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舌之祸 - xp1024.com
《龙舌之祸》


关于作品名

近日来作者和旁人交流时,常有人对我的作品名字有多番浮想,劝我直接将名字改成《龙根之祸》,此名写出来颇为露骨,想必能吸引不少暗暗骚情的少年。

至于这等玩笑,我虽可一笑置之,但这也使我留心。显然我的作品名并没有那么容易理解,甚至于会产生误会,这是我不愿看到的。尤其我的作品还没有写到与作品名相关的部分,所以这作品名理解起来必是颇为艰辛,令人不知所云。

所以我不得不冒着剧透的风险,粗略地解释一波有关于《龙舌之祸》这四字的意思。

作者的整本书构思在一幅壁画上,正如作品介绍写得那样:“一幅壁画,是和平的终结,也是异变的开端。”

这一幅壁画是现实存在的东西,现藏于河南博物院,是出土于河南永城芒砀山梁国王陵区柿园墓的“四神云气图”。

在这四神云气图的左上角处,龙头探出舌去,勾住了一个小小怪兽,这怪兽被专家解读为玄武,但并不与寻常玄武相似,所以作者在这里加入了自己的构想,形成了《龙舌之祸》的故事。

说到此处,想必读者朋友应该知道了,这龙舌说的正是龙的舌头,它探出舌去勾住了怪兽,天地于是有了莫名的灾祸。

灾祸如何?灾祸怎样?还待您往下看去,作者挚挚诚诚,一字一句,全都在释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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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架感言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今天是2019年的第一天,是我更新这本书的第150天,今天的一章更新,是第160章,十分的凑巧。

上架,意味着往后的章节将是收费的了。而这时候,我也就能清晰看到,我到底有几个真实的读者,我很忐忑,也很兴奋。

这本书写来不易,没有其他巨著那样为其数载的思索,却也倾注了我不少的心血。

我每每想起自己的故事,总要自恋地赞叹我怎么想得那么好;每每写起自己的故事,总是无奈地叹惋似乎差了些意思;每每看到自己的故事,总是忧心地长叹好像并没有读者来看。

这大概是必然的遭遇,我在渐渐熟练这样的情况,所以我没有被打败,我会一直写下去,直到故事顺利完结。这是人生的一次历练,我希望这一份答卷可以完美。等我和别人提起时,我可是完好地写完了一本小说的人。

让他们去赞叹吧!

而您的一个订阅,一个收藏,一个评论,一个点击,都是锦上添花。

我努力着,期待着,花团锦簇的那一天。

第一章 东来阁变

春夏之交,在长白山顶犬牙差互遍布嶙峋的天池四周,由近及远更迭着迥异的风光,此处是绿草如茵山花遍地,彼处却白雪皑皑洁白一片,阴阳在其中对望,生死在其中轮转。

而在这生死阴阳之间,那一汪天池之水,宛若玉液琼浆,清澈透亮,幽深宁静,它和四周嶙峋的怪石风格迥异,二者却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和谐。

就在这天池幽深的水底,是一只岁不知几何的老龟,它的双目一白一黑,它的身躯也一阴一阳,它就是这玉液琼浆之内精华的所在。

这老龟庞大的身体铺满了整个池底,在它的龟壳之上,伫立着一座庞大而恢弘的院落。

这院落沿着老龟背上的沟壑搭建,一间间的房屋都呈六角形,好似放大的蜂房,院落之内亭台楼阁桂殿兰宫,数不胜数。

院落之外,一层光幕将整个院落和水相隔。院落之中,一根旗杆高耸,旗杆的高处,挂着一面旗帜,这旗帜白色作底黑色为边,当间写着一个大字:“沈”。

长白沈家,隐遁在世外的家族,像这样的家族还有许多,他们都隐在俗世之外,他们是世界的护卫者,当凡世的妖魔鬼怪胆敢在人前显露真形,他们就会立刻出手施以雷霆。

而沈家的住所,就隐在天池水底。

就在这沈家的院落正北,坐落着沈家最为恢弘的三层宫殿,这是沈家上层议会的所在,也是沈家家主的住所。

在这宫殿的顶层,一个青年正站在窗前。他一身白衣,衣边为黑色,袖口形状如同羽毛并列,羽毛边缘也渐变为黑,他站立在那里,就宛如亭亭的仙鹤。

青年微皱着眉头,清澈明亮的双目满含希冀地望着光幕之外,游动的鱼儿映在他的眼眸。清瘦的脸庞,微抿的薄唇,这形貌昳丽的青年似在假意冷峻,但双眸透射而出的,只是温情。

他一席乌黑透亮的长发挽在脑后,无风自动,不是风动,是他心动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能再去外面看一看。”

就在他浮想联翩的时候,重重的脚步声响起。来人都没有敲门,径直推开了屋门,闯进了屋里,气喘吁吁地说道:“代……,代家主,东来阁有变!”

来人是东来阁管事,见他如此鲁莽,青年本想训斥,但闻听是东来阁的情况,他来不及追究,脚下轻动,陡然化作一道白光掠去,路过管事时扯上他的衣袖,带着他极快地赶往东来阁。

东来阁正如其名,这一座楼阁坐落在沈家院落之东。在每天的清晨,承载沈家的老龟都会浮上水面,接受每天的第一缕太阳光照,就是为了蕴养东来阁中的一样宝物——一团紫气。

紫气具有大气运。有它在,家族稳定繁荣,它不容有失,如今东来阁有变,显然事情非小。

几个呼吸之间,青年已经带着管事落在东来阁前,无论他此时如何心焦,也绝不敢鲁莽的破门而入,屋内是镇定家族的至宝,它受得起最繁复的礼数。

青年来在门前,挽着袖子,伸手轻扣阁门,“笃,笃笃。”

只听“吱扭”一声,阁门从里面打开,阁内所有的东来阁侍卫都在,一个个垂手低眉站立在一扇屏风之前,宛若石刻。他们是最精锐的队伍,他们有着最严苛的纪律,他们十数年如一日地守护在这里,保卫紫气一度无虞。

青年神情肃穆地扫视一周,朝着侍卫们点了点头,侍卫们缓缓地让出一条通路。那一团紫气,就供奉在那一扇屏风之后。

他缓缓走到与屏风相齐,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才慢慢地探头一望。只见屏风后的桌案之上,原先那一团没有固定形状宛若烟云的紫气,此时竟然有了极大的变化。

紫气现在有了形状。下部,变作了一个三足之鼎,鼎如杯型,有双耳,在鼎上似有图案,但因为这紫气还是气态,所以并不能看清晰。上部,还是烟云为主,但在烟云之中,却有一条小虫游来游去,吞云吐雾,好不自在。

“这……”青年这一望就有了底,这紫气的异变似乎是在朝着一个好的方向。他缓缓踱步到紫气近处,再仔细打量,那烟云中的哪里是什么小虫,竟然是一条五爪之龙!这龙虽无声无息地穿梭在云雾之中,但也能感受到其声威赫赫。

“龙!”青年轻声叹道,他心安下来,龙是祥瑞啊,没有比这更好的异变了。他满心欢喜地退了出来,在门外召过了管事。

青年正色,对着管事道:“叫过所有侍卫,由你带路,前往大长老之子沈尚祠堂处,执三缄其口。礼毕之后请沈尚到正殿三层找我。”

三缄其口,让受礼之人不敢轻易提起此事,不然经脉逆流,五雷轰顶,是家族保守秘密的重要手段。

青年则返回了正殿三层的家主居所,在桌上摆下了三支算筹,“紫气异变,虽然变化的龙是祥瑞,但不知道预兆着什么事情。我就卜上一卦,但愿此次能够灵验。”

他说完屏息凝神闭目苦思,良久,他睁开两眼,眼中有神光一闪而过。趁此时机,他手中结诀口中念咒,虚空指在桌上的算筹上,算筹依着他的手颤巍巍悬浮空中,来回变化,在空中组成一个个卦象。

待算筹推演完了最后一个卦象,“啪啦啦”,三支算筹就掉落在了桌上,青年依照算筹作解,许久,青年才抬起头来,目中满是了然,“弱水,彭城!”

也正在此时,屋外传来敲门声,青年收拾起算筹,站起了身来,道:“请进。”

随着门开,走进来一位年约四十的中年男子。这男子一身儒雅气质,超凡脱俗,似乎不食人间烟火,他就是大长老之子沈尚。

他进门躬身行礼,“代家主。”明明面对的只是个二十几岁的青年,他也没有半分不愿。

“表叔。”丹歌连忙回礼,随后开门见山,“我决定出天池下长白。”

“啊?!”沈尚被这孩子头一句话就惊到了,他连连摆手,“不行!你虽是代家主,但也是一时的家主,你不能耍你的小性子,要担起这个重任。”

“刚才三缄其口的侍卫管家是我派去的,东来阁紫气异变,变作一三足之鼎,鼎上有烟云,云内有五爪之龙穿梭其间吞云吐雾。这等异变,一定预兆着某样重要的事情。我刚才卜卦,已经定下了去向。”青年一下子将下长白的理由说清。

沈尚恍然,原来如此,他问道:“去向哪里?”他想问出青年去向,再派个别人去,这样就留下了代家主,也不误事。

青年心说我好容易得来出去的机会,焉能轻与了旁人!他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我自己知道就好了。”

沈尚苦笑不已,眼前人虽然年纪尚小,但是心思缜密,早已猜透了自己的心机,“你是下定心思要走,可你走了群龙无首……”他说着脸色忽变,此时方才了然了青年的意思,他直直地盯着青年,“你知道我自由散漫……”

“正因如此,你是不二人选,你有大长老之子的身份在,又不贪图名利,做家主自是无奈之选。他们各家有什么怨言,若有一个敢摆在明处的,都不免被别人讥讽。你这家主最是安稳了!”青年说着,伸手在脑后一拂,长发被斩断,被他握在手中。

“一切拜托了。”青年递过长发,“等家主回来,一定让他明白我的心意,此一去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就绝不回沈家。”

青年把长发一递,身形已经掠出,屋内白光未尽,而青年的踪迹已经全无。

“他已经修行到这么厉害的境界了,如果他的玩心没有这么大,必是沈家之福。”沈尚说着转而低头看着手中的长发,“如此倒也未必是祸。”

……

沈家光幕之外,青年捻着避水咒来到了承载沈家的老龟的头顶,道:“老龟!帮个忙!送我一程!”

“嗡。”那老龟的黑白双目看一眼头顶水中的娃娃,它自是认识的。这娃娃可是沈家的精细鬼伶俐虫,它个老朽已经被他折腾了好多次了,一人一龟相处之下,倒是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哪里?”老龟沉闷厚重的声音响起,激荡出一阵阵的水波,长久平静的天池水面卷起了轩然波浪。然而此时已是傍晚,倒是没有旅人能有幸看到。

“江浙,彭城!”青年语言非常简练。

老龟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沈家的顽皮要做正事去了。”老龟很是欣慰,它一吸气,水中出现一道巨大的旋涡,青年被卷入其中。然后老龟闷声一擤,把那一道旋涡连同青年一下子打出水面,飞入高空,径直向彭城飞去。

“谢啦老龟!回来给你带纸巾擦鼻涕。”

“滚!”这一夜,天山的水如沸腾了一般。

第二章 先生说书定后情

而青年则随着这天池的一旋之水,飞快地前往彭城。一夜之间,就跨越两千五百里路程从长白山赶到彭城,还赶上了彭城境内的第一缕日光。

彭城,就是徐州,是华夏九州之一,是有名的帝王之乡,两汉文化正发源于此。紫气异变化鼎化龙,指向此处,倒是颇为契合,青年并没有丝毫的怀疑。

青年随着天池水落在市中一个暗处,自暗处出来是一个公园。此时正是清晨,公园中晨练的人委实不少:远处传来一阵阵丝弦管乐,近处响动一声声生旦净丑,有人抖空竹耍宝剑,还有人逐棋对弈阔论高谈。

这个地方倒是很合青年的心意,他依照卦象来到徐州,就没有更精确的信息了。紫气化鼎化龙,他就很有必要去一一探查徐州境内与龙相关的地方,而这公园里大多是上了年岁的人,他们知道的东西肯定多。也许青年能从他们的闲聊之中,找一些有关龙的蛛丝马迹。

青年也佯装是来晨练的,懒散着步伐,缓缓地靠近了一个凉亭。这凉亭是八角凉亭,在立柱之间离地一尺处,架设着石条,形成了长长的石凳。现在石凳上已经坐满了人,凉亭外还有人倚在立柱上,细听着亭内声音。

亭内并不嘈杂,只有一个人在说话,其余的人都安静而认真地听着。青年来到凉亭旁,一眼就看到了此时说话的这一个人,是一个慈祥的老人,他精神矍铄,但双目之中却满是叹惋。

青年细细聆听着老人的话语,才察觉了这叹惋的缘由和自己来徐州的目的不谋而合。它们都相关于一样东西,正是国之图腾——龙。

老人说到的,是这徐州的龙脉。徐州素有“千古飞龙地”之称,在这里出过许多为皇帝,这与此地的龙脉不无关系。而据考证,那龙脉就在徐州此地的云龙山,这等风水宝地,自然被诸多风水师津津乐道。

但正因为如此,徐州地云龙山招惹了明初刘伯温的关注。他探查之后发现云龙果有龙脉,十分吃惊,禀报给了皇帝,皇帝为保朱氏江山安稳,自然让他破掉。

刘伯温道行不浅,破龙脉的事情手到擒来。他在云龙山的第一节即龙头上打了深井,打陷了龙脑。之后在此地的北边半山腰处分左右盖了两处亭子,盖上了龙目。如此,就致使龙脉中神龙难活,龙脉也就被破掉了。

老人叹惋的正是徐州的好风水被破,不然徐州的发展,一定更加辉煌。

这一条消息对青年不无用处,虽不能让他立刻找到龙,却也让他排除了一个去处。偌大的徐州他一个人要找遍,是要花费不少功夫的,现在排除了一个地方,就能节省下这一份精力。

青年离开了公园,走出了市区。钢筋水泥堆砌的都市巨兽之下,怎么会有神龙潜藏?!龙一定是藏在山水之中的!

青年往徐州东部,见到的是丘陵山地,低矮的山丘连绵,又有沂水、沭水和骆马湖。丘陵起伏之间,如龙微弓其背,丽水浩瀚之下,如龙澄澈双眸。青年看哪里都感觉像龙,他以亘古苍远的古音呼唤着龙,山水悠悠回荡着他的声音,却没有龙的回应。

待青年沮丧抬头望天,发觉明日高悬,日光刺眼,已经是晌午了!他收敛的心情,折回了徐州城内,来到一个颇为古朴而典雅的饭馆中就坐。

说是饭馆,不如说是个茶馆,馆内设有一处舞台,台上一张桌子,桌上一把折扇,一个抚尺,显然是有先生在那上面说书的。台下宾客满座,桌上仅有一些点心瓜果,各人都有一盏茶,果然大多是来品茶听书的。

而像青年这样真的进来吃饭的,并没有几个,他点餐时服务员反应都是有些诧异。他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落座,离开人群较远,并不愿自己吃饭的声音影响到听书的宾客。

在服务员端来饭的同时,台上也走上了一位身穿大褂的先生。这先生四十多岁的样子,面带笑容,目光深邃,看上去颇具智慧。

这先生站在桌后,“啪”得一拍抚尺。应声而起,是青年吃下第一口面发出的声音,“吸溜溜”。

这响动本该是全被那抚尺的声响盖过了,但那台上的先生却为之一顿,扫视了台下一周,最后目光定格在角落吃面的青年身上。这先生双眸一亮,暗暗点头。

“上回书咱们讲到:截教三霄摆下九曲黄河阵,太上老君破阵,用乾坤图把云霄裹了,命令黄巾力士把云霄压在了麒麟崖下。”

青年一听,原来这先生说的是《封神榜》,他早就读过,于是对这先生的书失去了兴致,专心吃起饭来。

那先生接着说道:“这一次咱不往后讲,就单单论一论这黄巾力士,按流行的话说,我们搞一个番外篇。”

说道此处,台下听众都是会心一笑,听在青年耳中就是哄堂大笑,他再一次将注意力放在了台上。

先生道:“黄巾力士在这一部《封神榜》中出场很多。第一次出场,就是纣王的儿子殷郊殷洪要被纣王所杀时,广成子和赤精子云游四海,到这里算出两位王子命不该绝,广成子叫出了黄巾力士,救下了两位王子。

“自此开始黄巾力士出场不计其数,但从没有介绍过他们的身份地位。这一伙人有什么特点呢?关于他们的形容,不在这一部书中,而是在《水浒传》中,说他们:‘面如红玉,须似皂绒。仿佛有一丈身材,纵横有千斤气力。黄巾侧畔,金环日耀喷霞光;绣袄中间,铁甲霜铺吞月影。常在坛前护法,每来世上降魔。’

“这样的一些人,被许多的神仙都呼来喝去,就是典型神仙家的保镖护院。这位您说他就是个喽啰,但您看这描述,黄巾身上有金环日耀霞光,这说明人家修为不弱。而能够给大神仙当保镖的,他也就不比大神仙差了多少,不然人家雇他干啥?!

“这样的一伙人,就是空有才干而没有地位的神仙。既然是神仙,寿命何其久长,所以像他们这种没有五险一金的,退休之后的再就业很成问题。”

“哗”,台下又是一阵哄堂大笑,那青年此时听得也感觉有些趣味,索性停下了筷子,静候着下文。

先生等到笑声落下,继续道:“我讲的这一位黄巾力士,就是一位退休之后再就业颇为成功的黄巾力士。他姓张,我们姑且叫他张力士。张力士和别的黄巾力士不同,他面容消瘦,身子看起来很是柔弱,呐……”先生一拍胸脯,“就和我这模样一样。”

“您各位看我,我说我有千钧的力量,您肯定是不信,换我我也不信。而这一位张力士就和我的遭遇一样,受到了许多的质疑,所以他早早地就退休了,也没有许多的事情来证明自己的力量。但后来的一件事,他证明的自己的实力。”

这先生顿了一顿,“在天上的火云洞内居住着三皇,而在火云洞外,就有一样宝贝,是三皇之首的伏羲发明的乐器,名叫瑟,五十弦的瑟。这一位张力士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某一日悄声来到火云洞外,拨弄瑟弦,拨到这瑟的第九根弦,就听‘嘣’的一声,这一根弦被拨断了。

“这弦断的声音响彻三界,天上斗转星移,地上江河逆流,地府群鬼哭嚎。这一声惊动了洞内的三皇,出来看,就见这张力士拨断了第九根弦,他自己则被震晕了过去。

“这力士一晕,就是九九八十一天,人间就是九九八十一年啊!近百年之后,这力士才苏醒。三皇告诉他,实力呢你也证明了,但大祸呢你也闯下了,这一把瑟不是普通的瑟,是伏羲合天地大道制作而成的瑟,瑟上五十弦代表大道五十。

“《易经》云:‘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人遁其一。’现如今瑟上一根弦断,正合了《易经》的人遁其一之说。尤其断的这一根弦是第九弦,九是极数啊,这一根弦断,说明是危及三界的大难。三皇对张力士说了:‘解铃还须系铃人’,你下凡去吧,这事情啊和我们无关,你自己解决吧!

“看看这做领导的样子!但他们也没有完全不管,而是给了这张力士一根丝弦,让他把琴弦补齐,再让他背着这瑟去人间。哪一个能再将这一根弦弄断的,哪一个就是应劫之人,只要尽心帮主他,这一场劫难就能化解。

“于是,这张力士脱去了仙籍,背着瑟,下到人间,住在了一座高山上。他住在山的阴面,防止过去的同事们来找他。为什么怕他们找到他呢?因为他虽然惹下的是大祸,但是这个再就业太成功了,他闯了祸但肩负起了事关三界的大事,所以三界都有求于他,想让他尽快解决事情。

“怎么让他快些解决呢?拿钱呀!所以三界都给他发粮饷,那一年的收入可就十分可观了!但是这件事情完全要看命,有缘人不到来,那他就没法解决。到了如今,三皇忽然发话,说应劫的人出现了!张力士也终于在一千年以后,有了正事干。”

第三章 无意得龙踪

“哗”,台下的观众笑得更欢了,敢情自闯祸到如今有一千年了,一千年平安无事,那还算什么祸啊。

青年听到这里反而是点了点头,地下一千年,天上也就过了近三年而已,这祸端还是来得很快的。

人群安静之后,先生纸扇轻摇,笑道:“在这千年之后,如果宋明两朝的历代帝王泉下有知,一定要被活活气醒——每年送上供奉,却原来这一桩灾祸根本与自己朝代没有任何相干。

“我们说回这张力士,这张力士居住在山阴,在他的住所之下,有一片密林,密林之中,有一条白蛇。而这一条白蛇十分的奇异,自张力士脱下仙籍来到这里,这白蛇就在了,而到如今经历了千年之久,这白蛇一直一动不动,显然是陷入了沉睡。

“张力士在这山上把这白蛇看了千年,却一直没有看清这白蛇的头部。直到三皇发话,应劫人出现,这白蛇终于苏醒,张力士也终于看清了这白蛇的样子。原来并不是张力士看不清白蛇的头,而是这白蛇本就是一条无头之蛇!

“这一天……,这一天是哪一天呢?我们姑且认为就是今天吧!也许您各位当中的一人,就要牵连进这一件事情里去,他是谁呢?他一定和其他人有所不同!”这先生说到这里就不再说话,而是往观众席看去。

台下的观众也都颇有兴致地左顾右盼地找寻与众不同之人。最后,全场的目光都落在了角落里,那一个角落之中的青年,唯有在他的桌上,摆的不是茶水,而是一碗面。

青年心说真是无妄之灾啊,怎么吃一碗饭都引来全场的注目呢!他只当是那台上说书先生的一个玩笑,并没有真把自己和那先生的书联系在一起。

先生微微一笑,接着说道:“这一天,也就是今天了吧,在这密林的西面,走进来了一个小孩。这小孩有个称号,叫做神龙见首……”

青年何其聪明的人物,这会儿听到这里,就有了想法。小孩称号神龙见首,神龙见首不见尾啊,而那白蛇见尾不见头,这小孩和那白蛇……

青年正想着,台上的先生也有一时的停顿没有说话。此时就在这饭馆之外,吵吵嚷嚷地快步走过了一群人,把饭馆里宾客们的注意都吸引过去了。这群人经过饭馆时,从人群中走出一个妇女,迈步走进了饭馆。

这妇女进了店门就高声喊道,“当家的!隔壁的老孙头回去了!”

馆中站起来一个男人,“哦!怎么样?”

“好好的!”妇女答道。那男人离席,连同妇人一起离开了饭馆。

这下子饭馆里的宾客找到了话题,嚷嚷开了,显然都知道一些细情。

“从那里面出来的哪一个不是活蹦乱跳的,一到家就蔫儿了!”

“是啊,明明那儿的事情传得神乎其神,就该远远的避开,谁知道成了这一伙莽夫的练胆之地。”

“等哪一天出了人命,就消停了!”

宾客们议论纷纷,并没有注意到台上的先生。那先生扬了扬手中的抚尺,沉声说道:“前尘早定,终究难逃!”

“啪!”随之抚尺一落,等宾客们回神看向台上,台上的先生已经没有了踪影。

青年刚才也在出神地细听宾客们的谈论,一时没有注意台上,这会儿回神,那先生已经不见,唯有那先生的话犹言在耳,“前尘早定,终究难逃”。这一句话似乎意有所指,但却不知道所指的是什么事情。

青年将这一句话记在心头,再回神听宾客们的谈论,却发觉宾客们早已转移了话题。他于是埋头吃了饭,离开了饭馆,随后出了市区,赶往这徐州的西面,继续追寻此地龙的踪迹。

青年在徐州之西自南向北巡游,一直没有收获,但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徐州的西北,发现了一个湖泊,名为:微山湖。

这湖水清澈见底,又一望无垠,真是仙灵居住的圣地。青年正要欣喜,却发现在这微山湖最窄的湖腰处,建成了一座拦湖大坝,将一湖之水一分为二,大煞风景。

青年素知龙性好悠游,这拦湖坝宛若枷锁,他料定龙必是不会居住在此了。

于是青年在徐州西部半日的巡游,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青年也知道紫气异变所预示的事情并不小,他才来徐州一天就找到讯息是并不可能的,所以他也不急躁,在徐州西部一直待到了黄昏时分,就打算返回市里。

整整一天青年都以神行之法巡游徐州,到此时已经非常疲倦,索性不再神行。他双臂一展,往高处一跳,随之两臂一摇,就变化成了一只鸟儿。

这鸟儿通体大多为白色,喉、颈、脚和尾部的飞羽都是黑色,在其头顶,则是一片鲜红。它飞翔在天际,两翼轻摇,优哉游哉,颇具仙气——这正是一只仙鹤!

别人变化成仙鹤,顶多算是附会,变化这样仙气的鸟儿显得自己道行不浅。而对于青年则不同,这仙鹤正是他沈家的图腾,沈家的人从上到下无一例外,都会这一门变化之法。

更厉害的是,沈家人这仙鹤之身和他们的人类之身一样,用起来都十分得心应手,完全不像是变化的,倒更像是天生的。

所以青年变成这仙鹤,借空路飞快地返回市里,还能借此机会修整自身。

仙鹤一路从徐州之西飞往徐州市里,打算找一个地方好好休息一晚,养精蓄锐,明天继续寻找。

但赶得早不如赶得巧,青年刚飞到这徐州市区的西南,就被一道冲天的黑气阻拦了去路。

这黑气一般人并不能看到,唯有青年这样的修行者,才能发觉。这黑气从地上发出,直冲到这高空之处,把这附近的云彩和霞光都绞成了粉碎。青年变化的仙鹤小心翼翼地盘桓在这黑气四周,就感受到了这黑气之中蕴藏的凌然寒意,可见这黑气实在厉害。

青年感受一番,认出了这黑气,这正是煞气!

煞气就是凶秽的邪气,一般存在于不干净的地方或者凶恶的地方,例如长年不见光亮的阴处最易滋生腐朽之物,那里煞气就重。而这煞气也可以存在于动物身上,嗜杀的人或兽身上都有煞气,居心不良的人身上也会存在淡淡的煞气,会给人以冷漠的感觉。

而眼前这一道煞气竟然可以冲天,那它的来源,势必是大恶!青年身处隐遁世外的家族沈家,常以护卫者的身份自居,如今正遇到大恶,哪有袖手旁观的道理!青年不须思忖,已经调转鹤身,一头扎入下方的密林之中。

在密林之外,山脚之下,有众人在此谈天说地。他们围坐在一位先生周围,这先生一袭黑衣,相貌奇异,性情淡漠,而其实人眼不可见的那一道煞气正从这先生的头顶冲天而起。众人围坐四周,谈笑风生,身处险境尚不自知。

坐在先生周围的众人,正在交谈着:

“听说刚才又从那里面走出了一个,那里显然成了这一伙莽夫的练胆之地了!”

“我听说,出来人的个个都安然无恙活蹦乱跳的。”

“那是刚出来,他们一旦回家就会大病一场啊!而且发病奇快,头一天倒地,第二天就病脱了相了,一看就是病入膏肓,药石无医啊!去医院检查,偏偏浑身上下一点毛病都没有!”

“嘶——,这么邪乎?!”

“可不是!这样有三五个了,个个如此,为了显示一时的厉害,置性命不顾,真是莽撞!”

“这事情太匪夷所思了,您说那里边是不是有什么鬼魅?勾魂摄魄的那种。”

“啊哟,您这一说倒是有可能啊!他们无论头一天多会儿进去,第二天一早一准出来,也就是这些人都在里面过了一夜。说不准里面就……有个色鬼?!”

“啪嗒”,说到此处,那先生手中的笔掉在了地上。

“哟。巩先生您这是吓着了?!”

这位裹在一袭黑衣之中的先生原来姓巩,他苦笑着从地上捡起了笔,神情看起来和他浑身的煞气并不相配。他沉着声音说道:“是啊,被你们的不着边际吓到了。”

“巩先生,我们讲的这传说虽说是发生在现在,但是有根有据,您记录了没有?”

“没有,我只想听这里过去的传说。”在这巩先生的双膝之上,摆着一个小本子,在上面,写着几个字。字蚕头燕尾,一波三折,是十分漂亮的隶书。

“巩先生,过去的传说昨个我们都一股脑地讲给您了,如今可一点存货都没有了!”

“再想想嘛!”巩先生低下头来,笔尖点在本子上记录的善恶二字上,陷入了思索。

……

此时的青年已经在密林中变回了人形,他来到密林边缘,远远瞧着那边一袭黑衣的巩先生,神情凝重。

这里的众人谈及的事情和饭馆中人们谈及的似乎是一件事情,显然这件事情已经人尽皆知,而且这事情听起来奇异而恐怖。

再从这巩先生的反应来看,人们提及的事情和这个巩先生一定脱不了干系!那冲天的煞气果然不是作假,这巩先生道貌岸然,而其实暗地里做着不可告人的坏事。

除却那冲天的煞气,青年还从这巩先生身上察觉到了一股阴气,再看这先生奇异的面貌:扁鼻宽吻,额头窄小,双眸如墨,面有长须。

以青年的经验断定,这巩先生必是一条龙变化而成,一条浑身具备阴气的阴龙。

第四章 无奈争斗

他本该高兴无比,他在徐州一日奔波就是为了找龙,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在他打算休息的时候遇到了这条龙,真是意外之喜!

但他根本高兴不起来,这阴龙煞气冲天,现在对那周围的人们构成无形的威胁,他首先要解救这些凡人,之后才能思虑这阴龙和紫气异变之间有怎样的联系。

“怎样解救这些人呢?”青年陷入了踌躇。

但他沉吟一会儿,还是决定走到那先生的近处去,“识相的话,应该知道在凡人面前显露神威有怎样的代价,我只要把它驱赶走,那这一些人,就保全下来了!

“虽然它始终没有流露出要杀人害命的意思,但也许有更大的图谋呢。”

青年定下计策,三两步走到了人群外围站定,正对着那里面的巩先生。也没见青年的动作,忽而天空一亮,就好像这西斜的太阳又要升起一般。

那日光就好似千万的利刃,透过树木,狠狠地扎在地上,也刺在那巩先生的身上。这日光化作的利刃至阳至刚,对阴物最为克制。

“唔!”那巩先生猝不及防地挨了几下,猛然吃痛才发觉有大敌来临。但这巩先生显然也是非凡,那疼痛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他不急不慢地站起身来,低垂的眉目缓缓抬起,隔着人群,看向那青年的双眸。

仅仅是两人的眼神交汇,就携带着巨大的威能。此时忽有狂风骤起,凌冽在二人之间,一边是寒风刺骨,一边是热风灼人。但这样的对峙却只有那么一个刹那,在下一秒,二人就不约而同地收回了目光,那还没有起势的狂风顿时消弭于无形。

围坐在巩先生周围的人,衣袂漂浮,好似翩然于九天,而其实众人都是忽然浑身冷颤,却不知道这寒意从何而来。

“来者不善,看来一场对决无可避免了。”

巩先生心中暗暗想着,他可知道在凡人面前显露神威的代价不小,所以战场决不能设在这里。他站起身来扫视一眼众人,笑道:“唔,看来你们果然没有存货了,我改日再来吧。”

他“砰”地一声,将手中的本子合上,激荡起微不可察的力量,天地随之就恢复了之前的颜色,日光也缓和了下来。

巩先生穿过人群,眉目中带有笑意,与青年擦肩而过,走入青年之前所站的密林。

“存货?这里的传说?它搜罗这些做什么?”青年扭头,急忙追向那巩先生。

密林之中早已没了巩先生的踪迹,青年倒不慌张,他抬头一望,就见远处漂浮的云彩被一道冲天黑光冲散,那里就是那所谓巩先生的踪迹了。

他施展起诡谲的身法,在丛林中画下一道曲折跳跃的白影,已经飞快地追向阴龙。

而巩先生此时却在山腹中驻足,感受着那青年正义凛然的气息正在快速靠近,而且依照之前的交锋来看,这青年对自己颇有敌意——正邪从来都不两立,所以自己哪怕不情愿,也被当做了邪恶。

巩先生的双眸满是不甘,“来了,所谓正义。于是我就是邪恶?”他眼神中藏在这不甘之后,是更多的落寞和无奈。

他想起了当初自鸣得意,如今看来却大错特错的“善事”,“徐州大旱,我罔顾天规而降下甘霖,被天庭判为恶龙。又因此引来天罚,致使徐州大水,被百姓唾为恶龙。

“我本是善意的初衷,却酿造了恶果,二千年来被编纂成了恶龙传说……”

此地传说其一:此山本为一条恶龙所变。恶龙长期把持黄河,危害徐州百姓,常汲黄河之水,吐水为灾。后被徐州一见义勇为青年用剑刺死,化为此山。

恶龙的下场,就是人们一致期盼的巩先生的死法,“……我本该如传说一般,死在见义勇为的青年剑下……”

此时那追击的青年正好赶来,一袭白衣,正义凛然。

传说势必要在这片森林中沦落为真实了吗?巩先生心中想着,再抬起双眸,眼中是严苛的质问,“所以你来了,要演绎那荒谬的传说?”

没等青年回答,阴龙继续喝道:“那就拔剑吧!”他决不轻易就范,他还有清白!

巩先生说着将手中的物件抛在了空中,“哗啦啦”,本子在风中翻飞,纸页被翻动,随之飞来的笔穿透了纸页,将纸页上那用心写下的“善”字,正正好地戳破。

他的身体随之开始变化,迎风暴涨,变作一条丈许的黑龙。这龙龙身俱黑,而鳞片闪耀幽光,双目通红,背后飘带杂有血色,腹生五爪,利爪反射金属之光。这龙双目尽显威严之态,通体俱是雷霆之威。这正是巩先生的本体——阴龙!

阴龙浮在半空,身周有黑气弥漫,这黑气遮天蔽日,一时间将上天落日余晖尽数阻挡。阴龙宛若阎君临凡,丛林好似森罗宝殿,那青年身处其中,霎时处在下风。

丛林内的树木沾染这黑气,顿时生机全无,树叶纷纷飘散,飘落的叶上覆盖一层白霜,随着这阴龙的黑气涌动,形成攻击——覆霜的树叶成为无数的飞镖,朝那青年疾射而去。

青年明明处在下风,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慌张,甚至于应对都颇为潇洒。他足尖点地,身形已经暴退,手中不知何时拿着数根洁白的羽毛。他的手手轻轻挥动,即见羽毛上的无数羽枝纷纷脱落,化作铺天盖地的羽针,将全部的树叶飞镖挡了下来。

但阴龙的攻击哪有这么简单,那青年还没来得及反击,忽然周身一寒,气息一窒,原来那阴龙一时处于上风,趁此时机攻击连绵而至。

它早在发出飞镖之时,就已随同飞镖一起袭来,羽枝抵挡树叶尚有余力,却根本抵挡不住这阴龙钢铁身躯。阴龙近身,面部两根龙须急动,陡然如指头粗细的钢鞭袭来,目标即是青年的上身。同一时身周黑气化为实质,结成镣铐,绑向青年的双脚。

这还不算,阴龙口中还喷出黑焰,奇寒如玄冰,直奔这青年的面门。

这阴龙连续出手就对青年形成了自上至下全面覆盖的杀机!

青年这边,双目大睁,面部的惊异尚未散去,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似乎是吓到了他。他的手中那发出羽枝的数根羽轴也没有攥稳,从手中脱离。这青年整个人都和定格一样,完全在坐以待毙了。

阴龙不疑有诈,趁此良机,他出手反而更加迅猛,势必要一击必杀。

它却不知道,在其身后,那漫天的羽针此时已汇聚一团,在它将要得手的刹那,砰然炸开,那青年的身影,也随之在其中出现。

同时,那阴龙三样手段齐至,眼看就要得手,眼前人却忽然虚幻,似有若无。

“不好!”阴龙心中一紧,这会儿才明了那青年施展了一招金蝉脱壳!它攻击戛然而止,同时急切地摆动龙尾,四周席卷起凛冽的狂风护住自身,趁着这会儿,它已锁定了身后那青年的气息,急忙转身应敌。

青年手中此时已祭起符箓,发出火来。火借风势,威力大增,灼热气息席卷向阴龙。

同一时在阴龙身后,方才掉落的数根羽轴,此时在狂风中竟佁然不动,悬浮在半空,根根如同钢针。在这青年引导之下,破风扎向阴龙。

阴龙见风涨火威,急忙止住狂风,口中喷出黑焰,二火相遇,一燥一寒,在空中嗤嗤作响,一时难分高下。

“叮叮叮”,那数根羽轴钢针此时也击在了那阴龙身上,但这阴龙钢铁身躯,这一攻击半点效用也没有起到,青年不免遗憾地摇了摇头。

阴龙倒是诧异不已,原来自己身后还有这等攻击早就部署,不过感受到这细微的伤害,不由哂笑起来。他周身黑气一卷,就将那些羽轴绞成了粉碎。

“就这么点能量?既然没有屠龙之刃,还妄想当屠龙之人?!”阴龙大笑,信心倍增,身子直接窜出,径直穿过尚在相互抵抗的一燥一寒二火,直扑那青年而去。

穿过这二火,它的笑容顿时就僵住了,它冲散二火,属于自己的黑焰自然被吸收,只留那青年释放的火焰。这火却并未在它的冲击之中熄灭,反而附着在它的身上,如跗骨之蛆。

更为奇特的是,这火在这阴龙周身黑气的寒意侵袭之下竟然保持不灭,而且对黑气好似有所克制,阴龙几番驱动,黑气竟是不敢近前。

“小小花样,不值一提!”阴龙不再顾及这火焰,这点威能还不够造成掣肘,现在的首要任务自是先斩杀这青年,青年一死,想必这火焰就迎刃而解!

阴龙此时去势猛减,在空中陡然停滞,头不动,尾携带巨大威能,破风鞭向青年——它正是要凭借其强悍身躯,硬创青年。

“咔啦!”天地之间仿佛叱咤出一道雷霆,那龙尾横扫而过,随之树木齐齐斩断,宛如雷霆劈过,断面被烧灼成一片漆黑,可见威力恐怖至极。

那青年自然不敢正对,他脚下一点,身子忽然拔升,窜至树顶,轻巧地躲过了这样一击。

他躲避之时不忘反击,他在树顶强稳身形,手掌虚空向下狠狠一拍,“咕!”发出的声音就像是水中鼓入了空气,而在空气之中,就是鼓入了虚无。

这一掌之威,在空中形成一片真空,黑气遮蔽之下就见一道球形的明光飞快地往下窜去,直奔阴龙的身躯。这明光虽仅有拳头大小,但威力却不容小觑。

这明光在黑暗之中十分显眼,阴龙眼看着明光接近自己,更体味到其中蕴藏的恐怖力量,它脸色变了又变,最终还是不打算硬抗。它避开这真空的路径,施展一招盘龙绕柱,环绕而上。

阴龙盘旋上升之时,目中生出不屑,“这青年有些算计,可终究是慌不择路,天空,是我龙族战场!”

眼看着这青年就在不远,又身在高空,只有一根树枝作为凭借。它腹部收缩,两腮鼓起,口中已经蕴含了最强一击,只待更近一些,就可以将青年立即斩杀,避无可避!

第五章 初遇子规

这阴龙接近就在电光火石之间,依附在高枝之上的青年却毫不慌乱,显然有所依仗而有恃无恐。他的右手半握,掌控着一样机关,那可是逆转生死的法门。

阴龙只以为自己占得先机,在它眼中,这青年已是死尸一具了,它并未察觉这青年明亮的双眸——洞察一切的双眸。

阴龙更近了些,它口中的能量已喷薄欲出,它面目上已经出现狰狞的笑容了。

“要更近一点。”青年则是将脸涨得通红,汗水沿两鬓成股流下,右手颤颤。在这仅有数秒的时光里,他几次想握拳,却始终控制着没有握紧,他要更精确的时机!

阴龙又近了一些,它的巨口张开一道缝,透过缝隙已经能看到它口中浑浊而庞大的能量,等再张大一些,它就会将其中全部的力量无差别地倾泻,这个时机就在下一秒了。它目中闪过一丝明光,心中默默:“小子,你的黑暗要来临了!”

却在此时,只听高空出清脆的指节响动,青年的右手终于握拳!

随之阴龙眼前一花,天空出现一张细密的网,布在青年的脚底,遮蔽了这一小片的天空。而在网上,还遍布雷霆,滋滋作响,竟是无数携有火灼之力的神雷!如果阴龙撞上,这神雷决计会在下一刻把它做成烤肉!

“唔!咕咚!”阴龙一下子被骇得傻了眼,他在这一惊之下,把口中的攻击给咽到腹中了!

它立刻停止身形,但之前求胜心切,飞得过快,此时又要急停,一急一止,使它气血翻涌,难以平复。加上之前吞攻击入腹,使得他腹胀如鼓,肠胃之中满是绞痛之感,它身子一下子虚弱下来。同时它身体表面附着的火焰开始发作,灼热痛感从体表袭来。

阴龙虽侥幸没有成为烤肉,但这会儿的感受却不比烤肉好上多少。

高空中的青年此时眉头舒展,畅快地长吐一口气,轻轻挥了挥衣袖,把遮蔽天空的黑气扫去。他终于逆转了弱势,占据了上风,于是趁此时机连忙质问阴龙:“恶龙!你在打听什么传说?”

他说着将那紧握得发白的右手慢慢舒展开来,随手一挥,那天空的细网变作万千羽针,十几个为一簇,扎向阴龙,他可也知道乘胜追击的道理。

阴龙并不言语,强忍着疼痛让身周黑气一卷,搅碎了大多数的羽针,但也有几簇漏网之鱼,穿过了黑气,还成功地扎在了阴龙身上,这也得益于这羽针实在细小,几乎无孔不入。

而在羽针四周还有原先附着的火焰,二者倒是相安无事,毕竟都来自青年。青年见此情景,更是心下大定,又伸出右手来,还是半握不握,掌控着某样机关,两目一瞪,“恶龙,你有什么目的?说!”

阴龙这会儿落在了地上,它瞥一眼身上的羽针,感叹这微小之物真是妙用无穷。因其微小,在空中停滞自己竟没有察觉,它们首尾相连就变作了一张细密的网,此时又钻透了自己的钢铁鳞肤。

再看那青年,这羽针的操纵者,就更为非凡了,阴龙冥冥有感,这青年的那只手若是握紧,只怕自己会受到进一步的重创。

青年只看到阴龙打量的目光,却并没有听到阴龙回答的声音,有些不耐,“恶龙!你既然是阴龙,不在阴曹,为何在阳世?”

阴龙靠在一株树下,依然没有张口,它此时不仅战意全无,而且被浑身上下的疼痛掣得难以张口。这些伤害都不是来自光明的较量,而是来自这青年阴险的手段,而且阴了它有三波之多!

第一波那羽轴的攻击没有得逞,让它轻视了对手,第二波那火焰虽然难除,可也没有什么威力,这第三波一下使自己措手不及,攻击难以收势,受了内创。

“人类呀,说好的正义凛然呢?怎么我看他手段一点都不光明,全是诡计,我倒更像是正义的一方。”阴龙输的憋屈,内心更是牢骚不断,它此刻不能言语,不然一定要大骂眼前这无耻之徒!

而此时那“无耻之徒”的青年高高地站在树梢,扁着嘴颇为不耐,他的三次询问都没有等到回答。

阴龙瞧了一眼,“我还不能束手就擒,我还有一些真相要去追寻,也许这人能为我所用?嗯,我尚有脱身之计……”阴龙想着暗自点了点头。

“恶龙,你……”青年又要相问,忽然眼前景色一变,阴龙已经失去了踪迹。

“啊!”青年顿时醒悟,急忙从高处窜到方才那阴龙倚靠的树下,可那阴龙的气息已经没有了。他再抬头望天,天空之上白云朵朵,也不见黑气踪迹。

“唉!”青年恨恨握拳,千算万算,终究失算。

此时,却听有轰隆之声,自东北方向传来,青年一怔,“哈!是我在它身上留下的那一道攻击!”

那羽针十几个一簇,本与火焰泾渭分明,他一握拳,就使那羽针破碎,化作细微的粉尘,遇明火而爆,威力可是不小。

青年连忙依据爆炸声向东北追去,一路上丛林的景色都已改变,明明此时是初夏,在阴龙消失之时发生巨变,现在的景致已是深秋,萧索肃杀,亦幻亦真。

青年在金辉之中一路往东北追赶,走了许久终于看到丛林尽头,“想必前方就是那阴龙巢穴了!”他压下兴奋,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谨慎地踏出丛林!

“咕!”

一道震耳欲聋的声音忽然在青年耳畔响起,这声音直击灵魂,使青年头晕目眩,随之心生悲悯,心头平添苦楚:寡妇携儿泣,将军被擒时,失恩宫女面,下第举人心。诸多悲事,俱在心头。他心力交瘁,忽感人事无常,不如身死来的畅快。

青年这想法一出,随即立刻湮灭——幸亏他之前一直有所提防,在这临危之际急忙振作了精神,他心中默念清心咒,将这入脑魔音屏蔽在了脑外。

“哦?”一声轻笑,在一旁的树上,飞下一只浑身浅灰的小鸟,落在地上,随之一变,竟化为人形。这人和青年一样,也是个约莫二十四五的男子,文质彬彬,书生气概。

“有些实力!魔头,快把我学生交出来!”这鸟变作人形,就横眉竖目,急切向青年要人。

“子规?”青年猜测道。变换成这男子的那灰色小鸟应该就是鸟类子规,尤其联系其之前那叫声,悲悲切切的。

“哦?你知道我的名姓?”那男子诧异地看着青年,随后这男子一脸傲娇地说道:“那就快将我学生交出来,否则让你见识我可不是徒有虚名!”

“你还是个人物?”青年轻笑一声,瞪一眼眼前这叫做子规的男子,用手一指自己,“在下丹歌,我也是名副其实。”

丹歌说罢,抬手就要打,掌中运转风雷,雷火将狂风染就紫光,风啸将雷鸣合成天音,声威并重,气势骇人。

丹歌见到这子规就明白过来了,他在那丛林里兜兜转转,本以为是找到了阴龙巢穴,其实却是从这丛林西面出来了。出来倒也不要紧,可出来就受袭,甚至险些丧命。他越想越是后怕,若不是自己一直精神振作,只怕已经被这子规的入脑魔音给害死了!

不辨青红皂白,出手就致人死地,魔头二字真是更适合这子规!丹歌愤愤难平,张口骂道:“不给你些教训,你就认识不到你的浅薄,凭自己所谓正义立场,就能随意编纂旁人的恶毒么?!”

子规感受到丹歌语言之中蕴藏的愤怒,也更是感受到丹歌掌中那恐怖的风雷能量。他素知进攻是最好的防守,他往前重踏一步,口中又发出“怖”的声响,其中好似蕴藏金戈铁马,众将士皆一往无前。

“铮!”这子规音化实质,在空中凝结一柄长剑。

这剑长有三尺,宽一寸二,两刃吐露幽光,锋利无比,震慑得四周落叶纷纷。落叶自知不能躲避刀锋,落下之时自动解体,好似被利剑搅碎,创口齐齐整整。纷纷扬扬的碎叶飘散四周,天地仿佛降下一场萧索的枯雨,于是世界也随之凄凉下来。

子规长剑遥指丹歌,“编纂?我自有凭据!徐州此地,近期流传着一件云龙奇事:在云龙山之西,有片丛林,叫养龙林,其中藏有鬼魅,布下迷阵。人类进入,当日在里面兜兜转转不能离开,第二日一早,就会出现在丛林之外。

“出来的人看似安然无恙,可回家之后立刻卧床不起,第二天就气息奄奄,药石无医。现在,你就在这养龙林的入口,你刚才才从里面出来。你……”

“你是说,这里是云龙山?!”丹歌不可置信地问道。

子规瞪了丹歌一眼,“别装蒜!你会不知道?!”

第六章 嫌疑

“呃……”丹歌端详了半天子规,见到对方并不似作假,心中有些无语。他刚来这里就通过公园里老人所讲的传说否定了云龙山,所以他除了云龙山把徐州跑了个遍。最终他误打误撞遇到龙,正是在被他否定了数次的云龙山!“我真是自己把自己坑了一道啊……”

这会儿他又把他自己坑了第二遭了,他好死不死地这会儿从养龙林出来,就把自己置于云龙奇事幕后黑手的地位了。因为如果他是进这丛林内试胆的莽夫,一定会在大清早从林内出来,这会儿黄昏时候他从林内出来,他百口莫辩,是说不清的。

但其实丹歌清楚,云龙奇事幕后真正的黑手,正是阴龙无疑。在云龙山脚密林之外,那一群凡人围坐在阴龙周围的时候,就曾提到云龙奇事,阴龙对于那些人的猜测反应十分异常。

子规见丹歌磨磨唧唧地没有下文,执剑追问道:“受害者都是一大早从养龙林出来,你在这会儿出来,怎么解释?”

“也许我是第一个破解了迷阵的人呢?”丹歌苦笑着说道,他难以洗脱嫌疑,姑且就不费这心思了,他将更多的心思关注到了这件事情背后——那条阴龙的企图。

他现在所知的东西比子规要多,他知道养龙林里的迷阵就是刚才阴龙借助逃脱的幻境,所谓的鬼魅就是阴龙无疑。“这阴龙借助幻境困住凡人,然后加害,是什么阴谋呢?”

子规听到丹歌的辩驳,轻蔑一笑,“人们都认为那些人患病是因为吓破了胆,可我仔细调查过那些从迷阵里走出来的人,他们都是气血两亏,无一例外。

“我认为他们之所以出来之后能看似无恙地走回家里,就是因为绝地逢生的喜悦。等他们一回家,绷紧的弦一松,身体上的伤害就显露出来了。这确实和受到惊吓有几分相像。”

忽而子规话锋一转,看着丹歌道:“可你不同,你血气方刚,没有气血两亏的症状,就算你真的破解了迷阵,但你气血没有任何损耗,这依然是不合理的!”

丹歌闻言翻了个白眼,果然自己浑身上下都是破绽,各种迹象都要把自己打成云龙奇事的幕后黑手。可偏偏自己就不是,这真是冤死也没有办法沉冤得雪。

不过他的关注点并不仅限于此,他注意到了所有人都气血两亏的现象。他据此可以断定,那阴龙在吸取人们的血气来强大自身,于是这阴龙的企图也有些眉目了。

那子规见丹歌若有所思,似乎已经无从辩驳,他道:“承认了吧!魔头!你打的一手好算盘,吸取了血气还不算,还抹除了受害者的这一段痛苦遭遇,没有让恐怖蔓延,反而激发了许多人的好奇。”

“抹除记忆?这确实会让人们对这里更加好奇,这阴龙不是为解一时的燃眉之急,而是想得到源源不断的血气?!”丹歌想到这里脸色变得阴沉,这阴龙竟然这般嗜血,它难道在修炼什么邪法?

那子规见到丹歌脸色阴沉,只以为是被自己识破了阴谋,而想要杀自己灭口。

他身前的宝剑幽光渐渐内敛,看上去平平无奇,而其实威力更加强劲,“魔头!你一定没想到,那些受害者们都挺了过来,没有死掉,你……”

“啥?!”丹歌忽然高声问道,险些破了音:“都没死?”

丹歌这样的反应让子规更加笃定了丹歌就是魔头。“这魔头想到自己所害的人没有死去,一定是气死了。”于是子规显得得意洋洋,说道:“哼,是不是很失落?!”

丹歌表情古怪地看一眼子规,陷入了思索。据他所知,法诀的使用,生死一线,则差别悬殊。他所学的法诀之中,就有这类夺取气血的法诀,此类法诀有生死两道可取。

取生之道,即保全被夺取人的性命。那么血气只可抽取一丝,多一丝则身体过于虚弱,一点微弱的病症就能导致身死。

取死之道,即杀死一个人夺取血气,则抽取的血气可以有十数丝之多。

在这死生两道的抉择关头,最能看出一个人的善恶。

所以在丹歌看来,受害者如果都还活着,说明这阴龙本着良善之心,每一人都只取了一丝血气为自己所用。那这阴龙瞬间反转,可算得上是善龙了。

而阴龙抹除受害者记忆也说得通了。因为是取生之道,所以效果微乎其微,就需要诱导更多的人前来,量变而产生质变,达到预期效果。

那这善龙吸取血气有什么目的呢?一个心怀善意的龙除非迫不得已,不然绝不会随意做出伤人的举动,又是什么样的处境让一条善意的龙迫不得已呢?

丹歌轻笑,因为答案已经呼之欲出,那龙身上一定具有伤势,那阴龙一定是在吸取人的血气来恢复自己。而依据就是,他自己学到的那夺取气血的法诀就是这个用途。

丹歌想通了这一点,心情从之前愤怒至极变作了欣慰不已。短时间内心情的巨大变化,让他又气又笑。他就像是被子规抛了个欲扬先抑的梗耍了一样。但他再看子规时,却发现子规一本正经,暗忖:“这家伙却又不像是在拿我找乐子……”

他转念一想,也就释然,这类夺取人血气而痊愈自身的法诀因其狠辣早被列为了禁术,鲜有人知。所以子规不知道就很正常,他不知道,也就无从判断他口中口口声声的魔头,其实本有善意,所作所为只是迫不得已。

“可如果现在的阴龙需要夺取气血来维持的话,那巅峰的阴龙,是何等厉害的存在啊?!”丹歌不敢想,那或将是他穷此一生追求的境界。

“至少它是有善意的,所以还有商量的余地。”这一句话,丹歌思索着讲出了声。

子规忽听此言,双目大睁,目中怒火熊熊,他以为丹歌的“它”指的是自己,“善意?是我的得意给了你错误的判断吗?余地?妄想!”

“铮!”猝然发作的剑裂空而出,本没有剑鞘,却有出鞘的惊鸣,出鞘之剑是饱含威力的一剑。

这一剑朴实无华,却也处处都是非凡:子规刺出如同慢放,每一点峥嵘都尽收眼底,每一处锋芒都毕露于外。

而其实这样一剑,形态后滞,意夺先声,早已飞快地刺向丹歌。那可见的剑身,不过是剑的残影。

无形剑意的凌厉杀机,让丹歌如堕冰窖,但他脸上没有丝毫的慌乱,反而渐渐露出了笑容。他体味到了这凌厉的杀机对自己毫无威胁,也就是说眼前的子规,修为至少比他低一个等级。

剑意转眼即至,丹歌已经能感受到那锋利之刃下一刻就能轻易地割破自己的皮肤,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丹歌脸上的笑容一僵,蕴藏的手段立刻发动!

“嘭”的一声,打那柄剑上,骤然升起无数的白光,如同绚烂而起的烟火,它们似乎庆贺着丹歌轻而易举的胜利。等白光收敛,天地间顿时多了许多小小的蒲公英,随风飘荡,。

定睛细看,原来那蒲公英其实是三五个微小的羽针,带起一根细长的光亮。

子规诧异不已,那光亮他可认得,正是他用以凝结剑身的天地气息!

丹歌在这关键时刻,运用那微弱柔软的羽针霎时间夺取了子规宝剑的气机,这一剑终究还未发威就已被瓦解。

“呃……”,子规忽然感受到了来自喉头的寒意,正是敌方出其不意的羽针已经瞄准了他的喉头,同样轻易地制服了他。

丹歌这会儿考虑清楚了阴龙的目的,就有功夫解释自己了,“你断定我是魔头不过因为两点,其一是从林中出来的人都气血两亏,而我并没有这样的状态,因此断定我是魔头,我也就成了那个夺取血气的人。

“可夺取血气,要么是魔道,以气血提升实力,此类人浑身具有血腥气。要么是濒死,以气血延长性命,此类人身体虚弱。你看我,可有以上的状态?所以夺取血气与我并无相干,我绝不是住在这养龙林内的魔头。

“其二是误闯养龙林的人都会在早上出来,我这会儿出来,时间上却是并不符合。可我既然能够制服你,你对我的力量还有什么怀疑吗?你既不能以常人的尺度度量我的力量,就更不能用常人的结局来带入我,我完全有能力安然出来。”

子规若有所思,感觉丹歌说得在理,丹歌并不虚弱,身上也没有血腥气,夺取血气的显然另有他人。子规暗暗地点了点头,对丹歌的怀疑稍减。

丹歌扭头看着这养龙林,道:“你之前要我交出你的学生,也就是你的学生进了林中?我出来的途中并没有遇到,也许是错过了。你曾说进入丛林的人会在里面停留,第二天一早就会出来。我很愿意陪你在外面等到明早,来证明我的清白。”

此时夜幕降临虫鸣声起,天空上没有明月和星辰,一望无际的黑暗笼罩着世界。微凉的阴风吹拂,送来夜的凄凉,夜晚既然来临,天明也是不远。

“万物有灵,我感受到林中的树木传来的无尽哀切。”子规走到那入口,又往前踏出一步,就要踏入养龙林,却见两旁的树忽而轻摇,随之落叶纷纷,宛若瀑布,在子规面前将这入口遮盖。

子规——他本是一个幻化为人形的杜鹃,千年来生存在丛林里,世界丛林都是他亲密的朋友。丛林一度对他们杜鹃朋友的决定都是支持的,此时却不愿让他再进一步,因为那里面哀切的源头,来自于巨大的恐怖。

第七章 金笑身死

丹歌看着眼前惊奇的一幕,这会儿才识破了子规的真实身份,他也应和着丛林,“你是要现在就进去吗?可丛林都在阻挠你。”

“但我还是要去……”子规决绝地伸出一只手,触向这落叶的瀑布。

“歘”的一声,柔弱的嫩叶却刹那割破了他的手指,丛林不惜伤害,只为了更大的保全。随后从子规的伤口处有一滴鲜血落在地面上,“咚”的一声,好像滴入了水潭。

这声音在子规耳畔响起,他一怔,慌忙地看向地面。那一滴鲜血在地上溅开,好似绘画而成的烈日,可转眼间鲜血变黑,烈日忽而就如同熄灭一般变作了黑色。

子规从这变化中预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东西,他浑身一颤,鼻头一酸,伸出的那只手急切地向前抓去,似要抓住什么、可是此时连那落叶也停了,收回手来,手中满是汗水,再无其他。

子规慌乱的双眼在眼眶中摇摆难以稳定下来,“如果说烈日代表着生命,那烈日的熄灭……”他的心脏猛地一缩,那强烈的预感,涌现心头,“金笑……死了?”

“不!”子规高喝一声,猛地冲入了丛林之中。

“哎!”丹歌高喊一声没有把子规喊住,他往前紧走两步想要紧随,却看到子规已经冲了出来。

子规抬头,看到丹歌在自己眼前,满脸的不可置信。他扭头,就看到那丛林的入口出现在了自己身后,他记得他一直是直直地往前冲的呀!他转身又喝了一声,冲入了林中,在下一刻,又从入口冲了出来。

“嗯?”子规疑惑地看着丹歌,“是你的把戏吗?”

丹歌耸了耸肩,“不是。你不是曾说里面有迷阵吗?我之前就迷失在里面,我想前往东北方,最终从这西面出来了,你现在的遭遇和当时的我一样。”

子规端详了丹歌一会儿,显然不太相信,但他从丹歌的脸上也没有瞧出任何的破绽。他姑且信了丹歌所言,即便是迷阵,他也想闯上一闯,他又一次转身,这一次则是慢慢地走进了林中。

不久之后,子规不出所料的出现在了丛林的入口。他看到丹歌的时候,就决绝地转过了身子,决心再来一次。

丹歌长叹一声,他这会儿放下了对于子规的成见,他从子规不知所措却又不愿放弃的动作中感受到了子规的焦急。那个让他心焦的人,或仅仅是他的学生。这是一个好人,他之前的一些无礼是值得原谅的。

丹歌不愿意看着这好人心焦地继续跑下去,这好人这样跑下去,终究要被失望淹没的,“你的学生明天一早就会出来了,你这么焦急,你到底在怕什么?”

子规沉默了很久,“因为预感,作为一个修行者的预感,我预感到他的死亡。”子规背对着丹歌,默默说道,声音颤颤的,有无限的悲伤。

丹歌对此嗤之以鼻,“预感?呵,修行者预感那么准确,那还发明占卜做什么?你说你预感准确,你倒是说说杀死你学生的,是什么东西?”

子规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呵,你……”

“是一条浑身黑色的长长的东西,它有一张长着长须子的血盆大口,它身周围绕着黑气。”子规沉声道,他从这莫名的预感中,感受到了恐怖。

丹歌闻言微微眯了一下双眼,悄悄地咽了口唾沫,暗暗压下心中的震惊。子规描述的特征和阴龙极为契合,他的预感竟准确如斯?!

可如果子规的预感正确,也就是说他预感的他的学生确实会死去。那么之前丹歌对于阴龙的推断就要被推翻,难道那阴龙并没有善意?它真的想要杀人?之前的人只是出于巧合所以安然无恙吗?还是说……

还是说阴龙遭遇丹歌之后性情大变,开始杀人?丹歌想到这里心脏漏跳了一拍,这个猜测在他的头脑中被无限放大,他恍惚间感觉这就是事实。

“难道是我害死了他的学生吗?”丹歌抿着嘴,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那孩子如果身死,确实发生在丹歌和阴龙遭遇之后,而之前从没有发生过任何一起命案,那么事实显而易见,真相呼之欲出,丹歌难辞其咎。

“那我等下去还证明什么清白,只怕是要把罪名坐实了!”丹歌心中暗忖,但他心中尚存留一丝侥幸,“但愿这人的预感并不全对。”

无论如何,丹歌选择极力地否认子规学生已经身死的这个事实,因为子规再跑下去也是无用功,他破不了迷阵,就救不了他的学生。

让好人心存希望吧,他需要安然地度过夜晚,在天明时进行复仇。这一句话同样适用于丹歌以自我慰藉。

于是丹歌说道,“天底下所有的邪恶都被描述成这个样子,而所有从那林中出来的人,也都还活着。”

子规再一次沉默。良久,他僵硬地转过身来,慢慢走了出来,“好吧。”

丹歌点了点头,建议到,“我们离远一些,在这里恐怕那鬼魅不会放人。”丹歌环视四周,在南面看到一块不小的石头,他指向那石头,“我们就去那里等吧。”

“好。”两人走向那石头,藏在石头之南,探头就能看到养龙林的出口。

夜冷风冽气幽寒,不见星月暗神伤。

子规缩在石头后,眉目全然死寂,恍如失去了生机。

丹歌坐在他的旁边,感受到他身上弥漫如实质一般的悲伤。

“进入森林的那个孩子,真的只是你的学生吗?”丹歌试探着问道。

“嗯。”子规鼻子当中哼出一声作答。

“你对他这么关切,他却仅仅只是你的学生?”

子规摇了摇头,鼻子中哼出的却还是一声,“嗯。”

“额……”丹歌扁了扁嘴,“那他一定是个好学生了,让你这么紧张。”

子规又摇了摇头,轻哼了一声,颇为不屑,“哼。”

丹歌感觉天被聊死了,他索性不再言语。

“他不是好学生,相反,他完全是个坏学生。”子规却忽然间说话,“唉——!”他说着长叹一口气。

丹歌觉得有些奇怪,“坏学生你还……”

“坏学生就应该被遗忘吗?坏学生就该去死吗?”子规目光灼灼地直视着丹歌的双眼,审视着丹歌双眼透露出来的讯息。如果那讯息是嗤之以鼻或者满不在乎,那么子规对于丹歌的怀疑就又有了确凿的实证,丹歌会再次被子规列入魔头的行列。

然而子规从丹歌眼中感受到的讯息让他又失落又欣喜,失落于丹歌并非无情的人,同样惊喜于丹歌并非无情的人。

“他叫金笑。”

冷夜的狂风呜咽着,全无笑意,那孩子曾带来多少欢乐,如今就带来了多少悲伤。丹歌子规陷入了沉默之中,狂风传递着倾诉,也许能在其中捕捉到金笑的遗衷。

长夜就在沉默之中飞快地渡过了,一些预感在这一夜之间沉淀得如此扎实,金笑在两人心中已经宣判死去。

天明,毫无悬念的悬念,要被揭开了。

光明开始渲染世界,却照不到丹歌子规所处的地方,在他们头顶之上,是遮天蔽日的乌云。乌云翻滚,如同倒挂在天空的墨海,墨海之中翻出一滴墨水,倒飞着滴入墨海之中。

子规看着这场面,不自禁地脑补了那一声响动,“咚”——那是昨日他站在养龙林入口处听到的,鲜血滴入水潭的声音。

“终究要面对。”子规手一颤,已经站起身来,没有声响,却在空中凝结一柄宝剑,握在手中。他目光清冷地瞥一眼一旁的丹歌,紧了紧手中的剑。

“扑簌簌”,衣袂轻响,他已急速地掠向那养龙林的入口处。

“恩?”丹歌探头望去,仅看到那子规挥剑劈开了拦在身前的树枝,闯入了养龙林中。

“这一次只剩树干了……”丹歌望着那几株两次拦截子规的老树,头一次抖擞了浑身的树叶,这一次则被斩断了许多的树枝。“千年老树两次舍身相阻,这倒是反映出这子规的品性,必是正人君子。”

他也不怠慢,急速往养龙林掠去。越往那入口走,那乌云就压得越低,这乌云几乎触手可及,丹歌也把它感受了个真切。

这乌云有着不小的威压,而且发出逼人的寒意。丹歌终于醒悟:“这是那阴龙身周的黑气!一夜不见已经如此磅礴!”

据此他完全可以断定金笑已死,那阴龙利用金笑全身的血气恢复了不少实力。丹歌却搞不懂,为什么之前一样秉持善的阴龙会在遭遇自己之后性情大变,对金笑痛下杀手。

林内,金黄的落叶铺满了地面,在一片空地处,一片黑色的小水坑边上,子规蹲在地上。在他的怀中,横着一个小孩,直挺挺的,早已死去多时。

第八章 难辞其咎

小孩的脸色煞白,浑身毫无破损,唯有七窍尚有凝结的血渍。这正是被人抽干了血气的模样。

在小孩的嘴角,尚有一滴未凝结的血液,滑过腮边,滴入一旁的水潭。

“咚。”对子规而言,这是一声何其熟悉的轻响,昨夜他听到的那一声,果真是这孩子生命的了结。

子规浑身一颤,看向那水潭,那一滴血滴入之后又完好的浮出,如同嵌在水表的血色宝石。这水潭中的血色宝石,此时已有两滴了。

一滴在生前,一滴在死后;一滴是死刑的初唱,一滴是终焉的绝响。

“如果……”子规的面颊两行清泪流淌,“如果我昨夜决然地在这迷阵中徘徊下去,也许能勘破迷阵,将他搭救!都是你!”

“铮!”

子规手中那一柄剑忽然刺出,并威偶势,毫无保留地刺向刚刚到来的丹歌。但依然在半途中就化作纷纷的蒲公英。

“你醒醒!”丹歌喝道。

二剑出!

三剑又出!

第三次丹歌将子规的剑化解,道:“纵使你勘破了迷阵,不过是枉送性命!它力量和我不相上下,绝不是你能抵抗!”

“怖!”连出剑气不奏效,子规声出如同雷震,天地果然有惊雷忽现。

“咔啦啦!”迅雷不及掩耳,劈向丹歌的所在,而丹歌阴沉着脸色,避都不避,任凭那雷电劈在其身,却毫发无损。

子规道:“魔头!看来你知道这林中的鬼魅了,显然你就是它的同伙!你在外牵制我,它在内加害我的学生!”

“荒谬!你手段迭出都难以伤我分毫,我若是真想要杀害这小孩,就是当着你的面,你又能如何?!”

“你!”子规的脸色变了又变,沉默下来。

是啊……,丹歌要想杀死金笑,以他的威能,何必大费周折,哪怕自己使出浑身解数,也难以阻止……。是这丛林中传言的鬼魅?!可看光景,早已人去楼空……

子规颓然地坐倒在地,呆呆地看着怀中的金笑,“那你的仇,我该找谁去报?”

气氛压抑下来,在子规四周,悲伤开始蔓延,满地的落叶发出嗤嗤的声响,化作了灰烬。四周的树木开始枯槁,被风一吹,也化作了灰烬,纷扬在空中,如同飘雪。

丹歌长叹一声,一指那漫天的黑气,“如你预感的一样,所谓的鬼魅就是一条长须大口浑身黑气的阴龙,这就是它身上的黑气。”再一指子规身旁那一坑黑水,“这是那阴龙的龙涎。”

“一条……”子规抬起头来,目中是晦暗的愤怒和无情,“……龙?”这最后一字蕴藏着何其巨大的悲伤,讲出口来竟响彻云霄。

“呼!”

自子规所在之处,扩散出一道巨大的力量,将他头顶的黑气,一层层地拨开,终见明日。

“拨云见日!”丹歌感知子规的气息在攀升,这诉说悲伤的鸟儿,此时因为悲伤,竟然精进了道行,提升了境界。

“呵。”子规却苦笑不已,“我一度追求的道行精进,得之竟如此容易。”他看一眼怀中的尸首,“可又如此艰难。”

忽然子规转头瞪向丹歌,“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否则你我不死不休。”

“唔。”丹歌无奈,突然间这子规提升境界,就变得和自己有一战之力了。

他只好接续之前所言,讲那阴龙来历,他道:“我初见那阴龙时,它浑身煞气,想必恶业极深。它见到我,似乎应证了这云龙山的某个恶龙传说,为了不让传说落实,于是想要杀我灭口。

“他却又敌不过我,于是借这幻境迷阵遁走,我找不到这当中的门道,兜兜转转走出了幻境,就遇到了你。那时它打不过我,如今再看这漫天黑气,看来这阴龙借着这小孩的血气恢复了许多,收获颇丰。”

“恶业极深?!看来是害死了不少人了。”子规沉吟。

丹歌摇了摇头,道:“这倒未必,也许这孩子是被杀死的第一人。”

“哦?为什么?”

丹歌就将那夺取气血续命的秘法有取生取死之道解释一通,由此断定那阴龙算是善类。

子规双眸又闪烁光亮,“失传的禁术?那你又怎么会知道?”

“呃!”丹歌被这问题问得愣神,一时无从作答,内心疑窦丛生,“家传的。可我的家人又为什么会呢?”

丹歌一直认为这理所应当的事情,在旁人看来却极为不合常理,甚至于可以作为他“恶”的论据。

空气中此时有微风轻拂,飘动的蒲公英在空中盘旋成一道旋涡,蒲公英底部的光亮开始汇集,在子规的手中重新凝聚成一柄剑。子规拿剑一抖,搅碎了那粘连在剑身上的诸多羽针。

那羽针粉末在空中汇集成一道白色的烟云,被风吹入了密林的深处。

子规用手一抹这长剑的剑身,顺手一指,第五次,指向的依然是丹歌。这个人亦正亦邪,善恶难辨,子规一直不敢轻易信任他,现在这人张口结舌,更是加重了子规对他的怀疑。

“那阴龙见你一面之后,就性情大改,杀了第一个人。或许是巧合,但不是没有可能,你的出现,促使我学生金笑的死!你或许不是主犯,但你也休想摆脱干系!”子规虽是这样说,但手中的剑沉吟再三,依然在刺与不刺之间踌躇不定。

丹歌不由赞叹一声眼前的人果然聪明,立刻想到了这样的可能,这也是他完全无法解释的,这很有可能就是事实。

丹歌此时细细思索,忽然有了一个猜测,他道:“那阴龙逃遁之后,我引爆了一样埋伏在它身上的机关,或许让它受到重创,那时一丝血气无法治愈伤势,它无奈之下,杀了你的学生,也不无可能。”

“好好好!那你也明白,死在我剑下,不冤!”子规的剑再次光华收敛,蓄势待发。

“不冤。”丹歌道,此时他心头恰好收到了从远端传来的消息,心头一喜,默默点头,“找到了。”

“那你就……”子规长剑刺出。

“那你就在此处等待,我去那阴龙巢穴一探,如果那小孩当真因我而死,我一定给你个交代。”

忽而丹歌的声音开始变得渺茫,好似从四面八方响起,而他的身形也开始闪烁不定。

子规行剑更急,眼看着就要刺中,但丹歌最后的残影也消散了。他的剑刺在空中,发出猛烈的爆炸声音,使这秋景的幻境都颤了一颤。

子规眼睁睁看着丹歌在自己眼前用了不知什么手法轻易逃走,却无法阻止,他有些气馁。这是他不知道第几次吃瘪了,他每一次的攻势都被丹歌轻易化解,之前或许是因为境界的差距,但如今他的境界已经追上,可对阵丹歌依然感觉是小孩子在和大人角力。

但他是个聪明的人,他很快调整了心态,他的当务之急是破除幻境,那样才能去追寻那丹歌或是杀害了金笑的阴龙。

“幻境……?”子规沉吟,随即双目一亮,长剑又在空中刺出一剑,爆炸的轰隆声使得幻境有一次颤动。

“哼。”子规抿着嘴,打鼻头得意地轻哼出一声,随后收起长剑,身子一敛,变作一只灰色小鸟。鸟儿飞在枝头,口中不绝地发出“布谷布谷”的声音。随着这声音发出的巨大威能,幻境开始不停地颤动起来。

……

在密林深处,幻境千回万转,最终在最深处的一棵树上呈现出两样不同的姿态,一边是生机勃勃,一边是垂垂老矣,一道清晰的界限上下贯穿了这一棵树——这就是幻境的边缘了。

丹歌此时就站在这树衰败的一边,他旁边的地上,散落着一地白色的粉末,正是来自于丹歌的羽针。在子规用剑搅碎它们的时候,丹歌就让它们寻找这幻境边缘了,并通过他们来到了这里。

丹歌的身后有悠悠传来的哀切鸟语,伴着那鸟语声声,四周的景色微微颤动着。丹歌据此就知道那子规在试图破解幻境了,按照这样的趋势,幻境被破除只是早晚的事情。

丹歌有些无奈,这子规真是聪明,三翻四次地找出了自己的破绽最终让自己无从辩驳,只能溜走从别处寻找线索来证明自己,自己刚离开,他就又有了对策追击。丹歌头一次遇到如此旗鼓相当的对手,这对手步步紧逼,让他毫无喘息的机会。

丹歌的注意力回到眼前,只见他身前是一片绿意盎然的密林,和他身处的萧瑟肃杀的景色有着天壤之别,那边是初夏,这边是深秋。丹歌几乎确定这二者之间分明的界限就是幻境的边界,那边初夏的景色才是森林本来的面目,那是幻境之外的现实。

丹歌只相信要踏入现实,那么阴龙的巢穴就可以随意追寻了。

“恩。”丹歌顾自点了点头,他肯定了自己的猜测,然后抬脚,往那边迈去。但他脸上的表情忽然凝重起来,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妥的事情。

与此同时,他还感知到夏季那一边,暑气升腾,地表看似无恙,却让人感觉到有潜伏在深处的不明骚动,蓄势待发。如果他这一足落下,或许下一个瞬间就将尸骨无存。

想到这里,丹歌依然保持着迈步的姿势,眼看就要落地,却在这时丹歌忽然一个转身,扭头又踏回了这秋景幻境之中。

第九章 又见阴龙

随着丹歌的这个动作,他眼前换上了新的景象:秋景褪去了,取而代之袭来了无尽的寒意。眼前百树枯槁,地上铺满了树叶,树叶表面都覆盖着一层白霜,踩上去立刻粉碎,发出“哗哗”的声音,就好似踩碎了无数堆叠平铺的薄冰。

原来阴龙的巢穴和秋景的幻境竟是同一个地方!丹歌在夏季中的一个徘徊,碰巧就打开了这二者的通路。

丹歌庆幸地点了点头,俯身拾起一片覆盖着白霜的树叶,他当时意识到不妥,就源于此,“如果那边真的有阴龙巢穴,那么即便是夏季,树木的树叶也不会安然无恙,那阴龙黑气的威力,我可是见识过的。”

那夏季必定是另一个骗局,那里的树木完好,倘若阴龙在其中,以它身周黑气的威力,那样完好的景致是断不可能存在的。

丹歌转身将这一片树叶掷入了那边的夏季景象里,树叶落在地上,霎时从那地面窜出数只十分微小的白色虫子,把那树叶一下子就吞噬掉了。

丹歌大睁着眼睛长吸一口气,缓缓转过身去,才将气呼出,“嘶……,九死一生啊!险些就栽了。”

丹歌镇定心神,正色起来,向前走去。随着深入,丛林内有黑气慢慢出现在了眼前。

而在这黑气凝集的云雾之上,那一条阴龙正盘旋在空际,身子扭来扭去,在云雾中钻来钻去,似乎在挣扎。它形体的动作都快将自己打成了死结,龙口龙吟声不断,凄凄惨惨,显然备受折磨。

丹歌看着眼前的画面,恍惚间感觉阴龙的动作和东来阁中紫气化成的龙的动作有些相似,但仅仅是相似,丹歌却没有从中体味到二者和谐的部分。丹歌暗忖:“看来这很有可能并不是紫气异变所指示的事件,我也许还有许多路要走。”

天上的阴龙此时正处在一个魔化的过程中,但因为它心底有足够的善意抗衡,所以迟迟没有魔化。但善意和魔力在它的体内相互较量消磨,使它备受摧残。阴龙几次不受控制想冲出去杀戮,却被另一种无形的力量阻隔,而这个力量,竟然是那哀转久绝的子规声声。

丹歌不由感叹造化弄人,也许子规声声本意是想破除幻境,没成想还顺带困住了心生屠戮的阴龙,“本着善意的人,无意之间也在做善事啊。”

正在这时,天上的阴龙发现了丹歌,它龙尾一扫,身下的黑气被扫开,阴龙陡然冲出,直奔丹歌而去。

丹歌立刻就发现了来袭的阴龙,那阴龙来势汹汹,而且心生屠戮,恐怕是要拿自己开刀了!丹歌自然不能坐以待毙,他立刻勾动他的羽针想到逃离,却失望地发现他的五感被全部封闭,这脱身之术根本不能使用了!

同时那阴龙来临携带着巨大的威压,竟压得他不能移动分毫。那阴龙吸取了金笑的血气,已不可同日而语,昨天丹歌还能压制阴龙,今日丹歌在阴龙面前被全然镇压。丹歌心底危机感瞬间蔓延,但他不能进行任何动作,只能眼睁睁看着死神来临。

“要死了吗?”丹歌没想到死亡来的这么快,他知道紫气异变预示的事情非小,但他没有想到自己都没有触及到那异变所预示的事情的内核,就已经要嗝屁了。丹歌对此倒是坦然,修行者的第一课,就是要看清生死。他缓缓闭上了双眼等待死亡的来临。

而那阴龙气势汹汹地冲到丹歌面前,却忽然一个急刹车听了下来,他就浮丹歌面前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这个视死如归的美貌少年。好一阵,阴龙都没有后续的动作,而这多出来的每一分每一秒,对丹歌都足够煎熬。

阴龙终究是动了,它悄悄地吸足了一口气,然后从鼻孔重重地喷出来,笼罩了丹歌全身,在下一刻这气流在丹歌浑身结下了冰霜。丹歌被冻得浑身一激灵,立刻睁开了双眼。

在丹歌的眼前,那阴龙饱受折磨的狰狞脸上,硬生生咧出一个笑容,竟有奸计得逞的意味。但这个笑容刚刚成型,就收敛起来,它眉头紧皱,面部又痛苦狰狞了。

阴龙意味深长地看一眼丹歌,转而飞回空际,又无比痛苦地扭曲着身体。

丹歌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了个呆,良久,他才收敛起自己视死如归的心。

“恩……”丹歌立在原地,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若有所思,“看它的样子,似乎是我落入他的圈套了。”

想到这里,丹歌很快就意识到阴龙遭遇他之后杀死金笑并不是什么巧合,而是阴龙故意杀死了金笑。它目的也很明显,就是让丹歌背负杀死金笑的罪名,即便不是主犯也是从犯。就像丹歌之前面对子规时的处境,他数次的解释,金笑之死或多或少总会牵扯到他。

“这阴龙是主犯,我也在它的陷害之下被认为是从犯,我们就算是一伙的了。它把我强行和它拴在一起,势必有什么事情要我去做。”丹歌细细思索,感觉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但他却因此更为疑惑,“它现在这么强大,是什么事情需要让我去做而不自己出手呢?”

丹歌困顿在这这个疑问之中,思索了很久,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了,但他很快有了办法,“我既然生命无忧,不如激一激他,探一探他的目的。”他全然忘却了刚才的恐惧,选择在死亡的边缘来一波试探,他显然迷上了作死这营生了。

丹歌思忖再三,算定计策,随后便大嚷起来:“恶龙!我之前还当是错怪了你,取人血气而留人一命,想来还有善心。但你终究魔性未除,最终还是犯下杀业!你看此物!”

丹歌身旁变幻出一个石台,台高十丈,镜大十围,台上横七字:“孽镜台前无好人”。

丹歌指着这高大的石台镜面,道:“我这一物,名唤孽镜台!我有诗为证:魂登孽镜现原形,减字偷文暗补经。阴律无私实判断,阳人作恶受严刑。”

随着这诗文出口,石台明镜上演绎出一则画面:一条阴龙大张其口,正对一个小童,口中有黑涎滴下,小童七窍涌出血液,尽入阴龙巨口。

这正是那阴龙杀死子规学生金笑时的图像!

丹歌暗放符箓,身周渐渐有阴气围绕,气息神秘起来。“我精通阴阳道。今日我代行地府一殿秦广王之责,孽镜台照,明镜台明,前孽看尽,诸事尽除。配你二殿受难,洗脱罪身,当世之事,莫再执误!”

“吟!”一声龙吟咆哮!

天上的阴龙通红着双目,它道:“当世之事若不穷究,我罪名永世难除!”这双目看向丹歌和他旁边的孽镜台,无形威压迫得丹歌慌忙闪身,一旁的石台在这威压下化作了无物。

“孽镜台!我杀那小童不假!我吸取血气不假!我的罪恶就止于此吗?你可敢照见两千年前的我?我降下甘霖滋润徐州旱地,却触怒天,天罚降下,雷霆万钧!

“可这苍天为何不收手?又使我甘霖化作暴雨,一夜之间枯地变作水城!”

阴龙讲到此处显然愤怒至极,可又无从发泄,利爪恨恨地在空中挥舞,荡起狂风呼啸,掀起地上那一层层结霜的树叶,在空中搅碎,随风飘飞,宛若冬雪。

这情景,就是那时阴龙的心境,数万乡民死在洪涝之中,它肝肠寸断,意冷心灰。

“数万黎民惨死,这罪孽全算在我的身上。孽镜台!”孽镜台已经不见,于是阴龙通红的双眸看着丹歌,满是严苛的责问,“你可敢照见那时?!”

“你不敢!”阴龙满是嘲笑,“因为那里有着……”

阴龙的一爪滕然往天空一指,“天!”它再一指,“他!他的杀人明证!”

“嘶。”丹歌缩着脖子,悄悄望向上天,还好,老天没有异动。

“我本以为这阴龙纠结今世之事,变化孽镜台让他忘却前尘,一定能套出他的目的所在。可如今它的目的还不明朗,反而知道了一则古时通天的秘辛。”

丹歌无奈叹气,因果循环,自己偷鸡不成,反而要牵连在这千年的迷案中了。

“这阴龙也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孽镜台乃是地府一殿至宝,哪怕一丝分身幻像,也颇为珍贵,更何况一个十丈全身的分身幻像!这等宝物,又怎么会落在我手。那不过是我的障眼法而已呀!

“而且而且!那上面的图像也是我根据那小孩遇害的情况还原的,难道就和实际没有差别吗?”

可偏偏阴龙就信了,甚至激得它指天痛骂,丹歌心中不无忧虑,“嘶,这老天该不会记恨我吧?”

丹歌悄悄望天,那漫天翻滚的黑气有两个旋涡,好似上天愤怒的双眼。

“前途呀!渺茫。”

正在这时,天空有“呼”的一声,丹歌浑身一激灵,“啊哟!报应来啦?!”

他缩头细看,却并不是报应。

那声音却是来自阴龙身周黑气的猛然膨胀。

黑气膨胀了一圈,之后又快速紧缩,分作三股打阴龙的尾部源源不断地汇入。随之龙身自尾部开始渐渐变换为黑紫色,颇显妖异。

“不好!”丹歌惊呼出声,这阴龙心中的魔障占据上风,开始魔化了!

第十章 千年往事

丹歌不敢怠慢,手中一抖,数百火符箓甩出,浮在空中。他一心多用,片刻将全部的符箓引发,生出的火焰汇成一只巨大的火鹤。

此时阴龙之前引发的狂风尚在,丹歌结指发功,将狂乱的风理顺,自丹歌所在处吹向高空的阴龙。

“走!”丹歌将火鹤放出,火鹤借风扶摇,顷刻间来到阴龙身旁。

先前阴龙丹歌一战,这火焰就初露锋芒,它有极强的附着性,且对阴龙黑气天生克制,此时应对这阴龙黑气入体,最是对症。

火鹤来到阴龙身旁后,阴龙尾部那三股黑气汇入速度已大大减缓。火鹤大展双翼,猛然一震,打两翼末端开始,飘零下一片片形似羽毛的火焰,飞到阴龙身上,附着在阴龙之尾。

一片片的火羽排列有序,到最后一片火羽覆盖上去,刚刚好将异变为黑紫色的部分全部覆盖,也将那黑气汇入的通路堵死,这危机看似消除了。

可随之阴龙的身子又开始扭动起来,不过相比之前,却平复了不少,显然那尾部附着的火焰也削弱了阴龙内心的魔障。

丹歌提起的心放了下来,长舒一口气。

好半天,阴龙憋出三个字来,“多谢了。”显然它这感谢之语纠结了许久,最终还是说出了口。

“我仅有应急之策,并无根除之法。”丹歌倒没有挖苦阴龙,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此时他黔驴技穷,已无计可施,能做的事情只有等待,等待阴龙把魔障完全压制。

“阴龙,你之前所讲的事情,是真的吗”丹歌倒也不是全然在等待,他尚可和阴龙聊天对话。

“人类让我敬佩的就是文化的沿袭,当然,让我厌恶的,就是不辨深浅的添油加醋。云龙山,有一个有关善龙的传说,可以证明我当时的所为。”

云龙山传说其二:云龙山为一善龙所变。徐州干旱,一龙未经允许,行水救民,被玉皇大帝惩罚,奄奄一息。当地一个姑娘,救活此龙。此龙化为一山,永远留在徐州,后人便将此山命名云龙山。

“哦?一个姑娘?”丹歌饶有兴致地问道。

“这完全属于添油加醋,救了我的,是一株卷柏,也叫还魂草。它的……,它就在那沟壑的一头。”

阴龙一指,在不远处,是一处蜿蜒的沟壑。沟壑长有十余丈,宽有近二尺,深有一丈,沟旁是新翻出来的泥土。

“它的?它?”丹歌盘算,这阴龙似在迟疑什么。

他没再多想,选择实地做个验证。他三两步来到沟壑旁,点了点头,猜测这沟壑就是这阴龙之前的藏身之所了。

而在沟壑的一头,有着一滩黑色的物质,是许多微小的颗粒。

“这是还魂草的……?呃……,还魂草?”丹歌忽然理解阴龙了。这满地的颗粒每一个都方方正正十分规整,十分奇特,不像是还魂草的东西,偏偏来自于还魂草,更说不出它是还魂草的什么部分了。

丹歌抓起一把,用心感受,发觉其中竟有着微弱的力量,这一股力量与阴龙的黑气颇为相似,却更为柔和。

“唔,奇了怪了,一株植物竟和一条龙有着相近的本源?”丹歌一时摸不着头脑。

丹歌试着以法力催动其中一颗,一股力量被催发出来,汇入他的体内,滋养了他的灵魂。

“唔!”丹歌讶异不已,好似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无比雀跃,“好东西呀!”

这一种力量极为微弱,但是气息浓郁,天上五感灵验的阴龙在那力量被催发出来的一个瞬间,就已经飞快地来到了丹歌的身旁。

它大张其口,呼出一股龙气,催发了全部的颗粒,将催发而出的力量一股脑吸入体内。随着它一声舒畅的龙吟,心内的魔障,已经完全被镇压了。

丹歌抿着嘴,不着痕迹默不作声地将手揣进了兜里,保留了最后那一把还魂颗粒。随后他假意轻松地吹着口哨,离开了沟壑。

“小子,你既然知道了这千年前的秘辛,你就卷进这件事里来了,你打算怎么办?”阴龙说道。

丹歌忽而扭头,双目明亮地看着阴龙,“这颗粒真是好东西,让我脑子清明了不少。”

“唔!”阴龙一脸的莫名其妙,“哦?想通了什么?”它心底却在暗想,“被发现啦?”

“想通了你的计策,大概是这样的。”丹歌转身,背着手往前踱步。

“我,我的计策?”

丹歌眯着眼睛笑了笑,“你刚才装作义愤填膺的样子把千年前的秘辛透露给了我,就是想拉我下水。没想到你说得太过真情,控制不住怒气,蒙蔽了你内心的善念,给了那魔障可乘之机。若非我出手,你就真的堕入魔道了。”

丹歌在地上坐了下来,阴龙龙也变作了人形坐了下来,听丹歌接下来的猜测。

丹歌说道:“而其实我之前就已经想通,你在与我相遇之后故意杀死了那个孩子,就是为了嫁祸我,把我和你拴在一起,想必你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要求我去做。现在我可以确定是和你透露的这个秘辛有关了,具体一点,也许就是要为你平反?”

阴龙听得大睁起了双眼,眼前人竟然如此聪明!既然它的心思已经被点透,它也就不做隐瞒,说道,“其实你算是救了我两次。如你所言我为了嫁祸你故意杀死了那孩子,可这吸取血气的禁术最易让人堕入魔道,我又是头一次杀人,心里还有着存在了两千年的不忿。

“所以我失算了,我内心产生了魔障想要侵占我的躯体。如果不是你赶巧到来,我最终会堕入魔道,那时天地间就是多了一个祸害,而会少了一桩冤案。”

阴龙流露出了诚恳的感激,它继续说道,“你猜的不错,我正是想让你为我平反,不过我的手段卑劣了一些。可现在我决定,只要你需要,我会出面证明你的清白,不会再胁迫你。同样,我也有办法让你完全置身在那千年秘辛之外不受牵连。但我会和你谈一桩生意……”

阴龙说着一张口,将一团黑气吐在了手中,“这小孩的魂灵我还完好的保有着,我想凭你的手段,也许能为他做许多的事情。这一个魂灵,换取你为我做一件事情。”

丹歌苦笑一声,“你知道我无法拒绝对吗?我或多或少还是导致了他的死亡,所以我愿意为他做一些事情来补救。”丹歌长出一口气,站起身来,“好吧,我愿意和你交易,我们击掌为誓,绝不反悔!”

“好!”阴龙站起身来,伸手和丹歌作三击掌,若有人反悔,则数历轮回之苦!“我的清白,全在你了!”

他站起身来踱步,思索两千年之前的往事,既然丹歌已经答应下来,他自然要把自己的所知全部托付,以便丹歌分析探查。他缓缓道:“平帝元年,岁在辛酉……”

“那一年按照如今的历法,恰巧是公元元年。徐州大旱,我前往救灾,一路风雷雨电相阻,历时一年有余,在平帝二年秋才来到徐州。那时我也意识到,我这前往徐州,必有人生一大劫难。我暗暗立下规矩,不到万不得已,绝不逆天而行。

“可徐州之地已宛如炼狱,百姓颗粒无收,折骨而炊,易子而食。我见那情景,内心竟升起愧疚之情。”

阴龙讲到此处,眉头皱了起来,他到现在也搞不懂,为何会有愧疚,明明他是赶来救灾的,却感觉是来赎罪的。何罪之有?

“是因为你在途中耽搁了,所以来迟,心有愧疚?”丹歌给了个颇为勉强的解释。

“大概如此吧。”两千年前的事情,其他的事情阴龙越想越不真切,就恍若梦境一般。唯有这愧疚之情,仿佛是镌刻在了灵魂深处,一丝一毫都不曾抹除。“这愧疚让我再也不顾什么人生劫难,我施下了一场连阴的甘霖之雨。

“然而我不曾料到,就在我降下雨水的那一天,忽而一个传说在人们口中广为传播。”

云龙山传说其三:一个名叫云龙的小伙子与鲤鱼精变化的大凤姑娘恋爱。而海中九小龙王看上了大凤,准备施法水淹徐州城,胁迫大凤嫁给他。大凤不忍百姓受难,假意答应了九小龙王。后来洪水退去,大凤贞洁烈女,撞死于山石之上。后来云龙死后,两人合葬山上,故名云龙山。

“好巧不巧的,一城之内真有这叫云龙和大凤的一对情侣。这本来是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这两人本应该受到人们的祝福,但关于这个传说的一个奇怪解释却不胫而走:依据传说,大凤的出现会引发洪水,大凤的死亡会让洪水退去。这解释多么荒谬,但偏偏人们信了。

“于是人们生生将云龙大凤两人拆散,把他们都幽禁起来。人们相信老天看不到大凤,徐州就不会发生洪水。”

阴龙讲到这里,长叹一口气,“这个传说出现的太不是时候,以至于后来事情超乎我的控制后,把一城的百姓都葬送了。”

第十一章 组队成行

“我因为逆天而行,终究引来天罚,有雷霆万钧劈得我奄奄一息。同时上天判定徐州地天灾未完,所以顺着我布下的雨势又加雨三道,于是甘霖变作了瓢泼大雨,至于洪涝。这洪涝的出现和大凤并不相关,但事情就是这么凑巧,所以这二者就被人们牵扯到了一起。

“大凤的出现引发了洪水,人们对于那奇怪的解释更加信任了。所以他们把大凤送上祭坛,以白石凿大凤头颅祭海,想应证那解释的后半句,让洪水退去。但老天没有让他们如愿。”

阴龙说着神情凝重起来,后面的事情变得有些可怖。

“那大凤一腔之血染红了一城之水,我明白,那是大凤的怨气,但我从未想过那怨气有那么厉害。那被染红的水,人触之立刻会化作白骨,所以满城无一人生还,但知枯骨,不知来处。虽说人们是咎由自取,但满城无一人生还,还是让我惋惜不已。”

丹歌点点头,他可以想见那样一座城池化作了一片炼狱,血红之沼,累累白骨,让人不由扼腕叹息。

阴龙继续说道:“我奄奄一息就藏在这里,自知维持不了几年就会身死。在五年后,徐州城洪涝退去,我敛集了一城的白骨,葬在我的身下。又过五年,就在靠近我头部的土地上,已经生长成了一株卷柏。我吸食它的生机维持自己,如此五年后卷柏死去,我也就沉睡了过去。

“到如今,又过了整整两千年了。一桩两千零一十八年的悬案,如今全靠你了。”阴龙转头诚挚地看着丹歌,“我希望你能查清,徐州自平帝元年起,旱两年涝五年的原因所在,这必是得罪了上天,否则绝不会有这等绝户的天灾降下。”

“可是,我该从何处查起?”丹歌之前是为救那子规的学生,所以不得已而为之,如今听完了阴龙的故事,他也有心要追寻一下这千年来的秘辛了。

“人间的事,都与人有关。云龙山,有一个与人相关的传说,这个人还真实存在。所以也许这就是突破口。”

云龙山传说其四:刘邦在芒砀山斩白蛇起义,但当时势单力薄,便南下徐州,来到云龙山。为安全计,刘邦每天换一个地方,可吕雉每次从沛县来,都能很快就找到他。

刘邦问其故,吕雉说:山上某个地方的上空,总有一片祥云,形状如龙。我就直奔过去,果然你就在那里。

刘邦后来当了汉朝的开国皇帝,皇帝是“龙”,他藏过身的山,也就称为云龙山了。

“你又如何确定,这传说不是后人的附会和杜撰呢?”丹歌问道。

“就像这地方的第三个传说,人们会因为传说,做一些玄妙的事情。反之,一些玄妙的事情,也会被人写成传说。而且,我已经找不到更多的线索,这是你唯一可以追寻的。”

“好吧。”丹歌只能无奈接受。

就在此时,之前一直作为背景音乐的“布谷布谷”声忽然越来越响,四周凭空出现了许多的光亮。

“哟,那娃娃要把我的幻境破掉了,有些本事!”阴龙颇为诧异,“不过哪有那么容易,再让我加上几道,够他破一阵子了。”

“不!”丹歌笑言,“我此行,正缺少一个同伴。放他进来,你我要演一场好戏。”

丹歌说着,往地上一趴,身周变换绳索,霎时间将自己五花大绑。

“啊哟!抖m啊!”

丹歌无奈白一眼阴龙,“去你的,两千多年的老鬼知道的还不少!”

“嗤,我现在的所知,穿越回去,大概能做到王莽那样!”阴龙笑道。

言者无心,殊不知一语成谶。

阴龙说完,抖擞身体,又化作了三丈巨龙,身周黑气围绕,目中红光闪烁,阴森无比,煞气逼人。但他其实外强中干,之前抵抗内心的魔障消耗了许多,他这会儿敌不过丹歌,与子规胜负也只是五五之数。

“哗啦啦!”幻境破碎就如同是击碎了一块玻璃,在子规眼中,眼前的秋景顷刻间崩碎,露出后面的阴森世界。

在他所站不远,一条巨龙身周翻滚着黑气,而一爪之上,也捧着一团黑气。就在这巨龙身旁,是被五花大绑的丹歌,丹歌脸色铁青,身上密布创伤,显然受了不少苦头。

丹歌见子规来到,暗暗压下笑意,沙哑着嗓子高喊:“快!快逃!”说着暗自结下法诀,将自身法力暗送给阴龙。

阴龙察觉这法力,暗赞不已,丹歌完全信任自己,这对它有莫大的宽慰。它自是知道丹歌传来这法力的用意何在,是让它在子规逃离之时释放压力形成阻碍。

然而子规出乎二人的预料,他并没有转身就逃,反而变成人形,执剑就刺!

刺向的,还是躺在地上的丹歌。

“……”

“这这这……”阴龙暗中传音,“你确定不曾伤了他的心,怎么三番五次刺你,看上去就像是在不择手段追杀他的负心郎。”

“少调笑!”丹歌现在什么也做不了,既然演戏,就要演的彻底,现在这戏成与不成,全在阴龙。

而阴龙两千年的老货,岂会无策?

“你确定要杀他?”阴龙慢悠悠地问道。

子规不理,径直刺去,他这一剑早已留有后手,总是能脱身而出。他相信不必真刺到那丹歌身前,就能试出一些东西:这二人联手与否?阴龙实力几何?总能试出一样。

“你那学生的魂灵,在我的手中。”阴龙捧着黑气的那一只爪晃了晃。

子规轻蔑一瞥,身子并未停顿,他还在试探,如果这阴龙以这灵魂的生死威胁让自己停手,那眼前这一幕就断定是表演了。

“可据说你刺向的这人,就有着凭借一道灵魂让人起死回生的术法。”阴龙又悠悠一句,全然打乱了子规的心。

子规的急剑猛转,已刺向阴龙。

“你怎么知道我会这种法术?”丹歌问。

“我瞎诌的,敢情你还真会,这上哪儿说理去?”阴龙无语,这小娃娃会的不少啊!

“嗤。小心了。”丹歌提醒道,子规离阴龙已近在咫尺了。

“不慌~”阴龙伸出一爪,直奔那子规一剑而去。它身体本就强悍,再加持法力,只需一弹,就可将子规这一击粉碎,这看起来轻描淡写的,就会让子规以为它深不可测了。

果不出所料,阴龙轻弹一指,就粉碎了子规手中的剑,子规也被扫到了远处。

“好厉害的人物!”子规看似鲁莽的一击蕴藏心思不少,但一样都没有试出来,反而关心则乱,落了个把柄给那阴龙。

“果然你二人对这个魂灵宝贝得紧啊!你们没有选择,需要为我做一件事。”阴龙讲到此处,顿了下来。

“你答应了?”子规问向丹歌。

“答应了。”

子规双眸一闪,“那你为什么还被捆着?!”他还在试探。

丹歌心说在这儿等着我呢!我要被你难住了我是粑粑!

他扬头点了点阴龙,“他说给我找个伙伴,待会儿有个蠢货会来送。”

“你!”子规被噎了好大一口气,半天找不出反驳的话来。

阴龙暗暗憋着笑意,却因为体内有伤,喉头忽然发痒,只好强装镇定地咳出声来,“咳咳。”

子规只以为是阴龙正色起来了,倒没有瞧出破绽。

阴龙爪上幽光一闪,丹歌会意,将身上的绳索收回,站起了身来。

“去吧,你们的目的这个娃娃都知道。我给你们一周时间,一周之内,若不能查出究竟,那么你们也就见不到这个魂灵了。”阴龙说着,召回浮在空际的黑气,黑气汇集在阴龙身周然后扩散开来,将丹歌子规二人和那金笑的尸体推出了养龙林。

……

养龙林外,子规第不知几次用剑指向丹歌。“说吧,我们去查什么?”

丹歌无奈皱眉,“去查一查你这逼问的宝剑在哪里能配一个举不起的剑鞘。”

“咳咳。”子规尴尬地挥手,散去了手中的剑。他这纯粹是因为他知道丹歌的手段多端,不拿剑指着丹歌他心里总是没底。

而其实通过刚才的连番试探,子规已经断定丹歌和那阴龙并非一伙,他对丹歌的敌意已经完全消除了,还有了一些好感。他们现在是同一阵营的了,而且他还指望着丹歌让金笑复生呢。

“我们要去查刘邦的行踪,从中找寻与云龙山相关的东西。揭开西汉末年徐州天灾的因由。”

“无聊透顶的历史题?!”

“是啊,我们现在迫切需要一个历史老师来指点迷津。”丹歌讲道。

他们只要理清了刘邦一生的道路,找到他一生之中的几个关键转折点,去那事情的发生地探一探,也许就能找到一些痕迹。

“咳咳。”子规搓了搓手,“不才在下,刚好就是历史老师……”子规讲着,看到丹歌一个愣神,表情很是古怪,“……兼班主任。你这是什么表情!?”

“所以,”丹歌一指地上那小孩的尸体,“他真的只是你的学生?”

“是啊,昨天晚上我不是说过了吗?他是我班上最淘气的,就是你说的那所谓的坏学生,不过历史成绩特别好。”子规看着地上的孩子,别的老师怎么说他不好他不管,他可是对这孩子喜欢得很呢。

“他叫金笑……,他不再笑了。”

第十二章 送还尸首

“我一直以为你昨晚是在搪塞我,没想到他真是你的学生。我一度认定你和他是有着什么血缘关系呢。”丹歌道。

“学生怎么了?我作为老师当然要对我的学生负责,他们就是我的孩子!”子规义正辞严,“当,当然,他们出了事我不是要担责任嘛……”后面这一句话子规说着说着就声若蚊蝇,几乎听不到了。

“那尊敬的历史老师,你和我去找线索不去上课,没有关系吗?”

“性命关天,这一边要紧,如果救不回这孩子,我肯定要被免职。如果救回了这孩子,我这旷课罚钱挨批通告又算得了什么?!”子规早已下定了决心。

“好!”丹歌点了点头,“不过我们首要任务,是将这个孩子的尸首安顿,至少要保证七日之内安然无恙。”

“让那龙保管不行么?你看他自带冰箱体质……”

“你见过那片林子里的树叶吧?接触到阴龙的黑气不光覆盖一层冰霜,内部的生机也全部都断绝了,这孩子凡人躯体,耐不住的。”丹歌否定了子规的提议。

“那么,就只能送他回家!”子规讲出一个大胆的提议。

丹歌被这个大胆的提议惊呆了,送回家去?怎么说?“你要知道,你面对的是一群凡人,他们绝不会信起死回生这种荒谬的事情,说不准等我们查清事情的始末赎回金笑的灵魂,金笑都已经入土了。”

子规摇着手指,“nonono。那是没有发生在他们身上,发生在他们身上时,他们再不信也会信,那可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定千恩万谢。哪怕百分百不能成功也会试一试,因为不会更糟糕了。”

“唔,好吧。”丹歌找不到反驳的话语,他也不想反驳,他们没有更好的选择把尸体托付了。

两人随即行动,施展幻术将金笑的尸体隐藏,前往金笑家。

走下山来就是学校,穿过学校,向西,过浮桥,经蜿蜒小路,在小路的尽头,两侧桑梓桃李罗列,掩着一个幽静的小院。

栅栏围墙,平房三间,土狗护门,柴扉半掩。院内鸡鸭成群,堂前两人闲坐。

这就是金笑家了。

“叔,婶子!”子规叫道。

“呦,杜老师来啦!”

“杜,杜老师?”丹歌莫名其妙。

“子规,杜鹃。”子规道。

“那你全名叫……”

子规立刻白了丹歌一眼,“多难听呀,就叫子规多好。你,丹歌也不是全名吧。”

“沈,丹歌。”

子规咧起一个假笑,“还不错。”换来丹歌一个全力的白眼。

“杜老师,还有这个孩子,来!快请坐!喝茶!”金笑的母亲搬来了两个竹椅,请两人坐下。

子规往竹椅上重重一座,竹椅发出“吱扭”的声响,丹歌就站在一旁,神色凝重下来。

“杜老师……,金笑他……”

“金笑啊,在学校表现很好,各门功课都有了长足的进步。”子规强颜欢笑。

“哦!这就好啊!”

“他……,在学校的表现很活跃,和同学们相处很好。”

“是嘛!快周末了,就能见到他了吧?”

“额。他……,哦,这几天班里还办了主题班会,讲了讲自己的梦想,他说自己想要当个冒险家呢!”

“呵。是,是嘛?!杜老师,我听……”

“哦!他……,他还亲自实践,跑到山里去探险了。”

“他……,他到今天,出……来了吗?”

“呃……”丹歌子规一愣,原来金笑的父母,早就知道了。

子规长叹一声,僵硬地摇了摇头。

“那,他是不是……”金笑的母亲话没讲完,就见那边站着的小伙子如同变戏法一样,一个直挺挺的小孩,渐渐显出形状。

“啊!”金笑的父亲站起身来,将自己的妻子护在身后,戒备地看着眼前这小伙子和他双臂之中的那具尸体。

丹歌往前一捧,要将金笑的尸体奉还,可无人敢接。

踌躇再三,金笑的父亲还是伸出手来,又在空中顿了半天,然后出手迅捷地将尸体夺回。夺回之后,他一臂端着这尸体,伸手慢慢抚摸在这孩子苍白的脸上,霎时间老泪纵横。

金笑的母亲则瘫软地挂在丈夫身上,仅仅动了动手指点在金笑的身上,随即泣不成声。

“我们赶到时他已经进了养龙林,我们不敢乱闯,在外面等了一夜。今天早上,他出现在了养龙林外,已经死去。”子规道。

“那,那他……”金笑的父母指向丹歌,他们可是亲眼见到了刚才那样奇异的一幕。

这也是丹歌子规商议好的,施展这样的一点小把戏,之后再说能救活金笑,金笑的父母更易相信。

“他……,能人异士,他能救活金笑。”子规道。

“啊!”金笑的父母双目忽而又有了光彩,刚才那神仙手段,眼前人必是非凡呀!

他两人也不惧怕了,两人各抓住丹歌一只手哀求个不停,“大师!请您出手啊!您要我们为您做什么?我们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好说。”丹歌好容易挣脱了两人的拉扯,“我要你们好好保护金笑的尸首,七天之内不能有任何损伤。”

丹歌说着在手中变出一发符箓,上面笔走龙蛇,绘的是净身神咒:灵宝天尊安慰身形弟子魂魄五脏玄冥,青龙白虎队仗纷纭朱雀玄武侍卫我真。

他将符箓贴身放在金笑的胸口,对金笑父母道:“说是保护,其实也不须做什么,只要保证别人不碰到金笑就行了,尤其不能碰到他身上的符箓。听明白了?”

金笑父母连忙点头,拭去泪水,咧出了笑容,“您,您请坐,我们还没来的及招待您。”

子规摇头,道:“不必了,时间紧迫,耽搁不得。”

丹歌则在那竹椅上抽下三根等长的竹片,“这就算作招待了。”

两人告辞,金笑父母将二人一路送到浮桥才折返。

两人沿来路返回,子规就提到了刘邦的一生,诸多大事,都决定着历史的走向,两人一路合计,总结出三个地方来。

其一,是徐州丰县,古称凤城,乃是刘邦的的家乡,“千古龙飞地,一代帝王乡。”

其二,是徐州沛县。年事已高的刘邦御驾亲征,平定淮南王叛乱,衣锦还乡,在此地著《大风歌》,建歌风台。

这两地就在徐州境内,距云龙山不远,丹歌子规怀疑这三者也许有些联系。

其三,是汉兴之地,河南永城市。按照传说所言,刘邦斩白蛇起义后来到徐州云龙山,所以永城市芒砀山最是有必要一探。

“我们不如由近到远,先从徐州这两地开始。”子规提议。

丹歌点点头,“恩,好。我们要不就从这帝王的出生之地查起。古神人出世,天地都有异像,刘邦出生时,他的母亲梦见和神仙相遇,待临产的时候雷电交加、风雨大作,天地为之昏暗。有蛟龙从天外破窗而入,盘旋于产床之上。之后,刘邦降生。

“这里面和云龙山唯一的联系,就是曾出现了一条龙,一条能行云布雨的蛟龙。如果这蛟龙是此地的雨师,到是能和徐州天灾扯上一些联系。”

丹歌讲说一通,勉强找了个去探寻一遭的理由。显然二人都认为这一处并不会有什么线索,但又不敢轻易错过,毕竟一条人命在他们手里把握。

两人也不耽搁,乘车前往。一路上两人倒也不无聊,丹歌将那阴龙的事迹添油加醋地讲给子规,引得一车的人都竖耳细听,当然这些人都是当做玄幻故事来听的。

“啧啧啧,这是条善龙啊!”人群之中开始有人发表看法。

“不不不,这是条恶龙啊!”截然相反的声音出现了。

善恶之辨?丹歌抿着嘴,没有作声。他其实清楚,阴龙这么执着与千年的事情,就是在追求自己的善恶,它一定彷徨了千年,就在等待一个肯定的答复。

可其实善恶之事,哪里有那么清晰呢。

“你觉得呢?”丹歌问向子规。

“金笑这件事上,你我又是善是恶呢?”子规反问。子规的失责致使金笑跑进山林探险,丹歌的出现间接导致了金笑的死亡,他们算不得善,却也并非有意为恶。

“我们都困惑在自己的善恶了,别人的事,怎么会有正确的判断呢?善恶的事,只能扪心自问而已。”

……

到丰县时天色稍黑,已是傍晚。

两人却并不行动,他们决定一直等到夜深人静,才去一探。探的不是别处,乃是汉皇祖陵园,既然曾有蛟龙落在此处,想必蛛丝马迹,总有存留。

深夜,天空忽然下起了雨,风雨大作,雷电交加,天地一片黑暗。

“这个景象,真和那描述刘邦降生的景象一模一样啊。”

“我想,有什么答案,都在今夜的祖陵园了。”

第十三章 丰沛之行

两人相视一眼,施展神行,不一会儿就来了到这祖陵园的陵门之外,一条空旷的千米神道之前。

神道两侧本有石刻,应是颇为壮观。但此时天地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两人虽然可以夜视,但石刻到底还是灰蒙蒙的,就失去白日的荣光。

“这可真是月黑风高杀……”子规悄声感叹,但人字没有出口,就被丹歌捂住了嘴。“……唔!”

“咱俩可不能就……”丹歌一斜嘴,“……咔……”演示了个死的模样,“……在这儿。”说着,丹歌就松开了手。

“……夜!”

“耶什么耶!走吧!”丹歌没好气的白一眼子规。

两人齐齐迈步,踏上神道。“咔”,他们脚踩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嗯?”两人听着这声脆响,都是心里一惊,连忙戒备起来。

此时忽然有一道闪电在天际一亮,把这神道照亮,只见神道两侧罗列的各样石刻,有石人石马还有石丞相,在这亮光照下颇具威严。

“轰”,不久炸雷声响,仿佛就响在两人的耳畔,震耳欲聋。

就在这雷声消去的时刻,“咴儿咴儿”,有一声马嘶声起,响在远处,回荡在两人四周。

之后,“咯咯”,有数十石像移动之声。

第二道闪电闪过,天地又一亮,只见神道两侧,马皆扬蹄,人皆俯首。

有一深沉男子声音响起,“惶惶!”

之后是数个声音,随后有千百人声,都不住地重复“惶惶”,天地肃穆,一片威严。

随之又有炸雷响起,却被完全淹没在这“惶惶”之声中。

丹歌子规两人被这“惶惶”之声催起了热血,他们兴奋难当,又紧张不已,好似要踏过这神道面见神君。

子规被这阵势所震撼,然后心生疑问,“难道这里的主人知道我们要来?”

“阴龙的事情虽然是千年的悬念,甚至是通天的秘辛,但天地以万物为刍狗,几年天灾死一城百姓,不该有这样的阵仗。”丹歌答道,他也不清楚这里面的门道。

“所以阴龙之事并没有那么简单,还有许多潜藏的东西等待我们的发掘。”子规猜测。

“进去一探就知道了!”

两人平复了心情,压下心头的诸多疑问,向陵门走去,一路除“惶惶”之音外,倒是再无异样。

过了陵门,正面见汉皇大殿,殿门敞开,二十四帝画像熠熠闪光。帝皇皆不怒自威,双目仿佛藏有浩瀚,可以窥见星月,这画像竟宛若真人!

丹歌子规作揖行礼,却并无异象。两人又施一礼,转身离去。

“嗤,我还当有哪位帝王发话,给我讲一讲这当中的奥妙,白瞎了一个个道貌岸然的睿智模样。”子规不由吐槽。

丹歌听闻心里一紧,“你还真是百无禁忌啊。”说着转回身去又作了一揖。

“哐当”一声,大殿之门狠狠关闭。回响在耳畔的“惶惶”之声也忽而刺耳起来。

“看看,得罪神灵了。”丹歌苦笑。

“得罪?未来神得罪了过去神吗?”子规叉腰问道,一脸的有恃无恐。

“咴儿咴儿”,又一声马嘶,随之“惶惶”之声,渐渐消失。大殿之门轻轻开启,当中二十四帝像光辉收敛,荣光不再。

子规一语,似是得到认可。

“未来神?”丹歌心里默默反思,“指的是我和他?”他忽然响起一位大师的所言,“不自重者,取辱;不自畏者,招祸。”

“哦——!”丹歌此时对子规暗赞不已,刚才还以为他是个愣头青,莽撞行事不计后果,这会儿看来,原来他的心境早在自己之上。

子规见到丹歌若有所思,更是称赞不已。他数千年修炼成人形,道行比不上丹歌,但心境一般人可是比不得的,而丹歌因为几句话就有所感悟,又可见资质上佳。

丹歌子规两人暗自进行了一波商业互吹,然后就此离开汉皇大殿。现在他们得到了皇陵的认可,应是通行无阻了。

两人绕过大殿,来到后院。入眼是刘邦曾祖父刘清的墓地,刘清墓前有积水,积水当中却有无水之处,形成一字:“西”!

“西?这就是我们此行的谜底吗?”子规道,“这里和云龙山的联系在于一条行云布雨的蛟龙,可现在我们连一片龙鳞也没有见到啊。”

丹歌抬头,看到天际的乌云渐去,明月渐渐露出,而在一旁,一条龙尾鳍一样的云彩滕然消失,隐在了乌云之中。

“哼。还真是藏头露尾。”丹歌道。

月光照下,地上积水波光粼粼,丹歌指着那地上的积水,“没有见到龙鳞,可又见到了龙涎,这就是那龙的指引了。”

“又是龙涎?”子规往后避了避,“龙族是不是对自己的口水有什么误解?”

“大概是爱吃酸的东西,口水比较多吧。”

“轰隆隆”,天空干干地打了个雷,是那藏在乌云中的龙在埋怨了。

丹歌子规毫不理会,他们陷入了沉思,“西?什么意思呢?”

就在两人思考之际,月光正倒映在那龙涎上,反射一道幽光,指向远方。

“哦?”敢情这个解密游戏还有加载时间。

两人不怠慢,立刻沿幽光追寻,行走不远,来到一个平台,平台上一座头重脚轻的四方建筑,上写三个大字:“大汉坛”。

“哦?大汉坛?那说来这‘西’字,是谜面了?”丹歌道。

“那就去看看这大汉坛之西。”子规说着,身形已经急动,三两下窜到了这坛的西面,抬头而望,乃是四字之语:“赤霄成业”。

“赤霄?刘邦在秦三十四年南山所得之剑,就名为‘赤霄剑’。”子规道。

“那成业作何解释?”丹歌问道。

子规思索片刻,答道:“这赤霄剑有名的故事,就是曾被用以斩白蛇,之后刘邦起义,一生之业也由此开始。斩白蛇之地,就在河南永城芒砀山。是我们议定的第三个去处。看来我们的答案很大几率就是在芒砀山了,那么沛县是否还要去呢?”

“哼哼!”丹歌怪笑一声,从兜里掏出了在金笑家拿来的三根竹片,“我有办法。”

“哦?算卦?”子规猜到丹歌的想法了,没想着这人算卦也会。

“我有一个外号,”丹歌左右打量了一下,确定四周没人了,才讲到,“叫做:‘十卦九不验’。”

“呃!那你算个什么劲啊?”子规不由翻了个白眼。

“我的卦,一般反着看,都极为灵验。”丹歌竟然得意洋洋。

子规皱眉,道:“你确定不是你解卦有问题?”

“不是,就是算出来要反着看而已。”

“而,而已?你太不把奇门遁甲当回事了……”

“不不不,我这是太乙神数,可比那奇门遁甲高明多了去了。”奇门、六壬、太乙是三大占卜之术,太乙为首,奇门最次。

“可十卦九不验也太不精确了。”

“嘿,反过来就有九成,你可敢说不精确?”丹歌说着,手中掐诀,随之将这手中的三个竹片抛往空中,三个竹片在空中连翻翻滚,好一会儿才落在地上。

丹歌看着竹片一片盘算,讲到“不去。”

“卦面不去,还是你反解不去?”

丹歌道:“卦面不去。”

“那就是要去了。”子规虽说对这人的占卜半点都不相信,却又不愿就否定了他,姑且就去沛县走上一遭。他两人神行而去,不消一刻钟就能到沛县了。

说走就走,两人即刻启程。

子规在途中,又问道:“你这挂,以前对过吗?”

“我最近的一卦,就把我算到了云龙山。”

子规一想,那天这家伙被阴龙五花大绑,遍体鳞伤,“那你这九成的准确度还是有待商榷呀。”

“聒噪!”

两人神行之下,还不到一刻钟,就已是来到了沛县。

两人也不耽搁,径直来到歌风台,此时明月照下,歌风台楼阁古朴威严。

然而,两人等了几刻,却并未见歌风台的异样。

子规不怀好意地看着丹歌,“咳咳。果然有待商榷呀。”

“呃。”丹歌无从辩驳,连连往前踱步,空中高唱起了《大风歌》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忽然天空晦暗,恍如旌旗蔽空,之后狂风呼啸,恍如壮士齐呼。

晦暗之中,有幻像丛生。将军兵士行伍整齐,鳞甲长戟寒光耀眼,大风歌声想衬,无限杀意冲天。在士兵之前,有一位威风凛凛的大将军,跨马执戟,西南而望。

“啊哟哟!你看有东西的!”丹歌欢喜极了,证明自己这卦象果然很准啊!

“是啊。不白来,还看了场幻灯片。”子规无语道。

“什么意思,难道这幻像没什么指示吗?”丹歌气哼哼的。

“有,有!你看着大将军的眼神,看向的是西南方,西南方是那儿啊,就是永城芒砀山啊。我们,现在,确信无疑,是要前往,芒!砀!山!啦!”

“呃,嘿嘿。”丹歌笑嘻嘻,“你看看,要是不来这一趟,我们怎么能完!全!确定是去芒砀山呢?不虚此行,不虚此行。”

丹歌说着已经展开神行,全速赶往芒砀山,他要快速离开这使人丢面儿的地方。

子规撇了撇嘴,也极速追了上去。

他们却不知道,在他们走后不久,歌风台前的幻像变化,变作了一人。

这人头部戴着高帽,脸上有一张大嘴,下巴前突,眼大而赤红,身高有七尺五寸,脚穿高底鞋,衣服下面衬垫着硬硬的马毛,身躯格外庞大。

这人坐在高位,颐指气使,好不得意。

倘若子规在此,一定能识得这人物。丹歌在此,也一定会发现和阴龙人形的相貌有相似之处。

这人是谁?不得而知了。

第十四章 芒砀之行

“嗯?”神行在前的丹歌有所感应,连忙停驻了步伐,扭头回望歌风台,但他已经离得太远,不见歌风台上的异样了。

“怎么了?”子规在几个呼吸间已经追至,看到丹歌若有所思地回望,他也扭头看了一看,却什么重要的东西也没有看到。

“我们好像错过了什么东西。”丹歌道。

“你感受到了什么?”子规自己是什么也没有感觉到。

“一个目光,一种注视,穿越了时光而来的古老注视,所以这目光格外苍老,气息微弱得如同米粒之光。可仅凭这一点微光,传递给我的是难以泯灭其中的上位者气息。”

“要回去吗?”子规问。

“不必了,我们也许是逃过了一劫呢?可不能赶回去送死。”丹歌摇了摇头,转身又神行直奔西南永城,“那目光里潜藏着他的心路,包含着诅咒、怨毒和隐忍。”

“哦……”子规点累点头,心中暗暗想到:“一个怨毒隐忍的上位者,那这皇位,想来得之不易,或是守之艰难。这汉朝之时符合这点的帝王,一是受尽吕后刺激的汉惠帝刘盈,二是……

“啊!”子规猛然击掌,已是恍然大悟,“哈哈。丹歌,这一趟来沛县,并未白来!尤其你这回眸一望,可真是价值千金!”

“哦?你分析出了什么?说来听听。”丹歌问道。

“容我卖个关子,我这仅是猜想,到了芒砀山一看,就能判断我这猜想的真假,那时再讲可也不迟。”

“你这个有九成的准确率吗?”丹歌笑着问道。

“大概有吧……”子规不知丹歌为何有这一问。

“正着来反着来?”

“嗨!”子规恍然大悟,敢情这家伙还在纠结他的卦数!子规没好气地白一眼丹歌,“好好好,阁下的太乙神数真是厉害的很,准确度也是极其得高啊!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哎!受用了受用了!”丹歌背起了手,子规一言让他真是无比舒畅。

“嗤!”子规表示嫌弃,加快速度,超越了丹歌,化作流光一道直奔那芒砀山而去。

“哎!等一等本神算大师呐!”丹歌也不落后,变作第二道流光紧追子规之后。

沛县到芒砀山约有百十多里的路程,两人神行之下,三刻钟就赶到了。他们就落在芒砀山景区内的斩蛇碑前。

一座三层八角亭台被五色的灯光打亮,绚丽夺目色彩纷呈。亭台之内,有龙之六子赑屃石刻,身上所驮即是斩蛇碑。

光照之下,在斩蛇碑上,会展现刘邦威武幻影,这等奇妙,早被广为报道,已经人尽皆知。但此刻近看,子规丹歌也不无感叹,这等奇异景象凡人无法解释,在他们看来也同样难以清晰其中的奥秘。

“这应该是这个地方我们唯一能找到的线索了——一个刘邦的幻像。此刻你快说说你的猜测吧,我们好验证一番。”丹歌不怀好意地说道。

“验证个屁呀!一个刘邦的幻像?从一开始我们不就知道是有关于他的吗?具体的事件哪!这幻想是不是也有怎样的机关?是诵大风歌还是别的什么?他在这里说过什么名言吗?”

“我们曾在丰县被引导到了大汉坛,西面之字是:赤霄成业!”丹歌缓缓道出“赤霄成业”四字,而幻像并无异动。

子规在这碑前来回踱步,陷入了沉思,半晌,他眼中亮光一闪,有了猜测,“《史记》记载,刘邦起义遇白蛇拦路,探者回报前有大蛇拦路,希望能折返。刘邦道……”

“壮士行何畏!”子规缓缓讲出,声音饱含热血,一往无前。

“噗!”四周灯光在子规最后一字出口的瞬间齐齐熄灭,但斩蛇碑上,那刘邦幻像犹在。

此时幻像刘邦手中执剑,威风凛凛,面向一条巨大白蛇,举剑欲斩蛇首,而蛇张口,似有所语,之后刘邦举剑斩蛇尾,蛇又张口,又有所语,刘邦第三次举剑不再停留,将白蛇自中间斩断,一分为二。

“不错!”子规兴奋地击掌,“我猜测的不错!”

“厉害厉害,古文记得也如此清楚,让你蒙对也对得起你了。”丹歌“称赞”道。

“去去去,我说的是我离开沛县时的那个猜测,如今得证了!”

“哦?说一说。”

子规调理了一下思绪,没有继续讲,而是问道,“你可知西?”

“西?”这基础的东西丹歌自然信手拈来,“西属金,西方上帝为白帝少昊,司秋。四灵西为白虎。问这干什么?你快说你的猜测呀!”

“‘西’字,我们在丰县见过,传言拦路刘邦的白蛇即为白帝子,刚好对应那‘西’字。而丰县后来的线索‘赤霄成业’四字,说的也正是刘邦斩白蛇的事情。

“所以我猜测,你在沛县感受到的那个有着诅咒怨毒和隐忍目光的人就是王莽,他正是我们此行的最终线索!

“我这猜测最终证实是正确的,就是因为这永城斩蛇碑幻像演绎的故事。这是一个刘邦斩白蛇的传说:刘邦起义芒砀,遇白蛇拦路,欲斩其首,白蛇说:你斩我的头,我就祸害你朝代的开头。刘邦又欲斩其尾,白蛇就说要祸害刘邦朝代之末,刘邦于是自白蛇当中斩断。刘邦却不知,这白蛇将祸害汉朝的中间。”

“恩,这祸乱汉中的就是王莽,这确实应证了你的猜测是正确的。”丹歌道。

子规打了个响指,“不错!谋朝篡位的人隐忍势必会有,而这诅咒怨毒,对于王莽,大概来自于对刘氏骨子里的痛恨,因为他们是刘邦的后代,刘邦是他的杀身仇敌!”

丹歌摸着下巴,说:“我们三地串联起来的线索,最终指向的都是王莽,或者是王莽的前身,白蛇。但这王莽白蛇与徐州之地天灾到底有怎样的联系呢?”

“哼哼!”子规颇为得意的看一眼丹歌,“这就又要提到我的猜测了!”

丹歌撇了撇嘴,只能任凭子规得意。

“你猜我在沛县为什么就猜到了我们此行的最终线索就是王莽?”

丹歌面无表情,心头暗骂,“我猜个什么,你直接说不就好了!”于是他就面无表情的看着子规,并不接话。

“你问呀!”子规心说我这正是卖弄的好机会,你这不问我多尴尬。

“好好好!”丹歌无奈,强行提起了兴趣,强咧个笑容,“我尊敬的杜老师,为什么呀?”

“因为呀,新朝建立那一年,在公元八年。”子规说完,转身慢慢朝着东北方向走去,目的地是徐州云龙山。

“完啦?公元八……”丹歌说着一愣神,“八年?!”后两个字丹歌高喊出来,已是惊讶不已。

“嗖”得一声,丹歌已经追上了子规,“确定无疑?”

“无疑。”

“哦~”丹歌边是长叹边是领悟,“原来如此。”

平帝元年也就是公元零年,徐州天灾旱两年涝五年一共七年,在第八年天灾消失。公元八年,那时王莽恰好即位!这令人惊异的巧合,现在是徐州天灾和王莽相关最有力的证明。

“好好好!我们这就回去告诉那阴龙去,至于之后它如何追寻后续的事情,都是与我们无关了。我们只需救回金笑的魂灵就好,我们回去要做好预备,我这复生之术,可是要历时三十六天之久!”丹歌道。

“呵——呼。”子规长吸一口气,又紧着短叹一声,他感慨不已,丹歌现在随意提起,就是要救活金笑,可见他对此何等上心。

“谢谢你。”子规压低声音,闷闷地说道,他倒不是不情愿,却是有些难为情。

纵使再低的声音,哪怕是蚊子叫,丹歌也能听得分明,但此时这一句致谢,丹歌却权当没有听见,“可,你说那王莽对徐州做了什么,能使上天连续七年降下天灾而全然不顾及百姓的生死。”

“……啊?呃……。不清楚,或许是王莽藏匿徐州的怎样逆天之物,以前镇不住,到他当上帝王,这东西就镇住了,天罚也就撤去了。”子规也顺着话题猜测,全然没有了尴尬,他确定丹歌是听到了他的致谢的,也就不纠结了。

“不对不对!我们追寻这些东西,起初是以刘邦为线索的,也就是说,不是王莽对徐州做了什么,而是白蛇对徐州做了什么!”

“白蛇一直盘踞在芒砀山,它可不曾到过云龙山,而刘邦到过云龙山,嘶……”子规想到这里,感觉有一些东西呼之欲出了。

“还有斩杀了白蛇的赤霄剑,帝道之剑。恩……”丹歌也感觉自己就差那么一丝就捕捉到真相了。

此事就只有那么一层窗户纸横在当前,他们朦朦胧胧的有些想法,却看不真切,也出不了手把这事情清晰呈现在眼前。

“算了算了,我们回去找阴龙吧,他在那里盘踞了两千年,想必感知了一些异样的东西,这层窗户纸,就交由它来捅破吧!”

两人商议定了,却不急行,身上沉重的担子已经放下,两人慢慢悠悠地回转云龙山。

到这一日清晨,两人才返回了云龙山,两人自养龙林入口进入,却并未看到那铺天盖地的黑气,地上的树叶冰霜消去,湿润土地,此地变得泥泞不堪。

阴龙,不见了!

第十五章 骨虫

“这!他不会是去……”子规忽然紧张起来,不会是找人吸取血气去了吧?

丹歌也是眉头紧皱,子规不了解阴龙的情况,丹歌可是了解的,那阴龙镇压心头的魔障可是消耗了不少的力量,它比初见丹歌时还要虚弱,如果要维持自己,一定需要更多的血气!

虽然那阴龙吸收血气是取生之道,但它这一次要的量可是不少,它如果不尽力克制,只怕这许多人都要遭难!

那会儿一时之间,恍若瘟疫一般许多人都卧床不起身子羸弱,反复查验还并无异样,势必会引发社会的广泛关注乃至于引起恐慌。

往后推断下去,社会的密切关注之下最后找到根源在阴龙这里,那这阴龙面临的必定是天罗地网,必定是十死无生。

“那千年老鬼不会这么不明智吧,他真做了可是相当于要把自己送到人前了!”

丹歌一时间手足无措,早知道丰沛两县加永城芒砀这一路的追寻如此简单,就应该留一个人在这里看着那阴龙的!

就在两人迫切地四面找寻阴龙踪迹的时候,丛林中忽然响起了“沙沙”的声音。在泥沼之下,钻出许多森白的小虫,每一只虫微小得只有砂糖颗粒那般大小,但当这小虫连绵成片,甚至层层堆叠,地上就有了这厚达寸许的白色“地毯”,目之所及,全部铺就。

丹歌看着这虫子的出现,感到十分的熟悉,他立刻就想到了他在勘破阴龙幻境的时候,曾经把一片叶子扔到了夏季的骗局之中,那时的叶子就被一群微小的白色小虫快速吞噬了。他那是只是一瞥,所以并没有确定虫子的身份,这会儿细看,丹歌就认出了小虫。

“骨虫!”丹歌高呼,已腾身跃起,来到树梢,站在树枝上,随后他扭头叫向子规,“快上来!”

子规也即刻飞起,双臂一摆,已经稳稳立在枝头。

“骨虫?从未见过。”子规凝重地看着那微小的虫子,他的双目已是能明察秋毫,这小虫虽小,子规依然能将它看得清清楚楚。

先看这小虫的全身,浑身森白不透明,身下有四指,如同鸡爪一样三指在前,一指在后,可以抓握,又与鸡爪不同的是,这四指皆可独立行动,一窜就有几十公分,动作十分迅捷。

在其背部,有一处黑点。子规掷出一片树叶试探,猝然出手,沿途打了那小虫有百余,被击中的小虫背后黑点霎时变作红色,显然小虫已被激怒。

激怒的小虫大张其口器,子规恰好趁此时机观察,顿时了然,这小虫的口器乃是“咽头”,能由内向外反转,在这口器末端,是锋利如刀的下颚,这口器张开,就全然不见身子,徒剩一张嘴了。

“乖乖!你可惹祸咯!”丹歌苦笑着点一点子规。

“哦?”子规只见自他袭击的那一处小虫开始,愤怒迅速蔓延,全部的虫子背上的黑点全部变作了红色,红色光芒大盛,地上好似密集地生满了麻疹。

子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唔,我才发觉自己有密集恐惧症。”

这些小虫俨然一个整体,小虫们有的又把红色消去,地上的红色排布出一张森然的鬼脸,鬼脸的嘴角渐渐上翘,不是笑容,而是邪恶和残忍。

随后小虫堆叠起来,从地下往上垒砌一座小丘,渐渐爬高,直奔子规而去。

“啊?!丹歌,快想办法呀!”子规慌了,他汇集天地气息凝结宝剑,全力挥砍之下,却仅能伤那小虫万千而已,不是他的攻击不惧威力,实在是那小虫太小了!他又唤风唤雷唤火唤冰,都不好使。

而丹歌并无身处险境的危机感,正饶有兴趣地看向远处的一片蓝天,他之前心中的焦虑尽去,默默自语,“那里是……,那老鬼忽然有了情怀了?!”

随即他听闻子规的呼唤,回过神来。笑道:“这些小虫是骨骼成精,奇不奇异?水火风雷对他全然无用的。”

“那怎么办,你看它们那口器!这分分钟就把我吞噬了。它们怎么不找你呀?”

“我又没惹它们……”丹歌无所谓地笑言,换来子规恶狠狠地怒视,“不要急,立刻就有解决之法啦。”

子规只好等待,“什么解决之法啊?”他疑惑不已,但眼看骨虫越近,他也不敢分心再问丹歌,只是挥剑将爬到高处的骨虫扫落。

“哦,你最好别忍着。”丹歌补了一句话。

“忍着?忍着什么?”子规不想还好,这一想,只觉自己头昏眼花,腹中翻腾,恶心欲呕,“啊!是那红虫身上的红点,竟能扰人神志!”

“呕!”子规也听劝,根本不忍着,就呕吐了出来。

“唔唔唔!消化不良啊,隔夜饭还在,还吃得生猛海鲜!啧啧啧!”丹歌嘴上说着,手中不怠慢,一道法诀打出,引出那子规吐出的酸水,强打几个法诀,大喝一声,“着!”

那一道酸水打在骨虫身上,骨虫瞬间溶解不见。自那一处开始,由上至下,蚀处一个洞来,沿途则有数以千万计的骨虫身死。

“沙沙”,骨虫们开始撤退了。

“逃?哼!”丹歌猛然从树上跃下,以酸水在地上蚀出一片空地,落地立刻将手中的一张符箓压在地面,“庚辛金,固若金汤!”

地面随之一亮,已经变得坚硬无比,骨虫们再想钻入地下可就要费一番功夫。

但对于骨虫来说在,这一番功夫可也费得,只见骨虫们口器咬在地上,硬生生将坚硬如金铁的地面掀起一小块来。

一个小虫就有如此威力,那数以千亿计的小虫,霎时间就咬出一个大洞来。

“啧啧啧!土生金,生生不息。”丹歌讲道,只见那大洞猝然合拢,将钻入其中的骨虫也夹成了粉碎。

“好手段!”子规已经是恢复过来,这会儿他滕然飞起,顿在半空,两手绿光一闪,一道龙卷风霎时成型,这风翠绿翠绿,还带有着酸腐之味。他也明白了,这钙就是惧酸!

“看看看!你们惹谁不好,偏偏惹上这酸腐文人!人家最是克你们呢!”

“去!”子规才不理丹歌,将那酸风刮入了骨虫之中,骨虫只要碰到那酸风,立刻就化作了无物。

见这情形,骨虫显然转变策略,开始四散而走。

“快,别让他们逃了!”子规忙道。

丹歌早有预备,手中有八张金符箓,抖向八方,“庚辛金,金瓯无缺!”

声落,四面八方的土地立刻拔升,彼此连城一片,形成一口巨碗,随后八方土地向中间汇集,又彼此相连,最终完全封闭,形成一倒扣金瓯!将酸风和骨虫都封闭在里面。

“等上一些时间吧。”丹歌坐在了这金瓯上,子规也落了下来。

“这骨虫到底是什么东西?”

“一种极为罕见的虫子,说阴不阴,说阳也不阳。形成条件极为苛刻。”丹歌顿了顿,继续说道,“需是白骨为材,这白骨有讲究,需要猝然成型。也就是活人被刹那间腐蚀了皮肉脏器,只留白骨,多待哪怕一秒都不算达标。”

“人死之后都有阴气,白骨之上也有附着,长年也难以消去。而化作骨虫的白骨,需要不具阴气。但又需以阴气相镇,这样历经千年,才能成形。”

“那看来这骨虫,必是有人刻意培养!”子规道。

“倒也不算刻意,这个培养之人,你我都认识。”

“你是说,阴龙?”

“对。徐州大雨倾盆,大凤被百姓以白石凿穿头颅祭海而死,血水染红一城之水,触之霎时化作白骨,这些白骨,就是那时的徐州百姓。

“阴龙有情,才把他们的都敛在这养龙林内。至于那骨头为何会化作骨虫,我也不清楚。”丹歌道。

“哼,他会不会是刻意放出这虫子阻挡你我,这会儿正不知在哪里祸害人类呢!”子规受了委屈,对阴龙可是不满。

“不会!你看那里的天空。”丹歌指向远处的一片天空。

“什么?什么也没有啊,一堆碎云散霞而已。”

“对,碎云散霞。阴龙身上有着冲天的煞气,能够击碎云霞,我观察许久,阴龙就在那片天空之下停留了很久了,他也许在等我们。”丹歌道。

“哦?你什么时候发现的?”子规好奇。

“我站在树枝上时偶然发……”丹歌说着,突然住口,已经来不及了。

“哈呀!怪不得你不帮我,原来那么危急时刻,你竟还神游天外?!”

“你自己招惹的小虫,怪我咯。”丹歌嘟囔道。

“啥?!”子规两手叉腰,俨然一类怨妇了。

“咳……,”丹歌连忙顾左右而言他,“我说这虫该死绝了吧?”

他随之伸手往身下土地一拍,金瓯随之瓦解。

正在这时!“嗖!”一个白球瞬间窜出,不作停留,径直向一个方向滚去!

“啊不好,快追!”两人齐齐喊道,立刻神行追击,“好聪颖的骨虫,他们围城一球,牺牲外围保全中间的,使我们这好长时间,都没有将他们化尽!”

丹歌子规全力追赶,三两下已经追到白球。丹歌正欲出手将白球捣碎,却被子规拦下。

丹歌疑惑不已,“怎么?”

子规默不作声地指了指前方的天空。

一片碎云散霞。

“呃。这白球奔向的是……”

阴龙?!

果真这些小虫是它豢养的?那它的善恶,就要斟酌了,甚至于那个大凤云龙传说的真假,也有待商榷。

“去看看吧。”丹歌悻悻收了掌。

远处,一袭黑衣的阴龙巩先生,立在一间屋前,伸手接住了奔来的白球。

第十六章 骨虫认主

“哦?你们已经回来了!”阴龙脸上挂着似有若无的微笑,深沉的声音悠悠传来,无忧无喜,平平淡淡。

如丹歌子规所见,阴龙此时的状态和之前已经完全不同了,它现在的气质风度,俨然一个温文尔雅饱读诗书的文人墨客,又好似超凡脱俗仙风道骨的隐士高人。

它行为举止之间都好像暗合天数,一静一动都似乎有所名堂——它现在捧着那一颗白球,就好似奉着珍宝,玄机暗藏。

“嗯,回来了。”丹歌子规心底凭空产生敬畏,但想到那惊人的祸害骨虫是这阴龙豢养的,就依然满怀戒备地问向阴龙。

阴龙察觉到了这暗暗的敌意,它瞥一眼手中闪烁着红光的白球,又看一眼眼前的两人。

“你们见过了。”它确定地说道。

“见过了!你……”

不待子规发问,阴龙已经知道子规的心中所想,“不是。它们不是我有意豢养的,但它们的形成,我脱不了干系。”

丹歌默默点头,“哦。”他轻易就信了。

“哦什么哦!”子规却不会轻信,训斥一声丹歌,转回头来又继续质问阴龙,“事情原委你都要给我交代清楚!这东西逃脱之后直奔你而来,你必是其主!”

阴龙摇头,道:“我不是其主,确切的说,我应该是它们的弟兄。”

“啊?”丹歌子规不约而同的发出了惊呼,一条巨龙和一堆小虫是弟兄,可太匪夷所思了!

阴龙见两人不信,整理了思绪,要解释一番。

“行云布雨的龙,会是一条阴龙,确切的说,会是一条尸龙吗?”阴龙忽然问了一个和当前的事情八竿子也打不着的问题,让丹歌子规两人都是一脸的迷惑。

“答案是不会。”阴龙自问自答,“所以我在徐州降下甘霖时,本是一条五爪白龙。

“我被天罚重创,倒在养龙林内奄奄一息,我眼见着全城的百姓在一片血红之泽中化作累累白骨。五年后,终于洪水退去,我就将全城的白骨敛在身下,又过了五年,在我头顶的泥土上,已经长成了一株成年的卷柏。我将要油尽灯枯,迎来了这样的转机。我就开始吸取卷柏的生机,又历时五载。

“可卷柏是九转还魂之草,阴气极重。”阴龙长叹一声,“所以我应该是没有消化掉它的力量,于是我之后的‘沉睡’,其实是死去了。但卷柏的力量改造了我,使我的意志重燃。所以我醒来时,已经成为了阴龙,一条尸龙。现在的我,应该是没有经过轮回之苦的第二世了。

“我一度以为我如今成为阴龙,是我的恶报,到如今我清晰了,这变化其实正是我当时的抉择……”

它的选择,致使它有着善的内心,却有着恶的外表,这几日它也体味到了,邪恶外表带来了多少误解,保有一颗善心又何其艰难!

阴龙长叹一声,继续说道:“在渐渐成为阴龙的这两千年里,周遭的阴气被我吸收一空,我变作了阴气极盛之体,镇在那些尸骨之上。

“机缘巧合,满足了骨虫产生的三个条件。无心插柳,就产生了这么罕见的东西。”

阴龙将手中的白球又捧得高了一些,它们是骨,而它们具有的阴气则成就了如今的它。它和它们彼此有所感应,十分亲密,是同属于人类身体的一部分,如今各自成就自己,彼此有如兄弟一般。

“哦……”子规听明白了,“……我错怪你了。”

“不要紧的。我冥冥感觉我的这一世也将要结束了……”

丹歌子规听闻心中一震。他们猜测阴龙如今这明显的变化,和它感觉自己将要死去不无关系。

“是因为将要死去,而它又淡漠了生死,才有现今‘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状态吗?”丹歌默默想到,却没有答案。

两人的思索猜测尚在刹那,阴龙的后半句话已经说出了口,“……这些骨虫是我送给你们的一份礼物。”它话音刚落,手中的白球忽然动了起来,每一个骨虫身上的红光都变得十分明亮,它们不愿。

丹歌子规回神,也齐齐摇头,“阴龙谢谢你的好意,还是算了吧。”他们单是看着就感觉浑身痒痒。

“不行,你们必须要,就算是帮我一个忙!”阴龙正色道。

随后它又转向手中的白球,说道:“没有了我的辖制,你们终将为祸,你们的前身,是自私人类的卑鄙之骨!

“天下间能人异士多了去了,杀死你们易如反掌,而眼前的这两个人,能摆正你们的修行,保证你们的生命。”

阴龙颇具威严的一席话说出,红光闪了几闪,终究都熄灭了,它们妥协了。随后白球自中间一分为二,变作两团。

阴龙抖了抖手,“去吧。”两团骨虫一团就奔向了子规,另一团奔向了丹歌。

子规缩着身子,他浑身上下都起了鸡皮疙瘩,实在是紧张得很,“它,它们真的听我的吗?不会咬我吧?!”

丹歌点了点头,“放心吧,会的。”

“啊?!哎哟!”子规手指吃痛,真有那样一只骨虫咬破了他的中指,“真咬啊!”

“不必紧张,这是个认主的过程。”阴龙安慰道。

一旁的丹歌则安然地等待着这个过程结束,他早已料想到了。

骨虫咬破了中指,引出一丝血液,每个骨虫都吸食一口,吸食了血液的骨虫背后的黑点变作红色,越来越亮,然后砰然炸开,红色消去,黑色也没有了,这代表着已经认主,野性去除。

不到一刻钟,两人的骨虫都认主完成,在二人的心头,多了一丝牵挂,对骨虫多了一丝掌控,两人下定命令,则骨虫立刻执行,如臂使指,毫无迟延。

“嗯!”两人都忍不住称赞,真是好东西!

两人让骨虫在身上隐匿起来,子规的骨虫彼此相连,变作一个手环套在子规的手腕上,即使细看之下,也根本不能看出那是一群小虫组成的。而丹歌的骨虫则在其衣领处变作两根羽毛,作为装饰,搭配十分恰当。

“好了!现在,该谈一谈你们此行的收获了,想必你们已经找到了徐州七年天灾的答案。”阴龙其实也有些迫不及待了。

“哈。你怎么确信我们找到了答案?”丹歌问道。

“因为在昨夜,我感受到了一扫而过的目光,来自于西北方向,所以我连夜赶到这里,一直等到了此刻,但那目光却没有出现了。”阴龙道。

“那一束目光,我们确定来自于两千多年前新朝的皇帝王莽。这也是我们找到的最终的线索,最贴近答案的线索,而答案就需要你来解开。”丹歌道。

“王莽?”

“对。你可听过刘邦斩蛇起义,白蛇转世祸乱汉朝的传说。”子规问道。

“听过,王莽正是白蛇转世。”阴龙答道。

“那就不需再解释一通了,直接说结论吧。”子规对丹歌道。

丹歌点点头,“恩!我们经过三地查访,都指向了白蛇或是王莽。

“因为王莽登基在公元八年,那一年刚好徐州天灾消去,所以我们查访的结论就得到了证实,徐州天灾必是与白蛇王莽相关!

“而我们最初是从刘邦开始探寻的,刘邦又到过云龙山,所以断定徐州天灾是从刘邦斩白蛇时就已经埋下伏笔了。

“于是徐州七年天灾的起因一定就是某样东西,这东西能隐匿身形而跟随刘邦来到云龙山,一直养精蓄锐,在平帝元年发作,又在王莽篡位得逞之后立刻消解。”

阴龙听完,一脸古怪地看着子规丹歌,“这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你们愣是想不到?”

“呃……,我们也朦朦胧胧,已经能看到这答案的全貌了,但是看不清晰,我觉得不是我们想不透,而是天机蒙蔽,不让我们知道。”子规答道。

“既然如此,你们就不必要再卷进来了。我也不说,你们也莫问就好。”他们已经帮助阴龙很多,阴龙也不想他们再牵扯进来了。

“这……,也好。”丹歌了解阴龙的心意,也不强求,“我们回去吧。”

“好。”阴龙应下,和丹歌并肩而走,而子规走在两人之前。

“按照你们的推测,这个答案我已经知道,我们姑且称它为‘劫’。按照这‘劫’的特性来讲,即便是王莽登基,也只是使‘劫’的力量消减大半,便得不足为患,使天罚撤去,却并不能使它完全消失。那之后数百年的休养生息,这‘劫’应该会再次为祸,再次引发天罚才对。”

“你说的,是这个吗?”走在前面的子规指向一处石碑。

“这么巧?!”丹歌阴龙对视一眼。

他们急忙赶了过去,石碑上写的是《放鹤亭记》。

“放鹤亭?”丹歌疑问,转头望去,之前阴龙所站的屋子,就是放鹤亭。

《放鹤亭记》第一句:熙宁十年秋,彭城大水。

“嘶……”丹歌颇有深意地看一眼阴龙,“果然身处局中,每一步无心,都变成了有意!”

第十七章 阴龙幻蛇

“这是什么好事吗?”阴龙苦笑。

“对你来说是好事啊,我们两个又莫名其妙地踏入局中了,你又多了两个伙伴,我们也就可以知道那‘劫’到底是什么东西了,不过保险起见,你还是先别告诉我们的好。”丹歌苦笑。

“我忽然感觉我纵使身死也并不凄凉了。”阴龙调笑道。

“我这一卦把自己算到徐州,到底给自己挖了多大一个坑啊?”丹歌满是质疑。

“你那二把刀的算卦之术,也就只能让自己信服。”子规调侃,忽而看到《放鹤亭记》当中的一句话,连忙念出,“听这一句:彭城之山,冈岭四合,隐然如大环,独缺其西一面,而山人之亭,适当其缺。”

“又是西?这个方位透露的信息就很多啊!这里面机关暗藏,也许那个‘劫’的踪迹,就在这里面了。”丹歌感叹,“继续念吧,我和阴龙到放鹤亭上看一看。”

“鹤飞去兮西山之缺,高翔而下览兮择所适。这一句何解?”子规念完后,又问道。

“这是说我脱不了干系!”丹歌恨恨地白一眼阴龙。

“怎,怎么说?”子规纳闷。

丹歌苦笑着转向子规,道:“你可知道‘丹歌’一词?本就是鹤的别称。”

丹歌讲完双臂一展,已变作一只飘逸俊美的丹顶鹤。

子规恍然地点了点头,上下将丹顶鹤打量一番,不由得啧啧称奇,“世间丹顶鹤样貌千篇一律,你却不同,除双翼以外,还在项上又生羽翼,必不是凡品!”

子规指点向丹歌所化的丹顶鹤,在这鹤的脖子上,有两片羽毛没有服帖,而是横向翘起,宛若羽翼。

丹歌无语地白一眼子规,“这是骨虫所化的两片羽毛。”

子规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指向丹歌的手一颤,即刻收回,随后偷瞄一眼手腕上的手环,浑身一阵恶寒。

他还是忘不了那骨虫的恐怖模样,尤其它们集合在一起,那一片密密麻麻的红点,让人浑身不适。

阴龙看着丹歌变化的丹顶鹤,脸上浮现出了然神色,“云龙山脚,密林边缘,煞气冲天,仙鹤盘旋。”

“不错。”丹歌笑道。

“你们俩在打什么哑谜?”子规询问。

“我们在回忆彼此的初见。”丹歌回答。

子规听闻大睁双眼,在丹歌阴龙身上来回扫视,“……初恋?”

阴龙冷着脸扭回头来,默然看着子规,“瞧一瞧耳朵去吧,怕不是进了骨虫。”

子规霎时瑟缩着身子,“不说笑了,不说笑了。”他还需和骨虫相处些时日,才能完全接受骨虫已经全凭自己指使了。

丹歌正色,思索回到《放鹤亭记》的诗文上。

鹤飞去兮西山之缺,高翔而下览兮择所适。

依据诗文中的意思,丹歌所变的仙鹤从放鹤亭振翅而飞,飞到这亭西的山涧之中,它飞在高处而往下看去,寻找它想去的地方。

“继续往下念。”

“翻然敛翼,宛将集兮,忽何所见,矫然而复击。”

仙鹤突然收起翅膀,好像要落下,忽然看到了什么,矫健地凌空翻飞。

“你看到了什么?”子规询问。

“啥也没看到。”丹歌回答。

“啥也没看到你这炫技呢?!那么欠!”

“嘿!我啄死你信不信!继续念!”

“独终日于涧谷之间兮,啄苍苔而履白石。”

仙鹤独自整天在涧谷中,啄食青苔,踩在白石之上。

丹歌按照诗文行事,徘徊在涧谷中,涧谷之中只有一块明显的白石,上面附有暗色,生长着青苔。丹歌就踩在白石上,利喙啄在青苔之上,青苔被一下子掀起,露出其下黑色的表面。

丹歌细细打量这一片黑色,却忽然感觉自己身周被寒意笼罩。

“鹤归来兮,东山之阴。其下有人兮,黄冠草屦,葛衣而鼓琴。躬耕而食兮,其馀以汝饱。”子规念道。山涧白石上的丹歌并没有动作。

“归来归来兮……”子规继续往下念,发觉后文乃是“西山不可以久留”,他心底忽有不祥预感,连忙加快语速,“西山不可以久留!”

山涧中的丹歌依然没有动作,似乎打量脚下白石入了迷。而其实他此刻完全陷入了迷惘,仅呆呆地看着眼前之物,毫无思绪,脑中一片空白。

子规看着情形也知道自己的预感不错,连忙叫道:“阴龙!”

阴龙不需提点已经会意,它变回了阴龙真身,凌空而起,翱翔于天,龙吟声响,声如雷震:“归来归来兮!西山不可以久留!”

这声音果真不同凡响,直震得山涧内流水断绝,许久才回复。但这样的威力,却不能惊醒迷惘的丹歌——他依然毫无动静。

子规见阴龙出手也不好使,连忙又看向原文,寻找解答,“元丰元年十一月初八日记。你妹呀!完啦?!”子规气急,恨不能将这石碑捣碎,他拳头伸到碑前,又悻悻收回了手。

阴龙则沉下心来,他可不能想子规一样自乱阵脚,他目光锐利地四下观看,忽而眼中一亮!

“上招鹤亭!”

在放鹤亭旁不远的高处,有一座小亭,就是招鹤亭,顾名思义,本意用以召回游鹤。

子规不敢怠慢,三两步来到招鹤亭,提气高呼,“归来归来兮!西山不可以久留!”

这招鹤亭果然如阴龙所料,地位很是特殊,子规站在其中高呼,声音立刻被扩大数倍,在山涧之内久久回荡,不曾散去。

山涧中,丹歌耳畔忽然“嗡”的一声,把他惊得清醒了过来。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处境极其危险,险些陷落,他心里一阵后怕,连忙振翅起飞,几个闪烁飞到了招鹤亭的顶上。

他刚站稳立刻扭头,与阴龙子规一道,注视着那一块白石,他们都发觉山涧中有一股阴沉的力量在喷薄,显然某样东西被开启了。

“呜咽!”山涧内古怪的声音响起,丹歌之前所站的白石上的那片黑色渐渐蒸腾,在空中汇成一道灰黑的虚影,虚影虽是扭曲,但一个人形堪堪可辨。

“一个人?”

人形又稳定了些。“一个女人!”这人形确实亭亭玉立,婀娜多姿,但面貌还看不真切。

但人形不等面貌稳定,已经飞速窜出,刹那间去往阴龙面前,砰然间爆开成为一股子烟雾,无孔不入地汇入阴龙躯体之内,任凭阴龙如何动作,也没有阻挡分毫。

“吟!”一声龙吟声响,哀哀切切,阴龙似是吃了大苦头了!

丹歌子规对视一眼,同一时飞起前往搭救,但那阴龙吃痛,在空中乱窜,搅动的气流让两人难以靠近。

“阴龙!你忍一忍,安定下来!”丹歌呼喊道。

“对,忍一忍,就过去了。”忽然一个苍老平淡的声音响起,从东面飞速闪来一道黄影。

“谁?!”丹歌子规齐齐问道。

黄影却并不回答,自远处眨眼间闪来,踩在子规丹歌的身上,借他们的身体作为踏板,黄影高高跃起,将一样物件不偏不倚地投入了阴龙的嘴中。

随后黄影闪烁,又折返回了东面。

丹歌子规自认为修为不低,但他二人自始至终,也不曾看到那黄影的面庞,甚至于脚步都是堪堪看清,他们在这黄影面前,也确实只配垫足而已。

天空中阴龙的哀嚎自那黄影把那一样物件投入其嘴中之后,就停止了,它身周的黑气又释放出来,完全将阴龙的身形遮蔽了。

子规丹歌则坠落到了地面,他们被踩并不是简单的被踩,那一踩之下,还汇入体内一道奇异的力量,他们现在完全如同凡人一个,什么法诀都无法动用了。

“哎哟哟。”两人惨叫着从坑里爬出来,他们的不凡身躯倒还有用,不然就不是他们砸地上一个坑,而是撞在地上嗝屁了。

“这,阴龙怎么不叫了。不会是被噎到了吧。”子规看着天空翻滚的黑气道。

“你看清那道黄影扔进阴龙嘴里的东西了吗?”丹歌道,“裹得挺严实的。”

“我怎么看都像是裹着个小孩一样。”子规说道。

“难道那黄影是魔道,投个小孩进去,要迫使阴龙嗜血魔化?还有那虚影,难道这是一个针对阴龙的局?”丹歌想着,越想越像真的。

“你的卦术都不准,你的想法,更不能信。”子规道,他其实心里已经有些认可丹歌的猜测了,但他宁愿这永远只是个错误的猜测。

“或许吧。”

天上的黑气翻滚得更剧烈了,但是肉眼可见的,那黑气翻滚的同时也在慢慢变稀薄。黑气之后,已经隐约可以见到一道长蛇般的黑影在扭动,而黑影之后,似乎多了个旋涡。

“还活着!”子规雀跃不已。

“可它的飘带和龙鳍呢?龙爪呢?怎么都不见了?”丹歌观察得更为仔细,之前阴龙可是威武霸气的黑色之龙,现在所见的黑影只是光滑溜溜的一条虫。

此时那个隐约可见的旋涡开始动了,其中传来了巨大的吸力,黑气和黑影一同被吸入其中。倏忽之间,黑气被全然吸尽,黑影尚露在外的部分显现真面目,是一条白色的蛇尾!

“啊!”子规丹歌异口同声地惊呼起来,一条白色蛇尾!

换作是别的,哪怕阴龙是变成了一只苍蝇,他们也没有这么大的反应,可偏偏变成了一条白蛇之尾!

白蛇,他们这两天接触的最多的就是这东西了,阴龙委托去查探徐州天灾缘由,最后就是查到白蛇身上,现如今阴龙却变作了白蛇!

难道千年冤屈只是儿戏?千年迷案不过是贼喊捉贼?

第十八章 黄冠道人

天空中旋涡渐渐缩小,一如丹歌子规的希望,也在渐渐渺茫。这真相怕是没有机会知道了。

但就在旋涡将完全消失的时候,自漩涡中远远传来了一个声音,“壮士行何畏!”

“这……”两人完全沉默了下来,他们心烦意乱,不知道从何处来整理思绪了。

“你看,那是啥?”子规忽然看到从高处飘落了一页纸,纸张黄色,上面似乎写着字迹。

丹歌抬头一望,浮躁的心更叫难以平静,“那!那!那是!”

子规凭着强壮的身体,一跃高有丈许,把那一页纸抓在手中,空中翻看,入目的几字让他霎时间脸色巨变。

“咚!”他落地站立未稳,一个踉跄坐在了地上,他苦笑着拿出那一页纸,递给丹歌,“这……”

“不必给我,我知道是什么。”

那纸上所写,乃是:灵宝天尊安慰身形弟子魂魄五脏玄冥,青龙白虎队仗纷纭朱雀玄武侍卫我真。

丹歌确实不必看,他只是瞥一眼就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这符纸正出自他手,是他贴在金笑死尸胸口用以护卫的净身神咒,现如今它从天而落,一个结果已经不言而喻。

当时的子规没有看错,那道黄影抛入阴龙口中的东西,就是一个小孩,而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小孩竟是死去的金笑。

“所以我们努力了半天,换来了什么?之前尚有一具尸骨,到如今却尸骨无存!”子规将那一页符纸往地上一掷,破口大骂。

他恨恨指天,“那阴龙!他!你我都蒙蔽在他编造的故事里了!”

他们在听取了那阴龙的故事之后,就决心站在了阴龙一方了,那时他们以为阴龙是有着自己的骄傲,不愿低头恳求,所以用一个魂灵作为威胁,他们相信那只是一个必要的借口,它一定会把那魂灵保藏的极好。

但如今揭示了,它不仅要魂灵,连躯体也不放过。徐州因为白蛇而承受八年天灾劫难,而它竟就是白蛇!它所谓的冤屈是假,它曾经为害一方才是真!

“连你也被利用了!你险些死在那山涧下,不过是给它开了个还原真身的法门,白石上飘起的那道虚影,一定是他早就布置好了!”子规对着丹歌吼道。

“可……”丹歌思索着,似要反驳。

“可什么可?难道让它也要了你的命,你才能不为它辩驳?!”

“不,我只是从没有听过哪一种法门,以某一道虚影,一道孩童的肉身和一道孩童的灵魂,结合阴龙那种有意志的死尸,就能变回真身的。”丹歌道。

“你没听过却不代表没有!就像我没遇到你之前,从不知道还有吸人血气愈合自身的‘正道’禁术!”

“你懂得本就比我少!千年化形的小鸟,你顶多知道什么叶子不好吃吧?!”

“胡说!我尚知道什么果子不好吃!”

两人的斗嘴渐渐偏离了本意,开始往奇怪的方向发展。

良久,两人才冷静了下来。

“走吧,我们总要给那金笑的父母一个交代的。”丹歌说道。

子规应承下来。

两人并肩前行了数步,丹歌就停驻了脚步,返回之前的位置,将那一页净身神咒的符箓拾起。

“那东西还留着做什么?”子规嫌弃地问道。

“留个念想。这……”丹歌轻轻一扬,奔向揣会兜里,却不经意间瞥到上面的字迹已经大变。

“怎么了?”子规无奈缓缓踱步,返回丹歌身旁。

“你接到这符箓,上面所写是什么?”丹歌问道。

“我哪里记得全。什么灵宝天尊,什么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可你如今再看!”丹歌将那符箓递给了子规,“上面那一句话,出自何处?”

子规接过符箓,上面一不是什么灵宝天尊之类的话语,变成了:“有人兮,黄冠草屦,葛衣而鼓琴。躬耕而食兮,其馀以汝饱。”

“嗯?这一句你……”子规一拍脑袋,“对了,那时你在山涧下的白石上昏昏沉沉,百呼不应,大概是没有听到。”

子规三两步窜到了《放鹤亭记》的碑前,“这符箓上写的不全。正文是这两句话呀!”他伸手一指,在文章快末尾处,有一句话:鹤归来兮,东山之阴。其下有人兮,黄冠草屦,葛衣而鼓琴。躬耕而食兮,其馀以汝饱。

丹歌看个仔细,“那这当中深意……”

符箓上的文字摘自原文,刻意隐去的几字又恰是交代了地点,那这修改符箓文字的人,本意不是让他们略去被隐去的部分,反而是在强调这一部分。

“我有一个猜测。这人恐就是刚才的那一道黄影。”子规道。

“哦?为什么这么想?”

“葛衣由葛布制作,本色的葛衣也是黄色,比正黄稍淡一些。这人黄冠葛衣,不正是一身黄?”子规道。

“好!我们就去这东山之阴看一看吧!”

东山之阴,即东山的北面,云龙山的东山之北,乃是张山人旧居。

此时清晨不久,日光斜照,而山阴之面,并不见日。两人刚来到东山山麓,就有歌声悠悠而来,伴有古琴声声。

“感怀,感怀,思君十二时辰,谁相因,谁相因,谁可相因日驰神……”

“是《阳关三叠》。”子规丹歌驻足,不再登山,只等声歇。

“旨酒,旨酒,未饮心先已醇。载驰,载驰,何日言旋辚,能酌几多巡?千巡有尽,寸衷难泯。无穷的伤悲!楚天湘水隔远滨,期早托鸿鳞。尺素申,尺素申,尺素频申如相亲,如相亲。噫!从今一别,两地相思入梦频,闻雁来宾。”

琴已停奏,但余音未歇,响穷山林之内,震起山林群鸟,盘旋于空,久久不肯落下。

丹歌子规此时已来到屋前,此处有八间房颇有宋时风格,院内清幽雅致,有一人头戴黄冠,身穿淡黄色葛衣,盘坐园中,腿上放着一张五十弦锦瑟,他两手按在琴弦之上,佁然不动。

“张先生,晚辈有礼了。”丹歌作揖行礼道。

“阴龙已不再时空,因果难成,你们已经脱离此局,何必徒增烦恼。请退去吧。”这人说完,扣出一声琴音,“宫!”

丹歌子规只觉天旋地转,回神时已在院外,距院门尚有数丈。

两人齐齐跨出一步,“踏”,又是天旋地转,再回神,他们却已在院中。

“晚辈将信任轻许了旁人,如今一定要知道这事情的真相,才稍有慰藉。”丹歌道。

“宫!”两人又在院外。“踏!”两人又在院中。

“晚辈学生魂飞魄散,尸骨无存,我要一样说法,也给他的父母一个交代。”子规道

“宫!踏!”

“徐州千年来数发洪水,害死无数百姓,必至于枉死城满,祸患无穷,正义人间也需要一个解释。”丹歌道。

“宫!”

“为一己私心而来,何必牵扯天下。不需多言,但能使我琴弦出声,这事情的原委,我就讲给你们。”

“好!”丹歌子规应承下来,向前一踏,又返回了院中。

两人并不迟延,双双出手,子规汇天地气息成剑,汇集风雷在剑身上,使出一招风雷破,这一招风驰电掣,速度极快,所过之处一道白光,若打到人的身上,风卷在外,雷窜在内,相合之下,威力非凡。

子规挥出风雷破,又欺身而上,以剑连刺,威力也是不小。

丹歌有木系符箓,虽是毫无伤害,但只要贴身,则在皮肤表面生长出小叶,丹歌意欲取巧,以绿叶拨弄丝弦出声。

但这许多技能招呼而上,那黄冠道人佁然不动,身周似有一层守护,水泼不进,丹歌子规的攻击全部被阻隔在外。

两人又多番尝试,依然不能破防。

两人收回手来,相互对视一眼,子规悄然努了努嘴。

丹歌连连点头,从衣领摘下一片羽毛捏在手中。

“咕!”忽然子规一声轻啸,瞬间诸多哀愁思绪一股脑地就灌入了黄冠道人脑中。这精神层面的攻击着实难防,看那黄冠道人已是满脸忧伤,显然中招。

丹歌趁机出手,飞快地镖出白羽,眼看着就要打在琴弦上。

但那人已经回神,脸上正色,轻抬双手,将那一根白羽捏在了手中。

“哼,好……”黄冠道人正要得意。

“崩!”却有声响

黄冠道人错愕地往下看去,恰恰就是那锦瑟上的一根新弦断了,而在其下的琴身上,有一粒白灰。

“这是……”黄冠道人还待细看,手中的羽毛也动了起来,变作无数的白灰颗粒,涌过琴身,直奔丹歌而去。

“这……,新弦断,天下乱……”黄冠道人喃喃自语,“这太平日子,终究到头了。”

“前辈……”丹歌笑面如花

黄冠道人回过神来,手一挥,变出两把椅子,“请坐吧。”

“多谢!晚辈没有下手失了分寸,坏了前辈心爱之物,我过后一定给你换一根琴弦。”丹歌道。

“改弦更张?这是大局么?”黄冠道人又喃喃,之后回神摇头,“不必了,它只是做个应兆之物。”

“应兆之物?”

第十九章 往事如云

黄冠道人欲言又止,“咳!我们还是提阴龙的事吧。

“秦末,刘邦芒砀山起义,被白蛇所阻,自白蛇当中斩断,受诅咒白蛇转世祸乱汉朝之中。而其实当时白蛇被一分为三,白蛇之首遁入轮回,全当日之誓愿诅咒。白蛇之尾化作白龙,白蛇之怨附在赤霄剑上。”

“白蛇之怨!”子规丹歌连连点头,这一层窗户纸终于捅破,原来那所谓的“劫”,是白蛇的怨气!这样的答案,他们当初硬是想不出来,也怪不得阴龙又那样古怪的表情,这答案应该是不用想都能猜到的。

“不错,白蛇之怨,这一股怨气被刘邦带到了云龙山,就在那里常驻,积蓄力量等待爆发。到平帝元年,怨气修炼成人,名唤:‘大凤’!”

“大凤?!”丹歌子规齐呼。

“对,就是你们了解的那个大凤。怨气化为大凤,而赤霄剑意怎化作一男子,名为:‘云龙’。云龙与大凤之前为宿敌,此番云龙与大凤成为情侣,其实是云龙别有用心。

“大凤的出现致使徐州劫难来临,白龙闻讯前往,一路上各路仙神布下千难万险风雷雨电阻止,却全然无用,历时一年有余,在平帝二年秋,白龙来到徐州。初到此地,它就心生愧疚,因为天灾所罚之人,就是大凤,大凤是白蛇怨气,和它同源!

“云龙那时携老幼在祭台祈天,白龙自然不忍,拼死为徐州旱地降下甘霖。云龙又趁机散布谣言,编纂一道鲤鱼传说。”

丹歌一惊,“等等!鲤鱼传说?是不是害死了大凤的那个传说?这云龙的别有用心就是要置大凤于死地?”

“不错。大凤作为怨恨本是恶的本身,却对爱情看得十分纯洁,云龙虽是正的本身,却利用爱情来杀死宿敌。正义为达目的出招阴损,显然与恶并无二致。所以那一次,正义酿造了恶果。”

黄冠道人看着丹歌子规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才继续说道。“大凤因为传说被云龙恶意曲解,就被百姓认为大凤在则洪水生,大凤死则洪水落。人们最初尚有人性,只将大凤幽禁,认为瞒过上天就不至于引来洪水。

“但因为徐州天灾未完,所以天加雨三道,引发了洪水,而其实洪水与大凤并不相干,但事发凑巧,不容人不信。

“后来雨水越来越大,城池被淹,人们慌忙不顾及人形,他们将大凤推上祭坛,以白石凿死。大凤本是怨恨所化,死前又知道了那传说全是云龙授意,情意也全然化作恨意,怨恨之力大增,一腔之血染红一城之水,水中满是怨憎,人触之霎时化作白骨。”

“那云龙呢?”丹歌问道。

“那云龙被幽静处是一地窖,他又是剑意修行成人,不具神威,全城最浊最沉的水都灌进其中,把他肉身捣碎,魂魄也无处逃亡,被蚀尽了。”

“这倒是个让人欣喜的结局。”子规感叹。

“呃……”子规和那黄冠道人都是愕然,不知如何应答。

子规笑了笑,解释道:“满城皆死,幸而始作俑者也得到相应惩处,没有逍遥在外,足以让人欣喜了。”

“倒也合理。”黄冠道人点了点头,“之后白龙遭遇,你们应当清楚,我就不赘述了。但其中一些紧要,我却要提一提。白龙敛全城之骨埋于身下,而有一人的尸骨,被埋在他头顶的土内,这尸骨,即是大凤的尸骨。

“大凤尸骨长成了卷柏,那时白龙奄奄一息,就吸收这卷柏生机,其实全无作用。后来白龙苦熬五年年,终究是死去了。

“那被吸收的阴气却因此可以和它的身躯结合了,其一是因为二者都来自白蛇,本是同源;其二是白龙身死,可以收纳阴气;其三,是受天罚之威,白蛇的魂灵不敢遁出体外,只能一直留存在尸体之内。这三点齐备,白龙尸身就被转化为阴龙,意志也由此唤醒。

“这些看起来机缘巧合,而其实天道早已定下。历时两千载后的今天,阴龙就到了执行使命的时候了。”

丹歌子规齐齐点头,怪不得阴龙之前感到自己这一世也到了尽头,原来是使命已经到来。而阴龙其实是这使命之下的可怜人,它所谓的冤屈本就是它自己造成的,但它并不自知,还满怀一腔愤懑为天下百姓鸣不平。

黄冠道人说着看向子规,说道:“白蛇被斩一分为三后,其中白蛇之首,遁入轮回,在公元前四十五年的十二月十二日降世,就是王莽。后来祸乱汉朝,公元八年建立新朝,怨恨大解,徐州祸水因此退去。后王莽身死,历十数转世,到当今,转世名唤……”

丹歌子规立刻屏息凝神,竖耳细听。

“……金笑。”

“果不其然。”两人都是苦笑,他们隐隐有感,现而今证实了。

“倒是颇为契合。”子规道,“金笑因为捣蛋老师们拿不住他的把柄,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做‘神龙见首’,这会看起来还真是起的一点不差。”

“你是说……,神龙见首?”丹歌脸上的表情凝滞,他脑中轰隆作响,一些他从来认为只是戏言的东西,被他忽然间想起了,初来徐州当天他在饭馆听的那一段书,到如今全然应验了。

一个神龙见首的小孩,一个白蛇之尾的阴龙,再看眼前,张姓,黄冠,五十弦瑟,还有……新被自己弄断的第九根弦。

丹歌目光失了灵动,他自己其实就是这三界大劫的应劫之人?丹歌忽然问道,“张力士,紫气异变和天地大劫……”

黄冠道人讶然看着丹歌,这人凭着一句神龙见首,似乎意识到了他自己的身份,他不由叹一口气,“只是开头……,但你放心,我会帮助你的……”只在你需要的时候,他悄然把后半句埋在了心底。

丹歌点了点头,而一旁的子规聪明至极,眼前这两人似乎因为自己不经意的提点彼此确认了身份,他凭着这两人的三言两语,就已经猜测出了许多东西。子规再看向丹歌的眼神,就恍然如看着一位英雄,“他身上背负的东西,这么沉重的吗?”

张力士给丹歌使了个眼色,就将这当中的插曲翻过,他继续之前的所言,说回阴龙的故事,“你变作仙鹤踩的那块石头,就是当年凿穿大凤头颅的白石,上面的黑色,是大凤怨憎之血。”

“哦……”两人显得颇为平静,这等奇异在三界大劫面前都显得不够惊奇艰险了。

“那一点点的怨憎也不容小觑,熙宁十年又曾为祸,使徐州大水,被我镇下了。”张力士指着丹歌,“你激发出白石上的怨憎,就让阴龙的使命开始了,阴龙为白蛇尾,身藏白蛇怨憎,最后的怨憎也被你激发,也进入了阴龙体内。阴龙还掌握金笑的魂灵,我又把金笑的肉体抛入其口。白蛇首尾兼具,怨憎归体,三合为一。于是重生为了白蛇。它的使命……”

“回到过去?继续重复白蛇的一生,轮回往复,永无穷尽。”子规猜测道。

“……,对,那是它的使命。”张力士长叹一声,“成为仙神是什么好事吗?白蛇可是五方上帝白帝之子,但他自今日起,就永远没有未来了。”

“如果它不这样做呢?”丹歌问道。

“那么历史就会崩塌,没人知道崩塌之后的未来,乃至于是否有未来,都不确定。它是历史传动的链条,和它一样使命的还有许多,他们在维持时间的稳定,他们不可或缺。”张力士点了点自己和丹歌,“你我,或许也是如此。”

丹歌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它是个不错的龙。”他其实还不愿正视自己的新身份。

“绝对的正义才能担当重任……”张力士道,却并未讲完,他或许还没有想好后半句,或许他只是为了宽慰丹歌。

“虚伪的正义只会蚀尽在地窖的血水中。”子规接到。

丹歌被子规这一句话弄笑了,“你怎么对那个云龙那么不待见呢?”

“你没看到?那白石上出来的虚影身材多好啊,大凤一定漂亮极了,他怎么下得去手!”子规搓了搓手。

“去你的吧!老色鬼!”

黄冠道人抚摸在琴上,那里有一根弦断了,丝弦之间多了个较大的空隙,手下应兆之琴,眼前应兆之人,他不免心里嘀咕:“这俩人好像不怎么靠谱啊。”

黄冠道人正色起来:“大凤、金笑、阴龙或是白蛇,他们都走不到未来了,记下他们的人也寥寥无几,我希望你们能一直铭记他们的名字。”

“名字?那阴龙的名字,是什么?”

“名巩。”黄冠道人说着,徒手在地上写起来,指头入石三分,缓缓起笔,并未写就。

丹歌猜到,“是不是工凡巩,巩先生?”

“不,同音不同字,应该这样写。”黄冠手指在地上写下,一横一撇一竖,“廾”。

第二十章 赌约

“廾?”

“对,单名廾,无姓,或者可随白帝姓,白帝少昊金天,阴龙也可叫做金廾。”黄冠道人解释。

“这会儿我想起来,那金笑虽说是转世,可也有父母,这怎么和金笑的父母交代。”子规忽然问道。

“嗯。”黄冠道人站起身来,“时候不早了,你们也离去吧,有些东西,你们还是自己去看一看的才好。”

说着他将手中古琴丝弦波动,丹歌子规忽然眼前一黑,再睁眼,两人就站在《放鹤亭记》的石碑旁,丹歌手中正举着那一张符箓,而符箓上的字,已经变回了净身神咒。

“这……”丹歌连忙打量了一下四周,“我们刚才是做了场梦吗?”他多希望只是梦啊。

“是某种神技吧。那人千载之事讲起来如数家珍,是个存在了几千年的人物了,威能不是我等可以忖度的。”

“然而那样一人,却败在我一粒骨虫之下。”丹歌拿起领上的一根羽毛,“你们可以吹很久了。……然后你们就要和我扛起一场千载蕴藏的大难。”

“窸窸窣窣,沙沙啦啦。”丹歌的骨虫们应和着。

子规哆嗦一下身子,“哎哟哟哟,快把它收起来!”

……

两人沿山路下山,绕回山的西面,准备穿过学校,前往金笑家一探。

但两人刚从侧门进入学校,就有一大群人围了过来。为首的是一个大腹便便满面油光的中年男子,两侧都是拿着课本档案的的领导和老师。

“哟。这什么阵仗。”丹歌悄声问向子规。

“那是校长,大概找我问罪来了。”

“那你咋办?”

“随机应变。”

那校长过来了,立在子规深浅沉声问道:“杜老师,你是不是找到金笑了?怎么也不先和学校联系呀!”

四周的领导和老师们随之搭话。

“就是就是啊,我们这干着急,一点消息也不告诉我们。”

“你就算是先把金笑送回家去,回来也应该立刻汇报啊!”

“找到金笑还是蛮好的,他没什么大碍吧?”

“以后可不能这么放纵学生,这就是你作为班主任失职。怎么随意就给他假呢?!”

“多亏是个差等生,这要是优等生有个好歹,我们心血不白费了吗?!”

“就是就是。”

……

子规听得一脸诧异,慌忙挥手,“各位老师!我并没有找到金笑啊!”

“啊?没找到?嘶……那是自己跑回家去了?这学生家长也不厚道,都不给通个电话。”校长道。

“哎哟校长,这不通电话是好事啊,金笑一定是没有异常跑回去的,那咱学校就没有管理不严这过失啦。”

“那跑回去啦是好事啊,害我们这里瞎担心!”

子规又挥了挥手,“昨天我去金笑家了,金笑并没有回家……”

忽而人群一阵沉默。

“那个杜老师……,你管理失误是吧……,咱……”校长忽然有些低声下气。

“这确实是我管理失误。”子规点头认可。

“是啊,这个也有商量的余地,但你决不能威胁人家家长啊!咱们学校可以不怕名声损失,请警察介入帮忙找,你可不能走上犯罪的道……”

“啊?”子规都懵了,“校长您说啥呢?我没有威胁人家家长啊!”

“嗯?”校长忽而强硬起来,“杜子规!你知道今天星期几吗?”

“星期呃……”子规还真是不知道今天星期几。

“六!昨天晚上我们的学生就该离校返回家中!今天已经是星期六,现在都中午了!金笑的家长连个电话都没有往学校打过!他们家孩子当是气球呐?说撒手就撒手不管啦?!”

校长说着提了一把裤子,继续道:“你没有威胁人家家长?孩子呢?又没有找到!家长呢?又不闻不问!天下哪有这样的事?!”

“哟!这家长不会也出事了吧?”当中一位老师说道。

子规心说接得好,他装作恍然地一拍手,“是有这个可能啊!不行,我要立刻赶去金笑家一趟。”

子规说着拨开人群,和丹歌一道,小跑着出了学校。

两人远远还听到校长的声音,“那个杜老师啊!我可不是为你出谋划策啊!你真的可别威胁人家!”

“嗤。”子规斜眼瞥一眼云龙山,“见不见得到,都两说呢。”

“你是觉得见不到了?”丹歌问道。

“嗯。金笑的父母昨天一天没有打电话到学校问情况,是因为我们把尸体奉还了,而且留下了能救命的许诺。可今天那黄冠人把金笑的尸体都抛入阴龙嘴里了,这金笑的父母依然不闻不问……

“要么是那黄冠人劝说了两人奉献出金笑尸体,要么他们两人也不平凡,也在阴龙变回白蛇的这个计划之内。”子规讲道。

丹歌又并不完全苟同,说:“试问一个正常的家庭,孩子有复生的希望,谁会甘愿把尸体捐出,为了所谓的摸不着痕迹的‘大事’呢?这大事相比复生,更加虚无缥缈。况且我们还露了一些手段,复生可不是荒诞无稽的。”

他于是猜测道,“所以,这金笑的父母,也应该是牵涉到计划之内的仙人。”

“仙人倒也未必,总之并不普通了。”子规道,“王莽称帝虽不久,但能当一日,就有着一日的天子命格,虽然历经十几世,到金笑这里也不会差的太多。而能生下金笑的人,绝非常人。”

“说起了王莽,我忽然想起了阴龙。”丹歌忽而笑了起来,“那阴龙曾和我吹嘘,他的学识放到古代,必是做成王莽那样的帝王。谁料竟一语成谶。”

“他每一次轮回都要说一次的,等哪一次他说腻了,就挣脱这命了吧。”子规道。

“他每一次轮回都要面对你我,等哪一次他看腻了,就摆脱这束缚了。”丹歌道,“这一趟徐州,我真不该来……”说着却耸了耸肩,“却又不得不来。”

“不得不来?是有怎样的苦衷吗?”子规问道。

“哼。”丹歌抿着笑,“这不能说。”

“嗤,谁稀罕知道!”子规翻了个白眼,傲娇地扬起了头。

“这样吧!”丹歌眼珠子一转,有了主意,他一指眼前的浮桥,“我们打个赌!自踏上浮桥开始,向前行三百步,我想那就到了金笑家门口了,他家门前有桑梓桃李列在路旁,我们三百步后,若在桑梓,则我胜,若在桃李,则你胜。”

“哦?你胜我胜,有什么好处?”子规有了兴致。

“你胜,我则将我此来徐州机密告诉你,但有个条件,你听了之后,要帮助我完成重任。若我胜,则机密我就不予告知,但我可许你一件力所能及之事。可好?”丹歌道。

子规一拍手,说:“好!这个赌输赢都不亏,但咱说好,走起路来,三百步一样长短,可不许耍赖!”

“那是自然!”丹歌欣然答应。

“好,咱们击掌为证!”

“啪!”“啪!”“啪!”

两人于是开始走步,每一步确确实都是一般长度。

“一十……二十……三十……”

子规走着走着,忽而眉头紧皱起来,“哎不对,我细想一下,好似你哪怕胜了也是亏的呀。”

“哼!你以为我会赢?!”丹歌露了个邪邪的笑容。

“什么意思?”子规一时没反应过来,“你想输?那……”

他这仔细一咂么滋味,就恍然了,“哎哎哎,不比了。你这就是在给我挖坑呢!”

丹歌扭回头来一脸无辜,“我只是挖坑,可是你自己把自己埋了的。”

“我哪里把自己埋了!”子规无语。

“三声击掌为证。你可当真要违背,也不怕走火入魔?”丹歌猥琐地问道。

“比比比,胜利天平未必就在我的这边,衰神会眷顾我的。”子规恨恨道。

“不不不,我已经感受到衰神的幽寒的怀抱了!恶鬼阴气俱在我身,无常小鬼皆是亲朋!”丹歌道。

子规狠狠地白了丹歌一眼,“让他们拘你走吧!”

两人相互调侃着往前走,前一刻那金笑家还遥遥在望,后一刻已经相距不远了。

眼看着前面桑梓桃李在列,而两人也仅余十步可走。

丹歌此时瞥一眼一脸不爽的子规,猜测子规已经算到了,这十步下去,必定走在桃李之侧,他耸了耸肩,“前头阴了你一道,这后头就还你一道。这最后十步任凭你去迈,是直走是转弯都可,是大步是小步都行,十步之后,我们定胜负。”

“这可是你说的!可不要后悔!”子规道。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丹歌道。

“我呸你个伪君子!”子规笑骂一声,毅然迈步。

而丹歌却在此时全然转过了身去,不看了。

他这赌约看似突发奇想,但他也借此表达一些东西。他和子规相识不久,但他看人通透,子规此人值得深交,更值得托付。

他这一次来到徐州,是有使命在身的,其中必定牵连甚大。而他越靠近这事情,就越发觉一个人实在是力量不足,所以他有意想让子规来作为同伴,但两人相识不久,求助之语难以启齿。

他借这赌约,将话语暗中点透,他想要输,也就是想让子规赢,让子规知道他此行的目的,并帮助他。

但他也不蛮横,就有这最后十步,是给子规的选择,帮与不帮,全在他自己的心意。是输是赢,丹歌也并不强求。

“哈哈!”丹歌忽听身后子规大笑起来,心中“咯噔”一下,缓缓转过身来,心中暗想,“不愿帮我么?”

第二十一章 往事成空

丹歌转头细看,果然,子规站在桑梓之侧。

“看清楚啦!我输了!哈哈哈!”子规笑道。

“世道真是变了,头一回见人输了这么开心的。”丹歌强打精神,笑道。

“因为是避开了某人的阴谋。”

“如果按正常走,你一定会赢的,而我才会是输家!”

子规对此确实纳闷,问道:“这就奇了,难道这一段路你已经算过了?怎么如此精确呢?三百步必到桃李树旁。”

丹歌嘻嘻一笑,也不隐瞒,“因为我说出赌约时曾暗中算了一卦,算到我在这一赌约中鸿运当头。”

“呃……反解来看,就是霉运缠身?所以你一定会输?”

“哼!不错!”丹歌洋洋得意。

“世道是大变了,输了得意尚且不算,占卜反看也在其次,反看之下十卦九灵才是让人匪夷所思。”

“雕虫小技,雕虫小技。”丹歌谦虚道。

“当我是夸你呢?!”子规撇了撇嘴,“咱说回这赌约,既然输了,我愿赌服输,你不需告诉我来此的机密,却要答应我一样力所能及的事。”

丹歌对此倒不以为意,“哦?已经想好让我做什么了?!说吧!”他的目的其实没有达到,这个赌约的意义就不是很大了。

“我要你……”子规邪邪一笑。

“你要我?”丹歌双目大睁,“公子,咱们说好,我可是卖艺不卖身的。”

“嗤,谁稀罕你是怎的!我要你……,把来到徐州此行的机密告诉我!”

“啊?你输了,我不是不必告诉你了吗?”丹歌连忙说道。

“是啊,是你不必主动告诉我了,但我让你做的那一件力所能及之事,就是我让你告诉我你此行的机密!不矛盾呐!”

“哎哟,敢情我这输赢都要说?”丹歌颇为无奈,随意往四周一瞥,却立刻正色起来。

“是了,自己挖坑自己跳。”

“好好好!等咱俩忙完了眼前的事,再找个小吃摊子,边吃边唠。”丹歌说着,已经窜出,三两下来到了金笑家的院中。

“恩?怎么了?”子规还没有反应过来,只好紧随丹歌脚步,也踏入金笑家院中。

只见院中的鸡鸭已经死去,看门的土狗倒在一旁,也已身亡。但院落之内并无猛兽气息,鸡鸭狗身上也并无血渍,这情形好似这一院的鸡鸭狗,全都是安然死去的。

“只顾说笑,对这边浑不在意,我直到这会而才察觉这里有了异样。”子规自嘲地摇了摇头。

“我也是才发现,不过早些看到也于事无补,它们死去应是很久了。”丹歌摸在狗的身上,“躯体已经僵硬了。”

子规环视四周,“不是野兽,也不是人为残杀。那……”他说着从地上抱起了一只鸡来,“欻拉”一声,就把鸡的皮倒扒了下来。随后从嗉囊中取出了当中的几粒小石子和几粒玉米粒。

“呼”,子规以法力炙烤了玉米粒,玉米化作了粉末,子规细细地查看粉末,摇了摇头,“也并不是下毒。”

“你们对待同类都这般残忍的吗?”丹歌满目惊奇地看着子规手中被扒了皮了鸡。

“你们人类吃它的时候不也是这样处理的?而且你们法医验尸不也要解剖的?”

丹歌吃瘪,“我多此一问。”

他说着又婆娑在那一条狗的身上,忽然就触及了一片柔软。

“恩?”他回神细看,这一处柔软,竟在这狗头之上!

“狗虽不及狼的铜头铁骨,但头部也是很硬的,那这柔软……”丹歌再一摸这柔软的位置,有了明悟,“这地方是,天灵盖!”

丹歌忽然就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立刻叫上子规,“快,我们到正屋里看看。”

两人来到正屋推门而入,屋内有一片红幕挂在墙上,前方一张高桌,桌上供有两个牌位,齐齐放着,不分主次。牌位之前摆有各色瓜果,猪头三牲,在之前是香炉,两侧为红烛。

香炉上插有三根白檀香,屋内青烟袅袅,恍如仙境。

丹歌细看牌位的文字,念到:“百世先考彭城金公讳什么太府君之灵位?哎,那是个什么字?”

丹歌噘嘴点了点那个字,那字上面是个草字头,下面是个犬。

“那是个‘笑’字,同音同意,却不同形。”子规答道,“金笑初来学校,就是这样写自己名字的,说了百十遍,愣是不该,我们后来一查,确有此字,也就不追究了,不过档案上还是写‘笑’字,因为这个字连打都打不出来。”

“哦!”丹歌点了点头,看向旁边的另一个牌位,“西方上帝敕轮转神王金公讳笑正神之位。”

丹歌点了点头,自己的猜测果然不错。他默默转过身来,看着院内满地的鸡鸭犬尸,“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呐。古人诚不欺我。”

子规点了点头,心道原来如此,那狗的天灵盖不见,魂灵就不会守在身内,而其主修成正果,位列仙班,这狗儿也必是升天去了。

他转身看着眼前这香堂,说:“而在这里摆下香堂,也不是别人,看来就是那金笑的父母了。”

丹歌听言转回身来,摇了摇头,“并不是。你看那左面的排位,上写为先考,先考一般是指自己的父亲或是没有子孙后辈的先祖。如果是金笑的父母,必不会如此自降身份。”

“恩——!”子规沉吟了一会儿,点了点头,“那这说明,那所谓的金笑父母,只是旁人假扮的了。”

“哦?为什么这么说?”丹歌问道。

子规道:“我们来的时候就推测那金笑的父母是在这计划之内的,现在他们已经不见,功成身退,证明了我们的推测是正确的。

“这牌位一定是他们离开时设下的,上写先考,与其身份不符,所以那金笑的父母是假扮的。”

丹歌听了不由撇了撇嘴,“你这推理也太扯了,这牌位若不是他们设下的呢?”

子规面无表情地看着一脸讥笑的丹歌,缓缓问道:“那你说会是谁设下的。”

丹歌皱眉一想,“啊!那云龙山上的张力士!”

“他连白蛇怎么死的,被剁成了几段,又化成了几份都了如指掌,你说他是白蛇的儿子辈孙子辈?”这次换作子规讥笑了。

“呃,那许是另派了人来。”

“这样跨越了几千年的计划,一步失误就是满盘皆输,这计划的发起人会为了个牌匾给自己加一份风险?”

“呃……,那那那,这计划你我就知道了啊!加两份风险了!”丹歌辩道。

子规略一沉吟,惋惜地一拍手,“是呀,失误呀……”

丹歌得意地应和道:“可不是嘛!”

“……让我知道这计划可也算了,怎么让你这不靠谱的也知道呢?!”子规痛心疾首。

“哎哎哎!够了啊!我们可是串联这些线索的关键!”丹歌忙讲道。

“那这风险……”他们两是串联线索的关键,这个风险是必要承担的,而那摆设牌位的风险,显然是可以避免的。

“好好好,你的推理完全正确!”丹歌无奈只能承认子规确实厉害。

他却又是心急,“这样的人,作为我的伙伴该多好,我这一路行事必定事半功倍啊!”

可人家看得透彻,偏偏不淌他这一池浑水。丹歌只能叹惋了。

两人随后关闭了屋舍,填埋了院内的死尸,紧闭了院门。立在院门外很久,终究回首一拜,潇洒远去了。

而在二人走后,正堂门忽然敞开,一阵凉风吹出,吹向院门外一路桃李桑梓,桑梓枯槁,桃李死去,枝叶枯萎,繁花落尽。

正堂内香堂上两块牌位,左边一块自当中一分为二,跌落高桌,右边一块字迹隐去,倒在桌上。小院忽有一震,随后一阵清风,坍倒为一地黄土。

云龙高山上,黄冠之人手按琴弦,抬头望天,喃喃自语,“还未到明日,你们在这世界留下的一切,都消去了。”

……

另一边,丹歌子规又回到了学校。

“你想好怎么说了吗?”丹歌道。

子规不假思索,“瞎编呗。我就说金笑自己回去了,家属稳下情绪来,决心搬出这个城市,已经离开了。”

“啊哟,撒谎小能手!”

丹歌调侃着,只见又是校长带着一群人气势汹汹地就冲了过来。

校长走过来,立在子规身前沉声说道:“杜老师,刚才还见你,这一会儿你又跑哪儿去了?”

子规纳闷,“啊?校长,我不是……”

“你不要给我狡辩!前天下午开始,你连着三天没有来签到,也没有给学生上课,你是有急事吗?再急的事一句请假都不知道说吗?”校长问道。

两边的老实也跟着应和。

“是啊杜老师,你这有事请个假啊,实在来不及,你口头告诉我们一声,我们代你办啊!”

“是啊,杜老师!本来我这数学课就多,你这搞得,我又去占两节,现在学生见到我就和见了鬼一样。”

“唉,王老师,你不想占给我啊。”

“去去去,关键时期,你就给我老实病着吧,有我在一天,你体育课就全是我的!”

……

子规望向校长,说道:“校长,您忘啦?!我是去查金笑的事去了?”

“金笑?”校长一愣神,扭头看向周围的老师,“咱学校有这学生吗?”

第二十二章 演戏

“这……没有吧?”

“杜老师你是不撒癔症呢?”

“啊?”子规挠了挠头,“王老师,金笑啊!就那个您最不待见的学生。”

“你别污蔑啊!为人师表的,我对学生都一视同仁的,哪……哪里不待见学生了。您和我教的同样的班级,我可从没听过什么金笑银笑的。”

“……”子规听到这里也就明白了,悄声对着丹歌道:“有关金笑的东西,全部消失了?”

丹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在云龙山上时那张力士让我们记下阴龙他们的名姓,恐怕早已经料定了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嗯。”子规表示认同,他心下盘算如果没有金笑这档子事,这两天就相当于什么都没干,这要是和校长解释起来,猴年马月也说不清楚。

于是他扭头对校长道:“校长这几天我确实有事,忘了请假,我愿意受罚。明天,明天我一定就正常上班了。那我们先走了!”

子规说着拽起丹歌就跑,两人只听身后传来,校长“哎哎哎!”的呼喊,想叫住两人再训斥两句,但丹歌子规已经跑出老远了。

两人出了校门沿着大路往前走,路两侧屋舍俨然,路边有一个个小贩摆摊,却不叫卖,坐在一旁和边上的人唠着家常,有人买东西,也不吱声,端坐着看,买的人问一言,尚言简意赅答一语。

“铃铃”,几声铃响,悠悠飘过一辆自行车去,这铃声报着夜幕,扯动了夜的微凉。

两人沿路走过了清雅,踏入了繁华。

“就在那里吧!”丹歌指了一处烧烤的摊子,子规点头同意。

两人相对而坐。点了凉菜斟上了酒,子规把桌子上酒满的杯子往前一推,离自己稍远一些,问向丹歌:“说吧,你来这徐州做什么。”

丹歌沉吟了一会儿,手指沾了酒,在桌上花了个什么,滕然一擦,燃起火来,是跃然于桌上的一条火龙。

“龙?”子规问道。

丹歌将酒杯往那龙身下一摆,缓缓说起了故事,“我的家中,奉养着一团紫气,得之已有十数年,一团紫气,毫无异变。

“大前天的清晨,日光初升,紫气东来,我家中那一团紫气忽然异变,变作一口鼎,三足之鼎,上面似乎描龙画凤,但看不真切,鼎上有紫气喷薄,形成云雾。云雾之内,就有一龙,龙通身为紫,十分凝实,在云雾之内穿梭游动,吞云吐雾。

“我发觉这变化,想通报家中管事,却恰好家中无人,我于是卜卦,算定的方位是弱水之畔。于是我反解此卦,解为彭城之中,我就独自赶来了。”

“你从那异变领会了什么?你此行的目的是什么?”子规问道。

“撇去老天强加的所谓三界大劫不说。我仅从那异变中看不通透其中深意,但既然有龙,我就奔龙而来。”丹歌答道,“我来到前天清晨来到徐州,就听人讲起了徐州此地龙脉被破的传说。

“这一处龙脉,偏偏就在云龙山,刘伯温在龙脉龙脑打井,龙目镇亭,龙脉已死,所以我四方探查,就刻意不去这一处。而四下并无异样,我灰心丧气,准备返回市中休息,却恰好飞到云龙山,见一道煞气冲天,击破云霞,我于是落下,在云龙山脚,见到了阴龙。”

“你见到了龙,如今你又帮助这龙也完成了使命,你还有什么要追寻的?”子规问。

“家中传来话语,他们算出天机蒙蔽,所窥天机尚不及我,而紫气异变依然在持续,他们让我继续自己的方向。接下来,我就要关注一切异常之事,或许其中就有龙的线索,这也是我唯一能追寻的线索。”丹歌道。

子规暗暗点头,却又问道:“一点紫气异变,何至于如此紧张?最终给自己招惹这么多的是非。”

“异变为阿猫阿狗我理都不理,可却是龙,龙是国之图腾。”

子规听闻点头,将酒端在手中,“我做你的伙伴,伴你走此一程,可好?”

丹歌悄悄地抓了一下自己,痛感袭来,思索清晰!心中暗呼:“不是假的!”

他一把抓过桌上的酒,满饮一杯,但还是提醒道,“这之后,却还有什么大劫。”

子规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其实之前子规在两人赌约之时,就已然听出丹歌的意思,他那时还心有疑虑,尚不知道做什么就答应,坑了自己也没地方哭去。而且丹歌一提,自己就答应,或许会被轻看。

所以他晾了丹歌一手,到此时打听清楚了事情,再一手毛遂自荐,这合作就尤为稳固了。

他说道:“大劫无需再提,但行眼前之事!”

“好!”丹歌又满饮一杯。

“但你的打算呢?你接下来就一味地等待线索上门吗?”子规问道。

“无策之策,事情当真到了急切的时候,非你我不行的时候,他线索就自动跑上门了。现在只能碰运气,每一点小事都要关注,也许哪个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里,就有着玄机呢。”丹歌无奈耸肩。

“我这里有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你要不要?”

“哦?”

丹歌微眯着双目,又打量了一眼眼前的子规,暗想道:“莫不是我看走了眼?这家伙有备而来,为的就是参与到我这件事里来?他有什么目的?”

子规只见丹歌那样一个眼神,也就明白了,自己这事说得早了,刚刚确立合作关系,自己就抛出这样一个事情来,那这最初合作的动机,不免让人心疑。

他想到这里,就打算着开个玩笑糊弄过去,不再提这茬了,但这样做只怕是会加重自己的嫌疑。他又转念一想,也就释然,“我自己心里没鬼,说出来任他猜疑去。要是他无端猜疑以至于耿耿于怀,那这人也不值得相与,我就寻个路数脱身离开。”

子规这一些想法仅在刹那之间,回神就讲到:“偶然的发现,你坐到我这边来。”

“好。”丹歌提着凳子,坐到了子规的旁边。

子规悄悄用手一指,“看那边,面对着我们的那个人。”

丹歌顺着子规的手指望去,是四个和丹歌他们年纪相仿的年轻人,三男一女,围坐在旁边那一桌吃着烧烤,彼此言笑晏晏,气氛很是活跃。

面对着丹歌他们的,是一个男生,三人隐隐以他为首,这人的头发紧紧贴在头皮,额前的刘海被随意地扫在一侧,也紧贴着皮肤,显然疏于打理。面容白皙,但双目稍垂,显得无精打采。眉目清秀,双目时有清明,但更多时候恍若神飞天外。

周边三人谈笑风生,叫到他时,他总有一个愣怔,然后咧出笑容,说道几句,再一个不注意,就又失神了。

“怎么了?”丹歌问道。

“他看起来只是心不在焉,和人说话好似神色如常。而其实他是强颜欢笑。”子规道,“我最精通悲哀之声,这人讲话之时,透露出了他内心的哀伤。”

丹歌闻言,再次往看遍看去,刚刚好那人在何同伴说笑,并未感到有丝毫的做作。丹歌又看一眼周围,灯红酒绿,车水马龙,四周行人络绎不绝,喧闹之声不绝于耳。“哀伤?哀伤的小孩不该是蜷在阴暗的角落里默默哭泣的吗?”

“不,大概他读懂了坚强。”

“你觉得这样一件和龙莫说八竿子,就是八辈子都挂不上关系的事情里,有我们追寻的玄机?”丹歌问道。

子规耸了耸肩,“我不知道,这地方是你带我来的,我也是刚才偶然发觉他的异样,追不追查,你做决定。”

“嗯——!”丹歌略略沉吟,原来这果真是子规偶然发觉的异常,现在看来这事确实和龙八竿子也打不着,显然这件事情并不是子规精心准备下的,只是事情赶寸了,所以方才对子规的怀疑也就不成立了。

丹歌想到这里,欣慰的点了点头,这子规还是可托付之人。想完,他从兜里摸出了三个竹片,说:“有没有关系,我们算一算。”

“哦?怎么算?”子规饶有兴趣地问道。

“我们就算一算这人的家世。”丹歌答道,随后摆出竹片,暗送法力,依照先天八卦推演起来。

未久,就有了结论。

“这人名叫俞述,是家中独子,父母俱在。一家和睦一向安好,但在前天早上,他的父亲肋下生出一团囊肿之物,最初米粒大小,后来越来越大,行动起来颇为不便,于是想前往医院割掉。

“但刚出了院门,就立刻昏厥当场,不省人事,而肋下囊肿又打了一圈。家人连忙搀扶回家,后来又尝试着出门一次,依然昏厥,囊肿变大,于是不敢再外出。

“后来家人从外面请来的医生……”

子规听到此处摆了摆手,让丹歌不必往下讲了,“不需多言,这奇异的病症,医生一定束手无策。”

“还真有胆大的医生给一刀割掉了,但不久就和吹气球似的又长起来,比之前的更大。”

子规听到此处有了结论,“想必这就是那俞述哀伤的来源了。而他的父亲这样奇怪的病症,显然有玄妙存在,你就没有算出些端倪?而且这么长的故事,你怎么反解出来的?”

“算这种鸡毛蒜皮,不必反解,一般百验百灵。至于这其中是妖怪作祟,还是仇人施法,我却并没有算出来。我现在的疑惑是,这件事和我们的关系到底有多大,我们虽说每件事都要在意,却也不能捡了芝麻丢了西瓜,错过了大事。”

“你之前说那俞述的父亲发病在几时?”子规早有了决断,明知故问道。

“前日清晨。”

“那时你在哪里?”

“我……”丹歌想着,忽而猛然一拍桌子,恍然大悟,“我刚来徐州!”

世间的事情就怕巧合,明面看起来似是无关的勾连,或许暗地里就是精密的安排,尤其对他们修真之人来看,最是因缘际会,最是息息相关。

“既然如此,我们要想办法要接近他们。”丹歌悄声道。

“你有什么招数?”子规问道,他可知道丹歌见多识广手段繁多,想来心思也颇为活泛。

“想接近他们,就要从他父亲的病症里下功夫,现在他已经是请过了各大医院的医生,中西医都请过了。那我们就来个……”

“跳大神?”子规脑洞大开,猜测到。

“江湖郎中!什么跳大神!”

“哦?怎么来?”

你我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丹歌在子规耳边叮咛一通,只听得子规连连赞叹,“真是有不少歪脑筋!”

两人悄悄以法力加持,使两人正常的声音能让在坐的所有人都能听见,又不显得突兀,声音之中还具有引诱性,让听了的人会颇感兴趣地一直往下听。

两人做了这番功夫,默契相视一眼,正戏就开始了。

子规端着酒杯,恭敬地说道:“听沈先生这么一说,我就豁然开朗了,我还以为是什么要紧的病症呢,原来是我自己瞎操心了。”

丹歌摆了摆手,“雕虫小技。杜先生四处奔波,见多识广,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东西拿出来开开眼?”

“说来也巧,我新得的这样东西,还和沈先生有些相关。”

丹歌听闻立刻端坐了身子,满目期待,饶有兴致地看向子规,“哦?和我相关?难道是什么珍奇的药草?”

“差不多!”子规说着伸手去掏自己的兜,却并未抽出手来,使得周遭竖耳细听的人都引颈企待。子规微眯着双眼,左右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说:“山海经里,有柢山之鱼,名叫鯥鱼!”

“鯥鱼!”丹歌听闻大叫出了声,随后又后知后觉地遮住了嘴,悄声问,“鯥鱼?就是那种像牛一样但生有蛇尾的鱼?据说吃了能治痈肿之症!”

子规依然压低着声音,说道,“对!这鯥鱼对痈肿之症都有奇效!就是癌症也有治疗的功效!”

“你,你有鯥鱼?”丹歌悄声问道,动作神情左右查探,生怕这消息被别人听了去,其实两人知道,他俩声再小,在坐的也能听得明明白白。

“鯥鱼夏生冬死,又生活在深海,我没见到,但它产卵还要回到浅水,我得了一颗鯥鱼之卵!”

“啊!那功效应该更强劲啊!快快快,拿来我看!”丹歌迫不及待。

子规自兜中掏出一个水袋,水袋密封,当中有一颗白色球状的东西,表面竟然有五彩光华。

“啊!这这这,真是鯥鱼之卵!”丹歌伸手接过,伸手欲摸,却被子规一把夺回,子规夺回后恍若安慰一个宝宝一样捧在怀中。

“你看一眼得了,这等至宝,可受不得损伤!”

丹歌白了一眼,“嗤!早晚是我的!现在给我有什么区别!你出价吧!”

子规伸出一根手指来。

“一百万?一千万?”丹歌问道。

子规摇了摇头。

“一亿?!”丹歌道。

子规点了点头,有摇了摇头,“美金。”

丹歌脸忽然塌了下来,“这东西我就买个玩意儿,赏玩而已,不值这么些吧?!”

“您说的轻巧,这玩意儿只为了看好看啊?能治癌症!而且世间少有!”子规道。

“嗤,癌症是国际难题,能不能治愈还在两可之间,你一个彩蛋就能治愈也得有人信啊?至于它别的什么治疗痈肿,我随意一剂药就能治愈,也用不上它。您呀,还是留着自己玩儿蛋去吧!”丹歌说着站起身来,掏出几张票子往桌上一拍,径直走了。

他走还没有别处,就从那俞述身后绕了过去,顺手搞到了俞述身上的一根发丝。

子规边摇着头边把那装着鯥鱼卵的袋子放回兜里,口中喃喃,“你能医治痈肿是不假,但癌症在这颗蛋上就有答案,这是多大的前景啊!见识短浅!”

他也站起身来,离开了。

留下了静寂无声瞠目结舌的吃瓜群众。

而在俞述那一桌,也开始悄悄讨论起来,“俞述,你听见了吗?那蛋咱买不起,可那个郎中会治痈肿啊!咱大医院中西医都试过,那种野郎中也许有什么偏方呢?”

俞述摇了摇头,“我爸的病都见报了,现在人尽皆知,他们给我演这一出,当我瞧不出来呢?”

“啊?假的?”

“假的!动辄上亿的生意找个路边摊谈?蒙谁呢?”

“哦——!是呀!”

第二十三章 造梦

就在俞述他们交谈过后,高枝上一只杜鹃鸟儿扑闪着翅膀飞到了一个幽暗的角落里。

小鸟摇身一变,变作了子规。

子规变回人形就顿足捶胸,“演的似乎有些过了!上亿的生意在路边摊谈,而且毫不避讳展示在所有人面前,人家一点都不信呐!”

丹歌皱了皱眉眉头,“是了,确实不合情理。哎!是不是你出价太高了?说个万数来块,可信度也许更高。”

子规一挑眉,“啥?”他又从兜里掏出了装着那所谓“鯥鱼的卵”的水袋,在丹歌面前晃了晃,“上古记载的神物,千载难遇,功效强劲,只此一颗。竟然不值上亿?”

丹歌撇了撇嘴,“你说的也得有人信呐!”

“让人信……”子规一拍脑门,“对!你少了一个鉴宝的过程!哎呀呀,到底是临时的主意,真是破绽百出!”

“嗤,怎么鉴定,我难道说你这‘鯥鱼之卵’可一点都不像骨虫?!”丹歌笑着说道,伸指一弹那水袋,“别装了!动起来吧,别是醉死在里面了吧?”

原来那水袋里装的不是水,是两人暗自转移的白酒,其中的卵也不是卵,是子规的骨虫所变,上面的彩光来自于子规的法诀。

此时丹歌一弹,那里面的骨虫骨碌碌地动了起来,各自张开小口,几个呼吸之间,将一袋白酒吞了个干干净净。子规丹歌两人看得仔细,这些小虫吞完了酒,竟不胜酒力,四仰八叉地倒在袋子底部,沉沉睡去了。

“我还以为这些个骨虫和小貔貅似的能吞天地万物百毒不侵,可竟然能醉。”子规笑道,他双目看得仔细,这骨虫醉倒后四足朝天,咽头巨口两侧那利如刀刃的下颚也有蜷缩,恍若被火燎的猫胡须,此时子规只感觉这小虫儿憨态可掬,没有之前的可怖了。

他默默将那一袋的骨虫放回兜里,心中暗暗想到:“这也许是和这些小家伙相处的一个好的开端。”

而其实他也清楚,这些骨虫既然已经认主,必定对他很是亲近,对他也是言听计从,而横亘在他们友谊之间的巨壑,就是他自己对于这些小虫的忌惮,当这忌惮消除,想必彼此的配合将更为默契。

丹歌看着子规满目柔情,不由心底一阵恶寒,双眼往上一翻,连忙避得远远的,同时挥手在脸前扇了扇,扇走子规散发的母系爱意的芬芳,心底吐槽:“真是以貌取虫的世界哟。”

子规回过神来,问向丹歌:“接下来呢?你打算怎么做?”

丹歌摸在衣领上,若有所思,“我打算也给我的骨虫一些酒喝,却不知道他们喜不喜欢。”

子规闻听上眼皮一垂,满脸的生无可恋,暗叹丹歌这个家伙好似从未有过正形,他神色一正,“我说!俞述的事情,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哦~!”丹歌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其中尚有埋怨,似在说“原来你是说这个!早说嘛!”,他也正色起来,“我离开时经过他的身侧,暗中取下了他身上的一根头发。我们主动送上门他没有理睬,今夜就让他来求我们?”

子规忽然忌惮地看一眼丹歌,“你还会这种邪术?!使活人泯灭思想而驱使可颇为不人道!”

“这话你应该去告诫什么大集团的老板。和我可没什么相干。”丹歌撇了撇嘴,“我要施展的是入梦之术,以神灵的模样在梦里指点他,让他来找我们。”

“哦!这倒还行。”子规放心下来。

“现在我们要做的,是找一个休息的地方!”丹歌道。

子规握拳在嘴前,随之轻轻一咳,“咳咳,我回学校宿舍了,你……”他摊着手耸了耸肩,“爱莫能助。”

说罢,子规不待丹歌回话,已变回原形杜鹃,离弦之箭一般飞速地逃离了。

“你!”丹歌的手指在半空,又悻悻收回。

“看来只能自己找住处了!”

丹歌从黑暗里钻出,又步入了繁华夜市之中。

高空明月朗照,四周有繁星点点,在天际架起一座星桥,万里无云的晴夜,宛若墨黑的宝镜,映照了人间的灯火。丹歌此时漫步在一座桥梁之上,两侧河水平静,恍然之间,只以为自己走入了高空,漫步在繁星里。

丹歌好久都没有这种状态了,他宁静平和,这是自他修行以来少见的状态,修行之路如逆水行舟,每一时都在拼搏,这一刻的平和,却让他忽而有升仙的感觉。他有所明悟,“也许修行一路,只为了多一些宁静。”

向河中轻抛一粒沙尘,却在落下后激起巨大的波浪,繁华寂处,也是繁华。“而宁静得之,何其不易。”

他走着走着,就来到了一所酒店,高高的大楼伫立当前,门前霓虹闪烁,门楣上写就四个大字,“繁星酒店”。

“正应景啊!”丹歌笑着感叹一声,踏入其中。酒店内金碧辉煌,三两对情侣携手比肩,正在办理手续,丹歌噘了噘嘴,满不情愿地排在了他们身后。

他很快也办理了手续,拿着房卡来到了酒店四层的第三个房间里。

“房间403,正应入梦术乃道术第四十三道法门。”丹歌自言自语着,将窗帘拉住,屋门反锁,四周又感应了一番,才端坐在了床上。

从兜中掏出一张符箓,将从俞述身上得来的头发放在上面,右手两指夹住二者,心中默念入梦咒语,手一晃,符箓忽然起火,滕然间连同那一根头发一齐烧尽,丹歌立时收手,点在自己眉心上,随着一声轻震,他就进入了梦镜。

丹歌在梦境中睁眼,此时他的形象已经变化。之前丹歌一袭白衣,此时却变作一身紫衣,紫衣形制恍若汉服,交领右衽,衣袂宽长,紫色之上点有繁星,形如北斗,暗合卦象,身后两道飘带,为幽蓝之色,浮于身后,悠然飘动。

头紫金之冠,面容白皙,双目之上有暗金之色,双目炯炯,暗蕴神光。

足蹬翘头履,为暗紫色,鞋翘呈云形,绣有云纹图样。

除却自身的打扮,身后有光影摇动,呈亮金之色,脑后有明日照影,脚下踏五彩祥云。凡可以显露仙府之能事,尽皆呈现。

丹歌打量这梦境,却发觉空无一物,“这小子睡得倒是死沉死沉,连个梦也不做!想必是照顾病人,劳累得很。”

既然无梦,就不能入梦,只能造梦。而入梦和造梦的区别在于,入梦术里,被入梦者一般都在梦中,而造梦,并不能将那被入梦者唤入,只能演绎与之无关的故事。

“却也不难!”丹歌笑着点头。

他扬手一挥,则梦中万物显露,繁星之夜,地下芳草萋萋,连接碧水,远处,天水相接。丹歌踏着祥云浮在草地上,脑后明日照影的光辉将世界点亮。

他一指前方,“仙府道门,蕴百千丹方,可解忧疾。”丹歌说完,将繁星酒店的房卡变出,渐渐变大,扩散到整个梦境空间。

他如此演绎三回,就从梦境中退了出来。

丹歌收回神来,眼也不睁,倒在床上就沉沉睡去。造梦之术的消耗实在是大。

一夜无话。

第二日,丹歌醒来时已经是快晌午了,朦胧中听到有杜鹃叫,听到这声音,他立刻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了些,来到窗口,拉开窗帘,打开窗户,对着窗外学叫出一声鹤唳。

只见很远处的高空飞速飞来一个黑点,“噗啦啦啦”,小鸟转眼间就飞到了窗前,立在了窗台上,摇身一变,就变作的子规坐在了窗台。

子规看着睡眼朦胧的丹歌,“怎么才起来?”

“昨天晚上消耗巨大。”丹歌道,“那小子连个梦也不做,让我耗费精神给他造了个梦境,演绎了三遍,险些累死我哟。”

“哦?这可都中午了,他找来了吗?”

“嘶……中午啦?对呀,怎么没有来找我呢?”丹歌一想,连忙走到屋前,“也许守在门口?”他一把把门拉开,却并没有人。

子规想了想,问向丹歌,“你在梦里怎么做的?”

丹歌于是就把昨夜在梦中做的叙说了一边。

“嘶,扮相倒是很好,可是,怎么我感觉台词像是打广告呢?”子规皱着眉头说道。

“不,不会吧……”

“是有些像呢,越想越像呢!”

丹歌显然不认为自己的造梦树没有效果,“额……会不会在大厅等我?走走走,我们去大厅看看!”

他说着就穿上了鞋子,拉着子规就出了门。

一会儿之后,子规指着空无一人的酒店大厅,对着丹歌说道:“你就不能接受自己失败的事实是吧?”

“邪了门了,我连演了三遍呢!”丹歌喃喃自语,协同子规出了酒店,来到了街上,“仙家赐药都爱答不理,看来是受的罪还不够!”

他说着恨恨挥了挥拳。

而就在这时,迎面奔来了三个人,这三人远远地就高喊,“沈先生!沈先生!”

这三人丹歌子规都认识,就是和俞述昨夜一起吃烧烤的那两男一女。

这三人来到丹歌子规近前,却欲言又止,皱着眉头点向二人,“你,你们不是谈掰了吗?怎么又在一起?”莫非俞述猜测是正确的,这两人果然在联合行骗?

“呵,生意场上,只要有利益在,我们就能亲如一家,但凡没了利益,相见也不相识。”丹歌轻蔑道。

子规白一眼丹歌,“是呵,这人对我们商行还有些用处。”说着两人都是别过了头去。

“啊!沈先生,我们听说您能治疗痈肿!想请您帮忙!”

第二十四章 相邀

佯装彼此一脸不待见的丹歌子规歪着头,听到此处,双目滴溜溜地一转,“生意上门了?他们却怎么又信了我们?”

这一丝机会丹歌子规自是想紧紧抓牢,两人其实恨不能连连答应下来,但那样难免激发这三人的怀疑,所以还需要装腔作势、欲擒故纵,循序渐进地拿下他们。

而丹歌所知,真正有本事的江湖郎中,颇有自己的骄傲,一定要让人给足尊敬,才舍得出手。

“哦?”丹歌傲娇的一抬首,全部面孔已经是看不见了,仅余鼻孔“打量”着眼前三人,“你们竟然知道我?!”丹歌那语气,似是在说,遇见我你们可真是了不起。

“额……”三人顿时面面相觑,昨夜他们听到丹歌子规的谈话,其实是通过了两人施展的法诀,在他们意识里,他们是刻意偷听到的。

“总不能说是偷听到的吧?”三个人暗想。

自然不能,三人从这“郎中”的趾高气昂中看出,如果自己说是偷听到的,无异于贬低了他的身份,那只会招惹到这一根救命的稻草。

这三人其中自有反应快的,三人当中那一漂亮的姑娘已是快速接话:“您的名声根本不需要我们刻意打听,已是人们交口相传了,听说您对痈肿的治疗很是拿手,仅需一剂药就能药到病除。”

“嗯!”丹歌听得极是舒坦,心里暗赞果然拍马屁是个好东西,他的头仰得更高了,他却还是要装一装,“我们江湖游历的,可从来没闯过这么大的名号。你们说的一定不是我了。”

三人听着刹那愣神,连忙摇手,“不不不……,沈先生……”

子规看着手足无措的三人,斜一眼丹歌,“这家伙装过了吧?”

虽然如此,他倒有补救之法,他神色一变,变成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对三人招了招手,引到了一边,他刻意将手放在口袋,恍若手中攥着至宝。

他瞥了一眼那边的丹歌,继续神秘地对三人说道,“那家伙高傲的很,没有像样的礼物从来不出手!”

他边从口袋中缓缓地掏出东西,边说道:“我这里有专门医治痈肿的药物哦!管保药到病除,你们……”

“不不不!”三人打子规从口袋中掏东西时就一直摇头,眼看要掏出来了,他们四肢乱颤,浑身乱摇,之后三两步又折回原处,他们可是见过那焕发五彩的鯥鱼之卵,那会儿还是偷眼瞧见的。开口要价就是数亿的东西,那看一眼要是也收费他们哪儿说理去,所以慌忙拒绝了。

三人立在丹歌身前,“沈先生,您一定出手吧!”

“都说了,他不会出手的!”子规悻悻地走回来,随后神色一变,又变得颇为神秘,“我这里,有那位沈先生喜爱的东西,你们从我这里买了,送给他,他也许就答应了!”他说着,就伸进刚才的兜里。

那三人齐齐翻了个白眼,他们可知道,那可以治愈痈肿的奇物就是这沈先生颇为喜爱的东西。颠来倒去,这家伙推销的还是那要价上亿的鱼卵。他们连连向丹歌拱手,已是求爷爷告奶奶了。

“哈哈哈!吃瘪吧!”丹歌瞄一眼子规,转向眼前的三人,“我今天心情不错,我今天偏偏要破例一回!就不收礼和你们走一趟!诊金也分文不取,治不好,我还倒贴钱!”丹歌这番话明明是对俞述那三个伙伴说的,但说时却一直瞧着子规,明显就是要气一气他。

“你!”子规一脸气鼓鼓,撇过了头,不再瞧丹歌。

不得不说这两人演技了得,使那三人已确信不移两人这争锋相对的关系。

“那,沈先生,我们走吧!”三人伸手一请,眼前这人明明和自己年纪相仿,但三人一口一个沈先生半点也不迟疑,他们只觉得眼前这人老气横秋,满是算计,叫一声沈先生都是贬低了。

丹歌若是知道他现在在这一群人心目中的形象,必是撞死的心都有了。

不过他这样的状态也让人理解,毕竟肩负着莫名的重担,每一步都要精细算计,才不会陨落在解开谜题之前。

丹歌依着三人所请往前走了两步,转头又调笑地问向子规,“要不要跟来呀?”

子规阴恻恻地,又伸手到了兜里,“自然!我倒要见识见识沈先生的神技!如果失手,我也有的补救!”

三人见状,两位男生连忙把丹歌架起就跑,女孩子紧随其后推着丹歌的背,慌忙喊道:“不不不!沈先生一定药到病除。”

子规眼看着那四人跑远,终于放声狂笑起来,他一拍衣兜,“小醉鬼们,有人对你们怕的紧呢!”

“沙沙沙沙!”打子规兜内,窜出了许多骨虫,在他的腕上又形成了手镯。子规上手摸了一摸,这是他消除了对这些小虫的忌惮,头一次上手抚摸,入手竟十分光滑,根本不似一堆小虫组合而成的,“奇异的东西。”

子规收回目光,抬头望去,那几人架着丹歌,已在很远处了,他一拍手镯,“抓稳了!”他身形陡快,只在途中留下一道虚影,两个呼吸之间,已经距前面的几人不远,就慢下来缓步而行。

在前面的丹歌笑着让两人把他放下来,“我们慢些走,等一等那个奸商。”

“啊?我们应该已经甩掉他啦!”三人笑靥如花。

“哦?怎么会呢?!”丹歌笑着摇了摇头。

“你看……”三人转身而指,就见后面不远那“奸商”正缓缓跟进着,相距不是很远。

三人手指一颤,他们面目忽而狰狞起来,两旁的男生又欲架起丹歌逃离,被丹歌一个小小的走位避开,“让他来吧,不会碍事的。”

几人无奈只能点有应允,毕竟脚长在人家自己腿上,他们既然甩不掉,就没有对策了。

……

几人走过了长桥,又走回了昨夜相遇的那个烧烤摊的位置。

丹歌指着烧烤摊的位置,“看来你们常在这里相会了。”

女孩子噘起了嘴,“嗯。”忽然一愣,问道,“您怎么知道?”

“昨夜你们就在我们旁边,我打眼一看,就看到了我面对的那一个男生,强颜欢笑,却难以掩饰悲哀神情,想必你们就是带我去他家了。”

“哇!”那女孩已是满目星光,“沈先生您真是料事如神。”

“嗤。”远处的子规听在耳中,骂在心里,“我的说辞竟然用来撩妹可还行?!”他一想到自己是个猥琐的奸商,心头一阵郁闷,“果然选角很重要啊!”

“是啊,我们总在这里聚会的。”星光恍惚间就不见了,“我们有一阵子没有联系了,要不是昨天我们三个聚在一起约会俞述,哦,俞述就是您看的那个男生,我们要是没有约他,还不知道他家出了这档子事呢。”

旁边的一个男孩应和,“是啊,他父亲前天长了个囊肿,刚开始据说医生都束手无策,后来据说是病情稳定了。但是今天早上又发病了,我们去看的时候,那囊肿又大了许多。而且他父亲口中还默默念着什么什么繁星。真是古怪。”

“繁星!”丹歌一思忖,忽然心中一紧,“繁星酒店?!难道……”他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顿时有些懊恼。

几人交谈着,一路向东走,走了不久,就转入了一条小巷,小巷内左侧第三户的一个独门独院,就是那俞述的家了。

丹歌站在院门,皱眉瞧了瞧天空,方才在桥上时,虽在河上,却时有和风吹来,和煦温柔,宛若晚春离别的春姑娘,那身后漂浮的长发扫面。

而在这里,四周的空气恍若凝固,天空高处虽无云彩,但日光照下,全无生气。丹歌好似步入了一个凝滞的时空,以他敏锐的感觉,只感觉步履维艰,呼吸困难。

而这样的情况出现,不外乎几种可能:这里是另一个时空,或者这里是某个仙神道场,再或者这里居住着怎样的神明,他已经步入了神明领域。

丹歌立刻仔细地分析一遍:时空之境必不是凡人可以轻易僭越的,俞述的那伙伴三人可以任意出入,显然此处不是时空境。

“是仙神道场?谁这么没排面把道场设在一户人家里,是最近广为传播的全能之神邪教?”他想到这里把自己都逗乐了,“世间若有全能之神,要漫天神道又有何用?!”

那结果不言而喻了,必是此处有一个神明在,他此时身处在神明领域,但依照这神明领域来看,“是个微末的小小小神罢了。”

“难道就是这所谓的神明在作祟?”丹歌想到此处,感觉事情有趣了,“神明作祟?!多么矛盾而有趣的话题。”

子规此时也赶了过来,从第二户迈向这一户,忽然一顿,“嗯?”子规询问的眼神看向丹歌,“这里,怎么回事。”

“我猜测是一个微末神明在这里驻足,大概那俞述父亲的发病也与之有关。”丹歌回答。

子规不须多做判断,这些方面显然丹歌更懂,根本无需质疑,他完全信任的点了点头,“你怎么不进去?那三个人呢?”

丹歌傲娇地一仰头,“他们进去通报去了,我这等身份,可都是要主人家亲自来请的。”

“嗤,还装上隐了。”

子规正说着,院内刚好有人骂骂咧咧的声音传来。

“你们添什么乱!去去去,把他撵走!”

第二十五章 医治

院内影壁后灰溜溜地转过来之前邀请丹歌的俞述伙伴三人,这三人半缩着身子仓皇来到院门,见到丹歌子规,腰更蜷了,三人连连打着拱手,“沈先生,和您说了实话吧。”

女孩一指子规,说:“昨天夜里我们就坐在您旁边那桌,把您和这位先生的谈话都听到了,俞述一直认为您是骗子,今天他的父亲病情恶化,我们路上又恰巧遇见您,就死马当做活马医,把您请来了,但我们好说歹说,他就是不让您进去一看啊。”

丹歌听着的同时往院内望去,那主人家甚至不愿出现,此时正隐在那影壁之后呢!他的眉头继而就皱了起来。

子规也察觉了那俞述就隐在影壁之后,他细细思索,也就了然了,忽然插话道:“然后呢?你们根本没有据理力争,俞述坚决不见之后你们也迅速妥协……”

“你胡说什……”

“不要打断我!”子规阴沉的眉目一转,目中杀意尽露,三人顿时感觉如堕冰窖,生命虽在己手,却能被眼前人任意拿捏,他们被骇得寒蝉若禁。

子规见状满意地稍降辞色,“如果直接驱赶,我们沈先生这般骄傲的人被你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必定大发雷霆,于是就配合着演了这么一出戏来,博得同情而使我们不至于埋怨你们,是不是?!”

那三人被刚才的杀意吓到,自不敢有丝毫隐瞒,点头如捣蒜般痛快地承认了。

丹歌紧皱的眉头舒展,原来这事情的关窍在这里,他颇有深意地看一眼那影壁,收回目光看向面前三人,道:“我不妨也点明了,我们两人也是演戏。”

“呼!”刚才颔首低眉的三人忽而把头抬起,一个个都是果然如此的神情。丹歌翻了个白眼,这三个人似是对那俞述言听计从啊,前一刻求爷爷告奶奶把自己邀来,信任得紧,可进去这一会儿就已经在心底认定他和子规是骗子了。

“俞述的情形我们早就知晓,昨夜一场演戏,就为了能搭救他的父亲,但是那个蠢材自以为聪明绝顶,把我们当做骗子,睬都不睬。

“那一出戏确实是假的,我们被当做骗子倒也合理……”丹歌讲道此处,长叹一口气点了点头。

但随之丹歌眉目间跃然一丝凌然,目光洞若观火直指人的心底。丹歌面前三人都感觉自己所有的心思被看穿一般,纵使是影壁之后的俞述,也感觉到透墙而来的审视。

“可人常说病急乱投医,我们以为他父亲那样急切的病症能使他放弃思考,放胆让我们一试,却原来是想错了。想必他父亲那篮球般偌大的囊肿看起来并不致命,或者这影壁上刻有的忠孝二字只是个摆设,并不是所谓家训。

“如今我站在院门之前,也许等他的父亲死透,就来迎我了。”

丹歌最后的话极尽嘲讽,闻听此言,影壁之后的俞述闷闷攥拳,却瘪着嘴,三五次把迈出的脚收回,他就认为那是骗子,他就是不见!

子规一压嘴角,果不其然,里头未必是个不孝子,但必定是头倔驴,认定的事情,轻易难以动摇。子规想到这里,饶有兴趣地看向丹歌,说到倔,这家伙也是很倔的。他的太乙神数占卜必是十卦九有不验,换作旁人早就弃了,唯独倔强之人,才能钻研出反解这门道来。

那两个倔强之人,谁能赢呢?

丹歌眼看着院里一点反应也没有,脸上浮现一脸的不耐,“走了走了!”说完看一眼子规,转身就走。

子规虽亦步亦趋跟着,却大睁双目,心底暗想这家伙这样就认输了?

“哦,对了,告诉那蠢材,繁星酒店,403。”

子规脚步一顿,恍然大悟,“高下立判,胜负已分。”

“踏踏踏!”忽然脚步声起,从院门窜出来那一头油垢、满脸疲惫的俞述,他手中的拳头尚还紧紧攥着,“沈先生!沈神医,您等一等!”

他晃晃悠悠地把拳头往墙上一磕,才稳住身形,看状况,许是自他父亲生病,就少有合眼了。

他身后的三个伙伴立刻迎了上去,而方到近前,俞述身旁已经有一人站立了,不是别人,正是子规。

“你不是……”三人目瞪口呆,前一刻他还离着好远呢!他们不由暗想,“不会是……神仙吧?”

“除你们自家人外,无关人等一律回避!”丹歌淡淡说道,他本意还要这俞述好好给自己道个歉呢!子规这么一搅和,他只好作罢。

丹歌默默走道子规身旁,“你这心是棉花做的吧?也太软了?”

“我这人心小,装不下什么大事,一点一滴都足够动容了。”子规笑道。

丹歌笑着一指俞述,“你扶的这人倒是心大,不若让他分些给你。”

子规摇了摇头,“我若分得他的心,往后火烧眉毛尚淡定自若,不知会误下多少事,可不总有人上赶子帮忙呢。”

两人三言两语,直说的那俞述面红耳赤,“两位先生,我有眼不识泰山,您一定见谅。”

“那个……,什么繁星403是什么意思啊?”那一旁俞述的三位伙伴问道。

俞述则把询问的目光看向了丹歌,意思是“说不说?”

“不多说了,瞧病要紧。”丹歌摇了摇头,径直在头里走入院中。俞述对那三人到了声抱歉,紧随在丹歌之后,子规则在最后。

那三人也打算进去,却被子规一把拦下。

“没听到刚才沈先生的话?除俞述自家人外,无关人等一律回避!”子规道。

那三人噘着嘴低声道,“您不也是无关人等吗?”

“呃……”子规一愣,顿时感觉自己竟无从辩驳。

“杜先生,磨蹭什么呢?快来呀!”丹歌在内院高叫。

“咳咳咳。不好意思。”子规飘然一个转身,背着一只手傲娇地缓缓踱步进去。

三人相视一眼,“我们怎么办?”

“等呗,待会俞述会喊我们的吧?”三人大睁双目,满目希冀。

“嗖!”从影壁处弹出个头来,正是俞述,“你们……”

“啊!”三人迈步欲进。

“不不不!麻烦你们……在外面多等一会儿了。哦,你们先回去也可以,我之后再联系你们!”“嗖!”那头又缩了回去。

“真·娶了媳妇忘了娘!走走走,不理他了!”三人只好就此灰心丧气的离开了。

……

另一边,丹歌子规进入院中,才发觉这一户人家的大院别有洞天。

转过了影壁是一个月洞,跨过月洞是条幽静的小路,路旁草丛翠绿欲滴,繁花星星点缀,道边为樟木与古松,落叶碎枝未及清扫,铺就一路,只觉曲径通幽。

走未久,见路分三条,正向走则至正堂,两侧为东西厢房,厢房各有别苑,房屋两侧种植绿竹,映照屋前一片绿荫。

几人沿正向来到正堂,堂前有一圆形花坛,不是平放,而是内高外低,坛上也并非全是当令之花,唯有在这花坛下部偏右处,有繁花斗艳,花有月季、玫瑰、木香、紫藤、锦带、芍药、鸢尾、海棠各*之花。

丹歌子规也就明了,此时正值五月,晷上五点之处繁华盛开,这花坛原来是个百花年晷。

绕过花坛,却在正堂之前,横过一道流水,流水上架有一道桥梁,通利财气,导引百花之机,原来这一院之风水,早有高人设下,不期盛发横财,唯盼有源源流水,使家族安宁。

丹歌因此皱眉,“这样心性状态的人家,怎么会有神明伤害?”

他因为所知有限,哪怕有无限遐思也只是揣测,于是放下此念,径直步入正堂,堂内置有八仙桌,两侧配太师椅,两侧设有暗间,此时左侧挂起帷幔,想必那俞述的父亲就在里面。丹歌也没有贸然进去,就在正堂明间等待俞述到来。

两三秒后俞述就已经赶来,他走到帷幔前说一声,“爸妈,我带着医生进来啦。”

“哦!”隔着帷幔就有虚弱的女人声音,音落,帷幔狭开一道缝,里面有人探了一眼,低沉沉那女声喃喃自语,“这么年轻……”她虽这样说,还是撩大了口子,“请进来吧。”

丹歌子规两人躬身钻入,入目就见到了上半身*的俞述其父。

俞述这父亲身材消瘦,面庞也如俞述一般白皙,脸庞棱角分明,弯眉细目,尖颌薄唇,若非此时憔悴,换作往日神采,必是个貌美的男人。在其左肋之下,长有一个肉气囊般的囊肿,足有篮球大小,扯得他身上的皮肤也都跑到了那一侧。

这男人此时尚醒着,丹歌子规进来时,他就睁开了双目,眉目间闪烁光亮,仔细打量了他们二人。

丹歌默默与之对视,心里暗暗猜测,“这人放在往昔,或是个文人,却有着武将之风。不容小觑。”

那俞述的父亲紧紧在和丹歌对视一眼之后,也有一种感觉,就是自己的病或许终于有了转机。

丹歌子规不需主人家招待就落了座,丹歌不把脉不询问,仅瞥一眼那囊肿,从领口摸下一根羽毛,抽下一根羽枝,顿时手中就有了一根像样的骨针。

用针?“沈先生……”俞述正要说话。

丹歌已经甩手一扔,那骨针霎时飞出。

“啊!”俞述先察觉丹歌进来没有诊断就擅自出针,他早已有预备要拦一拦,但没有料到丹歌会飞针,他眼睛都看不到飞针,更不说阻拦,只能大叫一声,转而紧紧盯着父亲的脸庞,只要稍有痛苦的情形,他就立刻求助丹歌。

“笃”,那针扎在了囊肿之上,随之“嗤”地一声,一股子黄气从那囊肿之中喷出,浮在屋中,子规立刻拉开了帷幔,那黄气似有了宣泄之口,立刻钻出了屋外。

俞述只见其父面容竟有畅快感觉,才发现这飞针泄气竟然有效。

再看那黄烟的行动,不由啧啧称奇,那黄气的行动就好似是有思想一样。

待那囊肿之中的气泄完,丹歌手中恰木灵诀,伸手往病人腹上一放,往右侧一划,木主愈,病人的皮肤立刻跟随引导各归其位,那形成囊肿的一大片皮肤也恢复原本,再看不出那左肋下曾有那般偌大的囊肿。

第二十六章 五鱼

随着丹歌收手,躺在床上的俞述的父亲腾地坐起身来,目中满是欣喜地抚在自己的腹上,那样臃肿的鼓包去了,那被囊肿扯开的皮肤也愈了,再上手也不似之前那样像摸在一层纸上,也不再有刺痛了!

他可以动了,他感觉自己可以一个鲤鱼挺身跃起,可以在空中翻腾三周半再稳稳落地。他“嗖”地坐起身来,从床沿上拽下自己的外套,扬手一披,人已经三两步穿过了明堂,来到了屋外,大伸一个懒腰,轻盈漫步到那花晷一侧,“哈哈,我还当我这一病,就要错过这鸢尾花开!”

在那花晷五点出,“几只蝴蝶”格外醒目,停在细细的枝上,佁然不动,尽展芳菲,蓝得清洁,蓝得宁静,这些个蓝色的蝴蝶就是那美丽的鸢尾花。它们刚刚舒展了花瓣,从那病茧中脱身,就和站在他们跟前神采奕奕的俞述的父亲一样。

俞述的母亲,一个看上去温文尔雅、颇为贤惠的漂亮女人,她此时立在门前,看她的丈夫凑过鼻子,竟闻起了花香,似已沉醉了!

她瞥一眼一旁那两个年纪尚小却不容小觑的丹歌子规,出声嗔怪道:“俞仁!你可真是个愚人!你病好了不感谢这两位小先生,跑出来看的什么花?!”

“啊!”那俞仁立刻回过了神来,又连忙绕过花晷,走上桥梁,欲前往丹歌面前致谢,此时一阵幽风拂来,带起许多水汽,朦胧了他的双眼,他只见自己所看的丹歌状若神人一般,眼眸中有神光蕴藏,脑后似有明日照影,身后隐约有金光摇动。

“啊!”他讶异地叫出一声,这情形和自己梦中所见,颇有相似!难道是那梦中的神仙微服来访?!

他暗暗压下心底的冲动,稳稳地站在丹歌身前,丹歌站在台阶之上,他立在台阶之下,仰头才能看到丹歌,他就站在那里,却感觉还是失了分寸,又往后退了一步,才向上伸出手来,“先生,谢谢您了!”

丹歌诧异得看一眼俞仁,心想:“难道他认出我就是那梦里的神人了?不简单呐!”

他牵上了伸来的手,随后一步跨下台阶,站在了俞仁身旁,才说道,“雕虫小技,雕虫小技。”说完才将手紧紧相握。

“能得到两位的相救,我真是三生有幸啊!”俞仁受宠若惊,又退后了半步,客气了一句,转过来问向俞述,“小述,你是从哪里请得两位先生啊?”

“呃……”俞述顿时哑口无言,就在不久之前,他尚是驱赶这二人来着!

“哦!俞先生,我们是毛遂自荐来的。”子规立刻给俞述解围。

“要说来处么……”丹歌想了想,笑眯眯地看着俞仁,“就来自繁星酒店403号房。”

“啊!”如果说昨夜的梦境,只是俞仁急切想得到神仙眷顾而产生的凭空妄想的话,那刚才的在桥上的一丝恍惚,就是似幻似真,而现在,那梦就变作了现实。

俞仁浑身发抖,双目大睁,屈膝欲跪,却被眼疾手快的子规一把拦住,子规迷惘地看向丹歌,“怎么回事?”

丹歌对此是子规的状态倒是颇为惊奇,少有的子规也有迷惘的时候,他就饶有兴趣的端详这子规,要把他现在的神情牢牢地记在心里,往后受了他的气,还能想起来宽慰自己。

待到子规脸上浮现不耐的时候,丹歌才讲到,“还不明白?从俞述身上取到的头发是他父亲俞仁的,我施展造梦也是出现在了俞仁的梦境里。他以为得到了神仙点拨,所以大早上一醒就赶去繁星酒店,但刚一出门就昏倒在地,囊肿也跟着大了一圈。”

丹歌说着看向俞仁,“是不是?”

“是……”俞仁还在思索丹歌话语当中的词汇,头发?造梦?好像摆在自己面前的,是自己从未接触过的世界。

丹歌看着苦思冥想地俞仁,撇着嘴摇了摇手,“不要想了,这世界不是你们眼前看到的那么简单。上天入地移山倒海的仙人只是不现身人前,却并不是没有。”

他说着一正色,“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不为人知甚至于穷你们一生探究也不会有任何收获的这个隐藏的世界,是因为你所患的囊肿,并不是简单的病症!

“其中涉及到一位神明,这个神明对你施加了诅咒,而我现在只治了标,而并没有解开神明和你的恩怨,所以即便你不再身患囊肿,但也许会有其他的烦恼找上门来!”

俞仁讷讷地点头应和着,他却因为丹歌的话开始对眼前的两人有怀疑了,让他相信一些奇异的事情不难,但彻底推翻他的世界观,告诉他一个真实的世界,他却感觉是虚妄的。

所以他开始感觉这两个人是早有预谋的了,他皱了皱眉,眼角散出余光看一眼那边“道貌岸然”的丹歌子规,“据说有催眠这种东西的……”

子规何其谨慎的人,那一丝余光的查看他一下子就发觉了,他就已经嗅出眼前这一家,除却了俞述,尚有这俞仁,也是自作聪明的蠢材,必是又生嫌疑了。

他悄悄伸手捅了捅丹歌,微微一努嘴,点向那俞仁,丹歌顺着一瞧那俞仁的状态,就知道他必是心有疑窦,“嗤。俞先生,看来烦恼已经上门了。”

丹歌说着,和子规并排就往院门走,“不过应当庆幸此刻能自寻烦恼,过不久,就恐怕应付不来了。”

两人走出了院门,转出小巷,沿街而走,不必往身后看,必是没有人追出来的。“啧,最好他们家的事情能有一些有关于龙之类的线索,否则,我不介意好好地整整他们。”

“是你草率了,刚刚又一点神奇的东西显现,就给他们强加那样大的一个世界观,他们能信才怪呢!”

丹歌一摆手,“等着瞧吧,那不知什么神明,很有可能是修行的妖怪混了个神格,报复之心一定不小,我如今破了它的诅咒,接下来应该会是更麻烦的报复。那一家不是难以接受这样的世界么?那就让他们好好体味体味!”

“修行者不应该守卫在暗处吗?我们告诉他们这样的世界,没有问题吗?”

“如果我们守护的是这样的蠢材,我不介意告诉他们,让他们每日都生存在无限的恐惧中。”

“如果他们麻木了呢?”

“那就给他们来点新鲜的。”丹歌说着,在虚空一抓,手中就多了五尾尚在活蹦乱跳的新鲜小鱼。

原来他们此时已经走到了昨夜来过的烧烤摊。那三个俞述的伙伴,此时正没精打采地倚在位子上,桌上摆着各样美食,却仅有两三根签字,各自手中拿着一串,狠劲咬下一口,在口中嚼半天,才堪堪下咽。

“哎!师傅,把这五尾鱼烤一烤。”丹歌一甩手,“啪啪啪”,那五尾鱼就整整齐齐地列在烤架上了。

“哎,小伙子,自带材料啊!这五尾鱼够肥的,不要处理下嘛?”丹歌摇了摇头。

“不必了!”

“好,那要多等上一会儿了!”

丹歌点头应着,和子规走到俞述的伙伴们那一桌,自顾坐了下来,拿起一串就吃,边吃边道,“化悲愤为食欲呐?看来悲愤不怎么够哟。”

“吱扭!”

那三人立刻坐正了身子,“沈先生还有杜先生,你们瞧完病啦?治好了吗?”

子规想了想,正色道:“治是治好了,但是还有隐患,所以我们特地来通知你们。”

“通知我们?”

“对,在最近的一段时间里,你们最好不要去俞述家。这是忠告。”丹歌严肃说道。

“那……”那漂亮的姑娘,大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说,“我们可以答应呀,你们能不能告诉我们,在俞述家门前,你们说的那个地方,繁星酒店403,是怎么回事呀。”

“哦!”丹歌如无其事地摆出了身上携带的那张繁星酒店403的房卡,“这个是证据,我们找到的俞述在好几天前和女孩子幽会的证据,所以我一说这个,他立马就出来迎我了。现在我把这个消息分享给你们,以后你可以用这个制服他。”

“啊!?”女孩子顿时气鼓鼓,“原来那俞述是这样的人,我一定好好利用这个东西!”

丹歌听闻顿时笑靥如花,子规则皱起了眉头,暗想丹歌这家伙够损的,之后只要稍稍给这繁星403附加个意义,那以后这个东西就要成为俞述一家的紧箍咒了。

他再端详一眼丹歌,暗叹自己的第一面就没有看错,此人亦正亦邪,并不纯粹,不过他虽然行事佻达,但尚是有原则的。往后日子,或许会越来越有趣了。

此时就听一声高呼,“哎!慢转身!”那烧烤的师父自己端着一个盘子过来了,盘子当中就有丹歌的五尾烤鱼,“小伙子,你的烤鱼得了!”

“哦!那这手工费……”

“不提手工费了,要不,你送我一尾?!”

“呀,识货呀老叔!好!你挑上一尾!”

“那当然,他们没闻到,我可闻到了,这烤起来不加料就是香气扑鼻,不一般的鱼呀,那我就挑这一尾了!”说罢这师父一指,指的是当中稍瘦小的一条!

丹歌抿着笑意偷偷看了子规一眼,“得,您拿走吧!”

“哎,谢谢啦!”这师傅也不顾烫手,两手倒着这鱼,就站在边上啃了一口,然后偷偷地藏到角落里去了。

“现在这里还有四尾,我一尾,他们三个各一尾,委屈你了子规。”

子规不乐意了,把眼一横,“啥?没我的?”他可看到那师傅狼吞虎咽的,明明这鱼好吃的紧!

“是啊,你把这鱼翻个面,就明白了。”丹歌笑道。

子规轻轻瞥一眼丹歌,把鱼一个个翻身,头一条,鱼鳞竟有次序,循着次序看,竟是一字,为“歌”,第二条,是“规”。

“恩?”丹歌一皱眉头,“好像不对……”

第三条,是“标”,第四条,是“征”。

“这歌是你,规就是我,怎会无我?”子规笑着问道。

“那第五条……”丹歌神目一瞥,就见到那老师傅吃的那条鱼,上写为,“勿”。

丹歌立即问向面前的俞述伙伴,“你们名字里,有没有标、征和勿的?”

只见三人齐齐摇头,丹歌顿时陷入了困惑之中。

第二十七章 烦恼开始了

子规见到这情况,结合鱼身上鱼鳞成字,也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此时丹歌皱着眉头满脸的困惑,看来哪怕是这些鱼的主人丹歌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当前的情况。

丹歌心思沉重地摇了摇头,扭头对着那边的三人道:“对不起几位,本来我还想请你们吃条烤鱼呢,但事关重大,这些烤鱼就不能请你们了,我们若有下回,一定补过。”

不待那三人讲话,丹歌已站起身来,到那摊前要了个袋子将这几尾鱼装了,顺带给俞述伙伴那一桌结了账。

子规也起身告罪,之后和丹歌一道离开了那烧烤摊。

“说一说吧。怎么回事?”两人慢慢走着,就来到了繁星酒店旁的那大桥上,子规靠在栏杆上,问向丹歌。

丹歌倚在栏杆上,望着眼前一河之水,缓缓说道:“在东海之滨驾舴艋舟向东独行,有万里之远,深海之中有一泡浅水,谓之东泽。浅水内有鱼,名叫东泽鱼,天生鱼鳞纹路为先天八卦形,最配太乙神数。

“但这些鱼虽说能昭示天道,但却不能为人的思想左右,它并不会依照你的思索去占卜,算出来的东西一般无头无尾,就是一个谜团,等到事情发生的时刻,才会恍然原来这鱼身的卦象说的就是此刻,所以它一般并无作用,我族人都是用来玩乐的。

“但今天的卦象,就有不同,上面丹规二字就表明那些个字都是人的名字,所以也许我们此行的关键,就落在后面几个字上。”

“‘标’,‘征’和‘勿’?”子规道。

丹歌点了点头,“是啊,真是徒增烦恼,我还以为此行解决了俞述家的事情就会告一段落,此时却跑出三个名来,还是你我从未见过的人。”他揭下桥上一块铁锈,抛进了河里,“这俞家的事情,看来只是开端,之后可还有的忙活呢!”

子规轻轻敲了敲铁栏杆,“谁说不是,某人明明是想找点欢乐,没想到把欢乐全然抹杀了。”

“嗤。”丹歌摆了摆手,“这事情如果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结的,你又要跟着我,你的工作怎么办?”

子规一拍额头,“我今天找你就为了这事,忙活起来就被我抛之脑后了,还好你提起。”

子规说着扶上栏杆,身子沉沉的,“昨晚我翻了金笑的档案,无论是网络还是纸质的,只有一片空白了。在前天他失踪后,校方就曾有人在报上发布寻人启事,极小的版面,寥寥几字的介绍,昨天再看时,也一并消失了。”

他忽而紧闭了双眼,“我现在哪怕是刻意去想,一个孩子的音容笑貌,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许多。金笑在你我的脑海里已经变得颇为模糊了,而这个他维系的世界,除了有限的几人,其他的所有人,都丢失关于他的任何信息,他就是从这个世界死去了。

“我,一个修行了千载的杜鹃,唱尽了无数岁月,唱遍了冬春夏秋,从未有人驻足感叹我的歌喉,因为我声音里满是哀伤。而当我踏上讲台,听到的第一声喝彩,就来自于他,一个顽童……

“一个知音。

“你一定不理解为什么我把他引为知音,当你度过漫漫千载时,就会知道那一声喝彩,就如同漫长黑暗中迎来的第一缕曙光,格外明亮,格外耀眼。”

子规长出一口气,“所以我如今已经递交了辞呈,决心再不会踏上讲台。

“现在我们眼前的事,就是我的正事、我的工作。”

丹歌听得忽而有些动容,他第一次见到子规对金笑的那种关心,那种急切,绝不是一个老师对于一个学生的感情能比拟的,原来他还把金笑当做了知音。

如今子规永远告别讲台,伯牙摔琴以谢知音,这对丹歌来说倒是好事,子规就可以完全投入到当前的事情里来,这样聪颖机敏的人,真是不可或缺的。

丹歌想了想,说道:“那你学校的宿舍应该也退了,就搬来酒店住吧,我们还要等上漫长的几日,而我希望那个俞家的神明,是我们的知音,能早些把俞家一家老小折磨够呛。我们也早些出场。”

……

而在俞家一边,正如丹歌所期盼的那样,俞家的烦恼开始了。

这俞家人在俞仁恢复之后就前往大酒庆贺了一番,邀请好友亲朋无数,大排宴宴,席上共筹敲错,一旁有鼓瑟吹笙,好不热闹。

席上有人提及俞仁的病怎样治好的,俞仁还神秘一笑,编纂了个仙女梦中救命的故事来。

“我就在昨天夜里,梦到了一位仙女,这仙女身穿白裙,头戴金冠,脚踩白云,身后有粉白的飘带,赤着双脚,她手中提有一个篮子,满目柔情地看着我……”

这俞仁讲着,一看自家夫人的脸色不好,立刻收口,“……就救好了我!”

周围的人真当回事情,依据这俞仁随意描写的面貌,竟要猜测这是天上的哪位神仙,“哎哟,听这描述啊,我真想起来,就像是电视剧里的观音菩萨。”

“啧!菩萨哪有手提篮子的,菩萨是手端玉净瓶啊!”

“哎!你不懂!记不得西游记里?抓鲤鱼精那一回!披头散发,手提竹篮。”

俞仁得意地摇了摇头,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这随便编的神仙是哪一个,但就这种云里雾里的让人去猜,最是能让人感觉自己的神秘,“不是不是!那菩萨披头散发,我这仙女可是头戴紫金冠!”

“紫金冠?哎?我怎么听的是金冠?”

“是哎,我也听得金冠!俞仁你这编故事前后都照应不了,一点诚心都没有。”

旁人本就不信,只是依着那俞仁的话往下讲,这会儿他自个儿把自己谎言戳破,却也没有人帮着圆场,照着这一点一个劲地挖苦。

这场合里都是身家百万的主,这俞仁病愈,必是得到了如何厉害的神医相助,不引荐也就罢了,偏偏编个荒谬的故事在这里一本正经地胡说,真当这些人是傻子了。这些人要是不找补点回来,就白养了这大老板脾气!

这酒宴最后宾客们酒足饭饱纷纷离去,唯独东道主俞家三口愁眉苦脸,憋下了一肚子的气。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俞家的烦恼自此时开始,之后更多的烦恼就接踵而至了。

俞仁在席上喝的本是闷酒,没喝多少,就已是醉了,眼前恍惚还看得个貌美的仙女,一如自己所言,一身粉红,手提竹篮,满目柔情。这家伙借着酒劲,一把甩开扶着自己的俞夫人的手,踉踉跄跄就欲把这美妙抱个满怀。

“唰!等冷,啪!”一连串的声音随之响起,这位愚人踩空一个台阶,折了个跟头了,扑到了一株植在酒店前此时正值花开、满树粉红的古泡桐树上。

俞夫人看一眼那粉红色就生气,“怎么的,想你梦中的姑娘了?!”俞夫人白了一眼,才不管那俞仁摔成什么死相,竟甩手而去。

多亏有俞述在旁边,扶起了他,爷俩就蹒跚着往家里走。

那酒店是一处高档的会所,四周密植着高大的乔木,一条小小的羊肠道,布在丛林里,约有百米长,穿过了这小道,才能走上大路。

父子两个走在这丛林里,四周静谧无声,眼前看不到出口,身后也看不到来路,低头看不到道路,抬头更望不见星空。他们好似困顿在无边际的黑暗里,但在两边随手乱摸,尚能触及两旁的树木,稍稍能有些安心。

两人初时慢慢的踱步,之后变作了快走,之后变作了疾走,最后变作了飞奔,他们的心情由开始的心安,慢慢变得胆怯,随后变作了急躁,终于成为了恐惧。

“救命啊!有人吗?”俞述紧张的呼喊起来。

声音的恐惧有两种,一种是四周回声阵阵,那代表着一个幽闭的空间,一种是出声仅仅自己听得到,好似自己与世界失去了勾连。

俞述的声音就属于后者,他发出的声音,连自己都听不太真切,他的高呼没有传播出去的感受,他扭脸看着父亲,俞仁同样嘴在不停地动,但没有任何意思声音传出。

俞述战战地伸出了手,抵在父亲的身上,“是实物”,他一把抓住了俞仁的手臂,再不愿松开。

两人仅仅用眼神交流,他们此刻已经分不清西东,或东或西其实对于他们,根本没有分别。俞仁看准了一个方位,带着俞述就猛地冲了过去,可不管前路如何了。

“砰!”就听一声金属声响,俞仁已经磕倒在了地上,头部的疼痛让他紧闭着双目,鼻子一酸泪流满面。

“等等!光明!”俞述隔着眼皮发觉了眼前的光亮,他立刻睁开了双眼,入目是满天星斗,两侧,一面是车水马龙,一面是闹市繁华!“出来了!”

他兴奋地起身,“砰”,又一头撞在了电线杆子上。

四周围观的人本想看个笑话,见到他又撞一次,不忍心地别过了头去。

“孩子,这是你爸?”旁边一个小摊贩问道。

俞述点了点头。

“孩子带着他往那边走。”这小贩指了一个方位,东南。俞述刚从西东的抉择中走出来,此时有人指点方向,立刻深信不疑,言听计从,拉起俞仁就往东南走。

穿过了马路,绕过了公园,在这城市的东南,一栋白色五层楼高的建筑修建在这里。

楼顶上有巨大的金字,上面写着:精神病院。

第二十八章 连遭四劫

俞仁一路都是蒙圈的,他那两下撞实了,一路上的颠簸他就感觉是自己的脑子在脑海里荡来荡去,他强意梗着脖子,使脑袋不动,生怕那脑子会一下子颠覆。

而这梗着脖子不动,最是像极了精神病人。

随着俞述刚刚立足在精神病院门前,院内立刻冲出了三五个医生来,边跑来边冲着俞述大喊,“快离开他!孩子!”

俞述现在的智商几乎为0,他从那无边黑暗里走出来,他感觉这个光明世界上所有人的都能信,他们对于他都是希望,唯一不可信的人,或许就是和自己同患难的父亲。

他义无反顾地撒开了抓着父亲胳膊的手,三两步退在一旁,忌惮地站立着。

这时那些医生已经来到近处,把俞仁围在了当间。

俞仁感觉自己被围得密不透风,忙高声问道:“啊!你们做什么?”回应他的只有周围人满脸的漠然。

“让你一个人来送?你知道多危险吗?”那医生当中有一个对俞述申斥道。

俞述满目茫然,喏喏点头。

而被围起来的俞仁此时在恍惚中镇定下来,“俞述!你在干什么?你要把老子搞到哪儿去?!”

俞述闻听,默然地抬起了头来,看看他们是在哪里,但见高楼上四个硕大的金字映入眼帘,他忽而缓过劲来,智商又上线了。

“啊!不不不,我不是,啊不!他不是!他不是精神病!”俞述连忙解释,他说话急切,舌头捋不顺,听着好似歇斯底里。

俞述旁边的医生对着俞仁边上的医生一使眼色,那边就有个医生默不作声地靠近俞述。俞述知道,这是要来控制自己的。

“我们真不是精神病,我们如果是,我们会携手自己来到精神病院门前吗?”俞述赶忙说道。

“你们如果不是,正常人谁大晚上的来精神病院门口,还梗着个脖子装精神病?”这医生问道,说着往俞仁那里一瞥,却发现那俞仁不再梗脖子了。

他再细一观察俞家父子的精神状况,发觉好似真没有什么问题,了然得点点头,缓缓说道:“是,你们没有病……”

俞述连忙点头,“对对对,我们没病。”

“你们他娘的是来捣乱的!”这医生说着就来了气,提脚就踢在了俞述屁股上,倒是没有使劲,随之大喝一声,“滚!”

俞仁得到了解放,连同俞述一起灰溜溜地离开了精神病院。

返回的路上俞仁好好地把俞述教训了一番,说得俞述简直一无是处。

“平日里宠着你惯着你!看来是错了,老子还没到时候呢!你不把我送养老院就算了,把我送精神病院?!难道在院子里我给你点过多少回那影壁上的忠孝二字,你就没有记下么?!”

他今天本就火大,这会儿教训起俞述根本不留口。

“老子的万贯家财以后你别想继承了!我就是给了街边的乞丐……”

“磕”,一声碗磕在地上的声音,从暗处匍匐过来一个破衣烂衫的乞丐,此刻爬到了亮处,正露出满口黑牙冲着俞述乐。

“呃……”俞述连忙紧走几步,“老子就是把钱给了……”他说着四下看一下,“就是给了小姐……”

“踏!”一声鞋跟磕地的声音,在远处路灯之下,一位衣着暴露搔首弄姿的小姐舞弄着手中的头发,目中含情地看着俞仁。

“……”,俞仁又快步走过,继续说道,“老子就是把钱都孝敬给那些个贪官污吏,也不给你留一分!”

俞述吸取刚才的经验,连忙四下打探,却未见所谓官吏的身影。

俞仁满是失望地看着俞述,“说你笨,你还就不聪明!贪官是那么容易在人前显形的?你呀……”

俞仁自此开始的一路上大概把半辈子的话都在这一夜讲了,举足轻重的大事,鸡毛蒜皮的小事,全都抽丝剥茧一般给俞述细细分析,也不管俞述能接收多少,全部一股脑地灌输到了他脑子里。

他说得正来劲,忽然脚一崴,就要往前扑去,还好脚下连跑几步,最终并没有被绊倒。他往回看去,路灯照下平整的柏油路上连个石子都没有。

他不以为然继续走继续说,又没多久,又是脚下一绊,反应不如上回,却也不慢,他是伸手拖住了自己。他再回头看,依然是平整干净的路面。

“嘶,奇了怪了。”他这一次谨慎起来,先是脚不离地地往前蹭,却并未发觉有什么东西阻隔,随后开始慢走,最后正常起来,他提起的疑心又放下来。

“大概是赶巧了。哎呦!”他话音未落,脚下又是一绊,这一会可就没有那么快的反应,“砰”,他就重重地磕在了地上,来了个狗啃泥。而俞述在一旁也没有幸免,父子俩齐双双地一头扎在地上,俩人动作一致,摔倒地过程中一度想要站起于是硬硬地直着腿,结果于事无补,此时看起来就像是两只把头扎入沙中的鸵鸟。

“见鬼了。”俞仁脑门支着身体,从嘴里蹦出这几个字来。

俞述忽然一激灵,“爸!你记不记得中午的时候,那个沈先生说的话,他说会有其他的麻烦找上门来……”

“别他娘信他胡诌!还什么这个世界有仙人,我的囊肿又是被神明所害!编也编得真一点,我他娘的什么身份得到了神明青睐,还来暗害我?我是灭绝世界的妖魔啊?这只是赶巧了!”

俞仁站起身来搓了搓脸,“嘶,这回咱父子俩慢点走,哪有那邪门事一路摔跟头的?!”

于是两人相互携手,慢慢悠悠地往回走,但是凡人在神力面前真是太弱小了,想让你摔岂有不摔之理?但见这俞家父子两一路上齐齐地走上几步,就颇为一致地跌倒,如果有一个能稳住身子,却因为拉着手,总会被另一个带倒。

如此往复,这一条路他们走了千遍万遍,第一次走得这么陌生,这么“亲热”,他们的唇印深深地印在土地上。

终于,他们来到颇为熟悉的地方——那个万年不变的烧烤摊。

“我们到根据地了,歇一歇吧!”俞述一下子就蹲在那里,那里的摊子已经收起,他就蹲在空地上,此刻哪怕蹲着也比站着心安。

“不行,我们一路都摔到这里了,再坚持摔回家去!养他半年门都不出了!你这会儿蹲在这儿,待会就不敢走了!”俞仁忙上前去拽俞述,但俞述蹲着气力很足,一拽,就把俞仁也拽蹲下来了。

“唔哟!”俞仁蹲下瞬时间感觉自己头不晕了,心也不慌了,“高处不胜寒啊!这重心低就是好啊!”他说着躺倒在地,“明天起早,咱再摔回去。”

“噗啦啦啦!”天上飞过一只小鸟,落在远处一高高立在树木枝头的人肩上,口吐人言,“不出你所料,那俞家的神明开始新一轮的报复了,他们一路摔到了烧烤摊,这会儿一个蹲着一个躺着都不敢走了。”

站立在高枝上一袭白衣的丹歌抬头望了望月亮,“那我们就帮一帮这神明嘛,这会儿饭点过了吧。你的伙伴们没有上厕所的冲动吗?”

“嗤。我懂了。”说着子规扑闪着翅膀离开了,飞入了路旁的一片丛林中,口中鸣唱几声:“喂,我发现公厕啦!起来上厕所啦!”随之整个丛林都被惊动了,高空飞翔起数以千计的鸟儿来。

子规打头,高高得飞在烧烤摊的上空,鸟儿们会意,纷纷集合在此。

而躺在地上的俞仁此时真有些困了,正好打了个哈欠,“啊!”

“啪!”一坨鸟粪正中嗓子眼!

“咕咚!”俞仁直接给咽下去了,因为没有经过舌头,也没有品出个咸淡来。

“啥?”俞仁睁眼看到,眼见铺天盖地的一坨坨白色物质从天而落,“哎哟哟!”

漫天粪雨劈头盖脸地砸在了俞仁俞述的身上,两人连忙躲闪。

子规又鸣唱一声:“伙计们,小便入池,大便入坑。瞄准了呀,坑都挪了!”

鸟儿们根本没有回应,都一门心思瞄准去了。待到这上千的鸟儿都解决完,地下的俞家父子已是改头换面,焕然一新。

原先两人都穿的是蓝黑的西装,此时已是一身灰白色的西服了,上面还打着旋儿,还有隆起,是颇为珍惜的“刺绣”工艺。

“爸!”俞述都快哭出来了,他满脸都是鸟粪呢。

“哭什么,你妈在就好了,能高兴死。美容呢!快涂匀了。”俞仁说着往前迈步,“唰!啪!”

他正好踩在鸟粪上,把自己摔了个四脚朝天。

“哎哟!我说述儿,明早,你就去请一请沈先生吧。我服了,这都不如我得个囊肿安生呢!哎呦我的腰。”

……

“这家人倒是有趣。”丹歌笑道。这一家人本就不是坏人,是他们多疑了些,又自信固执了些,当然,换做是谁,听闻丹歌那样荒谬的世界观,都不认为是真的。

但事实胜于雄辩,此时俞家人显然已经开始信了。

“你可不知道他们的惨,他们那西装,嘿,就和你这一身似的。”

“去去去。”丹歌一把扫开了子规,不让他立在自己肩上了,俞家遭遇的那一幕着实让人触目惊心,丹歌心有余悸。

“他们说要去请你,你怎么看?”

丹歌摇了摇头,“这事情还没有告一段落。这是他们的第几个灾难了?”

“第四个,算上我们的。”

“那就还有五场灾难,再小的神明怨气也是要发泄的嘛,我们总要给足了面子!等他们受完了,就对我的话深信不移了,那时我们再出手。”

第二十九章 又遭四劫

那一边丹歌两人明显没有出手搭救的意思,而这边的两人也明显没有求救的意思。他们现在的模样根本见不得人,只要立在当场一动不动,那就是两尊白石塑像。

这两人本想在烧烤摊那里休憩,但这一会儿没机会了,且不说那里已经没有落足的地方了,就这天上尚有“扑棱棱”的声音,大概这些鸟儿盘旋空际,虎视眈眈的,憋着第二泡呢!

而且被这些个鸟儿一折腾,他们俩也没什么劳累了,索性就往家里赶。

但他们开始走就有些后悔了。

之前的灾难都是一次过后又一次,而这一次因为丹歌子规插手,前者摔跌的灾难没有过,又来了丹歌子规的“锦上添花”,这摔跌之劫就不好过了。

两人走了没两步,“啪嗒”就是一跌,身前着地,衣服上全是鸟粪,光溜溜的,“欻拉”一声就往前滑老远,再起身脚下一滑,“啪”得一声就仰面摔在了地上,背后也全是粪,就又出溜溜地滑回了原点。

爷俩一左一右,摔了两跤站起来还在烧烤摊。

“爸呀,咱家到底是得罪什么神明了,遭这个罪,咱要说不清楚保不准请来沈先生也没有办法,咱一家早晚得淹死在这粪堆里。”俞述战战巍巍地立在原地,已是不敢迈步了。

“谁知道是不是你小子在外面惹下什么事了!害得咱家不得安宁!”

“您这是嫁祸。您得病的前一天晚上,您喝的伶仃大醉不省人事,准是做了什么事情得罪了神明,第二天一早您就长出那囊肿来。这会儿咱遭的罪,准是因为您的病好了,人家变着法儿得折磨咱呢!”

俞仁听罢也不能否认,确实他们遭的罪应该就是他引起的,但是他何时得罪了神明,却根本不知道。“那……,那我都喝醉了还知道个什么东西,我倒还记得我在哪儿撒过尿,那和神明有什么关系?!”

“您在哪儿撒尿啦?”

“打听这个……,正堂屋后,怎么啦?!”

“您这倒是和神明没什么关系……,可正堂旁边不远就是厕所,您这去屋后是怕别人把咱家偷了,在那儿留记号呢?”

“贫嘴!你个小兔崽子!”说着俞仁佯装要打,刚扬起手来,脚下一个不稳,“啪嗒”一声跌在地上,随后滑远,之后站起又摔倒,最后又乖乖地滑回了俞述的脚边。

“儿砸,下来吧,爸看你站着有些头晕。”

俞述乖乖地蹲下来,然后慢慢地坐在了地上,“爸呀,咱就这样出溜着往回滑吧,可别站起来了。”

虽说有些不雅,但对于俞仁,这性命攸关的时刻,他还是选择了妥协——他感觉自己再摔一套身子骨准就散架了。倒也幸亏是在夜里,这街上也并没有好事的大晚上出来散步。

两人匍匐前进,一路上再没有遭遇过灾难,安然无恙地爬到了院门前,只是在路上画出两道白色的痕迹,一直从烧烤摊延伸到俞家所在的小巷。

两人爬进院门,感觉身周一轻,心意清明了许多,他们冥冥有感地站起身来,尝试着在原地跳了跳,感觉自己并不会摔倒了!这两人高兴地一跃三尺高,钻进小路旁的林中脱了个精光,蹦蹦跳跳地奔回了自己的房间。

而在密林中,丹歌已经在了,子规也变作人形陪在一旁。

“似乎这戏散场了。”子规道。

“这只是上半场,下半场尚在紧锣密鼓的筹备之中呢。”丹歌说话间,目光不由得看向这院子的正北,那里是正堂,暗暗想到,“一个酒醉伶仃的人偏偏记得自己在哪里撒了一泡尿,他难道真的没有遇到什么其他的东西么?”

“那我们拭目以待吧。”

……

而在某个隐秘的洞里,一声声愤怒的声音在洞中回响:“我为什么是个神明?我的孩子为什么也是神明,我们都被身负的神格所累,我的孩子因为神格将要死去,我又因为神格在身,竟然不能为他们复仇!

“俞仁!我多希望这是你最后的一夜安眠!啊,我的儿……”

长夜中的星辰闪烁,彷徨在醒与睡之间,一眨一眨,月光把他们拦在怀中,不知何时他们或将全然熄灭,再不复存,而月光只能守卫着一方土地,却不能为了星辰的失去,而向大地陨下哪怕一颗米粒般的流星。

长夜又有风起,呼啸入林,呜咽的声音响穷天地上下,然而唤不醒自认无罪的恶人。

“睡吧,我的儿,你们尚懂得珍惜,这可怜的一夜安眠。”

……

俞家一夜无事,等到第二天明日高悬,耀眼夺目的光辉几乎遍及各处的时候,俞家人全都安然地醒来了。

“啊~,还是黑夜吗,我感觉我已经睡了很久了。”俞仁从床上坐起,看了看表,“十一点?难道我睡了一天一夜?”

此时俞夫人从门外进来了,“不,现在是中午。”

“中午,那这天可够阴的!”俞仁望着外面。

俞夫人低头顿了顿,长叹一声,说道:“呵,今天可是个大晴天。”,说着扭头走出了房门。

“什么?”俞仁连忙起身出了房屋。

往天上看去,天空蔚蓝一片,万里无云,而唯独俞家,拢在一片黑暗之中,日光忽略了他们这一户人家。

俞夫人看着天色,皱着眉头,转目正色地问道:“俞仁,你到底做了什么事情,让咱家陷入这种境地?!”

俞仁满目的茫然,“现在看来,就是我得罪了神明,但我根本不知道我到底做了什么事得罪了神啊!”

“你不知道没关系,我们去赎罪,我们为他建祠堂修庙宇塑金身,你难道要让咱家永远都承受神明的报复吗?!”

俞仁连连点头,“我现在就去,去请沈先生来!”他昨夜就有请沈先生的意思了,他说着转回屋中准备穿衣,刚拿起一件衣服,就闻到了一股子臭味。

“唔,这衣服你没洗吗?”俞仁问向俞夫人。

“洗了的呀?怎么了?”俞夫人刚准备迈步进屋,迎面就有好一股子臭味袭来,“嚯!你是多久没洗澡了?”

“不是我!这是狐臭,是这衣服上,啊不,这裤子上也有,不不不,整个屋子都有。”俞仁在面前不住地用手扇着,三两步退出了屋子。

俞夫人一把抓住了俞仁,“是了,昨个你就总是色眯眯的,这会儿又满屋子狐臭,你是不是负了哪个狐狸精了?”

俞仁没好气地甩开了她的手,“你怎么那么能异想天开呢?!”

这会儿,恰好俞述跑来了,“爸!不好了!我在东厢听到北边有响动,准是祠堂……嚯,您这儿什么味儿啊!”

“祠堂怎么啦?走,和我过去看看,”俞仁说完又转向俞夫人,不忘嘲讽一句,“你就在这儿守着,待会儿许是真要窜出个狐狸精来呢?”

俞家父子两人赶赴院内东北角的祠堂,只见祠堂的大门洞开,里面供奉的祖宗牌位无一例外,皆一分为二,散落在桌上,桌前香灰洒落一地,桌上铺就的红布被撕碎,一片片地散落在地上各处。

祖宗祠堂都不得安宁,看来那神明气性不小,这事情也已经到了紧要关头了,俞仁立刻对俞述下达命令:“儿啊,你快去繁星酒店403请沈先生,无论如何都要请到,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快去!”

俞述立刻就从祠堂离开,前往寻找丹歌子规。

而俞仁这边,既然祠堂被折腾成了这样,他索性也不收拾了,转身就奔正堂跑。

来到正堂前,俞夫人正在抹眼泪,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心伤。

俞仁看得一阵心酸,缓缓走过来,搂住了俞夫人,“委屈你了……”

俞夫人一把把俞仁推开,白一眼,说:“什么时候了你跟我玩浪漫,老娘这是被那臭味呛得!”

俞仁扁着嘴走进屋里,拿出了衣服裤子在外面抖了抖,转向俞夫人,“香水呢?什么名牌拿什么,拿出来呀,我现在出去请人,穿这一身老子得有多骚气!”

俞夫人撇了撇嘴,进屋取出来香水,喷在俞仁的衣服上,然而这香味和臭味一结合,变作了另一股子怪味。

“得,刚才像是在胳肢窝里夹过的,这会儿像是从裆里掏出来的了。”俞仁把那衣服往地上一扔,顺脚踢得老远,“老实呆着吧,等你儿子回来。”

他话音未落,只听耳畔“嗡”的一声,由外至里,一阵鸣响钻入了脑中,“媳妇儿!”他喊道,但在他听来,自己的声音好似自很远的地方遥遥传来一般。

“啥?”俞夫人看向俞仁,只见他一脸痛苦,“你怎么啦?”

而在俞仁的世界里,俞夫人仅仅只是张口,并没有声音,或者说是被他脑中的鸣响完全覆盖了。

鸣响的音调开始渐渐提高,俞仁只感觉自己的灵魂要随着这声响渐渐升高,将要透体而出。也就在这个临界点时,那鸣响陡然消失,变作了无数人的声音。

“俞仁你这编故事前后都照应不了,一点诚心都没有。”

“快离开他!”

“他不是精神病!”

“您这是嫁祸!”

“你难道要让咱家永远都承受神明的报复吗?!”

“我的儿!我的儿!”

……

无数嘈杂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回荡,全都在说着他的不好。

“不!”俞仁抱着头痛苦地跌在了地上,“救,救救我!”

第三十章 寻找沈先生

“俞仁!你怎么啦?”俞夫人已立刻蹲下身来,将俞仁的头揽在怀中,关切地问道。然而俞仁只是捂着双耳瑟缩着,口中求救的声音越来越轻,随后两眼一翻,直接昏了过去。

“俞仁俞仁!”俞夫人推了推俞仁,已经完全没有回应了,她又探了探鼻息,鼻息尚存,才安下心来。

但这可苦了俞夫人,这俞仁昏过去之后死沉死沉的,她又蹲在地上抱着他,她一介女流,没有坚持多久,就已经手酸腿麻,她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把俞仁的头部放在腿上。

她这一边俞仁压着腿动弹不得,那一边又从屋内不住地往外跑臭气,一时间把她熏得头晕目眩,涕泪交流,“我这哪辈子修来的孽啊?!”

她泪水奔涌,也不全然是被熏出来的,也有心内的感伤。

而另一边,俞述则被困在自家的大门口,门前本是九尺宽的巷子,此时已经全然变了样,变成了空旷无际的荒野。

这荒野底色为黄,绿色点在遥遥的天际,仅有一线,余下的土地全都是一片枯黄,荒野上有着一个个鼓包,就好似癞蛤蟆那恶心的背。

近处目光所见,全都是枯槁的草木,光秃秃的树枝枝丫扭曲盘旋,显得诡异无常,枝丫上面,托着那一轮嫩黄的烈阳,本该耀眼的日光,在这土地中全然沉沦,感受不到温暖,反而满是消沉和死寂。

这荒野无风,却草木轻摇,发出“沙沙”的声音,似有毒蛇在窜动,而这“沙沙”生真正的来源,就是那枯黄的草木,自上而下,恍若风化一样一点点化作沙尘,倾泻而下,降下一场身归厚土的沙雨。。

在更近处,是让人作呕的腐臭,那来自于一具尸体,庞然大物,应该是牛马一类,此时已经开肠破肚,血水横流,上面有无数的蛆虫在蠕动,。

有秃鹫立在尸骨上正在大快朵颐,咀嚼时好似无意地打量一下俞述,那锐利而悚人的目光,仅仅一眼就把俞述看得心里发毛,战战地立在当场,一点不敢动弹。

“嘎。”比乌鸦叫声更尖锐、更阴森、更不祥的声音从那秃鹫空中发出,丑陋的身体张开双翅飞向远处,路过了一个个小小的鼓包,双足划破那插在旁边的一道白幡,带起一片白纸,利爪抓着那一片白,伴着白纸发出的“咔啦啦啦”的声音,飞向远方。

这是一处乱葬岗,俞述就站立在它的开端或是尽头,乱葬岗,本是孤魂的归宿,它与死亡永远断不开联系。而死亡的开端或是尽头,都能让人陷入完全的恐惧。

所以俞述久久未敢迈步,他不知道踏在上面是否还能回头,他不知道在这里该往何处走,他不知道如何得心应手地在死亡中漫步。

可他如果不迈出这一步呢?或者他再停驻的久一些,是否家里要承受更大的灾难?

前有狼后有虎,他的抉择不过在于如何死的体面一点。

“拼了。”俞述狠了狠心,抬起右脚,半天不敢落地。

“可如果家里的灾难不足以致命呢?也许我们能一起扛过呢?”

“可如果抗不过呢?单一的抉择不就是把命全部交给了命运吗?”

“可如果……”

“砰!”俞述已经重重地把脚踏在了荒野上,他已经不允许自己有太多了如果了。

但一时的决绝不能掩盖他内心的胆怯,他踏出这一步,就紧闭着双眼,听着耳边细雨变作倾盆的比之前狂暴百倍的“沙沙”声。

而在俞述不敢见的这片荒野中,所有的草木快速地风华,落在地上,有条不紊地排序,渐渐在荒原上垒出了现实。

最后一粒沙子落在房檐上,标志着现实完全回归了。

而也就在这一刻,饱受煎熬的俞述悄悄地将眼睛狭开一道缝,他看到了熟悉的一切,他回来了!

他还活着!

他强压下心头的欣喜,极速地跑往繁星酒店。

他奔跑在烈日下、在桥梁上,“烈日高照啊,清风拂面啊,沈先生,他就是带来这些的人呀!”

不知何时,俞述已经对丹歌完全的信奉,并明誓永远是他的信徒。

而此时的丹歌却早已不在繁星403,他清早算了一卦,挂曰:萧何追韩信,于是他们早早地出来离开了酒店。

“我说,你这卦这次是不是完全不准了,怎么这么久了也没见你那萧何来。”子规打着哈欠问道。

丹歌胸有成竹,“我料定这萧何不外乎是俞家的父子之一,他们尚有五难未过,等到什么时候过了,许就去繁星酒店找我们了。”

“那我们怎么不在繁星等?”

“都说了要追,我在自己的住所哪里叫追?而且我欲借这里一样东西,能破这追来‘萧何’体内的诅咒之力,只要破除,则俞家的劫难就迎刃而解了。”

子规往靠背上一靠,“那我拭目以待好了。”

……

“出去了,去哪儿了?”俞述急切地问道,他来到酒店后就直奔到403门前,结果敲了半天门都不开,下来一问原来那两位一大早就出去了。

“我哪儿知道。不过那位沈先生说,如果有人来找他,就问这门外花坛西南角的那个卖花女孩。”那服务员用手一指,在那花坛西南,真有个女孩在卖花,手中尚余一枝玫瑰,过往行人也有问的,却并不卖出。

“啊!谢谢你了!”俞述道谢,连忙往那女孩那边跑去。

“你好,姑娘,请问你认识一个沈先生吗?”俞述问道。

“认识,那位先生说了,他让你用五百二十元买下我这一枝花,并且送给那边站在楼下的那个男孩。”女孩指向那一旁楼下徘徊的一个男孩。

“好,那你快告诉我沈先生在哪儿!”俞述立刻掏钱买花,并问道。

“我送你纸笔,你让那个男孩给你画一张没有耳朵的猫。之后从小区出来的时候,有两个老大爷下象棋,你要注意他们在你经过时被吃掉的棋子,那棋子上的字和你的画结合起来,就是你要沈先生的位置。”

俞述嘴角抽搐了几下,还有谜语?这沈先生心真大,他可都快急死了!他挠了挠头,“呃,我再给你五百二,你直接告诉我答案好不好?”

“我也想要,但是我并不知道答案。”女孩歉意地弯了弯身子,蹦蹦跳跳地走开了。

“这位沈先生在这时刻还有心消遣我!”俞述叹了口气,消遣又怎样,就是人家拳打脚踢,也是要笑脸相迎,毕竟有求于人家啊!

俞述进入花坛一旁的小区,果然门口有两位老大爷在下象棋,眼看已是残局,再过几手大概就结束了。俞述倒是不慌,这两人完了这盘总归有下一盘的。

俞述正这样想呢,这两位大爷就开口了,“就这一局了啊!晌午了,回去吃了饭歇一歇,下午继续!”

“嘿!”俞述心说果然没有容易的事情,他立刻跑了起来,极速地去找那男孩。

俞述见到那个男孩时,那男孩还在楼底下踱步呢,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给你!”俞述一把把花递给男孩,然后拿出纸笔,“快给我画!”

“啥呀?你疯了吧?你一大男生送我玫瑰啥意思,画啥画?有毛病!”那男孩避开俞述,一脸嫌弃地退了几步。

“这,难道不是安排好的吗?”俞述不得不接受当前的事实,他长吸一口气,使自己沉下心来,暗暗告诫自己不要急。

“一个女孩让我送给你这一枝玫瑰。”俞述说着递给男孩。

“谁呀,我已经心有所属了!”男孩又一次避过,他抬头一望,脸上霎时变作了惊喜,“看,就是她!”

俞述抬头一望,在四楼的阳台处,一个女孩正在给花儿浇水。俞述看着这女孩已是目瞪口呆,那不就是卖自己玫瑰的女孩子嘛?

俞述长叹一声,正色道:“就是她托我送给你的。你是暗恋她吧,她现在通过玫瑰表达了心意,你快去表白啊!”

男孩讶异地看着俞述,俞述一脸严肃,根本没在开玩笑。欣喜渐渐蔓延在男孩的脸上,却随后又沮丧起来,“可我什么也没有准备。”

“你有这一枝玫瑰呀。”俞述说着递给了男孩。

爱情的剧本早就被那个沈先生安排好了。

多么有意思的事情啊,这个女孩卖了花送给男孩,男孩再拿着花去和女孩表白,花又回到了女孩的手中。

俞述不禁暗叹,“所以你们的爱情就是我那五百二十块钱维持了运转你们知道吗?而且你这男孩也是死心眼,那女孩站在花坛老半天他愣是没看到!果然爱情是盲目的啊喂!”

“这,真的?!太好了!”男孩接过了鲜花就跑向了单元门。

“哎!你给我画个画,一个没有耳朵的猫。”俞述立刻说道。

“哎哟你很烦呐!爱情要争分夺秒懂不懂啊!”男孩奔回来在纸上“啪啪啪”点了几下,快速地跑开了。

俞述拿起来一看,上面画得何其粗糙,不仔细看就和一个“火”字似的,“也许就是要这个效果,一个火字?”

他不及往后细细思索,急忙往小区门口跑,刚到门口,就听啪的一声,一位老大爷吃掉了对面一子,是个“車”!

“火车!”

第三十一章 元阳真火

俞述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不仅没有放松下来,反而更加急切了,沈先生和那个杜先生,很有可能就要离开徐州了!如果错过了他们,还有人能拯救俞家吗?!

俞述心里的答案是:不能!一定不能!哪怕这世界真如同沈先生所说,仙人隐遁在尘世当中,数不胜数,可真正愿意出手的人,又了解他们家患此灾难奥秘的人,一定只有沈先生。寻找沈先生已经刻不容缓!

俞述连忙在小区门口招了一辆出租,赶往火车站,他一路上眉头紧锁,心心念念希望沈先生的车还没有发,或者是误点晚到也好,一定要让他赶上。

而出租司机最善意察言观色,见他眉头紧皱,又是去火车站,只以为是他赶火车,也不询问,默默升高了车速,而且此时似也有老天相助,这车一路绿灯畅通无阻,预计不到一刻钟,就能到达火车站。

在另一边,那被念叨了无数次的丹歌子规二人,根本就没有买票,只是懒懒地坐在售票厅内的长椅上,等着寻他们而来的人。

他们一大清早就来到这里坐着了,到如今十一点多钟快十二点了,还在这里坐着,那售票厅门口的安检人员总是时不时地往他们这边瞟一眼,他们已经在那里坐了漫长的四五个小时,没有买票的动作,于是安检人员已经把他们列入有不轨图谋的盗贼一类了。

然而丹歌子规并没有察觉自己有什么地方招致了人的怀疑——这对于常人来说漫长的等待,对于像丹歌子规这样的修行者只是光阴一瞬,修行的人生太漫长了,他们已经习惯了等待,这样的等待在他们的生命里并不少见,而且这样的等待远不及他们所经历的等待漫长。

子规在枝头鸣唱了千年,等待了千年,才有变成人身的一天。阴龙在养龙林内沉睡了两千年,只为了寻找一个徐州天灾的劫难。年月只是凡人的计量,在修行者眼中,一个世纪也不过是转眼之间。

终于差一分钟十二点的时候,丹歌终于动了,他忽然站起了身子,推了一下子规,说道:“走,出去吧,‘萧何’该来了。”

子规一瞥墙上的钟表,近十二点整,“哦?这么准时?”

“如果不够准时,那么就错过了。错过之后,想救俞家人也有方法,但是费时费力,我们费时费力也不要紧,俞家人受不受得住,就不好说了。”

子规心里也是了然的:如果那所谓的“萧何”不能及时赶到,不能在此借助这里的那样东西清理了深埋在他内的怨憎诅咒,俞家三口就还在那神明掌控之中,那么他们之后和那神明打交道必定束手束脚。

不仅如此,清理不了诅咒,俞家人就会一直沉溺在灾难之中,这些灾难也许不算致命,但完全可以把人折磨得精疲力竭萎靡不振,负面情绪越来越重,就可能生起自杀的心思。

也许那神明正是想用这般手段,杀死仇人而不会悖了自己的神格,真是好算计呀!

至于这火车站里的那一样东西是什么,子规其实也不知晓,丹歌也没有透露的意思,而这个谜题揭晓的时刻,终于来临了。

子规带着疑问和好奇站起身来,偕同丹歌一起,两人就在安检人员的目送之下,离开了售票厅,来到了车站前的空地。

丹歌的心不由紧张起来,那“萧何”能不能准时到呢?

“还有半分钟了。”

……

“啪!”俞述关闭了车门,“谢谢师傅!哦!现在几点了。”

“12点整。”那出租司机说道,但莫名地补充了一句,“还差15秒。”

“十五秒!”司机不说还好,说了这15秒,就在俞述心底有了一层暗示,他现在可正是争分多秒的时候,这会儿有了个明确的数字,他就要搏一搏了。

“13……”俞述心底默念,“嗖”的一声已经飞快地奔向车站,边跑边数,“11,10,9,8……”

“5,4,3……”数数的可不止是俞述,还有丹歌子规,但数到此刻已经心灰,不禁疑问:“来不了了吗?”

“1!不,他来了!”只见远处一个矫健的身影在一处花坛之后显露,一个优雅的滑步转过了弯道,朝着丹歌子规直直地奔了过来,这俞述转过花坛看到子规丹歌,立刻面带笑容。

丹歌眉头一皱,“快,去迎他!”说着已抢先跑去。

也就在这时,“当!”

一声火车站整点报时的钟声响起,响如金声玉振,一种常人不可察觉的力量忽然从车站内呼啸而出,如果人眼可见,就和车站爆炸掀起的气浪一样,磅礴而燥热,竟可以与天上的烈日一较高下。

四周的景象竟在这力量经过时有瞬间的扭曲,就像要被溶蚀了一样,但再回神细看,却与原来一般无二。

子规见丹歌跑起来也立刻跟上,他的五感自然不是常人能比拟的,他感受到了身后逐来的气浪,这股力量他认识,这力量在人多的地方最为磅礴,这力量能贮存于货币之中,道士因此制造了铜钱宝剑,这力量就是:人气!

人气,在道家眼中,叫做元阳真火,天没有此火不能生物,人没有此火不能生存,它既然作为创造一切的材料,就有着勘破一切的力量,它是本初的物质,它知道万物的形制,所以它能排斥掉人身内不属于自身的部分。

而在俞述体内,不属于他本身的部分,就是他身上的疾病和那神明种下的诅咒,丹歌正是利用此法,破除他神内的诅咒,顺带以点破面,俞家其余被种下诅咒的人也将随之解除。

“赶上……”俞述正要高兴得欢呼,但此时那一声钟声响起,立刻有一股气浪卷来,它如同海中浮萍一般随波而动,悠悠荡荡难以平静,只激地他一阵恶心。

“当!”一声未消,一声又起,第二道气浪卷来,如同高高卷起的浪头,一下子拍在了俞述的脸上,俞述一懵又一醒,好似的海中沉浮,呼吸时有时无,难以安定。

“当——当——当……!”一声声钟声袭来,一道道气浪打来,一次次把俞述压入幻海之中,在最后一道气浪之后,俞述终于完全沉溺,昏迷过去。

而丹歌早已在他的身后,在他倒下的瞬间,把他接住,不顾旁边人讶异而惊奇的眼神,丹歌就像夹一个公文包一样夹着俞述就跑,,而子规紧随其后。

两人跑到一个犄角旮旯,全力运起脚力神行,赶回俞家。

“失算失算,我还当你藏得那样紧,是什么厉害的宝贝,却原来是这随处可见的元阳真火。”子规在途中越想越有意思,丹歌对于各种力量的运用这么纯熟,这价格低廉的人气却原来能有这样的威力。

丹歌笑了笑,“这类廉价的东西才要藏起来,我如果早早说出只怕你会嗤之以鼻,唯有当它发挥了威力,你才会见识到它的强大。”

子规点点头,“怪不得是火车站呢!别的地方哪有这般人来人往!”

两人谈论着,没有三五分钟,就已经来到了俞家院门外。

两人不约而同都往天上一看,这俞家的上空明明又太阳,偏偏这坐北朝南的院子见不到一点阳光。

子规喃喃,“剩余五难之一,蔽天。”

丹歌在院门前拾起一个砂砾,“五难之二,秽荒。”,拾起砂砾的这一处,正是俞述下定决下踏下那一脚的位置所在,唯有这里,尚没有完全回归现实。

两人迈步而入,沿着小路一直往正堂走去,他们走过的部分,天上的阴暗被抹去,日光终于能够照入院中。

他们两人就像是光明的使者,走过的一路,就是光明重临,俞家的阴霾渐渐被理去了。

两人来到正堂的花晷前,没有见到人,于是穿过桥梁进入正堂,此时如同两人头一次来俞家一样,明堂内没有人,而左侧的帷幔紧紧拉着。

丹歌把俞述放在地上,一拍他的额头,俞述就已缓缓转醒过来。

“沈先生!”俞述醒来就要喊,却被丹歌一个眼神止住。

俞述从地上站起来,看了看这情景,也恍然如同是沈先生第一次来一样,那时的帷幔也如现在一样紧紧地拉着。

“是梦吗?”他忽然有些恍惚。

他还记得隔着帷幔和父母喊过的话,“爸妈,我带着医生进来啦。”

“唰!”这一次整个帷幔霎时间被拉开,里面的美妇人正睁着美目看着,看到果然是沈先生,连忙走上前来,“沈先生,可把您盼来了。”

俞夫人背后转出来了俞仁,俞仁这会儿面容憔悴,但硬打着精神,“沈先生,我知错了,之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您说的一切我都信了!我们家果然在之后遭受了许多劫难。屋子里莫名全是狐臭,祠堂也被人破坏了,我还耳鸣好像有无数人在念叨……”

丹歌摆了摆手,“不必说了,你的遭遇我全都知道。”他心中有些纳闷了,“除了那耳鸣的一难叫做惑心,剩下这狐臭和破坏人家祠堂是什么灾难?莫不是……”

丹歌碰了碰子规,悄声问道,“……莫不是强凑的九灾?”

“这强凑怎么个说法?”

“就是神力不到末等,不能完全九灾,强凑了两灾,这狐臭和破坏祠堂,从不在灾难其列。神力不到末等,那说明这神明并不在神册。”

第三十二章 等待时机

子规闻听此言,若有所思地抚在下巴上,神色凝重道:“那也就是说……”

丹歌脸上肃然,沉着声音说道:“也就是说,如果这所谓神明居心叵测,图谋不轨,我们完全可以不顾及他的神明身份,以雷霆手段将他……”

讲到此处丹歌眼中焕然冷冽的狠意,“……斩杀!”

俞家三口忽然浑身凉意,三人凑在一起,颇为忌惮地看着丹歌,此时他们才意识到眼前人是这么厉害的角色,这一定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啊!之前得罪他是多么不明智,他一直没有计较真是谢天谢地啊!

子规轻咳一声,提醒丹歌收敛气息,道:“这倒在其次,当务之急,是要查明这神明的身份和洞府所在,见面之后再判断那神明的正邪,那时再决定是杀是留。”

丹歌和煦一笑,“这倒也在其次,我们吃完了午饭,再行动不迟。”丹歌说着指了指一旁的座钟,提示一下时间,此时时值正午,他们从清早出门,已经好久没有进餐了。

俞述顺着丹歌那手指望去,时钟上的钟表指在十二点零五分。

“十二点零五?”他不敢置信,又揉了揉眼,看着那时钟,眼睛从模糊渐渐清明,依旧是那样的时刻。

“我醒来到这一会恐怕有一两分钟了……”俞述算计着,他还记得他到火车站时是近12点整,他还听到了12声钟响,那之后他就失去了意识,那十二声钟响,就响了足有近一分钟。

也就是说,眼前的沈先生和杜先生带着自己,从火车站回到家里,不过用了顶多两分钟的时间。

而他很清楚,哪怕从距火车站更近的繁星酒店出发,坐出租车到火车站一路全速前进畅通无阻尚需要一刻钟的时间,更别说这离火车站更远一些的地方了。

“这两位先生真不是平常人。”其实俞述遇到的有关丹歌子规的许多事,都能见识到两人的厉害,但并不明显,唯有这件事上,实实在在地给了俞述很大的震撼。

此时俞述看着丹歌的眼神,更为狂热了,“如果我能学到一两招……”

丹歌此时也恰好看向俞述一眼,毫不掩饰目中的冷意,这冷意传达的意思很明显,“绝了那心思吧。”

俞述怯怯地缩了缩脖子,相比于学两招,还是性命要紧些。

丹歌一旁的子规也在俞述思索的时候,一直打量眼前的俞家人,这俞述刚刚经受十二波人气洗伐,身子正弱,那俞仁看起来也是精神萎靡,这俞夫人本一介女流,此时看起来比之前还要柔弱,这一家的状态都不算好。

子规于是有些忧虑,如果过一会儿就去对付那神明,那神明如果气急败坏,以这些人作为要挟,那事情必不会顺利。

他思索一下,有了主意,说道:“吃饭自然重要,休息也必不可少。我们不如再安安稳稳地睡上一个下午,等到夜半更深,再来行动。”

“哦?”丹歌看向子规,并不知道他的意图。

子规只是给了一个眼神,示意他顺着意思答应下来。丹歌虽然一时懵懂,但他笃信丹歌这么做必有道理,就点了点头,“好。”

“那么你们吃完午饭一定记得要好好睡上一觉,我们就不打扰了,晚上再来。”子规说着不顾丹歌的迟疑,拽着丹歌就走。

“哎哎哎!”丹歌被拽着走,他只好边走边说,“我只是答应夜晚行动,可没说要走啊!”

子规白了一眼丹歌,“怎么,你不走等着哄他们睡觉啊?”

丹歌无奈摇了摇头,“嗨!不是……”

子规好似没有听到丹歌讲话一样,顾自说道:“你可曾见过神明施展劫难当中有停歇的?昨夜余家父子两人遭了四样劫难之后就戛然而止。

“那时刚好到了午夜,显然那神明在午夜之后神力大减。我虽认为你我对付这样的末流且尚未入册的神仙,必不会败。但狮子搏兔尚需全力,我们就在他神力大减的时候前往。”

丹歌苦笑一声,“我猜到了你是这个打算!可……”

子规又打断:“可那时如果俞家人太过虚弱,就很容易被那神明控制,所以我要求他们养精蓄锐。”

“这也不假!但……”

子规继续打断,“但现在正是俞家父子最虚弱的时候,也是那神明神力尚存的时候,他如果这时候出手,肯定一拿一个准,偏偏我们在这时候还离开了。”

“……”

丹歌无言,他抬了抬手,意思是:“你继续。”

子规点点头,“那些诅咒控制的术法在你面前都是小儿科,你一定有法子化解,所以那神明如果现在出手,一定是二话不说将三人斩杀。”

丹歌听到此处,双目一睁,急忙甩脱了子规拽着他的手,转身就往回走,子规却又说道:“那神明如果真的杀了俞家三口,他就会堕落为魔,我们在出手斩杀,以三条人命换一个魔的性命,不是赔本生意呀。”

丹歌突然停住,扭头对着子规怒目而视,“杜子规,生命不是生意。饲魔而杀之,亏你想的出来。”

他从未想过子规会有这么无情的一面。

子规脸上反而洋溢起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可那神明绝对不会杀他们,他在布置劫难时步步试探,未敢下重手,生怕造下杀业。但他心里恨不得能杀死他们,所以每一样劫难都十分冗长,让俞家人经历无数次地折磨,想击溃他们的心理防线,让他们自裁。

“显然,那个神明对于神格格外珍惜,哪怕这神格实属末流,说明他依赖着神格,那神格一定守护着某一样被他视为珍宝的东西。”

丹歌听到这儿歪了歪头,好像是自己被耍了。他苦笑着看着子规,心想这家伙早已想得这么周全,这脑袋是肉长的吗?不会是芯片吧?!

他压下心头这没有答案的疑问,道:“所以,我们根本不用守卫在这里,而是安安心心地等待夜晚,在晚上打怪还百分百爆宝箱?”

子规耸了耸肩,不可置否,“视为珍宝的东西,未必就是一样蒙尘的重宝。也有可能是其他的东西,例如一个……,知音?”

是了,一个知音就足以证明,子规怎么会是无情的人呢?

丹歌长叹一口气,“好好好,我们安安心心吃个饭睡个觉,晚上上线打怪。”

丹歌走回了子规身边,“不过不过!刚才你一个人叨叨叨叨什么意思?嗯?你好歹让我说完我的想法啊!你知不知道老幼尊卑啊!你一个千年的老鸟为什么有这么利索的口舌?!你……”

丹歌一点没落下,把刚才憋了打话一股脑地又还回去了。

……

时光在昏睡之中悄然流去了,夜幕降临,城市里华灯初上,星星点点的,是落在人间的银河。天空中的明月有缺,但依然光芒四散地护卫着四周闪耀的群星,他们一同瑟瑟在浓密的云层之后,明月时不时地探出头来,看看静谧的世界。

“危险就要来临了。”从某处洞口钻出个头来,看看不见星月的夜晚,听听死寂一般的院落,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他忽然有些懊悔,“我非但没有为你们复仇,反而招致了强大的敌人。我不仅没有为你们延命,反而是在催命。”

他忽然虔诚地看着上天,“九天玄女啊,作为您的臣子,请给我一点指示吧。”

天地静谧,并没有回应。

他朝天随意地拱了拱手,“我这不在册的小神,僭越了。”

……

此时的丹歌和子规躺在酒店里,好不惬意。

“马上要出发了,你对这神明的身份和洞府所在,可有眉目?”子规问。

“不,没有。”丹歌很决绝,他现在已经有了合适的定位了,他现在就是个打手,谋士军师就是子规,子规说他做就好了,根本不必耗那闲心猜来猜去,猜了半天人家都想到了,白耗精力还受打击。

丹歌现在想着以后要扩大自己的队伍,丹歌做谋士,自己就做打手,再招个副手,再找个扫尾,那建设就完整了!“那以后杀人越货……,不是,行侠仗义,岂不是所向披靡?!”

“我倒有些猜测。”子规道。

丹歌心说你直接说,我知道你知道。

“不在册的神仙必不是人类,最可能是妖物,那妖物能放狐臭,又捣毁祠堂,必是尖牙厉爪的狐类。至于洞府,我就不知道了……”子规言简意赅。

丹歌瞄一眼子规,有心让你显摆你还就卡壳了。

“这个我倒有个猜测……”

第三十三章 身份确认

“哦?”子规坐起了身子,看着丹歌,心中已经把自己和丹歌在一起时注意到的俞家所有细节又仔细理了一遍,他想找到他忽略掉的东西,却并没有什么发现任何指向那神明洞府所在的线索。

他有那么一个瞬间感觉丹歌是在忽悠自己,但被他急忙摇头否定掉了,他还没有自负到认为自己的发现就是全部。

“可到底在哪儿呢?”子规一直等待着丹歌的下文,他对此有着强大执念,他自己没能发现的事情,一定要知道其中的细情。

丹歌顿了顿,说到:“我不如先卖个关子,等到了俞家问一问俞仁,穷究一些细节,就能判断我的猜测对不对,如果判定我的猜测错误,也就不必要说出口了。”

子规满怀希冀的眼神瞬间一冷,脸上的微笑也僵了下来,胸口就感觉是吃东西噎到了一样,暗自嘲笑自己,“遭报应了吧,人家吊你胃口你怎么办?!”

没有办法,子规干干地坐在床上,心里气鼓鼓的,他真有心大刑伺候审一审丹歌,但越是和丹歌相处的久,可就越知道这家伙手段层出不穷,轻易还是不要招惹的好。

头一回,子规的时间过得如此漫长,他盯着那墙上的时钟,分针扫过那样一圈,就好似历经了一世轮转,感觉自己已经苍髯白发。

“不行,我不能在这儿把自己耗死了!”子规一拍丹歌,“走吧走吧!去俞家,去判断你那猜测,如果是错的,我们还要另想办法找到这神明洞府。”

丹歌噘了噘嘴,“好吧。”丹歌其实对于自己的猜测有足够的信心,但子规这样说,也是出于谨慎考虑,他不好反驳,只好答应下来。

两人说罢就起身行动,走出繁星酒店直奔俞家,这一条路在这几天里来来回回跑了数次,他俩几乎闭着眼睛都能安好地走到俞家。

途经那烧烤摊,今天那烧烤摊没有开张,此时正有人全副武装拿着水管子冲地,明明地上的鸟粪已经被清理干净,但是还是有一股股的臭味。

这会儿刚巧有个行人路过,见有水管子冲地已经避得远远的,但躲过了水攻,却没有躲过毒攻,他被突如其来的臭味吓了一跳,连着往远离烧烤摊的地方跳了几跳,扭回头来就大声问道:“我说!你们老板不干烧烤卖臭豆腐啦?”

那冲地的还抬起头来笑着应答:“是啊,鸡屎味臭豆腐,您是首位,给您打八折您买不买?”

“吼哟?!鸡屎味?”

“是啊,国际知名,人家咖啡有雀巢,我们臭豆腐就有鸡屎。”

丹歌子规就站在一旁,丹歌问向子规,“你就不打算做些什么吗?”

“哦?你说投资?臭豆腐的商业前景很堪忧啊……”

丹歌两眼一翻,一指弹在子规头上,“我说让你施法收了这一股臭味!”

“这……”子规摇了摇头,“这可不是鸟群的法术,这可是鸟类正常的排泄,没有办法。”他指了指天,“这天气,烈阳高照的,过不了一会儿这鸟粪就陈了。”

丹歌听得很新奇,急忙追问:“陈了?”

子规用力地点着头,“恩,陈了。那时候你再一闻,嘿!酱香扑鼻!”说着赞叹地竖起了大拇指。

“去你的吧!”丹歌已经完全无法正视这一股股的臭味,立刻紧走两步,赶往俞家。子规则一脸坏笑地紧随其后,他忽而有些舒畅,那个神明洞府的事情在他心里也不那么紧要了。

这家伙争强好胜的性子原来完完全全就是针对丹歌的。

两人赶到俞家已经是晚上十点钟,俞家人一个个在正堂上正襟危坐,如坐针毡。三人看到丹歌子规出现,提起的气终于泄出,一个个倚靠在位子上,享受来之不易的安全感,竟是忘了起身迎接。

丹歌看着这三人的状态,有些懊恼了,真是应该坚持留在俞家才对,确实如子规所言,这三人性命无忧,但这三人时时刻刻担忧自己的性命,一定都没有睡着,这一会儿三人已经眯着双眸,昏昏欲睡了。

他扭头看一眼子规,子规噘着嘴,低头数指头,不敢和丹歌对视。

丹歌倒也不埋怨,伸出一根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度过今夜,任你们睡到天昏地暗,现在你们还不能睡。”他手指只是简单地敲在桌上,但那“笃笃”的声音却把俞家三人全然惊醒,在他们耳中,那声音震耳欲聋。

“俞仁,你得囊肿的前一夜,曾经醉酒,醉酒之后,你做了什么?”丹歌问向俞仁,声音很轻,但听在俞仁耳中却是严肃的质询。

俞仁站起身来,两足并齐,两臂垂肩,两手紧紧贴在裤缝上,紧张得很,“那……那天,我喝多了,真什么也不记得了。”

丹歌面露严肃地看着俞仁,宛若一个长官在审问一个士兵,“哦?我提醒你一点,你曾在屋后撒了一泡尿。那时,你看到了什么?”

“我……”俞仁说话间悄悄地瞪了一眼俞述,满是责怪,心说:“臭小子你怎么什么也往出说啊!”

俞述接收到这一个眼神也是满脸的委屈,他并没有告诉过丹歌。

“那会儿,我看到……”俞仁陷入了沉思。

丹歌就立在原地,看着周围的人手在空中压了压,示意他们安静,让俞仁去想。

子规则立在那里,这俞仁醉酒屋后撒尿他是知道的,就在昨夜俞家父子两个曾经提到,但在他看来是无用的线索,反而却引起了丹歌的注意。“难道从这里真的就能知道那神明洞府的位置吗?”他表示怀疑。

“噌!”俞仁忽然抬起头来,此时他已经满头大汗,双目这儿看看那儿看看,显得六神无主。他看向丹歌,有了一些镇定,“沈先生!我……,我绝对不是有意冒犯啊!”

丹歌兴奋起来,“说说吧!”

俞仁顿了一下,先打了个寒颤,才说道,“那天是四月初七,刚好是小满,也是先父的生日。我全家到祠堂简单地上了柱香,就回来了。当天傍晚我喝的多了些,恍恍惚惚地就走到了这正堂屋后。

“我长打算解手,从那一边……”俞仁往东面一指,“……窜出来一只黄鼠狼。”

“黄鼠狼!”丹歌子规心中一惊,黄鼠狼也就是黄仙,这一类颇具灵性,修炼做了末流的神明不是什么难事,而且这东西最是记仇,既然俞家招惹了,那自是不会轻易罢休的。

“这黄鼠狼直立地站着,脸上……,脸上带着一副眼镜。那一副眼镜我那会儿没有仔细瞧,就感觉很熟悉,昨天去祠堂,我就感觉少了啥,这会儿我想起来了,那副眼镜,就是先父的,被我放在先父牌位旁边的。

“我那会儿喝了酒,天不怕地不怕,黄鼠狼成精我也不怕,我拾起砖头就扔,那东西就窜着跑了。后来我解完手就回来了。那东西也太记仇了,我就那砖头扔了他一下,也……,也没有扔着啊!况且他还偷了先父的眼镜。”

丹歌等了一阵,却发觉俞仁没有了后文,“没了?”

俞仁慌忙摇了摇头,又仔细思索了一番,最后还是无奈点了点头,“没……没了。”

子规沉沉出了一口气,“我们反而是把这神明的身份完全确定下来了,可这洞府……,嘶,他没理由无缘无故跑去祠堂偷眼镜啊……”

丹歌说道:“两种可能?一是那黄仙的洞府就在祠堂内,这眼镜可算作他平常的玩物,二是那黄仙投了眼镜另有他用,至于什么用处暂且不知,他偷这眼镜一定是要回家,而他出现在正堂屋后,也许是路过,也许它的洞就在那后面的某处。”

子规点了点头,“所以我们探查的地方就在祠堂和屋后,也不必舍近求远,我们就先在这屋后看一看吧!”

丹歌看一眼那三个又缩在一起的俞家三口,显然这三人不打算和他们一起到屋后看了。外面没有月光,漆黑一片,平常出去都提心吊胆的,更何况这时候了。

丹歌无奈摇了摇头,风水呀风水,这家人重风水将一道水横在堂前,不期盛发横财,唯盼有源源流水。可人是屋的胆,屋又反馈其主,这门前水流着流着,却把这家人的胆量都流没了。

“那你们就在这里等吧。”丹歌说着转身和子规出了屋门,却听后面磨磨蹭蹭的,那三个人缩着又跟来了。

“恩?怎么?”

“跟着你们,安全。”

丹歌子规无奈长吸一口气又长长吐出,丹歌没好脸色地瞪一眼三人,“呆着吧,我们没死你们就死不了!”

三人听到了保证连连点头,正要返回。

“顶多重度伤残。”子规悠悠补了一句。

骇得那一家人立刻站在了原地哆嗦着,前面看了看,后面看了看,还是呆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了。

丹歌摇头笑着,对于子规做法很是无奈,“你总要吓死他们。”

“总比自己把自己吓死要强。”

第三十四章 金印银量之神

丹歌对此倒是颇为认同。

两人心里把这些琐碎全部放下,沉默下来,自正堂门向西绕到这屋子背后,这一条路也正是那也俞仁醉酒时走的路。

转过了前墙,两人自西墙伸出头去向屋后一望,入目唯有一片漆黑,今天的天气也巧,完全是乌云密布,日月星斗全部埋藏,真是月黑风高。

这俞家偌大的院落前院密植樟木古松,两侧为丈许的院墙,这家人似是在显摆阔气,却打造了个巨大的牢笼,牢笼之类中总有不详滋生,也难怪这家人总是寒蝉若禁,想必夜晚的气氛幽静而诡异,他们必是蜷在屋中不敢出去。

而且这么大的庭院里,仅仅只有这三人一户,也是离奇。这院落东西各有两个独立的小院,就是四间屋子,北面为正堂,正堂两边有耳房,耳房再往边上走,一边是厕所,一边是厨房,庭院东北角又有不小的祠堂。

“这偌大的院子十余个房子,唯有这一家三口居住,嘶……”丹歌越想越不对劲,就待转身往回走。

子规却突然指着这屋子西北角的墙根,“你看那里!”

丹歌连忙扭头,只见到在子规所指的一个地方,有一张笑脸,一个强颜欢笑的笑脸,脸上的皮肤褶皱着,在头部还有个破洞,满脸紫青之色,笑得诡异而瘆人。这笑脸没有躯体,仅仅只有一个头!

丹歌强行镇定下来,再仔细地看上一眼。

“呃……”原来是一个被戳破的紫色气球,气球上有一个笑脸的图案。丹歌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些。他刚才的心思完全在这俞家人的身份上,又联想到了鬼魅,所以头一眼看那气球,只以为是一张诡异的笑脸。

“你怎么了?你状态不对。”子规关心地问向丹歌。

丹歌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也不太清楚,你我也许走进了一个局中尚不自知。”

“一个局?”子规皱起了眉头,“是从哪里开始的?”

“从开始的地方开始的。”丹歌喃喃了一句颇有哲理而毫无讯息可言的话。

他说着蹲下身来,仔细打量眼前所见的气球,“我们还是解决了眼前的事情,也许就知道这个局是从哪里结束了。”

子规点点头,又长吸一口气长长地呼出,纵使他是修行者,也无法完全主导自己的思想。他蹲下身来,强行让自己关注眼前的事情,却总是会跑偏,“什么样的局?是不是我们一踏入俞家,这个局就开始了?”

“你看这个气球……”丹歌的话语打断了子规的思索,又让他关注到眼前的事情上来。

“这个气球被放在这样一个小坑里,民间有云:西北有凹坑,不利父亲。这凹坑就是专门用来对付俞仁的,这一个气球中鼓入青黄之气,催生了俞仁身上的囊肿,气球上这个破洞,就是我刺下的。

“气球下部栓有绳子,绳子又被钉子钉在坑边,则这俞仁患病,就难以走出家门。设置这个的,应是那黄仙无疑了。至于那洞府……”

丹歌说着探头就看向屋子的后墙,就在这后墙靠近丹歌一侧,有一道明显白色的痕迹。

丹歌示意子规跟上,自己先行走近,仔细一观察,这白色痕迹竟是纸浆,纸浆从高处一路倾泻,抵达墙根。

丹歌忽而问道:“子规,你对着墙撒尿,是不也这么高?”

子规一愣,“这是个严肃的问题。”

“而且是个紧要的问题。”丹歌看着这一道纸浆,“我几乎能断定我的猜测了。”他说着轻抚在墙壁上,“所以这深宅大院,本是断壁残垣?”

“断壁残垣?”子规捕捉到了一个重要的讯息,“断壁残垣?纸浆和尿?”子规想到这里一个愣怔,好似被雷劈了似的,浑身麻痹,难以行动。他被一种真相带来的恐惧压抑了动作。他数次张口,却忘却了如何发声。

“恩……”丹歌循着这墙根上的纸浆再往下找,竟是个不小的洞穴。这天色黑洞洞的,他要不是看得仔细,大概就把这洞穴当做平地了。

这洞穴边缘的草木都是倾倒,显然有东西时长出没。

“黄仙?”丹歌试探着叫了一声。

洞内没有应答,但对丹歌来说就是最好的应答,因为他听到了一声几乎微不可察的屏气声。

“黄二大爷请出来一见?”丹歌对着洞口道。

洞内没有动静,丹歌等待良久也不见又东西出来。

“黄大仙君?”丹歌又问了一声。

依然毫无动静,唯有夜半的冷风呼啸,竟携带着腐朽的气味。

丹歌又等了一会儿,不耐烦了,“我没有时间和你在这儿磨蹭。”他说着在手中汇集了一道雷电,蓝色的幽光把这一片地方照亮,地上是一片片黑迹,是草木腐朽之后的残余,这正堂的后墙,是青砖堆砌,此时已经风化严重,微风一吹,就吹下不少粉末。

“这个局要揭开了。”子规长出一口气,他有些感慨,他和丹歌自认为聪明的人,来回这俞家大院数趟,一点端倪都没有看出。“如果这是针对你我的杀招……”

“那他们就要好好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丹歌声音之中满是寒意,“而眼前,这洞里面就有一个不知道自己处境的小小神明。”

丹歌手中的蓝光越来越亮,雷电滋滋作响,随时就要脱手而出。

“嗖!”从那洞口探出个头来,正是一只狡黠的黄鼬,它黑亮的眼睛看了一眼那雷霆,“噌”的一声,它身形迅捷地从洞中窜出,窜向远处。

“嘁。”丹歌轻蔑一笑,他就还蹲在原处,他才不会被引跑,他还记得子规的分析,这黄仙凭借神格守卫着某样东西,此时这黄鼬两手空空的跑,说明那样东西还在洞中,他只要守在此处,就不怕那黄鼬不回来。

“沙沙”,远处传来了声音,果然那黄鼬探头探脑地,又回来了。

这黄鼬满不情愿地来到洞口,如人一般躬身下拜,竟能口吐人声,而且是女人的声音,“小神拜见上仙。”

子规听闻都颇感惊奇,也凑过来蹲在丹歌一旁。

“拜见两位上仙。”它见主动凑过来一个,也不敢怠慢,又拜了一遍。

“你,果真是神?”丹歌问道。

“确实是神,是祖辈世代传袭的末流之神。”那黄仙答道。

子规对这家伙很有兴趣,问道:“可有仙名?”

“没有仙名,凡号黄岚。”这黄仙凡名叫做黄岚,颇为中听的名字,而一般人如其名,丹歌子规仅仅因为这个名字就对这黄仙好感大增。

“你快起来,我们坐着聊。”丹歌伸手托了一下黄岚,随后伸手在地上一拂,抹出一片干净的空地来。丹歌子规最在一侧,黄岚则卧在两人对面。

“你既然是神,那俞家这一类凡……”丹歌本想说是俞家人是凡人,可现在他们获知的消息推测,恐不是凡人了。

“这么一家凡人,却有非凡之处。”黄仙顾自回答起来,“那俞仁不知是哪个将军或是兵士的转世,身上杀业极重,他前几天的夜晚一泡尿液毁了我子女的神格。”

“啊?这么厉害?!”丹歌子规有意无意地瞥一眼那正堂后墙上的那一道白色痕迹。

“您说作为神明有什么好,我的子孙若是平常的黄鼬,一泡尿有什么打不了。偏偏他们体内有神格,神格被污,到这会儿半死不活的。可也不知是福是祸,这神格倒还勉强维持着他们的性命。却不知道能维持多久。”黄岚说着,鼻子耸动,显然是快要哭了。

“你把它们抱来我看看?”丹歌带着疑问的语气,并不强求。

“这自然好,也许您有法子。”黄岚没有迟疑地答应下来,一溜烟钻进了洞里,不一会儿嘴里叼着两只弱小的黄鼬放在了丹歌子规身前。“您没有法子也不要紧的,反正不会更糟了。”

“你要有这心力准……”丹歌说着抱起一只,看了一眼,说这半天的话戛然而止。

他脸上扬起了一个笑容,“说实话,你这子女的神格也忒简陋了些。”

黄岚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不过正因如此,我反而有个续命之法。”丹歌说完扬天大笑了几声。

“哦?”黄岚霎时抬起头来,目中满是希冀。

“嗯……,在他讲方法之前,我想知道你祖辈的神格是如何得来的,我看这神格简陋得,就像是窃来的。”子规在那边一直沉默,此时却忽而插话。

“这……”黄岚犹豫了一下,脸上人性化的一个苦笑的表情,“确实可以算是偷来的。”

它仰望天空整理了一下思绪,“我祖上本不居在此处,而是居住在白帝山。白帝有五山,为五龙所化,五龙夺宝,被子阳城那一座山中的紫龙夺到,就形成了如今的白帝城地势。飞龙不服,于是又欲强夺,但地势已成,飞龙身一动,就使得那一座山脉移形,两山就要相接,那时必将大水漫灌,百姓身死。

“于是百姓群起挖山,但每日挖,山却每日涨,眼看着两山合拢,百姓生存无望。那一夜,有天女托梦,告知百姓,要挖的土需以金斗印,银斗量,然后再倒在一侧,则山就不会再涨了。百姓晨起试验,果真如此。

“我祖上黄鼬刚具灵性,藏在土中,被金斗印,银斗量,就有了神格。它那时神威不小,但因为取巧所得,不敢上报,不在神册。世袭罔替之下,神格渐弱,到我的子女,连一泡尿也抗不过了。”

丹歌赞叹地看向子规,他这一个打断看似无理,却因为如此,有了一条龙的所在,这不才是他们最终的目的吗?!

第三十五章 俞家的真实

千回百转,那紫气异变的事情,丹歌此来的初衷,终于有了下文!

但这两人只顾着欣喜,完全忘了眼前的黄岚还在等待一个答复。

黄岚讲完先祖往事,眼看着眼前的两人喜笑颜开,却并不没有搭理自己,之前允诺搭救它子女的事情也没了下文,它心忧自己奄奄一息的儿女,于是试探地问道:“刚才上仙说有续命之法……”

丹歌立马回过了神来,一拍脑袋,“哦!是有的!我观察这一泡尿中业力不小,它在慢慢侵蚀你子女的神格,神格尽毁的时候,也就是你子女殒命的时候。”

黄岚听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它稳稳地把两个小黄鼬抱在怀里,把头轻轻地贴在小黄鼬的身体上,它这样感知着它们微弱的心脉跃动,感知着那灼人的体温,泪水滴下,落在那小黄鼬的身上,竟滋滋作响,陡然就化作了水汽。

丹歌子规都惊奇了,刚才他们抱起那小黄鼬的时候可没有这么烫,现在看来已经如同一块烧红的碳了!丹歌再仔细的看一眼那小黄鼬的神格,只见那神格在被快速地消耗,照那速度,神格完全维持不了一刻钟!

“快,把它们放在地上!”丹歌命令道。

黄岚不敢怠慢,立刻把子女放在地上,眼看着丹歌子规整齐划一地往子女体内打入数道彩光,情况似乎稳定了下来。“怎么会这样,它们在洞里从来没有这种状况。”

丹歌双眸一闪,“对!你的洞里,是否有什么奇珍异宝!”

这句话问得黄岚都是一愣,它洞里空空如也,哪里来的什么奇珍异宝,如果有,那它早就利用起来了,也不至于自己的子女落到这步田地。

子规看着黄岚一脸迷惘,开口提醒道,“例如,一副眼镜。”

“唰!”黄岚的双目一睁!脸上忽然有了敌意,恶狠狠地看向子规丹歌,他们怎么知道自己的洞中有一副眼镜,难道这两人就是为此而来?眼前所谓的搭救,不过是假殷勤?!

它做了最坏的打算,“不论那一副眼镜多重要,但如果这两人敢害我子女性命,那我就……”

子规早就把这黄岚的心思猜透了,“你尽管去取,等你走到洞口前,你就知道我们的好坏了。”

黄岚没有选择,它此时已经把丹歌子规归为恶类,它一心想着用那一副眼镜换回子女的性命,

它不敢怠慢,但也不敢立刻扭头而去。如果它扭头时受到袭击,那它一家三口,就都葬送在这儿了。

它其实想的多余,丹歌子规如果动手,它就是正面应对,也是难逃一死。

他谨小慎微,后身撅着,头压得低低的,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两个人类和他们身前被虏为“人质”的两只小黄鼬,一步步地往后退。

它退到后腿猛然蹬空,就是到了自家洞穴门前,它后腿紧紧抓地,一个极为迅捷的转身,就欲钻入洞中,却在扭头之后,一片白色迎上了它。

它以为是敌袭,着急忙慌地扑腾着爪子,一下子掉进了洞里。

“噗嗤,哈哈哈哈哈!”远处看着黄岚动作的丹歌子规见此情景不由放声大笑了起来,严肃的开始最后却是个滑稽的收场。

不一会儿,黄岚叼着那副眼镜来到了洞口,它的双耳紧紧贴在额头,先是伸出鼻子在空中嗅了嗅,然后才伸出头来,看向这正堂的后墙,就在这后墙正对着自家洞口,有着一道白色的痕迹,有二尺来高。

它仅仅仔细地端详了这白色痕迹一次,就完完全全回想起了那一个夜晚,那一个醉酒的男人,就在这里,撒了一泡尿,而此时那一泡尿竟是成为了纸浆。

但它虽然看到了这纸浆,仅仅是多了一些疑问,却并未像子规说的那样,能从这洞口痕迹中辨明丹歌子规的好坏,它依然谨慎地靠近两人,就叼着那眼镜立在丹歌子规的对面。

“该是谈条件的时候了吧?!”黄岚想。

丹歌看它完全愣在那里,没好气地说道:“愣着干什么?!快把那眼镜放在你孩子身上啊!”

“唔——!”黄岚摇了摇头,头还往后缩了缩,它自以为聪明,“你们控制着我孩子,我把眼镜放它们身上和直接交给你们有什么区别?!这个在就有谈判的资本!”

“唉!”子规无奈扶额,真是没法交流,一片真心全被当做了祸心,他扶额之际忽然张口,“咕!”

这一声的威力不消多说,尤其这种出其不意的,丹歌都险些死在这声音之下,更遑论这小小黄仙。当然这一声没有那么许多的效用,完全就是让黄岚一个愣怔,然后子规就轻而易举地从黄岚口中夺下了眼镜,放在了那小黄鼬的身上。

丹歌子规收回了术法,站起身来,往后退了一大步,示意黄岚可以看一看它的子女了。他们这一退给黄岚让出了空间。

两人都是同样的想法,“既然你不信我,我自给你让出空间来,让你看清我们的善意。等到你了解了,再要和我们亲近,抱歉,不高兴!”

黄岚小心地靠近,感受着孩子们恢复了正常的体温,它欣喜不已,它把眼镜放在一旁,想将两只黄鼬抱起,却感觉他们的体温陡然升高。它一下子慌了神,再抬头看向子规丹歌,两人却隐在黑暗里,看不清面貌神色,也没有出言指导。

它左右寻觅,看到了那眼镜,它一把抓起眼镜放在小黄鼬身上,霎时间,它们身上的高温就褪了。

它这会儿分辨出好坏来了,原来人家早就知道这眼镜有这奇效,开始要眼镜就是为了自己的孩子,现在自己知道了,可却把人家给得罪下了。

“黄岚,你在这里多久了?”丹歌忽然发问,解决了黄鼬的问题,他们现在棘手的事情,变成是这俞家一家了。

“来了有一年多了。”黄岚说着扭回头去,它刚才一门心思在孩子身上,关心则乱脑子全然不够用,这会儿稳下神来,也知道丹歌的发问指向的就是这俞家。

它答着这句话,看向了洞口的那一道白痕。

“这一家三口,一早就在这里居住了?”子规紧接着追问。

“不。”黄岚一指那墙上的白痕,“那妇人早就在了,其余的两人……”

“……都出现在当夜。”当夜,它偷窃祠堂内眼镜的那一夜,也是自己子女被一泡尿教坏了人格的那一夜。

现在有一个事实昭然若揭——新出现的那两个男的当中,那一个年长的,并不是人,至于那一个小的,也有着不小的嫌疑。

风声呜咽起来,如同嚎啕的鬼音,携带着腐朽的气味,这个院落,大抵早就衰败了。

“我们到前边去。”丹歌说着和子规一同从黑暗中走出来,丹歌抱起了地上的小黄鼬,不容黄岚反驳,已经径自走向院中。黄岚只好紧随其后。

入目的院落果然照应着那腐朽的气息,之前如何气派,如今就有如何破败,房屋全部颓圮,那正堂前流过的清泉,早已干涸,唯有底部凝结成块的泥土,寸寸破碎,宛若皲裂。

透过月门往前院看,什么樟木松柏,哪里野草鲜花,唯有一片空旷,空旷上覆盖黑色的泥土,黑得吸尽了光辉,好似一处无底的深壑。

那正堂里的摆设都已腐朽,丹歌子规被两次相隔在外的那个红色帷帐,此时千疮百孔地落在地上,上面满是灰尘,早已不见之前的鲜艳。

黄岚看着这一切吸了一口气,“我还给人家布置灾难,竟不知道我自己就在灾难里。”

丹歌子规深有同感,他们本以为尽在掌握,原来自己仅仅是在一道幻梦里。

这院子里还有一个人,就在正堂前流水上的小桥上,站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人,她蓬头垢面,倚靠在栏杆上,就是丹歌子规曾见过的俞夫人。

“你来了。”俞夫人忽然看着丹歌,从桥上飘然而起,径直飞向他。

她也不是人!

丹歌就立在那里,一动未动,他想知道这女人要做什么。

那俞夫人来到丹歌面前,一把夺过了丹歌捧着的小黄鼬身上的眼镜。

“哼哼。”这是那女人的哭声,“你来了,他们却走了。你再也不要离开了。”她把那眼镜埋在怀中,手中发着狠意,似要揉入道自己的皮肉之中,只听“滋滋”的恶心声音响起,待她收回手来,那眼镜已经不见了

丹歌张了张口,没有呕吐出来,他皱着眉,含着气,问道,“他们去哪里了。”

“他们没有走,他们一直在。”女人说着,灼灼的目光望着院中的东北方。

那里,是祠堂。

第三十六章 六殿之人

“好!”丹歌说着就迈步前往那祠堂,刚一抬脚,那女人已经飘在了他的身前,挡住了他的去向。

这女人褴褛的衣衫已经遮盖不住躯体,露出其内灰黑的肌肤,她的双足踩在地上,竟如踩在水面上一样,四周的土地随着荡起涟漪。她披散着长发,双眸通红,嘴唇在不住地抖动,似有浑身的寒意笼罩。

她就这样站在丹歌面前,不肯让步。

丹歌看着这女人的颈部,清晰可见其内驳杂的血液,黑红混合,时红时黑,她自站立在丹歌身前,血液的涌动就一直在加速,她是在酝酿杀招,还是在恐惧紧张?

丹歌不知道,他也不需知道,他伸手一挥,有一阵风来,吹走了这轻飘飘的女人。

丹歌随后继续迈步,快速前往祠堂。

空中那女人怯怯的声音传来,“不要去。”是恐惧,还是挽留?

丹歌也不知道,他唯独知道,一切真相,大概就在祠堂里了。

悠悠的夜空上,忽然开始出现的光亮,乌云开始褪去了,月亮开始播撒光辉。那光辉就紧随在丹歌子规之后,照遍了整个庭院,唯独那一座祠堂,还笼在一片黑暗之中。

丹歌子规站在祠堂门前,这里是他们从进院落以来一直不曾见过的地方,它是否一直是眼前这般模样,他们也不清晰。

这祠堂的顶部,盖着琉璃瓦片,每一片都没有蒙尘,每一片都焕发光彩,哪怕在这一片漆黑之中,也能感应到它的光泽。唯一的缺憾大抵是这顶上一个不小的破洞,显然是年久失修。

祠堂的门紧闭着,两扇门下的地上,布满了粉碎的木屑,门上散发这潮湿而腐烂的气息,也许仅需一指,就能将这个门戳成粉碎。但就在这样的两道门间,挂着一把锁——一把干净光洁的锁,就像是被人每天擦拭过似的。

丹歌轻推一下那门,只听“噗噗噗”的声音,两扇门被这一推推成了粉碎,摔在地上,成了两滩烂泥。“啪”,那锁就摔在烂泥里,哪怕是沾上了泥垢,却也显得光亮如新。

丹歌在外面向里面打量,果真和俞仁说的一样,这祠堂确实是被破坏了,而破坏者,就应当是……

丹歌低头看向站在脚边的黄岚,“这是你破坏的?”

黄岚木讷的点了点头。

“你是怎么进去的?”丹歌问道,这屋子四下里密不透风唯有这大门和屋顶的洞可以出入。大门这一碰就碎,显然黄岚就是从屋顶进去的,而屋顶的破洞下面没有什么可供攀附的东西,进去再出来,可就不易。

“您一定想着我是从屋顶进去的。”黄岚直着眼睛说道。

显然从屋顶进去的设想被否了,丹歌不由暗想:“难道是打地洞?”

“我偏偏,就是从大门进去的。”

丹歌子规嘴角都是一阵抽搐,果真是这样。他们回首,望着尚在天空飘荡的俞夫人,那个女人可不是眼前所见的这般弱不禁风,他们之前经历的那些深宅大院的幻境,应该都是她布下的。

她明明很强大。

丹歌子规扭回了头来,他们对那女人满是疑惑,而他们唯一能找寻答案的地方,就是眼前这一座祠堂了。

回神细看,祠堂里散落着被一分为二的诸多牌位和被掀翻的各式瓜果,还有一地的香灰,而有趣的是,摆放牌位的地方,铺着白布,而在摆放瓜果和香烛的地方,却铺着红布。

子规若有所思地说道:“这个地方有太多的矛盾了。明明锃明瓦亮的琉璃瓦片,却盖在年久失修的顶上,明明光亮如新的锁,却锁着两扇腐朽到一触即碎的门,明明神通广大的女主人,却显得柔弱无助。而眼前这白红的差异,更看不出摆设香堂的人是悲是喜。”

“明明他爱着我,却杀死了我;明明我爱着他,却审判了他。”紧接着丹歌的话,有女人的声音响起,来自于四面八方,是俞夫人,“明明永世在地狱罹苦,偏偏人间走一遭。地狱是魂灵罪所,人间却是心灵炼狱。”

这声音顿了顿,也就在此时忽然天上的乌云撤开,月光透过那房顶的破洞照进了祠堂里,祠堂内为之一亮,在祠堂的角落里,缓缓走出了那俞夫人,她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祠堂里面。

她来到门前稍稍躬身,“我想通了,人间已经没有我留恋的了。我将带着我的地狱重归地府六殿。请进来吧,欢迎来到,六殿第七小地狱:碓捣肉浆。”

门前几人听言不仅没有迈步进入,反而颇为避讳地后退几步,戒备着眼前的俞夫人。地狱,他们没有见识过,但仅仅是名字,就由不得他们不怕,那是死人才去受难的地方。

“果然,地狱和人间,本就是相对的。就如同我相对着你们,也如同我相对着我的丈夫、孩子。”她说完仰头看着天,陷入沉思,显然她准备要讲一讲她的故事了。

“我本是地府六殿卞城王下辖第七小地狱碓捣肉浆地狱所生灵智,爱上一道来我地狱受难的男子魂灵,他受难离去,进入轮回,我就私自裹挟地狱全身,也遁入轮回,去寻他。历三世,终于与他相遇,我们相爱结婚生子,天伦乐事,全部享尽。”

她灰白的面庞隐隐有血色,似是回味起了当时的亲昵,但那血色一闪而逝,随即更暗了下来。

“但他终究变心,爱上一位颇有姿色的年轻女子。我为唤回他的真心,解封了他前世记忆,告诉他他曾经罹苦的地狱,就是我。他竟然以为我前来索命,把我溺死在堂前的流水之中。”

她脸上挂起了一个轻蔑的笑,是在嘲笑自己,那么天真。

“但好巧不巧的,我隶属卞城王,卞城王司掌大海之底,小小流水不能奈何我,但却让我脱去凡身,重归地狱。

“我就以这祠堂为底,修建地狱,把他拘来,行使罪罚,碓捣肉浆地狱,正如其名。脂作纸,血为墨,发作毫,骨作杆,脊作架,皮装裱。如今他身虽死,却依然栩栩如生。”

她说着让开了大门,只见祠堂内一侧挂着一幅画,画上就是那个男人俞仁,而这幅画,就是那男人本身。

“嘶!”丹歌子规缩了缩脖子,原来一个小地狱的刑罚,就这么严重。

“可,那俞述呢?”子规问道。

“我永远都脱离不了我的地狱本质,这就是矛盾的地方,俞述被我生出,又含有人间气息,它本身,就是能矗立在人间的地狱。这一座祠堂……”

“唔!”丹歌子规黄岚猛然一颤,果然和地府有牵连都是一些可怖的东西,那样活生生的人,竟然成为了一座地狱祠堂。

“俞述生性好吃,如果你们刚才进入,大概已经被他果腹了。”这女人轻笑着说出,她完全看惯了生死,眼前这两个人类三个黄鼬,五条命也不过在谈笑之间,消去就消去了。

但她谈及刑罚处死她的丈夫时,满目的懊悔之意,也不是作假。感情让她重视起了生死,但这感情俨然比生死还要磨人。

“我们牵连进这件事情里来,是你的用意?”子规问道。

“不是,起因是这一只小黄仙的无意之举。”俞夫人指向了黄岚,“它偷窃了那一副眼镜,唤醒了俞仁俞述的魂灵。他们的魂灵一直徘徊在这祠堂里,但那眼镜的失去,唤回了他们的理智。”

“他们出来之后,我以幻术为他们附上身躯,却不愿帮他们完成心愿——我以幻术维持着这诺大的院子数载时光,就是还不愿意从过往的幸福里挣脱出来,他们的重现让我渐渐消散的心又振作起来,而我知道,这一次他们再离开,就带着我最后的念想一起去了,所以我不想帮他们完成心愿,想让他们多多滞留片刻。”

女人残然一笑:“不知该夸你们,还是该怨你们,你们的进展神速,他们去了,我的心也死了。现在我唯一的念想,就是深藏在这里的,俞仁曾经戴过的眼镜。”她把手放在胸口,闭着眼睛感受着。

她闭目放出一缕阴气,缠在丹歌捧着的两个小黄鼬身上,“我能保证它们的神格不再被消耗,至于恢复神格的办法,就由你们去寻找了。”

“你们走吧。”她似乎费劲了全部的力气,她知道她又要陷入孤独了。

黄岚耳朵前后摆了摆,踌躇了一阵,走上了前去,两只爪子抓住了俞夫人的手,“你要回去了吗?你……,如果有值得的人,不要想曾经的伤痛,再逃离一次,要把自己嫁给爱情。你要保重,我的好邻居。”

“我会的!”女人抓了抓那爪子,“我会的。”

第三十七章 俞述尚在

几人告辞了俞夫人,转回正堂,准备离开这里。

此时明月朗照,已经能清晰地看到这一庭院的情形了,入目全是废墟一片,没有草木生长,没有鸟兽甚至于虫豸都没有,这只是一处还没有完全泯灭人迹的死寂之地。

“过去的一年,我就是这荒芜之地唯一的生机吧,所以她待我颇为仁慈。”黄岚看着眼前的一切,颇为感慨地说道。

丹歌瞥了一眼黄岚,“你是唯一敢居住在这里的生命了,你的神格,似乎让你对于危机感没有那么警醒了,这是你作为神明的弊端,你进入那祠堂……呃!”

丹歌讲到这里一顿,询问的眼神看向了子规,那俞夫人曾说,俞述所化地狱祠堂生性好吃,这黄岚进去走了一遭,怎么没有被生吞,反而还偷取了眼镜,安然出来了。

子规单凭丹歌这一顿,就已经知道丹歌的疑问在哪里,而他其实有着更多的疑问,“今日正午,十二声钟响,人气磅礴之下,那俞述尚安然无恙。你可敢说,那时的俞述,不过是鬼魂外套着那女人幻化的身躯?”

丹歌陷入了沉思,人气又名元阳真火,它的本质被利用制作铜钱宝剑,有着辟邪驱鬼之用,而元阳真火本身,对于鬼魂就有着巨大的杀伤,况且还有那十二声金声玉振,这两样东西都至阳至刚,又加上当时时至正午,哪怕是厉鬼处在当时俞述的位置,都是被瞬间绞杀的结局。

但俞述只是昏过去,这是正常人被震碎体内诅咒的正常表现,所以,那时的俞述,一定是一个有血有肉的真真正正的人类!

可到了那女人的口中,就成为了一座地狱祠堂,显然,那个女人在说谎。

子规顾自行去,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流连的了,“我猜想,俞夫人生出的一定是一个确确实实的人类,而也许是为了保护她的孩子,才编了这么一个谎言。”

丹歌和黄岚走在后面,越过了花晷,而不经意间,瞥到了花晷上尚有一枝花儿盛开,一枝蓝色的蝴蝶花,俞仁最爱的鸢尾。丹歌不由瞥一眼看不到的院子东北方,至少,她对于俞仁的情谊,并不是作假。

“你看。”子规翻过月门的废墟来到前院,忽然指向一处,哪里有一堆灰白的东西。

那是一套衣服,灰白色之中,有残缺的部分,露出之下的蓝黑色,那是鸟粪干燥之后脱落,才显露了这衣服的本色,那是穿在俞仁俞述父子二人身上的那套西装。

现如今只有一套了,而在这一套衣服旁边,有一团白纸,上面也密集这鸟粪。

“我们几乎能断定我们的猜测,那一团白纸,就是作为俞仁的衣服,另一套西装,就是俞述的衣服。俞仁确实是鬼魂,而俞述确实还活着。”子规推测道。

丹歌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们父子两个的身材几乎一样,我没法断定,也许恰恰相反,俞述是鬼魂,俞仁是活人呢?”

子规伸指点向丹歌,“终于你这家伙也有犯懵的时候。你可还记得黄岚家洞口前那一道白色痕迹,现在目击证人就在这里,黄岚,你那一夜,看到的是俞仁还是俞述?”

黄岚肯定地作答:“是俞仁无疑。”她又一想,脸上人性化地显示出嫌弃和不满,“也就是说,那家伙醉酒之后撒尿没解裤子?所以冲烂了纸裤,留在了墙上。”

子规称赞地点了点头,“看看,近朱者赤,这一会儿你的智商见涨。那之后你看不到那白痕,大概是那女人的幻境覆盖住了,直到我们到屋后去寻你,她的幻境自那时开始瓦解,白色才显露出来。”

丹歌从这些线索确定了俞述尚还活着的事实,“如你之前所言,那女人说谎是为了保护俞述,而俞述是做了什么需要被保护呢?或者在他的身上,有什么秘密?”

秘密?子规摇了摇头,这也许涉及到地府的秘辛,他一个阳间人,怎么会知道呢。

他所知道的,是人性。

“处置一个鬼魂,在一个小地狱的灵智面前,不过是小菜一碟,修改记忆也不是难事,那俞仁一定不记得自己如何死的,他的记忆应当停留在未死之前。他的记忆就和这个故事的开头一样,是在一片醉意朦胧之中,渐渐清晰的。

“而俞述,一个活得好好的人类,一定具有完全的记忆。可我在昨夜,看到共同面对灾难的,是一对颇为默契的亲密父子。我只能说,俞述装得太像了。正因为如此,所以他应该知道有关俞仁死亡的一切。换句话说……”

子规讲到这里一顿,他们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地走到了大院的门口,他扭回头来,看向这眼前坍塌的影壁,忠孝影壁,现在那一个“孝”字,已经化作了一地碎石。

“……他可能就是杀害他父亲的从犯。这是我能想到的俞夫人保护他的原因。”

丧失了孝道的人死后一定也会在地狱受难,也许俞夫人不愿见到亲自审判自己儿子的那一天,所以她编纂了俞述化作地狱的故事,也许俞述死后,就能少承担这一样罪责。

“但天道昭昭,岂会这般容易被蒙蔽呢。”子规望着天空,连这被阴云遮蔽的天空,不也放晴了吗?疑案的阴云,终究遮不住正义昭然。

“我们就在这里分别吧。黄岚。”丹歌把怀中的两个小黄鼬放在了地上,这两个小家伙此刻已经是醒了,活蹦乱跳的,显然果真如同俞夫人所言,它们的神格不再被侵蚀了。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黄岚肯定地说道。

丹歌笑着摇了摇头,“我们要去很远的地方。”

“我也要去。”黄岚目中满是爱意地看着自己的孩子,为了它们,它也许要走遍山河。

找寻神格恢复的方法?太难了。丹歌不愿打击黄岚,却也劝道:“它们的神格,就这样就很好。你的后代终有神格消散的一天,那时它们就能回归野性,享受自然的美好。”

“神格,既是我祖辈的传承,也是护佑我这一脉的根本。自我的先祖开始,我们学会了凭借神力供养自己,我们完全褪去了野性。大自然,我们已经远离了。等到神格全然消散,也许就是我这一脉的终点了。”

黄岚说话斩钉截铁,“所以我要去找寻,我要找到恢复神格的方法,甚至于壮大神格的方法、编入神册的方法。既然不是平凡的开始,我的子孙也必不会是庸碌的结局!”

丹歌叹了叹气,“那祝你顺利,再见吧。”说完丹歌和子规就扭头离去了。

黄岚忽而踌躇起来,“你们……”你们是否愿意带上我?它没有说完,只是怔怔地立在原处,它感觉这个要求有些无理了。

忽然,远处的丹歌子规有话语传来。“我们去白帝城。”

“唔!”黄岚听到这一声,高兴地在原地打了个转,直立起身来摆着耳朵,心中暗暗道:“那我们路上见。”

……

月明星稀,街市上也是灯火通明,好多个夜晚了,丹歌子规每每关切起四周的景象,都是黑夜中明媚着璀璨灯火,这似乎昭示着他们的路途:他们处在黑暗里,但不乏光明的指引。

“白帝城,说起来,还是在王莽时期修建的呢。那里的飞龙和阴龙,会不会有什么联系呢?”子规说道。

“不如我来占卜一卦!”丹歌说着就要从兜里掏竹片。

子规立刻伸出手来,比了个“停”的手势。“停!打住!别掏了!以后,你还是少用这东西吧!”

丹歌不服气了,他眼睛一瞪,“怎么,信不过啊?!”

“你可记得初次见面俞仁,你给俞仁测下的卦象么?什么是家中独子,父母俱在,一家人和睦一向安好。你说说哪一点对了!”子规没好气地问向丹歌。

“呃……”丹歌思索,“啊!家中独子。”

子规不由翻了个白眼,“除此之外,竟是全错!信你,都不如凭着感觉走。”

丹歌噘着嘴,难以反驳,这确实是他的弱项。

“那你说,我这一卦把自己算到徐州,是算对了,还是算错了。”丹歌忽然发问,他双眼直直地盯着子规,把子规看得心里发毛。

子规叹了口气,“这也许是你平生最成功的的一卦。我们遇到的这两件事情,都围绕在一个龙字上,和你家‘紫气异变为龙’的异象尚能对上一字,围绕在这事情上,就不会离真相太远。”

丹歌也正经起来,“是啊,白帝城,飞龙,金印银量,那是个神秘的地方,我有些迫不及待要去看一看了。”

他们望了望前路,两侧路灯明亮,却依然看不到路的尽头,白帝城,还远远没到结局。

第三十八章 同往

两人默默地走回家去,当明天的事情还未到来,眼前的事情就浮上了心头。他们一路唉声叹气,再不言语。

这终究是最为难熬的夜晚,比前几日的苦思冥想还要煎熬,一种知道了真相之后的煎熬。

之前的三天两夜他们的心思都牵挂在这俞家的事情上,最初思忖着所谓神明的身份,思忖着俞家和神明之间有怎样的矛盾。之后他们好不容易要解开神明的面纱,就有了俞家的新变化。

那新变化就在今夜,它就是俞家的真相,它带给了丹歌子规巨大的打击,那是人伦丧尽的一家,父不忠,子不孝,那女人又仗着自己在地府的背景,在人间滥用私刑,剥皮拆骨,捣肉作画,何其残忍!

子规丹歌其实有着一腔愤懑无处发泄,他们敌不过那女人,合当时在场的子规丹歌黄岚三人之力,也敌不过,他们站在她面前,魂灵深处就感受到了寒意。

强大的力量使他们无法做出正确的抉择,唯妥协而已。

丹歌此刻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回想着今夜的事情,“这件事情还不能结束,那女人虽说在凡间为人时被丈夫所杀,但她回归地狱身份之后,以正职动私刑,越阎罗十殿行事,已经僭越,而且手段歹毒,必须要严惩。”

一旁的子规倒是赞同,但以他们的力量,还动不了那女人,“这就不是我们能管的了,我们能在她耳目之下,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出院门来,就已经不易了。”

他说着望了望窗外,明月朗照,正义昭然?只但愿这正义不会来的太晚。

丹歌又道:“还有俞述逃离在外,如果遇到,我必不客气,直接送他到地狱见他的亲娘。”

子规闻言神色一正,扭回头来,伸手一指弹在丹歌头上,“铛”的一声,显然用了不小的气力,“你这么做,不也是动用私刑?和那女人有什么分别?”

“唔!”丹歌捂着头,这一下可是真疼了,他不在理,就不能还手,只好是忍下了。他瓮声瓮气地说,“那我现在倒是能理解那女人一分了,愤怒之下,还真是毫不顾及后果。”

“呼。”子规应道。

“哎,你说……”丹歌辗转身子面向子规。

只见子规合着双目,微微打鼾,已经睡着了。

“嘿!刚才还那么大气力打我呢?!”丹歌以为子规是装睡,扬手佯装要打,在子规眼前晃了又晃,子规却毫无反应。

“这家伙……,说好的难熬夜晚呢。”丹歌未再打搅,悻悻地收回了手。子规这家伙用脑频繁,必是累极了。

想到累字,丹歌也觉得身子乏累,双目一合,不一时就鼾声大作,睡得死沉死沉。

随着丹歌入睡,子规却又睁开了双眼,他直直地盯着天花板,“还真是,难熬的夜啊。”他刚才只是装睡,就是想让丹歌去睡觉,他其实了无睡意。

但有些人偏偏,就违了好意。

“所以我们不如,现在就出发。”鼾声忽止,丹歌坐起身来,明眸看着子规,哪里有半分睡意,分明也是装的。

子规歪着头看着丹歌,“刚才还义愤填膺的批驳俞家呢,这一会儿又迫不及待想去白帝城了。”

丹歌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已经起身穿衣,“走吧!”

“真……”子规长叹一声,“喜新厌旧的家伙。你就不怕白帝城也会发生这样的事?”

“那就把他们凑齐了。”丹歌的目光清冷,“然后一同审判。”

“啪!”子规双手一击,随即右手竖起了大拇指,“不错!”

此一去离别,想必数日十数日都再难回返,但两人皆无牵挂,说走就走。

深夜里,只听一声窗棂声响,两只鸟儿翱翔空际,比翼齐飞,一只是浑身雪白,满溢仙气的仙鹤,一只是一身灰黑,玲珑精致的杜鹃。

两鸟居高临下,看着身下的都市,不见高楼形貌,唯见灯火点缀,他们飞在这天地之间,竟恍然不知上下了,底下也是星斗,上面也是星斗,他们恍若置身银河之间,下面是牛郎遥盼,上面是织女望穿。

恍惚间他们就好比是架在银河之间的鹊桥,上下飞舞,身影隔断了整道银河。

他们不由得放声叫了起来。

但这可苦了沿途的百姓。

杜鹃啼血,风声鹤唳,这两鸟一路叫得凄凄惨惨,破碎了许多人的美妙梦境,一霎时铁马冰河,皆入梦来。

这一路上也不知惊醒了多少睡梦中人,凡人难懂,这凄惨叫声之下,其实是两鸟难以掩盖的喜悦心情。

“大煞风景!星夜兼程还要听这两只怪鸟的怪叫。儿啊,咱黄鼬以后偷鸡摸狗的,可不能发出声音来啊,别像天上这俩鸟似的,哭天抢地。”

在地上,那黄岚叼着两个小黄鼬星夜赶路,她自知比不上那两位上仙的速度,所以笨鸟先飞,早早地叼着两个孩子就出发了。虽说她只是个微末的神明,但手段也是非凡,只见她奔走起来,一步数丈,竟懂得缩地成寸之法,如此速度,和天上的那两个鸟儿堪堪比肩。

所以它一路走来,那鸟儿一直在它的头顶,直叫得它心烦。它却不知道那两鸟就是丹歌子规,不然必不会说出这番话来。

他们不知情地上下相互呼应着,上头一只鸟叫上一句,另一只鸟就应和一句,下面就抱怨一句,这样行路竟忘却了乏累,行动颇为迅捷。

但徐州距白帝城一千六百余里,岂是一夜之间就能到达的。

当东面的太阳刚刚露头,红色覆盖世界,如同血液迸发,世界活了起来的时候。丹歌子规也就在这时,停下了双翼,落下高空,来到地上。

这是一片小小的丛林,植被皆为柳树,柳枝新芽,仙子长发,婀娜姿态,拂动妖娆。这里稍显静谧,他们在这里变形,也不会被发现。

而也就在同一时刻,一个劳累的母亲,口中叼着两个儿女,也赶到了丹歌子规的位置。它呼哧带喘的,把两孩子往地上一放,自己个儿趴在地上重重地喘着粗气。

它明明不需这么累的,它本可以在路上歇一歇,但偏偏就遇上了这两只怪鸟,这俩怪鸟把它折磨疯了,它一路追赶,早就忘了初衷只是为了能赶上丹歌子规的脚步到达白帝,反而是和这俩怪鸟赛跑起来了。

它一个走兽和飞禽比速度,必是被猪油蒙了心了。

“我……,我们要好好谈一谈了!”黄岚站起身来,黄岚走到那两只鸟的身前,“你们一路怪叫个什么劲啊,不知道有多难听吗?”

“哦?”仙鹤伸展双翼随之一阵,羽毛纷飞,遮盖了形体,等到羽毛落尽,就从中走出了那一身白衣的青年,丹歌。而杜鹃鸟儿的身躯忽然拔升变大,等到形态稳固,就是一袭灰衣文质彬彬的子规。

“呃……”黄岚站在当场,它先是震惊于这两只怪鸟就是那两位它追寻的上仙,震惊之余,心里就有一万只草泥马崩腾而过,暗想着:“枉我以为这俩是什么厉害的上仙,形象尽毁啊,一晚上发情似的嚎叫就没断过,关键还两个男人!”

“果然你的声音很难听啊!我都叫你不要叫了。”丹歌先下手为强。

“你什么时候叫我不要叫了的?”子规问道。

“我一路上不停地叫啊!”

“语言不通好吧!而且你叫声太难听了,我光顾着嫌弃来着。”子规答道。

黄岚不由扶额,“你们俩半斤八两。”

“啥?!”丹歌子规没好气地质问向黄岚。

黄岚之前出于敬畏,对他俩还毕恭毕敬的,这一会儿他俩形象尽毁,才不惧呢!

“儿砸,给他们叫一个,让他们听听什么是!”黄岚对着自家的两个小黄鼬说道。

只听得,尖锐而响亮的声音,“咔咔!”

“得得得!”丹歌连连摆手,“咱谁也别说谁!”

子规正经下来,意识到这黄岚可不简单,“你听了我们叫声跟了一路?你的速度可以呀!”

黄岚笑了笑,“我这是金印银量的神仙,最知方寸,一步数丈不是难事。”

“哦!”丹歌子规齐齐感叹,哪怕是末流的神明,能量也不容小觑啊!

丹歌看着黄岚的子女,这俩小家伙除了长得丑点,浑身骚气,叫声难听以外,还是……,就一无是处啊!

他转眼不看那俩小家伙,“你还真是执着,我们的机缘也好不到哪里去,神格这等大事,华佗再世,恐也难救。”

“华佗如果在世,必可以救。”一声瓮声瓮气的女声响起,从那丛林出,缓缓地踱出一只栗色的狗儿来,这狗儿骨瘦嶙峋,身上也肮脏不堪,狗双目通红,两耳低垂,鼻子干燥,眼看是一只病狗,听声却是健强。

“这狗有古怪。”丹歌子规黄岚都在心中暗想。

第三十九章 跛足亭前柳林中

这古怪之处他们并不能描绘具体,但却有最为切实的感受,好似眼前的狗是行尸走肉,与那声音并不和谐,换句话说这狗的身子和它身内的灵魂并不匹配。

难道是借尸还魂?几人不由得都想到了此处。

不过世间每日有无数人死去,男女老少俱有,哪一样不比一具狗身好。

哪怕是偏爱狗身,每日死去的狗也不在少数,大的小的名贵的平庸的,哪一样不比眼前这一条好。

想到此处,三人都否了这借尸还魂的猜测。

只能是生来如此,生就一身烂皮囊,却保有其内一个饱满的灵魂。

三人思索万千,也仅在刹那,丹歌脸上的古怪表情还没有展开就已经收敛,他接着那栗色狗的话茬,问道:“哦?你这么肯定?”

那狗儿做不出许多表情,但它讲话时站在原地绷直了四足,高昂着头颅,眉目之间传递出的是坚信不疑,它俨然一个护卫一般,它脱口而出的事情,不容侵犯,“那是自然!”

丹歌不由感叹,相隔一千八百余年,华佗尚有着这样的信徒。

“姑且信你,但斯人已逝,他纵使真有那么厉害的手段,也埋进黄土之下了。”丹歌摆了摆手,前人移山倒海改天换日,再怎么厉害也是前人的往事,救不了今人。

“什么叫姑且!华佗就医治过本姑娘的病啊!他本就是医术超神!”这一回这狗儿的声音忽然并不瓮声瓮气了,说话声音就如同悦耳银铃一般。

如果闭上双眼听,就恍惚自己面前站着一位貌美绝伦的女孩子一般。但此时入眼的不过一条丑陋的狗,狗身和那银铃般的声音本该毫无相干,现在却结合密切,让人更是感觉到十分古怪。

“你,把嘴张开我看看?”丹歌忽然提了一个无理的要求。

“啊!”那狗儿倒是配合,一下子张大了口,露出其中枯白的舌头和腐烂的牙床,这么一张口,那狗儿不由得打了个长长的嗝。

“嗝——!”

随之从这狗的腹中涌上来,顺着狗嘴喷薄出一阵阵的恶臭,这臭味竟如同是发酵了千载,如果有人有幸闻上一下,真会如同刘伶醉酒,这一醉就是三年不省人事了。

“快闭嘴!”丹歌立刻喊道,而其实在丹歌喊的时候狗嘴已经在闭合了。

但那一股臭气却难以收回了。

丹歌对这类情况还是有些准备的,他在那栗狗张嘴的刹那就看到了那腐烂成黑色的牙床,他就有所准备,屏住了呼吸,

但他低估了这一股恶臭的威力,那恶臭袭来在其眼前竟然呈现实质,是一股子黑烟,可见这臭味有多么毒!

丹歌明察秋毫,看出这黑烟如果扩散,完全不亚于一场瘟疫。

丹歌伸手摸出一张火符箓在手,砰然引燃,朝着那黑烟一掷,“呼!”瞬间那黑烟就燃烧起来,期间还夹杂着小型的爆炸,“噗噗”之声不绝于耳。

那火焰在丹歌手上的时候还是橙红色的,遇上这黑烟,就变成了一股苍白色的火焰,越烧越旺,许久都没见断绝。丹歌又加了两道符箓,苍白火焰又染上了橙红,燃烧速度才加快,过了半刻钟,终于把那一股黑烟烧尽了。

随之“啪啦啦啦”,掉下许多细小的白色颗粒,落在了其下的草丛中。

“你这就是个病毒仓库啊!”丹歌满是后怕地看着这狗的肚子,得亏它骨瘦嶙峋,如果胖些,那还得了!

“嗤!这本就是你提出来的要求!你满意了?”狗儿嗔怪道。

丹歌子规黄岚听闻只是一阵恶寒,这家伙讲话声音之中有些撒娇的语气,但偏偏它外形是个丑陋的狗,这就好似一个五大三粗的老爷们在你怀里忸怩着撒娇一样,除了恶心就没有旁的感受了。

“我还以为是哪家的姑娘外头套了个狗型出来扮狗,如今看来显然不是。”丹歌耸了耸肩,他本意想看看那狗嘴里是不是能找出个大姑娘来,没料找了个麻烦。

“倒是……可以这么说。”栗狗的声音低沉下来,本就苦相的面孔,更苦了。

“你刚才说华佗曾治过你的病,你可知道华佗生活在多少年前?”子规道。

“一千八百三十七年前。一千八百年了啊……”栗狗的声音更为低沉了,它声音里满是迷惘。

苦难,一眼望不到头。

“你存活了一千八百余年了?那么刚才那一股黑烟也是老古董了?”丹歌忽而躬下身来,“哎哟哟,暴殄天物啊!”他就开始在草丛里仔细地寻找方才黑烟烧尽之后落下的那许多白色颗粒。

子规嫌弃地白一眼丹歌,“嗤,不正经!”他一脚把丹歌踹到了一边,自己走到了那栗狗的正面,“华佗医术高超,原来还懂兽医啊?”

栗狗摇了摇头,“他在医治我的时候,我还是个人。”

“噌!”丹歌站起了身来,神情严肃,“你果然是借尸还魂?”

栗狗翻了个白眼,“你可听说过借尸还魂在一具丑陋狗尸上的?我不过是业力未竟。”它说的话语轻巧,但语气沉重,显然这业力并不轻松。

“唔。”丹歌子规都品出了这栗狗有着难言之隐,他们不好追问,就此终结了话题。

气氛忽然凝固了,他们似已无话可说,几人怔怔地站着,宛若泥塑一般,都各自想着心事,而他们所有心事的焦点,无疑是栗狗的身世。

“咔咔!”两个小黄鼬打破了宁静,这两个小家伙不愧是神明后裔,虽说身上的神格更加残缺,但残缺的神格依然具有着不弱的神力,这两个小家伙前几日被折磨的奄奄一息,一夜之间,就已经完全恢复,生龙活虎了。

它们两个围绕在黄岚的身边,彼此追逐,亲密无间。

这是一种活力,它很快就传递到了在场的每一个人身上,尤其是那个栗狗。

“啊!你们应该是初来此地吧。”栗狗振奋了一些精神,“我在这里居住了近千年了,这里还有着一座我的庙宇。”

栗狗扭回身去,探出长嘴指了指远处,就在这丛林深处,一个简陋的棚子下,摆着一只威严的黑色石刻,这石刻不是旁的,就是一只狗。但这一只石刻狗体型健硕,和栗狗的身形并不像。

但在场的人每一个都知道这个石刻就雕的是栗狗,因为那一个石刻的神情,与眼前的栗狗一般无二,说是严肃,却有些落寞,说是威严,却难掩哀苦,只能说雕刻之人巧夺天工,将栗狗刻得惟妙惟肖。

石刻周围,有各样花篮围绕,显然这栗狗被此地的人们所信奉。

在这石刻身后,是一座八角亭,在亭旁,竖着一块碑,碑上以正楷写就三字:跛足亭。

“跛足亭?”丹歌古怪地回过神来,打量栗狗的四足,并未发觉又残疾的病症。

“咳……”栗狗咳一声,他察觉了丹歌的目光,这一声目光就使得丹歌警醒,未敢再肆无忌惮地打量。

栗狗说道:“我说我是这里的东道主,应该不为过了。这里,是沈丘县,古称秣陵,远处,是槐店镇,那一条河,就是沙颍河……”

“呃……”丹歌等人一概不知这些个地名有什么值得关注的,也从不曾听过这些个地方有过什么传说。

“在沙颍河畔,就是华佗冢。”

“华佗冢?!”听到这里反应最大的,莫过是黄岚了,眼前这狗活了千年还深深记挂华佗的恩德,那华佗必是何等厉害的人物啊,虽然没遇到华佗在世之时,但这样的大能,死后留下些什么,都足够后人从中受益了。

如果有什么手稿之类的,其中或许就有这神格恢复之法呢?!

黄岚满目希冀,只等着栗狗后面的话。

而反应不弱于黄岚的,就是丹歌了,他这类人,既然信卦,岂会不信命?他来到此地,相劝黄岚时恰巧提及的,就是华佗,偏偏沈丘此地就有华佗冢,他如果不去走一遭祭拜祭拜,心里难安。

丹歌也满目希冀,只等着栗狗后面的话了。

“你们如果有心祭拜,我倒可以领你们去。”栗狗说着,紧紧地盯着眼前两人一兽的面部表情,它要确定这些人的诚意,因为那里有着一样秘密,它要看这些人的反应来断定是否告诉他们。

但栗狗随后就傻了眼,眼前几人,除了那一个文质彬彬的反应并不算大,余下的一人一兽,听到它的话瞬间喜笑颜开,满目的期盼呼之欲出。

“哎哟!”栗狗惊了,“这两人的表现比我这华佗铁粉还夸张,不会是脑残粉吧?”

第四十章 华佗冢

栗狗倒是放下心来,这几个显然并不会对华佗冢有什么图谋了。

它头前带路前往华佗冢,丹歌子规黄岚等都紧随其后。

他们下了山来,绕着乡镇走,避开晨起的行人,一路往北而去。

那狗儿在前面带路,一路慢慢悠悠,抬腿落足都是缓慢,宛若前往朝圣一般。后面的几人不能紧跟,只待那狗儿走了三五步,他们迈一步,就赶上了。这也得亏不是走在乡镇里,他们这一步一顿的,就如同在以步丈量一般。

走了不久,子规趁着顿下来的片刻,拽了拽丹歌,悄悄指了一下那栗狗的右前足。

丹歌立即仔细观察,也就看出了端倪,粗看只以为是这狗儿走的慢,细看之下,原来这狗的右前足有疾,那一足落下,脚掌全然没有受力,就摆在那里,随后又抬起迈向前方,这狗儿为了不让他们瞧出破绽,所以才走的很慢,佯装无恙。

“跛足亭。”丹歌想起了那柳林深处的亭子,原来那亭子的命名果然和眼前的栗狗相关。

这狗这样隐瞒,显然并不愿让他们知道它的残疾,而跛足的成因,他们更不必相问,一定是没有答案的。

于是丹歌就佯装不知,跟随在栗狗之后,继续缓缓而行。

又走了约有三刻钟,他们就来到一条马路上,这马路有名,就名叫华佗路。

沿马路而行,在就见前方不远处有几棵繁茂的大树挺拔地站立,越过了屋顶,笼在屋上。

在那里有一盏路灯,路灯上挂有一个路标,以枣红色为底,几个大字,上面小一些,写的“华佗冢”,下面大一些,写的“华佗庙”,两字之间,是一个庙宇一般的图标,指点着那里就是华佗冢的所在。

几人见到了目的地,也不再跟随栗狗,快走几步,超过了栗狗,走向华佗冢。

他们走到那一盏路灯,一个扭头,华佗冢的全貌就映在了眼帘。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辆车子,车身上满是泥垢,就横在这华佗冢前,在车之后,是两个砖头垒成,水泥抹就的大香坛,坛被香灰填满,倒是可以看出香火旺盛。

在坛后,两间低矮的瓦房,各有一扇红色的大门,想必这就是所谓的华佗庙了,此刻大门紧闭,也不知里面的情况。

在屋前的空地上,是一地的枝叶和杂物,并无人清扫。

空地的一侧,植有一根树苗,粗细只有盈盈一握,树干自根部到与房檐相平毫无分叉更无枝叶,再往上是绿绿的一蓬,宛若一根放大了的花椰菜。

在庙的右侧,是一个商店的墙壁,上面贴着广告,什么招商引资,什么疾病,什么风水。

左侧是有关华佗冢的一系列介绍。

这映入眼帘的一切,与华佗的盛名相去甚远,也与他们的想法相去甚远。

“啊?”几人几乎异口同声地啊了一声,满是疑惑和惊讶。他们倒退数步,再仔细一瞧。

“这……”他们瞬间失落不已,他们这一路朝圣一般缓缓而来,以为能见到怎样辉煌的殿堂,却只见到了一处近乎破败的所在。

“不要惊疑,这里就是华佗庙,在这庙后,有一处山包,就是华佗冢了。”此时的栗狗已经缓缓而来,它倒是早就料定了丹歌子规等人会有这样的反应,“生前如何盛名,死后一抔黄土,陵墓建的再好,不过是给后人看的。”

“来吧,华佗虽死,但他的神力未尽,在这庙前香坛之内,人们的愿力催发之下,形成了此处鲜有人知的秘药。”栗狗说着走向了小黄鼬,也不知会黄岚一声,伸嘴叼起一只黄鼬,随后头一甩,就把那黄鼬抛向了香坛。

“儿啊!”黄岚眼看着儿子被甩在半空,正欲去救,却被那栗狗一脚踩在尾巴,阻止了行动。

“不要担心,我投篮很准的。”栗狗劝慰道。

“投篮?!”黄岚气不打一处来,它龇牙咧嘴的,就准备对栗狗下口。栗狗见状还往黄岚嘴边凑了凑,意思是:你咬啊!

黄岚恨恨地扭头欲咬,却在下一秒乖乖地闭上了嘴。只见这栗狗浑身泥垢,它如果下嘴,只怕就先把自己毒死了。

也就在这时,“噗”的一声,果然如栗狗所言,那小黄鼬不偏不倚地,正正好落在香坛里。

小黄鼬落下之后震起许多的香灰,香灰在空中漂浮,映在日光之下,竟然把日光分作了七彩虹色,这虹色也不照别处,全部照在香坛中四仰八叉的小黄鼬的两肋之间,那里是它的中丹田,是它神格所在。

七彩虹色如同流水倾泻,隐隐竟有水声,填入了那小黄鼬的神格之中,不久,七彩之色断绝,空中的香灰砰然一震,落在了两边,再未落入坛中。

“咔~”那小黄鼬在坛中发出一声颇为舒爽的叫声,它的头拱了拱身下的香灰,竟然舒爽到沉沉欲睡。

“啊!”黄岚大睁着双目,眼眶已经湿润,它近乎痴傻地待在哪里,满满的幸福将它包裹。大悲大喜就在一夜之间,变换得太快了,它来不及反应,灾祸就已离它而去,幸福紧随其后,快步来迎。

栗狗收回了踩在黄岚尾巴上的脚,黄岚也被这动静从幸福之中惊醒,连忙跑向香坛,一跃跃到了香坛上,把小黄鼬叼了出来。

它明确感知到口中黄鼬的生命力大有加强,它连忙走到了丹歌子规身旁,这两位上仙有神奇之法,可以看到它孩子的神格。

丹歌意会,蹲下身来细看,不由啧啧称奇,“不错,这七彩虹光很有威力,几乎补全了它神格中被业力侵蚀掉的部分,如果再来上一次,就直追你的神格强度了。”

“这……”黄岚满怀希冀地看向栗狗,栗狗保有着这么重要的秘密,它完全可以看作是这香灰的主人。

“你不必看我,你已经把秘密分享给你,你尽可以去试。”栗狗退在一旁,让开了道路。

见栗狗如此,黄岚此时反而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它自己拿不定注意,就把目光看向了子规,它知道子规是很聪颖的。

“那我们就不试了。”子规听出了这狗儿的言下之意:你尽可以去试,有功效就算我输,“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分享分享你的经验。”

栗狗在那里顿了顿,吐出四字来,“切莫贪多。”

子规点了点头,他又打量一番栗狗和黄鼬,再看看丹歌,对栗狗说道:“既然你有经验,就让这三只黄鼬跟着你,你为它们制定计划,它们身具神力,你和他们常在,应该能减轻你的业力。”

他说着转向黄岚,“你也算福缘深厚,才发下宏愿,就看到了希望。我们就此分别,我和丹歌要一刻不停地继续赶往白帝城,而你待在此处,我们一旦完事,就返回来看你。”

黄岚立起身来,伸出了手,子规也蹲身伸手,握了一下。黄岚问道:“你们……这么急?”

“嗯!事情不容耽搁。”子规说着站起身来,扭身就走,丹歌一脸懵懂地亦步亦趋跟随在他身后。

两人沿着来路,又返回了来时降落的柳林,那里人烟稀少,适宜他们变形起飞。

丹歌歪着头看着丹歌,“你这可太快了,我都没反应过来,咱就告辞了?”

“怎么,你有什么未了的事情吗?”子规笑眯眯地问道。

“多了去了!首先说我们打了华佗冢前,既然见到了那么神奇的香灰,都没有用一用,就离开了!”

“呐!”子规一伸手,往丹歌手里放了一小撮香灰。

“哦?”丹歌接过细看,果真是那香灰。“你怎么得的?”他再一想,立刻恍然,必是那黄岚和子规握手之时递给的,“你什么时候和这一只母黄鼬这么默契了的?”

“我们鸟兽通灵,自然默契。我和你这人类就没有什么灵感交通。”子规嫌弃地看了一眼丹歌。

“嗤。”丹歌不屑得撇了撇嘴,随后大睁双目,兴趣全部都放在了手中的香灰之上。他轻轻用指尖捏起香灰,往自己的上方一扬。

随之香灰漂浮,日光又分作七彩之虹,照在丹歌的双臂上。

“哦?”子规见这情况不由讶异,“你修行的力量,都存储在双臂的吗?”

丹歌摇了摇头,“这香灰果真是秘药,昨夜一夜疾飞,两臂酸痛不已,这会儿被这虹光一照,就好了。啧啧啧。”

子规的嘴角不由一阵抽搐,“真是暴殄天物。人家用来精进修行,你却用来治疗一时酸痛。”

丹歌兴致颇好地扬了扬双臂,“好吧,这香灰我用到了,可还有那栗狗身上的谜团,也许也能追究到什么龙身上去,我们怎么不去细究,这会儿这么急着要走。”

“那栗狗明显不想让你知道许多,你要想知道,岂是一朝一夕的,少则半月,多则数年,你要和它套近乎,然后慢慢让它敞开心扉。你等得起?况且你心里一直牵挂着白帝城的龙,你能沉下心来和它搞关系?”

丹歌一时语塞,“这……,倒是不能。”

“所以,我们此刻就去白帝城看所谓飞龙,而留下来黄岚和它套近乎,两边都不耽误。”子规说着,已经变作了杜鹃,立在丹歌的肩头。

“那还等什么,出发呀!”丹歌两臂一扬,霎时变作了白鹤升空。

第四十一章 兔子游戏

两鸟颇为默契的,并没有直接往西南方飞去,而是先飞向北方,飞到能看到华佗冢的地方盘旋一阵,就见到栗狗此时正面对着华佗冢方向,叫了几声,随后静默下来,和一旁的三只黄鼬一道,往柳林走去。

“那香灰如此神奇,你说它怎么不用。”丹歌问道。

“你怎么知道它没用,也许是用了呢。”子规急急地扑扇着翅膀,它这类鸟儿悬停可不是易事,它又试了一下,果断放弃了,就立在了丹歌的背上,“而且这香灰应是首次用效果最好,它未必不用,但也许收效甚微了。它那叫声似有埋怨,大概就在埋怨这个吧。”

“恩,这里就交给黄岚了,但愿我们回来时黄岚已经有不小收获。走吧!”丹歌说着倏忽一个翻身,把子规抛落,两翼一摆,转向西南极速而去。

“小气!”子规紧紧跟上。

两鸟从清晨六七点钟,一直飞到了中午十一二点,他们保持着恒定的速度,途中从未停歇。但眼看着太阳越来越毒,两人也有些倦意,就落了下来,落在了泌阳县的一处丛林之中。

此时正值正午,丛林在山的高处,山脚下一个小小的村庄,村庄里炊烟袅袅,浓郁的各样香味相互偕同,飞临高空,被风一吹,直扑进了丹歌子规所在的这一片密林。

“咕咚。”两人重重的咽了口口水,他俩人自是饿极了,从昨夜开始,就没有再吃过饭了。他们修行还没有高深到辟谷的境界,所以这会儿一闻这香味,立刻就饥肠辘辘起来。

“走走走,我们下去买一些食物去。”丹歌说着头前带路,循着一条下山的小路,来到村庄里。

这村庄当间一条五马并行的道路,以一个个的半头砖铺就,密密实实,倒显得有别样的美感,道路两侧一家家的房屋各具特色参差不齐,但白墙黑瓦,宛若水墨画一般让人赏心悦目。

房屋之间有时相隔个三尺来宽,有一条小巷,小巷相连的是成长正是茁壮的各样庄稼。

这村庄虽不及桃源,却也有着超脱的感觉。

丹歌来到村庄见到这样的情景,都不由放慢了脚步,但细细体味一阵,就察觉的不对。

“怎么回事?”子规悄声问道。这村庄静谧得可怕,换作是平常人,就大概什么声响也听不到了,这村庄抛却了美感,就是一座死寂之城,看似完好的村庄却好似没有人烟,人们的遐想一定会让自己陷入恐惧的。

丹歌子规没有这样的恐惧,他们能听到碗筷轻响和“吸溜吸溜”的吃面声音。

按照中国人的习惯,饭桌之上最是热闹,此时任凭丹歌子规何其厉害的听觉,却听不到有人交谈的声音,这真是太奇怪了。

丹歌子规两人悄悄地走在路上,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他们靠近了一间有着碗筷响动的屋子,伸出手来,在门上敲了几下,“笃,笃笃。”很礼貌的敲门方法,显示了来客颇具礼节,丹歌子规是想证明自己不是坏人。

但屋内在门响的刹那就有筷子轻放的声音,随后是蹑手蹑脚的移动声音,是三个人,这三人没有往门这边走,反而是往远离门的屋角走,随后就听“吱”的一声,似乎掀开了什么机关,然后是衣服摩擦的声音,在之后轻轻的“哐”声,显然那机关合上,三人逃了。

两人无需亲眼看,仅凭声音,就能模拟出屋内的画面,他们的反应迅捷,行动迅速,配合默契,操控熟练,显然是常做这种事。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让他们如此惧怕呢?

丹歌子规都想不出其中的奥妙来,但他们却有探寻的方法。子规手腕一抖,手上结成手镯的骨虫开始行动,它们分散成一个个个体,钻入各家各户,细细探查其中的人们有什么异样。

而答案让人更加惊奇,以这一间他们敲门的屋子为中心,方圆三十多米内的所有房屋内,全部人去屋空,唯有桌上的饭菜尚证明着曾有人在屋中用餐。

而在三十多米之外的房内,都有人在,一个个轻手轻脚地吃着碗中的饭菜,一声碗筷声音,就能让那一家人全部停下来,侧耳细听良久,察觉无恙,才会继续吃饭。

“他们一个个风声鹤唳,草木皆兵,门外到底有怎样的灾难啊。”子规陷入了迷惑,他的骨虫各处探查,也没有找到这恐怖的源头。

丹歌噘了噘嘴,“你不都说了,风声鹤唳,我这不来了么……”他是鹤。

“去去去!”子规没好气地白了一眼丹歌,这家伙仗着手段多,任何时候都显得没有个正形。

正在这时,子规的骨虫忽然在没有子规命令的情况下返回,子规立刻有了反应,“有东西出现了。”

两人立刻躲在了一条通往庄稼的小巷内,一人贴着一面墙,观察着街上,这样他们合起来的视野就笼罩了整条路。

“噗噗”,是什么东西蹦着来了,听声音并不是什么庞然大物。

突然,那“噗噗”的声音消失了,随之就有敲门声响起,“笃,笃笃”。

“呃……”丹歌子规满脸的诧异,怪不得听到这声响屋内的人要躲呢,他们敲的节奏和这个东西敲得一模一样。

可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笃,笃笃。”又有敲门声响起,就在耳畔,很近了,但丹歌子规什么也没有看到。

正在这时,“噗!”

一道白色闪过,落在了丹歌子规所站的小巷内,这白色猝然出现,都惊了丹歌子规一下,两人正要发动攻击,却看到了来物的面貌,是一只毛茸茸的可爱兔子。

“兔子?”丹歌子规戒备地打量这这兔子,和寻常的兔子别无二致。

“你们,不是本地人?”兔子忽然开口,是稚嫩的童声。

子规丹歌相视一眼,缓缓点了点头。

“哦!”兔子点头,随后原地一跃,“噗!”它沉沉落地,地下形成一道繁复的法阵,这法阵猝然一亮,从其中突然衍生出一栋房子,白墙黑瓦,升入高空,忽然变作正常的房子大小,然后就落了下来。

“呼!”丹歌子规身后的墙壁忽然撤去,两人连忙稳住身子往身后看去,他们之前依靠的房子竟在远离,这一条小巷也一下子变得很宽,刚好能容下那兔子召出的房子。

“咚!”房子此时已经落地,把丹歌子规兔子都笼在了屋里。

“现在,你们是本地人了。”兔子答道。

丹歌大睁着双眼,“这么好,管落户还分配房子。”

兔子看着丹歌完全没有一丝恐惧的意思,它的目光中充满了怜悯,“我希望你能紧张起来,足够的紧张,就能让你保住性命,如果你错过了警示,迎接你的只有无限的恐怖,然后是死亡。”

“说一说吧。”子规坐了下来,“你的游戏规则。”他们有着足够的依仗,他们根本不惧要到来的所谓恐怖和死亡。

“你很坦然,这也许会让你死前少受点折磨。”兔子说道,它句句提到死亡,却没有狠意,不是它不够狠,反而像是麻木了。

“说吧,不要啰嗦。”

兔子的双眼看着子规,看不出情感,也许是愠怒,但它的眼睛本就是红色了。

“这里的故事,有关一个童谣:

大兔子病了,

二兔子瞧,

三兔子买药,

四兔子熬,

五兔子死了,

六兔子抬,

七兔子挖坑,

八兔子埋,

九兔子坐在地上哭起来,

十兔子问它为什么哭

九兔子说:

五兔子一去不回来!”

丹歌子规听完都沉吟起来,这个童谣他们听过,有很多的解释,都足够恐怖,不知道这兔子嘴里的兔子童谣,有什么不同。

“这是一个解谜题,从今天开始后的每一天,都将有一只兔子来到你的门前敲门,每十天一轮。来的兔子就是从一到十的任意兔子之一,你需要判断它的身份,然后给予它正确的东西,如果错了,就会被它杀死,如果对了它就会道谢离开。

“有一只兔子是确定的,就是十兔子,它只会在第十天上门。你需要完全答对十只兔子的问题,就可以离开这里。如果你并没有把握,完全可以选择避而不见,方法就是从那个通道出去,在荒野里渡过一夜,至于第二天回不回的来,就要看你的运气了。”

那兔子指向了屋子床边的一道隔板,那里就是通道了,想必丹歌子规之前听到的那一户人家,也是进入了那里面。

“不过你们人类确实有着很厉害的野外生存之法,火,是夜晚荒野里生存的保障。但你们人类也足够胆怯,你们宁愿选择每天在荒野里过,也不愿意判断兔子的身份。

“你们的前辈,只是每十天迎接十兔子,这样一百天后,他们就离开了。你们也可以这样,如果你们也如此胆怯。”

兔子看着满脸无所谓的两人,有些懊恼,却有无可奈何,“我交代完了。哦还有,在一个月内完成十问的,我们会恭敬地送你到附近的城镇,而超过一个月完成的,我们会给你指明出路。祝你们幸运。”

出路却不代表着活路,在途中遇到什么,却没有保证了,所以能离开,却不意味着能活命。

说完,兔子蹦跳着走到了门口,拉开了门。

“哎!没有吃的吗?”丹歌忽然问道。

“哐”一声巨响,那兔子被门狠狠地夹了一下,它显然没有料到这屋内的两人如此心大,这般处境还惦念着吃的,它被惊得忘了扶门。

“食材都有你们自己做,哦对了,我们并不愿听到你们人类在吃饭时吵闹的声音,如果你吃饭时响动太大,兔子就会来临,无论当天是否来过。嘶……”

兔子慢慢挪着身子离开了,头一次,它拜访人类反而负了伤,“也许这两个人会给我们一些惊喜呢?!”

第四十二章 逃向荒野

就在房门关闭的刹那,丹歌子规瞬间移动到了门前,狭开一道缝往外看去,那兔子已经不见踪影,但此时却有“噗噗”的声音传来,紧接着就有敲门声传来,已经离这里很远了。

“这真是个有趣的地方。”丹歌偷眼看着外面静谧的一切,“虽然我很急切想赶往白帝,但现在有了更有趣的事情了。”

子规翻了个白眼,皱起了眉头,“这事情无头无尾的,我们根本无法确定这群兔子的用心,而且即便解谜,一个个都能答对,也需要十天的时间。十天时间,我们能干很多事情你知道么?!”

丹歌摇着头,“no,no,no!你是够聪明,但是却有些死板。我们如果有绝对的信心把所有兔子都猜对,我们只需要一天时间,就能回答十个问题。”

“为什么?”

丹歌傲娇地笑了笑,“你还记得那兔子的话吗,吃饭时的吵闹声会引来兔子,我们故意做出声响,就不断的有兔子来了。”

子规点了点头,但紧皱的眉头并没有展开,“但这只是后话,当务之急,是如何分辨来的兔子的身份,每一只兔子对应着需要怎样的东西,我们知道了这些答案,才会有回答问题的机会。否则我们也只有逃入荒野的选择。”

丹歌闻言攥了攥拳,指节发出“嘣嘣”的声响,“哪里需要逃,就是来十个,我们也打得过。”

子规脸上忽然出现一抹坏笑,“你这样说就好,走走走,我们现在就杀出去。”子规说着上前,一把攥住丹歌的手腕,就欲开门冲出。

“哎哎哎!我们要答题呀,多有趣呀!”丹歌不干了,他反手把子规手腕攥住,往回一扯,把子规拽了回来,按在了屋内的凳子上。

子规耸了耸肩,“那兔子来了你把它打回去,你就破坏了游戏规则,那这个游戏玩不玩的有什么要紧。”

“嘶。”丹歌挠了挠头,“那这几乎是个无解的局,如果有兔子来,我们既然不能判断,就一定会躲进通道里,也就错过了分辨兔子特征的机会,我们没有特征讯息,就无法判断任何一只兔子的身份,所以离开此处的方法,还真是只有每十天回答一个确定的十兔子。”

子规补充道:“这敲门有早有晚,兔子有可能先出现在别的人家门前,但在兔子进入屋子之前,都是不可见的,所以我们也无法观察别人家来判断兔子的讯息。”

丹歌表示赞同,“所以我们要不然就是碰运气,要不然就是逃入荒野。如你所言,碰运气的话如果答错对方一定杀不死我们,那样我们就破坏了规则,既然一定会破坏规则,不如现在就闯出去。而如果我们要正常游戏,荒野,才是我们最终的归宿。”

“荒野,这个无解的局一定会把我们推向荒野,也许答案就在荒野之中呢?”子规猜测道。

“那只有我们进入荒野的时候,再来判断了。现在……”丹歌从一旁的橱柜上那下了一把刀,递给了子规,“该是你大展身手的时候了。”

子规忽然抱着双臂,把双手掩在腋下,扭过身去避开了递过来的刀,“你怎么确定我会做饭……”

“你能变形成人多少年了?”丹歌摇着手中的刀,问道。

“二十……唔。”子规说着捂住了嘴。

“哼哼,二十多年变化成人,无父无母的,自己养活自己,难道不会做饭。”丹歌把刀往桌上一放,洋洋得意地坐在了一边,翘起了二郎腿。

“是是是,我的大少爷。”子规无奈拿起了刀,走到屋内一边的案板旁,放下刀抄起了几样菜蔬,择了起来。

这一间屋子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各样的家具一样不少,屋子当间是一张方桌,四周围了四把长凳,桌子右面是橱柜灶台操作台,左面是一张大炕,炕上被褥崭新。正对着门的那面墙,则有个小小的博物架,上面放置着一些饰品和精致的玩意儿。如果丹歌子规不是有任务在身,若有闲暇,这小小屋子却是个不错的归宿。

“说起来,我的大少爷,你的家族,在哪里,叫什么?”子规边择菜边问道。

“长白山顶,沈家。”丹歌答道。

“长白沈家?”子规快速在脑中搜索着,却没有有关这一个家族的任何一点讯息,“是我孤陋寡闻了。”

丹歌摆了摆手,“不知道才是正常的。知道的都是些老古董了。”

“哦……”子规不再多问。

两人的聊天告一段落,子规专心做起饭来,不得不说这二十余载的为人时光,练就了子规颇为干练的做菜本事,且不说做出的饭菜如何,单就一举一动都是让人赏心悦目,绝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但这家伙并不禁夸,丹歌刚刚赞叹了一句,就见子规顿了下来,四处搜索着。

“怎么了?”丹歌问道。

“没有吗?毛毛虫,或者是菜青虫啊,这让我怎么做菜。”子规一本正经地在蔬菜当中翻找着。

“啥?!”丹歌立马站起了身来,他恍然啊,这眼前的人类,本体本是一只鸟啊,他急忙凑了过去,只见一样色香俱佳的素什锦菜肴已经装盘了,“你……”

“你什么时候……”他无奈出了一口气,子规这几天相处下来,本性开始暴露,绝对是个腹黑的家伙。

子规摊了摊手,“近墨者黑,受你所染,我也没有办法啊。”他还振振有词。

丹歌白了子规一眼,看在食物的份上,就不与他计较了。

丹歌把那素什锦放在桌上,在菜当间一划,把一盘菜分作了两份,子规坐了下来,也了然了他的意思。

“我数到三。”丹歌扬了扬手中的筷子。

“三!”子规忽然道,然后迅捷地出筷,每一次都夹起数片菜蔬放入口中,筷子来回舞动,频率极快,如同鸡啄米一般,看不到筷影,就只能听到“叮叮叮”的声响,眨眼之间那一边就要吃完。

“高手!”丹歌赞了一句,缓缓出筷,夹起一片蔬菜,与之相连的菜叶也被吸引着都跟着筷子动,在空中连成了一条长龙,被丹歌如同吸面条一样一下子吸入口中。

这两人几乎同一时刻,把各自的部分都吃进了嘴里,却都没有咀嚼,两人口中塞着蔬菜,填满了整个嘴巴,两腮鼓鼓的,如同两只蛤蟆。

正在这时,“哗啦”一声,桌上的盘子瞬间被碎成了一个个小块,正是两人筷中的暗劲把盘子震碎了。

随着这一声响,门外忽然有了轻微的“噗噗”之声。

两人对视一眼,“兔子来了。”

“笃,笃笃。”来的兔子没有敲别的屋门,敲得就是丹歌子规他们这一间。

两人相互用手指着,埋怨着,“都怪你!”

“吱”,门被推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缝隙在不住扩大着。

“咕咚”两人把口中的菜一咽,将筷子往桌上一杵,身形迅捷地移到那个通往荒野的通道入口,掀开隔板,钻了进去,遁向荒野。

这一系列的操作,在那开门的兔子耳中就是一连串紧密的声音,“笃吱哐”,声音当间没有任何的停顿,可见丹歌子规的行动何其迅捷。

兔子从门缝向屋里探进个头来,但见桌上的筷子被钉在桌上,还在微微颤动,而屋内却已没有的人在,“果然是有些神通的人类。”

它目光满是希冀地望着对面,“也许我们重逢,真的就在不久之后了。真是令人兴奋。”

……

此时另一边的丹歌子规,已经通过通道,来到了一片荒野。这荒野近处是一大片草地,此时草地上已经有了不少的人群围坐在一起,在他们当间,是一片光秃秃的土地,地上放着没有烧尽的树枝干柴。

荒野的远处,是一片森林,高大的乔木直入云霄,没有花香鸟语,净是荒凉无限。

丹歌子规走到了人群旁,当中年老的指了指人群中围着的那些树枝柴火,又指了指远处的密林,让两人去拾些柴火来。

两人对视一眼,默然点头,走向森林。

丹歌走远了人群,回头看了一眼那些沉默的人们,疑惑地说道:“他们憋了一天不累吗?在这外面正是说话的好时机啊!”

“这正说明他们对于这个游戏的重视,他们在保持一种安全的常态,使自己减少犯错的失误。”子规叹道。

“而且那兔子的耳目应该仅仅限于那个村庄,他们在这荒野里,完全可以一起行动,找一条出路逃离这里。”

子规耸了耸肩,“这就需要有足够魄力的人振臂高呼,而且要有足够的威信,不然就会被众人打倒,泯然众人。穷则生变,他们远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他们能看得到百日后的一线生机,所以他们并没有心思逃离。”

丹歌表示深深的赞同,人类就是如此,“你们鸟儿呢?”

子规笑了笑,“我举一个例子,候鸟。无论今年的收获如何丰饶,到了一定时候,它们都会迁徙,它们一直让自己处在适当的危机感下。借用一句名言:‘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第四十三章 恶妖统领

丹歌笑着摇着头,“这鸟又太刻板了。”

子规点头,“是啊,人类太过安逸,鸟儿又太过刻板,如果二者相结合就完美了。”

丹歌闻言正待点头认可,却忽然一怔,回过神来十分嫌弃地看着子规,“敢情这是拐着弯儿地夸你自己呢?!”

子规挠挠头,“见笑了见笑了……”

两人闲聊着在这森林中拾柴,此处不愧荒野之名,这森林土壤肥沃,高大的树木枝繁叶茂,偏偏并没有什么动物,地上的蛇虫鼠蚁,天上的鸟雀鹰隼,一概没有见到。

就在他们疑惑的时候,终于有一丝生命的踪迹,出现在了眼前。

“你来看。”丹歌忽然在一处地方驻足,在他的面前,有许多新折的树枝,而在这些树枝之下,有着十分明显的一个脚印,是一个蹄印,来自于牛羊一类。

“嗯?”子规来到丹歌身旁,看着这仅有的一个蹄印,往四处搜寻,却并没有其他的蹄印了,“仅有一个?”

他俯下身来,拿出一根树枝戳在地上,却只听“啪”的一声,树枝折断,而地上并没有留下很重的痕迹。这里的地面,竟然硬如钢板。

而偏偏这里有一个蹄印,蹄印还不浅,深度足有一寸之深。

丹歌此时则仰着头,看着木的高处,“这些个新折的树枝,都是从这两边的树上折落下来的,最高的断处在这树的树梢。”

两人的观察一结合,子规几乎可以断定,蹄印的主人是一类可以腾空的鸟兽,从树木的高处落下,沿途折断了树枝,然后落在了地上,还玩了一招金鸡独立。

“金鸡独立?这么骚的吗?”丹歌挠着头,不得不佩服子规的脑洞。

“不然呢?”子规指着眼前的森林,“这里几乎出现生命绝迹的现象,这现象只能来自于自带气场领域的猛兽,而这气场领域能辐射整片森林,这个蹄印之主强悍如斯,它做出什么我也不觉得奇怪。”

丹歌收罗起了地上的新柴,“所以它贱气啷当在自家林子里蹦个高,做个金鸡独立……倒是不过分。但这一类二货是怎么做到还有气场领域,拥有气场的猛兽不该是那种霸气侧漏的吗?”

子规翻了个白眼,这他哪儿知道去,“许是太二了,把小伙伴们都吓跑了。”

两人没有分析出确切的答案,他们只知道了这森林里有着强悍的猛兽,而这只猛兽会不会是兔子游戏的解题关键,他们还不得而知。

两人拾回了足够多的柴火,得到了人们一致的赞扬,但这赞扬不过是竖起的拇指,依然没有人出声。

丹歌子规在之前还厌弃这些人不敢作声的胆怯,但自从森林里回来,他们倒是赞同了这样的做法,森林中强大的猛兽神出鬼没,这些人默不作声,就降低了惊扰到猛兽的几率。

如果猛兽来袭,他们可未必能顾及到所有人,所以这默不作声倒是最好。

人群围坐,静谧的时光一点一点地流逝,夜幕降临,草丛上燃起了火焰,火焰映照着,四周的景色渐渐模糊了,远处的森林也隐在了黑暗里。

丹歌子规背靠背坐在人群的最外围,与远处的森林相平,他们全神贯注地侧耳聆听着暗处的风吹草动,“那个猛兽,会来么?”

这样的全神关注直到夜半更深,两人都有些疲倦,就放弃了聆听,倒是也没有什么大碍,毕竟以他们的反应,来敌再快他们也能做出判断。

丹歌回首,人群东倒西歪的,一个个都睡去了,只有丹歌子规来时指点他们收集柴火的那个老人,这老人还守在火边,手中拿着一根树枝,看着眼前的火焰,火种的柴火发出“噼啪”的响声。

这老人身披着羊毛皮衣,虽说已到初夏,但夜晚还是较冷,尤其在这荒野,苍凉的不只是旷野,还有内心,所以丹歌也没有怀疑,他扭回了头去。

就在丹歌转头的之后,丹歌所看的老人,自背后的羊毛皮衣里伸出了一张羊脸,羊脸的双眸细致地打量了一番丹歌子规,眼中洋溢着异样的光彩。

老人“呼”地起身,下一刻已经来到了丹歌的身旁,伸出一臂正打算碰触丹歌,丹歌却忽然反应,大喝,“谁!”

这一声大喝在旷野中不过刹那就消逝了,但听在睡梦中的人们耳中,是急促的警铃,下一秒,满地歪倒的人们一个个猛然激灵地坐起身来,都大睁着双眼,警惕地四下打量。

丹歌立刻出手拽住了这老人的衣角,但这老人此时周身一抖,“哗”的一声,就褪下了那一身衣服,露出之下浑身羊毛的身躯。

它再伸展出来的双臂已经变作了双翼,自那羊毛之中,又一次探出羊头,身下仅有一根腿踩在地上,这腿一绷一弹,这东西已经高高跃起,两翼翩然扇动,已经飞到了森林,隐没在黑暗之中。

丹歌子规大张着嘴看着那东西飞远,没有继续的动作。

丹歌搡了一下子规,“嘿,人家可不二,人家就在我们眼皮底下待到了刚才。”

子规尴尬地笑了一下,“人家也不是什么金鸡独立,是只有一根腿,还长着翅膀。你见多识广,你可认得这是什么物种?”

丹歌脸色凝重下来,“臭名昭著的恶妖界统领之一,业膻根。它怎么会在这儿。”

子规听闻也是诧异不已,“恶妖界?不是被封闭在妖门之后了吗?”

恶妖界,在女娲补天之后,妖族式微,人类开始主导人界,人类将妖族分别善恶,善妖留在世间,而恶妖则被人们一路驱逐到雍梁之地,也就是当今甘肃省境内,人们意欲赶尽杀绝,恶妖的鲜血横流,染成丹霞。

恶妖当中有极恶者,以同伴死尸为食,实力日益强大,在丹霞之内辟恶妖界,恶妖遁逃其中,人类在恶妖界与人界处放置仓古石碑,即妖门,隔绝两界。

妖门的钥匙,就是天上明月,明月月满,加以道家五术,就可以开启妖门一刻。

“我怎么记得业膻根是在三殿刖足地狱内被杀死了呢。”丹歌紧皱着眉头,收神看一眼手中从那业膻根身上拽下的东西,“啊哟?!”他被吓了一跳,手上一个哆嗦,把那东西抛给了子规。

“啥?啊!”子规接到也惊了一下,一把把那东西扔在了地上,他望着地上打量了片刻,又强忍着恶心将这东西捡起,两指捏着离得脸远远地慢慢打量这眼前的东西,待他打量完了,“嗨”了一声,随手就扔给了丹歌,“吓我一跳,假的。”

“哦?”丹歌接过细看,果真,是假的。这一样东西是一个缝在一片布上的人皮面具,但细观察,却并非人皮,只是橡胶所制,不过是工艺非常精细罢了。

“这家伙扮人可是费了一番心思的,也怪不得我们没注意到。”子规尽可能地给自己的疏忽大意找了个颇为牵强的理由。

丹歌压着嘴角摇着头,“不对不对,我这会儿才反应过来,那家伙扮演老头可是漏洞百出啊,它扮演的老头身上可是披着羊皮皮衣,这大晚上的御寒看起来是正确的,但这老头如果是无意中闯入游戏的,那就不合理,春夏之交出门在外哪有带皮衣的。漏洞百出……”

子规别过了头,“马后炮!”

“不过,那业膻根在你我来的时候就在了,那会儿也聚集了不少的人,它既然没有动手,难道并没有杀人的心思?即便是刚才,他就站在我的身旁,我也没有感觉到任何的杀气,似是要和我打招呼一样。业膻根可是对人类恨之入骨,绝不会这么仁慈。”丹歌思索着说道。

子规一挑眉,没好气地看着丹歌,“那你大呼小叫个什么劲啊!我们都说了兔子游戏的解题关键也许就在这荒野中,人家也许是想告诉你答案,你非但不领情,还把人家给撵走了。”

丹歌也是委屈,“我这个是正常反应啊……,看来只有等明天晚上了。这么说它有可能并不是业膻根,如果不是业膻根,那会是什么?鸵鸟和绵羊杂交的异种?”

子规憋着笑,手指点着丹歌,“你这脑洞,丝毫不亚于我那‘金鸡独立’。”

……

人们就在全神戒备之下,度过了这一个难熬的夜晚。

丹歌子规在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就沿来路准备返回屋中,但此时他们才发觉隔板之下多了一道铁网,将整个通道口封死了。

一直等到太阳完完全全升起,阳光普照的时候,那一道铁网才自动收回。

“原来还有这种措施,也就是说我们如果选择逃遁到通道里,直到第二天开启之前,都无法返回到屋里了。”丹歌道。

“这是必要的措施,要不然这通道能无数次利用,哪儿是兔子游戏,就变成捉迷藏了。”子规道,他打量着屋内的一切,“昨天因为发出声响,所以在屋里什么也没做就逃出去了。

“虽然我们大概率确定线索在那个荒原的鸟羊杂交体上,但屋内的细节也不能放过,也许在这屋内也有着一些蛛丝马迹。”

第四十四章 白高兴一场

随之丹歌子规颇为默契地将屋内仔细扫视一周,最终两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靠在正对门这面墙壁的博物架上,上面放着不少东西。

首先引人注目的是这博物架上发亮的几样东西,是一个方印,一个罗盘和一个八卦镜。丹歌走到旁边,拿起方印细细打量,这方印为通体绿色的一块蓝田玉石制作而成。

方印上部刻的是一只精细灵动的兔子,这兔子头部高抬,两耳竖在脑后,与其背相接,双目正视上天,鼻头好似耸动,如同轻嗅天地气息,而奇异的是,这兔子鼻头处的玉石恰为鲜红之色,绿兔鼻头一点红色,却丝毫不使人感到突兀,看来其中必有玄机奥妙。

这兔子雕刻以下直到印面之间,再无点缀,哪怕是印面,也不过刻了一个简简单单的“七”字,但这简单处理,却让人感觉更不简单。

“七?”子规若有所思,“这事情会不会简单到这东西就是要给予七兔的东西。”

丹歌立刻回想着兔子童谣,“七兔子挖坑,我倒觉得给七兔子个铁锹不是更好。”他一扫视,就在这博物架的旁边,正倚靠着一把铁锹。

丹歌拿起铁锹,示以子规,“哎,你看看,真有啊!”

子规摇了摇头,“七兔子挖坑,八兔子埋,照此来看,八兔子也应该有把铁锹。”

“那七兔子用铁锹挖完给再八兔子呗。”丹歌嘟囔着。

子规一指就敲在了丹歌的头上,“那童谣运用了互文懂不懂啊!修辞手法啊喂!他俩肯定是一块挖一块埋!换作咱俩,俩人拿一把铁锹,我挖坑你看着,你埋坑我看着,一个人干好不好哇?!”

丹歌“当啷”一声把手中的铁锹往墙上一磕,又把手中的方印“砰”的一声放回原位,“嘿,你最近很暴躁啊!是不欠打了?!”

丹歌说着,气势暴涨,一层莹莹的光辉护在身周,正面的光辉如同蛇吐信一般吞吐着能量。

“怕你啊!”子规不甘示弱,也在下一时气势高涨,七彩的天地气息凝集在身前,不断变幻着形状。

光辉和七彩下一刻同时出击,相遇在一处,之后如同两个相扑选手一样扑在了一起,两道光彩你推我搡的,哪里是什么战斗,分明只是一场无聊游戏——这俩人在正经时刻也总是会做一些不正经的事来。

而就在光辉和七彩推搡消耗时,有一些法力分子逃逸了束缚,溅在了博物架上,落在了博物架的物品上,竟误打误撞地激发了这些物品的神性。

丹歌子规忽然感觉眼中多了一丝明亮,他们齐齐往博物架是一看,原来是博物架上的几样东西在法力激发之下,放出了微弱的光芒。

两人默契地同时收手,收敛了气息就慌忙看向博物架,发光的是第二排第一格、第三排第二格中和第三排第三格中的几样东西。

“哦?这些东西……”子规正要仔细观察,就听得屋外急切的“噗噗”之声接连不断的响起,而且距他们的屋子越来越近。

“啊?”丹歌子规相视一眼,显然是他们无意间激发了博物架上的宝物,引来了一群兔子。

“走不走?”丹歌问向子规。

子规却搓着手,一时拿不定主意了。

“笃笃笃笃笃笃!”此时急切密集的敲门声传来,来人似乎并不友好。

“走!”丹歌等不及子规做出决定,一把拉过他,眨眼之间掀起隔板钻入通道,又一次逃向了荒野。

就在隔板落下的时候,屋门“砰”的一声被大力推开,屋外蹦进来三只兔子,它们打量了一番屋内,“他们逃了,真快。”

“他们是有大法力的人。他们激发了我们的法器。”

三只兔子伸手一招,博物架上发光的几样东西就落在了他们手中,就在这一刻,三个兔子的背后有三个巨大的兔影一闪而逝,兔影神采奕奕,宝相庄重威严。

三只兔子的眼中似乎有泪水在打转,“我们,是不是快要成功了?”

“这样的激发只是短暂的,我们还是要等待他们破除这个局,他们一定能做得到的。”

兔子们手中的东西慢慢收敛的光辉,从他们的手中飞起,又落回了博物架上。三只兔子依依不舍地望着它们各自的法器,流连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开门离去。

在另一边,自打丹歌子规出现在荒原开始,所有的人们都络绎不绝地出现了,他们的脸上都写满了慌张,刚才那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遍了整个村庄,让他们意识到了不妙,所以他们未加分辨就都赶来了。

而此时距他们回到屋里,才过了半个钟头而已。

人们又一次围坐,昨夜没有烧了许多的柴火,所以人们都没有去收集的意思,但这对丹歌子规是个好消息,其一是他们可以借此避开人群,大胆的说话,昨夜他们俩怯怯地压低声音讲话,委实不好受,其二是他们想趁此机会寻找一下昨夜的那个异兽。

丹歌对着人群打着手势,“我们,森林,柴火”,得到的回应却是集体的摇头。

每个人做着手势,手舞足蹈,但丹歌并不能理解他们传递的意思。

当中有聪明的拿起树枝在地上写起字来,“明天,第十。”

“哦!”丹歌恍然,他的手扫过人群,“你们”,再点了点地上的字,“明天都是第十天?”人们都是齐齐点头。

丹歌指了指自己和子规,“我们”,点了点地上的字又摇了摇手,“明天不是第十天。”人们点头表示理解,于是丹歌和子规就转身走向了森林。

丹歌离开人群很远,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他们都是明天是第十天,这也太奇怪了吧。”

子规摇了摇头,“并不奇怪,你没有注意写字的那个人头上戴的帽子吗?上面写着某某旅行社的字样,这一群人大概是同一个旅行团的。”

“这倒是个合理的解释。”

子规并没不想这些人上多纠结,他的心思全放在了他们在屋中所见的那几样放光的东西身上,“我们还是说回屋子里那几样发光的东西吧。”

子规说着思索了片刻,“我看的匆忙,只注意到了我这一侧,在那个博物架的第二行第一格有一摞发光的书,大概是三四本的样子,最上面的一本,叫做《玄典》。”

“三四本,《玄典》?!”丹歌细细一盘算,就有了答案。

“那应该是有三本,分别为《玄典》、《养生》和《修密》,记载的是修身养性的秘术。我看到发光的东西在第三行的第二第三格,第二格中也是一摞书,大概有个七八本,最上面一本是《梅花易数》,是记载占卜一类的书。”

子规点点头,果然丹歌很是博学,他们因此能省下不少事,“那第三格的呢?”

丹歌从兜里掏出了他的三个竹片,“和我这个功能类似,但是更加精致,叫做算筹。”

“哦——!”子规了然地点点头,“也是和占卜相关的。而在第二行的第三格,你从那里拿起的那个兔子方印,那个格子里就还有罗盘和八卦镜,这些东西,要不然是修行的,更多的是有关占卜的。这些东西在表明什么呢?”

子规陷入了沉思,而凭借这一些东西,并不能得出任何结论。

丹歌此时却提及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细节,“你还记的第二行的第三格里塞得满满当当是那个兔子方印、罗盘和八卦镜,而在这一格的前一个格子和之后的第三行第一个格子,都是空的。

“宁愿把一个塞满,也不愿意分开摆放,是否这些格子本身具有着某些含义,或者放在同一个格子内的东西,都有着某些相关?

“嘶!”丹歌想着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个“井”字,再在“井”字外面一围,就是个三乘三的博物架简图,“九个格子和十只兔子?很相近了啊。”

子规明眸一闪,“不,是十个!在博物架的顶上,还放着一摞书!”子规用手中的树枝点在这简图的上方,“那么数字要怎么对应呢?如果博物架的顶上为一……”

丹歌手中树枝指在第二行的第三格,“这里有兔子方印,印面写的数字是七……”

“一,二,三,四,五,六……哈哈!”子规不由大笑出来。

以博物架顶为一,从第一行第一格为二开始,往后走第二格为三,第三格为四,翻下来第二行第一格为五,以此类推。

“我们应该是找到了十只兔子和物品的对应关系。”丹歌高兴地雀跃。

但还不容丹歌高兴一阵,问题就又来了。

子规忽然说道:“可是如果结合童谣,五兔子死了,却要给它《玄典》等书,六兔子抬,竟什么也不给它,七兔子挖坑,给他罗盘八卦镜,这是要相地点穴啊?八兔子埋,又是什么也不给,这对不上啊!”

“唉!敢情是白高兴了。”丹歌瞬间又沮丧下来,但他并不死心,“也许有其他的数字排列方法?”他坐在地上,就研究起来这十个数字在博物架上的填法。

两人一直从早晨研究到了明日西斜,却依然毫无进展,因为他们所知的东西和任何一只兔子都对不上,唯一有一把铁锹能和七兔子八兔子对上,偏偏那一把铁锹又不在博物架上。

“啪”,丹歌把手中的树枝往地上一摔,“不对,我们也许还要推翻前面的一步,这博物架上的格子和兔子也许并没有什么对应关系。”

第四十五章 博物架五术

他们今天得出的结论,就这样又被推翻了,他们白白耗费了一个白天,又回到了起点。

“是了是了,我们白白被扰乱了思绪,就当是打发时间了。”子规也把手中的树枝扔在了一边,“我们还是要找那个异兽,经过这一场无用功,我们至少断定了线索一定在那个异兽身上,我们一定要等到它,今夜不成就明天,明天其他人不在荒原,我们可以施展各种手段来找它!”

“他喵的,老子的耐心已经耗尽了,如果等不到这异兽,我就等那兔子来,逮住它问个明白了!”

丹歌喧嚷着和子规一起走出密林往人群聚集的地方走去,他们已经消失了整整一天,他们可不想让那些人们担心——如果那些人还有些情谊的话。

但事实证明这不过是他们两人的妄想,人群围坐在那里,和他们离开时一样,连位置都没有变化,也许他们都没有站起身来张望过他们两人。当他们两人出现在人群的视野之中,人们都看向了他们,却并没有人表现出欣喜,反而是疑惑和埋怨。

因为他们俩两手空空的出现了,没有带回一根柴火。

丹歌心情本就不好,此时更加气恼了,“你说如果我们完成了兔子游戏,是不是这一群人也会得到解脱?”他想到这里,忽然就对兔子游戏失去了兴致。

子规笑眯眯地看着丹歌,“你难道想破坏游戏规则离开这里,留他们在这里受罪?”

丹歌重重点了点头,“不错的提议。”

“可你做的到吗?作为隐遁世外家族的一员?”子规问道。

丹歌听到这里不由得泄了气,隐遁世外的家族作为世界的守卫者,搭救人类是并不会辨别良莠的,他想到这里连连摆了摆手,“算了算了,不提这些,我们还是等待那个异兽吧,它那羊身独腿双翼的形象还比这一群人恼人的面庞更有趣些。”

“就在这里吧。”子规突然在距离人群尚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他其实对那一群人也很失望,出于善心他依然不会放弃他们,但这不代表愿意和他们亲近,他在这里,已经感受到那群人的冷漠,冷意拂过他的心头,让他这个修心者心里都是一片冰凉。

“好。”丹歌答应一声,就在原地盘坐下来。子规则坐在了对面。

此时晚风拂过了远处的森林,“刷啦啦啦”,宛若众鬼拍手,天际的光彩隐去,最后的光亮闪过高空密布的云彩上,映下余晖。

夜来了。

没有明月星斗的夜,荒原的一切都消失在完全的黑暗里,不再是荒原,而是荒芜一片。

丹歌子规端坐在草地上,收敛声息,渐渐和周围的黑暗融为了一体,以至于他们两人这样对面而坐,也感受不到彼此。他们这样无我的状态,能察觉远处森林之中最轻微的动作,无论是树叶脱落树干摇曳,还是树根汲水树木抽枝。

他们的精神和荒野连成一片,织成一张细密的情报网,只要那个异兽显形,他们就能第一时间捕捉到踪迹。

但这一夜和之前的白天一样,他们尽心竭力的行动之下,随风而逝的不只时光,随风而来的却只有荒凉——他们依然一无所获。

一夜过去了,衣袂窸窸窣窣的响动惊吵了丹歌子规,两人不约而同地睁开了双眼,人群正在离去,天色已经大亮,而他们苦等一夜,一根羊毛也没有见到。

两人相视苦笑,在这个游戏里,他们总感觉自己有着十足把握,但最后想法全部落空。

丹歌站起来扭动着腰身,“这是个值得好好对待的游戏,但我的耐心不是很足了,我想要逮住兔子问一个明白。”

子规也站起来活动身体,“你猜这个游戏会怎么对你?也许今天一天,都不会有兔子来了。”

丹歌对于子规的猜测在心底竟是赞同,他姑且把这些烦恼都抛之脑后,“走吧,回去吧,我们又好久没有吃东西了。这游戏既然没有捷径可走,那我们就等一个水到渠成。”

两人返回了屋中,子规抓紧做饭,而丹歌本想躺上一会儿,却听到整个村庄沸腾了一般,谈话声此起彼伏,呼喊声潮涨潮落,丹歌坐起了身来,“这群人憋屈了十天,终于逮到机会好好发泄了。”

“你就不要想睡了,这群人今天一天肯定是要把之前九天憋的话一股脑儿地说完,我猜他们能说到明早。”

“我忽然感觉荒野真是个不错的地方,寂静之所,荒凉之所……”丹歌顿了顿,想到这群人在那里原形毕露,冷漠伪善,“……真实之所。”

丹歌说着不舍的从床上坐了起来,好几天,他看着这温暖的床,就是睡不上。他站起来在屋里漫步,不知不觉地就走到了博物架前。

经过昨天一个白天的推断,他们几乎认为博物架上的东西和那十只兔子并没有什么联系,所以丹歌也没抱什么希望能找到线索,反而是抱着鉴赏的心思来查看博物架上的东西的。

首先看的是博物架顶,如子规昨日所言,这里确实还放着一摞书,有三本,分别名为:《紫微斗数》、《子平推命》和《星平会海》。

丹歌博览群书,这三本他自是知道的,其中记载的都是推定人的命运,进而达到趋吉避凶的学问。

他再往下看,第一行的第一格,其中放着一个针灸包,一叠方剂,还有一本小册子,册子上歪歪斜斜写有四字:“灵疗典籍”。这一格中,都是医生治病所用的东西。

第二格中,是一杆药杵;第三格中,是一个药炉,一把蒲扇。

这第一行中,放的都是些医生所用的各样物事。

第二行第一格中,就是昨日子规看到的发光的书,和丹歌猜测的一样,有三本,最上为《玄典》,之下是《养生》和《修密》。这一格中,放的都是记录人修身养性秘术的著作。

之后的第二格是空的。

再之后的第三格,放着那个兔子方印还有罗盘八卦镜,这一格的几样物品,都和相术有关,方印为印相,这相术就是观看人的印章来断定印章主人的命运,印在华夏多为权力象征,凡执印者一般都是达官贵人,从印章就可以算定印章主人的官路命途。

另外的两样东西,罗盘为墓相,八卦镜为家相。

“这格为相,相术,‘山医命相卜‘五术之一,那这架子上是不是五术齐全呢?”丹歌想到这里,又扭头往前看去。

那博物架顶的三本书推定人命运进而趋吉避凶,是五术之一的命。

下来的第一行的三格都放的是医用物品,是五术之一的医。

再到第二行的第一格,放的是修身养性著作《玄典》等,是五术之一的山。

二行三格就是刚刚提到的五术之一的相。

往下看去,第三行第一格为空,第二格放有数本著作,头一本为《梅花易数》,之下的几本为《纳甲断易》、《奇门遁甲》、《六壬神课》、《太乙神数》和《易经》。

第三格放的是数根算筹

这些东西都是昨日放光的东西,它们都和占卜相关,是五术之一的卜。

“山医命相卜!细究之下,才发觉这小小的博物架把玄学五术轻易囊括。这五术之物是否和十只兔子相关呢?”丹歌喃喃自语,但没有答案,因为昨日他们已经试过,始终找不到博物架上物品和兔子们的对应关系。

“你太高看他们了。”子规此时端过了饭菜,刚刚好接上丹歌的自语,“如果十兔和五术相关,那这十只兔子就必不是凡物了,而会是仙神一类的,神仙哪儿有空闲在这儿编游戏戏弄我们?”

“倒也是。”丹歌放下心头的猜疑,从第三行第二格中那一摞书中抽出一本来,捂在了胸口,神秘兮兮地挪向饭桌。

子规眼尖,那书在他眼前一闪而过,他还是看到了两个字:“太乙”。

“太乙?”子规盘算着往饭桌走,刚一坐下,就如触电一般地站了起来,对着丹歌没好气地大喝:“贼心不死!你还要学你那《太乙神数》!”

“嘿嘿……”丹歌尴尬赔笑,“小声小声,招来了兔子可就不好了。”

“啪!”子规一拍桌子,“我觉得蛮好!快叫兔子来早早结束这个游戏,趁早让你离那本书远一点。”子规急急地又在桌上拍了三下,“啪啪啪”。

但任凭这般响动,偏偏并没有兔子上门。

子规忽然就响起了他回来之前说的话:“也许今天一天,都不会有兔子来了。”他玩笑之语,竟一语成谶。

他无奈地看着丹歌视若珍宝一般抱着那一本《太乙神数》,一挥手拍在自己的嘴巴上,“我这乌鸦嘴啊!”

第四十六章 业膻根的善面

子规看着那《太乙神数》就好似看着怎样祸国殃民的禁书一样,这书如果在别人手中,他也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但偏偏是在丹歌手中。丹歌曾研习其中的占卜秘术,几次占卜都不算是灵验,尤其是俞家事件,险些把他们算入死局。

所以子规心底认定丹歌不该再学《太乙神数》,但丹歌显然对之爱不释手,君子不夺人所爱,于是子规嘴上说着要阻挠,却真没有下手去抢。

丹歌见状更肆无忌惮了,刚才还要捂一捂,这会儿既然被发现,姑且就展在桌上,仔细端详起来。

子规就坐在丹歌对面,他夹起一片菜叶,放在嘴边,如同吃咸菜似的稍稍咬下一点,在嘴里嚼着发出“咔哧咔哧”的声音,他两眼下视,眉头紧皱,鼻子缩着,嘴巴扁着,好好一个俊俏的小生,此时五官都拧在了一起,一脸嫌弃到无以复加的模样。

他看了好一阵,那一片菜叶已经一点点地吃完,这一下他就咬在了筷子上,“嘎嘣嘣”,把那一双竹筷一下子就咬断了,他因此回过神来,嘴中含着咬下的筷子头,伸手又往桌上啪地一敲,接着含混不清地说道:“快点吃饭!”

“啊?哦!哦!”丹歌回神,急急看了几行,才将书合上。

他拿起筷子正要夹菜,就听到门外忽然想起了“噗噗”的声音。

丹歌子规忽然正色,彼此对视一眼,坐在原处一动不动,细细聆听门外的“噗噗”声音。

显然是兔子来了,而且如果这只兔子敲别人家的门,那就一定是十兔子无疑。

门外的“噗噗”声音很小,村庄内吵嚷的谈话声盖过了它,那些人们肆意放松,还不知道危险已经来临了。

“噗。”声音一顿,随后就是熟悉的敲门节奏,“笃,笃笃”,这声音响起的时候,就好似有人按了暂停键一样,突然间村庄就安静下来,鸦雀无声。

“吱扭”,是门开启的声音,这声音在寂静之中显得那么尖锐,那么苍凉。

那屋里是一个男人,他声音战战的,“你是十兔。”

回应它的是一个男声,“当然我是十兔,你准备好给我的东西了吗?”

“是……是不是这个……”那屋里的男人掏出了某样东西。

“嗯——”那十兔并不是对这个答案表示确认,而是在沉吟。

“沉吟?”丹歌子规忽然感觉不好,连忙起身来到屋门,贴着门缝往外望去,入目却发现所有的房门都紧闭着。

丹歌此时才领会到他们所能看到的门外的一切都只是幻像,“我确定那个门开着并没有关上!”他并没有听到门关闭的声音,但是他看不到那扇开着的门。

子规走回了桌旁一屁股坐下,“屋外的一切都是幻像,我们不要白费心思了。这也是那兔子走出房门我们就再也看不到的原因,它能够走入现实,而我们不能。这个你能破解吗?”

丹歌点了点头,他伸出手来放在门缝之间,却猝然扭头看着子规,“你确定我要破解吗?”

屋子里顿时陷入了安静,子规没有回答,而是紧闭双目,将听力发挥到了极致,他要听一听那个男人的下场,显然那个男人回答错了,他真的会死吗?

如果他不会死,那么这一场游戏他们就还能继续下去,而如果会死人,那么越早破坏越好。

“噗”的一声轻响,有人倒在了床上,轻缓而有节奏的呼吸声音传来,子规可以确定,这是属于刚才那个屋中的男人的。

他并没有死。

子规得意洋洋,自以为识破了这所谓的游戏规则不过是吓唬人的。却在这时,那十兔的声音忽然传来,声音奇大,扩散到了村庄的每一个角落。

“你们很幸运,第一个人就给予了我正确的东西,你们拜他所赐,都可以直接通过我今天的测试。”

说完,那兔子伴随着村庄发出的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远去了

“答对了?”丹歌迷惘地扭回头来看着子规。

明明那一声沉吟可以看出,那十兔已经是在思索处置方法了,显然是那男人答错了,但十兔却偏偏说男人答对了,而且让所有人都免测通过,它的目的是什么?

子规摸了摸下巴,“我感觉今夜,我们一定可以在荒原见到那个异兽了。”

“哦?”丹歌想了想,“你是说,这兔子在为今夜出现在荒原的人创造和异兽见面的条件。”

子规点了点自己和丹歌,“会是别人吗?”不会,因为只有他们不是第十天,他们一定会去荒原。

“那我们只好拭目以待了。”丹歌子规对现在的情况也只是猜测,如果今天没有兔子来敲他们的屋门,那么他们的猜测就是错的,他们和其他人一样是免测通过一次测试,而在这背后,兔子故意让所有人通过测试的深意,他们就不得而知了。

而如果有兔子来,他们就可以顺势逃往荒原,那么他们的猜测就是对的,兔子在有意促成他们两人和异兽的见面。

而这个猜测的验证要等到黑夜来临,如果从今夜直到明早兔子一直没有来,那么基本上他们的猜测就是错误的了。

接下来他们要做的就只有等待了。

白天对于丹歌来说,很快就在废寝忘食的读书中过去了,而子规也加入了此列,他看的书,是《玄典》、《养生》和《修密》三册,他在鸟儿和人类修行秘术的对比中,找到了提升自身的方法,受益匪浅。

两人遨游书海,浑然不知外面夜沉似水,村庄都陷入了沉睡,凉风习习中,明月高升,已是夜半更深。

直到一声期盼已久的轻响响起,在这深夜里,“噗噗”的声响,牵动了两人的心弦。

“来了。好晚,不过无论如何是来了。”子规扭头,望着屋门,他什么也看不到,但他却完全臆想出了一只兔子睁着满怀希冀的双眼,他的感觉一向很准,“它们其实也困顿在这游戏中吧。”

“噗”,非常清晰的一声,太近了,那兔子已经跳到了门前。

但它只是站在门外,并没有敲门,深夜的敲门声,应该会惊醒所有的人吧。

“怎么办?”子规又踌躇了。

丹歌此时合上了书,对着门外随意应了一声,“知道了。”

“拜托了。”门外传来的,是个姑娘的声音。她说完,却并未离开。

丹歌饶有兴致地站起身来,一手叉腰,另一手比在耳边做出聆听的样子,嬉笑地看向子规,“那家伙,一定是听我们的动静呢。”

子规抿着笑意,指了指通道隔板,“走吧。”

两人掀开隔板,钻了进去,遁向了荒原。

荒原被明月照得明亮,远处森林的形貌还依稀可辨,树边仿佛勾勒了一条黑线,世界如同国画,丹歌子规漫步月下,总有错觉踩在浓墨上,足尖轻舞也许就能将墨色晕染,一个腾跃,也许就在脚下绽开一朵墨莲。

而此时,远处的森林里,出现一抹黯淡的白色,它一跃一跃地,快速接近丹歌子规,正是那异兽。

“你们来了。”那异兽接近的时候说话,是沙哑而阴森的语调。

丹歌子规听声心中猛然一凛,缓下步伐,戒备来者。

“我不是坏人。”那异兽停止了靠近,就站在远处,它知道如果对面的人放不下戒心,它再靠近就无异于送死。

“你的名字。”丹歌发问。

异兽看两人还算讲理,能说话就能把自己的身份交代清楚,于是他连忙回答到,“业膻根。”

丹歌手中雷霆出现,子规手中流光急转化作宝剑,“果然是你!”

“不不不!我是它,但又不完全是它!”

“哦?”两人手中的法术并没有消失,他们站在那里,等待着异兽下文。

“我是业膻根的善面,它善念极弱,所以我也极弱。它从恶妖界逃出被月宫之主太阴星君镇压,送到地府三殿刖足地狱受刑,被伐去腿,它仅有一腿,腿即是它的命,腿断而命丧。

“但却有一缕残魂,锁在断腿内。这一根断腿,被太阴星君带回月宫,送给玉兔做了捣药杵。

“你们和我还有那些个兔子经历的这么许多,都是这一缕残魂所害。”

丹歌对着异兽的话半信半疑,问道:“业膻根身死,仅有一缕残魂,你又从哪儿来?”

异兽抬头望了望明月,“因为当今的月宫之主,就是业膻根。”

“什么?”丹歌子规霎时讶异不已。

“月为镜,阴阳别,善恶分,于是业膻根之恶在月宫,我就在月下。”异兽不理丹歌子规的惊讶,顾自说道。

丹歌子规陷入了深思,这些信息够他们消化一阵了。

异兽却没给他们时间消化,“你们现在主导着这件事的方向,这个游戏赢了,那月宫的庄家,就倒了。”

第四十七章 月宫之变

“你们玩的挺大啊?!”丹歌子规齐声讽道。

恶占据高天之上的月宫,月光照耀到的地方,就是被这恶侵袭的地方,人们不知不觉间已经置身险地,而能挽救他们的,仅仅被认为是一场游戏。人命岂能儿戏?!

异兽长叹一声,“这不是我们能左右的,这个游戏就是业膻根设下的。它成为了太阴星君,是会受到天庭的监察的,所以它不敢下狠手杀人,只能布下这个游戏,把兔子们困顿其中,只要兔子们不能齐聚,它就能一直高枕无忧。”

“那这个游戏完成的条件是什么?”丹歌子规讲到了正题上。

“在七日之内,将博物架上的物品正确地交给困在这游戏里的三只兔子。”异兽答道。

“三只?”子规疑惑不已,“不是十只吗?”

异兽摇了摇头,“只有三只,它们也是这游戏的参与者,它们只能告诉你们有十只兔子。事实上确实有十只兔子不假,但是落入游戏之内的,仅有这三只。”

丹歌点了点头,信心大增,“那这样说来这个游戏就简单了不少。”

异兽此时却不屑地一笑,“简单?如果我不出现,你们能在七日之内想到这游戏里仅有三只兔子吗?”

子规忽然想起了他们那日法力外泄激发博物架上的物品神性,正是有三个格子上的物品是亮起来的,那会儿其实就已经在告诉他们这游戏里的兔子仅有三只了!

他想到这里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们已经得到过这游戏中兔子数量的线索,但我们却没有从线索里分析出这样的答案。”

异兽点了点头,丹歌子规的表现理所当然,“你们经历了几天,也看出来了,这个游戏七天之内绝无可能破解,业膻根在这游戏上颇为自负,也仰仗于它的智慧确实不低。但它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我的存在,我可以把这个游戏的所有都和盘托出,你们只需要如法炮制就好了。”

“可在我们之前,应该有不少人都参与到这游戏里,你为什么没有交代给其他人呢?”

异兽叹了口气,“都试过了,因为我作为业膻根的善面,和它的形象一模一样,认识的就把我当做它,要杀死我,不认识的把我当做怪兽,也要杀死我,我都没有机会交代一切,而且一般旁边都有凡人在,我就不好摆明身份。

“这次不同,你们无意间触发了兔子们的法器,他们看到希望,所以才会不计后果为你们和我创造单独见面的条件,代价就是,要承受乱剑穿心之苦。所以你们这一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我觉得以十兔的修为,第二次破坏游戏规则,就无异于自寻死路了。”

子规丹歌点了点头,原来十兔要承受这样大的痛苦为他们创造条件,他们的担子很重。

异兽继续说道:“这个游戏的完成方法很简单,只要给予三只兔子对应的物品就可以了,而我告诉你们这游戏里仅有三只兔子之后,想必你们已经有了大致的判断了。”

异兽说的不错,子规丹歌已经有了大致的判断,那三格发光的物品,每一格应该对应着一只兔子,他们只要找到对应的关系就好了。

“那个博物架上,每一格内的所有东西都对应着一只兔子的法器,从博物架顶开始算,为一,下来的第一行第一格为二……”

子规忽然插话,“第一行二格为三,三格为四,翻下来第二行第一格为五,以此类推?”

异兽颇为惊异地看着眼前的两人,“不错,你们早就想到了?”

丹歌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们想到了,然后又推翻了。”

异兽大睁双目,“为什么又推翻了?”

“因为我们发觉,这博物架上的物品都是相关玄学五术山医命相卜的各样东西,和童谣中兔子的描述并不相关。”子规答道。

“你们连这五术也察觉到了。”异兽又吃了一惊,摇头赞叹这眼前的二人,“你们不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但却是最聪颖的,你们发现的一切,都是对的。至于那童谣,它其实不是关于兔子的描述,而是记载了一场发生在月宫内业膻根在幕后主导的一场叛变。

“业膻根好大喜功,月宫之变是它很为骄傲的事情,所以它编成了童谣,被人们广为传唱,听在它耳中就好似人们在对他歌功颂德一样。”

丹歌子规一言不发,静静等待着下文。

“太阴星君座下有十兔,统管五术。

“大兔掌‘命’,《紫微斗数》、《子平推命》和《星平会海》为其法器。

“二兔掌‘医’,精通针灸、方剂和灵疗之法,尤精灵疗,自己纂书,名为‘灵疗典籍’。三兔四兔为二兔副手,三兔主配药,握有捣药杵,四兔主煎药,掌握药炉和蒲扇。

“五兔掌‘山’,修为最高,有《玄典》、《养生》和《修密》为其法器,六兔是它的副手,并无任何法器随身。

“七兔掌‘相’,有方印、罗盘和八卦镜为其法器,八兔为其副手,手握一杆精金铁锹。

“九兔掌‘卜’,有《梅花易数》、《纳甲断易》、《太乙神数》、《六壬神课》、《奇门遁甲》和《易经》为其法器,占卜之术天下独绝,十兔作为它的副手,掌握象牙算筹。”

丹歌子规听着,和他们记忆中的博物架物品一一对应,大致无差,只有一处有些差别,在博物架上第三行第一格对应八兔的格子是空的,而八兔子是掌握精金铁锹的,看来是博物家里铁锹放不下,就被竖在了一侧。

他俩又一想,那被他们激发神性而发光的物品所在的格子,对应的就是五兔、九兔和十兔了,这三兔就是落入这游戏内的兔子了。

“这月宫之变,自是发生在太阴真君带回业膻根断腿之后了,天上也不过十数日之前,人间就是十数年前了。也正因为天上一天地下一年,所以我们还算是能等得起,过个十载二十载,天上也不过过去半月多而已。”

异兽先是调侃了一句,之后就讲入了正题,“太阴星君前往地府观礼的事情被九兔占卜有害,观礼自然观的是业膻根的刖足仪式了,九兔百般劝阻,更提醒绝不可以带回地府一丝一毫,太阴星君颇为不爽,拂袖而去,之后还带了一大根血淋淋的骨头回来。

“九兔算定后事,日后太阴正星归位,它自己尤为关键,于是自请下凡,太阴本就不爽,立刻应允并不挽留。于是九兔十兔下凡而来。

“而那一根被带回的业膻根腿骨,则被太阴打磨,送与三兔作为药杵,那腿骨晶莹透亮,宛如白玉,此药杵即被命名捣药玉杵。

“玉杵每日与天界珍奇药材接触,那玉杵内留下的一丝业膻根残魂日益强大,到某日终于发难,借机控制了大兔二兔三兔。之后发生的事情,就和童谣一一对应了。

“大兔子已被业膻根控制,前往太阴面前进言,说它算定太阴将有大病,因大兔子精通‘命’,可以推定人的命运,太阴自然不疑有他。他就请来二兔子诊治,二兔子确诊太阴有隐疾,安排下三兔子抓药四兔子熬。

“果然,过几日之后,太阴大病不起,他只以为是大兔子算定的大病来临,殊不知是二兔三兔下的毒。又过几天,大兔又进言,说或许是太阴修行入了歧路,不如请五兔前来看看。这业膻根其实是想借此机会探一探五兔的心思。

“以五兔的修为,一眼就能看出太阴并非修行误入歧途,略一深究就能知道是大兔二兔三兔联合要害太阴,它此时觐见太阴,若是闭口不说,则是与业膻根同流,若是说了,则是与业膻根相悖。”

异兽讲到此处,叹了口气。

丹歌子规回想童谣,“五兔子死了,也就是说,它告诉了太阴事实,然后被大兔二兔等杀害了。”

异兽点了点头,“当日,我在地上,忽闻九兔啼哭,十兔问它为什么啼哭,它说五兔一去太阴殿,再难回来。果不出九兔所料,五兔一去难回,出来的只有六兔和八兔抬着的它的尸首,而月宫对天庭的交代是,太阴病重,五兔趁此时机欲杀太阴夺位,被二兔毒药药死了。”

子规忽然问道:“太阴既然知道了真相,为何不救下五兔?而且六兔是五兔的副手,想必是一同去的,它还活着,是叛变了?”

异兽摇头,“太阴奄奄一息,根本做不了任何事,五兔死后不久他也死了,被业膻根夺了身体。而六兔只是明哲保身而已,它紧握《玄典》按在五兔的胸腹,让五兔灵魂依附,防止被二兔的毒药抹杀。七兔勘定五兔葬身之所,在月宫背面的月阴之地,让业膻根放下心来。”

丹歌打断道:“月阴之地,那纵使保有灵魂,也难以转生啊!这七兔让业膻根放心,他是叛变了吧?”

异兽又摇摇头,“七兔善‘相’,它找到了个好地方,在这月阴之地的中心,有一处大环山,隔绝外界,内部呈现阳性,七兔把五兔的墓地选在大环山山顶的阴阳均衡之处,促进五兔的转生。六兔七兔八兔都是表面依附,暗地里正与业膻根为敌。

“到去年,九兔有感而孕,诞下一兔……”

第四十八章 分辨三兔的方法

“有感而孕?”丹歌听到这种诞生的方式,十分吃惊。这几乎是圣人出生才有的规格,伏羲、后稷、炎帝、黄帝等,他们的出生,都是他们各自的生母有感而孕,天地为父,日月亲近。

九兔竟然是有感而孕,那它生下的虽然是兔子,但这兔子的未来,必是不可限量。

异兽道:“对,有感而孕,生下的这兔子,就是月宫五兔的转世,它未来无可限量。”

“五兔?!它竟然有这样的造化。”丹歌子规都吃惊不已。

“他的前世,在月宫当值的时候就已经崭露头角了,它的修为早已超过了太阴,想必在灵霄殿前也能排在前列。他转世轮回渡过那生死一劫,此后必大道通途,前程似锦。”异兽显然对于五兔的未来毫不怀疑。

异兽说完瞧着丹歌子规,这两人面前可是摆着一桩好事,“而他现如今龙游浅滩,虎落平阳,你们如果能救它脱困,那可是个不小的恩情。”

“呵。”丹歌望了子规一眼,后者与他对视,两人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不屑,“说起来,我们也是颇为自负的人,还不需什么人帮衬。”

异兽听言立刻满目的担忧,“这么说,你们不打算帮我们破解这局游戏了?你可知道十兔它……”

丹歌摇头打断了异兽的话,“不不不!你理解错了,我们会帮忙破解,但有关五兔的身世,你就当做没有提起过,我们不是为了给五兔这一点恩情而破解游戏的,我们是为了……,所谓正义。”

异兽放下心来,“无论你们初衷如何,只要能帮我们就好。”它顿了顿,继续说道:“业膻根借太阴的尸首还魂,成为名副其实的月宫之主后,他渐渐利用各样借口,收走了所有兔子的法器,都放在了这游戏之中。

“业膻根也解除了大兔二兔的控制,大兔二兔对自己的行为自是懊悔不已。所有的兔子都因为法宝不在手中而能力大降,被禁足在各自的屋中。你们只需给予五兔九兔十兔它们的法器,就能破开游戏,那时余下的五只兔自然就能感应到它们的法器,来到这里汇合。”

“等等!五只?游戏里有三只,天上应该还有七只啊?”丹歌问道。

“你忘了,六兔并没有法器随身,但既然五兔在这里,那召唤六兔并不是难事。”说道这里异兽的语气变得无奈,“还有一只,是三兔,它已经完全堕落,沦为了业膻根的走狗。”

子规眯着眼睛,手摸在下巴上思索着,随后对着异兽说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曾说过只要兔子们不能齐聚,那业膻根就可以高枕无忧。那么兔子齐聚,三兔不在此列吗?”

异兽叹息一声,“在的。这三兔也正是业膻根最后一张保牌。”

丹歌紧皱着眉头,这一群忙活了半天,到头来其实不过是在做无用功啊!“那既然兔子无法齐聚,我们破解这游戏之后,有九只兔子和没有兔子有什么区别呢?依然无法击败业膻根。”

异兽解释道:“齐聚十只兔子并不是要击败业膻根,而是合众兔之力,唤回游荡在空间外的太阴星君残魂。只要……,只要三兔子有一刹那对自己身份的正确认知,兔子们就能勾连上太阴星君的残魂。太阴正星归位,拿下业膻根就易如反掌。”

丹歌心中满是疑窦:九个兔子,他们可不是黄岚那样微末的神,他们甚至于掌管着玄学五术,是载入神册的正位之神,这样九个正神,难道打不过一个业膻根吗?于是他问道:“你们为什么不试着直接击垮业膻根呢?”

异兽摇了摇头,“如果五兔还活着,我是说五兔的前世还活着,那么仅凭他一人就能拿下业膻根。但它死了,转世的它很弱小,现在合除三兔之外的九只兔的全部实力,也不及五兔前世的一半力量。

“所以我们只能唤回太阴,他的力量稍逊于五兔的前世,但比业膻根要强。这可真就像九兔说的,命运注定,太阴星君的位置,只能由太阴来坐,无论他多么昏庸。”

子规叹着气摇头,“你们这是在搏命,仅仅搏那一丝生机,三兔子如果没有正确认知呢?哪怕你们成功勾连到太阴残魂,如何让残魂归位你们想到了吗?”

异兽有些不耐,“这个我们倒是有办法,你们不要多问了,你们只需破开游戏,之后的一切你们都无需插手。”

丹歌子规耸了耸肩,“好吧,等到天亮,我们就返回屋中,破了这个游戏。”既然对方已经不耐烦,他们也就不问了。

“拜托了。”那异兽一绷腿,高跃而起,又隐入了黑暗中。

等到那看不见那异兽的身影,丹歌才坐在地上发起了牢骚,“往后这种无头无尾的事情还是少遇到一些为好,我们这里答应下,等天亮再破解了游戏,就再没我们事情了,他们之间胜负如何,我们也未必能知晓,我们在这桩事中种下了什么因果,我们也不清楚。

“等日后有了麻烦找上门,说当年你们帮了一群兔子,现如今善恶到头终有报,你们当年种下的因,今日就要偿还!去死吧!然后就把咱俩杀了,落得个死不瞑目,去哪儿说理去?”

子规却反问道,“你今天不帮这一群兔子,到日后某天,说当年你们没有帮一群兔子,现如今善恶有报,你们当年的因,今日的果。去死吧!然后也把咱俩杀了,你难道有地方说理?”

丹歌听着无奈地笑了,“我们卷进这事里,就注定怎么做都是错的。”

子规忽然说道,“哎!那个五兔不是什么前途不可限量?我们这一次帮他,也许真能落下个小恩情,也算是好处。”

丹歌一脸嫌弃,“圣人无父,有感而孕,孙猴儿不仅没父亲,母亲都没有呢,最后也就是个和尚。身世要能决定一切,那地府转轮司的工作应该是肥差了,可也没几人愿意的。”

丹歌这一番话似乎有些道理,子规一时无以反驳,“这些都不要紧了。我们在这里已经耽搁了几天了,前往白帝城才是要事,这里应付过去,我们就立刻启程,这桩事有人负责,你那紫气异变的事情,可是没人负责,全凭我们了。”

丹歌一拍脑袋,“对对对!贪玩误了大事啊,我们当日被困游戏,就该立刻强闯出去,能省下好些功夫,也就没有如今这伤神费力还不讨好的事情了!”

“回到屋里是在早晨,我们做早饭,制造动静,应该能把兔子招来。然后把对应的法器……”子规说道这里一个愣神,“话说我们怎么判断兔子的身份啊?”

“嗨!”丹歌心说这是什么事儿啊,“你挺聪明的人怎么这时候犯傻,听声儿啊!五兔去年新生,还是小兔子,声音是稚嫩的啊,来时接待我们的那个兔子就是五兔了。五兔它妈是九兔,女人声音,十兔我们也听过了,是男人声音嘛!”

“这些我知道,可如果它们不能先开口呢?你还记得今天白天的时候,十兔推门进了那个男人的家,是那个男人先说话猜测了来兔的身份,那十兔才开口承认的。如果游戏规则就是这样的话,我们就不能依照声音判断,而是要先进行判断,也就是根据外貌。”

“外貌?嘶……,你还记不记得接待我们的那个兔子,应该是五兔了,它长什么样啊?”丹歌问道。

“什么样?兔样啊……”子规摊手说道。

“废话!仨兔子都兔样!什么特征呢?”

“红眼睛?三瓣嘴?长耳朵?”子规说了一系列兔子都有的特征,说得丹歌都急着想要打人了,随后子规一拍脑袋,“对!你记不记得?!它被门夹了一下!大概行动不便!”

丹歌听着一拍手,“对呀!被门挤了!嗯——所谓圣人被门挤了,这前途……,是不还不如孙猴儿呢?”

子规挥了挥手,“你管他去!快想其他的两只!”

丹歌立刻正色,“剩下的两只,一公一母……,要不我们见到它们的时候,把它们抱起来看看公母?”

子规听言避得丹歌远远的,“你作死不要带上我!它们是正神,虽然是兔子的身体,但却是有人格的,你抱起来看,和让人脱了裤子验明正身有什么区别?”

丹歌腾一下地脸就红了,“那你快想法儿啊!”

子规想了一下,“人家都说:‘雌兔眼迷离,雄兔脚扑朔’……”

丹歌轻蔑一笑,摇着头道:“后头还有两句,‘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雌雄’,分不清的!”

“它们不能傍地走,就一只兔子!雌兔眼迷离,迷离什么样?”子规盘算着。

“这样。”丹歌给子规演示了一个销魂的眯眼姿态,一霎时惊得子规险些把饭吐出来。

“收了吧!”子规喝止丹歌,“敢情迷离就是高度近视还有点白内障。”

第四十九章 兔子来啦

“去,不懂风情。”丹歌收了姿态,换做了嫌弃的面孔看着子规。

“恩,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分辨了,进来兔子如果一瘸一拐的,显然就是五兔,不然就是九兔十兔;九兔十兔中,眼神迷离的是九兔,不然就是十兔。”子规总结道。

“对。”丹歌给与肯定。

此时天色微白,已经距离天明不远了,丹歌子规就起身返回了通道内。隔着铁网隔板,就能听到村庄内嘈杂的声音,这些人在进行最后的狂欢,一个人呛着一个人,那边说话,这边也不停嘴,两人如同吵架一样,但其实是对话而已。

有人嘴笨得说不出几句话来,就一个劲儿地重复着一句话。

“不要不要不要……”

听得丹歌子规一阵狂汗,“这是谁侮辱他了?”

丹歌玩心乍起,他咳了咳嗓子,“恩!”然后将法力送入口中,发音声如雷震:“兔子来啦!”

这声音一霎时飘进村庄内所有人的耳朵,声音未落,村庄已经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已经屏气凝神,大气都不敢出,他们倒还没逃,大概是等待着敲门声响起。

良久,都没有敲门声,人群中就有人试探着悄声说话,见依然没有敲门声,一声粗犷的男声突然传来,“谁呀?这么缺德?!”

这一声就好似引燃了爆竹的引线,下一刻,全部人的声音在村庄上空炸响,听在子规丹歌的耳中,就是“嗡”的一声,惊得两人都有些发懵,这些凡人们的一合之力,竟不下于子规修行的叫声。

丹歌揉了揉耳朵,拍了拍子规的肩膀,“说吧,你那个叫声,是不是也是这样练得,和一群小鸟叽叽喳喳地吵架?哎呦喂,这力量可真是能把屋顶掀翻。”

子规摇了摇头,“我们修行和你们一样重在感悟,杜鹃鸟儿声音哀切,从哀伤之中,我们最能领悟到‘道’,精进修为。就比如现在,我就感受到了你的哀伤,大概是对于自己耳朵的哀伤,但我一点都不同情你,这完全是你自己作的。”

他说完还摊了摊手,把一边的丹歌气得不轻。

丹歌又是咳了一声,“嘿呀,这我还就不服了,这一回我指定吓死他们!”他说着撸胳膊挽袖子,就准备来第二次吓这一伙人。

子规推了一下丹歌,“你可知道‘狼来了’的故事?你这次骗他们第二次,之后真有兔子来了,死一个算一个,都要计在你头上!”

丹歌笑了笑,“不不不,这个和‘狼来了’的故事不一样,人们的善心会在一次两次的消耗之后变得保守起来,而人们对自己性命的忧心,却从不会懈怠。敢不敢打赌,我无论吓多少次,人们都和第一次听到一样,性命攸关时刻,人们总是宁信其有的。”

子规靠在通道壁上,“行啊,这次赌什么?”他如今和丹歌的合作,就可以算作是那一次赌博的结果。这一次,他依然想不通丹歌会以什么做赌注,而赌博的背后,丹歌又会有什么目的在。

他于是用心听着,但丹歌的赌注这一次令他大失所望。

丹歌道:“如果我赢了,那么我们回屋之后,你做饭;如果你赢了,那么我们回屋之后,我做饭。”

子规无奈摊了摊手,敢情这家伙就为了理所当然地让自己做菜。

丹歌于是又喊起来:“狼……啊呸,兔子来啦!”

霎时,村庄又是静谧一片,随后不久,声音就再次爆发。

丹歌第三次喊道,“兔子来啦!”

立刻,村庄又是静谧一片,随后不久,声音又一次爆发,这次声音里有了许多骂声,正是骂丹歌的。

丹歌第四次喊了之后,先是一片宁静,随后所有人都加入了骂战,词汇不堪入耳,丹歌的先祖到后代被骂了个遍,骂得丹歌憋红了脸。

“要不你认输,我们结束吧。”子规幸灾乐祸地看着丹歌。

“不!”丹歌长出了一口气调整了心情,第五次喊道,“兔子来啦!”这一次就没有宁静了,那骂声反而消去了,所有的人都如鹦鹉学舌一般,都在不屑地喊着,“呵,兔子来啦。对,兔子来啦。”

子规用指头戳了戳丹歌,“你输了。想请我吃饭就直说嘛,何必如此,把先祖儿孙都搭进去了。”

“滚滚滚!”丹歌伸手扇开子规的手指,又赌气似的喊了一句,“兔子来啦!”

霎时,村庄又陷入了安静之中,没有良久之后的声音爆发,这一次,村庄彻底安静了,再没有人说话。

“嗯?”丹歌对这个现象很是奇怪,扭回头来询问子规。

“我猜,这一群人都相互监视着,憋着气要把喊‘兔子来了’的这个人抓出来呢。”子规道。

子规所料不错,村庄里的人已经忍无可忍,都彼此监视着,势要抓出这个喊“兔子来了”的家伙,他们紧握拳头,准备在找到正主的刹那把他打死。

这一场闹剧可算作是丹歌借此消磨了时光,他这么一折腾,时间就过去了不少,这会儿日上三竿,铁网早已是收回了。

而丹歌虽然输了赌博,却也是试探出了一个常人的底线,一些事再一再二还好,再三就有人忍不住了,再四几乎所有人都忍不了。

之后人们会变作厌烦,鹦鹉学舌一般重复你的话,想让你无聊而放弃。当他们被全然激怒了的时候,却是出奇的安静,他们会积攒着力量等待着你露出马脚的时候一击必杀。

丹歌领悟了这些后,有那么一个刹那他竟有些担忧,他蹑手蹑脚地推了推隔板,“啊哟哟,犯了众怒啊,好像他们是只能呆在各自房间里吧……”

丹歌最终却没有把隔板推开,扭回头来走到子规身后,抓着子规的腰,“你头里进……”

“啊哟!”子规斜了丹歌一眼,“我觉得我们的合作要重新谈一谈了!敢情我就是挡箭牌啊!”

“又没有人……”丹歌道。

“没人你怕个什么劲啊?!”子规在头里“当啷”一声把隔板推开,进入屋子,扭回头来,“哐”地一声又把隔板盖上了。

丹歌在他后面正要走出来,抬头一望,一个不小的隔板朝着脑袋就楔来了,连忙一蹲身,“哐”,那隔板就嵌回了槽里,震了丹歌一身的土。

“咳咳!”等丹歌从通道里出来时,一头黄土,洁白的衣服也沾着一层细密的土,宛若一只灰老鼠,甭提多狼狈了。

丹歌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一伸手拍在桌子上,目中带着愠怒,望着坐在床上抿着笑意看着他的子规,说道:“子规童鞋!我们的合作确实要重新谈一谈了!”

子规看着他的狼狈相,也知道自己玩得有些过了,他歉然一笑,“得,我做饭行了吧?!”说着起身就往灶台边跑。

“那还差不多!”丹歌立刻转变成了喜悦,站起身来,往前踏上一步,浑身的土却滞留在了原地,仿佛是丹歌分出来的影像一般,等丹歌踏第二步,那土就如同重有千斤一般,落在了地上,没有荡起任何的浮浮尘。

此时再看丹歌,和以前一样,一身的衣物一尘不染,哪还有半点狼狈的模样。

子规掌刀扭头,再看丹歌干干净净地躺在床上一脸的惬意,他立刻就知道自己上当了,“嘿,还真是技多不压身啊?!这会儿一个小伎俩,又坑了我一道!哎!我采访您一句,您这些个伎俩都是哪里学来的?有什么窍门吗?”

丹歌坐起身来,满脸严肃地看着子规,“少做饭,多读书。”

“啊呸!”子规说着就攥起了案板上的胡萝卜,瞄了个准,正要打丹歌,就听,“笃,笃笃”的敲门声。

“哦?”丹歌子规对视一眼,“这些兔子们很急呀!”

既然他们已经有了判别方法,也知道对应的法器,所以子规不怠慢,一把就拉开了门。

在门外站定了一只兔子,它艰难地走进了屋中。

“五兔?”子规心想着,还没有开口,就见到眼前这兔子摇着长耳,两前足相握摆在胸前,托着兔脸,大眼睛满目的希冀,直勾勾地盯着子规手中的胡萝卜。

“啊?哦!送你的!”子规反应迅速,把手中的胡萝卜递给了兔子,兔子拿着嗅了嗅,利齿急动,机械一般快速地张合,下一刻,胡萝卜就吃掉了。

而吃掉了这根萝卜,这兔子的状态似乎好了一些。

“你还要吗?”子规端过了案板,上面摆着各样的蔬菜。

兔子摇了摇头,这一次它希冀的眼神,看向了子规,它是在问,“我是几兔?”

丹歌从床上来到了门口,“你是……”

子规猛然拽了一下丹歌,顾自说道:“你是……”

丹歌又急忙拽一下子规,就听得两人异口同声,“十兔!”

第五十章 烙印

听到彼此的答案一致,两人紧张的神情才缓和下来,他们相互争夺,就是害怕对方答成五兔。

从一开始这兔子进门的情况,两人都以为是五兔,但之后情况又出现了差别,这只兔子讨要了那一根胡萝卜,吃到腹中,萎靡的状态竟有些好转,这就和五兔的情况不符合了。

五兔那一天被门夹到,受的是外伤,就算严重到几日不愈,也不会因为一根胡萝卜而产生肉眼可见的改观,正因为如此,他们都一致断定这兔子并不是五兔了。

排除了五兔之后,他们就想起了十兔,十兔为了给他们创造和异兽见面条件,是违背了游戏规则,要受乱剑穿心之苦的,遭受乱剑穿心之后,一定是步履维艰,这也符合兔子进门时的神态。

另一方面,对于修行者来说,抵御乱剑穿心的方法,就是将周身的生机汇集在心房,消磨乱剑之意,不至于被乱剑斩杀,所以吃下一些食物之后,生机恢复,身体状况就会有显著的起色。

两人都是十分聪颖,在短短的时光里就断定了来兔的真实身份,这也让十兔松了口气,它脸上挂起了欣慰的表情,但脱口而出的却是程式化的语句:“当然我是十兔,你准备好给我的东西了吗?”

两人满目奇异地打量着眼前的兔子,这个兔子看起来弱不禁风,可爱的外貌之下,却是一颗何其强大的心脏——它们十数年如一日地在这游戏里,已经养成了程式化的语言,却并没有消磨掉它们推翻业膻根的初心,这需要多么大的毅力啊!

丹歌回身,从博物架上,拿起了第三行第三格中的象牙算筹,子规则站在原处,悄悄地打量十兔的神情,只见十兔的神情有那么一个刹那的喜悦,随后就变作了难以掩盖的忧愁。

子规其实了然,从昨夜他和丹歌与异兽的谈话之中,他就已经获知,这些兔子们并没有完全的把握,他们就是在搏那仅有一线的生机——如果三兔有刹那的回神,想起了它作为太阴手下三兔的往事,那么兔子们就能勾连到太阴的残魂。

之后它们再通过某种手段让残魂夺回太阴身体,太阴正星归位,那么消灭业膻根就易如反掌。

而如果三兔没有回神,或者太阴残魂无法夺回身体,那么它们就功亏一篑,反而因为计划暴露在业膻根眼下,大概就是难逃被追杀的命运了。

子规眼看着十兔欣慰地从丹歌手中接过了算筹,这时,在十兔背后,一个巨大的兔影出现,兔影的周身有红黄的神力环绕,兔影如人一般站立,左手捧起法器,正是三个象牙算筹悬浮,它双目神采奕奕,顾盼生辉,满面庄重威严,不怒自危。

“啊!”丹歌子规可算是见识到了神的威力,在册的正神,果然手段非常!

子规渐渐从震撼中回过神来,又跌入了之前的担忧之中,他终究耐不住好奇,多问了一句,“你们得到了法器,为什么不借此勾连天庭求助呢?”

“您该知道这凡界的网络吧?”十兔消散了身后的兔影,抬头问道,见到子规点头,它就接着说:“我们的法器无法连上天庭的互联网,只能呆在月宫的局域网里,如果要越级传输,也会先经过月宫的总部。

“总部完全可以实施拦截,而现在总部掌握在业膻根手里,我们求助天庭,就是给业膻根传达消息。”

丹歌摊了摊手,“说白了就是天庭建设机构的时候,就没有想到会有一个部门经理出现叛变,而他的手下还会保持着初心的情况出现。”

十兔笑着点了点头,“对,一般的反叛都是一黑一窝黑。这也是我们不打算上报天庭的原因之一,上报了天庭,我们无论胜负,都一定会接受调查,我们会被安上潜在威胁的名号,日后再有什么上进,也不会得到重用了。”

“你们,真的不需要我们的帮助吗?”丹歌诚挚地问道。它们得不到天庭的帮助,它们要肩负起整件事情,如果能尽一些微薄之力,丹歌子规自然十分乐意。

十兔却坚定地摇头,“你们帮我们破解游戏,就是对我们莫大的帮助了,你们一定要保证在接下来的事情里绝不插手,甚至于看都不能看,否则你们招致的祸患,比我们更加凶险!”

丹歌子规一时摸不着头脑,但他们猜测大概是因果的关系,他们如果帮了兔子们,也许会是种下一个巨大的因由,在未来会出现难以抵挡的结果。

子规试探着问道:“是不是九兔,算出了什么?”

十兔的朱眸一时满目神采,眼前的两人一个比一个聪明,“告诉你们也无妨,不会更糟了。”十兔微摇着双耳,显然是在沉思,它还在斟酌是否要把这一桩事情说出。

“你们……,这样吧,你伸出手来。”十兔看向子规,子规依言伸出了手,“我给你一个烙印,是我们十只兔子彼此的联系方法。”

十兔将一个毛茸茸的爪子按在子规的左臂上,就听“哧”的声音,屋中弥漫了烤肉的清香。

“咕咚”,丹歌看着子规的手臂重重地咽了一口口水,遭到子规一个大大的白眼。

而子规的感受却是不痛不痒的,明显他的肉都被烤熟了,他的左臂却并没有任何疼痛的感觉,这可就是神仙手段的奇异之处了。

一会儿,十兔收回了爪子,再看子规的左臂上,郄门穴附近印下了一个可爱的足印,比肤色稍深,看不出是灼烧出来的,就好像是与生俱来的胎记一般。

“我们会在适当的时候,通过它,将九兔算定的那一桩事情告诉你们,嗯……”十兔说着看了看丹歌,“但愿你们那会儿还在一起……,要不我也给你印一个吧。”

丹歌把手臂背在了身后,噘着嘴问道:“有别的样式吗?蜡笔小新或者小猪佩奇?”

十兔暗叹这家伙这么不正经的啊?!九兔没有算错吗?这个样子竟然肩负着重任?!它耸了耸鼻子,“没有!”

“那算了!”丹歌摇着头,瞥一眼子规,“好不容易他才答应我做我的伙伴,我可不会轻易就放他离开的,放心吧,那会儿我们一定在一块儿。”

十兔点着头,“那样最好。那我也不用耽搁了,我去换下一个兔子来。”它说着,转身就跃出了房门,消失在丹歌子规的眼前。

丹歌子规合上了门,坐在凳子上,等待着下一个兔子的到来。

子规抚摸在左臂上,看着那兔子足印,“我猜想我们破解这一游戏,就已经是造下了较大的因果,所以之后我们再插手,这因果更厉害些,往后我们可能就抵挡不住了,所以它一直劝说我们决不能插手。”

丹歌赞同,“九兔算出了什么它未必不能说,或许是不敢说。它错估了我们的勇气,它也许认为如果说出了口,我们也许会临阵脱逃,连游戏也不帮他们破解了。显然单单是破解游戏造下的因果,就够我们受的了。”

“那你打算呢?要不我们真的就此脱逃?”

“你觉得紫气异变的事情,就是小事了吗?我们一直在做大事,就要准备着随时为之肝脑涂地,这会儿也是一样。”丹歌平平淡淡地讲出这些话来,却激得子规热血沸腾。

“丹歌……”但子规感动还不到一刻,就被丹歌一句话彻底击碎。

“而且还有你做垫背的,不亏啊……”

子规抽动着嘴角,看了看自己的拳头,真想一拳呼到丹歌脸上。

也在这时,门外三生轻响,第二只兔子到了。

两人打开了门,果然蹦进来了一只兔子。它立在那里,睁着双目看着丹歌子规。

“嗯……”丹歌站在兔子的面前,来回摆着脑袋,看一眼这边,再看一眼那边,陷入了沉思。

首先这兔子一步跃进来,可没有看出身上是否有什么残疾,所以他只能通过这兔子的双眼是否迷离来判断,但兔子因为天生的天敌众多,所以两眼是长在头的两侧便于警惕四周的,所以他只能摇着头来回看,却也没有察觉出什么迷离的神态来。

子规也看不出来,他突发奇想,连忙从案板上拿下了一根胡萝卜,退到博物架前,蹲下身来,摇着手中的萝卜,口中念念有声,“啧啧啧……”,他是要逗这兔子,让它走两步。

这一只兔子都惊呆了,它可听十兔说了,十兔刚一进门屋里的人类就送了萝卜给它吃的,敢情是这么样子送的?它不由就联想出了十兔子蹒跚着身体屁颠屁颠地过去接萝卜,神仙的脸呐!都让它丢尽了!

丹歌站在一边还给这兔子加油鼓劲呢,“走两步!走两步?有病没病走两步?”

第五十一章 话痨圣人

这兔子真想破口大骂了,但碍于游戏规则,它并不能首先开口,它恨恨地看了一眼面前的两人,一赌气,闭上了双眼。

“哎哎哎!”子规一看兔子闭上了眼,站起了身来,“你动一动啊,不然我们怎么判断你的身份。”

兔子闻言立刻睁开了双眼,“啥?我动一动他们才能判断我的身份?”它一想,心中升起了明悟,“这两人一定是记得我被门夹了一次,认为我受了外伤,我如果一瘸一拐,他们就能确定我是那一天接应他们的兔子了。”

它想到这里不由气闷,暗下决心一定要在能张口说话之后将这两人痛骂一顿,不然显示不了它的圣人尊严。

但那却是后话,为了让这两人猜出自己的身份,它只能装作步路蹒跚——它沉沉地呼了一口气,颇为“艰难”地挪动了一步。

“啊!”丹歌子规眼中一亮,“你是五兔!”

“对。”五兔点了点头,满脸的威严,“你们两个到我面前来!”五兔以命令的语气说道。

换作平常,丹歌子规两人心高气傲的,敢在他俩面前耍横,他俩早就大耳刮子抽上去了。但是这个时候却不同以往,他两人心知肚明眼前的这兔子是天生圣人。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布衣之怒,流血五步,天下缟素。眼前这圣人一怒,两人就感觉天翻地覆,世界将要生灵涂炭,灵魂都为这声音之中蕴涵天下的气魄所臣服。

“果真是圣人!”两人心中暗叹。

两人一时之间被圣人的怒气唬住了,他俩怯怯地走到五兔身前,低眉垂首,就如同两个犯错的孩子。

“错在哪里啦?!”五兔恨恨问道。

“错在……”丹歌说着缩了缩头,看向了子规。

子规挠了挠头,“错在不该调戏您。”

五兔叉起了腰,“哼!我既然能口吐人言,必是听得懂人话!你们要求我走路,直接说就好,为什么要用胡萝卜做引诱!你难道不知,我前世就是吃萝卜死的吗?!

“而且你们判断的方式,也有大问题!你们竟通过我的走路姿势来判断我的身份!你们知不知道我那天回去伤就已经好了?!你们明知我们几个兔子是神仙,就不该以凡兔的眼光看待我们,那一点外伤,对于神仙不是须臾之间就好了吗?”

这兔子似乎是憋了好久,这会儿终于得到机会说话,自开口就没有听过。从神仙讲到修行,又从修行讲到三界,从天地人神鬼讲到蠃鳞毛羽昆,从金木水火土讲到阴阳八卦形,俨然把这一次会话当做修行知识的普及讲堂了。

渐渐地丹歌子规从噤若寒蝉的状态中缓了出来,眼看着这一只小小的兔子对着自己大呼小叫,评头论足,之乎者也,颇为不爽。但他们两人做错在先,虽然心头郁闷,可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又等了一会儿,丹歌趁着五兔换气的功夫,麻溜儿地跑到博物架旁,拿过属于五兔的法器《玄典》、《养生》和《修密》三册,极速返回递给了五兔,心心念念这一位大爷可快些走吧!

五兔可不听,这会儿说得更起劲了,不知何时又讲回了兔子的判断问题,“你们怎么能这样分辨兔子呢?就例如我和十兔,我的眼睛就和它的不一样,我的可是红中带金!而且它的嘴大!牙齿也比我长啊!耳朵的毛还比我多!”

“是是是!”丹歌子规陪笑着,心里其实不满地发着牢骚:亚洲人看欧洲人感觉都长一个样,同种族尚且如此,跨种族让我们人类看你们兔子的分别,是我们疯了还是你疯了?

子规轻咳一声,满脸堆笑地向着五兔说道:“您看这天色不早……”

“哼!”五兔显然意犹未尽,它哼了一声,不舍地扭头跃出了屋门离开了。

两人这才松了口气啊!子规关上了门,咬牙切齿地指着门,最后无奈收手,长叹了一声,他真是不知说什么好。

丹歌却如泼妇一样,站在屋里头叉着腰就开骂了:“我们知道你前世是神仙,敢情神仙一口贪吃葬送了性命,竟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修行本应迎难而上,你如此避讳,往后这一个小小的胡萝卜就是拿你的命门,你这番作为,还妄想成圣?

“而且这一世你已不是神仙,不管你出身如何匪夷所思,哪怕前世修行记忆犹在,你就是一只凡兔。常理论,你一只小不点儿的凡兔挨这足有两米高的大门一夹,能活着就不易,谁能想到你安然无恙?!

“修行慢慢长路,空有一肚子的大道理顶什么用?!德不配位,枉费天命!”丹歌说道此处一抬脚,恨恨地跺在了地上。

“对!”子规这会儿听得可舒畅了,“骂人还是你会骂呀!不行,我一定要做几个拿手菜来犒劳你,我听得贼他娘痛快!”

子规说着撸胳膊挽袖子,就准备好好操作一番,却在这时敲门声传来,第三只兔子上门了。这一只兔子不须分辨,一定是刚才那个话痨圣人的生母,九兔。

“啊哟!”丹歌子规都是一个激灵,他们对于刚才的五兔没什么好感,但是对于这个九兔却是十分尊敬的,这可是圣人的母亲!

虽说那圣人还不是个玩意儿,但是这位圣人的母亲,它的德行却早就有所体现:它为了大局自请来到凡间,统筹一切只为了太阴正星归位,斩除业膻根,这可堪比圣人德行了。

“不会被听去了吧?”丹歌来到门口,悄声问向子规。

“啊?我没听到啊!”子规连忙把摘了个干净,接着在丹歌幽怨的眼神中,打开了屋门。

屋外站着一只兔子,和前面两只不同,它天生就有着一种华贵的气质,它的目光深邃得一望无际,却又凌厉得直透人心。它就是九兔了。

“九兔。”两人把九兔迎进门,直接说出了它的身份。

九兔出音,是雍容的女声,它笑着看向丹歌,问道:“骂得可舒畅了?”

“我……”丹歌骂的时候一套一套的,这会儿却不知该如何给自己辩驳了。

“它虽是由我生的,但天地不过是借了我的肚子而已,我俩并没有真如母子一般密切的感情。它保有着前世的记忆,所以它更多时候,还愿意把我当它的小妹。所以我并不能摆出母亲的架子,对它有什么训诫。但它确实有太多的毛病了。

“如果你刚才的一席话,能当着它的面说,我会感激你,等他真的要斩三尸成圣的时候,也会感激你的。不过没有机会了。你们要在破解游戏之后,立刻离开这里,绝不要停留哪怕片刻,圣人参与之下的因果业力,你们承受不起。懂了吗?!”

第五十二章 离开村庄

丹歌子规点了点头,如他们的猜测一样,这件事包含的因果业力,他们难以承受。

“拿来吧。”九兔一伸手,向两人索要它的法器。

“啊!”丹歌颠颠儿地跑到博物架旁,拿起了在第三行第二格中的那一摞六本书,他恭恭敬敬地捧着六本书来到九兔身前,奉还给九兔。

旁边的子规一瞧丹歌这架势,就猜测丹歌是有事相求了,“这九兔是天上地下数一数二的占卜高手,他丹歌又对《太乙神数》贼心不死,哼哼。”子规略一想,就知道丹歌要问什么了。

和子规一样,九兔也看出丹歌似乎另有他求,它接过了书来,就等待着丹歌的询问。

半晌,丹歌立在那里并没有任何后续的动作,子规和九兔直勾勾看着丹歌,最终只等来许久的沉默。

“额,您还有什么要嘱咐的吗?”终于丹歌开了口,却是询问九兔是否还有托付。难道这人并没有打算问问题?子规和九兔一时摸不着头脑。

而其实只有丹歌清楚,他有着许多的疑问,刚才他递书的时候是有提问的心思的,但他转念一想,眼前的兔子在占卜上已经登峰造极,而自己不过初学入门,问的问题太过浅薄,不免惹人耻笑,于是他就作罢了。

九兔听到丹歌的话则摇了摇头,“我没有什么嘱咐的了。”它说着转身,两下跃到门前,它扭头说道,“等我跳出这一步,游戏就被破解,我们无论成功与否,和你们都绝不会再见面了……”九兔说着颇有深意的眼神瞧了丹歌一眼。

丹歌眼观鼻,鼻观心,压抑住自己想开口的冲动,他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不要说!露怯!

九兔收回了目光,“《太乙神数》是三式之首,相当于天,它推演天灾人祸气数命途,颇为精确,若大材小用,则少有建树。”九兔讲话时看着门外,似是自言自语,而其实正是点拨了子规。它说完,就跃出了门去。

丹歌自九兔一言之赐当中领悟了许多要领,想要感谢,但那兔子已经离开,想要沉思,却听闻耳畔“哗啦啦”的如同玻璃破碎的声音响起,这个游戏在此刻终于崩塌了。

丹歌子规所在的房屋,从屋顶开始消失,如同被侵蚀一样,缓缓地显露出了这幻像之外的真实。

这里,原来是一处村庄废墟,他们屋中的博物架,不过是半面屋墙,他们屋中的炕,不过是一堆碎石,炕上崭新的被褥,是被野兽啃咬过的草席,他们的灶台案板,不过是倒在此处的一株老树,他们的蔬菜,不过是老树的枯叶和树皮。

“呃……”丹歌指着那被精心处理了的树皮枯叶,“这些就是咱们两个争先恐后吃得干干净净,把盘子都干碎的美味佳肴?”

子规强忍着恶心点了点头,“话说盘子是啥变的?”他立刻往原来屋子的橱柜方向看去,那里一堆半头砖上,垒着一叠黑蓝色的瓦片。

“不愧是神仙手段啊……”丹歌感慨,“就这情形,完全可以了然那个业膻根的品行,果然是臭名昭著的恶妖。”

两人环视四周,其余的地方也是一片废墟,但那些人们并不在村里,在十兔敲门的时候,他们就都逃到荒原。两人极目远眺,除了村庄,一切都没有发生变化,外面的世界一度都是真实的。

现在高下立判了,现在让丹歌子规选择,他们宁愿一直在荒原里待着,也不想再返回这里来了——人们一度以为的归宿,它的真实远比外面更加不堪。

两人大概把四周都打量过了,却并没有在看到五兔九兔十兔的身影,两人对它们的行踪颇为疑惑,就在他们心系这些兔子的时候,关于兔子的消息,就传来了。

借助于子规手臂上的那一个兔子足印,十兔清晰的声音从其中传出,“不要纠结在原地,立刻离开这里,有能力就把那一群凡人也带走,带他们到最近的城镇。如果在一刻钟内不能劝说他们,你们就要先行离开。”

“喂?喂!”子规试着说话,却没有试图的回应,“敢情只是个收音机,我还以为是个对讲机。”他吐槽了一番,转向了丹歌,“怎么办,那一群人怎么劝走?”

“我们是有铺垫的!你还记得那个‘兔子来了’吗?”丹歌笑吟吟地看着子规。

“哦?什么意思?”

丹歌就将周密的计划讲说一遍,他让子规装作慌乱的样子立刻跑到荒原,边跑便往身后看,子规脸上带着血迹,就说丹歌已经被兔子杀死,兔子大开杀戒,要杀死全部的人,然后越过人群带头在前面跑,人们大概就会在后面追,把他们引入城镇,就达到目的了。

子规听言赞叹果然这家伙的歪脑经有不少,但对于男主角的选取却并不满意,“你想落得个清闲自在?让我一路从这儿跑到城镇,想得美,自己去,我变成鸟在天上给你指路!”

丹歌摇了摇头,“别呀,你变的鸟儿太小,我眼神又不好,看不着啊!”

子规点了点头表示同情,于是说道:“我可以把鸟身变得大一点。”

“你这人!”丹歌气鼓鼓,“我今天一连说了五次‘兔子来了’,他们对我这声音太敏感了,我一喊,肯定不等我跑上去他们就迎上来了,把我一顿胖揍,耽误事儿是小,毁容了可怎么办?!”

子规闻言直翻白眼,敢情相貌比生死还重要,他却也知道丹歌说得不错,丹歌的声音那一些人已经非常熟悉,无奈只能答应下来。

丹歌施展一个小小的幻术,在子规脸上身上,弄出一些血迹来,这幻术在业膻根那种化腐朽为美餐的幻术面前自然是不值一提了,但糊弄一些凡人,还是绰绰有余。

“好!走!”丹歌已变作白鹤,振翅高飞,而子规也钻入地道,酝酿着情绪。不得不说到底是千年的鸟儿,几乎无不知百行通,演戏对他也是小菜一碟。

子规从通道里出来时蓬头垢面,血迹和灰尘混杂,几乎看不清容貌,身上的衣服也有基础泥垢,宛然一个摔倒在泥地上挣扎起来的着急忙慌的人——他显然在通道里特意打扮过。

他跑着时不时地往身后望,在看到前面有人时,目中出现了一丝明亮,却陡然又被完全的恐惧覆盖,他带着哭腔喊道,“兔……兔子来了!它杀了我兄弟!”

他跑到人群近处,故意一个踉跄,一抬头,把自己脸上那鲜红的血迹展现在众人之前,然后搡开人群,往森林跑去。

子规卓绝的演技把恐惧瞬间传递给了这一群人,它们往子规的来路看去,还没有兔子的影子,但正因为没有看到,却让他们更加恐惧,它们料想这如果看到了兔子,大概就没命了!

当中的几人看着看着,心里发慌,忽然一个寒颤,就不打算观望下去,扭头跟着子规就跑了起来。有人动就是好事,一个人动了,其他的几个人跟着就动了起来。

余下了几个还在观望的,他们也不是胆大,而是惦念着留在村里的行囊,里面是他们的钱珠宝首饰。这些个爱财如命的人还真是壮着胆量往村子那边跑了几步,然后一个急转,扭头就跟着大部队逃往了森林。

第五十三章 变作传说

丹歌在天上看得仔细,那几十余人一个不落,全都跟在了子规后面,他们要前往的,是据此最近的城镇。

最近的城镇其实并不远,离兔子游戏的村庄不过有两公里左右而已,丹歌子规他们来到泌阳县的时候,就是选择了离城镇较近的地方落足的。

这么近的距离,才会产生出凡人误闯兔子游戏村庄的结果,就例如如今森林中紧随在子规之后的这一群人,根据子规的推断,这一群人很有可能是同一个旅行社的,他们旅行也许是想在城镇周边找一个农家乐的村子玩,最终误闯了兔子游戏村庄。

这群人只以为是陷入了噩梦里,百日之后,才有的解脱,而其实距离梦醒只有两公里这么远,他们却真如在梦里一样,从来不敢试图清醒。

现在子规扮演着在噩梦里挣扎的人,带着这一群凡人逃出生天,在他们面前的路,尚不足一公里了。但子规渐渐缓速,显得体力不支,从奔跑变作了慢走,好像是精疲力竭了,而他身后的人,也都如此。

天上的丹歌暗暗赞叹,子规原来对这样的事情也把握得这样精准,按说修行之人发足狂奔,轻而易举就能跑下数百里路,所以把自己的状态把控到和凡人一致,是很不简单的。

而地上的子规却在心中暗骂了,他这疲劳可不是作假,可是真的很累了,他为了把自己作为凡人的状态体现淋漓尽致,可是自我封闭了法力涌动的,现在的他就是个普通人。

他是杜鹃化形成人,一个是用了千余年的鸟身,一个是用了二十多年的人身,哪一个使起来顺手不言而喻,尤其这是他做人以来头一次完完全全当作一个凡人进行长跑,所以他现在可真是累瘫了。

“众妖修行就为的一个化形成人,原以为做人千般好,现在我看出来了,这人类真是世界上最不协调的动物。”子规心里面嘟囔着,说着抬头恶狠狠地看了看天上的白鹤,“还是最阴险的动物,怪不得让我来演呢,这可真是体力活。”

子规完全没有力气了,他的两腿现在不自主地发颤,他姑且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背靠着一棵树,头也靠在树上,正好能看到天上盘旋的丹歌,“我现在完全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在和我打那个无聊的赌约的时候,就已经把这后面的事情盘算好了?!”

子规没有答案。

而子规思索着的丹歌盘桓在天际还纳闷呢,怎么就完全停下了?难道是要等凑齐了人一起走?丹歌同样没答案。

但确如丹歌所言,森林中的人们慢慢开始凑齐,后面的人也慢慢赶上了,见到领头的队伍都靠在树下休息,也就都歇了下来。

在子规的一个,是一个虬髯大汉,长得五大三粗,这会儿喘着粗气,哼哧哼哧的,就像一头老猪,他是头一个跟着子规跑的。

子规望着他心里头合计,如果这大汉是因为怕而跟着他跑的,那么和他的形象真是不相称,这样看起来的一个横主,原来也如此胆怯;如果这大汉是因为识时务而跟着他跑的,那么和他的形象就还是不符,这样不修边幅的人,原来也如此心思细腻。

总之,眼前的大汉有着和他相貌并不匹配的一面,让子规由衷感叹真是人不可貌相。

子规打量大汉,大汉也打量着子规。

眼前的子规浑身邋里邋遢,一脸的泥垢血迹,但这大汉还是看出来了子规原来的相貌不凡,浑身一种莫名的气质格外吸引人。他对子规又这莫名的好感,思虑了良久,打算和子规聊上两句。

大汉开口问道:“小兄弟,你的兄弟被兔子杀死了?是和你一起捡柴火的那个小兄弟吗?”

子规听到发问,没有回神,看着天上那一只白鹤,心中暗想,“丹歌这家伙在天上听得到的吧?!”他心里有了主意,要使一使坏。

“是啊。”子规依然看着丹歌变幻的白鹤,“他死得可惨了,他被兔子用牙齿咬烂了脸,他对着水缸照自己,然后气得吐了血,不巧吐了兔子一身,兔子发了狠,一脚把他踹死了。”他说的时候满脸的悲伤,而其实心里笑开了话。

他可还记得丹歌之前所说,那家伙似乎在意相貌更甚于生命,他这会儿就莫须有地毁他一把,让他难受难受。

天上呢,丹歌盘旋着,听到子规的话语不怒反笑,“这家伙损人越来越有我的样子了。”

“那兔子之后说要杀了我们全部吗?”大汉问向子规。

“是啊,那个兔子被吐了一身血,暴跳如雷,直扑向了我,幸亏我反应快,一下子就钻进了通道里跑了出来。”子规说着话,一脸的心有余悸。

大汉接着问道:“它钻进通道里追你了?”

子规这会儿品出来了,这大汉虽然跟着自己跑,但其实对兔子是否会袭击他们还有些怀疑,子规于是答道,“是啊!多亏通道里地上有泥,那兔子不好追我,我也因为跑得太急,还摔了一跤呢!那兔子追不上我,嘴里就说狠话……”

“啊!”大汉终于是听到关键地方了,大睁着双眼看着子规,全神贯注地等待着下文。

子规却并不往下说了,反而问向大汉,“兔子能说话你们就没有惊讶吗?”

大汉答道:“惊讶啊,但是我们那时候很快意识到我们先要活着,才敢想别的事。”

“对啊,先要活着。”子规站起了身来,指着前面,“等我们到达了城镇,活了下来,再想别的事情吧。”

子规并不打算把谎言编全,兔子们如今赌上性命在铲除业膻根,而他最不应该在这时候编纂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来诬陷兔子,他只需要给眼前的这些人一些猜测,让他们在兔子是否想杀他们这个问题上反复,把兔子们的形象虚幻起来。

等他把这些人引导城镇,他就悄然消失,留给人们一个缥缈的故事,让兔子的故事,全部变成传说。

第五十四章 神农架

子规说完站起身来,继续往前赶路,现在他变作了行走,较之前的奔跑,自然慢上很多,他也不怕人们多想,人们很可能会像那个大汉有一样的猜疑:在荒原内,兔子是否会袭击他们呢?

现在他们再纠结这个问题已经没有意义,无论身后是否还有追兵,他们离开那一座兔子游戏的村庄已经很远,哪怕此时子规突然消失,这些人没有了追寻的头领,也决计不会回头了。

到此时,其实丹歌子规不负兔子们的重托,已经做到了搭救这一伙人了。

一群人从他们休息的地方开始,又行走了千米,所有人心中都有感觉,就是城镇近了。密密层层的森林没有传递给他们有关城镇的声音和热度,但土地传递给了他们一些信息,这森林地面已经是实地了——显然这里常有人在这里行走,他们已经到了人烟近处。

又走了片刻,城镇的气息已经渲染在这森林边缘的每一个角落,忙碌又浮躁。人们飞奔到了森林的出口,看着熟悉的擎天烟囱,熟悉的灰暗天空,熟悉的异味空气,这是他们期盼的家。

而等他们再回神,找寻子规的身影的时候,却已经找不到了。

地上少了一个人,天上多了一只鸟,天上那一白一黑一大一小的两只鸟儿,盘旋在森林上空,远远地看着那一群人汇入人流,丢失了踪迹,他们才放心地离开。他们要去的地方,自然还是白帝城。

他们悠然地飞着,心事重重,兔子们是否已经集合,他们用什么来唤醒三兔曾是太阴三兔的记忆,业膻根知道兔子们的计划,会有什么行动呢?他们忧虑地飞过了一个白天,速度却也不慢,在傍晚时分,飞抵了神农架林区。

神农架相传是华夏始祖神农氏炎帝在这里教会了人们“架木为屋,以避凶险”,又教会了人们“架木为梯,以助攀援”,他在这里采集四百余种的良药,写就了《神农本草经》,他于是向天帝复命,在高山顶“架木为坛,跨鹤而去”。

两人正落在这神农架的紫竹河谷,相传这一片紫竹河谷,就是写就《神农本草经》的竹简所化,两人一路飞行也有些劳累,就在这竹林内打坐行宫,竟然感觉思绪顺畅,修行速度倍增,才感叹传说并非作假。

丹歌细细打量,紫竹中尚有幼小的,大体还是绿色,但上面已经有许多紫色的斑点,斑点似乎并没有什么奇特的地方,但几个点连起来,就构成了某种和谐的韵律,一个繁复的蕴含着道的声音似乎呼之欲出。

丹歌渐渐沉溺其中了,他试着体味,却在霎时见感觉自己头痛难忍,显然以他的修行,还理解不了这样高深的道。

子规看到了丹歌痛苦的表情,连忙关切道:“你怎么了?不要紧吧?”

丹歌摇了摇头,“是我不自量力了,我感觉这竹上有炎帝留下来的道,我尝试着去理解,但这道太深奥了,我白白耗费了心神,最终一无所获。”

子规笑了笑,抚摸在竹上,“你能感受到道,已经很了不得了。这竹子清幽淡雅高洁挺拔,真不愧是神物,能承载天言。”

丹歌听到这里眼中一亮,“你是说,这竹子能承载天言?”

子规觉得丹歌的疑问莫名其妙,“它是写就了《神农本草经》的竹简所化,它本就承载着天言啊。”

丹歌兴奋地搓了搓手,“那你说,这一片竹叶呢?它是否能承载天言?”

“大概能把。”子规道,这个他还真不好说。

“那……”丹歌伸手,从紫竹上,摘下一片嫩绿的竹叶来,“我有问天之法,如今既然有承载天言的介质,那么也许这紫气异变之事,能从天上打听一些消息。”

“啊!”子规怎么也没有想到丹歌还会有这样厉害的本事,“既然如此,你何不顺便问问月宫之变的事情,也许能寻求天庭帮助!”

丹歌伸手拽着另一片竹叶,猛然一使劲,竹叶没有被拽下,反而是与之相连的那一根紫竹顺势弯曲,显露出了无限的柔韧,“看到了吧,万事皆有缘法,我就能得到这一片竹叶,所以我只能问一个问题。”

子规伸手,捏在竹叶上,“那我摘一片呢?”轻一使劲,摘下了一片竹叶。

丹歌笑着,“我倒是能传你问天之法,但是你要想一想,十兔曾说过他们并不想让天庭知道,你问天,很有可能就会让天庭知道了,你很有可能会帮倒忙。当然我这么一说,决定权在你。”

子规皱着眉头想了许久,收起了竹叶,“算了,我如果再插一手干涉到兔子们的事情,大概会在未来给我们引来更多的麻烦,算了算了。”

好多时候,修行者也是如此,因为承受不起更重的结果,所以只能选择冷漠。

子规放下了这一桩,却惦念上了丹歌那一桩,“那么你准备如何施展问天之法呢?是否要摆设猪头三牲,先请神一番。”

丹歌的手指指向斜上边,“不用,神农架,神农在这里‘架木为坛,跨鹤而去’,正有很厉害的法坛可以使用。”

在这紫竹河谷之上,是燕子垭,而与燕子垭南北相望的另一边,是天门垭。天门垭的西侧山脊线如同梯形,顶端高耸入云,那里就是神农架“架木为坛”的旧址所在,丹歌正欲用这古旧的上古神坛,问一问上天。

两人变作鸟儿,高高飞起,来到了天门垭西侧梯形的最低端,变作人形,朝圣一般缓步而上。

此时天色已经全黑,两人站立在古神坛上,环视四面天空,漫天星斗闪耀,在南面,天蝎座熠熠闪光。

在天蝎东南方的尾部,是一颗明亮的橙黄色的明星,它是心宿二,是全天最孤独的一等星,中国古代称之为“大火”。它还是东方七宿其一,象征着东方青龙的龙心。

“它本该是火红色的。”丹歌随意提了一句,扭头转向了东面,遥遥往高天施了一礼。

第五十五章 白帝城内无白帝

上天没有任何的回应,唯有凉夜的清风习习,丹歌双手捧起了那一片竹叶,凉风足以将它轻易吹走,但它稳稳地留在丹歌的手中,它沉重得就和它将要承载的语言一样重要。

天言,那是来自于上天的应答,有资格作出应答的都是天上颇有名望的仙神,来自于他们的应答,都颇为权威,足以让人信任。

丹歌捧着竹叶心中默默念着咒语,竹叶渐渐升起,树立着浮在丹歌手心,渐渐开始旋转,越转越快,那旋转的一团开始还是绿色,渐渐变浅,最终没有了踪迹。

子规在后面看着眼前这神奇的一幕,有些讶异,“消失了?”

而相应的,在东面的天空中,隐匿的群星都一一浮现了踪迹,由南至北,东天之上仿佛拉开了帷幕,群星颇有韵律的闪烁,其中的意思冗杂而繁复。

丹歌瞧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这星斗传递的信息比那紫竹河谷中新竹身上紫斑传递的信息更复杂更深奥,他只怕多看一眼,就要晕倒过去,那么他的问天之法就前功尽弃了。

而子规站在身后,他也体悟到了天空中那群星传递的有关大道的部分,玄而又玄,让他也有一些头晕目眩,也是立刻收回了目光。丹歌看了都要晕倒,而子规只是头晕,这并不是子规比丹歌要强,恰恰相反,正因为丹歌懂得多,才能确切体会其中的深意,所以就有更深切的感受。

等到丹歌把咒语念完,东天的群星再一次隐匿了踪迹,在丹歌捧着的双手上,落下了一片透明的竹叶,竹叶轮廓还算清晰,丝丝缕缕的叶脉倒也依稀可见。

丹歌轻轻地捏着这一片透明的竹叶,刚才它只是一片竹叶,哪怕生长在《神农本草经》变化的紫竹之上,也是神物的一缕气息,现如今,它是完完全全的宝物了。

“我还以为是消失了呢?”子规从丹歌身后闪出,细端详着丹歌手中的透明竹叶,“怎么样?天通过它传递了什么答案?”

丹歌凑近竹叶,细细地看了半天,又把竹叶遮在眼前,看着四周的世界,透过竹叶,世界也并没有任何的变化,丹歌不由苦笑,“老天给我打了个哑谜。”

“啊?”子规捏起了竹叶,也是端详了一番,也是遮在眼前看了看,他失望地看向丹歌,“你想天问了什么问题?”

“我问天紫气异变牵扯到什么事情?如何解决?”丹歌答道,“但老天给我的答案就是……”他说着一摊手,老天的答案全在这一摊手之中了。

“老天这意思是没有还是妄想?”子规一摊手,琢磨了起来,“如果是没有,那么这样一件紫气异变的事情,是否牵动了三界,天也在劫难之中?如果是妄想,就是天不愿意告诉,那么这紫气异变又牵涉了怎样的秘辛?”

子规是在猜测,但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两个猜测都有一界参与了进来,就是天界。这猜测之中,隐隐把紫气异变这件事的性质分辨了出来,这紫气异变是一件足以通天的难事。

丹歌长出了一口气,“总之这是一件极难的事情,我真是庆幸我打一开始就颇为认真地对待着这件事,还联合了你作为我的伙伴,不然我真不敢想之后的路一个人走会有多么艰辛!”

子规闻言却是摇头,“我们两个还不够,我们还要和更多的人联合起来。”

“对对对,我们要找一个小弟,你我欺负起来并不是很得心应手。”丹歌很是正经地说道。

“哎?!”子规叉腰,“敢情你所谓的伙伴就是用来欺负的?!你你你,你别走,你给我把话说清楚!”子规嚷着变作飞鸟紧追着了早已变成白鹤逃走的丹歌,势必要讨个说法。

两鸟一逃一追,在当夜的凌晨时分,就飞来了白帝城,落在白帝城中,白帝城内尚有灯火,但并无人迹。

子规之前叫嚷着是必要讨要说法的事情此时不了了之,两人在白帝城内游览了一边,最终却并没有找到有关于白帝的一切,他们见到了许多蜀汉人物的庙宇和塑像,但偏偏在这白帝城内,找不到任何一间哪怕巴掌大小的白帝庙。

“建立白帝城的人名叫公孙述,据传是城内古井白雾升腾,宛若白龙,公孙述以为祥瑞,于是自命天子,称为白帝,后被汉武帝刘秀平叛,公孙氏被全部杀尽。”子规发挥了其历史老师的作用。

“白帝城是王莽时期建的,王莽本是白蛇的头,是白帝子,那会儿和王莽分庭抗礼,建立白帝城,我还以为是和白帝有什么关联。原来只是因为一点白雾就自命白帝。那我站在黑夜里,身处白帝城,就叫黑白帝好了。”丹歌吐槽道。

“不不不,多难听,应该叫斑点帝,或者花帝。”子规及时地损了一句。

“去你的吧!这公孙述既然相信玄幻,以古井白雾像白龙为祥瑞之兆而称帝,却偏偏在起帝名的时候不好好斟酌斟酌,以五方上帝的名号为帝号,能长久就怪了。”丹歌说道此处,指向东面,“走,我们去这曾经被百姓们金印银量的飞龙之山上看一看吧。”

丹歌已经完全放弃从白帝城当中找到线索了,他们倒也不是冲着这个来的,他们是冲着这白帝传说中被金印银量的这一座飞龙之山来的。两人又化作了鸟,飞到了白帝城以东的这一座山,两人目力全开,仔仔细细地探查了一番,却并没有找到任何一座像样的寺庙。

他们曾了解到,在飞龙被百姓金印银量之后,百姓还在这飞龙的七寸之处,修建了一座寺庙,名叫飞龙寺,就为了镇住飞龙,不让它再起贪心夺取宝珠。但如今他们已经完全找不到那寺庙了。

而他们发现,这山上树木郁郁葱葱,比别处都更要茂盛许多,两人细细查探,在这丛林之间,竟有一个直径丈许的大洞。

第五十六章 千丈洞深一汪血

这大洞在这深夜看来就是通往地狱的大门一般,里面似乎潜藏着无穷的恐怖。又犹如洪荒巨兽的血盆大口,总有着一种莫名的吸引,而落入其中大概就再也无法挣脱。

在这大洞的四周,树木尤为密集,一棵挨着一棵,彼此的树干相并着,树枝相连着,显得颇为怪异,而如果把这个大洞填平,将大洞周围密集的树木分散开来,密度大概就和这山上的植被相当了。

所以当丹歌子规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他们心底就有一个猜测油然而生了——这个大洞唯有在这夜深人静的夜晚,才会悄然出现。也许这洞里住着某样夜间行动的怪兽,每到夜晚就开启洞门出外游走觅食,在清晨就闭合府门隐藏地下。

而如果他们的猜测正确,是否意味着现在大洞的主人已经遁走,他们可以趁此机会下去探查一番。

但子规很快意识到了这一块地方并不是普通的所在,“不对,这里的土经过金印银量,称之为神土也不为过,在这神土之下,怎么会有怪兽藏匿呢?”

一般的精怪根本无法抵御这神土的,即便是厉害的精怪,也犯不上和自己过不去选择这一片和自己气息想冲的土地作为自己的洞府,而这一座山之所以金印银量,就是因为其内觊觎重宝的飞龙,所以答案几乎已经呼之欲出。

子规有些激动地说道:“这一个洞,很有可能就是飞龙的洞府入口!”

“对。”丹歌强装镇定,而其实依然难掩他颤抖的声音,“龙啊。”

阴龙轮回到了过去,证明了阴龙和紫气异变并无关系,在彷徨之际,徐州黄岚的身世,又给于了他们新的线索,最终把他们引到了这里来。

是否紫气异变和这其中的龙有关,是否紫气异变预兆的大事就在这里揭开序幕?他们心中惴惴不安,这是真相即临时候的急切和激动。数日以来他们经历了许多的事情,这一次,是他们感觉离真相最近的一次。

两人相对一眼,“下去吗?”“下去啊!”

“扑簌簌”,两人急急地震动双翼,来到的洞口,两人相互对视一眼,一人注意一边,缓缓地往洞内落去。借着月光,他们尚能看到这洞口附近的洞壁,壁上十分光滑如同被打磨过一般,四面的洞壁没有相接的痕迹,这洞浑然如同是在一块巨石上钻出来的。

再往下些,月光就照射不到了,两人陷入了黑暗,但两人皆不是凡人,更不是凡鸟,发挥目力,夜晚和白昼并没有很大差别,他们依然能看清四周。

这一落,就很久没有穷尽,两人最初是缓缓而落,最后也加速起来,落下了足有百丈,这洞依然没有到底,甚至于四周的景物都没有变幻,说明他们落了这上百丈,还处于这深洞的上层。

“这不会真是通往地狱的吧?”子规道。

“很有可能啊!”丹歌故作轻松,但并不能抹掉渐渐压抑的气氛。

两人心情沉重起来,天地万物对于土地都是眷恋的,他们踩在地面上,就会有莫名的心安,而现在他们已经离开土地很久,心中有了越来越多的忧虑。

而就在他们落到八百余丈的时候,情况发生的变化,他们四周的环境并没有改变,但是一股悠悠的腥臭味钻入了两人的鼻子——情况开始朝着一个未知的方向发展了。

在闻到腥臭的时候,丹歌子规就可以断定,这洞府之内绝不是飞龙,而更有可能是个嗜血的猛兽,但他们没有选择退却,既然到了这里,他们就打算无论如何都要一探究竟了。

又下落了百丈,腥臭气息浓郁得几乎沦为实质一般,空气都黏稠起来,他们仿佛就是置身血海之中一样了。

两人不得不关闭了呼吸,其实他们早就没有氧气可供呼吸了,但他们依然可以在无氧环境中带上很久,但这会儿,他们完全紧闭呼吸,只是为了避开这几乎已经浓郁到沦为毒素的血腥气。

“按照这血腥气的浓郁程度,我们大概要到底了,而我猜测,下面很可能是一汪血水。”子规说道。

“血液是最干净又最肮脏的东西,它可以用以除晦,却又有人借以修行邪术,所以这一汪血水其中蕴藏的是生机还是死气,我们还不能分辨。”丹歌往下面看了看,似乎依稀可辨洞底有粼粼波光,“提高警惕了。”

两人陡然加速,风驰电掣一般极速地接近洞底,因为他们作为修行者最清楚,如果下面的有什么厉害的怪物,那么这百丈之内他们就可能遭受袭击,所以他们要极速地通过,到达洞底之后,如果遭受袭击,他们可以快速判断施术者的位置做出反制。

待到两人来到洞底,入目果真是一汪血水,两人悬在血水之上,但意料之中的攻击却并没有来临。

“没有袭击?这难道只是一汪单纯的血水?”丹歌有些纳闷。

“但我们的处境也不会太好,在这千丈的地下有一汪血水,这就足以令人深思了。”子规说道,他心中有许多的疑问:这一汪血水从何而来?它如何存在于千丈的洞底?它如何保持着血水的状态没有丝毫凝结?

丹歌的鸟喙从自己身上拔下一根羽毛,咬在口中,“如果有什么东西沉睡在血水之中,我不介意把它弄醒。”说着鸟喙一张,那一根羽毛被喷出,羽毛飞出在半空砰然展开,化作细小的一根根羽针,浮在半空,只待丹歌一声令下,这羽针就会扑入血水中,产生爆炸。

丹歌迟迟没有下令,子规更没有催促,他们在等,等血水之中的东西先显形——如果有的话。

良久,那血水没有任何的异动,血水完全静止,让丹歌子规有刹那的错觉以为他们处在一个完全静止的空间。这一个错觉让他们警醒,这没有破绽,就是最大的破绽,之前血水尚有波光的,此时却完全静止,说明血水之中果然有着某样东西,它完全安静下来,不敢轻举妄动了。

第五十七章 血水蝙蝠龙吟声

丹歌驱动羽针护在身周,他身子一抖,从颈部两片独特的羽毛上,掉下一个微小的颗粒,落入水中,这颗粒微小到落入血水之中都没有发出任何的响动,仅仅给血水带来了一丝丝十分轻微的波澜,这波澜几乎在传动的瞬间就被抚平了。

但这并没有逃脱水中的眼睛,就在这微粒落入血水的刹那血水如同烧开了一样沸腾起来,那一个小小的颗粒被剧烈涌动的血水抛在高空,落回丹歌的身上,又汇入了他颈部的那两片羽毛。这小颗粒正是骨虫,但就是这样微小的试探,依然被血水之中的生命察觉了。

剧烈涌动的血水真如烧开一样从水底不住地往外冒气泡,而在每一个气泡来到血水表面爆开的时候,就从这气泡之中,窜出一只小小的蝙蝠来。这出现的小小蝙蝠并没有轻举妄动地袭击丹歌子规,而是摆列在血水表面,严阵以待,显然它们只是喽啰,重头戏还在后头。

丹歌子规也没有妄动,他们并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但在没有完全成为敌人的时候,他们愿意保持足够的善意,他们还没有蠢到要盲目地给自己树敌。但他们又不能不防,如果对方在积蓄力量呢?!所以两人暗运法诀,已经预备了足够的杀招。

这是个盛大的出场,先出现的是那小小的蝙蝠喽啰,之后出现的稍大些,再之后更大些,然后是四只足有一人之巨的大蝙蝠,而在四人当中,还有一个巨大的空间。

“咕咕”,两声巨响,丹歌子规透过血水,看到那四只巨大蝙蝠当中的空间正下方,一个巨大的泡泡缓缓浮起,丹歌子规霎时大睁双目,如果所料不错,这泡泡里必定是更为巨大的一个蝙蝠了,合四人之巨,应该是早已显露身形的这些蝙蝠的老祖了。

那泡泡浮起地十分缓慢,这缓慢的过程给予了丹歌子规无限的压力,他们感受到恐怖在逼近,他们只但愿这来者并没有怀着全然的恶意,否则他们就注定是十死无生了。

丹歌悄然望了望头顶,上面是无限的黑暗,他们早已看不到出路,而在完全的黑暗之中,有一汪血水涌动,浮起的会是什么善类吗?答案不言而喻。

那泡泡终于还是来到了血水表面,炸开之后,从里面飞出一只四人之巨的大蝙蝠来,而就在丹歌子规看到这蝙蝠样貌的刹那,他们几乎死寂的心,又燃起了生的希望。

这一只蝙蝠和其他的蝙蝠一样都是浑身赤色,它们终究来自于血中,就叫他们血蝠吧。最大的这一只血蝠,又和其他的蝙蝠有许多的不同,它的头顶生有小小的一对鹿角,它的脸上有两道长须,颈部有金色的鬃毛,身上布满了鳞片,在它背后有一条飘带,它的尾部就像是龙鳍。

这一只血蝠如果抻长了身子收敛了两翼,就完完全全像一条龙了,血龙蝠!它必然和这山脉之中的飞龙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都说龙生性好淫,也许那飞龙和不知何处的蝙蝠,就生出了这么个玩意儿来!

丹歌看向这血龙蝠,他已经把什么生死存亡抛之脑后了,他现在要急切地从这血龙蝠口中打听一些有关紫气异变的消息,或者是飞龙的消息。

好在这血龙蝠也确实是善意的,蝠本就代表着祥瑞,更别说是浑身赤色还有龙形的蝠,那真是具有鸿运的祥瑞了。

血龙蝠在水面站定,抬头看向丹歌子规,沉声开口,是苍老的声音:“你们来到这里也算艰辛,但未经允许就私闯此地,须破我蝠龙阵法,否则立刻离开。”

血龙蝠话音刚落,“扑啦啦”,那许多小小的血蝠喽啰都振翅起飞,直奔丹歌子规而来,不给丹歌子规任何辩驳解释的机会。

两人翻了翻白眼,终究逃不过要动手,可这样动手又和直接动手不同,他们只为破阵,又不能伤害了两方情谊,所以要处处留手,找破绽破阵,这就让两人有些无奈。

在两人翻白眼的时候,那些血蝠喽啰已经飞到两人周围,张口发出超声波,彼此传递,积累原有的,附加后来的,这声波就越来越强力,等到积蓄到足够强力,甚至能造成一击必杀的局面。

这些血蝠喽啰就这样传递着声波,也不怕丹歌子规伤害它们,它们早就预料这两人想要留在这里,顾及情面就要留手,它们性命自然无虞;他们也不防备两人逃走,这显然就是给破阵者留下了生机,如果你自知难以破阵,那你逃遁就好了。

本来丹歌子规看着四周的血蝠没有动作还有些纳闷,但血蝠们渐渐积攒声波力量,让两人察觉到了一丝极为刺耳的鸣响,两人就瞬间就明白了这蝠龙阵法的玄奥之处。这两人也就在明白这玄奥的刹那,就有了破解之法。

丹歌子规对视一眼,要说声音,他二人中子规就是一位用声音的高手,他们决定以声破声,子规的声音具有震慑作用,他可以提高他声音的频率让这一伙血蝠接收,使它们陷入短暂的迷惘。而在这个时候,就要把血蝠们积攒许久的声波倾泻出去,这阵就算是破了。

子规飞到丹歌近前,“它们陷入迷惘的时候积攒的声波会不受控制地向前传递,我会在那一道声波交接的刹那震慑它们,你要做的是立刻到这一个交接的血蝠旁边,调转它的位置,让它的嘴不对着任何一只血蝠。”

“好!”丹歌神色一正,已经集中起十二分的注意听着那一道声波传递,就在那一道声波刚刚传入一只血蝠喽啰的口中时,“咕!”子规极为尖锐的一声鸣叫响起,丹歌随之急动,来到那一只血蝠身旁,伸脚一踹,让那血蝠的口刚刚好久对准了洞底的血水,而且不偏不倚,正正好瞄准的是那下面的血龙蝠。

刹那之后,所有的血蝠都从迷惘中惊醒,那一道声波不出意料地传出,并威偶势地袭向血龙蝠,只见血龙蝠血口一张。

“吟!”

竟发出了一声龙吟!

第五十八章 飞龙临刑金银斗

这会儿轮到丹歌子规迷惘了,那一声他们没有听错,从这血龙蝠口中传出的,正是一声龙吟!

这太不可思议了!也许眼前这血龙蝠当真是龙的子嗣?可是龙的子嗣怎么会呆在一汪血水里面了,它们浑身血色显然是从血水中生成的!

丹歌子规没有思忖出任何的答案,但他们破去了蝠龙阵,他们就能留在这里,也许他们悄悄试探,就能知道原委。两人滴溜溜地转着双眼,已经在思考怎样提问了。

然而还没有等他们发问,那血龙蝠洒然一笑,说道:“既然你们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破除了蝠龙阵法,你们可以留在这里,你们可以提出任何问题,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它说着一顿,“但在你们提问之前,我们也许需要彼此认识一下。”

丹歌子规听得连连点头,正好,也省得他们费尽心思去打听了。

丹歌首先说道:“在下沈丹歌,长白沈家家主的长子。”

之后是子规自我介绍:“在下杜子规,武当山上修行千余年的杜鹃化形。”

血龙蝠闻言点了点头,轮到它自我介绍,但它并没有直接说出身份,而是讲起了往事,“昔日,这白帝山有五条龙,当今的白帝城所在之处,为山水环绕的宝地,于是五龙夺宝,宝地被子阳城那座山脉的龙夺到了,形成了当今你们所见的格局。”

丹歌子规点点头,其实他们已经在黄岚口中知道了这五龙夺宝的事情,更知道之后飞龙争宝的事情,他们静默地听着,不好打断血龙蝠,如果惹了它不高兴,那询问的事情就泡汤了。

血龙蝠很满意看着眼前的两人,这两人听得“津津有味”,很给它面子啊,它想到这里就生气地看了看四周,这些小血蝠们,一到自己讲这个故事,总是会找个理由避开,明明自己一天也就讲个十多遍,怎么就不耐烦呢?!

血龙蝠压下心里的埋怨,继续说道:“格局形成,但是却有龙不满,正是这一座山的飞龙,飞龙想要夺宝,就前去争夺,这一争,整座山都随之移形,眼看着两山合拢封闭水路,势必造成大水漫灌,百姓危难。于是百姓群起挖山,但每天挖,山却每日涨,两山就要合拢。

“此时上天有神女给百姓托梦,让百姓们把挖出的土用金斗印银斗量,然后倒在一边,山就不长了,百姓依言实践,果然灵验,数日之后,山被挖回原位。

“而其实百姓不知,神女正是借百姓之手,以金银斗为刑具,对争夺宝物的飞龙处以极刑。”

“恩?!”丹歌子规闻言一怔,原来这神女托梦还有这一层深意!他们立刻问道:“为什么处以极刑?又是什么极刑呢?”

血龙蝠答道:“曾有泾河龙王擅自改动降水点数而被斩首,那飞龙意欲夺宝而置百姓生命不顾,所以被判处凌迟。金银斗就是刑具,飞龙偌大的身躯,被金银斗剐了三千六百余刀,才终于死去。躯体脏器化作沃土,血液汇集在此,生出我等。”

丹歌子规都大睁双目,这飞龙竟是这样死了,上天也这样卑鄙,借以百姓之手杀飞龙,飞龙若是反抗,伤了百姓,那罪名就坐实了,若是不反抗,却只能挨宰!

他们又立刻想到了阴龙的前身白蛇,白蛇死后可是有怨气的,按照飞龙这样的死法,那怨气岂不弥天?“飞龙死后可有怨气?”

血龙蝠苦笑一声,“百姓挖完了山,就在飞龙七寸处修了一座飞龙寺,寺内每日念经诵佛,把飞龙的怨气尽数化去了。飞龙其实不坏,只是一时意气用事,谁知竟然酿成杀身之祸!但它虽说身死,善意却存留,他的血液就衍生出了我等。”

这血龙蝠好不容易终于是介绍到了自己,它一抬头,露出它空洞的双眸,有眼而无睛,“我等是祥瑞之物,却缺少点睛之笔,待到点睛,我等就化作赤蝠,将祥瑞洒满人间!”

丹歌子规点了点头,都有些惋惜,“你们还被困在这里,那有没有已经离开的祥瑞?”

“有的,飞龙的龙筋化作了两条赤蛇,两条赤蛇早就离开,去造福人间了。龙筋到底是飞龙精华所在,产生的赤蛇祥瑞天生圆满,而我们还缺少点睛之笔,而这一笔在哪里,还是个未知数。”血龙蝠说道这里不由长叹一声。

它长叹之后又立刻回过神来,“现在我们彼此的身份已经了解。你们有什么疑问需要解答,尽可以问,我存活了上千年,还是知道一些的。”

丹歌子规立刻将他们此行的目的讲出,第一件事是询问血龙蝠紫气异变所昭示的是什么事情。而他们来到这里本想在飞龙身上找到线索,但飞龙早已死去,他们就失去了线索,所以第二件事是询问血龙蝠推荐一个去向。

血龙蝠听完,陷入了长久的沉思,最终它抬起头了,无睛之目中显露出全然的迷惘,“这些事我还真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紫气变成鼎龙之象,是有大德降世?”

血龙蝠说着自己就否认了,外面的世界已经不可能产生什么大德之人了。它只能给丹歌子规一些建议,“既然这等异象选定你们,你们走的每一步都会在异象的计算之中,我建议你们全凭心意去走,最终你们会被引导到这异象托付你们的事情上来的。”

子规点了点头,“那我们下一步该往哪里走呢?飞龙死了,我们现在心思里完全是空白了。”

血龙蝠想了片刻,“顺流而下吧,千年之前,曾有一青莲上仙循江而下,还作了一首七绝,你们可以追寻,前人的路途中总是对后世有着无限的启迪。”

它说到此时正要合眼,却又猛然睁开,“就如此吧!马上就要天亮了,这洞口就要关闭,你们迅速离开吧!”

“啊!”丹歌子规一惊,不知不觉间一夜已经过去了!他们连忙向血龙蝠道谢,振翅而起,飞快地往上窜去。

眼看着那一白一黑两年飞远,血龙蝠怅然若失,它连忙喊道:“天地存亡之秋,我们就有大用场,那时你们若有点睛之法,一定记得前来!”

“好!”

第五十九章 巴东石柱血秃鹫

丹歌子规应了一声,速度不减,极速地冲往洞外。来时因为谨小慎微,耗费了许多时间,这会儿再无顾忌,他们速度全开,千丈之深眨眼之间就飞过了一半,再一眨眼,就已经飞出了洞外。

他们在外面没有停留许久,天边的太阳就升起了,天地的第一抹光辉来到,似乎给了这土地一个信号,那个洞穴如同巨口一样,南北相合,最终消失了踪迹,洞边紧密的树木也随之铺展开,看上去再没有任何异常了。

丹歌子规飞在高处,对照着远处山脉上的树林,这座山脉上的树林更挺拔更茂密,这全拜飞龙的肉身所赐。在这山下那涛涛的江水,充满着生命的生息,它在两山间涌动的波澜曾经带来死亡的气息,它或情愿或不情愿地促使了飞龙的死,如今飞龙去了,而它犹在,天地何曾有过全然的公平?

丹歌望着这多情而无情的江水,它流向的地方,正是他们的前路,“千年前的青莲上仙,是谁?”

子规心中已有答案,“青莲居士,李白,他曾写了一首《早发白帝城》。”

“哦!”丹歌心中默念着诗句,有感地望着上天,此时正是白帝城的清早,明日初升,光辉透过朦胧的雾气,跨过巍峨的群山,斜照在天空的白云上,白云因此染上橙黄,是橘味的棉花糖。高山修长的影子遮在江上,直到遥远的平旷处,江水终于邂逅了日光,粼粼闪动,是重逢的泪。

“重逢?”丹歌想到这里,不由又往下看去,那已经消失的洞穴中,有着一群期待重逢的血蝠,它们领悟了自己的使命,它们出世的时候,天地必定遭受了无边的劫难,那时的重逢,天地就没有这般的好光景了。

“走吧。”子规体味到了丹歌内心的沉重,也不愿多说,带头循着江流飞去,口中吟诵起李白的早发白帝城来,“朝辞白帝彩云间……”

声音响动在江渚之畔,回响在群山之间,晨起的鸟儿呼应着,叽叽喳喳的轻快跃然天地百般的美好。

“千里江陵一日还……”子规诵到第二句,猛然噎了一下,扭头看着丹歌,丹歌此时也正满目光彩地看着他。

他们响起了那血龙蝠的话:“前人的路途中总是对后世有着无限的启迪。”他们的下一站,是江陵无疑了。

“江陵啊。”两人找到了方向,心中的迷惘霎时抹去,有了目标,他们瞬间干劲十足,不再怠慢,乘着江风,沿着江流极速而下。

飞了约有两三个时辰,途经巴东县,就见到在江畔立着一根硕大的石柱,这石柱有三丈多高,有十人合抱那么粗,在这石柱的顶端,立着一只秃鹫。

这秃鹫浑身浴血一般,通体都是红色,羽毛也不例外,丹歌子规看到这样不由得揉了揉眼睛,仔细看了看。

“我眼睛是不是坏掉了,从洞穴里出来,看那边那一只秃鹫也是一身红色。”丹歌道。

“我看到的也是一身红。”子规道。

既然两人都看得是红色,那很有可能那一只秃鹫就是浑身红色的。

丹歌不由吐槽,“现在动物界流行这种喜庆的颜色了吗?!”他虽然嘴上开着玩笑,但心中已经警惕起来,这种颜色绝对不正常,那一只秃鹫一定有猫腻。

两人虽然关注到了秃鹫,却并没有轻举妄动,它们准备再观察观察,所以它们不着痕迹地放缓了速度,悄然注视着那只秃鹫。

就在两人靠近那石柱有一定距离,那一只秃鹫却先动了。这秃鹫猛然振翅而起,忽然化作一股红风袭向丹歌子规,随之还有一声阴森而诡谲的叫声响起,“嘎!”

这秃鹫的速度不可谓不快,它猝然袭来,在天空划下一道红色的残影,但丹歌子规比它更快,两人比翼而起,在天空画了一道弧线,黑白演绎出一道太极,在红风抵达的瞬间将它吸住,然后有力地排开。

转瞬之间高下立判,而高手过招,瞬息万变,秃鹫被排开时顺势倒飞,在空中划下一道弧线,划到江面,再凌水而起,天际画了一道正圆,从丹歌子规的下方狠厉突来。

日光之下,这秃鹫的红喙闪过亮色,可见硬度非常,堪比铁石,这一击鼓噪着空气,荡起刺耳的轰鸣。

而天空中的丹歌子规此时并不好受,他们俩第一次联手,彼此照应着就忘记了顾及自己,那么一演绎太极,把两人搞了个晕头转向,正要平复,就听耳畔“嗡”地一声,秃鹫的第二击已来到面前。

“沙沙”主人来不及应变,两人的骨虫就行动起来,它们从丹歌的颈部子规的左翼上窜起,准确地跃到了袭来的秃鹫的脸上。

“刷”地一声,就把那秃鹫的喙啃了个干干净净。

“嘎?!”那秃鹫一脸懵,强行停驻了前进,立刻倒飞回石柱上,两眼呈斗鸡眼盯在原先喙所在的位置,此时已经空空如也,而它的脸上,正遍布着骨虫。

这些个骨虫明白丹歌子规的心思,知道留着这秃鹫还要问话,所以仅仅是咬去了它的喙阻止了它的攻击,要不然就这片刻,这秃鹫早已经毫毛不存了。

秃鹫两翼一扇,在身周扇动气凌冽的狂风,把它身上的骨虫都扇飞了出去。

此时丹歌子规已经平复,它们也扇动清风,将各自的骨虫接回身边。

这会儿那秃鹫犯了难了,它的攻击这么一断,再要袭击面对的就是两个全神戒备的鸟,那样得手就更困难了,而且它地喙被啃掉,攻击力大大削减。它有意向放了面前这两只鸟,却不料那两只鸟此时竟主动袭来。

秃鹫双目微眯,开口口吐人言,“我还说我没了喙吃不了东西放你们一马,你们趁鸟之危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也好,就将你们拿下,等养肥了,我喙长出来再吃!”

丹歌子规对于这秃鹫能开口说话已经不惊奇了,他们这一路以来遇到的动物,各个都身怀绝技,都能口吐人言。

两人飞快袭去,丹歌口中衔着羽毛,迎风化作万千羽针,细密如雨快速向秃鹫袭去,子规疾飞之下,光晕汇集喙尖,剑意喷薄,竟以身化剑,刺向秃鹫!

秃鹫目中神光一闪,两翼上出现星罗棋布,闪出两道柔弱之风,竟欲以柔克刚。

丹歌子规奖状却不屑,他们攻击之凌冽,寻常的柔劲根本不能奈何。但见两人的攻击轻易地穿过了柔风,柔风却并未消散,在抵达两人身体的时候陡然停驻,一下子钻入了两人的体内。

这会儿,丹歌子规才大呼上当,但为时已晚。

第六十章 风扫气运灾祸来

那风钻入两人体内,意料之中的肆虐却并未到来,那柔风似乎并不具备强力的攻击性。而此时丹歌子规的攻击并没有被这变故吓到,依然凌厉地袭向那秃鹫。

眼看着两人的攻击就要齐齐打到秃鹫身上,就见这秃鹫身形忽然开始晃动,就好像那里的光影被扭曲了一样,看起来秃鹫就好像是变作了液体,下一刻,这秃鹫果真变成了液体,在石柱顶部铺下一滩血迹。

丹歌子规的攻击擦着血迹而过,秃鹫这出乎意料的一招,竟是将两人杀招全部避过了。

两人叹息不已,此时他们忽然感觉有一道风从丹田吹起,沿着经络而上,直达脑后!

“不好!”两人大睁着双眼看着彼此,一时手足无措,那风此时到了脑后,只要轻微发力,他们就死定了!两人连忙往脑后汇集法力,想抵挡一阵,这风却十分狡猾,沿着脑壳,一路攀到了两人的颅顶,丹歌子规又连忙调集法力前去抵挡。

而在此时,那石柱顶上秃鹫变作的一滩血迹渐渐往一点汇集,然后塑形,又变回了秃鹫。这秃鹫重塑躯体之后急促地喘着粗气,显然变作血迹的这一招消耗巨大,它此时体内空虚,不能行动,但它却并不慌张,因为它对于自己的这一招有绝对的信心。

丹歌子规现在忙着追逐脑内的风,根本无暇他顾,幸亏那秃鹫现在不能攻击,所以他们两人体外无忧,而体内却十分堪忧。这风似乎顽皮心起,也不破坏,就绕着两人的头颅转动,扫过了两人头颅内的每一寸地方,两人催动法力疲于应付,渐渐把法力铺满了整个头颅。

法力在两人的头颅之内布成了绝对的防御,那风并不能侵入了,但两人的神色没有丝毫的缓和,因为他们总是怅然若失,似乎那风刮过,带走了什么要紧的东西,但他们却有感觉没有缺少什么,这种莫名的感觉让两人心烦意燥。

就在这时,那风一下子窜到了两人的颅顶,风力急转,化作一股巨大的风暴。

“刷刷。”丹歌子规的应对都是一致,两人全力催动法力,把自己的脑子护了一层又一层。那风暴也越来越凌冽,然后猛然一震,从两人的头骨钻出了脑外。

“啊!”两人忽然一喜,以为他们守下了此城,那风暴不过强弩之末,最终是逃离了。但不容两人高兴片刻,就听得石柱之上,那秃鹫也是喜悦,“完成了,哈哈!你们尽情享受吧!”那秃鹫说着,还强用力气,扇出一道风来把丹歌子规扇得远离了石柱。

“怎么回事?”两人还在懵懂之际,就恍惚感觉到了四面而来的无尽恶意。两人对视一眼,然后两人都变作了惶恐,他们立刻明白那一道风在他们脑内做了什么,他们失去的那要紧的东西是什么了!

原来两人相视之下,竟看到彼此都印堂发黑,黑得如同点上了墨色,尤其丹歌作为一只丹顶鹤,那黑色将那红色全部盖下,就可见这黑得多么彻底。

那一股风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破坏他们脑子而来的,那风正是为了除尽他们的气运而来的!风扫过他们颅内的每一处,都带走了那里的气运。

这气运何其重要,常人都懂得印堂发黑人要倒霉,现在他们完全丧失了气运,印堂黑得一塌糊涂,他们知道他们立刻就要倒霉了,现在他们是名副其实的两个衰货了!!气运这种常被忽略而不可或缺的东西,可是能安然存在于世的基础保证啊!

在天地恶意出现的刹那,世间的倒霉事情都盯上他们了。两人反应倒也迅速,他们立刻彼此远远地分开,两个倒霉蛋如果在一起,那倒霉的事情就足以致命了。

以天际的一点闪光作为开端,两人倒霉的故事就此上演了。

那天际的光点渐渐变大,来者通体红色,还带着一道细长的尾巴,它跨越了千万光年的距离,经历了数千万载时光,来到这里赴约,只为了这两个倒霉蛋。

丹歌子规冥冥有感地抬头,就看到这一颗约有篮球大小的流行飞快地向自己袭来,丹歌苦笑一声,“天道还真是厉害,这一点鸡毛蒜皮的事情在上千万年前就安排好了!”

正说着,那流行星到近前,“咔嚓”一声裂成了两半,一半飞向丹歌,另一半飞向了子规。

丹歌无语地看着这一幕,“这……,过分了吧?!精确制导啊喂!”

子规运转法力在身周,挥了挥翅膀,“还真是一视同仁。”

这流星坠落的轨道是有迹可循的,所以两人急转着身子,避开了这一击,那流星被避过之后,大概出于“生气”,“咔咔”地各自解体成了七块,有次序地落入江中。

丹歌子规还没来的及喘一口气,“哗”的一声,那落在江中的陨石溅起滔天的浪头,正盖向两人,两人神经紧绷,听到这“哗”的一声就已经料到不好,盲目躲闪,幸运地避过了那高飞而起的浪头,陨石下落的这一击何其厉害,那浪头超过了两人,还往上飞了很高。

两人这会儿在空中疯了似的地不停地飞动,他们可还知道,那陨石后面崩碎成了七块之多,也就是他们各自还要躲六道类似的浪头。所以他们一直飞动,天道固然是天道,打移动靶总不会很厉害吧。

果然后面的六道浪头接踵而至,“二,三,四……六,七!”两人心中默默数着,一一避开了浪头,等到避开了第七道浪头,才缓下身形。

正在这时,高空一道江水猛然倾泻而下,“哗!”不偏不倚,正砸在两个稍有放松的倒霉蛋身上,原来之前的第一道浪头飞得过高,等之后的六道浪头都打过了,它才姗姗来迟,原本上升的阶段被两人躲过,这下落两人却疏于防备,正正好就砸在两人身上。

两人一时猝不及防,连忙振作,在快落入江中地时候稳定了身子,振翅飞起。就在两人停在江面将升未升的时机,江中猛然跃处两只鱼来,一下子咬在两人的腿上,让两人又是一沉。

丹歌还好,仗着鸟身庞大,连忙扇动翅膀,硬是带着那一条鱼飞离了江面,他可不知道多呆一会儿会不会跳出什么大螃蟹小虾米,那他就甭打算飞起来了。

而子规的情况就并不乐观,他本是一只仅有两个成人拳头大小的鸟儿啊,这会儿被一个和自己体格差不多的鱼咬着,没落到水里就算不错了。子规到底是要强的孩子,他急急地扑扇着双翼,频率快得都看不到形状了,这样才堪堪从江面飞起,脱离了险地。

第六十一章 各显神通破霉运

这会儿在石柱之上,那秃鹫已经乐不可支,笑得前仰后合,它也是头一遭施展这等秘术,这会儿才发觉这扫尽气运的奇风有多么厉害,它这里笑着,可就恼了遭受霉运的子规丹歌。

两人飞起,狠狠地将腿一甩,把各自脚上的鱼甩出,正冲着那秃鹫而去,秃鹫立刻有所反应,轻巧一跃,就躲过了第一条。而丹歌子规这两条鱼也有所算计,秃鹫头一条躲过,就刚好到了第二条的打击范围,它半空中一时发愣,等到挥动翅膀要飞起,却为时已晚。

那第二条鱼不偏不倚,正向秃鹫的面庞,这会儿秃鹫脸上可没有喙,那鱼头就稳稳地嵌入到了那无喙之口中。这鱼尚还未死,顿时身躯扭动起来,带着秃鹫长长的脖子一齐扭动,险些扭断了它。

可惜的是丹歌子规并没有机会看到这大快人心的一幕,他们新的灾难又来临了。

顺着那江水,自这江的上游,吹来一阵风,这风所过之处,江水立刻凝固成冰,自这江的下游,同时吹来一股风,这风所过之处,江水立刻蒸腾成气。自这江的东岸,空间陡然一空,袭来一片虚无,自这江的西岸,同时空间霎时一紧,袭来一股威压。

方才两人首尾难顾,这会儿两人就腹背受敌,左右为难,冰火同至,虚实偕来,这凌厉的杀机皆由他们两人的气运丧尽而起,显然天地并不能容忍完全没有气运的人物。丹歌子规一改之前的冷静,变得慌张起来,他们所处的局面实在不容乐观。

江面此时形成了奇景,江的上游是一条冰河,凝固着翻滚的浪花和飞跃的江鱼,江的下游是蒸腾的雾气,日光之下,呈现七彩虹光。这一番景致十分怡人,而在美妙之下,其实是阴森的杀机。

丹歌子规无暇欣赏,更看不出这景致有什么动人之处,他们的性命才更要紧。

值得庆幸的是四面袭来的冰火虚实来得并不快,给了两人很多的思考时间,他们两人很快就有了一个应对之法。

两人决定往高处窜,那江风几乎紧贴江面而起,顶多有十数丈高,他们只要飞得更高一些,就完全能够避开,而虚实他们就可以往南北飞从而躲避。

两人定下方案,正要拔升,就听头顶上一股柔风拂来。这柔风他们再熟悉不过,就是那秃鹫放出的可以吹散气运的奇风,两人的一切遭遇都因之而起。他们已经见识过这风的厉害,这会儿见到这一股风,都颇为忌惮。

那柔风没有向之前一样径直袭向二人,而是盘旋在上空不动,显然那秃鹫也看出了他们的处境唯有拔升才能脱险,所以安排下这柔风,逼迫两人停留在原地,那么就将两人至于死局之中了。

两人身处所谓死局之中,就逼迫得两人脑筋快速运转,思索脱身之法。这会儿两人没了交流,他们来不及了。眼看着四面的灾祸越来越近,此时两人的双眸都是一闪,各自有了对策。

子规猝然飞起,直冲柔风而过,然后往高处飞去,飞到数十丈之高,转而沿江往北飞去。他十分明了,他现在已经没有气运,那柔风阻而不攻,就是因为那风已经发挥不出任何效用了,仅仅是秃鹫的心理战术而已,而子规轻易地想通了此事,所以冲出柔风没有半点犹豫。

事实也确如子规所想,那柔风一击即碎,根本没有任何威胁,子规因此飞到高空,避开了南北两面的冰火奇风,他又转而往北飞去,避开了东西两面的虚实之威。子规于是成功脱险。

同一时刻,丹歌没有往上,而是猝然往西飞去,面对着来临的威压,猛力地拍出数掌,这掌法曾在对抗阴龙的时候用过,这每一掌的威能,就是在空气中震处一片真空。

那威压来自于密集的空气,而这数掌之下,密集空气被击碎,变作和空气一样的密度,丹歌再身处其中,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丹歌这一步就解决了威压,也避开了其余的所有攻击,也成功脱险。

两人成功脱险,霉运前运未歇后运未至,丹歌子规有了短暂的喘息机会,两人利用这一点时间,立刻思索起恢复气运的方法来。

丹歌到底身处隐遁世外的家族,底蕴非凡,只见他骤起眉头,默念咒语,跨越半个华夏勾连了长白天池,自沈家东来阁中,抽取到了一丝紫气。未久,只见丹歌的丹顶紫气升腾,印堂黑气尽去,气运已有所恢复,虽不及之前,却也不弱,至少再没有霉运了。

而子规在脱险之后,盯着那石柱上的秃鹫看了许久,他知道:凡毒蛇出没处,七步之内必有解药;珍奇侧畔,必有猛兽。所以他料定这恢复气运之法,必定在那秃鹫之上。

那秃鹫之前曾为了躲避两人的袭击,化作一滩血液,子规于是猜测,那血液很有可能才是秃鹫的本身,这等奇血或许就蕴藏着大气运。他想到这里,就扬了扬左臂,对着附着其上的骨虫说道:“你们把刚才吞下的那秃鹫的喙吐出一些来。”

骨虫依言,各自吐出一点红色,最终汇集成珍珠大小的一滴奇血。

“果然如此!”子规点了点头,指挥骨虫将那奇血运送到它的印堂,那奇血刚到子规的印堂,立刻就发出“嗤嗤”的声音,随之蒸腾起缕缕黑气,那一滴奇血没有用尽,子规印堂的黑气就已经消失,余下的奇血自然融入到子规皮肤之中,化作了子规的气运。

片刻之间,丹歌子规都从险境之中脱身而出,气运也恢复,那秃鹫的攻击就此消解了。这会儿该着秃鹫着急了,它还以为十拿九稳呢!它尚没有从虚弱的状态中恢复过来,现在丹歌子规无恙,它就成了待宰羔羊。

丹歌子规来到近前,丹歌甩出一根羽毛,羽毛上的羽针分离,如同一个个细小的钉子,沿着秃鹫身周,把这秃鹫钉在了石柱之顶。

第六十二章 祸害欲遗万古长

丹歌子规有些狼狈地站在石柱之上,看着被钉住无法动弹的秃鹫,深深地运气。他俩因为低估对手,所以付出了代价,刚才真是险象环生,他们倒也不怨,毕竟这一切都是自己的轻视带来的后果,但多多少少有些不忿。

尤其刚才他们遭罪的那一会儿,这家伙笑得最是开心,俨然把他们当做马戏团了,他们想到刚才小丑一样的表现,那真是一生的污点。

两人变回了人形,整理着装,这让那秃鹫大睁起了双目,他始终没有想到他对付的是两个人类。

“你会死的很惨。”丹歌在石柱顶捡起被秃鹫甩在一边的那条鱼,捏着鱼头,“啪”地一声抽在秃鹫的脸上,“说吧,你为什么袭击我们?”

秃鹫生存了这么久,第一次遇到眼前这两人这种硬茬,它于是有些怂,它可不想吃苦头,所以它并没打算有丝毫的隐瞒,“我以祥瑞为食,所以袭击你们。”

“我们不是祥瑞。”丹歌摇了摇头。

秃鹫审视了一下眼前的两人,有些疑惑,“确实是淡了些,但那龙血的气息依然存在,你们还是祥瑞无疑。”

丹歌子规对视一眼,他们都明了,他们呆在那洞穴很久,沾染了龙血的气息,所以被这秃鹫误判了。它袭击他们大概是个误会,但是它以祥瑞为食,这显示出它并不是什么善类,所以两人并不打算个人的误会就放过秃鹫。

两人神色一正,审判一下子上升到了正邪判定的高度,子规问道:“你的真身应该你之前躲避我们攻击时化作的那一滩血,这血具有大气运想必就是因为你进食祥瑞的关系,这血的来历是什么?为什么以祥瑞为食?”

秃鹫闻言傻了眼,说话这人竟在不知何时已经看透自己的真身,更是知道自己真身具有的力量,那么它就危险了,具有大气运的血是人们视若珍宝的东西,这类东西对于修行遇到瓶颈的人有大作用,它可以为修行者带来一丝气运加持,让修行者有机会触碰到修行障壁。

之前迫于形势秃鹫要回答问题,就会给一些半真半假模棱两可的回答应付,此时它的处境不妙了,它决定全部说实话来换取生机。

秃鹫于是答道:“我的本身确实是一滩血,产生自这石柱之上,因为我含有一国之运,是大气运本身,所以要以祥瑞为食,保证我的气运焕然。”

“恩……”丹歌子规也判断不出真假,就低头打量脚下的石柱,大气运的血产生自石柱,那这石柱本身就是奇异之物才对,可两人端详了良久,并没有发现任何奇特的地方。“你是在说谎吧?”

“不不不!句句是实!”秃鹫立刻答道,“南朝宋时《荆州记》有载:‘巴东有一折柱,孤直,高三丈,大十围。传云是公孙述楼柱破之,血出枯而不朽。’柱在白帝在,柱崩白帝死,柱血含公孙述一国之运,历一千九百八十年,就化成了我现在的样子!”

“哦……!”丹歌点了点头,眼前这秃鹫引经据典,不似作假,“没想到那公孙述还真有当皇帝的命,但是这皇帝命并不长久,白白便宜了你。”

子规端详着秃鹫,“按我所想,你应该早有神智,只不过是最近才变成了秃鹫模样。”子规说完看向秃鹫。

秃鹫知道眼前的人聪明得很,根本不敢有丝毫隐瞒,“没错,我化作秃鹫两年而已,但我自公孙述楼柱破时就有神智了。”

子规明眸一闪,“那么,你在这楼柱上,可曾见过其余的祥瑞?”

“今日不同往昔,过去的祥瑞数不胜数,我却只能远观而已,到我变作秃鹫,除却你们就再没有遇见过祥瑞了。”秃鹫答道,它也是点儿背,它日日夜夜期盼着能杀死祥瑞,等到变作秃鹫可以行动的时候,天地的祥瑞却没有了,好容易盼到两个,还不是对手。

子规微微眯眼,“见过许多?那么,例如,浑身赤色的蛇?”

“唔。”丹歌扬了扬眉头,他还以为子规只是漫无目的地发问,原来子规是想借此时机打听飞龙龙筋所化赤蛇的下落,这是他们一路循着紫气异变而来,最后可以追寻的一丝线索。

秃鹫以祥瑞为食,所以这类东西它还真是刻意在意过的,所以还真知道,“隋朝的时候,曾经有一条赤蛇沿着江流而下。它的去向也很明了,记载在唐代《独异志》中,‘唐惠卿,荆州庭中有橘树,其末有一实甚大,独异之。由是会宾客,摘而将食,乃剖之,有一赤蛇蟠于其中矣。’”

“你说哪里?!”子规忽然高声问道。

这一声喝的秃鹫有些心虚,难道他所说的地名有什么避讳吗?它弱弱地说道:“荆……荆州。”

“荆州的古称是……”子规有些兴奋。

秃鹫长舒一口气,看来这人没有生气,它答道:“是江陵。”

“对!江陵!”子规眉目中满是喜悦,看向丹歌,丹歌此时也已明了。

他们遵照血龙蝠的指示,依照青莲居士李白的诗句,正是要从白帝城出发去往江陵的,此时他们又从这秃鹫口中得知,那飞龙龙筋所化赤蛇就曾在江陵出现过,这样一来,他们不仅是目的地有了,追寻的事情也明了了。

他们就是去江陵是要追寻赤蛇踪迹的!这让两人足够欣喜了,他们又有了确切的目标了!

丹歌心情大好,转头问向秃鹫,“如果放了你,你是否可以保证不吃祥瑞之物?”

秃鹫不假思索,立刻答道,“可以的!”

“那就好!”丹歌说着从兜里掏出一片透明的竹叶,正是他用以问天的那一片竹叶,他们还没有参透上天借这竹叶传递的奥妙,但是它本是已经是神物,所以丹歌能用它完成一些事情。

丹歌指着竹叶,道:“这个,是天问之物,它勾连着上天某位具名的大神,你向它许愿发誓,决计不以祥瑞为食,否则罡风搅动,业火焚尽,尸首不能全具,真身永难轮回。”

“呃……”秃鹫呆滞的眼神看着竹叶,暗叹眼前的两人真是不简单啊,竟然有这种神物,它本想应付过去,等到恢复自由这两人离去,谁还在意他是否吃祥瑞?!它根本没有打算放弃以祥瑞为食这种本性。

秃鹫愣了一会儿,“我本就是气运之身,没有祥瑞,我很快就会死去的!”

“很快?是多快?”子规问道。

“六千到八千年以后!”秃鹫说得十分委屈,仿佛这六千多年真如过眼云烟一般。

子规抽死它的心都有了,“那你如果以祥瑞为食呢?可以不死不灭?”

秃鹫连连点头,“是啊!”

丹歌扁着嘴,思索一番,确实六千多年对于永生来说真是不够看,但是加上之前它已经活了的近两千年,它能安稳活八千年到一万年,如此竟然还不满足!这让他这种活不了它十分之一的人恨得牙痒痒。

丹歌指着秃鹫,“你可知道,凡人一般只能活你百分之一而已。纵然是我等,也不过活你十分之一而已,你不要贪得无厌!”

秃鹫对此却颇为执着,“可如果有长生之法,谁会放弃?!”

丹歌冷眼看向秃鹫,“可如果你不放弃,那你连之后的六千年也别想了。”

现在他们的矛盾顿时上升到道的高度了,秃鹫的长生之道受阻,又有生命危险,这完全激发了它潜藏身内的凶性。

秃鹫一瞪眼,“不可能!你可知道我乃气运之物!你若杀我,就是违逆天命!你是要遭天谴的!”

丹歌无所谓地摇了摇头,“气运本该归于凡尘,近两千载来都是尽揽在你自身,你本就是违天之物,我杀了你虽然有违天命,但也有释放气运到凡尘的大功一件,功过相偿,真有报应我也顶得住。”

秃鹫一下子被驳得哑口无言,但牵涉它的道,它绝不认输,“那你杀我啊!我本就是气运所化,你斩不断气运,就杀不死我,你此时杀了我的秃鹫之身,过九百九十年,我还能复生!那会儿你恐怕是死掉了,我带着祥瑞到你墓前生吞活剥好不好?!”

“呼!”丹歌子规两人的双目同时燃起了熊熊怒火,他们两人因为秃鹫这一席话语真是怒了,他们下定决心要把这秃鹫置于死地!

丹歌伸手入兜,他还真有一件神物,能把这秃鹫的意志摧毁,能让它永不再生,甚至于可以把秃鹫浑身的气运分散给过路亡灵,让气运尽数还于尘世。但这样东西的使用,需要一个夜晚,或者是完全漆黑的阴天。

丹歌悄然给子规使了个心安的眼神,然后装作赌气一般盘坐在了石柱顶上,怒目监视这秃鹫。

秃鹫冷眼看着,这会儿眼前的两人没有动作,显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他们的每一丝迟疑,都是秃鹫全身而退的转机,它暗自运转力量,渐渐恢复自身,等到力量足够,它就可以再次回到初始形态,从而轻松逃离。

“轰隆隆。”此时四面的天空悠悠飘来了黑云彩,就聚集在这石柱的上空,丹歌明眸一亮,偷瞧一眼秃鹫,暗自感叹,“天命所归!今日早就注定你在劫难逃!

第六十三章 遍分气运幽魂间

乌云聚集得很快,四面的乌云聚集在此处,堆积成高耸的乌云之峰,随之这云峰坍塌,铺展开来,以那石柱之上的天空为中心,方圆数十公里全部铺满,入目的整个天地都陷入了黑暗之中,它还没有全然透亮,就又陷入了黑暗之中。

远远地望去,在遥遥的天际,这乌云的尽头,尚能见到日光的斑斓,而这乌云看似薄薄一层,却完全将日光遮挡,没有使日光透射下哪怕丝毫。这乌云之下的天地,黑暗得如同深夜,仿佛末日一般,迥异在整个明媚的世界之中。

被钉在石柱顶的秃鹫此时心头猝然一紧,一种凄凉的感觉忽然蔓延,它神色慌乱起来,它感觉自己被压抑在这黑暗穹顶之下,就要将性命轻付了!

丹歌此时站起身来,悄然在兜里捏起一个黑色的颗粒,神色严肃地看着秃鹫,却没有了接下来的动作,他在等待这秃鹫的逃脱,等到这秃鹫用尽力量恢复它的真身逃离时,他就把这一颗黑色颗粒打入它的体内,那时它提不起力量反抗,就只能坐以待毙了。

秃鹫自然感受到了丹歌给予的压力,它其实根本没打算要死,哪怕九百九十年之后能够重生,那时的天地又变作了什么样子,谁说的准呢?!

它如果能活在当下,它就绝不愿再等九百九十年,所以它暗自聚集着力量,它的力量早已足够逃脱,它也在等,在等眼前的两人耐不住性子出手,它就有机会避过攻击,在他们攻击前力脱手后力未至的时候快速逃脱。

所以丹歌和秃鹫陷入了无言的对峙之中,这其中更为急切的,自然是丹歌了,现在天地昏暗,正是天造良机,如果错过,就要一直待到天黑了,这期间有任何的变故,都可能导致他们前功尽弃。

一旁的子规悄然观察良久,已经看出了这种微妙的关系,他知道自己的动作就可以打破这个平衡,而他要做的是把这个平衡摆向有利于丹歌的一方。

丹歌在等待秃鹫逃离的时机,秃鹫在等待他们两人发起攻击的时机,所以子规要做的就很简单,他要仅凭自己一人的力量就让秃鹫感受到足够的威胁,爆发出力量逃脱,那样丹歌就完全可以趁机打出攻击了。

子规想到这里不再怠慢,伸手虚空半握,天地气息随心而动,在手中凝结成一柄长剑,剑身之上流光溢彩,在这黑暗之中,有日月之辉。子规握剑一抖,天地气息再次聚集,剑身上流光凝实,有天地之威。

子规握剑一立,剑尖指向长空,天地气息三次凝聚,剑身流光内敛,光辉满溢,剑笼罩在强光之下难以看见,有宇宙之浩。子规扶剑蹲身,天地气息四次凝聚,强光之中有七点暗光,宛若黑洞,连缀七星北斗,笼罩剑身的强光收敛,剑变作朴实无华,再无丝毫仙灵之气,却有无垠苍茫之鸿。

天地狂风大作,子规四凝其剑,惊呆了旁边对峙的秃鹫和丹歌,秃鹫此时才发觉自己的算盘落空,它尚不能抵挡这一人之力,更遑论两人之威,它已不打算等待什么攻击降临,它准备随时逃离,哪怕付出代价。

而丹歌则是赞叹于子规的力量,他知道子规心思缜密,如今看来实力更是不弱,这样智勇双全的伙伴,让他一次次地庆幸不已。

子规蹲着身子,顺势长剑刺出,直取秃鹫,剑行进途中天地气息五次凝聚,朴实之剑又放幽光,毕露锋芒,剑身所过之处空气“噗噗”作响,一剑刺出看似奇慢,其实有电掣风驰之捷。

秃鹫此时也开始动作,它长脖往石柱边缘一甩,随之身子已经挣脱丹歌羽针,之后变作一团血液,伴着那一甩之力,一团血液急急往石柱之外飞去,恰好避开子规的来剑,随后这血急落向石柱下的江水之中。

丹歌终于得此时机,从兜中伸出手来,疾指一弹,手中那一黑色颗粒立刻被打入秃鹫所化的一汪气运之血中。随着颗粒融入血液之中,天地狂风大作,下落的那一团血液一顿,然后被狂风卷积极速升空,飞到石柱之上三丈三尺处的高空。

“你!你们做了什么?!”秃鹫慌张地问道。

丹歌子规眼看着得了手,都是长出了一口气,丹歌不急不缓地解释道:“你是公孙述一国之运,公孙述自命白帝,却不知天上有五方上帝,西方就是白帝。我打入你体内的东西,就是白帝的儿子白蛇死时怨气所化之物。

“怨气深植土地,长成还魂之草,还魂草生机丧尽后,化作了无数黑色的颗粒,有蕴养魂灵的奇效。你为气运所化,并没有魂灵,我以此蕴养魂灵之物,招来天地幽魂,强破你无魂灵身!”

那黑色颗粒正是丹歌在养龙林内偷摸藏起的,这会儿正好发挥奇效。

这时天地悠悠,忽然有鬼影重重,天地间的幽魂来临,广织幻境:长流水变作黄泉水,其中有碎尸散骨,浮动游荡;石柱高变作三生石,其中往事烟云,变换随心;森林木变作鬼魑魅,其中啖肉食骨,阴森恐怖。这黑暗穹顶之下,宛若人间鬼界。

幽魂广集,都汇集在石柱之上的三张三处高空,它们数以千计,一股脑儿地灌入那一团血液之中,强占其身。

“唔!请……饶命!”那血液说道,但那声音淹没在鬼哭之中。

随着越来越多的幽魂钻入那一团血液之中,那一团血液就如同气球一样被撑开,最后变作巨大的透明如纸的气球。

“嗖!”那血液猛然一缩,又恢复之前的大小,看得丹歌子规一愣。

“这是……”子规指着那血液。

“哼。强弩之末。”丹歌轻笑,那血液的灵智用尽最后的力气把自己恢复成原样,也就意味着再没有任何反抗的力量了。

“轰!”随着一声爆炸般的剧烈响动,那一团血液忽然爆开,化作了无数血滴纷扬在天际,然而那些血滴并没有落地,而是游动在高空,原来这爆炸之下,那一团血液均匀地分散给了钻入它体内的每一个幽魂。

丹歌看着这一幕,和自己预想的差不多,他借用那黑色颗粒完全抹杀了气运之血的意志,并把这气运分散给了过往的幽魂,幽魂们轮回之后,气运就归入凡尘了。

丹歌往天上一指,一道光芒射出,天空的乌云盘旋呈旋涡,不断流转,那里面死气盎然,是往生之门。他面朝天上沉声说道:“去吧,从往生之门前往地府,赎尽罪孽之后,那一丝气运可以保你们再世为人,轮回无阻。”

漫天的幽魂显形,对着丹歌遥遥一拜,随后转身前往往生之门。

等到幽魂全部进入往生之门,在这石柱顶端的乌云忽然破开一个小孔,阳光照射,正照在丹歌身上,丹歌眉宇之间,有异变陡生。

第六十四章 嫉妒

此时有一道红光闪烁在丹歌的眉宇之间,等到光芒褪去,天地在丹歌眉宇之间镌刻下一道奇怪的图形,这图形似有若无并不能看不清具体的样子。而作为其主,丹歌也是迷茫地感受,他看向子规,“我额头上是什么图形?”

子规摇了摇头,“我看不清,似乎是一团火焰的样子。”

丹歌伸手触摸在那图形所在的地方,没有任何的感触,他完全的迷惘了,不知道这样的变化有怎样的后果,似乎是好事,这图形散发的红光将丹歌浑身都笼罩在一片红色之中,显示出它具有着非凡的力量,这让丹歌也有些欣喜,也许日后揣摩之下,就能掌控更为强悍的力量!

在他思索之时,天地在黑暗之下,唯一的光明就照射到了丹歌身上,于是丹歌周身的红色更加熠熠生辉,他就宛若这天地中高贵的神明,举手投足都牵动着天地的脉搏,似乎应证着丹歌的猜想。

那图形在丹歌眉宇之间停留了有一刻钟之久,随后红光内敛,消失了踪迹。同时在这方圆几十公里的黑暗中,结束了在丹歌身上的光明独照,天上的那一个孔洞渐渐扩大,乌云被压向四面八方,分崩离析。

此时子规看着丹歌,有一种莫名的感觉,似乎丹歌就是一座山,就像是那奇异而秀美,宛若鸟飞的高峰,他立足之地,撑起高天,保守厚土,宛如擎天之柱。

子规有些迷惘丹歌这些变化,立刻问道:“怎么回事?你身上这是什么变化?”

丹歌从讶异中惊醒,他吐了吐舌头,“我也没有想到,我把那一滩血液蕴藏的气运分给了每一个过路幽魂,使他们可以往生轮回,没想到这是巨大的功德,天地就奖励给我这个莫名的东西。”

子规嘟起了嘴,冷眼看一眼丹歌,冷冷地问道:“有什么作用啊?”

丹歌挠了挠头,“似乎只是逢凶化吉的作用,没有什么主动使用的方法。”

“真的?”子规还是不信。

“唔。”丹歌也有些失落的点了点头。

子规神色缓和下来,“那就还好。”

丹歌闻言一挑眉,“什么意思?你似乎不想我好!”

子规傲然撇了撇嘴,“你个家伙吃独食,还妄想我盼你好?!”

丹歌耸了耸肩,“我也没有想到啊!”他心下却感觉这图形的力量不止于此,日后渐渐挖掘,一定收获颇丰,但无论如何,再有任何变化,都不能告诉子规这家伙了,要不然他一定能嫉妒死。

子规虽然嘴上说着嫉妒,但其实心里却已经坦然,换作是他,他可没有这样的本事将那一滩气运之血分散给过往幽魂,所以丹歌在这件事上的所为能赚得天地馈赠一点也不奇怪。

“当然能分我一份儿就跟好了。”子规心底暗暗耍笑一句,回过神来变作杜鹃鸟,说道:“走吧,此间事了,我们目标确定,就前往江陵。”

“好。”丹歌应着,也变作鸟身,而他猛然发觉,在他的尾部,有一根羽毛完全变作了红色,一根赤羽。

子规也发觉了这样的变化,他立刻就联想到了之前丹歌额头的红色图形,他飞起落在丹歌之尾,伸爪抓在那一根赤羽之上,“哼,大概并不是逢凶化吉那么简单,你要有方法,一定好好研习一下其中的奥秘了。”

“唔。”丹歌对子规的态度有些惊奇,方才还赌气地不盼自己好呢!“你不怪了?”

子规飞至丹歌的头顶,“笃”,利喙敲在丹歌的头上,“都是你的了,我怪你有什么用啊?!”

他说完振翅飞起,沿江而下,他刚刚放下的嫉妒此时又浮上心头了,他要离得丹歌远远的以防再看到那一根赤羽,他得花费点时间劝服自己,虽说他是理智的,但是嫉妒的产生完全不由理智控制,只能由理智渐渐压下。

丹歌识趣地遥遥飞在子规之后,他无意间尽揽功德,这是他全没有想到的,没有子规也许他现在和那秃鹫还在对峙之中,这期间任何变故都可能使事情功败垂成,所以子规不可或缺。

现在丹歌只能期盼子规能放下这件事,要不然这将成为两人的隔阂,他想着日后也许能在其他事情上给予子规一些补偿。

而此时的子规已经完全想通了,他清楚自己的嫉妒因何而生,是因为天地的不平等对待,天地的偏向性让自己感觉受到了忽视,于是受宠的一方就被他嫉妒,那奖励越重要,他感受到的悬殊就越明显,嫉妒就越强烈。

而当子规单单地看那奖励本身时,他和丹歌作为一个团队,那奖励的出现提高的是他们团队的力量,于是他对那奖励就释然了。他又想到天地本从没有存在过的公平,所以对丹歌的嫉妒全都变作了对于天地的冷眼。子规在这一刻,就将心中的嫉妒全然放下了。

所以在两人还没有飞出很远,在前方的子规就忽然掉头,飞回丹歌身边,丹歌顿时惊奇不已,一个人处理自我情绪的速度,就足以应证他的智慧高强。此时丹歌就看出子规的智慧,完全是十分高级的等级。

丹歌紧张的心放缓下来,子规也飞了过来,两人对视一眼,一言不发,继续沿江而下。飞了约有一个半钟头,来到了宜昌。

忽然两人异口同声,“你看!”他们相互提醒对方,而其实同时发觉了江中的异样。

在他们所看的江中,有一具浮尸,这浮尸已经浑身炭黑之色,显然是被火焰烧焦了,他面目全非,形状看起来有些像人类,但是却有一条尾巴,同时口中还含有一个黑球,这浮尸正逆着江流而上,十分异常。

此时已经临近中午,江上有船只,江畔有闲人,这样一具浮尸悠然逆流漂动,但所有人都不曾看见,说明这浮尸必不是人间之物!

一系列的疑问由此产生了,这浮尸如何导致成这番模样?他既然不是人间之物,为什么出现人间?他逆流而上,要去往何处?

这些疑问的线索自然只能在浮尸之上,于是丹歌子规立刻飞向他,想近处看个明白,却在两人快要接近那浮尸时候,浮尸咕咚一声,潜入了水中。

第六十五章 梦中红羽幻赤符

“啊!”这突然的变故丹歌子规始料未及,两人立刻加快速度一头扎入水中,追寻那一句焦尸的踪迹,但他们在浑浊的水中并没有看到那焦尸的一点痕迹,那焦尸就在他们的目光睽睽之下消失了。

两人交换眼神,达成默契,丹歌沿江流往下追寻,子规逆江流溯洄追寻,仔细搜寻那焦尸的踪迹。

两人追出有数里之远又返回到原处,都是一无所获,那焦尸仅仅在两人眼前出现了不到半分钟,甚至让两人都有些怀疑是否是他们的眼中出现了幻觉。但两人各自将自己看到的那具焦尸描述一番,发现并没有差别,这样至少说明这具焦尸是他们两人共同见证的。

“这焦尸虽然昙花一现,也没有给予任何确切的讯息,但我有一种感觉,它的出现是一种警示,也许我们的江陵之行,并不会简单。”丹歌思索着说道。

子规粗声出了一口气,“紫气异变征兆的事情也不是简单的事,如果这两件不简单的事情能重合……”他有这最美好的设想,“也就意味着我们在江陵遇到的事情会和紫气异变有所关联。如果这焦尸预示的事和紫气异变没有关系,可就代表着我们在江陵也要耽误很久了。”

“我们从没有耽误过,我们的每一次寻觅,都在渐渐走近真相。”

两人继续沿江而下,走走停停,并不着急,最终在当日的傍晚时分,抵达了江陵县。

他们一日一夜没有休息,一天之内连遭三事:千丈深井井底探查,巴东石柱秃鹫争斗,宜昌浮尸追寻踪迹,尤其在巴东石柱和秃鹫相斗,两人丧失气运之后耗费了很多力量去抗衡天地的恶意,所以在抵达江陵之后,他们立刻找了一处酒店入住。

两人进入酒店房间,一步奔到床上,就沉沉睡去。

沉睡使他们全部身心都放松下来,也代表着更容易去接纳和吸收外来的东西,丹歌也因此在睡梦中渐渐地完全融合了那一道天地所赐的莫名之物。

丹歌入睡不久之后,神智就进入了梦的世界,在一片绚烂之中醒来。这个梦是个奇特的梦,梦有着鲜明的色彩:在这梦境的深处前方,是玄黑的色彩,在这梦境的中央,是明黄之色,在梦境的近处,是朱红颜色,梦境的左面是洁白一片,梦境的右面则是青绿色的。

梦境鲜明的色彩上,各自站立着神兽,在黑色上,站着一只身负鳞甲的巨龟,在龟身上,盘旋一条长蛇,《经稗》曰:“斗牛女虚危室璧七宿有龟蛇体,故曰玄武。”这站在黑色中的,正是玄武,玄武上的龟首和蛇首相视,雕塑一般,并无灵动之意。

在白色上,站着一只通体白色没有杂毛的勇猛白色老虎,正是白虎,这白虎张口呼啸,本应由雷音发狂风作,此时空有其形,并无其神。

在当中黄色上站着一条通体黄色的龙,正是黄龙,黄龙有目无睛,不具神韵。

在绿色上站着一条通体青色之龙,正是青龙,青龙也有目无睛,只是一具死物。

唯有近处的朱红色上,一只朱雀正扇动翅膀,双目中有精火重重,梦中的丹歌目光停留在朱雀身上,随之朱雀飞起,拂散梦境中的其余四色,将梦境全部染成朱红。对应的青龙白虎黄龙玄武四兽也都退下,唯留朱雀身躯化作之前千百之巨,占据了整个梦境。

朱雀忽然出声,飘飘忽忽,渺渺茫茫,响穷天地,荡涤百骸,其声雌雄不辨,善恶难明:“南宫赤帝,其精朱鸟,司夏、司火、司南岳。”

这声音久久回荡在丹歌脑海,也深深烙印其中。

随后朱雀抖擞身躯,在它的身上落下一根赤红的羽毛,随着这羽毛的落下,那朱雀款款飞离了梦境,携带着布满梦境的朱红色一并消失无踪。梦境空白一片,唯有那一根赤羽,刺眼而熟稔。

梦中的丹歌看着这一根羽毛,这羽毛在他的视野里渐渐变大,最终遮天蔽日,朱红染遍了眼眶,最终这红色褪去,空间之中仅仅存留着一个徽印。

这徽印宛若火焰,又如同大头乌贼,细细体味,还能从中捕捉到飞鸟的灵动之意,丹歌见多识广,一眼就认出了这徽印的来历,“五岳真形图,南岳衡山!”

丹歌在这一梦之中,明了了天地所馈赠的莫名之物原来是五岳真形图的南岳之图,据传这五岳真形图有免灾致福的作用,但他在如今掌握了这一幅图之后,却发觉并没有那么简单。

这图不仅能逢凶化吉,还能够勾连夏季、火力和南岳,每勾连一样东西都能得到一股力量加持,使自己的能力在短时间内有较大的提升,但每天只能勾连一次,用过之后南岳之图变为黯淡,需要一夜的修养才能恢复。

这会儿丹歌尚在梦中,却已经感觉到了莫大的愧疚之意,这会儿他感受到自己所得的东西十分不凡,他所得到的东西越好,就显得对子规越不公平,所以他的歉疚就越深了。

“找个机会给他一些补偿吧。”丹歌想着,霎时困意袭来,黑暗淹没了梦境,他陷入了沉睡。

而此时的子规坐在床上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打了个喷嚏,“谁想我了?!”

他昨夜安安稳稳地睡了一个晚上,这会儿已经是早上九点多钟了,按理说他本该叫醒丹歌,但他看着丹歌的样子,似乎才沉沉睡去,他不好惊扰,起身洗漱就出了房门。

因为丹歌还在睡觉,所以他难得没有事做,能好好地悠闲一会儿,而其实他直到中午,才从万千思绪当中解脱出来——他已经习惯的连日以来的紧张状态,忽然的清闲一时让他无所适从。

他在中午返回了屋里,却发现丹歌依然睡得死沉死沉的,让他颇感奇异,“这家伙不是这么贪睡的人啊?!”

他端详着丹歌,显然眼前的家伙活得好好的。他想起了之前丹歌的收获,“也许在睡梦中在融汇贯通他那额头出现的散着红光的东西。”他并没有许多的思索,就一猜即中。

“看来我要悠闲整整一个白天了。”子规化作小鸟,飞出了房间。

第六十六章 三力加持算往事

悠闲的下午也很快过去了,丹歌醒来时,窗外橙黄一片,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唔,睡了这么久。”丹歌看着窗外,猛然有些失神,他似乎和傍晚总有着不解之缘,傍晚也如同它的色彩一样,神秘而高贵。等到他回神,才发觉子规并不在屋中,他也没有在意,而是盘坐在了床上。

他昨夜的梦境依然清晰地留存在梦中,所有的细节都没有失去,他从这梦中体悟到的所有的东西,也仍然深刻地留在脑海之中,那是关于南岳之图的运用之法。

丹歌屏息凝神,口中轻诵道:“南宫赤帝,其精朱鸟,司夏、司火、司南岳。”

随着声落,屋内滕然一亮,是赤红之色,这颜色一闪而逝,随之在丹歌的额头,出现那一道红色的印记,昨天子规都不能看清,此时却已经完全具形,这是一道如飞鸟一般的徽印,正是南岳之图。

在这徽印完全在丹歌的额头呈现,他随之就感受到了三股力量传递到了他身上,让他实力大增,其中一股是巍峨挺拔的高山之力,来自于遥远的南方,这一道力量大概相距很远,所以十分微弱。

第二股是炎热的夏季之力,来自于天南海北,天上地下,但因为此时没到夏至,夏季也没有传递全部的实力,相比前一股强上不少,但并不是巅峰。

第三股是灼烧的星星火力,来自于每一处火焰之中,它们在近处汇集成庞大的一股,而在远处则分成了成千上万股。其中有熊熊燃烧的火焰,丹歌顺着这一股品味,是腐烂的酸臭,这一股火焰来自于垃圾焚烧;还有猝然而逝的火焰,丹歌顺着查探,是来自于打火机。

这一股力量的源头很多,每一个源头都不算强大,但是他们汇集在一起,形成了比之前两股都强大的力量加持。

这三股力量同一时加持在丹歌身上,让他的实力瞬间有了巨大的拔升。丹歌知道这加持时光有限,他自然不愿意浪费,就思索这用这会儿的实力做些之前不能做的事。

他现在没有战斗,所能做的事情,也就唯有算卦而已了。而什么事是他不明了的呢?这一路以来,他已经积攒了许多的疑问,例如宜昌所遇浮尸来处和去向,飞龙龙筋所化的赤蛇去向,十只兔子们的计划是否成功,沈丘县那栗狗的前世今生。

这些问题都在等待一个答案,而丹歌的能力有限,他仅能推断其中之一,所以他就要好好地斟酌一番了。

“嗯……”丹歌陷入了沉思,其实所有的问题他都想知道答案,每一个问题存留在心中都让他很不舒服,如鲠在喉。而要说最重要的,自然是和紫气异变关系最近的事情了。

和紫气异变关系最近的,要数飞龙龙筋变作的赤蛇了,但他们此时已经来到的江陵,根据那巴东石柱上的秃鹫所言,江陵县就有赤蛇的踪迹,所以他们要追寻的踪迹就在身畔,于是为此算一卦的话并不划算。

丹歌的心思转移到剩余的三件事中,剩下的这三件事和紫气异变的关系都不明确,所以他选择就更依赖于自己的兴趣,哪一件他更有兴趣知道,他就算哪一件了。

过了良久,丹歌终于敲定了主意。

他摆弄竹片,起卦算了起来,在丹歌实力拔升之后,他算命的结果呈现都有所不同,丹歌此刻紧闭双目,卦象竟然呈现了图像,演绎在了丹歌的眼前:

黑白的画面当中,是一片森林,而在这林内,有着一块像竹笋一样通体黑色的石头。卦象交代,这个画面的时间地点,是汉豫州汝南郡项县南。

这石头经风经雨,遭受磨炼,而且总是有雷劈在这石头上,岁月如梭,黑石头就这样子过去了很久,突然有一天,它砰然裂开了一道缝,从这缝当中流出了白色的乳汁。卦象交代,石头开裂的这一年,是建初五年。

也就在这一年,一只栗色的狗来到了这里,它和丹歌子规在沈丘见过的狗很相似,但是它体格健壮,满面神采,身上更是十分干净,它兴奋地把从裂缝中流出的乳汁舔舐干净了。这时天地间风雷大作,天地中出现三道雷霆,一道道劈在了这栗狗的身上。

栗狗被雷劈得奄奄一息,却并没有死去,这样过了几天,栗狗体内结出了妖丹,它从一只凡狗变成了妖犬,它的创伤渐渐恢复,同时它获得了千载的寿命。

之后栗狗离开了这里,那黑色的石头没有再涌出乳汁,也没有再遭受过雷劈,天地一片祥和,这里是风雨不会来临的福地。

过了百余年的时间,这里没有丝毫的变化,而就在当中的某一天,那只栗狗又出现了,它一身灰尘,它面目上是难以掩饰的悲伤。它一瘸一拐的,它的右前足被截下了,被它叼在了嘴里,它来到石头近处,把它的右足吐在地上,那犬足竟被切开分成了两半。

它用头撞在那竹笋一样黑色的石头上,把石头撞碎了,露出那石头中藏匿的乳汁。栗狗把那两半犬足放在乳汁中,犬足吸干了乳汁,两半犬足合二为一了,它又把那犬足接回了它的腿上,看上去没有区别了。

但当它踏出一步时,它却跌倒在了地上,它的右足看去来安然无恙,其实却软塌塌的不能使力。

栗狗瘫在地上扬天长吠,声音凄凉,它的双目流出泪水,双眸映照着天上的一轮明月。

至此,卦象结束了。

“嘶……”丹歌被那卦象感染,心中此时也满是凄凉的感觉,他算得正是沈丘县栗狗的前世今生,但他看到的卦象画面没有给他带来完整的解答,反而让他陷入了更多的困惑之中。

丹歌长出一口气,平复悲凄的心情,转头望向对面的墙壁,墙壁上的时钟显示,此时已经是晚上十点钟了。

“十点了,子规怎么还没有回来?”

第六十七章 奇异的武器

而此时,在江陵县某处,皎洁月色之下,是一片银杏树林,如同扇子一般的树叶数以万计,却不能扇走这树林之中的丝毫燥热——这树林里对峙的两伙人目光交锋点燃了整个空间,难以拂去。

其中一伙是单独一人,正是子规,另一伙有两人,这两人西装革履,手中拿着别致的武器,其中一人手拿一截木棒,那木棒一头是尖的,尖端上还布满了黑色,显然是被烧灼而成,这木棒看起来平平无奇,那人却好似有了巨大的倚仗一样,紧紧地攥着。

另一人手中拿着一根长绳,看得出是树皮制作而成的,在这长绳之上打了五个结,这五个绳结均匀地分布在绳上,将绳分作了六段,而在每一个结上,还涂有不同的颜色,颜色虽然并不鲜艳,但依稀可辨,为青白朱玄黄。

拿长绳的这人也和拿木棒的人一样显得有恃无恐,他甩动着长绳,目光颇有不屑地看着子规。

子规看到了这不屑,但他没有被挑衅到,反而因此更加警惕起来。眼前的人明显只是凡人,但是却并不平凡,他们知道修行者的存在,他们虽然不懂运用手中的武器,但他们知道他们手中武器本身的神威就足以对修行者造成巨大的威胁。

子规遭遇他们的时候早就识破了他们的凡人身份,所以他刚才冒然出手了,这两人毫无章法的出招被子规轻易化解,就当他要制服他们的时候,他们手中的武器发挥了神威,两股力量猝然笼罩了子规的身周,让他感觉到极其危险,所以就错失了机会。

此时子规和这两人对峙着,心中则暗暗思索着刚才的那两股力量,其中一股是无限的灼热,那一瞬间子规就仿佛置身在太阳一样,感觉他如果不逃,下一刻就会被烧成灰烬。另一股是无限浩瀚的时空,那一瞬子规险些错过了自己,他的神智险些被时空带走。

这二者的任何一者都让子规后怕不已,他如果不是反应快,迅速后撤了身形,只怕他已经被这两股力量侵袭成一道枯骨了。

尤其这两股力量的攻击似乎直接作用于心神,所以子规不能冒险,心神的任何一丝损失都会带来极大的创伤,这也正是子规和这两人对峙的原因,他只能防守,并没有制敌取胜的机会

三人对峙了很久,对于子规来说不过是生命当中的一瞬,但对于这两个凡人而言,却十分漫长。过了很久,他们终于耐不住性子了。

子规对面那一个手拿木棒的男人皱着眉说道:“小兄弟!你和我们远日无缘近日无仇的,怎么挡我们的去路,你修行不易,何必自找麻烦。我们虽然不能修炼,但凭着我们手上的家伙,你也讨不了好!”

子规闻言撇了撇嘴,他确实和这两人没有什么仇恨,他出现在这里和他们对峙完全是多管闲事,但是隐隐的直觉告诉他,这一件闲事,与他和丹歌来到江陵追寻的目标——飞龙龙筋所化的赤蛇有关。

而且这两人的打扮,显然是小弟级别的,那么他们很有可能把这宝物献给他们的老大,这样强悍的武器去向成谜是极为可怕的,如果落在图谋不轨的人手里,那结果可就不可预料了。所以子规于公于私,都不好甩手不管。

子规轻笑一声,说道:“交出你们手中的武器,你们就可以离去,我绝不阻拦。”

腾地那两人把手中的武器护在了胸前,大呼,“妄想!”

……

酒店中的丹歌一直等到了十一点,依然不见子规回来,他就感觉有些不妙了,他们初到江陵县,一切的事情都还没有开展,这种情况下子规很晚都没有出现,说明是遇到麻烦了!

丹歌摆出了竹片,进行卜卦,这会儿他南岳之图的加持早就消失,所以卜卦的准确性就有待商榷,但如此危机的时候,就死马当做活马医了。

丹歌坐在地上,将一系列的占卜操作施展完毕,随手一掷,把三根竹片抛在地上,丹歌正要盘卦,地上的三个竹片竟然和活过来似的开始动了起来!

三个竹片相互移动,相会在一起,然后彼此缠绕纠缠,最终形成了一个难以解开的死结,丹歌大睁着双眼看着这奇异的一幕,一时无法理解,他从来也没有遇到过用来算卦的算筹自己会动的,更不用说是形成一个死结了。

他好奇地伸手去捡那一道竹结,此时那竹结却滕然冒出火来,吓得丹歌慌忙收手。那那冒出的火焰把竹结烧得劈啪作响,不一会就把竹结烧成了灰,而那灰落地之后竟然呈现五色,是青白朱玄黄!

也许这样的变化在暗示什么,丹歌一时却并没有办法搞明白,但他非常清楚的是,显然有一股力量在阻挠丹歌解开卦象,庆幸的是丹歌早已将刚才竹片呈现的卦象牢牢地记下了,他完全可以凭着记忆中的卦象解卦。

但这样一解,却让丹歌更困惑了,因为从卦象上只解出来一片虚无,就好似刚才的一场火,把卦象上蕴藏的讯息烧光了一样。

“无解?”丹歌面色阴沉,紧皱起了眉头,虽然他从卦象中没有看到任何东西,却正因为如此,他知道子规一定是身处险境了!“我要立刻去找他!”

丹歌从兜内掏出了一个随身携带的罗盘,放在床上子规的枕头上,他施展法诀,引动起枕头上残留的子规的气息,那气息汇入罗盘之中,就制作成了临时的寻踪罗盘,依照罗盘的指示,就可以找到气息的主人,也就是子规位置。

只见罗盘的指针在气息汇入之后一直转圈,最后忽然一停,稳稳地指向了西南方向,无论丹歌如何摆弄罗盘,那指针一直牢牢地指在那个方向。

“一动不动?”丹歌见罗盘指针不动,就断定子规并没有进行移动,“是被困住了吗?”

丹歌暗道不好,化身仙鹤,口叼罗盘,从房间窗户飞出,往江陵县的西南向飞去。

第六十八章 失误

而这会儿在银杏林中,子规和那两个人已经交手了,一个修行者对抗两个凡人,差距显而易见,修行者占据着完全的上风。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子规已经节节败退,此时正在林中不停地躲避着。

子规之前忌惮着这西装革履的两人手中的武器,所以他打算防守,他很期待这两人主动发起攻击,那样两人会暴露许多的破绽,让他有足够的机会去反手制服他们。

但是他低估了这两人的智力,更是低估了他们手中武器的威力。

这两人知道的东西竟然不仅限于对修行者身份的判断,他们对于修行者掌控的力量也是有所了解的。所以这两人如子规所愿主动发起攻击之后,就一直全神贯注地掌握着手中的武器,没有让子规的任何招式得逞,甚至于他们还寻找机会想创伤子规。

因此子规不仅没有找到制服的办法,而且比刚才防守时的处境更加堪忧。

这两个凡人能够成功还是仰仗他们手中威力不凡的武器,他们仅仅是将武器握在手中,就把他们身周护得密不透风,子规所有的招式在那武器面前都失去了作用,无论是子规颇为得意的哀鸣之声,还是得心应手的天地气息所化宝剑。

子规手段迭出,却越打越心惊,那武器形成的保护针扎不透水泼不进。作为武器,显然主要是用作攻击的,但它们形成的防御就已经这么厉害,那它们的攻击会厉害到什么程度啊!而且这两个凡人没有办法催动这宝物,如果催动起来,这两个武器的防御和攻击就更加恐怖了。

子规就像是大人和小孩子做游戏一样,他的浑身解数落在那两人身上就泥牛入海没有了踪迹,而那两人随意的一招就足够将他置于死地。

他如同过街老鼠一般被两人追着打,他如果真想逃脱,自是有办法脱身的,但是他并不愿服输,尤其在受尽这等屈辱之后,他如果不能找回场子,就真是白修行了千年!而且这两样武器威力实在强大,落在图谋不轨的人手中不堪设想,所以子规并不能轻言放弃。

两个凡人追了几遭,就停了下来,子规不得已也停了下来,他们都没有打破僵局的能力,所以就又陷入了对峙之中。

“丹歌那家伙不会还在睡觉吧?”子规遇到这样的阻碍就想起了鬼点子颇多的丹歌了,他这会儿吃了瘪,所以这会儿的领悟最深,“怪不得他负责起紫气异变这件事呢,他显然比我要灵动多了。”

可他忽然想起丹歌不再身边,不由气鼓鼓的,“却也比我懒多了!”

子规正抱怨着,他灵敏的听力就听到有喧嚷的声音正缓缓靠近他们,声音有男有女,说话大都含混不清,子规稍加判断,就明白来者是一群宿醉的男女。

子规和两个西装革履的人就处在这银杏林的小路上,如果这一伙人前来,势必沿着小路而来,他们都未必走到这里,只要他们的声音出现在子规面前这两人耳中,就会吸引这两人的注意力,他们只要有一刹那的分神,子规完全就可以趁机动作,制服他们!

子规有了对策,脸上依然保持着对峙的样子,注意力却全然放在了这两人的眼中,等待他们刹那的失神。

那一伙男女已经不远了,渐渐走入了子规面前这两人的听力范围之内。

“咕!”子规忽然出声,他紧紧抓住了眼前两人失神的刹那发声,激荡他们的脑袋让他们陷入短暂的迷惘,然后他迅速动作,凌空飞跃快速接近两人,就要夺取他们手中的武器。

但子规得意的表情在下一秒变作了恐慌,这两个凡人迷惘的时间十分短暂,在子规的手刚要触碰到他们手中武器的时候,他们已经恢复了神智,随之挥动起了武器。

“啊!”子规这会儿后悔莫及,他失算了一步,这两人手中握着那不凡的武器,他们完全能借助武器的力量更快地从迷惘中走出来,这紧紧是毫秒的差别,但失之毫厘谬以千里,这毫秒之差,让子规完全陷入了险地。

那两人挥动的武器同一时袭向子规,子规有感受到了那两股强大的力量,一个是无限灼热,一个是浩瀚时空。子规现在停滞空中,他能做的动作很少,他仅仅可以强扭身体,避开其中的一道力量,然后另一道力量他虽不至于全吃,但总是要受到一些伤害。

子规需要在极短的时间内要做出他最正确的选择,这对于他并不难,但难的是这两股力量的强弱判断,也就是他根本不知道正确的选项是哪一个!

灼热,如果他避开了浩瀚的时空而遭受灼热,那透骨的热力是否会把他烧穿?他感觉他承受哪怕是一点灼热,都会变得极为恐怖,也许这热力只作用于他的手臂,那也很有可能等他反应过来时,他的手臂已经被烤作了鸡翅!要知道他本来就是一只鸟!

时空,也许遭受时空是个不会更坏的选择,子规没有时间想更多了,他选定了遭受时空。

只见子规身子一转,避开了袭来的木棒,头一仰,也堪堪避过了扫来的五色结绳,那结绳贴着子规的面门扫过,子规只听耳边“嗡”的一声,眼前一黑,就摔在地上,陷入了昏迷。

“哼!”那拿木棒的人见状知道子规已经被制服,手握木棒就要往他的心口凿去。却被一旁拿五彩结绳的人制止了,“别!我们还要赶回去,而且有人来了,你杀了他尸体没法处理。”这人说着拽起拿木棒的人,钻进银杏林里逃离了现场。

这会儿那一伙宿醉的男女果然出现在了远处,正朝着子规缓缓走来,同一时,天上一只仙鹤口中叼着罗盘,急急扇动着翅膀来临——子规盼了很久的丹歌,终于姗姗来迟。

丹歌在这小路旁落了下来,瞥一眼远处渐渐走近的人群,这一伙人既然是宿醉,所以见到什么奇异的东西根本辨不出真假,于是丹歌明目张胆地就变回了人形。他没有耽搁,背起子规就钻入了林中,前往他们的酒店房间。

第六十九章 玩物而已

幸好此时已经是很晚了,所以并没有人注意到一只大白鹤驮着一个人类钻入了一个酒店的房间。

子规在回到酒店不久,就从昏迷状态醒来了,但他醒来之后又险些被难以忍受的疼痛打入昏迷,最终他挺住了。

“啊!”子规紧紧皱着眉头,克制着自己想要呼喊的冲动,他头痛欲裂,这头痛让他五官都扭曲了,而他没有任何办法。

“你还好么?”丹歌坐在床边关切地问道。

子规忍痛给了丹歌一个白眼,却因此险些真的翻了白眼,他强镇定下来,有气无力地说道:“盼你的时候,你偏偏就不在,我这会儿头疼了半天,也没见你给了治疗的方案。”

丹歌后知后觉,“哦!你头疼吗?!”他马上翻找自己的兜子,子规从昏迷状态醒来后竟然头痛,那么这头痛一定不简单,必不是普通药物可以治愈的,他需要找到可以发挥奇效的宝物。

然而他浑身上下的宝物仅有两件,一个是还魂草死后所化的黑色颗粒,有养魂之效,一个是问天所得的透明竹叶,具体功效不明,但因为这竹叶本来生长在神农架紫竹河谷,紫竹河谷又是《神农本草经》所化,所以大概有医治的作用。

天命所归,子规注定不受头痛欲裂之苦,这两样宝物,恰好对症!

丹歌捏出一粒黑色颗粒送到子规口中让他服下,又把那一个透明竹叶贴在了子规的额头,子规的头痛状况立刻有所好转,只见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虽然头还在隐隐作痛,但相比之前,就是天壤之别,现在的疼痛完全可以忽略了。

“我好了太多,果然你的办法多。”子规十分欣慰,撑着身子在床上坐起,把贴在头上的透明竹叶揭下,这类宝贝还是要妥善安置为妙。

他正待讲话,却眼前一黑,耳边又是“嗡”的一声,身子猛然倒在了床上。丹歌眼疾手快地将子规手中的透明竹叶拿回,又贴在了子规的额头。

过了半晌,子规才悠悠地转醒,“我还当是根治了,原来只是压制。”

丹歌面目凝重地点了点头,“你还需要针对于此的宝物,在我没有找到之前,你只能贴着透明竹叶躺在这里了,你倒是可以顶着它出去,但它不容有失。委屈你了。”

子规摆了摆手,“那倒没有什么。”

“伤你的武器,来历不小啊。”丹歌叹道。

“我曾在和他们对峙的时候套出一些讯息,那武器来自于商丘,风家。”子规答道,他头上这一丝疼痛十分致命,当他在深入思考的时候,这疼痛就会来袭,所以子规仅仅只是表述所知,不愿再思索了,幸好丹歌的智慧并不比他差。

丹歌默默把风家在心里念了几遍,却根本想不到风家的来历,似乎和沈家一样是隐遁尘世外的家族,但丹歌却并没有什么映象,他只好暗暗把这家族记在了心里。

他说道:“这风家很有可能是个庞然大物。你我都清楚,竹叶来自于《神农本草经》所化的紫竹,是神农的研究,用这竹叶问天,我们默认回答我们的就是三皇之一的神农,这也是我们对此物颇为珍惜的原因。

“而现在神农的力量仅仅能压制住这武器带来的伤害而不能抹除,可见这武器曾经的主人,必不逊于三皇,那这风家,底蕴一定十分深厚。”

子规皱了皱眉头,“那武器曾经的主人或许比三皇更厉害,因为我当时并没有承受那武器的全力一击,那武器仅仅是在我的面前扫过而已,都不曾碰到我。”

丹歌闻言一惊,“嘶——!我们和这样厉害的家族结下了梁子?你怎么也会有这么莽撞的时候!”

子规笑了笑,他很欣慰于丹歌说的是“我们”,丹歌没有把他自己择出去,而是选择站在自己一方共同承担,当然他更欣慰的是结果并没有那么糟糕,“我套出来的话表明,那两样武器是被那两个人偷出来的,所以我们不仅没有结下梁子,也许能因此而结识这个厉害的家族。”

“哦?!”丹歌兴致勃勃,“你具体讲一讲吧!”

“嗯。”子规皱了皱眉头,他翻动脑海中记忆的时候,还是会引发疼痛,这真是匪夷所思,那么五彩结绳只是一扫而过,却像把疼痛镌刻在了他脑海中似的。

“你睡了一夜又一天,我就闲了一个白天。下午我变回原形遨游江陵想找一些有关赤蛇的踪迹,当然是一无所获,所以我在傍晚的时候就飞回来了,我飞到这附近,就被出现在这附近的那两人吸引了目光。

“他们一个人拿着木棒,另一个人拿着绳子,但他们却西装革履油头粉面,精心打扮的人手中却拿着破烂,这太不合情理了,所以他们被我注意,我就一路紧跟着他们。他们走了两个多小时,出了市区,走到郊外,沿着小路钻入了那一片银杏林中。

“他们进入银杏林左顾右盼瞻前顾后,显得鬼鬼祟祟,显然防备着什么。我本想暗中继续观察,但我没料到我以鸟身出现引起了银杏林中鸟类的轰动,它们可以感知到我的气息,于是全部飞起,来到我的身周盘桓,并且高声鸣唱着表达欢迎。”

丹歌扁了扁嘴,修行千年的鸟绝对是鸟群中的领袖,群鸟欢迎也没有什么好惊奇的,但因此暴露却让人无语,当然这无可避免,毕竟鸟群也不会想到他们的领袖在偷摸追踪人类。

子规继续说道:“那两个人显然很懂修行者的事情,他们立刻立在了原地,不再前走,我猜想他们如果见不到我,大概是不会迈步的了,我等下去没有意义,我就现身了。我出现在他们面前,立刻就发动了攻击,他们随便地挥舞了一下手中的武器,我就怂了。

“那武器散发出来的力量,根本让我提不起勇气去对抗。我们对峙了很久,我想着他们主动攻击我,他们暴露更多的破绽我绝对有机可乘,所以我就言语上激他们,因此得到了许多的讯息:那二人受人指派潜伏风家偷盗,今日终于得逞,盗得风家两少爷手中玩物。”

“玩物?”丹歌闻言大骇。

第七十章 象

“不错,那两样东西是被风家两位少爷弃置在角落的玩具。”子规肯定地说道,“那两个盗贼再高明也不过是凡人而已,我猜他们偷不到更珍贵的东西,所以为了交差就拿了被遗弃的玩具。”

丹歌闻言忽而一笑,“这样我倒是知道为什么我没听说过风家了,那么厉害的宝物被扔在角落,要么是这风家有更多更强的宝物,家族强大,封锁了自己家族的消息;要么是这风家没能慧眼识珠,导致宝物蒙尘,于是日趋衰落,更鲜有消息。”

子规点了点头表示认同,同时提问道:“那你觉得这风家是前者还是后者呢?”

“后者。这两个凡人盗贼的得手说明一切。”丹歌言语十分地确定,推断到此处,之前他们认为的厉害家族被推翻,没落的家族摆在了他们的面前。这个家族一定曾经强盛过,但他们在强盛之后忘却了带给他们强盛的宝物,他们丢失了命运的眷顾,所以命运也就不再眷顾他们。

子规又点了点头,他现在很享受这种不需思考就能得到结论的状态,“我也有同感,这样的家族还值得我们交好吗?我们大可不必在这件事上再费心了。”

丹歌摇了摇头,“我们做事什么时候这么功利了?我们是有目的的。因为解铃还须系铃人,所以医治你头疼的办法,也许还在那两样武器身上,所以这武器的踪迹就一定要追寻。”

丹歌说完,却发觉子规蛮有深意的笑容,子规不需细细思考,就能明了丹歌的心思。丹歌翻了个白眼,轻咳一声,“当然我们借此机会能扶起一个没落的家族,多一个势力的帮扶,没什么不好的。”

子规一脸的嫌弃,“我还记得就在不久之前,我们得知五兔身份是准圣人的时候,那善面的业膻根曾经让我们帮忙换得五兔恩情,日后有座大靠山。你那时曾大言不惭地说过:‘说起来,我们也是颇为自负的人,还不需什么人帮衬。’这种豪言壮语的。”

“啊?”丹歌装作一脸懵懂的样子,“有这回事情吗?”

子规斜一眼丹歌,“啊哟小伙子你可真是健忘哎,那事情过去不久,好恍如昨日呢!”他说着一伸手臂,露出左臂上十兔留下的足印,“呐,想起来了没有!”

丹歌颇为“惊讶”地捧着子规的手臂端详了半天,嫌弃地摇了摇头,“没想到你看起来真么男人的一个人,竟然纹了这么一个萌萌的纹身!”

子规扁了扁嘴,从丹歌手中抽回了自己的胳膊,“去去去,去死。”

丹歌笑着,最终还是无奈承认,“这些天看下来,我们遭遇的东西都不弱小,我们需要更多的帮手,这样刻意的经营并不出于本心,但形势所迫,高傲也要低头。而且我们如果能让着家族再次起势,我们的地位是很高的,并不会显得低声下气。”

子规转过头来点了点头,“你的选择和我一致。”

两人又交谈了许久,定下了目标,他们虽说来到江陵要追寻赤蛇的踪迹,但他们,确切的说是丹歌一人要更留心于那两样宝物的下落,甚至于它们的下落比赤蛇的下落更为重要,因为找不到这两样宝物,子规就一直要卧病在床,二人小组的实力就要削减一半之多。

渡过了一夜,第二日一早,丹歌就出发前往昨夜找到子规的地方,也就是子规和那两个西装革履的人发生冲突的地方,寻找那两人和那两样武器的踪迹。

这银杏林在郊外,距离城市并不远,所以林中常有人前来,但这许多的人里,并没有西装革履的人,倒是有不少看上起不太健康的人,这也不足为奇,因为在这银杏林外不远,就有一个医院,这里是那医院中病人们说散步的所在。

丹歌在这林中呆了一天,再没有遇到过任何西装革履的人,也没有看起来怪异的人,所以在傍晚时候,丹歌就放弃了等待,离开了银杏林。

他其实也想过如果那些西装革履的人另有目的,不可告人,也许就出没在夜晚呢?但他依然选择了放弃,因为他有了一个更好的办法,那就是算卦。他如今的算卦今时不同往日了,他每天可以发挥南岳之图的威力勾连三股力量加持,在这状态之下算卦,得到的结果十分可靠。

他随意折了三根差不多的树枝,找个没人的地方就算起来了——他之前的竹片,都交代在昨天晚上了。

“唔,说起来昨夜那一卦真是奇异。这会儿想起来,却正好对应了那两件宝物,那木棒蕴藏灼热,就把那三个竹片烧成了灰。而那三个竹片纠缠在一起形成结,被烧作灰之后灰呈现的五彩色正对应那绳上结的五彩,这两样都映照着那五彩结绳。”

那卦象早就昭示了子规的处境,只是当初的丹歌并没有看懂。

丹歌很快结束了算卦,在三股力量加持之下丹歌算卦算出的卦象不仅准确而且内容详细,但正因如此,却让丹歌摸不着头脑,“这要求我做的事情和我所求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吗?”

丹歌算的是子规头痛的解决之法,而卦象中呈现的是一系列要求丹歌做的事情,说做完了这些事情,子规的头痛就能迎刃而解。这其中的事情都是善事一类,和头痛完全没有关系,所以他想不清其中的道理,“难道是子规作恶多端?要借此时机赎罪?”

丹歌挠了挠头,他这样说也仅仅是调侃,毕竟相处了许久,他还是知道一些子规的为人的。既然卦象上这样说,而且这卦象是在有力量加持的情况下得出的,所以丹歌还是很相信的。

丹歌决定就按着卦象走。

象曰:足驻之地,面北而南。前桃李芳,后柳丝长。

西北十里,竖井天然。清水涤神,柑橘魂涨。

步往正南,行过五里。盈门宾客,艳丽新裳。

父母高堂,新郎新娘。女儿痴傻,男儿泪淌。

赠女清水,拂男清泪。悠悠天地,情安一方。

第七十一章 报应来了

那卦象一共说了三件事,这只是其中之一,丹歌准备循序渐进,一个一个地来。

他按照卦象,回到了酒店,也就是卦象的足驻之地,这酒店坐北朝南,门前又桃树李树,屋后有榆树柳树,正对应卦象的描述。

既然回到酒店,丹歌就返回房间看了看子规的状况,子规依然躺在床上,他的状态比之前还要稍差,他作为修行者对于细微的变化非常敏感,他感觉到竹叶的压制效果在逐渐减弱,他的头痛在渐渐变强。。

丹歌忧心忡忡的,“我们的方向是正确的,你的病情耽误不得,但我在那银杏林里呆了一整天,没有任何的收获。你感觉竹叶还能坚持多久?”

“大概一周,一周之后竹叶就会完全失去效果,我猜测我的头痛会在那时加剧,那股力量会变本加厉地反扑回来,我可能就……”子规笑了笑,他这种命运的人,才不会迎来那一天呢。

丹歌本想把他算卦的事情告诉子规,但想到子规并不信任他的占卜,所以他欲言又止,最终没说,“我们已经打草惊蛇了,所以那一伙人会按下自己的急躁蛰伏一段时间,等到他们感觉没有危险了,就会出现了,这个蛰伏时间很有可能不止七天。”

子规满含深意地看一眼丹歌,“所以你已经有了别的办法,我支持你,但是并不是今夜。”子规扭头看向窗外,“我预感到如果你今夜有所行动,你必将先我而去。”

腾地丹歌脸色一变,看了眼窗外漆黑的夜色,再扭头看着子规,等待着他的解释。

子规却没有解释,而是说道:“你知道我的感觉一向很准的。”他说着,右手有意无意地摸在自己的左臂上,指尖划过的,是那小小可爱的兔脚印迹。

“哦。”丹歌沉吟着站起身来,走到了窗前,窗外的世界唯有昏黄的路灯还在证明着世界的存在,如果泯灭了这路灯,隔窗的世界全然是一片漆黑,他探手就会被完全侵蚀掉了。

丹歌盯着一盏路灯,忽然眼前一阵明灭,是有什么东西经过了,丹歌的心跳随着那一阵明灭开始了剧烈的跳动,显然刚才经过的东西就是觊觎他和子规性命的东西了。

这东西就是那子规所传达的意思了。在泌阳县他们遭遇了那个兔子游戏,参与到了兔子们的计划中,他和子规做了最为关键的第一步。如今虽然不知道兔子们推倒业膻根的计划成功与否,但是他们帮助十只兔子解开那个游戏所带来的报应,已经来到了。

从刚才那一下明灭之中,丹歌已经感受到了他完全无法抵抗的力量,显然这个东西他一个人或者子规一个人都是无法应对的,我想起了十兔再三的嘱咐,希望他和子规不会分开,现而今他们确实没有分开,就是因为合他们两人之力,才能应付这即将到来的东西。但是子规却卧病在床,完全没有战斗力了。

正恍惚间,路灯又有一下子的明灭——那东西徘徊在外面,只等着丹歌子规送上门去。庆幸于丹歌回到酒店看望了子规,如果他回到酒店就按照卦象去走,他恐怕早已死在这长夜里了。

丹歌噌得拉上了窗帘,转身走回床前。而他不知道,就在他转身的刹那,窗外掠过了十二双明亮的红眼。

他回到床边,问道:“那是否从此刻开始,我们就一定要形影不离?”

子规笑了笑,“现在我完全无用,它为什么不趁此时机进来杀死你我呢?想必它一定惧怕强光,白天你随便行动,晚上一定回来就是了。”

“那就还好。”丹歌点了点头。

这一夜两人都没有睡稳,想到窗外有东西随时准备着发起攻击,他们的紧张心情根本难以安定下来,但屋内的灯光还算是稍稍给了他们一些安慰。

一夜过去,明日升起,世界的明灯亮起,带给了两人最大的安慰,子规终于安稳地睡去,而丹歌等到太阳高高升起,振奋了精神,去依照卦象行事。

他从酒店大门出发,往西北方向走了五公里的路程,来到了一个院落,这院落十分别致,四面的围墙都是土墙,在这院落的正南是大门,门的两侧有高有数尺的门柱,竟是由泥土夯成的,木质的大门就装在这门柱上。

这院落的大门敞开着,露出门内院落的样子,院内青石铺地,正对门的北边是两件瓦房,在院落东北角,有一片荒芜的土地,在院落东南角,是木栅栏围成的猪圈或是马厩一类的处所。而在这院落的西南叫,就有着一眼深井。

丹歌将扫视一眼就盯上了那一眼深井,显然这就是那卦象描述的竖井天然了。他没有作声,悄然踏入院中,进得院门就听到右侧有人运气的声音,丹歌往过一瞧,在那猪圈或是马厩里,此刻正蹲着个人,丹歌仅仅能看到那人的头,那人显然在方便。

丹歌这会儿更不好出声了,他悄然走到井边,只见井台上放着一个装满清水的塑料瓶和一个小小的橘子,这两样东西显然就是卦象中描述的清水河柑橘了!丹歌把这两样东西拿起,静悄悄地走出了院子,离开了。

按照卦象,丹歌往正南方走了五里路,来到了一个村庄,村子入口处此时有一个巨大的彩虹门,上面写着:热烈祝贺“新郎:栗沛,新娘:石笋”喜结良缘。

从此处起,每隔数步都有红纸或压在路边,或贴在墙上,丹歌照着红纸走,最终找到了办喜事的这一个院落,这院落此时胜友如云,高朋满座,两对老人坐在堂上,一对璧人立在堂下。

丹歌走进院中,立在一边,看着这一对新人礼成。那卦象中说女儿痴傻,想必说的就是新娘了,但看起来这新娘亭亭玉立美貌无双,丝毫没有半点痴傻的样子,于是丹歌就有些疑惑,“难道不是指的新娘?”

他正想着,就看到那新娘端着一杯酒忽然一饮而尽,却并没有咽下,然后一扭头,“噗”地一声把嘴中的酒水喷出,正喷在桌案的红烛上,“呼”地火起,燎着了一旁的帘子。

“啊!”那新娘忽然受惊,“火!火!”她大喊两声,跑到一旁的桌上夺过一个酒瓶,朝着那着火的帘子撒了去。

第七十二章 成事

这一系列操作就在电光火石之间,火焰燃起时,宾客们脸上的笑容还没有落下,等到宾客们的脸上换上惊愕,新娘已经拿着酒瓶把酒浇在了火上。

一霎时这婚礼就乱了套,就近的宾客都起身救火,远处的也闻声站了起来,方才安静的典礼立刻嘈杂起来。那发疯的新娘被新郎紧紧攥住了双手,而在新郎新娘之外,还有几人紧紧围住,双重保障防止那新娘再有动作。

刚才新娘把酒浇在了墙上和桌上,救火的人就地取材,把摆在一旁的两盏茶水用作灭火,等反应过来那茶水是用作婚礼仪式的,却为时已晚。

主人家一言不发,这会儿堂内的半面墙被火燎黑,媳妇要奉给公婆的茶水被用作灭火,这婚礼一再错漏,无法进行下去了。

宾客们都站着,也怔怔地看着,他们都是栗氏本家,所以并没有趁机搅事,这婚礼办砸他们也不好受,都一言不发地等待着这婚礼的继续。

新娘被交给了娘家人,新郎腾出手来,脸上挂着泪痕,闷着声音招待宾客。宾客依言落坐,碗箸轻响,觥筹交错,却没有人声。

新娘的父母抱着女儿,三人都泣不成声,新娘的母亲更是浑身瑟瑟,歉疚地看一眼亲家公亲家母,目中满是询问的眼神,而回应的眼神则更为复杂——新郎的父母显然也陷入了抉择。

天空的明日被彩云半掩,清风正吹拂揭去太阳的面纱,而面纱未揭去的部分遮下阴暗,笼罩了整个庭院。那本是热闹非凡的婚礼此时死寂如同祭祀,丹歌宛若祭祀一般直地站在原地,这会儿宾客都已落座,就显出了他的不同,新郎招呼了一圈,扭回头来就看到了丹歌。

新郎有些纳闷,参加他婚礼的都是本村的栗氏本家,他都是认识的,而此时站在那边与众不同的这一位他却从未见过,这一人和自己年纪大概相仿,但神态气质,都强于自己,尤其此时有一束日光不偏不倚地打在这人身上,这人一身白衣就翩翩欲仙一般。

新郎虽然心情不好,但眼前的情形让他莫名地心生敬畏,他默默压下心头的不满,走了过去。

“这位兄弟有些面生啊。”新郎皱着眉头问道,他的不解和愤怒,都藏在这皱起的眉中了。

丹歌笑了一下,伸手点在了新郎的眉间,随之新郎的眉头被抚平,“新婚时候你皱起的眉头,就是你们日后要翻过的大山。”

新郎苦笑,长呼了一口气,“还没有请教您是……”

丹歌指了指那一边还抱在一起的新娘和其父母三人,“我是您夫人石笋的朋友,闻听今天是你们大喜之日,我特意赶来给你们敬一杯酒。”

“可,您也看到了,石笋她……”新郎又长叹了一声。

丹歌不知何时已经在手中拿着三个盛满酒的酒盅,抵了一杯给新郎,“我没有看到,所以什么也没有发生。”丹歌说着走向新娘。

就像呼应着丹歌的到来,那新娘自己挣脱了父母的双臂,转过身来,看着丹歌走来,她的眼睛空前澄澈,她的头脑空前清明。

远处的新郎看到了这一幕,他的妻子显得比任何时候都清醒,完全没有任何痴傻的状态,他眼睛猛地一亮,心中无比地惊讶和雀跃,他三步并作两步快步走到新娘跟前,此时,正好丹歌把一杯酒递给了新娘。

丹歌举杯,道:“恭祝你们新婚大吉,愿你们夫妻和睦,举案齐眉,心心相印,白头偕老。”他说着一饮而尽。

那新婚夫妇也都举杯,一饮而尽,然而清酒入腹却产生了疑惑,“怎么?是水?”

“甘醇似酒,清淡如水。”丹歌说着往院外走去。

就在丹歌踏出院子的刹那,天空中日光全然照亮了庭院,也就在这时,新娘轰然倒地。

“石笋!石笋!快捉住他!”

……

丹歌没有走远,他就隐在这屋子背后,而参加婚礼的那一堆宾客简直一群憨憨,他们早已追出村外去了。

从中午到现在有三四个小时了,屋子里没有任何动静,丹歌有些忐忑不安,他完全是按照卦象行事,所以他也估计不到后果如何。

他以敬酒的名义把他从井台上得到的清水当酒骗新娘和新郎喝下,新郎没有任何问题,但是新娘却昏厥了,难道那清水里当真有针对痴傻一类人的奇特效果?丹歌因为从没有听说过,所以不敢笃定。

“清水涤神,清水涤神……”丹歌琢磨着那卦象中的文字,如果照着卦象的描述,那清水应该能洗涤灵魂,所以丹歌推测那新娘喝下清水之后,大概会摆脱痴傻的状态。

但是三四个小时过去了,丹歌也开始对自己的猜测有些动摇了。

“栗郎……”一声微弱的声音响起,缓缓地传入了丹歌的耳中,让丹歌一个激灵,然后发展为了浑身的恶寒。

“嘶。什么年代了?栗郎?!”丹歌打了个哆嗦,不敢再偷听屋内的甜言蜜语。

现在他卦象的第一件事已经完美解决,接下来就是第二件事了。

接着之前的卦象,象曰:

又向东南,二十余里,柴扉半掩,有女初啼,阴阳交替,多有忧疾。

赠之柑橘,百日为期,赐之名怡,不可更易,诸赏推辞,莫做停息。

“嗯,阴阳交替……”丹歌沉吟,“看来我要在黄昏时分到达那里。”这会儿已经近下午五点钟,马上就要黄昏了,丹歌于是变作白鹤连忙往东南方赶去,飞到半途却忽然想起了报应之事。

他处理完这件事情显然就入夜了,那会儿如果蛰伏在黑暗中的东西袭击他,他绝对是敌不过的。可如果他放弃这件事回去酒店避难,那么子规的头痛疾病就永没有康复的希望了,子规最终会被头痛完全折磨死,而他最终也难逃一死。

丹歌斟酌再三,既然早晚是死,唯有此时搏一搏,才有活下去的可能。不过他也不是毫无准备,他在就近的超市买了个强光手电,然后才继续上路,“子规推断那家伙怕强光,希望这玩意儿顶一点事。”

第七十三章 卦中第二事

丹歌鹤嘴叼着这强光手电继续向东南飞去,一路上就在思索卦象所展现的东西,从这简简单单的描写之中,就能抓住许多细节。

柴扉半掩,有女初啼,阴阳交替,多有忧疾,这也就是说这一家的门是较为古旧的木门,而且女儿出生都是在家中,就可见这一家多么贫困,而且贫贱夫妻百事哀,他们的女儿降生在阴阳交替的时刻,生下来就羸弱甚至有先天的疾病。

而之后卦象的言语,丹歌却并不能看懂了,“百日为期,我要和这一家人约定什么事情呢?”

丹歌本想细细钻研,但此时他已经接近目的地,索性就放下了思索,他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就见机行事吧。

丹歌很快到达了目的地,这里又是一个村庄,这村庄可是不小,村里房屋依山而建,鳞次栉比,井然有序,房屋形制也都颇为相似,都是二层的瓦房,而唯有当中的一户,是低矮的平房。

如果把这村庄比作一口牙,别的地方都整齐坚固,却在这口牙的门牙上,缺了一块,别提多难看了。而这一处不仅难看,更是引人注意,丹歌来到这里,一眼就瞧到了那个缺口,显然,这一户就是他的目的地。

丹歌飞到这一户的屋顶,变回人形,悄声埋伏着,而他从声音判断,果然屋中有一个孕妇待产。

此时远处明日西斜,日光半隐,黑夜自东方席卷而来,天地的余晖是光明的末途,却也是黑暗的前路。

丹歌忧心忡忡地看着世界的东方,攥了攥手中的手电,他既等待着新生儿的一声哭泣,却又忧心着报应者的一声叩问,生机将在他脚下绽放,可死亡又将在他面前侵袭,这真是两难的处境。

“这真是背运,偏偏这报应来的这么快,这么及时,这么不是时候。”丹歌发着牢骚,如果子规此时安好,他也就不用费劲心机追寻解决头痛的办法了,他们能全然不惧地走来夜里,和这报应来一场正面的对抗。

他们从一开始愿意答应兔子们解开游戏的委托,就已经选择把天地担在了肩上,所以这重担落肩,就是天地的重量,这重量不过区区,他们从不放在心上,但他们恼火于这报应来的时机,正是他们最难承受的时光。

“但好在这事情没那么糟糕。”丹歌把手放在了手电的开关上。

倏忽之间,天地最后的光亮隐去,黑暗笼罩了整个世界,就在这时,一声高亢的啼哭声音响彻云霄,孩子诞生了,这一声带着世界最初的力量,给丹歌以振奋,丹歌也在这时候,把手中的手电开关拨动。

“啪!”

酒店里,子规打开了房间里的灯,他手扶着额头的竹叶,走到了窗口,看着漆黑的屋外,若有所思,“今晚我还真没有他会死去的那种感觉,可这不是他不回来的理由啊!他所得到的治愈我头痛的方法,一定要在夜里行动吗?”

子规紧皱着眉头,他的头痛比之前强烈了不少,他因此不敢进行深度地思考,那样会让头痛加剧,但他却不得不试图思考,他必须要做些什么,以减轻丹歌那边的压力,“例如吸引它。”

它,就是指报应了。

子规微微地探出一根手指,将一身的气息全都埋在指尖,然后散了出去,他要用这种方法吸引那报应,那报应一定距离这酒店不远,它闻到气息,一定不会舍近求远,一定会来找自己。

“只但愿丹歌比我远。”子规心中默默,却在这时,窗外闪过一排红色的光点,随后子规手指吃痛,有什么东西划破了他的手指,子规猝然收手,不及关窗,只见一道身形裹挟着黑暗从窗外探头,把子规顺着窗口往外扯去。

子规的手指上,一滴鲜血滴落下来。

“咚!”

丹歌把手中的柑橘捏碎,汁液滴在孩子的口中,这孩子眼神还是空洞的,但是生命体征已渐渐正常。

“啊!”在这破旧的房屋内,那一对不算年轻的老夫妻看着眼前神奇的一幕,喜极而泣。丹歌把孩子递给那女人,女人满含热泪抱着孩子,把头靠在孩子身上,听到了强劲有力的心跳,她的泪水更加汹涌,“活了,活了!”

“仙长!”男人搬来了凳子,让丹歌坐下,而自己站在一旁,显得恭敬而感激,“感谢您。”

丹歌拿着手电,手电依然开着,看起来很怪异,但屋内没有人质疑。

丹歌并没有应声,他陷入了思索,“挂上说:赠之柑橘,百日为期,赐之名怡,不可更易,诸赏推辞,莫做停息。从这孩子的情况看来,这孩子患的是先天失魂之症,本该生来就夭折,却被这柑橘强行吊住了命,这简直不可思议。

“但结合卦象之前描述的柑橘的作用:柑橘魂涨。所以我推测这柑橘在这孩子体内建立了一道假魂,这假魂的存在时间,必是百日期限了,百日之后如果没有真魂入住,那么这孩子就会真的死去。

“而卦象让我赐给这孩子姓名,很有可能就是为真魂预定了房间,到时真魂依照这个名字投下,就不会出错。显然是这样了,而至于诸赏推辞……”丹歌环视四周,“他们恐怕也给不出来什么赏。”

丹歌想完,面容严肃地站起身来,对着面前的老夫妻两人说道:“你的孩子患的是失魂之症,一百天内就会痊愈,那会儿孩子的聪明机灵就显出来了,你们要保证你们决不能在此期间放弃掉她。”

两人急急点头,“疼都来不及呢!不会放弃的。”

“但愿你们能做到,毕竟她这症状除了本能的吃喝拉撒睡之外没有任何活人的动作,你们不仅要适应这种怪异,更要克服这种莫名的恐惧。”这个歌孩子在没有得到真魂之前,就是一个有着生命的洋娃娃,那样子其实是十分可怖的。

“还有,我要给这个孩子起名,你们要保证绝不会改掉她的名字,至少这百日之内不会改掉。”丹歌声音笃定,不由争辩。

“好!”那男人连连点头,这对于他来说是莫大的恩赐,他不识一丁,如此正好不必为起名发愁了。

“请问贵姓?”丹歌问道。

“免贵,姓俞。”

第七十四章 另一个俞仁

“俞?!”丹歌闻言心中一沉,这个姓真是他最不愿听到的姓氏了,他在徐州参与到俞家的事情之中,虽然因此结识了神明黄岚,却也从其中将恶毒的人心被一览无余,生平首次感受到了恐怖。

现如今再遭遇这样一个姓氏,让他忽然有些不安,是否眼前这憨厚老实的人还隐藏着另一副面孔?难道他和俞家之间的瓜葛并没有了结?

丹歌凌厉的目光审视着面前的男人,这男人面黄肌瘦,相貌也并不好看,看起来和之前俞家的俞仁俞述父子二人没有什么联系,但丹歌还是谨慎地打听道:“那么你叫……?”

男人被丹歌的眼神看得心里慌慌的,听到发问,赶忙答道:“俞仁。”

“谁?!”

丹歌猛然一惊,不待对方回答,眼中一闪而过一道明光,他立刻伸手扣住了俞仁的颈部,身形暴退,眨眼间退出房屋来到了院中,“你叫俞仁?”丹歌言语中透着狠厉,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给俞仁的感受就是如果他不说实话,那基本就要丧命了。

丹歌本身到并没有杀死他的心思,但是如果眼前人和徐州俞家有什么瓜葛,他绝不让他好过就是了。

这俞仁踮着脚,脸往后仰着,他的手不停地颤动着,“我……,我……”

“说!”丹歌手上一紧,几乎要将俞仁的脖子锁死。

俞仁已经感觉到自己有窒息的感觉了,他如果不能给出答案,恐怕就要被掐死了,他知道是自己的名字使眼前的仙长如此紧张,但是他就叫俞仁,这无可争辩,他如果乱编一个,只会让仙长更加起疑,于是俞仁硬着头皮说道:“我真叫俞仁。”

“哦?”这样说丹歌反倒没那么紧张了,他就怕眼前这人再编个别的名字,那时欲盖弥彰,也许就这和徐州俞家有些关系了。

丹歌松手放开了俞仁,俞仁终于得救,他坐在地上止不住地咳嗽着,急促地喘着。他现在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他的眉目低垂,不敢抬头去瞧丹歌。

这仙长亦正亦邪,他救过自己女儿的命,却又险些害死自己的命,而既然这仙长显现杀心,之前再大的恩惠也化作了烟云,现在丹歌在他的眼中就是完全的恶魔,之前搭救自己女儿的命也许是出于某一种虐童的变态心理呢?俞仁战战兢兢,默默期盼着家里能安然躲过这一劫。

此时恶魔丹歌并没有完全放心,他在院中扫视一周,看到一盆水放在院中,忽然有了主意,曾记得那徐州的俞仁是被他老婆碓捣肉浆作成了画作,他从画中走出,是惧水的,水会冲烂他的形体。因此判断此俞仁是否为彼俞仁,也仅需要这一盆水就行了!

丹歌走过去端起水来,一扬手,“哗”的一声那水就泼到了俞仁身上,随之那俞仁一个激灵,噌地站了起来,目中满是讶异和愤怒,但碍于形势,只能憋在心中,隐而不发。

看到俞仁安然无恙,丹歌放心了九成,但还有一成不安让他继续盘问道:“你是否去过徐州,或者你的祖上是否到过徐州?”

俞仁连连摇头,“没没没,从来没有。”

丹歌冷冷地扫了俞仁一眼,“你最好说实话。”

“真没有!我祖上世代贫农,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没有走远过!更不说跑那么远!”俞仁说着一拍脑袋,一指屋中,“我家里有族谱!”

丹歌一挑眉,“去拿。”

“哎!”俞仁飞快地跑进屋中,搬开叠在墙角的被褥,露出其下一个黑漆漆的木柜,在木柜的底层,翻出来一本保存完好的古朴书籍,正是俞氏族谱。

丹歌根据俞仁的指点找到俞仁这一枝,往上查去,俞仁的祖辈生卒年居住地等等一应记录齐全,果真如俞仁所说,世代都居住在江陵,从没有远迁。

丹歌现在终于完完全全地放下了心,他扭头递书,才注意到行动小心浑身湿漉漉的俞仁,眼前人因为自己一时猜疑,收了多大的罪啊!

丹歌恭敬地奉还族谱,站起身来鞠了一躬,“抱歉,是我思虑不周,让您受委屈了。”

“啊!不不不!”俞仁受宠若惊,慌忙伸手搀扶,来到近前却停住了手,他发觉眼前仙长一身白衣,自己浑身湿透,上手搀扶恐怕要弄脏了他的衣服,俞仁虚空摆了摆手,“您,快直起身来吧。”

丹歌蒙赦,直起身来,“因为我曾受骗于一个叫俞仁的人,而恰巧你也叫俞仁是,所以我反应有些过激了,您多多包涵。”丹歌说着一挥手,拂出一道热风,把俞仁瞬间吹干。

俞仁一脸的讶异,他这会儿就想起来之前这仙长掐着自己的脖子,是眨眼间就把自己带到了院子里,啊那会儿受到惊吓没有注意,这会儿他才反应过来原来眼前的仙长当真有真法力啊!

丹歌巧手立威,让俞仁一定言听计从,“我们言归正传,我要赐予您女儿性命,这个非常关键,如果不用此名,百日之内您的女儿病情不会好转,百日之后会立刻死去。”

俞仁抱拳连连拱手,“一定用!一定用!请您赐名。”

“怡。”丹歌伸指在砖墙上写下“俞怡”两字,“她以后就叫俞怡。”

俞仁更惊讶了,这仙长仅凭肉指头就在砖墙上刻出了字,法力真是高深!他点了点头,转身从妻子怀中抱过女儿,“俞怡,快拜谢仙长赐名。”

“不必……”丹歌笑着摆手,笑容却忽然一僵,那女孩空洞的双眼忽然展现一丝笑意,显得极其诡异,丹歌浑身哆嗦一下,扭过了头,“好,此间事了,我告辞了。”

说着丹歌不作逗留,夺门而去。

“嘶……”丹歌在路上搓着胳膊,“看来那女孩未来的真魂一定是经我手才成功归位的了,她那一笑真是瘆人,让我心脏都漏了一拍,险些恩将仇报把我吓死了。”

他嘴上发着牢骚,心中已经在盘算接下来的事情了,卦象显示的第三件事,完成这一件,就能得到治疗子规头痛的办法了。

第七十五章 玄猫惊变

象曰:

再往东北,百步之遥,日落西山,夫子横尸,尸陈东巷,摆设香堂,

天为衾被,地作温床,玄猫惊变,陈尸遁走,阴阳摆卦,所测无疑。

形如猎犬,神如虎狼,狺狺狂吠,长久不息,忽而月照,戛然而止。

诸事不吉,就地埋葬,坟茔之所,西南百步,清酒一樽,诸念清除。

丹歌于是依照卦象而动。

他自俞仁家门口开始,向东北走了一百步,来到了一条小路上,在他立足的地方,横着一条水沟,这水沟两侧的泥土也颇为湿滑,此时在这水沟的一侧,有一道明显的人踩过滑到的痕迹。

丹歌在俞仁家耽搁很久,来到这里并没有见到什么夫子横尸,却可以通过这一道痕迹看出,曾几何时,这里有一个人摔倒,而如果是一个老夫子,那么很有可能就如卦象所言已经殒命。

于是丹歌跨过水沟,继续往里,寻找东巷所在,然而虽然此时刚入夜不久,但各家各户院门紧闭,房屋一片黑暗,整个村庄一片漆黑,没有任何光明,让丹歌有一刹那的错觉是这一村的人都在躲避什么,“难道他们村有高人算到今夜有陈尸遁走吗?”

丹歌正思索着,忽然就听到身后有人快步接近,他还没来得及扭头,就见前面从黑暗中跑出来一个男人,这两拨人好巧不巧的刚好在丹歌身旁碰面。

“张大师,劳您大驾了,您所料不错,我父亲果然今天命中有劫,我们兄弟姐妹四个轮流看守,不让他外出,谁知道他憋得厉害,假装睡觉诓骗我们,我们刚有一丝懈怠,扭头他就不见了,等……,等找到他,他就滑到在那路上的水沟边,断气了。”那男人说着声音呜咽,抽泣起来。

“请居士节哀,我们一路赶来,看到村上的人都闭户熄灯,看来您确实依照我们的嘱咐行事,这省下我们不少功夫,请将老居士的尸首陈在您院外拐角的东巷,我们在那里摆设香堂,守护尸身,以防老居士尸首受惊遁走。”回答的是一伙道士之首,一位苍髯老者。

这老道身穿米黄色道袍,头戴黄冠,手拄威灵拔度之幡,身背桃木剑,仙风道骨气态悠然,讲话时言语温和如润物细雨,但丹歌却能听出其中饱有雷霆,此真大道士。

“哦!依您所言,您这边请。”那男人伸手引道。

老道点了点头,却并没有立即出行,反而扭过身来,对着丹歌抱手行礼,他这抱手里十分罕见,他的右手握着左手拇指,形成抱手,乃是抱阴负阳之意,是正规的道士礼节。丹歌见到此礼目光一闪,连忙回礼,原来老道好眼力,已经看出他同为修行者。

“小友今夜,是走是留?”老道借此暗问,看一看丹歌是敌是友,老道问的并不是丹歌的行踪,而是问的那尸首的情况,他们几人一心要守,如果丹歌出来捣乱,他们就要多加提防。

“我去留皆可,恐天不准留。”丹歌悄然指了指上天。

老道心说这小娃娃竟在我面前妄言天数,真是不知好歹,但他又恐怕丹歌作乱,于是邀请道:“小友与我等同守,如何?”

“诺。”丹歌答应下来,这样那陈尸有什么反应他都能第一时间得到,不会错过。

老道见丹歌应下,依着一旁那位居士的指引走去,后面的小道士们紧紧跟随,丹歌则在小道士们走过之后才遥遥地坠在末尾。他这一自谦的举动倒是换来那老道的不少好感,然而丹歌本意只是不愿和这一伙人为伍罢了。

队伍往前走了数百米,来到一座高大而恢弘的院落,在这院落外的东面,有一点点微光透出,那里就是东巷了,丹歌走到东巷,只见小道士们已经忙活着摆设香堂,在这香堂之中,有一座三尺的南北高台,高台之上陈有那老居士的尸首,头在北,尸首被白布完全覆盖。

在这老居士尸首之南,道士们摆设法坛,摆设完毕之后,小道士在法坛东西盘坐,老道盘在法坛南侧,丹歌自如平常,倚靠在院墙外,那老道抬眼看了三遭,终究没有言语。

晚夜幽凉,四周虫鸣阵起,长夜没有明月和星光,唯有一片黑暗,这东巷处有风灌入,吹得法坛上香烛幽光扇动,而哪怕那火苗跳动得再剧烈,也从没有熄灭的意思,这就是老道的法力所致了。

这样过了很久,直到夜半更深,方才的狂风戛然而止,那老道感受到四周狂风熄灭,悠悠地出了一口气,他显然认为一道难关已经度过了。

然而丹歌却并不认为如此,这风息得极其诡异,显然并不是好事,果然不久之后,虫鸣声也忽然停止,天地间寂静一片,甚至于小道士们的呼吸都能听清。

丹歌隐隐不安起来,他感觉到那陈尸很快就会受惊而异变,他本能地想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但他按下了冲动,陈尸遁走他才能依照卦象得到那清酒一樽,那个应该就是治疗子规头痛的良药了。

“噗。”一声轻响。

这一声响在丹歌的心里,他感觉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踩在了他的心房,如果丹歌所料不错,在他眼前,虽然他不能看见,但其实已经有东西在了,这东西很有可能就是那卦象所说的玄猫。

距在法坛之南的老道也若有所思地睁开了双眼,但是眼前一无所有,让他疑惑不已,他又扫视了丹歌几眼,丹歌已经装作沉睡的样子,避开了他的目光。

“噗噗。”丹歌又感受到了那脚步,那东西一直在动,它无形无影,果真不是凡界的东西。

“呼。”一阵风声起,那东西跃到了高台上。

“喵!”一声就好似猫被踩到尾巴一样发出的凄惨而凌厉的叫声忽然响起,让丹歌这个有准备的人都是一惊,更不用说那老道和那一种小道士了,全部都是一个激灵从地上窜了起来,再往高台上看,那尸首已经不见了。

第七十六章 道童殊迁

“师父!”小道士们齐齐喊道,他们都指向高台,示意老道那陈尸已经遁走。老道听着翻了个白眼,扫了一眼法坛上熄灭的蜡烛,心说还用你们指示,我自己布置的法坛被破,我难道不知道那陈尸遁走吗?

老道沉下泛到心头的怒气,转过身来斜了丹歌一眼,暗暗想到:“难道这小子真的懂得天命?还是说就是他蓄意破坏?可也不对,这小子才多大,能有什么修为。”这老道思索着,就自动将丹歌的嫌疑排除了。

就在这时,这东巷旁边那居士的院落大门轻响,跑出来了之前迎接老道的那个男人,他自然是被那一声凄厉的猫叫吸引来的。他奔过来,就见到众人都站在地上,若有所思地看着高台,他也就顺着望去,不看不打紧,这一看,就把他吓尿了。

入目不见白色的被单,尸首也不见了,唯有两道幽光打量着他。那是一双眼睛,这眼睛放出幽幽绿光,极致妖异却清冷无情,男人被这一双眼打量,就如同赤身站在这双眼面前一样,所有的心思所有的所知都被这眼看穿。男人瑟瑟的一言不发,已经被吓傻了。

挨着这男人最近的就是靠在前边的丹歌了,丹歌立刻察觉到了男人的异样,他顺着男人的目光看去,高台上并没有任何东西,但丹歌也感觉到了一道打量的目光存在,结合陈尸遁走之前发生的异样和那时丹歌的感知,他断定这高台上有一只他看不见的猫。

依照卦象所言,这就是那一只惊变的玄猫了,这一只玄猫可以避开这一众修行者的耳目,却可以在凡人面前显形,显然它也并不简单,玄猫本就是可以辟邪消灾的,而这个玄猫又具有异能,很可能是地府的贡差。

丹歌也不往深处思索,这都是无意义的事情,他只为那一樽清酒而来,才不管玄猫来自何处。他打了个响指,清脆的声音让所有人的思绪都回到了现实。

男人也清醒过来,在往高台看去,那一双眼睛已经消失了,他拍了拍心脏,按下心头的恐惧,问道,“张大师……”

老道一脸歉疚,“居士,老道思虑不周,老居士的尸首终究还是被猫叫惊扰,遁走了。”

“那……”男人却并无责怪之意,只是更为恭谨地询问解决之法。

老道不等那男人相问,就急忙说道:“居士莫慌,老道还会奇门遁甲,一定测出老施主逃遁的方位。”

丹歌暗暗点了点头,这事情还是在按照卦象所言发展,他往后把卦象思虑了几句,发觉那遁走的尸体因为不祥会被就地埋葬,于是对着那男人说道:“等张大师测出了方位,你家全部老小也都要跟随前往。”

“额……”男人先是因为丹歌插话吃了一惊,随后听了丹歌的话语又有了疑惑,他拿不定主意,自然就看向了老道。

老道也是一时半会儿根本捉摸不透丹歌的用意,但他强撑着面子,给那男人干干地咧了个笑容,随后严肃地看向丹歌,“小友不可胡言,我等追到尸体一定带回,居士一家不必跟随。”

丹歌侧着脸撇了撇嘴,他懒得解释许多,所以他满脸笑容地扭回了头来,说道:“是我妄言了。”

那男人闻言,不爽地斜了丹歌一眼,离开了东巷。丹歌这下子不爽了,我为你好你却不领情,你全然信这老头,到最后还鄙视我一眼,这我要是不整一整你,你就猖狂得没边了!于是丹歌走到老道身前,恭敬道:“不过最好还是带上那位居士,做个见证。”

老道颇为受用,欣然采纳了丹歌的提议。随后老道摆定奇门遁甲盘,内为阴阳,有生休伤杜景死惊开,外有乾坎艮震巽离坤兑,老道依照法诀引导法力到奇门遁甲盘,法盘亮起,老道口中按诵咒语,良久,法盘熄灭,老道猛然睁眼,眼中闪耀一道精光。

老道站起身来,“我已测出,老居士尸体遁向西北十三里之外!”他看向丹歌和众小道,“你们收拾家伙,我们即刻启程。”

“诺!”众人应道,好巧不巧的这一声把那男人惊了出来,老道一瞧正好,省得叫了,对那男人说道,“请居士与我们同往,做个见证。”男人扁了扁嘴,应了下来。

没容丹歌高兴,就见那男人开了一辆轿车来,还顺便带了老道和三个小道,留下了一个小道童和他只能步行前往。

丹歌看着远去的车,气不打一处来,虽说他并不在意走路或是坐车,但是这样的待遇让他很不爽。

“师兄。”这一个小道童清亮的声音怯生生地唤着丹歌。丹歌一听这声音,就并不厌恶,再看这小童的相貌,两道弯眉稍淡,两轮明眸含星,一弯薄唇浅笑,两颊白服红晕,丹歌就更感觉这小童十分亲切。

“你叫什么名字呀?多大啦?”丹歌说着就欲往兜里面找糖,似乎打定了要拐走这小道童的心思了。

“小道道号殊迁,已经十六岁了。”小童道。

“他们把你落下,你就没有怨言吗?”丹歌问道。

小童不假思索地道:“小道谨遵师尊安排。”

“你师尊的洗脑很成功啊!”丹歌撇了撇嘴,“把你落下和我呆在一起,他就不怕我把你拐走?”

小道童傲然一笑,“小道虽然才疏学浅,却胜于不学无术。”

丹歌被这一语惊得抽了抽嘴角,“敢情我就是那个不学无术的人?你从哪里断定的?”

小道童道:“师尊与你相见,以抱阴负阳拱手相礼,你不予回礼,此为其一。师尊摆下法坛,你倚在墙边并未护法,此为其二。你劝说居士一家前往追寻后被师尊驳回,此为其三。”

丹歌失笑,“有理有理!”他笑着往前走去。

那小道童只以为丹歌生了气,疾跑两步追上了丹歌,又怯生生地道:“师兄。”

“哦?”丹歌挑了挑眉,“你确定要和我这不学无术之人同行?”说着又疾走两步,落下了小道童。

小道童有疾跑几步,追上了丹歌,“师兄。”

丹歌心里发笑,脸上还是装着严肃,“你怎么还跟着?”

“我怕黑……”

第七十七章 露怯

丹歌闻言不由一个踉跄,这小道童奉着满身骄傲作为面具,其实掩饰着这样自认丢脸的一个弱点,丹歌饶有兴致地看一眼那小道童,道童现在满脸的忸怩,其实已经很难为情了,丹歌调笑道:“你既然比我有才学,想必你有许多办法对付夜行的魑魅,那你怎么还怕黑呢?”

“师尊曾说,我的双眸中包藏祸心,黑夜中有夜行的地府贡差,会抓瞎我的眼睛。”小道瑟瑟地说道。

丹歌端详了一下那小道童的双眼,那双眼仿佛包含着整个星空,丹歌能在这双眼中看到自己美好的脸,这一双眼具有无与伦比的纯净和安宁。

“地府贡差?”丹歌说道,似在相问,又是自语。也就在小道童听到这言语的时候,眼中悄然蒙上了一层阴翳,这样一幕被丹歌捕捉到。

丹歌到此就理解那老道为何会诓骗小道会有贡差抓瞎他的眼睛了,因为这样一双无害的眼睛,在日后的交际中,一定会为这小道童带去极大的便利,这反而对于小道童的修行极为不利,修行本是清苦的,便利的修行就难以深刻。

所以小道童的恐惧会缓缓坚实他的内心,也会抹去他眼中的那抹光彩,所有的纯真敛于内心不发于外,在艰苦外界之内追寻本真,那样的修行就会刻骨铭心。丹歌对那老道的看法稍有好转,他或许并不是个了得的道士,但确实是个合格的老师。

“走吧。我们要尽快赶过去。”丹歌说着拉起了小道童的手,一兜,就把小道童打了个旋儿用一臂夹了起来。

“师兄,你干嘛?”小道童刚发问,耳畔一阵风向,他急忙把目光移到丹歌之外,入目只见两侧的景色飞速地倒退着,他又往下看去,只见脚下并没有实地,而是一片黑暗——他们在空中飞行!

丹歌低眉一扫那一脸精彩的小道童,悄悄抿了个笑容,调笑地说道:“师弟,我这神行之术用得不怎么安稳,让你受苦了。”

那小道童悄然抬眼看了看丹歌,嘟了嘟嘴,“师兄,是小道看低你了。你比我师尊还厉害,太不可思议了!”

“嗤……”丹歌发笑,再抬眼,就看到前面正是载着小道童师尊和三位师兄的车,“哦,我们已经追上了,就在这里歇下来慢慢走吧,等他们再把我们拉开……”

“不!”小道童握了握丹歌的手臂,“师兄,求求你,超过他们,我们在他们之前赶到好吗?!”

“我……”丹歌本想拒绝,但他想起了那卦象的第三句话,那尸体的各种异变,显然有一些讯息要透露给他,如果他这里慢慢吞吞的,也许就错过了,“好吧。”

丹歌渐缓速度,落下身子,不偏不倚正是瞄准的下方行进的汽车,丹歌鞋底碰到车顶,悄然使了个沉身的诀窍,“哐”,他在车顶踩下一个小坑,然后又提身而起,速度是之前数倍,化为一道黑影极速地赶往老道预测的目的地。

“哧——!”黑夜中一声急刹,那车停了下来,车里钻出来那五个人,三个小道士在四方防备,老道一个轻跃飞到车顶,细细地婆娑着这车顶的坑,眉目凝重起来,“有高手路过!不好!殊迁!”老道这会儿懊悔不已,他真不该丢下殊迁,美其名曰历练,可这会儿只怕是凶多吉少!

“师父,殊迁身旁不是还有那个人吗?”小道士们说道,那个人指的自然就是丹歌。

“哼!那个人如果有本事我最初就不会生出历练殊迁的心思,那人草包一个,殊迁都能随便处置他!”老道一跃从车顶上下来,“危险了危险了!快拿我奇门遁甲盘!”

这一次老道飞快地发挥法盘的力量,马上就断出了殊迁的位置,老道一收法盘,“快!西北七里!”

四周静谧一片,鸦雀无声,尤其三个小道士,都羞得不敢站在一旁的居士。那就是提着眉紧着嘴,也连连避开老道的目光。

“怎么了?”老道问道。

“师父,我们刚从居士家往西北走了六里。”言外之意殊迁的位置和他们追寻的尸体在同一个地方。

“啊,啊——!”老道尴尬不已,随之眉头却更拧得紧了,他自认这等占卜不会出错,但这二者重叠在一处,要么是尸体位置算错了,要么是殊迁的位置算错了,前者算错了丢人,后者算错了丢一条命,这两样他都不想要。

那居士倒是识相,立刻为老道解围,“想必是大师心系家父的尸体,刚才匆忙错算,又把家父算了一次。”

“啊……”老道强颜欢笑,心说我那宝贝徒弟比你一具死尸可重要多了,怎么会算错。但他还是点点头接受了居士的说法,“是是,待我再算过!”说着老道又执掌法盘,算了起来,这一次沉下心来,算的慢了些。

居士低下了头,暗暗在那边甩了甩手,“完喽,这一回你再算错我可怎么编?!”

不一会儿,老居士腾地抬起了头,目中的精光收敛,露出了之后满目的疑惑,扫了一眼四面的土地和客户,没好意思说,只能在心中暗暗思忖,“他怎么还在那儿!”

那居士看老道一个表情就明白了:“哦,还在那儿,你徒弟能耐啊,走着比我们开车快,我也不帮你圆了,看你自己怎么圆了。”

老道轻咳一声,长叹一口气,“只怕凶多吉少!我不是有意冒犯,我猜测很有可能殊迁被老施主的尸首虏去,被带到了那个地方。”

居士嘴角抽了抽,敢情最后还能找补到我家老爷子的身上?!他十分不悦,好在老道这样说,他们就可以启程了,让这老道完了事,然后就趁早把他们打发走得了,留着真是碍眼添堵。

居士和一众道士重现上了车,继续前往目的地。

而殊迁其实正如老道的占卜所言,早已经被丹歌带着来到了目的地。

在他们眼前,一句老朽的尸首,正撕咬着曾盖在他身上的白布。

第七十八章 异眸

这就是那个老居士的尸体,他此时正如同动物一样伏在地上,口中咬着那一块白布摇动这头部,如同在撕扯一块肉,不可名状的液体从他的嘴角流入,将接触的地方染成了黑绿之色。

“唔。”小道童殊迁被眼前这样的景象惊呆了,他想惊叫出声,却很迅速地捂上了自己的嘴,他知道这会儿如果惊扰到那疯狂的东西,大概会落得和那白布一样的命运。他捂着嘴,往旁边的丹歌身上靠了靠,紧紧地贴上,才稍稍心安。

但这细微的声响还是被那尸体捕捉到了,那尸体具有了犬狼之态,也具有了犬狼的机敏,那犬狼一下子转过头来,让小道士和丹歌都吓了一跳。

这尸体侧面时还看不出较多的异样,等他转过身来,尤其是吐掉了嘴里已经被染成黑绿的布之后,就可以看到他已经完全不具有人类的面部特征了。

这尸体的眉毛连成一线,然后完全覆盖了额头,双眼的外眼角提起,眼睛大块的眼白之中是一块暗灰而微小的瞳仁,鼻头皱起,嘴部大张,嘴角直抵耳根,嘴中的牙齿犬牙明显,他龇牙咧嘴,露出全无血色的惨白牙龈。

这尸体此时凶神恶煞一般凶恶地盯着丹歌和小道童,前身稍伏,后身拱起,如同犬狼一般跃跃欲试想要发动攻击。

小道童殊迁看到这一步强忍下心内的恶心,哆嗦了一下身子,他抓住了丹歌的手臂,整个人悄然躲到了丹歌身后,只探出一个头来。

丹歌伸手拍了拍殊迁的手以示安慰,他紧皱着眉头,这具尸体的变化让他摸不着头脑,这情景传递出的意义是什么,暗示着怎样的东西,他并不能了解。

“啊!啊啊!”这尸体面对着丹歌,发出了一种奇异的叫声,就像是声嘶力竭的狂叫,又像是喉头卡了什么东西咳不出来的感觉,他似乎想要发出狗的叫声,但因为其人类的咽喉,所以这声音就诡异了起来。

丹歌若有所思地念起了那卦象的第三句话,“形如猎犬,神如虎狼,狺狺狂吠,长久不息,忽而月照,戛然而止。”现在的情况就和那卦象十分契合。

“月照?”丹歌抬头望天上看了看,天上星月无踪,天地一片黑暗,“难道是还没有到时机?”

“啊!”忽然两道声音传来,一声来自于丹歌身后的殊迁,一个来自于丹歌身前的尸体,这两道声音同时传来,一个清亮一个嘶哑。丹歌立刻回神去看背后的殊迁,也在这瞬间用余光扫到了身前的尸体。

原来那尸体一声高叫之后,已经纵身扑来,而殊迁正是因此,才发出了那一声惊叫,然后殊迁就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双眼。

丹歌迅速转身一把揽过殊迁,脚下地点已经迅速跃出,刚好躲过那尸体的扑咬,丹歌在空中一转身,看向刚刚落地的尸体,手中有一根羽毛一抖,霎时数千的羽针射出,钉在了那尸体的十指和十趾。

如此,丹歌才带着殊迁飘然落地,把殊迁放下,就看到殊迁还紧紧用手捂着自己的双眼,丹歌有些无语,这小孩怎么有着鸵鸟思想,危机来临时岂是闭眼就可以渡过的。他于是伸指弹在殊迁的手上,“你……”

“啊!别抓我的眼!”小道童立刻倒在地上,身子蜷成一团护佑着自己的双目。

丹歌眨巴眨巴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那老道对着孩子做了什么,这危机感也忒强了些。”

“睁开眼吧,它已经被我制住了。”丹歌说道。

“嗯……”小道童试探着指尖狭开一道缝,坐起身来悄然一望,立刻合上了手指又蜷作了一团,“没有!它还在!它还在!”

“哦?难道是……”丹歌带着疑惑和猜测往那尸体一望,那尸体正满目恶毒的看着他,而除此之外,他感受到了另外一道目光,这一道目光非常熟悉,和在东巷时高台上目光的感觉一模一样,这道目光就在那尸体的头顶。

丹歌瞧着那边,联系小道童的反应,显然,那里有一只玄猫,正是地府的贡差,也是小道童恐惧的来源。丹歌端详了一会儿,并没有看到对方显形,但那一道目光一直都在,他试探着说道:“你好?”

“你好。”一声清冷的女人的声音响起,恍若惊雷一般炸在四面八方,丹歌身体不由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而那一句尸体也在这声音响起之后,瑟瑟地低头伏在地上。而地上的殊迁两臂一抱,把头整个埋在了双臂当中。

丹歌朝着那边的空白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扭头瞥了一眼殊迁。这孩子双眼不仅是纯净安宁,而且具有神异,竟然能看到丹歌都看不到的东西,这眼睛十分珍贵,也难怪这孩子对自己的眼睛珍惜得这么紧。

这样珍贵的眼镜如果依照老道想法处理,那这一双眼最终会被完全蒙蔽,那可真是暴殄天物了。之前丹歌很赞同老道的做法,但如今意识到这一双眼睛的珍贵之后,已经对老道的做法不敢苟同了。

“既然天赋异禀,命途必定非凡,即使真纯显露,好过光辉伏藏。”

丹歌想到此处,悄然抱拳内心对老道说了一声抱歉,然后一伸手,把殊迁抱起,“站好!”殊迁十分听话的站好,然后丹歌握住殊迁的双臂,一下子把他的双臂别到身后。

“睁眼。”丹歌道。

殊迁犹豫了一会儿,微微睁眼,立刻就看到了那尸体上一双明亮妖异的双眼,他马上又闭上了眼睛。

丹歌继续道,“睁眼!”殊迁依然紧闭着双眼,他这会儿的感觉就是这位师兄和那个贡差是一伙的,他们想要他的眼镜,他现在无限地埋怨师父把他一个人丢下,又无限地期盼师父的到来。

丹歌眼睛命令不好使,只好使出强硬,他手中出现一道羽毛,往殊迁的眼皮上一扫,殊迁的眼皮就被缓缓地打开了,想合也合不上。

“师兄求求你,别……”小道童眼中已经满是泪水,他哀求着。

丹歌看着尸体上的空白,那个眼神还在,“这一双纯净安宁的漂亮眼睛,您要吗?”

“我要……”

第七十九章 兔影

“哦?”丹歌就听到我要两个字就没有了下文,心一沉,难道这贡差当真想要这一双眼睛吗?这可和丹歌的计划不一致啊,丹歌预估着贡差并不会要,这样让殊迁放下心来,日后就不必在夜里忧心双目了。然而目前的情况似乎并没有往丹歌预料的方向发展。

“难道这一双眼睛竟然如此珍贵的吗?”丹歌端详着殊迁的两眼,同时也预防着那边的贡差和尸体。

而站在丹歌身旁一动不敢动的殊迁两眼泪水止不住地流着,在他看来,丹歌这端详,一定是在给自己的双眼估值了,而远处贡差那一双无情的双眼也正打量着自己,他无法闭上双眼,任凭他如何避开那目光,但那一道道的清冷无情总会钻进他的眼眶,一遍遍地告诉他现在的处境有多么危险。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殊迁已经开始思索往后的人生了,这一切的转变,只怪自己错信了一个看起来温柔的师兄。

“你,小道童,你愿意把你的眼睛给我吗?”那贡差清冷的声音突兀地从四周响起,询问殊迁。

“呜——!”殊迁霎时哭出了声来,随之泪水也更汹涌了,他带着哭腔道:“不,我不愿意。”随后他哭着扭头恨恨地看向丹歌,“小道看走了眼,你那么好看,没想到心那么狠毒。”

丹歌闻言挑了挑眉,他的关注点全然在小道童那一句“你那么好看”上,之前和之后的话全部被他略去,他默默伸手理了理鬓角的发丝,一仰头,暗赞自己,“天生丽质难自弃呀。”

这时,仿佛天地也想一窥丹歌的美貌,忽而天地一亮,一片荧光撒下,遍布了整个世界,丹歌和殊迁都抬眼望去,原来是明月出来了。

明月出现之后,隐身的贡差也在尸体的头顶显露了踪迹,果不其然是一只玄猫,玄猫将丹歌殊迁的双眸都尽收眼中,这两双眼睛,有着一种莫名的相似,他们的双目都那么澄澈,全然将天上的弯月勾勒在眸中,“囊括了天地浩瀚的双眼,一个是如今,一个是将来,果然没错。”

玄猫将这秘密再次牢牢放在心底,对着殊迁说道:“如果你不愿意的话……”话语将丹歌殊迁的目光拉回,两人这会儿都能看到玄猫的样子了,只见玄猫说着勾了勾前爪,似是在说,如果你不愿意,那我就自取了。

丹歌脸色一沉,手中已经掌握了一根羽毛,殊迁则紧紧地攥了攥拳头,到了此时,反而泪水停驻了,他鼓着勇气准备面临即将到来的厄难。

玄猫妖异清冷的双目忽然有了温度,它双目微眯,是和蔼的笑意,“……就要好好地珍惜它,不要让它侵染任何的污浊。”

“啊……”殊迁闻言大张着嘴一下子愣在了原地,支支吾吾地好半天不知如何应答。丹歌则长出一口气,这玄猫给自己加了些戏,幸好并没有改变结局。

“他会的,而你要保证你的同事们,即全部的贡差,绝不会打他眼睛的主意。”丹歌严肃地看着玄猫,这是一个必要的承诺,这样才能完全化去殊迁的心结。

“其实地府只有一殿王和十殿王有贡差,我服务于一殿兼着十殿的贡差,也就是地府只有我一个贡差,我答应下,就是全部。”玄猫所说的一殿正是秦广王,十殿就是转轮王,出于对上神的避讳,所以并没有直呼其名。

丹歌点了点头,在一思忖这话中的深意,就了然了,“这玄猫说这些,是点给我那清酒一樽,必是来自于秦广王了。”

“嗖。”玄猫从那尸体上一跃,又在空中悬停一会儿,然后稳稳落在了丹歌的肩头,它知道以丹歌的智慧,已经领悟了它的意思,它补充道:“你也帮助了王的大忙,所以你不要思虑什么回报。”

丹歌纳闷不已,“我帮了什么忙?”

“要开始了。”玄猫看向那一边的尸体,“其中的深意,日后你就懂得了。”

丹歌也看向尸体,那尸体已经完全收敛了狂躁,他此时已经挣脱了丹歌的羽针,他如同狗一样蹲在地上,仰着头,看着天上的明月。

丹歌也看向天空,天上的月亮不知何时变成了一轮满月,在月亮之中,是一座高大的石台,台上是一个大大的镜面,在台的顶部,写就七个大字:“孽镜台前无好人”。

“孽镜台?!”丹歌轻呼一声,原来那尸体之中,有着一道罪魂,“好大的手笔,把孽镜台映在明月上!还有阳间审判!这真是千古奇事!”

丹歌头一遭见这样的场面,就沉溺在了这个庄重的仪式之中,他看不见孽镜台上的画面,但他看到了那尸体一脸的歉疚发出轻轻的呜咽,眼中也渐渐流出了泪水,“那是悔恨吗?”丹歌问向肩头,却无人应答。

“师兄……,那位贡差已经走了。”殊迁怯怯的说道,他此时知道了丹歌之前的一切都是在帮他,所以他前面都是冤枉丹歌了,这会儿他就有些不好意思。

“哦……,是嘛,是我太专注了。”丹歌说道,他收回了神来,望向殊迁,只见殊迁通红着双眼,似是要哭的样子。

丹歌歪着头,“怎么了,你又受什么委屈了?”

殊迁扁了扁嘴,内心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我……,我没法合眼……”

“啊!”丹歌一拍脑袋,他如此才想起这茬来,他伸手拂过殊迁的双眼,就将之前施加的术法驱除了。

“师兄,谢谢你……,之前……”小道士忸怩地说道。说的人不自在,听的人也不自在,这一声谢谢一下子惊出丹歌一身的鸡皮疙瘩,丹歌一边搓着胳膊一边连连摆手,示意殊迁不必道谢。

丹歌为避免尴尬,又看向了天上的明月,此时审判已经接近尾声,明月之中的孽镜台渐渐隐去,而就在隐去之后,丹歌隐约间看到了月上十只小兔子的身形联袂出现,一闪而逝。

“啊!”丹歌眨了眨眼,再看天上,明月如钩已经不复之前的圆月,也找不到兔子的踪迹了,但丹歌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他细细一想,就确定了,“是啊,孽镜台如果出现业膻根只有抱头鼠窜的份,所以如果业膻根还在月宫,那这明月投影孽镜台一定难以成功,也唯有十兔打败了业膻根让太阴重掌月宫,才能投影成功。

“现在任凭那报应来吧,我和子规身死也死得其所了,我们可是做了一件通天的好事啊!真不知道子规听到这个消息会高兴成什么样子。”丹歌兴奋无比。

此时,远处照来一片亮光,伴着几声鸣笛,他更加振奋了——那一樽清酒,也快要到手了。

第八十章

丹歌压下心中的激动,肃然了表情,和殊迁一同扭向车来的方向,同时趁着车还没来,对殊迁交代道:“你师尊如果问起我们怎么先他们到……”

“我绝对不会透露有关你的任何信息的。”小道童对丹歌眨巴这眼睛,尽显他的机灵与可爱。

丹歌还以一个微笑,继续道:“你的师尊看似对你苛刻,而其实十分重视你,他大概不会害你,你如果能和他交代清楚,就告诉他你眼睛的一切,而如果不能,就继续装作惧怕贡差吧。无论如何,你要珍惜你的眼睛,不要让它沾染任何的污浊。”

“嗯。我知道了。”小道童点点头答应下来。

汽车在前方停了下来,只见坐在副驾驶的老道一下子打开车门,一下子从车上迈步下来,一下子朝着小道童冲来,但仅仅冲了两步,老道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步伐迅速缓了下来,一背手颇有威仪地向小道童走来。

丹歌看着这小老头儿既觉得好笑却又感到温馨,这老道明明对殊迁担忧得紧,但到了这会儿并不愿表现出来,依然装成一副严厉的样子,可他那快速的碎步,已经透露出老道的心急如焚。

小道童很聪明,他从师尊最开始的动作就可以看出师尊对自己的担心,他于是笑靥如花迎向师尊,“师尊~,哎哟!”他笑容还没有全然展开,就变作了愁眉苦脸。

老道收回拂尘,严肃地看着正揉屁股的殊迁,趁此时机悄然将殊迁的全身打量一边,显然没有任何的创伤,他这才放下心来,厉声说道:“我不是让你历练吗?你耍什么花招,怎么比我们还先到!”

“我也想历练啊,但是你们走后不久,那个尸体就出现了。”小道童扭头指向老居士的尸体,那尸体此时还是如同狗一样蹲在那里,他的面目已经恢复成人类的样子,他如同雕塑一样一脸虔诚地望着天空的弯月。他接受完了审判,早已魂归地府,没有动静了。

这尸体奇怪的模样吸引了老道的注意,他听殊迁解释到这里,就猜到了之后殊迁的遭遇,他于是摆摆手示意一众弟子跟上,往尸体方向走去,“所以是他虏了你们是吗?他把你们虏来做了什么?”

“他变得像狗一样,大概是想杀了我们。”殊迁答道。

老道闻声一顿,“那你……”

“就在他要动手的时候,月亮出来了,他好像是响应什么号召一样,像这样虔诚地拜向月亮,然后就没有动静了。”小道士说着,悄然对着丹歌眨了一下眼睛。丹歌伸指点着殊迁,“你个小鬼头。”

“啊……”老道点了点头,信以为真。他偕同弟子们走到了尸体旁,上下打量,发觉尸体已经硬如石刻,肢体也根本无法施展了。往旁边一瞧,原先覆盖在居士身上的白布这会儿一端被撕咬烂了,而且这一端完全看不到白色,完全是墨绿色的。

老道的见识不浅,从这白布的情况就判断出尸体果真是异变成了狗,而在虏走殊迁之前,曾对着这白布撒气,老道越分析越是后怕,如果不是碰巧月出救了殊迁,殊迁的下场一定就和这白布一样了,那会儿自己就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不祥!不祥!”老道突然高声说道,险些害死他的亲亲徒儿,他自然认为是不祥了,他扭头看向尾随而来的居士,“居士,老居士的尸体不祥啊,不能再回到家中发丧了,那样会给你家带来霉运的。请你返回家里把一家老小都叫来吧,在这里做个简易的法事就地埋葬了。”

“额……”居士闻听大睁双眼,扭头看了一眼丹歌,沉沉地点了点头,“好吧。”

老道看到居士的动作,恍然大悟,在东巷的时候丹歌就曾提出把居士家的一家老小全叫上的,老道不可置信地朝着丹歌仔细端详起来,暗忖:“别是这小子真人不露相啊!”

丹歌抚摸在领口,看向老道,“您有什么事吗?”

“额……,小友对这尸体变成狗怎么看?”老道这才发觉自己盯着人家有些不妥,但他反应迅速,顺势问向丹歌,试图探一探丹歌的底。

“哦,是狗吗?我怎么觉得是狼呢?”丹歌目中满是真挚。

“狼?”

“是啊,您没有看过西方玄幻小说吗?狼人啊!本来是人,但他们会在满月的时……,残月的时候也会吧……,就变身成狼。他变异了!对,变异了!”丹歌一本正经。

老道闻言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强咧出一个笑容,“哈,也许吧……”心里对丹歌一点好奇都没有了,他已经认定丹歌是个不学无术的修行者了。

这时候,就听到“哧——”的一声,远处的汽车前胎忽然漏气了,刚刚走到车前掏出钥匙的居士一脸懵,还没等他反应,接二连三的漏气声音传来,等居士再看车时,四个车胎的气都已经漏完了。

“这……”居士绕着车走了两周,“张大师……,这……”

老道都看得一脸懵,连着四个车胎漏气,这根本不像是巧合,反而像是人为的,但明明在这里除了他们并没有其他人了啊!

但老道业务熟练,立刻解释道,“果然这地方也被这尸体染得不祥了,居士您不要停留快赶回去吧!”

“可……唉!”居士无奈,走着离开了此地,这地方有些偏僻,他需要走上两三里地才能到了大路上打车,而他别无选择,总不能开着没气的车一路火花闪电回去吧。

丹歌暗叹一声这老道说谎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的本事当真是登峰造极,显然殊迁这小家伙的撒谎技术就是跟这老头儿学的了,他偷眼瞧着那居士走远,摸了摸衣领上骨虫变化的羽毛,心中舒畅了不少。老道一定想不到他心中认定的不学无术的小子,其实才是罪魁祸首。

此间事了,丹歌不再耽搁,他在殊迁注意到他的时候悄然挥手作别,然后纵身一窜,消失了踪迹。

第八十一章 报应出现

丹歌从尸体的所在,往西南走了百步,就见到在一片平旷的土地上,有一块石头嵌在土中,这石头上部平坦宛若石桌,上面放着一个青铜的酒樽,在酒樽之中盛有满满的清酒。这酒清澈透亮,天上的弯月在酒中不能成影,丹歌伸手拿起,清酒荡漾,带动酒樽嗡嗡地响,仿佛这酒樽之中有生机焕然。

丹歌从这酒的变现就看出这酒颇为不凡,暗赞不愧是神仙的酒,丹歌凑过鼻子轻嗅,一缕微不可察的芬芳钻入鼻中,“似乎,这酒并不醉人。”

然而丹歌话音未落,那芬芳忽然在丹歌的鼻中炸开,一股浓香的酒气从鼻中涌入五脏,随后攀着脊柱往上,一下子钻入了后脑,这酒气来的猝不及防,丹歌毫无防备地感到一阵晕眩,就要倒地,而再等丹歌回神,才发觉自己其实纹丝未动。

“哇,子规得了个大便宜呀!”丹歌这会儿见识到这一樽清酒有多么好了,方才那一霎时的醉意让他感到飘飘欲仙,那可仅仅是问了一下而已,如果品尝一口,那感觉肯定更加奇妙。

然而丹歌并不敢品哪怕一口,他害怕自己品了第一口就停不下来,也许不等回到酒店,就喝完了。而更重要的,是他不能确定子规需要喝多少才能病愈,如果他喝了一口导致子规不能痊愈,那他或许要为这一口贪嘴付出更多更多。

丹歌镇定下心神,将贪酒的心念全部压下,施展神行之法,快速赶回酒店,因为要保证手中的酒不撒一滴,所以他的速度就慢了不少,等他回到酒店大门前,已经是凌晨三点钟了。

丹歌驻足在酒店门前,正准备施展轻身之法往上窜到他们房间的窗户,却见到风中飘飞下无数破碎的落叶,丹歌察觉不对,往上方看去,就见到一排足有二十四道红光正在悄无声息地朝自己扑来,那是十二双通红的双眼!

丹歌这才反应过来,他一夜行事总觉得缺少什么,原来就是这东西,就是他们帮助兔子解开兔子游戏而引来的这个报应,一夜之间他忘却了防备它,而它也竟也不曾找上门来。

“子规在屋中不会出来,它难以得手,怎么不来找我?”丹歌纳闷不已,他将目光移到他们的房间窗口,就见到伸出来的一根手臂,丹歌心一沉,“那傻子不会是……”

“吼!”

那十二双眼睛已经扑到丹歌近前,它不再潜藏声息,十二个头一致地发出吼叫,声音激起狂风应和,扫动飞叶如刀,是虎啸之音!

丹歌往后倒去,手中数片羽毛一挥,羽毛在空中连成一线,随后这羽毛在空中竖直方向一个旋转,羽毛的羽针将经过的部分铺就,形成一道圆盾,如此细密地将圆盾布置了十二道,才把这一道声音的威能以及扫动起的飞叶全部抵挡。

丹歌暗暗感受着这一啸之威,竟相当于自己的全力一击,“这东西不知什么怪物,一啸就如此强大,那么它的全力该会何其恐怖啊,虚弱的子规对上他,只怕是凶多吉少。”

丹歌心有些慌乱,他心忧着子规的情况,并不愿和眼前这家伙战斗,而且即便战斗他也占不到什么便宜。他要寻找机会快速窜回屋中,时间紧迫耽误不得,他越早回到屋中,子规生还的几率越大——他在感受到眼前这家伙的威力之后,就已经认定子规凶多吉少。

然而关心则乱,丹歌一时半会难以将心中的慌乱平复,更不要提思索出什么对策了。就在这时,丹歌又嗅到了一道芬芳,依然来自那一樽清酒,那芬芳瞬间将丹歌的百骸通透,同一时也将丹歌的慌乱抚平。

丹歌不由惊异于这酒的厉害,“一樽清酒,诸念清除。果然不凡!”丹歌利用这刹那的平静,已经思索出了方法,他恨恨地看一眼那怪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丹歌一紧左手,攥了攥手中的强光手电,悄然将一根羽毛附着其上,随后丹歌叫到,“嘿!接招!”说着把手中的手电当做暗器向那怪兽的方向掷去。

掷出之后,丹歌紧紧盯着那怪兽的十二双眼,只要他们的目标转移到他掷出的手电上,他就准备跑。但对面的头实在不少,十二个头分出了三个去看那手电,余下的九头依然看着丹歌。丹歌并未怠慢,转身就跑,但头还是观察着那怪兽。

那怪兽忽而动了,朝着丹歌追来,同时望向手电的三个头目中也显现了狠厉似乎打算摧毁手电,丹歌目中精光一闪,就是此刻!他连忙催动附着在手电上的羽毛,羽毛波动开关,霎时强光亮起。

那三个头被这强光一惊,酝酿的攻击没有发动,放过了手电,而手电继续照着丹歌的预料往前飞去,他从一开始手电瞄准的就不是怪兽,而是他们房间的窗户。丹歌放下心来,全力加速奔跑,他却不知,那手电飞到窗口,被一只手稳稳地接住了。

而怪兽的三头错手之后,就和其他九头一道,一门心思追击丹歌了,丹歌扭头洒然一笑,身子忽然不动了,随后身形越来越虚幻,待得怪兽扑至,丹歌的身形已经全部消失。丹歌正是施展金蝉脱壳,借用手电上的那根羽毛逃脱了。

等到丹歌现身,却并不在窗前,而在屋中,他的手被另一只冰凉的手拉住了,耳边响起细弱蚊吟的声音,“回来了。”

丹歌大睁这双目看着靠在床边虚弱不堪的子规,扭头看了看摆在床头柜上的手电,“你……,那之前我看到窗户的手臂是……”

子规惨笑一声,“我是在那里昏过去了,被你的一声‘看招’惊醒的。”

“你在做傻事,你这么羸弱,绝不该替我吸引火力,我专门买了强光手电对付它的。”丹歌一脸严肃地看着子规。

“手电?那还是我吸引它靠谱些。其实我仅仅往外探出了一指,我就后悔了,但为时已晚,它把我整个往外扯去。幸好我有朋友。”子规将左臂展示给丹歌,它臂上的那个兔脚印记,已经不见了,“你知道吗?它们成功了。它们还通过这个印记救了我,告诉了我关于这个报应的一切。”

丹歌长出了一口气,“我知道。我看月亮的时候见到他们的影子了。”丹歌把手中的酒樽递给子规,“你的头还疼吗?喝下它,你就好了。”

第八十二章 於菟五兔

“唔。”子规皱了皱眉头,从丹歌手中接过那酒樽,“你不提还好,这一提它又开始作祟了。”他将酒樽拿到嘴边,还没有饮用,就感受到丝丝缕缕的香气钻入鼻中,汇集到自己的头部,将他脑中乱麻一般的思绪解开了一些,子规立刻感到头脑的疼痛有了极大的缓解。

“嗯~,这东西好厉害,你一定费了不少周折吧?”子规抬头,却并没有在床边看到丹歌,他环视一周,发觉丹歌正站在窗边望着外面的黑夜,他朝着丹歌说道:“那报应应该是离开了吧?”

“离开了。”丹歌扭回头来,“我们挺过了最艰难的时期。你病好之后,我们两人联手,绝对是敌得过它的,他的力量确实强大,但似乎智力并不够。”

子规稍稍抿了一口那清酒,回味片刻之后,说道:“它的成因特殊,所以它的智力增长绝对是一日千里的,也许明天你就发觉它比你我还聪明了。”

丹歌听着皱起了眉头,这绝对是一个糟糕的消息,这个报应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棘手,,他们的处境也将越来越危险。而子规似乎从兔子们那里知道了什么秘辛,也许其中就有对付这报应的方法,“它的成因?”

子规这会儿抿了好几口了,那酒樽当中的酒已经下了一半,“对,它的名字叫廿於菟,二十首妖虎,它的出现和五兔有极大的关系。”

“五兔?那个准圣人?”丹歌有些好奇,老虎和兔子竟然相关,而且是极大的相关,任凭他想象力如何天马行空也想不透啊,“它们俩怎么……”

丹歌忽而噤声,那子规不知何时已经把那一樽清酒摆在床头柜上,而他自己躺在床上,已经响起了鼾声。

丹歌嘟了嘟嘴嘴又将身子扭向窗外,看着窗外的黑夜,心中有万千的思绪,“原来它叫廿於菟,於菟就是虎的意思,廿是二十的意思……,二十首妖虎……,二十首?”他想到这里却察觉不对了,子规刚才提到的是二十首妖虎,但是他没有记错的话,今夜他遇到的那怪兽仅有十二双眼睛。

“剩下的八首哪里去了?”丹歌皱起了眉头,他扭头看向子规,那子规睡得死沉死沉的,他也不好惊扰,“明天再问吧。”丹歌也躺到了床上,不一会儿,也睡着了。

一夜无话,等到丹歌醒来时,已经是当天的中午了,子规早已起床,正坐在床边摇着手中的酒樽,在那酒樽当中,还有着约有四分之一的清酒。

“哦?怎么还没有喝完?”丹歌坐起身来,问道。

子规把酒樽递过,“我已经完全好了,这是剩下的,这等佳酿,我可不敢独吞。”

丹歌接过了酒,一饮而尽,“哎哟,觊觎了好久,终于是喝上了!”

“这酒有着理清思绪的作用,十分奇特。”子规说道,“我们借此反推,就可以得出那五彩结绳的作用。”

“哦?”丹歌喝下这酒之后思维十分敏捷,“你是说那五彩结绳的作用是扰乱你的思绪?”

子规点点头,“对。我清晰地感知到我喝酒之后我的脑中消去了许多东西,所以那结绳是给我强加了什么东西,从而扰乱了我的思绪。”

“那你认为强加的东西是什么?”

“事,事情的事。”子规沉声答道,“它给我强加了许多不属于我的故事,于是我的脑子就开始甄别这些故事,使这些故事条理,但因为它强加给我的事是一团乱麻,所以我开始头疼。”

丹歌将信将疑,“你这么判断的理由是?”

子规不答,反而问道,“绳子能做什么?”

丹歌手托着下巴,看着屋顶沉思,“能……,啊!能编好看的东西!”

“额……”子规端详着丹歌,“没想到你还有个少女的心。好好好,那结绳呢?”

丹歌眨巴眨巴眼睛,“结绳,就是有疙瘩的绳子嘛,也能编啊……”

“是结绳记事!”子规没好气地说出了答案,“古人的结绳记事之法,依据绳的材质、粗细、经纬和绳结的大小色彩来记录事情。”

“上古无文字,结绳以记事。”丹歌正经地说道,“如果据你的推测,那结绳果真是一件神物无疑了,和它一起的木棒也一定不简单,而曾拥有它们的风家,一定也是传袭万年的庞大家族。”

子规点了点头,“虽然我的头痛已经治好,但那两样宝物的下落反而要更加密切地追寻。”

“嗯。说起来,这几日我遇到的宝物可是不少了,除却你喝的那一樽清酒,我还曾得到一瓶井水和一个柑橘,那井水治好了一个痴傻的女人,柑橘救下了一个失魂的新生儿。”

“嘶,这两样东西会不会也和那木棒结绳有些关联啊,也许风家失窃的不只那两样东西呢?”子规猜测。

丹歌也不好反驳,他们并不知道风家的信息,所以他们并不能排除子规所说的可能,“好,那我们去那里再探一探。”

两人说走就走,化作鸟儿赶往西北十里处的那个院落。而在这路上,丹歌就问起了昨夜的疑问,“你昨夜曾说那报应是二十首妖虎廿於菟,可我只见到那东西有十二双眼睛,是怎么回事?”

“我曾说过那报应和五兔有关系吧?你把它二者念一念。”

丹歌依言,“五兔,廿於菟。五兔,於菟?哦?”

“哼哼,对,他们两者其实本是一体。五兔修行迅猛,已经逼出一尸虫,是中尸虫彭质,彭质未死就化作廿於菟。”

人身中有三尸虫,上尸虫名为彭候,在人头内,令人愚痴呆笨,没有智慧;中尸虫名为彭质,在人胸中,令人烦恼妄想,不能清静;下尸虫名为彭矫,在人腹中,令人贪图男女饮食之欲。三尸斩断,就得证道果。

丹歌闻言无语,“所以这报应是五兔给我们找的麻烦?这简直恩将仇报啊!”

子规笑着摇头,“相反,五兔害怕我们招惹的报应过大,所以刻意逼出中尸虫补全我们的报应,让这一切变得可控,他们怕我们难以对付,事先已经斩去了廿於菟的八个头颅,所以你看到的廿於菟仅有十二头。”

丹歌挑了挑眉,“它们还有这番好意。”

“其实也不全是为了你我,五兔也是为了自保。”子规道,“五兔逼出中尸虫,中尸虫变化为廿於菟后,恶妖界突然传话,说廿於菟为继业膻根后的妖界统领,显然是想陷害五兔。众兔联合斩去了廿於菟的八首,天庭查不到廿於菟的存在,也就放下了对五兔的怀疑。”

“原来如此。”

第八十三章 西装革履

两人说着,已经来到了丹歌获得井水和柑橘的那个院落,此时的门和上次丹歌来时一样,依旧敞开着,两人并未变回人身,而是保持鸟身,落在了院北的瓦房屋顶上,他们把院落扫视一周,并没有见到人的踪迹。

但两人的耳力非常,已听到了他们脚下的屋内有两个人在微微打鼾。

子规望着院落西南角处那一眼寻常不过的井,问道:“就是那一眼井的井水吗?”他见那井和寻常的井一样,没有更多的保护,不由怀疑井中的井水是否真有丹歌所说的奇特功效,如果井水奇异,主人家就应该好好保护起来,好歹大门要时常关闭吧。

“不错,我的卦象上是这么说的。”丹歌确定无疑。

子规一听瞪大了双眼,占卜?你丹歌的占卜?“你的卦象?这……”子规撇了撇嘴,他对丹歌的卦象一如既往地并不信任。

丹歌双眼直视子规,“不然你喝的清酒是从哪里来的?”

“你是说,那清酒也是你算来的?”子规感到十分震惊,“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什么时候你的占卜这么准了?”

丹歌傲娇地一仰头,“甭管什么时候,曾救了你命的占卜说那井里的水可以涤净精神,你信不信?”

“信,我信了。”子规无奈答道,但话音一转,“可既然那井水有这等奇特的功效,也就是与井相通的地下水有这等功效,我们循着这地下水的脉络找到源头,也许就能找到一些相关的线索。你有没有什么手段可以做到这种事情呢?”

丹歌点了点头,“我在巴东应对自己的霉运时,曾从我千里之外的家中引来一缕紫气,借用它消除了我的霉运,它还在我这里并未归还,我可以把它放在水里,引动它沿着地下的水路走,最终就能到达源头了。但我需要到那井口处释放。”

丹歌说着就要起飞。

“等一会儿!”子规立刻叫住丹歌,“我们刻意制造些声响,惊醒那屋里的两人,等他们出来查探,见到一只仙鹤站立在井台上,想必会不经意间透露些讯息。”

丹歌撇了撇嘴,“透露什么?我有仙气?这我一开始就知道啊……”

子规白了一眼,“只管做就是了!”说完和丹歌一起,将屋顶的瓦片击碎,“哗啦啦”的声音响起,就听得屋内有男人喊了一声,声音粗犷,“谁?!”

丹歌也在这时候,飞临了井台,将紫气放入井中,然后站在井边不动,等待着屋内来人。

“怎么了?”另外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声音含含糊糊柔柔弱弱,显然还有睡意。

“不知道,我出去看看。”那声音粗犷的男人说道,随后就听有开门的声音,接着从屋中走出来了一个五大三粗的大汉,一身西装被他撑得满满的。

这大汉出门的头一眼,看向的就是院子西南的井,丹歌和子规远远的相视,彼此都有了然,从这大汉的关注来看,果然这井是他们的重点关照之物。

大汉一眼就看到了站立在井台上的仙鹤,他一愣神,扭头对着屋内压着嗓子说道,“快起来看呀,井台上飞来了一只仙鹤,仙气十足!”

“啊?!”屋内的男声响起,满是惊疑,随后是鞋子拖沓的声音,然后一个体态中等的男人从屋门走了出来。

这会儿丹歌正傲然地看着子规,挑衅的眼神气得子规牙痒痒,子规真想飞下去呼那大汉一脸,别的不说,偏偏说什么仙气十足,可是趁了丹歌的心意了。

但那体态中等的男人出来之后,子规的神色立刻一正,这个人和那大汉是一样的穿着,大汉把衣服撑得满满的,所以子规一时没有发觉,而这个人体态匀称,再配上一身西装革履,立刻就让子规想到了那银杏林中,手拿五彩结绳和木棒的那两人。

“这么巧啊。”子规眯着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那微眯的眼中,深藏着愤怒的精光。连日的头痛之仇,终有的报了。

男人一看,过着有一只满是仙气的仙鹤站立在井台,探头望着井下,似乎觊觎井中的井水,他点了点头,“哎呀,老大果然没有骗我们啊,这井水可并不普通啊,这都引来仙鹤了。咱么弟兄还涝灾暗地里抱怨老大骗人呢。”

大汉一叉腰,“老子从一开始就信老大的,但是他娘的昨个我拉泡屎的功夫,就丢了我这一个星期的井水和老大赏我的橘子,真是气死老子了。”

“哟!”男人同情地看了一眼大汉,“井水经常有丢了就丢了。可橘子丢了不应该啊,你不应该是宝贝得藏在怀里吗?”

“老子就是太宝贝它了,所以害怕拉屎时候熏了,就把它和那一瓶井水都搁在了井台上,再一转眼,就他娘的没了!”

丹歌心虚地咂了咂鹤嘴,“其实就是我偷的啊。”

这会儿子规传讯,让丹歌撤离,子规同时也飞到了屋后,不一会儿,丹歌绕了个大圈也飞到了屋后。

“得来全不费工夫。”子规道,“这两人口中的老大那里,就有我们要找的那两件宝物的踪迹了。”

丹歌眼睛一亮,“你是说他们俩,啊——西装革履!原来如此。”

“不错。”子规点了点头,“我们分头行动,你已经在井里放下了紫气,你就去追寻紫气的踪迹,我继续留在这里,也许能从他们身上得到他们的窝点。记住,无论进展如何,黄昏时刻必须返回酒店,报应可是在夜晚虽是恭候呢。”

“懂了。”丹歌答应下来,引动井中的紫气沿着地下水逆流而行,丹歌就随着紫气向东北而去。他一路往东北走,钻入了一片密林,飞出这密林之后,就看到了一座巨大的庄园。丹歌霎时间被这庄园门外的情况吸引了目光。

这庄园大门在南,正门不开,有两扇侧门开启,一扇进人,一扇出人,这侧门来往的人络绎不绝,进门的人或是面露痛苦,或是精神不振,都是病态,而出的人,则个个神采奕奕,精神焕发,无一例外。

更要紧的是,两扇侧门处站着看守的人个个西装革履,和丹歌之前在院中看到的那两人的衣着打扮一模一样。

第八十四章 玻璃祸事

丹歌暗暗点头,这里似乎就是这一伙人的大本营了,他和子规心忧的那两样宝物的下落,应该在这里就能获得一些讯息了。“看来我也不必再追寻什么井水的来源了。”

他保持着鸟身,悄然观察着庄园外进出的行人,只见那从庄园侧门进入的人,总会对着门口的守卫暗语几声,然后才被允许入内,而从那庄园另一个侧门出来的人,总会在离开不远之后扭回头来,遥遥作揖拜谢。

丹歌暗暗思索着,“这一伙人似乎算是一个教派的,而他们的信众来往络绎,显然不少,但既然要对暗号,那这信众再多也总是有限的,寻常人恐怕并不能轻易加入。”

“这教派能修建如此阔气的庄园,应该很是有钱,然而这么有钱反而避在这么幽深静谧的地方,既然不为弘扬教义,那就一定是另有所图了。恰巧那两样重宝落入他们之手……”丹歌紧皱着眉头,忽然感觉时间匆匆易逝,“刻不容缓呐,趁他们还没有掀起什么风浪……”

丹歌没有暗号,不好进去一探,此时天色不早,他于是决定返回酒店,他高高飞起,沿着来往的人流飞,只见人流穿过一程崎岖蜿蜒且几不可见的小路,然后汇入了一片熟悉的景致之中。

丹歌眼前一亮,“银杏林!”他在见到这银杏林的时候,就笃定了自己之前的所有判断,“山水几程,是非轮转……”

“……我们又要见面了!”子规眯着眼睛,在听到回来的丹歌传递的消息之后,捏碎了手中的水杯。

“唔。”丹歌大睁着眼,看着玻璃碎末从子规的手中漏下,悄然叹了口气,那两个人只怕是要倒大霉了。他虽然心里这般想着,但为了化解子规的戾气,急忙将话题岔开,“你呢?你在那个院子听到了什么其他的信息?”

子规弹了弹手,把手中全部的碎末弹去,“只算是你所得的信息的补充,他们讨论到了柑橘的作用,能治愈百病,虽不能活死人肉白骨,但也仅仅是不能活死人肉白骨而已,除此之外,大小病症,一瓣见效。”

丹歌点了点头,“这柑橘原来这么神奇,所有的病症治愈率高达50%,包括癌症吗?”

子规一撇嘴,继而白了一眼,嫌弃二连送给丹歌,解释道,“一瓣儿不是一半!那橘子掰一小瓣儿,就能完全治愈所有病症,所有!”

丹歌听完一下子明了了子规的意思,然后一拍腿,“诶呀!失策啊,我给那个失魂症的女娃娃挤了整个橘子的汁水,早知道我应该有所保留啊!”

“那庄园每天来往那么多信徒,显然那橘子并不缺,等我们捉住了他们的贼首和袭击我的那两个人……”子规说着一用劲,手中被他拿起的第二个杯子也成为了粉碎。

“哟!你可不能……”丹歌以为子规起了杀心,连忙劝解。

“……我们把他们的橘子搜集起来,榨汁喝,过滤了果肉就喝汁儿!”子规说着,手一松,把手中的玻璃碴倒在了地上,然后闪动着明眸扭头看向丹歌,“我不能怎么?”

丹歌扶着额头,哭笑不得地说道:“你,你可不能那么浪费呀……”

子规得逞的小眼神一挑,点了点头,“行,瓤给你。”

丹歌白了一眼,气鼓鼓地一指地面,“好,瓤我要了,你把你的玻璃汁儿收拾干净了!”说着一扭头,走到了窗前,他心中其实暗笑自己实在低估了子规的心性,他脸上险些挂不住,就转过了身来。

“唔。”子规一噘嘴,看着地上好一滩的玻璃碎末,无奈耸肩,没有办法,自己造的就得自己处理,他还没有丹歌那么许多的本领,所以收拾这东西就需要完全和常人一般清扫。

而丹歌也并没有闲着,他在思索着如何从那些信徒的口中套取进入庄园的暗语,但他的思绪总被眼前的黑夜扰乱,不时地就会思索起廿於菟的事情来,“唉,我们心忧着天地,而何人心忧着我们?”

丹歌正如诗人一般陷入了哲思,忽听得耳畔有人声传来。

“哟,哥们儿,你这簸箕里面的东西……”一个吊儿郎当的纨绔男子声音。

随后是子规的声音,“啊,是杯子打碎了……”

“杯子碎了?”那男子根本没信,“哥们儿你这是把杯子碎石磨上了吧?”

“啊,还用磨磨了两圈。”子规显然爱答不理,“你要啊,送你了。”

随之关门声响,子规已经回到屋中。

丹歌扭头看去,手中并没有簸箕,“啊?真送给他了?”

“那是什么宝贝吗?他以为我是毒贩我有什么办法,他能从玻璃碴里吸出个新人生也算他的本事。”子规一脸的无所谓。

“我就怕他吸出新的一生来,那样算不算是枉死?”丹歌盘算着。

子规一撇嘴,“那是找死!”

两人沉默下来,未久,子规又拿起一个玻璃杯,“不行,那伙计虽然声音不喜人,但他决不能死我手里。”

“那你拿玻璃杯干嘛?”

“给他演示一下啊……”子规说道,“嫌我招摇?那你给我变个磨!”

丹歌连连摆手,“得得得,你还是演示去吧,带个磨不成贩毒的成贩药的了。”

子规拿着水杯就出了门,循着自己留在簸箕上的微弱气息一路追寻,竟然走着走着走到了酒店门口,他不由疑惑了,“那人端着那簸箕这是打算去哪儿啊?”

丹歌靠在窗户,他全然思索起了那个廿於菟,“子规说它的智商一日千里,今日不同昨日,那家伙今天的智力到了一个怎样的水平了呢?它会不会想方设法想分散我们两个呢?”

他正想着就看到了子规出现在酒店大门,忙问道,“你怎么到门口去了?”

“跟着到这儿来的。”子规道。

丹歌顿时心里一紧,他刚巧想到那廿於菟是否会有什么诡计,现在子规就被引到酒店以外,他不由得担忧,于是他果断地以下令般的口气说道:“回来!”

“哦。”子规从丹歌的语气之中意识到眼前的情况并不寻常,他应下来准备返回。

“铛”,一声响动传来,在酒店门不远处的光明与黑暗交接处,一个簸箕落在地上,撒了一地的粉末,在之后,一个男子趴在那里,没有声息。

第八十五章 挑衅?

丹歌子规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但在一愣之后,两人颇为默契地笑了起来,这实在是十分巧合,就在子规回身的刹那,这男子拿着簸箕摔倒在了地上,如果没有些企图,反而有些说不过去了。

而他们两个初到此地的人会引起谁的觊觎呢?自然就是等待在黑暗之中的报应巨兽了。

丹歌指着那个男子以及之后的黑暗,问向子规,“你曾说过那家伙的智商一日千里,事到如今,你怎么看?”

“显然他目前的智商已经达到灯笼鱼的水准了。”子规看着地上的那个男子,这个男子显然就是“灯笼鱼”的诱饵了,而在其后的黑暗之中,一定藏着一头猛兽。

那即便子规可以夜视也无法看透的黑暗之中,藏匿着什么猛兽也不奇怪,但重要的是,在自己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之后,自己的命千年以来头一次显得如此宝贵,他可不能将性命轻付,更何况自己身死还要牵连一个身负三界的人物。

身负三界的丹歌此刻站在窗口看着那个男子,昏黄的路灯之下的那男子依然一动不动,毫无声息,如果他周围的黑暗再浓重一分,他的身形就要被全然淹没了。

丹歌看着越久,心中的怀疑就越重,他已经感到有些惊奇了,“没道理呀……”

“怎么了?”子规刚好开门进来,问道。

“你都回来了,显然你没有上钩,可那个男的还趴在那儿一动不动。”丹歌指着那个男子,“难道他并不是廿於菟的诱饵?”

子规若有所思地将那里的现场打量一番,“是我们太紧张了?他也许真是个普通人。”子规转身,拽着丹歌,“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一人不救何以就苍生。走,我们两个下去看看,即便是那什么廿於菟的诱饵,我们两个彼此照应尚能全身而退。”

“不。”丹歌拽住子规,把子规拉到了窗户的一侧,指着外面悄声道,“有人来了。”

两人站在窗户侧边往外边望去,打远处渐渐走近了一个男人,那男人老远就看到了摔倒在地上的男子,他三两步奔了过来,蹲了下来,拍了拍那男子的后背,“喂。”

见没有动静,他动作大了起来,推搡了几下,“哥们?”

男子依然没有动静,男人就把男子翻了过来,然后就像看到鬼一样被吓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呐喊起来:“来,来人呀!死人啦!”

“啊!”丹歌子规相视一眼,都从眼中看到了震惊,他们此时可以断定之前他们的猜测全是错误的,那男子不是什么诱饵,他就是死在那儿了!

两人匆忙转身就往屋外跑,那男人的喊叫声音不小,此时又并非深夜,所以大多数的人都还醒着,等丹歌子规跑到酒店外,死者附近已经围了一圈人了,这一些人离得死者远远的,脸上满是震惊和厌弃。

等丹歌子规见到死者的面容的时候,立刻就有了同样的表情,但转而他们就陷入了愤怒之中。死者已经面目全非了,他的脸就好似正面迎了一阵刺骨而凌冽的寒风一样,他的面皮被吹得寸寸龟裂,眼睛的眼角裂开三道深深的裂痕,一道将两眼相连,两道从外眼角直抵太阳穴。

眼睛尚且如此,嘴巴更不必说,他们能扣看清他整齐的全部下牙。丹歌鼻子一酸,连忙捂住了嘴,他在看这死者伤势的头一眼,就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了。那样的招数他曾经领教过,而且就在不久之前,确切的说,就是在昨夜。

“龙腾云起,虎啸风生。”丹歌道,他眼眶红红的,但他的眼中不是悲切,而是无穷的愤怒,“它在向我们挑衅!如你之前所说,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我们就要先把他扫了!”

它自然就是廿於菟了,这招式正是来自于廿於菟,而廿於菟的用意是什么呢?仅仅是为了挑衅吗?它为什么挑这个人下手?

丹歌和子规在愤怒之后,陷入了更多的迷惘之中,“这也是报应的一部分吗?要承受突如其来的负罪感,他的死也许仅仅是因为和我见了一面。”子规抚摸着左臂,那里的兔脚印记已经消失了,他唯有望天,希求兔子们一个答案。

然而天色就正应着这凄凉的世界,零星几点闪烁迷蒙的星光犹在,而天上的月并没有踪迹,那星光迷蒙就宛若希望的渺茫,深藏在星河里,寻寻觅觅,大海捞针。

很快就有警车来了,警方封锁了现场,并从死者的身上找到了身份证明,确定了死者是居住在这所酒店的顾客。所以酒店就成为了重点盘查的地方,所有的住客被要求留在房中等待警方的仔细盘查搜索。死者身旁的簸箕和白色粉末被认定为重要物证。

通过簸箕上标识和酒店监控的双重确认,子规被认定为重点怀疑对象,丹歌作为同伴也被限制,而警方盘问的重点却并不在死者身上,而是在簸箕中散落出的白色粉末上,他们怀疑子规丹歌是毒贩。

“哈哈哈。”子规听到这个猜测的时候都有些无语,“那个死了的恐怕也曾怀疑我是毒贩。”

“什么意思?你是在威胁我们吗?”警官们都感觉后背一寒,他们为什么不盘问死者的事情,就是因为那个死法根本不像是人为的。

“不,我是说他大概是想端着那一簸箕的玻璃粉到你们这里报案,但没成想死在了途中。”

警官摇了摇头,“我们查过他的底了,他是纨绔子弟,不务正业,可不是什么好公民。”

子规眯了眯眼,“我曾经有个学生,调皮捣蛋,也不是什么好学生,难道被打上这个所谓‘不怎么好’的标签就可以死得不清不楚吗?”

“不,我们会让他们死得明明白白的。”

“恩?他们该死咯?”

“不,不,他们如果死了的话,我们会调查的明明白白的,我们的法医正在做尸检,这需要时间。同样,那些毒品……”

“那不是毒品!那是玻璃末!”

第八十六章 摔杯

“是否是玻璃粉末还需要我们的进一步验证。在结果出来之前,你必须要呆在这里。”

子规无奈耸了耸肩,除了答应,还能怎么办呢。

而丹歌在丹歌子规他们所在的房间里接受了另一拨警官的审讯,在丹歌一口咬定那白色粉末就是玻璃之后,警官们就变换思路,询问起其他的东西来。

“从酒店大堂的监控中看到,你的同伴在走出大门口在门口停留了一段时间,然后返回了这个房间,而在之后不久,死者的尸体在酒店门不远处被路人鲁先生发现。你是否知道你同伴站在酒店大门的用意?”

丹歌点了点头,“我的同伴他把撒在地上的玻璃粉末清理之后,到走廊去倒垃圾,恰巧遇到死者,死者的言语显然是在怀疑我同伴簸箕当中的白色粉末是毒品,我同伴看出了他的心思,为了证明清白,随手就把那簸箕给了死者。

“回来之后,他回想起死者纨绔的样子,生怕死者把玻璃粉末作为毒品误食,所以出去寻找,他回屋时的最后一眼看到死者在往外走,所以我的同伴就追到酒店大门。然而不巧的是,我和我的同伴都怕黑……”

丹歌说道这里,就得到了屋中所有警官的集体注目,他们一脸的不可思议。丹歌白了他们一眼,冷眼问道:“这是什么缺点吗?”

“不,不是。”警官们连连否认。

丹歌扭身一指房间的窗户,继续说道:“所以我就在那个窗户那里叫住了他,让他别追了,他就返了回来。”

“不。”一位警官此时站了起来,看着丹歌的眼睛,他眼中是玄奥的眼神,就好像拿着丹歌的把柄一样,他沉着声音,“在你的同伴回头之后,却又忽然扭头,往酒店的一个方向看去,我猜测,那个方向就是死者的方向,你的同伴看了半晌,就又往回走了,这里……”

这警官的声音更低了,“你,怎么解释?”

丹歌心中暗暗吐槽,你这是诈唬谁啊?当我是个二憨憨啊?他一指那警官,“你们的这位警官是不是气短啊?怎么这么一句话就快憋死了?!”

“额……”那“气短”的警官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总不能说就是为了唬你的吧,他也知道硬生生收下这嫌弃。

“你们猜想的不错,我和我的同伴都听到的响动,那是那铁簸箕磕在地上的响声,我同伴也就因此扭头,你说他本来就怕黑,这会儿又一惊,再回头又是一具伏在地上不知死活的人,他能镇定走回来就不容易了!”丹歌显得义愤填膺。

“也就是你们其实才是最先发现死者的人,你们为什么不报警?”

丹歌斜了这问话的人一眼,道:“我们隔那么老远,被吓得都没过去看一眼,我们哪知道死的活的!”

警官们非常郁闷,对于丹歌的这一番问话,他们唯一的收获就是,这个房间里的这两个人并不是杀人者,现在他们绕了一圈,又回到了最初的问题上,“那么,我们接下来要问,你们的毒品……”

“得得得!”丹歌立刻打断,“警官你这不是接下来的问题,你这是又翻回头里去了,你之前问过了,我也说了,那个是玻璃粉末!”

“好好好!玻璃粉末,这粉末……”

丹歌立刻强调,“玻璃粉末!”

“恩,它你们怎么是得来的,从谁接手,中间人是谁,要销往哪里?”警官们有些不耐。

“您这还是把它当毒品了,玻璃粉末怎么得的,那!”丹歌一指茶几上的玻璃杯,“那玩意儿摔碎的呗!”

警察不干了,“不要妄想糊弄人,玻璃杯摔成粉末?你这是摔碎了在磨里又过了一道吧。”

丹歌耸了耸肩,忽而假作正经,模仿着之前那个“气短”警官的声音说道,“上一个这样说的,已经死了,而且你们见过他的死相,嘶——!”

“气短”警官嗤之以鼻地笑了笑,“怕黑夜的小孩也会讲鬼故事……”他说着从茶几上拿起一个玻璃杯,“来,你给我摔一个,要能摔成毒品那样的。”

丹歌摇了摇头,“这你为难我了,你吸毒不要找我。”

“好好好!玻璃粉末!行了吧,你给我摔个粉末!”

“哼哼!那你就……”丹歌咬牙切齿地说着把手扬到了高处,看了一眼四周急忙避开的警官们,“怎么,怕溅着啊?嗤,原来警官不怕黑,反而怕耍贱……”

丹歌说着,又一次将手扬了起来,他的两指捏着玻璃杯,而在手心之中,已经有了一道攻击,这道攻击如果以掌拍出,将在空中打出一道真空,这一掌之威,曾经强悍如阴龙的体魄都不敢硬扛,丹歌这将是第三次使用它。

他给它起了个响亮的名号,同样也是为了纪念过去的阴龙,“曾经阴龙为避它,盘龙绕柱,盘桓三匝,就叫它……‘伏龙三道’!”

想到这里,丹歌已经发力,把玻璃杯摔往地上,顺手放出了伏龙三道,这一摔,玻璃杯几乎是瞬间就要落地,而伏龙三道则比这速度更快,它后发先至,两样东西在同一刻抵达到地面,伏龙三道的威力触碰到玻璃杯,立刻找到了倾泻点,将全部的威力都打在了玻璃杯上。

而在所有人看来,就和寻常的摔杯子一样,没有任何的差别,而最大的差别,就在于成品了,他们眼睁睁看着玻璃杯在触地的刹那玻璃杯自下而上立刻化作了齑粉。

“这……”屋中鸦雀无声,所有的人面面相觑,一时无法形容心中的震撼,更无法在言语上去表达。

丹歌蹲下从地上捏起一小撮粉末,“趁新鲜,气短警官要不要吸两口?”

“额……”那“气短”警官没有接话,而是扭头又从茶几上拿起一个玻璃杯。

丹歌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耐,“什么意思?你是不是不给我们扣上这顶毒贩的帽子你们不甘心啊?”

“不是。”警官说道,“我们录一个视频作为证据。”他说着就拿出了手机。

“你先保证,我配合你录完之后立刻放掉我的同伴,然后马上滚出我们的房间,否则我不介意把你也摔成粉!”丹歌恶狠狠地说道。

“好,好。”

“放心,你们其他有什么不清楚的还可以来找我们,我们还要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我说的是,其他!”丹歌说着,又一次扬起了手。

第八十七章 酒店楼空

这会儿子规安静的坐在屋中,四周的警官们对他的审问没有询问出任何新鲜的东西,一个个都是一言不发地郁闷地看着子规,仿佛如同和他置气一般。

屋子里安静如斯,但在子规的世界之中却并不是这样的,他的听觉可以轻易听到墙的另一边,隔壁屋子里丹歌的全部谈话,包括丹歌答应下的在手机录像面前把一个杯子摔成碎末的事情,他全部都听在了耳中。“还是他的法子多。”子规不由得暗赞丹歌。

不久之后,一位警官拿着一部手机推门进来了,他进来显示满不情愿地看了一眼子规,随后往两边招了招手,把警官们都聚集在他的身旁,给他们播放他录下的视频。

“啊!”警官们讶异了一声,一个个的脸上带着错愕,哪怕是那个拿手机的警官,再次看到手机中的画面,依然是被震撼了一番。警官们没有任何的讨论,他们彼此眼神相对,又悄然瞥了一眼子规,他们合作很久,这一瞥已经把他们的意图传递——他们还要验一验子规。

子规岂会没有注意到这样的一瞥,他很快就明了了这些警官的用意,心里暗骂,“要不是我的听力卓绝,恐怕那边丹歌帮着我脱罪,我这边赶忙着就伏法了。”

子规正想着那几个警官已经走过来了,那个刚进来的拿着手机的警官沉声问道,“你说那簸箕里的是玻璃粉末,那你就说说那粉末是……,怎么来的?”他这语调在刚才对付丹歌的时候就被丹歌损了一顿了,这会儿又用这语调来唬子规。

子规心中暗道既然你不知悔改,那就别怪我照搬着丹歌那样再损你一回了。子规一皱眉,颇为嫌弃地说道:“你们的这位警官是不是气短啊?怎么这么一句话就快憋死了?!”这句话原封不动,原版照抄,把这“气短”警官气了个原来面目,他浑身耸动着似要现出原形。

旁边的另一位警官悄然瞥了一眼“气短”,拍一下子规的肩头,“你快说。”

“你们不是都见识到了吗?不然这位‘气短’警官给你们看的什么?难道不是我同伴摔玻璃杯的视频吗?”子规抱着胳膊冷冷地问道。

警官们面面相觑,无法作答,他们当警察头一次遇上这么厉害的人,无论是隔壁那个可以空手将玻璃杯摔成碎末的高手,还是这边这个嘴巴狠毒的毒舌。

很快,警察局的检验报告就送来了,那一堆白色粉末的成分是硅酸盐,确实是玻璃粉末没错,丹歌子规得以释放。而尸检的报告则被定为绝密,送来的仅有尸体的伤势成因分析,仅有两字:寒风。

这件事情变得玄妙起来,所有人都知道在这短短的数分钟内,一个人从生龙活虎到面目全非,仅仅是因为寒冷的风。这风从何而起,这寒又从何而起,初夏时节,这两样致死的东西都不好找,所以每个人心中都有了无数的揣测,而这些揣测的大多数都归在举头三尺。

“为人莫作亏心事,举头三尺有神明;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丹歌说这句话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他坐在窗前,看着酒店门口一个个提行李拿包裹,拖家带口地离开,他扭头说道,“这句话一夜之间忽然传开,然后他们就都跑掉了。”

“他们嘴上一套心里一套,嘴上说的死者之死是善恶有报,心里却总觉得这里并不安稳。”子规从窗户探出头去,看着远处的行人对着酒店指指点点地说着故事,无奈摇了摇图,“这酒店一段时间内都不会有人入住了。”

“我们要不要也转移阵地?”丹歌问道。

“你不是应了那伙警察一段时间之内都住在这里吗?而且你我心里清楚,那个死者的死亡就是廿於菟造成的,这里人去楼空就我们两个,他也难就难以犯案了。”子规道。

丹歌伸手在阳光里,“今天晚上,我们要去黑夜里,主动找廿於菟谈一谈,或者探一探它的深浅,争取能尽早除掉它,不然我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将落在它手中丧生。”

子规摇了摇头,“不会了,这是我们能容忍的第一例死亡也是最后一例,我们绝对不允许有第二个人被他害死。我已经完全恢复,兔子们曾说这个报应合你我二人之力完全是可以对付的,哪怕杀不死它,也要牵制住它,不让它再有功夫去伤害凡人。”

“好。”丹歌点了点头,“不过我们要解决的事情可是不少,现在我们把老虎放下,把心思收回来,想想办法搞到进入那座庄园的暗语。”

“办法你来想。”子规说着变化成了鸟形,“我身形微小,适宜到那庄园内打探打探,如果能有什么重要的发现,对我们行事多有裨益。”

丹歌无奈点了点头,“好吧。”他应下来,送走了子规,却不由自言自语地发起了牢骚,“自从这家伙的头疼病好之后,他却并不愿意动脑子了,是什么后遗症吗?”他思索着沉沉地坐了下来。

而在另一端,子规在空中稳稳地飞着,避开日光,专走阴凉的地方,其实初夏的日光一点都不耀眼,它是和煦温柔的,宛若这初夏的风光,亭亭芳草,徐徐清风,天地是冷漠寒冬之后,热烈暑夏之前的温婉宁静,是静如处子般的悠然世界。

尽管如此,子规依然回避着,“我最近更喜好夜晚了,这白天的太阳燥得我脑壳疼,难道是我的判断失误?”他又飞了一会儿,“不会有错,等我把存留的思索之结全部解开,我的思考就能达到一个新的高度。一周,一周之内如果不能成功,我就把那一点也喝了。”

子规想着,已经飞抵了银杏林,然后依着丹歌的说法,找寻到了一条肉眼几乎并不可见的小路,又飞行好一会,忽然眼前一片豁然,一座巨大的庄园呈现在了他的眼前。

第八十八章 巨大的柑橘

这庄园面南坐北,正面形貌宛若神龙大张其口,东西两侧有高阁宛若龙角,高阁之间连接一道通路,这路上不接天下不挨地,横架如一座高桥,在高桥之下,悬挂两盏彩灯,分列左右,震慑东西,宛若神龙彩目流转。墙壁之角垒砌飞檐,飞檐数个行走高低,形成这神龙之鬃。

在之下,是大门,正门如同神龙其口,倘若洞开将吞天噬地,两侧为两道侧门,衔接两道小路,宛若龙须,顺从龙须之道,则可以向神龙朝拜。

飞过这龙首正面,往内而去,龙面之后,一座座桂殿兰宫位于正门所在的这一条南北向的直线上,宫殿墙壁为赤色,顶也为赤色,且在这各个宫殿顶部的正当中,摇曳一道红旗。由南至北,宫殿构成龙身,宫殿高矮不同,宛若龙背起伏,红旗连缀,便是神龙飘带。

此时微风吹拂,红旗飘然,庄园似乎要飘飘而起一般。而阻止这庄园升起的,是垒砌在庄园东西两面墙内的五座矮亭,这五座矮亭形制特殊,并非八角亭也非六角亭,而是五角亭,且五角并不分布整齐,有四角距离稍近,在南一侧,在北一侧,则仅有一角,这亭宛若龙爪,将土地紧紧抓牢。上下制衡,则这宫殿才依然矗立人间。

子规再往后飞,在这庭院的末尾,是一座扇形的果园,这里就是龙的尾鳍所在了。这果园里栽种着的仅有一种果树,就是橘树。这些橘树十分独特,在这初夏时分,就已经结满了果子,一个个饱满的果实挂在树上,而在树下,却并没有见到哪怕一片落叶。

“四季结果的橘树?包治百病的柑橘?再加上这一座具有飞龙风水的庄园?”子规盘算着,“这里的一切都太不简单了,正是这不简单,所以那两样重宝落在他们手中,他们很有可能知道如何使用,那么我们就有些危险了。”

子规眉头紧皱,再扫视这果园一眼,立刻被一个特殊的东西吸引了注意。

在这果园的最北处,有一样一人多高的橙黄色的东西,不细看只以为是一块巨石,但细看,却发觉这竟然是一个巨大的橘子,这橘子似乎是因为好容易长这么大,身形也有些走样,上下更长,左右微瘦,倒不再像橘子,而有些像芒果了。

但它表皮上一个个的大坑,正证明着自己的身份,它是名副其实的橘子。而在这橘子之后,有一个低矮的树干连接着橘子和地面,它就是结下这橘子的橘树了。

子规看着眼前的橘子,颇为震撼,这橘子的大小,足以容纳下三个成人了,而这当中还会是橘肉吗?显然不是了,他想到了途经巴东时那秃鹫所言,《独异志》当中的记载:“唐惠卿,荆州庭中有橘树,其末有一实甚大,独异之。由是会宾客,摘而将食,乃剖之,有一赤蛇蟠于其中矣。”

“赤蛇?!”子规想到这里眼中一亮,他和丹歌为了追寻两样重宝暂时搁置了寻找赤蛇的事情,而此时,眼前的一切告诉子规,他们的选择没有错,两样重宝和赤蛇的事情,其实在同一件事里。

子规却并没有高兴很久,他很快意识到了眼前的事情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简单,“如果这里面真的是一条赤蛇,再结合这一座飞龙风水的布置,这祥瑞之物似乎已经背离了初衷,在寻找飞升为龙的办法了。”

赤蛇如何飞升为龙呢?仅凭子规有限的所知就能判断了,它正是借用这一座飞龙风水之地,再吸收重宝的威能为己用,或许再加一些其他的辅助,使它强行拔升境界,进而形成飞升。这样的赤蛇背天而行,显然和丹歌子规他们是敌而非友了。

正子规惋惜之时,空气中忽然传来一道凌厉的风声,子规回神一看,只见一道绿叶飞速地向自己打来,他立刻飞起回避,然后装作受惊一般飞离了这果园,而其实他并没有走远,他躲在了墙外,发挥自己的全部听力,就还能听到园内的声音。

“踏踏踏。”脚步声传来,随后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怎么了?”

“没事,有个小鸟看上我这个大橘子了,被我赶走了。”这声音闷闷的,显然是那橘子当中的东西在说话。

声音落下就没有其余的声音响起了,子规又稍微等了一会儿,确定确实没有动静了,就展翅飞起,返回酒店。

而在子规走后不久,男人声音再次响起了,“走了?”

“走了。”闷闷的声音道,“有人觊觎上我,我要尽快完成了。我托你寻找的两样宝物呢?”

“还……,还在找,还在找,快了。”

“不是有放出去的人回来了吗?”

“他们……,带回来了一个烧火棍子和麻绳,根本不是什么宝物!”

“你手下吃我那么多柑橘,就没能挽救他们的脑子?”

“这……,脑残也不是病啊……”

……

正午时分,子规回到了酒店。

在酒店房间,丹歌猛地站起,满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子规,“你说的是真的?”看到子规肯定的答复,他微微点着头望向窗外,“这可就有意思了,我们能从敌人的口中打听出紫气异变的线索吗?”

“其实从敌人手中打探线索更简单一些,我们可以毫无顾虑地来硬的。”子规道。

丹歌摇了摇头,“可如果那会儿廿於菟横插一脚呢?”

“那我们只能是在白天迅速解决掉那赤蛇……”子规说得并没有什么底气,他也知道那赤蛇是存活了上千年的祥瑞之物,无论是它的身份还是它的修行,都让他们无处下手。

丹歌同样知道和赤蛇为敌很不明智,他还有一线的希望,寄托在秃鹫身上,“那秃鹫是否在扯谎呢?这所谓赤蛇也只是你的猜测,这个事情亟待我们确定,在所谓的《独异志》当中,是否真有这样一段记载呢?”

“还,真有。”子规并不愿打击丹歌,但是事实如此。他掏出了手机,展示给丹歌看。果真在《独异志》中有着这么一段记载,而且就和秃鹫所说的一样,一个字也不差。

丹歌长叹一声,既然避不开,就只能硬头皮上了。

他摆弄了一会儿手机,“接下来……”

子规严肃认真起来,“怎么做?”

“……逛街,给我也买个这玩意儿。”丹歌眨巴着眼睛,摇了摇手中的手机。

子规闻言一惊,然后同情地看一眼丹歌,“辛苦了,你们世外家族的生活一定是很乏味了……”

第八十九章 父与子

“堪天观月,遍历牛斗,占阴卜阳,算尽乾坤。身处世外却将俗尘把握,心向天门仍把凡嗔执掌。往幽深中穷尽光明,处光明下隐遁幽深。天地未见星月影,自有枯烛耀光明。世间欢笑中,自在随风游。”丹歌说着,把手机往子规手中一递,“可比这一个小盒中的世界精彩真实多了。”

“那你……”子规听得云里雾里。

丹歌吐了吐舌头,“还是买一部吧,它确实好像用处不小。”

子规听完无语,白了丹歌一眼,还以为这家伙一套说辞,就不打算买了呢。

两人吃了午饭,就近找到一个商场,在里面挑了个喜欢的样式,就把手机置办了下来,顺路办了一张卡,彼此加了个联系人,相关手机的事情就全部完成了。

在此之后,丹歌告知了子规自己接下来的计划,这个计划正是用来套取进入那庄园的暗语的。丹歌打算伙同子规在银杏林设下一道迷局,就是一场表演,一人伴作老人,一人伴作一个中年。

中年搀扶着老人走入银杏林中,忽然老人昏迷在地,倒地不起,中年就在林中呼救,这林中来往的大多是那庄园的信众,如果有人停下来询问,中年就说要搀着他的父亲沿着银杏林的某一条小路前往一座庄园求医。

如果那人有所指点,中年即面露难色,就说:据说进入庄园需要暗语,而暗语只有老人知道,如今老人昏迷,恳求那人告知。如此一来,就诓到暗语了。

丹歌说完,满是自信,他已经想到了之后,“到时你在外接应,我凭着暗语进去,一探究竟!”

子规问道,“可如果一个个都以为你是碰瓷的避得远远的呢?又或者告诉你庄园方位,而并不愿透露暗语呢?怎么处置?”

丹歌摸了摸下巴,“那样的话,戏要演足,中年背着老人离开就好了。不过你这么一说,那我就必须演老人。”

“哦?”子规忽然不解,“为什么?”

丹歌不怀好意地看一眼子规,“如果诓不到暗语,白赚个儿子也是好的呀。”

“去你的吧!”子规把丹歌一推,“快说正经的!”

丹歌一耸肩,“只好故技重施,拔那人一根头发施展入梦之术了!”

子规闻言一愣,“这一回,我们不会又卷进那么糟糕的事情里去吧?”他所指的就是徐州俞家的事情了,那一件事给他和丹歌留下的阴影不小,他们对那一件事情的处理,也并没有站在正义的地位上,所以他并不愿再遇到那样的事情了。

“可惜……”丹歌叹了一口气,“我们正处在一件糟糕的事情里,如果那赤蛇的力量过强,也许我们要第二次妥协了。”

他抬手给自己遮下阴影,让自己的眼睛能够看清远处的景物,“眼睛在暗处,才能发觉明媚的世界,那就是正义,就是我们的追寻。如果我们早已置身光明,也许阴暗就对我们产生了诱惑。现在的我们,至少在正确的方向上。”

“那么我希望我们能在这次,妥协得不要太早。”子规道。

“好了,那么接下来,我们先返回酒店,等我描绘好了易形咒,我们就出发去演这一场戏。”丹歌说着拽起子规钻入一个无人的角落,下一刻,两只鸟儿飞出,直奔酒店而去。

……

微风轻拂的初夏里,银杏林的树叶偶尔作响,一两声的点缀,显得这丛林悠然而宁静,这会儿在这银杏林中已经有不少人在来往了,他们彼此擦肩,频频点头,但也仅此而已。

在这银杏林之东,一个中年搀着一位满头银发的老者缓缓而来,这老人骨瘦嶙峋,满面风霜,皱纹堆累,步履蹒跚,他一步一顿,沉沉的苍老的声音一遍遍地呼唤着身边的儿子,“儿啊,你慢一些,我跟不上你了。”

“儿啊,你快瞅瞅,有没有一条并不明显的岔路。”

“儿啊,唔!”他说着忽然吃痛,但他紧咬牙关,并没有喊出声来。

旁边的中年在这老人的左边,他的右臂揽住老人的腰,右手抵在老人的右侧,这会儿他的手两指之间,正不着痕迹地捏着一块肉,他悄然地咬牙切齿对着老人道:“孙贼!”他的手又紧了一圈,“你他娘占便宜占够了没?”

“唔!”老人疼得脸色都有些变了,他赶忙点头,等到那中年的手松开,他才悄然长出一口气,“真狠呐!”

中年左右打量一下,说道:“还有时间占便宜,你不是说这易形咒只能维持三刻钟吗?”

“是啊!”

“那你还不快死?!”

“哦!好!”老人一应,就见中年一个不稳,手上一松,那老人顺势就倒,扑通一声摔倒在地,霎时没了声息。

中年沉着一口气,蹲下身来,暗暗地戳在老人的软肉,悄然道,“老子还得上赶子给你送便宜,这账我可记下了!”他搡着老人,高叫道,“爸!爸!你怎么了?爸,你说话呀!”

他见老人不应,四面张望,“救人呐!救命啊!”应着这一声呼唤,走在路上的人一霎时全都围上来了,但一个个离得远远的,并不靠近。

中年抬头四面一看,人群黑咕隆咚围了一圈,但一个吱声的支招的都没有,“你们有没有办法?救救我爸呀!”

“小伙子你这干等着干什么,立刻送医呀!”人群中一个老大娘说道。

中年心说我就等这句呢,“对!对!我爸本来就是来求医的,他说让我扶他去什么庄园,我要带他去那个庄园,你们谁知道路吗?”

“沿着那儿走。”人群忽然开出一条道来,人群里有个人指点着不远处一个微不可见的小路入口。

“哦!”中年一伸手把老父抱在了身前,“我听我爸说进那庄园要什么……”

“哎!我说兄弟!”忽然一个人插话,这人从人群里出来,是个看上去吊儿郎当的男人,大约三十来岁,精瘦精瘦的,他一下打断了中年的话,往中年身前一凑,扁着嘴摇了摇头,“兄弟,别白费心思啦!”

中年心中一激灵,难道他的企图被这人发现了,“咋了?”

“别去什么庄园了。”那人摇着头,往东面一指,“出了这林子不远就是医院,直接送太平间吧。”

“啥?!”中年一吼,四面的人也都应和,一个个骂着这男人的狠毒。

“不是,不是!”那男人一指中年抱着的老人,“你们看呀,这老头儿都没气儿啦!”

第九十章 手机

“唰”的一声,四面围拢的人们口中的谩骂之语忽然停止,然后一致地往后急退了数步,如此就和老人撇清关系,不想让老人的死和自己有任何的瓜葛。

中年闻言也是一愣,他仔细一感受,可不是,确实已经没有气息了。他心里暗骂一声,手捧着老人摇了摇,咬牙切齿地悄然传音道:“你出气呀!”

“呼——”老人立刻有了气息,他呼吸平稳,但是并没有醒来。这气息虽然微弱,但是因为此时四周一片安静,所以这呼吸声停在周围人的耳中也格外清楚,众人放心下来,原来老人并没有死去。

四周的人又打算围拢上来,中年人趁此时机,说道:“我要带我爸去庄园,可他告诉我说进入那里面要什么暗语,我不知道。现在他昏迷不醒,你们能不能告诉我?”

话音未落,正准备围拢上来的人脚步都是一停,脸上的关切立刻变作了冷漠,然后一个个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四散走开,再也没有瞧中年一眼,即便是有看中年的,那眼神却并没有在中年身上聚焦,仿佛将中年视若无物了。

“哎!哎!”中年方寸大乱,他根本不知道是哪句话说错了,让这些人一下子变得冷漠,他伸手去扒拉人,被他碰到的人却对他的动作置若罔闻,从他身边毫不停留地走过。中年眼中精光一闪,趁机一扽,将一根发丝拿在了手中,然后精光立刻隐去,换上满目的疑惑,“真是奇了怪了。”

“兄弟。”那精瘦的男人倒是没有走远,他左右瞥了一眼,见那一些人都走远,才开口道,“你先去医院救醒了你爸,再带他去庄园也不迟啊!”

中年懵懂地看着这男人,“是我说错啥了吗?”他心里其实也在盘算,难道说这这个教派已经不需要新成员的加入了吗?可这些人拒绝我也好啊,他们冷漠地走开,这其中的因由似乎并不是那么简答。

“你不要问了,这是神的指示。你快去救你的父亲吧。”那男人说完,也扭头离开了。

中年托着老人走出银杏林,走入一旁的医院,然后找了个没人的角落,把老人放了下来。然后一下子戳在老人身上,“你怎么回事,装个晕还死过去了!”

“这不是紧张了嘛!”老人在胸口一掏,掏出一张黄纸来,随着这黄纸的出现,老人的容貌开始变幻,正是丹歌。他甩着手中的易形咒,“真如你所言,他们并不愿意告诉我们那暗语,甚至于因为你这个发问,而将你冷漠了,这可真是奇怪。”

中年人也把易形咒揭下,现出子规的本来面貌。对于那一些人的奇怪做法,他一路上已经想了老半天了,但其中的因由却没有丝毫的头绪,“奇怪的教派,那男人说是神的指示,难道他们的神在刚才我提问的时候传音给他们啦?”

丹歌摇了摇头,对子规的想法并不认可,“那他们的神迹可就太随便了。”

“算了,我们两个也想不出什么结果,不如做正经事吧。”子规一伸手,把刚才拽下的一根头发递给丹歌,“头发也有了,等到天黑,你就施展入梦问出那暗语吧。”

丹歌用两指将这头发顺了一遍,然后两指相互摸了摸,又凑近鼻子闻了闻,脸色骤变,一脸欲呕的表情,“一头的油,这恐怕是个爱熬夜的主,施展入梦就要晚一些了。”

子规嫌弃地看着丹歌把那油头揣进兜里,“我就说那头怎么那么滑,害得我险些失手。”他甩了甩当时扽头发用的那只手,“走走走,回去吧。”

“什么时候你也有洁癖了?”

“就刚才……”

两人走出医院,又钻入林中,变幻成飞鸟返回了酒店,一番洗漱之后,就来到了黄昏时分。

丹歌躺在床上摆弄着手机,忽然就大呼起来,“啊!”

“哟!怎么了?”子规被这一声下了一跳,赶忙问道,扭头看去丹歌正在玩手机,不由撇了撇嘴,“玩的什么游戏呀?死了就死了嘛,大呼小叫的。”

“啊?这上面还能玩游戏?什么游戏?”丹歌一脸的懵懂,“这个不是查资料的吗?”

“呃。”子规被生生噎了一下,“这不只能查资料,它最初设计出来也不是为了查资料的,是为了通话。”

“通话?哦。”丹歌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子规长叹一口气,拨通了丹歌的手机。随之丹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握手机的手一颤,“什么情况?”

“点这个,然后放耳朵边上。”子规指点着,等丹歌按下接听把手机放在了耳边,他道:“喂?!”

“哦?!”

丹歌的表情让子规觉得这一切一点都不现实,“你真的不知道吗?你真是不比原始人强多少啊……”

“哦哟?!”丹歌才不管子规的嘲讽,他对这手机的新功能有了兴致,他拿着手机下了床,两手捧着手机,把耳朵凑在手机旁,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这么远呢?”

“听得到的。”子规的声音从手机的听筒中传出。

“吱扭”,丹歌拉开了门,站在门边,“这么远呢?”“能!”

“哐”丹歌出了门把门带上,“这样呢?”“能!”

丹歌满脸兴奋地又走进屋里来,找鞋子穿上,“你等着,我飞去长白山你再和我说话试试看!”

子规扶额,“别闹了,长白山上没信号!”

“哦。”丹歌消停下来,这会儿看着手中的手机,更喜欢了。

“你们的家族隐遁世外,就是真的脱离俗世了啊?”子规道。

“并不是,只有我长白沈家是这样的,但我不知道原因。”丹歌摇着头,不无感慨,“我原以为哪怕脱离俗世并不会有什么分别,只是冷清一些而已。如今看来,世界已经变成了一个我们完全预料不到的样子了。”

子规有些同情丹歌了,“这是你第一次离开沈家?”

“不,曾经我奉家族的命令来到过俗世,处理了一个将成气候的山精,然后没有逗留,就返回了,那会儿我已经了解到这俗世远比在家族里精彩多了。”丹歌此时庆幸有那一场紫气异变,虽然让他身负重担,但也让他见识到了世界繁华和新奇。

“那种精彩的认知浮于表面,这次我来到俗世,一件事接着一件事,都是关于修行者的,凡人这类科技的东西,我还真没有注意,直到此刻……”他说着,低头一瞅手机,又惊呼起来,“啊!说正事,我刚才用手机查《独异志》,在其中发现了一道记载!”

第九十一章 记载

“哦?”子规看着丹歌忽然正经起来,他也将精神集中,问道,“什么记载?”

丹歌指着手机,“你看,在这里。”

《独异志》:魏国有女子,极美丽,逾时不嫁,以右膝上常患一疮,肿,脓水不绝。遇华佗过,其父问之,佗曰:使人乘马,牵一栗色犬,走三十里。归而截犬右足挂之。俄顷,一赤蛇从疮而出入犬足中,其疾遂愈。

“哦?”子规头一眼还不知道丹歌指点的这段文字在说明什么,但当他看到栗色犬时就有些眉目,再到截犬右足就立刻变成了骇然。他不曾记错的话,他和丹歌在沈丘县境内遇到的那之栗色的狗,正是右前足有毛病。

这还不算,他分明记得那栗狗发出的声音正是女性的声音,它曾说在它为人时受恩于华佗,那么是否可以据此推测,那栗色犬身体内的女子,正是这魏国女子的灵魂?!

子规虽然想到了这些,却并不能想通这其中的关节,“一个人类女子的灵魂,为什么会出现在一条狗身上呢?这个无法确定的话,那这个记载是否真的和沈丘的栗狗有关也就成了疑问了。”

丹歌看着子规的眼神,显然子规也认为眼前的记载和沈丘的事情是有关联的,但子规并不能确定,于是他给子规提供了一条线索,“我这里有一条线索,我在巴东得到赤色羽毛之后,可以暂时借助夏、火和南岳给我加持力量,使我的力量提升,我就趁着提升,把栗狗算了一道。”

丹歌说完顿了顿,他等待着子规的反应,这一道赤羽的得到本也有子规的功劳,是他们两人合力击败了秃鹫,才使得那气运重归自然的。但是天将功劳都算给了他,最初丹歌不了解赤羽奥妙时,只是敷衍子规说有逢凶化吉的作用,而其实这赤羽带来的力量不小,如果子规有一些抱怨,也是应当的。

于是丹歌趁此时机就毫无保留的说了出来,这一切摆在表面还好说,如果子规把怨气隐忍,这日后他们一定会因此产生嫌隙,并且越来越大。

子规笑了笑,满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我就知道不会那么简单,但是那时候我就已经想清楚了,你我既然是彼此信任的伙伴,这股力量在谁身上都好。相必你就是有这等加持,才算出了解决我头痛的方法吧?!这不就证明了在你手中是正确的吗?这件事就此揭过,你还是说你的线索。”

“好。”丹歌点了点头,他不能确定子规是否真的如他所言的那么想,但他知道继续的追问没有丝毫意义,姑且就把这事放在了一边,说起那一日他算到的栗狗的事情,“我算出一个石笋……”

丹歌说着一顿,自问道:“石笋?好熟悉啊,我除了在这卦中,似乎在其他地方也遇到过这个名字。”他一时半会想不起来,索性不想,继续说道,“这石笋通体为黑,常年受风吹雨拂天打雷劈,它裂开了一道缝,从其中流出了乳汁,这一年是建初五年。

“然后栗狗来了,舔舐了乳汁,天劫降下,栗狗不死,由凡狗成为了妖犬,享千载之寿。之后栗狗离去,石笋再无变换,过百余年,栗狗出现,它的右前足被截下,足也被斩成两半,栗狗用头撞石笋,石笋破碎,露出藏匿的乳汁,栗狗用乳汁修复了它的脚,但是不能用劲。”

子规听完,陷入了沉思,这里的故事如果穿插在《独异志》的记载当中,倒是颇为契合,那么有什么东西能证明这两件事情是有关联的呢?同样的栗色之狗,同样的右足被截?显然这些并不够,“啊!对,还有时间!这就是你这卦象强大的地方,竟然具体的时间也交代得这么仔细。”

子规拿起手机查了起来,“建初五年是……,公元八十年,百余年为期,那么栗狗的右足被截就在公元一百八十年后不久。而华佗……,生于约145年,死于208年!哈哈!如此我们就可以断定,这记载果真说的是沈丘栗狗的事情。”

丹歌赞赏地给子规竖了个大拇指,这么一会,子规就解决了两个线索的相关性问题,而既然已经断定他的卦象和这记载指的是同一件事情,那么他和子规想问题的方式就反过来了。他们本想确定栗狗身内的灵魂是魏国女子,然后以之判定《独异志》和沈丘栗狗是有关联的。

现在他们已经证明了二者有关联,那么他们本想确定的东西就成了他们的疑问:栗狗身内的灵魂是魏国女子吗?如果是,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状况呢?

“这些疑问以我们现在的所知,恐怕是无法解决了,我们还需要更多的线索,我们必须要追寻,因为这记载里面,提到了赤蛇,让那魏国女子腿部流脓的就是一条赤蛇,而那条赤蛇被华佗用妙法引到了狗足之中,狗足又被一斩为二……”丹歌说着说着就有些不好的预感。

子规听到这里和丹歌默契地对视,两人都想到了一种可能,是否那狗足中的赤蛇,已经被斩死了?“不会吧?”

“不会吧……”两人都没有底,但在他们未确定之前,一切都是未知,他们就要继续探寻下去。

“那洞穴中的祥瑞血龙蝠曾说龙筋变作了两条赤蛇,现在它们的下落在我们的机缘巧合之下都找到了。”丹歌欣慰地搓着手。

子规摊了摊手,“不是我打击你,可我总感觉我们的路程还有很远,查清了赤蛇,却未必能知道有关紫气异变的一星半点。”

“好歹我们在努力嘛,八竿子打不着,就再多搂他几杆子。”丹歌倒是颇为乐观,他说着往外一瞅,外面华灯初上,已是夜晚时分了,“而且还有东西陪着我们嘛。”

“它?它会给我们添不少麻烦的。而我们心里没底,不知道是否能和它抗衡乃至于斩杀,这也是让我们的行动惊醒艰难的原因。”子规也看着窗外,那报应的廿於菟,是不是已经潜伏着等候他们了呢?

丹歌脱下了他一直穿着的白色一身,换上了黑色夜行衣。“我预料我们和那庄园里裹在橘子当中的赤蛇必有一战,这是道的争斗,在所难免。而那时候我们不能有后顾之忧,所以今晚,我们就要把这个廿於菟先安排了。我们要在完全不损伤自己的情况下,尽可能给它最大的创伤。”

第九十二章 再度犯案

子规点了点头应了下来,他本来就穿的是一身灰,此刻倒是省了不少时间去换衣服。

两人准备就绪,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夜里,当然这悄无声息只针对凡人,而那报应,一定是有什么方法能感知到他们的。所以两人在探入黑暗的第一时间就让自己对四周提防起来,以防被廿於菟偷袭。

这夜里明月皎洁星光璀璨,蓝空万里无云,天地是一片清明,这无疑让丹歌子规两人有些心安。他们两人一路往外,来到了一处鲜有人迹的空旷之地,这里如果发生什么争斗,他们也能施展得开手脚,而且这里距离酒店也并不算远,他们若是败退,也能很快安全下来。

两人在这空地的中心站定,背靠着背,悄然将自己的气息放出,他们来到这里就是打算和那廿於菟过一过招的。然而在气息放出之后,并没有任何的动静,四面一片虫声四起,倒更显得此夜的宁静幽深。

丹歌看着四周,犹疑起来,“难道这家伙今儿个休息?它本是二十首妖虎,按道理他如果出没,这一片应该是风声阵阵。怎么这会儿一丝风都没有?”

“也许它还没有来。”子规并没有更好的解释了,“我们表面上放松一些,它即便到来看我们这么严防死守,一定不会轻举妄动,我们要给它一个可乘之机。”

“也好。”丹歌说完,两人的动作都放松下来,他们四面散漫地游走,显得就像是这暗夜之下在空地上吸取月光的游魂野鬼,确实给人以放松的感觉。

而其实两人的距离相隔从没有超过十丈,他们完全可以在一人受袭之后另一人在电光火石之间到达前者身边。

两人这样散漫了有两刻钟,预想之中的廿於菟却并没有出现,两人疑惑地又凑在了一起,“这家伙难道是知道了我们的用意,所以藏起来不出战了?”

“它昨夜才杀了人挑衅了我们,今夜我们如愿出现,它反而不出现了!”

这会儿,一道风声忽起,细细微微,传递到丹歌子规的耳中,已仅剩一丝的风意,但这就足够了。

丹歌眼眸中精光一闪,立刻通过这讯息确定了位置,“在西北!很远!”

“这不是它出没的风声,这股风声有被寒意冻结的意味……”子规说着脸色一变,“不好,它又在杀人!”

两人此刻才明白为什么廿於菟没有出现,原来那东西竟然是去找人下手了!而既然这风声传来,说明它已经得手,凡人绝不可能扛得住它的一击!

“两条命!它不是我们的报应吗?!它难道想成为天下的报应吗?!”丹歌和子规迅速往回神行,丹歌有些抓狂。

子规叹了口气,“它还是我们的报应,他本是中尸虫彭质,令人烦恼妄想,不能清净。它现在在用它最擅长的方式来对付我们。”

丹歌闻言稍加思索,“你是说他要把我们烦死?”丹歌扯了扯嘴角,“那还真是个奇特的死法。”他说着往西北一偏,要前往案发现场,却被子规拽下。

子规解释道:“我们返回酒店,毫无疑问这个死者和前一个的死状一模一样,警察们见到现场首先想到的就会是我们,我们必须要安生的在酒店里带着,防备他们的上门。”

丹歌头一歪,“我忽然感觉我们不会死在廿於菟的手里,这样长久下去,我们一定是死在凡人的枪口之下。这也许就是廿於菟的计策,它制造杀戮,陷我们于重重嫌疑之中。”

子规点了点头,“幸亏是酒店的人搬走了,如果还有人在,今夜死的一定不会是别处的,而会是酒店的房客,到最后酒店死人无数,偏偏你我独活,那……”子规苦笑着摇了摇头,这办法虽然笨了些,但以廿於菟的身份做,真是最适合不过。

“凡人想八辈子也想不到一头……,不,十二头的老虎身上去。”丹歌道。

两人说着,已经返回了酒店的房间之中,丹歌立刻开始换衣服。

也就在这时,酒店之下有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出现。子规往外面忘了一眼,不由惊呼一声,“嚯!好大的阵仗!武警出动,我们就那么像不法分子吗?!”

这会儿门外传来了密集而整齐的脚步声,然后在丹歌子规的房间之前站定,随后就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这敲门声是人用手掌拍的,拍得十分得急促,“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子规看丹歌已经穿戴整齐,悄悄吐槽了一句,“这敲门声,报丧呢!”

丹歌一扁嘴,“可不就是来报丧的嘛。”说着走到门前,打开了门,而他有意无意地在开门之后退开了门可以扫到的区域。

果不其然,就听“哐”的一声,在开门的刹那那门就被甩到了墙上,然后在门口探进来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接着才有人从侧面出现,这些人武装精良,本来以为屋中的人已经原地站定举起了双手,但进来之后却发觉并不是如此。

丹歌子规两人坐在床的两侧,瞧着二郎腿玩手机呢。丹歌还好,面对着门,而子规坐在那一侧只给了这些人一个背影,他们甚至看不见子规手中把玩着什么。

这些人对屋里两人的表现都惊异了,但他们没有出声,而是进到屋里站在了门的两侧。丹歌一看,暗忖:“看来大头在后头。”

果然,门口出现了一男一女两位警官,男人有五十多岁的样子,看上去十分威严,而一旁的女子丹歌见过,正是昨夜带走子规去隔壁审讯的那些警官当中的一个,而这个女子此时通红着双眼缩在背后,眼中满是恐惧。

丹歌看着状况,心里有些怀疑,“难道死去的人是一个警官?”

不等丹歌细想,那男人发话了,“是谁开的门?”

“是我。”丹歌答道。

“你?那你怎么坐在那里!”他指着丹歌恶狠狠地说道。

丹歌一耸肩,“不然呢?我应该和门一样被拍在墙上?”他说着看向了头一个进来的武警,不用说就是他开的门了。

那男警官瞥了一眼这武警没有说话,也没有再和丹歌说话,而是指向床另一侧的子规,“那个,你背着身子干什么?!你转过来!放下你手中的武器!”

子规站起来转过身,把手机往床上一扔,摊了摊手,满脸笑意地看着那男人,所谓的武器不过是一个手机而已。

这警官也意识到自己紧张过头了,兼之他的三板斧并没有取得任何应有的效果,于是他的气势立刻就弱了下来。

他只能开门见山地说道:“我儿子死了。”

第九十三章 兴师问罪

丹歌心中暗暗思索,从这警官的话中可以断定今夜死在廿於菟手中的是一个警察,而且是这个警官的儿子。但他不能表现出了然的神色,甚至他还要装作全然不知道有新的命案发生,这样才能摆脱嫌疑。“有时候知道的多只是给自己平添苦恼啊。”

丹歌这思索仅仅刹那之间,也就在这警官话音刚落,他就接上了,“哦!”他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昨天夜里死掉的是您的儿子!这还望您节哀啊……”

“什么昨晚!今晚!”这老警官老来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心中自然是无限伤感,这一会儿一强调今晚二字,他就能想起今晚他见到的他儿子那凄惨死状。他说完眼睛倏忽一红,张了张嘴,再没有说出之后的话来。

“哦……”丹歌声音细弱蚊吟地应了一声,他和子规的脸上都是震惊和恍然,而心中其实充满了自责和无奈。

他们自责于前后两人的身死,虽说并未死在他们手里,但他们脱不了干系,这两人都是被他们所累,这是那报应报还他们的方式。可又无奈,他们当初如果不帮助兔子们,就不会有这报应上门,但那样的话,也许在未来,业膻根成事,死去的就绝不仅仅是两人而已。

“今晚……,又有人死了?还是……令郎?”丹歌试探着问道。

这老警官、老父亲,点了点头,“对,你们见过他……”

“我们见过?是当时审讯我们的警官吗?是谁?”

老警官往侧面一站,露出了身后缩着的那个双眼通红的女警官,“你来说吧。”

“额……”子规瞧着那女警官,“我认得你……”

这一句话听在女孩的耳中,她心中全部的武装霎时间就崩坏了,她近乎歇斯底里地说:“你不要认识我,求你放过我!放过我!呜呜呜……”

子规有些不知所措,“放过你,为什么要放过你?”他说完那女孩浑身抖得都成筛子了,哭声更叫急切,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感觉。

子规也感觉不妥,立刻更正道:“不,我是说……”他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他无论回答放过还是不放过,都像是要坐实自己是杀人犯。再看这女子的情况,他又不能不理。

子规一时手足无措,思索良久,不由苦笑起来,他看着那老警官,指着那女警官,问道:“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老警官先是轻轻地拍了拍那女警官的头,女孩子就镇定了一些,然后他才解释道,“据当时审讯你们的警官反馈,在昨天夜里我儿子审讯你们的时候,收到了威胁,而在那威胁不久也就是今夜,就死去了。而且那一句威胁的话语,十分的蹊跷。那句话是……”

老警官说着看向女警官,女子低着头抬着眼看向丹歌,“他说:‘上一个这样说的,已经死了,而且你们见过他的死相。’然,然后……,呜呜呜……”

“然后我儿子在今夜死去,死状和昨夜的那个人一模一样。”老警官看着丹歌,“你当时所说的上一个,指的就是昨天夜里死去的那个纨绔子弟吧。”

丹歌心一沉,悄然扫了一眼子规,两人暗暗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目光之中都有惊骇之意,他们惊骇的不是什么死状,而是这一切反映出来的幕后主使廿於菟的心机,这廿於菟利用丹歌当时一语威胁,造就这样一桩凶杀。

看上去仿佛是先有威胁之因于是就有了杀身之果,这其中端倪,不由让人浮想联翩,丹歌自然成为了那老警官儿子之死的重点怀疑对象。丹歌暗暗咬牙,“真如我所说,这廿於菟的算计,是真的想让我们死在凡人的枪下了。它智商一日千里,如今还真有些门道了!”

他又一想,这句“威胁”的话他正是对那个“气短”警官说的,也就是说,那个“气短”警官,就是今夜死去的这位老警官的儿子了?!

“你是说死去的那个警官是……”丹歌说着看向那女子。

“就,就是薛警官,你叫他‘命短’警官。”那女警官道。

“什么‘命短’!我说的是‘气短’!”丹歌连忙更正。

“‘气短’?!”那老警官几步窜到丹歌的身前,脸凑到丹歌的眼前,沉着声音,“你是想暗示我儿子他气数已尽吧?!嗯?!”他目光之中带着狠厉,最后那一声“嗯”咬牙切齿的,恨不能生啖丹歌其肉。

丹歌撇了撇嘴,原来那薛警官的臭毛病都是从他老子这里学过去的。丹歌学着老警官的语气,“你儿子和你一样,这腔调,不穿警服我还以为是个混混儿呢!说话阴阳怪气的,咋呼谁呢?!”他说着抬起一指往那老警官胸口一点,轻轻一推,那老头儿就被推了个踉跄。

老头并没有惊疑,他已经看过了那个摔杯子的视频,知道这青年有些功夫,这会儿仅仅只是一推,也能从中感受到这青年力量的强悍。

“可你呢?”一旁沉默许久的子规忽然问向那女警官,“你哭个什么劲儿啊?”

“我……”女警官瞧了一眼子规,缩了缩脖子,“我和薛警官一样。你曾经威胁我说:‘那个死了的恐怕也曾怀疑我是毒贩。’我,我还不想死……”

子规大眼一瞪,“这叫威胁?那是不是所有怀疑我是毒贩的都要……”子规说着忽然捂住了嘴,心中暗骂自己一声蠢货,暗自祈祷,“我这话可千万别让那廿於菟听了去啊!”

“死?”那老警官接到,他忧伤地看一眼旁边的女警官,“这娃娃……”

丹歌立刻打断道:“老爷子,当心一语成谶呐。”他说着悄然指了指窗外的黑夜。

老头儿一下子无言了,屋子的气氛顿时玄妙起来。就这样静谧了许久,老头儿试探地问了一句,“这世界上,真的有……”

“不然呢?昨天夜里那个纨绔的死状,不就被你们列为机密了吗?”

老头儿狐疑地问道:“难道不是你们……”

丹歌点了点屋子四周,“我们浑身的家当都在这个屋里,你们对死因的分析给了我们两个字:寒风,你说我们用什么来制造寒风?拿屁呲啊?!”

子规也应和道:“我们根本做不到杀人,更不要说用这种不可思议的致死手法杀人了。我们所谓的威胁对于我们根本是不可能实现的,那只是调侃而已,你们用那一两句话当做我们的动机,就太浅薄了。”

老警官思索片刻,最终泄了气,他其实在见到儿子尸首的一刻,就已经明了那绝对不是人为,但他不甘心,他想碰碰运气,结果就是他只碰了一鼻子灰而已。

他又待了一会儿,带领着人马走了,留给了丹歌子规一句话,“如果之后还有这样的命案,我还会来拜访。”诸多的蹊跷让他根本无法完全信任子规丹歌,而子规丹歌知道,廿於菟的目的,还是达到了。

“等到这怀疑日益积累,最终爆发的时候,他们也许寻个莫须有,就把我们强办了。”

第九十四章 入梦盘暗语

子规沉着气点了点头,“我料想怀疑很快会接踵而至,那廿於菟一定蓄势待发,等待着再一个深夜,故技重施,再酿杀案。而我们捕捉不到他的踪迹,只会让它再泼一次污水。要怎么办呢……”他说着扶着额头,紧皱起了眉头。

丹歌看他的样子,似乎是思考牵动了头痛,他问道,“难道你的头疼一直没好?”

“嗯。”子规点了点头。

丹歌有些奇怪,“难道是那清酒不管事,或者说是量不够?”他说道这里忽然想起子规不曾将那清酒喝完,而是留了个底给自己解馋,“啊!难道是……”

子规摇了摇头,“你不要自责,是我故意这么做的。”

“啊?”丹歌有些迷茫,“你自己给自己找这份罪做什么?”

“我曾分析过,那结绳是上古之物,其中记载着诸多的故事,结绳的攻击就是把这些事情强加在我的脑中,我的脑子因为分析不过来而头痛难忍。喝下清酒之后,许多强加的事情被抹除,所以我的头痛减弱,而我并没有全部喝下清酒,也就给我的脑中留下了许多结绳的记忆。

“这些记忆存在带来的头痛在我的可承受范围内,不至于损伤我的性命,我可以借助它们锻炼我的脑袋,渐渐把这些过往解开,等到这些事情解开之后,我的脑中就有了上古一段重要到需要记下的事情,我也许就能从其中参悟出重要的讯息,更或者能追寻到过去道的模样。”

子规侃侃而谈,说出了他的想法,而其实他能对丹歌说出这些,就可见子规对丹歌的信任了,子规现在的脑子里,正储藏着一件上古的大事,它也许能带来新世界的旧变革,它或许会是一场修行世界的古道复兴运动,而丹歌知道了这些,就无疑于把控着子规的软肋。

丹歌苦笑了,“你的世界沉甸甸的,藏在心里不好吗?告诉我做什么。”

“一个人担着很累啊,你已经把三界被在肩上了,我不过是给你的三界加了一个格局罢了。”子规笑吟吟的。

丹歌深深地望了子规一眼,“仅仅是你从那结绳之上获知的一段记忆就有这么重要的价值,那结绳就更不必说了。那边有赤蛇和如此重要的结绳,这边有廿於菟和它可憎的计划,我们两头都放不下,但并不能做到兼得。”

“嗯。”子规扶着额头,他需要忍痛去想出一个方法。

丹歌此时倒不阻拦了,子规忍痛去想的过程,无疑也是锻炼自己思维的机会,他拍了拍子规的肩头,“你想着,我到那边入梦,套取进入庄园的暗语。”

“好。”

丹歌在地上盘坐下来,手上两指接着入梦的符箓和子规悄然取得的那一根油头,口中默念入梦咒语,手上的符箓和头发滕然火起,霎时间被烧了个一干二净,丹歌立刻将两指点在自己的眉心处,神魂激荡,顿时遁入了那头发主人的梦中。

丹歌在这梦中睁眼,入目是一座富丽的厅堂,厅堂四角有红漆立柱,有两人合抱粗细,厅堂有一面墙上有门三扇,当中一扇有两丈多高,左右两扇则仅有丈许,在这一面墙的对面,也有两扇门,那两扇门也分列左右,当中却不是门,而是墙壁,墙壁之前,有一座极为高大的塑像。

这塑像站在枯枝之上,身躯冗长,头顶到天花板处,浑身无足,身子在枯枝上盘绕,尾部接在地上,竟是一副顶天立地的威严模样。

这其实乃是一浑身赤色的蛇类,这蛇头生双角,身上铺满鳞片,在其背上,有一条飘带,而在其与地相接的尾部,则是颇像龙鳍的尾。丹歌看着眼前塑像的面貌颇感熟悉,“它和那洞穴之中的血龙蝠倒是颇为相像,难道……”

丹歌想到这里四周忽然哗然起来,不知何时这大厅里已经是人满为患,但人们井然有序的排列在塑像两边的门前,而所有人的目光都一致地注视在那塑像之前。丹歌也随着望去,原来在塑像前有一个巨大的香鼎,在香鼎之前,正有一个女人,她一头长发黝黑锃亮。

丹歌一看这头发,就干呕一声,“不用说,这就是这梦的主人公了。”

这女人把三根燃着的香捏在手里拜了又拜,然后闭目严肃地在鼎前站了很久,随后两眼一睁,“噗”地把香杵进了香鼎之中,随后她颤颤收手,那香稳稳地立在香鼎之中。

她一下子兴奋地高跃起来,“耶!”

不仅如此,四周全部的人看到这一幕,一个个面面相觑,都深感不可思议。他们彼此窃窃私语,大厅更嘈杂了。

丹歌更是不可思议,这群人和那女人的反应太奇怪了,“上一柱香很难吗?”丹歌知道这是女人的梦境,这女人梦里面大概是进入了那庄园以内,丹歌从那三扇门就可以断定,而这女人在梦中梦到自己上香成功,就欢呼雀跃,那说明在现实之中,这所供的塑像之前,从没有人能成功上香。

“这就有些玄妙了。”丹歌思索着,这是什么把戏吗?它的用途在哪里呢?

他不得而知,但他忽然意识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还是先做正事。”他摇身一变,变作一西装革履的大汉,一脸横肉,一身的衣服也被撑得鼓鼓囊囊的,是个壮汉。他“踏踏踏”地走到了那女人身前。

“你!在这里捣什么乱?”丹歌扮作的守卫问道。

四周的景象腾的一变,大厅消失,四面是茂密的树丛,天色漆黑,淅淅沥沥着小雨,好一番凄凉的景象。丹歌霎时明白自己的一句话让着女人的心境变作了这样。

“你,不知道规矩吗?说明你的身份!”丹歌才不理什么凄凉,只是严肃地问道。

“我……”

丹歌身上肌肉一拧,凶相的脸往过一凑,“暗语!”

这女人慌了,连忙道:“蟠然伏赤龙。”

“赤龙?”丹歌冷冷地看一眼女人,悄然离开了她的梦境。

“果然,他的野心,就是要飞升成为赤龙。”

第九十五章 再次相见

子规听到丹歌的话语目光由窗外拉回到了屋中,此时已是清晨,在远处是红红的朝霞,嵌在天边,仿佛天衣的云纹,此时的天地似乎也有了界限。天地大道书就的虹彩,此处照映在人间,彼端,则镌刻着天道昭彰。

他看向丹歌,“你怎么得知的?”

“它直白的把野心放在了它的暗语里,它的暗语就叫做蟠然伏赤龙。”丹歌道。

子规拖着下巴,边思索边道:“蟠然?这不就是《独异志》中有关赤蛇记载时用到的词语吗?它显然是知道那《独异志》当中的记载,而《独异志》写成于唐朝,据此是否可以推断,它的野心至少持续了千年?”

“千年?”丹歌皱起了眉头,“你可还记得云龙山阴的黄冠道人张力士?据我在徐州饭馆听到的书来看,那张力士拨断瑟弦,也就在千年之前。这赤蛇酝酿千年终于要在如今有些大动作,它的这件事是否可以拢在三界大劫之中呢?”

子规默默地摇了摇头。

是巧合吧?

不是吧?

屋子里安静下来,没有人说出自己的猜测,是或不是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根本不必为之劳心费神。

子规又扭头看着窗外,悠悠地说道:“早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我们不要出去了吧?”

丹歌点点头,“也好。我们虽然得到了暗语,但我想我们对暗号进去,一定要招惹不少的事情,也许会发展到和赤蛇对峙的地步,所以我们必须要做万全的准备。”

他看向子规,“你想出什么应对廿於菟的方法了吗?在对付赤蛇之前,一定要把它安排了,它现在的心思,看来是不会和我们正面交手了,我们对付赤蛇,很可能会耽搁很久,也许就到了夜里,那时候这家伙如果再以同样的手法犯案,同时我们不在酒店,那罪名就要再次扣到我们头上了。”

子规道:“其实我是想到了一个办法的。我们今夜出现在警察局里,让那些警官看着我们,如果此时廿於菟犯案,那么我们一下子就能洗脱嫌疑,但怕就怕我们一到警局,凶案立刻停止,我们一不在,凶案立刻发生。那样我们的处境就比现在还要不利了。”

“嗯……”丹歌听着点了点头,“如果我们每一夜都住在警察局呢?”他说完,自己就摇头否决了,“还是同样的问题,我们总要有对付赤蛇的时候,那时候拖到深夜里,我们不在警局恰好案发,那我们嫌疑就更大了。”

子规接道:“不仅如此,我们即便通过某种方法破了廿於菟的计划,那么它的计划失效,它接下来会怎么做?无论他是正面和我们交战还是暗中潜伏,都将对我们形成掣肘,我们解决赤蛇就又不那么容易了。”

丹歌长叹一声,“我们做不到兼顾,所以就顾此失彼,如此艰难。我们迫切需要新的伙伴的加入了,要像你我一样值得依赖的,又有能力的。”

子规默默翻了个白眼,“猝不及防的让你夸了自己一道。不过我能保证,如果我们解决了赤蛇的事情,那两样宝贝保存如果完好,我们就有可能得到一个新的伙伴。”

“你是说……,风家?”

子规点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啊。”

“但愿如此……”

两人陷入了对于新伙伴的向往之中,时间伴着这思索飞逝匆匆。

就在将近晌午的时候,丹歌子规的房间门响了起来。

丹歌拉开了门,站在门前不是别人,他们昨夜才见过,正是穿着一身便服的老薛警官。

“哦?您微服私访?”丹歌讶异地问道。

老薛撇了撇嘴,把头扬得老高,对丹歌理都不理,显然有所依仗。他径直一个跨步走进屋里,露出了身后的两个人来,一老一少,老的须发皆白,小的乳臭未干。

这两人丹歌可是认识,他眼睛微不可察地一亮,看向了那个小娃娃,正是殊迁小道士。殊迁递了个安心的眼神,丹歌才说话,“啊!原来是你们二位。”

老的自然就是殊迁的师父张老道,他抱阴负阳拱了拱手,“原来是小友!”

子规正此时转回身来,看到这老道的拱手姿势,已经对老道的身份有所猜测了,“他们和丹歌竟然相识,丹歌才来不久,我唯一不知道的,只有那一日夜为我清酒奔波的时候了,一定是那时候了。”

“张大师,殊迁,你们快请进。”丹歌连忙把两人迎到屋里。

这时候轮到老薛诧异了,他点在丹歌、张老道和殊迁,“你们,认识?”

“不错。”殊迁奔过去抱住了丹歌的手臂,“这是我师叔。”

丹歌暗暗掐了殊迁一下,抬眼看了看老道,害怕老道有不满,但老道笑吟吟的,竟然应和着点着头。丹歌只好强装自然地也表示认可。子规则在一旁细致地打量着抱着丹歌手臂的殊迁,有一丝恍然,“这小孩的眼睛……,丹歌和这老道的默契,就是从这娃娃身上来的吧?”

而一旁的老薛听了这个信息更诧异了,他有些失望,“这……”

老道早已琢磨清晰了老薛的心思,连忙道:“薛施主放心,我师弟如果犯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一定不会心慈手软的。”

老薛还是有些质疑,一会儿看看丹歌,一会儿看看老道,并不完全相信。

老道见老薛如此,又想要打保证,却在这时子规走到了丹歌身旁,一拍殊迁的肩膀,“殊迁,你告诉他,他就信了。”

“哦?”殊迁扭头,并不认得子规,但子规文质彬彬的样子,给他的映象并不坏。他往旁边的丹歌看了看,丹歌则点了点头,还说道,“看着他的眼睛说。”

“好。”师叔开口,殊迁就爽快地答应下来。

他们这一席话并没有避开老薛,全被他听在耳中,他顿时嗤之以鼻,“呵,一个小娃娃就……”

殊迁并未开言,仅仅是瞧着老薛,老薛就说不下去了,他心底莫名的已经开始信任这个小孩。殊迁说道,“我师父说的是真的,我师叔如果犯错,我师父一定不会轻饶他的。”

“哦!”老薛头上开始冒汗了,“不是……”他想摇摇头,但他心里已经全部当真,“哦,好!”

丹歌笑道:“信了吗?”

老薛揩了揩头上的汗,“信了,这是魅术吗?”

“不,这是纯真。”

第九十六章 以爱为薪

“哦。”老薛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并不在这玄妙的事情上过多纠结,但他从这所谓的纯真也好魅术也好的手段之中,已经相信自己请到的这一老一少果真是有些本事的。而丹歌子规,似乎也在此列,老薛由此,对丹歌子规的怀疑加剧了。

“这两人如果不是平常人,他们也有这样神奇的手段,那么制造寒风杀人这等事情,对他们来说也许并不是什么难事。”他暗暗地想着,瞥向丹歌子规的目光更加不善了。

老薛自穿上便装找张老道和殊迁的那一刻起,或者之前,丹歌指着窗外提醒他当心一语成谶时起,亦或更早,就在他见到自己儿子尸首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开始相信世界上有许多冥冥存在的巨大力量掌握在个别人的手里。

这份相信和他的信仰是相悖的,和主流的思想是相悖的,但和他的初心是一致的,他相信这玄幻,不过是为了打倒它,为了复仇,为了真相。

所以当丹歌子规老道殊迁无意间瞥到这老警官灼灼愤怒的双目时,有那么一个刹那的失神,那是超越了凡人的目光,它其中蕴藏着的火焰,完全可以把玄冰融化。而在这愤怒之下暗藏的,就是他对于他儿子的无限的爱。

丹歌看着这一幕暗暗自语,“以爱为薪的愤怒之火……”他想着眼睛忽而一亮,看了看身旁的殊迁,悄然拍了拍他的肩头,“这两双眼,就是胜负关键了。”

“嗯?”殊迁感觉到丹歌的动作,扭脸望去,是丹歌欣慰的笑容,这让他有些疑惑。而同样疑惑的,就是站在一旁的子规,“有对策了?”他想着微微抬眉,把欣喜从脸上隐去,暗暗压在心里,等待着接下来的好戏。

老道从老薛眼神的震撼之中转醒过来,他轻咳一声,继续他的话题,“薛施主既然已经相信,那么就请把你的委托交代出来吧。”

“咳。”老薛严肃起来,“这是绝对的机密,我好不容易搞到一份,我希望你们守口如瓶。”他说着从上衣里面一侧的口袋里掏出来两样东西,一张叠着的白纸和一张照片。他把这两样东西拿在手里,右手末端的两指捏着那一张照片不看,两手把那叠着的白纸渐渐展开。

这白纸展开,上面是一片黑色的字迹,而在这白纸的右上方,一个黑色的绝密印章格外扎眼,显然这是老薛偷偷复印下来的绝密文件。

“这个,是在酒店门口不远死去的那个纨绔的尸检报告。这个……”老薛抬起手来就想将他手中的照片快速递出,却不凑巧地那照片的正面让自己看了个正着,他察觉之后滕然闭眼,但已经不及,两行泪水先在闭眼之前,已经流出。

屋子里一片悄然的叹息声,老道殊迁虽然对这件事知道的少,但到底有些耳闻,丹歌子规更不必说,他们一直就卷在这案子里,所以他们都知道老薛手上的这张照片,就是他儿子的了。

“唉。”老薛望着天花板眨巴眨巴眼睛,收回手来,把照片捏在手中,既然已经泪流,何妨更加汹涌。他头一次敢这么细致地打量自己儿子的死状,但他的泪反而止了。

“以爱为薪的愤怒之火……”

老薛平复了心情,“这个,就是我儿子的死状。”他说着把两样东西都递给了老道,“还请您看看,断定一下这是什么手段所为。”

“哦!”张老道接过了两眼东西,瞅了一眼那照片,他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他尸检报告也不看了,就此将两样东西全部递回。

“张大师!您这……”老薛感觉不好,难道这老道不敢接手?

“老道不需看那什么尸检报告,手段?归结起来不过寒风二字,可这等寒风谁人见过?只吹人身而不动衣衫,人皮肤寸寸皲裂,而衣衫完好无损,这道行,绝不是老道可以相比的。”张老道摇着头,“之前薛施主怀疑这是我的师弟所为,这简直无稽之谈。我师弟尚不及我,而这精细的伤害我做不到,更别说是他。”

“啊。”老薛被一语点醒,只伤及人身而未动衣衫,这细致入微的手段不由让人深思,而且这手段可是寒冷的风,风吹起来一拂一片,一刮一面,那么保有衣衫就更为困难了。这样看来,这手段一下子高级起来。

这样老道自叹不能做到,丹歌子规看起来稚嫩,想必并不如老道修行高深,那么丹歌子规也就难以做到,老薛对他们的怀疑,忽然发现并不能成立。

“老道并非无情之人,但此等高明手段之人,我等追寻他的踪迹,无异于送死,所以老道只能抱歉,实在爱莫能助。”老道说着拱了拱手,避在了一边。

“啊。”老薛也感觉到事情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了。他悻悻甩了甩手中的两样东西,细致地将白纸叠起,连同照片一起揣在衣兜里,转身欲走。

“薛警官。”丹歌忽然出声,“今晚有空,就循声而来。我能给你一个说法。”

“呵。”老薛咧嘴轻笑,老道的言语他已经信了七分,所以他想着丹歌的本事绝超不过老道,“你好不容易拜托了嫌疑,就别往回争了。”

他说着开门欲走,就听身后一道风吹,嗖地钻进了他的衣服,让他浑身一冷,他连忙扭头,就见丹歌摆着手势,“这家伙还真有呼风唤雨的能耐!但……”联系那他儿子死在的是那细致入微的控制寒风之下,这小小的冷风,“不够看呐。”

老薛终究走了,而丹歌在屋内露出了一个神秘的微笑。

这会儿房间没了外人,全都是修行者,丹歌三两步走过去把房门关闭,扭回头来重新认识张老道和殊迁,他对着张老道同样抱阴负阳地拱手,“张大师。刚才冒犯了。”他指的是认张老道为师兄的事情。

“不不不,你的修行远在老道之上,实是老道高攀。”张老道连连回礼,他客气完,继续说道,“若不是你的帮助,只怕殊迁这一双眼就毁在我的无知之中了。殊迁将事情和盘托出,也包括你们如何先我们到达那尸体逃遁之所,其实有负你的所托,在这里老道代他赔不是了。”

“不不不,晚辈担不起。晚辈的实力其实一般,一定被他添油加醋说得神乎其神。”丹歌其实早就想到,殊迁和老道情同爷孙,殊迁一定会把关于他自己眼睛的事情完全地告诉老道,那样不免就会带出丹歌,所以丹歌早已默认老道知道自己的实力。

“我们正不知如何答报,就有幸和你重逢,真是意外之喜。”张老道说道。

“哦?!”丹歌眼睛一亮,“我正有一桩差事,恳求你们相助!就算做你们的报答了!”

第九十七章 差事

“呃!”张老道闻言一愣,他早有话语备在嘴边,却被一丹歌一语噎了回去,他本以为丹歌会说:“举手之劳,不足挂齿。”然后自己也客气一句:“日后如有难处,我等必不遗余力相助。”赶得巧,这会儿人家就有难处!

可他自己就要掂量掂量,眼前这样大本事的人,相求的又岂是易事?!他这等本事,一定是奔在最前,死在头里的灰烬人物。他七老八十的,生死看淡,可如果殊迁也难逃此劫,那他怎么忍心。

老道心意千回百转,却不敢往明处说,这眼前人本事厉害,再加上他一个同伴,那同伴和他平起平坐,武力一定是难分伯仲,也许更甚一筹,这样两人,自己和殊迁根本不够看的,“难道说这人在那一夜相遇我等,就已经算计到今日?恐怕施惠是假,相胁才是真啊!”

这老道一段臆想,立时把丹歌子规都安在了自己和殊迁的敌对一方,这会儿再看丹歌子规的站位,心里不由漏了一拍,这两人隐隐把殊迁挟持在中间,势必要逼自己就范了!

但这老道心里翻江倒海,面上却没有丝毫的波动,他也知道自己的猜测还只是猜测,但他有了这许多的思虑,就不由谨慎些,他客气地笑了一声,道:“老道的能耐有限,但老道却并不是贪生怕死之徒,我愿身先士卒,先身填旋。”

子规一抬眉,心说这一老一少和丹歌的关系似乎并不怎么牢靠,这老道一席话语,看不出什么真情,全是试探之意。转念一想他明了了,他们力量巨大,这老道没有依仗,所以步步为营,丝毫没敢怠慢。他悄然戳了戳丹歌,却在丹歌扭头看他时并不理睬。

丹歌心中不由得要多想,收回目光时瞧了瞧身旁的殊迁,再回头看张老道,发觉这老道势单力薄,一人站在三人对面,这巨大的落差使他恍然大悟,“这老道生怕我们仗着实力挟持了他们,如果不给表个真心,就怕之后老道有相助之意,却并不能尽心竭力。”

而他们要面对的对手,可是一位圣人的中尸虫所化,已经被斩去八首尚余十二首的妖虎,老道有猜忌而不能尽全力,或许反而要害了他自己乃至于牵连殊迁,所以这一点的猜疑也必须要快速消除掉。但他也懂这时机他虚虚地掩一句什么必定包你们周全之类的话,老道断然不信。

他一瞥身旁的殊迁,哈哈一笑,道:“哈哈。您老人家愿意身先士卒我们不管,可不能委屈了我们的殊迁,他千年难遇的奇眸,可不能轻易断送在我们手上。就算不为这奇眸,单论我个人,我对他就喜欢得紧呐。”他说着还揽过殊迁,在殊迁脸上轻轻拧了一把。

这喜爱之意溢于言表,丹歌乃是真心,则受者也感受到的是真心,殊迁不好意思地搓了搓脸。

老道看着这一幕,哪里还有什么猜疑,欢喜得都不可自已了,再思索着丹歌体现对殊迁真心的事情,无数事情涌上心头,虽说都是殊迁口头讲述的,但俨然如亲历一般历历在目,他这才发觉是自己是用刻意的恶毒思索了眼前人的品行,不由暗骂自己一声,同时他心中疑虑一扫而空。

老道放下心来,再想丹歌相求的差事,也就不是那么排斥了,他猜测地说道,“刚才你所说的差事,难道和你对那薛警官所说的‘今晚有空,循声而来’是同一件事?”

丹歌点了点头,“对,他才是今夜的主角。”他说着等张老道思索了片刻,“想必大师已经猜测出一些端倪了?”

“你们,早就知晓杀害他儿子的凶手?”老道猜测到。

“对。”丹歌点了点头,“我们一直拿它没有办法,合我和子规二人之力,才能勉强与它抗衡,且不明胜负。”

“啊!这么厉害!”惊叹过后,老道却他发觉自己并不识得子规,“呃,子规是……”他看向殊迁身旁文质彬彬的青年,“是这一位吗?”

“啊!正是!”子规点头应道,他一瞥丹歌,发觉他有些尴尬,恐怕连丹歌他自己都从未在老道面前介绍过,他只好代劳,指着丹歌,“他,名叫丹歌。丹青的丹,歌颂的歌。”

“哦!殊迁,如今终于知道你恩人的名讳,还不再次谢过!”老道连忙指点殊迁。

殊迁转过身来面向丹歌一个鞠躬,“丹哥!”

老道一个拂尘甩在殊迁的屁股上,“没大没小的,带上称呼!”

“带上了呀!”殊迁一脸的无辜,“我叫的是丹哥,丹青的丹,哥哥的哥!”

丹歌笑吟吟地点了点头,往子规那边一引,“叫这一位,他名子规。”

“子规哥!”殊迁同样恭敬地叫到。

丹歌立时不满意了,“怎的不叫他龟哥?”

子规还以一个白眼,这样一对比,殊迁叫的可是十分给面子了,他于是扭头满是欣慰地在殊迁肩上拍了一拍。

老道点了点头,这样一叫,殊迁和这两人更亲昵一分,对殊迁百利而无一害。他继续之前所言,“你既说杀人凶手这么厉害,而你今夜要出手,显然是有所依仗了。”

“对!这依仗就在两双眼之中。”丹歌说着往边上一引,让众人坐下,他才继续说道,“头一双眼,就是殊迁这一双,他的双眼具体有什么力量,我并不清楚,但是它一定纯真而辟邪,所以依靠它,我们就能找到廿於菟的具体下落!第二双……”

“廿於菟就是那杀人凶手的名字。”子规插言道,“廿为二十,於菟为虎,这曾是一只二十个头的妖虎。”

“啊!”老道和殊迁听到这里都是一震,都甚觉不可思议。

子规道:“如今这二十首被月宫高人斩去了八头,尚有十二头存留,它威力早已大不如前,但依然不可小觑,我等修行的凡人到底比不上仙神,所以这每一个头都需我们小心应付。”

老道有些忧心,“那我们到底是有了什么样的法宝,敢于直面这妖怪。”

“这就要说这第二双眼。”丹歌答道,“这一双就是那薛警官的双眼,他的目中以爱为薪,燃灼着熊熊的怒火,这类火,乃是天使的审判之火,正对这邪魅有奇效。我们不须将这妖怪一击击杀,而只是要给予它重创即可。如果重创也不可,自然就先保证我们无虞。”

老道听到这最后一句,放心下来,随后好胜心起,“那么!计划呢?”

第九十八章 制定计划

“计划?!”丹歌摸了摸下巴,“我们依靠殊迁的能力找到廿於菟,和他进行缠斗,而在那时我埋伏在薛警官身上的伏笔也会显现,他就会循着风声前来,之后我们就利用他目中的火焰重伤廿於菟就好了。”

“嗯!”张老道翘首以待,等待着丹歌的下文,却发觉丹歌已经没有话了,“呃……,仅此而已吗?”

丹歌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反问道“不够吗?”

老道微微摇了摇头,“你们仗着强悍的实力或许可以全身而退,但我的力量攻击那廿於菟,无异于蚍蜉撼树,更别说还有殊迁和那薛警官,他们在这样强悍的怪物面前根本难以维持哪怕片刻,我们三人做不到雪中送炭,也做不到锦上添花,却很有可能火上浇油。

“我直说了,我们三个作用微小,你们用那所谓的审判之火重创廿於菟,这重创是否会激发它的暴虐脾气而肆意破坏?这怪物凶性倍增之后,我们是否有全身而退的方法?如果做不到全身而退,你们既要顾及自身,还要兼顾我等,这样下来必损失惨重,那么到底是谁重创了谁?”

丹歌被老道一席话驳的哑口无言,是呀,他们不是妖魔把人利用完就抛弃了,他们将老道等人视为队友,一定是要和他们同生死共患难的。

之前他们没有计划,完全仰仗着他和子规两人强劲的个人实力,但如今要加上三个队友,他们的力量就相当于被削弱了,如果没有周密的计划,他们无异于将这三人推入火坑,甚至连带着自己也要受创。

子规和丹歌在这个认知上很快一致,他也在思虑过后意识到了计划的重要性,他对着老道说道:“大师,您一定已经胸有成竹,这计划方面我们是弱项,我们完全听从安排,我和丹歌实力稍强,许多位置都能胜任,您有什么思虑,就尽管说吧!”

张老道摇了摇头,“老道并没有任何的想法,老道是头一次遭遇如此危机的事情,但老道可以说个方向,我们至少要两个计划,一个攻,一个退。先是攻击那廿於菟,你们曾说你二人合力才能与之抗衡,到时丹歌还要分心去使用审判之火,所以你们必定落于下风。”

丹歌子规点了点头,认同了老道的看法。而其实两人预想,那时的情况一定更糟,很有可能因为丹歌的分心两人迅速败溃,那样他们不说什么重创廿於菟,能保命就不错。此时他们更加意识到,这详尽的计划何其重要!

老道继续说道:“所以,要发挥我们余下几人的力量,那薛警官只是一般人物不算在内,但我尚有三个徒弟,我们力量难以取胜,却可以以人数压制,这不是简单的相加,因为我们几人,联合起来可以施展一套阵法,这套阵法没有什么攻击力,但困顿那妖怪一时半刻就很轻易了。”

丹歌子规相视双眸都是一亮,一套阵法,困顿廿於菟一时半刻,这或许要成为他们致胜不可或缺的环节!

老道沉声一咳,示意接下来的才是重点,“之后是退。我们如果失败,廿於菟很有可能乘胜追击,我们就要立刻退去,以便重整旗鼓,决不能有损伤,以致得不偿失。如果我们成功,我们更要急退,重创后它激发出的凶性一定更强于之前,我们就要最大限度的减少我们的伤亡。”

他说道这里强调道:“尤其老道相助你们,所有的弟子都参与在这里面,如果他们任何一人有个闪失,老道都寝食难安。”

丹歌连忙表态,“我们势必要讨论出一个万全之策,不然就绝不行动!”

老道点了点头,“那我们就先讨论这攻的计划,我们需要借殊迁的双眸找到廿於菟,它昼伏夜出,一定是在深山老林或者奇穴荒地,我们就要迅速勘测地形,找到适宜我们发挥的空旷之地。随后我们需以诱它或激它前来。它来到后,见我们拉开阵势,很有可能选择暂避锋芒。”

“嗯,所以我们要先把它留下。”丹歌陷入了沉思。什么样的东西能让廿於菟留下呢?强行阻拦?他们还做不到。布置迷阵?老道和他徒弟们的阵法就是迷阵无疑了,但这一套阵法该用在最紧要的关头。

子规也思索许久,忽然一拍大腿,一下子从座上跃了起来,“哈哈!”他稍有歉疚地看一眼丹歌,先给丹歌打个预防,“待会儿我拿出这样东西来,你可不许说我小气啊!”

“哦?”丹歌微微皱眉,“你私藏了什么东西吗?”

“嗯。”子规大大方方就承认了,“不错!”他说着从兜里掏出一颗透亮的珠子,随着这珠子的出现,有一阵微不可察的幽香钻入这屋内所有人的鼻孔,随之这幽香猛然炸开,浓郁的香气侵染五脏,再沿着后脊直抵脑后。“正是此物。”

殊迁和老道一闻,只觉四肢通畅活力焕发,这东西竟堪比绝世良药。

而丹歌闻到这味道,微微眯起了双眼,看着子规,“原来你尚有私藏!”这东西丹歌可是认识,这正是他好不容易才得来的,也就在这一路上,认识了张老道和殊迁。这,正是秦广王所赐的那一樽清酒,原来竟有这许多的富余,被这子规凝在薄透的弹丸之中悄然藏匿。

“这是什么异宝?!”老道惊呼道。

“这是地府一殿秦广王所赐的美酒,哦,他的贡差,解除了殊迁的恐惧。”丹歌道。

“哦!”老道不再多问了,殊迁已经从中得到了好处,他再钻营什么也不会有结果了,“我倒想品上这所谓一口美酒,但我亲亲徒儿已经占去了这等福分,这福缘在他身上,倒好过我。”

老道不再多想,问向子规,“那这一颗弹丸美酒能达到什么效果呢?”

“我曾得知,廿於菟的每一个头掌握一种力量,而在它被砍去八头之后,相关的力量记忆并不会消失,而是会均摊在剩余的头中,因此我推断它或许也有我前几日的苦恼。”子规道。

丹歌双眸一亮,“你是说,头痛?!”

第九十九章 显露实力

“对!就是头痛!”子规点了点头,但并未被这忽然的破解之法冲昏头脑,而是依然保持着十分的理智,“但这只是推测,这样的毛病是否会出现在它的身上,却并不能说准。毕竟那记忆本就是属于它本身的,不算外来之物。”

丹歌摸了摸下巴,“如果能够确认它是否具有这样的症状,那么我们接下来的取舍就容易很多了。”

子规猜测是丹歌想要先去探上一探了,他立刻摇了摇头,“你前去打探很有可能打草惊蛇,如果廿於菟有了防备,这接下来的计划就不好实施了。”

丹歌歪着脑袋,一摊手,“我并没有打算前去打探……”

子规这一次莫名的脑筋拧住了,他想不出丹歌还有什么办法得知那廿於菟是否头痛,“难道你要联络月宫?”

“傻娃娃!丹歌他……”老道都已经猜出来了,正欲相告,却被丹歌止住了。

“大师,您让他猜。”丹歌眯着眼睛看着子规。

子规摆了摆头,似乎是把脑内的脑仁摆正,但即便如此,也并没有想通丹歌的方法。于是他就仔细地想,想着想着,忽而痛感袭来,让他眉头猛然一皱,稍稍捕捉到的痕迹再次沉溺到脑海的深处,他懵懂而茫然,没有得到任何答案。

丹歌长叹一声,指着子规手中的清酒弹丸,“闻一下。”

子规点头,将弹丸放在鼻前美美地吸了一道,这一道气味的效果并不比喝一口清酒的效果差多少,他的眉头立刻就舒展开来,头痛缓解,而一个他追寻的答案也顺势跃然而出。他一拍脑门,“啊!原来是算卦占卜啊!”

“嗯!”大师对子规的答案表示确定,同时沉吟着,“这好厉害的奇物,仅一口轻嗅,就能使思念通达。老道虽然不是贪心之人,见此却不免心动啊!”

丹歌这时候就瞧出了这大师隐在眼底的羡慕之意,再一瞧那殊迁,眼中也有惊讶和好奇,他眼睛滴溜一转,思索了许多,“这老道现在未必有强夺的心,但不保证日后没有,他先是羡慕,羡而不得,不免心痒,有朝一日蒙昧了理智,或许就要做出一些下流的事情。”

“我们虽然高强,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丹歌想到这里,有了决策,“就先解一解他们心中的躁动。”

他一指老道殊迁,看着子规,“把那弹丸递给大师和殊迁闻闻,让他们评鉴评鉴,以防明珠投暗。”

子规倒也不迟疑,立刻就近递给了大师,扭回头来,就受到了丹歌的劝告,“如今你也看出来了,你为了解开那一段记忆,原先的思维就有所蒙蔽,你最好能迅速将那记忆解开,否则耽搁日久,就渐渐白痴了。”

“这我知道,刚才那一道酒香,帮我理顺了一些思绪,这或许是个法门,我借着这清酒弹丸梳理记忆,应该事半功倍。”

丹歌闻言稍稍放下心来,但还是补了一句,“虽然有这样的妙法,但依然是越快越好。”

而那清酒弹丸,此时已经从老道手递到了殊迁之手,两人都已经闻了一道酒香,但这清酒本也只是仙神们喝的酒,或更醇香,但其实与寻常酒并没有许多的差别,更不用说只是一道酒香气了。

这酒唯一的奇效,正对的是子规的思维紊乱引发的头痛之症,而老道殊迁两人并无此症,所以他们并没有感觉到什么非同寻常之处,不过是异香扑鼻,稍有醉意而已。

不一会儿,两人都从这微醺的状态中恢复,他们的心愿也算了却,而这所谓的奇物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奇异,他们也就不复之前的羡慕和好奇了。殊迁将弹丸递回,老道则道:“这东西我并没有感觉出什么奇特的效果来,你们确定仅仅凭借这一粒弹丸,就能留住廿於菟?”

子规接过弹丸,“如果那廿於菟当真有这思绪紊乱引起的头痛之症,那这就是对症的奇药,仅凭这一物,就可将它从洞府诱出,让它不思后退,乃至于我们在逃脱的时候,也有用处。”

“逃脱的时候,这东西怎么用?”老道不解。

“我和丹歌拿着,和你们一伙分开逃离,你猜它会追谁?”子规问道。

老道恍然,“啊!原来如此!这样说来,我们只要能算定廿於菟头痛,我们的计划就算完全了!”

子规摆了摆手,笑道:“您算定它头痛不管事,需是它确实头痛。”

老道捋了捋胡子,“那我们就先祝福它头痛欲裂。”他一顿,继续道,“老道精通奇门遁甲,测算时光方位的吉凶最为灵验,测一妖类的状态,倒是亦可,但灵验与否,就不得而知了。”

丹歌道:“我仅仅入门太乙神数,但强提境界之后,也能做到精通。你我各自占卜,互为验证就好。”

老道应了一声,心中暗暗埋怨,“你只说你精通太乙,我也不会太过惊讶,还强提境界?天底下……”

丹歌此时手结指诀,比在眉心,暗暗念诀:“南宫赤帝,其精朱鸟,司夏、司火、司南岳。”随之丹歌双眸精光一闪,在他的显现出五岳真形图南岳的徽印。他的气势猛然高涨,此时夏季已经更深,于是夏季这一道加持就比之前更强些,再加上遥遥勾连着南岳和四面之火,就有加持三道。

这力量超出了丹歌的控制,所以气势不得收敛,就让老道子规殊迁体悟了个通透。

老道被这气势生生打断了他暗暗的埋怨,“原来真有强提境界之法!”他讶异不已,再感受这磅礴的力量,竟有自己的数倍之多,“这年轻人啊,藏的深呐,哪怕他不强提境界,也足以把我玩弄股掌之间啊!”

子规同样讶异,但他很快就做出了判断,“这就是那赤羽给他带来的福利了?说实话之前没有亲眼见到,还没当回事,这会儿,我果真有些嫉妒了。”他笑着摇了摇头,“日后须有更好的,我定要先下手为强。”

而殊迁此时已经退到了门边,他根本没法在那气势之中站稳,他宛若沧海一粟,随便一个浪头就能把他淹没。所以他自动退到了这里,他蹲着,手托着腮,“我曾说丹哥哥不学无术是吗?”他虚虚地给了自己一个巴掌,“好笑死了。”

第一百章 算卦

而此时站在这气势波涛之中的张老道,如同置身于海中,经受着一波一波的海浪侵袭,他的胡子也随之波动着,老道切切实实感受到了这力量的庞大,于是他惊叹丹歌的力量之余,自然地思索起了他们的对手——廿於菟。

丹歌既然有着如此强悍的力量,还有个伙伴子规,子规虽然没有显露什么力量,但料想他的力量应是不逊于未强提境界时的丹歌。这两人如此厉害的实力,却仅仅能在合力时与廿於菟抗衡,那么廿於菟的实力已经呼之欲出了。

张老道不无忧虑地说道:“老道的实力在那廿於菟面前,或如沧海一粟,我的弟子更逊于我,我们当真要对付这样的庞然大物吗?”

丹歌抿了抿嘴,“倒也不必。只需借我殊迁一用,寻到廿於菟的洞府,就可以离去,我和子规两人因为一些缘故,注定与它有一场争斗,所以我们不打算放弃这个机会,那薛警官的儿子刚死不久,他怒火难平,我们借他怒火对付廿於菟,刻不容缓。”

老道好心相劝,“多筹备几天呢?对付这等庞然大物,我们先前潦草的计划一定错漏百出,在正强悍的怪物面前,小小的失误都足以致命。”

丹歌摇头否定,“这筹备起来就不是一两天的事情,时间是最好的良药,耽搁几天,那薛警官渐渐从悲伤中走出来,他的怒火恐怕就不具威胁了。我细想,你们倘若不参与其中,我和子规可以放手一搏,那些计划也就不作数了,有这清酒弹丸在,你等也确实不必参与其中。”

“不不不!”老道连连摇头,“你可记得我们的作用,我们是在你分心使用审判之火的时候帮你困住廿於菟一时半刻。现而今我了解了这廿於菟的实力,你的分心之举原来如此凶险,还是多筹备筹备吧!”

丹歌笑了一声,道:“也不必了,我之前考虑计划的时候,忘却了我有这强提境界的手段,我凭着这手段,一心二用倒也并不是难事。”

张老道感觉丹歌似乎有些埋怨自己有退却的意思,解释道:“老道只是感慨于这廿於菟实力强横,绝没有退缩之意……”

“哈哈,是大师您一语点醒梦中人,让我发觉我们根本无需兴师动众,仅仅借殊迁之目找到洞府,再以清酒弹丸引诱作战即可,这样不仅你们不必置身险地,而且也因为仅有我两人与廿於菟对阵,它不会生出逃遁的心思。大师也不算全无用处,还要您动用占卜,测算天机呢。”

张老道还待再说什么,但话到嘴边,终究没有说出。他挥了挥手,对丹歌道:“你先算吧,我在你这气势之内,根本稳不下神来。”

“好!”丹歌说着在屋子扫视一圈,然后望向窗外,从窗外的树上截下三片树叶来,他之前的竹片在算子规去向的时候被烧毁了,如今就只能由这树叶凑合当做算筹。丹歌捧着三片树叶正待起卦,忽然就听到一声疾呼,“慢着!”

丹歌回身望去,看向子规,“怎么了?”正是子规喊的那一声。

子规道:“廿於菟的身份你有所了解吧?他近乎于仙神,一定自知天命,你这样推测它,它一定能感知得到,据此它一定会有所防范,我们就未必能得出正确的结果,这样不说,还很有可能错失时机或者是落入骗局。”

丹歌正色,“对呀!这可怎么办?这需要蒙蔽它的感知再来测算,嘶……”丹歌一时无策了。

子规笑吟吟地从丹歌手中拿走一片树叶,然后将一片透明的竹叶放进了丹歌手中,“这样就行了。”

“哦。”丹歌恍然大悟,三个算筹之中有一个换做了这竹叶,这竹叶来自于神农架中紫竹河谷,是《神农本草经》所化,又被用以问天,是名副其实的通天神物,以它镇压,料那廿於菟神通广大,也难窥探丝毫。

老道看着这奇怪的东西,不由好奇心又起,“这又是何物?”

子规道,“一道神旨罢了。”

“罢,罢了?!”老道今天算是开了眼界了,如果拿自己道观之中奉为至宝的东西来比较,既敌不过那弹丸的一缕酒气,也敌不过这竹叶的一条细纹,而这等东西,在它们主人口中,仅作为“罢了”的不堪存在。而这“罢了”,已经是老道眼界的顶层了。

老道感觉自己忽而苍老了,暗叹道:“后生可畏啊。且不说这一个个修为高深,单是这傍身之物,就敌得过我一观财富。再看他们的交际,下可呼应地府,秦广王赐酒,贡差更赏薄面;上直达天界,可以联络月宫,身携神明旨意;甚至他们欲与近乎仙神的怪兽为敌。”

“是天下要变了吗?”老道的目光深邃起来,“是天下要变了吧。人间的修行界和眼前人相比,还尚在襁褓啊……”

而恶刃已经临头。

“噗噗”,丹歌睁开了眼,他手中捏着那一片透明竹叶,丝毫无损,而另外的两个平凡树叶,已经如同被乱刀搅碎一般,化作细小的碎片落在了地上。

“失败了?”子规担忧地问道。

“没有,测出来了。这两片树叶只是被这竹叶的力量震碎了。”丹歌道,他手气竹叶,看向老道,“大师,您测上一卦吧,我已经有了结果,我不说,等你测出来我们一同验证。”

“好吧。”老道应了下来,对门边的殊迁摆了摆手,“拿我的奇门遁甲盘来。”殊迁从兜里掏出奇门遁甲盘,远远地站在门边给老道展示着。

“你过来呀?!”

“我过不去!”殊迁吼着,他以为丹歌的气势仍在,所以他和老道就好比隔着一道江河,他有意无意地就吼着说起了话来,“中间有丹哥哥的力量。”

“有就有呗,你吼个什么劲儿啊!”老道往门边走去,同时感受四周,发觉丹歌的气势已经消去,他驻足,“过来吧,气势消了。”

“哦!”殊迁轻快地走回老道身边,把奇门遁甲盘递给了老道。

老道接过盘来,双眸霎时一亮!

第一百零一章 盘崩

在丹歌子规的感受之中,这老道在接过那奇门遁甲盘的瞬间,一种自信的气质忽然从他身上焕发,仿佛这老道在天地之下,已无可匹敌。丹歌子规知道,这自信从不是轻易装的出来的,而寻常的实力,也绝做不到如此自信。

所以他们几乎可以断定,这老道在奇门遁甲的造诣一定十分高深,两人都感觉,丹歌无论测下什么都不必算数了,老道的测算就是绝对的正确答案。

丹歌搓了搓手,“大师,您这奇门遁甲钻研多久了?”

老道摸着手中的奇门遁甲盘,“它已经陪伴我四十余年了。”

“四十余年!”丹歌惊呼,这老道钻研奇门技艺,已经超过了自己活过的岁数。

“是啊,上一个不中用,用了二十九年就坏掉了。”老道捋着胡子说道。

丹歌扁了扁嘴,这老道装腔作势拿捏的十分老辣,自己惊叹竟是惊叹得早了。不过他并不认为老道说谎,因为老道对着有着无比的自信,这自信背后,就是同等的尊重,他一定不会谎报,因为这是他的骄傲。

那么这样说来,老道已经修习奇门遁甲有七十多年了!虽然丹歌不认为老道说谎,此时也有些不可置信,他问道:“大师您高寿?”

老道捋了捋胡子,笑着道:“去年没送走,还能活十年。”

“哦!”丹歌点了点头,俗语云:“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这老道去年的坎过了,距下一道坎还有十年,今年已经是七十四岁的高龄了!也就是说,这老道打四岁起就开始研习奇门遁甲了。

丹歌点了点头,“您一定师从名家了。”

大师在自信之外又添了一份自豪,“那是自然,我师父不知法名,却被号为天枢,是精通……,哦,就是你所会的太乙神数,乃是当时数一数二的高手。不过我资质愚钝,师父不让我学天字号的太乙,给我择了个地字号的奇门……”

他说着摇着头看向殊迁,“我的徒弟就更加愚钝了,我只得让他们学人字号的六壬神课,倒是正对风气,六壬历来被奉为皇家绝学,善于人事预测,在这纸醉金迷里,倒是合辙。”他说着苦笑出声,摆了摆手,让殊迁离开了他的视野。

殊迁自知不争气,低着头悄悄地又站回了门边。

“原来如此艰难。”子规此时才了解,他看向丹歌,“你的太乙神数并不算好,怎么就不去学六壬?”

丹歌耸了耸肩,说话时颇有深意地瞧着殊迁,“我从不认为我的资质弱于他人呀。”他说完就收回了目光,至于殊迁如何想的,就是殊迁的事情了。

老道见状也不说什么,而是摆弄着奇门遁甲盘,道,“老道起卦了。”

言毕,老道一指点在奇门遁甲盘上,而丹歌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不着痕迹地将那一片竹叶送到了老道的指尖。老道双目一睁之后缓和下来,暗叹一声好厉害,又责怪自己一时贪功,竟是忘了这蒙蔽廿於菟感知的关键一步,他随后继续发力,法力透过竹叶送到盘上。

盘上内部阴阳亮起,之后传到之外的生休伤杜景死京开,再传到最外侧的乾坎艮震巽离坤兑,法盘全部亮起,老道导引法力,口中念念有词,随后忽然停止,法盘熄灭,老道眼露精光,这短暂推算已经获知一切。

但还未等老道开口,他神情一凛,匆忙将指尖的竹叶夹起,然后把手中的奇门遁甲盘“嗖”地抛到了窗外。就在那盘飞出窗外不远后,在空中忽然由内而外放出蓝光,然后就听天地震颤的一声“轰隆”声响,那奇门遁甲盘炸成碎片,从空中跌落。

子规从这震惊中立刻回过神来,抢步上前来到窗口,口中发出“咕”的一声,那跌落的碎片被这一声震在空中,静静停滞,然后他又伸手一招,一道清风乍起,吹着全部的碎片全然落到了他的手中。

老道起先屏息,然后长叹一声,抿了抿嘴,摇头摆手,道:“它好歹也坚持了四十余载,是到了崩碎的时候了。”他说着把竹叶递还给丹歌,“这神旨威能果然巨大,损了我的盘倒不要紧,它可不要有什么损伤。你快看一看,应该安然无恙吧。”

丹歌接过竹叶瞧都不瞧放了起来,摇了摇头,“这东西不要紧的,是我考虑不周,把陪伴您四十余年的东西给毁掉了。”

大师摇了摇头,表现得并不在意,他伸出手来,准备接住子规手中的奇门遁甲盘碎片,子规并没有递给的动作,而是道,“请覆法力于掌。”

“哦?”大师虽然有些不理解,却还是照做了,待他覆法力在手掌上,子规才将那碎片递给了他。大师接到这碎片,才算了然了子规的善意,这奇门遁甲盘虽然不及神物,甚至于被神物所毁,但到底是宝贝,打造奇门遁甲的木头经数十载大师法力滋养,已经堪比钢铁。

所以这钢铁般的碎片看上去好像没有什么奇异,而其实被神物捣毁之后,变得十分灼热,有着上千度的高温,大师如果赤手去接,一定会出事。

大师对子规点了点头表示感谢,然后低头端详起手中的碎片,这碎片的温度,就好似那奇门遁甲盘的体温一样,而这个温度在骤降,它的生机在消逝——四十余载,其实它已经是大师的孩子了。

温度的骤降还在继续,片刻之后温度来到三百度左右,忽然这碎片失去了灵性,变作了寻常的木头,滕然就燃起火来。

“啊!”子规丹歌正要动手扑灭火焰,却被大师一个转身避开,大师背着身,有些落寞,道:“尘归尘土归土,也好也好。不然它看我化作一抔黄土时,定比我更是心伤。”

“大师……”

“啊,我算定那廿於菟确实有头痛之症……”大师走到窗前,把手中奇门遁甲盘碎片烧成的灰烬泼撒,“不知小友的卦象是什么?”

第一百零二章 返回山门

“啊。”丹歌有些心事重重,他忽然被叫,愣愣地应了一声,之后又敷衍一句,“和您算的一样。”他这一副心不在焉,让那站在窗前的大师心里又难受了几分,“果然这什么验证都是客气的话,其实我的结论无关紧要吧。这盘……碎地也属实冤枉了些。唉!”

大师越想心中越是发闷,这地方又是伤心之地,多待一刻都是煎熬,他立刻扭头,径往门口走去,说话快速而铿锵,不容反驳,“老道就此拜别。”他说着三两步走到门口,朝着站在门前的殊迁一瞪,殊迁立刻灰溜溜地避开门前,大师打开屋门,未做任何停留地踏出了房间。

这动作之快,子规丹歌半空扬着手要挽留,而大师已经开门离去了,两人不由尴尬地面面相觑。

殊迁也正要踏出房间紧随大师离去,却听那一旁的丹歌忽然唤住了他,“殊迁,你等一下。”丹歌说着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殊迁身旁,悄然和殊迁交流起来,“你可知道……”

殊迁听完,他清洁而宁静的双眸闪过欣喜,“丹哥哥您是要……”丹歌点了点头,殊迁示意丹歌蹲下,凑在丹歌的耳边悄然说着自己所知的机密。他把这这机密传递完毕,又和丹歌眨了眨眼睛,跑出了屋门追大师去了。

而子规此时有些懊恼,他这几日脑中那一段古老的记忆作祟,所以反应真是迟钝了不少,在丹歌敷衍的情况下,他没有作出及时的补救,竟是气得大师拂袖而去。他对丹歌也不无埋怨,大师正在伤心时,这家伙的敷衍尽显冷漠,他质问丹歌,“你刚才那敷衍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啊?敷衍吗?”丹歌则更奇怪了,竟然是一副浑然未知的模样。

子规眉毛一竖,“怎么,你脑中也有这解不开的上古往事了?你叫的住殊迁看来反应还是挺机敏的,怎么对待大师没有反应过来,竟以冷漠相待?!”

“这……”丹歌无从辩驳,然而他还是一副懵懂模样,似乎还未意识到已经得罪了大师,他低声解释道,“那时我正是在思索给大师重做奇门遁甲盘的事情啊……”

“哦?”子规的脸色稍有缓和,但还是有些气在,“哼,到时用这奇门遁甲盘,倒是可以负荆请罪。”

“啊……”丹歌这会儿渐渐意识到自己一语之误,竟到了要负荆请罪的地步了,他几步又从房门走到窗口,看到那大师和殊迁正从酒店大门走出,他扬起了手,请罪的话语滞在喉头,却终究没有喊出来。

那大师身后的殊迁此时恰好转头,瞧到扬手的丹歌,对着丹歌眨眼手中做了个“ok”的手势,丹歌也回了个“ok”,殊迁扭过头去,又紧紧地跟在了大师身后。

子规看着丹歌的动作,在屋内无奈扶额,这丹歌比作这样的手势,倘若被大师瞧见,就有着奸计得逞的意味,这样大师不免多想,这就相当于是把大师又得罪了一次。他长叹一声,“我这脑中的记忆解开要刻不容缓。而丹歌这负荆请罪则更有难度了。还望大师不要多虑啊!”

“是我多虑了?我怎么感觉身后有人在挑衅?”被子规念及的大师忽然感觉有些不对,他斜着身子往后一瞥,倒是没有看到丹歌和殊迁彼此比手势,只看到两人似乎有刹那的交流,然后丹歌就从那窗口缩回了头去。

这大师气还没消,他冷淡着声音,“怎么,和你的丹哥哥很合得来啊?”

殊迁在后面悄然点着头,口中却说道:“不,那丹歌没把师父的卦象当回事,害师父白白损坏了一个奇门遁甲盘,他坏透了!”

大师扭头看了一眼殊迁,然后灰心地扭回了头去,殊迁的双眸作为奇眸,时时刻刻都保有着纯净和安宁,而眼睛又是心灵的窗户,所以他要从殊迁的眼神中断定殊迁话的真假,那简直痴人说梦。

如果说大师之前对于殊迁奇眸的认识还浮于表面,此时他就有一些切实的感受了,“这难辨真假,胜于尔虞我诈。”

大师也就不猜测殊迁的本来意思了,他仅仅阐述着自己的思索,“虽然他对为师如此,但他对你却是甚好,他保全了你的双眸,这大恩大德,他再对为师这般冷漠数次,为师也甘愿受着。不过虽然如此……

“为师这对待冷漠的做法本来没什么考量,但是此时也有些心得。”大师顿了一下,“哪怕是强者面前,也要对自己足够尊重,势弱却也不许人轻看,也要适宜地表现自己的脾气,不至于任人拿捏。”

“诺。”殊迁恭谨地应道。

“我先去找寻一片无人之地,你拿着我的奇……”大师说着一顿,歪了歪头,“罢了,你我一道先回观中吧。”

大师手中一道符箓闪过,他扭头拉着殊迁,以数倍于人类快跑地速度前往这江陵之南,这速度不及丹歌子规的神行之速,但自是胜过常人之速。

大师带着殊迁一路狂奔,废了五张疾行的符箓,赶回了他们所在的道观。

这道观掩在深山,距在高处,山下丛林密布,树木或参天挺拔,或低矮茂密,山脚前一道溪水流过,溪水清澈见底,溪底奇石密布,溪中游鱼无数,溪边野兽无穷。野兽有吊睛白额之虎,有玲珑悦动之兔,有妖娆狡黠之狐,有鸣声呦呦之鹿。

生灵尽显本性,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弱肉强食,丛林法则。

大师和殊迁来到溪边,游鱼沉底,来到山中,野兽避让。这两人对这一切习以为常,并不理会,而是埋头登山而上,不一时就登到了山顶。

这山并不算高,但丛丛的树木自下而上,簇拥这一座道观,宛若神灵捧手,将这一道观扣在了指间。于是天地云雾咸集,竟把这道观隐在了云雾之中,仿佛接通高天。而更奇特的是,在这道观上的云雾由东而西变换着色彩,远处为青,近些为朱,观顶为黄,再往西而去,近处是黑,远处是白。

五色云彩罗列道观上空,由此道观得名,名曰:罗云观。

这道观隐在深山,有丛林相护,有溪水相隔,更有凶猛野兽游动在外,观中绝无可能来往闲人,也无可能来往香客,道观谢绝香火,隐世于外,却并不避世,观中人时时强健身体,刻刻紧密修行,时刻关注着世界动向,在必要时出手拯救。

但观是死的,人是活的,传到这一代的一观之主张老道张大师,他就带领着徒弟们开始踏入现世,结交善缘,除恶务尽。

大师来到观门前,观门紧闭,门分两扇,在每一扇上有一张已经湿透的符纸,而与之迥异的,就是这两扇门竟是干燥的,只有符纸合门相接的地方有一些水渍。这道观隐在云雾,湿气极大,其实整个道观宛若浸在水中,而正因为有着道门法术符箓的支撑,才未至于整座道观都因水烂透。

殊迁看着这观门上的符纸和水渍,扁着嘴低下了头。

大师没有扣门,而是问道:“今天是你的哪位师兄值日?”

“啊。”殊迁咧着嘴一个假笑,心道果然问了,他挠了挠头,“我,不……不记得了。”

大师正色,一个拂尘轻轻地扫在殊迁的胳膊,“你这奇眸也有不灵的时候,我可看出你撒谎了!”他其实心里倒是无所谓,甚至是有些欣慰的,他自己的徒弟们一个个相处和睦融洽,胜过这罗云观倒,“人心尚不存,观存有何用?”

正在这时,门内铁链轻响,大门由内而开,站在门内的是一个瘦瘦高高的青年男子,他已经察觉了门外师父和师弟在,所以他也不敢迟疑就打开了门,开门之后抿着嘴探着头,一副情愿挨打的样子。

按说大师今日奇门遁甲盘被毁,又受了气,本该那这些徒弟们撒气,但看着这徒弟,他反而气消了,“后继有人,还有什么遗憾?!”

大师伸出拂尘在这徒儿头上轻轻一点,“还算不迟,饶你一次。”他说着收起拂尘,对殊迁摆了摆手,走进了观中。

殊迁领会师父的意思,让他无需再跟随,他也就自由了。他站在门口看着师兄的动作。

这师兄蹲在门外用指一点地面,然后口中念念有词地自这一点开始在地上划出一道线来,引到了一旁的那一道雨水冲刷出来的沟壑。然后他站起身来,闭上观门,揭下了贴在其中一扇门上的那张已经湿透的符箓。

符箓离门开始胀大,仿佛气球一般,而符纸变得透明,透过符纸见其中竟有源源不断的水在产生,这师兄不怠慢,把符箓往下一掷,不偏不倚正打在方才他点过的地方,这符纸立刻开始萎缩,而顺着这符纸的底部立刻流出水来。

这符纸当中蕴藏的,正是那本该浸入木门中的水分,整座道观都以这样的办法,使木头不至于被湿气侵蚀。

这师兄如法炮制解决了另一边门上的符纸,然后从怀中掏出两张崭新的符纸,往门上一贴,那门上原先有的水渍立时被吸收,而新符纸则湿了一些。

殊迁看着师兄把手里的活计做完,他上去抱住了师兄的手臂,“三师兄,你害的我好苦啊!”

第一百零三章 下套三师兄

这三师兄一叉腰,仰着头望天,他比殊迁大着七岁,这殊迁还是小不点一个的时候,就腻在他的身边了,或是得益于这家伙人畜无害的眼睛,或是得益于这家伙的油嘴滑舌,他在最叛逆淘气的时候,依然没有欺负过殊迁,这也造成了三师兄是除了师父以外殊迁最亲近的人。

而三师兄作为亲近之人,是看着殊迁一点点成长起来的,于是殊迁的许多伎俩,三师兄完全能如数家珍地一一列出。

就比如此刻,显然这个亲亲师弟是有事相求了,这师弟求人却从不肯说求,他总编许多的理由说你如何负了他,你若不为他做事,那就要被他烦到死。而且你如和他较真,他最是开心不过,他不需说话,仅是眼巴巴地瞅着你,你就心软了,感觉天大的罪过为他而犯总是值得。

正因如此,这三师兄每每都为殊迁犯错,却只能自己承当,日积月累地就养成了三师兄随时随地等待批评挨揍的习惯。就例如方才,他开门头一件事情就是乖乖伸出头去等个教训,而不是事先辩驳一番。

可今天的三师兄不同往日,他随着师父闯荡几日,外面的世界开始占据他的心灵,所以殊迁所占的比重自然下跌。而且今日师父心情好不曾打骂他,他若是今天犯了事恼了师父,一定是数罪并罚,没什么好果子吃。

这三师兄有这许多的思虑,所以他抬头不看殊迁的双眸,防止被他的奇眸蛊惑,傲傲地问道:“哦?我怎么害你了?”

殊迁看三师兄这架势,就知道今天的事情不好磨了,“啊,刚才师父问我,今天是谁值日,我怕你受罚,谎称不知道,被师父打了一拂尘!”

三师兄摆了摆手,道:“终究是被师父知道了,你撒不撒谎的没什么要紧。”

“可我挨打了呀!”殊迁说着撸起自己的袖子,要给三师兄展示伤口。

“吼!那我就看看你的亲亲师父是如何在这种小事上下得去手打你的。”三师兄道,他和众师兄弟们素知师父把殊迁看得比师父他自己的性命都要紧,诸多活计都不给殊迁安排,让殊迁一门心思修行,师父也唯有在殊迁修行的事情上对殊迁动过手,其余的事情可从不责罚。

殊迁慢慢地撸起了袖子,露出了手臂,在他的大臂上,果真有一片青紫色,那青紫色呈丝丝缕缕,真像是被拂尘使劲甩了一道。

三师兄仰着头快速地往下瞥了一眼,这一瞥就让他惊呼起来。“啊哟!”三师兄到底是对殊迁关心得紧,他一看殊迁大臂受此重罚,连忙扭回头来仔细查看殊迁的状况,这一看之下,可真是让人触目惊心,这状况,师父可是用了一些劲力的。

“你可真是忍得住啊,疼吗?”三师兄小心翼翼地将手移到这伤口上,随之脸色却古怪了起来。

“疼啊!”殊迁瘪着嘴,皱着眉,半天也没有憋出一滴泪来。

“疼?疼死你个小鬼!”三师兄一下子就扭在这青紫色上,而随着他的这个动作,青紫色立即褪去了,变作了完好的皮肤,“你个小鬼怪招真多!我险些又被你诓骗了!”

“噗。”殊迁笑了起来,然后一脸无辜地说道:“可我为你隐瞒情况本是出于对你的维护,你不应该为我做些什么吗?”

“哦。”三师兄脸上生硬地咧出个笑容,“为兄日如果有时机,一定也为你隐瞒一次。”

“师兄!”殊迁道:“师父常言:‘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你怎么这么计较!”

“好好好!日后我为你隐瞒多次。”三师兄说着就要离去。

殊迁一步跨到三师兄身前,抓住了他的胳膊,“好师兄,你帮帮忙呀!”他摇着三师兄的手,“我求你了!”

三师兄此番闻言,他的脸一下子变得十分正经,眉眼犀利地望着殊迁,“你看着我!”

殊迁不明所以,扭头看向了三师兄的双眼。四目相对,三师兄很快败下了阵来,到底这双眸魔力十足,他看得不由就对眼前人笃信不疑。

三师兄道:“是殊迁不错,可你什么时候学会求人了?我被你坑了十几年,从没听过你有求人之语,难道……”三师兄说着往山下探了探,并没有什么异常,“居士家陈尸遁走时,我们不在你的身侧,是被什么人威胁了?啊!是不是那个不学无术的和我年纪相仿的同道?!”

“不学无术?”殊迁看着三师兄,心中暗暗摇头,“如果让你知道这不学无术的同道比师父都要强许多,不知道你会作什么感想了。”

“不。”殊迁想了想,觉得这奇门遁甲盘崩毁的事情终究会被发觉,所以自己虽然没有经过师父允许,说出来却也无妨,“因为是一件大事,所以我只好相求。”

“不不不。”三师兄可劲地摇着头,“你以前的所谓小事就够要人命的了。大事就算了,算了算了。”

他说着又要走,却又被殊迁一把拉住,“是师父的奇门遁甲盘崩毁了!”

“呵……,啊?!”三师兄扭头正正经经地看着殊迁,“此话当真?”

“当真!”

三师兄一琢磨不对,“不对不对,今天师父回来和颜悦色的,都省去了我的责罚,必是你又骗我!”

殊迁一跺脚,“我骗你这个有什么好处!我难道凭空咒伴了师父四十余年的老盘崩毁吗?!”他一跃而起揪住了三师兄的双耳,三师兄吃痛,随着殊迁落地,他的头也低了下来。

殊迁睁着双眼看着三师兄的双眼,“师兄,你可信我?”

三师兄苦笑一声,他这般看着殊迁的双眼,自然而然地就信了,“我,我信了。”

“好!”殊迁点了点头,松开了三师兄,“我受人所托,打听师父奇门遁甲盘的做法……”

“哦?”三师兄直起身来,双眼犀利地一扫殊迁,“何人所托?意欲何为?”

殊迁道:“那人修为了得,就是他在不经意间毁了师父的奇门遁甲盘,师父虽然看淡,但那人耿耿于怀,所以想让我打听奇门遁甲盘的做法,为师父重制一新盘。”殊迁并未胡说,这正是在殊迁准备离开时丹歌叫住他,向他透露出的想法。

三师兄眼睛一瞪,“无意之间?毁了师父的奇门遁甲盘?”他轻蔑一笑,“师父不说顶尖也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你所说的这种人,怎么会存在?!”

“嘿!”殊迁一叉腰,三师兄不信他也是没辙,毕竟这实力唯有眼见为实。但他并不死心,死死地拽着三师兄不让他溜走,自己思考起来。

“好师弟,你没有别的活计,我可有不少呢!你不要纠缠了!你不许费劲心机要自圆其说了,你只说是你想做个奇门遁甲盘玩,为兄的立刻就给你窃来。”三师兄安慰着意欲脱身。

殊迁却是拿起三师兄的手来,自己伸出小指往三师兄的小指上一勾,“好!一言为定!”然后他就得意洋洋地先跨入观门。

三师兄一脸懵懂,“啊?我对你允诺了啥?”

殊迁扭回头来,结指指天,“道家祖师为证,罗云观上黄云为证,青白赤玄作保,三师兄亲口承诺为我窃得相关奇门遁甲盘制作之书,拉勾诺成,不许言悔!”

“啊?”三师兄此时反应过来自己应下了一桩大祸,他还待辩驳,殊迁却已经跳走,而他身上忽而一沉,殊迁一语,竟果然成真。他虚虚地招了招手,却发觉已无法挽回,“不知今日藏典阁内的积水符箓是谁更换。”

“是大师兄。”忽而那殊迁又探出个头来,丢下了这么一句,又蹦跳着没了踪影。

“哦。”三师兄应了一声,他被这机灵鬼快玩傻了,“往后咱一律说不,再不多言了!”

“哦。”在某个无人的角落里,忽而传出一声苍老的长叹,“那娃儿想来不是刻意敷衍了我,而是心事重重,思虑为我重制奇门遁甲盘的事情呢。”

这人正是大师,他自始至终都藏在这里,听全了殊迁和三徒儿的每一句话。

“我本以为我的计划是以德报怨呢……”他说着忽而笑了,他的心比之前更为通畅了些。他悄然隐退,返回了他的屋中,从他的书架上拿下了两本书,一本名叫《式盘》,一本名叫《罗云五彩》。

大师对着立在门外的小道士说:“叫你大师兄来。”

“诺。”小道士应下,立时奔了出去,不一会儿,大弟子来到屋中。

“师父。”大弟子行礼。

大师递过《式盘》一书,“你待会儿把这一本书摆在藏典阁显眼处,如果有人想和你换班,你也全都允了。之后召集你二师弟、殊迁、你五师弟和六师弟,到这里来,我给你们排演阵法,今夜下山。”

“诺。”大弟子先允诺下来,之后又开言道,“不知师父把这本书摆在显眼处是什么用意?”

“家贼作祟。”大师轻笑了捋着胡子。

大弟子一点即通,已经猜测到那和自己换班之人就是所谓家贼,而师父这神色,显然不是什么坏事,而那排演阵法的人里又独缺老三,老三又时常是为老四殊迁背锅……

所谓家贼,呼之欲出,而其用意么……

大弟子道:“您预备让殊迁学习奇门遁甲?”

“不,是他孝心一片。哦,你不许耽搁许久,今夜此阵为师不能把握。”

“诺。”大弟子告退,他细细地思索师父的几句话:殊迁孝心一片;师父不能把握法阵;《式盘》记录多为制作奇门遁甲盘方法。

“师父的奇门遁甲盘……怕是失了亦或是毁了。”

第一百零四章 预备

罗云观那一边被大师兄安排的井然有序,而丹歌子规这一边,同样是有条不紊。

丹歌做了许多的符箓随身,金木水火土样样俱全,还抖擞了许多羽毛下来,把它们织作一把羽扇,这羽扇仅是形象,而其实这许多的羽枝如果让丹歌排布起来,就是布天盖地的一道罗帐,这罗帐盖下,则可以完全罩住数人之众,使他们免于那廿於菟的寒风冷气。

这羽扇正是为今夜出现的薛警官预备的,而丹歌也将殊迁考虑在内了,不过这羽扇变化罗帐罩两个人有些大材小用,它完全可以保佑十来个人在寒风中安然无恙。

最后,丹歌换好夜行的衣服,将一个羽毛插在了杯中,这羽毛算是后手,如果他们需要逃遁,丹歌到达一定距离,就能通过这羽毛传送到这屋中从而脱身。不过这羽毛仅能传送丹歌自己,所以丹歌这羽毛用不用还是两说。

丹歌又细细盘算一遍,确定一切已经预备完全,就扭头看向了子规。

子规此时盘坐在床上,不时地睁眼喝一口摆在床头的水,然后将那清酒弹丸放在鼻前轻嗅,之后就闭目陷入了沉思,如此往复。

丹歌看他一本正经的,也没敢打扰,他随意扫视,就看到了子规喝的那杯水,在那杯中,放着许多类似于杏仁桃核似的东西。丹歌不由好奇,他一想,这备战时刻才冲泡的药品,必是至宝无疑!子规到底是存活了千年,有一些至宝也是应当。

他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悄然端起水杯,偷偷地抿了一口杯中的水。入口只觉有些甘甜,而咽下之后却并没有什么显著的效果,丹歌反而点了点头,“重剑无锋,大道无为。这至宝必是在潜移默化之中带来改变!”

他慢慢得递回水杯,收手时无意往地上一扫,“呲呲”,是塑料袋被风拂动的声音,丹歌循声望去,只见地上有一个空的塑料包装袋,而在这包装袋上,赫然写着三个字。

“胖大海?!”丹歌讶然地叫出了声,他伸手把地上的包装捡起,果真是胖大海三个字,而在这字下面,还陪着胖大海的图画,似桃核又像杏仁一般的东西。丹歌低头瞅一眼图画,抬头看一眼那床头杯中的所谓至宝,二者一般无二。

子规此时被丹歌一语惊醒,问道:“怎么了?”

丹歌一时气结,他指了那水杯半天说不出话来,他沉了一口气,才开口道:“怎么回事?你泡这个做什么?”

子规一耸肩,理所当然地道:“备战呐。”

“啊?”

子规白了一眼丹歌,“我的声音就是我的武器,我养好嗓子,就是备战呀?”他看一眼丹歌一脸不甘的表情,伸手指着床头的水道,“你不会以为这……”

“唉。”丹歌一脸的痛心疾首,“我以为你这混了千年的人物,在今夜的危急关头能拿出什么珍藏至宝。可原来是一包胖大海,还是人类卖的,不是你自己采的。”

子规翻个白眼,“我感觉今夜我们处境虽然凶险,但到至险之处必能逢凶化吉,我的感觉一向准确的,所以我倒不是把今夜一战视作生死之战。”

丹歌的心灵稍微安顿,他对于子规的感觉还是十分笃信的,不过他好奇心起,问道:“你可感受得到,今夜我们如何化吉?”

“不在你我。”子规摇了摇头,“而在外人。”

丹歌闻言稍放的心又提了起来,“外人?这赫然将我们的性命拱手让与外人,外人如果不能尽心,你我难道赴死?”丹歌说着摇手,“不妥,我们还是要多多预防,把性命捏在自己手里。”

丹歌说到这里看着子规又忽而痛心疾首起来,“可叹你悠悠岁月里,竟不曾保有什么宝物傍身。”

子规叹了一口气,这丹歌纠结于此,看来是要稍稍地透露一些了,“鸟儿在食道的后段有一个器官,名为嗉囊,我作为杜鹃鸟儿,也不例外,我在这嗉囊里,炼了一颗千年的顽石,真到危急关头,这一颗顽石能改变战局。”

丹歌眯着眼睛,咧起了一个不怀好意地笑容,伸手探向子规的脖子,“你说那顽石在你的……”

“去!”子规打开丹歌的手,指着床头的杯子,“去给我兑些热水,我本来已经到了解开那上古记忆的关头,被你这一嗓子……”他说着摇摇头,将清酒弹丸放在鼻头一闻,又闭目陷入了苦思。

丹歌依言给子规兑上热水,转身来在了窗边。外面夜幕降临,已经是夜晚了,而丹歌子规定下的作战时间,是在今夜的凌晨之后,那时候丹歌就可以施展南岳之图的威力使他受到加持,在这加持之下,他就能分心一边抵挡廿於菟,一边牵引那薛警官眼内的审判之火攻击廿於菟了。

此刻的世界一片安静,正如暴风雨前的宁静一般,今夜的战斗势必十分艰难,而在这暴风雨未来临之前,这沉寂的世界还笼罩在恐怖之下。

“过了今夜就好了。”丹歌自语道,“廿於菟,今夜将是你最后的放纵,你又要准备杀人了吗?”

“不!我不想死!”警局里的这个姑娘已经哭红了眼,哭花了脸,“我不要困在这里,你们放我出去!”她抓住了铁窗上的铁网,“我能跑!我要离开!你们把我关在这里是要害死我!”她哆嗦着,牙齿战战相撞,发出“咯咯咯”的声音。

“小梁!我们是为了你好!”薛警官看着这哭泣的姑娘,眼睛中也有些发红,“叔叔不想让你步叔叔儿子的后尘!”

“叔叔!他们会找到我的!那不是这个囚牢可以隔开的!我在他们的名单上了!他们威胁我了!让我走,让我逃!叔叔!”小梁警官歇斯底里地沙哑地哭嚎着。

这小梁警官就是今天早上和薛警官一起去酒店里质问丹歌子规的那个女警官,也正是被子规“威胁”的那个。

薛警官见哄不住,索性不理了,皱着眉头扭头问向身旁的人,“前两个死者是什么时候死掉的?”

“那个纨绔在晚上的九点零二分,小薛在晚上的八点四十六分。”

“现在几点?”

“八点五十五。”

“那我们守到十点!”薛警官下达指令,随后扭头看向还在哭泣的梁警官,“孩子,你再坚持一个小时,好吗?”

这女孩摇着铁网,沙哑地喊道:“不!我会死的!求求你放我出去!叔叔!我不想死!”

“谁想死呢?”丹歌看着外面的世界,这夜色沉沉的,多少人失落在这黑暗类,再没有见到光明。“他们一定无声哭诉着他们的遭遇,所以这夜才如此凄凉。廿於菟,你准备好迎接自己的凄凉了吗?”

“你今夜就想把它除掉吗?”子规不知何时已经转醒。

“随时随地都在想,不过近期是不可能了。”丹歌耸了耸肩,“不过它要提早预备了,那一天不会太远。”他说完打量了子规一番,“你把那记忆解开了?”

子规摇头,“我解开了一道关,然后很快迎来了第二道关,这显然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后面很可能有第三道、第四道,快不起来,也就急不得。”

丹歌点了点头,“全依着你,我对此无能为力,也就不参合了。”

“嗯。”子规点头。

这时,房间响起了敲门声。

子规打开门,站在门外的是殊迁小道士。

“丹哥哥,子规哥。”他迈着方步走进了屋中,一甩手中的拂尘,“小道来晚了。”

“哦?!”丹歌眉目中满是笑意地看着殊迁,“小小贼子,是不是常做这样的勾当啊?”

“嘿嘿,我这是头一次穿!”他在下巴比了个对勾,“帅不帅?”这小道士此时一身夜行衣从头到脚把自己裹了个严实,仅露出了双眼,而双眼又是那样的黑亮,这小贼子如果隐在夜中,一定就看不到了。

“嗯。”丹歌不吝惜赞赏之意,对小道士竖了个大拇指,但随后一皱眉,问道:“不过你拿个拂尘什么意思?这也不像是你的拂尘。”

“这是师父的拂尘。”殊迁道,“通过这个我就能回到师父身边了。”

丹歌点了点头,“你来到不早不晚,我们现在还不出发,需等到午夜之后,在那之前,我要向你交代几条。”他神色一正,“我们带你神行,你需结合黑暗,寻求潜藏在黑暗之中的黑暗,然后为我们指引方向。

“我们到达之后,你就立刻通过拂尘指引回到你的师父身边,一定不要在周边停留,更不要试图观战。如果在返回途中遇到强敌,距离哪边近就往哪边逃,如果奔往我们,我们也势必会保你安全。”

“嗯!”殊迁连连点头。

“当然。”子规过去拉过殊迁,让他坐下,点了点他的双眼,“遇到不怎么强的,你只需给个眼神就脱身了。”

“嘿嘿。”殊迁会心一笑。

丹歌忽然想起了一桩事情,问向殊迁:“我托你打听的事情,有眉目了吗?”

第一百零五章 殊迁出手

“嗯。”殊迁点了点头,“我托我三师兄去打听了一番,他为我窃来了一本书,名叫《式盘》,这本书我以前在师父的屋中见过,但今天它出现在了观中的藏典阁……”殊迁心中也有疑窦,但他并不能想透这其中的关节,所以他只是感觉此事有些不寻常罢了。

而丹歌子规闻听,也没有多想,他们并不了解《式盘》此书的价值,也就无法估量它出现在藏典阁是否合理。他们也猜测这幕后是不是大师有所布置,但在这想法刚起时他们就立刻否定了,那大师正在气头,听到他们还有觊觎奇门遁甲盘,必是把《式盘》藏得更严。

丹歌子规的推测也算无误,唯一的缺憾就是他们小瞧了大师的境界,他们必不能想到在大师返回山门时,心中的阴霾早已一扫而空了,而也正是这心情的不同,大师做出了与他们设想完全迥异的事。

殊迁接着道:“在这《式盘》中,有一页较其他的都更陈旧破烂些,而这上面绘着的奇门遁甲盘,与师父崩毁的那一个十分相似。于是我找到了这一格奇门遁甲盘的制作,是由千年阴沉木制造,之后以五加皮熏透,再融以七叶一枝花。”

“啊。听起来似是不难。”丹歌道,“这五加皮和七叶一枝花在这盘中起什么效用?”

殊迁倒是将这些作用也都看全了,并没有被丹歌难住,他娓娓道来,“书中道,五加皮使施术者筋强骨健,可以稍稍突破界限,算一缕天机。七叶一枝花融于盘中,可使盘不惧蛇虫鼠蚁为祸。”

子规丹歌齐齐点了点头,将三样东西记在心中,“千年阴沉木,五加皮,七叶一枝花。”

丹歌看向殊迁,“你可要守口如瓶,在我们没有制出这奇门遁甲盘之前,你切不可透露消息!”

殊迁点头答应下来。

又啰嗦了一会儿,丹歌只觉得时间已经过了很久,就问道:“几点了?”

子规看了看表,“十点。”

“哐!”子规话音未落,他们的屋门被一脚踹开,进来了两个横眉竖目一脸凶相的男人,其中一个人手中拿着手机,那小巧的手机在他的手中宛若一个玩具一般。

这男人进得门来冷冷地扫了丹歌子规一眼,对着手机道:“他们都在。”

“都在?!”电话那头的声音满是惊讶,而在背景之中,还有着细细的抽泣声音。

“恩,不过,似乎多了一个人。”那男人看向殊迁,这小童浑身一袭黑衣打扮,头也是裹在黑布之中,单单露了一双眼,这装扮,一定是个贼了。

“多了个人?什么样的?”

“一个小孩子,一身夜行衣,手里拿着个掸子。”这男人说着轻笑起来。

“掸子?!”殊迁气鼓鼓地鼓起了两腮,这所谓掸子可是他师父的拂尘,将拂尘辱作掸子,就和侮辱师父是掸子一样严重!他一个箭步就要上前,却被在他身旁的子规悄然按下。

子规摇了摇头,悄悄道:“稍等等。”他拍了拍殊迁的肩头,示意他之后有的是报复的机会。殊迁也就听话地沉下心来,而他死死地盯着这拿手机的男人,心中已经设想了一万种教训的方法。

那拿手机的男人轻蔑地瞧一眼殊迁,然后就被同样打扮的丹歌吸引了注意力,又一个贼。他道:“那两个人之前穿白衣的现在也换了一身黑,看来他们是有行动。”他说着往同伴那边一瞥,那同伴会意地往右边一站,两个壮汉把门堵得严严实实的。

他们已经打算抓捕了。

“行动什么的没关系,小毛贼让他们浪去。可既然他们在,那这案子……就他娘的难了。”电话那头沉沉地叹了口气。

“小毛贼?”丹歌自这两人破门而入就已经不高兴了,他且忍住了,这两人不把他们当回事,他也无所谓,但电话那头一句小毛贼,让他感觉要撒一撒火了。

电话那头沉默一阵,道:“你们回来吧!”

“那多不好。”丹歌的声音立时在屋中乍起,清清冷冷的,让屋中的温度都为之一降。丹歌并没有吼叫,但那声音通过手机,依然清晰地传到了警局,警局这边握手机的手都被这声音骇得一颤。“进了贼窝,不留下些什么,可显得我们招待不周。”

“喝啊!”丹歌话音刚落,在他惊异的目光所及处,殊迁摆着拂尘,小脚往地下一蹬,从地上窜起,飞到床边借着床架一点,旋着身子把那拂尘扫向了那两名壮汉。丹歌扁了扁嘴,看来这撒气的活计也被这小鬼揽去了。

而那两名壮汉眼见眼前如同拍电影一样,这小孩竟然身怀绝技,向着他们旋来,都是颇为惊讶。但两人惊讶归惊讶,却并不把眼前人当一回事,到底这小孩身体柔弱,他们完全可以以蛮力取胜,两人想着,都是伸手一抓,打算把殊迁围在身畔随着身体转动的那掸子抓住。

这两人瞅准时机,都是陡然出手,但伸手立刻吃痛,比出手更迅捷地收回手来,抬手一看,只见手上细如丝缕密密仄仄的全是血痕,两人不由一惊,那掸子看起来不过毛发,竟然利如钢针。

此时殊迁招式用老已然收势,落地瞬间转过拂尘将前面的白毛一抖,霎时这白毛根根直立,他又往前一送,利针千万俱直奔这拿着手机的这个男人。

这男人上身往后一倾,堪堪欲倒,那边的男人显然和他很有配合,一下将他扶住,那男人自始至终从未言语,料想是个狠角色,而他的出手也果然狠辣,他这边扶着这男人,身上用力把同伴往身后甩去,而他趁着这劲力,扫出一腿,直奔殊迁的腰眼。

殊迁出手不卸,而是拿着那拂尘转手往下一拂,那白毛早已瘫软,似有弹性,拂尘宛若弯弓,殊迁好比箭矢,他虚虚一按,拂尘白毛抖擞,把拂尘的长杆往上一折,殊迁顺之轻身而起,等那一腿扫来,殊迁早已身居高处,那一鞭腿落了个空。

这看来保险,而在那两男人看来却是最好得手,那出招狠辣的男人撇开同伴直起身来,往上一伸手,就抓住了殊迁的脚,他正要往下一甩,却发觉入手的人沉重无比。

此时殊迁把拂尘在面前轻轻挥动,之后摆在臂上,随之千斤坠已经生效,殊迁好似千斤石刻一般猛然压下,那地下的人逃无可逃,跪了下来,随之一个劈叉,上身也及地,就此躺了下来。

而眼见殊迁去势不减,这狠辣之人欲哭无泪,再坚硬的心肠在这将死时刻也化作凄苦,他苦苦一笑,已有死志。

而殊迁倒不是狠辣之辈,他将到这人身上时千斤坠已经解除,但这下落的力道不小,一下子压在这人胸口,这人闷哼一声,晕死了过去。

那边拿着手机的男人眼见同伴昏倒,却并未求饶,赶巧这殊迁正背对着他,他心中狠意陡生,攥着拳头朝着殊迁的背心就夯了过去,但拳到近前,殊迁猝然转身,伸手将拂尘一摆,把那一道拳全然扫开,随之殊迁朝着这男人的眼睛一瞪,这男人霎时失了神。

趁此时机,殊迁伸出拂尘杆往这男人头上一敲,“啪嗒”,这男人也晕了过去。

“啊!”丹歌子规远远看着这一幕,目中满是赞赏,此时结局已定,他们不由地鼓起掌来。

丹歌指着殊迁的拂尘,“你说这是你师父的拂尘?怎么使起来竟然如此顺手,花样迭出?”

殊迁挠了挠头,“是我偷学的。”

子规不由感叹,“偷学的已经如此非凡,如果得空,一定要和你师父好好说说,把这一门教授给你。”

殊迁连连摆手,“不不不,让他知道了我偷学了这个,一定打骂死我了。”

“他敢?!”丹歌走到殊迁身旁,“我和他说,一定让你师傅满心欢喜教你!”他给了殊迁这个承诺,之后打算弯腰要捡起地上的手机,但他一眼看到这手机竟然还在通话中。

丹歌轻笑一声,悄然捡起手机,沉着声音道:“薛警官?”

“哎!”那边的声音颤颤的,被这忽如其来的问候惊了一跳,而丹歌没有猜错,那边的正是薛警官。

他一直没有发声,但是他听到了全部的过程,这过程里所有的声音他都熟悉,所以他的结论是,他的两名得力手下虎背熊腰的却干不过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而这个孩子有一个师叔还有一个师父,他们会强到什么地步?!他不敢响了。

“他们是你的人,我知道你的想法,不过他们闯进来是什么意思?”丹歌问道。

“因为,就在他们闯进去之前,警局这边刚刚死了个人,和前两个的死状一模一样。”老薛无奈地说道。

丹歌听言瞳孔一缩,“这个人不会是?”丹歌说着看向子规。

“昨夜你们还见过,审讯你同伴的那个女警官,姓梁。”

丹歌又问道:“昨夜就有这种怀疑,你们就没有采取什么保护措施吗?”

“我们把她强行关进了审讯室里,她哭天抢地的,我们根据前两个死者的死亡时间,坚持锁她到十点,我们提前五分钟放了她,她出了审讯室就往警局外面跑,跑出去没多远,就死了。”薛警官说着长叹一声。

丹歌道:“所以你们在她死的第一时间来确定我们的位置,现在我们清白了?”

“还没有。”薛警官顿了一下,“有人在针对你们,嫁祸你们。你们的仇人……”

丹歌打断了话语,“我说过了,循声而来。”他说到此处就挂了电话,看着窗外黑漆漆的夜空,“如果你想知道答案的话。”

第一百零六章 重拾复仇念

“嘟嘟嘟……”薛警官听着手机中传来的声音,那边已经挂断了电话,他的心伴着这急促的嘟嘟声一起笃笃地狂跳着,他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心中满是不安与焦躁,那循声而来四个字,似乎把这事情更加推往了一个不可名状的方向。

他把手机扣在桌上,想到今夜的某一刻,他也许就能听到莫名的声音,他不由暴躁地抓了抓头,“这世界怎么了?!”他像是猝然间卷入了神话之中,而自己一介凡人,在这神仙面前,就是一粒微尘。

他忽而又有一阵清醒,“那老道说……”他看向手机,想到的是手机那边的丹歌,“他的实力不如老道,而老道自认为不能敌过这幕后的黑手。”他立刻明白自己在惧怕什么了,他在怕死,他对丹歌实力的质疑,让他并不敢贸然地置身在那杀人魔的面前。

搏一下吗?那杀人魔手中可是有着自己儿子的淋漓鲜血。他的眼中有一丝狠意和决绝,他抓起了手机,翻出了刚才的通话号码,手机久久停留在拨号键上,“嗒”,他仿佛用尽了气力按下了拨号键。

“嘟。”却在等待的第一声响起时,他的决绝霎时宣泄一空,他猛然按在了结束键上,这手机如同炙手的烧红的铁,被他立刻扔在地上。

泪水汹涌起来,他伸手往桌子上一拍,沉沉地坐了下来,“我,就是个懦夫!”

“吱”,远处一扇门开了,从中走过来一个年轻的警官,他半路捡起了薛警官摔在地上的手机来到桌前,把手机摆在桌上,才道:“头,监控调出来,你,去看一看吧。”

“怎么了?”薛警官感觉他的语气不对。

“我也说不上来。”这警官摇了摇头。

薛警官眨了眨眼睛把眼眶中打转的泪水止住,站起身来,拿起桌上的手机,长出一口气,往监控室走去。来到监控室推门而入,他的心情更为压抑了。

监控室中的几位警官死死地盯着屏幕,都屏息凝神一言不发,他们仿佛看到了什么骇人听闻的东西,一个个的脸上都挂着讶然和惊恐。

而在他们注视的电脑屏幕上,循环着一段画面:一片漆黑的夜景里,一个女孩奔来,然后忽然毫无预兆地倒下,连抽搐都没有,就已经死去了。

薛警官暗暗摸着手机屏幕上被摔出的裂隙,他发觉自己在这莫名可怖的神秘面前,根本硬气不起来,他也许就是个懦夫,但看过这一幕的人,没谁会不是懦夫。

“还有没有其他的发现?”薛警官强装镇定地问道。

“有。”坐在电脑跟前的警官把那画面稍稍放大,聚焦在了远处漆黑的夜景里。也在此时,屋内所有的警官都悄然吸气。忽然,那画面中一闪而过了一排红点,骤然出现又忽然灭绝,让人只以为是眼花了。薛警官又看了几遍,确定每一次这一排红点都有出现。

“这说明什么?”

那电脑前的警官没有说话,而是又把画面还原,再将画面放慢,他指着屏幕,“那一排红点忽然出现,梁警官随后开始倒下。”结论不言而喻,那一排红点的出现导致了梁警官的死亡。

“能不能把画面停在红点出现的那一帧?”薛警官询问道,而电脑的操作在他话音落时已经完成,“放大,再大,停!”

屋内窃窃私语起来,这一排红点放大之后画面失真,反而看不出什么奇怪之处了。薛警官却不同,他的世界观里混进了一些神异的东西,所以他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些红点是否属于那杀人魔,而他认为那杀人魔还是人,所以他就在这红点上找人的特征。

细看之下,他发觉每两个成一对,就像是一对眼睛,而妖人有一双通红发亮的眼睛似乎是标配。“一、二、三……二十三、二十四”他数完一惊,“十二双眼睛吗?难道这是一个庞大的神异犯罪组织?”

虽然有这样的推断,但也仅仅成为了他的臆测,没人能对他的猜测进行肯定,也许他能够在酒店里的那两个人还有那老道小道士的口中知道答案,“可我要去吗?”他忽然有了想要去看一看的心思,在知道敌方面貌的时候,他的恐惧没有之前那么强烈了,“十二个人,也许能逐个击破呢?”

“也许能呢?”这一点点的曙光,再兼之之前他认识到自己本性懦弱,并引为耻辱之后,他想要证明自己的心思越来越强烈,当然再强烈也并不足以让他行动起来,他还缺少一些刺激。

“散了吧。”薛警官说道,然后头一个走出了监控室。“要去吗?也许能呢?”他的脑中盘桓着这两个声音,却迟迟不能拿定主意,即便是在回家的路上,他依然在不停的思索着,但望着这眼前的车水马龙,嘈杂的声音搅浑了他的思索,提起的信念就渐渐迷失了。

等这薛警官回到家,时间已经来到了晚上的十一点钟。

“回来了?”薛夫人道,这女人通红着眼,显然才哭过一场。

“嗯。”薛警官走进屋中,坐在沙发上,在沙发前的茶几上,摆着的是那一张现场照片,那照片里的人死状凄惨,那是他的儿子。

这样恐怖的死法任谁看都受不了,唯独他的父母,他可怖的寸寸碎裂的皮囊下,包裹着的是儿子曾经的温情,作为女人也许要远离,但作为母亲她却宁愿更亲近些,那通红着双眼的薛夫人,其实如此强大。

薛警官没有安慰她,他在这压抑的气氛里,渐渐唤醒失去亲子的悲哀。他靠着沙发,瞥着茶几上的照片,他看不真切,但正因为模糊,所以那裂开的皮肤下透出的血红那样显眼,他的胸膛有一股气在萌发,他在褪去警服换成常服之后,他才感受到自己心上原来沉甸甸地托着一样的东西。

胸膛渐生的气名为勇气,心上托着的东西名为复仇。

“爸爸要为你做些什么了。”他说着探出身去拿那茶几上的照片,却在这时,他恍惚听到一阵断裂的声音,随之他的后背如同撕开一样,疼痛席卷了他,但似乎背后并没有伤口,因为他没有感觉到烧灼。

“啊!”薛警官痛的叫出声来,惊来了薛夫人,“老薛,你怎么了?”

“我,我的背。”薛警官稍稍抻着劲在沙发上侧过了身,指着自己的背,“你快看看。”

薛夫人把薛警官的衣服撩起,只见这薛警官的背靠腰处的皮肤寸寸碎裂开来,还蒙着一层青白之色。这情况薛夫人熟悉极了,她之前还在端详这样的伤势,她的儿子正因此而死。

她慌了,她颤颤着双手围在这伤势的边上,有些歇斯底里地喊着:“老薛,老薛你别死!你留我一个人可让我怎么过!呜——”她说着说着就哭上了,她不知道的是,她这用手一围,触碰到了薛警官的伤口,薛警官疼得险些背过气去。

她对此浑然不知,只听老薛那边连气息也止了。她也不管伤口了,抱着薛警官嚎啕大哭了起来,“老薛啊!老薛!”

“啊。”老薛缓过劲来,道,“亲,亲爱的。”

“啊!”薛夫人欣喜地低头,发觉老薛还活着,她紧了紧双臂,把老薛抱得更紧了,“呜——,呵,呜——”

她竟不知道是哭是笑为好了。

而薛警官这边,感受到身后那发痛处在渐渐变的灼热,然后开始发痒,不久之后,就再无痛感了。他伸手拍了拍薛夫人,“快,再看看我的背,是不是好了?”

薛夫人依言望去,只见老薛背上什么也不见了,她不由擦了擦眼睛,然后看着老薛的表情轻轻探出手去点了点,见老薛没有痛苦的表情,她有下手捏了捏,随后直起身来,“没有了,这是怎么回事?刚才我明明看见你那伤口和咱儿子的……”

老薛愣了愣神,“我刚才的伤口和儿子一样,怪不得我没有感受到烧灼,是因为我的伤口处大概是寒的。”而这股寒风,就是今早的时候,他自己在离开时那个酒店里那个一身白衣的家伙吹来的。

“他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薛警官默默自语,而巧的是,之前的薛警官正缺少一点刺激让他行动起来,回来之后,儿子的死再次刺激到他,让他重燃了勇气。他此刻已经决定要走一趟了!

他腾地站起身来,看着薛夫人,“我出去一趟。”薛夫人闻言也腾地站起来,“是不是因为……”她点着薛警官的背,她觉得他一定是想找个地方安然死去,不想让她看到他挣扎的模样,她想到这里,又流下泪来。

薛警官并不知道薛夫人有这样想法,他点了点头,“我要去见一位高人,我也许能为儿子复仇。”

“复仇……”薛夫人跌坐在沙发上,看着薛警官渐行渐远,她拿着儿子的照片,这凄惨的死状,幕后是恐怖的犯罪,复仇?

还是赴死?

第一百零七章 先下一头

“呜咽”,薛警官站在外面,耳畔传来死枯般的鬼音,这声音传来搅动起一阵阵的风,冷冽得如同死域中的冰寒,半切的月高挂在天空,它黯淡着,所以人间也黯淡着。

远处的一株老树摇曳,鬼魅一般的妖娆,也如鬼魅一般的丑陋。它如老朽一般还存余着一些枝叶,是稀疏的松针,在月光下显得那样锐利,莹莹闪光。

这松针如同扎在薛警官的心头,他如坐针毡,他又被这凄凉的景色吓到了,但他有着允诺,他对逝去亲子的允诺。

“快十二点了。”真是个不吉利的时间,他叹了口气,“走吧。”

循着这鬼影声声,他渐渐没入黑暗之中,凡人步入神域,所以他有着赴死的决绝,他的脚步自踏出,就不曾停止了。

……

“快!”丹歌带着殊迁,扭头急切地喊一声,让子规加快速度跟上脚步。在他们身后,一排十二双眼睛紧紧地追逐着他们,他们成功地通过清酒弹丸引来了它,现在他们要领它到一处空地。

那一处空地距离酒店不远,丹歌子规前些天就曾出现在那里想引出它和它交战,但是它没有出现,而是趁那时杀死了薛警官的儿子。

“耽搁了几天,终于等到这一刻了。”丹歌的目中满是狂热,他倒不是爱争斗的人,他是为了之后去那庄园里探访赤蛇和夺回两样至宝,他们这几日所做的一切,都在为之后铺垫,而眼前的这东西,是横在路前的唯一障碍。

丹歌瞥一眼身后,子规拿着那清酒弹丸悠然悠然地飘着,他之前的催促显然是多虑了,那廿於菟虽然是近乎仙神的存在,但到底是兽类本体,速度方面比之灵动的鸟儿,它拍马不及。丹歌还忧心它会在追逐片刻之后见不能得手而放弃,然而出乎意料,这廿於菟一路追来,一副势在必得的架势。

“看得出来它迫切需要这东西,也就是说,它的头痛显然折磨得它十分难受。”子规轻笑道,“这个机会十分难得,我们试着把它杀了吧。”

丹歌沉吟了一会儿,“应该是不容易,这强求不得,我们尽力吧。”

两人说话间已经接近空地了,丹歌对着身旁的殊迁道:“等我们和它对峙的时候,你就立刻离开,不要逗留。”

“嗯。”殊迁点头答应下来。

丹歌又嘱咐道:“如果你在回去的路上遇到那个薛警官,一定指点给他我们的位置,我们的成败全在他身上呢!”

“好!”随着殊迁应声,丹歌带着殊迁和子规一齐落在地上,他们已经到达了空地。那廿於菟见他们停驻,也陡然在空地止步,警惕地打量着丹歌子规,寻找着发动攻击的时机。

“走吧。”丹歌悄然戳了戳殊迁,眼睛却并不敢从廿於菟那边移开,他知道自己一个恍惚就足够致命。

眼前的廿於菟依然看不清全貌,丹歌子规都是如此,他们各自和廿於菟都有交手,但是除了那十二双明亮通红的眼睛,并没有其他的任何认知。也正因如此,丹歌子规不得不分外警惕,这神秘的东西也许有什么奇异的手段呢,他们不做好防备也许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兔子告诉我,这廿於菟每一个头都具有一种能力,现在它失去了八个头,又头痛难忍,显然那八个头的记忆它还没有融汇,那么它就具有十二种能力,或者更少,它的头痛多多少少对它是有些影响的。”子规道。

丹歌的脸色有些凝重,十二种能力,比它强盛时的二十种少了不少,却也足够棘手了,“十二种能力你知道是什么吗?”

子规摇了摇头,“不知道,这也是我们困难的地方,它的招式我们不了解,所以它会有很多出其不意的攻击,一定要小心。”

“但愿它的头痛对它的影响巨大。”丹歌说着摸了摸腰后的羽扇,准备就绪。他掏出一张符箓,一抖,往高空一掷,“庚幸金,玉兔金乌。”

符出天上半圆的月亮为之一亮,随之一道幽光打在那符箓上,符箓霎时光芒大放,宛如烈日临凡,这空地立刻亮如白昼,而那廿於菟的身形终于完整地出现在了丹歌子规的眼前。

“嘶!”两人都是倒吸一口冷气,这怪物的名号果真不是随意起的,每一双通红的双目之后,都有一个完整的吊睛白额虎的虎头,十二个并列横着排成一排,而被兔子们砍去的八头此时看来并没有地方安放,既没有留下创口也没有留下伤疤,显然这怪物在头被伐去之后对应的部分立刻退化消失了。

它此时是名副其实的十二头妖虎,这十二个人头共用着一个身躯,这也是丹歌子规为之倒吸冷气的缘故,它身躯十分庞大,粗略描述,就是一个直径足有三米的圆柱,完全可以近似于一个油罐车的油罐,而这油罐般身躯之下还接着四条一人来粗的腿,身后还有一条长有丈许的钢鞭虎尾。

丹歌子规的表情更凝重了,且不说这怪物身负十二样绝技,单是这庞大的身躯他们就不好应付,它身大力不亏,仅是虎尾一扫,就是擦着伤碰着亡的下场。

“我们需打起十分的精神防备它,防备之外的喘息之机,才是仅留的进攻时候。不过,趁现在!”丹歌语速极快,话音未落他已经急速地神行靠近廿於菟,一根羽毛在手,已经酝酿下了攻击。

自那符箓开始作用到丹歌欺身而上,一切的事情都在电光火石之间,那廿於菟还陷在这烈日忽现的愣神之中,丹歌的攻击已经到了。

这一根羽毛在丹歌奔到廿於菟近处时陡然出手,羽毛尾在前盘旋着如同钻头急速地接近廿於菟第一个头的右眼,这羽毛快得在空中只见一道白光一闪而过,眨眼间已经接近目标了。

但那廿於菟不是等闲之辈,这会儿它已经从愣神中回过神来,眼前那羽毛来至近前,这第一头猛然张口,放出一股凛冽的寒风,羽毛在遇到寒风时挣扎了一阵,最终还是寸寸碎裂,化为碎屑。

丹歌皱了皱眉头,“这第一头释放出的力量就是杀死三位凡人的力量,寒风。”他没有接下来的动作,因为子规紧随他动手时就已经动了,子规的手中是天地气息汇集的一柄剑,剑的凌厉锋芒显露,携带着出鞘的鸣响一望无前地刺向廿於菟的第五个头。

廿於菟似乎对这一剑并不看好,因为锋芒在外,大多是花拳绣腿,然而当子规这一剑扫过丹歌的符箓,将那符箓的日光扫成黑暗的时候它才发觉不对,而待它反应时,那剑已来到近前,凌厉的剑意把它的毛发霎时削断,之后切在它皮肤上,形成密集的剑痕。

丹歌抬了抬眉,“唔,剃头剑。”

廿於菟第五头连忙张口,空中一道酸腐的气息喷出,将剑止了止,随之七头目光一闪,一道红光掠过子规的眉头。子规的目光忽有迷茫之意,但好在他早有预防,只见他手中宝剑一旋,一道无形屏障破除,他的目光再次清明起来,但手中宝剑却陷入了与那酸腐气的对抗之中。

丹歌见状手一摆,一道清风忽起,将酸腐气往妖虎的右面一刮,顺手结诀,之前的羽毛碎屑伴在风中,迷入了第一头的眼中。

子规前行的抵抗被丹歌吹散,但他的去势已竭,宝剑已经没有威力,他闪身后退,在他刚刚闪身,他原先所站的地方一道木刺忽而窜起,恰巧让他避开。

子规心里一阵后怕,他连忙观察,只见廿於菟的第十头刚刚手势,显然那木刺就是这一头的能力了。

丹歌此时从背后拿出羽扇,一甩,变作一道宽刃,再一旋,就是外侧锋利的圆盘,他伸指一点,那圆盘渐渐消失。

远处的廿於菟忽然暴躁起来,它感觉有什么危机要降临了,就在丹歌圆盘消失的刹那,廿於菟的暴躁停了下来,就听“铮”的一声,一个头颅忽然飞起,在这头颅之下,正盘旋着方才消失的圆盘。

丹歌这一番出手,首先得功,将这廿於菟最为拿手的寒风第一头斩了下来。

子规有些惊讶,“怎么做到的?”

丹歌挑了挑眉,正待回答,却和子规忽然从地上跃起,那廿於菟被斩了一首,吸取教训已经化守为攻,攻了过来了。

两人的跃起并没有脱离危险,只见这廿於菟的钢鞭虎尾已经袭来,两人再次拔升,但那虎尾来势不减,在靠近两人的时候,虎尾末端忽然长出一节木刺,恰好就能够得着丹歌子规两人。

丹歌子规惊讶于这廿於菟竟然以身施展法术,他们立刻再次攀升,而随之那木刺也忽然升高一节。两人此时了然躲避不是办法,这廿於菟木系法术十分纯熟,可以芝麻开花节节高,他们避是避不开的。

丹歌手一抖,又一张金符箓在手,“金克木,金印如斗!”

第一百零八章 子规之威

随着丹歌言出法随,金符箓立时变化成了一方虚幻的金印,虽然不具实质,却具有金的性质,对五行之木天然克制。

这金印一出,天空上丹歌之前投掷出玉兔金乌符箓也把光芒投射,金印立刻光辉四溢,如同天玺降世,那挥舞过来的虎尾上生长着的木刺被这浓郁的金元素压制地不复之前的尖锐,隐隐有融化的迹象。

丹歌子规的欣喜还没有展露,下面的廿於菟第二头忽然高抬,猛然吼出一声来,随着声音,那虎尾的木刺忽然恢复之前的凌厉,甚至越变越红,红到鼎盛时砰然燃起了火,这火焰熊熊,随着虎尾摆动往高处一窜,直奔丹歌手中的金印而去。

丹歌瞳孔一缩,连忙将手中的金印抛弃,同一时早已登高而起的子规把丹歌往上一拽,才避过这焰火的燎灼。

丹歌悄然捏了捏手,虽然他果断地抛弃了金印,但他的手还是被那火燎到,火焰匿在他掌心的掌纹上,粗看之下只以为掌上有岩浆流淌,而其实是隐匿了火光的火灼之力。他不由感叹,“木生火,火克金,这家伙对五行运用地如此纯熟。”

两人此时距地面已有两丈来高了,那廿於菟的虎尾长有丈许,再加上它的身高及木刺火焰之高,堪堪能掠到他们的脚底,两人自认为这廿於菟定是不能再拔升了,但倏忽的变化立刻打了他们的脸。

廿於菟尾上的火焰霎时消去,火焰下的木刺露了出来,节节攀升,直扑两人的下身。这木刺袭来,如果转变火焰,就又能燎灼到他们了。丹歌却在慌忙之际眯了眯眼,摸在手心的掌纹上,手上传来阵阵灼烧之感,这个教训给他不少警示,他此时已经识破了这廿於菟的奸计,“想故技重施?”

他一抬眉,“那就配合你。”

他在那木刺来到近前时又抖出一张金符箓,而在暗处,他潜藏了一张水符箓,金符箓幻化金印,金印如斗,立刻把木刺来势止住,在这时机,果然木刺立刻变红,砰然火起。

丹歌轻哼一声,把暗处的水符箓一抖,猛然往下一压,“金生水,水克火,水盛胜火!”顷刻间符箓之中一汪水袭来,在空中悬浮不落,将那燎来的焰火压制。

地上的廿於菟似乎没有预料到这样的情况,它只以为故技重施还能取得效果,眼见火焰压制,它第十头摇动,火焰之中的木刺渐渐抬头,丹歌无言地把金印一压,四种元素陷入了对峙之中。

丹歌悄然向子规道:“我在劣势,第五道元素土在我手中对它形不成威胁,反而会因土克水而辖制我的力量,在它手中却不同,它能立刻取得优势。等它土出,我们迅速撤走!”

“嗯。”子规点了点头,它在丹歌旁观测着脚下的廿於菟,“土,是它哪个头的能力呢?”

然而这样对峙了约有一刻钟,预料之中的土元素并没有出现,“是随着八头被砍丧失了,还是隐而不发?”

子规得不到答案,但他知道这样的对峙没有任何意义,所以他要打破这僵局。他伸手一握,天空中灵气毕至,地底下灵息咸集,一柄长剑凝结而出,剑身流光溢彩,光彩夺目,不下于那玉兔金乌符箓放出的光辉。

他执剑一抖,天地气息再次凝聚,剑身流光凝实,有天地威严。再握剑一立,剑尖指向高空,直取半月,星辉消散,明月黯淡,剑身仿佛笼络宇宙光辉,光亮夺目竟难见剑形。

丹歌点了点头,这招式他已经看出,是子规极具威力的五凝之剑,在僵局之时,最易立威,曾经丹歌和巴东石柱上的秃鹫对峙时,正是这一剑打破僵局。但这五凝其间,消耗一定不小,于是丹歌对着子规摇了摇头,“够了,三凝就行,逼它收势就好。接下来可还有战斗呢!”

子规点了点头,把剑身一旋,剑尖朝下,他从高空往下一跃把剑朝着廿於菟猛然扎下,这一剑并威偶势,尤其子规带着剑身而下,显得极为莽撞,和剑身的流光并不相符,但正是这莽撞一剑,让廿於菟不敢不防。

它连忙收回虎尾,四足紧抓地面随时准备躲闪,但见到子规那凶狠的双目,它忽然镇定,虎尾在空中旋了个圈,掉头扫向子规,同时第七头抬起,目中红光一闪,子规霎时失神。

丹歌此时已经靠近,既然子规的逼退效果已经达到,就不必范险了,他立刻来到子规身旁,带起子规往高天一窜,避开虎尾,之后转身急往远离廿於菟的方向飘去,却在转身瞬间,听得身后“铮”的一声,伴之廿於菟暴躁而痛苦的声音响起。

丹歌扭身,只见那虎尾近在咫尺就要扫到自己身上,他一抿嘴,使了一招千斤坠,猝然下沉将那虎尾躲开,落地瞬间往后一蹬,掠到远处。“好快的招,它怎么这么快了?”

子规此时恢复过来,听到丹歌的感叹,他撇了撇嘴,“哼,气急了呗。”

“哦?”丹歌抬眼望去,那廿於菟此时也扭过身来,只见它的第七头处鲜血淋漓,头已经不见。

“啊!”丹歌讶异不已,不用想,一定是子规的那一剑了,但子规在空中时就被第七头的目光搅得失神了呀,怎么那一剑还能完好地发挥呢?!他百思不得其解,问向子规,“你怎么做到的?”

子规翻个白眼,“之前我的问题你还没答呢。”他两人各自斩下一头,但彼此却并不了解得手的手段,一些疑问虽然出口,却并没有作答的时机。丹歌呲了个微笑,目光已经和子规一道,看向了来袭的廿於菟,这家伙被连斩两头之后,有些焦躁了。

廿於菟以极快地速度奔来,尾巴炸着毛,拖在地上,一路奔来扫下一道沟壑,它未到丹歌子规身前,前足就猛然往地上一扑,尾巴猛然扬起,尾巴毛中夹杂的许多土砾立刻挥向丹歌子规,同一时刻丹歌子规所站的地方,一阵阵耸动,一根根木刺密密仄仄地极速扎出。

木刺上覆盖一层金色,这廿於菟自削木刺之力强加金元素在木刺上面,只为了这木刺强度更为骇人,此时不是木刺,乃是金木刺,金木刺钻出突来排列整齐,让丹歌子规两人宛若这站立针毡之上难以下足。

两人欲轻身而起,远处的土砾却正好飞到,也都成金黄之色,小如金针,大如金团,劈头盖脸地砸向两人。

两人上下为难,丹歌无奈往地下处掌一拍,“伏龙三道”,真空一击陡然发出,在地上扫出一片平地,他和子规落下,随后丹歌把腰后羽扇一展,羽扇变化一道帷帐,把他们两人护在里面,挡住了那许多的土砾金雨。

然而两人却透过帷帐看得真切,那廿於菟庞大的身躯丝毫不笨重,它前足抓地,后足跃起,巨大的身子在空中一旋倒着身子将虎尾附带着金光破风鞭向他们的帷帐。两人都是一惊,立刻施加发诀,一道白光浮现,他们的脚底出现一个大洞,两人立刻钻入其中,顺着大洞钻到另外一边。

廿於菟的攻击落下,砰然拍碎了帷帐,却发觉帷帐下并没有人,还没等它反应,它身下的土地轰然一踏,它一下子落在巨坑里,它忽觉脸上窸窸窣窣的什么小东西在爬,然后微小的疼痛袭来,而且疼痛在越来越强。

它立马翻身站起,剩余的十头相互打量,只见二头和十头早已被啃噬成了骷髅,一群微小的虫子正从那两头离开,走向旁边的头。它大骇,连忙抖擞身体,却发现根本难以抖下,它五头立刻张口,意欲释放酸腐之气。

“快回来!”子规丹歌齐声道,那小小虫子在两人法力的牵引下极速地离开了廿於菟身上,飞速地窜回了丹歌子规的身上,小虫们相互排列,在丹歌的衣领处形成羽毛装饰,在子规的右手形成手镯。

他两人相互一点,异口同声道:“这一回我知道你怎么得手的!哈哈哈哈。”

这小小的虫子正是他们的骨虫无疑,在见识到这廿於菟有酸腐之气的时候他们就没敢贸然使用,刚才这小虫子们钻洞救了他们,他们也趁乱让虫子们发挥了一阵,而收益比他们两人动手来得快多了。“只可惜一时情急,没让他们先啃了第五头。”

子规摆了摆手,“哪有那么轻易尽善尽美,现在他二头十头没了,火木两道能力丧失,对我们的对战帮助也是不小!”

“不错!这两道能力没了,我们大可在空中对他遥遥而击。”之前这怪物借着这火木两样力量相合,他们跑得再高也能追击,现如今没了这两物,这怪物应是再也无能为力了。

子规死死地盯着远处的廿於菟,“现在我们两个没受什么伤,已经取得这样骄人的战果,一鼓作气杀了它也是有可能的,就怕它会逃跑不愿再战呐!”他说着摸了摸兜里的清酒弹丸,到时候这东西还管不管用呢?

第一百零九章 陷险

不出子规所料,廿於菟已经有了退却的意思,它伏着身子,第六头目光一闪,子规丹歌的脚下忽然有水冒出,配合沙土已经形成了泥沼,在两人陷入土中时,土地忽然凝固,泛起了金属光泽,廿於菟连用水金两术将子规丹歌困住片刻,它弓着身子后退,渐渐融入到远方的黑暗之中。

子规暗探一声“果然”,立刻将兜中弹丸拿出,随手一阵风扇往廿於菟的方向,借着风把那清酒弹丸的芳香传递,“还管用吗?”子规等待着。

丹歌则把手按在地上,他的掌纹内有着廿於菟的火焰,利用这火焰之力分化金土,“第六头是水能力,它还藏了一手。”

他们两个刚刚脱身,远远地就瞧见那廿於菟去而复返了,它人性化地展现出纠结的表情,似乎在决定去留,但显然后者渐渐占据了上风,清酒弹丸对它而言就是灵丹妙药,之前被砍下八头就头痛得难受,如今又有四头被砍,它的头痛更厉害了。

它自认为绝不会轻易输给这两个人类,但是这两人离奇的手段一次次奏效,让它有些应接不暇,但到此为止了,它想着,它全心全意地应付起来,就是十兔联合,也不能把它杀死。那一粒弹丸,它势在必得。

“似乎是更管用了。”丹歌笑着看着子规手中的弹丸,“它的头痛在加剧,我们的机会在增加。”

“可它的耐心在削减。”子规不无忧虑地道,“我们的几次得手全在出其不意的情况之下,接下来它对付我们一定步步为营,我们正面和它对敌,还是难以占优。”

丹歌点了点头,“如我们最开始所说,防备之余的喘息之际,才是我们进攻关头。”

说着那廿於菟已经开始动了,它这一次速度极快,飞奔过处荡起滚滚烟尘,它八头齐聚,隐隐成锥,身前金光浮现,宛若子弹一般极快速地射向子规丹歌,这数丈距离眨眼就掠过了,丹歌子规尚能看清它的轨迹,但还未等它奔到近处,衣衫呲呲作响,数缕丝线绷断,它这急奔竟有遥遥的金利之威。

两人立刻反应,脚下一踩就升入高空,两人躲避此招还没有反击,就听下方廿於菟强行停止身躯,划出数丈有余,它利爪过处激起烟尘无数,将它全然笼罩。丹歌子规不见廿於菟全貌,也不敢托大,又往上拔升许多。

这时在烟尘之中一道虎尾袭至,打的却不是空中,而是强悍地打在地上,“啪!”一声震耳欲聋如同巨型炮仗爆炸般的巨大声响传来,随之烟尘之中许多土砾被击打地往高空窜去,丹歌子规就见如扫射一般密集的土砾弹药全面覆盖地朝他们拢来。

土砾闪耀金光,在廿於菟金属性的加持下一粒粒都是锋利坚硬的子弹。

“哎!这金属性才是它得心应手的能力,我们斩了四头怎么就没有斩了控制金的这一头,甚至于连金在哪一头也并不知晓!”丹歌骂骂咧咧地,手上却不怠慢,敛集之前被廿於菟一尾拍碎的帷帐之羽,在脚下一布就又是一张铺天盖地白幕。

他展出一张火符箓,发出火来往白幕上一引,火焰立时扩散到白幕各处形成一道熊熊燃烧久久不息的火幕,那土砾子弹也恰好来袭,碰在火上,金元素被火焚尽,余下的石头穿过火幕,不具威能,子规伸手拂出风来,把它们吹散。

丹歌目中神光一转,伸手一绕,火幕盘旋形成一道火龙,火龙环绕而下,直击向烟尘之中的廿於菟。子规又伸手拂风,风助火势,火借风威,二者相合就是一道不弱的攻击。这风火龙钻入烟尘之中,也将烟尘扫尽,却在显露天地原貌的时候让两人满是讶然。

那廿於菟早已无踪!

两人发觉不好,相击一掌借掌力将彼此快速推开,就在他们离开的刹那,原先的位置一道虎尾自下而上扫过,再看击来处,那廿於菟第五头目眦尽裂般大睁双眼,脚踩青云竟然浮在半空!

廿於菟距在云上,登踏之间走上高天,第五头一声怒吼,之后第六头神目闪动,瓢泼大雨霎时成形,倾盆般灌向子规丹歌。两人立刻躲避,大雨浇在地上,霎时地面遍布白沫,白沫炸开之后,一道道青烟袅袅升起。

丹歌子规连连躲避倾盆之雨,他们看得仔细,那雨落在地面把地蚀了一个个坑洞,其酸强悍无比。避雨同时,两人都挥手作风,将下方升起的青烟吹散,这青烟想来也是强酸之物。

然而不久之后,他们发觉被他们吹散的青烟从四面八方又聚了回来,两人这时候才想起往四面观测,只见借用土地衍生,在廿於菟金能力的控制之下,四面渐渐升起土墙,四面往当中靠拢,眼看就要靠在一起,形成一个倒扣的碗。

子规看着这情景,心头忽然一紧,“丹歌的金瓯无缺?!”他戳了戳丹歌,四面一指,“报应来了,这一幕和你我杀死万千骨虫的那一幕何其相似。”

骨虫死于丹歌金符箓金瓯无缺变化的倒扣金碗和子规放出的一道酸风,而他们此时也正困在一个倒扣的碗里,下有青烟上有酸雨,他们和那是骨虫的遭遇确实如出一辙。

丹歌明眸一暗,摸了摸衣领那一劫幸存下来的骨虫,嘴硬地辩驳道:“既然骨虫尚有存余,则这事情还有转机。”他左右扫视寻找着转机,而其实心底一点辙都没有。

转机还未到来,更大的灾难却先至了,空中的廿於菟又是两声怒吼,它足下的青云伴着怒吼迅速暴涨,覆盖了这土围之上的整片天空,雨水伴着怒吼更为瓢泼地倾泻,这一次是完完全全地将每一处都笼罩了,丹歌子规已无处可逃。

丹歌微微愣神,他有些绝望了,他摸着衣领的骨虫们,“你们遇此灭顶之灾,是如何应付的。”忽而丹歌的指间传来剧痛,将他从愣神中疼醒,正是骨虫咬破了它的食指和中指。

丹歌看着这两指的创口,想起那许多的骨虫围作一团才保留下这些骨虫余生,他眼中一丝明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既然生死关头,还考究什么之后的计划?!”他就将这两指点在眉心处,随之眉心处一道徽印出现,似鸟飞鸟,奇形怪状,乃是南岳之图!

他本想用这南岳之图的加持引动审判之火袭击廿於菟,然而那薛警官还没有来,而他们的处境也到了危机时刻,如果此时不用,往后恐再也没有机会用了。

恐是连往后都不会有了。

丹歌受三道加持在身,力量立刻高涨,再抬头看那廿於菟是已有了然之意——他变作如此高深,已能隐隐看到廿於菟的境界了。

他拂风而出,一道旋风来袭自东南扫到西北,把全部青烟都拢在其中,等新的青烟产生,就都被那旋风吸引,汇集到西北一处。随后他直窜向高天之上,一枝赤羽在手,面上凌冽杀意,使得那廿於菟第五头圆睁之目感到刺痛难忍,终于眨眼。

眨眼而雨歇,廿於菟招式被破解,眼见来人气势逼人杀气腾腾,不敢逗留连忙俯冲而下,丹歌手中赤羽霎时离手,身子转眼间来到这倒扣的金瓯底部,金瓯还有不远就完全相接在一起了。他伸手拿出一张火符箓扣在这金瓯上,金瓯霎时坍塌下来。

奇异的是,他伸手时赤羽仍在手中。

而在地面,随着土块掉落的,还有廿於菟的第六头。

丹歌出手只在眨眼之间,赤羽来去迅捷有如不曾发出,唯有廿於菟的这第六个头,眨眼落下,却不能视同犹在颈上。

“吼!”廿於菟在几乎胜券在握的时候遭此变故,还赔上自己一头,它愤怒至极,第三头发疯似地摇动,所有落下的土块都化作金铁,被导引着砸向尚在土块之下的子规。

丹歌扭回头来一脸无措,他发动那样一击割下廿於菟的头颅后,加持就已经消失了,他已经不具备把子规救下来的能力了。他后悔莫及,“是我立功心切,忘记了他还在险地!”

他攥了攥拳,正要往下窜去,却遥遥地看到了子规一个镇定的眼神。“不去吗?!”丹歌迟疑之际,就已经没有救的机会了。

“呛呛”,金石相互磕碰发出鸣响,一片金粉被激起,这廿於菟的第三首对应着金能力,它做到了极致,哪怕是灰尘都在闪耀金光。金色一片之中没有灰色,一袭灰衣的子规没有出现。

丹歌的心咚咚咚地跳着,他的双目已无法聚焦,但他依然将目光扫过每一寸土地,没有,没有踪迹。

忽然,那边的廿於菟跃在石块之上奔向方才子规所在的位置,它只为了清酒弹丸,它现在要占得先机。

丹歌也已经扑了下来,他只为的子规,子规也许还有的救!他把一兜的符箓都掏了出来,以相生的关系排好,激发了第一张符箓,然后就把那一把符箓全都甩向了廿於菟。

“你给老子起开!”

第一百一十章 声与雷

这一把符箓足有百张之多,第一张符箓激发之后,因为相生的关系于是之后的符箓就被持续激发,几乎在刹那之间全部的符箓都被唤醒,符箓本来分作金木水火土五行,彼此既有相克又有相生,但此时一同发动,最后竟演绎得全然不再彼此干涉。

水符箓焕发蓝白之色,有水潺潺,数张水符箓声威浩浩,竟有冲天之巨;木符箓焕发青绿之色,有林森森,数张木符箓郁郁葱葱,有蔽天之袤;火符箓焕发橙红之色,有火炎炎,数张火符箓烈焰熊熊,有弥天之威;土符箓焕发灰黄之色,有土漫漫,数张土符箓烟尘滚滚,有遮天之势;金符箓焕发金黄之色,有金熠熠,数张金符箓寒光闪闪,有裁天之利。

所有的符箓皆协同一致地在丹歌一甩之下奔向廿於菟,彼此相合竟刹那演绎一片险境:水在天上翻作冲天之浪,所及处皆暴雨如瀑,其中金光闪闪,每一滴雨皆是利落尖刀,站在其中顷刻间就能被碎成烂泥。

厚土撑在下部,合水化作池沼深泽,踏落其上则立被吞噬。

土上生长参天之木,木皆利刺冲天,落雨尖刀伐下,木刺遍布池泽,无意踩中则如万千利刃穿身,木刺之中更有熊熊火焰暗藏其中,纵不被利刃穿透,靠近木刺也要被立刻焚尽。

这一招险境不偏不倚,正想将廿於菟庞大身躯全部笼络,如果发出威能,即便廿於菟皮糙肉厚,也要非死即伤。

然而这等险境以其强悍而浩大的气势一下子惊醒了埋头挖石的廿於菟,它仅余的七头齐齐抬起,一看,在它眼中,只见一个世界飞来了,那世界五彩绚烂,然而杀意凛凛,它七头皆是一缩,身子随之暴退。

它此时的危机感比之前失去五个头颅时还要强烈,这一个世界传递给它的是足以湮灭它的恐怖威力,它虽然避开,但那世界依然在朝着它飞来,竟如同有灵性一般决绝地要将它杀死。它不敢正对,急忙又窜远了些。

然而待它回头,那世界已近在咫尺!

“嗷!”

这十二头妖虎被吓得发出了奇怪的吼声,如同一只受惊的哈士奇,它又马上动作,往远处极速窜了窜,随之身子往高天一纵,第五头虎目圆睁,脚下青云出现,载着它一刻不停地往高天奔去。

丹歌站在石块之上看着天上那憨憨的巨兽一顿一顿踏着青云奔走,后头紧紧地跟着如同一张巨口的世界,巨口上唇为蓝,下唇为黄,当中瓢泼之雨细密形成蓝白牙齿,齿张齿合间紧随在廿於菟之后,恨不能将这庞然巨兽一口独吞。

二者如同捉迷藏一样一追一躲,而其中艰险,唯有廿於菟自知了。

丹歌挠了挠头,他无意之间似是发出了一个相当厉害的法术,但他心思不在于此,此时廿於菟既然已被吓退,他正好无忧地搜索子规的踪迹。

丹歌往足下一打量,长出一口气,这落石倒是并不大,正因如此,他搬起来也就并不费力,他一块块地将石块掷出,将他所踩的地方清理出一片平地,然而直到此时,他也没有看到任何灰色的东西。

丹歌一叉腰,自语道:“难道他慌乱逃窜,没有死在这里?这可费劲了。”他嘴上虽然说着子规已死,其实心中迫切希望着子规尚还活着,而其实这一遭没有理出任何与子规相关的东西,让他更为相信子规应该是还活着呢。

丹歌从那空地跃出,又找了一处石头堆垒的所在,继续搬起了石块。

这时,就听四周忽然变作静谧无声,丹歌耳内一震耳鸣声起,他忽然站立不稳,身上衣衫发砰砰的声响,诸多黑色丝线纷飞,同时他感觉身躯一抖,一股无形之力猝然钻进他的体内,使他绞痛不已。

丹歌立刻一震身躯将那力量平复,再由石上快速跃起,在他跃起之后,“嗡”的一声一道蕴藏了许久的高声鸣响从他的耳朵窜入,竟直冲他大脑而去,好在他神内有一道紫气蕴藏,这紫气将那声音视若实质一般地猝然一卷,把它轻松化解了。

而丹歌内忧平复,再回首,只见脚下的石块已被震成粉碎,铺就在地面上,丹歌了然,眼前的情景必是刚才那一声之威,他抬手望天,恰巧看到奔在天上的廿於菟第九头正好收口。

丹歌眼睛一眯,“这出其不意的声音攻击来自它的第九头,它这样被连斩五头,都不舍得使用,是并不熟练呢?还是另有图谋?”

而为何此时使用,丹歌倒是不用琢磨,答案正摆在天上,就是那紧追不舍的一张巨口。这廿於菟猝然出手一定想镇住丹歌,让那五行符箓组成的险境失去丹歌的控制而崩毁,但好似那险境并不依从丹歌的指挥。

至于丹歌的疑问则一时难以清晰了,但他见识了这声音的威力之后,让他不由想到了子规。

丹歌低头一望,虽然此时廿於菟把所有的石块震碎,但是石块铺就的地面十分平整,并没有看到任何一个人形的凸起,丹歌不由叉腰问道:“子规呢?莫不是给砸进地里了?”

丹歌决心再下去用脚踩踩,遇到柔软的所在,大抵就是子规的尸首了。他这般想着,目光却灵动地四处闪烁,“那家伙怕是脱险藏了起来了?”

丹歌落在地上,背着手弓着身,惦着右脚在身前点一点,捻一捻,如同一个玩尿泥巴又不舍得脏手的小孩,在没有收获后他又往前迈一步,换成左脚在前,继续踮脚点一点,捻一捻,如此往复不止。

天上廿於菟第五头的眼睛憋得通红,看了看身后穷追不舍的那个恐怖世界,又快速奔了两步,它心里无奈极了,它只能看着丹歌在下头寻找他的同伴,而它被这东西缠着却不能寻找它的弹丸,尤其这东西如此持久,完全没有殆尽的意思。

它趁着间隙往下一探,眼珠子险些蹦了出来,它只见地下的丹歌学着腿脚不灵便的老头子甩着腿蹒跚着,看在它眼里丹歌就是在优哉游哉地等待着它的身死,它怒极了,这也太不把准圣人的中尸虫所化近似仙神般的恶妖界新统领二十首妖虎当回事了!

它的第八头虎目红光一闪,天空之上随之滋滋作响。

丹歌正待换足之时,忽冥冥有感,往上抬头一望,只见一道足有一人合抱之粗的雷霆朝着它极速劈来,丹歌没敢愣神,猝然一个闪身,堪堪将那雷霆避过,而在雷霆所劈的地面之上,出现了一个深有尺余的深坑,坑中泥土焦黑,还尚有白光闪烁。

“好厉害的东西!”丹歌脸色凝重,望着天空上正在收势的第八头,“他竟掌握这样厉害的力量,还有之前的第九头极为厉害的声音能力,它这些能力隐而不发,白白失去五头是什么用意?”

丹歌没有深究,他看着天空狼狈的廿於菟,还有身后那穷追不舍的无数符箓所组成的险境,试着扬了扬手,果然那险境并没有依据他的心意而动,那东西已经脱离他的掌控了。

“哎,如果我能掌控这厉害的险境,把廿於菟除了,那就什么疑问都迎刃而解了!”丹歌耸了耸肩,既然没有捷径可走,那他就要对它加倍小心,它尚有第四头、第十一头和第十二头不曾展露能力呢!

丹歌羡慕地看了看天上那险境,歪打正着的大威力之物啊!奈何不受控。他悄然叹气,扫视一周,“子规这家伙要藏到什么时候,他这出其不意可以理解,关键我装模作样的很累啊!”他方才已经想通了子规的脱逃之法,他断定子规一定尚还活着,正因如此他的搜寻才这么淡然。

“一直小小的鸟雀,寻摸一个缝隙就遁逃了。”丹歌撇了撇嘴,一背手,一弓腰,继续他的探索之旅了。

而天空的廿於菟虽然被追击,尚在洋洋得意呢,它以为方才那雷霆一击,足以让下面那小子战战兢兢了!

它抓紧时机那么一看,入目却还是一副老者蹒跚图,它不由更恼了!

它悄然瞅准时机奔到正对丹歌的天空,早已难受至极的第五头双目一合,眨眼而足下青云消散,廿於菟瞄着丹歌就飞速地落了下来。

也在这时,长夜里一声悠然缥缈哀转久绝的杜鹃鸣唱,“咕”。

丹歌应声而止,浑身佁然不动。

廿於菟心中有些纳闷,却也没有细想,只是瞄了个准,这一身坠下去,必将那丹歌砸成肉泥。

然而廿於菟落得距离丹歌更近些时,发觉丹歌的黑色渐浅,它感觉有些不对,却在这时,猝然一阵鸟翅扇动的声音响起,一道灰影从远处一掠而过,廿於菟还没有看清那灰影已经掠走,廿於菟有些诧异,回身往下看是,落点处的丹歌身影也已没了。

“轰”!

廿於菟落在地上,把四足之下的碎石碾作了齑粉,喷在空中是淡淡的金烟,它往边上一跃,看向落点之处,只见地上有一肉饼被他压得扁而又扁。

“吼!”廿於菟发出了兴奋地吼叫声。

金烟之外有悲戚戚的人声,“丹歌!丹歌!”

第一百一十一章 斗法

“哈哈哈哈,真是现世报应。”丹歌的声音紧随其后响了起来,“我之前还以为你被砸死了,悲从中来,不能自已。这会儿却就换作你来哭我了!”

廿於菟闻声,六脸诧异,他连忙将四周阻碍视线的金烟扫尽,渐渐地,远处两个身影呈现在了它的面前:一个黑衣一个灰衣。这两人神色淡然毫发无损。

廿於菟满是懵懂,这可就奇怪了,不仅石块不曾砸死灰衣之人,而且此时地上明明有一滩肉泥,可那黑衣之人依然站在远处谈笑风生。

廿於菟瞅了瞅地上的肉饼,再看了看远处的丹歌,满是疑问,既然那人尚在,那这肉泥……

“哈哈哈,它一定以为我方才的金蝉脱壳之术是隐身之术,隐身之后还留在原地,被它一屁股墩坐了个粉粉碎,所以它料着那肉泥一定就是我了!”丹歌笑着道,接着摇了摇头,“可惜可惜。”

子规点了点头,点在自己和丹歌的身上,“我们自诩正义,手段却全是阴招,也难怪它防不胜防,终究中招。当然也得益于头痛对它的限制极大,它五头失守,正是头痛相助,至于这头痛的程度么……”

子规扭回头来深深地看了一眼廿於菟,“这头痛厉害到时光已经过了这好一会儿,你竟连自己新失了一头都没有察觉。”

那廿於菟闻言一个愣怔,这六头左右打量,恍然大悟!可不是,它的第八头不知何时已经不在了!它思及八头的去向,低头一瞅,就看到了地上那一滩肉泥。

它立刻明了,那灰衣之人没有被石头砸死,却做成假死的状态,那同伴和他隐隐配合,激怒自己,自己落下之时那一道飞掠而过的黑影,就是那灰衣之人的招数了,它凭借其绝对的速度优势出其不意地将自己八头斩下,而自己由于本身头痛,所以没有发觉!

等自己落至地面,那新斩的头颅不知何时已在自己身下,自己踩了个粉碎认不出来,只以为是黑衣人死了。

廿於菟把诸事理顺,再看这肉泥,就百感交集,愣在了当场。

它一动不动的,全然沉默了,它方才望着这肉泥尚还欣喜呢,到此时再望着哭都哭不出来了。第八头所携带的能力可是雷霆之力,这雷霆霸道而迅捷,是它颇为得意的招式,它预备着用这招式出其不意地重伤丹歌子规,却仅仅放出过一道雷霆,就被斩首了。

丹歌见这情形忽然也有些叹惋之意,“你作为那准圣人的三尸之一,势必难逃一死,如果秉持善意,可也不至于落到如此下场。”

子规闻言却使劲地摇了摇头,并不赞同丹歌的说法,“它生即为恶,天若算定它往后有秉持善意的时候,它就必不会成为三尸之一。”他断然无情地看着廿於菟,“常为恶者有这下场,只不过是咎由自取。”

这些话语,不管是丹歌实意还是虚情,也无论子规时热讽还是冷嘲,听在廿於菟耳中都格外刺耳,天地万物皆有其道,丹歌子规的妄评之语,正是触了它守卫的道。

它的第三头滕然抬起,张口发出一阵金鸣之音,随后竟然吐出并不标准的人言来:“魔道,亦有其道!”

这一句话虽如孩童牙牙学语一般含混不清,却因其异能,出口有金戈铁马的气势,是名副其实的唇枪舌剑。

只见廿於菟身前不远滕然尘土翻动,一个枪头斜斜指出,再往后是马首,又往后是一名兵士,这兵士骑着战马宛若自幽冥奔袭而来,浑身沙土铸就,两粒顽石为眸,顽石溢出血丝,在顽石上留一点血红,其余的滴到眼眶,随着流沙攒到兵士手上的长枪枪尖之后,作为枪尖之后的一绺红缨。

顽石血丝不断,枪身红缨无穷,待到枪上红缨成形,这沙土兵士的顽石之眸也恰好被染红,战马载着它已奔到丹歌子规跟前。

兵士红眸一闪,握枪的手一转,枪尖霎时从流沙变作实质,乃凌厉金尖,随这枪转红缨也是一抖,枪已极速刺出,一点寒芒先到,之后红缨掠出,酸风浮起,猝然随着枪尖所向,皆是所向披靡之势!

丹歌带着子规往后猛然撤去,子规趁此时候鼓气出声,字正腔圆,“正道,才是通途!”随着声音,以那流沙所成战马的马足为开始,一道沟壑出现,宛若长蛇一般在空地上方圆三米的地方游动,最终又汇回马足,也正在这时,沟壑所围的土地开始震动。

伴着一声高亢的鸣叫,一只由泥沙组成的大鸟自土地中翩然而起,两翼扇动刮起尘土阵阵,尘土之中唯见那士兵的血红色双眸,和这大鸟发亮的利喙。

原来这大鸟的成因和那骑兵一样,都是声音所化,骑兵枪尖具有廿於菟第三头的金属性,那鸟喙就是丹歌宝剑所锻。子规廿於菟此番斗法,斗得正是他们的道。

大鸟先下手为强,鸟喙就在战马马足,它叼起马足往上一摆,就待吞之入腹,却发觉口中之物霎时变得柔软,再细看,那骑兵已化作一条流沙之蛇。

这蛇尾在鸟口中,蛇头回转,大张其口,朝着这大鸟的眼睛袭去。

大鸟双翼往上一并,将头一抬,原先的利喙变作了利爪,再往上看,之前大鸟不具其名,此时依然是一只鸟,却是一只傲然的苍鹰,这苍鹰抓着小蛇,对这小蛇的攻击丝毫不惧。

那蛇的攻击之势却并没有因此停止,它的头一转,咬向的不是别处,正是它自己的尾巴。蛇头尾相接,即化作一环,这环往苍鹰爪上一扣,苍鹰的形态立时散落成沙土落下。

丹歌看着暗暗攥拳,远远地瞧一眼廿於菟,感觉有些不可思议,“这怪物的智力确实不弱!”那蛇自吞其尾化作环,环扣在鹰爪,示意苍鹰被驯服,则天高海阔难以再得,正道被缚,所以子规败下了阵来。

“不过……”丹歌并不信子规就这点斤两。

果然,沙土落地之后其中有东西耸动,良久钻出头来,乃是一只蚯蚓,这蚯蚓身上有环不足为奇,于是那廿於菟的环就克制不了子规,反而要被他的蚯蚓同化了。

“呜。”那边的廿於菟低吼一声,有些不悦。那蚯蚓身上的环陡然裂开,形成一道弯钩,弯钩一侧具有倒勾,正是鱼钩!在鱼钩面前,蚯蚓只是饵料。

鱼钩微动,眼看着尖头就要刺入蚯蚓,蚯蚓却将身子一抻,变得如同丝线一般粗细,一头往鱼钩另一端的小眼儿一钻,扭回头来就要打结。

这蚯蚓正是变成了鱼线,只要这结打好,鱼钩就为其所用了。

那鱼钩钩身变直,倒钩褪去,化作一根绣花针,而那丝线,在之前为了制服鱼钩时已经穿眼而过。穿针引线,针在前,线穿入针内,则被针所摆布。

子规败了。

他抿着嘴,叹了一口气,他扭回头来看着丹歌,无奈一笑,“说好的邪不胜正呢?”

丹歌见他没有什么大碍,拍了拍他的肩头。却见子规的印堂滕然一暗,丹歌暗呼不好,立刻看向对面的廿於菟,只见那怪物此时神采奕奕,俨然气运大增。两人以声化形进行了一场见招拆招的相关道的争斗,而这输赢的赌注,就是他们本身的气运,子规这一败,那怪物凭空多了一点依仗。

子规懒懒地看着廿於菟,“唉。虽说这变化不足以改变战局,但却是给我添了一些阻碍。”

丹歌安慰道:“不挨得的。”

“哦?!”那第三头稚嫩而含混地哦了一声,声音之中满是耻笑之意,似乎从丹歌子规空中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难道它还有什么手段?”丹歌心忧起来。

子规猛然想起,“对!它还有第四头、第十一头和第十二头没有动用。”

子规话音刚落,那边的廿於菟第三头、第四头、第五头、第九头和第十一头竟是齐齐地吼了起来。

滕然间天地一暗,那维持了许久的金乌玉兔符箓光芒消失,一股子黑烟从四面八方凭空产生,将丹歌子规笼罩。这世界霎时变了,宛若是无间地狱一般,黑色填满了他们的眼眶,他们既不知天在何处,也不知地在何处。

他们站立在原地一动都不能动,在黑烟笼罩之下,他们除了站立之处,其他的地方都好似深不见底了。那黑烟涌动着,自上而下,自左而右。丹歌子规感觉自己站在了魔鬼的口中,魔鬼溃烂的魔舌舔舐着牙周,也许不知何时猝然把他们一卷,就生生地咽下了。

也许是这想法起了作用,黑烟弥漫着渐渐潮湿起来,又无比粘稠,伴之酸腐的气味来袭,是腐烂的味道,就仿佛是黑暗之中的不远处陈着一具死去多时的尸体。

丹歌子规就像是已经到达了魔鬼的腹中,这魔鬼一定臃肿着,嗝起的腐味也许名为美餐。

不久,呼呼地冷风吹拂了起来,魔鬼酣睡了吗?而他们,或将不久,陷入长眠。

第一百一十二章 红粉骷髅音

丹歌和子规心中满是不安,这黑烟滚滚,宛如变幻着一张张扭曲而挣扎的脸,虽然两人艺高人胆大并不惧怕,但这气氛诡谲终究在他们心头蒙上了阴翳。除却眼前的所见,在他们目及之外,一定潜藏着可怖丑陋的黑暗之物,那是他们更需要防备的。

丹歌试着摆手拂风,但风吹之下那黑烟开始绕着他们打转,一如他们已经置身在死域漩涡之中,而那阵阵腐臭味也伴着漩涡全部汇集到了他们所站的地方,臭味极其浓郁让两人不由皱起了眉头。

他们不能坐以待毙,他们需要立刻反击,丹歌想着摸了摸兜,却随后扁起了嘴,他的符箓在之前就挥霍一空了!而那些符箓形成的险境着实厉害,骇得廿於菟只能落荒而逃,但廿於菟从空中急落而下,那险境却并没有追来,丹歌预料着那险境的力量应该是消耗完了。

丹歌手中捏出一根羽毛,轻轻一捻上面细小的羽枝就掉落下来,悬在半空是一根根细微的羽针,他伸指一弹,所有的羽针向着四面八方疾射而出,它们遥遥联系着丹歌,它们所见也就是丹歌的所见。

按照羽针的速度分分钟就能飞出空地的范围,但直到两三分钟后,羽针还陷在一片黑烟蒙蒙之中,丹歌只好无奈放弃这试探的想法。

“黑气蒙蒙。”子规叹了一声,“这廿於菟的不知第四头还是第十一头有着这魑魅魍魉鬼气森森的力量,它一招鬼打墙,就把你的试探轻松化解了。”

“可我们,绝不至于没有把握就坐以待毙。”丹歌伸手一握,那飞出去的诸多羽针去而复返,而返回的时间,紧紧用了五六秒钟。这也应证了子规的说法,羽针飞出去遇到鬼打墙而迷失方向了。

羽针飞回到丹歌手中,他两手相握,又并不握紧,宛若两手之间攥着一个小球,而应着动作,那羽针相互排列,就在空中组成了一个小球。小球形成之际,丹歌目中精光一闪,双手一放,那羽针组成的小球保持着姿态立时散开,将丹歌子规围拢在当间。

随后丹歌右手一握拳,噼里啪啦的声音霎时响起,只见羽针上闪起了电光,羽针之间又以电光相连,形成一个巨大的电球,这电球将子规丹歌笼罩,电球之内原先密布在两人身周的黑气和电球之外的黑气立刻被切断联系,于是它们难以为继,渐渐消散了。

这电球上的电光乃是雷,雷克阴,于是那电球之内的就失去了活力,而电球之外的黑气,也和电球相隔了一段距离,不敢靠近。

丹歌看着这电球初具成效,不由一喜。但电球不合时宜地悄然黯淡了下来,让丹歌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作为电球节点的羽针遍布在四周,此时这些羽针有了枯黄的痕迹,很快就要蚀烂了。

丹歌恍然地点了点头,这四周还存在着酸腐之气,这羽针并不能敌过这种力量,而只待这羽针被完全蚀烂,他初步建立的优势立刻就要崩解。丹歌有些担忧,他看向子规,但子规自斗法失败之后,就鲜有动作了,可见之前子规是强颜欢笑,失利的打击委实不小。

也许是丹歌这一个眼神提醒,子规忽然有了动作,他伸手摸了摸左腕上骨虫所化的手镯,手镯立刻还原为一群骨虫,骨虫们爬到了子规的印堂处,各自大张其口突出一点血红,不久后汇成一点鲜血,这鲜血成形之际就在印堂嗤嗤作响,伴之一缕缕黑气蒸腾而起。

骨虫退去,鲜血耗尽,而子规印堂的黑色已经全然无踪,也预示着子规的气运又恢复了正常。此时再看子规,双目炯炯,神采奕奕,已经恢复之前的自信和安然。

丹歌微眯着双目,打量着重新在子规左腕组成手镯的骨虫们,问道:“刚才的鲜血是……”

子规回以一个微笑,并不作答,伸指往地上一点,地上呈现一圈,之后他再伸指一点,以那圈为边界升上来一根土柱。

丹歌望着土柱,眯着的眼睛一睁,这土柱形似巴东之柱,“啊。是那秃鹫的血。”

子规见丹歌一下猜中,耸了耸肩,他这土柱本不是用以提醒丹歌的,只是巧合罢了。他回神正色,对着土柱“咕”地一声,土柱霎时崩碎,尘土往四周扑去,而伴着尘土经过,四周空气陡然清洁,那酸腐之气被这尘土扫走了。

这时机把控得恰到好处,那羽针已被蚀得只剩一点点了,但还是在子规出手后保全了下来,而只要有这一点点在,这电球即便再弱,因为天生克制的关系,黑烟是绝不敢靠近的。

子规自气运恢复后话也多了起来,“还不到欣喜的时候。我们所见那廿於菟是五头齐齐发动,而此时仅有两头的能力显现,一为阴,一为酸。据我们所知,它尚有三头的能力没有显现作用,分别是第三头的金,第四头的声,还有一个不知道能力的。”

话音刚落,悠悠的声音响起了,是妩媚而诱惑的声音,声音展现的应是一个美艳无双的女子,当然,这全然来自于丹歌子规的臆想,这女子似乎捧杯,品了一口杯中美酒,“咕咚”一声咽下,美酒没有尽吞,一滴沿着嘴角滑下,因肤如凝脂,则悄然无声,只待这美女探出了舌,舔在唇上。

粉白的舌上暗红的酒,绘在唇上是晕开的嫣红。

她收回舌去,舌在牙尖一划。一道道声响,听在耳中,却如同跃然纸上,那必是一个明眸皓齿的姑娘。

丹歌子规抿了抿嘴,往眼前一望,提起的兴致霎时就没了,他们抽了抽嘴角,不无抱怨。这本来是一片阴森气氛,却用声音演绎美女,实在违和。

也在这时,那诱惑的声音退去,换上了劳累喘息的声音,随后传来长风入林,伴之枝叶摇摆,哗哗作响,宛若群鬼拍手。“呼”,一道火焰升起的声音,火焰在大风里堪堪维持着,发出“呼呼呼呼”的声音。

丹歌子规完全能通过这声音形成画面:长夜之中一个人迎风爬山,他走进了一片林,燃起了火把。仅仅只是听闻,却也能了解这寂静长夜之中,一定潜藏着邪祟。

“嘎吱”,是踩在落叶之中的清脆响声,之后只听落叶被扫起的声音,除此之外四面的声音都没有了。

是鬼来了。

“铮”,长剑出鞘,“嗒”长剑落地,“嘎”弓箭架起,“崩”弓弦绷断。

他在抵抗,但全无效果。

“咔嚓”,是骨头折断,“咯咯咯”,是血液在喉头颤动的声音,最后的喘息声音被血液淹没,然后喘息也止了。接着传来探手钻入皮肉的声音,这手大概折开了肋骨,从其后捉出一颗心来。

随之这声响又妩媚起来,这手拿着的不是杯子,是一颗尚在跃动的心,“咕咚”一声,她饮尽了心中的血,尚有一滴沿着嘴角滑下,因长饮鲜血,故肤如凝脂,血液流下而无声,她探舌一舔。

苍白的舌,鲜红的血,衬以一脸无情的邪。

她收回舌在牙尖上一划,“吭哧”一口,咬在那心上。

“呃!”丹歌子规被这声音一惊,暗叹果真红粉骷髅。

却也在这时,四周黑气猛然涌动,突破了丹歌的电球将丹歌子规两人包裹,他们又陷入了完全的黑暗之中。

“唉。”丹歌一托额头,“抱歉,我刚才心神有霎时的失守。”

子规叹了口气,“我也一样。”果然,酸腐之气也再次袭来了。

而这还不算,四面又传来了骨头摩擦响动的声音,声音此起彼伏,久久未绝。

丹歌子规面色凝重地对视一眼,这是大军到来了。

而随着这大军的到来,四周的黑气开始渐渐变淡,丹歌子规又能看得见四周的情况了,而入目的情况让他们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四面的骷髅无数阵列齐整地将他们围在中间,近处的骷髅身负铠甲,手执长矛,金色的齿间有青绿色的涎,那是饱含尸腐臭味的强蚀酸。

远处的骷髅手握长弓,头戴盔头,身背惨白箭矢无数,这箭无一不是用骨制成的。

所有的骷髅浑身冒着黑气,之前的滚滚黑烟,想必就是被它们吸收了,它们的铠甲盔头长矛长弓牙齿皆呈金色,显然是有廿於菟金属性的加持。

这大军站在空地浩浩荡荡,每个骷髅一缕红眸都足以将天地映亮,这显然是廿於菟的终极手段了。

而那廿於菟……

丹歌四处望了望,并没有见廿於菟庞大的身影。“跑了?留下这大军作为拦截?”

子规戳了戳丹歌,往天上指了指。

丹歌抬头一望,险些笑出声来,那廿於菟此时正在天上奔跑,在其身后,是一张蓝齿的大嘴,正是丹歌甩出全部符箓造就全部的险境,原来这险境不曾耗尽,而只是在廿於菟和子规斗法时一时没有尽责而已。

“这样我们的压力……”丹歌本想说少了不少,但见这眼前密密仄仄的骷髅们,转了口风,“……还是挺大的。”

第一百一十三章 陷入算计

“咔”,整齐划一的骨节响动,但见这近处手执长枪的骷髅们皆伸手把枪往天上一指,足有上百之数的长枪全部显露,彼此间隔相当,直直戳天,如同是编织了数围囹圄,牢牢地将子规丹歌锁在当间儿。

枪尖皆是金黄色泽,密布天际,恍若一片金云,金光闪闪,光芒万丈,刹那错觉只以为身处佛国净土,而其实截然相反,丹歌子规正困于炼狱幽冥,枪身黑漆漆的黑气滚滚,任凭金光万丈也难以照穿。

天地间,金光有多亮眼,黑暗就有多浓重。

这些黑暗的骷髅客,长久浸在杀戮里,通红而冷漠的双眼就是明证,还有那骷髅脸上莫名浮现的微笑,狂热而残忍,它们早已迫不及待了。

丹歌和子规冷眼看着,这些个骷髅他们孤身对付五个十个轻而易举,但入目的骷髅却足有上百之巨,他们就有些难以应付了。而不仅如此,这骷髅们一个个展现着残忍的本性,但它们压抑了本性立在队列里,它们的理智使它们更加危险。

它们合力一击,绝非丹歌子规可以正对。

“要逃吗?”子规问道,这也是他们最好的选择,留下来硬抗这么多骷髅的攻击绝对讨不了好,而如果他们想逃,这些骷髅也拦不住。

“逃吗?”丹歌犹豫了,其实活生生的例子就在眼前,那廿於菟如果在失去四头之后果断逃离,绝不会再失两个头,甚至被逼的底牌尽出。

逃是最好的选择。

但这偏偏不是丹歌期望中的选择,他们应该乘胜而追击,廿於菟已被斩下六头,他们还没有受到什么损伤,也许能一举把它斩杀呢?这可能性给了丹歌无数的迟疑。

子规看着丹歌不甘的眼神,已经了解了丹歌的想法,“不吗?”

丹歌抬头望着天上被险境纠缠着的廿於菟,“多好的时机呀,薛警官如果在这里,我们……”

不待丹歌把话说完,近处的骷髅兵们倏忽枪尖一转,矛头调转,各骷髅齐齐指向身前,所有的枪尖都指向丹歌子规。

随着这动作完成,发起攻击的却不是它们,而是它们身后手拿长弓的骷髅们,它们弯弓搭箭,所有的箭都朝着前上方。

“吱嘎。”

这拉弦时弓身发出的声音,证明着这这一箭,绝对用了千钧的气力,而无需多想,这样放出的一支箭,都绝不会被风阻挡,射出去一定是一条笔直的线,同时箭携带的能量都是巨大的,每一支都足以致命。

可它们箭朝着前上方。

“它们瞄的不是我们?!”子规疑惑地说道。

“那是……”丹歌顺着子规的目光望去,所有的箭矢都朝向的是盘桓在天际的廿於菟,丹歌也随之疑惑起来,“这东西,又搞什么花样?”

“崩!崩!”没有谁发号施令,所有的骷髅在同一时间射出了手中的箭,而它们箭的所向,确实是天上的廿於菟。

而廿於菟对此并不诧异,它一步跨到所有箭矢的汇集处,第九头猛然张口高吼,“吼”!

应着吼声,全部的骨箭砰然化作了骨粉,弥漫天际,宛若云雾,之后骨粉在奇异力量的牵引下汇集一处,渐渐聚成形象。

首先是两道倒着的长耳,之后是毛茸茸的脸庞,再之后三瓣嘴大门牙,最后是身体。这个形象无需细辨,一眼就能认出是一只倒着的兔子。

“兔子有什么威力吗?”丹歌子规都怀揣着这样的心思打量这兔子,只见这兔子的手下按着三本书,若将兔子正规来看,就是捧着三本书。

而这三本书因为朝下,上面的字迹丹歌子规看了个清楚,那是……

“《玄典》!这是五兔!”丹歌失声喊道,他扭身一推子规,“避!”

丹歌这慌张不是假装,他领会了廿於菟的用心之后断定这一招一定威力巨大。五兔是谁?是准圣人,一具准圣人的塑像,正放是为正,逆摆则入邪,无论哪一种,冠以准圣之名的攻击,从来都不能轻看,更何况是入邪的攻击,他们如果正对这一招,一定会被无差别地抹杀。

丹歌子规掠在骷髅的头顶,谨防着这骷髅们陡然戳起的长枪和猛然咬出的酸腐之齿,一路跑到了执弓骷髅的外围,也就是这些骷髅的最外围。

回首际,那一道入邪准圣塑像攻击恰好落地。

“噗。”

塑像落在地上变化作了之前的骨粉,沿着地表,自中心漫到了边际,在地面颇为均匀地铺就。而随着尘埃落定,这一道攻击也接近了尾声,在丹歌意料之中的强大威力,并没有显现。

丹歌抽了抽嘴角,“只是,虚张声势吗?”

“不,你看!”子规指着远处的眼前的骷髅,那骷髅背对着他们,它身上的黑气化作实质般的浓稠液体正沿着后脊留下,“如果这些黑水滴到地下,再遇到地上早已布好的以入邪准圣雕像所化的骨粉……”

丹歌双目大睁,感觉这两样东西相遇发生的反应一定极其强烈,他将数枝羽毛捏在手中,竖着一刀将眼前这一具骷髅一劈为二,“快,毁了它们!”

子规在丹歌未说话之前已经动作,他的宝剑以天地气息打造,能千变万化,此时宝剑一化为二,子规两手持剑,宝剑借锋芒毕露,他不需出手,凡所过处,所有的骷髅都被这宝剑锋芒搅碎。

丹歌见这子规这手段厉害,也不甘示弱,将手中数枝羽毛一捻,飞出无数的羽针,羽针在丹歌的控制之下直扑骷髅的眉心和后脊这些要害,之间羽针所过之处,一大片一大片的骷髅倒下。

而这样大范围的屠灭,得益于这些骷髅似乎陷入了一个庄重肃穆的仪式之中,它们全无抵抗,任凭子规丹歌把它们毁灭。

也正因如此,两人心中的疑窦越来越重,他们最终汇在一处,同时停手,“似乎有些不对。”他们把仅剩的四个骷髅留了下来,没有毁掉,同时丹歌击出雷电,把这四具骷髅身上正渐渐留下的黑水击碎。

子规打量着天上的廿於菟,“我们似乎落入了这廿於菟层出不穷的算计。”

“智商一日千里,果然不假!”丹歌恨恨的,他们方才所做的事情,似乎就是在给自己掘坟!两人再扭头看,苦笑出现在脸上,果然他们亲手把自己送进了更艰难处。

但见地上的骨粉已燃起了熊熊黑焰,整整一片空地都是如此,黑焰之上,是无数破碎的白骨,这情形,宛若炼狱一般。

丹歌子规各带着两个骷髅飞起,让它们避开黑焰的烧灼,也许因为这四具骷髅的残缺,廿於菟部署许久的计划能有一些漏洞存留。

这黑焰在地上一直灼灼着,把所有的白骨都煅成了黑漆漆的颜色,在这黑焰将全部白骨锻成黑色的时候,黑焰无风而动,宛若无根,竟摇摇地飘了起来,然后钻进了黑骨之中,黑骨因此闪耀起了光泽,仿佛这黑色是与生俱来的一半。

丹歌沉沉地出了口气,有些气馁,“这才是那廿於菟的本来计划吧,我们完全被它算计其中……”

“崩!”

一道弓弦声音沉闷地袭来,打击在了什么东西上,丹歌随之翻了白眼,从空中跌了下来。

“丹歌!唔!”子规猝然窜去,将丹歌拦在手中,望了望彼此手中的白骨,一狠心,把白骨全部抛向地面,带着丹歌在地上猝然一点,极速飞起。

“丹歌?丹歌!”

丹歌艰难地睁开双眼,脑后钻心的疼痛袭来,让他险些背过气去,他望向子规,只见子规的臂上插着一个金色的枪头,他背手往自己后脑一摸,钻心疼痛再度袭来,他忍痛收回手来,只见满手的鲜血。

“阴沟里翻船啊。”丹歌叹道,他和子规都没有察觉到他们手中的骷髅已经恢复的正常,那弓箭手骷髅将长弓弓弦当做了武器,那弓身有千钧力,弓弦回弹打在他的后脑,险些把他打死,好在他的脑中存在着一缕紫气,那弓弦切入皮肉之后就被紫气挡了下来,才未至于身死。

而子规则是在救丹歌的慌忙之际没有防备,被那执枪的骷髅偷袭成功,好在这一枪只是扎在了子规的手臂上。

丹歌仰天长叹,“我的错,我们真该见好就收。”

“而现在,想收却没机会了。”子规看向前方,那许多的黑骨全都浮在地面,渐渐汇向中央,“它们在重新组合,千百的骷髅化作一个,这绝不是简单的相加……”

那诸多的黑骨渐渐拼成一副骨架,高有丈余,骨架之内,黑骨竟形成内脏,心肝脾肺一应俱全,之后在外由黑骨芬全然铺就,构成了外壳。

这一具骨架看似像人,却六头四腿而独臂,完全是廿於菟的畸形翻版,它浑身漆黑,而唯有在心口,有一点白色。

子规看着这威风凛凛的黑货,不无感叹,“这才是廿於菟的绝招,一具魔火煅出来的魔神。”

第一百一十四章 攻心

这当真是一具魔神无疑,它身长丈余,在丹歌子规眼中看起来真是顶天立地的庞然大物,这庞然之物的六个头排在肩上,一个个都是骷髅样貌,头顶的脑壳为赤金之色,下来为黑骨,眼眶之中双眸血红,愠怒之意未发而自成,齿为暗金,在齿间有青绿而油腻的物质,酸腐强力。

六头接肩,无颈,浑身漆黑一色,看似是具有皮肤,而其实皆由黑骨粉末构成,是坚硬的躯壳,在其背,探出一根手臂,也是仅有的独臂,这臂宛若象鼻,由一节节小小的黑骨节组成,可以顺从心意任意舞动,和廿於菟那钢鞭虎尾十分相似。

唯一不同处,就是在这臂的末端,乃是打磨锋利的一个金尖,如果舞动起来,一戳就是一个拳头大小的孔。

再往下看,就是四条腿,这腿分列东西南北四方,正应着这魔神的前后左右四处,四条腿呈爬虫一般四面割据,大腿粗有一人合抱,小腿却仅有人一臂粗细,上下虽然迥异,但力量显然相当,这四腿一架,使得这魔神身躯竟安稳如山。

这魔神站立当场,足下无风而风沙扬起,身上黑气弥弥,似乎这身躯也全然包裹不住它狂野的杀心。

丹歌子规站在这魔神远处,却依然有退却的心思,廿於菟的这一遭动作,首次给予了他们力有不逮的感觉,这才是廿於菟的真正实力,这才是合丹歌子规两人之力才能艰难抗衡的实力,而这个实力的表象,正是这一具魔神傀儡。

这魔神无情地看了一眼丹歌子规,四足相并,猛然窜起,窜向的却并非丹歌子规二人,而是直直窜起,直奔天上那追逐在廿於菟身后的险境。丹歌见此情形和子规对视一眼,彼此的目中都是讶然,他们不了解这魔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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