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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中事》 第一章 一桩旧事 四叔公去世了。 那是二月二龙抬头那一天。 听到这个消息，莫来大为吃惊。再有月把便是逢三大祭了，莫来还给他老人家备了礼物。没想到年纪轻轻的莫氏族长他的四叔公竟然就这么走了。 关于四叔公的事，父母亲族们总是讳莫如深。虽说是尊重敬畏于身为族长的他，但是莫来总是能感觉到族人似乎总有着一种不可言说的恐惧，还有一种类似信仰的情绪。像是虔诚地供奉着自己恐惧之物。这让莫来想到，犹如那阎王爷，世人惧他，却又奉他为一方主宰一般。 莫来记忆里只有在重大节庆的时候才能见到四叔公。他模糊记得，四叔公个子不高，总穿着素白衣襟绣着红色不知名花朵的长衫，脸上戴着一副青面獠牙的面具。那时他年纪尚小，虽然知道那面具是祈福用的，却还是怕，躲在大人的身后，不敢往前去。 莫来对四叔公真正有印象是在他九岁那年，莫家最重视孩子的九岁生辰，恰巧莫来九岁生辰正是那年逢三大祭那一日。 那几天的事情现在想起来似乎都有些奇怪。无论是满怀心事帮他跟学校请了一周假带他回老宅的父母，还是看到他总是生硬地停止闲言碎语的亲族，亦或是亲自监督管家教他礼节行事的爷爷，一切的一切都显得不正常。 “妈，别人家的孩子九岁生日都这样吗？” 母亲手中的线团掉到了地上，她看着莫来，表情很怪异，眼睛里有泪光，神色看起来悲伤却又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线团顺着门槛的小坡滚到大理石回廊里，莫来慌忙撵出去捡却不留神撞进一个怀抱。扑鼻而来的檀木香气，很是好闻。他抬头去看，只记得那双眼睛似是月光下泛着的碧波，流光溢彩甚是好看。 “你是谁？眼睛怎么如此好看？像我爸刚给我买的玻璃珠一样！” 那人愣了一下，俯下身子说：“你叫什么名字？” “莫来。” “你就是莫来呀。天凉，快回屋里去吧！”他笑着摸了摸莫来的头，便离开了。 逢三大祭前夜，作为寿星公的莫来与大祭冲撞，晚上必须身着丧服，腰戴镇魂铜铃，在青龙堂过夜，避过这凶煞。爷爷下了死命令，谁也不许陪着。 莫来哪里能忍得了这般约束，不停哭闹着，噼里啪啦地从里面拍门。守门人应是得了爷爷的令，只是隔着门劝他。闹了半天，他见撒泼无用，便赌气般地躺到地上。这躺着从下往上看，屋顶的看似杂乱无章的符阵像是一个奇怪的符号，又像是张狰狞的人脸，甚是诡异。莫来一直盯着想看出个所以然来，那符阵却又像真成了人脸一般竟还对他笑起来。真的是在笑，你听着周围不还有着笑声吗？ “哈哈哈哈哈……” 你看那明明不只是一张脸，那是成千上万张脸组合成的呀。那笑脸各个咧着嘴，瞪着眼，脸颊上挂着的不是泪，是鲜红的血。莫来嘴角也跟着咧开了，他伸手去抓那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的狰狞笑脸。 “哈哈哈哈哈……一起吧，一起吧，说好了的，说好了的。” “跟谁说好了的？” “你呀，你呀……说好了的，说好了的。一起吧，一起吧。” 守门人长久听不见他的动静，便敲了敲门唤他：“孙少爷，孙少爷。“ 这突如其来的响动一下让莫来醒了过来。再看那符阵并没有什么异样，自己竟是在这地上睡着了。 莫来没应守门人，只是一骨碌爬起来把桌布一掀。桌上的茶壶茶杯一股脑儿都落在地，他又故意尖叫了一声。凄厉的尖叫伴着瓷器落地的声音在这百年老宅子的夜里甚是瘆人。 守门人显然慌了，焦急地拍着门唤他，“孙少爷…孙少爷…” 莫来没应，蹑手蹑脚地拿了墙上祈福的面具，悄悄躲在门边。听到屋外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门开的一瞬间，他飞似地窜了出去。这一身白衣还戴着狰狞的面具，把守门人吓得一下瘫倒在地。 得了自由，莫来便在偌大的园子里游荡。说来也奇怪，虽然自己贵为莫家长孙，却对这宅子陌生的很，对族人呢更是生分。远远听到族人们寻他的声音，便攥着腰间的铃铛朝园子更深处跑去。 这园子里竟还有他没有去过的地儿。穿过一片郁郁葱葱的灌木丛，眼前出现一个藤蔓缠绕的拱门，阴森森的。当时他也不知哪儿来的胆儿，鬼使神差地推门走了进去。 微微的月光下，这园子其实还是极可爱的。白色和红色的花海宛若梦境。他心想，明儿白天定要过来再游一番。正美滋滋的在花海中游走，忽然发现不远处立着一个黑影。 莫来以为是寻他的人，赶忙蹲下藏到花丛里。这眼前也不知是什么花，一朵朵白色喇叭状，很是好闻。那黑影一直立着，像是悬在半空中，月光之下，这花丛斑驳陆离，鬼影森森的。 他捂了嘴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叫出声。在花丛里窝了许久，却未见这黑影动弹。心想，定是自己看错，恐怕只是树木枝条吧，便壮着胆儿朝那黑影走去。这一凑近看，不得了了，竟是张着血盆大口吐着信子的巨蛇。莫来霎时一身冷汗，尖叫着没头苍蝇一般乱跑，腰间铜铃铛叮叮当当的声音划破这寂静的深宅大院。 脚下又是藤蔓又是石头，磕磕绊绊。这花香四溢弥漫，有种云雾缭绕一般的感觉。莫来只觉得这眼前似乎也堆了雾，一层又一层，白茫茫一片。耳边只有那铜铃的叮叮当当还有他自己如鼓的心跳。 堕入黑暗的时候，似是看到了一扇窗，透着点点昏黄。他努力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感觉有东西在朝他靠近，想着必定是那蛇，便下意识地想挥手，可这身体却仿佛已不是自己的，重若磐石动弹不得。 有什么触碰了他的脸，冰凉凉的。他心想，这凶煞竟真的来了。 这老宅里的檀香啊，真真是好闻的很。 第二章 四叔公 待莫来醒来已是第三天，大祭已过。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自己晕倒前后的事情都记不得了，或许是因为恐惧或许是因为小孩子心性。 父母告诉他，族人们是在祠堂里发现他的，躺在先祖排位前的蒲垫上，像是睡着了却怎么叫都叫不醒。 请了大夫来看，又是把脉又是摸骨的，折腾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最后只得请了族里德高望重的仙爷。这仙爷一百来岁了，是这儿的老神仙。满头银发留着长长的白胡子俨然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听说他老人家驱邪算命，从未失过手。 仙爷给莫来把了脉，掰开嘴看了看他的舌头，便从怀里掏出旱烟袋，卷了些烟丝蹲门口抽起来。亲族们见他老人家不说话，也没人敢出声。 最后爷爷忍不住了：“老仙儿，这娃娃究竟是咋个回事？” “咋个回事？”仙爷瞥了他一眼，“说过多少回了？怎的连个小娃娃都看不住？这莫家的白米白馍吃到肚里养的都是猪吗？真是一代不如一代，想来那秦始皇如果晓得自己的王朝那么快就废了，还不如死前一把火全都给了老子陪葬，一点儿都不给那些个龟孙王八蛋留！” “你！”爷爷气得脸红脖子粗，也无法发作，甩甩手扭了脸不看他。 几个族人慌忙两边儿劝着，生怕二人又起争执。这莫家庄的人都知道莫家大爷和仙爷脾气不对。其实论资排辈，这仙爷也算是莫家大爷的叔叔了，也不知是从何时起，这俩人见面就是掐架。庄子里偶而有人问起，那些个年长的约莫知道一些的也都是摇摇头避而不谈。被问急了，也只是叹着气说：“都是孽呀，都是孽呀！” 这孽也不知是何人所造，何事所起。况且这俩事主，一个比一个脾气倔，谁提这事儿跟谁急。长久以往，这便成了莫家庄的一桩禁忌。 仙爷把烟管在上好的紫檀木花雕大椅上磕了磕：“来个机灵的跟我去取药，这娃娃冲了邪神，能不能醒就看他的命数了。这以后呢，他若能少吃这老宅子里的几碗饭兴许能多在这世上折腾几回。”临走将一个画着怪符的桃木片儿塞在了莫来口中。 父母说这桃木片儿是辟邪的，用红绳穿了起来给他挂在脖子上，嘱咐他这几日万万不可拿下来。 莫来吉人天相挺过了这一遭。但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觉着这地儿不好玩了。醒来就闹着要回家，父母怕他留下什么后遗症，硬是让他再留两天观察观察。 经过这一场大难，莫来突然发现父母亲族似乎不像前些日子那样诡秘了。不知是不是逢三大祭过的舒坦了，一想到这逢三大祭莫来就觉得亏，十年一回呀！那得有多少好吃的好玩的呀！一定还有许多自己未见过的新鲜玩意儿！ 又在老宅待了两日，父母见他身体确实无恙，便准备回城里去。临行前说是要去拜见四叔公。这是以往没有过的事，四叔公好清静不喜人打扰，老宅里依礼请安的事都免了。莫来他们这帮孩子被叮嘱最多的事儿便是“不要去打扰你四叔公”。 说实话，莫来也并不想去打扰他老人家。四叔公也左不过是个像爷爷那般因循守旧的老头，成日里把规矩礼数挂嘴上。 父母一遍遍叮嘱他少说话，注意礼数。莫来心想：这宅子规矩多还邪门，着实令人讨厌。心中愤懑却也无法言说，只得老老实实跟着父母去了正堂。 那坐在正堂龙腾虎跃紫檀木雕大座上的竟是那日莫来在回廊撞到的人。这四叔公不应该是爷爷那样的老头吗？怎么会如此年轻？ 其实他这四叔公是太爷爷的老来子，比莫来的爷爷小了三十来岁。 莫来跪下给四叔公磕了三个头。然后就这么直愣愣地盯着四叔公看。 ”这孩子倒是不怕生。“四叔公笑了起来，“快来四叔公这儿。” 莫来是喜欢这个温文儒雅的四叔公的，忙不迭地起身靠到四叔公怀里。 “一岁抓周，九岁择运。咱们小来今年择运。选一个你喜欢的吧。”他手里有两枚玉牌样式的物件，上面刻着不同的花纹。 莫来左看看右看看，突然发现四叔公胸前也有一块差不多的玉牌，便一把抓住说道：“这个！” 堂内的人皆是一惊，父母一把拉过他，“不许胡说！小叔，您老别介意，这孩子太顽皮。” 四叔公似乎也有些意外问莫来：“这是为何？” “您不是说让我选一个我喜欢的吗？你也没说必须要从那两个里面选啊！”莫来有些委屈，撇着嘴眼巴巴地看着他。 四叔公的表情先是疑惑，而后有些吃惊，最后突然像明白了什么一样，笑意盈盈地看着莫来。 爷爷的脸色有些不好，皱着眉头说：“小来，别调皮。” “你们这些大人总是这般自以为是。自己不曾想自己出的题对不对，却总会怪给出答案的孩子无理取闹。”莫来忿忿地说，似是要把这些日子的委屈都吐出来。 爷爷和父母被气红了脸。四叔公没说话，他看着莫来，嘴角带着笑意。 莫来终究是没得到那玉牌，听说那是个重要的信物。莫来只是觉得那图案眼熟才想选那个。孩子也毕竟是孩子，回到城里，没过几天便忘了那宅子里的事儿去捯饬其他新鲜的物事去了。 之后的十年莫来都未曾回过那个老宅，爷爷他老人家这几年来城里来得也勤。这些年他梦里总出现些零碎片段，白色红色的花海，张着血盆大口的巨蛇。分不清是梦，亦或是真的发生过。无论是哪个，都让人瘆得慌，让莫来不想再去那深宅大院。 只是偶尔会想起四叔公，慢慢长大，莫来发现还未见过比他四叔公更好看的人。 素日里虽然与四叔公并未有过多的来往，这十年也未曾见面。但是他这一走，让莫来觉得与莫家老宅的最后一丝联系似乎一下断了。 第三章 一封信 奶奶去世的时候莫来年纪尚小，脖子上一直带着的小玉珠是她老人家留下的。父母嘱咐他不要摘下来，说是什么辟邪的物件儿。老人们迷信也就算了，不知为何父母也这般模样，兴许古老的家族大约都是如此吧，规矩甚多。 对于四叔公的去世，父母似乎没有感到很意外。只是隐约听到母亲喃喃低语：“怎地早了呢？” 他们简单收拾了行装便准备回老宅。莫来早早收拾了行李，本以为作为家中长孙的自己是必须要参加的。但是很意外父母说不用，并且再三叮嘱他老实在家呆着。 自从自己九岁那年在老宅糟了罪，这么些年父母都不愿意让他再入老宅了。 父母走后的第三天莫来收到一封信，寄信人是莫志孝。 他边拆边念叨这个名字，“莫志孝，志孝，志忠……忠义仁孝，四叔公？“想起这是四叔公的名讳，莫来大吃一惊，他老人家不是已经驾鹤西去了吗？ 打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泛黄的宣纸。 玄武镇山棱，谁言为众生。 不下九重渊，莫来浮生城。 这是何意？一时间莫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是四叔公这等人物定然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儿，这几行字必是隐藏着什么。 这封信已是一周前寄的了，难道那个时候四叔公就知道自己快死了？可是未曾听闻四叔公患有什么恶疾啊？为什么死前会留书给十年未曾与他见过的自己呢？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还是只能先从信里找答案。 “玄武镇山棱……玄武……玄武门？玄武镇山棱，这是地点吗？谁言为众生，不下九重渊，莫来浮生城。”莫来在稿纸上来回写着这几句话，“一个地方有山有玄武，不是为了芸芸众生，不下到九重深渊，就别来浮生城？莫来，这是说别来的意思还是说我与浮生城之间有什么联系？这浮生城是哪里？” 思及此处莫来从被窝里翻出手机。电话那头的声音似乎是还没睡醒。 “瘦皮猴，你这成天能吃能睡的咋没见你上肉呢？” “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耽误你爷爷我睡回笼觉。“ “丫的，本大爷今儿是有事儿求你，不然现在就过去扒了你的皮！说正经的，你知不知道玄武门？” “怎滴？你丫想去逛逛？“ “历史上的那段儿！”我听他答非所问地有些着急。 “哟，今儿怎么热心学习了？太阳真打西边出来了。” “你丫别贫了，快给我说说！” “历史上有玄武门之变，说的是秦王李世民在长安城太极宫的北宫门——玄武门附近发动的一次政变。” “不对，不是这个意思！” “哪儿不对呀？不对的话，你给我说说咋回事？还没人敢质疑老子肚子里这中华上下五千年的历史知识。” “那神兽玄武呢？” “嗯？玄武？亏你还是什么古老大家族的长孙，这都不知道吗？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这四大神兽，一般对应东南西北四个方位。驱邪，避灾，祈福。” “方位……对，方位。”莫来喃喃道。他是听说过神兽与凶兽，那也是看神话传说类的电视剧知道的，哪儿能记得那么清楚详尽。 “你家那老宅里不是镇着这四方神兽像吗？虽然我也只在你家见过青龙，白虎和朱雀的石雕，想必玄武也肯定是有的。在莫家老宅你难道没见过一个蛇盘龟的石雕吗？” “蛇？”莫来突然想起梦中总出现的那个张着血盆大口吐着信子的蛇，或许那个便是玄武的石像？而他的梦也不是梦，应该确实到过某个地方见过某些模模糊糊的东西。 “嗯，蛇盘着龟。如果没错的话，应该就在莫家老宅的北宅里。那个地方我刚溜进二门就被我老爹揪回家挨揍去了。” “谁让你闲着没事儿，总往枪口上撞呢？我作为莫家长孙都没进过二门，你倒是鸡贼！” “你瞅瞅，你瞅瞅，你这话透着满满的羡慕嫉妒恨的酸味。进去了也还有条长路，我连北宅正大门儿都没看见。你说我这顿揍挨得屈不屈！” “你就是典型的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货。哎，我去你那，你赶紧起来洗漱，准备好迎接大爷我临幸。”没等对方回应，莫来便挂了电话，回屋拿了外套和钥匙便飞奔出门。 这天儿还是有些冷，一开门这刀子似的风吹得莫来脸生疼。 莫家老宅是由四个三进四合院组合在一起而成的，每一处宅院虽都是独立院落，但是想出入这莫家老宅都要通过最外面的大门。 莫来小时候经常出入东西两宅，而北面的宅院在很幽深的地方，一条长长的石板路繁茂的灌木花丛。与前面几处宅院之间还有一道院墙隔着，要进去还得过那常年有人把守的二门。远远的也只能看见楼阁边角，那是莫家族长的住所。莫来他们这些小辈一直被叮嘱不能去的地儿。 其实一直以来在莫来的认知里这个莫家族长并不是像爷爷和二叔公那样的存在。他像是一个遥远的高于族人亲戚之上的另一个阶级，像一个大官，一个主宰者一般。所以他从未觉得那样的宅院那样的日常有何不妥。 只是现在回想起来，一切却又并非如此。高贵是高贵的，却像笼中之鸟一般。外人只觉得鸟儿珍贵所以理应建这么个笼子保护起来，而里面的鸟真是如此想的吗？ 莫来思来想去也只有那个鸟笼自己未曾去过。 难道说那一日，自己真的是误打误撞进了北宅。若那蛇只是石雕，触碰自己的是何物？那冰凉凉的触感也并不是人啊？如果自己并非是中蛇毒的话，为何会昏迷两三日不醒？又是谁把他放到了祠堂？ 这莫家本身便是一个谜，莫来心里隐隐觉得这并不是自己能碰触的谜。内心里一直对那威严阴森的老宅有着一种深深的畏惧。像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与生俱来的畏惧。 第四章 瘦皮猴 瘦皮猴大名叫郭勇敢是莫来的发小，他们两家之前一直住一个大院。后来拆迁，才分开。这么些年一直都有来往，每个月不是你到我家玩两天，就是我到你家玩两天。 公交车转了三回终于是到了，开门的是瘦皮猴的妈。 “阿姨好！” “是小来啊，勇敢那孩子还在被窝里呢，早饭也不吃，不到太阳晒屁股是不起来。” “阿姨，我这就去把他揪出来！”莫来笑着换了拖鞋便冲进瘦皮猴的房间，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把冰凉的手插进他的被窝，开始到处挠。 “啊啊啊啊啊啊，你大爷的，莫来，你丫有病啊！”他卷着被子仓皇而逃。 “赶紧起来，你妈一会儿就拿擀面杖来了！”说着莫来扑到床上继续攻击他，他这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别人挠他痒。 “哈哈哈哈，行了行了……祖宗，我起来，我起来。”郭勇敢麻溜利索地坐起来，一下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像个粽子一样。 “我不闹你了，你快出来！” 隔了一会儿，他见莫来确实不闹了，才松开被子，慢慢从墙角挪过来。 “现在这世道真是欠账求人的才是大爷！”他起身到书架那里翻找了一会儿丢给莫来一本破书，这图一入眼，确实是梦中，不，老宅的那个。原来那真是一方石像，并不是活的蛇，想来也是。如果是真的，那么大的蛇自己还有命吗？可是，最后那爬上脸的冰凉凉的东西是什么？ “瘦皮猴，你可曾听说过浮生城这个地方？” “什么？”他一下从被窝里坐起来，表情甚是古怪，“浮……浮生城？” “怎么？你知道在哪儿？”莫来喜出望外。“哪个地方的？怎么去？” “那个浮生城呀……就不是现实世界的地名儿，是一个迷信传说杜撰出的地方。小时候我爷爷给我讲过浮生城的故事。”他顿了一下，“哎呀……反正就是迷信的东西。”说完又蒙着头睡下了。 “你别卖关子了，迷信的事儿咱从小见的听的还少吗？我家你家现在不还天天还烧着香贴着符呢！”莫来又拖他起来。 “你今儿是怎么搞的？以往跟你说风水算命魑魅魍魉，你都不乐意听。今儿倒是不坚信你的科学了？” “别贫，快说说，说说。” “也难得你有兴致。小时候我爷爷跟我说啊，这浮生城是人临死才能到的地儿。弥留之际到了这浮生城便可知晓一切，死也做个明白鬼。浮生若梦，浮生城就是那知晓一切的地方。” “都他妈快死了，知晓有个屁用！” “非也非也，有些人就算死也要做个明白鬼。有些人侥幸活着逃出这浮生城，荣华富贵长命百岁。有些人进不去，想从进去过的人身上得到启示。这浮生城不是谁想进就能进，想出就能出的。” “呵呵，“莫来冷笑一声，“说了等于白说，那这浮生城终究只是存在于脑子里的幻境，所谓死前弥留之际看到的幻象？所谓能活着的怕不是回光返照之相。” “其实我的理解也是这样，但是……我爷爷却很笃定这世上有这么个地方。我想他定是太迷信了。也不知道他老人家去世前到没到过这浮生城。” 瘦皮猴见我不言语，只是盯着那玄武的图发呆便一把夺过那书：“你今儿可真不一样啊，到底发生啥事儿了？你给我说说，兴许大爷我能帮你解了这惑！” 莫来有些犹豫要不要告诉他信的事儿，莫家老宅里的事儿一向是不为外人道的，就是那宅子即便是本族人也不是哪个屋都能进，哪件事儿都能过问的。而且这信的内容他尚未搞清楚，这么轻率地把瘦皮猴拖进这迷局里实在是不可取。 “你就是不说我也知道是啥事儿，肯定是跟你那老宅有关系。“他笃定地说。“我不知道你觉不觉得奇怪，反正我是觉得相当奇怪。作为家族长孙的人竟然对自己本家几乎完全不了解。一般人家倒也无所谓，可偏偏是那最是注重传统习俗家规家法的莫家。我们郭家虽说不及莫家户大，这每一年节庆祭祀，就连郭家的旁系子孙都必须要参加。你难道从未觉得奇怪？“他打探似的眼神看着我。 莫来怎会没感觉到奇怪，每每提出想跟父母一起回老宅，总会被各种理由搪塞。爷爷近些年也进城频繁，也不用非得回去看望。 “兴许……是我9岁那年在园子里撞了邪，爷爷怕我回去这邪神对我不利。” “或许吧！但是我始终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哦，对了。莫家族长去世，我爸去主持葬礼了。” “主持葬礼？”郭家老本行是跟死人打交道的，这他知道。只是从郭爷爷金盆洗手开始，已两代不入此行了。 “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好像从很久以前开始，莫家族长的葬礼都是由我们郭家主持的。这是约定俗成的。其实虽然明面儿上郭家早已经改行，但是平日里莫家族人的葬礼也还是会过来请郭家人。” 这些莫来都是不晓得的，只知道莫家确实与郭家来往甚密。现在看来这莫家和郭家的渊源比自己所想还要深得多。 “其实我本以为族长去世，我作为长孙定是要回去的。四叔公无儿无女，理应由我送终。可是父母却嘱咐我呆在家里，我也是很纳闷。“莫来紧皱着眉头。 “小来，你有没有一种感觉？”瘦皮猴神秘兮兮地说。 “什么？” “你周围的人在千方百计阻止你去老宅或者说一直在对你隐瞒一些关于老宅的事情。” 是了，身在其中不知其缘由，如今他这个局外之人这么一点，似乎一切疑问的答案呼之欲出。父母亲族确实是不想让他知道关于老宅的事情，偶尔问起父母，他们也是避重就轻打哈哈。 “今儿先这样吧，我回家了。”莫来脑子有些乱。 “哎，哥们儿，如果你有什么决定一定要告诉我。小爷我别的本事没有，这为兄弟两肋插刀的心气儿还是有的。怎么也得对得起我爷爷他老人家给我起的大名不是？”瘦皮猴嬉皮笑脸地说。 “嗯，知道了。”虽然他成天没个正经，不过刚才那话倒是肺腑之言，从小到大他也都是那么做的。 第五章 前行 莫来一直知道家中的秘密很多。那个永远打不开的阁楼，父母欲言又止的神情，近年来总是出入自己家的老宅亲族……隐隐地感觉有什么事情或者说是有一些真相要破茧而出，即使极力捂着也无济于事……再也无法埋藏的一些事情。 十年前和现在，看似没有关联。莫来却有种莫名的感觉，有一个网似乎自十年前就已经撒开了，而他自己早已在这网中。莫来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会选中他？还是说自己的父母爷爷都在织这个网？这十年刻意将他与老宅隔离开来的目的是什么？四叔公是跟他们一个目的还是说有别的想法所以才绕过众人临死前写给自己这么封密信？ 莫来在公交车上思绪纷乱。这北方小城二月的天，云层里阳光时隐时现，眼前的景儿忽明忽暗。 九岁的娃娃终究是长大了，如那丢失的模糊记忆。不晓得是慢慢地长大了，还是突然长大了。只是猛地一回首，他已不再是他了。 族人们在寻他，那条小路，树木茂盛，灌木丛上缠着青藤，往前走便是那花海，蛇……对了……蛇只是石雕。越过那花丛，眼前是黑漆的大门，灯笼挂在两角发出暗淡的光，推开门……有光……眼前开始发黑，有什么东西靠过来……触碰他的脸，冰凉的……檀木香……好闻的檀木香…… “谁？”莫来猛然间坐了起来，屋里一片漆黑，只有窗户透着路边路灯微弱的光。他抬手摸摸脑门儿，全是汗。 “你当真想淌这个混水？”莫来坐在客厅里，没有开灯。墙上的钟发着滴答滴答的声音。 “那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自个儿去淌混水吧？两个人一起总多些办法，而且……郭家的老本行你别忘了！”电话那头的瘦皮猴压低了声音。 “你丫得了吧！说得那么大气凛然的，不过是想挖我莫家的料而已！老本行？你丫想掘了我家的矿？” 瘦皮猴听莫来揭他的短只是笑，没有回嘴。莫来知晓他是真心想帮自己。 “明儿中午12点城南汽车站见。” 解铃还须系铃人，这源头不就是那莫家老宅吗？只有再回去一趟，才能解了这惑。 第二天莫来简单地收拾了几件衣服，给老宅的父母打了电话说要跟瘦皮猴出去旅游。一切稳妥，便去了车站跟瘦皮猴汇合。 车上满满当当的，瘦皮猴屁颠颠地在一姑娘身边坐下了，鸡贼似的眼神瞟了莫来一下。这意思是让莫来滚远点儿，有点儿眼力见。莫来回他一个白眼，走到最后一排一个仅存的空位坐下了。 左手边儿的大爷抽着旱烟袋跟身边的人吹着牛皮。那烟熏的莫来直流眼泪，他只得把身体尽量向右边靠。右边是一个小伙，应该是个小伙吧，皮肤很白，戴着黑色鸭舌帽和口罩，靠着窗户似乎是睡着了。 莫来看着窗外，这路快十年没走了。不像以前那样坑坑洼洼，泥泞不堪了，照现在这速度三四个小时就到了吧。正出神，车身猛地一震，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朝右边扑去，身后大爷的旱烟柄猛地一下戳中他的腰窝。这下给他疼地龇牙咧嘴的。 “你大爷的，怎么开车的？急着去投胎？”司机伸头冲着左边想超车的一个卡车吼着。 莫来趴着倒吸一口气，一只手伸到背后揉了揉腰窝……心里暗暗地骂着：老子腰要是废了，始作俑者变太监。慢慢坐起身来，一双睡眼朦胧的眼睛正看着自己。 莫来有些尴尬，早知道也学那瘦皮猴跟一姑娘挤着坐了。这对一大老爷们儿投怀送抱是几个意思？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莫来冲他笑着说。 那人没说话，闭上眼睛又睡了起来。莫来撇撇嘴，这他妈还是个高冷型！ 听到瘦皮猴的声音，莫来才醒，这一觉睡的那真是个香。这种没梦的觉多久没有过了？ “你丫也真能睡，叫你半天了。睡得跟死猪一样！” 莫来揉揉眼，一看，可不是吗，一车人都下去了。身边的小伙起身背上双肩包要走，莫来赶紧给让了道。 “你丫也真是绝了，趴到人怀里睡得不省人事。一车人下车的时候都笑话你，人小伙也不敢动，就这么僵着等你自然醒。你倒好，哈喇子都流出来了。”瘦皮猴说着一脸嫌弃。 “那你咋不早叫我？” “我都不想承认自己认识你，这不等都下车了，我才回来叫你。”瘦皮猴不怀好意地笑着边走边搭上莫来的肩，“你丫再怎么欲求不满也不能公然对人良家少男下手啊，虽然这小伙细皮嫩肉眉眼温柔的。” “去你丫的！”莫来一记胳膊肘顶在他肚子上。“说正经的我们在镇上的旅社落脚，然后再偷偷潜回村子。” “有必要这样吗？你堂堂莫家孙少爷，回自己家，不是想转那里就转那里吗？”。 “我爸妈嘱咐我不要回去，你说我回去了，能让我四处走动？这葬礼期间，有外人，宅子戒备肯定更严了。我们先探探情况，之后再做打算。” “也对，你家那阴森森的老宅子，一般也不让外人进。我如果被发现了，估计少不了一顿责罚，我老爹就在那儿呢，他揍我可从不手软。” 坐车怕遇到莫家人，莫来便临时买了辆二手自行车，这镇上离老宅十几里地呢。也亏得是冬天，帽子围巾齐上阵，这一路上遇到不少莫家人倒也没发现他俩。 本以为族长的丧事定会是风光大葬，一顶一的排场。谁知道都快到老宅门口了，也没听见什么唢呐声，人声……这莫家庄似乎比平时还要安静几分。 莫来和瘦皮猴都有些疑惑，躲在树丛里远远地朝老宅望去，门头上竟是连那白绫都未挂。从外面完全都看不出正在办丧事儿，明明父母说要办七天的。现在这老宅大门紧锁，怎是那办葬礼的模样？ “果然有古怪，这葬礼连寻常人家都不如。秘密发丧？“瘦皮猴说道。 “走，进去看看。” “大门都关着呢，进哪儿去啊？你丫不会是想拍门吧？“他一把拽住我，“咱可是秘访啊！” “我傻啊？我知道有条捷径可以进去。”莫来白了他一眼。 “哎呦喂，这是电视剧的桥段啊，准备钻狗洞？” “呵……是走夜猫子路！” 第六章 赶尸 祠堂后面有一棵古树，有上百年历史了。顺着树爬上枝干去可以跳到围墙内祠堂的屋顶。莫来小时候干过一次，只不过是出去。虽然失败了，不过这进去，倒是容易得多可以试一试。莫来这见识没瘦皮猴多，这运动细胞可是比他强得多。不过这个时间爬树翻墙就差拿个喇叭告诉别人了，还是等夜深人静的时候再行动吧。 他俩窝在山脚下的一个废旧草屋，这是给上山采药打猎的人歇脚避雨用的，这年头也没人靠这吃饭了，这些小草屋便废弃了。 “小来，你可得想着点儿我的好。这如果不是为你，我这会儿在家吃着零食看着电视呢。”瘦皮猴啃着干粮一脸委屈巴拉的。 “事成有你的好，不管成不成，网吧里给你办个vip，装备一套。” “这可是你说的！那小爷我干劲儿倍增。”瘦皮猴两眼放光瞬间精神百倍，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等到夜深，莫来招呼瘦皮猴准备行动。两人背上包，刚一出门就听见不远处有“叮铛叮铛”的声音，一声一声很有节奏。在这月光惨淡寂静无声的夜里让人毛骨悚然。 “大半夜的……这是铜铃声？” “不行，咱们路不熟走得慢，万一他们追上我们可就完了。再等等，等他们先过去。”莫来退回屋里想想还是不妥，万一这过路人一时兴起在这里歇脚呢？这么一想便拖着瘦皮猴一起躲到进门口的柴草庵棚里，透过柴草间的缝隙观察周围的情况。 等了约莫几分钟，几个人朝这边走了过来，确切的说是排成一竖排的人。莫来心想八成是庄里的巡防队。 “叮铛叮铛……” 排头的是一个穿着青衫腰系黑色布带，头戴青布帽的老者。只见他一手拿着一双红绳铜铃，一手挥着一面三角杏黄小旗。怪异的不是他，而是他身后三个身着白袍搭肩而走的人。他们像士兵一样步伐一致整齐，再仔细一看却发现特别的诡异，他们的动作僵硬说是在走又像是在蹦。 这一行人越来越近，月光下可以看到这三个人的额头上都贴着画着符的黄纸。风吹过，黄纸下的脸隐约可见。不看还不要紧，这下把莫来吓得差点叫出声来。瘦皮猴捂了他的嘴，示意他别出声。 那是一张张惨白又带着些许暗青灰色的脸，眼窝似是黑洞洞的。双颊深陷，脸完全已不是原有的形状。这些应该不是正常人，不，应该不能称之为正常活人。他们走过柴垛，这周围的空气都弥漫着一阵阵恶臭。 莫来大气儿都不敢喘，一直等到铃声远了。 “你也看到了吗？”莫来惊魂未定，“那是什么？鬼？黑白无常？” “鬼什么鬼呀！准确的说，那应该是赶尸人。”瘦皮猴从柴草堆里钻了出来。 “赶尸人？” “看情形是，只不过……这赶尸不是一般都在湘西吗？怎么跑北方来了？” “你是说那老头背后那三个是尸体？会动的尸体？”莫来突然觉得还是说看到了“鬼”比较可信。 “为什么会有赶尸人在这莫家庄呢？你见过那个赶尸人吗？是不是你们莫家人？” “没见过，不认识。这等大神我真不想认识。”莫来撇撇嘴，“走了，去老宅吧！” 抹黑走了十来分钟，到了老宅院墙外面的古树那儿。莫来摸了摸树干，麻溜地爬了上去，示意瘦皮猴跟上。 这瘦皮猴一见是要爬树跳房顶，说什么也不干。他有恐高症，这爬高跳房的不是要他的命吗。 “大晚上的下面黑着呢，你啥也看不见恐啥啊你？”莫来蹲在树杈上压低声音说，“你再不上来老子自己去了。”说完他便作势要跳下去。 “哎哎哎，等我，怕了你了。”猴子果然是猴子，这爬树的功夫倒是一流，不一会儿就上来了。 “老子这可是闭着眼睛上的。” “那你别睁眼了。”说完莫来一把拽着他跳了下去，这树杈离祠堂的房顶不远。 “你丫的想整死我啊！” “嘘……”莫来按住他的肩伏低了身子，眼神示意他往前面看，有几个披麻戴孝的人正往这边走。 “这几个人是谁啊？”待这几人进了祠堂，瘦皮猴小声问莫来。 “二叔公家的人。”看到其中有二叔公家的堂弟，莫来更是疑惑了。比他小一岁的堂弟都要披麻戴孝的参加这葬礼。为何他这个长孙不用呢？ 没一会儿那几个人便出来了。见他们走远，莫来和瘦皮猴顺着墙边的管道滑了下来。十年未见的祠堂还是那副模样，只是门前挂的符阵似乎多了不少。大门没关，一口棺材放在祠堂正堂中间，烧纸钱的火盆还冒着烟。他们两人躲在门后，观察了一会儿，见没人便放心地走了进去。 “这里面是莫家族长？这连个守灵的都没有？”瘦皮猴摸着那黑色的棺木，“这棺材板上好像有符阵。” 莫来走近一看，这跟十年前他呆的那屋里房顶上的符阵一模一样，只不过这个符阵的下方有一个血红的“封”字。 “封？一般不是凶尸邪祟才用这黑狗血封棺吗？这是怕莫族长起尸变粽子还是怎么回事？”瘦皮猴围着棺材来回看着。 “看样子我们这回是真的来对了，这老宅真的是处处透着古怪。我有很多不明白的事情，希望这一次能找到答案。”莫来跪在棺前，“四叔公，我来了。快十年了，不孝孙儿莫来来见您了。四叔公，您起来拾钱吧，孙儿给您烧钱了。” 瘦皮猴见状也跪了下来，“四爷，我是莫来的死党，没经允许进了这莫家老宅扰了您老的清净。还望您老原谅！” 感觉背后有东西，并不是背后真的长眼了。只是莫名地从后脑勺到脖子都有一种压迫感。 莫来跟瘦皮猴几乎是同时转头，也是同时尖叫，两人惊慌失措地往后退差点打翻了火盆。 白鞋白袍白帽，一副苍白如纸张着血盆大口吐着长舌的脸。 莫来心想：这是一鬼，这还他妈是一吊死鬼。 第七章 小叔叔 “你们是谁？”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只见那吊死鬼拿掉面具，竟是一个颇秀气的男孩子。有几句诗怎么说来着，莫来想了想：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真是个翩翩浊世佳公子！ “你你你……是人是鬼？”瘦皮猴吓得窜到棺材另一边。 莫来一脸无语，这厮看到赶尸不害怕，见着活人倒怕起来了。真真是个大脑发育畸形患者。 “你……。”那人没理他，只盯着莫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你是孙少爷吧？” “你怎么会认识我？”莫来想了一下，记忆里似乎没有这么个人存在。 “你记不得了而已。”他说着，跪在灵柩前开始烧纸钱，手中的珠子也不停地转着。“爹爹总说起你。” “爹爹？” “算起辈分，你该叫我小叔叔才对。我爹爹就是你的四叔公。” “咦？四叔公不是……不是没有……”结婚二字还没说出口，他便接了话。 “我是他收养的，我也是莫家人。咱们年纪差不多大，私底下你叫我莫语就行了。” “哦。”有些奇怪，莫来从未听说过四叔公收养了一个孩子。“四叔公他老人家年纪轻轻的，是怎么走的？” “是人都逃不过这生老病死，只是时间问题而已。”他眼神很淡漠，没有悲伤似乎是早已知晓会发生什么似的。“爹爹说，你跟其他人不同。你果然还是来了。” 他见莫来一脸疑惑便接着说：“那封信是我帮爹爹寄给你的。” “信里那几句话说的是什么意思？你能告诉我吗？” “我也不是很清楚，爹爹说，只有你能懂。” “然而……我并不懂。”莫来无奈地撇撇嘴。“我对这莫家庄陌生得很，为何四叔公会选中我呢？” “我相信爹爹说的话。”他看着棺材若有所思地说，“孙少爷，这世间有一些事情其实并不是眼见为实的，你不要对自己看到的所谓事实太过于笃定。也勿要不信邪。” 他兴许是知晓莫来的脾气，一贯看不得这些迷信，守旧的事物。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万事万物在洪荒宇宙之中不过是沧海一粟。然而这一粟想改天命、想改轮回、想冲破九重深渊。何其难呀！”他起身抚摸着棺盖，“纵使是这一族之长也不过是命不由己而已。”淡淡的语气里透着些许悲凉。 “孙少爷，你跟我走一趟。”他去门边墙上取了一个灯笼，就着条案上的烛火点亮。“这位客人就请在此处等候片刻。今晚不会有人过来祠堂了，你安心呆着吧。” 他掌着灯，莫来跟在他身后。走过一段回廊，到了祠堂最左边的偏厅。这是一间很普通的屋子，只是墙上画着不明意义的图腾，大约也是符咒之类的吧。老宅中到处都有这般奇奇怪怪的图腾，莫来已经见怪不怪了。 “给我点儿血。”莫来这一转身差点儿怼到刀尖上。 “你…你…你这是？” “给我点儿你的血。”莫语一脸茫然地看着莫来。 “要我的血干嘛？”莫来赶紧把手藏到背后，退到墙角，一脸戒备。 “需要你的血和我的血画符咒！”说着他用刀划破大拇指在墙上图腾里按了一下，然后转脸一副看白痴似的眼神看着我。 “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种歃血的仪式啊？”想着自割一刀那么血腥暴力还是为了这些个封建迷信的玩意儿，莫来是一脸的不情愿。而莫语不说话，准确的说是表情都没变，似乎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莫来很无奈，知道自己是怎么也说不通老宅里这些人的迂腐顽固的封建迷信思想的，便只得接过刀一咬牙一闭眼也在拇指上划一刀。莫语便握着他的手在图腾里按了一下。 墙上的图腾印记似乎突然变的鲜活起来，莫来这才看清，那图腾的模样竟是“龙”，而他们刚刚点过的地方正是龙睛。这是来个画龙点睛吗？莫来还没反应过来，那面墙竟然开始动了，不久整面墙沉入了地下。他们面前出现一个黑漆漆的入口，凑近一看，似乎是有往下走的台阶。 “走吧！”他提上灯笼对莫来说。 其实小时候莫来来过这偏厅，只以为是存物间竟不知道这下面竟然还有如此乾坤。 走过一段台阶，莫来这才看清这大约是一个书房的样子，很古色古香的一个书房。正对着门口的那面墙放着一个朱漆描金花卉纹书架上面满是书籍，前面是一个紫檀镶玉雕花的书桌，上面有一层薄薄的灰，似乎有些日子没人来了。左侧的一个黑漆花蝶纹檀木架上满是有些年头的物件。 “这屋里机关不少。” 听了这话，莫来讪讪地收回要摆弄古玩物件的手。 莫语走到书架前，一本一本书地摸过去。当他中间偏右的一本书时，古玩架上中间左侧第三个格子“咔”地一声开了。 莫语走过来，从墙里的暗格中拿出了一个雕刻着不知名图腾的玉石盒子递给莫来说：“这是爹爹让我交给你的。” 莫来接过盒子，摆弄了一下，却是怎么也打不开。于是求助一般地看着莫语，莫语摊了摊手表示无能为力。 莫来只得先把盒子收到背包里，“这里是四叔公的书房？怎么建得如此隐秘？” “守住自己的秘密很难。”他看着莫来，“这么大的宅子，却没有可以守住自己秘密的地方。” 莫来不太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心里想着你关上自己的房门谁能知道你干什么呢？还有啥秘密需要在这祠堂里挖密室？ “走吧，时辰快到了。我消失太久，大家会起疑的。” 莫来随他出去后，那消失的墙便慢慢升起来，一如之前一样。 “爹爹说一切等你看了这盒子里的东西就明白了。现在你跟你的朋友趁着夜色速速离开这里。”他边走边说，“还有切记这一切都不要让第三个莫家人知道。否则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莫来没应，他还有一个想去的地方，所以暂时还不能离开。至于保密，他肯定会保密的。因为谜团还尚未解开，而他也已经进了网。莫语大概是以为他默许了，便不再多言。 第八章 夜袭一 刚刚过来的时候没怎么注意到，这整个祠堂竟然都没通电。只在屋檐下和游廊里挂着一个个昏暗的白色灯笼。 “我说，咱们莫家家大财大的，怎地连个灯都不装？” 前面的人闻言停了下来，转身幽幽地说：“人点烛，鬼吹灯。” 莫来嘴角抽搐了一下，快步跟他并肩。一双眼睛贼兮兮地左右瞄着，生怕这游廊里的纸灯笼一个不留神灭了。 莫语低了头眉眼间带着若有似无地笑。 待他们回到正堂，瘦皮猴那家伙竟然靠着棺材睡得正香。莫来一巴掌拍在他的头上，把他吓得一个激灵。 “你丫吓死我了，我以为诈尸了！” 莫来白了他一眼，走到灵前跪下磕了三个头，便和莫语告了别。 出了祠堂的大门，他一把拽过瘦皮猴藏到门侧的石雕旁。瘦皮猴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只见他轻轻嘘了一声，仔细听了一下没有脚步声，便指了指不远处的灌木丛。两人压低身子飞快地跑到灌木丛里的隐密处。 “我还想去个地方。”莫来边观察四周情况边说。 “哪里？” “不知道，应该是个有玄武的地方。” “你真是不靠谱！”他一脸鄙视，然后从背包里拿出来一个有些年头的指南针。“玄武在北边，我们一直往北走就能找到。” “那就走啊！还愣着干什么？找个北还装模作样地拿指南针，啧啧啧啧！”莫来鄙视地瞥了他一眼走了，留下瘦皮猴目瞪口呆一副气结模样。 “我呸……你个臭不要脸的！老子这是风水罗盘！”他忿忿地朝莫来呸了一口。 偌大的园子，路灯昏暗。爷爷怕坏了这园子的风水，只在几条主路两侧装了灯，还是按照什么风水图装的……左一个右三个的也没个顺序真真是逼死强迫症。 “天亮之前一定要找到地方弄清楚，不然你我被逮着都吃不了兜着走。” 听他这么一说，莫来想了想说：“猴子，要不这样。一会儿快到地方的时候，我进去，你在门外找个隐蔽的地儿躲起来。我进去后一个小时没出来的话，你就自己先出去直接回家。” “哎，不是，你这怎么跟要上刀山下火海似的，还壮士一去不回头给个临终遗言呢？” “去你的，我这叫勇士敢于只身犯险！说正经的呢，这是留一后手。我毕竟是莫家长孙即使被逮住了也不能咋滴我，最多来个禁闭思过。我这包里有一宝贝，不能上缴的。你给我看好了，只要这玩意儿带出去了怎么都不算亏。” “有人！”瘦皮猴抓着莫来的胳膊藏到路边树丛里。 咦？这不是那赶尸的大爷吗？那三具尸体呢？不对不对，重点是赶尸人怎么会在莫家庄？ “六憨子，爷要的物事呢？”迎面走过来的是莫家大管家莫志良。这管家十年不见，老了不少。印象里他身材魁梧，高大挺拔，眉眼间透着凛然之气，现如今也是双鬓斑白挺着啤酒肚，慈眉善目的老大爷感觉了。 “哟，大管家。这不刚刚送过去了，这次的厉害着呢，折腾半宿才老实。” “嗯，这不同以往。戾气不重镇不住。” “是是，三只怕是不够。这不我这连夜赶回去再准备几只。” “辛苦了，辛苦了。”管家说着从兜里掏出来一个黄纸封，“爷另外给的，拿去整几壶烧刀子。” “谢谢大管家！”赶尸人乐呵呵地接了黄纸封。 买尸？这宅子里究竟是在做什么？ “猴子，你别往前走了。”他把包递给瘦皮猴，“我跟着良叔。这路我记得，他应该是要往我想去的地儿。” “可是……。” “别可是了，我跟紧他。你在这儿躲一会儿，我就过去看一眼。说不定十几分钟就回了。”说完莫来猫着腰往前走去。 说不害怕其实是骗自己的，一想到那几具尸体，莫来就浑身上下不自在。都到这份儿上了，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上冲了。他沿着路边灌木丛穿行，脸上一阵一阵刺痛。心想：老子英俊潇洒的脸如果留疤了，非得砍光你们。 跟了几分钟的样子，慢慢听见了人声，莫来怕被发现几乎是在一点点爬着往前走。 “呜…呜…呜” 突然不知哪儿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声。像是忍着撕心裂肺般的疼痛。那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的呜呜咽咽在这黑漆漆寂静无声的夜里回荡着。 莫来愣了一下，见莫志良似乎加快了脚步，他赶忙跟上。不一会儿到了一处宅院门前，莫来对这里没有一点儿印象。 “大管家，您可算是来了。”门口一直站着的人迎了上来。 “怎的了？” “怕是压不住了，要不请仙爷过来。” “那么严重？” “已经有尸变的迹象了，若是变成血尸和荫尸可怎么得了。” “郭家家主呢？” “已经差人去前院请了。” “那先别去请仙爷，这会子咱们爷正上着火呢。他俩那脾气也不对付。等郭家家主来看了再说吧！” “那好吧，您老先看看去吧！”说完二人进了那宅子。 “呜…呜…呜”院门一打开，那惨叫声更清楚了。 莫来见四周已无人，便从灌木丛里爬了出来。蹑手蹑脚地溜到门边，推了一下，黑漆的大门竟动了。想必是里面没来得及关，或者是给猴子的爹留的门。莫来心想，这也真是天赐良机。 进去掩了门，院里如祠堂一般点了一些白灯笼，光线暗淡。莫来心想，现在最要紧的是先找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二月的天儿这院子里的树木花草都枯着，哪儿有什么隐蔽处。这人哪，不能心虚，这心一虚就容易草木皆兵。这不，这会子莫来就总听到前后左右四面八方都有脚步声而且越来越近。 被抓现行儿还不如赌一把。这会儿应该是出了什么事儿，人都去这宅院里出事儿的那间屋了，这那么大宅子也不是只有那一间屋不是。先随便找个没人的屋躲一会儿，再伺机而动吧。他心里清楚，被发现是早晚的事儿，现在最重要的是争取更多的时间。能多呆一会就有可能多知道一些事儿。 那个不是梦又像梦的旧事，日日如梦魇一般缠着他。不解了这困，这一生怕是都恍惚。 第九章 夜袭二 这宅子的构造跟东西宅大致一样。进门南侧一排的倒门房应该是客房和下人房，走过游廊过了二门才进内院。现下这前院寂静无声，大约人都在内院。莫来顺着南侧的一排屋子一间间探着，里面都黑灯瞎火的。小心起见，莫来还是决定去最里边的一间，东西宅里这最里一间基本都是杂物间，平日里极少有人来，更何况这大半夜的。 莫来走到门前，那房门竟大开着。到底出了多大事儿这着急得门都忘了关？ 瘦皮猴是一点儿都不放心莫来，一路在后面跟着。这莫来是活得太纯良，一点儿也不知世间险恶。嘴边挂着科学，啥也不避讳，各种不信邪。成天说这邪乎的呀是人不是地儿。手里的风水罗盘到了这宅子门前儿，都开始抽疯自己搁那儿玩转圈呢，还他妈不邪乎？这是邪气冲天的大凶之地儿啊！ 眼看着莫来进了那凶宅，瘦皮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从灌木丛里站起身就想去追，突然一只手从他身后捂了他的嘴。 这边儿莫来进屋背靠着关好的门，稍稍松了口气。这一晚上心脏跳那么快，真怕自己猝死。 屋里有一股腐烂变质的酸臭味，刚一进来莫来就闻到了，想着毕竟是不常有人的杂物间，哪儿能有好味儿呢？可一关上门，这味道着实是让人恶心得紧。莫来捏着鼻子，胃里翻江倒海。 门边不远的墙上有一扇窗户透着一丝丝光亮。莫来扶着门喘口气儿，那股子臭味让他干呕了两声，赶忙又捏住鼻子。想着去窗户边透透气也方便观察外面的情况，便摸索着前进。 起初碰到的是肩膀，就在门边儿靠墙的位置。莫来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又凑近伸手去摸了一把，那是一个额头贴着黄纸青灰色的双颊凹陷的脸。 “妈呀……僵尸”莫来连退几步觉得自己三魂七魄都吓散了，对这那僵尸就是一脚。 “啪嗒”一声，僵尸似乎是倒了。莫来赶紧去开门，门还没打开。就听见“咯咯咯…咯咯咯…”的声音。那声音似乎是被什么堵住嗓子或者是掐着脖子发出的。一股阴邪的气息让莫来打了个冷战。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莫来闭着眼睛嘴里低声念着，抓着门栓刚打开门。一只手就搭在了他的肩上，莫来回头借着门外的光看见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不，那黑洞洞的分明是没有眼珠的眼眶。 “啊…啊…救命啊！”莫来惊恐万状想挣脱，岂料那僵尸两只利爪抓住了他的肩张着长着獠牙的嘴就要咬他的后颈。 “啊…啊…”莫来尖叫着一拳打在他的额头上，那僵尸只怔了一下似乎也不觉疼，抓着莫来肩膀的利爪更紧了。莫来觉得自己的肩胛骨一阵钻心的疼，幸亏穿了棉袄，不然可能已经碎了。他抓住背后僵尸的手腕猛然蹲下手用力一翻，那僵尸便从他脑袋上飞了出去。 莫来不敢耽搁，爬起来就跑。谁知那僵尸竟牢牢抓住了他的脚脖子。莫来来不及反应扑倒在地，下巴结结实实地杵在地上，嘴里泛起一股血腥味。他吐了口血水，翻过身，对着那僵尸的头一顿猛踹。 “咯咯…咯咯…咯咯…”僵尸张着獠牙大口，那黑洞洞的眼眶直直地盯着莫来。兴许是空气中血腥味的刺激，他一下从地上跳起来扑到莫来身上，双手掐住莫来的脖子。一滴滴粘稠的液体滴到莫来的脸上，莫来两只手抓着那禁锢在自己脖子上的利爪，脚胡乱蹬着。他努力张着嘴，脑袋因为缺氧开始发些晕，浑身有种轻飘飘地感觉。 “烛阴，烛阴……” “嗯？” “烛阴，为何叫烛阴呢？” “夫子取的名。” “尔当真能呼风唤雨吗？” “……” “钟山之神，名曰烛阴，视为昼，瞑为夜，吹为冬，呼为夏，不饮，不食，不息，息为风。身长千里。在无之东。其为物，人面，蛇身，赤色，居钟山下。” “莫来，可否一同去钟山？” “为何？” “吾亦想知烛阴之来历。” “一言既出！” “驷马难追！” “莫来，为何总与那烛阴一同犯浑？其人痴傻，尔亦痴傻？尔可知今是何世？此为何地？尔等出得了这浮生城？” “烛阴，烛阴……” “莫来，莫回头！” “说好了的，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好了的，一起，说好了的。” “烛阴，烛阴……” “说好了的，一起。” 这是哪儿？眼前白雾茫茫，莫来只觉得自己浮在这雾中。那僵尸吸了自己的血食了自己的肉吗？现在是三魂七魄离了肉身吗？浮生城啊，猴子，真的有浮生城啊！烛阴是谁？那邪神凶煞还会来吗？像十年前一样。 “小来，小来！”耳边是急促纷乱的脚步声。脖子上的禁锢消失了，大量空气涌入，引得莫来一阵剧烈地咳嗽。 “郭叔叔？” “嗯，没事了，都没事了。” 莫来想着这个“都”字，说的大约是瘦皮猴吧，那就好那就好。这么想着，莫来觉得浑身乏得紧，真的是太累了。 “孙少爷，孙少爷！”郭志良慌了神儿，这小祖宗怎地来了，这晚来一步怕是只等着收尸吧！ “他这怕是已经中了尸毒了。”郭坚看了看莫来脖颈上抓痕，那痕迹已经开始发黑。 “快快，拿糯米汤来！” “好在只是走尸，若是后院那个，这不得出人命。” “这孙少爷怎么来了？” “管家，您看这……”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 “救人要紧，快去通知爷。” “哎哎，这就去。” 莫家老爷子请出了家法，首当其冲领罚的就是大管家莫志良。这不，这会子正搁祠堂院里挨板子呢。 “莫家后院现在那么容易进吗？祖宗家法在你们眼里就是废话？那么多人连一个毛孩子都防不住？今夜当差的所有人都给我排好队一个个自己领罚！”莫志忠眉头紧锁，脸色铁青。 “我早就说过，这娃娃不来莫家宅能多蹦哒几年。”仙爷坐在两人抬着的竹肩舆上。“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仙爷，您老别动怒！都是我家娃娃太调皮！不听管教！”莫来爸爸赶忙迎上去搀着老人。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种种怕就是这娃娃的命，越想着躲，越事与愿违。”仙爷抽了口旱烟。 第十章 错乱 莫来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醒来却什么都记不得了。只剩下浑身疼痛难忍外加头疼欲裂。 医院的消毒水味充斥着他的鼻腔，脖子隐隐作痛，他张张嘴嗓子像被封住了一般。不一会儿一股甘甜入了口，火燎般的喉咙舒坦了不少。 “莫来，你醒了？” “这是哪儿？” “医院。” 说话的这人是瘦皮猴？他怎地老了这许多，也胖了不似那皮包骨的模样了。莫来心想：自己这是睡了多久？ 窗前站着一个眉清目秀的青年人，头发黑玉般泛着淡淡的光泽，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正望着他看。 “他是谁？” “哈？”瘦皮猴闻言目瞪口呆，手里正削着的苹果掉落在地上。 那人嘴角带着一丝苦笑，走过来直愣愣地盯着他说：“你说呢？” “我呢？你记得不？”一个粉圆的小脸儿凑到了莫来眼前，亮晶晶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右眼睛下面还有一颗小小的泪痣。 “郭善良，瘦皮猴的妹妹？”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莫来哥哥才不会忘了我呢！”她兴奋地扑到莫来身上。莫来觉得自己这下没裂的伤口也裂了，搞不好还有内伤。 “善良，善良，莫来身上有伤，你赶紧起来。”瘦皮猴一把把丫头从莫来身上提溜起来。 那个黑发青年不知何时离开了。 “现在是什么时候？” “两点半。” “年、月、日！” “2013年3月18日。” “阴历？” “二月初七。” “今夜头七！”莫来心里一紧，四叔公的头七。 “什么头七？你是昏迷了快七天了，也不能这么咒自己吧！” “我累了。” 见莫来用被子蒙住了脸，瘦皮猴和善良便出去了。那黑发青年在走廊尽头站着，瘦皮猴朝他走过去。 “祝尹，你别在意。小来这毛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 “我也挺想得这毛病的，想忘就忘了，无忧无虑的。”他对着瘦皮猴无所谓地笑笑，瘦皮猴却觉得他像个失落的孩子。 认识祝尹有快十年了吧，他是个何其强大的男人。多少凶神恶煞都不能伤他一分一毫，偏偏这莫来命里犯邪，自带霉运，搅得祝尹的运势都不稳了。 他倒好这一句干巴巴的“他是谁？”搁谁谁不郁闷。 “有烟吗？” “有。”祝尹接过烟，冲他扬扬手示意他下楼抽烟。 “你还记不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两人坐在路边的石椅上。 “记得，怎么能忘呢？” “莫来这傻缺，白长那么大，脑子不好不说眼神儿也不好！”瘦皮猴笑着说，“这么一个大老爷们，愣是看成一姑娘这眼睛得有多瞎！还颠颠地跑来跟我说，自己英雄救美，救了一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倾国倾城的美人儿。” “呵～原来还有这么多形容词呀。” “那可不，我心想这便宜怎能让他一人儿占了，便跟着跑过去。一眼就看出来这特么不是一大老爷们吗？这么大一喉结看不见吗？就不说喉结了，这落水出来衣服都贴皮上了，一马平川看不见胸！这能是一女的？” 祝尹又抽出一支烟，就着瘦皮猴手里的打火机点燃。 “最后知道你是一男人，他还跟我说，哪有男的长得这么好看的。当真是一朵奇葩！” “那不是我们第一次见。” “嗯？你说什么？” “我说，那不是我们第一次见。” “咦？你跟莫来之前就见过？”瘦皮猴满脸好奇。 “确切的说是我们三人第一次见面。” “有我？” “十年前，二月初四，汽车。” “二月初四？莫家庄？莫来旁边的是你？” “是不是就像是被什么牵着走一样？我们那个时候就见了面，十年后的现在兜了个大圈发现桩桩件件都与我们有关联。”祝尹靠着椅背抬头看着漆黑的天，“莫来是收到一封信，你是不小心看了你爸的手札，我呢是替我爸去莫家老宅取一个藏品。” “那么巧？” “呵，可不就那么巧吗？到现在为止，我们发现的可能都是别人想让我们知道的。”祝尹自嘲地笑了笑。 瘦皮猴突然觉得慎得慌，魑魅魍魉妖魔鬼怪不可怕，反倒是这无形的局更可怕，像有个隐在暗处的人在日日监视操控着他们。莫来总说，自己进到一张大网里去了，现在想来那并不是一句玩笑话。 莫来的脑袋现在乱成一摊浆糊，自己明明是活在2003年。怎么会跑到2013年来了？究竟现在的是梦还是之前的是梦？如果之前的是梦，为何自己的记忆会停留在十年前？若现在是梦，睡一觉会不会就醒了？ “医生，你看他这是？” “脑子里的淤血或者强烈的撞击确实有可能影响人的记忆，也有存在应激性的失忆症。不过他这情况似乎不像。再多观察几日！” 瘦皮猴也是疑惑，若说这人失忆了，怎地就单单只是不记得祝尹了呢？ 莫来醒的时候外面已经漆黑一片了，瘦皮猴在旁边的沙发上呼噜震天响。他想喝口水，挣扎了半天才勉强支起身子。握着杯子手一用力，手腕一阵钻心的疼，玻璃杯脱手掉落在地。 “怎么了？怎么了？”瘦皮猴被杯碎的声音惊醒。 “想喝口水。”莫来瘫在床上，有气无力地说。 “我来，我来。”说罢瘦皮猴过来把病床摇高，倒了点儿水喂他。 莫来看着正打扫玻璃渣的瘦皮猴想：三十而立此言倒是不虚，这顽劣的猴子都有大人模样了。 “我爸妈呢？” “呃？”瘦皮猴睁大眼睛愣愣地看着他。 “我住院一个礼拜了，怎么也没见我父母过来？” “莫来，你……”他伸手摸了摸莫来的额头，“没烧啊。” “你才烧的呢！” “阿姨她不是在精神病院治疗吗？我跟你前段时间一起探望过的呀？” “我妈为什么在精神病院？”莫来闻言脸色骤然大变，猛地坐起来抓住瘦皮猴的胳膊，他腰腹的伤口似是裂开了，一股热流喷涌而出，染红了纱布。 “莫来，你冷静一下！你伤口裂了！” “谁把她送到精神病院的？谁？”莫来脸色色泛青，额头青筋暴起。 “医生，医生！”瘦皮猴边喊边按床头的呼叫器。 “怎么了？”不一会儿两名护士跑了进来。 莫来双目赤红紧抓着瘦皮猴的胳膊嘶吼：“把我妈还给我！” “快，按住。” 一剂镇定，莫来才慢慢安静下来。 “祝尹，莫来他……”瘦皮猴抹了一把脸，红着眼睛说，“可能……真疯了。” 电话那头只有一声轻叹。 第十一章 邪祟 “听闻那孙少爷昏睡不醒已有两日。人躺在床上，表情狰狞，浑身发着虚汗，嘴一直在动却是无声，一副梦魇之状。 “十年前孙少爷中邪的症状跟现在一个样儿。” “难怪最近几年族里大小事儿都见不着孙少爷。” “哎？不是说孙少爷体弱，老宅子里一般阴煞气重才不让他过来吗？” “这也有一部分吧，最重要的其实还是十年前冲撞邪神。哎，二狗子，当时不就是你守的门儿吗？”说话的人用胳膊肘怼了一下旁边正埋头卷烟丝的男子。 他抬了浑浊的眼望了望周围摆摆手：“别提了，别提了。” “这青天白日的还有鬼找你不成？年轻的时候这庄子里哪个不晓得就属你二狗子最胆大。守夜巡防的事儿都是你争抢着干。怎地一个九岁娃娃就给你吓成龟孙了。” “不仅成了缩头乌龟，听说还尿裤裆了！” 几个人哈哈地笑起来。 “你才是王八蛋呢！咱可是一个姓的，我如果是龟孙，你是个啥？”二狗子愤愤地说。 “呸呸呸！莫要说那些有辱祖宗的浑话！” “是是是，二狗子你若说了那天的事儿，我就在庄里十字路口喊三声，我才是王八蛋！” 二狗子这十年因为这事儿在庄子里一直抬不起头，到哪儿都是笑柄。 他心一横：“这可是你说的！” “这么些人作证呢！” “就是就是。”围观的几个人伸长了脖子等着看戏。” “事情真没那么简单，这也是族长走了我才敢说出来。那日我接了爷的令，去守着青龙堂。孙少爷打小就是个好动的，把他穿那样儿关一神叨叨的屋里，他哪能依了？在里面先是一顿上蹿下跳，后来是哭着叫唤害怕。一个才九岁的小娃娃也很少来这老宅，肯定害怕呀。我得了令，无论如何是不能开门的，所以只能隔着门儿劝他。后来你们猜怎么着？”说到这二狗子面露惊恐之色。 “你就别卖关子了！” “后来里面没动静了，我心想：估计是哭累睡着了。可没成想，过了一会儿屋里竟传出了笑声，而且不止一个人的笑声。我起初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是门上映出了几张人脸的影儿。我赶紧拍门唤孙少爷，没人应。不过那笑声突然没了，人脸的影子也不见了。” “你怕是听到了风声，二月天儿风厉害，好多人大半夜听见呜呜的哭声呢！那影儿，左不过是烛光晃动吧！”听者半信半疑。 “我起初也这么以为。可是没过一会儿，里面有东西落地的声音，紧接着孙少爷惨叫了一声，之后就没声了。我叫了也没人应，怕出事，只能赶紧开了门，这门儿刚一打开，一个身着丧服的人就蹦了出来。我吓得腿一软，倒在地上。” “那不就是孙少爷吗？祠堂找到他的时候我也在呢，他就是身着丧服，旁边还放着一个驱邪跳神的面具。” “祠堂里的确实是，但是当时从屋里跳出来的不是。” 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他是何意。 “我看到的那个人明明是一张圆目怒张七孔流血的脸，根本不是面具！”二狗子笃定地说。 “你确定没有眼花？” “绝对没有，当时那张脸离我那么近，我手里还打着灯。况且那脸是青灰色的跟面具完全是两个色！” “那怎么之前你不说？爷在祠堂问了你，你当时只说自己心疼孩子才放了他出来。” “你听我说呀。我缓过神见孙少爷不见了，就爬起来去找人，还没走出院子就遇见了族长。他说，他算得这边凶煞之气过盛便过来看看。我就把刚才所见跟他说了一遍。他告诉我，不要再提此事，恐自身难保。临走还给了我一张黄纸符让我贴在床头墙上正中的位置。当夜我回了家，一时忘了纸符的事儿。那一夜，我昏睡中抽搐不止，胡话连篇，什么吊死鬼，七窍流血的，把我家那口子吓坏了。天亮，我醒来只觉得浑身像被车碾过一般。之后我按族长所说，把符贴了，再也没有出现那样的情况。所以，这些年我一直不敢跟别人提起这事儿。” “真那么邪乎？”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看孙少爷，每次到这宅子都有灾祸。仙爷他老人家不也说他不来老宅能多活几年吗？” “年头久了的地儿总会有些不干净的东西，像咱们这般长久在这儿呆的人不觉得有什么。这不常来的生人，福运旺命硬还行。若是福薄或者体弱带着病气儿怕是受不住。” “那可不，若不然怎地不选孙少爷当族长，反而是寻个旁枝儿！” “嘘！嘘！这可不能乱说！” “什么不能乱说？”管家莫志良黑着脸站在他们身后把他们吓了一跳。 “大管家。” “前两日祠堂领罚还不够是不是？这会子还有这闲功夫嚼舌根子？都该干嘛干嘛去！若是再让我知道有碎嘴子的，绝不轻饶！” “是，是。”几个人陪着笑，散了。 是夜，二狗子又与白日里那几人吃酒胡侃。兴许是多年压在心头的秘密一吐为快了，他觉得整个人浑身上下都利索不少。许久不敢走的夜路，有着几壶小酒壮着胆儿，便也不惧了。 “小爷我又是那天不怕地不怕的二狗子了，还是一黑狗，专治那邪祟！”他拎着酒瓶，一路哼着小曲儿只觉得心里痛快。 山脚下养猪的麻子跟平日一样，一早起来去山上看看下的吊脖套和捕兽夹子有没有抓个野兔山鸡。 离陷阱没多远，就闻到一股子血腥气儿。他心喜，想着定是抓着个大家伙。 这一过去，不得了。吓得他一路连滚带爬地下了山。 那捕兽夹夹住的竟是一个人，脚腕被夹子夹住已见白骨，脖子被吊脖套牢牢套住，双眼翻白，口吐紫黑色的长舌，七孔流血。 这边儿二狗子的老婆出门寻人，听得山上死了人，口吐长舌七孔流血之状，两腿一软瘫倒在地。 昨日听得那古怪之事的几人，见了二狗子死状均大惊，结伴去了二狗子家，只见那床头墙上正中央的符纸烧得只剩一溜边儿。 “邪祟！” “邪祟索命来了！” 第十二章 头七 人生六道，死此生彼之间，有一“中阴身”，如童子形，在阴间寻求生缘，以七日为一期；若七日终，未寻得生缘，则更续七日，直至第七个七日终，必生一处。 三魂七魄，一年去一魂，七日去一魄，三年魂尽，七满魄尽。 二月初八，头七，子时。 北宅屋檐吊着白灯笼，门前撒着草木灰，台阶上立着一根竹竿，竹竿每隔一尺贴着一张纸钱。 正房堂内黑漆雕花条案上香炉中的香已经烧完。 莫家庄十字路口，黑压压跪着一大片人。 十一点刚过，先烧两打万贯钱，九打关钱，莲花，往生钱，消灾钱，化解钱，望乡台，纸梯子，望逝者早生极乐。 十二时夜半，再烧金山银山，两打万贯钱。 莫家祠堂堂内一阵忽明忽暗，似是进了风。烛台上的火苗跳动了几下，灭了。 一行人回来，只见祠堂漆黑一片，皆以为逝者魂归。 二狗子的尸体停在家里，尚未入棺。准备过了族长头七，再行法事。 夜半，二狗子的儿子在尸前守灵。灵前放着一油灯，名曰“指路灯”。彻夜不息，为亡灵指引回家路。 忽闻墙角有响动，似利爪抓挠，又似尖牙啃咬，惊得他困意全无。起身过去挪开立在墙角处的水缸，一灰乎乎的东西窜了出来，仔细一看竟是一只肥硕的老鼠。兴许是因为尸气儿，那老鼠一溜烟儿飞窜到尸体旁。 二狗子的儿子怕老鼠啃咬尸身，赶忙跺脚大喊：“去去去！” 老鼠受惊逃命似的从尸体上爬过，一眨眼便不见了踪影。 二狗子面上盖着的黄纸滑落在一旁，人已死一天，本就黝黑的皮肤此时已成灰黑色，眼窝深陷，双颊已凹，大张着嘴，面目狰狞。 众人都说是邪祟，这死状也确实是可怕。他母亲受不了打击，一下病倒了。现下正在隔壁屋歇着。 无论是邪祟还是什么鬼鬼怪怪，这是他父亲，对他这个做儿子的而言没有害怕一说，只有无尽的伤心。 他走过去，拿起黄纸想再盖到二狗子脸上，突然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腕，与他只有两拃远的脸抽动了一下，那紧闭的双眼突然大张，眼白骨碌碌地转着。 指路灯忽而灭了。 “爹，爹？”他以为是父亲死而复生，霎时有些心喜。 这莫家庄倒也不是没有死而复生的案例。庄子南路口的瞎子老太太吃着饭突然倒地气绝。丧礼办了两日，第三日刚要封棺下葬，忽闻棺内有“咚咚咚”的响声，似人敲门。众人打开棺材板，那老太太竟坐了起来。吓得众人皆以为见鬼！后来才知道，那老太太吃东西压了气儿没喘上来，这口气儿上来便无事了。 “咯咯咯咯咯。”二狗子发出低沉诡异的声音，抓着他手腕的手力气越来越大。 “爹，疼，疼。你松开！”他疼得受不住，便想去掰二狗子的手。 岂料二狗子突然蹦起来，一把把他甩了出去，他好歹也是一百五六十斤的大男人，竟像小鸡仔一般被一下掀飞了。头磕在墙壁上，身下的椅子已四分五裂，只觉天旋地转，迷迷糊糊看见他爹竟是一蹦一蹦地出了门儿。 “邪…邪…邪祟！” 那日与二狗子一起吃酒的胜子这一天哪儿也没敢去，族长头七也没敢出门去十字路口祭拜。一想到那二狗子的死状，他便吓得直哆嗦，这会子缩在被窝里，头都不敢露。 “我说，你这是要憋死不成？”胜子媳妇儿一把拽下他头上的被子。 “那邪祟……” “邪祟什么邪祟？今儿族长头七，庄子里男丁都去了，就你缩被窝里神神叨叨一天了。你怕那邪祟，就不怕族长怪罪？别作到最后邪祟没躲掉，又犯了族长的怒！等着两邪祟找你索命吧！” “呸呸呸，你胡说什么呢？妇道人家懂个屁！今儿头七阴邪气儿那么重，我出去不是找死吗？等给二狗子做了法事，我再好好去祭拜族长。” “你一天天的那破嘴不知道收敛，看你这回还长不长记性。” 正说着突然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 “啊！”胜子一下用被子捂住头，“邪祟，邪祟来了。” “咚咚咚”又是一阵。 “谁呀？”胜子媳妇起身问到。 没人应，“咚咚咚”的敲门声越来越急促。 “会不会是老宅里的人过来找你？今儿该你守夜的，这一整天没露面。”胜子媳妇披了件儿衣服准备下去开门。 “你干嘛去？”胜子一把拽住她。 “开门去啊。” “谁让你开门了？不准开！” “你真是……” 话音未落，就听见“哗啦”一声巨响。胜子媳妇忙打开了床头的灯。只见一个人直溜溜地杵在床边。 “二狗子？” “啊，啊……别找我！不是我害你的！不是我害你的！”胜子用被子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的。 “你，你别过来！”胜子媳尖叫乱舞着双手一通乱打。二狗子抓住她的头发把她拖下了床，又一脚踢在她的脸上，这人便没了动静。 胜子没听到媳妇的声音，想着不好，便露出头来看，只瞧见二狗子一双白眼珠正死死地盯着他。 “啊！”一声凄厉的尖叫，不远处熟睡的邻居翻了个身。 子时已过，做完了法事，莫家老宅里几十口子人散了各回各家。 几个路过十字路口的人手电一晃，看见不远处有一人在路中间跪着。 “法事已经结束了，回去吧！” 那人没应，一动不动。 这几人觉得奇怪，便走过去看看。还没走到跟前，就被脚下鲜红的血迹吓到了，赶忙往回跑。 莫家大爷闻言带着一众人过来。 这跪在燃尽的纸灰前的就是那二狗子，他身下还有一人，脸已经被啃咬的面目全非，一个眼珠已经不见，另一个在眼眶外面耷拉着。撕裂的嘴里，露出来整个牙床。脖子上有三个大洞，血不停地往外冒。 “啊…啊…”听得哭喊声，众人一看走来的竟是胜子媳妇。 只见她额头流着血，脸肿的像充了气一般，见着地上死尸，一下晕了过去。 惨死的便是那胜子了。 “二狗子违背了不再对别人说的誓，这是跪在族长回魂的路上请罪呢！” “这胜子撺掇二狗子破了誓，本答应要在十字路口喊三声“我才是王八蛋”的，也没做到。” “二狗子一是悔意似海，一是怨气冲天。这才诈尸还魂找他索命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邪乎。 一时间莫家庄人人自危，无人敢再提十年前的那桩旧事。 第十三章 招魂 二月二龙抬头族长仙逝，而后初四孙少爷昏迷不醒，再到邪祟索命初七初八连死了俩人。这会子来找仙爷求驱邪符的一茬接着一茬。老头子忙得连口烟都抽不上。 “仙爷，仙爷！”管家莫志良一路跑来，额头上全是汗，“您老快去瞧瞧，孙少爷气息渐弱！怕是不成了！” 在场的人均倒吸一口气，没想到连老宅都镇不住这邪祟，把孙少爷的命都索了！好生厉害！ 莫志良搀着仙爷坐上竹肩舆，两个年轻人抬着快步往老宅走去。 一进东宅就看见门头，窗户贴着的驱邪符。 “已经按您老的吩咐贴了驱邪符。爷也给孙少爷驱了鬼。” 仙爷看了看莫来的眉心，胸口，手心，脚心都写了红色的“令”字。 这人若被鬼上身，实则是那鬼躲在人的阳缝之中。需取了活公鸡鸡冠血，童子眉间血再加上朱砂在他的阳缝做“令”字符。 这娃娃身上现下并无阴邪之气，仙爷把了把脉，脉象微弱。 会不会是有人下咒？ “你们找找这屋里屋外有没有奇怪的符咒或者物事，仔仔细细地找不要有遗漏！” 管家听得他语气焦急也不敢多问，便带着人四处翻找。 “谁敢在我眼皮子底下下咒？”莫来爷爷莫志忠自是知晓仙爷所疑。“若说是中了蛊，也没有痕迹，病症也不对。” “你眼尖心细，什么小节拘什么。可往往睁眼瞎，大石头摆那儿都瞧不见！”仙爷没好气儿地说。 大丈夫不拘小节。莫志忠知这老头子在骂自己是那小肚鸡肠，见识浅薄的小人。 “爹～”莫来爸爸莫远闻拽了拽他的衣袖，摇头让他别与仙爷计较。 管家带人里里外外找了个遍，翻出几样奇怪的东西，但都不是元凶。 “这……”仙爷捋捋胡须，陷入沉思，难道是……有人招魂？十年前那次昏迷确实是有邪气侵体的迹象，但是这次症状完全不同，像鬼压床，失魂症一般。在头七的时候招魂，是想借他的魂一用还是想要了他的命占了他的肉身？ “快，准备招魂！” “招魂？可是……仙爷，族长的头七还未过。若是现在招魂，会不会招来些不该招的东西？”莫志良有些担忧。 “你们爷不是会驱鬼吗？招来了不该招的，让他处理，他本事大着呢！” “仙爷，你是说小来魂没了？”莫远闻吃惊地问道。 “他胎光有损，一魄尸狗怕是也丢了。这头七宅子阴邪气重，再耽搁，他恐怕挺不过今晚。” 莫来妈妈莫艺闻言，眼泪啪嗒啪嗒地滴了下了。 “这是被鬼勾了魂？” “别说这东宅有青龙阵，就这么些黑狗血画的符一般鬼魅也进不来，若是有极邪之物，不至于所有人都感觉不到啊？”莫远闻疑惑地说。 “因为是被人勾了魂！” “人？”莫志忠一瞬间脸色大变。 “这活人对活人强行招魂，术者一是会损阳寿，二是容易着了邪祟的道。谁会不惜自伤对小来做这种事儿？”莫远闻轻轻揽住莫艺的肩，安慰她不要慌。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不是莫家人的优良传统吗？莫家人成天干的事儿，别人就不能干？只要没伤到当权者，其他人死不死伤不伤的有什么关系？” 莫志忠铁青着脸没搭理他。 这招魂也是常见，人虽死，三魂七魄未散。亡者家眷惦念，通常都会进行招魂仪式为亡魂指路助其早登极乐。 尤其是客死他乡尸魂不得归处的亡者。魂魄如同他的尸体一样停留在异乡，成为孤魂。长久凄苦漂泊，进不了轮回道，无法投胎转生，终因怨念化为厉鬼或为有心人收为己用祸害他人。 而这对活人招魂，则是极其阴损之事。古有当权者，豢养巫者数人，以活人为祭，以命换命，作法取人魂魄。此为，生祭魂。 有擅巫者，为占他人之身，行利己之事，故在他人身上施法下咒。施法者于一鬼门，设下符咒，被夺魂者与其同入。夺身之后，施法者为死状。被夺魂者其魂虽在而无法自行控制，任由摆布。此为，夺身魂。 还有一种对活人招魂就是那“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施法者取被夺魂者鲜血，代替其魂魄，取被夺魂者毛发代替其肉身，放入一贴着被夺魂者生辰八字符的人偶中，置于符咒之内。此后，施法者需日日自割手腕取血施以血祭，行七七四十九日。期间不可停，否者会被反噬。此为，摄阳魂。 摄阳魂极伤施法者自身，但又因隐蔽不易为人察觉，在民间也多有用此法者。 对活人强行招魂有损阴德，必折阳寿。施法者夺魂期间实则入了阴阳鬼道，如若不慎引来厉鬼，必七孔流血不止，形容疯魔，自残肉身，直至油尽灯枯，魂飞魄散。 早年间，仙爷入苗疆。路遇一户人家办丧事，只用稻草裹尸弃于荒野。他细看那尸身竟七孔流血，浑身溃烂，就连头皮都无一处完好，死前似被野兽抓咬一般。 仙爷疑惑，上前询问。死者家眷皆闭口不言。村中有好事者告之，此人擅巫，时常替人施招魂之术。那一日，正施法，突然一阵阴风，四周影影绰绰。那人似被什么扼住喉咙，倒地挣扎，面目狰狞，七孔流血不止。之后模样癫狂，竟一口一口啃咬自身，一把把连着头皮薅下头发。骇人呐！骇人呐！必是招了那厉鬼！ 巫者行此道，皆不能寿终正寝，死后亦不得安息。罪孽不重，有悔意者，入畜生道。罪孽深重者，只余残魂一缕，入十八层地狱，永不得翻身。想来还不若那魂飞魄散来得痛快。 一般因此而死的巫者，其亲属家眷不得为其设灵下葬，祭拜悼念。因此，只得马草裹尸，弃于荒野。 莫家老宅招魂幡立于门口，一名族人上屋顶喊魂。在院内地上用朱砂与公鸡血作符咒，取莫来衣物置于符咒之中。 “你们若发现有邪祟入侵的迹象，定要将其堵于门外。若邪祟扰了法事，恐怕我俩都要丧命。” “仙爷，您老这是？” “解活人招魂术只能反招！” “这万万不可呀！” “仙爷，您老三思啊！” “别看我这一把老骨头，还撑得住。活了那么久了，不亏，不亏。” 众人闻言，皆心伤不已。 第十四章 还魂 莫来直挺挺地躺在病床上，双眼无神一脸呆滞地看着天花板。 从收到信，到偷溜进老宅，再到与僵尸厮杀，最后一觉醒来自己到了十年后。 这是梦吗？真切的可怕。 还是自己真回到了十年后？ 那个无形的网似乎越收越紧，勒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没见瘦皮猴的踪影，善良正窝在沙发里玩手机。 “你哥呢？” “哇～莫来哥哥你醒了？”善良蹦哒哒地过来，“我哥他回家睡觉去了。今天我陪着你！” “那个，那个祝……” “祝尹哥哥？我去叫他。”没等莫来说完，善良就一阵风似的出去了。 莫来心想：十年后这丫头还是跟小时候一样跳脱。 “你叫我？”祝尹进来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 “你……”莫来看着他不知道该从哪儿说起好。 “我叫祝尹，姓祝的祝，姓尹的尹。男，二十九岁，家中独子。开了个画廊，房产有三套，车有两辆，现在家住文明路733号。” “哈？相亲呢你？”莫来嘴角抽搐了一下。 祝尹看着他笑了笑：“你这不是没忘吗？” “那个……我跟你认识多久了？” “第一次见面到现在十年零四天。” “真他妈相亲呢……记那么清楚，”莫来心里默念道。 “既然认识那么久，那你肯定是我一个可靠的哥们儿了！”莫来冲他咧咧嘴。 “可、靠、的、哥们儿。”祝尹一字一顿地重复他的话，带着意味不明的笑。 “那个什么，猴子那个人脑子发育畸形重度患者，我怕跟他说不明白。我先声明一点，我没疯。我也不知道现在自己是在做梦，还是怎么回事。反正我接下来说的话都是真的。” “哦？那你说。” “我是十九岁的莫来，四天前在莫家老宅被僵尸咬了，然后我醒来就在这儿了。” 祝尹看着他，没有反应。 莫来见他没反应，试探地问道：“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难道你不震惊吗？” “噢，我很震惊！” “你震惊个屁啊！你的表情明明跟听惯了鬼故事似的，一脸敷衍！当我是天桥底下说书的呢？”莫来气得想起身给他一脚，一抬腿，疼得他龇牙咧嘴的。 “你不多说几句我怎么明白？突然一人跟你说他穿越了你会有啥感想？” “好好好，怕了你了。我真的是十九岁的莫来。猴子，善良和我从小一起长大，我都认识。但是我不认识你，因为我的记忆只到十年前的二月初四晚上。我不知道是我丢了十年的记忆？还是我突然间到了未来？还是……我只是在做梦？” 祝尹看着他，眉头微皱。 “莫来，今天汽车上你旁边坐的谁？” “左边一抽旱烟的大爷，右边一戴着口罩穿着黑色衣服的男孩。” “你做什么了？” “我在人衣服上流了一摊哈喇子。” 祝尹睁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我真没疯，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莫来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我出去抽根烟！” 祝尹在走廊窗台吹着风，他拿烟的手有些颤抖。诡异？这么些年见到的诡异事儿还少吗？或许这是个契机，改变事情走向，改变过去的一个契机。 祝尹有无数次都在后悔自己当初没有在对莫家老宅起疑的时候第一时间去寻找答案。 那个时候莫来笑着对他伸出手说：“祝尹，跟我们一起去吧，我们需要你。” 他拒绝了。 那个决定，让他内疚至今。如果当时自己也在，或许一切不会那么糟。至少不会让自己在半年后的阴雨天见到那个已经失去一切，失魂落魄，颓废不堪的莫来。 “如果你能回去，记住一定要到建设路33号去见我，跟我说千万不要再去莫家庄，千万不要。” “嗯？你信我了？” “还有，你脖子上一直戴着的珠子叫溪边，你千万不要交给任何人。无论是谁问你要，你都不要给。” “你信我，真好，你信我。” 莫来突然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飘忽忽的，他努力想听清祝尹的话，但是耳朵里充斥着各种乱七八糟的声音。 “莫来，回来吧！回来吧！” “魂来，魂来。” “孙少爷，回家吧！回家吧！” “莫来，十年前二月初四你坐汽车回莫家老宅的时候，旁边坐的是谁你还记得吗？” “猴子吧？要不……肯定是一貌美如花的小仙女儿！” “什么狗记性！” “你能记得十年前去路边吃早点的时候遇见谁了？” 灵魂出窍，说的大约就是现在他的状况吧。他像浮在空中一般，能看到自己无声息地躺在床上，祝尹焦急得捧着他的脸在说些什么。善良跑进来，哭得梨花带雨。紧接着医生进来了…… 莫来觉得自己再这么折腾几天真的就命丧黄泉了。 老天爷待自己也太不公道了，做个梦，老子都是躺病床上全身要瘫痪似的！ 莫家庄里，莫来正像个祭品似的躺在一个画着咒印的祭坛中央。祭坛的四周插着招魂旗，旗与旗之间用红绳连着，上面挂着铜铃铛。他手心手背血糊糊的腥臭难闻，胸口放着一个虎头铜锁。后面一个黑漆条案上摆着三个碗，左边碗里装着公鸡血，右边是一碗清水，中间是一炷香，四角摆着白蜡烛。 “天圆地方律令九章，门神护卫闪两旁。金刀一砍凶殃灭，钢刀一下化吉祥。天道、地道、人道、吾行其道，鬼神无忌。”仙爷身着巫师袍，头戴羽帽，一手持招魂旗，一手持招魂铃。 条案上的烛火跳动，碗里的清水泛着水晕，红绳上的铜铃叮叮当当。 这回醒，是真的醒了。只不过，还是躺着。而且是在如此诡异的地儿躺着，仍旧没有摆脱那浑身被车碾过似的疼。 仙爷一下跪倒在地，口中喷出的鲜血溅了莫来一脸。 “咳咳…咳咳…”莫来嗓头堵住的气儿一下通了，霎时大量的空气涌进来呛得他一阵猛烈地咳嗽。 “孙少爷！” “仙爷，仙爷。” 众人纷纷围了上来。 莫来迷迷糊糊中看见一张张焦急的，欣喜的脸，爷爷的，父母的，管家的……心想：这个梦可真长啊！ 第十五章 真假对错 仙爷病重。 悬壶小筑门前跪了乌泱泱一片人，这庄子的人大半受过仙爷的恩。 仙爷传话出来想见莫语一面。 莫语进来时，仙爷正倚着床头半卧着，手里托盘上放着各种配药的药引子。 “仙爷身体不好就别费心做这些劳什子了。” “习惯了，这百十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到哪个时间该做什么事儿，就得做。不然浑身上下都难受！”仙爷头都没抬，手下依旧忙碌着。“人参，白术，白茯苓，当归，川芎，白芍药，熟地黄各两钱，炙甘草一钱。” “仙爷这是要益气补血？”莫语在药柜前四处翻看着。 “面色萎黄，四肢倦怠，气短心悸，舌淡苔薄白，脉细弱。应该要好好补补。” “莫来？”莫语手下停了下。 仙爷没应。 “我其实不懂，他鲁莽冲动，头脑简单，文不能武不能……” “是吗？” “也不全是吧，他心思单纯，好奇心重，敢做敢为。”莫语顿了一下。 “这就够了，够了。”仙爷笑着捋捋胡须。 “任重道远，难说难说。”莫语撇撇嘴，不敢苟同。 “若你真如此想，又何必为他百般费心？” “仙爷您老这许久不叫我过来，原来是为着兴师问罪？” “我不知道至孝与你还有那娃娃之间有何关联，只是想说前方是悬崖绝壁，切莫执迷不悟。” “仙爷也是言不由衷，若你真如此想，又何必以命换命？” “为了莫家少添一缕冤魂。” “哈哈，笑话，天大的笑话。这莫家手底下的冤魂有多少，您老会不知道吗？这罪孽早己深重，病入膏肓，药石无医。多一缕少一缕又能如何？” “即便如此，莫家仍旧是莫家。” “这大约就是你与爹爹不同的地方。”莫语笑着说，“他可比你绝情。” “真正的放下不是比谁绝情比谁狠，而是熟视无睹，心平气和。你爹与我都做不到，所以我俩至死都求不得所想。” “所以你们才觉得异类说不定可以改变这命运轮回？” “不知道，若真改了，记得去我坟头告诉我。 “仙爷你说，若是你因莫来而死。莫家庄的人会不会恨他？” “若是如此，甚好！” 莫来从悬壶小筑出来，天已经黑了，风呜呜地吹着。 “双补气血八珍汤，四君四物合成方，煎加姜枣调营卫，气血亏虚服之康。双补气血八珍汤，四君四物合成方，煎加姜枣调营卫，气血亏虚服之康。双补气血八珍汤，四君四物……”反复念叨着小时候跟着仙爷学的东西，他抬头看看天，终是落了泪。 仙爷仙逝，享年113岁。 莫家庄全庄披麻戴孝，斋戒七日。 莫来跪在祠堂已一天一夜，爷爷让他思过，其实直到现在他都未觉得自己有错。若真有错，这错可能就是知道了一些这宅子不让人知道的事情吧。 夜半，莫来正东摇西晃昏昏欲睡，莫语打着灯过来了。 “怎么？谁……”莫来见他披着麻戴着孝。 “仙爷。” 莫来低了头，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了攥。 “因为我？” “你说呢？” “为何替我医治尸毒会付出这样的代价？解尸毒不是只要……” “只是尸毒？”莫语一副你心知肚明的表情看着他。 “……”莫来的眼神飘了飘，“你说这世间真有鬼吗？” “我不知道这世间有没有鬼，不过这人的心里倒是有很多鬼。有时候信鬼比信人要好得多。” “北宅里那僵尸是做什么的？” “赶尸人把客死异乡者的尸身带回故乡，莫家有巫师可以作法镇灵，吟唱超度。这样可以让逝者安息，生者节哀。” 莫来看着他表情毫无波动的脸问道：“真的就那么简单？” “你去问吧，这庄子里的所有人都会这么说。一个人说你不信，两个人三个人八个人十个人都这么说，你信还是不信？” “我最近觉得自己像在做梦一样，不知道究竟哪些是真哪些又是假。” “真亦假时假亦真，假的说的人多了便成了真。所以，即便活在谎言之中也不自知。真假与否有时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心里真正的想法。你想知道什么？你想做什么？”他也在祖宗牌位前跪下，“说不定梦是真实，而真实是梦。” “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我没脑子？” “我也曾经没脑子过，所以无权这样想。” “我大约是这莫家历来最不济的长孙了吧。”莫来苦笑道。 “有人来了。”莫语磕了头，起身走到门口时，停了脚步，“仙爷他是自愿，不曾怪你。他说，望你珍重！” 莫来鼻头一酸，泪流满面。 庄子里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祠堂一下热闹起来。 前任族长仙逝，新族长尚未进行就任典礼。现下莫家庄的大小事暂由莫来爷爷莫志忠代管。 “堂中所跪何人？”莫志忠问道。 “莫家长孙莫来。” “你思过的如何了？知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 “不知道！”莫来脸上还挂着泪。 “啪”莫志忠拍了一下桌子，脸色铁青。 “一，我回自己家，不知何错之有？二，纸包不住火，是你们没守住秘密，我有何错？三，我虽没错，但我有愧。我对不起仙爷，是我害他。”莫来哽咽道。 “何错之有？一，你任性妄为，不听父母长辈之言，实为不孝。二，你鲁莽行事，不分轻重，实为不智。三，你一人之错，害他人受难，实为不仁。四，你狂妄自大，刚愎自用，实为不诚。” 莫来低着头不言语。 “不认错也行，上家法，鞭刑三十！” 管家走到莫来身边弯腰在他耳边说：“孙少爷，你认个错吧！好好认个错。” “不认，我没错！” “好好好，来，我亲自动手！”莫志忠脱了外套，撸起袖子，拿了托盘上的软鞭。“上衣脱了！” 莫来赌气一般地把上衣脱了，甩在地上。 “啪，啪，啪……”一鞭一鞭结结实实地落在他的背上，莫来咬紧牙，一声不吭。 这行刑用的鞭叫龙尾鞭，粗如手指，上面密密麻麻的倒刺如龙鳞形状一般。鞭子在行刑之前一直用水泡着，现在又韧又利。 不消一会儿莫来背上已皮开肉绽，血水直流。 众人见状纷纷上前劝说，莫志忠一个眼神瞪过去，谁也不敢再多说话。 待三十鞭打完，莫来人已撑不住，晕倒在地。 第十六章 鬼火 莫来趴在床上，高烧未退。 莫语拎着仙爷配的药过来看他：“好的坏的听了那么多，终是见着本人了。”他把药递给莫艺，“仙爷死前都不忘给他备好药，如此疼他，又怎会怪他呢？” 莫艺眼圈红红的：“是我对他疏于管教。” “我其实挺羡慕他的，敢作敢为，风风火火。”莫语坐在床边看着他一背的伤。“伤痛算不得什么，寻了道解了惑死亦何妨？” 莫艺看着他：“可是做父母的终究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即使是活在谎言中？活得浑浑噩噩，草草了此一生？” “无论怎样！”莫艺语气坚定。 莫语无声地笑笑：“这药膏是我配的，你给他用用看。” 莫艺点点头，接了药。 晌午，悬壶小筑的人过来说是丢了东西，仙爷生前一直奉在卧室的，今早打扫的时候还在，这才一会儿的功夫就不见了。 “找！莫家庄就那么大，挨家挨户地找！莫家庄怎能容那鸡鸣狗盗之徒！”莫志忠说道。 “奉在卧室？”莫语听说了便过来看看。“可是一面八卦镜？” “是、是。”来人连声说。 “那不用找了。” “那可是仙爷心爱之物！” “所以才不用找，等它自己回来便是了。”莫语语气笃定。 “是。”来人作了揖行了礼便走了。 “怎的？”莫志忠问道。 “等着看好戏吧，最近庄子里真真是好戏连台。” 庄子最西边儿有一处破旧的草庵子，那是守墓人阿吉的家。 阿吉其人，脚有疾，走路一瘸一拐的，庄里人都叫他跛脚阿吉。 早些年他在外闯荡，因事故瘸了腿，回庄时家中早已无人。莫志忠见他孤苦伶仃又是残疾，便安排他做了守墓人。 这些年兴许是在这墓园子里长期接触阴邪之气的缘故，他总给人周身阴气弥漫的感觉，庄子里的人都不愿与他多接触。 他本身也是生性冷淡，少言寡语，不爱与人来往，与这庄子的联系便更少了。 平时没事儿阿吉就在这墓园里呆着，白天打扫打扫墓园，清理清理杂草，与庄里的花匠种植，养护花木。晚上负责守夜，在园子里四处转转，防止盗墓贼扰了亡灵。 是夜，阿吉如往常一样打着灯在墓园里转悠。 墓园中间飘着些许蓝色的火焰，忽隐忽现，飘忽不定。阿吉已经见怪不怪了，这坟地自然是多有鬼火出现。 他在园子里走了一圈便回了屋子准备睡觉，刚进了被窝还没躺下，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了。 他问道：“这么晚了谁呀？” 来人答道：“阿吉，我是裁缝店的老金，今晚是家里老母亲的周年，我来祭拜一下。” 这里的规矩是在亲人逝世的第四十九日，周年，三年之际于当夜子时到墓前祭拜，告慰亡灵。所以，偶尔会有半夜入墓园的。 阿吉起身，披了棉袄出去帮他开了大门。来人确实是裁缝铺的老金，他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拎着冥钱金元宝。 “这个是给你的，半夜扰你了，见谅见谅。”老金把食盒递给他，便打着灯去了园子。 阿吉进屋把食盒放桌上，到里屋取了一壶烧酒准备喝点儿暖暖身。这酒刚倒上，食盒还没打开就听见园子里惨叫连连。阿吉忙出去看，只见不远处，一大团蓝色火焰在舞动着，犹如人的形状。 他心想：不就是个鬼火，还能吓成这个样子。 “那是鬼火，你别喊，脚步放轻，那鬼火便不会跟着你了。”阿吉喊道。 “啊啊啊啊啊……”那人的惨叫越来越凄厉。 阿吉连忙回屋取了灯，跑过去看看怎么回事。待他过去，那蓝色火焰已经小了在地面上飘着。地上躺着一个人，浑身焦黑，面目全非，空气中弥漫着皮肉烧焦的味道。 阿吉用脚碰了碰腿边的蓝色火焰，那火随着风飘浮着。 这就是鬼火啊，怎么会烧死人呢？ 阿吉赶忙去了老宅，莫志忠派人去裁缝店通知老金的家人，自己带上几个人跟着阿吉去了墓园。 那焦黑的尸体躺在地上，还冒着烟。周围也没有汽油煤油的味道，阿金打着的灯笼已经灭了，在大约三米外的地上。 “他从入园到你发现尸体有多久？” “不过几分钟吧，我给他开了门刚一回屋就听见外面有惨叫声，便出来看。发现有蓝色的火，我起初以为是鬼火。谁知他的惨叫声越来越大，我便跑过来，他人已经成这样了。” 跟着过来的几个人打着灯在四周转着，看看能否发现一些线索。 “这……这……这不是胜子的坟吗？” “咦？是呀！爷，您老快过来看看。” 只见那灯笼所在的位置正是那个刚死不久的胜子的坟前，墓碑前还有些未烧完的冥钱。 “老金不是来给老母亲上周年坟吗？怎么会给胜子烧纸钱？”阿吉疑惑地问道。 “老母亲？离他母亲的周年还有月把呢！” “这上周年坟也不可能只他一人来！” “爷，爷，不好了！”派去寻老金家人的家丁一路跑着过来了，“老金家里失火了，失火了！” “那快组织人救火呀！” “不是，那火根本扑不灭。我到了他家门口，伸手想敲门，那蓝色的火从地底下一下子就冒了出来，整栋楼瞬间被吞了进去。屋里头惨叫声不绝于耳，周围的邻居都拎了水去救。谁知道那火越泼越大，不消一会儿整栋楼就塌了。这会儿大家都在废墟里挖人呢！”家丁满头大汗，手背还有被火烧伤的痕迹，“幸好我跑得快，只烧伤了手。” “爷，这是不是胜子化作厉鬼来拖人一起下地狱呢？” “可是这老金平日里跟胜子又没什么来往，更无冤无仇的。怎会平白无故地来找他呢？” “咱们莫家庄最近是怎么了？那么不太平呢，接二连三地死人。” “这鬼火怕是地狱里的业火！” “都不要胡乱猜疑了，把尸体运回老宅，抓紧再多派些人去老金家救人。”莫志忠紧皱着眉头。 这边老金家，众人把废墟翻了个遍，只找到三具焦黑的尸体，烧得已分辨不出谁是谁。大约是阿金的妻女和老父亲。尸体上还冒着零星的火苗，伸手碰碰便飘走了，如鬼火一般。 “这怕真是那业火，认得人呢！” 第十七章 穿肋之刑 阿吉忙了一晚上，天快亮才回家。 桌上还放着老金昨晚给的食盒，他坐下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这么些年一直守着墓园，什么古怪的事儿没听过？什么恐怖的死状没见过？只是这昨夜的火确实是邪乎的厉害，像认得人一样，一会儿是不伤人的鬼火，一会儿又变成了收人性命的地狱业火。 阿吉打开食盒，里面有一团黑漆漆的东西。他伸手去抓，竟抓住一把毛发。提起来一看，竟是颗人头！那人头怒目圆睁七孔流血，脸已经开始有些腐烂，发出一股股恶臭。 阿吉认出这人是庄里的屠夫胖九，他的左半边脸有一片红色的胎记。 噩耗连连，莫志忠此刻也是焦头烂额。这桩桩件件的诡异血腥事件，是邪物作祟？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莫来被人强行招魂的事儿给他提了个醒，似乎有人在与他，与莫家暗中较劲儿。 族长和仙爷的离世，再加上这接二连三赔上的几条人命，现在莫家庄上下怕是已经开始对老宅失望了。 无论是邪祟还是人为，都必须给族人们找个答案出来。 屠夫胖九的肉铺就在庄子十字路口附近，此时大门紧锁。 “胖九呢？”莫志良问了胖九隔壁的邻居。 “是大管家呀，胖九几天没开门了，你去屠宰场看看！” 看样子她并不知道胖九已经死了。莫志良也没多说，带着人直接去了屠宰场。那里院门大敞，在门口叫了几声也无人应。 “大家四处转转，仔细找找。” 莫志良沿着院门口滴落的血迹一直走到后院，那木案子上还躺着尚未来得及褪毛的死猪，旁边褪毛用的沥青已经凝固了。 “大管家，您老过来看看。” 闻声，莫志良赶紧从后院出来，见他们围着猪舍，便走了过去。 这猪舍臭气熏天，胖九被砍了头的躯干正在此处。只见他全身赤裸，身上有横七竖八的鞭打痕迹，肚子被划开，肠子流了一地，几头猪正拱着。肋骨上穿扣着一根铁链，铁链另一端绑在猪舍的石柱上。 穿肋之刑？莫志良心里打了个激灵。 地狱三殿宋帝王司掌大海之底，东南沃石下，黑绳大地狱，又设十六小地狱。其中所设便有这穿肋地狱。 穿肋地狱处于崎岖嶙峋山谷之间，备有千吨巨石，皆是堕入此狱之亡灵的业力凝固而成，坚硬无比。每块巨石的一端嵌锁巨链，另一端穿扣于罪犯肋骨或腰脊之上，於崎岖山谷间不停来回拖磨。巨石之上，还站夜叉一名，一手执矛戟，一手挥鞭毒挞，直至万里崎岖不平之大道与巨石同时磨平消尽为止。 “大管家，这夜里是地狱业火，这又是穿肋地狱的刑罚。咱们莫家庄这是触怒了阎王爷吧！” 其余几人闻言，“啪嗒”跪在地上磕头，嘴里念叨着：“阎王爷饶命！阎王爷饶命！” 莫志良进了猪圈，那尸体边的角落里放着一把杀猪刀和一把血淋淋的剪刀。他拿起剪刀，上面刻着的“金”字清晰可见！ 人是老金杀的？ 莫志良回老宅一五一十地给莫志忠说了一遍。 “这是有人故意往这阴阳鬼道上扯，蛊惑族人呢！”莫志忠气得拍了一下桌子。 “爷，这几起人命，我都带人仔仔细细地去查了。没有发现有人动手脚的痕迹，确实是异常诡异！现在庄子里族人们议论纷纷，恐慌不已啊！” “无论是邪祟还是人为，必要查个水落石出！这段时间你多安排些人手在庄子里巡防，尤其是夜里。那些尸体都保存好，等志义带人过去查验。” “是，尸体都停在义庄了，备了冰棺，也差了几个人轮守。” “好，外面查不出什么就查内里。尸体是会说话的，甭管是巫术还是蛊毒，我就不信一点儿痕迹都不留！” “爷，族人们都让我跟您说说办驱邪法事的事儿。您看？” “也快逢三大祭了，办个法事宽慰宽慰族人也好，大祭不能乱，不能乱呀！” “是，我这就去准备，明儿再请郭先生给算个妥帖的日子。” “去吧！” 莫志忠行了礼转身出门，正遇到莫语过来。 “忠叔。” “族长。”莫志忠行了礼。 “家主，您找我？”莫语进了屋，莫志良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让他坐下。 “夜里到现在的事儿你都知道了？” “是，忠叔差云杰过来跟我说了。” “你怎么看？” “如山恩义千吨重，悖德难平公道心。这胖九一向跋扈，不念父母养育之恩，以怨报德，祖宗家法抛之脑后，死了必然下那穿肋地狱。” “不是说这因果循环，说的是最近的这几条人命！” “您是怀疑有人暗中操控？” 莫志忠没答，端起茶杯品了口茶。 “那这人厉害了，这大约是个全能型的人才吧！招魂，巫蛊，驭尸，就连那时间和死状都拿捏的恰到好处。”莫语笑着说。 “你的意思……这不止一个人？”莫志忠一惊，放下茶杯。 “反正我们莫家庄无人能单独做到！您老见多识广，所识之人可有哪位有这么大本事？” 莫志忠想了想，确实如此。这一环一环的，非一人之力所能及。 “阴阳鬼道必在其中，人也少不了。这是有人要掀了莫家的遮羞布啊！” “小孩子家家就跟老仙那个老顽固学这些个皮话！小时候就不该让你跟着他，真正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这仙爷过世，最难过的怕就是您了。虽然嘴上都不饶人，斗嘴斗了几十年。外人都说是仇深似海，我说呢，却是那良师益友！” “就你话多！你可见莫来了？” “昨儿见了，您下手太狠了，这疤估计是留下了。” “留着也好，好时时给他长长记性。不知天高地厚，顽劣不堪，脾气又臭又硬！” “咱们这莫家就没有那低眉顺眼，温柔如水的人。怪也只能怪你们这上辈人没好好修身养性，遗传不行。” “你个臭小子！”莫志忠抬手假意要打他。 “哈哈，我回了。那事儿等查查看有没有别的线索再说吧。”莫语笑着跑了出去。 “真是跟那老仙的破嘴一个样！” 第十八章 同盟 莫来觉得自己真的是悲催到家了！从二月初四到现在，就跟床结了缘。 “怎么样？还疼不疼？”莫艺给他盖了盖被子。 “我是躺得要瘫痪了……” “那也怨你自己不听话！” “妈，我这不是想爷爷了吗？就回来看看，我回个自己家怎么就不对了？” “就你借口多，你若真是只为回趟家，为何不大大方方地走大门进来？偷偷摸摸地做什么？” “我那不是怕你们生气吗？” “你跟妈说实话，你为什么突然回来？” “真的就是多年没回来了，想回来看看。” “那你有没有见过谁？”莫艺半信半疑地问道。 “见过谁？我自己过来的，谁也没见啊？大半夜刚进了宅子就遇见了那吓人的东西。”莫来刻意隐瞒了与瘦皮猴一起来，与莫语见了面的事儿。 他心想，有啥事儿自己一个人担着，不能出卖兄弟。 “真的？”莫艺是不信的，莫来这孩子虽说平日里是嘻嘻哈哈，爱玩爱闹。但是他不会无缘无故这样，肯定事出有因。 “真的，妈～我想吃水蒸蛋了。” “你也长大了，有些事你自己一定要仔细拿捏。” “嗯，我知道了。” “我去做水蒸蛋，你老实一会儿，好不容易结的疤又让你蹭掉了。” 莫来见她出去了，赶紧从枕头底下拿出手机。一打开上面几十个瘦皮猴的未接来电和短信，莫来赶紧给回了电话。 “哎，小来！我爸说你受伤了，你现在怎么样了？” “没事儿了，你呢？你那天怎么出去的？” “别提了，我不放心你自己过去，就一路跟着你，快到北宅门口，被我爸给逮住了。挨了一顿胖揍不说，现在还在家里闭门思过呢！” “哦，你没事儿就好。这庄子里有不干净的东西，我一直担心你呢！” “那地儿太邪乎了，我的风水罗盘都自己打转呢。” “我会在老宅多呆几天。” “小来，你……还想继续？” “如果这次来，老宅里一切正常，我可能就不会继续了。可是，这诡异的事情太多了。” “行，我过几天想办法去找你！” “哎，对了。你认不认识一个叫祝尹的人？” “祝尹？谁呀？不认识。” 果然，那可能只是个梦吧。 莫来总觉得这两天宅子里人来人往，吵得厉害，不知道是不是又发生什么事儿了。 “妈，这两天庄子里是不是有啥事儿呢？”莫来吃着水蒸蛋问道。 “好好养伤，瞎操什么心。” 莫来知道，只要他妈避重就轻，不咸不淡地说话，指定就是有事儿。他不动声色，其实心里早已经在盘算晚上怎么跑出去了。 是夜，莫来蹑手蹑脚，偷偷摸摸地溜了出去。 宅子里似乎在准备什么祭拜的仪式，四处都贴着符咒，挂着小黄旗。 “云杰，义庄里怎么样了？” “二爷他们差不多处理完了。” “行，义庄的事儿现在是头等大事儿，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 “知道了。” 这云杰是管家的儿子，莫来小时候见过。有些听不清，他想再离近些，脚往前挪了一下，似是踩到什么东西“啪”地一声。 “谁？” 这下完了！莫来蹲在假山后面大气儿都不敢出。 “我。”不远处一个人走了出来，竟是那莫语，莫来松了口气。 “族长？” “我来看看二叔那边怎么样了。” “已经快好了，估计一会儿就该回来了。” “好吧，明早再说吧！” 莫来正庆幸自己运气好躲过一劫，突然莫语出现在他面前，吓了他一跳。 “你吓死我了！”他摸了摸胸口。 “你大半夜在这犄角旮旯杵着才吓人吧！” “刚刚是…你为我行侠仗义了？” “你说呢？” “谢过大恩！”莫来像模像样地作了个揖。 “你大半夜出来又想领30鞭？” “别咒我，我小心着呢！对了，那个义庄在哪儿？” “你想去？” “要不你好人做到底带我去吧！”莫来冲他笑笑。 “可以是可以，只是……你知道那义庄是做什么的吗？” “当我傻呢？就是太平间呗！” “你不怕？” “我都跟会动的尸体打了一架了，这不动的我怕什么。” “哟，有长进。” 说罢，二人趁夜色，沿一条僻静荒凉的小道走着。 “我那天让你赶紧走，你去北宅干嘛？” “我好不容易来一趟，我得解解惑吧！我自己当年晕倒的惑我还没解呢，这四叔公又给我来一个！” “你也可以不当回事儿！” “那怎么行呢？我可不想活得不明不白的。再说四叔公这信跟遗愿似的，不理清楚，他老人家能安息吗？” “你倒是有孝心呢！” “那必须的！”莫来一脸得意。 莫来心想：真真是说他胖还喘上了。 “你能不能帮我？” “帮什么？” “我想找出四叔公的谜底，就需要了解老宅的一切。我现在连咱们莫家是干嘛的都不知道！” “老宅的一切？我还等着你告诉我呢！” “他们都说你是下任族长了，你会不知道？” “你看过傀儡戏吗？” “不需要你去做什么，你就告诉我你所知道的就行了。” “我帮你的话，我有什么好处？”莫语狡黠地笑，“我冒着挨鞭子的风险呢！” “那……你想要什么尽管提！别太离谱，金山银山的我可没有。” “你脖子上的珠子挺好看的，给我吧。” “这不是啥大事。”莫来动手想取下珠子。 你脖子上的珠子叫溪边，千万不要给任何人。莫来突然想到梦里祝尹的话，停下了手。 “这珠子是我奶奶的遗物，给你恐怕不妥。这也不是啥值钱的玩意，你要不换个别的要求吧！” 莫语嘴角扬了扬：“那就……当你欠我一个要求吧！日后再说！” “一言为定！今儿咱们的临时同盟算是结上了。合作愉快！”莫来伸出手。 “愉快不愉快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以后要不安生了。”莫语握了握他的手。 “我倒是心里踏实多了，有你这个族长给我打掩护，从此可以跟30鞭说拜拜喽！”莫来喜笑颜开的说。 莫语无奈地笑着摇摇头。 第十九章 义庄 义庄说来都是灯光昏暗，土墙黑瓦，破败不堪，在山野荒村惨淡月光下阴森森的样子。 这莫家义庄倒不是那样，白墙黑瓦，飞檐上挂着两个白色写着“义”字的灯笼，黑漆大门上狮作铺首，兽目怒睁，露齿衔环很是气派。 “你跟我过去的时候，头低着点儿，别让人认出来。” 看门儿的是个白胡子老头，见着莫语来了，慌忙迎了出来。 “族长！” “容伯，我过来看看。二叔呢？” “二爷他们刚走了，这会儿该快到老宅了吧！” “哦，那我进去看看吧！” “您请，这几具尸体有些不好看。二爷嘱咐说是邪气重，还有尸毒，让我们不要靠近。” “一会儿我俩进去，你在门口候着就成。” “好，好。” 莫来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在莫语身后，待容伯出去了，才敢抬头说话：“这义庄倒也没什么可怕！” “是吗？”莫语诡异地笑笑。 堂内一口口棺材整齐地排列，每口棺材下都有两个黑漆长木凳支着。 “这都是无人认的？” “你去看看便知道了，那第一排不是还没上棺盖。” 莫来走过去往里一瞅，吓得腿有些软。那里面躺着的竟是那日与他厮打的僵尸。此时，那僵尸额上贴着符，紧闭着眼睛似是睡着了一般。 “为何那僵尸会在这里？” “别僵尸僵尸的，他叫竹，旁边那三个是梅、兰、菊。他们都是这义庄的护卫。” “哈？护卫？” “那天你偷偷摸摸进北宅，不是就被他打趴下了？他们可是看家护院的好手！” “护卫也就罢了，梅兰竹菊是什么鬼名字？魑魅魍魉、妖魔鬼怪、邪魔外道还差不多！” “你真信了？” “什么？” “名字啊？” “……”莫来看着莫语一脸坏笑的模样，感觉自己一口老血要喷出来。 “我们要看的东西在阁楼呢。” 阁楼里四角点着灯，四面墙上用红绳串了一排排铜铃，屋顶上也画着驱邪符。 七口冰棺停在中间，第一具口吐紫黑色的长舌，七孔流血。第二具混身上下似被野兽撕咬，面目全非。第三具头身分离，肚子被划开，肠子内脏混乱堆放着。其余四具都是焦黑的模样。 莫来觉得自己要吐了，胃里升腾起一股酸水，涌到喉咙，恶心不已。 “这都是你昏睡期间庄里出的命案。” “谁干的？这么残忍！” “鬼！” “鬼？” “找了许久都没有发现可疑的人，这些人死得也很蹊跷，都如那恶鬼索命一般！” “死者之间有什么联系？” “第一具和第二具之间倒是有，第一具叫二狗子，是你九岁那年在青龙堂给你看门的。” 莫来一惊，仔细看看却还是想不起来见过这人。 “第二具叫胜子，死前刚与那二狗子扯皮十年前之事。” “十年前之事？” “嗯，二狗子说他守门时听见了很多人的笑声，开门你出来，脸上不是面具，是一个七孔流血的脸。” “啊？我说那守门人怎的吓得如此厉害。” “你当时没觉得异样？” “我只记得迷迷糊糊睡着了，那笑着流血的脸……我也有些印象。只以为是做梦呢！” “那便是了，他怕是也看到了。在山上被吊死的，喉管都断了，来世怕也只是哑巴了。” “这都是为着十年前那桩事儿死的吗？” “或许吧，只不过现在还没查出其中的联系。只是表面上来说，一环一环的像是因那件事而起。” “你是怀疑有人故意？” “你怎么看呢？ “现在不好说，不过人为占七。” 突然莫语眼神直直地往他背后斜上方的位置看，眼睛越睁越大，一动不动地不说话。 莫来瞬间觉得瘆得慌。 “嘘……后面有东西，别说话！”莫语低声说道。 莫来闭了嘴，屏气凝神地听身后的动静。四角的灯忽明忽暗，似要熄灭，铜铃作响。有什么东西在一滴一滴滴落的声音，空气中夹杂着一股股臭味。 “瞿瞿瞿…瞿瞿瞿…” 这时节怎么会有蟋蟀的叫声呢？ 莫来身子不敢动，微微转了头。只见斜后方的墙角趴着一个长满黑毛的东西，一双只有白眼珠的眼睛正盯着他看。那东西慢慢地朝他们爬了过来，浓密的长毛下，腹部竟是空空的。 莫语指了指左边的冰棺，示意他一会儿往那边走，之后又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黄纸符。 莫语用嘴型报着数：一、二、三！ 莫来猛地向左边飞扑过去，莫语向前把纸符贴在那东西额间，只见那东西一下如定住了一般再无动作。 “这是什么？” “毛尸！这年头极少能见着这毛尸了。” 莫来看见他一脸兴奋的模样，也是无语凝噎。 “臭死了，这玩意儿也是尸变的一种，究其根本不还是尸体吗？咱们莫家人还真是出奇葩，见到这种东西跟见着宝似的。” “你懂什么？尸变是多见，这品种可不是都能见到的。这毛尸有点凶，会伤人。我得通知人给我收好了送我宅子里去。” “你的梅兰竹菊就被这样你无情地抛弃了？” “你千万别碰那符，符掉了，他就要发飙了。我去叫容伯帮我准备一口棺材！”说完他便下了阁楼。 莫来想着那日自己可能就是无意间碰掉了僵尸额上的符纸，才引得那僵尸暴走袭击他。有空真得学学这符纸，不然没法在莫家庄混了。 莫来对尸变多少还是知道的，先不说瘦皮猴成天在他耳边念叨，他自己看过的电影，小说里也见过那情节。不过这尸那尸的，他是分不清，反正蹦来蹦去的都叫僵尸。 这毛尸倒是像野人一般，不似印象里僵尸的模样。这生前是多毛症？还是本就是野兽？ 莫来蹲在毛尸面前，一股腥臭扑鼻而来。他捏了鼻子，凑近想看清楚它的模样。只见它浑身已被密密的毛所包裹，只露出两个眼睛，趴在地上的手指和脚指长似利爪。莫来正看得仔细…… 忽然，“哗啦”一声，一个从天而降的重物压到他背上，紧接着一双冰冷干枯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妈的，怎么有两只？ 第二十章 血尸 莫来的脖子被掐地喘不上气，背后有粘稠的液体顺着脖子流到背上。他一把撕掉面前那毛尸额头上的符纸，手往后贴在背后那个东西的脸上。脖子上的束缚一下松开了。 当面前的毛尸扑过来的时候，莫来趁机扑到另一边。只见那毛尸扑倒了莫来身后的那只，不停撕咬着。 下面那只却不是毛尸，是一个被剥了皮，浑身血肉模糊，淌着紫黑色血水的怪物。它虽被毛尸压着，没有眼皮的硕大眼珠却直愣愣盯着莫来。 符纸在他的脸上贴着，似乎作用越来越小，不一会儿他便翻身上来，把那毛尸压在了身下。 “你快下来！”莫语连拖带拽地把莫来弄了出来，快速锁上门，在门缝处斜着贴了张符纸。 “这里怎么会有那玩意？”莫语额头满是汗。 “它会不会出来？” “这符压不住它，容伯已经去老宅了，一会儿会有人过来。” 屋里撕咬声，玻璃碎掉的声音，凄厉的叫声……一阵阵，让人不寒而栗。 “这也是尸变？”莫来问道。 “嗯，血尸！这尸变中最凶狠的当属血尸和荫尸。血尸煞气重以吸食活物的血为生，每月会有一次九窍大出血，必须及时补上新血。出血后的那个时间就是他最狂暴，凶残的时候。” “你是说……它现在是饿了？”莫来紧张起来。 “看样子是，它刚刚的目标是你，不过被那毛尸绊住了。” “我求你把那毛尸带回家好吃好喝地养着，他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刚才还一脸嫌弃的？”莫语笑笑说，“不过你也挺机智的，还知道把符换个人贴！” “幸好那毛尸对我没多大兴趣！”莫来摸着胸口顺顺气儿。 “一会儿家主来了，你别多说话。他说啥你就听着，我来帮你圆。” “他反正也说不出啥好话来。”莫来想着又要听爷爷念经就一脸郁闷。 “你想知道莫家的事儿就必须过家主这一关。如果他看好你，很多事不用你去找，他就会告诉你了。这次的连环命案是个好机会。不说你能不能找到始作俑者，就是你能给几个有效的建议也能让他刮目相看。” “唉，知道了。” 屋里渐渐没了声响，紫黑色的液体顺着地上的门缝流了出来，恶臭扑鼻。 “好像结束了。” “里面那些东西根本满足不了它，它现在最想要的是你和我。活生生的年轻的鲜血。” “他会不会被毛尸整伤了，逃跑了。” “毛尸根本伤不了它，血尸可是很聪明的。你现在开门可能看不到他，你以为他跑了松口气的时候，他会突然从门后或者屋顶跳出来袭击！” “爷…爷…在屋顶…屋顶！”门外有响动。 “族长，那东西在房顶！”容伯冲阁楼喊着。 “坏了！不能让它跑远！”莫语赶紧下楼，莫来紧随其后。 到了门口，莫志忠在门外不远处，做了不要出来的手势，那血尸正在屋檐上爬着。 估计是外面人多阳气重，把它吸引过来了。那血尸硕大的眼珠骨碌碌地转着，嘴里啪嗒啪嗒地滴着紫黑色的液体。 “爷？怎么办？” “它现在还在观察。云杰，准备好，一会儿它扑过来直接上箭。” “是。”莫云杰慢慢往后退到一处高地，把背后的十字弩拿到手上，弩上配着箭，箭尖锐利淬着黑狗血，箭尾上拴着红绳带着纸符。 “我去引它下来。”莫来说完还没等莫语反应便冲了出去，突然而来的响动让那血尸整个身体弓起，龇着牙作出攻击的模样。 莫来背后的伤还未痊愈，有些许血渗了出来。这鲜美血液的味道，让那血尸再也按捺不住，从房檐跳下，朝莫来飞扑过来。 莫来一个前滚地，血尸扑了个空。说时迟那时快，未等那血尸爬起来。一支箭就穿透了它的左腿，嗖地一声另一支穿透了它的右腿，又有两支分别钉在它两只胳膊上。 “啊呜…呜呜……”那血尸趴在地上四肢动弹不得，惨叫连连。 莫志忠上前将符纸贴在它的额头，又拿出一个桃木剑刺穿了它的心脏。一股股紫黑的液体喷涌而出，恶臭熏天。 “快用火烧了！” 莫来虽然对爷爷的顽固思想有些不喜欢，但是今天亲眼见到他驱邪的样子还是很佩服的。 “你是皮又痒了？”莫志忠看着莫来一脸严肃。 “我难得勇敢一回，你也不夸夸我。” “还夸你？不上鞭子就是便宜你了！你现在不是应该闭门思过吗？” “家主，是我带他来的。最近几件事儿都跟十年前有关，我让他过来说说，顺便认人。” “有啥结论了吗？” “那个二狗子说的没错，当时我在屋里确实看见有很多笑着的七孔流血的脸，不过我脸上有没有我就不知道了。” “你的脖子……那血尸是不是碰过你？” “他掐了我的脖子。”莫来摸摸脖子，感觉有些痒痒的。 “志良，快！” 莫志良赶忙上前，抓了一把黑狗血涂到莫来的脖子上，又掏出一个药丸塞到他嘴里，容伯则从屋里端出一碗糯米汤。 莫来皱着眉，一口口地喝着。 “那血尸有毒，碰到它的地方，一开始会奇痒无比，不停挠抓之后会溃烂，然后慢慢会全身溃烂而亡。” 莫来心里一咯噔，大口喝完那半熟不熟的糯米汤，又要了一碗一口气灌下。 “不长记性！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 “这金刚钻不也得慢慢打磨才行，我不踏出第一步，永远都只是个啥也不懂啥也不会的废材孙少爷！” “爷，孙少爷也是有上进心，想着为莫家出力，这是好事啊。”莫志良在一旁打圆场。 “家主，莫来现在可是迎着血尸都敢上的人了。” “这次也算你有功，就不另外罚你了。该回去闭门思过就回去闭门思过，别瞎掺合！” “爷爷，我也想……” “家主，估计阁楼上的尸体有损。”莫语打断他的话，眼神示意他别说了。 “走，去看看。” 待莫志忠走远，莫语低声说道：“家主已经应了，你还废什么话？让你闭门思过不过是让你休息下，你老伤未好又添新伤的。” 爷爷也还真是别扭。 第二十一章 入局 义庄阁楼，恶臭扑鼻。 地上一滩滩紫黑色，绿色的液体，毛尸的手脚头颅躯干都分了家，七零八落地散在地上。七口冰棺被打碎了，里面的尸体不翼而飞。 “调虎离山计？” “那血尸怕是用来故意把我们引走的。” “他们要尸体干嘛？” “容老头，你们二爷是不是来看过尸体了？”莫志忠皱了皱眉。 “是，从下午到晚上一直在这里。” “先回老宅吧！” “爷，不去追吗？”莫云杰问道。 “对方敢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动手，那是有十成的把握了。追不一定能追到，况且对方手里说不定还有血尸。志义既然已经来看过了，那尸体不要也罢！” “是。” 众人回了老宅，莫来免不了又被他老妈数落一顿。他陪着笑，对莫艺身后要回北宅的莫语眨眨眼。莫艺一看，以为他嬉皮笑脸没正经，一巴掌拍到他头上，疼得他嗷嗷叫。 莫语出了屋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心想：这丫真是一活宝。 “爹，您真打算让莫来加入？”莫远闻担忧地问道。莫艺站在他身边满脸愁云。 “莫家长孙岂有独善其身的道理，之前是因为老仙儿算的命。如今到了这一步，即使是命犯冲也顾不上了。他早入了局反而待事发，他有本事救自己。不然，若你我之力无法阻止，他也只有乖乖受死的命。” “可是……” “莫家无懦夫！” 无论怎样，莫来就这么在爷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和父母虽然反对但是也无法阻止的情况下入了局。 北宅是莫来最想一探究竟的地方，以往望眼欲穿，千方百计想混进去。如今可以自由出入了，反而心里打起了鼓。 那日来已是半夜，也没看清这宅子的模样，只觉得阴森。这白天离近看，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这宅子挺有古韵的，黑漆兽头大门儿前蹲着两个大石狮子。莫来跟着莫云杰进了垂花门，两边是游廊，黑漆立柱雕梁画栋。过了垂花门便是内院，只见院内假山盆景古色古香，一池春水波光荡漾，墙角红梅娇艳绽放。 莫语出来迎他，穿着月白色的长袍，外面罩着狐狸毛的马甲，手里捧着铜制雕花的暖手炉。衬着这院子里的景儿真真是到了古代的模样。 “我还以为这里阴森恐怖呢，谁知道景是世外桃源的景儿！” “失望了？” “是欣喜，我可不想成天见着那梅兰竹菊！” 莫语扬扬嘴角领着他进了屋，莫云杰行了礼便出去了，这族长的卧房他是进不得的。 莫来进了屋子，一会儿摸摸那檀木雕花镶玉的屏风，一会儿摸摸桌上的紫砂壶。 “我都不晓得，咱莫家那么豪！” “怎的？” “我一富三代买个游戏装备都要吃糠咽菜！你这屋里的小物件给我一两个，我也不用活得那么凄凄惨惨戚戚了。” “这可都是地底下的东西，离开这宅子，作了妖，我可不管。” “咦～”莫来撇着嘴嫌弃地搓搓手。 “这北宅不让你们进其实是为了你们好，这里确实是给死人吟唱超度的地儿。莫家一族擅巫术。只是年代变了，能从小学巫术的越来越少，如今也只是老宅这一脉还承着祖上的活计。” “那巫术就是操控僵尸？” “那倒不是，巫术包含很多门类。一般的也只是驱邪治病，吟唱超度。也有蛊术和摄魂术。你说的操控僵尸是驭尸术，赶尸其实就是一种最简单的驭尸术。” “是我没有天赋吗？” 莫语知道他所指的是这么些年不让他入莫家的事儿。 “想让你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 “你与我性子其实是一路的，像傻子一样无忧无虑地活着你愿意？” 莫语给他泡了一杯碧螺春，清润的茶味唇齿留香。 “我的路已经被安排好了，这一生怕是也逃不过。”莫语苦涩地笑笑。 “如果那条路不通了，你不是就不用走了？” 莫语手下一颤，抬眼看着他：“不过是螳臂当车而已。” “若是有成千上万的螳螂呢？一人之力不行，就两人，三人……” “我没有伙伴。” “以后便有了。”莫来咧嘴冲他一笑。 莫语低了头把玩着手里的茶杯。 “你可能又觉得我痴人说梦。经过这些天我知道事情远不是那么简单，四叔公的遗愿可能需要上刀山下火海才能完成。但是，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 “我果然还是羡慕你。”莫语伸手顺了顺莫来头顶翘起的头发。 “你别丧气满满啊？我们已经结盟了不是吗？我现在可是你的伙伴。” “秘密同盟，不要声张。”莫语把食指放在嘴上。 “我还要一个人加入呢！”莫来压低了声音。 “郭家的长孙？” 莫来点点头，又给自己倒了杯茶，大口喝着。 “他是个有用的，郭家可是风水大家。” “有用是有用，只不过他脑子有点儿毛病，不怎么机灵。”莫语指了指自己的头。 “你怕比他还严重！”莫来摇摇头，“品茶论道，你这是在路边茶棚喝大碗茶呢？” “好喝……” “顶尖的碧螺春能不好喝吗？” “这茶杯也好看，雅致精巧，给我一个呗！喝茶用好极了！” “你眼睛倒是尖，这可是上好的宜兴紫砂，只此一套！” “那架子上的黄绿色釉的就挺别致，做旧工艺还显得古色古香。” “哈？做旧工艺？” “不是吗？那杯口黄涩涩的。”莫来起身拿了一只在手里把玩。 “那倒是，一千多年的大自然做旧工艺。” “一，一千多年？”莫来一听两眼放光。 “这可是唐代陪葬的明器，上好的唐三彩。什么墓来着？好像是一个几十岁的老头子的墓里出来的，大约他生前用过的。” 莫来闻言手一抖，茶杯脱了手。多亏莫语眼疾手快从下面接住了。 “把你卖了都赔不起我这一个杯！以后你来这儿禁止东摸西摸的！” “你挖坟去了？”莫来想象着莫语半夜在荒郊野岭拿着洛阳铲挖坟的情形不寒而栗。 “我可不做那损阴德的事儿。“莫语把杯子仔仔细细地放回去。 莫来松了口气，这跟他已经结盟了，他如果半夜挖坟去，自己不还得陪着他？ “我有梅兰竹菊帮我挖！” 莫来看着莫语笑嘻嘻的脸，只觉得进了什么圈套，这盟结的似乎相当不妥。 第二十二章 祝尹 有很多事就是戏剧性的，戏剧性的开始，戏剧性的发展，戏剧性的结果。 莫来这边不用躲躲藏藏的警报解除之后，瘦皮猴就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 一个电话打过来说是人已经在老宅的大门口了，门口的门神们不让进。 莫来啃着鸡腿出来接他，远远瞅见门口蹲着一个瘦了吧唧，灰棉袄黑帽子背着一个大双肩背包的颓废人儿，可不就是那瘦皮猴吗！ 看到他那个猥琐无赖样儿，莫来那一瞬间是想转头走人的，谁知道那人眼巴巴瞅着呢，见到他兴奋地跳起来招手：“你们看，我说我是你们孙少爷的铁哥们儿吧！” 莫来尴尬地对门卫大叔笑笑：“这人脑子不好使，你们见谅。” 这边瘦皮猴跟几天没吃饭似的，一把夺下他手里的鸡腿啃了起来。 “你咋造这样呢？遇见劫道的了？跟从哪儿刚被放出来似的！” “我可不就是从地狱刚被放出来！咳咳咳……”他吃得太急，又边吃边说，一下卡住了喉咙。 “你可真是够了！”莫来一脸嫌弃地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儿。 “我遭的罪可都是为着你。” “知道了，大恩不言谢！” “你必须言谢！我就喜欢别人言谢！” “快吃你的吧！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莫艺见着瘦皮猴又是端茶倒水，又是准备吃的。 瘦皮猴看着一桌子的好吃的喜滋滋地说：“还是阿姨好啊，我在家……我爸揍累了，我妈接着揍！不说了不说了，说多了都是泪啊！”说罢还假惺惺地抹把泪。 “善良呢？” “她？她不在旁边添油加醋煽风点火，我都谢谢她高抬贵手！” “善良长大了可是大美女。”莫来突然想到梦里十年后的她。 “怎地？以前我妈开玩笑让善良做你童养媳你都吓个半死，现在又想收了？” 莫来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浑身上下都在拒绝。 “求你把她火速带走！” “你别贫了，快吃！吃完去一个地方。别忘了把你那个指南针带上！” “去你的指南针，那叫风水罗盘！” 吃完饭两人偷摸地跑了出去。 “去哪儿？” “那个莫语虽然跟我结盟了，也说了一些宅子的事儿给我听。不过，我总觉得他有所隐瞒。这两天我把北宅都逛了逛，什么都没发现，正常的让我觉得诡异！最关键的是，我压根儿没找到那个有玄武的地方！” “所以？” “所以我们绕到宅子后面看看，看看后面是不是还有宅子或者仓库。” 宅子的左侧是一片林子，僻静幽深。俩人沿着围墙走了一段儿，瘦皮猴想方便一下，莫来便自己先往前走。 听到哗啦哗啦的水声，莫来吓了一跳，慌忙躲到树后。见无人过来，便壮着胆儿往前走。 “哗啦啦哗啦啦”似乎是游泳拍水的声音，这大冷的天儿谁跑野湖里游泳啊？别是出事儿了吧！ 莫来快走两步，果然看见湖里有一人，正挣扎着往岸边游，也不知道是没劲儿了还是被什么绊住了，一会儿下沉一会儿露头的。 “哎，你怎么样？”莫来跑到岸边。 那人似乎是看到有人来，努力往岸边游了几下，莫来趁机一下抓住他的胳膊，就这么把他拖上了岸。 “喵呜…喵呜…”从那人怀里跳出一只混身湿透的小黑猫。 莫来把人放平了，一看，这人凤眉修目，朱唇皓齿，面若桃花，肤如凝脂。 妈呀！是个大美人儿啊！ 这落水了是不是要人工呼吸？莫来有些发慌，一个活生生的大美人儿摆面前，突然还真不知道怎么下手了。 “咳咳咳……”美人儿突然咳了起来，嘴里流出些许清水，悠悠转醒，黑白分明的眸子眼波流转。 “你，你怎么样？”莫来用袖子给那人擦擦嘴角，看她混身湿透，赶紧脱下衣服盖到她身上。 “莫来…你在哪儿呢？”是瘦皮猴的声音。 “这儿呢！你在这儿歇会儿，我马上回来。”莫来起身去迎瘦皮猴。 “死哪儿去了？让我一顿好找！” “我英雄救美呢，刚救了一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倾国倾城的美人儿。”莫来一脸得意。 “哪儿呢？”瘦皮猴两眼放光激动不已。 “这边儿。”莫来给他引路。 那人已经站起来了，手里拿着莫来的衣服。 “你眼睛是瞎的吗？”瘦皮猴一巴掌拍在莫来的后脑勺。 “不美吗？”莫来小声地嘀咕着。 “美你个大头鬼！”瘦皮猴觉得自己大脑缺氧，几近晕倒，这货连这么一大老爷们儿都看不出来？ “衣服给你，谢谢！”那人把手中的衣服递给莫来，自己走到一边儿拿了自己脱在岸边的衣服穿上，那小黑猫颤颤巍巍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在这种地方？你不是莫家的吧？”莫来追着人，殷勤地问道。 “我身上湿，你抱着。”那人弯腰抓起小黑猫放到莫来怀里。 莫来忙不迭地用外套包紧，那小东西倒也乖巧，见到热乎地儿便往里钻了钻。 “见色忘义！不知道哪个王八蛋说的自己对猫猫狗狗的过敏！不帮我养我家小可爱的！”瘦皮猴从后面对着莫来的屁股就是一脚。 “我叫祝尹，姓祝的祝，姓尹的尹。男，十九岁，家中独子，家里是搞收藏的。”说着那人伸出手。 他的声音清冷，眉眼间透着淡漠疏离，白皙的皮肤因为冷显得更加苍白，乌黑的头发滴着的水顺着脸颊轻轻滑落，整个人透着一股子超脱尘世喧嚣繁华的神仙气质。 还是个冰美人？竟然是个男的！可惜了，可惜了！ “相亲吗这是？”莫来听了他那么冗长的自我介绍，尴尬地笑笑握了握他的手，冰凉凉的。“我叫莫来。姓莫的莫，说来就来的来。” “哎？对了！你叫什么名字？”莫来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祝尹。” “祝…祝尹？你就是祝尹？”莫来激动地抓住他的胳膊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没错，没错，祝尹，你就是祝尹。” 十年后的祝尹与现在的祝尹重叠在一起，那个梦究竟是什么？预知梦？ 第二十三章 冤家 莫来看着祝尹，想起十年后他的模样。虽说细看面容依旧，但是眉眼间成熟了很多，眸子里也多了沉稳，完全不似现在的青涩稚嫩。 “你瞅瞅果然还是十年前的你精致，这小脸儿嫩的。”说着，莫来笑着伸手拧了拧他的脸。 随之而来的就是一记重拳，莫来两眼直冒金星，头发昏，脚下没站住退了两步靠着树才勉强站住。 “有病！”祝尹泠冽嫌恶的目光瞥了他一下，一把从他怀里抓走小黑猫转身走了。 瘦皮猴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笑得肆无忌惮。 哈？ 莫来有些懵，心里也特委屈。自己就是抱着二十九岁长辈的心慈爱地摸摸你这个小十岁小孩的脸而已。 这事儿搞的莫来也没心情探秘了，嘴里泛着血腥味，他揉着疼痛发热的脸压着火气儿往回走。 “怎么不笑死你呢？”莫来听着身后没停过的笑声，气得肝儿颤。 “已经笑死我了呀！”瘦皮猴嬉皮笑脸地说。“你丫也真是绝了！平日里见着小姑娘害羞地话都不敢说，这才几天不见，胆儿肥的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公然调戏良家妇男！” 莫来白他一眼，撇撇嘴没说话。 要说这缘分吧，也还就没完没了了。这边他俩刚进屋，一抬眼就看见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正喝茶逗猫的祝尹，巧不巧那衣服还是莫来最喜欢而且花了大价钱买的。 “你……”莫来惊讶地大张着嘴。 祝尹瞥他一眼，也不吭声，那表情仿佛就跟看见了一坨狗屎一般。 “哎，兄弟，你怎么也在这儿呢？”瘦皮猴热络地在他身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你俩上哪儿野去了？”莫艺端着两盘子点心过来了。 “阿姨，莫来带我在这院里转转呢！”瘦皮猴撒谎脸不红心不跳的。一旁的祝尹脸上的不屑表情更甚了。 莫来在祝尹对面坐下，一双冒着火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瘦皮猴一旁等着看戏的模样，祝尹倒是眼皮都不抬，依然淡定地喝他的茶，逗他的猫。 莫来在这边各种小动作独角戏唱了半晌，那人也是没反应。 “喂，我说你丫怎么恩将仇报呢？”莫来是忍不住了，拍着桌子叫嚣起来。 祝尹抬眼看他，一副“你是真有病”的表情，让莫来忽然觉得自己似乎真有些理亏。 “你还好意思腆着脸穿我的衣服！” 祝尹低头看了看胸前一串夸张花哨的涂鸦印花图案，幽幽地说：“我说这是谁的呢，品味着实差。” 莫来气结，撸起袖子准备飞扑过去。刚一站起来，领子就被人从后面拎起来。 “臭小子，离老远就听到你叫唤！”来人竟是莫来爷爷。“又皮痒了？” “爷爷，不是不是，我们闹着玩呢。”莫来变脸的速度让人乍舌，边说边用哀求的目光看着瘦皮猴和祝尹。 “爷爷，我们做游戏呢！可好玩了！”瘦皮猴心领神会。 “他骂我，说我不要脸！”祝尹抿了抿嘴，眼睛里带着些许悲伤。低头的瞬间，莫来分明看见他嘴角带着狡黠的笑。 去你大爷的，祝尹！ 结局就是免不了的一巴掌拍在头上，外加禁足一天面壁思过。 “蛇蝎美人、凶狠毒辣、残暴不仁、空长一副好皮囊！” “你这是夸他呢？还是骂他呢？”瘦皮猴趴在窗台上啃着苹果。 “那个王八蛋走了吗？” “没呢，人可是这宅子的贵客。总在那个鉴宝栏目里出现的收藏家祝源你知道不？” “嗯，有印象，我爸妈总看那节目。” “那是人爹！妥妥的富二代！” “有啥了不起的，我还是富三代呢！” “你可得了，买个游戏装备都得吃糠咽菜，你这三代怕不是没继承权！哈哈哈～”瘦皮猴咬了一大口苹果。 “你现在是站在肮脏的物质金钱那一方了？咱们之间纯洁高尚的革命情谊被你抛之脑后了吗？” “给你十万现大洋，让你把我卖了。你……” “一百就行！”还没等瘦皮猴话说完，莫来就抢答了。 “你看，咱一丘之貉，蛇鼠一窝！话说那祝尹虽然冷冷的，其实人还挺不赖的！” “他出啥价收买的你？” “怎么那么俗气呢？我这是慧眼识人!” “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我还不知道你那花花肠子？”莫来鄙夷地说。 “一个拥有几套稀有装备的号！他说他最近不爱玩儿了，一直废弃着没用。我只是大发善心替人消除烦恼，回收再利用而已。” “金钱真乃万恶之源！你赶紧滚蛋！” “哈哈哈……”瘦皮猴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模样隔着窗户莫来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这祝尹，真的是擅弄黑招的卑鄙小人！心机男！”莫来恨恨地说。“肠子都悔青了，救他干嘛！” 莫来能出屋的时候，正是祝尹跟他爸要离开莫家老宅那天。莫来听到消息，风风火火地往大门口奔去。人群里瞅见祝尹，便挤了过去。 “哎呀呀，祝尹呀！你咋不多玩儿两天，你走了我得多想你呀！爷爷，我跟我的好朋友聊聊。”莫来说着连搂带拽地把人带到一边儿，见离人群远了，伏在他耳边咬牙切齿地说，“小兔崽子，什么十年交情可以信任的好哥们儿！以后老子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说完松了手，一脸笑嘻嘻地帮他理了理衣服。外人看着只觉得，年龄相仿的朋友依依惜别。 “那敢情好，我等着。”祝尹笑得明媚，眼睛里却透着阴鸷和凌厉。 “真想不通，我是怎么跟你相处了十年的？”莫来皱皱眉，觉得相当不可思议。面前这个人只有脸好看，其余哪儿都让人看着不爽。现在他迫切地希望那只是一个单纯的未来不会发生的梦，不然自己真得心肌梗塞。 “什么？”祝尹没听清。 “祝尹，快点儿，车在门口候着呢！”祝源冲他招招手。 “好，马上。不去，不去，快过来！”祝尹应了一声，蹲下唤着什么。 莫来低头一看，祝尹的那只小黑猫不知道什么时候蹲在了他的脚边。 “不去，不去，从今天开始你的名字不叫狗蛋儿叫不去了！”小黑猫跳到祝尹手上，他起身抱在怀里，白了莫来一眼转身走了。 莫来看着祝尹的背影，突然想到，不去，不去……这不去不就是莫来吗？ 臭小子！你才是狗蛋呢！ 第二十四章 驱邪 为期三日的驱邪法事准备妥当了，整个庄子的气氛肃穆庄严。 族人们日日焚香持斋，忏悔愆尤，沐浴除尘，诵读经文。莫来依着规矩学着做，瘦皮猴虽为外人，但在这宅子里规矩也得守。 郭家本是风水世家，家里一年中大大小小的法事也有三五场，所以瘦皮猴对这些驱邪祈福的法事并不陌生。 反倒是莫来，作为长孙必得成众人之表率。除了守着法事的规矩，还要日日到祠堂行跪拜礼，一日三次，每次一个小时。爷爷似乎也有心让他与族人们多交流多来往。有事无事都带着他在庄子里走动。 “腿要断了……”莫来从外面回来，倒在床上一阵哀嚎。 “未来的莫家家主，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我们家都金盆洗手了，这每次法事我都二十四小时脚不离地。”瘦皮猴坐在一旁磕着瓜子。 “什么莫家家主！我才不乐意当呢，二叔公家的莫贤可比我强多了，人还比我小两岁呢。办事儿啊……麻溜利索，面面俱到的。族人们都可喜欢他了！” “这可不是你愿不愿意的问题，跟皇位继承似的，你是嫡出又是长孙。这莫家手段多的是，你就是烂泥也得给你扶上台面儿。断不会让你毁了百年基业。” “说谁烂泥呢？我是差，也不至于那么差吧！一整天受着族人们的冷嘲热讽，冷言冷语，好不容易回来清静会儿。求你放过！”莫来趴在床上说。 “他们只是不常见你而已，你以后多在庄子里走动走动便好了。” “别，不为着探秘的事儿，我才不乐意来呢！这家主我是绝对不会当的！” 两人正说着话，族长差人过来找，说是邀他俩品茶。 莫来心想：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瘦皮猴兴奋不已，早就想进这北宅好好看看了。这么一个神秘的地儿，此生不进去一趟，着实是可惜！ “别高兴的那么早！你带相机了没？” “没啊，咋了？”瘦皮猴一时摸不着头脑。 “你看着像跟团旅游的！” “这可比跟团旅游让我兴奋，旅游景点儿随时能去，这北宅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进呢！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瘦皮猴两眼放光。 谁知去的地儿却不是北宅，而是青龙堂。只见门口排了很长的队，似乎在领什么东西。 “唉……唉……”瘦皮猴刚刚的兴奋劲儿全无，唉声叹气的。 “想来那北宅也不是随便哪个阿猫阿狗都能进的！”莫来忍着笑说。 “你这会儿有优越感了？忒损！” 两人进了屋，莫语身着巫师袍，手里拿着一个碗，里面装着混有朱砂的公鸡血。 只见他用食指蘸了蘸碗里的血点在族人的眉间，念叨着：“人难离，难离身，一切灾殃化为尘。” 莫云杰在一旁送上一枚桃木做的驱邪符和一张公鸡血画的镇宅纸符。 “你俩来了，镇宅的纸符需要再画一些。”莫语眯着眼睛笑得温柔。 “我就说没啥好事儿吧！”莫来撇撇嘴。 鸡血的味道腥臭难闻，莫来把手边的黄纸揉成两个小团塞住了鼻子。瘦皮猴倒是习惯了的，已经坐下开始画了。 只见他在黄纸上画了个圈念道：“圈一圈，羲皇未判。” 紧接着点了一点念：“点一点，雷光闪闪。” 从上到下一连四斜竖，左绕六圈，右绕七圈念；“四明朗清，满室光明，南斗六星隐讳，北斗七星隐讳。” 之后写一“煞”字念：“一切凶神恶煞，急速退化。” 最后在中央画一圈，念：“圆光一道，八方尽照，鬼邪逢之，魂魄立消”。 “画是不复杂，这咒倒是麻烦。”莫来皱皱眉，一脸不耐烦。 “咒是必须要念的，人拿回去贴的时候也要念的，不然不灵验！” “好好好，念，我念！” 两人一直忙活到大半夜，莫来累得两眼发黑，手都僵了。 “画完了？”莫语手里拎着食盒，笑吟吟地过来。 “你个周扒皮！自己吃饱喝足了？”莫来没好气儿的说。 “我这不是刚吃完就忙不迭地送东西过来了吗？”他说着把食盒放在桌上。 “我可不在这儿吃，血糊糊，臭烘烘的。回去让我妈给我做水蒸蛋去喽。”莫来起身伸了伸懒腰。 “还没完呢，你回哪儿去？”莫语笑眯眯地说。 “啥？”莫来只觉掉入万丈深渊。 “明儿还有人过来领呢，镇宅纸符画完了，那辟邪的桃木符不还没画吗？”莫语指指桌上的陶瓷罐。 莫来伸头一看，罐里面满满的。 “要死人了，要死人了。你个周扒皮！” 这边儿瘦皮猴已经开始大快朵颐，头也不抬，吃得不亦乐乎。莫来瞅着他那狼吞虎咽的模样，对天翻了翻白眼。 你才是那上不了台面儿的货吧！ 待第三日一大早，祠堂里里外外跪满了人。 院内设了祭坛，香案。案前设十尺大小的空地，上面铺设罡单，以此为九重之天。莫语头戴羽帽，面戴一凶神恶煞的面具，身着白色祥云长袍，腰间系着长铃，手持抓鼓，脚穿云鞋。随着鼓铃之声，按斗宿之象、九宫八卦之图缓缓步之。 坛下所跪众人，齐声仰天高喊：“天道毕，三五成，日月俱。出窈窈，入冥冥，气布道，气通神。气行奸邪鬼贼皆消亡。视我者盲，听我者聋。敢有图谋我者反受其殃。” 莫语走完，仰天闭目：“东南方，除！”说着从腰间抽出桃木剑，用手指轻轻蘸了蘸香案上的公鸡血涂在剑锋之上，一个后点步上刺剑。只见东南方他剑尖所指处挂着的驱邪符冒出火星，一会儿功夫便烧得不见踪影。 “呼！哈！呼！哈！”众人双手有节奏的合十，拍地。“妖魔鬼怪，速退散！魑魅魍魉，皆不见！恶灵冤魂，莫寻我！奸邪小人，吓破胆！” “西北方，禁！”说完，莫语拿起腰间铜铃朝着西北方摇了三下念：“前护身，后护身，身披八卦定乾坤。鬼怪与我化为水，殃煞见我化成灰。吾今念动护身法，杀尽妖魔战鬼魂。” 众人纷纷趴伏在地上，低头默念：“我身坚固，安然默然，神灵护我，万载长生。” 这法事无形中似有一股向心力在聚拢。如那莫家家训第一条所言：莫氏一族同根同源同心。 第二十五章 八卦镜一 还有三日便是逢三大祭了。 天南海北的莫家族人陆陆续续地往莫家庄赶来参加这十年一次的大祭。 庄子十字路口附近有家莫家客栈，平日里冷冷清清，此时却是熙熙攘攘的。大堂里吃酒的，打牌的，扯皮的，听曲儿的好不热闹。 莫家客栈的老板叫老六，年轻时在外面发了点儿财，回到庄子里开了这家客栈。 平日里到这喝酒吃饭的多，逢年过节大小法事祭祀活动的时候住店的也会有些。虽不说大富大贵，这日子也过得去，比给别人当牛做马地打工强多了。 老六的儿子名叫莫小虎，不愿意守着这冷清的客栈，十来岁便进了老宅，想谋个事做。大爷见他虎头虎脑，身体结实，便安排他进了安保队，现在他已是这老宅里的安保队长。 “小虎，你的手还没好呢？” “唉，是呀！这也不知究竟是什么火，如此难好。”回话的人便是那莫小虎，只见他右手裹着纱布。 “这是那业火，你还是找族长驱邪治病吧！药恐怕是无用的！” “是是，想必是那邪物作祟，我想着日日驱邪作法。我爸不依，总给我涂这些个劳什子的药。” 那日去找老金家人的时候被那无名之火烧伤了手背，之后也驱过邪，日日上药从未耽搁。可是过了这么久了，这伤还是不见好。 而且那灼伤之处反倒有慢慢溃烂的迹象，手也偶尔有麻痹僵硬之感，之前因为轻微没有察觉。这几日明显感觉，麻痹僵硬的感觉更甚了，有时连茶杯都握不住。 那日忽然从地下窜出来蓝色的火焰，还有那凄厉的惨叫声，一直在他脑海里浮现。他倒不是害怕，只是更加笃定了阴阳鬼道的存在，这让他兴奋不已。 他从小的志愿就是当这莫家庄人人敬仰的法师。而不是当那客栈的老板，也不是当这安保队的头头。 平日里，大爷，仙爷和前任族长都多多少少教过这宅子里的人最基本的法术咒语，用来祛邪护身。 只是他天资不够，一直无法入那境界。他也尝试了很多种方法，然而都收效甚微。这让他略不甘心，却又无计可施，只能老老实实地做这个安保队队长。 孙少爷前阵子在北宅与那僵尸厮打，他当时正带队守夜，听见呼救第一时间便进去救人了。然而只是一个小小的走尸而已，他都应付不了，贴出的符纸一点儿用都没有。而那莫云杰过来，一记符纸便将那僵尸给定住了。 “大爷果然是懂得用人的。”安保队里的人议论着。 “大爷一向慧眼识珠！” “这莫小虎一身武艺，体魄健壮是适合这安保，抓活人他是很有一套。只是这对付死人嘛……就……” “哈哈哈，还不如一泡童子尿！” “哈哈哈哈哈！” “他好像还在偷偷练巫法之术。” “这术法是靠天资和心诚。他虽心诚，但这天资跟云杰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差十万八千里都不止！” “人各有所长嘛！不过这云杰的本事真的是大。听说都能镇得住那血尸了！” 正说着，只听“咣当”一声，门被踹开了。莫小虎站在门口，黑着脸说：“你们一个两个的不要小瞧人！说我不行，我定要当了这巫师不可！走着瞧！” 众人错愕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摇摇头心想：这气性如此之大，怎能做得了法师呢！ 老六见儿子怒气冲冲地回来，饭也不吃，只道是因为孙少爷的事儿在祠堂领了罚心里不痛快。 这些就是这平日里的磕磕绊绊，过了，就没人再放在心上。 “成了，成了！我成功了！哈哈哈哈哈！”大半夜莫家客栈里一阵喧闹。 老六披了衣服爬起来，只见门口站着一人。 “爸，你看，我能行！”莫小虎手心的符咒隐隐发着光。 老六上前仔细一看，那伸出的手竟是被剥了皮血糊糊的模样。他再抬头看莫小虎的脸，只见那张脸左半边完好无损，右半边竟也是那剥了皮的样子，硕大的眼珠似乎要从眼眶中掉出来。 “妈呀！鬼啊！”一声惨叫后，老六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客栈里的人被吵醒，起来看到那如阴阳符一般，一半正常一半被剥了皮的怪物，吓得四处逃窜。 莫来被宅子里的急促地敲门声吵醒，爬起来刚打开门，迎面就扑来一个人把他摁倒在地。 “孙少爷，我能救你了，你看我能救你了！”跨坐在他身上的人咧着嘴笑着，没有皮的那半张脸狰狞可怕，黏糊糊的血水流了莫来一身。 “小虎！你过来！”莫志忠带着一行人随后赶了过来。 “爷，我成功了！您让我做巫师吧，我现在念什么咒都灵验了。” “好好好，你先过来！”莫志忠冲他招着手，莫来躺在地上动也不敢动。 “孙少爷还没信我呢！我以后是孙少爷的巫师呀！孙少爷，我给你驱邪吧！我给你驱邪！以后你跟这宅子就不会犯冲了！”说着莫小虎念了念咒，血肉模糊的手心里燃起一团蓝火。 众人皆大惊，这火便是那日烧死老金全家的鬼火呀！这火一烧上身，人便是怎么也救不回来了。 莫来见着众人脸色巨变，便知这鬼火一样的东西会要了自己的命。 “莫来！”瘦皮猴在一旁焦急万分。 莫来冲他笑笑，生死由命！一会儿全力以赴打一架就是了！反正自己这条小命在鬼门关走了几遭了，现如今活着也是仙爷他老人家换来的。 莫云杰在暗处已经瞄准了莫小虎，只是一击不成的话，怕激怒了他，那孙少爷就完了。所以，他不敢轻举妄动。 “定！”莫来飞快地从兜里掏出一个镇宅符，用力贴在那怪物的额间，这是那日画符的时候，临走莫语塞到他兜里的。 莫小虎被莫来突如其来的举动震住了，他被符纸挡了视线还没来得及反应，莫来就一把推开他，又狠狠地给了一脚，众人见状纷纷上前。 “逢三大祭了，十年一次，莫家人都回来了，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这是我最后的机会！”被五花大绑着的莫小虎如疯癫状，嘴里嘟囔着：“皆有鬼神，无有空者。皆有鬼神，无有空者。” 第二十六章 八卦镜二 众人好不容易合力制服了莫小虎，只见他另一半身体上的皮也渐渐开始消失，犹如有火在烧一般，一点一点蔓延。 “你们几个离远一点，他身上这东西邪乎地厉害。云杰，你带几个人去莫家客栈看看。”莫志忠此时眉头紧锁，最近真的是没一件事儿是省心的。 莫云杰没敢耽搁，带着几个人快步去了莫家客栈。客栈里一片狼籍，楼上走廊里几个人正围着晕死过去的老六。 “老宅来人了，老宅来人了！” 众人一听欣喜万分，躲在房间里的人也慌忙跑出来。 “管事，您来了！那怪物，那怪物太吓人了！” “听说怪物往老宅方向去了！老宅那边情况怎么样？” “大家放心，已经抓住关起来了！”莫云杰蹲下掐了掐老六的人中。 “嗯……”老六吃痛慢慢醒来，“怪物……那怪物……”他大喘着气儿，浑身颤抖。 “没事了，已经抓到了！” “那……不是……不是怪物！是小虎啊，我儿小虎啊！”老六老泪纵横，哭地极伤心。 在场众人皆是一惊。 “大爷让我来客栈看看，就是想找出小虎变成那样的原因。小虎的房间在哪儿？” “东边儿第一间！帮我求求大爷，一定要救救我家小虎啊！” “你放心吧！你们把他抬到床上休息！”说完，莫云杰带着人便去了莫小虎的房间。 房间里有一股刺鼻血腥味儿里面还混着焚香的气味，进门的地方铺着罡单。正中央地上用血画着像太极八卦却又有些区别的符印，四周插着招阴降将旗。房梁上悬挂着一面文王八卦镜，八卦镜的镜面上印着一枚血手印。 一人上前抓住那八卦镜想一看究竟，谁知刚抓到手里，这手心就如火烧一般，疼得他一阵惨叫。 “怎么了？” “烫！烫！烫！”他倒在地上捂着手，满地打滚，表情痛苦异常。 莫云杰抓过他的手，却发现上面一点儿灼伤的痕迹都没有，摸一摸也是冰凉。 “大家不要随意动这屋里东西，撤！”他嘱咐道，众人闻言皆退到屋外。 莫云杰拿起门口地上的罡单铺在八卦镜的下方，抽出背后弓箭筒里的箭，手一挥箭尖割断了吊着八卦镜的红绳子。 那八卦镜掉到罡单上，莫云杰走近一看，那八卦镜上的血手印鲜活清晰，仿佛下一秒就要出来抓住自己一般。 他不敢多看，速速用罡单包住八卦镜，提着便回了老宅。 莫语坐在堂中的紫檀雕花大椅上品着茶，一副悠闲的模样。堂内其他人各个愁眉不展，焦急万分。 堂中央铁链紧锁的铁笼里莫小虎像被活剥了一般，身上的皮全没了。若是血尸也就罢了，可眼前这是个活生生的人，还喘着气儿有意识。 “阴阳鬼道，我看见阴阳鬼道了！那胖九果真是在那穿肋地狱，拖着那巨石一点点地挪着，两个夜叉站在巨石上拿那鞭子不停地抽他！”那血肉模糊的人嘶吼着。““皆有鬼神，无有空者！皆有鬼神，无有空者！” “小虎，你究竟做了什么？你说出来，我们好救你啊！”一旁的族人上前劝说。 “救？你们害了我！我就要进那阴阳鬼道了！浮生城啊！浮生城！”莫小虎疯魔一般把头一下下磕在铁栏上。 听到“浮生城”三个字，莫来和瘦皮猴对视了一下，转身看见莫语正对他笑。 莫云杰边回禀所看到的情形，边把手中的八卦镜摆到桌上。 “哟，回来了！”莫语笑眯眯地品着茶。 “这便是老仙的八卦镜？”莫志忠看着莫语问道。 “我说不用找吧，这不就自己回来了吗？”莫语气定神闲地说。 “那日悬壶小筑的人说仙爷供在卧室的八卦镜丢了，原来是被小虎拿走了！” “爷，我看小虎房间里设的符阵像是召唤阴鬼的。”莫云杰说。 “这八卦镜上的血手印不就是缔结阴鬼契约的吗？他这是引鬼上身啊！”莫语说道。 “小虎，你招那邪祟做什么？”莫志忠走到铁笼前。 “我试了那么多种方法都练不好巫法之术。爷，我想当巫师啊！我现在可以当巫师了！”莫小虎伸出血淋淋的手臂在空中胡乱抓着。 “当巫师最重要的不是天资，而是心诚！你急功近利，心不诚。所以无法修其道！”莫志忠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这么些年，我让你做这枯燥乏味的安保工作，是因为你家几代都有哮喘病，我想锻炼下你的身体。这样也方便你在庄内多走动，与族人多打交道。我对你抱有很大的期望啊！小虎！” “爷……”莫小虎闻言眼珠下竟流出紫黑色的血水，“爷，那镜子在唤我，阴阳鬼道，夜走千万鬼。若我……死了……定会化为凶尸……爷，下咒、下咒烧了我！烧了我！” 那桌上的八卦镜突然有了异象，那血手印像融化了一般，血水顺着镜子的凸面往四面流。奇怪的是那血水流到边缘却不曾渗出一滴，像是被什么吸走了一般。 “不好！”莫语脸色大变，拿出符纸贴在八卦镜上念道：“顺吾咒者，速来伏降。违吾咒者，倾死灭亡。” “啊！啊！啊！”莫小虎此时痛苦异常，躺在地上大张着嘴直勾勾地盯着房顶。他的两只手抬起在空中推着什么，仿佛有人从上面掐住了他的脖子一般。 莫志忠也取出符纸贴在铁笼之上，念道：“顺吾咒者，速来伏降。违吾咒者，倾死灭亡。” “爷……邪祟……来了。”莫小虎似是缓了一口气，眼珠下紫黑色的血水一股一股地往外涌，“烧了我……快……烧了我。” “小虎，小虎！”老六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扑倒在铁笼上，哭喊着，“我的儿呀！我的儿呀！” “爸……对不起！”只听“咔嚓”一声，莫小虎的脖子竟一下断了，他伸出的手还未碰到老六便垂了下来。 “快，把尸体抬出去，设火阵！” 八卦镜上的血手印消失了，镜面比以往还要清晰透亮。 “八卦镜不是随意悬挂的，按生辰不同，需要添加不同的结印。悬挂后多行义事，能挡煞驱邪。若行不义之事，便会被反噬。”庄里的老人们对小辈们说着。“莫小虎偷了八卦镜才会被那地狱业火烧死啊。” 悬壶小筑内，莫语把八卦镜挂回了原来的位置，在香炉里上了一柱香。 “你果然是认主的呀！” 第二十七章 第三人 莫小虎的事儿折腾了一夜，莫来现下虽然困得眼皮直打架也还是得硬撑着，送走了一批又一批来老宅打听事儿的族人。 “那八卦镜不是辟邪圣器吗？怎地用了之后跟入了魔似的？”莫来瘫在椅子里，蔫蔫地问道。 “圣器用的不虔诚不神圣那就是邪物！古时有很多人修法修道借用一些得了道的高人用过的器物，用好了自然增加修为。用不好，必成了那器物的饵料、祭品！”瘦皮猴吃着点心喝着茶。 “我大睡两天，都别扰我！”莫来说着东倒西歪地朝卧室走去。 “哎哎，你等等！这几天发生那么多事儿，我都没跟你好好聊聊。”瘦皮猴一把拽住他。 “聊啥聊啊！过两天再说吧！”莫来烦躁地甩开他的猴爪子。 “等不了了！逢三大祭我一个外人不能参加，明儿我就得回家了！” “唉……行吧！聊！”莫来在桌边坐下，捧着下巴闭着眼睛。 “那个玉盒子我放在安全的地方了，好不容易带出去的，我这次来就没带身上。” “哦，那样最好不过了。”莫来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还有，你这性格吧……确实毛躁，总像炸毛的野猫一样。但是对于祝尹的事儿，你的反应也太过了！” “谁野猫啊？你现在是跟那只狐狸吃一个锅里的食儿了呗？”莫来一下来了精神，张牙舞爪地说道。 “狐狸？服了你了！这祝尹是挖你墙角了还是刨你家祖坟了？你跟乌眼儿鸡似的！”瘦皮猴白了他一眼。 “他心肠歹毒，不厚道！” “你还调戏人家呢？现在你这是求之不得后的恶语相向外加打击报复吗？” “去你的！”莫来起身给了他一脚。 “说正经的，我记得你之前问过我认不认识祝尹。但是这次见面的时候，我看你又分明不认识他。我就很纳闷，那你怎么知道祝尹这个名字的？” “我说了你能信吗？”莫来打了个哈欠。 “不信你，我来这儿干嘛？” “那好，你知道我上次跟僵尸打完后昏迷三日的事吗？”莫来给自己倒了杯茶解解困。 “知道，我爸说你中了尸毒。” “不全是因为尸毒，是有人对我强行招魂！” “招魂？你是说活人对活人？”瘦皮猴惊讶地问道。 “是。”莫来点点头。 “这种招魂术我有听爷爷说过，不过这太过阴损，现在极少有人用了。你之后有啥不舒服的地方吗？” “关键就在于我安然无恙，也没做什么害人害己的事儿。”莫来摊摊手说。 “那……这人有什么目的？他用这术，就是拿自己非死即伤的命来赌！这太奇怪了吧！”瘦皮猴摇摇头表示实在想不通。 “他没伤我，但是我却做了一个相当真实的梦。” “梦？” “我不知道是梦，还是说我的魂被招到了那里。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十年后。那里有十年后的你，善良，还有祝尹！” “十年后的我？你看到我老婆没？是不是美若天仙？”瘦皮猴喜笑颜开地问道。 “你滚蛋！” 瘦皮猴收了笑，想了想说，“会不会是他想告诉你一些事情？需要让十年前的你提前知道的一些事情？” “我确实知道了一些事，比如我妈进了精神病医院。”莫来的眼睛暗了暗。 瘦皮猴沉默了一会儿说：“他自己冒那么大风险招魂，却不伤害你，会不会是善意的？” “你是觉得我应该照里面的提示去做？” “可以照做，但是留个后手以防万一。或者说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验证那个梦里所说的东西是真实的？” “验证的话……”莫来回忆着那两天发生的事儿，“那个祝狐狸有没有说过他家在哪儿？” “没有，没问过他呀！” “梦里祝狐狸让我去建设路33号找十年前的他，跟他说千万别再来莫家老宅！” “不来莫家老宅？他是不想掺合进来？” “我巴不得呢，一想到以后十年他时不时会出现在我的视线范围内，我就浑身起鸡皮疙瘩！”莫来一副要吐的模样。 “不过这倒是个验证的方法，我们只要去建设路33号看看有没有他这个人就行了。” “嗯，那明天你回城，我跟你一起。”莫来点点头说。 “还有，浮生城是怎么回事？” “浮生城就是要死不死，要活不活的人呆的地方啊！”莫语悄无声息地进了屋，吓了两人一跳。 “你怎么来了？” “都是盟友了，这开会不叫我，岂不是太不厚道了。”莫语坐下捏了一块点心塞到嘴里。 “开啥会呀！就是闲聊！”莫来撇撇嘴。 “这就是同盟第三人吧！”莫语向瘦皮猴伸出手。 “幸会，幸会！”瘦皮猴忙不迭地握了握。 “你们这几天见过多少次了？还搞这一套套的繁文缛节！”莫来无语地看着他们。 “我是莫语，莫家第九十九任族长！” “我叫郭勇敢，外号瘦皮猴，老郭家的长孙！” “你刚刚说那浮生城是啥？”莫来疑惑地问。 “简单点儿来说，就是活死人呆的地儿！” “活死人？”瘦皮猴大吃一惊，“那浮生城不是死前弥留之际所见的幻想吗？” “那不就是死不了也活不成的样子吗？魂离了身能活，回了魂便一命呜呼了！”莫语说。 “那我们岂不是临死才能找到？”莫来有些失望。 “并非如此，我听父亲说过这世间有个阴阳鬼道，若能寻得它的入口，或许可以以真身入那浮生城！不过能不能活着出来，就未可知了。” “呵呵，总归还是一死！”瘦皮猴也失望起来。 “这浮生城的流传也说不定是一个彻头彻尾虚构的谎言啊！”莫来说道。 “那我们还在这儿瞎费什么功夫！”莫语起身边要走。 “哎哎，别呀！我就说说而已！既然现在确定要去找浮生城，我们就必须要找到能活着进去活着出来的方法！”莫来若有所思地说。 “话说……我们为什么要找浮生城啊？”瘦皮猴一脸问号。 “……”莫来和莫语两人如看白痴一样的目光看着他。 “你为啥来的？”莫语问道。 “莫来说他想来老宅看看啊！” “我没跟你说过我来老宅之前收到过四叔公的一封遗书吗？”莫来挠挠头说。 “我真的是同盟的第三人吗？我是一直掉着线呢？还是你们群聊把我屏蔽了？”瘦皮猴无语至极。 这都是啥队友？瘦皮猴突然觉得这第三人的名号，不要也罢！ 第二十八章 建设路33号 大半个月没回城了，莫来和瘦皮猴一下车就直奔文明路的刘记牛肉面馆，一人来了碗热腾腾的牛肉面。 两人风卷残云，吃饱喝足之后，才拦了出租车。 “师傅，去建设路33号！” “哟，建设路啊，那一片儿可是富人区。达官显贵的地盘，小伙子，你们不得了啊！”司机艳羡地说道。 “去看一朋友，他家富。我们就是传说中的穷亲戚，我的兜比脸还干净呢！”瘦皮猴打趣道。 出租车走了大约二十多分钟，这沿路的风景越来越不同，树木茂盛葱郁，山湖环绕，不似那二月的景儿。一幢幢别墅散落在四季常青的树木之中，远离都市的喧嚣浮华。 莫来酸溜溜地说：“万恶的金钱！我家宅子比这大多了！” “一个城中山景别墅，一个乡下自建房。”瘦皮猴忍着笑说，“这钱差得可不是一点儿两点儿！” “哎，你在老宅这几天是缺你吃还是少你喝啦？” “没有，没有。吃得饱喝得足！” “那还堵不住你的嘴！”莫来对着他的头就是一巴掌。 “我只能到这儿了，外面的车开不进去！”出租车在一个铁艺庭院大门前停下。 两人下了车，站在铁门前看着两边看不到头的铁栅栏，和前方半山腰零星分布的别墅头皮直发麻。不会爬半座山才能到吧！ “请问你们找谁？”两个保安走了过来。 “33号在哪里？” “我们这里进去需要专门的门卡！来访者要联系业主开门，可以在铁门的密码器上按业主的门牌号，呼叫业主。业主那边是可视的，那边看到你，如果通过的话，这大门便自动开了。” “还是我来吧，你如果去的话估计我们连第一道门儿都进不去！”瘦皮猴拉过正准备按键的莫来。 “请问哪位？”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你好，我们是祝尹的朋友。祝尹在家吗？” “哦，少爷在这家！您稍等！” 瘦皮猴转脸看着莫来，果然那个梦不是梦，是他的魂魄被招到了十年后。 “见我一次打我一次，这是打上门儿来了。”正是祝尹那冰冷低沉的声音。 “哎，你丫的！”莫来蹭地一下火就上来了。“老子大驾光临，你应该跪拜恭迎！” “不是，不是。祝尹，我们找你有事儿。你开下门儿！真的是特别特别重要的事儿！你别管他，你信我！”瘦皮猴一把把莫来推到一边对着门铃说。 过了一会儿，门“咔嚓”一声开了。 “直走，到头之后左转！”门铃那头的人补了一句。 “谢谢！”瘦皮猴冲着摄像头咧了咧嘴。 “你听他那语气！跟谁欠他钱似的，阴阳怪调。” “你不也跟个炮仗似的，一直噼里啪啦地炸吗？”瘦皮猴鄙视地看着他，“忍一时风平浪静！” 这园子里的景致真可谓是城中的一处世外桃源。亭台楼阁，错落有致。衔山抱水，天上人间。如果祝尹不给提示，估计他们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地方。 两人一路赏着景走着，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 “哎？这走了半天才65号！这33号还得走多久？”莫来爬坡爬得气喘吁吁。 瘦皮猴往前快走了几步，这前面一幢竟然是66号，突然感觉事情有些不对。 “哎，大爷，请问33号在哪儿？”他隔着铁栅栏问院里正浇花的大爷。 “往回走，你们来时的那条大路的右手边是1到35号，这边是36到70号！” “臭狐狸！老子要宰了他丫的！”莫来气极抬腿就往回跑！ “我这是招谁惹谁了！”瘦皮猴仰天无语凝噎！ 待他拖着两条重如石头桩子一般的腿来到33号的时候，莫来正怒气冲冲地狂按门铃。 “祝狐狸，你个王八蛋！你给我出来！别装缩头乌龟！” “哎哟，我的腿要断了。”瘦皮猴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喘着气儿。“这是爬了座山呀！要命！” “看你以后还帮不帮他说话！他就一心黑狡诈的狐狸！”莫来愤愤地说。 “你俩的恩恩怨怨，我跟着受牵连。冤死我了都！不过这宅子虎踞龙盘、依山傍水，东种桃柳、西种栀榆、南种梅枣、北种柰杏。中门有槐，富贵三世，宅后有榆百鬼不近。啧啧啧！风水宝地呀！”瘦皮猴锤着腿，一脸艳羡。 “你还有闲心看风水？赶紧起来把人叫出来啊！” “怎么？跳脚跳这老半天，也没用啊？”瘦皮猴笑着起身。 “他丫是怕了！喜欢当缩头乌龟！” “哎，我说祝尹，这玩你也玩了。就出来开个门儿呗！我们说个事儿就走！”瘦皮猴按着门铃说。 那边儿没应，过了一会儿，祝尹慢悠悠地过来了。身上穿着件白色的高领毛衣，蓝色的牛仔裤，怀里抱着那只小黑猫。 他隔着铁门站着，低头撸着猫，也没有要开门的意思。 “哎，你开门啊！”莫来叫道。 “有事儿说事儿，我不聋，能听见！” “祝尹，你前段时间，就是二月初四到现在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儿发生？”瘦皮猴问道。 “有呀。” “什么事儿说说。”瘦皮猴想着这祝尹说不定也知道些什么。 “遇见了一个傻货！满嘴脏话的炸毛傻货！”祝尹风轻云淡地说。 “哎，你个死狐狸！”莫来抓着门环把门儿晃得“哐哐”响。“说谁傻货呢？” “谁炸毛谁就是！”祝尹一副“说的就是你，你能奈我何”的表情。 “老子这次来就是想告诉你，有个二十九岁的老王八蛋让我告诉你这个十九岁的小王八蛋，以后别再去莫家老宅了，绝对不要去！再去扒了你的狐狸皮！”莫来隔着铁门瞪他一眼，“话已带到，猴子我们走！” 祝尹怀里的小黑猫跳下来，从门洞里钻了出去，亲昵地蹭着莫来的裤腿。 “不去，过来，不去！”祝尹皱着眉，这猫除了他跟谁都不亲近，唯独见着这莫来跟找到亲人似的。 “不去？这猫叫不去？”瘦皮猴反应过来是啥意思，笑得差点儿背过气。 莫来蹲下摸了摸猫咪的头，然后抓起来塞回门里，“猫都知道知恩图报！” 看莫来走远一些，瘦皮猴贴着门儿小声地说：“祝尹，最近莫家庄怪事频发。那个不让你去的事儿，你一定要放心上。” 祝尹无所谓地笑笑，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第二十九章 逢三大祭一 三月三，蛇出洞，鬼下山。 传说在农历三月三这一日，阴阳生死之间的界限是一年中最宽松的时候。 莫家的逢三大祭，便是在尾数为三的那一年，三月初三那一日在老宅举行的莫氏一族大祭。 三月初三凌晨，整个莫家庄灯火通明犹如白昼。每家每户房檐上都插着白色三角鬼帆旗，门口撒着公鸡血，门上贴着镇宅符，窗户开出半尺宽的缝，窗台上放着一碗清水。若有邪物入内，清水可现其形。 莫家老宅各个正屋堂中均已设好供案，祠堂燃起九九八十一根白烛。各个道路、游廊、屋角、飞檐都挂起了白灯笼。 “这么看着倒也觉得亮亮堂堂，热热闹闹。平日里这庄子这宅子走到哪儿都觉得昏暗暗阴沉沉的，一点儿生气都没有！”莫来正在祠堂忙着贴驱邪符。 “本来就是死人呆的地方，要什么生气！”莫语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 “你咋说得这里跟乱葬岗似的？” “乱葬岗虽然不立碑不设坟，破布裹尸草草一埋，那好歹也是埋了！这儿可比不了！”莫语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莫来想到那走尸，浑身汗毛一下竖了起来。“你别吓我！那些个东西吟唱超度之后不就没事了吗？无人认领的梅兰竹菊，不也存在义庄了吗？” “梅兰竹菊算什么！只是等级最低的而已，和那菜尸一般，放出来也只是饵料。” “最弱的？”莫来心里后怕不已，这最弱的都险些要了他的命。 “之前跟你说过最厉害最阴狠的当属那血尸和荫尸，以活物的血肉为食，戾气又极重！一人之力是降不住的，更不要说像操控走尸一般了。” 莫来为自己上次在义庄强出头的事儿暗暗抹了把汗，幸好未被那只血尸抓住，不然必死无疑啊！ “哎，也不知道你这是什么恶趣味，总对那东西那么上心！” “如果这个族长你来当的话，我就不用上心了！”莫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别，我就当个孙少爷就已经够够的了！整完那档子事儿，我有多远走多远。广阔天地，大好河山都等着我呢！我可不想一辈子窝在这里，看着这四四方方的一片天！”莫来摇着头说。 “所以说……我挺羡慕你的。” 莫语这句话说的微不可闻，近乎喃喃自语，像是对自己说的一般。 凌晨三点三分夜游祭祀开始。 进庄的路口已搭起了法师座，法师座前供着三块灵牌，旁边立着招魂幡。族人把自己带来的各种祭品摆到供案上，并插上白色三角纸旗。最后再上柱香，虔诚地磕三个头。 礼毕之后，随着众人一起打着白灯笼，如夜走千万鬼一般沿着大道走过十字路口。 十字路口设有祭坛，族人需割破手指取血三滴滴到桃木雕的小人儿身上，那小人张牙舞爪，张着血盆大口，似鬼魅一般。此为“血祭鬼”，以血祭鬼，免受其扰。 礼毕，再一路走到庄子尽头的冥河边儿，放水旱灯。这水灯是用来给冤死的鬼魂和孤魂野鬼引路的，灯灭了，水灯也就把鬼魂引过了奈何桥。 在这天晚上，意志薄弱和身体虚弱之人的魂魄经受不了阴鬼的诱惑，容易被勾了去。所以小孩子是不能出门的。 莫家老宅众人走在队伍前头，夜里的风像刀子一样吹得莫来的脸生疼。 “云杰，还有啥仪式啊？”莫来拽了拽身边莫云杰的袖子小声问道。 “今晚已经没了，可以回去休息一会儿。” “那就好！那就好！”莫来松了口气，这两天就像拉磨盘的驴一样。现在最想念的就是床和周公了。 “爷，爷！”人群中挤过来一个人，似乎惊魂未定，“爷！十字路口的祭坛着火了！” “什么火？”莫志忠一惊，想着难道又是那日的蓝色火。 “普通的火，已经灭了。” “哦，那是不是烛火燃着了？” “爷，您还是亲自过去看看吧！”那人额上全是汗，浑身发着抖。 众人不敢耽搁，慌忙往回赶。 十字路口处的祭坛已经烧成一堆灰烬，灰烬前整整齐齐地摆着七颗人头，除了那几颗焦炭般的头颅，其余的眼珠子都被挖走了，眼眶空空如也。嘴大张着，舌头也被连根拔起不知去向。这些人头正是那日义庄丢失的七具尸体的。 人头前用血写着“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 “阎王真来索命了！” “这可如何是好呀！” “我们要不要去别的地方躲躲？” “躲什么躲？阎王想找你，你能躲到哪里去！难道你有飞升成仙的本事不成？” “爷，您拿个主意吧！”人群中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 “是啊，爷，我们听您的安排！”众人纷纷附和道。 “关于那几起命案，我本想大祭之后再给大家做个说明。谁知这起子人竟就按捺不住了！”莫志忠咬牙切齿地说，“云杰，你找几个人把这儿收拾了。其他的人每家选个代表，半个小时后到祠堂去议事。其余各人回家之后，切勿再出门，留在家中静候消息。莫来你先快走几步回老宅通知志良，让他派些人手在庄子里仔细巡视。” “知道了！”莫来应了一声，不敢耽搁，一路小跑地回了老宅。 老宅门前一片狼籍，残肢尸块内脏器官满地都是！莫来胃里翻江倒海，捂着嘴跑到一边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吐了一地。 “是不是你那边也出事儿了？”莫语说着递过来一个手帕。 莫来擦擦嘴问道：“你怎么知道？” “就你一个人着急忙慌地跑回来，定是有什么事儿。这边这个样子，那边估计也好不到哪儿去！” 莫来点点头说：“那边儿是七颗人头！齐刷刷地摆在祭坛前，祭坛也烧得精光。谁那么大胆？众目睽睽之下竟然敢如此行事？” “那又如何？就在这众目睽睽，人来人往的情形之下，竟无人看见谁干的！连个可疑的人影子都没见到！”莫语耸了耸肩。 “那这也不可能凭空冒出来吧？七具尸体！装都得装好几麻袋！” “那日不就是凭空消失了吗？” “那日是血尸出来转移了大家的视线，才让对方有机可乘！”莫来辩解道。 “那义庄可就只有一个门！” 第三十章 逢三大祭二 义庄确实只有一个门，而当时他们那么多人都守在门口。事发之后，众人立即进去查看，楼下小窗户上的铁网完好无损，室内墙壁，地面也完好。唯独屋顶上有一个洞，可能是血尸爬出去的时候留下的。 可是如此狭小的洞是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连运上去七具尸体的。即便可行，有人在屋顶上运尸，那么多人在场也不可能没一个人看见。 之后莫云杰还带人把周围翻了个遍，什么也没有发现。把那么重的尸体运走，怎么会一点儿痕迹都不留呢？ “孙少爷，你们那边儿呢？”莫志良忧心忡忡。 “良叔，为避免人心不稳，你赶紧差人把门口收拾了，再派些人到庄子里四处巡查。阴差鬼怪咱是拦不住，但若是有心人，咱绝不能让他们再有机可乘！”莫来握紧了垂在身侧的手。 “哎，马上去办！” “哎？没想到遇事儿你反倒很冷静啊。”莫语一脸诧异地说。 “现在比的可能就是谁更稳，对方搞那么多事出来，感觉就是想让我们这边自乱阵脚。他有那么大本事可以杀人于无形，一个一个杀了便是。何苦整这些劳什子的？”莫来说道，“如此大费周章，说明他想要的并不是让所有人去死那么简单！” “或许吧，对一些人来说死才是最好的解脱。” 祠堂里站满了人，气氛沉重压抑。杀人于无形，又能在人们眼皮底下做手脚的不是阴差鬼怪又能是什么？ 二爷被人搀着进来，他身形消瘦，脸色苍白。他老人家的身体一直不好，腿脚也不便利，所以很少在庄子里走动。 族人们见他进来纷纷作揖行礼喊了声“二爷”。 “志义，劳烦你了！药喝了吗？”莫志忠指了指右边的紫檀雕花大椅示意他坐。 “喝了，临睡喝了一遍，来之前又喝一遍。”二爷的儿子莫贤搀着他坐下。 “诸位之前的几起命案，老宅一直在追查。不管是天灾还是人祸，老宅一定会给出一个答案。所以大家不要惊慌！”莫志忠的话如同一颗定心丸，众人心里都踏实了不少。“尸体未丢失前你们二爷已经去义庄验过了。下面让他给你们说一下大致的情况！” “咳咳咳咳”二爷一阵轻咳，“诸位我腿脚不便利便不起身了。” “您老坐着说就成。”众人应和着。 “最近庄子里事儿多，整的人心惶惶。可是，往往就是这样。一两件事儿整得人心不安，便会引起连锁反应。人人自危都想尽办法各找捷径去躲，却不知正中了别人的下怀！有人在跟我们下一盘大棋啊！”莫志义喝了口茶缓了缓。 “二爷您的意思是……这一切不是阴鬼邪祟作怪而是人祸？” “即便是阴鬼邪祟，怎会无缘无故多次来莫家庄作怪？若说是有人冒犯鬼神，遭其报复，这人已死也只草草立了个衣冠冢。又何故再做那偷尸辱尸之举？”莫志义沉声道。 “我与你们二爷所想一致，虽说这几起命案看起来都很邪乎。但是背后有人为的气息！”莫志忠说道。 “我们也并不是空口白牙地说有人背后操纵，小贤，拿出来给大家伙儿看看。” 莫贤打开手上的木盒子，里面有一个透明的玻璃瓶，瓶子里有一只形似蜈蚣的黑色小虫。。 “这是……蛊虫？” “龙蛊！” “没错，这便是在那胖九体内发现的。这种蛊虫能麻痹人的神经，给人造成幻觉。蛊虫里寄有主人的魂魄，入宿主体内一个月后便可行使主人的意志操控宿主的行为。”莫志义说道。 “那些人的死都是因为蛊？” “不全是，但是只此一条便足以证明有人在暗中操控！”莫志义答道。“之前入义庄的血尸和毛尸也明显是有人操控的。对方行事谨慎，擅用蛊术、驭尸术还有招魂术！” “那我们怎么防范于呢？对方这是有心置我们于死地啊！” “天灾只是偶然，这人祸是必然！” “岂不是只有乖乖等死了？”堂内的人你一言我一语的。 “安静！”莫来拍了一下茶几“诸位，虽然我是小辈，年纪还小涉世未深！但是我想说一下我的想法！” 堂内瞬间鸦雀无声。 “对方费尽心思、千方百计、花样出招为的可能就是想造成现在这样人心不稳，自乱阵脚的局面！倘若只为杀人，以他的道行在场诸位有谁能与之一战？”莫来走到堂中央，“他要的并不是我们一起去死！而是别的什么！各自为战，一心逃避最终也只能落得个惨死的下场！所以，希望大家伙儿沉住气，稳住阵脚，齐心协力共同御敌！” “我同意孙少爷的看法。那日我去莫小虎的房间查找线索，他所修的道法并不是我族道法，我怀疑有外族的势力在渗透干扰。所以，大家不要轻信他人言！误入歧途！”莫云杰上前与莫来并肩站着。 “莫家家训第一条便是：同根同源同心。我们莫家几百年来屹立不衰，靠的便就是这同根同源同心！祖宗先辈皆是靠着上下一条心才挺过种种劫难！我们这一辈人哪个没有见过大风大浪？”莫志忠说道。 “是呀！外人均赞我们莫家庄人心齐！这么多年了，莫家还是那个不变的莫家！” “想当年莫家真是命悬一线，最终也还是起死回生，人丁兴旺，繁荣稳定。人心不可失啊！”几位族内德高望重的老人纷纷附和道。 “爷，我代表所有在外的莫家人给您保证，上下一条心！绝不退缩！”说话的叫莫志明，是莫家对外的商贸会会长。 “我们的小命本就悬着，还怕什么呢？” “不反抗也是死，反抗还有机会活！那还不如赌一把！” 一时间群情激昂，士气大振。 “最近大家还是要仔细提防，天黑以后尽量少出门。辟邪的物事都随身带着，遇到什么蹊跷的事儿第一时间到老宅来说明。还有愿意参加巡防队的议事结束之后去管家那里报个名。”莫志忠说道。 待人渐渐散去，天已大亮。莫来只觉得头重脚轻，眼前发黑，有气无力地瘫坐在椅子里。 “我突然有些明白你为什么会被选中了。”莫语坐在他对面嘴角上扬。 “什么？” “没什么，感慨一下！” 外面的天放晴了，久违的阳光洒满了院子。三月了，也该回暖了。 第三十一章 逢三大祭三 莫来在床上刚睡了一会儿，便被一股子刺鼻的味道熏醒了。他迷迷糊糊爬起来，出门一看，几个人正在屋檐下撒着黄色的粉末。一阵风吹来，莫来被呛地直打喷嚏。 “这是什么啊？太呛人了！”莫来捂着鼻子问道。 “孙少爷，这是雄黄粉！” “我可没听说过用雄黄粉驱鬼的！” “不是，是驱蛇的！三月三，蛇出洞，鬼下山！天儿暖了，蛇虫鼠蚁多，得四处撒雄黄粉和雄黄酒。” “现在哪儿还有那么多的野生动物！城里孩子看个鸟儿都得去动物园。就这么多可以了！这味道太刺激了，呛得我眼泪鼻涕一起流。”莫来抹了把眼泪，眼熏地睁不开。 这觉是没得睡了，莫来在宅子里闲逛着，本想去北宅找莫语。半道上遇见了正要去庄子里四处巡查的莫云杰，想着闲来也无事便跟着一起去了。 庄子里以往热闹的街道，此刻店门都紧锁着。大道中央每百步设一个供案，上面摆着各种祭品。这是在给鬼魂让道，助其早升极乐。 三月三宜祭祀祖先拜扫坟茔。路边偶遇行人，皆三三两两携家带口手提冥钱元宝，纸衣花圈往那墓园子方向去。 莫来想起小时候给奶奶上坟祭扫的情形。每次去墓地前，爷爷都会给他一叠黄纸，一个用木头刻成铜钱样的凿子，用小榔头一下一下地往黄纸上打。打得痕迹要均匀不要重叠，这叫打纸钱。 到了坟前边烧还要边喊“奶奶您起来拾钱吧，孙儿给您送钱了！”现在都是印刷出来的纸钱，总觉得少了些许的诚意。 墓园子里跛脚阿吉正跟两个花匠忙着栽种树木花草。他见着莫来和莫云杰过来只是面无表情地微微点点头，也不言语。 “孙少爷和管事来啦。”两个花匠放下手中的活起身说道。 “哎，这园子里的花草树木都是你们管呀！”莫来问道。 “不止哦，这整个莫家庄里花草树木都是我们弄的呢！”一个圆脸儿的花匠笑着说。 “哦，那你们厉害呀！老宅里的园艺可是一等一的水平。”莫来夸赞道。 “孙少爷您过奖啦！我们别的大本事没有，只能这么为庄子尽点绵薄之力！” “哎，对了。你们可有在老宅里种过一种白色和一种红色的花？” “白色和红色？是西宅的白玫瑰和红玫瑰吗？那是贤少爷喜欢的，他可爱惜了呢！育土浇水修枝剪枝都不假人手。” “不是西宅的，是北宅的。”莫来摇摇头。 “北宅……北宅的话只有梅花了，族长喜欢梅花。” “不是，不是长在树上的，是长在地上的。有一个很大的花圃，月光下远看半边如皑皑白雪，半边如熊熊烈火。”莫来回想着十年前看到的景象。“还有一股深沉绵远的幽香，闻起来袭人心怀，沁人肺腑。” “很大的花圃？北宅里没有这样的地方啊，上任族长喜欢素雅的风格。对吧？”圆脸儿的花匠问身旁长脸儿的花匠。 “对，北宅没有。宅子里也只有东西宅和大庭院里有几处大花圃。但是都不是白色和红色的。” “那……我那天看到的是什么？”莫语疑惑地喃喃自语道。 “怎么了？”莫云杰问道。 “哦，没什么。应该是我记错了吧！”莫来虽这么说，心里对这宅子的疑虑更深了。那北宅果然还有隐秘的地方。“哎，对了，云杰。那个阿吉我总觉得有些怪异！” “怎么？” “我总觉得他周身阴邪的很，那种阴邪并不是说他在这里常年沾染的死人味。而是一种……” “像那走尸？” “对、对。就是走尸给我的那种感觉。”经莫云杰一说，莫来恍然大悟。 “哈哈，孙少爷果然是莫家的嫡系子孙。识阴辨邪的功夫与生俱来！” “什么识阴辨邪？” “莫家人自古便出大巫师，这是因为莫家人与生俱来的识阴辨邪。有的人天生就比较强，比如你。有的人虽然弱，但是后天习法修道也能提升，比如我。” “这个我倒是听父母说过，像是独有的第六感一样。”莫来说道。 “嗯，那个阿吉之前一直是驭尸人。在外面遇到了事故，跛了脚便回了庄子。” “原来如此！” 两人又去别处转了转，一路上庄子里的人见着莫来大都会笑着唤一声“孙少爷”。莫来觉得瘦皮猴的话还是有些道理的，是应该在庄子里多走动走动露露脸。 “云杰，你以后想做什么？” 莫云杰一脸茫然地说：“做驱邪法师守护莫家庄啊！就像现在这样。” “你不觉得这方天地太小了吗？你不想出去看看闯一闯？” “我从小在这里长大，每天学的东西，想的事情，打交道的人都是跟莫家庄有关的。”莫云抿着嘴想了想说，“我的命也是莫家的。” “你的命是你自己的才对！”莫来蹙眉道。 “孙少爷，你离家太久了，忘了与这里结下的缘份。”莫云杰轻轻地笑了笑。 他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笑起来露出两颗洁白的虎牙，竟不似平日里深沉的模样。也对，他毕竟只比莫来虚长了两岁，只是平日为人沉稳老道，办事能力强，让人总觉得年纪大些。 “缘分呐，这东西太玄乎了。此时有彼时无，此生有来生无的。若真是长久的缘分，不请自来吧！”莫语笑笑不以为意。 “我相信你与这庄子的缘分还长着呢！” “哈哈，或许吧！”莫语揶揄道，“说实话，从前这庄子如何我一点儿也不关心，像一个完完全全的局外人。现如今，却与这庄子生死相依了。” “这便是那剪不断的缘分了。” 是夜，各家各户门窗紧闭，整个庄子黑灯瞎火悄无声息。 传说三月三当夜，鬼门关大开，夜行千万鬼。不宜出门，不宜有烟火之气，以免惊扰冲撞往来的阴鬼冤魂。 难得能睡那么早，莫来早早地上了床。也不知是不是这两天熬夜熬过火了，直挺挺地躺了半晌，竟毫无困意。 屋外似是起了风，呜呜咽咽地吹打着窗户。 “咯咯……咯咯……” 莫来突然汗毛竖起，浑身绷得紧紧地。窗外这声音，他太熟悉了。 僵尸来了！ 只见他慢慢起身，拿起枕边的桃木剑，悄无声息地走到窗边。 他屏住呼吸看着窗外人影憧憧心想：“可千万别是那血尸！ 第三十二章 不速之客 莫来心中已做了最坏的打算，这屋子和纸糊的木头窗户，经了百十年的风雨。平日里虽时常修缮，但在这僵尸的蛮力之下也顶不了啥事儿。 他在窗边等了许久，也不见那僵尸杀进来心想：幸许是看家护院的梅兰竹菊，幸许那僵尸啥也没寻到，便灰溜溜地走了。 这么一想，他绷紧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靠着墙抱着桃木剑打了个哈欠。 正在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一阵凄厉地猫叫声，开春后半夜野猫叫春是常有的事儿，只是这猫叫甚是诡异。 他倾身把脸贴近窗子想一探究竟，突然一只血淋淋的手捅破窗户伸了进来，那有着黑色长指甲的血手如鹰爪子一般一把抓住窗户的中竖框。下一秒那木框便断了，一张血淋淋，张着大嘴瞪着白眼珠的脸出现在他眼前。 妈的，怕啥来啥！又是血尸！ “啊……呜……”那怪物倾身往前，断裂的门框木柱锋利尖锐刺入他的身体，一股紫黑色的液体流出来腥臭难闻。它似无痛感，只冲着莫来张着的血盆大口，那嘴一张一合，牙咬的“咔滋咔滋”响。 “你还想咬我？”莫来拿起桃木剑用力一下刺进了他的嘴里。 “啊……啊……”那血尸惨叫着，嘴里如同着火一般冒着白烟。这下是完全激怒它了，它拔掉桃木剑扔到一旁，握剑柄的手也像被火烧了一般冒着烟。 “这辟邪的物事还真有用。”莫来突然后悔没多拿几件了。 那血尸发狠地叫着，灵活地爬上墙台跳进屋内，莫来接连后退。 “老子这小命就交代在这儿了？”莫来苦笑着把周围能拿的东西都抓起来扔到它身上。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黑猫窜了出来，扑到血尸的脸上，爪子深深地陷入它的眼窝之中。 “啊……啊……”血尸惨叫着抓住脸上撕咬着的黑猫，一把把它扔了出去。只见它的眼眶里空空的，两只眼珠滚落在地上，两股紫黑色的液体从眼眶中流了出来。 血尸盲了眼，捂着眼睛后退了几步。莫来瞅准机会，起身一记回旋踢把它踢倒在地。又赶紧从兜里掏出镇魂符贴在它的额头。那血尸虽稍稍安静了些，却还是挣扎着坐起身来。 这时突然一个一袭黑衣的人从窗户跳了进来，手里拿着那把被血尸扔掉的桃木剑，一下刺进了血尸的胸口。那血尸瞬间停止了动作，犹如一般死尸瘫倒在地上。 “……”莫来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这个不速之客，小黑猫走到他身边亲昵地蹭着他的腿。 “……祝……祝……祝尹！”莫来这一刻真觉得自己才是眼瞎了的那一位。 “怎么？才两天不见你就成小结巴了？”祝尹起身从兜里掏出一个蓝色的手帕皱着眉仔细地擦着手。 “哎，不是……你丫怎么来了？”莫来到现在还是不敢相信这祝狐狸竟然来了。 “你应该庆幸我来了，不然你现在可就是这玩意儿的夜宵了。” “……你……”莫来正要反驳，突然听到一阵吵闹的声音，不好，是族人们来了。 “你先躲起来！莫家逢三大祭不许外人入内。你如果被发现，我也得跟着倒霉！”莫来一把把他推到床边，示意他躲到床底下去。 “你倒霉又不是我倒霉！”祝尹风轻云淡地说。 “不光我倒霉！你爸跟莫家有生意上的往来，若你坏了莫家的规矩，两家生意便黄了！” 祝尹撇了一眼莫来那乱七八糟的床，一脸嫌弃，抱起小黑猫转身躲进了衣柜里。 “切，这都大难临头还挑三拣四的！”话刚说完，门就被从外面踹开了。 “孙少爷，你没事吧？”莫云杰第一个冲了进来。 众人看着屋里一片狼藉和倒在地上的血尸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小来，小来。”莫艺从人群中挤过来，惊魂未定地摸摸他的脸， “妈，我没事，你放心吧！一点儿事儿都没有！”莫来握着她的手安慰道。 “我跟你爸在你二爷爷那里听他们说有一只血尸进了宅子，就赶紧回来了。这远远地就听见这边儿有动静，可吓死我了！”莫艺红着眼睛。 “小来，这血尸是你一个人制服的？”莫志忠摸摸胡须，似乎有些不相信。 “巧合，哈哈哈，纯属巧合！这只血尸特笨你们知道吧，它从窗子跳进来的时候，我早有准备。就这么脑门儿拍张符，胸口插把桃木剑。三下五除二便制服了！”莫来慌忙解释道。 衣柜里的祝尹闻言对天翻了个白眼。 “下次遇到这种事儿要想尽办法逃，你知道吗？别再逞强了！”莫艺皱着眉紧紧握着他的手。 “把它抬走，这屋子不能住了，你收拾收拾去隔壁屋吧！”莫志忠说。 “好的，爷爷。没事了，没事了！都那么晚了，你们快回去休息吧！有啥事儿明儿再说，我这打一架也怪累的。” “小来，我跟你爸就在对面。有事儿叫我们。”莫艺嘱咐道。 “知道了，妈。你就放心吧！” 待众人都走远了，莫来敲了敲柜门。最先跳出来的是小黑猫，它一下扑到莫来怀里，亲昵地舔了舔他的脸。祝尹在那场打斗中唯一幸免于难的一张椅子上坐下。 “你来干什么？” “我饿了！” “哎，跟你说了别再来莫家老宅，你是失忆了还是怎的？” “我饿了！” “哎……我说……你怕不是有病吧？”莫来气结。 “人说人饿了，你这当主人的是什么待客之道？”莫语的突然出现吓了莫来一大跳。 “哎，我说你咋总这么悄无声息的？没被血尸吓死，反倒被你吓死了！”莫来摸着胸口说道。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心里的小九九我还不知道？”说着他往地上扔了一个纸包，滚出两颗腥臭难闻的眼珠子。 “呕……”莫来作势要吐。 “在角落幸好没人发现，这上面有几个洞，像小动物的爪子勾的。还有你那拙劣的说辞，恐怕你爷爷也不信。只是体谅你刚逃过一死，没发飙而已。”莫语说道，眼神不住地瞟着莫来身后的祝尹。“我跟你爷爷说，我暗中助了你一臂之力。他现下应该不会再怀疑了。” “哎哟，谢谢您咧！”莫来冲他咧着嘴作了个揖。 “祝少爷，好兴致啊！这大半夜的登门访！” “废话等会儿再说，我饿了！”祝尹脸色有些苍白不耐烦地说道。 第三十三章 别扭之人 莫来大半夜摸黑到厨房找吃的，这脚下一走一绊，差点儿栽个大跟头。 “谁在那儿？”几只手电筒的强光晃得他睁不开眼。 “是我，是我！”莫来用手背挡住眼睛，从指缝里看见几根红缨长矛正对着自己。 “咦？是孙少爷啊！”来人开了灯。 “那个…那个什么，我突然饿了。今天晚上又宵禁，我就偷溜过来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剩菜残羹的。哈哈……”莫来挠挠头解释道，神色颇尴尬。 “哈哈哈……我还以为是又来个僵尸呢，吓的我尿都要出来了。”说话的是安保队的老火。 “哈哈哈……”众人哄堂大笑。 “你瞅你那点儿出息。孙少爷今儿可是自己一个人斗倒了一只血尸！你白长人十多岁喽！” “我能跟孙少爷比吗？我这三脚猫的功夫，恐怕都过不了那血尸一招！”老火不在意地憨笑着。 “孙少爷，这已过12点。生火煮饭也不打紧了。五宝，你平日里饭做得好。你留下给孙少爷整点儿，其他人跟我走继续巡逻。”说话的是新任的安保队长莫彪。 “谢谢诸位！”莫来陪着笑脸儿。 “孙少爷，您想吃点儿啥？”五宝穿上围裙，洗洗手问道。 “热点儿剩菜剩饭就成。” “那可不行，咱莫家老宅可不兴吃剩的，吃多少做多少。剩饭剩菜可是要触怒老祖宗的！” 莫来打开冰箱，橱柜，果然没见有什么剩菜剩饭。 “谁知道他想吃啥啊！”莫来犯了愁。 “来几个我的拿手菜您看怎么样？”五宝看他犯难问道。 “行，你看着办吧！” 莫来趁他忙着的功夫，偷偷藏了双筷子，又到橱柜里抓了几把小鱼干。 “红烧茄子，糖醋排骨，酱香牛肉，外加一个醋溜土豆丝！齐了！一大碗捞面也给您装上。”五宝笑着递给莫来一个大食盒。 “大半夜的你受累了！谢谢！” “孙少爷你以前不常在这庄子里呆，大家伙儿呀对你不熟悉。现在都熟悉了，有啥事儿你尽管吩咐，甭客气！” “好咧！谢谢！” “一个小时零二十一分钟。”莫来拎着食盒刚一进门，就听见祝尹在念叨。 “哈？” “一个小时零二十一分钟！”祝尹蹙眉，不耐烦的用手指点了点手腕上的表。 “我操……我当牛做马地伺候你，你还嫌弃时间久了？” “这么香啊，我也有些饿了！”莫语搓搓手，自顾自地打开食盒。 “哎，有你什么事儿啊？”莫来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筷子，“没你份儿，就两双筷子！” “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啊！”莫语垂头闷声道。 “……”莫来甚是无语地看着他，拿在手中的筷子起也不是，落也不是。 “我一向自备餐具！”祝尹说着变魔术似的从背包里拿出了一个精致的小饭盒，里面放着可以折叠的筷子刀叉勺。 “你这活得未免也太细致了吧？”莫来吐槽道。 小黑猫在他脚边蹭着，他弯腰把兜里装的小鱼干拿出来放在地上说：“来，别急，有你的份儿！” 祝尹坐得板板正正，轻拿轻放，慢条斯理地吃着。那优雅的动作仿佛在高级的西餐厅听着音乐，品着红酒，吃着昂贵的小牛排。 “还是这富贵人家的公子哥有教养些。不似某些街痞流氓！”莫语瞥了一眼正狼吞虎咽的莫来。 “装模作样！”莫来白了他一眼忿忿地说。 吃饱喝足之后三人相顾无言，尴尬异常。当然这只是莫来觉得尴尬，其他两个人一个发呆，一个逗猫倒是安逸得很。 “你吃饱喝足可以回北宅了吧？”莫来看着莫语说。 “哎？每次开会都不带我是几个意思？”莫语笑着说，“你对我是还不放心？” “你对我放心的话，你还守在这儿干嘛？”莫来笑着反问道。“再说，我跟他有啥会开的，他只是个啥也不知道的外人，又不是我们同盟的人。” “我怎么觉得他是呢？”莫语似笑非笑地说道。 “不可能是！我这一关就过不了！”莫来斩钉截铁地说。 “哦？是吗？以后他若入了同盟，我唯你是问！” “一言为定！” 莫语眯着眼睛，嘴角微微上扬：“我回了，你们慢聊！” 不知为什么，关于他被招魂到十年后的事情，莫来并不想让莫语知道。兴许是因为祝尹说的这颗珠子，兴许是因为北宅里的秘密。 “这下可以说说你来这里干嘛了吧？” “想来便来了呗！”祝尹不咸不淡地应着。 “啥叫想来便来了？我还特意跑那么老远让你别来！你倒好，来了不说还专挑逢三大祭的时候过来！”莫来咬牙切齿地说。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祝尹面无表情，一本正经地问道。 “哈？” “我祝尹只听自己的。” “哈？”莫来觉得眼前这人真真是荒谬至极。“那你他妈的让我去跟你说别来这儿干嘛？十年后还想着整我？” “……”祝尹蹙眉道不知他在说什么。 “我这么跟你解释吧，刚刚那玩意儿你知道是啥吗？” “血尸，最凶狠阴邪的僵尸。” “咦？我刚刚就觉得奇怪，平常人见到那怪物早就吓得屁滚尿流了。你这淡定地……也太可疑了吧！” “你以为就你们莫家知那冥中事？井底之蛙！”祝尹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你……你……”莫来气地张口结舌，“今儿我懒得跟你计较！” 他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几口接着说：“我前段时间被人招魂到了十年后！见到了十年后的你！” 祝尹抬眼看着他，虽表情未变，但眼神里却有着探究之意。 “不管你信不信！是十年后的你让我告诉现在的你，千万别再来莫家老宅！” 祝尹沉默了半晌，突然低声笑了起来，眼睛里似有光流动。 “那我这次是来对了！” “什么？”莫来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你只听你自己的，还来对什么来对啊？” “还是我自己最了解我自己，若你过来告诉我，一定要来莫家老宅！我可能绝不会再来了。”祝尹幽幽地说。 “哈？你的意思是……十年后的你想让你来莫家老宅，所以故意告诉我反话？这是十年后的你给现在的你下的套？”莫来一脸难以置信地问道。 祝尹扬扬嘴角，不置可否。 “真是无语了！你丫咋这么别扭呢？” 第三十四章 破运一 瘦皮猴第二天一大早便赶到了莫家老宅，依旧是嬉皮笑脸地抄着手蹲在老宅大门口等着莫来出来接他。 “哎，我说，你能不能整得利索一点儿，好歹也是郭家长孙！一天天跟逃荒要饭的似的。”莫来撇着嘴。 “人最重要的是内涵！内在美！”瘦皮猴自信满满地说。 “得了吧你！还内在美？瞅你一眼都要吐了，还有那闲工夫去了解你的内在美？况且那玩意儿你压根儿也没有！” “你都看我一二十年了，也应该能看出我的内在美了啊？你是不是眼又瞎心又盲？”瘦皮猴揶揄道。 “去你的！对了，那条秘密通道是不是你丫告诉祝尹的？” “啥秘密通道？”瘦皮猴满脸写着“我一无所知！” “别装了！要不他半夜怎么进来的？莫来白了他一眼。 “我真不知道！昨儿大半夜你给我打电话我才知道他来了！”瘦皮猴委屈吧啦地说。 “那他怎么进来的？还没被人发现！” “你昨儿跟他同床共枕一宿，都没问他本人，今儿反倒来质问我了？”瘦皮猴扁扁嘴，“唉，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啊！” “少来了！说到昨天晚上我就一肚子火！一个大老爷们挑挑拣拣的，被子有味道换新的，拖鞋新的！这都不说了，客房里之前倒是备的有。睡衣内裤也要新的！说是习惯一天换一次！大半夜，我他妈上哪儿给他找去？”莫来咬牙切齿地说，“我这辈子就没穿过睡衣！大老爷们儿穿个裤衩睡觉不就行了？怎地那么矫情呢！” “人可是文明人！你这地痞流氓哪儿能懂人家的境界啊！” “操！你是不是跟莫语对过台词了？一丘之貉！”莫来恨恨地说。 “这明明叫英雄所见略同！” 两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地进了院儿，祝尹正在院里晒着太阳撸着猫。 “祖宗……你咋出来了？”莫来欲哭无泪。 “你妈进屋了！”祝尹淡定地回道。 “我妈？她知道了？” “哎，勇敢来了啊！”正说着莫艺端着一大盘水果出来了，“刚刚祝尹跟我说小来出去接另一个朋友了，我还想是谁呢！” 莫来本做好挨一顿骂的准备，谁知这危机就这么误会着过去了。 “来，快尝尝！我要去庄子里办点事儿，小来你好好招待客人，知道吗？”莫艺交代道。 “好，妈你就放心吧！” 看着莫艺走远了，莫来说道：“嘿，没想到你这谎话说的面不改色心不跳的！” “我从不说谎，刚刚说的是实话。”祝尹挑了挑眉说。 “人确实没说谎话，你可不就是去接另一个人了吗？”瘦皮猴啃着苹果说道。 “嘿～狐狸果然是狐狸！”莫来心里暗暗唾弃道 “哎，说正经的。祝尹，你最近周围真没有啥奇怪的事儿发生？”瘦皮猴问道。 “没有！”祝尹摇了摇头。 “那估计这背后的人也只对莫来下了手！” “你上次怎么会掉进那么偏僻的水塘里？”莫来问道。 “救它。”祝尹指了指正蜷缩在他腿上酣睡的小黑猫。“我听见凄惨的猫叫声，便过去看看。那时它正从土里往外爬，脖子上还系着道红绳子。可能是我的突然出现惊着它了，它慌不择路就了掉进去。” “从土里往外爬？活埋？”莫来蹙眉惊愕地说道。 祝尹微微点了点头。 “猫狗入土必起秧！”瘦皮猴悠悠地叹了口气说。 “什么意思？” “埋猫狗在宅前屋后本就是不太吉利的事情。”瘦皮猴解释道。“传说猫有九条命，不是说它真的有九条命，只是死后冤魂不易散，又附身到本体了而已。” “我只听说过黑猫不吉利！”莫来说道。 “咦，黑猫……黑猫……可能是下咒害人！”瘦皮猴似是想到了什么念叨着。“祝尹，你立刻带我们去它爬出来的地方。” 说罢，三人便去了那片林子。祝尹在池塘附近搜寻着，找了半天也未见土坑就连土翻新过的迹象也没有。小黑猫在他怀里瑟瑟发抖，似乎是那天在这儿被吓破了胆。 “你真确定是这一片？”莫来问道。 “我记性好着呢！”祝尹冷冷地回了一句。 “那就奇怪了！”瘦皮猴还在翻找着。 “那便对了。”祝尹环顾四周幽幽地说道。 “怎么说？” “若一切未变，埋猫之人并不在意后续发展，你说他是想害人呢？还是只是一时图刺激还是小孩子的恶作剧？”祝尹问道。 “这……倒是说不准。” “现在我把猫救走了，而土坑被填上了不说，连痕迹都找不到。这是为何？”祝尹挑了挑眉。 “埋猫的人回来过！来销毁证据！”经他这么一说莫来心中已明了。“那这更能证明是有人故意为之，想害人了。” 瘦皮猴应道：“可是虽然知道了是有人想害人，我们现下无证据，跟别人说也无人信呐。” “谁说无证据？”祝尹嘴角扬了扬。 “你有证据？” “我救了这猫，是把它包在衣服里回的老宅，外面的人没人看见。在老宅里见到的人也就那么几个。”祝尹心中似乎有了盘算。 “你的意思是……老宅里的人干的？可是，也有可能是埋猫的人不放心回这里查看发现的呀？”莫来极力辩解道，他是一万个不相信老宅里有内鬼。 “不可能！”瘦皮猴说道，“这个术极为阴邪，下咒害人，本就容易遭因果报应。他懂如何下咒便也是知其中厉害的，若在行咒期间贸然回来，必遭冤魂索命。所以，他回来应该是确信了无事才回来的。要不就是已满七七四十九天，要不就是他知道猫没死！” “……”莫来一时不知如何说，皱着眉沉默。 “这犯人的范围便窄了！”瘦皮猴说道。 “那日见到我的都有谁？”祝尹用审视的目光看着莫来。 莫来却不与他对视，扁扁嘴，眼神飘到别处。他还有些印象，左不过是平日里常见的那些人。只是他依旧无法相信，他们中有人在暗地里做恶事 “你不说也无妨。”祝尹笑了笑，“我会自己把他找出来。” “这是莫家的事！你一个外人……”莫来有些怒意。 “这是我祝家的猫！”祝尹看着他眼神冰冷阴鸷。“谁动了祝家的东西，谁就甭想好！” 第三十五章 破运二 莫来与祝尹两人像斗鸡一般，谁也不让步，瘦皮猴忽觉周身似有暴风雨将至的迹象！ “我说你们俩一个为猫报仇，一个想揪出近期莫家发生的这一连串怪事的主谋！那咱们现在的共同目标是不是一致的？下一步都要找犯人对吧？”瘦皮猴左右陪着笑脸。 “莫来呢只是觉得这老宅里的人都是他的亲朋好友，没有证据地臆测哪个是犯人，他心里过不去！”他伏在祝尹耳边低声说道。 “行，这毕竟是在莫家。你这个莫家长孙说个可行的办法来听听！”祝尹神色缓和了些。 “你们说，犯人一次不成功会不会做第二次？又或者他之前就做过很多次？”莫来捡起一根树枝划了划冒了些许萌芽的地面。“他如果心虚，会怎么样？” “那我们就试试他会不会心虚！再者如果他确实埋的还有，那老宅里的人麻烦就大了。所以，必须得把他找出来。”瘦皮猴应和道。 “这猫那么邪乎？”莫来蹙眉道。 “岂止是邪乎？这种咒术叫破运。用长命灯油泡过的红线把黑猫捆起来，脖子一道，前后爪各一道。打上这三道锁魂结后，再在别人家的祖坟或者是宅前屋后活埋了它。黑猫本就不吉利，这猫狗入土呢又必起秧，再加上它惨遭活埋，锁魂结锁住它的魂魄让它不能离开。它的怨气冲天，长此以往这宅子必出死人这样的大事！冤魂厄运多了这片地也就成了大凶之地！”瘦皮猴正言道。 “这也太恶毒了！”莫来咬着牙，攥紧拳头。 “这只猫真是个命大的！”瘦皮猴伸手摸了摸它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身体。 莫来觉得这猫不似一般的猫，那日与僵尸撕咬的凶狠劲儿倒是与它那个主人颇像。 莫来和瘦皮猴一路高谈阔论，生怕别人看不见似的回了老宅。这一进大门便遇上管家莫志良。 “孙少爷回来了啊，爷正找你呢！”莫志良一副火急火燎的模样。 “咋了？” “二爷的病今早又重了，现下已经起不来身了！”他声音有些颤抖，眼睛里有些许红血丝。 “啊？”莫来微怔了一下，之后一阵风似的往院子里跑去。 这莫家老宅真真是多事之秋啊！ 莫来爷爷兄弟四人，三叔公在莫来出生前便去世了。四叔公一个月前也去世了。 他从小到大也就跟这二叔公走得近些，二叔公平日里虽然话不多，但为人亲切和善，兜里总装着糖，见着莫来便给上一块。 一想到他老人家的身体虚弱至此，莫来的鼻头不由酸了酸。 他一进屋，就看见二奶奶脸上挂着泪，莫贤也红着眼睛。 “莫来，是莫来吗？”莫志义虚弱地唤着他。 “是，是我！”莫来跪在床边握住他有些冰凉的手。 “莫来呀，以后……希望你不要怪我！” “二叔公，你说什么呢！”莫来带着哭腔说。 “这人有时候就是如此，总羡慕旁人的命。”莫志义苦笑着。 “乖……别哭，别哭……”他摸了摸莫来的头笑着说，“我命硬，还死不了，还死不了。”说着他似是睡着了，但呼吸弱得几近不可闻。 “二奶奶，二叔公怎么会突然那么严重？”莫来揉了揉红通通的眼睛。 “近两年他身体每况日下，什么药都用了也不成。” 莫来看了眼人群里的瘦皮猴，只见他点了点头，便跟祝尹出了屋。 “爷爷，我有话跟您说。”莫来伏在莫志忠耳边轻声说道。 莫志忠随莫来出来，见着祝尹有些惊讶：“这是祝家的小子吧！” “是，莫老爷子，我是祝尹。”祝尹恭敬地点头致意。 “爷爷，您还记不记得祝尹怀里的这只黑猫？”莫来指了指，那黑猫探出头来，碧绿的眼睛宛如宝石一般。 “有些印象。” “这是祝尹上次来的时候在宅子旁的池塘里救的。他说掉池塘里之前这黑猫脖子上绑着红绳正从土坑里往外爬！” 莫志忠闻言脸色骤然大变：“破运？” “莫爷爷，我刚刚也去看了，那块地邪气很重。若真如祝尹看到的，定是有人下了破运咒。”瘦皮猴附和道。 “郭家小子也如此说的话，便一定是了。”莫志忠脸色铁青，“难怪无论怎么驱邪，这宅子里还是不安生！最近都被外来的盲了眼，眼前的却未察觉。” “爷爷，你说二叔公的身子会不会与这有关呐？”莫来担忧地说。 “云杰，云杰！” “爷。”莫云杰从院门口快步过来。 “你找几个人，拿上铁锹，跟莫来去宅子旁边的小树林。就是把那一片翻个个儿也要把那邪物找出来！” “好，我马上去办。” 十几个人在祝尹指的方位挖了十来分钟，不见有奇怪的物事。 瘦皮猴拿出风水罗盘，只见他双手分左右把持着外盘，双脚略为分开，将罗盘放在胸腹之间的位置上，以他的背靠为坐，面对为向，开始立向。 待罗盘十字鱼丝线与正前、正后、正左、正右的四正位重合，念道：“天门开，地门开！” 罗盘上的指针忽向东乱漂。 瘦皮猴言道：“搪针向东，地下必有猫狗之类骨头。” 他向前走了几步，指针忽闪转不稳，向东南欺，如惧怕什么一样。 “挖！”瘦皮猴指着自己所占位置的的东南方。 众人到他所指方位开始动土，不消几分钟土里露出一片黑色毛皮。莫云杰蹲下用洛阳铲一点点地小心挖着。 坑里的是一只大腹便便被红绳五花大绑的怀孕母猫，尸体完好没有腐坏，应该是刚埋进来不久。 “还有……”瘦皮猴边走边探：“西。” 西面的土较为难挖一些，几人挖了一会碰到一个石块，无奈只能从旁边继续挖。挖了约有十分钟，两人合力移开石块，下面却还是土。 “应该快到了，我来。”莫云杰用洛阳铲小心翼翼地挖。 这个坑足有一米深，坑底的猫已化为骸骨，骸骨上有几处断裂，红绳略有腐坏却依稀可见。 “这个估计有两三年了。” “活埋了还要用石头压着，这是多大仇怨啊！” “西面，难怪二爷近些年身体不济，病得越来越严重。想来便是这玩意儿在作祟啊！” “还没完呢！”瘦皮猴皱着眉说道。 第三十六章 破运三 莫贤不知听谁说了这事儿，一路小跑着过来了。他平日里斯斯文文，一言一行都透着书卷气。现下发丝凌乱，脸色惨白异常，额上沁出细细密密的汗，全无往日里沉着冷静的模样。 莫来还没来得及上前打招呼，只见他呆看着眼前的景象，扶着墙险些没站稳。 “贤少爷！”莫云杰忙起身架住了他的胳膊。 “呵……破运！”他稍稍缓了口气愠怒道，“看这阵仗，也不用看方位了，就沿着八卦方位一个个挖就成了！” 众人闻言不敢耽搁，分成几组便开始动手。 八个坑六具猫的尸体，脖子上都挂着红绳，腐化程度皆不同。看样子最早埋下的应该是西面那一处的。东面与北面却未找到什么，莫来又让人往深了挖，却还是一无所获。 莫贤鼻子里“哼”了一声，冷冷地说道：“别费那劳什子的劲儿了！咒也只咒下等人罢了！嫡系的终究是高人一等的。”说罢，便转身走了，一言甚至一个眼神都未曾给过莫来。 莫来尴尬地呆立在那儿，脸涨的通红心中泛着些许苦涩与委屈。 想起小时候偶尔来这老宅，在差不多年纪的孩子中收到的也只有满满的敌意。他从未做什么，也未说什么，就只是站在那里就觉得自己莫明的不讨喜。 至于原因，当时莫来还小是不懂的，只觉得自己是个外人。现在大约明白了些，左不过是因为这孙少爷的身份罢了。 莫贤小时候体弱多病，不常出来走动。二叔公领着莫来去过几次西宅，远远看见一个瘦弱苍白头发稀疏的小孩在厢房门口站着。 莫来笑着跑过去找他玩，他怯生生地躲到了门后，只探出半张脸，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打量着他。之后在一些年节宴会上也见过，点头之交，话未说过几句。 “孙少爷，这贤少爷是因为二爷的事儿才说出这气话的，不当真啊！不当真！”莫云杰轻声说道。 “我没事的。”莫来笑了笑，“把这些尸体先带回去给爷爷看看。” “都这样，五个差不多的孩子里，我总是不受待见的那一个！郭家小家小户的尚且如此。”瘦皮猴快步走到他身边低声说道。 “我的承受力没你想的那么差！”莫来扁了扁嘴。 “那怎的看起来要哭了一样？”瘦皮猴揶揄道。 “去你的！”莫来抬腿给了他一脚。 两人就这么闹着，那尴尬便不知不觉烟消云散了。 众人进屋的时候，莫语也刚好到了，他只见了布包裹外的一截红绳便明了了。 “破运，这莫家庄的运还用破？本就是每况日下，不破也会自破！” 虽是喃喃自语，他身边儿的莫来倒是一字不漏地全听了去。 “你作为族长怎么能说这么丧气的话呢？”莫来用胳膊肘怼了怼他。 “这家族兴衰存亡本就是一个循环，这世间还未有哪家长久不衰的，除非总能跟得上一个变字”。 莫来还想说什么，莫志忠轻咳了一声，示意大家安静，他只得闭了嘴。但转念一想，这莫语说的也不无道理。大家族跟不上这日新月异的变化，还想长盛不衰是不可能的。 “爷，一共挖出来六具猫尸，按着八卦阵的方位所埋，只有北向与东向没有。”莫云杰指着地上并排摆着的猫尸说。 “哟，那我可真是有些受宠若惊啊。”莫语戏虐地说。 一旁站着的莫贤垂着眼看不见表情，只是两只手攥得紧紧的。 “看样子对方是几年前就开始筹划了，设火阵把这些处理掉。莫语你一会儿过去二爷那里做个驱邪的法事。那块地现在也是凶煞之地了，需要一点点地安魂净化，暂时不要让人再进去。”莫志忠吩咐道。“大家先散了吧！” “大爷爷，那凶手怎么办？要找到凶手啊！若他们真是那么早就开始谋划。说不定我的父母……他们的惨死也与这有关呀！”莫贤原本清秀的面容因怒火显得有些扭曲。 众人印象里这贤少爷一直是温文尔雅，脾性柔和的，此番第一次见到他如此震怒，皆怔住了。 “你们先散了吧，莫来和你的两个朋友留下。” 众人作揖行礼便退下了。 莫语坐在一旁，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小贤，抓犯人的事，我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你先别慌。”莫志忠安慰道，“都说动物是有灵性的，应该会记下害它之人的气味样貌。虽说这猫不如狗寻人找物那般厉害，但是应该多少也会有些作用。” “爷爷，您的意思是让它去找？” “这件事暂时还不能声张，以免打草惊蛇。你们带着它去找，就在这莫家庄里闲逛一般。如果犯人确实是庄里的人，不出两日应该就有结果了。” “是，我们会尽量一试！”莫来说道。 即便如此，莫贤依旧是一副与他仇深似海的模样，他的鼻头微红，眼睛里满是血丝，抿着嘴欲言又止。终还是未发一言，落寞地走了。 莫来看着他略显单薄颓废的背影，心中也不免有些伤感。自己的至亲一个个离自己远去，那种感觉莫来想都不敢想。虽恨那犯人，但最恨的怕是什么都做不了的自己。 “爷爷，其实我们已经知道犯人的大致范围了。”莫来见莫贤走远了才敢说。“我怕莫贤忍不住怒火打草惊蛇，所以刚刚才没说。” “哦？那犯人在哪儿？” “就在这老宅里！” 莫志忠闻言脸色极其难看：“宅子里有内鬼？” “今日我们三个去找当时埋猫的土坑，却发现被人填上了，而且完全看不出动过土的样子。那日祝尹把猫带回来，只有老宅里的人见到过。” “未满七七四十九天，不能回行咒之地。”莫志忠蹙眉思索着。“这庄子里那日因祝当家的过来，并未有闲杂人等进入。只有平日宅子里的那些人在。” “若是有同伙呢？”莫语放下手中的茶杯问道。 “那就更好办了。一个人作案反倒不好查，两个人的话各怀鬼胎。”祝尹嘴角微微上扬。 “我们可以不用费劲儿，智取即可。”莫来狡黠地笑了笑。 “你又想出什么损招了？”瘦皮猴忽然嗅到一股子阴谋的味道。 “别管什么招，能解决问题的便是好招。”莫来挑挑眉说道。 第三十七章 破运四 老宅被下了咒的事儿，没一会儿全庄上下都知道了。 当然这里面莫云杰和莫彪的功劳最大，两人听了莫来的话，带上十几个人就去庄子里挨家挨户敲门通知。 “老宅被人下了破运咒，这破运咒伤身伤财伤运道还伤子孙。快翻翻土看看你们宅前屋后有没有。” “我说咱家咋生不出来个大胖小子，敢情不是媳妇的肚皮不争气，是这邪物在作祟啊！”庄口的五老太太拄着拐杖，气得浑身发抖。 “你这是什么损招？满庄子现在都在翻土呢！胡闹！”莫志忠气得吹胡子瞪眼。 “哎呀……爷爷，这开春翻翻土有啥不好的。完事儿之后你给族人们发点儿花种子菜种子，既能有得吃还有得看，这多好的事儿啊！”莫来嬉皮笑脸地打哈哈。 “唉！你呀就爱整这些小花招！”莫志忠摇摇头甩甩手无奈地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莫云杰风尘仆仆地过来了。 “孙少爷，天一亮我就挨家挨户地去看了。庄子里一共有六户人家没动静，一户家中无人，说是去城里走亲戚了。一户是个孤寡老人。一户是村里放羊的阿呆，脑子不太好使。一户是守墓人阿吉，墓地里是不能轻易动土的，他过来问过爷。其余两户比较可疑，一个是宅子的厨娘花婶儿，一个是铁匠壮实。” “会不会是那个花婶？”瘦皮猴说道，“她是老宅里的，最容易知道猫没死。” “只一招哪能就揪出这狡猾的宵小之徒？开始第二步！”莫来咧咧嘴。 小树林里的驱邪法事是莫语主持的。要知道这一般只有重要的节庆祭典莫家族长才会亲自上阵，除非是邪祟太厉害！庄子里的人听闻议论纷纷。 “这破运甚是厉害啊，族长每日亲自主持驱邪法事呢。” “不光如此，听说孙少爷、郭家小子还有那个祝家少爷这两天都有中邪气的迹象，现下家主正忙着帮他们驱邪呢！” “是吗？不是已经挖出来了吗？” “挖是挖出来了，但是这些猫怨气冲天，必找人寻仇的！他们三个怕是当了替死鬼喽！” “那……我们岂不是也危险了？” “待家主帮三个小子驱走了邪祟，这冤有头债有主的，找也找不到我们身上！” “是啊，要找也是找那作恶之人。下如此阴邪的咒，必遭天谴。” “真是造孽啊！” 莫来三人躲在东宅里不出门，东宅院里设着祭坛，门口有人把守。除了几个知情的，其他人都以为他们真的是中了邪。 “你说这没做亏心事的都怕，这做了亏心事的，不得摆个符阵解解煞啊？”莫来笑得贼兮兮的。 放羊的阿呆死了，是上吊死的。 今早阿呆的东家三禾在家左等右等不见阿呆过来领羊，便去了他家。阿呆家的门关着，三禾叫了几次门都无人应。 三禾心想：这阿呆孤家寡人一个，怕别是病了无人知。便找来几个人从外面把门给卸了下来。 门一打开，就看见阿呆正吊在房梁上，大张着嘴，眼珠外凸，脸上一道道划痕血肉模糊。 三禾慌忙抱住阿呆的腿往上抬，几个人合力把他放了下来，可这人早已经死了。 “你……你们看……那红绳子！” “还有他身下的符阵！”众人大惊纷纷逃出屋去。 莫志忠带着人过来，一进屋便看见梁上系着的红绳。确实与那些猫尸身上的无异。阿呆身下的符阵叫无煞八卦阵，一般是法事巫师作法行咒之后护身解煞用的。 “爷，这下咒的会不会就是阿呆？” “那片林子往东北方走就是二头山，阿呆常在那边放羊。” “他这死状……脸分明是动物抓伤的！是那些黑猫的冤魂来寻他了吧？” 莫志忠皱着眉没说话，只让人把尸体收了便回了老宅。 “难道真是那阿呆？”瘦皮猴喃喃道。 “可是我总觉得哪儿不对劲！是不是太巧了？”莫来有些疑惑，“我们刚想去看看谁摆了阵，凶手就自动出来了，还有他既然用了无煞八卦阵，就是想保命，又怎么会上吊呢？” “你想要答案，对方便给你一个答案，死无对证。”祝尹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 莫来不由有些佩服祝尹，他平日里虽话少，却总能说到点子上。 “就到这也差不多了！”祝尹抿了口茶，这宅子里让他欢喜的东西一个是檀香，一个便是这茶了。“猫你带上。” 莫来抱着猫火急火燎地往祠堂跑，瘦皮猴想跟着去，祝尹一把拽住他说：“这剩下的，便不适合我们外人过问了。” “那凶手？” “没有凶手，再继续往下也查不出个所以然了。”祝尹低着头指尖在青花瓷杯边缘摩挲着。 “你甘心？” “小不忍则乱大谋，操之过急反受其乱。” 莫来气喘吁吁地跑到祠堂，莫贤正发疯似地一脚一脚地踢着地上阿呆的尸体。他怀里的小黑猫似是受到什么刺激，飞扑到阿呆的尸体上挠抓撕咬。 莫来上前想说些什么，被莫志忠一个眼神骇住了。 “小贤，你的心情大爷爷能理解。现下犯人也抓到了，咒也解了，也算是祖宗保佑，老天有眼。”莫志忠劝慰道。 莫贤这才停下来抬起头，脸上挂着泪咬了咬嘴唇对莫志忠行了礼便走了。 “爷爷，那阿呆死的蹊跷！” “死的不蹊跷还能是邪祟作怪吗？”莫志忠转身坐在椅子上端起了茶杯。 “爷爷，只是……” “小孩子家家的，不要想那么多，也不要管那么多！”莫来话未说完，莫志忠便厉声打断了他。 “可是，事实真相不能就这么糊弄过去了呀！” “真相？这世间能给你看的便是真相！这猫不也认得他吗？左右也没冤枉了他。你以后不要再掺合了！” 莫来还想说什么却被一旁坐着的莫语连拉带拽地出了祠堂。 “别再跟你爷爷犟了！”莫语低声说道。 “难道这就是莫家家主领导众人的策略？”莫来冷笑道。 “你之前不是也说现在比的就是谁更稳吗？” “我说的稳是大家伙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心安下来的稳。而不是现在这样愚民！”莫来怒意难平。 “适当的愚民只是想稳住人心和局势！若此时莫家庄大乱，别说是找出真相了。整个莫家庄可能也就完了。” “那真相呢？还会找吗？那么多条人命就这么白白丢了？” “这宅子里有内鬼并不是一天两天了。”莫语说道。“别说尚未找出来，即使是知道了也要装不知道！” “姑息养奸？” “放长线钓大鱼。” 第三十八章 山鬼一 莫来的落寞写在脸上，心里甚是憋屈。他觉得自己的一腔热血无处抛洒，刚对这莫家庄的事儿有些许的热情就被一盆子冷水浇得透心凉。 父母已经回城了，他也想着这两天就回城。即使上了大学清闲多了，这书还是要念的。 第二天一大早祝源来了。 他一身西装革履，外面穿着件黑色的呢子大衣，卡其色的羊绒围巾，皮鞋锃亮。 “犬子不请自来，是在下疏于管教了。”他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推了推鼻梁上的银丝边眼镜，说话的语调平和，声音低沉有磁性。 “无妨无妨，孩子们在一起玩，这宅子也热闹了不少。”莫志忠笑着说。 “你就是莫来吧！”祝源略带笑意地看着莫来。 “是，祝叔叔你好！”莫来乖巧地应道。 “你便是郭家的小子吧！” “是我，祝叔叔您知道我啊？”瘦皮猴是特别崇拜祝源的，一听他知道自己就乐开了花。 祝源虽然被大家熟知的是他收藏家和鉴宝栏目特邀嘉宾的身份，但其实他是行内有名的考古学家，在寻宝探墓点风水方面那可是大师级别的。 “那是当然了，郭家可是风水大家。你爷爷我有幸见过几面，仙风道骨，超凡脱俗啊！” 瘦皮猴见着偶像，竟害羞起来。莫来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模样“噗哧”笑出声来。 “没个正经！”莫志忠愠怒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这孩子太顽劣。” “活波些好，不像祝尹话少人也沉闷。”祝源笑着说。 大人们去议事了。 莫来想着要不就今天坐祝尹家的车回城吧。正当他准备回屋，却被伺候二叔公的云宝叫住了。 这云宝小时候胖嘟嘟的粉嫩可爱，脑袋上总扎着两个啾啾，跟那墙上贴着的年画娃娃一个样。不过，现在已然是个棱角分明，身强体壮的男子汉了。 “孙少爷，二爷叫你过去呢！” “二叔公这两天怎么样？”路上莫来问道。 “那乌七八糟的东西除了之后便好多了，现下虽还下不来地，但是这一日三餐进得挺香的。” “那便好了！”莫来欣喜地说。 到了西宅，莫来进了屋，云宝没进，只是从外面把门关上了。 “二叔公，您叫我？” “你来了？”莫志义挣扎着想起身，莫来忙上前扶着他，又拿了个靠垫在他背后。 “莫来，你去书架前把中间那个瓷瓶左转三下右转两下。” 莫来闻言便走到书架前照他所说的做了，突然墙壁上来了一个四四方方的暗格。 “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莫来拿出来一看，是个长形的桃木盒子，似乎有些年头了。 “拿过来给我吧。” 莫志义的手微微颤抖，垂首一遍一遍地摩挲着那盒子，犹如见着珍宝一般。 “这是我此生最爱之物！当初因着这画，差点被你太爷爷赶出莫家。人人都说我是中了邪着了魔，可旁人怎能知道这其中的情意绵绵辗转反侧？”他轻轻叹了口气，“有时啊，这人不如鬼。鬼做事一向随着心直来直去，人呢？花花肠子千回百转一道一道弯。” “二叔公您老别为着这些不值得的人和事忧心。” “呵呵，想不到我这一把年纪了，还让个娃娃来开导。果真是年龄大了越发孩子气。”莫志义笑着说。 他慢慢打开桃木盒，里面是一卷画。莫来仔细看了看那卷画用的绳结，竟是用头发编的。 画中是一个身披薜荔、腰束女萝、清新鲜翠的古代女子。她眼波微微流转，似有脉脉深情，嫣然一笑，若桃花盛开，笑靥生辉。座下一赤褐色花皮毛的豹子，尖牙利爪，威风凛凛。一花色斑斓的花狸玲珑可爱，甚是俏皮。 “夜合，夜合……临了了也还是没能忘了你。若我入鬼成魔，可否与你一同畅游巫咸山？”莫志义面露苦涩，痴迷地望着画中女子，终是落得一声叹息。 他卷了画却并未用那头发结的绳系上，便放回了桃木盒子。 “这个我就托付于你了。”他把桃木盒放在了莫来的手上，轻生说道，“以后有机会你若是寻得巫山，便把这图埋于山中。前路漫漫，如若你不想理一个糟老头子的临终遗言，来日便在我坟前烧了这画。” 他虽说得风轻云淡，可这话里的话让莫来无论如何也无法拒绝。 “二叔公，我现在有很多事情不明白。您说这世上真有阴阳鬼道？真能进得了浮生城吗？” “浮生城啊……”莫志义突然笑了起来，“你跟许多年前的我一样，我当时也问过你太爷爷。你知道他当时是怎么说的吗？” “怎么说的？”莫来一脸好奇。 “他骂了句你个熊孩子！就拿着鸡毛掸子把我打了出去，第二天在莫家家规里加了一条莫家人不许入阴阳鬼道！”他说完轻拍了下莫来的脑袋：“臭小子！家规不背！” 莫来讪笑着挠挠头：“小时候被逼着背过，现下全忘了。” “看样子我该建议你爷爷让你在老宅常呆了，祖宗家法规矩规定从头到尾来一遍。” “别别……二叔公求你了！”莫来握着他的手低眉顺眼地哀求着。 莫贤端着药进来看着莫来微微一怔，转儿又是一副面无表情冷淡的样子。 “爷爷，喝药了！”莫来见他过来，赶紧起身给他让位置。 “那个……二叔公，我走了。下次再来看您！”莫来见着莫贤总觉得尴尬，现下只想躲着。 莫志义点了点头。 东宅正屋堂内。 “这是山鬼！”难得有什么能让祝尹大惊失色。 “怎么？现在市面上的山鬼图也挺多的，难道说这幅价值连城？”瘦皮猴两眼放光似是面前摆了金山银山。 “我家有一幅《云中君》。”祝尹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画。 “祝仙人也动了凡人心了？看着美女两眼发直？”瘦皮猴揶揄道。 “云中君跟这个有关系吗？”莫来问道。 “楚国屈原著有九歌，共十一篇，其中便有《云中君》和《山鬼》，我家的那幅《云中君》便是我爸让我来莫家老宅取的。”祝尹说道。 “老宅里的？这画很重要？” “传说有得道高人曾入阴阳鬼道，游历浮生城。回魂后，制了九歌。后人皆认为找齐这十一幅图，便能入阴阳鬼道，进浮生城而毫发无伤。” “又是这浮生城！”莫来叹了口气，此生大约真是躲不开这浮生城了。 第三十九章 山鬼二 “一共十一幅图，现下我们只有两幅，上哪儿去找另外的九幅呢？”莫来喃喃道。 “什么叫我们只有两幅？”祝尹瞟了他一眼说道，“我又不是你们同盟的。” “……”莫来忽然很想给自己一耳刮子，他讪笑着说，“哎，咱这也是不打不相识。兄弟之间就别计较了！” “我这人有个优点，记忆力特别好。别人说过的话，基本都能记住。”祝尹惬意地品着茶。 “那你说怎么办吧！”莫来揉揉鼻子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你既然想要九歌，也是想去浮生城了？” “你也想去？” “我可以跟你们合作，但是得约法三章。”祝尹说道。 “可以，你说说。” “第一，到了浮生城一定要帮我找到我想要的东西。第二，要情报共享不能有所隐瞒。第三，要保密。” 莫来闻言觉得合情合理：“成交！” 祝尹伸手与他握了握说：“记住我与你们只是合作关系，不是同盟伙伴关系。所以，共同利益才是我们合作的基石。若我这一方的利益受损，我有权随时终止合作。” “行，好说好说。”莫来满口答应。 “还有我爸他曾说过这九歌若善用能普渡众生。若不善用，则万鬼齐鸣。”祝尹幽幽地说，“招魂驱邪一向是莫家人的绝活，我就等着看莫家长孙的本事了。” “……”莫来突然觉得这个城里的家估计暂时回不去了，正如二叔公所说得回炉重造一下。 瘦皮猴坐上祝尹家的车一起回城去了，莫来知道他心里的小算盘。难得见到偶像，这不得抓住一切机会套套近乎亲近亲近吗？ 晚饭莫来特意跑去跟莫志忠一起吃。 “你爸妈让你这两天回城里。” “啊？我还想着跟你老人家学学这招魂驱邪之术呢！”莫来扁了扁嘴有些失望。 “学那做什么？” “我好歹也是莫家子孙，出门也不能丢莫家人的脸不是？” “你又想耍什么花招？”莫志忠可不信这个一向滑头的孙子能突然变得那么乖巧。 “这段时间见得多了，经得多了，总觉得自己太差劲，什么都不会。作为莫家长孙本应我去解救他人，却三番两次让别人救我！” “你现在是不是很疑惑为何莫家的本事不传给你，而你作为莫家长孙又鲜少出现在老宅？” 莫来点了点头，面露苦涩：“你们……是刻意隔开我不愿意见你吗？” “傻孩子，天底下有哪个爷爷不愿意见自己孙子的？只是因为我与你父母有一个约定，一切等你成年之后自己做决定。当年你出生之后一直身体虚弱，险些丧命。老仙算得你的命格与这老宅犯冲，再加上这里阴邪之气比较重。你父母就求着我，要把你带到别处去养。本以为你身体强健一些便好了，可是你九岁那年回来又险些丧命，老仙就跟我说你不能再在这里呆了，之后十年便没让你再过来。” “那……仙爷为我而死，也是因着我的命格？”莫来闻言心里五味陈杂。 “或许吧，但是现在看来人为是主要的吧。老仙的事儿并没有人怪你，你别想太多。至于你的选择，我给你一些时间你再考虑考虑。” 莫来点了点头。 祝尹和瘦皮猴走了之后，这东宅显得空空荡荡的。莫来躺在床上，看着雕花的房梁发着呆。 二叔公给的桃木盒子下午被他塞在了枕头下面，现下硌得他难受。他回了神，取出那盒子把画打开仔细地看着。 “山鬼，那么美怎么会是鬼呢？应该是仙才对吧！夜合，你是叫夜合吧。以后，我便唤你夜合了，合欢花很适合你。”莫来对着画自言自语道。 那画中人的眼眸似是闪动了一下，带着微微的笑意。 收了画，放在枕边。莫来只觉有了些许困意，便关了灯睡下了。 “怨公子兮怅忘归，君思我兮不得闲。” “什么？” “采三秀兮于山间，石磊磊兮葛蔓蔓。” “你是谁？”莫来被眼前的白雾挡了视线，只闻其声却不见其人。 “公子，让妾身好找啊！” 忽然眼前浓雾散去，莫来发现自己竟立于山巅之上。周围苍翠群山，浓彩重墨，云雾缭绕，重重叠叠，影影绰绰。 不远处一棵枝干虬曲苍劲的古树下一个长发飘飘半身赤裸的的女子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你……你……”莫来的脸刷地一下红透了，他别开头，脱了外套扔过去，“你先穿上再说话。” “公子是害羞了吗？”那女子只消一瞬便出现在他面前，一双晶亮的眸子明净清澈，眼波流转，带着些许俏皮，带着些许魅惑。 “你……你是谁？”莫来慌忙向后退了几步。 “刚刚你不是还在叫我吗？”女子嫣然一笑回到了古树下的巨石上。 “夜合？”莫来张大了眼睛，心想：真的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啊！ 红褐色的豹子正躺在她脚边酣睡，一只花狸跳到她的腿上蜷缩成一团。 “这是梦，快醒醒……这是梦！”莫来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公子，不是要与妾身游巫山吗？”山鬼一笑百媚生，那眸子柔情似水，含情脉脉。 未等莫来回答，一阵风卷来，他脚底轻飘飘的，竟坐到了那豹子背上。豹子纵身一跃竟急落直下，入了那万丈深渊。莫来紧闭着眼睛，只觉风在耳边吹着。待风停，豹子已行走在幽暗的丛林。 林间，山路蜿蜒曲折，蝉噪林静鸟鸣山幽。路边白色与红色的花反卷如龙爪争相斗艳。溪水潺潺，芳草依依，漾漾泛菱荇，澄澄映葭苇。 忽而豹子急上登上高山之巅俯瞰深林，在溶溶升腾的山雾间穿梭往来，莫来只觉腾云驾雾宛若仙人。 “公子，可好？”山鬼回眸一笑。 莫来心中欢喜惬意：“甚好，甚好！” 只觉身下突然一空，整个人急速下坠，山鬼与豹子皆不见踪影。 “啊…啊…”他惨叫着紧闭双眼，忽而觉得有什么在靠近下坠的自己，他一把抓住睁眼一看。 一个长发飘飘的背影在离自己不及半尺的地方。莫来以为是那山鬼，岂知下一秒那头颅转了180度，出现在他眼前的竟是一张骷髅脸。 “公子，你来晚了。” 第四十章 逝 莫来惊醒，一摸额上全是汗。 山鬼图静静地躺在枕边，桃木盒子却不知去向。莫来一骨碌爬起来，掀起被子到处找。那盒子竟不知何时被扔到了地上，他捡起一看，盒盖上裂了一道细细的缝。 莫来把图放进盒子心底涌出一股莫明的悲伤。他看了看窗外，漆黑一片，这天还未亮。 呜呜咽咽的哭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大。一种不好的预感突然涌上心头蔓延到四肢，手脚冰凉冰凉的如置冰窖。 “孙少爷！孙少爷！”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是管家莫志良的声音。 “来了。”莫来草草穿了衣服下床，腿脚有些发软。 门打开了，莫志良手里打着白色的灯笼，脸上挂着泪。 “二爷快不行了，孙少爷你赶紧去见最后一面吧！” 莫来不知道自己当下是什么表情，扶着门框的手有些使不上力，脚下只觉得是踩在棉花上。 “孙少爷！”莫志良惊叫一声上前扶着他。 起风了，耳边风呜呜地吹着，宛若婴孩的哭声。莫来紧了紧衣服，抬头看了看黑蒙蒙的天，那天上似有一张脸，一会儿像山鬼笑意盈盈万种风情的脸，一会儿又变成骷髅般的模样，一会儿又成了七孔流血张着血盆大口的恐怖恐怖模样。 “说好的，说好的呀！” “怨公子兮怅忘归，君思我兮不得闲。” “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 “公子，公子” “公子与妾身长厢厮守，妾身欢喜！” 莫来堵了耳朵，低着头脚步越来越快。 西宅灯火通明，隐隐传出哭声。 莫来进屋，莫志良和莫语都在，他走到床边跪下，握紧了二叔公的没有热气儿的手。 “夜合，夜合……”二叔公紧闭着双眼，嘴里念叨着似入了梦魇。 “二叔公，二叔公，你孙儿莫来来了。”莫来红了眼眶，紧紧握住他的手。 莫志义似是听到了，眼皮微微颤动，缓缓醒来：“莫来……帮我……帮我。”他紧紧回握了一下莫来的手。 “二叔公，您不要执着于此啊，二叔公，那是鬼魅，您快回来吧！”莫来带着哭腔。 “帮我……帮我……”莫志义摇了摇头，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莫来，你快答应啊！无论是什么，先答应！”莫语在一旁拍了拍他的肩。 “好，我帮！二叔公，我帮！”刚说完，手中的手似脱了力，垂了下来，二叔公闭着眼睛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 “二叔公……”莫来一下哭出声来。 “爷爷…爷爷…”莫贤半趴到莫志义身上，哭得撕心裂肺。 “二爷啊……二爷！”众人呜呜咽咽地都流了泪。 “志良，云杰。先去庄里报丧准备后事！”莫志忠眼睛发红，声音微微颤抖。 莫贤突然起身怒气冲冲地一把拽住莫来的领口把他拉了起来，对着他的脸就是一记重拳，莫来倒在地上，他又发疯似地上前踢了几脚。 “快，拉住他！”莫语大叫一声。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一起上前拽住他。 “今天爷爷刚跟你说完话，晚上人就不成了！你个扫把星、丧门星、祸害！你来了这庄子先是害死仙爷，现在又克死我爷爷！”莫贤嘶吼着，面目扭曲狰狞。“庄子里好几个人都是因着你的事儿而死的！你滚！这里不欢迎你！” 莫云杰赶紧将莫来扶了起来，他的嘴角带着血。 “孙少爷，你没事吧？” “孙少爷？呸！什么狗屁孙少爷？这什么都不会只会害人的就是以后莫家的家主？”莫贤讥笑道，“我莫贤在此立誓，若你莫来以后是莫家家主，我再也不是莫家人！” 莫来杵在那里，只觉得周围人的脸全都变成了十年前那日堂中七窍流血的笑脸，鄙夷地看着自己，发出刺耳的嘲讽般的笑声。 “不要再胡闹了！”莫志忠厉声呵斥道。 “胡闹？大爷爷，您去问问庄里人，现在哪个愿意跟这个莫家尊贵无比高高在上的孙少爷有牵扯？谁沾了他，谁的命就不久矣！” “莫贤！休得换言乱语！” “爷爷，他说的没错。”莫来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周围。“从仙爷因我而死，大家伙儿对我就有些不满这我都能感觉得到。所以，平日里无事，我也不常到庄子里闲逛，怕碍了你们的眼。我自知学艺不精干啥啥不行，所以从未有过当家主的念头！” 他用手擦了擦嘴角上的血迹，径直走到床前跪下：“我莫来今日当着二叔公的面，当着大家伙儿的面立誓，以后我绝不会当莫家家主。若我当家主，定遭天打雷劈不得善终！” 说完，他用力磕了三个头，起身时额头微红带着血迹。 “无论你有多不喜欢我，我暂时也滚不了！我还是莫家的一份子，我爷爷的孙子，二叔公的孙子，这二叔公最后一程我定是要送的！” “爷爷都跟你说什么了？”莫贤怒意未平。 “我没有义务告诉你。二叔公如果愿意让你知道，定会自己说与你听。” “你！”莫贤抬起手似又要出手。 两人剑拔弩张之际，二奶奶上前给了莫贤一巴掌。 “小贤，休要再丢人现眼！怎么大了些反倒把礼数全都忘了？你这是莫家子孙的做派吗？平白让人笑话！” 说罢，她又对人群鞠了一躬。 “诸位抱歉，孩子不懂事，让你们见笑了。” 莫语推了推莫来，把他带出了屋。 外面的天虽然亮了，但是下着雨依旧阴沉沉灰蒙蒙的，百年老宅在迷蒙的雨雾中犹如一幅水墨画。院内树篱枝桠初吐新芽，青石板路上那碎石拼花在雨雾中如朵朵莲花。 两人并肩走着，莫云杰追上来递给他俩一把油纸伞。 “孙少爷你……”他欲言又止，似是不知改怎么安慰他。 “我没事，你快去忙吧！”莫来扯出一个像哭一样的笑。 “哎，你节哀！” “想哭便哭吧，无人了。”莫语撑着伞，低声说道。 这一瞬间，莫来的眼泪再也没能忍住，如决堤的洪水一般。他像个孩子般边走边哭边揉着眼睛，这眼泪中有悲伤，有委屈，有彷徨，有压抑。 这宅子越发冷清，越发落寞了。 泪眼朦胧中，他似是看见路的尽头，少年人一袭白衣撑着油纸伞，冲他轻轻一笑，转身渐渐走远，那飘逸之姿宛若画中仙。 第四十一章 过往 东宅。 莫来呆坐在八仙桌前，脸颊青紫。莫语拿起桌上的青花瓷茶壶泡着茶。 “庄子里的人都讨厌我吧？”莫来喃喃道。 “没人能让所有人喜欢。”莫语轻轻晃了晃茶杯。 “可也极少有人让所有人都讨厌吧！”莫来苦笑着说。 “莫家一向尊卑等级严格，以嫡系子孙为尊这是千百年来根深蒂固的观念。但是近些年，嫡系子孙人丁凋零，能者又少。所以，现下心中不平者甚多。以后，莫家估计会走上以能者为尊的路。”莫语品着茶。 “所以我这个废材孙少爷顶着尊贵的身份，又无能，就更不受待见了！” “你若不在这莫家庄呆倒也无妨，若想掺合进来，保命的基本功还是得有的。”莫语缓缓说道。 “爷爷让我好好想想。”莫来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门外。 “也好，有些决定始终是要做的。” 云宝过来了，穿着丧服打着白灯笼。 “孙少爷，二奶奶唤你过去。”他站在门口，怯生生地说。 “哟，云宝啊！”莫语笑着语气中带着调笑，“来喝杯茶，哥哥我刚泡好的。” 云宝没说话，咬着嘴唇，头埋得更低了。 “我们走吧！”莫来撑着伞出来说道。 “云宝，有空去北宅找我，好久没一起吃饭了。”莫语冲着他喊了一声。 云宝的伞一晃差点掉到地上，身后传来一串笑声。莫来看到身边云宝的脸涨的通红。 “别理他，他总是喜欢看人出糗。”莫来低声安慰道。 “不……不是的，族长他……他人很好。”云宝急急地反驳，对上莫来的眼睛又慌忙扭了头，这下连脖子都红了。 莫来对二奶奶并不熟悉，印象里她常穿着素净的衣裙，盘着的发髻上有一根极好看的玉簪子，行为举止优雅端庄。 听父母说过，她似乎是大家族里的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后来家道没落，她父母临终托孤，十来岁她便来了莫家。大约是像童养媳一般。 到了西宅的东厢房门口，云宝便离开了。莫来进了屋，二奶奶正坐在屋里等着。 “二奶奶。”莫来行了礼。 “你坐吧！” 莫来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小贤这孩子一向稳重，只是这几年发生的事儿太多了，他心里压抑太久，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二奶奶起身从柜子里拿出来一个药箱，从里面取出来一瓶药酒，轻轻地给莫来青紫的脸上药。 “二奶奶，我明白。其实他比我懂事多了，说的话也没错。”莫来应道。 “他对你并没有恶意。只是他从小便崇拜他的爷爷，处处以他为榜样。但是，临了了他爷爷也只把临终遗言告诉了你，这让他觉得自己明明是亲孙子，却不得重视，多少有些委屈。” “其实我也觉得委屈，因为我从未自己去选过。无论是这孙少爷的身份还是别的托付。突然就这么掉到我头上，却好像我费劲了心思偷来的一样，让我惴惴不安。”莫来苦笑着。 “古人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你是行大事之人，一些苦楚也是要受得。我知道你二叔公让你去做什么，那幅画是他终生的一个梦，一个求而不得的梦。”二奶奶轻轻叹了口气。 “那幅画我觉得有些诡异。” 她喝了口茶接着说；“那画本是一件明器，你二叔公年轻时心比较野，不愿意在莫家庄呆着。他常年在外总爱与一些土夫子打交道，他凭借巫法之术总能助那些土夫子满载而归。渐渐他的名声大噪，连莫家庄的人都知道道上有个厉害的人物叫神手莫二。直到有一天，他忽然回庄，众人才知道那个莫二就是你的二叔公！这盗墓之事有损阴德，莫家人不入此道。你太爷爷知道了哪能容得了他，一顿家法伺候把他赶出了家门。他带着伤在老宅门口跪了三天三夜，眼看人就不行了。我与你爷爷，你四叔公便一起陪他跪着，这才逼得你太爷爷松了口。后来，待他伤好，你太爷爷让我俩成亲。他不愿意，跟我说他有心上人了，便把这画拿出来给我看。他成日里抱着那画吃饭睡觉从不离身，身体日渐虚弱。后来，你太爷爷发现了，要毁了那画，你二叔公以死相逼。最后，在众人的劝说之下，你二叔公答应与我成婚，这画可以留着，但是要用你太爷爷特制的桃木盒封印，放在北宅里。” “那个山鬼……确实挺邪门！”莫来想起那梦。 “你二叔公却觉得那是仙，那是神能懂他，能渡他。” “二叔公是不是被惑了心智？传说鬼魅有惑人的本事。” “山鬼出而魅之，然人不慕之，亦不为所惑。惑者忘其为鬼。所以这鬼魅惑人，也是人甘愿。”二奶奶怅然道。 莫来想起梦中山鬼美艳绝伦，俏皮可爱的模样，不免有些后怕。二叔公道行如此之高都逃不过，他一个初出茅庐的楞头青又怎能拒的了这美人在怀，软香如玉？ “我总觉得二叔公错看了我，这庄子里能人辈出，就数我最无能，恐怕很难实现他老人家的遗愿。”莫来蹙眉道。 “你有很多地方是小贤没有的，他虽说很有才能天赋异禀，但是在心性上他不行。你二叔公既然选择你，自然是有他的道理。接不接受是你自己的选择。”说着她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梨木雕花的盒子递给他，那盒子上刻着笔尖状花朵的辛夷和栩栩如生的桂枝。 “这个盒子是你二叔公自己一点点刻出来的。到死他都不知道，我其实早就知道他偷偷从北宅把画取了回来，藏在这里。我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二奶奶的表情里带着些许的落寞。“那个年代啊，我们都没得选择。现在，你们还有得选，还能选。” “二叔公他有说过这画是哪里得的吗？” “他说是陕西那边一个汉代的墓。那个墓很凶险，他们十几个人进去，只有三个人活着出来。也是经了这一遭，他有些后怕才回了庄。我隐约觉着那画不简单，恐怕不只是鬼魅。你万事小心，尽力即可。” “嗯，我知道！”莫来应着，心乱如麻。 第四十二章 葬礼 莫来从西宅回来，进了门儿，见着屋里正帮他收拾屋子的妈妈红了眼睛，嗓头也一阵酸涩。 “杵在门口做什么？过来帮忙抬桌子。” “哎！”莫来应声抹了把脸便走了过去。 “转性了？才两三天没见，突然变得这么乖巧懂事了？”莫艺笑了笑。 莫来没说话，只是觉得现下心里暖暖的。 “哎，刚才背着光，你这脸是怎么了？与谁打架了？”莫艺一把拉过他仔细地瞅着。 “没，就是贪玩摔了一跤。” “你呀，你呀！那么大了还跟个小孩子似的。你二叔公的葬礼结束后，你赶快跟我回家。”莫艺低头擦着桌子。 莫来闻言，心里明白定是爷爷跟父母说了他想学巫法之术的事。 “我只想让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什么莫家家主，什么功成名就，什么大富大贵，在生死面前都不值一提。”莫艺微微抬眼望了望莫来，目光安恬幽深。 “可是，我是莫家子孙。” “莫家子孙就不能只为自己，只为小家而活？莫家人世世代代就得守着如泰山压顶般的秘密而活？生或者死都得为着这莫家？”莫艺说着眼角有些泛红。“死的人难道还不够多吗？” “就因为死了那么多人，才更应该去找到真相。” “你还小，还不懂。这世间多的是黑白混沌，善恶难辨的事，你想要的真相，只不过是别人想给你看的而已！” 莫来想着这话与爷爷说的一个样，现下心中虽有许多疑问，但也知道问也问不出什么便沉默着。 “乖，跟妈妈回去。”莫艺红着眼，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离得近了，莫来才发现莫艺鬓角已染上些许白发，她才四十来岁，面容竟已如五十多的模样。 莫来不忍她难过，终是点了点头。 瘦皮猴的爸爸郭金随是跟莫来父母一起过来的，这会子被莫志忠请过去看墓地了。 明日二叔公就要出殡了。 莫来与莫贤作为亡者孝孙身着孝服由郭金随带着到庄子里的古井边，莫贤用水桶打上一些水，莫来扔了三枚铜钱到井里。这是为亡者买水为亡者洗澡入殓用。 郭金随为莫志义清理，莫来与莫贤帮着穿寿衣。郭金随把他紧握的右手掰开，只见他手里握着的是一个头发编成的绳结。 看到那绳结，莫来心里突地一下。 终是随着那不可得的梦去了，莫来心里明白，或许对二叔公来说这是个解脱，不知他寻没寻着那山鬼。 “郭叔叔，给我吧！”莫来要了那绳结，装到了莫志义寿衣的口袋里。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一切妥当，郭金随念道：“离开旧房住新房，亡人辞世奔西方。天有玉柱地有梁，生安亡稳世世昌。早登极乐修正果，入殓后代大吉祥。” 晚上，郭金随到东宅找莫来。 “郭叔叔，勇敢他上学去了吗？” “嗯，去了。之前他说最近要在学校住，这个臭小子他自己又跑到莫家老宅来了。” 莫来看到郭金随咬牙切齿的模样，心想这瘦皮猴少不了又挨一顿揍了。 “你们最近在搞什么？怎么连祝家都牵扯进来了？”郭金随探究的眼神看着他。 “没……没什么，就是一起玩儿而已。”莫来避开他的眼神，模棱两可地解释道。 “小来，上次你跟勇敢潜入北宅，我正好遇见他，把他逮走了。我不知道你们想做什么，但是有些事情不是你们这些孩子能掺和能窥探的。郭家与莫家这千百年来一直在同一战线上，如此造诣都已经消耗殆尽。现下，郭家选择金盆洗手就是想给子孙后代留下另一条路。”郭金随点起一支烟。 “可是，我们已经长大了。我们有权利知道这其中的前因后果，然后再由我们自己决定怎么走。”莫来迷惑地看着他。 “唉，勇敢也是这么说。你们这些孩子呀，该说你们是初生茅庐不怕虎呢？还是说你们不知天高地厚呢？”郭金随笑了笑说。 “是我妈让您过来劝我的吧？我其实也害怕，那些妖魔鬼怪，魑魅魍魉都不是我能驾驭的。但是比起这我更害怕的是带着疑问过这一生。” 郭金随叹了口气：“郭家和莫家终是逃不出这命运。” 第二日，天刚亮。 祠堂里满堂皆白，莫家族人按辈分大小依次在棺前烧香磕头。 祭奠后，莫来与莫贤在棺前吃食财饭。由郭金随斟酒盛饭，酒斟二巡，饭盛二次。随意食菜，每碗吃各吃一点。 一名老者封棺，边打钉边喊：“手持金斧来封钉，东西南北四房名。一钉添丁钱财进，二钉旺运永不停。三钉三羊开泰运，四钉全家享太平。天官赐福，地府安康。” 八人抬棺，棺材头抬起，莫贤放些铜钱在棺下，然后莫来用新笤帚、簸箕扫棺盖上的浮土。众人由郭金随领着边在棺材周围绕行三圈之后，再用绳索捆好棺材。 出殡时，莫来与莫贤加穿粗麻衣、草鞋、系草绳，手持孝杖棍。 莫云杰手持引魂竹抛撒引路纸在送葬队伍前方引路。云宝手持旌旗紧随其后。 一行人行至十字路口，莫来与莫贤跪向送葬的亲朋叩首谢孝，此后所有人皆不再向前，莫志忠，郭金随领着抬棺木的四人一路朝东而去。 莫来有些疑惑，这孝子孝孙不是应该都跟着去坟地吗？ “莫家老宅的男人终老，只有家主与风水师带人筑坟，其他人皆不得入内。”莫语似是看出了他的疑惑。 “那……祭祀呢？” “只在祠堂。” 莫来心想：莫家的隐秘之处，除了北宅恐怕还有这个墓地。 “能不能带我去墓地？” “什么？” “我想去墓地看看。” “那可是禁地！擅入者死！”莫语幽幽地说。“你以后只要乖乖当了这莫家家主，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何必冒这个风险？” 莫来给了他一记白眼：“别装失忆了你。” “你以后真不当莫家族长？” “有什么好当的？一辈子困在莫家庄多没意思！还有，既然我答应完成四叔公的遗言，也与你们达成同盟，我就不可能再当这个大爱无疆，大公无私，善用愚民之法的莫家家主。” “你倒是想的很清楚啊。” “我不想再有更多的人死。”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第四十三章 抬棺人一 葬礼结束后，莫来终究还是没有与父母回城里去。 “我不会当莫家家主，但是我也不会做一个拖莫家后腿的人。”莫来是如此说的。 “现下莫家庄的形势不容乐观，本以为威胁一直在外，谁知道内部已经被腐蚀了。我们这一辈已经不成了，这担子早晚是落在他们肩上。之前已决定让他入局，莫家子孙无懦夫！”莫志忠语气坚决。 是夜。 莫家老宅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和呼救声。 “救我……救我……啊……啊……”一阵凄厉的惨叫声之后敲门声便成了挠抓之声。 莫彪带着人忙开了大门，一个身体残缺不全血肉模糊的人直直地倒进门来。那人似乎还有意识，皮肉不全已见白骨的手在地上挠抓着，一点点往前爬，身下带出一条长长的血印。 众人大惊，莫彪差一人去报信，一人去悬壶小筑请大夫。 “啊……啊……”突然安保队中一人倒在地上惨叫连连，只见有一个如拇指般大小的白色蠕虫正撕咬着他的手心，血流如注。 “是僵尸虫！大家离这人远一点。”说罢他掏出浸了黑狗血的桃木剑一下刺穿了那虫子的身体，一股绿色臭气熏天的液体喷涌而出，溅到地上瞬间成了一坨坨冒着烟的黑色液体，仿佛是烧热的沥青。 那虫子落在地上翻滚着，不消一会儿伤处竟愈合了，顺着地上那人大张着的嘴就爬了进去。 “五宝快去厨房拿盐过来，有多少拿多少。”莫彪高喊一声。 地上的人颤巍巍地爬着，张张嘴似是还想说话，脸颊突然出现一个血洞，那白虫子正一口一口吃着他的舌头。不消一会儿，他的下半张脸只剩下白骨和带着些许牙龈的牙齿。 莫彪往那人身上撒了些硫磺粉，那虫子似有些反应，没头苍蝇一般地左右乱撞，从外面可以清楚地看到它的皮下游走的痕迹。 “彪哥，这这……这是血尸？”莫来听到院内敲锣警报的声音，忙跑过来看。 “这是活人。有僵尸虫进了身了！” 莫来听说过僵尸虫，那是一种墓地，乱葬岗这种尸体聚集的地方常出没的以僵尸为宿主的一种食尸虫，最爱吃尸体的内脏。 “怎么回事？”莫志忠也匆匆赶来了过来。 “爷，是僵尸虫！已经让五宝去拿盐了。” “光有盐怎么够？这都上活人身了，再取一些朱砂！” 莫志忠离近仔细看了看那人，心里突然打了个激灵。 “这人不是昨天抬棺的有财吗？” 莫彪也打着灯细看了看：“是的，爷。是有财。老火，你快去有才家通知他爹娘。” “应该不止一只虫子。”莫志忠皱了皱眉，眼瞧着这人皮慢慢松垮垮的耷拉下来，想必内脏，脂肪，肌肉已快被吃干净了。 朱砂和盐拿来了，莫志忠往碗里兑了些清水与朱砂和盐一起搅了搅。 众人手上涂了朱砂盐水，将他的身体翻了过来，把衣服打开。只见他的腹部已经瘪了，有虫子在皮下蠕动着。 “灌进去！” 朱砂盐水刚进去一会儿，那人的腹部忽然出现三处隆起并且快速地四处游走，不一会儿他的肚子便被开了几个血洞顺着内脏残渣流出来的还有三只大腹便便的白虫子。 众人拿桃木剑钉住，莫志忠忙将剩下的朱砂盐水浇在虫子身上，那虫子头尾翻卷挣扎着，终是化为一滩绿水。 去有财家报信儿的老火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浑身发着抖，腿一直打颤。 “爷……有财家……他老爹快被吃没了！” 莫来跟着莫志忠一行人慌忙去了庄子东头的有财家。 远远看见他家大门敞开着，屋里点着灯。离近了些看到门槛上趴着一个人。血流了一地，衣服下面空荡荡的，肠子露出来一截，脖子和脸被啃得左一块右一块，人已经死了。 “去找东西把尸体收了。” 莫来皱着眉，胃里翻涌不止，撇开头不看，强忍着才压住了些呕吐感。 院里隐约传来哭声，似是从厨房传出来的，众人慌忙进去看。只见灶边的大水缸里蹲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 “别杀我！别杀我！”那妇人浑身发抖双手抱头，缸里一股子尿骚气。 “有财妈！有财妈……爷来了！” 闻言那妇人抬头看了看，一双眼睛肿得如核桃一般。 莫彪见她有反应，便伸手拉了她一把，把她拖出了水缸。 “爷……爷……”有财妈“扑通”一下跪在莫志忠面前哭了起来。 “你别害怕，现下无事了。”莫志忠宽慰道，众人忙拉她起来。 “我儿呢？我儿去老宅求援怎不见回来？” 众人皆闭口不言，神色凝重。 “我可怜的儿呀！”她见众人如此反应，便知不好，瘫在地上，拍着腿嚎啕大哭：“都怪这死老头子呀！非要拿那劳什子的明器，这死人的东西怎好拿呀？这不邪祟索命来了！” “什么明器？”莫志忠心里“咯噔”一下。 “祖…祖坟里的。”有财妈犹豫了一下。“爷，这庄子最近不太平，孩他爹想带着我们一家子去外面讨生活。家中无路费无做生意的本钱，他才想着去祖坟里偷一件明器拿去卖钱啊！” “那东西现下在哪儿？卖了吗？”莫志忠厉声问道。 “没，没有，在正堂。今天早上他们爷俩才从墓里拿回来的。一开始埋在院里了，晚上老头子想着拿出来擦擦，明儿去城里卖了。谁知道正擦着，突然几个白花花的东西就从那明器里蹦了出来，从他的鼻子和嘴巴钻了进去！不一会儿他就倒地口吐鲜血。” 众人连忙去了正堂，只见堂内到处是血迹，墙上还有几个抓挠留下的血手印。 地上血泊里有一尊造型怪异的人面兽，这兽背向的双头曲颈相连，两只兽头雕成扭曲的人面，巨眼圆睁，长舌伸至颈部。两头各插一对巨型鹿角，鹿角交叉错结，通体着黑漆绘彩色人面纹。 这兽阴邪气极重，面目狰狞，那双圆睁的巨目被血染红了，似是燃着怒火。再加上它身上喷溅到的斑斑血迹，宛若阴间杀伐使者，恐怖异常。 这东西散发出来的戾气，让莫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造孽呀！造孽呀！”莫志忠咬着牙，铁青着脸说道。 第四十四章 抬棺人二 莫家的一个分支，在庄子的东面，他们是莫家庄的抬棺人，他们是除了莫家家主，郭家风水师之外唯一能进莫家祖坟的人。人们都叫他们“八仙”。 “这盗墓也不可能盗自己家老祖宗的墓吧？”莫来觉着这事儿有些蹊跷。 “是莫家的老祖宗，但不是他们的。”莫语幽幽地说。 莫来怔了怔问道：“什么意思？” “直系亲属不能抬棺！” “他们都是外姓人？姓什么？”莫来惊讶地问道，他从未听说过莫家庄有外姓人。 “是的，听说是许多许多年前战乱饥荒逃难过来的。来庄子定居之后就改姓莫了，至于本来姓什么，恐怕已经没人知道。” “以前有过抬棺人盗墓吗？” “没有过，他们虽然不是莫家人，但是比一些莫家人还要忠诚。” “那就怪了。” 莫来想着去找爷爷问问关于这八仙的事情，刚进院子就遇见了一个头上戴着黑色旧毡帽的老头，他露在帽沿外边的头发已经斑白了。身上穿着一件蓝灰色的粗布棉袄，腰上插着旱烟袋，烟荷包搭拉在屁股上，像钟摆似的两边摆动着。裤腿卷到小腿肚，一双破旧的黑布鞋上全都是泥。 “云杰，那个大爷我在庄子里没怎么见过呢？” “那是八仙的头人。因着有财的事儿来老宅跟爷商议一下。有人好像看见有财的媳妇昨天晚上也是跟着一起去的，到现在还未找到人。” “那个有财的妈怎么说？” “她已经晕死过去几回了，现在人神智不清的，问也问不出个什么。” “爷爷怎么说？” “已经吩咐下来四处找了，目前还没找到。” 莫来暗忖道：这有财的媳妇儿怕是这事儿的突破口所在，若能寻着她，便真相大白了。 莫语闻言不以为然：“单看那一尊镇墓兽就知这墓凶险异常，她一个妇道人家手无缚鸡之力，也不会驱邪驭鬼之术。若真进了那墓，怕此刻早已经是一缕冤魂了。” “可是有财父子安然无恙地逃出来了呀？” “他们是莫家庄的抬棺人，经常与尸体墓地打交道身上的尸气比较重。况且白天刚给你二叔公抬过棺，邪祟不会先攻击他们俩。你知道他俩为什么能逃出来吗？” “为什么？” “他们白天已经熟悉了墓里的环境，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们不贪心！只拿了门口的镇墓兽便走了。”莫语支着下额说道。“不过，他们的胆怯也注定他们干不了大事，只能止步于此！” “怎么说？” “盗墓有盗墓的规矩，他们虽不是土夫子，但是作为抬棺人最基本的应该是知道的。钉棺材的七颗长命钉，死人口中含着的 血沁古玉，再有就是这镇墓的镇墓兽，一般土夫子是不会盗的。因为太邪乎，必遭反噬！所以，即便他们安全出了墓，也不得善终。” “那个什么古玉？血做的？” “传说古时候逝者落葬之时，人们会将一块衔玉放入死者口中。而如果这玉是在人咽气之前塞入的，它就会在人咽气的时候落入咽喉，浸入人的血液。千年过后，这玉被腐血浸润，血色直至玉心，便成为了这血沁古玉。” “咽气之前？这是赤裸裸地谋杀啊！那这玉里积攒的怨气可要上天了！”莫来撇撇嘴。 “还有那镇墓兽，世人都觉得那是祛除鬼祟的好东西。但是这人死后堕入轮回，途中常遇恶鬼，为保死者不受恶鬼侵扰才会用这镇墓兽。先不说它本身，这镇墓兽没了，墓里会有多少煞气？” 有财妈终究是没躲过这一劫。 莫来跟莫语赶到的时候，她已如疯魔状，赤身裸体地趴在地上，不停地用手挠抓着身体撕扯着头发。 “哈哈……哈哈……” 悬壶小筑的金羽尝试上前给她打一针镇定剂，刚一靠近便被她咬住了手腕。莫云杰上前锤打他的头部，直到打得她头破血流才松口。 松口之后，她痴笑着舔了舔嘴角的血迹，那表情似是在品尝美食一般。 “她是疯了？” “诸位，让大家受累了！老朽在此给大家赔不是了！”白天见到的头人过来了。 “头人，您客气了。都是莫家的人哪有受累一说，自己人帮自己人。”莫云杰应道。 “有财他娘，有财媳妇究竟在哪儿？你告诉我们，我们好去救她呀！” “哈哈……哈哈……”有财妈似乎听不见一般，拉扯着自己的头发痴痴笑着。 “她疯得厉害！不给她来点药，怕是会自残而亡啊！”金玉捂着受伤的胳膊说道。 “我老头子来。”头人拿过镇定剂就要上前。 “不可呀！不可呀！”八仙的人都上前拽住他，“老爷子，她现下力气大得惊人，我们几个人都制服不了她。您怎能独自过去呢？” “哈哈……哈哈……都是虚伪之人！虚伪！杀人如麻的现在来装假慈悲！我今儿要把你们这些两面三刀恬不知耻的贼人统统杀光！”有财妈突然两眼发红，如野兽一般四肢撑地朝他们迎面扑来。 莫彪眼疾手快上前把众人推到一边，自己迎上去被有财妈扑倒在地，只见他倒下前抽出腰间桃木剑硬生生地挡住了她满是血的嘴。 “啊……啊……”她咬住桃木剑的嘴角似火烧一般，疼的她惨叫连连。 正在此时莫云杰闪电般的踢出一脚，她直直的飞了出去，脸磕在满是碎石的地面上直刮得的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我要把你们全杀光！碎尸万段！千刀万剐！”她爬起来，眼睛里似入了血。 只见她一声怪叫腾身而起，张牙舞爪地朝莫云杰飞扑而来，左一爪右一爪，招招攻向他的要害。 莫云杰急跃闪避，只听得“咔嚓”一声响，他的衣襟撕下了一大片。 他们激战正酣，莫来从头人手中拿过镇定剂，躲在角落寻找时机。只见他突然吹了一声口哨，莫云杰会意飞踢一脚把她踢到墙边退无可退，莫来起身一针扎在她的脖子上。 她吃痛一下抓住莫来的肩头把他掼倒在地，正想再补一爪。莫云杰一个回旋踢，她直直地撞到墙上一口鲜血从她口中喷涌而出。 “孙少爷，你没事吧？”莫云杰慌忙扶莫来起来。 “老爷子……老爷子……”有财妈似是恢复了一丝神智。 “我在，我在！” “墓里……墓里……有东西！”说完她便没了气息。 第四十五章 抬棺人三 墓里有东西的意思是有财媳妇在墓里还是说墓里有什么诡异的东西？这墓里没诡异的东西才奇怪吧？她说墓里，难道她也去了？ 莫语一进门就见着莫来支着下巴对着一桌子好吃的发着呆的模样。 “发什么呆呢？”莫语给了他一记脑瓜崩。 “哎哟哟……疼啊！” “你不吃，我可吃了！”说着就要抢莫来面前的筷子。 “你一边儿去！”莫来护住筷子叫道。 “我怎么说也是你的小叔叔，还是莫家族长。你最近对我的这态度是不是有些太尊卑长幼不分了？” 莫来撇他一眼扒拉几口饭含糊不清地说着：“呵……你不说我差点都忘了。” “听说要开墓了。” “什么？” “要去墓里查看有没有有财媳妇，然后还要把镇墓兽放回去。” “你也会进去？” “我进不了。”莫语兀自自酌自斟。 “为什么一族族长都进不去？”莫来小心翼翼地问道。 “因为不得善终的人进不了。”他顿了一下，笑着说。“你知不知道莫家族长都是英年早逝，不得善终？” 莫来想到突然离世的二叔公，四十来岁正值壮年无病无灾地就这么走了。 “莫家族长只是头衔响亮，外表光鲜罢了。”莫语望着他，目光里满是轻哂笑意。 莫来想着自己所想终究还是想的太过简单。 “开墓时间明天早晨七点。”他丢下这么句话便走了。 莫来一夜无眠，在床上翻来覆去地跟烙饼一样。最后想来想去无论如何还是要去这祖宗墓里探一探。 天刚蒙蒙亮，莫来听见外面有响动便偷偷溜了出去。远远看见头人带着几个身着丧服的人走来，看这路线似是要往祠堂去。他小心翼翼地跟在这行人后面。 祠堂里的装饰亦如之前葬礼时的模样，一口黑漆漆的棺材停在堂中。莫志忠先上了一炷香，紧接着是八仙头人，之后是八个抬棺人。 “抬棺非小事，必须杆不离手！路上无论遇到什么事儿都不能松手，不能让棺材落地。听到了吗？”头人严肃地说道。 “知道了。”几个抬棺人应道。 之后头人从莫志忠手里接过那尊镇墓兽像，放入棺中。 “起棺！”头人吆喝了一声。 抬棺人喊着号子扛着撑棺材的杆子就要起身。那棺材并不大，八个大老爷们儿抬起来应该也毫不费力。可几个人用尽全力，尝试了几次，那棺材楞是纹丝不动。 “怎地会那么重呢？” “老爷子，这有古怪呀！” “这棺好像被什么压住了一般。” 头人眉头紧锁：“大家别慌！” 莫志忠手指点了点碗中混着朱砂的水，在棺材四周边画边念：“孝子堂前起灵棺，护法玄坛列两边。先请黑虎赵元帅，提鞭斩关保平安。门神护卫分左右，二十八宿护宝棺。此处不是停灵地，亡魂西方走一番。” “起棺！” 这下果然棺轻了许多，抬棺人很轻松便抬了起来。莫来见他们要出来慌忙躲到旁边的灌木丛后。 头人打着铜铃走在棺前提醒过门槛下坡上坡，莫志忠打着招魂幡走在棺侧。 待他们走远，莫来才跟上前。 “孙少爷，你这一大早是去哪儿？”看门人问道。 “哦，爷爷走得太急忘了拿符纸了，族长让我追上去给他。”说着他从怀里掏出来一叠黄纸。看门人一看，怕耽误大事儿便放了他出去。 莫来往东追了约有半里地，见到不远处那一行人正步履维艰地爬着坡。那棺材歪歪斜斜似要落地。 “爷，这棺材这会子越来越重，哥几个有些扛不住了呀！” “不能落地！不能落地！棺材一落地全家不吉利！”头人厉色道，“慈棺落地为不舍，凶棺落地为不甘。这是什么棺你们还不清楚？若在庄子里落了地生了根，可怎么是好？” 几个人只得咬牙挺着，怎料那棺材竟兀自左右摇晃起来，荡得几人打了个趔趄好不容易才稳住没倒地。 哐当一声，棺内似有什么在敲打棺材板。 “快，快走！这一片儿邪气重，扰了这棺内物事。走过这一段便好了！” 抬棺人一听，鼓足劲儿加紧了步伐。 哐当哐当声音越来越急，越来越大。 突然左前方的一个年轻人面色青紫，吐出一口黑血，脚一软跪倒在地。棺材猛然一倾，一头似要落地。只见那青年人一下扑在地上，棺材结结实实地落在了他的背上。 “小武！”众人疾呼道。 “我……我没事……大家伙儿稳住！千万别落了地！” 头人慌忙上前，扛起撑棺杆。 “起棺！” 莫志忠抓了一把地上的土撒在棺盖上。 “老爷子，你身体扛不住！还是我来吧！”地上的小武挣扎着爬起来，抹了抹嘴角的血。 “你先歇一会儿！” 莫来在后面跟着，只觉后脊梁冷气直窜。那棺材上分明站着一个披头散发一身白衣的女子。 那棺材左摇右晃的，分明是那女子在跳来跳去。左上角不稳时，分明是那女子从后面伸手掐住了抬棺人的脖子。 莫来紧捂着嘴，生怕自己叫出声来。那女鬼似有所感，猛然一转头。只见她散着的头发下一张如纸一般苍白的脸，撕裂的，流着血的大嘴，堪堪占了大半张脸。 莫来忙闭上眼睛，俯下身子。过了一会儿，周围似是没了动静。他刚想起身，感觉后背凉飕飕的，不住的有冷风吹过。 忽然肩头一重，莫来睁眼只见肩头搭了一只苍白的手。那手瘦骨嶙峋，僵硬干枯。瞬间他出了一身冷汗，动也不敢动。 遇见鬼魅千万不要看她，不要与她对上眼。否者你的魂便被她勾了去。 莫来闭上眼睛，屏住呼吸。 爷爷和抬棺人似乎是走远了，莫已经来听不见他们的动静。他心想：自己多少也算做了件好事吧！ 那如枯枝般的手慢慢朝他的脖子移动，冰冷的触感让莫来不禁打了个冷颤。那锋利的指甲划过他的喉结，落在左侧的大动脉上。 “天道、地道、人道、吾行其道，鬼神无忌。” 忽然身后响起咒语，有什么东西滴在了他的脸上。 一阵阴风吹过，那禁锢在脖子上的手消失了。莫来睁开眼，伸手抹了抹脸，红色的，泛着血腥味。 “呵，堂堂莫家孙少爷，竟如此不堪？” 第四十六章 莫家祖墓一 莫来转身一看，一袭黑衣，一个双肩包，嘴角扬着一丝不屑笑容的不是那祝尹还能是谁。 “你来做什么？”莫来撇撇嘴，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 “去莫家祖墓。” “哈？你要挖我家祖坟？”莫来见他双肩包上别着一个洛阳铲，眨了眨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脸难以置信。 “九歌之中莫家藏图三幅。《云中君》、《大司命》、《山鬼》。传闻《大司命》随莫家先人入了莫家祖墓。” “你从哪儿听到的？”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总之情报来源可靠。别废话了！快追上去，错过开墓的时间，不知下次要等到什么时候。” 莫来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背影，光明正大，理直气壮，义正言辞地通知别人要去挖人家祖坟的从古至今也就只有这祝尹了吧。 正所谓刑不上大夫，恨不急祖坟！这世上最缺德事儿就数这挖人祖坟。 王八蛋！你丫等我！ 莫来一路小跑追了上去，只见祝尹正藏在土坡后，似是感觉到他过来，一把把他拽倒在地，莫来来不及躲闪，一下载个狗吃屎。 “噗……我操……”莫来吐了口嘴里的土。 “嘘……”祝尹一下捂住他的嘴，眼神示意他往前看。 只见隔着一小片树林的地方莫志忠和抬棺人正在二头山下。 只见莫志忠似是敲了敲山石，然后两个抬棺人合力推着山前的一块巨石，咔嚓一声出现一个山洞。 “就是这儿了。”祝尹低声说道。“我之前查到的地方也是这里，这里是龙穴。” 莫来见他们进去，洞口未封，便起身要跟上去。 祝尹拽住他说：“等一会儿，看看情况再说。万一一进去就是墓室或者他们很快出来就会跟我们撞个正着。一旦他们警惕起来，以后便难了。” “莫语说这墓凶险，你可有招对付？你之前干过这事儿没？我可是一窍不通啊！” “你这个孙少爷还真是……”祝尹已然不想再搭理他。 “又没人教过我挖坟！”莫来瞪圆了眼睛理直气壮地说。 祝尹摇摇头没应他。 “咕咕咕咕”一连串的响声，让莫来闹了个大红脸，尴尬地趴在那儿，欲言又止，半晌支吾道：“出来太早了，没来得及吃饭！” “包里！”祝尹拿着望远镜一动不动地看着洞口。 莫来打开他背上的双肩包，里面有些工具还有些零食。 他在包里翻来翻去嘟囔了一句：“没有咸的啊？” “有得吃还挑？” 莫来扁扁嘴，拿了两颗巧克力，剥开一块，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完全是一副吃毒药的模样。 “甜食补充能量比较快。”祝尹拿了他手里的另一块。 两人在土坡后等了许久也没见人出来，莫来被暖洋洋的阳光晒着都快要睡着了。 “说的是几点开墓？” “七点。” 祝尹看了看手表，已经八点多了。 “里面应该是出事了。” “什么”莫来想着他爷爷还在里面，这下怎么也呆不住了，爬起来就往土坡下冲去，祝尹无奈只得跟上。 两人来到山洞前，这洞口有两米多高的样子，两旁都是巨石。进了山洞，洞内漆黑一片，阴风嗖嗖的。 祝尹从包里拿出了手电筒，借着微弱的光线，他们发现这洞内约有一两层楼那么高，洞壁上画着形形色色的图案。 莫来走过去看，先画的是简单的人物，笔法宛若小孩涂鸦一般，勉强可以看出是一个头戴羽毛，身着对襟长袍，手拿铃铛巫师模样的人在跳舞。几个小人儿双手合十在他面前跪拜。 紧接着是那个巫师模样的人被绑在石头上，一个彪形大汉挥着血淋淋的大刀，那人的头颅滚在一边，赤目圆睁。 往后看，还是一个巫师模样的人在跳舞，众人参拜。之后是巫师被乱箭射死。 再往后，依旧是巫师模样的人在跳舞，众人参拜。之后是巫师被五马分尸。 莫来一副副看过去，虽然雕刻与画画的技术越来越好，但这巫师的命运却一点儿都没变。先是受众人参拜，之后惨死。 “这画的是莫家历代族长吧！” 莫来突然想起莫语说过的话，莫家族长皆不得善终。 他慌忙走到画的最后一段，画上的巫师是四叔公的模样没错，当看到他的死因，莫来一下瘫倒在地。 只见壁画上的人手持尖刀刺进了自己的胸口，鲜血在胸口晕开，像极了梦里那火红色反卷如龙爪的花。 “自杀……为什么会？信！那信！”莫来有些语无伦次。 “越是蹊跷，越要找出来缘由不是吗？”祝尹递给他一瓶水。“你看，这也是莫家从小到大，从盛到衰的一个过程。” 莫来喝了口水缓了缓，起身过去看。 第一幅到第三幅跪拜的只有几个人，第四幅到第十幅有十几个人，再往后是几十个人，过了一段时间便出现村寨，再之后如乡镇的规模，之后又慢慢变小，直到变成现如今的莫家庄。 “你不是想知道莫家的秘密吗？我们只要弄清楚这几个兴衰转折的节点，有很多事情就能推算出来了。”祝尹从脚边捡起一块石头，在墙壁下方的空白处画了一个叉。“先去救人，以后再进来把这壁画拓印或者拍照。” 壁画的尽头有一扇金漆铁门，祝尹拉着门环使出了全身力气，那门竟纹丝不动。 “会不会有什么机关？”莫来在铁门边的石头上一点点摸着。 “别动！”祝尹面色巨变一下抓住他的手腕，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几支锋利的箭从门楣上射了出来，祝尹拉着莫来滚到一边，一支箭直直地插在离莫来后背只有两厘米的地上。 滋……滋……那箭头似是有毒，地上起了一圈白色泡沫。 “卧槽……这……这是……什么王公贵族的大墓吗？我家历史上出皇帝了？还是出富甲天下的有才人了？需要这样搞吗？”莫来揉了揉差点摔成几瓣的屁股。 “这才是刚开始！越是机关套路多，里面秘密就越多。”祝尹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 “这第一道门儿还没过呢！就开始惦记里面！我告诉你啊，除了那幅图，你啥都不准拿。别打着找图的幌子来我家盗墓！”莫来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什么没见过？”祝尹不屑地撇他一眼。 第四十七章 莫家祖墓二 收藏家考古学家祝源的儿子自然什么都见过…… 莫来暗忖道：拼个屁的爹啊！ “这门……动门环无事，动两旁的石柱有事，那机关必然还是在门上。”祝尹仔细研究着门上的金漆兽面锡环。那环饕餮为兽面，兽目怒睁，露齿衔环。 “我看电视上不都是门边墙上有什么机关之类的吗？” “咦？这兽的眼珠上好像刻的有字！” “二、六、五、七。”莫来凑过去。 “你们莫家对什么数字比较重视？”祝尹问道。 “三，逢三大祭。” “还有呢？” “呃………九？对九岁的生日比较在意。说是一岁抓周，九岁择运。” “三，九……”祝尹默念道，“你往后退，我试一下。” 只见祝尹将右边的两颗眼珠拨到数字三，左边两颗拨到九，门纹丝不动。 “三、九、三、九。九岁……运道！九九归一。”祝尹右手大拇指与食指来回揉搓着。 过了一会儿他似是想通了什么，俯身将门环上的数字从右到左依次转到“一，二，三，九”。门咔嚓一声开了。 “兄弟！厉害了！”莫来举起大拇指赞道。“你怎么想到的？” “这人死后投胎再生，就好比九九归一。从来处来，往去出去，又回到本初状态。有三，有九。应该就是道家的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变幻，九九八十一后又再循环，归一。” “顺序呢？不应该是从左到右为一、二、三、九吗？为何是从右到左？”莫来有些不解。 “古人的习惯。” “厉害！厉害！”莫来想着这祝尹果然还是有两把刷子的，脾气虽然臭到不行，智商倒还是在的。 两人进了门，背后的门便自动关上了。一股子阴风吹来，莫来脊梁发冷打了个寒战。祝尹用手电筒往四处照了照，一排排身着盔甲面目狰狞双目赤红手持长矛的石人在一条深不可见的石板路两旁立着。 “这阵仗也太大了吧！要说里面只有棺材尸骨没啥重要的物事我是绝对不信了！”莫来往祝尹身边靠了靠，眼睛往四处瞟着，生怕一个不注意有什么东西扑过来。 “你们莫家还是有几件好东西的。”祝尹揶揄道。 “什么叫有几件？看不起谁呢？” “嘘！”祝尹拽了拽他的胳膊。 只听不远处似乎有滴答滴答的水声，两人小心翼翼地朝前走。莫来总觉得那石人的眼睛似乎在随着他俩转，但是看过去，那眼睛还是原来的模样。 滴答滴答的声音在这黑漆漆的山洞里，带着回音，越来越清晰。走着走着，莫来觉得似乎是下雨了，额头上滴了一滴水，脚下踩到什么黏糊糊的东西，再走一步啪嗒一声似踩到了水坑。 祝尹拿手电筒一照，他俩脚下都是血。再往上照头顶上方密密麻麻的全是刀锥利器，三个人被钉在上面，血顺着刀尖一滴滴地往下淌。 “妈呀！”莫来叫了一声赶紧往前跑。 “小心！”祝尹上前抓住他的衣服，手电筒一晃只见他前方的石柱上弹出一个尖锐锋利的刀子。 “你家墓是专门给你设计的吧？看到死人惨状吓一跳，慌不择路踩到地上暗砖被石柱上弹出的刀捅死。” “这是给大多数人设计的好不？大多数人见了都是这反应吧！哪个跟你似的看见死人跟司空见惯一般？”莫来冲他翻了个白眼。 “这几个人是不是抬棺的？”祝尹用手电对着上面晃了晃。 那三个人浑身上下都被刀尖穿透了，有一把刀的刀尖从一人后脑勺进从嘴里出竟将舌头也带了出来。有一个是正面朝上，背对着他们。还有一个似乎是挣扎过，满脸是血，头悬在空中。莫来仔细看了看，也未认出是谁。 “八仙的人我都没怎么见过，今儿早上虽然一路跟着，但是天蒙蒙亮，也没看清面容。” “无论是不是，这里面定是出了事。” “那我爷爷……” “你们家祖墓他很熟悉，应该没什么大碍。”祝尹宽慰道。“虽然有些机关已经被破坏了，但是我们需要更谨慎。隐藏下来的没被触发的可能更厉害。” 莫来闻言，点了点头。 两人继续朝前走，洞好像越来越矮，越来越窄。祝尹从地上捡前石块在旁边的石壁上画了个叉，然后把石块往前一丢。只听石块滚着滚着没了声响，突然轰隆一声地面如地震了一般，前面的石板翻了个面。 石板反转的瞬间莫来分明看见下面是个深坑，坑壁上有斑斑血迹。 “我们一路过来石板都是横竖一米的，你看前面。”祝尹用手电晃了晃。 不远处的那块石板似乎大了些，只是在这黑漆嘛乌的洞里不仔细看难以分辨。 “仔细看脚下，见到不一样的就错过去。”说罢莫来跟在祝尹身后如跳格子一般慢慢走着。 连蹦带跳地走完这段，莫来累得气喘吁吁的。 “哎，这抬棺是怎么抬过去的？飞过去的？” “要不就是另有机关控制，要不就是另外有一条路。” “早知道应该先去偷地图！”莫来只觉前路漫漫，小命难保。 “一般不会留墓地图，甚至有可能会杀了造墓的人。像这种家族墓，有图也是在脑子里。”祝尹喝了口水，捡起石块在面前的是洞旁画了个叉。 “路标？” “如果我俩走散就各自找路标沿着路标可以找到对方，再者可以辨别这路走没走过。有很多墓的设计如迷宫一般。” “你怎么知道的那么多？” “我说我从小在墓里长大的你信吗？”祝尹扬扬嘴角。 “信……怎么不信？”莫来讪笑着，实际上心里还有半句话“信你个大头鬼！” 这祝尹跟莫语一个样，能力强，知道的多，秘密也多。虽然现在看似都是一条心的，却总是让人无法完全信任。其实所谓的合作，大都是如此吧，共同利益为基础，心里各自打着小算盘。 还有那云中君，既然是能开启阴阳鬼道，入浮生城的重要之物，莫志忠和莫语不可能不知道，却还是拱手相赠。这背后隐藏的究竟是对等的交易还是威逼利诱？ 祝尹突然愿意合作会不会只是想夺了他手里的山鬼和墓里的大司命？待他集齐会不会就占为己有毁了合作？ 第四十八章 莫家祖墓三 祝尹看着莫来站在一旁时而发呆，时而皱着眉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心下已了然。 “你这个人看似傻乎乎的，有时候还有点儿小聪明。我一向有契约精神，说到做到。怎么说我也是要脸的人。”祝尹没有表情的脸浮起一抹淡笑。 莫来心事一下被戳穿，脸涨得通红，他这话说的好似自己是那心胸狭窄、小肚鸡肠、斤斤计较、有疑心病之人，忙讪笑着说道：“我也是要脸的。” “既然都要脸，那就在合作结束之前彼此多点儿信任，毕竟进了墓一个人活下来的几率不如两个人大。” 莫来一听忽然觉得自己的重要性如坐了火箭一般直升至天际，一时得意起来。 “好说，好说。”他咧着嘴说道。 祝尹前面走着无奈地笑了笑。 进了这道门儿，面前有三个幽深的通道。 祝尹拿手电筒晃了晃，走到每一个洞口闭着眼睛站了一会儿。 “中间的不是，左边和右边有一个是。对了，上一次开墓是什么时候？” “就两三天前，我二叔公去世。” “几个人进来的？” “抬棺的八人，我爷爷还有瘦皮猴他爸。跟今天一样十个人。” 祝尹打着手电在地上仔细看着，过了一会儿指了指左边那条。 “走这条。” “为啥？” “我刚刚试了一下中间那条没有风，应该是条死路。左右两条是通的，但是……”他拿手电筒照了照右边的地面，“许久没人进的话，地上必定有许多浮灰，像中间这条。”他蹲下用手指抹了一下地面，果然出现一个清晰的手指印。 “那是右边这条喽，右边有脚印证明最近有人走过。” “右边的脚印怎么看也只是两三个人的脚印，而且并不是抬棺材此等重物留下的。我猜是为了扰乱视线故意为之。”他指了指左边那条说道：“这上面的浮灰太松软，不像多年累积的，到像是撒上去的。” “倒是有些道理，但是也有可能右边的脚印是外面那三个人留下的啊？” “是有可能，但是那三个人死在你爷爷他们进去之前。” “你怎么知道的？” “我们进来时，那三个死人下方有两排整齐的血脚印，应该是抬棺人的。这三条路本就是为了迷惑人，每次入墓出墓应该都会把脚印清理掉，让人找不到准确的入口。总之，左边这一条我比较有把握。” “听你的。”莫来也实在想不出反驳的理由。 两人进了洞，洞壁上画着红色的咒印。莫来认得那咒印，跟那个青龙堂房梁上刻着的那些一样。 “你认识这咒印？” “我在老宅见过，不过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大约是驱邪的吧！” “不像。”祝尹说着从背包里拿出相机拍了下来。“我回去好好研究一下，说不定对找到其他画有用。” 莫来突然感觉背后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他转头去看却什么都没有，只是那石壁上似乎有些亮晶晶的东西。待祝尹拍好，他径直走到路的另一侧。 “莫来。”随着祝尹的一声大叫，地上突然出现一个洞，莫来来不及躲闪，整个人飞速下坠，千钧一发之际他一只手抓住洞沿整个人悬在空中。 “你抓住！”祝尹把手电扔到一边，把手递给他。 “卧槽，这真是要人命啊！”莫来吓出一身冷汗，一只手抓住祝尹的手，被他连拉带拽地拖了上来。 “你得减肥了。”祝尹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 “不要，我以后要多吃一点，这么看来以后能不能好好活着真不一定，说不准哪天就一命呜呼了。”莫来皱着眉拿手电照着洞底，只见洞底全是锋利的刀刃，还有些骷髅碎骨。 “那一片土比别处厚，应该是为了隐藏陷阱的痕迹。再加上这边石壁有划痕，看样子是抬棺材的棍子离石壁较近磕碰留下的。那么宽的通道非要贴这边石壁那么近，肯定是那边有问题。” “多谢，多谢。”莫来用力握了握祝尹的手，“真是我生死与共的好同志呀！” “少来这套，你出门带上脑子比什么都好！”祝尹甩开他的手，白了他一眼。 “你从小在墓里长大的，我哪儿能比得上啊！”莫来揶揄道。“话说那亮晶晶的是什么？” 祝尹用手电照了照说道：“镶在石壁里的琉璃或者水晶吧，光扫过会反光，就是为了吸引某些好奇心重的人！” 莫来一听炸了：“这是哪个混球造的墓，学心理学了还是勾别人魂了？” “一般有赏识的都不会被这种小伎俩所骗！”祝尹拍拍身上的土继续往前走。 莫来在他身后撇撇嘴，做着呕吐的小动作。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走了大约几十米，莫来觉得自己的肩膀越来越重，双手突然不受控制一般黏到自己脖子上，越收越紧，他的呼吸越来越困难。祝尹似是察觉到他呼吸急促，转过身只见他脸色青紫，大张着嘴，双手死死地掐着自己的脖子。 “莫来，莫来！”祝尹用力掰他的手，却怎么也掰不开，他的手指泛白，表情痛苦异常。 “后……后……后面……”他似乎还有自己的意识，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祝尹抽出腰间的匕首，错开身对着身后猛刺过去，一股子黑色腥臭的液体飞溅而出，一个白色大如脸盆长满白毛的大蜘蛛吊在半空，肚子被划了一道口子。 这下似乎惹怒了它，只见它对着祝尹喷了一股丝一下缠住了他的胳膊，把他直直地吊了起来。眼看着蜘蛛快速地朝他爬过来，他慌忙从兜里掏出一个打火机把胳膊上缠着的蛛丝烧断，一个前滚翻躲开了蜘蛛冲他再次吐出的丝。他飞快地捡起地上的匕首跳起用力一挥把蜘蛛斩成了两段。即便如此，那蜘蛛的爪子还在地上挠抓着，祝尹上前又补了几脚直到它变成一坨肉泥。 莫来脖子上的蛛丝不再收紧，但用力挣扎了几下却弄不断，后脖子勒得生疼。 “蛮力不行，要用火烧！”祝尹打着火，小心翼翼地烧着，一股子焦味扑鼻而来。 “我靠……你烧到我的头发了吧？”莫来耳后一阵灼痛，手刚一解放，就摸了摸耳后的头发，果然豁豁拉拉的。“谢字我现在说不出口了。” “命重要！” “头可断，血可流，发型不可乱！” 第四十九章 莫家祖墓四 两人越往前走，感觉这洞越窄，突然不知从哪儿飘来一股子若有似无的香味。 祝尹猛然间捂住莫来的口鼻：“有毒！” 莫来头晕目眩，脚下发软，眼前一黑心想：这回真玩完了。 醒来的时候四周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他浑身像被车碾过一般，身边有均匀的呼吸声。 “祝尹？” 身边的人动了，莫来打开手电筒看见他的手蹭掉了一层皮，血淋淋的。 “怎么了？” 祝尹没说话，指了指上方。莫来抬头一看斜上方有个洞口，心下明白他们从上面落了下来。 “像滑梯一样，我抓住你了但是没撑住，最后还是一起滑了下来。”他轻描淡写地说了两句。 莫来见他手伤得如此重，便已知道这过程没他说的那么轻松，心下不由自责起来。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祝尹一脸淡定地指着正前方一个只能容下一人爬过的一个洞口说道。“我掉下来后去探过一段，是一条通的路。你看这地上没有什么木刺利刃之类的，估计这本就不是陷阱是一个盗洞。先吃点儿东西，休整一下。” 莫来看着他手上的压缩饼干和糖块不自觉地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第一次觉得这糖甜得入了心，苹果味的还不赖。 那盗洞十分狭小，祝尹在前面慢慢爬着，莫来紧跟在他身后。 “小心！”爬了一段儿祝尹突然停下来，只见前方不远处蜷缩着一具骷髅，喉骨胸骨都是黑色的的。祝尹戴上手套一路边爬边把那骷髅往洞口推。 两人出了洞，只见洞口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具骷髅旁边还有几个已被锈腐蚀殆尽的铲子和一些已经看不出原来模样的物品。 “他们是中毒死的，可能是挖着挖着出现了什么东西，你看他们的喉骨和胸骨都是黑的。”祝尹脱了手套扔在地上。 莫来打量着眼前这大约十几平米长方形的小屋，墙壁是雕砖样式，上面的彩绘已经模糊不清。隐约可见是村落的模样，在一方巨型石像前一些身着少数民族服饰的男女老少双手合十围坐在地上，一名老者站在中间手里拿着一个钵盂对着人群洒着什么。 屋子的中间位置有几个黑漆大木箱，漆已有些斑驳，一个箱子上的锁已经被撬开了。屋子的四角各有一个陶俑，如古代仕女模样，身着对襟长裙，头梳双丫发髻。 四人虽长相形态大小一样，但表情却各不同。靠东面一角的仕女，嘴弯成一条弧线一副喜滋滋的模样。靠南面一角的仕女怒目圆瞪一副怒不可竭的模样。靠西面一角的仕女咧着嘴，眼睛弯弯的一副乐呵呵的模样。靠北面一角的仕女则脸上挂着泪一副哀伤绝望的模样。 莫来越看越觉得这四个小人似是活的一般，那几个表情在眼前转来转去鲜活起来。 “莫来？”祝尹见他发着呆便叫了他一声。 “哎……这屋子是封死的？”莫来一下回了神儿。 “目前看是这样。”祝尹转身在屋里四处寻觅着。 “这箱子里面是什么？”莫来虽有些好奇，但毕竟吃了几次亏，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那个被撬开的箱子应该就是他们死的原因之一。” 莫来一听连连后退了几步。 “现在应该无事了，该喷的毒也喷过了，该放的镖也放过了，该吓死的人也吓死了！”他的语气毫无波澜。 “……”莫来无语凝噎朝天翻了个白眼，“该吓死的人还在这儿活蹦乱跳呢！” 说着他用祝尹的匕首轻轻把箱子盖挑起来。 “也开始变聪明了。” “万一有残留的毒，那我不是被毒死的，是冤死的。” 木箱子里面空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小小的玉石盒子，上面刻着奇怪的图腾。 “这个……我也有一个。”莫来蹙眉惊愕道。 “什么？” “虽然图腾不一样，但是我那个无论从形状到材质都跟这个差不多。” 祝尹拿出手绢将盒子包着拿了起来。 “这个图腾是苗族的水牛角。你那个是哪里来的？” “四叔公让莫语交给我的，我试过了打不开，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祝尹仔细研究着手里的玉石盒说道：你看这个连接处有个凹槽。” 莫来贴近仔细看了看才发现盒子侧边有一个一毫米高，大约拇指宽，边缘参差不齐的细缝。 “这是钥匙孔？那么薄的钥匙……片？” “应该是。” “呵……那么小的东西上哪儿去找啊！”莫来一副不抱希望的模样。 “你有没有玩过九连环？” “见过，玩不明白。” “解九连环的本质是要从后面的环开始下，一开始先下前面的环，只是为了下后面的环。前面的环之后还要装上，所以不算是真正地取下来。有很多事就像解这九连环一般。”祝尹嘴角扬着若有似无的笑。 “呃……哦………这样啊！”莫来摸了摸下巴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忽而斩钉截铁地说道，“不明白！” “压根儿没指望你现在能明白！”祝尹的脸抽动了一下。 “那这几个箱子怎么办？会不会有我们需要的东西？” “不想死的话最好别动，这次准备不充分，只当先探探路吧。现下如何活着出去才是最重要的！”祝尹说着用手敲打着墙壁。 莫来也学着他的模样一点点敲打着墙壁，敲打到靠笑脸仕女附近的墙壁时，那里的声音似乎与别处不同。他反复对比了几次，墙里似乎是空的，这让他喜出望外。 祝尹过来试了试，确定这一处确实与别处不同，便拿来洛阳铲想把墙壁打通。 “你手上有伤，我来吧！”莫来拎起铲子一下一下地夯着，夯了大约十多下，墙壁突然从上到下裂出一道口子。只听咔哒一声，那裂缝越来越大。 “快往后退！”祝尹转身一把拽住莫来的胳膊就往后跑。 片刻之间轰地一声，两人身后的墙壁整个掉了下来，一颗颗大小不一的银色珠子从墙壁里滚落下来。 “进盗洞里！”祝尹把莫来推进了洞里，自己也赶紧钻了进去。 “这是水银？”莫来伸头朝外面看了看。 “嗯，古人盗墓点火把入内，这玩意儿遇热便成了毒气。” “万幸万幸！” 正当莫来窃喜的时候，突然掉下一块残壁直直地落在咧着嘴笑的陶俑上。随着陶俑的碎裂，一股白沫喷涌而出，顿时两人眼前一片白光…… 第五十章 莫家祖墓五 突然而来的浓烟和火光蔓延开来，莫来和祝尹捂了口鼻迅速往回撤。 “那是什么东西？”两人撤回之前的盗洞里，莫来气喘吁吁地问道。 “是白磷，白磷燃点低，只是摩擦都有可能燃烧。周围温度一高，水银便会挥发成毒气。这些没有触发的暗器才是更麻烦的！” “好家伙，你不带火它还帮你点火！我现在特佩服我老祖宗，这一套套的不把人整死不罢休啊！”莫来靠着墙一屁股坐在地上。 两人现下已陷入绝境，出去必死无疑，不出去毒气蔓延过来也是死。 “哎，我说，那四个陶瓷娃娃是不是就是我们的真实写照？掉坑里发现有盗洞欣喜万分，进来发现这里面也没有出口怒不可竭，之后突然发现墙是空的，打破就能出去乐得合不拢嘴，最后这么来一下！咱们现在这不是哀又加衰吗？”莫来自嘲道。 “白磷就在乐呵呵的娃娃里。”祝尹补了一句。 “可不是吗？这叫打碎你的美梦！太无耻了！盗墓贼也是有尊严的！” 正待两人一筹莫展之际，突然从斜上方的盗洞里出来一截粗麻绳。 “莫来，莫来……”似乎有谁在叫他的名字。 “谁？” “我莫语！你快上来！” 莫来此刻激动地差点流眼泪，第一次觉得莫语这个小叔叔那么亲切，那么可爱。 两人借着绳子，用尽全力爬了上去。 “你俩咋跟要饭的似的？”莫语站在洞旁打着灯一看他俩浑身脏兮兮的可怜样乐得前仰后合。 “大恩不言谢！”莫来一把搂住莫语，用力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趁机报私仇吗？”莫语被拍的五脏六腑都颤了颤。 “你怎么来了？”莫来嬉皮笑脸地问道。 “我一路跟在你们身后呢，托你们的福，这一路挺顺利的。” “啧啧啧，灾都给你挡完了，能不顺利吗？你这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莫来撇撇嘴。 “哎，你不是说他一定不会入同盟吗？”莫语挑衅般地看着他。 “呃……没有啊，他不是同盟！他跟我只是单纯的利益合作关系而已。”莫来谄媚地笑着说。 “哦……是这样吗？”莫语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祝尹。 莫来心想：这下完蛋了，这祝尹可是拆台专业户。 “是，他说的没错！”祝尹坦然自若地答道。“我跟他只是暂时的合作。” 莫来一听心里有了底便得意忘形起来：“哈哈，你看我就说吧！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大家都是要脸的人。” 莫语没再接腔，只莞尔一笑。 “接下来往哪儿走？”莫来只想快点儿结束这个话题。 “直走再左转走到尽头就是，我已经探过路了。” 即便如此三人依旧不敢大意，一路小心翼翼地走着。不知怎的，这脚下的路似乎一下换了样式，如走在冰面一般，滑溜溜的。 莫来脚下一滑，赶紧扶住旁边的石壁，谁知那石壁也是湿滑滑的，似是有什么液体渗出来，搞得莫来一手黏腻。借着手电筒一看，他手上竟满是透明如鼻涕一般的液体，一股子令人作呕的臭味扑鼻而来。 “这是什么东西？恶心死了！”他龇牙咧嘴地甩着手，突然那黏乎乎的东西竟慢慢蠕动起来，“我操，在动……我能感觉得到它在动。” 莫来这边正甩着手鬼哭狼嚎，祝尹和莫语的脚也被那浓稠的液体包裹住了，两人使了吃奶的劲儿也拔不出来。那液体流动着一点点往上包裹住他们的小腿，祝尹用手电一照，发现黏液之下有东西在蠕动。 “这是食人蛞蝓！有没有盐？”莫语叫道。 “盐，盐，我有盐！”莫来想着盐能治僵尸虫，便随身带了些。 “快，往它们身上撒一些盐！” 莫来赶紧从腰包里拿出来盐袋子，手刚伸进去，那粘稠的玩意儿就化成了水。他赶紧抓了一把，往他俩脚上撒着，只见那透明的一坨坨的东西似乎是受到了刺激从中间翻涌开来，逃命般地向四面八方蠕动着。莫来这才看清楚那是一个个如一般鼻涕虫大小的透明虫子。 “我撒了盐就走，你们先过去。”莫来给他们撒出来一条道。 待他们安全，莫来一个大跨步跳到干净的地方，那食人蛞蝓朝他飞快地爬来。莫来赶紧从左到右在路上横着撒了一道盐，如警戒线一般，那涌过来的蛞蝓触到盐便不敢再朝前。 “这也太恶心了！”莫来看着不停翻涌的透明黏液恶心不已。 “快走，你没看到上面也有吗？” 莫来一抬头，只见头顶密密麻麻的全是那玩意儿，那鼻涕一般的黏液似乎下一秒就要掉到他头上，不禁浑身起鸡皮疙瘩。 “等我！”他飞似地追了上去。“这可真是……什么玩意儿养个千八百年的都得成精！一个鼻涕虫都变异吃人了！” “那是食人蛞蝓！”莫语解释道。 “蛞蝓不就是鼻涕虫吗？”莫来扁扁嘴。 莫语无奈地笑笑没再接话。 三人走了大约十来分钟，通道越来越宽敞，不远处似乎有光。 莫来心想：奇怪这山里面怎么会有光呢？ 一股幽香随风飘来，莫来记得这香味，十年前北宅里的，梦中山鬼里的那红的白的花……他慌忙跑出通道……眼前的景象大约就是那世外桃源吧。 头顶上的山像被开了一个圆形的天窗，蓝天白云，阳光明媚，眼前繁花似锦，阡陌桑竹，溪水潺潺，虫鸣鸟叫，幽美胜似仙境。 “墓地里山里面怎么会有这样的地方？”莫来真觉得他们走错了地儿。 “先人们就不能有花园吗？”莫语说道。“这里应该是仿宅院设计的，咱们先人还是挺会享受生活的，即便是死了。” 莫来不置可否。 他熟悉的香味是那不远处红色反卷如龙爪的花发出的，一大片一大片如火，如血。它旁边白色的花也如龙爪状，一大片一大片如云，如雪。繁花之中立着一尊巨蛇缠着龟的石像，它张着血盆大口，眼睛赤红仿佛泛着光亮。 莫来有些疑惑：眼前的一切宛若十年前自己去过的地方。为什么会有如此相似的地方？十年前自己究竟去的是哪里？怎么也不可能跑到这里来呀？ 难道……那时就已经被招过魂了？ 第五十一章 莫家祖墓六 莫来正发着呆，莫语走到他身边指着不远处的花说道：“那红色的花叫曼珠沙华，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彼岸花，也叫死亡之花，黄泉之花。传说此花开在冥泉彼岸，花香能唤醒人生前的记忆。当灵魂踏上黄泉，渡过忘川，便会忘却生前的种种，而曾经的一切留在了彼岸。” “我在梦里见过这花。” “哦？梦啊……那可能是个预知梦吧，预知死亡的梦。”莫语幽幽地说。 莫来转脸看着他，想反驳却又觉得似乎是事实。二叔公离世的那天夜里，自己梦里见到的大片大片的花不就是这彼岸花吗？ “彼岸花花开开彼岸，花开时看不到叶子，有叶子时看不到花，花叶两不相见，生生相错。生死不复相见，你梦见了谁的故事？” 莫来闻言，忽觉这花的寓意如二叔公与那山鬼，不免有些伤感，终究还是来晚了。 “白色的……也是彼岸花吗？” “白色的叫曼陀罗华。若说彼岸花是通往地狱之花，那曼陀罗华是便是通往天堂之花，无论是天堂还是地狱都有着死亡之意。” 莫来闻言慢慢走到花丛之中，俯身细细闻着这幽香，似乎也想试试能否唤回前世记忆。他抬头看着眼前这尊威武霸气的玄武雕像。 一切都像十年前他看到的，似乎又有些不同。记忆里那朵白色喇叭状的花是什么？月光下，分明自己眼前的那一朵是与这曼珠罗华不一样的。 “北宅可有这花？” “怎么可能会有呢？有死亡之意的花不会种在活人的地方。怎么？你在北宅见到过？” “哦，没有，小时候有些记忆……挺模糊的。可能是我记错了吧。”莫来抚摸着石像自言自语道：“十年前的那段经历终究只是一场梦，预知了死亡的不详之梦。” 这世上有许多事情难以解释，也难以理解。十几年间自己一直以为存在的，自己去过的，到头来其实可能只是一个梦，十年后的自己站在了梦里的那个地方。想跟别人说，我梦到过这里，我梦见过这件事，这个人……此情此景与梦中惊人的相似，诡异的让人害怕，也让人说不出口。 如果不是梦，是九岁那年就被人招了魂，那这个局恐怕从自己出生就开始了，或许更早！那个人究竟想告诉自己什么？ 莫来忽然觉得有些压抑，像被什么勒紧了脖子一般，喘不上气来。现在自己拼了命想去找的真相，似乎就如同爷爷和父母所说的一般，能知道的能看到的，都不过是别人想给你看的，想让你知道的。 他一直自信能掌握自己的命，到头来却早就已经走上了别人设计好的路。 那……还要去寻找什么呢？ “你好像对这里有什么想法？”莫语见他的表情忽明忽暗。 “没……没有。只是觉得这墓里竟有这样的地方，太震撼了。”莫来轻声说道。 “你说谎不自信的时候眼神是飘的，语气是软的。”莫语冲他笑了笑。 “咳咳咳咳。”莫来被这软钉子怼得胸口发闷。“你说，我们在找什么？能找到什么？” “怎么？后悔了？害怕了？”莫语一双颜色极淡的眸子望着他。 “只是有些迷茫，如你所说，蝼蚁如何撼动大树？改变命运何其难？”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不到最后谁知道鹿死谁手？即便一切都是别人提前搭好的舞台，设计好的桥段，但是演员是不可控的不是吗？”祝尹突然出现在他们身后，“入口在那边！”说完他便转身走了。 莫来望着他的背影，笑了笑。 可不就是吗？ 那人既然有天大的本事设这个局，预设好各个环节，那为什么不干脆自己去拿到他想要的呢？估计他也有自己做不到，而需要别人去做的事。 莫来有些明白了祝尹的话。如果说整个局是个九连环，起初设定的一切其实并不重要。一环一环地解开了，到最后会发现那环还是要扣回去的。表面上看似乎解了半天一切又回了原点，其实已经走上了正轨。 而在这其中人是这九连环里最重要的一环，也是最不可控的一环。 那个设局的人赌的是能不能蛊惑揣度人心，而他们要做的可能就是如何出其不意。 随着祝尹的脚步穿过这偌大的花园，眼前是一个五间三启门。巨大黑漆门威严大气，门上铜制鎏金的圆形辅首，光耀夺目，穹隆凸起的虎头，怒目圆瞪，龇牙咧嘴。它獠牙之上叼住个比自身还大的六棱錾花门环，形态逼真、栩栩如生。门环的下半部分又套着个半环状门环，于门环上錾出飞龙起舞，腾云驾雾的图案，十分精美肃然。 门上大门檐枋之下安着雀替和三幅云。门楣上装饰着雕镂精致的砖花图案，牌匾上黑底金漆四个大字“莫家祖墓”，气势非凡。门楣与两侧砖墙交角处，做着龙腾虎跃形状的花饰，门口玉石台阶雕琢着祥鸟瑞花。门前两尊石狮子，金眸玉爪目悬星，雄狮在左边，一只爪子踩着一个球，象征着权利和威严。母狮子在右边一只爪子踩着一只小狮子，象征着仁慈和子嗣。 “哎，我们莫家祖宗究竟是干什么的？这是贵族私家园林还是富豪的桃源别墅？”莫来惊讶的合不拢嘴。 “你不当家主是不是亏大发了？”莫语笑着说，“一个一夜暴富的好机会就这么被你抛弃了。” “……”莫来心里酸溜溜的，硬撑着说道，“大丈夫……要脸的！” “有时候你越不想要的东西，越是你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你活该！”祝尹面无表情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哈哈……说的对极了！”莫语拍手称赞道。 “我真的是……无语了！死狐狸你还真的是擅长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莫来恨得牙痒痒。 三人正嬉闹着，突然门里传来一声巨响！ “爷爷，爷爷？”莫来试探着叫了几声，里面无人应。 “往后退往后退，有什么东西过来了！”祝尹张开手将两人拦在身后，往后退了几步。 突然轰地一声大门打开了，一股白烟喷涌而来，莫来被熏得睁不开眼。四周烟雾缭绕，什么都看不见。 谁抓住了他的肩，他脚下轻飘飘的，只觉自己离了地飞在空中。 “祝尹！莫语！” 第五十二章 莫家祖墓七 莫来觉得自己似踏在云雾之上，耳边有徐徐的风，还有鸟儿挥动着翅膀的声音。 待冲出白雾，他发现自己竟真的是在空中，抓着自己肩头的是一只巨大的宛若秃鹫一般的鸟。只见它锋利的尖嘴上，利爪上，羽毛上都是斑驳的血迹。 莫来往下看了看那高度，估计掉下去不死也半残。他握紧兜里的匕首，想着找个机会砍了它的鸟爪。 这墓里面真的是什么玩意儿都成精了！ 突然他肩上的桎梏消失了，整个人飞速下坠。他往下看了看碎石遍布的地面，绝望地闭上眼睛。正当他以为自己就要一命呜呼之时，身下落到的地方竟是软绵绵的。 那是一个距离地面约有一二十米的草窝，两只嗷嗷待哺的如公鸡般大小的鸟儿正大张着嘴等待喂食。 “我不是食物，不好吃，别吃我！”莫来爬起来迅速往后退了退，脚下踩到一坨黏糊糊的东西，他低头一看竟是一堆白花花的肠子，旁边是带着些许头发的半张人脸。 空中盘旋着的大鸟直直地朝他飞扑过来，锋利的爪子一下勾破了他的衣服。把他扑倒在地上，那两只小鸟便冲了过来，挠啄着他的头。 “去…去……去……”莫来挥舞着双手，驱赶着。 正在此时，那大鸟黑灰色的羽毛竖起，坚硬呈楔形，尖端微弯而锐利的喙直直地冲着他的眼睛而来。 他掏出兜里的匕首猛然一刺，那鸟一声凄厉地长鸣，扑闪着翅膀利爪一勾生生在他脸侧划出一道口子。 “莫来，跳！”祝尹的声音在空旷的山洞里回荡着。 莫来往四周望了望，在那鸟在此扑过来之时纵身跳下，落入水中。 谁知那鸟腹部鲜血淋漓，依旧斗志高昂，朝着祝尹和莫语就俯冲而来。莫语躲闪不及，被它的利爪一抓摔到在地。祝尹捡起一块石头一下砸中它的头，那鸟怒意更胜朝着他就直扑过来。祝尹一把抓住它巨大的翅膀把它掼倒在地，捡起地上的一截树枝用力一下刺穿了它的眼睛，从左眼进右眼出，树枝上还带着些许白色的脑浆。 莫来用尽全力爬上岸，气喘吁吁地躺在地上。山洞的顶部有七个洞，阳光从洞里照进来打在脸上暖洋洋的。他有些疲惫了，闭着眼睛就要睡着。 “醒醒！”莫语扇了他两巴掌，“现在睡是想找死吗？” “你就不能轻轻地叫醒我？”莫来翻了个白眼说道。 “你的脸是不想要了？”说着他从兜里掏出来一个白色的小药瓶，“可能会有点儿疼，你忍着点儿！” 那白色的粉末撒在伤口上，顿时脸如火烧一般，灼热刺痛。 “这叫有点儿疼？这简直是要人命的疼！” “不留疤快速愈合和不用了慢慢愈合加留道疤，你自己选一个吧！” “快，多给我来点儿！”莫来把脸往他手边靠了靠。“啥都没有脸重要。” 莫语闻言，上药的力道又重了几分，惹得莫来一阵龇牙咧嘴地叫唤。 祝尹从四处找了些枯枝落叶点了个火堆，莫来蜷缩在火堆边冷得浑身发着抖。 “外套脱下来！”祝尹接过他湿淋淋的外套拧了拧水，用两根粗树枝撑在火堆旁。然后，脱了自己的外套扔给他，“你先穿着。” 一句谢谢如鲠在喉，最终还是没吐出来。一起经历了生死，也算是过了命的交情，谢谢什么的似乎说出来都觉得矫情了些。 直到现在莫来才有机会好好地看看这个巨大的墓室。溪水顺流而下，千尺绝壁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天然洞穴，星罗棋布。从地面眺望，可隐约望见洞口或钉木桩，或封木板，里面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崖墓葬。”祝尹说道。 “那上面的洞穴是……墓穴？”莫来问道。 “是，下邻深渊，地处绝壁，择岩洞而栖或在悬崖上凿数孔钉以木桩，将棺木置其上。或将棺木一头置于崖穴中，另一头架于绝壁所钉木桩上。这种墓葬一般是古代南方的少数民族地区比较多见。现下也已经很少了，这在北方地区从古至今更是不多见。你们莫家是后来迁徙到这里的吗？”祝尹从包里拿出水和吃的递给他俩。 “这个……我不知道。”莫来转脸看着莫语。 “我只听说过族里一直跟苗疆那边的人有联系。” “苗疆？”祝尹把背包里用手绢包着的玉石盒子拿出来。 “这个图腾是苗族的水牛角。” “我们莫家先人在苗疆安过家？” “八九不离十，莫家擅长的巫法之术说不定就源于苗疆。我其实研究过一些，苗疆的巫蛊之术。虽然两者表面看起来不太一样，实质上很多咒法咒印都有相似之处。”祝尹说道。 “安没安过家我不清楚，不过仙爷年轻的时候在苗疆游历过，在那里学了医术和蛊术。”莫语说道，“对了，你们来墓里找什么？” “噢……那个……四叔公的那封信上不是说玄武镇山棱吗？这个二头山看着挺像的，我们就奔着山来了……竟然真的是这里……哈哈！”莫来尬笑着。 “是为了大司命吧？” 莫来与祝尹闻言面面相觑。 “传说九歌之中的大司命被莫家先人带进墓里了。你们觉得这一路上遇到的那么多死人都是单纯的盗墓贼吗？”莫来嘴角微微上扬，“十个来这里的盗墓贼有九个是为了大司命。” “他们要那图干什么？”莫来蹙眉问道。 “你们为了什么？” “我们……”莫来突然想起祝尹说的要保密便住了口。 “即使不是为了入阴阳鬼道，找浮生城，就单单一幅画就价值连城。谁手里有这画，就等于把万贯家财和脑袋都别在了裤腰带上了。” “那……为何当初把云中君送给了祝尹他爸？” “何止是祝家，还有郭家，给郭家保管的是少司命。” 莫来与祝尹皆大吃一惊。 “九歌中莫家一共有三幅，大司命、少司命、云中君。山鬼出现在莫家其实只是个意外，那是四十年前二爷机缘巧合之下在巫山所得。也就是因为那幅山鬼图，这几十年间给莫家带来了无穷尽的麻烦！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莫家的存在，一时间窥探山鬼图的，窥探莫家巫法之术的，还有窥探莫家墓葬的蜂拥而至，莫家差点因此被血洗。” 第五十三章 莫家祖墓八 “最近莫家庄这一连串的诡异事件也是因为这些画吗？”莫来蹙眉道。 “虽然还不确定，但是肯定跟九歌有很大的关系。现在外界大多数只知道莫家有山鬼，可能有一些道上的知道莫家祖墓里有大司命。但他们不知道还有云中君和少司命。最近庄子里实在是不太平，所以家主才把云中君和少司命转移到了祝家和郭家。” “转移到郭家这我能理解，可是祝家？”莫来疑惑地看着祝尹，“你们祝家跟莫家有什么渊源？” 祝尹摇摇头表示不知情。 “祝家与郭家其实都是自古与莫家站在同一阵线的伙伴，不过郭家在明，祝家在暗。外界知道的也只是祝家与莫家有古董收藏生意的往来而已。” 三人正说着，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鸟鸣。他们仰头一看，空中盘旋着几只大鸟。 “我操，这还有大部队？这鸟吃人的！”莫来对刚刚与那只鸟大战的场面还有些后怕，只是一只都几乎要了他的命，现在头顶上至少有四，五只。 “这是鬼夭勒，亡灵的使者。快找个隐蔽处躲一下！”莫语说道。 “那边有个山洞，都跟我来！”祝尹说着拎起背包手持一根木棍猫着腰往前跑去。莫来和莫语紧跟在他身后。 那几只鬼夭勒似是发现地上躺着的同类尸体，在尸体上空哀鸣着盘旋。突然一只俯冲而下朝莫来他们飞来，巨大的双翅展开，脖子上黑灰色的羽毛直立着。它用钩曲锋利的双爪狠狠地抓起落在后面的莫语，沉重地拖向空中。莫语肩头渗出血来，两条腿在空中乱蹬。莫来扑上去一下抱住他的腿，用力往下拽。那鬼夭勒躲不及被拖了下来，祝尹举起木棍一棍打在它锋利的爪子上。只见它吃痛一声哀鸣迅疾挣脱，双爪一松，莫来与莫语一下摔在地上。 “快，撤！”祝尹上前拖拽着把他俩扶起来。 还在低空盘旋的其他鬼夭勒以更快的速度俯冲下来，笔直地冲向他们。 “你俩先进去！”祝尹双手一带把他俩推到了洞口，自己朝反方向跑去。 “祝尹！”莫来看到几只鬼夭勒朝他飞起不由惊叫起来。 “快进去！”祝尹跑到了火堆旁拿起几个燃着的树枝对着鸟群挥舞着。 “快，先进去再想办法！”莫语一把把莫来推进了山洞里。 那些鸟似是怕火只围着祝尹低飞打转，不敢靠近。莫来在洞里焦急地打着转，想着如何去救他。 “咻……”清脆尖利的口哨声在山洞里回荡，那几只鬼夭勒闻声迅速往高处飞去。 莫来站在洞口往它们飞走的地方眺望，一个身着一件深红色的粗布棉袄，一头像鸟窝似的头发的女孩正站在峭壁最上方的一个山洞口。鬼夭勒似是听从她的号令，飞过去齐刷刷地立在峭壁之上。 “你是谁？”莫来冲着她喊了一声。 只见那女孩如受惊的兔子一般躲进了洞里。 “哎，你们看到吗？那里有个小丫头！墓里怎么会有小孩子？是人是鬼？”莫来指着那个洞口说道。 “什么小孩子？”莫语从洞里出来问道。 “刚刚最上面那个洞里有个小丫头，她吹了个口哨鬼夭勒就飞走了。” 莫语似是不信，望了一眼祝尹，只见祝尹点了点头。 “女孩……”莫语默念着，似是想到了什么朝着那山洞的方向大喊道，“木棉，木棉，木棉是你吗？” 过了一会儿，那女孩只怯生生地露出了个脑袋，也不回答。 “木棉，我是莫语。你的小语哥哥！老宅后院里的小语哥哥！”莫语惊喜万分，“木棉，你过来，你过来！” 女孩听了他的话从洞里走了出来，站在洞口一动不动直勾勾地看着他。 “木棉，我以为你早已经死了！”莫语双眼泛红，手微微发抖，取下脖子上刻着龙图腾的玉坠子，“你看，这是你一直戴着的那个玉坠子。你还认识吗？” 女孩有了反应，脑袋左右摇晃着，似明白又似不明白。 “对了，爹爹，咱们的爹爹。你还记得吗？他总在梅花树下给我们讲故事，还有你最喜欢的梅花酥吗？爹爹一直念着你！” 只见女孩似听懂了，转身回了洞里，不消一会儿从洞里扔下一根粗麻绳。只见她顺着麻绳飞快地爬了下来，动作敏捷迅速，像一只小猴子一般。 莫语朝她跑去，到了跟前一把把她搂在怀里：“真的是你，木棉我以为你死了，还好，还好你没事。” 待莫语牵着女孩过来，莫来才看清女孩的模样，她乱糟糟的头发下是一张消瘦的脏兮兮的小脸，个子矮小，身形羸弱，似乎是因为怕生，她低垂着眼睛只能看见她浓密纤长的睫毛。 “她叫木棉，是爹爹在收养我之后捡回来的，我的妹妹。”莫语一只手牵着她的手，一只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七年前她突然不见了，爹爹说把她送出去瞧病了，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她死了。” “可是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墓里？”莫来疑惑地问道。 那女孩抬眼看他，莫来这才看到她的双眸竟是诡异的异瞳。左眼血红，右眼漆黑，那眼睛似是能看透人心，似能把人印在瞳孔里，甚是吓人。 “木棉她天生异瞳，并不是什么妖物。你们别害怕！”莫语见莫来表情突变解释道，握着木棉的手紧了紧。 “没，哈哈，第一次见到这么有个性的眼睛，一时间转不开眼了。没害怕，这么可爱的小妹妹我害怕什么？”莫来挠挠头笑着说道。 正说着，木棉突然用力挣脱了莫语的手发疯似地冲向莫来把他撞倒在地上，从腰间取出一把利刀直直地刺向莫来的眉心。 一旁的祝尹纵身一跃，一只手撑着地，一只手握住那锋利的刀刃，一滴滴鲜血顺着刀尖落在莫来的额间。 “你做什么？”莫来回过神来双手抓住她的胳膊，一个翻转把她掼倒在地上，双手紧紧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女孩大张着嘴，艰难地呼吸着，那红色的瞳孔紧缩，拿着利刃的手不停地挥动着，祝尹抓住她的手用力按在地上。 莫来紧皱着眉头瞪着她，他似乎有一瞬在那血红的眸子里看见了一个不一样的自己，一个颓废不堪苍老干瘦的自己，一个如同僵尸鬼魅一般的自己。 第五十四章 莫家祖墓九 “住手！莫来你快住手！”莫语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木棉的异瞳能看见邪物！她是觉得你有邪物侵体的迹象，想给你放一放眉间血祛邪！” 莫来一听手下力道放松了下来：“她话也不说直接拿着刀就扑过来了，谁知道她这是要做什么？” “她有语言障碍，说话不清楚！”莫语一把推开他，慌忙扶起地上的木棉，一脸担忧地问道，“木棉你有没有受伤？” 她轻轻摇了摇头，怯生生地把手中的匕首递给莫来，指了指他的眉间。 莫语夺过她手上的匕首走到莫来面前：“忍着点儿！”说完便划破他的眉间，只见他眉间流出的血呈紫黑色，莫语用手一点点往外挤，直到血的颜色变的鲜红。 “我操，我什么时候招了邪祟了。难怪总觉得肩头有些重。” 木棉小心翼翼地走到祝尹面前，眼神飘忽不定，似是想说什么。最后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递给他。祝尹接过来打开一看是一些花草药粉类的东西。 “那是小蓟之类的止血草药。”莫语见他一脸疑惑解释道。“你涂一些在手上能止血消炎。” “谢谢！”祝尹对她微微点了点头。 木棉听到“谢谢”这两个字先是一怔，继而脏脏的小脸儿泛着红晕，嘴角若有似无地扬了扬。 “木棉，你在这里面见到家主了吗？就是咱们爹爹的哥哥。”莫语问道。 木棉点了点头，皱着眉指了指岩壁高处的一个山洞，艰难地说道：“棺……放……” 莫来仰头看到那处洞口的档板是新的，应该就是二叔公的墓穴了。 “然后呢？”莫来追问道。“然后他们那些人都去哪儿了？” “杀……杀……”木棉有些惧怕地指着不远处最下方的一个山洞。 “杀？谁杀了谁？”莫来心里一阵紧张，紧紧抓住木棉的肩膀，“我爷爷他出事了？” 木棉吃痛，咬着嘴唇小脸惨白有些不知所措。 “莫来，你先别着急！”莫语拍了拍他的肩膀。“木棉，是爹爹的哥哥出事了吗？” 木棉摇摇头，又指了指那个最下方的山洞，示意他们过去。 莫来他们赶紧跟着跑过去，祝尹打着手电几人慢慢朝里走，刚进洞一股股恶臭扑鼻而来。 脚下的土地已经被鲜血血染红了，顺着脚往前看是几个残肢断臂，没有头颅的躯干上的肉似乎被什么野兽啃咬过，只剩下空空的骨架。一条条鲜血淋漓的肠子被拖拽出来，裹着泥肮脏不堪。被砍掉的头颅凌乱的头发夹杂着鲜血的泥土，睁着充满血丝的双眼，嘴巴张的很大，面部狰狞似乎死前受过巨大的痛苦。 灯再往里照，有几具腐败的尸体，皮肤早已腐烂不堪。一些白花花的僵尸虫在尸体上蠕动着。除此之外还有大量的骷髅碎骨杂乱地堆放着，像一个大型的尸坑。 “这……这是尸洞还是陪葬坑？”莫来被眼前的景象骇住了。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开墓血祭！”祝尹说道，“其中有一个叫大红祭，指杀活人来作为牺牲以祀神和抚慰亡灵的。有些凶险的墓，每次开启必要有死人入内。否则墓里怨气冲天，凶煞作祟。所以即使是正常开墓，也必须以尸体鲜血祭之。” “没有死人怎么祭？”莫来问道。 “那就非正常死亡。”祝尹应道。 “……杀了？”莫来张大眼睛看着他。 祝尹不置可否。 “这也太……太不人道了！” “不然的话进来的所有人都会死！”莫语应道。 “哎，你们看！那不是被偷走的镇墓兽吗？”莫来指着不远处洞两侧挖出的壁洞说道。“爷爷他们来过这里。” “木棉，死的人都是谁？你有看到吗？”祝尹问道。 “抬……”木棉把手放在肩上。“……棺。” “抬棺人？”莫来惊诧地说道。 木棉点了点头。 “为什么要杀了抬棺人？” “谁杀的？” “鬼……”木棉一脸惊恐状。 “鬼？” 木棉点了点头，指了指外面，随即转身出去带着他们走到了另一个山洞里。进了洞里他们脚下的甬道四处都是沾着血的金银珠宝，玉石首饰。众人走着走着，木棉突然一下停住伸手拦着他们，指了指脚下。只见脚下与脚腕平行的位置上有一根极细的线。应该是触发机关用的。他们随着木棉的步伐，越过细线，来到一处不起眼的小门前。 莫来刚想伸手推门，就被木棉阻止了。只见她捡起地上的一截树枝戳在门上，那树枝竟如同入了滚烫的岩浆被腐蚀殆尽。木棉小心翼翼地伸手握住门边凸起的如竹节一般的把手上。莫来数了数从上到下一共九节，她握的是第三节。 门开了，眼前的一切让人瞠目结舌，震惊不已。 室内那耀眼的明晃晃的光映得眼睛睁不开，墙壁是鎏金镶玉的，四角挂着的鎏金莲花灯上置着明珠发着明亮的光。地上堆放着金银锭，玉器珠宝，青铜雕像琳琅满目。 四角靠墙的位置还放着四口小小的玉石质地的棺材。它的外型前端大，后端小，呈梯形状。棺材的正面材头上画的是碑厅鹤鹿，琉璃瓦大厅上空展翅腾飞着两只仙鹤，大厅两旁是苍簇盛旺的青松，柏树。大厅前面是芬芳百艳的青青草地，草地的中间是通往大厅的石阶路径，显得十分清洁幽雅，整幅图画将整个棺材头装饰的犹如仙境居室，整个一庄清静别墅。棺材的两旁分别画着两条正在腾云驾雾的龙追逐戏弄着宝珠。 “这个图在刚进来的那个入口处，岩壁上的画中出现过。”祝尹若有所思。 “这是莫家鼎盛时期的老宅。”莫语说道，“我在莫家的族谱册上见到过。” “玉棺里藏着的会不会有我们要的东西？”莫来说着便走过去想打开棺椁。 “别！”木棉拽住他的衣服，一脸惧怕地看着那棺椁。 “怎么了木棉？这棺椁里有什么东西吗？”莫语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鬼………鬼……”木棉躲到他身后浑身发抖。 “是这里面的东西杀了那些人吗？”祝尹问道。 木棉用力点了点头。 靠东面的棺椁里似是有什么在晃动，棺材盖一张一合地，滚滚的黑烟不停地往外冒，看不见里面是什么东西。只听见诡异的“咯咯咯咯咯”的声音。 “僵尸？”莫来眉头一皱顿时觉得头皮发麻。 第五十五章 莫家祖墓十 “往后退，快！”祝尹叫道。 正在此时，棺材盖子直直地飞向他们。祝尹把他们推到门外，自己也迅速地跳出来。抓住门把手的第三节一拉，只听咚地一声那棺材盖撞到了门上。 这门似是被什么从里面拉住了，祝尹使出全身力气也关不上。莫来他们也赶紧上前帮忙，突然从门缝伸出一只灰白色的小手死死地把住门边。 “滋滋滋”那小手在门上被灼烧着，冒出一股股的白烟，恶心的臭味扑鼻而来。 “有毒……快走！”祝尹见那白烟越来越浓慌忙说道。 众人一听转身往外跑去。 “咯咯咯咯” 身后有什么东西紧紧地跟了出来，哀怨邪煞之气冲天。 “小孩子？”莫来回头看了一眼，两个小孩木木地站在洞门口。 众人一听也停了脚步，那两个小孩看起来五六岁的模样，一个是男孩一个是女孩，一个穿着黑衣一个穿着白衣。青灰色的脸像是在水里泡久了皱巴巴的发着肿。眼圈很黑，眼眶里只有黑眼珠没有眼白，下巴处皮开肉绽，似能看到白骨。他们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两双黑漆漆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脚下渗出一滩油一样的东西。 “这是小鬼。”祝尹低声说道，“注意他们的动向，千万不要被他们抓住。” “嘻嘻嘻嘻嘻”两个小孩突然笑起来手拉着手不停在原地打转，咧着的嘴边流出红色的血。 在他们周身突然泛起黑灰色的烟雾，那雾团越来越大。一直在岩壁顶端站在的鬼夭勒，鸣叫着在上空盘旋。 “他们在招怨魂！”莫语蹙眉说道，“我们得赶紧从墓里出去！木棉，你知道怎么出去吗？” 木棉点点头，指了指她之前呆着的那个洞。 “那么高怎么爬啊？”莫来紧绷着神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两个鬼娃娃。 木棉似是想到了什么，转身跑到崖下，顺着麻绳飞快地往上爬去。那鬼娃娃似是感觉到她想跑，其中一个一瘸一拐的，迈着僵硬如木偶般的步子朝她走去。莫语慌忙挡住那娃娃的去路，将黄纸符夹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之间低声念着咒。 只见他手一甩，那黄纸符如有感应一般朝那娃娃飞去，一下贴在他的额头上。那娃娃顿时停了脚步，僵硬地立在那里。 “莫语，这边还有一个！”莫来见不远处的娃娃肢体扭曲狰狞着朝这边过来忙喊道。 莫语用同样的方法将娃娃定住，莫来松了一口气。 “这也是僵尸？” “这不是一般的僵尸，这个是有人养的小鬼。术者找寻童男或童女，甚至是婴儿或未破身之少男少女的坟墓，然后堀开坟墓，取出尸体带走。之后在某一处设祭坛，让它坐立起来，再用以人体脂肪熬制的蜡烛烧烤尸体的下巴，直到尸体被火灼得皮开肉绽，露出脂肪层，再让脂肪层遇热而溶解成尸油滴下时，以预先准备好的小棺木盛起来。把尸体放在有尸油的棺木之中，便马上加盖念咒，前前后后念上四十九天，这个小鬼的魂魄就能听命而供差遣行事。”祝尹解释道，“这种小鬼很厉害，毕竟是小孩子心性，若一个不顺心就会反着来，极容易反噬主人。” “偷尸体？” “有卖尸的黑市，这种尸体必须是枉死的，那样怨气才会比较足。” “买尸……”莫来突然想到之前在北宅见到的赶尸人，那个不就是买尸吗！老宅买尸就是为了制这种东西？像看家护院的梅兰竹菊？ “你们莫家先人的确是够狠，机关陷阱什么的一般墓中也都有大同小异，这用死人怨魂守墓才是厉害的。小鬼要用血养，隔段时间不嗜血就会控制不了。” 莫来愕然道：“那岂不是隔段时间就要杀人？这太残忍了吧！” “来盗墓的就够养他们的了。”莫语冷笑了一声，“莫家庄可没你想得那么风平浪静，那些一脸忠厚老实善良勤劳的庄稼人，路过讨口水喝借宿一宿的小商贩，走亲访友的外地人，身无分文流浪街头被救回来的可怜人，心里打着的小算盘可能都是莫家老宅里的山鬼还有这里大司命和陪葬品。有时候你可怜别人就是双手奉上自己的命。” “庄子里的人……”莫来欲言又止。 “你是不是觉得之前庄子里死的那些人都挺冤的？” 莫来有些不自信地轻轻点了点头。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倘若去深挖，你就会明白有些人确实该死！”莫语眼神暗了暗，“不过谁都无权结束别人的生命。”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莫来闻言问道。 “你们快看，纸符好像在燃烧。” 只见两个鬼娃娃额头上的黄纸符边缘有发黑的迹象，似有看不见的火在一点点侵蚀。 “邪气太重压不住了！”莫语蹙眉应道。 “这……这……”木棉跪坐在岩壁顶端的洞口，往下丢了个绳子和木棍结成的梯子。 “你俩身上有伤，快先上，我垫后。”莫来背对着他们，手里紧紧握着匕首。 那两个鬼娃娃额上的符咒燃烧的速度越来越快。 “嘻嘻嘻嘻嘻”那诡异的笑声又起，在开始有些昏暗的山洞里让人毛骨悚然。 “莫来快上来！那符不顶用了！”已经爬上山洞口的莫语冲他喊着。 两个鬼娃娃笑着手脚痉挛扭曲着一瘸一拐如提线木偶一般朝他们走来。莫来转身想往上爬，不知为何手脚似是被灌了铅一般，重若千金。 “莫来，快上来啊！”祝尹见他一动不动地焦急地冲他喊着。 “魂……魂……”木棉指着莫来小脸紧皱着。 “邪物近了他的身了！” 祝尹一听，就开始快速往下爬去。 “这个给你！”莫语从上面丢给他一个小瓷瓶。 “嘻嘻嘻嘻嘻”那笑声越来越近，莫来额上细细密密地全是汗，他用尽全力依然无法动弹，宛若被施了定身咒。 “祝尹，你别下来！你来也一样中招！”莫来见祝尹下来忙喊道。 “现在还不需要你舍身取义！”祝尹冷冷的应道。 眼看着鬼娃娃就要到跟前，祝尹一下从绳梯上跳了下来，取出瓶子里的混着朱砂的黑狗血点在莫来的额间。莫来只觉浑身一轻，四肢一软差点倒在地上。 “嘻嘻嘻嘻嘻”两个鬼娃娃如鬼魅一般一下出现在他们面前，仰着溃烂不堪的脸笑嘻嘻地看着他俩。 第五十六章 莫家祖墓十一 莫来看着眼前笑嘻嘻的两张脸不禁打了个冷颤。那本就泡得发白皱巴巴的脸竟一点点地在腐烂。 祝尹将瓶子里剩下的黑狗血泼在两个鬼娃娃脸上，只听“滋滋滋”，鬼娃娃脸上被腐蚀出几个大窟窿。 “嘻嘻嘻嘻嘻”诡异的笑声又起，鬼娃娃弯成爪状的手指突然长出了锋利尖锐的黑色长指甲，忽地一声怪啸，向前一顿猛抓，招招攻向祝尹和莫来的要害。鬼娃娃一抓劲势之凌厉犹如那鬼夭勒，莫来大骇之下，忙挥动匕首往他的手腕击去，同时急跃闪避。一番较量，两人完全不是鬼娃娃的对手，只是躲闪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莫语见两人落了下风就要下来帮忙。木棉拦住他，只听“咻”地一声口哨响起。几只鬼夭勒俯冲而下，把鬼娃娃掼倒在地。 “你们快上来！”莫语焦急地喊道。 那鬼娃娃并不觉得疼，一下从地上弹起，直直冲向莫来和祝尹。一只鬼夭勒用利爪狠狠地抓起一个鬼娃娃，拖向空中。鬼娃娃发出凄厉的嚎叫，两条腿在空中乱蹬，龇牙咧嘴地伸出利爪去抓挠鬼夭勒的爪子。 只见鬼夭勒迅疾挣脱，双爪一松，鬼娃娃朝天一下子掉在了地面的石头上。摔在石头上的鬼娃娃似是怒意难平，浑身散发着黑灰色的烟雾，拼命地爬起来，拖着摔断了的腿，一瘸一拐地又扑向正顺着绳梯往上爬的莫来和祝尹。 还在低空盘旋的鬼夭勒又一次以更快的速度俯冲下来，扑向那个鬼娃娃。又用利爪抓起了他，再一次飞快地升空。鬼娃娃瞪着惊恐的眼睛，叫声凄厉，拼命蹬腿挣扎。 鬼夭勒依旧死死抓住他拼命地升空。突然，鬼娃娃猛地挥动利爪，一下刺入鬼夭勒的腹部。鬼夭勒一声凄厉的长鸣，巨大的翅膀猛烈地扇动了几下，仍然拖着鬼娃娃向天空飞翔。那鬼娃娃也死命地勾扯着鬼夭勒的腹部。鬼夭勒吃痛，眼看晃晃悠悠地就要下落。 就在大家都以为鬼夭勒坚持不住之时，只见她似乎用尽了所有力气，猛地扇动了几下翅膀升向最高处。然后以极快的速度拖着鬼娃娃撞向岩壁，只听一声沉重的闷响，鬼夭勒和鬼娃娃一同栽进了溪水之中，鲜红的血瞬间染红了溪水。 其他几只鬼夭勒见状似是受了刺激，发疯似地冲向另一个鬼娃娃，利爪不停地勾抓着，不消一会儿，那娃娃浑身上下都是爪印，衣衫破烂不堪。 “不用担心，鬼夭勒能引领亡魂，所以不会被小鬼摄魂。只是体力对决的话，他们不是鬼夭勒的对手。”莫语似是看出了莫来的担忧。 “木棉，对不起！我不知道那鬼夭勒是你的。”莫来一脸愧疚。 木棉知道他说的是之前地上的那具鬼夭勒的尸体，面露哀伤轻声说道：“命。” “生死由命，躲过去是命，躲不过去也是命。”莫语解释道，“所以没有什么对不起的。” 一个小丫头能在这墓里生存下来，这些鬼夭勒应该是出了大力的吧。 溪水里躺着的鬼娃娃慢慢坐起身来，他的额头被岩壁撞凹了一大块，眼眶因为腐烂，两只漆黑的眼珠外凸。 “嘻嘻嘻嘻嘻”他嘴角弯了弯，头转了一百八十度仰着脸直勾勾地望着莫来十分诡异。 “别看它！”祝尹慌忙捂住他的眼睛，“与鬼魅不要对视，魂会被勾了去，或许会产生幻觉，在幻境中出不去。”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撤出去再说。”莫语起身四处观望着。 “可是大司命还没拿到手呢！这么出去不就白来了吗？”莫来心里虽然有些惧怕，但更多的是觉得惋惜，都走到这里了最后却只能灰溜溜地出去。 “命重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下次我们准备充分再进来一次。”莫语安慰道。“木棉，从这里可以出去吗？” 木棉点点头，领着三人进了山洞。这洞里简直是另一番景象，木床书柜，桌椅板凳，锅碗瓢盆样样俱全。 “这些都是你的？”莫来好奇地东摸摸西瞧瞧。 “嗯。”木棉用力点了点头。 “谁给你弄的？”祝尹问道。 单凭一个小丫头怎么能在这墓里打造这么一个密室呢？要不就是前人所制有人带她过来的，要不就是有人特意给她造的。 “爹……爹……” “四叔公？”莫来瞪大了眼睛，“四叔公为什么让你住在这里？” “准确的说应该是藏，藏在这里！”莫语的表情有些哀伤。“小时候爹爹说带你去外地治眼睛，我长大之后才明白你的眼睛根本治不好，本来就是天生的。莫家庄的人都信以为异瞳是半阴半阳之人，鬼魅的化身，容易招惹阴邪之气招祸事。所以，都惧怕你，驱赶你，欺负你。家主碍于族内人心稳定，才让爹爹送你走。这我都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只是我无能为力，我没法救你。” 木棉握着他的手，轻轻摇了摇头。 “木棉，跟我出去吧。”莫语紧紧地握了握她的手，“爹爹不在了，你不能一个人再呆在这墓里。” 木棉一听要出去，面露惧色，挣脱了莫语的手躲到了墙角。 “木棉，你不愿意跟哥哥回家吗？” “木棉，你哥说的对啊，这里是死人呆的地方，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能在这里生活呢？”莫来也帮着劝她。 木棉用力摇了摇头，然后坐在墙角把脸埋进了臂弯里。 “你是不是不想回莫家老宅？”祝尹轻声问道。 木棉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你想出去，只是不想去莫家老宅是吗？”祝尹接着问道。 木棉抬起头看着他。 “这个世界很大，你不是只有莫家老宅和墓里可以呆。你出去可以呆在别的地方，没有人欺负你的地方。”祝尹摸了摸她的头。 木棉眼圈泛红，用力点了点头。 “出去后，让她暂时去我家吧。我们来墓里的事儿不能张扬，发现她的事儿也不能张扬。她既然也不愿意去莫家，正好我家有一处房子空着，先让她去那里住吧！”祝尹说道。 “也好。”莫语蹙眉道，“谢谢你！” “木棉，你收拾收拾东西，一会儿我们一起走。” 木棉闻言露出了笑容，她雀跃地跑到柜子前从抽屉里拿出来一个长盒子递给莫来。 “爹……爹……给来” “什么？”莫来接过来一脸疑惑。 “给……来” “四叔公给我的？” 木棉点点头。莫来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大小样式他都很熟悉的画卷。 “大司命？” 第五十七章 木棉 莫来把画卷打开，果然是大司命。 “四叔公怎么知道我们会来这墓里？”莫来满脸诧异。“难道那封信上的几句话，是指示九歌的所在？它看起来像劝诫不要去浮生城的诗，实际上隐藏的是线索，甚至是地图？玄武镇山棱，我总觉得在老宅见过玄武，这墓里也有。老宅得山鬼，这里得大司命，还有在祝家的云中家，郭家的少司命。就只是一句话我们就寻得四幅图。” “爹爹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莫语眼神暗了暗说道。 “什么信？”祝尹不解。 “既然已经合作了，你也有权利知道。四叔公，就是上一任的莫家族长。他去世前给我留了一封信，上面写着玄武镇山棱，谁言为众生，不下九重渊，莫来浮生城。”莫来解释道。 祝尹微微皱眉说道：“看似与浮生城有关联，但是目前还不能断定那就是找图的线索，万一我们所寻的方向有误，会浪费很多时间甚至误入陷阱。但是有一点是明确的，要去浮生城就必须找齐九歌。” 莫来闻言心里打了个激灵，暗忖道：这一路都像按着谁的指示在走一般，有没有可能信也是有问题的？若是谁想引导我们去错的方向也不是没有可能，还是要再谨慎一些。这图也万万不能再带回莫家了。 莫来拿着大司命的手不由得紧了紧，他考虑再三还是决定把大司命交给祝尹保管。 祝尹和莫语都有些震惊，不明白莫来意欲何为。 “我们进墓的事儿，木棉的事儿还有得到这大司命的事儿都要像没有发生过一样。一会儿出去，祝尹带着木棉和图离开莫家庄。我们俩身上什么都没有，也好圆了这个谎，不让大家起疑。”莫来冲着祝尹笑了笑说道，“都是要脸的，我信你！” 祝尹点了点头，把画收了起来。 木棉所住的山洞一直往里走到头，再走上一段黑暗狭窄陡峭的长台阶，幸好有木棉在，甬道里的几处机关也不妨事儿。四人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慢慢朝上走着。 “嘻嘻嘻嘻嘻”鬼娃娃那诡异的笑声在山洞里回响着，莫来后脊梁凉飕飕的。 “唉，这墓里真的是什么都成精了！”他无奈地唉了口气说道。“木棉你是怎么在这里生活七八年的？” “莫家人会感觉不到吗？”莫语沉声道。 莫来沉默了一下说道：“我……只觉得她身上阴邪之气比较重，想着大约是长期在墓里呆着的缘故。” “如果说莫家人靠的是与生俱来的本能来捕捉阴邪之物，木棉是与生俱来的能与阴邪之物共存的体质。” “灵邪族？”祝尹脚步一顿，他身后的莫来不防备一下撞到他后背上。 “你知道灵邪族？”莫语有些惊讶。 “在我爸的一些资料里见过，传说灵邪族是无启之民的一个分支，天生异瞳，赤目能辨鬼魅。有半阴半阳之身，能在异界自由往来，是人界与阴阳鬼道间沟通的桥梁。不过，这只是个传说而已。我也一直以为这只是古代人对于异瞳的不了解，把他们鬼神化妖魔化了。” “无启之民？无启……是以洞穴为家，以空气和土为生，不生育子孙后代，死后百年又会复活的那个无启国？”莫来一脸的难以置信。 “嗯，传说灵邪族就是无启之民的分支。” “这就太扯了吧？无启国本就是传说，生不生育子孙后代这点先不说，呼吸空气偶尔吃土……这也是挺迷幻的！”莫来撇撇嘴，觉得是无稽之谈。 “人们认为灵邪族是无启之民的分支，是因为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特点。死后心脏依然跳动，身体不腐，百年之后能复活。这个死而复生，其实是三魂七魄在阴阳鬼道之中，待到一定时日可重返本体。”莫语沉声道，“也就是因为这死而复生的秘术和能在阴阳鬼道之中与阴邪之物共存的体质，灵邪族人从上古时代开始一直是人们争夺的焦点所在，不过这也导致了他们的灭族。” “灭族？” “传说千年之前一场大战，灵邪族已经被灭族了。但是……我倒不觉得。若灵邪族真的如传说中所说的一样存在着，那百年之后魂归，只要躯体尚在，就有复活的可能。灵邪族精通人鬼之道，不会那么容易就被灭族。”莫语笃定地说道。“他们应该是遁世了，虽然可以在人界与阴阳鬼道之间左右逢源，但是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阴阳鬼道中的物事也不是吃素的。” “那木棉是怎么到的莫家呢？” “十年前父亲在外游历，路过一个小山村。村里人行为举止甚是怪异。早晨六点出，晚上六点归，之后闭门熄灯不再外出活动。村里人告诉他这里白天是人活动的时间，晚上六点之后是鬼活动的时间。他们祖祖辈辈都是这样生活的，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与阴鬼和平相处。听说也曾有人好奇，晚上六点之后在村子里游荡，遇见了百鬼夜行的景象。第二日他四处跟人吹嘘，当晚便暴毙家中，随后几年他的亲人也都因为奇奇怪怪的事故相继离世。分时间段生活，这是与阴鬼的契约，共存互不打扰。父亲自然是不信这套说辞的，再加上这村子里阴邪之气甚重，似有人在招阴鬼。夜深人静之时爹爹在村子里四处巡查，果然在一处山洞里发现了他们设祭坛招阴鬼的物事，他们招阴鬼用的媒介就是木棉。当时木棉被关在一个铁笼子里，脚脖子上拴着铁锁链骨瘦如柴，形如枯槁。” 听着莫语的叙述，莫来能想象出当时她凄惨的模样。 “父亲救了她，连夜出了村子，一路没耽搁，直接带她回了莫家庄。我记得那天是四月十二，木棉花盛开的日子。她的眼睛也像火红的木棉一般，所以父亲给她取名叫木棉。” 莫来在心里轻叹了口气，木棉这个名字应该是四叔公对她的期许吧，木棉高大魁梧，花朵硕大，花红如血，盛开时叶片几乎落尽，远观好似一团团在枝头尽情燃烧的火苗。花掉落后，树下落英纷陈，花不褪色、不萎靡。所以木棉花还被称为英雄花。四叔公是希望她做自己的英雄吧，骄傲的，不屈的，有生命力的自己。 第五十八章 乱葬岗 四人走过七拐八弯狭窄黑暗的甬道，到了一处锈迹斑斑的铁门前，木棉取下脖子上的小钥匙把门打开，里面是一面砖石结构的墙壁。只见木棉在墙壁上摸索着，突然一处砖发出轻微的响声。莫语把她拦在身后，用力往里推了推那块砖，只听“咔”地一声，砖墙一个翻转开了。 一股子恶臭扑鼻而来，祝尹拿手电筒照了照，地上满是人骨残尸。 “这是什么地方？”莫来捂着鼻子，胃里一股股酸水直往嗓头涌。 “二头山的半山腰上有个乱葬岗，死的这些人大都是打莫家庄主意的宵小之徒。”莫语一脸嫌弃地踢开脚边的一颗被蛆虫啃咬殆尽的头颅。 “这样不会形成积尸地吗？” “那不是正好吗？可以用这股子怨气镇莫家祖墓，怨气越重，墓里面的阴邪之物就越残暴，墓里面的东西就越安全。”莫语风轻云淡地应道。 莫来用余光瞥了一眼身边的木棉，只见她神色自若，丝毫没有惧怕之色，越发觉得自己没用，竟连个女娃娃都比不上。 突然他的左脚脚腕似是被什么绊住了，莫来右脚猛地朝前一踩，只听“噗叽”一声，那腐烂的尸体竟如被踩烂的西瓜一般肉屑横飞。 祝尹上前对着莫来的脚踝一刀下去，他脚腕上的力道随即消失了，他这才看清楚，竟然是一只缺了两根手指血淋淋的手。 “有活的？” “怕是要生出凶尸了。”祝尹眉头紧蹙，“我们快些，此地不宜久留。” 祝尹话音刚落，不远处一具尸体身体扭曲着慢慢爬了起来，歪歪扭扭地朝他们走来，那凶尸脸部狰狞可怖，脸上的肉已经腐烂了，浑身上下长满了尸斑，他身体一晃动，便有腐烂的肉块往下掉。 “来一个定身符！”莫来冲莫语喊道。 “没用的，这是靠着一口怨气吊着的凶尸，没有炼化过。” “那怎么办？硬上？” “不行，他身上尸气太重，你碰到他的地方都会被腐蚀！”祝尹提醒道。 “这……这个！”木棉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子。 “煤油！”莫来接过来打开一闻，惊喜地说道。 “莫来，把煤油给我。你去找一个树枝，点燃它。”说完，祝尹接过煤油朝凶尸跑去，那凶尸闻到活人味儿躁动起来，嚎叫着追着祝尹跑起来。 祝尹边带着凶尸跑圈，边往地上洒煤油，一圈一圈，圈越来越小，眼看着凶尸就要一把抓住他。 “快把火丢过来！” 莫来闻言赶紧把火丢了过去，祝尹一个纵身扑到一边。只听“轰”地一声，那凶尸被团团火焰包围了起来，热浪从四面八方袭来，他发出了凄厉地惨叫声。 “我说你怎么跑起圈来了呢！” “凶尸极聪明，若被他逃脱很难再治住他，所以必须一击致命。” 祝尹和莫来挖了些土草草将那焦黑的尸体埋了，莫语拿了张黄纸符置于土中，念道：“遗骸祥光照福地，穴藏金龙紫气高。旧房一把招魂草，阴阳无忌百祸消。” 四人一路小跑着进了一片雾气腾腾的小树林。树林中尽是嶙峋乱石，还有些倒伏下来的断木残根，惨白清冷的月光从树林缝隙中洒下来，仿佛就如一片尸骸满地，鬼影重重的修罗场一般。 “大家手拉着手走，千万不要走散了！”说着祝尹拉住了身边莫来的手，莫来拉住木棉的手。木棉的手很冰，一丝热乎气儿都没有，不似正常人该有的温度。 “你冷？”莫来轻声问道。 木棉摇了摇头，莫来心想她大约内心深处还是有些害怕的，握着她的手不由紧了紧。 “你害怕？”祝尹低声问道。 “哈？”莫来有些不解。 祝尹没说话，只轻笑了一声。 莫来因为紧张手心全是汗，他被戳破心思一时尴尬不已，毕竟还有个比自己小的女孩子在，她都一副处乱不惊的样子，自己一大老爷们儿怕成这样也着实是丢脸。 “没……怕啥呀？我就是跑得有点儿热了！”莫来满脸通红尬笑着把手抽回来在衣服上蹭了蹭。 “往左边这条路一直走就可以到庄子里了。”莫语一只手拉着木棉，一只手打着手电筒在前面带路。“注意脚下，这一片可能有捕兽夹和捕兽的陷阱。” 莫来的神经紧绷着，总觉得这雾气缭绕之中有双眼睛正盯着他们。他四处张望也没发现有什么，心想或许是自己太紧张了，不过这雾似乎越来越重了。 “一会儿到了山脚，祝尹你带着木棉绕过庄子走，莫来我俩直接进庄。” 正说着，莫来突然觉得背后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盯着自己的后脑勺，很近，近到完全无法忽略那存在。他顿时停下脚步，慢慢转过头，一张倒着的咧着大嘴笑嘻嘻，腐烂发臭皱巴巴的脸正在离自己不到十厘米的地方。 “鬼娃娃！”莫来大叫着往后退，一下跌倒在地。 “嘻嘻嘻嘻嘻”那鬼娃娃眉眼弯弯倒吊在树上打着晃，尸油顺着他的下巴脸颊额头往下流。 莫来惊慌失措地爬起来，不知何时牵着的祝尹和木棉都不见了，周身的雾浓得化不开，他没头苍蝇似一般跌跌撞撞地在迷雾中跑着。 “祝尹！莫语！木棉！你们在哪儿？你们在哪儿？” 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离他越来越近，突然后背一冷，耳边传来一个低语：“公子，妾身一直等着你呢啊，公子怎地来得那么晚呢？” 莫来打了个激灵：山鬼？ “竹林深处暗无天日，道路险峻独自来迟。孤身一人伫立山巅，云海茫茫浮游卷舒。我痴情等你忘却归去，红颜凋谢怎能永葆花季？你说思我却不来，那你想我是真是假？” “二叔公去了，他去找你了！去找你了！”莫来也不回头只捂住耳朵，边跑边喊着。 “你这娃娃怎地又来莫家老宅了？想活命以后离莫家庄远点儿！” 眼前是似乎是仙爷的影子，模模糊糊的。虽近在咫尺，莫来伸手却怎么也够不到他。 “对不起，仙爷，对不起！”这股子压在心里的伤痛终还是化为眼泪落了下来，虽一直不觉得后悔，但是仙爷的死总归是他的错。 莫来觉得自己跑了很久，待眼前的浓雾稍稍消散，却发现自己仍站在原地。 “嘻嘻嘻嘻嘻” 那鬼娃娃恐怖的笑脸近在眼前。 第五十九章 魇 “莫来，莫来……过来……你过来……不是说好的吗？一起……”谁在叫他的名字，那声音温润低沉似乎带着一种魔力。 莫来内心深处如有一团阴影在蔓延，一种嵌入骨子里的恐惧让他浑身发抖，他下意识地想转身逃离，但手脚却已经不由自己做主，有些僵硬地一步一步朝前走去。那鬼娃娃直勾勾地盯着他，仿佛在说：你逃不掉的，逃不掉的。他见着莫来表情扭曲步伐僵硬地向前走，头转了一百八度笑嘻嘻地在前面引路。 白雾茫茫之中只听见风吹过的声音，树枝在月光下摇曳着沙沙作响，如群魔乱舞一般。 走着走着，前方的雾淡了些，忽然鬼火荧荧，那火焰似是有自己的意识，慢慢朝莫来聚拢，他一走动，那火焰也随之舞动。 借着这微弱的光，莫来似是看到鬼娃娃进了一个洞，里面漆黑一团。入口处血红的三个大字“桃都山”。 莫来靠近那漆黑的洞，阴邪之气袭来顿感肩上如千金重，隐约听见洞里回荡着此起彼伏地惨叫声。他一只脚刚踏进去，突然一只没有一点儿皮肉黏连只剩白骨的手从地破土而出抓住了他的脚腕。 “再进去半步，你就死了！” 耳边响起“啪”地一声，脸上火辣辣地疼。祝尹因为焦急和怒火有些扭曲狰狞的脸出现在他面前，这是第一次见到祝尹不淡定，不对是第二次。十年后自己回魂的时候，他似乎也有些急了。这个人虽然有些别扭，总归心底里还是认同他这个朋友的。 莫来回了神，笑嘻嘻地刚想调侃他几句，却发现情况不妙的很。祝尹死死地拉着他的手，而他一只脚已经踏出了悬崖，下面是黑漆漆的深谷。 “哎哟我操！”他慌忙往回撤，祝尹来不及收力两人栽倒在地。 “你他妈想死吗？”祝尹躺着一脚踹在他的肚子上。 “啊……我他妈不想死也被你整死了！”莫来蜷缩着抱着肚子，脸因为疼皱成一团。 “差点儿把老子也带悬崖底下去了！”祝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 “打哪儿都行，别打脸啊！”莫来坐起身，揉了揉发烫发肿的脸。 “不多扇你几巴掌你能醒？连个鬼魅摄魂的伎俩都躲不过，你丫真是注了一百多斤水，全身都是水的莫家人！”祝尹没好气儿地应道。 “呼……呼……你们怎么样？”正说着莫语和木棉一路小跑着过来了，只见两人身上有斑斑血迹，还有一股子腐肉的臭气。 “差点儿让他整死了！你们呢？”祝尹白了一眼莫来。 “都解决了，这乱葬岗设的有结界，如迷宫一般，那些尸体即使变成凶尸也出不去。我们只要寻得一条对的路，就不用管那些东西了，他们追不上来的。”莫语缓了一口气说道。 “我刚刚是怎么了？”莫来起身挠了挠头有些不明所以。 “你跟个二傻子似的，挣脱他俩的手在树林子里面四处疯跑，叫你你也没反应。祝尹去追你，我俩呢就负责收拾一些莫名其妙又起来凶尸。”莫语嗤笑道，“你中了鬼魅的招？” “我看见墓里面的那个鬼娃娃又回来了，直勾勾地盯着我看。”莫来想想还是有些后怕。 “在阴邪之气很重的地方容易入魇，其实大多的魇是由心生，阴邪鬼魅只是一个催化剂。入了魇之后，会见到你内心深处一直惧怕的东西。所以……你见到的鬼娃娃也是你惧怕之物中的一个。” “哪个说自己不怕的？”祝尹调侃道。 “……”莫来无言以对，有些尴尬地扁扁嘴。 “我们先出去再说，你们跟紧我。”莫语说道。 四人亦如之前的样子手拉着手往前走，雾已经散的差不多了。借着月光和手电莫来看着路上随处可见的残肢断臂，肉沫内脏可以想见刚刚莫语和木棉经历了什么，心里便更不是滋味。自己怎的就跟个拖油瓶似的，连木棉这个小丫头都不如。注水的莫家人，这并不是讽刺，是事实。 “谢谢。”莫来低声对身后的祝尹说道。 祝尹愣了一下，也没应，算默默地接受了。大约是没想到莫来会坦然地说谢谢吧，虽然接触的时间并不长，但是莫来跟他其实是一类人，要脸又别扭。虽然对逆耳的忠言都会跳脚炸毛，嘴上不认，但是心里还是有数的。 之后的这一路倒也挺顺利，只是下山的路崎岖坎坷曲折蜿蜒有些难走。几个大男人都觉得有些累了，木棉就更不用说了。 莫来见她脸色发白，嘴唇干裂，气息不稳，大约是一直咬牙在坚持着，便说道：“休息一会儿吧，到了安全区域了吗？” “嗯，也好。” 祝尹将包里剩下不多的零食和水分了分，木棉似是挺喜欢甜食，吃了一颗巧克力咋吧着嘴。 莫来把自己的也递给她：“我不饿，你吃吧。” 木棉接过来羞赧地一笑。 “桃都山是什么地方？”莫来突然想到那山洞上写着的字。 “桃都山？问这个干什么？” “我刚刚入魇的时候，一脚踏进去的地方，上面写着这三个字。”莫来回忆道，“我记得很清楚。” “传说沧海之中，有度朔之山，上有大桃木，其屈蟠三千里，其枝间东北曰鬼门，万鬼所出入也。上有二神人，一曰神荼，一曰郁垒，主阅领万鬼。善害之鬼，执以苇索而以食虎。意思是说东海之中，有度朔山，山上有大桃树，桃树有三千里大，度朔山也被称为桃都山。在它的东北方向是鬼门！为鬼魂出入之地。有神荼郁垒二神再次看守，凡是想害人的鬼，就绑了去喂老虎。”莫语解释道。 “东北方？鬼门？”莫来喃喃道。 “阴间想通往阳世，就走桃都山，桃都山在东方。因为东方青乙木乃生气之极，物极必反故有死气之极，能通幽冥。” “我入魇之时，那鬼娃娃引我去了一个黑漆漆的山洞前，山洞旁写着三个血红的大字桃都山，鬼火在四周飘着。” “这是鬼魅想引你去死呢，踏入了桃都山也就进了冥界成了死人。之后呢？” “突然有个骷髅的手从下面抓住了我的脚踝，告诉我再往前我就死了。之后我便恢复了神志。” “跪下，磕头。遇祖宗墓哪有不跪拜的？”莫语突然厉声说道。 莫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用力磕了三个响头。 “谢莫家列祖列宗救命之恩！” 第六十章 谎 “孙少爷……孙少爷……” “族长……” 远处隐约传来阵阵呼叫的声音，莫来垫着脚往四周望去，只见山脚下有点点的亮光。 “应该是家主差人寻我们来了。”莫语说道，“祝尹你和木棉等一会儿再走，现在你们下去，即使绕着走也可能被撞个正着。莫来和我先回庄里。” 祝尹点了点头，木棉有些不舍地拉着莫语的衣角。 “没事的，木棉你先跟祝尹哥哥回去，我这几天会去看你。乖……”莫语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木棉眼圈泛红，抿着嘴乖巧地点了点头。 “走了，你们注意安全。”莫来冲祝尹拜了拜手。 纤纤红酥手 芙蓉玉搔头 春如旧 人空瘦 胭脂泪别离愁 岁岁年年为君忧 忽闻谁人在低声吟唱，在夜半山林之中如空谷幽兰，花开落寞。 “怎么了？”走在身边的莫语见他表情微怔问道。 “噢……没事……”莫来回了神，心想大约是幻听吧，他回头看了看祝尹和木棉，两人站在树下正看着他。 这场景，似乎在哪里发生过。接下来祝尹会说：“哎，你其实没那么差劲。”莫来这么想着，果然耳边响起了祝尹温润如玉的声音。 “哎，你其实没那么差劲。” 莫来冲他咧嘴笑了笑。 注水的莫家人最终活着出来了，至少有百分之五十的贵人相助和百分之五十的运气在不是吗？ “孙少爷！族长！你们……”莫云杰满头大汗，神情紧张地看着眼前浑身上下破破烂烂血迹斑斑脏兮兮散发着股股恶臭的两人。 “有没有受伤？遇到啥了？怎么回事？”莫云杰有些语无伦次，他身后跟着一起过来的人看着眼前两人这狼狈不堪的模样心里都泛着嘀咕。 “咳咳……”莫语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道，“你们来这里做什么？山上有些不太平啊。” “是呀……最近野兽出没频繁，云杰你跟庄子里的人说一下，没事儿别老往山上跑。你也是，总带着人往山上跑个什么？怪吓人的，又不安全！”莫来笑眯眯地应和道。 说罢莫来和莫语两人大模大样淡定无比地朝前走去，留下莫云杰呆若木鸡一般地杵在那里。 “怎么个情况？我们来错了？”莫云杰皱着眉看着两人的背影。 一旁的莫彪耸耸肩摊摊手表示一无所知。 进祠堂是必须要进的了，这不一进祠堂就见着紫檀木镂空雕花案几上摆着那龙尾鞭。莫来见着了，不禁一阵皮疼。上次那三十鞭差点要了他的小命，后背上的疤还没退呢。 莫志忠脸色铁青，周身散发着怒意，一言不发地坐在大座上。 “爷爷。”莫来尬笑着，在他面前跪下。 “干嘛去了自己好好说清楚！”莫志忠见他浑身上下每一处好地儿，脸上一道长口子似是有些发炎心里不免有些心疼，语气也缓和了一些。 “家主，我让莫来跟我去山上找草药去了。”莫语在一旁打着圆场，“二奶奶这几天身体不爽利，说是周身乏力、胸闷、体虚。这也到了红景天的花期了，我寻思上山去看看。” “是，小语昨儿确实跟我说过今儿要去山上找些红景天给我入药。”二奶奶坐在一旁，抿了口茶。 “药呢？”莫志忠狐疑地问道。 “这儿呢，就是装兜里压得有些不成样子了。”莫语说着从兜里掏出几株残败不堪的深红色花朵。 莫志忠接过来，看了看闻了闻，点点头又递给了他。 “你们这摘个草药怎么弄成这副样子？” “爷爷，山上邪气太重，我一不小心入了魇。一个鬼娃娃差点儿把我的魂儿勾走了！”莫来说着暗暗观察莫志忠的表情。 莫志忠听到鬼娃娃三个字，果然蹙起了眉。 “爷爷……”莫来跪着朝他老人家挪去，头伏在他的膝盖上说道，“孙儿，差点儿就见不着你了。” “唉……”莫志忠轻轻叹了口气，“真是不让我省心，原是昨儿开了墓，山上的阴邪之气比平日重了许多。你们偏偏这个时候往山上跑！” “爷爷，无死人入墓，开墓做甚？”莫来眨巴着眼睛一脸茫然地望着莫志忠。 莫语这边看着莫来撒着娇装无辜的模样只觉得嗓头一阵恶心，朝天翻了个白眼。 “还不是有财一家子惹出的纰漏！唉，这人已经死了也无法再说些什么。” “那……有财的媳妇呢？” “从墓里带出来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一口气吊着呢！” 这件事大抵如此了，莫来洗洗澡饭也没吃就躺到了床上，这一天折腾的确实是累了。 一夜纷繁杂乱，四叔公、仙爷、二叔公、山鬼、鬼娃娃……都入了梦。 像之前一般入了墓，莫语从一开始就跟他一起结伴往前走，拿到水牛角玉盒子，见着玄武与彼岸花，开门见着鬼夭勒，随后见着鬼娃娃，之后遇见木棉……出墓……入魇……桃都山……一切都如之前所发生的一样，唯一的不同是没有祝尹。 莫来潜意识里知道自己尚在梦中，心下只是疑惑，为什么没有祝尹？明明祝尹一直在的。 “似乎真是有些不同了。”耳边突然传来谁的声音，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那个时候大司命是十年后才到了我的手上。而我从来没有进过莫家祖墓。” “祝尹？”莫来试探地问道。 “一，二，三，九。还差一个，还差一个。你小心！” 莫来忽然醒来，莫语，莫云杰正站在他的床前。 “你们怎么来了？” “云杰说你睡死过去了，让我过来看看。”莫语摸了摸他的额头，“你有些发烧。” 莫来长吁了一口气，只觉得浑身无力，头疼欲裂。 “你的手机一直在响。”莫语眨了眨眼说道，“小伙伴的电话。” 莫来心下明了，大约是祝尹来的。 “云杰跟我出去吧，让他好好休息。我去给他抓些中药调理调理。” 待两人走后，莫来把枕头下的手机拿出来，有几十个未接来电。爷爷的、父母的、瘦皮猴的和祝尹的。 大约是找不到他，爷爷便给父母还有瘦皮猴去了电话询问了吧。正这么想着，手机突然响起来。 “喂，祝尹！” “那个……你记不记得那扇石门上的密码？” “嗯，一，二，三，九。” “记不记被钉在头顶的那三个人？” “嗯。” “莫家庄里死了几个人了？” “有财和他爹，有财妈……还有抬棺的八人。” “一，二，三，九。还差一个，你小心。” 第六十一章 深渊一 莫来挂了电话，他的脸泛着异样的潮红，嘴唇干裂。只觉烧得难受，浑身无力，话也懒得说。 他躺了会儿，想想祝尹的话，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便挣扎着从床上坐起。苍白的面庞因痛苦而扭曲，细细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渗出，好似每移动一下都是巨大的折磨。 “你起来做什么？”莫语端着水拿着药过来了。 “那个……有财媳妇在哪儿？” “在悬壶小筑，听说只剩一口气儿吊着呢。” “我想见她一面。”莫来闭着眼睛揉了揉太阳穴想缓解一下刺痛的脑袋。 “你见她做什么？”莫语有些不解。 “有些事情我还没弄清楚。” “比如？” “那八个抬棺人怎么死的？为什么会死？她在墓里见到了什么？”莫来的神情有些激动。 “你在怀疑什么？”莫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我……”莫来欲言又止，终是紧抿着嘴低着头一言不发。 “有些话如果说出来可就再也收不回去了。” “……”莫来沉默了半晌，双手紧紧握成拳。“难道要装聋作哑要装失忆？” “不然呢？浮游撼树，螳臂当车？你呀……终究还是太单纯。”莫语轻笑着说道。 “我真的特别讨厌你们这些知道内幕的家伙，知道却不明说，还要以过来人、知情人、明白人的姿态站在事理的制高点对一些想探究事实真相的人冷嘲热讽。”莫来一脸严肃。 莫语知他是真的生气了，笑言道：“无论是我还是家主和你父母，甚至是祝尹，有时候不说是为了你好。你是认定了某件事便一条道走到黑的那种人。你太执着了，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如若我不去走，我怎么知道那条道走到最后是黑的还是白的？做的选择不去执行，又怎么知道哪个对哪个错？”莫来辩解道。 “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黑白和对错，一个是因为每个人的立场不同，一个是因为黑与白之间还有个分不出对错的灰。” “唉……我也说不过你，你怎么说都是对的。”莫来摇摇头叹了口气，闭目养神不再看他。 “我记得……爹爹总说……莫家庄的人都是活在悬崖绝壁之上的人终日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而莫家老宅就是这悬崖绝壁下的万丈深渊。说实话，并不是我站在制高点俯视你，而是活在暗无天日的深渊中的我一直在仰视大太阳底下活蹦乱跳的你。”莫语说罢，起身离开了。 莫来看着他的背影心中错综复杂。 “万丈深渊……”莫来想起在二头山上那踏出去的一脚，眼下是幽深的深谷，再踏出去半步就会死。 不下九重渊，莫来浮生城。 他仰头对着头顶房梁上的符印苦笑了一下。 悬壶小筑里，有财媳妇手脚都拴着铁链，她浑身脏兮兮的，乱七八糟的头发里夹杂着些许枯草和泥土，佝偻着身子在原地不停地打转，嘴里不停念叨着：“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孙少爷，您还是别过去了。这娘儿们中了邪了，跟疯狗似的见谁咬谁啊！”金玉手里拿着一柄长矛，矛尖上有些发白似是淬了毒。 “不妨事，我就过去问她几句话而已。”莫来笑了笑，轻手轻脚地朝有财媳妇走去。 一直忽略四周，只知道原地打转的有财媳妇突然停住了脚步，背对着他，莫来不敢再往前。 “嘻嘻嘻嘻嘻” 熟悉的鬼娃娃的笑声突然在耳边响起，莫来心里咯噔一下，后脊梁直发凉。 “孙少爷？孙少爷？”金玉看他呆站着，脸色如此难看便用力摇了摇他的胳膊。 “嗯？”莫来一下回了神，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突然有一瞬间想不起自己在哪儿，要做什么。 “您怎么了？爷说了，这婆娘现在与鬼魅差不多，都驱过邪了，感觉也没起多大作用。救她一命是因为墓里出了些问题，需要问了她才知道。”金玉倒了些混着朱砂的黑狗血点在莫来的额间。 “你在墓里看见什么了？”莫来试探地问道。 有财媳妇背对着两人一动不动地杵在那里。 “你跟我说，说不定我能帮你。”莫来朝她又走了两步。 “他要杀我！哈哈哈……他要杀我！”有财媳妇转过身咧着嘴疯疯癫癫地边笑边张牙舞爪地朝手里紧握着长矛的金玉扑去，她手脚拴着的铁链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 “金玉，你先出去吧，我想单独跟她说几句话。” “咦？孙少爷！这可使不得啊！怎么能让您单独跟这妖物呆着呢，出了事可怎么好呀？” “这不有几条大铁链锁着呢吗？我就说几句话就成，要不你门口守着。听着动静你就进来。”莫来推着他往外走。 “可是……”金玉还想争辩什么。 “这是都知道我以后不当莫家家主，所以都不把我这个孙少爷当回事了？”莫来突然严肃起来。 “这……这怎么可能呢？”金玉尬笑着，脸因为惊慌有些发白。 “那就快出去！两三分钟就行！”莫来是软硬兼施。 “那您小心，我就守在门口。有啥不对劲的，你一定要叫我！”金玉一脸的不放心，悻悻地离开了。 有财媳妇笑嘻嘻地原地打着转。 “他人已经走了，现下只有你我二人。说实话……你……是不是没有疯？”莫来低声问道。 有财媳妇边痴痴地笑，边大声咒骂：“还我命来！还我命来！都想杀我……杀我……” “那墓里面究竟有什么？” “杀人……哈哈哈哈……都死了……”有财媳妇嘴里似疯子般自言自语地念叨着，眼神却不似之前迷迷糊糊的样子，清明无比。她用手比了比，大约是拿刀砍人的样子。 “谁杀人？鬼娃娃？鬼夭勒？”莫来蹙眉压低声音问道。 “哈哈哈哈……”有财媳妇疯笑着没有回答，莫来转头看见金玉伸长了脖子正往屋里瞧。 莫来不动声色，脚下却往有财媳妇那边一点点地靠近。突然有财媳妇发疯般地扑向他，双手扣紧他的肩膀，莫来不由俯下身子。 “人。”一个字清晰无别的传到莫来的耳中，紧接着他的脖子一阵刺痛，有财媳妇狠狠地咬住了他。 “你个妖妇！胆大包天！”金玉叫嚷着，跑进来手里的长矛刺向了她的侧腰。 一股子血腥味弥漫开来，不知道是地上有财媳妇的还是莫来自己脖子上的。 那味道比腐尸还令人恶心，让他呕吐不止。 第六十二章 深渊二 莫来伸手擦了擦脖子上的血迹，表情木然地看着躺在地上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的有财媳妇，只见她身下一片扎眼的鲜红。 金玉大吵大嚷地招呼人进来，有谁抓着他的胳膊，用力把他往屋外拽。他只觉步履沉重，怎么也挪不开脚。 有财媳妇突然笑了笑，似有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下来。 “果然是被邪物附身了，都这样了还疯笑呢！”金玉一脸嫌弃撇着嘴说道。 莫来分明看见她的眼神清明，神情释然。四月的午后，阳光明媚。莫来出了屋，抬头看着天，直到眼角被刺眼的光芒扎出了清泪。 记得小的时候，每到午后大院里瘦皮猴的爷爷和别的老人总爱窝聚在阳光底下，眯起眼睛，享受春日里暖阳的炽烤。阳光越是金灿，底下窝聚的老人也越多。他们一起谈论的无疑是一些家长里短，尘封往事。 瘦皮猴的爷爷总说：“那些旧事，一直压在心里的话啊要拿出来让阳光晒一晒，可别老是压在心底，不然最后只能化作腐土。 莫来闭着眼睛，嘴角扬起一丝苦笑：“你们都把尘封的往事交给了我，我能怎么办？只能拿到太阳底下晒一晒啊。” 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两个大字‘舍间’。门前两根立柱上刻着一条回旋盘绕、栩栩如生的金龙。石阶刻着的莲花惟妙惟肖，屋内灯光摇曳，正堂屋檐细雨横斜，积水顺着屋檐悄然滴落，在地面晕开一圈圈涟漪。 虚掩的门里传来阵阵琴声，时而婉转连绵，时而急急嘈嘈，时而如鸣佩环。 莫来犹豫了片刻，终还是上前敲了敲门儿。 “进来吧。” 莫来收了伞立在门边，香炉里燃着的檀香升起袅袅的轻烟，莫志忠正坐在古琴前。 “你过来了。” 这是个肯定句，莫来杵在堂中看着他一副了然毫不诧异的模样起身到桌前泡茶。 “愣着做什么？坐那儿吧！” 莫来寻了个离他最远的座儿，束手束脚地坐在那儿。 “你这平日里跟个野猴子似的，怎地今日扭扭捏捏地像个小姑娘？”莫志忠把茶端到他面前笑着说。 “我……”莫来想开口问，来之前想了好几种自己觉得特有理的说辞。可是这到了跟前儿，却什么也说不出口，问不出口了。 “你去见了有财媳妇？”莫志忠捋了捋胡须问道。 莫来轻轻点了点头。 “脖子上的伤是她弄的？” 莫来摸了摸脖子上贴着的两个创可贴，有些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 “你想知道什么？”莫志忠表情坦然，似是知道他想问什么。 “听说抬棺的八个人死了。他们为什么会死？”莫来鼓足了勇气问道。 “墓中凶险，只是一个镇墓兽都能要了有财家三口人的性命，你也见着了。” “可是……也不至于八个人……那么巧……”莫来欲言又止。 “你是觉得怎么那么巧就我跟头人没事是吗？还是你觉得应该死的是我？”莫志忠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怎么可能？我才不想让爷爷有危险呢！” “那你在怀疑什么？”莫志忠好笑地看着他。 “古时候……不都有活人殉葬吗？以器物、牲畜或人同死者一起葬入墓穴，以保证死者亡魂的冥福。” “有财媳妇跟你说的？” “她已经疯了，见人就咬，都是我自己的猜测而已。”莫来分辨道。 “不要胡思乱想，莫家虽守旧，却不至于用人命来陪葬。这墓本就凶险，每每开启必有死人祭之。莫家八仙本就是为莫家老宅而存在的，他们都很清楚，很明确地知道这其中的凶险。” “可明知道凶险却还去白白送命这又是什么道理呢？”莫来很是不理解。 “为了整个莫家庄的安宁。” “然后就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莫来觉得这理由着实可笑。 “小孩子家家知道一些便是了，不要再刨根问底。莫家有莫家的使命，牺牲小我成就大我本就是一件值得称颂的事。”莫志忠的神情凝重起来。 “在上位者总觉得个人的牺牲是必要的，而下位者怎么想的呢？是心甘情愿做出的牺牲吗？” 莫来从舍间走了出来，伞也忘了拿，一路淋着淅沥沥的小雨往前走。 莫语打着伞迎面走来嗔怒道：“你若再病倒，庄里人岂不是笑话我这个族长连个小病都治不了？” 莫来低着头沉默地朝前走着。 “你爷爷虽为莫家家主却不是万能的，家规家法只是其一，莫氏一族墨守成规的东西才是最难打破的。”莫语见他低落宽慰。道，“你若不信，可以去八仙那里瞧一瞧。” 八仙所住之地在庄子的东边，离祖墓不远，一条羊肠小道走到头便是了。可能因为下雨，那一片冷冷清清的一路没见着人，各家各户也未见因为死了人操办丧事。 头人家的院里亮着灯，热闹之声从院里传了出来。 院子里搭着灵棚，正位摆着灵位，供奉着五谷、馒头、水果、糕点和八碗白酒。两盏长明灯在灵位的一左一右忽明忽暗的燃着，灵位前面的香炉燃着三炷香。灵棚的地上有死者亲眷跪着在瓦盆内烧纸钱。扎好的花圈，公鸡、白幡、纸马、金银库等纸活摆放在灵棚的里里外外。晚辈血亲系白孝带，平辈戴黑纱。孙辈在白孝带上和黑纱上缝一小块红布。其他人则戴着白花。 执事的带他们去里屋见了头人。 头人晒得干黑的脸上短短的花白胡子显得特别精神，一对深陷的眼睛深邃明亮。 “族长和孙少爷过来了啊。”他笑着拉着他俩的手握了握。 执事的人给他们上了茶便出去了，莫来一脸疑惑地看着屋外丝竹弦乐声中舞蹈着笑闹着的人们。 头人似是看出他的疑虑说道：“这算是喜丧，他们都是莫家的英雄。办这丧事为的不是慰藉亡灵，而是用热闹气儿祛祛邪气。” “可无论如何毕竟是死了人啊？”莫来眉头紧锁。 “莫家八仙祖祖辈辈都是如此，我们本就是为保莫氏一族而存在的，是莫家和莫家祖墓的守护人。死只是一种形式，肉身虽死，而灵魂不灭。为神圣的使命而死，为大义而死，本就是一件幸事。”头人语气中透着些许自豪。 莫来木然地从热闹的没有丝毫哀伤的人群中走过，耳边传来的笑声刺耳尖锐仿佛与那鬼娃娃无异。 第六十三章 小鬼一 有财媳妇的死最终是归结于自作孽不可活。 莫云杰带着人在有财家发现了小鬼，庄子里一片哗然。 莫来在院子里闲逛见着莫云杰拿着两个玻璃瓶子急匆匆地往爷爷的住处跑，拦住他只见玻璃瓶子里面有一黑一白共两个以藤雕刻的小木偶。 “这是？” “养的小鬼，在有财媳妇的首饰盒里放着的。难怪一家子人都突然心性大变。” 莫来知他着急给爷爷复命，便不再多问什么，只心里泛着嘀咕，这木偶小娃娃简直就是墓里那一对鬼娃娃的缩小版。他心里疑惑，一路紧着脚步便去了北宅。 莫语正摆弄着他那些宝贝的古董摆件，一件件仔仔细细地擦拭着。 “停……停……”他见着莫来火急火燎地过来赶紧做了个停下的手势。 莫来一时拿不准他啥意思，急急地停了脚步一动不动地杵在原地。 只见莫语小心翼翼地把手上的青花瓷花鸟双耳瓶放回古董架上，径直朝堂屋走去。 “来，这边儿说话。” “……”莫来白了他一眼，这丫的！敢情是怕我打那些古董的主意啊？哪天我非得给他席卷一空不可。 “怎的？这么着急忙慌的。”莫语坐到桌前给他倒了杯茶，依旧是碧螺春。 “整个老宅也就属你这儿的碧螺春最好喝。” “那必须的，我这人一好古玩收藏，二好碧螺春。所认识的人中古玩收藏能与我分高下的也就只有祝尹的老爹。至于这碧螺春嘛，肯花大价钱肯费精力的也只有我了。”莫语一副沾沾自喜的模样。 “哎，对了。刚刚遇见云杰了，手里拿着两个装着木偶小人的玻璃瓶子。” “木偶小人？可是一黑一白？”莫语挑了挑眉问道。 “是啊！你也见着了？” “不是，不用看也知道。养小鬼一般是把木藤雕刻的小木偶着黑白两色置于瓶中养着。” “那两个小木偶跟墓里的鬼娃娃极为相似！” “养小鬼的方法有很多种，莫家擅长驭尸之术，所以采用的是养尸。以木偶为型养之，其实是用了勾魂术。” “勾魂？岂不是如我之前那般？”莫来一惊。 “却有相似，不过这是勾死人的魂魄。有心想养小鬼的人，会事先打听清楚哪里有童男童女夭折，然后设法取得他们的生辰八字。待尸体下葬后，术者就会趁夜深人静潜到小童的坟前，焚香祭告，施展勾魂术。然后将预先从树上斩下的一段藤茎，插在坟头上，令其自然生长。等到藤茎长得繁茂时，术者会再次起坛，施以勾魂大法，使坟中小童的未入轮回的魂魄附在藤上，然后念咒焚符。之后，他必须一面念咒一面操刀斩下坟头的一小段藤茎，再雕成约寸半高的小木偶，以墨及朱砂画上小童的五官。事成之后，会将小木偶收藏在小玻璃瓶中。” “这倒是比养尸的手法要文明多了，至少不掘墓盗尸。”莫来撇撇嘴吐槽道。 “实质也没什么两样，魂魄被拘于瓶中，一是预防天性好玩的小鬼耐不住寂寞或者他人引诱逃跑，二是令其只听命于术者，对术者唯命是从，三是魂魄被拘着，他们无法进轮回投胎转世，只留着躯壳有个什么用？待术者放了他们的魂魄，大约早已是恶事做尽，最好的下场是入畜生道。不好的便是入了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唉……作何折磨小孩子呢？本就早逝已经很可怜，还偏偏尸魂皆不安宁！”莫来咬咬牙说道。 “因为好掌控，小孩子辨别是非的能力差，认识浅薄，容易哄。你教他们怎么做，他们便有样学样。”莫语给他杯里添了些茶。“而且养小鬼也便利，小鬼平日里无事大都是在瓶中睡觉，术者想用的时候对着瓶口吹一口气，念一句‘天令归我心，九天归人魂’把他们唤醒便是了。平日里哄着他们，就如哄小孩一般，糖果玩具供上。他们偶尔有要求，会托梦给术者，小孩子的要求一般也就是吃的玩的很简单。满足了他们，基本上他们对术者都是唯命是从，一切按照术者的要求去做。” “那……这两个小鬼是不是现在依旧遵从的是原主人的意志？”莫来问道。 莫语点点头，见莫来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急忙说道：“你想做什么？小鬼可不是不是你能招惹的！你别觉得只是小孩子而已，就因为只是小孩子，对所教的东西，所经历的事物记忆才深刻，习惯才不易改。道行深如家主都不一定能掌控，你千万别去招惹！” “知道了，知道了。”莫来打着哈哈，“走了，我就是去看看而已。”他冲莫语眨了眨眼。 “哎……你真的是！”莫语看着他的背影一股子怨气涌到心间，又颇无奈地摇摇头，“真的是不让人省心。” 他起身走到古董架前，从架子的最高处拿出一个桃木雕花镶玉的小盒子，里面躺着一枚似是透了血的雕琢着祥云莲花的玉佩。 “以毒攻毒，以邪破邪。唉，这莫来！一枚价值连城的血沁就这么被你毁了。爹爹呀，爹爹，你可真的是选了个妙人儿！”莫语把血沁攥在手里，无奈地笑了笑。 莫来一路小跑着往莫志忠的住所而去，兜里的手机不停地响着。 “祝尹？” “你怎么样？可有什么事发生？”即便是问句，祝尹的语气也是低沉平稳波澜不惊。 “又死了一个人，不知道算不算你说的第九人。为何你会知道死的人跟石门上的数字有关系？” “我摆弄那个字符的时候，发现一，二，三上面已成红色，像被血浸染了一般。只有九未被染红。我回到家中查阅了一些资料，这大约是一种与冤鬼的契约，守墓的冤鬼。以对家族有特殊意义的数字，字或者图腾为媒介，施以血祭。莫家祖墓里的契约，应该是若无死人入墓，必以活人之命祭之，先一，之后二和三，最终以九人之命祭之慰藉冤魂怒意，方才能将一切归于一。” “那……爷爷他们进去之前岂不是料到一定会死人？” “嗯，我想应该是的。” 莫来挂了电话，不禁觉得毛骨悚然，浑身冰凉凉的。当真是知道会死人，还让人往里进啊！ 他不由想起爷爷之前说的话，现下只觉得讽刺得紧。 第六十四章 小鬼二 “孙少爷这是往哪儿去？”莫志良手里端着一碗公鸡血正急匆匆地往祠堂方向去。 “我去找爷爷。” “家主在祠堂呢！” 莫来还未到祠堂，就听见里面喧闹不已。来了许多庄子里的人，祠堂门口挤得水泄不通，只能看见一堆人的后背，颈项都伸得很长。 “大家伙儿让一让，让一让。”莫云杰从里面一点点往外勉强清出一条狭窄的通道来。 莫来跟在莫志良身后慢慢往里进，他看着周围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突然原先鼓足的勇气一下子没了。他沉默地低着头在各种复杂的眼神里耳朵慢慢热了起来。 一进到正堂，抬眼便撞上莫贤冷漠又有些不屑的眼神。二叔公去世后，二奶奶也不愿意管庄子里的事，那一门现在是莫贤在管事。 堂内正中央摆着一个三弯腿束腰的八仙桌牙板上刻着莲花祥云的浮雕图案。桌上放着一些零零散散的物品，其中便有莫来之前见到的小鬼。 “爷，庄子里一向对八仙的人礼遇有加、尊重崇仰、万般信任。也从未分过外来人与本族人。可现在他们竟然私下养着小鬼不说，还监守自盗！”一位老者说道，莫来记得大家都叫他安老，他的颧骨很高，两鬓斑白，脸色暗淡，脸上布满皱纹，一双凹陷的眼睛透着精明和凌厉。 “老朽一直不赞成让外来人做莫家祖墓的守墓人。虽说这百十年来大家伙儿已然习惯了，但是这完全不合祖宗家法。”说话的是庄子里的老教书先生，已经八九十岁了，精神矍铄，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身着一身藏蓝色干净板正的立领中山装。 “莫家祖墓岂能任由他人窥探！不妥啊！不妥啊！”说话的老人是莫来的太爷爷，只见他眉头紧锁，脸涨的通红，龙头拐杖在地上哐哐哐地敲着。 “二叔，您消消气儿！”莫志忠轻轻拍了拍老人的后背帮他顺气儿。 “别的事儿我老头子可曾多问过？忠娃子你做啥我都举双手赞成，可这个事儿今儿无论如何都得捋清楚了！”太爷爷大喘着气儿厉声说道。 “今儿大家伙儿都过来了，我知道是想讨个说法。确实是在有财媳妇的屋里搜出了小鬼，还有一些墓里的随葬品。” “这是真的呀，监守自盗！” “这一家子死有余辜，做这等损阴德的事儿。” “养小鬼哦，庄子里之前那些奇奇怪怪的事儿怕不是也是他们搞的鬼！” “你可别说，还真有可能！把庄子搞乱他们这些外姓人可不就坐收渔翁之利了吗？” “可不是吗！不然这突然庄子里怎么会生出如此多的邪祟作怪之事来！” 一时间祠堂内外吵吵嚷嚷，人们议论纷纷，颇有群情激愤之状。 “安静！大家安静！”莫志忠板着脸用力拍了几下桌子。 待人群安静下来，莫志忠说道：“这些搜到的东西，虽桩桩件件指向八仙。但是也并不一定是他们所为，可能只是有财一家生了贪念，咱不能一棍子打死所有人。还有可能……是别人栽赃嫁祸。这都得细细查了才能知道！” “栽赃嫁祸？”安老冷笑了一声，“我们莫家人在自己的地盘上，为着自己家的祖宗墓需要费那个闲心去栽赃嫁祸外姓人？” “忠娃子，你不要太过偏袒！”太爷爷拍了下桌子厉声喝道。 “事实真相如何，让那小鬼来说说岂不是更好？” 偌大的祠堂突然安静了下来，似乎此时掉一根针都能听得见。莫来走到八仙桌旁，周围人审视的目光让他心里忐忑不安。 “小鬼不是对主人言听计从吗？它定是知道主人的计划的。让它出来说话岂不是就真相大白了？”莫来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赞同孙少爷说的！”八仙的头人带着几个八仙的人过来了。 他站在堂中央对四周的人群抱了抱拳接着说道：“我知道这次的事情让莫家庄的老少爷们儿对八仙都有些不满，我能理解你们的心情。但是八仙自祖辈在莫家庄落地生根，就从未有过外心。莫家祖上把莫家祖墓交与我们看守，本就是看得起我们，这也是莫家人对我们的信任。此次事件伤害的不仅仅是莫家人，更毁了我们八仙的声誉，让我们蒙羞。在此，我代表八仙给大家伙儿赔个不是。”说罢他和身后八仙的人深深地冲人群鞠了一躬。 其实庄子里众人平日里对八仙的人是极为尊重的，此时见着头人如此，也都不好再说些什么。 “不过，身正不怕影子斜。我自认八仙的人不会对庄子和祖墓做这等损阴德的事儿。所以，我赞同孙少爷的提议，我们来听听小鬼怎么说。若小鬼证实一切均为八仙所为，我便在此立誓，八仙今后不再入莫家祖墓！”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众人也纷纷应和着。 “此法可以是可以，但是这要鬼上身……”莫志忠面露难色。 “我来。我一把老骨头不怕折腾！”头人自告奋勇。 “可是，如此有失公允啊，以你的道行，小鬼怎奈何得了你呢？”安老阴阳怪调地说。 “我来吧！”莫来走到爷爷面前，“我道行低，庄子里接触的人也不多，断不会偏袒谁。” “你……”莫志忠轻轻蹙眉，心下只觉得无奈。 “爷爷，没事的。”莫来冲他笑了笑安慰道。 “这鬼上身岂是小事？一个弄不好小命都要搭进去的，你跟着凑什么热闹！”莫志忠低声咬牙切齿地说道。 “家主，莫来作为莫家长孙也该为莫家贡献些力量。他来做这个，也最合适不过了。莫家直系后代子孙都有祖宗庇护，出不了什么事儿的。”莫贤温润如玉的声音响起，莫来看了他一眼，只觉得他看似没有表情的脸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笑。 莫志忠当下甚是为难，他晓得莫来的脾气也清楚他的那点儿本事。他道行太浅，情绪容易被煽动极易被小鬼控制。虽说这样可以听到小鬼的实话，但是小鬼的主人已经不在了，这鬼上身容易，驱除可就难了。 祠堂里现下寂静无声，百十双眼睛盯着莫志忠，都在等他拿主意。 “爷，要不我来吧。”莫云杰走向前。 “你是什么身份？现在是莫氏一族与外族人之间的纷争，这是你的身份可以出面决断的？”莫贤犀利的眼神扫过他。 “让莫来做吧！”莫语笑意盈盈地走了进来。“莫家长孙怎会惧了这区区的小鬼？” 第六十五章 小鬼三 莫语的话算是给莫志忠吃了一颗定心丸，他是深知莫语的脾气的。他既然能说出这番话来，自然是早已有了应对之法。 莫志忠把八仙桌上的玻璃瓶子递给莫来，又从身上掏出一个三角小黄旗，上面血红的三个字‘引魂令’。莫来接过来看着瓶子里眉开眼笑的木偶娃娃，觉得诡异得厉害，心里不免突突地直跳。 “怎的？怕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莫贤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模样。 “谁怕了？”莫来撇撇嘴，打开瓶盖对着瓶口吹了一口气念道，“天地归我心，九天归人魂。” 忽的似有一股阴风吹过，瓶里的娃娃跳动着，圆圆的脸机械般艰难地转动着，最后视线落在莫来的脸上，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鬼魂若行事，务必借我身。甘愿当宿主，不惧已亡人。”莫来闭上眼睛，手持引魂令念道。 莫来清楚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进入了他的身体，一点点麻痹着他的知觉。那种感觉宛如乌云蔽日，慢慢将明亮的天空吞噬殆尽。完全黑暗之前最后的意识里是一张木偶娃娃的脸，嘴巴一张一合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大、司、命！” 莫来耷拉着脑袋跪在地上，半晌一动不动。莫志忠接过莫志良手上的公鸡血边念着咒边洒在莫来四周。 “大家往后退一些！这公鸡血不一定能压得住！” 众人一听都急吼吼地往后撤，不消一会儿堂中竟空荡荡的。连那起子刚刚还一脸正派，正气凛然的老人都不见了踪影，只剩下莫贤和安爷坐在堂中岿然不动。莫语一脸好笑地看着门口和窗户那儿伸长了脖子挤得密不透风黑压压的人群。 “这胆小偏偏又爱看热闹的习惯真是哪儿都一样。” 莫贤坐在紫檀木雕花大椅上与身边的安老耳语着什么，罢了一双透着凌厉和些许怨念的眸子扫过莫语。莫语不以为意，冲他扬扬嘴角。 这边儿跪在地上一直无动静的莫来似是有了些许反应。只见他机械般地转动了下脑袋，用呆滞的目光环顾了一下四周，继而无精打采地耷拉着头说道：“找不到大司命！没有大司命！” 此言一出，堂内众人皆是一惊。堂外懂的人暗自倒吸一口凉气，不明内情的见着堂内人脸色大变都左右打听着。 “大司命，大司命，谁拿走了大司命？找不到大司命，主人就不要我们了！呜呜呜……”说罢莫来竟如同三岁小孩一般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都是你的错！谁让你贪玩了？”下一秒他又迅速地从地上站起来掐着腰似在数落着谁。 “她像妈妈，我想妈妈……想妈妈……”莫来扁扁嘴委屈吧啦地抹着眼泪儿。 “都怨那女人……那女人呢？那女人呢？”他突然面目狰狞，五官扭曲，四肢有些僵硬地朝前走。 挤在门口的众人见他似是要过来，哄地一下都散了。 “你们要找谁？”莫志忠手持一道黄纸符稍稍往前走了几步问道。 “女人！骗我们的女人！” “她是何人？跟你们什么关系？” “她是大骗子！她答应给我们做好吃的带我们玩，她没做到！她是谎话精！” “哼……这还有必要再问下去吗？一切不都清楚了？这有财媳妇不就是他们的主人吗？只是万万没想到还牵扯出了大司命！现在可不仅仅是监守自盗那么简单的事儿了。”安老冷哼了一声说道。 “鬼上身时间久了伤身，家主还是赶紧施法吧！”莫贤笑着说道。 一旁的八仙头人脸色煞白，堂外众人议论纷纷。 “忠娃子这还有什么可继续审的？这些外来人怕是从一开始就觊觎我们莫家的藏图，也难为你们蛰伏了这么些年！呸！真真是大尾巴狼！”太爷爷在堂外坐着，满是皱纹的脸气的通红。 “传说那大司命是能进阴阳鬼道，号令妖魔鬼怪，魑魅魍魉的！我们莫家死守这图，为了就是不让宵小之徒拿了去祸害人间。” “号令妖魔鬼怪魑魅魍魉？他们当真是狼子野心！” “难怪庄子会触怒了阎王爷，发生一起又一起祸事。原来是这起子人在叨扰阴阳鬼道，还要拉上我们陪葬！” 一时间群情激愤，人们七嘴八舌间似是要把前段时间积攒的怒意、恐惧、悲伤都一股脑儿地算在八仙的头上。 “你快说你的主人是谁？是谁？”头人似有些急了，他快步走到莫来面前，抓着他的肩膀用力摇晃着。他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八仙里会有人觊觎大司命，更不相信有财一家人会动这歪心思。八仙祖祖辈辈为莫家抬棺守墓，有再多的牺牲都毫无怨言。有财爹自二十岁起为莫家抬棺，守墓至今已有三十余载，向来自律，巡山守墓风餐露宿从不言辛苦。而且他对家主是万般敬仰尊重的，平日里总把家主的话挂在嘴边，谁若说了个老宅里的玩笑，他都是要发火的。 “嘻嘻嘻嘻……”莫来突然咧着嘴笑起来，一把掐住头人的脖子说道，“你跟那女人的气味很像，都有股子阴间的味儿。” 莫云杰和莫志良赶忙上前制止，岂料莫来似是得了神力，合两人之力都动不了他分毫。只见头人大张着嘴，脸色开始变得铁青。 “哪儿来的小鬼头，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莫语走上前厉声喝道。 莫来这边手下力道未减，笑盈盈地转脸看他：“下一个就是你！” 莫语见他张狂乖张的模样不禁笑了起来，从兜里掏出血沁一下拍在他的脑门儿上。只见他一下松了手，人如一滩烂泥一般倒在地上。 “下一个是谁？嗯？”莫语蹲在他身边，挑衅般地挑挑眉，用手轻轻点了点他的眉间。 “别……别……”莫来似有惧色，只见他浑身发抖，用手撑着地一点点往后挪着。 “怎么了？刚刚不还一副耀武扬威，天地之间老子最大的模样？”莫语眼神冰冷直直地盯着他。 “……”莫来吓得连滚带爬地往后退。 “那个女人是谁？说！”莫语厉声道，挂在指尖的血沁在莫来眼前晃动着。 “有财媳妇。”莫来讷讷地答道。 “她是你们的主人？大声点儿！”莫语冷冷地说道。 “不是……她不是！”莫来像只受惊地兔子一般摇着头，缩成一团蹲坐在地上。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堂内莫贤冷着一张脸，安爷不停转动着手里的两颗核桃，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六十六章 小鬼四 一旁被莫志忠和莫云杰搀扶着坐下，刚缓过气儿来的头人闻言，一把年纪了竟哭得像个小孩子一般。对他来说被冠上不忠不孝的名头，比要了他的命还难受。 “你的主人是谁？” “……”莫来面露难色，突然‘嘤嘤嘤嘤’地哭了起来，他一个大男人委屈吧啦的模样竟如娇滴滴的小娘子一般，莫语不禁觉得一阵恶寒。 “大哥哥……饶命啊！饶命啊！”他跪在地上抱着莫语的大腿，哀求着，“我们与主人定了契约，不能说……不能说……说了就要灰飞烟灭的。” 莫语看着他眨巴着眼睛，一副天真又弱小无助的模样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心想，真该带上照相机，给莫来留个纪念。 “那你们的主人让你们做什么？” “到莫家祖墓里面找大司命！” “你们是怎么找的？” “莫家二爷出殡那天，主人让我们上了抬棺的有财和他爹的身，他让我们不要动手，先进墓去探探路。”莫来跪在地上抽噎着。“那几日是有财父子巡山守墓的日子，所以晚上我们大模大样地往二头山方向去也不会有人怀疑。只不过……”莫来犹豫了一下。 “怎么？” “我们刚出一门，有财媳妇和他娘便撵了上来。她们也想去墓里看看，我俩不依，她俩便一顿胡搅蛮缠，大人真的有时候比我们小孩子还能闹脾气！”莫来说到此处撅着嘴一副气鼓鼓的模样，“最后实在没办法，我们只得带上她们。心想着，正好到墓里找图也多两个帮手，而且拿到图可以在墓里把他们一家四口都杀了，不留痕迹也不会惹人怀疑。” “那为何后来他们都死在了墓外？图你们找到了？” “图还没找到。进了墓，我俩便到处找图，也无暇顾及那两个女人。谁知道有财那个蠢货媳妇不知从哪儿拿了镇墓兽，还得意洋洋地说是捡到了宝贝。这镇墓兽被拿走了，突然墓里一股子冲天的邪气涌了出来，我俩感觉到有比我们厉害得多的东西就要出来了。” 莫语心想，定是那鬼娃娃要出来了。 莫来顿了顿接着说道：“我们哪里还顾得上找画呀，一路逃回了有财家。进了家门刚松了口气，却发现有财媳妇竟然把那镇墓兽拿回家来了。这镇墓兽不还回去，墓里怨气邪气太重，像我俩这样的小鬼瞬间就会被吞噬了。于是我们便谎称那个镇墓兽是个特别值钱的玩意儿，明儿拿出去卖。这才从有财媳妇那里把镇墓兽骗到手。我俩本来准备当夜还回墓里去，然后再接着找画的。” “之后呢？” “之后……之后……”莫来咋吧着嘴，似是在回味什么，犹豫地说道，“我们本来准备夜里再去墓里的，谁知道那个有财媳妇做了好多好多好吃的……还有我最喜欢的拔丝红薯……她说她还会做鸡毛毽子……” “都怨你！就知道吃！就知道玩！” “你不也吃了吗？”莫来如精神分裂一般，自言自语道。 “别说废话！这之后你们便杀了有财一家？”莫语蹙眉拍了拍桌子。 “不是我们杀的，我们什么也没做。是……是那个镇墓兽……那玩意儿在莫家祖墓里不知道吸纳了多少阴邪怨气，而且镇墓兽出了墓，刻在兽身的咒印便慢慢消失了。没有咒印压着，那里面的怨气便冲了出来上了有财一家子的身。那个怨气实在是太强了，我们都还没来得及逃就被强行从有财和他爹身体里驱了出来。后来……怨气便入了他们的身，那些僵尸虫就跑了出来，把他们咬死了！” “那有财媳妇怎么会又跑到墓里的？” “她……那个奸诈阴险的女人其实早就发现我们入了有财和他爹的身，这边儿做好吃的好玩的哄着我们，拖延时间。那边儿趁我俩不注意偷偷摸摸地从后门溜了出去，想去莫家老宅通风报信。我们在半道上把她堵住了，她苦苦哀求我俩不要杀她。还说知道我们要找的东西在哪儿，说是以前有财巡墓的时候见到过。我们便信了她一回，跟着她去了墓里。墓里缺了镇墓兽，怨气冲天，有凶煞出没。我俩也不敢贸然进去，便让她进去取，我俩则守在墓门口等她。可是她再也没出来！真是个狡猾的坏女人！那个镇墓兽大约也是她故意偷的，她就是想让墓里大乱，好阻止我俩找图。早知道真应该杀了她的！”莫来咬牙切齿地说道。 “后来呢？” “后来……后来主人招了我俩回去。把我俩大骂了一顿，我们进了瓶子之后就没再出来了。呜呜呜……”莫来抽抽嗒嗒地抹着眼泪。“求求你们帮我们超度吧，我们现在回到主人那里也必定是要魂飞魄散了。” “你们知道的，莫家最擅长吟唱超度。你们知错能改，说不定超度之后还能入人道。”莫语笑眯眯地说道，“之后我再想方设法寻了你们的尸骨，为你们每日做法事，做满七七四十九天，” “真的吗？你没骗人？”莫来睁大了眼睛，睫毛上还挂着一滴眼泪。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而且还是在祠堂，我堂堂莫家族长岂会信口雌黄？” “谢谢大哥哥！”莫来破涕为笑，说着便朝莫语扑过来。 莫语撇着嘴，飞快地伸出胳膊，用手抵住他的脸：“别来这套！若想超度，就必须说出你们主人的名字。” 莫来闻言，脸瞬间垮了下来。 “反正你们主人现在也只想毁了你们，你们还为他保守秘密做什么？你们供出主谋，不就是立了一大功吗？说不准入了轮回还能投胎到你们前一世的家，还能尽尽前世未尽的孝道！” 莫来犹豫不决，原地不停地转着圈圈。 “啧啧啧……要不就说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呢，关键时刻根本分不清楚利弊得失！错过了这次机会可就没下次了！”莫语说着摆摆手就要走。 “好吧！”莫来像用尽了所有勇气一般应了一声，“他是……” 突然瓶里的木偶娃娃“砰”的一声碎了……这一声脆响把祠堂里里外外的人都吓坏了。那小鬼的本体碎了，魂魄便不再受控制。 莫志忠心想，不好，莫来怕是要成凶煞了。 第六十七章 替身之法 那木偶娃娃一碎，莫来如失去提线一般瘫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浑身颤抖着。待他抬起头，只见他双眼似冒出鲜血，张着嘴大喘着气儿，发出不明意味的咕噜咕噜的声音，口水顺着嘴角不停地往下流。 莫语见他行状异样，想上前一探究竟。谁知刚一靠近他，他就冲着莫语张牙舞爪地猛扑过来。一旁的莫云杰眼疾手快一把拉过莫语。他扑了个空，竟硬生生地在那坚硬的八仙桌上留下了五道深深的抓痕。 “大家快往后撤！”莫志良边嚷道边和莫彪赶紧组织人群往院外撤，莫云杰则迅速把莫语、头人、莫贤和安老挡在身后。 莫志忠右手持涂了黑狗血的桃木剑，左手持驱邪符与莫来对峙。莫来用力晃了晃脑袋，双手不停地薅着自己的头发，一副痛苦挣扎的模样。 “爷……爷爷……”他的目光清明似是恢复了些神志。 “莫来，你快到这个符阵里来。”莫志忠见他此时神志清醒，赶紧说道。 莫来点点头，艰难地朝祠堂正中央画着的符阵里走去。他每走一步都觉得宛若置身刀枪剑林，浑身上下每根神经都在叫嚣着痛。甚至那种锋利刀尖入体的感觉都清晰不已。 “啊……啊……啊！”最后的那一下似刺入了心脏，前胸后背如针扎一般的刺痛感。莫来脸色煞白，他用手捂住胸口使劲的往下摁，还是不能阻止蔓延开来的疼痛。他浑身上下冷汗不止，头脑混乱，视线也开始模糊起来。 莫志忠见他跌跌撞撞似要倒下，忙上前扶住他。那一瞬莫来似完全变了一个人，充血的双眼里满是阴狠。只见他大手一挥竟将莫志忠重重地掼倒在地，随后抬脚就要朝他的脸上踹去。 “爷！”莫云杰也顾不上那么多，上前一记飞脚把莫来踹翻在地，见他一时来不及反应。莫云杰赶忙将莫志忠扶了起来退到一边。 莫志忠毕竟年纪大了，莫来现如今这行状宛若凶煞，这只一来一回便已让他体力不支。 “唉，人真的是不能不服老啊！”他坐在椅子上，手捂着胸口，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 莫语趁倒在地上的莫来不备，将一枚驱邪纸符贴在了他的额头上，作用虽不大，但多多少少还是延缓了些他的动作。 “爷，这不对啊……孙少爷这行状不似只有小鬼入了身那么简单啊！”莫云杰心中有些疑惑。 “呵……原先的种种大约只是为了请君入瓮，这可不仅仅有小鬼，恐怕还有小人在作祟！”莫语说着，凌厉的眼神扫过一旁坐着看戏的安老和莫贤。只见两人面色不改，一副淡定自如的模样。 “族长此言有偏差，一族之长遇事儿在理不在人。凡事下定论可不能这么早，这是人祸还是天灾还不一定呢！”安老面无表情地说道。 他言下之意左不过是拐着弯地骂老宅里的人行之不义，天道好轮回。 “小人不小人的另一说，先把小鬼请出去才是真的。再耽搁些时间，恐怕这孙少爷就成了小鬼的新容器了。那个时候可就不是驱邪除鬼那么简单了，入阴阳鬼道与黑白无常抢魂魄的事儿，从古至今可没一个能成的。”莫贤阴阳怪调似笑非笑地说道。 现下木偶已碎，小鬼的魂魄如尸身被毁一般震怒，怨念又起，不受控制。 “爷，这小鬼的寄身之所已坏，即便是把魂魄从孙少爷身上引出来，怕也收不了他们。那这庄子里可就不能安生了。”莫云杰担忧地说道。 “准备行替身之法！”莫志忠的眼神暗了暗。 “替身之法？爷，这可使不得啊，这风险太大了！孙少爷魂离了身，万一魂魄和肉身有个闪失，便回天乏术了呀！” “强行引了那小鬼的魂魄，收服不了的话其他人就要遭殃，他既然信誓旦旦地主动请缨，便不能浪费了他作为莫家子孙的那份担当！不要再废话了，快准备东西！”莫志忠厉声道。 莫志良叹了口气，去准备做法所用的物事。莫云杰和莫彪用绳索将地上癫狂不已的莫来五花大绑起来，莫志忠上前剪掉他的指甲和一缕头发。 不一会儿莫志良拿来，28张寿金、黄纸和三支香。 莫志忠边念咒边剪一纸人，从头开始、之后是手、脚和身。在头上以朱砂公鸡血画上眼、耳、鼻、口、眉。在身上写上莫来的生辰八字和姓名。 画完莫志忠接过莫志良递过来的糯米水，漱了漱口，对着纸人哈了三口气。又用寿金包着莫来的头发，指甲。一起扔到地上的火盆里烧掉。 边烧边念咒：“藏身藏身真藏身，左手掌三魂，右手掌七魄，藏在何处去，藏在波罗海底存。天盖地，地盖天，揭开云雾看青天，千个邪师寻不到，万个邪师寻不成， 若有邪师人来寻到，天雷霹雳化灰尘。 莫志忠念完，右脚跺地三下。然后在祠堂门口点上了三支香，持香拜三下并将香插在了地上。 不消一会儿地上五花大绑的莫来浑身抽搐起来，面目五官扭曲，口吐白沫，直翻白眼。 祠堂门口地上的纸人突然似跳动一下，继而在地上翻滚着。 “果然是有小人扎小人！”莫语把小纸人放在手心上，那小纸人翻滚不止面目扭曲，似浑身疼痛不止一般。 “嘻嘻嘻嘻嘻，果然还是有肉身舒服。”地上的莫来突然嘻笑起来，他双目赤红，嘴角还残留着口水，一脸痴笑的模样甚是诡异。 莫语蹙眉对他说道：“小鬼，你们莫再要胡闹！赶紧离身出来！” “嘻嘻嘻，你们不守信用在先。你还说要帮我们找尸身，现在连我们的寄身木偶都守不住。你以为我们还会信你吗？既然你们用了那替身之法，这肉身就让给我们用吧！”说着莫来冲他邪邪地一笑，手一抓竟生生将绳索扯断了，似要冲出祠堂逃跑。 莫志忠见状，起身从莫云杰身后掏出一支利箭一下子刺穿了他的左肩。 “啊……啊……”莫来吃痛，惨叫不已，血顺着伤处晕开，竟呈黑红色。 莫语手心的小人也不停翻滚着，肩膀处透出一个小洞。 “爷……使不得……使不得呀！”莫志良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第六十八章 溪边 “家主，这是有人在暗中操控！即便伤了莫来，让他的身体没有行动能力也不行。这小鬼的真正寄身之所恐怕不是那两个木偶娃娃。不然木偶破碎，他们的主人也是无法远距离操控小鬼的！现下小鬼已无自我意识，必是真正的寄身之所正被行法事！”莫语疾声道。 “这可如何是好？”莫志良有些急了，“爷，您老三思啊，孙少爷本体受伤替身也一样受此累，若完事之后回魂，这还要再受一次罪。” “家主，实在不成的话，我便用了这血沁。”莫语取出血沁，作势就要往莫来嘴里塞。 “慢着！你……你这是想让他入阴阳鬼道？”安老坐不住了，一巴掌拍在手边的茶几上，震地茶几上的陶瓷杯哐哐直响。 “岂止是入阴阳鬼道那么简单？那可是湘西千年尸王嘴里含着的玩意儿。这是要让他入鬼道当王啊！”莫贤挑了挑眉说道。 “这可不行！莫家人绝对不能入阴阳鬼道！更何况他是莫家长孙！”安老气地浑身发抖，说话都有些声嘶力竭。 “那您二位是准备等着看莫家长孙去死了？还是说，你们早就盼着他死呢？”莫语冷冷地说道。 “你！”安老指着莫语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爷！莫来的命重要还是这道那道的重要！”莫语吼道。 莫志忠紧皱着眉头看着在地上疼地直打滚的莫来，一时竟无法抉择。 莫云杰的箭均为玉制，中间起脊，脊两侧至边缘磨出弧形，尖部磨刃尖。底部中间有一插柱，用于连接箭杆。箭头均淬有驱邪的黑狗血和朱砂，并施法开光。这玉箭虽看似不甚锋利，但是对驱除妖魔鬼怪，魑魅魍魉来说绝对是上等佳品。 莫来受了一箭，现下只觉得半边身子已麻痹，灼烧感从肩膀的伤口处一直往四周蔓延。 “嘻嘻嘻……你们既然不想让他活了。那我们便送他一程！”莫来满头大汗，嘴唇泛白。只见他冲着莫志忠诡异地一笑，用力抽出肩上的玉箭，那沾着黑红色血迹的箭尖泛着淡淡的冷光。 “可惜了，这么好的一具肉身！”莫来撇撇嘴，举起玉箭，箭尖对准自己的喉咙猛刺下去。莫云杰持弓，飞出去的箭擦过他的手腕，只见莫来手一抖，那箭尖错过了喉咙，一下落在了他脖子上的小玉珠上。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他脖子上的玉珠出现数道裂痕。紧接着，几片脆片脱落，一枚白色如骨一般的圆珠露了出来。 “啊啊啊……”莫来突然面目扭曲狰狞，他身上的小鬼感觉自己的魂魄在被什么强行往外吸。 围观众人只听莫来惨叫着：“这是什么？啊啊啊啊……” 不一会儿他便如一副无知觉的躯壳一般倒在地上，四周竟一下没了那小鬼存在的迹象。 “怎么回事？”莫云杰手持弓弩，疑惑不解地看看地上躺着的莫来，又看看面色稍有缓和的莫志忠。 “小鬼好像……突然就消失了。”头人说道。 莫语注意到了莫来脖子上的骨白色的珠子，心里有些疑惑。 “先等小来的魂魄回原身再说。”莫志忠似是知道他心中所疑，低声说道。 门前的三炷香已经烧了大半，待香烧完，替身之术便会自动解开。若本体安然无恙，依旧存在，纸人上的魂魄便会自动回归本体。 众人见堂内已无事，便又慢慢围了过来。莫来肩上流出的血已是鲜红色，他脸色惨白，头枕着莫语的腿还在昏迷中。 “诸位，今儿也算是真相大白了。大家对八仙的怀疑也尽可消了吧。上百年来，八仙为莫家庄做出了巨大的牺牲和贡献。这镇守祖墓的责任重大，经常会有牺牲，然而八仙的人从未有过怨言。”莫志忠语重心长地说道。“这次去墓里还回镇墓兽，八仙仅在墓中就牺牲八人，有财一家四口也是为了庄子而死的。” “诸位！”头人对大家伙儿抱了抱拳，“祖上选八仙祖祖辈辈为莫家抬棺守墓，八仙祖上也应下此事。那八仙后人甘之如饴，断不会辱了祖上和莫家先人的约定。这是八仙的责任！” 头人说得情真意切，众人闻言皆沉默不语，之前几个叫得欢的人现下都面带愧意，上前给头人致了歉。 几个德高望重的老者见状也不再说什么，由人搀扶着慢慢离开了祠堂。 “忠娃子，二叔我这老头子本也不愿多管事，这次也是为着祖墓的事儿有些急了。” “二叔，您老也是为了莫家！是侄儿能力不够，让您这一大把年纪还为莫家操心。莫彪快找人好生送二叔回去。”莫志忠嘱咐道。 待众人散去，莫志忠安排人把莫来抬回了东宅。莫来其实一直都有意识，能听到也能感知到周围的一切，只是身体似乎不是自己的，一时动弹不得。 到了东宅，看着依旧昏迷不醒的莫来，莫志忠神色凝重。 “家主，那个珠子是？”莫语问道。 “有兽焉，其状如狗，名曰溪边，席其皮者不蛊。”莫志忠轻声道。 “溪边？传说中的异兽？”莫语十分诧异。 “溪边能驱妖邪毒气，不过毕竟是传说，谁也不知道这种动物存不存在。我也是许多年前听莫来的奶奶提到过。莫来奶奶一脉善制驱邪器具，她曾提到过先辈在一处山中偶得一兽骨并将兽骨打磨成珠状，穿成手链佩戴，自此之后妖邪毒气再不敢近身。便猜想是异兽溪边之骨。不过后来手链遗失了，我父亲也曾问过她手链的事情，她说自她太爷爷一辈就无人见过此物。传说毕竟只是传说，也不能完全信。”莫志忠蹙眉道。“小来脖子上的玉珠是他奶奶一直随身带着的，她病重期间亲自戴在了莫来脖子上，并嘱咐莫来父母不许摘下来。所以，现在看来，大约便是传说中的溪边之骨所造的珠子。” “但是大奶奶为何要隐瞒呢？而且……外面一层玉石似是一道封印一般让那溪边失了功效。” “莫来奶奶娘家祖上惨遭人灾，家道没落便是与这珠子有很大的关系。传言一经流传便成了真，多少人想要百无禁忌、百鬼不侵？所以，这虽是好物，却也只是个避得了鬼魅避不了人祸的。”莫志忠轻叹了口气，“外人问起小鬼突然消失之事，你便说是血沁的原因，万万不可提起溪边一事。” 莫语点了点头。 第六十九章 前生 莫来醒来之后呆呆地看着屋顶，昏暗的灯光下窗户上影影绰绰。 那两个小鬼，大些的是个女孩，大约八九岁的模样，穿着有些旧却很干净的花褂子，小脸黑瘦黑瘦的，用红头绳扎着两个辫子。小些的是个男孩，五六岁的模样，脸色蜡黄，背着一个用久了的蓝色小书包。两个人手牵着手，沿着乡间小路蹦蹦跳跳走着的模样，现下回想起来都鲜活不已。 他如同旁观者一般，清清楚楚地将两人死前发生的事看了一遍。这或许是小鬼留在他身体里的记忆，或许是小鬼托的梦。 那是一间破旧的农家小院，院墙因为年久失修，有几处豁口。户主是一个六七十岁的老人，正佝偻着身子一点点地侍弄着屋后那块不大的菜地。小孩子们蹦蹦跳跳地回来了，姐姐拉着弟弟的手，两人边说边笑。 弟弟摘菜，姐姐淘米，老人生火做饭。吃的东西很简单，都是自己家种的青菜萝卜。虽然没有大鱼大肉，两个孩子却吃得很香，一家人其乐融融。 同村的富贵又带着人来了，与他一起的是一对中年男女。女的衣着光鲜靓丽，妆容发型漂亮时髦，男的大腹便便，留着寸头，一身西装革履，皮鞋擦得锃亮，脖子上戴着一条大金链子，腋下夹着一个黑包。 三人刚一进院，姐姐就起身跑到到墙根底下拿了扫把把人往外撵，弟弟躲在她的身后，紧紧地拽着她的衣角。 “慧丫头，你是个女娃娃以后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万一以后找个有钱的人家，也算改了这一辈子穷苦的命。你如此阻拦你弟弟过上好日子，是不是太独了些？”富贵把那对男女挡在身后。“王家爷爷，您老想想，您百年之后，他姐姐嫁人了事，这小娃娃可怎么办？你们这家徒四壁的模样，哪家愿意把闺女嫁过来？” 老人面露难色说道：“这可是老王家一根独苗啊，给了别人家做儿子，老王家岂不是绝后了！” “那怎么能呢，虽然姓跟着新爹了，可是这血脉相连，老王家后继尚在呀！” “老爷子您放心，娃娃到了我家肯定不会受委屈。我家里只有三个女娃娃，所以想要个男孩。以后您想过来见孩子，打个电话就成。”男子陪着笑脸，“小姑娘，你何必硬留着你弟弟在这个家里受罪呢？” “滚！你们滚！”姐姐怒吼着，不停地挥舞着手中的扫把把人连推带打地撵了出去，砰地一声关了门，把门栓上上，又不放心似的拖过一旁犁地的犁子抵住了门。 “小力是怎么想的？”老人爱怜地摸着小男孩因为长期营养不良有些发黄稀疏的头发。 “我不要去他们家，小力要跟爷爷还有姐姐一起生活。”小男孩眼圈泛红，巴掌大的小脸上挂着泪痕。 “爷爷，我很快就长大了。今年上完我就不上学了，我可以帮忙种地，还能跟村子里的阿婆阿婶一起学绣花，帮人摘玉米，种菜贴补家用。”姐姐拉着爷爷的手哀求着，“求您不要把弟弟送走！” 老人家叹了口气，抱紧两个孩子老泪纵横。 事情发生在第二天放学的时候，姐姐在校门口左等右等不见弟弟便跑到弟弟教室里去找，教室里只剩下两三个在打扫卫生的小孩。 “你们见着我弟弟了吗？”姐姐问道。 “他第二节课下课在操场玩的时候被他叔叔接走了。 “叔叔？那个叔叔长什么样？” “不是村子里的人，那个人戴着帽子还戴了墨镜，穿着一件蓝白格子衬衫，手里拎着一大包电视上才有的零食。”小孩说起，一副羡慕不已的样子。 姐姐心道坏了，连忙往家里跑。家里空无一人，爷爷去地里还没回来。她边跑边叫着弟弟的名字，一条条常走的小路，常去捕鱼捉虾的溪边，常去采摘野菜蘑菇的小山丘…… 天色已晚，姐姐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一步步地坚定地朝富贵家里走去。 富贵家里亮着灯，几个大老爷们儿正喝着酒吃着肉，其中便有那穿着蓝白格子衬衫的男子。 姐姐偷偷溜进院子，躲在堂屋门口偷偷听着他们的对话。 “一共得了五万块，都是哥几个的功劳。”富贵的脸喝得通红，手里拿着一叠百元大钞。 “还是男孩子值钱。” “早知道这样容易得手，还三番五次地往他们家里跑受那个气做什么？” “可不就是说吗？” “以后就用这招吧，直接把孩子带走，知会家人，大多都不同意不说，即便同意还得分钱出去。” “是是是……” “来来，干杯！”几个人正喝得尽兴。 姐姐拎起脚边的一块砖，狠狠地拍在了富贵的后脑勺上。富贵还没来得及反应，头顶又挨了一砖头，鲜血直流。 莫来在一旁看着，只觉揪心不已，忍不住喊道：“跑啊，快跑啊！” 当然，他们是听不到的。 一旁的格子衫男人反应过来，上前抓住了姐姐的手腕，只见她红着双眼，一口咬住了那人的手背。 “啊啊啊……死丫头你给我松开！”那人吃痛一巴掌拍在她的脸上。紧接着更多的巴掌落了下来，姐姐无论怎样都不松口，最后竟硬生生从那人手上咬下一块肉来。 老人家赶来的时候，姐姐已经躺在地上奄奄一息不能动弹了。她脸上还挂着泪，脸上青一块红一块，额头上流着血。她见着爷爷来了，暗淡的目光闪了闪，张了张嘴无声地喊了声爷爷。 那边被下了药，刚清醒过来的弟弟发现自己在一辆陌生的车上，身边坐着的是那日来家里的女人。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弟弟哭闹不已，女人一开始还有耐心安抚，直到威逼利诱方法都用尽了。她也失去了耐心，强捂住他的嘴厉声道：“再闹就把你从车上扔下去！” 弟弟含着泪摇了摇头表示不闹了，她才松了手。弟弟安静了一会儿，趁她不备起身抓住了开车的男人的胳膊，并一口咬了下去。男人没防备，方向盘打了个转，车子一下子转了方向直直地朝路边的水塘冲去。 两座坟就在王家小院后面的菜地里，老人家哭着烧着纸钱。周围的邻居来了一些，都红着眼。 “唉……真是苦命的一家人啊！” 第七十章 释疑 莫语拎着食盒一进门便看见莫来眼角带着泪，呆呆地看着房梁的模样。 “怎的？男子汉大丈夫受点儿伤这还哭上了！”莫语调侃道。 “哪有！打了个哈欠而已！”莫来慌忙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泪。 “我猜你也该醒了。”他把吃的摆了一桌子。“花婶说要好好给你补补，做了一桌子你平日里爱吃的菜。现在能下床了吗？不行的话我夹小碗里给你端过去。” 莫来试着动了动，左半边身子从肩膀一直到大腿都疼痛不已，左腿还有些许麻痹之感。 看到他疼得龇牙咧嘴的模样，莫语忙说道：“你别动了，还是在床上吃吧，我扶你起来。”他走到床边扶莫来起身靠着床头，又拿了个靠垫放在他的背后。 “对了，最后你们是怎么收服了小鬼的？我被施了替身之法之后其实意识是有的，隐约能听见你们说话。不过那小鬼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是你的那枚血沁的原因吗？那个当真是湘西千年尸王嘴里含着的？” “我看你是真的好了，不然哪有劲儿一口气说那么多话。”莫语拿小碗每样菜夹了一些递给他。“你先吃点儿。” 莫来点点头，大快朵颐起来。 “那个血沁确实是湘西千年尸王的，所以它能镇得住那小鬼。不过血沁上面施了三重封印，威力弱了不少。那小鬼被人做法，威力大增，血沁便起不了那么大的作用了。” “千年尸王啊……”莫来打了个冷颤。 “这是爹爹早年间所得，这次我带上也是怕你出什么意外。” “安老和莫贤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传说吃了血沁的话，血沁里的血便会溶入体内，以后自身便有了阴鬼气息。阴鬼亡魂入身，也不会有不适感。时间久了还会主动吸收比自己低级的阴鬼亡魂为己用。”莫语说的云淡风轻，莫来听得心惊肉跳。 “这……这岂不是也成了鬼了吗？” “善巫法之术者长期与尸体，阴鬼打交道，早就人不人鬼不鬼了。这种方法能改变人的体质，与阴鬼打交道也便利许多。其实千百年来莫家人一直都用此法，只不过自你太爷爷一辈便立了莫家人不入阴阳鬼道的规矩，这法子便不再用了。”莫语伸手摸了摸他脖子上的珠子，“真正救了你的是这颗珠子。它可不是普通的玉珠子。” “咦？你不说我还没注意到，这珠子怎么变了” “我原先就猜测这个可能是个宝贝，却没想到竟然如此宝贝。”莫语有些惋惜的模样。 “宝贝？那我真该庆幸之前你管我要，我没给你了。”莫来忙把那珠子塞到衣服里。“这究竟是个什么宝贝呢？”莫来两眼放光。 “这个珠子可能是溪边……” “溪边？”莫语打断他，惊讶地问道。 “怎么？你知道？你父母跟你提过？还是你知道这珠子的确切来历？”莫语见他神色怪异问道。 “没，曾经有人跟我说过溪边的故事。很久之前的事了，我有些印象，溪边那东西似乎挺诡异的。”莫来尬笑着解释道。 “溪边是驱邪避鬼的异兽，如犬一般模样。这珠子有可能是用溪边之骨造的，无论是不是吧，反正它救了你一命。” “驱邪避鬼……”莫来会想起之前被招魂到十年后的事儿，现下真觉得祝尹是自己的贵人。“它把小鬼驱走了？” “从你身上驱走了。” “那现下那小鬼呢？” “珠子里。” “？” “珠子收了小鬼的魂魄。”莫语看着莫来目瞪口呆的模样，一字一顿地解释道。 “哈？那两个小鬼在这里面！”莫来吓得差点跌下床。 莫语嗤笑道：“别担心！有这珠子镇着，就如同如来佛祖的五指山，托塔李天王的玲珑宝塔，再不济也是法海的钵盂。千年妖都镇得住，一两只小鬼算得了什么。” 莫来这才放心，胡乱扒拉了几口饭。 “话虽如此，你答应那两只小鬼要帮他们寻尸，做超度法事的。许下的承诺不完成，可是会遭天谴的。” 莫语白了他一眼：“超度自然是会给他们超度，不过这寻尸……” “我觉得还是寻着尸体比较好，毕竟尸体是会说话的。”莫来说道。 “怎么说？” “养小鬼不是要事先去找刚下葬不满七日的尸体吗？这养小鬼的人定去过尸体所在的地方。还有一点是，他是怎么在短时间内知道那里有枉死的童男童女的尸体的？有人告诉他的？还是他本来就是那里的人？” 莫语点点头说道：“确实，现下想知道墓后主使之人也只有从源头来找蛛丝马迹了。” “你同意了？” “我是同意去找，可我没说我亲自去找。”莫语扬扬嘴角，“我可是堂堂莫家族长，怎么能去做寻尸那档子事儿呢？” “你的意思是……”莫来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尖。 “你现在真的是越来越聪明了！孺子可教也！”莫语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胳膊。 莫来只觉眼前这人必定是属狐狸的。不过无论如何都要走一趟了。 “不过单凭你一己之力恐怕是不行的。你能想到的，对方说不定也能想到。这尸体能老老实实地呆在原地等你是最好的，不然……恐怕要费一番周折了。”莫语蹙眉道。 “那我应该找谁一起去？云杰？我觉得云杰挺不错的，有勇有谋，身手也不错。” “他可是莫家老宅的管事，家事琐事由他爹管，这莫家重要的巫法之事可都是他在管。他的本事自然是不错的。不过你若找他去，必然要经过家主。这寻尸的事儿一定要瞒着家主。他一向反对你掺合这事儿，他若是知道，你指定就去不成了。” “那……我认识的强人也就祝尹了，可是我与他只是合作关系，这事儿只是莫家的家事。他估计不会同意一起去的。”莫来撇撇嘴，“唉，我能使唤动的只有瘦皮猴一个人而已。” “郭家少主你肯定是要带上的，找坟寻尸可是郭家的拿手绝活。不过他本事够，可是……” “可是他智商不够！比较二！”见莫语吞吞吐吐，莫来接过来说。 莫语笑了笑，不置可否：“所以，你若是能带上祝家少主是最好不过的了。” “唉……”莫来有些为难地叹了口气。 第七十一章 呼朋唤友 待莫语走后，莫来从枕下摸出手机先给郭勇敢打了个电话。 “莫来怎么了？你回市里了没？”瘦皮猴那边有些吵。 “没呢，我还在老宅。” “你快回来呀，我在刘记吃牛肉面呢！”他边说边故意把面条吸的滋溜响，把电话这端的莫来馋的不行。 “哎，我跟你说啊，我在这条路上见着祝尹了。你说说在富人区生活的大少爷突然跑到这贫民区来。他那一身精致的打扮，还有自带的贵公子气息多打眼啊，隔老远我就认出他来了。” “天上的神仙偶尔还下凡呢，他偶尔去老街找找别人的儿时记忆有啥的了。” “我也就是吐槽一下而已，你丫是真损！哈哈哈。”瘦皮猴大笑道，“哎，对了。还有一个特特特劲爆的消息，你要听不？”隔着电话，莫来都能感觉到瘦皮猴现在一脸得意，欠儿欠儿的样儿。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祝尹谈恋爱了，那天我看到他身边跟着一个小姑娘，两个人并肩走着甜甜蜜蜜，如胶似漆！” “小姑娘？” “是啊，没想到他平日里冷冰冰的样儿都他妈是装的。对人小姑娘那可真的是如沐春风，和颜悦色，啧啧啧……果然是有异性没人性。”瘦皮猴咋吧了两下嘴。 莫来想象着祝尹笑得一脸谄媚的样子，不禁觉得一阵恶寒。 “两人最后拎着大包小包的进了一个小区，不知道是不是见丈母娘去了！这丫的，艳福不浅啊！” 莫来心想，那个姑娘估计是木棉。难道祝尹所说的那处空置的房子在文明路上？ “哎，我说你咋那么闲呢？吃饱了撑的跟踪人家做什么？” “我们这好歹也是见过几次面经过几次事儿的生死兄弟，我这是关心自己的好兄弟呢。” 莫来深知他脸皮一向厚如城墙，也不再与他多争论：“哎，说正经事儿。过两天跟我去个地方。” “去哪儿？” “说来话长……”莫来大致把前因后说了一遍，直说得口干舌燥。。 “啥？这边太吵了！我啥也没听见！你说去哪儿？干什么？” “去坟地！寻尸！”莫来心想合着自己是白说了这一大堆了，便对着话筒大声吼道。 突然瘦皮猴周围寂静一片，在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下，他默默地关上了刚打开的话筒公放，讪笑着对着电话大声说道：“家里准备分地啦？好好好，我去分地。还有巡视……动员工作？没问题，交给我吧！” 莫来在这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对着话筒又吼了一句：“整哪出呢？你别去分地了，直接去神经科吧！” 瘦皮猴这边儿结了账出了馆子说道：“刚刚这边儿全是人，挖坟掘墓的事儿怎好挂在嘴边。前因后果见面再说，就是刀山火海哥们儿都得陪你走。” 说罢他还佯装抽泣了两声，“我这种好兄弟真的是只应天上有啊。” “呸！那你赶紧上天去吧！”莫来吐槽道，“哎，莫语让我叫上祝尹。不过，我总觉得不妥。” “叫上他吧，人多好办事。祝尹这个人虽然看起来冷冰冰，不怎么近人情的样子，实际上是个心肠很软的人。你虽然平时一见他就炸毛，但是他仍然愿意与你合作就证明了他并不反感你。你再说些好听的话，先放低姿态，他必定不会为难你。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嘛。不过也要掌握好度，太谄媚的话，估计会让他更反感。” “现在男人的心思都那么难猜了吗？”莫来甚觉无语。 “谁都想听几句好听的吧！”瘦皮猴笑着说道。 “两日后，上午十点在镇上十字路口处等。” 莫来挂了电话，犹豫了半天还是决定给祝尹打一个。姑且一试吧，若是他同意了，那便是撞了大运。他若不同意，自己又不会掉块肉。 “祝尹，谢谢你！” 电话那头是一段很长时间的沉默，祝尹大约是被莫来这突如其来，不明意味的感谢整得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了。 “怎么了？”餐桌另一侧的祝源见他脸色有变问道。 祝尹摇摇头，捂住话筒低声答道：“莫来的电话。”他起身走到一边，低声说道：“什么事” “祝尹，你可知道溪边？” “驱邪避鬼的异兽溪边？” “嗯……它救了我一命，不对，是你救了我一命。” “我？”祝尹被他的话搞晕了。 “我之前跟你说过了我被招魂去十年后的事儿，十年后的你其实交代了我两件事。一件是告诉十年后的你别再去莫家老宅，另一件就是关于溪边的。你告诉我，我脖子上的珠子名叫溪边，让我不要把它给任何人。” 祝尹微微皱眉，他见过莫来脖子上的珠子，还有些印象。看着像一般的和田玉，并没有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 “那颗珠子外面是玉包裹着的，里面是白骨颜色的珠子，听说是异兽溪边之骨所造。今儿小鬼上了我的身，一下便被这珠子镇住了。” 祝尹有些吃惊，他确实听父亲说过，莫家有一分支擅长制作驱邪器物，传说其祖上偶得溪边之骨造了一串避邪手串。不过这都是传言而已，且不说这手串存不存在，就连溪边存不存在都是个问题。 他暗忖道：不过，若是十年后的自己真的这么告诉他的，那肯定是自己确实发现了这珠子是溪边之骨所造的证据，而且它的作用恐怕不仅仅只是驱邪避鬼那么简单。它应该关乎了以后十年中的某个重大事件的成败，或许是个让大局起死回生的转折点。十年后的局面究竟是糟到了什么程度？一向懒得多管闲事的自己，竟然不是让自己避开这件事，反而特意让自己提早入局？ “若我真是那么说的，那你一定要收好它，轻易不要示人，更不要把它交给任何人。这珠子怕是以后会有更大的用处。”祝尹嘱咐道。 “嗯，我知道了。还有一件事……”莫来犹豫道。 “什么？” “能不能跟我一起去寻尸？” “寻尸？” “有人操控两个小鬼去莫家祖墓盗大司命。所以我想去寻那两个小鬼的尸身，看看能不能找到些有关幕后主使人的蛛丝马迹。你若愿意同去，就两日后上午十点在元奇镇十字路口处见。” 第七十二章 寻尸一 元奇镇是莫来所住的市区与莫家庄之间的小镇，莫来来往莫家庄与市区必定经过这里。十字路口旁有个卖馄饨的黄婆婆是以前在莫来家附近摆摊的，莫来是她那儿的常客。因为年纪大了，去年便回了镇上在家门口摆摊儿。莫来还因为吃不到她的馄饨郁闷了好一阵子。 他上次与瘦皮猴过来从十字路口那儿。下了车，便被路边摆摊儿的黄婆婆认了出来，两人着急忙慌地也没能吃上一口。 莫来心里惦记着这碗馄饨便早早地到了镇上。远远地就看见，穿着黑色运动衣，牛仔裤，背着个军绿色双肩包的瘦皮猴正坐在棚子底下狼吞虎咽地吃着。 “黄阿婆，照老样子来一大碗馄饨。”莫来坐在离瘦皮猴最远的一个桌。 “哎，莫来！”瘦皮猴见着是他来了，端着碗屁颠屁颠儿地凑到他跟前儿。 “你能不能装不认识我？”莫来白了他一眼。 “那哪能啊，你化成灰我都认识啊！”瘦皮猴喝了一大口汤，咋吧了两下嘴喊道：“婆婆，再来一碗，不要香菜。” 两人吃饱喝足，莫来看了眼手表，又焦急地往四周观望着。 “你这跟个等老公回家的小媳妇似的，瞅啥呢？”瘦皮猴调侃道。 “去你的，这不等祝尹呢吗？” “这都九点五十八了……他指定是不来了，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堂堂祝家大少爷怎么会跟你去挖坟啊？” “这不还有一分钟吗？”莫来指了指手表，已然是九点五十九分。 “就这一分钟，我们赌一百块钱的可好？”瘦皮猴嬉皮笑脸地说道。 “懒得……”理你二字还未说出口，有人从身后拍了拍他俩的肩膀。 “我们准备去哪儿？”来人正是那祝尹。 莫来低头一瞅手表，正好十点，便冲着瘦皮猴伸出手去：“来，拿来吧。” “什么？” “别装傻，刚刚才说过的！一百块钱！”莫来揪着他的领口说道。 “你不是不同意赌的吗？”瘦皮猴挠挠头，装着一脸无辜的样子。 “谁说我不同意了？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然以后你就等着我天天喊你缩头乌龟吧！” “真的是怕了你了！”瘦皮猴不情不愿地从兜里掏出来一张百元大钞。 “啧啧啧！”莫来对着太阳看了看真假，收了起来，搂着祝尹的肩眉开眼笑地说，“祝尹呐，你果然是我的贵人。” 祝尹这人本来就有点儿洁癖，不动声色地躲开他，走到一边儿问道：“接下来？” “哦，对。正经事儿重要！接下来去王庄子，我打听过了。那个王庄小学就在离这二三十里地儿的王庄子。”莫来记得那个女孩在校门口等弟弟的时候，背后的牌匾上写着的便是“元奇镇王庄小学”。他提前打听了一下，这元奇镇确实有个王庄子，王庄小学已经没了了，庄里的孩子都去镇上上学。 三人找了个小车，那人一听是去王庄子，连忙摇着头拜了拜手。连找了几个车都是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 最后只有一辆两面儿透风的三轮车车主收了两倍车钱才愿意载他们过去。 “师傅，怎么都无人去这王庄子啊？”莫来坐在司机身后不解地问道。 “去那庄子的路邪门的很，离庄子十里地有个拐角总发生车祸。尤其是小轿车，十个过去总有一大半出事儿。” “有这等怪事？” “可不是吗！听说几年前就是在那个路口，发生过一家三口驾车溺水身亡的事故。以前那旁边有个水塘。事故发生之后不久，水塘里又淹死了几个人。后来水塘被填平了，可是这事故还是不断，想来估计是亡魂作祟。” 莫来心想，他口中所说的一家三口，应该就是那个小男孩和买孩子的夫妻。 车子走了一会儿，快到拐角处，只见司机师傅停了车。在路边点了一炷香，又撒了一把纸钱。莫来下车过去一看，那一片似乎成了祭祀烧香之地，烧完的香灰腐坏的纸钱在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 “很多人从这个拐角处过去都要上柱香，保个平安，求个心安。”司机笑笑说道。 莫来只觉得脖子上的珠子，有些发烫。他伸手摸了摸，却只是正常的温度。心里想着或许是自己太紧张了。 这两天下了场大雨，道路泥泞颠簸，瘦皮猴一下车就吐的昏天暗地。 “老子五脏六腑都要颠出来了！”他喝了口水，漱了漱口嚷嚷道。 这庄子透着一股子古怪，进庄的路似乎是年久失修了，坑坑洼洼，泥泞不堪。路边的田地也荒废着，只有零星的几座长满了野草的坟在。 “不知道你们到这王庄子找谁？庄子里很多人都外出打工去了，有点钱的要不搬去市里住，要不搬去镇上住。现在这里估计也就剩十几户人家了吧！” “这里是怎么了呢？”莫来那个记忆里的王庄子虽也就是个穷乡僻壤的地方，但是也不像如今这般荒芜，破败毫无生气。 “唉，这庄子里总是不太平。地里的收成也是一年不如一年。有的人说这里不是风水宝地，也有的人说是因为几年前的命案，冤死的人阴魂不散。” “几年前的命案？说来听听！”莫来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 “不说了不说了，说多了容易触犯冤魂。我看你们年纪都不大，千万别信了一些人的屁话来这里寻宝。快快回家去吧，别白白丢了性命！”司机师傅说得字字恳切。 “寻宝？这里有啥宝可寻的？”瘦皮猴往远处望了望，入眼皆是一片荒凉破败的景象。 “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就是总有盗墓贼过来，所以大家都猜测这庄子里肯定是有宝贝。不然盗墓贼跑这穷地方挖什么坟呢？我们镇上之前也有人过来寻宝，一无所获不说，还得了怪病，之后便没人再敢过来。倒是有些外地人不知道从哪儿听到了这个传言，成群结队地往这里来。不过没人找到过什么宝贝，所以这两年来的人就少了。你们千万别信了流言！” “我们不是来寻宝的，只是来这找人的，不打紧的。谢谢你了！” “唉，那你们小心着点儿吧！”司机见劝不动他们，轻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走了。 第七十三章 寻尸二 三人沿着主路进了庄子，路边几处东倒西歪，破旧不堪的房子。房子四周长满杂草，生锈的铁栅栏，似乎轻轻一碰就要剥落。院内一片狼籍，土墙斑斑驳驳，门锁已被锈腐蚀地看不出原有的模样。 再往村子深处走，四处罕见人声，一栋栋房屋只被那些泛着青绿幽光的灌木滕蔓包围着，风吹过耳边是窸窸窣窣叶子摩擦的声音，仔细一听，却又像极了人的低声细语，甚是诡异。 瘦皮猴缩着脖子，心里不自觉有些发毛，他紧贴在莫来身侧。祝尹饶有兴致地拿着相机左拍拍右拍拍。 “你们是谁？”一个低沉沧桑又有些沙哑的声音在三人背后响起。 “妈呀！”瘦皮猴一转身随即大叫了一声腿一软，脚下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眼前的老人面目确实有些可怕，满是皱纹沟痕的脸上，有一大块疤，导致一只眼球有些外凸，一眼看去只觉得眼珠要掉下来。 “对不住啊，吓着孩子了。”他把头上的草帽轻轻拉低了一些。 “没事的，您别管他。老爷爷，您在这里住吗？”莫来上前问道。 “是呀，在这儿住了一辈子了。” “哦，那您知不知道有个老年人带着孙女孙子一起生活，后来孙子孙女因为意外死了的那户人家在哪儿？他的孙女叫小慧，孙子叫小力。你……” 莫来话还未说完，只见老人脸色大变，摆着手说：“不知道，不认识。”便匆匆走开了。 “老爷爷，您就行行好告诉我们吧！”莫来追上去拉住老人家的胳膊，“我们从挺远的地方过来的，我最近总做梦梦到这个地方。去看了大仙儿，大仙儿说是亡魂给我托梦来了。不到亡魂坟上祭拜，会一直不得安生。” 莫来说得恳切，老人听了，脚步迟疑了一下说道：“真的……给你托梦了？” “真的，不然我哪里知道这里还有个王庄子，还有那户人家？” “你们不是来挖宝的？”老人疑惑地看着他。 “不是，就是为了到他们坟上祭拜。”莫来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唉，栓柱一家子都是命苦的人。一辈子老老实实，本本份份的却没个好下场。”老人说着，眼圈经红了。“说实话，小娃娃们也给我托过梦，就是他们刚死没两天的时候，托梦说死的冤枉。要不，你们先去我家里坐坐？” “好，谢谢您！” 老人的家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小院，收拾得干净利落。一进院子一个哑巴老太太笑着迎了上来，嘴里呜呜啊啊地不知道在说什么。 “这是我老伴儿，她问你们好呢。” “奶奶好！”莫来闻言笑着上前握了握她血管突起，指甲微黄，满是摺皱，略显粗糙的双手。 “她也很久不见外人了，我俩年纪大了腿脚不便，很少出这庄子。” 老奶奶热情地搬来几个小木头凳子，给他们一人倒了一碗白开水，又端了一盘子晒干的南瓜籽。 “乡下人都是自家的东西，你们别介意。”老爷爷摘了草帽，后脑勺上有一道如蚯蚓般模样的疤。 “自己家的东西才是好东西呢！我们在城里想吃都吃不到。”莫来抓了一把南瓜籽笑着说。 “你说的那家人，就住在离我家不到五十米的地方。现在家里已经没人了，两个娃娃走了之后，他们的爷爷栓柱便一病不起，没多久也跟着去了。”老人家伤感地说道。 “那害了两个孩子的人呢？” “男娃子被人开车带走的，那一车三人落了水，男娃子和一个女的死了。那个男的司机没死，前车窗户是打开的，他逃了出来。后来不知怎么的，没过几天人又淹死在那塘里了，都说是做了亏心事心里过意不去便自杀了。”老人家喝了口水接着说道，“女娃子被富贵打死了，富贵自己头上被拍了两砖头，说是颅脑损伤，连夜拉到医院手术，这医院的门儿都还没进去呢就死了。” “那其余的人？”莫来想起那个穿格子衬衫的男人。 “其余的人？你是说富贵的那群狐朋狗友？他们当时可潇洒自在咯，事情跟他们又没个关系！”老人家咬牙切齿地说道。 “怎会没关系？他们是一伙的呀！” “没有证据啊，所有责任都推到了死了的富贵身上了，买孩子的夫妻也死了，孩子们也死了。栓柱也只见过富贵和那对夫妻到家里来过。”老爷子深深叹了口气，“都知道他们是一伙的，但是没有证据，也没人敢出来作证。” 他抬手摸了摸头上和脸上的疤哑着嗓子说道：“那段时间孩子每晚托梦，跟我喊怨。我看着在病床上躺着栓柱也是于心不忍。便暗地里去找证据，找了几天，打听到一点消息。没成想一天晚上走夜路，就被人套了麻袋拖到山沟子里劈头盖脸一顿揍，就成了如今的这副德行。” 莫来攥紧了拳头，心中满是怒火。 “我受伤之后两个娃子就没有再托过梦了，想来是不忍看我受苦。”老人家抹了一把眼泪，“我在床上躺了月把，这一多月里发生了许多奇怪的事情。先是富贵的坟让人挖了，尸体也不见了踪影。之后是那个男的跳了水塘自杀。紧接着是富贵的那帮朋友，虽然一个个都侥幸逃脱，但是天道轮回，老天爷饶过谁？这些人一个接着一个的倒霉，不是出了车祸就是摔了个半身不遂，没一个有好下场。” “那……这事儿不也算了了吗？怎么这庄子变成了这副模样？”莫来心中疑惑。 “唉，这些事儿发生之后，庄子里本就人心惶惶的。此后的几年，但凡庄子里有人去世，入了土不出七日，坟必被掘，尸体必被盗。即使派了人彻夜把手，也是不行。我有一次帮人守坟，半夜听到动静，偷偷看了一眼只见有大团大团的蓝色鬼火往坟前靠拢。再想仔细看清楚，突然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坟已经被挖了，尸体也不见了踪影。这太骇人了，村长请了得道高人过来看，说是这里阴邪之气太重，冤魂不散。大家伙儿都惧怕不已，慢慢地都搬走了。” “栓柱老爷子一家的坟呢？有没有被盗？” “这也是奇怪的一点，后立的坟都被盗了，唯独他们一家的没被盗。” 莫来心想：大约是这姐弟俩怨气太重的缘故吧。 第七十四章 寻尸三 “老爷爷，您带我们去他们坟前祭奠一下吧！我不去一趟，实在是心里不安呐！”莫来恳求道。 “唉，那好吧！”老人进屋里拿了些纸钱和黄纸。 四人朝庄子更深处走去。一路上倒是不似之前那般荒凉，几户人家盖了砖房和平房，门前收拾得很干净。到了午饭的时间，从屋顶烟囱里冒出的黑烟笼罩着阴沉沉的天空。 几个小孩在门前玩耍，见着莫来他们走过，都怯生生地躲到了柴垛后面。木桩上栓着的一只大黑狗，冲着莫来他们呲牙咧嘴，口涎乱飞，满身的毛竖起，瞪着血红的眼睛像疯了一般狂吠着。 屋里的大人听到狗叫声，赶忙跑了出来。 “你们几个可要当心哦，周围可是有啥不干净的东西？这狗子一般不叫的，有脏东西才会这般狂吠。”那村妇用围裙擦了擦湿漉漉的手，提醒道。 “谢谢阿姨，我们会小心的！”莫来冲她笑着招招手。 “唉，这越往里走，阴邪之气越重，庄子里现在住着的人家都用了各种方法辟邪。”老人家叹了口气。 “那你们怎么不搬走呢？” “穷啊，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到了城里没个手艺，靠什么活呀！我跟我那老婆子都那么大岁数了，活不了几年了。生在这里，死也要在这里，落叶归根呐！”老人家抬头望了望灰蒙蒙的天。 走了没多久，老人家在一处草房前停下了。围着院子的土墙都已经倒了，矮矮的房屋破旧不堪，屋顶也已经塌了大半。 这院子莫来有些印象，是小鬼生前的家。他们绕过旧屋，到了屋后。老人家脸色惨白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只见四人面前只有三个坑，里面的棺材被打开了，尸体不翼而飞。 “这这这……我前些日子过来看还好好的呢！”老人家哽咽着说。 莫来上前扶了老人起来，瘦皮猴围着坟地来回走着。 “老爷爷，您别难过。这坟被掘了，说不定是好事儿。”瘦皮猴站在坑边说道，“您看！” 三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只见坟的西面地里有一个竖着放的碌碡，圆孔处被红布堵着。 瘦皮猴蹙眉道：“碌碡这个东西放别人家祖坟里，保证他三辈不能安生。而西方为白虎，所谓白虎抬头，家破人亡，白虎自然主杀伐，镇着他家祖先不得安生。” 莫来和祝尹一听都倒吸一口凉气，这是让人祖祖辈辈死了都不安生啊！ “是道行很高的人做的？”莫来问道。 瘦皮猴回答道：“这不一定，这法术虽恶，但是操作起来并不是很难的事。作法之人只需手握朱砂笔开眼念咒，在碌碡的圆的那两面画俩笔，取红布将两头的圆孔堵住封光。开眼的那面朝上，等到天黑后在十一点到一点这个最凶的时辰竖着埋在别人家坟地的白虎位即可。” “这些人太狠毒了……坏人风水！说不定娃娃死后，栓柱病倒身亡就跟这有很大的关系呀！他们害死了两个娃娃还不够，竟连行将就木的老人也不放过！”老人家气得脸通红，额头青筋暴起。 “老爷爷，您别生气！”莫来见老人气得不清，脸色甚是不好，有些上不来气，忙拍了拍他的背，帮他顺气儿。 “老爷爷，您这么想。若不是这贼人挖了坟，怎么知道这坟里还有这等恶心人的物事？”瘦皮猴说道，“劳烦您老带我去别家被挖的坟地里看看。” 莫来不明所以地冲他挑挑眉，瘦皮猴低声在他耳边说道：“嘘！有猫腻，等着看！”说罢还神秘兮兮地冲莫来眨眨眼。 四人沿着田埂走着，莫来抬头看着远方有些许云雾缭绕的山岭，倚山而建的一簇簇村落，一家家房顶上升起的袅袅炊烟。与这荒凉破败的王庄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那边是什么地方？看着比这里繁华热闹不少。” “哪里？” “前面山脚下的。” 瘦皮猴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嬉皮笑脸地问道：“怎地？还没看书呢，这就看到黄金屋了？颜如玉呢？可见着吗？” 莫来皱了皱眉，用力闭了闭眼睛，再睁开，只见远处只有一座寂寥的孤山。山脚下几处破旧不堪的小屋，毫无生气。只觉得是自己把现实与之前的梦境搞混了。 另外几处被挖了的坟都填上了，坟头长着些许野草。 “这些坟都跟栓柱祖孙三人的坟差不多，尸体不见了，棺材还在。后来死者家属没办法，这尸体找不到了，只得在棺材里放了死者平日里穿的衣物，算立了个衣冠冢。”老人家在每座坟前撒了些纸钱。 “这盗尸是做什么？”瘦皮猴低声问道。 “有买卖尸体的黑市，一般行巫法之术需要用到大量的尸油。还有一些擅长驭尸之术的人，也需要尸体。”祝尹应道，眼神从莫来脸上飘过。 莫来一时间如鲠在喉，心下更觉得此事与莫家庄脱不了干系。瘦皮猴似是想到了那个赶尸人，点了点头，大约也明白了祝尹话中的话。 “老爷爷，你们庄里人明知有挖坟盗尸的，怎么不多加防范呢？” “防范了也是无用，如我之前所说，一觉醒来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老人回忆道，“有个人侥幸知道得多些，却盲了眼睛，人也如失心疯一般。那人名叫阿福，听他描述大约是这么个情况。那日他守坟，半夜他正好去一边儿的树林里撒尿，只见着几个身着黑衣的人围在坟边。他不敢吱声，想偷偷跑回村子里叫人。这刚出了小树林，突然眼前出来一个一袭白袍的人往他的脸上撒了些东西。他被迷了眼睛，一时间无法睁开，待用力揉了揉再睁眼，面前的人已经不见了。他有些害怕便逃回了家，回到家他的眼睛瘙痒难耐，他老娘翻开他的眼睑一看，只见他眼球上长了一块白色发黄的眼翳。他滴了一些眼药水，想着第二日便好了。谁知第二天眼睛痛得更厉害了，泪流不止。那眼翳竟已盖满整个眼球，人已然是瞎了。听他说完，人们都道这是黑白无常来勾魂的，被他见着了只让他瞎了一双眼睛已经是厚待他了。之后便无人再敢守墓，尸体被偷也无人再敢去找。外人不晓得此事，只道这庄子既然能引来许多盗墓贼，定是地底下有古墓，有宝贝！” 第七十五章 寻尸四 阿福住在村东头，身边儿只有个六七十岁的老母亲。虽然双眼已盲，人似乎也不甚机灵，但是他是唯一见过盗尸的那伙人的。莫来想去见他一面，也只是为了碰碰运气。 一进了那小院落，一阵阵饭菜的香味就扑鼻而来。 “你们找谁？”一个黝黑干瘦的老太太端着碗从厨房走了出来，只见她满脸皱纹，稀疏的白发随意拢在耳后，脖颈上手背上满是褐色的老年斑。 “这里可是阿福家？”莫来上前问道。 “是啊，你们是？” “我们是外乡来的，想见见阿福。” 见着老人有些警戒的眼神，瘦皮猴忙故作高深地说道：“阿婆，我们刚刚路过你家祖坟，那坟地的风水不甚好呀。” “怎么说？”老人一听，放下碗，一脸热切地朝他走来。 “你看哈，坟墓正南，西南，东南方有群山，高大建筑，河流做案山。家中多出眼病之人，晚年会有瞎子出现。你家可有？” “哎呀，孩儿他爹就一直眼睛不好呀。那坟地周围原本没有山水和高楼，五十多年前庄子在坟西南方建了一座塔楼。孩他爹眼睛之后就不行了。这塔楼十多年前便拆了。” “咳咳。”瘦皮猴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坟墓向前有别人家的墓，和此坟构成一条直线的出瞎子，若偏左男人眼睛多病，若偏右女人眼睛多病。家中可还有男人有眼病？” 老奶奶一听，想了想，前几年阿福守的邻居家的坟，可不就是在自己家祖坟前面吗？ 只见她噗通一下跪在了瘦皮猴面前：“大仙呐，您可要救救我家阿福呀！我这个老婆子给你磕头了！”说着就要磕头，瘦皮猴忙把她扶起来。 “阿婆，您是长辈，这样可就折煞我了！” “大仙呐，大仙！”老奶奶紧紧地抓着他的胳膊哭着说道，“阿福中了邪了！被鬼吓掉了魂！求您救救他吧！” “那阿福在哪里？” 老奶奶抽噎着领他们进了屋，屋里漆黑一片，窗户都用砖堵上了。进了靠左边的小屋，一股恶臭扑鼻而来。一盏昏黄的小灯亮起，只见靠墙的小床上躺着的人已无人的模样。他张着的眼睛里，满是黄白色的翳，已看不到黑眼球。那翳似有蔓延之势，从眼眶里爬出，覆盖了半张脸。一股股白色发黄如鼻涕般的黏液顺着他的眼角不停地往外流。 “阿福。”莫来轻声叫道。 “谁？” “阿福，这是大仙！可以救你的神仙！”老奶奶走到床边，拿起床头的毛巾帮他擦了擦脸侧流出来的黏液。 “大仙？哈哈哈哈！”他突然大笑起来，笑声里满是凄凉，“现在怕是只有阎王爷才能救我。” “你千万别想不开，让阿婆白发人送黑发人！” “想不开？我多想想不开，一死百了！可是我现在连动都动不了，真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玩意让我瞎了眼睛，不能见阳光，慢慢的浑身上下的肌肉都开始萎缩坏死。庄子里人人都道我是被吓疯了，才成日里足不出户，紧闭门窗。岂不知他们若是见着我这副鬼样子，才会被吓疯吧！”阿福苦笑道。 “你那日究竟见着了什么？” 阿福闻言沉默了一会儿，哑着嗓子说道：“我只有一个要求，帮我照顾好我娘。” 莫来知道他这是抱着只求一死的决心了，便应了下来。 “那日夜里，我与邻居家一共三人守墓。睡前我们喝了点酒壮胆，说来也巧，我一向不起夜，可能是睡前那点儿酒的原因。半夜我爬起来去不远处的小树林撒尿。刚提了裤子，就听见坟地里有动静。因为之前挖坟偷尸的事儿，庄子里各种流言很吓人。我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得悄悄地躲在树林里看。大约有五六个人，都穿着黑袍，还有一个穿着白袍。他们先是对熟睡的守墓人撒了些东西，之后就开始在地上画很奇怪的符。突然一个穿白袍的人跳入符中如跳大神一般。之后几个穿黑袍的人便开始挖坟，我寻思只是一般的盗墓贼。谁知道，开了棺之后，那棺里的尸体竟然自己起来了，一蹦一跳地像活了一般。” 这些年过去了，阿福提起这事儿神色依旧惊恐不安。 “那尸体可是额头上贴了一张黄纸？上面还画了红颜色的符？”莫来问道。 “你怎么知道？” 瘦皮猴与莫来对视了一下，心下都明白了这其中的玄机。 “那你觉得那些是人还是鬼？”祝尹沉声问道。 阿福沉默了一会儿，笃定地说道：“人！庄子里的人都道我是疯了，明明见着的是黑白无常来勾魂，还偏要说是人。但是我很确定是人，因为其中有个人开口说了话。” “说了什么？” “他说，这个庄子倒是近一些，尸体带回去也不用翻山了。” 莫来心下已经有了个大概想法，山这边的庄子也就那么几个，大不了一个个走一趟。大模大样地盗如此多的尸体，不信一点儿蛛丝马迹都没有。 “你的眼睛是？” “我见他们人多势众，想着回去叫人。可能是跑的时候出了动静，刚从树林里出来就有个穿白袍的人出现在我面前。” “那人长什么模样？你看清楚了吗？” “他戴了个青面獠牙的面具，什么话也没说，就直楞楞地立在我面前。我脚下突然像被粘在了地上一般，想逃却迈不开脚。”阿福说着，浑身微微发抖，“那人说了句，你看见了？我说，我什么也没看见。他说，他不喜欢手上沾血，今天不易杀生。说罢，往我脸上撒了一把灰，我再睁开眼他人已经不见了。” “阿福，你可听说过这附近的村子有做尸体买卖的？” 阿福沉吟片刻说道：“不瞒你们说，我事后有打探过，元奇镇以西有个莫家庄，庄里人擅长巫法之术。曾经有人亲眼见过莫家人驭尸。我也觉得那莫家庄有些可疑，不过也只是怀疑而已。” “你没去那莫家庄探个究竟？”祝尹抿了抿嘴说道。 “那莫家庄名声在外，就连外地的富家子弟，达官贵人都慕名而来。我一个穷乡下人的怀疑怕是说出口，也会被当作疯言疯语。”阿福苦笑道。 “可是这天底下擅长巫法之术者也不是只有莫家庄？”莫来争辩道。 “他的口音我听得真切。” 莫来张了张嘴，想再争辩，最终却一个字也没说出口。 第七十六章 寻尸五 “阿福，你放心吧！这几日我回去便派人过来接你和你老娘去市里的医院。”莫来临走前说道。 “谢谢，谢谢！不过，你们千万不要去招惹莫家庄的人！莫家人深受十里八乡爱戴，其中不乏富商巨贾，权贵势力。你们是斗不过他们的，千万别去淌这趟浑水了！” “是吗？我倒真是很想看看莫家的水到底有多浑！”莫来沉声道。 出了阿福家的小院，莫来赌气一般低着头快步走着。 “莫来，你不会是真的想去跟你自己的家族作对吧？”瘦皮猴一把拽住他的胳膊。 “是，又怎么样？”莫来怒气冲冲地吼道。 “你打算就这个样子直接冲到莫家庄，然后质问所有人？”祝尹冷冷地说道，“证据呢？” “很多事情摆明了就是……” “摆在哪儿了？明了什么？” 面对祝尹的质疑，莫来只觉得怒火攻心，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起初让我们跟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祝尹盯着他问道。 “找小鬼的尸体。”莫来眼神游离，不与他对视。 “为什么要找小鬼的尸体？” “为了揪出幕后黑手！” “既然你很清楚此番来这里的目的，那你在焦虑什么？”祝尹走到他面前接着说道，“在谜底没揭开之前，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假设，只是迷惑人心的把戏。若想找出真相，最重要的是你自己最初的想法要站得住，立得稳！” “虽然我不太明白各种玄机，但是从盗尸的手法上来说，确实是擅长巫法之术的人用了招魂驭尸之术。若只是普通盗尸，必会引得冤魂不散。但是被盗尸的墓完全没有阴邪之气，想必是不仅盗了尸体，还招了魂魄。”瘦皮猴说道，“不知道你们注意到没有？” “什么？” “那个咱们最一开始看的墓，那三座坟并不是擅长巫法之术的人盗的。挖坟的手法与庄子里其他被挖的坟完全不同。” “你的意思是？有人在浑水摸鱼？” “这人的目的我就不清楚了。但是现在去把所有事情都归咎于莫家，还为时尚早。”瘦皮猴拍了拍他的肩说道。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有人在故意隐藏自己擅长巫法之术的事。故意与之前的盗尸手法不同，迷惑人心。”祝尹幽幽地说。 莫来心想，这三具尸体过了这么几年早已化为枯骨，盗来也是无用。想必如莫语所说，那幕后黑手是来销毁证据来了。莫来心底的怒气儿已然全都没了，他对于总是被情绪带着走的自己有些懊恼。 “对不起，刚刚我太情绪化了！” “你这臭毛病是得改一改了！”瘦皮猴咂巴着嘴笑着说道。 “你滚蛋！”莫来照着他的屁股就是一脚。“哎，你刚刚在阿福家里挺能忽悠的啊？”他低声在瘦皮猴耳边说道。 “那可是我爷爷的亲传，老年人都特信风水禁忌这一套。咱想问出点儿什么，不得先让他们走心才行吗？”瘦皮猴冲他眨了眨眼睛。 “哟，你丫还挺精的！” 一旁的祝尹问道：“老爷爷，那两个孩子去世之后，你可曾见过有陌生人来过庄子？” “陌生人？陌生人……”老人家努力回忆着。 “或者说他俩的坟上可有什么怪异的地方？”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大约是两个娃娃入了坟后没几天，他俩的坟上各长出一根藤木，怎么拔都拔不出来。后来有一天，那藤木就不见了。说来这两座坟也是奇怪，庄子里后来建的坟都被盗了，唯独这两座没被盗。后来娃娃的爷爷去世，坟也是完好无损，像是有神明保佑一般。” “可有人过来打听过两个娃娃的事？”祝尹又问道。 “出了这样的大事，庄子里都闹开了。镇上也有不少人过来看热闹呢！” 瘦皮猴一听不由得有些泄气，似乎一切又入了死胡同，所有的线索都断了。哀怨地说道：“咱这对手也太精了吧，啥事儿都办在前头了。咱一到这儿，被整得团团转，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啥都没捞着。” “有对手总比没对手好，至少有迹可循。而且可以肯定的一点是，之前在庄子里盗尸的一伙人应该与小鬼的幕后黑手是一伙的。也就是说有一伙需要大量尸体和魂魄人跟我们一样在找九歌。”祝尹蹙眉道。 “对啊……这下完蛋了！以后咱不仅要与人斗，可能还得像你之前似地跟僵尸，小鬼斗了！”瘦皮猴摊摊手表示未来堪忧。 莫来心里也有些忐忑，那僵尸可真不是闹着玩的。 “我们不用直接与那些僵尸正面交锋。”祝尹扬了扬嘴角。 “怎么说？”莫来见他胸有成竹不免有些疑惑。 “那么多的尸体在一起肯定会形成积尸地。” “啊！对啊！我们只要找到积尸地，在没有惊动他们的时候，把他们一网打尽就好了。”瘦皮猴应道，“这找尸的活儿，可是我们郭家最擅长的！” “至于魂魄……”祝尹看了一眼莫来说道，“我相信你的本事。” 莫来摸了摸脖子上的溪边，点了点头。 “还有之前祖孙三人的尸体未被盗，那应该是小鬼给主人开出的条件之一。虽然这三座坟被盗的手法与之前不同，但是越是故意做不擅长的事，刻意去隐瞒，越容易漏出马脚。我们再去到那祖孙三人的墓地里走一趟仔细探个究竟。”祝尹说道。 “有道理！有道理！”瘦皮猴连声应道。 “我便不与你们过去了，下午了，我得去地里把那点儿农活干了。你们晚上过来我家吃饭哈！”老人家拉着莫来的手说道。“我不在你们身边，你们一定要当心啊！这庄子里的人很怪异，有时候会说些很奇怪的话。有啥事儿你们随时来找我，我家的地就在我家屋后不远的地方。” “哎，知道了老爷爷。”莫来笑着应道。 “还有，我一把老骨头是不在意生死了，但是你们还年轻，遇到事儿别太执着。如果那俩个娃娃再托梦给你，你一定要告诉他们，他们祖孙三人的仇，我就是入了土化成了鬼也要替他们报了！”老人眼圈泛红，冰冷的手微微颤抖着。 祝尹想到那两个孩子生前的模样，不免也有些伤感，用力回握了他的手，点了点头。 第七十七章 寻尸六 “哎，那边的几个娃娃！” 三人听见喊声，回头一看是之前家中有黑狗的那个村妇。 “你们过来，过来！”那村妇冲他们招手，表情有些惊慌。 三人走到那村妇面前，那大黑狗不似之前发疯狂吠的模样，乖顺地卧在她的脚边，见莫来他们过来了，也只微微抬了抬头。 “听庄子里的人说，你们到地里看坟去了？你们可是来挖宝的？” “不是，我们不是来挖宝的！”莫来解释道。 “当真？”村妇有些不信任地看着他们。 “真的不是，我这个朋友家祖祖辈辈都是风水先生。听说这里有点邪门，便过来看看。”莫来一把把瘦皮猴推到了前面。 “是，是。”瘦皮猴挠挠头尬笑着应道。 “风水先生？”村妇仔细打量着瘦皮猴，直看得他有些发毛。“倒是有几分仙风道骨。” 莫来听了惊得下巴要掉了，他瞥了一眼一旁傻笑着的瘦皮猴，只觉得活脱脱一个大傻蛋。真不知道从哪儿看出来的仙风道骨？ “唉！说到这风水先生，还是郭家的风水先生最灵验。若是郭家人没有金盆洗手，这王庄子也不至于沦落至此！”那村妇叹了口气说道。 “郭家？你知道郭家？”瘦皮猴诧异地问道。 “我娘家姓金在金寨，就是郭家庄附近的村子。有郭家在，我们那边十里八乡都风调雨顺，平安康泰。只是不知是何缘由，郭家突然宣布不再行风水之术。” 瘦皮猴知道那个金寨，就跟郭家庄隔了一条河。那里二十多年前发生了一场瘟疫，死了不少人。后来村里人都恐慌不已，慢慢村子便荒废了。 “你是说那个二十多年前发生瘟疫的金寨？”祝尹问道。 “你知道？”村妇吃惊地看着他。 “嗯，似乎是很厉害的传染性疾病，从发作到死亡就只有短短十几分钟。” “唉，太恐怖了。像中毒一般，一个传染一个。”说着，她伸出胳膊，只见她的胳膊上满是一块一块的疤。“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东西在不停地啃咬着自己的皮肉。一处一处，慢慢地溃烂。我那时能侥幸逃过了一死，多亏了郭家老爷子。我曾经听说过河那边的郭家庄，住着大仙。眼见着庄里人一个一个都死了，我便连夜过河到了郭家庄。最后体力不支晕倒在路边，被人抬进了郭家大院。是郭家老爷子救得我，待我跟他说明金寨的情况，他连夜带人就过去了，这才保住了一些人的命。” “什么瘟疫那么凶猛？”瘦皮猴有些难以置信。 “那应该不是瘟疫。”祝尹应道。 “的确不是，那是尸毒！”村妇咬牙切齿地说道。 “尸毒？”莫来大吃一惊。 “金寨表面上靠山吃山，寨子里大都是猎户和伐木工。从外表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的安静祥和的小山村。实际上在山里藏了一片地方，专做尸体买卖的活计。这等伤天害理的事儿，终是让金寨人自己遭了报应。” “你的意思是……” “你们既然不是来寻宝，必然是为着盗尸一事而来。”她说着突然跪倒在三人面前，“求你们帮忙寻回我丈夫！” “你快起来，快起来。”三人慌忙将她扶起。“有啥话你慢慢说。” “我丈夫是几年前去金寨省亲的时候失踪的，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我们孤儿寡母也不敢搬家，怕他回来找不到家。我本想着放弃，可是就在前年，有一天庄子里丢了尸体。我过去看的时候，在那坟地不远处的草丛里发现了这个。”她说着从兜里掏出来一枚颜色脱落得厉害的骰子，“这不是寻常的骰子，是用骨头做的骰子。” 莫来接过来翻看了一下，确实是骨制的。 “我与我丈夫都是金寨人，金寨出事之后便搬到了这里。他喜欢养黑狗，说是辟邪驱鬼比较灵验。他也总随身带着两枚用黑狗的骨头所制的骰子。” “你的意思是你丈夫可能在盗尸的那伙人里？” 妇人点了点头：“金寨的山里应该还是有尸体交易的黑市。而这王庄子里接二连三的盗尸事件大约与金寨有关。我丈夫应该就被困在那盗尸团伙之中。” 她见三人表情有些踌躇，接着说道：“这里早已没有什么线索可查了，人都走了，剩下的不过是些无能为力，苟延残喘的老弱妇孺而已。盗尸的那伙人也不会再来这里了。我去年回了一趟金寨，问了很多人都说没见过我丈夫。我也试着上过山，可是那山如迷魂阵一般，我走来走去都会回到原地。我现在是真的没办法了！”那妇人说着，言语间带了哭腔。 “你别急，别急。我们到这里确实是为了尸体的事儿。”莫来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几年前你们村因为被拐卖惨死的那两个孩子。” “你是说栓柱祖孙三人？” “是的。” “唉，他们确实是命苦。栓柱的儿子儿媳因为一场意外惨死，撇下了一双儿女和年迈的老爹。富贵那个挨千刀的，死了也是活该！” “你们都知道富贵是人贩子？”莫来问道。 “这庄子里的人都晓得他是做那生意的。他给村里的人买过媳妇，买过儿子。只不过这拐卖村里的孩子的事儿那倒是头一回。唉，孩子的爷爷，外公外婆曾经挨家挨户地求大家出来作证，证明那伙人拐卖孩子。可是富贵那伙人可是混黑道的，杀人越货的生意都敢做，谁敢去指正他们呀！之后孩子爷爷也病倒去世了，村子里的人在他们家出事之后，每家每户日日夜夜都不安生。我也做过梦，梦里那俩个孩子，哭得凄惨，不停地说他们死得冤枉。可是我也是没办法啊，那伙人挨家挨户地威逼利诱。” 那村妇深深地叹了口气接着说道：“现在想来王庄子如今成这副模样，大约如当年的金寨一般，都是报应啊！昧着良心，报应不爽！” 莫来觉得有些揪心，那两个小鬼死后无人帮忙作证，爷爷又紧跟着病逝，恐怕当时怨气更甚了。这庄子遭此厄运，想必是他们的报复。 第七十八章 寻尸七 “你刚刚说那两个小鬼还有外公外婆在？”祝尹问道。 “是的。” “他们现在在哪儿？” “已经去世两三年了。”那妇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那一家人的事儿，你们最好还是不要管了。” “为何？” “先不说两个娃娃死后这庄子里出现的种种诡异之事。那些呢毕竟是怪力乱神之说，你们可信可不信。单说他们的外公外婆的死就很蹊跷，虽然大家伙儿都说是年纪大了上山脚下没注意摔死的。可是……我总觉得是被人……”她小心翼翼地往四周瞅了瞅，做了个手放平在脖子上划一下的动作。 “被杀……” “嘘！”那妇人压低了声音说道，“不要说出口！被人听见那可就不得了了！这人祸可比天灾还吓人！还有……我每次路过他们的宅院门口都会听见里面劈劈啪啪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活动一般。但是伸头去院里看，里面破败不堪，哪会有人在啊！还有人说晚上起夜，见过那老人的魂魄在空中飘着。唉……想来也是死不瞑目吧！” “谢谢你告诉我们这些，关于你丈夫的事情，能帮上忙的地方我们一定会帮的。这会儿我们得先去一个地方，之后若有什么进展再过来跟你说。”莫来看了看手表，已经是下午三点钟了，天黑之后不好再去坟地查看，便跟那妇人道了别。 “这个你们拿着。” 莫来接过来一看是桃木做的驱邪令牌，做工样式与莫家庄的一模一样。 “这是几年前一个大师给的，挺灵验的。” “谢谢！”莫来握紧了手中的桃木牌说道。 三人一路向小鬼的坟地走去，瘦皮猴翻来覆去地看着那桃木牌。 “这玩意……”他欲言又止。 “跟莫家庄里的人用的一样是吗？”莫来沉声道。 “是，我家里也有不少。” “现在看来这盗尸并不是单纯的只跟莫家有关，郭家想必也知道些什么。”祝尹说道。 “那个金寨一向与郭家庄来往密切，我小时候都有印象。这件事会不会跟我们郭家突然宣布不再行风水之术有关系？”瘦皮猴蹙眉道。 “最初是有人用小鬼去莫家祖墓盗大司命，之后牵连出王庄子的盗尸，再到金寨的尸体买卖的黑市，然后是郭家庄。”莫来说道，心中隐约有些不安。 “王庄子的盗尸团伙与操纵小鬼的人是一伙的，也就是金寨的人。金寨一向与郭家有来往……”瘦皮猴顿了一下说道，“那我们郭家也有人想要九歌？” “或者是……几方联合。”祝尹说道。“金寨虽有很完善的尸体交易黑市，但是他们自身并不擅长巫法之术。而且这里的盗尸事件，莫家确实有参与其中的痕迹。还有我们刚到这里，那祖孙三人的坟便被盗了。有两个可能。一，我们这些知情人中有人走漏的消息。二，操纵小鬼的人知道我们若是找到尸体必然会猜出他是谁。也就是说，他的手法我们很熟悉。” “无论是哪一种都说明他在我们身边，跟我们很近。”莫来应道。“郭家和莫家中可能有人暗中联合在找九歌。瘦皮猴，你知不知道莫家把少司命交给了你们家保管？” “是吗？我不知道，父母很少跟我提家族的事情。我们郭家现在有些复杂，家族里大致分两派，一派以我爸为首，主张不再行风水之术，郭家的风水产业都转为经商办企业。一派以我叔叔为首，主张把老祖宗的活计发扬光大。唉，现在实在是乱得很。”瘦皮猴挠了挠头，苦闷地说道，“我这个郭家长孙并不比莫来好过。” “越是如此越是有人想趁乱打劫！若郭莫两家上下内外一心，断断不会允许有人私底下找九歌的。无论继承不继承祖宗家业，郭莫两家都是不允许自己人与阴阳鬼道有所牵连的。”莫来皱了皱眉，“看样子，这是要动两家的根基。” “说不定是想毁了两家的根基！”祝尹沉声道。 莫来和瘦皮猴面面相觑，后脊梁只觉得有股子寒气袭来。 三人说话间到了小鬼的坟前，瘦皮猴跳到坑里，左右仔细观察着那被打开的棺材和四周的土。 “哎，你们看。”他指了指棺材左右两侧说道，“青龙为左边，白虎为右边。青龙位高出白虎位一至二寸为抱虎。白虎位高出青龙位二至三寸为虎抱龙。再看这挖的坟坑，此处为朱雀方，左边青龙方太窄，右边白虎方太宽。在风水布局上，虎强龙弱不吉。龙抱虎出知府，虎抱龙代代穷。很明显这造棺做坟之人在故意破坏这家人的风水！” “再加上那碌碡，何人会在他们死后还用如此肮脏龌龊的手段！让他们生死不得安生！”莫来撇撇嘴。 “谁心虚谁就会用。”祝尹说道。 “果然！”瘦皮猴挪动了一下棺材，下方压着一枚黄纸符。“一般盗尸会在棺底放一枚镇邪符，防止出现诈尸或者是冤魂邪气。看这符纸的状态应该是最近刚放的，不过这个符好像不是寻常的镇邪符。” “拿过来我看看！”祝尹接过那纸符反复看着，“莫来，你可记得咱们之前进莫家祖墓在那洞壁上所见到的奇怪符号。” “有些印象，那个与我小时候在莫家老宅里见到的很像。” “这个是那个符的一部分！”说着他跳入另一个坑中，那副小棺材下方也压着一枚符纸。 三人又合力挪动了一下那口大棺材，底下也有一枚。将三者合一，果然是莫家祖墓洞壁上画着的符号。 “我之前拍了照回家仔细研究了一下，这个是古越族的祈神图腾。”祝尹说道。 “古越族？” “是的，包括莫家祖墓里的悬棺葬，都是古越族的丧葬形式。你们莫家先人或许是古越族出身。” “古越族……”莫来自言自语道，“真没有听父母他们提起过。” “还有刚进莫家祖墓那上面的壁画，前期有些人所住的房屋是很有特点的“干栏式”房子，就是竹木结构的二层楼房，下层饲养牛、猪等家畜，上层住人。这种形式的房屋一般是古越常有的建筑。” 三人正说着，突然一股阴风吹起，四周尘土弥漫，让人睁不开眼睛。 第七十九章 寻尸八 “呸呸呸……”莫来用手背抹着嘴，刚刚来不及闭上嘴巴，这一股子尘土全吃了进去。“什么鬼啊？” “倒是真有什么鬼！”祝尹从腰间掏出了匕首，一副警戒状态。 “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尘土飞扬之中传来断断续续的歌声。 一个残破不堪的木偶娃娃一晃一晃地朝他们走来，那娃娃脸上的漆已经剥落，斑斑驳驳的样子，胳膊也缺了一截。它边走，边机械地敲着腰间的鼓。 那宛若卡带一般，断断续续的刺耳歌声，伴着娃娃敲着的鼓点声，在坟地里诡异瘆人。 “呵，真是迫不及待地想毁尸灭迹！”莫来从背包里掏出了一根铁棍，只见他一甩那本来只有手掌长短的棍子一下变成一米多长长的软鞭。 “这个是莫家鞭？”瘦皮猴一手拿着一面铜制乾坤八卦镜，一手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张符纸。 “临走的时候莫语给的，我可还不会用呢。一会儿你俩注意，甩到你俩脸上我可不负责！这鞭子可浸泡过盐水了！” 正当三人绷紧了神经，准备迎战之时。突然一个锋利的箭头刺穿了那木偶娃娃，只听嘭地一声，那娃娃竟然炸了个粉碎。 “我操，这是炸弹？” “刚刚咱们只要一上前，碰到这娃娃，估计就面目全非了。”瘦皮猴出了一身冷汗。 “你们没事吧？”是那个老人家。 “咦？您怎么在这里？” “哦，我的地就在那边，他指了指不远处的田地说道，“我见你们在这边，就过来看看。”他走到炸的七零八落的娃娃那里，捡起那个刺穿娃娃的箭头。 “哎？老爷爷，你怎么会有这个？”莫来走到他面前，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箭头，那是一枚玉制箭头。 “这个东西很神奇呢，对付那些妖魔鬼怪特别有用。”老人眯着眼睛笑着说。 “您是怎么得到的？”莫来蹙眉道。 “我也记不清楚了，有一天去山里，后来摔了一跤，醒来的时候它就在身边了。”老人回忆道，“大约是个宝贝吧，这是上等好玉料制的呢。” “莫来，怎么了？”瘦皮猴见他神色有异样上前问道。 “这个……这个好像是云杰的东西。”莫来眉头紧锁，脸色苍白。 “云杰？老宅的管事？”瘦皮猴也有些诧异。 “云杰所用的驱邪箭是特制的。箭头用的是具有辟邪功效的巫山青玉，由我奶奶那一脉里德高望重的工匠特制而成。所以，应该不会错，这是他的东西。”莫来心里不禁有些苦涩，他从未想过莫云杰会参与其中，即使庄子里所有人都有可能叛变，莫云杰应该都不会。从小到大，他都是以莫家为大，以老宅为尊的。他的忠心从来就不需要怀疑。 “你们饿了没？太阳都要下山了，跟我回家吃点饭吧！”老爷爷扛起了扔在一边的锄头。 “要不今天先这样吧，天快黑了。”瘦皮猴说道，“晚上最好还是不要在坟地里晃悠。” “老爷爷不用了，我们一会儿就回镇上了。明天我们再过来！”莫来说道。 “去镇上没有车啊，眼看着天就要黑了，你们走过去太危险了。在这里休息一晚上，明天再走吧。”老爷爷说道。 “也是，反正明天还要过来，今儿就在这里凑合一晚吧！”瘦皮猴压低了声音说道，“这一路风水被破坏的严重，今儿这日子忌远行。咱们还是凑合一晚再说。” 瘦皮猴平时没个正经，但是风水上的事儿，他说的莫来一向都是信服的。三人便跟着老爷爷回了家。 家里饭已经做好了，简单的稀饭，馒头和两个素菜。老奶奶笑眯眯地站在一边看着他们吃，又想到什么似的回屋端了一碗萝卜干。 “自己家做的，你们别嫌弃。”老爷爷给他们夹着菜说道，“穷乡僻壤没有啥好东西。” 吃过饭，三人被安排在东屋休息。屋里只有一张不大的木板床，三人只得屈着腿横着睡。 这是祝尹第一次跟别人睡一张床，他有些拘谨，颇不自在地紧贴着墙壁背对着莫来。黑暗中只有莫来与瘦皮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哎，祝尹。”莫来往他那边靠了靠，拍了拍他的肩膀。 “嗯？” “你们祝家跟莫家到底有什么关系？郭家一直与莫家有来往这我是知道的，不过这祝家……我还真没听说过。” “我也是，我如果早知道，早就在莫家老宅蹲守等偶像出现了。”瘦皮猴惋惜地说道。 “切……人追星追美女帅哥，哪有你这样追挖坟大叔的……”莫来对他这莫名其妙的狂热颇有些无语。 “这是人格魅力！你这等肤浅之人怎么会懂呢？”瘦皮猴挑挑眉说道。 “我其实也是最近才知道的，这段时间父亲来过几次莫家庄，他说是与莫家有古董收藏生意上面的往来。我之前也是这么认为，但是慢慢发现并不是如此。我父亲好像在为莫家做些什么事。偶尔有莫家人过来找他，我隐约听见他们谈论关于九歌的事情。”祝尹说道。 “唉，牵扯的面儿有些广啊！”莫来心里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 “哎，对了。祝尹，你小子不厚道哦！”瘦皮猴阴阳怪调地说着，“前些天你是不是去过文明路？” “怎么？”祝尹有些疑惑。 “少装蒜了！”他拿起枕头拍在祝尹的脸上，连带着把莫来也打了。 “哎，你。”莫来在被窝里给了他一脚。 “你身边跟着一个妹子，是不是你的小女朋友？”瘦皮猴调侃道。 “不是。”祝尹的回答一如既往地简洁利落。 “你别骗我了，你俩甜甜蜜蜜，亲亲我我的。有女朋友有啥不好意思承认的？” “你说！”祝尹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身旁的莫来。 “我说？哦，对对对。”莫来恍然大悟，“那是木棉。” “你知道？太不够意思了！你们偷偷见面吃喝玩乐不带上我！”瘦皮猴哀怨地说道。 “什么吃喝玩乐？我们是无限作死去了！你应该庆幸没带上你！”莫来撇撇嘴，“那木棉是莫语的妹妹，暂时寄住在祝尹家的。” “莫语的妹妹？那不是你姑吗？” “……”莫来竟无言以对，从辈分上来说确实是。 三人就这么玩闹了一阵，不知不觉睡去了。 第八十章 寻尸九 可能因为这一整天神经绷得太紧，莫来只觉得睡得不沉，整个人总像是漂浮在空中一般，晃晃悠悠地。耳边还有若有似无的风吹过和虫鸣鸟叫的声音。 “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 诡异的歌声又响了起来，木偶娃娃一晃一晃地朝他走过来。莫来浑身僵硬，挪不开脚步。只见那娃娃走到他面前，机械般地抬起头，直楞楞地看着他。 “莫家行巫法之术是为了众生吗？还是为了救赎自己？九重深渊里的冤魂在盯着你们呢！你看……他们都盯着你们呢？” 莫来看着它的眼睛，只觉得整个人陷入了深深的漩涡之中。宛如置身于深潭之中，漆黑一片，张开嘴想呼救。一股冰冷的水灌入口中，溺水之感压得他头脑发晕，一开始不自觉扑棱着的手脚渐渐冰凉僵硬没了动作，身体慢慢下沉。 “啊啊啊……啊……”意识是被一阵阵凄厉地惨叫声唤醒的。他睁开眼只看到四周冻固之寒冰坚硬如铁锋利如刀，处处狂风怒雹雪虐冰饕。 周围苟延残喘的人们既无蔽体之衣，亦乏遮寒之所。到处是凄惨嚎哭，撕心裂肺的惨叫之声此起彼伏。 不远处有的人已被冻得僵直如尸无法屈伸，有的人全身遍满可怕疱疮，面目全非惨不忍睹。还有的疮口被挤压破裂，整个身体创口创口不计其数，肉疮不分，红白相间。 他身旁的人大约是刚到这地方，身体倒是无明显创伤。只是因寒冷而全身痉挛蜷缩，牙齿发出紧紧陷合之声。 “请问，这里是哪儿？”莫来揉了揉被冻僵了的胳膊。 “哪儿？”那人嗤笑着说道，“这是地狱！十八层地狱！” 刚说完只见地下似长出水草一般的植物，沿着他的脚踝开始缠绕，他轻轻地动弹了一下，那水草一下收紧，竟将他的脚生生地割断了。只见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直勾勾地盯着莫来。 莫来想去帮他扯掉那水草，却发现下半身已无知觉，动弹不得。 “你好好地看着，这就是去那浮生城的下场！你好好地看清楚！”那人嘶吼着。身下的水草已经爬满了他整个身体。有几株水草从他的后背刺入径直穿透前胸，又有几株从他的后脑勺进入从口中不停地往外疯长，他嘴角两边流出白色的脑浆。一时间莫来眼前血肉淋漓内脏横流。 “莫来，莫来！” 正当那沾满鲜血的水草朝惊恐万分的莫来爬过来时，突然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紧接着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头。 他如濒死之人抓住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使出最后的力气紧紧地抓住了那只手。 “莫来，莫来！” “呃……”他发出痛苦的呻吟声，强撑着睁开眼，一缕刺眼的阳光映入他的眼帘，紧接着是祝尹焦急担忧的脸。 “祝尹……”莫来有些分不清哪些是现实，哪些是梦境。他抬手去触碰祝尹的脸，是温热的，手指滑过他的鼻翼，有呼吸的感觉。 “莫来……”祝尹蹙眉用力摇晃着他，一边儿的瘦皮猴打开背包里的水壶，一壶水啪嗒一下全倒在了莫来的脸上。 “噗噗……”莫来惊坐起身，抹了一把脸，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他平复了一下，看着面前一脸担忧的祝尹和瘦皮猴，一股子冷风从背后吹来，他不禁打了个寒战。“这……这是哪儿？” 只见他正坐在两座没有石碑的土坟前，四周杂草丛生，荒芜人烟。 “我们也刚醒来，这也太诡异了。怎么睡着睡着跑到坟地里来了？”瘦皮猴一脸惊魂未定的模样。 莫来低头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发现自己下半身被埋在了土里。祝尹正一点点地往外扒拉着土。 “幸好这玩意儿突然响了，不然我们可就要被活埋了。”瘦皮猴拨弄着手里那被炸碎的娃娃腰间挂着的小鼓，里面传出断断续续的歌声。 “谁第一个醒的？”莫来试着挪动了一下腿。 “我，我昨天随手把这玩意捡了起来装在包里想研究研究。睡着后我梦到到处都是僵尸，不停地追着我。逃到没路可逃的悬崖，突然这歌声响了起来，我闭着眼睛顺着这音乐的声音往悬崖下一跃而下，就醒了。醒来之后就发现我们三个并排躺在坟前，身上都是土。”瘦皮猴起身抖了抖身上的土，往四周望了望。 “我们赶紧收拾收拾离开这里，邪气太重了。”祝尹扶莫来起来，自己背上背包，手里握着匕首。 “对，快走。”瘦皮猴手里的风水罗盘不停地转动着。 “走这边。”祝尹抬头看了看太阳，指了指左手边的一条小路。 路边山上的大树参天入云，郁郁苍苍，树下绿草如茵，还有许多千姿百态的野花。三人此刻却无心情欣赏，只戒备地快步走着。走了约一个小时才远远地看见一些房屋。待再走得远些，回头才发现，他们竟然是从王庄子对面的山凹里出来的。三人面面相觑，这一觉睡的竟如乾坤大挪移一般，实在是诡异的厉害，脚下的步伐不禁更快了一些。 待走到与王庄子的庄稼地一路之隔的地方，突然一只大黑狗从半人高的杂草里窜了出来，冲着他们不停地摇着尾巴。 “你们这是去哪儿了？”村妇站在不远处的田埂上冲着他们喊着。 三人气喘吁吁地快步走到她面前，村妇见他们一身脏兮兮颓废不堪的模样，大吃一惊。 “这是怎么了？” “没事，没事。”三人大喘着气儿说道。 “去我家洗洗吧，吃点儿热饭吧！” “不用了，我们要去村西头的老爷爷家看看。”莫来心里记挂着那对老夫妻，担心他们出意外。 “村西头？”村妇皱着眉头，疑惑地看着他。 “是啊，村西头。” “村西头没人了啊，都搬走了。现在庄子里只有十几户人家，都在村东头，因为这边离庄稼地比较近。” “咦？不对啊，村西头有一对老夫妻在啊。”莫来睁大了眼睛，“那个老大爷脸上有疤，那个老奶奶是个哑巴！” “疤？哑巴？”村妇突然惊恐地看着他说道，“那两个孩子的疤瘌脸外公和哑巴外婆早就死了啊。” 第八十一章 寻尸十 莫来张了张嘴，竟不知该发出怎样的声音。瘦皮猴则睁大了眼睛，呆若木鸡。 “你带我们去他家看看。”祝尹说道。 “哦，行。”妇人拎起荆条编的篮子，唤了一声大黑狗的名字，“小黑，走了！” 一路上莫来三人一言不发，若没有亲眼见到，无论怎样都不敢相信吧。昨天的一切都太真实了。 “我之前就说过，那俩孩子的外公外婆家里很诡异，里面总有响动。庄子里也有人见过他们的魂魄在空中飘着。”妇人说道，“说实话他们一家人都很诡异。” “若真是如此，我们昨天一整天经历的是什么？梦？幻境？还是心魔？”瘦皮猴用力揉了揉脸，想让自己更清醒一些。 “你们村是不是有个叫阿福的？”祝尹问道。 “是有个叫阿福的，也已经死了。我见过他的尸体，不知道得了什么怪病，脸上脖子上全部都是黄白色的翳。他死的时候是夏天，那翳都生蛆了，屋子里苍蝇乱飞，一股子恶臭。” 莫来他们三人一听，如同掉入冰窟，浑身直发冷。 “他的那个老娘啊，见儿子死了，便投了水，也跟着去了。”妇人无奈地摇摇头。 说话间三人来到了小鬼外公外婆的家，之前那干净整洁的小院不见了。入眼的是一片杂草丛生，土墙翻倒，门庭破败之地。 “这……这……这不就是那个小院吗？”瘦皮猴四处转着，“你们看……这不是那棵枣树吗？还有这树下的石墩子。”他推了一下堂屋的门，手刚一碰上，那门便整个掉了下来，一股子灰尘扑面而来。 堂屋的破木桌上还放着一个瓷碗，里面盛着一团漆黑干枯的东西。 “我们昨天不会吃的就是这玩意儿吧！”瘦皮猴捂着胸口一副要呕出来的样子。 再往偏房里走，那是昨天三人睡的木板床。床头的刻着的鸳鸯戏水画，已经不见了原先的模样，彩色的漆已经剥落，床帐上结满了蜘蛛网。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若说我们中一个中了邪做了噩梦也好说，这不可能三人都中邪了做了同样的噩梦吧？”瘦皮猴紧皱着眉头。 “你们听说过回光返照吗？”莫来说道，“人快死的时候是有预感的，弥留之际突然变得面色红润，容光焕发，能吃能喝甚至能四处走动。似乎比之前还要健康。” “这个倒是知道……我爷爷去世前几天就跟我们说他快要死了。让我们那几天陪着他，准备好各种东西。我起初以为他说笑呢，因为那几天他的精神头特别好。好像什么病都没有了一样。还带着我爬了一趟山，饭也能吃上两大碗。谁知道没过几天，一个夜里睡着睡着就走了。”瘦皮猴说道。 “很多人死之前都是有预感的，但是也有一些人并不知道自己死了。或者是残留在世间的执念太深，他不愿意承认自己死了。”莫来沉声道。这种人是因为意外惨死，但是阳寿未尽，阴间不会来收他们的魂魄，所以他们就处于生与死的边缘状态。” “所以我们才感觉不到阴邪之气和冤鬼的恶意。”祝尹喃喃道。 “哎呀，我们太大意了！现在想来其实那只黑狗应该是发现了的。之前老爷爷跟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它隔老远见到我们就狂吠不止。后来老爷爷不在的时候，它的态度完全变了，与我们很亲近。我其实有觉得它的态度前后差太多，但是没有多想。唉！”瘦皮猴懊恼地踢了一脚木板床。 只听咔嚓一声那早已腐朽的木板床整个塌了。 “汪汪汪……”黑狗冲了进来，龇牙咧嘴地扑了过去，不停地挠抓着七零八落的木板碎片。 “咦？快看！这底下有什么东西？”瘦皮猴上前帮着黑狗往外扒拉破木板。 不消一会儿，一具骷髅露了出来。那骷髅大张着嘴，身体蜷缩着，后脑勺上插着一枚玉制的箭头。 “这箭头？”莫来拔出那箭头一看，如昨天看到的那枚一样。 “你们记不记得老爷爷头上有个疤？”祝尹拿起那被箭刺穿的骷髅头。 “这是那个老爷爷的尸体？” “应该是，看骨头的状态应该是六十岁左右的男性。这个头骨裂纹与老爷爷的头上的疤也吻合。应该就是他的尸体。”祝尹说道。 “他的死因……是因为这箭吗？”莫来紧皱着眉头，手死死地攥着那枚玉箭头。 “不一定，他身上有好几处骨折，死前应该从高处跌落过。” “你们说这是孩子外公的尸体？”妇人吃惊地问道。 “应该是的。” “不可能啊，他们老两口去世之后都葬在山凹里了。他们从山上摔下来，家里也无亲人收尸。庄子里没有风水先生，大家伙儿怕挪动尸体不吉利，就就地给埋了。”妇人脸色苍白，“这……这尸体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了呢？” “看样子，有必要问问这玉箭的主人了？”莫来脸色阴沉。 “不要惊动其他人，即便是莫语。”祝尹伏在他耳边低声说道。 莫来点点头。 “看样子我们一进庄子的时候就随着那个老爷爷不自觉地进了他设的障。中间的意外应该是这只大黑狗和那个木偶娃娃。”祝尹摸了摸蹲在他脚边的黑狗。 “对呀！黑狗是能看见鬼的，它的叫声有一瞬间其实已经唤醒了我们。不然我们必会沉溺其中无法脱身。阿姨，我们上午从你家门前走过的时候是几个人？” “就你们三个啊。这狗叫个不停，我就怀疑你们是不是遇到了不干净的东西。” “那个木偶娃娃呢？”莫来问道，“木偶娃娃是谁操控的呢？” “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那娃娃的目的是什么？害我们还是阻止我们继续查？”瘦皮猴撇撇嘴，一脸茫然。 “可是最后却是它救了我们。我睡着之后也听到了娃娃的歌声，才挣扎着从梦魇中醒来。”祝尹说道。 “阿姨，你找几个村民好生给老爷爷安葬了。我们准备回去了，你丈夫的事，我会尽我的可能帮你的。”莫来对妇人说道。 “谢谢，谢谢！”妇人握紧他的手说道，“我丈夫的名字叫金景明，若你们见到他，就告诉他。阿娟会一直一直在这里等他回来。” 第八十二章 冤鬼之障 “这里可真美啊！” 三人站在庄子的出口，看着远处的山。那朦胧的远山，似是笼罩着一层轻纱，影影绰绰。在飘渺的云烟中忽远忽近，若即若离。像极了几笔淡墨，抹在蓝色的天边。风中弥漫着花草的清香，耳畔传来虫鸣鸟叫之声。 “若无那些人祸，这里该是一处世外桃源吧。”莫来叹息道。 “世外桃源其实只是一个幻想。有人的地方怎么还会有世外桃源呢？有人的地方只会有江湖。”祝尹知道他作为莫家人此刻心里的纠结，“其实若是没有莫家参与，也会有李家，张家……” 莫来闻言扯出一抹苦笑：“或许吧！不过这倘若真的是莫家为一己私利造的孽，那我真的不知道以后该何去何从了！” “哎，对了～我爷爷曾经跟我说过冤鬼之障其实都是人心中最害怕的东西。若梦中入了险境，就闭上眼睛跟着感觉走，即使前面是刀山火海，悬崖峭壁。能冲破心里的恐惧，坦然接受死亡，便能冲破冤鬼设的障。我看我是忘不了那些僵尸了，一堆蹦蹦跳跳龇牙咧嘴的玩意追着我翻了整整一座山！还好我跑得快！”瘦皮猴叹了一口气，“估计是上次跟你去老宅看到的僵尸刻在脑子里了。哎，你们都遇见什么了？” “我的比你的还恐怖……”莫来回想起来嘴角都不自觉抽搐，“什么内心最害怕的东西？我看见地狱了！难道我是害怕下地狱？” “啧啧啧……这也有可能是预知的未来……小伙子啊！”瘦皮猴拍拍他的肩，语重心长地说道，“珍惜在人世间的每一天吧，过一天少一天喽。将来下了地狱也不没啥可后悔的了。” “去你的！”莫来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 “哈哈，哎，哥们儿你遇见啥了？”瘦皮猴嬉皮笑脸地凑到祝尹面前。 祝尹抬头看了一眼前面自顾自走着的莫来没有说话。 “有啥不好意思说的？哈哈哈……难道是……不健康的？”瘦皮猴坏笑着说道。 “你可够了啊！人不愿意说，你还刨根问底问什么问？”莫来转身用胳膊勒住了他的脖子把他拖着往前走。 内心最恐惧的事情，冤鬼之障啊，祝尹心里不自觉沉重了几分。 其实他的人生观是人活着不要太过于留恋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因为那种羁绊会成为将来最大的绊脚石。所以他想要的是纯粹的合作关系而不是出生入死的同伴兄弟。可是不知不觉间，那个界限开始模糊起来。这确实让一向冷静淡漠的祝尹有些恐慌。 其实与莫来与瘦皮猴所看到的东西不同，他只是看到了一个可能会发生的现实中的世界。 梦境中那是一个大雨磅礴的夜晚，莫来颓丧地走在雨中，祝尹想去给他撑伞，却发现自己无论怎么追都追不上他，叫他的名字，他也听不见。 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像魔咒一般。 “你看看吧，好好地看着。无论怎么样，你都改变不了他既定的命运。你改变了故事的开端，也改变不了故事的结局。一切都是徒劳的，你必将无功而返！” “谁？你是谁？”祝尹捂着耳朵往四周张望，除了在不远处跌跌撞撞走着的莫来，四下空无一人，只有哗哗啦啦的雨声和他自己嘶哑尖锐的吼叫声。 他与莫来就这么一前一后在大雨中走着，走了很久很久。大雨依然没有要停歇的迹象，夜风裹挟着豆大的雨点打在脸上，他冻的有些发抖。 最后，莫来在一处墓地停了下来，他坐在一个墓碑前，手里拿着的打火机怎么也点不燃手中的香烟。半晌，他把被雨打湿了的烟扔到一边，表情木然地伸手摩挲着墓碑上的照片。 祝尹大吃一惊，照片上的人是分明莫来的母亲。莫来磕了三个头，起身又来到旁边的墓，那是莫来的父亲。他磕完头，起身走了一段，又在一处墓碑前停下，从兜里掏出一瓶酒，打开喝了一口，又往墓前洒了一些。 “哥们儿，来整点儿吧！” 祝尹呆呆地看着那墓碑上的照片，墓碑上郭勇敢三个字如同三记重锤落在他的脑袋上，一时间让他大脑一片空白。 莫来跪着搂着墓碑，嘴里喃喃地说着些什么。最后像是想通了什么一般，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脸上流着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我真的是太想你们了。”他抹了一把脸，抽噎着低声说道，“太想了，太想了。” 两人依旧是一前一后地走着，那座大桥祝尹是知道的。桥的旁边是一处闸，桥底下的水流很急水很深，远看那水流如漩涡一般。 起初莫来就这么趴在栏杆上看着桥下漆黑一片的水涡，突然没有预兆地跳了下去，祝尹眼睁睁地看着他落入了漩涡之中，一瞬间就被黑洞洞的水吞噬了。 祝尹的第一反应是救他，他也这么做了。在身后一阵惊呼尖叫声中，他跃入了水中，根本来不及反应，就随着漩涡沉了底。他看见不远处莫来闭着眼睛无知觉地在水里漂着，离他越来越远。他不停地朝他游着，想抓住他。就在要抓住他的手的一瞬间，几株水草卷上了莫来的腿，拉扯着把他带入了更深的水底。 祝尹因为缺氧，意识渐渐有些不清楚，起初不停摆动着的手脚也渐渐没了力气。正在这时那木偶娃娃的歌声突然响了起来，祝尹稍微清醒了一些，他看着黑幽幽的水底，坚定地游了过去。 祝尹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他那时心里想的是：若我今天没有救你出来，只我一人独活，大约我也过不好下半辈子了。 祝尹看着前面正打闹着的莫来和瘦皮猴的背影，眉头紧锁。难道真如瘦皮猴所说的那样，或许这个冤鬼之障是个预知的梦境？ 是在告诉他，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他们俩会惨死的结局？ 祝尹突然想到十年后的自己想让现在的他早些入局的事。这么去看的话，十年后的他是想让他早点介入，改变故事的开端从而去改变故事的走向和结局。 祝尹咬了咬牙，冷笑了一声：我祝尹此生最讨厌的就是威胁和警告！越不让我做的，越说我做不到的，我就偏要去做。我倒是要看看这结局是改得了还是改不了？ 第八十三章 莫云杰一 在莫家庄里与莫来相熟相知年纪差不多大的只有莫云杰一人。 那时莫来跟父母还住在老宅，比他大几岁的莫云杰总是一副乖巧懂事成熟稳重的样子，言行举止大方得体，文韬武略样样精通，深得庄子里男女老少的喜爱。 而莫来却完全相反，活波跳脱，调皮捣蛋，让庄子里的大人们头疼不已。周围差不多年龄的孩子或是顾忌着莫来的身份对他礼貌疏离，或是因为莫来总是被区别对待，有了些嫉妒心理，而对他冷嘲热讽，组成小团体来孤立他。 但是莫云杰不会，虽然他总是恭恭敬敬地称呼莫来一句“孙少爷”。但是在与莫来的交往中却是不卑不亢，温柔体贴，容忍着莫来孩子气的无理取闹，也会用事实和道理来告诉莫来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莫来记得最清楚的便是庄子后面的那条河，庄子里的小孩子以前总爱到那里玩，虽然都愿意带上莫来。但是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好奇心永远大过一切。他还是死皮赖脸颠儿颠儿地跟了过去，炎热的夏天，小脚丫子踩在冰凉的河水里别提有多舒服了。正玩得起劲，只见莫云杰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那是莫来第一次见到莫云杰发那么大的火，他铁青着脸，一把拉过莫来的手把他拽回了岸边。一言不发地蹲在他的面前，撩起自己的衣服帮他擦着被河水打湿的脸。 莫来看着他阴沉的脸一时间咬着嘴唇也不敢说话。 “以后你们都不许到这里玩了！”他的一声怒吼把正在嬉闹的小孩子们都吓了一跳。 “凭什么啊？” “就是啊，不就是比我们大点儿吗？就来命令我们？” “我们才不听你的呢！” “那好，你们看着！”莫云杰皱着眉，坚定地往河里走去，一步一步，河水渐渐漫过了他的膝盖，他的腰间…… “哇……云杰哥哥，你快回来！我再也不去了！呜呜呜……”莫来哇地一声哭了起来，那个时候其实并不明白死亡是什么，但是看着莫云杰一点点被河水吞噬的景象，让他害怕不已。 从此以后庄子里的孩子们再也没有去那里玩过，后来听庄子里的大人们说那河里总会淹死人，山洪没有预兆地一来，河水猛然间就会变得很急。 对于莫来来说，莫云杰便如他的兄长一般。即便是后来莫来跟着父母到了城里，也时常会想起他带着自己漫山遍野游玩的情景。 只是岁月蹉跎，那么些年过去了，儿时的情谊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现在的莫云杰依然给莫来一种很可靠很踏实的感觉，只不过这份可靠和踏实有些陌生，莫来也不再像儿时那般依赖着他了。 “他们说你不在老宅，我想着你大约是在这里吧！”莫来信步走进一处离老宅不远的小庭院。 院内白石砌路，路的两旁都是红色的海棠花，花瓣纷飞布满了小道和石阶。顺着白石路曲曲折折地往里走，是一处六角仿古的小凉亭，凉亭的四面有菱花扇，六角挂着铜铃，风一吹叮当作响。 莫云杰正躺在亭子里小憩，大约没听见莫来说的话。莫来轻手轻脚地走到他的身边，刚想叫醒他，只见他猛地一下坐起来抽出背后的一支玉箭抵住莫来的喉咙。 “孙少爷！”莫云杰看清来人忙收了手，起身左右来回看着莫来的脖子，焦急得询问着，“受伤了吗？疼不疼？” 莫来看着他近在咫尺，紧皱着眉头着急懊恼的脸，先是一愣，继而“噗嗤”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哈。” “怎么了？”莫云杰不解地看着他。 “你刚刚好像小时候一样，每次你上山，我都像个跟屁虫一般。明明怕的要死还要拉着你的衣角跟着去。摔倒了还要哭，你总是像刚才那样，放下手中在忙的事情，跑过来看我。”莫来笑着说道。 “你还记得啊。”莫云杰也笑了起来。“真怀念啊！那个时候你像个小糯米团子一样，白白胖胖的，一对亮晶晶圆溜溜的大眼睛总无辜地盯着我看，让我拒绝不了。每次带你上山，回来还要被父亲骂。可是每一次，又要带着你去。” “哈哈，我小时候是挺磨人的。”莫来四处张望着，“这里好像一点儿都没有变。” “嗯，还跟以前一样。” 莫来坐在长凳上，伸手摸了摸亭子边开得茂盛的海棠花。 “已经到海棠的花期了啊！” “这株海棠还是你种的呢，你说要看着它长大开花。” “是吗？哈哈，我都忘了！”莫来趴在栏杆上，闻着花香，太阳照得他暖洋洋的。他眯着眼睛昏昏欲睡，没有看见身后莫云杰温柔而悲伤的眼神。 “可是你……再也没有来过。”这句话轻的随着微风就飘散了，只剩下花朵枝叶随风摇曳的声音。 莫来觉得迷蒙中有人轻轻摸了摸他的头，温柔地让人心安。 “哈哈，我差点睡着了。”莫来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 莫云杰笑着说：“刚刚你都打呼噜了，这两天你去哪儿了，怎么这般疲惫。” 莫来歪着头，笑眯眯地说：“你发现没？在这里的你才是我记忆里的云杰哥哥，不会一句一个孙少爷地这么叫我。” “啊，是我僭越了，孙少爷！” “唉，时光终究是一去不复返了。”莫来手插在兜里摩挲着那枚从王庄子带回来的玉箭，“云杰哥哥，你说的话我一向都不会有半点怀疑，以前如此，现在和将来都是如此。” “你想知道什么？”莫云杰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 “我去了王庄子，在那里发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莫来望着他。 “噢？是什么东西？” “这个。”莫来从兜里掏出来那枚玉箭。 莫云杰接过来，温热的玉箭尖端已经有些许的磨损。 “这样的玉箭我一共只有九枚，制玉箭的这块巫山青玉很是难得。传说这里面有巫山神女的悯天之泪，又于圣山神水中养护了万年而结成的。所以自带驱邪避鬼的奇效。跟莫氏制巫法之器的一脉所持有的那串溪边相互辉映。”他说着伸手摸了摸莫来脖子上的珠子，“有许多人为了得到我的一枚玉箭，不惜三番五次地铤而走险。谢谢你帮我找回来。” 第八十四章 莫云杰二 “你是承认这个是你的东西了？”莫来沉声道。 “你既然拿过来问我，不是已经确信这是我的了吗？”莫云杰笑着说道，“这可是你小时候总在拿在手里玩的东西啊，天下除了我与制箭之人，恐怕只有你最熟悉它了吧。” “说到这里，我倒是想问问你了。这么贵重的东西，你竟然给我拿来当玩具兵器到处打来打去？”莫来有些哭笑不得，他也是长大之后才知道莫云杰总带在身上的玉箭是很贵重的东西，当时就觉得不可思议，他可是用那玉箭烤过地瓜，叉过鱼，与小屁孩们打过架的。 莫云杰低声笑着，没有说话。 “真的是……”莫来颇无奈地叹了口气，“难怪良叔总说你陪着我胡闹，我还替你辩白，觉得你特别委屈。现在看来他老人家的指责倒是不假的。” “哈哈，从小父亲对我的要求就很严格，每日的学习生活几乎都精准到到每一分钟。几点起床，几点吃饭，几点学习文化课，几点练武，几点学习巫法之术，几点睡觉。我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倒也没觉得乏味或者是疲惫。因为老宅里的孩子大都如此。而父亲作为莫家的管家，也必须要严格遵守这个宅子里既定的规则。可是你却是这因循守旧，陈腐不堪的宅子里最不一样的那一个。”莫云杰似是陷入了回忆，笑着说道。 “哈哈哈，我啊？我可是莫家庄第一大捣蛋鬼！”莫来一听乐了起来。 “我记得那一日教书先生在讲台滔滔不绝地讲着，我隔着窗户看你蹲在墙根底下把他最喜欢的牡丹花一朵一朵都摘了下来，编了一个硕大的花环，一脸兴奋地跑进来，献宝似地递给我说云杰哥哥，先生能奖励你大红花，我也能奖励你，你看，比那纸做的还要好看，还有香味呢！”莫云杰回忆道。 “额……然后我在祠堂跪了一晚上，还不让吃晚饭。”莫来撇撇嘴，虽然莫云杰半夜偷偷跑过来给他塞了两个大肉包子。 “虽然童言无忌，你的话却进了我的心里。为什么我要亦步亦趋地跟着父亲的脚步，走着他的老路，等着别人的奖赏呢？” “所以？”莫来挑了挑眉。 “我们家这一脉的长子世代都是莫家老宅的管家，起初给我的定位也不例外。家主和父亲都是按照管家的标准来培养我的。我跟家主提过要当巫师，家主也曾犹豫过，但是最终还是决定让我试一试。那九枚玉箭便是对我的认证，是我自己争取到的额外奖励。” “我也觉得你做管家太可惜了，你本就是极有天赋，难能可贵的巫师之材。”莫来抬眼看着他，“不过本事越大责任就越大，造得孽，行得祸就越多。” “哈哈，我早就已经放弃下辈子为人了。入了地狱，恐怕也进不了轮回。只得在地狱之中生而复死，死而复生无休止地受着折磨。”莫云杰苦涩地笑了笑。“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虽然莫家法师之责不仅仅是驱邪祈福这么简单，但也不会用这巫法之术滥杀无辜。” “滥杀无辜……”莫来一字一顿地重复着他的话，“那……所杀之人都是该死的吗？比如王庄子的那个疤瘌脸老人家？” “这个世上正义与邪恶的对立其实是人所站的角度不同。对于我来说，触犯莫家之人该死，可是站在对方的角度，对方也是为了自己家族的利益。我们都坚持着自己的正义，之后便是谁赢谁就是正义。”莫云杰顿了一下，“至于那个老人家若我说不是我杀的你可信？” “信！”莫来用力地点了点头，他内心深处巴不得不是莫云杰杀的。 “可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莫云杰幽幽地说道。 “怎么说？” “那是三年前的事了，王庄子那几年屡发盗尸案。我也早已有所耳闻，偶然间见到王庄子的人过来老宅请家主派人去做法事，我便主动请缨跟着前任族长一块儿过去了。” “四叔公？” “是的，你是不是也在想，只是一场法事而已，为何还要族长亲自出马？”莫云杰猜到他心中所疑。 “是啊，这是为何呢？” “起初我也是很疑惑，可是到了那里之后，我就发现事情远不是做法事那么简单。你现在看到的王庄子并不是真正的王庄子。”莫云杰的眼神暗了暗。 “什么意思？” “之前的那个王庄子已经不在了，早在二十多年前王庄子就被毁了，现在那里的王家人全部都是外迁来的。” “外迁的？”莫来突然想到那个叫阿娟的妇人，她不就曾说过她是金寨人吗。 “一直有传言王庄子祠堂里供着一幅画，名为湘夫人。这湘夫人是能入阴阳鬼道，打开浮生城大门的九幅画中的一幅。王家人世代守着这幅画，并以此画为一族之宝。但是此画早在一百多年以前就被盗了。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道上传来了消息，湘夫人一直都还在王家。传言中被盗的事件只是王家人为了保护那幅画自导自演的一场戏罢了。这便成了所有祸事的开端，王庄子一时之间成了众矢之的。一开始是王氏族长暴毙，庄子里大乱，四分五裂，紧接着突然爆发的山洪，一夜之间把王庄子移为了平地。后来一些自称王庄子在外地幸免于难的人迁入，慢慢庄子才重建了起来。” “你觉得这些后来迁入的人都不是真正的王家人？” “有的是，不过绝大多数都不是。” “他们的目的还是那幅画？”莫来试探地问道。 “是的，他们应该是觉得画还藏在王庄子里的某个地方或者在与王家人有关的人的手里，所以他们费尽心机伪装成王家人，在那里潜伏着，等待时机。” “那画……”莫来欲言又止。 “听说你与祝家的少爷还有郭家少爷在一起行动？你不要打九歌的主意，只单单一幅画就让一个庄一夜之间消失了。即便莫家势大，面对多方刁难也是力不从心，所以才不得不把它们交出去。其实从小我一直希望你能呆在老宅，成为我以后要辅佐的家主。可是现在我却希望你远离这里的是是非非，过一个普通人的日子。” 第八十五章 莫云杰三 “那是我们进入那个庄子的第一天，法事是为了一个年轻人而做的。参加葬礼的人们表情麻木，眼神呆滞，即便是看着死去的亲友的尸体，也看不出有半点儿悲伤。像是习惯了这样的生死别离一般，很是怪异。族长让我们去庄子里派发驱邪的桃木牌，我趁机四处查探了一下。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地方，有几处被盗尸的墓里面有莫家巫法之术的痕迹。” “其实我这次去王庄子，也发现了。”莫来从兜里掏出那三张纸符。 “这个啊……没想到过了三年了还是有莫家人牵扯其中。”莫云杰蹙眉道，“当时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想回庄里跟族长说，但是身后有人跟踪我。进庄的路应该是不通了，于是我便从坟地一路上了山。想着先躲进山里避开他们，可是他们毕竟是本地人，比我熟悉山上的路。七拐八拐之后我被堵在了一处绝境，正当我准备殊死一搏的时候，突然一对老夫妻出现在那几个手持钢刀，脸上戴着面具的人身后。正待他们分心之时，我顺着身后的一个缓坡滚了下去。至于那对老夫妻……他们的死，我是后来才知道的。”莫云杰的眼神暗了暗，表情略带苦涩。“你听到这里也应该明白，他们的死绝对不可能只是一场意外。” “可是……玉箭怎么会插在那位老人家头上呢？”莫来疑惑地看着他。 “因为听说两位老人意外死亡，我心里过意不去。所以过了两天秘密又去了一趟王庄子，想在他们坟前上柱香。”莫云杰轻叹了口气说道，“可是进了那山凹，我却发现了数具准备被运走的僵尸。其中便有那个老人，我不忍他的尸体被匪人用去做恶，死后依旧不得安宁。所以行了驭尸之术，唤醒他引他到别处去。谁知才走了没多远，就有人追了过来。来人竟能操纵僵尸，一阵急切的铜铃声传来，老人家突然完全失了本性发起狂，对我猛扑过来。我无法，只得边跑边把他往远处引，就这样他一路追着我到了一处废弃的小屋。我藏在角落，趁他不备射出玉箭，才把他的嗜血狂性压制住。之后我把他藏在小屋之中，自己跑出去把追过来的人引开。到了半夜我再潜回来的时候，他人已经不见了。” “他……回家了。”莫来幽幽地说。 “我以为他被那些人带走了。” “那些人……是金寨的人吗？” “你知道金寨？”莫云杰有些诧异。 “是，听说金寨好像有尸体买卖的黑市。”莫来说道。 “你不要再往下挖了，到此为止吧！” “堂堂莫家首席大巫师也会怕？”莫来笑着挑了挑眉打趣道。 “你明白我的意思。”莫云杰一脸严肃，“莫家本已在局中，这是莫家人逃不开的命运。可是唯独你，我希望你能逃出去。” “可是啊，我也是莫家人。”莫来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我记得我曾问过花匠，他们说莫家庄不曾有大片大片开满红花的地方。这里的海棠，都是你亲自打理的吧？” “你不要转移话题。” “大门上的密码一直都没有变，还是我的生日。我知道，这么多年你一直记挂着我，也是真心为我好。不过，我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像你一样，我也想走自己的路，而不是别人设定好的路。过去的十年我像一个傻瓜一样，活在你们编织的金丝笼中。现在既然知道了一些真相，我就不可能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去继续过那虚假的生活。”说罢，莫来冲他笑了笑。 莫云杰愣了一下，继而嘴角扬了扬说道：“我也是犯傻了，你本来就是这莫家庄最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啊。跟你还讲什么大道理呢？” “哈哈，说的是。”莫来说道，“我只希望一点，就是以后我们不会成敌人。不知怎么了，我总有一种预感，我会与莫家庄站在对立的那一面。”莫来手背在身后，在亭子里转着圈圈，看起来似乎有些焦虑。 “敌人啊……”莫云杰嘴角泛着一丝苦笑。 我怎么可能会与你为敌呢？即便是牺牲我自己，我也会保全你。这些话莫云杰只放在了心里。 莫来的存在对于他来说是极特殊的，相知相伴的过往混杂着割舍不掉的亲情友情。在这规矩严苛，人情淡薄的莫家老宅里太难能可贵。他一直觉得莫来的出现，让他活得像个活生生的人了，而不是一个只会按照规矩办事的机器。 “为了既定的目标，自身的利益，用一些见不了光的手段肯定是有的。但是莫家也并不是像你想的那般污浊不堪，它只是被一些规则束缚住了而已。” “那……金寨……莫家可有参与其中？” “莫家与金寨已有上百年的交情了，莫家善巫法之术，行术之时必须要用尸。莫家算是金寨的一个大客户吧。” “只是买尸而已？”莫来有些不信。 “那你认为还有什么？”莫云杰饶有兴致地等着听他的见解。 “养尸。” “你从哪儿听来的？”莫云杰的表情有些许的变化，只是一瞬间的事，莫来还未看清楚，他已恢复如初。 “莫家人有参与盗尸案，若是只为平日里巫法之术所用，正常去金寨买尸就行。为何要犯险去参与盗尸？会不会是买尸已经无法满足莫家的需求？这种需要大量尸体的需求，不就是囤尸养尸吗？莫家庄最近屡次三番遭僵尸袭击，恐怕是自己养虎为患吧！” “你的猜测有道理是有道理，但是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莫家确实没有与金寨勾结。因为从三年前开始，家主知道情况以后就让我暗中留意金寨的动向。”莫云杰说道。 “那是……莫家有内鬼？” “这个倒是真的有。” “你知道？”莫来惊讶地问道。 “知道，小虎死的时候，我和家主还有族长就知道了。” “那你们怎么不把他揪出来？还任由他作恶？” “放长线钓大鱼。” “呵，莫语也说过这样的话。上位者的大局为重，放长线钓大鱼，左不过是让下位者做出牺牲罢了。成功了功劳也是你们的，不成功你们也没什么损失。真是狡猾啊！”莫来挑了挑眉说道。 “不狡猾也做不了上位者。” 第八十六章 内鬼 最终莫来也没莫云杰开口问问关于金寨的事，既然是爷爷交给他的秘密任务。自己也不便打听，虽然他知道只要自己问，莫云杰必定知无不言。但是无论如何他还是不愿看到莫云杰为难。 金寨是要去走一趟的，不过此行不同以往。昨天与祝尹和瘦皮猴分开之时，祝尹约了两人三日后在文明路733号见面商量对策。 “文明路733号啊……”莫来想起自己被招魂到十年后的时候，祝尹的自我介绍，不禁笑出声来。“真没想到你真的在文明路安了家。”他想着祝尹端着那贵公子的架子混迹在鱼龙混杂，喧闹破旧的老街里的模样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莫语昨天一听说莫来回来了，便到了东宅。见莫来一身脏兮兮的蜷缩在在床上睡得正香，便回去了。今儿一大早就过来找他，这人又不见了，一问才知道他正满宅子里找莫云杰。 莫来一进门就看见莫语躺在自己住所的院子里那棵桃花树下晒着太阳，品着茶。 “哟，你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莫来拿起茶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大口大口地喝着。 “孺子不可教也，尔今如此牛饮，岂不辜负了这好茶好光景儿？”莫语摇摇头说道。 “再美再好，到肚子里不也是一团狼藉？之后出来的污秽之物也不能是香的。” “呕……”莫语一听，刚要进嘴里的黄澄澄的茶水突然变得让他反胃起来，他放下茶杯嗔怒道，“你这粗人真真是登不了那大雅之堂。” “呵，不然我怎么到现在还是莫家的废材孙少爷呢？”莫来自黑起来也是得心应手。 “你呀……”莫来语塞，转了话题，“此去可有什么收获？” “要说有吧，也还是一团子迷雾，抓不住又看不清的。若说没有吧，就像迷雾之中隐约出现了一个路标，告诉了你下一步该怎么走。” “若一下就能看得懂，也不会有那么多人被耍得团团转了。” “呵，你可有什么事瞒着我？”莫来眯着眼睛，像只小狐狸一般。 “你不是见着莫云杰了吗？不问他问我做什么？” “我可不想让他当背信弃义，守不住秘密的小人。”莫来笑嘻嘻地说道。 “啧啧啧，小时候多少人因为莫云杰而嫉妒你，所有孩子心中的偶像，偏偏只宠你这个不上进的小祸害。”莫语撇撇嘴。 “怪不得我总觉得有些人的视线让我如芒刺在背，原来尔等凡人是吃不到葡萄嫌葡萄酸啊。” “千万别把我算进去，我自己宠自己就好了。我可没那个闲心跟你们这群小兔崽子争风吃醋，毕竟辈分在哪儿摆着呢。来，侄儿，快给你叔叔我捶捶背。”说着莫语闭着眼睛一副等着享受的模样。 “你一边儿去，别顾左右而言他了。赶紧把你知道的都吐干净了！”莫来踢了踢他的脚，“那个内鬼究竟是谁？当初放羊的阿呆死得就很蹊跷！他是不是做了你们刀下的冤魂了？” “你这究竟是把生你养你的莫家想得有多不堪？”莫语白了他一眼接着说道，“再说虽然那阿呆不是主谋，但是他死得一点儿都不冤！” 莫来对那个阿呆有些印象，总是帮庄子里的农户放羊。有几次远远地见着他，也只是痴痴傻傻地冲着莫来笑。 “他一个傻子能做什么？左不过是被人蛊惑任人鱼肉罢了！” “哪个跟你说他是傻子了？”莫语坐起身，好笑地看着他。 “他……”莫来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因为他的名字叫阿呆？因为他不爱说话总是痴笑？因为别人说他傻？”莫语无奈地摇摇头，“人的通病就是人云亦云，还有那三人成虎。或者是只凭感官上捕捉到的一些表面信息就妄下定论，眼睛看到的不一定就是事实。” “他不是傻子？” “机灵着呢，不然怎么能骗过你们这群傻子？”莫语唇边露出一抹讥笑。 “那破运咒当真是他做的？”莫来也无心辩解。 “这个倒不一定，不过他确实是知情人。你们救了黑猫的事儿，八成是他在暗处窥探到之后去通风报信的。那片树林之后便是他经常放羊的地方，那黑猫见他的尸身如见仇人一般，也说明他确实有参与其中。”莫语说道。 “你们知道的内鬼究竟是谁？” “莫彪。” “啊？他……他可是莫小虎死后，爷爷亲自选的安保队队长。”莫来闻言大为震惊。 “那又如何？家主也是知道的啊！” “爷爷明知道他是内鬼为何还要让他担任如此重要的职位？”莫来心里不由得发寒，安保队长可是有权调配莫家老宅一切安保力量的存在。若他与外人里应外合，那这老宅里的人不就成了摆在他们砧板上任人宰割的肉吗？ “你知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吧？现在对方最想要的便是入虎穴。那么就让他入就好了，让他觉得自己已经被信任，即将探得越来越多的秘密舍不得放弃这样的大好机会，一点一点地越陷越深。最后我们放出去的长线便会钓到越来越大的鱼。”莫语扬了扬嘴角，信心满满的样子。 “这样太危险了吧？最近发生那么多起诡异的事件搞得人心惶惶的。”莫来眉头紧蹙。 “我们在明，敌人在暗。岂不是更危险？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现在敌方有一人在我们手里，反而能从他身上探得一些蛛丝马迹。” 莫来想了想，也觉得他的话是有些道理：“那你们是怎么发现他是内鬼的？” “小虎这人虽然好胜心比较强，但一向是个热心肠，为人也仗义，跟谁都无冤无仇。谁会故意害他？他如果出事谁又会直接受益？” “副队长？” “是啊，莫彪就是副队长。还有仙爷一直供奉在卧室的八卦镜，知道这个的只有悬壶小筑的人和我。说来也巧，莫彪因为胳膊摔伤在八卦镜丢失的前几日频繁出入过悬壶小筑。” “可是这些只能说明是他害了莫小虎，不能证明他是内鬼啊！”莫来有些疑惑。 “莫小虎使的术，不是莫家的。莫家从祖上就明令禁止法师不得与冤鬼缔结契约。若无人特意告诉他，凭莫小虎的本事是做不到的。”莫语顿了一下，“你别声张，留心着他便是了。” 第八十七章 桃灼一 莫来一大早就被院子里隐隐传来的喧闹声吵醒了。他一脚踢开被子，烦躁地揉了揉脸，打了个哈欠，不情不愿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出了东宅只见院里几个人正在道路两旁忙乎着，张灯结彩，花团锦簇，一派喜气洋洋的模样。 “哪个要结婚了吗这是？”莫来心里疑惑，没听说这两天谁有喜事儿啊。 “先生要来了。”说话的人眼角都带着笑意。 “先生？哪位先生？” “桃灼先生啊！” “桃灼……桃灼……桃灼……”莫来蹙眉努力回想着这个名字，半晌说了一句，“谁啊？” “哦，对了。孙少爷不常来老宅所以不知道。桃灼先生是特别有名的算命先生，他算命可灵验了呢！” “是啊是啊，传说啊桃灼先生一脉可以自由进出桃都山，对人的生死劫难了如指掌。他每年四月初四都会来莫家庄给大家算命占卜消灾避难。大家伙儿都伸长了脖子等着他呢！” 莫来一向是不信算命这一套的，只觉得不过是江湖术士的骗人伎俩。 宅子里吵杂的厉害，莫来便让人把早饭送到屋里吃去了。 “桃灼先生是不是要到莫家庄去了？他在那里呆几天？”电话那头瘦皮猴难掩兴奋。 “你也知道那个什么桃灼先生？”莫来往嘴里塞了个包子。 “他可是一神人！你一定帮我看住他，别让他走了，我今天下午就过去。” 莫来只觉得无语，电话扔到一边，继续吃他的饭。虽然心里依旧对算命这一套不太相信，但是连瘦皮猴都要过来凑热闹。莫来心里不免也隐隐期待起来，这个神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仙风道骨？白须过膝？鹤发童颜？ 他狼吞虎咽地吃完了饭，想着也过去看看。刚出了门，就看见院子里桃树下站着一个人，那人长发飘飘，一袭白袍，外面罩着件飘逸的红纱，甚是妖异。 兴许是听到了莫来的动静，那人转脸望着他。一时间莫来只觉见到了什么花精，狐妖，脚下如被定住了一般呆立在那里。面前这人啊，面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肤若凝脂，配着那红纱更显妖媚。 “来人可是那莫家长孙少爷？”那人开口问道，声音慵懒而清冷。 “你是哪个？”莫来听他言语间略点不屑，心中不由得泛起一股子怒意，私闯民宅还有理了？ “人不大，火气倒是不小。”他朝莫来走来，红纱随风飘舞。莫来只觉得有一种压迫感随之而来，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只见那人黑白分明的眸子牢牢地盯着莫来，半晌，只见他嘴角弯了弯，眉眼微微上翘，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魅惑说道：“倒是生的挺周正，可有心仪的人儿？” “哈？”莫来一时间不知其为何意。 “有也赶紧断了吧！可惜了你的好面容，无奈是个天煞孤星不得善终的命。能不能平安终老都得看你的造化，不过你命中多贵人相助，说不准还真能渡得了那劫。” “你……你不会就是那个什么桃灼先生吧？”莫来听了他一席话问道。 “长孙少爷知道我？”桃灼挑了挑眉，轻启薄唇笑了笑。 “呵……我还以为会是个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老先生。谁知……”莫来撇了他一眼。 “谁知什么？谁知竟是个大美人儿？”桃灼调笑道。 “谁知竟是个……妖……孽。”莫来扁扁嘴，心想瘦皮猴这下恐怕是要失望了。 “哈哈哈，妖孽好，妖孽好。”那桃灼听了莫来的话竟一点儿也不生气，笑得前仰后合，花枝乱颤的。 “桃灼先生。”莫语气喘吁吁地推门进来，见着院内的桃灼眼睛一亮，一阵风似地扑到了桃灼的怀中。 “语儿，最近过得可好？”桃灼眼神温柔，轻抚着他的头柔声问道。 “嗯，挺好的，只是有些想你。”莫语的声音软软的。 莫来是第一次见到莫语这般乖巧撒娇的模样，不禁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先生，我在北宅给你备下了你喜欢的桃花酒还有小菜，过去小酌几杯吧。” “嗯，到了莫家老宅不来一壶桃花酒，岂不是白来一趟。”他笑眯眯地说道，“对了，长孙少爷可千万要护好这棵桃树，你天煞孤星的命可全指着它改一改呢。每年花开，最高处的那一支都要插在你的床头。不然你这辈子可就只能孤老终生了。” 莫来闹了个大红脸，别开脸不看他。待两人走后才懊恼般地跺了跺脚自言自语道：“我说我妈做什么每年都要回老宅摘一枝桃花插在我床头上……还说什么驱邪祈福的……原来是信了这个妖孽的邪！” 北宅。 “先生说的可是真的？”莫语给桃灼斟了一杯酒。 “什么？长孙少爷的命格？”桃灼眯着眼睛细细品着手中清冽甘美的桃花酒。 “嗯，当真是天煞孤星？” “不仅是天煞孤星，还不得善终呢！”桃灼沉声道，“这样的命格，他是我遇到的第二人。第一人……” “我父亲？”莫语的眼神暗了暗。 “与志孝不同的是，他命中多贵人，能改变他命运的贵人。”桃灼把玩着酒杯，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几株梅花枝，低吟道，“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只有香如故……” “父亲曾说，桃灼先生就是他的贵人。”莫语又为他斟满一杯。 “非也，非也。我只是一个过客，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改变不了的过客。”桃灼仰头一饮而尽。 “先生，你比谁都信命不是吗？命由天定，人如蝼蚁，有何能耐去改变天命？”莫语苦笑道。 “你既知如此，何必还要参与其中呢？”桃灼眯着眼睛晒着太阳。 “父亲临终将一切托付给莫来，难道不是想改变老宅的命运吗？那是父亲生前想做却没做到的事情，我也想尽一份儿心。”莫语抿了口酒，“父亲知道你要来的，早早便备下了这桃花酒，花也是他老人家一朵朵亲手摘的。” “子期死，伯牙谓世再无知音，乃破琴绝弦，终身不复鼓。”桃灼用手挡了挡刺眼的阳光，轻声道，“这世间再无桃灼想饮的桃花酒了。” 第八十八章 桃灼二 瘦皮猴风尘仆仆地赶来，满屋子里里外外地找桃灼。得知桃灼在北宅，一脸失望地抱着莫来的腿扁着嘴眼巴巴地看着他。 “哎哟……你一个大老爷们儿恶不恶心啊？”莫来一脸嫌弃地想甩开他。 “莫来哥哥，求你了！我下半生的幸福都在你手里了！你帮我去北宅请他吧！没有大神的指点，我过不好下半辈子呀！” “有大神的指点你就能过好下半辈子啦？”莫来白了他一眼。 “多少心里踏实一点儿啊！” “你可得了，听了他的废话，你估计立马就想见阎王爷！” “哈？怎么？他给你算命了？”瘦皮猴一听来了兴致，站起身笑嘻嘻地凑到莫来面前。 “说我天煞孤星，不得好死……” “不……不会吧！天煞孤星我信，不得好死是什么情况？”瘦皮猴诧异地问道。 “哪个都不能信好吗？”莫来踹了他一脚，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闷闷地说道，“他也不是说不得好死……是什么善不善终的……哎呀，反正就是说我，孤独还不能终老！” “可怜的娃啊！”瘦皮猴一把把莫来的头搂在怀里，假意抽噎着说道，“以后你就是我孩子的干爹了，让我儿给你养老吧！” 莫来的脸被牢牢地压在他的衣服上，憋地喘不过气，他伸手狠狠地拧了一把瘦皮猴的大腿。 “哎哟……指定青了一大块！” “阿嚏！阿嚏！”莫来连连打了两个喷嚏，“你丫身上喷的什么玩意儿，怎么那么刺鼻子？” “香水，我妈那瓶自己都舍不得用，天天供在化妆台上的。估计回家我又得挨一顿揍。” “你搞这劳什子的东西做什么？”莫来撇撇嘴。 “不是听说桃灼先生不喜欢人脏兮兮臭烘烘的，不周正吗？先生他颇好美人儿，若是美人儿求算卦，定会知无不言。我长这样，也是有自知之明，这拾掇拾掇多少看着周正一些，说不定还能混个好眼缘儿呢！”瘦皮猴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 “呵……算个命还要凭长相？他果然是什么花精狐妖变的。”莫来忿忿地说道。 “你别废话了，快帮我请他老人家过来吧！” “老人家？什么老人家？他看着像二十多岁的样子啊？”莫来被他搞晕了。 “嗯？怎么可能啊？他已经四五十岁了呀？你是不是真被花精狐妖迷了眼了？”瘦皮猴伸手试了试他的额头，“没烧啊？” “得，我把他叫来给你瞅瞅！”莫来懒得跟他废话，一路小跑着去了北宅。 那桃灼已经喝得微醺，正躺在梅花树下的藤椅上小憩。莫来瞅着他俊俏妖媚的模样不禁入了神，真不知道瘦皮猴是哪只眼睛看到这个人有四五十岁的？ “我太美了是不是？”正睡得香的人突然笑眯眯地看着他打趣。 莫来朝天翻了个白眼说道：“就那样吧！你过去东宅一趟，有人想见你一面。” “就哪样啊？”桃灼看着他顾左右而言他的模样，不禁更想逗他。 “没祝尹好看！祝尹可比你好看多了！”莫来提到祝尹打心眼儿里生出一种自豪感。 “祝尹？哦，你说的是祝家的少爷，祝源的儿子？”他见莫来点头，接着说道，“那孩子本来就是个美人胚子，他的名字还是我起的呢，转眼间快二十年了。” 莫来闻言诧异地问道：“你……你到底几岁啊？不会真是四五十岁了吧？” “我跟你四叔公可是师兄弟，我是他师兄。你说我几岁？”桃灼冲他眨了眨眼，一副轻佻的模样。 莫来闻言瞠目结舌，半晌吐出几个字：“你个老妖精！” 桃灼一愣，继而哈哈大笑起来：“你是真的可爱。今儿我心情好，破例告诉你一个改命的技巧。你若想平安终老，最好与命格好的人交好。正丁二刊中，三壬四辛同，五乾六甲上，七癸八庚逢，九丙十居乙，子巽丑庚中都是天德贵人。那祝尹便是命逢天德，主命吉祥。他生平之中较不会遇到横祸、盗贼、灾劫之事，纵使逢之也能适时地逢凶化吉、大事化小。你若与他交好，灾祸必定会少一些。” “祝尹才不是靠老天爷呢，他是凭自己的真本事逢凶化吉。”莫来有些不服气。 “你言语之间对祝尹诸多维护，似乎对他颇有好感，这倒是让我有些意外。”桃灼略微有些惊讶，“呵，这前一世的冤家，今生注定是要亲近了。” 祝尹的命格是桃灼见过的人中最好的一个，若他真成了莫来的贵人，那莫来在今后的几场大灾大难里兴许真能挺得过去。他特意提到祝尹的命格倒是真的想让莫来早一些与他亲近，却没想到莫来与祝尹已然十分要好。这虽然是件好事，但是莫来的贵人并不应该是这个时候出现的，应该是在他经历一场大难之后才会出现。而且这祝尹与莫来命数不和，早遇见也是冤家。这中间是出了什么岔子？ “哎，小可爱。你刚刚说谁要见我？” “什么小可爱！你个老妖精！我一傻缺朋友。” “长相如何？” “一般般吧。” “不见。”桃灼一听兴趣缺缺，又躺回藤椅里，品着茶懒洋洋地说道。 “哎，你好歹是算命大师，怎么一点儿慈悲心都没有？你不积德又泄露天机死了可没好果子吃！人好歹是你的粉丝！怎么能因为人丑就不见了呢？”莫来义愤填膺地说道。 “一，我死了再说死了的事儿。二，我粉丝多了去了，若是一个个都见上一面，我得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地过上个二十年了。三，我可没说他丑，是你说的。”桃灼眯着眼睛，戏谑地说道。 “哼！”莫来冷哼了一声，气鼓鼓地出了北宅。 “先生怎么那么爱捉弄他啊？”莫语端着一盘子水果出来了。 “每次一过来，就在宅子里闷得发慌。这个小东西还怪有趣的。”桃灼笑眯眯地说道，“哎，对了，那个祝家的少爷与莫来很要好？” “这个嘛，说不上来。说要好吧，两人也总互损拌嘴。说不好吧，关键时候会统一战线互相帮助！怎么了？” “有趣了，这孩子的贵人不仅来早了，还来了个大贵人。”桃灼拿起颗葡萄丢到嘴里。 “什么意思？” “有人啊，真的想改天命。” 第八十九章 桃灼三 四月四落一点，十匹荷叶九匹卷。四月初四这天若是下了雨，今年必有干旱。 所以每年的四月四莫家庄都要举行祭拜天地的祭祀仪式。祈求风调雨顺，诸事顺遂。 祠堂院内设了祭坛，莫语身着巫师长袍，念咒祈福。 每一年的吉时都是桃灼先生算的，他来这里的主要目的便是这个。看相算命合八字只是出于人情而已。 瘦皮猴站在祠堂外伸长了脖子往院里瞅，他不是莫家人，祭祀这样重大的仪式，他也不方便进去。莫来倒觉得没什么，毕竟郭家和莫家也不分这个那个。但是瘦皮猴一再坚持，他也只好随他去了。 说到这个，其实是这次回家后他父亲特意嘱咐他的。一族的祠堂是个神圣庄严的地方，规矩繁多。外姓人不懂，常常不经意会坏了规矩，这便不好了。所以一再提醒瘦皮猴，不要太造次。 桃灼突然想见一见瘦皮猴，叫莫来过去的时候，莫来看着他笑眯眯的样子搞不清楚他是何意。 “那孩子还挺守规矩的。”桃灼见他有些疑惑解释道。 瘦皮猴听到莫来的转述兴奋不已，忙冲着家的方向拜了三拜：“谢谢我的亲爹！” 瘦皮猴得偿所愿在东宅见到了桃灼，一时间瞠目结舌，呆若木鸡。 莫来见了他那两眼放光，痴痴傻傻的模样，无奈地扶了扶额，然后照着他的胳膊就拧了一把：“中邪了？” 瘦皮猴回了神，这才明白莫来所说的花精狐妖为何意。眼前这人是曲高和寡，阳春白雪的宋玉还是珠玉在侧，觉我形秽的卫玠？ “哎呀，桃灼先生真是貌若潘安呐！”他谄媚地作揖说道。 “哈哈，这孩子嘴还挺甜的，来写下你的生辰八字，我给你算一算。” 瘦皮猴忙不迭地在黄纸上写了自己的生辰八字。 “字挺周正，字如其人，是个正经孩子。你是海中金命幼年多难，到中年才能丰衣足食。”桃灼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木鼠的男性，在亲情方面，亲戚或者兄弟的态度可能会比较冷淡，所以凡事都要自作自为。” 瘦皮猴一听心凉半截，这命咋那么苦呢？ “不过你命中带桃花，容易娶娇妻。姻缘倒是不用太费心，顺其自然时间到了缘分就来了。” “有这个就行，比啥都强！”瘦皮猴闻言喜上眉梢。 “你印堂不够饱满，略有凹陷。必然娶妻晚，生子迟。切记不要太着急，不然会坏了你的好姻缘。还有你眉眼间略带晦涩，最近可能有小灾小难。这个香包给你，回去放到枕下，能让你神清气爽，夜晚安眠，祛灾避难。”说着桃灼从怀里掏出一枚白锦绣着红花的香包递给了瘦皮猴。 “好嘞！谢谢先生！”瘦皮猴乐呵呵地接过香包说道。 “感觉说了一堆废话……”莫来撇撇嘴不以为意，“算命先生都是这般说辞，好坏参半，说的话模棱两可怎么都适用。” “哦，是吗？有道是印堂光明，超群之士。印堂开阔，手操大权。刑狱色明，多逢喜事。林中骨起，喜洋财理。神光闪闪，必近神仙。嫔门色开，欢如妾妻。巷路气暗，祸患连连。”桃灼扬了扬嘴角，“小可爱，你今天真不宜出门。” 莫来刚想反驳他两句，莫云杰推门进了院子。 “桃灼先生，爷请您移步祠堂。” “啧啧啧，要说这面相，云杰的面相才数一等一的佳相。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印堂光明开阔，鼻梁竖挺，准头圆满，兰台廷尉互相对称，年寿丰满润泽。眼似虎盼，威严英俊，大将之才。” “先生谬赞，我就是一粗人。”莫云杰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说道。 “我一向实话实说，从不添油加醋弄虚作假。小可爱，记住我的劝告，今儿不宜出门，好生在屋里呆着。”说罢，便与莫云杰一同走了。 “你还别说，你这印堂是有些发黑啊！”瘦皮猴凑过来仔细地端详着。 “你还真信他的邪？” “大神可不是白叫的，人算的可准了呢。你还是听他的劝告，今儿消停地呆着吧！” 莫来一听心里更不乐意了，这下无论如何都要去证明桃灼算的不准了。他歪着头琢磨着怎么才能给那老妖精一个下马威。 这厢莫志忠叫桃灼过去也是为着莫来的命格。命不命灾不灾的先不提，这断子绝孙可怎么为好？莫家这一脉岂不是要绝了？ “莫当家的，这命格是天定，莫要拧着来。一点点化解为上上策，您就是这会儿扔给他一个姑娘，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恐怕也没个下文。那郭家少爷是个命中有桃花的人，他俩常一起，莫来多少也沾点儿桃花运。” 听完他这一席话，莫志忠有了些许安慰。 “唉，那小子调皮得厉害。从小到大大灾小难不断！”莫志忠摇摇头，颇为无奈。 “那个……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桃灼欲言又止。 “先生请务必知无不言。” “祝家的小子是个能化险为夷的命，也是莫来的大贵人，日后会救莫来一命。” “祝尹啊……”莫志忠对这个冷冷清清，干干净净的孩子印象很深。 “还有，我刚刚过来遇到贵宅的安保队长。此人三角眼，间断眉，翻船口，且眉眼间有煞气。恐怕并不是一个能担此重任之人。”桃灼心下有些担忧。 莫志忠闻言，伸出小指朝下。桃灼心中已明，此人为奸细。 “莫当家的，您托我找的东西，我已经找到了。”桃灼压低了声音说道，“湘夫人已经从王庄子转移到了金寨，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这段时间风声太紧，暂时就不挪动了。” “好，你看着办。”莫志忠点了点头。 “我想看他一眼。” “云杰，带桃灼先生去北宅，今儿就让他在北宅休息吧！” “谢谢！”桃灼轻声说道。 出了门儿，桃灼脸上又挂上了轻佻的笑容。挽着莫云杰的胳膊，抬高了声音调笑地说道：“云杰也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了啊，赶明儿我给你介绍个如花似玉，温柔贤淑的姑娘可好？” “哎，这我可听到了。”莫彪从房子另一侧带着几个人走了过来，“先生不能只想着云杰啊，哥几个可都打着光棍呢！” “是啊！还请先生赐教！” “好好好，一个不落，都交给我桃某人吧！” 第九十章 北宅的隐秘一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桃灼先生真如那春日里盛开的桃花一般。”瘦皮猴深深地嗅了嗅手中的香包，“这里面好像也有桃花的香气呢。” “呵，他就是个老妖精！”莫来蹙眉道，“这人违背了人生老病死的规则！世间哪有逆生长或者长生不老的魔法？难不成还真是那花精狐妖变的？” “哎呀，这你可就孤落寡闻了吧。桃灼先生一门出于巫山，那可是飘渺绝迹，仙气缭绕的地儿。他莫不是已经修成仙了，才这般任由时光流淌，而容颜不改？”瘦皮猴艳羡地说道。 “你可别脑补了，修个毛的仙啊！人还说借尸，夺舍也可得年轻貌美的躯体，从而长生不老呢！” “那可是修鬼仙，桃灼先生可不至于如此。”瘦皮猴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我出去转转。”莫来在屋里呆得着实无聊。 “先生说了让你今天别出门了！” “哼，信他的邪？”莫来摆摆手不以为意。 瘦皮猴没办法，只能忙不迭地跟上去。两人刚出门就遇见了莫云杰。 “云杰哥，桃灼那个老妖精呢？” “你呀……”莫云杰无奈地笑了笑，“爷安排他到北宅休息了。” “北宅？客人不都是安排在贵宾院吗？” “桃灼先生是个例外，他每次过来都是在北宅歇息的。” 莫来嘴角扬了扬，心下生出一计。 “你个捣蛋鬼又打什么鬼主意呢？”莫云杰笑着说道，“桃灼先生可是贵客，族长在世的时候对他的这个师兄可都是以上宾之礼待之。” “哈哈，没啥。哈哈哈，我又不打那老妖精的主意。今儿天气还挺好呀，猴子，走，咱俩出去转转。”莫来尬笑着，一把拽过有些懵逼的瘦皮猴就往宅子外走去。 “先生说你今天不宜出门，你小心着点儿！”莫云杰冲他喊了一句。 “知道了！”莫来摆摆手脚下没停留。 “咱们这是去哪儿？”瘦皮猴被他拖着，一步三绊跌跌撞撞地走着。 “记不记得上次查出破运咒的时候，咱们不是要去宅子后面看看北宅有啥隐秘之处吗？今儿咱们就去好好地探上一探！” “这个倒是值得一去。”瘦皮猴一听也来了兴致。 两人蹑手蹑脚，偷偷摸摸地窜进了老宅旁的那片小树林。 “经了上次那一遭，现在进这林子还真觉得有点毛骨悚然呢！”瘦皮猴缩着肩说道。 “瞅你那畏畏缩缩，胆小如鼠的熊样！”莫来回头调笑着说，刚说完脚下不留神踩到一坨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便便。 “哈哈哈哈哈！”瘦皮猴见状笑得前仰后合，“你看看，就说你今天不宜出门吧！” 两人一路嬉闹着绕到了宅子的后方。 “咦？” “怎么了？”莫来见瘦皮猴对着一处角落发呆，便好奇地凑了过来。 “房前种竹，主平安富贵，寓意节节高升。屋后种梅，主高雅恬淡，寓意幸福美满。此处种梅倒也证明屋主是懂风水的。可是这个就奇怪了？”说着瘦皮猴蹲下身来，扒拉着地上半人高的杂草，里面露出一方造型怪异，上面写着“泰山在此”还画着着八卦图案的石雕。 “镇宅石？” “嗯。“瘦皮猴点了点头。 “镇宅石又啥奇怪的？到处都能见着！” “这镇宅石摆放的位置是有讲究的。一般摆放在客厅，书房，卧室，或者缺角之地等位置。” “缺角之地是什么？” “古代民居大多建造的方方正正，四平八稳，这样不仅便于空间的排布以及房屋的设计。其实里面还暗含了八卦之气，分布于八方，不可偏颇的道理。若有一方塌陷或是缺失，则会反映到相应的卦象上面，对于宅内整体运势以及家庭成员有着很大的影响。” “那么邪乎？” “嗯，比如西北为乾宫，为天、为父、为首、为大肠、五行为金。户型之中西北方尤其不宜缺，西北方乃家宅中之财箱。在风水上也主家中男主人，缺少西北角会造成家中男主人在事业上的不顺，不顾家，容易在外惹出事端。若是流年的五黄煞在西北方的话，家里人则会经常头痛腰痛。”瘦皮猴解释道。 “那化解之法便是镇宅石？” “不同的缺角要不同的化解之法。西南方缺角可在缺角处摆放土属性工艺品，如陶瓷花瓶之类的进行化解。东北方缺角可在缺角处摆放泰山石敢当这类的镇宅石进行化解。北方缺角可在缺角处摆放鱼缸等水属性的物品进行化解。” “那这个镇宅石也没什么奇怪的啊？老宅阴邪之气那么重，很有必要立个这啊！” “镇宅石不是胡乱立的，一不留神便会成了破财石，引灾石。何况这宅子并没有缺角之处！”瘦皮猴斩钉截铁地说道。 “那或许是为了别的什么？我们家可是特别注重风水，不可能没有缘由地立下这个。” “别的什么？”莫来这一言倒是给了瘦皮猴一个提醒，“还有一种立镇宅石是因为自己家的正门朝向了人家的屋角，这个是很不吉利的。这时便会在“恶向”处立一块镇宅石，上面刻着“泰山在此”或者“石敢当”等字样。若认为这样也无法辟煞、破邪、逐鬼魅。便会在字上再加刻虎头或八卦之类图案。” 瘦皮猴思索了一会儿，突然脸色巨变，眉头紧皱，在杂草中四处翻找着。 “你找什么呢？” “另一个门。” “哈？”莫来一时间被他整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看这立镇宅石的位置，正是这一处的屋角。就是说这镇宅石后面是一处房子的正门口。” 莫来闻言忽觉一阵妖风吹起，不禁往后退了几步，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惊慌失措地说：“我去，你别吓我啊！这儿都是杂草，哪儿来的房子？哪来的门啊？你可别说那后面的土丘便是一处房子？说那是座坟，倒还有些可信度。” 瘦皮猴没搭理他，依旧在杂草中摸索着，半晌，起身拍了拍脏兮兮的手幽幽地对他说道：“你看，门儿不就在那里吗？” 第九十一章 北宅的隐秘二 莫来绕过几株梅花树，迈过杂草，勾头去看，只见杂草之中隐藏着一块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的石碑。 “莫家祖训！”莫来上前伸手摸了摸那石头上已经有些模糊不清的字。 “这个石碑后面应该是一处入口。” “北宅通往外面的暗道？” 两人使出吃奶的劲儿尝试挪动它，倒腾了半晌那石碑也纹丝不动。 “能那么轻易就挪动就不是暗门机关了。”莫来揉了揉被石碑磨得通红的双手。 “唉，说得也是。这都找到门儿了，还进不去。那接下来该怎么办？”瘦皮猴气喘吁吁地一屁股坐在石碑前。 “要不然咱还是走祠堂那种路线，顺着树翻墙进去？”莫来问道。 “大哥，你可饶了我吧！这树比墙高了十多米，跳下去可就玩完了！你当是练过轻功呢？能飞檐走壁还是能来个天外飞仙在空中飘着？”瘦皮猴一脸拒绝。 “你丫这胆儿也太小了吧！”莫来说着一脚踹在瘦皮猴靠着的石碑上。 突然“轰”地一声，石碑像反转门一般转了一下。两个人没收住力，一下都载进了石碑后的黑洞里。瘦皮猴是后仰式翻了进去，莫来则是差点劈了个大叉一越而入。两人如肉球一般，尖叫着，顺着七扭八拐的狭窄阶梯翻滚着跌到深处。 “哎哟，我操！老子的腰要断了！”瘦皮猴躺在地上呻吟道，一路下来腰被台阶硌了几十下。 随他之后滚下来的莫来，又一屁股坐了他的肚子上，差点让他当场毙命。 “这歪打正着，还就进来了！”莫来欣喜不已。 “祖宗，祖宗……您先起来行不？你倒是爽了，我差点见阎王去了。”瘦皮猴气若游丝一般地说道。 “哎，带手电筒了吗？” “手机啊，手机上不是有灯吗？” 莫来赶紧掏出手机，打开灯往四处照了照。两人所在的地方是一间用大理石砌成的房间，只有四面光突突的墙，两人跌进来的洞口也被封住了，已经完全看不出原先那里有门。头顶的天花板上挂满了画着血红符号的黄纸符。 “你快看这墙上！” “血？” 每一面墙上都是血迹斑斑的，大多是喷溅的血迹，还有很多手指抓过的痕迹。如人痛苦挣扎，不停挠抓墙壁时留下的一般，甚是诡异可怕。 莫来走了几步，只觉得地上粘稠不已，低头一看，脚下也满是血迹。有些地方凝固的血迹已经有如拇指般厚度。 “我的天呐！这里跟屠宰场似的，如果只有上面一处出口，我俩可就死定了！”瘦皮猴颓丧无助地推了推被封死的洞口。 “你别来回走破坏现场！”莫来打着灯仔细地观察着地面，“你看这里似乎很干净。” “咦？好像是拖拽之后留下的痕迹。” “嗯，应该是尸体或者受伤的人被人从这里拖拽一路到了这里！”莫来随着痕迹到了南面的一处墙壁，“这里恐怕就是个出口。” 两人仔细地在墙壁上摸索着，想找出开门的机关。突然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那声音离他们越来越近。 “僵尸虫！”莫来打灯回头一看，不得了了，成群结队、密密麻麻、白白胖胖的僵尸虫正朝他俩爬过来。 “这就是你说的，不一会儿就能把人的内脏掏得一干二净的玩意儿？”瘦皮猴紧紧地贴着莫来一动也不敢动。 “是啊，一两只一小会儿就能把人掏空！早知道带点儿盐了！谁知道会有这玩意儿啊！”莫来懊恼地说道。 “奶奶个腿儿的，一两只？那这么多，咱俩岂不是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苍天啊！大地啊！”瘦皮猴一阵哀嚎，“老子最爱吃咸的，谁吃我就齁死谁！” “啥咸的？”莫来疑惑地问道。 “我啊，我是咸的！” 莫来一听，灵机一动，一把把瘦皮猴的裤子扒了下来。 “我操，这都啥时候了你竟然还有这闲心对我见色起意？” “去你的！快来泡童子尿！”莫来说着自己也脱了裤子绕着原地用尿画了个圈。 那僵尸虫碰到地上的尿液竟然真的驻足不前，一时间倒也真解了燃眉之急。 “真有用啊！”瘦皮猴喜出望外，“那我也来加点儿料！” “童子尿可是辟邪神物。” 正在这时突然两人背后的墙上出现一个反转的小门。莫语和桃灼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俩。一丝冷风吹过，莫来觉得下面有点儿凉，这才想起自己正光着屁股。 “打扰了！”莫语收了大张着的嘴，一本正经地说道，然后“啪嗒”一声关上了小门。 “卧槽……叔叔……叔叔！”莫来提了裤子哭喊着拍打着墙壁。“侄儿马上就要成那僵尸虫的开胃菜了，叔叔！” “哈哈哈哈哈……”门又打开了，桃灼探着一张贱兮兮的笑脸说道，“小伙子不错哟！” 两人羞红了脸灰溜溜地从那密室跑了出来，耷拉着脑袋亦步亦趋地跟在莫语和桃灼身后。 “我就说你今天不宜出门，你呀，还偏不听。”桃灼笑嘻嘻地说道，“不过你俩也是够鬼马的，童子尿这一招也真是绝了！” “哎，你们咋知道我俩掉进来了？”莫来问道。 “难道是大神掐指一算？”瘦皮猴两眼放光。 “里面有摄像头啊！”莫语冷不丁地抛来一句。 “那也不能掩盖我桃灼大神料事如神的光辉形象。”瘦皮猴俨然一副脑残粉的模样。 桃灼笑眯眯地摸了摸他的头。 “有摄像头你俩还不早点儿过来？还有你们整那个密室，放虫出来杀了不少人了吧？那么多僵尸虫，吃得人骨头渣子都不剩！真的是杀人于无形，可怜我们这些无辜群众了！” “无辜？真正无辜的人都是光明正大的从正大门进来的。”莫语瞥了他一眼。 “咳咳……”莫来尴尬地咳了两声。 “你不杀他们，就等着他们来杀你吧。”莫语沉声道，“莫家牺牲的人也不比他们少。” “这么些年想窥探莫家老宅秘密的人多得数不过来。不设个机关来招待一下他们岂不是太不解风情了？”桃灼笑着说道。 莫来无言以对，这人都欺负上门了，也必然不能再忍气吞声，放任外人在此撒野。只是这手法也太过残忍了一些。 第九十二章 北宅的隐秘三 “密室机关还是我设置的呢！你们说是不是很惊喜？是不是很意外？”桃灼调笑着说道。 “太惊喜了！太意外了！太精彩了！太奇妙了！不愧是桃灼先生！”瘦皮猴嗲声嗲气一脸崇拜地应道。 “哎呀，你滚蛋！”莫来对着瘦皮猴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脑残一样的！你们是从哪儿弄来那么多僵尸虫的？” “养的啊！” “养的？” “那个密室的墙壁里有夹层，那可是僵尸虫的老巢。如果有哪个不长眼的以为打破墙壁就能出来，那可会死得更快，更惨哦！”桃灼悠悠地说道。 “你个老妖精还真的是够毒的！”莫来搓了搓手，想着刚刚自己触碰的墙壁下面全是那些僵尸虫，不禁恶心不已。 “小可爱，你俩鬼鬼祟祟地来这里干嘛？难不成是想窥探我的隐私？”桃灼捂着嘴故作惊讶状，“都怪我太美了！” 莫语和莫来闻言都是一副看傻子的无奈模样。道路狭长黑暗，岔路口很多，莫语掌着白灯笼快走了两步在前面带路。 “我只是好奇这不轻易让外人入内的北宅，为何……你可以自由出入而已。”莫来说道。 “哦？那你冒这个险还真的是多此一举了。这是我师弟接任莫家族长之时，立的规矩，我与师弟可是从小便不分彼此的。”桃灼沉声道。 “你们是怎么找来的？”莫语问道。 “那个镇宅石。”瘦皮猴得意地说道，“从镇宅石推断出来石碑处是入口的。” “我说呢，凭莫来那个木头疙瘩一样的脑袋怎么会发现暗道呢？” “别小看人好不好？我那临门一脚可是神功！还有我那泡尿可还救了我俩呢！”莫来撇撇嘴说道。 “你呀，惯会用这些稀奇古怪的招！” “小可爱还真的是可爱，一点儿也不像这一本正经，循规蹈矩的莫家人。若莫家以后多一些你这般的人，不知道一切会不会变得不一样。”桃灼感叹道。 “为何四叔公会自杀？” 莫来此言一出，其余三人均是一怔。瘦皮猴自然是震惊于堂堂莫家族长竟然是自杀身亡的。 “你看到了祖墓里的壁画？？”莫语顿了一下问道。 “嗯。”莫来点了点头。 桃灼则停了脚步，脸色惨白，苦笑着说道：“大约是对这个黑暗污浊的世道失望透顶了吧！” 莫来见他神色凝重，眼眸里满是哀伤，心里不禁也伤感起来。 “你既然看了那画，也应该明白莫家世世代代的族长都不得好死，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其实我有时候会觉得爹爹这么走了，说不定对他来说是一个最好的结果。” “为什么会这样呢？” “行巫法之术者，如行风水算命之术的人一样，都是在泄露天机，这是会遭天谴的。还有就是，莫氏一族造的孽，最后这恶果都由族长一人吃了。怎么还会有好下场呢？”莫语幽幽地说，言语间流露着无奈与无助。 “老妖精，你不是天底下最厉害的算命先生吗？避灾解难不是你最拿手的吗？”莫来问道。 “解得了大灾小难，却改不了天定之命。费尽心思去防备，去改变事情的开端和走向，最后还是改变不了结局。”桃灼叹了口气，“时也，命也。” “我可不信命！”莫来坚定地说道。 “我当年如你这般大小，也觉得这世上无我不能之事，无我不解之谜。然而，最后却连最想守护的人都守护不了。” 桃灼说这话并不是为了劝诫莫来的不可为或者是嘲笑莫来太年少气盛。他深知莫来命运几何，也知他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之人，这些话现在说出来也只是讽刺当年自大妄为，毫无担当的自己而已。 “我可能在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以后才能明白你们这些过来人的话。所以现在的我更想去经历，而不是听了过来人的话，就能成了过来人。”莫来说道。 “这里……有点儿不对劲啊！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瘦皮猴弱弱地说道。 “什么？你有话直说无妨。” “这个地方是不是有墓？”瘦皮猴眉头紧蹙地看着手中的风水罗盘说道，“地下好像埋的有尸骨。” “郭家的孩子果然是有一套。”桃灼笑着说道。 “这里难道不是北宅的地下吗？”莫来疑惑地问道。“怎么会有墓？会有尸骨？” “自古以来莫家老宅里的北宅就是历代族长的墓地！”莫语说着推开两扇大门。 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个幽深阴暗的墓室，昏黄的灯光下横七竖八地摆放着几十口黑漆棺材。这些棺材年代久远，棺材摆放的位置似乎也毫无规律，有的横着，有的竖着，有的斜着。 “这种摆棺的方法应该就是按照那张在王庄子看到的符纸来的吧？”瘦皮猴说道。 “莫家传统的祈福咒。”莫语说道。 “摆棺如摆阵，不宜擅入。”瘦皮猴拉住莫来，阻止他再往前。“这棺材群看似凌乱无序，其实是有阵法的。进去之后很难出来，说不定会被困死其中。” 瘦皮猴说着指了指远处的一口棺材，莫来望过去，只见棺材边有一个白色的东西，再仔细一看竟是人的枯骨。 “你在外面看着距离不远，可若是进入其中，恐怕就犹如迷宫一般，兜兜转转出不来。” 瘦皮猴说罢仔细观察着离他最近的那一口棺材，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幽香。 “棺木之中最上乘当属金丝楠木，这个材质……难道是由金丝楠的阴沉木？”瘦皮猴诧异地问道。 “是。” “阴沉木……是不是人们常说的价值千金的乌木？”莫来问道。 “嗯，有些地方这么叫。阴沉木因乘天地灵气，集日月之精华，乃万木之灵，灵木之尊。它在地底下埋藏千年而不腐，很有灵性，能辟邪纳福。而且用这种古朴凝重，铜打铁铸般的碳化木制作的棺材，不会腐蚀，更不会被虫蛀。纵有黄金满箱，不如乌木一方啊！”瘦皮猴两眼放光，宛若看到了金山银山。“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多优质的阴沉木棺材。莫家果然是大家！” “郭家小子以后必成大器！”桃灼赞道。 “可是莫氏族长的墓为何会藏在北宅的地下呢？” 第九十三章 北宅的隐秘四 莫语将白灯笼放在地上，打开灯罩，取出里面的白蜡烛。将其放在墓室的东南角，似乎有些许的风吹过，烛火跳动着似有要熄灭的迹象。众人不禁绷紧了神经，瘦皮猴更是把莫来往墓室门口推了推，做好了随时逃跑的准备。待风停，烛火平静地燃烧，一切无异样，四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莫语起身从兜里拿出手电筒往远处晃了晃，光照之处是墓室的最里面，一个金碧辉煌的高台子上放置着一口石棺。 “那里面就是答案了。” “什么意思？”莫来疑惑地问道。 “我现在虽为莫家族长，但是很多事情并不清楚。关于这北宅地下的族长之墓，我也只是遵从家主的命令好好地守着，不让人打扰先祖安息而已。不过，父亲去世前曾说过，死后也不愿意入此墓，不愿意让后人再背负虚无飘渺的希望。我虽然不明白他的言外之意，但是这个墓必定隐藏着莫家不为人知的秘密。” “那就进去一看！”莫来说道。 “你是挖自己家祖坟上瘾了吗？”莫语笑着说道。 “不看看怎么知道真相？我可不信你没想过要去一探究竟。” 莫来说得没错，莫语确实想过，而且不止一次。从父亲在世开始，直到现在北宅由由他一手掌握，这地下的秘密也是他想窥探的。 莫语轻叹了口气，心想：这大约就是莫来与自己最不同的地方，但凡他想到的，便会付诸于行动。而不是如自己这般瞻前顾后，犹豫不决，患得患失。 “癸未年丙辰月丁丑日，今日宜嫁娶、理发、认养、进人口。忌作灶、破土、伐木、纳畜、作梁、置产、安葬、开生坟。”桃灼提醒道，“若今日开棺，必有灾祸。” “那什么时候可以？”莫语问道 “三日后的四月初七。庚辰日，宜安葬破土、移柩入殓。” “这开祖宗的棺即便是遇到吉日也不见得能顺风顺水，无灾无难吧？本来就已经犯了大不敬之罪，横竖都是一刀。就择日不如撞日吧！”莫来不以为意。 莫语闻言抬眼求助般的看着桃灼，希望他拿个主意。 桃灼笑着说道：“虽是歪理，倒也有理。今儿大凶方位在西。大家注意一些。” “你还希望你说个否定的话呢，谁知道你竟然也跟着他胡闹。”莫语很是无奈。“大凶日挖自己家的祖坟，真的也是没谁了。” “郭家小子你怎么说？”桃灼笑意盈盈地看着瘦皮猴。 “我一切听先生的。”瘦皮猴说道。 “啧啧啧，这才多大一会儿？我倒成了孤家寡人一个了。”莫语撇撇嘴说道。 “少数服从多数，走起！”莫来兴奋不已，兴许是最近诡异恐怖的事儿经历多了，这次怎么说也是在自己家，倒真不觉得怕了。何况这北宅里的秘密是他一直想知道的，现下真的是兴奋激动大于恐惧。 莫语无可奈何，从兜里拿出几枚黄纸符递给了莫来和瘦皮猴嘱咐道：“这里虽然是老宅地下，驱邪的措施很健全。但是这个地方不一样，这几十口棺材里躺着的可都是莫家历届的族长，巫法之术的集大成者。保不齐为了护尸，设下什么样的机关圈套。” “这里不会有僵尸吧？”莫来浑身一阵发冷。 “说不准，以防万一吧，大家千万不要走散了。” 说罢，三人跟在莫语的身后，小心翼翼地走进了棺材阵。莫来每走一步，就觉得脚下升起的那一股凉意，越来越重，从脚心慢慢地直达手心。 “你们有没有觉得有点儿冷啊？”莫来揉了揉胳膊。 “还好吧，我这一路走的，还有些出汗了。”瘦皮猴把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手心里都是汗。” “小可爱，你的八字有些弱，进入这种阴邪之地会被影响，容易鬼上身。”桃灼咬破手指，在莫来的眉间印堂处点了一下。 也不知是桃灼这一点让他有了心理安慰产生了错觉还是真的有了效果，莫来觉得身体周围渐渐暖和了起来。 “若日后你再出入阴邪之地，尽量带上祝尹。他八字硬，阳气最盛，鬼神不侵。” “哎呀，我一直就觉得这祝尹是个人才呢！”瘦皮猴感叹道，暗自庆幸幸好去王庄子带上祝尹了，不然他与莫来恐怕有命进没命出啊！ 四人七拐八拐地走了一二十分钟，但是眼看着离那最高处的石棺越来越远。 “我们不能一条直线走过去吗？直线距离最短！我怎么觉得我们走了半天离得越来越远了呢？”莫来走得有些累了。 “这是阵，不按照正确的走法走，就会迷失其中。”莫语说道。 莫来倒是没看出什么阵法来，只觉得棺材的摆放杂乱无序。 瘦皮猴则是被身边一口口棺材吸引住了，先不说那稀有珍贵的金丝楠阴沉木，就单说这些棺材精美绝伦的制作工艺都让人目不暇接，啧啧称奇。 “这棺材的制作工艺……若是在当下，都不一定能制成。”他停在一处棺材前，面前的棺木工艺精湛，绝非俗物。棺材的两端、四周、棺盖上都有镏金漆的五彩描画，描绘的是一些仙鹤、麒麟、龟蛇之类的吉祥神物。棺盖上更描绘有天上二十八星宿的星图，棺底四周环绕一圈祥云卷舒的金色纹饰。这镏金漆的五彩不知用了什么秘密法门，过了几百年了色彩依旧艳丽如新，叫人叹为观止。 “仙鹤、麒麟、龟蛇、星宿描绘的是天上之景，棺底描以祥云。预示棺内之人腾云驾雾，做了神仙。”桃灼在他身边说道。 瘦皮猴似是看呆了，那二十八星宿在他眼中竟然真如天上星一般一闪一闪的。 莫来觉得他神色有异，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叫了他一声：“猴子！” “井星造作旺蚕田，金榜题名第一光。埋葬须防惊卒死，狂颠风疾入黄泉。开门放水招财帛，牛马猪羊旺莫言。贵人田塘来入宅，儿孙兴旺有余钱。”瘦皮猴机械般地转过头看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惊、卒、死！入、黄、泉！” 说罢人竟如疯了一般，哈哈大笑着掉头就跑。莫来慌忙去追，追了没多远，四周竟渐渐开始起了薄雾。他突然觉得安静的可怕，前方已不见瘦皮猴的踪影，转身去看也不见桃灼和莫语。 “你们人呢？” 第九十四章 北宅的隐秘五 莫来在棺材阵里不停地跑着，直跑得满头大汗，晃神间突然发现自己似乎回到了原地。那个棺材盖上刻着二十八星宿的棺材又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会不会是其他的棺材也是这样的？”莫来喘着粗气，只觉得身上的汗全是冷汗，浑身冷得发抖。 他掏出一枚黄纸符放在棺材上，算是做了个标记。然后在横七竖八的棺材阵中又跑了起来，他以那高台上的石棺为准，觉得自己离石棺的距离越来越近，离做了标记的棺材越来越远。 谁知跑了一会儿，停下一看，身边依旧是那口二十八星宿的棺材，那枚黄纸符也好生生地摆在上面。 “不是吧，真的是阵法啊！”莫来无奈地靠着棺材盘腿坐在地上。对了，瘦皮猴说摆棺的阵就是那张黄纸符上的图。那张纸符上画的是什么？ 莫来闭着眼回想着那上面龙飞凤舞的图形。 “咦？那个其实猛然一看似乎有八卦的元素在里面。会不会是一种变异的八卦图？还有瘦皮猴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惊猝死，入黄泉？惊门不能入？若是始终回到这个位置，就是每次走错都会回归原位，是个死胡同，死循环。那这个位置便为死门，大凶，西方。惊门为西北，生门在东，开门在北，景门在西南。” 莫来决定先走西南、南、东南、再到东、东北、北。若实在不行便直接从生门出。 莫来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出来，绷紧的神经似乎放松了一些。 “西南，西南。”他小声念叨着。 “嘻嘻嘻嘻嘻……”身后响起诡异的笑声，那声音离他越来越近。周身阴风阵阵，阴风阵阵，呜呜咽咽的如人哭泣般的声音。 莫来谨记小时候爷爷告诉他的话“遇阴魂，千万不要回头，不要与它对视。” 他加紧步伐，双手合十，黄纸符夹在指尖，嘴里不停地念着：“顺吾咒者，速来伏降。违吾咒者，倾死灭亡。” 身后的动静渐渐消失了，莫来擦了擦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珠，稍稍松了一口气。 “小可爱！”突然一个人拉住了自己的胳膊，他脚下一绊，跌入一个怀抱。 莫来抬脸才看清来人，是刚刚消失不见的桃灼，不禁绷紧的神经放松了下来。 “你是弱不经风的小娘子吗？”桃灼调笑道。 “你才是个娘们儿呢！”莫来一把推开他，没好气儿地说。 “没想到你竟然是第一个找过来的，倒也不像语儿说的那么笨！”桃灼倚着身后的棺材笑着说。 “他们都没过来？”莫来诧异地问道。 “还没有看见人，我去追你，让语儿先走了。现在估计他已经到了目的地了吧！我呢，把你跟丢了，便在这里等你和郭家的那个小子。没想到你那么聪明，竟然真找到这儿来了。” “切……我哪儿知道你在这儿啊！”莫来小声嘀咕着，“真当我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呢？” “你不知道为什么奔这里来了？”桃灼好笑地看着他。 “那口破棺材那里是个死门！”莫来忿忿地说道，“你们带路也不好好带，亏你们还精通什么阴阳八卦！” “事实上我们并没有往西走，由南入阵之后，我们一直是往东走的。” “那怎么会突然跑到死门去了？” 桃灼摸了摸下巴，蹙眉道，“郭家那小子最后喊的惊猝死，入黄泉。是告诉我们，我们已经从惊门误入了死门。” “可是惊门在西北，我们这还没到北边呢？” “我们已经到过了，不出所料的话，那口二十八星宿棺材就是高台上的那口棺材。” “啊？”莫来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 “我们一路经东北到北，见到了那口棺材。之后便产生了幻觉，然后走过北面的开门到了西北的惊门，又到了西方的死门。”桃灼扬扬嘴角，“莫家的老祖宗果然是厉害，让你到了还以为没到，之后入了障眼法就在死门里出不去了。” “唉，我说那么近的距离怎么走了那么久？原来是绕了大半个圈！” “你倒是运气不错，误打误撞还真找对地方了。”桃灼说道，“这八门呐，庚午、辛未、壬申、丁酉、戊戌、己亥、丙子、丁丑、戊寅均是休门东北、生门东、伤门东南、杜门南、景门西南、死门西、惊门西北、开门北。今儿是丁丑，这儿便是景门。” “我是想不到这么多，只觉得那里出不去应该是个死门。” “你也算是机灵！我呢，在这里等是因为，常言道：休门求财万事吉，生门求财见贵人，营谋大吉。伤门百不如意，要债大吉。杜门逃难大吉，旁事不顺。景门谒故寻亲大吉，远行有阻。死门采猎埋葬大吉，远行百事不通，有厄。惊门远行恐惧，官事连绵，只宜捕捉大吉。开门远行有利，见贵人接引大吉。西南景门，寻亲大吉。”桃灼笑眯眯地看着他说道，“这不，你不就奔这儿来了吗？” 莫来心里庆幸不已，表面却不动声色地撇撇嘴说道，“那接下来怎么办？” “接下来，你若是害怕了，我们就从最近的杜门出，逃难大吉。”桃灼冲他眨了眨眼睛，“我是不会对他们说你临阵退缩了的。” “谁……谁害怕了？是你自己害怕了，所以拿我当借口吧？”莫来瞪大了眼睛，挑了挑眉说道。 “嚯……好样的！”桃灼用力地拍了拍手，笑着说道，“那咱们就往石棺那儿走吧！今儿虽然是大凶之日，不过这开门在北方，远行有利，又有贵人。说不准是个大好的机会！” 莫来点点头，便跟着桃灼慢慢走着。 桃灼嘱咐道：“你要记住路过的棺木的样式，若是看见有重复的，便马上停下，闭上眼睛原地打个转，表示你中了邪，绕了一个圈。这样幻觉就解除了。” “这是骗鬼呢？”莫语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句。 “哈哈哈哈哈……”桃灼闻言笑得前仰后合，“你还真的是太可爱了，骗鬼？哈哈哈哈，这个叫障眼法，以牙还牙的障眼法！” 莫来揉了揉鼻子嘟囔道：“明明就是掩耳盗铃，自欺欺鬼。” 第九十五章 北宅的隐秘六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莫来仔细观察着一路遇见的棺材。果然看到与之前一模一样的棺材，他忙停下脚步，闭着眼睛，在棺材前原地转了个圈。 睁眼一看，那棺材与之前的花色大小造型完全不同。他揉了揉眼睛，依然如此。 桃灼扭头笑着说道：“别怀疑你的眼睛那是你老祖宗设下的障眼法。现在看到的才是真实的，一样的棺材只是错觉。如果陷入到那个幻觉之中，无论你怎么逃都逃不出去，拼了命跑半天就像是原地打转的驴一般。” “……”莫来脸色一黑，嘟囔着，“你才是驴呢！” 桃灼不知道听到还是没听到，莫来从背后只能看见他微微倾斜的头和不停抖动着的肩。 “杜门在南，逃难大吉，其余诸事不利。”桃灼停下了脚步，抬手挥了挥眼前若有似无的薄雾。 莫来用手挡了挡眼，再抬开手，便看见了他们进来的入口。 “此刻我们出去必然无事。若继续，就是进入东南的伤门。强出伤门易见血光，故一般吉事皆不宜。小可爱，你可要想好了！”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走！”莫来打了个响指，干净利索地答道。 两人随即往东南方向走去，莫来虽嘴上答得利索，心里还是有些许惧怕。他亦步亦趋地跟在桃灼身后，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四周的情况。 走了一会儿，也没有什么异常的感觉，这些棺材看着也与其他的大同小异。莫来心里稍稍放松了一些。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响声，一口棺材直直地冲了过来，眼看着就要撞上他俩。莫来慌忙向后退了几步，那棺材从两人中间飞速穿过。 “小心身后！”桃灼惊呼道。 莫来扭头一看，一口棺材正朝他快速地撞过来。莫来慌忙向右边纵身一越，却不小心额角磕在一口棺材上，一时间有些头晕眼花。 桃灼见状慌忙跑过来，从怀里掏出一个香囊，贴在他的额角。 “盖住止血，千万不要让血腥味溢出来。”桃灼神色凝重，眼睛四处游走，似乎在寻找什么。“一切街巷四衢道中，屠儿市肆及丘冢间，皆有鬼神无有空者。这儿可不仅仅只是丘冢，还是屠宰场！” 莫来心下一惊，冤鬼和僵尸恐怕会寻着血腥味而来。这么一想，不禁浑身上下又透着紧张。 “咔啪”一声，似乎是树枝被踩断的响声。 桃灼一把拽过莫来，用力推开一口棺材的棺盖，两人藏于棺中。棺材里黑漆漆的，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莫来刚想说话，桃灼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紧接着便听见有什么东西“嗵”地一声落在了棺盖之上，棺材猛烈地晃动了一下。若不是桃灼正捂着他的嘴，恐怕莫来会不小心叫出声来。 “嗷……呜……呜……”棺盖上发出阵阵哀嚎之声，随后棺材随着一下又一下的挠抓之声左右不停地晃动着。 突然一道亮光射进棺内，那棺材板竟然被那东西凿出了一个洞。莫来屏住呼吸，只见洞口出现一只红如血闪着亮光的眼睛。 桃灼慌忙用手捂住莫来的眼睛，另一只手飞快地把头上的一只银簪摘下，狠狠地插入孔中。 “呜……呜……”那东西惨叫着从棺材上跌落了下去。 莫来和桃灼趁机想掀开棺盖，谁知两人的肩膀被身下伸出的东西锁住了。 “这是什么东西？”借着孔中微弱的光，莫来小心翼翼地歪头看了一下，死死把住他肩膀的是一个骷髅手。 “起尸了。”桃灼低声说道。 “怎么办？”莫来感觉身下有东西在动，不禁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莫家人的血有用，你咬破大拇指，在身下骷髅的头顶上点一下。它便会安静下来。” 莫来闻言，慌忙咬破手指，翻了个身想去找骷髅的头。桃灼抬腿，用脚一点点挪动棺盖。就在这时，棺盖突然从外面被掀翻了，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莫语焦急疲惫的脸。 “快，语儿。起尸了！” 莫语闻言迅速地咬破手指在两人之间的骷髅头的头顶点了一下。又扑通一声跪在棺前磕了三个响头。 “莫家列祖列宗，莫家子孙到此，请切莫怪罪。” 果然棺内骷髅没了动静，紧抓着两人肩膀的手也垂了下去。莫来这才松了一口气，迅速爬起来跳出棺去。 “咦？”莫来仔细在四周寻找着。 “怎么了？”莫语疑惑地问道。 莫来皱着眉头问道：“你没看到这棺材周围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没有啊，我来的时候，就看见这棺盖在动，又看到先生留下的标记。想着你们是被困在里面了，其他的除了棺材什么都没有啊！” “这里面可能有粽子！带几个黑驴蹄子就好了。”桃灼整了整衣服和散乱的头发说道。“你怎么回来了？” “我压根儿就没走出这伤门，起初是遇到郭家少爷了。他疯疯癫癫地，我追了他一会儿，又迷失在阵里了，伤门又不能强出。” “猴子究竟是怎么了？” “应该是中了鬼魅的伎俩，外姓人入别人家的墓，比较容易中邪。我们尽快去石棺那儿，路走通了，障眼法就会消失。郭家少爷自动就恢复神智了。”桃灼说道。 “这个伤门有点怪异，我按照八卦根本出不去。”莫语轻轻擦了擦额上的汗。“还有我们周围的这些棺材会动，走错一下，就会受到棺材的攻击。” “刚刚突然有几口棺材撞过来，应该就是我们走错的缘故。”桃灼说道。 “我们能不能试一试，一个简单一些的方法。”莫来说道。 “噢？什么方法？” “我其实刚刚从死门出来，并没有按照什么八卦的走向，我也不懂那个。我就是从被定为死门的那口棺材开始，大致按照一，二、三、九、九、一，这样就走出来了。不是说什么九九归一吗？” 桃灼闻言惊喜万分：“妙哉妙哉！死门是个死循环，人死后投胎再生，就好比九九归一。从来处来，往去出去，又回到本初状态。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变幻，九九八十一后又再循环，归一。这样就能回到本来的路线上了。” “说得跟祝尹说的一样。”莫来嘀咕着。 “我真得好好去会会祝尹了。”桃灼笑言道。 第九十六章 北宅的隐秘七 三人按照莫来的方法，数着棺材走着。一路确实畅通无阻，走过一、二、三之后，桃灼突然挡住了两人的去路。 “死门是个循环，伤门却不同。所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人之所恶，唯孤、寡、不谷，而王公以为称。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故物或损之而益，或益之而损。” “先生的意思是就到此处了？”莫语问道。 莫来挠挠头问道：“你们俩这是在打什么哑谜呢？我一点儿也没听懂！你看看那台子上的石棺，还未到东方啊！” “什么为伤？”桃灼突然问道。 “呃……受伤啊……打仗、打架、流血、生病之类的吧。”莫来不懂他所问为何意。 “那便是不和引起的，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一、二、三便是和。” 莫来恍然大悟。 周围棺木忽然大动，只在三人身侧移动，再无原先的冲撞的情形。待棺材停止移动，莫来抬头去看那高台上的石棺，三人已在东方的生门。 “出来了！”莫来惊喜万分。 “出了伤门，之后便无大碍了。”桃灼说道。 三人一路走到北面的石棺处。 “这怎么打开？那么重！”莫来试着推了下棺盖，纹丝不动。 “应该有机关。”莫语围着棺材仔细观察着。 莫来看到棺盖上有字，便慌忙用袖子擦了擦，待他看清上面的字，心里咯噔一下：“开者即亡？” 莫来慌忙向后退了几步，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怕了？”桃灼站在他身后，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咳咳咳……”莫来干咳了几声，强装镇定地说道，“我只是怕出来什么暗箭！” “暗箭倒是不会，只是这石棺要想打开有一定的难度。”桃灼笑着说道。 “哎，你们看这里有个洞。”莫语蹲在棺材的一头。 莫来和桃灼过去看，果然看见一个拳头大小的圆孔。 “这里面有机关，需要把胳膊伸进去触发机关，之后这个石棺盖就会自动开启了。” “伸……伸进去？”莫来闻言惊得目瞪口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嘛。”桃灼冲他眨了眨眼，撸起袖子就准备把手伸进石棺里。 “哎，你！”莫来惊恐地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哈哈，小可爱是担心我吗？”桃灼笑着拍拍他的肩，“开棺这点儿小事还是难不倒我的。” 莫来闻言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可是心里难免还是有些担心。他站在桃灼身边，紧紧地盯着他的每一个动作，生怕有什么诡异古怪的东西从洞里跑出来。 桃灼把手伸进洞口，在里面左右翻找着什么。 “嘶………”他紧皱着眉头。 “怎么了？怎么了？”莫来紧张兮兮地问道。 “有东西扎到我的手了。不打紧！”他继续找着机关关键所在。 “啊啊啊……”他突然面色苍白，嘶声惨叫起来。 “啊，完蛋了！”莫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手足无措地抓住他的胳膊就往外拔。 谁知轰隆一声，石棺竟然开了，莫来耳边传来一阵低低地笑声。再看一旁抱着胳膊看戏的莫语。莫来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推开桃灼，咬牙切齿地说：“你个老妖精还真是坏透了！” “哈哈哈哈哈！”桃灼笑得满脸通红。 “莫来你二不二啊？你真当莫家族长的师兄是吃干饭的？”莫语撇撇嘴，一脸嫌弃。 莫来没理他，径直走到石棺另一侧伸头打量着那里面的棺材，他仔细一看果然是死门那里的那口纯黑底色的二十八星宿棺材。这口棺材似乎比普通的棺材要大，而且高度也异乎寻常，不算呈圆弧的盖子，都足有半人多高。莫来俯身嗅了嗅，没有金丝楠木的幽香。 “这口棺材不是金丝楠的阴沉木。”桃灼似是看出了他的疑惑，“虽然造棺木的材料，最好的便是阴沉木的树心。但是还有一种极品中的神品木料，极少有人见过。那便是只在古书中有记载的昆仑神木。” “昆仑神木？”瘦皮猴突然跳了出来，吓了他们三人一大跳。 “你……”莫来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浑身脏兮兮，衣服皱巴巴的瘦皮猴。 “这个真的是昆仑神木？”瘦皮猴伸手像抚摸珍宝一般，轻轻抚摸着棺盖，“传说昆仑神木即使只有一段，离开了泥土、水源和阳光，它仍然不会干枯。虽然不再生长了，却始终保持着原貌，如果把尸体存放在昆仑神木中，可以万年不朽。古籍中说这神树和昆仑山的年代一样久远，当年秦始皇都想找昆仑神树做棺椁呢。” “我只是听志孝提起过，莫家好像有一口昆仑神木造的棺椁。我猜想便是这一口，咱们看看里面东西，便知道是真是假了。” “哎，来来来，大家都使点儿劲儿哈！”瘦皮猴一听要开棺，兴奋不已。 “哎，我说你从哪儿冒出来的？”莫来问道。 “说了，你都不敢相信！”瘦皮猴咽了咽口水，“我在棺材里搂着你一个祖宗睡了一觉。” “哈？” “就在东边的生门那里，妈耶！可吓毁我喽！还好是生门呐，这要是在死门，估计我早就一命呜呼了。”瘦皮猴在莫来胳膊上蹭了蹭泪水。 “你只是躺棺材里睡了一觉？”莫来惊讶地问道。 “是啊，我记得我看到一口棺材，棺材上面有二十八星宿，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瘦皮猴说着，“咦，这不就是那口二十八星宿的棺材吗？我们是到过这里了吗？那我怎么跑生门的棺材里去了呢？” “你没觉得身上有啥不对劲的地方？” “哎，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我浑身疼啊，尤其是腿，像以前在学校运动会上跑了三千米之后的感觉。”瘦皮猴捶了捶腿，“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莫来戏谑地笑道：“没事儿，没事儿！就是你刚刚中邪，跟个野猴子一样上蹿下跳，还站在棺材上光着屁股跳舞。听说这怨鬼之障都是人内心深处所想。你不会是一直想在墓地里跳艳舞蹦迪吧？” 在他的偶像桃灼面前，瘦皮猴还是要脸的，一听莫来的话，闹了个大红脸：“不能吧，谁会想在墓里……” “真的，像一只泼猴一样。”桃灼严肃地补了一句。 瘦皮猴闻言捂着脸想死的心都有了。 第九十七章 北宅的隐秘八 莫语从怀里掏出一枚黄纸符贴在棺盖上，随即拉着桃灼，莫来和瘦皮猴跪在棺前。 莫语念道：“吉日良时天地开，开棺大吉大富贵，天青地灵日月明，开棺子孙进丁财。” 棺木突然大作，棺盖不停地晃动着，似是有什么东西要破棺而出。 桃灼伸手死死地按住了莫来的头：“不要看！” 莫来低着头，听着面前诡异的棺材晃动的声音，觉得毛骨悚然。看得见的东西不可怕，看不见的东西才是最恐怖的。莫来脑子里不停地脑补着一会儿会有什么妖魔鬼怪，魑魅魍魉跳出来，一会儿想着自己该怎么对付那玩意。 “起来吧！” 四人站起身，莫来发现那棺材无任何异样。 “来，大家一起用力！”这棺材比普通的棺材要大，四人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棺盖打开。 棺内除了琳琅满目的陪葬品之外，只剩下一副骨架和新鲜的五脏。 “咦？肉身已腐坏，五脏为何还是如此鲜活？”瘦皮猴惊诧地喊道。“这个难道真的是传说中的昆仑神木？” “不是说昆仑神木做的棺材内的尸体不会腐坏吗？可是这个肉身已经不见了。”莫来疑惑地问道。 “确实是有些奇怪。”莫语在棺材四周仔细地观察着。 “不奇怪。”桃灼扬扬嘴角，“真没想到莫家还搞这个！想着长生不老，不死不灭吗？” “什么意思？”莫来问道。 “你们有没有听说过太阴炼形术？”桃灼问道。 “太阴炼形术？”莫语一惊。 “怎么？语儿听说过？”桃灼玩味似地看着他。 “好像……小时候听老仙儿说过那么一嘴。”莫语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似乎是个能让死人复活的术。” “死人复活？”莫来难以置信地说，“这不是痴人说梦吗？那千古一帝秦始皇的长生不老梦都做到地底下去了。这还想着起死回生？” “人呐，永远都有填不满的欲望！”桃灼沉声道，“不过这太阴炼形术是一种修炼的法门。这是修道人生前未能将肉身完全炼化，又不愿意尸解而去，也不愿意转世或夺舍，还想保留现有的肉身继续往后修，所采用的一种修炼方法。自身死去后，炼形于地下。此法尸身会逐渐腐烂，只留下骨架和五脏，以真意守护，数年之后肉体又会重新长全。” “数年之后？”莫语仔细观察着棺椁和里面的陪葬品，“这个棺少则都有五六百年了！” 桃灼应声道：“这个也是我疑惑的一点。古籍中有记载，曾有一个怀有此术的修士，连着好几世都得了道，学太阴炼形之术，死在山洞里。死前嘱咐弟子说，要好好看守他的尸体，不要被什么东西伤害侵犯，等他六年后复活。他的弟子们看守着他的尸体，看着尸体渐渐腐烂被蛆虫咬坏，只有五脏一点也没变，于是就遵照他生前的嘱咐细心照看。到了六年头上再去看时，果然复活了。过了十六年，这个道士又像上次一样死了，过了七年又复活了。这样死死活活地反复了三次，已经过了四十年，此人也快八十岁了，但容貌仍像三十多岁的人。这几百年而无成效的，我也是有些搞不懂了。” “这如果是真的，那可真是生命的奇迹了！”莫来撇撇嘴，只觉得这是古人异想天开地在编故事而已。 “古法是如此，不过实际操作却没有一例成功的。这一具倒是有了小成，至少几百年了内脏不腐。”桃灼说道。 “这种状态已经维持了几百年了也没有炼化出肉身来。所以我爹爹才会说是个虚妄的念想吧！”莫语叹了口气。 “但也就是因为这一具内脏不腐坏的尸体，莫氏族长逝世之后才会将尸体藏于北宅地下，由下一任族长守住他们的尸骨，静待他们有朝一日炼化出肉身复活吧！”桃灼面无表情地说道。 “这个太扯了吧？”莫来扶额道，“以前的人愚昧无知，信这些个邪魔外道就罢了。现在可都是新世纪了！” “虽然听起来有些扯，但是这具不腐坏的尸体是真实存在的。人们都会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若有朝一日真能够炼化成功，死而复生则不再只是妄言。”桃灼说道。 “你信？” 桃灼踌躇着轻叹了口气说道：“我倒真的希望是真的。这样……我就能再好好喝上一壶桃花酒了。” “就为着这个荒诞的故事，世世代代的莫家族长都要生前守着一堆尸骨活，死后草草葬在这里，不能入土为安不说，连祖墓都进不得，也得不到子孙后代的拜祭。”莫来冷哼了一声，“这大户人家真真是还不如小门小户的一般人家。” “唉，难道这个真不是昆仑神木？白开心一场了。”瘦皮猴倒是不关心什么术不术的，只是这棺材不是昆仑神木让他失望至极。此生若有幸见那昆仑神木造的棺，死也瞑目了。 “倒也不能说不是。”桃灼轻轻摩挲着那棺木。 “如果这五脏是人死后腐坏成一具骷髅之后再放进去的。那这肯定是那个什么能让尸体不腐坏的神木棺材。”莫来一屁股坐在一边儿地上的石棺盖上。 “咦？这有道理啊！”瘦皮猴闻言喜笑颜开。 “有道理个屁啊！”莫语照着瘦皮猴的脑门狠狠地拍了一巴掌，“看看这个。”说完扔给莫来一个卷轴。 莫来前后左右来回看了好几遍也没明白：“这是什么字啊？” “小篆。”桃灼拿过卷轴解释道，“若其人蹔死适太阴，权过三官者，肉既灰烂，血沉脉散者，而犹五藏自生，白骨如玉，七魄营侍，三魂守宅，三元权息，太神内闭，或三十年二十年，或十年三年，随意而出，当生之时，即更收血育肉，生津成液，复质成形，乃胜于昔未死之容也。” 莫来虽然不太懂这段话每个字的意思，但从字里行间也猜出一二：“就是说确实有太阴炼形一说？” “先不说这卷轴，你看他的五脏。”莫语指着棺内的尸骨说道，“明显与骨骼有牵丝粘连，还有新鲜的血液，这是长在其中的。若是后来放进去的，不可能会这样。” 第九十八章 离歌 晨行梓道中，梓叶相切磨。与君别交中，缅如新缣罗。裂之有馀丝，吐之无还期。 桃灼在梅花树下抚琴，手边的紫檀木雕花茶几上摆着两个青花缠枝纹茶盅，里面是上好的碧螺春。 莫来听着他的低吟，耳边响起琴音透着悲凉和落寞。 “这首曲子叫离歌，说的是情人曾一度耳鬓厮守，交接情好。结局却是不得不分开。虽然分手了，可是余思犹存，欲一倾吐，惜再无归期。”桃灼抬眼看着他，莫来觉得他的眼睛里没有光彩，如失了神一般。 “不得不分开的不得是什么呢？”莫来往前走了几步。 “大人的不得有很多，时间，距离，金钱，门当户对……”桃灼沉吟了一下，“还有很多很多。” “这些都不过是人们给自己找的借口罢了，若是内心惧怕，即便是天时地利人和，他也惯会找出许多不得已来。”莫来嗤笑一声说道。 “你这个小娃娃总是这般。”桃灼笑着摇摇头，“来找我什么事？郭家的小子呢？” “猴子他回市里了。”莫来拉了个圆凳坐下，犹豫了片刻接着说道，“四叔公的尸体呢？在哪儿？” 桃灼端着茶杯的手微不可闻地抖了一下：“就在这地下啊。” “在这地下……你没有说在那个墓里。”莫来试探地问道，“他老人家的尸体是不是被你们挪到别处去了？” “为什么这么问？” “昨天我们进墓，在墓里的几十口棺材前转来转去。你和莫语对那些棺材的态度很冷淡，若是中间有四叔公的棺材，先不说莫语，你这个师兄见着了的话也不会无动于衷的。”莫来端起茶杯，手指摩挲着杯底，“何况是一直心心念念惦记着他的师兄。” “哈哈哈哈哈。”桃灼笑得灿烂，莫来却觉得那笑声像哭声一般，“你想多了……他不在莫家老宅能在哪儿？这个阴森森，枯燥乏味的大宅子可是他无论生死都逃不开的金丝笼啊！” “这茶具我一直猜想四叔公会带到墓里去的，他生前总爱用这个样式的。” “这个啊，我记得是三十年前的事儿了。那时志孝还小，他打小体弱多病，在这山里将养着。我外出游历偶然得了几个好看的物件，什么鎏银百花手炉、刺木香菊轻罗菱扇、圈金螺钿镜、青铜白玉杯……我献宝似的拿给这个最小的师弟，让他先挑。”桃灼似是想起的一些美好的回忆，嘴角不自觉露出微笑，“那天他靠着床头，一双瘦弱苍白的小手在这些小物件里面来回翻找着犹豫不决。我说，你若都喜欢，便都拿了去吧。他笑着摇摇头，最后挑出两个缠枝花的茶盅。我说，这茶盅可是这堆东西里最不值钱的玩意儿了，本想着山上人多拿来送礼充数用的。谁知他呀，铁了心只拿了这两个茶盅。” 莫来闻言心里直犯嘀咕，难道是四叔公不识货？搁谁谁不挑最贵的啊？若是怕人家以为太贪心，那挑个中不溜的也行啊。做甚挑个这烂大街的玩意儿？ “你是不是也疑惑他为何这般行事？” 莫来点点头。 “我是很久之后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的。那个时候我已经因为他自作主张回莫家庄接莫氏族长之位跟他闹翻了。之后的二十来年，我都没有再见过他，即便是知道他在寻我。”桃灼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师傅他老人家去世前把我叫到床前，递给我一个缠枝花的茶盅跟我说，你总是心高气傲，什么都要争个高下。志孝却不同，他心思细腻，为人敦厚，许多事都是默默地在做。你觉着这缠枝花的杯盏廉价普通，平淡简单，看不入眼。可你知道吗？这世间最难得到的便是这平平淡淡，简简单单。这缠枝花又叫“万寿藤”，寓意生生不息，万代绵长。“缠，绕也，从糸廛声”，叶片和花朵的枝蔓自由穿插绕转，互相缠绕而不牵绊。那叶片便如他，那花朵便如你。他是希望你们二人的师兄弟情谊能绵长缠绕，却不互相牵连。他也是希望你能吉祥平安。” 莫来听到这里不觉为自己刚刚的妄自揣测而羞愧，老一辈人重情，与现下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不一样。 “我现在真的觉得平平淡淡，简简单单才是最好的，可是那个人却不在了。老天有时候特别的残忍，它总是会用一个无法挽回的事实让你懂得一些道理。但是懂得了又如何？逝去的光阴已经回不来了，逝去人儿也回不来了。”桃灼眼角微微泛红。 “我觉得四叔公不曾怪过你。”莫来喃喃道，“他一直用着这个茶盅也说明他一直惦记着你并不记恨你。你与他置气，左不过也是因为为他着想，他应该是明白的。” “志孝这个人一向是这样，宽厚没什么脾气。这十来年我虽然与他冰释前嫌，但始终心里有些许的愧疚，无法那么坦然的面对他，一年中也只是抽几日过来看看他。而这句对不起始终也没说出口。”桃灼叹了口气，“若你今后遇事，切莫如我这般。看似是大丈夫不拘小节，心高气傲，实则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莫来点点头说：“今日便这样吧，我无意知道你们将四叔公的尸体安置在何处，怎么处理了。因为我知道你与莫语都是真心爱着，珍惜着他的人。不会让他死而不安，无法早登极乐。” 桃灼看着他，眼神有些许的躲闪：“这件事你就不要再过问了，我自有主张。” “如你待四叔公一般，他也是如此待你的。你若不好，他泉下也不会安宁。”莫来沉声道。 “哈哈哈哈哈。”桃灼一听乐了，“你是怕我引咎自裁？” 莫来紧皱着眉头，一脸严肃地看着他。 “我还有没做完的事，不会的。”桃灼幽幽地说道，“人啊。果然还是需要一些寄托，能让自己好好活着的寄托。” 莫来出了北宅，一路也不敢回头看，他见不得别人掉眼泪。昨日从地下墓里出来，那墓室旁边有一处古怪。那里大约是四叔公尸体的藏身之处吧！ “你们要做的左不过跟先人一样是那异想天开的事儿吧！”莫来叹了口气，“死而复生……我能不能也带着一些期待呢？” 第九十九章 命数 第二天桃灼走了。 走之前把溪边里的两个小鬼的魂魄收走了。桃灼算了个吉时，用一个黄布袋子作法，不消一会儿把袋子扎紧，说是收好了。 “这两个小鬼还有怨恨，需要渡化。我带他们去巫山走一趟，希望他们能早些入轮回。” 莫来听了自然是高兴的，这两个娃娃虽然死后做了不少坏事，但终究是受那歹人唆使才造了这些个孽。他们生前也是饱受世事所迫。若换做莫来自己，保不齐比他们还要血腥残忍。 “还有，这珠子辟邪驱鬼很好用。你本身是易招阴鬼怨魂上身的体质，多亏了这珠子。你一定要收好，贴身带着。”桃灼着重交待了一下。 莫来摸了摸那珠子点点头。 桃灼扬着嘴角，眉眼间带着笑意：“若以后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来巫山寻我便是。” “嗯。”莫来应道。 巫山莫来肯定会去一趟的，二叔公的嘱托便是把山鬼埋于巫山。集齐九歌，去了浮生城，之后便走一趟巫山。 “我其实有很多话想跟你说，奈何天机不可泄露，老祖宗的规矩很多。你只记住一点，祝家小子和郭家小子都是你命中的贵人，遇事可多与他俩交流。” 桃灼走后，莫语与莫来在屋里闲聊时说，桃灼从未帮他算过命。 莫来有些诧异，问他为何。 莫语说：“算命先生有很多时候是不能给人算的。比如不能给刚出生的孩子批八字，因为刚出生的孩子命弱。不能给破腹产的人批八字，因为他们的八字不准。不能给乱练功法的人批八字，因为他们练气的同时乱了自己的气，而这算命就是算气数。不能给六十岁以上人算，因为他们已经过了六十一甲子的轮回，尤其不能算寿命。有些不能算，是因为气数乱了，算不准。有些不能算是因为算了对别人命不好。再有些是他不想给人算，毕竟是泄露天机的事，算得越多就表示他做的恶业就越多。” “那你是哪一种？”莫来问道。 “先生说是对我的命不好。”莫语捧着脸说道，“我倒是无所谓，反正我以后也没什么好下场。还管什么命不命的！” “你别总说这样的话。”莫来有些许怒意，“命都是自己定的，你自己都觉得自己命不好，那又怎么能好起来呢？我去那王庄子，命不好的大有人在，还真轮不到你。” “唉，你大约是不知道吧……”莫来叹了口气说，“莫家族长的命数是天定人为的。” “怎么个天定人为法？” “你可知道莫家族长没有一个人活过四十四岁的？” 莫来闻言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可知莫家为何过这逢三大祭？” “三月三，蛇出洞，鬼下山？”莫来答道。 “这也是一个方面，但是最重要的是为了给莫家祈福，祈佑莫家人的长寿。”莫语把玩着桌上的茶杯漫不经心地说着，“莫家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被下了诅咒，说是莫氏一族嫡出的男子皆活不过四十四岁。” “诅咒？”莫来冷哼了一声说道，“晕……诅咒能让人死，那还真的是个杀人于无形，既不手染鲜血，又能报仇雪恨的良方。” “你还真别不信。老祖宗留下的祖训中有记载的，莫家老宅本来人丁兴旺，可渐渐人丁凋零了。后来有一任的莫家家主在外游历寻求解咒之法时，在一座山中遇见一位得道高人，那仙家说若想破此咒，就必须每隔十年逢三之时行大祭，因为三是天地人之道。在逢三之日以莫家族人的血祭之方可解了这咒。”莫语解释道。 “那个血祭鬼的仪式？”莫来想起逢三大祭时确实有这么个仪式。 “是的，可是行了大祭，莫家还是没逃出那咒。莫家先人便又去寻那仙家，仙家跟随他来到莫家庄，说是下咒之人怨念太深，整个莫家庄都是冤鬼怨气，大祭也压不住。唯有以活人祭之，方能平息怨气。” “所以莫氏族长就是活人祭品？”莫来惊讶地问道。 “没错，这才是风风光光，受人敬仰的的莫氏族长背后隐藏的东西。看似风光无限，其实是早已定下死期的活祭品而已。这便是天定人为的命数。”莫语苦笑道。 莫来闻言出了一身冷汗：“那祖墓里壁画上……惨死的那些先祖……到底是怎么死的？难道不是外敌入侵？” “你心里应该已经有答案了吧！”莫语苦笑着说道。 “是被自家人杀害的？” 莫语没说话，垂着眸子，浓密纤长的睫毛在眼睛下形成一片阴影。 “还有四叔公选择自杀是不是也是出于无奈？”莫来觉得有一股火顺着胸口直冲脑门，一时间让他的思绪很混乱。 “他做了自己认为最好的选择，他说自己死得其所。”莫语喃喃道。 “他老人家临死前寄给我那封信的时候，该有多绝望啊！”莫来的鼻子一酸，用力闭了闭眼睛才勉强忍住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爷爷他难道不知道吗？他怎么忍心眼睁睁地看着四叔公去死呢？” “家主不忍，所以力阻活祭品一事。我偶然间听到爹爹与家主的对话，才知道家主为着这个事儿与莫家那些德高望重的老者都闹翻了。” “闹翻就闹翻，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啊！” “哪有那么简单？莫家家大业大，莫氏一族分为好几脉。若是身为家主不遵守祖训家法，还怎么当一家之主？真闹起来的话莫家必定大乱，一乱起来结局大约就是王庄子那般模样，落得个灭族的下场。”莫语无奈地说道，“这大约也是爹爹选择自杀的一个原因吧，他知道家主下不去手。” 莫来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咬了咬牙说：“这是狗屁的天定人为的命数！这分明就是赤裸裸地滥杀无辜！莫家不能再这样了！” “所以爹爹给你写了那封信，他大约是希望身为下一任莫家家主的你能改变这一切，能做一些他没做成的事。”莫语说着苦笑了一下，“或许他还希望你最后能救我的命吧。” “我不会让你死的，绝对不会。” 莫语在很久以后都会想起莫来说这句话时的模样，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里透着坚定和决绝。 第一百章 别离 “给我也来一杯桃花酒吧！” 莫语冲他笑了笑说：“爹爹酿的都被先生喝光了。只有我酿的了，不介意的话你尝尝看。” 莫来点点头说：“酒杯便用那青花缠枝纹的吧。” 莫来站在堂屋门口，看着莫语在那桃花树下一铲一铲地挖着。不消一会儿便从那树根子底下挖出一个小坛。 “爹爹教我酿的。” 莫来心里泛着淡淡的苦涩，心想四叔公这么做大约是想着以后无人再给桃灼酿酒了，所以才教莫语酿这酒的吧。 “我想起一首诗倒是应景。” “什么？” 莫语给他斟满了酒，把那日桃灼用的古琴摆了出来。 “这诗啊，还是配着琴音有风味。”莫语搓了搓有些僵硬的手，边弹边吟道，“那时那日此门中，桃花树下初相逢。只见仙人种桃树，未闻仙人看花红。朝朝期待仙人顾，日日桃花笑春风。忽闻仙踪一朝至，桃花人面分外红。桃花谷里桃花仙，桃花美人树下眠。花魂酿就桃花酒，君识花香皆有缘。美酒消愁愁不见，醉卧花下枕安然。花中不知日月短，岂料世上已千年。不入浊世凡尘染，情愿枝头做花仙。春来三月香风送，便是花奴问君安。” 莫语听着，突然觉得桃灼那个老妖精像极了诗中人画中仙。 莫语见他发呆，笑言道：“怎么？也想做这桃花仙？” “可不是吗？不入浊世凡尘染，情愿枝头做花仙。” “桃灼先生也是如此说的。”莫语笑道，“这诗是爹爹写了挂在屋里的，我从小就看着，都能倒背如流了。” “四叔公应该是羡慕桃灼的吧，桃灼活得潇洒不问世事，可不就是桃花谷里的桃花仙吗？”莫语一饮而尽，这桃花酒夹带着蜜桃的香气，入口圆润柔软，甘甜醇厚。 “你今天的状态有些不对，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啊？” “哪有啊，就是心里有点儿堵而已。”莫来敷衍地笑了笑说道。 “你别骗我了，那郭家少爷临走前对你挤眉弄眼的，还说什么别忘了时间。你们约好了要去哪儿是吗？” “倒是有一个想去的地方。” “金寨？” 莫来一个激灵坐直身体，询问似地盯着莫语看。 “我怎么知道的？”莫语笑了笑。 “对啊，你怎么知道的？猴子那个碎嘴子跟你说的？” “那你可误会人家了。”莫语给他又斟满一杯说道，“王庄子前几年丢尸闹得沸沸扬扬的，众人皆知。这金寨呢有个地下买卖尸体的黑市，莫家一直就是从金寨买尸的。多少我也能探得些消息。” “你不早说？我们三个差点被冤鬼留那儿了。”莫来瞪大了眼睛，怒气冲冲地说。 “我也只是有点儿消息而已，再说我是真心不希望你们与金寨扯上关系。那里可不像莫家祖墓和王庄子，你们再想平安无事地出来可就难了。找九歌就好好找九歌，别掺和这些个事儿了。”莫语劝说道。 “那可不成，两个小鬼虽然魂被收了，这尸骨还未寻得。还有莫家庄最近发生这许多事，眼看着就要找出幕后黑手了，怎么能放弃呢？再说了王庄子的祠堂里以前可供着那湘夫人呢，现在下落不明，保不齐就是金寨人下的手。”莫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这金寨啊，是非去不可了。” “唉，此去凶险，你们这几个生面孔还没到人家地界儿呢就被绑了。”莫语摇摇头，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莫来。 莫来看着纸条说：“六憨子？是不是那个往莫家送尸的赶尸人？” “咦，你知道？”莫语闻言有些诧异。 “也是巧了，我偷偷过来的时候见过他往老宅里送尸。” “你到了金寨去找他便是了，若路上有人问起，便说是六憨子家在市里新请的帮工，来金寨跟着他学几天手艺的。那上面有他的地址和电话，我已经提前安排好了。” “还是你想的周全，谢了！”莫来收好纸条说道。 两人正喝着酒，晒着太阳。 莫云杰风尘仆仆地过来了，说是莫志忠叫莫来过去一趟。莫来也正想去找他老人家，跟他道个别。 路上遇见莫彪，他正带着一队人在宅子里巡逻。见着莫来和莫云杰过来，咧着嘴笑嘻嘻地迎了上来。 “孙少爷，管事，这是有啥事儿吗？这么急火火的。” 莫来自从知道他是内鬼，这些天说话做事都有意避开他。 “这不我昨儿啊弄坏了爷爷藏着的那个仙鹤腾云灵芝蟠花烛台，他老人家这会子估计发现了，着急寻我过去问话呢。”莫来哭丧着脸说道。 莫云杰闻言笑着说道：“孙少爷你也真是，想要仙鹤样式的小玩意儿，这宅子里多的是。没事儿非去掰那烛台上的做甚？” “哈哈哈，孙少爷莫慌。管事帮着求求情，这板子估计就落不到身上了。”莫彪此话一出，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你们惯会笑话我！”莫来作势气呼呼地走了。 莫云杰摇摇头慌忙追了上去。 “我演技如何？” “你呀，从小就是演技派的。” 到了舍间，莫志忠正在花圃里修建花枝，见莫来来了指了指花圃旁边的藤椅让他坐着等。这一等，直等到莫来昏昏欲睡，哈喇子直流。 “你呀真的是一点平心静气的时候都没有。”莫志忠敲了敲他的脑门儿。 “现在这社会可是快节奏的了，哪能还这么平心静气慢慢悠悠的。” “就你借口多！瞧你这浑身的酒味，跟着桃灼先生学些好的不行吗？非得学了他这个嗜酒的毛病？”莫志忠在他身边坐下。 “这桃花酒度数低，还养生。我就喝了一杯。” 莫志忠给他倒了杯茶：“喝点茶解解酒。” 莫来捧着茶杯小心翼翼地说：“我准备回家一趟。想爸妈了。” “是吗？我叫你过来也是想说这个事儿，你爸妈打电话让你去学校呢。” “嗯，我明儿就走。” “老老实实回家就好，别再四处乱窜了。” “我哪有……” “王庄子，你没去吗？”莫志忠严肃地说，“你真以为爷爷成天窝在这老宅里啥都不知道？这个云杰就知道向着你！你以后可不许再这样胡闹了！” 莫来从舍间出来，莫云杰正在门口守着。 “王庄子里唱歌的木偶娃娃可是你的？” 莫云杰笑了笑，没说话。 第一百零一章 金碧辉煌303 莫来一大早从床上爬起来，出了老宅，坐上了每天往老宅送菜的车。 “哎，孙少爷我开车送你去啊！”莫云杰追了出来。 “哎呀，不用了，这个方便。” 莫云杰知道拗不过他，快步走到他跟前，塞给他一个布袋。 “此去惊险，凡事务必小心！” 莫来冲他咧着嘴笑了笑：“嗯，我会的。” 这一瞬间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莫云杰还是他的那个云杰哥哥，而莫来还是那个没心没肺的糯米团子。 那布袋子里装着一叠辟邪的黄纸符、一串玳瑁手串，还有那枚从王庄子拿回来的玉箭头。 莫来心想，就是为着这份心意，自己此行也要安然无恙地回来。 到了市区，莫来径直就往文明路的方向去了。 “喂，祝尹，你在文明路的家是在733号吗？” “不是啊，金碧辉煌小区三栋三零三。” 咦？那733号是哪儿？ 文明路上有一条条几百米长的老巷子，巷子两边是各式各样独具当地特色的小店。小店的后面鳞次栉比地排列着砖木桔构的老屋，一家连着一家。院子一样的高矮，大小，一边一二十户人家，排列得整整齐齐。站在外面看不到里面的房屋，只看到一个个宽敞的双扇黑漆和红漆的木门，还有房顶上一个个冒着青烟的烟囱。 莫来手里捧着个大肉饼，边走边找。 “哎，大爷，金碧辉煌小区在哪儿呢？”莫来看见一个巷子口坐着一个捏糖人儿的老爷子。 “你往前走，走到头再往左拐，就能看见几排高楼，那里就是金碧辉煌了。”老人笑呵呵地说。 “给我捏一只狐狸，一只野猴子，再捏个嫦娥吧。”莫来大口大口地吃着肉饼，“尤其那猴屁股，颜色一定要上足了。” “好咧！” 莫来一路走到头，左转进了一个麻石板路的小巷，小巷两边是高高的围墙和雕花的屋檐。粗壮的古槐和葳蕤着紫色花朵的梧桐点缀在小巷深处。 “已经是梧桐的花期了啊。”不知不觉在老宅里呆了两个多月，像做梦一样。 出了那寂静的巷子，几排现代化的高楼出现在眼前，这个巷子仿佛是时光隧道一般。从旧时代一下走进了新的时代。 “你发什么呆呢？” 莫来回过神一看，祝尹正站在自己面前。天气暖了，他穿了件姜黄色的圆领毛衣，淡蓝色的牛仔路，脚上是一双莫来想了好久没舍得买的白色运动鞋。 “万恶的资本家！”莫来撇撇嘴嘟囔着。 “什么？”祝尹没听清。 “哈哈，我说还是你好看！”莫来讪笑着，“那个老妖精跟你比可差远了！” 祝尹瞥了他一眼，转身进了小区。莫来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后。 “这还真是金碧辉煌啊……”莫来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左顾右盼，打量着小区的景致。“怪不得你会在这个地方买房子呢，这完全是村中豪宅呀！” “我只是想要个自己的空间而已。” 祝尹说的风轻云淡，莫来心想，还不是你爹有钱？我的独立空间就是我那二十平米的小窝。 “哎，对了。祝尹，你有空去看看文明路733号是哪儿吧。” “怎么？” “我被招魂到十年后，你说你有个房子在文明路733号。现在这边房价这么低，你趁早下手。十年后你再去买可就不是这个价了。” 祝尹没说话，不过心里倒是有了盘算。 两人刚进门，小黑猫便一下扑到莫来怀里，不停地用头蹭着莫来的脸。 “这猫果然该叫不去，你看看，跟你多亲近呀。我在这儿跟它玩了半天了，对我都爱答不理的。”瘦皮猴的语气酸丢丢的。 “那是因为你太丑了！”莫来调笑道，“喏，给你。”说罢把那猴子的糖人儿塞给他。 “我这只猴子可是美猴王！这两大红屁股蛋子是个啥？好歹给穿个皮裙儿啊！”瘦皮猴嘴上各种嫌弃，吃得倒是欢快。 “木棉，这个是你的。”莫来走到一直在角落站着的木棉。 要说还真的是人靠衣装，木棉这一身小洋装穿着，真是像极了童话里的小公主。 “哎，你的眼睛？”莫来看着她一双黑色的眸子问道。 “有色的隐形眼镜，在国外定制的。”祝尹说道。 “还是你细心，这样木棉就可以跟正常人一样了。”莫来说着，把手上那只狐狸造型的糖人偷偷插在了电视柜边的小摆件上。 “我去个卫生间，找了老半天，憋死我了。” 见莫来进了卫生间，瘦皮猴把那糖人拿过来乐得前仰后合：“这家伙真的是！” 祝尹看着那活灵活现的小狐狸，不觉嘴角抽搐了一下。 “你肯定现在心里憋着一团火，我就勉为其难地代表你消灭它吧！”说着瘦皮猴就要一口吞掉那狐狸的头。 祝尹一把夺过来，把糖人放到了冰箱里，“给我的就是我的。” “啧啧啧，怪不得莫来总说你这人别扭，你还真的是别扭。” 待四人坐定，祝尹从背包里拿出一张图纸。 “这个就是金寨的地形图。我找人打探过了，金寨表面上看着与寻常村镇无异。其实四周处处都有黑市的眼线，但凡是来了外地眼生的人，都免不了被监视。想做什么都处处碰壁，寸步难行。” “我也听说过，那边比较封闭，不常与外地人来往。”瘦皮猴说道，“不过，我以郭家的名义过去，应该会畅通一些。” “不行，我们不能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况且莫家和郭家都与金寨交情深厚，来往密切。我们的身份一旦暴露，岂不是让人以为是郭家，莫家和祝家三家与金寨撕破脸，然后这几个家族必然形成对立。” “对哈，我们此去又不是做买卖或者旅游观光的……我们是去挖人黑幕，断人财路的。” “恐怕还不止挖人黑幕那么简单。”莫来说道，“你们可知道王庄子之前一直供着一幅湘夫人？” 祝尹点点头：“听说过，不过不是早就被人偷了吗？” “据我所知没有，一直都藏在王庄子，直到二十多年前的灭庄。”莫来说道。 “你的意思是……金寨盯上王庄子为的不是尸体而是湘夫人？” “嗯，恐怕他们已经得手了。” “那不是正好？我们此去一箭好几雕！”瘦皮猴乐呵呵地说。 祝尹神色凝重，摇了摇头。 “哪儿那么容易？这一箭说不准把我们也射穿了。”莫来的眼神暗了暗。 第一百零二章 筹谋 瘦皮猴是觉得这去一趟金寨，不仅能抓到在莫家庄捣乱的幕后黑手，还能找到湘夫人。岂不是一件好事！ “牵扯到九歌，事情就麻烦了。”祝尹指着地图上画着的一条弯弯曲曲的绿线说道，“我本来是打算从山的另一面夜袭，直接进入金寨的尸体交易黑市。那条密道是只有常与金寨来往的买家才熟悉的，我们伪装成买尸人进入后，再见机行事。可是若是与九歌有关，便不能如此行事了。” “是的，这第一，我们尚不清楚湘夫人藏在哪个位置。第二，如果轻举妄动，打草惊蛇，恐怕他们会转移位置。第三，盯上九歌的可不仅仅只有我们。”莫来蹙眉道。 “也是哈，那就凭我们三个也不行啊。”瘦皮猴扁扁嘴说道。 “莫语给了我这个。”莫来把六憨子的联系方式拿了出来。 “六憨子？这个名字怎么好像在哪儿听过？”瘦皮猴挠了挠头困惑地问道。 “那个赶尸的大爷！” 经莫来一提醒，他猛然想了起来：“哦，对了。就是他。” “六憨子的名号在金寨也是响亮的，我的人去打探的时候就是被他发现的。他似乎也不愿惹祸上身，只讹了点钱，也没捅出去。”祝尹说道，“他为人奸诈狡猾，万金油一样的。即便是跟他搭上关系，我们也要防着点儿。” 莫来说：“嗯，有道理。我们就光明正大地走大道进金寨，旁人问起便说是六憨子六爷的人，到金寨是去学手艺的。” 瘦皮猴闻言，一下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哎呦喂，我们这是要去当卧底呀？上演谍战大片？” “你丫真的是！”莫来白了他一眼，“就你这没开化完成的小脑还有这没把门的破嘴。我们死也得死你手上！要不你别跟着去了！” “哎哎哎，兄弟，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作为团队里唯一的一个风水师，可是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的，缺了我你们想的事儿肯定成不了。”瘦皮猴冲祝尹眨了眨眼睛，想让他帮自己说几句好话。 祝尹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说道：“寻龙点穴，探墓找宝确实还是需要风水先生的。” “还是祝兄最懂我！”瘦皮猴一听乐开了花。 “我……我也……我也要去。”一旁一直闷不吭声的木棉怯怯地说道。 “你也要去？”莫来惊讶地问道。 木棉点了点头。 “此去惊险万分，你一个姑娘家家的，还是呆在家里吧。若你觉着无聊，我让我妹妹善良过来陪你可好？”瘦皮猴说道。 “这回他说的倒是实话，那里可不比在莫家庄。”莫来附和道。 木棉慢慢走到了祝尹身边，哀求似的拉拉他的衣角，一双大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他。 “木棉这次你得听哥哥们的，金寨实在是太危险了。”祝尹说道。 “我可以的，祝尹哥哥！”木棉的语气里带着哭腔，“就是因为危险，我才更要跟你们一起去。爹爹以前跟我说，金寨里养了很多的尸兵。你们三个人过去，肯定是不行的。” 这还是莫来头一次听到木棉说那么多的话，估计她是真的急了。 “木棉，我们知道你的本事，但是即便如此也是不行的！你哥哥莫语托我们好好照顾你，我们怎么可能让你以身犯险呢？”莫来说道。 木棉低着头，没有说话。 “哎，我说木棉你个小丫头胆子还挺大的。听到什么买尸卖尸的事儿，竟然一点都不害怕，还要一起去。”瘦皮猴拍了拍她的肩膀，“真不愧是莫家出来的人。” 莫来知晓瘦皮猴是不知道内情，也不愿多说，毕竟木棉的事儿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先不说会不会无意间给木棉带来更多的危险，就单说瘦皮猴这迷迷糊糊的个性，他知道的越多，他身边种潜在的危险就越大。 瘦皮猴见木棉沉着脸不开心，便拖着她出门，带她去吃好吃的去了。 祝尹给莫来泡了一杯茶，那茶叶外形微卷，状似雀舌，绿中泛黄，银毫显露，且带有金黄色鱼叶。入杯冲泡雾气结顶，汤色清碧微黄，叶底黄绿有活力。 莫来抿了一小口，只觉得滋味醇甘，香气如兰，韵味深长，唇齿间爽快无比。 “这茶倒是与莫语的碧螺春有的一比。不过茶味不同，别有一番风味。” 祝尹漫不经心地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我平日里倒不怎么饮茶，咖啡喝得多一些。这是爹爹硬塞给我的，说是刚得的黄山毛峰。” 莫来闻言吞了吞口水：“来来来，你不爱喝都给我吧。” 祝尹见他袋子一收装进了自己包里挑挑眉，也没说话。 “桃灼先生来找我了。” 莫来惊讶地说：“咦？那个老妖精不是回巫山了吗？” “嗯，说是走前来看看我。我其实听我爸提起过他，说是他给我起的名字。这么些年，虽然没见过他，但是他的名号倒是响亮。散尽千金也难求巫山桃灼一卦嘛！” 莫来撇撇嘴说道：“哎呀，这些个算命先生不都是忽悠人的吗？他就是用着他的皮相忽悠人，那些肯散尽千金的，恐怕都是些个空虚寂寞冷的金屋贵妇。” “不尽然，既然能让人前赴后继，三番两次地散尽家财去寻他，那么自然是有他自己的本事的。” “他给你算命了？你信了？” “一半一半吧。至少他说我是你的大贵人这一点，我是信的。”祝尹调侃道。 莫来一时哑口无言，不去跳到他怀里不停地蹭着他的手背。 “凭你的本事，你能成为很多人的贵人。我可不信他说的那些个屁话，他还说我天煞孤星，不得好死呢。等探寻浮生城的事情结束，我立马娶一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儿，生一个足球队的孩子。活到一百岁，儿孙满堂。” “理想是好的。”祝尹扬扬嘴角说道，“前提是得有命能拿得到九歌，平安无事地出了浮生城。” “怎么？你也开始悲观起来了？”莫来笑言道。 “我们现在手里的山鬼、大司命、少司命、云中君都来得太容易了。这并不代表剩余的五幅画都会那么容易。比如接下来的湘夫人……还有河伯。” 莫来闻言惊喜万分问道：“河伯？你查到河伯在哪里了？” 第一百零三章 文明路733号 “我在一个提到九歌的典籍中看到了关于汉光武帝刘秀之墓的记载。” “刘秀之墓？”莫来问道。 “嗯，一座建在黄河水下的墓。古代皇帝选陵墓，一般是靠山面河，可以免遭水淹，也就所谓的是“枕山蹬河”，但是汉光武帝刘秀之墓却是绝无仅有的“枕水蹬山”。他的墓就是黄河下的水中冥城。后来也是因为黄河改道才浮出水面，重见天日。” “这倒是个特立独行的皇帝啊。”莫来笑言道。 “确实如此，他的墓严重违背了陵墓的风水之说。平头百姓尚不会如此，更何况一国之君？虽说这个刘秀不似寻常皇帝，是个乱世之中走出皇帝。他虽是汉高祖刘邦的九世孙，可到他父亲刘钦这一辈，只是济阳县县令这样的小官员。到刘秀，只是一介平民而已。身世虽如此，可他毕竟平定天下，成就了光武兴中时代。何等风光？死后竟然没有葬在邙山，那可是洛阳龙脉所在，是古代帝王理想的埋骨处所，王公贵族文豪学士生前青睐的百年安息之地。可他却来个头枕黄河，脚蹬邙山。” 莫来摸了摸下巴说：“这确实有些不合常理。他是不是太有个性了？非要跟别人反着来？” “还有一点，古代皇帝陵墓大多都被盗墓贼光顾过。可这刘秀之墓两千多年以来从未被盗过。可想而知黄河水下之墓不易进入。” “那河伯？” “九歌中的河伯是黄河河神，典籍不会无缘无故提起刘秀之墓。” 莫来闻言蹙眉道：“难道其意是指河伯便如刘秀之墓，埋于水下？” 祝尹点点头说：“本意应该是如此，只不过黄河多次改道，现下只能祈求它如刘秀墓一般，重见天日了。” 莫来挠了挠头，哭丧着脸说：“我水性一般，在泳池里游几个来回都会要命的。这下黄河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我也只是初步判断一下河伯的大致方位，说不准早被人拿走了。到时候我们去了洛阳再顺藤摸瓜吧。” 两人正说着瘦皮猴来了电话，叫两人去刘记牛肉面馆。说今儿个店老板在，要亲自给他们下厨呢！ “我就不去了，我不爱吃面条。”祝尹脸上写满了拒绝。 “牛肉能吃吗？” 祝尹点了点头。 “牛肉汤能喝吗？” 祝尹又点了点头。 “面食能吃吗？” “你到底什么意思啊？” 莫来抓住他的胳膊连拉带拽地把他拖出门去：“这牛肉面不就是这几样你能吃的混在一起的吗？面条不就是馒头、馄炖、水饺的那个面变个形状吗？” 祝尹无奈，只得跟着去了。 刘记牛肉面馆依旧火爆，这还没到饭点儿呢就已经人满为患了。祝尹一向是讨厌人挤人，闹哄哄的地方，站在门口磨磨蹭蹭地不想进去。 “哎，你进来啊！”进了屋的莫来见身后的祝尹没跟上来，又跑出来找他。 “你看。”祝尹抬起手指了指门柱子上被油烟熏得有些发黑的门牌，上面赫然写着“文明路733号”。 “咦？原来这里就是文明路733号！”莫来喜出望外，不过转念一想，“不对呀，这十年之后就是你的地盘了，好像是开了个什么画廊。那……卧槽……我今儿要吃三大碗！没几年面条可吃了！” 祝尹左右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并没有发现这里有什么不妥。只是寻常的旧商业街，那为何十年后的自己会选择在这里开画廊呢？这里明显不适合开画廊这种类型的店啊？ 两人挤进店里，千辛万苦上了楼，瘦皮猴和木棉已经坐在靠窗的位置吃上了。 那牛肉面汤色清气香，倒不似想象中那般油腻。一个面色和善，眉眼带笑，胖乎乎的中年男子端着两碗牛肉面过来了。 “刘叔叔，辛苦你亲自下厨了。”莫来喜笑颜开地说。 “不辛苦，不辛苦。你们俩在我这里吃了那么多年的面了，你们是吃惯了我亲手做的面的。以前是一间门面现在是四间门面，每天太忙，都照顾不到你们了。” “我们可盼着刘叔叔你越做越大呢！这么好吃的面，得让更多人吃到才是。”瘦皮猴呼噜呼噜地喝着热汤。 “刘先生，您家面馆旁边是做什么生意的？”祝尹问道，“我刚刚看到左边那家店关着门儿呢。” “哦，那是家卖古董的店。前段时间店里出了些事，这几天就没做生意了。” “哦，这样啊。我父亲想在这边买一处门面，您帮忙留个心。”祝尹说着递给了他一张名片。 “行，我帮你留意着。” 待刘老板走后，莫来用胳膊肘怼了怼祝尹说：“我说，你真要买下这里？” “我做事一定有自己的目的，既然十年后是那样，不如提前过来看看会发生什么。” “嗯，那倒也是。” 瘦皮猴用筷子敲了敲桌子：“哎，我说你俩嘀咕什么呢？” “嘀咕你的吃相太丢人！像饿死鬼投胎似的！”莫来调笑道。 “哼！你也好不到哪儿去好吧！”瘦皮猴把莫来碗里的牛肉夹过来放到木棉碗里，“木棉妹妹你也太瘦了，多吃点儿肉好好补补。” 莫来有怒意却不敢言，笑眯眯地说：“是啊，木棉，你是得好好补补。” 祝尹在一旁看着，无奈地摇摇头，把自己碗里的牛肉夹给了莫来。 “我不喜欢太腻的东西。” “啧啧啧，你看看，你看看，还是祝家公子冰雪聪明，善解人意，体贴他人。”莫来乐呵呵地拍了拍祝尹的肩，“这才是好兄弟，好朋友。” “天下臭男人都是一般。”瘦皮猴翘着兰花指，扭扭捏捏地说，“莫来，你变了！你不是说我才是你这辈子最好的朋友吗？你怎么能那么快就见异思迁，喜新厌旧，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了呢？真真是太无情了啦！”说罢还学那小女生一般，趴在桌子上嘤嘤嘤嘤地哭了起来。 “噗”莫来口中的面条喷了出来，幸好祝尹闪得快，瘦皮猴黑着脸，拿掉挂在他刘海上的一根面条。 “哈哈哈，不亏！自找的！”莫来嬉笑着说道。 祝尹无奈地摇摇头，去了洗手间，关了门，拨通了一个电话。 “小光，帮我查一查文明路732号的那家古董店……还有733号的刘记牛肉面馆。” 第一百零四章 改命一 祝尹本来打算明天便启程去金寨。但是如今多出湘夫人之事，他便准备派人再多打探一下，制定个万无一失的计划再出发。 莫来倒也没有异议，正好回家呆上一两天。许久没回家，父母也一直挺惦记的。 已经是凌晨两点了，祝尹还在屋里忙着查资料。祝源见他屋里亮着灯，便敲了敲门进来看看。 “爸。”祝尹放下手中的书册。 “怎么那么晚还不睡？” “哦，我随便看点东西。”祝尹用一本无关紧要的书盖在他刚刚看的那本书上。 祝源看到了他的小动作说道：“听说你最近在四处打听九歌的下落？” “嗯，我……” “你不要紧张，我不会阻止你。你已经成年了，也能为你自己的决定和行为负责。”祝源语重心长地说道。 “谢谢爸！” “不过这九歌，先不说它掀起了多少腥风血雨，有多少人为了它丢了命，即便无人跟你争，它的藏身之处都能分分钟置你于死地。”祝源叹了口气，“桃灼先生一席话让我也想通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你自己的命你自己掌握。” “嗯，我知道，我会小心的。” “云中君在我房里密室的保险柜里，密码是你母亲的生日。你若需要随时来取。” “嗯，等我找齐其他的八幅再去取，现下好在没人知道这云中君的下落。放在这里是最安全的。”祝尹说道。 “那倒也是。这个笔记本里记的是我这些年做考古发掘工作积累的一些经验。你看看能不能用得到。” “嗯，知道了。” 祝尹翻着那泛黄的笔记本，一时间心里五味陈杂。外人都觉得祝源是大专家，高高在上，平日里没事儿上个电视闲扯几句就能有大把的钞票。其实呢，这一页一页记下的都是一个个生死关头。 祝尹其实很意外，祝源竟然没有反对他去找九歌。兴许真的是桃灼暗中出的力吧！ 前一日，桃灼来寻他。 祝尹看着眼前这个长发飘飘，妩媚妖娆的人儿竟有些痴了。 那桃灼调笑道：“倒是与那莫来见我的模样一般。” 祝尹一听声音才知道眼前这人竟是个男的，心里震惊不已，面儿上倒不显露。 祝源从屋里出来，恭恭敬敬地鞠躬作揖道：“问先生安！” “源小子，这许久不见可还好？” “有劳先生挂心，一切都好。” “那便好，前不久在电视上看到你。吓了我一跳，当年那个二十来岁的俊俏小子，怎么突然变成沧桑油腻的大叔了？”桃灼笑言道。 “先生见笑了，尹儿，这位是大名鼎鼎的桃灼先生。也是我跟你提过的那位帮你取名的世外高人。” “先生好！”祝尹面色未改，学着祝源的模样恭恭敬敬地作揖问好。 “嗯，一转眼，这小娃娃都长这么大了。”桃灼笑着拍了拍他的肩。 三人进了屋，祝源便拿出那新得的黄山毛峰招待他。 “今年天儿不好，出的茶少。你倒是肯花钱。”桃灼品着茶说道。 “前两日得知先生要来，我专门跑了一趟黄山。跟主人家软磨硬泡才得了这么一点儿，先生若是喜欢，来年我早早给您老备下。” “不用麻烦了，不过我倒是听说你从一个墓里收了几坛子兰生酒？” “是是是，我想着亲自给您老送到巫山去呢。这酒啊，足足有三百多年了。隔着一层厚厚的土都能闻到那酒香。” 桃灼闻言喜笑颜开：“今儿高兴，我便给你提个醒。” “多谢先生！”谁人不知散尽千金难求桃灼先生一卦啊，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你呀，上了年纪，名声有了，钱也赚够了，娃娃又生得那么玉树临风，英俊潇洒。这墓啊，以后尽量别下了。” 祝源脸色一暗忙说道：“可是我毕生就想为着这……” “你可知人的祸福都是参半的，比如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有祸就有福。可你这福要是用完了，剩下的便都是祸了。要不人们怎么总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呢？”桃灼说道。 “可是……” “墓，以后还是不要下了。前几十年，墓里的玩意儿没要了你的小命那是祖上积德，挖人祖坟盗人陵墓本就是有损阴德之事，你祖上积的德恐怕也快消耗殆尽了。再继续，你若无祸事，耗得就是你儿子的福了。”桃灼厉声道。 祝源闻言脸色惨白：“一切谨遵先生教诲。今后，我便不再下墓了。” 祝尹很是吃惊，他深知祝源对考古发掘的痴迷。现如今竟因为眼前这诡异男子的几句话便决定不再做了。虽然关于桃灼先生的事情，他也略有所闻。大约都是些什么算命准啦，从未失过手啦之类的吹捧之言。 “我想单独跟贵公子聊一聊。”桃灼笑眯眯地看着祝尹。 “尹儿的命……可有什么不妥？”祝源担忧地问道。 “这娃娃，八字阳气旺盛，又有福泽加身。比你的好得多了，只要你不损他的福泽，他自然是无灾无难，长命百岁。” 祝源闻言松了口气说：“那便好，尹儿你与先生好好聊。先生，晚上我在饭店定了座，你们谈好，让司机直接送你们过去便是。” 祝尹在桃灼的一双桃花眼的注视下浑身都不自在。 “你现在与莫家的长孙一起行事？”桃灼问道。 “与他见过几面。”祝尹心中警惕起来。 “哦，那他对你倒是上心。言语间多是维护之意。”桃灼笑眯眯地看着他。 祝尹略感意外，这莫来总是张牙舞爪地，竟会在背后说他的好话。 “与人相处，便是要与这当面说坏话，背后说好话的人来往才是。”桃灼似乎是看出他心中所疑。 祝尹点了点头。 “我在莫家老宅呆了几日。莫来这孩子天真烂漫，毫无心机。这若是到了社会上，一定是会吃亏的。” 祝尹也是这么觉得，莫来这人喜怒哀乐全在脸上，实在是太好懂了。 “唉，这倒是次要的。最关键的是，他活不过三十岁！” 祝尹闻言手中的茶杯跌落在地上摔得粉碎，滚烫的茶水烫红了手背，他竟一时也无感觉。 “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桃灼拿纸给他擦了擦手，“莫来三十岁之前必死无疑。” 第一百零五章 改命二 祝尹脸色苍白问道：“先生，那我该怎么做？” 桃灼叹了口气：“这人的命啊，都由天定，我从不信人能胜天。也不建议你做这些个徒劳无功的事。” “那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吧？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 “如若路途艰险，你可愿意一试？”桃灼端起杯子，余光扫过他晦暗不明的脸。 “若有一线希望，刀山火海，我都愿意一试。”祝尹闻言知道或许有转机，眉梢眼角都带着欣喜之色。 “那好，你可知道浮生城？” “浮生城？”祝尹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是他们想去浮生城的打算被桃灼知道了？ “浮生城是传说中立于三界之外的地方。在人垂死弥留之际可以到达的地方，或生或死就看你能不能走出浮生城。传言有人垂死之际魂魄进了浮生城，再醒来就只像睡了一觉一般，身体健壮如初，病痛全无。犹如回光返照，只不过这个回光返照是真的续命。”桃灼解释道，“人们争抢着要去浮生城，一个就是想得到浮生城里起死回生的秘密，还有一个便是改命。” “改命？” “嗯，垂死之人的魂魄到浮生城机缘巧合有幸可以起死回生。而这活人，借着九歌以真身入浮生城，可以借浮生城之力改变人的命。”桃灼喝了口茶接着说道。 “这个真的存在吗？”祝尹有些怀疑。 “我也不知道，但是若想救他，唯有改命这一条。要不，你也可以等到他垂死之际，看看他能不能活过来！” 祝尹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 “我只跟你一人说了莫来的命，你不要与外人说，更不要对莫来说，给他徒增烦恼。若能救他便救，若救不了，只希望他这余下的十年能过得畅快。”桃灼把玩着手里的杯盏，“我也有自己的立场和自己想要去做的事。不能帮你们更多，只能给个提醒而已。我与你说这些，是因为你是莫来的大贵人。你八字硬，阳气重，又有福泽加身。遇事常常能逢凶化吉，迎刃而解。而莫来八字弱，冤鬼亡魂易上身。你若与他一同行事，他的危险便会少些。命或许会长一些。” 祝尹点点头说：“嗯，我知道了。” “我其实本来不想管这些，人各有各的命。可是我发现有人想改命，想通过你改他的命。”桃灼玩味地说道。 “这是什么意思？” “莫来的贵人不应该出现得这么早，他应该有一场死劫才对的。” “他确实经了一场死劫，听说是莫家的那位德高望重的仙爷救了他一命，以命换命的。”祝尹想起了前一阵子祝源去莫家参加仙爷葬礼回来时跟他说的那些话。 “那只是个意外，是因为有人在试图改变事情的轨迹。他的死劫应该是在东方，莫家庄阴气最重的那个地方。” “莫家祖墓？” “哦，看样子是你陪着他去的？”桃灼笑言道，“我说他的死劫怎么那么轻松便化解了呢！我算出他的死劫，便给莫语去了电话，让他过去看看。” 原来如此，难怪莫语会出现的那么及时。祝尹想起莫来那差点一脚踏出悬崖的惊险场面，不禁有些后怕起来。 “估计这人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吧，他让你这个贵人提前出现了。或许他是想试一试，改变故事的开始能不能改变故事的结局。”桃灼说道，“有人这么努力，不惜用自己的命去帮他改命。我一时倒也来了兴致，其他的我帮不了你们，只能给你们提个醒。” “多谢先生。” “哎，你知道我为何帮你取命为祝尹吗？” 祝尹摇摇头。 “《山海经》中记载，钟山山神，烛龙身长千里，红色的皮肤，住在北方极寒之地，睁开眼就为白昼，闭上眼则为夜晚，吹气为冬天，呼气为夏天，能呼风唤雨。烛龙也有火和太阳的含义。这个烛龙呢也叫烛阴，你的名字便是取其谐音而来。” “我一直以为是因为我母亲姓尹的缘故。” 桃灼闻言笑言道：“这个也是其中的一个意义。一个明面儿上的意义。这烛阴本生于极寒，处于晦暗，却是火与太阳，一举一动影响宇宙洪荒。你本性淡漠，不喜欢掺和世事，可是你却有改变事情走向的能力。不过一切都在于你自己的选择。你若不管，安分守己地过，此生必将长命百岁，名利双收。你若管，这命数有可能就会生变了。” 祝尹倒不在意什么命不命的，况且他去浮生城还有自己的目的。 桃灼并不急着听他的决定，抿了口茶，幽幽地说：“近日不宜远行，南方为死门。若不得已必须远行……”他说着递给祝尹三支香。 “这是沐浴过圣光的天木香。天木纯净无染，为养生疗病之良药，能辟秽化浊，除恶防虫，通络疏窍，熏治毒疮怪病，也有袪散山瘴邪气之效。你在临行前一夜的子时，点一支供奉在卧室的南方。剩余的两支你随身携带，以防不测。” “谢谢，先生，莫来的死劫可是与水有关？比如……落水淹死之类的。”祝尹想起在王庄子里，经历的冤鬼之障。 “你怎么知道的？准确的说是下了九重深渊！” 祝尹闻言心里冰凉，不下九重渊，莫来浮生城。莫来四叔公的意思，便是这个吧！九重渊是他命定的劫数。 祝尹回过神来，祝源给他端来的热牛奶已经凉透了。莫来说他不信桃灼的话，可祝尹却是信的。他听了桃灼一席话，心里越来越笃定，十年后的自己肯定是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才变着法的让自己早些入局。 十年后啊，莫来二十九岁，离死期不到一年。这也是那个人，把莫来招魂到那个时间的目的吧。在生死的节点，改变事情的走向。 祝尹愿意与莫来一同行事，其实并不全是因为十年后的自己所做的决定。还有一点是莫来对他的信任。 莫来未曾问过他为何要去浮生城？他当时对莫来提出到了浮生城不要阻止他，去做他想做的事情的时候，莫来没有一点犹豫，就答应他了。而关于他自己的事，他一向和盘托出，不曾隐瞒。 或许这个朋友是交得的。 第一百零六章 文明路732号 来人敲了敲祝尹书房虚掩着的门，见无人应，便推门走了进去。一进屋便见着祝尹手里的书掉在地上，人也呆呆地坐着。 “少爷，少爷。”他轻声唤了两声。 “哦，小光，你来了。”祝尹回过神来。 “您让我查的文明路732号和733号，我已经查清楚了。” “哦，是吗？”祝尹指了指沙发，示意他坐下说。 “732号是一家古董店，老板姓金。这个店已经开了有二十多年了。从表面上来看这店也没什么特别的，跟一般古董店一样，卖的东西真假参半。遇到行家就拿真货，遇到不懂行的就拿仿品或者用年代新不值钱的物件儿冒充年代久的忽悠人。” “那这个店为什么会关门呢？” “这是最近发生的事儿，说是有人从这个古董店里买了一块玉，没过多久这买玉的人就死了。验尸之后说是中毒而死的，凶手没找到。但是死者家属拿着这玉去典卖的时候，被行家看到，说那是一块死人口中含着的血玉，死血透渍，血丝直达玉心，邪气深重。所以死者家属便去这个古董店大闹了一出，说是店家卖墓里死人的东西，害的人遭阴邪之物索了命。” 祝尹闻言冷哼了一声说道：“这世间有多少老物件不是从墓里挖出来的？这人刚死就去典卖他的东西，闹这么一出，左不过是想讹人钱财罢了。” 小光抱了抱拳说道：“还是少爷看得通透。” 说罢他从兜里掏出一个黄色的锦布袋递给了祝尹。 祝尹打开一看，果然是一枚有年头的血玉，殷红如血，缠丝如发，玉润如肤。 “这店家倒是个实诚人，这玉的质地，品相都属上乘。”祝尹拿起那血沁对着灯光看了看，“看这玉上的玻璃光，质感凝厚明净，还是枚汉代的古玉。能买得起这么一块玉的人家，不像是刚死就需要变卖家产的。” “买古玉的死者家境一般，我找了中间人去他家说要买这玉。他家人给了一口价，三万。” “不懂行？还是真的害怕邪气缠身，着急出手？”祝尹问道。 “我买回来的时候也看了这玉的品相，所以也很是疑惑。便去他家附近打听了一下。他的那些邻居都说死者是花了两万块钱买的这个玉。那几日天天带出来显摆。” “两万块？这不可能啊，即便是急着销赃给个人情价也至少要加一个零才行啊。这店家开了二十多年的古董店了，不可能看走眼啊。那便是故意为之了！故意以低价卖给死者。” “是，我也这么想的。本来想着去那家古董店走一趟，亲自去会会那个店主。可是那家店这几日都在关门休息中，在四周打听了一下，也没人知道店什么时候才会开。我不清楚里面的状况，怕打草惊蛇，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祝尹反复把玩着那血沁说道：“嗯，先按兵不动。那个死者的尸体你有见到吗？死状如何？” “我去查的时候，他的尸体已经火化了。” “火化了？”祝尹有些诧异。 “是的，说是家人怕他身上沾染了那血沁的邪气，留着尸体恐怕会起尸。所以便火化了。我跟他家附近的邻居打听过，说那人死的时候脸色呈青灰色，还有七孔流血之状。死之前还疯疯癫癫地叫嚷着说是见到鬼了。” 祝尹冷笑道：“这是有人毁尸灭迹呀！不过他临死的行状倒是像中了邪的。哎，对了，你刚刚说那个古董店的店主姓什么来着？” “姓金，名叫金广海。” “哪儿的人知道吗？” “金寨人。” “金寨人，呵，有意思了。”祝尹扬了扬嘴角，“那文明路733号呢？” “这家店的主人姓刘，叫刘远山。不是本地人，来这里也有十多年了，靠着做牛肉面的手艺养家糊口。”小光说道。 “他是什么时候把店面做大的？” “大约是三年前，他买下了隔壁两家的的店面，然后就变成了现在这样与古董店相邻。其实以他的经济实力根本不可能买下那两间店面的。” “为什么？我看他的生意极好，十来年了，也应该攒下了不少钱。” 小光又从兜里拿出一沓照片，祝尹接过来一看是别墅和轿车，还有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女子。 “加上这些倒真的不是卖面就能赚到的了。”祝尹说道。 “是的，而且他的妻子患病，瘫痪在床。他店里赚的钱基本上都用在医药费上了。我查过他的银行帐，三年前突然开始有人分三笔给他打了三十万元。之后的每年都有三十万的入账。” “哦，对方是谁？” “是一个国外的账户。” “那就不要继续查了，查也查不出什么来。他反正人还在这儿，派个可靠的人去盯着点就行了。看看最近有没有什么人跟他接触。”祝尹吩咐道。 “嗯，知道了。” “死者的情况，你有没有打听？” “嗯，有。因为觉得事情有些不对，我便派人去打听了一下。死者叫黄岩，四十五岁，家里有四口人，妻子和一双儿女。黄岩的家境以前也还算殷实，但是他好赌，也好收集古董艺术品，不过好像并不是太懂行，总是被骗。所以现在家里也没几个钱了。” “收集古董艺术品，你找个面生的，可靠的人去他家把他收藏的东西都买回来。千万不要暴露了身份，估计这会儿也有人在盯着他家呢。还有查一查他与金寨有没有什么关系！” “好。我知道了。” 待小光走后，祝尹把那枚血沁放入了一个刻着咒印，贴着符纸的桃木盒子。 “这等害人的东西，在墓里是好的，出来了还是这么封着吧！” 他拿出笔在纸上涂画着，金寨的人来市里开古董店，倒是也不突兀。挖坟盗尸体，顺手牵羊捞几件陪葬品借着古董店往外出也合理。可是以这么低的价格卖玉给死者，这便不合理了。这个死者跟金寨有什么关系？金寨为什么要用这个方法杀人呢？这个死者与金寨有什么关系？这个刘远山是授了谁的意？准备做什么呢？ 十年后的自己买下刘远山的铺面，难道是与那家古董店有关？ 第一百零七章 刘远山一 许久未回家的莫来此时正瘫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吃着水果零食，美得乐不思蜀，忘乎所以。 莫艺下班回家，一进门看见莫来这副懒洋洋的模样，气儿就不打一处来。 “你个小兔崽子，回来也不知道收拾收拾屋子，你看看这儿让你糟蹋的。吃个东西洒得没进肚子里得多！”莫艺嘴上说了一堆子的气话，换了拖鞋，就从包里拿出来一袋子热乎乎的肉包子。 “康源街的马家大肉包子？”莫来闻着味儿，一个激灵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你呀，也就是在吃上面机灵！”莫艺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民以食为天，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莫来嬉皮笑脸地说道。 “贫嘴！”莫艺在他身边坐下说道，“在老宅玩得乐不思蜀了吧？” “哪儿能啊？我都想死你啦！”莫来说着给了莫艺一个大大的拥抱。 “那你以后好好在家呆着吧，学校的假，我已经帮你消了。明天起，乖乖去上学。” “哎……哎……这可不行啊！” “不行也得行！”莫艺的态度坚决。 “好好好。”莫来陪着笑脸儿不与她多争辩，心里打着小算盘，想着如何落跑。 莫艺还想说什么，突然莫来的手机响了起来。莫来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慌忙接了电话。 “喂，祝尹，什么事？”他说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方便说话吗？” “方便方便，什么事儿？” “关于那个刘记牛肉面馆的老板刘远山你知道多少？” “刘老板？我不太了解他啊！我只是喜欢在那儿吃面而已。哎，你怎么突然想起来问他的事儿了？”莫来疑惑地问道。 “你晚上叫上郭勇敢来金碧辉煌。” “哎，去……”莫来话还没说完，那边就挂断了。 “啧啧啧，一句话都不愿意多说！”莫来撇撇嘴，倒在床上看着画着符咒的天花板。 “每个家族都有每个家族的家族印记，符咒也是一种特殊的印记。”这句话是爷爷曾经说过的。 那这个符咒是莫家的家族印记吗？它的意义是什么呢？莫来在老宅呆的这段时间，仿佛又重新认识了一遍那个生他养他的地方。 见莫艺给他端了果汁进来，莫来问道：“妈，你在莫家老宅生活的时候，开心吗？” 莫艺手下停顿了一下说道：“有啥开心不开心的，过日子哪有那么容易的？” “这种时候顾左右而言他，就是否定的回答。”莫来嬉皮笑脸地说，“谁在那死气沉沉，压抑得要命的地方能开心啊？” “那你还在那儿呆着不肯回来？” “我只是想多了解一点儿生我养我的地方，你说我对咱们莫家的家族老宅一点都不了解，这对于莫家的一家长孙来说是不是太不妥了？” “这有什么不妥的，又没有哪条法律规定，长孙就要继承家族的衣钵。”莫艺便给他整理衣柜边说。 “妈，你跟爸是不是一直都在避免我接触老宅？” 莫艺一愣，说道：“那个地方跟你八字不合，仙爷不是也说了吗？” “不合……”莫来小声嘀咕着，“妈你知道四叔公是怎么死的吗？” 莫艺闻言放下手中的衣服，坐到他身边说道：“知道又如何呢？也改变不了什么。” 她伸手摸了摸莫来的头发说道：“老宅的事儿不是你能管的，所以知道得越多，烦恼就越多，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是吗？这是妈妈你的真实想法吗？” “嗯，那个祝家的孩子怎么样？你跟他相处的还好吗？” “他呀，他是个挺别扭的人，不过人倒是不坏，又挺有本事的。”莫来说道。 莫艺笑言道：“噢？能从你嘴里听到夸人的话来，那他一定是个相当不错的小伙子了。” 到了晚上莫来叫上了瘦皮猴去赴祝尹的约。 祝尹的手下小光收到信儿，说刘远山出去见了个人，现在正跟那个人一起吃饭。小光赶紧开车过去，盯梢儿的人见着他的车忙迎了上去，带他进了一个小巷子，里面有一家很小的家常菜馆。 小光摘了身上的几件首饰，跟盯梢儿的人换了外套，扒拉了几下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 “你到我车里等我，我去看看。” “好嘞。” 那个小酒馆里有两桌人正吃着，小光找了个在角落的两人桌坐下，又叫了一荤一素两个小菜。 与刘远山一起吃饭的是个大约四十岁的中年男子，斯斯文文的。两人说话的声音很低，小光也不敢太刻意盯着看，只用了手机暗中拍了几张照片发给了祝尹。 祝尹收到照片大吃一惊，照片上的人是莫来的爸爸莫远闻。 这边，莫来和瘦皮猴说笑着进了屋。祝尹给小光回了一条信息，内容是：先这样吧，你们暂时不用跟他了。 “哟，买了那么多好吃的呀。”瘦皮猴闻着饭菜的香味到了桌前，伸手捏了一块肉。 “洗手吗？洗手吗？”莫来一巴掌打在他的手背上。 祝尹从他们进屋到坐下吃饭，都一言未发。 “哎，你叫我们过来，到现在还一句话没有。是几个意思？”莫来说道。 “你们什么时候开始在那家牛肉面馆吃面的？”祝尹问道，“最开始是谁带你们去的？” “几年前的事儿了，这家店是我发现的。”瘦皮猴说道，“说起来发现这家店的过程还有些奇怪呢。” “怎么个奇怪法？” “哈哈，我是在这条街上远远地看见了莫叔叔，然后我想着跟他打个招呼。眼看着他进了这家店，可我进去的时候把店里找了个遍也没见着他。”瘦皮猴皱着眉说道。 莫来冲他翻了个白眼反驳道：“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你肯定是看错了。几年前这店就那么大一点儿，平时也没几个人吃饭。如果真是他，进去一眼就发现了好不？再说了，我爸一是特别讨厌去路边的小饭馆吃饭，他嫌太吵了。二是他最讨厌的就是面条了。” 瘦皮猴撇撇嘴说道：“我看得挺真切的，真是奇怪。不管怎么样吧，误打误撞发现一家好店这就叫命中注定！” 祝尹把手机放到桌子上说道：“你应该没看错，他确实去过。” 第一百零八章 刘远山二 “咦？这是莫叔叔，另一个……这不是刘记牛肉面馆的刘老板吗？”瘦皮猴看着手机里的照片惊讶地说道。 莫来闻言一把夺过手机，一看果然是自己的父亲和那刘老板。 “看样子他们是早就认识了。”祝尹说道。 “这刘老板到底有什么古怪的地方？”莫来问道，“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因为你提到我十年以后买了那个牛肉面馆的铺面开了个画廊。可是那个地方并不适合开画廊，这点儿商业头脑我还是有的。所以我便有些疑惑。就去查了查，这一查还真让我出了点东西来。” “什么什么？快说来听听。”瘦皮猴嘴里塞满了东西还不忘竖起耳朵听八卦。 “你们可知那刘记牛肉面馆旁边那家古董店的主人姓金，还是金寨人？” “金寨人？”莫来闻言心里一惊。 “嗯，那家古董店关门是因为卖了一块血沁给一个姓黄的。而且这个黄姓的买家，买了玉没几天就死了。死因很是蹊跷。” 莫来问道：“是那血沁的缘故吗？” “我猜想是，因为那血沁的质地品相都是上乘，价格不会低于二十万。可是这店家却以两万的价格故意贱卖给了姓黄的买家。” “这是有预谋的啊！”莫来说道，“可是这跟刘记牛肉面馆有什么关系？” “好巧不巧的是，刘记牛肉面馆之前的店面并不与那个古董店相邻。可是三年前突然有人给刘远山的账户打了三十万。他就把隔壁两家的铺面买了，这才与那古董店相邻。此后每年他的账户都会有三十万入账。”祝尹说道。 “打钱的人是？” “一个国外的账户。” “他一个卖面的，怎么会有国外的账户给他打钱？而且数额这么大？”莫来蹙眉道，“你是怀疑他在替什么人做事？” “是的，而且他能替人做什么？还值三十万？”祝尹说道，“唯一可能的就是与那个古董店有关。准确的来说是与金寨有关。” “那这刘老板应该是谁的眼线吧？” “嗯，大约如此。” “我爸跟他来往如此神密，莫不是这刘老板在替莫家做事？”莫来问道。 “这个暂时还不清楚，我正让人查那个死了的买家呢。这两天应该会有信儿。”祝尹说道。 瘦皮猴抹了抹嘴说道：“不过，莫家平日里与金寨的关系不错啊。怎么会不惜花重金暗地里布下眼线看着这家小小的古董铺子？这其中有什么玄机呢？” “确实是很不合常理，所以我才想好好查上一查。金寨的古董店出了事情，估计寨子里面也不平静，我们贸然过去，恐怕会引起怀疑。这几日咱们先按兵不动，你们呢多在刘记面馆走动走动，看看有什么异常。若是那古董店开了门儿，我再去会上一会。”祝尹说道，“我爸本身就是做古董收藏的，我出现在那儿也不奇怪。而你们是刘记牛肉面馆的常客，你们的出现也不突兀。” “嗯，我明白了。” 瘦皮猴摸了摸下巴说道：“那个买家估计不简单啊，能让这种一毛不拔只进不出的貔貅不惜用重金钓鱼杀人。” 莫来到家的时候，莫远闻已经在客厅喝着茶看着电视了。 “爸。” “你回来了，你妈说你跟勇敢出去了？” “嗯，去文明路的刘记牛肉面馆吃面去了。”莫来笑着往沙发上一倒，“这个刘记牛肉面馆的面啊，实在是好吃。面劲道，汤鲜美，肉给的又多，我跟勇敢总去那里吃。有空爸你也去尝一尝吧。” “是吗？”莫远闻面色未改，笑言道，“可惜了，我不爱吃面。不然也去尝一尝了。” “你不去尝尝真是人生一大损失哦！”莫来颇为惋惜地说道。 “不过，文明路治安不太好。以后跟勇敢不要总去那边转悠。”莫远闻说道，“尤其是晚上。” 莫来干笑了两声算应了。 莫远闻见莫来回了屋，便走到书房关上门打了个电话：“这几天注意安全，金寨那边有异象，他们已经开始下手了。还有，最近不要见面，不要来电话。有事我找你。” 小光找人去黄岩家的时候，他家的所有古董收藏不论真假都被人买走了。 祝尹闻言不但没感到意外，反而乐了起来。 小光一时之间没明白祝尹是何意。 “古董店那边有什么动静吗？”祝尹问道。 “天黑以后，后门儿有人员出入，在往外运什么东西。”小光答道。 “哈哈，估计是往外运假货呢！最近这事儿闹的，他店里暂时也不敢鱼目混珠，弄虚作假了。” “对了，少爷。我查到这个黄岩的外祖父那一辈是盗墓贼。” “噢？还有这等事？详细说来听听。” “黄岩的外祖父姓王，王庄子人。就是那个道上挺有名气的王大成，大家都叫他王大老鼠。” “王庄子？大老鼠？”祝尹有些惊讶，这大老鼠的名号可是在土夫子里响当当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祝源年轻的时候还去跟他请教过，传说他寻龙点穴从未失过手。祝尹虽然听说过这王大成的名号，不过并不知道他是王庄子人。 “这个黄岩从小便跟着王大成一起生活，听说年轻时也下过不少墓。” “那不应该啊，不应该啊……”祝尹蹙眉默念道。 “什么不应该？” “他既然从小跟着王大成，怎么可能会不懂行？还有那玉，他必然知道价值几何，也应该知道那是邪物。” “少爷说的是。那几日他新得了这玉到处去显摆，还跟别人说那是一块汉代血沁，至少值四五十万。可是邻居被他忽悠惯了，没人信他。都以为他是在吹牛。” “他为何这样呢？装疯卖傻？给谁看呢？”祝尹有些想不通。 “在下也有些想不通，可是他的邻居却说他经常买到假货。还拿着假货到处乱转悠。以前他也做过古董生意，像个二道贩子一样。打着王大成的名号，帮一些古董店卖货。人们都很相信他，可是偶然间有人发现自己经他的手买到的物件是假货。他也赔了不少钱，之后慢慢就没人信他了。” “明天去他家一趟。” 第一百零九章 刘远山三 祝尹所说的去黄岩家一趟，当然不是就这么光明正大，没有遮掩地进去。 祝尹认识一个擅长化妆易容的人，此人名叫奥斯丁。五六十岁的年纪，满头银发扎着个马尾，常年穿着英式高翻领的黑色燕尾服，白色紧身裤配着一双黑色皮靴，戴着一顶黑色礼帽。 都说这个奥斯丁是个中英混血儿，可他除了皮肤较一般人白一些，这五官长相无论从哪儿看都是个地地道道的中国人。不过他从小在英国长大倒是真的，一口流利的英语，中国话说得虽然利索，但是夹杂着点儿洋味。 奥斯丁明面儿上是个做油画，雕塑生意的。可他真正的绝活则是易容术，关于这个知道的人很少。 小光是第一次到这所城南的很有名气的油画店，听说这家店的老板是个性情古怪，嗜钱如命的外国老头。 城南这边的路有些窄，因为年久失修有些坑洼不平，来往车辆都开地很慢。 “咦？对面那不是刘远山的车吗？” 对面缓缓驶过来一辆银灰色的轿车，驾驶座上的人正是刘远山。 刘远山的车窗户没有关，缓慢地驶过的时候，祝尹看得真切，他车的副驾驶座上摆着一个大卫的雕像。 “他怎么会去奥斯丁那？”祝尹疑惑道。 “买艺术品？” “一个中式面馆，要那种死贵的雕塑做什么？你觉得合理吗？” “那……老板赠送？” “更不可能，奥斯丁那个老头子抠门儿的很，让他赠送？那不是要了他的命吗？”祝尹望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和车。 “要派人查一下吗？”小光从后视镜里看了一下祝尹的表情。 “不用，奥斯丁这个老狐狸，多问一句都会引起他的怀疑。轻易不要动他这根线。”祝尹说道。 停好车，两人进了那座英式风格的三层小楼。推开门，门框上的铃铛“叮咚叮咚”地作响。 店里地上墙上杂乱无章地摆着各种各种的油画，雕塑则摆在一个三层的大圆台上。 小光对这些艺术品是完全欣赏不来，左看看右看看只觉得画的人物、动物、花草树木、山川河流像活生生的。但是瞟了一眼那让人瞠目结舌的价格，不禁撇撇嘴还是觉得去市里最好的海鲜馆吃几顿实在多了。 “你的表情很是不屑，还外加鄙视啊？”突然从一顿乱七八糟的画后面窜出来一个满脸胡须浑身都是酒味的老头。此人又瘦又高，穿着深黑色的燕尾服，打着皱边的领结，戴着绣边的小黑丝帽。帽沿下是一双深陷的大眼睛，还有突出的颧骨，嘴角微微下垂带着些许怒意。 “奥斯丁先生，好久不见了！”祝尹听到声音，赶紧走了过来。 奥斯丁见着祝尹脸色稍微缓了缓，伸手握了握祝尹的手，说道：“mr祝，欢迎光临。不过，你身边的这位朋友，好像不怎么识货啊！” “奥斯丁先生，我对我刚刚失礼的行为深感抱歉。我只是很惊讶，觉得这里面的人物像真的一样。”小光陪着笑脸鞠了个躬。 “是吗？我怎么觉得你是看了我油画的价格，觉得我是吸血鬼呢？”奥斯丁喝了一口手中的红酒说道。 “您误会了，这怎么可能呢？我这没艺术细胞的都觉得您这价格还低了呢！”小光奉承道。 “是吗？那这幅画你买了吧，《沐浴阳光的少女》，挺养眼，挺符合你的兴趣的。”奥斯丁眯着眼睛说道。 小光尬笑着，心想：这只老狐狸，眼前这几幅画里面最贵的就是这个了吧！ 祝尹给了他一个眼色，小光连连点头说道：“先生说的是，我也看上这幅了。” “凯瑟琳，把这幅《沐浴阳光的少女》给这位先生包好。”奥斯丁冲着楼上喊了一声。 楼上响起一阵有节奏的高跟鞋的声音。不一会儿一个身着红色长裙，美艳无比的外国女人出现在他们面前。她那美丽飘逸的长发披散在肩上，像一股褐色的小瀑布一样，波浪起伏，金光闪闪。一双玻璃珠似的眸子，闪动着成熟性感的魅力。 只见她嘴角上扬带着浅笑，如火焰一般的红唇轻启：“支票还是现金？” 小光哭丧着脸，强装笑脸说道：“支票。” 祝尹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回去我给你报账，算我买的。” 小光闻言这才散去愁云，步履轻快地跟着凯瑟琳去结账去了。 奥斯丁给祝尹倒了一杯红酒，笑着说道：“你今天过来恐怕不是只为了看看画？” 祝尹晃了晃酒杯，抿了一口：“八二年的拉菲，口感不错。” “你今天来是赶上好时候了，这可是别人刚拿过来的。”奥斯丁说道。 “哦，这人可真是出手阔气。奥斯丁先生您是遇到款爷了！” 奥斯丁摆摆手说道：“什么款爷？是冤家才是！有一种人啊，你一跟他来往就跟堕入无底洞一样。想出来都麻烦！不说了！不说了！你今天来是为了什么？我可没听说令尊开始喜欢收藏油画和雕塑了。” “脸。”祝尹轻声说道。 “哦？还没到万圣节呢？学校的化妆舞会吗？”奥斯丁眯着眼睛看着他。 “是化妆舞会，不过不是学校的。是去见妖魔鬼怪的。”祝尹轻笑道。 奥斯丁见他说得云淡风轻，悠然自若，心中已有计较，说道：“既然是见妖魔鬼怪的，那年长一些，带着些黑道风范的，是不是能压得住场？” “先生的眼光自然是不会差的。” 小光跟着奥斯丁和祝尹来到一幅名为《伦敦梦幻之夜》的画前。 “上世纪的伦敦，魂牵梦绕之地。”奥斯丁叹了一口气，伸手碰了碰画的边缘，在他们面前便出现了一个暗门。 三人进去后，奥斯丁把挂在墙上的一盏老油灯点燃。三人便顺着一个老旧的铁制扶梯走了下去。楼梯的尽头是一间六七十平米的小作坊。里面摆着几个大的玻璃橱柜，橱柜里尽是些很诡异的人的头骨、皮肤、五官。 小光顺手拿起了桌上的一个仿真鼻子，捏了捏，一股晶亮透明的液体顺着那鼻孔流了出来，弄了他一手。 “那个是真的鼻子，刚刚从人身上割下来的，还热乎着呢！”奥斯丁一本正经地说道。 小光一惊，看着手上的粘液，一阵反胃。 第一百一十章 刘远山四 奥斯丁打开手边的一个玻璃橱柜，里面放着一张张各式各样的人皮面具，他选了一个脸型与小光大致相似的，说道：“这个挺适合你的，大众脸，看完就会忘记的那种。” 小光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强装笑脸说道：“先生说好便是好的。” 奥斯丁指了指一旁的椅子，示意他坐下。 “我先给他弄，你去选个喜欢的。那边的几个跟你的脸型相似，都可以选。”奥斯丁对祝尹说道。 祝尹点了点头，在玻璃橱柜前来回走着，看似在认真的选，其实余光在不停地打量着四周。 放置化妆工具的盒子打开了，里面的工具散在桌子上。左边一个医药橱柜里有几个地方空缺着，没有放东西。 祝尹看奥斯丁背对着自己工作得认真，便悄悄走到了另一个工作台前。工作台旁边的垃圾桶里有止血的绷带，上面的血迹还未干。止血绷带下隐约可见一个纸盒子，还有打碎的透明玻璃药瓶。 “啊……啊……啊……” 只听“啪嗒”一声，奥斯丁笑道：“堂堂七尺男儿，这点儿痛都忍不了？” “不……不是……” 祝尹伸头去看，只见小光捂着下巴，面部扭曲，惨叫连连。 “先生，需要刮胡须您提前跟我说一声啊！这用胶生拉硬拽的，都冒血了！”小光委屈吧啦地说道。 “先生好手艺，现下已经看不出他原来的容貌了。”祝尹笑言道。 “不是我吹牛，在这个地界儿上除了我没人能有这样的手艺。”奥斯丁说着，手下工作未停。 小光一脸苦兮兮的模样，用哀求的目光看着祝尹。 祝尹憋着笑对奥斯丁说道：“先生，别再拿我的助手开玩笑了。” 奥斯丁挑挑眉说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说罢只听“嘶啦”一声，他用力揭开小光下巴上已经凝固了的白胶，上面粘着不少汗毛胡须。 小光疼得眼泪都掉了下来，奥斯丁拿来调好的肤色凝胶，仔细把面具的边缘粘好，使之与下颚，脖子之间没有边缘痕迹。 “妥了，这个面罩可以用三天，三天内不要碰水，也尽量别流汗。”奥斯丁嘱咐道，“卸下来的时候，要把整张脸在水里浸泡几次再卸。不然徒手粘毛的痛，你还得再受一遍。” 祝尹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说道：“我就不用面罩了，耽误事儿。给我加几道皱纹，一道刀疤，外加一顶夹杂着白发的假发就行了。” “手呢？”奥斯丁问道。 “我带着手套就成。” 奥斯丁扬扬嘴角：“只能维持一天，别碰水。” 小光对着镜子一看，镜子里的人果然是个大众脸，四四方方的脸盘，一双单眼皮的暗淡无光的眼睛，皮肤黝黑，粗糙。 两人在奥斯丁那里折腾了三个小时，从店里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开始黑了。 小光未见祝尹付钱，只道是这奥斯丁大发善心呢。 祝尹闻言，笑了起来：“善心是什么？能换钱吗？” 小光不明所以。 祝尹摸了摸那副少女油画说道：“这不是付过钱了吗？” “这个？” “这是奥斯丁的习惯，一单完成，赠送一件艺术品，赠送的东西由他选。其实他说让你买下那副画，就是说他答应了这单生意。” 小光恍然大悟，说道：“怪不得东西卖那么贵。” 祝尹笑了笑：“本来就那么贵，因为不懂的内情的，一般拿着画便走了。” 小光帮祝尹打开车门，瞥了一眼面前的三层小洋楼，撇撇嘴说道：“真是只老狐狸！” 城市里华灯初上，小光开着车思绪飘的有些远。 “少爷，那个刘远山的大卫雕塑是不是也是奥斯丁送的？” 祝尹望着窗外说道：“恐怕是的，我刚刚在奥斯丁工作室的垃圾桶里发现了带血的绷带，还有吗啡的盒子。血还未干，人走没多久。应该是刘远山来过。” “吗啡？镇痛剂？” 祝尹点了点头说道：“这个吗啡不同于普通的镇痛剂，那可是麻醉剂。一般用于创伤，手术之中。” 小光有些疑惑：“奥斯丁的易容，需要用到麻醉剂吗？这刘远山的面容也未变啊？跟昨天见到的他一模一样。” “我听说奥斯丁会做一些整容手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才用了吗啡。”祝尹沉思了一下，“这个吗啡进入身体以后会存留一定时间，在头发胡须里最长可达10周以上。找机会弄到他的头发验一验就能确定是不是他了。这个事儿你就不用过问了，我自有安排。” “知道了，少爷。” 祝尹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他总觉得这个刘远山不是那么简单的人。 “以后与刘远山接触一定要更加小心。”祝尹嘱咐道，“他身后隐藏的东西不简单。” 小光点了点头。 出了城南两人将车停在路边的一个停车场里，去商场买了两套衣服换上，之后叫了辆出租车一路朝黄岩家而去。 去黄岩家必经的一条小巷子里漆黑一片，有只野猫从房顶跳过，一双绿莹莹的眼睛发着光。 “咳，咳。”小光咳嗽了两声。 祝尹心下明白，有人在尾随监视他们。正在这时祝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用余光瞟了瞟身后，尾随的人大约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动惊着了，退出了巷子，隐藏在巷子口。 祝尹接了电话，故意大声说道：“王老板，您老想买的四合院，我已经帮您看好几家了。现在看的这个宅子的风水还不错，主人家给的价格也合理。” 莫来在电话这边一脸懵逼：“祝尹？祝尹？你说什么啊？什么四合院啊？” “好好好，我马上过去看看，问好了之后再去找您。咱们晚点儿见！”祝尹说罢挂了电话，身后已没了跟踪之人的气息。 “少爷……” “我们到了黄岩家佯装买房人便好了。” “他们家的房子没说要卖啊？” “我们装不知道，只说听别人说他们要卖房。若我们出钱够多的话，他们肯定会动摇的。” “是，少爷。”小光微微落后一步，挡在他身后，仔细观察着四周的情况。 两人刚出了巷子，迎面撞过来一个人。 “哎，对不起，对不起。”来人扶了祝尹一把。 祝尹抬头一看，竟是那刘远山。 第一百一十一章 刘远山五 胡同口不远处便是黄岩的家，祝尹和小光到了门前，他家大门紧闭。 “有人在家吗？”小光喊道，“有人在家吗？” 小光喊了好几声，屋里都无人应。 “情况有些不对。”祝尹一把拉住小光的胳膊。 “来了！”就在这时，院门突然开了。从院里走出来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的彪形大汉，只见他一只手背在身后，问道：“你们找谁？” 小光上前一步不经意间把祝尹挡在了身后，笑着从兜里掏出一支烟递给了那个大汉，又给他点上，说道：“您是这家的主人吧，听说您这房子要卖，我们过来看看。” 大汉抽了一口烟说道：“看房子怎么大晚上的过来了。” “噢，是有些不礼貌哈！我们这会儿在文明路上吃饭呢，听人说起，就赶紧过来问问。这不是怕晚一步，就没了吗？现在想买个合适的小院儿还挺不容易的。” 大汉打量了一下两人说道：“主人家今儿走亲戚去了，我是他家的邻居。过来帮他们看两天家，你们过两天再来吧。” 小光闻言说道：“那还真是不巧了，如果主人家回来，麻烦您跟他们说一声，我们过两天必定过来，让他们先别着急卖。” “哎，好说好说。” “那我们就不打扰了！”说完两人转身就要走。 “哎，你们在文明路上哪家店里吃的？” 祝尹笑着说：“刘记牛肉面馆，您也一起过去喝一杯？” “不用了，那家的面还不错。” “有空一定要一起喝一杯，我们就不打扰了。”祝尹和小光说罢便转身走了，那大汉一直目送着他们进了黑漆漆的巷子才关上院门。 “少爷，怎么办？” “做一回梁上君子。” 两人放轻了脚步，绕到院子的侧面。小光半蹲着，祝尹踩着他的肩头往院子里瞧。只有堂屋里亮着灯，门虚掩着，里面有劈劈啪啪的响动。 祝尹麻利地上了墙头，轻轻跳到院内。小光紧随其后，二人借着院里的假山花木，蹑手蹑脚地走到堂屋的窗下，半蹲着伸头朝屋里看。 只见堂屋里地上躺着三个人，五花大绑地，嘴里还塞着东西。 小光伏在祝尹耳边轻声说道：“黄岩的妻子儿女。” 屋里一片狼籍，凳倒桌歪，柜子抽屉打开，一应杂物散乱一地。 “呜呜…呜呜……”三人嘴里塞着破布只能发出呜呜咽咽压抑的哭声。 “东西在哪儿？快说！不然要了你们的小命！” 两个彪形大汉手里拿着匕首，脚踩在地上的一个妇女的肚子上，把妇女嘴里的破布拿了下来。 “求求你，饶了我们娘儿三个吧！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当家的从来不跟我们说呀！”那妇女浑身都是泥，头发散乱着，哭着哀求道。 “你们家的房子是不是正准备卖？”络腮胡子大汉问道。 “是，是……”妇人忙点头，大汉闻言，打消了对祝尹和小光的疑惑。 “那块血沁呢？买家是谁？”戴着鸭舌帽的大汉，将匕首抵在妇人的脖子上，不消一会儿刀尖便渗出血来。 “我不认识他啊，我想着那是个邪物，谁出钱就给谁了。我真的不知道他的来历啊，那个人看着面生，我以前没见过。” “别忽悠我！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丈夫黄岩成日里装疯卖傻的，实际上王大老鼠临死前就把湘夫人给他了。他装出个不成事儿的混世模样，就是混淆视听！今儿我们也不想为难你们孤儿寡母的，湘夫人、血沁、名单。三样你们能交出一样，我就放了你们！”大汉说着，手中的刀刃又入了皮肉几分，一股鲜血顺着刀尖流了下来。 “啊……啊……壮士饶命啊！饶命啊！我真不知道什么湘夫人啊！平日里除了几个地痞流氓还有这些个老街临街坊，也没有人与我丈夫有来往啊！他这些年混的不好，以前认识的那些有头有脸的人都跟他断了联系了。”妇人哭诉着。 “看样子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了！”名带着黑色鸭舌帽的大汉像提小鸡仔一般把一旁在地上躺着的年轻男子提了起来，作势就要将尖刀捅进他的心脏。 正在这时，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响动，院门大开。几个戴着口罩，手套，手持铁棍的人冲了进来。小光一把拽过祝尹，两人藏在屋檐下的盖柴堆的雨布下面。 屋内的大汉一时没有防备，被一记铁棍敲中了头，血流如注，晕倒在地。络腮胡子忙转身挥着匕首去挡，胳膊挨了一记闷棍，手中的匕首掉落在地。紧接着几根铁棍冲着他的小腿、膝盖、后背而来，直打得他口吐鲜血，倒在地上，苟延馋喘。 来人见两人无法动弹，便给黄岩的妻儿松了绑，话也未多说，抬起两个大汉就出了门。 三人见状，坐在地上，抱头痛哭。 这时刘远山进了屋，关上门，把三人从地上拉了起来。 “没事儿了，没事儿了，嫂子！” “刘叔叔！”两个年轻人见着刘远山，一下扑到他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没事儿了，没事儿了！”刘远山轻轻拍了拍两人的背，“幸亏我刚刚从你们家门前路过，想着进来看看你们。见你们家关着门，遇到隔壁老陈，他说刚刚有两个老黄的朋友过来找他。我感觉不对劲儿，便回去叫了店里的几个伙计。” “远山呐，太谢谢你了！我们家老黄生前没少给你惹麻烦，还对你那个样子！你现如今还惦记着我们，我真的有愧呀！”妇人抹了抹眼泪儿。 “嫂子，你这是说哪里的话呢？黄大哥虽然脾气急了一些，但是这么些年若是没他照顾我，我一个外地人怎么在这立足啊！我有今天，也是多亏了黄大哥了！”刘远山说道，“不过嫂子，此地恐怕是不能久留了。” “谁说不是呢，我们娘儿仨正准备搬走呢。谁知道这就出事儿了。” “地方找好了吗？” “我娘家那边有一处宅子。兄弟，这宅子留下，你看着帮我们寻个好买家。” “哎，我知道了。”刘远山说道，“你们收拾收拾东西，今晚先去宾馆对付一宿吧！这乱七八糟的也没法住，而且万一对方又派人过来，那可就糟了！” “哎，哎……” 第一百一十二章 刘远山六 “王庄子里消失的湘夫人，原来一直在黄岩手上！” “这黄岩是个聪明的！”祝尹说道，“恐怕这里也没什么可查的了，整个宅子就差没掘地撬砖了！我们先撤！” 两人观察了一下，见四下已无人，便迅速撤了出去。夜色中，一个人站在西厢房的立柱后，看着二人的背影，拨通了手机。 “跟紧刚刚出去的那两个人。” “那个黄岩真是厉害！”小光赞道，“这二十多年来，多少人在找这湘夫人啊！都没找到！凡是跟王庄子有关的人，现在都改名换姓，大隐隐于市才能安然无恙。他黄岩倒是好，作为王大老鼠的唯一的外孙，还跟着他一起下过墓走过穴，竟然没人打他的主意？照理来说，应该是第一个想到他才对啊！” 祝尹扬了扬嘴角，说道：“这便是他的聪明之处，也是王大老鼠的聪明之处！没听说过这最危险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吗？而且那湘夫人一直收在王家祠堂里，一些人会想这是王家之物，无论如何也不会交给他这个外姓孙的。还有，王大老鼠死后，黄岩立马就开始变卖他生平的收藏，作出一副嗜钱如命，只认钱不认亲的样子来。再加上他又嗜赌，又装出不识货的样子，让人都以为他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他这幅德行，王家万万不可能把那么重要的传家宝交给他的。即便是给了他，他有这样的宝贝，以他的脾性，不早就拿出来卖掉了！还会把这烫手山芋放在家里？这便是他这么些年装疯卖傻，活成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的缘故。” “高啊，实在是高！那这么说来，他这人如此聪明，怎么会中那古董店的计呢？” “我猜想恐怕是将计就计！” “即便将计就计，凭他的本事，也能避得了邪，救自己一命吧？” 祝尹叹了口气说道：“可能已经到了，不死就会生不如死的境地了吧！他死后，妻子儿女急着将他火化，不去追究是谁害了他，又着急变卖他的平生收藏。看今日看来他妻子并不像贪财之人。这大约也是他死前的嘱咐，他想以此告诉暗地里窥视的那些人，他的妻子儿女都不知情，他是想保他们一命。” “那湘夫人呢？” “恐怕早就转移了，不然他不会坦然赴死的。”祝尹挑了挑眉，“这个刘远山……有趣了。” “可不是吗！店里的伙计，白口罩和手套是像饭店伙计。不过这做派，倒是像极了训练有素的打手。” “刘远山估计不止是一个小小的线人那么简单。你回头再好好查查这个黄岩和刘远山的关系。” “少爷……”小光拉了拉祝尹的衣袖。 “嗯，有两条狗在我们后面。”祝尹指了指不远处的刘记牛肉面馆。“走一趟。” 正是饭点儿，刘记牛肉面馆里挤得水泄不通。祝尹和小光混进了人群，两人转身进了厕所。 进了隔间，祝尹摘了假发，假胡须，身上的外套是双面穿的，一面黑色，一面红色。他穿上红色的那一面，踩着马桶将上面的一扇窗户打开。准备妥当之后，他将隔间的门轻轻开了一条缝，确认无人，这才出来在洗脸池那里洗了把脸。不消一会儿脸上已经没了易容的痕迹。 他镇定自若地打开厕所门，两个男子慌里慌张地差点撞上他。 “哎，祝尹！” “这边，这边！” 二楼楼梯口，莫来和瘦皮猴正趴在栏杆上冲着他招手。 祝尹点了点头。 那两个男子在厕所门口等了一阵见，没人出来，慌忙推门进去看看。他们火急火燎地将一扇又一扇隔间的门打开，里面都无人。最后一间是清洁工存放清洁用品的储藏间，外面上了锁。其中一人用力拉了拉，门未动。他又趴下顺着底下的门缝往里看，也没有异常。 “跑了！这儿有扇窗户！马桶上还有脚印！” “快，我们绕到后面去。” 待他们出去走远，小光蹲在水桶上叹了口气。 “就这水平还他妈学人玩儿跟踪？搞笑了也是！你们爷爷我可是人称‘活体跟踪器’的。” 二楼包间，莫来和瘦皮猴面面相觑，祝尹似乎饿坏了，正大快朵颐。 “哎，你叫我们过来就是请你吃饭的？”莫来撇撇嘴说道。 “不然呢？”祝尹淡淡地说。 “哈？”莫来朝天翻了个白眼，“我正在家吃大鱼大肉呢！你一条短信，什么十万火急速来刘记牛肉面馆！我还以为你是遇险了呢？还是有啥重大发现了呢？你搞笑呢吧？” “看你吃这么香，我突然又饿了！”瘦皮猴贱兮兮地笑了笑，拿起筷子也开始吃起来。 莫来恨铁不成钢地从桌子底下给了他一脚。 “那个黄岩没死之前，一直藏着湘夫人呢！”祝尹说道。 “啊？”莫来紧蹙眉头说道，“他是为着湘夫人死的？” “嗯，那个刘远山也牵扯其中。” “刘老板？”瘦皮猴惊得大张着嘴，“他要湘夫人做什么？” 祝尹停了筷子说道：“金寨、王庄子、莫家，他为其一。” “这金寨恐怕是不可能，会不会是为王庄子然后与莫家联手？”莫来说道。 “哎，若有一次可以改头换面的机会，你们想整哪里？除了脸以外！”祝尹一本正经地问道。 “我刚想说脸呢！”瘦皮猴垂头丧气地说道，“要不整这里吧！” 瘦皮猴扒拉着衣服领子，只见他的锁骨处有一道狰狞的疤痕。 “这是小时候磕的，夏日里穿的单薄，外人看见了这道疤总以为我是个喜欢打架斗殴的地痞流氓。” “你呢？”祝尹看着莫来说道。 莫来不知他是何意，喝了口水，没好气儿地说道：“哪儿都不想整！我浑身上下都完美！” 瘦皮猴笑着说道：“你撒谎，哈哈，从小到大你都抱怨，你腰侧的印记。” 莫来瞪了瞪眼睛，用胳膊肘怼了他一下说道：“你别废话！” 祝尹闻言来了兴致：“什么印记。” 瘦皮猴笑着说：“又不是什么秘密！莫家老宅一脉的男孩子，从出生之日就会在腰侧烙个印记，说是辟邪祈福的。他总嫌弃那印记束缚了他的人生……哈哈，没印记你也是莫家长孙啊，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第一百一十三章 刘远山七 祝尹闻言脸色暗了暗，说道：“我好像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关于你三叔公的事情？” 莫来抬眼看了看他说道：“那是因为我只有三姑婆，没有三叔公。” 瘦皮猴笑嘻嘻地说道：“莫家上上一代好歹有三个儿子，到了你们这一代只剩俩了。兄弟，你任重道远呐！” “少贫嘴！”莫来白了他一眼，自顾自地喝起小酒来。 “三姑婆……她现如今在什么地方？”祝尹问道。 “不知道，我都没见过。”莫来说道，“说起来我三姑婆可是当年唯一一个敢跟莫家对着干的人！” “怎么说？” “儿女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三姑婆从小便跟莫家另一脉的长孙定了亲，可是到了适婚年龄，三姑婆她死也不同意。后来，与人私奔离开了莫家庄。之后便没了踪影，至今也未寻到。”莫来说着，怔然失神了片刻，摇摇头轻轻叹了口气。 “也是位奇女子了。”祝尹轻声说道。 “哎，我去了那么多趟莫家庄也没发现有长得好看的小姑娘，你以后怎么找媳妇儿啊？”瘦皮猴问道。 “天大地大的，我非得在莫家庄找啊？”莫来脸色一黑，愠怒道。 “莫家不与外姓人联姻的啊！”瘦皮猴嘟囔着，“我爷爷跟我说的。我妈本来想着让美丽给你当媳妇儿呢！” 莫来闹了个大红脸，颇无语地说道：“美丽？美丽才九岁……你们成天想什么呢？” “若是有缘分，便百无禁忌。”祝尹幽幽地说道。 “哈？百无禁忌？”莫来扶了扶额，“我开始好奇你以后会跟哪个百无禁忌的过一辈子了。” “哈哈，我还真没想到祝尹竟然是感情观最开放的。我一直以为你是感情区域未被开发，外加性冷淡呢！”瘦皮猴啃着排骨，笑嘻嘻地说道。 祝尹嘴角抽搐了一下，说道：“我需要几根刘远山的头发。你们找个机会，帮我取上五六根吧！当然多多益善！” “头发？你不会是也要学那邪魔外道，用头发做什么黑暗邪术的引子吧？”莫来说道。 祝尹挑了挑眉，说道：“我这术可比那黑暗邪术还要灵验。” 这边小光刚回到家，饭还没吃上，祝尹的电话就来了。 “帮我联系陈博士，这两日可能会去麻烦他一下了。” “哎，知道了少爷。” 为着这几根头发，莫来和瘦皮猴是绞尽了脑汁想对策。莫来在刘记牛肉面馆蹲守了两天才见到刘远山。他行色匆匆，说是回趟店里看一眼就走。 莫来故意上前拦住他的去路，说道：“刘老板，这有好几日没见着你了！我都馋你做的面了。” “最近家里有些事，比较忙！待我过两日有空，便过来给你做。”刘远山说道。 “哎，等一下。你这头上粘的什么啊？”莫来伸手将事先藏在手心的苍耳弄到了他的头上。 刘远山伸手一摸，蹙眉道：“哎呀，哪里粘的苍耳啊！” “这玩意粘头发上太厉害了，我帮你取下来吧。”说着莫来伸手就去帮他摘，“可能会扯掉几根头发，你忍着点儿哈！” 刘远山连连点头，说道：“不碍事，不碍事。” 莫来边摘边说：“刘老板，你这是下乡了？还是上山了？城里可见不着这苍耳了呀！” 刘远山干笑了两声，说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公园里粘上的。” 祝尹收到了几缕带着苍术的头发，嘴角抽搐了一下，无语地看着面前喜滋滋的莫来。 “怎么样？我厉害吧？”莫来抬了抬下巴，得意洋洋地说道。 “呼……”祝尹深深吐了一口气，说道，“绝了！” 莫来当他是在夸自己机智，一时间更是得意。祝尹上了车，哭笑不得。 小光从倒视镜里看到后座上憋着笑的祝尹，问道：“少爷，心情不错啊？” “哪儿看出来我心情不错了？”祝尹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 “那位就是莫家的长孙吧？” “嗯，大傻子一个。” 小光挑了挑眉，心想：你对这大傻子还挺满意的。 “哎，你刚刚碰到刘远山，他什么反应？” “噢，他左侧腰间确实有伤。我从他身边过，故意碰了他一下。力道并不是很重，但是他的反应有些大。” 祝尹的脸色暗了暗，看着窗外转瞬即逝的模糊风景，心中的担忧又多了几分。 “少爷是在担心莫家的那位少爷吗？” 祝尹闻言一怔，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他为人太单纯了，生在莫家这样盘根错节的地方，大约本就是件错事。” 小光笑了笑说道：“人无法改变出生，这可是少爷您自己说的。” 祝尹闭着眼睛，轻轻揉了揉太阳穴，说道：“黄岩跟刘远山认识十来年了吗？” “嗯，刘远山以前的家就在黄岩家附近。当时刘远山带着病妻初到这里，举目无亲。吃穿住行都是黄岩安排的，后来两家人渐行渐远，好像是黄岩将刘远山的一件传家宝给变卖了。周围邻居都说，这黄岩对刘远山好，也只是贪图他的那件宝贝而已。后来刘远山的一个亲戚在国外发了迹，刘远山便从这边搬走了。” “亲戚？” “嗯，说是三年前有个四十来岁的人开着辆好车来找刘远山，说是他的堂兄弟。他们还宴请了街邻四坊，大摆了三天宴席。” “伏笔埋得够深，戏做得够足。”祝尹沉声道。 “自从刘远山搬走，他与黄岩便很少有来往了。偶尔黄岩会去他隔壁的古董店，刘远山见着他，会如往常一般打招呼。可黄岩都是爱答不理的，一副很嫌弃的样子。邻居说，这黄岩是因为刘远山把他偷卖他东西的事说了出去，害他丢了面子，让人以为他是鸡鸣狗盗之徒。而那东西，黄岩对旁人说是刘远山送给他的。不过，大家都不信他，只觉得他是为着这东西才装好人，故意接近刘远山的。” 祝尹闻言问道：“你觉得是怎样的呢？” 小光想了想说道：“这人吧，名声一旦出去了，怎么做都是错的，没理的。” 祝尹点了点头，说道：“这或许也是黄岩的计策。他或许是想让周围的人都以为他与刘远山的关系并不好吧！” 第一百一十四章 刘远山八 过了几日，陈博士那里传来消息，简简单单的一行字： “近期使用过吗啡，与另一人有亲缘关系。” 祝尹摩挲着杯子的边缘，低声念叨着：“亲缘关系，腰侧有伤，莫家老宅一脉的。” 莫远闻对于祝尹的到来颇感意外，他虽然在老宅见过祝尹一次，但是也不是很熟络。 “你爸让你过来的？”莫远闻给祝尹倒了一杯茶。 “谢谢，叔叔。不是我爸让我过来的。” 莫远闻闻言脸色一变，说道：“难道是莫来那个臭小子在外面又惹了祸？” 祝尹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说道：“没有，没有。莫来他很乖。我今日贸然来访，是我自己有些没弄清楚的事想问您一下。” “噢？是吗？”莫远闻松了一口气，“你说吧！” “那个刘记牛肉面馆的刘远山是不是莫家庄的人？” 莫远闻闻言很是惊讶，他放下手中的茶杯，打量着祝尹。 “噢，是这样的我爸店里混进来了一个假的明代青花双喜碗。虽然不值什么钱，但是我们家毕竟是做古董生意的。我爸他又名声在外，这事儿如果传出去后果不堪设想。”祝尹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我一直在追查假古董的来源，前不久我这边查到了黄岩头上，可是还没来得及去找他对质，他就死了。后来，意外发现了刘远山跟黄岩有一些关系。黄岩死后，他手上有一批古董，都被人买走了。这个幕后的买家也是刘远山，所以我们就查了一下他，发现他似乎跟莫家有一些关系。我拿了他和莫来的头发去验过，他们有亲缘关系，而且是蛮近的亲缘关系。” 莫远闻叹了口气，点了支烟问道：“你跟莫来说过这件事吗？” 祝尹说道：“不曾说过，在跟他说之前，我想听听您的说法。” 莫远闻稍稍松了一口气，抽了口烟说道：“你说的没错，他确实是莫家人。” 祝尹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问道：“你们莫家难道也参与了古董造假？” “没有，这不可能的。莫家一共七脉，只有老宅一脉做古董生意。进来和出去的每一件货都由我父亲亲自把关，然后再由你父亲亲自验收。这是那么多年以来，莫家和祝家生意上的规矩。”莫远闻说道，“至于怎么流入的假货，应该是黄岩与旁人做的。” 祝尹抿了口热茶，说道：“跟金寨有关？” 莫远闻微微蹙眉，没有说话。 “刘记牛肉面馆隔壁的那家古董店是黄岩常去的，那家店的老板姓金，是金寨人。金寨是做什么生意的，我们都清楚。” 莫远闻笑了起来，说道：“前段时间，桃灼先生过来，千叮咛万嘱咐地让我交代莫来以后多多与你来往。我当初还觉得是先生多虑了，现在看来，他所言不假。日后，要拜托你多照顾照顾他了。” “叔叔，你哪里的话啊，莫来是我的朋友，我们互相照应也是应该的。” 莫远闻点点头，说道：“你既然已经查到了古董店，我也就不瞒你了。远山在那个地方开店是为了监视隔壁的那家古董店的。” 祝尹问道：“你们监视古董店是因为金寨？” 莫远闻叹了口气，说道：“事关莫家生死存亡，我无法详细言说。唯一能说的便是，莫家很早以前就混进了奸细，他们企图让莫家四分五裂，然后自己好坐收渔翁之利。我想做的便是抓住这后面隐藏的势力。但是这股势力早就已经与莫家庄内部的一些人勾结，里应外合，沆瀣一气。我怕打草惊蛇，所以无法直接在明面儿上出手。只能用此法，掩人耳目，再暗中一点一点的查。金寨一直想要莫家手里的画，明面上两家和和睦睦地做着买卖，私底下他们的爪牙无孔不入。若是莫家再不主动出击，下场恐怕与王庄子一样。” 祝尹知道莫家庄最近不太平，也知道庄子里有奸细混入。所以对祝远闻所言并不觉得意外。 “我希望你不要让莫来知道。他这个孩子太单纯，性子又烈。他知道的越多，对他的安全越不利。”莫远闻说道。 祝尹点了点头，他决定先过来找莫远闻，其实心中早已经有了这个打算。莫来若是知道莫家现如今处境艰难，那金寨可能早已经把肮脏的爪牙伸向了莫家庄内部。以他的个性必定是要马上去金寨，打进他们的老巢，闹个翻天覆地的。 “你们这几个孩子，最近是不是在谋划什么？”莫远闻问道。 祝尹笑了笑没有说话。 “无论你们想做什么，都要适可而止。有些浑水，不是你们这几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可以趟的。听叔叔一句劝，别跟着莫来一起胡闹！那孩子平日里着实是顽劣不堪，胆大包天！” 祝尹说道：“莫来他有分寸的。我们已经都长大了，虽然还无法给家族作出什么大的贡献。但是至少不会拖家族的后腿。” 莫远闻叹了口气，说道：“金寨，你们千万不要碰！” 祝尹喝了口水，转移了话题：“我爸他知道吗？刘远山的事，还有金寨的事。” “他知道的不多，只是给我提供了一些帮助。你爸这个人也是很讨厌牵扯进麻烦事里的，不过呢，骨子里又不似表面那样寡淡。你跟你爸真的很像，冷静、淡然、睿智、有义气。以后祝家肯定会越来越好。”莫远闻把烟头扔进了烟灰缸里，“莫来，就差远了。” “每个人有每个人自己的性格特点，我有时候也会羡慕莫来。” 从莫远闻的办公室出来，祝尹站在阳光下抬头看着面前的这栋大楼，微微有些出神。 “少爷！”小光将车开了过来。 祝尹坐在车上，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 “少爷，不开心吗？” “没有，只是在想一些事情。”祝尹说罢，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道，“若是朋友对你有所隐瞒，你会生气吗？” 小光挑了挑眉说道：“得看是隐瞒什么吧！比方说，我丢了钱，他帮我偷偷补上。那我肯定是感激不尽的。” “别废话。” “哈哈，先不说生不生气吧！我对于少爷您突然有了朋友，而且开始为他人担心，比较意外。” 祝尹闭上眼睛，戴上了耳机。小光干笑了一声，闭了嘴。 第一百一十五章 小丑 关于查刘远山的原因，祝尹没有照实跟莫远闻说。寻找九歌的事，若是被莫家人知道了，这件事恐怕就进行不下去了。 莫家是绝对不允许自己人进阴阳鬼道，入浮生城的。而且，莫家把手里的九歌散出去，交给祝家和郭家也是为了不让其他人有机可乘，得到九歌，大模大样地入出浮生城。 小光一路小跑着，过来找祝尹。 “其实莫家的事，你跟他们家孙少爷那么熟，直接问他便是了。还要我偷偷摸摸地去查。” 祝尹瞥了他一眼，说道：“如果可行，还用你说？” 小光挠挠头，陪着笑，说道：“莫家老宅一脉的上一辈一共四人，家主莫志忠，二爷莫志义，三奶奶莫志慧，四爷莫志孝。现在除了莫志忠还活着，其他三个失踪的失踪，去世的去世。莫志忠有一个儿子叫莫远闻。莫远闻有一子，便是莫来了。莫志义也有一个儿子，叫莫远峰，这个莫远峰跟他的妻子，十多年前出车祸去世了。不过他们有一个儿子，叫莫贤。莫志孝是上一任的族长，他未婚，有个养子。是现任的莫家族长，叫莫语。大致情况就是这样的。” “莫远峰……”祝尹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你暗中去查查这个莫远峰具体是什么时候，在哪里出的车祸。还有……那个莫志慧，我不信，以莫家的本事，这么多年，会任由自己家唯一的女儿流落在外。对刘远山和古董店的监视也不要放松，湘夫人有可能在他们手上。要小心，不要惊动任何人，尤其是莫来。” “嗯，我知道了。其实我有一点疑惑的地方。”小光说道。 “什么？” “莫家为什么会让一个养子当莫家族长？” 祝尹挑了挑眉说道：“这个我倒是听父亲说过，莫家家主肯定是老宅一脉的，不过历届的族长好像是会从族里挑选八字命理合适的孩子，然后收到老宅去养着。” “咦？我以为族长和家主的位置，莫家老宅一脉会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呢。这么看来，这族长恐怕只是个傀儡，没有实权的。” 祝尹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夜景。查莫家老宅，跟找九歌无关，他心里很清楚。如果，莫家有九歌中其他的几幅，莫来是不会隐瞒的。 现在的他是在做什么呢？ 说实话，桃灼先生说的那些话，让他突然开始有些草木皆兵。莫家现在的危机延续下去，肯定会危及到莫来。也或者这个危机本事就是冲着莫家的子孙来的。这么想着，他就突然觉得须要做一些准备了。 祝尹笑了一声，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多管闲事。 敲门声响起，祝尹打开门一看，竟是有好几个月没见的小丑。 “叔叔，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祝尹招呼他进屋坐。 小丑没说话，进了屋，端起杯子一顿牛饮。祝尹看着他头上衣服上还有些干了的泥土，猜想着他大约是刚回来，就直接过来了。 “这次下的墓危险吗？” 小丑摇摇头，从兜里掏出来一个双面虎头纹的铜铃铛递给祝尹。 “给我的？” 小丑点点头，说道：“辟邪，招魂，有用。” 小丑每次从墓里出来，都会给祝尹带一些稀奇古怪，辟邪防灾的小玩意儿。 小丑瞥见桌子上小光留下的一张纸，上面写着的是莫家老宅一脉的大致情况。 “你在查莫家？” 祝尹不动声色地把纸收了起来，说道：“了解一下而已。” “你跟莫家长孙走得近？” “莫来？”祝尹有些惊讶，小丑从来不关心别家的事，别家的人。他只关心墓和马戏团。怎么会知道莫来呢？ “别掺合莫家的事。” 祝尹点了点头，说道：“我只是想了解一下。不参与别的家族的内部斗争，一向是祝家与哥哥家族来往所秉持的原则。” 小丑点点头，起身出去找祝源去了。 这个小丑是祝源的一个心腹，也是他最得力的助手。 祝源第一次遇见他时，他正在街头表演，演的便是那小丑。 他戴着彩色的假发，一张涂满白色油彩的脸色，眼睛、鼻子和嘴巴都是鲜艳的红色。脚上穿着一双特大号的红色短靴子，上身穿着件白衬衫红外套，脖子上是一个七彩条纹的蝴蝶结，下身则是一条七彩的灯笼裤。 那日小丑正在街头骑着独轮车跳丸。只见他双手抛接几个彩色的小球，六个在空中飞舞，一个在手中拨弄，使得众人看得眼花缭乱。 祝源路过这里，一时兴起下了车，坐在路边的长椅上看了许久，直到人群散去，夜已深。小丑依旧不停地卖力地表演着，不知疲倦。即使面前只剩下祝源一个观众，他仍旧没有丝毫的懈怠，变着不同的戏法，耍着不重样的杂技。 祝源本来只是有些心烦，想看看热闹，散散心，却意外地发现了这么个人才。 祝源起身，给小丑面前地上的礼帽里放了三百块钱。小丑没有说话，仍旧继续着他的表演。见他走远了，才收了手上的小玩意儿，装进背包里，走进了夜色。 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直到第十日，没忍住先开口说话的是祝源。 “你叫什么名字？” 小丑停下了收拾背包的动作，抬头看着他，答道：“小丑。” 祝源笑道：“不是说你演的什么，是说你本身的名字。” 小丑面无表情地说道：“小丑。” 祝源愣了一下，说道：“小丑，你来帮我做事吧！” 小丑闻言，摇了摇头。 “我会给你提供住的地方，还会每月定期给你工资。你就不用风餐露宿，每日那么辛苦，卖艺挣钱了。” 小丑没有表情地摇了摇头，说道：“我是小丑。” 第一次谈判以失败告终。 此后，祝源依旧每天晚上会在老地方看他表演，钱给的也一日比一日多。但是，小丑对他的态度，却没有任何的改变。即使围观的人不给钱，他也依旧会卖力地表演。 “你很喜欢扮演小丑？” 小丑点了点头。 “为什么？” 小丑冷笑了一声，说道：“喜欢就是喜欢，有什么为什么？” 这是小丑话说得最多的一次，祝源这才明白，外人看着小丑辛苦，可怜。其实，他自己是乐在其中的。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临行前夕 祝尹约了莫来和瘦皮猴到金碧辉煌303见面。 莫来一进屋，就被面前堆放的一桌子装备吸引住了。 安全带、大小铁锁、绳套、岩石锤、洛阳铲、头盔、眼镜、手套、多功能水壶、指北针、望远镜、头灯、防水灯、各种刀具、特制防水手表、防水袋、速干衣，还有各种食品和药品。 “这是准备启程了？”莫来拿起望远镜玩着。 “嗯，明天就出发。” “湘夫人的事怎么说？有眉目吗？刘远山呢？” “目前还不确定湘夫人究竟在哪儿，不过金寨既然杀了黄岩，就一定是知道了湘夫人的下落。也说不定已经把湘夫人攥在手里了。”祝尹说道，“我们此番过去，估计要花费一些时间了。” 莫来点了点头接着问道：“那个刘远山究竟是什么身份？他与我父亲那么熟络，他是不是莫家的眼线？” 祝尹的目光闪了闪，起身去厨房倒水，背对着莫来说道：“这个不清楚，不过莫家养一些眼线也是很正常的事。生意场上本就没有永远的朋友，处处留个心眼也无可厚非。” 莫来撇撇嘴，说道：“我总觉得这个刘远山有些熟悉。第一次去他店里的时候，就觉得他熟悉。当时我就在想，是不是以前在哪儿见过。现在看来，或许他以前去过我家，去过老宅吧！” “哎呀，想这些也是无用，知道他跟我们是一伙的就行了。”瘦皮猴拆开一袋压缩饼干，吃了一口就想干呕，急忙喝了几口水，“我还是准备一些糖果，巧克力吧！这玩意儿也太难吃了。” 祝尹说道：“其实有刘远山看着金寨的古董店，我们还能省心一些。” 说罢，祝尹将地图在茶几上摊开。 “这个是金寨的地图，我们人手一份。既然莫语安排了人接应，那我们便光明正大地进去，这样反而不会引起怀疑。” 莫来点点头，表示赞同。 祝尹接着说道：“我们此行的目的有两个，一是，找出操纵小鬼的人。二是，找到湘夫人的下落。与这两件事无关的，我们都不要掺合进去了。遇事不要冲动，我们身单力薄，正面交锋没有优势。智取！” “金寨离郭家最近，我私底下跟一个信得过的郭家人打好招呼了。”瘦皮猴从兜里掏出了几枚信号弹，“一人拿一个，若遇紧急情况，郭家会派人过来接应。” “你们看地图的这个位置，这是金寨的一座荒山。传说有怪物野兽出没，鲜少有人去。我之前派人去金寨打探的时候，在这个山的这个位置挖了一个洞用于应急避险。”祝尹指了指地图上画红圈的地方说道，“山里信号差，通讯不便。若我们意外走散，便到这里集合。先到的人在此处等两日，等不到人就速速沿这座山背后的这条小路下山。下了山，过了这片林子和这条河，就出了金寨的地界了。回到家，找好人手，再想法子回来找人。千万不要独自贸然返回去找人！” 最后这句话祝尹是看着莫来说的，莫来有些心虚别开了眼神。 “听到了吗？”祝尹一字一顿地说道。 莫来点了点头，祝尹这才收了那吓人的眼神。 “还有，手机里所有联系人的信息都清空，只留下我们几个还有那六憨子的。万事小心一点，真实身份越早曝光，对我们越不利。” 木棉躲在一边，眼巴巴地看了他们半天。 “木棉，你过来吧。我给你带了你爱吃的糖葫芦。”瘦皮猴笑着冲她摆了摆手。 木棉怯怯地走了出来，站在一边低着头，抠着手。 “哎呀……”瘦皮猴从沙发上跳起来，拿起一串糖葫芦就朝木棉走去，“你这个小丫头，还在为不让你去金寨的事儿闹别扭呢？” “木棉，我们此去可是要冒很大风险的。你踏踏实实在家呆着，等我们从金寨回来，我就带你去动物园，游乐场行不行？”莫来笑着说道，“你以前去过吗？” 木棉摇了摇头。 “我给你说呀，游乐场里可多好玩的了。旋转木马、碰碰车、迷宫、过山车，还有摩天轮呢！摩天轮知道吗？” 木棉用力地点了点头，朝莫来走去，在他身边坐下。 “哎，真没想到啊！这个莫来还挺会哄女孩子开心的啊！”瘦皮猴凑到祝尹耳边低声说道。 天色渐晚，瘦皮猴被郭金随一个电话叫走了。莫来准备走的时候，被祝尹留住了，说是要带他去个地方。 小光开车过来接他们。一上车莫来就发现了，这个开车的时不时地从后视镜里偷瞄他。 “开车的这位是小光，他也会跟我们一起去金寨。不过明面儿上我们要装作不认识，他算是我们的后备力量，也算是对六憨子的防备。如果六憨子出卖我们，也不至于全军覆没。” “你好，我叫莫来。”莫来笑着说道。 小光笑嘻嘻地应道：“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祝尹瞪了一眼后视镜，小光慌忙收了眼神，老老实实地开车。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莫来一瞬不瞬地看着祝尹。 “你是指哪个方面？” “哈？还有好几个方面吗？”莫来睁圆了眼睛看着他。 祝尹看着窗外，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哎，你别装死了啊！我跟你这只狐狸玩，被你骗了，还得替你数钱呢！”莫来没好气儿地说道。 “你有钱让我骗？”祝尹好笑地看着他。 “哈哈哈……”小光没忍住笑了起来。 “好好开你的车！”祝尹从背后踹了一脚座椅背。 “你别转移话题，说实话你是不是在刘远山的事情上对我有所隐瞒？” 祝尹没有说话。 “唉，其实你没必要瞒我。如果刘远山只是一个小小的眼线，你不会揪着他不放的。还有头发的事儿，是不是亲缘检测？你是偷偷捡我吃过的棒棒糖了？还是从我衣服上找头发了？”莫来凑到他面前说道，“要不，我现在给你点儿我的口水？” “哈哈哈哈哈……”小光是实在憋不住了，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 “你们别总觉得我脆弱，我现在经得起的。”莫来撇了撇嘴。 祝尹对着车窗，扬了扬嘴角。 “少爷，我们是去马戏团吗？” “嗯。” 第一百一十七章 赴金寨一 金寨三面环山，一面靠水。出入主要有两条路，一条是水路，一条是盘山路。 走水路其实最便捷，不过这个方案一开始便被否了，因为那条水路是金寨和郭家共用的，一路上郭家的熟人太多。 这盘山路依山傍水而建，九曲十八弯。急弯多，坡又陡，不太好走。小光提前给安排了一个当地的向导，兼司机。 三人下了客车，从主路出来，沿乡间小路走了半个多小时才看见小光说的那个村寨。黄昏的乡村小道上，铺满了细碎残阳。小村寨里炊烟袅袅，远远地就听见小孩子们嬉闹追逐的声音。 村口的大石头上坐着几个老人，一群孩子在追逐打闹。见着他们过来，觉着稀奇，一下子都围了上来。 “请问这里是李庄吗？” “是啊，娃子们是来找谁的啊？”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大爷问道。 “噢，请问李二牛住哪儿您知道吗？” “二牛啊？二牛就住在村南头，你往南走，见着一棵大槐树，那儿就是二牛家了。” “他家门口还有一辆大车呢！”一个浑身上下灰头土脸的小娃娃艳羡地说道，“会突突突响的大车。” “来，给你们吃的。”瘦皮猴从兜里掏出几颗糖，孩子们一下都聚到了他跟前，眼巴巴地瞅着他。 “一人一个，都别抢啊！”瘦皮猴笑着分发糖果。 一个瘦弱单薄，脸色腊黄的小女孩躲在一个老树后，咂巴着嘴怯怯地看着他们。 “你过来，过来呀！”瘦皮猴冲她招招手，谁知那小女孩竟如受了惊吓的小兔子一般，飞快地跑走了。 “哎？她怎么……” “你别理她！”一个孩子说道。 “就是，就是！她有传染病的，我妈都不让我跟她玩。” “传染病会死掉的！” 一个老婆婆起身说道：“那孩子就是你们要找的二牛家的丫头。她有肺结核，你们啊，还是尽量别去他们家了。小心被传染！” “谢谢你！”莫来礼貌地笑了笑，三人便一路朝南走去。 走了几分钟，远远地看见一棵大槐树，树下那个小姑娘正逗着一条大黄狗。 “哎，小孩！”瘦皮猴小跑着到她面前，笑盈盈地递给她一颗糖。女孩捂着嘴，朝后连连退了好几步，一脸惊恐地看着他。 “别害怕，这是糖果，很好吃的！” 正在这时从屋里走出来一个三十来岁，皮肤黝黑，身材魁梧的男子：“明月，过来！” 小女孩飞快地扑到他怀里，把脸埋在他的胸口。 “请问，你是不是李二牛？” “哦，我是。你们是要去金寨的吧？”男子一手抱着小女孩，一手伸出来跟莫来握了握，“诸葛先生，之前过来跟我说过，这两天有几个年轻人要进寨子。今儿天色已经晚了，明天天一亮，我们就出发。” “哎，好说好说。” “进屋坐吧，我正做饭呢！” “诸葛先生是哪位啊？”莫来小声问着祝尹。 “小光，他化名叫诸葛明。” “哎哟，他还不如直接叫诸葛亮或者诸葛孔明呢！一个卧底的化名能不能低调一点!”莫来鄙夷地说道。 三人进了屋，二牛给他们倒了几杯水。 “我们这乡下地方没有啥好东西，泡茶的野山菊是我自己摘来晒干的，你们尝尝。” 瘦皮猴小心翼翼地端起茶碗，本想喝，见莫来眼神凌厉。便只凑近闻了闻，茶香四溢，忙赞道：“好茶，好茶。” “你们喜欢便好，我去做饭，你们先休息一会儿。”二牛说道。 明月扯着二牛的衣角，一步三回头地跟着二牛出了堂屋。 “这个二牛，不像是普通的乡下人。”莫来端详着墙上挂着的一幅山水图说道。 “群峰突起，清丽多姿，树木葱茏，远离闹市，是幅幽静宜人的山水胜景。”祝尹说道，“笔墨秀润素雅，画法师承南宋李唐、马远法派。近景作一山脚，几株劲松屈曲盘桓，枝叶茂盛。这近景的处理上也和马远的“一角之景”十分相似。远山叠翠，用淡墨写出，近浓远淡，层次富有深度。山顶之树信笔点写，生动自然。明，戴进真迹。” “真迹？”瘦皮猴闻言，凑近了仔细端详着，“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这是高调另类炫富啊！住在这么个穷乡僻壤，鸟不拉屎的地儿，价值数十万的宝贝这么堂而皇之地挂在这儿。他会不会是不识货的？要不我们随便给点儿钱把它买了？” “珐琅彩缠枝梅纹瓶，清，雍正年间的。”祝尹摸了摸条案上的一个花瓶说道。 “真的假的？”瘦皮猴眨巴着眼睛也上前摸了摸。 “南宋青花瓷碗，杭州官窑所出。茶碗壁薄胎细，胎色呈紫黑色，釉面开裂，裂片纹冰裂疏密不一，重叠交错，深浅不同，成为器物的装饰。口沿细薄，口部釉面流落露胎色，釉色文静雅致。”祝尹来回摩挲着手中的茶碗说道，“胎釉呈色与文献中所记“金丝铁线”、“紫口铁足”的特征基本符合。” “这二牛是干什么的？怎么有那么多好东西？” “恐怕是个经常下墓的，识货的。”莫来指了指墙角堆放着的洛阳铲、洋镐、绳索等物品说道。 “这个小村子现在应该是金寨接手在管了。刚进村的时候，遇见的那几个老人，他们身上佩戴的首饰也都是真货。我们三个的行踪估计现在已经传到金寨了。这里说白了就是金寨的前线明哨。”祝尹说道，“咱们行事，说话都要万分小心。” 莫来和瘦皮猴点了点头。 没过多久，二牛把饭菜端了上来。 “乡下地方，菜是自己种的，鸡是自己养的，这野兔子是早晨刚进山打的。” “哎，谢谢！”瘦皮猴垂涎欲滴，拿起筷子就要去夹。 莫来不动声色地从桌下踩了他一下，瘦皮猴吃痛，放下筷子说道：“我还没洗手呢，请问在哪儿能洗下手？” “噢，院子里有压水井，那旁边的瓷盆里已经打好水了。” 三人闻言，起身到院里洗手。 “小心一点，万一饭菜里有毒，我们一个都跑不了。让他先吃！”莫来说道。 第一百一十八章 赴金寨二 进屋后，三人见二牛动了筷子，这才跟着动筷子。 “哎，你家丫头怎么不上桌呢？”瘦皮猴问道。 “丫头……”二牛犹豫了一下说道，“村口的长舌鬼们没跟你们说？” “噢，肺结核？”瘦皮猴撇撇嘴说道，“也并不是所有的肺结核患者都有传染性。排菌人才是结核疾病的真正传染源。再说了，这也不是什么不治之症。” 二牛闻言，神情缓和了不少，说道：“丫头正在进行最后一阶段的治疗，很快就好了。医生说，她并不具有很强的传染性。” “嗯，那便好。这个一会儿你给她拿去吧，她好像有点怕生。”瘦皮猴从兜里抓了一把糖果放在桌子上说道。 “谢谢！” 吃完饭后，天色已晚，二牛安排三人在西屋住下。 “夜里外面无论有什么动静，你们都不要出来。” 三人不便多问，只点了点头。 “哎，你们说，夜里会有啥事儿发生？”瘦皮猴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月光说道。 “金寨的勾当，除了尸体便是陪葬品，左不过都是墓里的玩意儿。”莫来拽过被子，把头蒙上，闷闷地说道。 “啧啧啧，那我还是赶紧睡吧，我可不想见着那僵尸。”瘦皮猴蒙住头，把自己包的像粽子一样。 不一会儿鼾声如雷，祝尹强睁着眼睛，只觉得困意排山倒海而来。正当他昏昏欲睡之际，窗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祝尹想睁眼却异常艰难，他用力咬了咬嘴唇，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这才勉强睁开眼。 窗外人影憧憧，隐隐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在靠近。祝尹支起身子，从背包里拿出一把瑞士军刀。他摇了摇身旁的莫来，只见他毫无反应，依旧呼呼大睡。 祝尹心下明了，那二牛必定在饭菜里下了药了。他从包里拿出一颗薄荷糖塞到嘴里，轻轻下了床，透过门缝观察院内的情况。 大约有十来个身着黑衣斗篷的人，在东面的房里进进出出的。院子里，墙根底下站着几具额上贴着黄纸的僵尸。 “河东姜家的货，已经清点完毕。” “二牛，你这几个月都不行啊，连任务的一半都没完成！若不是看你上个月下墓带回来不少好东西。家主恐怕早就惩罚你了。”一个有着烟嗓的男子低声说道。 “六当家的，我已经跟家主申请以后只当土夫子了。”二牛低眉顺眼，恭恭敬敬地说道。 “唉，我知道你的志向。不过土夫子可不是好当的，你心善，觉得偷尸，亵渎亡灵。可这盗墓，实质不也是一样的吗？而且盗墓危险性更是大，盗尸都是去新墓，墓里一般没有机关。盗墓，那可是一步一个鬼门关！”那个六当家的语重心长地劝解道。 二牛冲他抱了抱拳，说道：“六当家的，我心意已决。” “唉，算了算了！真是榆木疙瘩的脑袋！”六当家的摆摆手说道，“以后你跟着老四，苦难自己受着！他可是出了名的暴脾气，可不像我这般好说话。” “谢谢六当家的！” “六当家的，货都装好了！” “哎，准备出发吧！” 十来个人推着几个大箱子，往院外走去。六当家的走了几步突然又回头，指着西厢房说道：“听说来了三个生人找你。” “噢，是四爷手底下的诸葛先生让我安排的，说是六憨子在市里托人找的帮工。” “噢，是吗？”六当家的若有所思地看着西厢房的大门。 祝尹总觉得有一瞬他与那个六当家的对上了视线，很是诡异。 “用了药了，他们现在呼呼大睡呢，就是爆炸了也不会醒的。”二牛说道。 “你觉得他们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六当家往前走了几步。 “没觉得有什么可疑的，一二十岁的年纪，一看就是初出茅庐，涉世未深的小孩子。”二牛说道。 “是吗？若是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就直接……”六当家做了一个划脖子的动作，“有什么事，我给你担着，你放手去做便是了。” “是，不过……六当家的，四当家的最恨别人插手他手底下的人和事儿。咱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三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也翻不起什么浪来，他们若是有二心，六憨子那一关就过不去。” “说的也是，六憨子那个老家伙，耳聪目明，精着呢！”说罢，他转身往院外走去，转身的一瞬间，一支飞镖“嗖”地一声没入西厢房的房门里。锋利的镖尖离祝尹的额头只差了一公分，让他霎时出了一身冷汗。他咬着牙扶着门框一声未吭，一步未动。 待一切归于平静，祝尹才轻手轻脚地回到床上，手里握着军刀，睡了一宿。 “我操……”莫来一睁眼，被近在咫尺的刀尖吓了一跳，“我这睡个觉，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祝尹收了刀，眼底泛着淡淡的淤青。 “祝尹你没睡好吗？”瘦皮猴伸了个懒腰，“我这一夜睡的，梦都没做。那叫一个香呐！” 莫来突然眉头紧蹙，说道：“我认床的，每每换了新地方，第一夜指定睡的不安生。可是这次……一夜无梦。” “嗯，我们被下了药。”祝尹收拾着东西，平静地说着，“应该是安眠药之类的。” “真是防不胜防！我找他去！”瘦皮猴外套一披就要出门找二牛。 “他恐怕也是为了我们好，昨天晚上我们如果醒着，恐怕早就成了他们的货物了。”祝尹说道，“赶紧收拾收拾，准备出发了。” 祝尹的话音刚落，就响起了敲门声。 “准备出发了！”二牛喊道。 “哎，马上！”祝尹应了一声。 房门上的镖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一个细小的洞，洞口有被什么东西腐蚀发黑的迹象。那镖是淬了毒的。 村口小孩说的大车，其实就是一辆拖拉机。二牛在车斗子里铺上了些稻草，又扔了几壶水，一包馒头进去。 “这去金寨还要多久？”莫来见他大包小包地往里装，便问道。 “实际直线距离是不远的，可是这山连着山，盘山路一圈圈的。昨天夜里又下了雨，路不好走。平日里也就两个小时就能到，今儿估计得三四个小时吧！” 第一百一十九章 赴金寨三 莫来他们三个是第一次坐拖拉机，刚开始还兴奋不已，觉得特像那越野车，敞篷车。没过一会儿就被颠地浑身上下酸疼不已。 瘦皮猴更惨一些，扶着栏杆，吐得昏天暗地的。 “你瞅瞅你那出息！”莫来一脸嫌弃地帮他拍拍背，“沿途播种呢这是？” “哎哟我的天呐，我可是上青藏高原都没事儿的人！”瘦皮猴瘫倒在草垫子上，哭丧着脸说道，“这哥们儿的路子也太野了一点！愣是开出赛车的感觉来了！我瞅着那边的悬崖，心惊肉跳，头晕目眩的！” “正好治治你恐高的毛病！”莫来说着把水壶递给他。 拖拉机这么走了一个来小时，前方一处宽敞平坦的地方架设了路障，还有一个小屋。 “狗娃子！狗娃子！”二牛下车，用力拍着岗哨的铁皮门。 “谁呀？这一大早的！”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顶着一头乱如杂草鸡窝一样的发型，光着膀子开了门。 “二牛哥啊，怎么这么早进寨子啊？”狗娃子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 “噢，送人过去呢！” “什么好货啊？”狗娃子伸长了脖子往车上瞅，“哟，这次是活的？准备现杀啊？还是养肥？” 瘦皮猴一听，小脸儿皱成一团，心想：无法无天了这是！人怎么到他们手上跟猪马牛羊似的呢？ “六憨子手底下的，托我送一程。”二牛递给他一支烟。 “噢，听六憨子前些天说起过，要找几个帮手。没想到是几个细皮嫩肉的毛头小子！”狗娃子抽着烟，不停地打量着莫来他们三个。 “唉，现在哪家不宠孩子啊，不到万不得已，谁家也不会送娃娃来咱们这个鬼地方，过刀口舔血，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 “老哥这话说的有理！昨儿下雨，一会儿下坡悠着点儿！”说着，狗娃子按了一下开关，那路障便升了起来。 “哎，走了！”二牛冲他摆摆手，发动了车。 “哎，二牛哥，今儿二当家手底下的人当班，你躲着点儿。”狗娃子冲他喊着。 “知道了！”二牛应了一声。 往前开了一会儿，二牛把车停在一处宽敞地儿，跳进车斗子，坐下就着水啃了几口白膜。 “那二当家的会为难你？”祝尹试探地问道。 “习惯了。”二牛风轻云淡地说着，“大当家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眼瞅着熬不到过年了。几个当家的暗中角力，拉帮结派，都憋着一股劲儿准备大干一场呢！” “那你想跟着谁呢？” “我不趟这浑水，我本来就不是金寨人。谁当家、谁掏钱、谁雇我，我就给谁干。” “这也是明智之选。” “明智啥呀！这成天躲着，也是不行的。二当家的呼声最高，手底下的人也最多。我一直没表态，他手底下的人，天天没事儿就来找我的麻烦！”二牛叹了口气说道，“不过我也没啥大的错处，他们也奈何不了我。” “现在金寨的情况那么复杂呢？”莫来有些担忧。 “让你们过来的时候，六憨子没跟你们说？”二牛问道。 “没有，他只说让我们到金寨跟着他学习一段时间。” 二牛呸了一声，说道：“你们呀，别信了那老家伙的邪！他一向为人奸诈阴险，一肚子的坏水。他说的话，十句里能有一句真的就不错了。” 瘦皮猴一听急了，一下坐起身来，说道：“这人那么不靠谱呢？” 莫来白了他一眼，说道：“管他靠不靠谱，咱们去就是学手艺挣钱的。” 二牛摇了摇头说道：“这钱呐也不好挣，总之你们凡事儿留个心眼便是了。” “嗯，谢谢！” “我们其实也是没办法，六憨子在外面放高利贷的事儿你听说过没？”莫来蹙眉问道。 “噢，听人说过几次。” “我们几家都是父母欠了债的，这利滚利的谁能受得了。他答应，我们每家出个人力帮他干活，这利息就不滚了。”莫来作出一副委屈吧啦的模样，“我们年轻力壮的，吃点儿苦也不妨事儿的。” “唉，万事小心吧！”二牛叹了口气，下车上了驾驶座继续朝前开。 “前面的路更险一些，坡陡，弯急。你们抓紧一点栏杆。” 瘦皮猴一听，噗通一下，又躺倒在草垫子上挺尸一般。 一路颠簸，折腾了三个多小时，总算能看见寨子了。就在这时，迎面过来一辆卡车，驾驶座上的人戴着淡棕色的遮阳镜。 莫来隔着镜片都能感觉得到那人阴鸷锐利的目光，车刚驶过去突然来了急刹车。 “哎，停一下！停一下！” 二牛一听，停了车。从卡车斗子里跳下了几个人，腰间别着猎枪。 戴遮阳镜的男子，嘴里嚼着什么东西，摘下眼镜在手里把玩着，朝他们慢悠悠地走来。 “哎，这三个是做什么的？” “森哥，他们是六憨子的新学徒。第一次过来，不认识路，便招呼我给送过来。”二牛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这跟森哥说话呢，还在车上坐着？”一个染着黄毛，流里流气的男子猛踹了一脚车斗子。 “他们刚来，不懂事！”二牛陪着笑脸，“你们快下来，见见森哥。” 莫来三人慌忙从车上跳了下来，学着二牛的模样低着头，叫了一声：“森哥。” 森哥伸手捏着莫来的下巴，迫使他抬起脸：“六憨子那个老不死的，这些年就喜欢招一些细皮嫩肉，弱不禁风的小崽子回来。” 黄毛一听乐了起来：“那个老东西怕不是就好这一口！” 森哥冷笑了一声说道：“你们三个，进了寨子，就给我老老实实的，让你做啥就做啥，别他妈多管闲事。不该看的不要看，不该听的不要听，不该知道的不知道！听懂了吗？” “听懂了。”三人低声说道。 “没吃饭？森哥挑了挑眉。 “听懂了！”三人大声喊道。 “听懂了就好！你们若是犯了事儿，不光是你们，六憨子、二牛也一个都跑不掉！金寨啥都不缺，就是缺尸体！供不应求！”森哥的声音低沉，有穿透力，他每靠近一步，莫来就觉得有一股无形的压迫感在逼近。 “我会一直盯着你们，少跟我玩花招！” 第一百二十章 初入金寨 看到森哥的车走远了，瘦皮猴这才长舒了口气，抚了抚胸口说道：“靠，吓死我了！这是哪路神仙啊？” “二当家手底下的第一红人，森哥。他可是个狠角色，手上沾满血的，以后你们见着他尽量绕道走。”二牛望着车驶离的方向，目光暗了暗。 “真对不起啊，二牛哥。把你也牵扯进来了。”莫来感觉有些对不住他。 “没事，不是你们，也会是其他人。人若故意想找你麻烦，你就是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也是躲不过的。” 看着越来越近的村寨，莫来突然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已。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祝尹轻声说道。 莫来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点了点头，握了握拳，心里也松快了不少。 盘山路的尽头便是金寨的东寨门，西、北两个方位壁立千仞，山高路险。南寨门是个码头，水路的入口。 东寨门旁两座山峰对峙，当中仅隔十米多宽的狭谷。右侧不远处还有一断山崖，地势险峻，属“一夫当关，万人莫开”的险要所在。山寨便居于凹地呈一簸箕掌状形的地方。山寨里的民居鳞次栉比，山上植被茂密。 莫来站在寨子门口往上看，倒也觉得颇有古诗古画中闲云野鹤，悠游人间的意境。 “哟，二牛来了！”门口站岗放哨的一个胡子拉碴的大汉迎了上来。 “阿生，寨子里最近怎么样？”二牛停下车，抹了把额头上的汗问道。 “还是老样子，大当家的也不见好。这寨子恐怕是要变天了！”阿生叹了口气，接过二牛递给他的烟，抽了一口。 “唉！苦的终归还是咱们这些小喽喽。”二牛拍了拍他的肩。 “可不是吗？这几天我被挤兑的着实难受。昨儿一夜没合眼，想着要不就一咬牙一跺脚下山得了！”阿生咬牙切齿地低声说道。 “兄弟，别冲动！我本就不是金寨人，上山下山来去自由。你可是金寨土生土长的老一脉，那族谱里可是记着你的名字呢！你若是私自下山，那可等同于叛族。你不要命可以，你那七十岁的老娘、病榻上的妻还有那三岁小儿可怎么办？”二牛宽慰道，“无论谁上位，咱只要老老实实，安安分分的，总不至于落个杀头的死罪。再者说了，现在寨子里缺人手，都忙着四处张罗帮手呢，这节骨眼上要人命，岂不是寒了大家伙儿的心？你就放心，好好干你的活儿便是了。” “唉，日子难过啊！”阿生摇了摇头说道，“你车上的三个小崽子，瞅着眼生啊！” “噢，六憨子家来的新学徒，托我给带过来的。” “噢，现在最吃香的就是六憨子那个老不死的了。他手里攥着那么多客源还有货，几个当家的都想拉拢他。他若是站了谁的队，谁必赢。”阿生说道。 莫来他们三个下了车，低眉顺眼地打了个招呼。 “六憨子手底下不好混，你们留着点儿心！”阿生用力拍了拍瘦皮猴的肩。 “哎，谢谢大哥提醒！”瘦皮猴陪着笑脸说道。 “开门！”阿生冲着大门旁的铁皮房喊了一嗓子，只听咔嚓一声，面前厚重的大铁门慢慢地打开了。 “我就不进去了，你们进去一路直走，见着一家叫‘有朋来’的殡仪馆进去就行。那里就是六憨子的地盘。”二牛说道。 “哎，谢谢二牛哥！”莫来恭恭敬敬地致了谢。 “小事儿一桩，有空下山到李庄找我！”二牛摆摆手，开着拖拉机走了。 三人踏进那道大铁门，眼前是一条宽敞平坦的石板道，两旁店肆林立，皆是仿古的木质建筑。阳光淡淡地普洒在红砖绿瓦和色彩鲜艳的楼阁飞檐之上，给人一种走入画中之感。 三人并肩走着，身前身后马车粼粼，行人如织，路边商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全然不似一般山村萧条落寞的模样。 莫来还没来得及欣赏这景致，就感觉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有防备的、有打探的、有鄙夷的、有好奇的……看得他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这金寨一向排外，外人轻易不让进的。也就是这几年人丁不旺，缺人手，才允许有外人过来。”瘦皮猴低声说道。 莫来用余光扫了一下四周，盯着他们的不仅有全副武装的年轻男子，路边开店的商家，还有路过的男女老少。 瘦皮猴龇牙咧嘴地冲着他们摇摇手，莫来扶了扶额只觉得气短。 “现在是你招蜂引蝶的时候吗？”莫来咬牙切齿地，拧了一把他的胳膊。 “我这不是尽量表现地轻松自在吗？”瘦皮猴揉着胳膊，委屈吧啦地说。 “大爷，请问有朋来殡仪馆在哪里？”祝尹拦住了一个提着菜篮子的老大爷。 “什么？我耳朵不好！你大声点儿！”老大爷把耳朵凑近，大声说道。 “大爷，有朋来殡仪馆在哪里？”祝尹一字一顿地冲他大声喊道。 “噢，噢……你们往前走，看到那面黄旗子没？就是那里了！”大爷指着前面说道。 “哦，谢谢大爷！” “不客气，不客气！” “你这是？”莫来疑惑地问道。 “人们紧盯着我们是因为不知道我们是来干嘛的，他们都在猜测我们是敌是友。一路过来，从他们的言语间也不难知道，金寨虽然闭塞，排外。但是这个六憨子招人过来，似乎是稀松平常的事儿。我大声说明去处，他们便会消了疑心，不再紧盯着我们了。” 果然，周围的人听到他们是去殡仪馆的，那探究的目光少了许多。 “咦？那不是……”莫来停住了脚步，眉头紧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是一家制作木偶娃娃的手工店。 “哎……哎……”瘦皮猴张着嘴连喊了几声，“那不是在王……” 莫来上前一把捂住他的嘴，说道：“小声点儿！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去过王庄子吗？” “王庄子里那个敲鼓的木偶娃娃。”祝尹喃喃道。 莫来抿着嘴一言未发，心里却早已经乱了：不仅是敲鼓的那个木偶娃娃，还有装在瓶子里的那两只小鬼娃娃。 莫来看着柜台上一排排笑眼弯弯，嘴角上扬的娃娃，不禁毛骨悚然。 第一百二十一章 殡仪馆 可能是三人在木偶店外驻足的时间有些长，引来了店家。那店家是个鹤发童颜，身材娇小玲珑，慈眉善目，优雅端庄，戴着个老花镜，穿着件孔雀蓝立领圆襟旗袍的老奶奶。 “年轻人，是不是想买个木偶娃娃？” 莫来回过神来，第一眼只觉得这老奶奶的音容笑貌有些说不出来的熟悉。 “老人家，我们可曾在哪里见过？”莫来问道。 “哈哈哈，不曾见过。别看我一把年纪了，这记性倒是极好的。我在这儿做了几十年的生意了，虽然见过的人成千上万，可是我只要见过，就一定有印象。”老奶奶笑眯眯地说道。 “噢，那可能是我记错了。”莫来尴尬地挠了挠头。 “不过呢，这还有一种可能，你可能是见过我的木偶娃娃。这些木偶娃娃都是我自己一点点雕刻打磨的，融了我的心血在里面。你若是见过收了魂的木偶娃娃，估计也会对我有些熟悉。”老奶奶卷了些烟丝，塞进铜制的烟袋锅里。 “哦，原来是这样啊。那大约是见过的吧。”莫来喃喃道。 “老人家，我们改日再来拜访。”祝尹说罢便拉着莫来和瘦皮猴朝前走去。 莫来被他拖拽着，回头看了看，那老奶奶倚着门口的朱漆雕花的圆柱子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此人不善。”祝尹低声说道。 “她是擅长巫法之术的，那些木偶都是行勾魂夺魄之术的容器。”莫来蹙眉道，“之前莫家庄出现的小鬼，所用的木制容器，跟她店里的极为相似。我并不是说就是她做的，但是这手艺如出一辙……我觉得她肯定知道一些事情。” 瘦皮猴扁扁嘴说：“真没想到，这么邪门儿的东西在金寨竟然能光明正大地买卖。” “在这里尸体都能光明正大地买卖，这些东西又算得了什么呢？”祝尹说道，“咱们一定要更谨慎一些。这街面儿上，藏龙卧虎，处处都是高人。” 莫来和瘦皮猴点了点头。 三人走了几分钟，到了门口插着黄色三角旗的地方。这店的正门有五大间，上面桶瓦泥鳅脊。挂着一黑漆白字儿镶金边的匾额，上面写着“有朋来”三个大字。两角挂着两串白灯笼，上面写着奠字。 店的门栏窗，皆是细雕精刻的仿古花样，不过不似其他店朱粉涂饰，鲜艳夺目，只简单上了黑漆。墙是一色水磨群墙，下面白石台矶，凿成西番草花样。左右一望，皆雪白粉墙。墙根儿下面是虎皮石，随势砌去。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心想：这殡仪馆也怪讲究的。若不是那白灯笼，招魂旗，不晓得的真以为是那个大户人家的山间别院。 “哟，三位到了！”从屋里走出来一个年轻人，一身黑衣，肩上搭着一块白布，笑盈盈地招呼着，“爷已经在内堂等着了，你们随我进去吧。” 三人便跟着此人进了屋，这进屋的门槛儿比一般人家的要高出许多。瘦皮猴脚下没注意，绊了个趔趄。若不是莫来眼疾手快地捞了他一把，指定下一秒就摔个狗吃屎。 “哎哟喂哟，这门槛儿是要把门儿堵上吗？差点摔死老子了！”瘦皮猴嘟囔着。 “那僵尸身体僵硬，走路不灵活，一蹦一跳的。所以这藏尸体的地儿，门槛儿都比一般人家的高出许多。若是遇见诈尸，可挡上一挡。”祝尹说道。 “这位小哥倒是个懂行的。”领路人回头笑着说道。 “略有耳闻。” 有惊无险地进了屋，屋里几个伙计正忙着打扫。见他们进来，面色不善地看了他们一眼，又各自忙碌起来。 一眼望去这硕大的屋子里空荡荡的，也不像是做死人生意的地方。靠墙放着一个一米多高的黑漆长柜台，柜台不远处摆着几张檀木八仙桌和几条黑漆长凳。墙上则整整齐齐地挂着几幅丧葬规制图和几个八卦镜。 出了前屋到了内院，景致一下开阔不少，也华丽不少。往前一望，是一片用白石造的假山，造型或如鬼怪、或如猛兽，纵横拱立。上面苔藓成斑，藤萝掩映，其中微露一条羊肠小径。 领路人领着他们进了石洞。这石洞从外面看不过一米来宽，两米高，狭窄简陋。进去后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佳木茏葱，奇花闪灼，虫鸣鸟叫，宛若世外桃源。一汪清流，从花木深处曲折泻于石隙之下，仔细一看，那清泉里还有几条色彩斑斓的小鱼儿在畅游嬉戏。 再往前走十几步，路渐向北边，越来越平坦宽豁。出了石洞，是一汪波光粼粼的清潭，白石为栏，环抱池沿。石桥雕栏玉砌，兽面衔吐。桥上有一八角亭，四层重檐，错彩镂金。石桥的尽头，两边飞楼插空，雕梁绣槛，皆隐于山树之间。 “哇……这里真的是那古画里才有的景儿了。”瘦皮猴小声嘀咕着，“这殡仪馆是不是也太超凡脱俗了些。” “有钱人嘛，总是有些个特殊爱好。比如把殡仪馆搞得像山间休闲别墅一样。”莫来低声调侃道。 领路人带着他们走过凉亭石桥，来到一处院子。那院子黑漆的大门，粉墙环护，绿柳周垂。进了门是三间垂花门楼，四面抄手游廊。院中甬路相衔，山石点缀。一条雨花石石道走完，上了台阶，便到了内堂堂屋门前。 领路人轻轻敲了敲门，恭恭敬敬地说道：“爷，城里来的三个小学徒到了。” “哦，让他们进来吧！” 莫来挑了挑眉，果然是那六憨子的声音不假。 领路人推开房门，待三人进去，便把门带上了。屋里没人，三人站在那儿也没敢乱走动。 屋内陈设古朴古香，低调奢华。西面满墙满壁皆系随依古董玩器之形抠成的槽子。诸如剑、悬瓶、桌屏、玉扇之类，虽悬于壁，却都是与壁相平的。东面靠墙立着一个黄花梨龙凤立柜。房屋当间放着一个梨花木镶玉镂空雕刻大桌，桌后是一把青鸾牡丹团刻梨花木太师椅。桌上的金漆青龙香鼎燃着上好的檀香，一盏珊瑚木座屏式桌灯发出昏暗泛黄的光。 第一百二十二章 六憨子 瘦皮猴用力拉了拉莫来的衣袖，小声说道：“哎，桌子上的那个紫竹雕的牧童戏牛笔洗我爷爷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 莫来嗯了一声，说道：“那个银鎏金簪花暖砚盒我家还有一个呢！我之前在莫语那儿看见过。” 祝尹蹙眉，心想：这六憨子与郭莫两家定都是有渊源的，估计这渊源还不浅。 “哪个是莫家的人？”楠木刻丝琉璃屏风后走出来一个老人。 常言道：人靠衣装，佛靠金装。 这句话果然是不假的，眼前的老人，一袭灰色立领中山装，夹杂着银丝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鼻梁上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看起来文邹邹的，跟之前那个莫家庄里灰头土脸，老气横秋的赶尸人判若两人。 莫来和瘦皮猴面面相觑，竟开始怀疑是他们当时在莫家庄看走了眼，听差了话。 “老爷子您可曾去莫家老宅送过尸？”莫来试探性地问道。 “看来这位是莫家人了。”六憨子拍了拍莫来的背说道，“都别傻站着了，坐下说话吧。” 三人依言坐下，六憨子给每人倒了杯水。 “这个是莫家族长给的碧螺春。”六憨子笑着说道。 莫来心里生出些疑惑来，犹豫了片刻说道：“哎，都知道莫家碧螺春千金难求，这能从莫家分上个一斤半斤的可都是与莫家交情颇深的，有面儿的。” “哈哈哈，这是莫家看得起我这个糟老头子。”六憨子哈哈大笑起来，“我其实平日里一般不亲自给人送货的。不过有时候像莫家，郭家这样的大买家有特殊要求，或者临时要货，以防万一，我会亲自送货上门。” “特殊要求？”莫来撇撇嘴，心想：对这这尸体还能有啥特殊要求？ “嗯，比如需要一些凶尸，一些有年头的僵尸。一般人运送不了这个，就需要我亲自出马了！”六憨子说道。 “是因为容易起尸？”瘦皮猴问道。 “嗯，新手压不住。”六憨子喝了口茶说道，“对了，还没介绍一下你们自己呢，不用真名儿，这假名儿我也得知道啊。” 瘦皮猴咧着嘴笑嘻嘻地说道：“在下沈浪！” 莫来和祝尹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好名字，古龙笔下鹰飞天涯的无双浪子！”六憨子笑言道。 “韩重言！”莫来抱了抱拳说道。 瘦皮猴白了他一眼，转脸对祝尹说道：“你是项羽还是刘邦？千万别说你叫虞姬！” 祝尹一本正经地说道：“陈三福。” 六憨子哈哈大笑起来，赞道：“这个倒是最合适的。” 莫来摊摊手说道：“对对对，不能太招眼了，我就叫韩冰吧。” 瘦皮猴左右为难，纠结了一阵，说道：“沈……龙。” “我还有个问题想问问您老。”莫来说道。 “你说。” “你为何愿意帮我们？是族长跟你说过我们此行的目的？” “我不管你们此行的目的是为何，我们各行其责，相安无事便好。我愿意帮这个忙也自然是有我的目的的。莫家上一任的族长对我有大恩，这是其一。现任族长答应了我的几个条件，这是其二。”六憨子笑了笑，可这笑意未达眼底，“原则上我会尽量帮你们隐瞒身份。但是我丑话说在前头，最后若是因为你们自己的原因出了纰漏没兜住，导致事发。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不搭救你们。我也有我的立场。而且这金寨不比莫家庄，这里鱼龙混杂，水很深。你们切记别陷得太深，浅尝辄止即可。” 三人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以免引起别人的怀疑，一会儿出去，金猛会带你们去学徒该去的地方，做学徒该做的事。若有什么不懂的，你们找金猛就行了。就是刚刚带你们过来的人，他是你们的大师兄。” “好嘞！”三人应下了，便出了屋。 门刚关上，东面靠墙立着的黄花梨龙凤立柜突然旋转了九十度。一个三十多岁，身着白色衬衫的男子走了出来。 “你都听到了？”六憨子拿起桌上的旱烟袋，在烟灰缸上轻轻磕了磕。 “嗯，你真就那么放心？不用去查一下这三個人的背景和此行目的？”男子翘着二郎腿坐在贵妃椅上，摆弄着茶几上的几个斗彩莲花小茶碗。 “也没什么好查的，来这里左不过是为着两件事，一个是尸体，一个是王庄子里消失的湘夫人。”六憨子抽了一口烟，“尸体的事儿，与我们无关。湘夫人，他们若是能找到，不就省了我们的力气了吗？” 男子扬了扬嘴角，说道：“金寨那么大的势力，找了二十多年，把人一个庄子都屠了，不也没找到吗？就凭这三个毛头小子，能有什么用？” “此言差矣，找东西本来就是凭运气的。这金寨的人哪个不是死了要下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的？哪还有什么运气可言？再者说了，现在这里局势未定，每一方都憋着一口气，谁也不敢往前走一大步。这万一耗到最后，权力和平交接了，对我们可是大大的不利啊！让这三个外来的小子闹上一闹，四处搅合搅合，这要是大乱起来，我们就等着坐收渔翁之利吧。” “呵，你还真是够贼的。”男子挑了挑眉笑言道，“卖给莫家族长一个人情不说，还顺便搅合了金寨的局势。说不准还能得到湘夫人的线索。想一举三得啊这是！” “我若是不够贼，郭家二少爷你也不会过来找我谈合作啊。”六憨子笑眯眯地说道。 “事儿咱们就说定了，至于你怎么做，我也不想多管。咱们都是生意人，只讲结果就好了。走了，家里还有一摊子头疼事儿呢！”男子冲他抱了抱拳，便离开了。 “黑子！”六憨子喊了一声。 一个黑衣男子悄无声息地推门进来。 “爷。” “你跟紧那三个娃娃，不要让他们死了。这个郭家二少爷对他们的到来明显不吃惊，而且他与这三个娃娃不是一路的。从他们还没到就各种旁敲侧击地打听他们的下落，还想借着我的手除掉他们。”六憨子幽幽地说道，“一箭三雕怎么够呢？合作……手里攥着料才是真的！” “知道了，爷！” 第一百二十三章 陈尸间一 莫来他们三个出了屋，沿原路走到前厅。金猛正忙着招呼客人，见他们过来便指了指一旁的桌子，示意他们等一下。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金猛将客人送出去，这才过来招呼他们。 “大师兄，爷说……” “哦，我知道。”金猛笑了笑说道。 莫来觉着他虽笑得灿烂，但那笑容却给人一种皮笑肉不笑的感觉，笑意不达眼底，很是慎人。 “大家伙儿过来一下，见见我们的新伙伴。”金猛拍了拍手，店里忙活着的伙计都停下了手头的活儿，朝他们走来。 “你们三个自我介绍一下吧。” “沈龙。” “陈三福。” “韩冰。” “金元宝，这里的武师。”说话之人皮肤黝黑，留着络腮胡子，身材高大，上身只穿着一件灰色粗布马甲，胳膊上的肌肉突出隆起。 “幸会幸会！”三人学着他的模样，也抱了抱拳。 金元宝旁边的一个四方脸男子说道：“金小勇，仓管员。” “你好，你好。” “这位是海叔，咱们的账房先生。”金猛介绍了一下身边戴着毡帽，闷头抽烟的中年人。 “海叔好！” 长长的细细的烟，在海叔那纤细文弱的指间燃烧着，他面无表情的脸便在这烟雾中忽隐忽现。 “在这殡仪馆里，都是跟死人打交道。活人间的来往，能免就免了吧！”海叔摆摆手，去了后院。 “别介意，海叔这人不爱与人来往。”金小勇说道。 莫来笑了笑。 “小勇，你带他们去仓库吧。”金猛说道。 “哦，知道了大师兄。”金小勇应道。 三人跟着金小勇到了后院，沿着回廊一路向西而去。回廊的尽头，是一座依山而建的木楼。三檐十字歇山顶，黑色玻璃瓦剪边，布瓦覆顶。一层矗立十六根精雕细刻，盘龙吐珠的黑漆木柱，其中四柱通天，四面敞开，成为十字通道。各层大小屋顶，交错重叠，翘角飞举。楼层内外绘有盘龙、云纹、花草。 “这是？”瘦皮猴疑惑地问道。 “仓库。”金小勇晃了晃手中的一大串钥匙，“也就是人们常说的陈尸间。” “陈……陈尸间？”瘦皮猴闻言，脸色煞白。 “你们城里人叫这里停尸房？还是……医院的那个……叫什么来着？”金小勇摸了摸下巴说道，“太平间？” “反……反正都是放死人的地儿。”瘦皮猴躲到莫来身后，紧张兮兮地说。 “做这殡仪馆的学徒，第一件事儿自然就是要熟悉尸体，熟悉陈尸间。”金小勇见到瘦皮猴那怂样，乐了起来。 “我能不能从打扫店里的卫生开始？”瘦皮猴撇了撇嘴。 “可以啊！”金小勇眯着眼睛，狡黠地笑了笑，然后推开了陈尸间的黑漆实榻大门。 瘦皮猴讪笑着往后退了几步。 “这里面确实是很久没打扫了，今儿就由沈龙你好好打扫打扫吧！” 莫来憋着笑，看着一旁畏畏缩缩，脸色煞白的瘦皮猴。 “嗯，沈龙打扫上绝对是把好手。他在保洁公司干过一两年呢。”莫来说道。 “谁……谁……”瘦皮猴白着一张脸，结结巴巴地说。 “噢，那这样更好了。”金小勇笑着说道，“这陈尸间从地下三层到地上四层，活还真不少呢！如果是生手，真怕干不来。在保洁公司呆过，那就不用担心了。” 瘦皮猴朝天翻了个白眼，一股子无力感从头顶直达四肢，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 说话间他们进了陈尸间的一层，大约有五六百平方，宽敞阴暗没有窗户。屋子的北面一半堆放着各式各样的棺材。 “这一层算个储物，打包的地方。”金小勇介绍道，“顺着西面的楼梯可以去上四层，南面的楼梯可以去下三层。靠南边还有一个货运电梯，那是专门运尸体的。下三层存放的尸体都是戾气比较重的，一般没出师的学徒是不准下去的。所以，咱先去上四层看看。” 三人跟着金小勇走上了楼梯，上一层停放着数十具尸体，各个身上盖着白布，只露出一双脚，脚上挂着一个小牌牌。 “这一层的尸体，都是新鲜的，就是死期未满7日的。你们看，每个尸体的大脚趾上都挂着个小牌牌，这是尸体的具体信息。大致年龄，死亡时间，因何而死，从何处而来。你们要做的就是仔细核对这些信息，还有就是给新来的做好记录。”金小勇说道，“尸体一旦到了第六日，要提前跟我或者大师兄报备。我们要准备一些还魂的仪式，不然第七天夜里这里可就要鸡犬不宁了。都记下了吗？” “记下了。” “还有，你们知道为什么死人不能立即下土，要停尸三天吗？”金小勇将室内的温度又调低了一些。 “怕……人假死？”莫来说道。 “你倒是懂一点啊！”金小勇笑了笑，“不过还有一层原因，这人死后三魂七魄并未散尽，对人间还有感知和眷念。所以需要一定的时间来接受自己已死的这个事实。倘若刚死就埋了，难免会生出一些怨恨，日后成为恶灵凶尸的几率就会很大。” “原来如此。”莫来点头道。 “还有，你们在这里一定要时时刻刻注意不要有猫狗老鼠之类的小动物窜进来。一个是他们会把尸体当食物啃咬，还有一个就是会引起诈尸。” “是因为这些动物有灵性？能引魂？”莫来蹙眉道。 只是听说狗能看到死人魂魄，黑猫不吉利。但是却没听说过它们还能引起诈尸，这还真有点儿玄乎了。 金小勇扬扬嘴角，说道：“人将死之时，及下葬时期，是不能让动物接近的。人死之时，有时胸中还残留一口气，如果被猫狗鼠什么冲了就会假复活，动物灵魂附体到尸体上，便会诈尸。不过还有一种说法是人死亡以后，身体的电场已经不存在，但是由于周边猫、狗等，有毛皮动物产生的电离子会对死亡的身体有作用，便会引起死者的某些生命特征的反应。无论是哪个说法吧，为了你们自己的安全，留心一点儿，总不会错。” 瘦皮猴一听，默默地离尸体远了一些，冷汗顺着额头滴落下来。 第一百二十四章 陈尸间二 “上二层是过了头七，还没过末七的。上三层是过了末七未过三年的。上四层是三年以上的。” “为何要分得如此仔细呢？” “这与魂魄有关。传说人有三魂七魄，死后一年散一魂，七天去一魄，三年魂尽，七满魄尽。从死者去世之日起，每七天阎王会审问亡灵一次，称为头七、二七、三七、四七、五七、六七、末七”，共计四十九天。死者魂魄会于“头七”返家，也就是“头七”的回魂夜。在第三十五天的五七到第四十九天末七正式进入轮回。末七以后，丧礼才告结束。死者彻底与人世断绝关系，再也没有还阳的可能。所以这四十九天里都需要小心翼翼，谨防尸体诈尸还魂。”金小勇解释道，“所以上一层、二层、和三层是需要你们时刻保持警惕的地方。” 说话间，瘦皮猴突然觉得身边不远处的尸体有些许异样，只见他的双脚呈紫黑色，头发像刺猬一般直立着。他心中一惊，知这尸体有异。他上前想提醒金小勇，祝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轻轻摇了摇头。 他按捺住心里的疑惑，紧跟着祝尹朝旁边挪了挪。祝尹则不动声色地将莫来挡在了身后。 就在这时，那盖着白布单的尸体突然平举着双手坐起身来。 “啊啊啊啊啊……”瘦皮猴尖叫着躲到莫来身后，“妈呀！诈尸了！” 金小勇眯着眼睛，饶有兴致地看着挤成一团，如临大敌的三人说道：“怎么？没见过？” “……小勇哥……你快把他制服啊！”瘦皮猴话里带着哭腔。 那僵尸张着呆滞的眼睛，直楞楞地盯着他们三人，起身举着双手，一蹦一蹦地僵硬而不协调地朝他们跑来。 莫来一只手伸进兜里，刚想掏出驱邪定身的符纸。祝尹抓住他的手腕，对他使了个眼色。莫来一下明白了，转而掏出腰间的匕首，朝那僵尸猛刺过去。刀入了身，流出一些紫黑色的血。可那僵尸却毫无反应，依旧一蹦一蹦地朝他走来。 金小勇上前一把把他拉到身后，另一只手将一只黑驴蹄子塞到了那僵尸的嘴里，幽幽地说道：“起尸摸顶，会让你立马变成他这个样子！” “可是……”莫来想争辩几句，只见金小勇对他嘘了一声又从兜里掏出一张黄纸符贴在起尸的额头，那起尸虽受影响却仍旧能挣扎动弹。 “你们引他到房梁下。”金小勇边跑边说。 三人应了一声，逗引着起尸往房梁下走去。金小勇见那起尸到了房梁下，便按了墙上的按钮。一个大铁笼子从天而降，将起尸牢牢地关在了里面。 “这房里有机关？”莫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时不时会有这样的事儿发生，没机关怎么行？还有起尸一般都不是突发性的，而是事先有预兆的。”金小勇指了指尸体的脸说道，“那些将要起的尸，其面部膨胀，皮色呈紫黑，毛发上竖，身上起水泡，这些都是预兆。他与一般僵尸不同的地方是不会讲话，不会弯腰，也不会转身，连眼珠子都有不会转动，只能直盯前方，身子也只能蹦着直直地往前跑。虽然听似他的攻击性不大，但是若被他僵硬的手摸顶，那活人会立刻死亡的同时也变成起尸。” 莫来一听，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 “遇到起尸，没有十足的把握就尽量不要近身肉搏。可以用黑驴蹄子塞住口，再用定身的黄纸符贴在他的额间可以延缓一些他的动作，想永绝后患就泼点儿汽油一把火烧了。”金小勇说道，“不过，在这里可不能一把火烧了，这可是个值钱的玩意儿。” 金小勇说这话的时候，看着那起尸，满眼都透着欢喜。只见他掏出手机，喜滋滋地说道：“爷，出来了一个好家伙。是个钱串子！嗯！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他扬了扬下巴，冲莫来他们三人说道：“一会儿你们也帮把手，那边靠墙的柜子里有手套和口罩，你们找出来戴上。” 三人去拿手套和口罩的功夫，金猛带着几个伙计过来了。 “是个钱串子？” “嗯，这下不愁了！”金小勇咧着嘴笑着说道。 “帮了大忙了！”金猛喜出望外地说道，“什么原因引起看了吗？” “还没来得及看呢。”金小勇打开随身的手电筒，递给了金猛，“不过用刀捅刺，他没有什么反应。” 金猛接过手电筒，隔着铁笼子将插在起尸胸口的刀拔了出来，说道：“那估计就是骨起或者是痣起了。” “金贵！相当金贵了！”金元宝站在铁笼子前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你可不能用这玩意儿练手！多少家等着要呢！估计连下三层都去不了，就直接运走了。”金小勇用力拍了拍金元宝厚实的背。 “是痣起！”金猛拿着手电筒照了半天，才在尸体的耳后发现一颗突起，黑中泛红的痣。 “厉害了！这三个小学徒可是福星啊！今儿哥带你们去彼岸楼吃顿大餐！”金元宝笑呵呵地说道。 “喂，爷！是个痣起的，嗯！我一会儿就调个车过来。好，我知道了！”金猛挂了电话，“哎，都听好了。赶紧把这个东西打包好，棺用桃木棺。元宝开车，我压车，爷也会亲自过去。事关重大，不要走漏风声。你们三个新来的，把嘴闭紧了！今儿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明白吗？” 莫来三人点了点头。 “送哪儿去？”金元宝问道。 “河对面，老时间。”金猛说道，“不过不是老地方，对方换了个新址。” 金小勇挑了挑眉：“这些大户人家说什么金盆洗手，退隐江湖！不过只是个障眼法而已。暗地里玩得比之前还溜！” “人金盆洗手洗的是大家都能看见的那双手！”金元宝从腰间取下酒葫芦，仰起脖子就灌了几口。 “啪啪啪”几声，金猛拿手电筒狠狠地敲着他的脑袋，脸色铁青地说：“刚刚才跟你说晚上要你开车送货！” 金元宝尴尬地收了酒葫芦，挠挠头说道：“习惯了！习惯了！你瞅我这破记性！” 第一百二十五章 陈尸间三 六憨子带着两个人进来的时候，莫来三人正帮着金元宝抬棺装尸。 “爷！”几个人都赶紧停了手里的活儿。 “棺盖打开，我验验货。” 金元宝把桃木棺盖打开，那尸体口含黑驴蹄子，额上贴着黄纸符，四肢都被长铜钉钉住，双眼紧闭似是睡着了。 “爷，是痣起。在耳朵后面，很是隐蔽。”金猛说道。 “正愁着上哪儿给老主顾找这种货呢！天助我也！”六憨子大喜，从腰间抽出一把桃木剑，刺入尸体的胸口。 只见那尸体突然睁大双眼，眼珠里充满了紫黑色的血，挣扎了片刻没了动静。 “僵尸是很狡猾的，知道顺势而为，见机行事。”六憨子冷笑了一声，“棺材上了皮条也要下钉。” “哎，好嘞！”金元宝笑呵呵地应道。 “你又喝酒了？”六憨子闻到他身上一股子的酒味，蹙眉问道。 金元宝挠挠头，支支吾吾地说道：“没忍住，就喝了几口，不妨事儿的！” “小勇今儿你开车吧！”六憨子没理他，交代完就走了。 “好的，爷！”金小勇应了一声。 待六憨子走远，金小勇脱了鞋，张牙舞爪地朝金元宝扑了过去，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个王八羔子！老子今儿跟烟烟约好了的！坏老子的好事儿！” 金元宝抱头鼠窜，边躲边求饶：“大哥，大哥……不就是柳烟烟吗？等你回来，我把倾国、倾城、闭月、羞花都给你叫上。彼岸楼里的山珍海味随便吃，琼浆玉液随便喝。” “谁要那些个俗不可耐的货色！我的烟烟啊……”金小勇嘶吼着踹了几下墙。 “明儿回来再找她呗！”金猛摇摇头，指挥着莫来他们给棺木上皮带，“三长两短！” “大师兄啊……我追了这个烟烟一年多了，钱砸了一大把……她才同意跟我出来吃个饭！”金小勇颓丧地说道，“这回放她鸽子，我肯定被列入她的黑名单了！” “三长两短是……”莫来手里拿着皮带不知该如何弄。 金猛解释道：“横的方向捆三道，纵的方向捆两道。然后把那个两头宽中间窄涂了黑狗血的木楔，插入棺口两旁的坎中，让棺盖与棺身密合。” 棺材被吊起放置在两条黑漆长凳上，莫来三人按照金猛所说用皮带捆好棺材。金猛则到角落放着的黑漆橱柜里拿出了一只铜钵，放置在灵柩盖上。然后拿出锤子和七根铜制的棺材钉。 当他钉到最后，位于棺材中间的那一根时，犹豫了一下。 金元宝站在一旁低声说道：“留一点吧！” 金猛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留什么留？”金小勇一把抓过金猛手中的锤子，咚咚两下将钉砸了进去。 金元宝撇撇嘴，没说话，又掏出酒葫芦灌了两口酒。 “大师兄！车来了！”楼下传来喊叫之声。 “行了，把棺材放下去吧。” 金元宝闻言，走到墙边按了一下按钮，那从房梁掉下来一个很大的铁钩子。金猛将捆在棺材上的皮带挂在钩子上之后冲金元宝点了点头。金元宝便拉动手闸，那钩子便沿着房梁之上悬挂的缆线滑动起来，最后稳稳地落入了电动货梯之内。 “小勇跟我下去监督他们装车。元宝，你带着他们三个四处转转吧！”金猛说着便下了楼。 金小勇黑着脸，说道：“你们三个老老实实在库里呆着，把里里外外都给我检查一遍。若是出了什么事儿，回来我把你们扔后院的鱼塘里去！” “是，小勇哥。” 待小勇下了楼，金元宝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他就是这么个别扭的人。” “呵呵……”莫来跟着尬笑了两声。 “过来过来！”金元宝将酒葫芦别回腰间，伸手招呼他们三个聚到他跟前，小声说道，“其实我是故意喝酒的，爷知道我喝酒肯定就不让我送货了。” “为什么？是元宝哥你不想去吗？”莫来问道。 “那倒不是，送个货而已又不是上战场送死。而且送货还能得不少赏钱。”金元宝咂巴了两下嘴说道。 “那是为何呢？” “唉，还不是因为那个柳烟烟！”金元宝朝楼梯下瞅了瞅，压低了声音说道，“小勇这小子是被那个小妖精迷得神魂颠倒，灵魂出窍了。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那个妖女答应跟他出去见面，左不过是为了榨干他身上最后的一点儿钱。” “可是……人小姑娘说不准真喜欢小勇哥呢？”瘦皮猴说道。 “怎么可能？她可是彼岸楼里的头牌！头牌懂吗？” “……妓院？”莫来嘴角抽搐了一下。 “什么妓院？人那叫正规的高级会所！”金元宝一巴掌拍在莫来头上，“在那里最低消费五千起。只够喝杯茶听个小曲儿的。找个一般的姑娘陪着喝两杯，最低一万块起。那柳烟烟可是头牌，见一面都难的人物。她会看上金小勇？说她看上憨子爷我还能信！左右劝说他不听，我也只好出此下策了。” 说罢，金元宝交代他们打扫清理，自己则抱着酒葫芦在一旁的板凳上呼呼大睡。 “哎，祝尹你刚刚怎么不让我说？我早就发现那尸体有问题了！”见金元宝熟睡，三人去了上三层。 “你都看出来了，金小勇会没看出来？”祝尹说道，“他装不知道，可能是想试探我们！我们现在的身份是什么都不懂的学徒！有外人在的时候一定不要轻易露出真本事。” “那这六憨子没跟他们提到我们的身份？” “看样子是如此，他们之间这信任也不够啊。”祝尹说道。 “那个金小勇表面笑嘻嘻，乐乐呵呵的。其实他们三人中最狠的便是他了。”瘦皮猴说道。 “怎么说？”莫来疑惑地问道。 “给棺材加盖敲钉的时猴，位于棺木中间的那颗棺材钉是不能打紧的。那颗叫子孙钉。要在它上面拴上一条红线，由孝子用手拉着，打钉之人轻轻地敲一敲，留出一半在外面，意思是“留后”。若将这颗钉钉死，那是要棺内之人断子绝孙。”瘦皮猴说道，“金猛和金元宝尚有一丝善念，可那金小勇真的是眼睛都不眨一下。” “以后与他来往，要小心！” 第一百二十六章 彼岸楼一 天色渐暗，莫来三人大致把上三层清扫的差不多了。只听楼下一阵车子响动的声音，金元宝一下惊醒从长板凳上摔落在地。 “哎哟！真他娘的要命！”金元宝揉了揉被酒葫芦硌得生疼的腰。 “元宝哥，你没事儿吧！”莫来放下手中的扫把，赶忙过去扶他起来。 “没事儿，没事儿！他们这是送货走了？”金元宝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说道。 “应该是，听声音像车子走了！” “那行，你们三个换身干净衣服，一会儿哥哥我带你们出去乐呵乐呵！”金元宝冲他们挑了挑眉。 “可是这里……” “这里把大门锁好什么事儿都没有！”金元宝推着他们三个往楼下走去，“走了走了！” 三人一路小跑回到住的地方，这宅子看着古老，其实内里装修的挺现代化。员工住的地方，也是一个个套间。莫来他们三个住的是一个三人间，在一楼靠大门的位置。 莫来一进屋就开始脱衣服，边走边脱直到剩个裤衩。 “我先洗！”瘦皮猴抱着干净衣服就冲进了浴室。 “操！老子身上都是尸体的酸臭味！老子先洗！”莫来一个箭步冲上去，把住门边。 “我先！我先！我现在恶心得要吐了！”瘦皮猴往里使劲儿拽着门把手。 “那可不行！”莫来伸出一只脚夹在门中间。 “一起一起！行了吧？”瘦皮猴那身子板儿哪是莫来的对手，眼见着城门失守，忙主动求和。 “好吧！”莫来想了一下，欣然同意，两人便乐呵呵地一同进去了。 “哎……”莫来从门缝里露出个脑袋问道，“你要不要一起？里面还挺大的！” 祝尹黑着脸，瞥了他一眼，说道：“我没那爱好，你们自便！” 莫来吸了吸鼻子，说道：“大少爷，有洁癖！我懂！”说完“砰”地一声关了门。 祝尹摇了摇头，从背包里拿出笔记本和笔，一点点记下今日所见所闻之中的疑点和不寻常之处。 “爱像一阵风，吹完它就走。这样的节奏，谁都无可奈何。没有你以后，我灵魂失控。” 浴室里传出一阵鬼哭狼嚎般的歌声。 “你够了！五音不全唱个鬼的歌啊！简直是亵渎好歌！”莫来踹了瘦皮猴一脚。 “你行，你上！来啊！” “爱情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离不开暴风圈来不及逃，我不能再想，我不能再想……我不……我不……我不能……能……” 祝尹额角青筋暴起，手中的笔咔嚓一声断了。 金元宝穿着件干干净净的格子衬衫加长裤，梳着个油光锃亮的大背头。 “这人吧就得打扮打扮，你们仨这一打扮，倒也是人模人样的。”金元宝拍了拍瘦皮猴的后背，震得瘦皮猴隐约觉得胸间涌上来一口老血，卡在喉咙里面。 “我们这是去哪儿啊？”莫来问道。 “彼岸楼啊！来了金寨不去趟彼岸楼怎么能行？”金元宝笑呵呵地说。 “那……那个地方不是很高级吗？”莫来讪笑着，摸了摸干瘪的腰包。 “咱也不低级啊？”金元宝搂住他的脖子，边拖着他往前走边说，“哥哥我今儿开心，我请！你们尽情享受就完了！” 瘦皮猴一听兴奋不已，欢蹦乱跳地走在前面。 祝尹来金寨之前，从奥斯丁那里要了几个易容的小玩意儿。瘦皮猴的左侧脸颊上是一颗大黑痣，莫来的下巴底下则是一片红胎记，祝尹的眼睛下面则是一道疤痕。这是怕遇见郭家或者莫家的人。 莫来则是觉得，祝尹的那张脸太扎眼，必须得丑一点儿。不然这细皮嫩肉花骨朵一般的小脸，走到哪儿都引人注目，招蜂引蝶的。 四人一路穿过热闹熙攘的人群，到了一处六层楼前，写着彼岸楼三个大字的红漆镶金的匾额悬挂在一楼的门楣之上。 楼体立柱皆取朱漆，黄色琉璃瓦覆顶。走廊如绸带般萦回，错落有致的飞檐翘伸，形如飞鸟展翅，轻盈活泼。飞檐上雕刻着避邪祈福灵兽，张牙舞爪的麒麟，展翅高飞的白鹤，配以朵朵祥云。 楼的底层和二层走廊前，上下各有石砌藻饰的三个拱形廊檐，远远望去，宛如六个巨大的永不凋落的花瓣嵌在屋前。屋角飞檐之上皆悬挂着藁城宫灯让整栋楼亮如白昼，富丽堂皇。 莫来站在门口有些发怵，祝尹倒是一副淡定自如地模样。 “富家少爷果然是富家少爷。”莫来酸溜溜地念叨着。 “宝哥，今儿怎么有空过来啊？”一个娇滴滴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裹挟着一股子甜腻的脂粉香水味扑面而来。 “茉莉最近过得可好？”金元宝上前搂住那女子水蛇一般的腰。 女子眉眼含情，微微一笑，轻启红唇伏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你不来，我怎能好呀！” “哈哈哈，彼岸楼里那么多小姑娘就数你嘴甜。”金元宝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哟……这三个俊俏的小哥倒是看着眼生呢！”茉莉甜笑着，轻移莲步，腰肢款摆地朝莫来三人走来。 “你……你好……”瘦皮猴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 “哟，还怕生呢！”茉莉笑着，往前倾身，酥胸半露。整个人都要要贴在莫来身上了，莫来向后连连退了几步，一双眼睛尴尬地不知道往哪里摆。 “这位小哥叫什么名字啊？”茉莉伸出葱白一般的手指，轻轻捏住莫来的下巴。“模样生得周正，眉宇间透着一股子正气。” 莫来出了一身汗，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那股子浓厚甜腻的香味让他有些头晕。 “你就不要再拿这几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开玩笑了！”金元宝一只手拉住茉莉的胳膊，一只手揽上她的腰。 “哈哈，很久没见过这么纯情的小男生了，忍不住就想调戏调戏。”茉莉回头冲莫来眨了眨眼睛。 莫来不禁揉了揉胳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们真的要进去吗？”莫来紧皱着眉头，一脸担忧地看着前方。 “兄弟，硬着头皮也得上啊！”瘦皮猴拍拍他的肩膀。 莫来撇撇嘴，冷笑道：“你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子欢天喜地，还真没看出来哪儿为难了！” 第二百六十四章 嫌疑人 抓捕苗医殷无。 二当家的，三当家的和四当家的各自带着人马前往金家主宅。 私下去找金澜堂的话，这事儿肯定是不成的，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带着人过去，围观百姓再一起哄，他便无法再找借口推搪。 “你们这是做什么？”金澜正抱着胳膊，站在主宅大门口，“给主宅送上守卫？那正好，主宅最近正缺人呐。” “五当家的，我们是来见老大的。” “见大哥？”金澜正冷笑了一声，“那么大阵仗？你们……是来逼宫的吧？” 没想到金澜正会说的这么直白，四当家的尴尬的揉了揉鼻子说道：“老五，你这是哪儿的话啊，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我们怎么可能行那大逆不道之事？” “哦？你不会告诉我，你们带着这些个手下来喝下午茶的吧？” 正说着，金澜堂带着几个人出来了。 “哟，今儿这是吹了什么风，你们竟约着一起来我的府邸小聚。” “老大，我们今儿是来抓嫌疑人的。”二当家的说道。 “嫌疑人？”金澜堂疑惑地问道。 “嗯，吃人的怪物。” “哦？在我的府邸？”金澜堂诧异地说道，“广田，我府邸什么时候喂养了吃人的怪物了？” “据属下所知，只有吃屎的狗。”金广田冷冷地说道。 “老大，我们成立调查小组也有几日了。种种迹象表明，那怪物是中了血阴蛊虫的活人。这血阴蛊虫来自苗疆，而恰巧殷无先生老家就是苗疆，他的师傅又曾经接触过血阴蛊虫。所以，我们怀疑怪物吃人事件与殷无有关系。”四当家的说道。 “单凭你们自己的猜测，就怀疑到我的人身上来了？”金澜堂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现在那吃人的怪物藏起来了，受害者也都死了。我们唯一可以查的便是这源头，所以希望老大您助我们一臂之力，早早抓住这怪物。”四当家的说道。 “老大，现在整个金寨都人心惶惶的，大家伙儿都害怕那怪物再出来害人。我们只是邀请殷无先生帮助一起调查而已。”二当家的提高了音量，冲着人群说道，“大家伙儿说，是不是啊？” “是啊，是啊！” “大当家的，那怪物太残暴了！” “大家都希望早些抓住他。” “殷无是苗疆人，他肯定知道些什么！” 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一时间群情激愤。都要求殷无出来，配合调查。 金澜堂显然没想到他们会来这一套，若是冲着他来的，反而还好应对，最坏来个以暴制暴。 现在他们利用民情民意，来迫使他交出殷无先生，而且说是配合调查。合情合理，他反而不好应对。 “殷无先生他这两日身体不适，待他身体好转，我亲自送他到几位当家的府上。”金广田灵机一动，撒了个谎。 “你们找我？”殷无从院中走来。 “殷无……” “这殷无先生看着挺健康啊！”三当家的调侃道。 金广田咬了咬牙，没有言语。 “殷无先生，关于最近几日出现的怪物吃人的情况，我们想跟你了解一下。”二当家的走上前说道，“事关重大，还请您跟我们走一趟。” “受害者的尸体可还在？”殷无问道。 “在，还在。” “那我便随你们走一趟吧！”殷无说道。 金澜堂微微皱了皱眉，低声说道：“不该说的，不要乱说。” 殷无点了点头。 事情顺利的让所有人都意外。殷无被二当家的带去了府邸，没有严刑逼供，没有讯问折磨。像是被请过去做客一般，跟着二当家府邸的管家去了后院一处幽静雅致的小院。 “殷无先生，二爷说，您暂时就住这里。有什么需要的，随时吩咐小的。”管家毕恭毕敬地说道。 “哦，知道了。”殷无说道。 待管家离去，殷无坐在院里的石凳上，说道：“你出来吧！” 小光笑嘻嘻地从里屋推门出来，说道：“你怎么知道我在啊？” 殷无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飞鸽传书这等方法，除了你还有谁会用？” “哈哈，最近我养了几只鸽子，试试好不好用，没想到还真把信送到了。”小光笑着说道。 “你让我出来，自投罗网。是不是你们准备对金澜堂下手了？”殷无说道。 “嗯，所以呀，我才费尽了口舌，让他们先把你从主宅接出来。以防打起来，伤及你。你现在被接出来，和一场大战之后，被接出来。那后果可是完全不同的。”小光说道。 “劳你费心了！”殷无说道，“接下来呢？你的打算？” 小光故作神秘地冲他笑了笑，说道：“静待佳音。” “我希望你能救出那些人，即便他们的结局是死，也应该死在他们想永远沉睡之地。”殷无说道。 “我尽力，不过……金澜堂他丧心病狂，本就不把那些人当人看。若他害怕事情败露，说不准……” “我明白你的意思。尽了全力之后，生死有命。” “我看金澜堂的状态好了很多，你研发出来了什么特效药了吗？”小光问道。 “血。” “什么？” “那些实验体的血对暂时抑制血阴蛊虫很有效果。那些血里面似乎已经有了对抗血阴蛊虫的抗体。”殷无说道。 “这样啊……那离治愈又近了一步。” “只能延缓死期而已，不过……若是抗体中有一人能熬过八十一种毒药。他的血……说不准真能有用。” 金家主宅。 金澜堂喝得酩酊大醉，屋里一片狼籍，他双目赤红，不停地挠抓着胸口的皮肉。鲜血顺着抓痕一点点渗出。 杏子捂着嘴巴，透着窗缝看着屋里让人毛骨悚然的情状。 “杏子，爷如何了？”金广田拎着个麻袋匆匆赶来。 杏子满面愁容地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不行，再这么下去，爷的身体会受不了的。” 金广田咬了咬牙，推开门，将麻袋里的东西丢了进去。 “田哥，殷无先生不是说……”杏子惊骇道。 “我们现在需要爷清醒，现在这个前有狼后有虎的关键时刻。爷不能倒下，不能退缩……”金广田喃喃道，“即便是让好不容易被压制下去的蛊毒再发作，我们也要让爷打赢这场仗。” 第二百六十五章 要变天了 二当家的，三当家的和四当家的派去主宅探查的人，都莫名其妙不见了踪影。 秘密刺杀任务宣告失败。 “本想着金澜堂手底下没多少人了。现在看来，他私下豢养了不少死士。”二当家的叹息道。 “那是必然的，作为大当家的本来就有自己的亲卫部队。而且，他之前从鬼城调回来不少的死士。那些死士身经百战，视死如归，不是那么好对付的。”金泽森说道。 “那……暗着不行，只能明着来了。咱们现在只能从那苗医殷无身上想办法了。”二当家的眼神暗了暗。 金泽森夹着烟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说道：“爷，这件事交给我吧！” 二当家的点了点头，说道：“嗯，适当用刑，人别死了就行。” “知道了。” 金泽森难得主动找小光，给小光激动地，随便扒拉两口饭就跑了出来。 金泽森看着他嘴角挂着的米饭粒，皱了皱的。 “二当家的准备对殷无严刑逼供。” “就知道会如此！”小光撇了撇嘴说道，“那咱们就配合他演一场戏呗！” 殷无在配合不配合上陷入了两难。 “若我出面指认金澜堂，他会派人杀了我苗疆一众父老乡亲的。” 金泽森和小光心中了然，恐怕当初那金澜堂也是这么威胁他，迫使他来到金寨的。 “那这么你看行吗？”小光想出来个点子。 “你说。” “你承认是你养了怪物。”小光说道。 “你的意思是……借搜查我之前在金澜堂那里的住宅为由，进入主宅？” “嗯，你觉得可行吗？”小光问道。 殷无沉吟良久，说道：“金澜堂手底下的人可不是吃素的。尤其是那些死士，各个身怀绝技。” 小光笑嘻嘻地说道：“怕就怕他是吃素的。” 殷无闻言，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几方角力，都不敢轻举妄动。现下需要一方往前迈进，让另一方觉得压力倍增，不出手不行。这样仗才能打起来，至于谁赢谁输，对于咱们来说无所谓，反正都是在损耗敌人的势力。就目前而言，他们只要动手，就是两败俱伤。”金泽森说道。 殷无点了点头，说道：“既然你们已想好对策，我没有异议。具体需要我怎么做？” 小光皱了皱眉头，说道：“恐怕需要委屈你一下。” 是夜，殷无的小院里发出一阵阵哀嚎，彻夜未停。 二当家的手底下的人都议论纷纷，猜想二当家的终于下了狠手。自古以来，没有刑罚哪有那么容易招供的。 金泽森从院里走出来，身上脸上喷溅了不少血迹。他擦了擦沾满了鲜血的匕首，对守门人说道：“准备个担架，把人抬走。” 守门人点头哈腰地应下，也不敢耽搁，招呼了几个人抬着担架就进了屋。 屋内触目惊心，殷无被绑在刑讯的椅子上，手脚都用皮带扣住。他似乎没了意识，头发凌乱，耷拉着脑袋，身上皮开肉绽，嘴角还在不停地流血。 “爷，那殷无招供了。” “哦？他怎么说？” 金泽森故作为难地皱了皱眉，说道：“他说那怪物是他饲养的，现下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二当家的一听，愤恨不已，说道：“都到这份儿上了，还想着替金澜堂揽罪？打，接着打！” 金泽森摇了摇头，说道：“再打下去恐怕人就不行了。他若是死了，咱们更被动。不仅所有的证词都成了空话，那金澜堂说不准还会倒打一耙，说咱们无缘无故杀了他的人。” 说话间，几个守卫抬着殷无过来了。二当家的一看他那血肉模糊的惨状，咬了咬牙，没再说话。 “老二，这有何难的？”四当家的风尘仆仆地赶来。 “哦，老四你来了。”二当家的神情缓和了一些。 “他怎么来说都是金澜堂带回来的人，他犯了事儿，金澜堂也摘不干净。咱们就用他去向金澜堂发难！” 二当家的一听，沉吟片刻，点了点头，说道：“事不宜迟，阿森，你赶紧派人通知老三。然后再把人手配齐。” “别忘了，还有全寨子的老百姓！”四当家的提醒道。 “哎，好嘞！” “紧急通知！紧急通知！”金寨安在各处的广播喇叭派上了用场。 “紧急通知！日前发生的多起怪物吃人事件，现已查明！幕后操纵之人已被抓获！公开审讯大会将于中午十二点在金家主宅行刑台举行，公开审讯大会将于中午十二点在金家主宅行刑台举行。” “紧急通知！紧急通知！” “爷……” “听到了，这循环播放了十好几遍，睡死了的人都被叫醒了吧！”六憨子背着手，望着窗外。 “爷，二当家的，三当家的和四当家的联名送来了请柬。希望您届时参与声援大会。”小白将请柬送了上去。 六憨子接过请柬，望着昏暗不明的天，叹息道：“要变天了。” 土偶木梗店内。 “你们三个先藏在店家奶奶这里吧，这之后是金寨的内部事务。你们不要再露脸了。”金元宝抽着烟说道。 “可是……”瘦皮猴欲言又止。 莫来抓住了他的胳膊摇了摇头。 “我走了。”金元宝冲他们挥了挥手。 “宝哥……平安回来！”莫来喊道。 金元宝笑着点了点头。 “很危险啊……咱们不去帮忙吗？那金澜堂狗急跳墙可能会杀光所有人……”瘦皮猴担忧地说道。 “外人掺合进去的话，若是出了岔子，两边的势力为了避免引火烧身。最后，都会不约而同地将罪过推到外人身上。”祝尹说道，“他是在为我们着想。” “小光怎么办？”莫来问道。 “不碍事，一旦起了冲突。三当家的若战败，我的人就会把他接出来，连夜离开金寨。”祝尹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莫来喃喃道。 店家奶奶给他们准备了一些茶点，笑着说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既然已经做了这样那样的准备，接下来的就交给老天爷吧！” 瘦皮猴拿起一块桂花糕，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也是，先吃饱了再说吧！” 店家奶奶笑着摸了摸莫来的头，说道：“你若担心，我便让阿昌过去看看。” “谢谢，店家奶奶！” 第二百六十六章 审讯大会 金家主宅前的行刑台，上次使用还是在十年前。为着六当家的斩杀二十一人的事件。 金元宝跟在憨子爷身后，望着那台子上的十字架，心中一阵恶寒。 金澜堂悠然自得地坐在正中间的大座上，不慌不忙，神情十分平静。 十二点已到，寨子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到齐了。底下围观的有数百之众。 “时间到了，咱们这就开始吧？”四当家的说道。 “你们说的算。”金澜堂幽幽地说道。 二当家的尴尬地笑了两声，说道：“怎么没见老六啊？” 话音刚落，六当家的背着那把传说中的妖刀，缓缓走来。人们见着是他，迅速地给他让出来一条宽敞的通道。 “哟，老六啊！你这带着武器，恐怕有些不合适啊！”二当家的脸色一沉说道。 “参加这大会还要求搜身检查吗？”六当家的坐到椅子上，不以为意地说道，“你们先，你们接受检查，我就接受。” 二当家的站起身还想说什么，被四当家的拉住了胳膊阻止了。 二当家的咬了咬牙，坐下，说道：“把犯人抬上来。” 当满身是伤的殷无先生被抬上来的时候，现场一片哗然。 “怎么？你们就是这么对待我的座上宾的？”金澜堂沉声道。 “老大，这不来点刑罚惩戒，怎么有口供呢？”二当家的说道。 金澜堂的脸色一沉，没在言语。 “台下是何人？”二当家的厉声问道。 “苗……苗医……殷无。”殷无虚弱地答道。 “你可知你所犯何事？” “我……我……豢养了吃人的怪物，并且……并且放他们出去吃人。”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惊。 “原来是他干的！” “真的是他！” 金澜堂眉头紧锁，牙关紧闭。 “可有人指使你？”二当家的问道。 “没……没有……没有人指使，都是我一人所为！”殷无答道。 “老二，你这是什么意思？”金澜堂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老大，这……这个只是例行讯问。”二当家的笑着说道，“他……可能有别的同党的也说不定呢？” “那怪物呢？你把那吃人的怪物藏到哪里去了？”四当家的问道。 “丢了……他们不受控制……我也不知道他们跑去了哪里了。”殷无说道。 “胡说八道！这么重要的东西，你怎么可能让他随随便便就丢了？”二当家的用力拍了一下座椅扶手。 “真丢了……”殷无说道。 “老大，这可不行啊！万一他把怪物藏匿起来，日后再放出来作恶。那可怎么办啊？”四当家的忧心道。 “是啊！大当家的！不把怪物找出来可不行啊！” “对啊，不找出来，我们岂不是还要担惊受怕!” “对啊！对啊！” “一定要找出来！” 现场群众群情激愤。 “你们想怎么个找法？”金澜堂沉声道。 “把他的住处翻个底儿朝天，我就不信找不出蛛丝马迹！”四当家的说道。 “你们胆敢搜查主宅？”金澜正勃然大怒道。 四当家的笑了笑，说道：“老五，这非常时期行非常事，实属无奈之举。” “再是非常时期，也没有这个特例。若真想搜，我自当派人去搜。就不劳诸位费心费力了！”金澜堂面无表情地说道。 “可是，老大，那殷无本就是您麾下一员。您自己去搜，恐怕……难以服众啊。”二当家的捋了捋胡须说道。 “何时我这个金家大当家的说话都不能服众了呢？”金澜堂幽幽地说道。 一时间气氛紧张起来，在场之人都不敢再言语。 “啊啊啊……” “那……那是什么？”人群中传来一阵惨叫，人们回身去看，发现不远处的树丛里滚出一颗血肉模糊的人头。 “啊啊啊……” 有两个双眼赤红，嘴里叼着人肉，满脸满手血迹的人站起了身。 “怪物！吃人的怪物！” “吃人的怪物！” 那两个人见着人群围了过来，飞快地从茂密的草丛里窜了出来。跑到主宅墙头下，熟练地伸出利爪，三两下翻进了主宅。 “进去了！进去主宅里了！” “快！快抓住他们！” 人群涌动，什么也顾不得了，都疯了似的冲向主宅。 主宅门口的守卫纷纷掏出手枪，冲着天放了几枪。 “擅闯者格杀勿论！擅闯者格杀勿论！” “大家冷静！冷静一点！”金广田大声喊道，“之后我们会派专业的人员进去捉拿！你们进去，只会白白牺牲！” “老大，这怪物可就在咱们眼皮子底下进去的！您就别再顾虑规矩旧习了，现在抓人要紧呐！” 说罢，他冲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一队人马随他往主宅冲去。 刀起人头落。 那速度快得让人根本来不及反应，滚汤的鲜血飞溅到人们的脸上。二当家的的身体，像一滩烂泥一般地倒在了地上。 六当家的将大刀插在他的身上，一只手紧握着刀柄，一只脚踩在他的人头上。 “谁还想往里进？”他抬眼环顾四周，幽幽地说道。 “你……你……你竟然……”四当家的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说道。 “擅闯者格杀勿论！”六当家的说道，“你们是耳朵聋了，还是脑子秀逗了？听不懂人话吗？” 金元宝呆呆地看着那大刀，那沾在刀刃上的鲜血不一会儿就消失了。那刀微微颤抖着，发出一阵阵鸣叫。 它在兴奋…… 围观者都逃命般地往后退。 “百人斩！” “妖刀……妖刀来了！” 金澜堂走上前说道：“逃窜进主宅的两个怪物，我自会派人去抓捕。就不劳几位费心了！今天小六的手法虽然有些过火，却做的是对的。擅闯主宅者，格杀勿论！这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无论是谁违反了，都是这个下场！” 在场众人噤若寒蝉，不敢再往前一步。 “那殷无呢？殷无你打算怎么处置？”四当家的问道。 “老二死了，他手底下的人不是还在吗？”金澜堂说道，“为了公正起见，阿森，还是由你看管吧！都散了吧！过两日我会给大家伙儿一个交代的。”金澜堂说道。 众人闻言，纷纷散去。 “你们几个把这尸体拖到山里喂野狗！”金澜堂冷冷地说道。 “是！” 第二百六十七章 屠戮 六当家的拎着他的那把大刀，扬长而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人们似乎又想起了十年前的那个月夜，那个挥舞着泛着寒光的大刀如夜罗刹一般的人。 金泽森闷不吭声地抽着烟，一众小弟唯唯诺诺地跟在他的身后，各个如惊弓之鸟。 事情的发生就在电光火石之间，所有人都未来得及反应。待真正反应过来，已是群龙无首，仇怨不知该找谁报的状态。 “森哥……”黄毛眼中含泪，紧咬着牙。 那二当家的对黄毛有养育之恩，他现下心中自然是愤恨不已。 金泽森拍了拍他的肩，叹了口气，说道：“忍，忍住。” 黄毛握了握拳，红着眼，将眼泪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土偶木梗。 在金元宝过来之前，阿昌已经跑回来把行刑台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这六当家的果然是个不定数啊！”莫来感叹道。 金元宝笑了笑，说道：“他一向如此，天王老子也不放在眼里。而金澜堂对他又极为袒护，他便更肆无忌惮了。不过，也好。那二当家的没了，现在他手底下的一应事物都由金泽森接手了。” “可这骚乱就这么平息了？”瘦皮猴觉得有些可惜。 “怎么可能？高压政策只能维持一段时间的平静。人们心中虽惧怕，却也多有不满。金澜堂自己也清楚，所以在六当家的杀了二当家的之后，他才没有趁势把殷无要回去。”金元宝说道，“六当家的此举，只是缓兵之计而已。” “那……他会不会把地牢里的实验体全部杀光吧？”莫来蹙眉道。 “有这个可能性。”金元宝说道。 “这就麻烦了……” 然而，莫来他们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趁着白天的骚乱，不知是何方神圣把地牢里看守的死士都杀了，那些实验体也凭空消失了。 金澜堂到地牢一看，怒不可竭。 想来想去，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带着十几号人进出主宅的路，只有一条。 就是那去祖墓的密道。 金广田第一时间带着一队人马下了密道去追，刚过了尸坑，没走多远。密道前方就坍塌了，碎石泥土堵住了去路。 众人无法只得暂时原路返回。 金澜堂听了金广田的禀报，咬牙切齿地说道：“既然他们都玩我到这个份儿上了。那咱们还等什么啊？真当我这修身养性的老虎没了利爪和尖牙了吗？咱们就一不做二不休，给他们一锅端了！不要留活口！” “是！” 说罢，金广田带着一队人马出了主宅，六当家的接了电话也带着人马从府邸出发了。 是夜，本来灯火通明的四当家的府邸，突然一瞬间熄了灯，整个宅子黑灯瞎火的。 那惨叫声不绝于耳，大门不知被谁从门外锁住。偶尔从门里发出的几声叫喊声刚响起，就消失了。 路人走过，有好奇者也只是驻足聆听，见无异常，便匆匆离去。 四当家的被人如拖死狗一般地从床上拖了下来，他浑身瘫软使不上力，明显是中毒之状。他毫无反抗之力，就这么被人一路拖到院中的大理石路面上。 昏暗的月光之下，影影绰绰的黑衣人宛若恶鬼一般，他们各个手里拿着长刀，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就这么从他们的刀下消失了。那些残缺不全的尸体倒在地上，鲜血内脏横流。风吹着，呜呜咽咽的，像女子的哭声一般。 “最近玩得可还好？”一个蒙着脸身着夜行衣的男子用脚踢了踢他的脸。 是金广田。 四当家的扯出了笑脸，老大啊……果然还是动手了。自己怎么就忘记了他是什么样的人了呢？ 杀伐和屠戮对于老大来说，那本就是成大事者所必须要下的狠心。 当初暗杀前任大当家的金子坤和放出凶尸屠杀的时候…… 他的眼睛里可是一点儿害怕和同情都没有的。 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笑什么？死到临头了还不知悔改？”金广田狠狠地给了他一脚。 “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哈哈哈哈……”四当家的口吐鲜血，喃喃低语道。 “你不要五十步笑百步。咱们都是恶魔，只不过你还不够恶！”金广田冷笑道。 手起刀落，头颅与身体分了家。 一辆辆卡车驶来，屋里屋外的人忙活着……卡车驶走，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三当家睡得正香，突然脖子上一凉，他睁开眼，那冰冷的刀刃泛着寒光。 “老大果然是要对我们下杀手了。”他淡定自若地说道。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老六，即便当初没有发生任何事，我们的结局最后都会是如此。我是知道躲不开这结局，才决定奋力一搏的。”三当家的说道，“只不过……我们都做不到老大那般心狠手辣。这大约也是我们成不了大事的缘由所在吧！” “你倒是想得透彻，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动手吧！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三当家的闭上了双眼。 那刀刃上的力道重了一些，三当家的觉得自己脖子上的皮肉有些刺痛。 突然，那刀刃拿开了。 六当家的低声说道：“十年前，你曾在行刑台前替我说过话。今日，我便饶你一命。不过，逃不逃得出去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三当家的从床上爬起来，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说，从何说起。终是看着从外面关上的门，叹了口气。 小光从房顶上跳了下来，焦急地低声问道：“三爷，您可还好？有没有受伤？” “阿明！你怎么来了！赶紧跑啊！跑得越远越好！”三当家的说道。 “三爷，您对我有知遇之恩，我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弃您不顾呢？”小光说着，摸黑去了堂屋。接着昏暗的月光，拿下墙上挂着的一把大刀，将尸体的人头砍下。又从兜里掏出一张人皮面具套在那人头上。 “你上次让我做了个人皮面具，就是为了……” “爷，金澜堂这个人丧心病狂，我早早就做了这准备。”说罢，他随三当家的进了床板下面的密道。 过了一会儿，两个拎着麻袋进来收尸的人，拿着手电筒照了照地上的人头，说道：“确认，三当家的已死。” 第二百六十八章 三当家的选择 金寨的百姓清晨醒来发现原本人来人往，门庭若市的三当家和四当家的府邸大门紧锁。 有好事者从门缝往里望，里面空空荡荡的，没有人影。 “话说……昨天夜里我从四当家的门前过，似乎听到里面有拍门的声音。” “你听错了吧！昨天晚上我从这里路过，大门就是从外面锁上的。门口的守卫也不见了踪影。” “对啊，真是见鬼了！” “这人怎么突然消失了呢？” “会不会是……” “是什么？” “是那吃人的怪物……” “怎么可能啊？几十口子人呢！” “就是！就是！” 对于三当家和四当家的突然失踪，寨子里议论纷纷。 中午十二点。 金广田带人在菜市口的公告栏贴出了告示。说的是鬼城那边出现了紧急情况，三当家的和四当家的被指派到鬼城主持大局了。他们手底下的人一律归到大当家的麾下，由金广田代为管理。 鬼城是金寨在外最重要的一个据点。之前一直是大当家的在管理，所以金寨内部的事务都交到了其他几位当家的手中。 现在看来，大当家的是准备把权力收回来了。这对于金寨的老百姓来说并不是很稀奇的事，所以也并未引起人们的怀疑。即便有一些人心中有疑问，也不敢言语，生怕引火烧身。 也有好事者夜探三当家和四当家的府邸，发现里面并无任何异样。屋内陈设如旧，四处干净整洁。 由此，更确信了，两位当家的只是调任而不是遭遇了什么不测。 “这金澜堂的手段相当了得啊，神不知鬼不觉地一夜之间血洗了两位当家的府邸。”莫来说道。 “真心是心狠手辣，陪着他摸打滚爬几十年的兄弟。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把人给杀了。啧啧啧啧……太狠了！”瘦皮猴撇撇嘴说道。 “祝尹，小光他怎么样了？”莫来担忧地问道。 “连夜出了寨子，去了城里。” “那就好！那就好！” “他还带走了一个你们意想不到的关键人物。”祝尹轻笑道。 “哦？谁？”莫来不解地问道。 “三当家的。” “三……三当家的？光哥不是逃难吗？怎么还带着具尸体？”瘦皮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不是尸体，三当家的没死。”祝尹说道。 “没死？昨天晚上咱们可是亲眼见到六当家的带人进了他的府邸的。”莫来震惊道。 “嗯，六当家的没有杀他。好像是十年前六当家的要被处死之际，他曾替六当家的说过话。”祝尹说道。 “原来如此……这么看来，这个六当家的不像是人们口中所说的那般冷血无情啊。” 三当家的坐在驶往城里的轿车里陷入了沉思，开车的是夏阳，小光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 “三爷，您真的不要紧吗？”小光担忧地问道。 三当家的摇了摇头，出神地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 沉默持续了半晌，他哑着嗓子问道：“阿明，你……是谁的人？” 小光回头看着他，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三当家的笑了起来，说道：“如今我已是这般田地，也不能把你怎么样，或者说，我还得靠着你才能保住一条命。所以，现在你有什么但说无妨。” 小光低着头，沉吟了片刻，说道：“三爷，对不起。” 三当家的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各为其主，没有谁对不起谁的。说来，若你是我的人，现如今咱们可能都携手踏进黄泉了吧。从这个方面来说，还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 小光挠了挠头，有些惭愧地说道：“虽然各为其主，可三爷对我的恩情，我始终铭记于心。” 三当家的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不然我也逃不过这一劫。直到现在，我才真正的冷静下来去思考最近发生的事情。你从很早之前就开始为我留后路了，无论是我房间，通往外面的秘密通道，还是那张人皮面具。都是你为我提前准备好的金蝉脱壳之法。” 小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这是我唯一能报答三爷恩情的方法了。” “你们下一步是不是就该对付金澜堂了？”三当家的说道。 “三爷高见！” “什么高见不高见的！从一开始你们的目标应该就是金澜堂。我们几个不过是跟他在一条藤上的瓜。”三当家说道，“现在想来，那些流言蜚语，几个当家的之间的紧张气氛。都是你们故意制造出来的吧？” 小光嘿嘿地笑了两声。 “还有谁跟你是站在一条阵线上的？金家制造所的老爷子？殡仪馆的六憨子？还是莫家？” 小光转脸看着前方的山路，沉吟片刻，说道：“三爷，若我们之后对付金澜堂的时候，需要您出来坐镇……您可愿意？” 三当家的沉默了。 “不用勉强，我家主子只说你的生死由我处置，其他的没有任何要求。你若不愿意再趟这趟浑水。我会送您去您想去的地方，从此隐姓埋名。”小光说道。 “愿意，怎么可能会不愿意。”三当家的幽幽地说道。 小光转身惊讶地看着他。 “你跟了我这么多年，难道还不清楚我的脾气吗？我金成煜从来没有怕过任何人任何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斩草除根。这是我的信条！金澜堂对我下此狠手，我怎么能咽下这口气，隐姓埋名草草过完此生呢？百年之后，到了地下，我有何颜面去见那些因我而死的那些兄弟。”三当家的说道，“该还的债是要还的，欠别人情是要还的，做下的孽也是要还的。” “我明白了，三爷。”小光说道。 “虽然答应了你，会帮你对付金澜堂。可是，你们这些外人若想对金寨出手，那我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不会让你们如愿的。”三当家的沉声道。 “三爷，您放心！我家主人绝对没有要入侵和掌控金寨的意思。对付金澜堂除了一点私人的原因之外，还有受人之托。金寨最后还是金寨人自己的金寨，也会由金寨人自己做自己的主。”小光说道。 “是因为九歌吧。” 小光闻言，顿了顿，没有说话。 “九歌啊，当年金寨为了九歌造的孽，也该还了。” 第二百六十九章 大搜查 “绝对不能让那些实验体出了金寨！” 金澜堂咬牙切齿地说道。 “可是，爷，咱们现在也没办法光明正大地去四处搜查啊！”金广田为难地说道，“咱们如果动静太大，不就表明咱们是知道有十多个怪物存在吗？” “咚”地一声，金澜堂一拳捶在桌子上。 “哥，怎么了？那么大的火气。那帮废物不是都已经解决掉了吗？还有谁惹你不开心了？”金澜正悠哉悠哉地过来，笑着说道。 “五爷，是……是……”金广田支支吾吾地不知该不该说。 “还不是之前盗了实验体的那个幕后黑手！”金澜堂咬着牙，愤恨地说道。 “你们抓到那个人了吗？是谁？我”金澜正好奇地问道。 “不是……”金广田为难地瞅了一眼金澜堂说道，“昨天……可能还是那个幕后黑手……他趁乱将剩余的实验体都带走了。” “什么？”金澜正脸色一沉。 “昨天开大会的时候，有人趁火打劫，动了咱们家的后院！”金澜堂怒意未平。 “一二十个人，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了？这怎么可能呢？”金澜正疑惑道。 “他们走了主宅去祖墓的那条专用密道。”金广田说道。 “密道？那条密道我都未曾去过。听说里面机关重重，不了解的人误入，只有死路一条。” “说是如此，可那帮人明显没有被机关困住。顺利通过之后，反而还用雷管炸了通道，让我们无法继续往前追。看样子……就像是……”金广田踌躇道。 “看样子就像很熟悉那里似的？”金澜正挑了挑眉说道。 “对，就是这个……”金广田说道，“其实之前祖墓里着了火，我们在里面发现一个盗洞。本以为那盗墓之人是通过盗洞进去的，可是我之后又仔细检查了一下。正殿看门的鬼娃娃不见了，地上还留下了一些打斗的痕迹。若他们只为了墓室里的陪葬品，没必要冒险从墓室里出来。”金广田若有所思地说道，“所以，我怀疑他们的目的不在于陪葬品，而他们也不是普通的盗墓贼。” “你怀疑他们……为的是这条通道？”金澜正问道。 “是的，所以这两次他才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带人出去。”金广田说道。 “可这密道里的机关，只有历届大当家的才知道啊。外人不可能知道的那么详细……”金澜正蹙眉道，“密道……密道……咦？他们是从哪里来的？从哪里来……然后打了那个盗洞？这鬼崖岭一面在主宅，一面为悬崖绝壁，另外两面都要经过制造所的矿山。” “五爷，你的意思是……人是从金家制造所过去的？”金广田震惊不已。 “想必你也带人搜过山了，这二十来口子人不会凭空消失吧？”金澜正扬了扬嘴角说道，“而且，主宅、密道还有祖墓里的机关都是出自制造所。” “金镇业那个老东西，竟然敢在背后对我使阴招！我现在就带人踏平制造所！”金澜堂怒气冲冲地说道。 “哥，你冷静一下！你现在对他发难可不行啊！那个老头子可不像那几个当家的那么蠢！而且，他手里有大批的武器。”金澜正拦住他的去路说道。 “难道我们要忍气吞声？他们可都骑到我们头上拉屎了！咱们不先下手为强，就等着被这帮杂碎玩吧！”金澜堂背着手，怒意难平。 “咱们要下手，怎么可能不下手？”金澜正轻笑道。 “你就别卖关子了！”金澜堂心焦不已。 “哥，之前那两个实验体不是跑进主宅来了吗？你这两日也要给老百姓们一个交代不是吗？”金澜正说道，“那咱们就轰轰烈烈地来一场大搜查！这二十来号人可不是那么好藏的！” 金广田闻言，喜笑颜开：“这个主意好，这个主意好！爷，咱们名正言顺地去搜查，谁藏着掖着谁就心中有鬼！而且，我们也可以借着这次的大搜查，好好地把金寨内部清理清理。” 金澜堂点了点头，说道：“就这么办了，成立个搜查队，小正，你领队。广田你是副队，赶紧把人员配齐。立刻行动起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突如其来的，针对怪物的大搜查扰乱了金寨人正常的的生产生活。 所有店铺闭店三日，寨内实行宵禁制度，禁止一切人员出寨！ “金澜堂这是要来真的了！”莫来蹙眉道。 “他是想借着搜查怪物的借口来一次大清洗。”祝尹说道。 “那我们怎么办呐？咱们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是不是要找个隐秘处藏起来？”瘦皮猴从柜子里翻出一些符纸、桃木片、桃木剑…… “咱们的身份……他会不会开始怀疑咱们的身份了？”莫来担忧道。 “金澜堂没怎么见过我们，危险的应该是那个五当家的！他看似吊儿郎当没个正经，其实他的情报网是金寨无人能匹敌的。”祝尹摸了摸下巴说道，“咱们现在还是静观其变为好，他们盯着的就是有异动的人。” 莫来点了点头，心想，那盗人之人恐怕也会有动作。这金寨暗涌流动，牵一发动全身。 平民百姓的家宅府邸都被翻了个底儿朝天。虽然大家也有些怨言，可是为了生命安全，大家也都积极坦然地配合。 搜查的队伍最终还是来到了殡仪馆门前。殡仪馆的守卫只听六憨子的，自然不会轻易放他们进去。 金广田黑着脸，厉声道：“大当家的下的命令，你们也敢阻拦？” “不管是谁下的命令，殡仪馆一干人等只听憨子爷的。爷让我们守好自己家的大门，我们就守好自己的大门。”守卫面无表情地应道。 “不要忘了，在金家人的地盘上，由金家人做主！”金广田厉声道。 “金家人也管不了殡仪馆的事！”守卫应道。 “砰”地一声。 那答话的守卫额头正中间中了一枪，应声倒地。围观群众尖叫着，纷纷逃离，其他几个守卫脸色苍白，面带惧意地看着那公然行凶之人。 金澜正摸着有些发热的枪管，幽幽地说道：“金家人怎么就管不了呢？” 认识吗？ 第二百七十章 交锋一 “哟，我说是谁那么大阵仗呢？原来是五爷来了啊！您也不先派个人过来通传一声，我好备下好酒好菜，亲自去府上接您过来呀！”金元宝从屋里出来，对金澜正笑眯眯地说道。 “我亲自来了也不好使啊，连门儿都进不去。看样子，我这个五当家的名号，只是个虚名而已。连个小小的守卫都敢跟我呛声！拦着门儿不让我进。”金澜正不悦地说道。 “是吗？竟然有这事儿？你们也真没眼力见儿！这谁的门儿都是能拦得吗？”金元宝给了手边的两个守卫，一人一个爆栗，沉声道，“还不赶快跟五爷赔不是！” “对不起！五爷！”守卫们红着双眼，咬着牙鞠躬道歉。 “行了，行了。我也不是那揪着错不放的人。”金澜正说道。 “那太谢谢五爷了，还不知五爷今日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呐？”金元宝陪着笑脸。 “搜查，昨天大当家的发布的通告。你们应该都有收到吧？这个大搜查是全金寨统一的大搜查，没有特例！所以，我也不得不过来叨扰一番了。”金澜正说道。 “哦，这个有听说。五爷哪里的话，您亲自来，我们应该感到荣幸才是。您快请进，喝点茶，稍作休息。我去后院请示一下我们爷。您也知道，这不是我们这些小的能决定得了的事儿。”金元宝笑着说道。 “行吧，我也不为难你了。广田你跟我进去，其他的人在门口待命。”金澜正吩咐道。 待金澜正和金广田在会客厅坐定，金元宝又嘱咐下人上了壶好茶之后，才紧着脚步去了后院。 六憨子正坐在池塘岸边悠闲地钓着鱼，金元宝怕惊了鱼，放轻了脚步，走到他身边没有言语。 “怎么了？门口的骚乱，在这儿都能听得见。”六憨子说道。 “爷，五当家的来了，咱们的人跟他起了点儿小冲突。他杀了咱们一个守卫。”金元宝说道。 “呵，这金澜正也长大了啊，我刚来金寨的时候他还是个小屁孩呢。成日里最喜欢笑了，无论什么时候见到他，他都扬着个天真无邪的笑脸。这两年他的脾性却越发地像他那个大哥金澜堂了。”六憨子说道。 “爷，他想带人搜查。咱们是让还是不让？”金元宝问道。 “让，他想怎么搜就怎么搜！这个大搜查是全金寨统一的，全寨子的百姓都盯着呢！咱们若是拒绝，他们就有借口对咱们发难了。”六憨子说道。 “可是……若要被他们搜到一些不该搜到的……那咱们……”金元宝担忧地说道。 “不该搜到的？哈哈哈哈哈，他们若是搜的到，还需要我们亲自动手吗？”六憨子哈哈大笑起来。 “哎，我明白了。”金元宝闻言，豁然开朗。 “他们已经恭候多时了，咱们走吧！今儿，我亲自去会会那小子吧！” 会客厅。 金澜正百无聊赖地看着墙上的山水画，说道：“六憨子这个老东西心里的小九九可多着呢，若他同意搜查，你带人进去的时候，一定要多加小心。” “他难道会这么光明正大地对我们下手？”金广田不解地问道。 “明着不会，他最擅长的是暗着来。”金澜正说道。 “听说是小正来了啊。”六憨子站在门口，和颜悦色地说道。 “哟，今儿您老怎么有空来见我了呢？”金澜正扬着笑脸说道。 “这不是听说你亲自登门儿了吗？”六憨子示意他做下聊。 金澜正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说道：“今儿我也是有公务在身。” “哦？有需要我们配合的地方，你直说便是。”六憨子笑呵呵地说道。 “为了早日找出那些个害人的怪物，老大下了死命令，就算把金寨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到他们。”金澜正说道，“我个人自然是相信那些个玩意不会出自您老的府邸，可是这普通百姓家都搜了，您这儿不搜。似乎不好向百姓们解释啊。” 六憨子闻言，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哦，就为着这事儿啊！这个我们肯定是无条件配合的！随意，你们想搜查哪儿就搜查哪儿。有些不好进入的地方，让元宝带着你们过去就行了。” 金广田对六憨子如此配合的态度有些惊讶，也有不安。有时候对方越是坦然自若，越是表明他有备而来。 “广田，你带人去吧！我跟老爷子在这儿下盘棋。”金澜正沉声道。 “是，五爷。” “元宝，你陪着去吧，有要帮忙的地方，你帮衬着点儿。”六憨子说道。 “老爷子，今儿……怎么没看见你府上的那三个小学徒工啊？”金澜正笑着问道。 “你对他们感兴趣？” “没有，就是挺好奇的。那三个小孩看着不似普通人家的孩子。怎么跑到咱们这穷乡僻壤，学这伺候死人的手艺来了？”金澜正边下棋边说。 六憨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道：“能被小正看中的人，不简单啊！看样子，我以后要重点培养他们了。这三个小崽子，来这儿这么久了，还没学到什么真本事呢。平日里也只是打打杂。” “那您可埋没人才了。” “老了，老了……眼神儿不好使了。” 金广田最想搜查的地方，自然是仓库。六憨子手底下出的凶尸数量连续五年都位居金寨之首。传闻他占据的那块地，是一块养尸地。他一直很想去见识见识，若确定那里是块养尸地，那下一步就必须收了殡仪馆。 想巩固住大当家的地位，金寨买卖尸体的传统生意就必须紧紧地握在手中。如今，六位当家的死了三个，当初的三足鼎力的局面已经被打破了。大当家的这些年也元气大伤，而六憨子的势力近些年飞速壮大。再这么下去可能就是他一家独大了。 这么想着，金广田想将殡仪馆扒个底儿朝天的心思更甚。 “你们一点点地搜查，犄角旮旯都不要放过！咱们有的是时间。” 金元宝在一旁，把金广田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心中不禁暗笑了两声。 这金澜堂也真是心急啊，刚处理掉三位当家的，这就想着把殡仪馆收为己有了。估计，下一个应该就是制造所了吧！ 第二百七十一章 交锋二 金广田手下的人将殡仪馆里里外外能藏人的地方搜了个遍，皆一无所获。 金广田站在停尸间前，若有所思。 “广田大哥，你这忙活了大半日了，该累了吧！我们爷让厨房给诸位备下了好酒好菜。要不你们稍作休息再继续？”金元宝笑着说道。 金广田看着他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摇了摇头，说道：“劳烦老爷子了，我们还有任务在身。待忙完再说吧！” “田哥，西院已经搜查完毕！没有发现异常。” “东院也是，一切正常。” “还有没搜的地方吗？”金广田问道。 金元宝咬了咬牙，暗忖道：“明知故问，醉翁之意不在酒。” “田哥，只剩下这停尸间了。”一个小兵殷勤地上前说道。 “哦，元宝，你看这如何是好？”金广田试探地问道，“金寨人人都知道，殡仪馆的停尸间是机密要地，外人不得擅入。” 金元宝闻言，咧嘴一笑，说道：“这整个金寨都是大当家的。怎么可能会有他不能去的地儿呢？你此番过来，也是以大当家的之名，自然是进得。” 金广田未曾想到会这般容易，踌躇片刻，问道：“是不是需要跟老爷子请示一下？” 金元宝连忙摆手道：“不用，不用！我们爷已经说了，整个宅子你们随意。” 说罢，他从腰间取下一串钥匙，乐呵呵地上前开门。 “哦，对了。”金元宝转过脸神秘兮兮地看着金广田说道，“你们也知道，近几年这金寨出的凶尸多半出自我们殡仪馆。所以……” 见金元宝欲言又止，金广田心中有些不安，焦急地问道：“元宝，你有什么话直说无妨。” “咳咳……”金元宝清了清嗓子说道，“大家伙儿都是金寨土生土长之人，平日里这尸体和各类僵尸也过不少。可是我们这停尸间里……有一些凶尸不是你我能制服得了的。所以，你们一定、一定、一定要万分小心。” 见金元宝说的认真，金广田身后的小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露出了惧意。 金广田见他的话扰乱了大家的心神，沉声说道：“不劳你费心了，平日里我们大当家的调教有方，一般的凶尸难不倒我们的。” 金元宝扬了扬嘴角，说道：“那你们……好自为之吧。” 停尸间的门一打开，从里面就窜出了一股子让人恶寒的阴风。金广田身后的小兵各个抱紧了胳膊，浑身上下直发抖。 “这停尸间最近在整修，多日没开启了。里面的阴寒之气比之前更甚了一些。”金元宝说道。 金广田给身后的小兵们使了个眼色，小兵们散开开始四处搜查。 首先是堆放在一头的几十口黑漆棺材，几个小兵上前一口口打开来看。 金元宝笑意盈盈地依着门框看着他们。 “田哥，这里有一口棺材打不开！”三个小兵用了吃奶的力气，也取不下来那棺材盖。 “可是上了棺材钉了？”金广田问道。 小兵围着棺材仔细查探了一番，摇了摇头，说道：“没有，没有棺材钉。” 金广田疑惑不解地走了过去，摸了摸那黑漆棺材，只觉得手下阴寒之气甚重。这棺中可能有不祥之物。 “元宝，这棺中有古怪。我们可能要用上暴力了。”金广田说道，“上斧头！” “慢……慢……”金元宝快走两步上前，拦住了那要用利斧砍棺材的小兵。 “怎么？这棺材是你们府邸的重要之物？”金广田见他如此紧张，更确信了这棺木中有猫腻。 “广田大哥有所不知，这停尸间里常年积存尸体，邪气怨气冲天。这口棺木便是镇宅辟邪之物。”金元宝解释道。 “哦？镇宅辟邪之物？可这棺木之上并无咒印和封印啊？而且……这棺中阴邪之气甚重，必是不干净的东西。”金广田说着对身边的小兵使了个眼色。 电光石火之间，那小兵挥起斧头，一斧头劈在那棺木之上。斧头的利刃嵌入棺盖之上，小兵试探着拔出来，用尽了全力，那斧头却纹丝不动。 “唉，你们若是不听劝，就随你们去吧。”金元宝摇了摇头，背了手，走到门口台阶处坐下，晒着太阳打起了盹。 金广田又招呼了两个人过来拔斧头，三人费了一番力气。突然那斧头松动了，三人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棺材板上出现一道裂缝，从缝隙之中散出一股子白烟。 金广田抓住几个士兵就往后撤，只能轰地一声，棺材炸裂开来，几团蓝色的火焰窜了出来。 一个小兵来不及闪躲，小腿处沾上了火苗。他着急地用手拍打，袖子上衣都燃了起来。一旁的小兵想上前帮忙，被金广田拦了下来。 片刻之间，那小兵浑身燃了火焰，那火焰说来甚是奇怪。虽然熊熊燃烧，周围的人却未感觉到一丝热意。而火焰之中的人，却好似真被烈火焚烧一般。那小兵在地上翻滚着，哀嚎着……不消一会儿，便化为了一地白灰。 “这……这……” “见鬼了！见鬼了！” “田哥，这是什么呀……这这……” 围观者都震惊不已，不约而同地像后退了几步。小兵化为灰烬之后，那地上棺材上的火焰就熄灭了。众人这才看清地上有一个黑色的瓮。 经了刚刚那一遭，众人不敢再轻易靠近。 “元宝，这是何故啊？”金广田冲门外喊一声。 金元宝眯着眼睛，故作熟睡之状，没搭理他。金广田知道他是有意装没听见，便走过去，说道：“元宝，你就给我们支个招呗。我这兄弟刚刚可是在我们眼前化成了灰了。” 金元宝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道：“广田大哥，我刚刚都再三跟你们说了要注意安全，注意安全。那口棺木是镇宅辟邪的要物，可你们呢，偏偏不听，不信！” “是是是，是再下鲁莽了。可这妖火是怎么回事？”金广田问道。 “既是镇宅辟邪之物，其中必然是有机关，若随便就被别人打开拿了去，怎么能称得上是宝呢？”金元宝说道。 “可这瓮中邪气很重，怎会有辟邪之效？” “你可知，以毒攻毒，以暴制暴之法？” 第二百七十二章 交锋三 “难不成你们是养了只鬼王？”金广田轻笑道。 金元宝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你别故弄玄虚了，这瓮里装着的究竟是什么？” “广田大哥，也见过鬼王？” “鬼王我是没见过，不过是听老人们说过。这镇宅辟邪除了用仙器巫术之外，供养鬼王震慑也是有用的。”金广田看着那瓮说道，“取鬼王鲜血皮肉，封印起来便可。” “田哥，这鬼王皮肉鲜血岂是那么好取的？” “说是鬼王，不过是道行比其他僵尸小鬼要深一些的尸王，恶灵罢了。” 金元宝闻言，笑道：“没错没错，这瓮中便是千年尸王的头颅。在这小小的陈尸间里，他自是一方之王。凭借着他的震慑作用，这陈尸间里的凶尸恶灵才不敢轻举妄动，不然单凭咱们那些个咒印法器哪能那么容易就降得住他们？” 说话间那瓮突然晃动起来，里面似有什么物事要一跃而出。 金元宝慌忙上前，掏出符纸贴于瓮口的封膜咒印之上。 “那棺木本是桃木所做，可以压制这瓮里鬼王的邪气。现如今这法器被打破，万一鬼王再出现，那可就不得了了。我要把这瓮带出去找爷再次封印。”金元宝抱起那瓮说道，“你们是到此为止呢？还是要继续搜查？” 金广田站在楼梯口朝下三层瞅了瞅，说道：“你去忙吧，我们还要继续搜查。” 金元宝点了点头，说道：“那下三层是存放凶尸之处，你们若是下去定要小心。我失陪了。” 说罢金元宝抱着瓮急火火的跑了出去。 “爷，咱们真要下去吗？”一个小兵面带惧意地看着那黑洞洞的楼梯。 金广田皱了皱眉，说道：“你们几个去上三层，你们几个跟我去下三层。” 小兵们虽心中惧怕不已，却也不敢忤逆金广田，只得硬着头皮前往走。 越往下走，这寒意越重。金广田裸露在外面的手臂汗毛竖起，不禁打了个寒战。 前面领路的小兵打着手电筒，扶着扶手，小心翼翼地一步步朝前走。 “哈哈哈哈……” 诡异的笑声响起，一个白色的身影一闪而过。小兵吓得脚下踩空，咚咚几声滚下了楼梯。 “哎……怎么了？” “怎么了？” “大家小心脚下！”金广田拿手电筒照了照，楼梯上有一些黏稠的液体。 “有什么……”一个小兵感觉头顶掉落下来一个东西，他伸手一摸，是一只小蝙蝠。那蝙蝠躺在他的手心一动不动，他凑近去看突然那蝙蝠睁开了赤红的双眼，飞起来冲着他的脖颈咬了一口。 “啊……”他吃痛捂着脖子叫了一声。 “怎么了？”金广田转身问道。 “没……没什么，被蝙蝠咬了一口。”小兵慌忙解释道。 “哎呀，狗子你这一声惨叫可吓坏我了。我还以为是有什么妖魔鬼怪出来了呢！” “哈哈哈哈哈……” “小军别贫了，快走几步，看看刚刚掉下去的人怎么样了！”金广田说道。 “哎，田哥！”叫小军的年轻人打着手电快走了几步，不一会儿到了楼梯下。 “啊……啊……啊……” 一阵惨叫响起，金广田赶紧加快步伐，下去一看，小军瘫坐在地上，面露惧意。刚刚滚落下来的那个小兵额头凹陷，五官已看不清，血流了一地。 这是磕在什么地方了？怎么磕得这么狠？ 金广田把手电照向楼梯，楼梯上一切正常并无尖锐之物，而且上面也无一丝血迹。 那就是被下面的东西撞到了？可这楼梯下方空无一物。 “大家小心！”才刚进这陈尸间就损失了两人，金广田心中也开始忐忑起来。 “啊啊啊……”队伍后方又发出惨叫。 “怎么了？” 众人转身一看，狗子双眼赤红，正咬着一个小兵的脖子。鲜血顺着他的嘴角不停地滑落…… “狗子！你在做什么？” “你疯了吗？” 众人想上去拉开他，金广田大呵了一声。 “都别过去，狗子是中了邪物的毒了！你们过去也会被那毒影响！” “那可怎么办啊？” “是啊！就这么看着他把人咬死？” 那被咬之人，从脖颈处冒出成片的红色印记，一直蔓延到全身。 金广田咬了咬牙，拿起手枪。只听砰砰两声，两人额头中枪应声倒地。 “田……田哥……”小军难以置信地看着金广田。 “我不得不这么做，你们看。” 只见面前倒在地上的两人如僵尸一般，低吼着，挣扎着……全身抽搐，骨头似乎要从皮肉之下冒出来一般。整个身体扭曲变形…… “起……起尸了？”小军哆哆嗦嗦地说道。 “不是简单的起尸，应该是邪物的操控……大家伙儿小心！他们身上有毒，跟凶尸的尸毒差不多！”金广田皱着眉头，握紧了手中的手枪。 狗子从地上慢慢爬起来，他大张着嘴，流着口水。头僵硬地左右晃动着，眼眶中的眼珠灵活地三百六十度转动…… 金广田给了他几枪，枪枪命中要害。可狗子的身体只是轻微晃动了几下…… 他目露凶光，低吼着，歪歪扭扭地朝金广田扑来。危机时刻，小军也顾不得害怕了，掏出腰间的长刀一下捅入狗子的胸口之间。 他的这把长刀是祖上传下来的法器，有驱邪避凶之功用，对付僵尸恶灵有奇效。 果然狗子中了刀，面目狰狞，发出一阵阵哀嚎。金广田将随身携带的符咒贴在他的额头，如此才算是镇住了他。 小军抽出长刀，咬了咬牙，闭着眼睛，用力将刀捅入了从地上刚爬起来的尸体的胸间。这尸体中毒不深，无需咒印就制服了。 “田哥，这里太诡异了……咱们早几年下的古墓也不似这般恐怖。”小军用手背擦了擦汗说道。 “这里说是在地上，在人间。却一直被这些凶尸恶灵盘踞着，自然已不能用活人之地来看待。这里已经是个积尸地了。”金广田喃喃道。 “田哥，咱们……咱们还要往里进吗？”小军和剩下的几个小兵都惧怕不已。 金广田咬了咬牙，没说话。他用手电往四周照了照，突然发现他们头顶倒挂着许多蝙蝠。那些蝙蝠双眼赤红诡异地盯着他们。 “出去……快出去……” 第二百七十三章 攻不破之地 金广田带着剩余的几个小兵从地下仓皇逃出。金元宝正抱着半拉大西瓜坐在门口大快朵颐。 “啊，你们搜查完了？那么快？这上下可有六层呢！不再仔细、仔细、仔细地检查一遍了吗？”金元宝嬉皮笑脸地说道。 金广田脸色阴沉，紧紧地抿着嘴，一言不发。 小军擦了擦额头的汗，说道：“咦？去楼上搜查的三个人还没有下来吗？” 金元宝啃了两口西瓜，笑着说道：“刚刚上面传来几声惨叫……不知道……” 金广田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带着人冲上了楼。 金元宝看着他们的背影，扬了扬嘴角，吐出几颗西瓜籽。 “啊啊啊……” “啊啊啊……” 惨叫声不绝于耳，金元宝掏了掏耳朵，吹了个口哨，说道：“跟他们好好玩玩吧！肥仔们！” 几个小兵逃窜时脚下瘫软接二连三地滚了下来。金元宝转身看到他们一个个灰头土脸，慌不择路的模样，笑得前仰后合的。 “怎么了这是？上三层可都是一般的尸体……你们不是凶尸都见惯了的吗？”金元宝调笑道。 金广田下来的时候，手中的绳圈套在了一具僵尸的脖子上。那僵尸张牙舞爪的被他粗暴地拖下了楼。 金元宝鼓着掌说道：“还是广田大哥厉害！一招制敌！果然是大当家的左膀右臂，身经百战之人。” 金广田白了他一眼，说道：“楼上还有两只！起尸了！” “哎？是吗？你们来得真是不巧！这尸体沾染到活人的气息最容易起尸了！”金元宝蹙眉道，“我去叫人过来处理，你们的人呢？有受伤的吗？” “有两个被咬伤抓伤的！”金广田说道。 “那要赶紧治疗了，尸毒这玩意可不是那么好玩的。”金元宝笑了笑，扬长而去。 金广田咬了咬牙，说道：“赶紧把伤员送走，之后再派人过来把牺牲的兄弟送回去。” “是，田哥。” 金澜正的一粒棋子刚落下，便知自己这盘输定了。六憨子嘴角上扬，拿起白子刚要下。 金广田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金澜正抬眼看到他那狼狈不堪的模样不禁皱了皱眉。 “怎么如此不懂规矩？”金澜正沉声道。 金广田低着头没说话。 “没事没事，来这儿就当是自己家就行了。”六憨子笑呵呵地说道。 “搜查完了吧？”金澜正挑了挑眉问道。 金广田点了点头。 “行，那我们走吧！我一早就知道老爷子这儿没任何问题了。”金澜正笑着说道。 “不早了，留下吃个晚饭吧。”六憨子说道。 “不用了，我们还要回去复命。改日晚辈再登门拜访！”金澜正笑着说道。 出了殡仪馆的大门。 “怎么了？跟条丧家之犬似的。”金澜正冷冷地说道。 “五爷，那陈尸间里……” “机关重重？凶尸出没？”金澜正挑了挑眉说道，“这是肯定的啊，你以为六憨子那个老不死的会把自己的饭碗子那么轻易地就交到别人手上？” 金广田点了点头。 “我早就知道，咱们在这儿什么便宜也捞不着。”金澜正轻笑着，拍了拍金广田的肩膀，“不用沮丧，一切都在计算之内。” 金广田怔怔地看着他，问道：“那我们此行是为了什么？” “若三人中有一个是小偷，搜查了另外两家均未搜到赃物。那这赃物在哪儿？”金澜正幽幽地说道。 “第三家，还未搜查的。” 金澜正冲他笑了笑。 金广田恍然大悟，这场大搜查针对的不就是还未搜查的金家制造所吗？其他地方都确认没有问题的情况下，所有人的视线都会集中在金家制造所身上。掌握了主动权，那么接下来对付那个老谋深算的金镇业就容易多了。 不过…… 金广田回头看着殡仪馆的牌匾，咬牙切齿地说道：“那个混蛋金元宝，竟然敢耍我！” “怎么？你们遇到凶尸了？”金澜正看着他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问道。 “一个凶尸的影子都没看到！倒是被几个菜尸玩得团团转！”金广田怒意未消。 “菜尸？呵……亏他能想得出来！”金澜正哈哈大笑起来，“你该好好谢谢他才是。这菜尸没有什么攻击性，也没毒。他若真存心想害你们，随便拉出两个凶尸。你们谁也逃不掉！” 话虽如此，金广田的心中依旧忿忿不平。 金元宝站在大门口，看着金广田那群残兵败将灰溜溜离去的背影，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莫来三人远远地看到金澜正一行人从殡仪馆离开，这才偷偷摸摸地溜了回去。 “宝哥，笑什么呢？”莫来问道。 “笑那群傻逼啊，几个胖胖的菜尸就把他们吓得屁滚尿流了。那个金广田还他妈跟我吹牛逼，说在大当家的手底下凶尸都见怪不怪了！真是个大傻逼！”金元宝笑着说道。 莫来撇撇嘴，无奈地说道：“宝哥，是你捉弄人家了吧？” “捉弄？呵呵……”金元宝冷笑了两声说道，“我那明明是在救他们。” 瘦皮猴不解地看着他，说道：“救？我刚刚可是看到他们中好几个人都挂了彩了，还有被抬出来的。看样子被你整得很惨啊！” 金元宝给了他一个爆栗，说道：“如果不是我整他们，让他们知难而退。他们这伙人今天一个也走不出陈尸间！地下三层的那些玩意儿，是他们这些人能降服得了的吗？往前走一步都是死。” 莫来与祝尹对视了一下，脸色变了变，问道：“咱们……咱们上次一起下去的时候也没有说的那么恐怖啊？” 金元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沉声道：“不想让那里变得恐怖的时候，那里就只是地上，人间的存尸房而已。想让它变得恐怖的时候，那里就是十八层地狱。好了，吃饭吧！今儿厨房做了大餐！你们回来的还真是时候！” “大餐？”瘦皮猴吞了口口水，欢天喜地地跟着金元宝进了屋。 莫来看着金元宝离去的身影，幽幽地说道：“祝尹，你说……上次咱俩进去的时候……那是人间还是地狱？” 祝尹沉默不语。 起风了，莫来的背后感觉到一丝凉意，他回头去看却空无一物。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第二百七十四章 剑走偏锋 金广田带着一队人马与金家制造所的人杠上了。一大清早就火药味十足，气氛紧张得让围观群众大气儿都不敢出。 金元宝把睡得正香的莫来和瘦皮猴拉起来去看热闹。早早起床在院里跑圈的祝尹自然也没能幸免，早早地就被金元宝拖住在大门口等着了。 “宝哥……你一大清早地扰人清梦。就是为了去看不讲理的金广田跟制造所那个凶巴巴的金文轩吵架？”瘦皮猴打着哈欠，一脸不满地说道。 “有好戏，我当然得叫上你们几个一起去看啦！尤其是……”金元宝谄媚地笑着，拍了拍祝尹的肩膀。 “呵呵……”瘦皮猴伏在莫来耳边低声说道，“肯定是为了制造所的大小姐金小雅，她最近被金镇业禁足了。” 莫来撇撇嘴，暗忖道：“万恶的金钱！” 四人还未到制造所最外面的那层防御所门口，就看见门口围满了人。里三层外三层的，瘦皮猴踮着脚也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啧啧啧，个子矮到哪儿都不行啊？”莫来笑眯眯地摸了摸瘦皮猴的头。 “你垫了增高鞋垫了吧？咱俩一样高的！”瘦皮猴不满地盯着他脚上的运动鞋。 “垫了……才怪！一样高的时候是三年前了好不好，我现在一米七八了！小矮子！”莫来吐槽道。 祝尹气定神闲地站在莫来身边，看着人群中剑拔弩张的场景。 “在他这个一米八几的大个面前……咱俩谁也别说谁了！”瘦皮猴拍了拍莫来的后背说道。 “我还在长呢，以一年五厘米的速度！二十三还猛一窜呢！”莫来不服气地说道。 “窜……窜……你是窜天猴啊？咋不上天呢？”瘦皮猴吐槽道。 “你们站在外面能看到个屁啊？”金元宝从人群里挤了出来。 瘦皮猴扁扁嘴，说道：“准确的说，屁都看不见……” “大白天的，你们一个个都挺闲的啊？都不用做生意？”金元宝大吼了几声。 “宝哥。” “哟，是宝哥啊！” “宝哥早啊！” 果然还是金元宝有面儿啊，围观的人们见着是他，纷纷让出了一条道。 待四人走到最前方，莫来这才看到那阵仗。完全不输之前的几个当家的来的那场，而且是荷枪实弹。 金广田摆弄着手里的手枪，金文轩也一副寸步不让的模样。 “上次几位当家的过来，想进制造所检查。你们说这制造所只有金寨大当家的可以进！现如今我带了大当家的搜查令来了，你们还拦着？这就有些过分了吧？”金广田说道。 “即便是有大当家亲手签发的搜查令也不可能让你们荷枪实弹地往里闯！”金文轩厉声道。 “这么说来，咱们这是谈不了了？”金广田冷了一声说道。 他抬了抬手，身后的一众小兵都拿起了枪。围观群众见状，吓得连连往后退。 “哟，果然是年轻人呐！一大清早的各个都那么大的火气！”金镇业从人后慢慢地走了出来。 “哟，老爷子这是在旁边儿看了多久的热闹了？”金广田摆了摆手，身后的小兵们都收了枪。 金镇业哈哈大笑道：“关键人物在关键时刻登场才能起到关键的作用不是吗？” 金广田挑了挑眉，冷哼了一声，将金澜堂签发的搜查令亮给了金镇业。 “哦，搜查？几个当家的这是轮番来向我们制造所发难啊？我这老头子是得罪了谁吗？”金镇业自嘲道。 金广田笑着说道：“老爷子，现在全寨子就剩制造所没有搜查了。” “是吗？六憨子那个老东西竟然也敞开大门让你们进去了？”金镇业惊讶地说道。 “那是自然，这次的大搜查可是为了全金寨人的安全。那两个吃人的怪物不知所踪，万一他们又出来害人……” “哦？看样子你是确信在我这儿就能找到那怪物了？”金镇业说道。 “这……我怎么敢随便确信啊？只不过金寨其他地方都被翻了个底儿朝天了也没找到。现在就剩金家制造所了，所以……还请您老见谅。”金元宝说道。 “哦？就剩我们这儿了？” “是的。” 周围的围观群众听到之后都窃窃私语，莫来离得近，听得清晰。不过是一些“终于要水落石出”，“要抓住吃人的怪物了”，“原来是藏到金家制造所里了”之类的话。 “好啊，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开始？准备搜查多久？”金镇业气定神闲地问道。 金广田没想到他会答应的如此轻松，愣了一下，说道：“这个……这里加上矿山……估计需要个好几天吧！” “你这样可不行啊，我们制造所是做生意的地方。虽然大当家的有这个权限进出制造所，可是你们不给个确切的期限，带着大批人马在所里走动搜查可不行啊，我们也不可能一直停工等着你们搜查完毕吧？这停工期间损失的大把钞票，是大当家的付呢？还是你付？”金镇业说道。 “这个……”金广田一时间有些为难。 “吼吼吼……果然……”金元宝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地。 “怎么了？”莫来低声问道。 金元宝笑着说：“老爷子逼他们给个合理的期限，这样就好应对了。不然这帮人估计要借着搜查的名义隔三岔五地上门，说不准还要常驻，一点点地入侵制造所。” “咦？他们的目的根本就不是找丢失的实验体吧？”瘦皮猴惊讶地问道。 金元宝和莫来像看傻瓜一样地看着他。 “这还用说吗？醉翁之意不在酒！”金元宝说道。 “在你们能给出一个合理的搜查时间之前，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进。你回去跟大当家的商量好了再过来吧！”金镇业说罢转身对金文轩说道，“没我的命令，谁都不能携带武器进入。违令硬闯者，格杀勿论！” 金广田闻言，皱了皱眉。 “知道为什么不准你们这些外来人携带武器进制造所吗？”金镇业笑着问道。 金广田看着他，没说话。 “因为这制造所里最不缺的就是武器。”金镇业冷冷地说道，“金家制造所在风风雨雨之中走过了百年了。这里可不是有些人狗急跳墙，剑走偏锋之处。” 第二百七十五章 拆招 乱套了。 一大早，店家商贩们起来，发现自己商铺的大门，玻璃橱窗，门前的立柱……四处都被贴满了大字报。 纸上写着：重压之下，必有勇夫。困兽之斗，垂死挣扎。阎王要你三更死，绝不留人到五更。指鹿为马，做贼心虚。自作孽不可活……等等这样的话。 “这是何意啊？” “对啊，怪吓人的！” “重压之下……是指……” “上面？”一个中年男子指了指天。 另一个男子皱着眉，将食指按压嘴唇，紧张地环顾了一下四周。 “怎么了？”中年男子疑惑地看着他。 男子一把把他拽到隐蔽处，小声地说道：“上面现在实行的不就是高压政策吗？所有跟大当家意见相悖的都被……” 中年男子闻言，后脊梁直发凉。 这些大字报虽然给寨子里造成了一些恐慌，不过远不及突然出现的新一起的怪物吃人事件造成的恐慌。 两个吃人的怪物正对着一具尸体大快朵颐。到后巷倒垃圾的餐馆服务员小敏吓得连滚带爬地逃了出来。 那两个怪物紧追不舍，直接追到了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他们胸前布满血迹，张着的大嘴的嘴角还挂着一丝皮肉碎屑，尖锐锋利的指甲上血迹斑斑。 “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 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如惊弓之鸟一般四处逃散。 “出现了……出现了……”小军气喘吁吁地跑到主宅，找到金广田。 “什么出现了？你一大早跑到哪里去了？我们已经整装待发，准备前往制造所搜查了！你还在这儿悠哉悠哉的！”金广田不悦地说道。 “不是……田哥一大早寨子里就出事了！”小军缓了口气说道。 “那些大字报？呵，那不过是金镇业那个糟老头子用来转移视线的！都他妈什么年代了还用这种老套的手段来蛊惑人心。真是个老古董！”金广田冷笑了两声说道。 “不止是那个……”小军说道，“吃人的怪物出现了。那两个吃人的怪物……” “什么？在哪里？” “现在还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见人就抓就咬！”小军说道。 金广田一听，心道不好，在这个节骨眼上那两个消失许久的实验体竟突然出现了。这不明摆着让我们没有借口再去搜查制造所吗？真是小看金镇业那个糟老头子了。 “还愣着做什么？人都已经见招拆招了，你还在这儿一副没睡醒的模样呢？”金澜正站在门口沉声道。 “五爷……” “这怪物出现的时机还真是妙啊，正好替金镇业那个老东西解了围了。你马上带人去把那两个玩意儿抓回来，我就不信撬不开他们的嘴找不到那个偷鸡摸狗的玩意儿！”金澜正幽幽地说道。 金广田闻言，立马来了精神，带着一队人马就出了主宅。 街上的骚乱已经停止了，两个怪物也不见了踪影。 小军抓了个人过来询问，那人说是金泽森带着一队人将怪物拿下了。 金广田怕中间出什么岔子，带着人一路跑去了二当家的府邸。那大门口围满了人，院里穿出一阵阵哭号之声。 金广田进去一看，两个实验体被关在两个大铁笼子里。龇牙咧嘴的，如野兽一般，攻击性十足。 离笼子不远，有几个人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哟，广田大哥来了啊。”金泽森上前给金广田递了根烟。 “哦，不抽不抽。这是怎么个情况啊？抓住吃人的怪物不是件好事吗？这些是受害者的家属？”金广田问道。 “您误会了，这是那两个怪物的家属！”金泽森说道。 “咦？怪物的家属？”金广田故作镇静之状，走到笼子前仔细得看着笼中的两个怪物，突然拍了拍脑门儿，连连后退了几步，说道，“这……这……这怎么可能啊！” “怎么？广田大哥也认识这两个人？”金泽森问道。 “怎么会不认识啊！他们可是我亲自招的，一手带的兵。可是……可是他们明明在鬼城与凶尸搏杀之时牺牲了呀！”金广田蹙眉道，“当时大当家的还让我去给两家送过慰问金，你们还记得吗？” 地上痛哭流涕，悲伤不已的老者点了点头，呜咽着说道：“是这样没错……可是，眼前这个……确实就是我家小子啊！” “这是怎么一回事？”金广田故作不解。 金泽森沉声道：“恐怕是有人用他们做了血阴蛊虫的宿主。” “那我要把他们带回去好好审审了！你们几个快！抬上笼子，咱们走！” 黄毛上前站在笼子前，拦住了那些要搬笼子的人。 “哎，黄毛，你这是什么意思？”金广田脸色大变。 “广田大哥，您稍安勿躁。刚刚我们请殷无先生看了，这两个怪物体内的血阴蛊虫几乎完全控制了他们的神志。即便您现在带回去审问也什么都审不出来。”金泽森说道。 “当真如此？”金广田转脸问了手脚戴着镣铐，面色晦暗的殷无。 殷无点了点头，哑着嗓子说道：“是的，若不及时治疗。不出两日他们就会被体内的蛊虫耗尽精气和鲜血，完全沦为蛊虫的傀儡。所以……请让我先帮他们医治。” “是你！都是你！” “是你这个妖医做的孽！你还我儿子！” “还我夫君！” 瘫坐在地上的一众家属怒火攻心，冲上来撕扯着殷无。金广田一抬手，他手下的小兵冲上去将人分开。 殷无的脸上和脖子上多了几道指甲的划痕，头发乱蓬蓬的，狼狈不堪。 “阿森，让我与殷无先生单独说几句话。”金广田说道。 “可以。” 金广田带着殷无到了一边的隐蔽处，小军在不远处守着。 “先生，您受苦了。”金广田说道。 “不妨事，不妨事。大当家的最近身体怎么样？”殷无问道。 “他一切安好，您放心。那两个试验体真的已经神智不清了？”金广田试探道。 “是的，他们是两年前跟大当家的几乎同时种的蛊，而且一直未用药。”殷无说道，“刚刚金泽森审了许久也没审出来什么。想着他们见到亲人应该会说实话，可是请了他们的亲眷过来，他们也毫无反应。” “如此说来，是真的了。” 第二百七十六章 话外之音 两年前在鬼城战死的守卫，突然变成了吃人的怪物回到了金寨。这个消息宛若一记响雷，在金寨上空炸开。 “千真万确是石头和犟驴，他俩没死……没死……” “真没死吗？” “没有，好多人都看见了。” “他们的家属都去认了。” “可……可大当家的……” “嘘！嘘！” “你不要命了吗？” 众人虽心中多有疑问，却都不敢宣之于口。这两年被派去鬼城的有一两百人……至今活不人死不见尸。 二当家的府邸门前围满了人，皆是想知道自己的儿子，丈夫，兄弟下落的。 金泽森出来的时候，外面等候着的人们群情激愤。一致要求金泽森交出殷无这个罪魁祸首。 “诸位请安静一下！”金泽森沉声道。 人们哪里还有理智听他说话，各个面红耳赤，情绪激动，有些妇人甚至已经哭死过去好几回了。 “安静！”金泽森怒吼了一声。 “砰砰砰……” 黄毛拿着一把步枪对着天放了几枪之后，瞬间安静了。 “诸位有问题也不能总找软柿子捏吧？”金泽森抽了口烟说道，“怎么的？都是瞧着二当家的不在了，剩下我们这些小兵群龙无首？黄毛，去把殷无先生给我带来。” “是，森哥。” 不消一会儿，殷无被五花大绑地带了出来。金泽森从背后狠狠地给了他一脚，殷无跪倒在地。 “你们有仇报仇，有冤报冤。来吧，请吧！”金泽森说罢，悠闲地靠着门框。 台阶下的百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没一个敢动的。 “刚刚不都叫嚣着要杀要剐的吗？来啊！”黄毛拎着枪笑嘻嘻地说道。 “妖医！你从实招来！你究竟害了多少人了？” “我们的孩子两年了都没有音信，是不是被你害了？” “你快说！你快说！” 殷无苦笑了一声，摇摇头没说话。 “殷无先生是大当家请来的客人，你们不给我们森哥面子，难道连大当家的面子都不顾了吗？”黄毛厉声道，“没有大当家的发话，即便是森哥都没这个权力私下处置殷无先生。” 人群沉默了。 金泽森扔了烟头，沉声道：“诸位金泽森跟大家赔不是了，还望大家见谅！待有了确切的结果我一定第一时间知会大家。可是，这一两百号人也不可能就凭空消失了。殷无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藏匿那么多人。所以……那两个死而复生的守卫应该只是个案。其余的守卫肯定安然无恙地在鬼城生活着。你们不要着急，要坚定不移地相信大当家的！他老人家肯定不会让金寨的子民白白牺牲的。” 此话一出，众人惊愕不已，之后是一段长久的沉默。 关了大门，金泽森扬了扬嘴角。 黄毛不满地说道：“森哥……你为何要帮着金澜堂说话啊？” 金泽森揉了揉他的脑袋，笑着说道：“你觉得我是在帮他？” “难道不是吗？搞得他像个大善人，金寨的顶梁柱，大靠山一般！”黄毛气鼓鼓地嘟囔着。 “难道他不是金寨的顶梁柱吗？”金泽森轻笑道，“他可是金寨的大当家的！” “他算个狗屁的顶梁柱！肮脏不堪！虽然你没告诉我，可是二爷生前跟我说过，这两年金寨消失的守卫可能都被他害了！昨儿抓到的那两个吃人的怪物之前也是轻车熟路地进了主宅的大院！他还让金广田那个狗仗人势的玩意儿搞什么大搜查！说什么怪物肯定在金家制造所！”黄毛忿忿不平地说道。 “怎么？你之前就认为怪物没在制造所？” “这金寨没搜的地儿可不止金家制造所！还有他金澜堂的府邸！那个若大的金家主宅！”黄毛说道。 金泽森看着他，眼角露出一丝笑意。傻乎乎又硬又臭脾气的小崽子终于长大了。 “即便你心中有数，也不能宣之于口。现在金寨大当家的一家独大，他的爪牙如今已伸向六憨子的地盘和金家制造所。你过早得把心迹展露，恐将引火上身。即便是有人信你之言，于大当家的来说不过是一只苍蝇眼前飞过而已。伤不到他分毫！所以，先忍着，待到一定时机，一并发作才好。到时候便是一根稻草也能压死他！”金泽森说道。 “知道了，森哥。”黄毛低着头闷闷地说道。 金元宝回来把金泽森的一番动作绘声绘色，添油加醋地给莫来他们说了一遍。 “这个金泽森果然有大将之风，临危不乱，气吞山河。然后呢，还有些小聪明。”金元宝赞叹道。 “什么大将之风啊……这不是公开地给敌人献媚吗？看把那残暴不仁的金澜堂夸成什么样子了……简直就是说金澜堂就是个神呐！”瘦皮猴撇着嘴，一脸不满地吐槽道，“金泽森不会是因为金澜堂把那二当家的宝座给他了，他就忘了血海深仇了吧？” 莫来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说道：“你懂个屁啊！就搁那儿胡说八道！你叛变森哥都不会叛变！” “哎哟喂，多年的兄弟！你这么不信任我？”瘦皮猴捂着头，委屈吧啦地对祝尹哭诉道，“你瞅瞅他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货。” 祝尹摇了摇头，沉声说道：“这次确实是你错。” 瘦皮猴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无语至极……这两个玩意儿是一伙的！ “金泽森说的那些话表面上看句句是在维护金澜堂，实际上是在告诉那帮老百姓。金寨一切都是金澜堂做主，没有金澜堂的命令，殷无这个外来人如何能控制一两百名守卫？”祝尹解释道。 “也就你个大傻蛋听不出他的话外之音！”莫来白了瘦皮猴一眼。 “哈哈哈，金泽森确实是厉害，这二当家的死了，他不伤筋不动骨地就能全身而退不说，现如今殷无和两个怪物还都牢牢地握在了他的手心儿里！这两个就是他的免死金牌啊！”金元宝笑着说道。 “宝哥，你对森哥这般夸赞，可是想好了……”莫来神秘兮兮地说道。 金元宝拍了拍他的肩，说道：“全新的金寨，当然就要用新鲜的血液，年轻的一代。他是我们这代人里的佼佼者！担得！担得！” 第二百七十七章 暴露 民可使道之，而不可使智之；民可道也，而不可强也。 金泽森瞥了一眼墙上的字画，轻笑了两声。 “阿森，为何发笑啊？”金澜正好奇地问道。 “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最近发生的事有些可笑罢了。”金泽森笑意未收。 “你也觉得啊，哈哈……其实我也这么觉得。”金澜正嬉皮笑脸地说道。 “那五爷，您有何高见？”金泽森问道。 “高见嘛谈不上，只是突然的顺风顺水让人有些不安呐。”金澜正抬头看了看天，太阳刺得他睁不开眼。 “顺风顺水不好吗？大当家的没几天就收了金寨的半壁江山啊。”金泽森幽幽地说道。 金澜正轻笑道：“所以，大哥还是走了金子坤的老路。权力外放之后，想收回来就只能以命相搏了。” 金泽森没说话，半晌，叹了口气，说道：“和平自古来之不易，人人心中都有自己的盘算。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不是吗？” 金澜正闻言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我记着小时候你是我们这群孩子里最博爱最心软的一个……真没想到你如今能说出，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样的话来。这倒像是金景明常挂在嘴边的。” 两人正说着，走过游廊。看见六当家的在不远处的凉亭里坐着。 “小六！”金澜正两眼放光，喜笑颜开得跑了过去。 “六当家的，您这是……”金泽森看见他好酒好肉的摆了一桌子便问道。 “屋里太憋闷。”六当家的仰着脖子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你也真够任性的，让你来开会商量要事。你可倒好，在这里吃喝玩乐起来了。”金澜正调笑着，捏起一片酱牛肉丢进嘴里。 金泽森笑着摇了摇头，唉，这两位都是任性的主啊！ 金澜堂的气色灰暗，远不如前几日，离了殷无果然还是不行。 “你们来了啊……”他坐在大座之上，神情有些恍惚，时不时还会轻咳几声。 “大哥，这两天身子不太好？”金澜正上前拍了拍他的背，帮他顺气。 “老毛病犯了而已，不打紧，不打紧的。”金澜堂说道。 “金广田，你是怎么当差的？怎么也不叫个大夫过来！”金澜正厉声道。 “可……五爷，大当家的的病一直都是由殷无先生看的。别的大夫摸不清咱们爷的病情，怕用错了药。”金广田为难道。 “那……哥，要不要把殷无先生叫来给你瞧瞧？”金澜正说道。 “使不得，使不得！这殷无啊现在是有罪之身，怎么能把他叫过来呢？”金澜堂猛烈地咳嗽了两声，余光瞟过金泽森。 “哥，你的身子可是这金寨一等一的大事。那殷无别说是戴罪之身，就是一只脚已经踏入了鬼门关了，我也得给他拖回来！”金澜正说道。 “五当家说的对，殷无先生的事儿，我回去就安排。”金泽森说道。 金澜堂没说好还是不好，只端了茶杯喝了几口茶润嗓。 “今儿个叫你们来，是为了六憨子手底下那三个外来学徒工的事儿。” 金泽森闻言，心中一惊。 “那三个小学徒？哥，你也见过？”金澜正笑着问道。 “远远地瞧见过，各个透着一股子精明。”金澜堂说道。 “是吧，一看就是机灵鬼。不过，为着区区三个小学徒叫我们过来开会？这又是为何呀？难道他们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不成？”金澜正笑言道。 “还真让你猜中了！”金澜堂冷笑了一声，“他们可是大有来头啊！” “真的？”金澜正惊讶不已。 “莫家，郭家……都有份儿！”金澜堂沉声道。 “莫家和郭家？咱们与这两家一向交好，他们为何会派奸细渗入？”金澜正不解地问道。 “若非是郭家那边儿来人给他们认了出来，咱们还真以为这莫家和郭家双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呢！”金澜堂冷笑道，“这两家主事的都精得跟狐狸似的。” “那如今该如何是好？咱们若是把他们擒了，恐怕就是要与郭家和莫家正面对着干了。”金澜正说道。 金澜堂叹了口气，说道：“若搁以往，咱们金寨也不怕。可如今内患未解，再添上个外忧……” “那……哥，你打算怎么办？”金澜正问道。 “小六和阿森，你们俩怎么不说话啊？”金澜堂问道。 “我又认不得什么莫家郭家的！大当家的说往哪儿去，我就往哪儿去便是了。”六当家的说道。 “大当家的，我与六憨子那儿……一向没有什么来往，所以知道的比较少。不敢插嘴。”金泽森说道。 “也是，不过，我有个法子，你们听听看可行不可行。”金澜堂说道，“九歌每每现世，总会引起诸多纷争。之前是为了转移视线才搞了那么一出九歌换宝座的大戏。虽然现如今那几个不安分的东西已经不在了。可 我之前说过的话还是算话的。” 金泽森皱了皱眉，已然是明白大当家的话中之意。 “那莫家手里可有几幅画呢，世人不都惦记着吗？还有那郭家，内忧外患可不比金寨好到哪儿去。小正啊，这事儿就交给你来办吧！”金澜堂说道。 “知道了，大哥。” “那三个小子呢？大当家的，您打算怎么处置？”金泽森问道，“若有需要我搭手的地方……” “对，他们三个就交给你盯着了，若抓着他们的把柄就把他们拿下！不过……别让他们死了。”金澜堂幽幽地说道。 “哎，属下明白了。”金泽森应道。 待金泽森和六当家的离去。 金澜正追问道：“哥，他们三个不是一般的奸细吧？” 金澜堂闻言，笑了笑，这才与金澜正道出实情：“那三个小崽子身份可不一般。其中一个是郭家的孙少爷，一个是莫家孙少爷。另一个嘛，来认人的那个郭家人说没见过不认识。不过，我瞅着那小子举手投足之间尽显贵气，想必也是大户人家的孩子。” 金澜正扬了扬嘴角，喃喃道：“我就说吧，金小雅那个疯丫头，怎么能配得上他呢！” “你说什么？神神叨叨地。”金澜堂问道。 “哦，我说啊……最近寨子里呀，还真是好戏连台呢！” 第二百七十八章 时机已到 从主宅出来，金泽森心里揣着事儿，脚步就紧了些。 “你这着急的模样是为何事啊？”六当家的说道。 金泽森回过神，说道：“哦，家里还有些事儿。” “家里？”六当家的笑了笑说道，“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倘若你监视的人突然行为异常，那就表明今儿咱们三个人中有人与他们勾结在一起，给他们透了底儿。” 金泽森错愕地看着他。 六当家的挠了挠头，说道：“我最不爱管这些闲琐的事儿。不过，十年前在地牢见着你，我就佩服你是个爷们儿。这金寨的未来，我一点儿都不敢兴趣。” 金泽森看着六当家离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主宅内。 金广田心中多有不满，金澜堂瞅着他耷拉着脸，笑着说道：“你这脸啊，本来就跟那鞋拔子似的，现在更长了。” “爷，您就别取笑小的了。”金广田嘟囔着。 “为着我把金泽森叫来的事？至于吗？”金澜堂抿了两口茶说道。 “爷，属下知道您现在手底下缺人手。可那金泽森本就是跟金景明一伙的，这虽然洗了白，之后又给二当家的鞍前马后的。您大人大量饶了他一命，他就应该感恩戴德了。可是，现如今……你如此器重他……万一他是心存歹念……”金广田说道。 金澜堂闻言，点了点头，说道：“你的担忧并不多余。” “那为何您还将处理奸细的事儿交与他去办？” “我若真的对他没有一丝怀疑，便不会如此着急把殷无招回来了。还有，之前老二，老三和老四联手的时候。那金泽森与老三手底下的诸葛明多有来往。而这个三个小学徒与那诸葛明也有往来。我如今让他监视着，若那三个小崽子有异动，必是他通风报信。若此番无异常，以后倒也可以用他一用。”金澜堂幽幽地说道。 金广田闻言大喜：“爷好计谋！” “老六那儿……最近有什么异动吗？”金澜堂问道。 “没有，属下派了人一直监视着，六当家的平日里也就到彼岸楼里乐呵乐呵。” “是吗？若那两个实验体真是被老六偷了去，他是为了什么呢？还有之后丢失的那十几个实验体……老六与制造所的人可有来往？”金澜堂问道。 “好像……噢，对了。有一次在彼岸楼里，他曾经与制造所的金文轩斗过酒。监视的人说这两人剑拔弩张的，看着不像是有私交，倒像是仇人一般。所以，我就没当回事儿。” 金澜堂蹙眉道：“仇人……呵，说不准啊……就是一场戏呢。” 金广田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继续监视着。” “金泽森那呢？要派人跟着吗？” “不用，以免打草惊蛇。他若防备起来，就不好办了。” 是夜。 金泽森难得约了莫来三人去了土偶木梗小聚。 “金澜堂已经知道你们的身份了。”金泽森说道。 “啊？”瘦皮猴震惊地看着他，“他……他是怎么知道的？我们也没与他打过罩面啊！” 莫来脸色发白，问道：“他会有何动作？” “他可能会利用九歌，对付莫家和郭家。至于你们，他只是让我监视着，不许你们死了。” “不许我们死了？这是何意？”莫来不解道。 “他那是想以后用你们的性命威胁莫家和郭家呐。”店家奶奶说道。 瘦皮猴瘫坐在椅子上，一时没了主意。 “要不，莫来，祝尹……我们走吧！现在就走！” 莫来皱着眉没应他。 金泽森叹了口气，说道：“他说的没错，你们走吧，现在立马动身。我带你们从我跟景明的那条密道出去。” 莫来摇了摇头，说道：“这金澜堂既然让森哥监视我们，必然是有他的用意在。若我们跑了……那森哥……” “就会被坐实了与我们勾结，给我们透了信儿。”祝尹说道。 “那我们该怎么办才好？”瘦皮猴担忧道，“还有……金澜堂要对付郭家和莫家……这家里也不知道怎么样了。究竟是谁告得密啊？” “说是郭家的人，来金寨认出了你们。他好像没有见过祝尹，只认得你和莫来。”金泽森说道。 “郭家……郭家竟也有金寨的奸细？”瘦皮猴咬牙切齿地说道。 “若你们想寻个两全之法，不如听我老婆子一言。”店家奶奶笑着说道。 “店家奶奶，您请说。” “若想保全各方，就只能将那罪魁祸首了结了。”店家奶奶说道。 “了……了结了？”瘦皮猴错愕地看着她。 “怎么？你们想着要让这金寨变个天，不会是想着一滴血都不流吧？”店家奶奶轻笑道。 莫来沉吟良久。 金泽森说道：“必然是要让他血债血偿的，如今已到了关键时刻。时机已到，此事不能再拖了。你们三个暂时就躲在殡仪馆不要出来了，那金澜堂再怎么也不能公然闯入六憨子的地盘儿抓人。” “那你们？”莫来忧心道。 “我这边你们就不用担心了，这种场面我可见得多了。”金泽森说道。 “森哥，待事机成熟，我会给你献上一份大礼。”祝尹说道。 金泽森扬了扬嘴角，说道：“诸葛明是不是又有了什么损招了？” 祝尹笑了笑，没有答话。 “对了，那六当家的并不是坏人。”金泽森说道。 “他……他可是屠了三当家一家呢，还有二当家的……他手里的刀也是把妖刀！”瘦皮猴撇撇嘴说道。 “他的性子便是那般，不过……我总觉得这其中有些我们不知道的东西在。他那样的脾气，不会甘居人下的。”金泽森说道，“今儿我在主宅见着他了，他私底下给我了一些善意的提醒。而且……他说，他对金寨的未来一点儿都不感兴趣。” “不感兴趣？他的意思是……”莫来惊讶地说道。 “应该是那样没错，他猜到我在做的事，却没有跟大当家的还有五当家的言语。不过，这不能说明他是支持我们的，他顶多算是独善其身而已。” “至少……我们少了一个劲敌！”莫来欣喜道，“若起事，只要把五当家的先给制服了。那大当家的便孤立无援了。” “所以，我才说时机已到。” 第二百七十九章 请援军 小光接到祝尹的来信，与祝源商量了一下之后，第一时间赶往了莫家庄。 他站在那古老的大宅子门前，有些发怵。一直听闻莫家规矩多，他是野惯了的人。杵在这儿，突然不晓得该迈左脚还是右脚了。 门口的守卫见他行色异常，提高了警惕。一个守卫上前问道：“先生，您找哪位？” 小光笑了笑，说道：“莫语……莫语是你们族长吧？” 守卫一听，脸色有些不好看，怎么能直呼莫家族长的大名呢。 “族长。” “族长。” “您是祝家来的客人？”从院里走出来一个眉清目秀，文质彬彬的年轻人，他对着守卫点了点头，站在大门口笑意盈盈地看着小光。 小光虽然知道新一任的莫家族长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可这见了面，还是会惊讶。作为一族的族长，眼前这个人确实是太年轻了。 “是，我是大少爷手底下的人。” “请进。”莫语笑着说道。 小光随着莫语进了老宅，走过游廊，前院，又走过一条长长的石板路。 “族长。”眼前的年轻人高大挺拔，皮肤黝黑，笑起来爽朗灿烂。 “云杰，还在搜查呢？”莫语问道。 “嗯，还没抓到。这位是？”莫云杰问道。 “哦，祝家来的人。”莫语说道。 “祝振，大家都叫我小光。”小光笑着伸出手。 莫云杰伸手与他握了握，说道：“莫云杰。” “幸会！幸会！” “云杰，你这会子若无事，也过来听听吧。”莫语说道，“今个爷不在，你难得偷个闲。那起子贼人的事儿就交给下面的人去做吧！” “是，族长。” 北宅。 “雨前龙井，碧螺春还是黄山毛峰？”莫语问道。 “随便，我都行。”小光笑着说道。 莫语扬了扬嘴角，手下娴熟地烹茶，沏茶。 “你们家少爷把我们家长孙少爷拐到哪里去了？”莫语笑着问道。 小光闻言，哈哈地笑了起来：“准确地来说是你们家少爷把我们家少爷拐走的吧？” “不管是谁拐走的谁，现在那儿的形势不乐观呐。”莫语说道。 “是的，我这次来就是为了此事。” 莫语点了点头，给他端了一杯茶。 “金寨大当家的口出狂言，说什么用九歌来换大当家的宝座。这是明摆着怂恿众人来抢夺我们莫家的至宝。”莫语的眼神暗了暗。 “如今莫家可有什么麻烦？”小光问道。 “几百年来这麻烦一直就没断过，只不过金寨下了战书之后，那些鼠辈比以往猖狂了不少。我们莫家呢，在江湖上混了那么久了，也不是吃素的，他们在我们这儿捞不着便宜的。”莫语幽幽地说道。 “那就好，莫家少爷很是担心家中境况。”小光说道。 “莫来呀，担心又不想担起莫家大家长的责任。”莫语无奈地说道。 “我家少爷和莫家长孙少爷，还有郭家少爷现在在金寨也是进退两难。” “怎么？莫来……我们家孙少爷有危险了？”莫云杰紧张地问道。 “是有一些麻烦。金寨大当家的通过郭家的奸细已经知道莫家孙少爷和郭家少爷的真实身份了。”小光说道。 “那岂不是……不行，我要带人去金寨！”莫云杰一听脸色大变。 “云杰，你别慌，听他说完，咱们再合计合计怎么做。”莫语说道。 “其实现在从那里逃出来并不是一件难事。只不过他们若是一走了之，金寨里我们的一些伙伴就会受牵连。你们家孙少爷和我家少爷的脾气其实是差不多的，为着自己的事儿，他们肯定不愿意让别人代他们受过。” 莫云杰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那金澜堂当真是要把大权都收回来？我听说，他还当街砍杀了二当家的。”莫语说道。 “不仅仅是杀了二当家的，他还连夜神不知鬼不觉地派死士灭了三当家的和四当家的满门。给了民众一个把他们调职到鬼城的借口，掩饰过去了。”小光说道。 “呵呵，能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稳准狠，他样样都行。”莫语冷笑道。 “现如今他又把爪牙伸向了六憨子和制造所的地盘。那几个当家的手里没有什么真枪实弹，僵尸饿鬼，他收走倒也无所谓。可六憨子手里的凶尸再加上制造所的枪支弹药……他若收到麾下，可就全完了。”小光忧心忡忡地说道。 “金家制造所我不太了解。六憨子跟莫家有生意上的来往，我见过他几回。那个老狐狸经营了二十多年的地盘，怎么会那么轻易拱手让人呢？”莫语轻笑道。 “嗯，危机重重的另一面算是个契机吧，三方的大混战。而且，因着九歌的事儿，莫家、郭家和祝家也不会站在他那一边。这对于金寨里面一些期待变革的人来说，是个不允许有任何差池的关键时刻。” “所以莫来他们……是要掺合到金寨的内战中去了？”莫语挑了挑眉说道，“我们莫家一向不过问别家的家族纷争，不站队不参与。” “莫家族长，他这么做也是为了莫家。若任由金澜堂胡来，他把权力握在手中之后。下一步必然是要对咱们几家动手。他现在急需九歌救命，肯定会不择手段的。唇亡齿寒，我们家主也是赞同我们家少爷的做法的。”小光解释道。 莫语沉吟片刻，点了点头，说道：“倒也有几分道理，金澜堂对九歌的渴望比谁都要强。” “族长，您不能让孙少爷以身犯险呐！那金寨以前就是龙潭虎穴，现如今这局势如此紧张……若金澜堂狗急跳墙，用孙少爷的性命威胁……那可如何是好？”莫云杰紧皱着眉头说道。 莫语轻笑道：“他已经不是孩子了，爹爹跟他那般年纪的时候已经做了几年的莫家族长了。他有自己的判断能力，相信他吧！” “莫家少爷很机智的，身手也还可以。金寨也有不少我们祝家的人，你放心吧！”小光说道。 莫语给他添了些茶说道：“你此番过来应该是想要我们莫家配合他们吧？” 小光点了点头，说道：“没错，金澜堂想祸水东引，搅乱天下。那咱们就联合起来给他来个十面埋伏，让他寸步难行！” 第二百八十章 戏中戏 “殷无先生，劳烦你与我再做一场戏吧！” 是夜。 趁夜色，金泽森开车载着殷无朝金家主宅驶去。 一记响亮的枪声，响彻夜空。紧接着是汽车急刹车，以及撞到墙上的巨响。 临近街道的人们纷纷打开门出来看，只见不远处一辆车撞到了围墙，引擎盖扭曲变形，冒着白烟。 几个全副武装的蒙面人将后座上的人拖了下来，塞进了一辆面包车里，扬长而去。 待车没了踪影，人们这才反应过来。纷纷朝车祸现场跑去……驾驶座上的人，浑身是血，趴在方向盘上没了意识。 “森哥……” “是森哥……” 金泽森幽幽地醒来，睁眼便看见一片雪白。 “森哥，你醒了。”黄毛焦急又欣喜的脸庞映入眼帘。 “我……我这是……在哪儿啊？”金泽森哑着嗓子说道。 “医院……在医院……” 金泽森一听，挣扎着想爬起来，可胳膊一使劲儿就疼得厉害。 “森哥，森哥，你要什么跟我说。”黄毛搀着他说道。 “殷无呢……殷无怎么样？”金泽森紧张地说道。 “殷无被人带走了。”金澜正上前说道。 “谁……是谁如此胆大包天？”金泽森咬着牙说道。 “大当家的已经派金广田去查了，你安心养病吧！那歹人打中了你的胳膊，撞车之后，你的脑袋也受了伤。”金澜正说道。 “是啊，森哥。被吵醒的老百姓说，若不是他们及时跑过来，你就做了别人的枪下亡魂了。那帮歹人见有人过来，慌忙收了枪，把殷无拖出来带走了。真是太惊险了！你怎么不带个人跟着你啊！”黄毛眼角微红。 “五爷……劳烦您跟大当家的说，他交代的事，我办砸了……我会亲自上门，负荆请罪的。” “你就别考虑这个事儿了，安心养伤吧！”金澜正宽慰道。 之后，金澜正去了医生那里，把那枚子弹交给了一个手下，让他送去了金家主宅。 金澜堂拿过来一看，一拳捶在八仙桌上，咬牙切齿地说道：“这是金家制造所特有的子弹！金镇业那个老东西，果然是他在后面搞鬼！” “可是爷，金镇业是怎么知道咱们要转运殷无的呢？这事儿，可就您，五爷，六爷，金泽森，还有我知道。”金广田蹙眉道，“难道……真的是六爷……给金镇业透了信儿？让他握着殷无这个把柄？” 金澜堂面露凶光，紧紧地握着手中的子弹，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广田，优秀的人才不能为我所用，那我该怎么做？” 金广田沉吟片刻，说道：“杀之，以绝后患。” 金澜堂轻笑道：“死是最好的解脱，大业未成，我现在不能杀他。你去小六的府邸，请他过来，就说我这儿搞到了许多新鲜的野味。他啊，最好这口了。” 金广田来六当家的府邸请人。 “爷，这是场鸿门宴呐，您可万万去不得啊！”管家神色凝重地说道。 “不碍事，他现在不会杀我的，我对他还有很大的用处。”六当家的笑着说道。 “可是，他若是把你拘了……” “哪里能关得住我？”六当家的说道，“你就放一百条心吧！记住，一定要把我的宝刀收好。” “哎，爷，您一定要小心！” 六当家的出了门儿，上了金广田的车。 “请我，还需要堂堂的主宅大管家亲自过来？”六当家的调侃道。 “六爷，您这话可折煞小的了。大当家的啊，最器重的人便是您了。”金广田笑着说道。 六当家的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色，没有言语。 进了主宅，来到客厅。 “还没进屋呢，就闻到野味的香气。”六当家的说道。 “就知道你好这口，这不，我就赶紧让广田去叫你了。”金澜堂招呼他坐下说道，“这野兔子和野山鸡都是今天早上刚送来的。知道喜欢辣的，你尝尝看。” 六当家的夹了一块，尝了尝，笑着说道：“好吃，太好吃了。” “那你就多吃点儿！”金澜堂给他夹了几块。 “怎么没见着小正啊？”六当家的边吃边说道。 “这不，昨个夜里金泽森那边出了事。他现在在医院呢。”金澜堂边说边用余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六当家的脸。 六当家的闻言顿了顿，说道：“那殷无被人抢了去？” “嗯，真伤脑筋啊！”金澜堂叹气道，“你说奇怪不奇怪，我这儿但凡有个什么动作。那与我敌对的鼠辈们，立马就知道了。” 六当家的闷头吃了会儿，说道：“是不是有人一直盯着金泽森呢？在金寨，他的仇敌也不少。” “或许吧，不过……会不会是我身边儿了叛徒呢？”金澜堂幽幽地说道。 杏子上前给二人各斟了一杯酒。 六当家的端起酒杯与金澜堂碰了碰，一饮而尽，说道：“可有怀疑的人？” 金澜堂也一饮而尽，叹了口气，说道：“没有，无论是你，小正还是广田都是我出生入死的兄弟。” 六当家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除了你们，我还能相信谁啊？兄弟啊，呵呵……能共患难却不能同富贵，可不可笑？”金澜堂神情哀伤地说道。 “比较弱小的动物才喜欢抱团取暖，强大的猛兽只会独自扩大领地。”六当家的说道。 “哦？那你现在是弱小的动物还是强大的猛兽？”金澜堂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六当家的却觉得他那笑容很假，笑意也未达眼底。 “您觉得呢？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六当家的看着他说道。 “就能力而言，你绝对是强大的猛兽。”金澜堂笑言道，“杏子，倒酒。” 站在一旁的杏子顿了顿，上前给金澜堂倒了一杯，又给六当家的倒了一杯。 “连自己唯一的亲人，都保护不了的人，算什么强大呢？”六当家的怔怔地看着面前满满一杯快要溢出来的酒，“即便是后来杀光了所有曾经欺辱她的人，那又如何？在她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没有出现在她的面前，这就已经失败了。” “我相信她还活着，而且她也不会怪你的。”金澜堂说道。 “可我会怨恨自己一辈子！” 金澜堂拍了拍他的肩，端起酒杯，沉声道：“一切都在酒里了。” 第二百八十一章 囚禁 酒里的药大约只是迷药之类的。 六当家的醒来时，只觉得脑袋有些昏沉沉的，其他的地方倒是没有什么妥。 主宅的地牢还跟以前一样，在这里仿佛是活在另一个世界一般。潮湿黑暗，听不见外面的一丝声音，哪怕是些许的风声。 金广田提着食盒过来的时候，本以为那身陷囹圄，从高台跌落之人应该暴跳如雷，宛若疯魔之状才是。可眼前的人，躺在肮脏不堪的草垫子上，嘴里叼着一根稻草，正悠闲地哼着小曲儿。一点儿伤感，愤怒和意外都看不出来。 “看样子你对自己为什么会被关起来心知肚明啊，不然怎么会如此镇定自若？”金广田面无表情地说道。 “哭闹嘶吼有用吗？”六当家的嘴角带着笑意说道。 金广田冷笑一声，说道：“当然没用。” 六当家的撇撇嘴，说道：“那我费那个劲儿，伤神做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你倒是看得开。”金广田把食盒递给他说道。 “都成了阶下囚了”，看不开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六当家的打开食盒，里面有米有肉，还有酒。 他欣喜地说道：“哟，地牢的伙食还真不赖啊！” 金广田白了他一眼，说道：“爷说了，吃食上不能委屈了你。真不知道爷是怎么想的，明明像你这样的叛徒就应该一枪毙了才是。” 六当家的闻言，哈哈大笑起来，说道：“知道为什么他舍不得杀我吗？” 金广田皱了皱眉，不耐烦地说道：“想说什么你就说，别卖关子！” “因为……我比你有用！” 金广田看着他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气儿不打一处来。转身对守卫的人说：“再出什么岔子，你们的下场就跟之前那几个一样。” 六当家的看着金广田气呼呼离去的背影，冷笑了两声。 “好酒好菜，没人打扰的好地方。我就在这儿躲个清闲自在也不错！” 一直在六当家的宅邸附近监视的，之前小光安排的人给祝尹来了信儿。说是六当家的前天晚上被金广田接去主宅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他宅邸的大门紧闭，只有管家和几个下人出入。 金泽森本就想在起事之前亲自登门拜访六当家的。所以从祝尹那里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他在管家每日采购的必经之路上等待着，他见着六当家的宅邸的管家走来，刚想上前打招呼。可那管家神色慌张，躲避着他的视线，一言不发地加紧了脚步。 金泽森虽然有些费解，但也没有追上去。只见过了片刻，两个大当家手底下的人鬼鬼祟祟地跟在管家的身后。他这才明白管家不与他接触的用意。 是夜。 金泽森趁着夜色翻墙而入，那管家提着一盏昏黄的灯笼，在不远处站着。 “你们家爷在哪里？”金泽森问道。 那管家突然给金泽森跪下，说道：“求您就我们爷一命。” 金泽森赶忙拉他起来，说道：“是大当家的？” 管家老泪纵横，哽咽道：“金寨能拘着我们爷的除了他还能有谁？” “可是……最近六当家的为大当家的出了不少力啊。大当家的一向也是最信任六当家的了。”金泽森说道。 “话虽如此，伴君如伴虎。你无能，他要治你个不作为。你有才，他便疑心你觊觎他的宝座。他说你对，你便对。他说你错，你怎么都是个错。所以……求您救我家。”管家叹息道。 “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会尽力一试的。”金泽森说道。 金澜正得知六当家的被金澜堂秘密拘捕之事，心急如焚。可是，金澜堂的脾气他再熟悉不过了。他一旦对谁有了疑心，你便是说破天他也不会信的。他坚持的是宁愿错杀一千也不愿放过一个。 所以金澜正去了主宅见着金澜堂，只管他要了探视的权力。说是想去好好问问六当家的，为何要当叛徒。 金澜正进了地牢，那六当家的睡得正香。他看着六当家的那副模样，哭笑不得。自己心惊肉跳，为他担忧。而当事人却像没事儿人一般，呼呼大睡。 “起来了！起来了！”金澜正把铁门踹得咣咣直响。 六当家的从草垫子上爬起来，揉揉眼睛，表情烦躁。 “你到这儿享清福来了，是吗？”金澜正无语道。 六当家的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道：“你来了啊。” “我问你，你究竟做没做过？”金澜正一本正经地看着他问道。 “做没做过什么？”六当家的费解地问道。 “你心知肚明！” “哎，我也是奇了怪了。你们一个个都说我心知肚明，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儿。我自己却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你说怪不怪？”六当家的自嘲道，“难道是我得了失忆症了？” “你真没做？”金澜正狐疑道。 六当家的笑了笑，说道：“我啊，谁的手下都不是，谁的话也可以都不听。我一向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所以我不知道哪件事对你们来说是错的，不该做的。” 金澜正抿着嘴，没有说话。 “你放心吧，你哥他暂时不会杀我的。我对他还有用。”六当家的重新躺了回去，“你走吧，呆久了对你也不好。现在对他来说，这世上他只相信他自己。无论是那与他一起经历了数十载风风雨雨的弟兄们，还是我这个与他互相利用之人。即便是你这个弟弟……若是有助于他，他便留着。若无益……唉，总之，你好自为之吧。这儿啊，始终不是我的家，人在心不在。倘若有一天，我死在了这儿，还望你帮我尸骨送回我的家乡埋葬。” 金澜正闻言，脸色煞白，张了张嘴，终是没说出话来。 六当家的轻声吟道：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难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离别家乡岁月多，近来人事半销磨。唯有门前镜湖水，春风不改旧时波。落叶……归根……” 金澜正的脚步顿了顿，他抬头望着那昏暗的出口，眼角微红。 过去，那些围绕在身边的欢声笑语，不知不觉间都消失不见了。他突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孤独与挫败……走到今天，这一路究竟是对还是错呢？ 第二百八十二章 人贩子 金寨这个月已经连续丢了三个孩子了，年龄都在三四岁，且都是男童。 一时间人心惶惶。 那吃人的怪物明明已经关起来了，这又是哪里来的偷孩子的呢？金寨几处出口都封着，外人进不来，金寨的人也没那么容易出去。那这孩子去哪里了呢？ 难道是人贩子所为？ 金寨家里有孩童的都害怕不已，一到天黑各家各户都紧闭门窗。 莫来和祝尹心中都有数，大致猜到是那金澜堂失去殷无之后，急需活人血肉补充被体内蛊虫所消耗精血。比起一般人，童子身更进补。 金元宝这两人去外面送货，回来后就看见莫来三人恹恹地呆在院里。 “你们三个小崽子，怎么没出去啊？听说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可老实了，跟大家闺秀似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合着，以往的调皮捣蛋都是整我用的？”金元宝将一大袋子好吃的丢到了瘦皮猴的怀里。 瘦皮猴抱着吃的，一副兴趣缺缺的模样。 “这还真是怪了，连这平日里最爱吃的人见到吃的都不亲了。”金元宝疑惑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宝哥，去我们房间聊吧！”莫来说道。 四人回了房间，莫来把金泽森说的事儿从头到尾地给金元宝说了一遍。 金元宝脸色一沉，皱着眉头，沉默不语。 “宝哥，你跟我说实话，你们之前一直在给郭家送尸，是不是？”瘦皮猴望着他说道。 金元宝抿着嘴，没有言语。 “宝哥，你就跟我说说吧。我求你了！”瘦皮猴拉着他的手哀求道。 金元宝叹了口气，说道：“我们殡仪馆确实是在帮郭家送尸。” “送给谁的？不可能是我爸，他很反对郭家走老路的。”瘦皮猴说道。 “是郭家二爷。” 瘦皮猴脸色煞白，瘫坐在床上，喃喃道：“二叔，我二叔。我直到刚刚还在期望……是奸细……不是郭家人。” 莫来拍了拍他的背，安慰道：“猴子，你别着急，咱们一起想办法。” 金元宝轻声说道：“猴子，你确实要提防郭家二爷了。这些年陆陆续续从殡仪馆送过去的尸体有二三十具，其中不乏凶尸。他这些年处心积虑的……估计……” 瘦皮猴红了眼眶，点了点头，说道：“宝哥，我明白。” “郭家的藏尸地点有几处，确切的地方我之后会告诉你。”金元宝说道，“我也希望你们郭家能一片祥和。” “谢谢！”瘦皮猴哽咽道。 “还有，这两天又发生了一起男童丢失案？”金元宝问道。 “嗯，想必是那金澜堂干的。”莫来说道。 “岂有此理！”金元宝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愤恨地说道，“西游记里的灵感大王喜食童男童女，怕罪孽深重，每年也只敢吃一对童男童女。这金澜堂倒是不怕死后下十八层地狱！” “他若是怕，从一开始就不会中那血阴蛊虫。”莫来说道。 “这么下去可不行啊！孩子是无辜的！”金元宝蹙眉道。 “宝哥，我与祝尹想出一计。可以抓住那偷童子的人。”莫来说道。 “哦？你说来听听。” “那日咱们不是从金家祖墓里带出来一对童男童女吗？” “那对像极了真人的娃娃？”金元宝问道。 “是的，咱们可以用那娃娃引鱼儿上钩。现在大家都害怕自己孩子被偷，不敢露面。那金澜堂肯定派他的手下日夜盯着，准备储备粮。”莫来说道。 “我明白了，好主意！好主意！”金元宝欣喜地说道。 是夜。 莫来偷摸地从土偶木梗店后门溜进了院里，两个小娃娃正与小红和小绿在院里帮店家奶奶打下手。 莫来说明来意，店家奶奶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金澜堂那个王八犊子，把主意都打到娃娃身上了！实在是可恨至极！” 店家奶奶给娃娃起了名字，男娃娃叫吉祥，女娃娃叫如意。 店家奶奶给吉祥换了身衣服，戴了顶帽子。莫来便领着吉祥出了门，在街角把那孩子交给了金元宝。 金元宝带着孩子在街上溜达，到了十字路口的夜宵摊子吃夜宵。 “宝哥，你这哪来的这么个胖娃娃啊？”店家笑盈盈地问道。 金元宝摸了摸吉祥的头，说道：“前两日我去外面送货，路上捡的。” “是吗？”店家走到金元宝身边，伏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宝哥，这两日又有人家丢童子了。您可小心一些！” 金元宝闻言，哈哈大笑道：“谁敢动我金元宝的人？” “是，是……” 这两日金元宝带着吉祥四处转悠，吉祥也玩得不亦乐乎。全金寨都知道了，金元宝捡到了一个孩子。 金澜堂手底下的死士，这两天郁闷至极。自打上次拐了那孩子，整个金寨的孩子都不见了踪影。两个人在街上搜寻着，便发现了吉祥。那娃娃白白胖胖的，主人见着了，指定喜欢。 金元宝感觉身后有人跟着，扬了扬嘴角，到了土偶木梗店门前，故意装作买东西。吉祥则在摊子前入神地把玩着那上面的小玩意儿。 两人从吉祥身后慢慢地靠近他，一个手里拿着一颗糖，一个装作若无其事地看着摊子上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 “小朋友，这颗糖给你吃。”那人笑眯眯地说道。 吉祥接过糖，笑着看着他。 “叔叔那儿还有许多糖，你跟我去拿吧。” 吉祥点了点头，旁边的男子挡在他们前面，那给糖的男子抱起吉祥就要跑。 肩头的刺痛，宛若利爪刺入。男子看着吉祥，只见他的笑容瘆人。 “抓人贩子！抓人贩子！” 不知谁大喊着，一记飞脚将抱着娃娃的男子踹翻在地。另一个男子迅速抱起跌坐在地上的吉祥就跑。周围群众反应迅速，几个人一堵挡住了那人的去路。金元宝气喘吁吁地赶来，几个回合将那男子打倒在地。 “抓着偷孩子的人贩子了！” “这俩就是人贩子！” 周围群众迅速赶过来，将二人团团围住，那二人见逃无可逃，迅速地将一颗红色的药丸塞到嘴里。 “他们服毒了！”金元宝大喊道，上前掰开那人的嘴。 可是为时已晚，那两个人突然口吐白沫，浑身抽搐。不消一会儿，便一命呜呼了。 第二百八十三章 起争端 那两个人贩子不是金寨人。 正当大家都在猜测这两个人的真实身份的时候。人群中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这不是主宅的人吗？” “啊？谁说的？谁？”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鸦雀无声。 金元宝拉过地上死人的手腕，将衣袖一捋，便看见一个印记在那人的手腕内侧。 “这是……” “咱们金氏一族的族徽。”一名老者蹙眉道，“鬼城里死士专用的，因为死士无名，所以会在胳膊上烙上这种印记表明身份。” 众人哗然。 金泽森在事发地附近的黄金万两茶楼的二楼，品着茶，看着戏。 一张纸条摆在他的面前，上面只写着一个字“民”。 老百姓心里都有计较，只是不敢宣之于口。 二十年前那场大难的真相，苗医殷无，大当家突然好转的病情，轻车熟路进入主宅的吃人的怪物，吃人的怪物的真身是已死两年的主宅守卫，一百多个消失的守卫，被当街斩杀的二当家的，突然被调职鬼城的三当家的和四当家的，还有主宅死士抢夺孩童…… 一个个未解的疑团，在人们心中积存发酵…… 吉祥，如意，小红和小绿亲昵地围在店家奶奶身边。 “吉祥，外面好玩吗？”店家奶奶摸了摸他的头。 “好玩，好玩极了。有好多好吃的，还有各种新奇的玩意儿。”吉祥眉飞色舞地说着。 如意撅着嘴，心里有些憋闷。 店家奶奶知道她的心思，笑着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说道：“如意啊，再等等，再等几天你们就能随意出去玩了。现在出去，若是被人发现了，你们又要回到那个暗无天日，阴森恐怖的墓里去了。” 因着这场骚动，金广田带着一队人马火急火燎地过来了。现场围观的群众脸色都不太好看，金广田翻看了一下尸体，也不言语。 “广田大哥，这两个恐怕就是最近金寨流失男童的罪魁祸首。”金元宝说道。 “哦？他们死之前，可有说过什么吗？”金广田面无表情地问道。 “没有，还没来得及问话，他们就服毒自尽了。”金元宝沮丧地说道。 “哦，可惜了……不然一番严刑拷打可以问出来幕后指使者。”金广田的脸色稍稍有些好转。 “可不是吗？咱们金寨什么时候混进了这么训练有素的高手了？真是骇人！”金元宝说道。 “既然人已经死了，再妄自揣测也只是徒劳。你们几个把尸体装好抬走。” 金元宝咬了咬牙，没说话。 “就这样就算完结了？”人群中不知是谁冒了这么一句出来。 “对啊，这样就结束了？连个交代都没有？” “是啊，人死了，我们丢的孩子就也跟着不了了之了吗？” “我的孩子啊……把我的孩子还给我……”一个妇人披头散发，哭嚎着抓住那裹尸袋不松手。 “大姐，你这是做什么？”金广田挑着眉，不满地说道。 “我的孩子已经丢失一个月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之前丢失孩子的家长们一起去了大当家的那儿，大当家的亲口承诺要给我们一个结果。可是……现在凶手都出现了，也没人给我们个说法……”那妇人泪流满面，抽抽噎噎地说着。 “是啊，这尸体您不能就这么拿走了！”又有几个人上前拉住了裹尸袋。 这是金广田第一次遭到这种待遇，以往老百姓对他的话都是言听计从，对他也是尊重敬畏。可今天，这一个个像是中了邪一般。还是当着那个金元宝的面，让他如此难堪。 金元宝看着他，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金广田看见了，心中更是怒火冲天。 “怎么着？反了你们了？”金广田沉声道，“人都已经死了，也不是我打死的。你们跟死人要什么说法？” 那妇人犹豫了片刻，神情中透着一股视死如归：“我们不问死人要说法，问大管家您要说法，大管家您能给吗？您现在不就是在想尽一切办法推诿扯皮吗？” 金广田一听，黑了脸，目露凶光沉声说道：“推诿扯皮？不关我的事，为何指责我推诿扯皮？你失了孩子，心中悲伤，行状疯癫，我不与你计较。你们几个快把尸体抬走！” 那妇人死死地抱住死尸，嘶吼道：“不关你的事？这分明是主宅犯下滔天大罪，造下的孽！” 金广田大喝道：“泼妇，我大人有大量，不与你计较。你竟然信口雌黄，将屎盆子扣到主宅，扣到大当家的身上！岂有此理！来人啊！将这疯妇给我毙了！” “我看谁敢！”金元宝上前挡在那妇人面前，厉声道，“大管家，你如此行事，可是会伤了百姓的心呐！” 金广田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咬牙切齿地说道：“她胆敢把屎盆子扣到主宅和大当家的身上！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对主宅不尊重者，杀之以儆效尤！” “可是，她说的没错啊？”金元宝沉着冷静地说道，“那两个人贩子就是主宅的人。” 金广田阴沉着脸，说道：“说话可是要讲证据的！谁能证明他们是主宅的人？” 金元宝扯过那裹尸袋，将死尸的胳膊亮给了金元宝，说道：“这图案你不陌生吧？如假包换的鬼城金家人！主宅最近从鬼城调来一批死士，众人皆知！他俩自杀的手段也是鬼城金家人惯用的！” 金广田的脸色苍白，沉默片刻，笑了起来：“那又如何？若是有人刻意栽赃嫁祸，别说是一个印记，就是满身都是印记他也能给你造出来。又有谁能证明他们就是主宅从鬼城调来的人？” 见大家都沉默着，金元宝的脸色也不好看。 金广田洋洋得意地说道：“人证物证都没有，你说个屁啊！” “我在主宅见过他们！他们是主宅的人！”一个干瘦的中年男子怯怯地走出来说道，“前些日子我去主宅维护宅子里的园艺，曾经见过他们！” 金广田狠狠地瞪着他，说道：“你敢保证？” 那男子回避着他的目光，犹犹豫豫，小心翼翼，支支吾吾地不敢答话。 金广田逼近他，沉声道：“你敢不敢用你的小命做担保，保证你说的都是实话？ 第二百八十四章 造反 那干瘦的男子往后退了几步，躲闪着金广田骇人的目光，哆哆嗦嗦地说不出话来。 “你说啊！”金广田步步紧逼。 坐在地上的妇女呜呜咽咽地哭着，周围的老百姓也红着眼眶。 金元宝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那男子的肩，说道：“罢了，罢了……” 那男子咬了咬牙，抬起头，瞪着眼睛看着金广田，一字一顿地说道：“我用我的性命保证我确实在主宅见过他俩！” 金广田哈哈大笑起来：“即便你在主宅见过他们，也不能表明他们就是主宅的人。即便他们是主宅的人，金寨几个当家的都能出叛徒，我们爷这手底下的小兵成百上千，出一两个叛徒也是有可能的。无论怎样，这个屎盆子，都不应该让大当家的顶着！” 干瘦的男子闻言，如泄了气的皮球，耷拉着脑袋，闷不吭声。 “哎，你们几个说，你们在主宅见过这两个人吗？”金广田问道。 他的手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摇头，说道：“从来没见过他们，不认识。” 金广田从腰间掏出手枪，上了膛，沉声道：“你们都听见了吧？主宅压根儿没有这两个人！那你的小命……我就收下了！” 说罢，他一枪爆了那干瘦男子的头。血和脑浆迸溅到围观群众的脸上。妇人和孩子吓得尖叫连连。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每个人都要为自己说的话负责任！”金广田收了枪幽幽地说道。 “我……我跟你拼了！”坐在地上的妇人爬了起来，嘶吼着朝金广田扑去。 金广田一记重拳将她打倒在地，掏出枪，对准了躺在地上痛苦呻吟的妇人。 金元宝上前抓住他的手腕，沉声道：“不要再杀人了！” “金元宝，你算老几啊？敢命令我？”金广田对手下使了个眼色。 几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金元宝的脑袋。紧接着，金广田一拳打在金元宝的脸上，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下。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了！金广田你个龟孙！”一旁的一个老年人抡起拐杖打在了金广田的后脑勺上。 “哎哟！”金广田捂着脑袋惨叫了一声，那老者被他的手下迅速制住，无法动弹。 “你个老不死的！竟然敢打我？” “打的就是你这个乌龟王八蛋！你个鳖孙！”老头骂骂咧咧的。 金广田气得双眼赤红，撸起袖子就要揍他！ 几个大汉冲了过来，为首的大喊了一声：“我看今儿个谁敢动我爹！老子的命今儿就豁出去了！” “造反了！你们都造反了！”金广田喘着粗气儿说道，“快动手把这帮造反的人就地正法！” 还没等他手底下的人抬起枪，围观的群众叫嚷着就冲了上来。 “打死你个王八蛋！” “我们跟你拼了！” “对，跟他们拼了！” 金广田和手下的十多口子人，被熙熙攘攘的人群围住。还没反应过来，拳头巴掌就如雨点儿似的落了下来。 金泽森站在楼上远远地看见一队人马荷枪实弹地正往这边跑。便对土偶木梗店门口的店家奶奶做了“撤”的口型。 店家奶奶得了信儿，冲到人群后面，大喊道：“他们的援兵带着枪炮过来了！大家快撤！快撤！” 人们一听，迅速抬起伤员撤离。金元宝则混在人群中跟着他们离开了，金泽森见他安全撤离，自己也从黄金万两的后门走了。 小军带着一队人马过来的时候，现场已经没人了，空荡荡的大街上躺了十几个他们的人。 金广田被打得鼻青眼肿，已经看不出本来的模样了。小军脸色苍白地伸手试了试他的鼻息，这才送了一口气。 “快！都送医院里去！快！” 金澜堂得到这个消息，气得差点昏倒在地。 “这帮刁民是受了谁的挑唆了？竟敢如此对待主宅大当家的！他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金澜堂咬牙切齿地说道。 金澜正见他怒气攻心，说道：“哥，你别发火，对你身子不好。” 金澜堂将桌子上的茶碗一下都扫到地上，砰砰地砸着桌子，怒吼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金澜正皱了皱眉，拉住他的胳膊，说道：“哥，哥！你冷静一下！” “啊……啊……啊……”金澜堂甩开他的手，紧紧地抱着头，惨叫着蹲在了地上。 “哥，哥……”金澜正吓了一跳，慌忙去拉他。 只见金澜堂颤抖了几下，转过脸，大张着的嘴巴不停地流着口水。双眼瞳孔急剧缩小，眼珠诡异地乱转了几下。 金澜堂大骇，心里明白金澜堂这是蛊毒犯了。 他抓着金澜堂的胳膊，轻轻地摇了摇，叫了一声：“哥。” 金澜堂歪着头，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金澜正被他盯得直起鸡皮疙瘩，他松了手，慢慢朝后退。 气氛诡异得可怕！ “五爷！小心！”杏子闯了进来，大叫了一声，上前扑倒了金澜正。 血，鲜血，滚烫的鲜血……顺着自己上方，那纤细白皙的脖颈不停地往下流…… “五爷……小心……”杏子皱着小脸说道。 不消一会儿，那姑娘白里透红的小脸儿渐渐失去了颜色，变得苍白。那水汪汪，亮晶晶的大眼睛慢慢失去了光彩……她强撑着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慢慢的那笑容在她的嘴角凝固。 她的脑袋重重的落在金澜正的胸前，金澜正感觉不到她的呼吸和心跳。 那伏在她后背上的人。 噢，不对。 是怪物，那是只怪物。 正啃咬着，撕扯着她的后颈和头皮，连皮带肉，大快朵颐……他的牙齿突然变得尖锐锋利，他的手指突然长出了灰白锋利的长指甲……他闷头吃着，已经没有人的知觉…… 她的后脖颈已经被掏空的，咔嚓一声，那人头滚落在地上。鲜血浸湿了金澜正的衣衫，杏子的双眼大睁着，死死地盯着他。 金澜正躺在地上不敢动，也没法动……他转过脸，呆滞地看着房梁。一张张活着的，死了的人脸在眼前闪过…… 金澜堂啃咬着杏子皮肉，龇牙咧嘴地冲着他笑。金澜正看着他满脸满身的血，一个念头划过…… 这里究竟是人间，还是地狱？ 第二百八十五章 民怨 金澜正从金澜堂那儿出来后，走在街上，神情有些恍惚。 他觉着周围的人看他的眼神有些怪异，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衣襟，又摸摸自己的脸，已经没有血迹了啊。 平日里人们因着他五当家的身份，见着他总会恭恭敬敬地打招呼。可今日，那些人看他的眼神有些闪躲，甚至还有些仇恨与愤怒。 医院里的消毒水味让他浑身都不舒服，这世上他最不愿意去的地方就是医院了。 金广田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他见着金澜堂来了，忍着痛，哑着嗓子喊了一声：“五爷。” 金澜堂眉头紧锁，那些老百姓是真的恨极了吗？下手怎么如此恨？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金澜堂沉声问道。 “金元宝……肯定是那个金元宝在中间挑唆的。不然，那帮老百姓不会有那个胆儿的！”提起这件事，金广田气得浑身直发抖，“五爷，你见着那金元宝，一定要帮我狠狠地教训一下那个小子！他实在是太猖狂了！” 金澜正敷衍着，说了几句宽慰他的话便匆匆离开了。小军在医院大门口的树底下蹲着，嘴角有些肿。 “怎么？你也被打了？”金澜正蹙眉道。 “五爷……”小军的表情有些委屈，哽咽道，“这是我父亲打的。” 金澜正闻言有些意外，追问道：“你家老爷子为何会对你下那么重的手啊？” 小军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明白。 “也是因着……丢失孩子的事？”金澜正问道。 小军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你觉得大当家的有错吗？”金澜正问道。 小军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我就一粗人……就一小兵……服从命令是我的天职。我无法去评判上面人的决策是对还是错。” 金澜正叹了口气，喃喃道：“看样子，你也觉得他错了……” “什么？” “没什么，你好生照看金广田吧！”金澜正说完，径直去了彼岸楼。 彼岸楼里热闹一如往常，金元宝跟几个老相识正在餐厅小聚。 金澜正开了一间包间，递给服务员一张纸条，让他交给金元宝。 不一会儿，金元宝便过来了。 “这么快就过来了？我以为还得等上个把小时。”金澜正笑着说道。 “难得五爷请我，我肯定第一时间过来呀！”金元宝说道。 金澜正招呼他坐下，又给他倒了一杯红酒。 “我今儿找你过来，你大约也能猜到是为了何事吧？”金澜正看着他说道。 金元宝接过酒杯，抿了一口，点了点头，说道：“是为着金广田挨揍的事儿？” 金澜正摇了摇头，说道：“他做了错事，挨打也是活该。” 金元宝笑着说道：“金广田怎么会有错呢？他可是主宅的大管家，大当家手底下最得力的干将。” 金澜正笑了一声，说道：“你说这言不由衷之话的时候，嘴角眼角都带着一股很深的怨气，你知道吗？” 金元宝怔了怔，笑着说道：“我能有什么怨气啊？金寨不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吗？等级制度森严，我也不敢有怨气啊！” “今儿你与我就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没有任何的阶级，贵贱之分。元宝，你与我说实话，今日之事，是你煽动的还是民众自发的？” 金元宝闻言，轻笑道：“五爷，你觉得呢？” 金澜正沉默了。 “我金元宝何德何能能做那引导民意之人？憨子爷手底下的人也从来极少与民众打交道，更没有大权在握。群众为何会听我的教唆煽动？”金元宝喝了一口酒说道。 金澜正轻蹙眉头，叹了口气，说道：“果然……民怨已深。” 金元宝说道：“咱们小时候多好，无忧无虑的，一群孩子在一起撒欢捣蛋。我记得，你最喜欢跟金景明玩了。他比我们大了八九岁，哪会跟咱们这些小屁孩玩啊。可你偏不听，总去他的必经之路上等他，缠着他让他教你这，教你那。” 金澜正苦涩地笑了笑，说道：“他呀，总是敷衍我……当我是个小傻瓜一样，捉弄我……” 金元宝扬了扬嘴角，说道：“他其实最疼爱就是你了，每次从外面带了新奇的玩意儿和好吃的，都会想着你。” 金澜正撇了撇嘴，说道：“他给金泽森的才都是好东西呢！” 金元宝闻言，哈哈大笑道：“你还在吃金泽森的醋啊！” 金澜正抿着嘴笑了笑，端起酒杯与金元宝碰了碰。 “小正……有二十年了……我们没有好好坐下来聊聊天了。”金元宝轻声说道。 “是啊，二十年了……转瞬即逝。”金澜正叹息道。 “你有没有后悔过？”金元宝问道。 金澜正怔了一下，喝了口酒，没有说话。 “我其实很后悔……”金元宝红着眼眶说道，“若是我当年能再勇敢一些，能不要躲在大人身后……” 金澜正轻声说道：“已经过去了……都已经过去了……” “真的都过去了吗？”金元宝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问道。 金澜正的笑容僵在脸上，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我过不去，这一生都过不去。知道我为何爱喝酒吗？因为喝酒能睡得香，睡得什么都不知道……不然每天晚上那死去的人的面孔，那过去的事儿，那血肉模糊，鲜血横流的金寨……都会入梦。”金元宝捂着脸说道。 金澜正看着他，一言不发。 “没有完结的事情，终究是要完结的。改变不了过去的人们，想着的是拼尽全力去改变未来。咱们又有什么权力去阻止呢？”金元宝红着双眼说道，“我希望往后余生不带着疑问去活着……” 金澜正苦笑着说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胜即正义……不是吗？” 金元宝摇了摇头，说道：“即便是胜了，他们的安分纯属是屈服你们的武力之下。若某一日，他们的武力高过你，那你就等着愤怒的人们踩烂你的尸首吧！” “民怨四起……”金澜正闭着眼睛，表情沮丧。 “民能载舟，亦能覆舟。即便无任何人在中间使坏，你觉得金寨现如今这个模样还能撑多久？” 金澜正叹了口气，说道：“或许，从一开始这一切就是错的……冤冤相报何时了。” 第二百八十六章 战斗打响 主宅厨房的人去市场买菜，明明菜摊子上摆着一大堆新鲜的蔬菜。那菜摊的主人却板着一张脸说没有。 “你这不是摆着呢吗？这不是白菜吗？这不是芹菜吗？葱不就在这儿吗？”主宅厨房的人厉声问道。 菜摊的主人面无表情地说道：“那是卖给别人的，卖给你？什么都没有！” “你……反了你了？你知道我是谁吗？”主宅厨房的人气得面红耳赤地大吼道。 “你谁啊？说来听听？”菜摊摊主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道。 “我是主宅的人！是大当家的的人！”那人大嚷道。 一颗鸡蛋落到了他的头上，紧接着第二颗，第三颗……之后是烂菜梗，烂菜叶…… 好好地走在街上的主宅守卫，突然就被人套了麻袋，拖到暗巷一顿拳打脚踢。 去饭馆吃饭的主宅守卫，不是被告知位置都被订了，无座。就是在饭菜里吃到一些昆虫异物。 主宅的围墙大门口，在一夜之间，都被泼了粪…… 主宅的形势严峻起来…… “是这些年，我的脾气太好了吧！才让这群刁民如此不守规矩，胆大妄为。那我就让他们好好体会一下，什么叫做恐怖！”金澜堂舔了舔嘴唇，冷笑着说道。 是夜。 一队全副武装的小兵冲进了之前殴打金广田的那个妇人和老者的家，将二人带走绑在了处刑台上。 金澜堂坐在大椅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台下围观的群众。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在金寨安身立命，以能者强者为荣，为先。尊重上级，服从命令是根本。”金澜堂说道，“这二人那日的行径，不用我再给你们描述了吧？” “砰砰砰砰”几枪，两人惨死在乱枪之下。 众人哗然。 “谁敢往前一步，格杀勿论！”金澜堂面露凶光，咬牙切齿地说道，“是不是我许久没管理金寨了，你们便认不得我这个大当家的了？” 众人闻言，屏住了呼吸，不敢轻举妄动。 “我觉得二十年前金景明用的那招还挺好用的。不用脏了我的手就能处理干净，还金寨一个清净。”金澜堂幽幽地说道，“现在主宅特别缺尸体，我不介意多收几个。” “爹……爹……”两个大汉气喘吁吁地从人群中跑了出来。 他们看到处刑台上惨死的老人，怒火攻心，紧握着拳头就冲了过去。 不知是谁从他们身后飞扑过去，将他们扑倒在地。随即几声枪响响起…… “黄毛？”金澜堂握紧了拳头，厉声道，“你果然是叛徒，那金泽森果然是叛徒！” 黄毛扬了扬嘴角，说道：“大当家的，我从来没有当过你的兵，怎么能说我是叛徒呢？我一直……一直……都是二当家的人。” 金澜堂怒吼道：“给我杀了他！这个叛徒！” 几个守卫上前，还没开枪就被人击中倒地。一排举着枪的年轻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站在了黄毛的身后。 “你们……你们……”金澜堂大喘着气，浑身发抖。 一二十个身着黑色夜行人，戴着面具的人出现在了金澜堂的身后。 “大家小心！死士来了！”黄毛大喊道。 “你觉得就你手底下这么点儿人，就能与我对抗？哈哈哈……太天真了！痴心妄想！”金澜堂笑着说道，“金泽森那个王八蛋呢？做了叛徒，还要龟缩在人后？也对，鼠辈就是鼠辈！” 金家主宅前发生了大冲突。 殡仪馆和制造所都忙活了起来。 “爷，您看这局势，那金澜堂是能收还是不能收？”小白擦着枪问道。 六憨子将烟袋锅在烟灰缸上敲了敲，说道：“收？他金澜堂现如今靠谁收？” 小白擦枪的手顿了顿。 “以前都说金寨是三足鼎立，所以局势稳定，发展顺畅。可是那金澜堂自断臂膀，把三个顶梁柱都收拾了。他自以为收了那几个人的势力，而实际上呢？他能真真切切握在手里的有多少？三当家手底下的诸葛明可不是傻瓜，恐怕三当家的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挣的钱在哪儿。还有，他手底下让人闻之心惊胆战的六当家的，听说也被他囚禁起来了。你说说，还有谁会帮他收？” 小白恍然大悟，道：“好一招，离间之计！” 六憨子笑了笑，接着说道：“这些本都是雕虫小技，可是这些人都被眼前的小利迷了双眼和心智。最后只能让人牵着鼻子走……” 小白点了点头，喃喃道：“果然……老了便开始畏首畏尾，疑神疑鬼……” 六憨子瞪了他一眼。 小白挠了挠头，尴尬地笑了笑，说道：“爷，你不老……一点点都不老……你老当益壮，意气风发……” 六憨子无奈地笑了笑，喃喃道：“要说这厉害的，他才是最厉害的吧！” “谁？”小白疑惑地问道。 “善于利用民心者，不拘小节者。”六憨子抽了口烟说道。 小黑敲了敲门，进来说道：“爷，兵力，武器，僵尸……都准备妥当了。” “好，若是金澜堂有那个本事收住，咱们就按兵不动。若两方开始打，咱们就出动打金澜堂。”六憨子说道。 “是！” 金家制造所。 金镇业所想与六憨子一致，两人之前通了一个简短的电话，确定了一致的立场。 “这一天终于要来了！咱们从此以后再也不用干最累的活，承担最大的风险，还要做那最没地位，最憋屈的人了！”金小雅欣喜地说道。 金镇业看到她那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沉声道：“小雅，你留在宅子里，哪儿也不准去！” “爷爷！这种关键时刻，你让我当缩头乌龟？”金小雅震惊不已。 “你一个女娃娃，别瞎胡闹！”金镇业呵斥道。 “爷爷！”金小雅撅着嘴，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你不要胡闹！” “好了好了，小雅，别闹了！跟我过来！”金十二上前拽着金小雅出了门儿。 “十二师傅，你别拉着我啊！”金小雅红着双眼说道。 “比犟，你能犟过老爷子？”金十二笑着说道。 “犟不过也要犟！”金小雅瞪着眼睛嚷道。 “傻瓜，你不就是想上战场吗？等战斗打响你偷偷溜过去不就得了？老爷子一忙，哪还能顾得上你？” 金小雅闻言，喜笑颜开。 第二百八十七章 话别 金家主宅外群情激愤，局势愈演愈烈。 金澜正拎着一壶好酒，几盘小菜去了地牢。 六当家的见他眉眼间略带忧郁，便问道：“可是要打仗了？” 金澜正闻言，怔了怔，轻笑着说道：“什么都不瞒不过你。现在外面剑拔弩张，风云瞬息万变。我临上战场之前，来与你说会子话，讨个清净。” 六当家的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说道：“早晚的事儿，早反而比晚好，趁一切还未完全变坏，趁罪孽还不深。” 金澜正的脸色白了白，说道：“你们是不是都料到会有今日？我哥会成为众矢之的？” 六当家的沉声道：“得民心者得天下。金寨现如今民心早已不再主宅。” 金澜正苦笑道：“我哥这个人一直都是一根筋。我父亲一直就坚持棍棒底下出孝子，带小兵以震慑之力为大。殊不知，恩威并用才是最妥帖之法。” “你有何打算？还要殊死一搏？”六当家的说道，“趁着现在还没有完全乱起来。你逃吧，离开这里。没必要再做那无谓之争！” 金澜正看着他，苦笑着，说道：“这儿……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我的故乡，我的家啊……逃……又能逃到哪儿去呢？” “可是……现如今金寨的形势……金澜堂虽然是所有人认定的罪魁祸首。但是，你作为他的亲弟弟……若是一旦失败，你的下场也不会好过金澜堂。”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金澜正轻笑着说道，“何必费心躲避或者迎合呢？以往你可是对生死看得最开的人啊，今日为何这般胆小起来了？” 六当家的看着他，没有言语，端起酒杯与他碰了碰。 “对了，你出去之后，去贵州乌蒙山区走一趟，深山里有一个与世隔绝的村落。村里人行为举止怪异。早晨六点出，晚上六点归，之后闭门熄灯不再外出活动。千百年来，那座村落流行着一个说法。白天是人活动的时间，晚上六点之后是鬼活动的时间，只有这样才能与阴鬼和平相处。” “哼！这种说法都是人自己编造出来的骗人的谎言。阴鬼不与人为伍，即便现世，也都悄无声息。倘若真出现固定的时间，地点，有鬼怪出没。必是人为，或有人招鬼，或有人与恶鬼立了契约。”六当家的说道。 “应该是如此，那个村落很不容易找到。我派了不少人过去，也只是在山外打听到一些消息。说是那里的人曾经抓了一个女孩，可以解决村落阴鬼盘踞问题的神女。” 六当家的闻言，手中的酒杯摔落在地。 “外面一会儿就要起战事，待守卫出去增援。你便趁机逃了吧，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金澜正说着，往他的手心放了一枚钥匙。 “我现在出去，帮你！”六当家的说道。 金澜正摇了摇头，说道：“你为我和我哥做得够多的了。你兑现了你的承诺，可我们没兑现我们的承诺。走吧，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来金寨了。” 六当家的握紧钥匙，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说道：“一起吧，我们一起。” 金澜正停了脚步，没有转身。他沉默片刻，对他拜拜手。 六当家的紧皱着眉头，望着他离去的身影。 外面究竟如何了？他竖起耳朵，仔细听着。有人从上面下来了，有重物倒地的声音，还有一股子若有似无异香。 六当家的赶紧捂住了口鼻，隔着铁围栏往外张望着。从门口进来一个全副武装，蒙着脸的人。他从守卫的腰间取下钥匙，之后踢开门口倒在地上的两个守卫，径直朝他走来。 “金泽森？”六当家的说道。 那人摘下面罩，果然是金泽森。 “你现在不是应该在外面主持大局吗？怎么有闲空来地牢见我这个阶下囚？”六当家的笑着说道。 金泽森轻笑道：“事儿能不能成，还要看六爷的态度，不是吗？” “我的态度？” “您若是帮他，我的胜算可就不是百分之百了。” “哈哈哈哈，我光杆司令一个，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六当家的哈哈大笑道。 “九歌中最难找的礼魂，都能被您收入囊中，您可不是普通人。”金泽森说道。 “那礼魂只是意外所得而已，有钱能使鬼推磨。”六当家的说道。 “传言这礼魂早已随着灵邪族消失了。不仅如此，也有传言说，礼魂非寻常之物。画中藏有万千阴鬼怨魂，心智不强大之人持有，不久便会被其摄了魂魄。这世上唯有灵邪一族可以操控使用它。”金泽森说道。 “什么灵邪一族啊，不过是世人代代相传的神话故事罢了。若其真有那死而复生之力，还有与鬼怪沟通之力。又怎么会灭亡呢？”六当家的不屑地说道。 金泽森沉默了片刻，说道：“六当家的，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便好。说出来就是另外一副光景了。” 六当家的沉吟不语。 “现如今的局势，我想您心里最清楚不过了。所以，我恳求您，中立。”金泽森跪在他的面前。 六当家的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大可不必如此低声下气地求我。我本就是阶下囚，你直接杀了我不就一了百了？” 金泽森说道：“我费尽心机想扳倒金澜堂，不是为了大当家的之位，也不是为了荣华富贵……我只为报仇血恨。六当家的您……从未有什么对不住我的地方……” 六当家的笑了笑，说道：“中立啊……行，我谁都不会帮。” 金泽森大喜。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六当家的蹙眉道。 “金澜正？”金泽森问道。 六当家的点了点头。 “刚刚我进来之前，见他进来了。我便一直在假山里的隐蔽处隐藏着。他出来的时候，我趁他不备把他用药迷晕了。一会儿，你出去在假山里可以寻着他。你从后门带他走吧，现在走还来得及。”金泽森说着，递给他一张地图，“这里有一条通往外界的秘密通道。你出去之后，在通道口可以看到一个大背包。里面有吃食，钱，和一些必需品。” 六当家的闻言，心中不由得佩服起金泽森来。此人不仅心思缜密，而且善于攻心。 第二百八十八章 金寨的暴动一 一切都妥当了。 如此，便斩断了金澜堂所有的退路和可能的援军。 当金泽森带着两个吃人的怪物出现的时候，众人惊讶不已。因为那怪物既没有关在笼中，又没有五花大绑。 他们紧紧地跟在金泽森的身后，宛若正常人的模样。 “哟，叛徒舍得现身了？”金澜堂冷哼了一声说道。 金泽森没理他，带着人走到人群前，说道：“今儿大家伙都在，有些事咱们以前糊涂，可是不能一直这么糊涂下去。咱们从今以后，得活得明明白白的！” 金澜堂闻言，大笑道：“你一直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不是吗？” “大当家的，您是金寨的一寨之主。按照祖宗法度，金寨的百姓都应该以您马首是瞻，依您之言行事。可是，这个前提是为着金寨，为着所有的老百姓。”金泽森说道。 金澜堂脸色沉了沉，说道：“我金澜堂做一切事都是为了金寨，我问心无愧！” 金泽森挑了挑眉，说道：“您当真是为了金寨？问心无愧？那为何会用金寨无辜百姓的命为您续命？”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惊。 “金泽森，你个余孽！说话可是要讲证据的！”金澜堂怒吼道。 “我既然敢说，当然有证据！”金澜堂铿锵有力地应道，“这两位想必大家都不陌生，他们是大家都知道的吃人的怪物，也是大家之前就熟悉的土生土长的金寨人。他们便是证据！” “我们是两年前负责主宅的守卫工作的，那时大当家的已经病入膏肓，瘫痪在床了。金广田派人四处求医问药，也未见有好转。一日，一名死士过来，说苗疆有一种方法可以让人起死回生。所以，我们便跟着大当家的去了苗疆。谁知道我们翻山越岭，历尽千辛万苦，找到的并不是医生，而是蛊师。那血阴蛊虫虽然如传说中的一般可以让人起死回生，可是因为要用活人喂食蛊虫，方法太过残忍而被禁止饲养了。不过有钱能使鬼推磨，大当家的斥巨资还是买了几只血阴蛊虫。他担心那蛊虫无效，便命人将我二人打成重伤，之后在我们身上中了血阴蛊虫。他见那蛊虫起了效，才在自己身上种下。” “你闭嘴！”金澜堂怒吼道，“你们本就是吃人的怪物，说出来话有谁会听？” “吃人的怪物？这一切不都是拜你所赐吗？我们也不愿意吃人啊！可是一旦在身体里种了这种蛊虫之后，活人的习性就会变得如血尸一般。每个月都会出现九窍流血之状，然后需要吸食活人鲜血填补亏空，才能继续存活下来。但是，渐渐的每月一次的人血也无法满足身体内的蛊虫，再之后就会发展为一周想喝一次血吃一次人肉。再过过就是一日三餐都想吃人肉喝人血，整个人都会变得如同那血阴蛊虫在瓮中被蛊师喂养时的模样。”那人痛哭着，“我也不想啊……我真的不想害人……我真的不想害人……” “坏人从来不会说自己是个坏人，你们如今穷途末路，胆敢把罪过推到我的头上！岂有此理！”金澜堂面露凶光，厉声道，“你们还要听他们胡说八道到什么时候？” 他身后的死士闻言，往那两人走来。 金泽森招了招手，一排荷枪实弹的小兵挡在了那两人前面。 “金泽森，你这是什么意思？”金澜堂盯着他，脸色阴沉。 “大当家的，既然您说过自己问心无愧，行的端坐的正。何不听他说我，公理自在人心。您若是现在就把他们草草处决了，会不会落下个杀人灭口的口实？死无对证，您到时候想洗清可都无从洗了？”金泽森说道。 金澜堂一听，心想也是，再一看他身后的百姓似乎也站在他那边。只得招了招手，让死士退了回来。 “我倒是要看看，你们还能耍什么花样！” “大当家的，你说我们是怪物！那你自己呢？这些年主宅有二十多个守卫被你种了血阴蛊虫，用来做实验。不仅如此，还有一些守卫是被你吃了！不然你能活到现在？”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你骗大家说那些守卫去了鬼城增援，实际上都成了你的食物！你得知童子大补，便开始吃孩童！最近金寨丢失的孩童都是被你派出的死士捉走的！” “荒唐！可笑！”金澜堂冷笑道，“都是你们干的吧！你们吃人可是很多人都看到过的。” “你敢把那些去鬼城的人调回来吗？” 面对逼问，金澜堂怔了怔，说道：“金寨和鬼城的人员调动，岂容你置喙？” “不把人员调回也行，能让大众去主宅搜查吗？那些守卫尸骨现在还在主宅密道里的尸坑中呢？” “哈哈哈，主宅密道？那里有尸骨不是很正常吗？那可是通往祖墓的密道，多少人惦记着咱们祖墓里宝贝。前几日里面还死了几个毛贼呢！那里面的机关术谁去谁死。你们要不要也去试一试？”金澜堂镇定自若地说道，“还有，你们说我搞了二十多个实验体，他们在哪儿？我怎么只看到你们两个？” “我们当时都被一起关在了主宅的地牢！整整两年我们都被关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每天都在为你试药！” “是吗？要不要带人去地牢转一转？若是没有那些实验体，你们打算怎么办？你们要讲道理，咱们就好好地讲道理。”金澜堂说道，“你们空口白牙，什么都往我身上推，那我也不能什么都忍着吧？我准你们去主宅搜查，可是若没有找到那些所谓的实验体，你们以死谢罪！若找到了，我便如你们所愿，辞去大当家的之职，任凭你们发落！如此可好？” 两人皱了皱眉，为难得看向金泽森。 金泽森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们不要应声。 “那倘若……他们已经被你处理了呢？一直被你囚禁着的人，你随时都有可能毁尸灭迹，不是吗？”金泽森沉声道。 “如此说来，那咱们就没有什么可谈的了！”金泽森脸色阴沉。 他本想是借着这次机会，把丢失的实验体找到。可金泽森的反应，似乎是对实验体被偷之事，完全不知。 第二百八十九章 金寨的暴动二 难道偷实验体的不是金泽森，另有他人？ 思及此处，金澜堂决定暂不动手。待幕后操纵者露面，再将他们一网打尽。之后，把殷无和实验体夺回来。 “大当家的，您说把三当家的还有四当家的调派到了鬼城。其实根本就没有，这几天并没有三当家的和四当家的出入金寨的记录！”金泽森说道。 “还是那句话，金寨与鬼城的人员调派岂容尔等置喙？”金澜堂沉声道。 “你不要再用这句话搪塞我们了，他们明明在一夜之间，被你灭了全家！”金泽森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为了铲除异己，连与你称兄道弟数十年的人都不放过！” “你有证据吗？信口雌黄也要有个谱不是吗？”金澜堂笑言道。 “三当家消失的那天夜里，我从三当家宅邸门前路过，确实听到里面有拍门和惨叫的声音……还有一股子血腥味！”一个中年人上前说道。 “我也听到了！” “我也是！” “还有四当家宅邸门前……来了几辆可疑的卡车！车驶过，地上留下不少血迹！” “对，早晨我们开门做生意都见着血迹了！” 越来越多的人站出来声援金泽森。 “血迹？呵……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谁知道是不是有些人自导自演的一场戏？在空无一人的宅邸制造一些惨叫，泼洒一些猪血之类的！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们谁见到杀戮了？又有谁见到尸体了？”金澜堂不以为意地说道。 众人心中虽然多有怀疑，可如今手中确实没有实实在在的证据在手。 “我看到了！”人群之后不知谁大喊了一声。 人们慢慢让出一条道，出现在大家面前的竟然是金澜堂口中被派遣到鬼城的三当家的。 金泽森扬了扬嘴角，暗忖道：原来这就是诸葛明那家伙给我大礼。 “老三！”金澜堂大为震惊，心道：他不是死了吗？老六那个混蛋，果然是个叛徒！竟然敢骗我！ “怎么？老大你如此震惊，是不是不敢相信我还活着？”三当家的笑言道，“本来早就应该下地狱的人，突然好模好样地出现在你的面前。” 金澜堂握紧了拳头，幽幽地说道：“我是震惊，非常震惊！那本来已经老老实实呆在鬼城的人。竟然不服从调配，私自返回了金寨！这是多大的罪，你知道吗？” 三当家的闻言，哈哈大笑道：“都这个时候了，老大你还能这么面不改色，心不跳。一本正经的说假话！在这一点上，我永远都比不上你！” 金澜堂挑了挑眉，说道：“真与假，谁能分得清辨得明？而事实是你现在违背了派遣令！” “狗屁派遣令！分明是你派人夜里偷袭了我和老四的宅邸，先用迷药将我们迷晕，又派死士入内将我宅邸数十人，无论男女老少一一斩杀！”三当家的咬牙切齿地说道。 “太残忍了！” “是啊！太残忍了！” “你入了金泽森那一伙，也学得跟他一样了。擅长空口白牙，胡言乱语了！”金澜堂笑着说道。 “不管你如何争辩，可事实就是事实。我本来就与你是一条战线的，没必要为了外人出来污蔑你！”三当家的说道。 “你为了什么，你心里最清楚！你与老二和老四一直图谋不轨，想杀了我夺取大当家的之位！这一点，全金寨有谁不知有谁不晓？”金澜堂厉声道。 “老大……我从来都未动过要夺位的念头！我也从来不屑用那肮脏的手段去与兄弟争位！可是你步步紧逼，不给我留活路！与他们结盟也是无奈之举！”三当家的说道。 “少在那儿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了！你们分明就是狼子野心！”金澜堂用力拍了一下大椅的扶手。 “狼子野心……老大，你难道就不是吗？”三当家的脸色灰暗，眼神里透着视死如归。 “你什么意思？”金澜堂目露凶光。 “二十年前……” “砰”地一声枪响，三当家的胸前中了一枪，倒在地上。 “金澜堂！你竟然敢当着众人的面行凶！”金泽森扶着三当家的，怒吼道。 “他不服从命令！本就该死！”金澜堂厉声道。 三当家的皱着眉，虚弱地说道：“老大，收手吧！咱们……咱们二十年前……就做错了！” “你闭嘴！再说一个字，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金澜堂大叫道。 “二十年前！” “果然，二十年前的事件有猫腻！” “二十年前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三当家的笑了笑，说道：“我逃出去，又跑回来！便早已放下了生死了！老大，你呀……就是太在意生死，太恐惧死亡！才会犯下这累累罪行！二十年前……你说，那金子坤是杀害你双亲，害了我们父母亲族中尸毒之人……所以，我们才用尽一切方法帮你铲除他！” “你闭嘴！” “可是……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我们的父母亲族其实是被你的父母诓骗入了那古墓寻找九歌才丧的命！你的父母是因为残害人命才被金子坤囚禁的！你骗了我们帮你行恶不说，还为了从金景明手中夺取东皇太一，不惜买通他家仓库的守卫，将凶尸从仓库放出来！连累，残害了数百民众！”三当家的说道。 “杀了他！快给我杀了他！”金澜堂双眼赤红，额角的青筋暴起。 “哈哈哈哈，这么些年……你能睡得好吗？每夜会不会有冤鬼恶灵如入梦？”三当家的满头都是汗珠，胸口的鲜血染红了衣襟，“我啊……每夜每夜都难以入睡！那些无辜枉死之人……我的父母亲族……都……都会入梦……还有前任大当家的……金子坤……你扪心自问，虽然你的父母犯下累累恶性，可他……为了你与老五的未来，并未将他们的恶行公布于世，还将你与老五收为义子好生照料！可……你呢？你恩将仇报，杀害他一家……你……” “三当家的，你别说话了，你需要马上去医院！”金泽森蹙眉道。 三当家的红着眼眶，紧紧地握了握金泽森的手，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来生，来生……我再赎罪吧！” 说罢，他便没了气息。 第二百九十章 金寨的暴动三 二十年前的真相。 终于重见天日了。 “我证明！三当家的所言非虚！” “浩子？你竟然没死！” “是浩子！” 金澜堂嘴角抽搐了一下，狠狠地瞥了一眼身旁的死士。 “大……大当家的。我们当时……当时去医院暗杀他，他真的已经死了！医生宣布他死亡了！而且，后来大管家跟我们过去核实的时候，殡仪馆的人已经过去了，棺材都在……”死士惊慌道。 “医院……殡仪馆……”金澜堂喃喃道，“不好，快去医院！广田出事了！” 金澜堂看着金泽森，只见他嘴角带着笑意。 混蛋！竟然敢用假死之计！ “三当家的所言都是真的！我当初假死，是因为大当家的派了死士去医院暗杀我，无奈之下，我只好选择假死！”浩子说道，“这些年，在二当家的手底下，我一直在追查二十年前的真相！” 他从兜里掏出一个信封，说道：“这封密信就是当初金澜堂联络各方的亲笔信，也是他谋害大当家的还有少爷的证据！” 怎么会……怎么会？当初的证据都一起销毁了啊！都上交之后销毁了！金澜堂脸色大变，呼吸有些急促。 “二当家的做事一向喜欢留一手，所以，那些证据他未曾全部销毁。他上交的那一份是假的，真的让他藏了起来。他害怕有一日你会因为二十年前的事杀了这些知情人灭口。所以，他特意留了一手！”浩子说道。 “可笑！实在是可笑至极！有谁见到我手上沾了血了吗？倒是你们利用吃人的怪物残害无辜百姓！这个倒是众人亲眼所见的事实！”金澜堂怒言道。 “之前因为怪物惨死的那些人，他们活该！死在十字路口的那个人，他是寨子里的泥瓦匠，他二十年前曾帮金景明家修缮过院子。他很是熟悉主宅的构造！那一家三口，老爷子曾经当过金景明家的门房。他儿子当时也在金景明家做事，看守存放僵尸的库房。他媳妇，当时是金景明家的侍女。小学的校长是金景明家的账房。就是这些人沆瀣一气，内外勾结！才让金澜堂有机可乘，在大当家他们的饭菜里下了毒！还潜入主宅放出了凶尸！趁机将金景明家的金银财宝，字画古董席卷一空！这些人犯下大罪！拿着不义之财，这么些年活得逍遥自在，人五人六的！他们死不足惜！”浩子愤恨地说道。 “太不仁义了这些人！” “竟然勾结他人，害自己的主人家！” “对啊，还有那个校长，当初就是个穷教书先生，一个月挣的钱都不够养家糊口的。是大当家的见他生活困难，才把他招到府邸，让他做了兼职的账房。没想到他竟然恩将仇报！着实是可恶！” “对，该死！这些人都该死！” 金澜堂咬着牙，强忍着怒火。 “爷，没有找到五爷。”一个死士伏在他耳边说道。 金澜堂眉头紧锁，心道：小正不会惨遭不测了吧！ “找！继续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金澜堂低声说道。 “金澜堂，你早就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便用了那邪恶的血阴蛊虫续命！主宅的守卫按照旧制两年更换一次。而你为了寻找控制血阴蛊虫的方法，先是将一部分人种了血阴蛊虫帮你试药。又将一部分人当作你喂养体内血阴蛊虫的饵料！所以，主宅更换守卫的频率越来越高。”浩子愤怒地说道，“你还编出来一个调遣到鬼城的谎言来！大家伙儿，我所言句句属实！你们不信，日后去鬼城一探究竟即可！” “我也可以证明，他说的是事实！” “殷无……” “是苗医殷无。” 金澜堂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死死地盯着殷无。 “对不起，大家了！”殷无冲着人群深深地鞠了一躬。 “殷无！杀了殷无！” “妖医殷无！” 殷无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我罪孽深重！所以，我要把真相都说出来！当年，因为金澜堂在自己身上种了血阴蛊虫，一个月后出现了血尸一般的大出血。他惊恐于血阴蛊虫的副作用，所以派人找到了隐居深山老林的我。我不愿踏入俗世凡尘，可金澜堂以我族一族人的性命威胁于我。无法，我只能跟着他来到这金寨。治疗血阴蛊虫的方法，只有一种，就是将自身炼成毒人，以毒攻毒。可这炼制毒人的方法很是凶险，九九八十一种毒药，就是九九八十一道鬼门关！所以，金澜堂陆陆续续在几十人身上种下血阴蛊虫，帮他试药！我虽然知道，却因为要维护一族人的性命而不敢言语。作为医生，我本想救人，却害了更多人的性命！我不求得到大家的原谅，只求大家相信我的话！联合起来，将这罪魁祸首绳之以法！” “哈哈哈哈，你们这戏还真是又长又多啊！”金澜堂冷笑了几声，目露凶光说道，“证人证词滴水不漏，情节安排地妥妥当当的。节奏紧凑，没有可以反驳的地方。敢问是谁写下的剧本啊？如此滴水不漏？” “金澜堂！你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了！事实胜于雄辩！你束手就擒吧！”金泽森沉声道。 “对！对！恶魔！” “恶魔！束手就擒吧！” “连孩子都不放过！坏透了！” “当年的事不是金景明……不是金景明干的。” “景明是个好孩子，是个好孩子。” “金泽森，你处心积虑地导演了这么一场大戏，究竟是为着谁，为了什么？”金澜堂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金泽森沉默不语。 “二当家的之死，当真只是我下的狠手？其中跟你没有一点关系吗？”金澜堂说道，“老二这个人心思最为缜密，事事思虑周全，从来不轻举妄动。也绝对不会傻了吧唧地冲在前面做那挨枪子儿的出头鸟。可是那段时间他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不论青红造白的就往前冲！你在背后究竟做了什么？怂恿？还是用了一些神不知鬼不觉手段？” 黄毛闻言震惊不已，他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金泽森。 “森哥……难道……你……你做这一切，不是为了给二当家的报仇？” 第二百九十一章 金寨的暴动四 “黄毛……我……”金泽森欲言又止。 “哈哈哈，为了老二？你也太天真了吧！这么多年，他忍辱负重，为的是他的父亲之死，金景明的清白和二十年前的真相！老二不过是他的踏板，而且还是他的仇人！现在想来，最近老二，老三和老四与我之间的关系突然变得微妙起来。恐怕就是你的这个森哥处心积虑，一手造就的吧！”金澜堂沉声道。 “森哥，他所说的都是真的？”黄毛浑身颤抖，一脸悲伤地看着金泽森。 金泽森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黄毛苦笑了两声，泪流满面，他闭着眼睛，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二爷，突然变得那么急功近利。二爷……是小的害了你！是小的害了你啊……” “黄毛，都是我为了复仇做的。你没有做错，也没有对不起谁。”金泽森说道。 “是我笨，辨别不明！什么都听你的，这才害得二爷走上绝路！”黄毛痛哭着，“二爷虽然有错，可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是我的再生父母！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 说罢，他毅然决然地举起枪，对准了金泽森。 周围的小兵见状，慌忙举起枪对着黄毛。一场讨伐金澜堂的大会，眼看着就要演变成内乱。 “你们都把枪放下！把枪放下！”金泽森说道。 “森哥，可是……” “我让你们放下！”金泽森怒吼道。 众人犹豫了片刻纷纷放下了枪。 “黄毛，一命抵一命！来吧！”金泽森说罢，闭上了眼睛。 黄毛留着泪，举枪的手颤抖不已。 “砰”地一声，枪声响起。 金泽森睁开眼，黄毛的太阳穴中了一枪，倒在了地上。 一命换一命，就用我的命换你的命吧！二爷于你是仇人，于我是恩人。你于我也是恩人。我怎么能下得了手呢？ “黄毛！黄毛！”金泽森抱着黄毛的尸体，怒吼痛哭着。 金澜堂看着那场景，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金泽森啊，你以为你走的路就不用死人了吗？你以为你算尽一切，就能避免伤害了吗？怎么可能啊？人只要是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就必然会损害别人的利益！那么多人为我而死，你们觉得我残暴！而你呢？你满口仁义道德，为了真相而斗争，其实不还是为了一己私利！”金澜堂幽幽地说道。 金泽森咬紧了牙关，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了下来，他愤恨地盯着金澜堂。 “事到如今，你说这些还有何用？恶就是恶，善就是善！怎么都改变不了！”金泽森怒吼道。 “对！善恶终有报！” “二十年前惨死的人……他们需要一个说法！” “真相不能就这么尘封！” “你们一个个叫嚷着，什么真相，什么罪孽！什么二十年前的旧帐？那些事实其实一直都在，罪魁祸首难道不是你们吗？”金澜堂冷静地可怕，他冷笑道，“你们这些人……如那墙头草一般。风往哪里吹，就往哪儿去。跟着我的父母下墓，妄想一夜暴富是你们。出了事，把我父母推到风口浪尖，代你们受过的是你们。不信任大少爷金景明，对他围追堵截，喊打喊杀的，是你们。把我推上大当家的宝座的，是你们。现如今，对我恨之入骨，又想把我拉下马的，还是你们。所有的事，你们难道就没有一点错吗？” 人们闻言，都低着头不说话。 “你们怪这个怨那个，从未动过脑子好好地去想，去做。我下马？哈哈哈哈……我下马之后，下一任金家大当家的下场，恐怕不会比我好到哪儿去的！”金澜堂狂笑道，“而且，现如今金寨因着尸体生意和那么多年对九歌的追逐，早已成为几个大家族的眼中钉，肉中刺了！若是金寨内部大乱，一时间群龙无首，你们觉得你们会是什么下场？金寨的未来会是什么样？”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 金澜堂见众人表情有变，眼睛转了转，接着说道：“哦，对了。你们知不知道金寨混进来了几只小虫？他们可是与莫家还有郭家有关的人。” “这是真的吗？” “怎么可能啊？” “对啊，咱们金寨一直守卫森严！” “怎么会混进来莫家和郭家的奸细呢？” “口说无凭！奸细在哪儿？” “前段时间，是不是从外面进来了三个小崽子？而且，他们现在在六憨子手底下做事？”金澜堂似笑非笑地说道。 “陈三福，沈龙和韩冰？” “他们是莫家和郭家的人？” “真的吗？看起来不像啊！” “是啊，是啊！那三个孩子是好孩子啊。” “他们怎么可能是奸细呢？” “金澜堂，咱们就事论事，今儿说的是被你残害的金寨百姓还有二十年前的真相。你顾左右而言他，转移大家的视线，企图逃脱罪行，这么做可不厚道吧？”金泽森说道。 金澜堂笑了笑，说道：“我只是在履行我作为金寨大当家的职责而已。现在……我还是这金寨的当家人。对金寨而言，最大的事当然是外患。” “这么说来，大当家的您是怀疑我这个老头子跟外面勾结，沆瀣一气喽？”六憨子带着小黑和小白出现在了处刑台。 “我可没这么说，不过既然您老来了，咱们就好好论一论那三个小崽子的真实身份。”金澜堂说道。 “他们三个确实跟莫家有关。”六憨子笑着说道。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哦？你这是承认了？真没想到，你竟然承认得如此赶紧利落。”金澜堂笑着说道。 “我问心无愧，有何不能承认的？”六憨子说道。 “你明知他们三个与莫家有关还让他们进金寨。这不是光明正大地为奸细提供便利吗？”金澜堂质问道。 “金寨和莫家一直是伙伴关系，他们的人为何不能来金寨？而我呢，跟他们是长期的生意伙伴。他们有求于我，于情于理，我都要帮他们一把。再说了，往别家派奸细的事儿，不是大当家的您开的先河吗？您手底下究竟有多少人潜入了莫家，郭家，还有其他的几个大家族，您现在数得过来吗？”六憨子笑言道。 第二百九十二章 金寨的暴动五 “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现在是光明正大地帮奸细说话吗？金澜堂的脸色变了变，冷笑道，“果然，外姓人就是外姓人。在金寨形势好的时候，只想着从中间占便宜，捞油水。当金寨形势恶化的时候，又站在外人那一边，跟外人一个鼻孔出气。” “憨子爷的意思是，你先往几个大家族安插了奸细！所以，我们才会采用这种方法反制！”莫来走到人前说道。 “啧啧啧啧，当事人出现了。”金澜堂说道。 “金寨的老少爷们儿，我确实是莫家人！我来金寨的目的不是为了当奸细探查金寨内部事务，而是为了调查莫家前段时间发生的数起杀人事件。那些骇人听闻的事件，想必你们也有所耳闻。”莫来接着说道，“莫家一向与金寨交好，可是最近几年，金澜堂为了抢夺莫家手中的九歌，派了许多奸细潜入莫家，杀了许多莫家人！” “大家不要听信外人所言，他是在蛊惑人心！为的是帮莫家搅乱金寨！”金澜堂怒吼道。 “那么王家呢？”金十二提着鞭子走了过来，“金澜堂，王家呢。王庄子呢？” 金澜堂脸色煞白。 金十二叙述道：“我是幸存的王家人，二十年前，金寨遭了了大难之后。紧接着王庄子一夜之间没灭了庄。外界都以为是天灾，其实那是一场人祸。是金澜堂这个畜生为了王家的传家宝湘夫人，而行的一场人祸。” “真的吗？” “当时王庄子一夜之间消失了……” 人们议论纷纷。 “若非是金澜堂有意为之，在金寨旧伤未愈之际，他怎么可能如此好心，派遣一大队人马去王庄子驻扎救援？我的父母兄弟皆是被他手底下的死士残忍杀害。王家人宁死不屈，无一人屈服。他始终得不到湘夫人的下落，一怒之下竟将整个王庄子夷为平地。”金十二说道，“幸而莫家势大，这么些年，金澜堂只敢做小动作，不敢光面正大地与与莫家为敌。” “你们说了那么多，不就是为了给这几个奸细开脱吗？”金澜堂目露凶光。 “你三番五次地挑衅，害人族人性命，骑到人头上拉屎。还要别人不还手？天下有这种道理吗？”六憨子从烟袋中取出一些烟丝放入了铜制的烟袋锅。 “啊，包……包围了……我们被包围了！”人群后面传来一声尖叫。 大家回身一看，身后围满了荷枪实弹，手中拿着枪的守卫。 “是……传说中的……主宅的备用兵。” “哈哈哈，听你们说到现在的废话。就是为了把兵调过来，这些兵只听大当家的指挥。你们不听我的，不服从我的命令。那我还要你们有何用？”金澜堂癫狂地笑着，“我要把你们都杀光，统统都杀光！我死也要你们给我陪葬！” “疯了！大当家的疯了！” “他要把我们全杀了！” “怎么办？怎么办啊？” 金泽森眉头紧锁，他也没料到金澜堂竟然会如此凶神恶煞，连普通百姓都不放过。 “我看看今天谁敢动老百姓一根毫毛！”金镇业苍劲有力的声音响起，“金澜堂，制造所一共有五十门大炮，佣兵三百人，枪械弹药不计其数。你若是想鱼死网破，我便让你尸骨无存！” 齐刷刷的脚步声响起，包围圈之外又多了一层包围圈。黑洞洞的大炮架起，炮口对准了主宅。 “金镇业！”金澜堂怒吼道，“连你……竟然连你也反了！” “大当家的，不是我们想反！金寨的和平来之不易，我们这些经历过二十年前那场大难的人心里都明白！可是你，这二十年来，不断地残害金寨的百姓，蚕食我们的资产，压制我们的发展！我们是不得不反！”金镇业站在高处说道，“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大家伙儿，不要怕！咱们一起战斗吧！” 他的话音刚落，枪炮之声就响起了。处刑台周围硝烟四起…… 二十年前的大难，终究又上演了。 “大当家的，您快撤到安全的地方去！”几个死士掩护着金澜堂撤回了主宅。 祝尹的人掩护着莫来往战场外面退，一直退到了土偶木梗店。 “店家奶奶，准备好了吗？”莫来问道。 “嗯，准备妥当了。几个木偶娃娃都已经潜入了主宅了！”店家奶奶说道。 小黑和小白掩护着六憨子退了出来，本想再走远一些。 六憨子摇了摇头，说道：“金澜堂大势已去，不足为患！你们去帮忙吧！金泽森那小子确实是好样的。” 他看着金泽森和金元宝手持大刀，浴血奋战之状，不禁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这才是男儿本色，大灾大难之前不分你我。 这场仗一定要胜！ 集众人之力，金澜堂的亲卫军和死士，死的死，残的残。败局已定！ 主宅大门紧闭，金澜堂不知去向。 “大家伙儿，主宅里面危险重重。你们就不要再进去冒险了。外面的伤员需要你们救助。必要地情况下，你们也可以与我们里应外合，给我们提供援助。”金泽森气喘吁吁地说道，“你们几个把那些残军败将都收押起来，待事件结束，咱们再讨论如何处置他们。” “金泽森，我与你一起进去！”金元宝擦了擦脸上的血渍说道。 “还有我……”金十二拎着长鞭走了过来。 “这种时候，怎么能少了我呢？” “诸葛明？你没死？”金十二震惊地说道。 “怎么？我没死你很失望？”小光撇了撇嘴说道。 金泽森轻笑道：“你还是没个正经。” 小光笑嘻嘻地凑到金泽森跟前，说道：“我给你送的大礼可还好？” 金泽森点了点头，说道：“虽然三当家的能逃过一劫确实让我很惊讶。但是，远不及他能不问生死，再回来指认金澜堂。” 小光叹息道：“我跟着他这么些年，其实很清楚他的人品。他是条有血有肉，重情重义的汉子！” “他的尸体，我已经让手下带走好生保存了。他的身后事，就交给你了。”金泽森说道。 “谢了！我虽与他各为其主，却也一直受他庇护！谢了！”小光冲着天抱了抱拳。 第二百九十三章 无处可逃 主宅被金泽森和金镇业手底下的人团团围住。金澜堂想逃，就只有两条路。一条是硬闯，这另外一条就是从密道通往金家祖墓。 不过，之前密道已被毁，贸然从密道走的话，不知前方会不会有埋伏。金镇业陷入极端的恐惧之中，他看着曾经热闹非凡，人来人往的庭院……心中又生落寞与孤寂之感。 他怕死，非常怕死。 他不想死，不想独自一人孤孤单单地死去。 他的父母曾经也是金寨叱咤风云的人物，他们曾经是远近闻名的土夫子，他们曾经为金寨作出了巨大的贡献。 然而…… 然而下场却是……被秘密处死。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孤孤单单地离开了人世。 “爷，爷……”几个死士围着他，神情有些紧张。 “你们去吧，去吧！”金澜堂面无表情地说道。 “可是……爷，您自己……” “我没事儿，自保的能力我还是有的。”金澜堂说道，“你们趁乱离开金寨，回鬼城去。之后，按照原定计划行事便可。无论我是生，还是死……一切都按照原定计划行事！” 金澜堂顿了顿，看着灰蒙蒙的天，咬着牙说道：“他们让我不好过，我也不会让他们好过。” “是，爷。” 随后，几名死士消失在主宅大院之内。 金泽森和金元宝率领众人冲入了主宅，大家伙儿群情激愤，一股脑地就想往前冲。 金泽森觉得这宅院安静地诡异，便冲着身后，对着人群做了个停止的手势。大家伙儿见状停下了脚步。 “往后退，往后退！”金泽森喊道。 待众人退到门外，金泽森将手边大门上掉落的破匾额往前方一丢。只听“轰”地一声，刚刚大家站的地方被炸出了一个大坑，浓烟滚滚。 “卧槽！金澜堂那个老不死的，是想让我们给他陪葬啊！”金元宝愤恨地说道。 “大家一定要小心！”金泽森擦了擦额头的汗说道，“元宝，你带一部分人去东边。诸葛明，你带一队人去西边。剩下的人跟我去北边！大家小心！” 众人得令，分成三路，对主宅进行地毯式的搜索。 金澜堂的院子，之前金泽森夜探过几次。基本路线还是熟悉的，他带着人轻车熟路地进了院子。 里面鸟语花香，假山喷泉，景致优美。与外面刀光剑影，硝烟弥漫，格格不入。 走着走着，金泽森总觉得有一种违和感，至于是哪里来的违和感……他一时间又说不上来。 直到身后有人突然倒地，他才想起这违和感出在那繁花盛开之处。那其中有几朵花，颜色娇俏，花瓣形状有些诡异。 金泽森忽感头重脚轻，他慌忙喊道：“花香有毒！快撤出去……” 说罢，他捂了口鼻，带着人就往外撤。刚到门口，那门自动关上了。几个大汉上前去拉，怎么都拉不开。 “啊啊啊……”浑身瘫软，摔倒在地的人用尽全力向前爬着…… 他的身后站着一个白毛遍体，双目赤红如丹砂，指甲乌黑，指尖锋利如曲勾，尖牙暴露在唇外如利刃，一股子令人恶心作呕的血腥腐烂之气扑鼻而来。 金泽森心道不好，这是个等级很高的凶尸。 “僵尸……是僵尸……” 堂屋的门大开着，金澜堂端着茶杯在堂中大座上正襟危坐。 金泽森咬牙切齿地看着他那似笑非笑，阴险可憎的面目。 “金寨本就是做那断子绝孙勾当的，什么善？什么义？什么道理？这些都是鬼扯！谁够狠！谁够毒！谁够没有人性！谁才能当这金寨的大当家的！谁才能引领金寨走向不败之地！”金澜堂幽幽地说道。 金泽森闻言，冷笑了几声，说道：“可是，金寨的百姓是有血有肉有良心的！没良心的只你一人罢了！” “良心？哈哈哈哈哈……真是可笑！可笑至极！我真是没想到，你二十年前失了父母亲族还有挚友，在外逃亡，后又在地牢待了几年……遭了那么多的劫难，这思维方式竟然还没有变……还是那么的天真！你跟你那白痴一般的父母，天真的金子坤，还有那个没有脑子的金景明一样！”金澜堂嬉笑道。 金泽森看着他，眼中跳动着怒火，他握紧了拳头。拿起枪对准那僵尸就是一顿扫射，僵尸哀嚎着向他扑来。 几名大汉手持大刀冲上前，刀尖直入那僵尸的胸口。 “啊………”大汉们怒吼着，握紧刀柄，一起用力往前将那僵尸牢牢地钉在了木柱子上。 那僵尸张牙舞爪地嘶吼挣扎着，金泽森从兜里掏出一枚黄纸符，贴在了那僵尸的额头。 “我们都是土生土长的金寨人，用僵尸对付我们，是不是太小看我们这年轻的一辈了。”金泽森冷笑道，“金寨已经不是二十年前的金寨了，而我们也不是你们那一辈的金寨人了。” 金澜堂闻言，哈哈大笑道：“是吗？那我们就好好看看，这金寨究竟会不会如二十年前那般，因为几具凶尸就陷入绝境。这二十来，每夜每夜那时的场景都会入梦。而我是笑醒的，哈哈哈……实在可笑至极！那些人啊，一边花着我们这些人下墓盗尸，买卖尸体的钱。一边指责我们的手段阴损残忍。一边又求神拜佛，把罪责都推到我们头上。他们死了活该！死得好！若没有二十年前的那场凶尸作乱，你们这些年轻人会对僵尸上心吗？会努力学习抵御凶尸，自救保命之法吗？你们现如今活得好好的，最应该感谢的其实就是我。不是吗？” “谬论！荒唐至极！” “你个疯子！” “没有良知！” “这个世界本就是个弱肉强食，优胜劣汰的世界。弱者没有资格活在这个世界上浪费资源！若时光倒流，给我个机会重新选择！我会放出全金寨的凶尸出来，不幸死了的，那都是该死的弱者。能活下来的，才是金寨的栋梁之才！他们有着优秀的基因，才能有更好的下一代！金寨的未来才会越来越好！金寨才能立于几个大家族之首！什么狗屁莫家，郭家！还有那不显山不露水的祝家！这些老旧腐朽的家族早就应该毁灭才是……” 第二百九十四章 毒蚁与花 “森哥，这空气中的香味怪异得很……我觉得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困难了……”一个年轻人扶着额头，脸通红，呼吸急促。 “大家捂住口鼻，往门口退一退！花圃里的花有猫腻！”金泽森说道。 一个壮汉一个箭步冲到花圃之中，将那些诡异的花用刀胡乱砍掉，全部踏平。 那花汁飞溅而出，有几滴落在了他的手背上，有一些轻微地灼痛感。 金泽森看金澜堂镇定自若，不为所动，便觉得有蹊跷。 “弹珠，你快出来！”金泽森蹙眉道。 弹珠挠了挠头，乐呵呵地笑着说道：“这香味……仔细闻闻……还挺好闻的。” “弹珠！” 只见那叫弹珠的壮汉，满脸通红如发了高烧一般，他笑嘻嘻地，如梦似幻，手舞足蹈…… “哈哈哈……哈哈哈哈……” 金泽森身后的几个小兵也出现了跟弹珠一样的状况。他们痴痴傻傻地笑着，手舞足蹈起来，嘴角口水滴滴答答地流着。 “这是怎么了？他们这是怎么了？” “是啊，突然像是疯了一样……” “那花香应该是有致幻的作用。”金泽森眉头紧锁。 “那是什么？”一个人惊叫道。 “蜜蜂吗？” “哪里？” “弹珠的手上！好像是蜜蜂一样的东西！” 金泽森一看，在花圃中起舞的弹珠的手背上爬满了黑黄相间的小虫子。 “不好！是毒针蚁！”金泽森说罢，一个箭步冲到弹珠面前。 “啊啊啊啊啊……”弹珠捂着那爬满毒针蚁的左手，哀嚎不已。 “快，大家快撤！把门劈开！”金泽森喊道。 毒针蚁的样子和外貌与黄蜂相似。远看它们像蜂，却有着强壮有力的上颖和尖锐带毒的尾刺。近看是蚁，喜欢挥动一对大钳耀武扬威。它们的体长两三厘米，体型约为普通蚂蚁的五六倍。 它们尾刺中带着的剧毒虽然不会立马要人性命，可是让这种蚁咬你一口，你一辈子也不会忘记那种疼痛。那是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 金泽森搀着弹珠往花圃外走。 弹珠从幻觉中醒来，手背上的那种疼痛铺天盖地而来，那是一种一浪高过一浪的炙烤、抽搐和令人忘记一切的痛楚。 他抬起手背一看，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色斑点。 “森哥……森哥……”弹珠满头大汗，说话时嘴唇不停地颤抖着，“杀了我……快……杀了我……” 金泽森咬着牙，摇了摇头，说道：“弹珠，你再忍忍，一会儿……一会儿我们出去了，我立刻找医生给你看。” “森哥……我不行了……太疼了……我好像在烈火上炙烤，在刀尖上行走，在滚油中翻炸一般……太疼了……我……我受不了了！我实在受不了了！”弹珠说罢，扑通一声倒在地上，不停地哀嚎着打着滚。 “金澜堂！你快把解药交出来！”金泽森冲着他怒吼道。 “我巴不得让全金寨的人都给我陪葬呢！他现在忍受的痛苦算什么？我过去几年都是这么过来的！我现在啊，对疼痛已经麻木了……”金澜堂笑着说道，“痛痛就好了，习惯成自然。不止是他，这院子里到处都是毒针蚁的巢穴。你们把它们最爱吃的花蜜毁了，它们可是很记仇的，如那马蜂一般……哈哈哈哈……” 金泽森咬了咬牙，往地上一看，果然有毒针蚁从四面八方爬来。 几个小兵不停地用手中的大刀砍着大门！那门丝毫没有破损，大刀的刀刃上却多出了许多豁口。 毒针蚁越来越多，气势汹汹地朝他们快速爬来。金泽森和几个小兵慌忙将弹珠往后拖。 可能是因为他周身被那花茎中的汁液迸溅上了。那些毒针蚁像是认得他是破坏了它们的食物之人似的，径直朝他爬来。顺着他的脚，他的手，他的腿，他的胳膊快速爬着…… 不消一会儿，弹珠的身上，脸上布满了毒针蚁。金泽森还想救他，被几个小兵硬是拖到了一边。 “森哥……行了……” “森哥，太危险了，只能如此了。” “弹珠！弹珠！弹珠，你快起来！你快起来！”金泽森哭喊道。 弹珠转了下脸，咧嘴笑了笑…… 那些毒针蚁顺势涌入了他的口中，不一会儿，他的腹部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瘪了。他的身下鲜血越来越多，染红了金泽森的眼前的一切。 “吃人……那大蚂蚁……吃人……”金泽森身后的小兵颤抖着说道。 那黑压压的一片散去，面前那一百八十多斤的壮汉，只剩下了一具骷髅…… “吃人的怪物……哈哈哈哈……到处都是吃人的怪物，吃人的怪物来了！”金澜堂笑得前仰后合。 那些毒针蚁慢慢朝之前中了花香之毒出现幻觉的人爬去…… “那些花的花蜜根本不是这些毒针蚁的饵料，它们的饵料是被种了那些花的毒陷入幻觉没有反抗能力的人！”金泽森咬牙切齿地说道。 金澜堂闻言，笑着鼓了鼓掌，说道：“聪明！果然聪明！昆虫和植物都知道跨界合作，物竞天择！这就是自然的法则！我们人啊，要遵从大自然的力量。” 金泽森扬了扬嘴角，冷哼了一声，说道：“是吗？大自然的力量？那像你这般病入膏肓，没有用处之人。是不是早就应该淘汰了？” 金澜堂闻言，瞪着眼睛，如蛇蝎一般地盯着他，说道：“我没用？我没用？你说我没用？” 金泽森笑着说道：“难道不是吗？那毒针蚁知道活人神志清醒一脚就能踩死它，所以它选择在毒花的四周建巢穴，用自己的粪便和一些腐肉做毒花的肥料。而毒花将人迷晕，给它们做饵料。毒蚁与花尚知道合作才能生存。可你呢？你病入膏肓，手无缚鸡之力不说，现在身边连个可用之人都没有。你说说，你是不是连那毒蚁与花都不如？” 金澜堂恼羞成怒，将手中的茶杯摔在了地上，怒吼道：“还不是因为你！因为你在中间挑拨离间！都是你害的！对！全部都是你害的！你害的！是你用了计谋，是你蛊惑了老二！是你……” 金泽森冷笑道：“是吗？难道不是因为你谁都不信，你只相信你自己吗？” 第二百九十五章 金澜堂之死 金澜堂的脸色惨白，赤红的双眼有些呆滞。 金泽森扬了扬嘴角，接着说道：“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吧！东皇太一其实一直都在金寨，在你的眼皮子底下。” 金澜堂震惊地看着他，喃喃道：“不可能，东皇太一在哪儿？在哪儿？” “就在金家祖墓里啊，那个只有你这个大当家的才能自由出入的地方。” 金澜堂慢慢睁大了眼睛，他沉默了片刻，突然抱着头惨叫起来…… “金泽森！这门怎么从外面上了锁了？”金元宝带着人过来支援。 “金元宝，你快从外面把门砸开！这里面有毒虫！”金泽森喊道。 “你们稍微离远点儿，我们马上上斧头！”金元宝喊道。 砸门砸锁的声音响起，金澜堂抬起脸，他的眼珠几乎只剩下眼白，黑眼球萎缩如芝麻粒一般大小。他的獠牙露到唇外，双手长出了黑色的长指甲。他佝偻着身躯，四肢着地，如爬虫一般。 “吃……吃人的怪物……”小兵脸色惨白指着金澜堂，哆哆嗦嗦地说道。 “我这里有雄黄粉！金泽森，你接着！”金元宝边喊，边将装雄黄粉的小布袋子塞进两扇门中间的缝隙之中。 金泽森接过小布袋，在那毒针蚁行进的路线前撒了一些雄黄粉。稍稍阻挡了毒针蚁的行进速度。 金澜堂四肢着地，龇牙咧嘴，飞速地朝他们奔袭而来。 “大家小心！他这种形态力大如牛，爪子和尖牙都很锋利！”金泽森举起枪，对着金澜堂扫射。 可他极速躲闪，竟无一粒子弹打中他。 “砰”地一声，金泽森被金澜堂按倒在地，他大张着嘴，口水一滴一滴地滴在金泽森的脸上。 旁边的小兵抡起大刀向他砍去，却被他抓住了胳膊，甩飞出去数米远。 还有小兵拿起匕首从背后偷袭，被他一个反扑，生生拧断了脖子。 “你们……你们都离远点！咱们……不是他的对手！他已经彻底沦为……血阴蛊虫的捕食工具了！”金泽森被他踩在脚下，脸憋得通红。 众人闻言，纷纷往后退。金澜堂俯身，按住了金泽森的肩膀，张着血盆大口，如野兽一般慢慢贴近他的喉咙。 千钧一发之际，门打开了。金元宝一个猛冲向前，抬脚将金澜堂踹翻在地。 他赶忙拉起金泽森，带着众人就往外撤。 “快……大家快撤出去！”金泽森大喊道。 街上的人们是第一次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吃人的怪物！金澜堂四肢着地，矫身手敏捷地在房顶上跳跃攀爬。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这才是最好的证据。 在他朝着人群，飞扑而来的时候，人们惊慌逃窜。他的速度极快，眼看着就要抓到跑得比较慢的一个女子。 突然从四面八方跳下几个人……说是人，他们的身型却有些怪异。他们有着跟金澜堂一样的尖爪和几乎全白的眼珠，他们奔跑跳跃的速度也非常人所能及。 电光石火之间，他们抓住了金澜堂的脚腕，将他拖拽了过来。然后，又将他狠狠地摔到一旁商铺的橱窗里。 金澜堂吃痛在玻璃渣子上翻滚呻吟着，还没缓过来，又被几个人从屋里拖了出来，利爪和拳头如雨点一般地落下。 金澜堂嘶吼着一跃而起，抓住一个人的头发，狠狠地咬住他的喉咙，鲜血四溅。被他咬住的人，挣扎着，蹬了几下腿，没了气息。从那死人大张着的口中爬出来一只肥硕的乌黑发亮，如蜈蚣一般的虫子。 那虫子爬了一段距离，不一会儿便翻了肚子，身上腾起一股白烟。白烟散尽，只剩下了一堆灰。 另外几个人朝金澜堂扑了过去，一个狠狠地咬住他的手腕，一个用利爪掐住他的脖子，一个按住他的腿。 金澜堂额角的青筋暴起，用尽全力挣扎，竟将三人甩飞数米之远。眼看着他就要逃脱，不知从哪儿又跳出来几个人，紧接着又出现几个…… 一堆人将金澜堂团团围住，凄厉的惨叫之声响起，渐渐地声音退了。再之后，只剩下咀嚼的声音…… 待那些人起身，金澜堂的衣服已成了碎布，碎布中间只剩下一具没有皮肉内脏的骷髅。 金元宝看着金泽森，只见他的表情中的恨意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明意味的落寞与忧伤…… “让他自己一手造就的怪物吃了肉喝了血，这是他最好的死法！”金元宝喃喃道。 正当人们以为获救了的时候，突然从四面八方跳出来几只僵尸。不一会儿，街上就聚集了一二十只的僵尸。 “僵尸来了！僵尸来了！” “大家伙儿，快躲到屋里去！关紧门窗！快！” “金澜堂实在是太狠了！死了也要拉着无辜之人陪葬！”金泽森握着拳咬牙切齿地说道。 金元宝叹了口气，说道：“他这是想让二十年前的大难重演啊！” “快，组织大家伙儿从这里撤离！”金泽森看这形势不对，慌忙召集众人组织金寨的百姓撤离。 “避难……紧急避难！大家快前往紧急避难所！” “快！快！大家快撤！快撤！” 人们纷纷从家中出来，跟着金泽森他们撤出了这个危险地带。 那里之后发生了什么再也无人知晓，大家只知道一场怪物对怪物的大战即将拉开帷幕。 中间金泽森出去了一趟，现场乱成一锅粥，别人都没有注意，但是金元宝注意到了，他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在主宅消失了许久的小光从假山中跑出来，跟着木偶娃娃，一路跑到北宅。 院里鲜血横流，地上躺着几具残缺不全的尸体。 “小绿，你们找到东西吗？” “找到了，找到了！就在屋里！就在屋里！不过我们的力气不够，打不开那个盒子！”小绿在前面给小光带着路。 金澜堂的卧室，紫檀木塌下有一块地板砖可以移动。小光爬到床下，将地板砖移开。他用手电筒一照，只见里面放着一个青铜制的长方形盒子，盒子上雕刻着一些奇特的图案。 小光尝试着打开那盒子，却怎么也打不开。此地不宜久留，无法，他只好揣着那盒子，一手拿着一个木偶娃娃，从主宅的后门偷偷摸摸地溜了出来…… 第二百九十六章 金寨重生了 小光着急忙慌地往街中心的方向走去，远远地听见有人说话和打斗的声音。便慌忙躲在了暗巷之中，紧贴着墙壁，露出两只眼睛，暗中观察…… 只见十字路口处，那金泽森正站在二十来个吃人的怪物中间，指挥着他们与那些凶神恶煞的僵尸厮打搏斗。 小光心中一惊，刚想走出去。却突然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嘴。 他睁大了眼睛看着来人，那人扬了扬嘴角，松了手，也伸头往外看了看。 “你早就已经知道了？是吗？”小光问道。 “嗯，第一次出现吃人的怪物的时候。我就知道是他所为了。”金元宝抽着烟，幽幽地说道，“难道你没有猜到？” 小光笑着接过他递来的烟，抽了两口，说道：“猜到了一些，不过没敢找他确认。” “怎么？是不是有些不敢相信他会如此胆大妄为，如此……不计后果？”金元宝吐了个烟圈说道。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冒险和牺牲都是必要的。”小光说道。 “礼魂拿到了吗？”金元宝问道。 小光拍了拍胸口，说道：“还没见到实物，不知道有没有问题。” “金澜堂他啊，即便是死了也不会毁了九歌的。他还希望有人能用九歌让他还魂复活呢！”金元宝冷笑道。 十字路口的房屋建筑大都被毁了，吃人的怪物与僵尸的尸体七零八落地散落在废墟之中…… 夕阳下，金泽森跪在血泊之中，嚎啕大哭。 金元宝靠着墙壁，抬着脸，用手背挡住了眼睛。小光从他的脸颊看到了滑落下来的泪珠。 一切都结束了！ 金寨重生了！ 怪物对怪物的大战结束之后，人们纷纷从临时避难所走了出来。看着残檐断壁，支离破碎家园，看着鲜血染红的大地……每个人的眼睛都红了，热泪盈眶。 第二天一大早，金元宝带着莫来他们三个过来医院探望金泽森。 可那本该在病床上静养的人却不见了，病房的窗户大开着。 护士姐姐气得直跳脚：“病还没好呢，就敢跳窗逃跑？这儿可是三楼啊！” 金元宝笑着摇摇头，对莫来他们说道：“你们的心意我转达吧！” 说罢，他接过莫来手中的食盒走了出去。 金家河岸边，芦苇花丛中。 “这儿还跟小时候一样啊，我有二十年没敢过来了。”金元宝轻声说道。 金泽森见他来了，赶忙用手背擦了擦眼泪，哑着嗓子说道：“你来了。” 金元宝将食盒里的小菜拿出来，摆在岸边，又从兜里掏出一瓶白酒，倒入河水之中。红着眼睛，说道：“景明大哥，我来迟了！我啊，来得太迟了。” 金泽森出神地望着河面，眼睛里满满都是哀伤。 “浩子的事儿，谢谢你帮忙！” 金元宝在他身边坐下，说道：“都是应该的。” “你是不是早就猜出来是我潜入了主宅地牢把怪物放出来的？”金泽森问道。 金元宝点了点头，说道：“嗯，对地牢最熟悉的人，除了金澜堂和他的心腹，还有一个人。那就是你，你曾经在里面呆过几年。对那里应该再熟悉不过了。那两个吃人的怪物杀的人，他们的底我比谁都清楚。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放弃查找二十年前那场大难的真相。所以，我知道……那怪物绝对不会是金澜堂的亲信放出来的。后来，浩子被吃人的怪物偷袭，身受重伤却捡回一命。他的母亲来找我，求我配合她演一场假死的戏。我心中更加确信是你了。” 金泽森苦笑道：“我就知道瞒不住你，原谅我对你们有所隐瞒。我一是怕打草惊蛇，二是怕你们知道的越多，结果会对你们越不利。我心中也没谱，不知道这场仗究竟是赢还是输。” 金元宝扬了扬嘴角，说道：“我们都懂，都明白你的良苦用心。” 金泽森叹了口气，看着天。 “憨子爷还有制造所的老爷子都要推举你为金寨的新一任大当家的呢！”金元宝咧着嘴笑着说道，“我也要推举你！实至名归，当之无愧！” 金泽森微怔了片刻，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啊，当之有愧！我豁出性命与金澜堂斗到底，并不是为了金寨，为了金寨的百姓。我是一个自私的人，我没有那么伟大。我做这一切只是为了报仇，救他们只是顺带而已。” 金元宝说道：“无论如何，你都救了金寨，救了全金寨的老百姓。你的计谋策略，英勇无畏……金寨无人能及！” 金泽森摇了摇头，说道：“说实话，我一点儿也不想救他们。” 金元宝闻言，有些吃惊。 “金澜堂的话并不全是错的，当年事件的主谋确实是金澜堂没错。可是那些趁火打劫，帮着金澜堂吆五喝六，围追堵截我与景明的人不就是那些所谓的无辜百姓吗？他们轻易就听信他人所言，忘记了大当家的和景明往日对他们的恩情……”金泽森幽幽地说道，“我……真的一点儿都不想救他们。” 金元宝叹了口气，说道：“人性大都如此，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关键的时候，人啊，大都会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 “我和景明从小一起长大，我们俩也从来没有要继承祖辈父辈衣钵的想法。我俩最喜欢在山上河边游荡，那种与世无争，自由自在的宛如武侠小说中隐居一般的日子。才是我们俩真正想要的。”金泽森笑着说道，“那条通往外界的秘密通道，其实是为了有朝一日，我们偷偷从金寨溜走，去外面找一个世外桃源而造的。大当家的之位，我以前不想要，现在更不想要。” 金元宝看着他，突然觉得有些害怕。金泽森的双眼之中，满是绝望……一种看破一切，非常非常平静的绝望。 “那三个小子在收集九歌，你知道吧？”金元宝忐忑不安地说道。 金泽森点了点头。 “我曾经听说，那……那浮生城可以实现所有的愿望。你……要不……” “你怕我自杀？”金泽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金元宝红了眼眶，泪流满面。 “我熟悉的人，都不在了，只剩下你了。你若也不在了，我儿时的记忆就没了……” 第二百九十七章 古怪 金泽森消失了。 没人见到他出寨子，也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儿。 金元宝顾不上脱鞋，一脚深，一脚浅地跑进了芦苇丛中。 莫来，祝尹和瘦皮猴也跟着跳了下去，三人虽然不明白他在找什么，可是看着他阴沉焦急的脸色，也不敢多问。只默默地跟着他翻找。 四人就这么找了半天，直到把整个芦苇荡翻了个遍。 金元宝如同脱力一般，瘫坐在水洼中。又哭又笑地说道：“这就好，这就好……” “怎么了啊？宝哥，你这是在找什么啊？”瘦皮猴不明所以地问道。 金元宝爬起来，摸了摸芦苇丛中的一个土包，喃喃道：“金泽森若是死的话，也会死在这里的。” 莫来他们三个闻言，心中皆是一惊。 “我有一个不情之请。”金元宝说道。 “你说。” “我以后会尽我所能帮你们寻找九歌，金寨也永不会与你们莫家，郭家还有祝家为敌。不过，若金泽森也要进浮生城，我希望你们能允许，能帮他实现他的愿望。”金元宝说道。 莫来三人互相看了一眼，点了点头，说道：“好，一言为定。” 莫云杰带着一队人马，绑了二十多个企图从金寨逃出，前往鬼城的金澜堂一派的余孽出现在金寨。这让莫来很是震惊。 “怎么？你真的以为自己做的一切都神不知鬼不觉吗？”莫云杰笑着揉了揉莫来的头发，“家主一直关注着你的动向呢！” 小光在一旁，笑着说道：“莫家孙少爷，请援军这事儿，我们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即便是他不来莫家庄通知，这金寨内乱将起，我也会带人过来的。孙少爷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莫云杰说道。 “好了，大家都别站着了。彼岸楼里走一遭吧！我请！”金元宝说道。 “听大当家的安排！”莫云杰冲他抱了抱拳。 金元宝挠了挠头，有些害羞地说道：“还不是呐……还不是呐……” “虽然就任典礼还没举行，不过我家主子刚刚已经下了命令。进了金寨，听凭您调遣。其他人所言一概不理。”莫云杰说道。 莫来笑着说道：“宝哥，您呀，当之无愧！” “哪里，哪里！真正应该坐上大当家的之位的应该是森哥。我何德何能？是大家抬爱了！”金元宝说道。 “森哥，他志不在此。”莫来说道。 说罢，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去了彼岸楼。吃吃喝喝，玩玩闹闹一直闹腾到半夜。大厅里地上，沙发上横七竖八睡得都是人。 一阵凉风吹过，莫来被一泡尿憋的，迷迷糊糊地醒来。将搭在自己身上的瘦皮猴的腿推到了一边。 他艰难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摸索着去了厕所，站那儿有些站不稳。他便推开隔间的门，坐在了马桶上，边方便边打着瞌睡。 “有些事可以直说，有些事就必须得瞒着。我想你应该知道怎么拿捏这个度。” 是祝尹的声音。 “哎，知道了，少爷。” 是小光的声音。 “莫来那性格……有些事就不要跟他说了。解决不了问题，还徒增烦恼。” 莫来听到这话，满脸通红，如火烧一般。 之后是一阵水声，再之后两人推门出去。 “祝少爷，我们楼主在顶层办公室恭候多时了。” 门外隐约传来一阵说话的声音。 莫来脸色微微发白，坐在马桶上，抬头看着天花板。 怎么了这是？ 莫来从洗手间出来，木然地回到宴会厅，瘦皮猴抱着金元宝的胳膊睡得正香。莫云杰趴在桌子上睡着。他转了一圈，找了一个空沙发躺下。 一夜未眠，而那一夜都未见祝尹和小光的回来。 第二日，莫来与金元宝闲聊之际，不经意问道：“宝哥，这彼岸楼是谁的啊？难道不是金澜堂的吗？怎么他人都死了，这里还能正常营业，一点儿也没受影响呢？” “这儿啊？这儿可不是金澜堂的。这里是金寨的一个不受各方势力控制的地方。”金元宝说道。 “不受各方控制？那……这里的老板……难道跟憨子爷一样，不是金寨人？”莫来好奇的问道。 “说来话长了。传说几百年前，金寨屡遭大难，人们也接二连三病倒，如疯癫之状。有一得道之人说金寨地下有恶灵，这里已经被恶灵弄成了一处缝隙，一处可以通往碧落黄泉的缝隙。那些人的病和寨子里的天灾人祸皆是从缝隙中跑出来的恶灵所为。若想解决就必须在碧落黄泉的缝隙之上建一座人声喧闹，人气儿足的高楼镇压地下邪灵。彼岸楼所在的这块地，就是一方邪地，一方宛若碧落黄泉一般的地。”金元宝叙述道。 “原来如此，我说怎么起了这么个可怕的名字。彼岸楼……就好像下了碧落黄泉到了彼岸似的。”莫来说道。 “这个彼岸楼就是那位世外高人所建，传说当时下地基的时候，从下面挖出来上百具无头遗骸。夜半，还有婴儿妇人哭啼之声。直到楼建好了，那些诡异现象才慢慢消失。建好之后，高人要求全寨的百姓每日早晚要进楼拜会。因为活人之气，才是压制阴魂的最好法宝。后来高人故去，新一任的彼岸楼楼主上位，慢慢地便改了这些麻烦的规矩。”金元宝说道。 “那……你见过彼岸楼楼主吗？金寨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都没见他露面，这也太不符合常理了吧？”莫来疑惑道。 “这儿的楼主，只有历届大当家的在上任之时才能见到，其他人都没见过。听说，历届彼岸楼的楼主都是灵力非常强大之人。他们不受金寨各方势力控制，也不过问金寨的事务。” “真是够神秘的。”莫来说道。 “我听说，你们莫家老宅里的的北宅也是一处禁地。这彼岸楼虽然不像莫家老宅的北宅那般森严，禁止外人进入。却也是连金寨人自己也无法触碰之地。金寨人对彼岸楼都有敬畏之心。所以，那金澜堂即使是发了疯，也不敢拿这里开刀，做文章。”金元宝说道。 “彼岸楼的顶层是……” “那里可是禁地中的禁地。擅闯者一律格杀勿论的！” 莫来闻言，脸色白了白。 第二百九十八章 危险的决定 瘦皮猴因为忧心郭家庄的内部事务，从金元宝那里得了那些藏尸的地点便马不停蹄地离开了金寨。 莫来心中挂念着藏在陈尸间下三层的莲姬的尸体，便准备亲自去找六憨子谈。 祝尹觉着莫来对他的态度有些怪，一时间却又不明白究竟是哪里怪。 “我与你一同去找他吧，他不是个很好对付的人。”祝尹说道。 “不用了，谢谢。这是我答应要帮阿傍老爷子办的事儿，我来就行了。”莫来说罢，转身去了后院。 祝尹出神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突然脑海中蹦出一个词“疏离”。没错，那种怪异的违和感，就是疏离。 莫来进了院子，六憨子正在廊下喂鸟。 “你来了。”六憨子见他进来，伸手示意他坐下，“小白，上茶。” “憨子爷，我有件事想求您帮忙。”莫来犹豫片刻说道。 “哦？何事？”六憨子饶有兴致地问道。 “上次……在养尸场挖出来的那一具女尸。能不能把她给我？”莫来试探地问道。 六憨子闻言，哈哈大笑道：“可以是可以。不过，你也知道，我是个生意人，我是不会做赔钱的买卖的。” 莫来问道：“那……需要多少钱？” 六憨子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你知道我为何二十年前要花重金，问金澜堂要下这块地吗？” 莫来摇了摇头。 六憨子喝了口茶说道：“因为我一直觉得沈家姑娘莲姬的故事是真的。” 莫来的心脏“突突突”地快速跳动起来。 “你应该明白我想说什么吧？”六憨子幽幽地说道。 “东皇太一？您是……想要东皇太一？”莫来蹙眉道。 六憨子没有言语，微笑着看着他。 “当初我跟祝尹那么轻松就进了养尸场，是不是您故意放我们进去的？”莫来问道，“前段时间，那金广田带人只进了下一层就死伤了几个手下。这么看来……当初是您放水了。” “你们不负所望啊，那尸坑里的图形我看了无数遍也不知道东皇太一究竟在哪儿。你们到这儿短短一两个月就破解了。事实证明，我放水放得是对的。”六憨子笑言道。 莫来一向最反感别人算计，听他说完，心中很是不快，抿着嘴一言不发。 “一物换一物，合情合理，我也不算是漫天要价，欺负你个小娃娃吧？”六憨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莫来恨得牙根痒痒，却无法言说。 “我现在应该还算是殡仪馆的人吧？” 六憨子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点了点头，说道：“算，怎么不算呢？只要你们不说结束，我也不会喊卡的。” 莫来扬了扬嘴角，说道：“那就好！我听说，您当初建殡仪馆有一条规定。殡仪馆的人员，若谁能在下三层呆上一天一夜之后还能活着出来，您便许他一个愿望。” 六憨子闻言，略有些震惊。这规定确实是有，不过也就是刚建馆那会儿，有几个人挑战过。可惜最后都成了凶尸的饵料了。之后再也没有人敢挑战，尤其近些年，下面凶尸变得越来越多。就连六憨子都不敢打保票自己进去之后呆一天一夜能平安无事地出来。 “哦？你当真要选这条路？”六憨子问道。 “若这规定现在还适用的话……”莫来说道。 “适用是适用！不过，你这莫家长孙少爷的身份……若你出了什么事，这责任我可担不起啊！”六憨子说道。 “我会签生死状！我们莫家不是不讲理的！我签了生死状之后，会亲手贴在菜市口的布告栏里。即便是我死在了下三层，莫家也不会追着你让你偿命。”莫来说道。 “看样子，你是想好了要走这条道啊？”六憨子喝着茶，幽幽地说道。 “那东皇太一是集大家之力，冒着生命危险才拿到的。不是我一个人就能决定它的去留归属。想要莲姬小姐的尸首，这是我的私事。所以，我只能走这条路。”莫来毅然决然地看着他。 六憨子沉吟片刻，说道：“如此，便随你吧！” 莫来起身，冲他抱了抱拳。 “多谢！” 待莫来走后，小白忍不住说道：“爷，那可是莫家的长孙少爷。说不定就是不久之后的莫家新一任家主。即便是签了生死状，人若是死在这儿，莫家也不会轻易放过咱们吧？” “我还挺想看看这堂堂莫家长孙到底有多大的本事的？”六憨子心情愉悦地品着茶。 “下三层那些怪物……分分钟要了他的命！”小白蹙眉道，“您不管他的安危了？” “莫家的管事莫云杰不是带着亲兵在这儿呆着呢吗？他们家孙少爷的安危，何时轮得到我这个外人插手去管了？生死状一贴出来，昭告天下。那便表明他是自愿挑战，没人强逼于他。唉，意气用事！心肠不够硬！他现在还真担不起莫家家主的重任。成大事者要爱才如命，挥钱如土，杀人如麻。”六憨子说道，“为着一股子义气，就用自己的性命去换一具尸体。价值何在？” 小白见六憨子有些恼怒，便乐了起来：“原来爷这是恨铁不成钢啊！您这是要替莫家家主教训他的宝贝孙子呢？” 六憨子被说中了心思，一时语塞。 小白见六憨子不言语，更是得意忘形，接着说道：“爷，您说，咱们这机关用几级合适？吸血的毒蝙蝠是放还是不放？哪几个牢笼的门不上锁？要不要放几个菜尸进去缠着他？听说上次吓着金广田手下的那两个菜尸是金元宝训练出来的。脾气跟它们的主人一模一样，最喜欢恶作剧了。” 六憨子白了他一眼，起身甩了袖子，进屋去了。 “哎，小黑。你说咱们爷是不是也变了？自打这三个小崽子进了金寨，元宝就不说了，他本来心就软。那个食古不化的金泽森，那金镇业，土偶木梗店的店家奶奶，鬼市的阿傍老爷子……都跟着变了样。如今，连咱们爷好像也变了个人似的。他们当真有那么大的魅力？”小白问道。 小黑从房顶上跳了下来，点了点头，说道：“确实有种魔力。” “什么魔力？”小白问道。 “他们很聪明。有能改变别人，凝聚人心的魔力。” 第二百九十九章 男子汉 莫来的生死状在菜市口的公告栏贴出之后，引起了轩然大波。 莫来是第一次见祝尹发那么大的火。 他气喘吁吁地地站在门口，鼻尖上缀着几颗亮晶晶的汗珠，眉毛怒气冲冲地向上挑着。他那平日里温文尔雅惯了的面庞，燃起火来格外地吓人，就如同优雅的猫咪突然间变成了暴怒的雄狮，向他露出尖利的牙齿和锋利的爪子。 莫来面无表情地吃着饭，看着电视。 祝尹看到他如此反应，怒火更甚。上前一下掀翻了桌子，饭菜的菜汤四处飞溅。 “你有病是吧？”莫来冷冷地说道。 “有病的是你吧，下三层是什么地方？你也敢闯？你不要命了吗？”祝尹怒不可竭地朝他吼道。 “那六憨子当初是故意放咱们进养尸场的。那尸坑里的东西他都看过几百回了。他是让我们当他的先头兵，让我们帮他把东皇太一找出来呢！”莫来瞪着眼睛说道，“莲姬的尸体，他让我用东皇太一换！你觉得可以吗？” “可以！”祝尹没有丝毫犹豫，脱口而出。 莫来怔怔地看着他。 “人活着，东西怎么都有办法弄回来！人若是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祝家少爷说的太对了！”莫云杰进来，也是满头大汗的，“孙少爷，我此行就是为了把你平平安安，毫发无损地带回去。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去参加那个挑战的！” 莫来撇了撇嘴，说道：“这是我自己的事，你们都别管！” “什么叫你自己的事？那阿傍老爷子帮得是我们所有人！是他帮我们找到的东皇太一！把莲姬姑娘的尸体交给他，这是我们一起的承诺！”祝尹生气的说道，“你有什么事能不能提前跟大家说，然后大家一起商量之后再做决定！我们是同盟！” “我们是同盟？”莫来好笑地看着他，“那你呢？你有做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有遇到什么事都与我商量吗？你派小光去莫家庄的事，你有与我商量吗？云杰过来的事，你有知会我吗？你还……” 莫来顿了顿，没再接着往下说。 祝尹一时语塞。 “我莫来虽然是没什么本事，可我是莫家长孙！莫家从不欺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答应阿傍老爷子等事情结束，把莲姬姑娘的尸体交给他的！我一定要做到！”莫来说罢，摔门而出。 其实选择去下三层，是一时的意气。莫来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也清楚此行有去无回。可他心里就是觉得憋屈，祝尹对他的不信任，对他的隐瞒就像是晴天霹雳一般。他到现在也无法释怀…… 金元宝忙着处理金寨里杂七杂八的事，直到晚上才得知莫来要去下三层的事。 “你也是来劝我放弃的？”莫来喝着闷酒，醉眼惺忪地看着金元宝。 “怎么？多少人劝过你了？”金元宝笑着坐下，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很多……是不是大家都觉得我会失败？会死无全尸？”莫来苦笑道。 “基本上下去就没有活着出来的。平日里我下去也只敢在白天，阴气弱的时候。而且，里面的机关什么的都没有开。也有多方位的保护措施。”金元宝喝了口酒说道，“你下去挑战就不一定了。你要经历的不仅仅是凶尸冤魂，还有一些人为设下的障碍。机关的操控都在憨子爷手中，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你从未见过的毒虫什么的。” 莫来只是微微皱眉，撇撇嘴，说道：“最近啊僵尸毒虫见过不少了，再恶心的物事也就那么回事儿吧！” 金元宝闻言乐了，说道：“看来你是真的想清楚要下去闯一闯了。” 莫来点了点头，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可不做那缩头乌龟！人活着不就是一口气吗？这口气若是没了，那活着与行尸走肉有何异？” 金元宝端起酒杯，与莫来碰了碰，说道：“若你已打定主意，我也不费口舌再劝你了。只不过有些要注意的事项，你还是要好好听一听的。” 莫来捧着脸“嗯”了两声，就睡了过去。 金元宝无奈地笑了笑，架着他回了殡仪馆。祝尹见着了，慌忙将人接过去，扶到床上躺好。 “其实你可以多信任他一些。当初我猜到金泽森私下所为，心中也有些落寞。觉得他的本事很大，以至于我这种半吊子配不上与他合作。那种感觉很难受……”金元宝说道。 祝尹看着睡得正酣的莫来，眉头紧锁，轻声说道：“有时候只是觉得他知道的越多，可能会对他越不利。” 金元宝依着门，轻笑了两声，说道：“你与金泽森说了一模一样的话。你心里是担心他，是想保护他。实际上也是对他能力的不认可。他是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不是弱者，他不会甘于萎缩在人后，受人的保护的。” 祝尹默然。 六憨子住所。 “爷。” 对于金元宝的到来，六憨子未觉得奇怪。 “你也是为着莫家小子而来吧。”六憨子摘下眼镜说道。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既已立了生死状，再反悔，恐怕会惹得天下人耻笑。”金元宝说道。 “那是必然，堂堂莫家长孙即便是死也不能如此行事。他清楚，莫家人清楚，他那个爷爷更清楚。”六憨子说道。 “我……我只求爷，您能手下留情！”金元宝恳求道。 六憨子闻言，轻笑道：“怎么？你们一个两个的都觉得，我会不择手段？他与我还真没有那么大的仇！” 话已至此，多说无益。 金元宝从院里出来，心中还是有些郁闷。 小白紧跟着他，走了上来，用力拍了一下金元宝的肩膀，说道：“你就放一百条子心吧！咱们爷只是看他小小年纪不把自己的性命放心上，有些生气才同意他挑战的。并非是想怎么地他，最多算是教训教训他。让他知道生命可贵，以后不要这么莽撞行事罢了！” 金元宝一听，豁然开朗，说道：“当真如此？咱们爷可是一向都不做吃亏的买卖的？” “是吧？你也很惊讶吧？我们爷也变了。”小白笑着说道。 “岂止啊，整个金寨都变了。” 第三百章 下三层一 通往下三层的楼梯逼仄而阴森。从灰色的墙壁缝隙中爬出了一些纤细的暗红色的蔓藤。越往下走，那藤蔓越多，枝叶越密。密密麻麻的好像人的血管一般。 小白打着灯，走在前面，莫来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 到了下三层，突然亮堂起来。 莫来疑惑地往远处望。在道路当间放着一个巨型的铜鼎，铜鼎里燃着蓝色的妖异火焰。 小白说道：“这便是下三层了，我走后这道门会自动关上，明天的这个时候才会打开。你若是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莫来苦涩地摇了摇头，说道：“都到这儿了，只能往前走了。” 小白拍了拍他的肩，转身离开了。 “轰”地一声石门关上了。四周安静地可怕，莫来屏住呼吸，慢慢朝那铜鼎走去。 铜鼎口立双竖耳，耳上有相峙的双龙。耳外侧和龙身上饰鳞纹，腹部饰兽面纹和三角纹，四角出脊棱，四足细长，以圆盘分为上下两节，上节装饰张着血盆大口露出狰狞獠牙的兽头，并有脊棱和二道弦纹，下节仅饰三道弦纹。腹内壁刻着一些如同符咒一般的图形。 “这火……出现了好几回了。”莫来喃喃道。 他伸手触碰了一下那火焰，依旧没有灼烧感。火焰轻飘飘的，在他的手心里跳动着。 “莫公子……莫公子……” 从石板路的深处传来一阵细微的呼喊声…… “莲姬姑娘？”莫来一惊，顺着那声音往前走。 石板路两侧的牢笼紧闭，这里的牢笼较下一层的铁围栏要更粗更密。每个牢笼里都有一口巨大的石棺。那些凶尸估计就在那石棺里沉睡着。 莫来低着头，紧着脚步往前走。当他走到路的尽头，却发现面前出现了三个如山洞一般的分岔路，里面黑洞洞的。 莫来从背包里拿出手电筒，朝里面照了照，看着就如同普通的山洞一般，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他轻声喊道：“莲姬姑娘，莲姬姑娘……” “莲姬姑娘……莲姬姑娘……” 诡异的回音，让他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难道是我听错了吗？”莫来喃喃道，往后退了退。 他转身刚要离开，突然从中间的山洞里伸出一只干枯如树枝般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莫来还来不及反应，手腕上传来的一股子怪力就让他摔倒在地，那东西用极快地速度将他拖进了山洞里。 “啊啊啊啊啊啊……”莫来惊慌地喊道。 不太平坦的地面把他的腰背硌得生疼，他尝试摆脱那东西的束缚。可是他越是挣扎，那东西就抓得越紧。莫来觉得自己的手腕几乎要被它捏碎了。 它拖着莫来快速地穿过一条条迷宫一般的隧道，直到听到了滴滴答答的水声才停了下来。 莫来趴在地上，轻咳了几声。他强忍着浑身的疼痛，抬头看了看。 那东西蹲在水边的一块巨石上，一双大眼睛占了半张脸。它的黑眼珠特别大，占满了整只眼睛，看不见眼白。而且漆黑漆黑的，仿佛看不到底。它的耳朵比一般人要大，从头到脚赤裸着，浑身没有一丝毛发。 “反……反祖了？”莫来暗忖道，“这是一没毛的猴子吗？” 猴子……猴子？ 卧槽，这不会是水猴子吧？ 莫来突然想起之前在金家河上遇到的水猴子，心中忐忑起来。他爬起来，慢慢地往后退。见那东西不动，他转身撒腿就跑。 还没跑出几米远，就被那东西从后面扑倒在地，又拖了回来。 看着它干瘦干瘦的，怎么力气这么大。 莫来揉了揉胸口和蹭破了皮的胳膊，坐在地上，一脸哀怨地看着它。 “反正我的力气也没你大，你要吃了我便吃吧！”莫来放弃了挣扎说道。 那东西依旧蹲在石头上，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莫来撇了撇嘴，说道：“你现在还不饿？是不是？” 那东西似乎是能听见莫来说话，歪了歪头。 “要不我睡会儿？”莫来问道，“你饿了，就趁我睡着的时候把我杀了，这样对咱俩都好。” 或许是昨儿晚上的酒还没完全醒，或许是真的已经放下的生死。莫来心中竟没了害怕，躺在地上呼呼大睡起来。 那东西见他睡着没了动静，便轻盈地从巨石上跳了下来。四肢着地，慢慢地朝莫来爬去。 它先是像小狗一般靠近他闻了闻，又伸手干枯的手指戳了戳莫来的脸。 肉嘟嘟，温热的皮肤，跟它自己的完全不同。它像是得了新奇的玩具一般，手舞足蹈地，捏捏莫来的鼻子，掰掰他的嘴，扯扯他的眼皮…… 莫来睡得很香，偶尔会觉得有凉凉的东西在触碰自己的脸。因为没有疼痛和难受的感觉，他便沉下心。 “呜呜呜呜………” 哭声，准确的说是小孩子的哭声。 压抑的，委屈的，痛苦的…… 莫来穿过树林，迈过杂草丛生的土路。一个男孩正坐在河边石头上呜咽着。 “你是谁？你怎么了？”莫来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那孩子抬起头，一双灵动的大眼睛里含着眼泪。他看着莫来，表情有些戒备。 “你怎么了？你的爸爸妈妈呢？”莫来问着，往四周看看了，这里明显是深山幽谷，“你怎么自己在这里呀？” “爹娘……爹娘……去山里打猎了，让我在这里等着。可是我等了好久好久……爹娘还是没有回来。”那孩子委屈地说道。 莫来伸手擦了擦他脸上的泪珠，说道：“来，我带你去找你爹娘吧！” “不要……万一……万一爹娘回来看不到我，该怎么办啊？”那孩子哽咽道。 莫来点了点头，说道：“也是。不过这天色已晚，你自己呆在这深山老林之中，会被野兽抓走的。我们给你爹娘留个信儿，告诉他们，我们明天白天再来这儿等他们。你说好吗？” 那孩子犹豫了片刻，怯生生地点了点头。 莫来笑着摸了摸了他的头。之后，将地上的杂草清理了一下，又到一边树林里找了一根树枝，在地上写了几句话。 一切妥当之后，他背着那孩子，沿着一条曲折蜿蜒的小路慢慢朝前走去。 “你叫什么名字呀？”莫来问道。 那孩子趴在他的肩头，怯怯地说道：“三生。” 第三百零一章 下三层二 脖子有一点刺痛。 皮肤好像被什么锋利的物事刺穿了。 有滚烫的鲜血流出。 莫来幽幽转醒，那东西趴在他的身上。头伏在他的肩窝，脸贴着他的脸。 冰凉凉的…… “三生。”莫来轻声唤他的名字。 那东西的动作顿了顿。 莫来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三生，你找到爹娘了吗？” 那东西抬起头，一双漆黑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莫来也看着它，嘴角的笑容慢慢扩大。 那东西歪了歪脑袋，突然像想起来什么似的慢慢张开嘴，眼睛也慢慢睁大。 “三……生……” 那声音嘶哑，低沉，又模糊不清…… “嗯，三生。你的名字叫三生。”莫来摸着他光溜溜的脑袋说道。 三生看着他流着鲜血的脖子，扁着嘴，有些懊恼。 莫来看出来了，笑着说道：“没关系，没关系。” 三生又重新伏在他的肩窝，像只小狗一般舔舐着他脖子上的伤口。 “没关系的，三生。没关系的。”莫来轻轻抚摸着他的头。 三生在他耳边呜咽着，就像在梦中一样。莫来看着冰冷的岩壁，上面渗出的水一滴一滴地滴进水里。 滴答……滴答…… “啊，你在这里……是因为，这里是那个山谷吧。梦里的那个山谷……”莫来轻轻拍着他的背，“你真乖啊，一直都在这里等着呢……对不起，我来迟了。” “呜呜呜呜……” 三生的哭声越来越大，眼泪打湿了莫来的脸颊。 “三生，你想出去吗？”莫来问道。 三生抬起头，先是欣喜，之后是沮丧和踌躇……再之后，他轻轻摇了摇头。 “出……出不去的……” “出不去？为什么？”莫来疑惑地问道。 三生起身，蹲在石头上，支支吾吾地。 “这里是不是有什么古怪？”莫来试探地问道。 三生点了点头，说道：“你……你快……快离开这儿吧！” 莫来摇了摇头，说道：“我来这里找一个姑娘，你能带我去找她吗？” 三生犹豫了片刻，问道：“莲姬？” “你也认识莲姬？”莫来惊喜万分。 “嗯，莲姬……她……她是好人。”三生说道。 “你知道她现在在哪儿吗？”莫来问道。 “她被关起来了……在下三层的最深处……那个地方到处都是符咒，我过不去。而且……那里全是可怕的人……”三生悲伤的说道。 莫来一听，觉得很是奇怪。莲姬怎么会变成了最高级别的凶尸了？当初从地下挖出她的时候，她虽然有攻击性，却不是很强。 “莫公子……莫公子……” 莫来耳边又响起了呼喊声，空灵飘渺的女声，似乎是从某个很深很深的洞穴中发出来的。 “三生，你听见了吗？有人在叫我……”莫来眼前三生的脸突然变成了好几个，他的眼珠飞速的转动着。洞里天旋地转，那水池里的水突然跑到了天上，在半空中悬着。 莫来瞪大了眼睛，看着那水如瀑布一般地倾泻而下…… 他的口鼻都被水堵住了，呼吸困难。他不停地挥舞着双手，双腿乱蹬。可那水似乎有一股吸引力，把他一点一点地往下拉。 就在他因为缺氧，几近昏迷之际。突然从水面上伸下来一只手，一只小手。 “大哥哥……大哥哥……” 莫来努力睁开眼，水面上晃动的光，刺的人睁不开眼。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手伸了出去。 随着一股力量拽着他往上走，一大股新鲜的空气涌了进来。 “呼……呼……呼……”莫来猛然坐起身，捂着起伏不定的胸口。待他平复下来，他往四周看了看，那水好好地呆在水池里。三生跪在他身边紧紧地拉着他的手。 “我……我是怎么了？”莫来喘着气问道。 “你突然大张着嘴，没了呼吸，还发疯似地舞动着四肢。像是溺水了一样……”三生担忧地说道。 “你刚刚……有没有听见……有人在叫我？”莫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问道。 三生疑惑地看着他，摇了摇头。 “是吗……”莫来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四周。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逼近，胸口的溪边一阵阵地发烫。 三生一把抓着莫来带着他躲到了巨石的后面。有什么东西在爬动，低声嘶吼的声音，像是被什么卡住了喉咙发出的。刺耳，诡异…… 三生跳到巨石上，冲着门口的不速之客，龇牙咧嘴地怒吼了两声。 莫来从巨石后面伸头去看，那是个怪物，丑陋恶心的怪物。它长着人的脸，身体却长得像爬虫一般。它的四肢纤细，扭曲，手脚因为长期着地，已经没有了原来的样子。它的身体佝偻着，成一个弧形，身上长着稀疏的白毛。 它的眼珠骨碌碌地转动着，黑眼球只有芝麻粒一般大小。从它的身上不停地流出一种发绿浓稠的液体……腥臭味让莫来的胃里翻江倒海。 那怪物的目标似乎是莫来，只见它瞅准了莫来，快速地朝他爬来。三生自然不会轻易放它过来。只见三生上前一个飞扑将它扑倒在地，与它扭打成一团。莫来掏出腰间的匕首，在一旁伺机而动。 三生用他的怪力死死地压制住了那怪物。就在这时，那怪物突然张开满是獠牙的嘴，咬住了三生的肩头。 三生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地哀嚎。电光火石之间莫来从巨石之后跳了出来，用力将匕首插入了那怪物的后背。那匕首淬过黑狗血，那怪物中了刀，惨叫了一声，松了口。 三生趁机抓住了它的腿，狠狠地将它砸向了墙壁。碎石伴着一声巨响纷纷掉落了下来，那怪物倒在碎石里抽搐呻吟着。 三生红着眼睛，快速地朝它跑过去。只听“咔嚓”一声，那怪物的脖子断了。 莫来看着那怪物，有些心惊肉跳。 “这是个什么东西？不像是普通的僵尸啊？”莫来蹙眉道。 “药……他们……喂药。”三生说道。 “喂药？有人给它喂药？”莫来眉头紧锁。 三生点了点头。 莫来上前用脚踢了踢那怪物，他确信那是个人没错。可是，这好好的人怎么会变得如此诡异呢？是谁？用了什么药把人变成了这副模样呢？ 第三百零二章 下三层三 莫来还来不及想，又从洞外爬出来几只那样的怪物。 “这是到了他们集体觅食的时间了吗？”莫来扶额道。 那几只怪物顺着墙慢慢地往里爬着，当它们看见地上的同类尸体。都不约而同地放缓了脚步，不敢再朝他们靠近。 三生挡在了莫来面前，冲着那几只怪物低吼着。莫来吐了口气，握紧了匕首，随时准备应战。 殡仪馆内。 祝尹在陈尸间门前的石阶上坐着。月光打在他晦暗不明的脸上，只见他的眉头紧锁，似有浓得化不开的忧愁。 金元宝递给他一罐冰啤酒，在他身边坐下，说道：“我觉得他没问题，熬过这一夜就行了。子时是下面阴邪之气最盛的时候。只要熬过去就赢了。” 祝尹默不作声，仰头喝了一大口啤酒。他心中慌乱不已，总觉得要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他转头看了看陈尸间黑漆漆的大门，只觉得毛骨悚然。 那几个怪物开始活动，慢慢地朝莫来和三生爬来。有两只飞扑过来与三生厮打起来。剩下的两只把莫来按倒在地，莫来用力挥舞着手中的匕首，划破了一只怪物的胸膛。 那怪物吃痛，惨叫了一声，用爪子狠狠地掐住了莫来的脖子。另一只怪物伸手想去摘他脖子上的溪边。可是它刚触碰到那珠子，爪子似乎就被电打了一下。只见它痛呼了一声，往后退了几步。 莫来伸手抓住脖子上的溪边，用力将项链扯断。握在手中，摇了摇说道：“你们想要这个？是不是？” 几个怪物都紧紧地盯着他手中的溪边。莫来咬了咬牙，用力一扔。噗通一声，项链掉进了水中。 “去捞去吧！再不去捞可就没了！”莫来大喊道。 四个怪物争先恐后地地窜入了水中，莫来慌忙爬起来，拉着三生就往外面跑。 地牢墙上昏黄的灯光忽明忽暗，牢笼中的的一口口石棺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跑着跑着，三生极力挣开莫来的手。怯怯地看着路中间那个燃着蓝色火焰的青铜大鼎。 “你害怕这个？”莫来指了指那鼎。 三生往后退了几步，点了点头，说道：“地……地狱之火，灰飞烟灭。” 莫来恍然大悟，这火对凶尸恶灵有奇效。说话间有两个怪物追了过来，三生准备与它们厮斗。 莫来喊了一声：“三生，让开！” 说罢，他用手从青铜大鼎中取出一团火焰，慢慢地朝那怪物走起。 三生看见那火，慌忙蜷缩在角落。那怪物则落荒而逃。 “哈哈，怪不得，怪不得！”莫来笑着将火放回鼎中，走到三生身边，低头说道，“没事了，三生。” 三生抬头看着他，表情诡异。 只见他快速跳起，将莫来扑倒在地上。莫来一看，刚刚他站的位置的上方吊着一颗人头。 那头颅的头发卷在上方的铁钩上，头颅割断的位置还有鲜血往下掉。 这是刚刚才被割下的？莫来有些诧异，没有看见有人过来，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声音。怎么突然之间会有一颗刚刚被割下的人头呢？ 莫来从地上爬起来，拉着三生往出口处走。三生惧怕青铜大鼎中的蓝色火焰不敢往前。 “三生，火焰的那边会安全一些。若是在这边，那些怪物不知道还会不会过来。我带你过去，你别害怕。”莫来摸了摸他的头，蹲下说道，“来，我背你。” 三生犹豫了片刻，乖顺地趴在他的背上。那蓝色火焰像鬼火一般轻盈，若是动作太大，它会跟着人飘动。 莫来背着三生慢慢地朝大鼎走了过去，不知是不是莫来的错觉，他觉得那火焰旺了许多。当他们经过大鼎的时候，三生发出了细微的呻吟。莫来能感觉到他在发抖，他的身上有湿滑的汗水渗出。 莫来咬了咬牙，加快了步子。过来的时候，他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好了，好了！我们成功了，三生……”莫来将三生放下来。 只见三生的整个后背都像被烈火灼烧了一般，红通通的皮肤皱巴巴的，上面起了许多水泡。 “怎……怎么……怎么会这样？”莫来惊慌失措地说道。 “没事……没事……”三生笑着说道，“从来没有谁能从这里过去。大哥哥，你真厉害。” “厉害什么呀！”莫来怒吼道，“你受伤了……我让你受伤了……药，对了。药……” 莫来手忙脚乱地将包中的物品抖落一地，他翻找出一瓶药粉。 “不知道有没有用……”莫来将那药粉撒在了三生的背上。 那几个怪物似乎刚从水中爬出来，它们顺着天花板慢慢爬过来。一只怪物刚爬到青铜大鼎的附近，只见那蓝色火焰“轰”地一声燃得更厉害了。火舌像有感知一般，舔上它的爪子，之后飞快地蔓延到它的全身。它甚至都来不及喊叫，就被那蓝色火焰包围，瞬间化成了灰烬飘散在了空中。 另外的几只怪物见状，连忙往后退，跑回了洞中。 莫来目瞪口呆地看着那青铜大鼎，他握着三生的手，心有余悸。 “你看，大哥哥，你是真的厉害吧！过不来的……我们都过不了那鼎。那是地狱里的业火，会烧尽一切阴邪罪恶之物。”三生说道。 莫来松了口气，摸着他的头，说道：“好在你的大哥哥我祖上积德行善，没做过什么亏心事。不然，咱们俩这会儿都化成灰了。” “大哥哥，我们怎么出去？门关了……这门上有咒印，我碰不得。”三生说道。 “等等，咱们等等。熬过今夜，咱们就能出去了。”莫来看着那刻着符咒的石门轻声说道。 “大哥哥，你睡觉吧！睡觉的时候，时间就会过得特别快！就好像一瞬间就到了。”三生说道。 “小机灵鬼，这是谁告诉你的？”莫来哈哈大笑道。这分明是大人编出来骗小孩子的。 “你啊！是你告诉我的。你说闭上眼睛睡觉，一睁眼就到第二天了。”三生说道。 莫来一时无语。 “我帮你把风，你睡觉吧！”三生说道。 莫来环顾四周，并无异常。有那地狱之火，也就不担心有邪物靠近了。 “好，我是有些累了。有什么古怪的事发生，一定要叫醒我。” 第三百零三章 下三层四 “莫公子……莫公子……” “莫来，莫来……” 莫来的梦很混乱，充斥着黑暗，恶臭和令人毛骨悚的阴邪之气。 梦里出现许多熟悉又陌生的人，他们出现，停留，然后又消失不见…… 最终剩下的只有他一人。 坐在悬崖之上俯视万丈深渊的的和沉下深渊仰望那逼仄天空的…… 都只有他自己。 空虚感，落寞感，失望与绝望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 莫来猛然间睁开眼，只见三生不见了踪影。从灰色的墙壁缝隙中爬出的那些像人的血管一般纤细的暗红色蔓藤已经爬满了整个墙壁。 “三生……三生……你在哪儿啊？”莫来站起身焦急地呼喊着。 三生……三生…… 通道里回荡着若有若无的回声，三生的踪影全无。 “他过不去那青铜大鼎啊……”莫来蹙眉道，他懊悔地扇了自己两巴掌……不应该睡觉的，不应该…… 一滴冰凉的液体滴到了他的额头上，他还未来得及擦，又一滴落了下来…… 莫来慢慢抬起头，那颗人头倒掉着，紧闭着的双眼突然睁开。这么一对视，莫来吓了一跳，那人头分明就是之前在鬼洞水底遇见的那颗人头。 “为……为什么……会在这里？明明……”莫来震惊不已，脚下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 那人头随着他的脚步往前飘着，眼看着就要贴近他。突然从天花板的另一边跳出一个人，抱着那人头滚落在地上。 “三生？”莫来惊喜地喊道。 虽然三生死死地抱着人头，可是那人头却一瞬不瞬地盯着莫来。他的嘴巴微张，似乎是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莫来觉得浑身都不舒服，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浑身也出了冷汗，太阳穴抽动着刺痛不已。 那人头的毛发开始飞速的生长，长长的头发卷上三生的四肢。 莫来浑身颤抖着，那飞速增长的毛发就如同当时他在鬼洞杀大成一般。 “三生，三生……快跑！快跑！”莫来惊叫着，上前试图用匕首划断那漆黑的发丝。可是那发丝看似柔软纤细，匕首划上去的时候，那声音就如同划在铜墙铁壁上一般。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莫来的手颤抖着。他眼看着三生被越来越多的发丝缠绕却无能无力，这种感觉……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我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莫来咬紧了牙，用双手抓住了那发丝，鲜血顺着他的手心不停地流出。 莫来直视着那人头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放开他，否则……我们一起下地狱！” 那人头看着他，突然嘴角扬了扬，迅速地收回了发丝。三生身上的束缚一下消失了，他瘫在地上喘着粗气。 人头的发丝一下延长，钩住了天花板，然后就如荡秋千似的飞入了那蓝色火焰之中。 火焰轰地一声窜了上来，头颅化成的灰烬飘落在地上。 九重渊。 灰烬化成了三个字，九重渊。 玄武镇山棱，谁言为众生。不下九重渊，莫来浮生城。 莫来一直记得四叔公留下的这几句话，九重渊是哪里？ “大哥哥，小心！”三生惊慌地喊道。 身后有什么东西来了…… 莫来转身一看，那暗红色的藤蔓已经蔓延到了他的脚下，莫来拉起三生慌忙往前跑了几步。 后方有藤蔓，前方有青铜大鼎。莫来蹙眉看着那蔓延速度越来越快的藤蔓。 “这些藤蔓……会不会像那人头的发丝一般。”莫来喃喃道。 “吃饭……它们饿了……”三生说道。 “饿了？你是说藤蔓饿了？”莫来诧异地问道。 三生点了点头。 “它们不过是植物吧……饿了吃什么？水？肥料？阳光？” 正说着，一只肥硕的老鼠突然从墙下的洞中逃命般地窜了出来。藤蔓像是有感应般，从地上长出许多枝叉，攀上了老鼠的尾巴和后腿。越来越多的藤蔓缠绕到老鼠的身上，只听它发出几声急促地“吱吱吱吱”，之后便没了踪影。 待那些枝蔓慢慢回缩，那老鼠只剩下了一滩染红了藤蔓的鲜血。 “卧槽，那古怪的人头吃人好歹还剩点儿渣呢。这玩意儿连根毛儿都不剩啊！”莫来撇着嘴说道。 邪恶的玩意儿，用业火就能烧死了吧？ 莫来灵机一动，跑到大鼎处取了一些火焰放到藤蔓上。可是火焰完全没有点燃藤蔓不说，不消一会儿便熄灭了。 “因为不是恶灵？所以……业火对它无用？那这玩意儿只是普通的植物？不过，也不像啊……”莫来挠了挠头，一筹莫展。 “我试试……”三生说着就要伸手去抓那藤蔓。 莫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说道：“不要以身涉险！” 说罢，他挥舞着匕首试探地砍了一下那藤蔓，竟然斩断了。暗红色的汁液流了出来，断开的一部分藤蔓落在了地上，迅速地老化枯萎。 “是植物……是植物没错……在暗室潮湿环境里生长的东西……”莫来喃喃道。 上次他与祝尹去养尸场的时候，那里吃人的那个植物，怕火怕光。这个应该也是差不多的习性吧？ 这么想着，莫来从包里掏出火柴和一小瓶油。 “三生，你往后撤。”莫来说道。 三生闻言，往后撤了撤。 莫来将油倒在了生长积极的几条藤蔓上，将火柴点燃丢到了藤蔓上。 “轰”地一声，火燃了起来，一股热浪迎面扑来，莫来慌忙往后退了退。 那火焰蔓延开来，被火烧着的藤蔓迅速划为了灰烬。没被火点燃的藤蔓开始不再蔓延，速度极快地纷纷断裂开来，像壁虎断尾自救的方法一样。 不消一会儿，那些藤蔓就收缩回到了墙缝之中。地上的残枝败叶也被火舌吞没，化为了灰烬。 莫来看着眼前的情形，惊叹不已。这种防御方法比一般的机关陷阱要厉害多了，这些植物可攻可守。 就这些而言，六憨子比金澜堂要聪明得多。 莫来不禁想到：若没有他们几个掺合，金澜堂恐怕也走不远了吧！ “大哥哥，天亮了吗？”三生拉着他的衣角说道。 莫来看着他，笑着说道：“快了，马上天就要亮了。” “外面……会有暖暖的太阳吗？” “嗯，有。” 第三百零四章 赢了 “大哥哥，我最喜欢暖暖的阳光了。” “嗯，我也喜欢。出去后，我们每天都一起晒太阳好不好？” 三生嘴角的笑容凝固了一下，莫来朝他望去，他又恢复了那一脸灿烂的笑容。 “三生，你饿吗？”莫来从包里掏出来几颗糖塞在三生的手中。 三生紧紧地握着那几颗糖果，看向大门，眼底露出淡淡地忧伤。 “三……”莫来又扒拉出几块巧克力，转身刚想递给三生。突然不知从哪儿飘来一团白雾，莫来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三生跪坐在莫来的身边，轻轻摸了摸他的脸，喃喃道：“还会再见面的，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大门打开了，祝尹，金元宝，莫云杰，还有小白急匆匆地跑了进来。三生听着楼上急促凌乱的脚步声，起身慢慢走向了青铜大鼎。蓝色的火焰瞬间就将他吞没，灰烬随风而逝。 “莫来，莫来……”祝尹看见在地上躺着的莫来，慌忙从楼梯上跳了下来。 “怎么样？他人怎么样？”金元宝焦急的问道。 祝尹屏住呼吸伸出的手微微颤抖着。在探得莫来平稳的鼻息的时候，他才稍稍松了口气。 “活着，他还活着。” “那就好，那就好……” 莫来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医院了。 “我这是怎么了？”他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问道。 “你只是有些脱力而已。”金元宝说道。 “我……赢了吗？” 金元宝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赢了。” “哦，那就好。对了，三生……三生……”莫来一个激灵坐起身来，“宝哥，你有没有见到三生？” 金元宝皱了皱眉，疑惑地问道：“三生……谁是三生啊？” “你们到下三层的时候就看到我自己吗？没有别人在吗？”莫来紧张地问道。 “没有啊，就你自己躺在离楼梯不远的地方。”金元宝说道。 “不行，我要去找三生……我要去找三生。”莫来将手背上打的吊针胡乱拔掉，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莫来，莫来……你这是做什么啊？”金元宝见他神情怪异，慌忙拉住他的胳膊。 “三生还在陈尸间的下三层。我答应要带他出来的……我答应过他要每天一起晒太阳的。”莫来激动地说道。 “下三层里……僵尸？”金元宝疑惑地问道。 “不是……三生不是僵尸……三生就是三生。”莫来摇了摇头。 “你在下三层的哪里见到的他？”金元宝问道。 “下三层的尽头，有三个山洞一样的通道，沿着中间的那条往里走。里面……里面很黑，七拐八绕地……然后就出现了一个入口，里面有一汪清泉，水边有一块巨石。三生就在那里……他就在那里等着我。” 金元宝疑惑地看着莫来，说道：“下三层……沿着正路往前直走是一幅画着壁画的墙，只有往左转一条路。” 莫来闻言，震惊不已。 “不……不可能的……三生在那里……我明明看见三生了………”莫来捂着耳朵，用力地摇着脑袋说道。 祝尹在走廊听了片刻，转身叫了医生过来。他与金元宝一起按着挣扎不断的莫来，让医生给他打了一针镇定。 “三……三生。”莫来瘫软在床上，眼角挂着泪。 心中为何会悲伤呢？那种揪心的感觉……蔓延开来。 “下三层里的凶尸恶灵都是高级别的，他恐怕是入了鬼障了。”金元宝轻声说道，“莫家的驱邪之术是最好的。真没想到，他能毫发无伤地从那里出来。你说是会不会……那鬼设下的障是保护他用的？” 祝尹没有说话，他出神地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莫来这一觉睡到了半夜，醒来的时候，脑袋清醒了不少。 “真的只有我在那儿吗？”莫来轻声问道。 祝尹点了点头，说道：“嗯，只有你在那儿。” “你去下三层的时候，那尽头有什么？”莫来又问道。 祝尹微微蹙眉，回想了片刻，说道：“好像……是一堵墙壁，有一幅画……古代的画或者是图腾之类的。” 莫来抬起胳膊，搭在眼睛上，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果然……那是鬼魅设下的障吧……” “孙少爷，事儿既然已了，跟我回莫家庄吧！家主，让人带信儿了。”莫云杰说道。 莫来点了点头，哑着嗓子说道：“你看着办吧！六憨子若交出了莲姬姑娘的尸体，你帮着把她交给阿傍老爷子。” 殡仪馆。 “莫家的那小子当真毫发无伤？”六憨子抽了两口旱烟问道。 “确实毫发无伤，我进去的时候他躺在地上就像是睡着了一样。身上虽然有些泥土，却没有伤痕。”小白说道。 “小黑，你去下三层查得如何？”六憨子问道。 “青铜兽鼎里的地狱火旁边有一些灰烬，似乎烧过什么恶灵。壁画前的地上还有楼梯口都有打斗的痕迹。遗落在地上的匕首上面也有一些血迹。证明他在下三层确实与什么搏斗过。”小黑说道。 “那我们库里的僵尸数量有少吗？” “这是最奇怪的一点，僵尸一只都没有少。平日里很活跃的僵尸都老老实实地呆在石棺里。就连咱们故意没上锁，石棺上的封印解除了的僵尸也都老老实实地呆在石棺内没有出来。”小黑说道。 “哦？那就奇怪了，难道他没进去……” “这个不可能，我亲眼看着他进去的。”小白说道。 “我也一直守在门口，未见他出来过。”小黑说道，“他确实一直在下三层。” “哦？这一天一夜他藏在哪里了呢？那几具僵尸可是对人气儿很敏感的啊。有什么东西能吓得几个高级别的僵尸都不敢动呢？”六憨子喃喃道。 “这个确实挺神的，就好像有什么东西保护了他似的。不过，爷。不管他用了什么方法，人现在平安无事地出来了。那你是不是要遵守约定啊？”小白笑嘻嘻地说道。 “你是站在我这边的？还是站在他那边的？”六憨子白了他一眼。 小白嬉皮笑脸地说道：“我站在公理与正义那一边。” “既然选择赌，那就要服输。呵～莫家这小子的运气可不是一般的好啊。”六憨子轻笑道。 第三百零五章 再见，金寨 六憨子愿赌服输，依着规矩将莲姬的尸身交了出来，阿傍老爷子伏在那黑皮棺材上老泪纵横。 是夜。 阿傍老爷子来医院探望莫来。 他一进屋，便给莫来下跪磕头。莫来慌忙从病床上跳下来去扶他。 “阿傍老爷子，这可使不得，使不得！” “莫公子，您是我们沈家的大恩人！托您的福，老朽这百十年未了的遗憾终于是了了。”阿傍老爷子说着，哭得像个孩子。 “莲姬姑娘，可好？”莫来问道。 “好，一切都好。” “您老怎么想？现在金寨已经不是之前的金寨了。倘若您想团聚，我让小光把莹莹的尸骨迁回来。”莫来说道。 阿傍老爷子摇了摇头，笑着说道：“祝家公子有心。莹莹所葬之地，正是我们沈家老宅所在之地。那儿是我们家老爷的老家，是我们沈家人的根。我准备把我们家小姐也葬在那里，落叶归根，落叶归根。” “那……您有何打算？”莫来试探地问道。 其实，之前就知道，阿傍老爷子苟活于世为的就是帮莲姬姑娘和莹莹姑娘报仇雪恨。如今大仇已报，两位姑娘的尸骨也都得以入土为安。那阿傍老爷子往后余生该何去何从？ 阿傍老爷子微怔，继而笑了笑，说道：“白日为僵，入夜成人。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我已经过够了。不过，生死有命。老天爷既然我给我机会，让我浴火重生，必然就会给我一个相应的结果。” 莫来轻笑道：“过去了结了，还有现在和未来。这么多年您与很多人都结下了缘分，这段缘分还要继续。十年之后，您再给我算一卦吧！” 风波之后的宁静让金寨人感慨不已。国不可一日无君，家不可一日无主。金元宝在众人的支持下当上了金寨的大当家的。 新官上任三把火，他现在忙的不可开交。莫来他们已有两日未见他了。 今日莫来和祝尹准备离开金寨，便一起去了主宅与金元宝告别。 主宅的大体结构没有什么变化，不过，金元宝没有依照金寨原有的习惯住在北宅。而是住在了东宅。北宅上了锁，上面贴了封条。 “我啊，还是觉得那个地方很恐怖。小时候跟着父母过来的时候就觉得那宅子高高在上，又阴森森的，让人心生畏惧。历代金寨大当家的都没有好下场，这主宅就好像冤魂聚集之地一般。”金元宝苦涩地笑着说道，“金泽森说他想要的是自由自在，无牵无挂的生活。谁又不是呢？我啊……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当金寨的大当家的。总觉得……后背背了一座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莫来喝了口茶，说道：“宝哥，你为人宽厚，心胸也开阔。你当上这大当家的，是金寨人的福分。金寨终于可以从千百年来的老路上走下来了。以后的金寨肯定会有很大的转变，也会越来越好。” 金元宝闻言，哈哈大笑道：“兄弟，借你吉言！” “殷无先生……是打算回苗疆还是……”莫来问道。 金元宝说道：“先生他暂居主宅，那二十来个实验体，死了一半。还剩下十个人，他们的蛊毒中的不深。先生说，他想试试看。” 莫来点了点头，说道：“这是好事。” “我还真有些舍不得你们走。这么些年，我独来独往惯了，突然屁股后头跟了三个小屁孩。顿时，身边热闹了许多。这感觉就好像我真的多三个亲人一样。”金元宝笑着说道。 “我们三个可没少给你找麻烦，你也没少给我们收拾烂摊子，擦屁股。”莫来挠了挠头说道。 “哈哈哈，当哥哥的，不就是要护着弟弟吗？这都是应该的。”金元宝说道。 “宝哥，以后……我们会常回来看看的。”莫来说这话的时候，眼角微红。 金元宝拍了拍他的肩，给了他一个熊抱，哽咽道：“金寨……是你们的第二故乡。欢迎你们随时回来！” 莫来与祝尹从金元宝处出来的时候，殷无正与小光站在门口话别。 他见着祝尹和莫来，微微一笑，道：“以后常回来，金寨没了你们可无聊的很呢。” 莫来笑着点了点头。 三人与殷无道了别，出了金家主宅的大门。 小光转身看着那匾额上金光闪闪的大字，说道：“殷无说他其实还是想回苗疆，不过要赎完罪再回去。不然呐，往日的那些罪孽就会像枷锁一般，拖着他，不让他往前走。他还真是个傻瓜，那些罪孽并不是他自愿犯下的，只是时局逼迫，万事不能两全而已。再说了，谁没有犯过错呢？哪个人的手又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的呢？” 莫来笑着说道：“这世上应该多一些这样的傻瓜。越多越好……” 小光也扬起了嘴角。 “你们要走了吗？”小红拉着莫来的衣角，仰着脸，睁着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看着他。 莫来蹲下身子，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道：“我们要回家了，离家太久，家人会挂念的。” “能再陪我们玩几天吗？”小绿撇着嘴，一脸不愉快。 莫来说道：“以后吧，以后我们还会常来的。或者，有机会的话，你们可以去莫家庄找我玩。” “还可以去城里，城里有高楼大厦，汽车火车，对了，还有飞机。可以坐着飞到天上的飞机。”小光笑着说道，“还有游乐场，里面有好多好玩的。” “真的吗？真的吗？” 几个小娃娃被小光哄的很是开心。 “真的不多呆几天了？过几日会有金元宝的就任大典。要不，你们参加完再走吧。”店家奶奶有些不舍地说道。 “不了，家中还有事。我们离家太久了。”莫来笑着说道。 “这样啊……你们这一走啊，我这心里还突然觉得空落落的。我这小店开了几十年了，人人都只道我是个古怪的老太太，人人都不愿意与我多来往。也只有这些个小娃娃陪着我打发时间。你们能来金寨，真好。”店家奶奶红着眼睛，拉过莫来的手。 “奶奶……”莫来哽咽道，“以后，我们会常来看看您的。” 祝尹点了点头，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那就好，那就好！” </br> </br> 第三百零六章 回家 进了莫家庄，莫来总觉得人们看他的眼神跟以往不同了，大家突然很热情地主动上前跟他打招呼，嘘寒问暖的。 以前人们见他虽然也会礼貌地笑笑，不过那笑意却不达眼底，只是表面上的客套。 而现在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人们的笑容里带着以往没有的善意。 他疑惑地看着莫云杰，莫云杰扬了扬嘴角，说道：“你去金寨卧底，把那里搅得翻天覆地的事儿已经在庄子里传开了。大家现在都对你这个孙少爷另眼相看了。” 莫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道：“我也没干啥，都是别人的功劳。” “以身涉险的勇气就足以让人敬佩了。”莫云杰说道。 两人到了莫家老宅前，莫来眉头紧锁，眼睛骨碌碌地转着，脚步踌躇不前。 “怎么了这是？都到了家门口了，咋不进来呢？”莫语手中打着折扇，身上穿着飘逸的青色丝绸长衫，笑意盈盈地走到门口说道。 莫来一见着他，就如同见到救星一般。三两步冲到了他面前，拽着他的胳膊把他拽到一边，伏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哎，我爷爷的表情如何？” “什么表情？”莫语用折扇挡住嘴，疑惑地问道。 “哎呀，都这个节骨眼了，你就别跟我装傻充愣了。”莫来撇了撇嘴说道，“爷爷他一直以为我老老实实呆在城里上学呢。他现在知道我跑到金寨去搅和了，还不怒火冲天啊？还没进家门儿呢，我都觉着后背一阵阵发麻了！” “哦，祠堂已经收拾好了，听说那行刑用的龙尾鞭从昨个儿就在水里泡着了。家主还往那水里撒了把腌菜用的粗盐。” 莫来一听，鸡皮疙瘩起了一身。那龙尾鞭粗如手指，上面密密麻麻的倒刺如龙鳞形状一般。鞭子用水泡过之后又韧又利。如果泡的是盐水，那伤口指定是疼上加疼。 “跟爷爷说，我回家上学去了。老师给我打电话了，不去就要卷铺盖走人了！”莫来尬笑着，往后退了几步。 “你往哪儿走？”一个铿锵有力的声音响起。 莫来心虚地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叫了一声：“爷爷。” “进来，你爸妈也在！”莫志忠面无表情地说道。 “哎……”莫来哭丧着脸，心想这回可玩完了。 莫语在一旁，捂着嘴笑得前仰后合的。 莫来跟在莫志忠的身后，心里直打鼓，小腿肚也一抽一抽的。离祠堂越近，他越焦虑。哀求般地看向莫语，莫语笑着拍了拍他的肩。 进了祠堂，莫远闻和莫艺都在。莫艺忧心忡忡地看着莫来。 他回了个微笑，说道：“爸，妈。” “跪下！”莫远闻厉声喝道。 莫来撇撇嘴，乖顺地跪了下来。 庄子里的几个有头有脸，德高望重的老者都在。莫贤坐在右边一排座位的第一个位置上。 “你二奶奶已经把家事都交给小贤了，他以后就是二爷那一门的当家人。”莫志忠说道。 莫来低着头没说话。 “莫来，你可知你有什么错？”莫志忠问道。 莫来抬起头，其实他很想像以前那般矢口否认。他心里确实也不觉得自己有错。 莫艺眉头紧锁，冲他摇了摇头。 莫来轻叹了口气，说道：“我不应该偷偷溜进金寨，当卧底。” “莫家家规，莫家人不准掺合外家内斗。你知不知道？”莫志忠沉声问道。 “我……我没想参与他们的内斗。我是为了查金寨有没有插手莫家的事才去的，内斗……是突发的……我没来得及抽身而退，就开始了。我是迫不得已……”莫来心虚地解释道。 “哦？那你可有查出来什么？”莫志忠喝了口茶问道。 “金家前任大当家的，金澜堂确实安排了奸细潜入莫家庄。”莫来说道。 “那他意欲何为？” “为了莫家手里的九歌。金澜堂已经病入膏肓了，他那么着急找九歌，是为了进浮生城是为了救自己一命。”莫来说道，“我查明之后，又搅合进金寨的内斗之中。是因为他突然宣布九歌与大当家的之位挂钩。他此举明显是纵容甚至是鼓励人们与莫家庄为敌。我放心不下，所以才继续留在金寨，以防事态发展对莫家不利。” “这么听着，好像你违反了家规是为着莫家好似的。”莫贤幽幽地说道。 “本来就是为了莫家，不然我图个什么啊？”莫来嘟囔着。 “家主，咱们莫家能长盛不衰就是因为咱们莫家人从来不参与别家的是是非非。所以，无论是落马者还是上位者，都不会与莫家心生芥蒂。孙少爷此举看起来确实是为着莫家，可是这造成的后续影响会对莫家很不利。若咱们认可了这样的行为，以后别家内斗若都来求莫家给个态度。那无疑是把莫家推向灭亡的边缘。”安老说道。 莫来闻言，不服气地瞥了他一眼。 “莫来，你可认错？”莫志忠沉声道。 莫来咬了咬牙，沉默了片刻，委屈吧啦地点了点头，说道：“我认，我确实违反了家规。” “那好，家法伺候！”莫志忠说道。 “慢！家主，孙少爷此行，是我下的命令。”莫语站起来冲莫志忠还有在座的各位作揖道。 “此话怎讲？”莫志忠的神色缓和了一些。 “之前莫家庄发生了多起人命案子，又出现了抢夺九歌的小鬼。我派了云杰去查，这查着查着就查到了王庄子，之后又查到了金寨。云杰去过金寨，那里的人几乎都认得他。所以，他不便前往查探。莫来极少来莫家庄，外人也基本不知道他是谁。所以，他是最好的卧底人选。”莫语扇着扇子说道。 “族长可真有先见之明啊，不仅如此，还是场及时雨。”莫贤面无表情地说道，“那之前，为何没听你提起过啊？” 莫语笑了笑，说道：“谢谢夸奖！这事儿没成之前我怕打草惊蛇便没禀报，也吩咐了云杰，让他守口如瓶。云杰，是不是啊？” 莫云杰点了点头，说道：“家主，确有此事。而且……咱们这次调兵围堵金澜堂手下余孽，也多亏了孙少爷从金寨递出来的消息。不然，咱们也不可能那么顺利。” </br> </br> 第三百零七章 父母心 一番唇枪舌战之后。 莫来的处罚变成了禁足一个月，每晚到祠堂思过三个小时。 莫来的脸皱成一团，似乎是对这处罚的结果很是不满。 莫语伏在他耳边低声说道：“你知道原本违反这一条家规是什么下场吗？” 莫来不解地看着他。 “死或者是滚出莫家。”莫语笑着说道。 莫贤和安老对这个结果很是不满，莫来看着莫贤离开的背影，脑海中他那充满仇恨和厌恶的眼神久久挥之不去。 其实莫来始终不明白，他究竟是为何如此恨自己。 “啪”一个巴掌落在了莫来的脸上，火辣辣的疼迅速蔓延开来。 莫艺脸上挂着泪，气得浑身都在颤抖。 莫来轻轻给了她一个拥抱，用糯糯的声音说道：“妈，你别生气了……别生气了……” 莫艺任由他抱着，一言不发，眼泪大颗大颗地滴落。 “妈，我错了……”莫来扁着嘴，委屈吧啦地看着她，“你别生气了，我再也不敢了……” “是吗？”莫艺擦了把眼泪说道，“你还知道错呢？你还不敢了？这天底下还有你莫来不敢做的事？真是笑话！” 莫来求助般地看向一旁的莫语和依着门框默默抽烟的莫远闻。 莫语冲他撇撇嘴，摊手无奈地摇了摇头。莫远闻只瞥了他一眼，就没再看他了。 “你真是长大了，知道左哄右骗了？骗你爷爷说你回家了，骗我和你爸说你跟着学校的导师去外地考察了。还每周都往家打电话报平安，谎话说的那叫一个顺溜！这要不是郭家人找上门来，说郭家少爷不见了，我们还都被蒙在鼓里呢。”莫艺怒气冲冲地说道。 莫来是第一次见莫艺发那么大的火，从小到大莫艺都没这么严厉地说过他，更不要说打他了。莫来看着眼前这个满脸泪水，头发凌乱，脸色暗黄，疲惫不堪的莫艺，不免心酸懊悔不已。 作为莫家的长媳，莫艺遇到任何事都是一副风轻云淡，优雅从容，沉稳大气的模样。现在的她就只是个普普通通，平平凡凡的母亲。 “金寨！那可是金寨！那里……可是……虎狼窝……你知不知道？”莫艺说罢，像脱力一般往后退了几步。 莫来慌忙上前搀扶着她，说道：“都过去了，妈……都过去了。” “你是过去了……你知道我们所有人知道这个消息之后是怎么熬过这段日子的吗？我想去金寨把你接出来，又怕暴露你的真实身份，激怒金寨的当家的。擅入金寨者死！人家有权处置你！为大局着想，我……只能坐在家里傻等着！”莫艺用力甩开莫来的手，愤怒地说道。 “妈……” “别叫我妈！”莫艺瘫坐在椅子上，双手揉着太阳穴。 沉默持续了几分钟，莫艺抬起憔悴不堪的脸，问道：“莫来，你老实告诉我。你究竟在干什么？” 莫来看着她通红的双眼，支支吾吾半天，说道：“没……没想干什么……” 莫艺突然变得平静下来，她沉声道：“不要招惹不该招惹的人或物。若再有下一次，你永远都不要再叫我妈，我也没有你这个儿子。这段时间你就在老宅呆着吧，学校我已经帮你办了休学了。” 说罢，她径直走出了房间。 莫远闻叹了口气，拍了拍莫来的肩膀，说道：“好好在这儿思过，你妈也是担心你。她现在火气比较大，过段时间你再回家看她。” 莫来点了点头。 待莫远闻离开之后，莫来捧着脸坐在八仙桌前，喃喃道：“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莫语坐到他对面，给自己倒了杯茶，说道：“不尽然，虽然安老头说的那种情况确实存在。不过你的举动让最近因为一起起古怪杀人事件而对老宅失去信心的人们又有了信心。这个作用也是不可忽视的。” “是吗？就因为我进了没人敢闯的金寨？”莫来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说道。 “大家都以为入虎穴和冲锋陷阵的事儿是一般老百姓干的。上位者就坐在后面指挥，坐享其成就行了。你独闯金寨的这个举动，让大家很震撼，颠覆了大部分人的认知。”莫语解释道。 “呵，你可别安慰我了。”莫来趴在桌子上，摆弄着桌上的茶杯。 “东皇太一到手了？”莫语轻声问道。 “嗯，还附赠了一个礼魂……”莫来恹恹地说道。 “你们倒是挺能干的，这趟险没白冒。”莫语笑着说道。 “是啊……确实没白走这一趟。收获了许多……朋友还有……”莫来笑了笑没再继续往下说。 “看来此行还是很愉快的。” “确实如此，很愉快。对了，那个内奸，莫彪清除了吗？我好像在宅子里没见到他。”莫来问道。 “清除了，在他试图给金寨大当家的传递信息的时候，被抓了个现行。”莫语说道。 “他现在人呢？关在哪儿了？” “死了。” “死……死了？”莫来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不是我，也不是家主下的命令。他被收押之后，承认了一切都是他做的。之后，他半夜死在了牢中，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啃咬得七零八落的。”莫语说道。 “有人杀人灭口？”莫来挑了挑眉说道。 “准确地来说应该是还有其他的奸细在，他们一旦暴露要不就是自戕，要不就是被灭口。这是金寨惯用的做法！不给敌人留下任何把柄。”莫语说道。 “啊……可惜了。”莫来有些失望。 “怎么？奸细而已，死了也没啥不好的。不是吗？” “话虽如此，可我有些疑问还没有解开，我想问问他。”莫来倒了杯茶，喝了两口。 “在金寨也没解不开的疑问？” 莫来点了点头，说道：“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好像有个环节不对。可能是我想多了吧！” 金贵说，那两个鬼娃娃是金泽森从他那里买的。这件事莫来曾经问过金泽森，金泽森说是二当家的要的。可是，二当家的对九歌并不是很感兴趣，所以他没必要私下派人去莫家庄作恶。而且，金泽森也没听说他把那两个鬼娃娃交给了大当家的。 所以，那两个鬼娃娃真的到了莫彪的手里？真的所有的一切都是金澜堂做的吗？ </br> </br> 第三百零八章 打不开的盒子 祝尹和小光尝试了很多种方法也无法打开那装着礼魂的青铜盒子。 盒子上雕刻的图形很怪异，像是一只展翅翱翔的鸟，又像是张牙舞爪的怪兽。盒子上连一丝缝隙都没有，似乎那本来就是一体的。 祝尹也一度怀疑这本来就不是个盒子，只是个雕刻着图形的青铜块而已。可是在他找来仪器，仔细地扫描了一遍之后，他发现青铜块的里面确实是中空的，礼魂就在里面放着。 “这就叫近在眼前，却触碰不得啊。千辛万苦地拿回来，却取不出来！这结果还真是让人沮丧……”小光垂头丧气地说道。 “你觉不觉得这上面的图形是一只鸟？”祝尹摆弄着那青铜盒子喃喃道。 “什么鸟长这样啊？感觉像是只恐龙……是不是翼龙？”小光吐槽道。 祝尹摇了摇头，将那青铜盒子拿在手中，反反复复地看着。 “少爷，要不，咱们跟老爷请教一下。他对这些青铜器什么的不是最了解了吗？”小光说道。 祝尹没搭理他，依旧反复研究着手中的的青铜盒子。小光见他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便撇撇嘴，离开了书房。 夜已深，祝尹关了所有的灯，只留下书桌上的台灯。他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按摩着自己抽痛不已的太阳穴。 “这个金澜堂还真是老奸巨猾，死了也不让别人轻易得到这礼魂。” 祝尹睁开眼，起身刚想离开，突然发现一旁的墙壁上有一只飞鸟的影子。他伸手触碰那盒子，飞鸟的影子上出现了他的手指。 “这是盒子上的图腾！”祝尹惊喜万分，他仔细地看着那影子，喃喃道，“玄鸟？这是玄鸟的图腾。”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有娀氏之女名简狄，吞玄鸟之卵而生契。 祝尹激动不已，跑到楼上书库翻找着关于玄鸟和商的记录。 “怎么这么晚还不睡？”祝愿推开门问道。 “哦，爸。我在看关于玄鸟的记录。” “玄鸟？商的祖先？”祝源问道。 “嗯。” “你早些睡！”祝源见他看得认真，便关了门离开。刚走到一半，像是想到什么一般，又走回来说道：“对了，北海之内有山，名曰幽都之山。黑水出焉，其上有玄鸟、玄蛇、玄豹、玄虎，玄狐蓬尾。” 祝尹闻言愣了愣，说道：“幽都之山？” “阴气所聚，故曰幽都。玄鸟可通阴阳两界。”祝源说道。 “所以……它也是……”祝尹喃喃道。 “没错，玄鸟也是灵邪族的图腾，是灵邪族人信仰的神物。”祝源说道。 第二天一大早，祝尹便带着那青铜盒子去了金碧辉煌303。 木棉见祝尹来了慌忙迎了上去，祝尹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抬了抬手中拎着的蛋糕盒说道：“我给你带了草莓蛋糕，你最喜欢吃的。” “嗯！”木棉扬着笑脸，用力地点了点头。 祝尹坐在沙发上，看着木棉吃蛋糕吃成小花猫一样的脸。拿起纸巾给她擦了擦，说道：“木棉最近可好？在屋里呆得无聊吗？” 木棉点了点头，说道：“虽然……小光哥哥偶尔会过来……可是，我还是想跟祝尹哥哥玩。” 祝尹摸了摸他的头，说道：“哥哥，最近会多多陪你。” “是吗？那太好了……哥哥要办的事情都办完了吗？”木棉问道。 “嗯，办完了。”祝尹说道，“木棉，你对以前的事还记得多少？” “以前的事？”木棉疑惑地望着她。 “就是你小时候的事。” “是有关爸爸还有莫语哥哥的吗？”木棉问道。 “不是，在这之前的……在你遇到你爸爸之前的事。” 木棉皱了皱眉，歪着脑袋想了片刻，说道：“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爸爸把我从一个很黑很臭的地方救了出来。他帮我取掉了我手脚还有脖子上的铁链……然后带我去吃了好多好吃的，又带我坐了车……” “在你被铁链锁上之前的事，你都不记得吗？”祝尹问道。 木棉摇了摇头。 “那你见过这个吗？”祝尹将那青铜盒子拿了出来。 木棉看到那盒子神情有些惊讶，她迟疑了一下，伸手去摸那盒子。 “你认得这盒子吗？”祝尹问道。 木棉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说道：“我没见过它，不过……不过……我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真奇怪……” 祝尹摸了摸她的头，说道：“这青铜盒子上所雕刻之物，叫玄鸟。它是你们灵邪族所信奉之物。” “玄鸟？”木棉将头发撩起，露出洁白的后颈。 祝尹在她的后颈上发现了一个与青铜盒上一模一样的图腾。 “爸爸说，我后脖颈上的图案叫玄鸟。它是神物，不能让别人看到。所以……除了爸爸和莫语哥哥，谁都不知道。”木棉说道。 “你爸爸说的没错，以后也不要让别人看到这个图腾。”祝尹放下她的头发轻声说道。 “这个真的是神物吗？”木棉眨巴着灵动的大眼睛看着祝尹。 “嗯，玄鸟很有灵性，它会保护你的。” 从金碧辉煌303出来，小光已经开车在楼下等着了。 “这青铜盒子上面的图腾是玄鸟，是可以通阴阳的神鸟。跟木棉身上的图腾一模一样。” “啊？这么说来这东西跟里面的礼魂一样都是灵邪族的东西了？”小光问道。 “是，都是灵邪族的。”祝尹应道。 “那天在彼岸楼里，金澜堂确实把礼魂拿出来了。当时六憨子还验了一下，我也看得真真切切的。若这是灵邪族之物，有自己特殊的机关的话，六憨子是怎么打开这盒子的？”小光疑惑地问道，“咱们试便了所有的方法都不行，我不信那金澜堂比咱们还聪明。” “礼魂是谁找出来的？”祝尹幽幽地说道。 “六当家的，他说自己去了灵邪族的遗址找到的。” “若礼魂是在外面他那么说还可以接受，可是，若这礼魂一直是在这青铜盒子里面的话。他怎么能确定这就是礼魂呢？”祝尹问道。 “他打开一看，不就知道了……啊！六当家的打开的！六当家的能打开这盒子！”小光惊喜地说道，“我现在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金澜堂会对一个外人如此上心，如此纵容了。” 第三百零九章 成长 禁足这种惩罚与挨个几十鞭子躺在床上十多天下不了床没啥区别。真要比较起来的话，莫来觉得还是鞭子来得要畅快些。 这不禁足才第六天，莫来就已经觉得自己快要疯了。每日除了爷爷的特殊召唤和晚上三个小时去祠堂的思过，莫来一步都不能踏出东宅。屋里的电视机，游戏机都被没收了。爷爷派人送来了一大箱子的古代历史名着。 莫来拿起一本泛黄的书随意翻了几页，恹恹地说道：“爷爷这是觉得我脑袋空空吗？” 刚看了没两页，莫来就已经昏昏欲睡了。莫语轻手轻脚地进了院子，见莫来躺在躺椅上，脸上盖着一本书。便将那书拿过来，随意翻了翻。 “夫千金之珠，必在九重之渊而骊龙颔下，子能得珠者，必遭其睡也。使骊龙而寤，子尚奚微之有哉？”莫语故意大声读着。 “什么？你说什么？”莫来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激动地拉着莫语的胳膊问道，“什么九重之渊？” 莫语扬了扬手中的书，笑着说道：“《庄子·列御寇》中的。” 莫来一把夺过那书，仔细地读着那上面的文字。 “有个人在深水潭里，得到了一枚价值千金的宝珠。他的父亲对儿子说：快拿石头来把这宝珠砸了！那价值千金的宝珠，一定是在水潭最深处的黑龙的下巴之下。你能得到宝珠，一定是正好赶上黑龙瞌睡。假如黑龙醒来，你哪里还会剩下点儿残骸呀？”莫语坐在一旁的石凳上，扇着纸扇幽幽地说道。 “九重渊……”莫来喃喃道。 “怎么突然对这些感兴趣了？从小到大都没见你看过书。”莫语调笑道。 莫来撇了撇嘴，说道：“还不是爷爷，他老人家怕我脑袋空空，出门会丢他的人。” 莫语闻言轻笑道：“不尽然，就比如刚刚说的那段。九重之渊下有骊龙……有时候你冒险得到了一些丰厚的回报，那是暂时的，是一种侥幸。若骊龙醒来，你恐怕会一无所有，甚至尸骨都会化为灰烬。家主，是想让你明白一些道理，不要以身涉险，不要沾沾自喜。” 莫来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我可从来没有自喜过……也没有机会自喜不是吗？” 莫语笑言道：“对你自己自信一些嘛！” “我对我自己一向很自信。”莫来风轻云淡地说道，“不过，我对别人……没那么自信了……真讨厌欺骗和不信任呐，真的很讨厌……”莫来躺回躺椅上，用手背挡住了眼睛。 “在金寨发生了什么吗？”莫语问道。 “没什么，只是一些小事而已。”莫来低声说道。 “对了，我来是有正事要说的。”莫语说道，“郭家小子来了。” “瘦皮猴？”莫来坐起身，惊讶地看着他。 “嗯，现在跟他的父亲在家主那里呢。” “这小子怎么没来找我呢？我都快无聊死了！”莫来撇撇嘴说道。 “他这回过来，恐怕不是来玩的。”莫语幽幽地说道。 “怎么？是不是……郭家出了什么事了？”莫来紧张地问道。 “我不是很清楚，不过倒也没听说郭家有大的动荡。他们郭家内部不和的事已经存在已久了。那郭家二爷我也见过，虽然他的想法与郭家家主相悖。但是，他也是从心底为郭家打算的，他应该不会轻易把郭家拉进内战的深渊的。再说了，郭家若有难，咱们莫家不会放任不管的。你就放心吧！”莫语说道。 莫来一听，稍稍松了一口气。不过，郭家二爷这么多年私下秘密饲养了数十只凶尸，其目的肯定不单纯。 莫语走后，莫来在屋里焦急地等待着。门口的守卫无奈地看着第二十次蹲在墙头上往院里张望的莫来。 “孙少爷……” “我两只脚可都在东宅里呢，爷爷说的是一步都不准踏出东宅。我严格遵守爷爷的规定！”莫来狡辩道。 “你这是做什么呢？跟只猴似的！”瘦皮猴看到莫来像猴一样蹲在墙头上，笑得前仰后合的。 莫来脸一红，从墙上跳下来，说道：“还不是为了招唤你过来！我这千辛万苦，翘首以盼的……你还嘲笑我？真是不识好人心！” 瘦皮猴好不容易收了笑，说道：“你瞅瞅你那颓废样子！我听你爷爷说，你被禁足了？” 莫来没好气儿地说道：“嗯，禁足一个月！我妈去学校给我办理休学了！说是要好好调教调教我！” “哇……那来年开学，你不就成了我学弟了吗？”瘦皮猴捏了一块糕点塞进了嘴里。 “学你个头的第啊！你大哥永远是你大哥！”莫来作势踹了他一脚。 “听说……宝哥坐上金寨的第一把交椅了。”瘦皮猴边吃边说道。 “嗯，这个结局……再好不过了。”莫来点了点头说道。 “金泽森……我挺佩服他的。他的才智，耐心，忍辱负重，什么豁得出去的勇气……当然，还有……狠得下心……这些都是我们该学的。”瘦皮猴望着天空，喃喃道。 “你怎么了？是开始研究当家作主的方式了吗？”莫来好笑地看着他。 瘦皮猴笑了笑，说道：“总有一天，这担子会落到我们这一代人的身上，不是吗？” 莫来觉得眼前的这个瘦皮猴有些陌生，才十来天不见，他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在莫家庄呆几天吧，我们好好聊聊。”莫来说道。 “不了，家里还有事。今天我是跟我爸一起来的。”瘦皮猴笑着说道，“你现在情况……还有我的情况……咱们的冒险先暂停一段时间吧！” “郭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你二叔他……” “没，没什么大事。你也知道的，爷爷在世的时候，郭家内部就分成两派了。这几年，翻来覆去也，吵来吵去也不过是为着那些旧事。这次我们来莫家，是求你爷爷帮忙清除那些凶尸的隐患。”瘦皮猴说道。 “哦，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你一定要给我打电话！”莫来说道。 “那是肯定的啊，谁叫你是我兄弟啊！不找你，我找谁去啊？”瘦皮猴笑言道。 不知为何，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莫来隐隐地有些不安。 第三百一十章 河伯所在一 祝尹在去金寨的期间，一直没有放弃对湘夫人的追踪。 黄岩死后，刘远山是最有可能接触湘夫人的人。不过，刘远山莫家人的身份让祝尹觉得有些棘手。 “大司命，少司命，云中君，山鬼，东皇太一，礼魂，这六幅都已经在手里了。湘夫人也有了可寻的踪迹……九歌一共十一幅画。这样的话，毫无头绪的还剩下的还有河伯，湘君，东君还有国殇。”祝尹摆弄着书桌上的几粒猫眼石说道。 “河伯……不是有传言它在黄河之下，深藏于汉光武帝刘秀之墓吗？”小光说道，“而且，传闻这刘秀的墓从来都没有被盗过。说不定……河伯还在里面。咱们或许可以去一探究竟。“ 祝尹摇了摇头，说道：“你知道为何刘秀的墓从未被盗过吗？刘秀不像其他皇帝奢侈浪费，他一生节俭，去世前交代陪葬器全部为瓦器，不用贵重的金银玉器。不过，随葬品的“含金量“太少，引不起盗墓贼的兴趣这只是一个方面。最重要的是刘秀墓位于黄河滩，地下几米就是流沙结构还有黄河水。如果有人盗墓，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所以一代帝王的超级皇陵就这么被保护了下来，两千年来没有被外人打扰。” “那咱们不是更应该去一探究竟了吗？没人盗墓，那河伯必定还在其中。”小光信誓旦旦地说道。 “河伯……之前应该一直都在刘秀的皇陵之中。因为两千年来，黄河数次易道而流，泛滥的河水淹没了无数的良田农庄，可刘秀坟却一直居安无恙。必然是有那河伯在庇佑，河伯可是黄河的水神。”祝尹说道，“不过……现在恐怕河伯早已经不在那里了。” 小光疑惑地看着他，问道：“那它在哪里？少爷，你得了什么消息了吗？” 桌上的猫眼石泛着淡淡的光，祝尹喃喃道：“九重渊。” “九……九重渊在哪里？我好像没听说过有这个地方啊？”小光疑惑不解地看着他。 “谁知道呢……”祝尹喃喃道。 “少爷，您自己说了一个地图上都没有的地儿，然后说您也不知道在哪儿？”小光无奈地说道。 “你去吧，继续盯紧刘远山。河伯的事，我在好好想想。”祝尹说道。 小光摊了摊手，耸肩道：“好吧，我也挺想去见识一下九重渊的。” 小光大约觉得河伯在九重渊这事儿太扯了，可是经过这一系列的事，还有找到的其他几幅九歌的过程。都让祝尹越来越相信，莫来的四叔公留下的那几句话里面暗指的就是九歌的所在地。 玄武镇山棱，谁言为众生。 不下九重渊，莫来浮生城。 玄武之地，山棱之间说的便是莫家与金寨，金寨大当家的以为了众生为噱头，强取豪夺。实际上只是为了自己而已。 那接下来的，应该就是九重渊了。 莫来从殡仪馆下三层被救出来的时候，嘴里一直念叨着，三生这个名字还有就是九重渊。 这让祝尹更确信九重渊与九歌有关了。 祝尹的突然来访，让莫来有些吃惊。 他穿着件白色的短袖衬衫，黑色的运动裤，戴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一副当代年轻小伙子青春洋溢，朝气蓬勃的模样。 莫来正窝在躺椅里，喝着茶，一旁的茶几上烧着檀香。他身上穿着一套有些陈旧，起了球的藏青色练功服，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见到祝尹的那一刻，莫来真心是后悔自己为了贪凉，翻了这么件老头衣出来了。 “哟，稀客啊！”莫来强颜欢笑，起身说道。 “嗯，我找你有些事。”祝尹径直走过来，在他身边的石凳上坐下说道。 “什么事？这么着急，还劳您大驾光临！”莫来笑着问道。 “是关于九重渊的。” 莫来一听，震惊地看着祝尹，喃喃道：“你……你……你怎么也知道九重渊？” “你四叔公留下的那几句话，应该就是九歌所在。前面的都已经应验的，无论是玄武之地还是山棱之间。接下来的，应该就是九重渊了。九歌与九重渊有关系。”祝尹说道。 莫来闻言，叹了口气，说道：“九重渊啊……我虽然也知道这九重渊是个提示，应该跟九歌有关。可是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不知道九重渊是哪儿，也不知道这关联究竟是什么。不过，那天……我接下来说的话可能会让你无法相信。也特别的扯……你要不要听一听？” 祝尹点了点头，说道：“你说吧，这段时间，咱们什么没有见过？再扯也习以为常了。” 莫来犹豫了片刻，说道：“我在殡仪馆的下三层，挺奇怪的……我醒来了的时候，浑身酸疼乏力，好像做了很多的运动。而我在里面经历的那一切，我直到现在还是觉得我确确实实地经历过。我在下三层……就是那个壁画所在地方。那里有三个入口，中间的那个入口往里走，我在那里遇见了一个叫三生的小男孩……我好像早就认识他了，那时是在一个山谷里的深潭边见过他。他与我一起跟下三层里的怪物打斗。他救了几次……然后，我带他从山洞中出来。下三层中间的那个青铜大鼎里的火是地狱之火，恶灵凶尸不能靠近。之后，又突然出现一颗人头……” “人头？”祝尹蹙眉道。 “你想的没错，就是咱们在金家河的鬼洞那里遇见的那颗人头……我感觉是一模一样的人头。那颗人头最后自己飞入了地狱之火中，然后飘落的灰烬落在我面前的地上，形成了三个字九重渊。可是，你们都说没有见到三生，那下三层的尽头也只有一条通道。所以……我也不知道，那发生的一切究竟是真实的还是我在做梦。不过，我始终觉得，我确确实实地经历了。”莫来说罢看着祝尹面无表情的脸，摊了摊手说道，“我不该说的吧……你一听肯定会觉得我是在下三层被吓出妄想症来了。是不是？埃，随便吧，你爱信不信。” “我信。”祝尹说道。 “真的假的？”莫来惊诧地看着他。 祝尹点了点头，又重复了一遍：“我信。 第三百一十一章 河伯所在二 莫来有些搞不懂祝尹了。 他在彼岸楼里不经意听到的事，证明祝尹有许多事瞒着他，或许那是对他的不信任。 可是祝尹的态度和行为又让莫来觉得他是处处维护自己的好兄弟。 这让莫来不禁陷入了纠结之中。 “九歌中描写河伯的有几句。乘水车兮荷盖，驾两龙兮骖螭。登昆仑兮四望，心飞扬兮浩荡。日将暮兮怅忘归，惟极浦兮寤怀。鱼鳞屋兮龙堂，紫贝阙兮珠宫。子交手兮东行，送美人兮南浦。波滔滔兮来迎，鱼鳞鳞兮媵予。是说河伯乘着荷叶作盖的水车，以双龙为驾螭龙套在两旁。太阳下山人怅惘，不想回故乡。河伯住的地方在水下，鱼鳞盖屋顶堂上画着蛟龙，紫贝砌城阙朱红涂满室宫。你握手道别将要远行东方，我送你送到这向阳的河旁。波浪滔滔而来迎接我河伯，为我护驾的鱼儿排列成行。而九重之渊，有骊龙。我觉得二者是有联系的，或者是说，河伯应该就在九重渊之中。不过那个地方应该十分凶险，有沉睡的恶龙在守着。当然，恶龙应该是不存在的。不过，极度危险应该是存在的。“祝尹说道。 “祝家公子说的没错。”莫语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衫，晃晃悠悠地走了进来，“河伯确实与九重渊有关。” 莫来闻着那扑鼻而来的酒味，再看看来人面若桃花般的模样，不禁皱了皱眉，说道：“你这是在哪里讨酒喝了？” 莫语坐在椅子上，捧着脸，痴笑着说道：“云宝在那老树底下藏了一坛子女儿红，被我挖出来了。” 莫来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你呀，就知道欺负云宝。这会子他估计又要躲到墙根儿底下哭鼻子了。” 莫语闻言，哈哈大笑道：“你猜错了，他还挺开心酒被我喝了呢！” 莫来撇撇嘴，摆出一副不信的模样来。 莫语争辩道：“你还别不信，那小孩虽然见我总唯唯诺诺地，其实心里可喜欢我了。” 莫来翻了个白眼，说道：“喝了酒还没睡，就开始做梦了？别说这些个废话了，那九重渊究竟在哪儿？” 莫语摇了摇头，说道：“这我哪知道啊，我若知道早去把河伯拿回来了。” “那你怎么信誓旦旦地说河伯与九重渊有关系呢？”莫来疑惑不解地问道。 莫语趴在桌子上，说道：“父亲以前跟我说过一个故事。父亲早年游历听闻一个传说。几百年前，一伙盗墓贼进了刘秀皇陵，因着流沙与河水被困地下皇陵之中。濒死之际，有一人在皇陵中游走，发现一个大木箱。突然大水冲来，他抱着那木箱在水中起起伏伏。混着泥沙的河水灌入他的口鼻，待他醒来之际竟已安全地躺在河滩之上了。那黑漆大木箱便在他身边不远处放着。木箱上的鱼形铜锁，结构复杂，还没有锁眼。黑漆木箱上刻着一些他看不懂的文字和图形。后来他试了很多种方法也没能把那锁打开，无法，他只好背着那箱子回了家。村里的能工巧匠试个了个遍，也打不开那箱子。村里的两个小青年寻思这物件是从皇陵里得到的，里面必定有宝物。所以便打算把那箱子偷走。于是，一天半夜，那两个小青年翻墙而入。先是往屋里放了迷魂香，之后见主人家熟睡，便偷偷溜了进来。那黑漆大木箱十分重，两个小青年心里乐开了花，以为里面肯定有满满一箱的宝物。其中一个小青年用绳子将大木箱绑在了后背上。谁知他每走一步，就觉得背上的箱子重了些。起先他觉得可能是错觉，可是走到院子里，那箱子突然重若千金，一下就把他压趴在地上。另一个小青年嘲笑了他两句，说他没力气。可是他去拉那被压倒的年轻人，却发现他没了动静，再仔细一看，他嘴角流着血，两眼无神，已然是死了。小青年慌忙去抬那箱子，却怎么也抬不动。而这时箱子里面似乎有动静，吓得他屁股尿流，连滚带爬地跑出去喊人。村民们赶了过来，村长去搬那箱子，轻轻松松就把箱子从青年人的尸体上搬下来了。这时人们才发现，被箱子压倒在地的年轻人半截身子都凹陷了，血肉模糊的。从此以后，再也没人敢动那个箱子。” “说了半天……这与河伯和九重渊都没关系啊？”莫来撇了撇嘴说道。 “你着什么急啊……箱子……虽然没人敢动那个箱子，不过自从那箱子到了这村子之后，村里怪事频发。那村子本是靠河，村里人世世代代都是渔民，人人水性都极好。可是，不知为何，一月之间竟连翻数条渔船，淹死六七人。幸存的人回忆起那翻船事故，都说突然河水变得湍急，水面出现漩涡，漩涡之中似有黑色的龙在翻腾。那龙形与黑漆大木箱上的图案极为相似。此言一出，村里人都害怕起来。想那大木箱本是皇陵之物，这是触怒了真龙天子，被下了死咒。为了解这死咒。村里人筹钱，派人千辛万苦去了巫山。巫山桃灼先生悲天悯人，见来人虔诚。便给了来人两张写着封字的布条，说道，那箱子里装的是河伯。他被封印千百年，心中早已聚集了滔天怨气。你们回去将这封印的布条系在箱子上。然后，将箱子置于河水最深之处，以后好生祭拜。于是，众人合力将布条系在那木箱子上，再去抬箱子，箱子变得轻飘飘的。然后，他们把箱子沉入河心最深处，每年都会举办祭祀大典，虔诚地拜河神。之后，村子里一直风调雨顺，河里鱼多虾多。”莫语说道。 “这是个神话故事吗？”莫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莫语挠了挠头，说道：“可能吧，但是……父亲他好像信了。具体是为什么信的，他没说过。传说之后的几百年，又发生了什么事……他也没有告诉过我。不过，我曾经问过他，会不会有人贪图那木箱中的宝物再犯险去把那大木箱捞出来？父亲说，那河心最深处本是九重之渊，渊深且有暗流漩涡，一旁还有恶龙守着，凡人进不得。” 第三百一十二章 河伯所在三 莫语所说的故事让人似懂非懂，不过四叔公既然说了河伯与九重渊有关。那这其中必然是有联系的。这一点，莫来倒是深信不疑。 “哎，你知不知道莫家人，其实是最初保管九歌的。”莫语看着莫来，幽幽地说道。 “哎？”莫来吃惊地看着他。 “那造出九歌的便是巫山一脉，莫家与巫山渊源颇深。所以啊，稀里糊涂地这守护九歌的重担就落在了莫家人身上。”莫语说道，“之后……莫家就成了众矢之的……为了守护九歌，莫家分出数支分支，将九歌从主家分散了出去。虽然一时如同障眼法一般，让人摸不清九歌究竟在哪儿，暂时算是得了安宁。可是短暂的安宁之后，莫家的各个分支就受到了重创。九歌也散落在了不知道的地方，被不同的家族收藏着。” “那……莫家为何不把它们都要回来？”莫来问道。 “凭莫家的一己之力根本守不住，而且十一幅图在一起，若被人突破防线那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所以，莫家先祖死守大司命，少司命和云中君。其余的八幅图在外，即便是有人都寻得，他也要来莫家找那剩余的三幅。况且，世人只知莫家有大司命，而不知少司命和云中君。”莫语笑着说道，“咱们莫家先祖还是聪明的，搅乱了风云，却不伤自己一分。” 莫来喃喃道：“怪不得那阿傍老爷子总说是把东皇太一还给莫家。敢情那一直都是莫家的东西啊……” “莫家人的东西与莫家人会有共鸣，尤其是像九歌那般有着灵魂的物事。当初二爷得了山鬼，一众人都以为他是进了墓被墓里的冤魂恶鬼缠身才那般疯疯癫癫，行为无状。可是，我知道是那山鬼入梦，扰了他的心弦。”莫语幽幽地说道，“你守着山鬼，她可曾入梦？” 莫来一听，脸唰地一下红了。支支吾吾地辩解道：“梦……我是梦到了……不过……” “不过什么？那山鬼可是婀娜多姿，娉婷婉约的美人儿。”莫语好笑地看着他。 莫来撇了撇嘴，说道：“大约是画皮而已，一面是美人之面，一面是恶鬼之相。” “美人面也好，恶鬼相也罢。终是入梦了……所以，那九重渊便也会在你的梦中。”莫语强睁着眼睛，喃喃道。 莫来恍然大悟道：“那人头……那人头是不是在告诉我……九重渊与那鬼洞里的深潭有关？” 祝尹皱了皱眉，沉思了片刻，说道：“子交手兮东行，送美人兮南浦。那鬼洞深潭的方位是正确的。” “对了，当初……当初大成下了水，半天没出来。我去水下找他，那人头的头发突然疯长将他勒死……之后……。”莫来回忆道，“那人头靠近我，却对我没有恶意。他似乎……是想带我去什么地方……我当时往那潭水的深处看……里面似乎有一个建筑群，有一些古楼民房。门口的石碑上写着莫家庄……” “莫家庄？”祝尹惊愕地看着莫来。 “嗯，我也很惊讶……当时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因为人头在水底杀人的情形实在是有些可怕……所以，我也是六神无主的。若不是那人头再次出现。我恐怕都想不起来这些事了。莫家庄明明在这里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跑到深潭底下去呢？所以……我一直是觉得自己眼睛花了，像沙漠里看见海市蜃楼一般。” 莫语趴在桌子上，似乎是睡着了。 “刚刚莫族长说的，你们莫家曾经分出来数个分支……说不准那里是莫家的一个分支。所以，也叫莫家庄。”祝尹猜测道。 “也有这种可能性，这么前前后后地联系起来。是不是可以说，河伯可能就在金家河鬼洞的深潭里？那个地方从鬼崖岭一侧的悬崖绝壁处往下看，不就是那万丈深渊吗？或许……那里便是四叔公所说的九重渊。”莫来说道。 “极有可能，我回去之后会再研究一下金寨和金家河的历史……然后，让小光再去趟金寨看看能不能得到什么线索。”祝尹说道。 “那……我就去莫家的书库翻翻，看看能不能找到有关莫家分支的记录。”莫来说道。 “祝家少爷，家主设了宴，请您过去。”莫云杰过来通传。 莫来一听有个机会可以溜出去，心里乐滋滋地，起身就要去换身衣服赴宴。 “孙少爷，您这是？”莫云杰疑惑地看着他。 “赴宴啊，我换身衣服，你们等我！” “家主特别交代了，只宴请祝家少爷一人。孙少爷的午饭已经准备好了，一会儿守卫会去厨房拿。”莫云杰一本正经地说道。 莫来一听，脸当时就黑了。气鼓鼓地坐到椅子上，说道：“真的是够了！祝尹可是来找我的！我这个主人家竟然不能亲自去招待！这是大家风范吗？是莫家人还有的礼仪吗？” 祝尹看着他炸毛的样，只觉得好笑。 “莫家家主亲自招待宴请，这是最高的礼遇了。”祝尹笑着说道。 “请。”莫云杰笑了笑说道。 “呵……两面三刀的卑鄙男人！”莫来咬着后槽牙，瞪着祝尹的背影说道。 莫语眯着眼睛，看着他，幽幽地说道：“即便是知道了九重渊在哪儿，此行恐怕也成不了。” “为何？是因为很凶险？那金寨之前都被人说成虎狼窝了。我们不也闯了吗？若是害怕，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去做这个事！既然选择去做，那必然要承担相应的后果。我们现在已经回不了头了。金寨这一出闹的，外面早就流言四起了。多少人都盯着我们几个呢！无论手中有没有九歌，他们都会觉得我们知道些什么。所有……与其坐以待毙，任人宰割。倒不如闷着头往前冲！”莫来目光坚定。 “你好像变了……”莫语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嘴角带着笑意。 “变帅了？变得高大威猛了？”莫来笑嘻嘻地说道。 能阻碍人去做自己想做之事的，不只是外界的凶险和困难。 那些硬钉子，你咬咬牙拔了便是。可这名为情谊的软钉子，在你的心间扎了根，你碰也碰不得，拔也拔不得。 第三百一十三章 莫家分支 那日，爷爷把祝尹叫过去吃饭，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莫来无从知晓。 只是，从那一日之后，莫来就没有再见过祝尹。他偶尔会想着给祝尹打个电话，问问情况，可是一想到自己这边关于莫家分支的事情毫无头绪，便打消了念头。 禁足期间，莫来托莫云杰从书库里拿来不少祖宗先辈留下的典籍。一一查阅之后，一无所获。资料中虽有记载，莫家分出去了六个分支。但是对这六个分支描述却少之又少。唯一有着详尽记录的一脉就是专门制作巫法之器的那一脉。 那一脉是莫来已去世的奶奶那一脉，他们专门制作莫家人所使用的巫法之器。莫来从小也有所耳闻，他脖子上的溪边也是那一脉的莫家人传承下来的。听说本来是个手串，一共有九颗珠子，传到现在只保留下来了这么一颗。莫云杰的箭也是莫家那一脉所造，用的是十分罕见的巫山玉石。 可是那一脉在莫来奶奶的太奶奶那一辈就消失了，资料上对莫家那一脉的记录停留在了距今一百多年的时候。 一切戛然而止，在之后的岁月里。那些分支，那些莫家人……就好像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一般。被人记着的，怀念的，尊重的只有莫家老宅一脉。莫家的族谱上也只记载着莫家老宅一脉的人，那些分支的人的姓名一个都没有。 “爷爷，奶奶那一脉的莫家人擅长制作巫法之器。想必实力很强大，怎么会突然就消失了呢？”莫来边吃边问道。 “你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些了？”莫志忠狐疑地问道。 “这两天闲着无聊，便去书库里看书去了。在那里看到有关莫家以前的一些记录。我可是莫家长孙，了解家族历史也是应当的吧！”莫来笑着说道。 莫志忠挑了挑眉，没有言语。 莫来摸着脖子上戴着的溪边，说道，“那上面只说到那一脉的莫家人得溪边之骨所造之手串，被世人所知，引来了大祸。之后……就什么记录都没有了……难道真的只是是因为这手串，就给奶奶那一脉带来了灭顶之灾？” 莫志忠从管家手里接过热毛巾擦了擦手，说道：“人心都是贪婪的，异兽溪边却有驱邪避凶之用，却不似人们传言中的那般神奇，百无禁忌，百鬼不侵。因为法器与使用者是分不开的。你一直戴着，可有完全驱除邪魅不受其扰？” 莫来回忆片刻，摇了摇头，说道：“我现在在莫家庄呆着似乎没有小时候那般容易鬼魅上身了，不过也还是无法完全驱除邪魅。” “你奶奶娘家祖上惨遭人灾，家道没落确实与这珠子有很大的关系。三人成虎，传言一经流传便成了真，这世间多少人想要百无禁忌、百鬼不侵？所以，这虽是好物，却也只是个避得了鬼魅避不了人祸的。你奶奶也是怕此物护不住你反而给你招来灾祸。所以以前才在珠子外面加了一道封印。现在外面的封印虽然已经解除，可是功效却不及以前的一半了。这可能与你自身的能力有关，或许……也与这珠子自身有关。此物你按照你奶奶的遗言随身带着，但是不要轻易示人。人心难测……”莫志忠说道。 难道真的仅仅是为了驱邪避祸的珠子就将莫家一脉全灭吗？莫来有些半信半疑。他知道爷爷不愿意与他说九歌的事情，他心里猜测着……或许不单单是因为珠子，这其中应该还有九歌的缘故。 “小来，你的父母十分反对你当下一任的莫家家主。对此，你怎么想？”莫志忠突然问道。 莫来犹豫片刻，说道：“爸爸他年轻力壮，见识又颇多。为何不让他接班呢？我还没到二十岁……现在谈这些是不是有些早了？” “你父亲他没有那个资质和天赋，他无法习巫法之术。所以，他一直在打理莫家在城里的生意。”莫志忠说道。 “我不想当莫家家主，我有自己想做的事……而且，我的脾性也不适合当领导者，我担不起这个重任。”莫来诚恳地说道。 “是吗？你是这么想的啊……”莫志忠叹息道。 “我觉得……莫贤挺适合的。” “小贤？”莫志忠有些惊讶。 “嗯，他比我努力，比我沉着冷静。虽然，我还没见过他驱邪。但是他在邪祟面前挺镇静的，想必功夫了得。他现在接了二叔公的班，再历练几年，完全能够胜任莫家家主之位。”莫来笑着说道。 “小贤是个好孩子，他小时侯性格有些孤僻，不愿意与人接触。长大了……好多了。”莫志忠喃喃道。 “嗯，他会越来越好的。您看，那仙爷生前不也一直说我不能在莫家老宅呆吗？虽然不太明白为何我在这儿就会小命不保……不过，我也觉得这一方天地不是我的容身之地。”莫来苦笑道。 莫志忠伸手拍了拍莫来的肩，说道：“这儿是你永远的家。” “那是当然了……”莫来笑着说道。 “不过，我始终还是最钟意你。三十而立，这个话题……到你三十岁，咱们再议吧！” 莫云杰往这边过来的时候，半路上遇见了莫贤。他的神情有些恍惚，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贤少爷，您这是怎么了？”莫云杰问道。 “哦……没……没事……只是突然觉得有些头晕罢了。兴许是昨日受了风寒，今儿个身子有些不爽利。”莫贤解释道。 “那小的去悬壶小筑叫金玉过来帮您瞧瞧。”莫云杰说罢，转身就要出院子。 “哎……等一下……”莫贤上前拉住莫云杰的胳膊说道，“不用了，今儿个早上已经喝了姜茶了，到晚上应该就好了。金玉这两日带着悬壶小筑的人四处奔走义诊，挺辛苦的。我这点儿小毛病就不劳烦他了。” “那……您多注意身体！” 说罢，莫贤着急忙慌地就出了院子。 莫来与莫志忠在屋里吃饭聊天，莫云杰也不敢进去打扰。便一直守在门口，待莫来出来，才急火火地上前拉着他，走到一边。 “怎么了这是？难得见你那么慌张。”莫来笑着问道。 “祝家少爷……出事了。” 第三百一十四章 命在旦夕 祝尹出事了。 命在旦夕。 这几个字像一记响雷在莫来脑中“轰”地一声炸开。 那个机敏过人，智商超高，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祝尹…… 莫来哆哆嗦嗦地从兜里掏出手机，查找通讯录的按键好像出了什么问题……他按了几次都显示不对…… “出来……出来……出来啊！”莫来的手颤抖着，脸色惨白，“这通讯录怎么出不来？怎么……出不来了呢？” 莫云杰看着他那副丢了魂一般的模样，叹了口气，上前一把夺过他手里的手机，帮他拨通了祝尹的手机号…… “对不起，你所拨打的号码不在服务区。对不起，你所拨打的号码不在服务区。”电话那一头，传来一个冰冷机械的声音。 滴滴滴滴…… “不通……不通……小光……对了……快，快联系小光……”莫来手足无措地摆弄着手机。 “滴……滴……滴……”那几声等待的铃声，十分的漫长……莫来的嘴唇被自己咬破了，一股血腥味儿涌入了口中。 “喂……” “小光，祝尹怎么了？”刚一接通，莫来就急切地问道。 “我是松柏，少爷手底下的人。您是莫家孙少爷吧？” “小光呢？祝尹呢？” “他们俩现在还在手术室里……手术……还没有结束。” “在哪个医院？” “市立医院，六楼，手术室。” 今天是莫家孙少爷禁足的第三十天，再过十二个小时他的惩罚就结束了。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他逃跑了。准确地来说是打伤了两个守卫，翻墙跳出，然后偷了一辆停在路边的摩托车逃跑了。 “这个小兔崽子！小兔崽子！孺子不可教也！气死我了！”莫志忠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十分恼火，将手边最喜欢的白瓷茶碗都砸了。 安老气得直发抖，吹胡子瞪眼地说道：“太不守规矩了！太不守规矩了！堂堂莫家的长孙少爷岂能这般行事？他这行为置莫家的祖宗家法于何地？莫家老宅怎会教出这般行事之人！” “云杰，你快去！把那个臭小子给我抓回来！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莫志忠厉声道。 莫云杰刚想解释一下莫来为何出逃。 莫语给莫云杰使了个眼色，他慌忙闭了嘴，出门佯装去追莫来回来。 莫来骑着摩托车一路狂奔，走到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突然一只小狗窜了出来。他躲闪不及，连车带人摔了出去。这一跤摔得他眼冒金星，岔了气儿，一时间爬不起来。 一旁的行人纷纷跑过来看。 “小伙子，怎么样？小伙子……你醒醒……” 莫来努力睁开眼睛，慢慢爬起来，晃了晃昏沉沉的脑袋。 “帮你叫救护车吧？” “不用了，谢谢！我没什么事儿，缓一缓就行了。” 松柏其实不是第一次见莫来了，之前暗中保护少爷的时候，也远远地见过这个莫家少爷几回。是个看起来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邻家男孩。可是现在眼前的人，骑着一辆摔得残破不堪的摩托车，浑身脏兮兮的，脸颊，手背和小腿上都是擦破的伤。 “祝尹呢？祝尹出来了吗？” 松柏点了点头，哽咽道：“在icu病房……还没有完全脱离生命危险。” 莫来的小脸白了白，哑着嗓子，说道：“带我……去看看。” 祝尹躺在病床上，脸上戴着氧气罩，身上插满了管子，头和四肢都裹着纱布。 “他怎么会伤成这样？到底出了什么事了？”莫来红着双眼问道。 “少爷，光哥……还有夏阳，五天前去了金寨。少爷他不许我跟着，我便没跟着过去。”松柏说道。 莫来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喃喃道：“金寨……鬼洞？他们是不是去鬼洞了？” 松柏点了点头，说道：“金寨大当家的派人把他们救起来的。他跟我们老爷说我们家少爷去了鬼洞。” “莫来，你过来了。”祝源站在他们身后，脸上有倦意，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祝叔叔……” “松柏，你带莫来去医生那儿上点儿药，再带他去洗洗澡换身衣服。莫来，咱们一会儿好好聊聊吧！”祝源说道。 市立医院旁边有一个宾馆，莫来上了药之后，在宾馆里简单洗漱了一下，换了松柏准备好的衣服便到了楼下的餐厅。祝源已经叫了满满一桌子菜在那儿等着了。 “你先吃点。”祝源笑着说道。 莫来扒拉了几筷子，有些食不知味。 “那是他的命，人走到哪一段，会经历些什么……这都是他自己的命。”祝源说道，“祝尹这孩子从小就比较独立，什么事儿都是自己解决。很少跟别人求助，即便是我这个父亲，他都很少来求我帮忙。” “他……比我聪明多了，他是我们几个里最机灵，最有头脑的。无论遇到什么事他都有办法解决。我们都很信任他，也总依靠他。”莫来红着眼睛说道。 “是吗？”祝源笑了笑说道，“我其实真没想到，那孩子竟然能跟你们成为好朋友。他比较早熟，不太愿意跟同龄人打交道。总说那些同学太幼稚，不能理解他的想法，跟不上他的思维。” 莫来闻言，想到他与祝尹初遇之时，他就是那般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模样。 “他只是表面上冷飕飕的，其实……心里面很为别人着想的。”莫来说道。 “他能与你成为好朋友，真好啊！偶尔在家他也会跟我提起你，我很久没见他这么开心了。” “他的身体……没事吧？”莫来担忧地问道。 “没事，他能挺过来。刚送过来的时候，医生都觉得救不回来了。可是，我知道，他会没事的。相信他。”祝源说道。 “小光呢？” “他的伤势轻一些，现在已经转到普通病房了。” “夏阳也没事吧。” “还没有找到。” 莫来闻言，诧异地看着他。 “那河水很深，见不到底。下面会突然生出漩涡，似有一股吸力，把人往下卷。金寨大当家的派了金寨水性最好的几个人，在河里面搜寻了一天一夜都没找到。只捞到了一副潜水用的装备。金寨的人还在帮忙搜寻，不过……希望不是很大。”祝源说道。 莫来紧紧地握了握拳。 第三百一十五章 祝尹的母亲 莫来在祝源那里听到了一个故事，一个真实的故事。 是有关于祝尹母亲的。 祝尹的母亲名字叫尹清菡。 尹清菡……莫来隐约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尹清菡……想起来了。 她是一位很有名的女演员，曾经演过几部大火的古装剧。莫来隐约记得每天晚上，妈妈都会守在电视机前等着她的电视剧。 她人长得清纯可人，又透着些冷若冰霜的气质，一袭白色纱衣在身，宛若不食烟火的仙子。她的古装扮相很符合她的气质，总让人觉得她就是活在古代穿越而来的人。 可就是这么一位美得不可方物的可人儿，年纪轻轻地就自杀身亡了。她事业有成，丈夫是考古界有名的青年才俊，两个人郎才女貌，天造地设。两人育有一子，儿子小小年纪就因为超高的智商获得众多的荣誉。 莫来虽然大约知道这些，可是他没有注意她丈夫和儿子的情况。所以，从来没有将她与祝尹的母亲联系到一起。 “昨天是那孩子母亲十周年忌日。”祝源苦涩地说道，“那孩子这么多年执着于九歌的原因就是他的母亲。” 十周年祭日…… 对了，前几天，偶然间在爷爷的报纸上扫到过一眼。当时只觉得是个陌生人的陌生资讯罢了…… “对不起，我冒昧地问一句。阿姨她……为何会自杀？”莫来问道。 “说实话，我真的不知道。这么多年我也一直在想是什么原因，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或许，就像桃灼先生所说的那样，这么多年以考古发掘为由满足我自身对古墓研究的痴迷之心，清菡的死还有祝尹的命悬一线……都是我造下的孽。”祝源哑着嗓子说道。 “祝尹，他从未埋怨过你。”莫来安慰道。 “他越是这般听话懂事，我的罪恶感就越重。因为他把所有的罪过都揽到了自己的身上。”祝源说道，“他的母亲死在了他的面前，可是他却无能无力，只能无助地看着她慢慢死去。当时，他只是一个九岁的孩子，他能做的都已经做了，他比同龄的孩子要聪慧得多。可即便如此，这么多年他依旧认为是自己的错。” 莫来明白祝尹的那种无力感，痛恨自己没有能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不想要的结果出现的……那种深深的无力感。 祝源说道：“祝尹的母亲是个很爱美的人，就连怀孕的时候也会时刻谨记各种维护身材和保养皮肤的技巧。她活得很精致，也很热爱生活。每当我灰头土脸地从墓底下上来，风尘仆仆地赶回家，她总要说我一番。说我太不修边幅……然而，就是活得这么精致的女子竟然选择了最不好看的死法。上吊自杀……” 莫来一听心里咯噔一下。 “起初……我真的以为是他杀。因为我觉得她即便是死，也会希望自己是美的。那天祝尹因为有些发烧早退了，管家将他接回了家。祝尹的母亲那几日没有行程，也在家。祝尹敲了房间门，没人应。他刚想离开，却听见屋里有响动，便推门进了屋。他的母亲就吊在半空中，见他进来还露出了一个微笑。那时她还没有死，祝尹边大声呼喊，边抱着她的腿，把她往上抬。可是，她踹开了祝尹……狠狠地一脚……祝尹的后脑勺重重地磕在了茶几上，半天爬不起来。管家听见声响跑上来的时候，祝尹的母亲已经死了。而祝尹躺在地上，双眼呆滞地看着吊在空中的她，地毯上全是鲜红的血。祝尹在医院住了半个月，在那之后他有两年都没有开口说话。我请了国内外有名的儿童心理专家也无济于事。直到有一天，我再一次走进那个尘封许久的房间。在床垫子底下发现了一本日记，里面写着‘我找到了梦中的浮生城’。我把那日记拿给了祝尹，跟他说，你的母亲去了浮生城，你若是心里有疑问，就好好长大成人，之后去浮生城找她问个明白吧！当时……祝尹暗淡无光，呆滞木然的眼睛里突然燃起了希望。这便是祝尹如此……不顾生命危险执着于九歌的原因。他十八岁成年之后，就开始为去浮生城做准备。我虽然知道他跟你们一起在做一些很凶险的事。可是，我却不忍苛责他，准确地说……是无法苛责他。我的这种放任的行为，算是默默认同了他的选择和做法……或许，这也是为了救赎我自己，了却我这么多年的遗憾吧。” 莫来听罢，脸色苍白，心如刀绞。 这些祝尹未曾提过，他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态与他们一起寻找九歌呢？得到九歌的时候，他心里是欣喜还是伤感？ 莫来有些气自己太过粗枝大叶，一点儿也未察觉到祝尹心情。 “寻找九歌路太凶险了，我希望你能帮我说服他，让他收手吧！”祝尹恳求道。 莫来沉吟良久，摇了摇头，说道：“祝叔叔，若我是祝尹，我会跟他作出一样的选择的。这一生若是只能带着愧疚和疑问而活，那就如同行尸走肉，比死了还难受。” 祝源闻言怔了怔，继而笑了起来，说道：“是啊，我也是迷糊了……你与祝尹本就是一路人，都是执着认死理，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不然怎么会成为朋友呢？” “撞了南墙回头岂不辜负了这一路的坎坷艰辛？撞就要把它撞破！说不准就看见另一方天地了。” “是啊……” 那一夜，莫来睡得很不踏实。 梦里反反复复地出现祝尹和他的母亲。小小的祝尹努力地抱着他母亲的双腿，哭着想把她从铁链做成的套子里救下来。那美得不可方物的女子，画着精致的妆，穿着她在古装剧里的那套白色纱裙…… “妈妈，妈妈……” 女子的嘴角带着笑意，她坦然赴死，那个时候在她的眼前，她的脑海里究竟出现了什么呢？ 浮生城就这般令人向往吗？ “咚咚咚咚……” 一阵急促地敲门声响起，莫来从梦中惊醒，前胸后背全是汗。 “莫家长孙少爷，莫家长孙少爷……” 是松柏的声音，莫来慌忙跳下床，鞋也顾不得穿。 “我们家少爷醒了！” </br> </br> 第三百一十六章 恐怖之旅一 祝尹醒了，不过还没有出重症监护室。 莫来隔着玻璃门与他对上了视线，他似乎有些惊讶。 莫来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是什么样的，他努力扬了扬嘴角，试图让自己不显得不是那么焦虑。 祝尹冲莫来笑了笑，他的脸色苍白，只是一个轻微的动作似乎就耗尽了他的全部力气。 小光拄着拐杖，走了过来。 莫来欣喜地看着他。 “真没想到，我们还能活下来。”小光看着icu里的祝尹喃喃道。 “你们究竟经历了什么？”莫来轻声问道。 “你知道十八层地狱吧？那里就是现实的十八层地狱。”小光说道，“出去聊吧，我想抽根烟。” 时间回到二十天前。 祝尹从莫家庄回到家中，第一时间便与金寨大当家的金元宝取得了联系。 然而关于鬼洞，金寨人也知之甚少。只知道离鬼洞很近的那段河道经常会出事，突然出现的暗流，漩涡，还有一不注意便会爬上船的水猴子。 所以，不曾有谁去那鬼洞一探究竟。 金元宝在电话里说，他这两日会跟金寨的一些老人打听一下，有进展会通知他们。 三天之后，金元宝来了信儿，让祝尹他们来一趟金寨。 阿傍老爷子是最早出现在金寨的人，那个时候的金寨是什么模样他再清楚不过了。 “鬼洞那里在我活着的那个年代，是有人家的……不过那时的条件比不得现在，人们走水路也只在春秋之际。所以，很少会遇到那里的居民。只听说那些人是一帮巫者，那地方擅入者会被诅咒。大家都不敢过去……我也只是跟大小姐坐船途经那里的时候见过确实有船出入鬼洞。后来……那里为何突然会变成了一处悬湖。里面的人……怎么样了？这些我就不清楚了……”阿傍老爷子描述道。 “祝尹，你真的确信那个地方跟九歌有关吗？”金元宝问道，“那里古怪的很，咱们上次不小心中了冤鬼的迷魂阵误入小静湖……就连大成那样的好手都逃不过一劫。所以……我劝你最好不要冒这个险！” “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就是刀山火海也得闯一闯！”祝尹说道。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我这边会尽量给你们提供便利的。事关九歌，不能张扬。你们准备好过来的时候，提前通知我。遇见人便说是要坐船去大孙庄。你们走后，我会派几个人在金家河上来回巡逻。你们每隔两个小时发一记信号弹，若过了时间没发，他们便第一时间展开营救。”金元宝说道。 “谢谢宝哥！” 回到城里，祝尹在地图上勾画出鬼洞的位置，那里正对着鬼崖岭那一面的悬崖峭壁。也就是之前莫来他们一起去大孙庄送尸的时候，走过的地方。 九重渊应该就在鬼洞里的小静湖之下。 “莫来或许真没有看错……那水底下有一座村庄。”祝尹说道。 “村庄？那里不是九重渊吗？”小光疑惑道。 “你看这里。”祝尹指着地图说道，“我们之前跟着金元宝去大孙庄送尸，机缘巧合之下误入了这个小静湖。这个湖是一处悬湖。它的三面都是悬崖绝壁，只有一面有一个山洞，洞里水浅，暗礁密布，船不宜通过这个山洞就是鬼洞。我们的船被水底下的暗礁卡住了，船夫大成下去勘查，许久未归。莫来便下去找人。后来大成死了，莫来说他在那水下看到了楼阁房屋……阿傍老爷子也说那里两三百年前是有人住的。” “意思是说那湖水把一座村庄淹了？”小光诧异地问道。 “说不准……鬼崖岭，金家河，鬼洞，小静湖……这几个地方都有些邪门。”祝尹说道，“之前金元宝说过，许多年前金寨用童男童女祭祀河神的地方就是鬼崖岭，在山顶祭祀，把人扔进悬崖下面的河水里。若小静湖下有一座村庄。那样的话，鬼洞底下大约全是冤魂恶灵了。咱们过去恐怕要经历一番苦战。” “少爷，驱邪这事儿，还是莫家孙少爷有这本事。要不，咱通知他一下？”小光说道。 祝尹闻言，怔了怔，摇了摇头，说道：“莫来已经帮着找了好几幅了，河伯……就我们自己来吧！” 听到这里，莫来心里有些不舒服。祝尹难道就这么看不上他？觉得他是个拖油瓶？ 小光见他脸色不好看，大约也猜出了他心中所想。 “唉，多亏了少爷，这次没让你来，否则后果真的不堪设想。”小光抽了口烟说道。 “你们在鬼洞里究竟遇见了什么？”莫来问道。 “鬼洞？哈哈……讽刺的是……我们连鬼洞的门儿都没进去。”小光自嘲道。 “那……那你们为何会受那么重的伤？”莫来诧异地问道。 时间回到五天前。 祝尹带着小光和夏阳一路颠簸再次回到了金寨。 偶遇之前的熟人询问，他都说是去大孙庄，跟那边有些生意要谈。途经金寨，便过来看看。 金元宝给他们安排了金寨最好的船，夏阳在金寨呆得年头久了，开船的活就落到了他的头上。 “你行不行啊？”小光用包打了一下夏阳的屁股。 “光哥，你就放心吧！之前我又不是没开过船。少爷又把我送到了船厂苦练了十多天，你就放心吧！”夏阳自信满满的。 那日清晨起了雾，码头上白茫茫一片。虽然天公不作美，不过在这雾也算个天然屏障，不容易让别人发现他们的行踪。 白雾之中，铜铃之声作响。慢慢地从雾里驶出一叶小舟。 那小船上的船家头戴黑色尖帽，身穿黑色长布衫，脚踩白色粗布鞋，耳朵上还戴着一朵白纸花。他脸上涂着厚厚的青灰色油彩，一双眸子像染了一层浓得化不开的白雾，死气沉沉看不见瞳孔。 祝尹见着来人，慌忙招呼小光和夏阳。三人一起跪下对着那船的方向磕了个头。 待船家将小舟停稳，船家如以前那般，沉默不语，弯腰提起船头放着的昏暗油，一双看不清瞳孔的眸子扫过祝尹他们。然后，伸手递给他一个铜制的小牌牌，上面刻着数字“三”。 之后那人便驾着小船，慢慢地消失在了迷雾之中。 第三百一十七章 恐怖之旅二 “这便是那传说中的河鬼吧？”小光低声问道。 夏阳点了点头。 他们的船缓缓驶出码头，太阳隐约可见，可这浓雾却不见消散的迹象。 “夏阳，开慢一些，雾太浓了。”祝尹嘱咐道。 “哎！” 祝尹站在甲板上，这周遭的空气尽管很平静。可他的心里却沉重得有些异样，隐隐感觉会有一场暴风雨将至。 河水的浪头拍上岸边的岩礁碎裂成一朵朵的白。那水波一抹接着一抹，前仆後继，无休无止。 “起风了……”祝尹喃喃道。 小光抬头去看那天空，浓雾之中的一丝亮光已经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黑沉沉让人有些压抑的阴霾。 夏阳的开船技术总体上还可以，只是在方向的把控上要差些。这河上水流急弯又多，有几次险些撞到河边的悬崖峭壁上。 “你稳着点儿！”小光扒着驾驶舱的舱门喊道。 夏阳冲他一乐，一个急转向，差点把小光甩出去。 “哇………” 小光终是没忍住，抱着船舷吐地昏天暗地的。 哗啦……哗啦…… 在规律且渐显激昂的拍岸声中，风起之声后，一波长浪拱起黝黑的身子，猛扑向岸边悬崖。 哗啦……哗啦…… 长久的暗自蓄势，刹那的迎面撞击。轰然一声响，体积庞大的猛兽一瞬粉碎，化作数之不尽的晶莹碎片，四下飞散。 在水花纷纷扬扬回归水面时，一只长着白毛的手臂霍地从水中伸出，五指收拢如勾，紧紧抓抠住船身。 下一秒，一道人形似的黑影自水中浮现，只见它三两下便爬上了船。 “……少爷！”小光爬在船舷上看得真切，三两步冲到祝尹身边将他扑倒在地。 随后一个浑身长着白毛，黑脸红眼的古怪玩意儿从他们身上飞扑了过去。 “水猴子！”祝尹蹙眉道，“小心，别被它们抓住！这些水猴子力大无穷，一旦被它们抓住拖入水中，必死无疑！” 小光低咒一声，轻拍了两下仍略感晕眩昏沉的脑袋。从腰间掏出手枪对准那龇牙咧嘴的水猴子就是一枪。 水猴子应声倒地，双眼紧闭，从脑袋里流出的血，颜色发黑，臭气熏天。小光戴上胶皮手套上前拎起那怪物准备扔下船去。岂料那水猴子突然睁开血红的双眼，一个腾身，双手死死地抓住了小光的胳膊。 “砰砰……” 一旁的祝尹上前补了两枪，那水猴子痛苦地抽搐了两下，终是没了气息。 “啧啧……这生命力，可真不是盖的！”小光撇撇嘴将那水猴子的尸体丢进了河水中。 “你们有没有事？”夏阳从驾驶舱伸头出来问道。 “安心开你的船吧！我们应付得来！”小光说道。 “小光，把潜水衣穿上。”祝尹望着那湍急的河面说道。 “这不是还离那鬼洞远着呢吗？”小光疑惑道。 “以防万一，你先穿上！穿上之后，你去驾驶舱换夏阳，让他也把衣服换好！”祝尹说道。 一道白光直冲云霄，第二支信号弹已经发出去了。 空中飘散着蒙蒙细雨，船在雾中一慢慢朝前走着，水流似乎也慢慢趋于平静。 “少爷，要加快航行速度吗？” “不用，匀速前进。快到鬼崖岭了，那里会突然出现暗流漩涡。你做好心理准备！” 夏阳聚精会神地开着船，这水底下的突然平静却让人有些不安。就像是那种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咚咚两声巨响。 驾驶舱的挡风玻璃上突然趴着两只水猴子，它们龇牙咧嘴地冲着驾驶舱里的夏阳低吼着。锋利的爪子在挡风玻璃上不停地挠抓着。 “怎么了？”祝尹听到驾驶舱的异响，慌忙进去看。 “我操……”甲板上的小光惊呼了一声。 从船舷的四面八方爬上来了好几只身强力壮的水猴子，它们各个杀气腾腾的。 “这他妈是来给刚刚那玩意儿报仇雪恨的吧！”小光嚎叫道。 “夏阳，你安心开你的船！小光！你快进来！”祝尹说罢从驾驶舱伸出脑袋冲小光喊道。 小光拿着手枪对那些水猴子突突了几枪之后，迅速撤到了驾驶舱。 舱门刚一关上，外面就有一股子怪力冲撞着舱门。 “咚咚咚……”挡风玻璃上爬着的水猴子变成了四只，挡住了夏阳的视线。 祝尹拿起一旁的手电筒，用强光照射着它们的眼睛。那水猴子惧怕不已纷纷往旁边逃窜。 咚咚咚咚咚…… 驾驶舱的舱门，舱顶……都是水猴子的撞击和抓挠的声音。 “你们扶好坐稳！我来几个急转急刹，把它们甩下去！”夏阳喊道。 紧接着船速突然加快，夏阳向左猛打了一下舵，外面传来几声刺耳地尖叫声。趁那些水猴子还未反应过来，夏阳又往右猛打了一下。如此反复几次，外面的动静小了不少。 “呼……”小光长出了口气说道，“还别说，你小子还真有两下子！” 夏阳笑着说道：“那还用说吗？我这技术可是名师所教！” 他们这心刚放下，还没来得及起身。突然舱顶一声巨响，铁皮凹下来一大块。一只利爪的指尖从舱顶露了出来，紧接着又一只利爪紧紧地勾住了铁皮…… 砰砰砰…… 祝尹和小光对着舱顶放了几枪之后，舱顶安静了下来。小光慢慢起身，屏住呼吸，抬头透过舱顶的小洞往外望去。 “还在吗？” “好像……啊……”从洞孔突然露出的眼睛吓了小光一跳，“还在！” 呲啦一声……舱顶被撕裂了，露出来一个大窟窿。一只巨大，长相奇丑无比，浑身白毛的水猴子正站在舱顶上盯着他们。 夏阳试图用刚刚的方法把它甩下舱顶，可是那水猴子用利爪牢牢地抓住了舱顶的边缘，顺势跳入驾驶舱中，一下将祝尹扑倒在地！ 小光拎起门边躺着的步枪对着那水猴子放了几枪。水猴子吃痛，起身抓住小光手里的枪用力一带将他连枪带人重重地扔到了挡风玻璃上。 祝尹从地上一跃而起，抽出腰间的匕首对准它的喉咙用力捅了下去。夏阳把住舵，一个回身一脚把它踹翻在地。 “王八蛋！老子的心肝脾肺肾都要震出来了！”小光咬着牙，拎着枪对准了它的脑袋，放了几枪。 第三百一十八章 恐怖之旅三 枪响之后。 水猴子一声悲鸣，倒在了地上。 小光喘了口气，靠着舱门滑坐在了地上。 船身突然剧烈摇晃起来，夏阳往前看了看，水面也没有出现激流漩涡…… “不好，那帮水猴子准备对咱们的船下手了。”祝尹蹙眉道，“潜水装备都弄好，入了水可就是它们的天下了，你水性再好也无济于事！” 夏阳满头大汗地想稳住船身和方向，却丝毫不顶用。船身慢慢倾斜，渐渐偏离航向。紧接着一声巨响，船舷撞上河岸的山体。祝尹和夏阳没站稳，被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船在下沉……” “出去，快……它们想把我们困死在驾驶舱里！”祝尹大喊道。 三人出了驾驶舱才发现，船身已被那不水猴子撕裂了好几个大口子。甲板上，水面上几十个黑影晃动着…… 这下完蛋了！ 小光拍了拍额头，心里有些不忿！妈的，老子还没娶妻生子呢！这就让我英年早逝了？ “跳！快跳！”眼看着那些水猴子就要围攻过来，祝尹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浅滩，冲他俩大喊道。 三人纵身跳下了船…… 那些水猴子龇牙咧嘴，呜呜泱泱地围了上来。祝尹在水中边游，边挥舞着匕首，威吓它们。 小光被几只水猴子牢牢地抓住了手脚，它们迅速地把他往水下拖。夏阳跟着它们后面，快速地游了过去。匕首和拳脚轮番上阵，打跑了三只。 刚想喘口气，回头一看，身后黑压压一片……两人不敢再耽搁，奋力往前游。可那水猴子毕竟是水里的玩意儿，他们游得再快也不及它们在水下的速度。 当小光再次感觉到脚踝上的桎梏，他有些绝望了。 那是一股挣脱不开的力量，小光不停地往下沉。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胸口憋闷地隐隐作痛。 越往下越黑，小光挣扎了几下再也没了力气。耳朵嗡嗡作响，胸口憋闷地要炸了。一双手抓住了他的。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紧紧地回握着那只手。 祝尹一边挥舞着匕首，一边拽着小光往上游。夏阳潜到深处，用力砍断了那紧紧抓住小光脚踝的利爪。 三人好不容易在水面上露了头，那些水猴子依然紧追不舍…… “你们快走……我去引开它们！”夏阳喊道。 “不行！太危险了！”祝尹否决了他的提议。 就在这时……气势汹汹逼近他们的水猴子突然发出了刺耳的哀鸣，飞快地逃散，消失在了水中。 “怎么回事？它们怎么突然都跑了？”小光惊讶地说道。 “先别管了，快……游到浅滩那里！”祝尹说道。 水里虽然没了那些水猴子，三人却依然游得很吃力。明明是顺着水流的方向在游，却总觉得水的阻力很大。稍微放松一下手脚，就被一股子莫名的力量带去了河中央。 夏阳有些脱力，被河水裹挟着离祝尹和小光越来越远。祝尹回头看到他就要撞上沉船，慌忙朝他游去。 “少爷，您先走！别管我了！”夏阳呼喊着。 话音刚落，祝尹就突然消失在了水里。 “少爷？少爷？”夏阳焦急地喊着。 小光潜入水中，打开额头上的探照灯，四处寻找着祝尹的踪迹。 祝尹是突然觉得肩膀上一沉，有两条纤细的手臂，无声无息地打後头环住了他的脖子。一只手爬上他的脸颊，尖长指甲轻轻搔刮着他的耳朵。 祝尹的心跳急剧加快，一种恐惧感油然而生。他不敢乱动，僵着身子。任由身后的人带着他，顺着水流往更深处走。 漆黑的水下伸手不见五指，祝尹感觉到有像是头发丝一样的东西慢慢地爬上了他的脚踝…… 他突然想到莫来描述的那个长着长发的头颅，心里忐忑不已。 小光和夏阳快速地往下游，光照到祝尹的时候，把他们吓了一条。 一个赤身裸体的无头尸正趴在他的背上，从水底不停地往上涌出一条条黑色如头发一般的东西，已经裹住了他的小腿。 两人快速地朝祝尹游了过去，那无头尸似乎是感觉到什么，松开祝尹超夏阳扑了过来。 在夏阳与无头尸厮打之际，小光用匕首斩断了裹住祝尹小腿的头发丝。两人又朝夏阳游过去，与那无头尸对阵。 水底下的那些头发丝突然疯长起来，它们左右摇摆着，祝尹三人如水中浮萍一般……再之后那水流似乎成了漩涡状，裹挟着三人往那黑洞洞的中心而去。 夏阳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在进入那个黑洞之前，抓住两人的胳膊用力一甩，将祝尹和小光甩出了漩涡圈。自己顺着水流进了那黑洞没了踪影。那些头发丝也一窝蜂地涌入了黑洞之中…… 与无头尸的搏斗让祝尹和小光吃尽了苦头。两人好不容易从水底浮上来，露了头。外面突然下起了大暴雨，狂风大作，波涛汹涌。两人被浪冲打着，推搡着，渐渐离得越来越远…… 后来的事情小光已经记不清了，他只记得自己在河水里浮浮沉沉的……身体冰冷僵硬已经没了知觉。当氧气罐里的氧气消耗殆尽的时候，他似乎看到了远处有一叶小舟。 叮叮当当的铜铃声，一盏昏黄的油灯。船头站着的人……头戴黑色尖帽，身穿黑色长布衫，脚踩白色粗布鞋，耳朵上还戴着一朵白纸花。他脸上涂着厚厚的青灰色油彩，一双眸子像染了一层浓得化不开的白雾，死气沉沉看不见瞳孔。 这是黑白无常来勾魂了吗？ 小光无力地笑了笑，一口水灌入他的口中，他不断地下沉。 突然脑子清明了，那是河鬼啊……守护金家河的……河鬼…… 小光用尽全力蹬了两下腿，努力将手伸了水面…… 再之后，他就不知道了。像是入了梦，耳边有风声，有清脆的铜铃声，还有哗哗的水声……这些声音像催眠曲一般，让他沉沉地睡去。 待他再醒来，已经在医院了。他浑身上下疼得动弹不得……医生护士围着他，一脸焦急的模样。 小光吐了个烟圈，叹了口气。将熄灭的烟头丢入了垃圾桶，苦涩地笑了笑。 “我们啊，就这么……伤的伤死的死……竟然连那鬼洞的门儿都没见到。” </br> </br> 第三百一十九章 乌龙 “还要去吗？” “嗯。” 祝尹看着莫来，没有血色的嘴唇轻启，喃喃低语道：“那水底……没有光，没有声音也没有重量。身体彷佛飘浮在半空中，又似在深海里漫无方向地浮游。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我妈突然出现了……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她笑着，像以前一样……我想向她游去，可偏偏双腿像灌了铅一般沉重。想呼喊，可是无论怎样使力都发不出声音。努力伸长了手臂去捉，指间拂过的只有一片虚无。胸口插入了一把利剑，那剑尖穿透皮肤，刺入肌骨，剐着我的血肉……疼痛铺天盖地地袭来。我闭了眼睛，再睁开……周遭变成了原有的模样，依旧只有一片不起丝毫波澜的深邃黑暗围绕着我。” 眼泪如珠串一般掉落下来，莫来给了他一个拥抱。滚烫的泪水打湿了祝尹的脸颊…… 他笑了起来：“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爱哭了？” 莫来第一次没有反驳他的调侃，脸埋在他的肩窝，呜咽着…… “我也看到了那个村庄，你说的那个……水底下的莫家庄。虽然只是一瞬间出现的影像……如同海市蜃楼一般。” “你也看见了？小光不是说你们连鬼洞都没有到吗？”莫来惊讶地问道。 “对啊，所以很奇怪。” “难道……真的只是海市蜃楼一样的存在吗？”莫来喃喃道。 “我倒是觉得那地方是存在的。”祝尹说道，“九歌由莫家人守护着，那里说不准就是莫家的一个分支的所在地。” “我看了莫家的族谱记载……并没有这么个地方。整座村庄都被淹没了，如此大的事，不会没有记录的。”莫来说道。 “说不定……是因为某种原因，故意不记录在册。”祝尹说道。 莫来闻言，微怔。 莫艺回到家就看见着莫来躺在沙发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你回来做什么？你爷爷气得派人到出找你呢！”莫艺没好气儿地说道。 莫来从沙发上爬起来，嬉皮笑脸地挽上莫艺的胳膊，嗲声嗲气儿地撒着娇：“妈妈，我美丽动人，善良可爱的好妈妈……我太想你了。” 莫艺板着脸，甩开他的手，冷哼了一声，说道：“想我？你若真想我，就不会跑去金寨那个虎狼窝！” 莫来追上去，又挽上她的胳膊，说道：“妈妈，您就原谅我这一回吧！我再也不敢了！” 莫艺转过脸，好笑地看着他，说道：“真的假的？” “真的！我再也不敢了……”莫来说着，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咕噜直叫。 莫艺无奈地摇了摇头，去厨房做饭去了。 “妈，为啥咱们莫家主宅一脉的男人都要娶莫家的姑娘为妻呢？这不是近亲结婚吗？”莫来问道。 “啥近亲结婚啊？千百年前，莫家就分出去许多脉，这亲远到天边了。” “再远也是亲，难道我以后也要这样？”莫来撇撇嘴问道，“我可没见着莫家庄里有什么漂亮姑娘。” “莫家老宅一脉与其他脉的莫家姑娘结婚，是为了家族的凝聚。不然，你以为那十年一次的逢三大祭，天南海北的莫家人怎么会乖乖地回来？”莫艺把炒好的菜端了出来。 “这就是旧时代的包办婚姻！真是可悲！结个婚还要为整个家族的利益着想！”莫来拿起筷子，边说边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你懂什么？能跟老宅一脉联姻是其他莫家人的福分！”莫艺敲了敲他的脑袋。 “那妈妈你呢？” “什么？” “你喜欢爸爸吗？你当初是心甘情愿地跟他结婚的吗？你觉得幸福吗？”莫来问道。 莫艺怔了怔，白了莫来一眼，说道：“你今天怎么那么多问题？是不是看上哪家姑娘了？所以来探探我的口风？” 莫来语塞，脸一红，说道：“没……哪有什么姑娘啊！我成天都是跟一堆大老爷们混在一起。” 莫艺笑着说道：“那祝家的小子若是个女娃娃该多好……他妈妈真是个绝世美人儿啊！男娃娃长得都这么俊俏，若是个女娃娃……” 莫来撇撇嘴，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说道：“别瞎想了！祝尹是个百分之百的汉子……虽然，长得很美。” “哎，你受罚都到最后一天了，突然从老宅逃跑……这可不是我儿子的风格！说说看，你为啥这么做？”莫艺问道。 莫来挠了挠头，揶揄道：“没什么……” “没什么？那你这一身的消毒水和药味哪儿来的？刚刚进来我还以为你受伤了呢！”莫艺说道。 莫来抬起胳膊闻了闻，是有一股子消毒水味。 “去医院干嘛了？不会……”莫艺脸色白了白，起身去厨房拿了擀面杖，气势汹汹地指着莫来说道，“你是不是干了什么不负责任的事儿了？” 莫来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模样，说道：“啥呀这是？” “刚刚就在那问什么结婚，漂亮姑娘的……你是不是祸害哪家姑娘了？” “哈？”莫来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祸害人家不说，怀了孩子又把人拖到医院打胎！都是你们这么大的小屁崽子干的缺德事儿！” “哈？”莫来觉得有一口大锅从天而降，“哐铛”一声盖到了自己脑袋上。他一脸懵逼地看着莫艺，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被我说中了是不是？”莫艺上前，一擀面杖敲到了莫来的后背上。 “哎哟……”莫来跳起来，疼得吱哇乱叫，“你说啥呢？啥玩意姑娘孩子的？哪来的姑娘啊？” “那你去医院做什么？神神秘秘的？”莫艺追着莫来满屋子跑。 “是祝尹……祝尹……”莫来边跑边喊道。 莫艺手中的擀面杖掉落在地上，她呆呆地站在原地。半晌，喃喃道：“我……这辈子抱不了孙子了？” “啥？” “你自己跟你爸还有你爷爷解释吧！”莫艺像丢了魂一般，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解释啥呀？”莫来被她整糊涂了。 “你不是跟祝家小子在一起了吗？” “啊？”莫来一头雾水，反应过来的时候，脸唰地一下红到了耳根。 “我的亲娘啊，你这脑洞可真不是一般的大。” “怎么？”莫艺瞪了他一眼。 “没怎么。”莫来无语凝噎。 </br> </br> 第三百二十章 消失的一脉 是夜。 莫来睡得正香，突然被敲门声吵醒。他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走出房间。看见莫远闻一脸严肃地坐在客厅里。 “爸，你回来了。”莫来眯着眼睛说道。 “嗯，你过来，我们聊聊。” 莫来心里有些疑惑，这大半夜的聊什么啊……可一看他凝重的脸色，心道不好，怕是爷爷那边告状了。 莫来走过去，正襟危坐，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 “你……”莫远闻瞟了他一眼，抽了两口烟，似乎有些犹豫要不要往下说。 “我知道错了。”莫来低着头，轻声说道。 “哦？错在哪儿了？”莫远闻问道。 “我不该去金寨，参与金寨的内乱。不该……在处罚没结束的时候从老宅逃跑。”莫来说道。 莫远闻点了点头，沉吟片刻，说道：“你跟……祝家的那小子是怎么回事？” “祝尹？”莫来歪了歪头看着他。 “嗯。”莫远闻又点了一支烟，“关于莫家老宅一脉跟其他分支联姻的事儿。你若真不喜欢……可以自己挑，别家的女孩也行……” 莫来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说道：“爸……现在说这个有点早了吧！我没有喜欢的女孩，也没想结婚。” 莫远闻闻言，夹着烟的手顿了顿，眉头紧锁，心事重重地看着莫来。 尴尬的沉默持续了几分钟。 莫远闻叹了口气，说道：“随你吧，人活着就图个顺心。” 莫来笑着点了点头。 “有时间你把祝尹带来，一起吃个饭。”莫远闻说道。 “哦。” 莫来觉得这对话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违和感，却又说不上来哪儿不对。 “对了，爸。金寨的附近有没有莫家人的聚居地？”莫来问道。 “金寨附近？”莫远闻沉吟片刻说道，“应该没有。金寨人一向排外，岂容他人酣睡在侧？咱们莫家的分支都离得比较远，在这里的只有莫家老宅一脉。” “哦，妈妈那一脉我是知道的。奶奶那一脉……听说已经消失了？真的吗？”莫来问道。 “嗯，你奶奶其实是自小就生活在莫家庄的，像童养媳一样。那一脉擅长制作巫法之器，这技艺是独一无二的。坊间传闻，都说那一脉遭遇人祸是因为溪边手串。其实，还因为那让人忌惮又想占为己有的技艺。莫家失去了这一脉，就等于是断了一只臂膀。”莫远闻说道。 “原来如此……可是莫家人为何不报仇呢？一脉就这么消失了，那么多鲜活的生命。就这么算了？”莫来愤恨地说道。 “你知道……你奶奶是怎么去世的吗？”莫远闻问道。 莫来犹豫了片刻，说道：“不是因为……生了重病吗？” 莫远闻摇了摇头，苦涩地说道：“那确实也是病……不过不是身体上的疾病，是精神上的。” 莫来震惊地看着他。 “那一脉的人一出生就天赋异禀，能造出一般人无论怎么苦修都无法造出的巫法之器。可是事情都有两面性，法器是能驱邪。可制作法器所用的玉石神木都有灵力，那灵力易与人的气融合。所以，精神力稍弱，就会被那灵力影响。渐渐地就会失去自我，变成大家所说的疯子。”莫远闻哑着嗓子说道。 “那奶奶她……” “没错，她疯了……从我记事儿开始，她的神志就有些不清了。所以，你爷爷就只有我一个孩子。而我……也因为没有习巫法之术的天赋而丢掉了下一任家主之位。”莫远闻苦涩地笑了笑，“对不起，都是因为我这个当爹的太无能，才把这个重任丢给了你。” “这也不是你的错。”莫来宽慰道。 “说起你奶奶，她疯了二三十年，可每每见到你，她的神志就清醒了。真是神奇，她很疼你，什么好东西都想着留给你。” 当然这些莫来都没有印象，那时候他还太小。他摸着脖子上的溪边，心间隐约感觉到一丝暖意。 “说那一脉是遭了人祸……其实就是自己的祸，外人的小动作只是一个引子罢了。”莫远闻说道，“即便没有外人的介入，那一脉也逃不开灭亡的命运。他们是真正的匠人，把毕生精力都放在了那些器具上。你奶奶也总说，那些器具是活的，是有感情的。唉，太执着，以至于疯魔。大致便是那样吧！” “爸，你有没有听过九重渊？”莫来问道。 莫远闻微怔，喃喃道：“九重渊……九重渊……我有快二十年没有听到这三个字了。” “你听说过？”莫来惊喜地看着他。 “你奶奶去世前那段时间，总挂在嘴边，什么九重渊，河神之类的。” “她怎么说的呢？”莫来急切地问道。 “好像是……九重渊里有骊龙，骊龙颚下有明珠。明珠本应敬河神，河神今又在何处？我记得是这么几句。”莫远闻回忆道。 “哦……”莫来点了点头，表面十分平静，内心却激动不已。 “十二点多了，快睡吧！”莫远闻说道。 “哦……嗯……”莫来迅速回屋，激动不已地拿出手机想给祝尹打电话。 “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对了，祝尹的手机遗失了，号还没补回来。莫来心里的激动按捺不住，在床上翻来覆去，滚了半天也没睡着。 这情报，他想第一时间去跟祝尹说。思来想去，他起身穿上衣服，偷偷摸摸地开了房门出去。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刚准备开门。 “你去哪儿？”黑暗中，莫艺突然出现在莫来身后。 “我……我想去找祝尹。”莫来尴尬地挠了挠头。 莫艺打开客厅的灯，狐疑地看着他：“你白天刚见过，现在还去见？” “这……他刚刚给我打电话了，说有事儿找我……”莫来灵机一动，“这大半夜的，我怕他出事儿。” “他一个男孩子能出什么事儿？” “他……他……男孩子也会出事儿啊！男孩子他长那么好看，大半夜的也不安全啊！” “去吧，到了打个电话给我报平安！”莫远闻插了一句。 “哎！”莫来喜滋滋地出了门儿。 “完了，完了……咱们儿子完了！”莫艺扶着墙，红着眼睛说道。 “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就别瞎操心了。” “你……你心可真大！” </br> </br> 第三百二十一章 重燃的希望 半夜三更溜进医院，如鬼魅一般出现在祝尹病床的床头，笑得花枝乱颤的莫来，着实把祝尹吓了一跳。 好在这是个单间，打扰不到其他病人。 “大半夜的，你来做什么？”祝尹平复了一下心情，疑惑地问道。 “我新得了一个消息，忙不迭地就跑过来了。”莫来笑着说道。 祝尹见他满心欢喜的模样，狐疑道：“遇到什么好事儿了？乐成这样？” 莫来神秘兮兮地，低声说道：“九重渊里有骊龙，骊龙颚下有明珠。明珠本应敬河神，河神今又在何处？” 祝尹一听，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莫来冲他点了点头，说道：“这是我奶奶生前总念叨的几句话。” “九重渊里有骊龙，骊龙颚下有明珠。明珠本应敬河神，河神今又在何处？”祝尹重复了一遍这几句话，“果然九重渊跟莫家的分支有关。” 莫来点点头，说道：“应该是跟我奶奶祖上那一脉有关。她那一脉擅长制造巫法之器。不过早在一两百年前那一脉就消失了，大人们说，是因为我脖子上的这个溪边。不过，我觉得没那么简单……河神……就是那河伯。那一脉遭受的灭顶之灾应该与河伯还有很大关系。还有……就是这珠子……本来有一串，现在只剩下了这一颗。我奶奶去世前亲手给我戴上的，还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不要摘下来。十年后的你也叮嘱我收好这珠子……所以，我在想骊龙颚下有明珠，这明珠会不会指得就是这颗珠子？虽然还不知道这珠子的具体用法，不过……或许它是取到河伯的关键所在。” 祝尹闻言，沉吟片刻，说道：“有道理。” “看吧，你去那儿不带上我，吃亏了吧？幸亏你们没进鬼洞，不然去了也是白去。”莫来扁扁嘴说道。 祝尹看着他，没说话。 “哎，你是不是……特看不上我？”莫来问道。 “怎么说？”祝尹忍俊不禁。 “就是……”莫来挠了挠头，尴尬地说道，“我总拖你的后腿……所以，你这次去鬼洞才不带我一起去。” 祝尹沉默了许久，说道：“没有，我没有这么想。” “那你为何不带我一起去？保护我？为我好？”莫来自嘲地笑了两声说道，“那不还是……不认同我吗？” 祝尹叹了口气，说道：“我真没有那么想……只是觉得力所能及的险，自己去冒就好了。” 莫来给了他一记重重的脑瓜崩，沉声道：“我们不是同盟吗？自己扛着算怎么回事儿？若你还这么想，那咱们这个徒有虚名的同盟就地解散得了！” 祝尹揉了揉额头，没有言语。 “我困了！”莫来打了两个哈欠。 祝尹指了指旁边的沙发。 “太短了那沙发，你往旁边去去。”说罢，莫来就爬上了病床。 祝尹浑身疼得厉害，也没力气去推他。只能无语地看着那浑人占了大半个床呼呼大睡。 莫来是真的累了，这几天绷得紧紧的神经一下放松了。与祝尹说开了之后，心里那股子怨气儿也烟消云散了。他的头刚沾上枕头，就沉沉地睡去。 祝尹听着耳畔那均匀的呼吸声，心里也莫名踏实了许多。金家河上的那场生死考验，让他心有余悸。每每想到为了救他而失踪的夏阳，那铺天盖地而来的愧疚就压得他喘不上来气儿。 莫来带来的消息，对他来说弥足珍贵，也让他重新燃起了希望。 莫来这个人真的是奇怪。说他有能耐吧，他总是做事不经过大脑。说他全凭运气好吧，他关键时候总是会给人惊喜。说他心里有数吧，他总给你整出一些出其不意，让人大跌眼镜的事儿来…… 真是个奇怪的人。 那一夜，祝尹睡得很沉。这是他母亲去世之后的第一次，他没有梦见她。 松柏一大早过来给祝尹和小光送饭。小光跟着他从隔壁跑到祝尹房间，准备一起吃。 莫来的睡相是真的差。 只见他胳膊腿搭在祝尹身上不说，还缩着身子，脑袋窝在祝尹的胸口。本该平躺着的祝尹，侧着身子被挤到了床边，再往后就要摔到地上。 “这是……”松柏狐疑地看着小光。 小光摊摊手，摇摇头说道：“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咱们家少爷……不是有洁癖吗？这么多年他的房间我们都没进去过。”松柏说道。 “洁癖这病啊，分人。”小光吐槽道。 “哎，你们俩别跟门神一样堵门口啊！查房了！”祝尹的主治医师带着两个护士出现在门口。 松柏与小光对视了一下，让了条路出来。 “哎，这是怎么回事啊？这谁啊？家属陪护也不能挤上病床啊！” 莫来迷迷糊糊地爬了起来，打了个哈欠，说道：“我瞅着这床挺大的。” “大你也不能上啊，病人需要静养，平躺休息。你倒好把病人都快挤下床去了！”医生厉声说道。 “哎哎，知道了！下次不敢了！”莫来挠挠头从床上下来，摸了摸扁扁的肚皮说道，“好饿……” 松柏抬了抬手，把手中好吃好喝的摇了摇。 莫来两眼放光，跑去卫生间洗漱去了。 “这都什么家属啊？是来陪护病人的，还是来这儿吃吃喝喝睡大觉的？”医生没好气儿的说道，“你这脖子上又是怎么回事？怎么有两块红印子？” 祝尹摸了摸脖子，没觉得疼，不过有些痒。心想是不是昨儿有蚊子啊？他一向觉轻，昨儿睡得太沉，被蚊子咬了竟然也没醒。 医生无奈地摇了摇头，叹口气，说道：“年轻人……要节制一点。你现在浑身都有伤，别急于一时。” 祝尹闻言，微怔。 两个小护士捂着嘴，偷笑着。松柏和小光一脸尴尬地望着天花板。 莫来三两下洗漱完，从卫生间出来。 “你最近不要胡来，他现在这身子可经不起折腾。普通的亲近一下就好……其他的，等好了再说。”医生皱着眉对莫来说道。 “哦，那我不跟他睡了。”莫来心想估计是自己睡姿不雅，把祝尹的伤势弄重了。 此言一出，气氛瞬间变得尴尬中略带着莫名的喜感。 医生摇了摇头，带着窃笑不已的护士出去了。 第三百二十二章 绑架一 看着坐那儿狼吞虎咽的莫来，祝尹心中的怒火烧到了头发丝儿。感受到了祝尹的怒意，松柏和小光正襟危坐，一动也不敢动。 “什么叫不跟我睡了？”祝尹压着火，挑了挑眉问道。 莫来的嘴被食物塞得满满当当，他飞快地嚼了几下，说道：“我睡相不好，睡觉的时候胳膊腿跟练武术似的。那医生不是怕我弄伤你吗？所以，我说我不跟你睡了啊？” 祝尹的右眼皮跳了跳，说道：“那你把话说全啊？” 莫来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祝尹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说道：“唉，算了。跟你也说不明白。” “哦，对了，我爸妈让我带你回家吃饭。”莫来吸溜了一口面条。 看到祝尹一脸惊讶的模样，莫来抹了抹嘴，说道：“哎呀，我爸妈也不知道抽什么疯。突然说起来什么喜欢的姑娘，结婚什么的。之后，又说随我喜欢……然后，就让我带你回家吃饭。” 一旁的松柏和小光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祝尹一脸黑线。 妈的……这回是怎么也解释不清了。 “我操……” “我操……” 松柏和小光好不容易找了个借口从祝尹病房出来，两个人关了门就鬼吼鬼叫起来。 “老爷……咱们老爷知道了会不会气吐血？”松柏忧心重重地说道。 “桃灼先生真乃神人也！我准备去趟巫山找桃灼先生给我算一卦了！”小光激动地说道。 “啥呀？跟桃灼先生有什么关系？”松柏不解地问道。 小光压低声音，说道：“桃灼先生说，莫家那小子注定孤独终老，结不上婚也无儿无女。” 松柏闻言，睁大了眼睛，说道：“真的假的？” “真的！莫家小子命不好，桃灼先生还说咱们少爷跟他在一起可以帮他改命。”小光说道。 “啧啧……咱们少爷牺牲太大了。” 莫来自然没想到这些人的脑洞都开到天上去了。他吃完，看到祝尹窝在被窝里似乎是睡着了。便拿笔给他留了个字条，悄悄地出了屋。 他刚出了医院的大门，就见一辆疾驶而来，又急刹车停下的面包车。车还没停稳，就从上面跳下来两个彪形大汉，在莫来还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将他套了个黑头套拖上了车。 这是个什么情况？ “你们是谁？你们想干嘛？”莫来拼命挣扎着，迎来了一顿拳打脚踢。之后口鼻被人紧紧地捂住，一股异香入鼻，他陷入了黑暗之中。 待莫来醒来时，发现自己被捆在石柱上，看周围的环境，似乎是一处废弃的厂房。他的嘴巴被破布塞住，无法发声。 几个大汉正在不远处打着牌，见他醒了，一个后背上纹着一只大老虎的大汉朝他走来。 “喝水？吃饭？”他捏着莫来的下巴问道。 莫来厌恶地躲开他的手，本想着拒绝。可又一想，喝水吃饭的话，嘴里的破布就能取下了，便点了点头。 “即便嘴里的东西取下来，你叫也是没用的，这鬼地方原来是个化工厂。有毒气体泄漏，爆炸死了不少人，这周围的居民都迁出去了，方圆几里都没人。你识相一点，我们也不为难你。”大汉说道。 莫来点了点头。 那大汉取下莫来口中的破布，他果然没作声。大汉满意地点了点头，给莫来拿来一瓶矿泉水喂他喝了两口，又想喂他吃饭，莫来摇了摇头说不饿。 “你别堵我嘴了，我不作声。”莫来见那大汉又拿起破布，忙说道。 大汉犹豫了一下，把破布扔到地上，起身接着打牌去了。 谁会抓他呢？ 莫来陷入沉思，自己似乎没有树敌啊？那金澜堂估计会恨他，可他早入土了。他想来想去，最后只能想到九歌。是不是有人知道他手里有九歌了？ 莫来心里有些忐忑，脖子上的溪边在领口外面很是扎眼。他趁那些人不注意，低头用舌头勾起那红绳，把珠子含在嘴里，牙齿再用力咬断红绳，将溪边吞了下去。 “昨日像那东流水，离我远去不可留。今日乱我心多烦忧，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熟悉的铃声响起，莫来抬头看到自己手机正躺在那边的桌子上。 纹身大汉熄灭了烟，拿着手机走过来，说道：“多余的话不要说。” 莫来点了点头。 大汉把手机按了公放。 “喂，你个臭小子在外面玩够了没？还不死回家？”是莫艺的声音。 “妈……” 那大汉瞪了他一眼。 “妈……祝尹的爸爸要留我吃晚饭，我吃了饭再回去。” “祝家家主？哦……那……你吃饭的时候有点礼貌，别跟八百辈子没吃过好东西似的！”莫艺交待道。 “哎，知道了，我挂了！”莫来说道。 那大汉满意地挂了电话。 “你们为什么要抓我？为了钱的话，刚刚就应该跟我妈要啊？”莫来问道。 大汉似笑非笑地蹲在他面前，说道：“你心里应该明白的，我们是为了什么。” 莫来摇了摇头，说道：“这我还真不明白。” 大汉闻言，哈哈大笑起来。那几个打牌的人也跟着笑起来。 “跟头说得一样，你果然是擅长说谎演戏。”大汉用手机轻轻拍了拍莫来的脸，“现在不明白，一会儿你就明白了。不急，不急……” 说罢，他起身回到牌桌上，继续与那几个人打牌。 祝尹的电话来的犹如及时雨一般。 “臭狐狸是谁？”大汉扫了一眼来电显示，乐了起来。 “我不怎么喜欢的一个堂弟……从小就知道坑我！” “那没必要接了。”大汉说罢，就要按掉来电。 “他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你挂了，他会一遍遍打。不然，就会去跟我爷爷告状。搅得鸡犬不宁！”莫来说道。 大汉一脸烦躁地点开了来电，似乎是笃定莫来不会说不该说的，这次他没按公放。 “臭狐狸，你又打什么主意啊？你要的孟尝君传，我不是给你了吗？” 电话这头的祝尹一头雾水，狐疑地问道：“你搞什么？” “什么？假货？那千真万确是真迹！” “莫来，你出什么事儿了？”祝尹蹙眉道。 “骂我？你一大男人嘴真毒！刚喝完敌敌畏？不识好人心！挂了！” 滴滴滴滴…… 第三百二十三章 绑架二 “松柏，带上家伙。莫来出事了！”祝尹对着电话沉声说道。 “莫家孙少爷出事了？” 小光和松柏气喘吁吁地跑到祝尹的病房：“莫来出什么事儿了？” “派人把医院门口的监控调出来。松柏你带上几个人，去城南废弃的化工厂。莫来他因为九歌被人绑了。”祝尹蹙眉道。 “被人绑了？” “现在他的手机还通着，那帮人还没有动手。你先去那个废弃化工厂看看情况，不要轻举妄动。”祝尹交待道。 “哎，我这就去。” 说罢，松柏急匆匆地出了门儿。 “少爷，你是怎么知道那莫家孙少爷被绑了的？”小光疑惑地问道。 “我给他打了个电话，谁知他在电话里答非所问，胡言乱语。我觉得奇怪，在他匆匆挂了电话之后，仔细想了想他说的话。寥寥几句，却是在给我传递信息。”祝尹说着，有些懊恼地动了动不太利索的腿脚。 “松柏能应付的过来的，您就别担心了。”小光说道。 那个废弃的化工厂附近有一片林子，里面杂草丛生。司机留在车里应付突发事件，松柏带着三个手下从树林另一面的斜坡爬了上去。 四人潜伏在草丛里，松柏拿着望远镜往化工厂里眺望。这化工厂因为前几年的一场爆炸事故，已经荒废了。十几间厂房被炸得只剩下了漆黑的残垣断壁。没被波及的只有一栋办公用的三层小楼，还有几间仓库。院门口的大铁门缺了一扇，另一扇锈迹斑斑的悬在一边，感觉轻轻一碰就会掉落下来。 “李三儿，这儿是谁的地盘？”松柏问道。 那叫李三儿的是一个黑瘦精干的男子。 “柏哥，这儿的地是公家的，厂子是招商引资搞过来的。前几年出了事故，这儿的水，土壤都有毒，不适合人居住。所以这儿就荒了，我也没听说谁收了这儿了。”李三儿说道。 “哦，那便不会有人在里面长住。大家注意了，如果有人进出，应该就是咱们要找的。”松柏说道。 昌河铃木的昌铃王，白色，别轻举妄动！ 松柏手机上来了一条短信。 他拿着望远镜，又往化工厂院里仔细地望了望，果然有一辆白色面包车停在角落里。 “就这儿了。李三儿你跟小超绕厂子后面，找个地儿埋伏起来。等信号再行动。”松柏说道。 “哎。”李三儿和小超猫着腰穿过杂草丛生的林子，快步朝化工厂方向走去。 “柏哥，注意！注意！有辆可疑的黑色桑塔纳往化工厂驶过来了！黑色桑塔纳！”司机来了电话。 “你先把车开走，以免引人怀疑。”松柏交待道。 过了不一会儿，一辆黑色桑塔纳慢慢驶了过来。后车窗开着，车里的人似乎在往松柏他们的藏身处张望。松柏慌忙按下了旁边大军的头，两人几乎是趴在了地上。待车驶进化工厂，松柏才敢抬起头。 “小心着点儿！” 莫来做梦都没有想到绑架他的人竟然是许久未见的金猛，六憨子手底下的人，金元宝的大师兄。 金猛一身西装革履，梳着这个油头。身后跟着两个戴着墨镜，打手一般模样的大汉。 打牌的那几个人一见他来了，慌忙迎了上来，点头哈腰地说道：“猛哥，您来了！” 金猛在莫来不远处的椅子上坐下，接过别人递的烟抽了两口，说道：“没人为难我的小师弟吧？” “没，您看这嘴也没封，眼也没蒙。” “那就好。”金猛似笑非笑地看着莫来，“许久不见，我亲爱的小师弟过得怎么样？？” 莫来惊愕地看着他，一时间没了反应。 “听说我不在金寨的这段时间，你把金寨搅得天翻地覆的？是吗？”金猛问道。 莫来撇撇嘴没说话。 “真没想到，金澜堂竟然无能到了这个地步。连几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都斗不过，白活几十岁了！”金猛笑着说道。 “你为什么要抓我？我可不记得我们之间有什么仇怨。”莫来说道。 “金寨被你一个外姓人搅得一团糟，这算不算是仇？金寨落到金元宝那个武夫手里，他推的一系列狗屁不通的政策措施，损害了我的利益。这是不是怨？”金猛说道。 “憨子爷，也是赞同让金元宝主持金寨大局的。”莫来说道。 “六憨子那个老不死的，用猪油蒙了金寨那些白痴的心。金小勇被他发配边疆之后，他又整出个开拓正规生意市场的由头，将我赶出了金寨。自始至终他的心里就只有金元宝。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金元宝铺路。”金猛笑着说道。 莫来闻言，疑惑地看着他。 “你以为就凭你们几个小屁孩就能让金寨变天？你们不过是那帮老东西的棋子而已。二十年前六憨子像神一般，出现在满目疮痍的金寨。我们这些失去了亲朋好友的孤儿各个都视他为自己再生父母，心甘情愿地为他卖命。岂不知……他才是那罪魁祸首。” 莫来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说道：“不可能，不都是金澜堂做的吗？那一切……不都是金澜堂……” “金澜堂大权在握，为何会把那块上好的养尸地交给六憨子这个外姓人？他傻？看不出六憨子趁虚而入？”金猛挑了挑眉说道。 莫来没说话。 金猛把一张纸扔到了莫来的面前，那是一份亲子鉴定书。 “金元宝是六憨子的亲儿子！你自作聪明说什么让金寨人自己当家作主。最后把金寨交到了一个外姓人的手中！你说你该不该死？”金猛上前抓着莫来的头发，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以为六憨子那儿是做慈善的？谁都可以往里进受，他的庇护？” “这……这不可能啊……金元宝说他父亲……”莫来有些语无伦次。 “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可六憨子是早就开始筹划这一切了。那金泽森自作聪明，以为自己多么高风亮节。实际上就是一傻逼，把金寨交到了仇人的手里。”金猛冷笑了几声。 “六憨子参与了二十年前金寨的那场大难？”莫来疑惑地问道。 “何止是参与，本来这一切就是他一手策划的！”金猛咬着牙，愤恨地说道。 </br> </br> 第三百二十四章 绑架三 金猛的话让莫来震惊不已。 六憨子……怎么会是幕后黑手呢？他明明帮着他们除掉了金澜堂啊。他怎么可能是金澜堂那一伙的呢？ “当初金澜堂有那个勇气搞出那么大的事，那都是因为有六憨子在他背后支持他。金澜堂被发配到鬼城的时候，若不是六憨子出钱出力在鬼城帮他搞业绩，又暗地里贿赂那帮长老帮他说话，金子坤怎么可能那么蠢再把那匹饿狼招回来？”金猛扔了烟头，哑着嗓子说道，“他在背后策划了一切，又以救世主的身份出现。让我们这群白痴认贼作父！有比这更让人恶心的吗？” 莫来虽然还没相信他说的话，可是就这样都觉得心惊胆战。有一种自己自作聪明在做的，其实都是别人一手安排好的感觉。那种强烈的被支配感，让他心生不安与恐惧。 “比起六憨子那个老不死的玩意儿，我啊……最恨的还是你们这几个自以为是，自作聪明的大少爷！”金猛红着眼睛，从腰间掏出匕首，冰冷的刀尖划过莫来的脖子，一丝疼痛蔓延开来。 莫来闭上眼睛，做好了死的准备。 金猛见他神色自若，一副坦然赴死的模样。伏在他耳边轻笑道：“怎么能让你独自走上黄泉路呢？六楼，三十三号房。我有个手下最擅长摆弄手术刀了，他是法医出身。” “你……都是我一人所为，跟别人没有关系。有什么愁怨，你就冲我一人儿来就行了！”莫来怒吼道。 “死是最好的解脱。我怎么可能让你那么舒心呢？失去亲朋好友的痛楚，你们也要好好尝一尝才行。”金猛诡异地笑了笑，伸出舌头舔了舔匕首上沾的血，“不仅仅是祝家的少爷，还有郭家少爷，那个狗杂种金元宝，六憨子那个老东西……我要一个一个地都杀光……” 哈哈哈…… 诡异的笑声在厂房里回荡着，让人不禁毛骨悚然。 “你哪位？”电话那头是祝尹的声音。 金猛沉声道：“祝家少爷，把你手里的东皇太一还有礼魂，准备好给我拿来。不然莫家孙少爷的小命，我就收下了。” “你到底是谁？你不要为难他……” “啊……”金猛将匕首插进了莫来的大腿，莫来发出一声惨叫。 “你……你究竟是谁？”祝尹怒吼道。 “啊……”又是一刀。 “你就说这交易是成还是不成，就行了。多一句废话，他身上就多一个窟窿。”金猛幽幽地说道。 “祝尹，你别听他的！他派了杀手杀你……啊啊啊……” 虽然知道是圈套，可是莫来那惨叫，让祝尹完全慌了神：“成，成！你不要伤害他。你说清楚交易的时间和地点！他人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保证你永远也得不到九歌。不仅如此……” 金猛乐了，说道：“不仅如此什么？” “你知道那人彘吧？”祝尹的声音冰冷，没有一丝温度。 金猛怔了怔，说道：“晚上十点，垃圾场后面见。你亲自过来……没见到你，这交易就算自动作废了。” “金猛……是你吧？”祝尹问道。 “哟，只短短地相处了几天，说了没几句话。你竟然就能从电话里听出我的声音来。就这样吧，我等着东皇太一和礼魂。”金猛笑着说道。 挂了电话，他一拳锤在莫来的肚子上，恶狠狠地说道：“妈的，狗杂碎！竟然敢威胁我！” “哈哈哈哈哈……”莫来吐了口血水，大笑了起来。 金猛捏着他的下巴，瞪着他，问道：“你丫笑什么呢？” 莫来依旧笑着，说道：“把我掳来，说了一大堆。好像自己是那守护金家人，守护金寨的大英雄一般。弄到最后，不还是为了九歌？你与那金澜堂也没什么不同啊？都是对外标榜着什么大仁大义，实则是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 “啪”一记重拳招呼到了莫来的脸上。 “你是迫不及待地想去见阎王爷是不是？”金猛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莫来用力，吐了他一口血水。 旁边的大汉看不过眼了，上去给了莫来一脚。 金猛邪气地一笑，说道：“把人给我拖过来……” 说罢，两个打手打开不远处一个小隔间的门，从里面拖出来一个手脚都被绑了的人出来。 那人背对着莫来躺在地上，似乎是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金猛伸脚用力踢了踢那人的肚子，那人发出了一声若有似无的呻吟。 “爸……爸……”莫来脸色惨白，用力挣扎着。 那人听到莫来的呼喊，似是有了反应，幽幽转醒，歪了歪头，哑着嗓子说道：“小来……你怎么……” “爸……爸……”莫来泪如泉涌。 “啧啧啧啧……好一个令人感动的父子相认的温馨场面呐！你们放心，今生是父子，世世代代都会是父子的！因为，你们要一起走上黄泉路了。”金猛将刀在莫远闻的脸上拍了拍。 “你滚开！金猛，这事儿跟我爸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你把他放了！祝尹说了，会把东皇太一和礼魂给你的！”莫来用力挣扎着，绳索在他的手腕上勒出了深深的红痕。 “没关系？那我父母也跟金子坤没关系啊？他们就是金家河上的渔民。他们招谁惹谁了？我又有什么错呢？一夜之间就成了无依无靠，没爹没娘的孤儿。后来啊，我明白了。这世间的事哪有那么多道理可讲？这世间的人呐……都遵循一条，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只要能达到自己的目的，谁会在乎他人的死活？”金猛大笑了起来，“我啊……我就是在学他们啊……” 莫来咬着牙，莫远闻冲他轻轻摇了摇头。 “传言都说你这个莫家大少爷是个草包，担不起莫家家主的重任。可是，莫家的生意在你的维系下，发展得越来越好，一直压着金寨。可见你们莫家也走到头了，因为跟金寨一样，有一帮愚民！”金猛笑言道，“父子临死也见一面了，小刀，把人好好地送到家门口。” “爸……爸……”莫来双眼通红呼喊着。 被拖走的莫远闻露出了一个坦然的笑容，哑着嗓子喊道：“莫来，好好的！是爸爸对不起你！对不起！” </br> </br> 第三百二十五章 向阳诊所 有些事有时候究竟是谁对谁错，谁对不起谁，说不清又道不明。 莫来眼角挂着泪，身上的伤口疼得让他有些麻木。 天色渐暗，他被套上黑色的头套，被人拖拽着上了车。车刚发动起来，只听砰地一声巨响，车身晃动了一下。 “操，怎么回事？”司机骂骂咧咧地用力拍打了一下方向盘。他打着手电下车，一看车的左前轮爆胎了。 “轮胎破了！你丫的停车停在一堆残垣断壁上！” “老大不是让找个隐蔽的地儿吗？” “这下完犊子了！打电话让小财迷开车过来。” 莫来坐在后座上，屏住呼吸，仔细地听着周围的声音。跟莫来一个车的除了司机还有两个负责看管他的。 司机打完电话，下车去抽烟了。 “还要半个小时才能到！我去撒个尿。”莫来左手边的人跟他右手边的人说道。 “哎，你去吧！” 过了一会儿，司机抽完烟，打开车门车道：“阿辉还没回来？撒个尿要那么久？” “估计是拉屎去了。” “闲人屎尿多！”司机吐槽道，他刚想上车就被人从身后勒住了脖子，掼倒在地。 莫来身边的人刚想行动，后车窗玻璃就被打碎了。一只手伸进来抓住了他的头发，把他整个人从车窗里拖了出去。 头套被摘了下来。 “莫家孙少爷，还好吗？” 是松柏的声音。 莫来点了点头，说道：“我爸……我爸也被他们抓了！” “莫家少爷？”松柏心道不好，这边儿救了人出了岔子，莫家少爷那边会不会出什么岔子？ 李三儿将司机压在地上，枪口对准了他的脑袋，恶狠狠地问道：“你们把莫家大少爷整哪儿去了？快说！” 司机笑着说道：“送回家了，我们爷刚刚也交待了，把他好好地送回家。” 李三儿的眼皮跳了跳，他用枪狠狠地给了他的脑袋一下。鲜血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流。 “你丫再有一句废话！我立马崩了你！”李三儿低声说道。 “是送回家了，不过是打包送回家的！”司机嬉皮笑脸地说道。 只听“砰”地一声，那司机的脑袋开了花。 “看到没，这就是满口废话的下场！”小超抓着看守莫来的那个大汉的头发用枪抵住他的喉咙说道。 “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那大汉吓得满头大汗，浑身颤抖不已。 “莫家大少爷呢？” “把他带走的人叫二刀，他是法医出身。他……也搞人体器官买卖……”大汉吞吞吐吐的。 “你什么意思？嗯？”莫来跳下车，一瘸一拐地走到他面前，抓住他的衣领问道。 “……”大汉躲开他的视线，没说话。 “快说！你快说！”莫来急了，用力摇晃着他。 “他……我们老大的吩咐是……把人做掉，然后有用的器官摘下来走黑市……” “我操你妈！我操你妈！”莫来一听，发疯似地踹了他几脚。 “那个叫二刀的把人带哪儿去了？”松柏问道。 “城东……向阳诊所。” “你们仨留在这儿把人处理处理！莫家孙少爷跟我走！”松柏说罢，背起莫来就往院外跑。 莫来坐在车上，眼泪大串大串地往下掉。 “少爷，莫来的父亲被抓了。嗯，您派人去把城东的向阳诊所围了吧！哎，我知道。” “刚刚他们有援军过来，不过就一个人。我已经解决了，连车带人。”司机说道。 “哦，行。一会儿让李三儿派人处理一下现场。” “车上有一手机，我给拿过来了。金猛那小子实在是太猖狂了！”司机咬着牙说道。 城东的向阳诊所大门紧闭，祝尹派的人下了车把诊所前前后后围了个水泄不通。撬开大门之后，里面黑漆漆一片。 小光忍着腿痛，亲自过来督战。他用手电筒四处扫了扫，然后伸手按了一下墙上的按钮。诊所里并没有什么异常，就跟普通诊所一样。几个人在屋里绕了几圈，能藏人的地方都搜了，什么也没找到。 “光哥，他们会不会转移了？” 小光眉头紧锁，住着拐杖在屋里四处走动着。 突然角落里的一小片拖拽形成的痕迹引起了他的注意。小光蹲下身子，用手指轻轻沾了沾那痕迹，放在鼻下闻了闻。 “血……你们一块砖一块砖地找。无论是地板还是墙壁。” 果不其然，有一处地板敲上去声音与别处不同。两人合力撬开那地砖，地下露出一条狭窄的通道。 小光带着几个人沿着那狭窄的楼梯走了下去，推开一扇铁门儿，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味扑鼻而来。 灯一亮，众人皆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 这地下室里有几个大铁笼子，有一个铁笼子里关着一个面黄肌瘦的人。他见有人进来，忙爬到角落，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地下室的中央有一个手术台一样的装置，上面的床单上全是鲜红的血迹。手术台的后面是一排排铁架子，上面摆着各种骨头，还有一些瓶瓶罐罐的，里面泡着一些人体器官。 一进门的左手边是一个人体模型，仔细一看，那根本就是人的尸体，腹部的一半除去了皮肉，内脏露在外面。 人体模型的后面有一个池子，一个小兵过去看了一眼。捂着嘴，跑出门，呕吐不止。 小光伸头扫了一眼，那池子装着福尔马林，里面泡着几句婴儿的尸体。有些似乎还没完全成型，肚子上还拖着长长的脐带。 “这他妈哪是诊所啊……这是屠宰场吧？” 小光走到铁笼子前，敲了敲笼子。那里面的人吓得蜷缩在角落，埋着头，呜咽道：“别杀我，别杀我……别杀我……求求你们了……” “我们不是这诊所的人，你们别害怕。”小光说道。 那人依旧蜷缩在角落，不敢动弹。 “今天这里有没有一个中年男子被带进来？他现在在哪儿？”小光问道。 “别杀我……别杀我啊……” “光哥，这人估计已经被吓傻了。问也问不出什么。” “把笼子打开，把人带出来送医院。”小光说罢，径直走向手术台。 手术台上的血迹还很新鲜，按照这个出血量，这手术台上的人恐怕是活不成了。 小光心里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br> </br> 第三百二十六章 殇 “他死了。” 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 “谁？”小光转身看着他。 “那个中年男人。” 小光闻言，怔怔地看着那从牢笼中走出的男子。 “被分尸了，内脏单独存放……皮肉头颅放在另一个袋子里。” “……他的……尸体在哪儿？” “不久前，被拿走了，几个凶神恶煞的男人进来拎走的。” “二刀呢？”小光问道。 提到二刀，那瘦削蜡黄的男子浑身不自觉地抖了抖，说道：“走了……跟他们一起走了。” 莫来站在地下室的入口处，转身就往外跑……跌跌撞撞地撞上了刚进屋的松柏。 “怎么了？” “回家，送我回家……快……送我回家。” 松柏不明所以，不过还是扶着他上了车，一路狂奔去了莫来的家。 莫来家的大门敞开着，门口有几滩血水。莫来的腿脚有些发软，他硬撑着，扶着墙进了屋…… 莫艺坐在窗台上哼着歌，窗户敞开着，白色的纱质窗帘随风飘舞着。 客厅的中央放着一个黑色的大袋子，袋子下面渗出一滩血迹。 莫来跌跌撞撞地走过去，嗓音嘶哑：“妈……” 莫艺一动不动地坐着，似乎是没有听见。 莫来伸出颤抖不已的双手，刚触碰到那白色的窗帘。 “为什么不是你？”莫艺的声音带着些许疲惫。 “什么？”莫来的手顿了顿。 “为什么不是你……为什么是远闻呢？应该是你啊……”莫艺喃喃道。 “妈……”莫来轻声唤道。 “别叫我妈！我不是你妈！”莫艺用力拽开窗帘…… 她披头散发，满脸泪痕，白色的衣裙上沾着斑斑血迹。她的怀里抱着一颗人头，莫远闻的人头。 莫来呆立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 “别叫我妈，你个丧门星！丧门星！”莫艺跳下来，用力推搡着莫来。 松柏见状，慌忙上前想拉开她。 “你不要管……”莫来哭着说道。 松柏咬了咬牙，轻叹一口气，转身出了屋。 “我要杀了你！都是你的错！你个丧门星！是你害了远闻，是你害了远闻！”莫艺双眼通红，发疯似地厮打着莫来。 祝尹急匆匆地赶来，是被几个手下抬下了车，坐上轮椅推过来的。 “怎么？”祝尹看到在门口守着的松柏。 松柏一脸悲伤地摇了摇头。 “啊啊啊啊……”屋里传来摔打东西和女人的尖叫声。 祝尹到了门口，见莫艺手里拿着花瓶正要往莫来身上砸。他起身飞扑了过去，只听“哐当”一声那花瓶结结实实地砸在了他的后背上。 莫来泪眼朦胧间见着祝尹的脸，一股悲痛，难受夹杂着些许委屈的情绪一下涌上了心头…… “祝尹……我……我……”莫来泣不成声。 之后的事，莫来就记不得了。陷入黑暗以前他的眼前出现了许多人的脸。 祝尹那忧心忡忡的脸，莫艺那怒不可竭的脸，莫远闻那满是哀伤的脸，仙爷那坦然自若的脸，大成那毅然赴死的脸…… 啊，终究还是错了。 当初仙爷为了他献出生命的时候，他就暗暗发誓以后绝对不会再让人为了他而死了。 终究还是错了…… “小来，小来……” 莫来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窗帘被拉开了，一缕刺眼的阳光打在他的脸上。 “小来，你的九岁生日快到了。咱们要回趟老家，你快起床吧！”莫远闻把衣服丢到他的身上。 “爸……爸……”莫来一个激灵从床上爬起来，跳下床，紧紧地抱着莫远闻。 “怎么了这是？小男子汉怎么突然撒起娇来了？”莫远闻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莫来呜咽着，说道：“我做了一个梦，一个可怕至极的梦。” 莫远闻闻言，轻笑道：“你不要害怕，梦都是假的，醒来就好了，醒来就好了。” “你们爷俩快点啊，我饭都做好了。小来，你快去洗脸刷牙。”莫艺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拖着莫来去了洗手间。 九岁的生日……啊，是那个地方……那个自己一直没有寻到的地方。 事情的发展与之前一模一样，莫来从青龙堂里逃出来，走着走着，到了一处繁花锦簇，花香四溢之地。 周围开始起雾了，越来越浓……莫来摸索着慢慢朝前走，耳边只有那铜铃的叮叮当当之声。 走着走着，在浓雾中出现了一扇门，黑漆大门上贴着神荼和郁垒二神的画像。屋檐两角挂着两盏白灯笼，灯笼上写着大大的黑字“莫”。 莫来试探性地推了推门，只听吱呀一声，门开了。 浓雾中又出现了一扇窗，透着点点昏黄。窗纸上映出一个人的剪影，莫来觉得那影子很熟悉。 “有人吗？有人吗？”莫来喊道。 那剪影晃动了一下，突然消失了。莫来伸手摸了摸那窗户。 “你又来了啊。”一个清润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 莫来猛然转身，站在他眼前，身着一袭白色长衫，温文尔雅的男子正是他的四叔公。 “四叔公。”莫来的鼻头酸了酸，眼泪儿在眼眶里打着转。 “为何哭啊？你小时候就爱哭，这长大了眼泪还是这么不值钱。”四叔公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对不起，四叔公……我搞砸了，我全部都搞砸了。我完不成您的遗愿，我害死了很多人……都是我无能！”莫来哭着说道。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事儿啊都是天定的。无论怎么费尽心思去改变，也扭转不了这结局。”四叔公说道，“不过，事情已经开始改变了，跟以前的轨迹完全不同了。你做的很好……” 莫来呜咽着，摇了摇头，说道：“我怎么办呀……我做不好……我救不了自己的亲朋好友，我守护不了自己珍视的东西。为什么死的不是我呢？为什么不是我？” 四叔公轻轻揽他入怀，在他耳边低声说道：“莫来浮生城……没有莫来你，谁都进不了那浮生城。那样会死更多的人，结果只会比现在更糟。莫来，九重渊不仅仅只是那深不可测之地，九重渊还是存在于人心里的那个深渊。我啊……便是溺死在九重渊之中的人。” 莫来哭着哭着，眼皮越来越重，四叔公的话也慢慢听不见了。 不下九重渊，莫来浮生城。 </br> </br> 第三百二十七章 改写不了之事 莫远闻的葬礼在莫家老宅举行。 莫艺住院了没有参加。 祝尹的伤又重了，他坐在医院的天台上吹着风。 “给我一支烟。”他哑着嗓子说道。 小光犹豫了一下，递给他一支点好的烟。 祝尹抽了一口，一股浓烈的味道充斥着他的口腔。 “咳咳咳咳咳……” 猛烈的咳嗽震得他的伤口疼痛不已。 “这玩意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美味啊，不是说可以排遣寂寞，解烦恼吗？我怎么觉得更难受了呢？”祝尹红着眼睛说道。 “少爷……”小光哽咽道。 “莫来总以为自己是拖油瓶，总以为什么不好的后果都是他自己造成的。其实我才是那个明知会有这样的恶果，却无能为力的人。”祝尹苦笑了两声，仰头望着黑漆漆的天。 “少爷……生死有命。这都是定数，您不必太过自责。”小光说道。 “查的怎么样了？”祝尹哑着嗓子问道。 “有消息了，这两天肯定能逮到人。” “好好招呼他们。” 莫来披麻戴孝，身着丧服，一动不动地跪在灵堂前。莫远闻的音容笑貌还在眼前，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他腿上的伤口还没愈合，鲜血不停地往外渗，不一会儿浸湿了纱布和裤子。 “孙少爷，跟我去换药吧。”莫云杰拉着他的胳膊，试图扶他起来。 “不用了，死不了。我啊，现在都没有痛感了……痛一痛……能痛一痛才好。痛一痛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活着。”莫来喃喃道。 “小来，你不要再胡闹了。快跟云杰去把伤口处理处理。”莫志忠出现在他身后，沉声说道。 “爷爷，您为何不骂我，不打我？”莫来哽咽道。 “听话，跟云杰去处理伤口。” “为何啊？我给莫家闯了那么多的祸，我害了……害死了您唯一的儿子……您为何不骂我，为何不像以前那般狠狠地打我罚我？”莫来泣不成声。 “小来……” “您如果那样对我，我心里……我心里……” “就能解脱吗？”莫语说道，“骂你一顿，打你一顿，甚至用你的命祭奠。事情就能改变？你从头到尾都是这般幼稚可笑！” “若不是我……我被抓……我……” “监控显示，你爸是在你之前被抓的。你被抓或不被抓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莫语说道。 “那金猛亲口说的……是为着我搅和了金寨的事儿，才对我爸还有我下手的。”莫来哭红了眼。 “你搅和金寨，是莫家默许的，是六憨子和金镇业还有许许多多的金寨人默许的。不然，你以为单凭你自己能翻出什么浪来？”莫语说道，“别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说实话，你的本事还大不到能承担这些责任。” 莫来闻言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紧接着他后脖颈上一痛，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你这样说，有些过分了吧！”莫贤靠在大门口一转弯的墙边轻声说道。 “哟，什么时候起，小孙少爷开始关心起长孙少爷了。”莫语调侃道。 莫贤的脸有点红，撇撇嘴，说道：“我没想关心谁，也没想为难谁。我一向只是就事论事而已。” “就事论事啊……那你理性地分析分析，他做的对还是不对？”莫语问道。 莫贤叹了口气，说道：“就大局而言，他并没有做错。金寨的人从苦海中解脱，会感谢他与莫家重修旧好，不再互相猜疑。莫家……也剔除了很多的隐患。从这个层面上来说，他做了莫家长孙该做的事。只不过……他还承担不了后果，他的心思还并不是一个当家人心思。” 莫语闻言，轻笑道：“你是比莫来遇事要沉着冷静得多。或许……你才是有资质当下一任家主的。” 说罢，莫语转身离开了。 “你错了……”莫贤说道。 “怎么？你也无心家主之位？”莫语转身问道。 莫贤摇了摇头，说道：“我不如他。” 这个事实是莫贤一直以来最不愿意承认的。从小到大他无论是在课业上，为人处事上，各个方面他都要比莫来强。乖巧懂事，温文尔雅，知书达礼……莫家人提起他总是赞不绝口。 可是，不知为何，他心里却隐隐地觉得大家把一切的希望始终都寄托在了那个调皮捣蛋，不学无术，成日里四处惹祸的莫来身上。这让莫贤很不甘心。 长孙少爷的头衔真的比一个人的德行才能还要重要？顶着这个头衔，不学无术的泼皮无赖也能当莫家的主？ 莫贤心里一直都有这个疑问，而日常中人们越是对这个莫家长孙少爷礼遇有加，长辈们越是放任宠爱他，莫贤心中的怨气越大。 在他心里莫来一直就是那个顶着莫家长孙少爷的头衔，不学无术，给莫家招黑的浪荡子弟。 所以金寨暴乱之事发生的时候，得知是莫来在其中引线穿针，推波助澜，着实让莫贤震惊了一把。 不知不觉那个不讨喜的废材孙少爷竟成了英雄。那令人闻风丧胆的虎狼之地，他自己就敢往里闯。 莫贤自认自己不是懦夫，却也不敢这么潜入金寨那个鬼地方当卧底。他一直认为莫来是那种做事不经过大脑的人，可如今他突然明白了自己跟莫来不同的地方。不是他比莫来睿智有才华，也不是自己比他乖巧懂事。而是，自己没有莫来那种说做就做的勇气和敢于冒险的精神。 这大约就是爷爷临死将自己未了之事托付于莫来，而不是他的原因吧。 莫贤深深地叹了口气。 郭金随带着瘦皮猴风尘仆仆地赶来，最近郭家里里外外也发生了不少事。莫远闻遭遇不测的事儿震惊了所有人。瘦皮猴一大清早被叫醒，听到这件事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他以为自己睡昏了头了，用手狠狠地打了自己几巴掌，脸火辣辣地疼。 跟着父亲来了莫家庄，瘦皮猴进了老宅第一时间就跑去了东宅。站在院里，莫来紧闭的房门前，呜咽着哭得像个小孩子。 他站了半晌，咬了咬牙，揉了揉通红的眼睛，下定决心敲了敲门。 房里没人应。 “莫来，是我。”瘦皮猴哑着嗓子说道。 “你来了……”莫来嘶哑的声音传来。 </br> </br> 第三百二十八章 真相不重要 瘦皮猴推开门，哽咽道：“嗯，我来了。对不起……我来迟了。对不起，兄弟！我来迟了！” 莫来躺在床上苦涩地笑了笑，抬起胳膊搭在通红的眼睛上，说道：“当初，二叔公去世的时候，那莫贤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是扫把星，丧门星，祸害。说那天二叔公刚跟我说完话，晚上人就不成了！我到了这庄子先是害死仙爷，又克死了二叔公，现在连我爸都……我突然感觉，四叔公的死……说不准也是与我有关的。” “莫来，不是那样的。你不是最不相信那些迷信的东西的吗？生死有命，这是天定的。不是你的错……莫叔叔他……他不会怨你的。” 莫来苦笑了两声说道：“我妈……她也说我是丧门星。果然……还是我害的。为什么不是我呢？为什么死的不是我呢？谁沾了我，就命不久矣……那桃灼不也说我天煞孤星吗？” 瘦皮猴坐到床沿上，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说道：“莫来，这些事情真不是我们能控制的。歹人一旦有了歹心，无论你怎么做，他都能钻着空子。毕竟他在暗，我们在明，防不胜防。” “是吗……可是，倘若我没有管四叔公的那封遗书，我没有去找九歌，没有去金寨……这一切是不是就会不一样了？”莫来哑着嗓子说道。 “会不一样，会比现在的结果更悲催，会死更多的人。”莫语拎着食盒走了进来。 “你不要再安慰我了……” “我说的是实话。你可知那金猛并不是六憨子的人。准确地来说，他是金澜堂安插在六憨子那里的奸细。而潜伏在咱们莫家的奸细莫彪就是他手底下的。不仅仅是莫彪，还有莫家各大产业里都有他的人。他抓了你父亲并不是因为你，这是他早就策划好了的。即便没有金寨暴乱之事，他们这些奸细的目的也是逐一除掉莫家举足轻重的人。你们潜入金寨之后，金猛暗中怂恿金小勇对你们下手，搅和得整个殡仪馆不安宁。所以，在金小勇被调派出金寨之后，六憨子才找了个借口把他也调派了出去。只不过那个时候金澜堂势大，六憨子不便对他下狠手。这件事，家主和我，还有你的父亲都是知道的。为了不动声色地把所有的潜伏在莫家的奸细都找出来，所以我们并没有第一时间把金猛给办了。要说错的话……我也有错！是我考虑不周！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大胆，敢对你和你父亲下黑手。”莫语解释道。 “金猛说，宝哥……宝哥是六憨子的儿子。我们……把金寨推到外姓人的手中。他……还说……六憨子是二十年前金寨大难的始作俑者。是他……给金澜堂出谋划策，出人出力的。所以那场大难之后，他才能像救世主降临一般占据金寨的半壁江山。”莫来说道。 “不……不会吧？”瘦皮猴闻言，小脸煞白，“宝哥……宝哥怎么会是六憨子的儿子呢？这金猛是狗急跳墙，乱咬人呢吧？这也太扯了！” “我也不知道……可是，现在回想起来确实有很多地方不对劲儿。就凭咱们三个就能把金寨搅得翻天覆地的？那六憨子即便是与莫家有来往，也不可能任由我们胡闹，还为我们提供庇护。所以，很明显的一点就是，他根本就早有打算。”莫来拿开胳膊，呆滞地望着房梁接着说道，“我啊……总觉得是在按照谁的步调在走，我们自以为聪明绝顶，其实一直都在别人设的局里。” “你若疑心，那我叫六憨子过来与你亲自说，可好？”莫语问道。 “万万不可！此事万万不可！”郭金随进了屋，关上门说道。 “郭叔叔……” “莫来，你听叔叔一句。无论你对金寨的事有再多的疑问和不解，都不要再继续掺合了。”郭金随一脸严肃地说道。 “为何？可能这其中真的有另外一个真相呢？”莫来起身靠着床头说道。 “真相……要想得到真相，就要付出代价。无论是金寨还是莫家都经不起了。金寨虽然推翻了金澜堂的黑暗统治，可是现在也是满目疮痍，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元气。若是再生变，恐怕对金寨会是致命的打击。那金元宝我也接触过，他为人处事很不错，他做这金寨的一把手，比谁都适合。而且，这也是对莫家，郭家，祝家，还有许多与金寨有生意来往的家族最有利的。”郭金随语重心长地说道。 莫来听罢，沉吟良久，轻叹了口气。 “你们还小，现在追寻的都是真相如何，道理如何，谁对谁错。可是，大人们从不管对错，大人们只认利弊。”郭金随说道。 “利弊……有利的就是正确的。”莫来喃喃道，嘴角挂着苦涩的笑。 “唉，虽然这种残酷的话，我不该拿来教育孩子。可是，现实如此。你们呢，活出自我很重要，能不能在这个冷漠残酷黑暗的现实世界里存活下来更重要。”郭金随蹙眉道。 “郭家家主，族长，爷请您们过去。”莫云杰轻轻敲了敲门。 “哎，马上。”郭金随应了一声，“勇敢，你就在这儿陪着小来吧。” “哎。”瘦皮猴点了点头。 待郭金随和莫语离开，瘦皮猴低声说道：“祝尹他伤得挺重的，这几日怕是来不了了。” 莫来点了点头，想起来之前祝尹替他挡的那一下。 “祝尹他正派人加紧搜捕二刀和金猛，小光说，不出意外这两天就能把人逮到了。”瘦皮猴担忧地看着莫来。 莫来心中虽恨极了金猛和二刀，可是又如何呢？即便是将他们千刀万剐也无法让莫远闻复生。 “莫来……你要好好的。”瘦皮猴说着，没忍住，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失声痛哭起来。 “你这是怎么了？”莫来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 “你……你要好好的……你现在这个样子，让我好害怕。”瘦皮猴哭着说道。 “怕什么？怕我会死？” “呸呸呸呸……不可能，不可能的，对吧？”瘦皮猴看着他说道。 “嗯，不会的，不会的……”莫来落寞地笑着，喃喃道。 </br> </br> 第三百二十九章 解恨 莫远闻下葬的第二天，小光将二刀和金猛带到了莫来面前。 两人鼻青眼肿，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像死狗一样。 莫来呆呆地看着他俩，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 “你知道吗？把莫远闻的肉一块一块地割下来的时候。我全身的细胞都愉悦得不行，那鲜血淋淋的场面，面目扭曲不停发出痛苦呻吟的人……让我兴奋不已。莫家人的血肉的味道尝起来比其他人的要鲜美的多得多。真让人回味无穷啊！”二刀眯着眼睛，伸出舌头舔了舔嘴。 “操你妈，你个死变态！”小光用拐杖狠狠地抽打了几下他的脸，鲜血从他的嘴角流了下来。 “哈哈哈哈哈哈……”二刀连眉头都没眨，反而狂笑不止，“真爽，来再多来几下！” “我操你妈！”松柏暴脾气上来，上前揪住他的头发，用枪抵住了他的太阳穴。 “来，给我几枪！我长这么大了什么伤都受过，还没试过被子弹打中的感觉。”二刀笑嘻嘻地掀起自己的衣服，只见他的肚皮上满是疤痕，有烫伤的还有刀伤的痕迹。 “你究竟跟莫家人有什么仇怨？”莫来面无表情地问道。 二刀笑嘻嘻地看着莫来，说道：“我的一生都是拜莫家所赐啊！莫家千百年来一直是几个大家族的主心骨。占着大家长的位置却不行大家长的职责。遇事总是和稀泥，装老好人。美其名曰是不干涉别家的内乱，实则是巴不得别家内斗消耗实力，好稳住莫家大家长的位子。摆出一副圣人模样，心里却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当真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啊！演技实属一流！” 莫来冷笑了两声，说道：“管，你们会说是莫家恃强凌弱，肆意干预别家的内部事务。不管，又说是莫家和稀泥，鹬蚌相争，渔人获利。什么话都让你们说了，什么理儿也都让你们占了。莫家该你们的？还是欠你们的？” 二刀闻言，愣了愣说道：“你敢回去问问莫家家主他是怎么想的吗？问问他究竟有没有发别家内斗的财？问问他是不是暗中做了很多小动作？我是王家人，就是那个一夜之间被夷为平地的王家。莫家人明明知道事有蹊跷，是金澜堂搞的鬼。可是莫家只字不提，甚至默认了这么一个结果。这不是赤裸裸地借他人之手为自己打天下吗？王庄子毁了之后，王家的大部分产业都落入了莫家手中。不择手段，趁火打劫的就是你的那个好爹，人人称赞的商业奇才！” 莫来怔了怔。 “还有金寨……那六憨子与莫家是吃在一起的！”金猛说道，“二十年前金寨的大难，若说六憨子是幕后操纵者，那莫家也逃不了干系！金寨的势力越来越大，莫家早就心生不满。六憨子纠集金澜堂他们几个把金寨闹得翻天覆地，正合了莫家的心。所以，莫家选择沉默，甚至在大难之后趁机夺去了金家的一些老铺子。这些都是那个大仁大义，厚德载物的莫家人所为的！” 莫来沉默了许久，哑着嗓子说道：“小孩子做事才分对错不是吗？你们和莫家人不都一样只看利弊吗？现在输了，在这儿高谈阔论起来对错了？若你们赢了，还是只站在对自己有利的位置说话。既然是一丘之貉，还需要把自己洗成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要论演技，莫家人还真比不上你们。” “呵呵……死了爹了还能这么冷静，莫家人是不是都是冷血动物？还是你巴不得你爹早死，你好顺利继承莫家大当家的之位？”二刀贱兮兮地说道。 “你是真想死是吧？”松柏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莫来觉得他那丧心病狂一般的笑声像魔咒一样进了他的脑袋，一下下刺激着他的脆弱神经。 小光见他脸色煞白，呼吸困难，忙拉着他出了屋。祝尹坐在轮椅上，一直守在门口。 莫来怔怔地看着他，眼睛里的眼泪打着转。 “出去……聊聊？”祝尹轻声说道。 莫来咬着牙，忍着眼泪点了点头。 莫来推着祝尹到了旁边的露台。 “行了，这里没人了。”祝尹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说道。 莫来走到他跟前，蹲下趴在他的腿上，嚎啕大哭起来。 祝尹迟疑了一下，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父亲的死对于莫来来说是天塌了，他的天塌了…… “少爷，那两个人怎么处置？”小光低声说道。 祝尹看着趴在他腿上睡着了的莫来，轻声说道：“我不是说过了，要把金猛做成人彘吗？” 小光有些惊讶，当时祝尹在电话里说那样的话，他以为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他是真的要做人彘。 “那……二刀呢？”小光又问道。 “他故意说那么多的废话来激怒你们，就是为了早死早超生。这世间死太容易了，让他那么容易就解脱，这可不是我的作风。我的作风是以恶制恶，以牙还牙。他不是喜欢解剖吗？鲜血皮肉内脏都令他兴奋不已。那便将他千刀万剐好了，让他自己好好享受一下，刀刃的触感。哦，对了。先让他参观金猛的人彘。做人彘的时候，别把金猛的眼睛整瞎了。之后再让金猛参观一下二刀的千刀万剐，让他们互相鉴赏鉴赏。” “是，少爷。”小光扬了扬嘴角，“咱们是秘密地做还是闹出些什么动静来？” “秘密地做，不过，让几个不知好歹的走狗过来看着就行。”祝尹面无表情地说道。 “哎，知道了。” 莫来其实睡得并不沉，祝尹和小光的话，他都听在心里。祝尹的手法是有些残忍。可是装傻充愣的自己其实才是那最残忍之人。 “没关系，没关系……这种会脏了手的事儿，我来就好。你就维持原样，按照你自己的步调走就行了。”祝尹轻抚着他的头，喃喃道。 “祝尹，你为何对我这么好呢？”莫来闷闷地问道。 “好吗？”祝尹轻笑道。 “嗯。” “我们既然十年之后还很亲近，那你便是我人生中不可或缺之人。十年之后会如何，我不知道。不过，当下……你和郭勇敢都不能有事。” </br> </br> 第三百三十章 疯了 二刀和金猛变成了什么鬼样子，莫来不敢想，也不敢去看。他知道祝尹口中的千刀万剐和人彘是何意。他也觉着解恨。 操刀的是祝家的家庭医生祝华，小光笑嘻嘻地过去请了人过来。祝华一见小光那谄媚的笑就知道一准没啥好事儿。 “你丫的，我可是个正儿八经的医生，不是杀手。你别总找我干一些害人而不是救人的活行不？医生是救人的！”小光还没开口，祝华就不耐烦地说了起来。 “华哥，这是个机会啊！你看你平时就光救人了，你不是一心想着研究呢吗？你这有空了也只能用尸体做研究。你以前跟咱们爷下墓的时候，不是对古代的酷刑相当感兴趣吗？”小光乐呵呵地说道。 “什么意思？少爷下墓搞了行刑的工具回来了？”祝华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不是，是有两个活体供你研究研究。”小光说道。 “不还是杀人吗？”祝华撇撇嘴说道。 “死不死，杀不杀的。这不得看你的技术吗？咱们少爷只说那两个混蛋玩意儿一个做人彘，一个凌迟。可没说要杀了他们！这等刀功细活，只有华哥您有这个本事了！若我上，三两刀下去，人可就没了。” 祝华摸了摸下巴，思考着。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呀，我真的不信经了这人彘和凌迟之刑的人还能活着。古书上的东西，估计都是骗人的，用来吓唬吓唬愚昧无知的小老百姓罢了！” “什么吓唬人的？如果刀法用的好，割个千把刀的也死不了人。不过这劳什子的活儿……你又是骗我上船呢吧？”祝华狐疑地看着他。 “哎，得了！好心当驴肝肺呢！既然你也觉得做不到，那我这就去回了少爷，让他找别人去吧！”说罢，小光作势就要往外走。 “你给我回来!”祝华上前拽住他说道，“哪个说我做不到了？” 就这么祝华被忽悠去行刑。祝华的技术自然是能让人生不如死的，他深知哪里疼哪里无大碍。只见他手起刀落，刀刀入皮肉，又不伤及人命。 金猛被割了舌头，四肢，装在坛子里，奄奄一息。二刀看着他那般悲惨的模样，一直强装的镇定，轰然坍塌。他不停地发出尖锐的嚎叫和求饶，还尿了一裤子。最后见无人动容，竟试图咬舌自尽。 小光手底下的人眼疾手快，上前钳住了他的下颌，又找来了破布硬生生地堵上了他的嘴。 祝华冷笑了两声用手术刀拍了拍他的脸，低声说道：“你不是见惯了这场面了吗？死你手底下的人少说也有几十个了。怎么现在轮到自己了，竟然吓成这样？你试过凌迟吗？听说凌迟要先在犯人的前大肌上割一块肉抛上天。” 旁边的手下闻言，慌忙上前扒了二刀的衣服将他绑在木柱子上。 祝华将刀捅入他的皮肉，慢慢地割下一块肉，抛上天说道：“这叫祭天肉，第二刀叫遮眼罩。” 祝华说罢，用刀将二刀头上的肉皮割开，耷拉下来遮住他的眼睛。 “呜呜呜呜……”二刀痛苦地挣扎着，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文献中记载的都是三千多刀，我看看我能不能割到四千。”祝华扬了扬嘴角说道。 一报还一报，大约如此。 莫来没有手刃仇人后的畅快感，对于莫远闻的死，他的心伤和愧疚无以言表。杀了仇人也解不开他的心结。 莫艺在医院里不吃不喝已经到了第七日。日常靠针剂维持着生命。谁进那道门都行，唯独莫来不能进。 莫来如往常一般提着食盒去医院看望他，脚刚踏进门，就被飞来的水杯砸破了额角。莫来一言不发地捡起地上的玻璃碎片，然后把食盒里的饭菜端出来摆了一桌子。 “妈，都是你爱吃的。我跟着老宅厨房的人学了几招，你尝尝看。酸辣土豆丝，冬瓜排骨，红烧肉……” “滚！你滚！”莫艺跳下床，用力撕扯着他的衣服。 “妈，你吃饭吧！你吃饭我就滚，好不好？”莫来哽咽道。 “啪啪啪……” 几记响亮的耳光落在了莫来的脸上，火辣辣的疼。 “你滚！你个魔鬼！别叫我妈，我不是你妈……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你不是我儿子……”莫艺捂着耳朵，蹲在墙角，时不时撕扯着自己的头发。 医生和护士见状慌忙过来，一针镇定剂打下去，莫艺渐渐才恢复了平静。 “莫先生，虽然您惦记您的母亲，可是……就目前来说，您最好暂时别过来了。每次您一过来，她的情绪就很不稳定。而且，还会出现很严重的自虐倾向。”医生说道。 莫来揉揉眼睛，点了点头。 之后的十多天，莫来窝在家里，活得如行尸走肉一般。电话早已经没电了，起初他是睡了吃，吃了睡。之后，变为睡一天吃一顿，到了昨天，他已经两天没吃没喝了。 说来也怪，这一动不动的躺着竟也不觉得饿。门铃响了，急促的声音吵得他难受。 “啪”地一声门开了，陌生的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 “你是不是也要死了？嗯？” 能说出这般刻薄的话的，印象里只有莫贤了。莫来睁开眼一看，站在眼前的果然是莫贤。 莫来无力地笑了笑，说道：“真是稀客啊！” 莫贤眼一瞪，眉一挑，拽着他的衣领就把他拖下了床。一直拖到卫生间，然后莫贤拿着淋浴头对着莫来猛冲了起来。 “噗……噗……”莫来用胳膊挡着脸，来回躲闪着。 “清醒了吗？”莫贤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用淋浴头对着他的脸冲了起来。 “呜……噗”莫来痛苦不已。 “清醒了吗？还没清醒吗？”莫贤喊道。 “放开！放开我……你他妈疯了是不是？”莫来抓住淋浴头，猛地坐起身来，怒吼道。 “嗯，是疯了，不过不是我。是你妈！你妈疯了！”莫贤冷冷地说道。 莫来呆呆地坐在地上，浑身上下早已湿透。 “你说什么？” “我说，你妈……疯了。家主已经安排好要把她送去专门的医院治疗了。” “疯了……疯了……”莫来木然地喃喃低语着。 那个关于十年后的梦。 是真的。 </br> </br> 第三百三十一章 去巫山 莫来失踪了。 小光偷偷摸摸潜入莫来家，在莫来房间的抽屉里翻出了一封信。信封上写着祝尹收。祝尹双手颤抖着从小光手里接过了信，若是封绝笔信，今后他当如何自处？ 祝尹： 冥冥之中有人想让我改变这悲惨的一切，所以那个人逆天行事，费尽心机让我去了十年后。可是，那个人没有想到的是……我竟然会这般无用，即便是知道了结果，却根本无力改变。这么一想，仙爷的死是多么不值啊！ 我不止一次在想，若是当初仙爷没有把我的魂招回来，我是不是就会活在十年后？这以后的十年大约会是我最难过最煎熬的十年。若我能在眨眼间就度过这十年，那该有多好啊？ 十年后的你还是跟现在一样漂亮，只不过眉眼间总带着些化不开的愁怨。以后的十年是不是咱们没有实现咱们的目标呢？所以，你才会不开心？瘦皮猴已经不是那个皮包骨一样的瘦皮猴了，他吃出了圆溜溜的小肚子，看着像个油腻的大叔。善良，她是瘦皮猴的妹妹。她出落成了一个大美女……小时候，瘦皮猴的妈妈一直让我把善良领回家当媳妇，我当时就拒绝了。现在稍稍有点后悔。我忘了看自己变成了什么样子了，真可惜。 祝尹，我最近觉得脑袋乱哄哄的，心里也总是七上八下。睡不好也吃不好。我想我需要找个地方冷静一下。 等我。 勿念。 小光看着自己少爷晦暗不明的神情，一时间拿不准这信里的消息是好还是坏。 祝尹看着信，良久，说道：“把派出去找莫来的人都叫回来吧！” “少爷，莫家孙少爷……说了他在哪儿了吗？”小光问道。 祝尹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不过他会好好的。” 这厢莫来已经坐上了前往巫山的火车。他想去巫山找桃灼，并不是一时兴起。关于四叔公，最上心最了解所有情况的便是桃灼了，他有很多话想问他。 叮叮铛铛…… 叮叮当当…… 莫来窝在铺里睡得正香，耳边突然传来一阵铜铃的声音。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一张满脸皱纹，长满老人斑，无比沧桑的脸悬在自己上方，一双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啊……”莫来尖叫着，不停地挥舞双手，猛然坐起身来。 临铺的一男一女震惊地看着他。 莫来环顾了一下四周，清醒了大半，看到别人异样的眼光。尴尬地挠了挠头，说道：“不好意思，我做了个噩梦。” 女子捂着嘴，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男子笑着说：“小伙子，你这大白天的睡个觉不是面目扭曲，对着空气拳打脚踢的，就是惊叫连连，呓语不停。可把我俩吓坏了，我媳妇儿吓的从上铺下来就没敢再上去。” 莫来羞红了脸，说道：“不好意思，我没坐过那么久的车，又认床，睡的不太踏实。” 话音刚落，他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唤起来。又惹得对面两人哈哈大笑。 “吃点东西吧！从上车就没见你吃过东西。”女子笑着将一袋子零食往莫来那边推了推。 男子见莫来有些犹豫，便说道：“吃吧！人海茫茫的，咱们能遇见就是一种缘分。一路上互相帮衬着也是应该的。” 人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莫来也不好再推辞。拿了个面包大口地吃了起来。 “小伙子，你这是要去哪儿啊？听你的口音也不像这一片的人。”男子问道。 “哦，我去巫山。” “巫山？那还真是巧了，我们也去巫山。”女子惊喜地说道，“我们是去旅游的，你呢？” “我……我去亲戚家。”莫来说道。 “巫山这几天一直在下雨，你们怎么挑这个时间来旅游了？这一下雨啊，山路可不好走呢！”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从莫来的上铺探出头来说道。 “之前一直在忙，也没请到假。这好不容易才请到假，想着无论如何都要来巫山一趟。”男子笑着说道。 “你们准备去哪儿玩呢？” “邓家土家族乡。” “邓家乡？”上铺的男子诧异地问道，“你们也是奇怪，人来都是去抱龙镇或者是大溪乡。抱龙镇有巫山十二峰中的聚鹤、翠屏、净坛、上升四峰奇景。大溪乡有古骡马驿道、古石拱桥、清代贞节牌坊墓碑群、明朝大将军康茂才碑刻，还有错开峡景区、桃花山、乌云顶……你们偏偏去邓家乡那个山高路远，偏僻难行之地。” “哈哈，景区没啥好玩的。要去当然去未经开发，原滋原味的地方。”男子说道。 “唉，现在的年轻人啊……”上铺的中年人叹了口气，接着说道，“那地方路可不好走，车进不去，你们过去可要靠脚走了。那儿离县城两百多里路，去那儿的班车一天就一班，错过了可就得等第二天了。” “大哥，您是哪儿的人呐？” “我就是土生土长的巫山县人。”中年男子说道。 “怪不得您知道那么多呢！” “哈哈，你们若是不介意，等车到站了，你们先去我家。我带你们在县城里四处转转。等明个一早，你们再坐车去邓家乡。”中年男子从上铺下来，坐在莫来身边。 “哎哟，那怎么好意思呢？”对面的男子推辞道。 “你刚刚不也说了吗？人海茫茫，咱们能遇见就是一种缘分。一路上互相帮衬着也是应该的。”中年男子笑言道。 “哈哈哈哈，那我们就去叨扰了！” “欢迎欢迎！小兄弟，你那亲戚会来车站接你吗？”中年男子问道。 莫来摇了摇头，说道：“我还没跟他说我要过来呢！” 中年男子一听，拍了拍大腿，说道：“那正好，你也跟我们一起。咱们萍水相逢，也是缘分。这两日，我便带你们四处转转。” 莫来本来是想拒绝的，可转念一想，他初来乍到，巫山那么大，他连桃灼在哪个山头都不知道。这要去找的话，得找到何年何月？这人是土生土长的巫山人，若让他带路，肯定事半功倍。 “哎，我就不客气了。”莫来笑着说道。 “甭客气，甭客气！” 就这么四人一路吃吃喝喝，玩玩闹闹地到了巫山。 </br> </br> 第三百三十二章 古怪的村子一 巫县县城里的特色小吃被四人吃了个遍。那个中年人叫袁建国。青年男女，男的叫慕容俊义，女的叫李晓燕。 夜半。 四人在街头的小餐馆喝着啤酒撸着串。酒过三巡，莫来和袁建国就不成了。这慕容俊义和李晓燕都是地地道道的北方人，这点儿酒下肚脸不红头不晕的。 “明儿啊，你们若是不走，我带你们去附近的山里转悠转悠。”袁建国大着舌头说道。 “这县城里到处都是人，附近的山也估计没啥新鲜玩意儿。我们还是往远了去吧！”慕容俊义说道。 “哎……我跟你们说啊……”袁建国神秘兮兮地说道，“远了的山里只有景，这近了的山里有好物。” “好物？”慕容俊义疑惑地问道。 袁建国笑了起来，往下指了指。 “地底下的东西？” 袁建国眨了眨眼，说道：“有没有兴趣？” 慕容俊义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们就是来旅游的，不是做那生意的。” “哦……罢了……罢了。” 话虽如此，天微亮，莫来睡得迷迷糊糊的。看见慕容俊义他们三个背着大包小包地出了门。莫来心道：果然是冲着墓来的。 待他醒来天已大亮，那三人还未归。莫来收拾好行装出了门儿。 他漫无目的地走在马路上，遇见一个在路边乘凉的老者，便上前问道：“老爷爷可知巫山桃灼的名号？” 老者愣了一下说道：“你找桃灼先生？” 莫来点了点头。 “那可不是常人能去的地方，而且你便是去了怕也寻不得桃灼先生。”老者笑着说道。 “我知道巫山一脉的神秘之处，不过我是桃灼先生的故人。还望老爷爷帮忙指路。”莫来恭敬地问道。 “你往神女峰方向去吧！”老爷爷扇着蒲扇说道。 “谢谢您！” “小伙子，若你到了神女峰，帮我从那里带一支桃花过来吧。”老人笑着说道。 “哎，到时候我还来这里找您。” 莫来去了车站，坐上了去神女峰的汽车，路上有一辆红色的面包车一闪而过。 “袁建国的车？”莫来伸长了脖子往车窗外看，却又什么都没看见。 车到站之后，莫来望着高耸入云的山一筹莫展。几个游客模样的年轻人说说笑笑地从他身边走过，莫来装作不经意跟了上去。 他们走的路线是人工开辟了道路，四处都有指示牌的路。莫来慢慢往上爬，走着走着突然发现左手边的林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他停下脚步，往林子里张望着。 “桃花？”林子深处有一抹粉红色。 “哈哈，小伙子，这个季节怎么可能会有桃花呢？”一个中年妇女笑着说道。 对啊，这个季节怎么会有桃花呢？那个老爷爷为什么会让我带桃花给他呢？ 思及此处，莫来趁人不注意偷偷摸摸地窜进了林子。那林子上空，密密层层，枝桠交错。阳光很难照射到地上，而难得露下来的一点儿阳光，斑驳陆离的影子，让这里显得幽静神秘。 莫来在林子里走了许久，也没见到尽头。这林子果然不是普通的林子……没有风声，也没有虫鸣鸟叫。 突然脚下一空，莫来从茂密的草丛里急速下坠。 这是一处悬崖。 他看着烟云缭绕的下方，苦笑了一声。 真是废材啊！ 入水的时候，没有痛感，冰冷的河水裹挟着他急速下沉。之后便是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脖子被人死死地勒住，无法呼吸。 “呼呼……哈哈……”莫来猛地坐起身，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 这儿是哪儿？ 莫来摸了摸自己身上的粗布衣裳，又抬头四处观察着。这是一间简陋的土坯房，墙皮有些脱落，凹凸不平。窗户上糊的纸泛了黄，还有几个破洞。神龛上供奉着一只木雕的白虎。 莫来下了床，赤脚跑到原木桌旁，给自己倒了杯水，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你醒了啊？”一个身着藏蓝色的衣衫，头上裹着头巾的男子笑着说道。 “你是？”莫来放下茶杯，警惕地看着他。 “我叫墨贴巴，你落到河里了。我去打鱼的时候，把你救上来的。”墨贴巴笑着说道。 “啊……落水了。谢谢你，我叫莫……尹。”莫来冲他笑了笑。 “莫尹……你不是这里的人吧？” “嗯，我来这边旅游的。不小心失足落了水，后面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莫来说道。 “哦，先吃饭吧。你该饿了吧？”墨贴巴笑着说道。 “哎。” “西兰，把饭端上来吧！”洛雨冲门外喊了一声。 “哎，马上就来了。”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声响起。 西兰是个很漂亮的姑娘，即便只穿着黑布单褂和裤脚上镶三条彩色花边的大筒裤，也无法让她的美貌逊色。 这个人与祝尹的美貌有的一拼。 西兰见莫来怔怔地看着他，羞红了脸，不敢抬头。 “莫尹，我家妹子美吧？西兰可是这儿远近闻名的大美人儿。每年求亲的人都排到山顶上去了！”墨贴巴自豪地说道。 莫来尴尬地挠了挠头，说道：“西兰姑娘确实很漂亮。跟我见过的一个人一样漂亮。” “还有比西兰还漂亮的人吗？”墨贴巴惊讶地问道。 莫来笑着点了点头。 西兰看了看莫来，低头没有言语。 “来一碗甜酒吧，这可是西兰亲手酿的。”墨贴巴给莫来倒了一大碗酒。 莫来端起来喝了两口，醇香可口略带一丝甜味，不是那种很烈的酒。莫来不禁多喝了几口。 “怎么样？”墨贴巴和西兰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好喝，比啤酒好喝多了。”莫来赞道。 “那你多喝几杯。”墨贴巴笑着说道。 西兰则端起酒坛子又给莫来添了一些。 “对了，墨贴巴。这里是哪儿啊？”莫来问道。 “邓家乡。” 莫来手中的酒碗跌落在桌上，他狐疑地看着墨贴巴和西兰：“邓家乡？是……是那个离巫山县城二百多里地的邓家乡吗？” 墨贴巴点了点头，说道：“这里离县城要三百里地了，我们是邓家乡下的一个小村落而已。离乡里还有些远呢。” 莫来惊愕地看着他。 那我是怎么从离巫山县三十多里地的神女峰，跑到这里来的？ </br> </br> 第三百三十三章 古怪的村子二 我这是顺着河流，漂了两百多里地？ 还是我爬着爬着神女峰抄了近道，到了这儿？ 莫来狐疑地站起身，跑出屋子，推开木门。往外一看，这儿似乎是个山窝窝，抬头一望四面都是山。 几个村民狐疑地打量着他，三两一堆窃窃私语，都不敢靠前。 莫来皱了皱眉，一个大跨步向前，抓住一个年轻的小伙子问道：“这儿是哪儿啊？” “邓……邓家乡。”小伙子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哎，乡亲们这人是我昨儿救回来的，不好意思啊！”墨贴巴上前抓住莫来跟围观的人陪着笑脸。 “哦，岩望说你昨日救了个外乡人。就是他啊？” “他是不是……”之前被莫来揪住的小伙子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要不要请梯玛看看？”一个老者好心地提醒道。 “不用了，不用了。他好着呢，好着呢。”墨贴巴笑着说道。 “那便好，晚上带他去我那里吃饭吧，客人来了，不好好招待可不是我们土家的待客之道。”老者背着手说道。 “是。” 莫来跟着墨贴巴回了屋，西兰笑着问道：“莫哥哥，可还怀疑这儿不是邓家乡？” 莫来挠了挠头，尴尬地笑了笑。 那名老者是这儿的头人，他家的吊脚楼层层叠叠的很是气派。七柱四骑、四合天井大院，绕楼的曲廊，曲廊还配有栏杆。 “小阿哥是从哪里来的啊？”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碰着脸，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 莫来指了指自己的问道：“我？” 小丫头点了点头。 “我啊……我……” “他是外乡人，是我的朋友。”墨贴巴得意地笑着说道。 “墨贴巴，你别说大话了，你都没出过这大山，哪儿来的外乡朋友啊？” “岩望，你别拆我的台啊！”墨贴巴黑黢黢的脸上带着一丝红晕。 “来来来，喝酒喝酒。” 这一晚，喝酒吃肉，跳舞唱歌，好不热闹。 莫来喜欢这里甜酒的滋味，不由贪杯。待宴席结束，他已然醉了。墨贴巴扶着他，晃晃悠悠地回了家。 西兰打了水过来，仔细地帮莫来擦拭着脸和脖子。 “西兰，你可是看上这小子了？”墨贴巴坐在木桌前喝着茶。 西兰一听，脸唰地一下红了。 “哥哥，莫要胡说八道！” “他是外来人，心始终都在山外，这大山可圈不住他。”墨贴巴说道。 西兰手下的动作顿了顿。 “岩望不好吗？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的脾性怎样，你我再清楚不过了。” 西兰没有说话，端着盆出去了。 墨贴巴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一夜，莫来难得睡得香甜，只不过总觉得置身冰窖，凉意阵阵袭来。 “莫尹，莫尹……”墨贴巴摇了摇莫来。 “呃……”莫来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醒来。 “莫尹，快起来，梯玛想要见见你。” “梯玛，梯玛是谁？”莫来问道。 “梯玛是我们这儿的大巫师。”墨贴巴说道，“能见梯玛是你的荣幸！快起来，快起来！” 莫来就这么被墨贴巴强拉着去了梯玛那儿。梯玛虽是这寨子里的大巫师，住的地方却是一座破落的小院儿。这让莫来有些难以置信。 “是不是觉得这儿不像大巫师的住宅？”墨贴巴看出莫来心中所疑。 “对啊，你看那头人的吊脚楼层层叠叠的多气派。要说这土家族的大巫师地位可不比头人低，怎么住的地方还不如寻常人家？”莫来打量着这破旧低矮的院落说道。 “钱财乃身外之物，梯玛可不在意那些。这叫境界，境界！”墨贴巴说道。 两人刚到木门前，门吱呀一声开了。屋里到处摆着符纸。一个老者戴着面具，头戴神帽子，这神帽子正面呈参差扇形，彩绣五位祥光笼罩的天尊，左右耳分别绣以红色汉字“日”字和黄色“月”字。白冠沿绣以银灰色云纹。身上的神皮子，为宽身大袖红袍，白领襟左绣金黄色“千千雄兵”，右绣“万万猛将”。肩背左右分别绣金色“日”字与银色“月”字。前胸后背皆绣金黄色八卦图，中心为黑白相交的太极图。那八幅罗裙子是由八块宽一尺长三尺的青、蓝、红、白并不相连的布块做成的。 “梯玛！”墨贴巴规规矩矩，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莫来慌忙效仿他也行了礼。 梯玛手持在一根一尺左右的木棍，木棍上有序地绑上两组铜铃，铜铃的一头为一木雕马头，马颈部系有蓝、红、绿、青、白五色布条形成的五色片。每一铃都有一边开口，宛若狮子口一般。铜铃上铸有花纹和汉字。 他迈着有些沉重的脚步慢慢朝莫来走来，那铜铃发出叮叮铛铛的响声。 莫来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心中生出一股不祥之感。 梯玛摘掉面具，莫来一见，吓了一跳。 面前的这张脸不就是他在火车上见到那张脸吗？ 墨贴巴见莫来的神色有异，忙拍了拍他的肩，说道：“梯玛，他落了水，这脑袋好像反应有些迟钝。您老别见怪呀！” 莫来回过神来，强压着心里的违和感，陪着笑脸。 “写下生辰八字。”梯玛递给他一张纸条说道。 莫来疑惑地看着墨贴巴。 “快，写一下。梯玛要给你算命呢！”墨贴巴开心的说道，“寻常人想让梯玛算，梯玛都不会算呢。莫尹，你是土家的有缘人。” “没有笔怎么写？”莫来摇了摇手中泛黄的草纸。 “血，咬破食指，用血写。”墨贴巴说道。 “血？”莫来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以血祭天，方能得真言。”梯玛说道，他的声音低沉沙哑，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人有人的规矩，莫来为客不好违逆。他咬破了手指在草纸上写下了自己的生辰八字。梯玛收下草纸，在草纸上添了几笔，扔进了身后的火盆之中。 那火盆的火，突然泛起了蓝光。 莫来揉了揉眼睛，再看，却又是普通的火焰。 梯玛转过身，围着火盆边跳，便舞动着手中的木棍，铜铃之声作响。墨贴巴拉着莫来跪在蒲垫上，墨贴巴闭着眼睛，低声吟唱着莫来听不懂的歌。 风起，梯玛手中木棍上的五色片随风飘动着，乱了莫来的心神。 </br> </br> 第三百三十四章 古怪的村子三 袁建国，慕容俊义和李晓燕的突然出现，让莫来颇感意外。 他们跟莫来的情形差不多，也是被人从河上救回来的。三人抱着一截枯木，在河上漂着。 莫来听闻又有外乡人落水被救了，便过去看。 “莫尹？”三人见着莫来也是颇感意外。 “你们……也落水了？”莫来问道。 “我们……我们……”慕容俊义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 袁建国拍了拍他的肩，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就是失足落水了，我们三个乘船游山玩水呢，谁知道一下雨河水暴涨，水流湍急还生了漩涡。这船航行不稳，撞上河边的山崖，我们仨便落了水。幸好有一截枯木随水流漂来，不然我们仨早就没命了。” “背包，背包……我的背包呢？”李晓燕慌张地在床上翻找着。 “这儿呢，这儿呢！”岩望把桌子上那个湿漉漉的黑色背包丢到了床上。 李晓燕欣喜地抓过背包，紧紧地将它抱在怀里，似乎那里面有无比珍贵之物。 “好了好了，你们都散了吧！让他们三个先歇息歇息。”头人沉声说道。 莫来跟着墨贴巴刚要走出门，就被那袁建国一把抓住了手腕。 “莫兄弟，你留下来与我们说说话。” 墨贴巴说道：“莫尹，你留下吧。” 关上门，慕容俊义慌忙上前，拉着莫来，说道：“莫尹，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我闲来无事去爬神女峰，然后不慎坠落悬崖。”莫来说道。 “神女峰？神女峰离这儿二百多里地呢，怎么会……”袁建国粗眉道。 “说的是啊，我也奇怪呢。怎么这一觉醒来，就到了这邓家乡了。”莫来撇撇嘴说道。 “果然有鬼，果然有鬼。”李晓燕抱着背包蜷缩在角落喃喃道。她头发凌乱，脸色惨白，仔细一看，脖子上还有几道青紫的痕迹。 “你们究竟是从哪儿来的？”莫来狐疑地问道。 “我们……我们……你别跟别人说啊！”慕容俊义低声说道，“我们其实也去了神女峰，在那里……在那里找到了一座古墓。” “古墓？” “嗯，汉代的一座墓。那墓曾经被人挖过，我们到了那里，没费什么事儿便找到了盗洞。我们三人进去之后，来到了一座汉白玉砖砌出来的方形的石室，面积不大，粗略估计大概三十平米左右。墙面与室顶雕有龙凤一般的装饰，还有一些奇怪的彩绘。墓室的一角开了一扇石门，门的两边各摆着一只白虎造型的木雕。”慕容俊义说完，惊恐地指着神龛上供奉着木雕的白虎，“与……与这只类似，与这只类似。” “然后呢？”莫来问道。 “然后……我们见着墓室的中间放着一个黑漆大木箱。想着这里面指定有宝贝。可是我们三个怎么试都打不开那箱子，用刀砍也砍不开，三人搬也搬不动。那箱子看起来也没多大，却重若千斤。” “重若千斤的黑漆大木箱？”莫来突然想起之前莫语说过的从刘秀之墓里发现的那个黑漆大木箱。“那木箱长什么样？” “那黑漆大木箱上有鱼形铜锁，结构复杂，还没有锁眼。黑漆木箱上刻着一些我们看不懂的文字和图形。”慕容俊义回忆道。 莫来皱了皱眉，心道：那埋在地下的木箱怎么到了神女峰的汉墓里了呢？还是说有另一个一模一样的箱子呢？ 袁建国见莫来神色凝重，便问道：“小兄弟可是想到了什么？” 莫来摇了摇头，说道：“没有，我只是觉得奇怪而已。慕容大哥，您接着说。” “我们打不开那箱子，便准备往前继续走。白虎守着的石门原本是敞开的，只不过里面黑漆嘛乌的，看不清里面的情形。我们三人打着手电筒就往石门那边走，可这脚还没迈进那道门，就被一股汹涌而来的大水冲倒在地。还未来得及起身，那墓顶突然开始坍塌，水从墓顶，石门还有盗洞里涌了进来。之后之后醒来，我们就已经在这儿了。” “哎，真是奇怪啊。从神女峰怎么突然就来到了邓家乡呢？”莫来喃喃道。 “俊义，我们走吧！我们快离开这里。”李晓燕大约是吓坏了，整个人都有些不对劲。 “好，好……走，歇歇脚我们就走。”慕容俊义握着她的安慰道。 “哎，对了。你们俩之前不就要到邓家乡来吗？”袁建国问道。 “是……是啊……”慕容俊义讪笑着说道。 莫来总觉得慕容俊义没有说实话，他与李晓燕来巫山就是为了来这邓家乡。他们必然是知道神女峰与邓家乡的关系的。那李晓燕死守着黑色背包里面肯定有不可告人之物。 虽然莫来有疑心，但是毕竟这一切与他无关，他也不想节外生枝。无论是邓家乡还是袁建国这三人都透着古怪，现如今对莫来来说，快些离开这里才是最最重要的。 莫来回了墨贴巴的家，正赶上吃饭。西兰把锅里给他留的饭菜端了出来。 “我们一直等着你吃饭呢，哥哥实在是饿得等不及了，便吃了。” “我还以为你留在头人家里吃饭呢，那里有好酒好肉，比我家的粗茶淡饭要好多了。”墨贴巴说道。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外面饭再好，也不如自家饭香。”莫来笑嘻嘻地大快朵颐起来。 “这才对！这才对！”墨贴巴拍了拍莫来的肩膀，又给他夹一些菜。 “哟，今儿饭吃得有些晚啊。”岩望拎着两坛子酒过来了。 西兰一见是他，神色有些慌张，忙低着头，收拾了碗筷匆匆去了厨房。 “晚不是正好吗？还有点小菜，正好配你那两坛子酒。”墨贴巴笑着说道。 “哈哈哈，说的也是。我见这外乡来的小兄弟很喜欢喝这甜酒，便把家里上好的甜酒拿来了。”岩望说道。 “谢了谢了！”莫来乐呵呵地接过一坛子酒，打开一闻，那醇香浓郁的味道扑鼻而来。 “果然是好酒。” “西兰，再准备一副碗筷，一些小菜。” “哎。”西兰应了一声，从厨房拿来一副干净的碗筷。 那岩望盯着西兰，一脸痴笑。 “阿妹，也坐下吧。” 西兰摇了摇头，转身出了门。 </br> </br> 第三百三十五章 古怪的村子四 岩望此行醉翁之意不在酒。 酒过三巡，岩望果然说了此行的目的。 “墨贴巴，我已经跟阿爸，阿涅商量过了。这两日他们便会上你家来提亲。”岩望笑着说道。 墨贴巴闻言，愣了一下，放下酒杯说道：“岩望，这个事情还需要跟西兰商量商量。” 岩望一听，收了笑，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墨贴巴，你以前可不是这样说的。你不是一直很支持西兰跟我在一起的吗？”岩望的脸色很不好看。 墨贴巴挠了挠头，说道：“我是很支持西兰与你成婚的，也知道你会好好待她。可是，这事儿还要看西兰的意思。这是她的终身大事，我没办法给她做决定。” 岩望垂着眼睛，沉默了片刻，说道：“西兰不会反对的，她……对我有意。” “西兰，西兰……”墨贴巴冲门外喊道。 莫来明明看见她一直藏在门边，墨贴巴喊她的时候，她却突然逃开了。 “这么晚了，人去哪儿了？”墨贴巴尴尬地挠了挠头说道，“岩望，等晚一些西兰回来，我问过她的意思，明天我再通知你。如此可好？” 岩望虽心里有些不满，但还是点了点头。 聚会在某种意义上，不欢而散。 墨贴巴看着岩望有些落寞的背影，深深地叹了口气。 “西兰，你出来吧，岩望已经走了。” 西兰从外面进来。低着头，用手绞着帕子，沉默不语。 “你可是不喜欢岩望？”墨贴巴问道。 “我……我只把他当哥哥，跟哥哥你一样。”西兰低声说道。 “你应该也听见了吧？岩望的阿爸和阿涅要过来提亲。” “我不想嫁人……我还不想嫁人。”西兰咬着嘴唇，神情有些紧张。 “是不想嫁人？还是不想嫁给岩望？”墨贴巴问道。 西兰粉扑扑的小脸变得通红，她有些惊慌地看了莫来一眼，说道：“不……不想嫁人。总之，我不想嫁给岩望。” 出了院子，又返回来躲在门外没走的岩望咬了咬牙，握紧了拳头。 第二日一大早。 岩望的阿爸和阿涅，还有头人和梯玛就一起来了墨贴巴的家。 “这是……”墨贴巴正在院里洗脸，被这阵仗吓得手里的毛巾掉到了水盆里。 “墨贴吧，大喜啊！大喜啊！”头人笑着上前说道。 “什么？”墨贴巴心里隐隐觉得不好。 西兰端着早饭从厨房里出来，见着这么些人。手里的盘子哗哗啦啦地落在了地上。 “哈哈，你看西兰高兴的。” “真好呀，岩望和西兰是寨子里最般配了。” “可不是吗？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墨贴巴为难地看了看西兰，说道：“那个……西兰她……” 西兰的神色有些哀伤，她走上去拉了拉墨贴巴的衣角，轻轻摇了摇头。 就这样，岩望与西兰的婚事定了下来。 “西兰，刚刚你为何不让我说呢？”墨贴巴问道。 “若刚刚只有岩望的阿爸他们过来，不用你说，我自己也会说的。可是……头人和梯玛都来了，现在全寨子都知道岩望家来提亲了。我若是拒绝的话，伤了岩望家的颜面不说，还会触怒头人和梯玛。哥哥你以后在寨子里会很难做人。”西兰垂头丧气地说道。 “西兰，你不必考虑我！这是你自己的终身大事，你只要为自己做决定就好了。”墨贴巴说道。 “哥哥，既然……梯玛都来了。那么就表明我与岩望的婚事是命定的。”西兰笑着说道，那笑容很是勉强。 墨贴巴看着她，不知她是真心想通了还是怎样，有些左右为难。 西兰挎着他的胳膊撒娇道：“哥哥，也要快些为我准备婚礼用的东西了吧？” 墨贴巴拍了拍脑门儿，说道：“说的也是，说的也是……婚礼就在六天后，时间还真有些紧呢。” 说罢，墨贴吧便出了门。 莫来捧着下巴，兴趣缺缺地打量着桌上的聘礼，说道：“不喜欢的话，要好好说出来啊？结婚可是一辈子的事情，之后后悔可就不一样了。不是吗？” 西兰冲他嫣然一笑，她在莫来对面坐下，问道：“大山外面是什么样子的？” “大山外面……跟这里很不同。那里高楼林立，灯红酒绿。车水马龙，喧嚣热闹。日子不像这里那么安静悠闲。”莫来说道。 “喧嚣热闹……我听寨子里出去过的人说，那里有很多人，姑娘们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会涂漂亮的胭脂和色彩艳丽的口红。还会穿各式各样的裙子，啊，还有高跟鞋。亮晶晶的色彩斑斓的鞋子。”西兰一脸艳羡地说道。 “你想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吗？”莫来问道。 西兰用力点了点头。 “那出去看看不就行了吗？现在的交通那么便利，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啊。”莫来说道。 西兰有些惊愕地看着他，问道：“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外面的世界很大，人生又那么短。如果一生都在这一方天地按着既定的轨迹活着，不会觉得太可惜了吗？”莫来问道。 西兰粉扑扑的脸上挂着甜美的笑容，她低着头，轻声说道：“莫尹哥哥你若是早些出现就好了。” 莫来没听清她的话，疑惑地看着她，问道：“你说了什么吗？” 西兰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没有，谢谢你。” 莫来虽然不太清楚她为何而道谢，但是有感觉到她刚刚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 “自从你阿爸阿涅去世之后，我还是第一次见你笑得如此灿烂呢！”岩望突然出现在门口。 西兰收了笑，低着头，有些局促不安。 莫来冲他点了点头。 “莫尹，你的那三个伙伴似乎准备离开这里了。他们今天接受了梯玛的祝福，已经跟头人请辞了。”岩望说道。 “是吗？”莫来已经料到他们最近就要启程会巫山县城了。 “你看起来好像不意外啊？是不是跟他们约好了要一起走啊？”岩望笑着说道。 西兰一听，抬头看着莫来，眉眼间透着落寞。岩望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放在桌下的拳头紧了紧。 这不愉快的气氛和岩望咄咄逼人的语气，都让莫来觉得有些不安。 “没，没约好。我等西兰完婚之后再走。”莫来沉声道。 第三百三十六章 古怪的村子五 莫来决定留下，虽然与岩望话语中的咄咄逼人有关，但是更多的是担心西兰和墨贴巴。 昨天，墨贴巴明明已经跟岩望说好了，提亲的事要问过西兰的意思再定夺。可是今儿一大早，墨贴巴还来不及去找他说清楚，他就带着父母还有头人，梯玛，敲锣打鼓地过来了。这显然是有预谋的，他如此做无外乎是逼迫西兰同意与他的婚事。 这让莫来有些恼火，虽然他还不懂爱情。可是爱一个人，最起码的应该是尊重对方的选择不是吗？连这一点都做不到，还谈什么爱她呢？ “莫尹，你真的不跟我们一起走吗？”慕容俊义担忧地问道。 “不了，我跟墨贴巴和西兰约好了，等西兰大婚之后，我再离开这儿。”莫来说道。 “小伙子，这儿太古怪了，你还是跟我们早些离开的好。”袁建国苦口婆心地劝说道。 莫来摇了摇头，说道：“若这儿真有古怪，恐怕咱们一到这里就已经在其中了。早离开晚离开，结局大抵都是一样的。” 袁建国走到莫来跟前，伏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我跟你说，昨儿夜里，我起夜的时候。听见院门有响动，然后我看见有人在走动，好像梦游一般。” “说不定就是梦游呢？” “梦游也不可能好几个人一起梦游吧？那头人也在，几个人漫无目地在院子里游荡。很是吓人！” 莫来半信半疑地看着他，说道：“我好像没遇到这情况。” 来这儿的几日，莫来每晚睡得都很沉，只隐约觉得夜里有些冷。 “还有，你们没觉得奇怪吗？”慕容俊义忧心忡忡地问道。 “什么？” “这寨子里既没有鸡也没有狗。”慕容俊义说道。 莫来一听，心里一惊。确实在这寨子里没有听见鸡鸣狗吠之声。要知道鸡和狗都是有灵气的，它们能看见恶灵鬼怪。 “我们准备明天就走，你若想跟我们一起，明天早晨八点村口集合。”袁建国说道。 “哎，知道了。” 莫来从头人的吊脚楼里出来，感觉背后有一股强烈的视线。他回头一看，就看见吊脚楼二楼的回廊里站着一个瘦弱的年轻人。 他与莫来的视线对上，轻轻一笑，点了点头。莫来也点头示意了一下。 回到墨贴巴家，莫来临睡前特意定了夜里十二点的闹铃。 等他一觉醒来，西兰已经在院子里织布了。他看了看手表，已经八点半了。 “莫尹哥哥，今儿起得好晚啊！”西兰见他出来了，忙起身到水井边洗了洗手，接着去厨房给他弄吃的。 莫来用凉水拍了拍脸，眯着眼睛看着头顶雾气蒙蒙的天。 “怎么了？” “我才发现，到了这里之后，天都有些阴呢。” “嗯，现在是雨季。”西兰将饭菜碗筷摆好。 “对了，西兰。我昨儿在头人家里见着一个瘦弱的年轻人。他是谁啊？”莫来边吃边说道。 “应该是阿聚什用，他是头人的儿子。头人老来得子，十分疼爱他。不过他从小体弱多病。前几年去了县城治病，身体好多了。不过最近身体似乎又不好了，前些天刚从医院回了家。现在每日梯玛都在给他驱邪。”西兰说道。 “哦，这样子啊。” 吃过饭，莫来去了村口。慕容俊义他们三个已经没了踪影。 “他们走了有一会儿了。”一个软糯的声音在莫来身后响起。 莫来回头一看，正是阿聚什用。 “我叫阿聚什用。”阿聚什用伸出手说道。 “莫尹。”莫来伸手与他握了握，他的手瘦弱冰冷。 “我身体比较虚，体温也有些低。没吓着你吧？”似是察觉到莫来神色的变化，阿聚什用羞赧地说道。 莫来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没事。” “你们都是来这里旅游的吗？”阿聚什用问道。 莫来摇了摇头，说道：“我其实是来巫山探亲的，路过神女峰的时候觉得景色不错，便去游玩了一下。” “哦，那三个人不是来旅游的吧？虽然他们一直说自己是来旅游的。”阿聚什用说道。 “你为何这么想？”莫来不解地问道。 “他们身上有土腥子气儿。”阿聚什用说道，“那是墓里的土腥子气。” 莫来惊讶地看着他。 “被我说中了吧？”阿聚什用笑着说道，“你身上没有，你身上有一股让人敬畏的力量。” “是吗？”莫来笑了笑。 “那是邪气不容易靠近的力量，你是个好人，好人会有好报的。”阿聚什用说道。 “借你吉言！”莫来冲他抱了抱拳。 第二天，慕容俊义他们三个又回到了寨子里，三人皆是狼狈不堪的模样。 袁建国见着莫来，忙把他拉到一边，说道：“出不去，那山路像迷宫一样。指南针在那山里打着转，指不准方向。而且，山上的雾比这里还浓，看不见太阳。我们昨天一整天不停地走，今天早晨一醒来，那雾一散，竟然又到了这里。” “有鬼……有鬼……”李晓燕抱着黑包，已然有些疯癫之状。 慕容俊义焦灼不安地在屋里踱着步子。 “那你们去求头人派个人带你们出去。”莫来说道。 “我们也有此打算，刚刚跟头人说了，头人说他要找人商量商量。这儿实在是太诡异了！”袁建国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神色慌张无措。 “有鬼……有鬼……”李晓燕揪着自己的头发，喃喃低语着。 莫来见她脸色惨白，印堂发黑，很不对劲。 “晓燕姐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病了？”莫来问道。 “她有些不舒服，梯玛已经看过了。”慕容俊义说道。 “哦……这样啊。” 阿聚什用过来说道：“阿爸让我通知你们，这几天寨子里都在准备岩望和西兰的婚礼。等他们的婚礼一过，寨子西头有个叫吉杰的要去县里进货，你们到时候随他出去吧。” 慕容俊义一听，唉声叹气地说道：“还要五天啊？” 阿聚什用笑了笑，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这里离县城二三百里路，我们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去的。那吉杰一个月去一趟，已经算是去的频繁的了。” 袁建国叹了口气，说道：“就这样吧，到时候莫尹也能跟我们一起走。” </br> </br> 第三百三十七章 古怪的村子六 袁建国死了。 寨子里的猎手清晨上山打猎的时候，在草丛里发现了他的尸体。 尸体已经被野兽啃得残缺不全，他的脸肿得有原来的两个那么大，青紫色的淤痕布满了整张脸，很是恐怖。 李晓燕哭着闹着要去找她的那个黑包，几个大汉一起上竟都没拉住她。莫来跟墨贴巴去头人那儿的路上遇见了披头散发赤着脚慌里慌张奔走的李晓燕。 “宝贝不见了……宝贝不见了……我的宝贝不见了。”李晓燕喃喃自语。 “晓燕姐，你这是去哪儿？”莫来慌忙上前询问。 那李晓燕宛若没看见他一般，径直地往前走。 “晓燕，晓燕……”慕容俊义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莫尹，快！快帮我拦住她！” 莫来一听，慌忙上前抓住李晓燕的胳膊。岂料她目露凶光，用力一甩，竟将莫来甩飞出几米远。莫来躺在地上，痛哭地呻吟着，两只眼睛直冒金星。 “怎么回事啊？”墨贴巴见这情形，吓了一跳，慌忙去扶莫来起来。 慕容俊义跑过来，趁李晓燕不注意，对准她的后脖颈一个手刀下去，她瘫软在地。 “这是怎么回事？她的劲儿也太大了！”莫来揉着酸痛不已的后背说道。 慕容俊义眉头紧锁，没有言语。 莫来见他不言语，便知道这其中有内情。他没再继续往下问，跟墨贴巴一起帮着他把李晓燕抬去了头人家。 梯玛正绕着袁建国的尸体做法事，天气热，那尸体发出一阵阵令人恶心的臭味。 “都说了，等岩望和西兰的婚礼结束再去县城。可这人偏等不了，连夜就走了。这山里夜晚最是危险，猛兽多不说，毒虫也不说。这山路多难行啊？他一个外乡人怎么可能出得去？”阿聚什用无奈地说道。 “是谁发现的他的尸体？”安顿好李晓燕，慕容俊义出来问道。 “寨子里的猎户，竹发。”阿聚什用往四周看了看，对着一个彪形大汉招了招手喊道，“竹发，你过来一下。” “是你发现的他的尸体？”慕容俊义确认道。 “是的，今天早晨我像往常一样上山查看我昨天放的兽夹子和捕兽陷阱。在东边的半山腰上发现了他的尸体。” “那你可看见了一个黑色的双肩包？”慕容俊义急切地问道。 竹发摇了摇头，说道：“他身边什么都没有。” 慕容俊义有些失望地耷拉着眼皮，叹了口气。 “完了……全完了……这一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刚刚李晓燕发疯，大约也是因着那黑色双肩包丢失一事。那里面究竟装着什么？ 阿聚什用说道：“这几天你们消停一些吧，别再做那冒险的事了。” 莫来虽然对那黑色双肩包里的物事有些好奇，但看那慕容俊义没有要说的意思，也不好直接问，便就此作罢了。 为了能让袁建国落叶归根，他的葬礼采用了火葬。骨灰装入了坛中，由慕容俊义保管。 第二天一大早，慕容俊义着急忙慌地跑过来找莫来。把正在吃饭的莫来拽到了院子的角落。 他紧张兮兮地说道：“那袁建国根本不是被野兽咬死的。” 莫来狐疑地看着他，问道：“那是怎么死的？” 慕容俊义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四周，见周围无人，低声说道：“被人杀死的。” 莫来闻言，大骇。 “昨日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听见窗外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便起来藏在窗户底下。有两个人影一闪而过，待外面没了动静。我悄悄打开门出去看，又听见回廊楼梯那边有动静，我悄悄走过去。站在楼上看见有两个人正打着灯擦拭台阶。我仔细一瞅那台阶，上面有好多血迹。”慕容俊义说着，浑身颤抖不已。 “那也不能说明袁建国是死在那里的呀？我觉着他是想独吞你那黑色背包里的宝贝才冒险连夜逃跑的。”莫来想诈出慕容俊义的实话。 那慕容俊义一听，果然神色慌张起来，支支吾吾地说道：“哪有什么宝贝啊？那里面不过是一些日用品而已。” 莫来撇撇嘴，说道：“都到这份儿上了，你还不跟我说实话？” 慕容俊义的脸色苍白，犹豫了一下，说道：“唉，那我便实话实说了吧！那黑色双肩包里确实有宝贝。” “什么宝贝？” “一颗珠子。” “珠子？” “嗯，你听说过九歌吗？”慕容俊义问道。 莫来一听，怔了一下，摇了摇头说道：“文字作品吗？” 慕容俊义叹了口气，说道：“那是十一幅画……唉，说了你也不明白。你只要知道是很重要很贵重的东西就行了。传说九歌中的河伯被汉代的一位高人封印在了一个黑漆大木箱之中，用来守护刘秀之墓。两千年来，黄河多次改道，可那刘秀之墓还在。大约与那河伯有很大的关系。封印河伯的黑漆大箱子用鱼形铜锁封死。若想打开箱子，只有用骊龙颚下的明珠才行。用鱼锁是因为鱼睡觉不闭眼可以一直守着东西。那鱼锁上的两颗眼珠便是骊龙颚下的明珠。将那两颗明珠放在鱼的眼睛上，那箱子便能打开了。传言，一颗明珠在黄河身下，另一颗在神女心中。那黄河身下，说的便是刘秀之墓。这神女心中，便是巫山神女峰的心脏位置。黄河多次改道，刘秀之墓虽主体健在，可那供奉明珠的神台早已经被河水吞没了，那颗明珠也随之踪迹全无。” “那这样不是就少了一颗？你冒险拿到神女峰的那一颗也是无用功啊？” 慕容俊义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清楚，是有人出了大价钱请我和晓燕来神女峰寻珠子的。那袁建国其实是我们在巫山的接头人。在火车上我说去邓家乡，而不是去神女峰，其实是在对暗号，找我们俩的接头人。我们之前跟你说在墓里看到了黑漆木箱子，其实也是骗你的。那黑漆木箱并不在神女峰。因为你也去了神女峰，所以我们有些怀疑你是不是也是奔着河伯去的。不过经过多次试探，发现你对这些确实不了解。真是对不住啊！” 莫来摆摆手，说道：“没什么，人之常情罢了。” </br> </br> 第三百三十八章 古怪的村子七 “早些时候，袁建国带着人已经把盗洞打好了。他这边解不开那主墓室的机关，我们的雇主才找了我们来的。我们三个进了墓室，那明珠就在黑色玉龙的颚下。台子太高，我俩驮着晓燕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它取下来。晓燕当时跟我说，她好像看见那黑龙的眼睛转了一下。我以为是她花眼了，可是随后，突然大水就从四面八方涌了进来。那黑龙发出一声长啸，钻入水中，搅动着灌入墓室里的水。水底下突然出现一个黑色的漩涡，我们三个都被卷了进去。醒来，就已经是在这里了。”慕容俊义说道，“虽然觉得这情形很是诡异，可是一看背包还在，里面的珠子也在，我们便松了一口气。” “原来如此……” “袁建国是不可能独自带着珠子逃跑的，因为当初在墓里，我与晓燕是两个人，人数上有优势。我怕他心里不安稳，便提议让他拿着这珠子。他没同意，说自己挣的只是打盗洞小钱儿，这东西之后的命运如何，与他没有关系，他也不想摊上大事儿。若他真有那个心，早就抱紧那珠子不放了。”慕容俊义说道。 “说的也是……”莫来思量着说道。 “我怀疑是这寨子里的人用了什么邪术将我们弄到这里来的！为的就是那珠子！”慕容俊义笃定地说道，“不过，我想不通的一点是，他们把你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也招来，是为了什么呢？” 莫来一听，心中一惊。莫非是为了自己手中的溪边？ “莫尹，你是不是莫家人？”慕容俊义问道。 “莫家人？我是姓莫……不过这是我母亲的姓。我父亲那边……唉，不说了。这莫家人有什么说道吗？”莫来说了一些模棱两可的话。 如今在这山野之地也逃不开九歌，若是被慕容俊义和幕后之人知道他的身份。恐怕又会上演之前金猛整的那一出。 “也没什么，只是有些怀疑他们的用意。唉，还有三日……他们会不会杀了我们？”慕容俊义担忧地说道。 “我觉得应该不会，他们若真想把我们全杀了，便不会费劲伪造袁建国的死因。你们别再追着他们要那珠子了，大家都谨慎一些吧！”莫来说道。 “如今，只能这样了。” 西兰见慕容俊义垂头丧气地离开，便说道：“同伴死了，他心里很不安吧！” 莫来点了点头，说道：“天灾人祸，天灾人祸。” 接下来的两日，过得也算平静。 明天便是西兰的大婚之日了。 晌午吃过饭，西兰正在厨房洗碗。墨贴巴乐呵呵地从外面回来，手里捧着漂亮的衣衫和一个鞋盒子。 “西兰，你快来试一试。” 西兰擦了擦手，出来一看，高兴得都快哭了。那是城市里的女孩子穿的裙子还有高跟鞋。 “快去试试！”墨贴巴笑呵呵地说的。 西兰的脸色变了变，说道：“不用了，肯定能穿的。” 莫来注意到，她说这话的时候，下意识地在往下拉袖子。 “试试嘛，不合身的话，明天竹发去县城让他拿去换换。”墨贴巴催促道。 “可以穿的，这个大小刚合适。” 莫来伸手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的袖子往上一捋，她纤细白嫩的胳膊上有几条很深的鞭痕。 “这是怎么回事？”墨贴巴从凳子上一跃而起。 “没……没什么……”西兰惊慌失措地抽回胳膊，慌忙用袖子盖上。 “是不是岩望干的？”莫来咬着后槽牙问道。 西兰怔了一下，用力地摇了摇头。 “真不是他吗？自从他来这儿提过亲，这几日他都有把你叫出去说是商量婚礼的事儿。”莫来问道。 西兰泪如雨下，低着头沉默不语。 “那个混蛋！我要去宰了他！”墨贴巴拎起墙边竖着的铁锹就要往门外去。 西兰死死地拉着他，哭着哀求道：“哥哥，你别去了……别去了。我求求你了！你出去闹一场，以后我也没法做人了。” 墨贴巴脸色阴沉，手里的铁锹“哐当”一声掉到了地上。 后来，西兰说了这几日在她身上发生的事。西兰左思右想也不愿意嫁给岩望，于是她去了岩望家。想亲自去跟岩望的父母说清楚。可是刚一进门儿就遇见了岩望，岩望知道了西兰的来意。当着他父母的面儿将她掳上了楼，强暴了她。岩望的父母肯定能听见她的求救声，却都没有管。西兰曾想过一死了之，可那岩望拿头人和梯玛压她。说这桩婚事是头人和梯玛应允的，她这般违逆神意，必将给寨子带来祸端。又说若是她死了，他必然不会让墨贴巴好过，还会让莫来陪葬。西兰心里惧怕不已，只得服从于他。岩望得了便宜，这几日便找各种借口将西兰带走。西兰只要稍有不乐意，他便会对她大打出手。 “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已经是岩望的人了，你若去找他说，咱们家的脸可就没处放了。现在即便是与岩望退了婚，我已是不洁，还怎么在寨子里生活下去？哥……就这样吧！岩望……他只是怕我悔婚才做出这种事的。结婚之后，就会好了。”西兰哭得梨花带雨。 墨贴巴看着西兰的模样，只得咬着牙，将怒火往肚子里吞。 莫来没有言语，心里却盘算着，晚上趁着夜黑风高，去把岩望那个混蛋玩意儿灭了。那岩望一直对他有敌意，莫来隐约能感觉得到。没理他，只是觉得他是在吃莫名其妙的醋。可莫来万万没想到岩望竟然会如此对待西兰。 这等恶劣之人，结婚之后也不会变好的。 是夜，莫来偷偷摸摸地出了屋，刚想出院子就被人从身后敲了一记闷棍。 待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绑在了椅子上。远处隐隐传来锣鼓之声…… 情急之下，莫来佝偻着身子站起来，用力往后一躺，那椅子碎了个稀巴烂。他解开绳子，飞快地跑了院子。 着火了…… 整个寨子陷入了一片火海。莫来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以为自己在做梦，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 “你不是在做梦，寨子确实着火了。”阿聚什用突然出现在莫来身后，幽幽地说道。 </br> </br> 第三百三十九章 古怪的村子八 莫来怒吼了一声，抬腿就要冲进火海。 阿聚什用拉着他，说道：“没用的，没用的。” 那火里的建筑物全部坍塌了，也听不见里面有人声。 “这火是你放的吗？”莫来怒极，揪着阿聚什用的衣领大吼道。 “不是我，是西兰放的火。”阿聚什用说道。 “怎么可能？西兰她……”莫来突然想到了什么。 “墨贴巴死了，是岩望杀的。西兰昨天夜里紧跟着墨贴巴去的，她看见了岩望行凶的整个过程。她绝望了，她知道自己什么都没了。所以，她提前在寨子各处洒了火油。今天岩望大婚，全寨子的人都在岩望家周围活动。她趁人们吃席的时候，偷偷从后窗户跳下去，点了一把火。火势凶猛无比，寨子里无一人逃出。”阿聚什用说道。 莫来狐疑地看着他，问道：“你说得怎么好像这剧本是你写的一般？” 阿聚什用苦笑了一声，说道：“因为这场景我已经看过好几百回了。” “你什么意思？” “你知道吗？我其实当初从这场火灾里逃出来了。可是我却被永远地困在了这个地方。然后，从火灾发生前到火灾发生后的这十天的情景会反反复复地上演。”阿聚什用说道。 莫来一时间没有转过这个弯儿来。 “什么墨贴巴，什么西兰，岩望……其实他们早都已经是死人了！只不过这十天的情景会反反复复地重演，他们才会出现而已。”阿聚什用说道。 “死……死人？”莫来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你们到这里来其实是因为我的召唤，我们这一脉自古就是守护巫山神女的使者。那神女峰里的万物皆有灵性，而且与这里共通。所以，我能把你们召唤过来。”阿聚什用说道。 “你为何要这样做？”莫来半信半疑地问道。 “我想出去，十日的情景重现快要逼疯我了！我想着在一成不变的情景里加入新的人进来，说不定能打破这魔咒！”阿聚什用抓着自己的头发，情绪有些激动。 “可这结局……”莫来悲伤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没错，这结局……怎么都改变不了。”阿聚什用哽咽道，“即便是你们来了，这个结局也没有改变。就连你们也陷入了这个可恶的十日循环之中。” 莫来眉头紧锁，沉吟良久，说道：“可是，若按你说的那样。你没死，被困在了这里。他们都死了化为鬼魂的话，他们不应该会被困在这里啊？” 阿聚什用苦笑了一下，说道：“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莫来惊诧地看着他。 “嗯，十日的循环再开始的时候，我有跟父亲说过。可是却被当成了疯子，把我五花大绑地交给了梯玛。我用了各种各样的方法组织西兰放火，却因为各种各样莫名其妙的原因失败了。”阿聚什用说道。 莫来一时间不知是否该相信他，可是这里确实是十分奇怪。 阿聚什用见莫来有所怀疑，便说道：“你若是不相信我的话，等到明天你看看便知道了。” “莫尹……阿聚什用……”一阵虚弱的呼喊声在他们身后响起。 竟是那慕容俊义和李晓燕。 只见他们两人灰头土脸的，互相搀扶着走了过来。 “你们还活着！太好了！”莫来惊喜地说道。 “我也以为自己要死了，是晓燕把我从火场里拖了出来。我身上燃着火，两人跌入屋后的水沟才捡回一条命。” “万幸！万幸！” “莫尹，我们走吧，这儿实在是太吓人了！”慕容俊义说道。 莫来面露难色。 阿聚什用冷笑了一声，说道：“走不了了，谁也走不了了。” 慕容俊义警惕地看着他，说道：“你什么意思啊？什么叫走不了了？” “明天你就知道了。”阿聚什用说罢，转身离开了。 慕容俊义对莫来说道：“我们一起走吧！” 莫来摇了摇头，说道：“明天……我确认一件事之后再说。” “你不走的话，我们先走了。山里的路虽然像迷宫一般奇怪，可这里更奇怪。我一天都不能再等了！”慕容俊义激动地说道。 走，结局可能会像袁建国一样。不走，这结局也不一定能好。莫来已自顾不暇，所以没有阻拦他们。 这场大火烧光了一切，只留下了墨贴巴家的房子。莫来躺在床上，眼眶湿润了。西兰是想好了要与所有人同归于尽，所以才把他打晕，捆在屋里的吧。 什么时候睡着的，莫来已经不记得了。睡梦中只觉得自己脚下一空，身体轻飘飘的。 突然落入水中，冰冷的河水裹挟着他急速下沉。之后便是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脖子被人死死地勒住，无法呼吸。 “呼呼……哈哈……”莫来猛地坐起身，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 熟悉的土坯房，墙皮有些脱落，凹凸不平。窗户上糊的纸泛了黄，还有几个破洞。神龛上供奉着木雕的白虎。 之后，穿着藏蓝色衣衫的墨贴巴就会出现了。 “你醒了啊？”身着藏蓝色的衣衫，头上裹着头巾的墨贴巴走了进来。 果然…… 就像阿聚什用说的那样，十天前的一切重演了。 墨贴巴见莫来呆呆地看着他，便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哎，你怎么了？” 莫来回过神来，说道：“哦，没什么……我想去找阿聚什用。” “阿聚什用？你是阿聚什用的朋友？”墨贴巴有些惊讶。 莫来点了点头，下床就往外跑，差点撞上了刚要进屋的西兰。 “阿聚什用，阿聚什用！”莫来站在吊脚楼前呼喊着。 路过的人都奇怪地看着他。 阿聚什用站在二楼的回廊里，冲他招了招手。 “信我了吗？” 莫来点了点头。 “对了，明天袁建国他们不是会出现吗？他们会不会跟我们一样还记得之前发生的事呢？”莫来问道。 “会是会，不过，已经死了的人是不能复生的。”阿聚什用说道。 “已经死了的人？你是说袁建国不会再出现了？”莫来问道。 “没错。他死了，是真真切切地死了。你们三个虽然记得发生的一切，可结局跟我一般，再也走不出这循环了！”阿聚什用说道。 </br> </br> 第三百四十章 古怪的村子九 慕容俊义和李晓燕又被人从河里救了上来，送到了头人那里。 袁建国果然没有再出现。 夜半。 “这是怎么回事？我们怎么又回来了？我们在山里啊，我们已经离这里很远了……是不是谁施了什么妖术了？”慕容俊义挠抓着自己的头发，焦灼不安地说道。 李晓燕还是那副疯疯癫癫的模样，白着一张脸蜷缩在角落。 “这就是我说的走不了了的意思。”阿聚什用站在门口幽幽地说道，“我们陷入了一个死循环，出不去的死循环。十日之后这一切又会重新开始。” 慕容俊义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你不信，走！我带你出去看看。”阿聚什用把窗户打开，露出一条缝隙，示意慕容俊义往外看。 慕容俊义紧张地吞了口口水，走过去往窗外一看，这宅子里的人正如梦游一般在院子里游荡着。 他惊恐不已：“这是……这是……这是之前袁建国看到的情形……他们都不是人，都是鬼，全部都是鬼！” 莫来坐在墨贴巴院里，苦思冥想了半日。西兰有些担心他是不是伤还没好，便偷偷跟墨贴巴说，让他得空了带莫来去梯玛那里看看，驱驱邪。 “我去找阿聚什用。” 墨贴巴和西兰见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点了点头。 “阿聚什用，你之前说他们不知道自己死了。那会不会就因为他们不知道自己死了，所以才一遍一遍地活着？是他们的怨气形成了这个业障。”莫来说道。 “嗯，我也是这么怀疑的。”阿聚什用点了点头说道。 “你们到底什么意思啊？”慕容俊义有些糊涂了。 “就是说，他们虽然已经是死人了，却因为有很强烈的想活的意念在，所以才导致了他们生命里最后的十天不停地重演。”莫来说道。 “那……我们想个法子让他们知道他们已经死了，不就行了吗？”慕容俊义说道。 “怎么让他们知道？你去跟每一个人说，你是死人？”阿聚什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再说了，他们现在如此平和，是因为他们以为自己是活人。若是，他们知道自己早就死了，那怨气恨意铺天盖地而来……恐怕我们还是逃不过一劫。” 莫来觉得阿聚什用的话很有道理，现在这种状况下多少还能保住命。如果要强行唤醒他们，就一定要有万全的对策才行。 时间流逝，悲剧再次上演。莫来试图阻止这一切，结果却跟阿聚什用说的一样。 “别费那个心了！”四人站在熊熊大火前，阿聚什用叹息道，“我知道你想救墨贴巴和西兰。没用的，怎么做都无济于事。” 十日循环再次开始。 慕容俊义偷偷摸摸地把莫来叫了出去，说道：“莫来，我之前跟你说过……是有人花重金请我们来去墓里找珠子的，你还记得吗？” 莫来点了点头。 “你看……”慕容俊义拿出来两张纸，一张纸上似乎沾过水，上面的字已经晕开了。 “怎么了？” “这两张纸条上的字迹是不是一模一样的？”慕容俊义低声说道。 莫来接过纸条，仔细地对比了一下，确实是同一个人的字迹。 “这个是阿聚什用写的，这个是雇主给我们写的。”慕容俊义神色紧张地说道。 “阿聚什用？”莫来闻言，陷入沉思。 是阿聚什用雇的他们？怎么可能？阿聚什用不是困在这里很久了吗？他怎么可能递信出去呢？ “还有，我发现了之前丢失的黑包，就在阿聚什用的屋里。那珠子被他拿走了，他还杀了袁建国！”慕容俊义惊慌地说道。“怎么办？他是不是打算把我们永远地困在这里？” 莫来眉头紧锁，低声说道：“你不要着急，也不要轻举妄动。咱们先悄悄地监视他的行踪，看看能不能找出什么破绽。之后，再想对策。” 慕容俊义忧心忡忡地走了。 经过几天的跟踪试探，莫来发现阿聚什用平日除了家里就是去梯玛那里。梯玛会不会也知道这逃不了的十日循环？ 慕容俊义这边，自从知道这周围的人都是死人之后，他夜夜不能安眠，神经已经绷紧到了极限。 这一夜，他如往常一般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回廊里突然出现了脚步声，很重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慢慢朝他的房间这边走来。 慕容俊义蜷缩成一团，浑身直发抖。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他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突然那脚步声消失了，他偷偷露出脸，只见一个戴着丑陋的面具，手持一人高镰刀的人出现在窗户外面。 “啊啊啊……”慕容俊义尖叫着从床上跳起来，打开门，连滚带爬地下了楼梯。 院子里的行尸走肉们，突然像活过来一样，张牙舞爪的冲他飞扑而来。 莫来躲在院子外的墙头上，把这一切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别动！”阿聚什用突然出现在莫来的身后，随后，一把尖刀架在了莫来的脖子上。 “阿聚什用……你要做什么？” “你看到他的下场了吧？被卷进来的外乡人都会死！”阿聚什用恶狠狠地说道。 “戴面具的人是梯玛吧？”莫来问道。 阿聚什用愣了一下，说道：“别管是谁，把珠子交出来。” “珠子？什么珠子？”莫来疑惑地问道。 “别装傻了！你们不都是来巫山找珠子的吗？” “我可不是来找珠子的！再说了他们拿到的珠子，不是已经被你们拿走了吗？”莫来说道。 “还有一颗，你身上的那一颗！”阿聚什用说道，“你手里的溪边！” 果然，溪边与鱼锁上的那珠子有关系。 阿聚什用见莫来不吭声，连拖带拽地把他带到一边的隐蔽处，说道：“你的那颗珠子是我们出去的最后希望了。怪物说，集齐两颗珠子才会放我们走。不然，我们的下场就跟慕容俊义他们一样！” “梯玛是幕后操纵者？” “不是，梯玛已经被火死了，但是他找到了死时的那段记忆。所以，他知道这里的十日循环。他说一切的灾祸都是由那珠子引起的。必须要找到珠子……找到珠子我才能出去……”阿聚什用的情绪很是激动。 </br> </br> 第三百四十一章 古怪的村子十 “没有，我没有你说的那样的珠子。” 此言一出，阿聚什用发疯似的掐住了莫来的脖子。莫来张着嘴巴，瞪大了眼睛。 阿聚什用的身后，那戴着恐怖面具的人，突然出现。只见他举着巨大镰刀，发出一阵让人毛骨悚然的笑。 锋利的镰刀落下。 莫来条件反射般地紧闭上双眼。 没有想象中的疼痛，也没有鲜血四溅。反而是他脖子上的桎梏突然消失了。 莫来慢慢睁开眼睛，发现那戴着面具举着镰刀之人站在他的面前。阿聚什用则躺在一边，好像是昏倒了。那戴着面具之人，转身朝前走去，衣角的铜铃发出有节奏的“叮当”声。 莫来揉了揉疼痛的脖子，爬起来，慢慢地跟上他的步子。 “梯玛，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梯玛！”莫来惊慌地问道。 戴着面具的人一言不发地在前面走着。 莫来紧紧地跟着他。 “你不是梯玛吧？你的背影身型虽然像，可是你的步伐不像是老者的步伐。你到底是谁？”莫来停下脚步说道。 那戴面具的人，停下脚步，转身摘了面具。 莫来惊愕地看着他，喃喃道：“桃灼？” 桃灼冲他笑了笑，说道：“你说谁的背影像七十岁的老头子呢？我明明是花季少年！” 莫来愣了愣，说道：“怎么会是你？之前……我明明看见是梯玛，梯玛他换了这衣服，拿着那凶气从自己院里走出来。怎么会突然变成你了？” “之前确实是他，不过刚刚我跟他换了，那个梯玛已经化为灰烬消失了。从这个十日魔咒里消失了，他本来也不应该在这里，不是吗？”桃灼笑着说道。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你不是千里迢迢过来找我的吗？我见你迷了路……”桃灼笑嘻嘻地看着他，“所以，我来了接你了啊。” 莫来见他一脸无辜的模样，嘴角抽搐了一下。 “那个叫阿聚什用的小子说的没错，要想出去确实需要找齐两颗珠子。你身上的溪边还有神女心中的那一颗。”桃灼说道。 “为何？” “因为这样才能让骊龙息怒。” 莫来闻言，微怔。 “九重渊里有骊龙，骊龙颚下有明珠。明珠本应敬河神，河神今又在何处？”桃灼笑眯眯地说道，“想找河神，就必须要明珠，明珠到手了，可骊龙之怨颇深。明珠亦带着咒怨，碰触之人皆入这地狱般的杀人游戏之中。慕容俊义，袁建国，李晓燕便是因为这个才落入了十日循环之中。黄河之下的明珠消失之后，骊龙之怨颇深。你身上的溪边与那珠子现在已是一体。这就是为何你也会突然会落入其中的原因。” 莫来叹了口气，说道：“最终还是逃不开九歌啊……” 桃灼笑着，轻抚他的脸颊，说道：“傻孩子，你早就已经入局了，还怎么可能逃开啊？” “那……接下来我该怎么做？”莫来问道。 “把阿聚什用身上的珠子骗过来。”桃灼笑嘻嘻地说道，“他这个人小心谨慎，谁都不信。” 骗阿聚什用珠子，为何要把他绑在立柱上还满脸画满了奇怪的油彩画？这些莫来不得而知，只是看着桃灼翘着二郎腿，惬意地喝茶的模样，他气儿不打一处来。 “想喝吗？这儿的茶都是山上的野生茶，水也是山泉水，滋味很是绝妙。”桃灼眯着眼睛回味道。 莫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哦，对了……你不能喝。你现在的妆容可是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弄好的。碰了水，就毁了。”桃灼笑着说道。 莫来刚想说什么，桃灼突然放下脚将食指放在唇上，又迅速地戴上了面具。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梯玛……梯玛……那小子跑了，跑了……”阿聚什用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桃灼指了指一旁柱子上绑着的莫来。 “莫尹？” “阿聚什用，把珠子拿出来，放在这个盒子里吧。”桃灼将一个玉盒子拿出来，打开，里面躺着莫来的那颗溪边。 阿聚什用眼中泛着欣喜的光，他连声说道：“好，好……你把盒子给我，我回去把珠子放进去。” 桃灼做了个请的手势。 莫来惊诧地看着他，刚想说什么，桃灼的手指轻轻地在桌上扣了扣。 阿聚什用拿着玉盒子跑出了院子。 “你这样不害怕他把溪边给私吞了，然后他把手上的珠子也匿起来，然后带出这里？”莫来问道。 “他不会的。”桃灼笃定的说道。 “你怎么那么确信？这里的人都不能信任。” “因为他不是人。”桃灼笑嘻嘻地看着他。 “什么意思？”莫来疑惑地看着他。 “他早就死了。”桃灼说道。 莫来震惊不已，阿聚什用也已经死了？ “那场火灾发生的时候，他确实不在现场。可那火蔓延的速度极快，他身体不好，行动不是很便利。在逃生的时候，滚下了楼梯，就这么躺在那里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他才是这里所有死者中，最不相信自己已经死了的那一个。”桃灼说道，“所以，他出不去这里，永远都出不去。我们就在这里静静地等着就行了。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果不其然，过了大约半个小时，阿聚什用回来了，连滚带爬的，很是狼狈。 “梯玛，梯玛……没有用啊！我将珠子放进了那骊龙颚下，可是一切都没有改变。我还是出不去啊……梯玛不是说，只要有活人把珠子放进去，就能解开了吗？”阿聚什用的脸色惨白。 桃灼沉声道：“大约是你在这儿呆太久，身上的死人气儿太重了，所以解不了骊龙之怨。” “那怎么办？”阿聚什用紧张地问道。 桃灼指了指一旁柱子上绑着的莫来。 阿聚什用眉头紧锁，双手死死地抓住玉盒子，一副不信任他的模样。 “我们跟他一起去就行了，只要把珠子放进去。你就能重新获得自由了……”桃灼说道，“这也是我不让你杀他的原因，就是怕会出现这样的意外。” 阿聚什用似乎有些相信了，他犹豫了片刻说道：“走，跟我走……我一刻也不想在这儿呆了。” 他起身跑过去把莫来松了绑，拖拽着他往院外走。 </br> </br> 第三百四十二章 逃出生天 阿聚什用带莫来去的地方就是他当初被墨贴巴救起的那条河。 河边有一个雕像，是一条黑色的龙。它的角似鹿、头似驼、眼似兔、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鱼、爪似鹰、掌似虎、耳似牛，栩栩如生。 莫来抚摸着雕像，总感觉下一秒它就会活过来。 “快，不快把珠子放到他的颚下。”阿聚什用焦急地喊道。 莫来接过装珠子的玉盒子，看了看桃灼，桃灼冲他点了点头。 “放到骊龙颚下，这样就能平息骊龙之怒，你们就能出去了。”桃灼模仿着梯玛的语气说道。 “快，快……”阿聚什用催促着他。 莫来打开盒子，将两颗珠子放到了骊龙颚下，突然间天空阴云密布，雷电之声作响。大雨倾盆而下…… “哈哈哈，变了……变了……变天了。”阿聚什用仰着脸，在雨中奔跑着，欢呼着。 面前的河水翻腾着，似乎有什么物事在其中搅动。手边的黑龙不见了…… 莫来抹了抹脸上的雨水，往远处看了看，只见奔腾，肆虐的河水夹杂着折断的树枝和石块从山谷奔泻而下，不断冲入早已翻腾汹涌的河流中，那轰轰隆隆的声音在拍打着岸边石块。 “洪水……洪水要来了！”莫来惊愕地喊道。 桃灼摘掉面具，笑嘻嘻地看着他。 “水中来，水中回啊！这儿也是九重渊，你不知道吗？” 莫来怔了怔。 突然那洪水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莫来被冲倒在地，顺着水流而去。冰冷的液体哗啦哗啦，打在了莫来的脸上。紧接着是水灌入鼻子，呼吸困难的感觉…… “噗……啊……啊……”莫来猛然坐起身来，伸手用力抹了抹脸上的水。 视线突然变得清晰起来，眼前的这张脸，熟悉又陌生。 “醒了啊。” 看着那人笑容灿烂的脸庞，莫来呆呆地说道：“桃灼。” “还认得我啊，那就没事了。”桃灼坐在大石头上，用手挡了挡刺眼的阳光。 “我怎么会在这儿……邓家乡的那个小村寨呢？河水……发洪水了……”莫来看着周围陌生的风景喃喃道。 “呐。”桃灼跺了跺脚。 莫来一下站起身，往四周看了看。这里确实是那个村寨所在的地方。只不过早就成了杂草丛生的地方，村寨存在的痕迹完全被抹煞了。 “果然是冤鬼搞的……”莫来用力拍了拍脑门儿。“李晓燕……对了，应该还有一个活人……你没发现一个长发的女子吗？” 莫来起身在杂草中翻找着。 桃灼摇了摇头。 “不对啊，慕容俊义和袁建国已经死了。可是李晓燕还活着，咱们破了局的话，她应该会跟一起出来啊？”莫来疑惑地问道。 ”哦，被冤鬼绑住了魂魄，即便是活着，也没办法出来的。要不会永远活在这个局里，要不会死在其中。”桃灼说道。 “被冤鬼绑住魂魄？”莫来咬着拇指的指甲回想着之前发生的一切。 “你自己还活着就行，想那些做什么？”桃灼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梯玛……生辰八字！对了生辰八字……”莫来突然想起了他与慕容俊义他们做过的相同又不同的事。 爷爷曾经跟莫来说过，不要轻易将生辰八字交与别人，会被恶人利用。 那时梯玛让他写下姓名和生辰八字的时候，他给的全部都是假的。袁建国他们应该当时给的都是真的。所以，她即使是活着也出不了十日循环了。 “给。”桃灼将玉盒子递给了莫来。 莫来打开盒子一看，两颗珠子完好无损地躺在里面。 “祝家那小子是因为去九重渊才受的伤吧？”桃灼说道。 莫来惊讶的看着他。 “那个地方可不是谁能去的。”桃灼幽幽地说道。 “你什么意思？” “那里啊……那里是你们莫家的地盘。只有莫家人引路才能进去，否则擅入者死。”桃灼低声说道。 “果然……” 当初看到的，莫家庄这三个字是真的。 “那九重渊下的村庄，是不是莫家庄？”莫来问道。 “哈哈哈，莫家庄不就在那吗？怎么会跑到水底下去呢？莫家庄一直都沐浴在阳光下，受世人尊重仰慕，不是吗？”桃灼笑着说道。 “桃灼，我此番来找你，是想知道答案的……” “什么答案？” “所有事情的答案。” “我又不是神仙，我哪里能知道什么答案？”桃灼笑言道，“饿了吧？从这里走出去还要很久，我们打点儿野味了吃，你看怎么样？” “不要转移话题，四叔公他究竟想让我做什么？为了他的遗言，我兜兜转转了这么久，我父亲……我父亲他……也因我而死。母亲她……现在被送进了精神病院。祝尹他也差点死了！我不止一次地在想，若是当初……当初……我没有……” “那结局会更悲惨。”桃灼喃喃道。 “你说什么？”莫来红着双眼问道。 “我现在有很多事情也很不解，即便是我，也无法理解至孝的做法。”桃灼神情哀伤，“他一直想做的其实是打破莫家原有的规则。可是慢慢地他发现，那规则已经深入了莫家人的骨血之中。造成这一切的并不是至孝，也不是你，而是莫家。恶臭，恐怖，如吸血虫一般的存在。” 莫来闭着眼睛，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泪流满面。 “去浮生城吧，莫来，去浮生城就能解开这一切了。”桃灼拍了拍他的肩，“九歌，原是莫家人保管之物，就意味着浮生城，阴阳鬼道与莫家相连。莫家历代族长所遭受的苦难，莫家一族的秘密。都在浮生城里，你去了浮生城自然一切都会明白了。” 莫来坐上了去巫山县城的车，他手里的一支桃花颜色鲜艳耀眼。 “这个季节竟然还会有桃花啊。” “假的吧，那是假花吧。” 莫来用力嗅了嗅那花香。 那个老者果然坐在树荫底下，依旧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呐，给你带的桃花。” 老者睁开眼，一见是桃花，笑了起来。 “你果然见到桃灼先生了。” “嗯，我走了。”莫来朝他拜了拜手。 “年轻人，这世间的是是非非不能只看表面，人也是。” 莫来怔了一下，点了点头。 </br> </br> 第三百四十三章 重返金寨 “还有多久？” “还有一个小时就到金寨了。”司机说道。 山路难行，颠簸不已。即便如此，莫来依旧睡得昏天暗地的。一个月不见他整个人瘦了一圈。 小光低声问道：“少爷，这莫家孙少爷是怎么了？失踪了一个月，突然回来就要下水找找河伯。他……会不会是还没走出父亲去世的阴影……” “不会的，既然是他想做的，必然已经想好了。” 话虽如此，祝尹眉头紧锁，担忧地看着莫来消瘦的侧脸。 这一个月，他究竟去了哪儿？知道了什么？跟谁有过来往？ 回想前两日，风尘仆仆地来找他的莫来。他斩钉截铁地说要继续找九歌，那时他的神情不似以前那般意气风发，眼神里的稚气也消失不见了。此时他的眼睛里满是决绝，神色凝重严肃。这是一个让祝尹感觉很陌生的莫来。 再次来到金寨，莫来的心情已经完全不同了。这个地方，是他曾经以为自己做出了很大贡献的地方。面前的这个人，是他曾经以为最适合做金寨一把手的人。 金元宝上前拥抱了莫来，用力拍了拍他的后背说道：“有些日子没见了，你小子也不说回来看看。” 莫来笑了笑，说道：“你现在可是日理万机，哪儿还有空带着我们这帮小崽子瞎胡闹啊！” 金元宝摸了摸下巴，说道：“忙是忙，不过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挤挤总会有的。况且，你们可不是一般瞎胡闹的小崽子。你们是金寨的恩人。” 莫来往远处望了望，金寨确实比之前要繁荣热闹得多。他不禁想，或许，金元宝确实是最适合的人。 彼岸楼。 店家奶奶，阿傍老爷子，金元宝，金镇业，金十二……都来了。 金小雅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一看就是为了祝尹而来。大家伙儿识相地将祝尹身边的位置腾出来给她。 “你们还要去小静湖？”金元宝惊讶地看着他们。 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安静了。 “祝尹哥哥，你……你还要去那个鬼地方？”金小雅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祝尹沉默着。 “别去了吧！”金小雅撒娇般地拉着祝尹的胳膊晃了晃，“你忘了吗？上次你去那里受了那么重的伤，差点儿连命都丢了！” “确实，你们俩再好好想想吧，不仅仅是小静湖和鬼洞。金家河那一关就很难过。”店家奶奶说道。 莫来轻笑道：“我知道大家都是关心我们，为我们好。可是，此行……我们非去不可。” “有什么理由吗？”金小雅的脸色很不好看。 “那个理由，我现在还不能说……总之很重要。”莫来垂下眼帘，顿了顿，没有继续说。 “有什么理由，能比命还重要呢？”金小雅提高了音量。 “小雅！姑娘家家的，怎么这么没有礼貌！”金镇业沉声说道。 “爷爷……”金小雅撅着嘴，恼羞地把脸转到一边。 “对不起，诸位。那个理由我实在没法跟大家说明。可是，若此生不去为此冒险一下，恐怕我跟祝尹都过不好这一生。所以……希望你们能支持我们。”莫来说道。 “哎呀，今儿咱们难得相聚一堂，一起乐呵乐呵才是最重要的吧！”金十二举杯说道。 “有道理！有道理！”阿傍老爷子也起身举杯说道。 聚会结束的时候，金镇业叫住了莫来和祝尹。 “鬼洞和小静湖是金寨人都不愿意提起的地方。那里邪门的厉害，之前也有许多金寨人年轻人还有一些外地人因为好奇，而去那里寻宝。大多数的结局都是一去不回。像祝家小子和你的同伴上次的那种状况已经是万幸。所以，虽说金寨与鬼洞和小静湖毗邻，可金寨人自己都不愿去。那里……是地狱的一个入口。”金镇业沉声道。 “地狱的入口？”莫来惊愕地看着他。 “哈哈，吓到你们了？这是老一辈人传下来的故事。故事里说那个小静湖原先是不存在的。那里原本是一座村寨，里面的居民擅长巫法之事，经常帮助其他的村寨祈福祝祷。他们祖祖辈辈在那个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生活，守护着一族之宝。可是，某日他们有宝贝之事传了出去。觊觎宝贝的贼人三番五次地潜入那里作孽。后来，不知怎么地，金家河突然一夜之间暴涨。那个如世外桃源般的地方就这么被淹没在水下。从此之后，那里变成了冤魂饿鬼聚集之地。靠近之人都会变成厉鬼。”金镇业说道，“当然了，这只是个传说……只不过，那地方确实邪门儿。金寨也数次找来得道高人去看，也都说那是个罪孽深重之地。” 莫来点了点头，说道：“其实我们之前有一次去送尸，途径那里，确实也发现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我听元宝说过，大成的死……就与鬼洞有关吧？”金镇业说道。 莫来点了点头。 “其实，我这一次没有阻止你们前往是有原因的。” “哦？” “我的祖父年轻的时候，其实跟着几个要好的小伙伴去过鬼洞和小静湖。不过，活下来的只有我的祖父，其他的人都永远留在了那里。我祖父虽然没死，但是他也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他失去了一条腿。关于鬼洞和小静湖的事，他只字不提。即便是当时，失去了孩子的家长以死相逼，他都没有开口说话。直到他去世的那一天，他才说起了那天发生的事。恐怖的水猴子，长着长发的人头，一座阴森诡异的水下城。他说，他在那城里见到了活生生的人。大家都以为他是老糊涂了，可是不知为何，我是相信他的。他临走的时候，再三跟我说，倘若有莫家人的后代子孙过来，一定要告诉他，那水下城里有人在等着他。他是因为要帮忙传达这个消息才保住了一条命。水底下的那人说，若是他将在水下看到的一切说出去，就让他死于非命。所以，他才一直隐瞒着，直到将死之际才说出来。现在，莫家人来了，那个沉睡在水底的秘密也应该能解开了。也算是了了我祖父他老人家的遗愿吧！你们要活着回来！”金镇业说道。 </br> </br> 第三百四十四章 前往鬼洞 一定要活着回来。 这是所有人对他们的希冀。 当然，也是莫来和祝尹坚信不疑之事。 这次为了保障万无一失，金元宝不仅给莫来和祝尹准备了金寨最好的船，还配了另一艘船跟在他们的船后当护卫。 铜铃声由远及近，一叶小舟慢慢地朝他们驶来。 小光自从上次被河鬼所救，心里对河鬼敬畏不已。河鬼的小船还没靠岸，小光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虔诚地参拜。松柏是第一次见这样诡异的场面。当那小船驶来，松柏被船上的人吓了一跳。 那人头戴黑色尖帽，身穿黑色长布衫，脚踩白色粗布鞋，耳朵上还戴着一朵白纸花。他脸上涂着厚厚的青灰色油彩，一双眸子像染了一层浓得化不开的白雾，死气沉沉看不见瞳孔。像极了来收取人魂魄的黑白无常。 “跪下！”小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松柏见岸上的人呜呜泱泱跪了一片，慌忙也跟着跪下。 “这谁啊？” “嘘……” 金元宝起身，恭恭敬敬地给河鬼鞠躬道：“他们此行，有劳您了。” 河鬼用他浑浊的眸子扫了一眼莫来和祝尹，然后用撑船的竹竿敲了敲船舷。 有河鬼当领航人，众人安心了不少。 “他是谁啊？打扮得如此诡异，好像……鬼一样。”松柏低声问道。 小光不满地挑了挑眉，说道：“说谁是鬼呢？说谁是鬼呢？河鬼他是守护金家河的神，他是神！” “河鬼？”松柏撇撇嘴，嘟囔着，“那不还是鬼吗？” 小光白了他一眼，发出了一声，很鄙夷地“嘁”。 金家河的难行是众所周知的，这河鬼却仅凭一叶小舟和一根手腕粗细的竹竿，就能在金家河上畅行。这只是听说，就让人觉得惊叹，更别说亲眼所见了。 只见河鬼毫不费力地撑住竹竿，船便如离弦之箭一般笔直地窜了出去。那船上之人，站的笔挺，纹丝未动。 快到鬼崖岭河段的时候，河水突然变得湍急起来。小光紧紧地抓着船舷，神色紧张地观察着水里的动静。 松柏不明所以地拍了拍他的肩，把他吓得一个激灵，差点摔在甲板上。 “你干嘛？” “我还要问你干嘛呢，从刚刚开始就一惊一乍的。”松柏摊了摊手说道。 “嘘……这下面有水鬼。会吃人的水鬼……”小光轻声说道。 松柏不自觉地吞了口口水，有些惊慌地往水里看。 “行了，小光，你就别拿他取乐了。哪来的水鬼啊！”莫来笑着说道。 松柏一听，踹了小光一脚。 “你丫的！” 他的话音刚落，突然从水底下窜上来一只浑身长着白毛的水猴子。龇牙咧嘴，吱哇乱叫地朝松柏扑了过来。 松柏条件反射般的一记飞脚，将那水猴子踹入了水中。 “我操，那是什么？”松柏惊慌地往水里看着。 周围的人似乎都习以为常了，一副淡定的模样。 “哎，小光，你也看到了吧？刚刚有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从水里飞出来了……” “我不是说了吗，这儿有水鬼。”小光耸耸肩说道。 “可……莫家孙少爷！”松柏惊愕地看着莫来。 “那玩意儿不是什么水鬼，是水猴子。”莫来说道。 “水……水猴子？” “水猴子一般生活在野外的水里，水性极好。能在水底掘地穿梭于不同的池塘和江河，逮着落水的人将其拖入水底，用淤泥敷满被害人的七窍，致其窒息死亡。水猴子会吸食人血，吃人的指甲和眼珠。在水中，水猴子的力气比人类大好几倍，所以一旦在水中被它抱住便有生命危险。”小光说道。 松柏一听，不禁往后退了好几步，有些担心那玩意儿再窜上来。 “不给它们点儿甜头，它们是不会罢休的。” 说罢，小光和几个手下将船上棺材里放着的死尸拖了出来，往河里一丢，只见几只水猴子迅速地从水底窜了上来。抓着那尸体，慢慢又沉了下去。 “行了，瞧你那畏畏缩缩的模样。”小光瞥了松柏一眼。 松柏理了理衣服，说道：“我可不是胆小，我是没见过那玩意儿而已。” “嘘……”祝尹皱着眉，看着前方的河鬼。 只见河鬼的船越走越慢，他伸出苍白的手在空中摇了摇。莫来他们的船也慢慢降下了速度。 就在这时前方突然出现了断层，很诡异的阶梯状，落差有一两米那么大。 “那是……见过水里突然生出漩涡的，还没见过长出楼梯的。”小光蹙眉道。 两艘船在后面待命，河鬼的驾着船往前驶去。诡异的情形又出了，他的船从那阶梯上走过时，分明如走在平静的水面上一般，丝毫没有颠簸之感。待他的船到了阶梯的最下方，河鬼冲他们招了招手。 莫来他们的船驶过那阶梯，他趴在围栏上伏身去看，那水面却又恢复了正常。 “那是什么？” “大约是像海市蜃楼一样的景象，或者……是冤鬼设的路障。心中恐惧的人，便不敢再往前走。”祝尹说道。 “这两个说法的意义可差太远了。”小光撇撇嘴说道，“如果是海市蜃楼的话，那可是仙境，秦始皇和汉武帝都曾率人前往蓬莱寻访仙境。若是……冤鬼设的拦路障……那可太不吉利了。” “咱们都是要进鬼洞的人了，还在乎什么吉利不吉利的。”说话的是一个留着寸头，皮肤黝黑，高高大大，三十来岁的人。 从昨天莫来就对这人有些好奇，本想跟他打个招呼。谁知道这人不是睡觉，就是不见人影，一直也没找到机会跟他搭话。到了这儿之后，无论是那装扮怪异恐怖的河鬼，还是突然蹦出来的水猴子，又或者是那海市蜃楼一般的诡异幻境，都没有让这人的神色有任何变化。这让莫来对此人的身份更是好奇。 “他是……”莫来用胳膊肘怼了怼祝尹的腰窝。 “啊，我忘了介绍了。”祝尹说道，“这是小丑，他是莫来。” 莫来有些惊讶地看着祝尹。 “小丑，我的名字。”叫小丑的男子伸出手，酷酷地说道。 “哎，失礼了，我叫莫来。”莫来笑着跟他握了握。 “他是我爸手底下的人，是个行家。”祝尹说道。 第三百四十五章 鬼洞一 待船靠近鬼洞之际，河鬼示意大家放缓。若按照水流的方向，他们会错过入鬼洞的机会。 莫来和祝尹也很清楚，那鬼洞下暗礁密布，这船若是进去，十有八九会触礁。小丑将船上事先准备好的两艘橡皮艇抛入水中，莫来他们带好装备顺着绳梯下去。 “你们两个去后面那艘。”小丑将一个大包丢给小光说道。 “我们会在这河上来回巡逻，若有紧急事件，你们及时发信号弹。”船上的人喊道。 莫来坐在皮划艇上，冲他们招了招手。 河鬼站在小船上看着他们，祝尹冲他轻轻点了点头。 铜铃之声作响，小船慢慢地驶入云雾茫茫之中…… 小丑驾着皮划艇慢慢驶入鬼洞，一股诡异的风呼啸而过，阴气刺骨，黑暗中隐隐能听见有滴水的声音，还有驱邪铜铃铛发出的叮叮当当的响声。 一滴水从上面滴落打在小光的额头上，他打着手电筒往上照了照，只见洞顶都是钟乳石，水滴顺着钟乳石正往下滴。那一滴滴的水珠滴到水里的滴答声清晰地有些吓人。 就在这时骇人万分的洞崖上突然飞来大片的蝙蝠，它们发出一种诡异的叫声，从莫来他们的头顶飞过。 “嘁……”小光眯着眼睛，不停地摆着手，驱赶这些恼人的物事，“这些玩意儿古怪的紧，西方人说这蝙蝠与吸血鬼是一卦的。不知道，它们是不是也吸血呢？” “不会吧，蝙蝠一般是以果实，花蜜，昆虫为食，吸血也只是偶尔吸食一下小动物血吧！”松柏说道。 “那可不一定。”小丑沉声说道，“你们抬头仔细看看。” 莫来他们闻言，抬头看了看洞顶。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地吊满了蝙蝠。它们浑身黑油油的，长着一层柔软的绒毛。脑袋上长着两只大大的耳朵，耳朵下面的小眼睛泛着红光。两只尖尖的、像老虎一样的獠牙，下面有一排细密的、尖尖的小牙，真跟传说中的吸血鬼的牙一样。它们的翅膀卷曲着，翅膀上没有毛，像一层薄膜，透过薄膜，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的骨骼。 它们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吊在洞顶，一双双红色的眼睛盯得小光浑身直发毛。 “咦？刚刚还没有这些蝙蝠呢，刚刚这上面只有钟乳石啊……”小光不自觉吞了口口水，他被这些诡异的蝙蝠盯得浑身直发毛。 “有红色的蝙蝠……那里面有红色的蝙蝠。”莫来蹙眉道。 “大家小心！”祝尹喊道。 他话音刚落一只蝙蝠突然从背后袭来，小光只觉脖颈儿有一丝叮咬的疼痛。他抬手一抓，摊开手一看，那红色蝙蝠的尖牙上还带着血迹。 “我操……”他一脸嫌恶地将那红蝙蝠丢入了水中，“快，快给我上点儿药，我被蝙蝠咬了！” 小光挠抓着后脖颈，突然觉得从后脖颈的伤口处开始，有一股热流往四面八方蔓延开来，很是诡异。 “这红色的是什么？”松柏扒开他的衣领发现有一些诡异的红痕正在蔓延。 小丑把驾皮划艇的活儿交给了莫来，自己起身跳到小光的皮划艇上。 “把所有的手电筒打开，把火把都点上。蝙蝠都蠢蠢欲动了！” 众人一听慌忙开始行动，那些蝙蝠见到光亮纷纷逃窜。 “你忍着痛！”小丑说罢，拿着打火机对着小光的脖子上的伤口和那红痕炙烤着。 “啊啊啊……” 那灼痛感，铺天盖地而来，小光疼得满头大汗。 松柏在一旁看着，虽然这方法有些怪异，可是那红色的痕迹却一点点消失了。 “好神奇啊……” “你们搞什么呢？”小光揉了揉滚烫的皮肤，惊恐地说道，“这是给我解毒呢？还是烤肉呢？” “救你的命呢！”小丑面无表情地说道，“咬你的是一只红蝙蝠吧？” 小光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红蝙蝠会吸人血是吧？”莫来闻言说道。 “没错，红蝙蝠就是靠吸食动物血液存活的。有一些吸血红蝙蝠长着一根极细极硬的长针，它们能在人畜来不及反应的一刹那将长针刺进人畜的大脑并分泌出一种麻醉汁，致人畜昏迷。然后慢慢将人畜的血液吸食干净。后来，我听说有一些变异了的吸血红蝙蝠会专门吸食人畜脑髓，将人畜制成干尸。还有一些变异的蝙蝠叫僵尸蝙蝠，它们是吸取了僵尸血而形成的变异品种。被它们叮咬的人，会从伤口处长出许多红色的如植物根茎一般的东西，慢慢这些痕迹会遍布全身。这个人就会全身抽搐，骨头似乎要从皮肉之下冒出来一般，整个身体扭曲变形，最后变成僵尸。”小丑说道。 “啊，刚刚小光的伤口那里就出现了那种红色的痕迹，慢慢就要连成片了。”松柏说道。 莫来闻言与祝尹对视了一下，这个死状他们见过一次。金广田带人去六憨子那里搜查的时候，有两具尸体从陈尸间抬出来，那死状就是这般，脖颈手臂等裸露处都是红痕。 “谢谢丑哥！您救了我一命啊！”小光双手合十，喜笑颜开地说道。 小丑嗯了一声，又回到了莫来他们那艘船上。 “从这个洞出去前，手电和火把尽量不要熄灭。蝙蝠的视力不是很好，所以强烈的灯光刺激会使它承受不住。它们不会轻易靠近。”小丑说道。 “少爷，您看那边。”小光站起身，指着洞壁的下方。 那里水往后退的时候，能看到下方的累累白骨。能从水底一直堆到那个位置，这是有多少人在此处殒命了？ 莫来看着洞壁上不明意义的图形，喃喃道：“春分登天，秋分潜渊，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秋分了……那骊龙在渊里吗？” 祝尹闻言，没有说话，他看着那图案。洞壁上刻着奇形怪状的神怪鬼魅，个个都瞋目呲牙。祝尹仔细看着那些鬼魅之物，突然发现有些图案是神似寻常动物，腾空而起的鹿，角落里的兔，山中之虎，水中之鱼…… 传说龙的角似鹿、头似驼、眼似兔、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鱼、爪似鹰、掌似虎、耳似牛。这上面的图形组合在一起，不就是龙吗？这里确实是骊龙沉睡之地吧。 第三百四十六章 鬼洞二 皮划艇慢慢往前行，已经隐约能看见出口的亮光了。 “哧………” “少爷，我们的皮划艇好像漏气了。”小光捏着有些软塌塌的船舷，沮丧地说道。 “都赶紧换上潜水衣。”祝尹说道，“前方左侧靠近洞壁的地方有一块岩石形成的高地，松柏你留下一些物资，把橡皮艇放气修补一下。那里离洞口很近，你呢，就在那里待命吧。小光你穿好潜水服过来我们船上。” “哎，少爷，我也跟你们一起去吧！不然我不放心。”松柏担忧地说道。 “我们上次差点全军覆没，就是因为没有接应的人。这水底下不知还有什么古怪的事会发生。若出了事，没个人及时发信号弹，来及时施救。那这趟我们可又要白白送命了。”祝尹说道，“小光上次与我一起冒过一次险，对水底下的情况大致有了心理准备。” 松柏一听，不再反驳。 小光穿好潜水服，拍了拍他的肩，说道：“老子的这条小命就靠你了。” 两条船慢慢分开，松柏将船停在那处高地边，将船上的一些物资扔到上面之后，自己也爬了上去。 当他站在上面，才发现这岩石形成的高地有些突兀又有些怪异。猛的一看，这个高台是长方形的。但站在上面仔细看，它一头宽一头窄，一头高一头低。像极了……棺材。 “怎么了？”小光见他呆呆地站在高台上，便喊道。 “没什么，你们放心去吧。这儿离洞口近，有事喊我，我能听见！”松柏冲他们拜了拜手。 皮划艇慢慢往前航行，突然船身猛地一晃，似是撞到了什么物事。 “下面有礁石？”莫来伸头往水面看了看。 “要不咱们就在这儿下水吧，再往前若是水下岩礁多了，划破船底。咱们出去的时候，恐怕就麻烦了。”祝尹说道。 小丑没说话，尝试继续开船，船身纹丝不动。莫来捏了捏船弦，没有漏气的迹象。 “不像是触礁，倒像是水底下有什么东西在拖拽着。”小丑说道。 他的话音刚落，小光突然看见水底下有什么一闪而过。 他伸手在水里来回拨弄了两下，想看清刚刚水下一闪而过的物事。突然几条细细的黑线爬上了他的手腕。 “头发……头发……”他惊慌地甩着手腕，那东西却像找到了养分一般，从水里涌出，蜂拥而来。小丑眼疾手快，拿起火把一挥，烧断了那如头发一般的东西。 小光手腕上的断了的头发，落在船上，不消一会儿化为了灰烬。而那头发丝再也没有出来，皮划艇似乎也可以动了。 “它怕火？”莫来欣喜地说道。 “水火不相融，长年累月在阴暗潮湿之地生存下来的东西，大都见不得光和火。”小丑说道。 “那是个什么东西啊？上次我与少爷一起下水也遇到过。人头上长着长长的头发。”小光说道。 “之前金元宝说过，人若死无全尸，必定变成厉鬼。保存下来的尸块上会集结许多的怨气，时间久了尸块就会发生变异。那头颅估计就是这般，所谓的头发应该是怨气集结而成的，并不是真正的头发。所以，那头发可以随意生长，依照它的意识成为它的杀人利器。”莫来说道。 “死无全尸啊……他杀已经会生怨气了。怪不得……”小光喃喃道。 靠近洞口的时候，原本有亮光的地方，突然被一团子黑雾挡住了视线。 “你们怎么样？”松柏见洞里骤然变黑，慌忙起身呼喊着。 这高地离洞口几十米远，他这么喊的话，莫来他们一定能听到的。可是，他话音落了，也无人应答。 “少爷……小光……”松柏伸长了脖子往洞口张望，却发现那洞口不见了，到处都是黑压压的。 莫来他们的状况是在黑色的烟雾之中，皮划艇自己开始打转。小丑试图掌舵，却是无用功，那船怎么都停不下来。 莫来被转得头晕目眩，胃里一阵翻腾。小丑接过他手中的火把往四周照了照，发现那黑雾不禁堵了前路也堵了后路。 他从背包里拿出一个黄纸包，将里面的物事往水中抛洒，嘴里还念念有词。船的旋转慢慢停了下来，雾也散了不少。 “咳咳咳……”小光扶着船弦咳得厉害，“这……这雾有一股臭鸡蛋的味儿……” “冤鬼邪气，自然味道不会是香的。”小丑说道，“接下来，就闭着眼睛往前走就行了，冤鬼不愿意让我们去，因而设下了种种障碍。现在如果心生恐惧，那么怎么都走不出去。无论听到什么声音，千万不要回答。那是冤鬼勾魂的伎俩。” 莫来三人闻言，都屏住了呼吸，船慢慢往前走。那黑色的烟雾突然变成了一张巨大的狰狞的人脸。那人脸张着血盆大口，一股股阴冷的风从耳边窜过。那呜呜咽咽之声，像极了孩童的哭声。 小光眯着眼睛偷偷看了一眼，吓得他汗毛直立，又赶紧闭上了眼睛。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他默念着，似乎有一双冰冷的手拂过他的脸颊。 “光儿……光儿……” 小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死死地咬着后槽牙，强迫自己不发出声音。 “小来，小来……” 莫来鼻尖一酸，这是他父亲的声音。一双手轻抚着他的头发。 “小来，小来最近好吗？” “小来要听家里人的话啊！” 莫来的眼泪在眼皮底下慢慢汇聚…… “小来啊，爸爸死得冤啊……爸爸死得好冤啊……你过来给爸爸报仇吧！” 莫来在心里冷笑了一声，瞬间眼泪全无。 他爸爸是绝对不会跟他抱怨的，更不会让他帮他报仇的。莫远闻只会让他放下仇恨，去过平静的生活。 待呼吸到新鲜的空气，感受到温柔的风…… 莫来睁开眼，那黑洞洞的山洞已经在他们的身后了。 “呼……我操，刚刚我耳朵边儿出现了我奶奶的声音。这帮冤鬼真是恨人！”小光咬牙切齿地说道。 “少爷……少爷……”似乎从洞里传来了松柏的声音。 “我们一切顺利！”小光站起身对着洞口大喊道。 松柏听到这句回应的同时发现那洞口又突然有了光亮。 第三百四十七章 小静湖一 小静湖之所以叫小静湖是因为这湖泊总是平静的像一面镜子。耳畔能感觉到有风声，然而这湖面却没有一丝波动，平静地像画一样。 三面是悬崖，一面是鬼洞，整个湖宛若飘在半空中。三面悬崖处均有一道十米宽的深谷，深谷的另一侧又是耸入天际的山峰。 云在飘动，风在吹。 而小静湖上的一切却像是静止了一般，细看那水面上的倒影似乎也像静止不动一样。 小光大气儿都不敢出，生怕这黑压压的水底会突然蹦出个什么古怪的玩意儿来。 “就这儿吧，那边有一块凸起的石头，把皮划艇停在那里吧！”祝尹指了指离洞口不远的地方。 小丑点了点头，将皮划艇往左边驶去。他将绳索栓在石头上，再三确认了一下，才示意大家可以入水了。 “我先下去打探一下，过十分钟我没浮上来的话，你们不要管我，抓紧撤离。”小丑说罢，入了水。 莫来三人焦急地盯着水面。 “到时间了吗？”莫来问道。 “才过了五分钟而已。”祝尹看了看表说道。 他话音刚落，小丑从水下浮出水面，对他们竖了个大拇指。一切妥当，准备下水。 这水下干净透亮，莫来他们头上都戴着探照灯，周围的一切看得很清楚。越往下游，水温越低，莫来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如置冰窖一般。 四人在水下摸索了二十来分钟，一无所获，再往下也只有黑压压不见底的水。 小丑做了个手势让大家往上游，莫来摆动着自己冻得有些僵硬的手脚，慢慢朝上游。 被什么物事勾住小腿，然后突然快速下沉，几乎是一瞬间的事。莫来甚至来不及反应，就已经看不见祝尹他们三个的踪影了。急速下沉，产生的巨大水压，让他的胸口憋闷得隐隐作痛。 扑通一声，莫来身后的氧气瓶似乎被什么卡住了，脚腕上的桎梏也随即消失了。莫来往四处看了看，灯照的地方依旧只有水，没有其他的东西。 他伸手摸了摸后背上的氧气瓶，发现有两根钢筋一样的东西插在他的后背与氧气瓶之间。他试图往上游，摆脱那东西，努力试了几把都无用。莫来有点心慌，他反手把住那钢筋用力摇动，想看看能否拆下来，却仍旧是无用。 莫来看了看氧气表，那上面的数值已经无法显示了，显然氧气随时都可能用完。这里是水下六十米处。他抬头看着水流，有些绝望。 死马当活马医吧，他这么想着，把氧气瓶从身上解开。转身一看，身后的物事哪是什么钢筋。明明是顶端尖锐如锥的铁栏杆，那尖端已经刺入了瓶底，根本无法取下来。 这下真他妈，完蛋了。 莫来这么想着的时候，脚下一股水流突然裹挟着他往下走。冰冷的水涌入了他的口鼻…… 妈的，刚出邓家乡那水里逃出来，又要死在水里。难不成是水猴子的诅咒？ 水流很急，莫来的手脚都伸不开，似一股很大的吸力再把他往下拽。头撞到一面坚硬的墙壁，疼得他眼前直冒金星。尝试着改变一下姿势，肩背又撞上了墙。莫来努力伸出手，手指划过上方，坚硬无比。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是进入了一个一人躺着可以滑动的通道里。头上的探照灯早就不见了踪影，四周黑乎乎一片。他还在顺着水流滑行，虽然前路不知通向何处。但是，这里的氧气能让他多活一会儿。 祝尹很快就发现莫来没有跟上，他焦急地返回去找，却没有发现莫来的踪迹。小丑让小光把祝尹带上去，他下去找。 越是平静，越是处处透着危险。祝尹坐在皮划艇上，有些呆滞地看着如镜面一般的水面。水珠顺着他的发梢，鼻尖，下巴……一滴滴往下掉。 过了大约十几分钟，小丑浮了上来，他的手里拿着一个亮着的探照灯。 祝尹浑身冰凉。 “这儿既然是莫家的地盘，莫家孙少爷就不会那么容易就死了。”小丑游过来，爬到船上，气喘吁吁地说道。 祝尹紧紧地握着探照灯，点了点头。 这厢祝尹他们对莫来的搜寻还未停止，那厢莫来顺着那漆黑狭窄的通道继续往下，然后落入一个冷得如冰窟窿一般的地方，他浑身发着抖，身体似乎陷入了淤泥之中。周围有一股腥臭异味。 莫来从地上慢慢爬起来，被坚硬的洞壁刮擦出的伤痕火辣辣地疼。他在黑暗中边往前走，边伸手摸索着。脚下每走一步，就有那种和稀泥的黏腻声音传来。 手突然触碰到一面墙，上面似乎上了青苔，摸起来有些滑。墙的那一边，似乎传来了什么响动。莫来赶紧将脸贴在墙壁上，仔细地听着墙后的动静。 “咚……咚……咚……” 一声接着一声，均匀有节奏的敲击声。 “有人吗？有人吗？”莫来激动地大喊道。 有人吗……有人吗…… 突然回荡的回声，很是骇人，莫来浑身直起鸡皮疙瘩。他下意识地往身后看了看，没发现有什么东西靠近，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他又将耳朵贴上了墙壁，那边的敲击声突然消失了。那边会不会真的有人呢？因为听见了他的呼喊声，所以停止了手里的活，一会儿过来找他…… 莫来靠着墙瘫坐在地上，苦笑了一声。倘若直接让他淹死，其实要比现在的这种死法好的多得多。在水里挣扎个一两分钟就死了，也不算太痛苦。现在这个诡异的状况，都无法知道自己最后会是怎么死。是冻死？还是饿死？还是会被什么不明生物袭击，生吞活剥？还是会变成水猴子或者僵尸那样人不人，鬼不鬼的物种？ 绝望是有些绝望的，不过来这儿之前莫来早就做好了各种心里准备。现在的这种状况也在预料之中。他苦闷地揉了揉脸，心想：妈的，死也要做个饱死鬼！ 这么想着，他从腰包里掏出来一个压缩饼干，拆开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小时候挑食，这个不爱吃，那个不爱吃的。他妈总说他还是不饿，饿急眼了啥都喜欢吃。现在就是那种状况，这压缩饼干的滋味儿啊…… 哎，真香！ 第三百四十八章 小静湖二 一袋压缩饼干里面明明应该有四块饼干。 莫来也明明记得自己只吃了三块。 那么剩下的那一块去哪儿了？ 莫来倒了倒已经空了的饼干袋子，里面只有一些碎渣子，除此之外空无一物。他又在自己身上摸索了一会儿，没有。脚边，除了那些烂泥，什么都没有…… 真他妈，见鬼了。 难道是自己记错了，刚刚自己吃了四块？莫来歪了歪头，百思不得其解。他摸了摸腰包，又从里面摸出一颗水果糖来。他将糖纸打开，摊在手心，往嘴里送。却发现手心里只有糖纸，里面的糖果不翼而飞了。 “咔嚓……” 他的耳边响起一声脆响，那是咬碎硬糖的声音。 “谁教你这么吃糖的？糖要含在嘴里化！”莫来皱着眉抓住身边那物事的手腕。 手里的那可以称为手腕的东西纤细滑腻，说是人的胳膊却又细得可怕。说不是人吧，那冰冷的五指正挠抓着他的手背。 莫来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那东西离自己很近，一双黑洞洞的眼睛正直直地盯着他看。 莫来吞了口口水，慢慢将身体转过去，不再看它。抓着它手腕的手，慢慢松开，之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往旁边挪了挪。 那东西也往他身边挪了挪，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侧。莫来汗毛都竖起来了，咬着牙，默不作声地往一旁又挪了挪。那东西紧跟着挪了过去。 如此反复数次，莫来烦躁地挠了挠头，说道：“你想怎么地？” 回应他的只有一片寂静。 “咔啪……” 那东西若无其事地靠在他身侧，嚼着水果糖。 莫来浑身紧绷，大气儿都不敢出。就这么过来几分钟，那东西似乎把嘴里的糖吃完了。只听他咋吧了两下嘴，冰凉的手顺着莫来的胳膊，慢慢往上，爬上他的脸颊。冰凉滑腻的感觉，让他汗毛直立。 莫来咬着牙，屏住呼吸，一动都不敢动。 “嘶……嘶……” 那贴近自己耳畔的东西发出低沉的声音。那声音和冰冷的气息打在他的耳侧，让他的头皮发麻。 “哗啦”一声，有光照了进来。莫来抬起胳膊挡了挡眼睛，身边的东西突然一下就消失了。不过莫来能感觉得到它的气息，就在不远处。 “谁？”莫来惊恐地喊道。 “莫少爷……” 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 莫来慢慢放下胳膊，眯着眼睛，定睛一看。面前站着一个衣衫褴褛，胡子拉碴的……人，应该是人没错。 “莫少爷，是我，是我啊！”那人激动地往前走了两步。 “夏阳？”莫来试探地问了一句。 “哎，是我，是我！莫少爷，真没想到……这辈子还能见到您！”夏阳红了眼眶，三两步走到莫来面前，拉着他的手激动不已。 “夏阳，你怎么会在这里？祝尹说，你落入了金家河……他一直在找你，金寨也派了人每日每日地沿金家河两岸搜寻着呢！”莫来回握着他的手也很是激动。 夏阳虽然看起来比以前沧桑，也比以前瘦了不少。但是，看起来精神还不错。 “嗯，莫少爷。咱们先出去吧，到安全的地方之后我再详细跟您说。”夏阳说道。 “哎。”莫来试图站起身来，尝试了几下都没能站起来，他的腿有些发软。 夏阳慌忙扶着他，当夏阳手里的手电筒往脚下照的时候，莫来才发现脚底下的粘稠之物并不是淤泥，而是一些碎裂腐烂的动物内脏。他张开手一看，只见自己的手掌内外全是血。腥臭味扑鼻而来，把他恶心地胃里直冒酸水。 在夏阳的搀扶下，两人出了那石室。夏阳取下卡在石门间的木棍之后，在石门自动合上的瞬间，莫来回头看了一下，只见正对着石门的墙上趴着一个物体，它的眼睛在黑暗中泛着幽幽的绿光。 “怎么了？莫少爷。”夏阳见莫来的神色有异，便问道。 “没什么……走吧！” 不知为何，莫来虽然觉得那东西恐怖，却没有感觉到它身上的恶意。不管如何，此地不宜久留。 他随着夏阳沿着一条漆黑幽深的小道，七拐八绕地到了另一间石室。夏阳将石室的门关上，驾轻就熟地点燃了桌上的油灯。 屋里亮起来，莫来才发现这儿是个古色古香的屋子，大约三十平米左右。里面的装饰风格大约是汉代时期的，石室的一角堆满了陪葬品。 “这是墓？”莫来蹙眉道。 “没错，是一座汉墓。”夏阳给莫来倒了一杯水。 莫来正口渴难耐，端着杯子一饮而尽。 “奇怪了，小静湖下怎么会有墓呢？”莫来放下茶杯，站起身仔细地观察着这石室里的装饰。 “小静湖？这里不是金家河鬼崖岭河段的下面吗？”夏阳惊愕地问道。 莫来摇了摇头，说道：“我是从小静湖上下来的。” 夏阳眉头紧锁，用大拇指摩挲着下巴，喃喃道：“我一直以为这里是金家河底下。” “你到这里多久了？”莫来问道。 夏阳指了指墙壁，那上面画着整整八个正字。 “四十天的话，岂不是你失踪那天就到了这里？” “是，那日我将少爷和光哥推出去之后，就被一股漩涡拖了下去。我当时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谁知道突然落入了一个很黑，很暗的通道了，之后我随着通道里的水流像滑滑梯一样落入了这里。”夏阳说道。 跟他一样的经历，莫来蹙眉思索着。 “对了，你是怎么发现我的？”莫来问道。 “刚刚的那间墓室，是我寻找食物的地方。”夏阳挠了挠头说道，“我到这里四十天了，这几间屋里都是一些陪葬品，根本没有吃的。就在我饿得快要死了的时候，误打误撞地进了那间石室，那里之前应该是个储藏室，里面有一些尘封的谷粒，美酒。仔细找的话还有一些活物，虫子之类的东西。偶尔还会有水猴子出现。” “水猴子？” “嗯，我观察了几次。是一些快要死了的水猴子，它们会出现在那墓室里，然后安安静静地死去。就好像那里是它们的最后安眠之所一般。”夏阳说道。 “所以那地上才会有那么多腐烂的内脏什么的。” “没错。” 第三百四十九章 水下墓一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莫来问道。 “说起来，也要多谢那些水猴子了。因为那间墓室里总出现水猴子，而这附近的墓室却没有。我猜想那间墓室的上方应该有与外界连通的通道。所以我经常在那间墓室的周围活动，看看能不能找到出口。今天，我刚好在那墓室后面的一间墓室里探查情况，靠近墙壁的时候，突然听见有呼喊的声音。所以我就赶紧过来了。一开始我还以为是这墓里的鬼怪，没成想，竟然是您。” “原来如此。你摸清楚这里了吗？墓主人是谁？”莫来抚摸着墓室的墙壁问道。 夏阳摇了摇头，说道：“我只去过这边临近的几间墓室，再想往里走就进不去了。” “进不去？”莫来疑惑地看着他。 “嗯，这里有很多机关。我之前试图往前走的时候，好好的平地突然坍塌，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深坑。我差点掉进去，最后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爬了上来。就这样，前路就被斩断了。”夏阳懊悔地说道。 “没有别的路了吗？” 夏阳摇了摇头，说道：“这边往后是绝路。” “那……如果从这里打盗洞呢？”莫来敲了敲石壁。 “挖不通，我每天都有尝试在各处开挖。可是这里的石壁坚硬无比，墓室里能用来打盗洞的器具，我都试遍了。器具都敲坏了，也动不了它分毫。还有一点，我也有些担心，若是真挖出洞来，河水会不会倒灌入墓里？思及此处，我也不敢再想打盗洞的事儿了。”夏阳说道。 “那你当初进这个墓的时候，是落到哪间墓室的？难道不是刚刚的那间墓室吗？”莫来问道。 “不是，我落入那个狭窄的通道之后，就没了知觉。醒来的时候，就躺在刚刚咱们走过的那条墓道里。”夏阳说道，“我检查过，那墓道的上方根本没有出口，每一块岩石都是实心的，完好无损的，也没有机关。所以，我不可能是从过道上方落下来的。” “那是有人……”莫来喃喃道。 夏阳吞了口口水，眼睛往周围瞟了瞟，小心翼翼地说道：“我也觉得这儿还有别的人在……不过还无法断定是不是人，至少是活物。有几次我见过有黑影掠过，那玩意儿似乎没有什么恶意，我在这儿呆了四十天，它没有出现，没袭击过我。可是若我也跟莫少爷您一样，是从那间墓室的上方落下来的。它为何要把我从那里搬出来呢？” “或许……或许它在救你。”莫来说道。 “救我？”夏阳差异地看着他。 “嗯，你也说了，那里是水猴子的墓地。它大约是意识到了危险，才把你从那里弄出来的。” “您这么一说，我倒是有点印象。当时我醒来之后，四处摸索，误打误撞地打开那间墓室的时候确实发现了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地水猴子。它见到我，龇牙咧嘴，挣扎着爬起来就朝我飞扑而来。好在那墓室的石门打开后，会自动关闭，我才逃过一劫。”夏阳回忆道。 “若它真是善意的，我们可以尝试跟它接触。毕竟，它应该是对这墓最熟悉的了。”莫来说道。 “可是，若它是个邪物，那怎么办？” 莫来闻言，笑了笑，说道：“墓里面的玩意儿，怎么可能不是邪物？即便是个大活人，在这等阴邪之地生活个几年，也会变成邪物的。” 这厢祝尹他们还在水里搜寻着莫来的踪影。当看到那铁栏杆上挂着的氧气瓶时，祝尹有些绝望。 那是莫来的氧气瓶没错，在水下六十米的深度，没有氧气瓶必死无疑。思及此处，祝尹有些恍惚。 小丑拍了拍他的后背，指了指不远处。只见小光已经越过铁围栏到了另一边，那里立着一个墓碑。 小篆，秦？还是汉？ 祝尹仔细研究着墓碑上的文字，墓的主人叫“衍”。 衍……衍…… 这个名字有些熟悉，西汉年间，衍，顿扎河……这不就是之前金元宝说的那个金家河的故事吗？ 传说顿扎河下镇压着一座墓。墓的主人是一个叫衍的巫师，姓什么，祖籍在哪儿，都没人知道，只知道他叫衍。 衍不仅擅长巫法之术，还擅长医术。他驾着一艘船尾带着铜铃，船上挂着白灯笼的小船，来到这山野村间…… 小丑见祝尹一遍遍地抚摸着那墓碑，便对他打了个手势，询问他怎么了。 祝尹摇了摇头，绕着墓碑反复查看着。大约过了十分钟，祝尹做了个手势，示意小丑和小光往上游。 三人出了水，爬上皮划艇。 “刚刚那铁栏杆上插着的氧气瓶是莫家孙少爷的吧？他会不会……”小光担忧地说道。 “不会。”祝尹斩钉截铁地说道。 “那可到了水下六十米了，没有氧气……” 祝尹摇了摇手中的一颗糖，说道：“这个卡在了氧气瓶和铁栏杆的缝隙里。这表明，被卡在那儿的时候，他还是有意识的。” “您是怀疑……” “嗯，那座水下墓古怪的紧，莫来很有可能困在墓里面了。”祝尹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水说道，“我们休息一会，然后带上打盗洞的家伙事儿。” “哎，知道。那莫家孙少爷还有生机真是太好了。我当初跟着老爷下了两年墓，后来就跟着少爷玩地上的东西了。好在那两年学的本事都还没丢。”小光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小丑点了支烟，抽了两口，说道：“这墓可跟你之前下的不一样。老爷带咱们下的墓大都是后人敬先人，恭恭敬敬地带着孝心，虔诚地造的墓。而刚刚那座墓，单看风水，就知道那个位置绝对不是一个适合下葬的风水宝地。恐怕是墓主人的仇人为墓主人造的墓。用处是诅咒他，或者是压着他的魂魄，让他永远不能超生。” 小光放下水杯，惊慌地说道：“那……那这个水下墓里岂不是……怨气冲天？” “怨气冲天还好办，若本身墓里困住的就是恶灵，又被困在那暗无天日之地两千余载，那就是恶上加恶了。”小丑幽幽地说道。 “我操，这咱们若是进去，把那恶灵放出来了，可就完蛋了。”小光蹙眉道。 第三百五十章 水下墓二 哈哈哈哈。 小丑笑出了眼泪。 小光茫然地看着他笑得前仰后合的模样，有些手足无措。 “怎了呢？我说错什么了吗？”小光疑惑不解地问道。 小丑抹了抹眼泪儿，收了笑，说道：“恶灵有什么可怕的？还有什么冤鬼，粽子……都不过是死人罢了。” 小丑说着，身体突然前倾，鼻尖与小光的鼻尖之间只有两三厘米的距离。他看着呆怔的小光，幽幽地说道：“这世上最可怕的你知道是什么吗？” 小光浑身绷紧，往后退了退，问道：“什么？” “人，活人。”小丑扬了扬嘴角，将烟头熄灭扔到了一边。 一滴冷汗顺着小光的额角滑落。 这个叫小丑的比小光还要早到祝家麾下效力，不过他这个人经常独来独往，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很多祝家人都没怎么见过他，更不要说一起共事了。小光也只是从一些人的只言片语中对他有了些许的了解。 稳，准，狠。 这三个字最能代表他了吧！ 当初祝尹说小丑要与他们一起过来，他当时真心是浑身都在拒绝。当然，现在也是…… “行了，下去吧！” 那水下墓只有一个墓碑立在那儿，其他地方看起来没有什么异常。小丑指了个位置，示意祝尹从那里开始挖。 小光自然是持怀疑态度的，不过，他看祝尹没有异议。便也没说什么，跟着挖了起来。 大约挖了一米深，下面突然出现了一些白骨。小光看着祝尹，无声地询问着，是否还要继续进行。 祝尹点了点头，表示继续。 小光将那些白骨扔到一边，又挖了两铲子，下面又出现了一些白骨。小丑在旁边挖了几下，结果也是那般。 难不成…… 这土层之下，埋的全部都是死人？ 三人正疑惑着，突然从坑中伸出一只剩白骨的手，之后是第二只，第三只……三人看着眼前这诡异的景象，一时间没敢动。随着越来越多的骷髅从地下爬出来，三人脚下的土地开始坍塌，下陷。 “少爷！” 千钧一发之际，小光死死地抓住了祝尹的手。随后两人落入了一个深坑之中，随他们一起落下的还有水夹杂着一些碎石泥土…… “轰”地一声巨响。 他俩后前胸着地，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没错，是地，是汉砖砌成的地。 祝尹从地上爬起来，周围一片漆黑。 “啪……” “啊……” 刚想爬起来的小光，被落下来的小丑砸了个正着。 “我操……鬼没咋地老子，老子差点被人整死了！”小光忿忿地摘下呼吸器。 “所以我才说，人才是最可怕的嘛！”小丑轻笑道。 小光气儿不打一处来，嘴里不满地嘟囔了几句，咬着牙从地上爬起来。 祝尹摘下头上灭了的探照灯，在手里摆弄了几下，那灯发出微弱的光之后闪了两下，又恢复如常了。 这是一个大约有六十坪的方方正正的墓室，墓室的顶端有一个洞，那里就是祝尹他们掉下来的地方。洞的最上层似乎又被什么堵上了，只能看见破裂的墓顶，却没见有水渗进来。 若大的墓室空空荡荡的，只在正中央摆了一口石棺。祝尹三人分开寻找这墓室里可能有的出口。 找了半天，无果。 “看样子只有那儿了！”小丑拎着洛阳铲说道。 小光闻言，颤颤悠悠地起身，回头看了一眼那石棺。无论如何都不想碰那棺材，这个强烈念头催使他再找找。他仔细地敲击着能触碰到的每一块砖，不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 “你们快过来看！”祝尹惊呼道。 小光和小丑慌忙跑了过去，只见那石棺的一头是透明状的。棺里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那棺里存着水，有几条金鱼在里面来回游动着。一个穿着白色交领襦裙，领口绣着红花，梳着堕马髻，头上戴着玉簪金花的女子躺在棺里，像睡着了一般。她的身下满是金银珠宝，玉石铜钱。在水和他们的探照灯的照映下，金光闪闪，富丽堂皇的，分外耀眼。 “哇……这人是活的吗？你看她的皮肤，毛发……都好像活人一样。”小光摸着石棺，贴近了那女尸的头顶感叹道。 “我还以为你会说发财了，呵，美色在前，连这里面价值连城的宝贝都忽略了？年轻人，色字头上一把刀！好自为之！”小丑幽幽地说道。 “嘁，钱没了可以再挣，这人没了可就真的没了。我可比你这个老人家看得通透！”小光撇撇嘴说道。 “哎，你们觉得在这全封闭的石棺里，即便是有水这鱼能活吗？即便是能活，那么能活两千年吗？”小丑说道，“我听说过各种古人防止尸体腐坏的技巧。要保存得完整，已经很难。要保存得这么栩栩如生，恐怕……” 小光瞥了他一眼，说道：“古人的智慧可远比我们要高。你看那世界未解之谜！长城怎么修的到现在都没整明白呢！再说了汉朝遗体防腐技术已达到非常非常高的水平。据说那时保存尸体，都不用破开取出脑浆、内脏等填人防腐药物，就可达到千年不坏、面容如生的地步。那个西汉薄太后的墓，我在纪录片里看到的，开棺之后尸体完好，她还面带笑容，就像是睡着了一样。还有那个荆州牧刘表夫妇的墓刘表夫妇的尸体保存得也是相当完好，皮肤颜色，宛如活人，而且棺中发出一种浓郁的香气，数里之外都能闻到，持续一个月。所以啊，一切皆有可能！别用你那狭隘的眼光看世界！” “要说栩栩如生，应该是湖南长沙马王堆一号汉墓，墓主是两千年前西汉长沙国垂相女尸是长沙戟侯利苍的妻子，葬于公元前166年左右。出土时尸体浸泡在红色的棺液中，外形完整，毛发齐全，面容清晰，睫毛犹存，肌体丰满而有弹性，四肢关节可以屈动，内脏器官保存良好。其尸骨保存之完好举世罕见。”祝尹绕着那石棺来回转了几圈说道，“可是，那也远不及这墓中女子这般鲜活，逼真。若说女尸是因为里面特殊的液体保存得完好，那这活蹦乱跳的金鱼恐怕就是变异的物种了。” 第三百五十一章 水下墓三 汉朝的遗体防腐技术真的到了如此了得的境界？ 对此祝尹虽然持怀疑态度，可是这石棺上的刻字，棺内女子的服装发饰，以及她身下的玉石珠宝，五铢钱都是典型的西汉时期的物事。 难道当初与巫师衍一起下葬的还有一名女子吗？若这墓是衍的仇人所建，而这女子与衍是一头的，那她的棺椁陪葬是不是过于豪华了？ “开棺吗？”小丑问道。 祝尹点了点头，他摸着石棺盖东侧筒瓦上的刻字，说道：“一般棺盖上会刻，开棺者死或者开棺即死之类的话。而这口石棺上却刻的是擅入者死。恐怕这女子是这座墓的守墓人。不会会她，咱们进不去也出不去。” 那石棺的外观如宫殿一般，棺盖由一块整石雕刻成九脊殿堂式屋顶，在正脊的中央置一凤鸟，正脊两端雕以鸱尾，垂脊有起翘装饰。屋瓦都是浮雕出的筒瓦，屋檐是刻有苍龙纹的圆瓦当。另外棺盖东坡正面的筒瓦上刻有一行“擅入者死”四个字。它的字体，雕刻技法等均与上面墓碑上的刻字相同。棺壁两面刻有四根盘龙立柱造型，南面刻有大门，门上刻铺首，作饕餮衔环图案。 “我感觉这石棺的上下是连成一体的……呃……怎么会那么重啊！”小光用尽了吃奶的力气与祝尹和小丑一起推着那棺盖。 三人齐心协力，推了半晌，那石棺盖纹丝未动。 “找找机关吧。”祝尹喘了口气说道。 落音刚落，小丑触碰了一下棺盖屋脊中间的凤鸟，似乎是可以活动的。他对祝尹和小光摆了摆手示意他俩离远一些。待他俩远离之后，他用力转动了一下那凤鸟。 只听“咔啪”一声。 那石棺发出了一声脆响，小丑慌忙往后退了几步，三人远远地观察着石棺。大约过了五分钟，那石棺没再发出声响，也没有别的动静。 “是不是机关不在那儿？”小光往石棺那儿走了几步。 突然一声巨响，石棺盖炸裂开来，三面棺壁掉落在地上。大量的白烟从棺中冒了出来，恶臭扑鼻。 “有毒！快把呼吸器戴上！”祝尹喊道。 还好三人进来之后氧气瓶一直背在身上。戴好呼吸器，三人躲在角落，静待白烟慢慢消散。呈现在三人眼前的是一口类似玻璃材质的棺材，通体透明。棺材里面的女子，陪葬品，还有那游来游去的金鱼看得更清楚了。 “这也太神奇了，这是什么材质啊？玻璃？水晶？古代有这技术吗？”小光欣喜地往前走了两步，绕着棺材来回走着。 祝尹发现透明棺材上还冒着微不可见的白烟，他靠近那棺材一股子寒意扑面而来，伸手轻抚那棺盖，凉意刺骨。 “这是冰棺？”祝尹惊讶地说道。 小丑上前摸了摸那棺材，点了点头，说道：“确实是冰棺。” “冰棺，两千年不化？”小光挑了挑眉，觉得有些扯。 可当他靠近那棺材，伸手触摸，再三确认之后，他不得不相信那确实是一口用冰造的棺材。 祝尹观察了一会儿，他发现那冰棺虽然冒出白烟，但是完全没有融化的痕迹。这里的气温虽然比地面上低了很多，但是冰还是存不住的。 正当他仔细研究着那棺材的时候，余光扫到有一瞬那棺中的女尸好像睁眼了。可当他再去看，那女尸依旧是沉睡之状。 小丑趴在地上，观察着冰棺的棺底。灯照过去，从厚厚的冰层中可以看到中间有一团阴影，与旁边地面映出的画面不同。 “这棺底下应该就是墓的入口了。”他起身说道。 “棘手的恐怕是这冰棺里的女子。” “嘻嘻嘻嘻嘻……” “哈哈哈哈哈……” 如银铃一般的笑声回荡在空空荡荡的墓室之中，让人不禁汗毛直立。 祝尹一瞬不瞬地看着那棺中的女子，只见她慢慢睁开眼，黑色的瞳孔中突然开出两朵红色艳丽的花。 彼岸花？ 祝尹心里一惊。 耳边隐约飘来女子的歌声，那歌声中充满着凄厉妖异之感，令人毛骨悚然。祝尹用力地摇了摇头，只见那棺中的女子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祝尹心中惊慌，不自觉往后连退了几步战战兢兢地不敢抬眼与她对视，一直低头盯着脚下。只见那拖在地上的白色衣摆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忽地一阵天旋地转，那白色一瞬间变得像死人用的孝布，扑面而来，层层叠叠地将祝尹包裹起来，死人一样的白色似乎在从每一个毛孔侵入到他的体内。慢慢他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离，无法挣扎的他瘫软在地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白布覆上他的脸。 “少爷！少爷！”小光焦急担忧的面孔在他的眼前晃动。小丑一脸严肃地掐着他的人中。 “咳咳……我……我是怎么了？”祝尹哑着嗓子说道。 “你突然就晕倒了，扑通一声，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小光紧张地说道。 祝尹在他俩的搀扶下，慢慢站起身，眼前漆黑一片，脚下有些虚浮。他闭上眼睛，缓了好一会儿才过来。 “女尸怎么样了？” “女尸？女尸还那样啊。” 祝尹走过去一看，那女尸依旧安安静静地躺在棺中。刚刚是怎么了？中邪？还是幻觉？ “开棺吧！”祝尹推了推那冰棺的棺盖，比想象中要轻得多。就在这时他的胳膊被人从身后拉住了。他还以为是身后正帮忙推棺盖的小光，可当他一抬头，发现小光和小丑都在棺材的另一侧。 那么，现在拉着他的人是谁？ 小光惊恐地看着祝尹，又难以置信地低头看了看冰棺。祝尹屏住呼吸往冰棺里一看，那里面哪儿还有女尸啊，只有一棺材红色如血一般的液体。他的余光扫过自己的胳膊，那上面正搭着一只宛若葱白，柔若无骨的手。 小丑眯着眼睛，手背在身后紧紧地拽住小光的手腕，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祝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他身后的女子如蛇一般贴上他的后背，一点一点地靠近他的耳畔。冰冷的气息隔着潜水服一点一点地渗透进来，祝尹不禁打了个冷战。 “你身上……有莫家人的气味呢！” 第三百五十二章 水下墓四 莫家人的气息？ 祝尹想起临行前莫来曾给过他一枚玉璧，说是有辟邪之效。若九重渊与莫家有关，那莫家的物件儿必有用处。那女尸说的恐怕就是那玉璧上的气息。 “莫家人的血最好喝了。”那女子伸出黑色的长舌在祝尹脖颈上舔舐了一下。她眯着妖异的双眼，余光扫过小光和小丑。 一股震慑力直达小光的心间，他屏住呼吸，一动都不敢动。 就在此时，冰棺里如血一般的液体突然翻滚沸腾起来，液体的表面出现一些泡沫，泡沫炸裂之后，从液体的中央翻滚出一些如拇指般大小的白色的虫子。 祝尹心道：不好，是僵尸虫！ 不消一会，数以百计的僵尸虫从那棺中爬出，快速地将小光和小丑包围。 “你想干什么？”祝尹问道。 “我想……杀了你们之后，再去吃了那个莫家人。”女尸幽幽地说道。 莫来果然在墓里，他还活着。思及此处，祝尹放心了不少。 “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这么说着，祝尹给了小丑一个眼神。一把青玉造的短剑落入祝尹手中，只见他一个反手将玉剑刺入了那女尸的腹部。 “啊啊啊……”女尸发出凄厉的喊叫。 祝尹拔掉了玉剑，趁机退开几步与她拉开了距离。只见那玉剑上沾着黑漆漆的物事，腥臭难闻。 “找死！”那女尸怒极，不管腹部不停流出的物事。张开利爪就朝祝尹扑来，虽然她的动作凌厉迅猛。可是她似乎对那玉剑有所忌惮，左躲右闪之间近不了祝尹的身。 小丑和小光脚边不远处的僵尸虫动作比之前还要迅速。小丑从背包里拿出两个透明密封的塑料袋，递给小光一个。 “快往僵尸虫身上撒！” 小光看那袋子里的物事，跟之前小丑在船上撒的一样。打开摸了摸，是盐和朱砂。 僵尸虫遇到盐和朱砂之后快速地往四处逃窜，逃窜不急的在地上翻滚了几下，化为了一滩绿水。这边暂时解了僵尸虫的危机，小丑和小光快速跑到祝尹身边与那女尸对峙。 祝尹注意到僵尸虫受难，那女尸似乎也会受到影响。过招的几分钟时间，她的面容似乎苍老了许多，不似在棺中那般鲜活水灵。那女尸看着面前三个人如临大敌的模样，轻笑了两声，一双眸子泛出红光，瞳孔里的彼岸花又出现了。 “别看她的眼睛！”祝尹慌忙闭上眼睛惊呼道。 可是已经迟了，那小光转着圈，一脸痴笑，似是在与谁追逐调笑。小丑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额角的青筋暴起，紧咬着牙关似是在与什么做斗争。 祝尹低着头，仔细听着那女尸的动静。 “来……来……”那女尸甜笑着，对小光勾了勾手指，只见他一脸痴笑，乐颠颠地往女尸那儿走去。 祝尹用余光一扫，心道不好，女尸是想引小光进冰棺。那里面可是僵尸虫的老巢！ 僵尸虫的老巢？祝尹灵光一闪，从小丑的手里抢过未用完的粗盐和朱砂，几个跨步上前将粗盐和朱砂倒入了冰棺之中。 “啊啊啊……” 果不其然那女尸抓着自己的头发，痛苦地后退了几步，眼中的彼岸花若隐若现。女尸的控制力小了不少，小丑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清醒了过来。 “好家伙，还会操控人的神智！” “她两千年不腐恐怕与那冰棺中的液体还有僵尸虫有关系。既然是同根同源的，接下来我对付她，你去毁了那冰棺！”祝尹轻声说道。 “妥了。”小丑慢慢地走到冰棺旁，给了在冰棺前驻足不前，痛苦挣扎的小光一巴掌。 小光倒在地上，抽搐了两下，猛地坐起身来，捂着火辣辣的脸颊，一脸迷茫地问道：“美女呢？好多美女……” “你死了这条心吧，现在这天下以莫家为尊……”祝尹故意说一些话刺激那女尸。 果然，那女尸闻言，勃然大怒道：“不可能，莫家气数早就尽了！天道轮回，不可逆……莫家已经灭亡了。” “怎么可能会灭亡？你刚刚不也说有莫家人在墓里吗？”祝尹试图套出莫来在这墓里的具体位置。 “他是最后一个莫家人，他会死在这儿。灵台侍诏夜观天象衍之后，会再有一祸患名曰语。鬼神昭示，祝人言，天道轮回，语出必亡。”女尸愤恨地说道。 “什么语不语的，来这儿的莫家人名曰来。怕是那灵台侍诏昏了头，看错了天象吧！”祝尹讥笑道。 女尸本来就惨白的脸，更加白了，她身上戾气外露，面目狰狞恐怖。全然没了之前在冰棺里的甜美可人。 祝尹那边收到小丑准备妥当的信号，便主动上前与那女尸对抗。女尸这会子戾气最盛，祝尹一时间站了下风。被她一逼再逼，退无可退，眼看着她的利爪就要掐住祝尹的脖子。小光一个飞扑，从女尸的身后抱住了她的双腿。祝尹眼疾手快，趁机将玉剑插入她的胸口。 这厢小丑则趁那女尸不备在冰棺一侧的底部用洛阳铲撬开一块砖，将一根雷管插在了冰棺下方。 只听一声巨响，地动山摇。那冰棺被炸得七零八落，血红的液体四溅，所溅落之处如遇强酸一般地面墙壁被腐蚀出一块块黑色的印记。小光后背上也被溅上了几滴，迅速地把他的潜水服烧出了几个大洞。 “唏………我操！”他跳起来摸了摸火燎燎发疼的后背，喊道，“能不能提前通知一声？” “你那会子正想着美人儿呢，说了你也听不进去！”小丑调侃道。 “这谁啊？鬼啊……” 小光被眼前突然出现的一个满头白发，瘦骨嶙峋，满脸皱纹，两只眼眶里空无一物，佝偻着身子，颤颤巍巍的老人吓了一跳。 祝尹虽然看了那女尸一点点变老的过程，可还是有些震惊。随着地上红色液体地慢慢消失，那女尸越来越虚弱，终是倒在了地上。 “这是冰棺里的女尸？”小光难以置信地绕着那女尸转了几圈，看服饰和发型，确实是她没错。 “亏得那个叫小雅的丫头，给我塞了不少枪支弹药。金家制造所里出的东西，果然都是上等货。”小丑赞道。 第三百五十三章 水下墓五 祝尹冷冷地看着躺在地上几近油尽灯枯的女尸。她睁着黑洞洞的眼眶，看着祝尹。说是看着，那眼眶中明明空无一物，祝尹却真真切切地能感觉得到她的锐利的目光。 “今朝……何年？”女尸虚弱无力地问道。 “二零零三年。” “二……零三年？”那女尸惊愕不已，胸口剧烈起伏着，“早了十年……早了十年……竟然……早了十年。” “什么早了十年？”祝尹蹲下身子有些疑惑地问道。 “哈……哈……”那女尸哭哭笑笑地，宛若疯癫之状，“是衍的计谋还是那祸星的计谋？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到底是什么早了十年？”或许是“十年”这两个字被提到的频率有些高，祝尹的情绪异常激动，把小光和小丑都吓了一跳。 女尸伸出宛若枯槁的手，死死地抓着祝尹的胳膊，气若游丝地说道“有人……要逆天改命……会遭天谴的……会遭天谴的！” 说罢，那女尸大张着嘴，脸颊凹陷，身体迅速干枯，浑身散发出一股浓郁独特的腐尸的味道。 “哈，果然再厉害的防腐技术也不能让人活过来。”小光低声说道。 祝尹站起身，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十年啊，提早的十年跟之前莫来被招魂到十年后，是不是有关联呢？究竟是谁在导演这场大戏呢？ 这厢莫来和夏阳正为引出墓里的怪物做着准备，突然的巨响和震动把他俩吓了一跳。 “是地震吗？这儿是水底吧？”夏阳蹲在桌子底下，双手抱着头。 莫来看着墙角被震落的泥土和碎石，笑着说道“是你们家少爷来了。” “我们家少爷？”夏阳欣喜地从桌子下面爬出来，继而又焦急地来回踱步道，“这儿那么危险……少爷他可是祝家的独苗，万一有个什么闪失，我即便是以死谢罪都减不清我的罪孽。上次那般惊险，我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莫来闻言，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你就这么不相信你们家少爷的本事？他可是属狐狸的，还是那种修了千年成了精的狐狸。” 夏阳挠了挠头，说道“我们家少爷的脑子是好使，经商投资理财很有一手。可是，作为一个大家族的继承人，他太心慈了。这是他的弱点，也是他最容易为此付出沉重代价的一个点。” “心慈？”莫来想到祝尹捉弄自己的时候，那副尖酸刻薄的嘴脸，不禁撇了撇嘴。 “我们家少爷是那种刀子嘴豆腐心的人，他虽然话不多，平时比较严肃，对手下有些严厉。可是一旦有什么事儿他都是向着我们的，从来不会让我们这些手下轻易冒险。我跟光哥都是山里的孩子，家里穷，养不起那么多孩子，只能自己出去讨生活。那时我十三岁，光哥也才十六岁。他带着我进了城，擦鞋，打扫卫生，捡破烂……什么都干过，当然小偷小摸地也没少干。就这么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我记得那年冬天特别的冷，夜里的一场大雪压塌了我们栖身的窝棚，当时我发着高烧连口热水都喝不上。光哥把我安顿好，就跑到学校旁边的小巷子里埋伏着，好巧不巧地就堵了我们家少爷。光哥说，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淡定的小孩子。他拿着刀架着我们家少爷的脖子上，少爷竟然一点都不惊慌，慢条斯理地把书包里的钱拿出来递给他。光哥拿了钱，头都不敢回，跌跌撞撞地逃走了。那是他第一次抢劫，他知道这性质跟小偷小摸不一样，心里害怕极了。当他买了药和吃的回来的时候，我看到他身后跟着一个衣着光鲜的小孩子，便问道，光哥，你身后的小孩是谁？他回头才发现少爷就在他身后不远处的雪地里站着，一瞬不瞬地看着我们。当时把光哥吓得，手里的烧饼都掉了。”夏阳笑着说道。 “这确实是你们家少爷能干出来的事儿，出其不意。”莫来插了一句。 “哈哈，确实。之后更戏剧化的来了，一辆黑色轿车停了下来，从上面走下来一个三十多岁的大叔和一个大汉。那大汉跟拎小鸡仔似地将我和光哥丢到了车上。我俩吓得不轻，少爷当时坐在我旁边，他静静地看着车窗外的雪景。我偷偷看了他两眼，当时还以为他是个小女孩。皮肤白白嫩嫩的，睫毛很长，很清秀。哈哈哈哈……您可别跟少爷说这个，他最讨厌别人说他像女孩或者长得漂亮。”夏阳笑哈哈地说着。 莫来摸了摸脸，心想，可不是吗？摸一下他的小脸就换来一记重拳，差点把我的大牙打掉。 “之后，光哥挨了十记板子，再之后，我俩就进了祝家。我跟光哥没啥文化，小学毕业，认得几个字。老爷问我们想做什么？我俩听说了下墓的事儿，觉得新奇，便决定跟着老爷下墓。有一次古墓坍塌死了不少人，我跟光哥也是从死亡线上走出来的。那之后，我们就跟着少爷了，在家有专门的家庭教师教文化课，专门的武术老师教武术，少爷吃什么我们也跟着吃什么。那种日子是我做梦都不敢想的。光哥的脑子比我好使，他跟着老爷还有少爷学了一身经商的本事，嘴皮子溜得很。后来，我才知道，是少爷把我们从老爷那里要走的，他说他需要培养自己手底下的人。其实有很多比我们优秀得多得多的人可供他选，可他偏偏选了我俩，当初伤害过他的人。没有少爷的话，我俩早就死在雪地里了吧？即便大难不死，也会变成大奸大恶，受人唾弃之人吧！”夏阳感叹道。 “对了，你们是什么时候去的金寨？”莫来问道。 “我是一年多前，那个时候金澜堂开始频繁换守卫。少爷说需要安插一个眼线到金澜堂那里，这事儿老爷都不知道。光哥是具体是什么时候进的金寨，我就不清楚了。我去的时候，他已经凭借他经商投资的本事打入金寨内部，还成了三当家麾下一员大将。” 这么说的话，祝尹很早就为了进金寨做准备了。这毕竟是他从十年前就想做的事。 。 </br> </br> 第三百五十四章 水下墓六 莫来所说的引蛇出洞之法，不过是在那间墓室的门口放一些好吃的。 “这真能行得通？”夏阳很是怀疑。 “行得通，你就等着看戏吧！”莫来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说道，“哎，对了，你不是之前在那墓室里寻到了美酒吗？” 夏阳惊呼道“您要喝？放了两千年了！虽然酒存得越久越醇香，可是……这也太久了吧？都够修出两个白素贞了……” “不是喝，是用酒味掩盖一下咱们身上活人的气味，不然那东西出来了，还没等咱们靠近，它闻着味儿就跑了。这墓里咱没它熟悉，再去追肯定是追不到的。而且，这次一旦失败，让它有了防备心，再想抓它就难上加难了。保不齐，它觉得咱们对它来说有威胁性，还要对咱们下狠手呢！”莫来解释道。 “有道理，我这就把酒拿来。” 说罢，夏阳从瓶瓶罐罐的陪葬品里头，拎出两个小坛子。莫来打开酒坛子，一股子香气儿扑鼻而来。夏阳又取出两只白玉造的酒杯。一坛子酒入了杯，酒体金黄，如琥珀一般。另一坛子入了杯，则出现了诡异的绿色。 “咦？怎么这个色儿啊？这是放久了，坏了吧？”夏阳端起酒杯闻了闻，“奇怪了，还挺香的，这味道也不像是坏了。” “大约这酒本身就是这个颜色吧，祝尹在就好了。他对这地底下的东西了如指掌。”莫来将酒杯里的酒沿着墓道洒了起来，“隔一米洒几滴就好，多了味道太冲，我怕它不敢过来。” “想来它应该习惯这个味道了，那墓室里有好几个破了的酒坛子。”夏阳回忆道。 “那便更好了。” 两人一直洒到了墓室门口，莫来把腰包里的零食拿出来，拆开了包装撒了一地。 “撤撤撤……”待一起搞完，两人藏在了拐角处，熄了手电筒，暗中观察。 夏阳对这事儿从一开始就没抱什么希望，蹲在角落不一会儿就犯起了困。莫来则瞪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墓室门口。 很轻，很细微的响动。 来了。 食物还在那儿，没有动。 莫来往墙后缩了缩，一双眼睛四处搜寻着那东西的踪迹。那是猫吗？不对，没有那么大的猫。是豹子？或者是老虎？ 一个很大的白色动物顺着墙壁爬了下来，它的四肢灵活，行动敏捷。 当时明明抓住的是人的胳膊……还有那清晰的五根手指头。 那白色动物警惕地往周围看了看，确定安全之后，从墙上跳了下来，捡拾着地上的吃食。 莫来轻轻推了推正打着盹的夏阳，夏阳清醒过来，睁大眼睛看着他。莫来指了指墓室门口，示意那东西来了。 莫来起身，两个大跨步，飞身一扑，一气呵成。 “吱吱吱……”那东西被吓坏了，不停地挣扎着，还发出一种跟水猴子一样的叫声。 “快来！”莫来喊道 “水猴子？”夏阳跑出来，一听是那水猴子叫声，迟疑了片刻。 好在莫来抓住了它光滑纤细的手腕，明确地知道它就是之前在他身边坐着的那个东西，而不是水猴子。 “不是，快扎！”莫来死死地压住那东西的四肢。 夏阳用力将针扎了下去，慢慢地，那东西挣扎的力度变小了。又过了一会儿，莫来觉得身下的东西完全没了动静，便松了口气准备起身。 “等一下！”夏阳按住他，将手伸到那东西的嘴边，那东西突然仰头大张着嘴，幸好夏阳反应迅速，不然这两根手指就废了。 “哟，还挺聪明的，会装死。”莫来轻笑道。 又过了一会儿，那东西似是完全没了意识。夏阳为确保安全，又用手推了推它的脑袋，没有反应。 “行了。” “先拖回咱们的墓室，万一它有同伴，这儿可不安全。”莫来顾不上擦汗，与夏阳一人抓住那东西一条腿，将它拖回了他们的墓室。 “啊！这……这……这是个什么东西？” 灯光一照，两人这才看清楚那东西的长相，它的身体构造，面孔确实看起来像人，可是它的尾巴骨那儿却多出十多厘米，像剃了毛的半截狗尾巴。它的脑袋圆鼓鼓的，像极了电影里的外星人。它的四肢纤细如皮包骨，它的手指和脚趾成弯钩状，上面还长着锋利弯曲的指甲。它的身上没有毛，皮肤滑腻腻的。 莫来将手指放在它的鼻下，可以探得它温暖的鼻息。俯身将耳朵贴在它的胸前，可以听到它强有力的心跳声。 “确定是个活物。”莫来松了口气说道。 “还是个怪物。” “即便是怪物，也比死物强。至少它的力量是可控的，咱们也有招对付它。”莫来说道。 “说的也是，我先把它绑起来吧，那药量不知道能坚持多久。”夏阳说着，将那东西拖到桌子旁，用绳索将它牢牢地捆住。 那东西过了不一会儿，悠悠转醒，大约被光吓到了，只见它闭着眼睛，剧烈挣扎着，嘴里又发出了“吱吱哇哇”的声音。 “没事的，没事的！小东西，我们不会伤害你的！”莫来蹲在下身子，轻轻抚摸着它的头。 过了一会儿，那东西似乎平静了下来，眨巴着黑漆漆，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莫来，表情有些可怜又有些委屈。 “妈耶，还是个戏精。”夏阳瞅见它那模样乐了起来。 “你一直生活在墓里吗？”莫来问道。 那东西歪了歪头，好奇地看着他。 “恐怕是听不懂人话的。”夏阳摊摊手说道。 “唉，先给它解开吧，咱们求它带路是不行了，看看能不能尾随它吧。”莫来说道。 夏阳给那个小东西解了绳子，莫来做好了要随着它往外冲的准备。岂知，那小东西起身之后，先是一动不动地看着莫来，之后又绕着墓室走了两圈。再之后，竟像小狗一样，用身子来回蹭着莫来的腿。 “神奇了，你们真的是第一次见？”夏阳见到眼前的情形，不禁啧啧称奇。 莫来也有些不解，这个小东西似乎对他有些过分亲近了。在那边的墓室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是如此，像见到熟人一样，堂而皇之地坐在他身边，理所当然地吃着他手里的零食。 嘿，也是怪了。 。 </br> </br> 第三百五十五章 水下墓七 夏阳见那个小东西跟莫来如此亲近，心里的防备放下，好奇心又来了。他乐颠颠地凑过去，想摸摸那小东西光溜溜的脑袋。岂料他刚靠近它几步，那小东西就龇牙咧嘴地作出了要攻击他的姿势。 “咳咳……”夏阳尴尬地收回了手，顺势捋了捋头发，尬笑着说道，“还挺有个性啊！” 莫来笑着摸了摸小东西的脑袋，自言自语道“你为何会跟素不相识的我那么亲近呢？” 这么说着，那小东西突然一个激灵，站起身来，转头警惕地盯着墓室的石门，支着的耳朵微微动了动。然后，飞速地窜出墓室。莫来和夏阳对视了一下，拿起桌上的手电筒，紧跟着追了出去。 那小东西似乎是有意引他们去哪里，只见它边跑边回头，看他们跟上了，就继续往前跑，他们走慢了，它就稍作停顿。路遇夏阳说的深坑，小东西顺着墙壁爬了过去。莫来和夏阳站在坑边犯了难，那坑的长度大约有四五米。底下黑洞洞的，莫来拿手电筒往下照了照也根本看不见底儿。 “你立定跳远能跳多远？”莫来问道。 “两米……两米多？”夏阳迟疑了片刻说道。 “还能突破吗？”莫来问道。 “我就是再能突破，我也跳不了三米五。”夏阳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儿，颇无语地答道。 “为啥？”莫来疑惑地看着他。 “因为世界纪录是三米四几，快一百年了都没人能刷新！” “那……助跑跳远呢？”莫来笑盈盈地看着他。 夏阳还来不及回答，莫来就往回退了十来米，然后像一阵风似地从他面前跑过。到了那深坑前，一跃而起，稳稳地落到了对岸。 他回头笑着说道“助跑跳远的世界纪录是八米多，对付这个坑，绰绰有余。你快跟上来。” 说罢，他迅速往前跑，追那小东西去了。 “唉……一个差池就是万劫不复！万劫不复！真不愧是我们家少爷的好友，发起疯来都是没谱的！”夏阳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助跑一段距离之后，纵身一跃，虽然脚后跟离坑的边缘只有一指宽的距离，好在有惊无险。他不敢耽搁，沿着墓道往前跑去。可墓道里早已经没了莫来的踪影。 夏阳心道不好，他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突然觉得这墓道怎么走都走不完，兜兜转砖，每条路的尽头都只有画着各种壁画的墙壁。换了几个方向之后，他竟然又回到了深坑旁边。 “怎么回事？莫少爷，莫少爷！”夏阳喊了两声，回应他的只有风从他耳边吹过的声音。夏阳重复着之前的路线，尝试了几次都是莫名其妙地又回到了原地。 他摸着墓道的墙壁，突然意识到，这儿兜兜转转的只有墓道，没有墓室。沿路一个墓室都没有。这太奇怪了，还是说墓室的门隐藏在哪里？ 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 是有节奏的水滴之声，夏阳用手电筒在墓洞里仔细搜寻着。突然风起，墓道里卷起一阵旋风尘土飞扬。夏阳眯着眼睛，抬起胳膊挡在脸前。一股若有似无的香味传来，夏阳突然觉得自己的身子轻飘飘的，宛若御风漂浮在空中。 前方是天上的乐园吧？那里阳光明媚，繁花似锦，鸟语花香。有一个声音在召唤着他往前走，去那乐园。 那厢冰棺被炸碎之后，地上出现了一个幽深的入口。祝尹三人收拾好东西，沿着一条陡峭的石阶走了下去。那石阶很窄，大约只有五十厘米的宽度，一侧是石壁，另一侧空空荡荡的，没有栏杆。 “幸好我们三个都不太胖，不然每下去一步都是大麻烦。”小光伸头往石阶下看了看，底下烟雾缭绕的，看不清有多深也看不见下面有什么。 “这里也不像是能涌出地热的地方，怎么会有那么大的白烟呢？”祝尹有些疑惑。 待三人走到一半，那白烟稍微变淡了一些，祝尹嗅了嗅空气。 “白磷？快戴上呼吸器！” “什么？”小光回头问道。 “那烟是白磷燃烧后产生的，白磷有剧毒。”祝尹说道。 小光慌忙戴上了呼吸器。 “古墓里设陷阱，偶尔也会用到白磷。因为白磷的燃点比较低。”祝尹接着说道。 就在这时，走在最前面的小丑突然冲他们做了个停止前进的手势。祝尹和小光停下脚步，一声脆响从他们的脚下传出。 “往后退！”小丑大喊了一声。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前方的石阶开始坍塌，眼看着一条裂缝从他们脚下迅速往上蔓延。祝尹三人迅速回头，往上走。石阶狭窄陡峭，又要注意脚下的裂缝，稍不注意还可能会失足摔落。 眼看着就要到刚刚的入口处，突然地动山摇，哗啦一声，从入口处涌入了大量的河水。三人来不及躲闪，皆随着脚下碎裂的石阶，落了下去。 真他娘的要命啊！死也不能像英雄好汉一般的死去。不能落叶归根不说了，还要长眠在这两千年无人问津的水底墓。死后不说到了下面能有人逢年过节烧纸钱了，以后能不能顺利投胎转世都是个问题。 正所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次又没能如了小光的愿，那石阶下方是个水池。三人落了水之后，除了被落下的碎石砸出了几个小伤口之外，并无大碍。 “哎哟，老天爷还不想收了咱们的小命呢！”小光摘掉呼吸器，擦了把脸说道。 “看那个！”小丑扬了扬下巴。 小光转身一看，这大殿很是恢弘气派，殿里竖着四根巨大的立柱，上面刻着盘龙吐珠栩栩如生。大殿的正中央，立着一尊差不多三米高的地藏菩萨佛像。 “那是纯金的吗？”小光目瞪口呆地看着那金光闪闪的佛像，“不过，也是奇怪了，墓里为何会有佛像呢？” “当然是为了压制这墓里的恶鬼了，佛像有消灾降福，驱邪避凶之功效。在墓中造个这，有再多的冤魂都翻不出什么浪来。佛光普照，何方妖孽敢造次？”小丑说道。 “呵，这古人还真舍得下本钱，这可是纯金的啊！”小光绕着那佛像 祝尹抬头，出神地看着那佛像，若有所思。 。 </br> </br> 第三百五十六章 水下墓八 为什么西汉早期的墓里会有佛像？ “怎么了？”小丑见祝尹的神色有异问道。 “据史料记载佛教是在西汉末，新莽时和东汉前期时由印度经西域传入的。但是当时儒学兴盛，佛教发展受限，至五胡乱华之后佛教才有发展。”祝尹说道。 “你的意思是……这个不是墓里原装的？”小丑抬头看了看那佛像。地藏王菩萨左手持宝珠，右手执锡杖，立于莲华上。 “至少那个时期不会花重金造如此大的佛像。还有，地藏菩萨由大悲誓愿力，常变现无数化身济度众生，所以又称千体地藏。地藏菩萨以悲愿力救度一切众生尤其是地狱中的罪苦众生，所以示现阎罗王身、地狱身等广为罪苦众生说法。因此一般会认为阎罗王为地藏菩萨的化身。世人也视地藏菩萨为地狱的最高主宰，称之为幽冥教主，其下管辖十殿阎王。”祝尹说道，“所以说……这佛像恐怕不仅仅是为了压制这里的恶灵，还有可能……” “这里是那阎王殿？”小丑挑了挑眉说道。 小光一听，往后退了几步，警惕地往四周看了看，说道“不会吧，那地狱的入口不是在鬼城丰都吗？” “地狱可不止那一个入口。”小丑说道。 “大家小心一点，分头找出口，速战速决，此地不易久留。”祝尹沉声道。 “对了，白磷是怎么放出来的？”小丑踢了踢不远处的散落在地上的陶片，四个陶俑碎了一个。 祝尹心里一惊，走了两圈发现一共有四个陶俑分列东南西北四个方位，且皆如古代仕女模样，身着对襟长裙，头梳双丫发髻。四人虽长相形态大小一样，但表情却各不同。 祝尹努力回忆着，靠东面一角的仕女，嘴弯成一条弧线一副喜滋滋的模样。思及此处，他走到东面，一看那侍女的脸，果然是喜。靠南面的仕女怒目圆瞪一副怒不可竭的模样。靠西面的仕女咧着嘴，眼睛弯弯的一副乐呵呵的模样。靠北面的仕女则脸上挂着泪一副哀伤绝望的模样。 “这个……在莫家祖墓里有一模一样的，装着白磷的陶俑。”祝尹捡起一片陶俑的碎片说道。 “一模一样？莫家祖墓？”小光惊讶地说道，“果然……果然这里是莫家人的地盘。难道造这个墓的是莫家人？为了压制仇家的魂魄？果然是第一大家，财大气粗的劲儿是自祖宗的祖宗的祖宗那一辈就有了。” “在我们进来前不久，这里应该有人来过。”祝尹说道。 “会不会是莫家孙少爷？”小光问道。 祝尹没说话，嘴角带着笑意。这个莫来大约也是看到了这四个跟莫家祖墓里一模一样的陶俑侍女了，所以如那时一般打碎了西面那个咧着嘴笑的陶俑侍女。 “他还活着就好。”小丑说道，“接下来就看他从这儿去了哪儿了。” 三人开始分头找出口，这大殿面积很大，不过除了佛像，陶俑侍女，立柱和一圈水池就没有别的了。所以找出口，应该不难。 可想虽是这样想，做起来还真没那么容易。三人忙活了半天，一无所获。 “只剩这个佛像，还有立柱了。那陶俑里装着白磷，先别动。”祝尹说道。 “你们有没有发现，那佛像的眼睛……在他面前的任何一个角度都能感觉得到他在看你。”小丑抬头看着那佛像。 小光在佛像前走了两遍，却是如此，很是诡异。 “所以，门应该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祝尹说道。 小丑点了点头。 “你们打什么哑谜啊？”小光焦急地看着他俩。 “去佛像的背后看看。” “佛像背后？”小光勾头看了看，那后面并无任何不一样的地方。他这一勾头不要紧，身体的倾斜度过大，没站稳，抓住了锡杖才勉强站稳。 突然轰隆一声，四根立柱和佛像地下的整个地面开始转动起来。 “怎么回事？”小光惊慌失措地抱紧了佛像的腿。小丑和祝尹慌忙去抓那锡杖试图让地面停止转动。可是越触碰锡杖，地面转得越快。 “妈呀，我要吐了！”小光一只手死死地搂住佛像的腿，一只手捂着嘴，脸色苍白。 “你们发现没？立柱和佛像并没有转动，只有地在转动！”小丑喊道。 “什么意思？”小光疑惑地问道。 “意思就是，你快松手！”小丑说罢，用力将他拽倒在地。 下一秒地面突然停止了转动，四根立柱下突然爬出来一堆通体赤红，如手指般粗细，长着三角头的蛇。它们吐着信子，绿豆大小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祝尹三人，那视线冰冷刺骨。 “我操！怎么办？带蛇毒血清了吗？”小光往后退了退。 “带了有什么用？这儿至少也有百十条，还没加咱们背后的。”小丑说道。 小光扭头一看，佛像后面的立柱底下也爬出了不少蛇。 “是地狱没错了！” “对付这玩意儿，最好是火攻。” 小丑说罢，从背包里掏出一瓶酒，将酒泼洒到了那些蛇的身上。然后祝尹取出了一张纸符，小丑用打火机点燃。 “轰”地一声，火燃了起来。那些红蛇果然惧怕起来，四处逃窜。 “快，从这包围圈出去，它们的惧怕只是一时的，待它们适应之后，恐惧减弱，仗着它们数量的优势，还会过来的！”小丑说道。 于是三人一鼓作气，冲出了火海。祝尹这才发现他们站的地方像是个圆形的大转盘，转盘之外还有一圈大约两米宽的沙土路，最外一层则是水渠。 小光似乎也发现了，他逃命似地从那大转盘上下来，退到了沙土路上。脚下还没站稳，就落了下去。 祝尹趴在大转盘上，死死地抓着小光的胳膊，小丑则在他身后与渐渐逼近的蛇斗智斗勇。 “啊啊啊………”小光感觉自己的身体在下坠，他撇了一眼下方，深不见底。 “你腿使劲儿，看看能不能爬上来！”祝尹的脸憋得通红。 小光挣扎着，试图把腿翘上来，试了几次都没成功。这厢小丑过来帮忙，小光的脚用力一蹬，总算是上来了。 “我刚刚……好像踹到什么东西了。”小光慌张地说道。 。 </br> </br> 第三百五十七章 水下墓九 可以试想一下，当你下半截身体悬在一个深不见底，乌漆麻黑的坑里。在你努力往上爬的时候，突然脚触碰到了一个说软不软，说硬不硬，能活的的未知物体。你会是什么感觉？ 小光越想越后怕，墓里面能有什么好东西？左不过是僵尸，水猴子之类的，好在自己运气好，先下手为强给了它一脚。 “我真碰到了一个东西，我踹的时候那东西是动的！”小光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可是那触感太鲜明，与他的脚背和小腿接触后…… 小光回想了一下，眉头紧锁，异常严肃地说道“还是热的……” “什么热的？” “那东西是活的，有温度。”小光惊恐地说道。 “甭管热的活的了，咱们再不想点儿招的话，恐怕一会儿都得凉了！”小丑指着那蠢蠢欲动，一点点向他们靠近的红色小蛇说道。 祝尹出神地看着刚刚小光掉下去的地方，过了一会儿似想到了什么，只听问道“你说那东西会动？” “嗯，我很肯定，当时我腿上发力，扫到那东西，它贴在我的腿上，往前动了。” “是了，若是悬在半空中，你踹它的话，它荡过去应该还会荡回来。咱们站在洞口应该能看见。若这个洞上下一样大的话，那你踹到的应该是不会动的洞壁。我想到法子了！” 祝尹说罢，迅速起身从背包里拿出绳索，跑到立柱那里将绳索的一头系在立柱上，一头系在自己的腰间。 “我下去看看，这洞的下面还有一层，下面应该跟上面一样，有可以下脚的地方。” “哎……那可不行。这下面不知道是什么鬼东西，万一是僵尸呢？”小光拦住了他的去路。 “若真是僵尸，你刚刚跟块老腊肉似地挂在这儿那么久，它早就扑上来把你撕了。还会等着你踹它？”小丑想像看白痴一样地看着他。 “放我下去吧。”祝尹坐在坑边，小丑一点点往下放绳子。 过了一会儿，祝尹在坑里喊道“行了，拉我上去吧！” 小光二人赶紧用力将他拽了上来。 “下面什么情况？？” “我猜的没错，下面是墓道，只不过下面墓道上的机关被人触动了，地上有个大坑，那坑远比这个大，所以刚刚咱们站在上面往下照，才没看发现墓道。”祝尹说道。 “那……你看到我刚刚碰到的东西了吗？”小光问道。 “应该是个人，躺在坑边一动不动的。” “人？是莫家孙少爷吗？” 祝尹摇了摇头，说道“不是，那人胡子拉碴，头发乱蓬蓬的挡住了脸，看不清面容。咱们先下去再说吧！底下的坑大约有四五米长，你们在上面往左用力摇绳子，将我荡过去。” “好嘞，少爷小心啊！”小丑捋了捋袖子说道。 反复几次，祝尹瞅准机会稳稳地落到了下一层的墓道里。 小丑将绳索收了上去，帮小光系上。因为有祝尹在下面接应，小光下来的容易多了。 那些通体发红的小蛇似是发现了猎物的消失，吐着信子，快速地朝小丑爬来。小丑情急之下也顾不得绳子的长短，系好之后纵身跳下。 祝尹和小光站在坑边想抓住他的衣服，可是他下坠的速度太快，而且绳子的长度比较长，就形成了一个有些麻烦的局面。小丑身上的绳子在距离坑沿大约两米的地方悬着，而小丑的身体则在下面的坑里。 “这下怎么办，咱们够不到绳子，也够不到他的人。”小光趴在坑边一遍遍尝试往下抓他的手。 小丑在下面用了摇晃着，奈何没有支点，绳子又太长，晃动的幅度很小。 “哪里还有绳子就好了，咱们可以抛下去给他。”小光说道。 “把衣服脱下来，系在一起。”祝尹把身上的装备卸了下来。 两人正准备着，几条红蛇竟然从上面顺着绳子爬了下来。祝尹和小光加紧了手里的动作，小丑的身体素质真不是盖的，这边接住祝尹抛下来的衣服，蹬着洞壁三两下就爬了上来。 他这一动，那绳索也剧烈晃动起来，两条红蛇落入了深坑，剩下的紧紧地缠住了绳子。小丑解开绳索，迅速往上面倒了一点酒，点燃之后才放掉。火烧得很快，绳索上端的蛇来不及躲闪纷纷掉落到深坑之中。 “呼，也算是有惊无险！”小光深深地吐了口气。 祝尹在一旁观察着地上躺着的人，越看越觉得眼熟，于是伸手揪着他的头发，把他的脸转过来，仔细一看。 “夏阳！” “什么？”小光一听，浑身颤栗。他慢慢蹲下身子，不自觉地红了眼眶，喃喃道，“还活着，人还活着……” 夏阳睡这么一会儿，只觉得耳边吵得像菜市场，不觉有些烦躁。紧接着的两记耳光让他完全清醒了，他一个激灵坐起身来，呆呆地看着前方，脸上火辣辣的疼。 “你丫的！” 随着咒骂声而来的又是两记大嘴巴子，夏阳被打得有点懵， “真是长大了！还学会了充他妈什么舍身忘死的大英雄了！”小光咬牙切齿地一巴掌又招呼到他的脸上。 “光哥？少爷？”夏阳看清来人，惊喜万分，旋即鼻头一酸，拉着哭腔就要往祝尹怀里钻。 小光抓着他的后脖颈，一脸嫌弃地说道“咱们少爷有洁癖，你往哪儿钻呢？” 夏阳一脸无辜地撇了撇嘴，说道“多日不见甚是想念，来个拥抱，安慰一下我受伤的小心灵……” 他话音未落，小光上前把他一把拽过来，给了他一个终生难忘的大拥抱。后背被拍的震天响，脸被死死地压在他胸前，差点把他憋死。 “你小子怎么会到小静湖底下呢？咱们的船可是在金家河上翻的。”小光疑惑地问道。 夏阳挠了挠头，说道“我也不知道，被吸进那洞里之后，我被一股水流裹挟着……之后好像是进了一个通道，再之后我就不记得了。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这个墓里了。” “我看你刚刚见到我们并不是很惊讶，你是不是见到莫来了？”祝尹问道。 “哦，对了……莫少爷！莫少爷跟着一个小怪物往那个方向跑了。”夏阳指着漆黑的墓道焦急地说道。 。 </br> </br> 第三百五十八章 水下墓十 “小怪物？他为何会跟着怪物跑了？”小光费解地问道，“是被抓走的吗？” 祝尹的表情微变，沉声道：“你仔仔细细地把前因后果都给我说清楚。” 夏阳见祝尹一脸严肃，慌忙直起身子，正襟危坐，把前因后果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他边说边观察着祝尹的表情，见他眉头舒展了一些，这才松了一口气。 “照你那么说的话，那个小怪物应该是认识莫来的。”祝尹说道。 “是的，我感觉他们并不是第一次见，它对莫少爷异常的亲近，窝在他脚边像只小狗一样乖顺。”夏阳说道。 “会不会是那东西本来就对人有善意？”小光说道。 “不可能，我在这墓里都呆了四十天了，它若对人有善意，肯定会靠近我的。然而事实是我一靠近它，它那龇牙咧嘴的凶悍样子，一看就是随时要把我生吞活剥了的！”夏阳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 “两千多年的古墓，里面是不会有顺从听话的狗的。有活物的话，也只会是妖魔鬼怪之类的。”小光撇撇嘴说道。 “那可不一定。”小丑摸着墓道的墙壁说道，“别忘了这儿可是莫家的地盘，莫家自古就擅长巫法之术。会有一些异于常人之事发生，也是有可能的。” “那怪物在这墓中的时日恐怕不短，莫来想让它带路，此举也是正确的。咱们也跟上吧！” 说罢四人收拾好行装，往墓道深处走去。 “少爷，这儿的墓道很奇怪，虽然没有机关，可是就像迷宫一样。无论怎么走都是绝路，而且走着走着就回到原地了。还有一点就是，虽然有那么多条墓道，那边一个墓室都没有！”夏阳说道。 “对了，既然没有机关，你刚刚为什么会毫无知觉地躺在那个深坑的边上？”祝尹问道。 “我……”夏阳回忆了一下说道，“我在墓道里转了好多圈，回到这里时候，突然听见有水滴落的声音。滴答滴答的……之后突然在墓道里卷起一阵旋风尘土飞扬的，迷了我的眼睛。再之后我……好像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然后……然后……我感觉自己好像飞起来，前方出现了一个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还有谁在呼唤我……之后我往那个地方走着走着，突然眼前一黑，脸撞到了什么……之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小光一巴掌拍在夏阳的后脑勺上，说道：“原来我那一脚还救了你小子的小命啊！什么世外桃源啊！你那是被鬼迷了心智了！它引你入坑呢！你走过去就是死路一条！” 果然如夏阳所说，他们沿着一条墓道走了一段，就走进了死胡同，面前是一幅画着壁画的墙壁。四人回头从另一个岔路口走，结果还是如此。祝尹摸了摸那墙上的壁画，总觉得哪里眼熟。 金寨，殡仪馆，陈尸间，下三层…… 祝尹眯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那壁画。下三层沿着正路往前直走是一幅画着壁画的墙，只有往左转一条路。 可当时莫来却说，下三层的尽头，有三个山洞一样的通道，沿着中间的那条路往里走。会出现了一个入口，里面有一汪清泉，水边有一块巨石，三生就在那里。 “我们回到那个坑边，重新走一遍。”祝尹说道。 一条直路，不是左边的那个入口。往前走，一直往前走…… “哎……少爷！”小光见走在前面的祝尹快要撞到墙了，慌忙伸手想去拉住他。小丑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摇了摇头。 只见祝尹闭着眼睛，直直的撞上墙壁。神奇的事情出现了，那墙壁突然消失了。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三个入口。 “所谓的墙和迷宫，不过是障眼法罢了！”祝尹说道。 夏阳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此时此刻他对自家少爷的崇拜之情又多了几分。 中间这条墓道里的路，满是沙石，从墓道的顶端不停地有水滴滴下。 走过七拐八绕的通道，尽头出现了一个石门。那石门并没有特殊之处，四人合力，轻而易举地就把门打开了。 里面的景象跟莫来说的一模一样，一方潭水，一块巨石。只是石室里空无一物，并没有莫来所说的那个叫三生的人。 “呼……哈……” 若有似无的呼吸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夏阳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祝尹做了个手势，示意大家不要轻举妄动，安静地从石室里撤出去。 就在这时几只怪物突然从天儿降，飞扑到他们身上。当看清楚怪物的模样，四人皆吓了一跳。 那些个怪物，长着人的脸，身体却长得像爬虫一般。它们的四肢纤细，扭曲，手脚因为长期着地，已经没有了原来的样子。身体佝偻着，成一个弧形，身上长着稀疏的白毛。它们的眼珠骨碌碌地转动着，黑眼球只有芝麻粒一般大小。从它们的身上不停地流出一种发绿浓稠的液体，散发出阵阵让人恶心反胃的腥臭味。 “我操，那个小怪物已经够丑的了，这几位比他还要丑上好几倍！这是什么爬虫变的吗？”夏阳一脚踹翻了压在他身上的怪物。 祝尹皱了皱眉头。 这怪物跟水猴子很像，却又不太一样。比水猴子的力道要大得多，脸和眼睛又有些像僵尸，还有他们身上流出的绿色的液体像极了僵尸虫死后从身体里流出的。 这到底是什么？ 一开始祝尹他们还能抵挡住那怪物的攻击。可是他们数量占优势不说，似乎还有使不完的劲儿。打倒了，马上就会爬起来，接着战斗。祝尹他们本来就在墓里折腾了一天了，体力消耗得很快，渐渐就有些支撑不住了。 “这么着也不是个办法啊！这些怪物真属铜皮铁骨的，怎么打都打不死。得赶紧想个招解决他们！”小光给了扑过来的怪物一拳之后，气喘吁吁地说道。 “都搞不清楚这些个玩意儿是啥，想什么招？它们虽然生活在这暗无天日之地，却不怕光，估计火也不会怕的。即便是怕火，如果咱们放了火，也是引火自焚！它们可比我们跑得快多了！”小丑用力甩来那怪物的桎梏，喘着粗气说道。 第三百五十九章 水下墓十一 祝尹他们正一筹莫展之际，突然从巨石后面的深潭里涌出一股水，像喷泉一般。整个石室开始剧烈晃动起来，一时间地动山摇。祝尹他们本以为这震动很快就能结束，可是没想到的是地面晃动得越来越厉害，还出现了几条裂缝。 那几个怪物从地上爬起来，惊恐不已，发出了尖锐的叫声，之后顺着墙飞快地爬了出去。祝尹他们倒在地上，想站都站不起来。石室的顶部开始噼里啪啦往下掉石块，泥沙。 “少爷，快走！这儿快塌了！”小光抓着祝尹的胳膊就往外跑。 四人的脚刚踏出石室，只听轰地一声巨响。石室的顶部塌了一半，地面上也出现了数道很深的裂缝。 “这是怎么个情况？咱们也没触发机关啊？”小光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咱们没触发，可是有人触发了。”祝尹看着那碎石堆里的巨石说道。 “莫家孙少爷？”小光挑了挑眉说道。 祝尹见石室已经不再晃动，便进去，径直朝那巨石走去。巨石有一半被埋在碎石沙土之中，祝尹绕到石头的背后。看着上面血红的半个“封”字，微微皱了皱眉。 血迹新鲜，一定是不久前刚写下的。下面隐约可以看见原来的“封”字。那这用血描的，应该是解封用的。莫家的地盘，莫家人的血。 莫来。 祝尹望着那平静的深潭，心又悬了起来。 “少爷，这儿有一截绳子。” 那是祝尹他们这次行动备下的绳子，莫来那里有一条。夏阳递过来的绳子差不多有一米多长，一头似乎是被什么咬断了。 “莫家那小子，下了这深潭了是吗？”小丑坐在废墟上，从包里掏出一个包得很严实的塑料包，从里面抽出一根没被打湿的香烟抽了起来。 “难道这个才是真正的九重渊吗？”小光蹲在潭边，望着那黑漆漆的潭水喃喃道。 “少爷，咱们要下去看看吗？”夏阳问道。 祝尹有些犹豫，他看了看大家疲惫不堪的脸，摇了摇头，说道：“氧气不够用了，咱们即便是从墓里出去，能不能出小静湖估计都是个问题。不能全都折在这儿，咱们就在这儿安寨扎营吧，等莫来两日。他若没回来，咱们就找出口出去。” “呼……”小光躺在废墟上，觉得自己浑身上下一丝力气都没了。现在他心里最想念的就是家里的那张席梦思床了。 “吃点儿东西吧。”祝尹把食物分了分，之后有些疲惫地靠着那石头坐着。 虽然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可是那吃的进到了嘴里，他只觉得食不知味。小丑把一切看在眼里，他叹了口气，闷头又抽了两口烟。 已经夜里十二点多了，折腾了一整天，四人都累得不行。小光和夏阳蜷缩在角落，早就已经去见周公了，那呼噜声此起彼伏的。 “我守上半夜吧，你先睡会儿。”祝尹对小丑说道。 “不妨事，我不困。这些年跟着咱们爷下墓，我早就练出来了。”小丑拍了拍他的肩说道，“你先去睡吧。” 祝尹点了点头，收拾出一块空地，躺下了。 当初在王庄子中的冤鬼之障，已经应验了一个，莫来的父亲死了。祝尹不敢往后想，每每看到这漆黑的水面，就觉得浑身发毛。 那个冤鬼之障…… 那个梦境实在是太真实了。 雨点砸落在脸上的感觉，墓碑，莫来沙哑的声音，黑漆漆的水面…… 从王庄子回去之后，那场景不知入梦了多少次。祝尹闭上眼睛，仿佛那场景就在眼前。 起初莫来趴在栏杆上看着桥下漆黑一片的水涡，突然没有预兆地跳了下去，他眼睁睁地看着莫来落入了漩涡之中，一瞬间就被黑洞洞的水吞噬了。之后他也跃入了水中，根本来不及反应，就随着漩涡沉了底。他看见不远处莫来闭着眼睛无知觉地在水里漂着，离他越来越远。他不停地朝他游着，想抓住他。就在要抓住他的手的一瞬间，几株水草卷上了莫来的腿，拉扯着把他带入了更深的水底。 祝尹翻了个身，看着不远处黑漆漆的水面。心里七上八下的，若那真是个预知梦，他将如何？ 小丑熄灭了手里的烟，走到祝尹身边，说道：“不让你下去探一探，你估计也睡不着。” 祝尹扬了扬嘴角，爬起来，说道：“其实我最讨厌的就是等了，在这儿傻傻的等着，还不如去问个明白，探个究竟。” 小丑轻笑道：“夏阳那小子包里还有一根绳子，你只能在绳子的深度探路。十分钟以后，我拉你上来。千万不要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祝尹点了点头。 那潭水真冷，即便是套上了潜水衣，都能感觉得到那刺骨的寒意。 水下很黑，祝尹头上的探照灯只能照到周围一两米的距离。祝尹慢慢往下游，突然感觉身后的水流有了一些变化。有什么东西正在朝他快速游来。祝尹紧张地回头看了看，没发现有什么异常的，稍稍松了口气。 突然背后一阵凉意，他没敢回头，因为那东西已经触碰到了他的后背。当他的余光扫到有一缕黑发在水中漂着的时候，他知道是之前在鬼洞和小静湖遇见过的那颗人头。 之前还觉得奇怪呢，怎么那恼人的人头不见了。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祝尹以为那人头会像杀死大成一样杀死他，可是僵持了两分钟，那人头没有任何动作。祝尹不禁有些疑惑，他转过头，那张被水泡的发白发胀，又似乎被什么啃咬过，残缺不全的脸近在咫尺。。 那人头咧嘴一笑，很是瘆人。 祝尹不知它意欲何为，朝后退了退。 人头则慢慢朝更深处游去，时不时还回头看看他，似乎在等他跟上来。 就在这时，突然栓在他腰间的身子紧了一下，身体不受控制地朝上走。 对不起了！ 祝尹慌忙解开绳子，快速跟上了人头，往幽深的潭底游去。 小丑正使出全力把祝尹往上拉，他一解开绳子，小丑没留住手，往后退了几步，狠狠地摔了一个跟头。他心道不好，慌忙爬起来，将绳子全部从水中拉了出来，绳头没有破坏的痕迹。 “这个臭小子！” 第三百六十九章 死里逃生 “咳咳咳……”莫来猛烈地咳了几下，大量的水从他嘴里涌了出来。 祝尹一脸担忧地帮他顺着胸口，莫来看着他有些发白的脸轻笑道：“我们这不是又死里逃生了吗？” 祝尹扯出了一个笑容，抬头望了望灰蒙蒙的天，说道：“是啊，死里逃生。” “小光他们呢？”莫来一个激灵爬起来，发现他们已经在大船上了。船在金家河上平稳地行驶着， “莫家孙少爷，我在呢。”小光趴在甲板上虚弱地应道。 莫来伸头一看，他的后背上布满了横七竖八的鞭痕，看得叫人触目惊心。 莫来顿时浑身冰凉，他张了张嘴，犹豫了片刻，问道：“那小……小丑和夏阳呢？” “怎么？以为我真的人头落地了？”小丑依着栏杆，正抽着烟。 莫来回头看见他脖子上缠着的纱布，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担心。 “阎王爷说我死期未到，又把我的人头还给我了。不过，这碗口那么大的疤估计是得留下了。”小丑轻笑道。 “夏阳……”莫来看了一圈没见着人，只看见松柏在一旁往河里倒着酒。 “他可能早就不在了，四十多天以前就不在了。这次能再遇见，怕只是因为他留在人世间的最后一丝挂念。”祝尹轻声说道。 “可是……小丑被砍了头都能活啊？”莫来红了眼眶。 “喝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就是那个世界的人了。不是吗？” 莫来咬了咬嘴唇，垂下眼睛。他的手腕上不只何时绕上了两圈黑色的头发。 祝尹看出他的疑惑，说道：“那是衍的头发，是他救了我们。他说，他一直被关在阎王殿，可是他们不知道，这世间不归阎王管的除了上仙正神，其他国度的鬼之外，还有永不超生的孤魂野鬼。” 莫来惊讶地看着他。 “他既已是永不超生的孤魂野鬼，除了呆在那九重渊只有灰飞烟灭这一条路。所以，找全他的尸骨，将他好生埋葬，做法超度也是无用。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便用这头发为他了了心愿吧。”祝尹低声说道。 莫来鼻头一酸，终是没忍住，落下泪来。 众人回到金寨的时候，金元宝，店家奶奶还有金小雅早早地就在码头等着了。 莫来刚一下了船，就被店家奶奶一把拽住，前前后后，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还好，还好……没有受什么伤。” 祝尹则一脸无奈地看着猛扑到他怀中的金小雅。 “祝尹哥哥，我都快要担心死了！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我可怎么办啊……” 周围的人难得见金小雅如此娇嗔的模样，都憋着笑。 祝尹不着痕迹地躲开她又要挽上他胳膊的手，大步上前跟金元宝打了个招呼。金元宝看着他求救似的眼神，笑着摇了摇头。 “累了吧，先去我那儿休息休息。晚上再给你们接风洗尘吧！” 说罢，他搭上祝尹的肩，一副哥俩好的样子。金小雅紧紧跟在他们身后，却怎么也插不上话，最后一跺脚，咬牙切齿地狠狠地瞪了金元宝一眼之后气跑了。 小光和小丑住进了医院，莫来和祝尹则住进了金家主宅。 “真没想到有一天，我们能在这儿悠哉悠哉地喝酒吃饭。”莫来与金元宝碰了碰杯说道。 “是啊。”金元宝应道，“不过我倒是怀念自己以前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日子。” “哈哈哈哈，现在可不行了。整个寨子的男女老少都盯着你呢。” “可不是吗，我现在身上都不敢带酒壶了。怕忍不住喝，白日里喝酒误事。” “毕竟有责任在身啊！”莫来笑着说道。 “哎，祝尹怎么都不说话？在想什么呢？”金元宝问道。 祝尹回过神来，举了举杯一饮而尽。 “没想什么，只是觉得有些乏了。” “哦，这几天你们死里逃生是挺累的。来，咱们干了这最后一杯，就各自回去休息吧！”金元宝给他倒了杯酒笑着说道。 回去客房的路上，莫来问道：“你刚刚想什么呢？那么入神。” “没想什么，就是水下的那些事。”祝尹回答道。 “是吗？总感觉你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祝尹停下了脚步，犹豫了片刻，问道：“莫语是你四叔公的儿子吗？” “不是，他是四叔公的养子。” “那他是莫家人吗？” “是啊，他说他是莫家别的分支的。”莫来见他眉头紧锁，疑惑地问道，“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莫语了呢？” “哦，没什么。我在想水下墓里的莫家人的事。”祝尹说道。 “哦，那个啊……那个之后我会回去问爷爷的。你就别为这事儿伤脑筋了。”莫来拍了拍他的肩。 “你觉得莫老爷子会说实话吗？”祝尹看着他说道，“那可是莫家千方百计在隐藏的事，无论是二十年前还是现在都被捂得严丝合缝的。” 莫来闻言，心里咯噔一下。确实如此，爷爷作为莫家的大家长不可能不知道水下墓里有那么大一个实验基地的。直接去问他，那结果不仅把自己在找九歌的事暴露了，还得不到任何的有效信息。结果可能还会被爷爷抓回去管教一番。 “你的意思是偷偷的查？”莫来问道。 祝尹轻叹了口气，说道：“我总觉得前任莫家族长留信给你的目的，不仅仅是让你找到九歌进浮生城那么简单，他想让你……” “去找出莫家的秘密。” 祝尹点了点头，说道：“好像咱们每去过一个地方，拿到九歌之后，就会有指示，指示我们下一步该去的地方。而每个地方都与莫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明白了，我会暗中调查的。我也很想知道莫家为何会造出那么个神秘的实验室。里面的怪物究竟是怎么研制出来的？用的是活人还是什么？那实验室之前又发生了什么？怎么会死了那么多的人？还有，那照片上的一家四口究竟是谁？唉，有太多，太多的疑问了。” “嗯，都会真相大白的。” 祝尹一夜未眠，那女鬼的话里，明明说的是莫语会来这水下墓里，那预言里提到的也是莫语。那为何她还有衍都认为莫语是莫来呢？ 第三百七十章 第八幅画 第二天，天微亮。 莫来和祝尹就上了鬼崖岭，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金家祖墓被他们闹了一番的缘故，还是小静湖下的墓被他们闹了一番的缘故。 鬼崖岭不似之前瘦皮猴说得那般可怕，没有诡异的浓雾，也没有四处乱爬的毒蛇。一路上鸟语花香，风景秀丽的。 “衍说的地方是在鬼崖岭的最高处吧？”莫来用手背挡了挡阳光。 “嗯。” “站在那里整个金寨都尽收眼底了吧？他是喜欢那种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感觉的人吗？”莫来撇撇嘴说道，“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儿啊。” 祝尹轻笑道“上前之后，你站在那里试试看就知道了。” 就这么，两人爬了三个多小时终于是登了顶。山顶上有一棵苍劲挺拔的松柏，松柏下有一块石头。莫来一屁股瘫坐在石头上，凉爽风吹过他的头发，舒服得让人差点睡着。 祝尹站在高处往四周望着，然而在这里能望到的只有奔流不息的金家河，远处山间云雾缭绕。 莫来见他看得入神，便站起身，垫着脚往远处张望。那变幻莫测的云雾，忽隐忽现的山峰。突然让他想起了那天在深潭之下，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金戈铁马，刀光剑影。就这么想着，远处的云雾似乎真的变成了万千铁骑，嘶吼着朝他们奋勇奔来。 莫来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他揉了揉眼睛，再一看，哪儿还有什么千军万马。只剩下一片随风飘舞的云雾。 “你看到了吗？刚刚那里的云雾也变成了千军万马了。”莫来惊呼道。 祝尹扬了扬嘴角，喃喃道“这下有意思了。” “什么有意思了？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莫来问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只不过是猜测你那个老祖宗让我们做的事情不会那么简单而已。”祝尹说道，“先挖坑把头发埋了再说吧。” 于是两人便开始挖，挖了差不多一米多深，莫来的洛阳铲触到一块坚硬的东西。 “这下面好像有石头。”莫来蹲下身子用手往外扒拉了几下土，下面是一块白玉石。 “白玉石？”祝尹皱了皱眉。 “怎么？” “这儿可不产白玉石啊。”祝尹绕过石块接着往下挖。 莫来见状，也跟着挖了起来。两人挖了有十多分钟，发现那白玉石是一个一头大一头小的斜平面，再往下挖，发现那是个白玉石做的棺材形状的盒子。 “棺材？有那么小的棺材 </br> </br> 第三百七十一章 密谈 莫来歪头看了看坐在他身边不知是在闭目养神还是在小睡的祝尹。 自己要回莫家老宅，祝尹竟然破天荒地要与他同行。难道是不放心他自己追查水下实验室的事情吗？ “真是的，就不能相信我一下吗？”莫来小声嘟囔着。 “相信什么？”祝尹歪着头，盯着他看。 莫来张了张嘴，摇摇头，说道：“我爷爷他好像还挺喜欢你的。” 祝尹微怔，说道：“老人们都喜欢聪明伶俐的孩子。” 莫来被噎得说不出话，撇撇嘴，看向了窗外。 祝尹扬了扬嘴角，接着闭目养神。 死狐狸！ 回到莫家老宅，突然让莫来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虽然只离开这里短短两个月。 莫云杰站在门口迎接他，莫来一抬眼便对上他有些担忧，又有些欣慰的眼神。 其实莫来有些害怕回来，他不敢面对爷爷，良叔还有莫家庄的父老乡亲。父亲的死在他心里始终是一个打不开的结。 莫云杰见他呆立在车门旁，便大步上前，给了他一个拥抱。 “欢迎回家！” 莫来鼻子一酸，眼眶湿润了。 所有人对他的态度都一如往常。没有过分的关心，对他的态度也没有过分的小心翼翼。莫来知道这是他们对他的温柔。 晚宴上，难得出来参加这种聚会的二奶奶也来了。莫贤依旧是一副冷飕飕的模样，只见他自顾自地吃吃喝喝，完全无视莫来的存在。 不过，莫来倒没有一丝不开心，从上次莫贤暴怒之下突然冲进他家的时候，他就明白了。莫贤这个人不过是刀子嘴豆腐心罢了，其实骨子里还是认同他的，对他还是有很大善意的。 “看什么看？我脸上长出花来了？废材孙少爷！”莫贤轻蔑地白了他一眼。 莫来撇撇嘴，暗忖道：善意什么的，当我没说。 “好好好，你说的都对。你是弟弟，我让着你。”说罢，莫来笑嘻嘻地给莫贤夹了他最爱吃的虾。 莫志忠把一切看在眼里，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祝尹啊，多亏你总在我们家小来身边。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小来的脾性比以前好多了，能沉住气了。” “莫爷爷您过奖了。”祝尹起身给莫志忠敬了一杯酒。 晚宴结束之后，二奶奶把莫来叫到一边，拉着他的说，说道：“小来，这儿是你的家，我们都是你的家人。可以信赖，可以依靠，可以撒娇，当然也可以撒泼不讲理。” 莫来低着头，哭得像个委屈的小孩子。 祝尹站在远处，默默关注着。 “表面掩饰得再好，也是无用。因为心里的坎不是靠掩饰就能过去的。”莫语站在他身后幽幽地说道。 祝尹回头看着他，眼睛里既没有重逢的惊喜，也没有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一跳。 “你有话要跟我说？”莫语笑着问道。 北宅。 这里是祝尹第一次来。 就像莫来说过的那样，古色古香的小院，幽静雅致。 “普洱，乌龙还是龙井？”莫语问道。 “不是说，你这儿的碧螺春是最好的吗？”祝尹扬了扬嘴角说道。 “呵，你们这都是听了莫来那小子放出的风声了吧！各个一来就直奔我的宝贝碧螺春。”莫语撇着嘴说道。“罢了，难得你来我这儿喝杯茶。我就破例给你来点儿吧！” 祝尹不置可否。 茶味浓郁，入口唇齿留香，果然是好茶。 “你想知道什么？”莫语问道。 祝尹显然没有料到他会这么问，微怔了一下，说道：“你都隐瞒了什么？” 莫语挑了挑眉，轻笑道：“这句话还有此时此刻你的表情……你是在把我当成犯人吗？” 祝尹喝了两口茶，说道：“我只是觉得你有事在瞒着莫来。” 莫语的笑容僵在脸上，他垂下眼睛，再抬起眼皮的时候，笑容又挂在了脸上。 “我是莫家的族长，不可能什么事都告诉你们的。” 莫来把东宅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祝尹，莫云杰见他一脸焦急的模样，便派了人去询问了宅子各处的守卫。得到的消息是祝家少爷被族长请去北宅了。 “北宅？莫语请祝尹去北宅了？”莫来一听很是震惊。 先不说莫语有没有跟祝尹的关系好到这个份上吧，就单说北宅，那可是连莫来都不能自由出入的地方。为何他会突然请祝尹过去呢？难道莫语也知道水下实验室的事？ 莫来想到这儿，趁着夜色，偷偷跑到了北宅门口。守卫无情地挡住了他的去路，一点情面都没给他。 “我可是莫家长孙少爷！莫家还有哪里是我不能去的吗？” “长孙少爷，您就别为难小的了。这北宅的规矩可是祖训，哪怕是家主都不能违法的。” 北宅内，长久的沉默。 莫语叹了口气说道：“莫家族长的命数是天定人为的。你知道吗？” 祝尹挑了挑眉，问道：“怎么个天定人为法？” 莫语愣了一下，笑着说道：“就是莫家族长没有一个人活过四十四岁的。” 祝尹听莫来念叨过，说莫家人不长命之类的。 “那你可知莫家为何过这逢三大祭？” “为什么呢？” 关于逢三大祭的事他已经听衍说过了，他想听听莫语怎么说。 “是为了给莫家祈福，祈佑莫家人的长寿。莫家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被下了诅咒，说是莫氏一族嫡出的男子皆活不过四十四岁。” 祝尹闻言，轻笑道：“诅咒能让人死，那还真的是个杀人于无形的良方。” 莫语闻言，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祝尹疑惑地看着他。 “你说了跟莫来一样的话，他听到之后的反应跟你一模一样。”莫语笑着说道。 祝尹耸了耸肩，说道：“说是因为诅咒的话，很难让人相信。倒不如说是巧合，或者是有家族遗传病史。” “不过，你还真别不信。我的父亲，还有莫贤的父母，现在就连莫来的父亲……他们都没有活过四十四岁。这不是诅咒又是什么呢？从以前就是这样，族里的青壮年无故消失，或死或伤。渐渐地人们都信了，认为是诅咒。所以要有逢三大祭，所以要有族长。这是莫家千百年来的一个传统，一个我为人人，理所应当的……牺牲。” 第三百七十二章 半真的谎言 “所以，只要莫家族长一人赴死，就能解得莫家嫡出男子的命不长的诅咒了？”祝尹问道。 “莫家的祖宗们是这么认为的。” “事实上不是，对吗？不然的话，莫贤的父母还有莫来的父亲也不会因为意外死了？” 莫语轻笑了两声，叹了口气，说道：“谁知道呢？或许吧。” “我听说一个故事，不知莫族长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莫语挑了挑眉，给他添了一杯茶，说道：“请。” 祝尹喝了口茶，说道：“我遇见一个人，他说起了莫家的故事。他说莫氏本就应该绝于两千多年前，那是巫山一脉利用浮生城改了莫氏一族的命。莫氏在浮生城里躲藏着，而且获得巫法之力，皆是因为与浮生城里的鬼王立有契约。以子孙后代的阳寿为贡品。后来莫氏渐渐人丁凋零，巫山桃灼便与莫氏家主再入浮生城，鬼王应允，令莫氏一族必须每隔十年逢三之时行大祭，因为三是天地人之道。在逢三之日以莫家族人的血祭之。选莫家主宅一脉中的一人为祭品，献出阳寿。” “这故事与我知道的是有不同之处，可能是祖上不想让莫家的后人过分关注浮生城吧？所以把浮生城和鬼王契约改成了诅咒。”莫语说道。“不过，世间法则，皆是如此。想要什么就必须牺牲什么。” “你与那个人也说了一模一样的话。”祝尹说道。 “都会这么认为吧，为了大我牺牲小我，很值。” “那你呢？”祝尹看着他说道。 “我？我怎么了？” “你怎么认为呢？为了大我牺牲小我，你心甘情愿吗？” “不心甘情愿又能如何呢？我父亲抗争了一辈子，最后还是妥协了。我……比他的境遇要好一些。莫来那个臭小子不是说要帮我改命吗？他冒险去找九歌，想进浮生城，不就是为了搞清楚这一切吗？”莫语笑着说道。 “在逢三之日以莫家族人的血祭之。选莫家主宅一脉中的一人为祭品，献出阳寿。”祝尹重复着这句话，“据我所知，你并不是莫家前任族长的孩子。莫家老宅一脉的上一辈一共四人，家主莫志忠，二爷莫志义，三奶奶莫志慧，四爷莫志孝。现在除了莫志忠还活着，其他三个失踪的失踪，去世的去世。莫志忠有一个儿子叫莫远闻。莫远闻有一子，便是莫来了。莫志义也有一个儿子，叫莫远峰，这个莫远峰跟他的妻子，十多年前出车祸去世了。他们有一个儿子，叫莫贤。莫志孝是上一任的族长，他未婚，没有子女。那你是莫家老宅一脉里谁的孩子？” 莫语怔怔地看着他，说道：“我不是莫家老宅一脉的。老宅一脉的骨血就只剩下莫来和莫贤了。” “是吗，所以说，不是老宅一脉也可以当族长啊？” “只是替死鬼而已，为何要用老宅一脉的人。”莫语笑着说道。“对了，你们拿到河伯了吗？” 祝尹点了点头，说道：“国殇也到手了。” “厉害啊，你们！” 祝尹从莫语处出来的时候，莫来跟个石猴一样蹲在北宅门口。 “祝尹，祝尹……你跟莫语说了什么呀？咱们可是同盟！你俩怎么能躲在一起说悄悄话呢？” 祝尹无奈地任由他环着他的胳膊，就是不说话。 莫来见他一言不发，撇撇嘴，暗忖道：不告诉我算了。 第二日，祝尹因为一个电话回了城里。莫来则暂时留在了莫家老宅。还很难得的跑去了莫老爷子所在的舍间，听他抚琴，跟他下棋。 “爷爷，您这儿有没有老照片什么的？”莫来在屋里来回转悠着。 “怎么了？” “我想看看爸妈年轻时候的样子。”莫来说道。 莫志忠摸了摸莫来的头，以为他还沉浸在父亲去世的痛楚中，轻声说道：“没事的，小来，一起都不是你的错。” 莫来眼圈微红，咬了咬牙，强装欢笑说道：“爷爷，我知道，我都知道。我……是想看看父母以前的模样。” 那些泛黄的老照片，上面的人带着青涩的笑脸。 “这个是你周岁的时候。当时在床前陈设了大案，上面摆着，印章、经书，笔、算盘、钱币。”莫老爷子说道。“如果小孩先抓了印章，则谓长大以后，必乘天恩祖德，官运亨通；如果先抓了文具，则谓长大以后好学，必有一笔锦绣文章，终能三元及第；如是小孩先抓算盘，则谓，将来长大善于理财，必成陶朱事业。抓了钱币，则谓家财万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那我抓了什么？肯定是抓了钱了吧？一看我就是大富大贵的命。”莫来说道。 “你呀，你什么都没抓，你直直地朝门口爬去，上前一把把云杰手里的肉包子抢走了。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莫来撇撇嘴，惋惜地说道：“真是的！关键时刻来围观还吃什么肉包子啊？若是我以后没有大富大贵，那都是莫云杰的错！” 莫来翻过那照片，下面的是一张全家福。莫志忠，莫来父母，还有莫来的奶奶，奶奶的怀里抱着一个包裹得很严实的婴儿，想必就是自己了。 “爷爷，奶奶那一脉……究竟是怎么消失的？” 莫志忠合上相册，说道：“小孩子家家的，不要管那么多事。” “爷爷，我成年了，又是莫家的长孙，我可以知道一些事了不是吗？你口口声声地说，这儿是我的家，却从来不告诉我家里发生的事。这还是把我当成自己人吗？”莫来说道。 莫志忠犹豫了片刻，叹了口气说道：“那一脉擅长制作巫法之器，这技艺是独一无二的。若没了这一脉的支持，莫家就等于是断了一只臂膀。莫家一家独大，眼红者不少，这便埋下了祸根。再加上巫法之器的制造容易让人入邪魔道。那一脉又真正的匠人，他们把毕生精力都放在了那些器具上。太执着，导致疯魔。所以，时间一长，那一脉人丁凋零，渐渐地就不存在了。” 爷爷在说谎，他隐瞒了溪边，还有奶奶常说的那几句与九重渊有关的话。 他究竟想隐瞒什么呢？ 奶奶那一脉会不会与九重渊有关？ 第三百七十三章 三姑婆 “爷爷，我那三姑婆是个什么样的人？” 莫志忠怔了怔，思绪似乎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阿慧，她聪明伶俐，活波可爱，人又长得漂亮。你的太爷爷太奶奶还有莫家庄的男女老少都很喜欢她。” “是吗？这么多年了，你们难道从来没想过要寻她回来吗？”莫来问道。 莫志忠苦笑了一下，说道：“去哪儿寻？人海茫茫的。那个年代又没有电话，电视都很少见，交通也不像现在那么发达。” “四叔公和二叔公去世了，现在……父亲……他也不在了。这个曾经热热闹闹的莫家老宅，突然一下冷清了好多啊。”莫来苦涩地说道，“若是能把三姑婆找回来的话，那该有多好。” 莫志忠垂下眼帘，大拇指摩挲着茶杯，喃喃道：“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 “我想找找她。”莫来说道。 莫志忠有一瞬间，神色有些慌张。但是很快就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为什么突然说这样的话？” “四叔公，二叔公，还有父亲……他们一个个的都走了。让我突然意识到，我过去太任性了，没有好好珍惜身边的亲人。而且……爷爷，你一下老了好多。才两个月没见，你好像突然老了十岁一样。”莫来拉过他的手红了眼眶。 “找不到了……找不到了……”莫志忠轻叹了口气说道。 “怎么会找不到呢？现在科技那么发达，交通也便利。不是说，她与人私奔了吗？只要找到男方那边的亲戚，不就行了吗？”莫来说道，“我看还是你们根本就不想找吧？那个年代敢这么干的姑娘家没被人们的唾沫星子淹死就算好的了。你们也肯定觉得她的所作所为有辱门风，所以更不可能去寻她回来了。” “你个小屁孩懂什么？你太爷爷太奶奶根本不是专横之人。虽然儿女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阿慧不同意那门亲事，所以婚事就作罢了，并没有任何人强迫她。”莫志忠说道。 “那为何她会与人私奔呢？”莫来疑惑道。 “唉，她……她不是私奔。她瞒着你太爷爷太奶奶去了国外上了。外人不晓得内情，只看见她大半夜拖着行李箱上了一个男人的车，就以为她不同意婚事，与人私奔了。”莫志忠说道，“当年她走的时候，是留了书信的，之后每隔两个月会从国外来一封信。” “那么说的话，您一直知道她在哪儿了？”莫来惊喜地问道。 莫志忠点了点头。 “那她老人家现在在哪儿？我想去见见她。” 莫志忠摇了摇头，说道：“去世了，她已经去世二十多年了。” 莫来沉默了片刻，问道：“怎么去世的？” 莫志忠叹了口气，说道：“生病，尸骨葬在了国外。这事儿大家一直隐瞒着，是因为怕你太爷爷伤心。你太爷爷最疼的就是阿慧了，阿慧离开家之后，他的身体日渐虚弱，若他知道阿慧死了，肯定撑不过去。” “我能看看她长得怎么样子吗？”莫来问道。 莫志忠其实去了里屋，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个旧旧的牛皮包递给了莫来。莫来打开来看，里面有一叠厚厚的书信，还有一张黑白照片。 “这个就是你三姑婆，她那个时候二十五岁。” 那照片上的女子长发飘飘，笑意盈盈，整个人显得自信又优雅。 “还有这个。”莫志忠又拿出一张全家福，“这个时候她刚十岁，你四叔公才刚刚会走路。” 莫来看着照片上年轻英俊的太爷爷，漂亮贤淑的太奶奶。还有略显稚嫩的爷爷，二叔公，三姑婆还有四叔公，感慨万千。 如今这照片上，只剩下爷爷自己了。看着亲人一个个从自己身边离开，这种感觉是多么的痛苦啊。 “这些能给我保管吗？我想留着做个念想。”莫来说道。 莫志忠点了点头，说道：“也好，你是家里长孙，理应有你来保管。” 从爷爷那出来，正好是要吃晚餐的时候。爷爷要留他吃饭，他拒绝了，说是今儿个要去西宅吃饭。莫志忠一听，自然是开心的，莫来能与莫贤和睦相处，是他最大的心愿了。莫来把东西放到了东宅，一路小跑去了西宅。 云宝在正堂门口守着，莫来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通传。若是通传了，那莫贤肯定备下一百句话将他拒之门外。 “哟，二奶奶您吃饭呢？”莫来露了个头，笑嘻嘻地说道。 “小来呀，快快，我们刚开始吃。”二奶奶一见是莫来过来了，开心得不得了。“云宝，快，再添双碗筷。让小厨房再下碗手擀面，小来不爱吃米饭，爱吃面食。” “哎，知道了。”云宝乐呵呵地去了小厨房。 莫贤在一旁，脸色阴沉，恶狠狠地瞪着他。那意思是，你丫来干嘛的？ 莫来挑衅似地冲他努努嘴，道：“我听说二奶奶每天都亲自煲汤呢，所以我就厚着脸皮来蹭了。” 二奶奶给他盛了一大碗鸡汤，笑着说道：“本来想让云宝去给你送呢，云杰说你去了家主那儿了。我就寻思，你今个儿要在家主那里用晚餐了。” “爷爷他爱吃素的，我不爱跟他一起吃。”莫来大口喝着汤，“呀，太好喝了，比城里五星级酒店的大厨做得还要好。二奶奶您厉害呀！” 二奶奶一听哈哈大笑，道：“还是小来会说话，讨人喜欢。” 莫贤白了莫来一眼，说道：“马屁精！” 二奶奶把莫贤碗里鸡腿夹出来放到了莫来碗里，说道：“吃都堵不住你的嘴，你还是别吃了吧！” 莫贤一脸无辜地看着她，撇撇嘴，放下筷子说道：“我吃饱了。” 临走，伏在莫来耳边，咬牙切齿地低声说道：“别噎着了！” 莫来挑了挑眉，不以为意，接着大快朵颐。 “小来，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他这孩子越大是越不懂规矩了。”二奶奶又给他夹了些菜。 “嗯，莫贤是弟弟，我会让着他，不会跟他计较的。”莫来故意提高了音量。 并未走远，躲在门前偷听的莫贤听到他的话，后槽牙咬得咯吱响。 “这个两面三刀，表面一套，背后一套，阴险卑鄙的家伙！” 第三百七十四章 疯言疯语 饭后，二奶奶让云宝备了些茶点，与莫来在院子里的八角凉亭喝茶赏月。 “今年老宅八月十五例行的赏月大会都没有举行。就这么冷冷清清的，还真是让人有些不习惯啊。”二奶奶望着天上的明月，轻声说道。 “以前是什么样子的呢？很热闹吗？”莫来问道。 “嗯，很热闹，离得不远的莫家子孙都会赶过来。你很早离开老宅，所以没印象了。老仙说你与这宅子犯冲，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在这儿你隔三差五，不是小病就是小灾的。所以，六七岁就被你父母带去城里生活了。九岁那年回来过生辰吧，又生了一场大病，差点儿小命不保，把我们都快吓死了。”二奶奶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不回来也好，这儿的生活太过死板单调。你比小贤过得要开心，自在得多，性格也比他开朗活波。” “二奶奶，您在这儿生活得开心吗？”莫来问道。 “还过得去吧，你二叔公与我相敬如宾，莫贤的父母也很孝顺，莫贤这孩子从小也乖巧。人这一辈子，平平安安，顺顺利利便是好的。” “我奶奶呢？您觉得她过得开心吗？” 二奶奶微怔，轻笑道：“静姝姐姐，其实过得比我要好。家主对她一心一意，很是维护她宠爱她，你的父母也很孝顺。” “可是她心里并不开心，是吧？”莫来想起了之前莫远闻跟他说起的有关奶奶的事。 二奶奶沉默了片刻，说道：“可能是每个人的追求不同吧。我只想着安守本分，好好地相夫教子。而静姝姐姐不同，她是那种豪气冲天的女侠式人物。” “女侠？”莫来惊讶地看着她。 二奶奶笑了笑，说道：“嗯，女侠。她从小练了功夫的，也是莫家很难得的女巫师。她那一脉本就很传奇，可惜历尽千辛万苦，只留下了她这么一个传人。云杰的九支玉箭虽说是祖宗传下来的，其实到了我们那一辈就已经法力尽失，残缺不全了。之后，你奶奶又重新打造了九支玉箭，其御邪的效果比之前的还要好。” “真厉害呀，可惜我爸和我都没有继承她老人家这个优点。”莫来一脸惋惜地说道。 二奶奶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你父亲出生的时候，老仙说他天资过人，是难得一见的巫法之材。” “咦？那为何？”莫来疑惑地看着她。 “故人已去，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你父亲他从小体弱多病，身体虚弱无力承受行巫法之术后，阴邪之气的侵扰。” “那还是先天条件不足啊。” “有一次，你父亲生病，我去探视。不经意发现你奶奶把厨房煎的药全都倒掉了。” “这……这是为何？”莫来震惊不已。 “她不想让远闻接下莫家家主之位。”二奶奶说道，“我去问过她，她说，她想让自己孩子逃离莫家老宅，逃离莫家。不能像她这般一辈子如笼中鸟一样，被禁锢在这深宅大院之中。唉，即便是天才没有后续的不断学习也成不了材。待你父亲长大，想去为老宅出一份力的时候，他已经不适合再行巫法之术了。” “那……我呢？”莫来问道，“我会不会……” 二奶奶摇了摇头，说道：“你父亲对于自己这个长子无法为老宅出力的事一直心存愧疚。他很希望能把你培养成可用之材的，可是你的身体确实承受不了这宅子里的阴邪之气。” 莫来闻言，松了一口气，问道：“那……莫语呢？我都不知道四叔公他竟然收养了一个孩子。” “那孩子以前是养在你母亲那一脉的，说是父亲早亡，母亲难产，留下莫语就撒手人寰了。这孩子在你外公那里长到了六岁，之后你外公去世，你父母便把孩子领到了老宅。本想着就跟着云杰一家，谁知你四叔公一眼就看中了，非要收他为义子。后来，老仙来给那娃娃算命，说他是天选之人。这个天选之人的意思，就是能当莫家族长和莫家家主的人。不过家主之位肯定是不行的，他归根结底毕竟不是老宅一脉的。所以，便定了他当下一任族长。这孩子也争气，跟着老仙学了不少本事，他学习刻苦，为人不卑不亢，又谦逊有礼。莫家庄的父老乡亲对他也很是尊敬。”二奶奶说道，“唉，说到底，这莫家族长……唉……这些话对外就不要说了。” 莫来明白她这一声声叹息里隐含的意思，莫家族长一职看似受人尊敬，高高在上，其实不过是替人受死的祭品罢了。 “我奶奶她生前有没有说过关于她娘家那一脉的事？”莫来问道。 “她话不多，很少提自己的事。在你父亲十多岁的时候，她的神智就有些不清了。之后，就很少出来见人了。我记得有一次，小贤的父亲去家主宅院里找远闻玩儿，气喘吁吁地跑回来说，大奶奶讲鬼故事呢，把几个孩子都吓哭了。我便问他，讲了什么鬼故事，他说，在很深很深的水下，那里有个人间地狱。里面有许多吃人的怪物，那些个怪物，明明长着人的脸，身体却长得像爬虫一般。它的四肢纤细，扭曲，已经没有了原来的样子。它的身体佝偻着，成一个弧形，身上长着稀疏的白毛。它的眼珠骨碌碌地转动着，黑眼球只有芝麻粒一般大小。从它的身上还不停地流出一种发绿浓稠的液体……”二奶奶笑着说道，“小贤的父亲那段时间听了故事就回来跟我说，最后连我都会讲了。” 莫来闻言，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怎么了？不会连你也信了吧？”二奶奶笑着拍了拍莫来的肩，“水下确实会有怪物，跟您奶奶说的怪物很像，那个叫水猴子。那会子她已经神智不清了，总说一些意味不明的话。小孩子们好奇心重，还总喜欢围在她跟前听她讲故事。后来，她的病情越发严重，你太爷爷便下了禁足令，请了专门的医生照看她。唉，从那之后直到她去世，我都没见过她了。” 莫来心里乱成了一团，那不是故事，不是疯言疯语。那是真的，水下真的有那样的怪物。 第三百七十五章 明珠 四叔公死前留给莫来的一封信，指引着他去寻找九歌。奶奶死前人已经疯了，却把封印了的溪边留给了他。 这两件不相干的事之间有一个共同之处，那就是九重渊。 不下九重渊，莫来浮生城。 而溪边是开启九重渊下河伯封印的钥匙。 他们是不是想让我挖出水下实验室真相？ 这么想着，莫来浑身冰凉。 他们是知情人，一个疯了，一个自杀了。 莫来站在院子里，环顾着这座百年老宅，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感袭上心头。 肩膀上一沉，莫来吓得回身就是一巴掌。 莫云杰一脸无辜地看着他，说道：“我……” 莫来捂着胸口，喘着气儿，说道：“吓死我了。” 莫云杰揉了揉红肿的脸颊，说道：“在想什么呢？这一巴掌打得我都懵了。” 莫来尴尬地挠了挠头，说道：“你走路怎么没个声音呢？” 莫云杰耸了耸肩，说道：“我叫了你两声，你都没反应。” “对不起了！”莫来笑着跟他道歉。 “走，喝两杯去？” “嗯！” 呆在莫云杰的小院儿里，让莫来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 “你怎么了？感觉你这次回来很不一样。”莫云杰担忧地看着他。 “怎么不一样？”莫来放下酒杯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心事重重的。” “是有一些……解不开的疑团。”莫来抬头看看了天，一轮明月挂在空中，“云杰哥哥，见过我奶奶吗？” “见过，不过我那会儿还小，没有什么印象了。” “是吗？爸爸去世之前跟我说过奶奶的事，他说奶奶特别疼我。可是我一点儿印象都没。”莫来喝了两口酒，幽幽地说道。 “你那个时候才一两岁，根本不记事儿呢！”莫云杰笑着说道，“其实，你想知道大奶奶的事直接去问家主就好了嘛。” 莫来撇撇嘴，说道：“讳莫如深。” 莫云杰闻言，顿了顿说道：“也是，家主对大奶奶用情很深，你去问他，就是揭他的伤疤。他老人家肯定也不愿意多谈。” “良叔，他知道些什么吗？”莫来问道。 “我？我知道什么啊？长孙少爷。”突然出现的莫志良吓了莫来一跳。 “爸，您怎么过来了？”莫云杰起身说道。 “这么晚了长孙少爷没回家，我不得操心啊！云杰，你越发不懂规矩了，你看看这都几点了？” “良叔，怪不得云杰哥哥的，是我心里头郁闷，半夜睡不着，才找他陪我喝两杯的。”莫来笑着说道，“酒还没喝完，良叔您也坐下来陪我喝两杯吧！” “长孙少爷，这……” 莫来见他又要说大道理，便起身上前拉住他的胳膊，说道：“良叔，你就陪我唠会儿吧！咱们有多久没坐一起好好聊聊了？” “是啊，爸！反正现在也无事，就坐下来喝两杯吧！这酒是金寨大当家的给的，口感相当不错。”莫云杰给他斟了杯酒。 莫志良闻着那酒香，叹了口气，坐下喝了两杯。 “你们聊什么呢？热火朝天的，连我到跟前儿了都不知道。” “过去的事儿。”莫来笑了笑说道，“我今天白天去爷爷那儿，他给我讲了许多我父亲小时候的事。” 莫志良一听，嘴角挂着笑容：“大少爷小时候是这群孩子里最乖的，也是跟我最亲近的。” “爸爸也说起过，说你是这宅子里最疼他的人。” 莫志良闻言，怔了一下，摇摇头，说道：“最疼爱他的是大奶奶。” “奶奶？我只听他说，奶奶有病在身，不常见人。” “大奶奶她虽然看起来神智不清，疯疯癫癫的，其实心里清明得很。有时候啊，自认清醒的反而是十足的疯子。” “我奶奶她是个什么样的人？”莫来问道。 “大奶奶是我见过的心肠最好的人，她很体恤下人，逢年过节的除了家主的赏钱，她还会额外给我们包红包。对宅子里的孩子们也从来不分尊卑贵贱，一视同仁。只可惜……她执念太深，终是没走出那个死胡同。唉……”莫志良深深地叹了口气，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她的疯病，真的是因为制作巫法之器遭邪魔反噬引起的吗？”莫来问道。 “跟这有一部分的关系，莫家制作巫法之器的那一脉确实容易无缘无故得疯病。大奶奶是那一脉的最后一个传人，她心里时刻记挂着重振自己的母家。可是那个时候，那一脉已经无人了。” “九重渊里有骊龙，骊龙颚下有明珠。明珠本应敬河神，河神今又在何处？这几句话你有听过吗？” 莫志良愣了一下，叹息道：“这是大奶奶生前总说的话。您是听谁说的？” “我爸爸。” “哦，其实这几句话在许多许多年前小道上就开始流传了。”莫志良说道，“这几句话在当时是说有个价值连城的宝贝藏在水下，可是要想得这个宝贝就需要骊龙颚的明珠。当时大奶奶那一脉手里有溪边之骨所造的手串，这件事被传得沸沸扬扬。阴差阳错之下，那手串上的珠子被大家误认为就是传说中的骊龙颚下的明珠，是得到宝贝的钥匙。” “这……就因为这个？他们就把人赶尽杀绝？”莫来愤愤地说道。 “唉，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大奶奶一再说自她太爷爷一辈就无人见过此物。传说只是传说，不能信。可人们却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三番五次偷袭莫家。”莫志良叹息道，“其实百年之前，大奶奶那一脉确实曾经试图造过那珠子，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阴差阳错之间，又有了溪边就是传说中的明珠这样的传闻。” “那最后造出来了吗？溪边会不会真的就是那传说中的明珠？”莫来问道。 “没有，怎么可能是呢？若溪边手串就是传说中的明珠，大奶奶那一脉也不会试图再造了。不过溪边也是驱邪避祸的至宝，一共有九颗，到大奶奶这一代只剩下了这么一颗。她费尽了心思伪装成玉珠，才保存下来，传给您的。您可要好好保管呐！” 奶奶她没有告诉任何人，那珠子造出来了。只有这颗未做成手串的才是真的骊龙颚下明珠。 </br> </br> 第三百七十六章 无家可归 莫艺入院接受治疗，其实并不是因为她得了精神病，而是因为她有很严重的自杀倾向。 这一点，莫志忠没有跟莫来说，只说了她精神不太好，需要入院修养一段时间。 莫来提出要去医院看看她的时候，莫志忠有些犹豫。不过，最终还是没能抵挡住莫来的软磨硬泡，便让莫云杰陪着他一起去了医院。 莫艺入住的医院不是那种冷冰冰的疯人院，而是那种挺高级的疗养院，这让莫来稍稍安心了一些。 护士说：“莫艺才刚刚睡下，而且她特意交代了，不见任何人！” 莫来犹豫了片刻，说道：“我进去看看她，就一眼，就看一眼。” 护士叹了口气，说道：“那你脚步放轻，别扰了她睡觉。” 莫来点了点头，拎着水果篮和一束康乃馨悄悄地走进了病房。 若不是她手上的那枚他无比熟悉的宝石戒指，莫来都不敢认这个病床上躺着的人。她骨瘦如柴，头发发白，脸色苍白一点儿血色都没有，一点也不像那个漂亮时尚的莫艺。 莫来鼻头一酸，坐在床边，拉着莫艺的手，泪如雨下。她的手腕上裹着厚厚的纱布，手心里都是触目惊心的伤疤。 “妈……我身边就剩下你了。求你，求你了。你一定要好好的，好好的！”莫来哽咽道。 睡梦中的莫艺似乎睡得一点儿都不安稳，只见她眉头紧锁，嘴角微微往下，浑身不住地颤抖着。 “妈，妈……”莫来轻声唤着她，伸手轻轻摸着她的脸，试图安抚她。 “不要过来……不要……”莫艺呓语不断，猛然睁眼，眸子里满满都是惊恐。 “妈，妈……你怎么样了？难受吗？”莫来拿床头的毛巾给她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 莫艺怔怔地看着他，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一般。 “你、爸、呢！” 这不是问句的语调，是一种没有起伏，冰冷刺骨的语调。 莫来的手抖了一下，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你爸接了个电话说有要紧的事要回公司一趟，所以他没吃饭就开车出去了。”莫艺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莫来将毛巾放到盆里，笑了笑，说道：“妈，我买了你最爱吃的猕猴桃，我给你剥一个。” “第二天，你爸才回来。我正在做饭，有人按了门铃。我想着应该是你爸回来了，所以我去开门，但是门口没有人。我以为是谁在恶作剧，刚要把门关上。发现门口有个大袋子，还有一股血腥味……我打开那袋子，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莫艺诡异地笑了笑。 莫来望着她冰冷的眸子，浑身如置冰窟，他颤抖着，说道：“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不要……” “我看到了你爸爸的脸，他像是睡着了，他的双眼紧闭，他的脸上都是血。”莫艺笑着说道。 “不要再说了，我求你……”莫来泣不成声地说道。 “为什么不让我说啊？这不都是你害的吗？”莫艺面无表情地说道，“都是你害的呀，你害死了那么多的人，四叔，仙爷，二叔……你还想害死谁？” 莫来摇了摇头，呜咽道：“妈，不是我，我没有想害谁。真的，妈……” “不要叫我妈，我不是你妈，你不是我的孩子。”莫艺扭脸看着天花板，喃喃道，“错了，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应该死的是你，为什么死的不是你呢？那个时候，一把把你掐死该多好啊。都怪四叔，都怪他……” 莫来哭着说道：“妈，你别这样。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吗？能让人活过来吗？”莫艺一下坐起身来，冷笑了两声说道，“你如果真觉得对不起，就去死吧！好不好？” 她话音未落，就抄起了床头的花瓶，狠狠地砸在了莫来的头上。鲜血顺着他的额头不停地往下流着…… “去死！去死吧！你个祸害！你个魔鬼！”莫艺发疯似地拽着他的头发把他往床头撞。 “莫来！”云杰的惊呼声。 医生护士的惊呼声，莫艺嘶吼的声音……鲜血挡住了他的视线。 待莫来苏醒过来，已是半夜。 莫云杰坐在床边，一副忧心冲冲的样子。 莫来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头疼得要炸了一样。 莫云杰见他醒了，慌忙上前将他扶起，给他喂了一些水。 “我妈她……怎么样了？” 莫云杰给他擦了擦嘴角，说道：“医生给她打了镇定剂，已经睡了。她……她的情绪很不稳定，最近还是先不要过来打扰她了。” 莫来哽咽道：“她恨我是应该的，是我害了我爸。” “说什么傻话呢？这世间哪有母亲恨自己的孩子的！大少奶奶是受了刺激，再静养治疗一段时间就好了。”莫云杰说道。 莫来闭上眼睛，强忍着泪水。 他知道莫云杰是在安慰他， “不要把我受伤的事告诉爷爷。” “嗯，知道了。” 第二天，莫云杰去准备饭菜。莫来忍不住想再去看莫艺一眼。莫艺病房的门半开着，莫来偷偷往里面看了一眼。里面坐着的人是莫来的舅舅，莫飞。 “哥，他是个怪物，你知道吗？跟那一脉的人一样……他骨子里流着怪物的血。”莫艺的声音有些沙哑，“所以，才招来那么多的祸事。当初就应该杀了他的！” “小艺，你冷静一点！你记住一切都是为了孩子！为了莫家！”莫飞说道。 “可是远闻死了，远闻死了啊……”莫艺抽泣着说道。 “唉，那是他的劫。他始终还是心太软。”莫飞叹了口气说道，“你若不想见莫来，就先在这儿住着吧，我过几天会去莫家庄跟家主说的。如果你在这儿住烦了，就去我那儿吧，莫来……以后就让他在老宅呆着！” 莫云杰满头大汗地正四处找莫来，远远地看见他站在楼道最里面的窗前。一股恐惧感瞬间涌了上来，他飞奔到莫来跟前，大喘着气儿，说道：“你怎么在这儿？让我好找啊！” 莫来正在折纸飞机，他抬头冲莫云杰笑了笑，说道：“我出来透透气。” 说罢，他拿起纸飞机，哈了两口气，掷了出去。那纸飞机随风飘摇着，没了踪影。 “我……没有家了。” 第三百七十七章 打不开的阁楼一 因为不想回那个空荡荡的家，也不想回莫家老宅，莫来便在酒店里窝了一个礼拜。 大约是莫云杰回去跟莫志忠说了一下他现在的情况。莫志忠大晚上给莫来来了电话，询问他在哪儿，为何不回家。莫来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能说出口。 “唉，我让云杰明天给你送钥匙去。”莫志忠轻叹一口气说道。 “钥匙？什么钥匙？”莫来疑惑地问道。 “你爸在出事之前给你买了一套房子，用你的名义买的，还给你留了一些存款。那个老房子你不想住，就别住了。明天拿到钥匙之后，过去住新房子吧！存款呢，我不会一下子全都给你的。我已经委托财务，每个月定期打到你的卡上，作为你的生活费。如果不够的话，你再跟我说。” 莫来鼻头一酸，哽咽道：“我爸他为何……” “为何像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似地，提前安排后事是吗？” “嗯。”莫来咬了咬牙，泪如雨下。 “莫家人都这样，早早的便会写好遗嘱，准备好后事。这是莫家人千百年来的命！莫来，你若真想知道莫家的一切，就好好想想接我班的事。我不会强迫你，我答应过你奶奶还有你的父母，会尊重你的选择的。”莫志忠说道。 挂了电话，莫来陷入两难的境地，他想知道一切，然而他很清楚莫家家主的这个重担不是他能担得起来的。 莫远闻给他安排的新家在市中心，很繁华很热闹的地方。屋里宽敞舒适，装修的风格，家具的样式，全都是莫来喜欢的。 “我过来的时候给你简单准备了一些日用品，还有买了一些吃的。日用品放在洗手间了，吃的都在冰箱里，你饿的时候，热一下就行了。这几天先这样，家主已经安排下去要给你找一个保姆了。估计这两天就能过来。”莫云杰说道。 “不用了，家里突然之间来个陌生人还挺奇怪的，我不习惯。”莫来站在阳台上出神地看着小区的园景。 “嗯，我知道你不喜欢。所以，我已经跟家主说了，以后呢，我每周会抽空过来一趟。”莫云杰笑着说道。 “那可不行，你现在可是老宅的顶梁柱！爷爷最得力的助手！保姆的事儿哪能让你做啊？跟爷爷说安排个和善些的阿姨，一周过来一次帮忙打扫一下卫生就行了。”莫来说道。 “好，都依你。” 曾几何时，回自己的家也要这般心惊胆战了呢？ 莫来站在家门口深深地吐了一口气，门边的花花草草，因为没人照看早就已经枯死了。 屋里的一切还是原先的模样，可那种温暖温馨的感觉已经荡然无存了。 莫来没有停留，径直回屋，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自己常穿的衣服和常用的东西。他拎着行李箱，站在客厅里，环顾四周，心里还有些恋恋不舍。 这里是他生活了十多年的家啊！ 叮铃叮铃…… 叮铃叮铃…… 是风铃的声音。 从楼上传来的。 窗户都关得好好的，也没有风，怎么会有风铃的声音呢？ 莫来放下行李箱，往楼上走去。二楼的门窗也是关着的。有一丝风从头顶传来，莫来抬头一看，有光照进来。三楼是一个小阁楼，还有一个平台花园。 难道是通往平台花园的门没有关吗？ 莫来走上去，发现通往平台的门紧锁着，那风铃的声音是从左手边的阁楼里传来的。这个阁楼是莫远闻的书房，里面有很多重要的公司文件和他珍藏的书籍。所以，那个地方一直是莫来这个熊孩子禁止入内的。 莫来小时候也因为好奇，尝试进去过，可是那屋子总上着锁。在他第n次尝试进入失败之后，莫远闻突然出现在他身后，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越是不让你做某件事，你越是觉得好奇，想去做。”莫远闻摸了摸他的头。 “对不起，爸爸。”莫来害怕他责罚自己，赶忙道了歉。 莫远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你若是真想看，就随我进去看看吧！” 里面很普通，很是出乎意料的普通。 不大的房间里摆了几个书架子，书架上面摆满了书，靠窗的位置摆着一张很大的书桌。不是莫来幻想中的那个珠光宝气，华丽奢靡的小金库，也不是瘦皮猴臆测的施巫法之术用的恐怖小屋。就只是个简简单单，朴素简陋的书房而已。 莫远闻看出他眼睛里流露出来的失望，笑着说道：“不让你进来并不是因为我藏着什么好玩的东西，而是因为这里的资料很重要，这些书都是咱们家珍藏了许多年的。” 从那之后，莫来对这个阁楼就失去了兴趣。长大以后，虽然偶尔还是会对那里好奇，但是一想起来只是一些枯燥乏味的书籍，便没了兴致。 莫来站在阁楼的门前，风铃声依旧很有节奏地响着。他推了推门，不出预料，是锁着的。 开锁的活计在这些日子里莫来也学到了不少，这种门锁是家庭常用的，自然也难不倒他。 阁楼的窗户并没有打开，可是挂在窗户上的风铃却造作着，响个不停。莫来环顾了一下四周，这里跟以前一样。只有几个书架，一张大书桌。 莫来走到书桌后面，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那造作不停的风铃。一丝风拂过他的指尖。他仔细一看，原来是窗户没有关紧，还留着一道缝隙。 关紧窗户之后，莫来轻抚着书桌，嗓头苦涩得厉害。桌子上摆着两个相框，一个相框里的照片上是莫远闻和怀着孕的莫艺，一张则是莫来小时候的照片。 莫来红着双眼，一遍遍摩挲着那照片。那个时候照片上的人笑得是多么的幸福啊！ 一转眼，物是人非了。 1984年3月初3。 在莫艺和莫远闻合照的照片一角上写着这一行小字。 这是莫来的生日。 三月三，蛇出洞，鬼下山。 对莫家人来说，这并不是一个很吉利的日子。 莫来小时候的照片下面也写着一行小字，1984年5月21日。 看照片上他穿的衣服，还有周围的摆设，应该是他周岁生日，在老宅抓周的时候照的。 为何会标记为1984年5月21日呢？ 这是个很重要的日子吗？ 第三百七十八章 打不开的阁楼二 书桌上除了两个相框只有一盏陶瓷工艺的台灯和一个陶瓷笔筒。 这里的装饰摆设真的是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了。大约珍贵的都在书架上吧，这么想着，莫来走到书架前，伸手一本本地摸过去。 因为最近没人来，上面落了一层薄薄的灰。莫来拿起角落花瓶里插着的鸡毛掸子扫起灰来。这些都是莫远闻生前珍爱之物，无论如何都要好好保存下来。 打扫到最里面靠墙的那排书架的时候，莫来隐约觉得有些奇怪。这排书架上落得灰比其他的要厚，感觉许久都没有打扫过了似的。他边扫着灰，边细心地观察着书架上的书。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都是一些古代文学作品。扫着扫着，他突然发现书架中间一层靠左边有一本书的前方有拖拽的痕迹，那里的灰明显比其他地方的灰要薄。 “会不会……”莫来想起在莫家老宅祠堂里的密室，那里的机关就是碰触书架上的书触发的。 他试着拿出那本书，就在这时书架子突然动了起来，在他面前出现了一个密室。 莫来站在密室门口往里看了看，里面一片漆黑。他回身把屋里所有的灯都打开了，借着外面的灯光，他才看清密室里面的样子。 那密室只有五六平方，中间铺着罡单，墙壁的四角各挂着一面黄色三角旗。天花板和墙壁上画着许多奇奇怪怪，密密麻麻的符咒。房间最里面摆着一张大案，案子上摆着一个粗瓷碗，里面装着一碗清水。瓷碗的两旁各放着一撮用红绳系着的头发。瓷碗的后面是一个布包裹。 莫来总觉得那布包裹眼熟得很，他不由得往前走了几步，到了案前伸头一看，吓了他一跳。 那布包裹里面竟是个婴儿。 莫来平复了一下心情，伸手去探那婴儿的鼻息，冰凉凉的。 那是具婴儿的尸体。 莫来伸头看看那婴儿的小脸，总觉得鲜活得像睡着了一般。 “这是谁啊？为什么要摆个婴儿的尸体在这里呢？”莫来蹙眉道。 大案上方的墙壁上挂着一面八卦镜，八卦镜上坠着一个铜铃铛。不知是自己的错觉，还是光线的原因。莫来余光扫到那八卦镜的时候，似乎看到了镜子里有一双眼睛正盯着自己。 他站直，脸对着那八卦镜。突然里面出现了一张陌生的脸，莫来吓出了一身的冷汗，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 他深深地吐了两口气，握了握拳往前走，又对着那镜子照了照。镜子里出现的脸分明就是那布包裹里的婴儿的脸。 莫来顿时觉得周身阴风阵阵，浑身直发毛。他想出去，却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似乎不受自己控制了，双脚牢牢地定在案前。 背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靠近他，一股恶寒袭上他的脊梁。 莫来屏住呼吸，一滴冷汗顺着他的鬓角滑落下来。 “孙少爷，孙少爷……” 突然楼下传来莫云杰的呼喊声。 莫来张张嘴，焦急地想回应他，可他的脖子像被什么牢牢掐住了一般，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恐惧，惊恐，无力……席卷而来。 他闭上眼睛，绝望地放松了因为害怕紧绷着的身体。就在这时，他脚下一软，竟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 所有的不适感在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慌忙跑出密室，逃似地关上了密室的门，然后一下子瘫坐了在地上。 他不知道的是，密室墙上的八卦镜里又出现了那双眼睛。在黑暗中，那双眼睛泛着淡淡的光，像野兽一般。 莫云杰听到楼上有动静，便迅速赶来，见莫来魂不守舍地坐在地上，焦急地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莫来任由他扶自己起来，惊魂未定地看着他，摇了摇头，说道：“没……没什么。我大约是睹物思人，出现了幻觉吧！” 莫云杰轻叹了一口气，拿出手帕擦了擦他额头上的汗，安慰道：“没事了，我们走吧！” 莫来木然地点了点头，随他出了阁楼。刚要下楼梯，他似乎想到什么，又跑了进去。待他出来，手上多了两个相框。 去新家的路上，莫来出神地望着窗外。莫云杰开着车，从后视镜里看到他魂不守舍的模样，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莫来脑子里在想的是那个布包裹，太眼熟了，究竟是在哪里见过的呢？ 最近看了太多的老照片，都有些混乱了。 回到新家，莫来径直上了楼，直奔自己的房间。他翻箱倒柜似的把老照片都拿了出来，一张一张地翻看着。 “不是，不是……都不是。” 莫云杰拖着行李进了屋，有些担忧地看着莫来神经兮兮的模样。 “究竟是在哪里见过的呢？”莫来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孙少爷，除了这一箱子行李，你还有别的东西要拿来吗？”莫云杰问道。 莫来看着那黑色的皮箱，突然想到了自己的那个黑色双肩包。只见他从床上跳下来，打开柜子，把里面的东西扔了一地。最后，从里面拿出来一个双肩包。他迫不及待地打开双肩包，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相框。相框上的玻璃已经碎了，他急切地想把里面的照片取出来，连被掉落下来的碎玻璃划破了手都没察觉。 莫云杰见状慌忙上前，把相框夺了过来，有些生气地说道：“我帮你取！” 在接过照片的一瞬间，莫来心里五味陈杂，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是了，那个布包裹，那个婴儿。 就是水下实验室里那张照片上的，那个老奶奶怀里抱着的那个婴儿。 莫云杰给他清理了伤口，贴上创可贴。见他一脸茫然若失的样子，便拿过那照片看了看。 “这些人是谁啊？” 莫来迷茫地摇了摇头，喃喃道：“一群……没有人认识，没人记得，没有人挂念的人。” 莫云杰翻看了一下那照片的背面，上面写着“满月，摄于一九八四年四月初三”。 “一九八四年四月初三，如果是这天满月的话……那这孩子的生日跟孙少爷您，好像是同一天的。”莫云杰疑惑地看着他。 莫来接过照片，心里不由得忐忑不安起来。 那个死婴竟是与自己同年同月同日生的。 第三百七十九章 摊牌 祝尹一直没有放弃对刘远山的调查，虽然之前莫远闻亲口承认过他是莫家人。可他腰侧受伤的位置，原先应该有着莫家老宅一脉的印记。dna的测试结果也表明，他与莫来有着近亲属关系。 所以此人并不是简单的莫家人，他应该是莫家老宅一脉的。莫家老宅一脉本就人丁凋零，可莫家为何还会将老宅一脉的骨血改名换姓，然后隐藏起来呢？ 这件不合常理的事会不会跟那个暗地里运行的水下实验室有关系呢？ 叮铃铃…… 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祝尹，我在我家里……发现了那个婴儿的尸体。” 电话那头，莫来的声音有些疲惫沙哑。 “哪个婴儿？” “水下实验室里的那张照片你还记得吗？” “你是说……照片上老奶奶怀里抱着的那个婴儿。” “嗯，不仅如此，那孩子……还与我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莫来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我父母把那婴儿的尸体放在了阁楼，又在阁楼里设下了巫法之术……你说，我几次死里逃生……会不会是用他的命换的。” “你不要多想，这其中的缘由还需要我们再去查。说不准……那婴儿只是正常死亡，用他的尸骨作法，不过是镇魂。我听说，有三种死人最容易成恶灵。一种是自杀身亡者，一种是受辱被杀的女子，还有一种就是无辜受牵连的小孩。水下实验室里发生了重大事故，人都死了，怨气冲天。按常规，确实是需要镇魂的。”祝尹说道。 “我知道，可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实在是太巧合了……让我总觉得那孩子死与我有莫大的关系。” “你别急，我们一起查。你还知道了什么？” “我的三姑婆并不是与人私奔了，她是去了国外学习。我爷爷说，她去了国外之后，一直有往家里写信的。二十多年前她生了病，尸骨葬在了国外。一直没提前这段往事，是因为怕我太爷爷承受不住打击。” 祝尹闻言，喃喃道：“国外……” “还有，那溪边并不是溪边手串中的一颗，它本就是骊龙颚下的明珠。我奶奶那一脉一直在试图造出解除河伯封印的珠子。这个消息走漏了之后，各路人马虎视眈眈。所以，莫家就故意放出去了溪边手串上的九颗珠子就是真的明珠的消息，用来掩人耳目。奶奶嫁到了莫家老宅，一直谎称给我的珠子是那溪边手串上仅剩的一颗。他们没有造出来明珠。” “你奶奶在隐瞒真相？” “嗯，而且奶奶她疯了很多年，却始终记得隐藏那珠子。还有她的一些疯言疯语，都是在暗指那个水下实验室。我现在想想突然觉得奶奶和四叔公就像商量好了一样，想让我下九重渊，想让我发现那个水下实验室。莫来蹙眉道，“或许……他们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找到浮生城，而是想揭开水下实验室的秘密。” 挂了电话，祝尹再次陷入沉思。 国外……这个词，出现的频率是不是有点高了？ 他想起之前查那刘远山时得到的信息。刘远山有一个亲戚在国外发了迹，每年都会往他的账户上打三十万。 恐怕要亲自过去，好好会一会刘远山了。他身上的秘密可不只是他的身世，还有从黄岩手中消失的湘夫人。 祝尹到了刘记牛肉面馆，叫了一碗面两个小菜，坐在角落的位置，时不时打量着店里的服务员和顾客。 刘远山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其实已经看到祝尹了。他迅速地转移了视线，去了一楼的洗手间。 祝尹见他如此行事，心中明了，定是莫远闻跟他说了，他莫家人的身份已经被识破了。 刘远山在洗手间里抽了根烟，一出来就迎面撞上了自己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 祝尹笑了笑，跟他打招呼说：“刘老板，好久不见啊！” 刘远山扯出个笑脸，与祝尹握了握手，说道：“是啊，怎么没见那两个小伙子呢？” “哦，他们家中有事，最近就我一个闲人。” “这样啊，你吃吧，我出去办点儿事儿。”刘远山说着就往门外走去。 “我其实应该叫你莫老板吧？”祝尹快步走上前，低声说道。 刘远山停了脚步，迟疑了片刻，问道：“你想怎么样？” 祝尹露出个春风拂面般的笑容，说道：“我想让你实话实说。” 刘记面馆二楼最里面有一个办公室，刘远山招呼祝尹坐下，又给他倒了杯茶。 “远闻大哥已经跟我说了，说你已经知道我是莫家人了。”刘远山说道。 “嗯，我无意间看到你与莫家大少爷会面，便去查了查。” 无意间？ 刘远山撇撇嘴，暗忖道：怕不是跟踪的时候看到的。 “我确实是莫家人，隐藏身份是为了方便监视金寨人在城里的动向。”刘远山点了支烟抽了两口。 “你与那黄岩是什么关系？” 刘远山顿了一下，说道：“看来远闻哥才得没错，你果然是对九歌感兴趣。不过，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湘夫人没在我手上。” “莫家家主把手里的几幅画都散了出去，所以断然不会再招进来。既然不是莫家给你下的命令，那你是领了谁的命令接近黄岩的呢？”祝尹气定神闲地说道。 刘远山似乎有些紧张，连烟头上的灰落到了身上也没注意。 “你在国外的那个亲戚……是不是失踪了几十年的莫家三小姐莫志慧？” 刘远山大约是没想到祝尹一个外人竟能查到这个份儿上，一下乱了阵脚。 “你……你怎么知道……”他说了一半，惊觉自己差点说漏了嘴，慌忙打住了。 “知道什么？”祝尹笑意盈盈地看着他说道，“你费尽心思把腰侧的印记去除掉，也改变不了你是莫家老宅一脉骨血的事实。” 刘远山一听，脸色苍白。 “若是你不愿意说，我便直接去莫家老宅找莫家家主问个清楚。他老人家估计也挺想知道他三妹的下落的，至于你这个隐姓埋名的莫家子孙，他想必也感兴趣。” 说罢，祝尹作势就要起身出去。 刘远山慌忙上前拉住他，有些颓丧地说道：“别这样，我说，我说……” 第三百八十章 自白 刘远山又点了一只烟，他夹着烟的手微微颤抖着。 “莫家老宅一脉啊，我呢，是也不是。莫家那个失踪了几十年的三小姐莫志慧就是我母亲。这么来看的话，我是不是只能算是半个莫家老宅的人？”刘远山说道。 “据我所知，莫家老宅一脉男子出生后会在腰侧烙上一个特殊的印记。你若只是半个莫家人，为何腰侧会有印记？”祝尹对他的话半信半疑。 刘远山弹了弹烟灰，说道：“我的那个印记是假的。外人只道那印记是彰显血脉用的。其实不尽然，那印迹是个异形的彼岸花，它最重要的一个用处是行巫法之术的结印。有了那个结印，才能有莫家老宅一脉人行巫法之术的本事。比如莫家老宅历代的大巫师也不一定是莫家老宅一脉的，就像现任的大巫师莫云杰，他虽然不是莫家老宅一脉的，可是他天赋异禀，冠上巫师名号之后，莫家族长也会给他烙个结印。我的那个结印是小时候，母亲为了试探我有没有学习巫法之术的天赋而结下的。事实证明，我并没有那个天赋，结印也是无用。黄岩死后，金寨人没找到湘夫人。我怕他们怀疑到我头上，所以我便消了那莫家人的痕迹。” 这件事是祝尹第一次听说，他一直以为只有像莫来和莫贤那样身份的人才会有这印记。 “那你既然已经回国，为何不去莫家庄认祖归宗呢？” 刘远山苦笑了一下，说道：“我母亲她的心愿便是我能永远地脱离莫家，只为了自己而活。” “如此的话，你找个没人认识，没有牵绊的地方生活不是更好吗？或者你就一直呆在国外，像你父母那样。为何偏偏要选这里，这儿可有很多跟你有血缘关系的人。你的说法可跟你的行为不一致啊？”祝尹喝了口茶说道。 “我说是阴差阳错，你信吗？”刘远山打量着他。 祝尹耸了耸肩，说道：“你说你的说完我自然会判断可信不可信。” 刘远山突然笑了起来，说道：“真没想到，那两个天真的孩子身边会有你这样心思缜密的人。” “怎么？” “这是一件幸事。对他俩说，是多了一重可靠的保障。”刘远山说道。 “谁知道呢？或许吧！”祝尹说道。 “父母不在了之后，我跟夫人回国，是因为她的肾病需要配型。她的亲人都在国内，配型成功，做了手术之后。我们一直是在别的城市生活的。可是，手术后遗症很严重，医生说需要慢慢调养，并建议我们试试中医内调。我又听人说这里有个退休的老中医医术高超，所以，我才跟夫人才移居此地的。” “只是因为这个？” “嗯，父母再三交代过我不要回莫家，不要与莫家人有牵扯。所以，我回国之后就改了名字。” “那莫家大少爷是怎么回事？你们俩可不像是刚认识的。” “因为我长得很像我的母亲。” 祝尹惊讶地看着他，从面前这个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儿脸上可看不出一丝秀气。 “哈哈，现在当然不像了。”刘远山熄灭了手里的烟说道，“那是十年前的事了，莫远闻，莫远山……被远闻哥认出来之后，我去医院做了整形手术，又特意增了肥。远闻哥尊重我的想法，所以一直没有把我的事说出去。” “那……黄岩呢？你既然不是为莫家做事，为何会无缘无故接近黄岩？” “跟黄岩的相识真的只是因为是邻居。我跟夫人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他帮了我们很多。当初，也是因为我跟他走得近，才被远闻哥发现的。那个时候，已经有风声传出来，说黄岩知道湘夫人下落。远闻哥查黄岩的时候，见到了酷似母亲的我。就这么，才有了后面的事。我帮他监视金寨的人，不完全是为了莫家，也是为了黄岩。他曾有恩于我，可惜到最后还是没能阻止悲剧的发生。”说到此处，刘远山红了眼眶。 “那……湘夫人呢？” “湘夫人之前确实在黄岩手上，他装疯卖傻那么多年就是为了守住王家人的传家宝。” “那后来呢？” “黄岩死了之后，远闻哥让我把他所有的藏品都买了回来。不过，里面并没有湘夫人。” “莫家大少爷为何也在找湘夫人？莫家可是很嫌弃九歌这个烫手山芋呢！” “他要找的不是湘夫人，而是隐藏在莫家的奸细。”刘远山说道，“据他说那些奸细渗透进莫家，一是为了九歌，二是为了整垮莫家。想揪出他们，只能先从九歌入手去查。他是莫家大少爷，走到哪儿都显眼。而且，莫家子孙不得碰与浮生城有牵扯的事。所以，我便担起了监视金寨人，时刻关注黄岩动向的人。” “没有别的了吗？” 刘远山摇了摇头，说道：“这就是全部了。” “是吗？你既然要时刻关注黄岩的动向，为何还要偷偷将他的宝贝卖了，与他翻脸？” “那是黄岩的主意，他知道有人在监视他。因为我与他走得很近，他怕我受牵连。所以，他就让我与他合演了这么一出戏，其实私底下，我们还是一直都有来往的。” “除了你以外，黄岩还与谁走得比较近？” 刘远山想了想，摇摇头，说道：“这么多年，他常常做出吊儿郎当，流里流气，又蛮不讲理的样子。周围的亲朋好友早就跟他疏远了。唉，这其实是他的温柔，他想尽可能地保护自己身边的人。有湘夫人这颗定时炸弹在的话，怎么可能活得安生呢？不仅他不安生，周围人也不安生。” 祝尹看了看手表，说道：“就这样吧。” “你信我说的？”刘远山问道。 祝尹扬了扬嘴角，说道：“你放心吧，你的真实身份我不会透露出去的。” 刘远山的话真假参半，祝尹猜想他肯定还知道些什么，至少湘夫人的下落，他一定是知道的。还有，他来这里的目的也绝对不会像他说的那样简单。 不拆穿他是因为他还有用，有很大的用处。 “小光，这两天派人盯紧刘远山，与他有接触的人，都要一个个查清楚。” 第三百八十一章 郭家易主 郭金随辞去了郭家家主的之位。由瘦皮猴的二叔郭楚萧接任。 莫来听到这个消息震惊不已。 莫云杰轻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早就有预兆了，作为一个大家族的家主，前任郭家家主太过温和了，他总讲究以和为贵，即便是发现了郭家二爷的不臣之心也没有动他分毫。可那郭家二爷，虽然表面上看总是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可他骨子里却是个狠角色。” 莫来虽然听瘦皮猴说过他家里的乱象，可没想到那分化竟到了如此地步。 “金盆洗手的决定又不是郭叔叔定下的。他只是在恪守先辈的遗训罢了，这不也是一家家主该做的表率吗？”莫来蹙眉道。 “郭家千百年来一直是靠风水这个行当生活的。猛然间金盆洗手，转战别的行当，肯定难以适应。这些年来整个郭家陷入了困境，新的生意举步维艰，资金的缺口也越来越大。郭家人的生活突然从富贵人家的水平一落千丈。人们可都是只在乎眼前的日子过得好不好，不会像先人那般考虑得长远。所以，长此以往大家怨声载道，慢慢地都站在了郭家二爷那一边。他可是一直坚定地支持郭家重操旧业的。”莫云杰说道。 “那我们莫家呢？” “什么？” “郭家可是我们莫家最亲密的朋友，郭家内乱，爷爷他没有伸出援手吗？”莫来焦急地问道。 “莫家家规中有一条，是莫家子孙不得参与别的家族的内斗。” “可是……” “孙少爷，你忘了你因为金寨内斗的事被家主责罚了吗？郭家少爷那边，你作为他的好友可以以好友的身份安慰安慰他。可是……请你不要动帮他翻盘的心思！大局已定，再掺合进去就是故意干涉他家内部事务了。这可跟你们在金寨时的情形不一样。这个结果是郭家大多数人的选择。” 莫来本想争辩，可看到莫云杰一脸严肃的模样，便低了头，作罢了。 “猴子……你在哪儿？” “在家啊，怎么了？” 电话那头，瘦皮猴的声音有些沙哑。 “你……” “我很好，没什么事，你不要担心。听光哥说，你们拿到河伯了，真是太好了。” “猴子，你……” “莫来，我要去吃晚饭了，咱们回聊。过几天我去找你玩。”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莫来咬了咬牙。他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莫来太了解他了，他现在的状况肯定不是很好。 一股子无力感蔓延开来，莫来躺在地板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 二刀的话就这么又入了耳。 莫家千百年来一直是几个大家族的主心骨。占着大家长的位置却不行大家长的职责。遇事总是和稀泥，装老好人。美其名曰是不干涉别家的内乱，实则是巴不得别家内斗消耗实力，好稳住莫家大家长的位子。摆出一副圣人模样，心里却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他的这些刺耳不中听的话，怎么就印在了莫来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了呢？ 二十年前的王庄子和金寨的乱象，真的与莫家有关吗？ 若金元宝真是六憨子的亲骨肉…… 那六憨子与莫家走得又如此近。爷爷明知道他跟祝尹还有瘦皮猴在参与金家内斗却故意放纵任由他们胡闹。 还有…… 这次的郭家之乱，莫家竟然没有伸出援手。 莫来用胳膊挡住了眼睛，他不敢再继续往下想。若这一切……真的都是莫家在背后策划的，那他还有何颜面去见瘦皮猴呢？ 一大早，莫来收拾了两件衣服就回了莫家老宅，刚进莫家庄，他就觉得今天庄子里跟往日很不一样。 庄子里异常的安静，通往老宅的正路两侧还安排了人把守。 莫来到了老宅门口伸头往院里看了看，里面有重兵把守不说，其中还有许多陌生的面孔。 “怎么了？宅子里有啥大事发生吗？”莫来问了门口的守卫。 “长孙少爷，今儿您回来的挺巧的。这不郭家易主了吗？今儿这新主过来拜访咱们家主了。”守卫笑着说道。 莫来咬了咬牙，暗忖道：呵，这卑鄙小人还大模大样地上门了！ 莫云杰看到莫来怒气冲冲地往家主的住处跑，慌忙上前拉住他。 “你拉我干什么？”莫来心里有火，语气自然是不怎么好。 “你别冲动，有什么话，等客人走了咱们再说。”莫云杰说道。 “贵客来了，我这个莫家的长孙少爷不得去敬杯茶吗？”莫来似笑非笑地说道。 “孙少爷……”莫云杰叹了口气，死死地拉着他不松手。 “怎么？你这个莫家首席大巫师管天管地，还要管我回自己的家？还是说，我这个长孙少爷是纸糊的，中看不中用？”莫来怒吼道。 “哟，怎么了这是？”一个温润的男声在莫来身后响起。 莫云杰松了手，毕恭毕敬地鞠躬道：“郭家家主，爷。” “莫来，你真是越发不懂规矩了！在这儿拉拉扯扯，大吼大叫的成何体统！”莫志忠蹙眉道。 莫来死死地盯着不远处西装革履，意气风发的郭家二爷。 “莫来啊，我们有十来年没见过了吧？转眼间已经是大人的模样了。”郭楚萧笑着说道。 莫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睛里满是敌意。 “小来，不得无理！你郭叔叔在跟你说话呢！”莫志忠沉声道。 莫来扬了扬嘴角，嬉皮笑脸地说道：“哎呀，我听说郭家家主来了。便以为是金随叔叔还有勇敢过来了呢，原来是郭家二叔呀。爷爷，金随叔叔呢？不是说郭家家主来了吗？” 此言一出，众人的表情霎时精彩纷呈。 莫志忠自然是阴沉着脸，莫语则是憋着笑。而郭楚萧则怔了一下，又哈哈大笑了起来。 “小来，你回自己房间去吧！”莫志忠压着怒火，对莫云杰使了个眼色。 莫云杰上前拉住莫来的胳膊，低声说道：“孙少爷……” “勇敢也总吵着要来找你玩呢。”郭楚萧笑意盈盈地说道，“平日里你若是无事，便常来郭家做客吧！” 没有看到预期中的难堪和不悦，面前的这个人镇定自若，游刃有余。 莫来心不甘情不愿地被莫云杰拖拽着回了东宅。 第三百八十二章 家族利益至上 送走了郭家新任家主，莫志忠怒气冲冲地就去了东宅，莫语怕他与莫来又抬杠，忙追了上去。 “老爷子，你当真是老当益壮啊，我的脚程都险些追不上你了！”莫语打趣道。 莫志忠没搭理他，黑着张脸进了东宅的大院儿。莫云杰正在堂屋门口守着，见莫志忠来了，慌忙迎了上去。 “爷。” “莫来那个浑小子呢？”莫志忠咬牙切齿地说道。 莫云杰支支吾吾地，神色很是慌张。他求救似地看向莫语，只见莫语对他使了个眼色，轻咳了一声又扶了扶额。 “爷，孙少爷他发着烧呢，刚吃了两片药睡下了。”莫云杰灵机一动。 “怎么了？” 果然，一听说莫来病了，莫志忠的神色立马从怒火中烧，变成了忧心紧张。 “我回来的时候，少爷就有些感冒了。您也知道，没个人在他身边看着他，叮嘱他按时吃药，穿暖点儿的话，他根本就注意不到。所以这病啊，拖拖拉拉好几日。再加上今儿个舟车劳顿，他穿得又少，就起了烧了。” 莫志忠叹了口气，说道：“请了大夫来看了吗？” “请了，悬壶小筑的金玉来过了。孙少爷吃了药，这会子烧退了，睡得可香呢。我去拍门喊他起来？”莫云杰试探性地问道。 莫志忠看了看紧逼的门窗，摇摇头说道：“罢了，让他好好休息吧，今儿就这样吧！晚上吩咐小厨房给他做些清淡的饮食，药也要盯着他吃。” “哎，我会的。” 待送莫志忠出了院门，莫云杰慌忙把院门从里面上了门栓。 “哟，想不到你说起谎来也是气定神闲，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莫语调侃道。 “其实心里慌得不行。”莫云杰挠了挠头说道。 “这莫来在里面又整什么见不得人的幺蛾子了？” 莫云杰撇撇嘴，说道：“您自己看吧！” 说罢，他推开门，一股子浓烈的酒味扑鼻而来，莫来正抱着个酒瓶子在地上躺着。 莫语无奈地进了屋，蹲下身子，伸手捏住了他的鼻子。 莫来呼吸不畅，本就因为酒精，泛着红晕的脸，一下憋得通红。他睁开眼睛，张大了嘴巴拼命地呼吸着。 莫语见他醒了，便起身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我们的孙少爷这又是要整哪出啊？” 莫来坐起身，瞟了他一眼，没好气儿地说道：“明知故问！” 莫语笑着说道：“你这是在金寨当正义的使者没当够？还想去郭家插一杠子？” 莫来撇撇嘴，扔了手里的酒瓶，起身瘫坐在他手边的大椅上闭目养神。 “金寨那摊子事儿，你闹便闹了。因为金澜堂确实不识好歹，为了转移内部矛盾，竟然让莫家成为众矢之的。莫家岂是他能信手拈来的挡箭牌？即便是你与祝家少爷还有郭家少爷不去掺合，云杰手底下的兵可都随时待命呢！”莫语说道。 莫来一听，苦笑了一下，说道：“这会子倒不讲究什么大仁大义，不干涉别的家族的内部事务了？” “那是自然，家规家训可是为着家族的长远利益所定的。这人都打到家门口了还不应战，是想眼睁睁地看着家毁了？家都没了，还守着那家规家训有何用呢？” 莫来苦涩地笑了笑。 “这话不仅仅适用于莫家，也同样适用于郭家。郭家丢了老本行之后，家族境况每况愈下。这么些年基本上都是在吃老本儿，人都说富不过三代，他们眼看着才到第二代就撑不下去了。所以，人们选择重新站队。这也无可厚非。”莫语说道。 “你知道的，我在意的并不是郭家为何会变，以及他们最后变成了什么模样？我在意的是莫家在这期间充当了一个什么角色？”莫来看着他说道。 “自然是维护莫家自己利益的角色。” “金随叔叔可是我爸的拜把子兄弟，那猴子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莫来红了眼眶，怒吼道。 莫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风轻云淡地说了一句“那又如何？” 莫来被噎得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家族利益面前，一切都要让路。而且，你恐怕不知道。千百年来，郭莫两家，一个行风水之术，一个行巫法之术。两家的很多利益是互相交织在一起的。就比如咱们两家老祖宗一起共事的时候，谁家闹了鬼，这风水先生要先看看住宅祖坟的风水，然后再请巫师作法驱邪。郭莫两家原先有很多合伙的生意，那郭家老爷子一声令下，断的不仅仅是郭家的路，还有莫家的路。”莫语说道，“所以郭家重操旧业，莫家会第一个站出来力挺。” 莫来惊愕地看着他，心里失落感倍增。 果然，自己无颜面对瘦皮猴了。 “你呀，真的是活的太单纯了。”莫语一本正经地说道，“莫家家主的位置……你真的是一点儿也不适合。” “我从未想过要抢那个位置。” 莫语看他眉眼间带着一丝不屑，冷哼了一声道：“这世界就是这般不公平，有些人含着金钥匙出生，已经赢在起跑线上。而有些人无论多么地努力，最后只能成为别人的垫脚石。那个位置，即便是你不想要，你也是第一顺位的继承人。” “你今儿个说话，好像总带着刺儿。”莫来看着他说道。 “是，你的幼稚和感情用事，让我对莫家的未来越来越担忧。”莫语说道，“你好好想想吧，放下你的那些幼稚可笑的固有想法去好好想想。” 这样的莫语让莫来觉得有些陌生，他颓丧地低下了头。 “父亲给你的那个玉石盒子，你可有打开？”莫语停了脚步，回身问道。 莫来摇了摇头，说道：“不曾，在莫家祖墓里也有个那样的盒子。我试了许多种方法，无论是砸，砍还是撬，都打不开。” 莫语怔了怔，点点头道：“兴许是时机未到吧。” “什么意思？” “那盒子里的机关十分精巧，隔一段时间会触发一道锁，到了一定的时间，它便会自动打开了。前些日子，与桃灼先生闲聊，他说起父亲的往事，提到过他很擅长奇技淫巧之术。”莫语说道。 “那要等到何时？” “父亲的心思很难猜。” 第三百八十三章 莫家七脉 刘远山的电话让祝尹颇感意外。 “他想见见你。” 这个他是谁？ 晚上八点，祝尹应约去了一家会员制的私人会所。祝尹跟着父亲来过两回，不过都是在这家会所前面的那一栋小楼里吃饭。这儿的野味做的是一绝，价格当然也是一绝。 服务员在前面带路，祝尹跟着他走过前院到了后院，然后走过一条曲径通幽的小路，面前出现了一栋小楼。 上了楼，推开vip包间的门，里面坐着的人让祝尹颇感意外。 “怎么？很意外吗？”六憨子笑着示意他坐下再聊。 “确实有些意外。之前我只知道你与莫家走的近，却没想到那么近。”祝尹将外套挂在门边的衣帽架上，然后坐到了六憨子对面。 “哈哈哈，是啊，毕竟我离开莫家已经几十年了。即便是莫家人也没几个能认得我的。”六憨子给祝尹斟了杯酒。 “言下之意，您也是莫家人？”祝尹问道。 “不像吗？”六憨子笑了笑说道，“我点了几个这儿的招牌菜，若是不合你胃口，你再点几个。” “这儿的菜可是一绝，哪能不合胃口呢？让你破费了！那……您是莫家七脉中哪一脉的人呢？” “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的竟也知道莫家有七脉啊？”六憨子抿了口酒，“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现在莫家已经没有这个说法，一般也就是称呼莫家老宅这个主脉和其他莫家人。以前的莫家七脉，除了莫家老宅，剩下的六脉中有三脉为上阶，从事与巫法之术有关的行当也就是为了维系老宅而存在的。剩下的三脉为下阶，是一些没有什么巫法之术才能的莫家人汇聚而成的，他们负责打理莫家在外的一些生意。我说七脉这个说法已经没了的原因是因为上阶的凋零和衰亡。” 祝尹点了点头，说道：“我也听说过莫家擅长制巫法之器的一脉似乎已经没了。” “嗯，那一脉便是上阶中的一脉，现在上阶只剩下了莫家大管家那一脉了。莫志良那一脉一直是负责管理老宅的。”六憨子叹息道。 “不是有三脉吗？那还有一脉呢？” “那一脉……早在百十年前就没了。不然的话，怎么会让莫家老宅那一脉的子孙后代去做那活死人呢？”六憨子轻笑道。 “什么意思？” “你与莫来走得这么近，而且你们的行动又是从莫家前任族长去世开始的。难道不是为着莫家族长的事吗？” 祝尹顿了顿，说道：“确实也与这件事有些关系。莫家族长活不过四十四岁，好像是有这样的说法。” “那是个事实，千百年来都是如此。莫家族长是莫家人给浮生城的献祭。而且只有天生具有巫法之力的莫家老宅一脉还有上阶中消失的那一脉莫家人才能担当此任。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当的，那一脉的莫家人所具备的巫法之能比莫家老宅一脉还要强是最适合的人选。” 祝尹闻言皱了皱眉，问道：“可是，那莫语并不是老宅一脉的，他为何能当上族长呢？” “你说呢？”六憨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是……上阶消失的那一脉的人？” 这就通了，是啊，莫家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收养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还让他坐上族长之位的。 “莫语那孩子确实是那一脉的遗孤，那一脉人丁凋零。到了莫语太爷爷那一辈便动了私心了。其实那一脉与老宅那一脉血缘很近。最初就像是莫来和莫贤的关系。”六憨子举杯与祝尹碰了碰。 “你是按照莫家家主的命令潜伏在金寨的吗？”祝尹问道。 “不能说是按照谁的命令，因为我那一脉算是莫家的情报机关。潜伏金寨只是我的份内之事罢了。金澜堂这个人野心勃勃，并不是什么可信之人。而莫家的许多生意与金寨也有牵扯，所以肯定要防着他的。” “这么说来，我与莫来和郭家少爷在金寨做的事，全部都在你的掌握之中了？”祝尹苦笑了一下说道。 六憨子笑了笑，说道：“这事儿还是要多谢你们，那个时候确实是让金寨越乱越好。毕竟金澜堂把火引到了莫家，我们莫家也不能坐以待毙吧。可是，光明正大地打一仗，劳民伤财不说，也毁了莫家千百年来在几个大家族里树立的威望。所以，这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内斗，斗得越厉害越好。” “那二十年前金寨的大难呢？跟你们莫家可有什么关系？” 六憨子闻言顿了顿，说道：“卧榻之侧，岂可许他人鼾睡。这个道理我想你堂堂祝家大少爷不会不懂的吧？” 祝尹沉默了。 那金猛临死前说的应该是真的。金寨二十年前的大乱六憨子是幕后操纵者，那莫家也在其中。 “我主动找你，是想跟你说，莫家的事你一个外人最好不要多管。家主不把所有的事告诉孙少爷那也是有原因的，你费尽心思查来查去也只是给他还有你自己徒增烦恼罢了。”六憨子说道。 “他……莫来作为莫家的长孙少爷，莫家家主第一顺位的继承人。他有权知道莫家的事，不是吗？” “本来是那样没错，可是远闻他想让莫来无忧无虑，随心所欲地过完这短暂的一生。” 祝尹一听，脸色隐隐发白。 “那个……桃灼先生算命真的那么准吗？” “从未错失一个。” 祝尹举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孙少爷是三月初三那一日出生的，那并不是个什么吉祥的日子。他从小离开老宅也是迫不得已，因为只要他在那儿所有的灾祸都会莫名其妙地跑到他身上。桃灼先生算命，说他活不过三十岁。老仙儿也说，他若是在老宅呆着怕是二十岁都活不过。既然你查这些是为了孙少爷，那便为了他的幸福停手吧！我的事儿，也希望你能保密。” “去浮生城能不能改变这一切？”祝尹问道。 “改变什么？孙少爷的命？” 祝尹点了点头。 六憨子叹了口气，说道：“你们真的以为浮生城无所不能吗？改命？怕是奢望。若是可行，莫家会不做吗？” 祝尹木然地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第三百八十四章 湘夫人到手 祝尹从私人会所走出来的样子，在小光看来就是面如死灰，精神恍惚。 他在里面见到谁了呢？ “少爷？”小光慌忙迎上前去。 祝尹似乎没有听见，也没有看见他。木然地往停车的方向走去。 “少爷！”小光无奈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岂料祝尹回身目露凶光，在看到是他的一瞬间，快要招呼到他脸上的脚停在了半空中。 小光往后退了两步，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祝尹收回了腿，叹了口气，说道：“停止对刘远山的调查。” “咦？为什么？” 祝尹坐在后座上闭目养神，没有回答他。 小光开着车，满肚子疑惑。 “少爷是见到谁了？突然间要停止调查刘远山。明明真相离得不远了。” 祝尹揉了揉太阳穴，蹙眉道：“已经拿到湘夫人了，还查什么查？” “湘夫人？真的吗？你去见的那个人给你的？” “好好开你的车，瞎激动什么！”祝尹有些烦躁地说道。 小光吐了吐舌头，心想：这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湘夫人了，为什么从自己家少爷脸上却看不到一丝喜悦之情呢？不对，不仅仅没有一丝喜悦，反而满满都是烦躁和沮丧。 莫家老宅。 莫志忠看着几日不见，消瘦颓丧，没精打采的莫来。一肚子的火瞬间灭了。 他叹了口气，给莫来夹了一只鸡腿。 莫来扒拉了两口饭，翻了一下鸡腿。恹恹地说道：“我吃饱了。” 莫志忠一听，瞪了他一眼，又给他夹了几筷子菜。莫来无语地看着面前堆起的一座小山。 “男孩子怎么吃饭跟只小猫似的，小时候你，小贤，云宝，金玉……这些个半大半小的孩子里，就数你饭量好长得快。现在呢？眼看着最瘦弱的云宝都要超过你的个子了。”莫志忠沉声道，“那祝家的孩子跟你可是一般大的，可是人家比你高了大半个头。你呀，再这么下去，估计是不会再长了。” 莫来听着，脸色越来越臭。莫志忠可算是抓住了他最在意的点了。莫来撇撇嘴，拿起个鸡腿大口吃了起来。 当天下午莫来就回了城里的新家，意外的是祝尹正在他家门口似乎正准备离开。 “咦，你怎么来了？”莫来背着个黑色背包，戴着一顶鸭舌帽。 祝尹看着他有些晃神。 “先进来再说吧！”莫来说着开了门。 屋里很整洁，门口鞋架上的鞋子摆得整整齐齐的。客厅阳台上还晾着衣服。 “我没在的时候，帮忙清洁的阿姨应该来了。哈哈，幸好！不然真怕你一进来，看见屋里乱的不成样子又笑话我。你随便坐，我烧点水，给你沏壶好茶。” 说罢，莫来把背包和帽子扔到了地毯上，就去厨房忙活去了。 祝尹坐在沙发上，看着他在厨房忙活的背影，心里有些焦灼不安。 电水壶灌满水，插上电。 莫来又从冰箱里拿出一些水果，洗了洗放在果盘里端了出来。 “阿姨还真是贴心，每回过来都会给我准备不少好吃的。”莫来捏了颗葡萄丢到嘴里。 他见祝尹脸上带着倦意，便坐到了他身边，说道：“怎么了？跑来找我，还不给我提前打电话。” 这么一凑近，莫来才闻到祝尹身上若有似无的烟味。他有些难以置信地凑近他，嗅着。 祝尹见莫来像只小狗似地往他怀里拱，便伸手怼住他的脑门儿。 “你干嘛呢？” “你抽烟了？” 祝尹点了点头，说道：“这不很正常吗？” 莫来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说道，“别人是很正常，可你不一样啊，以往你身上可都是若有似无的香味，还怪好闻的。” 祝尹白了他一眼，无力吐槽。 “湘夫人到手了。” “咦？” 好在祝尹提前堵住了耳朵，不然他这一声惊呼，能把他的耳膜震破。 “真的假的？在哪儿找到的？”莫来惊喜地问道。 “刘远山交出来的。” “刘远山……啊，果然是他从黄岩手里把湘夫人拿走了。” “嗯，他也只是帮着黄岩保存而已。你……回莫家庄了？” “嗯。” 提到这事儿，莫来就有些沮丧。 “猴子家易主的事儿……你听说了吗？”莫来问道。 “嗯，听我爸说了。” 莫来苦笑道：“挺讽刺的，这其中我们莫家功不可没。” 祝尹看着他，说道：“无可厚非，我们祝家不也在隔岸观火吗？” 莫来惊讶地看着他。 “郭勇敢应该都明白的，所以郭家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儿，他没找你也没找我。他很清楚，莫家和祝家的立场。所有，他才没说，他不想我们俩为难。”祝尹平静地说道，“正因如此，你也不要再去说或者是做什么。对他来说，大家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是最好的。” 莫来咬了咬牙，说道：“怎么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呢？呵，果然……还是自己的力量不够啊，连自己都拯救不了的人，拿什么去拯救别人呢。说出来都让人觉得可笑。” “有很多事确实是我们做不到的。对了，你上次说那水下实验室的婴儿在你家阁楼里？” “嗯，还作了法……你说……会不会是为了给我驱邪避祸？”莫来蹙眉道，“对了，还有这两张照片。” 莫来从地上拎起背包，把阁楼里发现的两张照片拿给了祝尹看。 “1984年3月初3是我的生日，这个……1984年5月21日，我也不知道这个日子是什么日子。可是，我爸既然写下来，应该是个很重要的时间点。对了，还有这张，水下墓里的这张照片，背后写着满月，摄于一九八四年四月初三。这孩子……跟我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 祝尹仔细地看着三张照片，说道：“你记不记得那隔间上的记录本儿，时间就停止在1984年5月2……后面就看不清了？或许……这个1984年5月21日就跟水下墓有关。” 莫来点了点头，说道：“那孩子怎么会出现在我家呢？难道我父母也知道水下墓的事？” “你知道那个法事是什么意思吗？”祝尹问道。 莫来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其实当时莫云杰也在，但是这毕竟是父亲生前做的极其隐晦的事情。” “明白了，我会找人打听打听的。” 第三百八十五章 御灾术 莫来详细描述了阁楼里法事现场的样子，祝尹则飞快地转动着大脑，把他看过类似的古籍想了一遍，还是一无所获。 巫法之术本就是莫家人擅长的，不过莫远闻既然如此小心翼翼，连莫来都瞒着。恐怕这个法事是不常见而且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的隐秘之术，在莫家怕是也只有寥寥数人知道吧。 究竟是什么呢？ 与莫来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孩子，水下实验室里最后有记录的日期，隐藏在阁楼里快二十年的秘密法事…… 这几件事之间是偶然还是存在必然的联系呢？ “对了，湘夫人那么重要的东西，刘远山为何会那么轻易就交给你了呢？”莫来问道。 祝尹顿了顿，喝了口茶，说道：“抱歉，我不能说，因为我答应了他，要为他保守秘密。” 莫来挑了挑眉，说道：“左不过是因为莫家人的身份吧？他不想当莫家人是不是？若他真的是我爸手底下人，被我爸安排去监视金寨，那现在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他也应该大摇大摆地从黑暗中走出来恢复自己的真实身份了。可是他没有，他选择继续做刘记牛肉面馆的老板刘远山。而不是，回到莫家。所以我猜想他应该是不想当莫家人的。至于当初为何会当我父亲的眼线，大约也是因为身份被我父亲识破了吧？能被人识破身份，应该是有着很明显的特点。要不就是我父亲认识他那张脸，要不就是他的腰侧有跟我一样的印记。你说说是哪个？” 祝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道：“你觉得呢？” 莫来撇撇嘴，嘟囔着：“小气鬼，不跟我说就算了。反正无论是因为哪一条，那刘远山应该与我的血缘关系不远。” 莫来的直觉突然变得敏锐起来，这让祝尹一时间有些不适应。 莫来看着祝尹一副便秘的模样，不禁哈哈大笑起来：“怎么？我这突如其来的智商让你有些猝不及防？” 祝尹轻笑了一声，说道：“那你得一直这么聪明下去才行。” “哎，难得你来我家，而且我这也算是乔迁之喜。我从老宅回来的时候，顺了两瓶我爷爷珍藏的老酒，你有没有兴趣与我小酌几杯？” 祝尹看着莫来乐呵呵的模样，点了点头，说道：“没下酒菜？” “有，怎么会没有，就一个电话的事儿。我家小区对过有一条商业街，那儿有一家餐厅的菜相当不错。我跟他们家老板可熟了！” 说罢，莫来打了个电话，驾轻就熟地点了几个菜。 酒过三巡，祝尹扶额一脸无奈地看着在客厅里上蹿下跳的莫来。早知道莫来的酒品如此之差，就是打断他的腿他也不会留这儿陪他喝酒的。 待莫来发完酒疯，躺在地毯上呼呼大睡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黑了。祝尹收拾了一下桌上的剩菜残羹还有地上莫来打碎的杯子。临走又给地上睡得不省人事的家伙盖上被子。 他回到家的时候，恰巧遇到了正在客厅吃晚饭的祝源。 “您回来了？” 祝源最近有些忙，虽然两人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祝尹已经有段日子没见到他了。 “你吃过了？”祝源闻到他身上的酒味微微皱了皱眉，“不仅吃了，还喝了小酒？” “嗯，跟莫来一起吃的，他乔迁之喜。”祝尹在他对面坐下。 “莫家的小子啊，他最近过得怎么样？”祝源放下筷子，用纸巾擦了擦嘴。 “还好，能吃能喝，活蹦乱跳的。”祝尹用手撑着下巴说道。 “那就好，听说他前几天把郭家新上任的家主给羞辱了一番。呵，你们这群孩子啊，还真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 “这也是我们八零后特立独行的一面不是吗？” “那倒也是，这股子闯劲儿我们这帮老人还真比不了。” “对了，爸。你对法事之类的东西有研究吗？” “法事？虽然没有系统地去做过研究。不过在一些古籍和墓里倒是见到过一些。为此，我还专门跟莫家家主学习了一段时间。” “哦，这样啊。那我有件事想跟您请教一下。” 难得祝尹主动跟他请教，祝源欣喜地说道：“去我书房聊吧！” 去了祝源的书房，祝尹把之前莫来跟他说的关于那个法事的场景，一一说与了祝源听。 祝源越听脸色越不好，祝尹从中看到了一丝希望。 “爸，你听说这个法事？” 祝源喝了口咖啡，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磨损得很厉害的记事本。又打开眼镜盒戴上了眼镜，一页一页仔细地翻看着。 “这个……这个……” 祝源把记事本递给了祝尹。 “御灾术？” “嗯，就类似于用别人替自己挡灾祸一样。古时候一些有钱有势的人家，会找来与自己八字比较合的人。然后找巫师做法，将自己身上的恶运全部转移到那个人身上，法事之后会杀了那个人。并把他的尸体供奉起来，直到这个术法的受益者去世为止。因为这个术法是惨无人道献祭，所以一直被莫家列为禁术。”祝源说道。 祝尹仔细地看着那记事本，八卦镜，生辰八字，咒法……… “头发……对了，此术会用胎发吗？”祝尹想起莫来说的在那婴孩尸体的前面摆着两撮用红绳系着的头发。 “胎发？这个倒是没听说过。不过，用头发和指甲一般是加强术法的强度。或者说是代替本人……应该还是这个术，只不过是施法的人寻求个万无一失吧！”祝源说道。 “哦，这样啊……”祝尹思绪纷乱，“可是这术法并没有让受益者受益，那是怎么回事呢？” 祝源蹙眉思索了片刻，说道：“据我所知，此法只要每一步做到位，肯定是会有效果的。当然，如果是有人瞎模仿，又拿捏不准里面的道道，那肯定是不成的。 那莫远闻作为莫家的大少爷肯定是懂这个术法的，而且快二十年了，若他觉得无效肯定会解除这个法事的。 然而事实却是莫来从小到大经历了数次生死大劫难，然后还会英年早逝。 这是怎么回事呢？ 这样的结果摆在眼前，那这个法事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第三百八十六章 画卷之中 祝尹虽然有些想不通，不过莫来的父亲应该是有他的道理的。至少对莫来是有益而无害的，虽然这种献祭的做法确实有些残忍。 九歌中还剩下湘君和东君。湘君与湘夫人本是湘水中的一对配偶神，男的叫湘君，女的叫湘夫人。二人情真意切，伉俪情深。 传说那两幅画之间有一种潜在的联系。只要得到二者中其一就能顺藤摸瓜找到另一个。所以，这么些年人们都绕着王庄子的湘夫人转，而没人去费那个劲儿去寻下落不明的湘君。 祝尹将装着湘夫人的桃木匣子打开，手指触碰到那画，就觉得有一股若有似无的电流在指尖游走。 那画卷成筒状，祝尹翻来覆去地看，竟没找到接口。 受骗了？ 不可能吧，那六憨子既然说了是湘夫人，必然是不会骗他。可这打不开的画，他是如何确认这就是湘夫人的呢？ 祝尹皱了皱眉，把画拿起来，当成望远镜一般闭上左眼，用右眼往里面看。 起先是耳边突然响起铜铃之声。 叮当……叮当…… 一声一声，很有节奏。 祝尹放下那画，警觉地往四周看了看，屋里没有任何异常，铜铃声也停止了。他狐疑地拿起那画再往里看。 铜铃声又在耳边响起，伴随着铜铃声，突然在圆孔的尽头，出现了一个头戴羽毛制成的高耸神帽，脸上戴着一副凶神恶煞，青面獠牙的面具，身着带有彩色飘带的宽袖长衫，腰侧系着两面八卦铜镜，手里拿着一只铜铃，边唱边跳的男巫。 祝尹放下画卷，用力揉了揉眼睛，起身把屋里所有的灯都打开了。 “怎么回事？” 他坐在书桌前，摆弄着桌上的画卷，有些忐忑又有些好奇。 “难道……”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慌忙拿起那画卷继续往下看。只见那男巫跳着唱着，往水月镜花处走去，那歌声却回荡在云雾缭绕之中。 过了片刻，耳边的歌声换成了女声。空灵飘渺，婉转动听…… 那女子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衫，乌黑的长发及地，头顶的发髻上盛开着一朵红如血的彼岸花。脸上的面具则是没有任何色彩没有五官的一张白色面具。猛然间望去，只觉得是无脸的女鬼，这么想着祝尹周身突然阴测测的。 不一会儿铜铃之声又响起，那男巫从浓雾中走出来，左手摇铃，右手持法杖，与那女子翩然起舞。 两人配合默契，边歌边舞。 咚咚咚…… 敲门声突然响起，祝尹放下画卷，喊了一声：“进来吧？” “少爷，您让我查的……”小光一抬头看见自己少爷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狐疑地问道，“少爷，您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 “没什么，昨天跟莫来喝了些酒，今天胃有些不舒服。” “哦，要不要我去叫祝华过来给您看看？”小光关心道。 “不用了，小事情。你接着汇报你的工作。” “哦，您让我查的有关郭家的事儿总算是有点儿眉目了。郭家易主之后，近期郭家庄里里外外可是守卫森严，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小光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有些无奈地看着祝尹，“就手里这点儿情报，还是花了重金才到手的。” 祝尹接过那两页纸，越看脸色越差。 “那郭家二爷，哦，现在是郭家现任家主了。他暗地里一直与金寨的六憨子有联系，就在郭家大乱前，他还去了金寨两趟。” 祝尹沉吟片刻，说道：“虽然早就知道郭家二爷从六憨子那里买尸，我只道六憨子与他只是普通的卖家与买家的关系。毕竟金寨那种地方只认钱不认人，尤其对方还是那金盆洗手，只徒留世家大族空壳的郭家。” “现在看来，六憨子与郭家二爷不仅仅是买卖双方的关系。可能……我是说可能……六憨子在背后导演了这场大戏。”小光说道。 祝尹揉了揉太阳穴，沉默了半晌，无力地说道：“就这样吧，不要再继续查下去了……” “什么？”小光提高了音调，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到此为止吧！”祝尹娴熟地从桌上的烟盒里掏出一支烟，点燃抽了起来。 “不是……少爷，您不是在开玩笑吧？”小光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你看我什么时候开过玩笑？” “那……怎么……怎么就不再查了呢？那郭家少爷可委屈吧啦地等着咱们查出与郭家二爷内外勾结之人呢？这眼看着就要扒出根儿来了，怎么还能回身把土回填上呢？”小光有些难以置信，“这……这也太荒唐了，少爷，您最近到底是怎么了？那刘远山说不查就不查了，这郭家二爷的事儿也说不查就不查了。您……是受到谁的威胁了吗？” 祝尹吐了个烟圈，幽幽地说道：“谁敢威胁我？” 小光撇撇嘴，说道：“那倒也是，可是……” “郭勇敢那儿，你就跟他说，之前一直是金澜堂在暗中支持郭家二爷，为他提供钱和物资。他突然的发难与金澜堂势力的覆灭有很大的关系。幕后黑手已死，让他不要再纠结于此了。”祝尹说道。 “少爷……” “你就照我说的做，我有我的理由。而且，这是对所有人最好的选择。” 小光有些不甘心地走了，祝尹靠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 当你说出一个谎话，之后总是要用无数个谎话去圆。 祝尹苦笑了一声，不知什么时候起自己也开始擅长说谎了呢？ 可六憨子是莫家人的事实，无论是对莫来来说，还是对郭勇敢来说，都是难以承受的事。 之后，祝尹回到书桌前再拿起那画卷，里面却什么景象都没有了。男巫，白衣女子，铜铃声，歌声……统统都消失了。 他摊开那画，就如同普通的画卷一样。泛黄的画纸上，湘水岸边，一白衣女子侧身伫立着，痴痴地望着湘水。她头上的那朵彼岸花，娇艳欲滴，鲜红如血。 “原来你就是湘夫人啊，那湘君在何处呢？”祝尹摩挲着那画上的湘水，喃喃道。 收起画的一瞬间，他似乎看见那画上的女子转过了脸，那没有五官的白色面具上突然露出凶相，宛如那男巫脸上狰狞可怖的面具。 第三百八十七章 巫者之面 城西中十字巷朝北数第三家是个开了几十年的纯手工制作面具的铺子。 铺主姓胡，人称糊涂仙儿，是个无儿无女的孤寡老人。 传说这糊涂仙儿性格甚是怪异，做买卖的风格独树一帜。人说，这买卖不就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事儿吗？可这糊涂仙儿却不这么认为，他觉着他手里头的东西是活的，会认主人的，钱不钱的倒是另一说了。所以，若是他觉得没眼缘人，你就是出几倍的价钱他也不卖给你。反之，他若是觉得你有眼缘，就是一分钱不收，他也得送你一个。 虽然这老头性格怪，又较真儿。可这每日每日往他店里的跑的人却不见少。 这又是为何呢？ 还不是因为他那巧夺天工的手艺，做出的面具个顶个都精妙绝伦，栩栩如生。 祝尹惦记着那画卷里看见的湘君脸上的面具，便叫上了小光。两人穿街走巷，七拐八绕地到了糊涂仙儿的店门口。 “哎，我说少爷，你一直念叨的好地方就是这儿啊？”小光捏着鼻子，看着那破旧小店上快要掉下来的牌匾，上面两个斑驳大字“面具”。 刚下过一场雨，墙根底下的垃圾堆被雨水冲开了，满巷子污水横流，臭气熏天。 “这犄角旮旯的地儿有啥好的？” “酒香不怕巷子深。” “酒香？这明明就是恶臭……” 祝尹没理他，径直进了那家破旧的小店，刚一推开门，从上面落下一张诡异的笑脸挂在半空，阴测测地看着他俩。 “我操，吓死我了！”小光后退两步，惊魂未定。 祝尹伸手摸了摸那面具，是用香樟木雕的饕餮。 “啧啧，这商人一般在屋里放貔貅招财，因为貔貅以四面八方之财为食，吞万物而不泻，可招财聚宝，只进不出。这店家胃口可不是一般的大，竟然用起了饕餮。这是要吞进万物，不留活口啊！”小光撇撇嘴说道。 “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祝尹瞪了他一眼。 小光吐了吐舌头，闭了嘴。 “后面的那位小哥，小店盛不下你这尊大佛，我这饕餮即便是把我自己吃了也不敢动你分毫不是？” 从那堆放着一堆面具的柜台后面站起来一个干瘦的老年人，他长到胸口的白胡子编成一条麻花辫，鼻梁上的老花镜断了一条腿，用一根皮筋固定在耳朵上。 小光撇撇嘴，刚想反驳，开门做生意哪有撵客的。 祝尹轻咳了一声，给他使了个眼色。小光摸了摸鼻子，说道：“我去外面抽根烟，有事儿叫我哈。” 老旧的木门吱呀一声关上了。 “这位小哥想要哪种面具？”老者在柜台一角的烟灰缸的边缘上轻轻敲了敲烟袋锅。 “跳大神，祭祀之类的面具。” 老者挑了挑眉，说道：“现在的年轻人不都是为了什么假面舞会之类的，才会来买面具吗？你倒是不一样。不过，我看你这言行举止间没有一丝巫者该有的样子。既不是巫师，你要那祭祀的面具做什么？” 祝尹摸了摸手边一个甚是可爱喜庆的娃娃脸面具，笑着说道：“我对那巫法之事很有兴趣，所以想买个巫者的面具研究研究而已。店家可否满足了我这好奇心？” 老者摇了摇头，苦笑道：“果然是时代不同了，现在的人呐对鬼神没有丝毫敬畏之心。你好奇，可以去那夜市上转转，要啥样的面具都有。” 说罢，老者又坐了下来。祝尹伸头往柜台里看，那老者正给一个雕好的面具上色。落笔生花，惟妙惟肖。 “我父亲曾游历苗疆，在一村寨见过一种用兽骨雕刻而成的面具，那面具宛若有神力……”祝尹的话还未说完，那老者哗地一声站了起来。 “想那兽骨人面的制作方法已失传千年有余，你父亲当真见过？”老者的情绪有些激动。 “当真见过，我看过他拍的照片。” 老者犹豫了片刻，说道：“可否借与老朽一观？” 祝尹笑了笑，说道：“老人家，您做了几十年的买卖了，这做买卖的规矩您不可能不懂吧？” 老者顿了顿，说道：“不是老朽不舍得拿出那巫者之面，只是那面具本身就有灵力。普通人万万不可随意把玩，不然必遭鬼魅阴魂侵扰。” “有这等事？” “我与你说说那巫者面具的制造过程你便明白了。普通的面具就只是用木头雕刻，然后上漆上色。而巫者面具要在面具头顶后凿刻一个小方洞，在那洞中放茶叶，灯芯草，稻谷、药物，再以油膏密封称为安腹藏。还要杀鸡取血涂抹面具，给额头和眼睛开光。取用面具还要事先举行开箱仪式，存放面具要举行封箱仪式。巫者戴上面具即表示神灵已经附体，不得随意说话和行动。这期间规矩繁多，不是随意可以拿出来卖卖的。”老者解释道。 “那……可有人从你这儿买过巫者面具？”祝尹问道。 这儿能造出那种特殊面具的只有糊涂仙儿一人。 老者犹豫片刻，说道：“只有莫家人。” “莫家？莫家的巫法器具可都出自自己人之手。” “是这样没错，可莫家大奶奶去世之后，便没人能造了。” “那面具的样式可否让我看一看？图纸或者照片就可以。” 老者打开抽屉，翻了好一会儿拿出了几张照片。祝尹一张张看过去，并没有湘君脸上的那个面具。 “都不是，老人家，您可见过比这个面具要多出一副獠牙，面色……泛青，面目狰狞，赤发环眼。 “咦？你是莫家人？”老者疑惑地看着他。 “不是啊？怎么了？” “你既不是莫家人，怎么会见过那面具呢？那个面具可是逢三大祭之时，莫家族长用的面具。那面具的制作工艺是我等无法匹及的。传说那面具上雕刻的是浮生城的鬼王，我也只是数年前因缘巧合之下在图纸上见过而已。” “莫家族长的？”祝尹喃喃道。 “是啊，你描述的如此详尽，我还以为你是莫家人。” “谢了，过几日我让人把兽骨人面的照片送到您这儿来。” 说罢，祝尹着急忙慌地推门而出。 “少爷，咱是回家还是？” “去莫家老宅！” 第三百八十八章 活着的湘君 祝尹的突然到访，让莫云杰有些错愕。一般来说，若是为私事祝尹应该会联系莫来。若是为了公事，他应该会提前致电，家主也会提前安排。 “孙少爷他回城里去了。” “我是来找莫家族长的。” 莫云杰安排祝尹去了会客厅，然后又去北宅请莫语过来。他看着莫语神色自若的样子，好像对祝家少爷的突然到访丝毫不觉着意外。 “请他到这儿来吧！” “哎。” 祝尹在短短的一个月时间里第二次进了北宅的大门，连看门的守卫都觉着惊奇。 “新得的碧螺春，虽不及之前的，不过勉强也能入口。”莫语给他倒了杯茶。 “谢谢。” “你这次来找我是为了什么呢？让我猜猜啊……”莫语转了转眼睛，扬着嘴角说道，“我是不是该跟你说声恭喜” 祝尹摸着茶杯上的印花，抬眼看着他，装傻道：“哦？恭喜什么？” “恭喜你顺利拿到了湘夫人啊。”莫语笑言道。 “你这是足不出户，知天下啊！” “那是，不然怎么能当上这莫家族长？”莫语捧着脸，懒洋洋地说道。 “湘君既然一直在莫家族长手上，那你岂不是早就知道湘夫人在何处了？毕竟两幅画是坨不离称，称不离坨的关系。”祝尹幽幽地说道。 “我知道是知道，可能不能拿到得看你们的本事不是吗？”莫语笑了笑。 “那湘君呢？可否拿出来让我一观？” 莫语沉吟片刻，说道：“莫家先辈虽然不让莫家人入那阴阳鬼道，进浮生城，但是事实上莫家最怕的是外人入阴阳鬼道，进浮生城。那你可知，为何莫家会如此放心地把手里的九歌散出去？” 祝尹思索了一会儿，说道：“莫家料定了外人集不齐这十一幅画？” 莫语扬了扬嘴角，说道：“没错。” “可……我们现在只剩下湘君还有东君了。这不是证明莫家失算了吗？”祝尹说道。 “即便你找到东君，也找不到那湘君。你就是把莫家翻个底朝天，毁了莫家也集不齐九歌。”莫语自信地说道。 “这是何意？难道……湘君已毁？” “怎么会呢？九歌是莫家的杀手锏，即便是再厌弃也不会毁了它们的。”莫语喝了口茶说道。 “那……湘君究竟在何处呢？”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莫语神秘兮兮地冲祝尹眨了眨眼。 祝尹看着莫语，眉头皱成一坨。 “没错，那湘君是活的。” 这就对了。 莫家毫不畏惧地把云中君和少司命转给了祝家和郭家。还有以前散出去的……祝尹一直以为莫家祖墓里的大司命和莫家二爷手里的山鬼是莫家筹码。 岂不知，历代的莫家族长才是莫家真正的筹码和杀手锏。 谁又能想到九歌十一幅画中的湘君竟然是个活生生的人呢？ “所以，以后若是进阴阳鬼道，入浮生城，有我跟着便是了。”莫语笑着说道，“没想到吧？这是只有莫家家主和莫家族长才知道的事，是莫家的第一大机密。” “莫来他……” “不要告诉他，他这人太单纯，藏不住事儿。我会给你一幅假的湘君，你就告诉他湘君找到了就行了。反正，无论如何我最后也是要与你们一起入浮生城的。”莫语说道。 “你心里有恨吗？” “什么恨？” “替莫家老宅一脉的人送死的恨？”祝尹说道。 莫语闻言，顿了顿，说道：“我小时候是在莫来母亲那一脉里长大的，莫来的外公对我很好。或许是应了一句话了吧，生的不如养的亲。这让我产生了一种错觉，以为我就是他的亲外孙。直到六岁那年，外公去世，我被莫来的母亲带到了老宅。我才知道，原来这么多年，我是为了替莫来当这莫家族长才活着的，我的生命将定格在四十四岁。若是我没有被带回莫家，那么这一任莫家族长就是莫来来当了。比起家主之位，他的命格更适合当这莫家族长。你觉得……我心里会有恨吗？” 祝尹看着莫语似笑非笑的表情，叹了口气，说道：“这……与莫来无关，这些并不是他能选择的。” 莫语莞尔一笑，说道：“是啊，有的人生来富贵，有的人生来贫寒，这是上辈子死后投胎的问题。老实说，我也恨过。可是，在父亲身边呆久了，我渐渐就没有恨意了。谁能忤逆得了命运呢？父亲他一生表面顺从，心里却在抗争。他用自己的异常死亡，引莫来入局，他想让我们一起努力，去改变莫家人的命运。其实，无所谓，成功与否我都不会有怨言的。” “试试吧，不试试怎么会知道结果呢？”祝尹说道。 “对了，我想以莫来的性格若是他知道真相的话，一定不会让我替他去死的。对不对？所以……你会跟他说吗？”莫语笑颜如花。 祝尹闻言，沉默了。 “你知道桃灼先生说莫来他……” “活不过三十岁？” “你知道啊？” “所以，你不觉得这更可恨吗？”莫语笑意盈盈地看着他说道，“他本就活不过三十岁，当这族长不是再合适不过了吗？为何还要白白地搭上我的性命呢？” 他见祝尹垂着眼睛不言语，接着说道：“因为活不过三十岁，不过是桃灼先生算的命，并不是一个完全不会变的定数。若突然某个环节脱离了原有的命运轨迹，说不定还能扭转乾坤。可是，若他当了这莫家族长，那就是必死无疑。躲得了三十岁，也躲不过那四十四岁。” 祝尹突然想通了那阁楼里似乎没有奏效的法事，莫来的父母一直在做着各种各样的努力，想让莫来躲过这短命的大劫。 还有突然转移到郭家和祝家的少司命，云中君，莫家祖墓里的大司命，莫家二爷给的山鬼，金寨祖墓里的东皇太一，金澜堂手里的礼魂，水下实验室里的河伯，衍给的国殇，六憨子交出来的湘夫人，还有这活着的湘君…… 这其中，有多少是莫家暗中助力的？是不是莫家家主也在焦急地寻找拯救莫来的方法呢？ 阴阳鬼道，浮生城…… 那让人惧怕之地。 突然之间就成了所有人最后的一丝希望。 第三百八十九章 兄弟 莫来伸手去拿洞里的木制盒子，手指刚碰到盒子的边缘。大拇指就不知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他忙收回手看了看，是一根细细的木刺。 “怎么了？”祝尹问道。 “没什么，这木盒子上有木刺，我没注意，手被扎了。” “严不严重？会不会有毒？” “不严重，好像也没毒，伤口只有针眼大小，周围也没有发黑发紫的痕迹。”莫来边说边取出那个木制盒子，盒子里面有一卷画。 “东皇太一！东皇太一！”莫来慌忙打开画，那画并不是东皇太一，而是一张地图。 “怎么是张地图呢？”莫来皱着眉头说道。 “给我看看。” “嗯，我再看看别的地方还有没有。”莫来说着就要去敲别处的墙壁。 “不用了。”祝尹看着手里的图说道，“这图上标着另外半个钟。意思应该是说，找出这个地图只是成功的一半，另一半就是根据地图去找出东皇太一。” “唉，虽然有些失望，不过多少也算有了个明确的线索。” “快到时间了，上来吧！” “那个……”莫来看着地上莹莹的尸骨欲言又止。 祝尹将外套脱下来，扔给了莫来，说到：“装起来吧，之后我们再想办法弄出去。” “哎，哎……”莫来红着眼眶连声应道。 瘦皮猴从店家奶奶那里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了。他一进屋，就看见地上摆着一具骷髅。 “搞什么啊这是？”瘦皮猴紧贴着门，不敢往前走。 “这个是不是你的桃花香囊？”莫来问道。 瘦皮猴往前走了几步，惊喜地说道：“是，是我的！” “我前天梦里送出去的东西，竟然真的送出了。” “那……这个是莹莹的尸骨？”瘦皮猴问道。 “没错。”莫来抬头看着瘦皮猴说道，“桃灼每年都会去莫家庄，明年，我再帮你求一个香囊。这个能不能就送给她了？” 瘦皮猴犹豫了一下，终是点了点头。 “这尸骨你们准备怎么处理？” “明天我去土偶木梗店走一趟，让店家奶奶知会阿傍老爷子一声。他若没意见，就让小光把她带出去。”莫来说道。 “东皇太一呢？你们找到了吗？” “只找到了地图。”莫来将木盒子递给了他。 “这不都是好事吗？你们怎么都闷闷不乐的？”瘦皮猴疑惑道。 “唉，你看看就知道了。” 瘦皮猴忙打开盒子里的图，越看脸色越差，半晌收了画，一屁股坐在床上，闷声说道：“这是整人呢吧？谁他妈安排的？” 莫来把画收好，幽幽地说道：“确实是整人，不过是想整金家人。” “整金家人？恐怕最后金家人没整到，把我们整进去了！”瘦皮猴话语间带着些许怒意，“是不是阿傍老爷子搞得鬼？他是不是故意挑事儿的？东皇太一被他藏起来了，然后他故意指一个地儿，让大家去抢、去互相残杀？” “也有这个可能，不过现在可以确信阿傍老爷子应该是是沈家的后人。他把东皇太一藏在金家祖坟里，这招虽然损，却是沈家对金家最好的报复手段了。”祝尹说道。 “当初你俩去莫家庄挖祖坟，那可是在自己地界儿上，都九死一生。现在是在金寨！咱们动一动都有许多双眼睛盯着。去挖他们的祖坟？开玩笑呢吧！”瘦皮猴怒气冲冲地说道，“阿傍那个老滑头，自己没本事给自己的祖宗报仇，来个借刀杀人？也真是搞笑了！” “无论如何，都到这儿了，放弃是不可能放弃的！”莫来说道，“猴子，这一路确实比想象中的要难。本来这件事儿也与你没有多大的关系，这两天找个机会让小光带你回家吧！” “什么？”瘦皮猴一听急了，从床上跳起来，走到莫来面前说道，“我郭勇敢是那种临阵脱逃，弃兄弟于不顾的人吗？要走一起走！你俩要是不走，我也不走！”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瘦皮猴颓丧地说道，“你们都说找九歌这事儿跟我没关系，也确实是如此。不过，金寨的事儿却与我有关系。” “怎么说？” “你们记不记得我们刚到殡仪馆的那天晚上，金元宝喝了酒，六憨子跟金小勇去送货。” “嗯，还有些印象。” “实际上那批货是往郭家庄送的。” “郭家庄？你们郭家为什么会要僵尸啊？”莫来疑惑地问道。 “是啊，我们郭家没金盆洗手之前也用不到这僵尸。更何况，郭家早就已经金盆洗手了！僵尸还是由六憨子亲自去送的，其中还有一个痣起的高级僵尸。”瘦皮猴蹙眉道。 “难道你们郭家也有金寨的爪牙混了进去？”莫来问道。 “这个虽然还确定不了。不过，这件事肯定跟我二叔脱不了关系。他一直反对爷爷还有我爸爸作出的决定。郭家庄实际的控制权还是在我爸手里的，即便我二叔有异心，他在庄子里也掀不起什么浪来。怕只怕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若是真的私自囤了僵尸，会不会是想效仿二十年前金寨的那场大难……”瘦皮猴咬了咬牙说道。 “确实有可能在私囤僵尸，我看那次他们去送货，说着什么老地方，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郭叔叔他们既然一直都没有发现，那这个藏尸的地点应该挺隐秘的。”莫来说道。 “嗯，自从我无意间听几个伙计闲聊，知道他们一直在往郭家送尸。心里就有些担忧，也有些着急。这两天说了许多抱怨的话，搞得自己像个怨妇一样。真是抱歉了！”瘦皮猴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道。 “你说什么呢？兄弟之间没有对不起也没有谢谢，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莫来笑着说道，“你需要我们怎么帮你，尽管开口便是。不过不能从郭家庄内部查，恐怕会打草惊蛇。” “嗯，还是要从金寨开始入手。” 祝尹睡觉一向警觉，所以在莫来辗转反侧了半晌下床走向门口的时候，他已经醒了。 “莫来，你做什么去？”祝尹起身叫住他。 莫来没有说话，抓着门把手的手松开，转身朝他慢慢走来。祝尹觉得这个莫来并不是平日里他熟悉的那个莫来，气息完全不对。 第三百九十章 烈焰 消失许久的金寨六当家的烈焰，突然出现在了莫家庄。他早些年在金寨犯下的那些事儿早已弄得满城风雨。金寨现如今已变了天，那些与他曾经有过节的苦主自然不会放过这打击报复的机会。 莫家庄一时间被推上了风口浪尖，莫家人人自危。 “哎，你们说这杀人不眨眼的六当家为何会来莫家庄呢？” “谁知道呢？天刚蒙蒙亮，我起来下地干活。那魔头迎面走来，被他瞟了一眼，我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问我，莫家老宅往哪个方向。我只道是哪个外姓人去老宅找家主，便给他指了路。后来，才听人说他是那金寨的六当家。真是后怕啊，倘若我……唉，不说了，不说了！” “传说他有一把一米多长，削铁如泥的大刀，你可曾见到？” “在他后背上背着呢，虽然用布裹了一层又一层的。” “带着凶器来的……你们说，会不会是因为咱们长孙少爷在金寨内斗里插了一杠子……所以，他……他是来为金澜堂报仇的？” “不能吧，他在老宅门口等着的时候，只道是要找家主，后来是大管家把他请进去的。若是有啥事，大管家不会拎不清的。” “也是，也是……” “不过我听说，那魔头结怨甚多。金澜堂倒了之后，好多人要他的项上人头呢！黑市里他的命值这个数……”说话的人用手比了比。 “六……六位数？” “可不是吗！这会儿出庄的路口可有不少杀手埋伏着呢！” “哎呀呀，真是不让人安生啊。他也真是胆儿肥，被人追杀还不找个穷乡僻壤，深山老林藏起来？反而大模大样地跑到了咱们莫家庄。” 对于烈焰的到来，不仅仅是莫家庄的老百姓摸不着头脑，莫志忠也是疑虑重重。 当初金寨还是金澜堂的天下，这金寨六当家的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即便是那个时候，莫家也未曾与他有过来往。 如今他这突然到访又是为何呢？ “莫家家主，在下到访一不为金寨，二不为金澜堂。” 大约是看出众人的疑惑，烈焰便挑明了说。 “那六当家大驾光临，所谓何事呢？”莫志忠问道。 “此事事关前任莫家族长，在下想与您单独谈。” 他的言下之意是让莫志良和莫云杰退下。 “爷，这……”莫志良有些为难，面前这人是出了名的狠人，留家主一人与他单独会面，这万万不可啊。 “志良，云杰，你们先出去吧！”莫志忠说道。 “可是，爷……” “是，家主！” 莫云杰还想说什么，却被莫志良打断了。待两人出了门儿，莫云杰有些焦急低声问道：“爸，这是置家主于何等危险的境地啊？” “爷既然决定了，断没有反悔之意。你排些人把这前前后后都围住了，一只苍蝇都不要让它飞出去。” “哎！” 屋内。 烈焰喝了口茶，说道：“莫家不愧是大家，莫家家主这风范，这胆识，一般人真比不了。” “你过奖了！若六当家的你真如外界传言那般，根本没必要如此大费周章。”莫志忠笑言道。 烈焰扬了扬嘴角，说道：“外界传言倒是把我描述得像那夺命阎王一般，也好，人人都躲着我，我也落个清静。” “你想谈之事与志孝有关，敢问是何事？” 烈焰抬手将左眼的眼罩摘下，莫志忠手里的茶杯“哐当”一声落了地。 “你……你是……” “我是灵邪族人。”烈焰又扯开衣服，在他的胸口有一个玄鸟的印记。 “失礼了……”莫志忠捡起地上的杯子说道，“我只是没有想到灵邪族还有族人在。” “世人都道，灵邪族几百年前就已消亡。也确实如此……只是先祖有幸存活了下来。”烈焰说道，“我此番来是因为我想找我遗失了十年的亲人。” “亲人？还有其他的灵邪族人？”莫志忠突然想起一桩旧事。 “没错，这十年来我四处寻找她的下落，前不久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小山村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那里的村民告诉我，十年前有个猎户在山里发现了一个异瞳的小女孩。那个山村阴气很重，村民的行为举止也诡异的很，一看便是孤魂野鬼长期逗留之地。那女孩在深山竟然不受阴鬼和野兽的侵扰，这让那里的人很是震惊。村里的巫师认出她是灵邪族人，有通阴阳之力，便将那女孩囚禁起来当作村里祭坛上的阴阳媒介。后来，一个外地人途径此处，将那女孩救走了。我查了一路，在一个老人那里发现了这块背后刻着“莫”字的驱邪的桃木片。又一路追查，才知道莫家前任族长曾在此处逗留过。十年前，莫家族长可曾带回来一个小女孩？”烈焰问道。 莫志忠回忆了一下，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您是不是想到了什么？”烈焰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十年前，志孝确实带回来过一个小女孩。那孩子瘦骨嶙峋的，一只眼睛是盲的，如你这般带着眼罩。他说想收留这孩子做义女，我看孩子可怜便允了。那孩子行为举止很奇怪，常常对着空气说话，还手舞足蹈的。族人只道她是智力不健全……可是有一日，她的眼罩突然在人前脱落了。人们发现她竟是异瞳。那时都没想到她是灵邪族人，坊间盛传异瞳是半阴半阳之人，鬼魅的化身，容易招惹阴邪招祸事。而且，那一年莫家庄怪事频发。所以，大家都认为是她招来了祸端。我碍于族内人心稳定，没办法，只好让志孝把她送到外面去养了。之后，便没听志孝再提起了。”莫志忠回忆道，“实在是对不住，堂堂莫家竟连个孩子都容不下。” 烈焰摇了摇头，说道：“任谁看到我们这副样子，都会觉得是异类的。多谢莫家的救命之恩，虽然还没能找到她，不过现在至少知道她还活着。这便是好的！” 说罢，烈焰跪在了莫志忠面前，说道：“莫家家主，劳烦您帮忙查一下那孩子的下落。” 莫志忠慌忙扶他起来，说道：“这是当年我犯下的错，我自当尽力弥补。” 第三百九十一章 为我所用 莫语过来找家主议事，见莫志良和莫云杰守在正屋门口，一副提心吊胆的模样。便问道：“怎么了？这宅子四周戒备森严，你俩又如此警惕的，难不成是遭了贼了？” “族长。”莫志良和莫云杰恭恭敬敬地给他行了礼。 “族长，家主正在里面与客人议事呢。” “谁来了？如此大阵仗？” 莫云杰快步走到他跟前，轻声说道：“金寨之前的六当家的。” “那个叫烈焰的？”莫语惊讶地问道。 “没错。” “他现在还敢这么光明正大地出来？真是个胆大包天，不怕死的主啊！” “是啊，这亡命之徒突然找上门儿来，家主还不让我跟在他身边保护他的安全。这万一要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啊？”莫云杰一筹莫展。 莫语闻言，扬了扬嘴角，说道：“他既是光明正大地从正大门儿进来的，自然不会费劲儿做那等吃力不讨好的事。庄里庄外现下可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呢！而且，据我所知，他这人爱憎分明，做事直来直往，干净利落。断不会绕弯子来行凶的。家主定是知道如此，才不让你们陪着的。”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这人行状无常，谁能摸得清他的心思？” “罢了，罢了，你们守着吧，我先回去了。待家主有空下来了，你们再去北宅告诉我。” 说罢，莫语就要离开。正在这时，正屋的门开了，烈焰恭恭敬敬地拜别莫志良，大步朝他们走来。 “云杰，你带客人从另一条路出庄子。务必确保他的安全。”莫志忠交代道。 莫云杰心中虽有疑问，但还是顺从地应了下来，带着烈焰走了。 烈焰从莫语身边走过，冲他礼貌地点了点头，莫语也以礼回应。 待人消失在门口，莫语说道：“这人也不似外界传言那般啊，看起来斯文有礼，文质彬彬的样子。” 莫志忠闻言，点了点头，说道：“流言蜚语不能全信。这个金寨六当家的传言称他是金澜堂手底下最得势的，可依我看却不尽然。得势之人是不可能多年被流放在外的。那金澜堂虽对他百般包容，又总是纵容他种种出格的行径。可实质上金寨的经济命脉他一点儿都没碰到。” “您的意思是……金澜堂虽表面待他如上宾，心里却从未当他是兄弟？他不信任他？”莫语说道。 莫志忠点了点头，说道：“我以前不太明白，只道是半路遇到的人即便是救了自己的性命却也远不如知根知底的一起长大的那些弟兄们。现在……我大约知道金澜堂千里迢迢带他回来的目的了。” 见莫语面露疑惑，莫志忠说道：“你来的正好，我恰好有事找你。” 莫语随莫志忠进了屋，管家奉上茶水便退下了。 “十年前，志孝从外面带回来一个女娃娃。你可还有印象？”莫志忠问道。 莫语端杯子的手不经意颤了颤，他忙喝了口茶掩饰自己的慌乱。 “还有一些印象，家主怎么突然问起这桩旧事了？我记得那孩子天生异瞳，一只眼睛是红的，有些吓人。庄子里的人都说异瞳是妖异之相，是半阴半阳之人，鬼魅的化身，容易招惹阴邪和祸事。她来的那一年，莫家庄怪事频发。大家都认为是她招来了祸端。” 莫志忠闻言，叹了口气说道：“这件事是我当时处理的太草率了。我只是没想到这世上竟还有灵邪族人存活了下来。” “灵邪族？”莫语故作震惊道，“我在父亲珍藏的书籍中看过相关记载，说邪族好像是那无启之民的一个分支，天生异瞳，赤目能辨鬼魅。有半阴半阳之身，能在异界自由往来，是人界与阴阳鬼道间沟通的桥梁。不过几百年前就已经灭族了，我还以为……关于灵邪族的故事就像无启之民一样，都不过是些未经证实的传说而已。那丫头真的是灵邪族的？” 莫志忠点了点头，叹息道：“金寨六当家的今日冒险过来就是为了此事。” “十年了，他是怎么知道我父亲带那孩子回来过呢？最重要的是，他怎么知道那孩子是灵邪族的呢？” “因为他也是灵邪族的，那孩子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莫志忠说道。 “烈焰是灵邪族人？”莫语大为震惊。 “嗯，这恐怕就是那金澜堂力排众议，千里迢迢把他引入金寨的目的。金澜堂一直在收集九歌，九歌中的礼魂传说一直是由灵邪族人保管的。灵邪族消失之后，礼魂也随之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了。” “怪不得，那金澜堂会让一个外人当这六当家的。”莫语喃喃道。 “烈焰说，他愿意追随金澜堂是因为金澜堂答应了要帮他找人。他自己这十年来也没有停下寻找的脚步，不过没有线索的话，找起来无疑是大海捞针。他把礼魂交给了金澜堂换得了一个线索，就是十年前在一个山村曾经出现过一个异瞳的女孩子。就这样，他一路追踪，查到了志孝身上。”莫志忠说道，“你可曾听你父亲提起过，他把那孩子送去了哪儿？” 莫语摇了摇头，说道：“那一日父亲他只道是带那孩子去治眼疾，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这样啊，那这事就有些难办了。”莫志忠蹙眉道。 回到北宅，莫语给祝尹去了电话。 “有人在找木棉，说是她的族人。” “可是那金寨六当家的烈焰？”祝尹问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手里有礼魂，性格多疑，难容人的金澜堂视他为上宾。最关键的是，金元宝说那烈焰初入金寨一只眼睛是受了伤的。因为有了木棉的先例，我便怀疑他或许也是灵邪族人。” “传说集齐九歌，可平安进出浮生城。可你知道吗？那阴阳鬼道的入口一直是灵邪族人看着的，他们是阴阳鬼道的守门人。” “你的意思是……” “借木棉之口，说服烈焰与我们结盟同行。木棉虽是灵邪族人，可是她对灵邪族的事一窍不通。烈焰能保管礼魂，证明他在灵邪族里的地位不低。”莫语说道，“我们无论如何都要把烈焰引入局中，为我所用。” 第三百九十二章 东郊巷 城东东郊那儿有一片快要拆迁的老旧民房。因为其他片区的拆迁已经开始了，这里的排水系统也废掉了，污水被随意的泼洒在大街上，空气中散发着一股股令人作呕的酸臭气味。 成排的砖瓦房之间有一条狭窄幽深的小巷，走在坑洼不平的石板路上，抬头则是杂乱的电线杆，路过的每一根电线杆上都爬满了电线，密到让人触目惊心。 小光走过那巷子，碰上几个聚堆抽烟，身着奇装异服的男男女女朝他投以打探的目光。 “哎，你们好，新青年旅社在哪儿？”小光娴熟地从兜里掏出一盒烟，给他们一人发了一根。 “兄弟，我看你面善，好心提醒你一句。这儿不是你这样的人能呆的，快走吧！”一个留着辫子，耳朵上戴着骷髅耳钉的小青年说道。 小光朝巷子深处望了望，说道：“怎么？难不成这里面有猛兽出没？” “大哥，你说话还真逗！”一浓妆艳抹的姑娘乐了起来说道，“猛兽？里面全是能杀猛兽的。” 小光闻言，扬了扬嘴角，说道：“那敢情好，我要找的就是这能杀猛兽的。” 几个年轻人一听，对视了一下。 扎小辫子的青年将烟头扔在地上，用脚踩了踩说道：“哥们儿，你哪条道上的？” 小光一本正经地说道：“平头老百姓那条道上的。” “你丫逗我们玩儿呢，是不？”一旁站着的又黑又壮的青年人上前一把抓住了小光的领口。 小光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说道：“你们大哥文老三难道不是平头老百姓那条道上的吗？” 扎辫子的小青年示意他松手，那又黑又壮的青年人悻悻地松了手。 “那当然了，这年头不就这一条道吗？”扎辫子的小青年笑着说道。 小光点头道：“那是那是，去年有幸在饭桌上跟文老三喝过两杯，他送我一样东西，说特别有用。你们说说这玩意儿有什么用啊？” 说罢，他从兜里掏出来一枚翡翠玉扳指，其色满绿而清澈如水，外壁精铸一“文”字。 扎小辫的青年人凑近一看，脸色大变，忙恭恭敬敬地说道：“我们三爷这两日去了外地，光爷，您可有啥吩咐？” 小光收了那翡翠扳指，说道：“别那么见外，叫声光哥就成了。” “光哥。” “我今儿来这儿呢，是想找一位老朋友。我得到的消息是他在这儿的新青年旅社落脚呢。” 扎小辫的男青年凑近他，低声说道：“光哥可是要找那金寨六当家的烈焰？” 小光点了点头，问道：“他确实是在这儿？” 男青年点了点头，说道：“三爷临走前安排的。” “你们真的是天不怕地不怕啊，他你们也敢收？” 男青年笑了笑，说道：“光哥，道上混的，谁还没有几个仇家？只要不是跟那莫家，祝家，金寨……这样的大家族对立，就没多大的事儿。这金寨六当家的虽然仇家多，可是金寨并没有下追杀令。他去莫家老宅也是大模大样的地进，毫发无伤地出。由此可见，他没犯啥大事儿。这开门做生意，钱到位了，怎么都好说不是？” 小光闻言，拍了拍他的肩，说道：“怪不得文老三能一出去就是好几天，有你这个得力助手在，他就是天天出去旅游度假，也不妨事啊！” 男青年挠了挠头，说道：“光哥，您过奖了！” 所谓的新青年旅社不过是东郊巷最深处，一栋破旧的五层小楼，男青年给小光指了路，问道：“光哥，这人戾气挺重的，要不我们陪您上去？” 小光摆了摆手，说道：“我跟他可熟了呢？况且，我来找他是给他带好消息来的，他谢我都来不及呢！” 小光一口气爬上了五楼，气喘吁吁地走到走廊最后一间房间的门口。伸手敲了敲门，便迅速地往旁边闪了闪。只见从门洞里飞出一根细长的银针。 “哎，我说，若是我死翘翘了，你可一辈子都找不到你要的东西了！”小光冲门里喊道。 “咔嚓”一声，门锁从里面打开了。 烈焰靠着门站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道：“你这个变色龙的话，我是该听还是不该听呢？” 小光嬉皮笑脸地看着他，说道：“六当家的，什么变色龙啊？我可是个出色的卧底！” 烈焰撇撇嘴，说道：“进来吧！” 小光屁颠屁颠地进了屋，屋里除了一张钢丝床就只有一张破旧不堪的木桌子和一张缺了一条腿的椅子。 “六当家的，这环境你也能忍？”小光一脸嫌弃地说道。 “你来是干嘛的？若是来看笑话的，就来错地方了！” “我哪能看您的笑话啊，您若是愿意的话，上天入地都无所不能。”小光笑着说道。 “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烈焰没好气儿地说道。 “我家少爷想见你一面。” “祝家少爷……啊，我有印象，那个白白净净，很秀气的男孩子。他见我做什么？” “有些事……想跟你谈谈。” “是不是手里拿着礼魂，却摸不着？”烈焰冷笑了一下说道，“你们真以为我会那么轻易就把礼魂交出来了吗？若那样的话，金澜堂还会十年如一日待我为上宾吗？” 小光尴尬地笑了笑，说道：“六当家的好计谋！不过，这次还真不是为了这事儿。” “那是为了什么？” “木棉。” “木棉？”烈焰疑惑地看着他。 “你找的那个女孩，名字叫木棉。” 烈焰睁大了眼睛，张了张嘴，吐出两个字：“燕燕。” “燕燕？” “那孩子原本的名字。带我去见她！” “现在恐怕还不行。”小光说道。 “为何？你们若是有什么要求，尽管提！礼魂……我会帮你们从青铜盒子里取出来的。”烈焰恳求道。 小光摇了摇头，说道：“不是因为这个，那孩子离开你的时候还太小，然后又发生了许多不太好的事。所以，她对你完全没有印象了。而且，她又怕生，胆小。你贸然出现的话，恐怕……” 烈焰瘫坐在床上，双手捂着脸，说道：“我明白了……你说，我该怎么做呢？” 小光说道：“我们家少爷会帮你安排的，你放心吧！” 第三百九十三章 亲人 小光带着烈焰去了祝尹指定的地方，路上小光不经意提起了金澜堂的弟弟金澜正。 “他很好，本来他就懒散惯了，现在无事一身轻。四处游山玩水，小日子过得滋润着呢！”烈焰说道。 “那便好，我还寻思他会不习惯这突然松散下来的日子呢！” “人们不都暗中叫他废物吗？日子越松散，他不是越开心吗？”烈焰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说道。 “六当家的，这五当家的究竟是不是废物，您可比我清楚得多。这世间最难得的便是糊涂，聪明人啊，都知道要学会装糊涂。五当家的在这一点上可是登峰造极，无人能比。就连他自己的亲哥哥都被蒙在鼓里。那金元宝把金澜堂名下的资产翻了个遍，也没捞到多少油水。单单从这点上就能看出来，五当家的玩了好一手扮猪吃老虎啊！”小光笑着说道。 烈焰扬了扬嘴角，说道：“谁会嫌钱扎手呢？” 车行驶了四十多分钟，在江边的一个水上餐厅前停了下来。 两人下了车，小光跟门童交流了一下。转身对烈焰说道：“少爷在二楼包间等着我们呢！” 祝尹备了一大桌子的山珍海味，小光这会子正饿得前胸贴后背呢。一见到这么多好吃的，两眼直放光。还没等祝尹开口说话，就径直走过去，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捏了只奶黄包塞到了嘴里。 “六当家的，您请坐！”祝尹起身说道。 烈焰点了点头，在祝尹对面坐下。 “燕燕……木棉真的在你那儿吗” 祝尹点了点头，说道：“嗯，今年上半年的时候，我把她从莫家庄接过来的。” “莫家庄？我之前去过莫家老宅，可莫家家主说那孩子早就被莫家前任族长送走了。” “没错，莫家前任族长确实把那孩子送走了，只不过是送出了莫家老宅，但是并没有送出莫家庄。那孩子天生异瞳……送到外面去，无疑是……又一次把她推入深渊。所以，莫家前任族长一直瞒着所有人把那孩子养在了自己身边。”祝尹说道。 “这样啊……” “她现在很好，就是有些孤单。我考虑到她的情况……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我安排她独自住在我名下的一套房子里。”祝尹说道。 “我……能去看看她吗？” “当然可以，不过她很胆小怕生。我曾经问过她来莫家之前的事，她只是摇头，说自己完全没有印象了。”祝尹说道，“所以，我希望你能先慢慢跟她熟悉起来，然后再说出真相。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没有父母亲族的孤儿，这突然跑出来一个人说是她的亲族……” “我明白……我明白……”烈焰说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具体的安排是让烈焰装作祝尹的朋友，跟祝尹一起去看望木棉。就像之前莫来和瘦皮猴一样。 “我回去准备准备……”烈焰有些手足无措地摸了摸胡子拉碴的下巴，还有有些长的头发。 “哈哈哈，六当家的……你也有今天啊！”小光放下筷子，笑得前仰后合的。 “六当家的，一会儿吃完饭，我会安排人帮你打理。住的地方……那东郊巷离这里实在是太远，要不，我给你安排个新的住处。可好？” “听你安排吧。” 与木棉的第一次见面很顺利，虽然祝尹和小光都能看出来烈焰紧张得浑身都在颤抖。 烈焰在见到木棉的一瞬间，就知道面前这个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孩子就是失踪了十年的燕燕。 他难掩激动的心情，脚步走向前，一把抓住木棉的胳膊，红着眼睛喊了一声：“燕燕。” 木棉被这个陌生的叔叔吓了一跳，她抓住祝尹的衣服，躲到了祝尹的身后。 “咳咳咳咳……”小光假装咳嗽了几声，笑着摸了摸木棉的头说道，“我们木棉这几天过得好吗？” 木棉点了点头，一脸戒备地用余光扫过烈焰。 “木棉，这位是哥哥的朋友，快叫烈焰叔叔。”祝尹安抚似地拍了拍她的肩。 “烈焰叔叔……”木棉小声地说道。 “哎，这是叔叔给你带的礼物。”烈焰看到祝尹给他使的眼色，慌忙把手里大包小包的礼物放在了桌子上。 小光帮忙拆开盒子，里面的礼物都是木棉喜欢的。其中那听雨斋的桂花糕，是木棉的最爱。 木棉吃得很香，对烈焰的戒备也没那么重了。 “木棉，也给烈焰叔叔拿一块糕点吧！”祝尹笑着说道。 木棉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把手里的糕点递给了烈焰。 “烈焰叔叔，你尝尝这个。” 烈焰红了眼睛，忙不迭地接过糕点，一下塞到嘴里。哽咽道：“哎，谢谢你，木棉。” 第一次见面结束后，在回住处的路上，烈焰靠着车窗，手背搭在眼睛上。 “她长大了……一眨眼的功夫，长成大姑娘了。她跟她妈妈长得很像，大大的眼睛……我其实是她的叔叔，她父亲……是我的哥哥。这世上知道灵邪族还有族人存活下来的，几乎没有……可是，世人都惦记着我们灵邪族手里的礼魂。我们族人……为了躲避世间纷争，躲在一处与世隔绝的深山老林里生活着。几百年来，我们背井离乡……可换来的还是灾难。我觉得金澜堂有句说的很对，一味地忍让躲避，最后换来的只会是更大的伤害。”烈焰说道，“说起来也好笑，救金澜堂并非是我本意，不过是误打误撞罢了。我杀的那些山贼土匪，是我的仇人。金澜堂看出我是灵邪族人……我虽然知道他的目的在礼魂，不过……我已经关不了这么多了，燕燕丢了。她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哥哥临死前再三嘱咐我要好好照顾她的……” “以后，隔个两三天，你便与我一起去看看木棉吧。等你们慢慢熟悉起来，你……搬过去与她做个伴可好？因为要掩人耳目，我也不便常常过去。请保姆照顾她，我又不是很放心。若是你能跟她做个伴，那再好不过了。”祝尹说道。 “真的可以吗？”烈焰有些激动地坐直了身体。 祝尹笑了笑说道：“当然可以了，你才是她真正的至亲之人，不是吗？” 第三百九十四章 解除封印 “进展如何？”电话那头莫语的语气淡淡的。 祝尹放下手中的青铜盒子，说道：“我让他花些时间，慢慢跟木棉相处。待木棉不排斥他之后，让他过来跟木棉一起住。”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突然响起一串笑声：“我就知道，什么事交给你办，绝对会办得合情合理，滴水不漏。这样一来，就顺理成章地把烈焰留在我们身边了。有了灵邪族人，就不用再等十年，就能把通往阴阳鬼道的大门打开了。” 挂了电话之后，祝尹点了一支烟，边抽边出神地看着窗外。 现在回想起来，有很多事都太过巧合。当初他与莫来潜入莫家祖墓的时候，那么凑巧就遇见了莫语。再之后，又在那墓中遇见了木棉…… 莫语之前真的不知道木棉被莫家前任族长藏在了莫家祖墓吗？ 那莫家前任族长自杀前难道不会告诉他吗？他既然将木棉藏在自己身边，而不是把她送出去，就是为了要保护她。那他临死前为什么没有托孤呢？ 答案只会是两个：第一个，或许莫家前任族长跟莫语提到过，莫语他早就知道木棉的所在了。第二个，或许……木棉根本就不是莫家前任族长藏起来的，那墓可不是一般的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怎么能独自在里面生活呢？ 无论答案是哪一个，都说明了一点。 莫语在说谎。 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他会不会真的对莫来有很深的恨意呢？ 祝尹靠在座椅靠背上，抬头吐了个烟圈。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莫来知道这些。 他那个傻子，被人卖了还在替人数钱呢！他若是知道，只会一味地自责吧，会觉得自己特对不起莫语，心存歉疚。若莫语真的活不过四十四岁，那莫来即便是过了三十岁的坎儿，也过不好往后余生吧。 “莫来，我找人打听过了。你老家阁楼里的那个法事不过是镇魂用的。三月三，蛇出洞，鬼下山。这个日子出生的孩子，比较容易招阴鬼上身，死后更甚。而且孩童惨死化为小鬼尤其难缠。再加上水下墓里的那惨状……所以，你父亲才会用那个法事来镇魂的吧！”祝尹说道。 “真的……不是因为我的缘故？”莫来问道。 “不是。” “……那就好……”电话那头的莫来松了一口气。 “对了，前几日，烈焰过来了。” “烈焰？” “就是金寨的六当家的。” “哦，是他啊。对了……云杰跟我说，他去过莫家老宅。他现在又来找你？难不成……是为了给金澜堂报仇？”莫来蹙眉道。 “不是，他是为了木棉而来的。” “为了木棉？”莫来更是疑惑了。 “嗯，木棉是他的亲侄女。” “啊？他他……他是灵邪族的人？”莫来闻言，很是震惊。 “嗯。” “真好啊！” “什么？” “木棉啊，她在这个世上还有亲人在，真是太好了。那孩子的身世实在是太可怜了。有个至亲在身边，那再好不过了。” 祝尹慢慢扬起了嘴角，说道：“是啊，那孩子也算是苦尽甘来了。这十年来，烈焰一直都在找她，那金澜堂以木棉的下落为诱饵，让烈焰在他手底下做事。” “原来如此。” 这就是莫来跟莫语的不同之处，如他，如莫来，仅仅是与木棉那孩子相识几个月，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的第一反应就是木棉有亲人，太好了。然而，与木棉以兄妹相称了十年有余的莫语，却满脑子都是利用和算计。 此人目的不纯。 最近这些日子里，烈焰时不时就会跟着祝尹或者小光去金碧辉煌303看望木棉。他每回过去都要带些木棉爱吃的东西，或者是带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 那木棉虽然十六岁了，可一直没有与外界接触过。她心思单纯，心性如小孩子一般。烈焰如此投其所好，自然很快地就让木棉完全放下了戒备，开始跟他亲近起来。 现如今，才短短半个月。他已经不用祝尹和小光陪着去了。木棉见到他过来，也会很开心。 烈焰自然是高兴的，也对祝尹心存感激。这一日，他专门请祝尹吃了个饭。饭后，主动跟祝尹说要帮他把那礼魂从青铜盒子里取出来。 “那个青铜盒子其实不是你们看到的那样。只不过那盒子上加了一道不是灵邪族人就解不开的封印。所以，你们看不到真实的盒子，看到的只是封印形成的幻像。”烈焰说道。 “原来如此，我们看到的只是一个青铜的铁块，连闭合的缝隙都没有。”祝尹说道。 “怎么会没有呢？那礼魂就在里面。”烈焰轻笑了一下。“当初，我把这盒子交给金澜堂的时候，就跟他说，礼魂不同于九歌其他的十幅画。它只能存放在这里面，因为礼魂是通用于前面十幅祭祀各神之后的送神曲，由于送的不只是神还包括人鬼，所以称礼魂而不称礼神。这盒子有镇魂之效，若是离了这盒子，会招来万鬼齐哭之状。所以，他得了盒子，依旧待我为上宾。” “礼魂真的……” “你说呢？”烈焰笑了笑，咬破了食指，在青铜盒子的四面各画了一个太极模样的图腾。 过了一会儿，那盒子四面的青铜材质开始慢慢融化。盒子上雕刻的图案开始慢慢显现，不消一会儿，一个刻着玄鸟的玉石盒子出现在了祝尹的面前。 “这才是那盒子本身的面目”烈焰指了指那盒子的闭合之处说道。 “不得不说，这障眼法实在是高超。”祝尹赞叹道。 “还没完呢，你看这盒子。” 祝尹接过盒子仔细看了看，那盒子侧边有一个一毫米高，大约拇指宽，边缘参差不齐的细缝。 祝尹心中一惊，这跟之前他和莫来在莫家祖墓里发现的那个刻有犀牛角的玉石盒子上的细缝一模一样。 “这是钥匙孔？有那么薄的钥匙片吗？”祝尹问道。 “自然是有的。” 说罢，烈焰将脖子上的一块玉佩取下，用力摔在地上。从玉佩的碎片中飞出来一块极薄的青铜片。 他将青铜片捡起来，插入那玉石盒子的细缝中。 “啪嗒”一声，盒子开了。 那礼魂果然就在其中。 第三百九十五章 玉石盒子 烈焰见祝尹拿着那装礼魂的玉石盒子反复看着，神情很是严肃，便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哦，没，没什么。” “你是不是见过这玉石盒子？我看你对它的兴趣似乎超过了那盒子里的礼魂。”烈焰说道。 “不瞒你说，我确实见过类似这样的盒子。只不过……”祝尹犹豫了片刻。 “是不是上面的雕刻的图案不同？”烈焰说道。 “没错。” “这盒子其实一共有三个，一个在灵邪族人手上，一个在南疆苗人手中，另一个则在莫家人手中。”烈焰说道，“你见到的应该是莫家人的，上面刻着莫家人最原始的图腾。” 祝尹微微蹙眉，不动声色地说道：“没错，确实是在莫家见到过。” “人们都说灵邪族是阴阳鬼道的守门人，这个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没错。我们族人确实有通阴阳之力，在每年的三月三都可以开启通往阴阳鬼道的大门。”烈焰接着道，“当初进过浮生城的除了巫山桃灼，莫家先祖，还有我们灵邪族的先祖和南疆苗人的先祖。我不知道他们在里面经历了什么，看到了什么。出来之后巫山桃灼制了九歌，莫家，灵邪族和南疆苗人则联合起来制了这三个玉石盒子。传说，这三个盒子是阴阳鬼道与浮生城之间那座石桥上的三块砖。没有这三个玉石盒子，即便是入了阴阳鬼道，也进不去浮生城。” “那这意思……是要进浮生城，就要得到三家人的许可？” “没错，三家只要有一家不愿意，谁也进不了浮生城。”烈焰说道，“起初莫家独掌九歌，为表诚意，将礼魂交由灵邪族保管，将东君交由南疆苗人保管。三个方面形成了相互依附与制约的关系。这玉石盒子上的两重保险，第一重封印是为了防外人，第二重封印是为了防自己人。开启盒子的这个小小的青铜片一直都由三家的族长亲自保管，属于族长的信物，代代相传。” “原来如此，那南疆苗人……你可有什么线索？”祝尹问道。 “这个无从查起，几百年前南疆苗人与灵邪族几乎是同一时段遭受灭顶之灾。好在灵邪族有特殊的死而复生之法，才不至于灭族。不过，南疆苗人就不好说了。”烈焰说道。 “那岂不是再也找不到东君了？”祝尹蹙眉道。 “倒也不是，至少可以确信的是东君还存于世上。” “这个怎么说？” “世人只道那湘夫人和湘君是关联的，找到二者其一就能找到另一个。岂不知，东君与东皇太一也是有关联的。因为他们同属太阳神。你手上既然有东皇太一，自然不难找出东君。”烈焰说道。 东皇太一和东君…… 东皇太一是在金家祖墓里找到的。金家祖墓……那个距离今至少有四五百年坐中阴禅石尸，刻着“莫”字的玉佩…… 祝尹恍然大悟，那东君其实在找到东皇太一的时候，就已经找到了。 “三个玉石盒子里装的都是九歌吗？”祝尹问道。 “没错，灵邪族的玉盒子里装着礼魂，南疆苗人的玉盒子里装着东君，莫家的玉盒子里则装着湘君。”烈焰说道。 “湘君？” “嗯，分别放入这三幅画是有原因的。湘君与湘夫人有关联，东君与东皇太一有关联，所以封住其一才能防止外人得手。而礼魂是因为凡前十章，皆以其所祀之神而歌之，此章乃前十祀之所通用，而言终古无绝，则送神之曲也。送神，在古代的祭祀中，是仪式的最后环节，也是最庄重的祭祀礼仪，意义重大。”烈焰说道。 “可是……”祝尹犹豫着，要不要说出口。 “你但说无妨，我们灵邪族的两宝贝都给你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烈焰笑着说道。 “不知你可曾听说，那湘君……或许不是一幅画，而是一个人？”祝尹试探地问道。 烈焰思索了片刻，说道：“这个说法虽然新奇，倒也不是不可能。” “什么意思？” “九歌本身自带巫法之力，能引人入混沌之境，不能辨现实与虚妄。它的形态……不好说。”烈焰说道。 与烈焰谈完，祝尹连夜去了莫来家，电话和门铃一起轰炸。把睡得正香的莫来从床上催了起来。 “把你手里的那两个玉石盒子，还有之前从金家祖墓里得到的玉佩都拿出来。”祝尹急切地说道。 莫来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进了屋，一顿翻箱倒柜，把玉石盒子和玉佩拿了出来递给了祝尹。 只见祝尹接过玉佩，用力摔在了地上。 莫来被他反常的举动吓得瞬间清醒了。 “你……你这是做什么？” 祝尹在地上的碎片中拿出一个薄薄的青铜片。 “咦？这玉佩里面有东西。” “还是个很重要的东西。”祝尹扬了扬嘴角，将那青铜片塞进了刻着水牛角的玉石盒子中。只听“啪嗒”一声，盒子打开了。一幅画静静地躺在里面。 祝尹将那画打开，果然是他们想要的东君。 “东君？这……这也太神奇了吧？东君竟然一直在我身上。”莫来笑着说道。 “你们莫家族长有没有什么专门信物？像这种玉佩？”祝尹问道。 莫来回忆了一下，九岁那年择运，自己当时想要的是四叔公脖子上戴着的那个玉牌。 “有，四叔公脖子上一直戴着一块玉牌。那个……我听父母说，似乎是莫家历代族长的信物。”莫来说道。 “这就对了，那里面应该也有一片青铜片，是开启这个玉石盒子的钥匙。”祝尹说道。 “那我岂不是永远都不知道四叔公想要告诉我的秘密了？”莫来苦笑着说道。 “什么意思？” “莫语曾经转告我说，四叔公留话给我，一切等我看了这盒子里的东西就明白了。若钥匙在莫家族长的信物里，莫语怎么可能允许我把那玉牌打碎啊？”莫来挠了挠头，接着说道，“即便是莫语同意，我也不敢啊！那可是莫家族长代代相传之物，若毁在我手里，我那历代祖宗能让我安生？先不说那些祖宗了，我爷爷这关我恐怕都过不去！四叔公真是给我留了个大难题呀！” 第三百九十六章 疑云密布 莫来的四叔公既然想告诉莫来事实的真相，为何要把玉石盒子的钥匙放在莫语那里呢？ 难道说这个真相需要他们两个都知道？ “哎，祝尹。我怎么总觉得巧合有些多了呢？”莫来蹙眉道。 祝尹窝在沙发里，问道：“说说看。” “过去的二十年是金寨的鼎盛时期，金澜堂费尽心机，耗费了巨大的人力物力和财力都没拿到的九歌。在不足一年的时间里，就被我们全部找到了。是我们运气太好？还是我们天赋异禀？”莫来说道，“起初我并没有觉得有异常，可自从金寨一役之后，我总觉得我们走的每一步都在谁的计划之中似的。太顺畅了，顺畅得就像谁准备好了一切只待我们前去一样。四叔公去世之后，我收到密信然后准备找九歌。突然，爷爷把少司命，云中君就散了出去，给了郭家和祝家。倘若，这两幅画一直在爷爷手中，我不认为我们能如此顺利地拿到手。莫家祖墓里，木棉手里拿着的大司命，是四叔公提前安排好的。山鬼更不用说了，是二叔公亲手交给我的。东皇太一也有莫家人的影子，如今藏着东君的玉盒子的钥匙，竟然也在金家祖墓里，那具石尸很有可能也是莫家人……水下墓的主人莫衍，莫家的水下实验室……” “一切都跟莫家有关联。” “没错……处处都有莫家的影子，莫语说的对，爷爷他并不是不知道，说不定他还暗中给我们创造了不少机会。”莫来说道，“对了，还有一个人……处处也都有他的影子。” “谁？” “巫山桃灼。我之前去了一趟巫山，在那儿我寻得了开启河伯封印的明珠。金寨看起来与桃灼无关，可我梦中，阿傍老爷子和莲姬姑娘告诉我，是巫山桃灼跟他们说过几日会有一个姓莫的公子前来拜访。金泽森和金景明二十年前能活下来，是桃灼救了他们的命。” “你怀疑这个局是莫家和桃灼先生设下的？”祝尹问道。 “我不知道，现在我脑子里乱得很……一切看着顺理成章，又好像哪个环节不对。”莫来挠了挠头，有些烦躁地说道。 “若真是他们设的局，那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祝尹问道。 莫来摇了摇头，有些迷茫地说道：“我不知道，我想不通……” “你看，若他们最终的目的是想去浮生城，凭莫家和巫山，找齐九歌并不难。他们为何要绕如此大的圈子呢？”祝尹说道。 “是啊……如此大费周章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有两种可能性。”祝尹说道。 “哪两种？” “其一，某些事只能你莫来去做，别人不行。其二，或许……真的只是巧合。”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巧合啊？只有我能做的事？只有我能做的事…”莫来苦笑了一下说道，“我有几斤几两，你还不清楚吗？没我，湘君，东君你不费吹灰之力就拿到了。哪里有必须我存在的理由呢？” 祝尹摇了摇头，蹙眉思索了片刻，说道：“咱们下九重渊的时候，你是直接就落入了墓中。而我们几个是从墓碑处往下挖的。在那佛像的上一层，有一口石棺。一头是透明状的。棺里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那棺里存着水，还有几条金鱼在里面来回游动着。一个穿着白色交领襦裙，领口绣着红花，梳着堕马髻，头上戴着玉簪金花的女子躺在棺里，像睡着了一般。她的皮肤吹弹可破，完全不像是死尸。她从棺中出来之后，说莫家气数早就尽了！天道轮回，不可逆，莫家在这个时候已经灭亡了。” “灭亡？我们莫家？”莫来闻言大为震惊。 “我当时也想不通，只觉得是那女鬼信口开河。之后，她又说，灵台侍诏夜观天象衍之后，会再有一祸患名曰语。鬼神昭示，祝人言，天道轮回，语出必亡。” “什么意思？” “她的意思是那时的神官，灵台侍诏夜观天象，继莫衍之后，世间会再出一祸患名字叫莫语。” “莫……莫语？” “天道轮回，莫语出现，莫家必亡。”祝尹说道。 “莫语？莫语出现，莫家必亡？”莫来的眉头皱成了一坨。 “嗯，那个女鬼是这么说的。最后，她问我现在是什么时候，我告诉她是二零零三年，她大为震惊，说时间不对，早了十年。”祝尹说道。 “早了十年？十年……”莫来的嘴巴越张越大，眼睛里满是惊恐。 “对上了，是不是？”祝尹说道，“有人暗中把你招魂到了十年后，让所有的事情都提前了十年发生。” “是为了不让莫家灭亡？”莫来疑惑地看着他。 “或许与这也有关系，不然你爷爷不会违背祖训，纵容你去找九歌的。”祝尹说道。 “有道理。可是莫语与莫家的灭亡有什么关系呢？”莫来蹙眉道，“他每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他能惹下什么祸事来？古人看天象，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吧？” “我觉得这次应该没有看走眼，提前的十年就证明那女鬼说的没错。有人要逆天改命。” “逆天改命？若真是如此，那便好了。我去那浮生城就是想要逆天改命的。”莫来握紧了拳头，咬着牙说道，“千百年来，莫家历代族长皆死于非命，四叔公的悲剧不能再在莫语身上重演！” 祝尹看着莫来，轻轻说了一句：“傻子。” “什么？”莫来没听清。 “没什么，你总为别人想，怎么不为自己想一想？那莫语的命自有人惦记着，你那四叔公费尽心机把你搅合进来，为的恐怕就是救他的命。阴阳鬼道，浮生城……即便是有九歌在手，前路也是茫茫。稍有不慎，恐怕就再也回不来了。”祝尹说道。 “哎，祝狐狸，说这话，可不是你的风格啊？怎么九歌到手了，你反而畏首畏尾，胆怯起来了呢？”莫来笑着说道。 祝尹看着他，叹了口气。 这个傻子，一切都在围着莫语转，你恐怕是被你那四叔公当枪使了。 反正活不过三十岁，不如就这么为了莫家死了。 莫家四爷，您是这么想的吗？ 第三百九十七章 疯人院一 莫来的母亲转院了。 现在所在的疗养院，依山傍水，风景宜人，空气清新，比之前的那个更适合休养。 虽然他们都说莫艺受了刺激，精神失常。可莫来心里清楚，她的怨气只在他身上。从她与舅舅的对话中可以听出来，她的神智是清醒的。 莫来这次过来，是想在去浮生城之前，再好好看看她。 如祝尹所言，阴阳鬼道，浮生城……即便是有九歌在手，前路也是茫茫。稍有不慎，恐怕就再也回不来了。 若那浮生城真的能实现人们所有的愿望，他愿意用自己的命，换莫远闻的命。 站在疗养院门口，莫来心中忐忑不安，他扶着胸口，顺了顺气默念着：“没事的，没事……” 进了一楼大堂，莫来径直走到问询处。 “先生，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问询处的工作人员笑意盈盈地问道。 “我母亲在这里疗养，我过来探望。” “请问有预约吗？” “预约？还需要提前预约吗？” “哦，因为有些病人不想被打扰，亲朋好友过来探望，可能会吃闭门羹。所以我们这里探视一般都要提前预约。” “这样啊，我第一次过来，不太清楚你们的规章制度。不好意思，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下？我这过来一趟还挺不容易的，我母亲她来这之后，我还是第一次过来看她。”莫来恳求道。 “你是第一次探视啊？新入院的病人？” “嗯，前不久刚转过来的。” “好，您报一下患者的名字。探视对象如果是新入院，未满一个月的病人话，可以征求患者和他的主治医生的意见。若他们都同意，可以随到随见。” “好，谢谢你。患者名字是莫艺。” 莫来话音刚落，只见那工作人员怔了一下，表情变得微妙起来。 “我给她的主治医生打了电话吧，您请稍等。” 说罢，那工作人员拨通了一个电话。 她背过身去，声音压得很低，说着话还时不时的用余光打量着莫来。 过了约莫有两三分钟，她放下电话，礼貌地笑着说道：“莫女士的主治医师，想跟您说一下莫女士的最近的情况。” “好，他办公室在哪儿？” “我亲自带您过去。” 莫来随她上了电梯，到了六楼，左转走到走廊的尽头。 “詹医生，莫女士的家属到了。”她轻轻敲了敲门说道。 “请进。” 莫来进去之后，一个戴着银丝边儿眼睛，穿着白大褂，年龄大约四五十岁的中年人迎上来，伸手说道：“您好！” “您好！”莫来伸手跟他握了握。 “您是病人的儿子？”詹医生问道。 “嗯，我听说我母亲转院了，所以过来看看。”莫来说道。 “哦，这样啊！您坐！”詹医生招呼莫来坐下，又给他倒了杯茶。 “詹医生，我母亲她最近怎么样？”莫来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哦，莫女士的病情加重了。” “加重？” “嗯，就是因为病情加重了才转到这里来的。这家疗养院主要收治的就是精神类疾病的患者，我们在这方面很有经验，也有这方面的专家。”詹医生说道。 “我母亲……她现在严重到了什么程度？”莫来脸色腊白。 “已经确诊为精神分裂了。” “精神分裂？”莫来的嘴唇有些颤抖，“我想去看看她。” “她现在的情况不适合探视。她出现幻觉，还有很严重的被害妄想症和暴力倾向。”詹医生说道，“目前她很需要静养。而且，莫女士的家属把她送过来的时候，特意交代过，您的出现可能会影响她的情绪。所以，暂时还不能让您探视她。” 莫来握紧了拳头，心里一阵绞痛。 “您看这样行不行？您留下个联络方式，等她的病情稳定下来，我会第一时间通知您。” 莫来点了点头，哽咽道：“詹医生，我母亲就劳您多费心了。” “应该的，应该的。” 站在电梯里，莫来木然地看着电梯上跳动的楼层数。到了一层，站在他身边的一个老婆婆见他跟木头人似的一动不动，便拉了拉他的胳膊，说道：“小伙子，到一楼了。” 莫来回过神来，扯出个笑脸，跟她道谢。 出了电梯，莫来见那老婆婆手里拎着一个行李箱，看起来有些吃力。便上前问道：“婆婆，我帮你拎着吧！怪沉的。” “那怎么好意思麻烦你呐？” “不妨事，举手之劳而已。” “小伙子，谢谢啊。” 两人慢慢地朝前走着。 “小伙子，你来这儿是见什么人呐？”老婆婆问道。 “我母亲。” “看你不过二十岁，你母亲年纪轻轻的怎么就……” “家里有些变故，她受不了打击，有些抑郁。”莫来的嗓头有些硬。 “如果只是轻度的，一般不用送到这里来呀？”老婆婆说道，“这儿收治的都是很严重的精神病人。” “很严重的？” “是啊，这里其实就是疯人院。还有啊，病房的楼层越高，疯症就越厉害。像那六楼的，即本就是治不好的了。我有一次坐电梯坐过了头，上去过一次。那层楼所有的门窗都是封死的，病人的手脚上还戴着镣铐。防止病人自残。还有生活不能自理的，就用绳索绑在病床上。唉，真的是生不如死啊！”老婆婆叹息道。 莫来脚下一顿，脸色惨白。 “怎么了？”老婆婆见他神色凝重，便问道。 “没事。” 将老婆婆送到车站，莫来飞似地往回跑。他戴上鸭舌帽，压低帽檐，趁着午饭休息时间，躲过问询处工作人员的视线。扭身进了安全出口，一路爬到六楼。 一道冰冷的铁门上挂着一个白色的牌子，上面是几个鲜红的大字“重患者治疗部”。 那铁门上的锁是开着的，他见四下无人便推了门儿进去。从病房上的一个个玻璃窗户往里看，里面的情景触目惊心。不足十平方的小屋里，只摆着一张病床。有的病人被绑在病床上，不停地挣扎着，他的嘴里塞着的东西让他发不出声音。有的病人晃动着手腕上的镣铐，左摇右摆，痴痴地冲他笑…… 莫来越看越心焦，他一间间寻找着。突然，走廊尽头传来一声尖叫。 那声音如此熟悉。 第三百九十八章 疯人院二 莫来寻着那尖叫声狂奔而去，眼前发生的一切让他永生难忘。 地上被两个医生牢牢按着，满头花白的头发，嘴里不停地发出尖叫的干瘦女子让莫来觉得无比的熟悉，又无比的陌生。 “按住了！”詹医生手里拿着针筒，背对着莫来正给她打针。 “哎，先生，您好！这里是禁止外人入内的！”一个护士站在莫来身后说道。 詹医生打完针，回头看见莫来，脸色大变。 地上的女子慢慢不再挣扎，歪了歪头，一双浑浊暗淡的眼睛在看到莫来的一瞬间亮了许多。她张了张嘴，还未来得及说话，就闭上了眼睛，没了动静。 “把人抬到床上去吧，给她手腕上的伤口处理一下。营养针也扎上。”詹医生交代道。 待他们把人抬起来，莫来才看到地上，还有那女子的白色病人服上都是血。 “这人……是我妈吗？”莫来木然地看着詹医生。 “莫先生，去我办公室谈吧。” “我问你，这人是不是我妈？”莫来一字一顿地说道。 “莫先生，这里是病人区，他们都需要静养。实在是不适合……” “我问你！”莫来上前一把揪住詹医生的领口，咬牙切齿地怒吼道，“这人是不是我妈？” 詹医生身后的两个医生往前走了两步，詹医生摇了摇头，示意他们不要过来。 “这个病人叫莫艺。” 莫来松了手，木然地朝病床走去。他伸出颤抖的手将莫艺脸上散乱的白发往一旁拢了拢。 是莫艺没错，只是那张脸苍白瘦削，嘴唇毫无血色，嘴角下巴上还有斑斑血迹。 莫来摸了摸她的脸，眼泪没有预兆地落了下来。 “妈……我们回家好不好？我们回家吧！” 他说罢，便要将莫艺抱起来。 “莫先生，您不要冲动！”詹医生见状慌忙上前制止，“病人现在的身体状况不适合挪动。” “我要带我妈回家……我要带我妈离开这儿……” 此时的莫来已经被震惊和愤怒冲昏了头，根本听不进去他说的话，一把把他推开。一旁的医生慌忙上前，抓住了莫来的胳膊。 “放开我！我要带我妈回家！”莫来怒吼着，用力把那人甩到了一边。 眼看着屋里就要上演全武行，门口的小护士急忙冲进来给了他一针。 莫来总觉得自己溺水了，周围漆黑一片，他的手脚使不上劲儿。口鼻无法呼吸，胸口憋闷的厉害…… “莫先生，莫先生……” “啊！”莫来猛然坐起身来，把一旁的詹医生吓得连连往后退了几步。 只见莫来捂着胸口，大喘着气，迷茫地看着四周。 “这……是哪儿？”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我的办公室。”詹医生递给他一条白色方巾，让他擦擦额头的汗。 莫来擦了擦汗，看着他，沉声道：“你是不是欠我一个解释？” 詹医生叹了口气，说道：“是莫老爷子不让我跟你说的，怕你有心理负担。莫女士的病在过去的一个月里急转直下，她已经认不得人了，还总想着自杀。采取那种方式的治疗，也是万不得已。你看，今天本来是看着她的情绪稳定了一些，才给她松了手镣和脚镣。谁知道她拿起吃饭用的塑料勺子折断就往自己手腕上划。为了保住她的命，我们也是没办法啊！” 莫来捂着脸，哭得撕心裂肺。 终究还是他的错，害了自己的父母。 当初他不听话，私闯北宅，害死仙爷的时候。他跪在祠堂里，爷爷说了什么来着？ 哦，对了，想起来了。 爷爷说，你何错之有？一，你任性妄为，不听父母长辈之言，实为不孝。二，你鲁莽行事，不分轻重，实为不智。三，你一人之错，害他人受难，实为不仁。四，你狂妄自大，刚愎自用，实为不诚。 自己不就是这么一个不孝，不智，不仁，不诚之人吗？ “詹医生，等我母亲醒来，麻烦您替我带个话。就说，我会用我的命去把我爸的命换回来。” 詹医生看到莫来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眉头微微一皱。 莫艺醒来的时候，莫来早已经离开了这里。詹医生去给她做了个检查，她躺在床上，手腕和脚腕上的镣铐固定在床上，让她动弹不得。 “您儿子来了。”詹医生说道。 莫艺面无表情地盯着天花板，没有丝毫反应。 “他让我帮他带句话，他说，他会用他的命去换回他父亲的命。” 莫艺依旧没有表情，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詹医生轻叹了一口气，摇摇头离开了。 外面的铁门关上之后，屋里又陷入了寂静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沙哑的歌声响起。 “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声声叫着夏天……操场边的秋千上，只有蝴蝶停在上面……黑板上……老师的粉笔……还在拼命叽叽喳喳写个不停。等待着……下课……等待着放学……等待游戏的……童……年……” 断断续续的歌声，夹杂着啜泣哽咽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从莫家老宅搬到城里的第一年，家里添了台新的录音机。那个时候莫来的爸爸很喜欢一些港台歌手，像罗大佑，齐秦，beyond乐队……家里的磁带摆了整整一书架。莫艺总数落他乱花钱，但是听歌的时候又喜滋滋地跟着哼起来。 莫远闻趴在莫来耳朵边，轻声说道：“儿子，你一定要记住！这女人啊，都口是心非。你以后长大了要学机灵点儿，该花的钱一定不能省。人姑娘心里有你，想着替你省点，去个商场这也觉得贵，那也觉得贵的。遇到这样为你着想的姑娘啊，你就可劲儿为她花吧！” 莫来哪懂那些个弯弯绕绕的啊，最后刻在脑子里的就只剩下了一句话：该花的钱一定不能省。 所以现在，他钱也没存下，姑娘也没有。 那时候流行的歌里，莫来最喜欢的就是罗大佑的《童年》。每当他到了该睡觉的时间不睡觉，跟父母耍无赖的时候。莫艺便会唱这首歌哄他睡觉，说来也神奇，这一招百试不爽。 从莫家老宅搬出来的这些年，即便早已化为脑海中的记忆，却也是有温度的。让人每每想起，心间都好似有一股暖流涌过。 第三百九十九章 会咬人的狗 莫艺突然转院的事儿，祝尹知道的比莫来还要早。自从他对莫语心存疑虑之后，便在莫来和莫艺周围安排了不少人。 莫艺转入的碧泉疗养院表面上看是一家高端大气上档次，有钱人才能入住的地方。其实不然，那里是一座隐秘的疯人院，是一个专为权贵服务的地方。 祝尹看着小光交给他的报告，眉头皱得越来越深。 “少爷，那里面可有不少达官显贵家送去的病人。”小光撇撇嘴说道，“你说这些人在自己富丽堂皇的家里，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开最好的车，泡最靓的妞，山珍海味，葡萄美酒……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怎么就突然一个个都想不开，得了精神病了呢？” 祝尹抬眼看着他，说道：“毕竟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的话会给人留下口实，更何况还是有钱有势的大活人。” “呵，那这疗养院太有意思了。” “别绕弯子了，有话直说。” 小光扬了扬嘴角，说道：“莫家可是那碧泉疗养院的最大股东。” 祝尹有些震惊，沉吟片刻，说道：“既然如此……为何连自家人都不放过呢？” “少爷，您看看这个。”小光把一个信封递给了祝尹。 祝尹打开一看，里面是张照片。 从一辆黑色的轿车上下来一个人，虽然只是个侧脸，祝尹一下就认出了照片上的人。 “莫语？” “嗯，这是前段时间，莫来母亲还没转院，在之前的那个疗养院附近监视的兄弟拍下来的。他本意是拍那辆进口车，昨天拿出来显摆，正好被我看见了。” “难道说，莫来妈妈病情急转直下跟莫语有关？”祝尹蹙眉道。 “反正差不多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莫艺的病情开始加重，过了没几天，整个人就跟疯魔了一样。” “这事儿莫家家主知道吗？” “不晓得，不过转院的时候，莫家家主倒是亲自过来了。” “这个莫语究竟想干什么呢？”祝尹揉了揉抽痛的太阳穴喃喃道。 “谁知道呢？莫家庄咱们的人很难混进去，即便是混进去了，那莫家老宅也靠近不得。那厮看着文文弱弱的，眼神里却透着一股子狠劲儿。少爷，你们见的人，经得事儿还不多。看人呐，不一定有我准。那莫家族长看起来人畜无害，可眼神骗不了人。当初我混迹市井暗巷，形形色色的人见过不少，他那个眼神，我太熟悉了。那是会咬人的狗，它不叫，但是它会牢牢地盯着你，然后寻找下手的机会。”小光说道。 “你继续盯着，莫来周围有什么异动，第一时间通知我。”祝尹说道。 “您真的不打算把这事儿跟那莫家少爷说？” 祝尹摇了摇头，说道：“他哪能听进去呢？我一外姓人，也不便多说什么。况且，那莫语也不是普通的莫家人，他可是莫家的族长。你盯紧便是了！” 小光撇撇嘴，出了门。 “天道轮回，语出必亡。这莫语当真是要掀起一场大灾难吗？” 祝尹还没去找莫语，这莫语倒自己登上门来了。 “你在查我？”莫语品着茶，看着窗外秀丽的景色，云淡风轻地说道。 祝尹挑了挑眉，没有言语。 “咱们不是同盟关系吗？有什么想知道的，你大可直接问我。”莫语笑了笑说道。 “莫来妈妈病情恶化，转院到碧泉疗养院的事儿，跟你有没有关系？”祝尹直截了当地问道。 “你说呢？”莫语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祝尹将照片放到了桌上，莫艺扫了一眼，笑意更深了。 “我这个莫家族长连去探视自己的族人都不行了吗？” “可是，就从那开始，莫来妈妈的病情急转直下。你别说跟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你觉得我会信吗？” 莫语笑着说道：“我只是回答了她几个问题而已，或许是真实的答案不尽如人意吧！” “现在九歌找齐了，阴阳鬼道的守门人灵邪族人咱们有两个。万事具备，你还想要什么东风呢？”祝尹试探道。 “祝家是不是只有你父亲一脉？”莫语摆弄着茶杯问道。 祝尹点了点头。 “所以啊，你这个拥有完全的继承权，高高在上的嫡系子孙怎么能理解庶出子孙的痛苦呢？”莫语说道，“你知道吗？莫家祖先遗训中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能担任莫家族长的那一脉为莫家一族的主人，对莫家一族有绝对的领导权。可莫家老宅一脉的子孙自认为自己是嫡出，权威不容挑战。所以，与他们拥有同样力量的我的家族就成了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们把我们赶到偏远荒凉之地，还要求我们提供献祭的族长。到了我祖父母那一代，我的父亲被定为了莫家族长。祖父母不忍我父亲去送死，连夜带着父亲远走他乡。你可知那莫家老宅一脉是怎么做的吗？” 祝尹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他们派人杀光了我的亲族，哦，对了。也是他们的亲族……我祖父母听到这个恶讯，双双服毒自杀。我的父母被他们关押折磨，而我……哈哈哈哈，美其名曰救了我一命。实则是给他们的宝贝儿子养个替死鬼。”莫语面无表情地看着祝尹，“你觉得我该什么都不做吗？” 祝尹没想到这其中的纠葛如此复杂，一时不知谁对谁错。 “放心，我不会让他们以命相抵的。我想要的只有两个。一个是，还我原本该有的命。一个是，莫家的当家人该换一换了。”莫语说道。 “你想夺位？” “夺什么位？莫家本来就是我那一脉的，我只是拿回来我自己的东西罢了。再说了，那莫来是能当莫家家主的料吗？”莫语眯着眼睛看着祝尹说道，“当初郭家易主，你们祝家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希望，莫家易主的时候，你们祝家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若我不答应呢？” 莫语怔了一下，突然大笑起来：“我倒是也不能把你和祝家怎么地。不过，是否需要以命抵命只在我一念之间。你护得了莫来一时，护不了他一世。他终究是莫家人，你觉得他能逃得过吗？” 果然，是条会咬人的狗。 第四百章 换命 “莫来，你有想当莫家家主的心思吗？” 有许多人问过莫来这个问题。不过，这话从祝尹嘴里说出来，还是让莫来有些意外。他从来就不是个爱打听事儿的人。 莫来叹了口气，说道：“说实话，并不想。原先不想当是觉得我扛不起这个责任，现在不想当，是因为我做不到爷爷那般凡事以莫家利益为第一位。我撇不开私人感情。再者说，我也确实没那个本事。” “你若不当，你觉得谁能胜任呢？”祝尹很认真地看着他说道。 莫来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说道：“莫贤现在已经开始管理一部分莫家的生意了，听说经营的不错。西宅现在也是他当家，这个家当得也不错。他可以胜任。” “莫贤是老宅一脉的，若不是老宅一脉的人来当这个家主呢？” 莫来沉吟片刻，说道：“能者居上，只要是莫家人，谁有本事，谁来当这个家。” 祝尹点了点头，喃喃道：“那便如此吧……” “你今天是怎么了？突然间那么关心我的家事。”莫来疑惑地看着他。 “没什么，随便问问。” 莫来撇撇嘴，接着说道：“定下来吗？去浮生城的时间。” “嗯，明年的三月初三。烈焰说，三月初三阴阳鬼道的大门封印会减弱。不过，相对应的，阴魂亡灵也会变得异常活跃。” “那我得跟爷爷还有云杰多学两招了，到时候不能丢了莫家的脸。” 莫来这次真不是说说而已，跟祝尹还有瘦皮猴道了个别，就跑去莫家老宅闭关修炼去了。 莫志忠一听他的来意，乐得合不拢嘴。原本他都放弃要莫来当这个家主了。谁成想，他竟然自己主动要求学习巫法之术。 其实莫来的资质是他这一辈的孩子里最高的。只不过，他的命格太弱，从小又没在莫家庄长大，白白浪费了那么好的天赋。 莫云杰看着坐在他对面，念着咒，脑袋经不起困意左摇右晃的莫来，不禁笑了起来。 莫贤回了庄听说奶奶说起这事儿，撇撇嘴没说话。晚上吃了饭，找个借口一路小跑去了东宅。也没敲门说要进去，见四下无人，趴在大门上，从门缝往院子里面瞅。 “哎，莫贤，你干嘛呢？”莫来和莫云杰一人手里捧着几本书，一脸费解地看着他。 莫贤被他俩吓了一跳，有些尴尬地捋了捋头发，轻咳一声说道：“我奶奶说出来遛弯儿，这都几点还没回来……我寻思她在你这儿呢！” “哦，我没见着二奶奶啊！”莫来说道。 “估计……她来这儿没找见你，这会子已经回家了吧！”莫贤目光闪烁，看到莫来手里捧着书，便说道，“你这是真开始学习了？” 莫来见他神色慌张，沉默了片刻，笑着说道：“就瞎学两招，自保用的。那桃灼先生说我命格不行，容易招阴鬼。” “我看你这阵仗倒像是要继承衣钵的……” 话音刚落，莫贤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妥当。可话已经说出去了，他张张嘴，有些尴尬地收了声。 莫来怔了一下，说道：“我只是为了自保，不会跟你争家主之位的。你放心便是了。” “我不是……”莫贤本想解释，可看见莫语往这边来了，便没再继续往下说，快步离开了。 “哎，莫贤面色不好看，脚步又急匆匆地。这是怎么了？”莫语问道。 “没什么，大晚上的，你咋过来了？” “我这不是听说你开始学习了吗？刚闲下来，就想着过来看看你认真学习的模样。”莫语调笑着说道。 “看笑话的话，麻烦你左转好走不送！”莫来白了他一眼。 “我如果真走了，你可是要后悔的！”莫语笑嘻嘻地看着他，“这莫家巫法之术中有几个绝妙的，可只有历代莫家族长才会哦。” 莫来半信半疑地把视线投到了莫云杰身上，莫云杰点了点头。 “最好是真的！”莫来撇撇嘴，进了院。 莫语自然是没骗他，不过那些巫法之术皆是禁术，自然也不能告诉他。 莫来脸拉得老长，气鼓鼓地说道：“就知道你丫没那么好心！白瞎了我这一壶好茶了。” 莫云杰把书放到桌上就走了，现下屋里只有他俩在。 “哎，祝家少爷有没有跟你说什么时候动身去浮生城啊？”莫语说道。 “明年三月初三。我这不就是为了去浮生城做准备呢吗？遇到些妖魔鬼怪的，不能手足无措丢了莫家人的脸。”莫来说道。 “原来如此，我说你怎么突然之间转性了呢？想着你难不成是对家主之位又有了兴趣。” 莫来撇撇嘴，闷声说道：“爱谁当谁当，反正我不当。” 莫语的眼神暗了暗。 “对了，你可曾见过一种用婴儿尸体做的法事？”莫来想了想，把自己家阁楼里的法事详细描述了一下。 “你在哪儿见到的？”莫语狐疑地看着他。 “哦，之前去了趟巫山，在那里的一个村寨里看到的。”莫来刻意隐瞒了一部分真相。 “这种法事根据里面的咒印，八卦镜的摆放，还有一些细节上的不同，其所求也不尽相同。不过，都有一个目的，就是给人改命。只不过有的人道行低，只能做到改改运势，御一下灾。若遇到道行高的，还可以换命。” “换命？这命也能换？” “当然可以。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孩子，尤其生辰在三月初三，七月初七这两天的。若八字合，又有血缘关系。那便可以做法将二人换命。”莫语说道，“这换命的过程极其凶险，稍有不慎，两人都会暴毙。” “什么意思？” “因为命运虽已换，可命数还未改。所以弱冠之前，两人的命还是相连的。其中一个死了，另一个也活不成。弱冠之后，就完全完成了换命，那个时候就无所谓了。”莫语说道。 “这个也不是什么好方法啊，换了命，也不一定是个好命。” “那可说不准，万一那孩子是个短命鬼，即便对方是个不怎么好的命，也会想换一换。再说了命都能换，何况是那区区运势呢？” “那这人不是无敌了吗？既能长命百岁又能一辈子顺风顺水。” “弱冠之年定命数，可是这命数却变化万千。谁也说不准的！还有就是，这个法事无缘无故损了他人的命，做法之人必遭天谴，折阳寿。所以想施这个法事，并没用那么容易。” 第四百零一章 浮生城里的过去 新年之际。 北风吹过，大雪纷飞，漫天皆白，遍地银装。满树压枝的雪花如同绽放的梨花一般，让人仿佛置身温暖的江南，顿觉春意盎然。 祝尹站在落地窗前，手里的咖啡已经没了温度，他却丝毫没有察觉。 离真相越近，人反而越胆怯。大约就是他现在的心情吧。 离去浮生城的时间越来越近了，最近这几天，他又开始反复做着那个梦。 小小的他，站在母亲的房门口。那门半掩着，他从门缝往里望。 母亲正对镜梳妆，只见她涂上鲜红的口红，拿起木梳子，边哼歌边梳头。 突然，她的动作停了下来，转脸看着他，笑着说道：“小尹，你听说过浮生城的故事吗？” 祝尹推开门，慢慢朝她走去。 一股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 她抬手摸了摸祝尹的头，笑着说道：“浮生城里有我遗失的记忆。” 祝尹不解地看着她，问道：“妈妈把什么忘记了呢？” 她怔了一下，冰冷的指尖轻轻划过他的脸颊。 “我的过去。” 这是梦，还是曾经发生过的事？ 祝尹早已分辨不出，那时头部受伤再加上创伤后应激障碍，他有一段时间，连自己是谁都记不得了。 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了母亲对他笑了笑，然后吊死在自己面前的情景。 被遗忘的过去跟浮生城又有什么关系呢？ 咚咚咚…… “谁？” “少爷，一个朋友送来了请柬。”是小光的声音。 “你进来吧！” 小光的头上衣服上挂着晶莹的水珠，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少爷，这个人保准你想都想不到！”小光咧着嘴笑着说道。 “是故人？” 小光点了点头，神秘兮兮地把请柬递给他。 那请柬里一个字都没有，只画着一束芦苇。 “金泽森？”祝尹眼前一亮，“他现在人在哪儿？” 小光撇了撇嘴，叹了口气说道：“这种猜谜游戏跟少爷您玩啊，太没意思了！啥都瞒不住您，回回都猜得中。” “别贫了，说正事儿。” “金泽森就在我家呢。” “你家？”祝尹狐疑地看着他。 小光挠了挠头，说道：“这是前几天的事儿了。那天晚上我喝了点儿酒，在回家的路上，他从天而降，给我堵住了。这不过年了吗？他说，他想见见娟子母子。我便带他去娟子的住处看了看。” “今天晚上在文昌楼定个最好的包间。” “这大过年的，文昌楼多贵啊！要不就在我那儿随便整几个下酒菜，来两壶二锅头得了。”小光说道。 祝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道：“你那个狗窝是人能呆得地儿吗？上回你家邻居闻到一股恶臭从你家传出来，还以为你家有腐烂的死尸呢。这奇葩事儿你忘了，我可全记得呢！” “我那不是……大夏天跟爷下墓，临走忘了把剩饭剩菜还有垃圾清理掉吗？纯属失误！”小光尴尬地挠了挠头。 “别废话了，赶紧去吧！” 金泽森…… 他出现的时间点是不是太巧了？ 找到了九歌的事，并没有外人知道。他是从谁那儿得到的消息呢？ 晚上七点半，文昌楼三楼梅花坞。 “祝少爷，许久不见了！” 金泽森摘下头上的貂皮帽，笑着伸手跟祝尹握了握。 “森哥，您年长，是长辈。直接叫我祝尹就行了。” “哎。” 两人坐定，寒暄了几句，又互敬了两杯酒。 “不知森哥离开金寨之后去了哪里？” “四处游山玩水，浪迹天涯。”金泽森抿了口酒说道，“那些地方都是景明生前想去的地方。” “那……这次回来又是为了何事呢？” “我离开之前，曾经交代过金元宝。金澜堂倒了之后，他手里九歌都要如数交给你。而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倘若有一天你集齐九歌，允许我跟你一起去浮生城。”金泽森说道。 “宝哥确实跟我说过这个请求，他也履行了他的诺言。尽他所能帮我们寻找九歌，金寨不与我们祝家，郭家还有莫家为敌。”祝尹犹豫了片刻说道，“只是我不明白，为何……” “为何我知道你们找齐了那十一幅画是吗？”金泽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是的。”祝尹点了点头。 “我并不知道你们找齐了九歌。只是我一直在关注着你们的动向。你们把六当家的收入麾下，必定会赶在今年的三月初三入阴阳鬼道。所以，我就过来碰碰运气，没想到，你们竟真的把九歌找齐了。后生可畏呀！” “你知道六当家的是灵邪族人？”祝尹惊讶地问道。 “知道，很久之前就知道了。金澜堂这个人不会无缘无故对谁好的，曾经的救命之恩对他来说就只是曾经而已。他不会因此抱着感恩之心，一直优待于六当家的。而他十年如一日，奉六当家的为上宾，就意味着六当家的手里有他想要的东西。我心里有了怀疑，便多留意了一些。六当家的似乎在找一个异瞳的小姑娘。再联想到六当家十年前刚入金寨之时，捂住的一只眼睛。我便猜到他或许就是灵邪族的后人。金澜堂亮出礼魂之后，我更加确信了这一点。” “前辈永远是前辈！”祝尹敬了他一杯。 “哪里哪里！” “您跟我们一起去浮生城，对于我们来说是多了一份战力。可是，那浮生城必定是凶险之地，您冒险前往，是否有什么理由？”祝尹问道。 “二十年前，我去了鬼城丰都。在那里听一个山里的老道说起过，人死前三秒，脑子里会浮现一个走马灯，回忆自己此刻最想念的人、事、物。那个走马灯便是浮生城里的那一个。那上面可以看到所有人前世今世的记忆，我想去浮生城，找回我想要的过去。” 祝尹闻言，手里的酒杯“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 “想要的过去？是什么意思？” “这个世界有一种平行关系，每一个平行世界里，都有一个你。只是因为某些人在你生命里出现的时间不同，你人生的轨迹才会不同。你明白吗？” 祝尹沉吟良久，说道：“你想要的过去，或许在另一个平行世界中？你想去那个世界……是这个意思吗？” 金泽森点了点头。 这便是浮生城里的过去…… 第四百零二章 假的族长玉佩 自从金泽森说了关于平行世界的事之后，祝尹不禁一次又一次地想起莫来被招魂到十年之后的事。或许，那个人就是在平行世界中知道了结局，才会冒险如此行事。 他想改变这个世界里莫来及其周围所有人的命运走向。 那么他是善意还是恶意的呢？ 以九重渊下的女鬼所言，莫来或者是……莫语应该在十年后到九重渊。然后，被她所杀……从此结束了莫家的延续。 现下一切都早了十年，未来变成了一个真正的未知数。 一切或许都会有转机。 莫家老宅。 莫语一进东宅，就看见堂屋的大门大敞着。莫来趴在桌子上，一瞬不瞬地盯着一个玉石盒子。 “这大雪天，风呼呼的。你看什么呢？那么入神？”莫语收了伞放在门口。 “这个四叔公留给我的，什么藏着真相的玉石盒子。”莫来喃喃道。 “我不是说过里面应该是有机关的吗？随着时间的推移，说不准某天它自己突然就打开了。”莫语说道。 莫来怔了一下，摇了摇头，说道：“估计这辈子都打不开了。” “放心吧，爹爹他自有计较。你可别为着这个事儿犯愁了。再说了，九歌到手，进了浮生城什么事都会有个答案的。”莫语不以为意地抓了把瓜子嗑了起来。 “当初四叔公把这个盒子交给你的时候，真的没跟你说过该怎么打开它？”莫来狐疑地看着他。 莫语撇撇嘴，想了片刻，说道：“他没说，只说把这个交给你，里面有一些事情的真相。其实，我也好奇过，也想了很多种方法试着去打开它。都失败了，所以，顺其自然吧！” 莫来心中的疑惑更甚了。四叔公既然把钥匙交给了莫语，自然是希望这个真相我们两个都能知道。可是，为何他生前没有告诉莫语呢？难道是害怕他看过里面的东西之后，不给我看？ 莫语见他神色凝重，便问道：“你可是知道些什么？” 莫来没说话。 “你是不是知道了这个玉石盒子的真正打开方式了？”莫语问道。 莫来被他猜中了心事，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 “你知道就直说嘛，干嘛这么拐弯抹角，吞吞吐吐的？”莫语挑了挑眉说道。 “唉，说就说了吧！反正此法也行不通！木棉的叔叔，就那个金寨六当家的烈焰说，像这样的玉石盒子一共有三个。” “三个？”莫语有些惊讶。 “嗯，之前在咱们祖墓里我找见了一个，上面刻着的图案跟这个不一样。是一对水牛角。” “苗家？” “没错，烈焰说那个玉石盒子是南疆苗人的。还有一个玉石盒子在灵邪族手里。这三个盒子其实是阴阳鬼道与浮生城之间那座石桥上的三块砖。没有这三个玉石盒子，即便是入了阴阳鬼道也过不去那座桥，进不了浮生城。”莫来说道。 “这东西竟那么重要？” “没错，我们也是运气好，误打误撞就把祖墓里的玉石盒子给拿了出来。烈焰还说，当初进入浮生城的并不是只有莫家，还有南疆苗人以及灵邪族。三家合力制了这盒子，并约定只要有一家不同意，谁都不能进浮生城。莫家独掌九歌，为表诚意，将礼魂交由灵邪族保管，将东君交由南疆苗人保管。东君就是在那水牛角的玉石盒子里发现的。” “原来如此，那你们是怎么打开那盒子的呢？南疆苗人可早都销声匿迹了。” “我们在金寨找东皇太一的时候，曾经在金家祖墓里发现一尊石尸，衣着打扮距今几百年了，似乎还在坐化期。他身上藏着一块玉佩，那玉佩里藏着的一个薄薄的青铜片。便是开启盒子的钥匙。”莫来说道，“烈焰说，开启盒子的这个青铜片一直都由三家的族长亲自保管，属于族长的信物，代代相传。” 莫语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族长玉佩，说道：“这里面藏着钥匙？” 莫来点了点头，说道：“唉，四叔公真的是给了我们一个无法完成的任务啊！这玉佩可是族长信物啊……” 莫来正说着，只听“啪嗒”一声，玉佩落到了地上，碎成了好几片。 “你……你你你……”莫来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莫语则仔细在碎落的碎片里找着那青铜片：“没有什么青铜片啊。” “没有？这怎么可能？”莫来慌忙蹲下身来，陪他一起找。 两人找了半天，甚至把范围扩大到了门外，都没发现什么青铜片。 “这是怎么回事啊？”莫来失魂落魄地瘫坐在椅子里，“那个玉佩确实是族长信物没错吧？” “是啊，爹爹去世的时候，家长亲手从他脖子上取下来，交给我的。千真万确是族长信物。”莫语肯定地说道。 “那为何会没有青铜片呢？”莫来挠了挠头，慌忙给祝尹打了个电话。 “祝尹，莫语手里的那枚族长玉佩里并没有青铜片。是不是那烈焰说了假话呢？”莫来问道。 “没有青铜片？”祝尹也有些惊讶。 “嗯，千真万确没有，莫语当着我的面砸得玉佩。” “怎么可能呢？烈焰不会说慌的，他也没有理由说慌。”祝尹说道。 “那为何玉佩里没有呢？” “会不会……莫语手里的玉佩并不是真正的族长信物？”祝尹猜测道。 “假的族长玉佩？”莫来提高了音量，有些错愕地看着莫语。 莫语闻言，略感意外。 “怎么可能呢……”莫来喃喃道。 莫语扬了扬嘴角，说道：“爹爹的心思还真不是一般的难猜啊！我回头到他屋里再好好找一找吧！毕竟是族长信物，丢肯定是不会丢的。” 莫语手里的族长玉佩是假的。是莫语故意拿了个假的给莫来，还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手里的族长玉佩是假的？ 挂了电话，祝尹陷入了沉思。 若莫语都不知道的话…… 莫家四爷费尽心机拉莫来入局，是为了让一切还原，救莫语的命。所以他特意给了莫语一个假的族长玉佩？ 这说不通啊，莫来入不入局，救不救得来莫语的命。跟这个玉佩的真假并无关系啊。 那莫家四爷为何多此一举呢？ 祝尹揉了揉太阳穴，眉头紧锁。 第四百零四章 鬼门关 灵邪族世代为阴阳鬼道的守门人，这道门便是人们常说的鬼门关，过了鬼门关便走上了阴阳道。 莫来一直以为三月初三他们要走一遭鬼城丰都鬼门关。便提前查了查资料，又跟金泽森打听了一番。 金泽森在丰都呆了十年，自然是见过那鬼门关的。 “从外面看鬼门关不过是一座古式楼亭，四角飞檐。漆黑的山门空阔如宇，古意苍茫。血锈般的横匾上，镌着‘鬼门关’三个大字。关前两旁的建筑上刻着十八个罚恶刑鬼，一个个花颜色绿，张牙舞爪，姿态各异，活灵活现。不知到了跟前那刑鬼会不会突然从上面跳下来，挡了我们的去路。而且那关侧古树荫蔽，雀鸦聒噪，寒星凉月，让人不寒而栗。”金泽森描述道。 莫来和瘦皮猴越听心里越忐忑，两人不约而同地揉了揉起了鸡皮疙瘩的手臂。 祝尹看到他俩那怂样，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你们去那里做什么？” 莫来疑惑地反问道：“不是说要去浮生城吗？” “哦，我以为你们是要去阴曹地府呢！”祝尹调侃道。 一时间莫来和瘦皮猴都被他整糊涂了，两人面面相觑，不知祝尹现下所言所谓何意。 “这要去阴阳道，不得先过鬼门关吗？过鬼门关不就要去鬼城丰都吗？”瘦皮猴摊了摊手说道。 金泽森扬了扬嘴角，说道：“你们可知广西天门山间，有一关口？那个地方介于北流、郁林两地间，有一双诡异的险峰对峙，两峰之间行成关门一道，其间宽度不过区区三十步。狭窄仄逼，坑洼难行。而且，那里瘴气滋生，毒物繁多。终日被一团昏沉迷雾笼罩，暗无天日，鸦雀悲鸣，甚是可怕。” “你说的可是那天门关？”莫来应道。 “没错，天门关，它还有一个别称叫做鬼门关。鬼城丰都的那个鬼门关，为黑白无常押魂魄而入之地。其后便是阴曹地府。而天门关的那个鬼门关，是孤魂野鬼，魂不在册或者阳寿未尽而三魂七魄意外离身的阴鬼游离之地。鬼城丰都的鬼门关一入便只有两条路，一条是进入轮回道转世投胎。一条是下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也就是我们在阳间所说的，此人已死。可天门关那里的鬼门关不然，其关后虽也与阴曹地府相连，但中间却多了一座有缘人才得以一见的浮生城。常言道：鬼门关，十人去，九不还。这话虽听起来像去了只有死路一条与鬼城的鬼门关一样。但是这话里所言并不是十人去十人不还。那幸存人则是弥留之际入了浮生城，侥幸回魂复活了。” “可我记得你之前明明说过，金澜堂派人驻守鬼城，每隔十年趁阴阳鬼道大门力量较弱时遣人入内一探之事。”莫来说道。 “天门关在那儿，可是去往天门关的通道却不在那里。你若直接从天门山入内，走的只是阳关道，怎么会入阴界呢？要从正确的入口入内，才能到得了鬼门关。”金泽森接着说道，“鬼城之中确实有一个入口，进了那入口可以通往那里。这条通道叫作虚无之路，过了虚无之路才能到达真正的鬼门关。进了鬼门关，才是阴阳鬼道。不过鬼城的这个入口常年被金寨族人把持着。除了这个入口之外，其实你们莫家祖墓后山之上也有一个入口。” 莫来惊愕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祝尹，回忆了片刻，说道：“是不是我被那小鬼蛊惑之时，见到的桃都山？” 祝尹点了点头。 “那里怎么会有入口呢？”莫来蹙眉道。 “不然你以为堂堂莫家怎会在既不山清水秀，又不是风水宝地之处建宅院立祖墓？”金泽森说道。 怪不得，莫家庄总阴鬼冤魂不散，那可是通往阴阳鬼道入口的所在之地啊。 “此外，还有一处入口。传言那个入口在巫山邓家乡下一个交通闭塞的村落里。不过那村子早些年被一场大火吞噬了。之前也有人想尽办法去寻过那村子，要不就人去了再也没回来，要不就是人把巫山翻了个遍也一无所获。” “巫山邓家乡？”莫来惊得目瞪口呆。 “怎么？莫少爷知道此地？”金泽森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哦，这个……说来话长了……我前些日子有幸到巫山一游，误打误撞还真见着了你说的那个村子。”莫来尴尬地挠了挠头。 “看样子莫家少爷是浮生城的有缘人呐，两次见到虚无之路的入口，都能毫发无伤地活着回来。”金泽森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侥幸侥幸！”莫来揶揄道。 回想起来，这莫家祖墓后山那一次，是多亏了祝尹。巫山邓家乡那一次是多亏了桃灼。这两人真如桃灼所言，是他命里的贵人。 “哎，莫家祖墓后山的入口咱们肯定是不能去的，这事儿若是被莫家家主知道了，铁定就成不了了。再说那后山……”瘦皮猴回想起来一阵恶寒，头摇得跟拨浪鼓似地说道，“不成，不成。鬼城的那个入口有金澜堂的余孽，也不成。既然莫来到过那巫山邓家乡，多少算有了经验，那咱们就去那个入口吧！” 莫来一听急了，忙说道：“万万使不得！万万使不得！那地方诡异得紧！我去的时候压根儿不知道那地方是什么鬼门关入口。我是从神女峰跌落，一睁眼莫名其妙就到了三百里地外的邓家乡的。起初那里的景象与普通村落无疑，过了十天突然燃起大火，村子就没了。之后，我就陷入了那里的十日循环之中。桃灼那个老妖精说，那里的人死得突然，不相信自己已死，所以不停重复着死前十天的情景。误入之人，灵魂也会被冤鬼锁住，陷入那十日循环之中，无法脱身。我侥幸逃脱，一是有桃灼助力，二是我手里有骊龙颚下的明珠，熄了骊龙之怒。去那个九死一生的鬼地方还不如闯一闯莫家祖墓后山那一处的入口或者鬼城那一处的入口。”莫来说道。 说罢，莫来求救似地把目光投向了祝尹，给他使了个眼色。希望他能站在自己这边，千万别同意去巫山邓家乡。 第四百零五章 最后一道门 祝尹轻咳了一声，说道：“除了这三处，不是应该还有一处吗？” 金泽森有些惊讶地看着他，说道：“你也知道关于最后一道门的传说？” 祝尹点了点头。 瘦皮猴见他俩打哑谜，有些急了，便问道：“什么最后一道门啊？你俩可别打哑谜了。快跟我们说说，快说说！” “传说去往鬼门关的入口其实有四个，除了那三个之外还有一个，这个入口是到鬼门关最便捷的，而且中间的那条虚无之路上也无阴鬼冤魂侵扰。所以被人们称为最后一道门。意思就是，倘若能从这道门入内，必定能到达鬼门关，离浮生城更近一步。金澜堂的那些手下皆死在入口与鬼门关之间的那条虚无之路上，连鬼门关的门儿可都没看到。阴阳鬼道，浮生城凶险无比没错，可那虚无之路也好不到哪儿去！那是阴间阳间的分界点，完全混沌状态，会发生什么事谁也难料。若能走最后一道门，这危险会少一大半。”金泽森说道。 瘦皮猴闻言，喜笑颜开：“那我们找到这个什么最后一道门……不就万事大吉了吗？” 金泽森摇了摇头说道：“哪有那么容易？我在鬼城的十年里走遍了鬼城的山山水水，寻访了诸多世外高人。去年又去了几个坊间盛传疑似是最后一道门的地方，皆是一无所获。我甚至开始怀疑，根本就没有这个地方。” 瘦皮猴闻言叹了口气，愁眉苦脸地说道：“说来说去，这又回到了原点。” “祝少爷，你可有什么头绪？那六当家的世代驻守浮生城外的鬼门关。他可曾跟你透露过最后一道门的事？”金泽森问道。 “烈焰说，守鬼门关的确实是历代灵邪族的族长。灵邪族人若入内，鬼门关必开。他知道的只有这些，虚无之路的事，他也不是很清楚。”祝尹说道。 话题戛然而止，四人面面相觑，一时拿不准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森哥，你可曾怀疑过彼岸楼？”祝尹突然问道。 “彼岸楼？”金泽森诧异地看着他。 “传说金寨地下有恶灵，那恶灵在碧落黄泉与阳世之间造了一道可以自由来往的缝隙。以至于金寨屡遭大难，常常有人因被从碧落黄泉穿越缝隙逃出的阴鬼所惑，行为疯癫无状。一得道高人称，若想解决这个问题就必须在碧落黄泉的缝隙之上建一座人声喧闹，人气儿足的高楼镇压地下邪灵。所以金寨才有了那彼岸楼。”祝尹说道。“传说当时建楼下地基的时候，从下面挖出来上百具无头遗骸。夜半，还有婴儿妇人哭啼之声。直到楼建好了，那些诡异现象才慢慢消失。建好之后，得道高人要求全寨的百姓每日早晚要进楼拜会。因为活人之气，才是压制阴魂的最好法宝。后来高人故去，新一任的彼岸楼楼主上位，慢慢地改了这些旧习。才有了现在的彼岸楼。这个传说，人人皆知。” “这个，我也听宝哥说起过。”莫来说道。 金泽森沉吟片刻，说道：“彼岸楼对金寨来说，相当于守护神一样的存在。祝家少爷，你的意思是……彼岸楼所在的地方就是最后一道门？” “如你所言，莫家不会无缘无故将祖宅和祖墓建在那个不是风水宝地，土地贫瘠的地方。你们金家自然也是如此！金寨建寨之地虽然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可那个地方比邻九重渊，饱受金家河水鬼作怪之苦，而那河下镇着的巫师衍的墓也是一个祸患。然而，金寨历代大当家的却从未动过要搬到别处去的念头。而且多年来金寨与莫家虽然表面上和和睦睦，一片祥和的气氛。其实暗地里却一直互相戒备，角力。莫家手中筹码甚多，却不主动出击。那就表示金寨这片土地上有莫家远远不及，又忌惮的东西，也就是金寨舍不得搬家，一直守着的最大的筹码！你说说会是什么？”祝尹问道。 “莫家有九歌在手，祖墓后山有一入口，无所畏惧……若说不及，那就只有最后一道门了。”金泽森喃喃道。 瘦皮猴不自觉地吞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说道：“敢情咱们以前是在鬼门关前蹦迪啊？” “可宝哥曾说那彼岸楼楼主，只有历届大当家的在上任之时才能见到，其他人都没见过。他还说历届彼岸楼的楼主都是灵力非常强大之人。他们不受金寨各方势力控制，也不过问金寨的事务。咱们贸然前去，能行吗？”莫来说道。 “行不行，也要试上一试。”祝尹说道。 莫来狐疑地看着祝尹，突然想起金寨内乱刚结束之时。祝尹与小光瞒着他去了彼岸楼的最顶层，那里可是禁地。然而，他却可以随意出入。这彼岸楼楼主跟祝尹有什么关系呢？ 祝尹感觉到了莫来的视线，挑了挑眉，似在问他想说什么。莫来别开脸，喝了两口水，掩饰地及其不自然。 “你别说，这么多年，我找遍了所有可疑的地方。还真的从来没想过彼岸楼会是最后一道门。”金泽森眯着眼睛，似是在想些什么。 “古人有言，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两耳塞豆，不闻雷霆。还有就是，越是近在咫尺，越不易发觉。”祝尹说道。 “这两日我会回一趟金寨，打探消息。”金泽森说道。 “那我们静候佳音。”瘦皮猴应道。 待人散去，莫来挡了祝尹的道，面色凝重地说道：“你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说什么？” 莫来咬了咬牙，说道：“我分明见你去了彼岸楼的顶层，你……”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祝尹捂了嘴，一把拽到墙角处。 “嘘……” 不远处，一个人影一闪而过，三两下越墙而出，显然身手了得。 祝尹在他耳边，低声说道：“集齐九歌的最好方法，就是等别人集齐之后，直接去抢。” “知道我们手里集齐了九歌的人，并不多啊。”莫来轻声应道。“是谁走漏了风声呢？” “或许，那个人并没有走漏消息，他只是想据为己有而已。所以，作为第二手准备，我与彼岸楼楼主有来往的事，暂时对他们保密。” 第四百零六章 彼岸楼的主人 “你不相信金泽森？” “现在这个节骨眼上，谁都不能信。” 莫来听到这话，心里一颤，涌出一股子说不出的憋屈感。 祝尹把他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心道：这人啊，真是个傻子，一点都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 “傻子倒还是可以信的。” 莫来愣了一下，指了指自己的鼻尖。 “我发现你在自我认知这件事上，很是通透。”祝尹扬了扬嘴角。 “你个死狐狸！你才是傻子呢！”莫来后槽牙咬得咯吱咯吱响，撸起袖子就要去逮他。 祝尹眼看着他张牙舞爪地扑过来，躲也不躲。莫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接下来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唉，没劲！” 莫来看着他波澜不惊的样子，撇撇嘴松了手。从小到大，只有他捉弄别人的份儿。莫家庄他说自己的脸皮第二厚，没人敢说第一。可怎地一到了祝尹这儿，他这浑身的招数咋就都失灵了呢？ 什么我命里的贵人啊，这分明是专门来克我的。 祝尹看莫来像只受了委屈的小狗一样垂头丧气地趴在桌子上，不禁笑了起来。 小光一脚踏进门里，一脚在门外。看着眼前的情形，心里突然忐忑起来。 我是进还是不进呢？ “光哥，你杵在门口做什么呢？”莫来正对着门儿坐着，自然是早就发现他来了。 “咳咳，哈哈。”小光干笑了两声，调侃道，“我这不是怕打扰你们聊天……” 祝尹一个眼神飘过去，小光忙收了笑，一本正经地说道：“怕打扰你们聊正事。” “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祝尹问道。 这句话的真实含义是：大半夜的，有事说事，没事滚蛋！ “金澜正确实在四处游山玩水，他手底下有些房产，还有些生意，不愁生计。六当家的跟他一直有来往。他还在市里给六当家的买了一处宅院……”小光说到这儿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虽然金澜正没有什么可疑的举动。不过，这六当家的怎么说也算是背叛他们哥俩。他怎么反倒对六当家的这么好呢？” “盯紧他就成，其他的与我们无关。”祝尹说道。 “是。” “哎，正好光哥也来了。说说吧，彼岸楼顶层究竟有什么？彼岸楼的楼主是谁？”莫来翘着二郎腿，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副等着听戏的模样。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不急于这一时吧？”祝尹说道。 “我对你可未曾有过隐瞒。那一日，你们俩趁我们酒醉偷偷去了彼岸楼顶层。我当时恰好在厕所里，听到了你俩的对话。这个疑问我可是憋了好久好久了！”莫来说道，“他不说，你说！” 莫来看向了小光。 “我……说实话我真不知道那彼岸楼楼主是谁，我当时只是负责望风的，门儿我都没进。”小光解释道。 莫来挑了挑眉，讥讽道：“跟你们家少爷一个鼻孔出气，合起伙来骗我是吧？” “莫少爷，你可真冤枉我了，我是真的不知道！”小光委屈吧啦地说道。 “算了，我也不乐意听！”莫来黑了脸，茶杯往桌上一摔，起身就要走。 一旁的祝尹拉住了他的手腕，转脸对小光说道：“你出去吧！” 小光悻悻地离开，在院里碰见了祝华。祝华提这个医药箱，正急匆匆地往这边走。 “哎，你这脸色跟吃了屎一样，大半夜的谁招你了？” 小光此时心里正烦着呢，听了他的调侃，瞬间就炸了：“我还纳闷呢，今儿我是招谁惹谁了，两位大爷轮番怼我。原来是你这个瘟神来了的缘故啊！” 祝华一听，冷哼了一声，绕过他走了。 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哎，你这是上杆子去当电灯泡啊？下场怕是比我还难过！我可是善意提醒，听不听随你！” 祝华闻言，停了脚步，转身追上他问道：“是不是莫家长孙少爷在呢？” “不然呢？” “啧，那莫家孙少爷一看就是个愣头青，咱们家少爷怎么想着跟他结盟呢？听说莫家二爷的孙子要有本事的多。”祝华说道。 “谁知道呢，咱们家少爷的心思哪个能猜得透？你只要晓得那莫家长孙少爷惹不起就行了！” 这厢莫来瞥了一眼祝尹，说道：“怎么？改主意了？” 祝尹沉默了一会儿，有些无奈地说道：“是桃灼先生。” “桃灼？桃灼是彼岸楼楼主？” “嗯，那地界儿确实如传说中那样，地下有邪祟，只不过不是一个是一大群。因为那里是通往鬼门关的入口。当初给金寨出此良策的便是巫山桃灼。金寨历代族长所接受到的祖先训诫只有一条，就是不能迁寨。上次咱们潜入金家祖墓，那石碑上刻着这一条呢。” “这……这不就表明金寨是有人知道那里是最后一道门的吗？” “金家人的祖先选择在那里建寨子，本身就是为了最后一道门。巫山桃灼得知此事之后，借帮他们祛除邪祟之事，建了彼岸楼。这事儿只有历代金寨大当家的知晓，毕竟族人们知道他们一直是在鬼门关生活的话，肯定都要吓破胆。再者说，外人若是知道那儿是最后一道门，金寨必定无宁日。” “原来如此，怪不得桃灼当年会那么及时地出现，救了金景明和金泽森。还有，他曾经找上阿傍老爷子问死而复生之事。我当时就在想，他即便是算得有事发生，也不可能千里迢迢从巫山赶来，对陌生人施以援手。还有那阿傍老爷子，他可是两三百年前的人了，桃灼怎么能那么准确地在金寨找到他，还知道他修了太阴炼形。我一直觉得他暗中在搞什么……原来，他是彼岸楼的楼主啊。可是桃灼为何要守着那最后一道门呢？” “因为那道门原本不存在，是巫山桃灼为了送莫家人进浮生城，另外打开的一条通往鬼门关的通道。后来，这条通道被金家人发现，他们三番五次硬闯鬼门关，逼迫残杀灵邪族人。这一切本就是巫山一脉惹下的祸端，自然也该他们自己来收拾。”祝尹说道。 “金澜堂啊，费尽心机设局暗害上任大当家的，岂不知他这是亲手堵上了自己命运的最后一道门！” 第四百零七章 贵人 “倘若你在金寨的时候就知道真相，难保一时不察，说漏了嘴。而且，你知道的越少，你就越安全。”祝尹说道。 莫来撇撇嘴，嘟囔道：“总感觉我一直在承你的恩情，若你平安无事，这情我也承得。万一，我是说万一啊……前路凶险，一切未可知。你若有个三长两短，那我算什么？” 祝尹不知该如何答，垂了眼睛，往茶杯里加了一朵茉莉花。 “哈……”莫来打了个哈欠，泪眼迷蒙地说道，“困了。” 然后转身就去旁边的贵妃榻上躺着了。 “小光给你安排了房间了。”祝尹说道。 “咱俩一个屋吧，好歹有个照应。谁知道刚刚那翻墙而出的黑影会不会再回来。”说罢，他裹了被子闷头大睡。 祝尹无奈地轻叹了口气，起身将空调的温度往上调了两度。 当初派小光和夏阳潜伏在金寨的时候，祝尹就让他们关注过那彼岸楼。虽然彼岸楼的来历，众人皆知。可祝尹却对此心存疑惑。 果然，在过去的两年里，小光无意间查到了巫山桃灼在金寨出没的痕迹。 起初，他以为桃灼去金寨不过是像每年去一趟莫家一样。可奇怪是，金寨上上下下皆不知大名鼎鼎的桃灼先生来了。为此小光试探过三当家的口风，那三当家的说，巫山桃灼纵然有通天的本事，也不是金寨想要收归旗下的，因为世人皆知巫山与莫家渊源颇深。 而那桃灼每每来金寨，行迹隐秘可疑，也不以真容示人。小光跟踪过他两次，可每次都在彼岸楼附近跟丢了。 当小光把这件事报告给祝尹的时候，他心里便存了个疑影。直到去年他进了金寨，打探到了更多有关彼岸楼的事。他才确信巫山桃灼与彼岸楼之间存在着某种关系。 那被金寨人视为禁忌之地的彼岸楼顶层里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 巫山桃灼一向与莫家亲近，为何会与金寨的彼岸楼关系密切？ 祝尹在多次暗中探路后，发现彼岸楼的顶层与其他楼层之间并不互通。应该是有一道隐藏的暗门，可以直通顶层。 祝尹倒不急着找出那暗门，只是一有空便在他怀疑是暗门的地方放下一枚桃灼之前给他的避邪符。 果然，在金寨内乱即将爆发之际，桃灼主动来找他了。 “真没想到，会是你发现的。”桃灼笑着给他祝尹斟了杯酒。 祝尹嗅了嗅，不是桃花酒。 “那莫家小子没看错人，你果然机智过人，洞若观火。” “先生，您与金寨有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都没有，你们想做什么，大可放手去做。巫山有巫山的规矩，那凡尘俗事巫山一概不理。”桃灼笑着说道。 “那这彼岸楼……” “彼岸楼是彼岸楼，金寨是金寨。彼岸楼的规矩就是与金寨互不干涉，互不依存。你们若是不扰我的清净，就算是把金寨搅个翻天覆地，再换个姓，我也不会管的。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我们巫山驻守在这里，是为了弥补我们祖先犯下的错。并不是真的为了金寨人，镇压什么邪祟。” “犯下的错？” “莫家人皆是凡夫俗子，怎能随意入得了浮生城？” “是巫山相助？” “没错，其中缘由不说也罢。这里是阳间离碧落黄泉最近的地方。也就意味着，若从这里去浮生城，那也是最近的一条路。” “最后一道门？”祝尹惊愕地看着他。 桃灼笑了笑，说道：“没想到你竟然知道最后一道门？” “那是肯定的，想去浮生城的话，这最基本的路线多少也得知道吧！” “不打无准备之仗。没错，这儿确实是最后一道门。”桃灼笑言道，“倘若你有本事集齐九歌，我定然不拦你。不过，巫山桃灼是彼岸楼楼主的事，你一定要对外人保密。” 祝尹扬了扬嘴角，说道：“这交易做得。” 说罢，两人碰了碰杯。 “那莫家孙少爷可是在与你一起行动？”桃灼问道。 祝尹点了点头。 “如此甚好。” “浮生城……能否救得了莫来？”祝尹问道。 桃灼微怔，说道：“我一直说你是那孩子命中的贵人，你也确实三番五次救了他性命。可佛法有言凡是与我们接触的人，总不外乎四种缘：报恩、报怨、讨债、还债。以他的脾性你觉得他之于你会如何？” “报恩？”祝尹蹙眉道。 “没错，所以他会死，用自己的命换你的福寿绵长。你是他的贵人，他也是你的贵人。”桃灼接着说道。 祝尹闻言，大惊失色：“什么意思？” 桃灼挑了挑眉，道：“字面上的意思。” “你是说，莫来的那场大劫是因我而起？还是说……他会因我而死，所以才活不过三十岁？” 桃灼见他的脸色极其难看，叹了口气，说道：“那孩子短命是既定之事，即便不是为了你，他也难逃一劫。” “我是绝对不会让他死的！更不可能让他因我而死。”祝尹握紧了拳头。 桃灼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说道：“我也曾经说过这样的话。可是人终究胜不了天……更何况这其中有天意，也有人为。所以，莫来必死无疑。我这么笃定地告诉你这一卦，就是想劝解你，不要在此事上浪费时间，做无谓的牺牲。” 那时桃灼笃定的神情，让祝尹每每想起，都心中难安。 这也是他处处小心谨慎，时刻关注着莫来安危的原因所在。 十年后的自己有没有因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莫来一步步地走向死亡的深渊，自己却无能为力而后悔不已呢？ 肯定有吧！ 所以，才会特意让自己早了许久入这个局。 所以才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莫来招魂到十年后。 祝尹知道是自己对莫来行了招魂术，是因为前几日无意间在一本随身手札的最后一页上，发现了几行字。 那是十年后的他给现在的他，留下的信息。 若是天意，便去浮生城捅破天。 若是人为，便宁可错杀一千，也绝对不要放过一个。 写于2013年3月初3，莫来忌日。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莫来死，这是祝尹除了查出母亲自杀的真相之外，现下唯一在意的事。 第四百零八章 抓贼 再有七日，便是三月三了。 金泽森风尘仆仆地赶来，说是怎么也无法确认彼岸楼就是最后一道门。 “金元宝虽见过那彼岸楼楼主一面，却也只是隔着一道纱帘，看不清他的面容。莫非你与那彼岸楼楼主之前有来往，所以你才如此笃定那里是最后一道门？”金泽森问道。 祝尹摇了摇头，道：“我父亲在考古发掘方面是个行家，这你应该是知道的。他年轻时曾去过鬼城丰都，那里有一个巨大的汉代墓葬群，墓葬有几万座之多。传说离丰都不远的百姓死后，都会选择来丰都安葬，因为在这可以找到同伴，毕竟这里有阴曹地府阎王殿，死人都会在这里集合。我父亲当时在探寻古墓的途中，路过一个偏远村落。那里依旧按照古时候那种上午赶集，下午赶鬼，过了夜半绝不出门的作息规律生活着。那个村落里的老巫师曾经跟我父亲说过，最后一道门是离碧落黄泉最近的一条路。所以，我才猜想彼岸楼会不会就是最后一道门？不然，金寨不会守着那么个穷山恶水之地不是吗？” 金泽森点了点头，说道：“这眼瞅着就快要到三月三了，咱们到底从哪条路走？” “自然是彼岸楼。” “可那楼主会那么轻易放我们进去吗？” “这个不好说。到了三月三，我们姑且一试。”祝尹说道。 “若是不成功呢？”金泽森蹙眉道。 “便等来年，去鬼城再试上一试。” 金泽森一听，神情有些激动：“那不成！无论如何都不能等来年！” 祝尹狐疑地看着他，说道：“反正九歌已经在我们手里了，我们不图快，只图稳。” 金泽森似乎反应过来自己有些过激了，忙解释道：“我是怕夜长梦多，毕竟有不少人在打九歌的主意呢！” “这个你不必担心，那些贼人即便是把祝家和莫家翻个底儿朝天也找不到任何东西的。”祝尹说道。 “九歌没在你和莫来手上？”金泽森诧异地看着他。 “那是自然。祝家的这处别院，知道的人少之又少，就这样还混进来了梁上君子。九歌若在我手里，那我岂不是要寝食难安了？”祝尹说道。 “可是把九歌交给别人，你能放心吗？” “自然是个可靠的人，谁也想不到的。”祝尹轻笑道。 “这世上除了死人，哪有什么可靠之人啊？”金泽森调侃道。 祝尹似笑非笑地看了看他，没有应话，低头轻轻抿了口茶。 第二日夜里，阿傍老爷子的住处遭了贼，两个小毛贼被逮了个正着。 “那毛贼您老可认得？”祝尹在电话里问道。 “是两个生瓜蛋子，不是金寨人。” “我知道了，就劳烦您老关他们几天，好吃好喝地待着，别委屈了他们。过两日，自然会有人亲自上门领人。”祝尹说道。 “老朽的刑讯手段，五花八门不重样，保证吐个干净。需要吗？” “不必了，他们家主子不好惹，我等着他亲自出马。若是把人逼急了，保不齐又生出什么事来。” 阿傍老爷子依祝尹所言将那两个小贼关入了地牢，并差人放出风去，说是家里遭了外贼，让寨子里的父老乡亲都注意安全。 金元宝差人过来问，需不需要他派人去查？ 阿傍老爷子回话道：“不用了，人已经被拿下了。不过这贼人就留着让我处置吧！三日之内，若他们的主子不来领人，我再交给大当家的处置。” 金元宝的手下回金家主宅回话的时候，那金泽森恰好也在。 他听罢，叹息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啊，还是着了他的道了！” 金泽森再次登门拜访，祝尹也不多言语，只按以往的方式招待他。 酒过三巡。 金泽森耐不住了，问道：“你不会不知道我此行的目的吧？” 祝尹故意装傻充愣，歪着头问道：“什么目的？你难道不是来找我喝酒聊天的？” 金泽森不禁苦笑，放下手里的酒杯，冲祝尹抱了抱拳，说道：“我服了，成不成？” 祝尹扬了扬嘴角，说道：“我也是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的。这关口不谨慎小心一些的话，过去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你为何会疑我？” “你当时走得决绝，对九歌又厌恶不已。现在却突然出现说要一起去浮生城。这不是前后矛盾吗？”祝尹说道，“要不就是你觉得二十年前的那事儿还没完，要不就是你背后有个人在。” 金泽森似是被猜中了心思，眼睛里闪过一丝慌张。 “金猛和二刀死之前叫嚣着，这事儿还没完！他们指的是你吗？”祝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金泽森咬了咬牙，说道：“在我离开金寨之后，他们确实找过我。跟我说二十年前在金澜堂背后支持他的是六憨子还有莫家。” “你信？” “起初我不信，可郭家易主之后，我信了。那可是与莫家同穿一条裤子的郭家！就这样，莫家都能做到不管不问。而且六憨子给郭家二爷供货的事儿我一直都知道。所以，我信了。”金泽森说道。 “莫来父亲的死与你有无关系？”祝尹的眼神里透着杀气。 “说有关系吧，人也不是我杀的。说没关系吧，我确实知道他们要杀莫家人。我以为，他们会杀莫来，谁知道杀的是莫远闻。” 祝尹一听，上前一把抓住他的领口，沉声道：“你应该庆幸，他们没把莫来也杀了。不然，如今你会跟他们是一个下场。” 金泽森笑了笑，说道：“我早已看淡生死，你拿这个威胁不了我。” “哦？那我就让事情再反转一次。你派那两个手下偷九歌，证明你与金澜堂有一样的野心。那几个活着的蛊人是不是还在听你的差遣？这些足够让你和金景明继续背负二十年前的罪名了！” “你！”金泽森动了怒。 “你想讨的公道，我们都已经替你讨了。莫家人的命，你也拿去了一条。你若还想打莫来和九歌的主意，就别怪我不念旧情。而且，若是莫家乱了，金寨会安生吗？” 金泽森愣了一下，突然笑了起来：“说的也是，我已经知足了。造了孽的莫家人，自然会有人收，我等着便是！” 第四百零九章 金泽森之死 祝尹暗地里把保护莫来的手下又加了一倍，又差了小丑去盯着金泽森。此人城府颇深，拳脚功夫又不差，小光一人之力恐难对付。 金泽森知道有人跟着他，倒也不在意。回了金寨，便大大方方地去了阿傍老爷子的住处领他的那两个手下。 “你终究还是放不下那些仇怨啊！”阿傍老爷子叹息道。 “您老不也是为了给你家主子报仇血恨才吊着一口气，苟延残喘活到今日的吗？”金泽森冷笑道。 “正因为如此，我才有发言权。依我看，金家所有人都是我的仇人，都应该死。可是即便是拿了所有人的血祭奠，又有何用呢？不过是枉添了几缕冤魂罢了。你将莫家视为仇敌，可站在莫家的立场上，他们又何错之有呢？” “何错之有？二十年前的金寨大乱，死了那么多人。那可是莫家，六憨子还有那金澜堂沆瀣一气造成的。”金泽森咬牙切齿地说道。 “莫家只是维护自己的利益，这么多年，金寨在莫家安插的眼线不是只有一两个。莫家老宅一脉人丁凋零，你觉得跟几个大家族之间的明争暗斗毫无关系吗？”阿傍老爷子说道。 “你什么意思？”金泽森狐疑地看着他。 “莫家大爷曾有一长子，尚在襁褓之中就被金寨潜伏在莫家的眼线毒杀了。当时莫家二奶奶也怀孕了，她若产下长子的话，下一任莫家家主之位就悬了。好在那莫家二奶奶是个明事理之人，她见形势严峻，族人们因家主之位的归属争论不休。便故意喝了落胎药把腹中三月有余的孩子打掉了。过了两年，莫家大奶奶怀孕顺利产下莫家大少爷，这事儿才算完。”阿傍老爷子说道。 “这与我又有什么关系？”金泽森说道。 “当初下命令毒杀莫家长子，想暗中引发莫家内部矛盾的，就是你的祖父还有金景明的祖父。你说，莫家该找谁报仇呢？”阿傍老爷子说道。 “这……” “无论是莫家还是金寨都希望可以消弱对方的力量。只不过，人莫家团结一心。金寨三番五次挑唆都未能成功。然而，金寨内部却形同一盘散沙，还出了金澜堂那样的叛徒。这名利场上的博弈，瞬息万变，愿赌服输。金寨是自己把自己作死的，怨不得别人。”阿傍老爷子说道。 金泽森点了支烟，抽了两口。 “而且上辈人之间的恩恩怨怨与莫来又有何干系？你们杀了他父亲，他母亲也因此疯疯癫癫。那孩子没做过对不起金寨的事吧？若没有那孩子，你金泽森能像现在这般潇洒自在？金寨会是现在这般欣欣向荣的景象？奉劝你一句，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阿傍老爷子叹息道。 金泽森没有说话，只闷头抽烟。 无论是二十年前的大难，还是去年的内乱，这难道不是老天给金寨的报应吗？ 回府邸的路上，那两个毛贼问道：“森哥，咱是着了祝家那小子的道儿了吧？我俩刚一进院就被角落埋伏的人抓了个正着。要不，咱先把祝家那小子干掉？” 金泽森闻言，停下脚步转身，沉声说道：“你们是嫌自己命太长？” 两个毛贼看了看金泽森的背影，面面相觑。 “哎，森哥！那九歌咱们还继续找吗？” “九什么歌！以后别跟我提九歌！一堆烂事都是因为九歌而起！”金泽森黑着脸说道。 第二天一早，金泽森的尸体在金家河芦苇荡里被发现了。他的身边就是金景明的墓。金泽森走得安详，身上没有任何伤痕。初步检查是服了毒，大约是自杀。 金元宝趴在他的尸体上失声痛哭，没想到自己一直担忧的事竟成了现实。 又过了一日，他的那两个手下，一个死在了离金寨不远的林子里，是被毒蛇咬死的。一个死在了城里的一处暗巷之中。似乎是被一处年久失修，下雨倒塌的墙头砸死的。 他的这两个手下在金寨没有以真面目示过人，所以没有人将他们的死与金泽森的死联系到一起。只当那林子里死了个想偷偷溜进金寨的外姓人，而城里死的人与他们更没关系了。 祝尹和阿傍老爷子心里是清楚的，倘若金泽森是自杀，他的手下为何第二天也平白无故死了？ 很明显，他们应该都是他杀。 “祝尹，金泽森和他的两个手下的死与你有关吗？”阿傍老爷子问道。 “老爷子，我若想杀了他们，犯得着还费尽心思整之前那一出吗？”祝尹说道。 “唉，也是。不可能是你所为。那会是谁呢？六憨子？或者莫家？”阿傍老爷子猜测道。 “难说。” 其实金泽森的死对祝尹来说是件好事，放着他不管，始终是个威胁。 可是金泽森之前说的那句话，让他很是在意。 造了孽的莫家人，自然会有人收。 金泽森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是不是有人在暗中布局？ “那金泽森确实死得蹊跷，前天晚上他回屋之后并没有外人入内。早晨天刚蒙蒙亮他像游魂似地去了芦苇荡。我发现情况不对，上前查看，他已经中毒死了。他的那两个手下连夜出了金寨，一个走的暗路，一个走的明路。我派了两路人马去追，赶到的时候那走暗路的人已经被毒物咬死在了树林里。走明路的那个半路上弃了车，沿着小路七拐八绕地没了踪影。咱们在城里的弟兄发现了他的踪迹，他起先是去了闹市区。咱们的人跟丢了，不知怎么后来就死在了那偏僻的暗巷子里。”小丑说道，“这显然是有人杀人灭口！” 又过了一日，离三月三只剩下两日。 祝尹收到了一封信，信封有些脏，上面似乎还有几点血迹。信封上没有留下寄件人的任何信息，只写着祝尹的名字和地址。 祝尹拆开信，里面只有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两串数字： 1420180015661472 54591367258903557607 祝尹数了数，上面一行16位数，下面一行20位数。 “四字电码？” 祝尹将书架上尘封许久的电码本拿下了来，一一对照：“1420，小。1800，心。1566，巫。1472，山。5459，莫。1367，家。2589，有。0355，内。7607，鬼。” “小心巫山，莫家有内鬼！” 第四百一十章 莫家内鬼 为何要小心巫山呢？桃灼不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吗？ 祝尹看一眼那信封邮票上的邮戳。 20030416。 邮政二支行。 “小光，帮我查查邮政二支行具体在哪个位置。”祝尹慌忙给小光去了个电话。 “邮政二支行” “邮政二支行在城北的耀阳商业街上。”小丑抢过电话说道，“前天金泽森的手下就是在城北耀阳商业街不见的。我下午带了几个人在那附近转悠的时候，见过那邮政二支行。” “金泽森的手下？” “嗯，他明明上午在城北出现过，却死在了城南。这杀人也不用把人运到那里杀吧？若说是抛尸，那里可是老居民区，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小丑蹙眉道，“我还真是有点想不通了。” “会不会是他自己从城北跑到了城南？”祝尹说道。 “他这么做不是傻吗？城北繁华地段，随便躲进个商场酒店，那杀手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他啊！城南那个片区，虽说暗巷多，方便捉迷藏。可是，也方便杀人。”小丑说道。 “也许，他去城南做了一件不能让追杀他的人知道的事。”祝尹喃喃道。 这么说来，信是金泽森的手下寄出的。 纸条上的电码应该是出自金泽森之手，或许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所以让他的手下寄出了这封信。 他所说的莫家内鬼，应该是告诉金猛和二刀二十年前金寨大难，莫家和六憨子也参与其中的人吧！ 那六憨子分明说过，他离开莫家已经几十年了，即便是莫家人也没几个能认得他的。而二刀和金猛竟然知道的一清二楚。那场大难已经过了二十年了，就凭他俩的本事哪能查出那么多细枝末节来？这必然是有知情人暗中透露给他们的。 “莫来，你跟莫云杰打听一下，莫家老宅里谁与六憨子来往比较密切。” “六憨子？” “嗯。” 虽然祝尹心中早已有了一个疑影，可他不敢去想。因为这个内鬼是害得莫来家破人亡之人。他有些不敢相信那个人会做得如此狠绝！ 过了半个小时，莫来给他回了电话。 “云杰说，金寨的生意比较特殊，只有家主和族长才能过问。也就是说，平日里能与六憨子接触的只有我爷爷和莫语。莫语应该早就已经接手了吧，要不然之前咱们去金寨，他怎么能托六憨子掩护我们的？他俩定是认识的。” “那桃灼与莫语的关系如何？” “桃灼是我四叔公的师兄，莫语是四叔公的养子。莫语是桃灼看着长大的，他们的关系很亲近，就像亲叔侄一样。”莫来说道。 祝尹闻言，咬了咬牙。 “你今天怎么了？突然关心起莫语的人脉关系来了？” “没事，有些好奇罢了。” “你可不是无缘无故对这种事好奇的人，快说说，究竟怎么了？”莫来催促道。 “金泽森死了。” “啊？森……森哥死了？他发生什么事了？” “听说是服毒自杀。” “服毒自杀？怎么可能啊！他明明说过要跟我们一起去浮生城的。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自杀呢？”莫来的情绪有些激动。 “去浮生城的事不能大肆宣扬，所以只能默认他是服毒自杀了。” “怎么能这样呢？一个大活人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他与金猛和二刀是一伙的。” 此言一出，电话另一端没了声音，经过一段长久的沉默。 “你说的是真的？”莫来的声音闷闷的。 “嗯，他死前来见过我一面，亲口承认的。当初，他离开金寨之后，金猛和二刀找到了他。跟他说了莫家和六憨子是始作俑者。他信了，所以他明知金猛和二刀要绑架你和你父亲，却没有出手阻止。说不定，还暗中给他们提供了一些帮助。”祝尹说道。 “他为什么杀的不是我呢？”莫来哑着嗓子说道。 “这是上一辈人的恩怨，本就与你无关。”祝尹蹙眉道。 “那你打听莫语的事，是不是怀疑是他联合六憨子和桃灼杀了金泽森？”莫来问道，“他们是不是也知道金泽森与金猛他们是一伙的吗？” 祝尹犹豫了片刻，说道：“我在查他们那一伙人还有没有漏网之鱼。就算是莫语他们联手杀了他，那也是应该的，这个仇本来就该报。你不要跟其他人提起此事。毕竟莫家族长牵扯其中，一不留神这件事就会演变成莫家和金寨的大战。” “知道了。” 挂了电话，祝尹咬了咬牙，一拳砸在了那封信上。 不仅仅是莫远闻的命，莫艺的精神分裂恐怕也是莫语的杰作。这个莫语假意与我们结盟，实则是把我们当成了他的棋子！在暗中与那桃灼沆瀣一气，牵着我们的鼻子，一步一步地把我们引进了他们设下的局中。 莫来总怕别人为他做出牺牲。总认为一切因他而起，恶果都应该他担着。他比任何人都正直，有担当，不辱他莫家长孙少爷之名。 可是，他太心慈手软，太为别人着想，太感情用事。所以，自己才不能告诉他实情，怕他将一切罪责都揽在自己的身上。 “这才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啊！”祝源说道。 “什么？”祝尹的神情有些恍惚。 “你说的那些，莫来那孩子的优点和缺点。不恰好说明他是个有着鲜活灵魂的人吗？他不像古板冷漠的莫家人，他就是他自己，没有被大家族的条条框框束缚住的他自己。”祝源解释道。 祝尹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之前桃灼先生说，你是那孩子的贵人，我还怕他的厄运会给你带来不幸。现在看来，他又何尝不是你的贵人呢？自从你母亲去世之后，你一直活得谨小慎微，让人无可挑剔。起初一些人还对你年纪轻轻就掌握祝家大权颇有微词。现在，你在祝家说的话比我管用。我有时候看你一本正经，规规矩矩的模样，会突然想到你好像没有过叛逆期。回过神来才发现你一直乖乖的，不言不语的，完全不像个孩子。”祝源苦笑着说道，“现在你倒是变得越来越像你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模样了。这样很好，不是吗？” “他……就是个傻子。”祝尹叹息道。 第四百一十一章 可悲的真相 明日下午两点出发去金寨，集合地点是金碧辉煌303。 这个出发的时间和地点，都是瘦皮猴算出来的，说是什么大吉时辰和大吉方位。 莫来接到了莫语的电话，说他提前从莫家庄过来了，去了莫来之前的家。 莫来挂了电话骑上摩托车一路狂奔到了地方，莫语已经进了屋，正坐在沙发上看书。 “哎，云杰没跟你说我搬家了吗？外面下雨了，这一路骑过来，我浑身都湿透了。”莫来抱怨道。 “他说了，是我执意要过来的。”莫语轻笑道。 “来这里做什么？人都不在了，这儿也不是我的家了。”莫来把已经湿透的外套脱了下来，扔在了茶几上。 “大少爷曾经偷偷从我父亲的书房里拿走了一本书。”莫语说道。 “我爸？” “嗯，他当时不敢跟父亲说，因为那本书是禁书，里面记载的巫术都是极其邪门儿，害人又害己的。直到我父亲临终前不久，他才把那本书还了回来。我当时路过父亲书房门口，隐约听到你爸的哭声，还有父亲叹息的声音。接任族长之位后，我看了那本书，大致明白了你爸想做什么。”莫语说道，“你之前问我的，那个与换命很像的法事，不是在巫山的一个村寨里看到的吧？” 莫来闻言，目光有些闪烁。 “是不是你爸做的？那是禁书里的。”莫语见莫来沉默不语，又追问道。 “唉，罢了。你也不是外人，知道便知道吧！我爸在阁楼做了那个法事，应该快二十年了。”莫来说道，“不过，不是换命，那香案上的婴儿已经死了。若是换命，那我岂不是也活不成了？” “带我上去看看。” 莫来点了点头，便带着莫语去了阁楼。推开门，风铃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莫来把灯打开，又从一旁的书架上拿出一支手电筒，递给了莫语。 “里面有点儿黑，那墙上的八卦镜有些古怪。你不要去看它。”莫来提醒道。 走到最里面的书架，莫来触动机关，那密室的门便开了。莫语打开手电筒，随他走了进去。 “这孩子确实是跟我同年同月同日生的。而且，我俩应该也有亲属关系。”莫来说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那儿有一张这孩子的全家福，后面写着1984年4月初3，满月。”莫来说道。 “那我完全可以确定这个术就是换命。”莫语环顾四周，笃定地说道，“这个阵法跟那禁书上一模一样。而且，你爸为了稳固这阵法，不仅用了两个孩子的胎毛，还取了这个孩子的一缕胎光，封印在人偶之中。” “人偶？”莫来惊讶地走上前仔细地观察着那襁褓中的婴儿，“这也太逼真了，这哪像人偶啊？” “这个本身就是用人骨和人皮造的，自然看起来跟真人差不多。”莫语说道。 “那封印胎光是为了什么？” “这三魂七魄中的三魂。第一魂便是胎光，属之于天，常欲得人清静，欲与生人，延益寿算，绝秽乱之想，久居人身中，则生道备矣。倘若胎光有损，则八字弱。这八字一弱，他就是有通天的本事，遇到成堆的贵人也抵抗不了这个法事。”莫语幽幽地说道。 “这……这么说的话，我爸是在帮我跟这个孩子换命？”莫来的脸色有些苍白。 “嗯。” “我才不要换什么命呢！我现在就把这里都拆了！”莫来说着就要动手。 “哎，你忘了我之前跟你说过的话了？”莫语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说道，“这换命的过程极其凶险，稍有不慎，两人都会暴毙。命运虽已换，可命数还未改。弱冠之前，两人的命还是相连的。若其中一个死了，另一个也活不成。弱冠之后，才算完全完成了换命。你若现在破了这法事，你俩都得死。” “那怎么办？好端端的，我爸为什么要给我换命呢？”莫来烦躁地挠了挠头。 “你知不知道你活不过三十岁？” “桃灼算的？” “嗯。” “我只听他说我天煞孤星，却没说我短命。”莫来的反应异常平静。 “大约是怕你知道后郁郁寡欢，所以才没说吧。” “这么一来，好多事儿就全都通了。那个人把我招魂到十年后，那个时间点应该是我的死期快要到的时候吧？他想救我……”莫来苦涩地说道，“换了命的话，这孩子是不是就得替我去死了？” “没所谓的，因为他不管怎样都要替你去死。”莫语轻笑道。 “什么意思？” “即便没有换命这一遭，他不是也活不过四十四岁吗？如今这般也好，免得两个人都得死，死一个微不足道的他。让你这个莫家长孙少爷活下来。这对莫家来说，是赚了！”莫语调侃道。 “你……你是这个孩子？”莫来一把抓住了莫语的胳膊，急切地问道。 莫语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扯出了一个笑脸：“是啊，我就是那个跟你换了命又替你做这个莫家族长的人。” “怎么会这样呢？这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莫来一时间难以接受。 “哈哈，我原以为你的父母明知你活不过三十岁，还让我代替你做莫家族长。这完全是无用之功。现在我总算是明白了，他们早就做了万全的准备。”莫语说的风轻云淡，莫来却红了眼眶。 “浮生城，对了，我们明天就去浮生城了……到时候我们再换回来，一定可以换回来的。” “你不怕死吗？” “命是老天爷给的，若是我自己的命，即便是现在让我死，我也没有什么可犹豫的。”莫来说道。 “可是，你的身份不允许你有这样的觉悟。”莫语笑着说道，“就像我的身份不允许我活着一样。” “你为什么说是你代替我做了莫家族长？” “看来祝尹什么都没跟你说啊！我早就告诉他了。”莫语苦笑道，“你看即便是外姓人也觉得我应该替你去死呢！” “祝尹？” “是啊，他早就知道真相了。原本应该由你做这莫家族长的位置，可你们老宅一脉处心积虑杀了我的亲族。还装作我的救命恩人，把我养在你母亲那一脉，就是为了给你做替死鬼。” 第四百一十二章 难以承受之重 待莫语把一切说了出来，莫来已经完全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他了。 “毋庸置疑，你的父母是真的很爱你。这禁术害人害己，施法者不得善终，你爸他比谁都清楚。浮生城也救不了他，因为那是他该得的报应。你母亲的下场算是莫家祖上积了阴德，才只让她三魂丢了一魂。虽然变得言行无状，但是保住了性命。”莫语笑着说道。 莫来脸色惨白，浑身颤抖不已。 “你算算你这条命是多少人换来的？为了那些枉死的人你也得好好的活着，不然他们岂不是白死了？” “少爷！”小光急匆匆地闯进祝尹的书房，门都没来得及敲。 祝尹本想骂他两句，可一看到他浑身湿漉漉的狼狈模样，便忍住了。 “那个……那个莫家族长去了莫来家。” “明日要启程去金寨，他去就去呗。” “他去的是莫来以前的家，现在莫家少爷骑车过去了。”小光焦急地说道，“我看那莫家族长来者不善。” 祝尹手里的笔“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到了莫来家小区，祝尹下了车顾不上打伞，从停车场一路狂奔到了莫来家楼下。 “哟，你的消息还挺灵通的。”莫语笑着说道。 祝尹用手拭去额头上的雨水，冷冰冰地说道：“你就连一日都等不得了吗？” 莫语怔了一下，咧着嘴说道：“我是好意！万一他不能活着出浮生城，也算做个明白鬼。” 祝尹脸色铁青，垂在身侧的手攥得紧紧的。 “哎呀，这雨怕是要下上好一阵子了。”莫语撑开伞，从祝尹身旁经过的时候，轻拍了一下他的肩，低声说道，“别想着弄死我一了百了！直到三月三那一日我跟莫来的命都是连在一起的。我若死了，他也会暴毙。” 祝尹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浑身上下如置身冰窟。 “莫来，莫来……” 祝尹边叫着莫来的名字，边焦急地在屋子里寻找他的踪影。 楼上传来了若有似无的风铃声，祝尹随着那声音飞快地上了楼。 阁楼的门敞开着，祝尹进去轻声唤道：“莫来。” 他走过一个个书架，在最后一个书架和密室形成的角落里发现了蜷缩成一团，浑身颤抖着的莫来。 祝尹稍稍松了一口气，他走到莫来面前，蹲下身子。 “莫来，我们回家吧！” 莫来抬头看他，目光呆滞又空洞，嘴角带着一丝血迹。手腕被他自己咬出来几道很深的伤痕。 “祝尹，为什么我这样的祸害还活着呢？” 祝尹皱了皱眉，说道：“一切都不是你的错。” “那法事原来是换命用的，我爸把莫语的命换给了我。莫语替我做了族长还不够，他还要替我死。” 祝尹闻言，愣了一下。 原来莫语所说的他与莫来的命是连在一起的是这个意思。 原来不是莫来父亲的法事没起作用，是还没到时间。 原来让莫语替莫来当族长并不是多此一举。 “原来水下实验室里的那些人，莫语的父母亲族，皆是因我而死。可笑不可笑？成百上千条人命，换了我这么一个一事无成，狗屁不是的人。我这条烂命怎就如此金贵呢？”莫来苦笑着说道。 “祝尹，浮生城能不能让一切回归原点呢？”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天空乌云密布。风裹挟着雨点打在窗户上发出清脆的噼里啪啦的声音。 莫来絮絮叨叨地说了很久，祝尹默默地坐在他身边听着。 小光倚在阁楼门边，点了支烟，默不作声地抽着。 “走吧！” 小光一转脸，看见祝尹背着莫来朝他走来，慌忙熄了手里的烟头，上前想把人接过来。 “就这样吧。” 说罢，他背着人往楼下走去。 小光忙跟了上去，从后面帮忙扶着。 上了车，莫来头枕着祝尹的腿躺在后座上，祝尹将外套脱了盖在他身上。 “开一点暖风，他身上都是湿的。” “哎，少爷，咱去哪儿？” “回家。” 小光一时犯了难，回谁的家？ 大约是感觉到了小光疑惑的视线。 祝尹抬眼说道：“回祝家。” “哎。” 雨下得很大，小光不敢开快。主干道前方又出了一起车祸。双行车道变成了单行，让本来四十来分钟就能走完的路程，硬是走了快一个小时才勉强挪了一半。 莫来睡得很不踏实，脸颊通红，嘴里呓语不断。祝尹摸了摸他的额头，滚烫滚烫的。 “祝华，你马上到祝宅来。他发烧了，温度不低。” 小光从后视镜看了一眼，见祝尹挂了电话，说道：“少爷，我看这莫家少爷好像有邪气侵体的迹象。你看他印堂发黑，嘴唇乌青，寻常发烧可不似这般模样。” 祝尹没说话，低头从衬衫口袋里掏出一枚桃木片放在手心贴在莫来滚烫的额头上。 这枚桃木片是从巫山桃林里最古老的那株桃树上取下的，本是莫云杰家传之物。 上次祝尹去找莫语，临走的时候，莫云杰拦了他的去路。 “莫来他八字弱，浮生城那等阴邪之地，怕是会要了他的命。我曾经给他一枚玉箭傍身，可是你也知道他的脾气，拿东忘西的。这枚桃木片你替他收着……祝少爷，小来……拜托你了！” “少爷，到了。”小光的话打断了他的回忆。 祝华提着医药箱在宅子门口候着呢，祝尹背上莫来进了门，直奔楼上他的房间。 “祝华你跟上！” “哎。”祝华忙不迭地跟了上去。 “陈叔，让厨房做一份病号饭，不要放胡萝卜。” “是，少爷！”陈叔应道。 小米从一旁窜了出来，一把抓住了停好车刚进门的小光。 “哎，光哥，咱们少爷背着的是哪尊大佛啊？” 在门口候着的几个手下也纷纷支起了耳朵。 小光本来就烦躁，现在被这帮人的八卦之心搅得更是烦躁。 “散了吧！别添乱！” “哎，你就告诉我嘛！”小米拉着他的胳膊不让他走。 小光邪魅一笑，说道：“那是你们少奶奶！小丫头，以后别打咱少爷的主意了！你那狐狸尾巴可都翘上天了！” 门口的几个人一听哄堂大笑。 小米闹了个大红脸，嗔怒道：“什么少奶奶，那分明是个男的！” “就是个妖怪也比你强！” 第四百一十三章 万事休矣 小光进屋的时候，祝华正用银针给莫来放血。从他眉心里流出来的血都是黑的。 “少爷，这莫家孙少爷主要是邪气侵体引起的高烧不退。我先给他放放血，待血变红，再给他用药。”祝华说道。 三人站在床边一瞬不瞬地盯着莫来的眉心，见血的颜色开始慢慢红，都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 “他这浑身湿漉漉的也不行啊，小光你让陈叔给他找身干净宽松的衣服换上。”祝华说道。 “哎。” “我来就行了。”祝尹挡住了小光的去路，径直走到衣柜前拿了一套自己的睡衣。 祝华和小光手脚无措地往后退了两步，祝尹走到床边刚解开一粒扣子就停了下来。 “要不还是我来吧，哪能让您干这活呢？”祝华尴尬地笑着说道。 “咳咳……”一旁的小光轻咳了两声说道，“这堂堂的莫家长孙少爷即便是落了难也不能沦落到让众人围观的地步不是？咱俩这身份不合适……” 说罢，他拉着不明所以的祝华就夺门而出。 “哎，你搞什么啊？”祝华甩开他的手，一脸无语地看着他。 “你没瞅见咱们少爷那张脸啊，那上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写着四个大字‘你俩滚蛋’！”小光白了他一眼，接着说道，“咋一点儿眼力见儿都没有呢！” “就你歪理邪说多！” “什么叫歪理邪说？三个大老爷们儿围观一个大老爷们儿的，你尴尬不？” “有啥尴尬的，他有的你没有？”祝华挑了挑眉说道。 小光撇撇嘴道“我跟你说不清楚！你们医生眼里有时候连性别都可以忽略！反正咱要是不出来，咱们家少爷怕是尴尬得下不去手。那莫家孙少爷醒了知道一堆人围观他换衣服，指定也是尴尬。” “你早这么说我不就理解了吗？”祝华瞪了他一眼说道，“哎，刚刚听你在楼下大呼小叫的。又跟小米拌嘴呢？你怎么总跟人一小姑娘较个什么劲儿啊？” 小光冷哼了一声，说道“她若真是个普通的小姑娘，我指定把她当亲妹妹疼。可她是那西游记里的蜘蛛精，白骨精，变着法儿的想吃唐僧肉。” 祝华一听乐了“咱们家少爷可不是那吃素的唐僧！” “话虽如此，可是咱们家少爷最近这口味变得让人越来越搞不懂了。万一，哪天他突然就喜欢她玩的那一套了，你就等着哭吧！” “说到咱家少爷的口味，里面那位可真跟咱少爷是南辕北辙一样的人物。也是少爷最看不上的混子富二代！是不是他用啥邪术了？难道是下蛊？”祝华揣测道。 小光伸出食指摇了摇，说道“你可得了吧，分明是咱们的大少爷明里暗里主动上杆子帮人家。” “你就可劲编吧，反正知道我不会去找少爷核实。少爷主动关心咱们老爷一回，老爷都要跟我们炫耀好几天。那可是他亲爹！” “啧，不信就算了。给你个忠告，你呀，今儿就把里面的那位当你亲爹一样伺候就行！” “去你的！” “你俩进来吧！”祝尹从里面开了门。 祝华进去后给莫来打了一针，又挂上了吊水。这一番折腾下来，莫来的脸色比之前好多了。 “少爷，咱明天还跟莫家族长一起行动吗？”小光问道。 祝尹看了一眼这会儿睡得正沉的莫来，压低了声音说道“去书房谈。” 三人到了书房。 “所有计划都不变，按之前所说的进行。”祝尹说道。 “可那莫家族长狼子野心，他若也同去，必定坏事。”小光担忧地说道。 “九歌中的湘君还在他手上。” “咦？怎么会……” “这是他早早就给自己留下的后路，所以，必须要与他同行。若我没能从浮生城出来，你们传我口令，集祝家一族之力，保莫来平安。绝对不要放过莫语和桃灼。”祝尹的眼神暗了暗。 “你们？”小光用手指了指祝华又指了指自己。 “嗯，你们两个。” “哎，不是……少爷，我不是要跟你们一起去浮生城的吗？”小光惊讶地问道。 “你去浮生城做什么？那里是阴鬼的地界，你一不会算吉凶看风水，二不会巫法之术，三不会去邪消灾。你准备拿赤手空拳还是机枪大炮跟那阴鬼斗啊？”祝尹瞥了他一眼说道。 “可……可是，怎么能让您自己去呢？而且，您身边也不太平。莫家孙少爷现在情况不乐观不说，那莫家族长又虎视眈眈的。万一，巫山桃灼再插一杠子。”小光急得满头大汗，“不成，不成！我得跟您一起去。” “我陪少爷一起去！”小丑推门而入。 “小丑？” “少爷，我已经跟老爷请示过了。这么些年我跟着老爷下墓，阴魂怨鬼，大粽子，啥都见过。” 见祝尹有些犹豫，他又补充了两句“莫家孙少爷现在很虚弱，少爷您不需要帮手，他得有人保护着不是吗？” 小光朝天翻了个白眼，暗忖道妈的！这小丑啥时候变得那么能言善辩了？ 祝尹想了片刻，点了点头，说道“这一路上你的任务就是保护莫来的安全，时刻提防着莫语。” 小米借故给客人送病号餐，上了楼。她轻手轻脚地进了屋，把餐食放在茶几上，走到床前看着睡得正沉的莫来。 “啧，什么嘛，就一糙汉子！”小米撇撇嘴说道。 祝尹他们开门进来的时候，小米正在解莫来胸前的扣子。 “你做什么呢？”祝尹沉着脸说道。 “我……我看他好像有点不舒服。我……查看一下。”小米忙收了手，惊慌地解释道。 “哈哈，怕不是担心这少奶奶的位置被别人占了去。所以，来刺探敌情的？”小光戏谑道。 小米羞红了脸，反驳道“还不是因为你说这人是少奶奶！我……我还以为他女扮男装呢！” “哈哈！”众人闻言大笑。 “都给我滚！”祝尹沉声道。 众人一时如鸟兽散。 祝尹俯身把莫来的衣服扣好，盖上被子。 “莫来，既然十年后的我选择招你的魂魄回去。那就证明，从始至终我都相信着你。那一世，是我活下来了。这一世，万事休矣，唯愿君安。” 。 </br> </br> 第四百一十四章 集合 这一觉是最近这阶段莫来睡得最沉的一觉。 难得的没有那些纷繁复杂的梦境，没有那些温馨美好的回忆，没有那些诡异可怖的片段…… 莫来睁着眼，呆呆地看着天花板上吊着的欧式水晶吊灯。大脑在飞速地运转着，这是哪儿？发生什么事儿了？ “醒了怎么不说话？” 莫来转头一看，那祝尹不知何时来的，正坐在床边。 “这是哪儿？” “我家，我的卧房，我的床。” 莫来一听，皱了皱眉，问道：“我怎么跑到你家，你的卧房，你的床上睡着了呢？” 祝尹没说话，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烧已经退了。 “起来洗漱，下去吃饭。” “哎，你还没跟我说呢……你……”莫来看着祝尹离开的背影和“啪嗒”一声关上的门，硬生生地吞下了没说完的话。 “啧，这人这是……” 祝尹站在门口，眉头紧锁。 怎么回事？ 莫来好像忘了昨天发生的事了。 他握紧了手里的桃木片，难道是这桃木片的作用？ 若是真的忘了，那是再好不过了。 莫来不情愿地从床上爬起来，去洗了个澡。裹着浴巾出来，正想去问祝尹自己的衣服在哪儿。突然发现床头放着一套新衣服。他拿来穿上，意外地合身。 这祝家果然是大富大贵之家，一个早餐都整得这么丰盛。还分中餐西餐，从餐具到摆盘都十分精致。 莫来是真的饿了，一落座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那吃相跟他对面正襟危坐，慢条斯理的祝尹形成了鲜明对比。 一旁上菜的小米鄙夷地瞥了他一眼， “哎，丫头，再给我来一盘那个面包。”莫来嘴里塞着鼓鼓囊囊的，说话有些不清晰。 “哪个面包啊？”小米没好气儿地问道。 “就那个，中间夹了生菜和火腿肠的。” 小米翻了个白眼，心道：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那叫三明治！” “对对对，就是三明治！还挺好吃的！”莫来没心没肺地冲她笑着说道。 话音刚落，祝尹把自己的那盘三明治放到了莫来面前。 莫来冲他咧嘴一笑，大快朵颐起来。 “少爷，我去厨房帮您再……”小米见状忙说道。 “不用了，你去忙吧！这儿有陈叔就行了。”祝尹面无表情地说道。 小米咬了咬嘴唇，气鼓鼓地走了。 “陈叔，小米工作的事儿，我已经安排好了。邻市数一数二的企业，薪资待遇，没得说。”祝尹说道。 陈叔感激地道了谢，去后厨找小米去了。 小光听了个正着，笑得花枝乱颤的。 “唉，我说我的大少爷啊，您可终于把这个事儿事儿的主给弄走了。她来这的几个月，这宅子里可成天鸡飞狗跳，乌烟瘴气的。四处弥漫着一股骚狐狸味儿！” 莫来抬头，不解的问道：“狐狸？你家少爷不就是只千年狐狸吗？” “你……”小光刚想说什么，被祝尹一记凌厉的眼神吓得忙闭了嘴。 是他说你是狐狸，又不是我，瞪我干嘛…… 这话他也只敢在心里想想，说必然是不敢说的。 莫来用纸巾擦了擦嘴，拍拍肚子，心满意足地说道：“饱了，饱了。” “说正事。”祝尹说道。 “哎，行李都准备好了，您一会儿亲自过去检查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莫少爷，你要我拿的黑包，我放后备箱了。” “哎，谢谢！”莫来笑着说道，“小光，昨儿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我怎么突然跑到这里来了？” 小光被他问的一愣，眼神游移不定地看向了祝尹。只见祝尹冲他摇了摇头。 “哦，那个……你昨天在家发了高烧，我看你家也没人照顾你，便跟少爷请示了一下，把你带这儿来了。”小光灵机一动，编了个理由。 “哦，我说我怎么完全没印象了呢！” 小光暗忖道：这发烧还能烧失忆了？ 莫来一行人到金碧辉煌303的时候，瘦皮猴，莫语，烈焰都已经到齐了。 “哎，莫语，你带的纸符多不多？分我点儿！”莫来一进门就直奔莫语而去。 莫语见状，嘴角挂着笑意，眼神却带着疑惑。他把视线落到祝尹身上，只见祝尹扬了扬嘴角，给他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莫语咬了咬牙，笑着说道：“莫来，我昨儿去你家……” “你去我家？我昨天在祝尹家啊？”莫来不解地看着他。 “你去祝尹家了？”瘦皮猴一脸艳羡地说道，“建设路那栋别墅？” 莫来点了点头，说道：“以后得经常去，随随便便一顿早餐都跟满汉全席似的！” 瘦皮猴撇撇嘴，哭丧着脸，说道：“祝尹，你也太偏心了吧！我之前求你多少回了要去你家玩，你理都不理我！而且，更可气的是，莫来你竟然骗我！你骗我说你去找莫语，竟然偷偷去了祝尹家！” “咦？我不是在家发高烧了吗？”莫来一脸迷茫地望向祝尹。 门口的小光一见形势不对，偷偷溜了。 “小光说的，不过他把你带回家的时候，你确实发了高烧。整个人是昏迷的状态。”祝尹说道。 莫来挠了挠头，说道：“也不知道是不是烧迷糊了，我怎么也想不起来昨天发生的事儿。” 莫语一听，心中了然，定是祝尹使了什么招，让莫来忘了昨天的事。 “咦？木棉这身行头，她也去？”莫来惊讶地问道。 “是啊，没木棉还真不行呢！”瘦皮猴笑着说道。 “她一个姑娘家，怎么能让她去那么凶险的地方呢？”莫来质疑道。 “世人都说灵邪族的族长是阴阳鬼道的守门人。其实并非如此，真正的阴阳鬼道的守门人是灵邪族的神女。木棉就是灵邪族神女。所以，此行她必须跟着去。”烈焰说道。 “木棉是灵邪族的神女？” “是啊，要不然那鬼夭勒怎么能听从她的号令呢？鬼夭勒可是亡灵的使者。”瘦皮猴说道。 吉时已到，众人各上了一炷香。 下楼去停车场的时候，莫语悄然走到祝尹身边，低声说道：“事实真相即便一时被有心人掩盖，也永远抹煞不了。今日过后，及弱冠。我与他，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你猜，谁会先死？” “你动他试试看！”祝尹冷笑着说道。 第四百一十五章 再访金寨 金寨人对金澜堂有多恨，对烈焰这个曾经的金寨六当家的，金澜堂最得力的助手就有多恨。莫语这个莫家族长的身份也不能暴露，不然诸事不便。 所以祝尹提前去找奥斯丁给他们各做了一副人皮面具。 一行人到了金寨，金元宝只当他们是来参加金泽森的葬礼的。金泽森被金寨人视作英雄一般的存在，人们自发地停止了一切娱乐活动，家家户户门前挂上了白绫白灯笼。 整个金寨显得庄重而肃穆。 “你们那一场闹的，倒是让金寨空前地团结了。”莫语意味不明地说道，“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那自然是好事啦！大家齐心协力金寨才会越来越好啊！”瘦皮猴不解地说道。 “对金寨当然是件好事，对别的人不一定是一件好事。”莫语笑着说道。 此话不假，几个大家族互相依存又互现制衡。有一方突然强了，都会打破原有的平衡，到那时自然又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众人在金泽森灵前上香，莫来看着那遗像上的人，心中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自己该恨他吗？ 祝尹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边，安慰似地轻拍了他两下。 莫来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手中的香已经燃了三分之一。好在祝尹和小丑也还没有动，不然自己的行为在外人看来就有些古怪了。 上完了香，金元宝过来说道：“这葬礼要行七天。我也没空招待你们了。” 他的面容憔悴，声音沙哑，眼睛通红。 “这儿可是我们的第二故乡，哪儿哪儿都门儿清。你忙你的吧，不用管我们。”瘦皮猴忙说道。 “是啊，宝哥。你节哀顺变！我们自己行动就行了。”莫来说道。 “哎，你们自便，有啥事儿随时找我！” 金元宝因为葬礼的事儿脱不开身，这样也好。祝尹本就没打算跟他说彼岸楼是最后一道门的事。也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他们此行是为了去浮生城。 莫语，烈焰和木棉被安排在了店家奶奶那儿。木棉第一次见到那么多的人偶玩具，左看看右摸摸，乐此不彼。 莫语感兴趣的是后面那排橱柜里摆着的玻璃瓶。只见那玻璃瓶里各放着一截树枝，看起来很是古怪。 “你对这个感兴趣？”店家奶奶怀里抱着一只黑猫，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哦，我只是觉得其他的木偶都颜色艳丽，活灵活现的。再不济也是树枝藤条编织而成，相比之下，这个就有些简陋了。”莫语说道。 “然而这个最简陋最普通的，却是最厉害的，凡事不能只看表面。”店家奶奶说着，爱怜地摸了摸怀里的黑猫。 小红和小绿躲在角落，盯着烈焰，不敢上前去。 烈焰好笑地看着他俩，刚想伸手摸摸他俩的脑袋，两个小东西“嗖”地一下没了踪影。 “他俩很少怕人的，我印象中他们只怕过三个人。一个是金澜堂，他身上背的人命太多，周身煞气太重。一个是金澜正，他小时候闲来无事，总捉弄他俩。还有一个就是六当家的烈焰。我至今不明白他俩为何会怕烈焰。您说这是为什么呢？”店家奶奶笑着说道。 “店家奶奶看人果然通透。”莫语笑言道。 “这人的皮囊总是千变万化，可这内里的东西却变不了，万变不离其宗。” 烈焰冲店家奶奶抱拳道：“今日我冒大不敬而来，并非想做什么与金寨利益不一致的事。还望您老多多包涵。” 店家奶奶笑言道：“先生哪里的话，我敞开门做生意，自然喜迎八方宾客。至于你的前生今世，不是我这个老婆子该过问的。” “店家奶奶，可有茶水，我要渴死了！？”莫来一进屋就嚷着要水喝。 “有有有……”店家奶奶忙不迭地应道。 她怀里睡得好好的黑猫，耳朵动了动，腾地一下从她怀里跳下去。飞快地奔向了莫来…… 这厢莫来被一团不明飞行物撞了个满怀，吓得一声惨叫，躲到了祝尹身后。 那黑猫有些委屈地歪着脑袋叫了两声。 “咦？祝尹，这是你的那只猫？”莫来伸头一看，惊讶地说道。 “不去，过来。”祝尹轻声唤道。 黑猫走到他脚旁，轻轻地蹭着他的小腿。 莫来俯身将那黑猫抱到怀里，它轻轻舔了舔他的脸。 “不去？这猫的名字倒是别致。”莫语说道。 莫来瞪了祝尹一眼，说道：“什么不去？它明明叫狗蛋！” “啧，怎么那么粗俗呢？还是不去好听，是不是啊？不去。”瘦皮猴笑着摸了摸不去毛茸茸的脑袋。 “我说怎么在你家没见着这猫呢，敢情你把它给店家奶奶养了？”莫来问道。 祝尹没有说话，莫语倒是突然笑了起来。 “祝少爷怕不是害怕自己此行有去无回，所以才早早地给爱猫找个好去处？” “呸呸呸！你丫真是乌鸦嘴！咱们这回进去一定都能平平安安地回来。”莫来白了他一眼。 不去窝在莫来怀中，一双莹绿色的眼睛若有似无地盯着莫语。 不知是光线的问题，还是自己的错觉。有一瞬，莫语似乎看到了一双异瞳，一只黑如夜，一只红如血。 可世间异瞳猫大部分都是白猫，少数为其他的毛色。而且异瞳眼睛颜色组合种类通常是，一边为蓝色，另一边可能为黄色、棕色、绿色、橙色等。 这黑与红倒是不曾见过。 莫语饶有兴致地走上前，伸手想去摸不去的头。利爪瞬间划过，让人根本来不及躲闪。待他反应过来，手背上已然多出了一道血痕。 “不去，你怎么挠人呢？”莫来佯装生气揪了一下它的耳朵。 “莫语哥哥……”木棉有些紧张地上前拉着他的手。 莫语摸了摸木棉的头，笑着说道：“不妨事，小伤而已。这猫还见人下菜呢？” “猫是一种比较有灵气的动物，它的眼睛能看见常人所看不见的事物，爱憎一向分明。你怕是已经被它列为不喜欢的人了。”店家奶奶笑着说道。 “主子的情绪会传染给宠物，怕是它的主子也不太喜欢我啊！”莫语阴阳怪气地说道。 莫来安慰道：“祝尹一向冷感，他谁都不喜欢的！” 第四百一十六章 春魇池一 夜半子时为阴阳大会，水火交泰之际，称为“合阴”，是一天中阴气最重的时候。也是极易有阴鬼冤魂出没的时间段。 当然也是阴间与阳世结界最弱的时候。 此时过最后一道门，入虚无之路，再到阴阳鬼道会顺利得多。 是夜，众人整装待发。 “祝尹，彼岸楼楼主当真愿意让我们从那里过去？”瘦皮猴有些担忧地问道。 “那是自然。”祝尹说道。 “你是不是私下与他有什么交易？” “你就别瞎问了，好好想想怎么帮我们找路吧！这阴间不比阳世，你们郭家那一套好使吗？”莫来给了他一脚。 “啧，看不起我们郭家？这阴阳壹体两面，彼此互藏，相感替换，不可执一而定象。二者虽无定象，随道而变，上皆可为道，下亦可为器。道用无穷，处处有之，因用而论。用即出，阴阳即定，二者虽定，亦随时而变迁。故曰：阴阳不二，以壹而待之。壹者太极是也，统领二物，相互作用，运化万千。”瘦皮猴说的吐沫横飞。 莫来一巴掌拍在他的脑门儿上，说道：“正常说话！” 瘦皮猴撇撇嘴，说道：“阴阳其实听着玄乎，不外乎四种关系，阴阳互体，阴阳化育，阴阳对立，阴阳同根。” 莫来又瞪了他一眼。 “阳世那一套可以用在阴间，不然找风水先生看坟地做什么？”瘦皮猴撇撇嘴说道。 莫来一听，咧嘴笑道：“如此甚好，你便做我们的向导吧！” 去彼岸楼的路上，瘦皮猴不经意拉了拉莫来的衣角，轻声问道：“你有没有觉得祝尹和莫语之间的气氛有些古怪？” 莫来摇了摇头，说道：“他俩本来就没有多少交集，啥气氛才算正常啊？” 瘦皮猴无奈地看着他，心道：你丫的除了口齿伶俐，会损人之外，别说第六感了，你怕是连第一感都没有！连祝尹的猫都感觉到他俩之间有古怪了！怪不得桃灼先生说你是那孤独终老的命，即便有小姑娘看上你，你也跟个木头桩子似的感觉不到！ 小雅半路杀出来，一见祝尹身边跟着个小姑娘，眼睛瞬间瞪得圆圆的。 “啧，这才是真正的桃花旺啊。”瘦皮猴艳羡地说道。 莫来抱着胳膊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他用胳膊肘怼了怼祝尹，窃笑着说道：“金寨有个小雅，家里有个小米，私宅还有个木棉。你究竟是有多少个好妹妹？” 祝尹闭了闭眼睛，压住心里升腾的怒意。突然他扬起嘴角，露出了一个若有似无的笑。 只见他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说道：“小丑，少奶奶吃药的时间到了。” 小丑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从兜里掏出几粒药片，打开水杯递到了莫来面前。 “少奶奶，吃药了。” 在场所有人都僵住了，瘦皮猴的嘴张得能塞下自己的拳头。莫来的脸色白一阵红一阵，煞是精彩。 “祝尹，我……” 他刚想说话，一旁的祝尹接过小丑手里的药片塞到了他嘴里。 “乖乖吃药！”祝尹皮笑肉不笑地搂着他的脖子，把水喂到他嘴里，堵得莫来说不了话。 小雅震惊地看着他们，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叫他什么？” 小丑无比正经地说道：“少奶奶。” 小雅抬手指了指祝尹，问道：“他呢？” “少爷。” “你丫逗我玩儿呢？”小雅瞬间炸了。 瘦皮猴刚想解释两句，被祝尹一记冷飕飕的眼神吓退了。 “男妻很奇怪吗？”一旁的烈焰一本正经地问道。 小雅愤恨地瞪了他一眼，转身跑了。 祝尹松开手，莫来弯下腰一顿猛咳，水卡到气管里了，差点憋死他。 “我操！你大爷的！” “绝了！祝尹这招真是绝了！”瘦皮猴笑得前仰后合的。“治莫来，果然还是得用出其不意的损招才行！” “更绝的应该是他有一个好手下，反应速度快不说，谎话还说得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连我都差点儿信了！”莫语说道。 “烈焰大哥的适时配合才是最绝的！”瘦皮猴咧着嘴对烈焰竖起了大拇指。 烈焰不明所以，疑惑地说道：“说起来我到金寨十年，好像未曾见过男妻。以前在灵邪族倒是偶尔可以见到。” “咦？”瘦皮猴惊得目瞪口呆。 莫来瞪着祝尹，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祝尹自顾自地走着，没搭理他。 “真的假的？真的有……”瘦皮猴的八卦之心升起，追着烈焰问道。 莫来揪着他的耳朵，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话咋那么多呢！” 闹着闹着一行人到了彼岸楼，一小童朝他们跑来，仰头问道：“哪位姓祝？” 祝尹往前走了两步，小童递给他一张纸条，然后就跑开了。 纸条上写着：碑亭。 金寨的碑亭只有一座，就是彼岸楼后方，春魇池中心的那座。 说起那春魇池也是金寨的一大奇景，那一方池水绿得发黑，看不见池里的情况。一年四季池水不增不减，水平面一直维持在离池沿两块砖的位置。而且，池水一年四季常温，冬季不结冰。 大家都觉得那池水古怪，再加上彼岸楼下面镇着邪祟。所以，没人敢靠近。 但是也曾有好事者前去一探究竟，他靠近那池水只觉得有一种很好闻的若有似无的香气。他用手触碰那池水，温暖如春。 当时并没有什么事发生，所以同行的几个年轻人也放心大胆地去触碰那池水。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最先碰触池水的人浑身长满了红疹子，奇痒无比。他发疯似地挠抓着自己的皮肤，直到溃烂出血也停不下来。那几个年轻人陆陆续续也出现了这种症状，最后皆暴毙，而且死状可怖。 彼岸楼出资盖了这座碑亭，用来压制池水中的邪物。至于池水中究竟有什么邪物，无人亲眼得见，也无从知晓。 祝尹带众人从彼岸楼右侧一路绕到了彼岸楼后面。夜深人静，这一片的街道上只有彼岸楼还亮着灯。 到了彼岸楼后，远远望去，那池水黑压压的。风吹过，有若有似无的水声。碑亭里吊着一盏长明灯，发出微弱昏黄的光亮。 祝尹猜想，那碑亭应该就是最后一道门的所在之处吧！ 第四百一十七章 春魇池二 众人到了春魇池前，瘦皮猴看着那漆黑的池水，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寒战，浑身上下都觉得不舒服。 风水罗盘上的指针不停地转着圈，他蹙眉道：“这地界儿古怪的紧，池水下面肯定有邪物。还有，你们有没有闻到一股香味？还挺好闻的！” 说罢，他努力嗅了嗅。 莫来伸长脖子，闻了一下，惊叫道：“这香气我闻到过，有毒！” 这味道与他九岁那年在北宅那个神秘花园里闻到的香味一模一样。 大约是那喇叭状的花发出的。 祝尹伸手捂住了莫来的口鼻，他手里有一只带着浓浓中药味儿的医用口罩。 “戴上！” 莫来慌忙戴上，一旁的小丑把口罩分发了下去。 “这是曼陀罗的香味。”烈焰说道，“这花生长在断头台下，当它被人连根拔起的时候，在场所有的一切都会衰亡。” “曼陀罗？”瘦皮猴用手电筒来回扫了扫，“这儿哪有什么花啊？岸上倒全是枯草……” 枯草？现在可是阳历四五月份，正是万物蓬勃生长的时节。怎么会有枯草呢？ 祝尹与他对视了一下，两人不约而同地往远处照了照，发现远处的植物长得很是茂盛。唯独这春魇池周围的花花草草全部都是枯死的状态。 “我操，这不会是一池子的曼陀罗汁液吧？连土壤里都浸透了毒？”瘦皮猴往后退了两步。 烈焰蹲下身子，把手伸进水中，捞出了一朵白色喇叭状的花。那花朵在他手心里出水的一瞬间就化作了一滩黑水。 “你们看不到，因为这已临近幽冥界。你们看到的是一汪黑水，而我与木棉看到的则是一汪清泉，下面开满了白色的曼陀罗花。”烈焰说道。 祝尹看向木棉，木棉点了点头。 “真神奇。”瘦皮猴艳羡不已。 “灵邪族人通阴阳两界，果然名不虚传！”莫语说道。 碑亭在春魇池的正中间，没有桥没有路。 “这水有多深？”祝尹问道。 “看似一眼到底，实则万丈深渊。”烈焰答道。 “那我们怎么过去，游过去怕是也扛不住这水里的剧毒啊？”莫来蹙眉道。 “那里不是有座桥吗？”木棉指了指左前方。 “哪里有桥？”瘦皮猴用手电筒晃了晃，漆黑的水面上空无一物。 木棉往前走了几步，停下来指着脚下说到：“这里有一座木桥，可以直接通往中间那座碑亭的。” 瘦皮猴用力揉了揉眼睛，还是什么都没看到。 莫来用胳膊肘怼了他一下，吐槽道：“幽冥界的东西，你就是双眼视力9999也看不见！” 烈焰闻言轻笑道：“进了幽冥界就好了。在阳世出现阴间之物，本就属异常现象。普通人若是都能看见，那还不天下大乱了。你们紧跟着我和木棉走，那木桥破破烂烂的，桥面坑坑洼洼，上面还有一处大缺口。大家千万要当心！” 瘦皮猴闻言，一脸郁闷地说道：“这回真是瞎子过河，摸不着边的感觉了。” 烈焰走了过去，眼看着他一脚就要踏入水中，却发现他整个人神奇地悬浮在空中，离水面足足有二三十厘米的距离。 “大半夜的，这情形若是被寻常人看了去，必然以为是见鬼了，还是一排鬼。”瘦皮猴笑着说道。 “你若不长点心，怕是下一秒真要变成鬼！”莫来推了他一把，把他推到了那座看不见的桥上。 瘦皮猴往脚底下一看，只看见那漆黑的水面，不禁感叹道：“这也太神奇了。” 莫来刚想跟上去，被祝尹从后面一把揪住了领子。 “跟在我后面！”说罢，他径直上了桥。 莫来撇撇嘴，没有说话，乖乖地跟在他身后。小丑顺势跟上，两人把莫来夹在了中间。莫语回头见着这阵仗，不禁扬了扬嘴角。 这木桥踩上去虽无实感，可是他们隐约能感觉到脚下似乎有轻微晃动的迹象。瘦皮猴紧紧地抓住走在他前面的莫语的衣角。 “你再用力往下拽，我怕我没被这些幽冥界的东西整死，反倒被你勒死了！”莫语拉了拉紧绷的领口说道。 瘦皮猴忙松了手，谄媚地笑着说道：“莫家族长可是有通天的本事，我这条小命就靠您了！” 莫语无奈地摇摇头，继续朝前走。 “你们一定要慢，不能太偏左也不能太靠右。这木桥是没有扶手围栏的，一步踏错就有可能踩空。”烈焰回头提醒道。 看不见自己脚下的路，却又能真实地看得到近在咫尺的危险。这种紧跟着人，让人寸步难行的恐惧感，反倒还不如真的瞎了，啥也看不到。 一队人正小心翼翼地往前挪着，突然脚下晃动地更厉害了。若不是祝尹眼疾手快回身抓住莫来的胳膊，他必定一个趔趄翻下去。 “哎……吓死我了！”瘦皮猴适时蹲下紧紧地抱住了莫语的腿。 “水底下有东西在动！”祝尹拽紧了莫来说道。 瘦皮猴拿手电筒往水里照了照，他们脚底下原本平静的水平，突然开始翻涌出白沫，还带有咕嘟咕嘟的声音。 “这是水烧开了吗？” 烈焰弯腰轻触水面，灼痛感从指尖传来，他皱着眉头说道：“大家不要停，快通过这里，下面的水温现在起码有一百度。” “操，这是吃前还要煮熟的节奏？还挺讲究啊！”莫来撇撇嘴说道。 “前方有个洞，大家小心，从上面跳过去！”烈焰喊道。 大家一个个跳过，下面的水温极速上升，一股股热浪喷涌而来。轮到莫来跳的时候，木桥猛然晃动了一下。他与身后的小丑互相搀扶着才勉强站稳。 “快！桥开始从破洞处断裂了！”烈焰大喊道，“我们往后退！” 祝尹他们离莫来和小丑越来越远，莫来额头上全是汗。 “莫少爷，我护着你，你跳吧！” “不行，我一跳一用力咱们脚底下这段桥面指定要完全断开！到时候你怎么办？”莫来擦了擦汗说道。 “您就别管我了！” “那不行！” “绳子！用绳子！”祝尹喊道。 小丑明白了祝尹的意思，忙从背包里拿出绳子，一端系在自己的腰间，一端系在莫来的腰上。 “莫来，快跳！”祝尹在对面张开双臂焦急地大喊道。 第四百一十八章 虚无之路一 莫来咬了咬牙，纵身一跃。他脚下的桥面随即断裂，落入水中。 祝尹微微倾身上前一把接过他，那厢小丑随着断裂的桥面在水面上左摇右晃。 “快拉！他脚下的桥面是整块的，浮在水面上还没有完全破碎！”烈焰将瘦皮猴他们送到了碑亭，又回来找他们。 三人一起使力，将小丑拉了过来，在他的脚离开那截断裂的桥面的时候。烈焰偷偷替他捏了把汗，那桥面几乎在一瞬间就被滚烫炙热的池水吞没了。 四人不敢耽搁，快速朝碑亭跑去，木棉的小脸皱成一团，紧张地看着他们。 “怎么了？”瘦皮猴看不见那桥的情况，所以感觉不到危机。 “桥在快速坍塌。”木棉说道。 “那怎么得了！快啊！你们快跑！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瘦皮猴冲着他们大喊道。 待四人安全到达碑亭，他们身后的木桥已经完全被池水吞没了。黑色的池水突然变得像火山口喷发出来的岩浆一样，炙热浓稠。热浪将他们团团围住，呼吸都开始变得困难。 碑亭中央的白色石碑，碑首两侧各雕有三条龙，共计六条盘龙，其中两条龙头相对，中央嵌着一颗黑色的宝珠。碑身左右两个侧面刻着龙纹，正面无刻字，中间有一处极浅的方形凹槽。石碑基座是趴伏于地面的赑屃，四足撑于地，头向前伸出并微微向上昂起，背上覆硬甲，甲上有六角形龟甲纹，头部的眼、鼻、嘴，以及盘卷着的尾巴都刻画得很细致。 “这石碑竟还是座无字碑。”瘦皮猴绕着石碑走了一圈说道，“历史上有名的无字碑，一座是女皇武则天的，一座奸佞秦桧的，还有就是明十三陵中十一位皇帝的。你们说，这个是想效仿哪一位？” 莫语不以为然地说道：“泰山玉皇顶玉皇庙门前有一座高6米的石碑。碑顶上有石覆盖，石色黄白，形制古朴浑厚。碑上无一字，被人称为泰山无字碑。倘若是效仿，也会是效仿这一座。历代帝王登封泰山设坛祭天便是在那泰山玉皇庙。借以天龙和真龙之气，压制地下邪祟再好不过了。” 莫语说的有几分道理，祝尹仔细观察着那石碑，忽而想起，有传说泰山无字碑内封藏有金简玉函一事。 “管它是什么碑，咱们是不是被彼岸楼楼主唬了？这里哪有什么入口啊？倒是脚底下跟岩浆一样的池水快把我蒸干了！”莫来喝了一大口水，掀起衣服，用手来回扇着。 祝尹伸手用力按压碑首的宝珠，石碑毫无反应。 “你在找机关？”烈焰问道。 祝尹没说话，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一滴滴掉落。 “你想找金简玉函？”莫语挑了挑眉，伸手摸了摸石碑基座赑屃的头，不知他触动了哪里。只听“咔嚓”一声，赑屃张开了嘴。 祝尹伸手将赑屃口中的一方小巧的蓝田玉玉玺取出，玉玺的底部刻着两个小字。 九泉。 祝尹将玉玺按压在那无字碑中间的凹槽处。霎时狂风骤起，地动山摇，整个碑亭震颤不已。瘦皮猴与莫来两人互相搀扶着都站不住。 “抓紧石碑！千万不要翻水里了！”烈焰大喊道。 轰轰隆隆的声音响起，夜空中的明月被一团黑云掩去了踪影。一记闪电落在碑首的宝珠上，碑上突然出现两个金光闪闪的大字“九泉”。 那闪电威力巨大，从触碰着石碑的手指穿来一股电流，瞬间蔓延全身。 莫来只觉得脚底下轻飘飘的，似是踩在云朵上。不远处的彼岸楼依旧亮着灯，依稀还能听见歌舞声，似乎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再之后脚下突然一空，如落万丈深渊，周围漆黑一片，身体不受控制地快速下坠。从上方飘出一张阴森可怖的脸，他咧着嘴，发出的笑声让人毛骨悚然。 “祝尹！”莫来闭上眼睛用尽力气大喊了一声。 手被拉住了，身体停止了下坠，那鬼脸也没了影踪。一点水滴落在他的脸颊上，莫来睁开眼，便看见头顶上方祝尹柔和的下巴。下巴上一颗晶莹的汗水，眼看着就要落下来，莫来慌忙伸手轻轻拭去。 祝尹低头看他，眼神里闪过些许疑惑。莫来有些尴尬地收了手，从他腿上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往四周张望着。 “哎，他们几个呢？” “怕是落在不同的地方了。”祝尹起身说道。 “咦？这……这是哪儿啊？”莫来这才反应过来，这里已经不是碑亭了。看着像是荒郊野岭，只是四处薄雾缭绕，看不清远处的景象。 “咱们应该已经通过了最后一道门，落入虚无之路了。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到他们几个。子时将过，阴阳两界的结界会恢复原状，到那个时候再去找阴阳鬼道的大门就不是那么容易了。”祝尹说道。 “我们去找他们，他们又到处找我们。这么一来，会不会错过？”莫来问道。 祝尹转念一想，他的话不无道理。 “那咱们就找到正确的方向，在那里守株待兔吧！” “今日三月三，煞北煞南，喜神在西北，福神在西南，财神在正东，阳贵神在东北，阴贵神在西南。”莫来故作深沉地说道。 “所以呢？我们该往哪儿走？”祝尹抱着胳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莫来被问住了，他哪懂那么多啊！就知道的这点儿皮毛，还是前几日瘦皮猴在他耳边念叨的。 “往……东？”莫来不确定地说道。 “为什么往东呢？”祝尹问道。 “排除法，煞北煞南，南北方向不能走。西北，西南，正东，东北，西南。这几个方位虽然大吉，可西北不是带个北吗？排除带北和南的。不就是正东吗？”莫来解释道。 祝尹没说话，径直往前走去。 莫来忙追上前去，厚着脸皮问道：“我是算对了还是算错了？” 祝尹停下来说道：“咱们现在正往哪个方向走呢？” 莫来挠了挠头，一脸为难地说道：“这雾气缭绕的，也没个指北针，我哪能辨出东南西北来？” 祝尹叹了口气，说道：“是往西。” “啊，我算错了？为什么要往西啊？”莫来追问道。 “因为西方有极乐净土！” </br> </br> 第四百一十九章 虚无之路二 “莫云杰是不是曾经给过你一枚玉箭？”走着走着，祝尹突然问道。 莫来点了点头，说道：“嗯，装背包里了。我想着那些刀枪棍棒的估计对付不了地底下的东西。他那玉箭可神了，血尸都能镇住。” “既然知道好用，一定要随身带着。” “带着呢……” “从包里拿出来，贴身放着。”祝尹说道。 莫来撇撇嘴，说道：“你怎么突然变得那么婆婆妈妈了？” 祝尹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莫来被他盯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终是败下阵来。顺从地打开背包，把拿玉箭拿出来放在了兜里，又拉上了拉链。 “有拉链，不会丢的。” 祝尹继续朝前走，莫来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祝尹，若是我出不去了，你要帮我多去看看我妈。” 祝尹的脚步顿了一下，没说话，继续朝前走。 “你不乐意去就算了，帮我给瘦皮猴或者莫云杰带个话总可以吧？” “你不会死的。”祝尹轻声说道，“即便是我……” “哎，是莫语和瘦皮猴！”莫来看到不远处出现了莫语和瘦皮猴的身影，激动不已，撒丫子朝他们跑去。 祝尹快步跟上，却发现无论怎么追，他们之间的距离似乎一点儿都没有缩短。 “莫来，别追了！是幻境！” 莫来疯跑一阵儿，累得气喘吁吁的。 “我说怎么他们听不到我的喊声呢？不过这幻境也太逼真了吧！” 他话音刚落，木棉，烈焰还有小丑，突然从旁边走了过来。 莫来朝他们呸了一口，恶狠狠地说道：“丫的！还想用幻境骗我！” 说罢快速跑过去朝着那幻境踹了一脚。这一记突如其来的飞脚，把木棉吓得愣在原地，不敢动弹。若不是烈焰眼疾手快，一把把她拉过来。这一脚指定结结实实地落到她脸上。 “少爷，莫家孙少爷这是中邪了吗？”小丑走到祝尹身边，疑惑地问道。 莫来这才意识到，他们不是幻境，是真实的人。 “对不起，木棉！”他尴尬地挠挠头，解释道，“刚刚出现了莫语和瘦皮猴的幻影。我还以为你们也是幻影呢！” 烈焰说道，“幽冥界幻境比较常见，阴鬼本身就擅长此道。再加上这里的磁场与阳世不同，像阳世因为光的折射和全反射而形成的海市蜃楼一样。阴间因为特殊的磁场效应会出现类似的幻境，这种幻境叫虚渊。这条虚无之路上并无阴魂冤鬼作祟，你们看到的大约就是那虚渊。因为与人心中的希冀太过契合，太过真实，又感觉近在咫尺。所以，迷途绝望之人会一直追着那虚渊跑，最终精疲力竭，迷失在虚渊之中再也出不来。” 莫来一听，不禁有些后怕。 “那咱们怎么找莫语和瘦皮猴啊？” 烈焰说道：“倒也不难！莫少爷，你们莫家不是会使用纸人吗？” “纸人？我在老宅藏书中倒是看见过那个术，可是我试了好几回都没成功。听云杰说只有灵力极高之人才能操纵纸人。这个术在莫家早已经失传几百年了。”莫来有些遗憾地说道。 烈焰闻言，笑了笑说道：“你知不知道为何莫家人的灵力越来越弱？” 莫来摇了摇头。 “因为莫家人太久没有进浮生城了，莫家人的灵力并不是天生的，是浮生城赐予的。你现在已经到了幽冥界，这里本身就充满了灵力。所以你什么术都可以放心大胆使出来，不信你试试。”烈焰说道。 莫来闻言，从包里取出一张符纸，用刀刻画出一个小人儿的形状。他咬破食指，用血在小人头上点上一点。闭上眼睛，凝神轻念咒语。 那小纸人动了动，最后竟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莫来惊喜不已。他继续施法，纸人身上有他的血，就相当于他与纸人之间结了印。双方意识其实是可以互通的，只不过莫来巫法修为尚浅，目前只能做到调动纸人，而无法与它意识互通。 “你去那边找莫语和瘦皮猴吧！”莫来指了指左手边。 那纸人嗖地一下飞了出去，瞬间没了踪影。莫来一见此法奏效，忙又做了几个纸人，让它们分头去找。 “还是老祖宗的法子厉害！”莫来笑着说道。 “在这里你可以随意施展你们莫家的绝技，莫家祖先虽没有天生的灵力，但却是与幽冥界灵力最契合的一族。只不过……凡事都有两面性，过犹不及。正因为与幽冥界的灵力契合，可以与之相互增益。莫家人很容易被一些恶灵凶煞盯上，因此你们莫家祖先才会禁止后人入阴阳鬼道。”烈焰说道。 莫来轻叹了口气，说道：“那些老祖宗留下的绝技渐渐都失传了，着实有些可惜。” “跟命比起来，倒也算不上可惜。你们莫家有一脉擅长制巫法之器，这一脉的消亡就是个例子。” “怎么说？”莫来疑惑地问道。 “你不知道？”烈焰有些惊讶。 莫来摇摇头，道：“我虽是莫家长孙，可我自小养在城里，对老宅的事知之甚少。” 烈焰点了点头，道：“我曾祖父曾留下一本手记，上面写道，莫家曾许一脉入幽冥界，以幽冥灵力造巫法之器。奈何恶灵反噬，短则三五年，长则十余年，工匠皆因三魂七魄不全，而出现疯癫之状。若再入，则恶灵附身，神智全无，状如行尸走肉。” “原来那一脉一直是借幽冥灵力造巫法之器的？”莫来蹙眉道。 “没错。” “有如此鲜活的例子在，怪不得爷爷会三令五申禁止莫家子孙入阴阳鬼道。” “其实他们并没有入阴阳鬼道，只是从莫家祖墓后山上的入口，进了虚无之路而已。只是虚无之路就反噬至此，可见入了阴阳鬼道，浮生城会有多大反噬力。”烈焰说道，“活人就该呆在活人该呆的地方，就像阴鬼见不得阳光，活人也见不得阴气。世人皆知，灵邪族可通阴阳两界，灵力强大的还能死而复生。他们艳羡不已，一次又一次地入侵我族部，企图得到这种能力。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灵邪族人一生会遭遇一次鬼劫。此劫不过，则沦为魑魅魍魉。生不得，死不了。” </br> </br> 第四百二十章 虚无之路三 莫来听罢，把到了嘴边的羡慕之词全都吞了回去。 原来并没有谁是真正的没有天敌的王者。就像这世上的事物大都有两面性，没有哪一个是真正的百利而无一害一样。 灵邪族的命运如此，莫家人的命运不也是如此吗？ 外人看着家族门楣，光鲜亮丽，族人个个神通广大。其实，一切的荣华富贵，兴盛显达都是用一条条鲜活的人命换来的。 派出去的小纸人陆陆续续都回来了，它们跳到莫来的手心，又变回了普通的纸人。点在它们头上的血迹随即也消失了。 “它们的任务完成了！还差北向的那一个。”莫来蹙眉道，“今儿煞南煞北，不妙不妙啊！” 烈焰往迷雾深处望了望，说道：“知道具体在哪个方向就行了，我去寻他们。” “哎，你一个人去？”莫来挡住了他的去路，担忧地说道，“万一他俩都出了事，你一个人也搞不定两个啊？还是我跟你一起去吧！” “你就在这儿不要动！我跟他一起去！”祝尹抓住他的胳膊，沉声说道。 “可是……”莫来想反驳两句。 “走吧！” 祝尹头也不回地跟烈焰走了，两人快隐入迷雾之中时。 祝尹回头，喊了一句：“你哪儿都不许去，老老实实在那儿呆着！小丑你把人给我盯紧了！” “放心吧！少爷！”小丑回答道。 莫来撇撇嘴，不满地低声嘟囔了两句。然后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耷拉着脑袋，往地上一蹲。 “莫家孙少爷，我们家少爷也是担心您的安全。他只是……不太会说话。”小丑见他闷闷不乐，忙解释道。 他这个少爷啊，总是这样，默默做十分也只说一分。 莫来捧着脸，恹恹地说道：“你们家少爷呀，还真是越来越霸道了！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他这么爱管别人呢？他是爱多管闲事的人吗？” 小丑低头轻笑，没有回答。 一旁的木棉走到他身边与他并排蹲下，说道：“莫来哥哥，祝尹哥哥是担心你！” 莫来歪着头看她，露出个笑脸，说道：“那是因为你莫来哥哥实在是太弱了。这没实力的人啊，做什么事别人都放心不下的。他是怕我把事情搞砸了，所以才处处管着我。” 小丑一听，不禁无语望苍天，心道：这俩人也真是绝了。一个只做不说，不解释。一个完全领悟不到他的善意和良苦用心。 木棉眨了眨眼睛，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样。 莫来见她懵懵懂懂的样子，笑着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可是，祝尹哥哥说你很厉害呀……” “嗯？”莫来惊讶地看着她，有些难以置信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尖，“说我？厉害？” 木棉点了点头，接着说道：“他说你比他勇敢，比他厉害。” 莫来看着她认真的表情，似乎不像是在撒谎。可是他还是不敢相信，揶揄道：“可能是你听错了吧？祝尹怎么可能会那么夸我呢？这么多人里他最看不上的恐怕就是我了。” 要不他怎么事事都瞒着我，事事都不让我插手？ 木棉用力地摇了摇头，无比肯定地说道：“祝尹哥哥真的是那么说的。他话很少，说也是说你的事，不怎么说别人的事。” 莫来笑了笑，饶有兴致地问道：“那他说我怎么勇敢，怎么厉害了？” “他说，是你的出现让他下定决心来这里寻找真相的。若不是你，他可能永远都踏不出那一步。” 莫来闻言，怔了一下，继而自嘲道：“就这啊？我那是匹夫之勇，想到哪儿就去做，也不知道动动脑子，也不考虑后果！倒是祝尹做什么之前心里都有数，处处安排得妥妥贴贴。什么事儿到他手里都不是个事，他那才是真正的厉害。” 木棉直直地看着他，沉默了片刻，说道：“原来你们是互相倾慕啊！” 莫来闻言，嘴角抽搐了一下，颇无语地纠正道：“羡慕！这里这个词应该用羡慕！你祝尹哥哥不是说给你请家教了吗？他骗人的？” 木棉摇了摇头，微微一笑道：“请了。《旧唐书》中说，知章，性放旷，善谈笑，当时贤达皆倾慕之。倾慕不是这么用的吗？那莫来哥哥以为的倾慕是什么意思？” 莫来被她问的哑口无言，脸微微有些发烧。 想起那日，祝尹跟木棉说起莫来的时候。 木棉曾问他：“祝尹哥哥，你仰慕……不对，是倾慕，你倾慕他吗？ 祝尹当时的表情是明显怔了一下，然后突然笑了。 “他就是个傻子。” 木棉歪着脑袋盯着莫来看，莫来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 “怎么了？一直盯着我看？”莫来尴尬地扒拉了两下头发。 木棉皱了皱眉，想了片刻说道：“你确实有点傻傻的样子。” 一旁的小丑实在是憋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 莫来的小脸白一阵红一阵，咬着后槽牙，恶狠狠地说道：“那只死狐狸！他才傻呢！” 那厢，在迷雾里因为脚腕受伤，一瘸一拐，正艰难探路的瘦皮猴走着走着。突然听见头顶传来几声乌鸦的哀鸣，隐约还能听见它们扑棱着翅膀的声音，似乎就在他的头顶盘旋着。 “哇……哇……” 那声音刺耳凄厉，他抬头往上看了看。没看见乌鸦，倒是那黑沉沉的迷雾，在头顶上压着。那种压迫感，让他的胸口直发闷，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喜鹊枝叫，好事会来。乌鸦枝叫，坏事就来。我已经够他妈倒霉的了，你们还要跑来叫丧？”瘦皮猴不满地嘀咕着。 话音刚落，一股子不知从哪里刮来的邪风裹挟着尘土迷了他的眼睛。他揉着眼睛，不自觉往后退两步，脚下竟突然一空，身体随即飞速下坠。 他有些绝望地想：妈的，刚刚落过一回悬崖了，这又来？感情是到了十八层地狱了吧？一层一层又一层，没完没了了是吧？这个死莫语！跟我说他先去探探路，怎么还一去不复返了呢？莫来，哥们儿我若是今天把命折在这儿了，你丫一定要替我照顾我的父母还有善良！ 瘦皮猴知道，即便是没给莫来留遗言，他也会这么做的。或许做的比他这个亲儿子，亲哥哥还要好。 第四百二十一章 虚无之路四 祝尹和烈焰一路向北走，发现四周的迷雾似乎越来越浓了，还有隐隐泛黑的迹象。 “咱们得快些了，子时已过半，结界会越来越强。其实阴鬼冤魂并不是阻挡人们在幽冥界生存的最大障碍。这幽冥界自身磁场所形成的特殊力量才是最麻烦的！像现在这变幻莫测的迷障，还有你们之前看到的虚渊……阴鬼冤魂作祟，人们尚有法子去治它们。遇到这些东西只能随机应变，靠运气了！”烈焰蹙眉道。 “郭勇敢若是和莫语在一起的话，他们估计早就跟咱们会合了。”在迷雾里看不清路，祝尹谨慎地观察着周身的环境。 “你的意思是……他们是分开的那找起来可就更麻烦了。”烈焰担忧地说道。 “不会，都这个时间了。落单受难的估计只有郭勇敢一个人。那莫语可是堂堂莫家族长，他若是没有拖油瓶跟着，一个人走的话。怕是这会儿已经过了虚无之路，进了阴阳鬼道了。” 祝尹话音刚落，烈焰发现前方地上似乎躺着一个什么东西。他快走两步，凑近一看，正是他们要找的瘦皮猴。 “在这里！” 祝尹跑过去，看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瘦皮猴，心道不好。瘦皮猴的脸色泛着青灰色，身体僵硬得厉害。 烈焰试探了一下他的鼻息，抬头冲祝尹轻轻摇了摇头。祝尹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人。 死了？ “咦，祝尹，烈焰大哥……”瘦皮猴看到自己身边突然出现的祝尹和烈焰，惊喜万分。 真是苍天有眼，感谢郭家列祖列宗！感谢祖宗们积福积德！ 瘦皮猴见两人神色有异，便疑惑地问道“你俩怎么了？快扶我起来啊？祝尹？烈焰大哥？” 可是任凭他怎么叫他俩的名字，他俩丝毫都没有反应，明明他们就在自己身边。 而他尝试爬起来，身上像被什么千斤重的东西压着一样。手脚也像被什么锁住了似的，完全动弹不得。 “有点不对劲……”烈焰皱了皱眉说道。 “怎么？” “有气在。” “气？你刚刚不是试过他的鼻息了吗？”祝尹伸手又试了一遍，冰凉一片，没有一丝气息。 “不是那个气。每个人的身体周围都有一圈光晕。它色彩瑰丽，忽隐忽现，宛如飘渺的云雾，这就是人体自身的辉光，也是人自身的气。我刚刚似乎有一瞬间，看见他周身出现了辉光。”烈焰说道。 这厢瘦皮猴一听自己没了鼻息，心中一惊。 “我还活着，我还活着！”他用尽全身力气大喊着…… 可是祝尹和烈焰完全没有反应。 烈焰从怀里掏出来一张之前莫来给他的符纸，贴在瘦皮猴的额头上。又掰开他的嘴，将桃木片塞到他嘴里。 瘦皮猴虽觉得难受，可是过了一会儿，他觉得周身轻盈了不少。 惊喜之余，他用尽全力挣扎。坐起来的一瞬间，烈焰往后打了个趔趄，坐在地上。一脸惊魂未定地看着他，似乎是被他吓到了。 瘦皮猴撇撇嘴，说道“我有那么可怕吗？我还没死呢！” “怎么了？”祝尹见烈焰神情异样，慌忙问道。 “走魂了。” “走魂？”祝尹不解地看着他。 瘦皮猴歪了歪头，也有些不明白。 “郭家少爷现在还没死，他只是处在魂离身的状态，这种状态就叫走魂。” 瘦皮猴张了张嘴，回头往下一看。惊恐地发现进入自己眼帘的是躺在地上，面色乌青，犹如死尸一般的自己。 “救我！祝尹救我！烈焰大哥快救我啊！”瘦皮猴惊呼道。 “郭家少爷，你现在应该能听见我俩说话吧？我们听不见你的声音，我只是看到在你身体的上方突然有一团模糊的虚影。你或许现在处在走魂的状态。”烈焰说道，“这种状态持续不了很长时间，一旦你的魂魄离体，在幽冥界里可就回不去了。” 瘦皮猴闻言，哀嚎一声，说道“快说怎么办啊？” “下面你照我说的做！”烈焰说道，“你屏息凝神，静心放空。把自己神魂都聚拢，千万不要躁动不安！你越是躁动，你的三魂七魄越容易离散。别害怕，我肯定能救你回来。” 瘦皮猴点了点头，闭上眼睛，开始屏息凝神。 烈焰抓起他的左手，看了一下他的中指和手心。 “果然如此！” “怎么？” “你看他的中指是不是跟其他手指不一样？” 祝尹看了看，说道“嗯，比其他手指的颜色要深许多。” “你看他的手心。” 祝尹一看，惊出一身冷汗。他手心里出现了一个黑点，然后那个黑点蔓延出数条曲折的黑色线条。那些线条顺着他中指指根，慢慢往上蔓延。 “这是什么？是阴鬼附身还是？” “这是咒术。”烈焰说道。 “咒术？” “传说人的中指有鬼脉。中指根部为神，靠食指一侧为内神，靠无名指一侧为外神。中节内为内仙，外为外仙。中指指尖指内为内鬼，外为外鬼。若是活人被阴鬼附体，摸这条鬼脉就能探得他是不是被附体了。而若是以咒术强压鬼脉，就会逼出他的三魂六魄。”烈焰说着，将脖子上戴着的狗牙项链取下，用狗牙的尖端刺入瘦皮猴的手心。 一股黑色的液体慢慢流了出来，那黑色的线随即从他的指尖消失。瘦皮猴觉得似乎有一股吸力在慢慢把自己往下吸。 待他中指和手心里的黑色全部退去，他身上的温度和血色慢慢地回来了。 烈焰擦了擦额头的汗，松了口气，说道“好在咱们来的及时，再晚一会儿怕是大罗神仙也无用了。” 瘦皮猴的眼皮轻轻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睛。 “郭少爷，怎么样？你试试能不能动。”烈焰将他额头的符纸和口中的桃木片取下，轻轻扶他起来。 瘦皮猴似乎被什么卡住了，他掐着自己的脖子，张张嘴，发不出声音。烈焰见状用力给了他后背一掌。 下一秒，瘦皮猴“哇”地一声，从口中吐出来一口污血。 烈焰在那一滩污血里发现了一小截白骨。 “这是人的手指骨节？”祝尹蹙眉道。 烈焰点了点头，问道“郭少爷，是不是有谁想害你？” 。 </br> </br> 第四百二十二章 鬼门一 吐了卡在胸口的这口污血，瘦皮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缓了好一会儿才觉得自己是真的活过来了。 他热泪盈眶，握着烈焰的手，用力摇了摇，说道“谢谢你，烈焰大哥！我操，刚刚太恐怖了……实在是太恐怖了……我坐起来，能……能看见地上躺着的自己的身体。我的妈呀……太诡异了……” 祝尹被他的破锣嗓子震得有点耳鸣，蹙眉道“先别那么激动，回答问题！” “什么问题？”瘦皮猴不解地问道。 烈焰把手中的骨头在他面前晃了晃，问道“谁给你吃的这个？” 瘦皮猴接过那骨头，反复打量着“这是个什么东西？” “人的手指骨节。”祝尹说道。 “准确的说，应该是人的中指上的第二节骨节。”烈焰补充道。 瘦皮猴闻言，脸色煞白，难以置信地问道“这玩意儿是我刚刚从嘴里吐出来的？” 祝尹和烈焰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哇”地一声，瘦皮猴又吐了起来。 “我操！我怎么可能吃人骨头呢！” “你若一不小心咽下去，即便现在活了，也出不去幽冥界！这个可是诅咒！”烈焰说道。 “可……可没人给我吃这个阿？”瘦皮猴一脸迷茫。 “这东西似乎是卡在他的嗓头，还没进入食道。应该是他进入走魂状态之后，被人强塞进去的。”祝尹想了想说道。 “也有道理，对了……莫少爷的纸人呢？”烈焰起身在四周转了转。 “郭勇敢，你昏迷之前和走魂之后有没有看到一个小纸人？”祝尹问道。 瘦皮猴抹了抹嘴，哭丧着脸说道“没有，我遇到一股子邪风之后就没知觉了……直到你们来。” “莫语呢？碑亭之后你就没见到他了吗？”祝尹问道。 瘦皮猴摇了摇头，说道“他跟我是一起掉到这里的，我的脚崴着了。他说他先去探探路，看看能不能找到你们。让我原地等着，可是我等了许久都不见他的踪影。便自己去找路了……” 祝尹的眼神暗了暗。 “怎么了？他找到你们了吗？”瘦皮猴问道。 “先不说了，快去跟莫少爷他们汇合吧！没多少时间了。”烈焰扶起他说道。 待他们返回到集合地点的时候，那消失不见的莫语正与木棉谈笑风生。 莫来见他们回来，慌忙迎了上去。 “猴子，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瘦皮猴咬牙切齿地冲莫语喊道“莫语！我操你大爷的！你丫竟然留下我一个人跑了!太他妈不够意思了吧！老子的小命差点就被留这儿了！” 莫语一听，笑了笑，说道“你问莫来我是从哪儿过来的，什么时候过来的？” 瘦皮猴看了看莫来，莫来说道“他刚刚才到，你们前后脚。他从前面过来的，跟你们不是一个方向。他刚刚跟我们说了你的情况，然后就要去找你。我给拦下来了，怕一会儿又走散。” “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从那个方向过来的呢？”瘦皮猴不解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莫语摊了摊手说道，“我去探路的时候，走着走着突然脚下一空。就好像之前从碑亭落下一样，我又落了下去。再醒来竟然已经在鬼门关关口了。” “鬼门关？”烈焰有些惊讶。 “嗯，两峰对峙，中成关门。我试着往里走，可那里似乎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障，根本进不去。我又在那里等了许久，也未见你们过来，所以就返回来找你们了。这不，我才刚刚到这儿，你们就回来了。”莫语说道。 “照你这么说，咱们一直走就能到鬼门关了？”烈焰问道。 莫语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嗯，一路向西。” 众人一时欢欣雀跃，烈焰也松了一口气。 祝尹一直很冷静地打量着莫语。从他的话里似乎完全挑不出毛病。可是，此事疑点颇多，他的话也不能全信。 就在众人往前走的时候，祝尹不经意间看到了莫语衣摆下露出的一点点黄纸。下一秒，那黄纸隐入他的衣服下，又不见了踪影。 祝尹心中一惊，那是莫来放出去的纸人。若真如莫语所说，为何往北走的纸人会粘在往西走的莫语的身上？ 他分明是在说谎！ 小丑发现自家少爷神色有异，不动声色地走到他身边。 “他在说谎，我盯紧他，你不要让莫来离开你的视线。”祝尹低声说道。 小丑点了点头，跟紧了莫来。 一路上除了迷雾和一些偶尔闪现的虚境倒无其他的古怪现象出现。 如莫语所说，众人一路向西，走了约二十分钟。前方果然出现了鬼门关的关口。 那关口两侧岩壁层层叠叠，高耸入云，不见顶。岩壁上爬满苔藓，几朵不知名的野花含苞欲放。 站在关口外往里望，里面的景象似乎与关外之景大相径庭。祝尹往前走了两步，无形之中似有一股子推力在把他往外推。他伸手去触碰，只觉得指尖点在了水波一样的平面上。冰凉，刺骨之感，一阵阵袭来。 如莫语所言，确实有一道屏障在。 “怎么了？真的进不去？这啥也没有啊？”莫来凑了过来，说着就往里走。 祝尹觉得有屏障，他进不去的，所以也没有拦他。 岂料，莫来伸出的手竟然穿过了屏障。还未来得及反应，他半个身子已经进去了。 祝尹急忙去抓他，却抓了个空。眨眼之间，莫来就消失在了鬼门关中。 “莫来！莫来！”祝尹拍打着鬼门关的屏障。 “莫来！”瘦皮猴也顾不得脚伤，一个健步冲上前去，被屏障弹飞出去好几米远。 “这是怎么回事？”烈焰震惊不已，“这还没有见到门呢，莫家孙少爷怎么就进去了？ 莫语也有些许的惊讶，只是表面上不动声色。 祝尹一拳砸在屏障之上，转身一把抓住莫语的领口，咬牙切齿地说道“若是莫来安然无恙，你这条小命我就给你留着。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我必让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莫语无所谓地笑了笑，低声说道“三月三已过，现在他与我桥归桥，路归路。你若想杀我，也好。左不过是他丢了我的命，我丢了他的命罢了。” 。 </br> </br> 第四百二十三章 鬼门二 旁人听不见他俩谈话的内容，只觉得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不似寻常的小争吵。 木棉在一旁急得快哭了，一个是担心莫来会出事，一个则是怕祝尹与莫语真的打起来。 烈焰上前抓住了祝尹的胳膊，说道“祝少爷，咱们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进鬼门关找人，而不是在这里争论孰是孰非。” 祝尹闻言，咬了咬牙，松了手。 “不是有屏障吗？刚刚这不是有屏障吗？为什么只有莫来会穿过去呢？”瘦皮猴摸着那道看不见的屏障说道，“烈焰大哥，你们一族世代守护鬼门关的大门，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烈焰摇了摇头，蹙眉道“我从未听说过有活人能不经鬼门，而直接入鬼门关的。现在不说这些了，咱们抓紧时间进去找人。” 说罢，烈焰走到木棉身边说道“木棉，之前在家里教你的，你可学会了？” 木棉点了点头，问道“是不是那样咱们就能进去找莫来哥哥了？” 烈焰摸了摸她的头，说道“嗯！只不过，前路艰险。门开了之后，哥哥们进去，你就在这里等着。” 木棉扁扁嘴，说道“我也想一起去。” 烈焰轻笑道“木棉，你若是一起去了。那等咱们出来的时候，没人在外面给我们开门怎么办？” 木棉歪了歪头，觉得烈焰的话也有几分道理，便答应了。 烈焰将一枚刻着玄鸟的玉扳指放到了木棉的手心。又咬破了食指，用自己的血在木棉眉间画了一道竖纹。木棉屏息凝神，嘴里低吟着瘦皮猴他们听不懂的咒语。 她颈后的玄鸟纹，变得灼热。细密的灼热感顺着经络蔓延至指尖时，突然从她手心里的玄鸟扳指中射出一道亮光。 随着一声空灵的鸣叫，空中出现了一只头顶美丽羽冠，身披五彩翎毛，展翅飞翔的玄鸟。 瘦皮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更让他震惊的是，那玄鸟飞过之处的景色皆变了模样。 关口两边的高山变成了一座座奇形怪状的石山，山壁上寸草不生，不停地有腥臭难闻的血迹往外渗出。 众人面前那道无形的屏障突然变成一道巨大高耸的石门。石门一侧刻着地下阴鬼冤魂的群像，他们龇牙咧嘴，面目狰狞，在地狱之中痛苦而绝望地挣扎着。另一侧则刻的是魑魅魍魉四鬼。 那些鬼怪冤魂，活灵活现，就像下一秒就会活过来一般。 石门两侧有各有一根巨大的石柱，石柱上层层叠叠的，刻画的是十八层地狱。左侧石柱的顶端刻着一个眉心有玄鸟纹的女子。右侧石柱的顶端则是立着一只展翅欲飞玄鸟。 人间山野之景一下变成了诡秘古怪的幽冥之景。 一股压迫感袭来，瘦皮猴不自觉吞了口口水，往后连连退了几步。 玄鸟鸣叫着，落在了石柱上。 烈焰说道“现在咱们看到的才是真正的鬼门关。” “天呐，这……也太……”瘦皮猴话还没说完，前方石门突然发出一声异响。 石门变成了赤红色，一股股如春魇池中的岩浆一样的物质顺着门往下流。 “啊啊啊啊啊啊……” 惨叫声，哀嚎声，在空谷之中，此起彼伏。 “这这这……这是怎么了？”瘦皮猴吓得赶紧躲到了祝尹背后。 从赤红液体下的石门上，突然伸出一只皮肉残缺不全，隐约可见白骨的手。紧接着上方伸出一只只剩下白骨的手，第三只、第四只……不消一会儿，左侧一整扇门上都是在空中不停抓挠的利爪。 “石门上雕刻的群鬼活了。”祝尹不动声色地从腰间取出青玉短剑。 “往后退！”烈焰将背上的妖刀取下，那妖刀出鞘，泛着寒光。烈焰将手心在锋利的刀刃上一划，血流出来，未见滑落就已经被妖刀吸了个干净。 刀刃震颤不已，隐隐地发出一种兴奋的鸣叫。 那妖刀，最爱的就是人的鲜血。杀的人越多，刀刃越锋利，刀气就越犀利。 烈焰抡起大刀，飞身跃起，一刀落下，数十只手臂被斩落。那落下的断臂，刚碰到地面就化为一滩污水，消失不见了。 许是被妖刀的霸气所镇，那些手臂不再增长。就在这时，烈焰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那玄鸟随即鸣叫一声，俯冲直下。 “啊……”瘦皮猴吓得连连后退。 可那玄鸟瞬间化为一道光，入了木棉的眉心。再一看，木棉眉心的血迹已然变成了一只玄鸟的印记。 祝尹看到了之前烈焰口中所说的辉光之气，木棉周身被一团黑雾和红光环绕。她的眼睛没有眼白，一只漆黑如夜，一只鲜红似血。 瘦皮哆哆嗦嗦地唤道“木棉……” 她仿佛没有听到一样，径直朝那鬼门走去。门上不停往下流的灼热液体到了她的脚前戛然而止。 她站在门前，缠扰在她周身的黑红相间的雾光瞬间幻化成玄鸟的形状，飞扑到门上。 石门上的鬼手似乎受了影响慢慢都缩了回去。待玄鸟消失，那石门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围绕在木棉周身的雾光也“嗖”的一下，钻入了她的眉心。木棉像脱力一般倒在了烈焰的怀里。 “木棉……木棉……”大家慌忙围了过来。 木棉缓缓睁开眼睛，扯出个虚弱的笑容。 “成功了吗？” 她话音刚落，身后的大门“轰隆”一声慢慢打开了。 烈焰握了握她的手，红着眼睛，说道“成功了。” 木棉的眼睛里闪着欣喜的光“那就好，那就好！叔叔……” 这是木棉第一次开口叫她叔叔，而不是烈焰叔叔。 “哎……”烈焰激动地落了泪。 “叔叔，你一定要……活着回来。你还没有给我讲过我父母的故事呢。”木棉笑着说道。 “嗯！嗯！”烈焰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哑着嗓子应道。 “莫语哥哥，祝尹哥哥，勇敢哥哥，小丑叔叔……你们都要活着回来。带着莫来哥哥一起活着回来！好不好？”木棉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直直地盯着莫语。 莫语刻意避开她的视线，抿着嘴一言不发。 木棉的眼圈红了。 终究你还是没能逃出那名为仇恨的阴影。 终究我也变得自私起来，无论如何都想要你活着。 。 </br> </br> 第四百二十四章 阴阳鬼道一 刺骨的阴寒之气在鬼门外都能感觉得到，前路雾气缭绕，昏暗阴潮。一眼望去，也只能隐约看见似有一条曲折的羊肠小道。 安顿好木棉，烈焰将几粒黑色药丸一样的东西分发了下去。 瘦皮猴看着手心里那像羊屎一样的物质，皱着眉头闻了闻，龇牙咧嘴地问道“这啥呀？是羊屎吗？味儿真冲！” 烈焰说道“这是用神树若木的枝叶还有幽冥界的泥土混合而成的。” “大荒之中有衡石山，九阴山，泂野之山，上有赤树，青叶，赤华，名曰若木。生昆仑西，附西极，其华光赤，下照地。食之灵化，荣名仙录。”莫语赞道，“没想到世间竟真的存有此物。” 瘦皮猴撇了撇嘴，道“这食用神木枝叶尚可理解，这幽冥泥土是……” 烈焰解释道“活人的气息与阴鬼冤魂大不相同。先不说有多少阴鬼冤魂妄想夺舍死而复生，就单说活人身上的阳气，精血也是它们喜爱的。我们若不想法子掩盖活人气儿，别说去浮生城了。你一迈入鬼门，说不准就被阴鬼分而食之了。那神树木若的枝叶可凝神聚气，保三魂六魄。这幽冥泥土里有彼岸花根须，可掩盖活人气息。” 瘦皮猴一听也顾不得那药丸子的味儿了，一下就吐了下去。 一入鬼门，背后的巨大关门声，把瘦皮猴惊得腿直打颤。回神一望，那鬼门已不见了踪影，又变回了之前的无形屏障。 前路九曲十八弯，千曲百折，曲径如走蛇。有的地方宽不盈米，人低头弯躯侧身通过。两侧岩壁层层叠叠，倾斜向上，宛如把人包裹在山石之下。奇峰嶙峋，争相崛起。崖奇石峭，诡秘古怪。抬头不见天的那种压迫感让人喘不过气来。 几声凄厉的鸦鸣，在空谷幽径之中回荡着。耳边窜过阵阵呜咽阴风。瘦皮猴抓紧了烈焰的衣角，整个人畏畏缩缩的。他现在可怕了这报丧的鸟儿了！ “尚未见阴鬼冤魂，你就已经吓得草木皆兵了。倘若见到阴鬼冤魂，岂不命丧当场？”莫语戏谑地调侃道。 瘦皮猴撇撇嘴，道“你们莫家人常与阴鬼打交道自然是不怕，我给活人都没看过几次风水，自然是怕的。现在想来那大粽子倒不是什么可怕的物事了，能看得见摸得到的总有个应对之法。这阴鬼冤魂……甭说是对付了，他们不夺了我的舍，我都要给他们磕三个响头，年年为他们焚香祭拜烧纸钱。” 祝尹与小丑走在最前面，两人一直在四处搜寻莫来的身影。 “照理说，莫少爷进来之后理应原地等着我们才是啊？”烈焰说道。 莫语闻言，轻笑道“莫来这人一向不按常理出牌，怕是一进来就被什么新鲜物事吸引了吧！” 祝尹脸色一沉，握了握拳。小丑见他要爆发，慌忙转身说道“莫族长，此言差矣。这阴鬼冤魂盘踞之地危险可比那新鲜多得多。莫少爷并不是不明事理之人，他意外误入，知道我们会担心，必然会原地等待。怕只怕是他也是身不由己，亦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正说着，烈焰突然挡住他们的去路，回身面露惊恐状。 “快跑，躲到前面的洞穴之中去！” 众人依言快速往前跑，藏在了深谷左侧的一个小洞穴之中。 从他们身后不远处传来阵阵铁器相互碰撞的叮当之声。一团模糊不清的黑影慢慢朝他们所在的方向移动。 稍微离得近了些，瘦皮猴才看清那黑影是两排人。打头的两人，一人青面獠牙，身穿黑袍，头戴黑帽，黑帽上写着“天下太平”。表情狰狞凶恶，怒目圆睁，让人不敢直视。他手里拿着一个勾魂锁，上面锋利的弯尖钩和钩爪泛着冷光。看得瘦皮猴不禁觉得琵琶骨隐隐作痛。 另一人身材高大，相貌俊美，肤白如纸。他身穿白袍，头戴白帽，白帽上写着四个大字“一见生财”。他手里转着根哭丧棒，表情轻松愉悦，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 天呐，这是黑白无常？ 众人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任何响动。 两个鬼差身后跟着十来个神情恍惚迷茫，目光惊恐不安的阴鬼。 黑无常身后跟着的阴鬼手脚都带着镣铐，满面愁容，异常艰难地挪动着步子。白无常身后跟着的阴鬼，则没有那些束缚，表情虽也有些苦闷，却不似黑无常后的那些阴鬼那般苦大仇深。 再仔细看，他们皆漂浮着，踩在黑雾之上，脚未沾地。 阴鬼们经过瘦皮猴他们所在的洞口时，阴气重到让瘦皮猴不自觉地浑身哆嗦，上下牙直打架。他生怕自己发出声响，慌忙捂紧了嘴。 待最后一个阴鬼走过洞口，众人才松了口气。祝尹第一个出了那洞穴，他往阴鬼消失的方向望去。只见那白无常似是回了一下头，嘴角上扬，给他留下一个诡秘古怪的笑。 祝尹揉了揉眼睛，那些阴鬼已隐入迷雾之中，不见了踪影。 “我操！吓死我了！”瘦皮猴捂着胸口，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还真他妈有黑白无常啊……” 连一向镇定自如的小丑头上都出了汗。正所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不说别的，就他这么些年下过的墓，都够他下几次十八层地狱的了。 瘦皮猴低声说道“小丑大哥，听说挖坟掘墓之人，死后将打入磔刑地狱，处磔刑。” 小丑蹙眉道“何为磔刑？” “就是凌迟！”莫语冷不防地插了一句。 小丑心道这郭少爷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大家都小心一些！路上即便是遇到了阴鬼冤魂也当作没看见，大模大样地走过去便是。现在咱们在他们眼里与他们无异，若是反应过大，或者已经打了照面还刻意回避反而会引起他们的注意。”烈焰嘱咐道。 “小七，缘何回头？”黑无常问道。 白无常笑了笑，低声说道“一世又一世，小八猜猜看这一世是烛阴受难还是巫咸受难？” 黑无常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叹息道“你也知一世又一世，无穷无尽。缘何每一世你都要问呢？” 白无常叹息道“这怕是最后一世了。” 。 </br> </br> 第四百二十五章 阴阳鬼道二 都说这阴阳鬼道难行，可出乎众人预料的是一路上并没有阴鬼冤魂出没。 烈焰猜想道“兴许是那黑白无常在前面押着阴魂去黄泉路。那些个阴鬼冤魂不敢出来造次。如此一来，倒是无意之中帮了我们的大忙。” 可还没来得及高兴，几只奇怪样貌的动物从一旁窜出，吓得瘦皮猴吱哇乱叫的。 这幽冥界的动物与阳间的动物外形不大一样，而且眼睛皆是血红色，没有眼白，看上去格外瘆人。 不远处低洼处有一只双头狗，大约是鼻子灵敏，嗅到了他们身上那股子若有似无的活人气儿。它的眼睛在迷雾里泛着红光，伏在暗处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们看，骇人的很。 “那是幽冥恶犬，大家要小心。但是也不要过于惊慌，它与人间的狗一样，你越是害怕，大喊大叫，慌乱逃跑。它越是会追着你咬。”烈焰低声说道。 瘦皮猴一听是幽冥恶犬，神经立马紧绷，生怕一不留神它就会猛扑过来。小时候听爷爷讲过幽冥恶犬的故事。传说幽冥恶犬是地狱鬼差的帮手，平日里负责在幽冥界各处巡视。它们的皮毛黝黑发亮，眼睛赤红，犬齿尖锐锋利。爪子厚实有力，爪尖成弯钩状。脖颈上有两颗脑袋，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一旦发现有外界之物私闯或有不听话的阴鬼冤魂闹事，它们便会毫不留情的出手拿下，其口下猎物必定魂飞魄散。 众人小心翼翼地往前走，那幽冥恶犬紧紧地盯着他们，并且慢慢地朝他们移动。 “一会儿，它若是扑过来，你们先走。我有法子对付他。”莫语轻声说道。 瘦皮猴歪了歪头，疑惑地问道“你有法子？硬杠可万万使不得哦！它可不似寻常的狗！” 莫语扬了扬嘴角，说道“这个法子还真要多亏莫来了。他一向鬼点子多，我小时候虽没有与他来往，可是他的光荣事迹倒是听说过不少。” 他话音刚落，一旁隐在暗处的幽冥恶犬突然朝他们扑来！莫语一把拽下小丑腰间的酒葫芦，把葫芦中的烈酒甩了那幽冥恶犬一头一脸都是。 那恶犬摔在地上，连连惨叫，不停地用爪子挠抓鼻子和眼睛。 “走！”莫语推搡着面前呆愣着的瘦皮猴。 “这样就行了？”瘦皮猴惊愕地问道。 莫语摊摊手，说道“嗯，不然还要怎么样？” 瘦皮猴边跑边回头看，那幽冥恶犬竟然真的没追上来。 小丑接过空空如也的酒葫芦，心里在滴血，我的二锅头啊！ “狗的嗅觉灵敏得很，双头的幽冥恶犬的鼻子更灵敏。那烈酒的刺激气味足够它好好睡上一觉了。”莫语说道，“这可是莫来小时候经常干的事儿。” 众人闻言，哭笑不得，莫来小时候是有多皮啊？ 走过一段蜿蜒曲折的小道，再从只容得下一人侧身而过的古怪石阵中绕出。大家眼前突然豁然开朗。定睛一看，面前之景，竟宛若仙境一般。 远处云雾缭绕，仙山琼阁，神霄绛阙，若隐若现。近处空谷清音，琪花瑶草，小桥流水，如梦如幻。 瘦皮猴喃喃道“咱们究竟是下了幽冥界还是上了九重天呢？” “烈焰，此处可是幻境？”祝尹问道。 烈焰摇了摇头，道“并不是幻境。” “不是幻境？黄泉路上有此等绝美景色吗？不是说黄泉路上唯一的色彩只有那如鲜血颜色的彼岸花吗”瘦皮猴惊讶地问道。 莫语说道“这必然不是黄泉路。” “那你的意思是……我们走对了？这是去浮生城的路？”瘦皮猴问道。 他话音刚落，只听远处突然传来踏水之声。一只白鹿朝他们跑来，那白鹿的两只角硕大饱满如红珊瑚，皮毛雪白，四蹄宽大厚实。额头有一印记金光闪闪。 白鹿背上驮着一人，那人笑容缱绻，眉眼温柔。身着一袭白色长衫，乌黑的长发，轻软的纱衣，腰间的飘带随风飞舞。 “烛阴，我见你近日诸多忧思，少室之山上的帝休结果了。摘一些给你可好？” 祝尹怔怔地看着他，那厢莫来笑得眉眼弯弯，眼睛里华光流彩，如繁星点点。 “你去阳世可又遇见什么趣事了？” “我也好想去人间走一趟啊！” 说这话的时候，莫来满眼惆怅，嘴角的笑意也变得有些苦涩。 场景陡然一换，他来到了一处江南水乡。天下着蒙蒙细雨，莫来撑着一把油纸伞，伫立在桥头。 从不远处的花船上传来阵阵琴声和歌姬婉转动人的歌声。 纤纤红酥手 芙蓉玉搔头 春如旧 人空瘦 胭脂泪别离愁 岁岁年年为君忧 “烛阴，人世间大抵如此罢了。现在想来浮生城里寂寞的是人却不是心。而这里，看似繁华喧嚣，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热闹至极。可是心为何却寂寞得如此厉害呢？”莫来扬起油纸伞，回头看他，笑容里透着些许的落寞。 雨水落在祝尹的鼻尖上，冰冰凉凉的。 烟雨江南，如一幅浓得化不开的水墨画一样。 祝尹张了张嘴，最想说的那句话还是没有说出口。 场景再次一转，那是莫家祖墓后山。正如那一日，他们结伴去了莫家祖母，出来之后的情形。 祝尹看着莫来越走越远的背影。 忽闻谁人在低声吟唱，在夜半山林之中如空谷幽兰，花开落寞。 不知怎地，他心里霎时一空，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想抓却抓不住。 “莫来！”祝尹慌忙往前走了两步，想去追他，却不知脚下被什么挡了去路。 他低头一看，竟是之前莫来放出去，没回来的那个小纸人。只见它趴在他的脚背上，不知用了什么术法，竟让他动弹不得。 “你作何拦我？你的主人……” 祝尹话音还未落，只见眼前的景色随着“轰”地一声巨响，全都没了踪影。霎时眼前烟雾缭绕，看不清归处，也看不清来路。 待烟雾散去，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的一只脚竟然站在深不见底的万丈悬崖边缘，整个身体摇摇欲坠。 面前的景色跟之前的完全不同。 他感觉到胳膊上的受力，往左右一看。 小丑和瘦皮猴正左一个，右一个，死死地拉着他的胳膊。 。 </br> </br> 第四百二十六章 阴阳鬼道三 祝尹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瘦皮猴歪了歪头，颇无语地看着他，说道“怎么了？我们还想问你怎么了呢！” 小丑满脸担忧地问道“少爷，您刚刚是怎么了？” 祝尹回过神来，低头看脚，那小纸人又没了踪影。 “我刚刚？” “你刚刚就跟中邪了似的，眼瞅着前面是万丈深渊还往前走。无论我们怎么叫你，你都没有反应！太吓人了！”瘦皮猴说道。 “这里的高山流水，奇花异草，亭台楼阁……怎么都不见了？”祝尹问道。 “哈？”瘦皮猴一脸狐疑地看着他说道，“这儿可是幽冥界，哪来的什么高山流水，奇花异草，亭台楼阁啊？你不会是刚刚神游到了九重天了吧？” 祝尹皱了皱眉。 是从哪里开始出现的幻像呢？ 怎么如此真切，又如此熟悉呢？ “前方已无路可走，这可怎么是好啊？”瘦皮猴勾着头看了一眼前方深不可测的幽谷。 烈焰摊了摊手，也不知现如今是个什么情况，接下来该往哪儿走。 莫语往对面望了望，说道“浮生城可能就在对面。” “问题是咱们怎么过去呢？”瘦皮猴问道，“跳肯定是跳不过去的，给我个十米的撑杆，我也跳不过去！” 烈焰来回踱着步子，喃喃道“怎么就是条绝路呢？照理说，咱们一路上走的方向都是对的，到这里不可能是一条绝路啊！” 正待众人一筹莫展之际，从两处悬崖中间形成的深谷之中，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轰鸣之声。那轰鸣声震得他们左摇右晃，几乎站不稳。 “地震？幽冥界也有地震吗？”瘦皮猴捂着脑袋惊慌地喊道。 “往后撤，往后撤！”烈焰喊道。 众人慌忙后撤至一方怪石后，轰鸣声似乎离他们越来越近了。前方悬崖有崩塌的迹象。伴随着山体崩裂，落石噼里啪啦坠落的声音不绝于耳。 突然众人眼前一黑，一棵巨大的枝繁叶茂的大树从悬崖下缓缓地冒了出来。 烈焰惊喜地喊道“建木神树……这是建木神树！” 瘦皮猴问道“什么是建木神树？” “传说上古有一种神树叫作建木，它是上古巴蜀先民，所崇拜的一种圣树。据说此树位于天地的正中心，是沟通天地、人、神的桥梁。伏羲、黄帝，都是通过神树建木上垂落的梯子，上下往返于人间天庭的。”烈焰说道。 “可是这种神树原是长在人间的仙山之上的。不可能会出现在幽冥界啊？”莫语疑惑地打量着那郁郁葱葱的树冠，“大家小心，谨防陷阱！” 烈焰解释道“建木神树其实还有一种功能，就是作为一种为去世的上古帝王进行祭祀的神树。通过虔诚、复杂的仪式，让去世的帝王化为神仙。灵山十巫中的巫抵及这些氏族的大巫师，以建木神树为工具举行仪式。命令人装扮成半人半鱼的形象，代替逝去的皇族灵魂。跟随巫师沿着建木向上攀登，从而完成升天的仪式。所以幽冥界亦有建木神树的根。只不过，想诱发建木神树生长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即便是在人间也需要有着极强巫法之力和灵力的巫师。而想诱发幽冥界的建木神树，就必须有像十巫这样有通天本事的大巫师才行。” “可那十巫早就灰飞烟灭了，现如今哪里有这么大本事的巫师呢？即便是莫家先祖复活怕也担不了此重任！”莫语吐槽道。 瘦皮猴撇撇嘴道“这怕是有古怪啊！” 祝尹看着那突然冒出来的神树，心底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有隐隐的不安，有莫名的期待，还有一种心痛…… “小纸人？”小丑指着树枝说道，“那个是不是莫家少爷的小纸人？” 众人向他指着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黄色的小纸人正在那神树的枝桠上攀爬着。它走了一阵，见祝尹他们没追上，似有些疑惑地站在那里看着他们。 “它是不是想让我们跟上去？”烈焰问道。 “跟上去”瘦皮猴难以置信地说道，“这……怎么跟上去？那枝桠看着也承受不住咱们的体型啊？” 说罢，他伸头往崖底看了看，下面云雾缭绕的，什么也看不清。 “而且，这下面谁知道会爬出来什么东西？也说不准这树就是个陷阱！待咱们都爬上去了，才突然发现是虚渊之境！那可就全完了！”瘦皮猴说道。 瘦皮猴说的不无道理，这幽冥界的虚渊之景他们可都见识过，真切的让人辨不出真假。更何况刚刚连祝尹都中了招了，他们必须得谨慎行事才行。 小纸人在远处等了一会儿，见他们没有动作，便往回走。它到了祝尹脚前，拉着他的鞋带，轻轻往前拽。 “你让我过去？”祝尹蹲下身子问道。 那纸人点了点头，示意他跟着它往前走。 “你带路吧！”祝尹说道。 瘦皮猴一听，慌忙抓住祝尹的胳膊，着急地说道“祝尹，你一向聪明绝顶，怎么这会子糊涂起来了呢？是不是刚刚中邪留下了什么后遗症了？” 祝尹轻笑道“这纸人是按照莫来的意识行动的，我信他！” 小丑背上行囊，走上前，说道“我与我们家少爷先行！安全到了对面之后，会给你们发信号，到时你们再过来！” 烈焰点了点头，说道“也好。其实纸人的存在，也表明莫家少爷现在并没有大碍，也算是种安慰。” “注意安全啊！”瘦皮猴担忧地说道。 那神树枝桠看似不甚粗壮，可是祝尹爬上去的时候，那枝桠丝毫不动，宛若钢筋铁骨铸造的一般。他伸手摸了摸那枝桠上的嫩叶，倒是与普通叶子无异。 瘦皮猴见状，大喜道“真神了，看着纤细，一个一百多斤的人上去竟然纹丝不动。” “建木造的神梯可通天庭，自然是坚韧无比。”烈焰说道。 莫语微微蹙眉，心道难道说这个真的是神树建木？有十巫在下面作法？那十巫又缘何会助我们一臂之力呢？ 烈焰大约是看出了他的疑惑，低声说道“您可曾听说过，莫家先祖与十巫中的巫咸颇有渊源？” 莫语睁大了眼睛。 难道是莫来…… 。 </br> </br> 第四百二十七章 阴阳鬼道四 那厢祝尹和小丑正小心翼翼地跟随着小纸人沿着错综复杂的枝桠慢慢往前爬。也许因为方向是正确的，那些错乱茂密的枝桠藤蔓在他们爬过的时候会自动往旁边避让，给他们留出了一条可供一人爬行通过的路。 祝尹边爬边仔细观察着神树的状况，不知是不是自己眼花了，他仿佛有一瞬间看见了几片树叶枯死，飘落在空中瞬间化为灰烬的模样。 这神树来得蹊跷，虽帮了他们的大忙，却让人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不知它的来历，不知它究竟是敌还是友。 他抬头看了看小纸人，它的动作灵活自如。这样地话是不是就证明莫来现在很安全，也是活蹦乱跳的模样呢？ 纸人似有感应，回身看了看他，待祝尹靠近。它跳到了祝尹的肩头，顺着他的耳朵和头发往上爬。时不时还抓着他的头发浪秋千。 “你呀，跟你的那个主人一样皮。”祝尹轻笑道。 两人顺利地到达了对面，小丑放了一颗信号弹出去。对岸烈焰他们三个看到信号，皆欣喜不已，收拾好行装顺着那神树的枝桠往前爬去。 烈焰打头，莫语紧随其后，瘦皮猴则跟在他们后面。 起初的异样是从树冠开始的，那些嫩绿的叶子，突然变了颜色，开始扑簌扑簌地往下掉。烈焰顺利地到了对面，莫语在上去的时候，脚下一用力，那先前如钢筋铁骨一样的枝桠竟然“咔啪”一声断裂了。 瘦皮猴僵在原处，一时不敢动弹。 “郭家少爷，你先别动！”烈焰喊道，“我把绳子扔过去，你系在腰上！” 瘦皮猴点了点头，用手猛拍了两下脑门，心道“我怎么就那么倒霉呢？今儿果然是不宜出门啊！” 烈焰将背包里的绳子抛了过去。瘦皮猴慌忙将绳子系在了腰间，还没等他喘口气儿，脚下的枝桠“咔嚓”一声断裂了，他整个人悬在半空中，朝山壁撞去。 “啊啊啊……我操，我他妈真的是倒霉倒到家了！”他的哀嚎声在深谷中回荡着。 那建木神树的树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褪去了原本的颜色。枝桠噼里啪啦地断裂，落下，化为灰烬，消失在深谷之中。 祝尹他们在悬崖上一起用力将瘦皮猴拉了上来，再去看，那神树竟然大半已经枯死。 “他的力量在迅速地衰弱。”烈焰蹙眉道。 “看都能看出来啊……吓死我了！怎么突然就枯萎了呢？”瘦皮猴用手背抹了把额头上的汗。 这个他，莫语知道烈焰指的不是神树，而是莫来。 在祝尹头上坐着的纸人没了动静，风轻轻一吹，它随风飘落在了地上。 祝尹弯腰把它捡起来，放在手心，却发现点在它头上的血迹还没有消失。可是，它已经变成了普通的纸人了。 祝尹微微蹙眉，抬头看了一眼莫语，见他似在打什么主意。又把目光转向了烈焰，只见他有些焦急又有些担忧地看着正在消失的神树。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祝尹上前一把抓住烈焰的胳膊，力道之大让烈焰不觉“嘶”了一声。 烈焰看着他没说话。 “莫来究竟在哪儿？”祝尹面色一沉，眼神里透着阴鸷。 “下面呀！”莫语轻笑道，“他不是惯会逞强当英雄了吗？” 祝尹一把抓住他的领口，一记重拳落在他的脸上。 “祝尹！”瘦皮猴见状慌忙上前拉住他，“怎么了这是？突然发什么疯啊？” 莫语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血，笑着说道“你对我发火有什么用啊？人又不是我弄丢的。” 祝尹咬了咬牙，走到悬崖边，那神树的树冠枝桠已经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一根像圆石柱一样的树干，那树干上的树皮也开始成块成块地掉落。 “莫来？”祝尹睁大了眼睛，喃喃道。 众人闻言不约而同地朝他看的方向望去。树皮剥落的树干上出现了莫来的脸，紧接着是脖子，上半身，腿…… 莫来垂着头，浑身是血，被树枝藤蔓缠绕着，绑在了树干中心的一根弯曲的黑色柱子上。 “莫来！莫来！”瘦皮猴冲到悬崖边，冲他大喊道。 莫来丝毫没有反应，一动也不动，低垂着头，看不见他的表情。 “这是怎么回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烈焰大哥，你知道吗？”瘦皮猴的情绪也激动了起来，他拽着烈焰的衣服质问道。 “要诱发幽冥界的建木神树生长，就需要拥有十巫力量的大巫师用其灵力和自身的巫法之力来完成。”烈焰说道。 “十巫？莫来又不会什么巫法之术……更不可能拥有什么十巫的力量了。”瘦皮猴说道。 “我曾听先辈说过，莫家与十巫中的巫咸颇有渊源。”烈焰说道。 “那……你的意思是……莫来……这神树是莫来在下面诱发的？”瘦皮猴的脸色煞白，“他……他会怎么样？” 烈焰有些哀伤地摇了摇头。 “听天由命。” 听天由命…… 真讽刺啊，莫来千辛万苦地来到这儿，为的就是与天争命。 可是到头来，还是逃不过听天由命。 祝尹将绳索的一端系在一方巨石上，又将另一端系在自己腰间。 “少爷，我来吧！”小丑挡住了他的去路。 “让开！”祝尹沉声道。 “少爷！”小丑不让，态度很是坚决。 “小丑叔，你从我十岁左右就跟在我身边了。你比我爸还懂我，不是吗？” 小丑看着祝尹决绝的表情，心头不禁泛起苦涩。 是啊，他比谁都要了解他的这个少爷。一直以来只要是他想做的事，没人能阻止他。更何况，现在他如此地决绝，义无反顾。 突然他口袋里的纸人动了动，祝尹赶紧把它拿了出来。那小纸人挣扎着爬了起来，坐在他的手心里。 “莫来，你能听到我说话吗？”祝尹凑近他，轻声问道。 纸人点了点头。 众人欣喜万分。 “你等我，我现在就过去救你。”祝尹说道。 纸人摇了摇头，挣扎着爬起来，跳到地上，示意他们继续往前走。 祝尹的眼神暗了暗，弯腰一把把纸人塞进了口袋，又拉上了拉链。 纸人挣扎了几下，祝尹轻轻拍了拍口袋，说道“你就乖乖地呆着吧！” 。 </br> </br> 第四百二十八章 阴阳鬼道五 祝尹顺着悬崖绝壁爬了下去，到了一个可以与莫来平视的位置，他才停了下来。 莫来的状况并不乐观，他的身体被树枝藤蔓紧紧地缠绕着的，脸色惨白，嘴唇也毫无血色。身上的衣服血迹斑斑的，似乎还在不停地往外渗血。 “莫来……莫来……”祝尹试探着唤他的名字。 回应他的只有沉默和深谷中传来的呜咽风声。 祝尹抬脚用力蹬了一下山壁，想把自己荡过去，离他近一些。一次未成功，再试一次。如此反复了三四次，终于离莫来近了些，他一伸手抓住了绑在莫来身上的藤条。 疼痛瞬间如利齿入骨，祝尹忙松了手，摊开手掌一看，他的手心里多了几个针鼻儿大小的伤口。 那东西吸食人的鲜血和精气……怪不得莫来身上血迹斑斑的，原来是这个鬼东西在作祟！ “莫来，莫来！”祝尹担忧不已，慌忙又荡了过去，在靠近莫来的时候，轻轻拍了拍他的头。 莫来似是有了反应，头轻轻晃动着，悠悠转醒。他一看到面前悬在半空的祝尹便扯出一个无力的笑容。 “你……为什么不走啊？” 祝尹看着他，坚定地说道“我们是一起来的，肯定要一起回去。” 瘦皮猴趴在悬崖边儿上，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大喊道“莫来，你丫说什么傻话呢？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才是真正的兄弟不是吗？你少一个人偷偷受罪，逞强当什么大英雄了！我倒情愿你是个贪生怕死的大狗熊！” 莫来闻言，“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来，喃喃道“你丫才是狗熊呢！” 就在这时，绑在莫来身上的树枝藤条“咯嘣”一声，断了两根。他的身体猛然晃动了一下，上半身悬在了万丈幽谷之上。 “你别乱动！我过去救你。”祝尹沉声道。 “别！别！祝尹，你别动！”莫来蹙眉道，“这个东西……” “吸食人的精血是不是？”祝尹说道。 莫来扬了扬嘴角，说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啊。不过，没事的……我自救没有问题，你快上去！不然这东西再缠上你，咱俩都上不去了！” 果然靠他自己的力量还是做不到，他体内的灵力，还有身上的气力都已经消耗殆尽了。 祝尹没理他，作势就要往他那边荡。 “祝尹！你听我说，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再过来！”莫来慌忙冲他喊道，“这神树不比一般的树木，它是靠我的灵力生长的。你让我歇一歇好不好？等我缓过来，体力恢复一些，不用你们救，我自己就能上去了。” 祝尹停了下来，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祝尹，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从小是被骗大的吗？”莫来戏谑地冲他笑了笑。 祝尹脸色一沉，把脸扭到一边，没理他。 “你放心吧，这藤蔓只是沾了些幽冥界的邪气。所以，才会出现食人精血的情况。你看，如今我体力渐渐恢复，它自己就断裂消失了。”莫来解释道。 他见祝尹不信，便集中力量将神树再次诱发，他随着树干的生长上升到了与悬崖水平的位置。 祝尹见状，也回到了悬崖上。 “莫来！你怎么样？”瘦皮猴他们慌忙往前凑了凑。 “我没事，休息一会儿就好了，等下我再聚力诱发神树生长。然后，就可以跟你们汇合了。”莫来笑着说道。 烈焰看着他，刚想说些什么，莫来冲他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说。 “莫语，现在你我是不是已经完成换命了？”莫来问道。 莫语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心道他不是全都忘了吗？ “对，我没忘。你那天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我都没有忘。都牢牢地印刻在了我的脑子里还有心里。”莫来苦涩地笑了笑说道，“对你们撒谎说我忘了，只是怕你一路上对我心存芥蒂，造成行事不便。也是怕祝尹他放心不下，做事会顾虑我，束手束脚的。” “换命……换命是什么意思？”瘦皮猴狐疑地来回看着莫来，莫语和祝尹三人。 “换命啊……换命就是把莫语的命换给我，我的命换给他。你只听桃灼说我天煞孤星，会孤独终老。却不知我本是短命鬼，注定活不过三十岁。”莫来笑着说道。 瘦皮猴闻言，脸色苍白，说道“这真的是……桃灼先生算的吗？” “嗯，千真万确！所以，为了保住我的性命，我父母亲族便杀了与我同年同月同日生的莫语的亲族，把他抢了过来，做法事，为的就是把他的命换给了我。”莫来说道。 瘦皮猴张了张嘴，不知该作何反应。 “最终，为了我的这一条烂命，莫语赔上了父母亲族和自己的一生。我也赔上了我的父母。”莫来苦笑道，“你说，这都是什么事儿啊？这又是何苦呢？” 莫语抿着嘴，一言不发。 “对不起，莫语！我对不起你，我们莫家也对不起你！”莫来哽咽道。 莫语闻言，冷笑了一声，说道“对不起……这三个字就是说上个一千遍，一万遍……又有什么用呢？挽救不回来一个人，也抹不去我心里的伤痛和恨意，也换不回流逝的光阴。” “我知道……我都知道。”莫来红着眼睛看着他，“若是有来生，我真希望自己不要再成为莫家人了。就出生在山林村落里的一个普通农家，一辈子与山水作伴，无忧无虑地该有多好。” “可你不是，你是人人都捧在手心，人人都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保你护你的莫家长孙少爷！”莫语冷冷地说道。 “是啊，多讽刺啊。无能如我，却得众人保驾护航。”莫来扬了扬嘴角。 突然“咔嚓”一声，莫来身后的神树断裂了。落下的树皮枝蔓化为一缕轻烟飘散开来。 莫来被身上仅剩下的两根藤条吊在了半空中，情况十分危急。 “莫来！”祝尹想伸手去抓那藤条，却发现落入手中的藤条也成了一缕轻烟。 “祝尹，没想到有一天，你这只千年的狐狸也会被我骗到啊。”莫来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祝尹愣了一下，开始意识到事情不简单，他低吼道“莫来，你不要开玩笑！快让神树恢复原状！” 。 </br> </br> 第四百二十九章 唯愿君安 “祝尹，我们俩好好说说话吧！”莫来冲他笑得灿烂，“咱们认识了一年多了，都没有推心置腹地好好说过话。我是驴脾气，你也强不到哪儿去。事实上，你比我还要倔上几分。其实我见到你真的很开心，因为你是我交了十年的朋友。人生能有多少个十年啊？虽然平日里，我总是跟你对着干，可是心里还是喜欢你，在乎你的。我只是……有些害羞，不知道该怎么表达。祝尹，此生能认识你，真的太好了！” “莫来，这些话我们以后再说！你想说多久我都陪着你！现在！你！立刻！马上！诱发神树生长！”祝尹冲他喊道。 “祝尹，我骗你说，我记不得那天发生的事了。就是为了让你放松警惕，让你只提防莫语，而忽略我。这样我才能暗中进行我的计划。其实啊，我早就猜到那个是换命了。在我第一次问莫语的时候，我就隐隐地猜到了。知道桃灼是彼岸楼的楼主之后，我曾经去找过他一次，与他推心置腹地谈了一番。你们知道从阴阳鬼道到浮生城为何需要三家合力吗？因为，灵邪族守着鬼门关的大门，莫家掌管黄泉路上神木神树，南疆苗人建了那座浮生桥。神木神树需要莫家巫师的灵力和巫法之力，才能诱发其生长，最终使其成为通往浮生城的桥梁。我意外穿越屏障，其实是假的！那是因为我事先求了山鬼，让她助我入了阴阳鬼道。为的是让我比你们先到这里，用我的力量诱发神树生长。奈何我灵力微弱，巫法之力又欠缺。只能选择这种献祭的方法，来诱发神树生长。还好，还好……身上这点儿莫家人的精血还是有用的！”莫来说得风轻云淡，众人一听皆脸色大变。 “莫来！不要再开玩笑了！快点过来！快点！”祝尹的声音有些颤抖。 莫来冲他笑了笑，说道“说实话，祝尹，我很生你的气！你什么都不肯跟我说，什么都要自己一个人担着。这回我也学学你那么做，什么都不跟你说，我自己一个人担着。你觉得如何？心里是什么滋味？” 祝尹怔了一下，突然红了眼眶，哽咽道“我错了，我错了……莫来……我错了……” 莫来从未见过他那般模样，鼻子一酸，眼泪也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他故作轻松道“啊……可惜了！真想把你刚刚说的话全部都录下来！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捉弄我！” “莫来，你别这样……你这样，我总觉得你好像……” 在说遗言一样…… 瘦皮猴抹了把眼泪，哽咽道。 “猴子，我对不起你！你们家发生那么大的事，我却只能冷眼旁观，什么都做不了。” 瘦皮猴皱了皱眉，说道“之前咱不是说好了吗？不要再提这件事了！莫家有莫家的一个大家族要管，所以即便是你当了莫家家主，也必须选择对莫家有利的东西。更何况，现在你当不了这个家。” 莫来的眼泪顺着眼角流出，他的脸白得像纸一样，浑身也软的像一滩烂泥，他感觉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大到震耳欲聋。 神树一点点地消失在幽谷之中，束缚着他的树枝藤蔓也尽数消失，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万丈幽谷下坠落。 死似乎突然变得不再可怕，莫来笑了笑，用尽力气，冲着祝尹那张满是担忧和悲伤的脸喊道 “祝尹，万事休矣，唯愿君安！” 他听到了。 那个时候，他在床边跟他说过的话。 万事休矣，唯愿君安！ “莫来！”祝尹想都没有想就跟着他从万丈悬崖上飞身跃下。 “莫来！祝尹！” “少爷！” 瘦皮猴和小丑不约而同地往前一个跃步，烈焰眼疾手快，上前死死地抓住了他俩的胳膊。 “你们若是也跟着去了，咱们就是想救人，也救不回来了！”烈焰大喊道。 “啊……啊……”瘦皮猴瘫坐在崖边，疯了一般，失声痛哭着。 莫语呆呆地看着幽深的崖底，鼻头突然一酸。他背过身去，伸手摸了摸脸上温热的液体。 为什么流泪了呢？ 明明就连父亲去世，我都流不出眼泪了。我早就没有眼泪，不是吗？ 祝尹的身体快速下落，可是无论他怎么去追，与莫来之间的距离都缩短不了。 莫来见他一跃而下，先是震惊，之后露出一个了然的缱绻的笑容。 就像祝尹之前在幻象里见到的那般。 “烛阴，你为什么不懂呢？你觉得生生世世为我而死这便是对我好。可是，你走之后，我每一世过得都不快乐。就像如今，若是我走了，你往后余生会快乐吗？” 祝尹被泪水挡住了视线，一片朦胧之中，只觉得落入了太阳晒过的棉花里，身下软软的，还有温度。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迷雾渐渐散去…… “那是什么？”烈焰惊讶地喊道。 瘦皮猴和小丑抬头一看，空中竟有一只黑色的豹子腾云驾雾而来。它背上驮着的，就是刚刚跳入悬崖的祝尹。 那豹子停在瘦皮猴脚边，小丑慌忙上前和他一起把祝尹抬了下来。 豹子脖子上挂着一个木盒子，烈焰取下一看，是九歌中的山鬼。那画上山鬼在，而座驾不翼而飞。 “这只豹子是山鬼的座驾……”烈焰说道。 小丑的眼圈微微泛红。 以前，他虽然知道祝尹对莫家少爷很好，可是他并不理解，只是猜想或许是为了九歌，为了来浮生城，少爷才百般照顾他。然而，现如今他明白了。这莫家少爷是个为了朋友可以抛头颅洒热血，上刀山下火海也丝毫都不畏惧的人。他甚至比他还要了解少爷，知道少爷的脾性，所以才提前召唤了山鬼的坐骑来救少爷一命。 他们之间不用言语，就能互相理解。这大约就是人们口中所说的知己吧！ “人人都赞我聪明绝顶，什么都算在计划里……可是……我最后却被一个……最傻的傻子给骗了！”祝尹用胳膊挡住了眼睛，眼泪顺着他的眼角不停地往下流。 “这个最傻的傻子啊，从小到大都是那么的傻。那么的……让人生气！” 瘦皮猴抓着祝尹的胳膊，嚎啕大哭起来。 。 </br> </br> 第四百三十章 无尽桃林 “去浮生城吧，去那里或许还能救他回来。”烈焰说道。 瘦皮猴从地上爬起来，激动地抓住烈焰的胳膊用力地摇了摇，问道“你当真？” 烈焰点了点头，道“那悬崖绝壁之下是碧落黄泉。你们就是冒险进去也不可能从阎王爷手里抢到人的。能从阎王爷手里抢人的，这里就只有浮生城了。” 祝尹坐起身来，伸手摸了摸身边卧着的豹子。那豹子眯着眼睛，起身轻轻舔了舔他的脸，随后变成一缕金光消失了。 原本只剩下山鬼的山鬼图上，多了一只豹子。 瘦皮猴轻轻摸了摸画上的豹子，说道“九歌里果然都是神仙精怪……” “这个应该是莫家少爷留在世间的最后一缕残念。”烈焰说道，“咱们快去浮生城吧，阳间七日算阴间一日。若是过了头七，那莫家少爷已经入了轮回，咱们即便是进了浮生城，也是回天乏术了。” 祝尹将山鬼装回了桃木盒子之中，用力地握了握。 众人不敢耽搁，加快赶路。他们走过一段繁花似锦，草长莺飞的小道。入了一个开满桃花的桃林，风吹过，桃花漫天飞舞，如梦似幻，如入仙境。 众人心急如焚，一路疾行，自然无心欣赏这美景。 “咱们好像又回到原地了。”小丑踢了踢之前他做下的标记说道。 烈焰往远处望了望，那桃红色的花海，望也望不到尽头。 “辨不出真假虚实，便走不出这无尽桃林。”莫语说道，“莫家藏书中提到，浮生城被无尽桃林包围着，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浑然天成。若访客辨不出真假虚实，便如进了绕不出的迷宫，永远都找不到出去的路。最终，被困死在这儿成为这无尽桃林的肥料。” 瘦皮猴皱了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这桃林并不全是真的？是我们被假象迷惑了，所以才看不见路？” 莫语点了点头。 祝尹从刚刚就觉得奇怪，他似乎隐约能感觉到有些地方透着一股子浓浓的违和感。 他狐疑地看着不远处的几株桃树，闭上眼睛，径直往前走去。眼看着就要撞上一株桃树，却神奇般地穿了过去。 他周围的那几株桃树，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面前出现了一条一人可通行的羊肠小道。 瘦皮猴惊喜地跟了上去，问道“哎，祝尹你是怎么发现这一处是幻像的呢？” 祝尹摇了摇头道“感觉。” 瘦皮猴撇撇嘴，心道这有才的人啊，连第六感都比我这等愚钝之人来的要准。 众人一路随祝尹往前走，所到之处幻象皆消失得无影无踪。沿着桃林里的羊肠小道，一路走来，也没再走错路。 走着走着，祝尹突然停下了脚步，蹲下身来。 瘦皮猴伸头一看，祝尹似乎是觉得路边的一枝桃枝有什么蹊跷，正低头研究着。 “就这样把桃枝埋到土里，就能开花结果长成大桃树吗？” “怕是不行吧！”烈焰应道。 “这一枝瘦皮猴桃花与别的不同。”祝尹伸手轻触花瓣说道。 瘦皮猴凑近仔细观察了一番，道“我怎么没看出有何不同来？倒是这枝桃花插的地方是个大福大吉，聚气养气之地。” 祝尹皱了皱眉。 这桃林里的桃花皆是寻常的五瓣，唯有这一枝上的午安是六瓣。六瓣桃花实属难得，百万分之一的几率却都长在一枝上。 “这桃花有几瓣？”祝尹问道。 瘦皮猴凑近看了看，说道“五瓣。” 果然，他看不见，明明是六瓣。 从一进桃林他就觉得奇怪，自己看到的似乎与他们有些不同。 正当祝尹疑惑不解之时，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从桃林中走了过来。他身着黑袍，手拿法杖，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 众人一见有陌生人出现，一时又看不出他是人还是鬼，皆绷紧了神经。 “我以为是莫来那孩子来了呢？”老者环顾四周后，把视线落在了祝尹身上，有些惊喜又有些疑惑地看着祝尹，“原来，这一世便是最后一世了。” “老爷爷，您认识莫来？”瘦皮猴有些激动。 “嗯，数月之前在巫山曾有过一面之缘。不对，应该是两面之缘。”老者说道，“你们脚边的那枝桃花，便是莫来赠予我的。” 瘦皮猴惊讶地看着他，问道“仅有一两面之缘，他为何会赠你桃花呢？” “他曾向我问路，作为回报我让他到了巫山，见了桃灼，就摘一枝桃花给我。”老者说道。 “您与浮生城可有什么关系？”烈焰问道。 “我与浮生城并无多大关系，我只是这片无尽桃林的守林人罢了。”老者捋了捋胡须说道。 “传说浮生城外无尽桃林的主人是十巫中的巫彭。您老可是巫彭之后？”莫语问道。 老者闻言，笑了笑，说道“你年纪轻轻知道的倒是不少。” 莫语笑了笑，道“不过是略知一二而已，不敢班门弄斧。” “老爷爷，您既然与莫来有过交集，也算是种缘分。晚辈能否求您老救莫来一命？”瘦皮猴说着“扑通”一下跪在了老者面前。 老者捋了捋胡须，将瘦皮猴扶起来说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能为了朋友做到如此地步，可见你是重情重义之人。这便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吧！我虽被你们之间的深厚感情所打动，可是恕我无能为力。他的命是既定的，是被人为改过了的。魂魄即便到了阎王爷那儿也入不了轮回，只能入忘川河，魂飞魄散。所以，我救不了他。” “那浮生城呢？浮生城……浮生城能救得了他吗？”瘦皮猴红了眼眶。 “浮生城啊……”老者叹了口气，往羊肠小道的尽头望去，幽幽地说道，“可以是可以。” 瘦皮猴破涕为笑，用手背抹了抹眼泪，笑着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祝尹听出老者还有未说完的话，便问道“代价是什么？” 老者看着他，说道“代价是……他会永远被困在浮生城里。一个人孤单地守着浮生城，带着往世的记忆，经历寻常人的生老病死。一世又一世，没有尽头，活得如行尸走肉一般。你们觉得他这么活着好，还是灰飞烟灭好呢？” 。 </br> </br> 第四百三十一章 烛阴转世 “活着！无论如何，我都要他活着！”祝尹坚定地说道。 老者微怔，轻笑着摇了摇头，道正如巫咸所言，世上最难改变的东西不是命定，不是生死，而是烛阴你的心意。老朽当时还不甚明白巫咸这话的意思。现在算是明白了，即便是过了一千年，两千年……烛阴还是那个烛阴，执着、固执、坚定不移。” “您……是什么意思？巫咸与我……有何关联？”祝尹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老者捋了捋胡须，道“每个人都有前生今世，看破不说破，今日是老朽多言了。对了，相见便是缘。老朽虽救不了莫来，但是可以给你两个提示！你可知为何你能看破幻像轻易找到走出这无尽桃林的路？” “为何？” “是因为你身上有一样很重要的东西，与巫咸，与浮生城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东西。也是能让你们找到真相的东西。”老者说道。 “你丫偷偷地带了什么厉害的法器了吗？”瘦皮猴撇撇嘴问道。 祝尹回想了一下，摸了摸胸前的玉佩。 那是在去九重渊之前，莫来给他的一枚辟邪用的玉佩。 玉有灵性，若终年累月不离其身，这块玉石就会产生“灵气”，可以和主人同呼吸共命运。 这块玉佩大约就是莫来不离身的那一块吧，所以上面才会带着莫来的气息，连那墓里的女鬼都误认为他是莫家人。 “第二个是关于莫家的。莫家与十巫颇有渊源，这你们可有耳闻？”老者问道。 “嗯，略有耳闻，似乎是与十巫中的巫咸有些关联。”莫语说道。 老者点了点头，道“莫家历代族长活不过四十四岁这个魔咒，便是因巫咸而起。” “哦？还有此事？晚辈不曾听闻，愿闻其详。”莫语作揖道。 “当初巫咸因祸事，被斥。落入轮回道，转世为人，且每一世必短命，活不过四十四岁。这个惩罚的目的是为了让他生生世世都尝尽离别的苦楚。他转生的第一世，便是入了莫家。照理来说，巫咸转世之后应该就会暂时遗忘前尘往事的。然而，巫咸灵力强大，并未忘却前尘往事。他还凭借自己的能力，助莫家人在巫法之术上更上一层楼。后来，莫家人知晓他是巫咸转世，便想将他世世留在莫家为其所用。于是便暗中使了手段，在巫咸魂魄上做了标记，以便世世都能寻得他。此事被尧帝得知，尧帝震怒，想惩戒莫家。巫咸不忍莫家人受难，便替莫家求情，向尧帝提出愿自毁原神，灰飞烟灭代莫家受过。烛阴和十巫皆出面求情，尧帝无奈之下，下令巫咸生生世世投胎于莫家，而莫家付出的代价则是男丁皆不能寿终正寝。不过，尧帝还是低估了莫家人的灵力和巫法之力。莫家借巫山和浮生城之力逆转乾坤，仅以一族之长的性命换全族的兴盛安泰。虽仍未完全解了这咒，却也是争取到了对自己最有利的结果。巫咸转世到莫家必带给莫家繁荣昌盛，这也是莫家不入浮生城而灵力不衰的原因。而如今莫家人灵力日渐衰败，一是因为长久不借浮生城的力量，二是因为巫咸远离灵山，远离幽冥，力量越来越弱了。”老者娓娓道来。 “巫咸转世？现如今莫家人里谁是巫咸转世？”祝尹皱了皱眉。 老者捋了捋胡须，笑言道“这里面最不该问这个问题的，就是你了。” 祝尹怔了片刻，到了嘴边的两个字又咽了回去。 瘦皮猴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地说道“您老说的不会是莫来吧？莫来是巫……巫咸转世？” 老者但笑不语。 “祝尹……祝尹与巫咸有关联的话，那祝尹出现在了黄帝尧帝时代？那怎么可能啊？”瘦皮猴难以置信地说道。 祝尹似是明白了什么，沉声道“钟山之神，名曰烛阴，视为昼，瞑为夜，吹为冬，呼为夏，息为风。不饮，不食，不息。身长千里，在无启之东。其为物。人面蛇身赤色，居钟山下。您说的烛阴便是这烛龙，烛九阴吧？” 自己的名字是桃灼取的，他当初便是这么跟他说的。 烛阴，祝尹…… 老者不语。 瘦皮猴听罢，喃喃道“烛九阴啊……烛九阴与十巫……烛九阴与十巫……” “怎么了？你想到什么了吗？”烈焰见他神神叨叨的模样，便疑惑地问道。 “《山海经·海内北经》中记载，贰负之臣曰危，危与贰负杀窫窳。《山海经·海内西经》中写道又北二百里，曰少咸之山，无草木，多青碧有兽焉，其状如牛，而赤身、人面、马足，名曰窫窳，其音如婴儿，是食人敦水出焉，东流注于雁门之水，其中多魳魳之鱼食之杀人。”瘦皮猴说道，“传说窫窳本是天神。黄帝时代，蛇身人脸的天神二负，受了手下天神危的挑唆，去谋杀了也长着蛇身人脸的窫窳。黄帝知道了，十分震怒，就处死了挑拨二负去杀窫窳的危，重罚了二负。命手下天神把窫窳抬到昆仑山，让几位巫师用不死药救活了它，谁知窫窳活了之后，竟神智迷乱，掉进了昆仑山下的弱水里，变成了形状像牛，红身，人脸，马足，叫声如同婴儿啼哭的猛兽。在十日并出时跳上岸危害百姓，被后羿的神箭射死。” “怎么突然说起故事来了？”莫语问道。 “窫窳是烛阴之子，当初受黄帝之命复活窫窳的便是十巫。”瘦皮猴说道。 “你想说……这可能就是烛阴与巫咸之间的关联？”烈焰问道。 瘦皮猴点了点头，道“这个故事奇怪就奇怪在十巫与烛阴身上。窫窳变成食人猛兽之后，十巫做了什么？有没有弥补？有没有被惩罚？他的父亲烛阴又做了什么？这些都没有提到，可是他们会任由后裔窫窳将射死吗？” “你的关注点还真是有够特别的。”莫语轻笑道。 “这个真的是我从小到大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不死药出了问题，十巫为何不受惩罚？烛阴为何没有发难？”瘦皮猴一本正经地说道，“老爷爷，祝尹真的是烛阴转世吗？” 。 </br> </br> 第四百三十二章 浮生桥 老者但笑不语，只说“你们若是想去浮生城，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过浮生桥便到了。” 说罢，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莫语一眼，叹息道，“年轻人，总把仇恨挂在心上，挂在嘴边。到头来，不过是虚妄罢了。仇解不了，恨也解不了，最后徒留半生悔恨莫及。人呐，还是不能太执着。罢了罢了，这世上又有多少不执着的人呢？” 说罢，他摇摇头，慢慢地哼着小曲儿走入了桃花深处。 其生若浮，其死若休。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不知怎么地，祝尹的脑海里突然浮现了这么两句话。 活着仿佛随波逐流，死去好象休憩长眠。短暂的人生就像是一场大梦，之中又有多少欢乐的时光呢？ 所以，喜欢的人、事、物一定要好好地珍惜，用尽全力去保护。 不是吗？ 这是祝尹一直以来的信念。 沿着无尽桃林里的羊肠小道走到头，果然如老者所说。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条雾气腾腾的小河，河上有一座玉石堆砌而成的小桥，桥前立有一座石碑，碑上刻字“浮生桥”。 “祝少爷，那三个玉盒子可在你手上？”烈焰问道。 祝尹点了点头，从背包里拿出了那三个玉盒子。 “莫来四叔公给的那个还没打开，不知道会不会有影响？”祝尹说道。 “我也不太清楚，要不我先上去试一试？”烈焰说罢，拿着玉盒子走到桥边。 那桥上确实缺了三块玉石，烈焰没放玉石盒子，伸脚试了试。那看得真切的浮生桥在脚触碰的一瞬间突然变成了虚无缥缈的幻象。若不是瘦皮猴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他就落入桥下的河水中去了。 “果然不行，还是要补上这三块玉石。”烈焰说道。 瘦皮猴伸头看了看，那桥又恢复了原先真切的模样。 “缺砖的地方离岸边还有一段距离，咱们现在伸脚都够不到，这桥就是假象，咱也上不去。怎么放那玉盒子？难道要飞过去？”瘦皮猴有些沮丧地说道。 他瞅了瞅那河水，似乎一眼就能看到底，便接着说道“要不，咱们蹚水过去？我看着这河水不是很深的样子。” 莫语闻言，冷笑了一声，道“你可知这河的厉害？” 瘦皮猴狐疑道“再厉害能厉害得过忘川河？我瞅着这河水清澈见底，里面也并无孤魂野鬼，虫蛇鼠蚁啊？” 莫语摇摇头道“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浮生城其实就是另一个阎王殿，黄泉路对应的就是之前过了鬼门关，咱们走的阴阳鬼道。黄泉路上的彼岸花海变成了无尽桃林。奈何桥就是这浮生桥。” “忘川河就是浮生河？”瘦皮猴疑惑地问道。 “没错！这人死之后要过鬼门关，经黄泉路，忘川为黄泉路和冥府之间的分界。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溺在忘川河水之中，永世不得超生。而这浮生河就是浮生城和阴阳鬼道的分界线，进得了浮生城的便走过浮生桥进了浮生城。进不得的就一步踏错，步步错，堕入浮生河之中，落得个灰飞烟灭。忘川尚会留人一缕幽魂，可这浮生河下手可是干净利落的很！所以，它不似忘川，你看不到这河水中的污浊不堪。可是，它却比忘川更可怕！”莫语说道。 瘦皮猴闻言，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小心翼翼地伸头往桥下看。 小桥流水，交相辉映，云雾缭绕，美不胜收。 这等恬静宜人的美景真让人想象不到会出现那种挫骨扬灰般的场景。 “那怎么办？难不成真要飞过去？”瘦皮猴烦躁地挠了挠头说道，“快想个招啊！咱等得起，莫来的小命可等不起啊！” “我来！”祝尹走到桥前，作势就要上去。 “少爷，我来吧！”小丑慌忙挡了他的去路。 “刚刚那老者不是说了吗？我是烛阴的转世，若他所言不虚，这浮生河便奈何不了我。” “少爷，可是他的话也不一定是真的啊！万一出了什么差池……”小丑说道。 “你们都别争了！当初南疆苗人取下三块玉石能平安无事地回来。就表明这桥里面是有机关的。桥会消失，是因为烈焰刚刚走的那一步不对！”莫语说道。 “对呀！对呀！他们肯定是有什么方法的！比如八卦图？跳盒子之类的……”瘦皮猴激动地说道。 这倒是提醒了祝尹，他将三个玉盒子并排放在一起，突然发现三个盒子上的图案有一条线是可以连接上的。 “你看，这路线不就出来了？”莫语说道。 “看样子还真得莫家，南疆苗家和灵邪族三家聚到一起，才能复原浮生桥，进浮生城啊！”瘦皮猴说道。 “知道路线就好办了！”祝尹拿着玉盒子，沿着那路线上了桥。“我去试试！” 祝尹上了桥，果然没有出现之前烈焰所遇到的情况，那浮生桥看起来稳得很。 “少爷，系上绳子再往前走！这样稳妥一些！”小丑着急地说道。 祝尹不再拒绝，任由他给自己系上了保险绳。 沿着那条路线，祝尹慢慢往前走。虽然这桥看似坚固，可是祝尹却明显能感觉到脚下每一步都踩的不踏实。仿佛每一块砖都是独立的，悬空的，只要超出一点点就会跌落下去。 走到第一个缺口处，桥面上的纹路是灵邪族的图腾玄鸟。祝尹俯身将灵邪族的那个玉盒子放进了缺口。再往前走，是南疆苗人的图腾水牛角。 瘦皮猴伸长了脖子，心里又喜又急。 “成了，成了！就剩最后一个了！” 不知为何，祝尹总觉得没那么简单。他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屏住呼吸往前走去。 放不进去！ 明明大小，图案都是对的。可是，无论祝尹怎么尝试，都放不进去。 瘦皮猴等了一会儿，见祝尹还没有回来的意思，便扯着嗓子喊道“祝尹，怎么了？不是就剩下最后一个了吗？” 祝尹站起身，回头说道“放不进去！明明大小，图案都是对的！可就是放不进去！” “可能因为没有打开！只有莫家的那个玉石盒子没有打开！”烈焰冲他喊道。 对啊，这三个玉石盒子里只有莫家的这个没有打开。 。 </br> </br> 第四百三十三章 你是谁？ 无奈之下，祝尹只好拿着那玉石盒子沿着原路返回。 瘦皮猴性子急，见祝尹过来，从他手里一把夺过玉石盒子，问道“三个打开了两个，这个怎么不打开？” 祝尹摇了摇头，说道“打不开，没有找到对应的那枚钥匙。” “那另外两个是怎么打开的？”瘦皮猴不解地看着他。 “开启玉石盒子的钥匙是一枚小小的青铜片。这三枚青铜片一直都由南疆苗家，灵邪族和莫家三家的族长亲自保管，藏于族长的玉佩之中，作为族长信物，代代相传。”烈焰说道。 “灵邪族的在烈焰大哥手中，南疆苗人的是之前咱们在金家祖墓里意外得到的那一枚。”祝尹说道。 瘦皮猴将视线落在莫语脸上，伸手道“拿出来啊？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不会还在乎什么代代相传，什么信物宝贝，所以不舍得拿出来吧？” 莫语撇撇嘴，说道“莫来当初跟我说的时候，我当着他的面就把族长玉佩砸了。里面什么都没有！” “那是怎么回事？”瘦皮猴蹙眉道，“烈焰大哥，会不会这个是特殊的？钥匙并不是藏在族长玉佩之中而是……藏在别处？” 烈焰摇了摇头道“这个我确信！就是藏在各家的族长玉佩之中的。”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祝尹沉声道。 “什么？”瘦皮猴歪了歪头。 “我身上的那枚族长玉佩是假的。”说出这话的时候，连莫语自己都有些吃惊。 自己的那枚玉佩明明就是父亲一直佩戴着，不曾离身的族长玉佩。还是家主亲手递给他的时候，若是假的，家主难道也没发现？ 瘦皮猴摊了摊手，一脚踹在一边的石碑上，烦躁地抓了两把头发，说道“我操！都到这了！我们千辛万苦的，死里逃生那么多回！莫来为此生死未卜！就差这一步了！” “会不会是这个？”祝尹从脖子上摘下了之前莫来给他的那块驱邪用的玉佩。 烈焰接回来反复看了看，摇摇头道“不是，莫家的族长玉佩上刻着的应该是三分之一的浮生纹。那三枚玉佩放在一起可以组成完整的浮生纹。” “这是莫来九岁生日那年，父亲给他的生日礼物。”莫语从烈焰手中拿过那玉佩看了看说道。 祝尹闻言，一把夺过玉佩往地上用力一摔。一枚薄若蝉翼的青铜片飞了出来。 莫语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这怎么可能呢？这个明明纹路就不对……”烈焰惊讶地说道。 “你别忘了，天下制造巫法之器集大成者是莫家。偷梁换柱，再造新的，对莫家人来说可不是什么大事。”小丑说道。 莫语的脸色苍白，垂在身侧的手用力攥了攥。 父亲为何暗中将青铜片换了位置呢？ 祝尹把青铜片塞进了玉石盒子中，只听“喀啪”一声，盒子打开了。 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张照片。 照片上一个瘦弱的婴儿躺在保温箱中，身上插满了管子。莫来的母亲莫艺在保温箱的一侧，爱怜地看着他。 照片的背后写着1984年4月初3，满月。 “这个病怏怏的婴儿……是莫来？”瘦皮猴吃惊地问道，“莫来从小到大身体倍棒，吃嘛嘛香的，这个怎么会是莫来呢？” 莫语闻言，冷笑了一声，说道“他能从这病怏怏的模样变成身体倍棒，吃嘛嘛香，是因为他的灾祸有我挡着呢！” 瘦皮猴想起来之前他们说的换命，抿了抿嘴，不再说话。 “可是，这张照片有什么特别之处吗？值得莫家上任族长如此煞费苦心？”烈焰不解地问道。 是啊，一张满月照而已。 值得他如此大费周章吗？莫来的四叔公究竟想告诉莫来什么？ 祝尹仔细地一遍又一遍地看着那照片，连细枝末节处都不肯放过。 “莫来的脚底有痣吗？”祝尹抬头问道。 瘦皮猴回忆了片刻道“我没注意过啊，即便是有，也应该是很小的吧！不然我跟他从小一起长大，总赤脚下河啥的肯定能发现。” 祝尹印象里是没有的，来这之前，莫来昏迷不醒的时候，是祝尹给他脱的鞋，换的衣服。他脚底似乎有几道被什么割伤的疤，并没有什么痣。 “什么脚底痣？”莫语上前看到祝尹指的地方。 他拿过照片，凑近一看。那透明保温箱里的婴儿左脚脚心处确实有一颗痣。 “咦，这孩子好像左脚是很明显的希腊脚，右脚是埃及脚。”小丑说道，“这个倒是挺特殊的。” 瘦皮猴不解地问道“什么希腊脚和埃及脚？” 小丑解释道“第2根脚趾长度比其他4根脚趾长的就是希腊脚，大拇趾比其他4根脚趾长的是埃及脚。” 照片上的孩子确实如此，左脚第二根脚趾很明显比其他的四根要长。而右脚明显是大脚趾更长一些。 瘦皮猴沉吟片刻，有些疑惑地说道“民间有个说法是二脚趾长的人不孝顺。我记得小时候我跟莫来比过脚，他的两只脚的二脚趾都比大脚趾长。为此，我没少调侃他是莫家的不孝子孙。难道是我记错了吗？还是说脚长着长着还能变？” “不可能……不可能的……”莫语脸色煞白，脚步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烈焰见他身形不稳，慌忙上前搀了他一把。 “怎么了？” 莫语没有回答，一副失了魂的模样，嘴里不停地喃喃低语道“不可能……不可能……这不可能的……” “什么不可能啊？你是不是中邪了？”瘦皮猴抓着他的胳膊用力晃了晃。 祝尹看着他那副模样，突然睁大了眼睛，上前一把把他掼倒在地上。然后开始脱他的鞋。 “怎么了？你们这都是怎么了嘛？一个接着一个的发疯……”瘦皮猴喊道。 莫语的左脚第二根脚趾很明显比其他的四根要长，是希腊脚。而右脚明显是大脚趾更长一些，是埃及脚。 瘦皮猴见状，惊呼了一声，蹲下瞅了瞅，说道“可是他脚心没有痣啊。” 祝尹的手微微颤抖着，大拇指掠过莫语的脚心，发现与照片上的孩子脚心痣相同的位置上有一个浅浅的圆形疤。 “你是谁？”祝尹掐住他的脖子怒吼道。 。 </br> </br> 第四百三十四章 幽冥庄一 我是谁？ 莫语被祝尹掐着脖子，呼吸渐渐变得困难。他眼角湿润，大张着嘴，脸色泛青，却一动不动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 烈焰见状，抓住祝尹的胳膊，说道：“祝少爷！你冷静一下！” 祝尹此时此刻哪里还能冷静得下来？ 若如之前大家所认为的那般，换命之事实属，那确实是莫来的父母对莫语不住。所以，莫来所承受的算是为父辈为自己还债。 然而，事实却是…… 祝尹思及此处，咬紧了后槽牙，手下的力道又加了几分。 瘦皮猴见他已经红了眼，知他是下了死手的，慌忙上前跟烈焰一起将祝尹拉到了一边。 “咳咳咳……”突然大量的空气涌入，莫语剧烈地咳嗽起来。 “不可能的……不可能……”他摇着头，表情狰狞痛苦。 他或许比瘦皮猴，比祝尹，比所有人都更希望这不是事实。 毕竟那份入骨的仇恨是他过去二十年一直坚信的事。是支持着他一步一步，忍辱负重，坚定不移地往前走的信念。是证明他还活着，证明他有意义地活着的证据。 倘若那刻在骨子里，藏在心里，隐在呼吸中的仇恨突然变成了假的，变成了错误。 那过去的夜夜不能安然入眠，费尽心机的虚与委蛇，挖空心思地设计陷害，日思夜想的复仇快感…… 都算什么？ 自己恨了二十年的人，原来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自己害得死无全尸之人，原来是自己的至亲之人。 自己确信坚信的一切，原来真的只是一场虚妄…… 祝尹咬着后槽牙，一拳打在那刻着“浮生桥”三个字的石碑上。鲜血顺着石碑慢慢往下流…… “那场换命是真的，只不过莫来不是莫来，莫语不是莫语。从一开始，两个人的命运就换了。从身份到命……”瘦皮猴鼻子一酸，哽咽道。 这一刻，他突然有些庆幸莫来没能知道这一切的真相。 他最深爱的父母……最深爱的亲族…… 瘦皮猴不敢往下继续想。 祝尹把莫语从地上拖起来，拽着他走上浮生桥。 “若不是因为湘君还在你手上，我刚刚下手肯定一点都不会犹豫的！若去了浮生城能救回莫来，你的小命就留给他处置。若救不回莫来，我让你消失在这浮生河里！”祝尹咬着牙沉声道。 莫语目光呆滞，神情茫然，似乎还未从得知真相的冲击中回过神来。 祝尹把最后一个玉盒子放入桥上的缺口中之后，桥身突然晃动了一下。桥面开始伸展，过了片刻原本不甚宽敞的桥面变得开阔大气。 弯弯的玉石拱桥静静地躺在的浮生桥面上，桥下传来鸣琴一般淙淙的水声。桥上的石刻细致生动，栩栩如生。 瘦皮猴伸出脚，试了试，桥已经是正常状态了，不用按路线正常走就可以。 祝尹拽着莫语径直往前走去，瘦皮猴见状慌忙追了上去。 “祝尹，你万万不可轻举妄动！”瘦皮猴低声说道，“莫语心思太重……那玉盒子是不是原装的咱们也不知道。先进了浮生城，之后咱们再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祝尹虽没应他，可是神情缓和了不少。瘦皮猴悄悄松了一口气。 幽冥黄泉路尽头，奈何桥桥头有地府中专司掌管将生魂抹去记忆的阴使。其名为孟婆，她为所有前往投胎的灵体提供孟婆汤，以消除鬼魂的记忆。 奈何桥下几千丈，云雾缠绕，等待来生是什么道，谁也不知。来生的约定，只是此生的一种后续，喝过了孟婆汤，已经把所有忘却，来生的相见，只是一种重新的开始。 这浮生桥的桥尾有一座古色古的的宅院。众人停在桥尾，往四周瞅了瞅。 “除了这宅子，前方已无路可走。”瘦皮猴蹙眉道。 “传说孟婆所在的地方是人死去到第一处，名叫孟婆庄。幽冥界的诸役卒押从墙外经过赴内案完结。生前功过，注入轮回册内，转世投胎，仍从此庄行过。有老妪留进，升阶入室，皆朱栏石砌，画栋雕梁，珠帘半卷，玉案中陈。妪呼女孩，屏内步出三姝：孟姜、孟庸、孟戈，皆红裙翠袖，妙常筓，金缕衣，低唤郎君，拂席令之坐。小鬟端茶，三姝纤指捧瓯送至，手镮丁丁然，香气袭人，势难袖手。才接杯便目眩神移，消渴殊甚，不觉一饮而尽。到底有浑泥一匙许，抬眼看时，妪及三姝皆僵立骷髅，华屋雕墙，多变成荒郊，生前事一切不能记忆。一惊堕地，即是懵懂小孩矣。此茶即孟婆汤，一名泥浑汤，又名迷魂汤。”小丑说道，“若浮生城真与幽冥相对应。那这座宅院就相当于那孟婆庄。” 瘦皮猴撇撇嘴，心道：“只希望这庄子不似孟婆庄那般残酷。” 烈焰似是看出他的担忧，说道：“这里跟孟婆庄不一样，这个是幽冥庄，不仅不会消了你的记忆，说不准还会增加你的记忆。” 瘦皮猴歪了歪脑袋，不解地看着他：“增加记忆？怎么个增加法？” 烈焰说道：“前世今生。” 瘦皮猴睁大了眼睛看着他，说道：“这里能唤起人前世的记忆？” 烈焰点了点头，道：“没错。” 瘦皮猴惊喜万分，撒丫子就往里面跑。 “哎……”烈焰未说完的话停在了嘴边。 祝尹心想：必定是有附加条件的！ 瘦皮猴乐颠颠地跑进了院儿。院内正中一条青灰色的砖石小路直指着厅堂。厅门是六扇黑漆的扇门，中间的两扇门微微开着。侧廊的菱花纹木窗开着，干净爽朗。廊前放着两张藤椅和一个藤桌，离藤桌三尺，花草正浓。 真真是好景致。 众人跟上瘦皮猴也走到院中，一个二八年纪的小姑娘身着一袭白色纱衣，飘然而至。她生的纤巧削细，面凝鹅脂，唇若点樱，眉如墨画，神若秋水两颊融融，霞映澄塘。浑身上下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柔媚细腻。当真是丽若春梅绽雪，神如秋蕙披霜。 那姑娘走到他们面前，歪了歪头，俏皮地一笑问道：“烛阴是哪位？” 祝尹往前走了两步，说道：“我就是。” 第四百三十五章 幽冥庄二 那姑娘见着祝尹，微微一怔，掩嘴笑言道：“当年初到幽冥庄之时，听庄内姐妹说，钟山之神烛九阴，幻化为人，名曰祝尹。皎皎君子，温润如玉，眉目如画，姿容似雪。当时奴家还讥笑她们是井底之蛙，惯会夸大其词。如今一见，当知她们所言非虚。真真是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啊！” 祝尹闻言，礼貌地冲她作揖行礼，道：“姑娘您过奖了。” 那姑娘笑了笑，抬了抬手，道：“奶奶在屋里等着钟山君您呢，随我来吧！” 小丑不放心，往前走了两步，想跟他们一起去。 姑娘停了脚步，回头说道：“奶奶只请了钟山君一人，这幽冥庄虽不似孟婆庄那般，却也不是阳世之人该踏入的地方。你们退到门口等着去吧！” 小丑有些戒备地看了她一眼，对祝尹说道：“少爷，您看……” 祝尹摇了摇头，道：“不妨事，你们去外面等着吧！” 前方就是万丈深渊，也不得不跳了。 祝尹随着那姑娘进了屋。姑娘轻轻一甩衣袖，背后的门“啪嗒”一下关上了。 瘦皮猴一步三回头地看着祝尹离去的背影，眼见他随那姑娘进了屋，关了门。 一眨眼的功夫，那白墙黑瓦，亭台楼阁全都不见了。他慌忙揉了揉眼睛，面前真真切切只是一片杂草丛生的荒地。 “哎……哎……你们看……”瘦皮猴拉了拉身边人的衣袖，“这是怎么回事啊？房子呢？房子突然不见了！” 瘦皮猴的情绪激动，可身边之人似乎毫无反应。他不解地转脸去看，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面目狰狞，龇牙咧嘴，眼若铜铃，口如血盆的怪物。 “我操！”他吓得往后连连退了几步，那怪物转动着凸出眼眶的白眼珠子，像饿狼扑食一般朝他扑来。 瘦皮猴尖叫着，撒丫子狂奔起来。 “救命啊！救命啊！我操……你大爷的！今儿老子真不应该出门啊！” 这厢祝尹随那姑娘进了屋，房门关上之后，屋里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那位引路的姑娘也不见了踪影。 屋里冷得如冰窖一般，祝尹往前走了两步，脚下似是踏到了水，响起了“啪嗒啪嗒”的声音。 “果然还是我赢了。”屋里响起了银铃般的笑声。“我就说钟山君胆识过人，必定不走回头路。你看，人这临危不乱，不慌不乱地大步往前走呢！” “哼，只是侥幸罢了。我见过的真正有胆识的人就只有大巫一人罢了。”一个孩童的声音响起。 “你呀，你呀……过了这许多年了，还是记恨着钟山君。” “姑娘，你们婆婆的待客之道还真是特别。不过祝某人尚有要事在身，一刻也耽误不得。要如何做才能到浮生城，希望幽冥庄的主人能给个明信儿。望姑娘代为通传！”祝尹沉声道。 “哼！都这般地步了，大神的架子还是一点儿都没落下啊！”那稚嫩的童音奶声奶气的，还带着些老练的鄙夷，说不出的怪异。“骨子里刻着的东西，即便是轮回转世一千遍一万遍怕也是改不了的。” “哈哈哈哈哈……这话……这话从你口中说出来还真是讽刺！你自己不也是如此吗？” 一阵阴风吹过，挂在屋里四角的白灯笼突然被点亮了。原本宽敞明亮，装饰华丽的堂屋变成了一个潮湿寒冷，乱石嶙峋，曲曲折折，阴森可怕，恰似地狱的地方。 领路的姑娘手里提着一个白灯笼，笑意盈盈地从一方怪石后面探出头来，说道：“钟山君莫怪罪，在下只是小小的试探一下您的胆识罢了。倘若您畏惧前路，选择回头，那您就不用进浮生城了。不过恭喜您！您过关了。且随我往前走吧！” 祝尹点了点头，跟着那姑娘往前走。走了几步，觉得黏在他背后的那双视线过于炙热，便回头去看。 一双绿莹莹的眼睛在黑暗中熠熠生辉，直直地盯着他，仿若盯着猎物一般。 虽然那视线看似充满了恨意，可祝尹却丝毫感觉不到杀意。 “你若与我有仇，可否等我救了人再与我清算？”祝尹问道。 那双眼睛的主人似乎没想到祝尹会与他说话，微微一怔，没有言语。 祝尹当他默许了，便转身继续往前走。 “哎，那个什么钟山面瘫坏脾气君！”绿眼睛的主人从暗处的怪石上跳下冲祝尹大喊道，“大巫说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救什么救啊？” 祝尹停下了脚步，说道：“我只信自己，不信命，也不信天。” 绿眼睛撇撇嘴，呲了一声，嘀咕道：“这狂妄自大的嘴脸一如往日那般。” 祝尹继续朝前走，绿眼睛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大巫，这回他的气场倒是比以前……柔和了几分。那个如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的人真的能改变吗？” “钟山君，你不要生气啊，白河说话总是那般口无遮拦。不过他心思单纯，并无恶意。” “白河？”祝尹喃喃道，“白河……” 这个名字熟悉的很，祝尹的太阳穴一阵刺痛。 “钟山君，这里都是用巫山后面那片大巫池底的万年灵石所造的。对灵力强大的人来说不是一个很好的去处。您要集中精神，莫要受了它的蛊惑。”白衣姑娘嘱咐道。 “我并非灵力强大之人。” 白衣姑娘闻言，轻笑道：“钟山君谦虚了，如今你察觉不到自身的灵力，那是因为……” 她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你都忘了而已。” 祝尹微怔，脑海里一个片段一闪而过。 “白河，我说的话你都会听。可是为何唯独不愿意亲近烛阴呢？” 祝尹回头看了看来路，喃喃道：“白鹿……” 一路走过九曲十八弯的小道，经过一方池水。那池水与彼岸楼后方的春魇池很是相似，只不过这回祝尹能很清楚地看到水下开满的白色曼陀罗花。 池水的对岸，奇花异草，美轮美奂。那花草丛中，几个跟引路的姑娘一般打扮的姑娘聚在一起，伸长了脖子往这边瞅。 “钟山君这般俊朗潇洒，风度翩翩的男子很受女孩子欢迎的。” 祝尹闻言，低了头，加快了脚步。 第四百三十六章 幽冥庄三 岂料他刻意的躲闪，反而让对面姑娘们更觉得有趣，更想调侃他。 “钟山君还是那么英俊潇洒！” 不知是哪个胆子大的姑娘冲这边喊了一嗓子，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祝尹面不改色，心不跳，一副见惯了这场面的神情。飞快地抬头往对面看了一眼，礼貌性地冲她们点了点头。 又惹得那些姑娘一顿尖叫。 “啊啊啊……” “往这边看了！他往这边看了！” 前方领路的姑娘用手堵了耳朵，笑着喊道：“你们呀，一个个的忒没出息了。” 说罢，她带着祝尹快速隐入了一片竹林之中。惹得那些姑娘怨声载道的。 “钟山君比以前随和多了，是不是？” “嗯，大巫就像那温泉水，钟山君便是那万年冰山也总有融化的时候。” “时间果然是一剂良药。” 那竹林郁郁葱葱的，一阵微风吹过。竹林里响起哗啦哗啦的声音。 “喵……喵……” 竹林深处传来几声熟悉的猫叫，祝尹紧着脚步往前走去。 “不去？” 祝尹远远地看见路中间蹲着一只黑猫，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他跑了两步，发现那黑猫竟是他寄养在店家奶奶那儿的不去。 “你怎么会在这儿？”祝尹惊讶地看着它。 不去似乎是听懂了，起身往前走去，见祝尹没跟上，便停了脚步回头看他。似乎是在告诉他，跟着我往前走吧！ 领路的姑娘恭恭敬敬地对祝尹作揖行礼道：“钟山君，接下来的路您跟着玄猫走便是了。” 祝尹回礼道：“多谢姑娘了。” 那姑娘笑了笑，道：“钟山君，奴家知道您此行的目的。可是，您真的明白大巫的良苦用心吗？” 祝尹怔了怔。 “有的时候，独自一人活着并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祝尹突然想起莫来坠入黄泉之前跟他说过的话。 祝尹，我很生你的气！你什么都不肯跟我说，什么都要自己一个人担着。这回我也学学你那么做，什么都不跟你说，我自己一个人担着。你觉得如何？心里是什么滋味？ 什么滋味…… 怅惘，失落，悔恨，愧疚，愤怒，心痛…… 之前他一直觉得自己的隐瞒是在保护他。而互换了角色，他才明白这种种心绪中并没有感激。 大约，莫来也是这般五味陈杂的心绪吧。 可是，想让他活着，真的很想让他活着。 无论如何都想让他活着。 姑娘见他没有回答，便露出了一个略显苦涩的笑容。 “你们呀，但凡自私一点，都不会纠缠数千年。” 说罢，她飘然而去。 祝尹抬头看了看天，斑驳陆离的光打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裤脚被一个柔软的身躯蹭了蹭。 不去抬头，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没关系的，不去，你领路吧！” 竹林的尽头是一汪清泉，岸边开满了如水晶般晶莹剔透，并且可以在幽暗处发出白色的亮光的花朵。 一名老妇人背对着他正给那些花花草草浇水。 “公子可知这是什么花？” “不知，还望奶奶指点一二。”祝尹恭敬地说道。 “这个叫幽灵草，人称死亡之花。触碰一下就会当场毙命。”那老妇人转身笑了笑，看着他说道，“可这世间万事万物皆有两面性，若是使用方法得当，它又能让人起死回生。” 祝尹闻言，欣喜不已，若有此花那莫来不就有救了吗？ 那老妇人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说道：“若是三魂七魄皆碎，便是用了这里所有的花也是无用。” 祝尹怔了一下，冲她作揖行礼道：“还望婆婆指点迷津。” 老妇人叹了口气，道：“钟山君和大巫皆对我幽冥庄有恩。你俩历劫，几千年间的生死轮回，无穷无尽。老妇虽有心助力，却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老妇知道你想找回那些遗失的前世记忆。可是你与大巫之间的前世今生，唯有浮生城能给出答案。老妇能做的只有给出两条路，让钟山君您去选上一选。” 说罢，那清泉之上出现了一扇门，入口有一对联。 上联:阳间三世，伤天害理皆由你。 下联:阴曹地府，古往今来放过谁。 横批:你可来了。 “这是冥府入口？”祝尹疑惑地问道。 老妇人点了点头，示意他接着往下看。那门上似乎出现了一双眼睛，一黑一红，妖异魅惑。 祝尹看着它的眼睛，只觉得整个人陷入了深深的漩涡之中。身体宛如置身于深潭之中，漆黑一片，张开嘴想呼救。一股冰冷的水灌入口中，溺水之感压得他头脑发晕，一开始不自觉扑棱着的手脚渐渐冰凉僵硬没了动作，身体慢慢下沉。 他的意识是被一阵阵凄厉地惨叫声唤醒的。他睁开眼只看到四周冻固之寒冰坚硬如铁锋利如刀，处处狂风怒雹雪虐冰饕。 周围苟延残喘的人们既无蔽体之衣，亦乏遮寒之所。到处是凄惨嚎哭，撕心裂肺的惨叫之声此起彼伏。 不远处有的人已被冻得僵直如尸无法屈伸，有的人全身遍满可怕疱疮，面目全非惨不忍睹。还有的疮口被挤压破裂，整个身体创口创口不计其数，肉疮不分，红白相间。 “莫来……莫来……” 他看到了莫来，躺在不远处，似乎因为寒冷而全身痉挛蜷缩，牙齿发出紧紧陷合之声。 他想靠近他，可是怎么都动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从地下长出的似水草一般的植物，沿着莫来的脚踝开始缠绕，他不自觉地动弹了一下，那水草一下收紧了，深深地嵌入了莫来的身体。鲜血染红了他身下的冰雪。 “莫来！莫来！”祝尹焦急万分。 想起身去帮他扯掉那水草，可怎么也动弹不得。 眨眼间，莫来身下的水草已经爬满了他的整个身体。有几株水草从他的后背刺入径直穿透前胸，又有几株从他的后脑勺进入从口中不停地往外疯长，他嘴角两边流出白色的脑浆。一时间祝尹眼前血肉淋漓，内脏横流。 “莫来……莫来……” 待他再次睁开眼，眼前出现的是那老妇人的脸。 “你刚刚看到的场景，便是大巫上一世在十八层地狱之中所受的难。人间数十载，地狱受刑亦是数十载。数千年，皆是如此。” 第四百三十七章 白河 “奶奶可否告诉我，莫来历劫是否与我有关？”祝尹的眼眶微红，声音也有些颤抖。 老妇人叹了口气，道：“你们都默默地选择了为对方牺牲。却不明白，其实还有另外一种选择。” 祝尹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大巫比你明白的要早，所以他花费了数百年，来一点点地改变命运的轨迹。才有了你们这最后的一世轮回。” “另外一种选择是什么？” “不信命。” 祝尹微微一怔，不信命，这是莫来一直坚持的。 “你们这一世的轮回已经跟以前完全不同了，这是大巫拼尽全力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无论他回不回得来，你从此生开始就已经跳出了之前轮回的死循环。那个名为烛阴的前世今生与你再也无关。” 说罢，老妇人俯身摘了几朵幽灵草取了几滴汁液放入一个精致小巧的白瓷瓶中。 “或许你会用得到。” 祝尹接过那瓷瓶，紧紧地攥着。 “钟山君，老妇多嘴再问你一句。你现在是想让大巫在无穷无尽的折磨中活着，还是飞灰湮灭，等待另一个往生？” 祝尹咬了咬牙，没有说话。 老妇人轻叹了口气，道：“沿着这条清泉，一路向西行，便是浮生城了。”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很有节奏的踏水声由远及近。 一只白鹿踏水而来，背上还驮着昏迷不醒莫语。它停在老妇人的身边，看到祝尹的时候，从鼻子里发出很重的鼻息。 “白河，你与大巫朝夕相处，他往日所言，你字字句句都牢记在心。钟山君之于大巫，你比谁都要清楚。剩下的这段路，你定要护他周全。”老妇人轻轻摸了摸白鹿的脑袋。 祝尹骑上白鹿，一路向西而去。 “喵……喵……”不去蹲在泉边的一方大石上冲着他离去的方向叫了两声。 “玄猫，你若还想陪伴他，便去吧。” 不去从大石上跳下来，亲呢地蹭了蹭老妇人的小腿，然后头也不回地向东而去。 “万物皆有灵，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兜兜转转之间，不过都是为情这一个字而已。” 白河驮着祝尹前行，一路上的风景让祝尹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 “白河，莫来……大巫，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白河闻言，翻了个白眼，道：“大巫是世界上最善良、最厉害、最勇敢、最帅气的人。” 祝尹扬了扬嘴角，心道：若莫来听到有人这么夸赞他，肯定要骄傲地像只花孔雀了。 “那钟山君呢？他又如何？” “什么他他的？钟山君就是你，你就是钟山君！”白河不耐烦地说道。 “嗯，我！我是什么样的人？” “狂妄自负、不可一世、傲慢无礼，冷酷无情、霸道执拗、脾气暴躁、面无表情、还不会笑！”白河不假思索地说道。 “哦，我既然如此糟糕，你的大巫为何与我交好呢？”祝尹打趣道。 白河被他噎得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支支吾吾半天，说道：“因为你……你对大巫……会笑的，对其他人都不笑的。你只是大巫一个人好。” 祝尹轻笑道：“这难道不好吗？” 白河顿了一下，说道：“没什么不好的，我也只对大巫一个人好。因为我最喜欢大巫了，对自己最喜欢的人和对其他的人，肯定是不一样的。可是，钟山君也是如此吗？钟山君是因为什么对大巫好的呢？” 祝尹望着周围熟悉的景色，喃喃道：“是啊，为了什么呢？前世的种种我都已忘却，更不知其缘由。就今生而言，他很特别，跟我以前遇到的人都不太一样。” “你以前遇到的人是什么样的呢？难不成有三头六臂？” “以前遇到的人……要不就很顺从我，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后，捧着我。要不就很害怕我，像躲怪物一般避开我。”祝尹回忆道。 “那跟你身为钟山君的时候一样。大巫说，人们不敢跟你太亲近，不是因为你不好，讨人厌。是因为你是高高在上的钟山君。人们对你怀着敬畏之心，才不敢造次。虽然我一直觉得人们就是讨厌你！”白河说道。 “大巫呢，他会怕我吗？” “大巫才不会呢！大巫连尧帝都不怕的！他见到你总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我其实很害怕你发起火来，迁怒于他。可是，你虽然总板着脸，却也不会说些什么，由着他与你并肩走着。他的话很多，你的话很少，虽然你有时会觉得他聒噪，可是每次都会听他说到最后。偶尔你的脚步快了些，还会慢慢放缓脚步等他。这些你没有发现，大巫也没有发现，我却看得真切。所以，我虽然一直不喜欢你，却也知道你不会伤害他。” “那你与大巫是怎么相识的呢？” “哼！我与大巫相识的时候，你还在钟山呢！”白河说道，“我前世本为人，有一世入了行巫法之术的人家，做了那家少爷的伴读书童。我从小体弱，到了十六岁已病入膏肓。父母跋山涉水带我去巫山求医。大巫路过，见我父母如此模样，心中不忍。他为了救我一命，将自身灵力分了一些与我。那时我毕竟年少轻狂，得了灵力之后，便不肯再老老实实做个小小的伴读书童。可这巫师岂是那么好做的，借来的灵力终归不是我自己的。而且，我本性不定，又没修过巫法之术，与恶鬼冤魂打交道久了，不可避免地沾染了阴邪之气。大巫数次劝我，都被我搪塞过去。最后，邪魔侵体，我无意识之下大开杀戒。大巫无奈之下，只得收回分与我的灵力。我死后，入了阎王殿。因为杀戮太多，被判入畜生道。大巫在人间，历经数十载，寻得我转世的真身，把我带在身边，与他一起修行。这才有了我现在的模样，他是我生命中最最最重要的人。如果没有你的出现……现在我还和大巫在巫山上过着悠闲自在的生活吧！” 白河咬了咬牙，心里一阵酸楚。 “所以，你才会恨我啊！待我去了浮生城，了却了我的心愿。我这条命，你若是想要便拿去吧！” “你的命是大巫用他的命保住的。你让我怎么拿呢？” 第四百三十八章 后土 白河的语气里透着淡淡的无奈。 虽然它现在还是做不到爱屋及乌，可是让它亲手去毁了自己最最喜欢和尊敬的大巫所在乎的人，它也是万万做不到的。 而眼前这个人虽然不讨人喜欢，虽然他的出现给大巫平静的生活带来了无穷无尽的麻烦，虽然他一向霸道冷漠不听他人言。可是，他却是这三界之中对大巫最好的人，也是大巫最重视的知己。 白河也想事事都能帮上大巫，奈何自己只是区区一个小神兽，心有余而力不足。 钟山君是谁啊！ 钟山君是上古神祇，法力无边，权倾三界。 让白河印象最深，也让它开始对钟山君有所改观的那件事。便是钟山君为了大巫与后土娘娘，与百万幽冥之众，针锋相对，寸步不让的场景。 那后土娘娘可是主宰大地之神，能控制阴阳，掌运幽冥。 后来若不是尧帝出面，钟山与幽冥必有一场恶战。 那个时候，钟山君一袭红衣，如一团烈火一般站在巫山之巅，俯瞰幽冥！幽冥百万大军竟不敢超前走上一步。 其实后土娘娘并非存心与大巫还有钟山君过不去。 只是大巫虽灵力强大，却还只是人身。寿命虽长却也不是不老不死。钟山君见不得他生老病死，取了人间的天山雪莲，幽冥界幽灵草和仙界的各式丹药为他续命。 可人人的命都有定数，续的是肉身却不是三魂七魄。黑白无常前来索命，被钟山君的赤焰差点烧成灰。 阎王深知钟山君的脾性，不敢出来说话，只得去求了后土娘娘。 这人死入幽冥本就是常规，不能因为大巫前世的身份而改变这个常规。 后土娘娘考虑再三，提出只要大巫的魂魄从幽冥走一遭即可。不需要他走黄泉路，喝孟婆汤，过奈何桥。 走过幽冥，轮回转世，他还是他。 此言一出，岂料钟山君一言不发，周身戾气，突然开始爆发蔓延，以致数百里内阴鬼冤魂全部灰飞烟灭。 后土娘娘大为震怒，逐派幽冥百万大军压境，把巫山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厢钟山君却面不改色，坐在巫山之巅的万年桃树枝桠上喝着大巫去年酿的桃花酒。 大巫被钟山君藏于地下，并且安排了数百神兵保护，就连白河都靠近不得。 钟山众神和幽冥百万大军双方僵持了三天三夜，战事一促即发。 大巫此时已病入膏肓，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之际。从看守的神兵口中偶然得知此事。用尽最后的力气，派了纸人偷偷从密室里跑出来找到白河，让它去找尧帝。尧帝此时正头疼怎么解决，见到白河欣喜万分。 他按照大巫的计划，派了几个得力干将潜入大巫被关之地，偷偷将大巫放了出来。 前方战事已开，大巫出现在两阵之间。钟山君的赤焰险些伤着他，吓得钟山君脸色发白。 他可是百万大敌当前，都面不改色的人物。从那一刻起，白河再也没有怀疑过钟山君对大巫的情谊。 知交至此，情深意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大巫如风中落叶一般摇摇晃晃地倒在地上，钟山君顾不得战事，上去接住他。 “烛阴，收手吧！人命在天，不由你我。这是三界万物的法则，你我今日逆了天，那此后万物生死都超越常规，岂不要乱套？”大巫说道，“我便是轮回转世，我也还是我，面容虽改，心性不变。” 烛阴一言不发，紧紧地抓着他的胳膊。 “救不活窫窳，我心一直有愧。” 烛阴摇了摇头，道“于你自己，你便说人命在天，不由你我。若真如此，那窫窳之死与你又有何干呢？左不过是他自己的命不好罢了。” 大巫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说道“罢了，罢了。为了这件事咱们吵了百年之久……吵不动了！你收手吧，尧帝已知，如今他不露面。是为了给你我一个台阶下，若我们自行和平解决，他便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后土娘娘与我们无冤无仇，也并非小肚鸡肠之人。你我真心道歉，她必定不会追责。”大巫说道。 烛阴冷哼了一声，撇过脸，道“钟山之人她也敢动，她不追责，我还要追责呢！怎么也轮不到我给她道歉。” 大巫轻笑道“我明明是灵山十巫，现居巫山……算是巫山人士。何时成了你们钟山之人了？” 烛阴抿着嘴，没有说话。 后土娘娘走了过来，烛阴如大敌当前，戾气全开。 “好你个烛九阴！我们同为上古众神，你可曾想过我的立场？可否给我留一分薄面？”后土娘娘以原身现世，她人身蛇尾，背后七手，胸前双手，双手握腾蛇。周身灵力迸发，压迫感直逼而来。 白河耐不住，倒在地上。大巫担忧地看了它一眼。烛阴摆摆手，招来一团赤焰将它包围。 “后土，你也知，你我同为上古众神？那你动我的人，为何连招呼都不打？”烛阴沉声道。 后土娘娘有些无语，白了他一眼，道“巫咸本是灵山的人，现被拘于浮生城，禁于巫山之中。何时成了钟山之人了？” 烛阴皱了皱眉，道“我说他是，他便是。” 后土娘娘被面前这人的强词夺理气得直发笑，道“好好好，他巫咸即便是钟山之人，可他毕竟现在是人身，生老病死，投胎转世是必然之路。你与我争执又能争出个什么结果来？” “后土娘娘莫怪罪！烛阴是为了我这个好友才一时冲动，失了理智。咱按着规矩来就是了。幽冥与钟山一向交好，若因为我交恶。我还有何颜面活着，还是让我入了黄泉，毁了元神吧！”大巫说道。 “巫咸！”烛阴震惊地看着他。 “你若执意如此，我便走这一遭。”大巫神色自若，眼睛里透着决绝。 烛阴咬着后槽牙，说了三个字“都随你。” 后土娘娘反了个白眼，心道一物降一物，这话还真没错。 白河不懂，为何钟山君执意不让大巫进幽冥，轮回转世。 后来的后来它才明白，每一次的轮回转世都会让大巫前世的记忆受损。 直到他像看个陌生人一样看着钟山君。 那一刻，它记得，钟山君满眼都是悲伤。 。 </br> </br> 第四百三十九章 夜合 祝尹见白河不说话，且脚步放缓，神情恍惚，便知它陷入了回忆。他也无心打断它的思绪，淡然地看着周遭如梦似幻的景致。 莫来，这儿不好吗？ 你为何还要向往那个污浊不堪的人间呢？ 突然，白河停了下来，它警惕地往泉边的林子深处望去。 “出来吧，跟了一路了。你是山精，又不是神仙和阴魂！一股子妖精味儿，借助幽冥之气也挡不住的！” “你这小神兽，虽然道行尚浅，鼻子还挺灵的。” 一只黑色的豹子从树林隐蔽处一跃而出，背上坐着的长发飘飘的女子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们。 “哪是我的鼻子灵啊，明明是你浑身上下都是山精的味道，还有你的坐骑……”白河撇了撇嘴。 “山鬼？”祝尹问道。 女子身段轻盈地从豹子身上跳下来，黑色及腰的长发飞舞着，雪白的脚落在清澈透明的泉水中。 “夜合，我的名字。” 祝尹点了点头，道：“谢谢你，救我一命。” 夜合扬了扬嘴角，露出一个自嘲般的笑容，调侃道：“你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没有一丝波动，恐怕不是真心的吧？” 祝尹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夜合往他身边走了两步，一双晶亮的眸子盯着他，说道：“是莫家的那个孩子求我的，他为了这件事损了一半的魂魄和灵识。不然的话，他或许还能留下一缕残魂。” 祝尹咬了咬牙，狐疑地看着她。 “你对我发火也是无用。”夜合背着手，俏皮地踢了踢凉爽的泉水，“我只是个道行很浅的山精罢了，且不说有没有本事助他进鬼门关。我自己都还不是自由之身，被封在山鬼图中动弹不得。只有当他把山鬼从桃木匣子里拿出来，我沾染些许他的灵力，才能施法进入他的梦境。” 祝尹闻言，脸色沉了沉。 夜合捂着嘴笑了起来：“哈哈……你别误会，我可没做什么不好的事情。我虽是山精，但也不是一般的妖精，不需要吸食人的阳气和精血。我只是偶尔逗逗他罢了，他惊慌失措的模样有趣极了。” “他究竟求了你什么？”祝尹问道。 “你想知道？”夜合俏皮地挑了挑眉。 祝尹点了点头。 “那咱们做个交易吧！”夜合坐在岸边的石头上，用手捋了捋头发。 “什么交易？” 她取了一撮自己的头发，递给祝尹，说道：“你把这个放入他的墓中。” 祝尹没有问这个他是谁，因为莫来跟他说过山鬼和他二叔公的过往。 “你现在不是已经恢复自由身了吗？为何不自己去呢？”祝尹问道。 山鬼低着头，看不清她的表情。待她抬起头的时候，脸上又恢复了俏皮的笑容。 “我不是还要给你开启浮生城的大门吗？交易既然已经达成，我就告诉你你想知道的吧！” 其实对于莫来的主动到访，夜合很是意外。她装作了然于胸的模样，半卧在松下巨石之上。 “托我办事可是很贵的哦！” 莫来怔了一下，挠了挠头，支支吾吾地说道：“有……有多贵呢？” 夜合嘴角含笑，黑白分明的眸子转了转，说道：“那得看你有没有豁得出去的本事了。” “不知你所谓的豁得出去为何意？我现在没有任何牵挂，什么都不怕。”莫来说得坦然。 “哦？”夜合起身，笑意盈盈地看着他说道，“若是让你死呢？” 莫来笑了起来，说道：“死难道不是最简单的事吗？” 夜合挑了挑眉，从巨石跳下，一步步靠近他。莫来一双眼睛不知该往哪里放，掩饰般地咳嗽了两声，后退了几步。 夜合看着他红通通的耳朵，笑了笑，说道：“既然如此，你说来听听吧！” “我想去幽冥，你能不能助我过鬼门关？” 夜合瞥了他一眼，转身坐到豹子的背上，说道：“你们不是见到灵邪族的人了吗？他们可以助你开启鬼门关的大门的。” 莫来摇了摇头，说道：“我想自己先进去。” “怎么？你想独自进浮生城？独吞大家的劳动成果。” 莫来摇了摇头，没有言语。 山鬼见他神色凝重，便猜出一二来。 “你想自己默默地去牺牲，帮他们铺路。” 莫来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我可算得上是浮生城的守门人。想进浮生城，就要进鬼门关，入阴阳鬼道。还有三个关卡，鬼门，神木神树，浮生桥……你的道行太浅了，诱发不了神木神树生长的，所以你即便瞒着他们提前进去也是无用的。”夜合说道。 “我知道，所以……”莫来扯开衣服，露出胸膛，在他的胸口慢慢浮现出一个圆形的红色图案。 夜合心中一惊，道：“你真的不要命了！这是献祭的咒印！” 莫来了然地笑了笑，坚定地说道：“无论如何我都要护他们周全。夜合，我知道你最想要的是自由。桃灼先生告诉了我一个可以将你从山鬼图中解脱出来的方法。只不过……” “我懂！我懂！”夜合有些激动，“待九歌开启浮生城大门之时，我还是得回去。我只要一天，不……半天，一个时辰就够了。” 莫来点了点头，笑容明媚。 夜合见他施法，便知他是要分一半的魂魄和灵识给她。忙上前抓住他的胳膊，说道：“若你把魂魄和灵识分与我，你诱发神木神树之时必会神魂俱灭！不给我的话，说不定还能留下一缕残魂！” 莫来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说道：“即便能留下一缕残魂又有何用呢？夜合，有时候活着真的不一定是一件好事。” 法事结束之后，夜合借着莫来的魂魄和灵识出了山鬼图，来到了莫家二爷生前的住处。 那里的摆设，景致，一切都没变。只不过物是人非，他的气息在慢慢的消失。 “夜合，我并非失约。只是我被下了咒印，再也进不去山鬼图了。” 这是他留在世间的最后一句寄言。 夜合立于窗前，泪眼朦胧。 “烛阴，你可知你招他魂魄，逆了天。神木神树那里是巫山桃灼算出的你的生死劫。我放了豹子去救他，他却早早得安排了豹子去救你。他一心想提前入鬼门关，就是为了助你渡劫，护你周全！” 第四百四十章 收养 祝尹嘴里泛着苦涩，自己一直把那个人当成一个傻瓜一样。 扪心自问，他确实觉得莫来能力弱，心又太软，所以处处都想着自己担着，以为只有这样才能护他周全。 然而，到头来。 自己的这条命却是那个傻瓜换来的。 “你醒了便别再装睡了，我现在对你没有恨，也没有火。因为就事情的本质而言，我与你所做的那些混账事也没差。”祝尹冷冷地说道。 莫语睁开眼，从白河背上跌落到冰冷的泉水中。凉凉的水打在脸上，让他清醒了不少。 “巫山桃灼，知道事情的真相吗？”莫语哑着嗓子问道。 白河发出重重的鼻息，用蹄子踢了踢泉水，没好气儿地说道：“巫山桃灼，神机妙算，料事如神，你觉得他知不知道？” 莫语的脸色苍白，嘴唇微微颤抖着。 “大巫转世投胎到莫家，是莫家人甘愿用阳寿换的。这能怨的了大巫吗？巫山桃灼为了报一己之仇，隐瞒真相，为虎作伥，必遭天谴！”白河忿忿地说道。 夜合轻盈地跳到豹子背上，轻笑道：“呵呵，这人呐终是逃不出一个情字。而且人间又多情，往往顾此失彼，落得个悔恨莫及的下场。” 莫语只觉得头脑发热，脚下发软。 过去的种种，虽然桃灼并没有明示，可是……他的身份，当初是他亲口告诉自己的呀！ 那一年，莫语初到莫家庄。 正赶上桃花盛开的时候。 一开始，莫家家主安排莫语跟在莫志良的身边，与莫云杰一同学习。就在莫志良牵着他的手，迈出老宅大门的那一刻。 他撞进了一怀抱，带着好闻的檀香味。那人的手温暖柔软，轻轻抚摸他的脸颊。 “伤着了吗？” 他抬头，撞进一双琉璃一样的眸子。这个人啊，好看得不得了。 “族长。”一旁的莫志良和莫云杰恭恭敬敬地给他行礼。 “嗯，大管家，这孩子是打哪儿来呀？”莫志孝将怀里揣着的汤婆子塞到莫语手中，心疼地说道，“春寒料峭的，这娃娃的手冰得很。” “回族长，这娃娃是大少奶奶母家送来的，说是有些天赋，在老宅培养个几载，能中上用。” 莫志孝点了点头，轻轻拍了拍他的头，说道：“你多大了？叫什么名字呀？” 莫语猛然间到了陌生的地方心里本是害怕的，可是眼前这个神仙一样的人，却让他一点也不害怕，反倒让他还想与他多亲近亲近。 “我叫莫语，今年……六岁了。”莫语轻声细语地说道。 “六岁了？”莫志孝有些惊讶，“看着倒像是三岁四的小孩子，这院里与你差不多一般大小的莫来和莫贤都比你高半个头了。大管家，这大晚上，你把这孩子往哪儿领啊？” 莫志良说道：“家主安排他跟着我，与云杰一同学习。” 莫志孝点了点头，道：“也好，云杰年长一些，也懂事。平日里有他在左右，出不了什么岔子的。” 说罢，他就要进门去，可一只脚才踏进门槛，手就被人拉住了。 汤婆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来。莫云杰慌忙跑过去捡了起来，用袖子擦了擦上面沾的灰。 莫志孝低头看着莫语眼泪汪汪的大眼睛，笑着问道：“怎么了？” 莫语鼻子一酸，眼泪扑簌簌地流了下来。 莫志孝蹲下身来，伸手给他抹了抹眼泪，温柔地问道：“别害怕，有什么委屈，你就跟我说。” 莫语听了，心间一暖，眼泪更是止不住了。 莫志孝从兜里掏出一个一角绣着一支桃花的手帕，很有耐心地给他擦着眼泪。 “族长，还是我来吧！”莫志良上前说道。 莫志孝摇了摇头，道：“这孩子怕是与我有缘。我见着他，莫名地就觉得亲近。他是大少奶奶母家里谁的孩子？” 莫志良回道：“听闻这孩子自幼父母双亡，是老大人一直在身边收养着的。这两年老大人身子骨不利索，所以才想着把这娃娃送到老宅来调教。家主看了，也觉得这娃娃虽然身子骨弱，天赋却是极高的。” 莫志孝点了点头，摸了摸莫语的头。看着他抽抽噎噎，可怜巴巴的模样，心都要化了。 他温柔地问道：“你可愿跟着我？” 莫语抬头看他，眼睛里闪着光。 莫志孝笑了起来，说道：“看样子，咱们确实是有缘的。” 就这样，莫语还没有踏出莫家老宅的大门，就被莫志孝领了回去。 莫志忠起初是不同意的，莫志孝还年轻，还没娶妻生子。身边突然带着个孩童，这成何体统！ “大哥，你我都心知肚明。我的命既已注定，要我怎么去娶妻生子呢？”莫志孝苦笑道。 莫志忠的脸色沉了沉，道：“怎么不能？你堂堂莫家族长又一表人才，有多少世家女子排着队想嫁你为妻呢！” 莫志孝叹息道：“大哥，你懂我的意思。娶妻生子，是要为他们负起责任的！我的命如此，怎么能负得起这个责任呢？” 莫志忠撇过脸，没有说话。 “大哥，你一向最懂我了。阿孝此生只愿为莫家而活。这个小娃娃就当是阿孝的孩子吧！”莫志孝紧紧地拉着莫语的手。 “你……” “大哥，我从小到大没求过你什么事儿，这件事就请你允了我吧！” 莫志忠见他眼神坚定，无奈之下叹了口气，将他拉到一边说了几句话。 莫语没听到他们说什么，只是看到莫志孝的脸色不是很好。 待他走过来重新拉起他的手，莫语一颗悬着的心才算放下。 两个人伴着月光，走在去北宅的路上。 “语儿，虽然所有人都说，命由天定，可是我还是希望你能不信命。” 莫语歪着脑袋，不甚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莫志孝停下脚步，蹲下身来，一字一顿地说道：“世事无常，命运是没有定数的。只要你不信命，你的命就可以改变。” “您想改变吗？” 莫志孝怔了一下，道：“想啊，可是我若是改了命，就会是别人替我……” 他没再继续往下说，嘴角泛起了苦涩的笑意，站起身牵起莫语的手继续往前走。 莫语清楚地记得，那个夜清冷清冷的，他的心却很暖很暖。 第四百四十一章 往事一 初见桃灼是莫语到莫家老宅的第二个月。 四月四落一点，十匹荷叶九匹卷。四月初四这天若是下了雨，今年必有干旱。 所以每年的四月四莫家庄都要举行祭拜天地的祭祀仪式。祈求风调雨顺，诸事顺遂。 每一年祭祀的吉时都是桃灼先生算的，这也是他来这里的主要目的。 一大清早，莫语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走到院里。就看见凉亭上坐着一个人，那人长发飘飘，一袭白袍，外面罩着件飘逸的红纱，甚是妖异。 兴许是听到了莫语的动静，那人转脸望着他。狭长的眸子里泛着妖异的涟漪，他扬了扬嘴角，扬起脖子将手中白色瓷瓶里的桃花酒一饮而尽。 “师兄，你还是这般任性，一大清早不用早饭，就开始喝酒。你可知……”莫志孝从正门口进来，看到凉亭上的人，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喝酒伤身，空腹喝酒更伤身，一大早空腹喝冷酒更更更伤身。你这些话呀，说了十年有余了，我听得耳朵都长茧子了！”那人接过话茬说了起来，他的表情俏皮十足，让莫志孝更是无奈。 莫语张着嘴，昂着小脸，呆呆地看着他。 桃灼见面前这个小不点一副呆呆傻傻的模样，一时兴起，便如那像仙人下凡一般飘然而至。 莫语瞪大了圆圆的眼睛，嘴巴也张得大大的，脚下如被下了定身术一般，一动不动地呆立在那里。 桃灼伸手点了一下他的额头，轻笑道：“哪里来的小不点，看起来不太机灵的样子？” 莫语的小脸蹭的一下红了，他避开桃灼的目光，逃跑一般，飞快地窜到了莫志孝身后藏了起来。 “爹爹……” 桃灼怔了一下，撇撇嘴道：“我一年未来，你什么时候多了个这么大的孩儿了？” 莫志孝无奈地看着他，说道：“我给你去了信的，你没收到？” 桃灼自然是收到了，不然刚刚听到莫语叫莫志孝爹爹，他是不会那么淡定的。 “什么信啊？我这几个月可一直都在巫山老老实实地呆着呢，一封信也没收到过！连信鸽的毛都没见到！你可是唬我呢？”桃灼拉长了尾音，一副颇有怨气的样子。 莫志孝从他的表情，辨不出真假来，抿着嘴，没有说话。 “之前不知道就罢了，你现在介绍介绍呗！”桃灼笑着说道。 “语儿，这位是爹爹的师兄，巫山桃灼。你以后叫他……” “叫我桃灼先生便好了。”桃灼忙抢过话茬，上前摸了摸莫语的头，“就叫我桃灼先生就行了。” “这……”莫志孝将到了嘴边的“大伯”一词收了回去。 “这样就好了，巫山本就不问世事，也没那么多的人情规矩要去守。唤我一声先生，我便就是他的先生了。”桃灼从怀里掏出一串手链戴到了莫语的手腕上。 “师兄，这个礼物太贵重了。这可是师傅他老人家临终……”莫志孝推阻道。 “阿孝，他是你的孩子，也就是师傅的孙子。不是吗？他老人家若是知道他得了一个大孙子，必定开心地把巫山宝库都搬出来让他挑。又怎会吝惜这一串小小的辟邪珠串。”桃灼笑着，轻轻拧了拧莫语的小脸问道，“小不点，你喜欢吗？” 莫语仰着脸，乐呵呵地点了点头：“喜欢。” 此后，每一年四月初四，桃灼先生过来的时候都会在莫家老宅逗留几日，教莫语一些术法、棋艺、还有鉴宝的本事。 莫语从小到大一直视桃灼先生为自己的师傅。正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这世上，除了莫志孝之外，桃灼就是他最信任，最亲近的人了。 莫语记得那是莫来九岁那年，也是他九岁那年。 他虽然到莫家老宅已经有三年了，可是碍于他特殊的身份，也碍于莫志孝的身份，他不能像其他莫家老宅的孩子那般自由地出入莫家庄。 即便如此，莫家族长未婚却有一个六岁的儿子，这件事还是在世家中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莫家的长老们对此也颇多微词。莫志忠虽有心维护，但是万事还是要以大局为重。莫志孝便应了莫志忠，待莫语及十二岁，才让他在庄内走动。 “语儿，可觉得委屈？”莫志孝爱怜地摸着他的头。 莫语摇了摇头，笑着说道：“只要能跟爹爹在一起，就是一辈子不能离开这里，我也觉得高兴。” 之后的日子虽然有些无聊，可是过得也算悠闲自在。 那天夜里，莫家发生了一件大事。 莫家那个要过九岁生辰的长孙少爷从布满结界的青龙堂里偷跑了出来。宅子里的人都急着在找他。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北宅的宁静。 “谁啊？”莫志孝起身问道。 “族长，族长……长孙少爷不见了，宅子被翻了个遍也没寻到人。家主找您过去呢！” “知道了，我马上就过去。” 莫志孝开了灯，穿上衣服，到了莫语的房间。 “爹爹……”莫语揉着眼睛，起身看他。 “语儿，你乖乖地在屋里睡觉，千万不要出来凑热闹。子时，阴气最盛。邪祟可最爱你们这些小孩子的精血了。” “知道了，爹爹。” 见莫语应了，莫志孝给他掖了掖被子，便出门去了。 莫家的这个长孙少爷虽然搬去城里住了，可是莫家老宅上下都还是围着他在转。为着他这个九岁的生辰，爹爹不眠不休地做法事，光驱邪之一项就用了半月之久。 “哼！真是个刁蛮任性的大少爷！那么多人围着他转，怕他被邪祟伤了。他倒好，自己从结界里跑出去了！真是够会给大家伙找麻烦的！”莫语心中不忿，嘟囔了几句。 外面吵得实在是厉害，脚步声，人声，还夹杂着狗叫声。 这么多人怎么找了那么大一会儿了还没寻着人呢？他一个小孩子难不成有三头六臂，上天遁地的本事？ 那个长孙少爷莫不是真被什么邪祟给抓走了？ 那这邪祟够厉害的呀，设下了那么多结界都没能挡住它。 莫语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又有些担心爹爹。便开了灯，披上外套，下了床。把窗户开了一条窄窄的缝隙，从里面往外面张望着。 第四百四十三章 帝休与鬼草 桃灼为何要骗我？ 莫语瘫坐在地上，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他恨莫家。”祝尹知道此时此刻莫语心中所想。 莫语红着双眼看着他。 “是莫家亲手把莫志孝送上了绝路！所以，他想让莫家老宅一脉好好尝尝这绝望的滋味。” 莫语听罢，一拳打在地上，怒吼了一声。 “你们想知道真相就去浮生城吧，浮生城里有个走马灯。人在将死的时候，弥留之际会到浮生城，见到这个走马灯。然后会像放电影似的快速回顾自己的一辈子。你们并不是将死之人，所以你们可以找到那个走马灯，去看看你们想知道的前世今生。”夜合似笑非笑地看着祝尹说道，“可不要看了就出不来哦。有的人看着看着就沉溺其中无法自拔了。” “什么意思？”祝尹疑惑地看着她。 “你们可知道为何有些人弥留之际进了浮生城能出来，有幸重活一遍。有些人却出不来，直接去了阴曹地府？”夜合问道。 “不知。” “因为他陷进去了，溺死在过往之中，活在了已经流逝的时光里。魂魄便留下了下来，再也回不去了。”夜合轻轻拍了拍黑豹的背。 那豹子起身一跃，踏水而行。 “我带路，你们跟上！”夜合回头冲他们招了招手。 莫语与祝尹跳上白河的背，跟了上去。 越往前走，祝尹越觉得熟悉。 这里他仿佛来过了千遍、万遍。熟悉到即便此刻让他闭着眼睛，他都能找到路。 “烛阴，浮生河边生出一棵帝休树来，你说怪不怪？那本是少室山之物，怎的就到了浮生城了呢？”巫咸赤着脚，坐在泉边的大石头上，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烛阴背着手，站在不远处，没有说话。 “帝休千年才能成木，再有千年才能枝繁叶茂，开花结果。我好久好久之前，有幸见过。它的叶子的形状跟杨树叶差不多，树枝相互交叉着伸向四方，会开黄色的花，结黑色的果实。烛阴，你吃过那果子吗？听说一棵树上只会结出九颗，很是珍贵。听说那果子的味道特别特别特别的甜，能甜到你忘却烦恼，忘却忧愁，忘却所有的仇恨与愤怒。是不是？”巫咸眼中闪过一丝光芒。 “嗯。”烛阴一向话少，大部分时间都是听巫咸在说。 “不知道，我能不能看到它开花结果呢？”巫咸嘴角挂着些许苦涩。 烛阴怔了一下，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边，递给他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 巫咸抬起头，看着他。扯出一个苦笑，哑着嗓子说道：“烛阴，这可是三青鸟的蛋啊……” 烛阴没有说话，执拗地把手往他面前抬了抬。 青鸟人间不能相见，唯望在蓬莱仙山可以再见，但是蓬莱无路，只有靠青鸟传信。三青鸟不仅仅是凤凰的前身，还是西王母的使者。 面前这个人真真是胆大包天了！ 巫咸撇过脸，不去看他。 烛阴抿了抿嘴，说道：“西王母允了的，她赠与我的。” 巫咸狐疑地看着他。又转念一想，若真是烛阴胆大包天，私自偷来或者抢来。西王母必然不会饶他的，如今这般安静，想来他应该没有撒谎。 “代价是什么？”巫咸略显急切地问道。 西王母可从来不会做那赔本儿的买卖，她能将自己最珍爱的东西送给烛阴，定然是得了比三青鸟还要珍贵的物事。 巫咸沉默不语，只趁他不备，把那晶莹剔透的珠子塞到了他的嘴里。 巫咸没有防备，喉咙一滚，那珠子便进了肚。一股暖意从丹田而生，身体周围泛起了一圈光晕。 巫咸苦笑着，闭上了眼睛，屏息凝神，慢慢将那涌出来的力量炼化。 自从他第一次死后转世回来，烛阴就开始不辞辛苦地到各处搜罗可以延年益寿的长生之物。 蓬莱仙山，幽冥地府，九重宫阙，深海龙宫…… “一世又一世，我最后都是要回来的，你何必费心费力地做这些呢？” 那些灵丹妙药，仙草神树都极其难得，虽然烛阴权倾三界，灵力强大，也难免受伤，难免得罪别的仙家。 烛阴不言。 “你呀，有时候执拗地让人无奈。”巫咸无奈地笑了笑。 后来，怎么了呢？ 后来，巫咸才知道，烛阴是用复活窫窳的黄鸟跟西王母换的三青鸟蛋。 那只黄鸟是烛阴寻了几百年才得到的，为了去复活窫窳用的。 “烛阴，我欠你甚多。即便给我百世我也还不了你。你如今又用了黄鸟去换三青鸟蛋。岂不是让我又一次担了没救活窫窳的罪责？”巫咸悲伤地说道。 “窫窳复活不了了，他神魂俱灭复活不了了。” 巫咸震惊地看着他，半晌，声音颤抖着问道：“不是还有……还有一魂一魄尚在吗？” 烛阴摇了摇头，道：“没有，都消失了。他既然没有想活下去的欲望，便随他去吧！” 巫咸转身，踉跄着往前走去。 烛阴默不作声地跟在他的身后，见他快跌倒的时候上前抓住了他的胳膊。 “巫咸，过了几百年了，我都已经放下了，你为何还放不下呢？” 浮生河里长着一种草，叫鬼草。它的叶子像葵菜叶却是红色茎干，开的花像禾苗吐穗时的花絮。服食它的话就能使人无忧无虑，听起来其功效与帝休相似。 可是它又与帝休不同，帝休会增进人幸福快乐的记忆，忘却的只是担忧和仇怨。鬼草却是会让人的记忆退化，最后如痴儿一般，当真是无忧无虑了。 后来的后来，趁烛阴和白河都不注意的时候，不知为何巫咸开始偷偷服食鬼草。 再后来如何了呢？ 祝尹看不到了。 他毫无预兆地从白河身上跳了下来，一路沿着岸边疯跑。之后钻进岸边密林之中，七拐八绕，最后气喘吁吁地在一棵开满了黄花的大树前停了下来。 那树干上刻着一行不起眼的小字。 万事休矣，唯愿君安。 “钟山君！”白河追了过来，见他失魂落魄的模样，便明白一二。 “你是不是看到大巫留下的念想了？那些被鬼草带走的记忆，会飘散在鬼草的周围。记忆里面出现过的人，若是还活着的话，路过这里的时候，偶然可以看得到。” </br> </br> 第四百四十四章 太一门 看了巫咸的零碎记忆之后，祝尹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多。 “钟山君，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很乱。大巫曾经说过，若是想解开一团乱麻，理清其中的真相就必须要找它的头和尾。我只是个局外人，不知所有事情原貌，所以这个真相，还需要你这个局中人去找。”白河说道。 祝尹点了点头，望向浮生城所在的方向。 莫来，你见过四季在一处吗？ 这里就是啊。 一路走过繁花似锦，芬芳馥郁，清风徐来的春天。 到了艳阳高照，蝉鸣声声，绿树成荫的夏天。 然后就是风吹落花，天高云淡，凉爽宜人的秋天。 还有你最爱的粉妆玉砌，雪花漫天，寒风凛冽的冬天。 这里啊，美得不像话。 你若是也在的话，肯定又要兴奋地大喊大叫，四处撒欢了。 待白河轻盈地越过一道云雾砌成的墙，祝尹头发上的雪花瞬间化为了水。眼前雾气散去，在他们眼前出现了一道巨大的石门。 夜合从黑豹身上跳了下来，走到祝尹面前说道。 “自此十一道门。你只要踏进去一步，就没有回头路了。” 祝尹坚定地点了点头，说道：“我从未想过回头。” 说罢，他转身看向莫语。 “你若不想进去的话，就把湘君交给我。” 莫语抬头看着那巨大的石门，摇了摇头，道：“我也想知道真相。” 夜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俩，说道：“我再提醒你们最后一次。莫要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祝尹冲她微微点了点头，道：“多谢！” “好了，我也要回到自己该去的地方了。”夜合轻笑着在他们两人的胸口轻轻推了一掌。 祝尹觉得自己有一瞬间似乎漂浮在空中，然后就听见“嗵嗵”两声，自己和莫语倒在了地上。 转脸一看，一旁的莫语跟自己一样，身体像半透明一样，浮在空中。 “只有魂魄能进浮生城，肉身只能先留在这儿了。”夜合说罢，与那黑豹一同消失了。 祝尹的双脚落到地上，他摸了摸自己的脸，触感似乎与平时无异。只是身体看起来半虚半实的，有些诡异。 “不用担心，你们的肉身我会好好看管的。”白河说道。 “你不跟我们一起去？”莫语问道。 “我进不去……自从大巫下界之后，我就再也进不去浮生城了。”白河说道，“现在你们面前的这道门是浮生城十一道门中的第一个，太一门。” “东皇太一？”祝尹问道。 “嗯，太一是始而又始，象征起始与开端。所以这第一道门便是东皇太一！”白河说道。 祝尹将背包里装着东皇太一的桃木盒子拿了出来，刚想打开。白河突然幻化成一个七八岁的孩童，抓住了他的手腕。 “等一下！” “怎么了？” “九歌从表明上看，只是十一幅画。然而事实上……你们刚刚不是见到山鬼了吗？” 祝尹微微蹙眉，道：“你是说他们都有可能像山鬼那样，一旦出了这画就恢复了自由之身，恢复了自身的灵力。” 白河点了点头，道：“没错，他们是守护浮生城的十一位灵力强大的护法。那山鬼与你们相熟，不会为难你们。可是剩下的就不一定了。” 祝尹的眼神暗了暗，说道：“即便是刀山火海也只有往前冲这一个选项！” “话虽如此，这东皇太一与身为十二祖巫的你，可是有一段血海深仇的。当初东皇在不周山大日神宫建立天庭，与其兄长帝俊并列登基为天帝。立天规律法，乃三界正统至尊。那诸天六圣为了谋取洪荒世界的大权，暗中蛊惑盘古血脉所化的巫族，致使一直诚服妖族的巫族开始造逆。在诸天六圣支持下，巫族之主十二祖巫正式向吾宣战，巫妖大战爆发。东皇诸多血亲先后战死。为保护妖族生机，他无奈将万妖幡赐予女娲。之后，与十二祖巫死斗。你虽身死，却被女娲寻的一缕残魂，后经千年才恢复。东皇恨你入骨，必然是不会帮你的。”白河苦闷地说道。 祝尹咬了咬牙，道：“他若帮，事成之后，我必亲自登门与他了却前尘旧恨。他若不帮，仇人身上不在乎再多加一条罪。” 说罢，他打开桃木盒子，把东皇太一拿了出来。那画才刚刚离开盒子，就从他手中飞走，挂在半空中慢慢打开。 几道刺眼的金光从画中射出，祝尹抬起手，挡了挡。 “吾道是谁扰吾清梦呢。烛九阴，三界之中吾最不愿见的便是你了！”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人，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一双眼光射寒星，两道眉浑如刷漆。胸脯横阔，高大挺拔，举手投足都流露出浑然天成的帝王霸气。他只是负手站在那里，就似有一种万夫难敌的威风直逼他们而来。 祝尹微怔，不知该如何答话。 “咦？你怎地还是人身？不应该啊！”他又把视线落在白河身上，“小妖，那巫咸如今身在何处？怎么感觉不到他的灵力了呢？” 白河恭恭敬敬地作揖行礼道：“东皇，大巫被贬下界为人，如今遭劫，已形神俱毁。” 东皇太一微微一怔，道：“终是逃不过天命。烛九阴，你当初可是信誓旦旦地要逆天行之，如今扯了千年还是没逃过既定的天命。” 祝尹作揖道：“望东皇助我一臂之力。” 东皇太一被他恭敬的态度吓了一跳。三界谁人不知，这钟山烛九阴可是个我行我素，绝不可能向任何人卑躬屈膝，俯首称臣的主。 “你是当人当太久了吧？” “即便我现在变回烛九阴，我也会这样做。”祝尹说道。 东皇太一狐疑地看着他，想从他的表情里找出些有关阴谋的蛛丝马迹。 “呵，你们巫族一向阴险狡诈，诡计多端。当吾是傻子吗？” “求您，助我一臂之力！”祝尹竟跪在了东皇太一的面前，“若我此去，还能活着回来。我定亲自上门，与您了却前尘旧怨。所以，求您，助我一臂之力！” 东皇太一已经被惊得完全说不出话来了。一旁的白河也完全是懵了的状态。 “这活得久啊，还是好的，竟然还能看到烛九阴下跪求人。值了！值了！”东皇太一大笑道。 </br> </br> 第四百四十五章 云神门 东皇太一说出的话，句句刺耳，很是不中听。连一旁的白河都有些听不下去了，他既想让钟山君回嘴怼他，又怕他俩真的打起来，误了正事。 祝尹伏低了身子，神色如常，丝毫没有要发怒的意思。 白河不禁感叹：这顽石终是被驯化了。 东皇太一见烛九阴岿然不动，心中不免惊讶。心道：难不成这烛九阴真的是转了性了？ 他犹豫了片刻，说道：“你既然已经做到了这个份上，吾再为难你，就显得是吾小气，没有大家风范了。今日，吾便不拦你，让你进这太一门。” 祝尹闻言，喜出望外，忙作揖道：“多谢东皇！” 东皇太一连忙摆了摆手，道：“先别急着谢我！你也说过，你了却这桩事便亲自登门找吾了结前尘旧事。吾便在此处恭迎大驾！” 祝尹点了点头，道：“在下必准守约定！” 东皇微微额首，转身大步流星地朝太一门走去。只见他停在门前，把手放在石门上，人便化为一道金光，消失不见了。 过了片刻，那石门上纵横交错的暗淡刻痕突然像被注入了金色光，一点点蔓延开来。 众人这才看清楚，那门上刻着的就是九歌里东皇太一的画像。 “轰隆”一声，石门打开了。 门里云雾缭绕，完全看不清去路。 “烛九阴，第二道门是云神门，云中君可是个比巫咸还要清心寡欲，淡泊名利之人。可越是这种人，越难对付。” 他们耳边响起了东皇太一浑厚低沉的声音。 “若看中的是权力，金钱这种实实在在的东西，你们尚有应对之策。可云中君这种人看中的是情操，名声，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你若一不留神惹恼了他，便是尧帝来，怕也救不了你！” 祝尹冲着太一门作揖行礼，道：“多谢东皇善意提醒！” “谁善意提醒了？我只是等着看你的笑话而已！” 白河在一边偷笑，心道：这位高权重，本事大的人物啊都有个通病！就是口是心非，故作姿态！ 祝尹和莫语进了太一门。 门里的白雾与平时他们见到的不同。祝尹摸了摸潮潮的头发，全是水汽。这是云，不是雾。 祝尹把背包里的云中君拿了出来，从画里走出来一个翩翩公子，他一袭白衣，漆黑如墨的长发随意披泻于肩，面容姣好，春山画眉，寒江凝眸，青峰琼鼻，飞樱点唇。龙章凤姿，天质自然。 只见他轻甩衣袖，周遭云雾皆散。祝尹抬头，满天繁星闪烁，熠熠生辉。 “我在画中之时，常常能感觉得到你的灵力。两千年前我也有幸与你见过一面，那个时候你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浓重的戾气。我想着，兴许是因为你用赤焰的缘故。现在看来，倒不是那么回事了。”云中君负手站在祝尹面前。 “有何不同？还望先生赐教。”祝尹作揖行礼道。 云中君露出个淡淡的笑容，说道：“是从炙热之夏和极寒之冬到温润之春的区别。” “那……这是好还是不好呢？” “自然是好的。谦谦君子，理应温润如玉。”云中君说道，“我知道你此番的用意。可是，我已经答应了故人。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你再入浮生城。所以，你就不要在我这里白费心思了。” “不知先生说的这位故人，可是巫咸？”祝尹问道。 云中君点了点头，坚定地说道：“巫咸与我，可比伯牙与子期。他的意愿，我必然会用一己之命来守护。” “可如今巫咸在何处你可知道？”祝尹问道。 云中君自画中出来之后，灵力已恢复大半。只要巫咸不在幽冥深处的十八层地狱，或是九重宫阙的天牢重地。他应该都能感觉得到他的存在才是，可是令他奇怪的是他竟然一点儿都感觉不到巫咸的存在。 起初云中君以为是自己刚从封印中出来，灵力尚未恢复的缘故。可如今看来，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 祝尹见云中君神色慌张，便知他已猜到一二。 “你猜得没错，巫咸形神俱灭了。” “你说什么？”云中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我说，巫咸，他形神俱灭了！”祝尹一字一顿地又说了一遍。 “不可能！巫咸他……”云中君突然停了下来，有些惊慌地看着祝尹。 巫咸之命不会绝于此处，巫咸的命…… “你做了什么？你到底做了什么？”云中君已失了君子风范，他紧紧地抓住祝尹的胳膊，用一种审问犯人一般的眼光盯着他。 祝尹的目光闪了闪，说道：“我为了改他的命，强制招了他的魂魄去了十年后。” “招魂改命……”云中君喃喃道。 “似乎是因为这个，我在阴阳鬼道，神木神树那里被下了一个死劫。巫咸他……”祝尹顿了一下，没再继续往下说。 云中君松了手，叹了口气，有些失魂落魄地看着满天繁星。 “你说过，若你再回浮生城，就来找我焚香品茶，畅谈古今。你明明回来了，为何不再往前多走一段呢？明明就近在咫尺了啊！” “云中君，让我去浮生城吧！我想救他，现如今只有浮生城能救他了！” 云中君微怔，摇了摇头，道：“时也命也，既是他的选择，我做为知己就要尊重。” “你这算是哪门子的知己呢？路遇冻死骨之时，即便是路人也会留有一丝恻隐之心。而你左一句知己，有一句知己。却连他的命都不肯救！这算是什么知己？”一旁的莫语没忍住，冲云中君喊了起来。 云中君眉头紧锁，转身背对他们，咬紧了牙关。 “君子之约，定不负卿。这个道理我懂，可是倘若这个约定并不是一个君子约定！云中君又会作何选择呢？”祝尹问道。 “你是何意？”云中君疑惑不解地看着他。 “巫咸让你阻我去浮生城的理由是什么？” 云中君蹙眉，沉吟片刻，道：“他……并未言明。” “他自然不会言明！因为他早早地做了打算，准备牺牲他自己来让终结这个诅咒，让我解脱出来。”祝尹说道，“敢问云中君，助知己一臂之力，送他去死这样的事情算得上是君子之约吗？你所为可还算是君子所为？” </br> </br> 第四百四十六章 湘水门一 云中君的脸色隐隐发白，他抿着嘴唇，沉默不语，表情却痛苦纠结。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知其可为而为之，知其不可为而不为，是谓君子之为与不为之道也！而如今云中君你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便是你誓死守护的君子之约和你一直力行的君子之道吗？”祝尹追问道。 云中君转过身，负手背对他们，抬头仰望着浩瀚星河。 “你们可知为何我会与巫咸交好？” “他简单，善良，心思单纯。”祝尹说道。 云中君低头，轻笑了两声。 “你跟他说了一样的话。” 祝尹微怔，没明白他的意思。 “我有一次问他，你为何要与那蛮横无理，孤傲冷漠的钟山君为伍呢？他笑了笑说，是你们不了解他。他呀，其实心思很简单，很单纯。你们因为他的强大而对他望而却步。你们从来没有想过去试着去了解他，却很轻易地就信了外面流传的风言风语，再带着偏见从他无意举动中捕风捉影……最后，他便成了你们心中的那副模样。然而事实上钟山君是真正的可交之人，是堂堂正正的君子。”云中君说道。“而如今从你口中得知巫咸在你心中的模样，我大约明白了为何他会与你能成为莫逆之交。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同类之间，往往一见如故，惺惺相惜。” “云中君你也是如此啊！我虽不了解巫咸，可是我了解莫来。他既视你为知己，必然是觉得你与他志趣相投，是同道中人。”祝尹说道。 云中君苦涩地笑了笑道：“以前我总觉得天下皆醉，唯我独醒。现在才明白，我不仅一叶障目，而且迂腐的厉害。当初，巫咸触犯律法，被斥。入了轮回去了人间。我虽然坚持自己的原则，认为他确实有错，理应受罚。可是这千年来我没有一日不后悔！虽然，我总是用一些大道理来说服自己。可是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个时候，他被千夫所指……孤立无援……独自一人往幽冥深处走去的背影。我不配为友，虽然君子之交淡如水，可是情与义值千金，刀山去地狱去啊。” 云中君红了眼眶。 “钟山君，你能救他回来吗？” 祝尹看着他，用力地点了点头。 “那便大步往前走吧！” 云中君的话刚落，云神门便大开。 “湘君与湘夫人皆是湘水神使，二人情真意切，伉俪情深。莫家后人为了阻止他人得到九歌。便将湘君与湘夫人分开封印，以致于湘君千年来下落不明。湘夫人之怨颇深，而她又擅长巫法之术，你们要万分小心！” “多谢！”祝尹抱拳道。 当初祝尹得到湘夫人的时候，就曾见过一些诡异的幻象。 进了云神门，西风徐徐频送爽气，凉风轻拂衣袂和发梢。眼前朝露流青桐，旭日光生媚，烟影浮轻翠，竹树带飞岚，荇藻俱明丽。双鸥浴回波，蹴荡晴光坠。 如此美景，让人心旷神怡。 两人尚来不及多欣赏，突然头顶一股压迫感直逼而来。他俩抬头一看竟是两扇巨大的石门从天而降。 两人反应过来，往一旁纵身一跃。两扇巨大的石门“嗵”、“嗵”两声落到了两人面前。 落地之时，地动山摇，尘土飞扬。 叮当……叮当…… 起先耳边突然响起铜铃之声。 叮当……叮当…… 一声一声，很有节奏。 过了片刻，从远处传来女子的歌声，空灵飘渺，婉转动听…… 祝尹蹙眉，心道：不好，是那时候画卷里出现的女子。 不远处的水面上站在一个女子，她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衫，乌黑长发的发尾落在水面上，头顶的发髻上盛开着一朵红如血的彼岸花。脸上戴着的面具是一张没有任何色彩，没有五官的白色面具。猛然间望去，只觉得那是无脸的女鬼。 祝尹不动声色，伸手摸了摸背包，把装着湘夫人的桃木盒子拿了出来，却发现里面空无一物。 这湘夫人果然厉害，自己解了封印。 “莫语，湘君呢？” “这下有的玩了！”莫语自嘲道。 祝尹疑惑地转头去看他，还未来的及转回来。整个人一下僵住了…… “嗯，别转脸！她来了！”莫语轻声说道。 一股子阴森寒意直逼而来，祝尹浑身汗毛竖起。 那不知名的歌在他们耳边响起，祝尹觉得她就在自己耳边呢喃细语。 “有莫家人的气味，可你不是莫家人。那谁是莫家人？”湘夫人把脸慢慢转向了莫语。 虽然她脸上戴着面具，看不见她的五官。可是莫语总觉得有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一双冰冷的手爬上了他的脖子，那触感让他毛骨悚然。 “是你吧，莫家的人。” 莫语倒是没有逃避，直视她，说道：“没错，我是莫家人。” 他话音刚落，脖子上的束缚猛然收紧。 “你倒是比你的先祖有骨气多了！那我便让你死得痛快一些。”湘夫人靠近他咬牙切齿地说道。 “湘夫人！你等等！”祝尹大喊了一声。 湘夫人转脸冷哼了一声，道：“烛九阴，没想到过了千年了，你还与莫家人为伍！我敬你为钟山君，不与你结仇。你也不要得寸进尺，把手伸得太长！” “你误会我了！我是想说，湘君还在他那里！你若是现在就把他杀了，便永远都寻不得湘君了！”祝尹慌忙解释道。 湘夫人一听，手下的力道不自觉放轻了一些。 祝尹见他的话起了作用，忙接着说道：“湘君消失千年，一直是由莫家族长亲自保管，所以外人不知其踪迹。” “说！我夫君现在何处！” 祝尹觉得奇怪，湘夫人自己可以逃出封印，那湘君为何不行呢？而且，这里是浮生城，若莫语身上带着湘君，湘夫人怎么会感觉不到他的存在呢？ 他狐疑地看着莫语，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莫语看到他的表情，有些苦涩地扬了扬嘴角，说道：“湘夫人……你先……你先松手……” 湘夫人犹豫了片刻，才慢慢松了手。 大量的空气涌入，莫语猛咳了两声。 他抬头对祝尹说道：“你放心，这回没有诈。湘君就在我身上！浮生城必须得去！” </br> </br> 第四百四十七章 湘水门二 湘夫人闻言，一把揪住莫语的衣领，逼近他恶狠狠地说道“我夫君究竟在哪里？快把他交出来！” “湘夫人，莫家与九歌之间的恩恩怨怨，在下并不知晓。若真是莫家对不住您，在下在这里给您赔罪了！” 湘夫人的牙咬的咯吱咯吱响，她手下力道陡然增加。莫语身形一滞，忽觉一股蛮力将他扔了出去。 他飞出数米，“咚”地一声后背重重地撞到了石门上。待他落地之时，“哇”地一声，一口鲜血喷溅而出。 “你算个什么东西！跟我赔罪？就是把莫氏一族赶尽杀绝，食肉寝皮，挫骨扬灰！都解不了我的恨！”湘夫人咬牙切齿地说道。 “湘夫人，在下并不怕死，只是在下心中还有一个疑团未解！能否让在下做个明白鬼？”莫语痛苦地说道。 “若是我不允呢？”湘夫人掐住他的脖子，恶狠狠地说道。 “若是您不允，我便与湘君同归于尽！”莫语斩钉截铁地说道。 “你！”湘夫人手下施力，莫语感觉自己的脖子就快要断了。 “湘夫人！为了一个莫家的无名小卒就损了湘君的性命！值得吗？”祝尹上前劝说。 湘夫人眉头紧蹙，沉声道“我堂堂湘水神使岂能受他的威胁？” “湘夫人您误会了，在下并非威胁于您！在下去了浮生城，若能活着回来，就任由湘夫人您处置！可好？”莫语哀求道。 湘夫人怔了一下，说道“莫家人一向卑鄙！我凭什么信你？” “有我作保！”祝尹说道。 湘夫人转脸看向祝尹，因为有面具在，看不到她现在的表情。 “烛九阴，若我说，让你以巫咸之命起誓作保，你可愿意？” 祝尹怔了一下，道“我愿以一己之命起誓作保！如若莫语入浮生城未死，而不来。在下必死无葬身之地！” 湘夫人松了手，起身走到湘江岸边，一颗晶莹的泪珠从她的下巴处掉落下来。 若是烛九阴刚刚用巫咸的命起誓，她必拧断那莫家后生的脖子。 却没想到，烛九阴…… 她突然想到了自己，若是能让湘君回来，就是让她死上一千回，一万回，她也在所不惜。 “湘夫人，在下还需要您帮忙解除湘君的封印。”莫语脱掉了上衣，后背露了出来。 只见他后背上刻着那千年未曾现世的湘君图。 “血吟缚？”湘夫人震惊地看着他背上的湘君图。 莫语点了点头，道“没错，就是血吟缚，这个我自己解不了。” 湘夫人的手颤抖着轻抚那图，她手指触碰到的地方，都有一抹红色闪过。 “这血吟缚是所有封印中最厉害的！难怪……难怪我怎么找都找不到夫君！”湘夫人喃喃道，“这莫家当真是罪孽深重！竟然用此等咒术约束我夫君。” “湘夫人，在下也不知道为何莫家独独对湘君施以此术法。您别生气，待湘君出来一切自会清楚。”莫语说道。 湘夫人冷哼了一声，说道“你可知如何才能解这血吟缚？” 莫语说“需灵力强大之人施法解除。” “没错，不过准确说来是灵力强大之人施法将你后背上的皮整个剥下来。”湘夫人冰冷的手指轻轻划过他的后背，莫语不自觉躲闪了一下。 湘夫人冷笑道“怎么？连死都不怕的人，听到剥皮就怕得哆哆嗦嗦了？” “来吧！”莫语说道。 整个过程不是能用疼这一字就可以形容的。莫语额头豆大的汗珠一颗颗地滑落，他的胳膊被自己咬得出了血。 湘夫人手下力道不轻反重，莫语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晃了晃，下一秒又绷直了身子。湘夫人见状，不觉也敬佩起他的忍耐力来。 扒皮的过程，每一分每一秒都难熬。莫语浑身已经湿透了，疼得神志也开始有些恍惚。 待他后背的整张皮被取下，湘夫人扔给祝尹一个小瓷瓶。 “既然我答应了让他活着，就说到做到。” “嗵”地一声，莫语再也支撑不住，晕倒在地上，鲜红的血慢慢蔓延开来。 祝尹将那瓷瓶打开，将里面白色的粉末撒在了他的背上。粉末所到之处，伤口慢慢开始结痂。 “这个只是不让他失血过多或者是伤口感染而死的药而已。该痛的还是会痛！” 湘夫人说罢，拎着手中的人皮走到了湘江边，将它平放在了水面上。 湘水突然震动起来，绕着那人皮形成了一圈圈的涟漪。 叮叮当当……叮叮当当…… 湘夫人手持铜铃在水面跳着祝祷的舞，她白色的衣裙摇曳生姿，像水面上舞动的白鹤。 水波翻涌，如喷泉一般在半空开了花。一个头戴羽毛制成的高耸神帽，脸上戴着一副凶神恶煞，青面獠牙的面具，身着带有彩色飘带的宽袖长衫，腰侧系着两面八卦铜镜的男巫伫立在水中。 湘夫人手中的铜铃“噗通”一声落入了水中…… “夫君……” 她朝他飞奔而去，边跑，脸上的面具边一块块地脱落。待她入了他的怀抱，已露出了本来的容颜。 她肤光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如明珠生晕，美玉莹光。 那湘君脸上骇人的面具也消失不见了，他嘴角上扬，眼眉间都是温柔的笑意。 “娘子可好？” 湘夫人把脸埋在他怀中，用力点了点头。 “那便好！” 他转脸看向祝尹和趴在地上半死不活的莫语，有些意外地惊呼道“钟山君？” 祝尹冲他恭恭敬敬地作揖行礼。 他更是惊讶，沉吟片刻，恍然大悟，道“你还是投胎转世的模样啊！你身边那位是……” 湘夫人见他要过去一探究竟，慌忙抓住他的手，说道“夫君，虽然……我也对莫家恨之入骨……可是，我已经答应烛九阴了。暂且留那个莫家后生一条命。待他们从浮生城回来，咱们再与他算帐！” 湘君怔了一下，轻笑道“娘子，你可是把寻不到我踪迹的罪过都记到了莫家人的头上了？” 湘夫人愣了一下，反问道“夫君是何意？难道不是那无耻的莫家人为了一己私利将你用血吟缚困了千年之久吗？” 湘君摇了摇头，道“若不是大巫用此法救了我，我早已形神俱灭了。” 。 </br> </br> 第四百四十八章 神使一 故事从何说起呢？ 湘君看着祝尹，只觉得恍若隔世。 “钟山君，你现在是不是把前世的记忆都忘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忘了，还是因为投胎转世的原因……我现在只是个普通人而已，只记得这一世自己经历过的事。”祝尹说道。 湘君苦涩地笑道：“没想到，最想留住记忆的人，最后竟也弄丢了记忆。果然是造化弄人啊！” 他沉吟片刻，说道：“他的伤还需要休息片刻才能有所好转。在下给你们说说一千多年前，我失踪的那件事吧！” 上古时期，巫咸被尧帝幽禁于浮生城之中，受凡人转世轮回之苦。 浮生城里虽看起来如梦似幻，幽静宜人，是个隐居的好地方。可是，千年万年独自一人永居于这一方天地，又忍受着没有尽头的轮回，谁又能受得了这种寂寞和痛楚呢？ 湘君偶尔会见到巫咸坐在浮生崖上发呆，传说站在浮生崖的最高处眺望，可以看见人间的景象。 湘君不屑地笑了笑，说道：“那哪里是人间的景象，那明明海市蜃楼般的虚幻。在湘江上我都已经看过千遍万遍了！” 不知怎的，他对这个尧帝跟前的这个前红人，讨厌的紧。虽然，他见人总是带着一副笑脸。 “真真是比那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云中君还让人厌恶！” 后来，巫咸不知为何又生了事端，被剔骨抽筋，赶去了幽冥，入了轮回变成了一介凡人。 “平日里那钟山君不是与巫咸关系最好了吗？此番他遭到如此大劫，为何不见钟山君的踪影？” “对啊，钟山君呢？” “果然是墙倒众人推啊，这才刚一失势，他平日里的那些好友就一个个都噤了声！开始装傻充愣，装不熟，装哑巴！”湘君轻蔑地扫过云中君。 云中君冷哼了一声，甩甩衣袖，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伪君子一个！”湘君冲着他的背影唾弃道。 “这云中君平日里一向规规矩矩，行事低调。他不为巫咸据理以争，我也觉得没什么。可是这钟山君曾为了巫咸敢与后土娘娘为敌，立于百万幽冥大军之前都毫不畏惧啊！” 在众人议论纷纷之时，山鬼骑着黑豹而来，听闻此言，怒言道：“你们就惯会冷嘲热讽，背后议论人的！那钟山君被尧帝拘于蓬莱仙境之中动弹不得，怎么来救巫咸？” 她话音刚落，只见青鸟翩然而至，送来一封尧帝的诏书。 钟山之主烛九阴，忤逆尊上，倒行逆施！遂令其每日子时去幽冥寒冰地狱受抽筋擂骨之苦楚。 众人一听，皆倒吸了一口凉气。众人皆知烛九阴善火，喜暖。那寒冰地狱是八寒地狱的总称，八寒地狱里终年积雪不化，冰封千里，寒冷刺骨。在八寒地狱受苦，身体被冰冻后，身上会起水疱。水疱破裂后形成伤口，冒脓冒血，痛苦异常。若再加上一个抽筋擂骨，这每日如此，有再强大的灵力也扛不住啊！ “看来这回尧帝真真是怒极了！” “是啊，以往钟山君无论怎么胡闹，他都再三维护。这究竟是出了什么大事了？” 湘君虽平日里不喜这张扬跋扈，目中无人的钟山君。可是，忽然听闻他是这个下场，也不免唏嘘。 又过了数十载，那巫咸第一世已结束，回到了幽冥地府准备再次轮回转世。 再之后，钟山君回了钟山，闭关修炼，不见客。 再之后，某一天，湘君在黄泉路上见到了巫咸，他依旧是挂着笑脸。 “这是轮回到第几世了？” “第三世而已！”孟婆说道。 “咦，应该到六世才对啊！”湘君掐指算了算时间，惊讶不已。 “巫咸替了钟山君受那幽冥寒冰地狱受抽筋擂骨之苦楚。所以，他一世在人间，一世在地狱。” 湘君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是怎么样的，只记得自己脑中像有一记闷雷响起。 “真没想到，他们能为彼此做到如此地步！” 奈何桥上奈何魂，忆思前尘奈何生。 孟婆汤下红尘忘，唯盼来世不逢君。 “有些人喝了孟婆汤，上了奈何桥也忘不了前尘往事。” 此后，过了数百年，巫咸因灵力丧失，几乎死在幽冥寒冰地狱。 钟山君要去寒冰地狱抢人，被巫山桃灼拦下。两人合力造了九歌，将十一位浮生城守城的神使封于画中。 浮生城灵力外泄，城内花草树木一夜之间全部枯死。尧帝无奈，只得应允身为人的巫咸可以去浮生城修炼。 那时，巫咸已转世入了莫家了。 虽然尧帝默许了烛九阴与巫山桃灼封印浮生城神使的举动。可是此举也惹怒了神使们。 虽然这个封印表面上看没什么，实际上却是封了他们的灵力。让他们出了幽冥，连个末等小神都不如。简而言之，就是他们只能作浮生城的守门人了！ 湘君在湘夫人的再三劝阻下，才一直隐忍不发。可日子长着呢，湘君日益不安，有一日终是趁湘夫人不察，偷偷出了浮生城，想去钟山找烛九阴的麻烦。 湘君曾在湘江之中寻得一块女娲补天余下的灵石。这灵石能增进人的灵力，所以他现下即便被封印，灵力也并未受损。 好巧不巧地在黄泉路上他又遇到了巫咸，巫咸见他面色不善，本也只打算笑笑就过去了。谁知他走过的时候，巫咸却突然挡住了他的去路。 “湘君，你这是要往何处去？” “你管得着吗？”湘君没好气儿地说道。 “湘君请三思！”巫咸又挡住了他的去路。 “巫咸！如果不是看着你现在只是区区一介凡人，我早就对你不客气了。”湘君咬牙切齿地说道。 “鬼差大哥，容我与湘君说上几句私密话。”巫咸对身侧的鬼差说道。 鬼差也没有为难他，恭恭敬敬地退到了远处。 “女娲补天余下的神石可不是能私藏的东西！”巫咸见四下已无人，压低了声音对湘君说道。 “你……”湘君大惊。 千年之前他意外得了这灵石，因着私心并未上报，确实是见不得光的。 “我知道你此番冒险从浮生城出来是想找烛阴。可是，你觉得封印浮生城神使这么大的事情，是烛阴和巫山桃灼就能决定的吗？” </br> </br> 第四百四十九章 神使二 湘君闻言，后槽牙咬得咯吱咯吱响，他上前一把抓住巫咸的衣领，恶狠狠地说道“我不找你的麻烦，你反倒找起我的麻烦来了！说到底，罪魁祸首不应该是你吗？都是因你而起的！烛九阴和巫山桃灼冒着大逆不道之罪，铤而走险行此举，不就是为了救你吗？为了能让你以凡人之身入浮生城，获取灵力，稳住三魂七魄！” 巫咸似乎是头一回听说此事，只见他怔了一下，问道“此话当真？” 湘君冷哼了一声，道“烛九阴出了关，就听说你替他在幽冥寒冰地狱受抽筋擂骨之苦楚。你觉得他会对你做事不理？若不是巫山桃灼拦着，他怕是要毁了十八层地狱！” 巫咸闻言皱了皱眉。 湘君虽也恨巫咸，但是现在的巫咸只是一介凡人，与他计较也没什么用。他着急去钟山和巫山，不想再因为他耽误时间。便准备绕开他继续赶路。岂料他刚走两步，那巫咸又追了上来。 “湘君，你听在下一言！这灵石非同一般，你得到之后，没有第一时间上报。已是大错！若是再用它增进自身灵力，被上面的人发现了，你们一族……怕都是要受牵连的！”巫咸苦口婆心地劝说道。 “呵，怎么？你难不成还想去尧帝那里打小报告不成？”湘君手背在身后，手中的暗器已经准备就绪。 “湘君！你冷静一下，你好好想一想。你真的觉得封印浮生城神使这么大的事情，是烛阴和巫山桃灼就能决定的吗？” 湘君早已不耐烦，听他喋喋不休，更觉得厌恶至极。他轻轻转了一下手中的匕首，不动声色地刺到了巫咸的腹部。 那两个鬼差似乎觉得两人的互动有些奇怪，犹豫了片刻，开始往他们走来。 “大巫，时辰已经到了，咱们要走了！” 巫咸忍着痛，抓住湘君的手腕，低声说道“湘君，这两个鬼差是尧帝手下的暗卫。你就说我试图自杀！快！快！” 湘君见他站不稳，慌忙扶了他一把。 “怎么了？怎么了？”鬼差见状，赶紧跑了过来。 “他……”湘君不经意瞥到了其中一个鬼差袖口不经意露出来的红缨玉佩，心里一惊。巫咸没有骗他，这两个鬼差并不是一般的鬼差。 “他偷了我的刀，自杀了！我的那把玄冥匕首是可以破了三魂七魄的！”湘君说道。 两个鬼差一听慌了神，忙带着受伤的巫咸去了尧帝那里。 湘君冷汗直流，沿着偏僻小道，回了浮生城！ 湘夫人见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担忧地问道“夫君是怎么了？” 湘君用他递来的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说道“娘子，我要去江底一趟。” “这还没到祈福祭祀的时间啊……” 她话还未说完，湘君健步如飞地走了出去。他到了江底最深处，将身上的那块灵石埋到了他最先发现它的地方。 待他从江底过来，湘夫人正一脸担忧地站在湘江岸边翘首以盼。她见湘君平安无事地从江底出来，惊喜不已。 “夫君。” 湘君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说道“我没事的，你放心吧！” 不久后，传来一件震惊四座的事。巫咸因在受罚期间，以死抗命，而被尧帝关押在了天牢之中。虽然，具体的处罚还没定。可是这受罚期间自戕是大罪，说不定要上处神台的。 湘君那几日在家中坐立不安，时不时就派手底下的侍从出去打探巫咸的情况。 侍从出去之后，他又在院中焦急不安地来回走动，时不时地往门外看。门口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他就如惊弓之鸟一般。 湘夫人觉得他这几日的行迹实在是可疑，问他，他又不说。只能看着干着急。 每每侍从回来，说一切如常。湘君很明显就会松一口气。 如此过了数日，侍从照例去天牢门口跟狱卒打听巫咸的境况。他每次去都没空着手，那两个狱卒自然对他是客客气气的。 “哎，小兄弟，我见你对那巫咸如此敬重。今日便破例给你透个风。”左边留着络腮胡子的狱卒将他拉到一边，低声说道。 侍从本就机灵，听他这么说，慌忙将身上余下的灵丹，都塞到了他的手里。 那狱卒自然喜笑颜开，知无不言。 “湘君大人，湘君大人……”侍从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湘君见他神色慌张，便知不好。 “怎么了？” “湘君大人，不好了！明日大巫就会被秘密处决了！”侍从说道。 湘君听罢，瘫坐在石凳上。 此后的事情，湘夫人记得很清楚。 湘君跟她说“娘子，我的性子莽撞。若以后我生出什么事来，你一定要赶紧带着家眷顺着湘江下界去！千万不要回头！” 湘夫人被他的话整得云里雾里的。 谁知第二天一大早，湘君就没了踪影。湘夫人要出门去找，刚走到门口，似乎闻到一股异香，随后她眼前一黑就没了记忆。 待她再醒来，已经乘着小舟，在湘江之中飘荡了。 湘君从江底把灵石取了出来，去了尧帝处。尧帝见到灵石，颇为震惊。 “属下犯了欺瞒之罪！”湘君跪在殿前说道，“那巫咸并不是自戕，而是属下下的杀手。” “湘君……你这是何意？”尧帝蹙眉道。 “巫咸他是为了……” “尧帝，事情其实是这样的！”巫咸打断了湘君的话说道，“尧帝，我上一世在人间游历之时，曾行至湘江，夜宿湘江边。那日夜里，我梦见了女娲娘娘。只见她手里拿着灵石补天之时，其中有一块灵石，一时不察，落入了湘江之中。虽然这只是一个梦，可是第二日我在那江水中发现一道灵光。便认定湘江里确实是有灵石的。所以，我见到湘君的时候便与他说要去湘江走一趟。可能是我的语气和说话方式不对，惹恼了湘君。我俩发生了小小的争执，这期间，湘君不小心才伤了我。” “湘君，巫咸所言属实吗？”尧帝问道。 湘君点了点头，道“属实，我伤了他之后，心中不安。这几日一直在湘江底下寻找灵石。后来在一个隐秘处发现了这块灵石。所以，特来此说明情况。” 。 </br> </br> 第四百五十章 神使三 尧帝看着手里的灵石，若有所思。 “尧帝，是在下莽撞！不该不听巫咸之言！还动手伤了他，在下主动请罚！”湘君说道。 “湘君，你当真是第一次见到这灵石？”尧帝问道。 湘君微怔，点了点头，道：“确实是第一次！” “尧帝！”巫咸突然跪了下来说道，“湘君的玄冥匕首已经伤了在下的三魂七魄！我听闻湘君一门有特殊的术法可以帮我修复。如若真能帮我修复，那别的处罚不要也罢。” 湘君怔了一下，没有言语。 尧帝沉吟良久，道：“巫咸，你虽已为人身，可是仙骨犹存，三魂七魄也不似普通凡人。那修魂之术没有个三五百年可是完不成的。” 巫咸点了点头，转身看向湘君，问道：“湘君可愿意施法助巫咸修复三魂七魄？” 湘君迟疑了一下，点点头，道：“本就是我做下的错事，自然由我来弥补。” “湘君，你可要想好！”尧帝说道。 湘君作揖道：“在下很乐意！” 因着灵石一事不能外传，湘君误伤巫咸的事也被隐瞒了下来。对外只说，湘君受命为三魂七魄快散尽的巫咸修魂。 湘夫人心里虽然明白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可毕竟尧帝已经下了口谕，此事再无回旋的余地。 湘君见她眉头紧蹙，心绪难安，便安慰道：“娘子，你莫担忧，不过是三两百年的事而已。” 湘夫人泪眼朦胧地点了点头。 谁知此去，竟是千年未归。 在湘君离开的第三百年，也是他即将会浮生城的时候。浮生城的使神礼魂突然入了魔，不仅把浮生城搅和的一团糟，还在幽冥大开杀戒。他擒了礼魂，并且下令要处死他的时候，东皇太一，东君还有大司命和少司命都来替他求情。尧帝一怒之下竟下了重重封印将浮生城封住了。 巫山桃灼也加强了九歌的封印，将使神们封印在画中，九歌和浮生城从此变成了浮生城使神的监牢。 说到此处，湘君说道：“那次封禁，我并不在其中。是因为我被巫咸单独行了血吟缚。” “果然是他做下的好事！”湘夫人愤恨地说道。 湘君安抚似地拍了拍她的背，接着说道：“巫咸这么做是为了保全我，保全我们一族。” 湘夫人惊讶地看着他。 “那次的入魔事件其实是尧君安排的。”湘君说道。 “尧君？他为何要这么做？”湘夫人闻言，震惊不已。 “其实当初他美其名让我们十一人做这浮生城的神使并不是因为器重我们，而是他惧怕我们日益增长的力量会威胁到他。他费尽心机是为了把我们这些分布在四处的悍将集中到他能控制得了的地方。这个地方不能离他太远，又不能离他太近，对他产生威胁。放眼四海八荒，也只有幽冥中的浮生城最合适不过了。而且，浮生城的神秘力量不也是我们这些人一直以来想一探究竟的吗？他当时一提出，我们不久欣然同意了吗？”湘君说道，“我们感恩戴德得到了这儿，才慢慢发现这儿不过是一处比较大的天牢罢了。那次入魔作乱的礼魂……其实他的原神是相柳。” 湘夫人惊呼了一声，她怎么也想不到礼魂那个文质彬彬，书生模样的人竟然是相柳。 湘君接着说道：“相柳是上古时期的凶神，他本是共工的大臣，九首蛇身。他入魔后，食人无数，所到之处，尽成泽国。他不断呕吐毒液，九个头同时在九座山吃东西，形成沼泽，水味又苦又辣，吃了就会丧命。飞禽走兽都不能在这里生活。大禹治水之时，便杀了相柳。岂料公共收了相柳的一缕残魂将其藏在人间。这便是咱们现在见到的礼魂。我其实其实早就知道了礼魂的原神是相柳，本以为尧帝不知。可是，他借着礼魂入魔伤人，便出手杀了他。我才明白，巫咸说的并没错。当初钟山君和巫山桃灼将我们封印在九歌之中，恐怕就是尧帝授意的。他们这么做并不完全是为了大巫。而是，与尧帝的交易。他们替尧帝担了我们的怨气，把我们封印起来，尧帝便允许巫咸以人身入浮生城。尧帝其实一直都不相信那块湘江底下的灵石是我第一次得到的，他试探了许多次。虽然我并未露出什么破绽，可是，我心里明白，他一直都在怀疑我。相柳出事的时候，我本打算回浮生城一探究竟。被巫咸拦了下来，他与我分析了一番利弊。我便同意了他用血吟缚将我的元神封印在他的身上。后来，尧帝处死相柳之后，本想借我与相柳来往密切为借口对我们一族发难。岂料他赶来的时候，我早已经被封住了原神，他只好作罢。嘱咐巫咸不能随便解开封印。这样，我们一族才逃过一劫。所以啊，娘子，是你错怪巫咸和莫家人了。” 祝尹听罢，与莫语对视了一下，问道：“湘君，巫咸历经投胎转世，你的原神……” “会跟着巫咸的转身之身走，他投胎转世到哪儿，我便会跟到哪儿。”湘君回答道。 “那……那样的话……莫语岂不就是巫咸转世？”祝尹不解地看着他。 湘君摇了摇头，道：“这件事说来也奇怪。我在血吟缚之中是休眠的状态，对外界没有感知。可是，我清楚地记得我在很短时间里进了两个封印之所。我当时以为是之前的那个宿主短命，现在看来，并非如此。你不是巫咸，所以我解除封印出来的时候认不得你。你是莫家人，但你不是巫咸。” 莫语的心猛然沉了沉，真的是被换命了。不是他的换给了莫来，而是莫来的换给了他。 “巫咸在何处？我为何感觉不到他的灵力？”湘君问道。 “他这一世身形俱灭了。”祝尹哑着嗓子说道。 湘君叹了口气道：“巫咸啊，为人太过宽厚善良。所以，他总是最吃亏的那一个。钟山君，你们此番是来浮生城是为了救他吧？” 祝尹点了点头。 “你们随我来吧，无论如何，也要试一试！”湘君说道。 </br> </br> 第四百五十一章 司命门一 湘水门大开，湘君和湘夫人踏水而行。 祝尹和莫语跟上他们的脚步，那水面平静得如镜子一般。祝尹踏上去，如履平地。 湘君道：“大司命是个为人处事一板一眼，不苟言笑之人。我素日里与他来往也极少，摸不清他的脾气。不过，那少司命倒是个性子温和，待人接物很亲善的。其实司命门只有一扇，由大司命和少司命一同看守。我建议你们从少司命一方入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应该没多大问题。” 祝尹点了点头，冲他抱了抱拳。 看着两人进入门里的背影，湘君轻轻叹了口气。 “夫君这是怎么了？好像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湘夫人不解地问道。 “你可知这血吟缚被尧帝加了一道锁命咒？”湘君说道。 “锁命咒？那……你的意思是……”湘夫人闻言，脸色苍白。 “唉，没错。巫咸形神俱灭，天地间已再无其痕迹。即便他们去了浮生城怕也什么都改变不了了。”湘君说道。 “怎么会这样……” “虽然我的原神已经被血吟缚封印了。可是那尧帝并不放心，他又下了一道锁命咒将我与巫咸的原神锁到了一起。除非他亲手解除，不然就只能是巫咸原神尽毁。我才能被放出来的。所以……巫咸已经回不来了。”湘君叹息道，“尧帝，把所有他认为潜在的威胁，通通都扼杀了。那莫家如今失了巫咸转世，没有灵力可延续，怕离家道中落也不远了。” 祝尹和莫语进了湘水门，一股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过，那刺骨的风打到脸上像鞭子抽得一样疼。 有什么落到了他的脸颊上，冰冰凉凉的。 祝尹抬头看，大片大片的雪花，从昏暗的天空中纷纷扬地飘落下来。 他呼了一口气，再往远处望。 雪中的景色壮丽无比，天地之间浑然一色。远处群山连绵，银装素裹，山间云雾缭绕，如梦似幻。 莫语本就有伤在身，这里冰天雪地，气温骤降，他的腿一打颤终是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上。 “哟，那么大的礼，我可受不住啊。”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 面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姑娘，那姑娘一身素白色雪狐棉衣，芙蓉祥云百花褶裙，外套藕粉色锦缎小袄，边角缝制了雪白的狐狸绒毛。她肩若纤细，腰若不足一握，面容姣好，肌若凝脂，红唇秀靥。站立于茫茫雪花之中，仿佛一朵雪莲花。 “姑娘有礼。”祝尹冲她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说道，“敢问姑娘可有避寒之处，在下的朋友受了伤，受不住这寒气。” 姑娘圆圆的眼睛转了转，笑着说道：“我早就听他们说钟山君下了界之后变成了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书生了。当时我还不信，现在看来，倒是真的。你们随我来吧！” 说罢，她转身往前走去。 祝尹将莫语扶起来，搀着他，慢慢跟了上去。 那女子腰侧系了一串铜铃，走动的时候，发出有节奏的叮叮当当的声音。 他们在白茫茫一片，没有尽头的雪地里走着，莫语的脸色惨白，浑身不停颤抖着。 “姑娘，还有多远？”祝尹问道。 那姑娘转身冲他嫣然一笑，朝身后指了指，说道：“前面不就到了吗？” 祝尹往前一看，不远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处大的院落群。一进五院，前后八卦规式的，坐北朝南。雕梁画栋，十分宏伟。 他忙加紧了脚步，追上那姑娘。到了院落门前，只见门前有牌坊一座，上书蓝堂金字“司命山”三字。 “欢迎来到司命山。”姑娘笑意盈盈地说道，“我叫霜冰。” 祝尹点了点头，道：“在下祝尹。” “我知道，钟山之主烛九阴这名讳四海八荒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霜冰俏皮地冲他眨了眨眼睛，调侃道。 莫语喘了口气，轻声说道：“在下莫语。” 霜冰的脸色变了变，虽然很快，可还是被祝尹看到了。 “哦，你是莫家人，大巫转世的那个莫家。我说怎么看你，有些说不上来的熟悉呢！”霜冰说道，“你们快随我进去吧，里面暖和些。” 祝尹和莫语点了点头，随她进了院子。这院子里鸟语花香，春意盎然，与门外的冰封千里，白雪皑皑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入门便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沿着石子路往前走，山门楼两层三间，正中悬挂蓝堂金字竖匾一桢，上书“司命宫”三字。山门楼前，东西两侧竖立顶端为斗方形，高约三丈三尺，围杆各一根。 霜冰领着他们沿着一条佳木茏葱，奇花熌灼，花香四溢的小道，绕到门楼后。 靠左手边那里有小小两三房舍，一明两暗，里面都是合着地步打就的床几椅案。 “快进来歇歇吧，我去给你们找些吃食来。你们毕竟是凡胎肉体，不吃不喝可不行。”霜冰说罢便出了门。 祝尹把莫语安顿下来，便出去在院里走了走。绿荫掩映之中有一扇小门，门边有大株桃花芬芳扑鼻。墙下忽开一隙，清泉一派，开沟仅尺许，灌入墙内，绕阶缘屋至前院，盘旋竹下而出。 他推开后门，正北建有前后泼水，前后出檐、前后开门的殿宇，东西两侧建土木结构的平房各三间。 “何人在此？”突然从前方传来一个浑厚低沉的声音。 祝尹转头一看，南边古树下坐着一个抚琴的男子。祝尹恭恭敬敬地冲他作揖行礼，那男子起身，微微点了点头。 只见他身高近七尺，穿着一袭绣紫纹的黑色长袍，外罩一件亮绸面的乳白色对襟袄背子。袍脚上翻，塞进腰间的白玉腰带中。乌黑的头发在头顶梳着整齐的发髻，套在一个精致的白玉发冠之中。 “在下，祝尹。我与友人途径此处，怎奈友人身负重伤，又受雪天侵扰。幸得霜冰姑娘所救，多有叨扰，还望先生见谅。”祝尹说道。 “霜冰？”那男子挑了挑眉，似乎有些疑惑。 祝尹还想说什么，被身后突然出现的霜冰打断了。 “我呀！我是霜冰啊，您这是又患上失忆症了吗？”霜冰嬉皮笑脸地说道。 </br> </br> 第四百五十二章 司命门二 那男子微微蹙眉，颇无奈地叹息道“上次你不是跟我说你叫冰霜吗？” 霜冰一听，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伸手拍了拍脑门，傻笑道“哎呀，我忘了！钟山君，你说是冰霜这个名字好听？还是霜冰这个名字好听？” 祝尹怔了一下，不失礼貌地笑了笑说道“姑娘你喜欢哪个，哪个便是好的。” 霜冰掩嘴笑了起来，道“人间果然是个好地方。神仙去了沾了些烟火气，回来都变得和蔼可亲了呢！” “重明，莫要调皮！”男子沉声说道。 霜冰吐了吐舌头，做个了鬼脸，退回了前院。 “钟山君，坐下来喝杯茶吧！” 祝尹点了点头，走到那梨树下的石桌前坐下。梨花已经落得差不多了，树上只有零星的花瓣随风摇曳。忽然一阵风吹来，便又有几朵花轻轻地飞舞下来，地上铺着一层雪白的花瓣。 “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祝尹轻声说道。 那男子斟茶的手顿了顿，轻笑道“钟山君，也爱梨花？” 祝尹点了点头道“梨花既不像颠狂柳絮随风去，也不像轻薄桃花逐水流。它白清如钻，玉骨冰肌，洁白无瑕，一尘不染。让人觉得天生丽质难自弃呀。” 男子扬了扬嘴角，将白瓷茶杯放到他面前，茶水飘着里一片梨花，清香扑鼻。 “人果然是要接触了之后才能知道他的品行与为人。”男子抿了口茶说道，“大巫为人亲善，脸上总挂着笑容。而钟山君你与他完全相反。那时候四海八荒都在悄悄议论，你们两个脾性南辕北辙的，怎么能成为挚友的。如今看来，你只是外表冷漠罢了。” 祝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梨花的香甜在唇齿间萦绕。 “钟山君此番来，是为了去浮生城的吧？” “是的，还望少司命能通融一下。”祝尹说道。 “我没什么好阻拦的，与你有着深仇大恨，最不可能放你过来的东皇太一都让你毫发无伤的过来了。我与你素日里也有些来往，必然不会为难你。” “多谢了！” “我是没什么，可是他那一关不好过啊？”少司命的视线落在了后面的三层小楼上。 “大司命？” 少司命点了点头，道“他的脾气啊犟得很，认准了的事情谁都改变不了。他是不会让你过去的。大司命与我掌管人的寿夭，他掌死，我主生。世人都觉得他神秘，严苛，威严，恐怖。而我因为主生，而被大家当神一样供着。其实，他看过太多太多死别，内心深处比我还要渴望别人活着。此番你能来到这里本就是改了天命，若是去了浮生城，怕是回不来了。” 祝尹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我既然选择来就没想过要回头。” “浮生城并不是万能的，你冒险去了，也不一定能把巫咸救回来。”少司命劝说道。 “即便只有百分之一的机会我也要去救。若是不去，那他就百分之百回不来了不是吗？即便最后我没能救得了他，自己也回不来了，至少我也做了个明白鬼，我也死得其所。”祝尹说道。 “你与大巫都是固执的人。即便是到了有烟火气儿的人间，也还是如此。固执得让人生气，固执得让人哭笑不得，又固执得让人心疼。”少司命说道，“你俩的命现在已经完全不在原本那条线上了，所以现在即便是我与大司命合力也算不出你们的未来。你要想好啊……” 祝尹轻笑道“命是自己活出来的，本就不该有什么固定的方式。” 少司命点了点头，道“既然你已想好，我便助你一臂之力，帮你说服大司命。不过，我也有一事相求。” “请说。” “千年前，大司命曾从尧帝那里得到一只重明鸟。” “重明鸟？你是说霜冰姑娘？” “她是重明没错，只不过是重明的原神封印在了她身上。她本是凡胎，承受不住重明的原神。再过十数载，她与重明都会形神俱灭。” “原来如此，那我该怎么做呢？”祝尹问道。 “重明鸟惧寒，四海八荒能保存他的原神，让他慢慢恢复过来的地方。只有钟山和峚山之间的那一方水泽。那里有个玉膏之源涌出时水面一片沸沸腾腾的景象，水温适宜重明的原神静修。而且，那玉膏集天地之精华，能抵御妖邪不祥之气的侵袭，又能增长灵力。”少司命说道。 “行，既然此处属于我的管辖范围，那并不是一件难办的事。” “虽然并不是一件难办的事。可是钟山君你呀，已经有一千多年没回来了。那钟山现在如修罗场一般，煞气冲天，除了你，没有人能进得去。我们每每想起此事，都要感叹一句，这钟山君当真是只要美人不要江山啊！”少司命调侃道。 祝尹闻言，有些尴尬地抿了口茶。 后来，少司命与他说了，重明与冰霜的故事。 那重明鸟又叫双睛鸟，因为它的两只眼睛中，各长有两个瞳孔。它身形像鸡，叫起来声音像凤凰一样嘹亮动听。它常常不知为何会把身上的羽毛全部抖落，用光光的翅膀拍打着没有羽毛的身子，在高空中起舞回旋。那模样显得特别的滑稽可笑。 它力气极大，能驱逐猛兽，使多种妖魔鬼怪不敢危害人类。它不吃食物，性情温和，只要人们给它喝一点琼玉的膏液，就会心满意足了。 人们本想永远地把它留下人间，可是这重明鸟十分眷恋自己的家乡，人们于心不忍，只好同意它自由往来。重明鸟很仗义，它理解人们的好意，有时一年中不辞辛苦，来回浮生城和人间好几次。 于是家家户户清扫庭院，摆上琼浆玉液，盼望重明鸟前来栖息。 后来，禽兽鬼怪学聪明了，它们趁重明鸟不在时出来危害人。于是，人们就用木头或铜铁铸成重明鸟的形状，安放在门户间，这样，禽兽鬼怪见了，也会害怕，躲得远远的。 人们见此法奏效，便渐渐的不再期盼重明鸟的到来了。也渐渐没人摆上琼浆玉液等它来栖息。 。 </br> </br> 第四百五十三章 司命门三 等候重明鸟的人越来越少。 有时候他要在天上盘旋许久，才能找见一个窗台上摆着琼浆玉液的人家。 一年、两年、三年…… 直到许多年后，重明在临近新年的寒冬里飞了整整十天十夜，都没找到一户人家等候他的到来。 雪越下越大，重明的翅膀越来越僵硬，羽毛也被不断飘落的雪花打湿了。 一阵凛冽的北风呼啸而过，重明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随风飘荡，然后重重地撞到了一棵大树上。 待他再醒来，已经躺在了一个温暖的草窝里。 “活了，活了……阿爹，鸟儿活了……”一个竖着羊角辫，身穿花棉袄的小女孩正蹲在他身边，她圆圆的肉乎乎的面庞上挂着一对好看的小酒窝，一双水汪汪的晶晶亮亮的大眼睛，不时地滴溜溜地转动着。 “霜儿，不要惊扰了它。”一个浑厚低沉的声音响起，随后小木门“吱呀”一声开了，走进来一个方脸，壮士的中年男子。 重明低着头，扇动了一下翅膀，疼的他哀鸣了几声。 “鸟儿要乖乖地哦，你的翅膀受了伤，还不能随便乱动哦。”女孩伸出肉嘟嘟的小手怜爱地摸了摸他的头。 霜儿阿爹端了些水和谷粒摆在他面前，重明闭着眼睛嘬了几口，又耐不住疲倦，睡了过去。 睡梦中，似乎听到有人在讲话。 “霜儿，大晚上那么冷，你怎么还在院子里啊？” 霜儿拿着扫帚，借着屋角纸灯笼里微弱的灯光，在院子里埋头扫着积雪。 “快别扫了，一会儿半夜还得下呢，明天天晴了再扫吧！”霜儿阿爹走到她身边，从她手里拿过扫帚，牵着她冰凉的小手把她拉进了屋。 霜儿的小脸冻得通红，霜儿阿爹给她拍了拍身上的雪，又用帕子给她擦了擦被雪打湿的头发。 霜儿有些沮丧地抬头往窗户那儿看了看，说道“阿爹，重明鸟什么时候会来啊？” 霜儿阿爹笑着，说道“你呀，天天都盼着重明鸟来！今年它恐怕也来不了了？” “为什么呢？阿公和阿婆不都说重明鸟一年会来一次的吗？眼瞅着要过年了，年兽来了怎么办呀？”霜儿说道。 “阿爹明天便找村西头的李木匠帮俺们家做两个重明鸟放在门户上，再剪几个重明鸟样式的窗花贴在门窗上，这样年兽就不敢过来了。”霜儿阿爹说道。 “可是……可是……霜儿想看看真正的重明鸟。” “说不定啊，那都是阿公阿婆编出来的故事哄你开心的。这世上哪有那么厉害的鸟，不仅能对付豺狼虎豹那些猛兽，还能驱邪避祸，扫荡妖魔鬼怪？”霜儿阿爹笑着说道。 霜儿撅着小嘴，哼了一声，说道“才不是假的呢！才不是假的呢！阿公阿婆说，重明鸟很重感情，很讲义气的！它见到人们被猛兽袭击，被妖魔鬼怪侵扰，肯定会出来帮我们的。它现在肯定是在别的地方帮人们打妖怪呢！等它忙完了，肯定就会来了，它肯定会来的。” “好好好好好，它会来的，肯定会来的！”霜儿阿爹笑着拧了拧她的鼻子。 待夜深人静，厨房的小木门从外面开了。霜儿提着一盏小灯，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她弯腰给重明面前的小瓷碗里加了一些水，又添了一把谷粒。 “鸟儿你要快些好起来呀，阿爹说你到了春天就会好了。春天快来了吧？”霜儿轻声说道，“你是什么鸟呢？我问了阿爹，他说他也不知道。还说寒冬腊月的鸟儿早早地就去南方过冬了，怎么还漏了一只呢？你是不是迷路了，与小伙伴们失去了联系，才没走掉的呢？” 重明闭着眼睛，佯装熟睡中。 “你认识重明鸟吗？如果你认识重明鸟的话，你好了之后，帮我告诉它，霜儿每天都在期盼它的到来好吗？阿公阿婆说，重明鸟特别好，特别厉害。它两目都有两个眼珠，眼睛像鸡，鸣声似凤，展翅一飞，能搏击虎豹熊罴，扫荡妖魔鬼怪。它头上有冠，是文德；足后有距能斗，是武德；敌在前敢拼，是勇德；有食物招呼同类，是仁德；守夜不失时，天明报晓，是信德。它五德之禽。阿公阿婆小时候都见过重明鸟，说重明鸟只在窗台上引吭长鸣，那豺狼就吓跑了。过了几日，村子附近百里之内，所有豺狼虎豹，都给它搏击殆尽。妖异不样之事，也化为大吉。就连山林川泽之中的猛兽听到它的鸣叫也无不遁逃。” 重明心中欢喜不已，想着还是有人惦记着它的好处的。 一阵冷风袭来，小木门被风“啪嗒”一声吹开了。霜儿被席卷而来的风雪迷了眼睛，待她再睁开，只见门口站着一只大老虎。那猛虎一身金黄的外衣加上黑色的条纹，张着血盆大口，尖锐的牙齿泛着寒光。 霜儿还没来得及反应，那猛虎就朝他飞扑而来。就在这时，重明站起身来，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用尽全力扇动着翅膀飞了起来，锋利的爪子抓到了老虎的眼睛上。 老虎摔在地上，发出两声凄厉的惨叫。只见它的一只眼珠被重明的利爪穿透了，不停地往外冒着血。 霜儿这才反应过来，尖叫着往后退到角落，捂着耳朵，蜷缩着。 重明与那猛虎厮打起来，霜儿阿爹听见动静，忙披了件衣服出来看。见着那猛虎，吓了一跳，退回屋里抄起扁担就冲了过来。 “霜儿……” 岂料，他还未进屋，就被角落里隐藏的另一只老虎扑倒在雪地上，锋利的牙齿一瞬间穿透了他的脖子。 霜儿跑到门口刚好看到这一幕，她尖叫着往她阿爹跑去。那老虎想扑过去咬她，一只爪子被霜儿阿敌人死死地抱住了。 重明与这边的老虎厮打了一会儿，把它打倒在地，动弹不得。又慌忙冲向了另一只老虎，他本来翅膀就有伤，与刚刚那只老虎的打斗已经让他失了力气。所以，刚与这只老虎对上阵，他就被那老虎扑飞到了地上。 霜儿哭着用颤抖的手捂着她阿爹的脖子，滚烫的血不停地顺着她的指缝往外流。 霜儿阿爹对她扯出了一个笑脸，说道“霜儿，重明鸟来了！” 。 </br> </br> 第四百五十四章 司命门四 重明鸟与那吊睛大老虎斗得正酣，忽感觉背后一阵狂风呼啸，原先被他打到在地的老虎又从他背后朝扑了过来。 重明鸟急忙一闪身，躲在老虎背后。老虎扑空，另一只老虎一纵身，重明鸟又躲了过去。老虎急了，大吼一声，用尾巴向武松打来，武松又急忙跳开。 一旁抽泣的霜儿趁猛虎转身的那一霎间，拿起地上的扁担，运足力气，朝虎头猛打下去。只听“啪嗒“一声，扁担打在那老虎的脑门儿上。 可霜儿毕竟是个瘦弱的小姑娘，这一扁担下去，虽然疼，但不至于让老虎受伤。 老虎被她激怒了，兽性大发，低吼一声，转而向霜儿扑了过来。重明鸟忙飞扑过去，被老虎一口咬住了翅膀，利齿穿透了它的皮肉，咬碎了它的骨头。 重明鸟哀鸣一声，突然变成了一个少年人的模样，他一把夺过霜儿手里的扁担。朝老虎头上猛击了十数下，直到把扁担都打断了。 老虎满脑袋都是血，渐渐地松了口，倒在地上，没了气息。那只让重明抓瞎了一只眼的老虎紧接着扑了过来，重明顺势骑在虎背上，左手紧紧地揪住老虎头上的皮毛，右手拎着半截扁担猛击虎头，没多久就把老虎打得眼、嘴、鼻、耳到处流血，趴在地上不能动弹。 重明脱了力，从老虎身上滚了下来，摔在了被血染红了的雪地上。 雪花飘落在他的脸上，冰冷地厉害。 “啊……重明……” 霜儿的凄厉惨叫划破了夜空。 那老虎原是装死，趁他不备，扑过来咬住了他的脖子。 霜儿哭着用地上沾满血的半截扁担敲打它，它老虎瞪着一双圆滚滚地大眼睛死死地盯着重明。鲜血顺着它的皮毛一滴滴地落在了重明的脸上…… 两命还两命，倒也公平。 重明自嘲地笑了笑。 之后那老虎倒在了一边，重明看着上方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霜儿，笑了笑。 “我会来的，毕竟……这里是我放不下的……人间啊……” 滚烫的泪水滚落在了重明的脸上，他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迷迷茫茫的，只有霜儿的哭声和若有似无的风声在耳边萦绕…… 原来，人的眼泪是咸的啊。 那个雪夜，巫咸恰好从此处路过，救了在雪里抱着两具冰冷的尸体已经冻僵，不省人事的霜儿。 重明死后肉身又变回了原样，巫咸虽然早已投胎为人，但是前世部分记忆还在，这重明鸟他隐约是识得的。 只是他断了一只翅膀，身上的毛也东缺一块西缺一块，脖子上有几个大洞，已经穿透了。 巫咸抱起冻僵了的霜儿，又让身边的随从把重明鸟也抱进了屋。 “爷，我去把火盆点上，再去厨房烧点热水，这屋里也冷得跟冰窖似的。”随从说道。 “哎，你去吧！” 霜儿的呼吸越来越弱，巫咸忙往她嘴里塞了一颗丹药帮她续命。又用术法尝试着帮她固魂。 “大巫，她怎么样了？请您一定要就活她呀，她是个善良的好孩子。” 巫咸用衣袖轻轻拭了拭额头的薄汗，叹了口气，说道：“重明，你现在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你的肉身已毁，赶紧回去，找人帮你固魂修炼去吧！” “不行，我要看到她没事，我才能安心。” 巫咸还想说什么，终是叹了口气，低头继续帮霜儿固魂。 就这样一直折腾到天微亮，霜儿的脸色才慢慢变得红润，呼气也平稳了。 “她没事了吗？”重明紧张兮兮地问道。 巫咸摇了摇头，道：“她人没事了，可是她的天魂和地魂没了。” “什么意思？” “就是……她醒来之后会痴呆，严重的话会直接变成行尸走肉。” 重明皱了皱眉头，几乎是一瞬间，就化为一道金光入了霜儿的眉心。 巫咸怔了怔，看着一旁瞬间化为灰烬，消失不见的重明鸟的尸体。 “唉，重明鸟真如故事中那般讲义气，重恩情啊。” 大司命和少司命等了好久不见重明鸟回来，心里已经隐隐感觉到不好。 两人想出去找，刚出了门，就看见烛九阴带着一个小女孩朝他们这边走来。 “稀客呀！钟山君怎么有空到司命山来了？”少司命笑着迎了上去。 “巫咸让我把重明鸟送回来。”烛阴说道。 少司命脸上的笑意僵住了，大司命紧了脚步过来，看到霜儿愣了一下。 霜儿“噗通”一下跪在地上，边磕头，边哭着哀求道：“霜儿，求求两位神仙大人了，求求你们救救重明鸟吧！都是我不好，是我害死它的，是我害死它的。”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少司命急切地问道。 “我只负责把人带来。”烛阴说罢，便离开了。 后来，霜儿情绪稳定下来，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与了他俩听。 “霜儿，你想回人间吗？” 霜儿用力地摇了摇头，说道：“重明鸟说这里才是他真正的家。” 少司命知道，是重明的原神与她的魂魄产生了共情。 “那霜儿以后也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吧！” 能救重明的方法也不是没有，只是霜儿现在离不了重明的原神。所以，最先要做的，是帮霜儿找回丢失的魂。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烛九阴出事了，听说还是因着大巫的事。大巫投胎转世，每走一遭轮回，前世记忆就忘却一分。 “那三足金乌可是西王母的心头肉啊！你竟为了那巫咸什么也不顾了！”少司命叹息道。 本来钟山君只是被判罚在钟山闭门思过一千年，不准离开钟山半步。岂料，他竟义无反顾地入了六道轮回，转世投胎为人。 这结果让人唏嘘不已。 钟山君下界之后，钟山无人管理，山里的妖魔鬼怪日益猖獗。上面不得已，只得下令，用重重结界将钟山包围了起来。 他们帮重明鸟恢复原身的事也因为进不去钟山，从此耽搁了下来。 “为渊，你觉得这钟山君是中了邪了还是真的傻呢？”少司命问道。 大司命喝了口酒，说道：“少卿，背后勿论他人是非。” 少司命笑了笑，问道：“那你呢？你为何要来这荒芜人烟的司命山呢？” 大司命闻言，垂了眼睛，没有说话。 第四百五十五章 司命门五 岚光催起鸟儿宛转歌唱，一汪清潭将人心的污垢涤荡。深山万物之中，静得没有其他声响，只有飞檐的铜铃留有一脉余音，在晨空中萦旋回荡。 高高繁茂的林梢头，沐浴着朝阳的辉光，一条狭窄蜿蜒的小路渐渐通向幽僻处，走上一段青石阶小路。忽见花木繁茂，一处小院儿就在花中央。 祝尹紧跟着少司命的脚步往前走，清风徐来，花香四溢，沁人心脾。 “为渊。”少司命站在小院门前，轻轻敲了两下。 院里没有人应，门却“吱呀”一声开了。祝尹随少司命进去，院入中入目处之处没有假山石雕，没有珍奇名贵的花种，不像前院那般大气奢华，却独独有一种清幽宁静。 走过一条鹅卵石子小路，一旁种着一片紫竹林。紫色的竹干，紫色的叶子，根根笔直，风吹来摇曳多姿。 正堂的大门开着，少司命带着祝尹径直走了进去。 “为渊，你又在作画了。你呀，每每作画都沉浸其中，真真成了人间那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备考书生了。”少司命一屁股坐到梨花木大椅上，没好气儿地说道。 淡淡的檀木香充斥着整个屋子，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 大司命坐在书桌前正埋头作画，听到少司命的抱怨，头都没抬一下。 祝尹冲他作揖行礼道：“在下祝尹，见过大司命！” 大司命的手微微一颤，一滴浓墨滴在了画纸上，晕成了一个大黑点。 他微微蹙眉，放下毛笔，抬头看向祝尹。 祝尹本以为这大司命应该是个五六十岁的年长者，如今看到他的容貌，不免有些惊讶。 只见眼前这人，一袭黑袍，身姿高大挺拔，黑发束起以碧玉冠固定着。整个人丰神俊朗中又透着与生俱来的王者风范，如芝兰玉树，光风霁月，说不出的尊贵雅致，如诗似画。 “怎么？你不会跟世人以为的那般，大司命是个糟老头子吧？”少司命看出了祝尹眼中的惊讶，不禁调侃道。 大司命则没理会他，恭恭敬敬地给祝尹回了个礼，道：“不知钟山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祝尹客气地回礼，道：“哪里哪里！” 一旁的少司命看不下去了，撇撇嘴，说道：“客套话还是别说了，时间宝贵，赶紧说正事。” 大司命挑了挑眉，道：“为渊身为大司命和浮生城的神使，有自己的职责在。还请钟山君多多体谅。” “你看吧，我就说他不会同意开门的。”少司命说道，“他就是个老古板！四海八荒都说那云中君是一头犟驴，固执得厉害！他们呐，是没见识过咱们面前这位大仙。知道那巫山顶上的无厌石吗？那可是天雷都劈不开的！它多硬，多顽固，咱们面前的这位大仙就多硬多顽固！” 大司命似乎是早已经听习惯了他的这套说辞，淡然地看着他。待少他说完，才气定神闲地说道：“钟山君，我虽主人的死亡，可是我并不想见到任何人死。更不会，送任何人去死，这是我的原则和底线。” 祝尹沉默了片刻，说道：“我不知道大司命口中所说的死究竟是什么意思。对你而言，死得其所的死，意外惨死的死，因果报应的死……这几个死，你觉得是同一个死吗？” 大司命的神情微微一变，沉吟片刻道：“对我而言，结局都是一样的。” “那为何死得其所，人们心中虽悲伤，却欣慰。意外惨死，人们心中惋惜不已。因果报应之死，人们又欢欣雀跃呢？” 大司命沉默不语。 “伯牙善鼓琴，钟子期善听。伯牙鼓琴，志在高山，钟子期曰：“善哉，峨峨兮若泰山！”志在流水，钟子期曰：“善哉，洋洋兮若江河！”伯牙所念，钟子期必得之。子期死，伯牙谓世再无知音，乃破琴绝弦，终身不复鼓。巫咸为我毕生挚友，他如今因为而死。我岂能独活于世，而装作若无其事？”祝尹问道。 大司命依旧沉默不语。 “罢了罢了，不就是那司命门嘛，我一人之力即可！就冲着钟山君这般情深意重，我拼了这条命也要送你去浮生城！”说罢，少司命就要往屋外走。 大司命抓住他的手腕，沉声道：“少卿，莫要胡闹！” 少司命挑了挑眉，道：“为渊，你本就与司命山无关，当初咱们族里只派了我一人过来。你本应该在族里当那风风光光，受人尊敬的一族之长！此番，我若能以一己之力，打开司命门，我就去求尧帝放你回去。” 大司命紧紧地拉住他的手腕，眉头紧锁，似有怒意：“少卿！” 少司命突然笑了起来，他的眼睛笑起来像弯弯的月亮：“若我死了，为渊会像钟山君这般不顾一切吗？” 大司命顿了顿，手劲猛然松了。 少司命苦笑一下，径直走出门去。 “大司命，祝尹我虽做事不似你这般冷静沉着。但是我所求，不过是个不悔而已。不问前程如何，但求落幕无悔。”说罢，祝尹紧着脚步追了上去。 大司命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喃喃道：“不问前程如何，但求落幕无悔……” 他突然想起来很久很久之前的事，那个时候，尧帝要求族里交出一个孩子去做浮生城的神使。与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少卿被选中了，他那个时候其实是有点羡慕少卿。可是少卿似乎不开心。 他走前泪眼汪汪地拉着他的手说道：“为渊，我不想跟你分开。” 其实他当时对这句话并没有什么感觉，可是少卿走后，他的世界好像少了一半。再后来，听说浮生城遭凶兽袭击，神使们死的死伤的伤…… 他每天都会梦到少卿哭着拉着他的手，跟他说，为渊，我不想跟你分开。 于是，他跋山涉水，千辛万苦地来到司命山，将自己的一大半灵力分给了奄奄一息的少卿，又去跟尧帝请了大司命之职。 这些少卿都不知道，他一直以为是尧帝觉得他不中用了，又从族里挑了一个人过来。 “少卿，你可知那时你在鬼门关徘徊的样子，才是我如今惧怕死亡的真正原因啊。” 第四百五十六章 炎阳门 少司命闷头在前面走着，祝尹无声地跟在他身后，两人一路沉默着到了前院。 霜儿察觉到少司机的情绪不好，到了嘴边的俏皮话赶紧收了回去，笑着说道“我给他的后背上了药，现在已经不会那么疼了。” 祝尹点了点头，道“多谢霜儿姑娘了！” “既然你已无大碍，你俩便跟我去司命门吧。”少司命说道。 霜儿惊讶地说道“大司命竟然同意了？” 此言一出，少司命本就不好看的脸色又沉了几分，他冷哼了一声，转身出了门。 霜儿不明所以地挠了挠头，心道怎么回事呀？又跟大司命吵架了？虽然大司命才不会跟他吵，可是每每少司命去大司命那里，啰里八嗦一堆之后，大司命不说话，他也要气的要死。也不知他在气什么？ 司命门在司命山的山顶。 那司命山上常年积雪不化，到处是千姿百态、瑰丽罕见的冰塔林，数十米之高的冰陡崖与步步陷阱的明暗冰裂隙，还有险象环生的冰崩雪崩区。 峰顶空气稀薄，而且经常刮七八级大风，十一、十二级大风也不少见。 少司命、祝尹和莫语三人刚走到司命山下，就被风吹积雪，四溅飞舞，弥漫天际之景象包围其中。 少司命立于风中纹丝不动，祝尹和莫语穿了狐皮大氅，戴着狐皮帽，就这都冻的双腿直打颤。 “我一人之力不能将司命门置换到此处，所以只能劳烦你们随我上去了。”少司命说道。 祝尹点了点头，道“走吧！” 他话音刚落，只听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三人转头一看竟是大司命踏雪而来。 他径直走到少司命面前，将胳膊上搭着的狐皮大氅披在了少司命的肩头。 少司命满腹的牢骚和到了嘴边的刻薄话瞬间都偃旗息鼓了。 “你来做什么？” 大司命轻笑道“你还跟小时候一样，总是这般莽撞冲动，不计后果。” 少司命撇撇嘴，把脸扭到了一边。 “我来司命山是我自己去跟尧帝请的命。” 少司命闻言，震惊不已。 大司命看他这般模样，不禁笑了起来。 “你……为什么呀？为什么……堂堂一族之长不做……要请命来……来这个鬼地方？”少司命结结巴巴地问道。 “不是你说的不想跟我分开吗？” 大司命说罢，转身走向祝尹。少司命看着他的背影，耳朵一点点在发烧。 “钟山君，死得其所的死，意外惨死的死，因果报应的死……对敌对的人来说都一样会窃喜，对深爱他们的人来说都一样会悲伤。不同的只是对他自己而言吧。”大司命说道，“其实你现在的做法与我当初的做法并无不同，只是那时我的处境不似你现在这般凶险罢了。谢谢你，让我想起了我的初心。” 之后，大司命和少司命两人联手，一扇被冰雪覆盖住的巨大石门从天而降，落在了他们面前。 当他俩的手触碰到石门的时候，从他俩的掌心下长出了鲜嫩的藤蔓。那藤蔓所到之处冰雪全部融化了，一朵朵色彩斑斓小花在藤蔓上绽放开来。 石门“轰隆”一声开了，一股热浪席卷而来，他们脚下的冰雪瞬间化为了水。 “下一处是东君的炎阳门，东君为人爽朗热情……虽然，可能……也许会有点老顽童的模样……但是他不会为难你们的。去吧！”少司命说道。 祝尹和莫语冲他们作揖行礼致谢后，义无反顾地走了进去。 突然从白茫茫一片的冰雪王国来到了一个无边无际的黄色沙海，太阳照在上面，万点光亮闪耀。 面前的沙海平平展展，一直铺到天边，在天和地接头的地方，起伏地耸立着锯齿形的沙丘。 “往东走，太阳东升西落。”莫语擦了擦额头的汗说道。 两人迎着烈日往东走去。 在烈日的烘烤下，沙漠上升腾着一股股热浪，叫人连呼吸都觉得困难。脚底一阵阵灼热感袭来，让人的脚掌都隐隐作痛。 两人在炙热的沙漠中足足走了三个小时，也没有看到宅院，绿洲，甚至连活物都没见着一个。 莫语停下喝了口水，摇了摇手中的水袋，说道“快没水了！” 祝尹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嘴唇，望着远处毫无尽头的沙漠，皱了皱眉。 “会出现的，自己的领地被人入侵，东君不会坐视不管的。”祝尹坚定地说道。 两人稍作休息后，又继续往前走。 就在此时突然狂风袭来，沙粒飞扬，瞬间天昏地暗。这突如其来的沙尘暴毫无征兆，两人根本来不及躲避，就被漫天的黄沙包围了。祝尹睁不开眼，勉强撑着不让自己摔倒。一旁的莫语早已经被风裹挟着摔飞了出去。 待沙尘退去，周围安静如初。祝尹挣扎了几下，把掩埋在自己身上沙子抖掉，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 不远处被沙子埋得只剩下上半身露在外面的莫语，有些痛苦地吐了两口嘴里的沙子。 “绿洲……”祝尹指着沙丘下的洼地说道。 站在沙山上，俯视下方，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河，流水潺潺，沿着沙漠蜿蜒西去。在小河两岸，柳树、杨树挺拔苍翠，盘根错节，状若盘龙。 两人惊喜地往那绿洲跑去，河水清澈见底。祝尹先是趴在河堤上喝了两口水，然后甩掉背包行李和外套，跳入了水中。 活过来了，活过来了…… “何人喧哗？”突然一个苍劲有力的声音响起。 祝尹转身一看，是一个须发斑白，看去有六七十岁的老者。他手里拿着鱼竿，坐在岸边正在钓鱼。 “老人家，对不起。我们不知道有人在，惊扰了您钓鱼，实在是不好意思。”莫语忙赔礼道歉。 老人家收了鱼竿，起身朝他们走来。在看到祝尹之后，突然喜上眉梢“钟山君！哎呀！我盼星星盼月亮可总算把你盼来了。” 祝尹擦了擦脸上的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快上来，快上来！”老人家站在岸边忙不迭地催促他。 祝尹上了岸，还来不及拿上背包行李，就被他连拖带拽地拉走了。 莫语拎上背包行李，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哪是有点老顽童的模样啊？这分明就是老顽童啊…… 。 </br> </br> 第四百五十七章 水玉门一 祝尹不明所以地被东君拽着往前走。这一路他们走过的地方皆黄沙变绿洲，花开十里，春光灿烂。 最后，东君把他带到了一个凉亭前，亭子里放着一个石桌，四张石凳。桌子上摆着一副棋局，棋子上落了厚厚的一层灰。 “钟山君，这棋局是大巫当年留给我的难题，这么多年无论我怎么解都解不了，赢不了。当年我与大巫对弈，我赞他论棋艺来说，他是这四海八荒第一人。谁知他摆摆手，笑言道，这四海八荒你也不是跟所有人都对弈过。我可称不上什么第一，远的不说，就那钟山君都比我厉害。”东君说道，“大巫下界之后，我苦思冥想近千年，得不出答案。本想着去钟山请教你，谁知你也下界去了。这一耽搁呀，又是千年之久。” 祝尹并没有特意研究过棋艺，只是偶尔跟父亲过几招。 他走上前，大致看了一下，伸手下了一颗黑子。 “咦？下在这里？那不就……”东君疑惑地看着棋局。 “你下白子，随意。” 东君下了一颗白子，堵住他黑子的去路。祝尹不慌不忙地又落下一子，东君挠了挠头，心道：这是在下套还是在让着我？这么下，再有两子，他必输无疑啊！ 两人你来我往，就在东君以为自己要赢了的时候，祝尹突然将一记黑子落在了一处他完全想不到的地方。再纵观全局，自己已是多条路都面临危机，怎么堵也堵不住了。 “妙啊！实在是妙啊！以退为进，诱敌深入。是老朽大意了！是老朽大意了！”东君喜笑颜开地说道。 莫语背着双人份行李气喘吁吁地赶来，对着东君恭恭敬敬地作揖行礼。 “这位小哥看着面生啊！” “在下莫语，莫家庄人士。”莫语忙自我介绍。 “莫家庄？哦……我想起来了……是大巫转世投胎的那一家。你刚刚说你叫什么名字？”东君问道。 “莫语。不语的语。” 东君点了点头，沉吟片刻，道：“鬼神昭示，祝人言，天道轮回，语出必亡。” 祝尹闻言，心中一惊，这句话不是九重渊水下墓里的女鬼说的吗？ “什么意思？”莫语问道。 “曾有高人算得，若莫家出了一个叫语的孩子，便会引起大乱，莫家也会走向灭亡。而如今你活着，莫家也没有什么变故。那就意味着，大巫替你们莫家挡了灾了。”东君娓娓道来，“你与他换了命，他既已神形俱灭，那随你而来的灾祸也就消失了。” 莫语的脸色白了白，他抿着嘴，不知该如何接话。 祝尹心中忽感悲凉，恐怕莫来被换命一事，不仅仅只是莫远闻和莫艺的爱子心切。莫志忠恐怕也是知道的，他装作不知道，其实是默许了他俩的所作所为。即便他们不那么做，莫志忠恐怕也会这么做。这或许就是莫来的四叔公无法直接跟莫来说出真相的原因所在吧。那个预言困了莫家人两千年，他若是拆穿，若是阻止，恐怕会陷莫家于危难之中。这是他这个莫家族长不能做的事，可是，他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莫来替莫语去死。所以他临死前，才部了这么一个局，给莫来一个机会，让他为了自己的命搏一把。 可是，莫来那个傻瓜，直到死都以为自己才是罪魁祸首，还为此满心愧疚。 “钟山君，你当真要去浮生城救大巫吗？”东君问道。 祝尹点了点头，道：“他直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才是受害者，而不是帮凶……即便救不了他，我也想让他做个明白鬼！” 东君闻言，轻叹了口气，道：“巫咸不止一次说过，钟山君与人来往一向心口如一、真心诚意、坦诚相见、一言九鼎。如今看来，真真是如此啊！人生难得一知己，千古知音最难觅。你们随我去炎阳门吧！不过，出了炎阳门，便是水玉门。那里的主人河伯冯夷，他生性冷淡，脾气急躁怪异。恐怕不是很好对付……不过他也不是什么会故意刁难你们的人。你们去了之后，小心应对吧！” “谢过东君。” 祝尹与莫语二人出了炎阳门，扑面而来的水汽瞬间将燥热感刷了下去。 面前那滔滔不绝的黄河水，在烟波袅袅中似千军万马咆哮而过，又如万箭齐发，如脱缰之马，伴着震耳欲聋之声，一泻千里。 两人被眼前这壮阔浩大的景像惊呆了，一时间连身旁多了个人竟都没反应过来。 那人是有着鱼尾人身，头发是银白色的，眼睛和鳞片皆是流光溢彩的琉璃色，面若桃花，眉如墨画。他虽然失了一只眼睛，却丝毫不影响他俊美的容貌。 祝尹离他近，还嗅到一股淡淡的水香。 “在下……”祝尹刚想说明来意，就被面前的人打断了。 只见他挑了挑眉，姣好的面容上透着一股不耐烦：“你们的来意，我大致明了了。你们也不用多说废话。他们愿意放你们过来，那是他们的事。我不会盲从于他们，但是，我不会故意为难你们。毕竟你们与我无冤无仇的，那巫咸跟我也算是点头之交。” 莫语撇了撇嘴，这河伯果然如东君所言，不太好对付，看起来是个油盐不进的主。 “不知河伯的规矩是什么呢？”祝尹恭恭敬敬地问道。 “跳下去。”河伯扬了扬下巴。 “什么？”莫语以为自己听错了，诧异地问道。 “我说，从这里跳下去，水底下藏着一颗水玉。你们若是能把那水玉给我取出来，我便开启水玉门让你们走。”河伯说道。 莫语看着眼前滚滚而来的河水，心中一颤，水流如此湍急，甭说是潜下去找东西了。这恐怕一跳下去，就被河水卷走了吧！ “河伯，我们是凡人……这……”祝尹试着跟他商量一下。 “这就是我的规矩，你们若是不愿意，便回去吧！”河伯冷冷地说道，之后便入了水，不见了踪影。 莫语咬了咬牙，道：“这还不叫故意为难？这是摆明了要咱们去送死吗？” 祝尹望着那滚滚黄河水，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他慌忙打开背包，把剩下的几个桃木盒子打开，里面所有的图都不见了。 </br> </br> 第四百五十八章 水玉门二 为何所有的画都突然间不见了呢？ 明明之前都还需要他把桃木盒子上的封印解开，画上的神使才能出来。为何现在……都不用到他们的地界上，画就全部消失了呢？ “封印弱了，这里的封印还有九歌上的封印都变弱了。”莫语看出他的疑惑，便解释道。 “变弱了？为什么会突然变弱了呢？”祝尹疑惑地喃喃道。 “之前湘君说，这里的封印是钟山君和巫山桃灼共同设下的。你人在这里，那么还有谁能触动封印呢？”莫语说道。 “你是说桃灼先生？”祝尹蹙眉道，“这个节骨眼上，他为何突然要把浮生城结界弱化呢？” “复活……”莫语说道。 “复活？他要复活莫来的四叔公？” 莫语点了点头，道：“我费尽心思来浮生城，是因为桃灼说这里有我想知道的过往。而他所求的，是让我父亲复活。我们都憎恨莫家，因为我们所爱之人和深爱我们的人都是因为莫家而死的。他欺瞒我，让我与他同仇敌忾，让我在复仇的深渊里越陷越深，让我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他是在惩罚莫家，他就这么看着我不择手段，费尽心机地折磨着自己至亲之人……他的最终目的其实就是浮生城！他始终站在旁观者的位置，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可是事实上他暗中埋下种种伏笔，引导着我们帮他找齐九歌。” 是啊，所以他才能一次又一次地如此巧合地出现在该出现的地方。 金寨的彼岸楼。 二十年前适时出现，救了金景明和金泽森。 莫来去巫山寻得了开启河伯封印的珠子。 种种迹象都表明，他很早很早就设下了这个局。 “如今他把结界消弱为的是能以血肉之身进浮生城吧？”祝尹说道，“我们要抓紧了！” 说罢，他作势就要往黄河之中跳。 “还是我来吧！”莫语拉住他说道，“我这条命本来就是该死的！” 祝尹摇了摇头，道：“即便你死了，那河伯也不见得会打开大门让我走。我既然是烛九阴的转世，死了大不了变回烛九阴……倘若真能变回烛九阴，一切应该会变得更简单。” 说罢，他纵身跳下黄河，瞬间被急流卷入其中，不见了踪影。 水流太急了，根本由不得他动弹。祝尹憋着气，试图摆动手脚。却发现，强大的水压让他连身体都稳不住。 “烛阴……烛阴……” 耳边响起了莫来的声音，忽远忽近的，让他想抓，却抓不住。 “烛阴，烛阴……” “哎，醒一醒，醒一醒，你快醒一醒……！”有谁在他耳边说话，聒噪的厉害。 祝尹有些烦躁地挥了挥手，手背打在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上。 “哎哟……” 祝尹猛然坐起身来，一旁的年轻人捂着脑袋看不清他的容貌。 “我救了你，你就是这么对我的？”年轻人站起身，气鼓鼓地说道。 迎着阳光，祝尹看不清他的面容，可是这说话的声音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巫咸……”祝尹轻生唤道。 那人微微一怔，撇了撇嘴，说道：“大哥，你认错人了吧？我姓莫，名轩。不叫什么巫咸。” 祝尹心里不由得泛起一阵心酸，眼前的人，终究还是把他忘了。 经过几百年的轮回转世，他终究是失了前世的记忆。 他那双乌黑发亮的眼睛，此时此刻充满了戒备和疑惑。他的嘴角没有挂着他熟悉的笑容。他的脚步在慢慢后退，离他越来越远…… 烛阴突然想起来，巫咸第一次明显开始出现记忆缺失的时候的事。 他摸着白河的脑袋，问他：“烛阴，这是你养的白鹿吗？好生温顺啊！” 那一刻，白河眼睛里沮丧失落呼之欲出。 后来，白河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给他讲述他们之间的故事。 “原来如此啊，我竟然都记不得了。”巫咸苦涩地笑了笑。 白河扯出了一个悲伤的笑容，说道：“没关系的，我会一遍遍给你讲，讲到你想起来为止。” 怎么可能想起来呢？那是他此生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事。你即便对他说上千万遍，他也只能当作故事去听，而无法成为他的回忆。 “烛阴，某一天我可能也会把你忘了。” 烛阴没有说话，他走遍了四海八荒寻找神药试图帮巫咸恢复记忆。可是收效甚微，巫咸一次次地转世，看他的眼神也一次次的陌生。 他抬头看着巫咸冰冷的眼神，一时间如鲠在喉，心如刀绞。 西王母的三足金乌，体内有一颗金丹，服食了那金丹凡人即可成半仙。 他几乎是想都没想，就一路冲进了蓬莱仙境。他来势汹汹，周身都是杀意。西王母还没来得及询问他来此处作何。只见他擒住了那三足金乌，一把利刀当即没入了金乌的腹中。 周遭的一切事物突然都静止了，西王母大惊失色，惊恐至狰狞的面容如凝固了一般。 “你可知水玉之中蕴含乾坤，若给你一次反转的机会。你会作何选择？”河伯突然出现在他身边。 祝尹低头一看，他手里的哪是什么三足金乌，分明是一颗莹洁晶光的碧色水玉。 “从这里开始，你还有回头的余地。你想回去吗？”河伯低声问道。 祝尹摇了摇头，坚定地说道：“过去的事不容后悔，我现在只想往前看。” “呵，不愧是钟山君！”河伯冷哼了一声，“可是这种豪言壮语谁不会说呢？你若肯与我赌一把，我便给你开门。” “赌什么？” “赌你究竟会不会后悔。” “赌注是？” “就把你身上的一样东西拿出来做赌注吧。比如你的一只眼睛……若是你赢了，眼睛我会还给你。并且将这水玉赠于你，这个可以收巫咸的残魂。若是你输了，你的眼睛就是我的了。”河伯说道。 祝尹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下一秒他的左眼一阵刺痛，再睁开，已经看不见了。 莫语目瞪口呆地看着与河伯一起从水中走出来的祝尹，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怎么回事？”他低声问道。 “没什么，他愿意给我们开门了。”祝尹说道。 他的表情淡定从容，宛若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 第四百五十九章 山鬼门 出了水玉门，两人眼前迷雾重重，看不见前路，也看不见来处。 “山鬼，山鬼……”祝尹大声唤她的名字。 “嘻嘻……哈哈……嘻嘻……” 周围突然响起了女人的笑声，或如银铃一般，或如鬼魅一般…… 眼前浓雾慢慢散去，祝尹和莫语两人发现自己竟立于山巅之上。周围苍翠群山，浓彩重墨，云雾缭绕，重重叠叠，影影绰绰。 不远处一棵枝干虬曲苍劲的古树下一个长发飘飘半身的的女子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俩。她身披薜荔、腰束女萝、清新鲜翠。眼波微微流转，似有脉脉深情，嫣然一笑，若桃花盛开，笑靥生辉。座下一黑皮毛的豹子，尖牙利爪，威风凛凛。怀里抱着一只花色斑斓，玲珑可爱的花狸，甚是俏皮。 祝尹与莫语一见眼前这人确实是山鬼，不由得都松了口气。 “没想到恨你入骨的东皇太一，成天喊着要把所有莫家人大卸八块，挫骨扬灰的湘夫人，还有那性子古怪，让人琢磨不透的河伯竟然都没能拦住你们。看样子，他们也想看看会不会有个不一样的结局啊？”夜合笑着说道。 “时间紧迫，劳烦姑娘带路了。”祝尹冲她作揖行礼道。 “你们俩果然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子凡尘俗世的气味。还是莫来那孩子有趣，天真烂漫，心思单纯。他第一次入这画中，看到我的时候，闹了个大红脸。把衣服脱了扔给我，让我穿上。一双眼睛都不知道往哪放。哈哈哈哈，实在是太有趣了。”山鬼一双晶亮的眸子带着浅浅的笑意，明净清澈，眼波流转，带着些许俏皮，带着些许魅惑。 祝尹能想象得到莫来那窘迫的模样。 “我啊，当时小小地捉弄了他一下，把他吓得不轻。”夜合垂着眼睛，轻轻摸了摸花胖乎乎，狸圆滚滚的脑袋。 “可是这个人呐，善良得过分。我一而再再而三地捉弄他，可是下一次，招他进来，他还是笑眯眯地，递给我一件衣服说，夜合，山里挺冷的，你看这次我给你带的是一件定制的外罩哦。面料是丝绸的，绣花是纯手工的。为了这件衣服，我一个月生活费都没了。”夜合眼角微微泛红。 “既然你知道他如此善良，为何还要在他去送死的路上推他一把呢？”祝尹问道。 夜合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道“钟山君如今所做之事与巫咸又有何区别呢？那你觉得我现在是该拦你，还是不该拦你？” 祝尹微怔，叹了口气，说道“我明白了。” 夜合摇了摇头，接着说道“钟山君你不明白，其实你一直都不明白。你之于巫咸和巫咸之于你，这其中的感情是一样的。可是，你始终把自己摆在一个保护者，牺牲者的位置上。巫咸每每见你因他而受难，心中是何滋味，你当真明白吗？深情与内疚如影随形，一直一直盘踞在他的心头。当年巫咸被囚禁在浮生城，一日夜半，他醉卧浮生河畔。见我过来，便分了一壶酒给我。我与他对饮无言，他醉眼朦胧地看着远处，幽幽地说道，烛阴为何不能让我为他做些什么事呢？当时，我听到这话，觉得十分的可笑。便说，这四海八荒还有他钟山君烛九阴做不到的事吗？你一个巫者，现在还被关在浮生城这个鬼地方。你能为他做什么事啊？我看你，还是老实一点，少找些麻烦，少让他为你出头，为你操心才是。他当时苦笑了一声，轻声说了一句，是啊。那时他话中的含义，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因为我也在不知不觉中被人保护着。” 祝尹思绪万千，不知该如何应答。 “可是我并不感激那个人的保护，甚至现在还有些恨他的自作主张。”夜合盯着祝尹一字一顿地说道，“因为，比起苦与难，我最怕的是永远跟他无法再相见。爱是相互的，从来不是一个人付出，另一个人拥有。钟山君，你从来都没有明白过。” 夜合的一字一句都直戳祝尹的痛处。现在想来，若非他一直以保护者自居，莫来也不会选择独自走这上条绝路。 “当初莫来提出让我帮他入鬼门关的时候。我曾经问他，你不怕死吗？”山鬼说道，“他笑了笑说，怕呀，怕的要命，可是我更怕的是有人因我而死。” 夜合说罢，轻轻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 忽有一阵风卷来，祝尹脚底轻飘飘的，转眼间竟坐到了那豹子背上。豹子纵身一跃竟急落直下，入了那万丈深渊。祝尹紧闭着眼睛，只觉风在耳边吹着。待风停，豹子已行走在幽暗的丛林。 林间，山路蜿蜒曲折，蝉噪林静鸟鸣山幽。路边白色与红色的花反卷如龙爪争相斗艳。溪水潺潺，芳草依依，漾漾泛菱荇，澄澄映葭苇。 忽而豹子急上登上高山之巅俯瞰深林，在溶溶升腾的山雾间穿梭往来，祝尹只觉腾云驾雾宛若仙人。 “这是莫来走过的路。”山鬼说道，“这里有他的记忆。” 祝尹只觉身下突然一空，整个人急速下坠，山鬼与豹子皆不见踪影。 他紧闭双眼，忽而觉得有什么在靠近下坠的自己，他一把抓住睁眼一看。 是莫来，他伸手抓着他，脸上扬着明媚的笑脸。 “祝尹，下辈子换我保护你，可好？” 祝尹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眼泪没有预兆地落了下来。这一次，他没有犹豫，也没有争辩。只用力地点了点头。 “说好了。”莫来笑得灿烂。 “嗯，说好了。” 在祝尹的世界里，从来没有被保护，没有退缩，没有依赖……这样的词汇。 他母亲的离开，让他觉得是自己太弱小的缘故。 因此，他只知道自己想要的东西，就必须要自己争取，自己保护，自己谋求算计，步步为营。 他要强，要强悍到无所畏惧，强悍到无懈可击，强悍到谁都无法夺走他所珍爱的一切。 可是如今强大了，他还是没能护住莫来。 或许，从一开始他就错了。 错在了，他不懂人心，不懂感情，不懂眼神里的温度。 这些从来没人教过他，他又如何能懂呢？ 。 </br> </br> 第四百六十章 战神门一 豹子停在一处瀑布边，莫语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山鬼从豹子身上轻盈跃下，赤脚踏入水中。只见她对着那瀑布嘴里念念有词，再挥一挥手。眼前的瀑布美景一瞬间全部消失了，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巨大的山门。 “现在九歌第十一门，礼魂是无人看守的。你们知道为什么吗？”山鬼眉头紧锁，看着那长满青苔，长久未开启过的山门。 “因为礼魂里封印的实际上是上古时期的凶神相柳？”祝尹说道。 “你们听说了？”山鬼有些诧异。 “嗯，湘君之前与我们说过此事。”祝尹应道。 “嗯，那相柳本是共工的大臣，九首蛇身。他入魔后，食人无数，所到之处，尽成泽国。他还不断往外呕吐毒液，九个头同时在九座山吃东西，形成沼泽，水味又苦又辣，凡人误食就会丧命。连飞禽走兽都不能在那里生活，一时间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大禹治水之时，便用计杀了那凶神相柳。岂料公共留了一手，暗自收了相柳的一缕残魂将其藏在人间。再伺机赐予其灵力，助其成为一方霸主。尧帝早就已经知道礼魂的原神是相柳了，他故意招各方能人贤士，就是为了故意让相柳以为这是他夺回昔日辉煌的好机会，也是为了防止打草惊蛇。他将我们与相柳并称浮生城的神使，为的是让我们相互制约。然后，他又借钟山君和巫山桃灼的手封印了九歌，把我们困在浮生城之中。再之后便是布局施计，引相柳入魔。再以此为借口，诛杀他。”山鬼说道。 “那相柳已死，前路应该已无什么大的阻碍了吧？”莫语问道 山鬼的神情十分严肃，她看了看那石门，说道“我刚刚说起相柳的故事，是想告诉你们一个我的猜想。” 祝尹微微蹙眉，道“你的意思是……说不定我们还在局中” 山鬼点了点头。 “可是相柳已死，何人还要引我们入局呢？”祝尹不解地问道。 “我之前也不知道，只是觉得尧帝对巫咸和钟山君太过仁慈，太过……放纵。还有你们强入浮生城之事，你们觉得能瞒得住他吗？可是你们一路走来，并没有尧帝的人出来拦你们，他在放任你们。” “理由是什么？” “不会是准备把我们拘在浮生城里一网打尽吧？”莫语问道。 “我觉得他是为了引出一个比相柳还要厉害得多的人。”山鬼幽幽地说道。 “谁” “战神蚩尤。”山鬼说道。 “蚩尤你是说……国殇……其实原神是蚩尤？”莫语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嗯，我与战神门临近，最近很明显能感觉得到隔壁躁动不安的灵力和日益加深的敌意。”山鬼说道，“国殇就是战神蚩尤的事，我也是偶然间探知的。尧君并没有打算公布，恐怕他是想再上演一出当年相柳之死的戏码。只不过，这次选定的诱饵，是你们罢了。”山鬼说道。 上古战神蚩尤啊…… 赫赫威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呢？ 蚩尤是上古时代九黎氏族部落联盟的首领，骁勇善战，相传是牛图腾和鸟图腾氏族的首领，有兄弟八十一人，个个本领非凡，骁勇善战。 传说蚩尤有八只脚，三头六臂，铜头铁额，刀枪不入。善于使用刀、斧、戈作战，不死不休，勇猛无比。 那时黄帝与其大战，不能力敌，遂请天神助其破之。那一仗杀得天昏地暗，血流成河。蚩尤最终被黄帝所杀，帝斩其首葬之，首级化为血枫林。后黄帝尊蚩尤为“兵主”，即战争之神。 其后，蚩尤就一直作为战神的形象被人们牢记，代代流传。 “那接下来恐怕是场恶战了。”祝尹喃喃道。 “若我的猜测成真的话。那将根本不是什么恶战，而是他单方面对你们的屠杀。”山鬼担忧地说道。 “都到这里了，即便是死也不能回头。”祝尹坚定地说道。 山鬼叹了口气，道“到时候我可不会给你收尸！” 祝尹扬了扬嘴角，说道“人已死，还要那尸身做什么你只要帮我去告诉莫来真相，告诉他从头到尾他才是受害者。告诉他，倘若还有来生，轮到他护我周全了。” 山鬼闻言，嗓头一阵酸涩。 山门打开之后，一股子阴风夹带着些许腐烂的味道扑面而来。 这让祝尹突然想起里莫家后山上的乱葬岗。 两人进去之后，山门“轰隆”一声关上了。山洞里乌漆麻乌的，两人扶着山壁，脚底下踩着稀泥，一前一后艰难地往前走着。 莫语用手电筒扫了一下洞壁，借着微弱的手电筒光线，他看到洞壁上刻着各种神怪鬼魅，个个都瞋目呲牙，骇人万分。 他心中虽对这些很畏惧，可不知为何，又鬼使神差地想去触碰那石刻，想知道它们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 手指触碰到恶鬼长着黑色长指甲，枯瘦如柴的利爪，那指甲，那骨节……都真实得可怕。 在他还未来得及收手的时候，那洞壁上的利爪突然收紧，牢牢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啊啊啊啊……” 祝尹回身，用手电筒一照，竟从那洞壁上伸出几只利爪，将莫语牢牢地束缚住。他试图去拉他，刚抓住他的衣角。只听“呲啦”一声，莫语消失在了洞壁中。他手上只留下了莫语衣服上的一块碎布。 他慌忙往通道中间腿了几步，那洞壁又突然恢复拉原状，丝毫也看不出刚刚有什么异样。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 祝尹往幽深的山洞深处望去，他很清楚这是这里的主人给他们的下马威。现在救是不能去救了，只能抓紧时间找到躲在山壁后面的那个人，才能把人救回来。 脚下的泥泞突然泛起了一股子恶臭难闻的味道，祝尹皱了皱眉头，一只手捂着鼻子，一只手拿手电筒往脚下照了照，才发现他的脚下已然变成了尸海。 到处都是血肉模糊的器官内脏，残肢断臂……有一些残肢内脏似乎已经腐烂了，一脚踩上去，双脚就像陷入了稀泥之中一般，发出吧唧，吧唧，让人恶心的声音。 。 </br> </br> 第四百六十一章 战神门二 祝尹深吸了一口气，镇定自如地踩着那些残肢断臂，内脏皮肉往前走。 忽而有什么抓住他的脚腕，他顿了一下，却没停留，也没有低头去看。咬紧牙关，继续往前。 那东西似乎没有要纠缠他的意思，在他抬起脚的瞬间，脚腕上的桎梏就消失了。 他虽疑惑不解，却也庆幸，没被那物事纠缠住。因为这山洞狭窄黑暗，对他来不是个有利的地形。 踩着如烂西瓜一样的血肉泥，他慢慢朝前走。不远处隐约有一丝微光照了进来，看样子出口不远了。 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掉以轻心。他心中虽焦急，可是脚步一如之前，沉稳，坚定。 走着走着，身后突然有一股阴风吹来。他浑身哆嗦了一下，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有什么在靠近他，动作很轻，很轻…… 祝尹屏住呼吸，仔细辨别着周围的动静。脚下的步子却没有停，依旧按照原来的节奏往前走。 “嘻嘻嘻嘻嘻……” 一串诡异无比的笑声从他身后传来，祝尹咬紧牙关，继续往前走。 “钟山君……钟山君……” 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祝尹不着痕迹地往旁边闪了闪。他左肩一沉，一只宛若枯枝，干瘦灰暗的手落在了他的肩头。 祝尹停下脚步，却没有转脸看他：“你若与我的前世有仇怨，现在想要我的命的话。我恳请你，现在放我一马。我有一件比自己的命还要重要的事。劳烦你等我做完那件事再与我算帐，到时候这条小命任你处置。” 肩头的桎梏稍微松了一点。 “嘻嘻嘻嘻嘻……” 诡异可怖的笑声又起。 “钟山君竟然也学会求人了。”一个清亮的女声响起。 祝尹转脸去看来人，心中一惊。他本以为眼前之人会是一个面目可憎的恶鬼。谁知竟是一个肤光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樱桃小嘴粉嫩娇艳，容貌秀丽之极，如明珠生晕，美玉莹光的美艳女子。 那女子笑意盈盈地看着他，脸上的两个小酒窝俏皮可爱。一副人畜无害，天真烂漫的模样。搭在他肩头枯瘦如柴的手也变成了白白嫩嫩，小巧可爱的样子。 祝尹一刹那以为是自己刚刚看走了眼，可转念又一想，后面是条死路。山鬼断然不会放其他人进来，那这个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 “我现在的模样可是照着人间绝色佳人幻化而成的。钟山君竟没有一丝心动？”那女子见祝尹不看她，嗔怒道。 祝尹手心里事先藏了莫云杰给他的桃木牌，他趁那女子喋喋不休之际，将桃木牌猛然贴在她的眉间。 只见她慢慢睁大了眼睛，乌黑亮丽的秀发开始慢慢发白，脱落。脸上的皮肤瞬间干瘪下垂，不消一会儿，刚刚的绝世美女就变成了骇人的模样。 她的两个深陷的眼窝里空无一物，有红得发黑的血不停地往外流，整张脸是变形的，像崎岖的山脉与山谷。她头上的白发稀疏，嘴里的利齿也只剩下了几颗。 “啊啊啊啊啊啊啊……”她用枯枝一般的手摸着自己脸和头发，发疯一般地尖叫着。 她空洞的眼眶里似乎满是恐惧，惊慌，忿恨，怨悔，羞赧…… 祝尹叹了口气，道：“我听少司命说，钟山和峚山之间有一方水泽。那里有个玉膏之源，玉膏涌出时，水面一片沸沸腾腾的景象，水温适宜阴魂静修。而且，那玉膏集天地之精华，能抵御妖邪不祥之气的侵袭，又能增长灵力。” “能恢复容貌吗？能让我的脸变回来吗？”那女鬼激动地抓住他的胳膊。 “少司命说重明鸟只剩下原神，在里面静养都能长出肉身来。你如今肉身原神皆在，怕什么？”祝尹气定神闲地说道。 “真的吗？真的吗？真的吗？”女鬼喜笑颜开。 “我活着肯定就没问题，可我若是死了。那我就没办法保证了……而且，少司命说，钟山现在已经荒废了一千多年了，如今里面如修罗场一般，煞气冲天。外面又被尧帝下了重重封印。除了我，没有人能进得去。”祝尹说道。 女鬼闻言，撇了撇嘴，苦思冥想了一会儿，问道：“你是要去浮生城？” 祝尹点了点头。 她皱着眉头，一副很为难的样子：“那个……先不说浮生城了……这里你都走不出去啊！” “怎么了？对了，你把我的同伴弄到哪里去了？”祝尹问道，“他若是死了，我也不会帮你的。” “他……他没死。你……你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吗？”女鬼压低了声音。 祝尹故作疑惑，问道：“谁的地盘？” 女鬼伏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兵主……兵主蚩尤！” 祝尹故作惊讶，蹙眉道：“那可怎么办？我都已经到这里了，只能往前走啊！死就死吧，反正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他说罢，大踏步地往前走去。 “哎哎哎，钟山君！”女鬼忙拉住他的胳膊说道，“你等等！我想想办法！” 女鬼所谓的办法是带他们从小道一路直奔战神门。 祝尹蹙眉道：“你又开不开那战神门！到了那里不还是只有死路一条吗？” 女鬼摇了摇头，说道：“钟山君你听我说，兵主蚩尤当年涿鹿之战之后，早已身死。可是他毕竟修为高，有一部分原神未散。黄帝试过诸多方法，也无法处置那原神，只好将他封印在这枯骨之山中。那蚩尤虽一向心高气傲，却也不是不贤之人。他看不上的是弱者，认为弱者的存在是没有意义，对大家没有任何好处的。弱者在他眼里就是蛀虫，只有消灭了弱者，才能真正实现部族的强大。正因如此，他对强者尤为欣赏。” “你的意思是，我们能从这儿平安到达战神门，就算是初步达到了蚩尤心中强者的标准？”祝尹问道。 “没错！”女鬼指了指祝尹脚下的肉泥说道，“这就是几千年以来企图乱闯枯骨之山的人的下场。这里面大都是四海八荒里赫赫有名的山鬼精怪，妖兽巫者的尸体。你们若能平安到达战神门，蚩尤肯定会对你们另眼相看的。说不定他一开心，还真就直接放你们出去了。” 第四百六十二章 战神门三 莫语被女鬼放了出来，他整个人泡在血池肉泥里，浑身上下都是腐烂酸臭气。 “咳咳咳咳……呕……呕……”他趴在地上一阵巨咳之后狂吐不止。 一些碎肉皮毛从他的嘴里哗啦啦地流了出来。祝尹转过头不看他，胃里恶心得翻江倒海的。 “我要……杀了你！”莫语握紧了拳头，双眼赤红，后槽牙咬得咯吱咯吱作响。 女鬼感觉到他周身散发出来的杀气，忙躲到祝尹身后，白了他一眼，说道：“谁让你好奇心那么重的？连那点小陷阱都躲不过，还去什么浮生城啊？” 莫语迅速起身，电光火石之间，将一把短刀架在了女鬼的脖子上。 祝尹被他身上的臭气熏得几乎要窒息，忙闪到一边，捂住了口鼻。 “这把破玩意儿能杀得了我吗？”女鬼不屑地说道。 “哦？你这妖物倒是自信的很呐。这巫山桃灼亲手制作的短刀，在莫家历代族长手里传承了两千年。而且每月十五，月圆之夜，子时作法。这短刀都会用黑狗血浸泡，直到它喝得饱饱的。”莫语低声说道。 女鬼越听表情越难看，莫语手下微微用力，那短刀在她脖颈上留下了一道口子。灼痛感从那伤口处蔓延开来，她的每一寸皮肤都在叫嚣着。 她嘴唇颤抖着，黑洞洞的眼睛看向祝尹。 祝尹无奈地摇了摇头，对莫语说道：“差不多得了，留着她还有用呢，我们需要她带路。” 莫语咬了咬牙，冷哼了一声，收了短刀。 女鬼三两步跳到祝尹身边，揉了揉伤口，说道：“那边有一处温泉，你去洗洗？” 顺着女鬼手指的方向，绿树掩映之中有袅袅白烟升起。 “你最好是没骗我！不然……”莫语狠狠地瞪了那女鬼一眼。 女鬼往后缩了缩，低声下气地说道：“我哪敢骗您啊！真的是温泉……天然的温泉……里面的水是神水，连你背后的伤都能治好！” 莫语闻言，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他走过，扒开树丛。果然有一处泉水，冒着白烟，他蹲下身子，伸手碰了碰，温热的。 天然的温泉，没有丝毫人工的参杂，有一点点硫磺的气味，清澈见底。 莫语跳到水中，后背的伤口隐隐作痛。但是这种痛莫名地很爽利。 大约那女鬼没说假话吧！ “我们闯入这里，难道蚩尤没发现吗？”祝尹有些担忧地往远处望了望。 这枯骨之山，荒凉的厉害。一眼望去就只有秃山，乱石子地，和零星的树木。天空阴晦，冷风吹过来，呜呜的响，又平添了几分萧瑟…… “他被封印在了那座最高的山里，也就是战神门所在之处。所以他即便是感觉得到有外人闯入，也只能等你到了战神门才能动手。而且……一般也用不着他亲自动手。”女鬼说道。 “什么意思？后面的路上还有他的爪牙和像那山洞里一样的陷阱？”祝尹挑了挑眉问道。 女鬼点了点头。 “我挺纳闷的，你的修为并不浅呀。那蚩尤既然被封印动弹不得，你为何要老老实实地呆在在这里为他卖命呢？”祝尹问道。 女鬼哭丧着脸说道：“我们本来只是这里的山怪。蚩尤被封此地之后，我们原本的家园慢慢变了模样，成了现在的枯骨之山。而我们这些山怪也受到了他戾气的影响，死的死，伤的伤。我灵力强一些，只是皮相变成了现在这如恶鬼一般的模样。他说，只要我们老老实实为他做事，他就保住我们的性命。我们……也是有苦难言啊。” “罢了，你叫什么名字？”祝尹问道。 “腓腓。” “腓腓？” 祝尹诧异地看着她，心道：是那个腓腓？ 牛首山又北四十里，曰霍山，其木多榖。有兽焉，其状如狸，而白尾，有鬣，名曰腓腓，养之可以已忧。 山海经中记载了一个神兽，名字叫腓腓。它的样子像狸，脖子上有类似马鬃的鬃毛。还长着一条白色的尾巴，饲养它可使人解忧。 “你原身是何物？”祝尹问道。 女鬼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你不愿意说就罢了。”祝尹说道。 那厢莫语从温泉里出来，整个人神清气爽，轻快利索。 “看在你没骗我的份上，那笔账就一笔勾销了。”莫语沉声道，“别耍花样，不然我不会饶你第二回。” 腓腓陪着笑脸，连连点头。 腓腓带他们走的路果然是偏僻小路，难行得很。腓腓倒是步履轻盈，上蹿下跳地，灵活得很。 三人走了一两个小时，并未遇见陷阱和敌人。只是这爬上爬下地把两人累得够呛。 “你是在玩我们吗？”莫语看着眼前大树，额角的青筋跳了跳。 腓腓爬树爬了一半，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有些为难地说道：“不走上面的话，你往前再走上一会儿，就会遇到犼了。它那脾气……我可惹不起。” 祝尹说道：“惹不起也得惹啊，我俩是凡人，爬树尚可。在树跟树之间旋转跳跃，可真做不到。” 腓腓撇撇嘴，心不甘情不愿地从树上下来，带着他们往前走。 刚走了没多远，就听见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声，腓腓吓得躲到了祝尹身后。 莫语揉了揉耳朵，刚刚的吼声似乎带着一种穿透力。他的耳朵里嗡嗡作响，耳膜疼得厉害。 祝尹微微蹙眉，心道：腓腓和犼可都算得上是上古神兽。它们是失忆了吗？怎么会以为自己只是荒山里的山怪呢？ “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去会会它。”祝尹说道。 “哎，它可是会吃人的！”腓腓拉住他的胳膊说道。 “我是谁？”祝尹好笑地看着她。 “你……你是钟山君。”腓腓不解地答道。 “那不就行了。”祝尹说罢，大步往前走去，走到草木掩映之处，回头说道，“小猫咪，我知道你的耳朵和鼻子都很灵，听着点动静。” 莫语皱了皱眉，看了看女鬼，问道：“你的名字是小猫咪？” 腓腓的脸皱成一团，比之前更丑了。 “我是腓腓，才不是什么小猫咪！” 莫语听罢，突然明白了祝尹话里的意思。敢情这女鬼还真是一只小猫咪，只不过是上古来的，一只不好惹的小猫咪。 </br> </br> 第四百六十三章 战神门四 祝尹在书中看到过一些有关犼的记载。 有的说犼，形如兔，两耳尖长，仅长尺余。体型虽小，亦能搏龙，胜后以其食之。 有的说，犼和麒麟很像，是麒麟的祖先。但是麒麟性格温顺，是人类的守护者，出没处，必有祥瑞。而那犼却十分的贪玩，性格暴躁，易怒。 还有的说犼，角似鹿、头似驼、耳似猫、眼似虾、嘴似驴、发似狮、颈似蛇、腹似蜃、鳞似鲤、前爪似鹰、后爪似虎。总之是四不像一样，有凶神恶煞的紧。 诸多说法中，让祝尹最担忧的是关于犼是僵尸之祖的传说。 传说盘古开天辟地之后，他的身体化为了日月星辰和山河湖泊。盘古的左脑化成了大地之母女娲，盘古的右脑化成了人皇伏羲，盘古的心脏化成了玉皇大帝昊天，盘古的头骨则化成了神兽之王犼。 犼的智慧虽然不及女娲、伏羲和昊天。可是它的肉身非常的强悍，战斗力也不是一般的强。 当年黄帝和蚩尤大战，犼看见之后玩心大起，来到人间，肆意妄为。把人间弄的惨不忍睹，人们家园被毁，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女娲不忍心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便准备亲自动手对付犼。可那犼是盘古的头骨所化，坚韧无比，女娲对犼一时间毫无办法。最后上古大神伏羲相助，集两个人之力才困住了犼。 虽然犼被困住了，但是伏羲和女娲想尽一切办法，也无法掊开犼的肉身。最后无奈之下，二人只能合力把犼的魂魄抽离出来，然后分成三份分别给镇压了起来。 犼的身体虽然坚不可摧，但是没有了魂魄也就只是一句躯壳而已。但是女娲和伏羲还是小看了犼，他们以为犼只是肉体强大，魂魄并没有多么厉害。可是没有强大的魂魄，又怎么能支撑得起这么强大的肉体呢？ 犼被镇压的三份魂魄，先后逃离出了女娲和伏羲共同设下的封印。 传说犼的第一份魂魄，钻进了黄帝的手下大将赢勾的体内，后来这份魂魄和赢勾融合在了一起，最后和黄帝大战了七七四九天，最终被黄帝给斩杀了肉体，魂魄不知所踪。 第二份魂魄则是吞噬了死去的后卿的魂魄。这后卿生前其实也是黄帝手下的一员大将。死后却没有人收尸，因而怨念颇深。他借着犼的魂魄复活之后开始为祸人间。最后，女娲只得动手收服了后卿。 犼的第三份魂魄则是趁着黄帝的女儿女魃病危的时候，钻入了其体内，占据了女魃的肉身。女魃从此性情大变，身体干瘦枯槁，浑身散发着巨大的热量。她所到之处，赤地千里，作物枯死，饥荒肆虐，民不聊生。后来女魃就被成为了人人厌恶，畏惧的旱魃。黄帝不忍其作恶人间，命应龙将其斩杀。 虽然，犼的肉身已被封印，三份魂魄消失了两份。可是还尚存一份魂魄，不知所踪。 思及此处，祝尹心里不免有些忐忑。他手里紧紧地握着匕首和桃木牌。绷紧了神经，仔细聆听着周围的动静。 说来也奇怪，刚刚明明还听见犼的吼叫声，这会子怎么如此安静了呢？ “啪嗒”一点不明液体落到了他的头上，他伸手摸了一下，粘粘的跟鼻涕似的。 他抬头往上看，眼睛睁得越来越大。 只见在他头顶的树杈上蹲着一个庞然大物，一双红色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祝尹。它的外貌就像是马一样，身上有鳞甲，背上一双巨大的像蝙蝠一样的翅膀半张着。晶亮透明的口水从它大张着的嘴里不停地往外流。 祝尹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几步，犼大吼了一声，张开翅膀，俯冲而下。祝尹慌忙朝侧边躲闪，加速逃离。 犼在其身后紧追不舍，祝尹的后背不慎被它的利爪刮了一下。衣服被划破，皮肉上出现了一道大口子，鲜血淋淋。 那犼嗅到了血腥味，更兴奋了。只见它突然加速一个直冲把祝尹撞翻在地。它的利爪顺势落在了祝尹的肩头，一个用力，尖锐的指尖穿过衣服，没入了他的皮肉。 祝尹咬紧牙关，一声未吭。 犼发出来两声重重的鼻息，它靠近祝尹的后脖颈，张开血盆大口，利齿眼看着就要没入皮肉。 祝尹突然一个反手，往它的脸上洒了一把朱砂。犼躲闪不及，而它如今早已是邪物。被朱砂迷了眼也不似被那黄土迷了眼，剧烈的灼痛感让它的睁不开眼，犼凄厉的惨叫声震耳欲聋。 腓腓一直蹲在树上观望，见祝尹成功脱身，才松了口气。在树与树之间，几个大跳跃，轻盈地落到了祝尹身边。莫语也紧跟着追了上来。 “它的弱点在七寸处！脖子那一片没有护鳞。”腓腓说道。 祝尹点了点头，握着匕首就朝犼冲了过去。犼虽然眼睛一时看不见，却能感觉得到他的气息。它巨大的翅膀猛然一扇，结结实实地打在了祝尹的身上，把他掀翻在地。 “你们不要轻举妄动，等我信号！” 腓腓说罢，恢复了原身，灵巧地顺着犼的尾巴，爬到它的后背上。犼用力摇了摇身子，试图把它甩掉。可是，腓腓伸出利爪死死地抓住了它脖颈上的鬃毛。 莫语趁机上前把祝尹从地上扶了起来，两人躲在一旁，等待时机。腓腓见他们准备好了，边张开嘴，利齿一下没入了犼脖颈上没有鳞片的地方。犼吃痛，仰起脖子，用力摇了几下。腓腓用尽了全身力气，撕咬住它不松口。犼看不见，又疼痛难忍，作势回头就要去咬它。 此时，它的脖子完全暴露了出来。祝尹瞅准机会，快速上前，用力将匕首捅入了它七寸处。 “腓腓，快跳！”祝尹转身冲腓腓大喊道。 腓腓应声，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到了祝尹的怀中。祝尹抱着它和莫语一起飞快地往前跑去。 犼凄厉地惨叫着，从它的嘴里喷出了一道火光，紧接着是大团大团的火焰喷射而出。周遭的一切都被熊熊烈火包围了…… 祝尹抱着腓腓边往前跑，边暗自庆幸道：幸好事先迷了犼的眼睛，不然这场火光之灾是怎么都躲不掉了。 第四百六十四章 战神门五 回头望了望那火海，祝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看了一眼在他怀里蜷缩成一团，爪子上血迹斑斑的腓腓。 “它的原身就是那副模样吗？” 腓腓抬头看着他，不解地问道：“我见到它的时候，它一直都是那副模样。怎么了？” 祝尹摇了摇头，可是心中的疑虑并未打消。 “你这模样不就是一只小猫咪吗？只不过比一般的猫咪大点儿，肥点儿……也丑点儿。”莫语看着祝尹怀里皮毛斑驳脱落，尽显老态的腓腓说道。 腓腓正舔着它受伤的爪子，一听到“丑”这个字，便腾得一声从祝尹怀里跳了出去，对着他就是一爪子。 “哎哟！”莫语捂着脸后退了两步，脸颊一阵火辣辣的疼。摊开手心一看，有一抹血迹。 腓腓冲他龇牙咧嘴，身上的毛全都炸了起来。 “行了，你俩别闹了！赶紧赶路！”祝尹皱了皱眉道，“那犼肉身可是铜皮铁骨，非常之强悍。虽然刚刚伤了它的七寸，也不见得就能把它怎么样。待它缓过来，怕是到时候咱们一个都跑不了。” 腓腓瞪了莫语一眼，灵巧地跳到祝尹的肩头，像个围脖似的趴着。 莫语往脸上喷了些药，说道：“说起刚刚那个犼……我觉得有些奇怪。” “哦？哪里奇怪？”祝尹想听听他是不是跟自己怀疑的一样。 “犼怎么来说也是上古凶兽，身上的灵力再不济也不至于如此之弱，几乎感觉不到。而且，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它周身散发着凶尸的气味。”莫语蹙眉道。 “啧……你一个凡人懂什么啊？”腓腓不屑地说道。 “我虽是一介凡人，可是莫家世代为巫者，对凶尸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莫语反驳道。 “这儿可是枯骨之山，漫山遍野都是尸体骷髅！有那气味儿不也是正常的吗？”腓腓争辩道。 “可是它与你的气味不一样，而且我所说的凶尸是僵尸里等级高的那些。不是躺在地上任凭腐烂的尸体。”莫语说道。 “你是怀疑刚刚那个怪物是傀儡？”祝尹问道。 “没错，是犼的恶灵在操控那具躯体。传说犼是僵尸始祖。当时被女娲和伏羲镇压的三部分魂魄，一份钻进了黄帝的手下大将赢勾的体内。一份吞噬了死去的后卿的魂魄。另一份钻入了黄帝的女儿女魃体内，占据了女魃的肉身，使其变成了旱魃。嬴勾、后卿、旱魃、将臣是僵尸的四大始祖。其强悍，凶残程度可想而知。最关键的是，钻入嬴勾身体的犼的魂魄一直下落不明！所以……我怕……”莫语有些担忧地说道。 祝尹了然于心，他最怕的也是这个。 传说那赢勾本身的实力极为强悍，融合犼的魂魄后，他的躯体发生了变化，体内的神力变成了无尽的尸气，并且在尸气的滋润下，赢勾的身体变得更加坚硬。最终，成为金刚不死之身，也成了四大僵尸始祖之一。 那蚩尤虽被封印，但是躯体魂魄尚在。况且蚩尤之力比那嬴勾又高了不止一两个境界。如今浮生城的结界和封印皆被弱化，若犼的魂魄与蚩尤的魂魄融合…… 祝尹边跑，边担忧地朝那最高的山峰望去。 “我们抓紧时间吧！” 三人全力以赴用最快的速度往前赶，沿路的风景越来越荒凉，植被也越来越少，随处可见白骨残骸。 待三人到了一处平坦开阔处往前望去，眼前是形状各异的十分陡峭的山峰，而且有一处山头由深褐色到浅黄色变换，就像那传说中的火焰山一样。山与山之间沟壑纵横，宛若迷宫。那战神门所在的山峰就在迷宫的正中央。 祝尹找了一处缓坡，三人顺着缓坡滑了下去。越往下走，空气越闷热，趴在他肩头的腓腓跳了下来，又幻化成了人身。 她吐着舌头，拍了拍脸，道：“热死了……热死了……” 莫语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弯腰用手指触碰了一下地面。 “这里的土都是热的，温度至少上了四十度了！” 祝尹看了看手腕上的表，上面显示的温度是四十五度。 这里怕还不是最热的地方。 三人不敢耽搁，补充了些水分，接着往前走去。 悬崖绝壁之间的山谷狭长仄逼，周围光秃秃的，草木皆无。那谷中空气像没有流动一样，闷热无比，让人喘不过气来。 祝尹和莫语的衣服都湿透了，体内的水分不停地流失。他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温度已经到了五十度了。 走到分岔口，莫语拿出罗盘，在三个岔口来回踱着步子。 “虽然我看风水吉凶的本事远不如郭家少爷，可是也略懂一二。咱们走左边！” 事到如今，懂一二总比啥也不懂的好。祝尹跟上了他的脚步，继续往前走。 “小猫咪，你不认得路吗？”莫语转身问道。 腓腓没好气儿地说道：“我哪里知道路啊，来过一次还是被抓过来的。当时只顾着害怕了，哪里还有闲工夫记这七拐八绕的路啊。” 莫语撇了撇嘴，认命般地继续往前找路。越往前走，越热。踩着地上的黄土都觉得像踩在炉灶上。 怪不得这谷中没有妖兽出没，也没有什么陷阱呢。就这种严酷的环境，谁在这儿也扛不住，完全不用浪费人力物力来看守。 三人在这蒸笼一样的地方，没走多久就觉得疲乏得厉害。绕了几个弯弯之后，走到头竟是一条死胡同。 腓腓瘫坐在地上，哭丧着脸，埋怨道：“你们凡人不是总说什么……没有穿山钻，不揽冥器活吗？” “哈？”莫语正为着路的事儿焦急万分，听到她阴阳怪调的话，气不打一处来，“如果是要我去挖你的坟，我不仅会带上穿山钻，我也会带上穿山甲！保证冥器一件都不留！” 腓腓刚想与他争论，祝尹“嘘”了一声。只见他把脸贴在山壁上，手一下一下地敲击着。 “这儿，快！” 莫语从背包里拿出一个铁锤，朝着祝尹指的地方用力敲了下去。只听“轰”地一声，山壁上出现了一个大洞。 他瞥了腓腓一眼，冷哼道：“没文化真可怕，那叫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你个憨货！” </br> </br> 第四百六十五章 战神门六 洞里黑压压一片，有一丝凉风吹过。从山谷里带过来的燥热感一下子便烟消云散了。 滴答、滴答、滴答…… 水滴落的声音，在这寂静无声的黑暗中显得格外的清晰。 祝尹把手电筒打开，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张面目全非的脸。三人吓了一跳，互相递了个眼色，不约而同地连连后退了几步。 “他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怎么一丝动静都没有呢？”莫语低声说道。 “啧，你刚刚不还吹牛，说什么莫家两千年来都是巫者吗？那么大个僵尸离那么近都没发现……你是那个什么莫家里本事最差的那一个吧？”腓腓讥讽道。 莫语撇撇嘴，心道：这会子没工夫跟这货抬杠，先看看那个僵尸是什么情况吧。 三人躲在角落，静静地等了一会儿，并未见那僵尸有行动。 祝尹又把手电筒打开，对着刚刚他们所在的方向照了照。只见那人的样子极为恐怖，似乎死了许久，脸和身子都烂的不形的尸体被链子捆在石柱上。 莫语从脚边捡起一颗小石子，用力朝那尸体扔了过去。石子打在他的脸上，他脸颊上的一块腐肉随着石子一起掉落了下来。几只白花花的僵尸虫受到了惊吓，四处逃窜。 纵使这些年早已见惯了这场面，莫语还是呕了几口酸水出来。 祝尹的手电筒一直对着那张恐怖的脸，见他当真是丝毫没有反应，这才松了一口气。 “大约只是普通尸体，并没有起尸的迹象。咱们继续往前走！” 三人经过那尸体旁边，只见他浑身已经腐烂的不成样子了，整张脸已完全没了五官，身上皮肉也已残缺不全。只有他身上穿着的银色铠甲依旧泛着冷光。粗如手腕一般的锁链紧紧地将他束缚在石柱上。在石柱的表面隐约能看见一些怪异的图形和文字。 “这个人生前也是个狠角色啊。”莫语喃喃道。 “怎么说？”祝尹问道。 “那石柱上的那些图形和文字，是一种古老的封禁之术。这个术法要集至少四个灵力道行如巫山桃灼和巫咸这般的大人物才能完成。”莫语说道。 祝尹闻言，微微蹙眉，心中忽然隐隐不安起来。 这会不会是嬴勾的肉身？应该不会吧，看那尸体的腐烂程度，结合周遭环境，怕不过百年而已。 三人继续往前走，脚下的碎石路上积了不少水。踩在上面，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周围安静得有些可怕，三人不觉加快了步伐。腓腓的耳力极好，她走在祝尹和莫语中间，支起耳朵仔细听了一会儿。然后，不动声色地拉了拉前面祝尹的衣角。 祝尹步子放缓，侧了侧身。 腓腓变成原身的模样，跳到了他的肩头。 “多了一个。”她贴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祝尹闻言，不动声色，继续往前走。只不过脚下的步伐变轻了许多。 啪嗒、啪嗒、啪嗒…… 踩水声确实多出了一个，紧跟在莫语身后。 祝尹用手电筒往前照了照，前面有个分岔路口。 他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分岔路，咱们往哪儿走？” 莫语伸头看了看，紧着脚步走到了祝尹前面。祝尹手里握紧了桃木牌和匕首，猛然回身就刺了过去。 匕首入了那人的胸口，温热的鲜血顺着伤口流到了祝尹的手上。 那人有些惊讶地看着他，然后冲他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轻声唤他：“祝尹。” 祝尹呆呆地站在原处，手上的鲜血刺眼得厉害，他的手灼痛不已，他的眼睛灼痛不已，他的心也灼痛不已。 “莫……莫来？”莫语惊愕地看着来人。 是啊，是莫来。 活生生的莫来。 祝尹伸出颤抖的手，轻轻碰触他的脸颊，是温热柔软的。指尖又轻轻碰触他的眼睛，一眨一眨的，是鲜活的。 “祝尹……”莫来的脸色有些苍白，嘴唇也慢慢没了血色。 在他倒下的那一瞬间，祝尹慌忙将他接住。 “莫来……莫来……莫来……”祝尹看着满手的鲜血浑身颤抖不已，他紧紧地抱着莫来，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怎么办……怎么办……” 腓腓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绕着莫来走了两圈。然后，蹲下，歪着脑袋似乎在想些什么。 莫语心里泛着嘀咕，这莫来什么时候出现的？他是莫来吗？ 人们都说：一物降一物。真的是如此，这祝尹一向是最能沉得住气，也是最理智的那一个。可是一到了莫来这里，完全是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了。 莫语对腓腓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去戳穿假象。腓腓不情不愿地幻化为人身，伸手一把把插在莫来胸口的匕首拔了出来。鲜血喷溅而出，莫来痛苦地蜷缩了一下，便没了气息。 祝尹低着头，双肩微微颤抖。 莫语看不见他的表情，蹲下身子，想伸手去探莫来的鼻息。 祝尹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那力道大到让他觉得下一秒骨头就会碎了。莫语惊讶地看着他，只见祝尹抬起头来，双眼赤红，脸颊和脖颈上出现了红色的鳞片状的物事。 “他……他……不可能啊？”腓腓震惊不已。 “祝尹！你发什么疯！”莫语疼得龇牙咧嘴，可是无论怎么掰都掰不开他的手。他的劲儿怎么那么大？ 腓腓回过神来，灵机一动，伸手抓住莫来的胳膊就要把他往外拉。祝尹立马松了手，紧紧地抱住了莫来。趁着这功夫，腓腓忙拽着莫语往后退了几米。 “他是个什么情况？中邪了？还是……那犼的魂魄进了他的体内了？”莫语揉着手腕问道。 腓腓摇了摇头，有些担忧地说道：“都不是，恐怕是……他的原神要觉醒了。” “原神？你是说烛九阴？” “嗯，你看他的眼睛，还有他脖子和脸上的鳞片。他可是烛龙啊……”腓腓说道，“可是他现在尚为肉体凡胎，怎么会突然原神会觉醒呢？” “觉醒不好吗？烛九阴可是上古神只，有他在，咱们便不用害怕犼和蚩尤了。”莫语说道。 腓腓翻了个白眼，鄙夷地说道：“你懂个屁！他这种状态下恢复原身，怕是犼想占他的身体！烛龙和犼融合的话，你觉得你我会是个什么下场？” 第四百六十六章 战神门七 “那怎么阻止他恢复原身呢？”莫语看着脸上红色龙鳞越来越多的祝尹，一脸担忧的问道。 腓腓想了片刻，说道：“你不是会巫法之术吗？你想个办法让他怀里的那个冒牌货现出原形来。钟山君应该是被他刺激到了，所以原神才会莫名其妙地觉醒。” 莫语点了点头，道：“你把他的注意力吸引过去，给我留几分钟就行了。” 腓腓应下，灵机一动，问道：“哎，你有没有药丸或者药瓶之类的东西啊？” 莫语不明所以，不过还是打开包，拿出几个小药瓶。 腓腓挑了一个小白瓷瓶，对他说道：“你躲到暗处，悄悄靠近那冒牌货。我现在去引开钟山君。” 说罢，两人便开始分头行动。 “钟山君，你别难过了。”腓腓冲祝尹喊道。 祝尹双眼赤红，嘴角隐隐有血迹，红色的龙鳞已经长了满了半边脸。 腓腓知道他的理智快消耗殆尽了。 “钟山君，你想不想救他？”腓腓喊道。 祝尹看着她，眼睛里慢慢燃起了希望。 腓腓见他已经上钩，便将手里的药瓶晃了晃，说道：“这里面存放的是盘古精血，可以聚天地间生之气以补生灵耗损的生之力。” 祝尹在听到盘古精血四字的时候，表情就已大变。腓腓知道他明白她话中之意，话音刚落便往外跑去。 祝尹见她拿着药瓶跑了，也顾不得其他，轻轻把莫来的尸身放在地上。就像一阵风似地追了过去。 一旁在暗处的莫语偷偷抹了一把汗，不知是自己的错觉还是怎么回事，他总觉得祝尹的身体机能变强了。这腓腓也真是够胆大包天的，盘古精血可是传说中能起死回生的神物。若是被祝尹抓住识破，她怕是小命难保。 那躺在地上冒牌货似乎戏瘾还没消，这会子都没人了，还躺那儿装死呢。 莫语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跟前，用脚踢了踢，地上的人完全没有反应。他掏出一枚纸符，蹲下身子就要往他的额头贴。 就在此时，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刚刚还毫无反应的人，此刻睁大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他的眼珠只剩下眼白，脸上的皮肤像缺水已久，干裂来了的土地一样沟壑纵横。 莫语心中冷笑了一下：怕就怕你不是僵尸，既然你是，那我就不客气了。 这厢紧紧追着腓腓不松的祝尹，出了那山洞之后，时而清醒，时而又完全没了理智。 他站在烈日之下，周围的空气燥热难耐。眼前满是碎石黄土的山谷，突然黑烟滚滚，阴云密布。随之而来的还有此起彼伏的哀嚎声，嘶吼声，刀枪剑戟碰撞出来的声音…… 上古，逐鹿山前。 旌旗林立，甲胄如刀，有寒风猎猎席卷而来。数万黑甲武士列阵而立，阵前尸骨累累，血流成河。 一个银甲将军身型瘦削高大，浑身浴血，背负锁链，单膝跪地，双肩异兽似虎似狗，狰狞中仿佛带着吞天气焰。 前方不远处凌空置一高台，倨立着一个高大威猛的黄金武士，正手握剑柄，怒目圆瞪，身周祥云异兽若隐若现。 “嬴勾，你不听号令！部族十万精锐尽毁，可知何罪？”他的语调高亢，响彻四野。 “吾王，嬴勾损兵折将，不求宽恕。然而路遇地陷深渊，本不应继续前行。而神使强令我族兵士腾越以耗损幽冥之火，此乃草菅人命！臣不得已才违逆号令！” 阶下言辞切切，字字句句，铿锵激昂。 “休得胡言！明明是你争功陷阵，致使将士喋血！如今大败，欲推卸责任，冤枉于我，其心当诛！”神使反驳道。 黄金甲下，面孔坚毅，目中有精光闪烁。轩辕剑拔鞘而出，金甲人步下台阶。 冰冷的剑峰对准了他的胸膛，金甲人双目中精光迸裂，冷冷地问道：“以你一人之命抵你部族余孽性命，如何？” 台下跪地之人缓缓闭上了眼睛。 金甲人犹豫不定，手中轩辕剑微微轻颤。 “吾王，莫要再犹豫！此人不除，何以安稳军心？”神使说道。 金甲之下，人族之主，目光中有双瞳流转，低头转过身去，抬起前臂向后挥出。 银甲将军仰面飞出，又重重摔在地上。 “念你征战连年，死罪可免，冥海黄泉，万年镇守，准你携带神链，去吧！” 银甲欲待再言，周边黑衣甲士涌出，叉起重又跪地的高大身影，那身影仿佛要说什么，又恶狠狠的低下头，紧闭双眼极速离去。 数万甲士无言，营外狂风大起。 押解嬴勾的车架一路西行，所经之处路边白骨累累，妖魔肆虐，车架入石门山，横跨阴世幽泉，车架过后，山口天幕拉起。 冥河昏暗，浊浪滔天，天雷闪烁而下。 带队武士抱拳，道：“嬴将军，冥海不尽，黄泉不枯，不得复出，你可知？ 嬴勾跪地，低头不言。乱发之中，那黑白分明的眸子，一丝碧绿血色闪烁其间。 车架远去，石门落下，嬴勾转身。冥海阴泉激荡，阴寒之气袭来，孤魂野鬼，冥冥糜音，恐惧哀嚎。 银甲武士双肩微抖，锁链金光大作，直刺苍穹：“愿我人族，万载无忧。” 巨大的声音穿透黑色大地，冥河生灵摄服。 一日，犼的魂魄似有意无意的飘到了黄泉。赢勾毫不犹豫的出手，欲击杀其魂魄。 怎奈犼的神力远非赢勾之力能比。其残魂强入赢勾体内，赢勾用意念不断反抗。 “你可知你镇守幽冥期间，你的部族皆被诛杀。” “休得胡言！” “你若不信，自己出去一探究竟！” 感觉到嬴勾的意念开始动摇，犼接着说道：“我只是一缕残魂而已，你我二人魂魄融合，你会成为一个更为强大的神只！也将不用困守于这暗无天日之地。” 嬴勾动摇了，犼趁机与其魂魄融合。 赢勾本身的实力就极为强悍，融合犼的魂魄后，他体内的神力变成了无尽的尸气，并且在尸气的滋润下，他的身体变成了金刚不死之身。 犼的魂魄本就带有滔天戾气，嬴勾初成僵尸始祖受其影响，片刻之间竟已无法保留其本心，无端怨念犹生，恨意绵绵。 第四百六十七章 战神门八 腓腓躲在高处的一块巨大的石头后面，从缝隙中暗自观察祝尹的动静。只见祝尹抱着头，跪在地上，表情异常痛苦。 此时，祝尹眼前已经变成了战场，一个充满血腥，哀嚎，冰冷的屠宰场…… 空气中布满了血的味道，整个世界仿佛在颤抖，山崩地裂。 只是刹那间，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化为乌有。地上的残肢似乎在无言地诉说着它们的主人生前所遭受的千刀万剐的痛苦，肢体崩裂着，躯干支离破碎。 在这被血光吞噬的时刻，已经分不清什么善与恶。嬴勾双手满是鲜血，他用力嗅了嗅空气，浓郁的血腥味让他兴奋不已。他伸出紫黑色的舌头，舔了舔飞溅在他嘴角的鲜血。迫不及待地继续向前，将挡着他去路的一张张脸孔撕碎。 嬴勾脑中早已失去了理性，现下只能失控似的去满足自己杀戮的欲望。对如今的他来说最美妙的感觉莫过于能用自己的双手抹杀一切的快感。 天光渐暗，远远望去，早已分不清是夕阳还是鲜血染红了大地…… 人族王者携轩辕剑而来，居高临下，怒目而视：“嬴勾！尔意欲何为？” 嬴勾舔了舔锁链上的鲜血，仰天大笑：“意欲何为？想我嬴勾一生忠心、赤诚、满腔热血，终是换来被囚禁暗无天日的幽冥黄泉。我岂能甘心！” 黄金甲冷哼一声，持轩辕剑与赢勾交锋。赢勾现下虽然有犼的魂魄加持，实力较之前大涨。但是轩辕剑本身就是一把杀戮之剑，剑上的杀气更是尸气的克星。因此，在神兵之下，赢勾还是处处落于下风。 即便如此，这场大战持续了整整四十九天，最终，黄帝的轩辕剑没入赢勾的胸膛，黄金色的圣道千年古剑泛着冷光，杀气一点点地将嬴勾身上的尸气吞噬毁掉。 犼见情况不对，伺机逃之夭夭。赢勾恢复了神志，恍惚间与主上对上了视线。 他扯出个笑脸，哑着嗓子，说道：“主上，臣下想过千万种战死疆场的死法，却从未想过会由轩辕送我上路。斩妖除魔……如今我已是妖，已是魔。” 说罢，嬴勾自毁原神，一代天骄陨落。 山洞里，莫语设了法障，那僵尸逃窜之际落入法障动弹不得。莫语将桃木剑插入他的胸口，一股妖风肆虐，尘土飞杨。 莫语闭上眼睛，紧握着桃木剑柄不松，咬着牙用力插到底。 地上的僵尸挣扎了两下，便没了动静。一股青烟从他眉心冒出，忽然又没了踪影。待周围安静下来，莫语睁开眼睛一看，地上只余下一具腐烂发臭的躯壳。 “不好，魂魄跑了！” 祝尹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腓腓有些担心，刚想跳下去看看他，忽然一股强大的邪气自山洞的方向而来。她赶紧压低了身子，收敛了气息。 “烛九阴，让我助你一臂之力可好？” 是犼。 祝尹脑中纷乱不已。 “有我助你一臂之力的话，你想救谁就能救谁。即便是他死了，你也能下幽冥黄泉，到那十八层地狱去把人抢回来。” 犼的话在他耳边萦绕，他不是不心动，他心动得不行。 这或许可以救出莫来啊！ “祝尹，祝尹……” 莫来的声音，是莫来的声音。 “祝尹，你就是你啊，你是祝尹。别人成为不了你，你也成为不了别人。” “祝尹，我信你。” “我信的是你，祝尹。” “莫来……莫来……” 祝尹双眼紧闭，嘴里喃喃低语。 犼见他神智不清，便想趁机侵入。岂料它试了几次都无果，眼前这人的魂魄周围似乎有着一道法力及其强大的保护屏障。无论它怎么做都被挡在外面。 犼杀意又起，心道：不能为我所用的话，我便将你毁掉！以免你将来坏我好事！ “你要毁掉谁？”眼前的人突然神志清明地厉害，一双毫无波澜，漆黑冰冷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着它。 没错，是看着它。犼只是虚无缥缈的魂魄，然而眼前这人似乎早已把它看透，那双漆黑，沉静又淡漠的眸子让它恐慌不已。 “吾王曾给我的一个任务，就是让我毁了你。”祝尹微微扬了扬嘴角，“现在倒是不用我费劲去找你了。” 犼是第一次怕了，眼前的人给它的压迫感让它瑟瑟发抖。 “对了，你刚刚不是说想与我的魂魄融合吗？”祝尹站起身，幽幽地问道，“要不要试试看？” 犼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在逃跑的一瞬间。身后的人背后突然生出一条红色的巨龙，粗壮的前爪强劲有力，细细的胡须在风中飘动。它张着嘴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一下秒便把犼的魂魄吞了进去。 腓腓捂着嘴，吓得蜷缩成一团，浑身上下都在颤抖。祝尹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道金光，他若有似无地扫过腓腓所在的位置。 转身，往山洞的方向走去。 莫语追着那魂魄而出，正好在拐角处与祝尹碰到。 “那个……那个冒牌货身上的魂魄跑了。”他气喘吁吁地说道。 祝尹冰冷沉静的眸子微微波动，眼前这个人的身上有莫家人的气息……巫咸的气息…… “怎么了？”莫语被他盯得浑身直发毛。 祝尹没说话，径直从他身边走过，朝着山洞的方向走去。 莫语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皱了皱眉。刚刚不知道是不是他看错了，祝尹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了杀意。 “这个人……不是祝尹吧？” 腓腓走到他身边，说道：“那是烛九阴。” “他的原神觉醒了？”莫语惊讶地问道。 “不知道，但是……他刚刚把犼的魂魄吞并了。”腓腓的眼神暗了暗。 “犼的魂魄……可是，我看他正常的很啊？没有变成什么僵尸之类的。” “所以啊……”腓腓皱了皱眉头。 烛九阴你既有如此大的本事，为何甘愿转世为人，蛰伏人间千余载呢？ 祝尹走到山洞前，闭上眼睛，揉了揉刺痛不已的太阳穴。 “里面这个人你对付不了，你如果还想救他，就老老实实地呆着。” “过了那么久了，你还会救巫咸吗？” 祝尹睁开眼睛，目光坚定执着。 “你说呢？你不就是我吗？” </br> </br> 第四百六十八章 战神门九 莫语和腓腓没敢耽搁，紧跟上祝尹的步伐，却在进了山洞之后，七拐八绕之间把人跟丢了。 两人继续朝前走，无形中似有一股强大而恐怖的压迫感让二人心里战战兢兢地。而且越往山洞深处走，这压迫感越甚。 “是不是快到封印蚩尤的地方了？”莫语问道。 腓腓此刻难受得紧，抿着嘴不想说话。 莫语没听到回答，便转头去看她，猛然间觉得腓腓的体态又苍老了不少。她肩背佝偻得厉害，本就沟壑纵横的脸颊，隐约生出许多黑斑来。 “腓腓？”莫语停下脚步，抓住她的手腕。 腓腓有一瞬间恍了神，感觉胳膊被人扯着，便回身问道：“怎么了？” 莫语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沉吟片刻，道：“我们先出去。” 腓腓的脸皱成一团，不耐烦地问道：“你怕了？” 莫语没说话，趁她不备将一帖黄纸贴到了她的脑门儿上。腓腓像被点了穴一般，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你做什么？”腓腓怒不可竭。 莫语忧心忡忡地望向山洞深处，问道：“那烛九阴是真的出来了吧？” “废话！不然就凭他祝尹一介凡人，凡胎肉体的，能吞了犼的魂魄而无事？” “那我们去也只会拖他的后腿。” 莫语说罢，扛起腓腓就往外走。任凭腓腓大呼小叫地抗议，他也不管不顾。 祝尹信步前行，一道道屏障对他来说宛如空气。洞顶倒吊着的吸血红蝙蝠眼睛泛着红光，虎视眈眈，却没有一只敢轻举妄动。 在他快走到下一个入口处时，有一只小蝙蝠不知是不是许久没喝血实在是忍不住了，朝他飞扑而来。 祝尹伸手抓住它，掌心里起了一团火焰，那红蝙蝠瞬间灰飞烟灭。 “我本想留你们一命，这是你们自找的。” 话音刚落，他身后的山洞轰地一声被熊熊火焰吞噬。成百上千只红蝙蝠在火光里挣扎着，哀鸣着…… 火光熄灭之时，阴风习习，灰飞烟灭，空无一物。 “我喂了千年之久的宠物，你一把火便给我灭掉了。钟山君烛九阴果然是个任性妄为的主。” 那声音苍劲有力，低沉雄厚，彰显出王者的气势。 祝尹停下了脚步，看着空荡荡的山洞正中央。那里凌空吊着一柄剑，剑柄盘着一条黑色的巨龙，剑身似乎为玄铁所铸。虽然被锁链层层裹挟，可那锐利寒光隐隐显现，煞气逼人，刃如秋霜。 “是在下冒犯了！”祝尹作揖行礼道。 “没有什么冒犯不冒犯的。胜者为王，败者为寇，适者生存，弱者本来就不应存在。钟山君，你既为强者，就应当摒弃拖着你后腿，让你无法前行的累赘。儿女情长，英雄气短。这道理你应该比谁都懂吧？” “我从未自诩强者，也不愿当那英雄。” “我知你所求，不过，王权在握，这天下都是你的。又何愁寻不得知己良友？” “四海八荒，只为一人。”祝尹答道。 “哈哈哈哈哈……好一个四海八荒，只为一人。你跟我太像了，不，应该说你就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另一个我。这也是我费尽心机，想让你来这里的原因。” “我帮不了你什么，也不会参与其中。你另选他人吧！”祝尹淡淡地说道。 “帮不帮得了，全在于你想不想帮而已。” “不想，也不愿。” “那就凭你现在的模样，能闯过我这一关吗？” 忽然从左边飞来一柄长剑，逼近了祝尹的太阳穴。他虽然快速闪身，可还是被剑尖削断了一缕头发。 “你失了一只眼睛，身体也是肉体凡胎。你怎么与我斗？” “命，我的命。”祝尹一字一顿地说道。 话音未落，从他背后生出两道金光，一时间龙啸虎鸣响彻天地。一条红色的巨龙盘着一只四不像的巨兽出现在他的头顶，张牙舞爪，凶悍无比。 “不愧是我看中的人，竟然能把犼收为己用了！” “我无心与你为敌，所以还望彼此各留一线。”祝尹说道。 “无心与我为敌？他当初怕我死而复生，将我肉身斩为两半，头颅与身体分别埋葬封印。又因无法处置我的魂魄而将我封印在我的佩剑之中，置于枯骨之山。你可知他为何知道犼的所在而不击杀它？就是因为一个天命。天命所言，一人借犼之力方可让我的魂魄灰飞烟灭。你此行的目的不仅仅是为救巫咸而来吧？” 祝尹闻言，沉吟片刻，道：“主上从未与我说过此话。他只说过，我是犼的克星。若是我遇见犼，就毁了他的魂魄。” 蚩尤剑震颤了一下，锁链发出沉重的哐啷声。 “不可能，他恨我入骨，巴不得将我挫骨扬灰，从历史中抹煞掉！罢了，罢了！成王败寇！即便被讹传为妖魔鬼怪，那也是我应得的。正义与邪恶原就是以胜负为准而已！胜者为王，所言所为皆为正义。败者为寇，以往种种丰功伟绩皆被抹煞，冠以恶者之命，称其为寇。” “实事却是逐鹿之战以后，你虽已身死。主上不仅尊你为兵主，还因为敬你勇猛顽强，意志坚定。将你的形象画在军旗上，用来鼓励自己的军队勇敢作战。也因此与炎帝生出诸多间隙，所以从炎帝那里分离了出去，组建了自己的部落。”祝尹说道，“即便过了数千年，你蚩尤的丰功伟绩仍被人族传颂，敬仰，膜拜。” 之后是长久的沉默。 “我与轩辕并不是仇敌。确切说来，我曾视他为知己。当年我部族臣服炎帝，在那期间，我与轩辕相识相知。他是个有大智慧的人，平日里温文尔雅，性情随和。可是上了战场又是另一副模样。英姿飒爽，临危不惧，骁勇善战。我对他是由衷的佩服，也是真的视他为我唯一的知己。然而，炎帝的诸多主张有损我部族利益。无奈之下，我部族脱离其控制自成一脉。炎帝部落与我部族大战，大败而归。岂料他竟与轩辕联手……三年中我与轩辕打了九仗。逐鹿是我与他初相识之地……” 少年人剑眉凤目，目光清朗。 “在下，姬轩辕。” 蚩尤微怔，目光对上他缱绻的笑容。 “蚩尤。” </br> </br> 第四百六十九章 战神门十 那日因何去了逐鹿？ 还有谁在？ 还发生了什么事？ 蚩尤都不记得了，只记得少年人晶亮的眸子里似有阳光闪烁，眉眼弯弯，笑容缱绻。 没想到第二次相聚逐鹿，已是另外一番光景。血腥味，哀鸣声，灰暗的天，萧瑟的风…… 少年人已不再青涩，眉宇间多了些许晦暗不明的情绪。 可那双眼睛依旧清明。 “蚩尤，放手吧！” 他手里握着那柄金光闪闪的轩辕剑，剑刃上的血，有他的，也有他的。 “轩辕，你可曾记得我们……”蚩尤望着已成屠戮之地，满目疮痍的逐鹿，再也说不出话来。 “记得，我记得。” 蚩尤扬了扬嘴角，身上的鲜血染红了胸前的盔甲。 “轩辕！把他的狗命留给我！”远处传来一阵怒吼。 蚩尤瞥了一眼轩辕，就这一眼…… 那个人啊，眼睛红了。 蚩尤剑掉落在地上，它的主人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他的鲜血染红了泥土，来年发了芽。 你们知道那片血枫林吗？ 那是蚩尤啊。 “烛九阴，其实你能到这里，就已经通过我的试炼了。” 祝尹有些惊愕，他以为蚩尤会抓住这次机会借助他的力量从这暗无天日之地逃离。 “你可知为何最后一道门叫送神？” “不知，劳烦前辈指点一二。” “相柳已死，众人皆以为最后一道门无人镇守。可是浮生城本就在幽冥黄泉之内，没人镇守就意味着那里会成为阴魂恶鬼聚集之地。请神容易送神难，阴魂恶鬼更是如此。如今那里即便是神兵天将入内，恐怕也难以逃出生天。这个送神，是送来者归西之意。” “如今，哪怕前方真的是碧落黄泉，十八层地狱，在下也要闯上一闯。” “若是当年……我与轩辕有你与巫咸一半的决绝……罢了，罢了。前路坎坷，好自为之。” 话音刚落，锁住蚩尤剑的锁链突然全部断裂了。霎那间地动山摇，山岳开始怒吼，大大小小的石块滚落下来，脚下的地面开始裂开…… 莫语正扛着腓腓往外走，突然袭来的震感让他脚下不稳，两人双双摔倒在地。头顶落下几块碎石，险些砸中他。 “不好！地震了！”他慌忙解开腓腓身上的定身咒。 腓腓得了自由，一记飞脚将他踹到一边，嘴里愤恨地说道：“你个缩头乌龟！自己临阵退缩也就罢了，竟然让老娘也跟着你当这弃战友于不顾的胆小鬼！” 莫语揉了揉肚子，无奈地看着她，说道：“你好好看看你的身体！离蚩尤被封印的地方越近，你的灵力精气就越弱。他在吸食你们这些山精妖怪的灵力和精气！” 腓腓低头看了看自己小了一圈的身体，恐慌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尖叫道：“我又变老了！” 莫语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说道：“再耽搁一会儿，你恐怕就不是变老了那么简单了。” 说罢，他用尽全力往山洞外跑去，腓腓躲过头顶落下的一大块巨石，慌忙跟了上去。 两人前后脚刚出了山洞，只听一阵震天动地的巨响，身后一股强大的推力将二人掀翻，飞出去数十米远。 莫语被震得趴在地上失去了知觉。腓腓爬起来，揉了揉昏沉沉的脑袋，抬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那座山，刚刚他们所在的那座山…… 不见了！ 眼前到处是碎石，像被炸弹轰过一般。腓腓傻了一样，呆呆地坐在地上，脸上身上全是灰。 莫语痛苦地呻吟了一声，轻轻晃了晃头，烈日照得他睁不开眼。 他偏偏头，看到一旁如傻子一般的腓腓，又顺着她的目光往前看。 “山呢？山怎么不见了？”莫语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问道，“祝尹……祝尹他……”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 腓腓和莫语抬头去看，祝尹正站在不远处的废墟上，手里拿着一柄长剑。 “祝尹！”莫语欣喜万分。 腓腓松了一口气，一颗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 祝尹面无表情地转身往前走去，腓腓和莫语两人慌忙从地上爬起来，跟上祝尹的步伐。 碎石堆的正中间有一扇巨大的石门，门上刻着逐鹿之战的惨烈场面。那握着剑，半跪着的人，直到死都没有倒下。 祝尹走到门前，举起手中的长剑，左右一挥。两道金光闪现，石门碎裂，轰然倒塌。那碎石落在地上，化为一滩滩红色的血水，不消片刻三人眼前出现了一片又一片的红枫林。 那颜色如燃烧的火焰，如流淌的鲜血，如鲜活的生命。 微风习习，枫叶震颤，谁人在窃窃私语。 三人在红枫林中行走，祝尹手里的剑震颤着，发出哀戚的悲鸣，好似在哭泣，在呼唤…… “若我能活着出浮生城，我定会将你葬在你主人身边。”祝尹轻轻摩挲着剑柄。 那剑似是听懂了他的话，终是安静了下来。 “蚩尤呢？”莫语问道。 “自毁了原神，化为了虚无。” 祝尹心中忽感一丝悲凉，莫名地。蚩尤说他跟他很像，没错，他是跟他很像。 一样的自大孤傲，一样的执着倔强，一样的心口不一…… 蚩尤嘴上说着怨恨，实际却从未想过逃离。经过数千年，他吸取了无数山野精怪的灵力精气，这里的结界早就已经奈何不了他了。 他在等，在等一个结果，一个让他死心的结果。 传说四海八荒之中会出现一个强者，这个强者能化犼的戾气，能将它收为己用。两者之力融合，方能毁了蚩尤的原神，让其灰飞烟灭，再也无法重生。 轩辕是知道的，他知道那个强者是烛九阴，他知道犼的藏身之处。当年犼逃窜至此，蚩尤以为轩辕终于要对他下手了。然而，他等了几百年，直到烛九阴下界为人，他才隐约意识到似乎有些事情不是他所想的那样。 他知道巫山桃灼在暗中计划着什么，不过他也想见见烛九阴，想听听他的见闻。所以，他暗中推了巫山桃灼一把，并托梦于他，只要他能把烛九阴引来，他便助他一臂之力。帮他弱化浮生城的结界和封印，让他能带着他师弟的尸身入浮生城。 轩辕，望来生你我为凡人，那时再做知己。 </br> </br> 第四百七十章 送神一 红枫林的尽头，是一片阴测测，满目疮痍的血色修罗世界。 一座座高大，狰狞可怖的鬼怪群魔像巍然而立。石像上沾染着斑斑点点，猩红恶臭的血迹。山石堆砌的残垣断壁矗立在这片阴森的炼狱中，遍地无人认领的枯骨堆砌成了一座座小山。 石像、残垣断壁、骨山周围被无尽的血色雾气在缭绕，阵阵腥风闻之令人欲呕。猩红的血水汇聚成河慢慢流淌着…… 腓腓在枯骨之山上什么诡异可怖的场景没见过？可如今到了这里，依旧被这里的煞气，阴邪之气，血腥场面吓得不行。 莫语缩了缩脖子，总觉得背后有双阴测测的眼睛在盯着自己。风水罗盘上的指针疯狂地转着圈，预示着这里有着极其不详的气息。 祝尹淡定从容地往前走着，仿佛对周围一切的诡异景象都见怪不怪了。 腓腓和莫语紧紧跟着他的步伐，生怕又跟在山洞里似的，转个弯儿人就不见了。 三人行至一处洼地前，祝尹伸出胳膊挡了他俩的去路。 就在这时那原本干涸的洼地之中突然慢慢冒出血水，不消一会儿便生出半池来。浓稠的血水腥气冲天，中间还不停翻滚着冒着泡泡。 这一池血水挡了三人的去路，莫语如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步，四处张望。试着看看能不能找到别的路。 祝尹伫立在血池前，一瞬不瞬地盯着血池里的血水。腓腓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视线往血池里瞅，看了半晌也看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莫语心中焦急，见祝尹没反应，便问道：“祝尹，咱们要不走别的路？” 他话音刚落，血池中央突然翻滚起来，血水飞溅而出，落在他的衣袖上，瞬间就烫出几个洞来。 “这是……这是硫酸吗？”莫语慌忙后退了几步，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衣袖上的洞。 “啊啊啊……”腓腓发出一串尖叫声，躲到了他身后。 “哎……你在枯骨之山什么可怕的玩意儿没见过？至于吗？”莫语有些无奈。 可当他转脸去看，也不禁露出了惊恐之状，连连后退了几步。 大地在剧烈的抖动，一声声若有若无地沉闷魔啸，在深层地下不断传出，煞气充斥天地间。一阵惊天动地的大响，宛如天雷一般突然爆发了开来，血池内的血水不断翻涌。从血池的正中央突然伸出一只手来，那手上的皮全都没了，只有红彤彤的血肉和白骨。过了片刻，那样的手如雨后春笋似的一个接着一个冒了出来，紧接着是剥了皮的头颅，脖子，身体…… “啊……啊……啊……” 他们见着祝尹他们三个，像饿狼见到食一般……一个个争抢着，蜂拥着往岸上爬。 “你们后退！”祝尹持剑而立，微微偏头对莫语和腓腓说道。 两人点了点头，跑到不远处的一方巨石后躲了起来。 血池里的怪物爬上了岸，颤颤巍巍，张牙舞爪地朝祝尹走来。剑起又落，眨眼间，那怪物就被斩成了两段。残肢落在地上，瞬间化为一大滩血水。 三个，五个，十个…… 莫语眉头紧锁，站起身来，想要去帮他。 突然，祝尹身后出现两道金光，龙啸虎鸣响彻天地。一条红色的巨龙盘着一只四不像的巨兽出现在他的头顶，张牙舞爪，凶悍无比。 “烛九阴的原神……还有犼！”腓腓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那可是犼啊，上古凶兽！竟被他驯服，留为己用了！ 犼与烛龙都善用火，两者灵力叠加，喷出了黑色的火焰。那火焰在那些血红色怪物周围燃烧起来。 一时间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呜呜咽咽的呻吟声不绝于耳。 “冥王幽火，竟然是冥王幽火……”腓腓喃喃道。 莫语也在古书中看到过冥王幽火的传说。传说曾经的幽冥之主灰飞烟灭之时，有一丝魂魄落入了幽冥黄泉的最深之处。经历千百年之后，生出了一团永不熄灭的黑色火焰。 有恶者盗取火种，奈何自身灵力不够，掌控不了那火焰。不仅自己被火焰吞噬，还捎带上了整个十八层地狱。黑色火焰吞噬了那里所有的阴魂。 女娲道：这黑火可燃尽一切天地万物，四海八荒。 因其威力巨大，稍有不慎便会酿成灭顶之灾，而天地间又无人能驾驭。所以上古众神为防止有恶者再利用此火，便在这团火焰的四周下了结界，将其深埋于幽冥黄泉之中。此火便是冥王幽火。 待黑色的火焰消失，血池里的血已经没有了，一切都归于平静。 莫语觉得身后一直盯着他们的视线似乎也消失了。 “周围一直盯着咱们，准备伺机而动的阴鬼都藏起来了。”腓腓说道，“有冥王幽火在手，它们不敢靠近我们。” “太强了！实在是太强了！”莫语望着祝尹的背影说道。 他其实一直都很佩服祝尹，因为他比莫来和郭勇敢睿智、强悍、沉着、又有谋略。还有，一股子傲然于世，不会被人情世故，凡尘俗事绊住的狠劲与决绝。 如今再加上烛九阴的本事，四海八荒何人能与之抗衡？ “走！”祝尹说道。 “祝生……” 一个怯生生，又小心翼翼的声音响起。 三人转头去看，高处的土坡上站着一个瘦弱的姑娘。她怀里抱着一张断了一根弦的琵琶，一身黑色衣衫，乌黑的长发披在肩头，一张小脸惨白，毫无血色。大大的眼睛里闪动着若有似无的光。 “姑娘，我们三个没有叫祝生的。”莫语应道。 那姑娘闻言，脸上露出失望之色。见他们要走，又往前走了两步，盯着祝尹看。 “官人可姓祝？” 祝尹抬眼看她，那姑娘手中的琵琶“啪嗒”一声落到了地上。她浑身微微颤抖，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哎，这是怎么回事？”莫语疑惑地看着她，“祝尹，你认识她？” 祝尹看着那姑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熟悉。 那姑娘抹了把眼泪，有些狼狈地捡起了地上的琵琶。 纤纤红酥手 芙蓉玉搔头 春如旧 人空瘦 胭脂泪别离愁 岁岁年年为君忧 江南烟雨中，一把油纸伞，一个孤寂的背影，那人回眸一笑。 “祝尹。” </br> </br> 第四百七十一章 送神二 江南烟雨之中，蒙蒙细雨，莫家小公子一袭白衣，撑着一把油纸伞，伫立在桥头。从不远处的花船上传来阵阵琴声和歌姬婉转动人的歌声。 那歌便是眼前这位姑娘正在唱的这支歌。 那个时候，莫来说了什么话来着？ “烛阴，人世间大抵如此罢了。现在想来浮生城里寂寞的是人却不是心。而这里，看似繁华喧嚣，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热闹至极。可是心为何却寂寞得如此厉害呢？”莫来扬起油纸伞，回头看他，笑容里透着些许的落寞。 雨水落在祝尹的鼻尖上，冰冰凉凉的。 烟雨江南，如一幅浓得化不开的水墨画一样。 祝尹张了张嘴，最想说的那句话还是没有说出口。 自己当时想说的那句话是什么呢？ 那歌声在夜半山林之中也吟唱过，如空谷幽兰，花开落寞。 从莫家祖墓出来，走过乱葬岗，分别的时候。祝尹站在高处，望着莫来离去的背影，莫名地心中不安。像是有所感应一般，莫来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他，晶亮的眸子流光溢彩。 这场景，似乎在哪里发生过。 祝尹脱口而出“哎，你其实没那么差劲。” 莫来闻言，先是惊讶，继而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灵雀。”祝尹看着那姑娘，轻声唤道。 琵琶声戛然而止，余音犹存。灵雀抿着嘴，嘴唇颤抖着。 终是“哇”地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歌姬的花船每日都在这条河上停留，经过石桥的时候。那个清瘦的少年郎总会站在桥头，驻足聆听。 偶然与他对上视线，他露出了一个温暖如春的笑容。就是这个笑容让灵雀原本早已如死灰，如冰窖一样的心，在一瞬间春暖花开。 灵雀生在勾栏之地，活在花花世界之中。早已看倦了那些虚与委蛇，谄媚奉承的笑脸……她是第一次知道，这世上竟然还有如此纯粹，温暖的笑容。 灵雀看得入了神，忘了弹琵琶，忘了吟唱。 “啧，怎么停了？继续唱啊！” 喝得醉醺醺的富家子弟面露不悦，扯下腰间的玉佩砸到她的怀里。 “快唱！” 不知怎地，她本以为早就已经麻木了的心竟微微刺痛起来。 琵琶声响，歌声又起，觥筹交错之间。花船穿过石桥，慢慢远去。 灵雀伸头去看，那白衣书生背后不远处的柳树下站着一个黑衣男子。 他望着远处的景，他望着他。 第一次与他说上话是在数月之后的一个冬夜。那一日河水冰封，画舫停在石桥边的码头上。 灵雀抱着琵琶，正准备和刘妈妈上岸，马车早已在桥头等候多时。 那个书生打着纸灯笼，披着一件白狐狸毛的裘皮大氅，风尘仆仆而来。 “姑娘，可否给在下唱一曲。” “这位公子，您明儿……” “公子请！” 灵雀打断了刘妈妈的话，转身回了花船。 她记得那位公子不胜酒力，只喝了三两杯桃花酿就有微醺之状。只见他支着下巴，眯着眼睛，笑意盈盈地听着小曲儿。 外面开始下雪了。 出了花船，他冲灵雀行了个礼。 “姑娘的歌声能抚慰人心，多谢了！” 刘妈妈陪着笑脸，挥手寒暄，她开心是因为遇到了一个大金主。 灵雀鼻头一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这是她第一次遇到了懂自己的人。她虽是卖唱之人，却真的是喜欢唱歌的。 他的背影在雪夜里慢慢消失，那跟在他身后的黑衣男子在某一瞬间与她对上了视线。 那是一双泛着红光的眼睛。 莫公子成了她的常客，还有那个隐于暗处的黑衣男子。言语间，灵雀发现莫公子似乎不知道那个黑衣男子的存在。她往窗外望了望，那个人明明就在这附近啊。 夜深了，莫公子今日不知因何事苦闷，喝得酩酊大醉。 “灵雀，这可是你的好机会呀！这位莫公子是巫法世家莫家的公子，你若能成为他的小妾……即便是个陪房丫鬟也比在花船上讨生活要好。”刘妈妈说道。 灵雀看着那睡得正香的人，心乱如麻。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说罢刘妈妈便离开了。 莫公子呓语不断，额头起了一层薄汗，灵雀用帕子轻轻帮他擦拭。 她怎么会不想呢？可是眼前这个人是自己的痴心妄想啊。鬼使神差般地伸手，刚要碰到他的脸颊。 “啪”地一声，门开了，冷风夹着雪花灌了进来。那个黑衣男子看了她一眼，便径直走到床边，将床上的人抱了起来。 许是扰了他睡觉，莫公子烦躁地哼唧了两声。黑衣男子手中的力道放轻用裘皮大氅将他裹了裹，随后便离开了。 灵雀看着门外纷纷扬扬的雪花，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 “烛阴？”那人从狐狸毛领中露出半张脸来，醉眼朦胧地看着他。 “烛阴……我发现我快记不清你的模样了。” “烛阴，若你我一开始都生为凡人该有多好啊！” “哪里好？”烛阴问道。 “人世间虽有冷漠无情，却更多是有情。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若我我都是凡人，便如那伯牙与子期，往后生生世世都是知己……” “我永远都生在莫家，你来找我吧！” “不然的话，你生生世世都取名为烛阴，换我去找你可好？”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一路的话…… 烛阴突然想起来那时他最想说的话了。 “人间寂寞，我来陪你可好？” 四海八荒都不明白为何烛九阴会跳下轮回，转世投胎。事实上，这是最后一个能留住记忆，留在那个人身边的方法。 即便是一世又一世地错过，一世又一世地蹉跎，最终还是走到了他面前，留在了他的身边。 所以，一切都是值得的，不是吗？ 灵雀抹了把眼泪，笑着说“祝公子，妾身在此处等了您千年了。” 她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信封皱皱巴巴的，信封上的字模糊不清，隐约写着两个字“祝生”。 “莫公子因我而死，他死前留给我一封信，让我见到您的时候便交给您。他说，这一世是他对您保留的最后一点记忆。下一世，他怕是再也记不起你的模样了。”灵雀说道，“我在石桥边等了数十年，可再也没能等到您的出现。” 。 </br> </br> 第四百七十二章 送神三 烛阴，你我相识三千载，四海八荒之中无人比我更了解你。 人人皆言，钟山烛九阴权倾天下，就连黄尧两帝都要忌惮几分。可是其为人冷漠狠戾，清高孤傲，注定成不了明君。 可我知道，你是无心权势，不贪荣华，亦不愿结党营私。因而，与人来往总是故意疏离，淡漠。 烛阴，有些事你不说，我也懂。 你收那窫窳为养子，本是出于一片善心，不忍年幼孤苦无依的他在幽冥落得个被阴鬼恶煞分而食之的下场。而且窫窳老实善良，忠厚诚实。虽有一身本事，也未曾有过任何逾越不端之举。这皆是烛阴你端正的行事作风对他的影响。 可是，钟山君你强大的力量本就让上位者忌惮，现如今再加上法力强大的窫窳，更是让上面寝食难安。 天神二负虽脾气不好，却是个信守忠义之人。你与窫窳素日里与其无冤无仇，而且二负身为窫窳的手下一直很尊重窫窳。那他因何无缘无故对窫窳痛下杀手呢？仅凭危的挑唆恐怕也不足以煽动二负吧？ 我心中存疑，便暗暗打探消息。 得知窫窳惨死，帝君大怒，将二负与危二人用枷锁拷起来，面对面绑在荒野的大树上处死。二人死后，心有余念，化作了两个两两相顾的僵尸。 我暗中去见他们，才知其中缘故。危的怨恨在于帝君许他的承诺未兑现，反而将他诛杀，而且散了他的魂魄，令其连转世投胎为人都不行。他挑唆二负去谋杀窫窳，其实是帝君的意思。帝君对你有所忌惮，他想除去钟山君你的左膀右臂，因而才出此下策。二负死时得知真相，知其沦为他人的棋子，当了阴谋的刽子手。因而对危怨恨不已，又对窫窳心中有愧，才化为僵尸，怨念久久不散。 我得知真相，便以闭关修炼为由没有参与复活窫窳之事。因为我知道那只是一场戏而已，帝君不会让窫窳活着的。 果不其然，巫彭、巫抵、巫阳、巫履、巫凡、巫相，六人用西王母给的不死药去救窫窳。虽然救活了，却也让他变成了只知道祸害人间的凶兽。杀窫窳顺理成章地变成了为民除害的义举，而钟山君你只能心怀愧疚地眼睁睁地看着他被后羿射杀。 帝君是有意堵死了你救窫窳的路。若他不主动提出用西王母的不死药救窫窳，你肯定会亲自上阵救窫窳。窫窳服药后变凶兽，杀他成了必然，即便你再想救他，也是无能为力了。 帝君故作勃然大怒之状，下令惩罚六巫。我知道他们是无辜的，不忍他们平白无故丢了性命。然而我又无法说出真相。 所以，我才出面说那不死药是被我暗中调换了的。原因是我不愿意看到钟山一脉做大，危及帝君地位。 其实，我这么说，是想提醒你，帝君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帝君知我是为救六巫性命而出头，想着仅以我一人之命就能了结此事是再好不过了。可是，巫彭为人倔强，又恪守原则。 他来狱中见我，与我说：“那不死药你连碰都没碰过，怎么换药？我要找帝君说理去！” “此事已牵连到了十巫，无论如何我们都脱不了干系了。就以我一人之命了结此事吧！” 他明白了事情的厉害，可心中依旧不平，便联合族人到帝君座下为我求情。帝君不愿做这个恶人，便将我的处置权交与了你。 说实话，我本以为你会将我挫骨扬灰，谁知你竟留了我一条命。最后，帝君以我为巫者，丧失德行为由，将我监禁于幽冥的浮生城之中。 你事后听了巫彭所言，一直以为我是为了友人两肋插刀，不惜丢了自己的性命。所以，之前你施予我身上的苦楚让你内疚不已，你也由衷地敬佩我所谓的“大仁大义”。 烛阴，我的记忆在一点一点的消失，可是这件事我一直刻在心里。因为，这是我心中的结。虽然窫窳之死本与我无关，可是隐瞒真相，欺瞒你，这罪过又该怎么算呢？ 我不惧生死，可是我说出真相势必牵连我整个巫族。 所以我选择了隐瞒。可是每每见到你视我为知己，并且为我不惜一切的时候，那愧疚之感几乎要将我逼疯。 烛阴，我并不是你心目中那个大仁大义，善良忠厚之人。也并不是值得你真心对待，努力付出之人。 我不愿保留记忆，是想逃避现实，逃避责任，逃避罪过，也逃避你。 下一世，我便会丧失所有的记忆。 对不起，烛阴。 也谢谢你，烛阴。 万事休矣，唯愿君安。 烛阴将那信贴在胸口，他眼圈微红，轻笑了两声。 “巫咸，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当初留你性命，就是因为我知道罪魁祸首不是你。后来，巫彭与我说了此事与你无关，你只是代他们受罚。我心中感慨万千，也无比庆幸当初留了你的性命。你我之间，没有对不起和谢谢这几个字。那段时间若是没有你相伴，我怕是早已成了魔，这四海八荒也早已是腥风血雨，一片狼籍了吧！窫窳看起来老实忠厚，其实是个机灵鬼。他什么都知道，只是装作不知而已。凭他的本事，就是两个二负和危也奈何不了他。他知道帝君要发难于钟山一脉，他若不死，就是我死。所以，他是甘愿受死的。这其中并无你的一丝过错在，与你也无任何关系。所以呀，巫咸……你真的是我见过的最善良忠厚，大仁大义之人。三千载，与你有关的一切，我都不曾后悔。唯一觉得后悔的是……如果早知道蹉跎了三千载都护不住你，那个时候，最开始的那个时候……我还不如成了魔！” 说到此处，烛阴闭上眼睛，眼泪流了下来。 可是，我知道你不会同意的。 你即便是选择灰飞烟灭，也不会让我为了你成魔。所以，我一忍再忍。 如今…… “祝尹，若是你，你会怎么做？” 祝尹沉默了片刻，毅然决然地说道：“不闹一场，怎么知结果？” 烛阴笑了笑，握紧了手中的蚩尤剑。 “那咱们就把三千载没闹起来的那一场闹起来吧！” 第四百七十三章 送神四 “祝少爷，灵雀生前受了莫少爷诸多恩惠。我一直记挂着这封信，死后弥留之际到了浮生城，才知您的真实身份是钟山君。所以，我没有选择重生，亦没有选择投胎转世。而是选择留在浮生城等待钟山君您的到来，可是就在我想尽办法去寻你的时候。忽闻你入了轮回，投胎转世为人。因而我在这幽冥混沌之处徘徊千余年，只为等您。”灵雀说道。 她话音刚落，只听远处传来一阵阵哀鸣惨叫，那凄厉的叫声让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灵雀有些惊慌地往远处张望了一眼，忧心忡忡地说道：“你们若想出去，就要经过亡灵沼泽和恶鬼林。那个地方即便是神族入内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是吗？浮生城的地界竟然还有这种地方，那我更要去见识见识了。”祝尹冷笑了一声道，“送神，口气倒是大的很！我倒要看看是它们送我还是我送它们！” “帝君既然杀了相柳，为何不选新的神使来守门呢？竟然让浮生城的最后一道关口变成了恶鬼盘踞之所。”腓腓不解地说道。 “你错了，这是他的聪明之处。十一道封印彼此之间互相关联，牵一发而动全身。其他十处若因相柳之死，心中生疑，暗中联手伺机而动的话。这第十一道门里的恶鬼就是唯一变数！它们无法被控制，不会叛变，数量庞大，又与幽冥黄泉紧紧相连。所以，它们是最好的监视者！”祝尹幽幽地说道。 “可是万一恶鬼涌入太多，阴邪之气控制不住。浮生城可能就会沦为另一个黄泉了！”腓腓蹙眉道。 “你以为帝君忌惮的仅仅只是浮生城十一神使吗？他真正忌惮的是连他也无法控制的浮生城。”祝尹冷笑道。 莫语说道：“我看过莫家古书中记载，浮生城的力量庞大而不可控，它生于天地最中间的地带，吸取天地精华，阴阳平衡，正邪相合。传说谁若能掌控浮生城之力，谁就是四海八荒的王者。” “祝少爷，灵雀虽没有多大本事，可毕竟在此处流连徘徊了千年。由妾身帮你们带路吧！”灵雀行礼道。 “劳烦姑娘了！”祝尹点了点头。 三人跟随灵雀往前走，前方不远处是一片深山老林，古木参天，遮天翳日，阴森可怖，诡秘莫测。 那森林的四周被一团黑雾笼罩，那是阴邪之物聚集过多而形成的。普通人只是触碰就会被影响，意志不坚定者很快就会被夺取神智，变成行尸走肉。 腓腓瞄了莫语一眼，撇撇嘴道：“你这个凡人来这里就是来当拖油瓶的。” 莫语一时间无法反驳，腓腓说的没错，他虽早已习惯恶鬼凶煞，阴邪之气。可是如此之多，力量如此之大的，他还是第一次遇到。他确实也无法保证进去之后能安然无恙。 灵雀掩嘴轻笑道：“这位少爷莫担心，您若是信得过我，便由我附在你身上，让我伴你走过这一段。” 莫语闻言，连连点头。 灵雀附在莫语的魂魄中，控制了他的神智。他抱着琵琶，走着小碎步，腰肢扭动的扭捏模样，把腓腓逗得哈哈大笑。 灵雀掩嘴，羞红了脸。 三人进了森林，里面光线阴暗。笔直高大的树木遮住了绝大部分光线。只有斑驳稀疏的光线透过树木的枝叶照射进来。森林里弥漫着飘忽不定的迷雾，却出奇地安静，仿佛所有生灵都未曾涉足此地。狭窄的老参道，弯弯曲曲，阴森可怖。风在高高的树顶摇晃着，发出一阵阵庞然缓慢的沙沙声，像是头顶移动着沙漠般的树海。风中夹杂着一星半点儿的，露水或者冰屑，说不清楚究竟是什么东西。只是碰到皮肤的时候，会激起一阵小小的鸡皮疙瘩。 “太安静了……”灵雀警惕地环顾四周。 他们都知道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片刻宁静。那些阴邪之物都潜伏着，无数双眼睛正在暗处盯着他们。 祝尹的脚踝一紧，一只骷髅手从地底下破土而出，正抓着他的脚踝。不仅如此，他周围的泥土开始变得松软，不断有泛着恶臭难闻气味绿水往外冒。 “不好！是亡灵沼泽！”灵雀惊叫道，“亡灵沼泽不是固定在某处的，它可以移动！” “你们撤到一边去！最好往上走！”祝尹说道。 腓腓幻化为原身三两下就爬上了树，灵雀抓着腓腓压弯的树枝，轻巧地一荡，稳稳地落在树杈上。 祝尹周身散发出如火一般的红光，那骷髅手像是被烫到了一般一下缩了下去。绿水碰到红光，瞬间蒸发不见，一团团黑烟从沼泽里冒出来。 腓腓被那股子烧焦的味道熏得几近晕倒，她赶紧化为人的模样，捂住了口鼻。 黑烟将树下方整个笼罩着，看不清祝尹的状况，灵雀有些焦急。 “他可是钟山烛九阴，难不倒他的！”腓腓安慰道。 这点儿障碍自然是难不倒祝尹，待黑烟散去，祝尹一身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地站在一个大坑边。那坑里的淤泥绿水都不见了，留了一坑底的白骨累累。 “这原是个尸坑。”祝尹说道，“你们躲在上面，不要下来。” 说罢，祝尹身后幻化出的红色巨龙飞过去，将二人圈在身体内。祝尹则跳到了犼的背上，手持蚩尤剑朝森林深处奔去。 远处黑暗之中，突然火光四射。那一袭黑衣的男子周身带着赤红的火焰，在鬼影幢幢之间执剑而舞，剑若霜雪，周身银辉，长剑如芒，气贯长虹。一时间哀嚎声响彻天际，阴邪之气从四面八方往他周身汇集。 他沉静的眸子里跳动着火光，转身一剑，那歪歪扭扭聚拢在他身后的妖魔鬼怪便四分五裂。暗红的血飞溅在他的脸颊上，他无心顾及，转身冲入了一团黑雾之中。 大火从那里蔓延开来，暗黑的森林被火光慢慢照亮。腓腓和灵雀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遍地的残肢断臂，那被砍下的头颅睁大了眼睛，嘴里不停地发出呜呜咽咽之声。在火焰中哀鸣挣扎的阴鬼怨魂，狰狞可怖…… 祝尹身上血迹斑斑，他持剑立于火光之中，如无上王者一般俯视着它们。 </br> </br> 第四百七十四章 送神五 大火慢慢吞噬了整个幽暗的森林，犼驼着祝尹，在火光中灵活地跳跃。它本就贪玩，又喜杀戮。这场仗打得正对了它的胃口，血腥杀伐让它兴奋不已。 忽然从地下冒出一道绿光，祝尹轻轻拍了拍犼的脑袋，它猛然向右侧一个闪身。那绿光与它擦身而过。 只见从地下爬出来一个长相及其恐怖的人。他面色泛青，獠牙外翻。眼睛一个生在顶门上，一个长在下巴上，形状怪异，一个是三角形，一个是半月形。他的鼻子，一孔朝天，一孔向地，好像蜗牛的触角，有时伸出，有时缩回。他的耳朵，一个在前边，一个在后边。更令人骇怕是他的头发冒绿色的火焰，高达数丈，像荒野坟场里的鬼火一样。 “钟山君！这里的阴魂不是您能帮他们定生死的，请赶紧收手！” “不知地狱夜叉什么时候开始管起浮生城的事来了？难不成相柳死后，帝君任命你为新的神使了？”祝尹冷冷地说道。 “钟山君，无论是浮生城还是十八层地狱，皆是幽冥内部事务。您是不是手伸得太长了一些？”地狱夜叉手持铁叉，立于大火之中。 “我问你，帝君是否任命你为新的神使了？”祝尹沉声道。 “钟山君！请速速退出这里！”地狱夜叉眯着眼睛，握着铁叉的手紧了紧。 “我问你！帝君是否任命你为新的神使了？”祝尹一字一顿地重复道。 地狱夜叉被他周身散发出的戾气和灵力震得几乎站不住脚。 “没有，可是……” 他还未说完，就被犼一爪子扇飞出去数十米，撞断了十几棵大树才停下来。 地狱夜叉躺在地上，一时间无法动弹。 祝尹从犼的身上跳了下来，一脚踩在他的胸口上，蚩尤剑对准了他的喉咙。 “你让谁从这里退出去呢？” 地狱夜叉眯着眼睛，咬了咬牙，道：“钟山君，你莫要再一意孤行，你杀了我，就是跟整个幽冥为敌，就是与帝君为敌！” 祝尹扬了扬嘴角，轻笑道：“这么说，你现在是代表整个幽冥还有帝君来跟我说话了？” 地狱夜叉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没有说话。 “那好，我倒是挺想看看，幽冥和帝君会不会因为你与我钟山为敌！” 说罢，一剑封喉，地狱夜叉的头颅骨碌碌地滚到了一边。 祝尹抓起他的头颅，说道：“做蚩尤剑下鬼，也算是件光荣的事。” 那地狱夜叉一听，面露惊慌之色。他还未来得及求饶，头颅和身子就从断面处开始一点点腐烂。随之慢慢散去的还有他的魂魄。 “完了，完了……这下全完了！”腓腓抓着自己所剩无几的头发，愁眉苦脸地说道，“那可是地狱夜叉！多少算是个幽冥鬼使，他的身份可跟这些个孤魂野鬼不同！这个烛九阴就这么把他杀了！眼睛都不眨一下！这是摆明了要跟整个四海八荒为敌！还说什么去了浮生城回来后，带我去钟山帮我恢复原神。现在怕是我的小命也要交代在这里了！” 灵雀看着火光之中的祝尹，光照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这个人的目光从千年以前就不曾变过，依旧执着而坚定。 突然不远处传来“轰”地一声巨响，一道刻着狰狞百鬼图的巨大石门从天而降。那门上的狰狞百鬼活灵活现，仿佛下一秒就会变成真的妖魔鬼怪从上面跳出来。 一直护着腓腓和灵雀的巨龙，发出一声长啸，朝那门飞去。在它与石门相触的那一刻，石门燃起熊熊大火。门上百鬼惨叫连连，在烈火之中挣扎扭动着。 “准备走了！”犼驼着祝尹翩然而至。 腓腓从树杈上直接跳到了他的肩上，等了一会儿不见灵雀下来。两人抬头去看，只见灵雀从莫语身上脱离开，用白绫将尚未恢复神智的莫语送到了犼的背上。 “祝少爷，妾身已经了却心愿了。”灵雀笑着说道。 “那一起去浮生城吧，我助你转世投胎。”祝尹说道。 灵雀摇了摇头，苦涩地笑了笑，道：“人世间的日子太难熬了，一世就已经够了。如果没有莫少爷，我怕是连上一世都过不完。” 石门上的火焰熄灭了，门上的百鬼也不见了踪影。祝尹持剑用力一挥，石门碎了一扇。他们身后的恶鬼林已经完全被大火吞噬了，灵雀站在树杈上，裙带飘扬。 “祝少爷，如果可能的话，请……一定救他回来。帮我告诉他，灵雀不辱使命。”灵雀泪光闪烁着。 祝尹点了点头，犼朝天吼叫了一声驮着他们一跃而出…… 腓腓回头去看，只见火光之中出现一个黑漆漆的洞，洞里有无数双红色的眼睛。 灵雀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说。然后露出个笑脸，纵身跃下。用身躯挡住了洞口，一只青色的利爪从她的背后穿透了她的胸膛。 她一动不动地站着，死死地挡着。 那断了一扇的门，慢慢地变回原来的模样。腓腓咬着嘴唇，突然泪流满面。 当那扇石门消失不见，灵雀脱了力一般，倒在地上。从黑洞里爬出来数不清的恶鬼，将她团团围住，撕扯，啃咬…… 她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看着近处跳动的火光，竟一点儿都没觉得疼。 “莫少爷，那一日把你带走的那个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怎么？你喜欢他吗？”少年郎眯着眼睛，抿了一小口桃花酿。辣意让他的鼻头微微一皱，灵雀觉得他的那副模样像极了在屋檐上晒着太阳突然被惊扰的猫咪。 灵雀掩嘴轻笑道：“若是我喜欢的话，你会把他给我吗？” 少年郎闻言，微微一怔，放下酒杯。起身走到船头，脱掉了靴袜，将一双白净的脚放入了还有些冷的河水中。 那一袭黑衣的男子正躺在岸边的古树上小憩，树枝上淡粉色的花瓣飘落在了他的额头上。 那个春日午后，阳光明媚，少年郎坐在船头，微风轻柔地拂过他的脸颊。他仰着脸看着那树上的人，突然笑了起来。 “他啊，他就是个傻子。” 那少年郎的笑声，清亮的眼眸，弯起的嘴角……惊艳了时光。 “我们都是傻子……”灵雀笑了笑，闭上了眼睛。 </br> </br> 第四百七十五章 浮生界一 祝尹三人出了第十一道门，便踏入了一方虚无缥缈之中。 云雾缭绕间出现一尊差不多三米高的石碑，上刻字“浮生界”。 众人皆以为浮生城属于幽冥界，是一个不同于地狱，可以让死者获得重生的极乐之地。其实不然，浮生界是超脱三界之外的存在，即便是帝君也无法完全掌控这里。 巫咸曾被关在这里近千年之久。 巨龙与犼张大了嘴，四周弥漫的云雾竟慢慢被它们吸入了口中。待烟消云散，那美得不像话的景致便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其实若是心无杂念，不贪恋红尘往事，耐得住寂寞的话，这里绝对是修行的最佳去处。 这里的气候温和，没有四季、寒暑、阴雨的变化，永远凉爽舒适，气候宜人。 不像世间的地有崇山峻岭，有万丈深渊，亦有沟壑纵横。这里一马平川，因心平故地亦平。 莫语醒来只觉得口干舌燥，如脱水了一般。他从地上爬起来，见着几米外的一汪清泉，便快跑了三两步跳了下去。 “哎……你怎么如此莽撞？”腓腓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万一那是浮生河的水，这一跳可就魂飞魄散了。 “不妨事，那水无毒无害，而且有助于凝聚魂魄和灵力。”祝尹说道。 听到这话，腓腓也忍不住跑了过去，刚刚在第十一道门里，那火对她这个山精也多少有些影响。 池里的水非常澄清洁净，一点杂质也没有。腓腓伸手捧了一捧，清净凉冷。尝起来甘甜味美，爽口解渴。 而且那水很轻浮柔软又滋润滑泽。莫语将身子埋在里面，莫名地觉得安宁和平，身上所有的不适都消失了。 “这里当真是囚禁巫咸的地方？”莫语疑惑道，“我以为会是像地狱那般的地方，谁知道竟是个世外桃源。这么看来，尧帝对巫咸并无杀意啊！” 祝尹望着远处，幽幽地说道：“我曾经也这么认为，所以念及他对巫咸的仁慈，我才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耐。可是如今这一路走来，我开始怀疑他的真正目的了。” “不可掌控的浮生城与他忌惮着的那些家族。”莫语沉吟片刻，突然灵光乍现，“制约！驻守十一道门的神使与不可控的浮生城相互制衡。后来，神使之间开始联动，他为了制约他们，便借故杀了相柳，让幽冥出马。那巫咸……他将巫咸置于此处，又是为了什么呢？” “起初应该是为了让巫咸帮他探寻控制浮生城力量的方法。”祝尹说道。 “后来呢？” “后来很明显是把大巫当人质，为了制衡钟山君呀！”腓腓说道。 这么说来，事情就通顺了。为了把对自己身边潜在威胁都清除干净，帝君下了一盘大棋。 只是不知道，巫咸究竟有没有探寻到浮生城的秘密。应该是没有吧，不然帝君怎么会放任巫咸流落人间，最终灰飞烟灭呢？ 三人接着往前走，眼前出现了一条五光十色，绚丽多彩的的路。 莫语弯腰去看发现那路竟是用宝石铺就而成的。金色的是黄金、银色的是白银、青色的是琉璃、晶莹剔透的是水晶、青白色的是砗磲、红色的是玛瑙、湛蓝的是宝石…… “真是有够富丽堂皇的，想发家致富的话，扣几颗宝石带回去便是了。”莫语惊叹道。 “那得看你有没有命带回去了！”腓腓撇撇嘴说道，“贪嗔痴恨爱恶欲七大罪业，这贪字可是排第一！生前念你有善念，因机缘入得浮生城，兴许能得到个复活的机会。动了这贪念，怕是直接落入碧落黄泉，去做那幽冥地狱的亡灵去了。” 此话倒是不无道理，想来弥留之际，魂魄入浮生城的多，可是起死回生的少之又少。恐怕就是有很多人就是没经得起诱惑，犯了罪业。 三人踏上宝石铺就的路往前走，路的两侧种着各种奇花异草。仔细一看那一排排色彩缤纷的树上挂着的竟也是珠宝玉石。树的上空还弥覆著由金缕珍珠百千杂宝所结成的罗网，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夺目的光彩。 最神奇的是，微风吹来，树枝轻摆，那珠宝玉石碰撞发出的声响，就如同千百种乐器同时演奏而成的优美乐章。让人沉浸其中，身心愉悦，心情舒畅。 路的尽头是一条小河，河水潺潺流过，清澈透明，水底不是人间的那些泥沙，而是一层层的沙金。水面上漂着几朵白色的莲花，异香远闻，四时不散。 “咦，难道是我的错觉吗？那朵莲花好像比刚刚大了许多，那一朵好像变小了。”莫语指着眼前的两朵莲花，蹙眉道。 “是你的眼睛不好使！浮生城与幽冥黄泉一样，一切景物均不生不灭。”腓腓说道。 “除非是用灵力，精气或者是意念供养之物。”祝尹幽幽地说道。 “对……”莫语的脸色沉了沉。 那神木神树不就是如此吗，本应不生不灭，可它并不是幽冥之物，是靠人的灵力和精气生长的。 祝尹俯身，摘下一朵莲花放在手心。只见他闭上眼睛，嘴里默念了几句。然后手掌轻轻一翻，莲花落入水中之后迅速变大。 莫语和腓腓惊得目瞪口呆，祝尹气定神闲地站到了莲花里，见他俩没有反应。 便说道：“浮生城的城池在这条河的尽头，这水是浮生河的水，你们是想自己游过去吗？” 两人回了神，忙不迭地上了那莲花小船。两岸繁花锦簇，姹紫嫣红。河面薄雾弥漫，水波荡漾…… 那时的江南好像也是这样的光景。 虹桥倒影框春绿，白塔泼墨转桃红。人面桃花映湖色，绿荫斜影共扁舟。岸边桃树柳树交错，树影人影杂沓。 一袭白衣的少年郎坐在花船头，一双白净的脚放在水里。他身后的女子娇媚如春花，眉目含情，眼波流转。 那少年郎不知说了什么话，竟把自己逗得开怀大笑起来。 这一世，你是不是不再寂寞了？ 烛阴这么想着，将落在额头上的粉色花瓣放在唇边，清甜的香气弥漫开来。 此后，他再也没有去过人间。 再见，已是幽冥黄泉。 少年郎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他。 “你是谁？” 心狠狠地疼了一下。 </br> </br> 第四百七十六章 浮生界二 莲花随着水流的方向继续往前漂，莫语和腓腓被两岸如梦似幻的美景吸引住了。 “这里就是仙境啊，真的跟隔壁幽冥黄泉形成了两个极端。”莫语惊叹道。 “毕竟是一个可以让人死而复生之地，自然是一副生机勃勃的模样。”腓腓说道。 莲花船所经之处，有树木枝叶伸出。祝尹抬手摘了几个果子。那果子长得像桃子一样，却又不是桃子。 他将那果子丢给莫语和腓腓，说道：“这个是嘉果，吃了之后能够解除疲劳。” 两人闻言，大快朵颐起来。不一会儿果然觉得身上的疲惫之感尽消，精神多了。 “咦？那是什么？”腓腓指着河的左岸说道。 莫语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岸边出现一条平正宽阔的大道。上面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观察了一会儿，莫语发现那些人目光呆滞，神情麻木。他们的眼睛虽然都睁着，直直地看着前方。可是，好像前方一切又没有入他们的眼。 “这都是人死前，弥留之际的魂魄？”莫语问道。 祝尹点了点头，道：“他们的魂魄在进城池之前就跟行尸走肉一样，无知无觉。” “原来如此，怪不得有些弥留之际进了浮生城，死而复生的人，只记得浮生城里一些境遇。而完全不记得去和回的路。”莫语说道。 “那我们跟着他们一起从那条路走过去，不就能到了吗？”腓腓问道。 “那些人虽说是处在弥留之际，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已是亡灵，那条路就是黄泉路。若是未死之人踏上那条路……” “也就意味着走上了黄泉路……”莫语接过话说道。 说话间，莲花突然在水中央停住了。祝尹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俩下船。 莫语一脸茫然地看着他，问道：“到了吗？” 祝尹点了点头。 莫语有些惊讶地环顾四周，那岸上除了郁郁葱葱，长势旺盛的花草树木之外，并无其它。且不说岸上了，这莲花离岸边尚有几米的距离，下船？下哪儿去？ 腓腓白了他一眼，冷哼道：“凡人就是凡人，没见过世面！” 说罢，她先下了船，只见她的脚刚落到水面上，就出现了一条跟先前一样满是宝石造就的路。她接着往前走，脚下的路也跟着往前慢慢铺开。 莫语见状啧啧称奇，小心翼翼地下了船，跟上她的步伐。行至岸边，腓腓回头看祝尹。 “继续往前。” 腓腓点了点头，接着往前走，莫语眼看着她就要撞上一棵大树。却在下一瞬，发现脚下的宝石路所到之处，那些花草树木似乎被赋予了灵魂一样，竟然纷纷让开了。 “这些花草树木是三界大战之时战死的神兵残存下来的魂魄幻化而成的。”祝尹解释道。 “原来如此。”莫语看得应接不暇。 路笔直向前，尽头出现了一座小院落。从外面看起来与人间的普通人家的院落无异。 白墙黑瓦，黑漆木门，门头上挂着一方匾额，上面题字“若梦”。 祝尹看着那牌匾，神情有些恍惚。 “烛阴，你觉得如何？” 烛阴看着尚未干的两个大字，问道：“若梦？这是何意？” 那人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的。 “就是做梦啊，像做了一场梦。” 祝尹轻轻推开门，一进院正中一条青灰的砖石路直指着厅堂。厅门是四扇暗红色的扇门。砖石路一侧，一棵古树上不知名的花红艳似火，一侧有一池碧水，假山在侧，回廊盘曲，花影粉墙。水上桥堤搭一棚花架，紫藤花开得正盛，池中几朵莲花静静地绽放。 “可惜了。”那人坐在回廊里黯然神伤。 “怎么了？”烛阴问道。 “人间是有四季的。在人间搭上这花架，春季便可观紫藤。夏日，池中芙蕖盛放，凭栏可看荷花。再种上一棵枫树，可作秋时幽赏。冬天了，便可以坐在这里赏雪。什么时节看什么景。“那人叹了口气，“我看了这不变的景致几百年了，真真是觉得腻了。” 三人继续往前走，推开厅堂的大门。两道月洞门将厅堂一分为二，前厅雕梁画栋，装饰精致华美，地上铺着雕花方砖，墙上挂着山水壁画。侧厅梁上无雕花装饰，古朴素雅，花几上两株杜鹃开得正好。 “这里是巫咸的住所？”莫语问道。 祝尹点了点头。 “这地方好是好，可是让谁一个人在这里过上个千百年，谁都受不了。”腓腓说道。 是啊，所以巫咸一直很想去人间，烛阴其实一直很不理解。可是既然是他想要的，他便会努力帮他。 他去不了人间，烛阴就给他盖了一座人间的院落。时不时给他送来一些人间时下流行的书籍，曲谱，还有一些新鲜有趣的小物件。 他的这些做法引来了一些神使的不满。说他是把浮生城当作自家后院了，未经帝君允许，竟然来去自如。更何况巫咸是受罚被囚禁于浮生城，而不是到那里游山玩水，享受生活的。 帝君听了他们的抱怨，不以为然地笑着说道：“你们既有不满，那不如由你们轮流去看着那巫咸，不让闲杂人等靠近可好？” 众人闻言，皆不语，此事便不了了之了。而烛阴依旧旁若无人，来去自如。 且不说那浮生城里让人摸不着头绪的力量会不会对自身有影响了。那钟山烛九阴是何等角色？四海八荒之中，除了帝君发话，谁敢去拦他的路？ 厅堂的正中央挂着一幅十分奇怪的画，其实那根本算不得是一幅画，因为纸上只是甩了几滴墨水而已。 祝尹咬破食指，用血沿着那几滴墨的一路画下来。待他的手拿开，画上竟然出现了莫家祖墓里的图腾。 “这个……是莫家祖墓里的图腾。”莫语惊讶地说道。 “这是与浮生城城池相连的咒印，进了浮生界，开启封印就可以直接进入城池。”祝尹说道，“巫咸算是莫家人的先祖，当时得了帝君允许，投胎转世为人的他可以借助咒印出入浮生城。渐渐地这个咒印被莫家人当作了家族印记。后来有一些不轨之人借助咒印扰乱浮生城，莫家便将咒印作为家族机密重新隐藏了起来。” </br> </br> 第四百七十七章 风葬林一 祝尹将手放在咒印上，咒印四周金光熠熠。莫语被那光刺了眼睛，只觉得眼前霎时白茫茫一片。 后背被人推了一下，脚下一空，本以为紧接着会是极速坠落，岂料竟是飘飘然之感。如踏在云端，随风飘动，那感觉惬意得很。 “哎！醒醒！醒醒！”伴随着一个急切又粗鲁的声音而来的是耳光。 他皱了皱眉，有些不情愿地睁开眼睛。入眼的是腓腓那张丑了吧唧又满是鄙夷的脸。 “凡人真的是不堪一击，连这点儿力量都承受不住！” 莫语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有些模糊的眼睛。刚一看清楚，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 从弥漫着浓浓黑雾的空中落下一根根粗如手臂的藤条枝蔓。每一根枝蔓上都吊着一个用白丝层层包裹的物体。看那物体的形状，俨然是人的模样。 “这是……风葬？”莫语问道。 祝尹皱了皱眉，道：“我也是第一次到这里。” “你没来过这里？”莫语闻言有些惊讶。 “嗯，巫咸虽然跟我说过进入浮生城城池的方法。不过，我并没有来过。这里毕竟是禁地。”祝尹说道。 腓腓半信半疑地看着他，心道：对钟山烛九阴来说，这世上还有禁地？ 正如腓腓所想，虽然这里是禁地，可是烛阴从来没有放在眼里。只不过他心里明白帝君把巫咸囚禁于此的目的不仅仅是惩罚，应该有别的用意。他没有擅入城池，是怕引起帝君对巫咸的猜疑。 一阵阴风吹来，挂在空中的一具具尸体轻轻摇摆着，沙沙作响，影影绰绰。头顶的阴沉浓雾似乎在慢慢下沉，让人不自觉有种压迫，窒息的感觉。 “你也没来过这里，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往哪儿走啊？”莫语问道。 祝尹扬了扬下巴，道：“这里只有一条路，沿着这条路走就行了。” 莫语闻言，又揉了揉眼睛，这哪里只有一条路啊？不是一马平川，到处都可以走吗？ 他歪了歪头，向左一个跨步。突然就踩空跌落了下去，亏得他反应快，抓住了悬崖的边缘。 “啊啊啊啊啊啊啊……”他一只手扒着悬崖边缘，低头一看，他刚刚踩的地方分明万丈深渊。下面有一股股的热气蒸腾上来，薄雾缭绕间似有火光闪动着。 腓腓笑得前仰后合，说道：“凡人到了这里果然跟瞎子一样！” 祝尹将蚩尤剑的一端递给莫语，将他拉了上来。莫语拍了拍身上的土，有些后怕地往左右两边看了看。真的是只有中间这一条路，两边全是深渊。 “你还是别逞能了！老老实实地跟在我们身后吧！”腓腓说道。 莫语撇撇嘴，不置可否。 三人继续朝前走，突然一道光从旁边射出，莫语忙抬手挡了挡眼睛。祝尹停下脚步，有些疑惑地看着离他们不远的一具尸体。只见那具尸体的形状奇怪得很，似乎背后绑了个长方形的物事。尸体轻轻晃动着，从白丝的下方露出来一截薄如蝉翼的刀刃，光便是那刀折射过来的。 “这里面的人还活着？”腓腓惊讶地问道。 经她这么一提醒，莫语大惊道：“他……他背后的东西……会不会是烈焰的妖刀？郭家少爷，烈焰还有小丑突然都不见了，我还觉着奇怪呢！难不成……” “我先过去看看。”腓腓化为原身，灵巧地在尸体间跳动。 裹在尸体上的白丝像蜘蛛丝一样，有些粘粘的。她用爪子抓了两下，韧劲儿挺足，抓不断。她贴着那尸体的脸颊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是活的，虽然很微弱，可是还有心跳，还有呼吸，还有血液流动的声音…… 她回到祝尹身边，幻化成人形，说道：“活的！那个人是活的！” “那就是烈焰没错了！可是咱们怎么救他？”莫语蹙眉道，“往前一步就是深渊。” 腓腓抿了抿嘴，道：“过去接他倒不是难事，把犼召唤出来就行了。麻烦的是裹在他身上的白丝，那丝粘得很，韧劲儿又足。我试着抓了两下，弄不断。” 祝尹沉吟片刻，召唤了犼出来，犼驮着他到了那尸体旁边。一道火光闪现，尸体周身瞬间便被火焰包围了。那裹在他身上的白丝慢慢熔化，一点点地露出了里面的人的真容。 果然是烈焰！ 只见他脸色泛青，双眼紧闭，有几道黑色的痕迹从脖子一直蔓延到脸颊。 待所有的白丝熔化完，犼稳稳地接住了他。 “烈焰！烈焰！”莫语把人从犼的背上拖了下来，用力摇晃着。 祝尹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微弱地几乎感觉不到。他拇指上刻着玄鸟的玉扳指发出若有似无的光。 腓腓把那玉扳指拿在手里看了看，说道：“若不是这个东西，他恐怕早就死了。” 祝尹从身上掏出一个白瓷瓶，对莫语说道：“把他的嘴掰开。” 莫语慌忙照他说的去做，祝尹将瓶盖打开，倒了一滴瓶中的液体到他的口中。 “这个是幽灵草的汁液吧？”腓腓用力嗅了嗅。 “可以让人起死回生的神草幽灵草？”莫语惊喜不已。 “凡人就是浅薄，总爱把不明白的东西传成神。岂不知，凡事都有两面性！这幽灵草是可以让人起死回生，可是也可以杀人于无形。不然，都用幽灵草复活了，还要幽冥黄泉和这浮生城做什么？”腓腓说道，“幽灵草的汁液是可以救人的，不过它花叶表面皆有剧毒，触碰即死。凡人即便是有幸见着幽灵草，也多半是没命用。” 话音刚落，地上躺着的人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只见从他的脖颈处有黑色的血不断流出，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刺鼻的恶臭。 “他这是被怨骨咬了，千年怨气入了他的皮肉。幸好有扳指上的玄鸟之力替他顶着，不然那怨气入了骨血，即便是现在他醒来，也已成了怨骨了。”腓腓把玩着那玉扳指说道。 “怨骨？”莫语蹙眉道，“爹爹曾说，行巫法之事，若遇怨骨、白绫、僵尸、红衣、寒妇、青杀、夜叉、罗刹、无眼和泣婴就要慎之又慎。” “那是当然了，他们可是十大恶鬼，难缠得很！就连我们这些山精也不愿意碰到他们。” </br> </br> 第四百七十八章 风葬林二 郭家少爷，烈焰和小丑究竟经历了什么事？ 为何会遇到怨骨？ 烈焰又为何被困于此处呢？ 莫语心中有诸多疑问，他抬头环顾四周。郭家少爷和小丑会不会也在这风葬林中？即便是在，怕也没命了吧？烈焰是灵邪族的族长自身灵力强大，又有玄鸟之力护体，才勉强保住小命…… 他不敢继续往下想，心中愧疚之感愈盛。若是莫来还在，若是从一开始他自己就是真心实意跟莫来合作，若是没有想报仇的心思…… 一切会不会比现在的境况要好得多？若是他们也出事了，他该如何面对莫家，郭家祝尹……还有木棉。 腓腓看出他的不安，问道：“是不是还有你们的同伴没有找到？” 莫语点了点头。 “我在这附近转转，看看还有没有活物。” 说罢，腓腓幻化为原身，在尸林间寻找着。 莫语见烈焰眉宇之间印堂发黑，便用混着朱砂的公鸡血在他的眉间点了一下。 待脖颈处的黑血慢慢变成原本的颜色，印堂的黑气散去。烈焰的呼吸心跳慢慢恢复，表情也舒缓了许多。 腓腓在查找了几十具尸体之后，跳到了一具身形佝偻，弯曲弧度异常奇怪的尸体上。 她心想，这大约是个老者或者是精怪的尸体吧，便没在意。可是当她想跳到下一具尸体上的时候，突然脚下被一根白丝缠住了。她用力挣脱，那白丝“啪”地一声断了。 “咦？这次怎么那么容易就断了呢？” 她仔细看了看那白丝，突然发现那根丝线与裹在尸体上的白丝并不同。它并不粘，比白丝要粗上许多，似乎就是衣服上的白色的丝线。 腓腓低头仔细嗅了嗅那尸体的味道，确实是死人的气息，而且阴邪之气重得很。可是似乎又有哪里不同。 莫语见腓腓在那具尸体上停留了许久，便问道：“怎么了？有什么异常之处吗？” 腓腓点点头，说道：“这具尸体有点奇怪？阴邪之气很重，可是又夹杂着……活人的气息。” 莫语闻言，微微蹙眉道：“会不会就像烈焰一样，受了阴鬼的影响？” 腓腓沉吟片刻，看着那根在空中飘舞着的白色丝线，不禁打了个寒战，逃命般地窜了回来。 “钟山君！只能您出马了！”她气喘吁吁地说道。 “怎么了？”莫语焦急地问道。 “是白绫，那里面的人被白绫附体了。估计……还活着。”腓腓说道。 祝尹点了点头，唤来犼，朝那尸体奔去。那尸体周身阴邪之气颇重，连犼都感觉到了。只见它龇牙咧嘴地低吼了一声，一团火将尸体包围。 包裹在尸体上的白丝一点点熔化消失，尸体的真容也露了出来。只见里面的人身体半弓着，腰身被扭转成一个很不可思议的角度。他的脸微微向外，黑紫色的舌头整个伸了出来耷拉在下唇上，脸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 祝尹蹙了蹙眉，他知道这个人是他这一世的熟人。莫语看到那尸体的衣服才勉强认出来是小丑。 就在这时几根丝线从下方神不知鬼不觉地绕上了犼的前爪。小丑突然睁开眼睛，那眼睛里只有眼白。他的手指轻轻一挑，忽然施加的外力让犼的前爪猛然一弯，差点把祝尹甩下背去。 那丝线没入犼的皮肉，它痛苦地低吼了一声。祝尹察觉到那丝线在吸取犼的灵力，他拔出蚩尤剑将线斩断。谁知从小丑的周身又冒出数根丝线来，一时间犼被缠得动弹不得。犼怒急，想用火攻。 “留住他的命！”祝尹沉声道。 犼歪了歪脑袋，不情愿地吐了口气。 “祝尹！把他引到这边来！我把白绫从他身上赶出来！”莫语冲他们喊道。 祝尹点点头，用剑斩断缠在犼身上的丝线。然后不等小丑反应，一把抓住断线。犼转身飞快地往莫语跑来，祝尹则用那丝线拖着小丑往前。 莫语在地上画好了咒印，在小丑入咒印的时候，将一记黄纸符贴在他的额头上。又咬破手指，用自己的血在纸符上加了一重印。 小丑跪在咒印之中，痛苦地仰天嘶吼着。从他的眼耳口鼻中不断地冒出白丝，那些白丝像有意识一样汇聚在一起。他的后颈处慢慢出现了一个人脸一样的印记，那印记逐渐变得清晰，到了最后竟真得生出五官皮相来。 那脸孔狰狞可怖，白森森的牙，血红的眼睛，嘴里发出阴测测的笑声。 “没想到真的能见到钟山君……” 是女人的声音。 祝尹微微一怔，似是没想到她认识自己。 “你是不是很惊讶我为何会认识你？”白绫死死地盯着他。 祝尹没有说话，隐隐觉得这张面孔熟悉得很。 “那我变成这个样子呢？”白绫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下一秒那张脸变成了祝尹这一世最记挂，最难以忘怀的面容…… 祝尹后退了两步，眼泪不自觉地落了下来。 “妈妈……” 祝尹抓着自己的头发，表情痛苦不堪。 “不好，祝尹的意识在排斥钟山君！”腓腓惊叫道。 “小尹，妈妈最爱你了，妈妈是这个世上最爱你的人。” 祝尹跪在地上，抱着头，泪流满面。 “小尹，妈妈说了有时间会带你去公园。我们这个周末就去好不好？”她微笑着，目光温柔似水。 “妈妈……对不起……对不起……我没能救你。我……” “小尹，不是你的错。你快到妈妈身边来，妈妈想你了。你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她冲祝尹招着手。 祝尹心里痛得厉害，她的笑容就像冬日里最后的一丝暖阳一般。他艰难地起身，颤颤巍巍地朝她走去。 “祝尹！祝尹！你别过去！”莫语喊道。 可是祝尹就像中蛊了一样，完全没有反应。莫语想去阻止他，腓腓拉住他的胳膊，示意他不要过去。 “我们不是她的对手！” 白绫冲他们轻蔑地笑了笑，一条白绫慢慢绕上祝尹的胳膊，一点点地往上缠绕。 祝尹紧紧地抓着她的手，扯出个惨淡的笑容，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他看着她的眼睛，哽咽道：“妈，你不是说长大了就能保护别人了吗？可是为什么我谁也护不住……” 第四百七十九章 风葬林三 白绫阴恻恻地笑了笑，那白绢顺着祝尹的手臂慢慢爬上了他的脖子，将他一层层缠绕。 “烛九阴，我一心为你。你可曾想过会有今日？如今，便让我这个你看都不愿意看上一眼的卑微贱俾亲手送你上路吧！”白绫咬牙切齿地说道。“死在一处也是好的。” “祝尹！”莫语见白绫收紧，惊吼了一声就要往前冲。 岂料腓腓快了他一步，一个飞扑，锋利的爪子划破了白绫的脸颊，鲜血一滴一滴地落到了地上。 “哈哈，你就是把他的脖颈拧断，我还是我！连这点道理都不懂，你这只千年山精也是白活了！”白绫伸出黑紫色的长舌舔了舔伤处流出的鲜血。 “莫家人！快！”腓腓喊道。 莫语见状，明白了她意欲何为！用血咒共情被白绫控制的小丑。鲜血已经入阵，剩下的就是他与小丑共情了。 莫语掏出匕首划破手心，将血滴入阵内。又掏出纸符，让腓腓把爪子上的血印在纸符上。再将自己手心的鲜血也印在了纸符上。 白绫识破他的意图，一记白绢直冲他而来，腓腓飞身上前与之纠缠。莫语擦了把额头上的汗，盘腿坐在地上，将黄纸夹在两手掌之间，低声吟唱符咒。 黄纸符轻摆了两下，飘向空中，然后直直地朝小丑飞去。白绫见状，想去阻止，却被腓腓挡了下来。 “你找死！”白绫怒吼一声，几条白绢飞出将腓腓层层包裹。 就在这时，纸符飞入阵内，贴在了小丑的额头。 莫语突然间觉得自己进入了一个阴森黑暗之处，脚下是没到脚踝的水，四周是阴湿寒冷的岩壁。一股股阴冷的气息让他周身发凉，汗毛直立。 “谁……”一个虚弱无力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莫语心中一惊，是小丑的声音。 “小丑？”他试探性地问道。 “你是莫家族长？” “是。” “我家少爷还好吗？”小丑问道。 “他现在被你身上附着的白绫控制了，命在旦夕。”莫语说道。 “你说什么？” 哗啦啦的水声，还有小丑在水中挣扎的身影。 莫语凑近一看，小丑被白绢绑在一根石柱上，身上的白绢已经嵌入他的皮肉，血迹斑斑的。他整个人的模样惨不忍睹。 “你莫要挣扎，这白绢越挣扎，勒得越紧。”莫语蹙眉道。 “那我该怎么办？我不能让她害了少爷！我要救少爷！”小丑愤怒地低吼道。 “你先听我说，白绫既然用你的肉身，那就意味着她自己的原身不在这里，或者说是没办法用自己的原身。现在我正在与你共情，你身上的痛楚我也能感受得到。也正因为这份痛楚，反而没有让你完全丧失本心。接下来你我二人合力，将白绫从你身体里逼出去！然后我再想办法把她的阴魂收了。”莫语说道。 “行！” 莫语施法，两人合力试图将白绫的阴魂剥离出来。裹在腓腓和祝尹身上的白绢松了力道，腓腓趁机逃了出去。 只见那长在小丑脖颈上的鬼脸，扭曲变形，白绫发出了一声凄厉地惨叫。 啊…… “你们……找死！” 霎那间小丑周身被黑雾缠绕，一条白绢直击莫语的面颊，那力道和煞气一下就将前来阻止它的腓腓击飞，不过也稍稍偏离了方向，穿透了莫语的肩胛骨。莫语受伤，与小丑的共情一下就断开了。 白绫冷笑了一声，道：“跟我玩，你们还太嫩了！” 说罢，又驱使两条白绢朝他和腓腓直击而去。 “那我呢？”祝尹抓住那两条白绢，一双泛着红光的眼睛，冷冷地盯着她。 白绫呆呆地看着他，一时间竟忘了反击。 钟山君回来了。 钟山君烛九阴是四海八荒之中名气最大的神祇，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无边法力还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势。还有他特立独行，独树一帜的行事风格。 人人都说他高冷自大，孤傲偏执。可是，白绫知道，他们大都是羡慕他的。四海八荒，无论是神，魔，鬼还是人都要按照既定的规则行事。而钟山君确是四海八荒之中唯一一个不被那套规则束缚住的人，他自由，洒脱，不在意任何人的眼光。 这是绝大多数人都做不到，而又无比羡慕的。 白绫听说过许多钟山君的传说，好的，坏的都有。她很好奇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第一次见到钟山君的时候是在巫山。 他一袭红衣，如一团烈火一样站在巫山之巅，俯瞰幽冥百万大军。那让人不敢逾越的气势，那让人无法直视的威严，深深地震撼了她。 那时百万幽冥大军不敢朝前一步。 他坐在巫山之巅的万年桃树枝桠上喝着酒，眉眼间的清冷与淡漠像极了雪中傲然绽放的白梅花。 就是这么个天不怕地不怕，百万大敌当前都不屑一顾的人却在那个人出现的时候，神情慌张，无措地像个孩子。眉眼间的冷漠尽消，余下的全是如春日阳光一般的温暖。 后来，她听说，钟山君是为了救大巫性命才与幽冥交恶。 她突然开始嫉妒一个不认识的人。 此后她花了数百年修炼，做了一个小小的神使。人人都诽议他之时，她为他舌战群雄。人人都在帝君面前参他的时候，她费尽心机拉拢人心，在帝君面前帮他美言。帝君下令处罚他，是她拦住了转世投胎的大巫…… “你可知钟山君在为你受着那扒皮抽筋之苦楚？”她挡住他的去路，盛气凌人地指着他的鼻子怒斥道，“都是你害的！让高高在上受人敬仰的钟山君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你真是个灾星！” 那个人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哀伤。 过了没多久，钟山君回了钟山，那刑罚被那个人担了去。 “我守了一千年，为你做了那么多事。你竟然为了一介凡人毁了自己的修为，抛弃了钟山，跳入了轮回！” 因为企图干扰烛阴的轮回转世，白绫被斥，受凡人之苦五百年。 最后一世遇见了他。 只是茫茫人海中的一个回眸，她明白了，自己忘不了，也放不下。 纠缠一世，那人一个笑容都不愿留下。 三尺白绫，香消玉殒。 只问一句，可愿葬我于君侧？ </br> </br> 第四百八十章 风葬林四 再次复活，她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后土娘娘看着她：“白绫，你的执念太重，注定回不来了。” 也好，如此便不归任何人管。如此，便可以陪伴他左右。 此后，她在人世间奔波寻找，有时能找到，有时会错过。直到这一世，那个人又出现了，像预言中的一样。这将是烛九阴和巫咸所经的最后一世。 “妄想超脱？即便是死，烛九阴也要与我死在一处。” 她几次三番想在他们相遇之前杀了莫来，可是结果总会阴差阳错的失手。那个孩子像在一条错位的路上在走似的。 暗中查探了一番，她才知道大巫转世投胎的人竟被换了命。如此也好，即便不管他，他也活不了多久。 钟山君这一世转世投胎之人，福泽深厚，运道旺达。这些是他的母亲，那个美若天仙的女子带给她的。那个女人曾经是南疆苗人的圣女，祝尹的父亲去苗疆探寻古墓的时候，意外救了她。 那个女人……能预知未来啊。 所以，她必须死。 “是不是你杀了她？”祝尹血红的双眸里泛着杀意。 白绫怔了一下，继而娇媚一笑，道：“钟山君，死一个凡人而已，您犯得着发那么大的火吗？” 祝尹咬了咬牙，冷哼了一声，道：“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说罢，下一秒他的手已经抓住了白绫的脸，指尖有火焰在燃烧。白绫睁大了眼睛，发出凄厉的惨叫。紧接着，祝尹手下用力，竟活生生地将白绫从小丑的身体里拽了出来。 她的魂魄不知被什么束缚着，下半身已经完全成了透明状。此时没有了承载体，躺在地上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祝尹掐着她的脖子，咬牙切齿地问道：“你为什么要杀她？” “哈哈，我为什么要杀了她？”白绫冷笑了两声，“她作为你的母亲，却想着遵循预言，教唆你去浮生城……让你跟那个丧门星一起来浮生城送死！所以，我即便知道要承受残杀圣女的反噬，也要杀了她！阻止这一切！” 祝尹冷哼了一声，道：“凭你，阻止得了吗？” 白绫扬了扬嘴角，说道：“所以，我来送他一程了啊！” 祝尹眯着眼睛，杀意顿起。 “你说什么？” 白绫邪魅一笑，道：“你知道吗？那个人从神木神树上落下来，那一瞬间还没死透，还有一丝气儿吊着。你知不知道，他的皮肉骨血，他的魂魄对阴鬼怨魂来说究竟有多美味。那可是巫咸转世，那功效堪比吃了唐僧肉。我呀，附在他身上，撑着他的精气神儿，不夺取他的意识。然后……那些阴鬼怨魂像饿狼扑食一样，一口一口地将他撕咬……他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皮肉骨血………” “你闭嘴！”祝尹咬牙切齿地说道。 下一秒，只听“咔嚓”一声，白绫的脖子断了。 她歪着脑袋，一瞬不瞬地盯着祝尹，笑声诡异可怖。 “他直到死，都笑着。他心里在想……终于还清了欠下的债了，这一世终于救了你了。多傻啊？哈哈哈哈哈……” 祝尹脸色惨白，突然喷出了一口鲜血。随后，后退了几步，拄着蚩尤剑才勉强稳住，没有倒下。 一条白绢从上方快速朝祝尹的头顶坠下，那白绢的一头吊着一柄长剑，剑尖泛着冷光。 “少爷！快让开！”小丑抱住白绫用尽力气把祝尹推到了一边。那白绢上挂着的长剑穿过小丑的后背，没入了白绫的胸膛。 “破魂剑……”腓腓喃喃道。 破魂剑是掌运幽冥的后土娘娘的一个法器，可以斩破神、魔、鬼、人的魂魄。 祝尹神情恍惚，嘴角挂着血迹，眼睛忽红忽黑…… “少……爷……小丑，不能陪您……继续往下走了！” 小丑笑了笑，慈爱地看着他。 “我……一直……一直把您……至亲之人。” 说罢，他抱紧了白绫，纵身跳下了悬崖。 “啊啊啊啊啊……钟山君……” 深渊里回荡着白绫不甘心的凄厉惨叫。 祝尹喘着粗气，随着蚩尤剑落地，他也倒下了。 小丑戴着彩色的假发，一张涂满白色油彩的脸色，眼睛、鼻子和嘴巴都是鲜艳的红色。脚上穿着一双特大号的红色短靴子，上身穿着件白衬衫红外套，脖子上是一个七彩条纹的蝴蝶结，下身则是一条七彩的灯笼裤。他骑着特制的独轮车，双手抛接几个彩色的小球，六个在空中飞舞，一个在手中拨弄。院里的人都看得津津有味，冷清的祝家宅院，突然热闹了起来。 祝尹站在二楼的落地窗前看着他，小丑抬头去看他的时候，他又慌忙躲到了窗帘后面……之后，便关了窗，回到书桌前继续翻看那些枯燥无味的书籍。 第二天，祝尹的书桌上多了几颗彩色的小球。他欣喜地拿着小球，透过窗子去看依旧在院里表演的小丑。 小丑戴着小丑的面具看着他，那面具本就是一副笑脸。祝尹却觉得面具下的人在哭泣，他打开窗户。 “你不是喜欢当小丑吗？为何面具下面的人在哭呢？” 小丑抛小球的动作停了下来，他跳下独轮车，摘掉面具，抬头看他，果然面具下的人满眼忧伤，泪流满面。 “观众被小丑的笑脸面具逗得哈哈大笑，殊不知那个面具下的人其实在哭。你不觉得很有趣吗？”小丑看着他说道。 果然，是个奇怪的人。 后来小丑跟着祝源下墓，少则半个月，多则几个月才回来。每每回来都要给祝尹带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 “小丑，你明明是爸爸带回来的人，为何对我这个少主比对我父亲还要尊重，还要好？”祝尹坐在悬崖边，微风吹起他的发梢，轻抚他的脸颊。 小丑坐在他身边，轻笑道：“少爷，你可能不记得了吧！那个下雨天，路过那条街的你跑过来给了我一把伞。然后，淋着雨跑向你的母亲，她笑着摸摸你被雨水打湿的头发，拉着你的手，消失在雨幕中。我日日在那里表演，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再遇到你们。对不起，我来晚了，没能帮你救下她。” 祝尹红了眼睛，摇摇头道：“没有晚，谢谢你能来。” </br> </br> 第四百八十一章 风葬林五 腓腓蹲在祝尹身边，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他这是怎么了？”莫语问道。 “他的自我意识并没有被钟山君完全抹煞，所以遇到他心中解不开的结，属于他自身的力量就会不自觉地爆发，强行压制钟山君。两种力量的相互碰撞，再加上他心里极大的愤怒，导致他怒气攻心。”腓腓说道。 无论是钟山君这样的神衹，白绫这样道行极深的怨鬼，还是祝尹这样的凡人，都逃不过执念二字。 执念如那不死不灭之爬藤嵌入骨血，蔓延到灵魂深处。消磨着心力、气血和喜怒哀乐…… 依着万事有因才有果的道理，是不是意味着只有斩断爬藤的根，才能做个了断？ 你们是否是来浮生城寻找那个根的呢？ “咳咳咳……” 烈焰一阵剧咳之后，吐出了一大口黑血。 他抬手抹了抹嘴，看了看四周，对上莫语的视线，惊喜万分：“莫族长！” 莫语点了点头，问道：“烈当家的，你可知道郭家少爷现在何处？” “他也在这里……他是第一个被树藤缠绕，被白丝裹住的。我跟小丑为了救他，过去帮他斩断树藤。谁知道，最后也被这黏糊糊的白丝缠住了。这玩意缠绕的速度太快了，让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莫语一听，郭勇敢也被困在这风葬林之中，心道不好，恐怕人已经…… “你能想起来他被困在哪个位置了吗？”腓腓凑过来问道。 烈焰见着腓腓那恐怖的模样，目光闪了闪。 莫语安抚似地拍了拍他的肩，说道：“没关系，你但说无妨，她跟我们是一头的。” 烈焰这才放下心来，指着左前方，说道：“应该是那边，小丑在中间那个……” 见莫语的神色凝重，烈焰收了声，问道：“怎么了？” 莫语抿了抿嘴，有些哀伤地说道：“他……跟恶鬼白绫同归于尽了。” 烈焰垂下眼睛，咬着牙，用力捶了一下地面。 “都怪我！都怪我！是我没带好路……是我不听幽冥庄里那姑娘的劝说……是我的错！” 腓腓幻化为原身，继续在尸海中寻找。莫语往祝尹嘴里塞了一颗顺气凝神的药丸。 “事到如今，早已没有对错，都不过是自己的选择罢了。烈当家的，你不必自责。小丑是个高义薄云，情深意重之人。你便是让他复活，重新选，恐怕他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莫语说道。 他话音刚落，只觉忽然间地动山摇，空中挂着的尸体剧烈摆动。腓腓险些被甩飞出去，只见她两只前爪死死地抓着裹在一具尸体上的白丝，下半身随尸体在空中来回摇晃着…… 一个、两个、三个…… 被树藤吊着的尸体，一个接着一个的掉入了深渊…… “这是怎么回事？”莫语大惊失色。 “完了完了……”腓腓抬头看着上方快断裂的树藤惊吼道。 “咔啪”…… 她觉得自己的身体随着那尸体直线下降。 她郁闷地想着：死之前怎么不把我的美貌还给我？死也让我做个美女鬼好吗？ 突然腰间被什么缠上了，她低头一看，竟是树藤。那树藤上似乎有小孔，从小孔里不停地往外冒着粘粘的白丝。那白丝迅速裹上她的腰身，她努力想挣脱。却突然觉得有些使不上劲…… “这个树藤靠那些白丝吸取人的灵力和精气！”腓腓用尽全力对他们大喊道。 莫语觉得头上粘粘的，他伸手一摸，一条白丝在空中飘舞着。他仰头一看，上方垂下来几根树藤，正如一条条毒蛇一样地盯着他们，蠢蠢欲动。 “不好！”莫语蹙眉道。 奈何此时摆阵设结界已经来不及了，如今怕是都要死在这里了。 就在这时，一条周身散发着火光的巨龙从祝尹身体里腾空而起，伴着一声震天动地的长啸，一团团烈火将树藤，白丝包围。霎那间，风葬林成了一片火海。 包裹在白丝之中的尸体，一个个露出了原本的面目，随着烧成灰烬的白丝，落入深渊之中。 吊着腓腓的树藤被烧断了，她惊呼一声，快速坠落。巨龙的尾巴轻轻一扫，把她甩到了地面上。她爬起来，幻化为人形，用手擦了擦身上的白丝，黏糊糊的感觉让她泛起一阵恶心。 “郭家少爷！”烈焰大声喊道。 莫语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郭勇敢半截身子已经露了出来。白丝裹着他的腿，随着白丝的慢慢熔化，他身子一歪，整个人倒着悬在了半空中…… “快……快救人！” 巨龙在烈火之中穿行，在郭勇敢坠落的一瞬间，稳稳地接住了他。 就在这时，他们脚下的地面突然一阵剧烈的颤动，伴随着“咔啪”几声巨响。中间的路面，碎裂坍塌了。随后，又是几声巨响，路面又出现了几道很深的裂纹。 “不好……这里要塌了。大家赶紧爬到巨龙身上去！”腓腓抬起祝尹，呼喊道。 莫语慌忙扶着烈焰，四人顺着巨龙的尾巴爬到了它的后背上。待巨龙再次腾飞，他们刚刚站的地方，“轰”地一声完全坍塌了…… 莫语抹了一把汗，慌忙朝郭勇敢爬去。只见他面色青灰，嘴唇惨败，脸颊微微凹陷，身体僵硬。莫语伸手试探他的鼻息，冰冷一片。 “怎么样？怎么样？”烈焰焦急地问道。 莫语的手微微颤抖，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到底……怎么样？”烈焰鼻头一酸，眼圈红了。 “已经死了，救不回来了。”腓腓木然地说道。 莫语低着头，眼泪大滴大滴地掉落…… 自己该拿什么来弥补曾经犯下的错呢？浮生城能不能让这一切重新回到原点？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希望自己从一开始走的就是属于自己的那条路。即便短命，即便命运多舛，那也是属于自己的人生。而且，比起荣华富贵，长命百岁，他最想要的只不过是一个完完整整，温馨幸福的家而已。 错了，错了…… 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躺在腓腓腿上的祝尹，用手背挡住了眼睛，眼角挂着晶莹的泪珠。 是谁曾经夸下海口，说什么莫来和郭勇敢绝对不能有事的？ 这句话，这句誓言…… 自己终究还是没有做到！ </br> </br> 第四百八十二章 浮生殿 巨龙携众人穿过风葬林，来到一处云雾缭绕的宫殿之前，便消失了。 那宫殿雕栏玉砌，所用砖石瓦片皆为水晶。光照之下，晶莹剔透，流光溢彩。 宫殿前立一水晶石碑，上面龙飞凤舞三个大字“浮生殿”。殿前长阶下刻着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浮生若梦”。 “钟山君，你倒不如直接占了他的意识，以免再出现之前的状况。”腓腓担忧地说道。 祝尹抬头看着那浮生殿，沉吟片刻，说道：“他就是我，我就是他。我需要知道的过去，他也有必要知道。巫咸不仅活在过去，也活在现在。我们想让他活在将来，过去与现在都要清楚。” 腓腓抿了抿嘴，心中明了。恐怕此事从一开始他就已经拿定主意了，凭他的本事，不至于压制不住祝尹。他是将这身子的支配权，交了一半出去。 “浮生城……不是都说，浮生城里的万事万物，变化莫测。其中蕴含的神秘力量，不可用常理去推断，不可以以寻常眼光来衡量。那它能不能救郭家少爷的性命？”莫语哀伤地问道。 祝尹看了一眼躺在地上，身体早已经僵硬，脸色灰青，毫无生气的郭勇敢，说道：“死马当活马医，姑且一试吧。” “哎，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可呢？”烈焰用力握了握刀柄，妖刀的刀刃泛着一丝冷光。 于是，烈焰背上郭勇敢，五人一同踏上了去往浮生殿的长阶。那长阶看着有二三十阶，每阶之间不过十几厘米的高度。 可是腓腓每一次迈腿的时候，总觉得自己迈开的步子差了一点点。所以，这台阶虽短虽矮，却走得太累。 烈焰背着郭勇敢本不觉得重，可是上了两步台阶，突然觉得背上背的人越来越重，压得他喘不上气，迈不开步子。 莫语这边的状况也不是很好，他看着那水晶台阶，眼前一花。只觉得一步踏入刀山，下一步踏入火海，再下一步又变成薄冰，冰下是黑不见底的深渊……他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如临深渊的模样，在旁观者眼里显得古怪又可笑。 祝尹四平八稳，正常得很。他看着其他人跟小小的台阶做斗争的模样，不禁皱了皱眉。 这台阶反映的是走在上面的这些人内心深处的感受。若是走在上面的人定力不足，便很轻易地就被影响。他们不是在跟台阶做斗争，而是在跟自己的内心做斗争。 “你们几个屏息、凝神、静气，闭上眼睛，凭着感觉往前走。”祝尹沉声道。 腓腓、烈焰和莫语听罢，反应过来自己是受到了不明外物的影响。他们依照祝尹所言，闭上眼睛，屏息、凝神、静气。凭着感觉，迈开脚步往上走。 一步、两步、三步…… 就像是平时上楼梯一样，很轻松很容易…… “停！到了。”祝尹说道。 三人睁开眼，只见脚下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切莫执着”。 其生若浮，其死若休。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过眼云烟，切莫执着。 祝尹苦笑了一声，这世间有谁能做到看淡一切，不执着呢？倘若真的能做到的话，要这浮生城还有何用呢？ 面前的殿门慢慢打开，里面是一个完全用水晶铸造的大殿。从地板到内部装饰，再到家具，摆件全部都是水晶打造的。 众人进了大殿，身后的大门“啪嗒”一声自动关上了。从里往外望，只有漆黑一片。 悬在大殿顶上的水晶灯，一身通体晶莹，大小不一，层层叠叠的垂饰。上方四角微微翘起之处有火光照亮，水晶灯犹在光芒的照耀下，闪闪发光。那光亮映在大殿的圆顶上，犹如漫天繁星。 大殿四角，水晶火把忽燃起，一时间殿内光芒照耀，星光熠熠。众人置身其中，如临仙境，如梦似幻。 与此同时，祝尹五人的身影映在地上，墙壁上，殿内桌椅摆件上…… 莫语用力摇了摇头，只觉得眼前突然多出许多人来。看众人的身影突然变得像在看万花筒一般，让人应接不暇，头晕目眩。 “这个孩子……我给他起名叫莫语可好？” 谁？ “莫语？你想让我们的孩子跟你一样，变成一个沉默寡言，毫无乐趣的书呆子吗？” 是谁？ “哈哈，你不是说……话少的男人都很酷吗？” “是我说的吗？我什么时候说过呀？肯定是你记错了。你明明就是个呆子！” 是谁在说话？ “求求你们……求求……求你们……不要伤害我的孩子……不要伤害他……他才刚刚满月……” “语儿……语儿……我的语儿……” “哇哇哇哇……” 婴儿的哭泣声在黑暗冰冷的甬道里回荡着，趴在地上的女子，身上的白大褂被鲜血染红了。几丝乱发垂在她的额头，她睁着眼睛，眼泪大颗大颗地顺着她的脸颊滑落，与地上的鲜血融在了一起。 “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象块宝。投进妈妈的怀抱，幸福享不了。世上只有妈妈好，没妈的孩子象根草。离开妈妈的怀抱，幸福哪里找……”那女子低声吟唱着…… 她身后黑洞洞的甬道里突然传来一阵阵撞击铁门的巨大声响，待声音消失。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那是个怪物，虽然长着人的脸，身体却长得像爬虫一般。它的四肢纤细，扭曲，手脚已经没有了原来的样子。身体佝偻着，成一个弧形，身上长着稀疏的白毛。它的眼珠骨碌碌地转动着，黑眼球只有芝麻粒一般大小。从它的身上不停地流出一种发绿浓稠的液体，散发出阵阵让人恶心反胃的腥臭味。 莫语闻到那味道，不禁一阵干呕。 那怪物从嗓头发出几声低吼，扑到那血泊中的女子身上，一口咬住了她的脖子。女子睁大了眼睛，嘴唇微微颤抖，却发不出声音。 莫语打了个寒战，有一瞬他觉得那女子似乎在看着他，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场景突然变换，那女子身着蓝色工装蜷缩在角落，身体佝偻着。她转过脸，模样已然变成了那怪物的模样。 “祝尹！” 是莫来的声音。 那个已变成怪物的女子藏在暗处，望着莫来的背影，红了眼眶。 第四百八十三章 走马灯一 你听说过走马灯吗？ 走马灯，灯走马，灯熄马停步。 飞虎旗，旗飞虎，旗卷虎藏身。 祝尹见过不少走马灯，商店里卖的那种仿古的样式，传统手工艺家制作的精细工艺品，祝源珍藏的古老物件，还有小丑从古墓里带回来的…… 林林总总，花样繁多。不过制作的手法大同小异。皆是在一个或方或圆的纸灯笼中，插一铁丝作立轴，轴上方装一叶轮，其轴中央装两根交叉细铁丝，在铁丝每一端黏上人、马之类的剪纸。当灯笼内灯烛点燃後，热气上升，形成气流，从而推动叶轮旋转，于是剪纸随轮轴转动。烛光将剪纸的影投射在屏上，图像便不断走动。古时人们经常在走马灯的各个面上绘制古代武将骑马的图画。当灯转动起来的时候，看起来好像几个人骑马奔跑，你追我赶一样。 如今出现在众人眼前，悬在空中的这一盏有一人高的走马灯，也是如此做法。只不过上面的剪纸都是白的，没有颜色，没有图画，没有形状。 “莫族长，你怎么了？”烈焰看着蹲在地上，抱着头，表情极其痛苦的莫语。 腓腓走过去，用脚踢了踢他的腿。 只见莫语转过脸看她，神情恍惚，泪痕满面，眼眸里痛苦不堪。 “我……我只是轻轻踢了你一下而已！至于吗？”腓腓撇撇嘴说道。 “祝尹，你们有没有去过一个黑洞洞的……像地下室、地下通道一样的地方？”莫语抹了把脸上的泪。 “九重渊。” “九重渊？那是什么地方？” “金寨，金家河那里有一个鬼洞，穿过鬼洞，到小静湖。小静湖下面就是九重渊，我跟莫来在那里找到了河伯，那下面有一个莫家祖先的墓。”祝尹说道。 莫语闭上眼睛，回想了一下刚刚自己看到的东西。 “有没有……怪物？长着人脸，身体畸形的怪物？” 祝尹疑惑地看着他，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莫语睁大了眼睛，眼泪哗地流了下来。他苦笑了一下，问道：“是不是还有铁门？是不是还有穿着白大褂的人？” 祝尹皱了皱眉头。 莫语闭了闭眼睛，接着问道：“你们……有没有遇到一个穿着蓝色工装的怪物？” 祝尹点了点头，回忆道：“它好像阴差阳错之下还救了我们。” 莫语抓着自己的头发，有些绝望地哽咽道：“那不是阴差阳错……她……她一直跟在莫来身后，看着他，保护着他。” “什么意思？”祝尹问道。 “她……她……可能是……莫来的亲生母亲。”莫语的声音颤抖着。 祝尹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 不过，当时那个穿着深蓝色工作服的怪物的行为确实有些奇怪。 它自己瘦骨嶙峋，瘦瘦弱弱的模样，却较劲儿似的与那个个头大约有一米七到一米八样子，身材强壮的大怪物死斗。见那大怪物朝他们扑过来，那凶猛的怪物就朝他俩飞扑而来，竟然龇牙咧嘴地又冲了上去，与那怪物厮打在一起。 当他跟莫来在升降梯处被僵尸围攻的时候，那个穿深蓝色工作服的怪物又过来救了他们。 “怪不得……怪不得……”祝尹喃喃道。 “祝尹，莫来见到她了吗？” 祝尹点了点头，说道：“她还救了我们两次。” “那就好……可是水下墓里为什么会有人在？”莫语疑惑地问道。 “不知道，那里似乎是个实验室，里面有很多做实验用的的设备。我们在一个房间里看到了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个年长的老婆婆怀里抱着一个婴儿，还有一对年轻的夫妻。照片的背后写着‘满月，摄于一九八四年四月初三’。”祝尹说道。 莫语苦涩地笑了笑，果然…… “你是怎么知道九重渊的事的？”祝尹问道。 莫语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就是刚刚看到我自己的影子在水晶上，就像透过万花筒在看一样，然后眼前一黑就出现了那些零碎的片段。” “走马灯的原因。”腓腓说道，“是走马灯影响的。人在将死的时候就会像放电影似的快速回顾自己的一生。这个弥留之际其实就是进了浮生城，到了这里。” “我看到的大约是属于莫来的人生走马灯吧。”莫语苦笑道。 “那个呀，那个只是我看你们千辛万苦前来，怕你们死前做不了明白鬼，附赠给你们的一个意外惊喜罢了！” 大殿的前方有一个水晶宝座，上面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着红色纱衣长裙的女人。 “谁？”烈焰一声怒喝，众人摆出了准备迎战的姿势。 女人轻笑了两声，起身朝他们走来。只见她一袭红似血的长裙垂及地面，外披红色薄纱，长发用一根白色簪子轻挽起来。发间插了一朵血红色的彼岸花。那艳丽的花朵与乌黑的发丝相衬显出一种别样，妖异的美。 她漆黑的眸子扫过腓腓，扬了扬嘴角，道：“一个上古神兽落得个如此下场，你倒是乐呵呵，活得够自在，心也够大的。” 腓腓在不断逼近的一股强大力量的压制下，忽然维持不了人形变回了原型。她一脸敌意地看着那红衣女子，作出一副要与她战斗的模样。 祝尹弯腰将腓腓抱起来，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头，似在安慰她。 “许久不见钟山君，没想到竟然从一个冷嗖嗖，不解风情的冰山变成了知道照顾人的温润公子了。”女子调笑道，鲜红的嘴唇轻启，嘴角微微勾起，一股子媚态。 祝尹微微蹙眉，他印象中，自己似乎从来没有见过她。可是，为何她会对自己这么熟悉呢？ “因为有人经常跟我说起你啊。”女子笑了起来。 祝尹微怔，问道：“你见过巫咸？” 女子扬了扬嘴角，长袖在空中轻摆，那走马灯突然被点亮了。上面白色的纸上出现了几个影像。当走马灯转动起来，空中出现了一幕活灵活现的画面。 那一袭白衣的少年躺在浮生殿前的水晶台阶上，眯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常羲，烛阴若是知道真相，会不会恨我？” 红衣女子轻笑道：“不会。” “真的吗？” “真的，千真万确。” 第四百八十四章 走马灯二 “浮生城里的美景如梦似幻，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可是，只有活在其中的人才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全是假象。所以，再美，再梦幻，也只会让人觉得乏味，觉得压抑，觉得空虚。巫咸是我见过的最真实的存在。他没有一丝的虚假，没有一丝的恶意。他的灵力纯净透明，他的心思简单易懂……他的魂魄就跟这里的天然水晶一样，纯洁无暇，洁净透明。”红衣女子嫣然一笑，似乎是回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常曦已经有些记不清了。 浮生城里的岁月漫长，又如一滩死水一样，毫无波澜。她早已忘记现在是何年何月，也早已经不记请外面的世界了。 巫咸的出现，就像是在她死寂一般的世界里投了一颗炸弹。她本以为这颗炸弹是来伤害她，让她粉身碎骨，灰飞烟灭的。可是，这颗炸弹最后却只是在空中炸开，在她的世界开出了一朵绚烂夺目，耀眼璀璨的烟花。 她被仇恨蒙住的双眼，被绝望冰封的心，被痛苦禁锢住的灵魂在那一瞬间也开出了一朵朵的花。 “你叫什么名字？”常曦坐在水晶大殿的屋檐上，俯瞰着那个一袭白衣，有些手足无措，拘谨别扭的少年人。 “前辈，您……您好……在下巫咸。”巫咸小心翼翼地作揖行礼。 “巫族的人，堂堂十巫缘何来此处？” 巫咸有些羞赧地说道：“在下犯了错，被判罚幽禁于此处，闭门思过。” 常曦冷笑了一声，心道：人不大，欲盖弥彰的本事倒不少。 “幽冥之中能供你闭门思过的地方数不胜数。你竟然来浮生城闭门思过，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还是说，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唬弄我呢？”常曦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像刀子一样。 “不是不是……前辈，在下说的都是真的。您若是不信，可以出去打探打探。四海八荒都知道，我……” 巫咸话音未落，只觉周身阴恻恻的，一股压迫感袭来。那双锐利，阴鸷，冰冷的双眸出现在了离他只有几厘米远的地方。 巫咸微微一怔。 “你好美呀……” 常曦的表情凝固了，她想了无数种的可能性，却没想到眼前这人竟是这样的反应。 “四海八荒之中，论美貌，烛阴第一，您……应该就是第二了。”巫咸笑着说道。 常曦扬了扬嘴角，轻哼了一声，长袖一摆走到台阶处坐下。 “烛阴？钟山君烛九阴？” “咦？前辈，您也认识烛阴？”巫咸惊喜地问道。 常曦看着眼前这人一脸期待的表情，眼睛亮晶晶的，不禁失笑。 “真没想到大巫竟然也是那面瘫钟山君的拥护者！” 巫咸闻言，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道：“我跟烛阴是……是朋友。” “朋友？”常曦惊讶地看着他说道，“四海八荒，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钟山君烛九阴孤傲清高谁也瞧不上。他会跟你一个小小的巫者做朋友？” “那是你们误会烛阴了，他不是那样的人。他很好，很温和，很善良……” “哈哈哈哈哈……”常曦闻言哈哈大笑起来，“活得久果然是件好事，连烛九阴都能转了性子，难得，难得啊！” 巫咸有些不明白，见她笑了，便也跟着傻乐。 “哎，你当真是犯了错，被上面处罚，到此处面壁思过的？”常曦收了笑，神色缓和了不少。 巫咸用力点了点头，道：“千真万确，我现在身上的灵力使不上，还要经历凡人的生老病死。您若是不信可以试上一试。” 常曦见他态度诚恳，也知他不敢撒谎。撒谎也没事，浮生城里的日子太漫长太无聊。多一个小东西陪自己打发时间，也并不坏，甚至还挺让人期待的。 “以后，你就叫我常曦吧！” “常曦……常曦……”巫咸默念着她的名字，表情越来越精彩。 “怎么？你听说过我？”常曦扬了扬嘴角。 巫咸避开她锐利的眼神，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没有什么好避讳的，我就是羲和。” 巫咸睁大了眼睛，他只是猜测，没想到眼前这个人，真的是羲和。那个传说因为丧子之痛，入了魔，最后灰飞烟灭的太阳神，羲和。 “世人都是怎么说我的？”常曦问道。 巫咸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常曦自嘲地笑了笑，说道：“无非是……我入了魔，祸害人间。最后被正义的神使们剿杀，灰飞烟灭罢了。” 巫咸抿着嘴，一言不发。 “你倒是诚实，脸上的表情一点都藏不住心事。”常曦笑着说道，“那你来说说，你对那些传说的看法。” 常曦眯着眼睛，心中已有了盘算。若是他说错一句，便杀了他。 巫咸沉默了片刻，说道：“您首先是位母亲，其次才是太阳神。” 常曦闻言，垂了眼睛，说道：“你接着说。” “就像烛阴的儿子窫窳，他本来性情温和，待人真诚，淳厚善良。却因为复活而变成了没有自我意识，只知道祸害人间的凶兽。所以，我曾想过您的儿子们会不会也是因为什么特殊的原因，才突然性情大变，乱了章法。” “哦？既然如此，你觉得他们应不应该死？”常曦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应该。”巫咸说道。 常曦冷笑了一声，周身煞气弥漫。她站起身，一步一步地走向巫咸。 “你再说一遍！” “他们应该死。”巫咸坚定地说道。 “你！”常曦咬牙切齿地掐住他的脖子。 “就像窫窳，虽然无辜，可是被他祸害的天下苍生哪个不无辜？他不死不能平民愤，也不能保全钟山一脉……所以他必须死。”巫咸的眼眶微红，“九日不死，天下苍生就得死。您的母族，帝喾一脉都会被四海八荒诟病。那时必定天下大乱……所以，为了天下苍生，四海八荒的安宁。他们必须得死……” 从他的脸颊滴落了一滴眼泪，常曦的手微微颤抖着。 那眼泪是温热的。 她松了手，慢慢地走上水晶台阶，进了浮生殿。 那一袭红衣像火，更像太阳的光。 巫咸对着她离去的方向跪下，虔诚地拜了了三拜。 第四百八十五章 走马灯三 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尘封在记忆最深处，连她自己都不敢去触碰。 巫咸的一席话像一记带着闪电的响雷，霎那间震动也照亮了她的世界。 作为神只，她更是一个母亲。 她的儿子十日与她住在遥远的东方天边，因为十日自身发光发热，致使汤谷里的水变成了常年散发着热气的温泉水。 汤谷边有一棵大树，名叫“扶桑”，所以那地名也叫“扶桑”。这棵大树有几千丈高，十日就住在这棵大树上。他们每天一个，轮流在天空值班。 早上，不论哪个太阳值班，都由常曦驾车伴送。那车子由六条龙拉着，从起点汤谷到终点蒙谷，共有十六个站，正好一天的路程。 到了约定地点，她会在车上一路目送爱儿走向虞渊进入蒙谷，等到最后几缕阳光洒上了蒙谷水滨的桑树梢、榆树梢，她才心满意足地驾驭空车离开。 此时的她有清凉的夜风相伴，穿过繁星和浮云，回归东方的汤谷，准备伴送第二天出勤的儿子，再开始新一天的行程。 日子简单，平静而快乐。 可这一切都在夸父出现之时，被打破了。他像发了疯一般追逐着值班的太阳，也惊扰了扶桑树上的酣睡的九日。 常曦听闻此事，慌忙驾车前去。夸父死在半途中，十日不知为何，皆有入魔之状。羲和使出了浑身解数也无法制止他们。 一时间十日当空，戾气冲天。四海八荒，万物皆受其害。苍生荼毒，诸神震怒，民怨沸腾。 神将后裔前来，常曦誓死守护十日，挡在他面前。 “若要取我儿性命，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后裔左右为难之际，帝喾出现了。常曦惊喜万分，以为他是来救十日的。岂料，帝喾趁她不备，施法将她困住。 后羿见机行事，用了平生绝艺连环箭法，左手如托泰山，右手似抱婴儿，弓开如满月，箭去似流星。一连九箭破空裂风而去，起初没有动静，仿佛时间凝固了！ 隔了片刻，只见天空中一个个太阳接连爆裂，漫天的流火四散飞溅。 又过了半响，天空中金光四溅仿佛有陨石坠落，那些精魂在大地上化作了九处汤泉。 “不要……”常曦痛彻心扉，用尽毕生力气冲破法障，护住了最后一个太阳。 “你们杀我儿！我要让四海八荒的生灵陪葬！” “常曦！”帝喾痛心地喊道。 “你闭嘴！”常曦怒吼道，平日温情脉脉的眸子里如今满是仇恨、愤怒和悲痛。 “常曦，事已至此，切莫执着！”帝喾哑着嗓子说道。 “你是罪魁祸首！有什么资格劝解我？”常曦冷笑了一声。 瞬间天际之间万丈光芒，如火烧一般的热气蒸腾而起。一时间竟比十日当空的光照还要毒上几分。 “她已经入魔了。”后裔蹙眉道。 帝喾抓住他的手腕，沉声道：“保住一日，不伤常曦是帝君给我的许诺！你们谁都不许动他们！” 然而，看着四海八荒生灵涂炭，河流干枯，大地龟裂……那种感觉不仅没有让常曦觉得有报复之后的快感，反而让她痛得无法呼吸…… 所以，帝喾过来的时候，她没有躲闪。那一剑刺穿她的肩胛，她嘴角带着浅浅的微笑，在帝喾震惊，痛苦的表情下，自毁了原神。 她的一缕精魂散落在了幽冥，九日化做的汤泉水暗暗在地下汇作一处，将那精魂养在其中。存活下来的一日折扶桑，葬于幽冥之中。那扶桑不断吸取幽冥之中活物的精魂灵力，将之输送给常曦。 待常曦醒来，她已身在浮生城，那扶桑已经成了风葬林。帝君免了她的死罪，将她永远幽禁于浮生城浮生殿。 时至今日，孰是孰非已经不重要了。 常曦最爱做的事，便是坐在浮生殿上，看太阳西落前最后的一丝光亮。 巫咸这个人真的很傻。 他每日都会来浮生殿，在殿前放下一个小礼物。有时候是可以美容养颜的果子，有时候是滋养皮肤的仙草，有时候是稀奇古怪的人间手工艺品，有时候是一朵花……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哎，你还没觉得烦吗？” 这一日，常曦在他转身离开的时候，突然出现在他的身后。 巫咸喜出望外，转身露出个大大的笑脸。 “怎么会烦呢？岁月漫长，除了烛阴，在这里您就是我最亲的人了。” 突然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常曦的眼泪不自觉的地就流了下来。 “哎……您怎么……您这是怎么了？对不起……对不起！”那人慌乱不已的模样滑稽又可爱。 “以后你就叫我常曦吧。” 常曦……常曦…… 常曦从回忆中醒来，祝尹他们正盯着她看。 “我好久没有见到巫咸了，还挺想他的。”常曦笑着说道。 “那你为何不阻止他？不去救他？”莫语说道。 “那是他的选择，若不如此，他与钟山君的孽缘还会继续，一世又一世。直到两人皆忘却前世今生，变成凡人，最后经历生老病死，灰飞烟灭。”常曦苦涩地笑了笑。 “怎么会……不是说那只是惩罚吗？” “呵呵，你们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无论是浮生城里困着的我、十一神使，巫咸，还是钟山君，巫族……我们全都是威胁帝君权力的存在。他费尽心机将我们聚集在浮生城，不过是利用我们帮他看着浮生城里这股他无法掌控的力量，也是让我们互相压制。巫咸早就知道了，所以心甘情愿一人入凡间，想保全巫族和钟山君你。可是，钟山君一直都是帝君的心头大患！他利用你与巫咸之间的羁绊，几次三番暗中使力，激怒于你。你自己选择入轮回，反而正合了他的心意。每一次的轮回转世，不仅仅会让你们忘却前尘往事，也会消磨你们的精魂，让你们慢慢变成凡人，生老病死，灰飞烟灭。”常曦说道。“钟山君，你听我一句劝。回去吧！既然巫咸已以命相抵打破轮回，你大可回去继续做你的钟山君。” 祝尹抬头，看着那空中悬着的走马灯，说道：“他和我一样，都是不会走回头路的人。我想看看他的过往……” 第四百八十六章 走马灯四 “钟山君，你知道如何才能看到走马灯里的过往吗？”常曦的语气略带伤感。 “我只听说过人死前会有那么一瞬间可以看到自己过往的人生……就像走马灯似地那么快速回放。”莫语说道。 “是啊，那是人死前，濒死之际才会出现的景象。” 祝尹皱了皱眉，道：“你的意思是我必须处于濒死的状态才能进入走马灯，看到里面的过往？” 常曦点了点头。 “可是……你为何可以随意驱动走马灯呢？”莫语大惑不解。 常曦道：“我本身已死，神形俱灭，现在不过是一缕精魂在世罢了。” “在下还有想问的。”祝尹忧心地看着地上躺着的郭勇敢。“你有没有办法可以救他？” “你们不用担心，这个人不会死的。”常曦说道。 “真的吗？他……他还有救？”莫语惊喜不已。 “嗯，他本来阳寿就未尽，而且，还有有人在他身上结了印，用自己的一部分寿命替他挡了这一灾！他如今在这里是出于假死的状态，出了这幽冥，回了阳世，他就能慢慢恢复元气了。”常曦扯开郭勇敢的衣领，只见他的左胸口出现了一个红色的印记。 “如此便好，还有……巫咸……他……” “巫咸已经灰飞烟灭了，如果能救的话，我会不救吗？可是如今，你便是冲到十八层地狱也抢不回来了。他已经完完全全从这个世上消失了。”常曦哑着嗓子说道。 祝尹闻言，脸色煞白，握着蚩尤剑的手指微微发白。 莫语红了眼眶，咬了咬牙，说道：“用我的命去换他回来，行吗？” 常曦苦笑道：“你的命本来就是他换回来的，还要怎么换？他现在是魂魄散尽，肉身已无。谁也无能为力！” “不是说，走马灯里有一个平行世界吗？若是我把平行世界里的那个他带过来……”祝尹说道。 “你觉得那个世界里的你会轻易放弃他吗？倘若他再追过来，一切不就大乱了吗？所以，这是不可能的！那个世界存在，却触碰不到。”常曦问道。 祝尹抿着嘴，眉头紧锁。 “不是应该还有一个方法吗？”烈焰突然说道。 常曦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冷笑了一声：“时光倒流？” 烈焰点了点头，反问道：“难道不是个方法吗？” “你觉得帝君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吗？他费尽了心思，用了数千年设下重重关卡，一一处理掉的心头大患。你现在让他们一个个再复活？哈哈，简直是天荒夜谈！”常曦讥讽道。 “我此次前来，就是要把千年前没有闹开的那一场，再闹回来！即便是天荒夜谈也要试一试！”祝尹沉声道。 “钟山君！休得胡言！”常曦怒斥道，“四海八荒还容不得你撒野！” “我是认真的！不成义便成仁！”祝尹握紧了蚩尤剑，那剑身发出阵阵鸣响，似乎在回应他周身散发的煞气。 常曦突然明白了巫咸此前交代她的事。 “常曦，若是烛阴有一天来到这里，请你一定要想办法留住他。莫要让他再继续往前走！莫要让他犯下无法回头的大错！” 思及此处，常曦说道：“闹可以！打可以！可是，你们也不能打得不明不白，闹得不清不楚吧？钟山君，你难道不想看看巫咸的过去吗？” “对啊，既然都到了走马灯前了，不看看过往怎么能行？我还有很多事不明白呢！”莫语说道。 祝尹来浮生城的初衷是为了寻找他母亲自杀的原因。如今真相大白，他不懂的就只有巫咸了。他本想救活他，让他亲口告诉他。如今，怕也只是奢望。 “求你助我一臂之力！”祝尹冲常曦抱了抱拳。 “那你可要想好了？去走马灯里可能真的会让你丢掉性命！而且，浮生若梦，很多人没有能回来是因为沉浸其中不能自拔，被永远地困在了过往之中。”常曦说道。 祝尹坚定地点了点头，说道：“我心意已决，无论结局如何，我都想弄明白发生在巫咸身上的一切。” “我也是！死也要做个明白鬼！”莫语斩钉截铁地说。 “既然如此，那我便助你们一臂之力。我做法的时候，你们要看谁的过往就想着那个人就行了。” 她说罢，手指引来一道金光穿过了祝尹和莫语的胸膛。两人胸前似有灵光泄出，不消片刻，脸色惨白，僵直地倒在了地上。 腓腓忙跑过去看，刚想触碰他们，就被常曦喝止了。 “如果不想他们真的死的话，最好不要动他们。”常曦说道。 腓腓讪讪地收了手，撇撇嘴道：“真的没问题吗？他们不会死吧？” 常曦闻言，无奈地笑了笑，说道：“这个要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有很多人其实是可以活的，可是他们最后却选择了沉溺其中。梦啊，有时候比现实更让人向往。” 烈焰皱了皱眉，一脸担忧地看着他们。 祝尹是可以听到腓腓她们说话的，他也能感觉得到身体越来越轻，有什么东西在流失。当他身体的衰竭到达极限的时候，突然有一种平和安详、令人愉悦的感觉。轻飘飘的，如浮云飘摇，如微风习习…… 须臾之间又感到疼痛，但是这种疼痛感一闪而过，随后他发觉自己悬浮在一个黑暗的空间中。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最舒服的感觉将他包围。之后似乎有水滴落的声音，虫鸣鸟叫，风吹过风铃，叮当作响…… 轻飘飘的身子突然开始有所知觉，自己到了一条发着金色光芒的河流处，一边是五光十色的现世，一边是黑漆漆的异域。 他的感官从未如此灵敏，视觉和听觉都比之前要厉害。周围的细微声响，远处的飞鸟昆虫，他从未看得如此清楚过。 周围似乎还有别的“人”在，他猛然回身，发现三三两两的，周身散发着金色光晕的“人”正慢慢从他身边走过……他们与他目光交汇，木然地注视着他，然后又机械般地转过头继续蹚水朝前走。 祝尹学着他们的样子，跳下河，才发现，水里发光的全是灵体。 就这么走着走着，突然出现一道十分强烈的亮光，让他眼前白茫茫一片…… 第四百八十七章 巫咸一 “巫咸，你快看！快看！” “哪里？哪里？” “那边！走在最前面的那位是帝君，那位雍容华贵的是西王母娘娘，还有那个……” “那位穿黑色衣衫的是谁？” “那位呀……那位是大名鼎鼎的钟山君烛九阴。你以后见着他，可一定要记得要躲得远远的。” “这是为何？”巫咸歪着脑袋，疑惑不解地看着他。 “他可是四海八荒谁都不敢惹的主！”说话的人压低了声音，“而且他性格古怪、桀骜不驯、行事乖张、喜怒无常……” 巫咸看着那一袭黑衣的男子，惊叹于这世间竟然会有如此好看的人。熙攘人群之中，华服锦衣之间，他穿着最简单不过的黑色衣衫，却是繁花锦簇中最显眼的一个。他的身姿修长挺拔，周身散发着威震四海的王者之气。刀刻般俊美的脸庞，棱角分明又不失柔美。一双仿佛可以望穿前世今生的耀眼黑眸，肃然如寒星。唇色绯染，静默冷峻如冰。 许是巫咸的目光太过灼热，许是烛阴的不经意之举……一个回眸，对上了巫咸的视线。 那双眼眸里并不全是泠冽的寒意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还有一丝困惑。 巫咸迎着他目光，回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脸。 祝尹坐在富丽堂皇的宫殿之上，看着下面热闹庆典上发生的这一幕。 那个时候，自己在想什么呢？ 他皱了皱眉，努力回忆着。 想起来了…… 他在想：这个人笑起来好像个傻瓜。 这么想着，他转过头，嘴角微微上扬。他这一笑把旁边的神使吓得浑身一哆嗦，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离他稍稍远了些。 原来，这便是他与他之间的初遇。 第二次相见，已是在神殿。 那一日新晋十巫，头一次上殿面见帝君。 往日里，这种无聊的仪式烛阴是不会参加的。可是，这一日，帝君特别下了旨意，点名让他前来观礼。说这任命十巫是天地间的大事，钟山君不到，岂不是让人诟病，神族看不起他们巫族。无奈之下，他只得前往。 灵山虽大，可巫族一向戒骄戒奢，素日里戒律清规森严，日子过得艰苦朴素。巫咸头一回来神殿，他哪里见过如此富丽堂皇，绚丽华美的宫殿，走到哪里都觉得新奇。 前来引路的神官见他们好奇得紧便笑着对他们说：“帝君说了，你们若是有兴致可以去前殿的小花园走一走。” 巫咸是听说过神殿花园的，传说那里面有各种世间罕见的奇花异草，珍稀草药。他本善用医药之术，对此颇感兴趣。那神官话音刚落，他就忙不迭地跟了上去。 其他人忙着看景致，忙着看奇珍异宝的时候，他一头钻进了荷花池边的竹林里。 他听说帝君花园里的竹林深处有小竹仙。这小竹仙说是仙其实并不是真的神仙，只是一种依附竹根生长的草药，它吸取仙山神界的天地精华生长，很有灵性，只要有人靠近，它便顺着竹根逃之夭夭。而且这种植物四海八荒之内只有几处仙山上偶然能见到。可是，巫咸走遍了那几座仙山都没有找到。 如今遇到这么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自然是不肯放过的。 烛阴素日里就不爱与人来往，来神殿也一向不走大道。因为大道上三三两两的全是殿上同仁，见了面即便是心里不愿意，表面上还要虚与委蛇一番。他见不得那些人虚伪做作的模样。 他走的那条小道寻常神使不敢走，因为要经过前殿的花园，那里是帝君小憩赏花的地方。烛阴在这里碰见过几次帝君，微微作揖行礼便径直往前殿去了。帝君深知他的脾性，见状也只是无奈地摇摇头，便随他去了。 今日亦是如此，烛阴照旧走这条小路去前殿，一路上倒是没遇到帝君。 神官带着几个巫者与他打了照面，毕恭毕敬地行礼道：“钟山君！” 他身后的巫者们一听来人是大名鼎鼎的钟山君，都慌忙作揖行大礼，生怕一个不留神，惹恼了眼前这位大人。 烛阴微微点头致意，径直朝前走去。路过荷花池时，旁边的那片竹林里传来一阵不寻常的窸窸窣窣之声。因为没感觉到煞气，烛阴也懒得理，只瞥了一眼。 突然间一团白花花的物事直冲他而来，他后退一步，挥了挥手。那物事转了方向，撞到了一旁的古树，结结实实地落在了地上。 “哎哟……”巫咸揉了揉后背，龇牙咧嘴地叫了两声。 许是感觉到身后那一股凌厉的视线，巫咸回头看了看。这一看不得了，竟然是那不能惹的钟山君烛九阴。 他慌忙从地上爬起来，仪表都来不及整理，冲着烛阴作揖行大礼道：“钟山君，在下灵山巫咸，方才多有得罪了。” 烛阴看着他发髻散乱，灰头土脸的狼狈模样，不禁皱了皱眉。 巫咸低着头，见那人不说话也不动，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娘说过，不知道怎么面对别人的时候，就冲他笑就行了。因为伸手不打笑脸人。 他咬了咬牙，抬脸给了烛阴一个大大的笑脸。 烛阴微微一怔，是那个傻瓜。 他走时，鬼使神差地勾了勾手指。竹林里传来一声细小的惊叫，一个绿色如人参模样的小东西从竹林里飞了出来，落到了巫咸的怀里。 “小竹仙！啊！是小竹仙！我找到小竹仙了！”巫咸高兴地像个小孩子。 烛阴扬了扬嘴角，心道：这个人还真是容易满足。知足常乐大约说的就是他这样的人吧！ 神殿之上，烛阴立于群臣之首，俯瞰殿下。巫咸白色巫师长袍的一角还有些泥土没来得及清理干净。好在他走在十巫的最后面，很不起眼。 巫咸依着规矩与其他人一起跪拜行礼，起身抬头的时候与烛阴的视线对上的那一瞬间，他不自觉地又露了一个笑脸。 “你叫什么名字？”帝君问道。 殿下十人面面相觑，不知座上问的是谁。 “就是你，刚刚笑的很灿烂的那个。”帝君笑着说道。 巫咸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帝君点了点头，道：“就是你。” “灵山巫咸。”巫咸恭恭敬敬地回道。 “那就由你做这十巫之首吧！” 一言九鼎。 第四百八十八章 巫咸二 帝君此言一出，神殿之内众神皆震惊不已。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青涩的巫族少年身上。 大殿之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等着少年人的下一步动作。莫名其妙当了这十巫之首，巫咸起初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有些局促地瞄了瞄身旁的巫彭，见他也惊讶地盯着自己看，才反应过来，这一切都是真的。他睁大了眼睛，对上帝君的视线，只见他笑着冲他点了点头。 一时间，巫咸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心下忐忑不已。他抿了抿嘴，用力握了握拳，抬头往前一步，谢绝之词到了嘴边。 “既然已经选好了，仪式就往下走吧！”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 巫咸抬眼去看，撞上了烛阴的视线，不知怎的，那谢绝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帝君闻言，哈哈大笑起来，道“难得烛阴主动催流程，神官还愣着干什么呢？仪式开始吧！” 仪式开始之后，烛阴就趁乱离开了。巫咸的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见他往后殿去，慌忙拖着华丽的巫师长袍追了上去。 “钟山君！钟山君！”他拖着那一身笨重的华服，每走一步，头上戴着的镶满珠玉金饰的巫师冠就晃上一晃。腰间的三只铜铃铛随着衣摆叮叮铛铛作响。 烛阴自然早就听见了，可是不知怎么的，忽然间就冒出了恶作剧的小心思。所以他装作没听见，径直走向小花园。 七拐八绕间，把人跟丢了。巫咸轻轻拭了拭额头上的薄汗，有些沮丧地叹了口气。后面还有祈福的仪式，吉时将近，不能耽搁。他转身想回神殿，却撞上了一个结实的胸膛。 “你找我？” 巫咸抬头对上那一双沉静幽深的黑眸，慌忙朝后退了两步。这一退踩了华服的下摆，险些摔倒在地。 “钟……钟山君！”他稳了稳身形，忙作揖行礼，“多谢钟山君！” “为何而谢？”烛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是啊，为何而谢呢？ 巫咸一时也不知该如何作答了。总觉得钟山君帮了他，可是具体怎么帮的，他又说不上来。 烛阴看着眼前这人踌躇不安的模样，心中畅快无比。他挑了挑眉，从巫咸身边走过。 以后的日子有趣了。 这么想着，突然觉得这看了千遍万遍的小花园都莫名可爱了些。 巫咸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当上了十巫之首，人人见他都要尊他一句“大巫”。可是，他本为十巫中资历最浅的那一个，一时间被强推到如此高位，自然寝食难安。再加上其他九巫对他也很是不服气，明里暗里给他使绊子想看他出丑。帝君交代下来的任务，甭说是提前完成了，就连能不能顺利进行都是个事儿。 鸣蛇作祟本来并不是什么大事，只需等上几日，天降甘霖滋养大地即可。可是，此次成百上千的鸣蛇聚集于一处，日日鸣叫。当地已有两年未曾降雨，河流湖泊干涸，田园荒废，百姓叫苦连天。 帝君命巫咸全权处理此事，巫咸领了差事，刚回到灵山，就被巫彭拉到一边，数落了一番。 “你可知怎么对付那鸣蛇？” 巫咸沉吟片刻，道“当务之急是让百姓们有水喝，大地有水滋养。所以，我打算引化蛇出洞。鸣蛇出洞多干旱，化蛇出洞多水灾。” 巫彭冷哼了一声，道“异想天开！你可知鸣蛇和化蛇，虽然老巢一个在鲜山，一个在阳山。可是，那两个山头都在钟山君烛九阴的管辖之下。” 巫咸闻言，面露喜色，道“那更好了，直接去找钟山君不就行了吗？” 巫彭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那可是钟山君！帝君都使唤不了的人！” 巫咸抿了抿嘴，道“无论如何……也要试一试吧！” 巫彭摆了摆手，道“你试吧！别来找我帮忙就行！” 说罢，他气呼呼地甩了袖子，扬长而去。 那是巫咸第一次去钟山。 烈日当空，到了钟山脚下，他已是大汗淋漓。钟山周围的气场与其他仙山有些不同，这里隐隐约约透着一股让人很不舒服的煞气。 自上次神殿一别，巫咸已有许久未见钟山君了。听说他最近都在闭关，不知现在有没有出来。 进了山，一阵凉爽的微风吹来，让人心旷神怡。巫咸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被灌木丛中窜出来的一只异瞳黑山猫挡了道。黑山猫虽无害，但是很难缠。但凡缠上谁，就必须得了好处才离开。 巫咸摸了摸衣袖，没有吃的东西，早知道带些小鱼干，小肉条了。 他摊了摊手，讪笑道“在下身上真没有什么好物可以孝敬您的。” 那黑山猫叫了一声，朝他飞扑过来。趁他不备，一口咬下了他腰间的一只铜铃铛。 “哎……不行！这个可不行！那是在下的法器！”巫咸焦急地喊道。 岂料那黑山猫竟叼着铜铃铛，头也不回地朝林子深处飞奔而去。 巫咸懊恼地叹了口气，随着铃铛声，追了上去。 那铃铛在寂静无声的林子里叮叮铛铛作响，每当他觉着声音近了，加快脚步追上去的时候。那声音又突然远了……如此反复，累得他气喘吁吁。 祝尹坐在一棵千年大树上看着他的狼狈模样，轻轻笑了起来。 “原来，我也忘记了好多事啊。” 与他并肩而坐的正是巫咸想找的人，只见他倚着树干喝着酒，右手食指上拴着一根细细的黑线。他嘴角挂着浅笑，时不时勾勾手指，或缓或急。 不消一会儿，一只黑山猫叼着一只铜铃铛灵巧地爬上了树，跳到了他的怀里。那黑山猫个头比普通家猫要大上许多，皮毛乌黑发亮，一双异瞳，一只黑如夜，一只红如血。 不知是不是祝尹的错觉，有一瞬间他似乎跟那黑山猫对上了视线。 “不去……” 这个名字脱口而出…… 祝尹反应过来自己唤它不去的时候，又觉得不可思议。 “它……会不会是不去的前生？” 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可是祝尹总觉得这只黑山猫身上的气息跟不去很像。 烛阴摸了摸黑山猫的脑袋，往它的来处望了望。 若有似无的铜铃声，由远及近…… 他嘴角的笑容也越来越大。 </br> </br> 第四百八十九章 巫咸三 叮叮……铛铛…… 伴着风吹枝叶的哗啦哗啦的声音，灌木丛中一阵窸窸窣窣的。 “啪嗒”一个白色的人影趴倒在地上，脚踝上还缠着乱七八糟恼人的绿色藤蔓。 烛阴看到巫咸的狼狈模样，“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巫咸听到笑声抬头去看，震惊不已。 “啊……钟山君！” 兴许是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失态，烛阴没有应他，掩饰般地仰头喝了几口酒。 铜铃铛上的红绳缠在他的指尖，随着他的动作发出一串“叮叮铛铛”的响声。 “我的铃铛……”巫咸听见声音，欣喜地说道。 “你来钟山做什么？” 那从高处投下来的目光冰冷，且咄咄逼人。 巫咸不由自主地避开了他的视线，低了头，犹豫片刻，作揖行礼，道：“钟山君，在下前来是有一事请您相助！” “哦？还有灵山大巫搞不定的事？”烛阴调侃道。 巫咸一听，瞬间面红耳赤。他讪笑了两声，说道：“钟山君说笑了，在下的修为尚浅，诸事还要仰仗同僚们相助。” “说来听听。”烛阴故作漫不经心状，手里把玩着那只铜铃铛。 巫咸一听，欣喜不已，忙说道：“哦，是这样的。鸣蛇出洞，终日嘶叫，致使下界两年滴水未降。如今河流湖泊干涸枯竭，良田沃土龟裂荒废，百姓缺水少粮叫苦连天……” “所以呢？”烛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巫咸被他盯得浑身直发毛，抿了抿嘴，说道：“所以……所以我想请您请出化蛇……鸣蛇出洞多干旱，化蛇出洞多水灾。请化蛇出洞，可缓解燃眉之急……” “鸣蛇在鲜山，化蛇在阳山。你来我钟山做什么？”烛阴挑了挑眉问道。 “那两个山头……如今不都是在钟山君您的管辖之下吗？”巫咸疑惑不解地看着他。 烛阴闻言，脸色一沉。周身狂风骤起，巫咸眯着眼睛，忽然感觉眉心一凉。再睁开眼，就看到一袭黑衣的烛阴手里拿着一把剑，剑尖直指他的眉心。虽然剑未出鞘，那杀气已震得他不敢动弹。 “你听谁说的鲜山和阳山在我的管辖之下了？”烛阴冷冷地看着他。 巫咸微微一怔，心里慌乱起来。 “你倒不如直说四海八荒如今都在我的管辖之下了！” “请钟山君恕罪！在下没有……没有那个意思……真的……”巫咸语无伦次地解释道。 “哼，你倒是那些只会在背后嚼舌根子，造谣污蔑的人里最有胆子的一个了！”烛阴轻蔑地说道。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我真的从来没有那么想过。”巫咸面红耳赤地解释着。 烛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往林子深处走去。 狂风又起，巫咸脚下没站稳，随风飞了出去。落地的时候，一睁眼已经到了之前他进林子的地方。他揉了揉后背，刚想起身。 叮叮铛铛…… 一个铜铃铛顺着他的衣襟滚落在了地上，他捡起来，心中突然觉得委屈地厉害。 “不是那样的……我没有那样想。”他望着那幽深静谧的林子喃喃道。 林子四周被钟山君设了结界，巫咸没头苍蝇似的东绕西绕地跑了一大圈也没进去。他有些沮丧地坐在一方大石头上，望着林子叹了口气。 烛阴有些失望，他本以为那个傻瓜跟其他人不一样。可如今看来，都是一丘之貉罢了。 人人都尊重钟山君，人人都赞叹钟山君的本事，人人都觉得只要有钟山君在，邪魔外道不足为惧。 然而实事上，人人都在捧杀，都在不遗余力地营造出一种令上位紧张的氛围。 钟山君权倾天下，无人能及的。 可他再怎么厉害，也必须在一人之下。 所以那些众星捧月般的言辞，其实是在杀他，把他往十八层地狱下面踩。 巫咸其实之前就隐约感觉到周围的人对钟山君的过分追捧和避讳里都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恶意。如今看到钟山君的反应，他突然明白了。 那些歌功颂德，那些华丽词藻，那些阿谀奉承……其实都是在捧杀他。 思及此处，巫咸心里愧疚不已。 “我怎么那么蠢啊！” 知道那个傻瓜没走，烛阴冷哼了一声，摸了摸黑山猫的头，说道：性子倒是跟你差不多，不给点好处还赶不走了。 一晃十日过去了。 巫族人本是凡人，只不过自出生就带着非同一般的灵力。虽然比凡人耐力强，寿命长。可是，这肉体凡胎，长久的不吃不喝对他来说也是会致命的。 只见他跪在林子前，脸色苍白，嘴唇干裂。身体摇摇晃晃地似乎下一秒就要倒下。 黑山猫蹲在树杈上出神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往林子深处跑去。 烛阴正躺在桃花树下小憩，几瓣桃花落在他肩头。 “喵……喵……”黑山猫舔了舔他的手背。 他幽幽转醒，抬手摸了摸它的背，又闭上了眼睛。 “喵喵喵……”黑山猫的叫声变得急促了。 “怎么了？”烛阴问道。 黑山猫咬着他的衣袖，把他往外拽。 烛阴有些奇怪，这个小东西似乎想带他去什么地方。 “反正闲来也无事，便陪你走一趟吧！”他扬了扬嘴角。 他只道是小东西去了趟人间，沾染了些人间的烟火气儿，像那家猫一样，学会跟主人撒娇了。 快到林子边缘的时候，他才感觉到巫咸的灵力。那灵力已经弱得几乎探寻不到了…… 巫咸强撑着身子，眼皮沉得几乎睁不开。一抹黑色出现的时候，他用尽全身力气，抬头看着那个人。 “钟山君……我真的……不是那样想的。” 烛阴觉得他的笑脸不似之前的那般灿烂，带着些苦涩和失落…… 他倒下的时候，烛阴下意识地接住了他。 啧，凡人就是麻烦。 这么想着，他还是抱起他，乘着风往林子深处飘然而去。 烛阴杀过数不清的妖魔鬼怪，斗过臭名昭彰的凶兽恶煞，单挑过四海八荒的各大高手……可这救人还真是头一遭。神族也就罢了，左不过输送些灵力，休息一下就好。 可是脆弱不堪的凡人该如何救呢？ 一时间这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钟山君烛九阴还真是犯了难。 ：。： </br> </br> 第四百九十章 巫咸四 烛阴试着输送了些灵力给巫咸，见他的气息吐纳逐渐变稳，这才松了一口气。 黑山猫叼来一个锦布袋子，烛阴打开一看里面竟然装着几颗嘉果。他将那果子攥在手心，掰开巫咸的嘴，将汁液一点点挤进他的口中。 巫咸觉着自己似乎躺在一片宁静的草原之中，蓝天白云，微风吹拂着，好生惬意。 脸颊被毛茸茸的东西蹭过，痒痒的。他抬手挠了挠，耳边传来“呼呼噜噜”的声音。 他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白色的帐幔，暮色微凉。头顶是一袭一袭的流苏，随风轻摇。 “喵……” 巫咸闻声转头，对上了黑山猫的眼睛。那眼睛像一黑一红的宝石一般，熠熠生辉。 他动了动身子，还有些使不上力气。黑山猫舔了舔他的脸颊，跳下床去。 床头不时飘来阵阵檀香，沉静悠远，沁人心脾。巫咸闻着这味道，睡意又袭来。 烛阴推门进来，就看见床上的人昏昏欲睡的模样。他犹豫了片刻，说道：“醒了，就起来吃点东西。” 巫咸一听是烛阴的声音，睡意尽消。他用手撑着床板，尝试了几次都没能坐起来。 烛阴将一个白玉小碗放到桌子上，走过来将他扶了起来。 “多谢！”巫咸哑着嗓子说道。 烛阴没有说话，将桌上的白玉小碗递给他。巫咸捧着碗，一股雪玉凝露的味道扑鼻而来。他低头去看，那碗里竟还有龙骨和小竹仙。这些可都是稀有的补品。 他突然间鼻头一酸，竟红了眼睛。 “怎么了？这些东西不对症？”烛阴见他低着头，半天不动汤匙，不解地问道。 巫咸抬起头，扯出个微笑，连忙说道：“对症，对症。” 说罢，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边吃还边时不时抬头冲烛阴傻笑。 他那笑中带泪的模样，让烛阴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了。 “这只黑山猫叫什么名字？”巫咸看着蜷缩在贵妃榻上的黑山猫问道。 “不去。” “什么？”巫咸没听清楚。 “它的名字叫不去。”烛阴说道。 不去听到主人唤它，从贵妃榻上跳下来，走到烛阴脚边，蹭了蹭他的脚踝。 “不去……好奇怪的名字啊。” 烛阴那年下幽冥，在彼岸花丛中捡到了奄奄一息的不去。本以为救不活了，可是没想到这个小东西竟然挺过来了。 惹得那阴曹地府的鬼使白无常，啧啧赞叹道：“想那山野精怪都要修个几百年才能有所成。这小山猫倒是福缘深厚，生死薄上的名字都打了叉了。走在黄泉路上，还能借着彼岸花下的亡灵之力吊着一缕生魂。等来了钟山君，一步登天成了神兽。真真是阎王也叫不来！” “阎王也叫不来……”烛阴摸着不去的脑袋轻笑道，“那你就叫不去吧，不想去的地方，就不去。” 此后，巫咸在床上又躺了一日，他的起居饮食都是式神在照料。百无聊赖之际，他下床想出门转转，却发现门口有结界，还有式神把手。 式神是灵力强大之人役使的灵体，其力量与操纵它的人有关。像巫族一般以剪纸而成形，可以利用符咒控制，招唤出来。被帝君选出来的十巫才能自由出入幽冥，用灵体作式神。 式神只听主人的命令，而且其主人若是有需要，可与其共情，让其充当眼线，马前卒。 “难道是……钟山君还没有原谅我？现在是要把我拘禁于此处？” 思及此处，巫咸在屋里坐立难安。 烛阴人在千里之外，通过式神，看到巫咸愁容满面地在屋里来回不停地踱步的模样，不禁笑了笑。 “放他出来吧，好好地送他下山。”烛阴说道。 式神毕恭毕敬地冲着他所在的方向行了礼，打开了门口的结界。 “大巫，我们家主人让奴婢送您下山去。” 巫咸喜出望外，抬腿就要往外走，突然发现腰间的三个铜铃铛不见了，便回到床边去找。 “大巫，铜铃铛主人借用一下，不日奉还。”式神说道。 跟着式神下山之后，巫咸不敢耽搁，驭风朝人间而去，谁知走到一半竟碰上了巫彭。 “你干什么去？长老让你速速回巫山呢。” “可是这人间……” “不是已经解除鸣蛇之患了吗？化蛇来了，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雨。我刚刚下界去寻你，见鸣蛇化蛇都已归巢。”巫彭说道。 巫咸愣住了，心道：这是怎么回事？ “还有……你的法器！若不是山神替你收起来了，还不知被哪个山精小妖偷了去！”巫彭埋怨道。 说罢，巫彭拽着他回了灵山。 巫族长老的意思是巫咸资历尚浅，修为不够，需要闭关修炼一段时间。他大巫之责暂由长老代行。他们已经跟帝君请示过了，帝君也同意了。 就这样巫咸进了灵山的修炼场闭关修炼。 这一别就是三百年。 待他出关，听说了两百年前烛阴在幽冥与凶兽大战之中大获全胜，还收养了一个孩子的事。那孩子的名字叫窫窳。 只区区三百年而已，这神殿之上的一切都让巫咸觉得陌生。同僚们围着他，嘘寒问暖。就在这时，钟山君信步而来，依旧是一袭黑衣，依旧是面色冷峻。 围在他身边的人都毕恭毕敬地冲着他作揖行礼。巫咸看着他，一时忘了动作。 巫彭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他才反应过来，慌忙低下头作揖行礼。 巫咸出关之后，下界见人间给他造像立碑，歌功颂德。才知道三百年前有一位身着白色巫师长袍的“大巫”带着面具，用三枚铜铃击退了鸣蛇，又唤来化蛇解救众生。 巫咸心里明白，鸣蛇之患必是钟山君替他解的。 一句“谢谢”迟到了三百年。 散了朝会，巫咸在花园里追上了烛阴。 “钟山君，多谢了！” “谢什么？”烛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三百年前……” “三百年前，大巫你在人间仅用半日便解了鸣蛇之患，为巫族立了大功。如今你又得三百年修为，四海八荒无人再敢质疑你。恭喜了！”烛阴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巫咸愣在原地，心里突然冰凉凉的。 仿佛一切又回到了初见的时候，钟山君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他。 ：。： </br> </br> 第四百九十一章 巫咸五 “巫咸。”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巫咸回头一看，竟是帝君大驾。 “帝君！”巫咸恭恭敬敬地作揖行礼。 来人一身明黄色的金丝长袍，胸前绣着沧海龙腾的图案，袖口袍角是汹涌的金色波涛。 他英气逼人，棱角分明的面庞上飞扬入鬓的长眉微挑，黑如墨玉般的瞳仁闪烁着和煦的光彩，整个人带着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和威震天下的王者之风。 “私底下就不用如此拘谨了。”帝君笑着说道。 “谢帝君！” “你与烛阴相熟？”帝君突然问道。 巫咸微怔，欠了欠身，说道：“若是相熟还真好了。臣下炼丹需一味龙血草入药，这龙血草只有钟山龙焱洞才有。所以臣下刚才才斗胆挡了钟山君的去路。就是厚着脸皮想跟钟山君讨上一株。” 不知怎地，他下意识地说了谎。 “龙血草确实珍贵，烛阴可答应你了？”帝君笑了笑问道。 巫咸讪笑着说道：“巫族素日里与仙界走动颇少，人缘不够啊。” 言下之意便是钟山君没答应。 “哦？”帝君有些惊讶，转而说道，“你闭关之前，治理鸣蛇之患有功。那时虽给了你们巫族一些奖赏，可是你这个大功臣的奖赏还欠着呢！每年烛阴都会送来一些龙血草，赏你三株可好？” 巫咸连忙行礼谢恩。 回灵山的路上，见几座山头都挂上了钟山君烛九阴的图腾。下去一问，才知道。如今仙界一部分兵权在钟山君之手，帝君又划了一大片地方给他管辖。 “以前都说钟山君权倾天下，那时只是传言，是夸赞他的本事大。而如今……他真真是权倾天下了！” 巫咸听罢，干笑了两声，心中隐隐不安起来。 能权倾天下只有帝君啊！ “巫咸，你可知我为何让你闭关？”族长抽着旱烟，铜锅子里的火忽明忽暗。 “是我实力不够，担不起十巫之首的名头。”巫咸说道。 族长摇了摇头，道：“不全是因为这个。” 巫咸有些惊讶，问道：“还有什么别的原因吗？” 族长叹了口气，道：“钟山君烛九阴。” “钟山君？”听到烛阴的名字，巫咸有些不淡定了。 “你以后不要再与他来往了。”族长浑浊的眸子盯得他浑身不自在。 巫咸抿抿嘴，道：“钟山君的为人很好，他……不是传言中说的那样。他……” “他再好也只是臣子，也只能是臣子。而你作为十巫之首，人人尊你大巫。你的主子是帝君，永远也只能是帝君。”族长沉声道。 “我从未将钟山君视为主子……”巫咸争辩道。 “那你视他为什么？”族长的语气咄咄逼人。 巫咸怔住了，对啊，自己视他为什么呢？ 同僚？朋友？ “无论你视他为什么，你都要疏远他，不能再与他来往。帝王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三百年前烛九阴就已经是上面的心头患了。他一身功勋在身，又无大的过错，帝君轻易不能动他。可如今他身边又多了个天赋异禀，半妖半仙的窫窳。帝君表面上对窫窳颇为赏识，一而再再而三地为他破例，许他进神殿学习。还给钟山君划了大片的辖地，又将一部分兵权交与他。你觉得帝君意欲何为？” 巫咸听罢，神色凝重。 这是捧杀！ 一步步做实钟山君意在帝位…… “倘若你这个大巫再与他来往过密，你觉得帝君会先拿谁开刀？” 巫咸对上族长浑浊的眼睛，心中不由得一惊。 钟山君对自己的态度大变，仿佛从来没认识过他一般，大约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他深知高处不胜寒，所以故意疏远他。 从此，巫咸不再提钟山君之事。偶尔大殿上遇见，也只是恭恭敬敬地行礼，道一声“钟山君”。 又过了三百年，窫窳已成帝君手下名将。钟山一脉风光无限。 越是这样，巫咸心中越是担忧，他这么多年偷偷打探了不少消息。 原来窫窳是当年幽冥那个魔兽鬼颜之子。钟山君与他在幽冥黄泉大战了十天十夜。就在两人筋疲力尽之际，窫窳突然出现了。他被几个天兵五花大绑，一路拖拽着到了黄泉。 “帝君有旨，一个都不放过！”天兵说罢，就要将窫窳扔进黄泉，任由万鬼撕扯啃咬。 烛阴微微皱眉，厉声道：“慢着！公平对决，岂容你们以小儿性命相要挟？谁都不准动他！” 鬼颜擦了擦嘴角的血，持厉斧气势汹汹而来，烛阴抬剑去挡。 兵器相交之际，鬼颜低声说道：“钟山君，四海八荒之内在下一直最敬佩您。此番对决实属无奈，也绝非我愿。我儿年幼，以后就有劳您了！” 说罢，鬼颜收了厉斧，迎了上来。烛阴手中神剑刺穿了他的胸膛。 烛阴看着倒在地上的一代悍将，眉头紧锁。他收了剑，走到黄泉边，将昏迷不醒的窫窳抱了起来。 身后鬼颜的尸体，“轰”地一声燃起大火。几个想收尸的天兵身上也燃了火，狼狈不堪地在地上打个滚。 一日，窫窳来灵山求药。 巫咸听了侍从来报，慌忙跑出去迎他。 “是不是钟山君出什么事了？” 窫窳闻言，怔了一下，冲他行礼道：“大巫，不是家父，是在下的手下二负。” “哦，这样啊。你快进来吧！”巫咸一听不是烛阴，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 听了窫窳描述的病症，巫咸开了个方子，差了侍从去药庐配药。 “大巫，您认识家父？” “当然了，钟山君的威名四海八荒之内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巫咸有些心虚地说道。 “哦，我以为你们有私交呢。哎，您腰间的铜铃看着挺精致的，是不常有的样式呢！”窫窳说道。 “这是家母生前亲手给在下做的一组法器。可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巫咸笑了笑。 “哦……只有这三枚吗？”窫窳似乎有些疑惑。 巫咸点了点头，道：“仅此三枚。” 窫窳抿了抿嘴，道：“可是……为何我家不去的脖子上有一枚一模一样的铜铃呢？” 巫咸闻言，神色大变。手中的青色玉茶碗“啪嗒”一声落到了地上。里面滚烫的茶水溅了一身，他竟也毫无反应。 ：。： </br> </br> 第四百九十二章 巫咸六 “大巫，大巫，大巫……”窫窳疑惑地看着他。 巫咸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地捡起地上的玉茶碗，笑着说道：“失态失态，让你见笑了。” 窫窳狐疑地看着他，刚想问些什么，那去药房的侍从回来了。 窫窳接过药，张了张嘴，终是没问出口。 “多谢大巫！” 巫咸亲自将他送到门口，在他离开的时候，突然叫住他，屏退左右。待四下无人，问道：“窫窳，你对钟山君……可有恨？” 窫窳微微一愣，笑了起来，道：“他是我的父亲，我怎会有恨？若不是他，当年我也会死在幽冥黄泉岸边。世人都说父亲是怕在下的生父有生还的可能，才不惜让他灰飞烟灭。至于父亲这么做的真正目的……其实大巫您也是明白的吧。” 说罢，他冲巫咸行了礼便离开了。 明白啊，怎么会不明白呢？ 钟山君是惜英雄，他怕鬼颜的尸身被世人唾弃羞辱，怕他的残魂被禁锢折磨。所以，才用了幽冥之火。 灰飞烟灭，一了百了有时候是最好的结果。 巫咸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眉头稍稍舒展了些。窫窳是真心视钟山君为父的。 他转身腰间铜铃发出清脆的“叮当”声，低头摘下铜铃铛，迎着光亮一枚一枚仔细地看过去。 突然发现其中一枚铜铃铛里面刻着字。 烛……阴…… 他用拇指一遍一遍地摩挲着那两个字，“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大巫这是怎么了？有什么高兴的事儿吗？”见他喜笑颜开地进屋，侍从迎上来问道。 “嗯，是有件高兴的事。”巫咸笑着说。 此后不久，传来噩耗。 窫窳被他的手下二负暗害，帝君大怒，下令抓了二负。严刑拷打后得知，是危从中做梗，挑拨离间。 巫咸被紧急招上了神殿，殿内正中间捆着两个人，便是那二负和危。旁边还有一个小童，哭得抽抽噎噎的。钟山君站在众神之首，距离太远，巫咸看不清他的表情。 “帝君。”巫咸作揖行礼道。 “巫咸，窫窳可曾去过灵山求药。”帝君问道。 “回帝君，窫窳一个月之前确实曾到灵山求药。”巫咸回道。 “他可曾说过是为谁所求？”帝君又问道。 “为他的手下二负。”巫咸据实回答道。 “此话当真？” “臣下所言，句句属实。臣下身边的侍从皆可作证。”巫咸说道。 “帝君，少主差我将那药送给二负大人。小的在二负大人居所前遇到了危大人。他问明了小的的来因，对小的说二负大人在练兵场，要好几日才能回来……他说……二负大人的病情耽搁不了。小的……小的又去不了练兵场。……危大人就提出由他转交……所以……所以小的就把药交给他了。”小童抽抽嗒嗒地说道。 “帝君！在下是帮忙送了药没错，可是这药在下是原封不动地转交给二负大人的。”危争辩道。 “那为何二负吃完病情非但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帝君震怒道。 “必是那窫窳在其中加了别的药想害我！”二负怒目圆瞪。 “你胡说！我们家少主从灵山回来就直接把药包递给我了！连打开都未曾打开过！”小童红着眼睛争辩道。 “那这就奇怪了！灵山大巫亲自开的药，怎会是害人而不是治病的药呢？”危语气一转，不怀好意地看着巫咸。 “帝君……”烛阴突然站了出来。 “帝君，臣下有方法验证那药有没有被打开过！”巫咸打断了他。 “哦？你有方法？”帝君问道。 “是，那药包的内侧涂有熏木的汁液。众所周知熏木的汁液可以防虫防腐。可是，它还有一种功效，就是变色。”巫咸说道。 “变色？” “熏木还有这个功效吗？” “不知道啊！” “我也没听说过。” 一时间群臣议论纷纷。 “那汁液沾到手上，看起来是无色的。可是用我们巫族的特有的一种花藤的汁液涂抹上去，立马就会显现出颜色来！”巫咸说道。 “当真如此？”帝君问道。 “是的。” “可是已经过了一个月了，还能显出颜色来吗？”帝君又问道。 “可以，那汁液颜色可留存半年之久，而且只要碰出过纸包内页的都会显现出颜色来。”巫咸应道。 “如此甚好，试吧！”帝君大喜。 “我先来！”小童抹了把眼泪，第一个伸出了手。 巫咸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黑瓷瓶，滴了几滴透明的液体到他的手指上，他的双手并无任何变化。 “二负大人您的药包是你本人打开的吗？”巫咸问道。 二负摇了摇头，道：“是我的侍从打开的，他负责给我煎药。” “请帝君传二负大人的侍从。” 那侍从本就在天牢里拘着，不一会儿便被五花大绑着压了进来。 “帝君……小的冤枉啊！小的什么也没干啊！”只见他一进殿就哭得稀里哗啦，趴跪在地上苦苦求饶。 “你先别哭了，配合我，说不定还能保你一命！”巫咸说道。 那侍从一听，果然止了哭闹，抽噎道：“大巫，求您帮帮小的吧，小的真的什么都没做啊！” “把手伸出来！”巫咸说道。 天兵上前给他松了绑，侍从哆哆嗦嗦地伸出了手。巫咸在他手指上涂了些液体，不消片刻，他有几根手指就变蓝了。 “咦？这是怎么一回事！”他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下面就请危大人试一试吧！”巫咸起身朝危走去。 危神色有些慌张，说道：“大巫，您这法子别是想替自己脱罪，拉谁当垫背的吧？” 巫咸冷笑了一声，道：“我堂堂大巫，想杀一个二负还需要拐如此多的弯？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能杀你于无形？就算殿上有几十双眼睛盯着，也找不到我杀你的证据。” 危大惊，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按住他的手！”巫咸沉声道。 天兵上前按住了他的手，巫咸将液体涂在他手上，不消一会儿，他的手指也变蓝了。 “你，你………”二负震惊地看着他，一时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危！你大胆！”帝君震怒道。 “不可能……不可能的！我打开纸包的时候……明明戴了手套！怎么会……” </br> </br> 第四百九十三章 巫咸七 原来如此…… 大殿之内众人唏嘘不已。 危脸色惨白，表情僵硬难看。 巫咸扬了扬嘴角，问道：“危大人，您还要试吗？” 危低了头，没有说话。 “危！你个王八犊子！原来是你在药里动了手脚！反倒来告诉我是窫窳大人见我实力猛增，又深得帝君重用！怕影响到他的地位，才想暗害于我！”二负怒斥道。 奈何他的手脚都被捆仙锁紧紧地捆着，不然他现在定要取了危的狗命。 “危，你可知罪？”帝君震怒道。 “帝君……臣下这样做是有不得已的原因在的！”危争辩道。 “挑拨离间，谋杀重臣！你能有何不得已的原因？”帝君沉声问道。 “帝君！臣下明知桩桩件件都是死罪，还要冒险一试，是因为臣下对您的一片赤诚忠心啊！”危说道，“如今钟山一家独大……” “一派胡言！莫要再狡辩！”巫咸怒喝道，“帝君，此人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莫要再听他……” “怎么？大巫的情绪这么激动？难道你们巫族如今是与钟山一个鼻孔出气了吗？”危不怀好意地看着他。 “你接着说，我也很想听听，我儿是因为什么不得已的原因被杀害的。”一直没有说话的烛阴突然开了口。 危怔了一下，对上烛阴的视线。一瞬间，浑身上下仿佛被冻住了，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 “你接着说吧！”帝君沉声道。 “如今钟山一家独大，四海八荒竟不知帝君，只知他钟山君烛九阴！钟山君与窫窳又手握兵权，坐拥封地！俨然已自成一界，自封为王！”危大声说道，“钟山一脉才是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呀！帝君！” 此言一出，殿内鸦雀无声。众仙皆低着头，噤若寒蝉。 “放肆！钟山君得到的封地、兵权和荣誉皆是他应得的！这么些年他降妖除魔，维护上界和下界的安宁！他是我们的英雄！”帝君厉声说道。 “帝君！钟山一脉不可留！”危嘶声力竭地喊道，“烛九阴！你扪心自问！你收养窫窳的真正目的是什么？窫窳有魔族血统，又是上一代魔族族长之子！你收养他，不就是想让他控制魔族，为你所用吗？” 烛阴一步一步地朝危走来，那巨大的压迫感，让他惊恐不已。 待烛阴走近了，巫咸才看清他的面容。清瘦了不少，虽然依旧是那个临危不惧，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钟山君烛九阴。可是，他眼睛里红血丝却暴露了他最近的心绪。 “钟山一脉不可留？”烛阴重复道，“你好大的口气啊！来，让我看看，你准备怎么个不留法！” 说罢，他手指一抬，捆在危身上的捆仙索便自动松开了。危连连后退了几步，一脸惊惧地看着烛阴。 “让我看看，你的不留法！”烛阴张开手掌，一柄玉剑显现，立于掌心。 钟山君烛九阴的玉剑名叫“梦魇”，剑如其名，梦魇出鞘，必成他人噩梦。 巫咸上前抓住了烛阴的手腕，看着他，说道：“钟山君，我知道您听了杀子仇人的狂妄厥词，怒火中烧。这事儿放在谁身上，谁也忍不了。可是，大殿之上，帝君座下，岂能亮兵器？” 烛阴看着他，只觉得握在他手腕上的手紧了紧，巫咸紧张得额头出了汗，努力给他使着眼色。 烛阴握了拳，手心里的玉剑消失不见了。 巫咸松了手，长出了一口气。 “帝君，是臣下僭越了！”烛阴冲帝君作揖行礼道。 “烛阴，你不必介怀！来人呐！将二负和危押入死牢！”帝君厉声说道。 当天夜里，二负和危就被处死了，死相极其难看。 巫咸听闻此消息，心中却没有报仇雪恨的痛快感，因为他心中的疑问还尚未解开。 天神二负虽脾气不好，却是个信守忠义之人。窫窳待手下一向是极好的，二负也一直很尊重窫窳。仅凭危的挑唆恐怕也不足以煽动二负吧？而且危为何要这么做呢？他所言的那些所谓的忠君之言，若是放在旁人身上，尚可一信。然而，危一向无利不起早。 巫咸暗暗打探消息，借着式神入了乱魂荒野。二负和危二人死后，心有余念，竟化作了两两相顾的凶尸。 “大巫，求您化了我和这贼人的魂魄，让我们灰飞烟灭永不超生！只有如此才能偿还血债。”二负痛哭道。 “危，你与我说句实话。你究竟为何要这么做？”巫咸问道。 “我说了你可会信？”危垂着满是伤痕的脑袋。 “信！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若不说，那仇恨可就随着你的离去而无人知晓了。”巫咸说道。 “是帝君！” 此言一出，巫咸怔了一下。 危用没有瞳仁的眼睛盯着他，道：“看样子，大巫已经猜到了。” “接着说。” “帝君忌惮钟山君已久！他以各种名头赏赐钟山君和窫窳就是为了制造一个钟山君能一手遮天的假象！他想先从钟山君座下大将二负和窫窳下手。倘若钟山君当日真在大殿上用了兵器，并且血溅神殿。那么，那些拥护帝君的死忠派就可以借题发挥，参钟山君一本，坐实他任意妄为，不把帝君放在眼里。帝君答应我会护住我的性命，并且让我接窫窳之职。可是……没想到，他竟然连夜将我处死。他就是怕他是幕后操纵者的事败漏！”危咬牙切齿地说道，“大巫，告诉钟山君，下一个就是他了！钟山君能操控冥王幽火，幽冥界忤逆不了他，魔族如今因窫窳之死，心中更加痛恨帝君。若钟山君能善用手中力量，四海八荒之主就是他钟山君的！” “帝君！”二负怒吼道，“钟山君，窫窳和我从未有过不臣之心！您竟然疑心至此！钟山君，您才是真正的王！” 最后，巫咸化了二人的魂魄。 他的魂魄刚回到本体，就看到族长正坐在他面前。 “你呀，怎么这么不听话呢？”族长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族长，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送死……” “帝君有意用西王母娘娘的不死药救窫窳。” 巫咸起初大喜，随后突然意识到不对，脸色越来越苍白。 “这是恐怕个陷阱吧……” </br> </br> 第四百九十四章 巫咸八 巫咸起身就要往外走。 “坐下！”族长怒斥道。 “可是……”巫咸心里焦急万分。 “我让你坐下！你现在真是翅膀硬了，连我的话都听不进去了？”族长紧握着拐杖，用力杵了杵地。 或许是一时气极，族长突然身体猛然前倾，喷出一口鲜血来。 巫咸见状，慌忙上前扶住他。 “族长！” “你答应我，这件事你不要管！”族长喘着粗气，抓着巫咸胳膊的手紧了紧，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答应我！” 巫咸红了眼眶，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巫族不能再牵扯进……这些权谋算计之中了！你记住！绝对不能……你从今日起，闭关不见客！” 巫族族长病重，卧床不起。 帝君下旨，命十巫用不死药救窫窳。巫咸已经闭关，族长病重，需要留下几个人主持巫族的大局。巫彭便带领其他五巫前去西王母处取起死回生的神药。 巫咸在闭关之地，完全静不下心。他坐在泉水边的巨石上，摆弄着那枚刻着“烛阴”名字的铜铃铛。 “钟山君，我该怎么办呐？一面是巫族全族人的生死存亡，一面是……”巫咸叹了口气，双手合十，虔诚地祈祷着，“钟山君，你一定要平安无事，一定要平安无事！” 烛阴接到帝君要用不死药救窫窳的旨意，虽然也有疑虑，可是在窫窳的生死面前，什么险都值得冒。 救窫窳前夜，不去在烛阴脚边来来回回的踱步，似乎有些焦躁不安。烛阴将它抱在怀里，摸了摸她的头。 “你怎么了？” 不去舔了舔他的手心，晃了晃脖子，铜铃铛叮叮当当作响。 烛阴摸了摸那铃铛，觉得铃铛在轻轻震颤。 “你想让我看看这铃铛？”烛阴问道。 不去叫了一声。 他摘下铃铛，凑近看了看，似乎从里面传来了什么声音。他把铃铛放在耳边，里面传来风呼呼作响的声音…… “不要去……不要去……” “钟山君……” 是巫咸的声音。 “钟山君……你要平安无事！一定要平安无事！” 烛阴扬了扬嘴角，用拇指摩挲着那铜铃铛。 “你都自身难保了，还在多管闲事。你可真是个……大傻子。” 虽然嘴上这么说，第二日，烛阴还是留了心。他本就抱着窫窳救不活了的心态，所以全程都很淡定从容，让人抓不着错。 窫窳服药后，巫彭带着几个巫者围着他的尸身做法。经过两天两夜，昼夜不停地施法，窫窳渐渐回魂复苏。 然而那双本来清澈明亮的双眼此时鲜红如血，他周身散发着煞气。龇牙咧嘴，张牙舞爪的模样，像极了入了魔的凶兽…… “魔王降世了！”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 “他本来就是大魔头鬼颜的儿子啊！” “快去禀报帝君！” 窫窳化身为凶兽，将下界搅翻了天。 “你们是怎么做的法事？”帝君震怒，将参与复活窫窳的六巫关进了天牢。 “帝君，窫窳不除不行啊！人间如今已经血流成河，宛若幽冥地狱了！” “是啊！他的魔性已经出来了，待他完全入魔就是下一个魔王鬼颜啊！” “请帝君速下决断！” “烛阴！”帝君唤他的名字。 “全凭帝君处置，在下……毫无怨言。”烛阴说道，“在此之前，我想跟他两句话。” “好，若你能压制住他的魔性，那就再好不过了。” 窫窳闹了一天，似乎有些累了。烛阴找到他的时候，他正蜷缩在山洞里小憩。 他的耳朵动了动，睁开眼睛，龇着牙从地上跳了起来。 “窫窳，是我。”烛阴看着他，施法压制着他身上的魔性。 窫窳痛苦地挣扎着，不停地摇着脑袋。待他再抬头，双眼已恢复了些清明。 “爹……爹爹……” “窫窳。”烛阴忙上前扶着他。 “爹爹……不要为了我，与上面起冲突。孩儿之死是必然的……当年我就该死的。这些幸福快乐的时光是您给我的。”窫窳气喘吁吁地说道。 “窫窳。” “爹爹！”窫窳紧紧地抓着他的手，“大巫……大巫他是个好人。您……尽可以信他。” 烛阴点了点头，道：“我知道。” 窫窳突然笑了起来，道：“爹爹，您这么多年一直挂念的人，就是大巫吧。” 烛阴抿了抿嘴，没有否认。 “他其实也一样……”窫窳接着说道，“他担心我会为了生父之死记恨于你。那一日，我亲自去求药，其实……也是想去看看爹爹珍视的挚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烛阴微微一怔，书房里的那幅字画。 “忆友人……”窫窳笑了笑，“孩儿实在是太好奇了，因为您很珍视那幅字画。所以趁您不在的时候，偷偷地去书房看了。大巫出关后去神殿的路上，围满了人。大家都很好奇，传说中的大巫是什么样的。我被二负拖着去围观，当我看到他时，我震惊不已。那不就是爹爹书房字画上的人吗？爹爹……大巫是个好人，不死药之事绝对不可能是他做的。跟巫族没有任何关系！您不要追究孩儿之死的原因了！孩儿已经知足了！真的知足了！您快走吧，他们来了……爹爹，我愿意用自己一人性命，换钟山平安。” 窫窳被处死，魂魄尽散。 巫族六巫被关押在天牢之中，族长又命在旦夕，一时间巫族大乱。 “族长，是巫咸这个巫首做的不够好！”巫咸跪在族长病榻前，“您放心，即便是死，我也会保住巫族！” 看着巫咸离去的背影，巫族族长老泪纵横。 “命啊……这都是命啊……这世间有谁能逃得过命运的安排呢？” 巫咸跪于神殿之中，帝君厉声喝道：“大巫若是替六巫求情，大可不必了！” 巫咸摇了摇头，道：“帝君，臣下是来自首的。” “自首？” “是，复活窫窳的不死药是臣下动了手脚！” 此话一出，群臣震惊。 “巫咸，此话可不能乱说！”帝君愠怒道。 “臣下所言，句句属实！”巫咸斩钉截铁地说道。 “你有何理由这么做？”帝君不解地看着他。 “那日二负所言，给臣下提了个醒。他所顾虑之事并非全然不对，钟山不能一家独大。” </br> </br> 第四百九十五章 巫咸九 最终，巫咸被收押天牢，参与复活窫窳的六巫被释放。 烛阴忙于窫窳身后事，并不知此事发生。待他知晓，巫咸的罪名已经成立。 神殿之上，巫咸跪于殿中。只见他垂着眼睛，头发散乱。脸色苍白，眉眼间尽是憔悴。 “烛阴，巫咸的生杀大权交给你了。”帝君沉声道。 巫咸听到这句话，不知怎地，突然松了一口气。能死在钟山君的手里，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自己为着一族利益，终是和了稀泥，没有救出窫窳，更损了钟山一脉的元气。如今，四海八荒因窫窳之殇，对钟山君颇多埋怨。倘若有朝一日，帝君对钟山君动手，还有谁会站在他那一边呢？ 烛阴慢慢朝他走来，巫咸抬头对上他的视线，嘴角慢慢咧开。 那个笑容啊，正如初见之时那般。 梦魇穿过他的胸膛，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襟。他倒地的一瞬间，似乎看到烛阴眼睛里满是悲伤。 “帝君，梦魇既出，生死由命。”烛阴说道，“窫窳之事到此为止！若巫咸侥幸逃过一死，臣下也绝不会再追究。” “如此甚好。”帝君说道。 最终，巫咸活下来了。而且是在天牢那种地方，在没有任何治疗的情况下。四海八荒皆震惊不已，因为至今没有任何人能在梦魇下保住性命。 不愧是天命大巫啊！ “虽然，钟山君大度，不再追究你的责任。可是，你身为十巫之首，堂堂大巫，竟如此行事！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帝君厉声道。 “求帝君降罪！”巫咸跪在地上说道。 “去浮生城思过去吧！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出来。”帝君摆了摆衣袖。 “遵旨……” 浮生城毕竟在幽冥界，阴邪之气深重。巫咸旧伤未愈，刚入幽冥就有些受不住了。强撑着身子，进了浮生城的大门。看着满眼的水波粼粼，一阵阴风吹来，脚下一软便没了知觉。 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躺在莲花船里，胸前裂开的伤口被重新包扎了。身边还放着一兜子药材，有疗伤圣药、珍稀补药还有避邪驱邪的神丹。 莲花船漂着漂着就停了下来。巫咸拎着那一包药材下了船，沿着脚下生出的宝石路往前走，眼前出现了三间破败不堪的草屋。 那一包药材，起初他以为是巫彭给他准备的。可是翻到下面，一包红似火的龙血草的出现，让他的鼻子一酸，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这龙血草只有钟山龙焱洞才有。纸包里面有十数株之多，即便是帝君的药房里也拿不出来吧！所以……只能是钟山君了。 多亏了巫族一贯的清贫艰苦的生活方式，巫咸到了这里也并不觉得日子过得苦。只是他身上旧疾未愈，身体虚乏的厉害，又无人帮他打点衣食住行。因此，经常是吃了上顿没力气做下顿。若不是有这些灵丹妙药伴着，他估计早就撑不住了。 烛阴深夜到访，借着掌心里的火光，看着草甸子上躺着的人。那人脸色苍白，骨瘦如柴，睡梦中眉头紧锁，额上全是虚汗。 烛阴皱了皱眉，轻轻扶起他，将一粒丹药塞到了他的口中。解开披风盖在他的身上，又掏出一块锦帕，帮他擦去额头上的汗。巫咸身上冰冰凉凉的，呼吸也很是微弱。 烛阴抬手一指，屋中间的柴堆燃了起来，屋里瞬间暖和了不少。 到了后半夜，巫咸的呼吸慢慢变得匀称有力，身体也温热起来。烛阴松了一口气，将他放到草甸子上安顿好，起身刚要离开。发现袖子被那人拉住了，他回头对上一双迷蒙的双眼。 “钟山……君？”巫咸轻声问道。 烛阴没有说话，巫咸皱了皱眉，拽着他袖子的手垂了下去。 “又……是梦吧……”他闭上眼睛，喃喃道。 烛阴俯下身子，抓着他的手，轻声说道“是我。” 巫咸闭着的眼睛微微颤抖，他猛然睁开眼，对上了烛阴的眼睛。 万语千言，尽在不言中。 第二日，巫咸醒来，猛然坐起身。环顾四周，叹了口气，伸手用力揉了揉有些发烫的脸。 最近总是会梦见钟山君。 说来也奇怪，自己跟钟山君来往并不多，只有几面之缘而已。可是，见到他的时候，总觉得跟他很久很久很久之前就相识了。 他放下手，触碰到盖在腿上的披风。眼睛越睁越大……那披风的背后赫然绣着钟山一脉的图腾。 烛阴第二次夜访时，刚进了屋，就被黑暗中突然窜过来，一把抓住他的巫咸吓了一跳。 “钟山君？”巫咸问道。 烛阴轻叹了一口气，道“是我。” “啊，真的是你！”巫咸惊喜万分。 烛阴点了灯，映入眼帘的就是巫咸那张笑嘻嘻的脸，一双明亮的眼睛闪着光。 “吃了它。”烛阴摊开手掌，掌心里躺着一枚红色的药丸。 巫咸拿过来闻了闻，震惊地看着他，磕磕巴巴地说道“这……这是……” “你体内积了不少阴邪之气，这个属火对你来说是再好不过了。”烛阴说道。 “不是……这个……这个是……是毕方鸟的鸟蛋？”巫咸结结巴巴地问道。 烛阴点了点头，一副稀松平常的表情。 这毕方不吃谷物，只吞吃火焰。因为其所到之处必有火灾，常常为人们所不喜。可是，它毕竟是火神的象征。而且，当年黄帝在泰山聚集鬼神之时，乘坐着蛟龙牵引的战车，毕方鸟就伺候在战车旁，说起来它也算是立过赫赫战功的神鸟。 “吃这个可是大罪！钟山君……你赶快还回去吧！”巫咸紧张地说道。 烛阴抿了抿嘴，道“你昨天已经吃了一颗了，还回去岂不是不打自招？” 巫咸闻言，脸色大变，道“那……我去帝君那儿请罪！” 说罢，就要往屋外走。 烛阴扬了扬嘴角，说道“这是毕方历年来给我贺礼。” 巫咸停下脚步，狐疑地看着他。 “毕方所到之处易出火灾，钟山却是个喜火之处。我允他一脉在钟山龙焱谷中繁衍生息，他们帮我照料龙焱草。这鸟蛋是幻化不成形的，也就是人们口中所说的神药毕方卵。” 巫咸怔了怔，问道“吃了……不算杀生吧？” </br> </br> 第四百九十六章 巫咸十 之后的日子，烛阴从避人耳目，深夜到访浮生城，慢慢地变成光明正大随时上门。众仙虽颇多微词，可帝君不发话，谁也不敢造次。 烛阴借着窫窳之死，辞去了诸多职务。风光了千年之久的钟山一脉，回归到了闲散贵族的行列。 巫咸知道后，自然是开心的。 烛阴看着他，皱了皱眉，道：“你就这么盼望我无权无势？” 说这话是因为烛阴怕巫咸当日在大殿之上说的话是他的真心话。 他对帝君从未有过不臣之心，无论外人如何评价，如何恶意揣测，如何散播谣言……他都不在意。可是，他不希望巫咸也是这么看他。 “比起那些，我更希望你活着。”巫咸笑着说道。 烛阴闻言，微微一怔。继而唇角微微勾起，漾出好看的弧度，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里有着柔柔的光。 这就是巫咸啊，毋庸置疑，就是那个简简单单的巫咸。 巫咸常常会问起烛阴人间的事，每每听他说的时候，脸上总是带着向往，羡慕的神情。 巫咸生在人间，因为灵力比其他巫族的孩子要好，才有机会上灵山。这对于他们家族来说，是无上的荣耀，是值得骄傲自豪的事情。可是，他这一走，便是断了与凡间的联系，与父母亲族至死不相见。 时间久了，慢慢他开始忘了人间，忘了父母亲族的容颜。唯一记得的就是他腰间的三枚铜铃，一个温柔的声音，一张模糊的笑脸，还有那脸颊上挂着的晶莹透亮的眼泪。 “咸儿，要好好的啊。” 叮叮当当……叮叮当当…… 虽然巫咸没说，可是烛阴将他眉眼间的悲伤看在眼里。之后便有了那座院子，那些人间的书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 浮生殿里的常曦娘娘也跟巫咸说了许多人间的事。她守着走马灯，看了太多太多人的生平往事。 “没有哪个人的一生是只有欢喜的。喜怒哀乐集齐了的，才是人生。”常曦娘娘说道。 不去跟着烛阴来了浮生城一回就轻车熟路了，常常是一日中有大半日都跟巫咸呆在一起。 “你是怕我寂寞吧！”巫咸笑着把它抱在怀里。 白河对烛阴的敌意很深，烛阴对巫族送来的这个小家伙也是颇头疼。 来浮生城是白河自愿的，他在灵山通往上界的大门口苦苦守了十年，风雨无阻。帝君被他的诚心所打动，便许了它进浮生城陪巫咸。 “你为何总是对烛阴发脾气呢？他是个好人，是我的友人，你要有礼貌。”巫咸摸了摸它刚长出来的犄角说道。 白河用蹄子踢了踢地面，偏过脸，不看他。巫咸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 巫族人本是人身，虽寿命长，却也是要经历生老病死的。巫咸看着自己慢慢开始衰老的容颜，有些郁闷。 烛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烛阴你还是那个样子，而我已经开始老了。” 巫咸见烛阴沉着脸没有说话，便又笑着说道：“没关系，只是轮回而已。” 此后烛阴消失了几日，回来的时候，手里捧着一朵天山雪莲。 “这个可以青春永驻。” 巫咸的容貌虽无太多改变，可是随着时间流逝，他的灵力开始慢慢消失，身体越来越虚弱。 烛阴走遍了四海八荒，寻了各种各样的仙草神药为他续命。可人人的命都有定数，续的是肉身却不是三魂七魄。 烛阴去了灵山。 “钟山君，这是巫咸的命数，您即便是把西王母娘娘的不死药给他，下一世也还是这般。巫族人的命由不得自己！”巫彭说道。 烛阴没有说话，可是巫彭知道，眼前的这个人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 “人间有座巫山，那里是巫咸没上灵山之前的家，他一直希望能回那儿看看。” “巫山……”烛阴想起来了，仙界灵山，人间巫山。那巫山是人间的圣地，巫山桃灼在人间的地位，就像大巫那般。 说不定，他有办法。 帝君同意了，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他的原话是：“烛阴，这巫咸已是不死身，轮回只是像那蛇蜕皮似的，走个过场罢了。也不知你瞎折腾什么，近日四海八荒的宝库失窃，丢的全是仙草神丹……你可真行！” 帝君扶额，头疼不已。 “臣下未曾求过帝君，求帝君再许臣下胡闹一次吧！” 帝君叹了口气，道：“人你暂时带去巫山可以，但是他毕竟是有罪之身，身边要跟着两个天兵看着。我只给你半个月的时间！” 巫山桃灼坐在山顶桃花树下下棋，看着那棋盘，又看了看天，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旁边小童见状，问道：“先生为何叹气。” 桃灼捋了捋胡须道：“天命难违，天命难违啊！” 巫咸此时已虚弱得下不了床，神志时而清明，时而迷糊。烛阴将他带到巫山，趁着他神志清醒的时候，带他去了趟巫山脚下的小镇。 那一天是近年来巫咸最开心的一天。 熙熙攘攘的人群，车水马龙。摊贩的叫卖声，孩童的笑闹声…… “钟山君，在下一介凡人怎能救得了大巫的性命？在下能做的不过是占卜算卦而已。”桃灼说道。 “那你便算一算，黑白无常何时来。” 桃灼掐指一算，道：“明日子时必到。” 烛阴皱了皱眉，那么快…… 桃灼吩咐巫山众人下山疏散了方圆百里的民众，又在各处设来驱邪镇宅的法阵。 果不其然，第二日子时，黑白无常到访，被钟山君的赤焰差点烧成灰。 后土娘娘前来劝说，道：“走过幽冥，轮回转世，他还是他。” 此言一出，岂料钟山君一言不发，周身戾气，突然开始爆发蔓延，以致数百里内阴鬼冤魂全部灰飞烟灭。 后土娘娘大为震怒，逐派幽冥百万大军压境，把巫山围了个水泄不通。双方僵持了三天三夜，战事一促即发。 直到帝君暗中请了大巫来，在中间斡旋。大巫以自毁魂魄相要挟，烛阴才收手。 “我便是轮回转世，我也还是我，面容虽改，心性不变。” 烛阴抱着巫咸冰冷的身体，苦笑道：“你可知，进了幽冥，每一次的轮回转世都会让你忘了一些前尘往事。你若是忘了我……” 第四百九十七章 巫咸十一 烛阴被罚入幽冥十八层地狱受扒皮抽筋的责罚，巫咸被罚轮回转世为人。一晃两百载，当他再一次被黑白无常押着入幽冥之时。 一个女子挡住他的去路，盛气凌人地指着他的鼻子怒斥道，“都是你害的！让高高在上受人敬仰的钟山君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你真是个灾星！” 巫咸一怔，问了黑白无常才知道，钟山君如今正在十八层地狱里受那扒皮抽筋之苦楚。 巫咸请愿道：“钟山君是上古大神，是上界的中流砥柱。一切皆因我而起，吾愿替钟山君受难！” 帝君思及钟山不可一日无主，便应了他的要求。从此，人间数十载，地狱亦是数十载。 钟山君回了钟山，闭关修炼不见客。 再见已过了两百年，那日是二月二龙抬头，巫咸走在行人如织的大道上。 一袭黑衣，个子高挑的烛阴在人群中很突兀。巫咸与他对上视线，朝他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烛阴，你来了。” 烛阴微微一怔，点了点头。 从此，人间便成了烛阴常来的地方。 莫家人为了留住巫咸魂魄，暗中施了法。这种行为严重破坏了轮回转世的规矩。帝君震怒，要以莫家一族人性命祭天。巫咸为莫家人求情，帝君怒不可竭，将其关了起来。钟山君和十巫三番五次为巫咸求情。 最后，帝君许了巫咸生生世世入莫家，可是为此莫家付出的代价是家中男丁皆短命，活不过四十四岁。 巫咸每过一世，记忆就会慢慢消失。 烛阴从少室山移栽了一棵帝休树到浮生城，帝休的果子能让人忘却烦恼，忘却忧愁，忘却仇恨与愤怒。 因长久在幽冥之中受酷刑还有人间的蹉跎，巫咸的灵力衰退地厉害。自巫咸到了人间，浮生城里的势力平衡被打破。相柳开始司机拉帮结派，蠢蠢欲动。 帝君招来烛阴商量对策。 “帝君，即便是知道那神使是相柳所化，也不能轻举妄动。因为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没有正当的理由，就不能下手。” 帝君蹙眉道：“那该怎么去找这个理由呢？” “这个坏人就由在下来当吧！反正，我在四海八荒也是出了名的行事乖张，喜怒无常。”烛阴说道。 “说说看。” “先请帝君答应我一个要求。”烛阴行礼道。 帝君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想求什么。巫咸替你担的责罚到此为止。” “谢帝君，还有，巫咸灵力渐衰，需隔一段时间需回上界修炼。还请帝君许个特权！”烛阴说道。 “这不合规矩！不过，可以以驻守浮生城为借口，让他自由来往人间与浮生城。”帝君说道。 此后，烛阴潜入浮生城。巫山桃灼在暗中协助，弱化了浮生城的结界。相柳魂魄刚觉醒，心神尚未合一。烛阴施计，引他入魔。便有了后来，相柳大闹浮生城的一幕。 帝君顺理成章地诛杀了相柳，许了巫咸特权，可以通过结印入浮生城。 巫咸再次回到浮生城，忽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他知道自己的记忆在消失，比如眼前这只白鹿，他虽然知道他以前肯定认识它。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它叫什么名字。 “你叫什么名字？”巫咸笑着摸了摸它的脑袋。 白河睁大了眼睛，震惊地看着他。 “对不起，每次轮回转世，我都会失去一些记忆。所以，我记不得你的名字了。”巫咸苦涩地笑着。 白河看了看巫咸身后的烛阴，突然明白了，为何他会煞费苦心地阻止巫咸投胎转世。被自己最喜欢的人忘记，果然是件痛彻心扉的事情。 白河一遍遍地跟巫咸说着自己与他之间的故事，巫咸怕自己会忘记，用笔一点点写了下来。 浮生河边的那棵帝休树，巫咸早就注意到了。那本是少室山神物，千年才能成木，再有千年才能枝繁叶茂，开花结果。一棵树上只会结出九颗，很是珍贵。 用脚趾头也能想到又是烛阴的所为了，他不遗余力地想留住他的记忆。其实巫咸何尝又不想记住一切呢，可是天命难违，逆天者必遭天谴。所以，他不想烛阴再为他冒险。 烛阴用黄鸟跟西王母娘娘换了三青鸟的蛋，他说得轻松。可是巫咸知道，那黄鸟烛阴寻了几百年了，是可以复活窫窳神物。 自从他第一次死后转世回来，千百年来，烛阴开始不辞辛苦地到各处搜罗可以延年益寿的长生之物。 蓬莱仙山，幽冥地府，九重宫阙，深海龙宫……他为了他树敌无数。 “一世又一世，我最后都是要回来的，你何必费心费力地做这些呢？” 烛阴不言。 “你呀，有时候执拗地让人无奈。”巫咸无奈地笑了笑。 “记忆消失了，可以再创造。你可以把我遗忘的故事再说与我听啊！” 这一次的人间旅途与以往不太一样。巫咸临死突然进了浮生城，在那里他走了那些魂魄走的路。到了浮生殿，见到了走马灯。 他再次转世，通过结印入浮生城的时候，他去找了常曦。 “常曦娘娘，走马灯不仅仅可以回望过去吧？” 常曦变了脸色，道：“只能回望过去。” 巫咸笑了笑，道：“你若真是为了我好，就告诉我真相。” 常曦叹息道：“我知道瞒也瞒不住你，你与他之间本是孽缘。孽缘的结果是兜兜转转，他为你而死，世上不再有钟山君烛九阴。” 巫咸沉默了许久，抬脸问道：“若我不再是灵山大巫巫咸，这孽缘是不是可以斩断？” “或许吧。可是，改变了缘由，所有事情的运行轨迹都会跟着改变……” “我知道。可是，即便有一丝可能，我也想去试一试。常曦娘娘，倘若有朝一日，烛阴来到这里。求您一定要帮我拦住他，莫要让他意气用事，我比谁都希望他好好活着。” 后来，巫咸开始偷偷服用鬼草。他的记忆退化的厉害，再次转世已完全忘记前世今生，与凡人无异。 烛阴在黄泉路上等他，却等来了一个最熟悉的陌生人。 巫咸迷茫地看着他，问道：“你是谁？” 从此，世间不再有灵山大巫巫咸，只有莫家巫者莫氏。 第四百九十八章 巫咸十二 巫咸冰冷的眼神深深地刺痛了烛阴。 西王母的三足金乌体内的金丹，可以让凡人变成半仙。若是像巫咸这样半仙服用了金丹，或许可以真的成仙。 思及此处，烛阴从幽冥出来，一路冲进了蓬莱仙境。他来势汹汹，煞气冲天。西王母还没来得及询问他来此处作何。只见他擒住了那三足金乌，一把利刃当即没入了金乌的腹中。 西王母大惊失色，惊恐至狰狞的面容如凝固了一般。三足金乌发出一声悲戚的哀鸣，幻化为一团烈焰，火光冲天，照亮了整个天空。 “帝君！钟山君大闹蓬莱仙境，当着西王母娘娘的面杀了三足金乌！” “放肆！”帝君震怒，亲率三千天兵神将朝蓬莱仙境奔袭而去。 蓬莱仙境已如修罗场一般。 “烛九阴！吾一次又一次的纵容你胡闹，并不是说完全没有底线！” “帝君准备怎么惩罚我？”烛阴轻笑道，“还是像上次那样把我的罪责加在巫咸身上，然后强制我闭关修炼？” 帝君语塞。 “若不是我被你关了三百年，我怎会让巫咸在人间流转？” “烛九阴，你是堂堂上古大神！你是天选之人！你只需顺应天命，即可有大成！莫要再执迷不悟！”帝君厉声说道。 烛阴披头散发，手持梦魇，仰天大笑。 “我命由我不由天！” 说罢，他俯冲直下，一路去了幽冥，跳下轮回转世。 其实烛阴这一闹，不仅仅是因为巫咸，还因为窫窳。那不死药出自西王母，她必是帮凶。 帝君额角青筋暴起，怒吼道：“胡闹！胡闹！” 钟山君烛九阴入了轮回转世，下界为人。消息一出，四海八荒皆震惊不已。 钟山一脉本就因窫窳之死和封地兵权被销而对帝君怨恨极深。如今钟山君竟被逼到投胎转世去了人间，钟山一时间群情激愤，大战一触即发。 帝君不想四海八荒再经战火，于是联合众神在钟山外设下了重重结界。又施法封了烛阴在人间的记忆和灵力。 从此，世上再无上古大神钟山君烛九阴，只有一介凡人。 巫山桃灼得知此事，唏嘘不已。 “大巫费尽心思想改了这轮回的宿命，最终又回去了。他是低估了钟山君的执着和恒心啊。罢了罢了，都是固执到骨子里的人。两个人的命运改了轨迹，却没摆脱宿命。可是凡人有的时候更容易出现变数。说不定，人间会有更好的答案。” 巫咸失去记忆，无法再进浮生城，莫家的灵力源泉逐年衰竭。巫山桃灼便许了莫家，此后每一代桃灼收弟子必有莫家人一席，以此来维系莫家的巫法之力。 烛阴和巫咸在人间的第一次相遇，一个是冷酷无情的杀手，一个是莫家不成器的小少爷。 江湖杀手榜排名第一的暗夜鬼使卫煊从未想过自己要对付的竟然是个手无缚鸡之力，还傻了吧唧的病秧子。 花了千金请他亲自出马的人难道是疯了吗？ 卫煊坐在屋脊上，看着蹲在院子里喂猫的瘦弱少年，不禁皱了皱眉。 那黑猫舔着少年的手，突然抬头，一双绿莹莹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卫煊忙翻到屋脊后，隐了起来。 “怎么了？你在看什么呢？”莫垣顺着它的眼神往屋脊方向看去。 只有一轮半月挂在空中，清冷的月光照得四周惨白惨白的。 夜半，莫垣睡得正沉。卫煊从房梁上轻巧地跳了下来，匕首泛着冷光，只需一秒，此人必死。 衣袖被什么扯住，他低头一看是那黑猫。它死死地咬住了他的袖子，嘴里还发出警示一般的“呜呜”声。 麻烦，卫煊虽然杀人无数，可是对猫猫狗狗的却一向是温柔以待。 “让开！”卫煊拍了一下那黑猫的脑袋。 “你是谁？”床上熟睡的人突然坐了起来，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问他。 就在此时，突然从屋顶和院中传来轻微的响动。有为数不少的高手埋伏在这周围。卫煊一下全明白了，买家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是不是你暗中设计？”卫煊甩出袖中长剑，剑尖抵住了他的喉咙。 莫垣皱了皱眉，伸头往窗户那儿看了看，然后迅速地爬起来，把铺盖卷起来，掀开床板。 “你快躲进来！外面有人！” 眼前这个人的眸子清明地很，一点也不似之前看到的那副呆傻的模样。 卫煊皱了皱眉，狐疑地看着他。 “外面的人在靠近，你一对多不说，这儿可是巫法世家莫家的地盘。闹起来，恐怕对你不利。”莫垣解释道，“我没有武功，若是骗你，你随时可以取了我的性命！” “信你一回！” 不一会儿，莫家二爷带人过来，刚想砸门儿，莫垣从里面把门打开了。 “二叔，大半夜的这是怎么了？” 莫家二爷见到他有些惊讶，边说边伸头往屋里看：“垣儿可曾见过什么人？” 莫垣撇撇嘴道：“您身后不是一堆人吗？” 莫家二爷皱了皱眉，道：“这两日城中有盗贼出没，你可要留心着点儿。” 待众人离开，莫垣将床板移开，顺着楼梯走了下去，卫煊正看着密室墙上的一幅画。 “你是暗夜鬼使卫煊吧？”莫垣问道。 卫煊转过身，淬了毒的飞镖已藏在手心。 莫垣笑了笑，道：“你我现在可是在同一条船上了，若是杀了我，恐怕你连莫家的大门都出不去。” “呵，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看一看，我能不能出的去了。”卫煊眯着眼睛，一道银光闪过，飞镖朝莫威的喉咙处飞去。 莫垣竟是一动不动，眼睛都没眨。卫煊皱了皱眉，迅速地又丢出一记飞镖，将那枚飞镖打得偏离了方向。 “为何不躲？” 莫垣冲他笑了笑，道：“我觉得你不会杀我。” 卫煊眉头皱得更深了一些，眼前的这个人真的让人琢磨不透。 “雇你来杀我的人是我二叔。”莫垣接着说道，“与他联手的人是冥王殿。” 卫煊挑了挑眉，道：“冥王殿……闻威那个老妖怪为了除掉我还真是煞费苦心呐。” “咱们是同命相连！我二叔为了除掉我，从二十年前就开始谋划了。他的苦心可不比冥王少。”莫垣笑着说道。 第四百九十九章 巫咸十三 “如今该当如何？”卫煊问道。 莫垣笑了笑，道：“等。” 至于等什么，卫煊没有问。说来也奇怪，正如莫垣知道他不会杀他一样。卫煊也莫名地相信莫垣，因为从他的身上卫煊感觉不到一丝的杀气和恶意。 “为何不杀了阻止你的猫？”莫垣摸着黑猫的脑袋，抬头问他，“被人知道堂堂暗夜鬼使，江湖第一号杀手，因为一只猫任务失败了。岂不是让人笑话？” 卫煊偏过头，自顾自地喝了几口酒。 就在莫垣以为他不会再有回应的时候，卫煊突然说道：“我小时候家中闹饥荒，被爹娘遗弃在了深山老林之中。我哭着不停地跑，不停地喊爹娘。不知道跑了多久，多远……最后累得倒在地上，迷迷糊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身边蜷缩着一条脏兮兮的野狗，还有一只瘸了一条腿的狸花猫。那山林里的夜，又漫长又清冷。如果没有它们，我恐怕已经冻死了。之后，我与它们为伴，过了半个月。再后来，它们把我带出了林子，带到了一处山谷之中。在那里我遇到了我的师傅。猫狗比人好，不是吗？” 莫垣低着头，不知是何表情。他起身坐到卫煊对面，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沉默了半晌，迷迷糊糊地说道：“你会遇到好人的。” 他说的很小声，卫煊没听清楚，皱了皱眉，问道：“什么？” 只听“咚”地一声，那人已经摔在了地上。 卫煊扶额，无奈地叹了口气。 密室墙上挂着的图很奇怪，卫煊见过挂山水的，挂人物的，挂字的，却没见过挂鬼怪的。 那画上的女子笑容缱绻，脚边黑色的豹子一双绿莹莹的眸子锐利而生动。 “这是山鬼。”莫垣说道。 “山鬼……”卫煊低喃道，“山鬼……山鬼？” 卫煊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表情略带震惊，语调也高了些。 “没错，九歌的山鬼。”莫垣轻轻抚摸那黑豹的头。 “得九歌者，可得天下。” “哈哈哈……”莫垣闻言，大笑起来。 “作何发笑？”卫煊不满地问道。 “这是误传。即便拥有了九歌，也得不了这天下。这是有人处心积虑想害莫家，想让莫家成为众矢之的才散发出的谣言。”莫垣说道，“九歌其实只是用来封印浮生城十一神使的。跟这天下没有任何关系。” “怪不得莫家会将九歌散出去，这东西在手上就是一道催魂令。”卫煊说道。 “却也是道护身符。”莫垣苦涩地笑了笑，“若不是爷爷将这山鬼图留给我，恐怕我现在早就已经是一具枯骨了。” 按照祖制莫垣理应当下一任莫家家主，奈何他父母早亡。爷爷在他十四岁那年又突发意外去世，临死前把山鬼交给他，并留下了一封让他接任家主之位的遗嘱。 一干早就被莫家二爷收买了的宗亲以他年岁尚小为借口，联合起来请命莫家二爷暂代家主之位。 其实，莫家二爷为绝后患，多次想下手杀了他。可是，莫垣吉人天相，又聪明机智。几次三番躲了过去。最后，为保命，他装作不经意在下人面前透露山鬼一事。那下人是莫家二爷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果不其然二爷对他的谋杀暂告一断落，取而代之的是花样百出的试探和无孔不入地监视。 “他想要的太多了……”莫垣笑了笑。 “贪得无厌又狂妄自大，所以，他会输！”卫煊摆弄着棋盘里的棋子说道。 “成败在此一举！我早已到了可以接任莫家家主的年龄，他寻山鬼不得，也早已经急了。所以才会联合冥王殿来做这一场戏。” “想一箭双雕？”卫煊扬了扬嘴角，“冥王殿的恶鬼专吃人，可是我百无禁忌。” 这并不是大话，不然冥王殿怎么会需要联合莫家来除掉卫煊呢！想那冥王殿一直做着人命买卖，手下几十号杀手愣是杀不了卫煊。他一直占据杀手榜头把交椅，让冥王殿颜面无存。闻威想杀他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 如今冥王殿与莫家联合，无非是想借助莫家强大的结界，将其困在这里，来个瓮中捉鳖。 莫家二爷与冥王殿联手无非是想撇清责任。毕竟莫家是正统大家，继任家主无故暴毙，他当上家主，名不正言不顺，必会遭人诟病。无论是卫煊还是冥王殿都是臭名昭着之徒，莫垣死在他们手里，不会有人觉得奇怪。还有冥王殿有一个绝学叫摄魂术，中了摄魂术的人只能任人摆布。此法可以探得山鬼的下落。 然而，摄魂术对莫垣完全不起作用。莫家二爷无法，只得痛下杀手。 莫垣说的等，竟是等三月三。 三月三，蛇出洞，鬼下山。 莫家世代降妖魔，除鬼煞，树敌无数。三月三那一日，妖魔鬼怪聚集在莫家庄周围，是莫家情况最紧急的时候。 “虽然结界比平时要多，可是若我从里面不起眼的角落打开一个缺口。这里，瞬间就会成为人间炼狱。”莫垣说道。 “你舍得？”卫煊挑了挑眉。 莫垣沉默了片刻，道：“若莫家落到二爷手里，下场会比接下来发生的还要惨。还有，莫家人降妖魔，除鬼煞本是分内之事。连这都做不好，也不配生为莫家人。” 卫煊真的没有想到，眼前这个瘦弱单薄，温文尔雅的人竟有如此硬的心肠。 然而，事实上，三月三那一日子时，整个莫家庄都空了。恶鬼从结界的缺口处一拥而进，莫家主宅里一整夜鬼哭狼嚎，惨叫连连。 屠杀一直到天明才停歇。 主宅大门打开，莫垣披头散发，浑身上下都是血。 人们上前接住摇摇欲坠的他，主宅院子里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尸体。 “是冥王殿的人！”不知谁喊了一嗓子。 人们扒开地上黑衣人的衣服，只见他们胸口都烙着血红的彼岸花。 “是冥王殿的人干的！” 冥王殿屠杀莫家三十九口的消息传遍大江南北，一时群情激愤！与莫家交好的世族大家，江湖人士，官家要员，民间信徒……全都加入了剿灭冥王殿的大军之中。 在江湖上耀武扬威百年之久的冥王殿，颓然倒塌，不复存在。 </br> </br> 第五百章 巫咸十四 距离围剿冥王殿的那场大战已经过了三年。 “家主。”来人一身黑衣。 “说。”莫垣正坐在桃花树下喝酒赏月。 “我们按照您的吩咐找到了那人从小学艺的地方，然后把周围的山头村落都搜了个遍，还是没有找到他的下落。” 莫垣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颤，闭上眼睛仰头一饮而尽。 “不过，我们找到了他的老家。” 莫垣猛然转头，眼睛里闪过欣喜的光芒 “继续说。” “在一个叫牛尾村的村子里，我们打听到十五年前，村东头一个姓郑的人家曾经遗弃过一个孩子。那个时候遇上大旱，村里闹饥荒，家家户户都吃不饱。那户人家便把家中一个说话不太利索，看着不太机灵的孩子带到山里丢了。” 莫垣放下酒杯，皱了皱眉，问道：“现在他家里还剩下什么人？” “没人了，都死了。” “死了！”莫垣有些惊讶。 “抛弃那孩子没多久，村里就爆发了瘟疫，死了不少人。他们家里的人更是一个都没活下来。牛尾村的人都觉得是因为他们抛弃了孩子，被老天爷惩罚了。如今那里有了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谁家都不能再抛弃孩子。” 莫垣点了点头，冲他摆了摆手。 黑衣男子灵巧地一跃，上了房檐，消失在夜色之中。 莫垣出神地看着天上的弯月，黑猫蹭了蹭他的脚踝，跳到了他的怀中。 他至今也没想明白，卫煊为何会替他挡那一剑。阴魂恶鬼从结界的豁口处一拥而进的时候，院里二爷的人和冥王殿的人已经将莫垣的这处院子封死，开始动手了。 卫煊以一敌十，大杀四方。 莫垣提前在隐蔽处设了一处结界，他再三嘱咐卫煊不要恋战。一旦阴魂恶鬼涌入就要赶紧回到结界里。 子时刚到，阴魂恶鬼涌入，院内狂风大作。 “卫煊，快回来！快回来！”莫垣等不到卫煊，心急如焚。他听到不远处刀剑碰撞的声音，顾不得隐藏，从暗处跑了出来，冲卫煊大喊道。 卫煊回身一剑穿透企图背后偷袭他的人，他额前散下一缕头发，随风飘舞着。 “卫煊！快点！阴鬼来了！”莫垣怕他没听见，又往前跑了几步。 “小心！”卫煊惊呼一声，朝他飞扑而去。 莫垣被他揽在怀中，一个转身，莫垣看到了在他身后正举着剑冲过来的莫家二爷。 卫煊抬剑挡住侧方来袭，背后露出空挡，莫家二爷一剑刺入了他的左肩。 莫垣睁大了眼睛，卫煊低声说道：“快，回去！” 说罢，他在莫垣背后用力一推，莫垣虽飞出十多米，落地的时候却没有痛感。 “给我杀了他！”莫家二爷指着莫垣大吼道。 卫煊回身一剑封喉。 狂风大作，周遭阴恻恻的，鬼哭狼嚎之声忽起。 “杀了你……杀……杀……” “你不杀他，他马上会杀了你哦！” “快杀了他……” 有无数个声音在耳边响起，院里的人突然间像疯了一样，互相撕扯，挥剑乱砍起来。 卫煊也受了影响，他捂着耳朵，头疼欲裂。一瞬间脑子里闪过无数画面，笑声，哭声，惨叫声此起彼伏…… 莫垣看到他抱着头，痛苦挣扎的模样。便知道他受了阴魂恶鬼的影响，他从地上爬起来，努力朝他飞奔而去。 就在快到卫煊面前的时候，一记重锤落在了他的后脑勺上。他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卫煊的胳膊，在他惊愕，迷茫的眼神中一点一点地瘫倒在地上。 卫煊下意识地抱住他，莫垣将自己手腕上的一串玉珠子摘下来，套到了他的手上。 后面的事，莫垣都不记得了。待他再醒来，他人已经在密室里了。从密室出来，外面天已经亮了，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全是尸体。 “卫煊……卫煊……”他翻过一具又一具尸体。 卫煊就这么消失了。 三年了，音信全无。 莫垣因为头受到重击，留下了一些后遗症。每隔一段时间，头疼病就会发作。 “家主的头疼病又犯了，快去请方大夫！” 那是个雨夜，莫垣的头疼发作，痛感铺天盖地而来。 突然一双微凉的手贴上了他的额头，莫垣稍稍舒服了一些。那手刚要拿开，莫垣有些不满地一把抓住，有些贪婪地蹭了上去。 手的主人任由他去了，紧接着一颗苦了吧唧的药丸塞进了他的口中。莫垣皱了皱眉，就要往外吐。 “乖乖吃下去，吃了头就不疼了。” 耳边的那个声音低沉有磁性，像带了魔咒一样…… “卫煊。”莫垣的手紧了紧。 待他醒来已是第二天晚上，以往每次头疼病发作都要至少三日才能缓解。这一次，一日便好了，而且头脑格外的清醒。 “没想到方大夫的师弟那么厉害呢！” “是呀，咱们家主头一回好得那么快。” “你们说什么？”莫垣问道。 “家主，我们在说昨天给您治病的那个大夫，他是方大夫的师弟。” “他长得什么样子？” “他……他戴着半张面具。” 莫垣一听，忙问道：“他现在在哪儿？” “应该回方大夫那儿了吧！” “快，安排马车，送我去医馆！”莫垣急切地说道。 一路颠簸，到了医馆才知道，方大夫压根儿没有什么师弟。那昨天给他看病是谁？ 回去的时候，莫垣没有坐马车，屏退左右之后，一个人沿着河慢慢往前走。走到一处偏僻无人之处，他久久地站在河边。突然，他闭上眼睛，身体前倾，眼看着就要栽进河里。 身后伸出一双手一把拽住了他。 莫垣扬了扬嘴角，回头看他。 “我就知道你会出现。” 卫煊手下的力气突然大了起来，他愠怒道：“若是我没跟着你呢？” 莫垣笑得灿烂，道：“我知道你会出来的。” “为什么找我？”卫煊问道，白色的面具挡住了他下半张脸，看不出他现在是什么表情。 “你为什么要舍命求我呢？” 卫煊看着他，伸出食指在他的眉心轻轻点了一下。 “巫咸……” 莫垣疑惑不解地看着他，问道：“你说什么？” 卫煊笑了笑，说道：“我说……你猜！” 说罢，他转身往前走去。 莫垣愣了一下，慌忙追了上去。 第五百零一章 巫咸十五 莫垣的头疼病好了，卫煊开始头疼了。 他停下脚步，颇无奈地回头看了看那个大模大样一路跟着他的小尾巴。 “你跟着我做什么？”卫煊问道。 莫垣歪歪头，故作不明所以状，说道：“路那么宽，你能走，为何我就不能走啊？” 卫煊轻笑一声，一个闪身没了踪影。 莫垣撇撇嘴，走到路边的凉亭里坐下，这一坐就坐到了天黑。 莫垣捧着脸，肚子饿得咕噜呼噜直叫。忽然一个油纸包从天而降，莫垣打开一看，热乎乎的肉包子。 “哼，不理我，还送吃的干嘛？” 莫垣冷哼了一声，把包子往外推了推。 卫煊从凉亭上跳下来，说道：“快趁热吃了！” 莫垣瞥了他一眼，道：“干嘛呀？不是装作不认识我吗？” 卫煊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堂堂莫家家主耍起无赖来，怎么跟个三岁小孩子似的？你到底想干什么？” 莫垣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跟你不一样，我浪迹江湖习惯了，过不了安稳日子。”卫煊说道。 莫垣咬了咬下唇，说道：“那我跟你一起去……浪迹江湖。” 卫煊愣了一下，噗嗤笑出声来。 “你？你又不会武功。” “我……我会驱邪……我……”莫垣争辩道。 “行了，快吃，吃完我送你回去。” 莫垣低着头，没了声音。过了一会儿，他抬头，说道：“能不能在这里停留一个月？就一个月！怎么说你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得尽地主之谊啊。” 卫煊本想拒绝，可是一对上他的眼睛，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了。 “好。” 莫垣欣喜万分，抓起肉包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卫煊不愿意住在莫家，莫垣就把莫家的一处别院空出来给他住。前几日，他都是起了大早过去，呆到深夜才回。之后，索性也搬到了别院去住了。 莫家上上下下都在猜测自家主子的这位神秘朋友是何许人物。一时间，众说纷纭，谣言四起。 莫垣本不在意，直到有一天不经意听到几个下人嚼舌根子。 “哎，听说家主在别院金屋藏娇。” “什么金屋藏娇啊？那明明是个男子！” “男子？” “啧啧啧，怪不得家主一直不愿意娶亲，原来是有那个癖好啊！” “哎呀，现在哪个大户人家不养一两个**啊。” **二字一出来，莫垣气得眼前一黑几乎晕倒。卫煊站在一旁笑着不说话。 “我……”莫垣怒火冲天，说着就要冲过去看看是那几个多嘴多舌的玩意儿。 卫煊拉住他，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没关系，随他们怎么说呢。” 莫垣咬了咬牙，这口气算是憋住了。 第二日，他大张旗鼓地置办了一堆东西。彩云庄的上等衣衫，如意庄的玉器首饰，华文庄的古董摆件……装了整整十个大木箱子。他骑上高头大马，一路敲锣打鼓，无比张扬地去了别院。 见过偷偷养**的，没见过三媒六聘登门求亲**的。整座城的人都震惊不已。 卫煊扶额，心道：这么大阵仗搞这么一出，怕是怎么也说不清了。 可惜这个憨憨此刻笑得花枝乱颤，颇自豪地以为自己干了件大事。 “以后都不会有人看轻你了！” “哦？那他们会怎么看我呢？”卫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莫垣笑着说道：“你是我这个莫家家主的座上宾，是我尊敬重视的人！他们自然也会敬重你！” 卫煊哈哈大笑起来。 莫垣不明所以地看着他，问道：“怎么了？我说错了吗？” 卫煊摇了摇头，道：“你说的对。” 一月之期快到了，莫垣坐立不安，亦步亦趋地跟着卫煊，生怕他再一次不告而别。 “你不用这样，我暂时不走了。” “真的？” “嗯。” 听到卫煊肯定的回答，莫垣高高兴兴地回主宅处理挤压许久的事务去了。 卫煊的余光扫过北面的墙头，皱了皱眉。 “老鼠要出洞了。” 此后，卫煊果然没走。可是，呆在别院的时间却变少了，有的时候甚至彻夜不归。 一日，莫垣在客厅等了一夜。天蒙蒙亮的时候，卫煊才回来。他的白色面具上溅了几滴血，衣服上有几道口子。 “卫煊，你为什么戴面具？” “因为怕人认出来我是暗夜鬼使。” “可是，在我面前不用伪装啊。” “隔墙有耳，万事小心。” 这是莫垣最后悔的事，那个时候没有追问，没有耍无赖摘掉他的面具。 之后卫煊三日未归，莫垣一直在别院等着，莫名地心慌意乱。 “莫垣……” 莫垣趴在桌子上睡得迷迷糊糊的，一抬头，就看见那个他等了三天的人站在门口，浑身上下都是血。惨白的月光就像极了莫家主宅发生惨案那一夜的月光。 莫垣站起来，腿有些发软。卫煊冲他笑了笑，摇摇欲坠。 “卫煊！” 躺在他怀里的人嘴角挂着鲜血，面具不知所踪。他下半张脸上长满了恐怖的红色印记。 “如果没有你的手串，我恐怕就变成厉鬼了。” 莫垣知道那是鬼上身之后留下的印记，有的人可能在后背上，有的人可能在腿上…… “人间真好，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我第一次觉得自己是活着的。我们下一世，还要遇见……” 无头山上的土匪窝被人端了，死了一百多号人，鲜血染红了半边山。官家派人去查，才发现那一百多号人里隐藏着不少冥王殿的余孽，还有几个莫家二爷的旁系亲属。仓库里储存了兵器、火油和粮草。图纸上的标记显示他们正策划屠城。 这就是卫煊突然决定留下来的原因。 山鬼图随着卫煊深埋地下，莫垣写下遗嘱，死后与他合葬。 他将死之际，入了浮生城，突然前世今生的记忆都回来了。 “常曦娘娘，在桃灼算的时间里，求您一定要助烛阴一臂之力。您在走马灯里看过所有平行世界里发生的事，也应该清楚只有那一世，才能改变。” “那样你会死。” “总好过最后都死！他保了我一世又一世，也该我保他一世了。” 看到这里，祝尹明白了。 为何十年后的自己会留下那么一段话，为何自己会对莫来招魂，为何一切发生的就像是有剧本一样…… 第五百零二章 莫志孝一 这厢莫语进入的是莫志孝的过去。 “志孝，你要替姐姐保密！”一个扎着马尾辫，身着格子裙的女子边往皮箱里塞东西，边说道。 “三姐，你不告诉爹，至少也要跟大哥说一声吧！”莫志孝皱着眉，一张小脸苦兮兮的。 “你懂什么？大哥知道了肯定也不会让我走的！他们都是老思想老观念！”莫志慧说道。 “可是……” “别可是了！我走之后，你把这封信交给爹爹。”莫志慧摸了摸莫志孝的头说道，“阿孝，你还太小，有很多事情不明白。可是，你只要知道姐姐是为了莫家，是为了拯救一些人。” 莫志孝眨巴了几下眼睛，问道：“是不是跟北宅里的……那些妖怪有关？” 莫志慧惊慌失措地捂住了他的嘴巴，又往四周张望了一下，低声怒喝道：“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把北宅里发生事情说出去！懂吗？一定不能说！” 莫志孝点了点头。 “阿孝，你记住，那些不是妖怪！那些是活生生的人！是活生生的莫家人！他们身体里流着跟咱们一样的血！”莫志慧咬着牙说道。 莫志孝不太明白，那些明明是长相可怖的妖怪啊！怎么会是活人呢？ 当天夜里，莫志慧走了。打更的刘老五恰巧路过，眼见着她在村头拖着行李箱上了一个男人的车。 庄子里的人都以为她是不同意婚事，与人私奔了。其实，她是偷偷去了国外念书。 “胡闹！”当时的莫家家主，莫志孝的父亲莫沧海看了莫志慧留下的书信。气得脸色煞白，手边的茶杯都砸了。 “阿孝，小慧究竟是怎么跟你说的？”莫志忠问道。 莫志孝吓得躲到了莫志义身后，躲躲闪闪不敢说话。 “老四，你给我跪下！”莫沧海怒喝道。 莫志孝从莫志义身后走出来，哆哆嗦嗦地跪在了堂屋中间。 “为何知情不报？”莫沧海质问道。 莫志孝低着头，一言不发。 “哟，还真讲义气！知道替人保密了？”莫沧海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怒不可遏地说道，“来人啊！家法伺候！” 莫志孝一听，身子不禁抖了抖，可还是一言不发。 “爹，阿孝还小，不懂事！您就饶过他一回吧！”莫志义忙上前护着他。 “是啊，爹。小慧那个鬼机灵阿孝哪是她的对手。我已经派人去打听了，不久就会有信儿。”莫志孝说道。 “小？年纪小就知道包庇了！这若是大了还得了？鞭子给我！”莫沧海捋了袖子。 十鞭子下来，莫志孝就承受不住，倒在了地上。一双琉璃一样的眼睛里闪着泪光。可是，他咬紧了牙关，愣是没让眼泪流下来。 那天夜里，莫志孝发起了高烧。迷迷糊糊之中，又回到了北宅那个隐蔽的小院。 他看着莫志慧偷偷摸摸地往北宅走，便悄悄跟在了她的身后。跟着跟着，突然她人就不见了。莫志孝挠了挠头，看着眼前挡在眼前的一堵墙很是奇怪。 突然有什么声音从墙里面传了出来，他靠近墙壁，本想把耳朵贴上去听听看。谁知道，他刚碰到墙壁，就整个人翻了进去。 他还没来及反应，就被一个人一把抓住，捂住了嘴。 莫志孝惊慌地挣扎了两下。 “嘘……是我！”莫志慧小声地说道。 “三姐？你……” “别说话！走！”莫志慧拉着他的手往前走去。 莫志慧带着他穿过一片郁郁葱葱的灌木丛。突然在他的眼前出现一个藤蔓缠绕的拱门，看起来阴森森的。他们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微微的月光下，眼前是一片白色和红色的花海，人在其中，宛若梦境。 “快屏住呼吸！”莫志慧捏住了他的鼻子说道：“这花的香味有迷魂的效果！” 莫志孝一听忙捂了口鼻，随莫志慧快步往前走。花丛中间立着一尊雕像，一条张着血盆大口吐着信子的巨蛇盘在一个巨龟身上。在白森森的月光下显得格外恐怖。 出了园子，两人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再往前，是一条窄巷子。两人往前走了一段儿，莫志孝认出来那是北宅的侧门。 院子里传出几声悲凄的哀鸣，还夹杂着哐当哐当砸铁门的声音。 莫志慧蹲在墙根底下，用手扣着墙砖。那墙砖上有一条裂缝，她将裂开的半块砖取了出来，一缕光透过那个小洞照了出来。 莫志慧凑近去看，突然吓得往后一退，惊恐万分地捂住了嘴巴。 “怎么了？里面有什么？”莫志孝问道。 莫志慧脸色苍白，哆哆嗦嗦地说不出话来。 莫志孝凑过去看，只见院子里放了两个大铁笼子。里面关着几个人……不对，不是人。是长得像人的怪物。 它们的身体构造和面孔乍一看确实像人。可是再一看，有的怪物尾巴骨那儿却多出一截儿，像剃了毛的半截狗尾巴。它们的脑袋圆鼓鼓的，四肢纤细如皮包骨，手指和脚趾成弯钩状，上面还长着锋利弯曲的指甲，浑身上下没有毛。这种妖怪看起来和善一些，他们耷拉着脑袋，蜷缩成一团。 还有一些很凶悍的。它们身体长得像爬虫一般。它们的四肢纤细，扭曲，手脚因为长期着地，已经没有了原来的样子。身体佝偻着，成一个弧形，身上长着稀疏的白毛。它们的眼珠骨碌碌地转动着，黑眼球只有芝麻粒一般大小。从它们的身上不停地流出一种发绿浓稠的液体。它们不停地敲击着天笼子，龇牙咧嘴的十分可怕。 “三姐，那些是什么东西啊？”莫志孝回头惊恐地看着莫志慧。 莫志慧摇了摇头，道：“我哪知道啊？” “镇定剂准备好了吗？”是莫沧海的声音。 “嗯，二十支全在这儿了。”是族长莫长风的声音。 “现在的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五十。这些战斗力虽然很强，可是完全不受控制！” “一半的成功率已经算是大喜了，把镇定剂收起来吧！这药稀缺！” “不用药？铁笼子撑不住啊？” “既然不能为我们所用，就让他们解脱吧！” 火光冲天，那铁笼子里的怪物在烈火中挣扎着。那凄厉的惨叫声，至今仍时不时在莫志孝耳边回荡。 第五百零三章 莫志孝二 没过几日，莫家迎来了一位身着灰色长衫，手拿拂尘，仙风道骨的白胡子老人。 莫志忠到莫志孝院里寻他，拉着他的手，一路上絮絮叨叨地嘱咐他：“一会儿见到先生一定要有礼貌，说话要注意分寸。” 莫志孝知道他口中说的先生是巫山的桃灼先生。他此番前来是为了在莫家子弟里选人收徒的，这是莫家人的大事。 “表现得再好也没什么用。”莫志孝嘟囔了一句。 “怎么会没有用呢？”莫志忠问道。 “反正又不会选我。”莫志孝低着头说道。 莫志忠停下脚步，笑着说道：“阿孝，世上很多事情讲求的是机缘。你要相信一切皆有可能。” 莫志孝没有应声。 祠堂里围满了人，十几个适龄的孩子站成了一排。莫志孝来得晚，低着头悄悄地站在了排尾。 “你叫什么名字？” 眼前出现了一双黑色的布鞋，莫志孝抬头去看来人。这老人慈眉善目的。 “莫志孝。”莫志孝避开他的视线，低着头小声说道。 桃灼笑着捋了捋胡须，道：“我看看你的生辰八字。” 莫志孝摘下系在腰间的红色锦囊递给他。 “七月十五。” 莫志孝听到他说话头低得更厉害了。 “嗯，是个好日子。”桃灼笑了笑，“你与我座下的另一个徒弟是一个生日，不过他比你大了三岁。以后你们好好相处吧！” 莫志孝抬起头，惊讶地看着他。 桃灼摸了摸他的头，接着说道：“就是你了。” 从来没有人会觉得七月十五是个好日子。那天是鬼节，是鬼门打开的日子。那一日出生的孩子是天胎，是被游荡人间的阴魂附了身的。所以，人们都觉得那一日出生的孩子身上阴邪之气太重。因着孩子生辰问题来莫家做驱邪避灾法事的并不是少数。 莫志孝虽贵为莫家主脉的小少爷，可是因着他鬼节的生辰，莫家人对他很是惧怕，疏远。 他母亲生他的时候难产去世，他生下来又是天生的瞳孔颜色与寻常人不同。一双琉璃珠一样的眼睛吓得接生婆差点失手把他丢到了地上。 此后，莫家四少爷被恶鬼附身，夺了生母性命，还生了一双鬼眼的消息便传了出来。 莫家的几个分支的代表，还有庄里德高望重的长老聚集在莫家祠堂。他们代表着大多数莫家人的意见。 “为绝后患，这孩子不能留。” 莫沧海闻言，握了握拳。他是孩子的父亲，也是莫家的家主。此时，说什么都不合适。 “沧海，你是莫家家主，你应该明白这件事的重要性。” “七月十五生的孩子在寻常人家都很难活命。咱们莫家人本来就极易招阴邪之物，他的存在就像是在莫家装了一面活的招阴旗。” “是啊，家主。此时不能妇人之仁呐。” “现在莫家各个分支的人都很在意这件事。” 祠堂之内数十双眼睛盯着莫沧海，气氛紧张又尴尬。 “你们这样逼一个新生儿的父亲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会不会有点过分了？”一个响亮的声音在人群后面响起。 众人回头一看，一个留着长发，痞里痞气的小青年正倚着门站着。 那青年不是别人，正是让莫家上下最头疼的人物，悬壶小筑的痞子医生莫广仙。 “这儿没你插嘴的份儿！” “怎么没我插嘴的份儿？悬壶小筑是独立一脉！我可不是莫家主宅下属的，我谁的话都不听，谁的命都不受。我们悬壶小筑今儿就把话撂这了，这孩子我保定了！” 此话一出，群情激愤。 “莫广仙！无论你平日里怎么张扬跋扈，无赖不靠谱！今儿这事儿，事关莫家一族！不是你耍无赖就能解决的！莫要在这儿做那跳梁小丑，惹人笑话！” 莫广仙闻言，笑得前仰后合。 “堂堂莫家竟然要杀一个新生儿保命，这事儿传出去难道不会让天下人笑话？” 众人被戳中了死穴，一时间都没了话。 “这个！”莫广仙从兜里掏出一个锦囊，“巫山桃灼托人送来的。” “桃灼先生？” “巫山？” 莫沧海慌忙打开锦囊，里面是一根签，一根上上签。 “这……” “这怎么可能？” “怎么？你们连桃灼先生都不信了吗？”莫广仙冷笑了一声。 几个长老传看着那签，确实是巫山桃灼先生之物。 “桃灼先生可说这孩子并非你们口中所说的灾星，他将来会是莫家的大救星呢！”莫广仙说道。 “沧海，既然桃灼先生都这么说了，这孩子杀不得。不过……他的体质确实容易招惹阴邪之物……” 莫沧海沉吟片刻，说道：“那不如这样吧，九岁生辰之前，这孩子只在主宅里活动。” 这样才算是保住了莫志孝的一条命。 巫山啊，这一去可能一生都不会再回来了。 莫志孝却无所谓，毕竟在莫家庄活了十年，有九年都是在莫家主宅里生活的。跟他最亲的三姐也走了，莫家庄里让他留恋的只有爹爹，大哥，二哥还有仙爷。 他很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看看外面是不是像三姐说的那般精彩，那般有趣。 “阿孝，在巫山……你要照顾好自己。”莫志义红了眼眶。 他这个二哥虽然看起来对什么事都是漠不关心的样子。可是莫志孝知道，他其实是最温柔最细心的。他做出那种对周围什么事都不关心的样子，只是不想继承莫家主宅的事务。他志不在此，只想做个不受拘束的闲散商人罢了。 “知道了，二哥。”莫志孝乖巧地说道。 “阿孝，这个给你。”莫志忠将一串玉珠戴到了他的手腕上。 “这是莫家先祖之物，可以辟邪消灾。” 莫志孝点了点头，道：“谢谢大哥。” 莫志忠背过脸去，他这个最小的弟弟因着生辰，因着那一双眼睛，从出生就被关在主宅，整整九年不见天日。他这个做大哥的除了给他多备些好吃好喝的，什么都做不了。 九年之期刚过，莫志忠本想着带莫志孝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谁知三妹离家出走了，莫家上下乱成一团。这事儿还没个头绪，莫志孝又要去巫山了。他对这个最小的弟弟，始终有些愧疚。 </br> </br> 第五百零四章 莫志孝三 长路漫漫，一路颠簸。 莫志孝却未曾觉得辛苦，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一副精神饱满，兴趣盎然的模样。初次出远门，外面的一切都是那么新奇。他心里其实有很多疑问，忍了忍还是没问出口。 桃灼见到他一副踌躇犹豫的样子，摸了摸他的头笑言道：“你若是有什么想知道的，直接问我就行了。” 莫志孝犹豫了片刻，道：“先生什么都知道吗？” 桃灼笑着说道：“嗯，什么都知道。” “那……为何大家都说我是恶鬼，爹爹不让我出门呢？明明我从来都没有害过人？”莫志孝问道。 桃灼看着他天真无邪的模样，一时说不出话来。 “明明生辰不是我能选的呀，眼睛也不是我能选的呀。” “娘亲的死是因为我是恶鬼缘故吗？” 桃灼摸了摸他的头，叹息道：“不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那是她的命。若是让一切重新开始，你娘亲也还是会这么选择。” 莫志孝点了点头，喃喃道：“自己的命……我以后能选择自己的命吗？” “嗯，能。” “那我要做自己喜欢做的事。”莫志孝满眼都是欢喜。 最简单的心愿，却是最难达成的心愿。 巫山脚下有一个小小的茶棚，店家是一个年迈的老者。 桃灼先生落座，还没开口，店家就忙活起来。不消一会，一杯热气腾腾的茶和两碟小菜就放到了他面前。 “哟，这儿还有个眼生的小娃娃。”店家捋着胡须说道。“给娃娃来杯酸梅汤吧！天干气躁，我看娃娃嘴唇都起皮了。” “你看着办！”桃灼笑着说道。 一老一小正歇脚喝茶，一个虎头虎脑，高大壮士的小伙子打南边儿飞奔而来。 “师父，师父……” 莫志孝一抬头，便对上那小伙子的笑脸，皮肤黝黑，一口白牙。 “哟，这是小师弟吧！怎地长得跟画册上的洋娃娃一样呢？” 莫志孝一听，红了脸，低着头不啃声。 洋鬼子，假洋鬼子……因着这双眼睛，他没少听别人私下这么议论他。 “啪”地一声，桃灼用拂尘敲了他的脑袋。 “不会说话，就别说话。” 小伙子憨乎乎地一笑，挠了挠头。 “阿孝，这是你大师兄，王晋。” 莫志孝起身，规规矩矩地冲他作揖行礼道：“见过大师兄！” 王晋本是粗人，这一时还不知该怎么反应了。乐呵呵地扶了扶莫志孝，忙不迭地说道：“小师弟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阿离呢？”桃灼沉声问道。 “阿离去后山采药了。”王晋嘿嘿一笑。 “哼，你就帮他撒谎骗我吧！”桃灼冷哼了一声，“去叫他回家！” “哎哎，那个什么……我带小师弟先回去吧，一路上也好带他熟悉熟悉环境。”王晋说道。 “也好。” 莫志孝乖顺地给桃灼行了礼，便随着王晋去了。 一路上王晋时不时就瞅瞅旁边沉默寡言的人儿。 “我本以为阿离就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了，没想到小师弟你也那么俊俏呢！” 莫志孝低着头默不作声。 王晋见他不说话，知他认生，便笑着说道：“你别怕，这巫山上的人都是好人。以后相处久了你就知道了。” 莫志孝点了点头。 两人一路穿过竹林，走过个小山坳，上了一座石拱桥。 王晋把手做成喇叭状，喊道：“阿离，师父回来了。你快些回家去吧！” 喊罢，两人继续朝前走。走着走着，林子深处突然传来一阵响动。 王晋笑了笑，说道：“今晚要加餐了！小师弟，你在这儿等着我，我一会儿就回来。” 说罢，他轻手轻脚地朝林子深处跑去。 莫志孝抬头看着天，阳光透过密林照射下来，光影斑驳陆离，甚是好看。 突然从上面掉下来一张脸，一张极其好看的脸。一头如丝缎般的黑发随风飘拂，弯弯的眉，一双眼睛如星辰如明月，秀挺的琼鼻，粉腮微晕，滴水樱桃般的朱唇，肌肤如冰似雪，模样清丽绝俗。 “你是谁？”那人倒吊在树上问道。 莫志孝避开他的眼睛，低声说道：“我叫莫志孝。” 那人呼地从上面跳下来，轻盈地落到他面前。 “莫家人，你就是师父新收的徒弟吧！” 莫志孝迎上他的目光，点了点头。 那人看着他，怔了一下。 莫志孝满脸通红，以为是自己这双怪异的眼睛吓着人家了，慌忙低下了头。 “你的眼睛怎么那么好看？好像那琉璃珠一样。” 莫志孝闻言，惊愕地看着他。从来没有人说过他的眼睛好看…… 那人笑着，伸手摸了摸他的眼睛。 “真好看啊！” “阿离！”王晋从林子里窜了出来，手里还抓着一只野山鸡。 “大师兄，你搞得灰头土脸的，就抓了一只山鸡啊！”他一副失望透顶的模样。 王晋憨笑了两声，道：“明儿我给你们抓只兔子！” “陆离，你的二师兄。” 莫志孝抬头对上他那双明媚的眼眸，不自觉扬起嘴角，握上他伸过来的手。 “莫志孝，二师兄好！” 那双手很温暖，就像那日的阳光一样。 陆离牵着莫志孝的手，一路走去了巫山顶上的灵云殿。巫山众人本就对这个桃灼先生新说的爱徒感兴趣，见到陆离牵着一个粉雕玉琢般的人儿过来，都伸长了脖子往外看。 不知怎地，莫志孝突然不害怕别人打量的目光了。陆离牵着他的手，用力握了握。他抬起头，迎着四面八方的目光，随着他抬头挺胸地往前走。 “你跟我一个屋吧，我屋里的床大，屋子又宽敞干净。”陆离轻声说道。 莫志孝点了点头。 王晋闻言，打趣道：“阿离，你不是一向最讨厌别人进你房间了吗？坐了你的床都要被你追杀！” 陆离白了他一眼，道：“那是你们这群人成天脏兮兮的，满身臭汗！以后，你们还是不准进我的屋！” 这里并不如想象中那般难过，莫志孝本以为自己会害怕这个陌生的地方，害怕接触这些陌生的人。然而，刚到这里的第一天，他就喜欢上了这个地方，这里的人。 陆离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晚上睡觉的时候，莫志孝闻着那香味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睡得很香，很踏实。 第五百零五章 莫志孝四 早晨醒来陆离一低头，就看见怀里埋着颗毛茸茸的脑袋。想起身，却发现胳膊被人紧紧地抓着。 没有安全感。 陆离脑子里蹦出来这么几个字来。 往后的日子，一向特立独行，独来独往，不爱与人来往的陆离身后跟了个小尾巴。大家都觉得不出三天陆离就会烦。谁知他不但没烦，反而事无巨细，任劳任怨地照顾起了小尾巴。 莫志孝跟着他走遍了巫山的山山水水，走过了一个又一个春夏秋冬。 在莫志孝到巫山的第五个年头，他的身体虚弱到整个冬天都没能出屋。这是娘胎里带的弱症，外加鬼节的生辰，还有莫家人本就招阴邪之气的体质。对他来说，桩桩件件都是雪上加霜。 “大师兄，师哥……回来了吗？”莫志孝喝了药。 王晋接过空碗，俯身给他紧了紧被子。 “快了，快了……你踏踏实实地睡一觉，明天早晨一睁眼，说不准阿离就回来了。” 陆离一个月前给莫志孝来了封信，说是在江南耽搁了几日。不过，一定会在过年之前赶回来的。 这眼瞅着就要过年了。 莫志孝望着窗外，雪越来越大了。一片片雪花，飘飘洒洒，纷纷扬扬，像烟一样轻，像玉一样白，像羽毛一样软，轻飘飘地从天而降。 去年冬天快过年的时候，那一场雪也像现在这样大。 天刚蒙蒙亮，陆离轻手轻脚地起床，莫志孝迷迷糊糊地跟着爬起来，抓住他的衣角。 “师哥，你要去哪儿？” 陆离见他醒了，忙给他裹上被子，说道：“传说竹林里的小竹仙会在冬天的早晨，迎着第一缕太阳出来晒暖儿。我去竹林里看看。”陆离说道。 莫志孝一听，急忙说道：“我也去，我也想去。” 陆离伸头看了看窗外，皱了皱眉，道：“阿孝，外面雪还没停，你身子骨弱，还是乖乖在屋里等我回来吧。” 莫志孝闻言，低了头，抿着嘴没有说话。 陆离最看不得他这个样子，从柜子里扒拉出一件厚棉衣，走到床边，说道：“你只能在路边等着我，不能跟着我进林子。” 莫志孝笑逐颜开，连连点头应下。 外面的积雪已经到了膝盖，陆离走在前面，让莫志孝踩着他的脚印往前走。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往半山的竹林走去。 那个时候陆离十七了，莫志孝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他是个大人。再看看自己，瘦弱矮小，像完全没有长大一样。 “怎么了？”陆离伸手刮了一下他冻得通红的鼻子，“怎么发起呆来了？” 莫志孝扁扁嘴，问道：“师哥，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陆离笑着把他拉到胸前，比了比个子，说道：“你虽然长得比我慢，可是比去年高了不少呢！” “真的吗？”莫志孝欣喜地问道。 “嗯，真的。”陆离笑着将他脖子上散开的围巾重新围好。“你就在这儿等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说好的一会儿，可是莫志孝等到腿脚都冻得麻木了，也没见陆离出来。 “师哥……师哥……”莫志孝喊了两声，无人回应。他心中不安，咬了咬牙往林子里走去。 因着竹林密集，雪尚未来得及覆盖地上陆离留下的脚印。莫志孝跟着脚印边走，边轻声唤陆离。 脚印到一个幽深的洞口就没了，莫志孝慌忙趴到洞前朝里面大声喊道：“师哥……师哥……” 里面没有人回应，可是洞口有滑落的痕迹。莫志孝想都没想便跳入了洞中，落地的时候摔得他一时半会儿没爬起来。 “师哥……师哥……”他看到躺在不远处，脸色惨白，昏迷不醒的陆离，顾不得疼，慌忙爬了过去。 陆离的食指红肿，手边还有一条死了的花蛇。莫志孝抓起他的手，一口一口地帮他吸出毒血。又从兜里掏出一颗解毒的药丸塞到陆离口中。 他紧紧地抱着陆离，又将棉衣脱下来，裹在陆离的身上。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耳边唤着他的名字。 王晋带着几个人找到他俩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那是他第一次看到陆离哭。他抱着呼吸微弱，毫无意识的莫志孝，一见到他，哭得像个泪儿人似的。 “师兄……快救救阿孝！快救救他！” 莫志孝发了高烧，外加上蛇毒，昏迷了三天三夜。 他一睁开眼，就看见枕边趴着的人。那个总是光鲜亮丽的人，此时无比地憔悴，疲惫。 “师哥……” 陆离睁开眼睛，笑着应了一声：“哎！” “我梦到以前了。”莫志孝笑着说道。 “是好的还是不好的？” 莫志孝眯着眼睛，说道：“当然是好的了。大师兄没有骗我，果然睡一觉起来，你就在眼前了。” 陆离微笑道：“我说了过年之前一定会回来的。我答应你的事，永远都会说到做到。哎，对了。我给你带了几个小礼物，你看看。” 说罢，他献宝似地从柜子里将一个木箱子拿出来，打开摆在莫志孝面前。 里面有什么鎏银百花手炉、刺木香菊轻罗菱扇、圈金螺钿镜、青铜白玉杯……各个都是上等品相。 莫志孝靠着床头，一双瘦弱苍白的小手在这些小物件里面来回翻找着犹豫不决。 陆离笑着说道：“你若都喜欢，便都拿了去吧。反正我也没打算给师兄他们留。” 莫志孝笑着摇了摇头，最后眼前一亮，欢欢喜喜地挑出两个缠枝花的茶盅。 陆离皱了皱眉，道：“这茶盅可是这堆东西里最不值钱的玩意儿了，本想着山上人多拿来充数用的。你若喜欢茶杯，这只白玉的不错。” 莫志孝摇了摇头，铁了心只拿那两个茶盅。陆离见他似乎很喜欢，很开心，便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莫志孝起来洗漱完之后，陆离从外面端来一碗银耳羹。 “我亲手做的，你尝尝。” 那几日莫志孝的气色大好，便嚷嚷着要下床出去走走。陆离拗不过他，把他包得跟个粽子似的，拉着他的手带他出门去了。 “师哥，以后你若再骗我，我便什么药都不吃了。” 陆离微微一怔。 “银耳汤里明明是天山雪莲。”莫志孝紧紧地握着他左手两根毫无知觉的手指，哭得像个泪儿人似地。 第五百零六章 莫志孝五 “阿孝……”陆离为难地看着他。 “天山雪莲有多难寻，世人皆知。万一……万一……”莫志孝说着，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没有万一！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你师哥的本事大着呢！”陆离伸手给他擦了擦眼泪。 莫志孝抓着他的手指，虔诚地放到唇边。滚烫的眼泪一颗颗地落到他的手背上。 “你当初还救我一命呢，你忘了吗？所以，你不必自责，不必谢我。”陆离也红了眼眶。 莫志孝哽咽道：“可是……可是……你去竹林里寻小竹仙也是为了我啊！我不想你死……我不要你死……” 陆离突然觉得，眼前这个比同龄人要懂事乖顺，总是沉默寡言的少年变得像个少年人该有的模样了。 他噗嗤一笑，揉了揉莫志孝的脑袋，说道：“好了好了，师哥知道了。以后无论做什么都会告诉你，再也不骗你了！” 莫志孝听了这话才算安心。 那一朵天山雪莲来之不易，差点要了陆离的命。两根手指换来他跟莫志孝的两条命，也算是值了。 莫志孝吃了天山雪莲，虚症大有改善。桃灼便适时给他的课业加重了一些。巫法之力本就渗透莫家人的骨血，所以他学起巫法之术来也是得心应手。 桃灼找到陆离有意让他担下下一任桃灼。陆离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怎地？你还不愿意了？这可是世人想得都得不到的尊位！”桃灼挑了挑眉说道。 “世人皆醉我独醒！我自由散漫惯了的，可受不了巫山桃灼这个名号的束缚。”陆离扬了扬嘴角道，“再说了，师父！大师兄德才兼备，忠厚仁孝！他又排行老大，这巫山桃灼之位，非他莫属啊！” “是谁在我背后叨叨我呢？”王晋风尘仆仆而来。 陆离瞥了他一眼道：“给大师兄你安排好差事呢！” 王晋哼了一声，道：“指定又是把你不想做的事推给我了！” 陆离轻笑一声，道：“这回可是人人都抢破头的差事。” 王晋来回看了看陆离和桃灼，恍然大悟，道：“阿离，桃灼这个名头不是我能担的！” “你没担怎知担不得？”陆离提高了音量。 “我啊，现在已经开始收徒了！这两年你总往外面跑，到了巫山收徒学艺的日子，我就帮着师父张罗。这些天我可头疼死了，这几个人我都整不明白！巫山桃灼的名号，我可担不起。别到时候，砸了巫山的招牌。”王晋挠了挠头道。 桃灼抿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道：“既然你们都不愿意接，那就把阿孝叫来。” “阿孝？”陆离惊讶地看着他，“阿孝他身子骨那么弱，接了这头衔，不说别的。就光是每年给信众驱邪的活儿都能要了他的命。” “你俩都不愿意啊，阿晋，去把阿孝叫来！”桃灼说道。 “哎，哎……阿孝聪明有天赋，他必能担得这名头。”王晋憨憨一笑。 陆离一把抓住他，咬牙切齿地说道：“担什么担啊？” 桃灼品着茶，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陆离瞪了王晋一眼，又颇哀怨地看着桃灼，咬着后槽牙，说道：“我担！” “好！如此甚好！”桃灼放下茶杯，笑逐颜开。 陆离黑着脸，心道：这个老头子真是属狐狸的！居然用阿孝威胁我！ 莫志孝得知陆离要接任下一任巫山桃灼，开心得不得了。 “我当桃灼，你很开心？”陆离看着眼前笑得跟朵花似的莫志孝，扬了扬嘴角问道。 “嗯！很开心！”莫志孝用力点了点头。 “你开心便好。”陆离摸了摸他的头，温柔地说道。 陆离二十岁那年正式接下巫山桃灼的名号，他本就因才貌出众而闻名遐迩。如今，更是天下扬名。 莫志孝虽然开心，可是最近陆离忙的焦头烂额。两人虽在一个院儿里，可一天也只远远地见上了一面。 王晋回来，见莫志孝郁郁寡欢，便问道：“阿孝怎么不开心了呢？” 莫志孝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口。 “我带你下山去玩玩吧，这几天镇子里可热闹了。”王晋变戏法似的递给他一个糖人。 莫志孝抬起头，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陆离应酬完，急着回到后院。一看莫志孝屋里黑灯瞎火地便问道：“阿孝去哪儿了？” “王师兄带着他下山去了，这两日镇上有庙会。” 陆离皱了皱眉，心中有些担忧。 “先生，阿孝已经十七了。您怎么还把他当成小孩子啊！” 陆离闻言，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莫志孝乐呵呵地回来，一进屋，被屋里的人吓了一跳。 “师哥，怎么不点灯啊？” 陆离握着他冻得通红的手，揉了揉，说道：“王晋这个大老粗皮糙肉厚，冻一冻不打紧！怎地不给你穿厚些？手套围巾都不备！” 莫志孝咧着嘴，从兜里掏出来一个油纸包，献宝似地塞到陆离怀里。 陆离打开一看，是镇上的王家酥饼，还热乎乎的呢。 “师哥，你最爱吃的。这几日你新官上任，忙得脚不沾地。我见你吃饭不香，就想着跟大师兄一起下山去给你买几个王家酥饼。”莫志孝笑着说道，“你尝尝看，老板撒了好多芝麻呢！” 陆离看着他，心里突然暖融融的。 他拿出一个酥饼，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好吃吗？”莫志孝笑着问道。 “嗯，好吃。”陆离笑着应道。 之后的日子，莫志孝跟随陆离下山去了许多地方。陆离作为巫山桃灼自然是为了公事，莫志孝是为了游山玩水。巫山桃灼到了哪里都是受欢迎的，莫志孝跟在他身边自然待遇也不错。 因此，这一路上，莫志孝是开心又惬意。 “真希望我们能一直这么走下去，前面的路呀，怎么走都走不到尽头该有多好啊！”莫志孝捧着脸看着河岸上的秀丽风景。 “为何这么想呢？”陆离笑着问道。 莫志孝扁扁嘴，道：“就是觉得这样的日子挺好的。” 陆离给他倒了杯热茶，又把糕点往他面前推了推。莫志孝笑呵呵地拿起一块桃花酥吃了起来。 陆离何尝又不想呢？ 两人作伴，游山玩水，不问世事。畅快，舒心……这世上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第五百零七章 莫志孝六 陆离想着，再等等，再等等。等到他的根基再稳一点，等到他把巫山的规矩再改变改变，等到下一任桃灼的出现。 莫志孝的愿望他就能帮他实现了。 来日方长啊，来日方长！ 一直以为会来日方长，却没想到世事无常。 莫家家主莫志忠来到巫山，说明来意之后。陆离当场就黑了脸，摔了茶杯。 “阿孝现在是我们巫山的人，到了巫山就要摒弃前尘往事。他现在跟莫家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们莫家无权干涉，无权过问，更无权决定他的未来！”陆离一字一顿地说道。 莫志忠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桃灼先生，莫家一向敬重巫山，敬重您。可是，您这么说是不是有些……”莫志忠身边的安老脸色有些难看。 “有些什么？”陆离瞪着眼睛，说道，“早听闻莫家人一向厚颜无耻，为了利益不择手段！如今看来，这传言也是有据可循的！” “你……”安老气得脸色发白。 莫志忠拉住他的胳膊，摇了摇头。 巫山众人眼看着陆离发火，却都没有出来阻止，因为他们心里也不好受。 世人皆知莫家族长眼瞅着光鲜亮丽罢了，实际上是个注定活不过四十四岁，要替莫家献身的短命鬼。 莫志孝在巫山呆了十年，巫山上上下下对他都是宠爱有加。眼瞅着一个病恹恹的小不点总算长大成人可以独当一面了，莫家突然来要人，还是要回去当莫家的替死鬼！这放在谁身上谁不怒呢？ “桃灼先生，莫家……也是没办法！”莫志忠为难得说道。 陆离冷哼了一声，轻蔑地说道：“没办法？莫家主脉除了阿孝就没人能送死了吗？你这个莫家家主做得倒是舒坦啊！稳坐莫家老宅，金口一开，让谁死谁就得死！” “你！”安老气得浑身发抖。 “阿离，莫要放肆！”上一任桃灼先生进了屋。 陆离起身迎上前去：“师父，您老身体不舒服，还出来做什么？” 师父挑了挑眉，道：“我再不出来，巫山就要着火了！” “先生！”莫志忠恭恭敬敬地给他行了礼。 “莫家家主，阿离年纪尚轻，您别介意！”师父笑言道。 莫志忠摇了摇头，道：“桃灼先生所言句句在理，而且他护着阿孝，也是护着我们莫家人，护着我的亲弟弟。是我这个莫家家主，阿孝的亲大哥无能！” “大哥……”莫志孝站在门口，轻声唤道。 “阿孝！”陆离皱着眉，上前把他拉到一边道，“你来做什么？” 莫志孝低着头没有说话。 “你快回去！这儿跟你没关系！”陆离拉着他往后院走去。 “师哥，你知道的不是吗？”莫志孝任由他拉着往前走。 陆离咬了咬牙，没有吭声。 “巫山桃灼，神机妙算。”莫志孝笑着说道，“你知道的……那是我的命。” “我不知道！”陆离停下脚步，闷声说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命由你不由天！没有什么你的命！谁也不能决定你以后的路！” “我自己呢？”莫志孝问道。 陆离猛然回头，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莫志孝笑了笑，那笑容像冬日午后的暖阳，细腻而温柔。 “我自己决定我以后的路。” 手被挣脱的一瞬间，陆离觉得天好像突然塌了下来，周身陷入黑暗。 莫志孝离他越来越远，待他的背影消失不见，他眼前的光亮也消失了。 “我愿意跟大哥回去。”莫志孝站在大殿之中，坚定地说道。 “阿离？”王晋一听急了，忙上前抓住他的胳膊。 “大师兄，莫家有难，我身上流着莫家的血。怎么能置身事外，不管不顾呢？”莫志孝笑着说道，“摒弃前尘往事，说的容易。可是，我们乃一介凡人，有血有肉，有情有义。怎么能摒弃得掉呢？莫家对我有生养之恩，父亲，母亲，大哥，二哥还有三姐都为了莫家不惜一切。我在巫山学了一身本事，怎能躲起来当个闲人呢？” 王晋闻言，红了眼眶，重重地叹了口气，跺了跺脚，出门去了。 “阿孝……”莫志忠拉着他的手，泣不成声，“是大哥……是大哥对不起你！是大哥没本事……” 莫志孝笑着摇了摇头，道：“不是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这就是我的命，我谁也不怨，谁也不怪。” 陆离靠着墙站在门外，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是啊，他是桃灼。 能知天下事的桃灼！ 可是，莫志孝不知道的是，桃灼能知天下却不知一人心，这一人是他心系之人。 因为关心则乱，所以他算不出莫志孝的命。 准备下山回莫家庄的前一天，莫志孝到处找陆离，寻了大半天也寻不得。王晋说陆离下山了，怕是没有十天半个月回不来。 莫志孝回屋后蒙着被子哭了一晚上。早晨起来，两只眼睛肿得像核桃一样。 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王晋叹了口气，道：“阿离，你这是何苦呢？昨天晚上他在屋里哭，你在屋外哭。真舍不得，就好好地多聚一个晚上，今天再好好地道个别。不是很好吗？” 陆离别过脸，攥了攥拳，哑着嗓子说道：“从今往后，巫山再无此人！” 至此，莫志孝成了巫山的禁忌。 陆离也变得也越来越不像自己。 “咦，这树下竟然还有两坛酒。”巫山桃林里传来窸窸窣窣之声。 “是桃花酒哎，好香啊！” “先生最讨厌桃花酒了，咱们还是在这儿偷偷喝了吧！” 熟悉的酒香从人群里飘来，陆离皱了皱眉，盯着那两个微醺的少年。 “在哪儿喝的？喝的什么酒？” 少爷被吓得不轻，支支吾吾半天，说道：“后……后山桃林……我们无意间挖到的！” 陆离脸色大变，拽着他俩一路飞奔到桃林。两坛子酒被喝了一坛，还剩下一坛。 那个人离开这里已经五年了。 陆离抱着那酒坛子，失魂落魄地走进桃林深处。 “师哥，我跟师父学会酿桃花酒了。以后每年我都酿给你喝！” “师哥，你的名字不是离别的意思，是取自薜荔饰而陆离荐兮，鱼鳞衣而白蜺裳。是美玉的意思！” “师哥，你不想阿孝吗？阿孝都想你了！” 第五百零八章 莫志孝七 一场春雨像绢丝一样，又轻柔又细腻。远远望去又好像是一团团烟雾，没有形状，也不出响声。 陆离从烟雨蒙蒙走来，起先未觉得有雨，到了屋里才惊觉浑身上下已经湿透了。 “听说你近日总去桃林小坐。”师父坐在轮椅里抽着旱烟。 陆离没有说话，扬起脖子喝了一口酒。 “阿离，我知道你在怨我，怨我没有留着阿孝，怨我让你当上这桃灼先生，怨我把你禁锢在巫山这个牢笼里。” 陆离闻言，苦笑道：“师父，您是谁啊？您可是巫山桃灼啊！神机妙算，通晓天下。” 师父见他脸色微红，略带醉意，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你可是算不出阿孝的命数？” 陆离微微一怔，又喝了两口闷酒。 “你若是算得出，便不会这般怨怼于我……” “倘若我算得出，我必会逆天改命！”陆离将酒壶摔到地上，怒吼道。 “正因为如此，我才让你做这桃灼的！”师父沉声道，“你这脾性！若是没有桃灼的名号，若是没有世人的目光束缚着你，你能闹翻了天！逆天改命！逆天改命！你以为改了他的命，就能改变结局吗？” 陆离冷笑一声，道：“不去改怎知改不了？” 师父微怔，叹了口气，道：“你怎知为师没有试过？” 陆离皱着眉，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试过，可是非但结局未改，牵连的人更多。”师父似在回忆什么，“若是结局注定你俩必死一人，你会如何做？” 陆离明白他的意思，结局本是莫志孝当上莫家族长，为莫家献祭而死。 “我愿意替阿孝死。” 师父摇了摇头，道：“你错了，大错特错。” 说罢，他便离开了。 陆离瘫坐在地上，将头埋在膝盖上，迷茫地望着门外的蒙蒙细雨。 之后五年，陆离鲜少在巫山，足迹遍布大江南北。巫山桃灼的名号在五湖四海也越来越响亮。 “族长，想那桃灼先生是您的师兄。为何多次过门而不入？几个大家族他每年都会走一趟，可唯独不来莫家。现在人们都议论纷纷。说是巫山与莫家疏远了。” 莫志孝闻言，放下手里的缠枝花茶杯。 每每听说师哥在附近走动，他都会去寻他。可是，每次都与他擦肩而过。莫志孝知道，陆离这是在故意躲着他。已经十年了，师哥还在生他的气。 师父病重的消息是王晋传来的，信里就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让莫志孝的心揪痛的厉害。因为王晋本来就是报喜不报忧的人，“师父病重”这四个字意味着……莫志孝红了眼眶，不敢再往下想。 “阿离……阿离回来了吗？”师父问道。 王晋点了点头，道：“来人报信了，阿离已经到了山下，一会儿就能到。” “哎，好……好……”师父笑着说道，“阿孝呢？阿孝……” 王晋哽咽道：“徒儿已经给他去了信了，快到了，快到了。” 陆离赶到的时候，师父已在弥留之际，气若游丝。 “阿离回来了？” “嗯，师父，是阿离回来。”陆离跪在床榻边上，握着他的手，红了眼眶。 师父抬起颤抖的手，指了指床头。陆离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一个缠枝花的茶盅。 “阿离……你呀，总是心高气傲，什么都要争个高下。但凡有一点不如你意，你便不依不饶。阿孝不同，他心思细腻，为人敦厚，不言不语，许多事他都是默默地在做。咳咳咳咳咳……”师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师父，徒儿知道，徒儿什么都知道！您歇一歇，别说话了……”陆离落了眼泪。 “你呀……你什么都不知道！”师父喘了口气说道，“你看这缠枝花的杯盏是不是廉价普通又平淡简单，很是看不入眼？” 陆离抿着嘴，没有应话。 “可是你知道吗？这世间最难得到的……便是这平平淡淡，简简单单。”师父从陆离手中接过那茶杯，用拇指细细摩挲着茶杯上的图案，“茶盏上的图案叫缠枝花又叫万寿藤，寓意生生不息，万代绵长。缠，绕也，从糸廛声。叶片和花朵的枝蔓自由穿插绕转，互相缠绕而不牵绊。那叶片便如他，那花朵便如你。他是希望你们二人的师兄弟情谊能绵长缠绕，却不互相牵连。他也是希望你能吉祥平安。你懂吗？” 陆离惊讶地看着那缠枝花的茶盏，恍然大悟。那一日那么多的珍宝，莫志孝都不在意，唯独对这最最普通的茶盏爱不释手。 “那一日，我问你，如果你俩只能活一个，你会如何选。你选择为阿孝去死，我知你这么些年初心未改。可是你知道吗？莫家家主未上山之时，我曾跟阿孝说过他的命数。”师父苦涩地说道，“十年啊……阿孝在我身边呆了整整十年。我怎么忍心让他白白去送死？” 陆离握紧了他的手，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我演试了许多遍，可是每一次的结局都保不全你们两个。”师父眼角湿润了，“是师父无能！那个时候，阿孝笑着跟我说，师父，阿孝不怕。阿孝这十年已经够回味终生了！阿孝不想让师哥死，也不会让师哥为了我而死。阿孝长大了，也该自己去承担自己的责任了。阿离，你知道，我为何说你错了吗？” 陆离泣不成声，用力点了点头。 “你想保护的人，同样也在保护着你。阿孝，他不是不念及你与他的情意。你这些年一直不肯原谅他……唉……”师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莫志孝赶到巫山的时候，师父已经走了。他在门前长跪不起。王晋叫不起来他，便陪他一起跪着。 陆离穿着一袭白衣，站在院子里远远地看着他。莫志孝忍了许久的眼泪，突然决了堤。 “师哥……” 这一声师哥，陆离已经有十年没有听到了。可是，这感觉却还像二十年前一样。那个小小的人儿，仰着脸，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他看。眉眼间带着一丝怯懦，一丝期待，一丝欢喜。 “师哥……” 那一刻，陆离突然觉得心里有一阵暖流流过，这小小的人儿就像一道光一样照进了他的生命。 第五百零九章 莫志孝八 “师哥……” 莫志孝的声音微微颤抖，手抓着衣角，有些不知所措。 陆离看着他拘谨又无措的模样，突然觉得眼前这人跟二十年前一模一样。 他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说道：“阿孝，一点也没变。” 莫志孝猛然仰起脸，看着他，眼泪没有预兆地流了下来。 “还是那个爱哭鼻子的小朋友！” “师哥……”莫志孝扑了陆离满怀，紧紧地搂着他的腰，眼泪打湿了他的衣襟。 从小到大，莫志孝鲜少依赖别人，更鲜少撒娇。陆离对他来说是一个特别的存在，是一个可以让莫志孝完全放下心来去依赖，去撒娇的人。 “这莫家族长你当得可还舒心？”陆离问道。 莫志孝看着他，一双眼睛红通通的：“你若是每年能去看看我，我就会舒心一些。” 陆离笑了，点点头，道：“好，以后每年我都会去看看你。” “真的吗？”莫志孝惊喜不已。 “嗯，师哥何时骗过你？” 来年四月初四，陆离来到莫家庄。这是时隔十年巫山桃灼先生再访莫家。欢迎仪式搞得隆重又盛大，很多远在他乡的莫家人都赶了回来。 “师哥，你看！”莫志孝拉着陆离去了东宅桃树边儿的地窖。木架子上整整齐齐地摆了十坛子酒。 “十年了，每年我都给你酿一坛桃花酒。”莫志孝笑着说道。 陆离怔怔地看着那尘封已久的酒坛，心中突然有些后悔。后悔自己过去十年像个稚气未脱的小孩子一样跟莫志孝闹脾气。 十年啊，错过了多少本应快乐的时光啊。 至此以后，陆离每年四月初四都会来莫家庄，这个对外说是公事。时不时不走大门进来，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个是私事。 莫志孝都已经习惯了，大半夜房里突然多个人。也已经习惯了，屋里好吃好喝的时不时丢失的情况。 三月三这一日，莫家大少爷莫远闻得了一子。这是莫家的长孙少爷，本是让莫家上下高兴的事。可是这孩子跟莫志孝一样，娘胎里带了虚症，身体弱得厉害。 莫志忠请了陆离来给那孩子算命，陆离算完，摇着头，直皱眉。 “这孩子命弱，天煞孤星。出生就是一个劫。即便是现在侥幸逃过一劫，日后也还是难逃一劫！” 莫艺哭得像个泪儿人一样，莫远闻低头抽着烟，心乱如麻。 莫志慧来了跨洋电话，她不信那些命不命的，在电话里说：“把孩子带过来！莫家已经折了一个孩子了！这个孩子无论如何都要保住！” 于是莫艺带着孩子去了国外医治，待孩子情况稳定。莫志慧发来了电报，又寄来了照片。那张照片就是那打不开的盒子里的那一张。 莫艺带着孩子回来，没有第一时间回莫家庄，而是去了她的娘家。莫志孝虽然感觉有些奇怪，却也没多想。 一九八三年五月三十日，是莫志孝第二次见那孩子。一个多月了，那孩子长开了些，与刚出生那会儿大不一样。 待孩子百天，莫志孝给备了银项圈、银手镯和银脚镯。这些都是他前些年去南疆游历时，从苗族巫师那里得来的，能驱邪避祸。 莫志孝亲手给孩子戴上，在帮孩子戴脚镯的时候，他的手顿了顿，表情也有些怪异。 “四叔，怎么了？”莫远闻紧张地问道。 “哦，没什么。这孩子脚心有些凉，可能是体寒。回头我拿个药材做的香囊过来，你放在他的枕下。”莫志孝说道。 “哎，谢谢四叔。” 从东宅出来，莫志孝急急忙忙地回了北宅。将抽屉里莫志慧邮寄过来的那张照片拿了出来，对着灯，一遍遍地看着。 “没错……那个孩子不是这个孩子。” 照片上一个瘦弱的婴儿躺在保温箱中，身上插满了管子。莫来的母亲莫艺在保温箱的一侧，爱怜地看着他。 照片的背后写着：1984年4月初3，满月。 那透明保温箱里的婴儿左脚脚心处有一颗痣。而且他的左脚第2根脚趾长度比其他4根脚趾长，是希腊脚。他的右脚大拇趾又比其他4根脚趾长的是埃及脚。 当初他看照片的时候，还在想，这孩子挺特别的。可是刚刚他给那孩子戴脚镯的时候，那个孩子弄明两只脚的第二根脚趾很明显比其他的四根要长。他是标准的希腊脚。 莫志孝喃喃低语道：“会不会是我看错了……可是那脚底干干净净的，也没有痣啊。” 之后，莫志孝找了个借口又去看了看那娃娃的脚底板。确定了这孩子并不是送去国外治病的那个孩子。 他又去市里，给莫志慧去了个跨洋电话，电话里莫志慧告诉他那孩子的血型是a型。他借口给孩子扎针放血治病，取了些血去验。检测结果出来，上面赫然写着o型。 过了没多久，莫艺的娘家收养了一个跟莫来差不多大的孩子。莫艺跟莫志忠解释是他娘家那边的一个亲戚去世了，留下了一个小孩子。她父亲见那孩子着实可怜，便暂时收养着。 莫艺这两年回娘家的次数比以往多了许多。莫志孝对那个孩子渐渐起了疑心。他偷偷打探过那个孩子的情况，人们都说，莫艺的父亲待那孩子比亲孙子还要好。 在莫来六岁的时候，莫艺把她娘家收养的那个孩子带到了莫家老宅。 那孩子瘦瘦小小的，比同龄的孩子看起来要小很多。一对圆溜溜的大眼睛里带着不安和无所适从。 “这孩子跟莫艺长得有点像呢！”莫志忠笑着说道。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莫艺不经意皱起的眉头，表情有些紧张。莫远闻抿着的嘴角，气氛霎时有些怪异。 “这孩子说起来也算是我侄子，人不都说侄子侄女随姑姑吗？”莫艺扯了个笑脸解释道。 莫志义点了点头，道：“都是莫家的骨血，眉眼间总是有几分相似之处的。你看他的嘴巴跟远闻还有点像呢！” 莫志忠笑了笑，放下茶杯，说道：“莫家这么大年纪的孩子只有莫来和莫贤，多个同龄人作伴也是好的。小娃娃叫什么名字？” “莫语，语言的语。”莫艺说道。 “莫语……”莫志义低声重复了一遍。 第五百一十章 莫志孝九 “爹，这孩子虽然不是主脉的，可是他天资聪颖，灵力也比别人高。好好培养个几载，兴许能中上用。”莫艺摸了摸莫语的头，爱怜地看着他。 “那往后这孩子便跟在志良的身边，跟云杰一同学习吧！几个孩子里云杰年长，为人处世、品行、学业都比莫来还有莫贤强。小家伙跟着他呀，必能成大气候。”莫志忠说道。 莫艺和莫远闻交换了个眼神，莫远闻点了点头。 “如此，我便代这孩子的父母谢谢爹，谢谢大管家了。”莫艺说道。 莫志良上前，道：“哎，承蒙家主，少爷，少奶奶信得过。” 交待妥当之后，莫志良便牵着莫语的手，出了门。就在迈出老宅大门的时候，莫语撞进了一怀抱，那怀抱带着一股好闻的檀香味。 “伤着了吗？”莫志孝伸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关切地问道。 那孩子睁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 “族长。”一旁的莫志良和莫云杰恭恭敬敬地给他行礼。 “嗯，大管家，这孩子是打哪儿来呀？”莫志孝将怀里揣着的热乎乎的汤婆子塞到莫语手中，心疼地说道，“春寒料峭的，这娃娃的手冰得很。” “回族长，这娃娃是大少奶奶母家送来的，说是有些天赋，在老宅培养个几载，能中上用。” 莫志孝点了点头，忽然心中一惊。他连忙仔细地看了看那孩子，眉宇间跟莫艺有几分相似。 这孩子怕就是……那个孩子。 他不动声色地轻轻拍了拍莫语的头，问道：“你多大了？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莫语，今年……六岁了。”莫语轻声细语地说道。 与他们说了一会子话，莫志孝就准备离开。可一只脚才踏进门槛，手就被一只冰凉的小手拉住了。 莫志孝低头对上莫语眼泪汪汪的大眼睛，笑着问道：“怎么了？” 莫语鼻子一酸，眼泪扑簌簌地流了下来。 莫志孝蹲下身来，伸手给他抹了抹眼泪，温柔地问道：“别害怕，有什么委屈，你就跟我说。” 莫志孝从兜里掏出一个一角绣着一支桃花的手帕，很有耐心地给他擦着眼泪。 莫志孝虽然知道这孩子的真实身份，可是并不想现在就插手。他还不知莫远闻和莫艺这么做的目的，所以暂时不想表现出过分的关心，以免引起他们怀疑。 可是，当他看着莫语抽抽噎噎，可怜巴巴的模样，心中不由得一阵心疼。那孩子的眼睛里写满了依恋和期待。 莫志孝就这么鬼使神差地问道：“你可愿跟着我？” 那孩子抬头看他，眼睛里闪着惊喜的光。 莫志孝笑了起来，说道：“看样子，咱们确实是有缘的。” 就这样，莫语还没有踏出莫家老宅的大门，就被莫志孝领了回去。 莫志忠起初是不同意的，可是他怎么拗得过莫志孝呢？再加上莫艺和莫远闻的支持和游说，莫志忠最终不得不答应了下来。 晚上，莫志孝打了热水给莫语洗漱。他抓着莫语的一双脚丫子帮他洗脚。 他的左脚第2根脚趾的长度比其他4根脚趾长，是希腊脚。右脚大拇趾比其他4根脚趾长是埃及脚。 莫志孝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左脚脚心。没有了痣，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小小的圆形疤痕。 “哈哈哈……”莫语痒得直乐。 莫志孝被他逗笑了，故意在他脚心里又挠了两下，惹得莫语又乐了起来。 这孩子才是真正的莫家长孙啊！本该生活在阳光下，被众人尊敬，被莫家上下宠爱的莫家长孙，如今却以一个孤儿的名义寄养于此。 莫志孝思及此处，心中不免对莫语又多了几分怜爱。 陆离收到莫志孝的来信，脸色说不出是好还是不好。 王晋看了信，打趣道：“阿孝也老大不小了，这孩子会不会……是他亲生的呢？” 陆离撇撇嘴，没有说话。当天夜里就往莫家庄赶去。离四月初四还有两天，他到了莫家庄附近也没急着去。跟附近的人打听了一下，待确认那孩子的来历之后，才气定神闲地大半夜翻墙而入。 莫志孝正忙着准备四月初四祭拜天地的祭祀仪式，所以睡得比较晚。突然窗外一个人影闪过，紧接着就是敲窗门的声音。 莫志孝打开窗户，就对上一双明亮的眼睛。那人及肩的长发用黑色的发带简单扎起，白袍外面罩着一件飘逸的红纱。 “师哥！”莫志孝惊喜地喊道。 “嘘……”陆离冲他做了个手势，紧接着翻窗而入。 “师哥，喝点茶。”莫志孝忙给他倒了杯热茶。 陆离漫不经心地抿了两口，一双眼睛装作不经意地往四处张望着。 “师哥，你在找什么呢？”莫志孝好笑地看着他。 “没，我就随便看看。”陆离尴尬地笑了笑。 莫志孝知道他是想问莫语的事，可是一见他不明说，莫志孝也就故意不往那上面提。 一大清早，陆离就跑到北宅后院的凉亭上喝起了小酒。莫志孝知道他是着急想看看孩子，偷偷笑了笑，便随他去了。 莫语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走到院里。陆离转脸望着他，扬了扬嘴角，扬起脖子将手中白色瓷瓶里的桃花酒一饮而尽。 “师哥，你还是这般任性，一大清早不用早饭，就开始喝酒。你可知……”莫志孝从正门口进来，看到凉亭上的人，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喝酒伤身，空腹喝酒更伤身，一大早空腹喝冷酒更更更伤身。你这些话呀，说了十年有余了，我听得耳朵都长茧子了！”陆离接过话茬笑着说道。 莫语张着嘴，昂着小脸，呆呆地看着他。 陆离见他傻乎乎的模样，便伸手点了一下他的额头，轻笑道：“哪里来的小不点，看起来不太机灵的样子？” 莫语的小脸一红，飞快地窜到了莫志孝身后藏了起来。 “爹爹……” 陆离听到这称呼，撇撇嘴道：“我一年未来，你什么时候多了个这么大的孩儿了？” 莫志孝知道他在调侃他，无奈地说道：“我给你去了信的，你没收到？” 桃灼自然是收到了，不然刚刚听到莫语叫莫志孝爹爹，他也不会那么淡定的。 第五百一十一章 莫志孝十 “语儿，这位是爹爹的师哥，也是巫山的桃灼先生。你以后叫他……” “叫我桃灼先生便好了。”陆离忙抢过话茬说道，“就叫我桃灼先生就行了。” 说罢，桃灼从怀里掏出一串手链戴到了莫语的手腕上。那是师父亲手为陆离用巫山灵石打造的辟邪手串。 莫志孝有些惊讶，陆离一向对人情世故不甚看重。为何会对莫语这孩子如此上心呢？ 难道陆离是看出什么了？ “师哥，那手串是师父生前亲手给你做的，这太贵重了。”莫志孝私下又跟陆离说了一遍。 陆离笑言道：“阿孝，那孩子虽然不是你亲生的，可是他既然认你做了爹爹，便也就是我的孩儿。我自己的孩儿我不疼谁疼？” 莫志孝心中一动，笑着点了点头。 此后，陆离当真把莫语当做自己的孩儿一般。每年四月初四，他过来的时候都会在莫家老宅多逗留几日，教莫语一些术法、棋艺、还有鉴宝的本事。这些本事是巫山一脉独有的，本不外传。 莫志孝见陆离对莫语上心，心中自然是欢喜的。每每陆离教完，莫志孝都会亲自督促莫语反复练习，直至熟练掌握。 陆离隔段时间过来检查莫语的功课，见他每次都是游刃有余，很是欣慰，教导他也更细心了。 莫语到莫家老宅的那年七月初七，莫来出事了。 七月七是鬼门大开，阴鬼出关的日子。莫家人的体质本就容易吸引阴鬼怨灵，再加上世世代代以除恶灵，消怨鬼为己任，与阴魂恶灵积怨已久。七月七这一日真真是考验莫家结界的关键时刻。 莫来本来就调皮的很，成日里在莫家庄上窜下跳的，一点儿也不安分。 七月七那一日，莫艺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不要出老宅。可是一个不留神，他还是偷偷遛了出去。 没人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他被人发现的时候，正躺在庄子尽头的冥河边儿上，怎么叫都叫不醒。还浑身冰凉，脸色发灰，印堂发黑，嘴唇发紫，呼吸很微弱。发现他的两个人见状赶紧把他送到了悬壶小筑。 仙爷一瞧，心中骇然。此时莫来的脸孔、皮肤都泛着黑灰的气色，黑里透着灰，那分明是死人的死气。 仙爷伸手刚想去探他的呼吸，突然莫来睁开眼，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只见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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