战机。

当即一指点出,一道白色的光芒,如同匹炼一般,瞬息跨过距离,穿透黑气之雾,将一个阴兵搅碎。

接着当空盘旋,纵横来去,灵活如意,扑入阴兵队列之中,将这群阴兵斩碎成无数黑气。

随后,这道光芒又是一个跳跃,凝在道人胸前空中,现出原形,仅仅是巴掌大小一片柳叶小剑。

这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

道人摊开手掌,让飞剑落在掌心,缓缓化作丝丝金光,渗入身中。

随即,他有些疲倦地坐在地上。

顶上一股清气冲出,化出一道青莲。

这青莲缓缓旋转,流转不息,将周围丝丝黑灰之气渐渐消磨转化,吸取入内。

冥土也有灵机,不过是偏向于死气、煞气一类,而且相对浑浊,不易转化。

好在轮回之地已经将基础道法玩出了无穷花样,其中也有针对这种异力的转化法子。、

只需要经过稍微繁琐一些的办法,就能巧妙地,调和自身水火,将其缓缓磨碎、转化为灵机,补充自身法力。

顶上青莲如同实质一般,一涨一缩,缓缓吸纳着周围灰黑之气。

道人原本白净的面容上,渐渐涌上血色,变得红润似火。

过了一会儿,又由红转青。

如同打翻了颜料一般,他的面色就在红青之间,来回转变。

最终,又归于平静。

良久,他睁开眼睛,长吁一口气,吐出的气息凝成一股气剑,深深在空中穿过数十米,方才消散。

这是最后一口浊气,是方才炼化冥土气机之后,残余的一些实在是过于浑浊的杂气。

炼化它们本身并不合算,干脆直接吐出。

顶上青莲又恢复成一道青气,自顶门收回身中。

道人转头去看,祭坛上白光已经初成规模,笼罩了周围数米,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庙宇格式。

“成了!”

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再检查任务界面,又一笔贡献点到账。

不多,才三百三十点。

冒着时刻被发现的风险,潜入吴国在冥土的境地,设置祭坛,本身只有三百点。

这次任务提交期间,遭遇了阴兵三个,额外增加三十点。

一共三百三十点。

轮回者就好比赏金猎人一般,为了主神提供的各种福利,各种兑换,不断奔波着,接取一个个任务,完成任务,提升自己。

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当然,他属于那种比较有奋斗精神的轮回者了。

窝在轮回之城,做些带新人的任务,也能维持自身需求,只是一次能拿到保底的一两个贡献点就不错了。

在轮回之城,贡献点的购买力其实相当大。

一点贡献,足以让一家三口,舒舒服服在轮回之城逍遥一两个月,而且各自水准都是在平均水平之上。

混吃等死是很简单的。

只是以后也不会被重点培养,各自隐性的福利就都没有了。

至少,修习道法,需要各自资源的辅助,听许多专家讲座的课程,手把手地指导,都是需要贡献点这种硬通货的。

混吃等死固然悠闲,但日后修炼进度是不可能快得起来的········别人天天听鬼仙讲座,手把手指导,有什么比较偏门的疑难立刻就能得到解答,而你只能自家去领悟,谁进度快可想而知。

在轮回之城,一个人的地位高低,一看轮回者权限,二看修为进度。

背靠轮回之城,只要肯努力,成仙都不是梦想,长生可以期待。

只要咬咬牙,努力下,资质一般的人,也能在百八十年内,冲击下阴神境界。

一旦成就,就是鬼仙,哪怕肉身死了,也依旧能保持住全部记忆、情感,以阴神存活。

如果还有些积蓄,更是能给自家订制一个克隆躯体,完成复活。

可以说,抵达这个层次,已经可以说不受肉身寿算限制,另类长生了。

当然,阴神相对来说,还是比较脆弱。

还是需要继续修持,逐渐壮大、纯粹,化作阳神,以及其上的法相。

“其实做轮回者,风险虽大,但收获也真是不少。”

道人喜滋滋地想着:

“这趟下来,确实有些风险,但我设置了二十来处祭坛,加上一些外快,零零总总,已经入账八九千了。”

“回头再寻摸点冥土特产,回去卖掉,又是一笔收入·······嗯,怕是接近一万一,一万二。”

“算算积蓄,距离兑换最新一版的阴神篇功法,只差七千多了。”

想到这里,他就有些肉痛。

轮回之城的功法,是拆开来分成不同境界单独卖的。

这也就罢了,每隔一段时间,大约是半年或者一年,总是会有最新修订版出来。

修订版类似于补丁,针对之前版本之中存在的一些疏漏、或者是不足之处,进行了针对性地弥补、修缮。

每次修订,功法都会更加完善,也内容更多。

最基础的一部分,那些给入道之人用的筑基篇,已经非常完善,很久没有再出修订版了。

但是对于他如今这个境界,时不时地还是会出一些修订版。

要想不落后人前,这笔花销,是不可能省下的。

经过数十年的修订,这门道法抛却各种衍生神通法术不提,只论主修部分,从筑基到鬼仙部分,光字数就已经超过了三百万字,图文资料以及背后原理剖析,加上各种专家批注,零零总总,能有近八百万字。

完整掌握这些知识课程,饶是修炼有成的轮回者,也要花上以年为单位的时间,才能彻底掌握。

“唉,我这也是幸福的烦恼啊!”

“想想吧,至少我修的这部道法,放在这个世界,那是足以镇压一派的不传之秘。”

“现在只要有贡献点,就能兑换到手,已经是土著道人想都不敢想的美事了!”

“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第一百零五章发动(上)

幽暗的山谷里,亮起一阵乳白色的微光。

道人身处祭坛边上,沐浴在这等光明之中。

顿时,一种温暖涌上全身,丝丝微不可查的寒意顿时远去。

“呼·······”

惬意地呼出一口气,这青衣道人感觉自己终于活了回来。

纵然有神力加身,短暂地将其维持在“类鬼仙”状态,得以在冥土肉身行走无碍。

但是,生人毕竟是生人,在充满死气的冥土空间活动,时而还需要进行斗法,又怎么可能半点死气都不沾染。

这丝丝微不可查的寒意,若非身处祭坛神力领域笼罩之下,仅仅凭借他自家的道行,除非深入定境,返照自身,进行彻底的自查,是难以发现的。

不要小看这点侵入的死气,往往就能潜伏在穴窍、肌肤之中,潜移默化,夺取寿数,时日久了更会侵蚀元神,消磨道基,端的是阴毒无比。

因此,这道人没有在祭坛设置成功之后,就立刻离开,而是蹭了蹭这里的神光。

在这个到处是绝望与危险的冥土世界,唯有主神的神力才能够带给他一丝温暖与慰藉。

“完成了这个,这一阶段的冥土任务,就大致都结束了。”

道人慨叹着。

周围是黝黑的一片,没有人应声。

他也习惯了。

长期潜伏在冥土之中,单人独剑,纵横来去,压力是很大的。

也只有自己跟自己说着些话,权当解闷。

无聊时就刷一刷主神论坛。

即便是在这个不知道多少层的冥土世界,主神提供的网络界面,也就是毫无延迟。

唯独这点,是任何一个轮回者都要夸赞的。

········假如收费稍微低一点就更好了。

他默默地打开自己的账号,登录了区域论坛,进入“一号仙侠世界局域网”。

顿时,推送信息刷新了数十页出来。

并且还在以每秒数十条的速度不断刷新。

最上面的置顶帖子,大大的红字映入眼帘。

“《汉军攻伐第一站——冥土攻略》········已经有人发帖了嘛?”

点开一看,是一个有些熟悉的昵称,云中道君。

这人跟他一样是独行侠,讲述了自家在冥土世界,被吴国英灵军团追杀十万霸气里路的故事。

下面跟帖竟然多达十万多条。

“祭坛一百八十八个,被摧毁三十九个,我这次亏惨了······”

“求救,求救,被三千个阴兵堵在一处山脉,附近有擅长遁术的救济下啊!”

“吐血,刚偷摸进吴国鬼城里面,搞了点冥铁,就被人识破了身份,正在跑路中········千万!记得!他们!不要!冥钞!”

这道人当场就笑喷了。

在鬼城买东西,付账给冥钞?

这不是糊弄鬼吗?

“这位兄弟也是个妙人,都敢在人家大本营调戏鬼了,你糊弄鬼也得拿点真货啊!”

吴国在阳世由老吴侯一手建立,占据扬州三十余年,称侯建国也有二十年之久,在冥土也有好大一份基业。

光是鬼城就有三座,治下鬼魂不下百万。

鬼魂也有市集,也做买卖,一如生人。

只是这里面的流通货币,却不是黄纸印刷的冥钞,而是那些蕴含一定力量的物品。

要说最接近阳世人类心目中的冥钞,还是那些由神明铸造的冥币,可惜这种东西价值不菲,而且流通数量稀少,普通鬼物是见不到的,一般只用于大额结算,或者赏赐下属。

寻常鬼物,只有在鬼节之时,才会收到所谓的“纸钱”。

说是纸钱,大抵上还是沾染了香火气息的纸灰。

然而这东西并不能保存太久,而且蕴含的力量也也少,有点价值,但构不成一般等价物。

大部分鬼物,还停留在以物易物的范畴。

拿冥钞去换冥铁,除非那鬼是个傻的,不然怎么可能会被糊弄过去?

笑了笑,这道人关闭了论坛。

“从主神论坛上看,主神在吴国的布置,已经完成了,接下来估计就要打击吴国在冥土的基业了。”

“在这个气运显圣的仙侠世界,阴阳两界互为表里,互相互相,一方受挫,另一方也要折损气运。”

“阴世的吴国被连根拔起,那样式的吴国,还能风光多久?”

一代发迹,三代而成贵族,其实说的就是这气运之道。

一时的气运兴盛,并不能说明什么。

唯有在这冥土扎下根基,有祖先主持气运,互相照应,家业才能稳固。

一代打下基础,二代随后跟进,三代时阴世基业稳固,才有了气运深藏之说。

暴发户一朝得势,如同花插在瓶中,纵然有点清水(气运),不过是一时的明艳,早晚必然凋零。

要想族运经久不衰,唯有将花枝插入土中,时时照顾,令它生出根来,才能真正长久。

这等道理,说破了一文不值,但未曾点破之前,却是一字千金。

不知道多少人,在运时不知道珍惜运数,白白挥霍,没有抓紧扎稳根基,等到运数耗尽时,再悟到这个道理,已经晚了。

吴侯当初称侯建制,就是立下根基,随后追封三代,将自家祖上三代都敕封侯爵,在冥土直接擢升为鬼神。

随后三十年治政,卓有成效,本来这根基已经稳固。

如无外力相扰,最少还能再传个数代人,绵延百年以上。

就这么一个占地一州的小侯国而言,也算不错了。

奈何一朝得罪主神,又不识时务,迟迟不肯投降,终于逼得主神派出数以千计的轮回者,在冥土大搞破坏。

眼看着主神布局已成,这吴侯冥土的吴国马上就要有大乐子了·········

正思索间,道人收到后续的任务推送。

打开看罢,他整理了仪容,面北而拜。

随即踏罡步斗,周身五气涌出,道道符文凝聚而上,渐渐的空旷的幽谷之,祭坛之上,就凭空打开一个通体鎏金,缠绕着金红色火焰的大理石拱门。

下一瞬,大门轰然打开,无量光明瞬间透出,映亮这片天地。

赤色的英灵军团,打着大汉旗号,化作一道洪流,轰然涌出!

第一百零六章发动(下)

同一时刻,幽暗的冥土世界各处,如同星辰一般,瞬间亮起大大小小的光柱。

如同繁星一般,点缀在四面八方。

祭坛构成一幅遍布这层冥土的宏伟星图。

赤色的洪流,伴随着嘹亮的圣歌,不断汇聚,最终冲向鬼国首府。

冥土山脉之中,原本鬼气森森,阴风怒嚎,卷荡大地上,其中夹杂着婴儿啼哭,妇人私语之声,令人胆寒。

间或有女子怪异哭声,悲惨异常,令闻者生悲。

不知多少凶厉恶鬼隐藏在幽暗的地域之中,不断游荡,伺机吞噬寻常凡鬼。

然而赤色洪流所过之处,金光灿灿,连成一片,灿烂的金红色霞光,如洪水一般,蔓延开来。

任凭是万年鬼王,地狱罗刹,还是玩弄人心,颠倒众生的画皮厉鬼,顿时一扫而空。

接连天际的金光、赤气,连成一片,向上冲霄而起。

天空,顿然打开,倾泻无量光明。

轰隆隆,整层冥土世界,都在不断震动。

属于高位的灵格压力,如排山倒海一般,撕裂了天空,压在所有鬼物的心头。

冥土永远诡异灰暗的天空,彻底放晴。

呼啸不休的阴风,戛然而止。

鬼气、死气,都为之消散。

转眼间,乾坤倒转,而这层冥土就此化为光明国度。

吴国首府被山海一般数目庞大的英灵军团,围在中央攻打。

三座庞大鬼城,同时遭受围攻。

双方各有损伤。

光明之中,龙气天柱处,不断有穿着吴国军袍的英灵队伍,再次复生,迅速加入战场。

一次次复生,再次加入战场,再次彻底被打散·······

军魂转化而来的英灵,能在龙气之中复生,然而每一次复生,都会永久性损失一部分核心灵质。

直到最后一次,彻底消散,不能继续回复。

这等英灵,本质上是龙气的祈并者。

生前贡献气运,死后贡献生命,直到最后一点价值,都被压榨出来,归入集体。

这就是体制之道,也是龙气之道。

因此压迫之故,龙气必沾血,龙气必有罪。

即便是这样,这些英灵也是义无反顾。

吴国虽立国不过几十年,但因吴国国号久远,继承了许多已经陨落的前代吴国国主遗产,收拢了不少旧部,也有数十万戴甲之士。

此时数位身带龙气的吴国国主,主持着气运,不惜消耗,为每个英灵复活。

一时间,竟然支撑住了占据

另一处,无量英灵,沐浴在接连天地的光明海之中,每时每刻都在接受海量神力灌注。

原本大汉英灵,就有部分继承自上溯数十万年间历代汉国旧部,能留存至今的都是精锐。

在数量和质量上,都是远远超出。

不过半个时辰后,就有一个鬼城显得不支起来。

英灵恢复的速度,竟然比不上消耗的速度。

“不成,汉国的英灵比我等多出百倍,没有胜算的!”

一位面带神纹的吴国国主,带着愁容,身上神光暗淡,一副丧失心气的模样。

此人是老吴侯之父,当年也是大燕宗室一员,只是份属旁系,在军中官至正五品征北将军。

他素经战事,一眼就看出此时的强弱之势。

“不错,汉国正当运势兴盛之时,阳世之运支持阴世,加上历代汉主都是雄主,麾下将相如云,哪怕仅仅只有一二成投靠新汉,数目都在我等百倍之上。”

老吴侯之祖父,也是赞同。

他生前倒是没有太大功绩,只是博闻强记。

只是因为吴侯在阳世称侯建制,按例追封三代,因而得以在阴世擢拔为侯爵级别的鬼神。

此时他记起了关于历代汉主的事情,顿时心情复杂。

此世汉为古国号,历代多出雄主,以此为国号。

零零总总,光是占据十三州之境的中原王朝,就多达七次。

有史记载,以汉为国号的藩国、诸侯更是不计其数。

期间能在阴世立下根基,建立国度的,也有不少。

阴世之中,冥土分成许多层面,经常有王朝因失去阳世支持而逐渐堕入下层。

更有许多危险,暗自潜伏。

即便是曾经大一统的王朝,其阳世基业破灭后,也难免在阴世陷入困厄,甚至一朝国灭。

其中这些汉国,多有精锐将士,也有幸存下来,最终沉寂在某处冥土。

如今随着这新汉继承历代旧汉余气,龙气有感,这些昔日汉主麾下名臣良将,都会自虚寂之中苏醒,蜂拥而来,加入新朝。

所以历代继承旧国号,尤其是这等曾经兴盛显赫过的古国号,都有很大可能继承一部分旧部。

因此,阴世之中,新朝根基立刻就有了,不必在辛苦积攒班底。

“大一统的汉朝,就出现过七次,时日迁延,如今仅有三朝还在苦苦维系,但据说都已经坠落到四层冥土以下了。”

“别的,大多都已经覆灭。”

“鼎盛时期,这些汉国英灵,都在五百万之上,哪怕每一朝都仅仅留存一成下来,一朝也能有五十万英灵了。”

“没有那么多,不过若是算上期间大大小小,数百位藩国、汉侯、汉王建立的小国之类,大致上也能凑出个八九百万英灵了。”

说到这里,两位国主,都是面色凝重。

本来阳世争龙期间,各凭气数。

新朝有阳世大运护持,而旧朝胜在多年经营,积累深厚,一时间也并不畏惧。

只是·······你不去打压大燕龙庭,倾国而出,就为了征讨我等区区一个立国不到五十年的小藩国,这算什么?

“不必犹豫了!单凭我等独木难支!”

吴侯之父,下定了决心。

“真要投靠大燕龙庭?”

“他们可都是自顾不暇了·······”

吴侯祖父有些踟蹰道:

“不若降了新朝·······”

话音未尽,就被打断:

“来不及了···········”

正说话间,就见天上云霞翻卷间,一双云雾构成的大手,铺天盖地,降了下来。

云海蒸腾间,化作无可匹敌的大力,狠狠打在当空垂下的光柱之上。

“叮········”

好似玉石粉碎一般的声音,响彻所有人(鬼)心中。

冥土龙气天柱·······绽放出无数斑驳的裂纹。

碎了!

第一百零七章夜色(上)

金陵,宫内。

吴侯正静静躺在榻上。

几名身着彩衣的明眸少女,正柔顺地给他捏着肩膀。

捏着,捏着,吴侯渐渐生出倦意。

毕竟人老体衰,这些时日,又屡屡有烦心之事,积压心头。

这会儿倦意上涌,他也想着好好休息。

挥了挥手,他闷声道:

“尔等且先退下,孤这就睡下了,不必再打扰。”

“是。”

几名少女恭顺听从,小心地退了出去。

临行前,还给吴侯掖好被子,轻轻带上门扉。

半梦半醒间,吴侯依稀来到了一处灰雾笼罩的所在。

天上只有阴沉沉的灰云,不见半点星与月。

脚下的路,黑沉沉的。

四下里,死寂一片,似乎通向无底深渊。

他好似回到了青年时期,带着车队,骑马下扬州赴任。

哦······对,想起来了,这是我年轻时候。

吴侯猛地察觉到,这是个梦境。

下一瞬,前方雾气消散,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片片倒塌的宫阙、烧毁的宗祠,以及遍地的废墟。

飞檐斗拱,都被焚之一空。

“这,这是哪里?”

他有些迷惘地,徘徊在这片城池废墟之中。

周围的雾气,渐渐围拢过来,吞没了他身后的车队。

只有他一人下马,只身前行。

周围的城池,莫名的有些熟悉感,但他就是想不起来,到底在哪见过。

金陵?

不,不是。

庐江?

不,不是。

都有些影子,但有不全像。

莫名的熟悉感在增强,尤其在他靠近宫殿废墟之后。

那一片片已经在战火之中,被销毁的建筑布局,大致上还是能看出一个轮廓。

“这仿佛是孤的寝宫啊······”

吴侯终于想起了到底熟悉感源自何处。

同时更确定了此刻身处梦境之中的事实。

他继续向内行去。

踏上已经被火焰灼烧过,一片狼藉的白玉阶梯,一步步,他走入了寝宫。

“如果这个梦有尽头,那这里应该有答案。”

他一步步走入其中,随后在自家常去休憩的殿内,看到一道正在燃烧的帷幕。

其后一名身穿蟒袍的男子,背着身,倒在地上,地上血流汇聚成一汪。

似乎是死去已久,血液已经凝固,呈现紫黑之色。

心头猛地狂跳了几下,一种巨大的冲击感,直冲天灵!

吴侯当即震惊地僵立在那里,脑海一片空白。

不会错的,那,就是他。

他死了。

怎么死的?

发生了什么?

不,这不是真的。

“孤怎会,怎会死在这里!”

“孤不信!”

他怒吼着。

自床榻上惊醒,猛地坐起。

回过神来,背后冷汗涔涔,额间、脖颈都是早已为汗水浸透。

“哈·····哈······”

喘息着,吴侯终于缓了过来。

随即意识到那个可怖的梦境,他面色难看起来。

“来人啊!”

随着他高声一喊,外面顿时进来两名伶俐的小太监。

“侯爷?”

“去替孤传召青云大师,就说朕心中不宁,请他为朕解梦。”

两个小太监乖巧地退了下去,行动间悄无声息。

尽管此时宫中已经下了钱粮,但是依旧还是难不倒这些出身内卫的大内高手。

内卫全是由太监构成,专门负责护卫内外,传递消息,以及应对特殊情况。

不久,一身长发飘飘,风姿出尘的偏偏美少年青云大师,就此踏着月色而来。

“看座。”

就有一个小太监为他搬来软塌。

“谢过侯爷。”

名为青云大师的少年郎,坦然坐下。

“大师用过宵夜了吗?”

吴侯打发人去布置茶点水果,招待客人,随口问道。

“这却不曾,在下方才在照看家母。”

“青云大师”解释道:

“家父在蜀中获罪,不久前死于狱中,家母哀思过恸,时常月夜流泪,不思睡眠。”

“家姐与我都在劝她,是以此时还未睡下。”

吴侯浑浊的双目之中,闪过一丝精光:

“哦,孤记得大师出身贾家?是荣宁二公之后?”

“是,不过贾家已经败落,都是后人不肖,说来也是惭愧。”

“如今在下在家修道,靠着与人解梦、打卦算前程运势为生,不过是个糊口生计罢了。”

少年不卑不亢,提到贾家时也很平静,仿佛提到的是不相干的陌生人家一般。

吴侯心中暗自点头。

他身为吴侯,自然不会随便接见一位来历不明的炼气士。

这青云大师的跟脚,一早就被黑冰台调查得明明白白。

出身贾家,荣国府二房庶子贾环,修有道术,抄家之夜带着亲母亲姐,三人星夜逃出。

曾投靠甄家,可惜后者势利,眼见贾家败落,只以寻常人家打发了事。

倒是那甄宝玉,曾假借解梦之事,送上程仪一百八十两,宅院一座,接济了一把,算是发了一会善心。

这发了善心明显是有用的,贾环当场就给他解梦,隐晦地有提示灾祸。

尽管当时甄宝玉未能放在心上,但后来却应验了,可见此人确实是有些道行。

也因此,得以进入他的视线。

当下,他想到这一节,就拿方才自家做的梦去问:

“孤方才得一梦········梦中忽地清醒过来·······见孤扑倒在血泊中,宫殿、亭台都化作废墟······”

少年面色数变,最后已经是非常惊骇,几乎要离席而走。

吴侯一个激灵,攥紧了他的袍子,凑近了,压低着声音问:

“孤要听一句实话!”

贾环摇摇头,指着口舌,不敢吐露半个字来。

吴侯往日里也曾听闻这位的奇异习惯,知晓其为贵人解梦时,一旦涉及到重要天机,往往哑口不言。

不想,今日竟然也碰到了一回。

当下他皱眉道:

“孤金口玉言,恕你无罪,今次泄露天机之事,由孤替你担了干系!”

贾环还是面露难色,犹豫了半晌,还是缓缓摇头。

“这都不肯?”

吴侯心下沉了下去。

他相信这位少年,是不敢轻易扯谎的。

其实他心中也有了阴影。

梦境之中,非常真实,多半不是好事。

只是他到底不甘心,咬着牙再问:

“既然不能透露?能否旁敲侧击?多少给个暗示也好!”

贾环终于是缓缓点了点头,屏退了左右,附耳细语道:

“侯爷可秘密遣人查探宗祠,以及祖陵之处·······再多的,在下真不敢说,多言必招天谴!”

查探宗祠、祖陵?

莫非是这两处出了事?

吴侯有些迷惑,但还是照办了。

同样附耳而告,命一名贴身的太监去做此事。

这会儿宴席也到了,吴侯顺势留饭。

贾环匆匆用了几块糕点,显得坐立不安。

过了半个时辰后,两条消息先后到达,吴侯心中剧震。

“什么?宗祠祖先牌位开裂?祖陵被大雨冲垮?暴尸荒野?”

第一百零八章夜色(下)

天色昏沉,大雨倾盆而下。

泸县,大雨倾盆。

一队人马,艰难地顶着雨水,行进在泥泞的山道上。

远远的,能见到半山腰处,有灯火明灭不定。

大雨如帘幕一般,哗哗而下,遮掩住了视线。

“徐大人,这么晚了,咱们真要上去吗?”

随行的一个武官,凑了过来,斗笠之下的面容,笼罩在黑暗之中,看不清楚。

只是依稀能听得出语气之中的不耐。

“这雨可不小,山路难行,马匹都不能跑,不如等大雨稍停,再做行程吧?”

徐卿尘没有回话,抹了一把脸,入手都是雨水。

整个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了风声、雨声。

初春时分,这等暴雨实在是罕见。

天公不作美,也真是难为他们了。

没有走过山路的人,很难想象,在夜间行山路的艰难。

一个不小心,那是真的会粉身碎骨的。

更别提,还有这么大的滂沱大雨。

说是发大水都有可能啊········

他心下有些忧虑,对着身后的人说着:

“本官也知道夜间难行,何况有这十年难遇的大雨?奈何身负上命,不得不来。”

不等身后人抱怨,他大声地吼着:

“之前守陵官已经交代了,大雨浸透了封土,冲垮了灵正侯、灵威侯陵墓,上面已经是发了一次大水,守陵官失职,已是被内卫拿下问罪。”

“如今宫里连下三道金牌,命我等连夜出发,查验实情,言辞不可谓不急促,侯爷也很少如此动怒。”

“诸位,我们如果不想与守陵官下大狱为伴,今夜就必须要上去,至少,要亲眼探查受损情况。”

“不是本官不近人情,不知体谅众位辛苦,只是上命实不敢违········还请诸位多少忍耐。”

“今夜·······无论如何,我们都得亲自上去一探。”

这话说出来,就连徐卿尘自家都觉得过分。

然而三道金牌的威慑力,以及之前守陵官当场被传令太监拿下下狱的冲击,终究是让他们默认了此事。

之后一路无话。

整支队伍,终究是舍弃了马匹,艰难地在暴雨之中,走着盘山道路。

脚下泥泞不堪,雨水湿滑,道路不清。

每走一步,都必须停下来仔细摸索着。

幸而在场诸人,都有武艺在身。

只是如此一来,在冰冷的雨水之中,浸泡了数个时辰后,所有人都显得无精打采。

夜色深沉,狂风呼啸着,穿过山林。

大雨哗哗打下,在面上、身上、打得人皮肤生疼生疼。

天地之间,只剩下风雨之声。

除此之外,就是彻骨的寒冷,与无尽的黑暗·········以及油然而生的孤寂感。

不知这样过了多久,众人渐渐失去了判断,只是麻木地前行着。

中途或许有人掉队,有人摔出道路·······然而一切声响,都隐藏在风雨之声中。

幸而徐卿尘灵觉清明,多次生出警兆,终是拉回了那些掉队的人手。

等到众人抵达半山腰处,见到那一点光明时,脚步都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好似又凭空多出来一份力量。

三丈高的主殿,隐藏在松柏之间,殿中挂着数十盏灯笼,左右偏殿都是配祀。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亭台小阁,有着厢房,是给守陵官以及一队驻扎士卒住宿的。

话说这等陵墓,守备森严,就连陵墓所在,都常年驻扎一队二十人的正兵。

设守陵官一位,官职正九品,专门负责守陵。

一般平日里都是无事,很少有人能通过山下层层监管,来到这里。

真能一路打上来的,说实际,也不是区区二十人能抵挡。

守陵官的真正作用,是维护陵园本身,以防年久失修。

之前那位守陵官,就是为避开大雨,下山去了,结果失职不说,本人还要下狱。

不出意外,后续还要牵连许多人掉脑袋。

国家大事,唯祭祀也。

对祖陵的祭祀,是非常重要的大事。

眼下大雨冲垮陵墓,其严重程度,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甚至可能被吴国境内,某些有心人利用,宣扬不利于吴侯的言论。

比如上天示警,吴侯气数将近云云。

又比如,汉帝才是真命天子,吴侯违抗天军,祖宗都受牵连,暴尸荒野等等。

这等民间物议,以及谣言,历来都为上位者所忌讳。

更别说,此事若是为真,不定还要牵扯多少人。

主殿供着宗祠神主之位,配祀分别供着陪祭之人。

除却一些女眷,还有一些是麾下的能人武将。

他们也有葬在陵园之中的。

殿后才是陵墓所在。

众人在厢房之中,歇息了片刻,总算是找回了一点状态。

这时候,差不多该办正事了。

“守陵官说大雨冲垮陵墓·······看着不像啊········”

徐卿尘蹲下身去,就着灯笼,在地上看了下。

“徐大人,这雨水虽大,但还到不了山洪的程度········这一带很少有山洪发生。”

跟着而来的武官,也是有些困惑。

“既然这雨不能冲垮陵墓,那守陵官难不成是扯谎了?”

徐卿尘难以理解。

“这对他有甚好处?”

“在下也是不知·······那守陵官,看着不是个蠢人啊········”

那武官也是一时无言,试探地揣测道:

“莫非·········有什么是他宁愿扯谎,也非要这么做的理由?”

“嘶···········”

徐卿尘倒吸一口凉气。

那武官也是面色微变,想到了某些不忍言之事。

“速去陵墓······希望········不要真的是出了大事!”

徐卿尘跟那个武官对视一眼。

确认了彼此的想法相似,都是面色不好起来。

一行人在厢房之中,找出常备的桐油火把,又点亮几个灯笼,冒着风雨,赶往陵墓所在。

一到原地,见了那场景,他们当即都是手足冰冷,心中噔的一下沉了下去。

两处陵墓,彼此挨着,如今都已经焦黑一片。

封土破了大窟窿,雨水倒灌,进入墓室,已经彻底变成池塘。

墓旁松柏,都被风雨摧折,靠近的一些,还有被烧灼的痕迹。

徐卿尘上前用手一探,几乎都化作了焦炭。

很显然,这是遭受了雷击火燎。

不仅是他一人看了出来,在场所有人都是看在眼里。

周围死气沉沉,尤其是两处沦为池塘墓地,似乎有些诡异,咕嘟咕嘟地,不断向上冒着气泡。

“听闻宗祠那边,祖宗神位都是开裂·······”

徐卿尘消息灵通些,之前接到上命,也是得了宫中亲善太监一点提醒。

此时他语气艰涩,有些艰难,但还是说了出来。

“这次,恐怕祸事不小·······”

身边那位武官,也是低声迎合着。

祖宗神位开裂,本就是大大的不详。

如今祖宗陵墓,也为雷火所击打,墓旁松柏,尽数不能幸免。

更是大大的凶兆。

几乎都可以直接拿去,宣扬吴侯不得天命,遭了天谴了!

哪怕吴侯往日有再大的威望,此事一出,都要折损大半而去。

毕竟世人都是敬畏天命的啊·········

又是一阵凄风冷雨袭来,众人都是遍体生寒,心中却似掉入了冰窟一般。

无尽的寒意,遍布全身。

第一百零九章压制(上)

吴侯祖陵遭遇天谴。

汉帝是真命天子。

这样的传闻不胫而走。

在有心人的推动下,很快传遍了扬州大街小巷。

凡有饮水之处,总有人在谈论此事。

一队队衣甲鲜明的军队,开入金陵,护卫宫中。

到了如今,吴侯只敢相信军队了。

“去码头。”

扫视了下周围的太监、奴婢,吴侯面色一沉,吩咐了下去。

军队在沉默中前行。

不久,上了楼船。

事到如今,只有在军营之中,才能让他稍稍安心些。

贾环已经等在这里。

“大师,劳烦你为我开坛一次。”

吴侯问道:

“孤想就先前宗祠之事,问询阴间先人。”

贾环微微俯身行礼道:

“此事已经筹备完毕,侯爷请。”

言谈之间,贾环一个念头急转,微微调用法力,轻巧地拨动某种“弦”。

顿时,眼前的事物都放缓了数百倍,鲜艳的色彩也变得黯淡无光。

源自无穷高处,冥冥之中某种伟力灌输而下。

再睁开眼时,“贾环”双目之中,显出重瞳,期内隐隐有金光烈焰倒映着。

“吴侯的气运,果然衰败了·······”

在“贾环”的眼中,整个金陵的天上、地下、四面八方,都尽收眼底。

这等法眼之中,不局限于某个侧面,能从多角度,综合来观事物。

无论内外、上下、左右,都是一体同观。

原本笼罩在金陵上空的,是大片的金黄色云气。

吴侯宫中,更是浓郁的紫金色气息,瑞气千道,祥云遮蔽,贵不可言。

然而此刻,弥漫在宫殿之中的紫金之气,已经散去大半,只余下丝丝紫金之气,勉强遮覆。

宫殿大小角落之中,渐渐升腾起团团灰黑之气。

金陵上方,原本能覆盖全城的淡黄色云气,衰退得更加剧烈。

仅剩下不到一成的黄气,夹杂着淡红、白色云气,并且还在迅速衰竭之中。

金色褪去,化为红白之气。

“金陵乃首善之地,如今仅仅余下红白之气,余下郡县,又该衰败成何等模样?”

“贾环”微微一叹。

失去了阴世基业,阳世基业立刻就受到了打击。

立竿见影。

一城一池,若整体显出白气,说明统治基本稳固。

若是显出灰黑之气,说明已经濒临暴乱。

纯白之气,是一个临界点。

于人,于城,都是如此。

不服王化之山民,多半气运都是灰色。

顺服之良民,则有白气。

富庶而人心稳定,就能有赤气。

要能尽数显现金黄之气,在此世,此时,除非是从临近郡县吸血的首府之地,方才能有。

或者是临海的良港,贸易发达,方才能有。

吴侯治下的金陵,尚且只余下白红之气,那其余郡县,很可能已经只剩白气了。

这就很危险了。

“国家气运衰退,就镇压不住局势了,稍加煽动,扬州必生大乱。”

再看吴侯,原本接连天地的赤色天柱,也衰退了小半,一条衰老的赤蛟,盘旋在上,奄奄一息。

在周围不断有丝丝缕缕灰黑之气,自虚空缠绕而来,却被重重华盖挡在外面。

尽管被林正阳多方打击,吴侯的气数大不如前,但依旧是很有根基。

在这时,煞气依旧不能影响到他。

“不愧是治政多年的吴国之主,到了如今还有一搏之力。”

“贾环”暗暗赞道:

“真是可惜,原本以你这数十年主政江南的功绩,足以绵延子孙六代,传上一百二十余年侯爵之尊,可谓是气运昌盛。”

“但你好死不死,迟迟不肯归降,又不愿决战,这让我很为难你呐······”

“再大的功德,再大的运数,参与进争龙大势之中,能经得起几次消磨?”

“阴世根基断去,气运衰败了三成之上;甄宝玉背靠龙脉,身负紫气,带着人手到处流窜,四处骚扰,其本身也在对抗、消磨着你的大运,至少也能拖住你一到两成的气运。”

“这一来一去,近半气运,等于折去一半。”

“本来有着一州数百万军民之气时时弥补,再指挥大军,实施围剿,消灭甄宝玉之后,未尝不能恢复过来。”

“可是,你没有这个机会了。”

淡淡笑着,“贾环”的意志随即远去。

无形的弦恢复原处,原本凝滞的声音,轰然涌入。

“侯爷,请这边来。”

贾环躬身引路。

········

“吴侯运数大衰,时机到了。”

一处楼船之上,林正阳睁开眼睛。

书桌之上,摆放着不少奏章。

“··········胡人似有异动,草原老汗苏醒,宣召诸子,定下储位·······六子、七子因故触怒,被囚········数位投靠胡人的南人,被拿下问罪·······臣以为,胡人内乱或已将近,当为汉国大敌!”

林正阳眸子深深,凝视片刻,用朱笔在旁边写下:

“胡人确为大敌,尔等军情司做得甚好。”

顿了顿,他继续写着:

“当遣人收买、威逼、利用,以诸般手段,离间胡人之中身居官职的大臣,如有军权在手,更可尝试说降。”

“或遣人刺杀胡汗,及其诸子,挑动胡人分裂,务必令其继续乱下去。”

“军国大事,无所不用其极,此次,朕许你等便宜从事之权,另有三十万两资金,不日到账。”

“胡人平定之日,有功者皆授官封爵,朕绝不吝啬,愿为民政者入民政,愿入军中者入军中,不拘尔等。”

“军情谍报之事,历来功勋不显,也难得善终,朕素来知之,特此许尔等立功转业,钦此。”

“钦此”二字写下,批注已完,就有一道淡紫色气运涌入其中,耳边依稀还能听到龙吟。

再看奏章之上,字字透着淡淡光明,依稀有一种宏大的威严隐藏其中。

林正阳微微一笑。

自打称帝开国,法网成形,他本身天子之气越发浓郁,称得上是口含天宪。

每次批阅奏章,都有着“分化阴阳,合道而治”的错觉。

丝丝气运流转,万民命数更替,就在他每一字、每一句之中。

简单批阅只字半句,就有人因此改变命运,受益紫气,升官发财。

同样,也有人因而被贬,丢官罢职,削去气运。

每次批阅,都使他感觉到玄之又玄的本质。

就算不吸取龙气,元神受此滋润,更是圆满。

尤其是那丝丝天命,随着他不断揣摩这等气运背后的本质,便在以微不可查的分量,丝丝成长之中。

“主世界有神仙,体悟大道,深化道性,大约就是如我今日这般了吧。”

一想到主世界,就想到自家时间有限,林正阳顿时警醒:

“时不我待,我在这里浪费时间太多了。”

第一百一十章压制(下)

苍茫大地之上,两股冲天而起的龙气,各有蛟龙盘旋,都现了王者之相。

一方是彻底蜕化的白龙,头似驼,角似鹿,眼似兔,耳似牛,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鲤,爪似鹰,掌似虎,有八十一鳞,具九九阳数。

声如戛铜盘,口旁有须髯,颔下有明珠,喉下有逆鳞。

白龙当空盘旋,俯视东方。

金陵方向,另有一道龙气冲出。

一条通体赤红的赤蛟,有气无力地,盘旋在天柱之上,遥遥相对。

赤蛟角很短,脖颈上有淡淡的白色花纹,背生蓝纹,胸是赭色,腹下生有双爪,呈现五彩,如同锦缎一般。

赤蛟较之白龙,明显角短了许多,尾巴也是光秃,少一对爪子。

相较于脱离天柱,当空乘云气盘旋,来回舞动的白龙,这条赤蛟垂垂老朽,行动迟缓而无力,但双目依旧精光四溢,不甘示弱。

这两股龙气,现在盘旋争夺,已经靠的越来越近,开始相互激烈的争夺。

天下间,但凡还未形成气候,竖起天柱的气运,都或多或少地,被动地被卷入其中。

其中一些不成气候的零散气运,就此被撕扯得七零八落,为两者瓜分。

吴王令二万吴军水师整装出发,又载步兵精锐三万,由自己亲自带领。

除此之外,甚至首次动员一直以来藏在海外的海贼船队,上千条船,五万海贼战舰,加入战局。

林正阳亲率大军十七万,水军五万,并开着新近建造的铁甲舰队,就此决战。

除此之外,另有一支大军日夜攻打扬州郡县,直指扬州复地。

更与流窜在外的闻香教香主甄宝玉,彼此呼应,很是掀起了一番风波。

吴侯不管不顾,消极应对,本人则直面林正阳中军。

双方决战主战场,在江面之上。

一场规模空前生死决战,就此展开。

此次汉军一旦战败,短期内很难再组织一支水军,攻略扬州,一统南方的进程也将被打断。

与此同时,原本陷入内乱的胡人,必将重整旗鼓。

北地各路诸侯,也会趁机攻城略地,完成州府的统一。

以南统北的关键战略时机,很可能就此错失。

吴军则是大胜之下,将能顺势占据荆北,甚至拿下荆州。

当然,一旦汉军胜出,扬州必然不保。

如此,南方六州就此一统。

北方诸侯,除却胡人尚有一战之力,其余各州诸侯,连州内都未曾一统,对上汉军必败无疑。

汉军自南而北,短期内,至少还能再吞并一到两州。

如此,汉国拥有七州,不,八州之地。

大势必成!

余下五州,即便同心协力,也难以抗衡。

更别提其中还有胡人占据的幽州。

天下各地诸侯,尤其是北地诸侯,谁人不曾经受胡人侵略?

若非得汉帝之恩,击溃胡人主力,各地诸侯焉能轻易驱逐胡骑,收服失地?

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与胡人联盟?

如此,胡人不能与其余四州联合。

这就形成了三家对立的局面。

汉军独占八州,休养生息,胡人占据草原与幽州,剩余四州联合的局面。

汉国占据天下大势,到那时,局势就在汉主掌握之中。

有识之士,都会出仕汉国,辅佐王业,一统天下。

这,就是林正阳的战略。

堂堂正正,以势压人,乃是阳谋。

一旦形成滚雪球,将先发优势保持住,并一直扩大,继续到最后,差距将大到无以复加。

任凭再贤能的君主,英雄豪杰,也无法扭转这等局面。

眼下,汉国已经占据相当大的优势。

只要能迅速拿下扬州,南方一统,顿时就能形成声势上的绝对压制。

再修整半年,消化巩固基本盘后,就是北伐之时。

因而,此战必胜!

不仅要胜,还要速胜!

不仅要速胜,还要大胜!

以绝对实力,一举击溃吴军,以彰显汉军精锐,震慑敌人,延揽天下人心。

临安,天目山。

一行数百人,向着山脉行去。

当先一人,身着道袍,胯下是一匹红鬃马,身后跟着马队,不疾不徐地行在大道上。

“前方就是天目山了吧?”

这道人向着身后之人问着。

“是的,许师兄。”

身后一名披甲的小将,望着不远处巍峨的山脉,点了点头。

“那就好,此行的目的终于到了。”

许长龄欣慰地笑了起来。

不容易啊,在此乱世之时,在外行走大不易。

他带着一干师弟,在外行道,边走边传教,时而还要给人做法事,赚些盘缠上路。

一路上还得跟马匪、山贼周旋,时而要面临军阀的招揽。

毕竟这一行人数百马匹,数百青壮,对于那些占地不过一府数县的节度使,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可惜他身负师门使命,不敢怠慢,都是一一婉拒了。

偶尔也有不识相的,想要用些盘外招,都被他一一打发了去。

毕竟数百位能用道法的道人,加上进退自如的马匹,已经是一支非常可怕的道军了。

这一路行来,他收获不少。

不仅仅是人情世故,更体察了民间疾苦,一颗道心,打磨得更加坚定、剔透。

除此之外,就是寻到了一些有根器的弟子,代师收徒,记入名下。

从原本的数十人,发展到现在数百人,身后这名小将就是一位颇有天赋根器的良才美玉,被他带着身边,时时教导。

“天目山,大不凡啊!”

“此山素有大树华盖闻九州之誉,是临安一带一条大龙脉,龙气极贵。”

“最难得的是,地气清正,其色苍苍,形如华盖,不光能助人道,更能裨益仙道,是一等一的修行福地。”

“古时,此山又名浮玉山,曾有一家大派立派于此。”

“山上有东西两峰,各生一华池,池水经年不枯,左右相称,名曰天目。”

“自汉时由浮玉山改名天目山。”

许长龄叹道:

“可惜,可惜,本来好好一处仙家胜境,我等此次前来,怕是就要毁掉了。”

那小将奇道:

“师兄,我们为何要毁掉这处龙脉?”

许长龄先不答,只是缓缓叙述着:

“天下动荡,自大燕皇室内乱,九子夺嫡开始,迁延时日,至今已逾二十载。”

“这一路行来,不曾用道法赶路,我是亲身经历,一一体察各地民情。”

“百姓苦乱世久已·······连连动乱,除却少数地方,都是十家五空,因战火、兵乱以及胡人之祸而死者,何止百万之数?”

许长龄惆怅地望着远方。

天目山似乎笼罩在一层淡青色的轻纱之中,淡淡的云雾,在半空之中,依稀如华盖,亭亭而立。

“我素来不喜汉帝,甚至师门长辈都因与他为敌,而受天谴,最终不得不堕入冥土,至今不知在何处受苦,不得超生。我与他实则是存有私仇·······”

说到这里,许长龄又回想起师傅的音容笑貌,哽咽道:

“我恨他,深恨,恨不得食他之肉,喝他之血·······纵然明知入世争龙,成败由天的道理,我依旧还是没能放下!”

他是双手指甲,紧紧地掐入掌心,几滴血珠,滚落尘埃里。

咬牙切齿的许长龄,是众师弟平生仅见。

在场诸人一时都是默然,不敢搭话。

只有许长龄的声音,回荡在风中。

“········私仇归私仇,我却明白何为大局!”

“这大局,就是这天下万民祈愿,那民心所向,需要一位能一统天下的明主!”

“唯有如此,方能终结战乱,重整秩序!”

“此时此刻,再没有比汉帝更接近明主了·······天下万民,大多数希望他能胜利,开新朝之天!”

“十六起兵,二十二而成蜀王,二十六遭遇胡人,绝地反击,如今大势已成,俯仰无愧,受天下望········他就是那万民祈愿之中,吊民伐罪,解救黎民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的盖世明君!”

“他,就是此刻的大局!”

“为天下万民计,他此战不能败,他必须大胜,速胜,胜得漂漂亮亮,一统南方,才能尽快北伐,混一天下!”

“民心所向,就是大势,我辈岂敢违背大势,逆天而行?”

“我更不能以一己之私,而置黎明百姓于战火之中。”

“此次,是最近三十年内,最有望一统江山的时机出现,一旦错过,就是诸侯林立,重演战国的局面·······那时,天下又要多事了·······”

“因而此次,我要借天目山龙脉,压制吴龙运势,让汉军速胜,大胜,胜得漂漂亮亮的!”

“师傅往日里也曾这般教导过我········行道之人,持身必正,以德载道,方成大器·······”

“修道之人,岂能无德?要成仙道,先修人道,人道大义所在,便是大德所在,岂是个人爱恨私仇可挡?”

许长龄仰面望天,两行清泪滚滚而下。

“师傅·······持身以正,以德载道啊··········”

“弟子长龄···········不负教诲·······”

第一百一十一章布置(上)

·天目山。

一处峰顶,此处有华池一座。

许长龄带人布置法坛。

“天目山二峰各有华池一座,正是此地龙气结穴之所,过往也曾有人在此修建馆阁,结庐修道,可惜如今仅余下废墟了。”

有捧着罗盘勘探风水的道人,幽幽叹道。

杂草掩盖之下,依稀还有着断裂的瓦片。

他们一路行来,山道几乎不存,只余下些许痕迹。

天目山高约三四百丈,人迹罕至。

除却修行中人,寻常采药人,也少有能登临峰顶的。

“天下之事,无非兴衰二字,有兴自有衰,即便是大派,也少有能传承千年以上的,这天目山上的道派,也不知是多少年前败落的,这等门派,天下间多了去了。”

身边一位道人接着说:

“本门有着大雪山福地,又接连出了数位飞升祖师,传承法脉清晰,直指天仙大道,却是玄门正宗,不是寻常大派可比。”

“这等道派,纵然寻的一二福地,收拢弟子,立下法度,看似数代下来,道法完善,门派兴盛,却如壁里安柱,只是外强中干,若不能在衰败之前,出得一二位飞升仙人,迟早也是会陷入内斗,衰败下去。”

“没有出得飞升仙人的道派,就算不得正宗,终究也只是旁门,不入正流。”

“唯有出得天仙,才能在天界扎下根基,然后门人弟子都能得到照顾,哪怕是修为稍差一些,也能赐下符召,开得天门,上去做个有司职的神仙·······神仙有神职在身,固然不得逍遥,但一样也是正果,能得永寿,这就是气数绵长了!”

此世天界自有一套法度。

唯有功行圆满,自行感召天界而飞升的天仙,才是能自在逍遥的,所谓天仙道果如是。

几乎每家玄门大派,其飞升祖师都是如此,因此地位尊崇。

功行不足,以善功炼合符召的,算是得到接引而入天界,因有背景、关系而得授司职,算是神仙一流。

按时点卯,不得清闲,但也算得了正果,日后脱离生死,了断尘缘,只要不亏司职即可。

地仙只是将成道者,在人间长生,虽能逍遥,却有劫数,这里却不需去说。

总之,没有跟脚的门派,也是不能长久的。

“你俩混说些什么呢?”

许长龄呵斥道:

“这话也是你们能随便讲的?万一传了出去,置本门于何地?”

“有些话,只能做,不能说·····我往日怎么教你们的!”

“还不快把法坛布置好!”

许长龄心下有些不平静。

要说这天下争龙,非成就死,即便侥幸成功,也难有善终。

昔日他师傅师伯就死在面前,看似是被蜀军逼死,但别人不知,他岂会不知,他们其实是死于气数反噬之下?

若非气数反噬,两位真人,岂会无有神通法术,脱身之法?

只是那龙气何等磅礴,哪怕只是一点反噬,也不是凡人区区数十年辛苦转化灵机练就的法力可敌。

因而任何法术,都解不了那等困局。

只能生生受死,主动拦下孽报,以免牵连门人、道脉本身。

即便如此,他们也不可能真的拦下所有反噬,依旧有半数被门派本身承担,连累整体气数下降,甚至惊动上界祖师········

这争龙之险,就是如此,步步惊心呐!

门中将两位真人舍出,不可能是存了坏心·······因为前掌门本身也因为此次争龙事败,遭了天谴,道行尽废,直至他下山之时也只恢复了十之一二·········这还是有,数位参与演算天机的地仙前辈,一同承担。

即便如此,到底意难平······

毕竟死的是他亲近之人。

他自幼就跟随师傅,也常受二位师伯照顾,如同父辈一般。

直接的仇人,就是汉帝了。

然而眼下,他却不能不助此人。

造化之妙,无过于此。

“对修士来说,这些都是淡漠,太过执著,反成心魔。”

他这么告诉自己。

“要证天仙,须道上有功,而人间有行,功满而行足,方能一举证得天仙之位,却不是闭门苦修可证。”

“君不见,闭门修炼,斋居千年,连转三世,终究不过止步地仙者,十之八九。”

“无有大行,无有大功,岂敢与天地并辉,而日月齐寿?”

事实上,作为门中出过天仙的大派,许长龄比许多旁门弟子更知晓其中关窍。

许多旁门散修,学究天人,也堪称一代宗师,但就是始终炼不成纯阳之神,就是缺了这一份入世之功。

任凭你才情再高,智慧再深,不入这尘世之中打滚,积累功行,这一步始终难以跨越。

哪怕取巧,靠着数世积累,炼成纯阳,也是堪堪过关,根基却很浅薄。

这种天仙,稍稍遇到些事情,就可能再生变故,退转境界,不复纯阳。

要想飞升天阙,还得花着水磨工夫,打磨道行,待得火候纯足之后,才有望飞升。

这是许多旁门、散绣之中天仙的路数。

这就是为什么明明门中不缺资源,却还是执着于入世争龙的缘故。

无他,就是为了这一份功业。

欲修仙道,先修人道;

想要超脱,先要入世。

是以每逢数十年,总有道脉弟子在外指点江山,替人消灾解难,收取供养,也获得一些气数·······大多数时候,牵扯的不过是一家一姓的兴衰,少数是一些官员前程运势,风险不多,回报也小,胜在水滴石穿。

事实上,真正入世争龙的大事,不是谁都有把握做的。

即便是大派,有时也只愿派出低辈的弟子,不敢真让修为高深的真人出面。

“只是这样一来······对入世争龙的弟子,何其不公?他们牵扯因果甚多,最终几人能有善终?师门再大的恩典,也终究要消磨了。”

“若非本门不是如此,我都要生出怨望了!”

许长龄并没有什么抱怨的,因为大雪山一派向来很有人情味。

门中争龙,遭遇反噬,都是师长主动拦下孽报,不曾将这些小辈弟子推出去挡灾。

第一百一十二章

法坛布置了两个多时辰。

不久,云开雾散,阳光和煦。

诸人心中都是有所触动,似有欢欣。

许长龄功行渐长,更是感应深刻。

“此行必将顺利!”

无来由地,他深深地确信了此事。

“至诚之道,可以前知。

国家将兴,必有祯祥。

国家将亡,必有妖孽。

见乎着龟,动乎四体。

祸福将至,善,必先知之。

不善,必先知之。故至诚如神。”

“斯人有至诚,而可以前知········”

在他不自知的情况下,隐隐似乎把握住了天机变化的一二分脉络。

心下明悟。

“汉帝果然是大势已成,如今天命运转,都已偏向于他了·······”

“也是,他如今雄踞五州,即将一统南方,已经是蛟龙之中的巅峰,较之真龙仅有一线之隔,取得天下的机会最大,因而此时运数也最旺!”

“我今日之举动,虽然汉帝本身未必知晓,但龙气有灵,却本能在争夺天机,扭转一些因素,使其有利于自己·······这时吴侯龙气必然厌弃于我,而汉帝龙气必然相助于我!”

“闻香教支持甄宝玉出海建国,少不了需要与汉帝打交道,此刻势必要与汉帝龙气一同夹击吴侯,如此甄家龙脉至少也不会阻拦于我·······至少在临安不必担心闻香教打扰。”

“至于别的道派·······敢参与争龙的,都是有眼色的,这时还站在吴侯那处,实为不智之举!料想也不会有人来破坏法坛,那就直接牵扯进龙气之争了!”

吉时已至。

华池之上,水汽蒸腾,好似下方有温泉上涌。

看似寻常,在修法之人眼中,这就是龙眼所在。

只是龙穴分成两处,两峰相对,各有一处。

不过这次只需要用到一处。

“此地龙气清正,不适合王者,却是上佳的修行之地,立派于此,数十年下来,也是一方大派。”

“可惜不知何故,自浮玉山道脉衰败以来,就再无人在此建观,也不知到底为何·······或许是有别的缘故?”

许长龄还是心中有些疑惑。

不过旋即又转念一想:

“天下灵机深厚之处不少,但能长久占据福地的道派,哪家不是天仙大能的道统?”

“他们缺的不是寻常道法,不是道场,而是直指天仙的大道法门!”

“更何况,此地地脉气数再多,又岂能与人道气数相比?相必之所以此地久久不曾被人占据,也有这个缘故吧!”

“小门小派,不敢在此立足,大门大派,却不缺一处福地道场,要娶气数,直接去人世中取即可。”

周围礼乐渐成,许长龄不再多想。

上前恭敬地礼拜祖师,并四方神圣,念诵真言,缓缓踏步。

随后,一行道人上前,依次将准备好的法器,投入华池之中。

外面乐器不断响起,如空山丝竹,又如天音迎鸾。

随着仪式进行,渐渐就有一道精纯的龙气,丝丝缕缕,如烟如雾一般,郁郁青青,凝儿不散,飘上空中,如同狼烟一般。

许长龄取出早已雕刻备好的一方古朴玉印,那是浮玉山道派当年占地建派时,用秘法炼就,可主持此地地脉之气。

只是千百载后,门派凋零,四散零落,其中一支就带着此印以及道法投入本门。

因此得了此印,可以用在此时。

当下默祈片刻,按秘法操纵。

片刻之后,玉印通体放出赤色、金色、青色三种灵光。

原本带着青白二色的玉印表面,浮现出道道游龙,看着不像是蛟龙,倒像是螭龙。

许长龄不敢怠慢,这玉印每时每刻都在消耗他的法力,他彬彬坚持多久。

当即掐诀念咒,那空中青气,好似不甘不愿一般,缓缓靠近,慢慢注入其中。

尽管龙气本身所化苍龙,稍稍有些不愿,但看得出来,数千年前浮玉山的布置尚未失效,龙气本身依旧是化作深青色的云气,被玉印收纳。

“此气虽收了,但要我直接白送给汉帝,我却是不愿的。”

许长龄捧着绽放光华的玉印,心中想着:

“最多临时加持一阵,助他度过此关,过了还是得收回的。”

按照秘法行事,这等临时加持额外气运,形成质的差距,使得另一方气运遭受压制,并不算难。

只是过后,他这份气运因为到底属于外来者,一旦他这边掐掉源头,不再供应,就会缓缓回落。

玉印,只是个操纵龙气的枢纽。

经过浮玉山刀面原先打入地脉之中的布置,可以操纵气运,进行种种操作。

许长龄当即对着玉印默默祈愿。

不久,天象即有变化。

·······

此时,蜀地一处道观。

道人正在观中送走一位香客,忽然眼前一亮,白昼星现。

这道人眼前一凝,定神去看这等奇景。

然而周围香客、道童,却都对天边异象视而不见。

非是道行抵达一定层次,且在观星、望气之术方面造诣不浅者,都不能直接察觉此异象,仅能有所感应,却看不真切。

“白日星现?这是天兆?”

道人喃喃自语着。

天空露出星斗,分成东西两方阵营。

西方有数百颗明星,拱卫着中央一道深紫色大星,环绕着大团浓郁紫光,光华炽烈、刺眼,几乎要将太阳都压下去。

东方仅有数十颗星辰,一颗光华暗淡的大星,显得摇摇欲坠。

星空之上,两方星群,彼此争斗,相互之间,射出道道光华,彼此击打、碰撞,隐隐有啸鸣之声。

就在此时,一道清光冲天,连接在西方紫星之上。

西方星辰,齐齐大亮,并且越来越亮,光芒几乎要连成一片。

东方星辰,却渐渐变暗,光华都被掩盖,中央大星更是不断颤动,闪烁不定,几乎就要坠落下去。

这等情况,明显意味着西方气运之争胜出,而东方受到压制。

在此大战之前,就显此兆,接下来,说明西方将极大克制东方。

“气运克制之局,到此已成。”

这道人看着异象渐渐隐去,喃喃自语着:

“扬州将定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半日(上)

水面上,数十艘舰船,张开风帆,遮盖视野。

一眼望去,尽是大船。

林正阳站在水上高台,观看战况。

高台有三层,自上而下,遥遥可见数十艘大船,其中往来奔走水军,都是历历在目。

只见所有大船之上,都加了数层铁皮,覆盖了重要位置,唤作铁甲舰。

此时船只,都是木质,纯粹铁甲舰尚未出现。

再者此时钢铁产量也未必撑得起。

即便只是加了铁皮,这等铁甲舰却也能在水战之中占据优势。

除此之外,还有些旧船,临时征用,未曾来得及加装铁皮。

只是草草修缮过。

大体上,不影响战力。

阳光照耀下,水面波光粼粼。

隐隐地,还能听到水军将士喊着号子,船头有传令兵不断打着各色旗帜,传达命令。

林正阳身边跟着亲兵,凝望着水军开船。

目光投向远处。

先头的数条铁甲舰,已经与打着吴国旗号的船只交错相对。

一条铁甲舰当先错过一船,旋而以船身覆盖铁甲之处,狠狠撞了上去。

“哗啦”,好似听到这样的声音,就见那条大船,被狠狠划出一个大豁口。

铁甲舰在水面之下布置有机关,专门用于这等撞击之用。

之间水面上顿时起了许多气泡,江水倒灌入船舱。

那船只眼见地就停了下来,缓缓下沉。

这时候,数条铁甲舰,纷纷如法炮制,逮住一条敌舰就是猛撞。

或用船头,或用船身,正巧此时来了一阵顺风,敌方转向不得,纷纷中招。

只是一会儿,就有五六艘敌舰中招进水。

随后不过数十息,就明显地下沉了一大截。

有水军就弃船而逃,不多时,江面上就多了许多潜水者。

林正阳凝神望去。

只见这一场旗开得胜,空中丝丝黑红色军气凝聚,属于汉军的军气越发浓郁,而敌方军气溃散了少许。

随着战事推移,战死者的血气,散入空中,透着黑红。

战争本质就是血与火。

因而军气这种气运必须染血方能养成。

每战击杀敌军,都在掠夺其血气、性命,养炼此气。

越是大胜,越是如此。

接着,吴军水师之处,有传令船打出旗号。

远远地,稍微有些看不清楚。

接下来,吴军舰队的风格明显改变了,尽可能迂回,避免直接撞击。

吴军舰船,都是木船,没有铁甲舰,速度较之汉军水师略胜一筹。

撞击之事,的确在此之后发生得少了。

船只交错之时,互相射击箭矢。

吴军船只之上备着床弩,一发下去,巨大的动能作用下,能凿个对穿。

有一艘铁甲舰,不幸被集火,连中数发,铁甲被打破,船身出现缺口。

然而一时竟不下沉。

汉军船上,猛地爆出一阵“噼里啪啦”的排枪响声,如同炒豆子一般。

吴军船上顿时像是割麦子一般,倒下一片,血流一地。

尽管离得很远,林正阳依旧能听出,是经典的三连发式排枪,也就是三段射。

这就是火绳枪,在点火孔装填引火药,再用火绳引燃,大大减少了装填时间。

用在这里,远比寻常弓弩方便。

最关键是,培养一名火枪手,用时很短,而培养弓弩手,却耗时许久。

前者更能推广,也具备相当高的战略价值。

初次使用,顿时显出神效。

没过多久,就接连有吴军被打倒,舰船被凿穿、下沉。

“按照此时火枪水准,只在二三十步内有杀伤力,这点距离在平地上不过是数息可知,但在水上,却正是恰当。”

“两船交错,在这江面上,船速甚快,虽隔五米十米而不可靠近,这时手统三连射,隔着船放,却威力不小。”

“等到船只交错之后,又有空隙,趁机装填弹药,随后继续。”

“这在平地上,哪有许多装填弹药的时间?尤其是此时火药射程短暂,所以平地上尚不实用,而水军之中却是利器!”

林正阳心中满意。

随着火绳枪的大量实装,并且正式应用在水战之中,渐渐显出了威力。

吴军靠着弓箭与床弩,一时间还能打得有来有回,甚至靠着多年积累下的精锐弓手,在杀伤上略占一筹。

这里就见得吴军水师精锐之处了。

在不断移动且晃动的甲板上,依旧能保持精准的射击,这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训练得来的技艺。

吴侯能立足扬州,多次打退胡骑大军,就是靠着水师得力。

江面上,一时间,吴军略占优势。

丝丝军气,又重新振作,与汉军军气交锋。

林正阳看在眼里,并不着急,只是见着下方水师大营之中,又不断开出舰队,冲了上去。

几轮交锋过后,吴军弓箭的射击频率,明显下降,而汉军的火铳,依旧保持着稳定发挥。

渐渐,局势开始逆转。

“就算是吴军的弓手,连续拉弓之后,状态也不可避免地下降,人力拉弓毕竟有限,不如火枪省力。”

“火枪只要装填弹药,后勤充足,就能稳定发挥········瞄准、点火又能耗费多少气力?”

“拼消耗,自然我这边占优。”

其实这道理浅显意见,玩过弓箭的都知晓,反复重复拉开、射击,其实是不可能坚持多久的。

几轮、十几轮、最多几十轮过后,就明显状态下降,需要休息。

可在这种激烈的战争之中,随时都可能面临敌军,哪有功夫让你休息?

所以此时,吴军那装填快速、轻便省力的火铳,渐渐拉开了差距。

林正阳继续观看着双方交战。

不时有双方的战舰破损,退了下来。

敌我双方都有。

那些轻度损坏的,也就罢了,一些受了重创的舰船,就在掩护下,退到岸边。

汉军的舰船,明显坚固得多,或许是因大部覆甲的缘故,战损交换比在一比五左右。

林正阳注意到,汉军水师的士气高昂,明显胜过对面。

水面上,装备了新式火器,以及铁甲舰的汉军水师,不断击溃敌舰。

丝丝赤气,冲上高空,远远地就能看到红光冲天的异象。

第一百一十四章半日(下)

远处,一道赤色龙形冲天而起,仔细去观,却是一条赤蛟。

这赤蛟遍体鳞伤,不断流淌着血液,更是掉落不少鳞片。

一对龙目,盯着自己,缓缓流下血泪。

林正阳一阵莫名其妙。

这分明是吴侯龙气所化赤蛟。

这会儿盯着我作甚?

随即他冷笑着,看着那条赤蛟外强中干地无声咆哮了几下。

接着,天际隐隐传来龙吟之声。

一片白云之上,一条如玉的白龙盘旋而下,带着神性的威严,缓缓盘着。

白龙周身云气隐隐,同样也是瞪大了双目,不甘示弱。

过了一会儿,吴军残存舰队不足三分之一,终于溃败。

汉军大胜,击沉了三十多艘大船,衔尾追杀而去。

赤气一时大炽,空中白龙也是昂首而上,向前扑去。

一龙一蛟纠缠一处,不断撕扯。

白龙身强体健,看去明显强壮许多。

赤蛟本就体量弱了一筹,又是年老体衰,很快就渐渐不支起来,露出败迹。

“我方气运,明显压制住了吴军,此战胜负已定。”

气运只是总体的表现和影响,在真正战斗时,只要指挥得当,打胜对方,徐徐消减,哪怕一时敌方气运占优,也可改变。

这就是为何光凭气运高低多寡,不能断定成败的缘故。

因为钱粮、后勤乃至于人员素质,其本身都是气数的一部分,综合起来都汇成总气运。

其中任何一处都是不可或缺,缺了虽然也有气运,但是战时必然出大问题。

这就是为什么屡屡有以少胜多的缘故·······气运再高,也只是综合实力,不代表不会打败仗。

虽然光凭气运,不能反映全部的战局,但在本身水师舰船之上占据技术优势的时候,气运又呈现压制状态,那么接下来的发展已经可以预见了。

只要战略和战术上不出大的纰漏,保持住这种优势,将是一场大胜。

“可惜了······还是有些慢了!”

“上火雷!”

林正阳对着身边一名传令兵吩咐道。

“诺!”

那名传令兵单膝跪下,领命而去,在高台之上,打着旗语,通知下方舰队。

身边近臣冷东流好奇地问着:

“陛下,火雷是何物?亦是此次水师新式装备?”

“不错,无论是吴军还是我军,水师大多都用木船,最怕火攻。”

林正阳心情不错,就讲解着:

“这火雷,其实就与过往油弹相差不多,用类似于投石机一类的机关投掷出去,砸在敌舰之上,就会燃烧。”

“也是这次水师新配武器,只是暂时产量还不高,价格也贵了些,但是只要打赢这仗,就是值得。”

冷东流顿时心领神会。

此事早有征兆。

去岁之时,那时还是蜀王时,陛下就命人搜罗天下工匠,设置官署管辖,秘密建立工厂,生产军用物资······并且吃住都在军营之中,守备森严。

想来就是为了这些新式武器保密。

今日一观,果是犀利。

在场的文武大臣,亲眼见到这些,都起了心思。

接着观战,就见远处吴军水师大营大开,连绵十里的舰船,一艘艘排列开来,连成一片,浩浩荡荡,占据一处水道。

远远望去,黑压压都是船只,令人升起畏惧。

此是吴军水师精锐,坚船、精兵,是前后两代人积累下的吴军水师精锐。

除却这些明显的江船,林正阳还注意到一些明显更加高大的海船。

“久闻吴侯经营有海上商道,获利不少,原来真的是养了一支海军。”

远远地,就见到那些大船上,都透着威武雄壮之气。

林正阳心下微微一凛。

积年精锐,自有威仪。

不过当下他也不畏惧。

任凭再怎么精锐,这船只的硬性条件摆在那里,没有覆盖铁皮的战舰撞起来就是容易沉·········

双方战鼓响起,震动两岸,连绵数十里都是如此。

各自战船摆成队列,甲板上人影重重,气氛萧瑟,大战一触即发。

水面挂起大风,双方舰船不断接近。

汉军这边,首先竖起了挡板,降下了风帆。

挡板都是实木木板,覆盖着铁板,在船舱左右都有,能挡下流矢投石攻击,有效提供保护。

风帆降下,船身两边露出掣棹孔,探出长桨,不断划着,在贴近时控制方向和角度。

接着,是准备火药。

在靠近时,一排排火枪打去,对面弓箭回击。

火枪三轮射击过后,水面上弥漫起一阵青烟,吴军舰队顿时血肉飞出,倒下一片。

对面也有不少弓箭如雨点般落下,其中夹杂着为数不少的火箭。

只是都被挡板挡下,作用不大。

接着两船交错,彼此互有死伤,并且趁着机会装填弹药,或者重新拉开弓弦。

就在此时,吴军船上,飞出许多小黑点,落在吴军舰船之上。

“轰”、“轰”、“轰”,连续数声震响传来,甲板上炸开数团火焰,其中油脂带着无数星星点点的火苗,飞溅得到处都是。

很快,这艘吴舰就燃起了大火。

火焰之中,有人一时还不死,哀嚎着,不断狂奔跳江。

“扑通”、“扑通”跳江声,不绝于耳。

“放!”

“啪啪啪”,震耳yù聋的火铳声再次响起。

硝烟弥漫,鲜血飞溅,又是一艘敌舰上的敌兵片片倒下。

他们身上中弹,被打得踉跄向后摔倒出去。

一时间,都是瞪大了眼睛,临死前都还是不敢相信。

战场上,到处都是火枪啪啪啪啪开火的声音。

不时还夹杂着火雷炸开的闷响声,随即就能见到又是一艘敌舰陷入火海之中。

黑烟漫空,着火焚烧,一时间,喊杀声、惨呼声充满江上。

接二连三地,有敌舰着火、沉没,或是被火枪几轮涉及后击溃。

新式武器的运用,带来了水军战术的变革。

数百条敌舰,几轮下来,就损失了六七十条。

凄厉的喊杀声,震动数十里。

先锋惨白,后续的舰队也不得不压上,并且最终缓缓被击沉。

半日之内,击沉敌舰三百余艘,击杀两万余人,俘虏一万七千余。

吴军大败,舰船尽数焚毁。

第一百一十五章金德天命(上)

汉军击溃吴军之后,大势即成。

吴军再无战心,不久,扬州各处纷纷降了。

纵有不肯投降的,也不是汉军的对手。

林正阳入了金陵,望着昔日吴国首府,上方仅仅余下稀薄的白气,心下并无多少喜悦。

实话来说,到了现在,经历得战事多了,对这种大胜就不怎么激动了。

尤其是,这场胜利,从一开始就在计划之内。

那种新鲜感一去,剩下的就是萧索。

眼见着一具具尸首,好似垃圾一般,被打扫着处理掉,他心下就有些不忍。

大约是“物伤其类”,又或是“见之生而不忍见其死”。

人在见到与自己形貌相似的同类死去时,也会感到伤怀,见到他们活着就不忍心见到他们死去·······所谓一念仁慈,无非如此。

此事发生在他眼前,并且为他亲眼目睹,就有所触动。

若是换成发生在远方,属下报上阵亡多少多少,哪怕再多,只要不是亲眼目睹,也只会讲这些陌生人视为冰冷的数字罢?

说到底,人的这种所谓仁心,也不过就算这么肤浅的东西·······

心中略微感叹了下自家的矫情,林正阳对着身边的随侍文吏吩咐着:

“记下,不论我军还是敌军,战死者尸体,都要焚烧,以免酿成瘟疫。”

“除此之外,还要备下器皿,盛放我军阵亡将士骨灰,刻下籍贯、性命、年龄、出身、官职等······再记下,此后我军士卒都要有身份铭牌,或木牌,或铜铁,或金牌······以便分辨身份。”

随侍之文吏,立刻奋笔疾书,身边纸笔都是随身携带,以备这时用到。

记下之后。传令交与后方。

之后,他在重重护卫下入了金陵。

大战过后,这里人心惶惶,街道上全无行人,只有一队队甲士在戒严着。

无论是米粮布匹当铺,都是大门紧闭,唯恐为战事波及。

富庶繁华的金陵,如此一派萧索之象。

这就是战乱的影响了。

“请陛下移步,城中尚未肃清,为防止宵小趁乱作祟,臣已命人整肃,还需半个时辰。”

一名杂号将军,单膝跪地,汇报着前方军情。

金陵也是一方古城,人口近百万,尤其是吴侯在此经营了数十年,到底还有多少心腹残存在此,实在是难说。

因此此时深入城中,并不适宜。

林正阳穿着黑袍,外面罩着玄甲,缓缓点头。

“吴侯下落如何?”

“这·······”

这杂号将军顿时吞吞吐吐地回复着:

“回禀陛下,末将等实在是没能寻到吴侯踪迹,只擒下吴侯三子,并一应女眷。”

“据城中人所说,曾在之前见得数艘海船,匆匆出港,似乎是出海去了。”

“或许·····这会儿还能追得上?”

林正阳不在意地摆了摆手,笑了笑,道:

“那是跑老了海路的海船,跟陆地江河水路又是不同,让水师去追,到了海面,还不知是谁追谁呢!”

内陆江湖水路,跟海陆大有不同。

别的不说,就是用的船只都不一一样。

没有跑过海陆的水师,跟一干海盗在海面上玩,当真是不知道怎么死的·········

只是······出海?

林正阳有些好笑。

一个个都想着出海,海外要真是那么好,怎么不见历代中原天子开发海外?

此时海外岛屿,不比后世,多得是人迹罕至的荒野区域。

要想开发出来,非得花上一二十年经营才成。

就算这样,还有个先提条件,就是得有靠谱的海军。

没了内陆的基业,想维持海军,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海外人口能有几何?纵然连年战乱,有不少百姓出海避难,但这个人口总数,可有百万吗?

或许只有十万左右,这点人口还得分散在不同岛屿上。

靠着这点人力,要想将从未开垦过的荒野清理出来,再开发成熟地,需要投入的资本就不在少数。

只有失败者,这时才出海赌博。

林正阳坐拥内陆大好江山,这时还顾不上那边,就暂时放着吴侯跟甄宝玉两家争斗吧。

不过·······等到日后鼎鼎天下,是时候该组建一支能远洋航行的精锐海军了。

等到那时候,沿海区域的岛屿,这两位估摸着也开垦完毕了,嗯······正好接手过来,又是一份气数。

所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嘛!

心下计议已定,林正阳就没有再去理会。

左右如今大势已成,南方已定,连成一片,谁来也翻不了天了。

至于这吴侯家眷的处置嘛········

林正阳微微皱着眉头。

天空之上,渐渐起了小雨,沾衣欲湿,寂静无声。

周围人都不敢说话,只是静静等候着。

想了想,林正阳还是觉得没必要太过为难,毕竟吴侯之子也是前朝宗室之子,少数能活到现在的。

“吴侯三子,如今年龄几何?”

那将军回复着

“看着约莫有四五岁了。”

四五岁······

林正阳心下更是不怎么在意了,于是顺势吩咐着随侍文吏记录:

“朕念在吴侯治政保民之功,许其三子及一干女眷无罪,封为长命伯,赐宅邸一座,三千亩地·······唉,就这样吧。”

说着这话,林正阳环顾左右道:

“吴侯实是有功,朕一路东来,所见郡县多是残破,百姓十室九空,逃难者不知其数。”

“道旁,曾见白骨露于野,良田为军民糟蹋,数年无收······因而酿成人伦惨剧,百姓不得不互相易子而食·······”

说到这里,林正阳确实是心下深深叹息。

这些惨状,即便是穿越者,也觉得触目惊心·······

“扬州能安定数十载,吴侯事实有功,朕本意他若能顺从天兵,当不吝惜王爵,丹书铁券,世袭罔替·······可惜终究不智,;落得这般下场。”

“朕如今善待其家眷,正是酬报此功······毕竟,今后扬州百姓已是朕之子民。”

第一百一十六章金德天命(下)

林正阳的话是真心的。

在乱世之中,能保一方平安,就是大有功绩。

这样的人,假如投靠新朝,封赏都是少不了的。

以吴侯这种地位,真能投降······哪怕是宾临城下,水师大败之后,如今愿意投降,林正阳都敢接纳。

不仅如此,就连王爵都敢许·······当然,那是交战之前投降的待遇,眼下最多能许侯爵,还得改为二字杂号侯。

这是因为吴侯给了他一个休养生息数十载,富庶的扬州。

得此一州,钱粮就充足了,后续北伐,也不必担心后勤有太大压力。

可惜·····吴侯到底是不愿意。

或许是不想在小儿辈面前屈膝?

又或是出于前朝宗室的最后一点自尊?

······且随他去罢。

如今,金陵已纳入他治下。

眼见着,随着大军开入扬州,接管各地官署、府库、军队,大片的白气、赤气,向着他涌来。

顶上一尊大鼎,越发深沉威严,轰然作响,云气涌入其中。

几个旋转,白气就缩小体积,凝聚成淡红之气。

约莫十份到十五份纯白之气,能凝成一份赤气。

十五份赤气,浓缩成一份黄气。

以此类推,云气迅速转化,由白而红,再由红转黄,由黄而青,由青而紫。

紫气由逐渐汇入鼎中,渐渐沉淀,如水一般,积累已过大半。

鼎身之上,丝丝玄而又玄的白气,带着难以言喻的威严,如山岳一般,岿然不动,镇压着大鼎。

这就是内蕴法度,结合人皇天子道统,以及遍布整个南方的法网而形成的天子之气。

看似白色,实则是五色之气,在天命之中转化而成的天子之气。

此气出于五色之气,由五色云气成就,却高于五色云气,即便是至尊至贵的紫气,也不能相提并论,非得是有真龙之象的他才能大量拥有。

鼎身不断轰鸣着,吸纳转化整个扬州的气运,并且不断吐出经过炼化之后的白气,向着扬州各处蔓延而去。

法眼之中,就是西方大批赤气蔓延过来,与扬州各处白红之气混合一体,渐渐不分彼此。

这就是法网蔓延了。

更具体的步骤,就是吸纳扬州原先的气运,经过鼎器转化之后,再吐出去,镇压各处。

这一来一去,就是一个去掉原先烙印,打上新的烙印的过程,其实就是炼化。

看似还是那些云气,其实本质的法度已经被更替了。

所谓法网,就是靠着这些本身蕴含着王法的气运,在每一处乡县镇压,连接成网。

具体表现在现世,就是官员的更替、政权的交割。

本来林正阳那边,镇压五洲之地,气数尚且有些勉强,大部分区域都只是稀薄的暗白色。

这是因为连年征战,数十年动荡,导致人口骤减,生产破坏带来的。

“”能有暗白之气,已经是林正阳麾下百般调理,方才维持得住的。

如今得了扬州一地气运,混合一起,气数大涨,竟然增长到了纯白。

这已经很难得了。

能有白气,基本上统治就算稳固,民心基本稳定。

尤其是这等动荡年间。

只要不低落到灰黑之气,就不会有太大麻烦。

“我这也算是应了金德天命了吧。”

林正阳闭目内视自身气运。

只见周身有黑、白、红、黄、青、紫六重华盖,最外围更是又一层凌冽阳刚的天子之气构成华盖,一眼望去,不知道到底有多少重守备······却不仅仅限于七重,说是十重、二十重都有,厚实的气运几乎笼罩了方圆数丈之内。

往上,就是一方神异的巨鼎。

不过被华盖的光华,和外围的云气遮蔽,除却他本人内视能查,外人轻易不能见得此鼎。

鼎身之上,就是至大至刚的天子之气,与上方滚滚云气汇成的光柱连接,形成一片。

这光柱通体原先还是白色,如今渐渐染上一层赤红。

周围大量的云气,有金有紫,有黑有白,呈现五彩,拱卫其中,向上延伸,冲出百丈之上。

一条白龙欢欣雀跃地攀附在光柱之上,如鱼得水一般。

“此方世界,先有五色五德始终之说,之后又出现五行说,都是一家之言。”

“五色五德,大抵上是按照王朝总体气运,来划分金木水火土五德,实际就是王朝实力的变化。”

“秦始皇时,世人都说水德,这是因为当时人口不多,却养着百万大军,对民间压迫太重,只能是黑气,始皇帝本人或有紫气,或许没有,不过这按照颜色来看自然属于水德。”

“水德王朝甚是罕见,除却乱世之中一些草头王有这种奇怪的气运,别家王朝只要能传承下去的,几乎没有低于白气的·····因为实际上白气是统治稳固的底线了,黑气实际上已经是压迫过甚,民间怨望了!”

“始皇帝在时,尚能维持,一旦他病故,秦朝立刻崩解,就是源于此。”

“因此,所谓黑德,自秦后,再无听闻。”

“汉朝开国之时,号称火德,其实说的是事物发展的趋势,历来事物向上发展时,都是火德,寓意蒸蒸日上,处于蓬勃发展的新生阶段,但就整个天下而言,或许也如我这般,只是白气······甚至淡白、暗白····可能是灰气,因汉初其实民生凋敝,外敌也屡屡入侵,那时就连上朝都没有马,府库之中干净得能跑耗子·····真不太可能直接就有白气。”

“白气是统治稳固的象征,也是生产基本稳定持续的象征,汉初是不可能立即就有,不然刘邦也不会被匈奴围在白登山,不得不采取和亲之手段,委曲求全。”

白登之围,实在是汉朝一大耻辱,刘邦尽斩先前进言匈奴可击的十几名使臣,并赦免刘敬,封为关内侯,食禄两千户,号为建信侯。

为了休养生息,采纳刘敬的建议,要嫁长公主与匈奴和亲,吕后不答应,日夜哭泣,刘邦改以宗室女为公主,嫁给冒顿单于,并派刘敬作为使者陪同前往。

此外汉朝每年送给匈奴大批棉絮、丝绸、粮食、酒等。

这其实就是城下之盟,也是经年战乱后,汉朝人口不丰,家底不厚实的缘故。

只有励精图治,发展内政,缓缓积蓄,逐渐才由黑而白,再由白而红,从黑德到金德,再到火德。

五德始终之说,其实荒谬无稽。

毕竟提出这一学说者,本身不是炼气士,不通气运演变。

气运颜色,只能代表着层级,黑、白、赤、黄、青、紫,一般而言是相互递进的关系,而不是不断轮转。

金德天命,其实就是统治稳固的最基础了·······这是他起家太速,也是经年战乱的后遗症。

日后平定北方,少了战事,自然缓缓拾级而上。

那时,又是另一番演变。

征集下个副本的意见。

这个副本差不多要告一段落了,下个副本,你们喜欢什么呢?

哈利波特系列,据说又出了一些新的片子,讲述的是邓布利多与初代黑魔王的恋爱史·····

要不要写一写?

又或者,原创西幻世界,仙侠入侵魔幻?

或者,是别的原创世界?

还是说,你们有想看的副本世界?

可以在本章说,或者书评区留言。

大概在本章说留言的都是订阅了的吧········

《名传万界》征集下个副本的意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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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轮回之主的道(本卷终)

南方一统之后,接下来的战事泛善可陈,无非是依据战略,一路平推而已。

天下之大,英杰云集金陵,纷纷出仕汉国。

不过两年,就平定了北方,基本是无惊无险。

等到天下平定,新朝进入第三年的时候,林正阳悄然离开。

繁花似锦,花园之中,林正阳仰面望去,一轮太阳,高高悬于天外,照耀万里江山。

“你说你要留下?”

花园之中,云鬓高挽,素裙钗环的小哀,好似一朵盛开的兰花一般,静静地立在一处牵牛花架下。

“是的,我会留在这里,照看你的江山·······虽然有新朝龙气支持,但我的蜕化还需要至少三百年,才能由妖化蛟,凝聚出最简单的龙珠。”

“蛟五百载锤炼,不断积蓄力量,熬过劫数,才能化为蛟龙······杂色的蛟龙,与真龙看似一般无二,实则只是杂龙,即便这样二流的龙,也需要整整一千五百载的修炼方可成就。”

“龙神之道就是这么艰难,幸而有了新朝龙气支持,度过了最艰难的开头,之后只要好好看护,你这一朝国运尽之前,大约能蜕化为蛟。”

林正阳点了点头。

关于龙神之道的艰难,他还是知晓的。

万物总有平衡,而龙神更加平衡。

因为龙神太强了,同阶段的人类炼气士,来上多少都不可能是对手。

这么强的龙神,岂是轻易可以成就?

也难怪有重重阻碍。

“这一朝国运,在我分神主持下,按部就班,能提升到金黄,后续赶上大航海,掠夺海外诸国,往来贸易,加上工业革命的苗头,最终可能有望坚持四百载。”

“四百载之后,我会再回来一趟,以宗室身份,效仿光武旧事,二兴大汉,到时正好助你化蛟。”

行走龙神之道,所需资粮,远远多于人身成道,光是一朝龙气分润给她的那么一点份额,并不足够。

能在三百载内积蓄满化蛟之力,已经是林正阳在权限之内,给她的最大支持了。

“那么,祝你一路顺风。”

少女微微俯身,几缕发丝,在风中轻扬。

莫名地,充斥着一种离别的伤感。

“你也是。”

林正阳最后看了她一眼,笑了笑。

身前星光闪烁,一道银色的漩涡打开,他迈入其中。

下一瞬,天地瞬间变幻。

依旧是那一片虚无的虚空世界,一条孤零零的星河漩涡不断的流转,外围有着星星点点朦胧雾气一般的东西,而中间是一扇门户,里面是一缕模糊的人影……

那道人影,就是林正阳的真灵,也就是真身所在。

他真身已经不拘泥于世间一切存在形式,是属于超脱世外,也即是盒子之外的某种存在。

眼下只是部分投入世间,以投影的部分,将散逸的伟力,缓缓聚集。

它在通过某种未知的途径,源源不断得抽取着林正阳的机体朝外界发散着的零星力量,如同一口水泵。

“力量有所恢复,但距离恢复大罗天仙的完整姿态,还有所距离。”

林正阳知道,这是眼下他这个“容器”境界太低,无法承载过量伟力所致。

星河之中,每一粒星光,都是一方宏伟大界,而这无量星河,就是已知的全部宇宙。

其总体,对于身处其中的人或物,都是无限广大的,真正的······无限。

是的,确实是真正意义上的,无穷无尽,无有边界。

这是曾经超脱,如今又因为某种际遇后,重返这个盒子之中的大罗天仙林正阳亲身体会········这个无限世界,多元宇宙,确实是真正的无限。

大罗超脱其上,见识到了盒子之外的风景,也见识到了盒子的整体·······确实是无限的。

超脱之道,千奇百怪。

林正阳与方小溪的超脱之道,是两者合力,短暂地将自身道果拔升至极致,强行修正局部宇宙的“无限”,并重新定义了秩序,找出了不存在的“边缘”,并且成功跨了出去。

这是无中生有的手段。

他们俩以此脱离出去之后,多元宇宙本身就会堵上这个漏洞,后来者只能另想办法了。

“在这个世界,我收集到的气运,嗯,在不影响汉朝国运的情况下,有八百万之数······这差不多是一州潜龙大半的气运总量了,足够我消化一阵子。”

“随着天下平定,后续统治,每年还会有源源不断的气运收获,有分身在,不必担心太多。”

“法相炼化这八百万气运,应当足以再上一层楼,或许还可以凝练道性,试着进入神仙之境······这个过程,大约需要两三年。”

他这么想着,又往前踏出几步。

周围的混沌气流,向外推开,让出道路。

林正阳在这无数的迷雾之中漫步。

虽然这里只是吸聚的林正阳一个人的力量,但是除了代表着核心的主漩涡之外,还有一片一片像是雾气一样的光点,不停的鼓荡,光点隐隐旋转,像是星际间无尽的星辰,隐隐形成数以千万计若有若无的旋涡,有的大有的小。

新的精神源头正在酝酿之中,这不是真灵烙印,但是,终究是思维的产物,非常的神秘、复杂。

通过之前的了解和思考,他已经明了了这些雾气的本质,对于空间的“经营策略”有了最为简陋的一点认识。

每一个契约者,都是空间的财富。

每一个契约者,都是财富的结晶。

空间通过极为高端的渠道和力量,无须像神佛一样费心的经营信仰,就可以在自然界中采撷到无主的精神力。

但这些精神力终究都有一个源头,所以,它们天然就懂得汇聚,会因为某一种要素,如同水流趋下一样,寻找着某个共有的频率。

这其中的道理太过于繁杂深奥了,便是林正阳自己,也有些不甚了了。

他只是有一些粗疏的认识而已。

而在他简单的认识之中,这虚无的空间,就像是一个分检车间一样,让无数的精神力在此堆积、凝聚、纯化。

产生的成品会有三种。

最宝贵的,是真灵烙印,其本身就代表着源源不断的精神力供给,是最有价值的货物,更何况还外带可供驱策的廉价劳动力,甚至是极为宝贵的灵魂,其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说是空间的基石,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其次宝贵的,是纯净的精神力,这东西的宝贵,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用途之广泛,无可计数,而其效果,更是谁用谁知道,是宇宙间一切强者不可或缺的资源,是宇宙级的硬通货,就连宇宙运转的本身,这东西也不可或缺。

再次,则是纯化精神力之后产生的渣滓,这是让神佛都头痛不已的东西,究其本质,乃是无穷无尽的生物信息、精神垃圾,这其实也是一种物质微粒,但它太过于细小,经过精神力的共振、感染、打磨,已经改变了其最初的性质,成为了夹带信息的特殊微粒。

用传统一点的话来说,这玩意儿叫红尘业力,多少神佛最终都因为沾染了太多的紊乱意志,最终变成了神经病畸形痴呆儿、甚至自体分裂,多少世界都自发产生了意识,甚至由此产生的神上神都多得不可计数,说到底就是这玩意儿惹的祸。

甚至在一些微型宇宙,或者是晶壁系,因为无法分解利用这种生物信息的原因,都有着一种特殊的位面层次,就充满着这种东西,无穷无尽的信息污染、心灵杂质,这样的地方,被称为星界,是不朽者的坟墓。

那数之不尽的小小漩涡,无疑便是对这红尘业力的利用。

经过精炼、提纯精神力量,在后续一系列复杂精密的加工下,又化为丝丝白气,汇入他的气运海洋之中。

每时每刻,只要有与他定下契约的轮回者活跃着,他都能汲取到气运。

在过往,他是收获精神力量,用以转化为

造化的原力,效率极其低下。

如今他又掌握了转化精神力量为气运的核心技术,用在这里,较之直接转化为造化原力,效率就高出不少。

造化伟力固然近乎无所不能,但是他眼下暂且不需要用到那种高端的能源,况且由精神力量转化为那种最高级能源,中间损耗大到能让人心脏骤停。

精神力量转化为气运,效率能高到接近八成。

这还不算极限,日后随着他对于气运转化的研究、优化,这效率还有更多的提升空间。

“气运的本质,跟智慧众生的思维活动,有密切的联系········我已经洞彻这气运的核心本质了!”

正因如此,他才会离开那个世界。

因为他已经获得了那个世界最大的瑰宝——转化气运的技术。

说他得了气运道果,也是不假。

因为有了这核心技术,接下来,他可以在任意世界,塑造气运显圣的规则秩序。

“先看看剧情世界吧。”

空旷的房间里,一个人影突然出现。

将自己一个人锁在房间内的林正阳面容严肃,观想而出的金色道台从顶门而出,其上密布的神秘花纹闪烁不定,整体徐徐旋转不休……

渐渐地,有微小的精神粒子被汇聚,一道道,像翻滚的巨浪,被道台徐徐吸纳。

无数的真灵烙印以及由红尘浊气构成的“命运之河”的中间,一个散发着无尽神秘光芒的大型气泡,在漩涡中不停的旋转,每时每刻都在吸纳着纯化精神力量后产生的信息垃圾,以此为基本材料,构架着一个又一个梦魇副本。

那个“气泡”就是意识形态的无限世界。

“正式轮回者,需要在这些粗制滥造的剧情世界历练,考核合格之后,才能转正。”

梦魇副本无疑是很好的练兵空间,能够让这些没有什么历练的都市青年男女,知道什么是鲜血,什么是牺牲,什么是意志。

精神的世界!

意志的世界!

这就是因想象而生,意念而动,蕴藏着无穷奥秘,掩埋着无数宝藏的剧情世界!

“这次的收获不小。”

林正阳将自家的亲身经历,结合数以万计的轮回者的经历,都注入其中,进行演算,顷刻间,就有一个大大的气泡成形。

那才见雏形的“命运之河”像是被注入了一支小小的支流一般。

漩涡飞速流转、壮大、成型,无数人的意志与之相纠缠,无数意识的漩涡彼此牵引,一个恢宏世界的金色大门,隐隐已经成型,并且由虚而实,慢慢布满了许多离奇古怪的神秘花纹!

“成了,《汉帝演义》副本世界,框架基本搭建完毕。”

金色的大门背后,隐隐现出一个辽阔无边的世界,其中贩夫走卒,江湖强人,兵戈铁马一应俱全,但所有东西都模模糊糊似是而非。

虽然这只是一座精神意志的世界,但它既然根植在世人的心中,并且真正的成型,成为了一个真正存在的世界,那么它的存在本身,就必然有着其道理可言,有着其存在的意义和价值,再去讨论它为什么,怎么会存在就已经毫无意义。

原著中有的东西,这个世界中定然一样不少,原著中没有的东西,这个世界却未必没有!

就算是林正阳这个原作者,此时也不敢说对此全部知晓。

剧情世界,永远是存在“彩蛋”的地方。

作为数万人共同经历构成的剧情世界,它如今成形,每时每刻都会将脑中残存有这个世界的意识的人产生的相关精神力汇聚到它的世界当中。

当然,这一切都是可控的,是基于林正阳本身特殊之处,搭建起来的轮回机构,契约体系,才能做到这种事情。

“契约者的精神力量提纯后,二度加工为气运,而其中分离的红尘业力·······类似于记忆碎片、情感念力的难以利用的残渣,就投入其中,作为剧情世界土著生灵灵魂的构成要素·······这世界虽只是意识世界,其中的灵魂却都是货真价实的灵魂。”

“哪怕再虚弱,那也是一个个单独的意识个体·····由此,我创造了灵魂,创造了世界。”

一个完整的世界,它存在着数不清的智慧和知识,这是每一个人都想要的东西。

这就是,他这个轮回之主,真正的立身之本,也是他的,成道之路。

第一章躲藏

“人体血液含量约为7%~8%,体重60公斤的人,血液量约4200~4800毫升。”

“当失血超过1000毫升时,就可能有生命危险。”

“失血800毫升时,会昏倒,1000毫升时,会休克,到1200毫升时,会导致死亡。”

“现在,你告诉我,你距离昏迷、休克,还有多久?”

月光之下,一处小树林中,回荡着这样一个声音。

那声音,忽高忽低,语调诡异,令人一听就联想到某种表皮湿润滑腻的,经常在阴暗潮湿地域里缓缓爬行的蛇类。

右手紧紧捂着受伤的左臂,少年人口中死死咬着一枚树枝,强忍着痛楚,不敢发出声音。

呼吸急促,眼前满是金星,耳边时而响起莫名的耳鸣。

少年的额间,不断滴下大滴大滴的冷汗·······

确实,他已经失血过多,处在昏迷的边缘了········

这一路狂奔,消耗的不仅仅是大量的体力,还有他本身所剩无几的法力。

术士修炼,获得法力,可以行使种种神秘的法术,但是实现奇迹的代价,是对等地消耗法力·······而他,现在根本没有多余的法力,去治疗伤口。

逃出那个地方,靠的不仅仅是少年人的体力,更是法术与运气的结合,加上长久以来总结的经验,以及······狱友们的牺牲。

少年并不是所有实验体之中,最“强壮”、最“完美”的那一个。

他是最平庸的那一个、

力量既不强大,也不完美,唯一拿得出手的,不过是“稳定”········可惜这样的稳定,被视为是力量太弱而抵达的稳定。

然而今夜参与行动的一十七为术士少年少女,仅有他一人顺利逃脱。

靠的,就是这一份稳定,对每一份力量的合理利用。

正因为力量弱小,才会使用智慧去弥补。

正因为力量弱小,才避免了被强大守卫的追捕。

追击他的,与追击狱友们的对手,根本不是一个档次。

在这一路上,他走走逃逃,借助法术的力量,以及本身的小聪明,给追兵制造了大量麻烦。

竟然给他逃到了二十里外的居民区附近········

这片小树林,已经属于城郊了。

但是,最危险的时刻还是到了。

不解决外面这个疯狂的家伙,他将无法离开这里,获取新的生活。

“我还能再用三个有杀伤力的法术········不击退,不,不杀了他,太阳升起时,就是我的死期·········”

咬了咬下唇,少年被痛苦,和阵阵晕眩感折磨着。

“不行········我的状态太差了········”

状态太差,无法集中精力,会影响到法术的顺利成行。

尽管他为了这一天,特意花费了时间,锻炼自己的意志,以便在受疼痛、疲倦干扰下,依旧能够保持部分注意力,专注施法······但如今这种情况,还是太艰难了。

胸膛的心脏,在砰砰挑动,血液却不断渗出左臂的伤口,一路以来不断地奔跑,导致伤口不断迸裂,难以恢复。

仅有的一些力量,都用在击杀阻挡的敌人之上,并没有时间去注意自己的伤口。

现在一停下来,他就感觉到失血过多的苦果。

体温不断流逝着,浑身冰凉,手足发冷,充斥而来的,是令人作呕的晕眩感,阵阵袭上大脑。

眼前一片雪花飘过,耳边嗡嗡鸣想,他不自觉地陷入了幻视与幻听之中,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地方········

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每日里被做着各种研究,大部分时候都处于监控之下,他唯一的办法就是不断熟悉自己掌握的法术········以及通用某些秘密方式,与狱友们交换信息。

在被折磨的七年里,他掌握了许多有趣的小法术,甚至包括一些天赋杰出的同伴,开创出来的新型法术·······其中有许多奇思妙想,也有许多诡异血腥的禁忌法术。

所有被转入那个地方的,都是术士,天生的术士。

所谓术士,也就是有某种异于常人的能力的家伙。

他们的力量,值得这个帝国研究,所以明面上是疯人院的地方,背地里被经营成了研究所,进行着关于术士的研究。

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已经搞不清楚了······好像从很久很久之前,就已经存在术士了。

他们经过严格的修炼,掌握了超自然的力量,行使着神秘,引发了种种非凡现象,被世人视为奇迹······即便是在如今自然科学发达的今天,术士的力量依旧震惊着世人。

自然规则,至少是建立在现代自然科学理论基础上的种种规律,在术士甚至······神明的面前,显得那么苍白与······孱弱。

是的,请原谅用孱弱这个词描述自然规律。

少年面前又一次回想起了,曾经在那个地方,昏暗的橘色光芒下,那个可恶的秃头老家伙,在给她们上着课程:

“人类发展了两千年的自然科学,建立在对自然规律的总结与探索之上。”

“燃烧的火焰,不再被视为是神明的领域,我们试着理解并且掌握它。”

“云层之间的雷霆,过往都是神话之中神明的伟力,然而我们探索了它的本质。”

“水自上而下流,是因为重力,经过总结,计算,前辈们得出了关于万有引力的认知,并逐渐建立了引力学说。”

“自此,我们开始变得聪明起来,不会认为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而是试着去探索表相背后的本质规律。”

“我们总结了一条有一条规律,并且视为真理,组成了名为自然科学的大厦的基础。”

“这一切探索得来的规律,固然不大可能永远正确,也不大可能是绝对的真理,但在他们适用的领域,都是相对正确的真理·····新的真理偶尔也会推翻过往的真理,这在自然科学发展史上并不出奇,我们可以理解,可以包容这一点,毕竟探索真理的道路上,没可能一步登天,直接获得最终答案·······”

第二章活下去的愿望

“但是······但是·······这一切的一切,都不包括你们!不包括术士还有神明!”

依稀记得那个秃头的老师,面色突然狰狞起来,粗暴地吼着:

“你们这帮不该存在的怪胎,毁了我心目中完美的物理!”

“这个世界为什么存在你们?完美的唯物世界,为什么容许神明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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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P卷貌似这方面不能修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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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神力

每一位天生的术士,必然可以追溯到湮没在历史中的神祇。

也就是俗称的神裔术士。

寻常术士十数年的辛苦修炼,可能也不过是十人敌,二十人敌,而寻常这类神裔,却能轻轻松松自源头处继承一身堪称磅礴的力量……那是随随便便爆发一下,就能轻易格杀数百人的强大力量。

普通人出身的术士,无论再怎么天资横溢,再怎么努力修炼,到死之前,力量也难以企及百分之一……这不是人类太弱,而是源于神的力量太强。

少年也是如此。

他的力量源头,据研究所的人判断,指向一位四百年前的神明……云梦真君。

因为这位神明已经陨落,道场也自行封闭,少年能自血脉之中获取的力量相对别的同类更为孱弱……当然也更加易于掌握。

即便这样,也不少了。

哪怕是陨落神明遗留的一丝一毫,也不亚于寻常自幼开始修炼的术士,十数年的积累……

他的力量,尚且如此,那些力量远在他之上的同类,力量之强,更是颠覆常理……并不是所有神祇,都如同云梦真君一般,已经陨落。

尤其是随着时日推移,帝国局势越发动荡,一些同类的力量开始快速上涨…………这直接导致了研究所的不安,也让他们策划了这次越狱。

那些平凡的术士,根本想象不到,那些真正屹立于凡人之上的神裔术士的力量。

不同于先祖已经陨落的他,那些可以说是背景深厚,能够直接与血裔源头的神祇沟通。

尽管至今为止尚未得到回应,但他们都能清晰地感受到,神祇在逐渐复苏,祂们的力量在靠近……靠近现世,或许应该说是自灵界回归现世之中。

凡人亵渎神祇,本就是大罪,更别说还囚禁神裔,企图染指神祇的领域……任凭哪一位神复苏,都不会容忍此事。

他甚至怀疑过,已经有神祇真正苏醒,不然,何以这次越狱这么顺利?

那个地方虽说看似只是个偏僻的疯人院,但是实际上是有军方背景的地下研究所,是有常驻的两百名士兵,以及一大批力量强大的术士的,针对他们本身,也有特殊的仪器,可以抑制力量……然而这一次越狱,只有最初接触时遇到了几个硬茬子,追击的力量寥寥无几。

似乎高端力量,都被临时抽调走,导致了那处守备,处于极端低下的程度……

可惜了,他没有办法询问神祇……虽说都是神裔,但是那些依旧健在的神祇后裔,可称贵族,而陨落神祇的神裔,充其量只能算是空有名头的落魄贵族罢了。

“为什么我的先祖,偏偏陨落了呢?”

有时候,他也会这么想。

不仅仅是他,大部分同类都是这样。

沧海桑田,时代变迁,即便是神明,也会遭遇与人一样的命运,也会陨落。

很少有前朝敕封的神明,能在新朝打压下坚持下去……朝代更替,往往就是神道大换血的时候。

很多神明,都是在漫长的沉眠期间,被新朝不断打击,最终陨落。

都说神明不朽,却不知道神明也会有与人相同的命运。

“大时代将要到来了,这么多神裔放出去,还有不断回归的神祇……我越发觉得,我的力量太弱小了。”

靠在树干上,缓缓调息,恢复着体力,少年的思绪渐渐飘荡。

“今日之后,无论如何都得去寻找云梦真君的道场。”

“神祇哪怕陨落了,灵界的道场之内,肯定还有遗留的力量,我身为神裔,可以继承……有了那份力量,我就有了一定的自保之力,应该不会亚于一些同类。”

“至于再往后……如果可以,我希望能直接继承真君道场,甚至恢复封号,得到禹国承认,恢复信仰祭祀……”

“没有神祇的力量,想做点什么,很难。”

毕竟他的敌人,是军方。

这个已经存在了三百年之久的庞大帝国,尽管如今已经步入黄昏,囚禁他们的也只是军方某一部分,或者说是袁侯那一派系,但相对于个体而言,依旧是庞然大物。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何况沃土万里,民众四万万之众的大禹国?

哪怕只是军方的一个小小派系,也不是他们可以对抗。

除非······真正的神祇。

或许只有真正的神祇,才能独力对抗一支全副武装的帝国军队吧。

记忆中,父母尚在时,似乎跟他提起过。

父亲本身也是术士,是一支小队的队长,用法术,在前线上俘虏了英国一个贵族,就立了功。

因为这功绩,提拔为少尉。

据他所说,前线战事不利时,曾亲眼见过那些真正强大的术士。

挥手间召唤烈焰火海,制造风暴,引来雷霆······哪怕是上千人的现代化部队,也真不好说能不能留下他们。

人类最先进的武器,能利用在战场上的,莫过于火炮、机枪、手雷这些由现代化学制造出的武器。

然而这一切,面对那些术士们,却显得有些过于笨拙。

诚然,光论破坏力,即便是顶尖的术士,在人类集团军的庞大物资积累下,也显得略有不如·······只要后勤称得上,即便是靠着最原始的黑色火药,也足以轰平整个大陆。

但在正面战场上,那些如同天灾一般的术士,却占据了绝对优势········他们目标小,移动快,本身也具备智慧,哪里是笨拙的火炮可比?

重炮集火,规模壮观,数十万发炮弹,确实一度给敌方术士造成了很大困扰。

但在之后,反应过来的术士们,不再站桩输出,而是采取游斗的法子,频繁骚扰小规模的军队,反而起到了奇效。

人数低于千人,装备不够先进的军队,对上那些顶尖的术士,撑不过二十分钟········

无论是敌我双方,都意识到这个问题,都针对术士采取了许多福利政策,视为战略性人才。

本来,父母双亲,都是术士,他也生活在一个尚且算是安定富足的家庭里,过着还不错的日子········

直到自己莫名觉醒成为了术士,不曾经过正式的引导,仅仅凭借天赋就获取了这份力量·······

之后境况急转直下,不知何时起消息走漏,父亲莫名战死,母亲离奇自杀,而自己沦为孤儿,被当地民政局派人送去远方亲戚的路上,被一伙绑匪杀光了队伍之中所有人,关到了那个暗无天日的·········地下研究所。

一晃就是四年。

这四年里,怨恨好似毒蛇一般,舔舐着他的心灵,不断蔓延、生长。

如今已经不再天真的他,将前因后果联系起来,事情自然就很明确了。

那双幕后黑手,就是如今帝国军方,隶属于袁侯一派。

帝国军队是最黑暗的地方。

军官欺压士兵,老兵欺凌新兵,各种黑幕、派系、阴谋多如牛毛········若非军队之中严苛的纪律,以及严厉的惩罚,军队早就四分五裂了。

自家父亲不过是个寻常术士,修炼十几年,混到了上尉,手下管着百来号人,处于军队之中的底层。

这样的人,想要杀他,不过一份命令而已,就逼迫他不得不去送死。

至于母亲离奇自杀,原因不需要多说,要么是娘家那边,要么是夫家那边·······夫家那边早没什么近亲了,大概率是娘家那边的事情。

当然,也有可能是帝国军方的干涉。

总之,他最大的仇敌,就是帝国军方,以及帝国本身。

其次,就是母亲娘家,或者是自己父亲的亲属·········他们未必真的参与进去了,或许是自己多心,但是无所谓,以后迟早能查得明明白白。

第四章起雾

少年恢复了些体力,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入夜了,外面气温有些凉。

阵阵冷风吹来,树梢摇动,阴影婆娑。

他猛地惊觉,似乎那个折磨他的怪音,已经停歇了好一会儿了。

“声音,消失了!”

昏暗的树林里,有若一只只巨鸟作势扑来的黑影,那兽一般吼叫的声音,竟已出现在他的左边。

果然,这些人,确实有办法确定自己的位置!!

心下出奇地并没有太多心思,来不及思考,下意识地就将一柄抢来的军刀握在掌心。

越到这时,少年心中越发沉静。

冷冷地注视着自四面八方扑来的黑影,少年左手结印,口中吐出一个含义莫名的晦涩句子。

场中无端涌起大片的云雾,并且迅速笼罩少年,并将周身数亩方圆的树林,都罩入其中。

这时,天地间都静了下来。

浓厚的云雾,似乎有着消音的能力,哪怕是近在咫尺,也难以察觉。

皎洁的月光照在雾气之中,不断折射,造成了一种瑰丽的景象······整个雾气,透出一种乳白色,好似上等的玉石一般。

少年人的身影,彻底融入白雾之中,在这能见度不足一米的区域里,迅速游走、缠斗。

“噗嗤”一声,尖锐的军刀,自一名士兵胸前穿出。

那士兵张大了嘴唇,愣愣地低下头,看到胸口冒出来一截染血的刀尖。

随后,少年人顺势一搅,彻底地破灭了这名士兵最后的生机。

“扑通”一声,这士兵仰面倒下,沉重的声音悄然传出。

然而这浓雾的力量之下,声音的传播似乎也受到了极大影响。

只是传出去几步,就衰退了大半,距离两三米之外,就听不到多少动静。

唯有这少年例外。

这是他与生俱来,自血脉之中挖掘,而获得的力量。

这种力量,天然就让他对云雾具备一定的操纵能力,甚至,哪怕他不曾学习过任何法术的情况下,仅凭本能也能自然而然结印念咒,用出这个法术。

这个世界,术士刚入门时,学习法术,至少需要具备印文和咒语两部分,才能生效。

咒语是钥匙,是对自己生效,印文,即神秘的施法符号,是对外在生效,两者合一,就是以内在力量干涉外在。

具体的,就是行使法力并按照事先规划好的方式,作用于外界,达成想要的结果,这整个法术过程,就称作为一个法术模型。

无论缺失哪一部分,都不能形成完整的法术。

神裔例外,他们会天然具备某些力量,而且无需做出印文,甚至无需咒语,随意就能使用这些力量。

因为有着某种凌驾于凡人之上的力量,本身简略了这个过程。

记得,研究所的研究员,曾经提及过,似乎是······神力?

“先前不用,就是要用在这里······这一夜的逃脱,似乎太顺利了,我怀疑是袁侯方面故意如此”

“或许是研究已经得出了相当成果,或许是长时间投入没有回报,总之,无论是那种情况,都说明那个研究所将要废弃。”

“也有可能真的是他们联系上了某些苏醒的神祇,但真正被救助的,只可能是少数,我这种属于价值不大的鸡肋,大约也不会被放在眼里······或许,能吸引一定的火力,为某些重要目标争取机会,就是我最大的利用价值了。”

能被利用,其实是一件好事。

少年并没有懊恼,也没有怨恨。

至少,这是个互惠互利的过程。

凭借他一个人的力量,是不足以逃出那里的。

眼下他能逃出这么远,又何尝不是借了别人的光?

冷静地迂回着,越发厚重的雾气,不能遮盖他的视线。

稀薄的神力遍布雾气之中,在他那不加掩饰的杀意之下,转化为悄无声息地吞噬着所有生灵体力、生机的“剧毒”。

浓雾之中,一眼望去,就是一二十名,穿着帝国军装的士兵,为首者似乎肩章有些不同。

“是少尉,带着一队兵,最多能有二十人。”

根据记忆里的印象,他判断着:

“研究所属于特殊机构,那里的编制可能超出,但也有限,唯一不同的是,这为首者必然是术士······跟父亲一样的术士!”

“我已逃出二十里,追击我的人,不可能是最多的!”

“在所有人当中,我是不起眼的那种,即便这样,都有这个层次的追兵······为首的那几个,岂不是要动用袁侯的直属武装,派出踏入领域的真正强大术士?”

缓缓抄着小道,自两个陷入幻境,原地大专的的士兵面前绕过,少年缓缓接近一个落单的士兵······他距离最近的同伴,至少有五米。

五米之外,即便是竭尽全力大喊大叫,也最多听到如同缝纫机一般的声响。

如果本身声响不大,那么五米之外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少年人持刀背刺而去,脚下无声无息地显出淡淡的水光,那是能够消除踪迹和脚步声的小法术。

原本也没有大用,但是配合着这雾气,顿时起到了奇效。

直到刀尖贴近了那士兵的后背时,对方方才惊觉,然而已经晚了。

呲呲的热血,洒在脸上、衣服上,带着热气的血液,洒在地上。

接连杀了两个人,浓郁的血腥气,终于蔓延开来,让所有的敌人都惊觉起来。

为首的术士,看着有些年纪,眉宇之间,有些愁绪。

他很谨慎地命令身边几位士兵靠拢,同时手上不断在空中绘着各种图案、姿势,试图破解这个制造浓雾的法术。

他左手大拇指,与中指合成一个圈,口中吐出咒语“光亮”,不是此时大禹国的官方语言,而是非常押韵的,源自春秋之前的雅言。

春秋之时,各国上层贵族,都是神裔,他们所用的雅言,就是原本神言的一种变种简化,因而本身也具备力量。

此时用出这个简单的法术,左手掌处顿时升起一个明亮的乳白色光团,不断变大,渐渐穿透了迷雾,照亮了周围三四米内的区域。

令他又惊又怒的是,距离他们不过两米之外,也就是这少尉身后不远,正有着一名士兵,躺在血泊之中,四肢尚在抽搐。

“这小贼·······竟然敢······”

回过神来,他顿时意识到方才发生了什么······如非有这名士兵殿后,又或者自己反应迅速,照亮了身边,岂不是现在被偷袭得手的就有自己一个了?

一阵后怕,这少尉顿时冷哼一声:

“这小贼找死,他还能有多少力量······我们退出去,就在外面等!”

“雾气散去,就是他的死期!”

第五章苏醒

死一般冷寂的雾气里,只有白色的冷光,再往外,就是惨白色,隔得稍远些,就变成一片昏沉的灰白色。

白茫茫的雾气,粗略勾勒出树影的轮廓。

一行数人,就这么背靠着背,警戒着四方,按照步兵操典上的经典方阵,缓缓退去。

四下寂静无声,只有他们彼此的呼吸声,以及厚重的皮靴踩在湿润松软的林地上的声音。

少尉面上犹自挂着冷笑,说着话,安抚着身边的士兵:

“量他一个黄口小儿,能有几分道行?”

“这雾,的确厉害,却不是他自家的本事。”

“我看过他的档案,云梦真君的旁系血脉嘛,自大禹国开国之时,就被打为叛逆,这三百年下来,还能剩下多少力量?”

“更别说这神早就陨落······遗留在血脉里的力量,代代衰减,都过了十几代了,还能残余多少?”

“就算继承了力量,他自家修炼不过四年,境界最多不过命星三层,连星桥都没有,凭这点力量,能支持这雾多久?十分钟,还是二十分钟?怕是连五分钟都勉强!”

“没有星桥,就打不开灵界,这雾只是看着吓人,不可能真的将我们都拉进去······我们就这么往外退,逼他出来!”

这少尉说到这里,突然朗声喊道:

“小贼,我知道你听得见······”

“现在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你=乖乖走出来,撤去这雾,跟我们回去,还能保下小命。”

“若是不然······”

一片黑影当空落下,带起片片树叶。

这少尉顿时大喜,怀中早已蓄势待发的火枪,立刻扣动扳机。

“砰砰砰”,火舌喷出,一连串弹药接连打出。

紧接着,所有人都冲着这道黑影开火。

一直以来的压力,在不断地扣动扳机之间,得到了宣泄。

“沙沙”,当空落下的是一大片枝叶,被子弹打得粉碎。

“不!”

“这是陷阱!”

这少尉瞳孔猛地一缩,突然就拔出腰间短刀,转身望去。

“啊——”

身后一名士兵,捂着脖子一侧,上面不断喷溅出血泉来,溅得漫空都是血雾。

那士兵张着嘴,用着渴望的眼神,呢喃着,望向自己的队长。

另外两名士兵,都是惊慌失措,拔出军刺,背靠着背,四处警惕着。

少尉来不及反应,双手掐诀结印,低声念出咒语,上前几步,掌心微微发出红色光芒,照在伤兵患处。

柔和的红光,带着安抚人心的奇妙力量。

那伤兵原本被割裂的伤口处,顿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就在这时,耳边又是连声惊呼。

一回头,少尉就见到一大片黑影当头打下。

轰隆隆······大地都颤动了几下。

剩下的几名士兵,都是惊骇地望去。

那少尉昏死在地上,头骨被一颗碗口粗细的树干,直接贯穿。

红的,白的,都渗了出来,混在一起,丝丝热气上涌。

隐约地,一片稀薄的白影,就从这少尉的尸身上,悬浮了起来,模糊之间,依稀能见到与地上少尉相似的形象。

紧接着,在两名士兵惊骇的眼神之中,周围的灰雾似乎有了生命一般,猛地蠕动着,飘了上去。

接着那白影就此融入了灰雾之中,只来得及发出一声似有似无的惨叫声。

“少尉死了!”

剩下的两名士兵,心中又惧又恨。

长官战死,而他们还活着,事后必然面临军法。

这是为了防止临战时,麾下士兵丢下长官逃跑而设。

奈何如今两名士兵,已经完全被吓破了胆子,不敢再在这儿逗留。

互相对视了一眼,就大喊着,随便找了一处,就撒腿狂奔。

白雾深处,少年目视着最后两名士兵逃离,却没有再去追逐。

靠在了树干上,他整个人都放松地瘫软了下来。

脚边不远处,就是四五具帝国士兵的尸首,再远一点,原地就是一道大坑。

那是被他连根拔起的树木所待的地方。

压榨出了身体里,最后一点力量,让自己的力量、速度,在短时间内爆发,利用了环境资源,他终于杀掉了追击的术士。

能定位他的位置,必然是这术士的功劳。

杀了他之后,敌人就暂时不能定位他的位置。

下一批追兵到来前,就是他争取到的时间。

少年靠在树干上,呼吸着带着血与火的气息,渐渐陷入了久违的安眠。

梦中,他似乎回到了安逸的童年,那里,有着父母,有着玩伴,没有这么多危险······

稚嫩的容颜,渐渐变得平和。

周围的白雾,好似有生命一般,缓缓飘向少年。

地上的四五具尸首上,缓缓飘出白气,融入其中,几个模糊到难以察觉的白影,刚一出现,就如同泡影一般消失。

这雾气渐渐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了,更浓郁了几分。

白雾汇入少年身上,缓缓渗入。

在他没有察觉到的时候,这雾气渐渐恢复着他全身的伤口,消除着他的疲惫。

丝丝缕缕的雾气,带着十几个人的残余精气,最终全部融入他的身体。

月光如水,温柔地拂过树林,照在少年静谧、恬静的睡颜上。

周围满地的鲜血,尸体,面上沾着血迹,浑身是血的少年,睡得格外安恬。

又过了一会儿,少年的腹部,突然亮起三点明星,在白色的光芒之中,渐渐融成一体,形成一座形似桥梁的蜿蜒光条。

光芒之中,少年猛地惊醒,发现自家半躺着漂浮在空中。

紧接着,又是一阵强大的力量,自更深处,比灵魂还要深的领域觉醒,带着一股堪称伟大的意志。

海量的信息,不断涌出,少年一阵恍惚间,磅礴的力量爆发而出,周身形成道道漩涡状的气旋,挂起狂风,将周围的大树吹得东倒西歪。

哗哗哗······树叶摇动,树影婆娑,夜色之中,一大片黑影舞动。

“真没想到,这个世界的化身,竟然混得这么惨·······差一点点,就要从头再来了。”

第六章小镇

旭日东升,晨露未散,朝气勃勃的洪泽古镇,已经有了人声。

街道上,出现了行人,稀稀落落地,各自做着各自事情。

街头一处开门摆摊的店面里,一笼新出的包子,热气腾腾,放在争蒸笼里。

“老板,来两个包子。”

一位穿着洗得发白的学生装的少年郎,找了个靠边的座位坐了下来。

桌子都是黄梨木的,打了蜡,表面光滑。

店面里面没多少装饰,只是显得很干净。

店家洗了把手,套了手套,就要去掀开蒸笼。

这时候,就见那目如点漆的少年,突然抬头望来:

“不要荤腥,我这几天忌口,来两个豆沙包子就好。”

林正阳腼腆地笑了笑,就像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大学生。

“好嘞,两个豆沙包子。”

老板将热气腾腾的包子盛放在木盘上,端了上来,殷勤地问着:

“要不要再来点别的?”

林正阳想了想,又揣了揣怀里,还有几枚银币。

“那就······再来一碗稀粥,一碟小菜吧。”

“好嘞,你等着啊!”

老板扭头冲着后厨喊了一声:

“四号桌,一碗稀粥,一碟小菜,快点啊!”

就在这会儿,林正阳已经低头咬了一口豆沙包子。

热乎乎的面皮咬破之后,一股子香甜的味道,瞬间占满味蕾。

久违地尝到真正的好手艺·······真正会做包子的人,做出的包子,就是不一样。

林正阳胃口大开,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一个。

就见着桌上有个茶壶,顺势倒了一杯免费的茶水。

茶叶是最便宜的货色,茶水也很清寡,寡淡到跟水差不不多了。

不过这时也没人在意,毕竟有口热水喝就不错了。

一边吃着,一边想着自家的行程。

初到这个世界,他就因为世界规则的不同,引发了排斥。

先前他自气运世界带回的力量过于庞大,而这个世界虽有气运类的规则,却在细节之处微妙地有许多差异。

这些差异性,在力量微弱时,或许并不明显,甚至微不可查。

过往林正阳在将化身投向别的世界时,都是如此。

因为力量弱小,所以排斥微弱,微弱到从未被他察觉过。

直到这次,他才发觉各个世界之间法则的差异性。

越是力量强大,这种差异性导致的后果越严重。

林正阳本来想着降临一个携带三分之一力量的化身,却不得不一减再减,直到勉强卡在那个容许的界限上。

尽管如此,这个化身携带力量,伪装成普通灵魂降生后,也渡过了十六年漫长的沉眠期·······直到之前,方才苏醒。

“此生在这个世界,也叫林正阳·······大约是我的力量进一步恢复,弥散在诸有之内,无意识地对现实进行修改的缘故。”

追寻大罗而去的林正阳,仅仅只是残余在诸天万界之内的部分力量,也有着难以想象的伟力。

太乙道果本身就是诸有之内的巅峰,林正阳超脱之前就是其中的佼佼者,有着只手之间,颠覆大半个诸天万界的能力。

这就是他的太乙道果走到极致,理论上可以达成的一个能力——开天辟地。

理论上,超脱之路,并不止一条。

可以钻空子超脱,也可以以力证道超脱,更可以正经地走开天辟地之路超脱·········先覆灭一切世界,再重订地水风火,划分太极两仪四象八卦,或者演化五行,流转不休·········总之就是以自家道果,重塑一切有无秩序。

完成这个,也可映证道果,超脱而去。

“话说回来·······如今的诸天万界之格局,会不会已经是被人颠覆过,重塑过许多次之后的格局了?”

林正阳的思绪缓缓飘远。

“如果确实如此,那在我之前,已经脱离了这方虚无恒钧,进入其上混沌海之内的前辈,应该也有不少了吧?”

“混沌海里,想必不太好混?不然为什么我费尽心思跑出去了,如今又巴巴地想着回来?”

自林正阳力量提升后,渐渐恢复的记忆与智慧也越来越多。

差不多,已经猜出了自己归来这里的意图了。

心中有些苦涩,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好。

“啊······因为外面太难混,所以被迫返乡什么的,说出去也太丢人了。”

狠狠地咬了一口豆沙,他稍稍有些郁闷地想着:

“或许,是因为取巧的缘故?所以根基不算稳固,因为少了那一份超脱的历练过程?”

“如今这是打回重修?补上这一门证道的课程?”

“······真是郁闷,混沌海看来竞争也很大啊!”

就在两个包子都被消灭完之前,一大碗稀粥,并巴掌大一小碟腌萝卜,就端了上来。

稀粥是白花花的米粒熬成的,很厚,有着米香,上面还有一层米油。

林正阳昨天消耗的体力不少,这时候胃口大开,咕嘟咕嘟就先灌下了一大口。

稍稍有些烫的米粥,顺着喉咙,落入腹中。

“”很快,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

“爽!”

他就着小菜,慢慢地喝了起来,同时两只耳朵开始关注起旁人的闲谈。

初次来到陌生的地方,他需要搜集些情报。

饭店、茶馆这类人流量大的地方,最容易听到些小道消息,还有些流于大众之间的公开情报。

任何时代,任何地方,都少不了有人指点江山,纵谈国事。

毕竟,茶余饭后,八卦人生,是人性的一面。

但凡还是人,就少不了。

与此同时,他也在反思着自己昨晚的一些应对。

之前杀人时,来不及多想,很多细节方面,应对得其实不能说很好。

好在林正阳如今毕竟胜了,更深层次地激发了血脉之中的力量·······那雾气原先用出,并不能具备吞噬、同化的能力。

能做到这一点,显然是对神力有了更深一层体悟,更加深入挖掘血脉之中遗传神力的缘故。

这是好事,原本命星三层的他,在吞噬了一名术士,还有十几人的精气神连带着灵体之后,大部分驳杂力量都被云雾隔绝了去,反而加强了那云雾本身的侵蚀性与毒性,现在已经是毒雾了。

剩余的力量,经过了一层提炼后,已经很精纯,为他本身力量转化后,助他弥补了积蓄上的不足,第一次凝练了星桥。

星桥,是此世术士修炼的一个重要步骤。

具体表现在外,形象各异,如同一座桥梁一般,象征着稳定地沟通灵界的渠道。

原先在命星时,尚且只能灵体神游星界的术士,在星桥凝聚之后,可以有限度地肉身出入灵界了。

第七章此世术士

现在,林正阳对此世术士修行体系,有了一个大致的脉络。

“冥想入定,点亮命星,是为奠基;奠基之后,一层圆满,命星璀璨;命星共分三层,也就是三颗命星,算是积累的步骤。”

“命星部分,只需要搞懂道法原理,下苦功锻炼即可。常人花上三五年,总能积蓄满一层。”

“命星三层,不出意外,就是需要十五年到二十五年的苦修,才能圆满,这是积蓄的过程········神裔有继承的力量,稍加挖掘,这个过程大部分都能省略。”

可惜,林正阳此生继承的神裔,血脉源于一位古神,前朝中后期得以敕封真君,算是得到了正果,但是大禹国立国之后就开始打压,逐渐消减了祭祀。

后来更是直接打入另册,视为邪神淫祀,如今已确认陨落·······大致陨落时期,是迄今为止六十年到一百二十年之间。

之所以还能有血脉传承,是因为祂陨落的时日还不算久,力量尚未衰竭太多代的缘故。

林正阳此身,光凭血脉继承的力量,大约是在命星二层到三层之间,二层半有余,而三层未满········剩下的是这四年间他每日苦修,辛勤积累,才得以圆满,最终在昨夜水到渠成地踏破临门一脚。

这就是神裔的优势,尽管继承的力量有多有少,但毕竟都是有些,从一开始领跑在前面,而凡人术士必须要花上十年,二十年才能追上,赶上他们刚出生的程度。

“再往上,就是命星汇聚,凝成星桥,这就是出入灵界的链接,也是术士真正开始超凡的程度。”

“灵界与现世重叠而又分离,是不同的空间层面,具备相当大的差异性,是意识第一性而物质第二性,充斥着象征意义与各种灵感的空间。”

“术士的灵体神游灵界,可以借由这个跳板,绕开现世之中的很多防备,直接出现在任何一处,这就具备了相当大的威慑力了········也是各国都要重视培养术士的原因!”

“有没有星桥,就是能不能自由出入灵界,并携带身体往返的最大保障。”

“凝出星桥,哪怕只有偶尔的一次,都是质变的突破,我已经踏出了这一步,后续只要不断练习,迟早能将星桥稳固下来,真正随时随地都能沟通灵界。”

到了这个地步,相当于具备了小范围地闪烁能力。

一旦现实之中遭遇危险,就拉出星桥,一步跨入,直接进入灵界。

因灵界是与现世重叠而不同的空间,是可以选择在灵界移动,然后出现在现世之中的不同位置的。

这就能规避绝大多数的物理打击·······除非那打击能混乱空间,打击身处在不同层面的术士本身。

“此世的修炼体系,当真是有趣,专门在灵界之上做功夫,相较于气运世界专攻气运,这里又是另一番风景了。”

即便是阅历丰富的林正阳,也不由得赞叹一声。

上个世界其实也有类似于此世灵界的冥土,只是因为气运的泛用性,绝大多数道法,都在研究如何利用气运,增进修行,同时开发了一系列气运相关的法术,针对性防护法门。

此世之中,明显也有气运,却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点亮命星,其实不是真的化作了星辰,而是寻到了本人灵魂,在灵界之上的一个投影。

三个命星,其实就是三个不同侧面的投影,因灵界不是平滑的一面,所以寻得了三面,就是三个命星。

在此之上的额星桥,其实就是建立了与灵界的稳固联系,开始接触到这个世界深层次的力量········毫无疑问,灵界属于里世界,而覆盖在表世界之上,相当于两张贴在一起的纸张。

“据说后续还有道域,是大术士,古称真人的领域,已经是陆地神仙一流,神通法力都进入了另一个层面,甚至能将灵界的某一部分投影到现世,进行扭曲重叠,不知道是何等风采。”

“命星,星桥,道域······层层递进,是不断地靠近灵界,借用灵界意识至上的法则,行驶奇迹,再反应到现世,这大概就是为什么现世明明是唯物世界,却依旧能容忍神灵与神秘存在的缘故?”

“某种意义上,神灵确实是外来者?他们的力量都在灵界啊!”

“不出意外,道域层次的真人,大术士一流,已经对灵界的体悟极其深刻了······甚至掌握了部分属于灵界的法则,这才能扭曲现世,将两界重叠,甚至将人或者建筑,都给拉进去这个领域。”

“······这种力量,再稍稍深化些、强化些,岂不就是神祇?”

“命星是寻到自家与灵界的联系,星桥是巩固这种联系,形成了稳定的个人通道,道域是深入掌握了灵界的法则,开始能够以自己的力量,扭曲现世······这一切都是为执掌灵界,成为神祇铺垫啊!”

“如我推断得不错的话,此世的神祇,就是这么一步步走来的。”

“唯物与唯心,物质第一性与精神第一性,现世与灵界,彼此融洽而分离的双层世界,互为里表。”

“当真是·····神奇的世界啊!”

“简直就是·····神祇的孵化巢!”

是啊,这个世界,太适合神祇诞生了!

想到这里,林正阳就决定,以后要深入探索灵界的奥秘。

不过,眼下第一要务,还是要先立足。

林正阳化身降临至今,一直潜藏的力量,相较于如今初步凝聚星桥的力量,还是显得过于庞大了。

接下来,也需要一定的时间,进行适应与转化。

最终能抵达什么程度,还不太好说。

在力量并不足以横扫一切的时候,该低调还是要低调。

星桥境只是多出了一个保命的本事,不代表能够长期待在灵界,这也是为什么许多术士面对千人以上成建制的精锐军队还是会被磨死的缘故。

“嗯,先暂时在这个洪泽镇落脚,看看有没有机会获得一个新身份。”

过去,林正阳自然也有个身份,而且是帝国军人后裔,烈士的子嗣。

奈何,烈士子嗣·······这个名头并不足以保护他。

人都是健忘的,所谓人走茶凉就是如此。

初时几年还记着你的功绩,偶尔照顾下你的后代,就当是抚恤。

可事随境迁,三五年一过,岗位上人都换了一茬,故旧都不在了,所谓功臣之后,烈士之子·······其实也就那么一回事!

人类是最擅长忘恩负义的家伙,在这方面向来体现得淋漓尽致。

不信回头看,太阳底下,并无新鲜事。

如今他已经不能回到过去了,正好一切从头开始,由明转暗,在暗处积蓄力量········直到复仇!

这个腐朽的帝国,从上到下,都透着一股子霉味!

“此生亲缘已断,过往却不能视而不见,父母之恩,容后再报,父母之仇,却不仅仅只是袁侯,更有一干经手之人,连带的落井下石者········都要一一清算!”

“快了,等我消化了力量,就去云梦泽,那是云梦真君位于现世的道场·······祂的国度必然就在附近,凭借着这份血脉,就能定位,找到那位于灵界的神国道场,继承剩余的力量。”

“到那时,无论怎么算,都肯定能稳稳踏入道域层次,那样的力量,即便不足以与整个帝国机器相抗衡,却也有资格在棋盘上落子了!”

他代入此世的力量,每时每刻都在徐徐转化之中,化作此世术士特有的法力。

如同涓涓细流,大致需要两到三月,才能转化完毕。

第八章见闻

昨夜打扫战场时,也搜罗了些战利品。

所有带着身份标记的东西,统统用火烧掉,尸体也是。

他本人染血的衣服,也都不能用了,都当场焚烧干净,丢在河里。

枪械、武器都被他先后用泥土、清水反复擦洗过,避免留下过于浓郁的气味,被后续的警犬追踪到。

这些武器,被他分开,用布和别处招来的油纸包裹好,挖了许多地方藏着······别小看枪械,在这时是军管物资,等闲人私藏可是重罪。

林正阳可没有补给,这方面当然要精打细算。

没准日后还可以拿出来招揽人手,当个有枪的土匪头子。

有句歌词不是这么唱的吗?

“想当初,老子的队伍才开张,

拢共才有十几个人,七八条枪·······”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现在我也有十几条枪了。”

“只是人手一时不好找,我也不乐意真的找些土匪,还是要仔细寻摸一批班底。”

他垂下眼帘,眼中微微有些阴霾:

“我最大的对手,是袁侯一派,帝国军方·······动他等于动摇整个帝国的体制,某种意义上,这类身居高位的人都是体制的化身。”

“整个帝国,就有龙气,有军气,虽说此世术士的力量,根源于灵界,不向之前那个气运至上的世界,受到太过分的克制,但龙气本身,实质上也是一种经由体制而集结出的强大力量,就我个人经验,在精神胜过物质的灵界,依旧能占据一席之地。”

“就质量与强度而言,寻常术士没有反抗的余地,尤其是在灵界,哪怕大部分的龙气之主,都不是战士,不能活用这份力量······但是那本身的差距,就足以弥补这些。”

“想要直接从灵界借道,干掉他是不可能。”

“除非在唯物至上,物质胜过精神的现世,尽管受到灵界的影响,但龙气的力量在这里会削弱得比术士还厉害,只需要一粒子弹、一份毒药,就能轻易取走袁侯那种人的性命·······”

“可那又怎么可能·······身居高位,哪个不是贪生怕死,身边有着重重守卫·······到最后都会演变成一场攻坚战,实力稍弱一些想全身而退都不能。”

“我只一人,优势在于处于暗处,无有负担,转进自如;弊端也在于此,孤身上阵,缺少情报,后勤、补给都是问题,难以明确对方的踪迹。”

“对方却占据大义,手握兵权,随随便便就能动用各方力量,组织围剿·······或许一次、两次,我能占据上风,但是对方以权势、大义,足以逼迫大量术士与我拼命,不惧牺牲······时日一长,即便是我,也将不可避免受到削弱。”

“纵然我一人能胜十次、白次、甚至千次、万次,只要没有一下将对方的统治基础全部消灭完毕,对方迟早还能依仗大义,源源不断地动员人手·······而我只要败了一次,就再无翻身之地。”

“这就是个人对上组织的无奈之处······永不能败,直到掀翻对方的组织之前,败了就是满盘皆输!”

“对抗这样一个组织,最好的办法,无非就是以气运对气运,术士对术士,军队对军队,国家对国家········他有帝国军,我必培养军队,对抗之;他有术士团,我也组织术士团,那时以国家对国家,以体制对体制,以大义对大义,他便再也不占什么优势了!”

林正阳正满心鼓舞,准备大干一场之际,一个声音将他拉回了现实:

“客人,你还要点什么吗?”

抬起头来,是老板在唤着。

再一看,周围的人已经散了大半,只有他不知何时沉浸在自我想象之中。

“啊,不用了,多少钱?”

“诚惠一元三角。”

老板笑嘻嘻的。

林正阳默默地望着兜里,找出了一枚一元面值的小银币,和三个铜币。

那银币正面,赫然印着他最大的仇人——穿着军装的袁侯,留着两撇小胡子。

出了店面,顿时感受到一股喧嚣感。

穿着各色布衣的行人,已经在镇子上行动。

不时地,还有人骑着自行车,叮铃叮铃按着铃铛穿行在街道上。

甚至,他还见到一架马车,被人牵着,缓缓在街道上走过。

颇具时代气息。

林正阳在街道上逛了逛,就见到了几处武馆,里面普遍都有数十人在操练。

经过门前,还能听到他们整齐划一的喊声:

“哈!”

“哈!”

“拳要端稳,稳住,稳住听到没有!”

“身体要直!力从地起!”

再往前走,见到了胭脂店,布匹庄,西洋百货,当铺,米面粮油店········

虽说只是小镇,但洪泽镇明显很是繁华,似乎是因为交通便利的缘故?

林正阳注意到,街道上铺设的是水泥路面,很平整。

镇外也有柏油路,可容两三辆汽车并肩而行。

在远远地看到驻扎在镇中的军营时,他甚至看到了一架黑色的老爷车,以秒速一米五的速度,缓缓驶过········

“这倒是有些类似于地球上的清末了,但是又似是而非·······至少比清末强盛很多,东西方有些差距,但是不算大。”

“自然科学兴起,也不独西方一地,东方也有·······电力有了,但还未普及,火药武器已经很先进,但是尚不及我记忆里的地球········大约是二战之前的水准?

“不过人文风貌都大相径庭,却不曾有满清遗毒,此世尚武之风,却是继承自先秦。”

“要说这里,其实还是有些帝国气象的,毕竟是雄踞东方,小弟无数的东方共荣圈大佬,即便是走在下坡路上,也鞥有这样的气象。”

“可惜,前线战事连年不利,想必割地赔款也不少了。”

“帝国内部派系林立,矛盾冲突愈演愈烈,太后与幼帝不能压服众多军阀,眼见着分裂就在眼前。”

“大禹国承平三百年,阶级固化,底层负担已经很重,还有各种苛捐杂税,这怨气是愈演愈烈,据说偏远的地方,都已经爆发了数次武装抗税·······官逼民反啊!”

林正阳心中默默叹息着。

方才在那家店里,他也没少听南来北往的人抱怨。

这日子是越发不好过了。

手上没有余粮,村头天天催租,眼见着又要变卖祖产,过一天是一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每个朝代,都是如此,越往后,积弊越多,底层的生活越苦,这已经不是少许的改良就能挽回的。

最终,无非是引发一场轰轰烈烈的大暴动,燃尽旧朝最后一点根基而已。

第九章赌场(上)

“我很缺钱!”

“还缺身份!”

“最后是人!”

无论是要做什么,都离不开人、身份和财力三者。

在这个时代,财力几乎就可以等同于身份。

因此,他首先得弄到一笔快钱应急。

什么地方,来钱最快?

对术士而言,赌坊就是应急的取款机,里面放着数额不算太大但是风险很小的款项。

诚然,能开赌坊的,一般都是黑白通吃的人物。

别的不说,地头蛇肯定都吃了孝敬,背后的官面上的靠山必然也是足够硬朗。

然而赌坊却自有规矩,在规矩内赢钱,只要抓不住你,他就不能明面上冲你发难·······要真这样,谁敢来赌?

至于背地里的阴暗手段,不是说笑,在术士面前,赌坊那等地方养的打手,就算来上上万人,都是纸糊的一样。

术士畏惧的,只有成建制的,正规化的,不惧牺牲,敢拿命来消耗他们法力的,帝国真正精锐。

林正阳在街道上转悠了两圈,也没怎么找路人打听,就直接看到了一家赌场。

洪泽镇本身沿海,有个港口,这家赌场就明晃晃地,摆在港口边上,黄金地段。

自外面看,占地约莫有三四亩地大小。

高大厚重的实木朱漆大门,向内打开,赌场上面悬挂着一排镁光灯,只是这时还是白天,并不通电。

两边还各挂着一排纸灯,每张灯上都有一个大字,合起来就是“海防经费”。

大门两边,各有两个军装士兵,战列守门。

再往里面,能见到个庭院,约十几步路,还有个门,同样也有人站岗,不过是持枪的

“这是合法赌场?”

“打着海防旗号,是给海防交了赌捐?合法的经营赌场?”

林正阳还待看时,就有四五个人,走了进去。

只见那几人,在进入大门后,先去大门后停驻,冲着侧面围墙上,一个窄小的孔洞里,喊了两声:

“换筹码!”

林正阳眉头微皱。

那围墙很厚,孔洞又小,仅能容纳小儿拳头深入。

随即就见到有人收了银钱、纸币,之后给出了几种颜色不一的筹码,上面依稀还有着刻痕。

“这换筹码的地方,做得还不错。”

这类大赌场,尤其是严防盗劫,时时戒备。

林正阳这种不怎么去赌场的人,都知道赌场有现钱,难道别人不知?

自然是知道的。

财帛动人心,只要有利可图,迟早有人会下手。

为防止劫匪,赌场方面也是各有方法。

其中一种,就是筹码。

入内赌博者,先要在这里用现金换取筹码,再用筹码到博案上下注赌博。

赌博者缴纳现金,执事人即送现金进入这等围墙之上方孔,而于方孔中发递各种筹码,一如现金之数,赌博者即以筹码为现金。

赌博胜出吗,再由此处,用筹码重新换取现金。

“虽盈千累万,无不咄嗟立办,故极大之博场,一日之胜负虽多至数万数十万,无丝毫现金可以取携。即有盗贼夺门而入,亦不能破此极厚之金库,以掠现金也。”

在这样合法而又戒备森严的赌场之中,赌客尽可以放心豪赌,一掷千金,赌场也由此而财源滚滚,日进斗金了。

“这不太好办啊。”

原本的设想,就是找个小赌场,最好是背景不怎么大的,黑赌场,捞一笔路费就走人。

可没想过要招惹这种庞然大物。

诚然,以他现在的本事,可以一路杀进去,屠光此处,炸开厚墙,再杀出来。

光天化日之下,当街抢劫、强杀,甚至一路无双,将所有目击者全部灭口·······这都不是事。

只要不是规模过千的精锐火枪化部队,不遇到军方术士团,不可能拿下他。

术士是多么珍惜的物种,这赌场养得起,但是未必能留得住。

问题是这样会直接暴露他本人的踪迹。

一旦嗅到他留下的痕迹,很快一堆豺狼就会闻讯而来,疯狂追逐他身上的秘密。

神裔,尤其是一个陨落神祇的神裔,无疑是软柿子。

谁不渴求神祇的力量呢?

哪个君王不想着长生?永掌大权?

那些背靠神祇的神裔,都是难啃的硬茬子,不是那么好抓的,毕竟不是谁都是帝国军方。

像林正阳这种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就成了那些小势力眼中的香饽饽。

可以想象,一旦他出现在洪泽镇的消息暴露,无数吸血的苍蝇就要席卷过来,狠狠地叮咬着他。

“放弃是不可能放弃的,难得有这么多现金摆在那里,不说别的,至少这么大的赌场,常备流动资金怎么也有个几百万元,以供数百名赌客结算。”

“几百万现金,正好做个路费。”

一元,就是一枚小银币,由袁侯的银元厂生产。

因为本身掺杂了铁和锌,不是纯银,分量也轻,所以购买力并不是很高。

那路边早点店,两个包子,一碗稀粥和小菜,就要了他一元三角。

一元钱,也就是两个包子的分量。

上百万元,真心不多,放在繁华路段,可能还不够买个二三十平的店面。

“现在不方便动手,入夜之后,我再来。”

林正阳转过街道,去往了码头。

那里,他需要布置下。

·········

入夜。

深红色的大红灯笼,挂在赌场两排。

迎来送往,人声鼎沸,里面灯火通明。

本来也正是夜间,才是赌博的好时间。

远远地,在街道上,就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

“大!大!大!”

“小!小!小!”

“我赢了!哈哈!我赢了!”

又是一轮胜负出了,有人欢喜有人骂。

两个站岗的士兵,有些无精打采地。

这时候他们已经配着枪,是崭新的后膛枪。

赌场有钱,这方面也不吝啬,专门给被指派来站岗的他们,都换上了最新的后膛枪。

据说,这是帝国武器制造总局,今年新出的款式。

一把这样的后膛枪,要价2000元,现在帝国军中只有少数队伍才换上这种枪械。

要全面换装,整个帝国百万军队,那花销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凑出来的。

“哎,六哥,你在这等会儿,我先去里面。”

一个士兵对着同伴说着。

“还有半刻钟就换岗了······你又想赌?”

另一名年长的士兵不悦道:

“不是老哥说你,赌博这东西,真不能沾!”

“你也在这守门半个月了,见过几个赢钱的?又见过多少卖儿卖女想要回本的?”

“他们最后都是什么下场?你可,都是知道的!”

这年长些的士兵,压低了声音说道:

“只有赌场包赚不赔,你搁这儿那么久,赌场的那些骗人把戏没少听人讲吧?”

“你别以为你是奉大帅命令过来的,别人就会顾忌你!”

“是!看着你这身军皮,看着咱大帅的面子,他们不至于真的像对别人一样设套骗你,可你要以为这点面子就能从赌场拿钱,那可能吗?”

“听哥的一句劝,看看那些输光了裤子的人,赌博真的不能碰!”

“唉,六哥,我又不是真傻·······”

这兵也笑了,同样低声说着:

“我也没少听门里头这些老先生讲课,赌场骗人的骗术那么多,十赌十输啊!我怎么敢去玩?”

“赌场每个月都给咱们包红包,跟别的赌客玩,我也不缺那点小钱。”

“我是去见小红了······”

“原来你小子思春了!去吧去吧!记住了,半刻钟就得回来!”

第十章赌场(下)

细雨如织。

沙沙的小雨,淅淅沥沥,打在屋檐上。

微风吹拂,廊下的红灯笼,被吹得摇来摆去。

“吱呀吱呀”地怪声传来。

独自一人守在门口的士兵,经冷风一吹,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浑身哆嗦了一下。

“这鬼天气,真他娘的冷!”

双手抱着,搓了几下,他骂骂咧咧地,原地跺着脚,希望能稍微暖和些。

受到小雨的影响,周围往来的行人,渐渐稀少了。

雨水渐渐变大,风儿呼啸着吹来,孤单的身影,在朦胧的灯光下,不断地走来走去。

远处,灯光不及之处,雨丝落在地上,好似渐渐起了一层淡淡的氤氲水雾。

黑暗之中,似乎有阴影,在缓缓蠕动。

这士兵虽然没有常人的灵觉,但还是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周围太过空旷,寂寥,又很是黑暗,加上这冷天气,本身带给人的感觉就极差。

这会儿他心下有些发毛,但还是为了每月二百元的奖金,坚守在岗位上。

“怪了,那小子怎么还没回来?”

“不是跟他说了,半刻之内一定要回来的嘛!”

“这都要到换班的时候了!”

“要是被发现他偷号,可是要罚钱的啊!”

轰隆,远方的天空划过一道雷光。

那个瞬息,他看到了一个奇异的身影。

这老兵惊骇地瞪大了眼睛,望向黑暗深处。

雨水如帘布一般,向外弧形分开,中间一道笼罩在雾气之中的人影,缓缓走了过来。

“踏踏”,这是靴子踩在水上的声音。

他的心跳得好似在打鼓一般剧烈。

整个人都寒毛直竖,好似被凶狠的饿狼死死盯着。

这是生死之间磨砺出的本能。

上一次,有这样的感受,还是他在大帅麾下,和东瀛的倭寇争夺一处可供补给淡水的近海岛屿。

那时候,他曾经遇到过一个用黑纱蒙着上半脸的岛国武士,那种时候,就有过类似的感受。

好似有针尖,触及皮肤一般,尖锐的感觉。

然而那样的危机感,完全不能跟这一次的相提并论。

看到那好似融化在黑暗之中的身影,他直接感受到一股可怕的压抑感,好似站在悬崖峭壁之上,直视深渊之下一般。

不能动,绝对,不能动!

会死!真的会死!

踏踏·······

踏踏·······

脚步声不紧不慢地传来,穿过风声、雨声,赌场里面的嬉戏叫骂声,一声,一声,好似鼓槌,重重地击打在他的心脏上。

到了最后,他几乎有着心脏骤停的感觉,整个人都好似停止了呼吸,身躯仿佛不再为自己所有。

接着,他就见到那个浑身缠绕在诡异黑雾之中的身影,好似滑翔一般,停留在他的身边。

说来也怪,方才距离远时,隔着雨声,都能清楚地听到靴子的声音,这时靠近了反而什么都听不到。

这老兵这时候也在奇怪,不知道为什么,恐惧到了极致,反而不再恐惧了,仿佛失去了实感一般。

这时候他居然还有闲心,评价着这个诡异的“人形”。

扮相太难看,要是我,会带上文明棍,装一个虚伪的洋鬼·······据说北方那边,就抓到过一个洋鬼,专门在有月亮的晚上,去敲寡妇门,最后被当军人的丈夫用镀银的子弹打中,绑了起来,在太阳下活活晒成灰烬。

那个诡异的“人形”,靠的近了之后,才发觉他身上时刻笼罩着的诡异黑雾,其实并不是真的黑雾,应该说是白雾。

只是这夜间漆黑一片,原本的镁光灯今天又坏了,仅凭几个灯笼的那点余光,其实根本看不出来这是白雾。

门缝之中,泻出一丝光明。

老兵突然感觉到周身一轻,随即他好似脱力一般,浑身都虚了下来,满头大汗地蹲了下来,双手举过头顶,闭上眼睛喊着:

“投降了!别杀我!我还有用!”

旋即他听到一声似有似无的笑声。

那人影没有理会他,径直地上前推开大门。

门一打开,顿时喧嚣之声传入耳中。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喽~”

“各位先生,还有没有要下注的?”

“赢了!我们赢了!”

老兵就眼见着,这个人踏入了光明之中。

接着,就是大片大片的白色云雾,翻卷着,迅速弥漫,充斥在整个赌场之内。

不过几个呼吸之间,整片赌场,就被一层浓郁的雾气彻底封锁。

“跟上!”

一个冰冷刺骨,不带半点温度的冷声,自心底回荡开来。

老兵打了个冷颤,不敢怠慢,连滚带爬地,跑了进去。

就在同时,所有被这种异变震惊到的人,都反应了过来。

“啊——”

顿时,里面响起了女人的尖叫声。

“这是什么东西?怎么会有雾?”

男人们都是难以置信地搜索着。

“别抢,别抢,那是我的筹码!”

“我的!这是我的!”

“哎呦!你敢打人?”

几个靠的近的赌客,因为争抢筹码,互相殴打起来。

“客人们,今晚场子提前关门,请各位先带好随身物品和筹码,去博案之后换回陷阱。”

“今晚有突发状况,不再营业了!”

满头大汗的赌场坐场经理人,忙大声宣布着赌场方面的临时决定。

“为表歉意,今晚所有客人的入场费,我都做主免了。”

“各位,各位,请快点离开场地!”

好说歹说,赌场方面甚至出动了十几名膀大腰圆的打手,以及几名海军方面派驻的联络兵,才把骚动的场面压了下去。

动荡一旦开始,就很难结束。

尤其是能见度不足两米的浓雾之中,有赌客趁机偷摸几个筹码,再这种乱糟糟的情况下,也很难分辨出来······这又增加了许多场纠纷,以至于赌场方面不得不花费更多的精力安抚各方。

这个过程之中,一直都没有人注意到,有个好似幽灵一般,走动无声的家伙,悄然造访了他们换取筹码、存放现金的房间。

最终,一百二十余万散碎纸币,连带着一些贵重珠宝、金条、古董字画等物,总价值三百六十万元以上的财产,不翼而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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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班底(上)

一处幽静的小巷,已经荒废的鬼宅之中。

哗的一下,一捧火焰点燃了煤油灯。

林正阳挑动着灯芯,使得火焰燃烧得越发旺盛。

这煤油灯,早在十年前就出现了,玻璃制的灯身,里面放着煤油,一瓶能燃烧很久,价值二百多元,算是物美价廉。

荒废的宅院里面,四处漏风、漏水,一些被遗弃的笨重家具,就散乱地摆放在室内。

窗外依旧是大雨,风声雨声穿过早已破了一角的窗子,回荡在耳边。

墙壁上,斑驳参差,有着泥水留下。

这是泥土混合着砖块砌成的墙,如今已经年久失修,墙角处甚至还长着青苔。

林正阳穿着黑色风衣,浑身上下不见半点潮湿,只是周围依旧环绕着丝丝缕缕氤氲的水汽。

他本身很惬意地半躺在藤椅上。

周围的水汽,让他感觉很是舒适。

继承自云梦真君的力量,也在与周围的环境呼应着。

雨水、云雾这一类水汽充足的时候,他的力量也显得较为活跃,就连恢复都比寻常天气快上一两成。

“说吧,把你知道的,你会的,都交代清楚。”

“然后我会决定你的去留。”

他懒洋洋地,对着前面显得局促不安的老兵说着。

老兵坐在三只脚的椅子上,臀部只是一半沾着椅子,大部分时候近乎悬空站立。

·······一如面对威严的大帅那样。

“先从你的姓名、年龄、出身来历和职位说起·······你的性命取决于你自己的话!”

“所以最好想清楚了再说!”

冰冷的语言,好似一盆冷水,从头淋到脚,冷透了心里。

老兵苦着脸,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仔细斟酌着语句,缓缓回答了起来。

“小人叫做王启年,清河人,族里排行老六,现在海军服役,职位没有,就是一大头兵,嗯,大帅身边的亲卫营的亲兵,军衔是下士。”

“不过我读过私塾,后来在战舰上小学堂听过几十节课,学了海战操典,我都背熟了。”

“我私底下也找人借了书来看,还学了算账,海图地理,百国图志·······我是合格的海军,本来过两年准备调到后勤管账的。”

“我,我还知道几条航线,不是公开的海图,是我们自家在海上跑的时候,从海盗口里得来的消息,用来走私最方便。”

“还有就是·······我还知道你是术士,你是很厉害的术士,我知道一个消息,你这样厉害的术士肯定喜欢听。”

林正阳一直垂下的眼神,终于再次抬了起来,望向了他。

橘黄色的灯光下,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似乎倒映着火光。

“说下去。”

“是!”

王启年如蒙大赦,赶紧将最近得知的一条消息如倒豆子一般倒了出来:

“事情是这样的·······”

“最近有本书被禁了,著作人是一名术士,叫做纪江,本身是陆军的上尉,莫名其妙被袁侯派人拿下,以间谍罪论罪枪毙。”

“那本书叫做《道法汇元》,讲的是术士从入门到进阶的整体教材。刚送入商务印书馆印刷完,摆在书架上没过三天,就被查封了,听说这事闹得很大,很多术士都在搜集这本书。”

王启年讨好地笑了笑:

“我也私下藏了一套,不过只有第一册是我自己买到的,后面一整套都是一次意外查货的时候,藏下的走私品。”

“这书在黑市长炒得很热,一天一个价位,现在就算三万块都没人肯出手!”

“原本我花了三百块钱买下,准备自己试试看,有没有术士的天分········”

“这本书只有第一期出来,后续的内容虽然印了,但没有公开,就被查封了·······我寻思着,这书肯定是大大地犯了忌讳,不定写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看黑市天天都有人悬赏,我觉得这个应该还是很有用的。”

“不过我有个亲戚,就是在商务印书馆供职,他在出事之前,曾私下收藏了一套。”

“你喜欢的话,我可以拿给您过目。”

王启年并不愚蠢,甚至可以说他比较聪明。

这会儿他也反应过来了。

眼前这个术士的处境想必不是很妙。

因为一个这么强大的术士,无论投靠哪一方,都是贵宾待遇,何至于沦落到需要打劫赌场的地步?

他也是看过《道法汇元》的,尽管这只是术士入门的教材,但是却对术士的境界有过系统地论述。

能有那么大动静的,可不像是命星境的术士能搞出来的,多半是星桥境,甚至于······道域!

这个念头一出,他不自觉地就暗暗生出了别的想法。

仔细想想,那雾气之中,似乎有很多古怪,特别像是道域展开扭曲现实的情况啊·······

这么厉害的术士,往常别说见了,就连听都没听过,要不是出了问题,能让我老王碰到?

这就是一条潜伏在淤泥里的游龙啊!

看他孤身一人,也不像是有下属的样子,我这会儿投过去,未来做了大事,我不就是元老?

心脏砰砰直跳,血液涌上头来,王启年觉得又到了抉择的时候了。

这是我命运的转折点·······

王启年在自家心底怒吼着。

没有人真正甘于平凡!

他王启年更不是!

一直以来,王启年都觉得自己生错了人家。

他要是出身在贵族家里,就凭他这份头脑,凭他的本事,怎么至于才只是混到一个亲兵?

热血沸腾之际,他好似回到了十八岁那年,背着行李,去征兵处按下自己的手印的时候。

当即,他左膝跪地,目视前方,眼中好似燃烧着火焰一般:

“大人,请收下小人吧!”

“小人想出人头地!不想再像现在这样混日子!”

“小人虽然本事不怎么出众,但也敢打敢杀,在战场上亲手干掉过三个倭寇!”

“为什么要投靠我?”

林正阳饶有兴味地问着。

“因为大人有这样的本事,到哪儿都肯定能飞黄腾达,跟着大人,肯定比当海军强。”

“小人愿意跟在大人身边,求大人收留!”

王启年的目光火热,非常真诚。

第十二章班底(下)

久久的沉默。

王启年屏住了呼吸,耐心地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半跪在地上,跪久了,渐渐地,热情消退了些许,他感受到膝盖有些冰凉。

·····这破宅子转潮了,不对,是漏雨了。

地上铺着旧的瓷砖,但是已经明显有些风化了。

他紧紧地攥住拳头,微微低下头,不再直视那位强大的,不知名的少年术士。

真年轻啊·······

这样的念头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看他的样貌,似乎还有些稚嫩,就像是十六七岁一样。

这么小,就有这么强的力量,真是天才啊······会不会是传说中的帝国兵器?

他突然联想到关于袁侯私下做人体实验的传闻。

据说许多莫名失踪的术士,都被袁侯绑架,甚至于其中还有一些烈士遗孤。

据说,纪江的儿子就是因为被发现具备天才一般的术士天赋,被选为一项秘密人体实验项目的实验体,因此纪江才会愤而反叛,对外揭开了这个可怕的事实。

这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李侯、张侯都在报纸上登报批评,指责袁侯故意虐杀下属,违反人道主义,令功臣寒心······

他不会就是实验体之一吧?

听说最近要好些地方都出现了强得不可思议的术士,而且,普遍年龄都很低。

王启年其实还有一点没说,就是他这个人天生有种敏锐的嗅觉,能从一连串看似无关的线索之中,找到水面之下隐藏的真正情报。

他靠着这个本事,多次预判了几次战事的成败顺利与否,遇到必败的战役就借机脱身。

几年下来,虽然没有获得太大的战功,但也因此升为了下士,还被大帅看中,提拔做了亲兵。

可惜好景不长,他毕竟不是出身正规海军学堂的人,本身也没有啥特殊背景,才能虽有,但不是特别凸显,一时半会儿是不大可能被调到什么职位上的·······即便是大帅,想提拔自家亲兵,也不是那么容易。

军中其实是最黑暗的地方,资历、背景、人脉、出身,是最重要的。

有了背景和出身,才提拔快。

他就认识一小年轻,海军学堂第三期,速成班出来的,总共也就念了半年,真实水准,还不如他,但是就是升职比他快。

下海不过三个月,就是提拔到下士,一年,提拔到上士,一路上全程干的文职。

而他砍了好几个脑袋,抹了好几年资历,也才巴巴地升到了下士。

这还算慢的,同期的非速成班,学完三年的,入伍直接就是少尉,一年提拔到中尉,三年就是上尉。

如果是留洋的尖子生,留学回来,直接就是少校,有实职。至少管着一条船。

才能,不重要,真的不重要。

你能不能升迁,跟你是不是有才,不是一回事。

多的是怀才不遇的人,在基层埋头苦干,被剥削着体力、智力。

军队就是这样,待在里面的人才知道,里面龌龊多着呢!

乡党、同校、亲戚、派系······织成一层层密密麻麻的网,让人窒息。

无论再怎么热血,再怎么天真,在军队里面撞得头破血流之后,都会慢慢冷下来。

直到最后,不再天真,不再奋斗,因为并无出路······位子就那么多,而且早就满了。

帝国承平三百年下来,除却开国时期,可有平民出身的将军?

哪怕是一个少将?

并没有·······最接近的一次,就是纪江,他是术士,多次立功,又是袁侯心腹,负责了许多机密,原本都已经预定今年底授勋,破格提拔为少将了。

在出事之前,他本来已经预定要升到上校······可惜还是没能成。

纪江为帝国奋斗,流血又流汗,功勋卓著,能力强悍,也是平民一派之主的领头人物,结果下场就是这样········

实在是令人齿冷!

这事发生在陆军,他们海军只是当笑话看,但是陆军有的派系,海军也一个不少。

有能力的人,迟迟得不到提拔,平民出身的军官,总是遭到排挤······这样的帝国,不适合自己这个平民混下去。

能力再高又怎么样?进了军队,不能爬上高处,就连狗都不如。

上面的一个命令下来,再有能耐,还不是乖乖送死?

哪怕可能发下命令的那个家伙,其实是在一边玩女人,一边喝着红酒,在想着怎么在军需上大捞一笔······

这样的事情见得多了,就知道所谓军队是什么样的。

帝国军,并不神圣,也不正义,只有积累了三百年的迟暮与腐朽······它,烂透了。

王启年在心中慢慢想着,一一给自己的思想梳理着,最终汇成一句话:

“大人,我想追随你!”

他可以肯定自己没有看错,眼前这人,必然拥有者包囊天地的远大志向·······

好吧,其实他并不是这样想的。

只是从现实推断出来的结果,这位术士大概率是站在帝国的对立面的,因为他落魄到需要去打劫。

“当拥有力量的人或者组织,不能获得相应的地位以及权力时,这人或者组织,就会凭借这力量,自己去夺取权力与地位。”“

“毫无疑问,术士天然就是精英,因为他们掌握着力量,而强大的术士,更是精英之中的精英。”

“这么强大的术士,会甘愿贫贱,一直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住在廉价的出租房里,忍受着刺鼻的异味,与隔壁的噪音,跟一帮子没有学识的文盲住在一起,偶尔还要遇到一些糟心事情?”

“这可能吗?”

王启年心中顿时闪过一个画面。

愤怒的术士少年,浑身散发着不祥的黑雾,将一整片住宅区化为死地。

这个想法瞬间让他不寒而栗。

没错,我一定是对的!

拥有这么强大力量的人,受过良好教育,出身不凡的术士,怎么可能一直平凡下去!

我一定要抓住这次机遇!改变命运!

就在此时,他终于等到了一个有些冷淡的声音:

“我给一个追随我的机会。”

第十三章【间隙】

林正阳其实很缺人手。

轮回之城的规模,固然算得上庞大,但总体人口,也不过百万左右。

上个世界,他顺利修成法相,还建立了帝国,后续将源源不断有所收益,甚至将那里发展成一个基地。

按理来说,他应当不缺人手。

可惜的是,如今处在这个世界的,仅仅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化身。

尤其是在本尊立下了神道的根基之后,结合了神道化身之法,他本身对于化身之道的掌握更加娴熟精通。

一口气分化出了数目庞大的化身,径直投入到所有能被观测到的世界坐标······包括一些转瞬即逝,后续再也无法定位的坐标之中。

这就导致每一个化身都需要独自打拼,熬过最困难的时期,并将情报不断汇报,直到主体认为具备投资的价值时,才会重点关注过来。

前期,是不可能指望有太多人手过来支持的。

最多,就是一些已经陷在这个世界的开拓人员,数目很少。

这个世界较为强大,就连他这个化身,与轮回之城的联系也需要一段时间准备,更别提那些权限更低的轮回者了。

他们不太可能做出太多事情了,而且在这里本尊对他们的约束也会下降。

事实上,这就是一个不算漏洞的漏洞·······有时轮回者陷在异界,就会失联,最后彻底脱离轮回体系。

比如上个世界,他就察觉到,就轮回者主动抛弃一切,以土著身份永久地留在那里。

具备强大约束能力的方法自然是有,但是不会给每个轮回者这种待遇。

所以这些滞留过久而得不到太多支援的先期开拓者们,到底还会不会听从他的命令,会以什么态度对待他这个主宰化身,就很难说了······背叛都是常态,他并不觉得稀奇。

就算在忠诚的下属,一朝掌握了比主君还强的力量,也会渐渐变得主客易位。

君臣、强弱,都是因时因地而异,也与本身力量对比相关,并非一沉不变的,这就是变易。

次日,街道上多出了许多穿着皮大衣,带着黑帽子,手上拎着棍子的巡捕。

赌场能开得兴盛,自然是给各方都打点过。

因而一出事,本地巡捕房就出动了。

在昨夜去过的赌场附近远远地敲了敲,就见到有官员模样的人站在赌场门口。

另外,还有一些看着精悍的巡捕,在四下里检查着线索。

“大人,这些是巡捕房的老手,经手的刑名案件不计其数,查案是一流的。”

“据说他们能从地上的脚印,指间洒落的灰尘,判断匪徒的高矮胖瘦,去过的地方。”

王启年压低了头上的高帽,凑近了悄声说道:

“大人,这里肯定还有便衣巡捕,在暗中盯着附近行人。”

“据说有些嫌犯,会在作案之后,回到现场勘探情况,所以不知道何时就有了这么个不成文的规矩。”

“咱们不能再往前了,也不能逗留太久,会被当成可疑分子监控起来的。”

王启年今天特意做了些伪装,在脸上、头发涂了一些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小玩意儿,发色和肤色就微妙地变了些,又简单地揉乱了头发,重新梳理成别的发型,将外套反穿,从外表来看,就完全是另一个人。

除此之外,他还特意改变了走路习惯。

这都是需要经年累月练习才能做到的事情。

据他所说,这是他向一名退伍的军人学来的小把戏。

林正阳甚至看到,这家伙沿途还轻车熟路地,从几个院墙低矮的民房里进去,给他也找了一套衣服。

经过了昨夜那事,王启年差不多就对过去的生活彻底说再见了······事实上,昨天晚上他选择跟上林正阳的时候,就该有这个觉悟。

今天,他已经成为了失踪人口。

在洪泽镇上,他是待不下去了。

“走吧,我想看看那位传奇上尉写的成名作。”

··········

下午,兜兜转转地,他们终于找到了王启年收藏的道法汇元。

那是用木盒装起来的六册线装书,边角有些磨损,看起来王启年似乎没少翻阅过。

“你看完了,试过没?”

林正阳一边问着,一边翻开了书。

四四方方的,油墨印刷的书籍,问着有一种墨香味。

王启年讪讪地笑了笑:

“大人,小人按照书中记载的几种方式,试着入门炼气,可到现在还是一点力量都不曾汇聚出来。”

“想来,大概是缺了天赋,或者这书里隐去了什么关键。”

林正阳“嗯”了一声,快速翻阅着书页。

一页页法诀映入眼帘,原理,施法咒印,演化脉络,顿时心中熟悉感大生。

这其中,倒是有大部分,是他此生曾经学过的·······

心下自然而然地,就怀念着过去。

尽管只是一介化身,并不能视为脱离本尊而独自存在的个体,但依旧有着自己的小小人生。

其实,不算本尊的那份经历,只算他作为化身降生的日子,也不过十六岁罢了。

不过擦经历了思念,关于父母的印象,并没有消退,他至今记得那个小小的家庭里,安定的生活。

“可惜,那种太平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感叹无用,林正阳只是更加坚定了自家心意,继续看了下去。

“这法分为咒与纹两部分,念诵咒言,捏指画纹,而本身力量按心法运使,三者和谐融洽,就能施展法术,无有纰漏。”

书中并无太多高深的内容,都是纪江本人对法术的整体梳理。

法就是定律,引出的应用,是术。

纪江将术士施法的背后原理,也就是法,总结出来,一一表述。

对于筑基者来说,比别的什么云里雾里的说法都要通俗易懂多了,是上好的教材。

就算是林正阳本人来看,都小有所得,有些细节处,都有耳目一新的感觉。

“不过这不是它被查封的原因啊······”

林正阳疑惑间,又翻阅到最后一章《论天地骤变之间隙》:

“缝隙!间隙!一种只在特定的时间和特定的地点才会出现的场景。”

“或许两个不同的世界相接触,重叠,甚至是扭曲所造成的交叉点。”

“········白雾稀薄、散去,你会发现你已身处‘缝隙’之中。”

“缝隙并不是固定且一沉不变,除了正身处其中的人之外,没有人能够准确推测出某个缝隙世界的具体信息和景象。”

“其具体位置,不在现世之内,也不在灵界之内,或于两者之外另辟空间?也或许除却灵界之外,尚有未知世界存在,只是以往不为人知。”

“以下是本人亲身所经历一处【间隙】世界········”

第十四章钥匙

“这处间隙世界,名唤王屋洞天,别号小有清虚之天。”

“其内广大,难见边际,有土人居住,服饰、音容,不似外界,所用语言,略有差异。”

“我在其中,得阅《太平御览》残篇,得此处之名,为王屋之洞,小有之天。”

“仙人洞府之中,留有竹简残卷,传闻为葛真人所留,其中一篇人物传记《太素真人王君内传》中云:‘王屋山有小天,号曰小有天,周回一万里,三十六洞天之第一焉。’”

“然而遍览大禹国上下五万年历史,不曾听闻此山,未闻此仙········或为天外之天,域外游星之仙客?”

“我在其中,徘徊三日,不知不觉间,突然路遇大雾,再回首,已出间隙,仍在原地,相差不过一二十分钟。”

“传闻天下各地都有间隙出现,有人误入其中,不知去向,也有去而复返者,或有收获。”

“哗啦”、“哗啦”阵阵涛声回荡在屋内,震动窗户。

林正阳心绪激荡之下,手上的这几册线装书顿时化为片片碎纸,漫空飞舞。

长发无风自动,周身隐隐有缥缈的云气浮现。

“小有清虚天·····王屋洞天·······这可不是所谓的间隙世界啊!”

“纪江怕不是把所谓间隙世界,跟洞天世界搞混了,这么大方地泄露了出去,难怪这些书会被查封!”

“洞天”意谓山中有洞室通达上天,贯通诸山。

可以是实指,也可以是代指。

王屋洞天,就是代指,并非真的是某个王屋山,而是指的那一处小天地。

“周回万里,小有清虚之天,王屋洞天,是十大洞天之首,三十六小洞天之总首,西城王君治之······这被誉为道教第一洞天的洞天世界,其实早已不是过去那点规模了,不定已经化身虚空战舰,在到处漂移,就跟那几座莫名其妙在虚无里面翻车的蓬莱三山一样。”

“这么大的机缘,纪江肯定不可能仅仅只是如他自述那般,仅仅只是翻阅了些竹简······难怪后来袁侯不能见容,可他到底为什么要泄露这次奇遇呢?”

林正阳又有些疑惑:

“那么大的人了,当真精忠报国?就这国家,也配人报效?”

“会有那么傻的人吗?”

会。

林正阳的直觉,清晰无误地反馈给他这个答案。

周围不知何时,起了一阵白雾,林正阳出现在一片云海之间。

一个白衣的少年,穿着病号服,面色有些苍白,坐在轮椅上,笑着伸手引道:

“终于又等到一位客人了·······”

“看起来,你也是看了我父临死前的著作了。”

“那些书上,都有力量,可以接引客人到此汇聚,不过到现在也差不多该消退尽了·······你是最后一个了。”

他似乎是不怎么经常笑,笑起来很有些僵硬:

“我父生前确实是一心报国,想要挽救这病入膏肓的国度。”

他的面上,唯有无奈,目中更是隐约有愤懑暗含:

“即便到死,他都在想着为了这个国家做点什么,从来不曾考虑过他的妻子,他的儿女······我不得不给他收拾这个烂摊子!”

“我父虽死,却不曾将王屋山的秘密传出,那里其实早就不存在什么了,只剩下一片废墟,真正留下来的东西不多,在我父离开之后,其实就已经彻底毁灭,化为了灵界的一颗流星。”

“那印刷而成的书籍,其实每一本都是他的心血之作,消息也是故意透露,为的就是让有资格的人拿到,将来保存一点火种,为这个国家,这片土地上的人民做点什么。”

“你能到此,说明至少有星桥境的修为,这就很好。至少在未来,星桥境之下的术士,恐怕跟普通人没多大区别,星桥境,还有可能再进一步,那时面对神祇,或许还有周旋的余地。”

“灵界正在不断与现世重叠,一旦最终完成,神祇的国度就会彻底降临,留给我们凡人的时间不多了。”

“袁侯还在想着捂住消息,我父却希望能尽可能保留住一点火种,所以他死了。”

“我也不成,圣婴计划,最终宣告失败了,只剩下我与姐姐,正在到处逃难·······帝国正在通缉我们。”

“至于现在········”

这少年无奈地摊开手:

“如你所见,我这里已经空了。”

“别的东西都被他用了,或者之前到访的客人领走,到现在,只有一件东西。”

他接下脖子上挂着的一柄青铜钥匙,留恋地看了看:

“这本是我母亲留给我的,不想到现在也要送出去了·······也好,送出来,我就不受他的控制了!”

这少年将钥匙抛了过来。

林正阳顺手接过。

顿时,那少年病号服的左肩上,突然亮起丝丝红光,看着就像是烙上去的肩章。

似乎是完成了某个条件,这见长辈上的红光,渐渐黯淡了下去。

少年身中露出白色的光芒,一波又一波,好似潮水一般,不断冲刷上去。

“丝丝”好似冷水溅入滚油之中一般,烙印与他本身的力量,发生了剧烈地反应。

少年浑身都在颤抖,从牙缝里,从喉咙里,好似饿狼一般吼了出来:

“哈·····啊·······这东西,到现在还想控制我!”

“准尉,服从命令!”

不知从何处传来一个醇厚的男子声音,这声音极其洪亮,且有正气。

“休·······想········”

“服从命令,乃是天职!”

“准尉,立刻归队!”

渐渐地,一个中年人白色虚影,渐渐自少年周围浮现,依稀是一个跟少年人面容有些相似的人影。

这人影面色严峻,好似复读机一般,反复念着:

“服从命令,此乃天职!军中之律,法度森严!”

“报效家国,这是大义!大义之下,岂容违背!”

“准尉,现在,我命令你,立刻归队!”

那少年人,顿时流露出好似受伤的狼一般的眼神。

不知何时,令人心碎。

死死地咬住下唇,唇角流出丝丝血丝,这少年人,强忍着服从命令的惯性,不断地用自己的力量,与肩章上的红光对抗。

林正阳这时候差不多已经猜出了前因后果了。

这是一个真正的爱国的军人,为了国家,真心可以牺牲小家的那种······不仅自己牺牲,听着这话,联系上一些传闻,差不多他也猜到了。

这种真正能为国家牺牲一切的军人,已经与狂信徒无异了。

可敬,可畏。

他本人品格或许完美,但他的妻子儿女何罪?

为什么要为他的理想牺牲?

就凭婚姻?就凭血缘?

真是······无法评价。

“自己牺牲都不够,还要牺牲妻子,牺牲儿女······何至于此,何至到这种地步?”

“万事都该有个度,过度了就容易伤人伤己了。”

“报效国家本没什么错误,可你选既然选了这条道路,就不该去祸害别人,本就不该娶妻生子的········别人凭什么为了你的理想而牺牲、送死?”

带着些怜悯,林正阳将右手没入胸膛,星光闪耀过处,一条蜿蜒好似龙骨一般的三寸长金色星桥,被他持在手上。

“生在这个男人的家里,真是三生不幸,我帮你这一回吧!”

星桥展开,星光洒下,有了林正阳这点力量助阵,那红光终是不敌败退,不甘不愿地消退。

那纪江的虚影,也缓缓散去。

终究只是纪江留在儿子身上的一道烙印而已,在他本人都已经死亡的当下,又能留存多少力量?

“谢谢。”

少年人挺了过来,本身的身形,也逐渐转为透明。

他感激地点了点头,这次的笑容似乎多了些真诚:

“我父亲他就是这么一个奇怪的人,到死都死在他的梦想里,还要逼迫他的儿子继承他的梦想。”

“他或许无罪,或许被人称赞,或许是帝国功臣,但我不原谅他,他不配当一个父亲,也不配当丈夫!”

“趁着还有点时间,我给你介绍下那钥匙·······我记得,这是母亲的遗留,据说是云梦真君的道场钥匙。”

“你跟这钥匙有同源的力量,应当也是这位古神的后裔之一,不过你跟我母亲都是旁系,不是嫡系一脉······这钥匙只是最低级的通行之秘钥,只能帮你一程,让你获得与嫡系一样,直接进入这位真君遗留在灵界的道场。”

“除此之外,它还被我父,用特殊办法加工过,似乎是帝国军方的研究成果,可以用来感应附近可能存在的间隙世界,你可以试一试········”

“你要小心······间隙世界与现世和灵界都不相同,它们·······”

话到这里,少年的身形彻底透明虚化,从灵界消失。

“它们怎么了?话倒是别只说一半啊·······”

周围又是一阵白雾涌现,林正阳摇摇头,就自灵界退出。

第十五章呼唤

你可知晓,那天地初开,宇宙洪荒之际,徘徊于大地、天空之上的古老神话?

你可知晓,我们先祖,曾与古神的眷属战斗?

每一寸土地,都是血与肉浸透。

先祖的灵,渗入地下。

大地之下,渐渐开辟出灵的界域。

娲皇炼石补天,那是第二次开辟。

清灵者上升为天,重浊者下沉为地,灵界就此有了上下。

我们的先祖,无时无刻不在战斗。

击败古神,镇压古神,杀死古神,争夺每一寸土地。

有过失败,有过胜利,最终我们的母神也战死。

来不及哭泣,带上武器,女娲的身躯上,诞生数位人族的神祇。

白骨森森,堆积如山,入眼望去,何止亿万?

古神不死,古神不朽,纵然死去,也会很快复生。

人族的神战死一位又一位,又自血与火中,不断诞生新的神。

新生代的神系,组成最初的天庭,统帅天地人三界,与古神对抗。

持续千百万年的战斗,直到属于最后一个古神被放逐到灵界。

随后,帝斩断神木,绝地天通。

自此,古神脱离了原本生养祂们的天地,被镇压在先祖们的灵所塑造的灵界。

谁人铭记这份功绩?

在最深沉的梦境里,真君的国度向你敞开·······

午夜之际,梦回洪荒,这是保存历史的古老国度。

来吧,来吧,来这里吧······

你所渴求的真相,都在这里········

属于真君的子嗣啊,不要疑惑,不要犹豫······因这是我们在呼唤你······

古老的天条,逐渐失效,灵界之中,古神正在逐渐靠近。

属于人族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请聆听我们的呼唤。

时间已经不多了。

请快到这里来。

·······

林正阳又一次,自梦境之中惊醒。

起身,无奈地走到窗前。

窗帘拉开,街道上,路灯已经熄灭。

远处天空上,一弯残月斜挂在树梢。

已经是下半夜了。

自打上次,纪江的儿子通过灵界,送来那柄青铜钥匙之后,他一直就睡不着。

每当入睡,不管是不是入睡,甚至打坐入定时,都会被无端地听到这种声音。

好似千百万人,在极远处,齐声呢喃着。

略一沉吟,他掌心星光汇聚,一柄古旧的青铜钥匙,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只从表面看去,这柄钥匙,平凡无奇。

然而林正阳无时无刻,不在感受着,那股深沉、古老,好似尘封千万年之久的力量。

这股力量本身,带着淡淡的威压。

如同水银一般,质地极其凝练。

钥匙放在掌心,林正阳本身血脉之中的力量,就不断呼应着,活跃起来。

好似就连细胞深处,属于传承的基因,都开始复苏一般。

潮水一般,呈现周期性地活跃、休息之后,他本身的身体素质,也开始明显提升。

内视之中,浑身血液之中,染上了丝丝银色。

并非血液当真变了颜色,这只是代表着一种神性······神的血脉正在不断苏醒、活化。

他本身自血脉之中继承的力量,带着明显的朝气,好似初春的早晨,朝气勃勃。

钥匙之中的力量,虽然本质极高,却明显非常凝滞,带着明显的暮气、死气。

两者之间,存在着细微的差别,只有林正阳本身对比之下,才能敏锐地察觉到。

“这柄钥匙似乎很有些年头了啊·····蕴含了真君的神力,而且是很久之前的神力了。”

“原本我的血脉,以及力量,并不算出众,只是相较于许许多多根本不曾继承力量的后裔来说,显得幸运了些而已。”

神的子嗣,并非仅仅是按照血缘谱系来传承。

如果是那样,那种古老的神祇,他们的血裔,早已流散到整个帝国,岂不是说人人都是神裔?

并非如此。

血脉也分显性与隐性。

绝大多数拥有隐性血脉的,其实本身继承自神的因子已经微不可查,不能激发,也继承不了力量,只是凡人罢了。

唯有继承了一定神力的,天然就处于显性的血脉,才是神裔。

在此基础上,被神承认的,天资横溢的那些,才是真正的嫡系。

先前林正阳那种,虽也是天才,但明显不算嫡系,只是继承了一定的力量,勉强可以归入三代乃至于四代神裔。

血脉传承的力量和知识,遗传自真君的能力,都明显弱于其他的神裔。

更别提在真君明确已经陨落的当下,没有别的参照物,他本身再怎么挖掘血脉,也是会有个限度的。

到达一定程度后,血脉就不能再给他任何助力······这个限度,就是星桥。

星桥凝聚后,血脉传承的力量与知识,其实已经都被他容纳得差不多了。

剩下一些零零散散的知识,不成体系,没有多少用处。

直到他拿到这柄钥匙后·······似乎感受到了同源的力量,这钥匙之中的神力,似乎有意在活化他本身的神力,进而活化血脉,不断向着神力的源头靠拢。

如果说之前他大约是三四代神裔,现在可能已经接近二代神裔的末尾了······力量本身并没有提高多少,只是又获得了一部分与梦境、隐秘相关的法术知识,以及一些关于洪荒时期,人族征战古神的历史。

“真是没想到,这个世界原本是那个样子的,灵界居然是人族的先祖之灵集体创造的异世界,娲皇补天,竟然是在创造灵界的天条,天条就是灵界的秩序、法则了。”

“古神自天地开辟就生长于斯,本身就是这方天地的一部分,在这里祂们是不朽的,故而只能另辟天地,将其放逐于灵界·······真是浩大的工程!”

“将古神放逐,镇压在灵界,又划分灵界的上下,形成天界和冥土,以及无数人族神祇,将国度安置在其中,是不是也有镇压并看守古神的意思?”

“那么,人族死后,灵性都返回灵界,这种循环,是不是维持灵界天条的力量来源之一?继续那个古老的仪式,逝去的先祖之灵,庇佑着生者的福祉·······这是一场没有结果的战争啊!”

“绝地天通后,灵界与现世彻底分离,化为两个并存而偶尔交集的世界,带着所有古神的躯体与精神,彻底远离,这就是要让古神得不到现世的补充,缓缓消磨而死?”

这计划,凭良心来说,确实很棒!

古神为现世的一部分所化,本身与天地齐寿,与日月同辉,杀死了也会复活。

人族不堪其扰,干脆自己创造了一个灵界,将他们杀死后丢进去。

更妙的是,这些古神本身具备不可思议的力量,也是创世的遗留,可以视为世界的一部分。

他们被杀死镇压在灵界,加上娲皇补上的“天条”,经过漫长时日的演变,灵界竟然真的成为了与现世相同的一个完整世界。

如此一来,便可以实行计划的下一步,由某位远古的帝,斩断象征着灵界与人界联系的神木,彻底让灵界与现世分离。

计划到此都算完美的。

人族占据了广阔的天地,在现世繁衍生息,死后灵性归于灵界。

灵界在镇压古神的同时,或许还具备一定削弱祂们的能力,抽取祂们的力量来扩张灵界?

当然,这都是林正阳在连续的梦境之中看到的情报,加上本人的猜测。

按理来说,这个计划虽然大胆,但是最后毕竟是成功了,理论上随着灵界不断扩大,那些古神最终都会被缓缓磨死才对?

可现在,显然是出了变故了。

“那么,现在灵界深处,就有一大堆的古神,准备苏醒?”

“看守战场的人族神祇,已经有不少陨落了吧?”

“呼唤我,是要我去继承先祖的位子,去顶缸上去,抗这么大一口锅?”

“等等,这么说,他不是被人类王朝玩死的,是死在战场上?”

林正阳感觉自己卷入了庞大的漩涡之中。

第十六章遗产

林正阳并不准备立刻去管闲事。

天塌下来,自有高个子顶着。

眼下他还在虚弱期,不适合卷入神祇一级的争斗。

更何况,局势真有那么糟糕的吗?

只怕未必!

“正所谓物竞天择,弱肉强食,人类要想进步,要想生存,就得自立自强,要是连这些古神都斗不过,也不配作为世界上的主宰,生活太过安稳闲适,把血腥和冲劲都养没了。”

“来一场大碰撞也好,该来的灾难,反正迟早会来,不出意外,这次又要有人死了,但活下来的人族,将踏着古神和同类的尸骸,继续顽强地繁衍下去。”

“既然过去在那么艰难的情况下都能胜出,如今局势可比最初要好上许多了,有了先进许多的科技武器,有那么多位人族神祇,没道理这次会失败。”

“我可不信,少了一位神祇,局势就会崩盘·······如果真的这么容易让古神翻盘的话,过去是怎么打赢的?靠侥幸赢的吗?”

“······简直搞笑!”

“人类既然要想占据这个世界,做唯一的主宰,支配一切,做食物链最顶端的存在·······那迟早要解决掉这个世界旧日的支配者们!”

“无论采用任何方式都好,这场争夺世界主权的战争,也是人族与古神一族之间的角逐之中,必然要彻底分出个结果。”

“人族的神祇,与古老的先天神祇争斗,凡人们则在英雄的带领下,与古神的眷属战斗,何等雄伟壮阔的神话史诗啊!想想就令人觉得热血沸腾!”

“这是必然到来的命运,神与人共同的命运,滚滚大势汹涌袭来,谁都不由自主·····最终的胜者将决定下一个时代的额走向!”

林正阳思考得很清楚。

人类延绵相续,少不了鲜血浇灌。

无论这血,是同类的,还是异族的。

这无关善恶,无关大义,一切都只为着生存。

哪怕神与仙,都不能改变。

“话说,此世仙与神其实是一回事。”

林正阳又想到了此世的修行体系,是自古代一脉相传。

最初是娲皇造人,初代人族都有娲皇之血,是为初代神裔,其中有许多直接就是神祇。

娲皇本身也是古神之中至尊至贵的一员,她的子嗣,直接就是神祇也不为过。

从那梦境之中匆匆浏览的画面,很多都是走马观花一般,并不真切,但大致可以从许多场景上可以判断出,这些由娲皇所造的神,与先天而生的古神有所区别。

“具备神力,智慧,长生,却没有古神的不死不朽,这就是古神与后世之神的区别。”

“先天而生的神祇,本身就天然具备权柄,只要大天地不坏不崩,就能反复复苏,包括娲皇都是如此。”

“二代神祇,不具备这个特点,被杀了就真的死了,这也是为什么刚开始打得那么辛苦,才抢夺到最初的一块地盘。”

那梦境,几乎都是在回溯过往的人族史诗。

最初的人族诞生时,整片世界都是洪荒,环境极其恶劣。

从最初降生那个时候开始,人族就已经开始从古神手里争抢资源了。

最初的人族神祇,很快就发现了自身不可弥补的缺陷·······毕竟他们并非天地锁造,自然没有那份宠爱,不会在天地之间自然复活。

于是,就有了“仙”。

神祇的子嗣,通过种种方法,挖掘本身具备的血脉,逐渐变强,一步步后天抵达神祇的层次。

这类后天修炼而成的,就称作为仙。

因为时代久远,可以视为这个世界的古仙人。

古仙的诞生,极大地增强了族群的力量,以数量的优势,击败古神,扩张领地,这是当时的战略。

在历史之中,由最古老的仙法,不断演变,随着时日推移,也进行了多次大变革。

尤其是灵界开辟之后,大多数凡间修行者更是将重心倾斜到这方面。

“演变到了现在,就是术士的修行脉络了。”

“有了灵界之后,修行便利了许多,命星层次直接就是借助灵界的反馈,找到自身灵性所在,这一步在过往灵界未成之际,可是需要天赋极其出众的人才能入门的,现在要求已经放宽许多了。”

“星桥沟通灵界,在过去是直接驾驭外在灵机的灵根、灵脉,只是后来灵界开辟,招摄天地灵机,以至于现世灵机大减,最终演变成沟通灵界的星桥境。”

“道域这一步,倒是没有太大变化,在最初是神裔们挖掘自家血脉,并模仿神祇权柄而劣化,形成的自家领域,这一步跟过去一样,都是摸索到了神祇的边缘,只是过去没有神血者,是跨不过这道坎的。”

“最后一重,有叫尸解的,有叫羽化的,有叫登仙的······各家源流不同,最后疏通同归,都是抵达与神同样的仙境,长生不老,具备不可思议之伟力········只是在灵界开辟之后,有了新的变化。”

在梦境之中,林正阳的收获其实不小,尤其是以一种高端的眼光,俯瞰乐历史之后,他对如何在这个世界登仙有了非常清晰的把握。

古神有现世的位格,本源支持,只要还能联系上现世,就是真正的不朽。

这是只属于天地自然孕育的神祇才有的特权,那一批古神即便陨落,放着不管迟早全部复活·······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后来的神不具备这些,他们需要得到别的力量支援,才能达成另类的不朽。

比如信仰,比如龙气,比如灵脉,尤其是在灵界开辟之后,众多神仙建立灵界的神国或道场。

在自家道场之内,自成小天地,可以模仿古神的不朽……在道场、国度力量耗尽之前,可以不断复活。

同样,只要不断绝道场的支持,新神也具备不朽性。

这就是历史上许多仙人都要趁着还在人间活跃时,传教立派,建立庙宇收敛香火,或是谋取朝廷敕封的缘故。

因为这其实是关系到未来安身立命的本钱。

要在灵界建立道场,需要的投入可不小,可一旦完成了,就算不幸陨落,也能在自己道场之中重新苏醒。

“我若是要在此世登仙,也一样要有道场,有力量来源,才能安稳。”

“传教聚敛香火,是一定要做到的,最好能自家建立个藩国,依靠人道气运,或者干脆找到一处天然的洞天世界,直接炼化成自家道场,都是可取之策。”

“当然,最简单的,无非是继承前人遗产·······云梦真君的道场,本就合该神裔继承,法统上我也传承了力量,具备争夺的资格。”

只是有一点疑虑,始终萦绕心头。

在解开之前,林正阳是不敢只身前往探索的。

那就是······

“祂到底怎么死的?”

“道场又怎么样了?”

“祂死透了没?”

“谁在呼唤我?真的是先祖之灵吗?还是古神企图脱身的陷阱?”

“弄明白这些之前,我是不敢抱着侥幸心理的······一位有道场的真君都栽了跟头,我这个还没有完全融合力量的穿越者,最好还是低调一些。”

“古神没那么容易打发,一时的侥幸,准备不足,只会把我这个化身丢在这个世界。”

“趁着灵界回归之前的最后一段时间,我需要努力提升下,最好是探索几个不那么危险的间隙世界,尽可能抵达道域的极限,再去试着继承道场,或者是硬抗一波虚弱的古神。”

整个世界都沉浸在灵流之中,以灵格的高低作为判断上下的基准。

灵界本应该是紧紧和现世在一起,它们是实在的,灵界与凡界是难以分割的,就如同一枚钱币的表里一般,紧密地结合在一起。

但是事实上灵界和现世的关系,只有在过去最紧密,越是古老联系就越是紧密,而随着时代演变,则是逐渐疏远。

因为灵界的开辟并非一朝一夕,而是经历过漫长的演变。

最初不过是一点灵异罢了,甚至类似于埋骨的战场,只是因为有着神与人的力量、血与灵的浇灌,逐渐成形。

直到后续不断有古神被杀死、分尸,放逐会封印在其中,才使得灵界逐渐有了分裂出去的本钱······先天而生的古神,具备创世的遗泽,祂们的本质,补全了灵界,使得其越来越像一个完整而独立存在的世界。

这是林正阳观察到的历史。

后来娲皇将自家掌握的“五彩石”,补上了灵界的天条,其实就是订立了秩序,使得灵界更加完善········最终自现世之中脱离。

如同月球环绕地球一般,灵界也周期性地会靠近现世,带来所谓的灵气涨潮。

就像是天体运行那样,两个星球之间的距离总不可能是完全固定的,就如同太阳与地球之间的日地距离,也在不断的变化之中。

灵界时刻都在不断演化,加上娲皇的布置,历代人族神祇与仙人将自家道场或国度安置在其中,以及被放逐、镇压的众多古神的掺和,如今已经演变到谁也无法完全理解的庞大异界。

关于灵界生成以及演变,大约是这个世界最深奥的神秘之一。

林正阳只是在几个梦境之中,匆匆浏览,就有了许多收获,但不理解的地方却更多了。

知道的越多,就越觉得自己无知。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林正阳望着窗外的残月,那幽远寂寥的黑暗天空,陷入了沉思:

“云梦真君陨落,祂的国度自梦境之中呼唤我,说明祂掌握有一定的梦境的权柄,除此之外,那云雾气象,也在掌握之中。”

“至少存在云雾、梦境两大权柄·······不,方才梦境之中,给予我的是保存完好的历史,祂应当还有着历史或光阴方面的权柄,不然一位存世绝不超过万年的新神,哪有可能知晓这么多秘闻。”

“如此一来,云梦真君至少掌握有云雾气象、梦境、历史或者光阴这三个领域的力量或者权柄。”

“我要能够完整继承祂的力量,至少要想办法在这三个领域下点功夫,才能继承这份遗产。”

“正如那家伙所说,我本非是真君嫡系血脉,只是靠着这钥匙才有了沟通道场的权限,因而有了争夺的资格,但想来这不会是我独有。”

“争夺遗产这等事情,不仅仅是看彼此力量差距,更重要的是,谁跟真君遗留的力量相性最好·····真君掌握着这三种领域的力量,我继承到的只有云雾气象,有着本尊炼化云海而成法相的经验,相信触类旁通,进步不会慢。”

“但这仅仅只是其中一部分而已,只代表我能继承云雾气象方面的力量,而别的就没有优势了。”

“如果这时候有别的后裔前来争夺,这份遗产就可能要分裂出去,各自继承部分,最后甚至连道场本身也会被切割。”

这就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了。

全部继承,或许能足够他一举晋升真君。

各自继承一部分,或许就不足够了。

更别说,一位真君的遗产,并不仅仅限于灵界的道场和遗留的神力。

如果是之前,没有得到这份传承智慧的林正阳,或许会忽略。

但是补足这份短板之后,他就清楚地知道,真君尚有别的基业。

首先,道场之中有一支云梦卫队,人数不多,仅有三千余人,都是漫长岁月下来积累出的真正战士。

这部分不知道还剩下多少,但是绝对重要。

除此之外,现世之中,云梦泽一带,都是祂的道场,古代封地,至今仍有祂的信徒,在秘密祭拜。

还有自家的教团,人数不多,但都是精锐、死忠。

如果有人完整继承了真君道场、神力,融合了真君掌握的权柄,这些资产都是能完整继承的。

这些都是数万年才能积累下的底蕴,在这个动荡年间,足以护道的本钱。

一旦分裂成数份,那能接手多少,就很难说了。

林正阳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第十七章调查

“这终究是个有神祇的世界。”

“传承遗泽···真君真死了,那才是遗泽,若是还活着呢?”

林正阳并不做侥幸之念。

回到床上,他再无睡意。

原本打算,是捞一票路费就走,但是计划出了意外变故。

林正阳在行动之前,曾在码头那里,预定了几张不同时间发船,甚至背景也不同的多条客船,打算之后就乘船跑路。

奈何计划没有变化快,本地的巡捕房,当即封锁了交通,就连码头的客船也被强硬扣下,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原本凭借他本身掌握的法术能力,也有把握在不惊动人的情况下,独自潜逃,无论是水路还是陆路,都可以。

可偏偏又一时心血来潮,收下了个手下。

那王启年看似朴实无华,其实颇有内秀,加上林正阳靠近他时,若有若无地感受到了一点龙气种子,就顺势收了下来。

“乱世之中必出人杰,尤其是这种种族命运的关头,族运沸腾,更是不会吝啬。”

“大禹国还没亡国,就已经有龙气种子萌发了,虽然仅仅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种子,但从这个细节可以看出,确实是遇到了关键时节了。”

龙气种子,并非龙气。

那王启年身上汇聚的龙气种子,其实是一点族运,由整体人族族运给予的一点本质相对较高的气运,并非来自于天授贵格或者地理风水。

这点气运,放在平时根本没有作用,就算在现在,也是不堪大用。

只是相当于一个“入场券”,但凡有资格的都会得到。

这就是所谓的“英雄”。

等到日后他飞黄腾达,这点龙气种子,得到更多气运汇聚后,就会以最快速度,凝聚成形,迅速稳固。

龙气种子真正的作用就在于此。

这类“种子”,本质极高,是一个引子,可以省去潜龙或英雄的成长时间,尽快将散碎的气运凝成一股,并且在最段时日内向着龙气蜕变。

龙气是气运的高级形态,在此世也是少数能克制术士的灵力,并且对抗神祇的强大力量。

作为这种本质极高的力量,要想成形,是很苛刻的,也需要时日沉淀,用法度整合。

这类气运,单个来说并不算什么,但千千万万个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若非真的遭逢大变,例如灭族之运,或是赌上族运之战,等闲改朝换代,是不会有这种好事的。

能有这一点龙气种子在身,说明王启年至少在一个领域内,有独到之才,未来有可能起到大用。

“似乎,这王启年在搜集情报方面很有天赋。”

摩挲着下巴,林正阳陷入了思考之中。

“洪泽镇已经封锁好几日了,王启年也不知道打听到了什么消息没有,还有,我下一站该去哪里?”

作为一名新鲜出炉的“黑户”,他肯定是不可能有正经的身份的。

王启年那边倒是还有办法糊弄过去,但是赌场方面事后追查必然发现他“失踪”一事,现在差不多已经该把他当成同案犯了·······他也是没有回头路的。

两个人都没有正经身份,偏偏洪泽镇最近排查得很严,想走正规渠道离开,几无可能。

“风声紧了,就连轮船都要求查验顾客身份,路上还设卡排查······那家赌场真有那么多牌面?”

先前以为那赌场门面上挂着的海关字样,林正阳本还以为不过是花了大价钱,打点海关而已,现在看看·····恐怕是真的啊!

若是真的是为海防筹措资金,那那家赌场背后就是海军高层了······这就能够理解这次的事件了、

咚咚咚。

房门处突然响起声音。

林正阳瞬间警觉起来。

手深入枕头边上,摸出一柄小巧的银色手枪·······这是舶来品,据说西方欧罗巴大陆上,军官所用,不过后来因为轻巧方便,易于携带,加上本身后坐力小,逐渐受到上层女性的喜爱,最近几年颇为流行。

这种手枪,即便是十六岁的少年,也能毫不费力的使用。

哪怕是未曾经过训练的普通人,拿到这枪,很快也能上手,算是对新手非常适宜了。

林正阳此身是术士,又在集中营似的地方待了四年,论体质并不能算是健康。

要不是有着血脉的支持,可能在那四年的磋磨里,早就支持不下去,一病不起。

综合各种枪械,他最终选择了这种女式手枪。

检查了枪支,还好,六颗子弹都已经上膛。

打开了保险,端平了枪口,他谨慎地问着:

“谁?”

门后传来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

“公子,是我,隔壁家老王啊!”

“哦,老王啊?”

林正阳“恍然大悟”道:

“你又去敲哪家门了?”

“老王”委屈道:

“哪有这回事,公子您误会啦!”

“我给您送行李来了。”

暗号对上了·······

林正阳神色微松。

没办法,在这个地方,不得不谨慎小心。

他这身躯虽是神裔,但尚未抵达半神的程度,对寻常子弹都有些不够,遇到火炮集火,更是麻烦。

星桥境的术士,固然能暂时避入灵界,但终究还是有弱点的。

不谨慎小心,被人偷袭就容易栽了。

打开门,果然看到一个焦黄脸的古朴汉子,看着就像是那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农。

这会儿他背着个包袱,看着就像是个入城采买家用的乡下人。

放了他进来后,林正阳顺手关门。

门上一点微不可查的灵光闪过,已经被他施加了一个简单的“屏音术”。

“公子,出大事了!”

刚一入门,还不待坐下,王启年就焦急道:

“那一夜,我们去的赌场,所有亲身经历者,都在昨夜莫名死在赌场内,伏尸过百,血流成河了啊!”

“最可怕的是,他们死相凄惨,离奇可怖,据说法医鉴定,他们保持着理智,互相分尸,直到死之前都是清醒的。”

他下意识压低了声音,语气急促道:

“当时在现场调查的巡捕,已经有三个精神失常,五个莫名自杀,十七个厄运缠身,现在消息都已经传来,大家都说是遭了恶神,就连丐帮的人都不敢继续待在洪泽了!”

“这件事已经惊动了帝国军务统战局,中央调查局,据说就连秘要机关的四君子都出动了一位。”

“我在来时的路上,已经看到了,他们正在挨家挨户地搜查,很快就要到咱们这儿了!”

林正阳顿时深深皱起眉头:

“这下事情麻烦了。”

出了这么大的异常事故,这洪泽镇,已成是非之地。

第十八章不做不错

林正阳身份敏感,加上仇人势力太强,他并不打算跟官面上的人物接触。

除非有朝一日他登仙封神,不然他都不会放弃自己处于暗处的最大优势。

问题是,形势变化,往往不由人的意志所能转移。

眼下这会儿,他再想逃离,恐怕已经吃了。

“别慌,这事不是咱们做的。”

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安抚了下王启年。

林正阳镇定自若,问道:

“说说你说地军务统战局,中央调查局,还有秘要机关,那个四君子又是谁?”

记忆里,他不曾听过这方面的消息。

说着,又有些奇怪地望着王启年。

这老王不是海军吗?

这么知道这么多。

王启年从那双点漆一般的眸子里,读出来一种疑惑,顿时解释着:

“这本来也不是机密,都是半公开的存在,但凡在政府和军方有点地位的人,都听过这三个组织。”

“军务统战局,又称军统,是戴总座掌管的特务机关,专门调查军情,刺探、反刺探,是军方之中的特务机构。”

“军统里面大部分都是普通人,只是少量培养了一些术士,只从军中调派人才,听说里面水深得很,就算是我以前的大帅也很忌惮······他们有逮捕军官的权力。”

“中央调查局,是一个隶属中央的机构,历来由皇族充任局座,本身有许多贵族弟子,在其中任职,嗯,出身贵族的术士不少,他们一般是针对国内进行审查,调查一些特殊事件,也是各地巡捕的直属上司。”

“秘要机关,是最神秘的,对外行动时,通常都是小组行动,最出名的是四君子,梅兰竹菊,分别是其中一位的代号,都是实力强大的奇人异士,战绩不少,这次出来的,就是代号梅·······”

林正阳望向王启年的眼神都不对了。

“·······别用这种眼神盯着我,公子,我知道这很离奇,但是事实上,他们并没有故作神秘,是大大方方地摆在那里,只要有点关系的人都能打听得到。”

王启年连忙解释着:

“事实上,最近几年,世界各地稀奇古怪的事情越发多了起来,军统和中央调查局根本应付不来,秘要机关就是针对这些层出不穷的怪异、诡事成立的········为了打响名声,安定人心,他们的大部分战绩,都是对外公开的,当然,也仅限于本身有一定地位的,目前还没有全面对寻常百姓公开。”

林正阳微微颔首,心下若有所思:

“安定·······人心吗···········”

这倒是说得过去。

灵界靠近现世,必然引发新一轮灵力潮汐,各种灵异事件频发是可以预见的。

原本针对国内和军务的两大机构,早已经成形多年,根深蒂固,船大难掉头,一时间反应迟缓,也是寻常。

在这种情况下,原本的预案不足以应对,是以成立秘要机关,专门应对这类诡异事件,也是可以理解。

新生的秘要机关,出于打响名头、站稳脚跟的目的,同时也是为了安抚人心,是以半公开使得宣扬他们的战绩,也是常理。

这背后定然还存在一系列复杂的利益交换和政治博弈,但这就不是林正阳需要关心的问题了。

“你说的他们正在排查,挨家挨户,并且已经靠近这里了?”

林正阳的镇定自若,逐渐感染了王启年。

这个焦黄脸的糙汉子,发现自家新拜的主公依旧胸有成竹,渐渐地自家也放心了下来。

他仔细回忆着方才从地下帮派那里打听到的消息,摇了摇头:

“不是,方才小人言辞有误,不能说是挨家挨户。”

接着他有些不悦道:

“他们正在挨个旅馆搜查,要求查验每一个旅客的身份证明,询问最近三日的行踪,以及人证无证。”

“一切有嫌疑的人,都会被暂时拘留,直到他们确定你不是嫌犯,才会放出。”

“当然,他们搜查令,这事已经得到上峰命令,三方联合办案,所以这时候就连本地政府也不敢插手。”

“现在,已经有不少人被抓了。”

王启年用着希冀的眼神,望向林正阳。

“公子,咱们现在怎么办?”

林正阳右手抚摸着口袋里冰凉、温润的银色手枪,略一沉吟,缓缓开口问道:

“他们还有多远?”

“本地的旅馆不少,这洪泽镇是四方往来交通枢纽,所以大部分民居,都有暗中经营家庭旅店,他们是先从家庭旅馆查起来的······因为人手不足,查得很慢,距离我们至少有两三个街区。”

“我估计,得到下午,甚至今天晚上,才能轮到我们住的这家小旅店。”

林正阳拉开窗户,窗外丝丝白光倾泻而出。

此时,方才是天明。

距离下午,还有很久。

数日前曾有一阵大雨,窗外林荫小道上依旧残留着些许积水。

空气之中,依旧有着浓郁的水汽。

阳光照在他的面颊上,好似为他本人镀上了一层银。

王启年看在眼中,莫名地感觉到一股神圣感。

良久,林正阳淡淡地回复道:

“什么都不必做,就在这里等他们上门。”

“做的越多,越是显得心虚。”

“他们真要有本事,能查到我头上,大不了杀出去。”

这话乍听起来,确实没有毛病·····

可问题是,我怎么办?

王启年眨了眨眼,那副焦黄脸上,顿时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右手食指指着自己,颤抖着问道:

“公子,我呢?”

随即就见少年人一副“诧异”的神情,挑着眉道:

“这还用得着问嘛!”

“那时候我自家都在挣命,哪有工夫顾得上你?”

“最多把你藏起来,我可以替你吸引一些火力,但最后能不能躲过去,就看气数了。”

王启年听到这么直白的回复,也是哑口无言。

大约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吧。

然而他也知道,这已经是那种极端情况下,无可奈何的决定。

再说,下属不就是给上司分忧的吗?

没道理反而让上司给下属背锅的。

勉强笑了笑,舔了舔嘴唇,王启军觉得,事情还是可以挽救一下的:

“公子,事情或许并没有那么糟糕。”

“我在本地三教九流,都有些关系,或许能给咱们找个脱身之策。”

“其实真的没有必要的。”

林正阳微笑着轻轻摇头:

“这时候,他们其实就是在打草惊蛇,越是行事诡异,反而越容易被盯上。”

“做的越多,错的也多。”

“反而什么都不做,更容易隐藏。”

“不做,就不错。”

林正阳好整以暇地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不过,一点动静都没有,也是很显眼的。”

“这样,你替我到本地政府那里打听下消息,看看案件具体情况如何。”

“再发动下你的人脉关系,打听下最近半年到一年,这附近区域出现过的奇异事件,看看有没有能联系上的。”

“咱们也不能不明不白地,就给不知道哪路神仙背了这口黑锅。”

“其实,我最担心的,是········非人啊!”

林正阳把玩后未曾收起,贴身放着的青铜钥匙,突然微微震动了一下。

其上一抹青铜色的古朴光泽,一闪而过。

第十九章各方

“排查还需要多久?”

“大人,我们的人已经都散了下去,但是至少也要到入夜时分了。”

“洪泽镇的旅店太多了,很多民居都有提供住宿,这一时半会儿地,也有好几千户人家,事情很繁。”

中央调查局的高官,坐在乡镇厅里,听着下属的回复。

“这种离奇的事情,一看背后就是诡异,叫大家都放伶俐点儿。”

“这事儿,自然有人会顶上去!”

腆着个大肚子的调查官,两只小眼睛一咪,说道:

“军统的人呢?怎么还没有到?”

“这个·····”

下属的狗腿子,有些尴尬地回复着:

“卑职听说,最近胡大家要来南方巡回演出,这,这时候想必戴总座已经··········”

军统的戴总座,向来爱好美色,常常利用职务之便,对军中女特务上下其手,更曾经邀请下属妻子在其家中留宿,以至于闹得那下属将自己妻子囚禁至活活饿死········尽管这样,其人依旧不肯收敛,但凡遇上的美色,绝对想方设法都要弄到手,无论是何等背景,都是如此。

那胡大家,也是一位绝代佳人,本身是名门淑女,自幼学习音乐,如今已经是公认的音乐大家。

如今这戴总座迟迟不至,想必又是调用军统的人,前往猎艳了。

“混账!戴利这是想死吗?”

调查官顿时勃然大怒:

“公器私用!肆无忌惮!”

“眼里还有没有纪律了?啊?亏他还是个军人!”

“约期不至,这是拿我当猴子耍吗?”

“等我回头狠狠地参他一本!”

···········

“魂归来兮,魄全体安······上帝有敕,令汝还生。”

薄暮之中,长街道旁,黑布覆盖着上百具尸首,整整齐齐地摆在地上。

一袭黑衣、黑袍,头戴黑冠,面如白粉的诡异男子,双手虚握,在原地缓缓踏着禹步,款款而行。

身后两排黑衣人,或捧古琴,或持玉笛,或带净瓶,或摇铃铛,缓缓奏着古朴、神秘的乐声。

铃铛、笛声、琴音,彼此交错,回荡在空荡荡的街道上,传出很远、很远。

呼呼的风儿,愈发喧嚣,卷起地上飘洒的纸钱。

远处,夕阳的余晖,如血一般,映红了整片天地。

天空之中,突然星光大盛,无数星辰在此刻显现,生生将夕阳的余晖压下。

这里,顿时浸染成一片星的海洋。

沐浴在这个灿烂的星光之下,地面上上百具尸体,突然间都抖动了起来。

更有的,掀开覆面的白布,翻身坐起:

“我,我死了吗?”

“怪物,怪物!”

“这里就是阴间吗?”

浙西死去的人,记忆依旧停留在死亡的那一刻。

惨白脸的黑衣男子,冰冷的声音回荡在他们耳畔:

“告诉我,你们是怎么死的?”

本就有些寒冷的冬日,顿时更加凌冽了几分。

这些刚刚“复生”的人,这时才注意到,自己似乎没有了活人的迹象。

“心脏,我没有心跳了!”

“我的呼吸·····我不呼吸了怎么说出话的?”

“我的肠子漏出来了!”

梅特工不耐烦地跺了跺脚。

“回答我!”

顿时,街道上为之一静。

所有的亡者,都好似凝固在琥珀之中的蝴蝶一般,彻底僵立在原地。

抬了抬头,他望向了天空。

星空依旧灿烂,然而原本耀眼夺目,几乎能压下夕阳的数颗大星,其本身亮度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着。

“即便是借用了帝星的力量,也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了·······最多还剩五分钟。”

男子冲着身后两排与他同样打扮的下属招了招手:

“老规矩,分组审问,务必在还阳期间,搞清楚前因后果!”

“记住,要在星光消隐之前,将他们全部送回去。”

“超过时限,会变成厉鬼的。”

两排黑衣人,都是行动起来。

各自找上三到四名亡者,用上各自的手段,开始问询。

三分钟后,所有人都交上了答案。

代号梅的男子,惨白的脸上,露出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表情:

“呵·····有意思,连面都没见到,就起了一阵大雾,然后金库就失窃了。”

“消停了没多久,就突然有什么古怪的东西,把整个赌场的门窗都封死了,所有人都出不去。”

“接着就是看到、听到某些稀奇古怪的现象,最后所有人越来越崩溃,底线越来越低,直到彼此都失去了理智·······这种怪异现象很常见的啊,很像是术士的手笔。”

他舔了舔没有血色的嘴唇,来了兴趣:

“我好似嗅到了什么气息······啊,这明显是那帮小可爱的熟悉味道嘛!”

“什么样的术士,才会落魄到要去打劫区区一百万?”

“看来那个研究所里逃出去的,还不止那么几个。”

“要不是时间不够,真想跟你玩玩捉迷藏,不过眼下还是去寻找真凶好了。”

想了想,他自怀中取出一个带着长长金链子的怀表。

表盘上的指针纹丝不动,就如同没有上发条一般。

男子在怀表边缘处一按,一拧。

旋即,滴滴答答声缓缓响起。

这声音分明远不如风声响亮,却如同在众人心中响起一般。

滴答,滴答,秒针缓缓爬了起来,最终指向了一个方位,又不断徘徊在那个区间。

“在这个方位。”

男子大踏步往前走着,身后黑衣人都是跟上,只留下一地重新躺回去,姿势各异的死尸。

远远地,在街头街尾配枪巡视着的巡捕,终于都是暗自送了一口气,小跑着过来收拾现场。

……

另一方面,小旅馆的二层临街小房间内。

一身全副武装的王启年,正靠在沙发上,和衣而卧,身上披着件厚厚的毛绒毯子。

他此刻眯着眼睛,处于半清醒的状态,一有动静就能立刻反应过来。

这是他在军中训练那两年养成的好习惯,能在保持警惕的情况下进行一定的浅层睡眠。

林正阳靠墙盘坐在床上,同样穿着便装,静静等候着。

房间里,只有王启年一人均匀而深长的呼吸声。

林正阳双手结成同心印,闭目垂帘,早已转为内呼吸。

周身淡淡的白色云气笼罩,其中隐隐有着金灿灿的光点,在不断悬浮,顺着云气,缓缓升降。

他的头顶三尺处,浓郁的白气结成一朵白莲,其上有丝丝星光,不断流淌,随着内息循环,逐渐炼化“我们的”,汇入白莲之中。

那白莲呈九品,时而张开,时而闭合,缓缓舒张,仿佛在呼吸一般。

每时每刻,都有星光、金色光点,以及些许水蓝色的光粒,自身中涌出,又被白莲吸入,汇入云气之中。

无论是寻常的星光,还是顽固的金色光点,还是难以捉摸的水蓝色光粒子,都逐渐被大量的云气裹挟,不得已随着白莲的吐纳,自天灵汇入周身十二正经,一一游走。

转遍周身主要气脉之后,最终由又口鼻处呼出,又缓缓上升,没入白莲之中。

如此,为一个循环。

这就是炼化的过程。

白色的云气,大都是身为凡人的术士能够修炼出的自家灵力。

这部分灵力,本质较为低劣,但胜在量大。

星光,则是星桥沟通灵界之后,自灵界汲取而来的丝丝高纯度灵气。

术士凝聚星桥之后,与灵界联系更为紧密,这星桥本身就可以自星界之中获取反馈。每日都能汲取一定分量的灵气。

如若是行功时有意识招摄灵机,速度还能再快数倍。

因为现世的大部分灵机,都随着灵界的远离而渐渐消退,游散在虚空之中的灵气极端稀少,所以,渐渐的,这种方式成为了星桥境之后的主要提升途径。。

金色的光点,则是本身继承的那份神力之中的一些难以消化的部分,其中蕴含着丝丝高于凡人的力量本质,并且携带有相当一部分的琐碎知识传承。

水蓝色的光粒,则是最近接触到青铜钥匙,血脉受到活化之后,深度挖掘的一些力量,数量最少,带着梦境的气息。

林正阳炼化它们的办法,相当原始。

就是用这数倍的自家灵力,尝试着带动它们在虚空气脉之中运行,试着去操纵它们。

这一阶段靠的是水磨工夫。

在这个循环的过程之中,一些易于吸收的因子都会逐渐被同化、吸收。

这是常见的炼化异气、以及本质要高于自家灵力的办法。

等到能将它们操纵得如同自家灵力一般如指臂使,就算告一段落。

再深入,就要涉及到精微之处的秘诀,那都是各家不传之秘,林正阳另有一套精密处理的法门,能将这些力量统统磨碎、吸纳,转化为自家力量。

这个过程,又叫做“纯化”。

过去四年里,其实林正阳一直在无意识地进行着这个过程,将传承在血脉之中额力量,一点点纳为己有。

这也是古仙之法。

古仙都是神裔,却因神血稀薄,本身不足以成神,所以另辟蹊径,走炼气之法,转化外界灵机,以补本身之不足。

这第一步,就是要将自家血脉之中的力量,完整地炼化出来,汇成一股精纯力量。

接着就是反复锻炼,以期升华本质,抵达神域。

林正阳如今正在践行第一步,将所有力量都纯化一炁,凝成一股,形成自家的一份本源,摆脱神裔在血脉之上受限于血脉纯度的的最大弊端。

之后,才能一点点点化五脏六腑,形成神躯或是道体。

这是水磨工夫,甚至有慢的能花上数百年来做这个过程。

咚咚咚。

房门再次被敲响了。

“客人,您要的晚餐?”

王启年顿时惊醒,自沙发上缓缓站起。

他坐的沙发,正背对着窗户,面对着房门。

房门本身并不大,身后的窗户也已经打开,正对着一棵枝叶茂盛的大树,逃生后路还是有的。

林正阳也缓缓收功,顶上白莲散化为浓郁的白气,自天灵之处没入身中。

眼帘睁开,一点精光,瞬息闪过,虚室生白。

就在这一瞬,林正阳的目光已经穿透了房门、墙壁的阻隔。

一切阻碍他视线的东西,都化为了透明,只有一些轮廓。

不同的色块彼此堆叠,充满象征意味的灵光,在房门外显现。

不止一个人。

这些人都是普通人,没有修行过的痕迹。

林正阳缓缓点了点头,示意安全。

王启年打开了门。

沉稳的年轻侍者,推着餐车,已经站在门口。

“两位客人,这是你们的晚餐,今天是土豆泥拌饭,还有牛肉煮的菜心,鱼香肉丝,啊,最后还有鸡柳,两人份的。”

一边说着,侍者一边将干净的白布揭开,随后热气腾腾的饭菜,用大号的木勺,盛放到木质的餐盘上。

王启年接过香喷喷的饭菜,摆在房间里的小方桌上。

这是个二人房间,因此设施都显得比较齐全。

忙完了这些之后,这名年轻的侍者,很有礼貌地微微一躬,自行退下:

“那么,祝您旅途愉快。”

目视着大门缓缓关上,这名年轻的侍者,唇角弯起一个嘲讽的弧度,脚步挪动,推动者餐车,缓缓行驶。

昏暗的过道上,橘黄色的电灯,在灯罩之中,时暗时明。

“呵······不过如此······”

他的嗓音醇厚,又带着丝丝令人沉醉的韵味。

径直地推着餐车一路在过道上“咕噜咕噜”地走着,并没有再敲开任何一间房间。

呼地一声,走廊上一个窗户没关,强劲的风吹了过来,将覆盖在餐车上的白色幕布掀开。

赫然,原本看着色香味俱全,鲜美可口的饭菜,都已经长满了绿色的霉菌,呈现诡异的灰色、黑色,爬满了蛆虫。

侍者所过之处,房屋渐渐褪色,房屋上铭牌不再光鲜亮丽,所有的事物都在瞬息之间变得陈旧。

地面上,积了深沉的灰;墙角处、天花板、窗沿处,到处都是厚厚的蜘蛛网。

整个旅店,好似再没有半点人气,如同那种荒废了多年的老宅一般。

请假一天

如题,今天思路有点混乱。

明天补上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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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警觉

昏黄的灯光下,林正阳垂下头,用筷子将桌上的几盘菜肴,来来回回地翻动着。

色香味俱全·······问着就感觉唇齿生香,唾液不断分泌。

我似乎感觉到了肠胃在不断蠕动。

林正阳无奈地想着。

肉体凡胎就是这样,种种感官受限,难以见得真实,所以易被欺骗,难以自知。

“公子,怎么了?”

王启年就见着自家这位小公子,将一块调制得精美的雪白色鱼肉捣烂,细细查看每一块鱼骨头,面上是他从未见到过的严肃神情。

“这晚饭有问题?”

他首先就是想到了这个。

王启年到底不是年轻人了。

年近三十的他,经过了在军中的几年打磨,早已挫去了少年人的鲁莽冲动。

倒是眼前这位少年主公,分明面容有些稚气,所作所为却都没有少年人惯有的冲动,让他更是高看一眼。

林正阳掐诀念咒,一道微不可查的半透明白光刷过桌上,随后整体染上一层稀薄的淡白色光晕,三秒后才缓缓消退。

这是法术“验毒”,能查验出绝大部分常见毒素,以及少量的超凡毒素。

显现白光,就是无毒;绿光、红光,都是剧毒,尤其是红光,说明涉及超凡力量形成的毒素。

如是未知因素,则会视情况显现别的颜色。

“这些,都不能吃。”

虽然看着都没问题,用法术检验,也看不出问题,但是林正阳就是知道有问题。

五感受限肉体凡胎,存在相当多疏漏。

然而术士自有灵觉,能自灵界之中,得到隐晦的提示,尤其是在涉及到自身的重大事件之上。

此刻,林正阳心头似乎再不颤动,心脏不受控制地保持着一个匀速的频率,在快速震动,整个人都似乎开始贴近灵界,甚至耳畔若有如无地听到了梦幻般的声音。

这个过程之中,他甚至感受到了自身灵性部分,那声嘶力竭地呐喊。

理性告诉他,这食物没有问题,自身那与灵界交汇部分的灵性,却在疯狂提示,竭尽一切地影响着他,试图告诉他——

不要吃!不要吃!

危险!危险!

无论是心脏不受控制地高速跳动,莫名示警的灵性,都在告诉试图告诉他某些事情。

灵性属于感性的一部分,它试图提醒自己,警告自己。

或许有线索被忽略了,或许有些事情,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已经悄然改变··········

本身受限于肉体凡胎的他不能察觉,而时刻与无处不在的灵界交流的灵性却不受此限,或许是从灵界的某些对应部分察觉到了微妙反馈,总之,他此刻处于相当奇妙的状态。

一直以来,用逻辑和世界观培养成的理性思维,已经根深蒂固;后来居上的灵性思维,却狠狠地指出了理性思维的漏洞。在受限于本身凡人的肉体的情况下,或许,灵性的感知更加可靠一些。

毕竟,凡有所为,必有痕迹,而大部分痕迹都会倒影在灵界,以充满寓意与象征的方式保存着

林正阳果断地选择了从心。

“尽管我不能明确告诉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毫无疑问,确实有某些事情,在我们不曾察觉的情况下发生了。”

“看着确实没问题,但是这些统统不能吃。”

林正阳站起身来,双指在眼前一抹,默诵咒语。

眼前忽的一亮,随即能见到周围事物大大小小的灵光。

灵光并非肉眼所见的七彩之色,也不仅仅只有红黄蓝,而是更加精彩的,充斥着常人难及的许多。不可见光

家具、电灯,都有着不同的颜色,或许是材质不同。

王启年身上有着旺盛的灵光,脑部、躯干、脏腑等处,光色、亮度都有不同。

林正阳打量了下,就不再在意,细细打量桌上放着的菜肴。

漆黑,黑得发紫的灵光,就在桌上,浓烈得黑光,带着不详的紫色边缘。

深吸一口气,林正阳庆幸自己方才没有吃下这种玩意儿。

“这东西果然有剧毒。”

寻常凡人用的剧毒,也不过是带着一点浅浅的黑光。

这儿的黑光,都浓烈得跟个黑色的小太阳似的。

吃下去,就算他是神裔,有些毒抗,也撑不住啊。

嗯······我大概能比王启年多撑几秒。

不怎么乐观地得出了这个结论。

林正阳霍然起身,在房间里翻找起来。

“带好东西,时刻准备,我们马上杀出去!”

“外面肯定出事了,刚才那个人是冲着我来的。”

“不要再想着避战,他已经找到我们了。”

林正阳一边检查着自家准备的枪支,顺手将一些经过处理的特殊弹药装入。

他心下其实很是愤怒,如同火山之下的深沉岩浆一般,只是暂时按捺不发。

被人欺到门上,秀了这么一手,到最后他都几乎被完全瞒了过去,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呼······

他什么也不说,只是快速将东西整理好。

王启年也看出自家公子这会儿心情不妙,大约有些猜测的他,心里也很是震惊。

“方才那人,莫非也是一位强大的术士?竟然差点就连公子都被瞒过去了······”

“这该是什么层次?星桥?还是·······道域?”

心头剧震,王启年忙垂下眼帘,掩饰了自家神情的变化。

“怎么可能,道域·····那都是人间半神了,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在这里就能碰到一位?”

王启年强自镇定下来,在心里暗暗给自己打气。

“跟着公子这样强大的术士,以后你会见识到更多这样的事情,你得学会见怪不怪。”

“收拾好了,就走吧。”

林正阳撤去门上的法术,拧开门把手,走了出去。

方一走出,就察觉到差别。

脚下的靴子,深深地陷入了一寸厚的尘垢中。

周围木质的走廊,似乎经历了数十上百年的风化。

墙纸褪色、翻卷,沾染上了许多尘土。

整个旅店,都充斥着一股死气。

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

第二十一章青铜

“这是神力。”

林正阳用手指自墙壁上刮下些许灰尘。

仔细感受着其中的力量。

陌生的神力……

似乎带着些腐朽的气息,象征着自然演变,万物自出生开始,逐渐走向衰败的一面……

这是其中蕴含的丝丝神性气息的反应。

“神性的流出,象征了自然走向的衰败……难怪我方才没有察觉到异样。”

自然而然的腐朽,衰败,是难以察觉的,本身蕴含这种力量的食物,也不存在所谓毒素……但是吃下去的话,怕不是会在瞬息之内走完数百年的岁月,直接老死。

“真是狠毒的手段。”

既然明白了对方的手段,那么目的就很明了了。

“古神的子嗣或者眷属,盯上我了吗?”

林正阳顿时有种流年不利的感觉。

“要不是此世法则迥异,神道独大,仙道法力在此处格外显眼,而且也施展不开,我早就……”

毕竟是当过一方帝王的人物,即便如今只是降格而来的一介化身,依旧具备了某些相似的本质。

过往龙游浅水时引而不发,如今遭到鱼虾一般的存在戏弄,还是显露出几分颜色。

王启年默默跟随在身后,就见着前方脊背挺直如松的少年,周身猛地激荡起丝丝白色的烟云。

继承自云梦真君的神力,被炼化过后,成为了在此地最好的防护。

泾渭分明的神力,彼此相互碰撞,灵性之中回荡起道道轰鸣声。

王启年靠得较近,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眼前好似看到了某种无可名状的庞大阴影。

旋即,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林正阳瞳孔之中倒映着淡淡的金红色光焰,淡漠地打量着身后的仆从,没有多搭理。

在这场战斗中,这样的凡人,仅仅只是累赘而已。

单手冲着他一招,顿时躺在地板上的王启年周身云气缭绕。

有这份保护,足够抵挡一些交战的余波。

做完这一切,林正阳掌心星光闪过,凝成青铜钥匙。

此刻,钥匙不断颤动,指向一处。

林正阳周身云雾猛地一涨,大量云气涌现,充斥着走廊。

接着云气又向内一缩,最终化为乌有。

而林正阳已经消失在云雾之中。

下一瞬,他出现在灵界之内。

脚下是一亩方圆的厚厚云层,周围全是缥缈的云雾之气。

大片大片的云雾,拱卫着他,出现在一片倒映的虚空之中。

入眼望去,漫空遍野都是明亮的星辰。

上下、四方,全是大大小小的景物,有些看着是普通的民居,边上可能就是一处磨坊。

灵界本身是现世的倒影,但自有一套规律,并非镜面般的影射或是单纯的复制。

经过长久的演变,灵界实际上远比想象中要辽阔。

过去、现在、未来的信息,都有可能在这里孵化,孕育出独特的灵界生灵。

这里是灵性高于物性、精神高于物质的世界。

哪怕是从洪泽镇进入的灵界,理论上首先会出现在对应当前进入区域对应的灵界位置,但是却不意味着不会迷路。

林正阳谨慎地透过周围的云气、雾气,观察着。

云层缓缓飘荡在虚空之中。

周围的虚空之中,悬浮着许多呈现线条一般的星光彩带。

那是自然游离的灵性因子,也就是俗称的天地灵机。

“那家伙在洪泽镇肯定有别的事情,不然不会急着就走,反而我可能是顺手被料理掉的无名角色。”

他在周围飘了一阵子,终于有所发现。

周围有一处,灵性激荡,形成了小小的漩涡状星云。

小小的漩涡,还在不断扩大,甚至能透过向内塌陷的黑色空洞,看到漩涡另一边,属于现世的景色。

涟漪,缓缓在周围晕开。

周围的灵界气候,小小地被撬动了起来,形成了数十米方圆的小小旋风。

“这么大规模地调用灵机,可能是在战斗中,本身力量不足?”

“要不要跳出去,吓他一下?顺便给个报应?”、

林正阳摸了摸掌心的青铜钥匙。

在这里,它显现出了更多的异象。

道道灿烂的金色光雾,不断围拢着它,缓缓渗入其中。

握住钥匙,一种血脉交融的感觉,顿时涌上心头。

与此同时,他能明确地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感召,就在远方。

在灵界之中,灵性的反馈要远远比现世之中容易,且敏锐许多。

他抬头敲了敲,发现了一颗没有光芒的暗星。

唯有他望过去时,那处原本没有光的星位,才会偶尔回应一下,闪烁一点暗淡、微弱的光芒。

“那就是神圣血脉的源头,云梦真君位于灵界的道场国度所在了。”

神裔之所以高贵,就源于这里。

有着道场在,神裔死后也有归宿,能在道场之中继续存活。

寻常人没有这个待遇,只能期待下足够虔诚,进入某位神祇的国度。

本身是浅信徒或者无信者,或者是只相信自家力量的家伙,本事又不足以自行开辟道场,就只能孤独地徘徊在灵界中,直到彻底消弭,融入灵界大循环之中。

那种蠢货,历来都是不少,也不值得怜悯。

神裔对于传承的源头,那种感情是难以想象的。

身与心,都在期待着,前往那处,期待着与同源却更上层的力量交汇。

浑身血脉复苏到极限,神力沸腾至极致,林正阳身上甚至短暂地出现淡淡的青铜色泽。

“这是······铜浇铁铸,古神之中最基础的青铜神躯?”

林正阳微微吃惊。

用右拳轻轻敲击胸口,发出了好似金属碰撞的铿锵声。

这种硬度,这个时代的火枪,已经能够光凭身躯抵挡了。

“青铜身躯,只是三代甚至四代神祇具备的神躯,在神祇之中只是普通,就连许多三分之一半神,也能具备这种青铜身躯。”

三分之一神,值得是具备神一般的力量,神一般的智慧,神一般的寿命之中的其中一份。

很多半神只满足其中三分之一,但也因此获得了青铜之躯。

在古老的时代,青铜之躯,已经是凡人的武器难以破防的身躯了。

许多被娲皇造化出的初代人族,都普遍具备这种特性。

当然,随着科技进步,如今的火枪、钢刀、床弩、炸药,都有可能威胁到这种青铜之躯。

只是在过去,只能用简陋的武器时,这等身躯已经是难以想象的强了。

“仅仅只是短暂地具备青铜之躯,不算难得。”

“难得的是我在燃烧神力的情况下,能达到这个程度。”

“这至少说明,云梦真君巅峰时期当是超过青铜位格,至少是白银一级的重要神祇,或者是黄金一般的主神,并不是寻常无足轻重的三流货色。”

正在想着,神力燃烧的迹象渐渐缓解,丝丝青铜之色,迅速消退,没入身躯之中。

第二十二章呢喃

哒哒哒——

猛烈的枪声持续而不间断的响彻着。

新式的机枪,喷射着火舌,枪管早已经发烫。

机枪手伏在用箱子和装着沙土的袋子简单堆砌的工事后面,满是血丝的双眼,不断盯着前方诡异接近的目标。

他的身旁,一名战友,正在捧着子弹链,另一名,正在快速抢修一管机枪。

新式机枪虽然射速很强,但是用不了多久就会枪管发烫,并且有故障的风险。

呲呲呲呲··········

战友将整个枪身都浸泡在了水桶里,进行冷却。

丝丝水雾,被激了出来,混合在硝烟之中,形成了战场特有的一种铁血气息。

“怪物,怎么还不死?”

为首的机枪手,疯狂地大喊着,绝望地将最后的子弹,射向前方飘忽不定的“鬼影”。

街道上,两排路灯,接二连三地暗了下去。

道路上,民房里,在各种角度,不断地射击出点点亮红色的子弹。

一个鬼魅一般的影子,在灯光下来回漂移,一个眨眼就能跑出四五十米。

每经过一处,顿时就有一处枪声哑火。

远处的机枪手,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队友,被正体不明的灰影径直穿过,原地只留下一捧灰烬。

“见鬼,情报完全错误!”

满头大汗的特工,已经几乎压不住心中的怒火了:

“那帮人都是怎么干事的?这叫做有诡异的致幻能力?哪家幻术能做到这个程度?”

夜色如纱,繁星点缀在天空。

微风拂过,场上多出一个面色惨白的身影:

“给我住手!”

代号梅的特工当即怒吼一声,心下都在滴血。

这些近乎被虐杀的,都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心腹。

方才他察觉到异变,到了地方才发现是个圈套。

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个疏忽,自己带来的精锐,就被屠杀了三十多人。

这可都是从军中选拔的精锐啊·········

梅特工难耐怒气,双手一挥,弹珠大小的紫色电球,带着噼里啪啦的响声,就密密麻麻地打了过去,笼罩了一片区域。

拿到灰影来不及躲避,整个就被淹没。

下一瞬,原地轰隆隆地升起一朵十几米的烟柱形蘑菇云。

周围的冲击波,卷起大量烟尘、杂物,往四周扩散。

哗啦啦······

周围民居的玻璃,多有被震碎的。

“死了吗?”

“不,不会这么轻松的!”

梅特工心下一沉,手中简单做了几个手势。

下一瞬,四面八方的枪声再起。

哒哒哒,哒哒哒,原本几个被敲掉的机枪点,也在陆续赶到的支援人员辅助下,重新开火。

一连串火舌,从不同角度射出,瞬息即至的弹头,在黑夜里闪烁着明亮的红色。

“千山之主,万城之君,洞见寰宇,开示太平······”

烟雾之中,影影绰绰地,浮现出一个接连天地的巨人虚影。

所有的火星,打在这道虚影上,都好似手到了无形力量的影响,迅速偏移,导向各处,没有一处打中目标。

烟尘渐渐散去,一个浑身穿着黑色盔甲的巨人,高举着漆黑的长刀,当空挥舞而下。

“卧倒!”

四十米的长刀,划过地面,深深地重创了柏油铺就的宽阔道路。

路面上长长的狰狞创口处,露出了下方松软的黑土地。

“这太夸张了!”

梅特工险而又险地避开了一道刀光,正看到身边四米处,一个仓库的墙壁,被拦腰截成两段。

整栋建筑都在向外垮塌,他眼神微缩,双足双手用力,化作离弦之箭,迅速离开原地。

路上还顺手接走了一个受伤的下属。

“大人,松手吧。”

被方才的刀光波及的那名女下属,在他怀里呢喃着,黑衬衣都染红了。

“荀香,你会没事的!”

梅特工口中默诵真言,道道微风环绕着他们,原本就迅捷的速度,顿时又提升了三四层。

荀香躺在钦慕已久的大人怀里,久违地感受到了一丝安宁。

然而身上不断流失的鲜血,让她感觉越来越冷。

那如跗骨之蛆,不断向内侵蚀的力量,迅速吞噬着她的生机。

她本身具有的灵力,已经节节败退。

很快,她感受到,自己已经油尽灯枯。

“大人,放手吧。”

她轻声呢喃着。

双手伸出,环抱住面前的男人,她本想着给出一个吻。

然而一阵眩晕,让她无力地软了下去。

周围的情势越发不妙起来。

远处的枪声越发零落,而巨人已经大踏步追赶而来。

那巨大的身影,连续撞倒三四个灯柱,顺着街道赶来。

“大人,那人似乎是古神的信徒········千山之主,万城之君,说的是古老的城邦时代,由异族们建立在十万大山中的城邦。”

荀香虚弱地仰着脖子,在男人的耳畔轻声呢喃。

她已经非常虚弱了,侵入身中的那股力量,已经即将侵蚀到心脏。

阵阵刺痛,涌上心头。

每吐出一个字,都是在和时间赛跑。

“那位神,拥有山脉的巨大神力,还有夺取生机,令万物自然衰败腐朽的力量·········”

她已经有些感受到了,柔顺的长发,渐渐枯萎、失去光泽。

体内脏腑,都已经在发出悲鸣。

不堪重负的衰老内脏,支撑不起一个年轻女子的活力。

“所以,避开正面,绝不可以,被伤到·······”

黑暗之中,看不清面目,但是听到这里,梅特工依旧是心头微颤:

“荀香,你被伤到了?”

他想侧过头去看,却被女子双臂微微用力箍住了。

这点力度,不算什么。

然而心中不祥的预感立刻得到了验证:

“你是不是被伤到了?”

避而不谈的女子,继续用着温柔的声音,轻轻呢喃着:

“那是非常古老强大的神,不是凡人的力量能比的·······我当然也不行。”

“无论是谁,老了都会很难看。”

“一会儿死了,一定会很老,很难看吧········你答应我,不要看我的尸体,绝不要看我最后的样子·········快答应我!”

梅特工艰难地点了点头:

“我答应你。”

释怀的女子,似乎是笑了声,随即躺在他的怀里,静静地睡去了。

第二十三章毛发

感受着怀里的女人,身体渐渐冰凉。

身经百战的梅特工,心也凉了下去。

这个女人,对他来说是有些特别的。

一起在术士学校就读,他跟她是前后辈的关系。

后来成立秘要机关,他在站稳脚跟后,就把她调了过来。

本来想着过几年,攒够钱,买一处不错的房子,就向她求婚········

心绪不宁的梅凝,失去了往日的敏锐,没有察觉地,闯入了一片阴影之中。

········

雾气之中,影影绰绰,仅能见到模糊的树影。

又是熟悉的氛围,云气、雾气。还有夜色,总是让林正阳有着熟悉而温馨的感觉。

“在云雾里,我的力量会活跃起来,恢复的速度也会增快。”

“这大概是继承自云梦真君力量的部分显现。”

血脉深处的力量,带给林正阳的不仅仅如此。

身处云雾之中,哪怕是自然界的普通雾气,也能遮掩他的行踪。

同时,任何雾气,都不会遮挡他的视线。

当他愿意的时候,他可以指挥雾气,甚至将雾气性质改变,化为充满雾霾的毒雾、治愈伤口的治愈之雾、吞噬灵魂、气血反哺宿主的魔雾等等。

种种不可思议的能力,都能本能地借用雾气来行使,而不需要额外消耗多少力量。

浓雾是他的手臂,是他的家,是至亲骨肉还要亲密的组成部分········完全就是他本身的躯体延伸。

这大约就是此世神祇的权柄所在了。

虽然仅仅是名为云梦,但并不真的仅限于云雾这两种。

“事实上,只要是有水汽的地方,都能给我带来增益,只是或多或少而已。”

“自从血脉进一步纯化以后,渐渐也能感受到一些过去察觉不到的现象·······似乎我从雾气这种现象里,获得了力量。”

尽管是很少,但设身处地,身处雾气中时,确实每时每刻都能感受到自身力量的微量提升。

如果是经年累月下来,这提升的量也很可观了。

林正阳注视着周围绵绵密密的雾气,若有所思:

“从云雾现象里获得力量,我不过是继承了一点神性与微薄的血脉力量,就能做到这点,那位云梦真君又该如何呢?”

“想必他的限制应该较之现在的我要少很多,能获得的增益也该多许多·······这是有别于信仰之外的另一个源泉?”

周围的雾气越发浓郁,渐渐地,林正阳察觉到,周围的树影也变得奇形怪状起来。

扭曲的树干、好似爪子一般的枝叶,好似魔女城堡之中生长的魔物一般,充满了怪诞。

雾气渐渐变得深沉、迷幻,带着诡异的蓝光。

自雾气之中,林正阳感受到了一种陌生的力量。

高于寻常超凡力量,而又低于云梦真君存放在钥匙之中的神力·······

伸手招来丝丝雾气,在手中汇聚成小小的团状雾气。

被蓝光映照成一片蓝色的雾气,似乎存在着某种意志,即便受到他控制雾气能力的影响,依旧试图做着徒劳的反抗。

雾气表面,左冲右突,最后猛地浮现出一张痛苦、扭曲的人面。

轰——

林正阳面不改色地掐灭了它。

雾气重新返回一团混沌状态。

经由这个插曲,林正阳继续上路。

前方的道路越发狭窄,而道旁的古树越发狰狞、扭曲。

茂密的树丛,几乎倒伏在地上,遮掩住了前路。

脚下是盘结而露出土壤的树根,几乎已经占据了整条道路。

到了最后,林正阳不得停下脚步,扭转雾气的性质,制造出一片消化、吞噬植物的硫酸雾,清理出一条小道。

身上挂着的青铜钥匙,不断震动、发烫,提示着道路。

即便是身处密林之中,他也没有半点迷惑,径直地向着钥匙指定的方向走。

“这里已经不是现实了,应当处于某个间隙世界内部。”

洪泽镇是个南方沿海的港口重镇,原本就不存在这样的森林。

唯有间隙世界能解释。

“话说,间隙世界的入口,通常都是狭小的区域,或者通道之类,要不然就是如我今天这般,被迷雾笼罩的小径,那么有没有人关注过,这些通道外面是什么?”

之前那本书上记载的相关内容,对此仅仅用着“通道”、“狭小的区域”一带而过,也没有提及到这个问题。

“据说有人在自家的衣柜里,找到了通向间隙世界的道路,那么那个穿梭的过程中,敲碎那块木板,那个依附在木板上的通道会怎么样呢?”

“间隙世界入口的出现,到底有没有内在隐藏而尚未被人知晓的规律?”

“目前总结出来的,关于间隙世界的可靠规律,并不多,唯一可知的就是,间隙世界各自都有独特的规则,并且一定程度上,都是具备时限性的·······入口并不会永远开放,并且也未必时时开放,就连进入都得自家算好时辰。”

“有些可疑反复探索的间隙世界,只会在每天特定的某个时刻,开放短短的一两个小时。”

“这些限制,导致了绝大多数进入间隙世界的幸运儿,多半都没能及时回来,我们自然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不是陷入了间隙之内·······即便少数侥幸回来的,自家也不清楚间隙的进入时间和限制条件,往往只能探索一次。”

“最终,导致我们对于间隙世界的了解,依旧是一知半解,甚至于研究工作一度处于困境之中——某知名不具的少校。”

林正阳回忆着看到过的,关于间隙世界的记载,顿时感觉头大。

“就连国家机关的力量,也对间隙世界几乎是一无所知,仅有的几个实例也根本不能复制,这探索间隙世界完全就相当于一次豪赌啊········谁也不知道进去会发生什么,遇到什么········除非是神!”

“迷雾之外,到底有什么呢?”

林正阳操纵着周围的雾气,试着将自家的感知延伸出去······

周围十几米内的雾气受到操纵,缓缓向外飘去。

越过树丛,向上,向上受到了无形的阻碍,雾气似乎不能飘得太高,最高处不能超过树梢附近。

“似乎有禁止飞行的力量,在压低雾气的高度。”

贴着树梢,向外飘荡着。

直到延伸出去五六十米,依旧都还是茂密得如同头发一般的森林。

密密麻麻的树木,彼此之间几乎是紧挨着的,仅有很少的缝隙。

“简直像是头发一样啊·······”

林正阳感受着自己与雾气同化,向外延伸所感知到的一切,同时在心里面暗暗想着。

“等等········头发·······头发!”

一个毛骨茸然的想法,涌上心头。

“这里的一切,不会真的是某个生物的身体表面吧?”

“这么大的奇行种古树,其实身份其实是毛发?”

何等巨大的身躯?

要知道,从旅馆出来,一路顺着指引,林正阳至少走出了数公里。

这样都才在一小片区域打转?

这本体,岂不是有山脉一般巨大?

古神·······只有那些原始的,象征自然力量的古神才会有这么庞大的身躯。

这是林正阳心中唯一的念头。

第二十四章汝有何求

周围不知何时突兀出现的大雾,终于到了尽头。

前方出现透着蓝光的洞穴。

林正阳迈步踏入其中。

下一瞬,只觉得周围的浓雾如潮水般退去,而他本身已经站在一处空旷的铁道月台上。

四周有着排列整齐的塑料座椅,下方用着钢铁的骨架支撑,有着沉重的螺蛳,拧在水泥地上冒出来的螺母。

不如此做,昂贵的塑料与钢铁座椅,早晚被人撬了去。

月台并不算大,孤零零地拉扯着几根电线,周围高高的穹顶上,几盏白炽灯照得通明。

左右两侧,都是铁道,孤零零的月台横在多条铁轨中央。

一阵冷风吹过,更觉萧索。

“这似乎是在某个山洞内部啊?”

“横穿山体的铁路隧道,这可不多见。”

林正阳四下里打量了下,超过几盏白炽灯的光照范围之外,都是一片黑暗。

从上方的角度看,能看到一些岩壁。

似乎上方还有些金属骨架,支撑着洞顶,那些好似探照灯一般的巨大白炽灯罩,就是挂在其中一根钢条上。

林正阳已经确信自己来到了间隙里,不在现世世界了。

因为此时的火药武器,虽说已经相当成熟,也应用到了开矿方面,但是铁路上暂时还是很少有炸山开隧道的事情发生。

或许是建筑学,或许是神学,也可能是山脉之中山水之灵或者别的一些异类作祟,大部分铁路都是避免直接横穿山脉的。

更别提打穿山体内部,开出铁路隧道。

况且,这白炽灯也明显不符合当下大禹国境内的风格。

“大禹国还没有白炽灯,只有老式的电灯,和煤油灯、蜡烛占据主流,而这里的白炽灯明显一看就有了好些年头了。”

“除此之外,这铁道月台的格式也有些不太一样。”

林正阳也是艺高人胆大,踱步来到月台上一处。

走了几步,就见到有红色的油漆印记,上面大大地写着阿拉伯数字“444”.

心下暗暗叹息着,林正阳一阵无语:

“这间隙世界到底是怎么成形的?阿拉伯数字可不是这个世界的特产啊?”

“难道间隙世界的成形,本身也有我的缘故?所以才会是这样样子?”

月台两边的铁轨上,渐渐传来震动声。

咔嚓、咔嚓声,好似钢铁本身在撞击一般。

熟悉的“呜呜呜”汽笛声,自远方传来。

一列红皮的古旧列车,缓缓驶入铁轨,在月台前准确停靠。

列车前灯照来的瞬间,林正阳好似看到了周围墙壁上的反光。

那墙壁上好似有着无数扭曲的人面浮雕。

林正阳越发感觉到古怪了·······

“怎么搞得这么像是恐怖电影?”

列车缓缓停稳。

嗤地一下,大门敞开,透出光明。

林正阳心里面终于想起了那种熟悉感的来源:

“这不就是俄罗斯果戈里幽灵列车嘛!”

果然,林正阳仔细感受,周围的空间有着细微的涟漪。

那种好似小石子穿透池塘水面后荡起的层层涟漪。

“这个经典的扭曲现象,居然能从地球追到这个世界?”

林正阳深深地震撼了。

这是何等强大而扭曲的力量啊。

要知道,就算是他要安全准确地跨越世界,也得借助于世界之外的本尊的超脱视野,加上灵宝的本身能力,两者结合,才能实现。

这列火车竟然能做到这样的事情。

不过,这未必真的就是他猜想中的那一列。

因为但凡乘坐这列火车,呀在被白雾吞没之前,没有能及时跳下来的人,最终都一去不复返。

“不可能是地球那辆,地球是特殊的,已经被隐藏的坐标······应当只是类似。”

林正阳正要迈步,黑暗之中,突然传来脚步声。

“谁?”

林正阳警惕地握紧了怀中的手枪,身上闪过一道灵光,整个人向后退了一步。

顿时,凭空涌出一层薄薄的白雾,遮蔽了他的身形。

这层白雾,看似寻常,实则充斥了相当浓郁的灵力,是一层保护的屏障。

黑暗中,逐渐走出一个疲惫的黑衣男人,他的怀里抱着一个女人。

“你是·······”

走进了一瞧,林正阳才察觉这个男人穿着帝国制服,甚至肩膀上还有肩章,似乎是少校。

他的头发散乱在背后,顺着微风飘摇着。

身上依稀有着硝烟的气息,沾满了泥土和灰尘。

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刚刚从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

见到林正阳,他似乎是眼前一亮,似乎是认出了他。

“你是那时候从松原基地逃出去的神族吧?”

“我记得你,袁侯有秘密调查你的行踪。”

见到林正阳又向后退了半步,将整个面部都笼罩在雾中,他有些无奈:

“我并无恶意,本身我与袁侯也不是一个派系······我隶属于秘要机关,这是个刚刚成立没几年的怪胎,大约算是保皇党,嗯,或许是太后一党?”

他自己也有些不确定。

“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既然是神裔,多少也有一些神力吧?”

“是的,我确实继承有微薄的神血,也有些许神力。”

林正阳的声音从雾气中传来、

掩盖在雾中的面容,看不出任何表情。

“那······神力造成的创伤,你能解吗?”

梅凝带着几分殷切,几分忐忑地问着。

生怕听到他不愿意听到的回复。

林正阳的目光投向了他怀中的女人。

那女人身上依旧萦绕着一丝生机,似乎灵有些特殊之处,让她能够保住最后一点生路。

导致她这个样子的罪魁祸首,毫无疑问就是他那日打了一个照面的家伙。

这股熟悉的神力味道·····

沉默了下,林正阳还是缓缓点了头。

然而梅凝没有看到他的动作。

雾气本身遮掩的能力,有时候也不是太方便。

转过这个念头,林正阳开口道:

“如果是那个擅自假借我的名义杀人栽赃的家伙,我很乐意帮你这个忙·······很显然,我们具备共同的敌人。”

“我可以试试给她治疗,但是不能保证一定能痊愈。”

“在此之前,你能不能交流下,关于这种力量。”

“那家伙是千山之主的眷属,能借用山脉的力量,化身山脉一般大小的巨人,而且还有诡异的力量,一旦被伤到,就会迅速走完一生。”

梅凝面色沉重道:

“就好像是自然老死一样,只是将几十年的过程,浓缩到短短一瞬,这个过程被加快了无数倍。”

“灵力可以抵挡一些,但是效果很差,几乎是不可避免地会死。”

林正阳点点头。

这跟他想的差不多。

“你一开始出言所说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梅凝明显有些急了,但还是按捺住心绪,解答着:

“就是字面意思啊!你的消息,我在秘要机关里看到过,袁侯的人在秘密追查你们的下落。”

“或许你一直待在里面,不清楚这些年外面的变化。”

“袁侯跟亲王争斗得厉害,还有几路诸侯,各自都想着掌权,可这又怎么可能?报纸上天天都是骂战,少有停歇的时候。”

“私底下,陆军本身也在不断分裂、争斗,各地军队都演化成了军阀,只是名义上还是听从中央。”

“袁侯的人体实验暴露出来,顿时舆情大哗,就连本身袁侯派系的人,也有公开反对他的······明面上,大家都得保持个底线,那种太过于骇人听闻的实验,自然必须要放弃。”

“但是私底下,对于你们的追捕,一直在加大力度。”

“你的一些同伴,有些已经莫名其妙地消失,有的再度被抓走,不过这次出手的人很多,背景也很杂,毕竟大禹国神族并不多见,能有一个神族术士加入,不管怎么说都是赚了的。”

“秘要机关专门负责异常事件,我当时就在左近,亲自处理了几件关于你们神族的事情,所以上了点心,把历年的卷宗调出来看了下,这才注意到你······不说别的,以你的本事,不为国出力可惜了!”

梅凝真的是想过要招揽几个禹国神族,毕竟在这个时局越发动荡的时代,个人武力的重要性也越发凸显。

如果这位神族少年能加入,再给他多找几个美娇娘,几年过后,繁衍开来,顿时又是一支术士家族啊!

秘要机关急缺人才,不拘一格,之轮能耐,不问出身。

这也是能能够这么快混出头的原因。

“听闻你也曾经去术士学堂旁听过,我也是那里毕业的,也不诓骗你········秘要机关确实只是个空架子,但是烂船也有几颗钉,你现在加入,至少也是个少尉,这点待遇还是给得起的。”

“除此之外,你想要的一些机密资料,关于古神、真君、术士修行进阶的各种隐秘书籍,可都不是寻常门路可以搞得到的,而这些你加入了进来,立刻就能给你办妥。”

“还有,你孤身一人,缺少情报吧?是不是经常感到力不从心?这很正常,哪有单打独斗能成事的?”

“你还是需要加入一方,只要你还有一点想做事的野心,你加入进来都是没错的。”

“等到帝国亡国,以你的本事,不难从秘要机关和别的地方挖走一批人手,这可比你自己从零开始搜罗人才要快多了。”

梅凝果真是急了,此时说话已经完全不带脑子,什么都往外说。

“说起来,云梦真君已经陨落,你是

不是想过继承他遗留在人间的教团、信徒?这可没那么容易!”

“据我所知,这位真君在人间是存在嫡系血脉的,以家族形式传承,每代都有至少一位激发神血的神族。”

“你想争夺继承权,光是这样是不可能胜出的·······如果你有加入秘要机关,我可以帮你!”

不知道到底是那句话打动了林正阳,最终,他还是看到了林正阳点头。

隔空御使着带着神力的雾气,渗入女子周身。

如同跗骨之蛆一般,盘桓在女子身中的力量,顿时如临大敌,凭空显现出一道黑气,如蛇一般逡巡、吐信。

泛着水光的雾气,纠缠了上去,好似活物一般,将其包裹成粽子,一点一点,拔了出来。

好似拔河一般,最终胜利者,显然是林正阳。

这份被捕获的神力,不安分地如毒蛇一般扭动着,被林正阳一口银牙当中咬断。

丝丝黑气溃散,被吸纳入体内。

几个呼吸之后,就被镇压至黄庭。

此间早已等待许久的无数灵文仙箓,顿时扑了上去,缓缓解析其中的奥秘。

另一面,那女子被林正阳治愈之后,自家生机缓缓恢复了过来。、

梅凝禁不住吻了吻她已经有了些许皱纹的额头。

神力虽然已经拔出,但是受到的创伤,一时半会儿还不能痊愈。

实际上,这种神力伤害,并非是夺取寿命,而是导向自然的衰朽。

某种意义上,其实是一个相对缓和的过程。

眼下看着生出了老态,其实只是一时的。

只要内在生机补足,很快就能恢复。

只不过,多多少少,都要折损几年寿元了。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梅凝在荀香耳畔说真悄悄话。

“世人只知越人歌,却不知当年舟上越人,与乘舟之王孙,同为男子……这首《越人歌》最初其实是诉说的男子之间的断袖之恋。”

荀香忍俊不禁,笑着打趣道:

“郎君可是以为妾为男子男子?”

“你唤我什么?”

“郎君呐?”

荀香调皮地眨了眨眼,随即恍然大悟:

“不喜欢叫郎君?那叫夫君?不成,不成,还未行过大礼,不能算夫妻……我还是唤你先生吧。”

“有些留洋的人喜欢称呼老公老婆,其实都是贬义……老公是什么官职?老婆又是哪里演变来?”

“我喜欢称你郎君,以后还要唤你夫君……”

顿了顿,荀香痴痴地笑了笑,手指摩挲着梅凝面颊上的泪痕:

“你就是我的良人呐。”

她用虚弱的声音轻轻哼着: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一双秋水般的眸子里,尽是绵绵的情意,

双颊上,红霞晕满,人比花娇,

此时此刻,即便是林正阳,也不由得为之侧面。

这瞬时的丽色,那由内而外的真挚情意,确实令她增色许多。

原本不过算是小家碧玉,这时却颇有些打动人心的韵味。

或许,这就是真情吧。

对于林正阳这等层次而言,内在更甚于皮相。

发自真心的真情流露,不异于在一堆瓦砾之中,偶遇一颗明珠。

第二十五章禹国神族

“咳咳。”

又过了一会儿,林正阳终于是禁不住轻咳了下,在一边轻声说着:

“这位兄弟,时间差不多了。”

梅凝这才如梦初醒,尴尬地回道:

“我本名梅凝,在秘要机关任职,这是内子荀香。”

荀香就着他的手臂,缓缓站稳,给出一个苍白的微笑:

“您好,初次见面。”

“我的名字你们大约是知道的,叫我林正阳就是。”

林正阳望向前方的红皮列车,伸出手来:

“不出意外,我们已经是陷入了一处间隙了,若是上车,怕是不能离开这里。”

梅凝和荀香,果然都是知晓内情的。

“间隙世界,我知道的也不多。”

梅凝开口道:

“每个间隙都是不同的,里面空间有大有小,小的只有一间屋子,大的缺可能是一整个国家。”

“虽说过往也有些人探索间隙全身而退,但至今为止,还是没有发现什么特定的规律。”

“军方倒是有几个已经探明的间隙,但全都极度危险,最后只能封存,驱散普通民众,尽量减少无关人等的伤亡。”

“在间隙世界里,空间并不是平面的,实际上不可能原路返回,或者一直往前走找到出路·······每一个间隙世界,都像是特殊的空间,在数学模型上是不存在出口的。”

“有些是密闭的环形,有些是扭曲的带状,有些是多面立体魔方,还有更多是凡人难以理解的空间模型··········总之间隙绝不是字面意思的缝隙,实际上还是一个非常封闭的内部空间,自成一体。”

“无论尝试多久,靠着走路,想走出间隙世界的范围是不可能的”

说话间,远处黑暗之中,影影绰绰的,似乎传来许多爬行的声音。

窸窸窣窣,好似物体摩擦铁轨,在枕木上,发出的摩擦声。

声音越来越响,三人都严阵以待。

林正阳指尖点出一束笔直的白色光束,照在远方。

光圈中,显出一个个面容狰狞、穿着白色寿衣的尸体,披头散发,面目浮肿,在地上缓缓爬行。

再往后,密密麻麻,好似潮水一般,熙熙攘攘的,都是白色的尸体。

“快走!这是阴尸!”

荀香急切道:

“这是间隙世界在逼迫我们顺从它的规则,超过时限没有上车只能在原地等死。”

“大部分间隙世界,都有这样那样的规则,几乎不可能违背。”

“只要我们上车,这些东西就不会追上来。”

林正阳沉吟了下,考虑了下是不是要试着站在原地挑战下,然后毅然转身。

拉住车门上的扶手,他当先走了进去。

直接看到的,就是对面墙壁上,已经掉了一半的漆,露出生锈的铁皮。

站稳之后,扭了扭过道处,另一边的门,已经完全被锁死。

微微用上力量,依旧是拧不开。

林正阳皱着眉头,右手缓缓覆盖上一层淡淡的青铜色。

然而即便如此,那扇门依旧是纹丝不动。

“林兄,放弃吧,间隙世界自有规则,你这样等若在跟整个世界的力量抗衡。”

后面上来的梅凝,扶着虚弱的熏香,看到林正阳的动作,就有些好笑:

“这里看着是列车,其实一切都是规则的映射,那是不同于现世和灵界的法则,哪怕你有天大的本事,不能涉及到那个层面,这扇门和这列车,你都是动不了的。”

“我们这些凡人,也只能顺从这里主人公的规矩,老老实实地寻找机会离开。”

林正阳点了点头,跟着他们一起进入唯一打开的车厢。

身后那门把手上,留下了一个浅浅的五指印。

随即一阵涟漪般的光上下扫过,这点印痕转瞬即消。

车厢里很是空旷,原本该有的座椅,都被拆卸下去,高高地堆在角落里。

只有车厢正中央,有一张方桌,周围凌乱地摆着几个椅子。

一眼望去,直接就看到坐在方桌对面的黑袍人,和坐在一面的穿着侍者服饰的男子。

此刻,这男子背对着他们,肩膀在微微颤抖,似乎在犹豫着。

“这人林兄或许不认识。”

身边的梅凝热情地介绍着:

“先前杀人栽赃的就是此人,他应当是古神千山之主的信众,能化身巨人,力大无穷,内子先前身上的伤就是拜他所赐。”

他的声音虽轻,语气之中却有些丝丝煞气透出。

“除了这一桩,他先后更在附近做下十三起大案,动辄死伤过百,没想到在这里竟然能见到。”

“一会儿林兄可要当心了,间隙之内,什么诡异的规则都有,防不胜防。”

“如果我所料不差,这人应当是有目的地进行屠杀,为的就是进入这一处间隙。”

“或许,那些屠杀就是开启这个间隙的必要条件?”

他有些猜测。

林正阳回想起方才他路上的想法,那浓密的树林,诡异的雾气,忍了又忍,还是提醒着:

“方才我是从一处诡异的树林里穿行过来,我怀疑那树林下面,就是千山之主的躯体!”

“他可能是冲着千山之主而来,至于这里·······反倒可能是恰逢其会。”

间隙的开启,少有固定的,少有入口一直固定在某处的。

即便有,也早就被人发现,保护起来,哪能真的等到今天。

“林兄言之有理啊!”

“千山之主,没想到竟然沉睡在这里。”

“山海图志上有记载,这位神本体巨大,堪比上千座山峰,力大无穷,刀枪不入,更难得的是,只要站在大地上就会不断生长。”

“给他时间,他能把神躯塞满整个天地之间,演化出无穷山脉。”

“据说就连大尤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和祂斗了十七次,每次都胜,但是不能杀死。”

“后来大尤被轩辕击败,这事儿就落到轩辕头上······即便是轩辕也头疼,只能把祂躯体斩下,分隔在天涯海角,使其不能重聚,这才算是平稳。”

荀香也叹道:

“千山之主,已经是不怎么强的对手了,在洪荒时期,比这离谱、比这凶残,能力比这诡异的古老神明,还有许多。”

“我们现在能有这么大的地盘,都是过去祖先们一点点打下来的,可以说,我们踩着的每一寸土地,都曾经是某位古神的地盘。”

“不知道还有多少这样的古神,被镇压在不知道什么角落呢!”

正说话间,那前方的黑袍男人,抬眼望了过来,在梅凝二人身上仅仅是停顿片刻,就直接落在林正阳身上。

一个清澈的声音,就出现在三人耳畔:

“禹国的神族,你来此有何贵干?”

第二十六章代价

黑袍人振袖一挥,车厢内卷起一阵旋风,一盏热茶,悬浮空中,漂移到林正阳面前:

“既是神族,我当请你此茶,稍后你不必可以在一旁旁观。”

“时限过后,我会送你出去此间,不必担心。”

林正阳上前捧住琼花瓷盏,掀开盖子,一饮而尽。

茶水入口无味,却有一股甘甜,自咽喉而下,化作甘霖,下十二重楼,经任脉而行,入下田,化做道道暖流。

下田之中一片温暖,熏熏然,没过多久,就转化为一股精纯的温和之气。

这股阳和之气,量大且纯,足以抵得上林正阳半年积累。

内是之中,下田之中一团淡蓝色云雾缓缓显化出来,上迎此透明之气,不过数息,就倍增体量,逐渐向内浓缩,形成数枚有棱有角、不断变化形态的真文,不断放出光华。

其中带着云雾气息的真文最为完整,光华最大,其余真文都有很大残缺,光华暗淡。

“云雾、梦境、雨露·······只有云雾是较为完整的,大体上完整,别的真文连十分之一都不到,不堪大用。”

这数枚真文,凝聚之后,缓缓上移,至胸口中田之处,落入一片旋转的星云之中。

那呈现旋涡状缓缓旋转的星光之云,就是星桥的显化。

得了几枚或大或小的真文加入之后,星桥本身没有太大变化,仅仅是向外扩张了些许,旋转的速度也稳定了许多。

林正阳默默感受了下,自周围汲取灵机转化力量的速度又加快了几分。

除此之外,并无太大变化。

星桥凝聚之后,需要凝练各种真文填充进去,为成道之基础。

真文是大道之碎屑,偶然流出显化,每一枚都蕴含道韵,是为法则之碎片,本身也有玄而又玄的某种“重量”。

这种“重量”,并非真实的质量,而是本身的承付。

每一枚真文都牵扯到冥冥之中的形而上的大道秩序,因运行不同而承付有差。

凝练真文看似简单,但每放上去一枚,都有无形重担压下,冥冥之中,好似就担下了某些“重量”。

这,就是玄门常说的承付。

按照林正阳自家估算,他的星桥,目前这个阶段估计只能容纳八到九枚完整的真文,多了,就不堪承负。

根据本身修行的脉络不同,星桥本身的相性与容量也有所不同,因此每一枚真文的选择,都是至关重要。

当然,大部分术士,在这个阶段,很难拼凑起完整的真文,大多都是自功法、法术之中感悟得来,也多为零碎。

神族在这其上占据极大优势,因为本身已经有继承的宝藏,深入挖掘,大多都能获得完整的真文,以此载道,日后自然领先一步。

“有了真文,我也算勉勉强强踏入了星桥中期了,只要将一个真文雕琢完善,就算星桥圆满,可与尝试以此演化大道之域。”

那黑袍人见林正阳好不做作地直接饮下茶水,似乎也高看了一眼:

“我虽坐困此间,却也知晓外间局势,并不容乐观,眼看太平时日不多了,你既是神族,恐怕已经被人盯上,行事还是要周密谨慎些。”

“这茶水入口之物,岂是可以随便喝得的?”

黑袍人看着也不过二三十岁模样,却以长辈的口吻说着:

“莫要以为你有些道行,就敢大意,这世间能毒毙古神的奇毒都是有之,你如今连最微末的青铜人身都还不是,也敢这么轻忽?”

“我这茶水要是做点手脚,以你如今道行又怎能察觉?”

“这不是勇敢,是鲁莽!没有依仗的勇敢,就是莽撞!以后切不可如此了!”

林正阳也看了出来,那黑袍人明显也是一位神圣。

就力量而言,还在自己目前之上。

毕竟不算钱藏起来的异世仙道体系法力,单论神血和术士的修为,他不过是星桥境界。

“不知道您可否为我讲解此间的规矩?”

林正阳领了人家的好处,很有礼貌地拱手行礼,问道。

这也是一旁旁观的两人的心思。

差别态度太明显了,这不是直接说明你们有关系嘛。

正好,他们也准备开口问的。

“这里的规矩,就是公道。”

“用你们所有,换取你们所无,所获越多,代价越高,而我就是那个做东的公道人,当然也是给出交易品的人。”

“我必须保证每一次交换,都称得上公道,既不多收一分,也不少扣一毫,略有出入,也必须在弹性之内。”

黑袍人耐心地讲着,没有理会方桌对面那个,已经犹豫了许久的年轻侍者。

“不过话说回来,虽说我主持公道,但也不是白白主持,无论交换与否,必须支付给我一份代价。”

“这个代价,都是真正的珍贵之物。”

“听了这么多,你们还要继续吗?”

黑袍人首次转向旁观的两人:

“每次发车,若是多人同时造访,只需要有一人下场交易即可,旁人待到下一站时,自然可以下车。”

“你们不愿意交易,就请稍候一下,等我这单结束,就到你们了。”

说完这些,黑袍人又转向方桌前:

“解开千山之君十七分之一的封印,需要三千个充满罪孽的冤魂,六十瓶古神之血,三件陨落神器的神器,这些你都有了,但还不够,你需要奉献出邙山一族的命运,全部压上,才能勉强持平。”

那背对他们的人影,终于发出声音。

他语气艰涩,摇头说着:

“不行,我不愿意。”

“我们信奉千山神君,想要复活它,就是为了复兴我族,不是要为了复活祂,把全族人都送去卖身做奴隶。”

“不能换一个吗?我可以奉上更多的罪魂,甚至我自己的命·····”

他眼神挣扎,望向眼前那始终保持着面无表色的黑袍人:

“我真的可以········”

“抱歉,不可以!”

“你已经犹豫得过久了,现在该你支付给我的代价了!”

黑袍人似乎并不打算多说,大袖一挥,就将此人直接扫到一边。

原本坚固的车厢,在他撞上去时,好似化作了水面一般,径直地让他透了过去。

下一瞬,一个面目扭曲的人面,在车厢表面不断挣扎着。

金属的表面上,一个痛苦、嘶吼着的人面,左冲右突,好似被困在了水面之下一般。

可惜,最后还是缓缓凝固,化作了一尊装饰一般的人面。

“这人罪大恶极,想要放出千山君,之前很是犯了不少规矩·····我此行前来,其实就是为了困住他,免得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他给不出代价是应当的,因为放出千山君所需的代价,大到他一人不能偿付,只能全族压上,才能勉强持平。而他偏偏不愿意,那就只能永远留在这里了。”

第二十七章交易

“交易没成,倒是罪魂又入手一条。”

黑袍青年微微一笑,道:

“最近想搞事的人越来越多了,就连我这儿也比往日里热闹许多。”

林正阳没有去坐方才那个倒霉鬼的位子,而是自己搬了个座椅,坐到黑袍人对面。

“方才那个,是千山君的眷属?”

“这样的人,近来有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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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献祭道果

青铜小砝码啊········看起来是相当普通的东西。

当然,林正阳明白他的好意。

毕竟,规矩摆在那里,要是一下子加太多,跟注的人付不起,就是坑人了。

前面那个被坑的家伙,大约就是掉进了这个大坑。

制定这个规矩的家伙,最初本意就是想着留下坑人,对吧?

留意了下,林正阳还是决定,直接给出自己最大的诚意。

目视着天秤,他本身掌心白光闪过,凝聚出一本虚幻的灵光书册。

在这个间隙世界里,似乎有着特殊的规则力量。

在他想着要给出代价的时候,元神之中,与此相关的知识、经验,顿时纷纷涌现而出、

好似倦鸟归巢一般,点点清辉,汇入掌心那本虚幻的书册。

一道灵光冲出三尺,迅速幻化出一道清气缠绕的模糊身影。

林正阳将上个世界搜集的各种道册,尤其是关于气运道果的推演,都一一整理、汇总入此间。

这本灵册,实际上已经汇聚了上个世界,关于气运修仙的整个道路,从底层直指青极天仙,形神俱妙的完整道路。

此刻,随着他不管灌输各种功诀,半空之中,那道清气缭绕的身影,逐渐清晰。

尽管面部依旧模糊,整体上却可以看出是一身玄色道服的仙人。

“这是一位证道先天神圣的完整传承?”

黑袍青年人瞳孔之中,闪过神光,想要窥探一二,却见那灵册上方显现的身影,忽地一抬手。

一道清光垂下,挡住了所有窥探。

似乎是受到了激怒,那光影中的人,缓缓转身、迈步,渐渐自虚幻中走了出来,好似下一瞬就要跨越无形的距离,来到此间。

“怎么可能?”

“这是要跨越虚幻,来到现世?另类复苏?”

黑袍青年目光微动,周围渐渐升起道道绚烂的流光,当空扫去。

尽管如此,那道身影依旧在缓慢而坚定地走向真实。

林正阳也是心下剧震。

“难不成上个世界,真潜伏着一个老怪物?”

能随意跨越无尽世界,凭借这一点因缘显化化身,这已经是合道之境。

必须是太乙道果晋升之后,方才能做得到的事情。

趁着还有机会,林正阳迅速抹去了灵册之中,关于形神俱妙,肉身成圣的法诀部分。

骤然失去了上层部分,那道玄服仙人的虚影,只是略微摇晃了下,随即又迅速恢复,不可逆转地逐渐走向凝实。

一旦身影凝实,就不在是虚影,而是借由这冥冥之中一点牵扯而显化的化身。

虽是化身,但也有太乙之能,足以横扫太乙之下所有人。

林正阳一发狠,又把扶龙庭之法删去大半,依旧不能阻挡。

最终,一发狠,他把地仙之上的法诀尽数删得一干二净。

仅仅留下尸解仙的旁门成道一路。

终于,那虚影摇晃了几下,好似一个泡沫一般,忽地散开,依旧是一道清气流转不休。

“了不得,了不得,你真是得了好一份传承!”

黑袍青年人赞道:

“光是看那气势,至少是帝君一流的人物,等闲真君不能抵挡。”

“即便仅仅是这么一点牵扯,就能显出化身,这份能耐,至少也是娲皇圣祖的那等水准。”

“稀奇的是,我竟不曾听闻这位神圣,莫非是自域外而来?”

他还在猜测中,林正阳已经将这份灵册,投向另一侧的托盘。

晃的一下,灵册的“重量”,远远胜过区区一本秘籍,径直压了下去,托盘撞击在桌面上。

“该你了。”

黑袍人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下林正阳,似乎是重新认识了他一般。

“你比我想象中神秘许多,这份大礼真是让我大吃一惊。”

“我这儿积存了几万年的好物件,不知道够不够你这下的,别把我府库都给掏空了。”

絮絮叨叨着,黑袍人取下了那个细小的砝码,换上了新的筹码。

这次他犹豫了下,随即换上了一个黄金的小砝码,缓缓放上。

火光过后,砝码变成了小拇指大小的透明蓝色水晶,水晶中好似有浓郁的雾气在旋转。

“这是一份完整的雾气道域,是我取自某个贪心不足的家伙身上的,经过我本身梳理过,非常适合你。”

“你本身就集成有这方面的力量,稍加适应,不出半年,就能转化为自己的道域。”

简单地介绍了下,他又接连往天秤上放上一小块紫色水晶,一个模样古怪的小锤子。

“这两个一个是瘴气道域,能生成各种毒雾瘴气,另一个是神位,,某个土著岛屿上外道邪神的神祇,我剥夺了祂雷霆的权柄,化作这个小锤。”

“你吸纳两个道域之后,差不多能抵达成神的最低界限·······再往后,这锤子就能用上。”

“等你把这个锤子参悟透彻了,差不多就可以迈出那一步了。”

三样东西都放上去,天秤渐渐升起,但还是倾斜着。

黑袍人几次调试,增增渐渐,最终放上了一本恰到好处的砝码。

林正阳望过去,却是一本没有名字的书。

虽然没有署名,但肯定也是讲述成神之法的关键秘籍。

天秤平衡时,黑袍人面色一喜。

下一瞬,林正阳呈上的灵册,顿时化为乌有,而黑袍人放入的筹码,都自行投入林正阳的怀中。

周围传来剧烈的震动。

车厢上方,两壁,都感受到了强烈的震感。

周围无端涌出大量的白雾,黑袍人在雾中拍手:

“时限要到了,你不能在这停留,快回去!”

这时候,车门打开,车窗也都纷纷洞开。

大量的雾气,夹杂着外面的新鲜空气,都涌了进来。

车厢前方,黑袍人背后,开始显出道道涟漪,缓缓将整个车厢吞没。

原本束缚在四周的无形力量,顿时为之一消。

下一瞬,黑袍人广袖一挥,林正阳顿时被一阵旋风卷了出去。

在飞出车厢的最后关头,林正阳依稀看到了另外两人依旧都留在车厢内的身影。

他们和我不是同一站下?

这是最后一个念头。

下一瞬,脚下传来触感,他回到了地面。

请假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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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道域

初步判定了下,林正阳发现自己身处在洪泽镇至少二十里外的一处农村。

到处都是大片的田野,新鲜栽下的青苗,好似涂抹了油一般,叶片都是广润饱满的。

“提前把我送出来,是为了我的安全考虑。”

林正阳只是稍稍思考,就明白了此举深意。

“体制内的人,在间隙里遇到我,事后汇报时肯定是要把我的情况一起送上去的。”

“往日里也就罢了,偏偏这会儿我身怀宝物,两个处理过的无主道域,还有一件封存了神权的神器·········而我自己不过才星桥境的术士,还是孤身一人,怎么看都是小儿持金过闹市啊?”

不需要多么复杂的逻辑,林正阳就明白自己处境很危险。

“洪泽镇是不能回了,必须要尽快离开。”

“王启年目前为止没有暴露和我的联系,稍后随便通知下就行。”

“嗯,听那个黑袍人的说法,最近大路上恐怕会很麻烦,我这点能耐就不在这混了,先找个人迹罕至的海外岛屿猫着。”

“这不是怂,只是从心罢了······我不喜欢越级打怪,我喜欢十里坡剑神。”

“我来这个世界,不是观光旅行,是来见识更多的知识,寻找更多的智慧,希望触类旁通,能增进主体。”

“至于本土居民的因缘牵扯,能管则管,不能管则退。”

步行了一会儿,灰蒙蒙的天空,飘起了细小的雨丝。

雨丝清凉,落在田野里,渐渐的,周围好似起了一层朦胧的水汽。

林正阳没有耽搁,将两个道域直接一口吞下。

两种泾渭分明的气息,顿时开始渗出。

被处理过的道域结晶,似乎有某种缓释机制,其中结晶内部的力量,恰到好处地释放出来。

内视之中,黄庭、神池、下田连成一线,胸口一团旋涡状星云,散发出丝丝缕缕灵机,缠绕上去,将每一丝每一缕力量都纠缠、炼化。

这是个水磨工夫。

拿到手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了这种道域结晶的用处。

所谓道域,其实就是分隔内外,以强大力量,结合本身道韵领悟形成的一种领域。

道域之中,都有其主人本身领悟大道而构建的法则。

无论是瘴气道域,还是雾气道域都是如此。

“瘴气道域,大约就是能在领域内制造出拥有各种作用的瘴气,限制对手,保护自己;雾气道域可能就跟我先前那种力量差不多,用雾气来遮掩行踪、消去声音,甚至于进行致幻等等。”

丝丝雾气道域的力量,被迅速攻克、带着林正阳神性气息的力量,似乎对雾气道域相当契合。

没有过多久,些许关于雾气道域的知识,就被他解析、领悟。

其中包括一些构建雾气道域的细节,以及遇到特殊对手进行针对性变化的经验。

除此之外,炼化道域之力,林正阳本身的法力也如同吃了大补,以寻常千百倍的速度增长起来。

任何一个道域,都是一个完整而庞大复杂的体系。

构建道域内部的专属法则,也不仅仅只是念头一转,想着“俺寻思”就能完成。

其中包含了大量神秘学知识,涉及到灵界与现世的深层奥秘,包含了逻辑学、数理学、天文学、化学,甚至生物学领域的种种知识。

比如雾气道域,首先被他理解解析的,就是常见的各种自然雾气的组成成分,湿度的划分,种种特殊雾气的构成成分,需要用到的各种超凡因子成分······

即便是神圣显圣的世界,能真正走得长远的,也多半都是博学者。

不读书,也想跨过道域这一关,除非祖上是神,无需修炼,依靠传承直接获得完整的道域。

如果没有,那还是得好好读书,用心钻研,努力点亮道法科技,从零开始搭建一个完整自洽不至于崩溃额道域体系。

这期间需要耗费的心血,需要积累的知识,难以估量。

林正阳越是研究,越是觉得如此。

“道域这上面,是易学难精啊,粗疏的道域,跟完美的道域,可能是天地之差,这一步就是区分学霸和学渣的分野了。”

林正阳决心好好努力,吃透这些知识,掌握这两个道域。

至于地点其实不重要。

出海也好,在乡下偏僻地方也好,作为掌握超凡力量的术士,他哪怕在无人的野外待个几十天也不是大事。

远远的,就见到一架在泥泞的石子路上缓缓行驶的牛车。

一位带着斗笠的老农,悠闲地赶着水牛,缓缓在路上行着。

林正阳上前问过,原来是去往附近的平安县城附近的农庄。

出了十个铜子,林正阳就坐上了牛车。

车上还有着一些乡下手中作物,藤草编织的小玩具,帽子、风车等等,当然占据大头的还是几个小椅子。

倚靠在车上,眯着眼睛假寐,林正阳将心神沉入,开始疯狂的补课。

咕噜咕噜。

牛车轻轻颤动,细小的颠簸,渐渐化作催眠之曲。

周围很是安静,蒙蒙细雨之中,只听着车辙声。

渐渐地,洗去了心中的浮躁。

复杂而繁琐的知识,也渐渐没那么枯燥了。

林正阳饶有兴致地,阅览着关于制造霓虹七彩雾气的知识,其中有些技术性的做法,很巧妙地运用了一些平平无奇的法术知识,可以利用随处可见的水汽,编织出具备光污染和致幻能力的雾气。

只需要一杯水,少量的灵力,三息内,就能释放出笼罩三亩地的光雾,如果周围还有水汽,还能继续扩大。

置身其中,到处都是折射的七彩虹光,注视久了,就连术士也会受到影响,产生幻觉。

这个法术的主人,可以在其中随意利用水汽,构建出无数细小到微不可查的棱镜,扭曲光线、制造特定幻觉,并且掩盖自身的光影,起到隐身的作用。

这里就不仅仅涉及到雾气,还涉及到极其高深的光学知识。

除此之外,还涉及到仿生学,因为最初这个法术是模仿某种能吐出虹光的蜃贝而来。

当然,这种光雾固然威力不小,但算不得道域。

如果说一个完整的道域,是一座民居,这充其量只能算是搭建道域的一块砖石。

唯有千千万万个类似的强大法术,都被统合为一体,搭建完成,形成的一个完整的房子,才算是道域。

修行者在这个阶段需要做的,就是倾尽毕生所学,将这些强大法术的原理、知识、变化的方法,都一一编写,纳入核心之中,再辅以足够强大的推动力,将其永固下来。

最终,一个囊括无数法术、写入了各种变化应对程式的道域,就此成形。

尽管这个世界,没有网络,却确实发展出了类似于编程的东西。

所谓的道域内部的独有法则,其实就是这一切被道域主人结合自身灵性构建主的智能能量中枢。

看似是个精神至上的世界,却一样有着自身自洽的逻辑·······

这是个格物与哲学两条腿走路的世界。

“一个雾气道域,就起码有五六百种用途各异的雾气,涵盖控场、治疗、防御、隐身、削弱、增益,其中每一个拆分出来,都是相当复杂,需要花一两个月去理解记忆的大法术,写成书就得几十万字·······整个道域涉及到的知识,怕不是完整用文字记载下来,需要几个亿的文字图像,难怪不能用书本记录。”

“这些法术最终都要写入自身的力量核心——星桥,以真文的形式凝练出来,再蜕变为道性。”

“由星桥,结合真文而蜕变,化作相对应的道性,再演化出道域。”

“道性就是这个世界所谓独有法则,大道之性,道域的真正核心。”

“抛弃各种神秘学的繁复理论不提,道域这其实就是个人知识体系的最终结晶啊!”

“不仅如此,哪怕是接受一样的教育,学着差不多的知识,最终形成的道域也不可能完全相同·····哪怕涉及到的课程完全一样。”

“搭建道域,需要数目繁多的法术配合,达到不同的效果,这其中各种法术的配合、以及面临各种情况的应对,甚至于独创的法术,都充满了个人风格·········最终成就道域,更是要结合自身灵性,进行升华,更是精神上也赋予了个人性。”

“因此不可能存在相同的道域,道域的强弱与否,完全看个人想象力、知识面以及创造力。”

第三十章章两月

一转眼,就是两个多月。

这一日,林正阳在一处僻静的半岛上,背靠着山崖,演练法术。

“所谓法术,就是借助法术经络撬动灵气的‘相对真理’。”

“所谓法术经络,在内就是修行人自家内在不断扩张的灵气脉络,在外就是天地自然万物的气脉。”

“大部分法术,都是以内在经络,与外在天地气脉相合,契合那一点运转,调用外在灵气,造成风霜雨雪等等现象发生。”

“道域则大不相同。”

“道域成形,本身就是分隔内外,自成领域的过程,如果不能够摆脱外在灵气的供应,就永远也不能成形。”

“因而构造道域的核心法则,必须要构成内在灵气的加工、循环、再利用,尽可能达成完美的一个自洽逻辑········气机的净化、加工、再循环,完美自洽圆,是第一个必要要素。”

“封闭的道域,是能够恒久坚固的,本身也需要储备海量的力量·······天文数字单位一般的力量,这是凝练道域的第二个门槛。”

“法则需要尽可能规划完整,涵盖近乎所有方面,这涉及到的知识量,本身也是海量的,不过这一点可以在后续不断添加,最初只需要一个基础的框架即可。”

掌心出现一团深蓝色的气息,散化为雾,又变成五彩烟岚,过了一会儿,又化作无色透明的旋风,中间甚至激荡出道道闪电。

“雾气、瘴气,其实有不少可以融合的地方,瘴气能为雾气增添许多有效的杀伤效果,不过这两者并不是一回事,也只能给我个参考。”

“它们的前任主人还是下了心思的,拆分出来的各种法术,都很实用,补全了我在这个方面的积累,最重要的,还是给了我两个完整的规则模板,可以参照。”

“我可以尝试着,将自己目前全部掌握的能力都写入规则,融合两者精华,构建我自己的道域。”

丝丝缕缕金色光炁,自胸口处被他虚虚拔出,化作一捧璀璨的微型星河,在身前缓缓旋转着。

星河之内,有无数细微的金色星尘,悬浮在其中,依照着某种既定的玄妙韵律,缓缓运行。

违法了外在重力。

星光汇聚,一时间竟连正午的阳光都被压了下去。

这处山崖,都被星光染上了一层金色。

这就是林正阳草创的道域雏形。

每一粒星尘,都编织着一个节点,至少固化了一道完整的大法术,蕴含百人份的灵气。

一旦激发,以雾露乾坤网这个超大型连锁气象法术来看,覆盖方圆一里以上,至少能坚持三个小时运转。

而这里,光是这直径一米方圆,粗略下来,星尘微粒的数目,就不下五百之数。

这仅仅只是雏形。

距离林正阳完整吸纳两个道域的力量并转化为自己的道域,还有一段距离。

预计到那时储存的星尘数目将超过一千。

一千个,影响范围超过一平方公里,并且能持续小时以上的大法术,已经不少了。

更不要说,很多法术都是具备杀伤力的,比如瘴气道域内,林正阳已经解析出了八十多种针对各种人群生效的瘴气法术。

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即便是制造大屠杀都是足够。

上升到道域,已经开始接触法术的根源,那无处不在的大道法则,力量提升会非常快,将真正拥有一人敌国的实力。

光是这等瞬间施法的能力,和庞大的力量储备,就足够耗死绝大多数对手。

良久,林正阳收回了星河,缓缓走下山崖。

山崖下,搭建了几间简陋的茅草屋。

茅屋之前,有着十几个穿着朴素的仆役在忙来忙去。

空地上支起了一口大鼎,下方有人抱着柴薪添火。

大鼎之中,咕嘟咕嘟泛着气泡,里面烹煮着一只无毛怪鸟。

有两个仆人站在鼎边,提着篮子,不时地将一两味植物根茎花叶投入其中。

“公子,这只五花鸟已经快要炖好了。”

打扮得跟个老农一般的王启年,赶紧迎了上来。

五花鸟是一种肉质鲜美的鸟,体长而大,食谱广泛,是珍惜的野生食材,常现身南海上方。

它最出名的是,羽毛有五色,如同鲜花一般,因而叫做五华。

本命五华鸟,以讹传讹,渐渐被传做五花鸟。

林正阳前些日子发现了这只五花鸟的地盘,开辟了这处据点,顺手就抓了这只鸟,今日才下锅炖汤。

“一会儿分成给他们也分一些。”

林正阳自己来到鼎前,亲手用玉质的小刀,割开肉质。

白嫩的肉质,顺着纹理被切开,混合着草药的香气,冲淡了五花鸟原本一点腥气。

一口咬下,药香味沁入肉质,鲜嫩口感,且滑而不腻。

事先放入的各种药草,本身去除了油脂的腻味,让口感更好。

更难得的是,这鸟本身也是大补之物。

几口下肚,林正阳就感受到一股暖流带着丝丝清凉的气息,融入身中。

“很好,做得不错。”

毫不犹豫地夸奖着。

王启年笑道:

“这是特意从百年老店手里买下的药膳,您觉得好就行。”

“最近雾隐发展得如何?”

林正阳背着双手,缓缓走向屋内。

王启年跟在身后,轻声回答着:

“雾隐队伍已经扩张到六十人,按照公子的吩咐,咱们收人都要严格把关,所以真正受承认的雾隐成员只有二十人,别的要不是候补,要不是外围的下线,只负责有限的情报刺探。”

“按照您的吩咐,目前暂时只在有潜力或地位的人之中发展,我们的人大致上在附近县城都有些关系,郡城的有三个,主要业务是情报收集,暂时不进行情报业务,财源都来自于您名下控制的一些小工厂。”

“大陆上没多少大事,您吩咐我们关注的那件大事,已经有了结果,秘要机关撤回了人手,中央调查局和军务统战局的人,都一无所获。”

“事后三方推诿不休,秘要机关损失惨重,指出情报有误,调查局的人指责军统,据说都登了报纸,三方骂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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