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池传奇 - xp1024.com
《龙池传奇》


第一章

泥神希人与石神八易是一对泥石相融的好友,同赶上李姓玉帝广收人才的好时机,双双得道成了仙。森严的天宫规矩很多,时间一长,他俩受不住了,想尽办法享受生活,重温在凡界时的乐趣。最近不知哪儿学了点酒艺,天天佳境煮酒论道。

这日,诸神面帝散朝,还未过灵霄门。八易拉住了希人,他嘻笑着说:“天人桥,怎么样?”

希人本不想去,可看到八易兴致很高不忍让他失望,便顺了他的意撇开人群转到了天人桥。这天人桥果然好地方,一汪清澈透底的溪水由天宫方向飞涌而来,跳跃的水珠撞击着裸露的尖石与溪边小草,发出阵阵扣人心弦的飘逸回响,与溪交叉的天人桥很小很小,小得那桥底只容一汪溪水挤身而过,桥的一头通往灵霄门,另一头连着绿草如茵的山脚,山水相依、雾绕云飞、仙气缠绕……

踱过天人桥,在溪边涵洞里掏出家当张罗着就要开张,八易大咧咧地说道:“你停手,上次你煮的酒像马尿,冤了我的酒。”

希人道:“我煮的酒是马尿,那你还喝那么多。前不久,你煮得连自己都喝不下去,后来全倒了,那酒才叫冤呢。”

八易脸一红,嘟噜道:“你当什么真,不够兄弟。”说话间,八易已架好炉子取着了火。

希人眯笑着取过蒲扇悠悠地将风送进炉中,蓝蓝的火苗顿时旺了起来,希人瞧着忽若有所思,自语说道:“这炭可真好呀,前世是木,后世是灰,木有木的用场,灰有灰的功能,前前后后都与废字无缘,不枉一生了。”

八易揶揄道:“我的希人弟,你身为天地泥神,怎么羡慕起区区木炭了,咱们可是过了九死之劫才修炼成神的。若比不过木炭,何苦当初呢。”

希人也不示弱:“八易兄,休说小弟少见识,咱们虽功垂名得,混迹仙界,但你可别忘了,今日的成就都源于昔日的木炭精神,一心为众、无私奉献,咱兄弟俩可得时时反省,不要变了质。”

八易瞧希人一本正经的模样,忍不住大嚷道:“我八易如果变质,那肯定是你希人害的……”

哥俩正说得起劲,忽从天宫方向传来一阵瑟乐声,八易一怔,继而吐了口气道:“我道搞什么玄乎,原来是送王将与百花星官两个倒霉蛋。”

“你说王将与百花星官到底冤不冤?”

“事情不是明摆着吗?”八易冷笑着,“王将与百花星官一个有情一个有义,天宫里除了玉帝哪人不知。而且他俩也不是什么奸诈之徒,安份守己从未与谁红过脸。可他们运不好,碰到了水族龙王爷的宝贝太子,嗨!这龙仔仗着出身高贵,有龙王爷撑腰,玉帝屁股都想摸,能得罪这号人物吗?”

“适才龙太子讲王将与百花星官私下幽会被他撞上了,王将恼羞成怒,责怪他坏了好事,将他痛打了一顿——看他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怕不会是假的吧?”

“打是打了,王将也承认打了,但内在的性质却并非如此,王将私下向我诉说过,我倒也信。”

“还有玄乎?”

八易四下里一望低声说道:“听王将说,那龙仔趁无人之际调戏百花星官恰被王将撞上,一气之下将他揍了一顿。龙仔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不由恼羞成怒,恶人先告状在玉帝面前胡说八道,仗着关系好竟然糊过去了。”

“那百花星官怎么不说出真相呢?”

“这你又不懂了,你想想百花星官堂堂一仙子,被侮辱调戏就算人家相信她——日后如何立足哟!再说真得罪龙族日子也不好过。嗨!只不过白修炼一场,这次将他俩灌了迷魂汤贬下界,一个轮回后那王将投胎地皇家,好歹弄个地皇当当也不赖。”

希人不知有这细节,又问:“那百花星官呢?”

“她呀,听福祸星官的话,好像此去要受大难但亦有大福。”八易人头熟,歪门子消息灵通,摇头晃脑说得津津有味:“不过,听月老星官所言,他俩的红线没断呢。”

八易还想说什么,忽大叫道:“糟了,酒又糊了。”希人觉察到一股难闻的焦味,八易却端着酒壶傻笑,正欲奚落几句,耳边传来一阵脚步声。

抬头见是希人的徒儿桑鸣,急喘喘地正朝这边跑来,到跟前吁了一口气:“师父,可让我找到了。”

希人一怔,纳闷着难道出了啥事:“怎么了?急成这样子。”

桑鸣拂袖擦了一把汗,凑近希人小声道:“师父快回,好几个天官等你呢。”希人皱眉道:“会有什么搅到我头上?上朝时一点迹像也没有。”

“未必是喜事。”八易起身推了他一把,催道,“走吧,反正酒也糊了,改日我再煮酒陪你。”

一到门前,希人更是一怔,不但玉帝身边的几个天官在,而且玉帝的大胞弟五皇神之首金皇神,还有五煞神等大小神仙十余个也都在。希人进门,吐了一口气,恭敬地行了礼:“不知各位驾到,失迎之处多有得罪。”没想到,今天这群“大”字辈却都客气得很,早已肃立相迎,金皇神位最尊,满脸堆笑地拍拍希人肩膀:“泥神不要客气了,我们都是来道喜的。”

“喜,金皇神别开小神玩笑,喜从何来。”希人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金皇神笑道:“自从天地秩序稳定以后,形势一片大好,玉帝英明统治咱们也是有目共睹。可最近有股歪风蔓延天宫,极少数神家、仙家利用玉帝赐于的权力为自己谋利益,这是赤裸裸与天规对抗,此种蛀虫不除会对玉帝统治天地构成威胁。所以,此事玉帝很重视,全权委托本神来办,本神也颇头痛,邀了五煞神及诸位天官共同商议后,认为泥神希人善良正直、刚正不阿是最合适的人选。”

希人明白了:原来是要自己去踩烂狗屎……他连连摇头道:“错爱,错爱,你们再考虑另外人选吧!”

“泥神也别推了。”几个天官陪笑着,“此事玉帝已经下玉旨,今日理会与你,明日照会天宫。喏,令牌也下给你了。”

黄灿灿的令牌递过来,希人哪敢不接,牌面上黄底黑字“反歪天官”。

这样,泥神希人一不小心便当上了天官。连希人自己也不明白,“反歪”,讲究的是雷厉风行,黑脸无情,而自己一个老实善良的小小泥神怎么会被那些大神所器重呢?他想了三天也没想通。不过,这三天却又发现了一个新问题,那就是与他同层次的小神立足不稳,又无靠山,别说搞不正之风,就是有了功劳也不敢揽……至此,希人总算明白了那么一点点,他又觉得好笑,又有些灰心,好几次与八易在天人桥煮酒时都表示交了牌罢了。可八易哈哈大笑:“你这个‘反歪天官’一个歪都没反,就想退堂,以后还怎么在天上混。”

希人想想也对,再一琢磨自己大小也是一个神,又受了玉帝的金牌,既然举荐自己上了这条船,那就开吧,开到哪儿算哪儿。

希人定下心欲去反歪,可平日有所怀疑的事情一查却查不出任何疑迹……

这日,希人正闲在自家门口闷得慌,冷不防跑出一个人影跪在面前,仔细一看是乌龟精拉巴门官,这家伙势利奸诈平日与希人并无来往。

“拉巴,有话好好说,别来这一套。”

拉巴颤着身站起来,居然一脸的泪水:“希人神,你为我作主呀。”

希人缓了口气问道:“有事情就说吧。”

“希人神,你可还记得年前我在灵霄门向过往神仙讨了几个小钱那事吗?”

希人脸色一沉道:“那是索贿,还被八易神当场揭穿……”

“对对,索贿,”拉巴脸涨得通红,“年前那次索贿是我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之后我在大家的教育下悔恨不已。但我万万没有想到就那丁点事却埋下了祸根,如今要我的命也……”希人听得一怔,重新审视起了拉巴,同时也要看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拉巴又触到了伤心处,抖抖索索地继续说道:“说来恐你不信,你道是谁?是——是你的至交好友八易……”

希人大惊:“谁——你说是八易?”

拉巴耷拉着脑袋点点头。希人瞥了一眼,顿时心里凉了半截:“拉巴,你说吧,只要犯了天规,我希人替天行道,绝不姑息养奸。不过,若是信口雌黄,胡说八道,那我希人可不是好惹的。”

拉巴分明感到希人话中之话,但他没有再往下想,也不敢想,他迟疑而战栗地说道:“……今日一早,八易在路上拦住我,问我这么多年收受了多少财宝,天地良心,我就是年前做了那一回,哪能再做这些伤天害理有辱天宫圣地之羞事呢——可无论怎么解释,八易根本不予理睬。我知道,八易根本瞧不起我,他这样做分明是想把我挤出天宫才罢休。”

“后来呢?”

“……八易摊开与我说,他也不想将事情搞大,不过他掌握我索贿的证据。只要将索贿得来的财物分一半与他,他就不了了之。我则想,自己孤身在天宫,无依无靠得罪不起呀,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化金免灾。为了打发八易,我只得把点滴所积的俸禄凑了个数送给了他。”拉巴抽搐着身子,可怜巴巴地诉说,“想我拉巴得道数千年,遇事时时小心,万事认低,今虽遭八易非分威胁勒索,但我绝不为此痛心,只是怕有了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况且,此事一旦张扬出去,假的也变成真的了。”

希人慢慢转过脸来。拉巴的话虽轻,可句句犹如尖针深深扎进他的心里,他脸色发青,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滋味……

送走了拉巴,希人越想越气恼,他虽然不相信八易会干出这种丑事,可拉巴也没道理指名道姓得罪八易呀,借他十个胆恐也不敢这么做……希人坐不住了,独自一人直奔八易想问个明白。

不料吃了个闭门羹。问他的徒儿花无色,花无色说道:“师父今日筹了一些财物,准备修理屋舍,出门置办材料了。”

一盆凉水浇在希人头上,他心中的天平倾斜了……希人记起八易曾说过想修屋舍但缺材料……一想之下,心头来了无名大火,希人气得浑身打颤,转身便四下里寻找八易,他要问问明白,为什么瞒着自己干此伤天害理之事?

遗憾的是,找遍了八易该去的地方都未见他的踪迹。这更激怒了希人,他认为八易故意躲着他,以求他心平气和淡了此事。

凑巧的是,次日正好是年度奏本之日,玉帝所节制的大小人物均须到天宫聚会,共商大计。

更不妙的是,天宫聚会各路神仙无本可奏。稀稀拉拉地奏了两三本,也都是些鸡毛蒜皮之事。玉皇大帝脸色不好看了,年度奏本有功报功,有过报过。全都无声无息那就是既无功也无过,那这一年都干了些什么……玉帝垂目扫了一眼,冷冷说道:“不错,不错!选用你们这些人才可真选对了,什么喜怒哀乐、忧愁烦恼都到不了本帝耳中——我就不相信天地都太平了。反歪天官你新官上任不久,本帝又赐你金牌,你怎么不把成绩奏于本帝。”

焦点触到了希人身上。刹那间,天宫内所有的目光都聚到了他的脸上。满脸通红的希人忽生一念:何不借此机会将拉巴一事揭出去,对玉帝有交代,对八易与拉巴之间也好有个了断,省得烦心。

希人出列奏道:“玉帝,小神充任反歪天官以来,没有办案经验,至今未查出歪风败类,望玉帝恕罪。不过,昨日碰到一个是非,有关拉巴门官与石神八易,拉巴告八易敲诈勒索,详情还是由他自己来奏清楚。”

“竟有此事?”玉帝显然吃了一惊,“传,拉巴门官。”

“玉皇大帝,小的给您请安了!”

玉帝喝了一声:“拉巴,你有何事?速速奏来,不得胡言乱语。”

“玉帝,拉巴身份卑微,遭人欺负呀……”说着便将在希人面前诉说的一席话更加有声有色地演说了一遍。

举座皆惊!

八易也在场,他是火爆脾气,一把揪起拉巴,指鼻大骂:“你这乌龟精,休得血口喷人。天宫圣地岂容你胡言乱语……”

希人一看不对劲,心一急上前拉开了他俩,随口说了句让八易伤心万分的话:“休得在玉帝面前放肆。”

八易松开手,呆望着希人凝视着,他心中好不困惑,希人弟呀希人弟,怎么一日不见似隔了一条鸿沟。你到底是吃错了药,还是在发什么神经?愤慨之余心中苦语突口而出:“希人弟,我的为人你最清楚。你开玩笑也要分分场合,这可是天宫圣地,不是我们煮酒吹牛的天人桥呀!”

玉帝也惊诧不已,他对八易的人品时有耳闻,也不敢轻易断定八易会去做敲诈之耻事——但知人知面不知心,世事难料,又有反歪天官说话……玉帝故意别过话题问道:“希人,本帝素闻你与八易亲如手足,肝胆相照。今日要做冤家了?”

希人脸上火辣辣的,他知道那是八易喷火的目光。他不敢转身,不敢面对八易——但自己身为反歪天官既已为此事出头,退缩不得了。“玉帝,天规硬梆梆,人情血淋淋。两者之间是对立的,决不允许同时存在,我作为‘反歪天官’该顾哪一条请教玉帝示下?”

玉帝出奇的平静,他冷然说道:“你身为反歪天官当然应以天规为先,岂容儿女私情。”

“玉帝,我希人并非是不讲情义之辈。”希人话语流露出无限的凄凉。“……只是我身为‘反歪天官’如隐歪不报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希人将查了八易一事细细说了出来。

玉帝的脸色不好看了,由疑转怒突然一声咆哮:“八易,此事可当真?”

八易恍惚之中突然回过神来。他觉得胸膛窒息得喘不过气来,此时他才深深体会到“冤枉”的滋味。想开口辩解,但一触到四下狐疑的目光,瞬间便把他仅有的自尊彻底淹没了。此时的八易孤独之余觉得心灰意冷,短短的片刻仿佛过了一个轮回——周围光彩照人的景象都暗了下来……八易仿佛看到四处都是陷井,陷井周围迷漫着白雾,而那陷井是那么的深不可测。八易害怕了,他想要远离这些陷井:“玉帝,我八易自视问心无愧,决不会做出有辱天宫之丑事——但今日之局面,再辩解已无意义,还不如不辩解。但八易相信,日久见人心,总有一日拨开乌云见青天。今日之事听从玉帝圣裁。”

玉帝见八易没异议,以为默认了。想起八易平时为人,也不想太与为难。侧身问执法天官按天规如何惩处。

执法天官答道:“敲诈勒索按天规逐下天宫。”

八易虽觉冤屈,但事已至此,又能如何呢?当下辞谢玉帝便从南天门下了界……

第二章

时光飞逝。转眼间,天宫千年一度的蟠桃盛会来临了。蟠桃盛会是玉帝为答谢自己所节制的神仙专设的招待宴会。而且所食蟠桃千年一熟,吃一个可增百年修为,所以此种盛会谁也不想错过。玉帝对此尤为重视,早早将此次宴会的筹备工作交付给了希人。

希人接令后,自是大喜,喜的是得到玉帝的宠爱。但也不无忧虑,虑的是从未操办过这么大的宴会。好在希人处事谨慎,提前筹备,硬是在盛会前将一切事宜全部办毕。

蟠桃盛会果然热闹,一大早,各路神仙陆续来到了蟠桃园。平日寂静的蟠桃园热闹非凡,三五成群谈艺论道的、盘坐对弈的、吟诗作对的、闭目打坐的、漫步赏花的……

玉帝偕王母娘娘来到蟠桃园时,一片沸腾更增喜气洋洋。玉帝见所请之人全部到齐,心中欢喜请大家入了席,端起酒杯以宾主之礼敬酒:“诸位,千年来,天地人丁兴旺,万物安宁,这与诸位的辛劳分不开,今借此盛会,先敬诸位一杯薄酒,以谢诸位的效劳之心。”说罢,举起酒杯遥向四下点头致意便送至唇边,一拂袖一饮而尽。

突然,玉帝猛一皱眉,愣住了。

王母满脸狐疑地轻声问道:“玉帝,这酒怎么像水一样?淡而无味。”

玉帝心头一沉,脸色铁青。看着四下诸位窃窃私语,议论纷纷……脸丢大了,蟠桃盛会也用假酒,传出去哪有威信可言——玉帝发怒了:“希人何在?”

希人也正纳闷酒怎么没味了。听玉帝怒喝知事情糟糕,吓得心头大乱,结结巴巴申诉道:“玉帝,我准备的是瑶池玉液。这……这定给掉了包,有人陷害于我……”希人冷汗直冒。

这话玉帝倒也相信。但他根本不予理睬,因为面子失得太大。

各位神仙鸦雀无声,极不自在。他们也万万没想到碰上这糟糕事,眼下玉帝动怒,谁也不敢做声,生怕惹祸上身。

蟠桃园静了下来,死气沉沉的,王母急得要命,但又不能发脾气,突然她瞥见了南天海——观音菩萨,连忙嚷道:“观音菩萨,你快救救蟠桃盛会,这……你看都成什么样了?”

观音菩萨正在思量其中的蹊跷,见王母求救不好推辞,移身出席开口说道:“玉帝,白酒一事其中必有隐情。希人失职之罪当要究办,但幕后罪魁也不能逍遥法外。”

玉帝略思片刻问道:“那依菩萨之言该如何办理?”

“挖出罪魁严惩。”

“如何挖出来?”玉帝一听来了兴趣。

观音菩萨微微一笑,从袖中掏出一面青铜镜。微念咒语,青铜镜顿时大了数倍。观音菩萨将镜面朝宴席架好:“请玉帝、王母移步观看!”

毫无光泽的镜面突然射出一道强烈的金光,直冲诸神面门,将其凝视的目光拉拢了进去……

镜面里出现的蟠桃园很静,银光四泻,明如白昼。希人正张罗着与几个徒儿僮子料理宴席。远处,蟠桃林内若隐若现有几个影子。拂晓之际,宴席全部料理停当,留下两个僮子守候,希人带着徒儿离开了蟠桃园。不多久,两个僮子头一歪睡着了。这下好戏出来了,远处几个影子鬼头鬼脑地跑了过来,原来是拉巴门官与几个宫仆。

他几个提着桶走到宴席间东张西望。

突然,拉巴几个齐上,将宴席酒壶中的酒全倒进桶内,又将酒壶装满水复放在宴席上……

众神一片咋舌,惊讶不已。

玉帝铁青着脸,随手抓起一只酒壶奋力砸了个粉碎,气急败坏地大喝道:“拉巴,你给我滚出来。”

观音菩萨这手倒转时空印证法确实厉害,不但粉碎了拉巴的阴谋,而且也为希人澄清了冤屈,这是拉巴万万没有料到的。

听了玉帝的怒喝,拉巴一伙吓得屁滚尿流,惶恐万分跪在玉帝面前,像蒜头似地不住磕头。

“拉巴,为何如此?从实招来。”

狡猾的拉巴自然怕得要命,但他还心存侥幸企图挽回些什么?他暗思量:如我拒不承认又能如何,再说又没什么人证——三角眼倒转几圈掉了一串眼泪:“玉帝,冤枉呀!我拉巴位卑老实岂敢做坏事,你们怎么能凭一面镜子的幻觉就指定是我呢!”

“拉巴,你是说我冤枉你?”观音菩萨听不下去了,但她仍心平气和地劝道,“你从一只乌龟修炼至今也不容易。不珍惜自己,就不要害了别人。如果你执意要人证,我就可以做证。”

拉巴最后一丝防线彻底垮了,立时瘫倒地上,泣呼道:“玉帝呀,奴才该死……奴才该死……”转身又向观音菩萨求道:“菩萨救我……菩萨救我……以后不敢了……”

观音菩萨摇头叹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我救不了你。你们只有自己救自己了。为何要将瑶池玉液换成水,致使希人遭受失职大罪?”

拉巴沮丧着脸,长叹一口气幽幽说道:“事已至此,再瞒也无意义,我把什么都说了吧!弊在心里难受。”

“……想当年,我在灵霄门索贿被八易察觉,我向他保证再也不干。可他非要搞得沸沸扬扬,让我脸上无光难以在天宫立足。后希人出任‘反歪天官’便我思得一计,先骗得希人的同情,在希人的配合下一举将八易赶下天宫出了心头恶气。但后来八易几个徒儿要找我麻烦,我略施小计稳住了他们……本来此次也不想参与陷害希人的,但恐八易几个徒儿毛手毛脚一旦事发,还得我倒霉,不如先下手为强将希人搞倒……这样我便高枕无忧了!”

众神一片哗然!

希人差点气晕过去,没想到昨日还称兄道弟的拉巴会给他来这一手。他想冲过去狠狠揍拉巴一顿……再啐几口——然而他什么也没做,他只觉得心底发凉。

玉帝为这个败类震惊了、愤怒了,拍案而起:“好你个赖乌龟,平日见你老老实实,没想到你竟是个狼心狗肺的不义之徒。还有你们几个宫仆,不思修身,拉帮结派,狼狈为奸玷污天宫圣地——执法天官,按天规如何定罪?”

执法天官道:“心怀不测、陷害他人按天规该下油锅。”

王母拦阻道:“今日盛会已搅得一塌糊涂,拉巴固然该死,但今日大喜万万不能动血光冲撞喜气,是否降刑处理罢了。”

玉帝极为勉强地点了头:“好吧!就便宜了他们。将拉巴责打八十天棍赶下天宫,让他自生自灭。几个宫仆赶下南天门永不录用。还有希人——你处事鲁莽、玩忽职守,两次铸成大错,本帝……罚你去西天为阎罗君守鬼门……”

这个惩罚似乎太严厉了,虽然未杀但比杀头好不了多少。观音菩萨心存怜惜,开口劝道:“玉帝,既然真相大白,希人虽有过错但并不是故意为之,纵观以往功过相抵,给希人一条活路吧。”

观音菩萨开口求情,玉帝长叹一声点头道:“那也将希人赶下天宫罢了……”

……

此时的天下依然酣睡在温柔乡里,全然不知从天上掉下来这么几个人物。



天下随着天地的稳定而逐渐发展壮大。

人心思治,加之王姓地皇一心为民,深受天下人的爱戴拥护。又逢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万物昌盛安宁,届时出现了人类少有的鼎盛时期……

天下西都境内,巍巍群山中有一个村落。

村落里有位名张生的落魄文人因屡试未中,直到中年才万念俱灰地扛起锄头安心耕种。

老族长见张生孤苦一身,饥一顿饱一餐,衣服破了无人补,便撮合将做豆腐谋生的新寡李氏许配给他。

两口子成亲后倒也恩爱。一年后李氏怀胎欲产。

这日晌午,李氏刚洗完衣服忽抱腹喊痛。张生在地里干活,邻人见状分头去喊接生婆和张生。

张生在地头听说夫人要生了,狂喜不已扔下锄头撒腿便跑回家。却不料过桥时脚力太重踩破了桥板摔下了山崖当场一命呜呼!

此时的李氏已在床上痛得死去活来,接生婆汗滴如流拼命喊着:“用力,用力,再不用力你们母子全完……”

李氏痛得脸色发紫,浑身抽搐,有气无力地说道:“我怕不行了,把……把孩子拉出来吧,叫他爹好生扶养……”

李氏头一歪断了气,接生婆吓得大叫一声瘫倒在地。正在这时,天上红光一闪……

“哇……”一声啼哭,婴儿已钻出产门拼命哭着,像是在哭祭为她而死的双亲。

张生和李氏走了,就剩下一个苦命的女婴。村人邻人尽管都很同情女婴,但谁也不敢收留同天克了父母的“硬命女”。

幸好闻讯赶来的西苑庵师太菩萨心肠,领养了这个俗家苦命女……

师太为苦命女取名为芙蓉。芙蓉从小到大跟着师太白天习武学艺,夜晚诵经习文,一晃十八年丁点儿的小娃儿出落成了花儿般的大姑娘。

这个芙蓉不但长得清秀俊丽、媚而不俗。而且骨骼奇正,举止与众不同——师太暗里猜测,这孩儿无论从外形或内脉怎么看都不像是凡人。所以,芙蓉虽长在庵中,但师太一直未敢将她剃度。她有个预感:这孩子终有一日会成凤凰高飞的。

这天,芙蓉提着剑刚从练功坪走进庵门,师妹小不悔闪过来一把拉住了她,急巴巴说道:“师姐,你躲什么地方去了?找得我上气不接下气。”

芙蓉不留神被她吓了一跳,装作生气道:“干什么嘛?吓死我了。麻花糖你还想不想吃?”

“想吃,想吃。”小不悔才十五岁,年龄不小但生来是淘气料,又贪玩又贪吃怎么看都不像个小尼姑。一听有麻花糖,小脸笑开了:“好师姐,我告诉你呀,师太找你呢。”

“师太找我?”芙蓉纳闷了,“她找我干什么?”

“跟我说了还找你干吗?”小不悔一脸不屑的样子,“你以为你办得了的事情我办不了——麻花糖什么时候给我?”

“下次赶集再买给你。”

“你在哄我,你做无本生意。”

芙蓉笑嘻嘻掉头便往师太房跑,小不悔挽起衣袖不依不饶地追了上去。跑到师太房前,小不悔才悻悻地停了下来,瞪了一眼芙蓉转身欲走开。

谁知师太开口叫住了她。她又乐了,跑了进去,挤眉自语道:“办事没我能行吗。”

师太见小不悔又没正经,拿起戒尺往她头上拍:“你进山门也很久了,再不用心修行看我把你赶出山门。”

小不悔见师太发怒,有些怕了。她怕师太赶她走,家中父母会打死她的。倒不是她家里穷养不起,只是因为小不悔命硬如留在家中会将家克穷,将双亲、兄弟姐妹克死——所以富裕的父母毫不犹豫地与她断绝关系送进了西苑庵。而师太对小不悔最管用的招就是赶她走,这样她再不吱声,能乖一天两天……

师太对芙蓉说:“你来庵中也有十八年了,为师有一事想托你去办理。”

“师太有事尽管吩咐。”

师太望着芙蓉,眼中充满慈爱而又迷惑——昨晚,师太得了一梦,有一白衣仙子吩咐她放芙蓉到长江源去,具体到什么方位却没有讲——早晨醒来,师太纳闷不已,虽觉蹊跷,但潜意识感觉确与芙蓉相关。师太想了一早功课也无心做才想到了解决此事的办法,这不,已把芙蓉召到了面前。“为师早年曾在长江源许过愿,现年事已高,半截子入土了,这愿也该还了,可为师一则身体欠佳,二则庵中事务牵连,所以想请你代劳。”

芙蓉很高兴,当下欣然领命。师太性急,当即为她打点了行装盘缠,并让小不悔陪着做个伴。

小不悔一蹦三尺高,拉着芙蓉便出了庵。

师太送她们出了门,心情又沉重了起来。做完这件事,但到底在做什么,她心里模模糊糊,纯粹是跟着感觉走……

望着刚刚升起的朝阳和绿装的山野,师太喃喃道:“愿芙蓉好运,平平安安回来。”

芙蓉与小不悔一起步便连赶了三天的路。这三天,芙蓉净选捷径,绕着村庄小镇走,为的就是省时间。可小不悔不干了,“师姐,跟你出来爬山,还不如在庵边爬。三天了,天天啃窝头喝凉水,我可不行了。”小不悔说着“啪”一下坐在了地上。

芙蓉见小不悔这回真发脾气了,想骂又不敢骂,这荒山野路把小不悔骂丢了,怎么向师太交代。忙说:“起来,起来,前面再遇到集市不绕了行吧。”

“这可是你说的,别赖了。”小不悔一窜便爬了起来。

黄昏时分,果然又遇上了集市,通往集市的道路上挤满熙熙攘攘的人和车马。可真热闹,马不耐烦的嘶鸣声,争先恐后的吵闹声,孩子的哭叫声……

小不悔头次见到这么多人挤在一起,愣得目瞪口呆,拉过芙蓉小声道:“这么多人?我们庵内上香也没这么多,难道前面有个比我们还大的尼姑庵?”

芙蓉也奇怪,但究竟怎么回事她也说不上来,拉着小不悔小心翼翼地分开拥挤的人群向城门走去。

“哇!怎么有提刀拿枪的?”

小不悔眼尖,芙蓉也看见了城门口站满了兵丁,正帮忙老百姓出城:“这有什么稀奇的,守城门的嘛。”

“天快黑了,怎么都搬家似的急着走?”

“这都是来集上买东西的,天要黑了回家去罢。”

小不悔听听觉得有理,刚欲开口却已撞到兵丁面前。那兵丁将她拦住,喝道:“哪来的小尼姑?快走,快走。”

“你拉着叫我怎么走?”

“你往哪儿走?你不怕死。”

芙蓉连忙上前谦和地说道:“兵爷,我与妹子想到城里去。”

兵丁诧异地打量了一阵,才拖起官腔道:“上头有令,自即日起本地区人口一律迁移,更不许外地人来往。”

“有这事?”芙蓉与小不悔面面相觑,异口同声问道:“凭什么这样霸道?”

“哈!霸道。”随之拥过来几个兵丁见芙蓉的确不知内情,才一指墙头上贴着的一纸公文。

芙蓉与小不悔都识字,跑过去一看,只见盖着红官印的公文这样写着:

告天下百姓:

近日长江源有妖龙做怪,为非作歹,兴风作浪,屠杀无辜,罪大恶极!

现朝庭已调兵遣将围捕妖龙,估不日将之擒获正法。围捕期间为保百姓安全、避免无辜伤亡,即日起,长江源周边百里居民全部迁移,过往行人、客商一律绕道而行。

若有违者从重处置。

原来是闹妖龙?小不悔天真地问道:“师姐,妖龙是什么?”

“我也没见过。不过以前听师太说,妖龙是水族的,他能呼风唤雨、腾云驾雾,总之是很厉害的东西。”

“这么厉害呀!”小不悔听得吐了吐舌头。又好奇地说道:“师姐,这么厉害的东西去看看好吗。”

正说着那几个兵丁又过来了:“喂,有完没完,快走,快走。”

芙蓉只好笑脸相迎:“兵爷,这天也黑了,我们俩女子总不能在野外过夜,你行行好,让我们进城去找家客栈住一晚,明日就走。”

“不行,上头有令,这城门只许出不许进。”

小不悔来气了:“你这个当兵的,我师姐跟你商量,你都不给面子——哼!要是在西苑庵不揍你才怪。”

“什么,想揍我——嘿,给你一点颜色瞧瞧。”

那兵丁抽出鞭子要打,芙蓉见状不妙抽身上前一把抓住鞭子,不料用力太猛反将拿鞭的兵丁拉倒在地。这下坏了,十余个兵丁提枪握刀将芙蓉与小不悔围了起来。

芙蓉与小不悔虽都身怀武功,但毕竟没见过这场面,由着他们拿绳子绑了自己,一丝也不敢反抗。

谁知还未绑完,又冲来两匹快马欲冲进城里,守城门的兵丁倒是早有防备,硬是放下了挡马栏挡住了。

“呸!你们拦着我干什么”骑马的年轻人勃然大怒,破口大骂。芙蓉循声望去,见那年轻人一身素服,两眉紧皱一脸威严,但眉宇间仍不失流露出凛然的正气。

“你是谁敢这么嚣张。”十余个兵丁见来了“大买卖”。

年轻人放眼扫了一圈,冷冷一笑。身后的中年人从腰中摸出一块金牌晃了晃。

兵丁凑上去看了看,顿时吓得目瞪口呆。原来金牌上写着“朝庭侍卫”。中年人是朝庭侍卫,那年轻人不是……

守城的兵丁何等乖巧灵活,悟到了这一点后忙跪地请罪。

骑马的年轻人摇了摇头,道:“都起来吧,妖龙惑乱期间万不能大意。”

兵丁们起身也不敢正视。小不悔看迷糊了,她不公平地大喊起来:“给他们进去,怎么不给我们进去”

两匹快马闻声扭头一望,小不悔嚷道:“两位大施主,他们见你这么尊敬,可见了我们就捆——什么事嘛”

“她们怎么回事”

“禀…禀官爷,朝庭有令,此城门只出不进为的是百姓的安全。可…可这俩女的硬是不听与我们闹事。所以…将她俩捆了起来。”

芙蓉连忙说道:“大哥,我们见天色已晚,想进城找家客栈歇一晚,明日就走,可兵爷们硬不通融。”

年轻人瞥了一眼芙蓉,正巧与她目光相触:“进城歇一晚也未尝不可,俩单身女子睡在荒郊野外总不妥。”

“遵命。”

小不悔揉揉发酸的手腕望着绝尘而去的快马开心地说道:“师姐,我知道了,官做得越大心越好,瞧那小伙子外表漂亮心肠更好。”

“怎么,看上他了,那你快还俗,师姐与你提亲去。”芙蓉边走边与小不悔打趣。

“嗨!我可没福气,这辈子安心做尼姑算了。不过师姐美如天仙,多才多艺找那样的郎君才般配。”

“又没正经。”芙蓉脸上起了红晕,但她故作没事般拍了拍小不悔光溜溜的尼姑头。

进了集市,果然异常的冷清。宽敞的街井偶尔窜过几个行色匆匆的百姓。沿街两旁作坊店铺十有八九关门大吉,而且连客栈也闭门不开。

“今晚八成得睡街上了。”转了几圈后,芙蓉又疲又累无可奈何。

“也好,省几个房钱买麻花糖吃。”

“你呀也不着急,就知道吃……”

正说着,后面跟上两个提刀的兵丁,拦住芙蓉问道:“干什么的半夜了也不回家。”

芙蓉与小不悔吓了一跳,惶恐地说道:“我…我们在找客栈……”

“找客栈,你是外地的?”兵丁提着灯笼在她俩面前晃了晃,缓了口气道:“朝庭有令,外地人一律不许逗留,你们还赖着不走”

“天已晚,走不了。”芙蓉陪笑着,“兵爷能否帮忙找一个栖身之处。”

兵丁俩嘀咕了一阵,说道:“往右转弯上官道,再往前走一段路有一官栈,只有那儿开着。不过你们能否住进去可不敢打包票。”

芙蓉俩听了大喜,谢后急急赶去。

依言前行果然有一大客栈,排门大开,灯笼高挂,三三两两的人进进出出。两人兴奋不已,钻进门便喊:“掌柜的,有没有房间”

柜台内老掌柜正低头写着什么,闻言放下毛笔慢慢抬起头,打量了一阵问道:“就你们俩女的”

“怎么女的就不能住店。”小不悔说道。

老掌柜没回答,又低头写自己的东西了。

小不悔急了,气呼呼地上前一拍桌子:“你开客栈,怕我们没银两付帐”

那老掌柜又抬起头,他倒不生气:“你这小尼姑咋这么凶,我倒从来没见过。我们这是官栈,一般不接百姓,况且刚才来了两位朝庭的人所以更不行……”

“老伯,请你通融一下,总不能让我们两个单身女子露宿街头。”芙蓉急了。

“刚才我问是不是只你们俩。假如两个女的,我们也有这规矩可以通融一下,不过,只能住到下等房而且不能随意乱走,否则也要赶出去的。”老掌柜唤过一伙计,让他带着芙蓉俩下了房,并将饭菜也送了进去。

下等房陈设简陋,潮气很重,而且有四个床位。芙蓉与小不悔将就胡乱吃了一些,果然不去逛,收拾了一下便和衣而睡。小不悔一沾床便睡着了,这几天的确太累了。芙蓉有心事辗转反侧,长江源出妖龙了,百姓跑光了,官府又戒严了——还愿去不去……正思忖着,忽听一阵脚步声。一声门响,伙计又领进一位妇人。

“这么臭的屋怎么住人,你们把我当什么看了,我好歹也是官府中人。”

“夫人,就只这屋了,里面有两人陪你睡,你将就一下吧。”伙计说罢关门退出。

那妇人将行李重重摔在床上,一屁股坐下来,喃喃自语半天不睡。结果把小不悔吵醒了:“谁这么吵,把我吵醒了。”

妇人正愁无人接碴,见有人说她吵,嘿!她倒正想找个人出出气。循眼望去却不料看见是个尼姑,她虽性格泼辣但却信佛,冲到嘴边的话硬是没吐出来。

“大姐,深更半夜的大家休息吧,别误了明天赶路。”芙蓉怕妇人与小不悔吵架。

“就睡,就睡,”妇人乖乖上了床,“嗨!这么潮的屋会不会得腰疼病都怪我家死鬼,让我为他受这罪。”

“你家有个死鬼”小不悔从未听过这话。

“小师父,是我老公,他原本是清永县的兵丁头,前几日去围捕该死的妖龙受了伤,断了腿哟!”妇人忽意识到不该说这些,忙打住。

小不悔听见了妖龙,睡意全消,坐起身来问道:“女施主,那妖龙怎么厉害你可见过”

妇人叹了口气:“作孽呀!那妖龙在长江源屠杀生灵无数,而且竟将前来规劝的老地皇也活吞了——那妖龙上天入地神通广大,官府没有办法,只好将长江源百里的百姓迁移,以作权宜之计。”

芙蓉俩听得呆如木鸡,老地皇掌管天下,安抚四方,他被妖龙吃了,那天下怎么办这一晚再也无心说话,不过也失眠了。老地皇虽跟她们没直接关系,但他为天下之首,一举一动都牵扯着天下的命运——妖龙如此猖獗已经激起芙蓉俩内心的愤怒。第二天一早,她俩谢绝妇人的善劝,还是去了长江源,她俩觉得如果被妖龙吓得逃跑,那就对不起师太,对不起自己……

晌午时分到了长江源。江水静悄悄地流淌着,午后的斜阳映在碧波荡漾的江面上泛起片片刺目的金光。哪有什么妖龙的影子——若不是在来的途中所见狂风暴雨洗劫的惨状,真不敢相信这儿出过什么妖龙……

“师姐,怎么不见妖龙呢”

“这妖龙也许被官府抓了。也许回家了吧。”

“师姐,”小不悔手里折了根枝条在嬉戏江水,“妖龙家在哪里呀什么时候去玩玩才好。”

芙蓉没答话跪在江边替师太还了愿,又拉小不悔遥空磕了几个头。松了口气笑着说:“总算没白跑一趟。”

话未着地,忽起了风,继而天际涌起乌云,片刻将天空笼罩得严严实实。莫非妖龙又要出现。芙蓉打了个冷战,拉起小不悔就跑。不料没跑出几步,倾盆大雨灌了下来,片刻将她俩淋了个湿透。地上又滑又腻根本无法走,小不悔哪见过这架式,吓得哇哇哭了起来。芙蓉又急又怕,四下张望发现不远处有一只倒翻的小船,连忙拖着小不悔爬了过去,钻进船肚里恰够容身。

这雨下了足足半个时辰,把长江源江水升高半尺。芙蓉与小不悔钻出船肚正琢磨着方向,忽又见前方乌云翻滚,雷电交加……模糊成一团分不清天与地——

“那儿…天塌下来了……”小不悔指着前方惊慌失措。

“别怕,”芙蓉拍拍小不悔的肩,“八成是妖龙在发威,小不悔,你敢不敢去看妖龙”

小不悔瞥了一眼芙蓉,顿了顿气:“师姐如敢去,我也去。”

芙蓉自己也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大胆事后想想简直是胡闹。不过,这一去却改变了自己与天下的命运……

越靠近黑如漆的乌云团,风咆声、浪啸声、尖叫声……绞在一起紧逼双耳。芙蓉将行李背着肩上,一手执着剑,一手拉着小不悔,只觉头痛欲裂,乌云翻上翻下迷漫四方,辨不清方向——仿佛置身于地狱之中。

声音渐渐缓了下来,漫延在眼前的乌云也淡去了许多——场面清晰了。但出现在她们眼帘中的却是一幅夺目惊心的画面。

一条小白龙趴在地上直喘粗气。小不悔眼尖:“师姐,小白龙压着一个人呢。”芙蓉这才发现小白龙身中三箭正淌着血,旁边横七竖八躺倒不少人。很明显,这儿刚发生过一场惊心动魄的人龙拼斗。

小白龙又颤动了一下,龙尾使劲往下扎,它在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欲将身下的人压死。身下的人看不见脑袋,两手两脚拼命挣扎。

“师姐,别愣了,快杀妖龙救人呀。”小不悔此时倒无惧意,推了芙蓉一把。

芙蓉回过神,抽出剑手却抖了。学艺到今连只飞鸟也没杀过,何况此时面对的是神通广大但奄奄一息的妖龙呢。

“师姐,下面那人要死了。”

芙蓉一看妖龙下面所压的人果然手脚缓了下来,她脑袋“嗡”的一声,一股无形的力量油然而生。好个芙蓉提剑直冲妖龙,在龙头上连刺数剑,那妖龙开始还“嗷嗷”地叫了几声,终于极不情愿地翻了个底朝天,瞪着眼断了气……

妖龙所压的人缓了气,慢慢坐了起来。

三人一照会,芙蓉俩又纳闷了:这人不就是城门口相遇的那快马年轻人吗年轻人似乎也认出了她俩,欲起身谢救命之恩,可腿部有伤还未站起又瘫倒了。

芙蓉见其可怜,关切地说道:“你伤得不轻,先歇一会。”

那年轻人点了点头,感激地说道:“谢姑娘助我复了仇,还救了我的性命。”

“妖龙与你有仇,你是什么人”小不悔对年轻人有好感,抢着问话。

年轻人长嘘一口气,叹道:“我是当朝太子。半月前,父皇被妖龙所害,地方官府围捕久不见效,我瞒着皇母偷了三支降魔利箭便赶到这儿。哪知妖龙受了三支利箭仍不死,差一点将我压死。”

搞了半天,年轻人竟是当朝太子,未来地皇——芙蓉与小不悔简直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然而这是事实。

没等芙蓉俩做出反应,一阵嘈杂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涌了过来,围捕妖龙后继人马到了。打头的官员一见太子,扑通一声跪地请罪。

太子苦笑:“行了,妖龙已亡,此地太平了,快组织人马帮助百姓回迁,别误了生产。”

官员见太子负伤,招呼兵丁就地取材扎起担架,抬起便欲回城。太子摆摆手召过芙蓉俩,恳请道:“两位姑娘,如不嫌弃与我一起进京,禀明皇母再行感谢。”

芙蓉哪肯去讨功,婉言谢绝。太子无奈,解下腰中佩玉递给芙蓉。并道:“日后如有事,凭此玉到官府说话,他们不敢亏待你的——若有缘的话,相信会见面的。”

送走了太子一行,芙蓉细细打量了这块祖母绿的玉,其实并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是在正面刻了一幅虚虚幻幻、若隐若现的图案平添了它的神秘……

“师姐,你脸红了”

芙蓉一把将佩玉塞入怀内,意识到刚才失态,难为情地扭过了头。

小不悔虽是尼姑,但也到了情窦初开的年龄,芙蓉脸上丝丝缕缕表情变化岂能瞒得了她的双眼。不过她也懂得适可而止,何况人家贵为太子,根本不可能的,所以不敢道破,免得伤师姐的心。小不悔看看天,又看看地,忽想起什么:“师姐,我们千里迢迢跑一趟,该给师太师姐妹们带个礼物才有面子!”

芙蓉瞥了她一眼:“这荒山野岭的,有什么礼物可带。要带也要到集市上看了再说。”

“何必花那个钱呢,这里有现成的稀罕礼物。龙珠、龙角、龙鳞、龙骨、龙爪、还有龙肉。唉!师太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恐怕见也没见过,真是可怜呢。这回把龙珠挖下来送给师太,龙角我们一人一只,龙鳞……”小不悔取剑欲挖龙珠……

剑刚举起。忽然“哄”的一声,芙蓉抬头一看,吓得脸色刹白:“快跑,水冲来了。”

长江源下游水以排山倒海之势席卷而上,转眼间便涌到了小白龙身边,卷托起小白龙尸体扬长而去……



第三章

乾坤除天、地之外,还有水族。水族原并不成气候,盘古功成身退时认为自己开了天,劈了地,唯对水族未尽功劳,而当时水族鱼虾蟹蚌各霸一方,不得安宁。盘古惭愧之余就将自己的坐骑黄龙归于水族,责令他统治鱼虾蟹蚌,为天地服务。黄龙不负盘古厚望,接手水族自封为王,大刀阔斧干了三年。果然将一塌糊涂的水族整治得井井有条。

他非凡的政绩感动了女娲神,为了让龙种能在水族延续,女娲神慷慨地将贴身龙女赐给了黄龙王为妻。

百年之后,龙母(女娲贴身龙女)完成使命无疾而终。黄龙王悲痛欲绝无力再执政,将龙王之位传于嫡系龙子黑龙,而自己为免见物思人,辗转几番在天下寻得一风水宝地——龙池山隐居修行。离去之时,黑龙尚年轻,黄龙王怕他年少气盛败了水族事业,特地在龙宫醒目处制了一块警言醒世牌。牌上白底黑字玉雕而成。可就只有一个“正”字。就这个“正”字领着黑龙王接了黄龙王的班,就这个“正”字使黑龙王没辜负黄龙王的期望——水族不但没有败落,反而比先前更强盛。这也是黑龙王的资本,也是黄龙王愿意看到的,可惜黄龙王再也没有回来。唯有那块白底黑字“正”字牌一如既往耸立在那儿时时提醒已成为龙王爷的黑龙……

龙宫今天喜气洋洋,到处张灯结彩,笙乐悠扬。迷漫的水雾夹杂着酒香肉味——代表龙宫形象的正字牌上今天却贴了一个偌大的寿字将正字遮得严严实实。

“都喝了三天三夜了,还不罢休”

“上次龙王爷四百寿诞喝了四天四夜,这次五百寿诞还不喝上五天五夜。”

“真美了龙种,苦了我们鱼虾。下辈子投胎拼命也要往龙肚里钻。”

“美了你,瞧你这德性能成龙”

“龙又怎么了,只不过种族不一样”。两个跑菜的鱼种虾种跑了三天三夜,累得浑身脱了节,悄悄躲在假山后面诉起了苦。“龙王倒也真行,听说龙太子跑出去几个月了,至今还没回来,龙母都急出病了,嗬!可咱龙王爷寿席照摆,酒照喝,牛皮照吹,全当没事儿一样。”

虾种说得张牙舞爪,口气也大。鱼种连忙掩上他的口,警告他说道:“咱龙王爷可不是以前的龙王,他现在脾气暴,火气旺。刚才你这话如传到他耳中不掉脑袋才怪。”

“掉脑袋早投生早出头,我才不稀罕今世呢!”虾种挺无所谓。

正说着,鱼婆婆急急过来,她是厨房主管,显然是找他俩的。鱼种虾种知躲不过,只得先跳出来,倒把肥胖的鱼婆婆吓了一大跳。

虾种厉害先开口埋怨:“鱼婆婆,你也真是的,我哥俩一起方个便你就急着要找。若让别人知道,还以为我们偷懒躲起来害得你找。”

鱼婆婆无奈地叫道:“哎哟,别打岔了,出大事了,喝酒席的全都不喝了,龙王爷正在摔杯子砸桌子呢——你们躲在哪里,怎么一点不知道”

“啊,我知道,我知道。”虾种搔头弄耳,“不就龙王爷喝醉了酒,与别的拌了嘴吗。”

鱼婆婆瞪了他一眼:“龙太子出大事了,还不快跟我走。”

龙太子被杀一事,长江源里的野鱼、游虾最先知道。它们又跑去告诉巡江龙,巡江龙惊恐之余,不敢轻易出头露脸,偷偷涨起潮水将龙太子的尸体从小不悔剑下抢了回去直运龙宫。

当守门的虾门官把噩耗告诉正碰杯痛饮的龙王爷时,龙王爷抬腿给了虾门官一脚:“今日大喜,你喝得比我还多,醉话连篇冲了喜气我饶不了你。”

虾门官浑身直颤,冷汗直淌,哆嗦着哭泣道:“龙王爷,龙母,是真的呀。龙太子躺在宫门外了。”

龙王爷闻言酒醒了一大半,倒吸了一口冷气。

龙母只觉两眼发黑,轻呼一声:“我的儿呀!”便瘫倒在地。

龙太子的尸体惨不忍睹。龙头被刺得稀烂模糊一片,三支降魔利箭分别钉在颈、腰、尾三个要害处……发黑的血迹溢满龙体,全然没了昔日洁白如玉的龙体。

龙王爷惊呆了,一行老泪夺眶而出。他多么想让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然而却都是无法改变的事实——良久,良久,龙王爷才哭出声来:“儿呀!是谁谋害了你,为父就是拼了老命也要为你报仇雪恨。”

龙王爷突失爱子,悲痛欲绝。虽说此事惊动了整个龙宫,现场却安静得很,谁也不敢吭一声。

“谁……谁杀了太子你们都是饭桶,谁给我说清楚”龙王爷发了疯般吼道。

长江源的巡江龙自然得开口:“禀龙王爷,小龙今日巡察长江源,得野鱼野虾告急,说有一小白龙与天下人拼斗已吃紧。我赶到时发现两个女子正提剑在龙太子身边。我因不明底细不便出面,涨起潮水将龙太子抢了回来。”

“天下人杀了龙太子”

“可能是天下两个女子杀了龙太子……”巡江龙猛然觉察到龙王爷一脸杀意,不由打了个寒颤。

龙王爷勃然大怒,一脚踢翻桌子,盘、碟、壶、匙撒了一地:“好你个巡江龙,你既知那两个女子杀了龙太子,为何不将她俩一并擒来祭龙太子——你……你这分明是放纵,分明是与天下人勾结。”

巡江龙眼见要遭殃,同来的长江源野鱼野虾虽有惧意,但仍纷纷表示不满:“龙王爷,当时我们都不知是龙太子。前段时间小白龙在长江兴风作浪,殃及了周边无数百姓,天下官府也在围捕小白龙——所以,巡江龙能及时从天下人手里抢下龙太子就很不容易了。”

野鱼野虾话没说完,被恼羞成怒的龙王爷一个耳光全打翻在地,他咆哮道:“反了呢!长江源的杂种全部押到水牢去。”这头刚处理完,身后又传来凄惨的哭声。龙母踉踉跄跄地奔了出来,几个龙女拉扯不住。

“你…不要来了……”龙王爷转过身想骂龙女不力,但目光触及丢魂散魄的龙母心也碎了,老泪纵横拦住了欲扑到龙太子身上的龙母。

龙母还是看到了龙太子的惨状,看着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一点一点地抚养长大——如今变成这一堆烂肉……“啊……”龙母一口气未上来,猝然倒下。

龙王爷大惊失色,伸手一摸鼻息心都凉了:“断气了。鳗医士,鳗医士,快救龙母……”

龙宫乱套了。闻讯从四面八方赶来了水族八百三十三种水类,将龙宫挤得水泄不通。这些外来种类并不知内情,只知龙太子被杀了,水族被欺了。

龙王爷已焦头烂额,死的已死,可没死的却不能死——他一直守候在龙母身边。千叮嘱万叮嘱鳗医士不惜一切代价救活龙母。

当鳗医士胆战心惊、满头大汗地把龙母已死的噩耗告诉龙王爷时,他恍惚一下再也支持不住了,直挺挺昏倒在地。

自搬石头自砸脚的乌龟精拉巴,被玉皇大帝责罚了八十天棍后抛下南天门掉在大地上半天也没爬起来。不是他不想起来,而是棍伤加跌伤爬不起来。

良久,拉巴才颤悠悠地站起身来。瞧瞧身上伤痕累累,更甚的是背上那块光洁如玉的护身美壳此时已七碎八裂,像块臭牛屎粘在背上……至此,拉巴流下了几滴悔恨之泪。

悔恨归悔恨,过去的已过去,以后的路总还得走,他振作精神擦干眼泪四下一望见是漫无边际的沙漠。一见沙漠拉巴才感受到自己口渴难忍。时值正午,烈日当头,火辣辣地烤得大地似冒了烟。拉巴又渴又急四下乱窜,窜到黄昏时分也没找到一滴水。

正当垂头丧气之际,一块石壁出现在眼前。“天涯海角”,好熟悉的名字……拉巴一拍脑门哈哈大笑:“天没绝我呢,转来转去又转到老娘家来了。”

原来此处已是尽头。上就是天,下就是海。不过不是天下人的海,而是水族自己的海,这天涯海角就是水族地下海的进口,豪华奢侈的龙宫就修建在下面——“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拉巴轻车熟路便潜进了地下海。

到了龙宫,拉巴刚想跨入,冷不防斜里窜出一扛刀的蟹兵。“站住,你是哪里来的,敢闯龙宫。”

拉巴见小小的蟹兵竟敢吆喝他,气愤不已正欲开口大骂,但转而一想,今非昔比,与这些小崽子们较劲弄不好连龙王爷的面也见不上,何苦呢。

“烦请通报龙王爷,说我拉巴前来拜访。”

“抱歉,龙宫出了大事,龙王爷一律不见客。”

拉巴也是门官出身,知道这些都是套语吓吓没来头的。他冷冷一笑道:“哼!不管龙宫出了什么大事,我拉巴今日受玉皇大帝委派前来。你们若拦我,我这就走。不过一切责任你们负得起吗”

这句话倒真把蟹兵吓懵了,尽管半信半疑但还是进去禀报了。

苏醒不久的龙王爷躺在病榻上,他一言不发,眼睛死死盯着先王留下来的“正”字牌。他在猜测,他在琢磨,他在思考。从接过先王移交的水族极位到遵循先王“正”字教诲,他时刻按先王的旨意去做,发展水族,壮大水族,配合天、地的生存、轮回,他哪回落后了——可最终他得到了什么,“丧妻失子”,难道这就是忠于天、忠于地的报应吗他觉得不公平,觉得自己太亏,觉得唯有让自己所忌恨的天下失去的比他还多,那才能平衡他的心。

龙王爷站了起来,颤悠悠地走到“正”字牌前,随手抄起一把椅子扑天盖地的砸了过去,将玉雕的“正”字砸了个稀巴烂。既失落又畅快又颇有些悲壮的情绪携雷挟电、沸腾着鼓胀在他心中——正在此时,蟹将来报天宫拉巴求见。

龙王爷挥挥手,本想不见。但转而一想拉巴是他的老部下,大老远跑来也不易,见见也罢。

进了龙宫拉巴才知道真的出了大事,龙宫内素帜飘扬,张罗着办丧事。揪了个蚌姑娘一问,才知龙母龙太子都死了——拉巴心里一沉,知道来得的确不是时候。可是进门了总不能掉头就走,更何况自己除了赖在这儿根本就没有他处可投。

龙王爷见了拉巴倒也客气,尽管心事沉沉可并没有冷落他,寒暄了一阵见拉巴衣衫褴褛伤痕累累颇觉奇怪。

拉巴早就想好了对策。漫不经心地答道:“嗨!怪我道行不高自讨苦吃。今日下了南天门驾云在半空一时麻痹睡着了……结果一个跟斗摔到了地上。”

“噢,”龙王爷点点头,“既然这样就在龙宫养伤,等伤养好了再回去。不过这几日龙宫不幸,恐怕招呼不周。”

“我已知道了,没想到龙宫会遭这么大的不幸。”拉巴抬手就擦出了眼泪,“我虽然在天宫当差,可也算半个水族人,龙宫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拉巴如一走了之还对得起龙王爷昔日的栽培与教诲吗?”

这句话龙王爷听得十分落胃。他有些感动地说:“拉巴呀!难得你有这么一番忠心,还没忘了老娘家。不过你现在天宫当差,那头事务也繁忙,哪有空来帮我呢”

“无妨,无妨,”拉巴笑嘻嘻地凑到龙王爷面前,“其实我这次下凡是玉帝恩准的,他老人家让我在水族考察考察,有事上天奏本,无事三年五年再回去也没事儿。”

龙王爷一愣:“是不是我久不上天宫,玉帝对我有顾虑才让你来……”

“非也,玉帝对龙王爷另眼相看,哪会生疑虑。我来水族奉玉帝旨意主要是关心龙王爷的生活方面。当然其实完全没有必要这样做,玉帝此举只不过证明他对龙王爷的厚爱而已。”

龙王爷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我料那个李氏玉帝也不敢对我怎样,没我龙王的举荐他现在还不知在哪儿刨食呢……”龙王爷忽打住了嘴,他瞧见水龙官满头大汗跑了进来。

“龙王爷,龙母龙太子丧礼已经办毕,西天阎罗君也差小鬼将他们的魂魄引去了。”

龙王爷老泪又滚了下来:“去的已经去了,跟阎罗君说一声不许亏待他们娘儿俩——水龙官,你是二朝元老,也是亲眼看着我成亲生子,如今妻儿爱子都没了,你说我该咋办”

这水龙官原是条野龙,还是先王黄龙降服归顺的,在水族德高望重,一直是龙王爷的得力助手。这次悲剧也使他极度悲痛和愤慨,为了证实龙太子的死因,他调出巡江龙一起去长江源进行了细致的调查。结果显而易见,该遣责的不是天下人而是年幼无知的龙太子,他给长江源附近百姓造成的祸害、损失不可估计……

水龙官叹息了,左右为难呀

拉巴明白了原委,连忙讨好:“血债血还,龙太子命贵,那些该死的天下人不能便宜他们。”

水龙官原先与拉巴曾有隔阂,这次见了拉巴正奇怪着,又听他这番逆耳之言忍不住驳了几句:“我们水族向来‘正’字为先,从不为非作歹,龙太子惨死固然可惜,但万事有因呀。也不能全把责任推给天下人,要知道,长江源附近上千黎民百姓丢妻失子,无家可回呢!”

龙王爷脸色不自然了,他沉下脸来问道:“水龙官,你怎么知道天下上千黎民百姓丢妻失子是龙太子之过呢”

“龙王爷,为了查清龙太子的死因,我去长江源实地查看了一番。”

龙王爷冷冷一笑:“那依你这么对天下人负责的精神来看,龙母龙太子是白死了”

水龙官觉察到龙王爷对自己的不满,并从他的话里揣测到一股杀气,无形中从心底升起一丝寒意。

拉巴乍一见水龙官,先还有那么一点尴尬。但他是何等聪明,只在一旁观颜察色,果然让他找到道了:“水龙官你也有不妥之处,你水龙官吃的是水族的粮,穿的是水族的衣。但办起事来却为天下人着想。为天下人着想不错,但不能不顾你的衣食父母——龙王爷的利益。你刚才那么说不是有‘胳膊肘往外……拐’之嫌了吗?”

“你…你…胡说八道……”水龙官气得怒发冲冠,但当着龙王爷的面又不便发作。

“拉巴说得不错么。”龙王爷瞥了一眼水龙官,“天下人害得我丧妻失子,他们是在寻衅挑事。他们不光是针对我龙王,他们正盯着富得流油的水族。杀了龙太子只是个开头,他们下一步要来取你我的头了——水龙官。”

水龙官紧绷着脸一言不发。

这更触怒了龙王爷,他忍不住拍桌道:“我敬你二朝元老是我的情份。你在我面前倚老卖老、居心何在。水龙官你表个态吧。”

水龙官仍绷着脸,从牙缝里一字一顿蹦出一句话:“龙王爷,事实便是事实。龙太子在天下犯了罪行,就算杀龙太子的天下人有罪,那最多将杀龙太子的凶手找出来执以正法。”说到这里,水龙官瞥了一眼被龙王爷砸烂的先王教诲“正”字牌,略带苍凉:“无论到何时,先王遗训不能忘呀……”

龙王爷脸色铁青,听到水龙官又搬先王来压他,更觉得水龙官在无形中挟制自己,他冷笑一声:“水龙官,没想到你早已想好为龙母龙太子复仇的方案——可是你的方案让死去的龙母龙太子难以瞑目,你可看见龙太子身上三支降魔利箭,被天下人折腾成什么惨样……也难怪,又不是你的龙子,哪知道疼呀”

水龙官满脸通红,哆嗦着指着龙王爷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又见拉巴在一旁冷笑,气不打一处来扭身便走。

水龙官气乎乎地回到家中,龙夫人起身相迎见有异样,忙问道:“夫君这几日为龙王操劳丧事,为何这副模样”

水龙官一屁股坐在椅上,想起适才翻脸之事禁不住两眼一酸:“夫人,龙王爷变了,将先王的‘正’字也砸了,恐怕他日后要行不正之路了。”

龙夫人一惊:“那夫君应该多劝劝他,你可是他的叔辈呀。”

“他已不会听我的话了。”

“什么……这是为何”

“拉巴回来了。”

“那个拉巴不是到天上看门去了吗”这个拉巴龙夫人太了解了。他与自己夫君正好一个反比。拉巴阿谀奉承,拍马屁功夫绝到家,让被拍的人觉察不到他在拍你马屁。而自己夫君一板一钉,原则性很强往往做了好事也没人感激。所以拉巴与自己夫君一直合不来——难怪夫君这么气呼呼的,龙夫人笑道:“你呀,都这么大岁数了,年后向龙王爷辞了这水龙官不就啥气也没有了。还有那拉巴难得回龙宫一趟,你也要热情一点,毕竟人家现在是客呢。”

水龙官强装笑颜。只是心里装了龙王爷复仇天下的大事哪里笑得起来,不过也不想说与夫人听,生怕让她担心。忽然敲门声骤响,水龙官心一沉……

“谁呀?”龙夫人已起身去开门。

“水龙官,龙王爷请你速去龙宫。”来者是一传话的龙女。

“这不刚刚回来吗”龙夫人纳闷了。

水龙官忙起身也不回答,径自走出门去。刚迈出门忽又回过来:“夫人,不管出现什么事情都不要慌张,要冷静。”

龙夫人懵了,仿佛一下跌进了云里雾里……隐隐约约感到事情不妙……

果然不出水龙官所料。拉巴仍“忠心耿耿”凑在龙王爷面前,聊得正起劲,见水龙官来了才退了一步。

“水龙官又要辛苦你了。”龙王爷精神焕发,不知拉巴给他吃了一剂什么良药

“龙王爷尽管吩咐,不要客气。”

“我与拉巴已经想好了一个绝妙的复仇方案。哼哼,要让那些害我丧妻失子的天下人死绝死尽……”龙王爷满脸狰狞,阴森恐怖,让人不寒而栗,“水龙官,你马上给我调回分布在天下所有的水龙,让天下从即日起断绝水源……”

水龙官最怕最担心的事果然来了。龙王爷要灭绝天下——旁观者清,龙王爷是在自掘坟墓。但水龙官太了解龙王爷了,他铁了心定下的事就是玉帝也难劝——思前瞩后,抱着一丝希望从水族的利益望能改变局面:“龙王爷,抽调天下水龙九百九十三条,那天下江海湖泊,溪水河流,塘沟井水全部干涸——不说天下人半年之内绝迹,就是我们水族的八百三十三种水类也要遭殃呀”

龙王爷极为不满地说道:“我岂会不知道。八百三十三种水类。龙太子在天下遭惨杀怎么见死不救,这些东西压根没安好心,根本没把龙族放在眼里。我也管不了他们,是生是灭看造化吧。”

“八百三十三种水类是水族的根基呀。”水龙官几乎绝望了。

“你烦不烦。”龙王爷发怒了,气冲冲问道,“你干还是不干”

“丧尽天良,对不起先王之事实难从命。”

“哼,水龙官你太高估自己了,你给我交出水龙金牌,老子自己来调。”

水龙官一把推开龙王爷几乎要戳到鼻梁的手指,发疯般地喊道:“金牌是先王交给我的,我必须遵循先王‘正’字教诲,你们去干丧尽天良之事,我纵死也不交。”

“他想造反。”拉巴指着水龙官火上浇油。

龙王爷火到极点,一脚将二朝元老踢翻在地。拉巴窜上来伸手夺过“水龙金牌”交给龙王爷,奚落道:“你这个老顽固,怎么不开窍”

龙王爷接过“水龙金牌”,招过虾兵蟹将指着水龙宫喝道:“押到珊瑚岛关起来,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接近他。”

第四章

铲除妖龙,天下太平。

太子立了大功。回到京城后便在皇母的举荐、众大臣的祝福声中登上了地皇的宝座。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新地皇突然发现,自己已与天下的命运紧紧连在一起,从此后,天下的兴衰哀乐都将由他来主宰——地皇心头有一丝沉重,但随着三呼万岁的熏染下一点点逝去,随之涌往心头的竟是压抑不住的豪情。

此时的地皇根本不会想到,等待他的将是史无前例的灭顶之灾。

登基大典次日一早,年过半百的皇母梳好妆饰,坐在檀香椅上闭目熏闻着从熏香炉里袅袅散发出的缕缕清香。皇母心底很不平静。就这么一段时间内发生的风风雨雨差点将她摧垮,幸亏太子长大了并勇当一面挽回了一切,还让她欣慰的是太子顺利登了基。这段非常时期总算过去了——今天,皇母正等着新地皇来拜见,并想借此机会将亲事定了……

“启禀皇母,地皇前来拜见。”

“快快有请。”地皇满脸春风走了进来,见了皇母倒地便拜。皇母激动不已,扶起地皇一把抱在怀里,心中又悲又喜,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地皇知道皇母又想起父皇,轻轻地替她擦去了泪水,故意岔开话题:“皇母,今日一早,天下各都送来捷报,一来恭贺我登基,二来汇报各都的情况,总体上都挺好的,这几天我准备处理完宫中事务后,去天下巡视一番,好的东西予以推广,坏的、不良的予以制止,该罚的绝不手软。”

皇母连忙止住泪水,挽地皇一起落座。说道:“儿啊!你现在是天下之首,处事千万要谨慎,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呀。大事情要与众大臣商议,特别是韦伯伯,他是忠心耿耿的老臣,又在朝中担了大任,有些事情多听听他的意见没错,你毕竟还年轻。”

“儿谨遵母命。”地皇惦记着很多奏本未阅,“皇母,如没另外吩咐,儿先告退。”

“看你,看你,刚当上地皇就嫌母亲烦了,”皇母苦笑着,“儿啊!我还有正事要跟你谈呢,就算是奏本你听不听”

地皇不解地说道:“皇母尽管讲。”

“你呀,还不是为了你的婚姻大事,当地皇了总得选个娘娘主内。”皇母顾自说着,“韦伯伯有个侄女,品貌端庄,与你年龄又相仿,我看是不是把这事定了,再选个黄道吉日娶过来。这样日后你去巡视也好,阅奏本也好我都不来管你。”

地皇听了一愣,万万没想到皇母此时会提亲。着急之下叫苦不迭,自长江源与助了自己一臂之力的女子相遇,那女子的倩影像烙在地皇心里一样,一空下来就止不住的去想她。曾几次想找皇母诉诉衷肠,但都因事务繁忙而罢休。此时听皇母提及,意识到错失了好机会。

皇母见地皇发愣,问道:“儿呀,难道韦伯伯的侄女配不上你”

地皇心里一急,跪在皇母面前:“婚姻一事能否缓一缓……”

皇母吃了一惊:“儿呀,莫非你有难言之隐”

地皇遂也不顾皇母笑话,将与芙蓉姑娘相遇印象极深难以忘却一古脑儿全告诉了她。

皇母不知有这一节,此时听了还有后怕。对相助的女子自然感激万分。但这么一个陌生女子竟然牵住了地皇的心,皇母极为不解和不悦:“儿呀,那女子你已赐了佩玉,日后如找来定不亏待她。但她毕竟是山野女子,而你是天下之首——你俩岂能相配呢,若传出去咱皇家的脸往哪搁你这个地皇日后威信从哪儿来”

可是任凭皇母如何劝说,一向听话的地皇这次最终也未妥协——这大出皇母的意外,不过,皇母对那山野女子也未松口。她想:那山野女子远隔千里,而且既不知她姓啥名啥,更不知她是何方人氏。纵然用皇旨去找,也要找上七年八年。韦伯伯的侄女近在眼前,这几日商议一下安排他俩见见面,都是情窦初开的年轻人,不相信他俩动不了感情——思到这儿,皇母才松了口气,她望着满脸紧张的地皇心疼地说道:“儿啊,如果没想通就回去慢慢想,先松松气别耽搁大事。”

“儿告退。”地皇刚欲转身,侍卫小七子闪进门来先见了皇母,又急急说道:“地皇,韦相爷与朝庭十余大员正在书房外等候,说有十万火急之事禀报。”

地皇一愣:什么十万火急之事太夸张了吧!但看小七子那急样似乎天要塌下来了。

一到书房果然韦相爷在,而且京都统管鱼长山,京郊几县的官员都在。他们几个站在书房外,因身份悬殊也不交谈,个个心急火燎地东张西望着。地皇先开口:“让各位久等了,有何大事进书房坐下谈。”

众大臣连说“不敢”。但地皇与小七子已跨进书房,只得相继跟入。韦相爷抢先一步,不等地皇坐下,手一拱便道:“地皇,大事不好了。”

地皇皱眉道:“韦相爷,什么大不了的事让你急成这样。”

“地皇,”韦相爷也不转弯,直道,“昨日一夜之间,京都各大水系、塘沽沟井全部干涸,而且近郊几县也同时出现水荒。地皇,史无前例大事不妙呀。”

“竟有此事”地皇倒吸一口冷气,长吁道:“老天爷,我什么地方得罪你了,竟出这手段与我过不去……”小七子慌了神,怕地皇伤心,笨拙地安慰:“地皇,也许……也许是一时干涸,说不定明日又好了。”

地皇站起身来,说道:“各位大臣与我一道出宫,看看到底是什么模样”

众臣一见急了。韦相爷道:“地皇,城内刚失水源,百姓正于恐慌之中,秩序颇乱,此时出访恐有不妥。”

“那咱们莫非就躲在宫内不干事了。”地皇极为不悦,推开了众臣。还是京都统管鱼长山机灵:“地皇,若真要出巡,请换上平民衣衫微服出访,我们亦跟身后,这样既安全又能访出一些实情来。”

地皇听了也觉在理,便顺了鱼长山的意,换了衣衫带着小七子、韦相爷、鱼长山一行四人悄悄出了宫门……

来到大街,倒没有韦相爷说的那么可怕。街市铺面照开,车水马龙依旧,对天下突然断了水源之事——似乎没有什么特别反应。只不过人人脸上或深或浅露出了一些不安之色。

地皇四人在城中逛了一阵,顺道察看了城中的一些湖泊,果然不见一丝水迹。漫步走到“高家茶庄”,听到一阵吵骂声。地皇皱眉扭头便闯了进去,茶庄里人很多,喝茶的人多,再加上吵架又吸引了很多人,偌大一个茶庄挤得水泄不通。

地皇站在人群外,想挤进去试了几次哪里挤得进去。小七子挤到地皇前撑开双手拼命往前冲,这一冲倒没冲进去,却碍了许多围观的人,回过头来欲骂小七子和地皇。还没开口,忽见到鱼长山,有很多人却是认识的,哪里敢言,乖乖肃立在两旁让出一条道来。

这一来惊动了正争得不可开交的茶庄高掌柜,高掌柜见了鱼长山也认得的,像捞了根救命稻草似的跪了下来:“鱼大人,你来得正好,他要掀我的茶庄。”

与高掌柜吵架的见了鱼长山,吓得脸色发白,跪在鱼长山面前直请罪。

地皇见他穿着兵丁服,不悦地问道:“他是哪门子的,这样胡来”

鱼长山认得,他是守东城门的小头目。而且知道他平日还挺老实,待人和气,为人稳重,不知今日怎么与高掌柜吵起来——而且在地皇面前。“地……”鱼长山一张口差点将地皇两字说了出来,“地大哥,他是东城门的兵丁,姓张,叫张什么来着”

“小的叫张皮子。”

“痞子……看你适才嚣张的模样倒一点不假,”地皇接着问,“痞子,你与这掌柜吵什么”

张皮子抬眼望了一下,知这年轻人不简单,连京都统管鱼长山大人也叫他大哥,哪敢不尊敬:“回这大哥的话,今日我手下两兄弟闲来到此喝茶,喝了两碗茶竟收二角银子,我们当兵的一月俸禄才六角——这姓高的不是存心敲竹杠吗,趁着今日突然断水哄抬水价,我……我是来讨个公道的。”

又是为了水,地皇叹息一声,又瞧了瞧高掌柜。高掌柜一脸苦相:“几位大人呀,我这也无奈呀,人算不如天算,可咋算也算不到今日会不见水影。我这茶庄是靠水来维持的,昨日新地皇登基停业一日没有蓄水,今日卖的茶水都是从西亭王公家的老井里买来的,三角银一小桶,还花几个伙计排队买,这卖一角银子一碗茶我也没赚什么呀。”

“西亭王公家的老井还有水”韦相爷露出一丝喜色,这证明天下并没绝水。

“对,听说全京城只有他家的井有水,刚才挑水来的伙计说,排队排到十里以外了,早知道几十只大缸都蓄满水就发财了。”高掌柜只知道生意不好做,错失商机,但却未意识到水会危及他的生命。他讨好地问道:“鱼大人,你们几位喝点茶吧,我请客,不收银子。”

鱼长山鄙夷地转过头去,悄声问地皇怎么处理。韦相爷插话:“算了吧,先去西亭王公家看看再做决定,都是为了水,怨不得谁呀。”鱼长山见地皇点头同意,便摆过身子说道:“张皮子,既然高掌柜的水贵,你也就认了,快回去守好城门。还有,不得借此事扰乱秩序,更不得来茶庄吵闹,如违抗命令定不轻饶。”

张皮子担心鱼大人会治他的罪。此时听了鱼大人的话高兴得连忙就走。

高掌柜见鱼大人轰走了麻烦,认为鱼大人在帮他,感谢不尽。但鱼长山指着他脑袋叮嘱了一番:“掌柜的,王家卖高价水你卖高价茶,这怨不得你。不过你必须在茶庄门口竖一牌子,写明茶水价格,愿者喝不愿者不喝。还有,不管买来的水是什么价,你都只能酌情加点工钱,绝不能趁火打劫、扰乱水市,如有发现绝不轻饶。”高掌柜自然唯唯诺诺。

鱼长山还欲再说几句以便在地皇面前显示出他的细致和博爱,韦相爷用肩蹭了他一下,催道:“走吧。”又朝他使了个眼色。鱼长山才意识到今日是来陪地皇巡视的,并不是他们陪自己问案……尴尬之下连忙随地皇出了高家茶庄。由韦相爷打头直奔西亭。

一路上,果见许多提桶、挑担的,更有甚者用马车拉,马车上的桶内装满角银去换水,真可谓是“滴水贵如金”。鱼长山指着马车对韦相爷道:“这些人的忧患意识恐怕比我们还强!”韦相爷摇了摇头,不无忧虑地叹道:“此非长久之计也。就算有水喝,但这么贵的水老百姓倾家荡产能喝几天而且光喝水不能饱肚子,没有水又不能种粮,这样下去怕是要乱哟。”

韦相爷瞧见地皇脸色不好,连忙打住话题,故作轻松地与鱼长山调侃:“我说大鱼呀,以前我觉得你这名字挺不可思议的。‘鱼长山’,这鱼到山上能活吗唉!如今没水了,你这大鱼叫鱼长山倒也说得像了。”

鱼长山听了这话并没笑,怎么笑得起来呢地皇也没笑。小七子在一旁倒想笑可又不敢笑。韦相爷也觉得尴尬,忽瞧见前面巷子里堵满了人群,都是提桶挑担的夹着马车。拉过从身边掠过的一提桶老汉,老汉道:“这都是到西亭王公家去买水的,往西亭的路都堵住了。”

鱼长山惊道:“这儿去西亭怕有二十里路,怎么有这么多人去买水”

老汉不认识鱼长山,极不耐烦地答道:“你们别逛了,回家提个桶凑个十角银子去买点来备着。这老天啥时候来水可不一定呀。”

“怎么十角银一桶”

“物以稀为贵嘛,刚才听说十角银一桶,等下怕又涨了。”老汉说着挣开韦相爷跑过去挤进了人群。

地皇四人面面相觑。鱼长山是京都统管,京城中上至生杀大权,下至一草一木都须经他的手。而此时在地皇面前出现这档子事——好不难堪哟!鱼长山斟酌着问道:“这秩序……要不要派官兵维持一下”

地皇皱眉道:“都是买水,先到西亭看看再说。”

“这么挤,恐怕挤不进去。”鱼长山苦着脸。

“那就想想办法,再不成跟着老百姓排队。”

“恐怕也不行,”韦相爷深知地皇的脾气,很婉转地劝道:“西亭王公家只有一口井,这数十万人满街满巷的挤排着,最起码也得月半以后才能到西亭——地皇等得及吗”韦相爷瞅着地皇又小心地说道:“时间不早了,趁着回宫路还没阻塞先回去吧,余下的事交给大鱼这个统管便行了。”

地皇看到大批满脸慌色的百姓从四面涌来渐渐排到了自己身边,喧哗声贯彻两耳……不由心里一酸,禁不住流下一串热泪,这是做了地皇第一次流泪,这是爱民泪,与往昔不一样。“鱼长山,你调动全城官兵维持好买水者的秩序。要提防别有用心者趁机闹事,保护好老百姓的安全。还有,如有机会见到西亭王公,传我的话,叫他别昧着良心赚黑心银子,当心撑死。”说罢泪眼朦胧调头便走,头天做地皇便遇上这等“好”事——是他始料不及的。

韦相爷连忙跟上地皇,忽又想到什么,忙转身抛下一句话:“大鱼,多派些兵力到皇宫,保护皇家安全。”

这一拨子难事全摊到鱼长山头上,鱼长山虽内心惶惶,力不从心,但从地皇与韦相爷脸上读到了份量,他哪敢犹豫:“微臣一定尽全力保护好京城,保护好皇家。”

地皇匆匆回到皇宫时,已是暮色茫茫。皇宫内倒并未有两样,风景依旧。可地皇的心情却怎么也好不起来,刚走到书房门口,借着淡淡的月光瞥见桌上有一摞杂七杂八的奏本没阅,叹了口气,刚欲走进去,忽听见身后一阵脚步声,转头见小七子捧着一叠文书:“地皇,各都的快报刚送到,说情况紧急,我只好不顾你休息送来了。”

“快报!”地皇心里一紧,忙接过细瞧,没看完手就发抖了。小七子见不对劲,扶住地皇坐到椅子上,惶恐不安地问道:“地皇,你怎么了?”

“快,快找韦相爷、元坤法师来。”

地皇坐在椅子上,手里捧着快报,可心里在流泪呀!东都、南都、西都、北都全传来断水的消息……水乃生存之根本,自己初上政坛遭此厄运,就是三头六臂恐也难解民之倒悬——眼前又浮现出京城万民空巷排队买水之“盛事”……若是天下都如此,正如韦相爷所说十角银一桶水,就是有水卖可平头百姓又能喝几桶而没水粮从何而来没水没粮岂不是……如此发展下去不乱才怪呢!

正当地皇胡思乱想时,韦相爷与元坤法师急急赶来了。地皇将各都的快报递给他们:“看看吧,大事不妙呀!”

“这天下四都一起断水,奇事呀!”韦相爷把快报递给元坤法师。

元坤法师接过并没看,拂了拂花白长须正色说道:“地皇,适才趁夜色我观了星象图,发现水族水龙官星座有一圈黑晕,此乃水龙官的不祥之兆呀!”

“难道水龙官出了什么事”

“观其晕水龙官似有牢狱之灾!”

“难怪,水龙官统率水龙,他有牢狱之灾天下还会有水吗!”韦相爷似松了一口气:“如果断水是因水龙官的原因,我想可能是龙王爷一时疏忽未顾及天下,导致水龙无首出了这么一桩怪事——地皇,我看是否组织各都向龙王爷上供,提醒他天下已没水了。何况前段时间还出了妖龙一事,尽管是他们的错,但也牵涉到了龙族——咱们就不计较,借此机会一并上供了结。”

地皇听了很不是滋味,他自己也说不清原因,打上次杀了妖龙后就恨透了龙种,原本打算登基后拆除天下所有的龙王庙……看样子泡汤了——沉思了良久,才极不情愿地点了点头:“既如此,此事就交你俩去办吧。”

韦相爷与元坤法师领了命,哪敢耽搁半分。两两一分工,一个拟皇命交各都快马下发组织实施,一个在京城安排搭起总祭台……

一场空前规模的供奉龙王爷活动普天下进行,杀猪宰羊……五谷六畜将各地的龙王庙围得水泄不通……

然而,天下人的诚意并未打动龙王爷的心。一晃半月过去了,未见一丝水滴……

求水的失败震惊了朝野。也更让天下人心惶惶,再无宁日。更让人揪心的是,由于没水,一些年老体弱者耐不住饥渴撒手而去……

地皇坐在深宫的书房里,几乎每时每刻都能听到京城内哭天喊地的悲恸声、摄人心魄的送丧声——他已经坐了一天一夜了。

小七子又悄悄地闪进书房,手里捧了一杯水,站在地皇面前,小心翼翼地说道:“地皇,地皇,喝点水吧!”小七子望着地皇发白起泡的嘴唇心里就发涩:他是天下之首呀,再缺水让他喝个够还是有的,可他却倔得连碰也不碰一下。

面对小七子地皇一点反应也没有,小七子不敢再劝,准备退下。忽“啪”的掉下一个黑团团正好落在小七子怀里,不及小七子看清,那黑团团爬到他手中杯里喝起水来了。

小七子终于看清了,是一只老鼠……尖叫声中慌忙掩杯口却闯下了祸,杯子“啪”的掉在地上,碎了。水在青石地面上漾了开来,薄薄的一层泛着倒影。那祸首老鼠竟不跑开,在小七子脚边趴开四脚拼命地舔那一层只能称“水影”的水,边舔还边吱吱地叫。

小七子愤怒了,一巴掌将老鼠打出去丈二远,撞在柱子上不动了,没有叫,只是尖尖的嘴巴咂了咂好像觉得没喝够。

那水还没干使俯在地上的小七子狂喜不已,头一低伸出舌头将本就少得可怜的“水影”舔得不剩一点——小七子咧了咧嘴,舒服呀,意犹未尽地拿起那只残碎的杯子。手刚伸过去,发现地皇僵住的脚突然动了一下。

小七子大惊,抬头见地皇正瞪着自己。

“小七子,水好还是命好”

“水好……”小七子惶恐之下脱口而出。

“是啊!水好,老鼠为了喝口水竟敢闯进地皇书房与你小七子抢水,虽然丢了命,但毕竟喝到了水……你的想法与老鼠一样。”

小七子愣住了,与老鼠一样。那莫非也要杀了我,当即改容,磕头说道:“小的一时失手砸了水杯罪该万死。”地皇皱眉道:“不就是杯水吗!我还真杀了你偿还不成——各位大臣可都在朝内”

“回地皇,打你前天进书房,就有好几位大人来了,看你挺累的,也就没让他们打扰你,”小七子松了口气,“这不都在书房外候着呢——把他们叫进来”

地皇点了点头。

书房外的那班大臣急得似热锅上的蚂蚁,尽管他们明白急是空急。这主子都解决不了的事——哪与他们沾边但时值春季,春播的农忙季节在不经意中逼近了。天下农为本,这农民种植庄稼哪一样能缺水随着水荒的加剧,求水的失败,天下各都均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民潮运动,加上少数破坏分子夹在其中借题发挥,大放谣言。造成民与兵多次磨擦并愈演愈烈,发展成对峙的局面。

各地官员还能怎样只好跑到京都找地皇,黑鸦鸦的一片围在书房外。若不是韦相爷镇着,怕把皇宫也吵翻了。

地皇一脸憔悴出现在众臣面前,看着面前京官、地方官几乎汇集了天下官员。他掠过一丝苦笑:“很难得,今日谋过面的、未曾谋过面的都来了。”

众臣早已肃列,打瞌睡的、不雅观的也瞬间进入角色。在不失威严的地皇面前仍不失恭敬问安致礼。

韦相爷抢先一步:“地皇,各路人马都汇齐了。没好消息呀!这两天元坤法师又在总祭台朝拜了龙王爷,还是没有反应!”

地皇站在书房门口未挪步,顺势坐在小七子搬来的椅子上。毫无表情地端详着每一位大臣,仿佛只能从大臣脸上寻到生机。当看到人群中的鱼长山时,忽想到了什么:“鱼长山,西亭王公家的那口井怎么样了!”

“回地皇。”鱼长山哭丧着脸,“王公家没卖几天水就遭哄抢了,不但砸了井还死伤了不少人。”

“怎么搞的,当初不是提醒你注意秩序吗”

“是去维持了。可我的兵丁也死伤不少,除守卫皇宫的兵丁,我手中已无一个兵丁可调。”

地皇发现鱼长山脸色青紫,腿也一拐一拐的,显然也遭了虐打。不由叹息道:“也苦了你,此事怪不得你们。”浏览了一圈还是盯住了韦相爷,问他讨计。

其实韦相爷早被吵得焦头烂额,朝中数他资格最老,年龄最大又官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夹在中间哪里透得过气。自从停水半月来京城起乱他要操劳,各地官员来京他要安排妥当不出意外,皇宫没水又是问他拿水……哪样事也离不开他。

“地皇,”韦相爷说道,“这两天我与诸位官员合计了一下,没水绝对不能过日子,所以找水才是当前的头等大事!”

“找水?”地皇皱眉道,“龙王也求了,他不给有什么办法”

“对,正因为龙王爷不给,我们才要去找水,适才与西都的布达侯商量过了,西都地域辽阔,人烟稀少。虽明水断尽,但布达侯一路飞奔而来发现有不少山丛树木郁绿昌盛,丝毫不见萎靡迹象。”

“你的意思那儿有活水源”

“不错,”西都侯也凑上来插话,“不敢说一定有水,但总有一些希望,只要地皇下令,我即带人马去开发。”

“好,好,”地皇精神为之一振,兴奋异常,“我亲自去寻水源。元坤法师跟我同去,西都侯带队即刻出发。”

韦相爷一怔,这地皇怎么了,没商量妥当就风风火火的,想开口劝阻。可地皇已让小七子整好了行装。

“这……”韦相爷小心陪笑,“太…太匆忙了……”

地皇望了一眼,岂会不明白他的心思,停住脚步不无忧虑地说道:“韦伯伯,找不来水天下不稳,我何颜称地皇——皇母那儿拜托你了!”



第五章

西山山脉绵亘数百里,山峦伸展如翼,苍林覆盖如羽。远眺气势磅礴、势如游龙。仰视山体形象高大,大有通天拔地、雄风盖世之气魄。然而,由于水源断竭,几乎见不到一点绿色。

地皇一行十余人能够顺利抵达西都境的西山,还得力于沿途官兵竭力的保护。跨越千里河山、经过许多地方……所见所闻犹如轰雷掣电,使地皇受到极大的震动。那千里悲风、一片赤地的凄惨景象深深烙在他的心上。

尽管沿途受到顶级的待遇,但不停地奔波到西山时一行人马已是疲乏不堪,而且因水草供应不上,马也死了好几匹,几名侍卫不得不跑步跟上,这样速度自然慢了不少。花了三天功夫才沿巍巍西山绕了一圈……

“西都侯,这就是你上次所看到绿草如茵的山脉”地皇已是极度疲劳,心情极度复杂。

西都侯这三天眼睛也没眨一下,但很遗憾没有看到一丝绿色,“这上次…明明是有绿色的,几天不见,咋变得一片焦黄我也实不曾料到呀。”西都侯担心地皇治他欺君之罪,讨好地说,“地皇,天色已晚,是否就近找个地方歇息,明日找几个当地农民往深山去探一探再做打算可好”

费了这么多时日,不见一丝水滴,地皇心里恼到了极点,但又能怪谁呢要怪也只能怪他这个一登基就绝水的克水地皇——这并不是乱自猜测,从小七子口中捞到了这方面的议论——地皇虽怒,可只能怒在心里,好几次扼腕自叹:天啊!真要惩罚就惩罚我一人吧,别再殃及臣民……

地皇一日不同一日的变化,瞒不了随身侍卫小七子和同居皇宫的元坤法师。

小七子位卑自不敢多言,元坤法师随同转了三天,可真没看出有什么端倪,说白了也就是不相信同在天下的西山会藏有什么水源可他是个讷言之人,不到十分把握不吐只字。

现在,地皇把目光盯在他脸上不再移开,他只得开口:“西都侯说得不错,明日找几个农民往深山探探,或许能发现些什么。”

地皇点了点头,小七子忙扶他下马就地坐了下来。初春的夜风开始有一丝凉意,慢慢就冷了起来,几个侍卫捡过一大堆干柴燃起了火堆,舞动的火焰既御了寒又赶跑了附近一些蠢蠢欲动不安份的野兽。

夜,十分的寂静。

但这群生龙活虎的年轻人却怎么也睡不着,小七子服侍地皇吞了一些干粮,又解下挂在腰上的水皮囊递给他。地皇接过喝了一口,问道:“你们大家还有水吗”

西都侯以为地皇喝得不够,不安地站起来:“回地皇,水……已经没了……”

借着忽闪忽闪的火光,地皇这才注意到大伙儿都睁大眼睛望着他,每个人的嘴唇全都干得裂了口,掉了皮……

“小七子,给大家一人喝上一口吧!”地皇哽咽了,对愣在一旁的小七子挥了挥手。

小七子没办法,只得递下去。西都侯挡住了:“地皇,就剩下这一皮囊水了,我们大伙儿都能挡,就不用喝了——是不是。”

患难见真情。地皇被大伙感动得热泪盈眶,就为这区区一口水——他站起身来,把推回来的水皮囊塞进西都侯怀里,含着泪令道:“你先喝,一人一口,违令者斩。”

水皮囊在大伙手里转了一圈,最后从小七子手里递给了地皇。

地皇掂了掂发现很沉,几乎没动……转眼去看西都侯,聪明乖巧的他们都鼾声四起,不知真睡还是假睡,鼻子一酸,一行泪水又流了下来。

地皇感慨万千,想放松休息一会,可面前颤动的火光不停地雀跃着……恍恍惚惚……迷迷茫茫,哪能入睡……

……忽然,从若迷若幻的火光中飞出一只仙鹤,径自停在地皇面前,意外的是仙鹤背上盘坐着一位道骨仙风、童颜鹤发的仙翁。

“嘿嘿!王将你活得不赖么!当上地皇了。”

地皇瞪着双眼,惊了半晌。

“王将,不认识我鹤仙翁了?”鹤仙翁忽拍了一下脑门,“噢!难怪,喝了迷魂汤怎么会记得前世事情!”

“你是什么人”

“嘿嘿!我是什么人现在说了你也不认识,总之是你的老朋友,不会有恶意的,”鹤仙翁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王将…噢,地皇…地皇,这几日我在天上闲得发慌,本想来找你解解闷,不曾想到你是这副样子!怪不得地皇没人当,下次我若犯事打死我也不当地皇。”

地皇听得迷迷糊糊,但明白这老头是仙翁,而且又无恶意,不由大喜:“恳请仙翁大慈大悲救助天下脱离苦海。”

“受不起,我鹤老儿你王将不是不知道,在天上算不上卯儿,哪能大什么慈什么悲哟!我知道天下在受难,唉!若不是你老弟当地皇我才懒得管。”

地皇一听有门,喜不自禁:“仙翁能否指点迷津,为我找个水源。”

“嘿!当了地皇比以前机灵,”鹤仙翁笑道,“若帮不了你,我来干什么——这儿往东走五里地,便可看到一座直插云霄的巨山也就是‘挚天山’,这山上通天河下连水族,山中间有一脉倾泻而下的水帘,天河与水族就是通过挚天山水脉保持和平衡各自的水位。这也不多说了,总之你们只要取得挚天山中汇集天宫之气、水族精华的水,喝了不但止渴饱腹,而且三五年也不会渴死。”

地皇听了大喜,站起身便欲去找,鹤仙翁伸手将他拦住了:“别急,心急办不成事,取那水可不是易事,那水虽与天河相连,但还是归水族掌管,水族派了个水牛屎精在挚天山守卫,那水牛屎精毫无人性,且修为深厚打通他那关并不简单。”

“这无妨,我可以与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就是铁石心肠我也有决心感化他。”

鹤仙翁大笑道:“他一堆臭牛屎没心没肠,你如何去感化”

“那…那大不了与他拼了……”

“不用…不用”,鹤仙翁神秘地故弄玄虚,朝他挤眉弄眼,“除水牛屎精一人出面便足够了。”

“一个人是谁……”

“一物克一物,百花星官你可还记得”

“百花星官……”地皇喃喃地反复叨念着,似乎有点感觉,过了半晌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听名字似曾相识,但实在想不起具体事情了。”

“可苦了你们,只怨你们在天下的劫数还没过。”鹤仙翁看昔日老友折腾成这般,心里极不是滋味,但又不便点明,叹息着说道:“此处西边有个‘西苑庵’,庵内有个俗家姑娘叫芙蓉,她的前世便是百花星官,你俩本是……哎就那么回事——只要请芙蓉到挚天山下引出水牛屎精,齐声呐喊‘臭牛屎、臭牛屎’,那水牛屎精极爱面子,面对百花星官必羞得无地自容,自毁而亡。”

地皇似信非信,正欲再问,鹤仙翁驾起仙鹤又飞进火光里……

地皇急得大喊,想拉住鹤仙翁,却怎么也拉不住,无可奈何之际忽听有人喊,睁眼一看,西都侯、元坤法师正神色慌张地围着自己——这才明白做了一场梦,拂袖擦了擦满头大汗,蓦然想起梦中情景历历在目……猛一个激灵,站起身顾不上骑马便往东跑。

“地皇怎么了,刚才大呼小叫,现在又狂奔乱跳……”西都侯、小七子众人心一紧,“莫不是忧虑过度坏了脑子!”

追上地皇时才发现他跪在一座高耸云天的大石山前,正喃喃地说着什么。

小七子以为地皇疯了,哭着跑上去想扶起他。

突然眼前钻出一股青烟,袅袅地凝在地皇面前。顿时一股呛人的奇臭扑鼻而来,差点窒息。

“臭牛屎精,”地皇失口大喊,忙掩住口鼻,但那臭味已经入肚,一时翻江倒海呕吐不已……情形不对,小七子连忙拖着地皇撤了下来,元坤法师本职所在,张罗着欲施法相斗,地皇拖过他退了下来。

那水牛屎精幸亏懒得出奇,舞弄了一阵又缩了回去。

吃了这点小亏,地皇心里却高兴万分。因为梦中鹤仙翁的话没骗人——西都侯明白事情原委后,欣喜若狂,抬起地皇去找西苑庵。

芙蓉和小不悔从长江源回来,本以为会得到师太的赞赏,可师太听完她们惊心动魄的诉说后并没什么异常。平静得让她们有些吃惊!小不悔觉得有点屈:“师太小心眼,我们做了大好事一点意思也没有,真没劲。”芙蓉比她懂事,虽觉得师太少人情,但还是维护着:“师太虽未表扬,其实是在勉励,这样才有进步!”

小不悔心里不痛快,不过她是大大咧咧的人,没多久也就没事了。殊不知她又多了些本钱,打这后在师姐妹面前吹破了天,仿佛那条妖龙是她杀的!太子是她救的……

太子后来登基做了地皇,深山坳里的西苑庵自不得知。但随后铺天盖地的水荒却没放过西苑庵。

这日凌晨,师太领着一群徒儿走进殿堂,心情十分沉重。

芙蓉押着一个壮汉走进来,那壮汉见了师太就磕头。

“就是他吗”师太皱眉道。

“对,”芙蓉答道,“刚才我巡夜,这贼撬师太门时被我抓获的。”

“师太……大慈……大悲……饶命……饶命……”那壮汉骇得发抖,不迭地磕头,磕得头破血流。

“尼姑庵一贫如洗,有什么东西值得你来折腾……”

壮汉这才抬起头,见师太并无恶意,略松了口气:“师太,我是附近村庄的,今夜厚着脸来……真是被逼无奈——我上有八十高龄双亲,下有子女两对,一家子八口人日子虽不富裕,但平平安安也颇幸福。可不曾料到上月荷花溪断水以来至今不见点滴,我随村庄小伙去数百里寻水差点回不来……如今双亲耐不住饥渴已双双离去,几个幼子怕是拖不过去了,今夜……今夜实在无计可施才想起师太有积雪水的习惯,所以,斗胆才……嗨!做了这等无脸见人的事。”壮汉捂着脸哭了起来。

师太已认出壮汉,是个老实人,虽叫不出名字但记得他每年秋收后都或多或少挑些粮食施舍给庵内——这样的善人,走出这一步师太如何责怪呢!

师太扶起了壮汉,对芙蓉说道:“去我房内舀些雪水给他吧,他也不易。”

那壮汉一听又是磕头又是作揖。小不悔翘起嘴巴:“师太,昨日你就说雪水喝光了,不给我喝,今日给外人了。”

师太白了她一眼:“都像你牛饮马饮我这点雪水能支撑几天。”

送走了不速之客,师太的心情并未平静,相反越加沉重,老天再不下雨怎么办……

天很快大亮了,师太强打精神准备做早课,外面又传来一阵喧哗声。守门的尼姑上气不接下气:“师太,外面来了一群骑马带刀的,已经到门外。”

师太的心一凝:送走了偷的,又来了抢的。

“他们是官府的还是道上的”

“不…不知道,不敢问,我来报个信,反正他们已到了。”

小尼姑话未说完,喧哗声跟踪而至。

“阿弥驼佛”,师太苦叹着迎了出去。却见一行男子十余人排列在面前。打头的年轻人向师太行了礼。

“那不是太……太子吗!”小不悔眼尖失口叫了出来。

年轻人一怔,抬眼一寻望,一眼瞥见尼姑群中的芙蓉,他心中一凛:“你……你们俩怎么在这儿”

一问一答师太已明白了几分。她用眼神压了压早已脸色绯红的芙蓉,又与皇家人见了礼。答话后才知年轻的太子已登了基。

地皇心急似火开口便向师太借芙蓉一用。师太纳闷不已,开始以为地皇心怀不轨,弄清原委后笑哈哈地将身后的芙蓉姑娘推了出来。

强按私心的地皇见深藏于心中的女人就是将担大任的芙蓉——百花星官,惊喜不已。联想到鹤仙翁对他俩模模糊糊的言语……地皇脑子里闪过一念……朦朦胧胧让他感到他与她之间的微妙关系并存在着不可违悖的天意和顺史而流的因果……

心有灵犀一点通!

芙蓉面对地皇的目光,非但没有回避,反而莫名其妙感到了心安理得……隐隐约约从地皇的眼神中捕捉到了梦幻般的感觉——她觉得这眼神好熟悉、好亲切、好温柔……

小七子站在一旁很纳闷,地皇怎么了那姑娘虽貌美如天仙……但这众目睽睽下像要把人家吃了似的——人家还肯跟你走

不单小七子,西都侯、元坤法师都有同感,其实他们哪里知道地皇与芙蓉之间有着那么一段渊源!急切之下西都侯将地皇从“幻”中拉了回来,遗憾地结束了说不定能悟通的“幻觉”。

芙蓉涨红着脸,再也不敢正视这勾心的男人。师太同意自己去帮地皇打败什么精——可自己一个弱女子虽说学过拳脚,但眼前这群汉子一个比一个壮,随便哪个都胜得了自己,让我去帮——芙蓉奇怪师太怎么不怀疑……

虽然怀疑地皇,但又看不出他有什么恶意,相反倒巴不得跟地皇去,并不是奢望能攀上皇家,只是她觉得,要是每天能与他在一起,才不枉此生——至于原因,她也说不清。

于是没费多少周折,请动了芙蓉还夹带了小不悔,这是师太的意思也是芙蓉的想法。

到了挚天山前,芙蓉才明白地皇请自己的目的,她不由哭笑不得,她怎么也不会相信凭自己一副容颜能克住守“天水”的水牛屎精。

水牛屎精在地皇的呐喊声中终于又出来了,这次不但放出奇臭还现出了原形,只见一头又蓬又松的黄发披散着,黑褐色的脸膛上长着两只灯笼似的眼睛,却找不到鼻子,只是鼻子的部位有两个黑洞,豁谷似的嘴巴却长在下巴底下,外露着几颗白森森的獠牙……这副尊容着实将地皇吓一大跳。

水牛屎精揉了揉惺松的眼睛,极为不满地叫道:“臭小子,你们三番五次来吵扰,还想不想活命”

地皇没料到水牛屎精会说人话,他抱着一丝希望想用自己的诚心来感化:“水牛屎精,我是天下地皇……”

水牛屎精极不耐烦地打断话头:“嗨!天下大旱,你们是来讨水的吧。”

“对,恳请施舍天水,救天下苍生一命。”

“休想!”水牛屎精猛得一挥袖,刮起一阵臭风恶狠狠地说,“水族派我镇守此山,你等休想要走一滴水。哼!你们来了也别走了,我醒了就要吃东西,人肉虽腥气将就凑上一顿拉倒。”

地皇倒吸一口冷气,慌乱中芙蓉依地皇所授昂首挺胸拦在水牛屎精面前大声喝道:“百花星官在此,臭牛屎敢放肆!”

水牛屎精一见芙蓉,像是见了克星凝固了,刚才不可一世的神态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臭牛屎,臭牛屎”呐喊声四起……犹如一磅磅铁锤向他砸去,将他砸瘫倒地……可怜的水牛屎精双手捂耳俯在芙蓉面前喃喃哀求。

哀求什么谁也听不清,但肯定求饶命,谁又会理他呢……过了许久,水牛屎精嚎叫了几声不响了。

待臭气稍退,西都侯上前砍了两刀,才发现已化成一堆硬牛屎,敲碎牛屎意外的露出一扇平铺的铁门,这铁门下无疑就是天地水脉相通的唯一进口。可恨又可敬的水牛屎精到最后一刻还想用自己的原形来掩藏“天机”,以尽职责。

急不可耐地掀开铁门,“嗖”地冒出缕缕白雾,袅袅地迷漫了开来……散泊在众人周身,沁人心脾,一股爽心的凉意好不舒畅!

潜下洞口,发现小小洞口所包容的洞内却空前的宽敞,更令众人叫绝的是听到了久违的水声,声音是那么悦耳,那么动听……寻声而望,只见一束水柱从天而降,汩汩地淌在那个既不溢也不浅的清池里……

醉人的水好像迷了他们的心志,狂喜之下齐刷刷地随地皇跪在水柱面前,泪流满脸……地皇双手探进水中捧起了些许,闭着双眼嗅了一阵,突然失声笑了起来:“老天爷,你倒底还给天下人一条活路……”

“地皇,合该有救,但必须马上组织人马将水输送到天下,越快越好呀。”

地皇点了点头:“西都侯,此处必须严守机密,你须再调些兵丁安排一下。”

“遵命!”西都侯领命而去操办了起来。

做罢这些当务之急,地皇雀跃而复杂的心才慢慢平静了下来。

“地皇,喝口水吧。”

芙蓉捧着一水皮囊子水笑吟吟地站在地皇面前。小不悔满头满脸是水,打着饱嗝揉了揉肚子:“嘿!这下过瘾了!”没走几步又瘫倒在地上,她是喝得太多了,动弹不得——地皇瞧得忍俊不禁,笑道:“这小尼姑怎么这样贪嘴”

小不悔挣扎着坐了起来,瘪着嘴:“我已经半个月没沾一滴水了,肚子都饿小了,这不稍微喝了一点就胀成这样……”

“小心别撑了,”芙蓉扶起小不悔,瞥了一眼地皇,小声道,“地皇,这儿没我俩的事了,就先告辞了。”

地皇站了起来,不解地问道:“你要走,要回尼姑庵”二度有恩于他的芙蓉见地皇反常的举动,心里“咚咚”直跳,作为一个女人特别是自己日夜牵挂、缠绕心头的心上人,他为了自己的言语作出条件的反射、异常的举动——这不就是他的内心写照吗!

芙蓉满足了,地皇为她而吃惊的神色平衡了她几月来的相思之苦。她觉得,这一刻是她一生中最快乐、最幸福的时刻……即使让生命换这一刻她也愿意。

但芙蓉不知道,高不可攀的地皇已将她整个儿囫囵装进了内心世界。芙蓉不知道,地皇为她而拒绝皇母的提婚。芙蓉不知道,地皇已深深地爱上了她。芙蓉更不知道,此时的地皇已离不开她了……

地皇对尼姑庵里的小俗女反常,也把小七子和元坤法师搞懵了,他们都是明白人,何曾不能领会。但这是大事,谁敢多嘴多舌讨祸,小七子与元坤法师相对一望转过身子并将附近几个侍卫也挪开了。

小不悔捧着肚子咯咯地笑了起来,忽又打住,识趣地走开装作又去喝水。

旁边的变化地皇看见了,但他没有胆怯,大胆地睁大眼睛望着芙蓉,此时才看清她的眉目红唇……他看得心惊肉跳,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貌如天仙的女子就是尼姑庵里的俗女……芙蓉,想想还一阵后怕,若是芙蓉落了发岂不是天辱此女。

芙蓉站着没动,但她没料到地皇会失态抓住她的双手。她又羞又急,使劲地挣脱,但地皇紧紧地握着根本不松半分,她慌了:“地皇,你…你怎能这样呢!”

“芙蓉,答应我,别走好不好。”

芙蓉红着脸,心里又高兴又害怕。地皇一句话使她已经浇灭的春梦又萌芽了。可他是天下之首,而自己只是尼姑庵内的俗女,一个贵如天,一个贱如草……纵是有情能成眷属吗她艰难地摇了摇头,从牙缝内挤出一句违心的话:“不,地皇,小女命贱不能答应你。”

“为什么”地皇瞪着双眼,一把搂住芙蓉瘦削的双肩,“我爱你,我非你不娶,芙蓉!难道你不喜欢我”

芙蓉扑进他怀里,激动地哭了起来。但她心里好高兴,因为她懂了幸福是什么滋味!

……此时的芙蓉,虽未作嫁与地皇的奢望,但她心中已暗暗将此生交给了他,哪怕没有结局,也愿为他死,为他活。

第六章

近乎与世隔绝的挚天山水源洞内暗幽幽的,根本无法分晓白天与黑夜。洞中的地皇与芙蓉因得了水源释了重负,一不留神让月老星官揪空拉紧了红丝绳,将他俩硬塞进情感的漩涡,一时间迅速升华的“爱力”如生活的流水沿着指定的目标汹涌而去,谁也不能遏止前行的潮头。

不知是鬼使神差,还是出自一股原始的力量,地皇与芙蓉莫名其妙折腾到了星光灿烂的洞外,而且居然让他俩发现了一处茅草屋。

一阵从未有过的兴奋直袭地皇脑门,随之一股本能的欲望从心底直窜整个胸膛、延向四肢……芙蓉涨红着脸,钉在地上硬是不肯让他推进屋内。

僵持了好一阵,但她哪拗得过身高七尺的大男子。

喘着粗气的地皇费了好大的劲才将芙蓉推倒在屋内的干草上——尽管毫无经验,而且在以往也认为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然而事物就是这么微妙,当要发生或想发生时一切又都那么顺理成章——此时的地皇只认为这是真爱,是感情的升华,是天地的契合。

起初芙蓉的确挣扎了一阵,那是因为害羞,但当地皇将她的衣衫全部脱光后……她像只小兔子一动也不动。但她不敢看他,闭着眼任凭地皇潮湿的舌尖吻遍她的全身……终于,被她强压在心底的火奋起了,犹如开闸的洪水瞬间便将她干涩的私田滋润了,爽心的舒畅与快感将她薄如蚕翼的“羞耻牌”一下击破了,一切都不做作,她接受了他。

当她被猛烈的剧痛刺激得叫了一声时,他竟哭了,俯在她身上自责不已。她倒反而坚强了,主动搂紧他……

茅草棚很破,但却正好让凑热闹的闪闪星光挤进它的缝隙……一明一暗,闪闪烁烁,这给寂静的山谷平添了许多无声的乐趣。

地皇与芙蓉紧紧偎依在一起。经历了这么一场风雨后,两人的心粘在了一块。此时虽躺在凌乱干草上,与要饭乞丐没两样,但这种感觉这种印象却拉开了两人之间相互容忍的门闩。夜空忽闪过一道漂亮的银光,一颗流星坠落了。

芙蓉心颤了一下:“一颗流星掉了,天下就要死一个人。”

地皇凑在她耳腮边轻声问道:“有这样的事你听谁说的”

“师太,”芙蓉说,“师太从小把我养大,对我恩重如山,这辈子欠她的太多了。”

芙蓉有些伤感,地皇换了个姿式又搂紧了她:“对了,你怎么在尼姑庵生活却没落发呢?”

芙蓉叹了口气,望着仍有些暗淡的夜空,喃喃说道:“听师太说,我一来到人间双亲便走了。无依无靠,襁褓中的我被师太抱到西苑庵,与师姐妹们生活在一块,小时候我很讨厌自己的头发,因师姐妹们都是光头,来烧香的香客对她们极为尊敬,我羡慕她们,整天嚷着要师太剃了我的头发,可千般宠我的师太就不依,软拦硬拒——不过,今日我才明白师太的苦心。”

“什么苦心”地皇故意打趣。

芙蓉在他脸上扭了一把,撇着嘴:“不然今日能与你这样么。”

地皇顺势拉她坐了起来,给她披上衣衫,这时启明星已经升起,新的一天即将到来。地皇忽怕失去似的搂紧她,颤声道:“芙蓉,过几天水荒缓解即上告皇母下诏天下,正式纳你为娘娘。”

“娘娘,”尼姑庵内的小俗女头次听到这个天下女子视为极位的宝号。她望着地皇有点痴呆的表情,无言以对……她好想点头,她也离不开已为他付出一切的男人……但她还是违心地摇了摇头:“地皇,我永远爱你,可正因为爱你才不能嫁你,我只想永远让一份清纯的爱蕴藏在我们各自的心底……别成为世俗观念的陪葬品……”

芙蓉的固执让地皇好不伤心,他面对芙蓉一言不发,眼泪却似断线的珍珠滚滚而下。芙蓉再也忍不住了,跪着扑到他怀里失声痛哭。

“嗨!两个痴情人,昔日在天上敢爱敢恨无人能挡,可一到天下怎么染上了陈旧的世俗观念,真是婆婆妈妈……”

茅屋外有人。“是谁怎不现身”

“你俩这副样子我敢现身吗。快出来吧,茅草棚呆久了也不觉得闷。”

两人大臊,急忙穿好衣衫钻出茅草棚。一老头儿骑在仙鹤上正眯笑着。

“你…你不是鹤仙翁嘛”地皇一眼认出了昨夜托梦的大恩人。

“怎么,认出我来了。”鹤仙翁笑眯眯:“百花星官怎么不认识我了。”

又说起百花星官,芙蓉潜意识里明白自己与百花星官有说不清的关系,皱眉搜肠刮肚可的确找不到丝毫关联印象。

地皇知道鹤仙翁无恶意,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拉着芙蓉对鹤仙翁的善举赞不绝口。并再次道谢了他。

“别往我脸上贴金了,我可没那么伟大,”鹤仙翁拉起两人骑上仙鹤,“走,我带你们去天下看看。”那仙鹤头一昂直冲天空。

他俩哪乘过这玩意儿:“仙翁,你要拉我们去哪里——慢点儿……慢点儿……”惊慌之下地皇与芙蓉顾不上羞涩,当着老头儿的面紧紧拥抱。

鹤仙翁瞧得哈哈大笑:“月老星官果然没骗我,你俩姻缘前世注定,撬也撬不开了。”

两口子当然不知前世的事,可惜鹤仙翁的话说得直了点,说中了他们心中的隐私。两人涨红着脸连忙松开手,正巧仙鹤俯翅低飞,差点将他俩摔下去,鹤仙翁伸出双袖将其拥入怀中,不无怜爱地说道:“不要躲避现实,来之不易的幸福才是真正的幸福,王将、百花星官,你俩的大媒就由我来保吧,将来天下水荒平息,再举行婚礼也不迟。”

“多谢鹤仙翁玉成。”地皇只恨身在半空无法谢恩。

“那你呢”芙蓉潮红的脸上绽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朝阳斜射下映衬出五彩缤纷的光晕……

鹤仙翁不认芙蓉的无声默许,打趣着接连追问,芙蓉被逼无奈,低着头从牙缝内好不容易迸出一句心里话:“任凭仙翁作主。”

“好好好,这么说是你们双方自愿,不是鹤老儿逼的——日后月老星官也怪不着我多管闲事,”鹤仙翁像完成了一件什么大事,兴高采烈,眉飞色舞,拉过他们双手叠在一起道,“从现在起你们就是夫妻了,生米煮成熟饭,破得了任何陈旧世俗。再说我鹤老儿是你们的大媒人,日后举行婚礼我拉上月老星官一起到场没人会说三道四的。”

小两口自然感谢万分。正欲道谢,没想仙鹤着了地,停在大街上,所幸街上关门闭户居多,行人稀少未引起注意。

“鹤仙翁,这是什么地方?”

鹤仙翁头也不回道:“我带你去看看官府是怎么分水的。”

“水昨日才发现,西都侯组织调运怕没这么快吧”

“西都侯行动神速,急人所急是个好官。”鹤仙翁扭过头来神秘地道:“不过,你们两口子在‘星星茅屋’已经睡了五天五夜了,若不是发现问题我还想让你们温馨两天呢!”

“你……”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两人虽有些难堪,甚至有些怨言,但这何尝不是鹤仙翁的一片苦心呢。

鹤仙翁也觉察了,他笑道:“放心,我鹤老儿五日来没合过眼,你们的天下我可盯得紧呢,连你的小七子和元坤法师也给我糊过去了。”

地皇恍然大悟,心生歉意。

鹤仙翁又道:“挚天山的水从西都发往天下,虽是杯水车薪,但若是每个百姓喝上一杯,精华所在蓄力无穷,定力好些三五年也不会丢命——不过,就怕有些老百姓喝不上‘天水’,耐不住饥荒撒手而去,阴魂扰乱西天,阳尸搅乱天下,引起恐慌后患无穷。”

“这分水还不是易事,从都分往县,再从县分往各集镇,从各集镇分往各村庄,按花名册还会漏了谁。”

鹤仙翁笑笑,也不语,芙蓉忽然指着不远处叫道:“那里打起来了。”

地皇这才发现已到了郊外,顺眼望去果见一群人打在一起难分难解,地上躺倒了几个正哭天抢地、呼爹叫妈……地皇仗着手中剑将群殴的人劝开,拉过两个领头的一问,才知道他们原本并不是斗殴,而是比武的,开始一对一,后来一方略显败迹,马上加一个上去,另一方也加一个……比武变成了群殴——可他们拼了性命仅仅是为了一杯水——原来几经周折到他们两个庄只剩下一杯水,区区一杯水两个庄上百号人怎么分两个庄主一合计,才弄出了个比武得水的下下之策。地皇弄清原委,不由哀伤叹道:“如此下去可如何是好”

两个庄上的百姓发现三个陌生人气度非凡定是贵人,围了上来磕头如捣蒜:“大贵人,可怜可怜吧,我们整月没碰水了,救救我们吧。”

地皇看着他们跪在地上摇摇晃晃,面黄肌瘦,嘴唇暴裂,随时都有闭眼的可能……看在眼里,悲在心里,但他只是一个凡人,大灾当前无法普渡众生,此时只有擦眼泪的份。

所幸这令人心酸的一幕深深打动了鹤仙翁,他面露悲容掏出身上携带着的一只牛角壶,拨开壶塞将老百姓手上所有的碗、壶、罐都灌了个满盈盈。

目瞪口呆的老百姓等鹤仙翁三人走远了才回过神来,确信手中器皿里是水,感动得嚎啕大哭:“仙人啊,仙人啊,谢老天……”

这些老百姓是幸运的,他们不知道这水是鹤仙翁在天上取的甘泉,凭这点甘泉,在后来更激烈的水荒中他们全度过了难关。

从郊外复回城里,三人的心情都很沉重。到了城门天色将黑,通过守城门的兵丁他们才知道这是西都的赤地县,差不多与南都交界了。守城门的兵丁还说:“近日县城发水,哄抢时有发生,为了安全天黑之前就封城门,幸亏你们来得早一步,不然等封了门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开。”

进了城门,寂静得很,偶尔从这个巷或那条街传来几声叫骂声及啼哭声——这使沐浴在金黄夕阳中的赤地城平添出几分凄凉……

地皇与芙蓉也不知鹤仙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傻乎乎地跟着他在城里瞎逛,从这街窜到那街,又从小巷绕到大街。

天黑尽后,地皇心疼芙蓉,再也忍不住了:“鹤仙翁,歇一会吧。”

“这不到了吗”,鹤仙翁指着不远处挂着红灯笼的客栈,“累了这么几天,今晚要轻松轻松。”

地皇见是一处规模颇大的客栈,可能是官办的。说实话他也很想找个地方睡上一觉,但眼下天下不稳,他这个地皇哪有这闲心思,“仙翁,我还想赶回西都挚天山,要西都侯设法多备些水车,尽量多运些水到各地,特别是偏远地区,像刚才两个庄才分到一杯水,迟早要大乱的……”

鹤仙翁瞟了他一眼,笑道:“水运得再多,漏了怎么办”

“不会漏吧,水的珍贵西都侯是知道的,他组织的水车怎么会漏水”

鹤仙翁见地皇没悟过来,哈哈一笑:“今天就让你见识水是怎么漏的。”他拉上地皇便钻进了荣升客栈。

客栈内冷清得很,掌柜的正趴在柜桌上呼呼大睡。大概听到什么声音,猛一抬头见三个人排在面前,一时惊慌失措喃喃颤道:“干…干什么嘛”

鹤仙翁笑道:“别怕,我们路过此地投宿过夜的。”

“天黑了?”胖墩墩的掌柜揉了揉惺忪的眼睛伸头往外探了探,“打了个盹怎么就黑了。”猛一伸脖连着两个哈欠后才提着串钥匙背着灯笼懒洋洋地说道:“天荒年月也没人打理,你们要单间还是通铺?”

鹤仙翁嘻嘻一笑,拍了拍掌柜的肩轻声说道:“要一间上房,再送一些酒菜。”

胖掌柜愣住了,他转过身来:“这位客官,天下水荒这么凶,官家只发救命水,哪来的水酿酒烧菜呀。”

地皇与芙蓉相视一望,正要打岔。鹤仙翁眨了眨眼又神秘地说道:“我这个人觉可以不睡,但酒却不能不喝,给想个法子吧。”

胖掌柜眯着眼盯着鹤仙翁打量了个透,半晌才伸出五只手指欲笑非笑阴阳怪气地说道:“客官真想的话,小店倒刚有一些新酿的酒,不过要这个数。”

“没问题。”鹤仙翁笑得非常灿烂,也十分爽快地从怀里掏出五大锭黄灿灿的金子塞入胖掌柜的怀里。

胖掌柜只觉怀里一沉,傻乎乎地看着五大锭金光闪闪的黄金——眼都直了……鹤仙翁见他入了迷,催问道:“金子够不够?”

“够了,够了!”胖掌柜猛然醒悟,忙将黄金塞入怀中,“这…这就办,你几个先上房歇着吧。”

“慢,我还有一个要求,你必须陪我喝酒。”

胖掌柜吓了一跳,莫非他出了这么多金子想买我的命……鹤仙翁故装糊涂又伸手从怀里摸出两大锭黄金:“怎么,金子不够,再给你两个。”胖掌柜哪敢再接,抖索着身子不敢动半分。

鹤仙翁拍拍他的肩笑道:“他俩不会喝酒,我一个人喝乏味,你陪我喝两盅。”

胖掌柜无奈,苦着脸只好带他几个上了房,又钻到自己房里开箱倒柜取出一壶酒和一些下酒菜给他们摆放好。

鹤仙翁硬将胖掌柜拖上了桌,一脸诚意地说道:“掌柜的,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酒桌上坐着还客气什么,今日咱俩一醉方休。”说着,便连敬了胖掌柜三杯。

胖掌柜久不沾酒,这新酿的酒他开始以为没事,三杯下肚后早已晕头转向,先前的拘束与不安也随着酒精的挤兑飞跑了。胖掌柜本就是夸夸其谈之辈,借着酒兴将荣升客栈及自己的祖宗三代信口说了个差不离。

当然这些臭事鹤仙翁他们没有兴趣,不过他们有足够的耐心与毅力。从鹤仙翁手里倒出来的酒似乎倒不光,一杯接一杯,一杯接一杯,那胖掌柜着实过了一回酒瘾,但亦早已语无伦次,大着舌头继续侃:“现他……他妈的官家十……十天半月才……才发一次…水……润…润嗓都……都不够,不过他…他妈的…这水也……也怪,喝到……肚里像……啥……啥反正也说不清……清。你刚刚……刚才也……也喝了……有…有点甜……甜丝丝的,很舒服的……精神也好……肚……肚子也……不…不觉得……得……饿……”

地皇与芙蓉此时似有所悟,拉过鹤仙翁紧张地问道:“仙翁,这水……”

鹤仙翁冷冷一笑,用眼神止住了他们话头,拍拍已耷拉着脑袋的胖掌柜:“掌柜的,这酒果然好酒,我想出高价买点你能否帮忙。”

“嗨!这有…有什么问……问题,只要你出……出得……起金……金子,我能……开这大客……客栈,全靠我……大哥,我大哥是赤地县的县……县官,就管……管这发……发水的……事儿……酒……要多……多少有……多少……”胖掌柜支撑不住了,一头栽在桌上打起了呼噜,上衣衫散了开来,扑通、扑通从里面掉出五个泥疙瘩。

没想到这些狗官在发天灾之财。

地皇气得魂不附体,抓起酒壶砸了个稀巴烂,抽出剑转身欲冲出房间。鹤仙翁拦住质问:“地皇,你去能解决什么问题”

“黑心狗官,我非宰了才泄恨!”地皇牙齿咬得格格响。

“嗨,我的地皇哟,”鹤仙翁抢下他的剑,意味深长地说道,“我本意无非想让你知道漏水的原因,这惩治贪官哪能你去呢,天下人七情六欲太丰富了,且这个私欲又时时主宰人的意志,要怪只能怪女娲神造人失算了。”

“那这狗官难道还任其所为”

“发现漏水当然要补,不然越漏越大殃及大局,”鹤仙翁说道,“但你身为地皇统治天下须法治,依法办理必须有一定的准绳,做到不偏不倚才能从实质上统治臣民。”

“这些狗官难道还让他活命”

“地皇哟,为你办事也是他们哟,而且大荒之年不宜大动干戈。你还是跟我回挚天山,补漏之事与西都侯他们商议一下再作定论。”

龙王爷夺了“水龙金牌”,召回了九百九十三条水龙,并将水龙官打入了珊瑚岛还不肯善罢甘休,与一肚坏水的拉巴勾结在一起,又派出个新名堂叫“地面探查使”,顾名思义是专为探查天下动静行迹的间谍,是龙王爷不花自己力气在天下的一只眼睛。担此重任的是一条小青龙,他倒的确聪明能干,身手也不凡,屡得重用,但可惜的是他太好色,为此龙王爷也大伤脑筋,若不是爱惜他是个才早砍了。为此他又叫“采花青龙”。

歪才歪用,这次派他到天下当探查使,龙王爷认为再恰当不过了,只要你小青龙别误我的事,天下女子你爱多少就多少,只要你有本事。那小青龙在龙宫闷得慌,得这美差当然求之不得。

到了天下,专往妓院钻,尤其让他兴奋的是妓院已不收笨乎乎的金银珠宝——她们收水当嫖资,只要小小一口水,顶牌名妓陪你玩一夜,你爱怎么玩就怎么玩……

短短一个月,采花青龙窜遍了整个天下,人也瘦了一大圈。因为他每天一口水玩遍了天下数得上的名妓,不累瘫还是他的造化。当然采花青龙在百忙之中偶尔也会想起龙王爷交代的正事,稍微抽空查了一下便查出了一个让他欣喜若狂自认为是大功的大事。

“竟有此事,”龙王爷听了采花青龙的报告还有些不相信,他怀疑愚笨的天下人怎么会突然聪明到将他水族瞒天过海的绝秘也挖出来了,“那不是有堆水牛屎吗”

“水牛屎精不见踪影,说不定给他们杀了,”采花青龙见龙王爷有些不相信,信誓旦旦地道,“龙王爷,我亲眼看到数万人马川流不息日夜不停地将水运到各地去。此事若假,龙王爷你割我的头也不怨。”

龙王爷不得不信了,信了就恼怒,他恼怒天下人怎么这样狡猾,这么阴险,也这么不要脸皮——但同时又自豪起来了,我龙王爷不要天下一寸土地照样过日子,但天下没我龙王的水只有等死……现在才几天就耐不住了,厚着脸皮偷我水族与天宫相连的水脉……这次我让你们好看。

龙王爷冷笑一声,哼道:“本想从今往后,你不犯我,我不犯你两扯平,可你竟来偷我的水,真要反天了。”

“怎么制法?”采花青龙媚笑着实际在讨功。

龙王爷白了他一眼:“没你的事,回到你的天下去,看不好天下小心扭了你的头。”

采花青龙讨了个没趣,只好悻悻离开。

龙王爷当即点了龙宫四大护法神驾起轻云直奔地面而来。

地皇与芙蓉回到挚天山后再也脱不开身转道京都办自己的私事。与西都侯、元坤法师碰了头十万火急出了一道关于防止途中漏水的圣旨。圣旨上写明,挪用一滴救命水谋私利者不论官职多大,一律革职斩首,性质严重者诛灭九族。圣旨结尾还特别注明,旨意自发布之日起实行。

这道圣旨公布天下后,却没有地皇所预料那样引起轩然大波,所以一切防范措施都没派上用场。天下官员不知是否只剩赤地县的县官是贪官——或许是一些贪官的良心发现,总之自此以后各都督水的官员基本没有发现上百人分一杯水打得头破血流横尸街头的惨景。

地皇宽慰多了,但水源重要,他还是无暇回京看望皇母,其间韦相爷千里迢迢来了一次,他带来了皇母的深切关怀,也带来了许多深山老林找不到的生活奢侈品。韦相爷是元老,是看着地皇长大的,当他得知地皇已与尼姑庵里的俗家女订婚,竟然一点也不惊讶,始终微笑着不说好也不说坏,含含糊糊让人捉摸不透。不过他好像咽了许多想说的话,这是后来芙蓉对地皇说的,地皇也相信,女人的眼睛是可以挖心的。

小七子机灵调皮也善解人意,几次当着地皇的面小声地叫芙蓉为娘娘,芙蓉羞红了脸自不答应,而地皇则笑笑什么也不说。这下不但小七子胆大了,连西都侯、元坤法师,及来往官员兵丁无不称芙蓉为娘娘,现成的马屁谁不会拍,不过芙蓉可不干了,找到地皇撒娇:“他们都叫我娘娘,好难为情哟。”

地皇将她搂在怀里,调皮地说:“有什么难为情,过些时日抽空回京见了皇母就把婚事办了。”

“可我现在还不是你老婆。”

“是娘娘,”地皇纠正她又逗道,“其实你早已是我的人了。”

“你坏,你坏,”一提到“星星茅屋”那事芙蓉就急,“那次是鹤仙翁搞的鬼,便宜了你还说。”

地皇见她委屈的可爱模样别有一番风味,全身猛然膨胀,他不勉强自己,找了个角落拖过芙蓉好一阵亲热。

这一天,突然发生一件怪事,“天河水”一拉出挚天山见了阳光立即变浑,浑得像拌进了黄泥。西都侯没辙了,找到地皇,但这稀奇古怪的事凡胎地皇能有什么高招

还是元坤法师找到一丝疑迹:“这一带山脉像一个活八卦,卦中阴阳就是挚天山,上有阳下通阴这其中必有文章。”

“这水变浑与风水有关”

“有无关系倒不敢说,不过此时想起疏忽了一件大事,我们兴工动土大肆取水扰乱了西山的平静,会不会得罪了山神”

“有道理,”地皇一拍脑壳,“太匆忙了忘记请山神,若这样补请可有用”

“补请可不简单了,此时的山神恐怕不会买账,”元坤法师皱眉道,“待今日天黑我陪地皇,上山看看星象对对山脉位置,寻出山神好好礼祭一番,我们诚心实意西山神会谅解的。”

芙蓉不放心要同去,小七子自然也要陪同,元坤法师着急了,挡住另外几个道:“不能再多去了,多去人声沸扬能干什么事呢。”

第七章

果然是个活八卦!

站在山顶往下看一目了然,卦心、卦象借着淡淡的月色四平八稳寂静无声地趴在大地上。

“这人真有本事,以山脉为线造出这么像的八卦来,”小七子直咋舌,“地皇娘娘,瞧!那座山在动。”

果然有座貌不惊人的“金字面”形独山正悠悠的沿着山与山之间的空隙缓缓移动。

山也能走路。元坤法师连忙摆出罗盘上对星象下对地脉……盘心晃动的指针不偏不倚指向那座金字面独山。

“地皇,那就是西山神。”元坤法师十分惊喜。

“怎么是座山”

“难道山神就是座山吗”

元坤法师分析道:“那金字面独山看似座山,其实是山神用来伪装的一件衣裳,也可能是他用来栖息的行宫。真正的山神我虽未见过,但据说也是与我们差不多的活体,有些还是得道的天下人哩。”

地皇恍然大悟,催道:“那我们快去,求告山神放我们一马,别再把救命水搞浑了。”

元坤法师虽觉不一定行,相隔这么远等赶到怕已天亮了,何况山路又不好走。但他岂会不了解地皇的心情,不光地皇,他自己不也一样,犹豫片刻,不等地皇催问元坤法师测了西山神移动的速度和方位,选出一条捷径正要上路。

就在这时,夜空里忽划过一道白光,小七子眼尖,叫道:“有个人坐在鸟上飞过来了。”

“那不是鹤仙翁吗。”地皇与芙蓉松了口气,待鹤仙翁飞近时他们不由大吃一惊,往日春风满面的鹤仙翁此时毛发散乱惊慌失措一副魂不附体的模样。

“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鹤仙翁跳下鹤背,几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

“怎么了鹤仙翁。”地皇一把扶住他。

“地皇,取天河水之事被龙王爷发现了,他已带四大护法神来抓你了。”

“龙王爷。”地皇愣了神。

“你快去躲一下,先避避再说。”

“他来得好,我正好可以与他理论,”地皇气愤万分,“凭什么断我天下水”

“你不要与他理论,你们结冤已深恐难化解了,”鹤仙翁急得直顿足,“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想往哪里跑……”

半空突暴一声巨响,龙王爷与四大护法神凌驾轻云已到了眼前。

“哈哈哈,”龙王爷一阵狂笑,“我倒是猜不透凭个呆地皇怎么能破天地相连之妙,原来玉帝老儿那出了个吃里扒外的奸贼……”

鹤仙翁大怒:“龙头,你休血口喷人,摸着自己良心问问对得起玉帝对得起天下百姓吗。”

地皇也不示弱,质问道:“龙王,我们天下与你无冤无仇,你何以狠心置我们于死地。”

“你们来问我,笑话!”龙王爷狰狞着面孔狠狠地说道,“你们天下人杀我太子,害得我失子又丧妻好端端一个家如今只剩我光杆一根——断你们水已是便宜你们了,可你们竟想掘断水族与天宫的水脉……”

“龙头,‘挚天山’之事不关地皇事,冲我来好了。”

“你以为我不敢治你,”龙王爷有备而来,取出一只大贝壳交给四大护法神。

四大护法神得令跳下云头。

鹤仙翁明白他们要干什么,脱下外衣甩过去将懵在一边的芙蓉、小七子、元坤法师遮掩了起来。又猛一拂袖刮起狂风迷住龙王爷的眼睛,但那大贝壳已张开大口将只喊了一声“天要惩罚你”的地皇与没来得及喘气的鹤仙翁带仙鹤一起吞了进去……

芙蓉、元坤法师、小七子从鹤仙翁外衣变化的大石头下钻出来时,已是一片曙光。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前后不过半个时辰,可芙蓉犹如过了一个世纪……太漫长了……长得让她肝胆欲裂。然而谁也无法改变现实,血淋淋的祸事不长眼,竟降到了刚为可怜的天下解决了一丝生机,雄心勃勃欲重整人间的地皇头上——情窦初开新尝爱情甜蜜的地皇头上……

直到朝阳高悬,三个人才丢魂失魄地转回山脚,更揪心的事却又摆在她们面前。

水洞不见了,维持天下黎民百姓生存的挚天山水洞不见了——只剩下西都侯带着长龙般的水车队伍呆愣着。

“娘娘来了,娘娘,元坤法师。”西都侯刚从西都连夜过来,眼前的怪事他一点也不知道,“这…这怎么回事”

死里逃生的三个人见了西都侯好不伤心,张张嘴话没说出来泪又流满面了。

西都侯见不对劲,心里一紧问道:“地皇呢他在哪里”

“地皇他……他……”芙蓉放声大哭了起来。

等西都侯明白了事情原委,他突然有个直觉袭入脑门——天要塌了!但他是一方诸侯,天塌也要顶一角的,何况他对主子忠心耿耿——短暂的迷茫之后,马上做了两件事,第一件修书急报京都,半点也不能含糊。第二件对各都各县派来的水车队以防止漏水皇家今后统筹的理由予以疏散劝回,这必须含糊,否则天下要大乱。

做罢这些事后,他对芙蓉三个人也不怠慢,找了几辆空水车代轿一刻也不停留昼夜兼程赶回西都。

他不清楚,始终伴在地皇左右的芙蓉会得到什么样的命运。他也不明白,龙王爷怎么会来抓地皇。但他有一点是明确的,他是个官,绝对服从皇家是天职,任何时候都不能违背,否则就是贼,遭千夫所指万人唾骂遗臭万代的罪人——所以,一路之上他对芙蓉几个不冷也不热不卑也不亢但却始终陪在左右,因为他是个政治家不得不如此。

韦相爷是在芙蓉到达西都三天后才到的,这次他手捧皇母懿旨见谁都冷冰冰的,也难怪,老地皇尸骨未寒新地皇登基没几月又没了——这个二朝元老比谁都难过。

韦相爷在西都府连板凳也没碰就让西都侯找来了芙蓉。这次他没有微笑。

“芙蓉,地皇是与你在一起时被龙王爷抓了。”韦相爷问。

“是的,还有元坤法师、小七子,我们是去找西山神解决水变浑之事的,可龙王爷突然出现将地皇与鹤仙翁一起……突然不见踪影。”芙蓉对韦相爷极为尊敬,硬撑着不哭出声,任泪水横流,“我们是躲在鹤仙翁抛下的衣服里偷生的。”

“芙蓉,听说你自小失去双亲在西苑庵里长大的,只是没有剃发而已?”韦相爷话峰一转,岔开几千里让芙蓉听得极不舒服。

“是的。”芙蓉答得极为勉强。

“听说你曾有恩于地皇,助他杀了妖龙。”

“那不是妖龙,那是龙太子。”

“龙太子,你听谁说的”

“龙王爷亲口说的,所以断水报复天下……”

“胡说!”韦相爷猛站起身,颤抖的手指差点戳到芙蓉鼻子上,“你休再编造谎言造祸于天下,什么龙王爷,什么龙太子,小小水族一直附在天下为生,自古以来天下水族亲如一家,就算地皇上次杀了一条小妖龙一条无人教养的小野龙怎么会是龙王骄子呢,他龙王爷根本无理由与天下为敌,芙蓉你的谎言无人会信。”

“我说谎言……”芙蓉没想到平白无故被德高望重的韦相爷戴上了“高”帽子,气急的芙蓉终于抛出了一句话,“你们凭什么这样独断”

“年纪轻轻别上火,”韦相爷终于要摊牌了,抖动脸部斑驳不堪的肌肉长叹道,“西都侯的告急文书险些要了皇母的命,本来皇母此次一定要亲自来,是我力阻才未成行,但皇母下了懿旨让我带来,有你芙蓉的一份。”

一听有旨,西都侯悄声提醒芙蓉跪下听旨。韦相爷打开懿旨宣道:

西苑庵俗女芙蓉不知天高地厚强攀皇家高枝,惑诱地皇迷失心窍私下订婚并敢在天下厚颜无耻以娘娘自居,惜皇家千年伦理常规被你一朝击得七零八落,得罪祖先为地皇招来杀身之祸,扼杀了天下最后一线生机——姑念你曾救助地皇一命,赐你毒酒一杯,由元坤法师选一利天下之日公祭先祖,以求宽恕。

韦相爷将懿旨交给芙蓉,又说道:“这也是命,你也该知足了。皇母本不想让你死,但她老人家更想他的儿子能平安,更想先祖传下的天下能复苏,你也别怪她狠心了。”

芙蓉成了百恶不赦的罪人,这么说地皇是她克的,水源消失也是她克的……西都侯取了枷锁将她锁上了,那夹太小夹得她喘不过气,可没人会管她,因她已不是娘娘,她成了天下第一罪人。

透过一丝断裂的墙缝射进来一线阳光,让黑乎乎的小屋或多或少增添了一些光明。芙蓉坐在杂草上失神地望着,她不禁又想起“星星茅屋”——那鹤仙翁善意设的圈套,触景生情她仿佛又看到地皇露着强壮的身体将她拥入怀中,熟悉的动作……熟悉的缠绵……

“格日的老子,快给水喝。”

隔壁牢房那个老头又破着嗓子嘶喊了起来,他每天要喊几次,听牢役说也是个官,平日很有口碑,砸就砸在这次水上,其实也没多大的事儿,只匀了些给儿子媳妇孙子孙女,让他们喝了几餐过瘾的,可这事被揭了出来,西都侯是忠实保皇派,二话也不说将他丢官关在这儿捱着。

牢役进来了,芙蓉一看居然有一杯水摆在脚下。她忽想起元坤法师昨日探望时说过明日一早就要以她公祭,这杯水大概为她送行的,太慷慨了,不知是西都侯的意思还是韦相爷突发善心——她不禁苦笑,不想喝,快死的人还喝这么奢侈的东西要遭天贬的,叫过牢役将这杯水转送给隔壁爱子爱孙的官老头。

“救命菩萨呀,大恩人……”那老头大概喝下了水,头磕得“咚咚”震天响。

元坤法师是奉韦相爷之命搭完祭台后碰到小不悔的。与她同来有好几个尼姑。小不悔责问元坤法师,你是一起看到龙王爷施淫威也知道事情内幕的,而且也是鹤仙翁仗义舍生救下的,皇家人翻脸不认人,但你元坤怎么不坚持真理为芙蓉辩上一两句呢。

元坤法师很内疚:“唉!我知道芙蓉是冤枉的,接二连三的祸事与芙蓉丝毫没有关系,若不是芙蓉降服水牛屎精,天下恐怕更糟。”

“那你就忍心将芙蓉送上祭台”

“孤掌难鸣呀!”元坤法师长叹一声道,“造成这样的局面不能光怪皇家,韦相爷西都侯也盘问过我与小七子,可惜口供不一致,我也为了明哲保身顺了皇家意罢了,何苦呢,天下还能撑多久。”

“芙蓉是我们姐妹,我们不能让她受冤。”

“你们想怎样”元坤法师眼神一变。

“奉师太之命,救回芙蓉,还请法师发善心助一把。”

“劫狱!”元坤法师呆呆地望着眼前几个尼姑打了一个寒战,他也是忠实保皇派,对皇家从无二心,这种违背法则之事更是想也不敢想——不过对芙蓉他确实非常同情,自她押入监牢已多次去探望,而且抖胆在韦相爷西都侯面前讨保了几次,由此还讨了他们无端的责怪——还是小七子善变机敏,一见风头不对掉转屁股跟在韦相爷身后不离左右,对昔日由他叫出来的“娘娘”硬是照面也不打一个,倒也省掉许多心事……

沉吟了良久,小不悔将刀架在元坤法师头上,仗着地势幽僻左右无杂人恶狠狠地道:“臭老头,我几个姐妹已将身家性命押上了,救不回芙蓉师姐就同归于尽,你如怕死也作罢,不过你得带我们去牢房,否则……”

元坤法师不知吓坏了还是被他们姐妹情深感动了,出乎意料竟答应了他们的要求。

有元坤法师带路,根本不用费什么周折冠冕堂皇进了芙蓉的牢房。

芙蓉当然很意外,但她更没想到姐妹们是奉师太之命来救自己的。将死的心理是平静的,因为什么都想明白了,起初她也不肯为了自己一条不值钱的贱命连累大家,但经不住师姐妹们用师命压她,用同归于尽的决心震慑她——将她本已平静的心推起了浪头,同时也勾起了隐在心底已欲尘封的“欲望”。

元坤法师以提问的特殊权力将芙蓉轻而易举从牢役手里骗出来,可坏却坏在出牢狱大门时撞见了西都侯。

西都侯自然不会放过她们,迅速调起兵丁将他们当匪徒围剿——力量悬殊,目标又明确,芙蓉她们很快被逼到一条死胡同退不得进不去眼看要被斩成肉泥。

元坤法师与芙蓉此时已是一条绳上的两只蚂蚱,他若被捉会死得比芙蓉更难堪——因他成了皇家的叛徒。

芙蓉很内疚,拉上这么多陪葬的,他们不但会死而且还要背上洗不清的黑锅:“元坤法师,你把我绑起来送出去对你或许好一些。”

“娘娘哪儿的话,大不了一死,死得舒坦也对得起地皇,”元坤法师反而非常坚定,“我其实早错了,若不是不悔师父提醒怕是犯下滔天大罪,永远也不能心安,娘娘,我与你共存亡。”

“你……你太傻了……”

芙蓉话音未落,西都侯带着一群兵丁已冲进胡同来到面前,小不悔几个姐妹怒发冲冠挡在前面准备以死相拼。

千钧一发之际,合该芙蓉命不该绝,奇迹出现了,只听得“哄”一声崩响,烟灰四起迅速迷漫,胡同头的墙倒塌了,死胡同变成了活胡同。芙蓉等大喜,鱼跃而出眨眼到了郊外。

一口气又跑了数十里,彻底甩掉追兵才敢停下来,芙蓉清点人数只剩下自己一直拉着的元坤法师和为自己开路的小不悔,其他几位师姐妹不见踪迹,怕是已被杀害或俘虏了。

小不悔哭了:“我可怎么向师太交代,这么多师姐都没了……”

芙蓉更是心如刀绞,与小不悔抱头呜呜大哭。不好交代是她芙蓉呀!是她害了这么多姐妹,她更无颜见师太。

夜色越来越浓,伸手不见五指。三个无家可归不同身份不同命运之人被权势逼得走投无路。

“你们走吧,别管我了。”芙蓉被眼前的困境搅得万念俱灰。

“不行,师太等着我们。”

“你告诉师太我对不住她,来生再报答她的大恩大德了。”

“师姐,你想哪儿去了,你若想死不如早点死,干嘛搭进这么多姐妹。”

“不悔说得对,既然出来了就要活下去,”元坤法师毕竟成熟,“不过回庵怕是不成了。”

“为什么不能回去”

“西苑庵怕被翻了天,等你们回去现抓呢”

“还是连累了师太……”

“娘娘,这你放心,他们对师太倒不会怎么样,此时师太只想你平平安安,你若回去被抓反而让师太难过。”

小不悔急了:“不回去能到哪里去,没吃的没喝的捱得上几日。”

这倒是个大问题!

三个人都不响了,不过心里都在思虑着明天怎么过……隐隐约约忽一阵“毕剥”声,四下里突然一片莹光——仿佛置身于幻觉之中……

“妖孽……”元坤法师一见荧光便知道碰上了肮脏东西,但这荧光之多色彩变幻之迅猛还是让他不寒而栗,因为凭他浅薄的道行根本对付不了……元坤法师摸出随身携带的桃木剑:“别怕,有我在,有祖师爷的桃木剑……他们不敢上身……”

奇怪的是遍地飞舞的点点荧光仿佛没看见三个天下人的存在,依旧缠绕绵绵顾自戏耍好不畅快……

这番颇有些悲壮的景观把芙蓉的视线牵住了……冥冥之中……漫天闪耀的荧光连成了一条条荧线……继而又横折竖钩活生生连成一个人影……那人影悠悠转过身来——天啊!不就是地皇吗——芙蓉一声惨叫,高喊着扑过去欲拖住地皇……

元坤法师与小不悔懵了,死死拖住,以为她中邪了——芙蓉又急又气挣扎着呼唤地皇,可地皇闭目闭口像没听见似的——“呼”的一声荧光凝起的地皇又散落成点点滴滴的荧火,闪闪烁烁围拢了过来……

“天下准娘娘安好……”

幽亢的声音不知从哪里传来,但可以判定说话者离此很近。芙蓉三人挤在一块睁大眼睛搜索,可她们能看到的除了荧光还是荧光——元坤法师懂法,怕被幽孽之声摄魂挥起桃木剑:“天下娘娘在此,谁敢放肆。”

“法师息怒,娘娘恕罪,”幽亢声又四起,“我等系水族驻天下湖泊八百三十三种水类,龙王爷无道囚了水龙官召回九百九十三条水龙,断了天下水。这儿原本是长江源我八百三十三种水类的发源地,我等现身虽死但无处可去,只有整日盘旋此地等候天降洪福。”

“原来是死鱼死虾……”小不悔吐了一下舌头。

芙蓉心宽了不少,至少知道他们无恶意但又不明白刚才出现地皇的幻觉是不是他们所为,又有什么原因。

水类幽魂似乎躺在她的思维中直接了当的说道:“化成地皇影子是验证你是否真命娘娘。”

“那你们可知道地皇身在何处”

“地皇的行踪我们当然知道,可惜你们法力微小救不了他,”水类幽魂叹气道,“他安然无恙你们不必担心。”

“那……你们能否救他——要什么条件都可以……”

“救不了。”

“他在什么地方?我们自己想办法去救。”

“你们也救不了。”

水类幽魂依然那么冷漠。可芙蓉还是发现了希望,只要地皇不死,什么事情都好办,什么冤情,莫须有的罪名,都可以沉冤昭雪——激动万分的芙蓉哪肯放过这条线索,近似于哀求:“求你们指点迷津,只要救得了地皇,万死不辞。”

“救地皇必须先救天下。”

一句话又把芙蓉搞迷糊了,能救天下吗三个凡夫俗子,拯救天下想也不敢想……

“你们不想救天下”

“救天下,凭我们——只怕不可能。”

“你们可以救天下也可以救地皇。关键在于你们自己,要有博爱的胸怀,诚挚的心情、坚强的毅力、不灭的追求、无私的奉献,你们做得到吗”

……有这么美好的事情吗但水类幽魂绝不会骗他们,这可以相信——芙蓉仿佛一下子伟大起来,自己一个尼姑庵俗家女,被皇家认为克天下克地皇的贱命女,居然与偌大一个天下的命运相连在一起,近乎泯灭的人类要由她来肩负复苏的大任——这虽然有点不可思议,但挡不住的豪情随之将连日来积在心底的忧闷悲观情绪冲得无影无踪——无形中也不由自主将“救天下”这极端伟大事业视为己任……

水类幽魂十分高兴,激动地说:“娘娘,龙王爷虽受玉皇大帝节制,但他自视功高并不把玉帝放在眼里,如要龙王爷放归水龙泽被天下,除非搬出龙族祖先老龙王。”

“老龙王这么厉害,快把他请出来。”小不悔听得玄乎,忍不住插嘴。

“老龙王‘忠’字为先,正直善良,可惜已隐居在天下龙池山多年,闭关修炼,天塌下来也不管世外事,不过龙王爷是他儿子,犯下的又是滔天大罪,如能以十分的诚意感化老龙王,递上我们八百三十三种水类的控诉血书,他决不会等闲视之。”水类幽魂抛过一个小红包,落在芙蓉面前,又叮嘱道:“小红包内有一张去龙池山的行走线路图和我们呈给老龙王的控诉血书。”

芙蓉捧着小红包,又纳闷了,送封血书真能救天下吗这么简单谁不会做。

水类幽魂嘿嘿一阵冷笑:“别小瞧这差事,一路的艰难险阻等着你,天下除了娘娘怕找不出第二个合适人选,因为你除了救天下还要救地皇。”

“可不可以先救了地皇,这样去找老龙王的力量会更大?”元坤法师自作聪明。

“不要操之过急,”荧光黯淡了下来,“待到雨复天下日,夫妻会面大团圆……”

第八章

南天海离天宫较远,众多仙神知道观音菩萨喜静,轻易也不去打扰。这使菩萨乐得其静整日盘桓在南天海与山水为邻与云雾为伴,倒也逍遥自在……

这一日,观音菩萨煮好茶摆在石桌上,转身回来好端端的茶碗却翻在了地上——必有不平事!掐指算了一番暗叫不好:“劫数,劫数,平安轮回数十番又耐不住了。”一碗茶下肚,转而一想又不对,天下死了老地皇、枯了救命水、又丢了新地皇,元气大伤,怕折腾不过水族莽龙,局势一旦倾斜露了败迹就会影响气数乱了乾坤轮回。观音菩萨叹道:“不活动一番怕不行了。”当下驾起祥云直驱中土而来。

桑鸣打开山洞门发现观音菩萨大驾光临,连忙喊出师父希人来迎接。

希人也未料到观音菩萨会找上门来。长期呆在山洞人也变得迟钝了,显得笨里笨拙的。

“希人神你的宝洞大号也不取一个,好难找呀。”

“菩萨见笑了,”希人红着脸,“我等罪人占天下山洞修炼赎罪就不好意思了,哪敢张扬。”

“希人神几天不见,怎么变得如此谨慎。”

“唉!粗心大意的苦头吃够了,这次来天下修炼,我小心为人,菩萨你说好不好?”

“阿弥陀佛,”观音菩萨苦笑道,“我这次来可要扰你修行了。”

“菩萨有事尽管吩咐。”

“善哉!希人神,地皇与龙族冤孽未了,怕要生大祸留后患,天下奄奄一息已支撑不了多久,现准娘娘已得水族受害冤魂所托,前往龙池山欲请隐居老龙王出山主持公道,这倒也是他们自解劫数的唯一道路,可他们力量薄弱怕到不了龙池山。”

“菩萨之意是……”

“请希人神出山保娘娘求雨,功成不会亏待你。”

“这……”希人为难道,“菩萨之命理应服从,可我服罪在身发誓不管尘世中事,况且八易也在天下……”

“阿弥陀佛,你与八易神的过节迟早是要解的,你越躲他越恨你——解铃还须系铃人。”观音菩萨没想到希人会变得如此懦弱,长叹一声道:“善哉,怜天下娘娘与希人神无缘。”

“菩萨,”希人眼一亮,“我保荐一个行不”

“善哉!功德无量之事你保荐谁”

“我的徒弟桑鸣。”

观音菩萨笑了,你希人倒也厉害,既给我面子又不勉强自己。遂微笑着转眼望了一旁肃立的桑鸣,倒也长得精神,暗暗点头:这娃儿确与天下娘娘有缘……“娃儿,你可愿意去天下保娘娘求雨”

“桑鸣听师父的。”果然不凡,干脆利落。

观音菩萨舒心地点了点头,又问道:“娃儿功力如何”

“菩萨放心,桑鸣聪明好学,又有天赋,从天上跟到地上学尽我所有——徒儿日后听菩萨的吩咐。”

“好!”

观音菩萨从袖内掏出一个金光闪闪的颈项圈递给桑鸣,道:“桑鸣,征途险恶,要千方百计护好娘娘顺利抵达龙池山——这是‘乾坤圈’,能大能小,大到箍住整个神州,小至捆住一只蚂蚁,既能降妖又能伏魔。你带上好生保管妥善使用。”

桑鸣接过,甚是喜欢,翻来覆去爱不释手,嘴里嘀咕着:漂亮是漂亮可怎么用呢……

观音菩萨怕他贪玩闯祸,叮嘱道:“乾坤圈现已归你,你的话就是命令,你说什么他就会做什么,切不可乱用闯祸。”

桑鸣临走时舍不得希人师父了,是啊!从天上跟到天下朝夕相处形影不离,师父待自己视如亲子,呕尽心血培养了自己——此情此义任何尺度也衡量不了……望着师父善良、关切的目光,两眼一热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桑鸣抱住师父好一阵痛哭。

希人摸着桑鸣的头,将他拥在怀里,心里也酸酸的,但强作笑颜说道:“保娘娘求雨是大好事,徒儿应该高兴才是。此行定不简单,徒儿须时刻保持清醒头脑,亲君子远小人,不要争名夺利也不要贪战误时……日后若碰上八易神的人尽量避之,不可说出师父宿地——师父无颜见他们。”

……观音菩萨厌烦希人婆婆妈妈,全无昔日阳刚正气,遂拉上桑鸣,也不作别,化一阵风飘忽而去……

一望无际的死海投入一颗丁大的小石子,“扑嗵”一声溅起了水花荡起了波晕——微小的力量虽没把死海变成活海,但却打破了寂静赋予了力量和希望。

水类幽魂的话对于天下来说就像死海与小石子——他的力量确实微乎其微只是颗小石子而已,可所发挥的作用并不是溅点水花荡几圈波晕……对芙蓉来说——是个启发,是黑暗中的一盏灯……

曙光来临时,芙蓉、元坤法师、小不悔便上路了。芙蓉心里很不平静,她从线路图上获知自己所在的方位与龙池山恰恰遥遥相对,也就是说横跨天下才能到达龙池山。若按脚程来算没个三五年根本到不了。

尽管困难重重,可对这唯一救天下救地皇也救自己的途径谁也不怀疑。

一晃行走了月余,他们日奔夜走丝毫也不敢松懈,困了找个树桩打个盹,饿了爬上山坡寻个枯草根嚼嚼了事,幸亏饮了天河水,虽有饥渴,但不殃及性命。

行了千里也看了千里,水荒的惨状不得不让他们揪心。想昔日大好河山是多么壮丽,可如今却是遍地枯黄龟裂、焦土一片……一切的一切都是平日里最不起眼的“水”造成的。沿途不见什么车流客往,却三三两两的发现衣着褴褛的老百姓,拖家带口,柱着打狗棍有气无力地行走,他们面色焦黄、嘴唇脱皮变得灰白,气喘如牛摇晃在“求生”的欲望道路上。殊不知,求生的欲望越强,心中的定力越差,信心丧失得越快,随时会有倒毙的可能……一幕幕凄惨骇人的景像尽收眼底,芙蓉面露悲容、心如刀绞,但她深知自己就是地皇的未婚娘娘,虽无普渡众生的本领,但却有义务和责任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这一日暮色时分刚好到了一山坳里,小不悔东张西望在前头想找个避风之处歇息,因地皮枯萎稍一刮风便风沙满天。

“师姐,你看那里。”

芙蓉,元坤法师顺眼一望不由大奇。

绕过山坳处有一间草屋,这本很平常。但这草屋居然炊烟袅袅。这户人家难道还能揭锅

“师姐,快去呀,要是有吃的就讨一点。”小不悔早咽了口水,拉上芙蓉赶了过去。

篱笆门虚掩着,一推便开,草屋内“扑啪”声直响,在劈柴。芙蓉拉住欲往内冲的小不悔,小心问道:“屋内有人吗”

“谁在外面喧哗。”随声走出一个老婆婆,眯着眼睛打量着。

“老婆婆,这是天下娘娘,路过此地,想打扰一宿不知可否。”元坤法师搬出娘娘身份。

老婆婆似乎耳背没听清,自言自语了一阵才让过身子请芙蓉他们进屋。屋内也没什么像样的桌椅,随手搬个圆石断木就坐了下来。

小不悔一进门瞅着烧得正旺的灶台,从锅盖缝内丝丝直冒的热气散漫出扑鼻的香味,她上前就揭开锅盖看看有什么宝贝,可手没碰到就被一直伏在灶前烧火的小男孩挡住了:“奶奶,她要抢咱们的东西吃。”

老婆婆扭过头来责怪道:“还没熟呢。”

芙蓉拉过小不悔埋怨道:“看你,馋病又犯了,快给婆婆赔不是。”

“唉,免了,免了,呆会儿熟了就给你吃。”

“天荒岁月,老婆婆烧什么呀。”

“没啥,没啥,唉!你是天下娘娘”

“不,不,他们这样叫而已……”芙蓉害羞了。

“怪事,他们怎么不叫我娘娘。”

“你又老又丑怎么能当娘娘。”小不悔心里想。

老婆婆存心开玩笑,忽又觉得不妥才岔开话题问道,“大妹子,正闹着水荒,人家躲还来不及,你们风尘仆仆干哪门子苦”

芙蓉听老婆婆说话刻薄但却没有恶意,遂告诉了她此行的目的,老婆婆听后赞叹不已,又高兴地喊道:“鸣儿,熟了没有”

“奶奶,刚熟。”

“好,端上来招待贵人。”

一大盆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东西摆上小桌子,馋得连芙蓉也直咽口水……等看清盆内东西时不由傻了眼——直挺挺躺着一个整娃儿。

老婆婆难道是妖魔!三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直愣愣地盯着老婆婆和那个鸣儿。

“你们怎么不吃呀。”

“这……这是什么?你也吃得下去。”

“什么吃不得,止渴生津,延年益寿,你们到底吃不吃。”

小娃儿的肉吃了当然延年益寿,芙蓉记得以前有些地方闹灾疫闹妖魔,送上一对童男童女便万事大吉。

老婆婆撕下一条大腿递给鸣儿,自己撕下另一条腿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不一会儿又将两只手也撕了下来各自吃了。最后只剩下圆滚滚的脑袋不好分了,才又问道:“娘娘,这脑袋你们吃不吃。”

“不…不!”

“噢!你们可知道这是什么吗”

“什么,不就是天下老百姓供给你们的童男童女。”

“小尼姑把我当妖婆了,”老婆婆笑道,“刚才忘了告诉你们,这是千年何首乌。”

“啊!”三人都傻了眼。

“可惜,可惜,你们错过机缘,不然吃了整个何首乌可以得道了。”老婆婆摇着头将圆滚滚的脑袋瓜儿一分三块,三个人接过细细一看果真不是人肉,小心放进嘴里饥渴感顿消,吞入肚内顿觉耳聪目明、精力大增……悔没有多吃一点。

老婆婆笑道:“行了行了,吃了这么一点,虽不能得道成仙,可三五年不吃不喝死不了。”

芙蓉等自是大喜,忙谢过老婆婆。

“别忙着谢,我还有事呢。”

“婆婆有事请讲。”

“你们去龙池山求雨救天下,此等功德无量之事我孙儿也想揩点油。”

芙蓉明白了老婆婆的好意,可求雨非儿戏,带上这半大的孩子多个累赘,况且路途坎坷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不好交代……

老婆婆笑道:“我孙儿自幼拜师学艺,还有点莽力,只是世俗经验不足,大概不会给你们添很大麻烦。”说着朝鸣儿使一个眼色。鸣儿会意,走到草屋外猛地抱起丈二高的巨石举起来又甩出去,稳当当地落在不远处的山坳里。

小不悔看得双眼发直,连声叫好。

等芙蓉他们回过神来,发现草屋不见了,老婆婆也不见了,只剩下那个“鸣儿”。

“我叫桑鸣,奉观音菩萨之命来保娘娘。”

“这……到底怎么回事?”

“回娘娘,适才老婆婆是南天海观音菩萨所化。”

“观音菩萨……”

芙蓉倒吸一口冷气,打死她也不敢相信素以慈悲为怀享誉天下的观音菩萨竟会显灵助她求雨——然而事实就摆在面前,何首乌吃了,神僮立在眼前候命——道路豁然宽广了起来,要说此前的思想还有一定的犹豫,那么此后百分之百解掉包袱以一颗红透的心不变的情博大的爱坚强的意不朽的志踏上了求雨的征途。

八易自从天宫受冤忍辱下界后,在天下北都横山上落了脚。

起初他心灰意冷,抛开了七情六欲自耕自织像模像样的过起了庄园生活。可他孽债未了,后来与希人、拉巴一起被贬下界的四徒儿又找上了他。

八易大惊之余,又从徒儿口中得知整个事件的真相,又气又恼哇哇直叫,气的是被拉巴小人算计,堂堂石神栽在他手里。恼的是希人不分黑白,轻信小人,使他蒙受不白之冤……

“师父,希人也下来了,非得宰了他才解气。”二徒哭无泪恨恨地说。

“那拉巴最气人,原以为他帮我们,其实又被他骗了。”大徒笑无声大腹便便委屈诉苦。

“都宰了,都宰了,反正玉帝老子管不着。”四徒花无色尖嘴猴腮大咧咧地嚷着。

只有难无破不说话,四徒中八易最宠爱的也是难无破,他深沉、聪明,并且通达,一般有什么难题八易都会听听他的意见。

“无破,你为什么不说话。”

“师父,该说的他们都说了,我就不用说了。”难无破说话既含蓄又幽默。

八易哈哈大笑,当晚摆酒设宴陪徒儿们喝了个通霄。

剧烈的白酒烧得八易满脸涨红,好久没这么舒心畅快地喝了。尽情之余同时也将他本已麻木的七情六欲刺激得跳了出来。他不打算再做田舍翁,因有了四徒儿相伴,他准备将闷在心底多年的怒气喷薄而出,因他的仇人,到了天下……

接下来的日子,横山突然热闹了起来,横山附近的老百姓此时才发现寡言少语的老头子竟这么威风。

重振雄风的八易神与徒儿经过数月的筹备,赶走了周边的妖魔鬼怪,建起了像模像样的庭院,招进了前来投奔的青年百姓,派出了哭无泪寻查希人、拉巴的踪迹,并在水荒中凭昔日降服的小灰龙偷水抵住了饥渴,处乱世于不乱声名鹊起轰动北都……

龙王爷总算出了一口恶气!

将地皇与鹤仙翁镇到挚天山下,又封了水源。那日回龙宫就提了壶酒祭了龙母与龙太子,抚着墓碑告慰:“贤妻、爱子,我愧为龙王爷未能保全你们,现在我已将地皇镇到挚天山下永不翻身,可恶的天下不久就变成焦土一片——你们就安息吧。”

心头气已出,接下来的龙王爷便开始放纵自己了,整天大宴小宴款待拉巴这个贵宾,当然还有留在宫里的护法神、鳗医士、巡江龙等都奉命陪宴,美酒佳肴、歌舞升平,何乐而不为呢……

拉巴不是个好东西,本性就是吃喝嫖赌之辈,他在天宫不敢妄为,但在龙宫享受上宾待遇哪还再勉强自己,反正龙王爷是有求必应。他恣意消遣玩得两腿发酥后,拍拍龙王爷的肩,道:“龙王爷,我们直话直说,龙母已去,你就不寂寞?世事轮回还能享受多少年呢。”

拉巴所说倒也实话,他今天要蚌姑娘,明天要小龙女玩得心花怒放,好不逍遥——想想龙王爷光喝不嫖太冤了。

拉巴的下作却给向往腐化的龙王爷很大的震动,犹如一把钥匙打开六欲中的色欲大门——一发不可收拾了。有话说,学好学到老,可学坏一学就会,龙王爷充满色欲的脑子对年轻的龙女没有兴趣,觉得雏儿不懂味,没啥好玩的。

这方面拉巴也能理解,而且他虽来龙宫不久,可龙宫的女人可是了如指掌,既然龙王爷不要年轻的,那么年大的有烧饭的鱼婆婆——不行,老得枯了皮又有油烟气,那管陵园的黄螺太太——不行更老。“有了,”拉巴想到了一个绝佳人选水龙官的龙夫人。

龙王爷听了笑着不语,心里却油然而起一种麻酥膨胀的感觉。

拉巴乖巧,借着酒兴拉上龙王爷直奔龙夫人那儿。其实龙王爷不知道,拉巴又打了一个小算盘:借此机会让水龙官戴上绿帽子。

水龙官虽是二朝元老,可龙夫人是他原来的老夫人故去后才娶的,年纪不大不小正值风韵犹存的中年,她又是水族数得上的美人胎子,所以拉巴一说上她,邪恶攻心的龙王爷正中下怀。

走进水龙官的府邸,龙夫人正在房内以泪洗脸,拉巴推龙王爷进房又哄出丫头把住了门。龙夫人一见不妙,抬头却见龙王爷淫笑着扑上来将她压倒在床上。

愣了神的龙夫人终于明白过来,又羞又恼奋力推开气喘吁吁的龙王爷。

可龙王爷红了眼,他刚尝到偷食的滋味兴奋得热血沸腾,顺势将刚欲起身的龙夫人剥了个精光,赤条条白晃晃的露在他面前。他觉得一阵窒息一阵发晕,“嗷”叫了一声扑上去毫不留情地发泄着……

被压得脸色苍白的龙夫人再也无力挣扎,闭着眼流着泪任他摧残。

毕竟年岁不饶人,回到水晶宫,躺在榻上龙王爷感到浑身发虚、手脚酸痛、头晕脑胀……

“报龙王爷……”

刚缓上神的龙王爷睁眼一看,见是守龙门的虾门官,不悦地问道:“什么事”

“小青龙说有急事要见龙王爷。”

“噢!叫他进来吧。”

虾门官应声退了出去。

“小青龙,你又呆不住了。”

小青龙见龙王爷神色不好,也不敢造次,施了礼便道:“龙王爷,天下已没一滴水,但那老百姓似乎渴不死,有可能喝了天河水的缘故,不过前几日又发生了一场怪事。”

“什么怪事”

“地皇已订婚的娘娘叫芙蓉,嘿!那芙蓉可真叫美女,称得上盖天下也盖我们水族的绝代佳人……”

“美不美关你什么事。”龙王爷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是,是。”小青龙咽了口水,收敛了神色道,“那芙蓉娘娘因地皇失踪被官府视为罪人,差点丢了小命。可后来跑了出来,而且不知从哪儿得了秘密,带着两个人欲去龙池山请老龙王主持正义……”

龙王爷心里一颤,惶恐插话道:“你说天下娘娘到龙池山找老龙王”

“对,我还在后面跟了两天。”

“怪了,老龙王隐居龙池山,水族里知道的也为数不多——是谁泄了密……”

“这…这不知……”小青龙其实是知道的,他虽然放荡不羁,恻隐之心倒是有的,他十分同情八百三十三种水类的遭遇——如果让龙王爷知道是他们告的密而且送的控诉血书,只怕他们仅剩的幽魂都要被龙王爷撕成八块……

龙王爷坐不住了,站起身来团团转,他的心又悬到了嗓子眼,他十分清楚老龙王的脾气,假如让他知道天下绝水之事——怕是要把自己撕成碎片了。此时良知在龙王爷脑中一晃而过,他有点怀疑自己雷厉风行的惩罚是否有点过分——但邪恶攻心病入膏肓的龙王爷那一丝善念仅是一闪,他不甘心就这么放弃,他也不相信到龙池山万里迢迢,天荒地乱仅靠两条腿的凡夫俗女能斗得过他。

龙王爷又请来了过份相信和依赖的孽逆拉巴,臭味相投狼狈为奸勾结在一起密谋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一早。

水晶宫特别热闹,龙族首席法师红龙来了,四大护法神、巡江龙、小青龙等等挤满一堂……

被拉巴誉为“正义行动”的方案落到了红龙法师头上,要求他设下“迷魂八卦阵”,困死芙蓉一行。

善于剪纸化兵布阵的红龙法师认为对付两三个凡夫俗子花大心血布这难阵不值得,他大咧咧地说道:“杀两三个人,我坐在这儿剪十个兵去办就成了。”

拉巴冷笑道:“那娘娘大小是星宿,杀了星宿岂不惊动天宫。”

“对,对!”龙王爷有很多没想到的细节问题都让拉巴点到了,他更加奉若神明,对红龙法师的打岔极不耐烦,“红龙法师,‘正义行动’交给你,小青龙可以协助,困死他们再来见我。”

红龙法师碰了一鼻子灰,静观龙王爷的神色明白自己昔日的位置被拉巴取代了,他哼了一声:纸上谈兵之辈,等凯旋再让你好看。当下也不怠慢,带上小青龙风风火火走了。

第九章

连日来,芙蓉都感到极端兴奋,这不仅是食了千年何首乌长了精神消了疲倦。而她最欣慰的是神明的观音菩萨竟也施恩关注着此事,这无疑证实了水类幽魂的指点而更加表明复苏天下的希望。

一路上,小不悔叽叽喳喳很快与桑鸣混熟了,桑鸣对世俗陌生,什么都好奇,露出了天真活泼的本性,也更得芙蓉、元坤法师的喜爱。

一晃又过了数月,按季节该进入初冬,可猛烈的水荒将分明的四季打乱了。白天,烈日炎炎似在烤地,一到夜晚朔风四起伴随着飞舞的沙土直侵大地,幸好桑鸣力大无穷每到一地就找避风处挖个大洞借以栖身,躲过刺骨的寒风……

这一夜幸运得很,天黑之前找到了一个石洞,石洞很深,越到里面越暖和,只不过洞内肮脏得很骷髅碎骨四处散落——分不清是人还是兽。反正是见怪不怪了,稍一收拾容身之处便倦身而睡。

半夜,突然一阵响动吵醒了芙蓉。借着几个骷髅闪出的荧光仔细一看,不由大奇,两条黑不溜秋的大蛇正相互绞在一起,瞪着蛇眼,晃着蛇头不时喷出血红的蛇信——他们可不是在调情,看他们青筋暴露、你死我活的狠样就知是在决斗——芙蓉屏住呼吸呆望着,又纳闷蛇类怎么没有博爱的友情,大荒之年能躲在山洞内共同度过难关就非易事,为什么要这样殊死搏斗。

两条大蛇越缠越紧,不停地翻滚着,慢慢分出了胜负——一条稍小的蛇被压得直挺身子,略一松弛,便被另一条大蛇乘机发动制住了要害。占了优势的大蛇得意地晃了一下脑袋,猛扑过去一口咬开了另一条蛇的颈部,吸起了血。

“弱肉强食。”血淋淋的场面刺激得芙蓉失口大叫,尖叫声惊动了那条吸着同类血的蛇,也惊醒了酣睡的元坤法师、小不悔与桑鸣。

元坤法师他们没有目睹两蛇相斗惊心动魄的场面,当然体会不到芙蓉所感悟的凄惨性——他们眯着眼睛支吾了一阵抵不住倦意又耷拉着脑袋睡了过去。

而那条蛇虽知旁边有比它厉害的人,可舍不下诱人的蛇血,俯着前身竭力吮吸着,以此来解决近似干涸的内脏所需。

后半夜,芙蓉失眠了,她并不为死了区区一条蛇而心疼,只是由此牵动了一直深藏在心中的担忧——假如天下百姓也像蛇类失了人性,自相残杀……那经得起几年折腾若是这样,百姓不但饱受饥渴之苦,而且时时提防同类相残,双重的煎熬他们如何延续下去。

直到天亮起身上路后,芙蓉脑子里还堆满这个问题,像一团乱麻——找不着头绪。

“那儿……那儿有青草。”小不悔走在前面,突然一声尖叫。

“青草”芙蓉、元坤及桑鸣都停下了脚步。

令人惊奇叫绝的是,不远处果然有块绿茵茵的草坪和偶尔稀稀拉拉点缀着的几朵小白花——怪事,芙蓉想不通,这儿的青草不怕旱可没等她提出质疑,小不悔早已欢快地跑进草地,滚在里面好舒服哟,拔出一把绿油油的青草放在鼻子前嗅了又嗅,亲了又亲,最后止不住绿色的诱惑一古脑儿塞进嘴里大口大口地嚼着,一个劲叫“爽”。

芙蓉被她的傻样逗笑了。情不自禁跪在草地上,双手轻抚绿得让人爱不释手的小草,既悲伤又豪迈地憧憬着天下何时能长满小草……她此刻的心情恐怕只有元坤法师能理解,元坤法师在西都城为她而叛变,开始也是糊里糊涂,可自从娘娘得水类幽魂指点决心赴龙池山求雨后,他可一点也不含糊,开始是为正确的道路振奋,接下来每日与娘娘朝夕相处又为她不畏艰难不辞辛劳地精神所折服,更令他欣慰又不安的是娘娘无时不刻照顾关爱着他——患难见真情,这话没错,元坤法师一见娘娘忧愁地表情他就莫名的心酸。

“娘娘,不要着急,什么都会好的。”

芙蓉拉回了思绪,又有些纳闷的问道:“元坤法师,这儿的草怎么旱不死”

“也许此处地势低凹,周围群山雄伟高大,可能山体中尚有积水流至盆地,保持水份,草能生根茂盛生长。”

元坤法师说得似乎很有道理,然而在此时怪事发生了。

方圆不到百步的草地周沿犹如生了一堵无形的铁壁,把整个草地范围与焦黄的大地隔绝了。芙蓉大惊,明明看不到任何阻拦,可撞了几次却撞不出“无形墙”……

元坤法师这才想起了天象,一看之下大惊失色。

“到底怎么回事?”

“大事不好,”元坤法师指向天空,“我们已经困在‘八卦’里,目不能观日月星辰,步不能行方圆百步,恐怕难逃厄运。”芙蓉顺眼一看,果见天空一片白茫茫连刺目的太阳也不见踪影。

难逃厄运并非危言耸听,因为“迷魂八卦阵”一旦布置停当,就可以避开天地、日月星辰独自运行,他可以不受控制与乾坤逆行。也就是说,被其控制的人和物只能任意让布阵者折磨,直至脱离大地化为灰垢……不愧是龙族阵法之最,也难怪红龙法师不愿动这大干戈对付几个天下人。然而,要破此阵仅有两个方法,一、必须深谙其阵的阵头阵尾阵心阵脚等一切布局及运行时速规律,此人非布阵者莫属。二、除非破法者有开山移海之功,并能瞬间控制乾坤的运行,从而使“迷魂八卦阵”失去独自运行的引力再强行拆阵……

懂法的元坤法师虽破不了此阵,但对破此阵的难度是略知一二的,他悲观地摇了摇头告诉芙蓉:恐要毁身于此了……

空气凝固了……

“哈哈哈……”突然飞来一连串狂笑,打破了沉静的大地。那笑声狂傲、刺耳,震得大地直抖。

芙蓉他们哪见过这架式,又摸不清对方底细,打起精神硬着头皮答腔:“何方神爷,我们此去龙池山求雨,路过宝地,如有得罪敬望谅解……”

“什么求雨,求个屁,”劈头而来的狂语打断了芙蓉的话,“天下水源枯竭,百业俱废,乃是气数已尽也。你等粗陋无知之辈,懂什么万物规律,异想天开妄想复辟天下,徒劳无功自寻死路。”说话间,一道金光破空而来,直至草地外嘎然而止……金光一退……现出一位红袍老道。

“何方老道,竟敢如此无礼。”

红袍老道狞笑着说道:“娘娘休怒,我乃水族首席法师红龙,今日奉命挡道,只好得罪了。”

难怪中了圈套,人家早有预谋的。她怎么没想到此去龙池山犯了水族的大忌,怎么忽略龙王爷惯使的卑污伎俩——可一切都晚了。

正当芙蓉沮丧地坐以待毙之际,身后一直不声不响的桑鸣突然腾空而起,翻出了“迷魂八卦阵”。

红龙法师大惊,弄不清这小子什么来历,竟然从他的“迷魂八卦阵”脱身,坏了他的如意算盘,愤怒之下“嗷嗷”直叫,也不答话,挥袖发功欺身而上,欲一举制住这小子。

桑鸣适才在阵内早衡量了红龙法师的筋骨,料他也就只有这么点手段,满不在乎地闪身一避。红龙一招扑空,收势不住往前直倾,桑鸣敏捷复又旋身而上,伸出左手猛击红龙的背心窝,红龙避让不及,扎扎实实受了一下,一个踉跄奔了三步才收脚站稳。

开战受创的红龙哪敢再轻敌,摇身化为一道金光冲向桑鸣,将他团团围住,欲将他缠至窒息。可桑鸣仙胎仙骨所学皆是仙法一身正气,红龙的邪气如何捆得住。好个桑鸣,往上一窜也化为一道红光脱了身,红龙见势哪肯罢休,调整方向咬住桑鸣——一时间,一道红光一道金光在半空中交缠了起来。

从半空打到大地,又从大地打到云霄上……金光黯然失色脱身飘然而下——红龙面如土色,冷汗直冒,站在地上还不断打颤,他简直不敢相信这半大娃儿如此厉害,败仗了不说自己今后这老脸如何面对龙王爷。

小试牛刀大获全胜的桑鸣自然得意洋洋,指着红龙喝道:“这道还挡不挡”

“不敢,不敢。”

“那还不快拆了这鸟阵。”

“这…这……”拆阵红龙是万万不敢的,何况他还不甘心一世威名就这样败给桑鸣,稍稍镇静后他一咬牙决定明日再扳回这口气,当下放低姿态哄道,“本来我输了也应该拆了八卦阵,但拆阵有时辰,非得明日午时才行,而且布阵我一人就行,拆阵非请两三位法师同时帮忙才行。”

“你别哄我。”

“不敢,我说的都是实话,否则打死我也没用。”

桑鸣城府不深,虽半信半疑,但转而一想就一宿而已,无伤大雅犯不着较真,便答应让他走。红龙喜出望外,腾空翱翔而去。

桑鸣又腾身想钻进八卦阵内,奇怪这次却被“透明墙”挡在了外面,他哪知道适才能翻出八卦阵其实是巧得不能再巧的巧合,因“迷魂八卦阵”独立运行有一个弱点,就是经不起日月星辰瞬间的重叠——适才万分之一的机缘恰被桑鸣瞎猫碰到个死老鼠——误打撞上了,否则休说桑鸣就是泥神希人也翻不出“迷魂八卦阵”。

桑鸣当然不会明白这些缘源,他摘下乾坤圈狠命地砸,砸得大地直抖,回声震天,可丝毫反应也没有,阵内的芙蓉、元坤法师、小不悔捂着双耳大喊:“桑鸣,快住手,再砸头都要碎了。”

桑鸣这才住了手,双手扒在“无形墙”上担心地问道:“娘娘,你们没事吧”

“我们倒没事,只是那红龙明日会不会来解卦”芙蓉很担忧。

“其实不能放他走,”小不悔口快,“至少要留下点什么押着,譬如帽子、鞋子都行。”

桑鸣听这一说也有些急:“他明日如不来,我就杀进龙宫扭了他的头。”

元坤法师却是另一种想法,他对桑鸣说:“不怕他明日不来,就怕他明日来了使诈,桑鸣你虽神通广大非同一般,但还是小心防他一手为好。”

打了胜仗的桑鸣被他们三人一番说,顿时蔫了下去,想想又不无道理,世俗复杂人心难测,刚才未征求娘娘意见,擅自放走了红龙的确太鲁莽。

天又黑了,他们三人躺在紧闭的八卦阵内谁也干扰不了。而桑鸣却一夜没睡——他在想,明天红龙如果使诈该怎么办……

鱼肚白出现在东边的天际间,一缕缕白黑相间的云霞围在四周如同一朵盛开的雪莲花,一天难得有这么一会儿天高地远的视野——太阳终于冉冉而出,红艳的曙光普照大地,毫不掩饰地袒露出独一无二的原始野性和雄性,他是无私的高尚的,桑鸣记得在天宫曾见过太阳神一面,虽不曾言语,但他高大伟岸的体魄、与众不同的风度气质一直深深烙在自己脑海中——那时,他虽在希人神门下,可他一直以太阳神为自己处世的楷模,只可惜再未谋上第二面……白炽的阳光忽然不见了。

桑鸣定睛一看,原来是陡起的云层遮住了,遮得严严实实不见一丝缝隙:“哪来的闲云?”桑鸣疑惑地四下张望了一番,辨不出什么怪事。

突然,密布的云层凭空往下压了下来,直至低矮的山峰,紧接着狂风呼啸,刮起小山般的石头随处飞舞,眼前一片迷茫……

“桑鸣,红龙来作怪了。”

桑鸣听元坤法师提醒才恍然醒悟,遂一跃而起穿过狂风翻过云层,果然看见身穿红铠甲的红龙法师手执红令旗,站在云端上威风凛凛地调集水族虾兵蟹将运作着“迷魂八卦阵”。

桑鸣气得浑身发抖,大怒道:“红龙,你竟敢欺骗我桑鸣,取命过来。”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下了挥舞的红令旗,撕了个粉碎。

令旗被抢,这阵还怎么布下去。红龙不敢怠慢,伸手摘下背上的宝剑——“缕丝剑”。此剑乃是用万年珊瑚石精炼成剑坯,再辅以天地万物之精华,炼制了九九八十一年方得以炼成,此剑能劈乾坤万物,可刺仙家罡气,可谓一件神物,红龙因是首席法师才幸得此剑,这次若不是性命交关想挣回老脸,否则决不会轻易请出视为镇家宝的神物。

果然,剑未出鞘而阴森逼人的剑气早已四下散射,桑鸣虽有仙气护身可撞了这剑气仍不免生起阵阵寒意。

“娃儿,现在走还来得及,呆会儿动起手来我的缕丝剑不长眼啊。”红龙法师见桑鸣神色有变,以为他惧了此剑。

桑鸣也不敢托大,运起全身功力聚于两掌,没头没脑地朝红龙拍去,一时间,犹如海啸般的掌风将红龙活生生挪移得差点掉下云端。

红龙不敢再闹,瞪眼拔出了奉若神明的缕丝剑,果然不得了:缕丝出鞘,寒光夺目。

上砍天宫,下劈地狱。

剑在人手,人勿离剑。

人剑合璧,万夫难敌。

……好个红龙,不!好把缕丝剑!寒光忽闪上翻下滚左拐右窜——将桑鸣罩得密不透风,袭人的剑气与桑鸣磅礴的仙气竟相持不下。

红龙兴奋了,他还打着另一个如意算盘,“迷魂八卦阵”已全面启动与乾坤逆行,待不了多少功夫就与大地脱离化为灰烬,大功便可告成。

桑鸣见不能取胜,发急了,忽突发奇想,你用神物克我,我不也有观音菩萨相赠的乾坤圈吗,乾坤圈天宫神物难道胜不了水族的一块烂铁——摘下乾坤圈抡于手中又大战了十余回合,果然缕丝剑逼人的剑气消失了,红龙知大势不妙,瞅空子想溜,桑鸣哪肯放过,抢起乾坤圈朝红龙法师背心死穴狠狠击去。

击了个正着,可怜好大喜功的红龙法师偷鸡不成反误自己性命,惨叫一声现出原形,从云端掉了下去,恰掉在八卦阵无形墙上断为几截身首分离,惨不忍睹——第一次开杀戒的桑鸣心中多少有些感慨,叹息一声将夺过的缕丝剑插回鞘中,想想这么厉害的神物丢了也可惜,不如送给芙蓉娘娘也好防个身。

红龙已除,可八卦阵仍肆无忌惮且愈来愈烈,桑鸣跃下云端扫清密布的云层,只能看见漫天飞舞的泥沙由于引力纷纷沾附在“八卦阵”无形墙上——使其成了一个灰蒙蒙的“球”。而芙蓉娘娘不见一丝踪影……桑鸣暗暗叫苦,飘身而下——巧的是又让他撞上了一天一遇的瞬间机缘,意外地进入了八卦阵。

阵内更是一片迷茫,伸手不见五指,桑鸣大叫:“娘娘,你们在哪儿”

其实芙蓉就在眼前,不断翻滚的八卦阵将几个凡夫俗子折磨得晕头转向,手挽手偎在一起不敢动弹。听到桑鸣的喊声,他们将要崩溃的精神又焕发了,站起身稍一寻找便看到灰蒙一身的桑鸣站在面前。

“娘娘,红龙我已杀了。”桑鸣见娘娘无大恙,心中欢喜。

芙蓉喜极而泣,情不自禁将桑鸣拥入怀中,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娘娘,我送你一样好东西。”

“什么东西,好不好吃”小不悔一听有好东西,急不可待地插进就嚷。

“不是吃的!”桑鸣将缕丝剑递给芙蓉,“这是红龙丢下的,的确是把神剑,娘娘佩了会有帮助。”

芙蓉开始认为不妥,又经不起桑鸣的劝说和元坤法师的附和,只得收受。

然而危险已悄悄逼近……“沙沙”的旋转声慢慢加剧,没多会儿成了震耳欲聋的“嗡嗡”巨响。

“桑鸣……不…不妙呀!”元坤法师哆嗦着道。

“元坤法师,你知晓天地星辰,四象八卦,现红龙法师已归西,可反而越来越不对劲。”

“八卦阵一旦运行与布阵法师生死并无干系,而且八卦阵也不会自行拆散,他会无休止地运行下去直至阵毁人亡……”元坤法师心知肚明,料无回天之力,酸楚地饮泪而泣,“老天怎么不睁眼,容忍奸人当道,我等为天地捍卫正义,竟遭这般报应……”

元坤法师的话无疑将大家的生命判了死刑,但谁也没吱声。芙蓉脑子“嗡嗡”直响,她多么希望元坤法师判断失误,可事实摆在眼前,你不相信就是自己骗自己——悲愤、冤屈、失望,千百种滋味融于一体化为泪水,但未流出来,却流进了肚内,她没想到自己命真的这么苦。俗话说好人有好报,可自己尽了最大的努力而换来的却不是幸福,不是圆满。难道真如皇母所言自己命贱得罪了祖宗惹得阴魂不散……难道真如红龙法师所说天下气数已尽……难道这么一派大好河山、生灵万物到此为止……

桑鸣尽管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可涉世未深又不懂法象,空有通天本领难拆奥妙神奇的八卦阵,他拉着元坤法师近乎哽咽道:“保不了你们性命,我如何向师父向观音菩萨交待,元坤法师你再想想,只要能救你们,我桑鸣粉身碎骨无所畏惧。”

元坤法师耷拉着脑袋蹲在地上,头也没抬苦笑着说道:“除非将天地万物整个乾坤运转轮回生死规律瞬间停止,让八卦阵失去在大地独自逆行运转的引力,引力一消,小小八卦阵会被偌大的天地磁力复引原位,捣毁八卦阵轻而易举——嗨!谁有这惊天动地的能耐呢”

整个天地……瞬间停止。

桑鸣心动了,大胆地取下可以箍住整个乾坤的乾坤圈,危急关头容不得桑鸣细想,他豁出去了,根本没考虑接下的举动会带来什么后果……

乾坤圈随着咒语密令脱手而飞时,桑鸣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不敢想,此时他非常清楚,无论成败厄运也会随之而来。

奇迹出现了。

随着天崩地裂撕人心魄般一声巨响……天下山崩地塌,到处飞沙走石……不过闷在八卦阵内的几位却因祸得福,剧烈的震动碎了无形墙,里面安然无恙。元坤法师的话果然没错,八卦阵碎了停了,大地的磁力也将那片已无一根青草的土地归了原位,但奇怪不能与天地合拢,摇摇晃晃不能平衡。

尽管如此,险关过去了。

可桑鸣这次祸闯大了。

天是父,地是母,打断骨头连着筋。大地迟钝受了重创,可天宫也未及防备,同样遭受了翻天的灾难。玉皇大帝虽是天帝之身,但也被骤起的狂风吹得无处藏身,抱住灵霄宝殿的麒麟柱才幸免于难。

第十章

说来也巧,天地受制于乾坤圈时观音菩萨恰去天宫,在途上遇此祸的,突如其来的翻天覆地——她也所料不及,惊慌之下被扑过的飓风吹得飘荡不定,借助一堵断墙才得以安身。

大事不妙,观音菩萨哪敢耽搁,待稍平息便起身直驱天宫,一路上破风劈浪,极目四处,灾劫过后的悲景尽收眼底,惨不忍睹……她心里阵阵发寒,暗暗叫苦:“罪孽呀,何方毛神闯此大祸”

说话间,到了灵霄宝殿。

宝殿上早已人头攒动,玉帝见观音菩萨赶来,显出意外的惊喜:“观音来得好,这起大难谁也没预料到,我已派出千里眼、顺风耳前去查探。”

观音菩萨善观颜色,知玉帝心情并不极坏,潜意识里心宽多了,刚归位站稳就见千里眼与顺风耳两天将匆匆进殿。

“禀玉帝,此次天翻地覆乃是乾坤被一金圈制住,骤然停止运行,产生巨大的震动导致灾难发生。”

玉帝觉得不可思议,惊问:“可知何人的金圈他是妖是仙制住乾坤有何企图”

一连几个问题将准备前来领功的两天将弄懵了,支吾了半天答不上来。

站在一旁的观音菩萨忽有所悟,她想起了送给桑鸣的乾坤圈。对呀!能箍住乾坤的神物除了乾坤圈翻遍天地还能找出第二件吗观音菩萨心颤了——若是这样,那危震乾坤的制造者非桑鸣莫属……她不敢再想下去,毕竟桑鸣是代她行善为她积德,翻天覆地之罪可是上刀山、下火海、入油锅、抽筋扒皮……一切酷刑受尽再投入月宫冰山雪地喂天狗。

玉帝见两天将答不上来,十分不快:“饭桶,人家神不知,鬼不觉将天地搅得大乱,而你们吃喝天宫俸禄,连门也没摸到。”

两天将讨功无门反招晦气,只得讪讪退下。

观音菩萨心里很难过,她非常希望不是桑鸣干的,她甚至还希望桑鸣早已丢失了乾坤圈:“玉帝,不如将善后之事交付于我。”

玉帝正头痛,观音菩萨主动请命,他求之不得,大加赞赏一番将查找凶手之任交给了她。

去天下的路上,观音菩萨心里极其复杂,以至见到束手无策的桑鸣时还未最终下定决心。

桑鸣此时正急得团团转,因为被“迷魂八卦阵”所糟蹋的那百米土地因精华流失根本无法与大地合拢,而芙蓉他们凡胎俗子仍旧走不出残气余存的八卦阵……忽见观音菩萨从天而降,桑鸣大喜过望:“菩萨来了,这下好了,多亏你送了个乾坤圈给我,不然娘娘他们的命早丢了,唉!可这鸟阵还解不开,娘娘还出不来,还有那乾坤圈不听我的话了,叫了好几次都不见踪影。”

桑鸣这副模样,观音菩萨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她沉凝了好久才叹道:“桑鸣,你可闯了弥天大祸。”

桑鸣一愣,不解地盯着观音菩萨,似乎很纳闷。

观音菩萨苦笑:“你可知制住乾坤天地,扰乱了万物运行规律,带给天地是什么样的后果,唉!灾难性的,现在山崩地裂,万物遭殃,就连天宫也受了灾,惊动了玉帝,这不,我可是奉玉帝之命追查凶手——没想到是你这个小冤家。”

桑鸣真愣住了,他相信观音菩萨无戏言,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他虽小而幼稚但善恶美丑真假还是分得开的——他仿佛猛地掉进了冰窟窿,刺骨的寒气逼得他透不过气。

桑鸣好不伤心,而且也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自己一片好心反误了整个天地,还惊动了玉皇大帝。而此时宽容更让他难受:“我好事没做成,反而害了天地,连累了观音菩萨。”

观音菩萨极为感动,她从左手执的净瓶中拿起柳枝,撩起甘露洒向大地——说来也怪,那么几滴净水飘入空间便胀大……分散……密密集集地落入了被八卦阵所困的盆地……净水滋润了大地……眨眼间阴魂不散的八卦阵消失得无影无踪,大地依旧老模老样全然忘记了昨日的恶梦。

解开了束缚的芙蓉、元坤法师、小不悔对观音菩萨感激得涕泪淋漓,长跪不起。

观音菩萨点了点头,又从头上摘下一支银针,微念咒语直射天际……刹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百般无奈的观音菩萨舍弃了定天针,斩断不能动弹的乾坤圈,恢复了天地正常运行。一声呼啸伴着金光忽闪而来,观音菩萨一张手,开了口的乾坤圈落在了手中,她苦笑着捏住两端一较力拉成一根棍——乾坤圈变成了乾坤棍。她又唤过桑鸣,将乾坤棍递给他并嘱道:“乾坤圈擅捆天地,我奉玉帝之命追查凶手,已将它斩断换形抵罪,你日后执这乾坤棍保护娘娘,不能再有闪失。”

“且慢,”桑鸣接过乾坤棍忽想到了什么,“菩萨,此次这么大的祸明明是我闯的,怎么能怪乾坤圈,你这么轻描淡写的处理如何向玉帝交差”

“桑鸣,护你的驾,别的毋需你管。”

“菩萨,一人做事一人当,我闯的祸怎能累及菩萨替我背黑锅。”

观音菩萨有心替桑鸣开脱,她打算保全桑鸣,此时见他热泪滚滚的样子心中很不是滋味,十分感动,但她怕夜长梦多,也不与他再辩,故意唬下脸来:“桑鸣你休得胡来,再有差错我把你送还给希人神。”说罢,驾着彩云隐身而去。

然而桑鸣并没有被她唬住,他觉得这样做对不起自己的良心,日后不会安宁。而且他还存着侥幸的心理,他认为玉帝也是通理之人,虽酿了大祸可自己没任何不良企图,一切为了救生灵百姓……

“娘娘,我要上天宫与玉帝当面说清……”桑鸣差不多是泣声说的。

芙蓉左右为难,她知道桑鸣上天宫无疑入虎口,但她了解桑鸣个性倔强,与其违他意愿让他心中留个疙瘩——他是决不能心安的……良久,才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话:“桑鸣,依你自己吧。”

桑鸣擦干泪痕提着乾坤棍朝芙蓉一拜,道了一声:“我去也!”便翻身驾云朝南天门飞去……

小青龙带着全军覆没的噩耗一路跌跌撞撞连夜赶回龙宫,龙王爷正搂着刚抢来情有独钟的龙夫人求欢。

约有个把时辰,才见歪冠斜衫的龙王爷满脸春风从内室走出来,见了小青龙非常不悦,因他坏了好事。

“龙王爷,完了完了。”小青龙心急似焚哪会管龙王爷有没过瘾。

“什么完了,天塌了地陷了”

“红龙法师的‘迷魂八卦阵’被芙蓉娘娘的小跟班破了,全军覆没,红龙法师也碎尸天下……”

龙王爷春梦顿消,他简直不敢相信,龙族的首席法师会在天下失手:“此事当真”

“我有几个脑袋敢骗龙王爷。”

龙王爷长叹一声,瘫在椅子上闭了眼睛……他感到心里很苦,一为首战不捷带来后患而不安,二也为红龙法师感到内疚难过,毕竟陪伴了这么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他突然厌恶起眼前这个临阵脱逃的败类:“好你个小青龙,你怎么没死”

小青龙竟愣了愣,纳闷地问道:“龙王爷想让我死……”

“你死总比红龙法师死要好。”

“我难道比不上红龙法师,他除了会布几个阵别的会什么”

“你又会什么,”龙王爷越说越气,瞪着双目狠狠说道,“整天熬游四海浪迹天下,除了吃喝玩嫖还会什么。”

“龙王爷冤枉我了,”小青龙见龙王爷动肝火,不敢再狡辩,收敛气色低声下气道,“反正有用的红龙法师死了,又不能复生,龙王爷总不能将我这个没用的也杀了,那你不是都没了……”

龙王爷见他可怜巴巴的样子倒又想到他的好处了,不管怎么说小青龙往返天下与水族之间光脚程也不简单,何况他还干了那么一点事情,这么一想,气也消了不少。

小青龙何等乖巧,攀着梯子往上爬,神秘兮兮地凑到龙王爷耳边嘀咕道:“龙王爷,此次虽有损失,但我发现了一个大秘密。”

“什么秘密”

龙王爷非常有兴趣。

“这次破了‘迷魂八卦阵’的那个小跟班不是凡人,是泥神希人的徒儿桑鸣。”

“泥神希人好像见过面。”

“但泥神与石神八易曾有介隙。”

“好像没这回事,早五百年前我上天宫还听说他们很好。”

“怕是五百年后发生的事,现在石神与泥神都在天下,而且石神正派徒儿寻找泥神,我在天下恰巧碰到了石神二徒哭无泪。”

龙王爷还是不懂。

“这些外人的事摸得这么清干吗。”

“龙王爷此话差矣,”小青龙诡伪地笑道,“我知道哭无泪与桑鸣也有过节,这次桑鸣大显身手露了脸,哭无泪准备抓桑鸣去见石神八易。”

“石神与桑鸣又没冤仇。”

“可他们找到桑鸣就要以这条线索牵出泥神。”

小青龙见龙王爷还未领悟要害,鄙夷地笑道:“让他们先摆平芙蓉的得力助手桑鸣,我们再来收拾她岂不易如反掌,到时我把那美人儿捉来献给龙王爷,让你也享享艳福,嘿……”

龙王爷终于大悟,拍拍小青龙的肩大加赞赏:“好主意,这桑鸣迷魂八卦阵都能破,我龙宫倒真对付不了他。小青龙,你再去天下秘密跟踪,如有情况立即来报,决不能让娘娘走到龙池山,噢!捉到那娘娘就你自己用,算我赏的,我不喜欢嫩的。”

“谢龙王爷,小青龙为龙王爷效力万死不辞。”

龙王爷点点头,挥手让他退下。转身欲回内室,此番小青龙坏事变好事,龙王爷喜得年轻了许多,兴头一起全身膨胀,好在今夜有龙夫人躺在被窝里,并不寂寞。

哪知还未跨下台阶,就见小龙女慌慌张张跑来惊呼道:“不好了,不好了,龙夫人上吊了……”

芙蓉领着元坤法师、小不悔等了足足一天一夜。

可还不见桑鸣的踪影。

“怕是被玉皇大帝杀头了。”小不悔实在忍不住,脱口说出藏在心底的答案。

芙蓉闭口不语,呆呆望着天空,企盼奇迹出现。

一直闭口的元坤法师终于开腔了:“哎,也许是命吧,桑鸣与我们有缘无分,娘娘,我们还是启程吧,观音菩萨数次显灵定会庇佑到底的。”

又过了大半天,芙蓉经不起他们再三催促,但又怕桑鸣来了找不到他们,走了两三步又回过身撕下一截衣襟,找根小杆子系上插在山脚明显处……

她这才放心上路,她想,桑鸣看到留下的衣饰标识能追上的。

翻过枯黄贫瘠的山头后,展在眼前的却是一望无际的沙地,从依稀散落着的草根可以推断这本来是风景如画、绿草如茵的草原——不过,他们三人谁也没有为此而感慨,为此伤心,倒不是变得冷漠了,其实是麻木了,见怪不怪了。

沙地上行走无遮无掩,闭着眼睛也不会摔倒,天黑透了,谁也没停下来,他们手挽手观星辨方向摸索前行,想争取把在“八卦阵”上耽搁的功夫补回来。

桑鸣的走给芙蓉的震动很大,她朦朦胧胧感悟到另一层开创性的意义,自水类幽魂指点之后,又遇上观音菩萨的显灵相助,就不由自主产生了依赖性,本以为有了明确的道路,又加上以慈善享誉天下的观音菩萨无私援助,雨复天下只是费些时日的事情——可现在,她经历了从未经历过的风云变幻后,忽然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没什么事情能够绝对,都只能是相对而言,水类幽魂的指点是相对的,因他们不能付诸行动。观音菩萨的援助是相对的,因为她只是芸芸众佛中的一员,不可能为了别人牺牲自己。而桑鸣也相对,他要对得起自己,又要对得起师父、观音菩萨……

黑夜行路就像做梦一样,不知不觉就过去了——而且都不觉得累,这也许是不胡思乱想的缘故,静下心来走路一心一意专心致志,反而能从枯燥单调的步伐中寻找出适合自己的乐趣及与之和谐的韵味……

“瞧,那有两个人影……”天蒙蒙亮时,小不悔突然发现了新大陆。

芙蓉与元坤法师顺眼一望,果然不错,不远处屹立着两个人影,在尘茫茫的清晨光线下显得朦朦胧胧。

两人影不但不躲,反而大摇大摆地走近,现出了他俩的尊容。嘿!真是天生一对,一个胖得像肥猪,矮得像冬瓜,肉颤颤的大脸上倒有一副慈眉善目的好模样。而另一个却瘦得像猴子,但高得象柱子,黄不拉叽的疙瘩脸上缀着一对三角眼,镶着尖刀鼻,一看就知不是个好家伙。

小不悔“扑嗤”一声笑了起来。推了推一旁的元坤法师,悄声说:“瞧这对活宝,若拖到京都搞个人体展览说不定能赚上一笔呢。”

那瘦的朝小不悔一瞪眼,撕开尖嗓嚷道:“桑鸣呢,他躲哪儿去了,快出来。”

胖的连忙拉了拉瘦的衣襟,朝大家陪笑道:“娘娘受惊了,我们是横山八易神的弟子,我叫笑无声,他叫哭无泪,今奉师命来找桑鸣,我们以前都是好朋友,不过现在不好了。”

“大哥,与他们废话什么,正事要紧,”哭无泪指着芙蓉道,“我不管你是什么娘娘,反正前日我亲眼看见他跟你们在一起,识相就快交出来,否则连你一起抓。”

芙蓉当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恩怨,但哭无泪出口不逊激怒了她,反口回道:“桑鸣在不在一看就清楚,你们若想找他也不是这个找法。”

笑、哭两人见芙蓉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心里就不舒服,哭无泪望着芙蓉柳眉横挑、双腮潮红、樱唇紧抿……的确妙不可言,他不由狞笑起来,存心想气气她:“笑大哥,可惜今日花四弟没来,不然花四弟回头又要挑坛好酒送给我了。”说着不怀好意地狂笑了起来。

笑无声生性忠厚,他也知哭无泪所指何意,但也没多想,跟着哭无泪笑,是傻笑。

“放肆!”芙蓉气得浑身发抖,她何尝受过男人这般赤裸裸的轻薄。

元坤法师一看不对劲了,连忙打圆场:“两位师父,我说个话,”他怕惹上麻烦,“大家同在一个天下,应该以大局为重,眼下处境谁都明白,娘娘母仪天下,急人所急,不顾个人安危,顶着重重困难为解救万物苍生鞠躬尽瘁、呕心呖血——你们就是不支持,但也不能趁火打劫。”

“依你说,我们不能动桑鸣。”

“不能动。”

“哼,不抓桑鸣如何向八易神交代,少罗嗦,快交出来,否则不客气。”

“怎么样,我老骨头一把还怕了你们不成。”元坤法师被嚣张的气焰激怒了。

“哼,难道怕了你们不成。”哭无泪说着便欲动手,笑无声一把拉住轻声说道:“二弟别急,说不定桑鸣确不在这儿。”

哭无泪对笑无声的举动很反感,他挥袖化刀毫不留情将元坤法师推倒在地,又嚷着向芙蓉、小不悔扑去:“桑鸣快出来,不然先杀了她们……”

芙蓉大惊失色,知道今天躲不过这场拼斗了,她让小不悔去照顾元坤法师,自己引住凶相毕露的哭无泪,顺手摘下桑鸣送的“缕丝剑”,欲抽剑护身,但连抽了几下那剑像长在剑鞘里纹丝不动,芙蓉急得满头大汗,但不容她细想,无奈之下只得举起带鞘的剑抵挡哭无泪排山倒海般的攻势。

哭无泪心狠手辣,一出手便出了狠招,妄想将芙蓉当即毙命,可他没想到凡胎的她竟挡住了,只是后退了三步而已。

不单哭无泪失色,芙蓉也很奇怪,她清楚自己的能耐是不可能抵挡的——愣了一阵才忽然想起桑鸣所送的缕丝剑,是这把神物替她化解了致命的威胁。

哭无泪对自己很自负,洞察秋毫的他感觉到了娘娘手中剑阻挡了他的威力,他冷然变色,突发全身功力出其不备地攻击了芙蓉不及防备的心窝要害。

“啊……”芙蓉眼前一黑,只觉全身血脉如爆断般巨痛……脑子一片模糊……手一酸……缕丝剑掉在地上。

小不悔几乎是射过来的,拖住哭无泪的脚狠狠咬了一口。

哭无泪没料到小尼姑胆子这么大,他顺手将刚取过的缕丝剑朝小不悔砸去。

笑无声看不下去,冲过来欲挡可已经来不及了,小不悔哼也没哼一声扑倒在芙蓉身旁。

“二弟,对她们怎能下毒手”

“怎么了,她们算什么东西。”

“她们可是无辜的。”

哭无泪愣了愣,顾自玩弄手中的缕丝剑,笑无声一把夺了过来,他平时什么都不在乎,凡事大咧咧的,可今天他对哭无泪所作所为确实寒心。

哭无泪见笑无声这般态度,心中自然不快,撇着嘴巴刚欲说什么——突然一道红光电闪而来,瞬间竖在眼前。

红光一退,笑与哭看清来者正是踏破铁鞋无处找的桑鸣。

“桑鸣,久违了。”笑无声虽师命在身,但看到昔日老熟人忍不住打了个招呼。

桑鸣什么都明白了。他厉声呵斥道:“她们是无辜的,你们杀了她们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咱们师父之间有误会,可那早已过去了,真正的祸首是拉巴,你们怎么不去找。现在我师父已隐居,你们这样无休止的折腾是不是想拼个鱼死网破,大家都完蛋。”

听了桑鸣一番义正辞严,笑哭竟愣了神差点忘记是来干什么的,等桑鸣停下来,哭无泪拉着笑无声说道:“大哥,我们快动手,别听他胡说八道。”

桑鸣听了大笑,揶揄道:“想动手,我奉陪到底。”

哭无泪气得大叫:“小崽子,送你去西天修炼!”说罢聚气于双掌使个眼色与笑无声一前一后攻向桑鸣裸露的阴阳心。

“来得好。”桑鸣暴喝一声,腾身而起避过前后夹击,又俯冲而下疾出双掌击在笑、哭两人的肩门上。

笑、哭大惊:“你……你功力变得如此厉害。”

桑鸣见他俩受伤,也没再趁人之危,拍拍手说了句让笑、哭感到无地自容的话:“你们整天挖空心思整人,哪有功夫修炼道行。而我与希人师父心无他念,整日闭门修炼,刚才我只不过花了三成力气,不然你们可真的要去西天修炼了。”

笑、哭技不如人,羞愧难当,再不敢多言半句,忍声吞气头也不回逃向横山……

桑鸣望着绝尘而去的笑无声、哭无泪,心里极其的矛盾,叹着气转到娘娘身边。芙蓉他们三人均脸色铁青,呼吸微弱,显然是受了内伤,桑鸣虽仙胎仙骨,法力不小,但隔行如隔山,对于“救死扶伤”这道却一窍不通。

怎么办呢……桑鸣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找观音菩萨,不行,翻天覆地惊天动地的祸事如没她从中周旋开脱,恐怕自己进得天宫出不了灵霄宝殿。唉!观音菩萨此时也许还在玉帝那儿替我求情作保——怪来怪去,只怪自己太冒失,不该不听观音菩萨的安排任性一意孤行,独闯天宫。

就在此时,忽然南天门大开,顿时金碧辉煌,彩云飞舞……从朦胧飘幻的仙境中移出一朵祥云,上面赫然站着一位红袍天官。

“原来是找我的。”红袍天官驾着祥云来到眼前,桑鸣才恍然醒悟。

“下面所站可是桑鸣?”

“我是桑鸣,你来定我罪的吧”

“天地之主、至高无上灵霄宝殿玉皇大帝有旨:下界百姓桑鸣玩闹成性,目无天规王法,胆大妄为,愚弄天地,造成天灾地祸、实乃万恶不赦之罪也——但念及桑鸣年岁尚幼,态度端正,并能主动认错,故不予追究主要责任,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将桑鸣人间寿禄减为四十本命,交与观音菩萨调教。”

红袍天官念罢,将玉旨交给桑鸣,和颜悦色地说道:“桑鸣,此次多亏观音菩萨从中开脱担保,你可要好自为之。”

对于这个处罚,桑鸣心里是不平静的,至少从感情上无论如何难以接受。他欠天地太多了,他在内心恐怕永远也不会原谅自己,但不管怎么说,此祸总算告一段落。

受伤较轻的元坤法师醒过来了。

他其实只是摔了一下,由于年岁大了,又身心疲倦,才昏了这么久。他睁开第一眼便发现了桑鸣,张了张口想说什么。

桑鸣凑上去扶起他,关切地问道:“法师,哪儿不舒服”

“我……没关系,救……救救她俩……”刚缓过气的元坤法师每吐一个字似乎都很累。

“可……怎么救,我不会呀。”

“她们伤得不轻,你发些功给她们暖暖身子,看能不能驱伤。”

桑鸣很轻松,自己修为不浅,发些功力还不容易。

很明显,芙蓉与小不悔脸色渐渐红润了起来,微弱的呼吸慢慢急促了。

桑鸣一阵兴奋,欲再发些功助娘娘快醒过来,准备就绪刚想动手,忽听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仓促而又捷速。桑鸣心一沉暗叫一声不好,连忙住手站起身来。

令他大吃一惊的是,来者不是别人。

八易神的四个徒儿全到齐了,桑鸣暗暗叫苦哀叹了一声:师父呀,我不想惹他们,可他们缠着我不放。他知道四徒中哭无泪最邪门,花无色功力不错,可好色掏空了不少,而难无破稳而实,原本与他交情不错——自己虽功力深厚,但他四徒联手胜负难料……

看样子这场生死搏斗是免不了了,桑鸣暗暗拉好架式,咬牙暗忖道:既然你们存心寻事,我也顾不了师父的嘱托了,杀一个够本,杀二个赚一个……挥起乾坤棍横扫一圈,又翻身一个童子拜观音劈向对面的哭无泪。

哭无泪来不及闪避砸了个正着,可怜左臂被活生生的撕了下来,“嗷”的一声差点昏过去。他大怒,推开身旁笑无声嚷道:“不管他了,我要他死。”迅速从怀里掏出一只钵。

笑无声一见惊道:“师父要活的。”

哭无泪只当没听见,一头探进钵内嚎啕大哭了起来。笑无声三人连忙跳出圈外捂耳蹲地,一动也不动。

桑鸣提着乾坤棍愣了一愣,怎么了,断了只手也犯不着这么大哭呀。他不知道这只钵的厉害。这钵名为“摄魂钵”,是当年八易神奉命下凡降服弥勒和尚所得,因哭无泪专练邪功,八易神便送给了他,而哭无泪一直偷偷地练,所以桑鸣并不识得。说来也邪,哭无泪的哭音如咒语般输进钵内,再从内折射出来专窜耳朵,一旦进入耳道,便四下往体内蔓延,占满七经八脉,片刻功夫,全身发麻直至毙命……

直到胸口发闷时,桑鸣才觉出不对劲,可惜已经来不及了,他试提了一口气,不由大惊失色自己呼之即来,退之即去的一团真气龟缩在丹田中不能移动半步。更甚者,无形的寒气围侵着全身,丝毫也提不起精神来……而变味的哭音仍然犹如一支支无形的利箭源源不断地穿进体内……桑鸣脑中一片模糊,心中暗叫“不好”,又几个摇晃……再也坚持不住了……恍惚之下犹如万道紫焰抽打着脑门、心口——终于双膝一软,极不情愿、又无可奈何地瘫倒在地。

哭无泪见桑鸣倒地,他才泄了气,走上前咬牙切齿意犹未尽,还欲折腾,笑无声喝住了他:“二弟,师父还等着问话,折腾死了怎么办。”

哭无泪不予理睬,提起脚朝桑鸣狠狠踢去,一边踢,一边叫骂:“先饶了你小命,等师父问好话,非活剐了你不可。”

“行了!”难无破看不下去,对哭无泪厉声指责,“你还有完没完,师父复仇大事容你耍个人脾气,你把他打死怎么向师父交代”

哭无泪一怔,停住了脚,他没料到难无破会为这事训责自己这个二哥,也许自己是太过份了,悻悻地转过身朝花无色努了努嘴,要花无色来收拾残局,他能指派的也就是花无色。

花无色与哭无泪一个花一个邪倒也臭味相投,平时也较合得来。此时二哥吩咐,他虽懒惰成性,但为了不伤面子,硬着头皮去拉一动不动的桑鸣。

“不,不许动他!”

哪来的女人声音……

花无色伸出的手猛地弹了回去,寻声一望眼都直了,这是哪来的美人,想我花无色踏遍天地角落,从未发现如此漂亮可人的天生尤物——说话的正是芙蓉,桑鸣先前发的功在她体内打通了血脉,驱逐了伤毒,哭无泪大哭时芙蓉七窍正向外泄伤毒,所以未受损害,她睁开眼就看见花无色要拖昏迷的桑鸣,大惊之下本能的呼喊了一声。

被芙蓉美色迷倒的花无色深吸了几口气,将狂跳的心平静了下来,他移开身子,不顾三位师兄后面盯着,淫笑着一步一步朝那个令他窒息的美人走去。

刚醒转的芙蓉勉强撑起身子见花无色这副德性,气得满脸绯红,双唇哆嗦……这一切更勾起了花无色即将爆炸的欲望,瞪着双眼——猛地扑了上去。

……双肘一拢来,一个香喷喷软绵绵的肉体便偎在了花无色的怀里,他一阵晕眩——睁开朦胧的双眼一瞧,懵了!这哪是天姿国色的美人,分明是一身汗臭的糟老头。

阴错阳差抱了个老头作美——花无色气急败坏,抡起巴掌劈昏坏了他好事的元坤法师。

元坤法师关键时刻推了芙蓉一把,替她受了这一难。可花无色并不罢休,狞笑着又要扑上来,恰在此时小不悔睁开了眼,一见情况危急,奋不顾身拖住花无色的腿狠狠咬了一口,把他咬得嗷嗷直叫还不松口。

花无色急了,手腿并用没头没脑扑打着小不悔,可她死死咬住,大有以死相拼的决心。

终于明白过来的芙蓉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狠命敲打发了疯的花无色,硬是从他残忍的脚下拖回满头满脸是血的小不悔。

几个师兄明白花四弟老毛病又犯了,这种事他们碰得也多,平时一般睁只眼闭只眼拉倒,可今天不行,是娘娘,与他们虽没厉害关系,但也犯不着与皇家结冤。笑无声是老大,自然他出头:“四弟,不能胡来,她是娘娘,碰不得。”

连遭两次挫折还没闻到一点腥的花无色反而兴致越高,吃不到的葡萄才是甜的,千年难遇馋人心田的葡萄就是杀了头也不会轻易放弃,对笑大哥的规劝睬也不睬,逼急了他就嚷道:“你们几个做哥的,看小弟舒服一下就眼红,一边等着去,完了事马上走。”

“不行!”难无破断然拒绝并厉声呵斥道,“四弟,不是为难你,她是天下娘娘,万万不能欺辱,你快罢手跟我们回横山复命。”

“哼,只要把我当兄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完事就走,谁会知道。”花无色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又以企求的眼色投向哭无泪,希望得到支持。可哭无泪捂着断臂也摇了摇头,喃喃说道:“四弟,我看就算了,毕竟是天下娘娘。”

“好,你们都反对我,”花无色一蹦三丈高,气急败坏道,“今天这小美人我吃定了,就是丢了命也作罢。”

“住手!”难无破又一次大喊,并阻在芙蓉面前,挡住了猴急的花无色,再一次警告,“娘娘天下之尊,绝对不能欺辱,四弟你再执迷不悟不听劝告……我就代师父维护横山声誉而……”

花无色两眼喷火:“而怎么样”

“拿你回横山见师父。”

听了难无破这一字一顿的话后,花无色的脸气歪了,半晌才冷然说道:“三哥,你不会因为一个女子而挑起事端,弄得自相残杀吧。”

场面十分尴尬,兄弟俩互不相让,死死对峙着。笑无声怕出祸事,拉住花无色想劝解:“四弟,都为了你好,沉恋女色会害了你的,好好珍惜身体,改邪归正修成正果才是大事。”

“改邪归正,我是邪门。”一个三哥挡不住,又来了个大哥对他加压,花无色怒火中烧,干脆撒起泼来,他大骂了一声,随手掼了笑无声一个耳光。笑无声懵了一下,也不再管,捂着发红的脸孔退到一边。

难无破大怒,伸手“啪、啪”两掌将花无色击退了几步。他纯粹是想教训一下花无色,让他发昏的脑袋清醒一下,别再做浑事,所以每指力度恰到好处,并未伤到花无色。

而花无色则不然,他本是见色忘义之辈,也打定拼死吃芙蓉的决心,他今天是豁出去了,对几位兄弟大有让者生、挡着死的“伟岸气魄”,他一出招便悄然运起了压箱底的“云童神功”,瞅了个空门暴喝一声,撒出阴杀手锏封住了难无破全身大穴……

难无破全身一麻,等明白花无色的用心却已迟了,他的阳杀手锏又狂风暴雨般以铺天盖地之势压了下来——难无破穴位受封,真气受滞,提气护身已来不及,他痛苦地惨叫一声,顿时感到密密麻麻的绣花针钻入了全身……顿时,痛疼……麻醉……辣……酸……苦……涩……说不清的味道一古脑儿拥了上来,整个身子仿佛失去了感觉。笑无声大惊失色,扑上前扶住了晕厥的难无破。

“你这杀千刀的,连同门也不放过。”芙蓉虽身手不便,但头脑清醒,目观了一切,此时见花无色伤了同门毫无愧疚之心,仍朝她淫笑着走来,忍不住叫了起来。花无色摸摸芙蓉绯红的脸蛋,他的心都要醉了,色迷迷地呆望着:这个天生尤物怎么降在天下呢。他只感到四肢奇痒、心腹麻酥,定了定神自忖道:能得到这尤物,就是背叛师门天诛地灭……死也无憾……

笑无声震怒了,他揪住花无色歇斯底里地嚷道:“你丧心病狂,他可是你三哥呀。”花无色早被欲望冲昏了脑袋,他反唇相讥道:“难无破多管闲事,活该,你再不让开连你也不客气。”

“我们没你这样狼心狗肺的兄弟。”笑无声明白贪色如命的四弟这回没救了。

“那好,既然你们都这样对我,从今往后一刀两断,划清界限。”

整个事态不断发展,不断升级,而哭无泪几乎没说一句话,也许他受断臂之痛无心遐想,可最后他也看不下去了,半是埋怨半是告诫:“四弟,此事非同小可,你可要三思呀。”

“连你也不理解我,”花无色脸色一沉,冷然哼道,“你们放心吧,难无破中了‘云童神功’双重杀手锏,三日之后可自行康复,嘿嘿,我可要告辞了。”他狞笑着抱起那个使他如痴如狂、背叛师门的美妙尤物。

芙蓉哪里肯依,举起缕丝剑拼命敲打,但根本使不出劲,连缕丝剑也给花无色夺去丢在地上,毫不知耻地将她拥之入怀。芙蓉挣扎哭喊……可都无济于事,花无色从怀中摸出一颗“药”塞入她口中,一会儿芙蓉彻底瘫倒在花无色怀里,他搂起如泥般的芙蓉故意朝几个兄弟吆喝:“小美人在我手中,你们还有没有屁要放,没屁我可失陪了。”

言毕,花无色抱着芙蓉狂笑着一跃身,刹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难无破虽不能动,但对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他是知道的,模糊之下他已感到不妙,但自己无能为力,朝笑无声说了一声“回横山”,又一次昏死过去。

笑无声搔了搔脑袋:“回横山可怎么向师父交代,来了四个剩下一个完整一个半死一个残废。”

哭无泪听得心痛,捡起自己的断臂抹泪道:“老大,这儿交给你了,我回去找师父看看还能不能接上。”

“交给我,怎么收拾”

“抓回去呀,管他是死是活,对师父也好交差,把那个老道和小尼姑一起捎上,花四弟一事也更好解释。”

“都抓走这倒好办,”笑无声松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个小筒子,他也不言语,舞动长袖扇起卷风,脚下的桑鸣、元坤、小不悔随着袖卷风的带动旋转了起来,越旋越小……眨眼间变得虫子般大小径自被发出蓝幽之光的筒口吸了进去……

大功不成,小功亦告成。

笑无声将筒子放入怀中,背着难无破又顺手捡起芙蓉丢下的缕丝剑,他识得此剑非凡物。招来云头与哭无泪驾起直驱横山……

耳边一片“呼呼”的风声。

芙蓉浑浑噩噩、亦幻亦真好像沉睡在痛苦的恶梦中……

她好像躺在刚够容身的峡谷,四周散布着冰冷的空气,好冷哟,冷空气吸多了,心也寒了……

又好像回到了童年时光,安静地躺在师太温暖的怀中,而身旁摆满了漂亮花环,有兰花、菊花、百合花、勺药、梅花、牡丹、芙蓉、桃花……红的、兰的、白的、粉红的、枣紫的、绿的……啊,好漂亮好幸福,自己宛如花中仙子,飘飘然晕乎乎……好像在梦里,唉!梦里也好,不要醒过来,永远也不要醒过来……

她突然感到浑身轻微颤动了一下。

“小美人,累了吧。”

她朦胧地看着嘻皮笑脸的花无色,从心底迸出一股无形的寒气,痛楚万分闭上了双眼。

“别不好意思了,再也不会有人来打岔,”花无色喘息着,哈巴狗般磨蹭到芙蓉身上,“小美人,我为你出生入死,又背叛师门,你就可怜可怜我吧。你看今天,四处静悄悄的,连个鸟也没有。天当被,地作床,就好像咱俩的洞房……”他一边发颤地诉说,一边抖着双手搭在芙蓉冰清玉洁的身上肆无忌惮地遨游着。

悲愤交加的芙蓉想开口大骂,但喉口好像被烂泥塞住了,什么也说不出来。她想拼死挣扎、可手脚无力,动也不能动一下——天啊,自己怎么这般命苦,今日若让妖贼得逞,日后如何面对地皇,面对天下父老……不行,宁死也不能从。她屏住呼吸,欲气绝而亡。

花无色的身体像要烧起来,他耐不住要动粗,脸贴上去时发现芙蓉脸色苍白如纸,两眼失神,细一端详才知道芙蓉迸气已久,眼看香毁玉殒……花无色大急,使出“云童神功”阴杀手锏一招便将她制住,芙蓉如何受得了,屏了良久的一口气“啪”的喷了出来,想死死不了,芙蓉绝望了,气急攻心昏死了过去。

花无色喘了口气,他再也不管芙蓉是死是活,“嗷”叫了一声紧紧搂住她,不顾一切地伸入衣内狠狠抚摸着芙蓉,捏她圆滑的肩头、丰满的大腿及臀部。同时厚厚的嘴唇也没空着,卖力地啃着芙蓉的樱唇、双腮、睫毛、耳垂、玉颈,留下了他沾乎乎的唾液——他全身膨胀,满脸通红,再也不想浪费时间,他要来实质性的——解开紧束的花边腰带,褪掉短装上衣……刹时露出鲜艳夺目的红兜儿——也露出白嫩得眩目眼花的酥胸、玉臂……

“大胆,你们跑到鄙山来干这种事,太不给我土地面子了。”

只听“哄”的一声随言而出,一位垂须半胸、古态龙钟的老翁冲出焦黄的地皮,就势打了个滚,执着圆头拐杖“咚咚”地擂得震天响。

花无色正到了火烧眉毛关键时刻,依他脾性天塌下来也不会躲,就是天皇老子来杀他,他也会求得一时半刻来成全自己——老土地的出现,他理也不理,继续迫不及待撕扯着令他眩目的红兜儿……

老土地对年轻人的傲慢无理大为恼火,拄着拐杖大步走上前,心急之下顾不得羞涩,大胆地一看——不得了,那地上躺着的女子不是地皇已订婚的娘娘吗!老土地不由倒吸一口冷气,搓了搓眼睛仔细一看,的确不错,千真万确是准娘娘……

第十一章

老土地震怒了。

“畜生!”他厉声呵斥道,“色胆包天,竟敢对娘娘胡作非为”。一边骂一边推开了趴在芙蓉身上的花无色,顺手捡起散落的衣衫遮住了她的肉身。

花无色哪里防备,被老土地推了个趔趄,打了一个滚才刹住,翻身过来怒气腾腾一脚踢在老土地屁股上:“你这老不死的,凑什么热闹,也不撒泡尿照照。”

“狂徒,休得无礼,她是天下娘娘,圣洁之身能让你来玷污。”

老土地揉着生疼的屁股,恨不得一杖捶死他。

“糟老头子,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在我面前指手划脚。”

花无色这下触了老土地的霉头,他最怕人家说他糊涂,这无知年轻人竟说他糟,比糊涂更甚,不由勃然大怒:“无知小子,拿命来。”挥起圆头拐杖朝花无色天门打去。

老土地此举大错特错了,他并未看出眼前这家伙是天宫出身,且具有千年修为的“仙士”。他以为是哪个山头的大王、流氓地痞。

果然,花无色见老土地出手便打他大忌之处——天门,不由心中一凛色欲顿消,狂喝一声:“我今天为你超度。”伸出手不偏不倚抓住凌空而下的圆头拐杖,轻轻一捣便到了手中,又腾出右手朝尚未着地的老土地狠拍了一掌。

老土地躲闪不及,着实挨了一下,惨叫道:“你……你……你是什么人”

“如此不堪一击的废物,还想置我于死地,太不自量力了。”

“骂我废物没关系,我本来就是无能才贬到深山穷地当土地。”老土地经他重手一击,头脑反而清醒了,也冷静多了。他知道眼前这狂徒决不是一般人物,非仙即妖也,如果让他存活于世上,真可谓大祸害——今天无论如何得想个办法除去他……老土地换了一副脸孔,出奇地谦和:“敢问阁下身手非凡,似乎不是平头百姓”

花无色除了好色还有一个缺点,狂傲自大,好听奉承话。他见老土地低头了,傲气地摆起了谱:“不错,告诉你也罢,我原乃玉皇大帝驾前……石神八易的四弟子花无色。”

“花无色”老土地一怔,继而唤起多年的回忆,对这个花无色并不陌生。记得天宫当年被一个叫“花盗”的无名小卒搅得单个仙女不敢出门,后来惊动玉帝出面才镇了下来……难道那“花盗”就是眼前的花无色

天下不幸也……

老土地心里暗暗叫苦,可嘴里吐出来的言语让花无色听了比蜜还甜,他对老土地的态度转变非常满意,对他刚才的冲撞也烟消云散。

“既如此,那这浑水该不该趟总清楚吧?”

花无色摇头晃脑,好像他是天皇老子。

“是,本土地清楚得很。”

“马上从我面前消失。”

“别急,”老土地尽量平静口气,“我有句话想对你说。”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好,花无色,你手中的女子可是天下娘娘,她不是一般的平民妇女。我身为一方土地,久受天、地两皇隆恩。今日之事,假如不见也罢,但无奈本土地晦气临头遇上这等事,真是天意也——天意安排本土地出现,那我就必须劝你行行善、积积德、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哼哼!想让我放掉小美人。”

“正是!”

“混帐王八蛋!”

花无色指着他的塌鼻梁发狠地说道:“为了这个女人,我花无色背叛师门,单枪匹马千里迢迢来到这儿——图的是什么就图这个小美人——今天就是玉皇大帝亲临也改变不了我的主意。”

一番强词夺理把老土地懵得语塞了,但他脑中明智得很,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拼死也不能让花无色在眼皮底下蹂躏娘娘的纯洁之身——他直直地盯着花无色发红的双眼,然后说了句让花无色绝对意想不到的话。

“只要我糟老头子站着,娘娘的事非管不可。”

花无色听得笑了起来,可笑得没那么自然,歪曲的脸上陡然升起一股阴森之气,双目暴射杀机直逼老土地:“糟老头,我谅你为一方土地修成正果不容易,让了你,可你不识抬举,敢吓唬我——你有几条命”

“命只有一条,但为了命而不顾正义道德,这样的命何苦来哉……”

老土地说得很苍凉,甚至有些低调。但他的头一直昂着,银须飘洒在夕阳下,摆露出令人瞠目的悲壮和伟岸。他虽死无憾,但娘娘能否逃过恶魔的劫难——这是他唯一放不下的。

花无色见老土地真缠上了。杀心又起,遂欺身而上,不惜施开“云童神功”拈上功力溶入掌中,直劈老土地的宝灵盖。

老土地也不是吃素的,这面上的掌他还让得了。别看他人老眼花,可身手非常利索,顺势舞起圆头拐杖以惊涛拍浪、扑天盖地之势压了过去。

迫得花无色施不开手脚,这倒是他所料不及的,他没想到一个老土地如此厉害,家穷不留宝——压箱底的几层“云童神功”全押了上去,可老土地圆头拐杖霍霍展开,曲直相乘,盘旋飞舞……犹如一只苍鹰俯冲而下,又如一只斑额大虎扑前扑后,翘首摆尾——花无色大急,他怕胜不了老土地,到口的美餐吃不上了……

他越急章法越乱,败迹越明,以至于露出了空门。老土地大喜,举起圆头拐杖就要砸——砸到半空见花无色愣住了,不由一怔:这花盗怎么搞的,不还手啦。老土地不忍心打一个不抵抗的对手,喝道:“花盗,认输了。”

花无色是自己吓懵的,听了老土地的呐喊才回神,惊得冷汗直冒,暗叫了一声“好险”!难堪之下红着脸虚张声势喊道:“糟老头,取命过来。”聚足精神不遗余力运起“云童神功”……嘭、嘭、嘭一连三记阴杀手锏把老土地逼进大石坳里不能动弹。

“糟老头,感觉如何。”

花无色反败为胜,大喜过望。

“狼心狗肺的东西,悔不该怜惜你。”

眼看一方土地就要毁于一旦,揪心观战的芙蓉大惊,她是在激烈的拼斗声中醒来的,她开始很庆幸遇上贵人相救,也抱有很大奢望除掉色魔花无色,可她所看到的却事与愿违——不该败的却败了,焦急之下再也顾不了什么,她不想因自己而拖累土地爷,这不值得。

“花无色,你放了土地爷,不关他的事。”芙蓉颤着声近似于祈求。

中了阴杀手锏的老土地自是万般痛苦,可他面对邪恶丝毫没有屈服,头发散落了,圆头拐杖掉了,身子摇摇晃晃随时都有倒毙的可能——但从他口中吐出的话却硬如坚石,接下来说的一句话让芙蓉一辈子都没忘记:“娘娘别担心我老土地,能为你效力战死沙场……死而荣幸,死而无憾……”

“糟老头,去找阎罗君作伴吧!”

一句话未了,花无色阳杀手锏暴风骤雨般袭去……

……一气呵成!

瞪着双眼的老土地“哄”的一声向后倒去,如一座铁塔砸在地上,腾起漫天的泥沙在半空打着转——这些重感情的泥沙缅怀完毕纷纷扑落到土地爷身上,眨眼间,成了一个大土包昂首屹立在大地之上。

夕阳西下,留给大地一片昏黄,也留下了漫天的狂风不住呜嚎着,好似在为老土地鸣冤叫屈……

而花无色却莫名的快慰轻松:太平了,再也不会有人打搅他的好事,孤男寡女沐浴在夜色之中,连他妈的玉皇老子也看不见。一想到这激动而久违的时刻——他的花心禁不住一阵雀跃,连他自己也奇怪,女人嘛,什么味的没玩过,都不是一个样!可令他费解也永远解不清的奥秘——这芙蓉娘娘横看竖看、左思右想都是那么独特,那么的别具一格……花无色已没心思再寻思那些空洞而不实际的东西,他冲动地搂住了芙蓉的双腿,像只狗一样从下至上隔衣舐了起来,他把她看成欲望之星,他要慢慢地品尝,慢慢地享受,对独特而别具一格的她——他也要尝试一种新的方式……

“你杀了他……”臭嘴拱到芙蓉脸上时,她终于睁开紧闭的眼帘,满怀愤怒地问了这句话。

花无色重重地喘息着,他无暇应答,一边像公猪般乱啃,一边手忙脚乱拉掉盖在芙蓉身上的衣裳……嫩白如豆腐般的肌肤在淡淡的暮色里更显得刺眼……花无色像找到了人生道路上的捷径,他这才发现了自身的价值,他这才觉得女人的伟大……

“你杀了……我吧……”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遭此奇耻大辱,芙蓉的心在滴血,在萎缩——她绝望地悲鸣:“苍天呀!我芙蓉犯了什么错,要遭此厄运……”芙蓉悲愤交加、气急心头——又一次昏死过去。

八易老早就在横山山门外。

可迎接到的却是他极不愿意、也大感意外的一幕。

笑无声非常尴尬:“师父,三弟他……受了伤,四弟他……他跑了……”

八易脸上极不好看,看得出他在强装自然,他对几个徒儿太失望了,而且说了一句从未如此严厉的话:“我八易的脸算是丢尽了。”

哭无泪是乖巧之辈,倒提着断臂,见八易脸色不好,故意不站出来,笑无声见他可怜,推着到师父面前,八易看了一番摇了摇头,说已经不能移植了。

这对哭无泪毕竟是心痛答案,他当着师父的面就掉了泪。还是一旁的管事张一清将他拉走了。

余下的一切事情全落在了笑无声头上,他唯一感到心安的是抓来了桑鸣与两个凡人,他认为多少对得起师父。

可事实偏与他作对,满心欢喜地将小筒子翻了个底朝天,掉出了元坤法师、小不悔、还有一些随风而进的泥沙尘物……单单缺了个主要人物——桑鸣。

八易气得脸色发青:“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笑无声极为内疚:“没料到桑鸣会循地隐身,让他漏了过去——但这两个天下人怎么处理”

“留之何用,全斩了做药引罢了。”

“且慢!”

八易扭头一看,见是难无破开口了:“师父,这两个天下人不能杀,一则他们是无辜的,二则桑鸣没抓到,将他们扣在这里,桑鸣迟早会露面。”

八易略一沉思,也觉有理,点头道:“也罢,先将他俩关到山后‘升仙洞’严加看管。今日起我要闭关七七四十九天,在此期间,切勿轻举妄动。”

……破霞而出的一轮红日伴随着阵阵晨曦洒向大地每个角落,无私的太阳神把他光的热毫不保留地输送给快要枯竭的万物……受到阳光滋养沐浴的大地灵魂又一次避过死神,兴奋得骚动了起来……

躺在焦土上的芙蓉也不例外,朦胧地睁开双眼——展现在面前的是灿烂绚丽的光彩,这到了什么地方……天堂地狱……大概是地狱吧。原来地狱如此美丽,早知如此又何必苦苦留恋多灾多难的人间……芙蓉感到身上有了一些力气,颤悠悠地爬起来,穿好凌乱的衣衫,逐渐清晰的脑子勾起了一些回忆——忽猛想起恶魔花无色,他到哪去了,抬头四下一端详,大惊之下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正当花无色不顾芙蓉苦苦哀求,兽欲大发将魔爪伸向罪恶之际,突然凭空起了一阵狂风,随风呼啸而来青影一晃立在花无色眼前。谁又来了,其实此人也非善辈,他就是水族龙王爷的特使——地面探查使小青龙。这小青龙自从“八卦阵”上与芙蓉邂逅,一直魂不守舍,念念不忘她的绝代姿色,紧紧跟在身后寻求机会,此时见花无色连老土地也不放过,如再不现身一朵鲜花将被别人所占,小青龙再也忍不住了——挺身而出。

花无色此时的心情可想而知,好事多磨也不能没完没了,他气得肺都要炸了:“你他妈的什么东西,也不看看我在干什么。”

“花无色你别搞昏头,堂堂水族地面探查使小青龙也不认识。”

“采花青龙,”花无色记起来了,当年在天宫见过一面,怪不得彼此面熟。但花无色一看小青龙那副盛气凛人的鸟模样便难以承受,冲口喝道:“一条小龙有啥了不起,想当年在天宫你们龙王爷见了我也点头……”

“哎呀!”小青龙哈哈大笑打断了他的话,“我说花无色呀,既然在天宫得意又何苦到天下来受难呢!”

“你……”花无色气得两眼翻白,指着小青龙哆嗦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最后干脆直问道,“小青龙,大家都是明白人,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闻腥而来,是否……想分点尝尝。”

“笑话,我小青龙会与你分女人,传出去叫我如何在人前立足。”

“噢,莫非你已戒色了”

“我……全要,”小青龙放肆地喝道,“要命就放下娘娘快滚,否则……”

花无色着实怔了一下,旋即大怒,可还是慢了半拍,小青龙随音而发的双掌已击在他双臂上,使之不得不后退几步。

一贯凶狠残忍的花无色竟遭小青龙欺侮,那个气差点炸了肚,遂不惜“云童神功”聚于双掌“嘭、嘭、嘭”一连三掌阴杀手锏朝小青龙上、中、下三处命穴袭去。

当然,小青龙也不是好惹的软蛋,既有欺人的胆量,当然也要有欺人的本领。他虽修为平平,但却拥有三件护身法宝,平添了虚幻的神秘。第一件是“飞沙走石”,这宝物乃是当年水族炼取缕丝剑时残存的粉末,只要拈取少许往外一撒,立马化为狂沙巨石滚滚而来。第二件是“金钟罩”,乃龙宫镇宫之宝,这罩只要念动咒语可罩天下万物。第三件是“七彩玉尺”,据说这七彩玉尺是小青龙祖上与天宫联姻陪嫁而来的宝物。七彩玉尺能长能短,又通灵性,根据主人功力大小施出同步的威力,小青龙只能算庸辈,他执七彩玉尺并不依靠他来发威,只不过附庸风雅充当斯文罢了。

先发制人的小青龙没料到花无色反击如此之快又如此之狠,无奈之下拖出七彩玉尺抵挡,哪知护得了其上护不了其下——双膝一麻被无孔不入的阴气侵了进来,窜进骨髓凉丝丝的,立时酥麻无力瘫倒在地。

“花无色,你撒邪法,”小青龙一边运气抑制阴气的蔓延,一边惶恐地呐喊。

“你也怕了,这是我独创的‘云童神功’阴杀手锏,现在只要阳杀手锏一放——你就当不了探查使,去西天阎罗君那儿报到吧。”

小青龙重创之下深信不疑,惊恐之余连忙掏出“飞沙走石”往花无色头顶一掷。顿时,铺天盖地的狂沙巨石伴着海啸毫不留情地砸了下来。

花无色见势不妙忙集中精力对付“石雨”,可源源不断的“石雨”使他不得不咋舌,他绞尽脑汁也猜不出是哪门子邪法

正当胡思乱想之际,忽一道彩光直抵胸口,“不好”,花无色暗叫一声腾身避过,但非常不巧刚好有块小山般的巨石砸了下来,飞箭之速怎容你细想,他只感到双膝一麻,跌在了地上,锐利的七彩玉尺没击中花无色的胸口,却没放过他的双足,活生生地切了下来。

“龙虎相争,两败俱伤”。

热火朝天的场面刹时安静了下来。

“花无色,知道我小青龙的厉害了”小青龙一招得手得意洋洋,出口也更大咧咧,“你使了什么魔法搞得我双膝酥麻奇痒,我警告你,马上给我解了,否则把你脑袋也切了。”

花无色两腿俱废,痛苦不尽。面对得意忘形的小青龙,恨不得剥了他的皮,吃了他的肉。但眼下不行,眼下自己的生死都捏在他手里。

“小青龙,你身为探查使,与我拼死拼活仅仅为了一个女人,如果龙王爷知道他会怎么想。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去告发的。你想不想解开‘阴杀手锏’”

花无色心有所想,说出来的话也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小青龙当然不是傻蛋,世上没白吃的馅饼,花无色不会突然变成菩萨为他救苦救难。

“你的意思想让我替你除去断面上的玉迹?”

“对,不除去玉迹无法接拢呀!”

“假如我不肯呢”

花无色一怔:“你不帮我,我会帮你吗要知道你的双膝已中阴杀手锏,我随时可以玩你……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将阴气所侵部分用能克我‘云童神功’的宝物切断……”

“你的意思只要切除双膝……”

“对,”花无色冲口而答,他不相信小青龙舍得丢弃一双足膝来与他呕气,“小青龙,你敢吗”

“我小青龙会屈你淫威,一双足何足挂齿,改日换上一副好的。”

小青龙铁青着脸毫不犹豫抽出七彩玉尺,随着寒光一闪,“咔嚓”一声足膝离了位。

花无色再次愣在那里,同时也升起了一丝后怕。看样子这荒山谷中要多两具尸体……因为一切希望都成了泡影,与其被活活枯死还不如死得痛快死得豪爽。望着小青龙紫青的脸庞,心底那股无名火猛地爆发了出来,他挥舞着双臂,歇斯底里地喊道:“我死罢了,但你要死在我掌下……”

小青龙一直防着他狗急跳墙,一见不对劲,连忙将金钟罩甩了出去。岂料,花无色拼死释放的‘阳杀手锏’非同凡响,而且小青龙由于放得匆忙左右硬是偏了那么一线。

这样一来,金钟罩硬给花无色活生生地顶了回来,没来得及发威的金钟罩又旋转着向小青龙飞来,眼看就要砸上自己。小青龙急中生智,随手拖出七彩玉尺化为一道彩虹顶住了宝塔般的金钟罩。

这下倒好,一个用掌推,一个以七彩玉尺顶……可怜的金钟罩两面受制摇摇晃晃地起伏着——他俩谁也不敢撒手,谁撒手谁遭殃……

……三天三夜过去了。

金钟罩没有倒下。而花无色、小青龙已是精疲力尽,奄奄一息……

由于小青龙的野心,恰恰保了芙蓉的清白,她躺在大地上受阳光沐浴夜风抚慰,下受土地滋养地气相侵——三天之后竟然痊愈苏醒过来。她瞧见了已成灰人般的花无色,本想杀了他以报欺辱之仇,但经此一劫她把什么都看透了,想想又何必呢,还是由老天爷来惩罚他吧。

她望着茫茫远方,心里一片空白。但不走更是坐以待毙,还不如走一程算一程——芙蓉迈开双腿咬紧牙关,走了没多久便猝然倒地,于是又爬起——又走……又倒地……如此反反复复速度自然慢。但她信念是坚定的,决心没有动摇,一直往前方走去……

第十二章

桑鸣非常幸运。

凭着仙胎仙骨的底子,最后关头躲过了笑无声的小筒子。

不过他仍摆脱不了“摄魂钵”哭音的缠绕,对于这样的邪功他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他悲恸地自叹道:“都怪自己粗心大意,害人害己又犯了错……”

恍恍惚惚与日月为伴与风沙为伍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总算听到盼望已久的脚步声正朝这边走来,桑鸣大喜过望,本能地高喊了起来。

没多会儿,对面山坡出现一个人影,大概听到叫声才走来的,桑鸣怔怔地望着,慢慢地看清了,居然是与他差不多大的一个女孩,正一蹦一跳可爱得很。

“咦!怎么是个孩子”

小女孩看着一动不动的桑鸣十分诧异。

小女孩大咧咧的口气,桑鸣听了心里满不舒服,脸一拉没好气地说道:“你不也是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

小女孩听得“扑嗤”一声笑了起来:“哟!看不出你还挺倔的,好了,好了,不跟你拌嘴皮,我走了。”她说着翘着嘴巴做了个鬼脸转身便要走。

这下桑鸣急了,慌忙说道:“别走,别走,算我不对行不——我……我想请你救我……”请小女孩相救并不是突发奇想,只是小女孩的出现勾起了记忆中师父的教诲,师父曾说过仙体遭阴气侵袭造成伤害,只要有天下童身鲜血溶进体内促进体内潜能的彻底挥发,任何阴气邪功都会消失——桑鸣虽不能确定“摄魂钵”属不属于阴气邪功,但对自己的仙体毫不怀疑,反正死马当活马医,试一下又有何妨。

小女孩本无意要走,见桑鸣着急的样子,忍不住转身大笑,喘着气道:“开什么玩笑,躺在地上睡大觉要我怎么救你……”再一细看,他身上穿了件露胳膊露肘的褂子,这深秋季节……她不由迟疑了起来,莫非他是小无赖,想到我头上耍花样占便宜——看他麻杆似的胳膊,宰肉称称也不到几斤,想占我的便宜——没门,今日教训他一顿省得这么小的年纪就学坏。小女孩见不远处有根小棍子,正好,拿来打人只疼不死。

小女孩欣喜地跑过去拾那小棍子,轻轻一拈,没拿起来,再加把劲,还不行。这下粉红的小脸微微变了色,心头直纳闷,今天怎么了,撞邪了还是……小女孩毕竟是小女孩,到底有些害怕了,小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我……”

桑鸣竟答不上来,左右为难之际,忽灵机一动计上心来,说道:“我是西都的,被几个强盗挟持到这儿封了我血脉,所以想请你帮我一把……”

小女孩站在中间,看看桑鸣,又看看小棍子,似乎还不相信:“那这根小棍子我怎么拿不起来”

“这……也许是天下掉下来的,生了根,凡人怎么拿得起。”

“倒也有理,”小女孩皱着眉点了点头,又问道,“那我怎么帮你呢”

桑鸣松了口气,喜形于色道:“你只要割破中指,把血分别滴到我天门、胸庭、双手心、双脚底六处命门即可。”

小女孩虽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她是豁达之人,反正几滴血而已,何必吝啬。她毫不犹豫咬破中指点了上去。

小女孩的血一滴到桑鸣身上,他麻木的躯体顿时火辣亢奋……浑身一发劲,嘿,手能动了,脚也能动了,大喜之下桑鸣一个翻身跃起来,挥洒着活动自如的手脚忍不住狂笑了起来——把几天来积在心底的忧虑、悲愤一古脑儿全随笑而发……笑得浑身发抖,啸声震天,把个小女孩吓得脸色惨白,两眼直愣,战栗着差点尿了裤……

等笑够了,桑鸣才发现自己的失态,连忙收势,略显尴尬地上前施了一礼:“多谢姐姐救命,还不知道姐姐芳名告诉我日后一定报答。”

青姑仍心有余悸,讷讷地道:“你……到底是人还是……鬼。”

小女孩为他吓成这样,桑鸣更显不安,不忍心再隐瞒,遂将自己身份及路途遭遇一并说了出来。

确信之后小女孩由狐疑转为敬佩,对眼前这个大男孩刮目相看了。对这事她有所耳闻,当然她是从舅老爷口中听来的,起先听到他们议论频繁的是天下灾情。再者又听到什么地皇丢了,水源没了——原因是地皇的未婚娘娘命贱什么的,她当时就听得耳疼,什么命贱命贵——出了事就是命贱,他皇家人就没一点责任,全推到一个准娘娘头上太不公平了。再后来也是前几日听到就大不一样,灾情的加剧自不用说,而且舅老爷他们神秘兮兮地开始赞颂准娘娘了,说她是真命娘娘,已得上天指示前往一圣地求雨了……她当时好不羡慕,做梦都想与这个真命娘娘见面。

“娘娘呢,她在哪儿”

小女孩对娘娘的兴致这么高,桑鸣是始料不及的,她越盯着问,他心里越愧疚难过,自责不已:“娘娘自前日一劫便失散了,我也不知道她在哪儿!”

小女孩哭了:“盼星星……盼月亮……盼娘娘能早日求来大雨,可……什么都没有了……”哭着哭着又嚷开了:“哭有什么用,我跟你去找娘娘。”

桑鸣被逗乐了。

“跟我去能行吗到时救你还来不及。”

“别小看人,我跟舅老爷学过武艺,我们庄上的壮小伙也打不过我,别忘了刚才还是我救了你呢。”

桑鸣没辙了,对呀!不管怎么说小女孩还是他的救命恩人。当然带上她绝对不行的,可转身就这样溜走太没道义了。他忽然想了个折中的好办法:“你要找娘娘是好事,但眼下不行。看在救过我的份上我先授你法术,待日后修炼功成再来接你。”

小女孩破涕为笑,喜滋滋地又不怀好意要拜师。桑鸣连忙摆手,慌忙说道:“不可,重任在肩岂能为人师,只因欠你人情才授艺与你。”接着又问道:“闹到现在你叫什么名字还没告诉我。”

“我叫青姑,是舅老爷给我起的名,我自小父母双亡,就呆在他家,他可是大善人,而且又会武艺,四乡八邻都听他的话。”

到这份上,桑鸣只得妥协了。

桑鸣盘腿坐下,学着当初希人神收他为徒时的样子,先大讲仙家法德、伦理规律、帝王族制……因为法力无边、悟性无度,若是败坏道德则适得其反,所以学法先学德,桑鸣对此深有体会。而且再三强调不可泄露私传法术之机密,否则后患无穷。

“这……舅老爷也不能说吗”

“只字都不能提。”

“那我一定不说。”

桑鸣点了点头,将青姑招至身边,一一口授于她,遇玄奥难解之处还不厌其烦反复讲解,直到青姑大悟为止……不到一个时辰讲解完毕,好在青姑天生聪颖,把常人三年也难以弄懂的法谱全记在心,这也许是天意,更是青姑的造化。

日已偏西,可青姑仍不肯走,她已完全被桑鸣折服。她以往是舅老爷又含又捧的娇娇女,从小宠坏了,她从未佩服过谁,包括舅老爷,可遇到貌不惊人的桑鸣及他的惊人之举后,心境变了,她好像发现了人生旅途上的一次机会,她从桑鸣鼓舞的眼神中看到了自己的另一面,她觉得沉睡了十五年的生命此时才真正醒来。

所以她在桑鸣的再三催促下是掩着脸头也不回地跑走的,她怕一回头就控制不住突然滋生的情感。

桑鸣虽涉世不深,但青姑所流露出女性特有的韵味及媚力犹如一闸洪水冲开了他隐在心底的情窦,勾起了他的天性——尽管他心里清楚这只是个梦,是个永远也不能圆的梦。此时的桑鸣闪过一丝杂念,做个平常人多好呀——平平淡淡不分天上天下不分贵与贱和平相处共享天伦之乐……

曙光刺破黑暗时,桑鸣还没有从“天伦之乐”的梦想中醒过来。

他好像是被人拍了两巴掌才醒的,一睁眼就发现观音菩萨站在面前,她脸色肃穆全无往日的温和。

桑鸣觉得观音菩萨像是来兴师问罪的,心里格登一下,彼此之间距离拉远了不少。

“桑鸣!你又犯下大错了。”

桑鸣不敢造次,低着头说道:“菩萨息怒,是我粗心大意失了职,丢了娘娘……”

“胜败乃兵家常事,你涉世不深,我不怪你,但你不该又犯天规。”

桑鸣静静听着,蓦然间觉得观音菩萨陌生了。

“你也有上千年修为,但你怎能擅自将仙家法术传与凡间女童,这不乱了套,天下人都学会仙家法术上天入地移山填海——那岂不是分不清天上天下了仅此一条按天规足以诛之。还有,你借女童鲜血解除阴气邪功,得不偿失呀。她的血虽救了你的命,但却破了你纯正的仙胎仙骨,你原先的修为已几乎化为乌有。”

桑鸣傻眼了,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认为合乎伦理的事情会带来这么恶劣的后果,他不敢抬头,怕触及观音菩萨严厉的目光,他心愧呀:“菩萨,此事不能怪青姑,不管怎么说她救了我的命。而且她一副侠义心肠,决非是忘义之辈,我已再三叮嘱,不会出什么漏子的。”

观音菩萨叹气道:“倒不是我守旧吝啬,只不过你肩负重任,路途险恶,一旦出了差错,毁的并不是你一个人。”

桑鸣听观音菩萨口气缓和了,心中稍宽,自然唯唯诺诺。

观音菩萨又道:“错已铸成,无法反悔。但总得找个补救的措施——为了你,也是为了娘娘及天下,有个惩罚你必须受。”

“惩罚……”

桑鸣愣了一下,但满口应承:“菩萨直说吧,只要有赎罪机会,我桑鸣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

“不要你上刀山,也不要你下火海,只要你安安静静,勿骄勿燥研习法术。”

观音菩萨见桑鸣不解,径自说道:“现天下水荒已逾一年,百姓生计均成问题,人间气数日渐衰落,这一切都源于水。此次娘娘去龙池山求雨是条捷径,但世上好事多磨,此行不会一帆风顺不说,而且因涉及各自利益,错综复杂,其性质不单是求雨,还关系到正邪之争——关系到天、地今后的命运。桑鸣,经过的磨难只是根导火线,厉害的还在后面,但凭你如今这副样子根本无法应敌。”观音菩萨从袖内掏出一本书递给他,“此书乃天宫的白皮天书,会集天地阴阳大法、包罗万象、无可匹敌,但此书内容深奥,短时间无法彻悟,我已与地狱神通过气,让他把三十六层地狱借你三千年,你只要潜心修炼,将来途中所向无敌。”

“三千年……”桑鸣倒吸一口冷气。

“别慌,三十六层地狱与阴阳两界隔绝,阳间一日,三十六层地狱便是一百年。你在地狱下修炼三千年阳间只不过三十天。”

“原来如此……”桑鸣吐了一口气。又问:“娘娘她们怎么办”

观音菩萨幽幽说道:“一切皆是天意安排,娘娘命中有劫,正接受洗礼,桑鸣你无须牵挂,好生修行吧——三十六层地狱下阴暗苦闷,奥深幽静,你孤单一人呆上三千年如没有顽强的意志和毅力是绝对不行的——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千万不要半途而废。”

观音菩萨从怀内掏出一颗丹药:“这是一粒填心丹,你服了不会有空腹之感。”

桑鸣吞了下去,腹中似流进一股丹液,温乎乎的。心中暗忖:到底管不管用,三千年哩——可别饿死在里面……

观音菩萨伸手一指大地,顿时裂开一个黑漆漆的大洞,冲天的浓尘烟雾滚滚而出——桑鸣站在洞沿直觉得脑袋一阵发晕……闭上眼睛跳进了地狱……

说是三十六层地狱,桑鸣觉得并没多深,迎洞而下时两耳都是呼啸的风声,可没多大会儿双脚就落了地。

睁开双眼,见到完全是另一个世界。他艺高胆大,借着忽闪着的荧火慢慢摸索着,四处都是奇形怪状的石乳,参差不齐上下悬立着……

穿过石乳林,却见一塘清水袅袅挥发着热气,原是一温泉。桑鸣在天下深受无水之苦,咋一见这么多水兴奋异常,跃身而下嬉戏起来,他越玩越有味,越玩越生趣,他好想永远泡在里面不出来。可他终究不敢贪玩,他怕又犯错。

爬上温泉,不远处有一发光体,桑鸣好奇地跑了过去,原来是扇金光闪闪的大门,上面却嵌着一对鬼头骷髅,狰狞夺目的酷样把桑鸣惊得格登一下:“这大概就是地狱特色吧。”细看之下,这骷髅鬼头是蓝玉细雕而成,光洁细腻,脉似流水,禁不住伸手摸去。

岂知这一摸,“吱呀”一声高大的金门猛然开启。

桑鸣大奇,跳进门内,探目一望,不由大吃一惊。室内不但宽敞无比,而且精雕石器玉皿一应俱有,什么桌、凳、盘、碟等用品应有尽有。尤其让他吃惊的是,室内并无火烛但却光亮堂皇,与人间阳光下几乎没什么差别……桑鸣不由大喜:“菩萨说得那么可怕是故意探探我而已。其实比天下好多了,早知道把师父也带来,呆在这儿八易做梦也想不到……

折腾了一阵坐在青石细雕的床上,他这才感到浑身疲乏,睡意笼罩。伸伸懒腰连打了几个哈欠:“真有点累!也罢,反正有三千年时间,先睡上一两天再说吧。”

话未说完,眼已闭起,人也跟着躺了下去……

管事张一清今天也够忙的,他本想趁八易神在场多办事留点好印象,以不辜负前段时间由哭二哥举荐八易神点头使自己由小门僮升为横山不大不小的管事,他认为堂堂横山管事与天下县官差不多大。

可惜他安顿好哭无泪再赶到山门时八易神刚走,自然没打照面,这多少有点不快。笑无声因要安排难无破,见了张一清高兴了:“哎,管事的,把这几个家伙带到‘升仙洞’关起来。”

“是,是!”张一清的不快不会表露出来,尽管他十分看不起笑无声,可当面叫得比亲爹还亲。

进了所谓“升仙洞”,元坤法师与小不悔才知道并不是住处,而是一处因大旱而干涸的水牢,这水牢的水似乎干了没多久,阴暗下还伴有潮湿,自然引来横山上所有意志坚强的蚊虫、苍蝇、乌龟、蚯蚓,甚至连毒蛇也一堆一堆的……

小不悔吓得尖叫,元坤法师极为愤慨,可任凭他们抗议示威,根本就无人来理,也许根本没人听见。

这一夜可够他们苦的,睡也不敢睡,眼都不敢闭——元坤法师对小不悔说:“这种刻骨铭心的折磨,死也不会忘记。”

小不悔对元坤法师说:“就算死也不能在这儿死,这么肮脏龌龊的地方怕投不了生。”

时间是最公允的,无论你是幸福中痛苦里都一样的速度一样的态度。好歹过去了一夜。

天明时分,升仙洞来了一位穿青衣的老头,他转了一圈,眉头皱得很深。从怀中掏出一包粉沫往四下里一撒,这下可好,粉沫所到之处,虫害没了影。

装睡的元坤法师、小不悔同时醒来了,他们知道这老头不比昨日那个年轻人,小不悔更是激动:“老伯,你真是大好人。”

青衣老头摆摆手,笑嘻嘻说道:“人生在世,何人无难,积点阴德也是应该的……”

“好你个老头,干的好事。”

就在这时,“事业心”很强的管事张一清来了:“笑大哥将这两个犯人交给我处理,你他妈的有福不享跑到这儿捣蛋”。张一清一介小贩出身,大旱之年活不下去,还是眼前这个老头引荐上山的,可他还是看不起老头,觉得他太无能,混到如今头发白了还是个守山门的头。“你来看看也不打紧,瞧在昔日情面我也不会怎么样,可你为何要将这么多生灵涂炭,罪孽呀。”

“张一清,我知你能力非凡,但做人总得给自己留条后路……不要太绝,积点阴德应该的。”

“呸”,青衣老头一席话本说得至理至情,可张一清怎么听都觉得在挖苦他。他恼羞成怒,“你以为比我早来几天就可以永远爬我头上,哼!告诉你,做人这套还得跟我学学。八易神待咱不薄,你却帮着外人,太猖狂了,不整治一番真不行了。”

说罢,拂袖而去,他要借此机会刹刹青衣老头对自己的不敬,他也知道凭自己是镇不住老头的。找哪位哥帮忙好呢,老大哥哈哈咧咧就是有错也不罚。老二哥与自己关系铁会偏向我——可这样别人会说闲话,而且也没意思。哎!对了。升官后还没与老三哥打个交道,这老三哥可是实权人物,听说与八易神关系非同一般,何不借此机会笼络笼络,日后也好关照。

“张管事,有何贵干”

张一清抬头一望,已到了难无破庭前,门僮挡住了。

“嗯!请通报一声,说我张一清有要事找老三哥。”

“主人休养,任何人不见。”

“哎呀!小兄弟,我有十万火急之事呀,如耽搁了谁负得起责任。”张一清指手划脚,倒真把小僮搞得左右为难。不通报,真有大事延误了的确担当不起。如通报,打扰了主人休息说不定也要挨骂。

“僮儿,何人在门外喧哗。”

里面传来难无破的声音。小僮听得一喜,连忙回道:“是张管事,他说有十万火急的大事要见你。”

里面沉默了一阵,才传出话来:“让他来吧。”

张一清连忙接话:“老三哥,我来看你了。”三步并作两步直奔屋内,一踏进门,便见到难无破头缠布条、全身浮肿一动不动躺在板床上。

张一清看着昔日威风凛凛如今不成人样的难无破,忍不住想笑,不过脸上还是强忍住了,装出一副伤悲样:“老三哥,你可真受苦了,想不到千刀杀的花四哥……噢不……花叛徒竟敢对你下此毒手,真他妈的太过份了……”

“你不是说有大事吗”

难无破闭着眼睛,他十分讨厌这马屁精,此时一见皮笑肉不笑的怪样就恶心得想吐。

“哎,今天一来向你请个安,并祝你早日康复。二来么,老三哥不得了呀,我们横山又出叛徒了,而且事关升仙洞那两个罪大恶极的尼姑道士。”

难无破一怔:“到底怎么回事”

“嘿!守山门的老头通敌呀。”

闻言真把难无破吓了一大跳,但他城府极深,没有任何表示,只是盯着张一清看他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张一清自认为这么严重而厉害的话题应把难无破激得暴跳如雷,可出乎意料一点反应也没有,似乎不关他的事。张一清心里没底了:难道问题还不够严重,性质还不够恶劣……他冥思了好一阵咬咬牙又说道:“老三哥,那臭老头与两个尼姑道士狼狈为奸,勾结在一起还大骂八易神和你呢。”

“等等,”难无破打断话题,“我且问你,守山门的老李头与他们勾结一起干什么了”

“嘻嘻……事情说说倒并不太大,其实我也是为了镇镇与我横山为敌的不法分子——养了一些汇集而来的虫宝宝,可谁知全给臭老头害了。”

“你养了什么虫宝宝”

“嗯!哎……都是些有人情味的蚊子、苍蝇,还有几条可爱的蛇……”

难无破总算明白了原委,心里松了口气,但一瞥见张一清那副嘴脸气不打一处来,瞪着眼说话:“老李头通敌的罪证就是灭了虫宝宝”

“差……差不离。”

“哼!依我看,老李头并未通敌,你张一清通敌。”难无破冷然揶揄。

“我……我张一清会通敌……”

“你身为横山管事,竟对敌人提供有人情味的虫宝宝供他们玩耍,我堂堂横山老三还享受不到这么优待的条件。你自己说,你俩到底谁通敌。”

张一清咋着嘴半天也合不拢:“这……不成理。”

“张一清,我警告你。”

难无破吃力地撑起身子,冷冷说道:“横山不是你张一清的横山,横山是以八易神为首大家共同拥有的横山,你小子野心不小,休见了风就是浪,捕风捉影糟蹋作贱八易神创下的这么一番产业,以后再搬弄事非我可饶不了你。至于那两个尼姑道士若少了一根毫毛,唯你是问,退下吧!”

自搬石头自砸脚的张一清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他当时就后悔自己拍马屁的功夫还未到家,他出门的时候暗暗发誓:一定要再苦学几年《马屁经》,争取三年内活学活用拍烂老三哥这块“硬牛屎”……

果然,自此之后,囚禁在“升仙洞”的元坤法师与小不悔再也没碰到什么难题,日常生活反而照顾得相当不错。守山门的老李头隔三差五的来转一圈,张一清几乎每天都要来一趟,来时当然挂着灿烂的媚笑,问寒问暖比亲爹还亲——他们哪会知道,这一切可都是难无破的恩惠。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了。

两个送牢饭的牢役也烦燥起来了。因有张一清的特别关照,临时抽调两名牢役以贵宾待遇侍候“升仙洞”的两名犯人。这当然来不得半点含糊,吃不能吃冷的,拉出来的不能隔夜,牢房每天得扫一遍,若他们有要求敲背也得敲——挨上几天还行,可时间一长两牢役受不住了。

这天,一老一少两牢役又抬着饭桶上“升仙洞”。后山的路都是山路且又崎岖不平,加之烈日当头还真不好走。

“哎呀”,小牢役一不小心脚尖踢在路面凸出的尖石上,痛得差点将饭桶扔掉——委屈的泪水在眼眶里直转,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揉起了脚,发起了久憋的牢骚,“混帐东西,抓什么人呀。杀又不杀,放又不放,害得咱们送饭倒屎、擦墙扫地,哼!早知如此,渴死在天下也不来这倒霉地方揩饭。”

“嗨!”老牢役懒洋洋地坐到了一边,似乎更有体会,“谁让你天生贱命呢,瞧咱们的头——张一清这小子,还是我先上横山,可他命好呀,没几年竟当上了管事,嗬!居然吆喝起我来了,这世道……”

“哼!提起他就气,犯了哪门子神经,对两个犯人像什么上宾似的,什么饭要天天送,量又不能少,馊的不能送……他妈的我们自己还抽签赌饭十天半月吃一餐,真不是世道。说来说去最惨的还是我们,这鸟路又陡又滑每天来回跑,弄不好,老命小命都得葬在这儿呢。”

小牢役说得凄凄惨惨。

相比之下老牢役豁达多了,他也挺同情小牢役:“等这两人解决了,不就没事了。”

“那什么时候解决”小牢役急急问道,巴不得他能说今天或明天。但老牢役神秘兮兮地说道:“听说八易神要闭关七七四十九天,估计开关后才会解决。”

“那……八易神快要开关了吧”

“早哩!今天才第十九天,咱们最少得再送三十天牢饭。”

“完了……”小牢役双手一摊,无力地摇了摇头。

“走吧,送迟了给张一清发现准又罚几天没饭吃。”

小牢役垂头丧气,无奈地抬起饭桶与老牢役一晃一晃地走去。

第十三章

三十六层地狱内阴风习习,雾气弥漫……

桑鸣打了个哈欠,可双眼还是闭着的,懒洋洋地伸出双手想揉揉惺松的眼睛——突然他僵住了,猛地起身睁眼一看惊得目瞪口呆:原来他浑身上下无处不是长长的须毛,蓬松散乱的头发差不多拖至地上,脸上黄黄的腮毛飘至脚尖……完完全全一个邋遢老儿。桑鸣以为是梦,使劲捏了一把大腿却是疼的,千真万确——这个浑身长毛的邋遢老头就是自己。

惊人的现实桑鸣怎么能接受,他举着双手猛烈捶打脑袋,发狠着四处乱踢乱撞拼命摔打着东西以泄心中愤慨,他不断悲鸣呐喊着四处瞎跑——可惜他无论如何也休想找回曾在这儿逝去的光阴……

直至失足掉进温泉,撩人的热水漫过脑门,蓦然间好像找回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不断撞击着他的心灵。

他干脆坐在水里,任那脉脉微波荡漾嬉戏自己的肌肤,任那泉面袅袅升起迷漫的水雾侵蚀自己的灵魂……他终于冷静了下来……终于想起现身的处境——自己是在三十六层地狱,阳间一日,这里就是一百年,自己是奉观音菩萨之命专程前来修炼……这一想什么都明白了。

他哪敢再随意,湿淋淋的从温泉中爬起,回到光明如世间的“屋内”,径自拉开架式演开了仙家大法。不试不知道,一试吓一跳,行气运气之间果然处处受阻,再也不像以往那么得心应手了。

此时不由感激起观音菩萨。

桑鸣翻开《白皮天书》,图文并茂不难理解。他看了三遍,才知道天书中有十二大法,其中神秘莫测、包罗万象,让桑鸣大为咋舌。

他再也不敢偷懒,生怕一不小心又睡过去。捧着天书四下寻视,想找个舒适之处开始修炼。正举棋不定之际,忽一道金光直射双目,顺眼一望,见是一个黑不溜秋的盆子发出的,正一闪一闪发着眩目的光芒,仿佛在召唤他。

桑鸣大奇,上前随手拍了两拍,那怪盆瞬间息了光芒……却从盆底外沿冒出了凛凛阴气,袅袅上升……不等桑鸣反应过来,怪盆上空又凭空射下一束七彩幻光,将黑乎乎的盆内照得祥光外溢。

桑鸣舍不得走开了,细细端详发现盆外沿好像有字,只是上面蒙了厚厚的灰垢看不清楚,伸手一揩露出了锃亮无比、苍劲醒目的“阴阳盆”三个字。他不禁哑然失笑:这怪盆上阳下阴实非虚名,也定非凡物,今日现形让我撞上……难道是天意!

其实这正是天意,倒并不是观音菩萨特意安排的,一切归于桑鸣的造化、归于朗朗天下、芙蓉他们的造化。

原来这只毫不起眼的“阴阳盆”来历可不简单。他乃是盘古开天劈地时提了阴、阳八十六层天地之精华并请女娲神合力炼制而成。那时未分男女,只分阴阳,阴者女,阳者男,盘古客气以阴为先取为“阴阳盆”,女娲神亦豪爽将此盆委以盘古保管。

过了若干年后,西边的天突然塌了。盘古恼恨不已,但苦于自己只有开天之功却无修补之术,无奈之下又请女娲神帮忙,她则利用当年炼造“阴阳盆”时残存下来的粉沫会同龙痰、凤液再加之百余种贵贱之物撮合起来才把塌下来的天重新补好。

盘古大喜,万分感激之下将自己视为生命般珍贵、朝夕相处的“阴阳盆”送给了女娲神。她推辞不下收受了,但她没像盘古那样与“阴阳盆”朝夕相处。

后来盘古与女娲神皆功成身退杳无音讯了……期间,天地经历了一场翻天覆地的变革——由原始向文明的转变,由分散向集中的转变,由兽类进化为人类……然而这只连玉皇大帝等有识之士都想得到的“阴阳盆”,如今却神不知、鬼不觉的摆在桑鸣面前……

桑鸣当然不知这码玄乎事,他只欣赏而已,而且他猜想坐在盆内修炼可能会事半功倍,后来证明他的猜想是对的。

接下来的修炼差点要了他的命。

当时的桑鸣可以说是不仙不凡的杂种人,他必须褪成一个空白人才能吸进阴阳兼合的《白皮天书》大法。谁都知道阴阳相异,而桑鸣却要融阴阳于一体……说说简单,可做起来比登天还难。

刚一开始,桑鸣便觉得五脏六腑错形移位……浑身血脉之液、骨中之髓如汹涌的波涛不断翻滚、撞击着……脑门嗡嗡作响唯一能看到的就是一堵漆黑的石壁……他仿佛置身于万丈深渊,闷又昏,冷又热,胀又痛,麻又痒,困又乏……眼前一片空白夹杂着些许眩目的金星围绕着全身,各种撩人致命的奇形怪味铺天盖地迎面扑来……侵入躯体肆无忌惮地发作着……

桑鸣全身萎缩了,思想意识停顿了,他耳边冥冥传来撩人心魄的声音:收功吧,收功吧,阴阳合一古今无例,简直妄想,早收功少受罪……

浑浑噩噩的桑鸣,唯一有感觉的神经中枢那仅存的可怜思维坚持不渝地抵制着:宁可耗死,也不能收功……

……万幸的是,躯体的命运毕竟控制在神经思维上,只得任其折磨了……

真可谓是:

威坐阴阳修神功,不畏艰辛与漫月。

白皮天书秘绝法,阴阳合一举无双。

肩负天下生与死,意志要坚非儿戏。

卧薪尝胆苦中熬,功成之日再显威。

巍巍横山高耸连绵,灵气重重一直声名远扬。八易神与众徒儿落脚大展鸿图后,更加名扬天下了。八易神自耕自织与世无争,时常还小恩小惠接济周边百姓,没多久原本荒凉的百里横山热闹了起来。特别是断水之后民不聊生的岁月,横山周边的百姓不但不少,反而日渐增多,其中原因有二,一则久慕横山威名希借此灵气躲过劫难。二则遥传八易神每逢月初一会有点滴之水施舍。

横山脚有个王家庄,他的存在比八易神落户还早。

庄主稳重豪爽,处事公正,深得本庄及邻庄人的爱戴拥护。不过在年轻小伙眼里他的外甥女似乎比他名气更大。

庄主扶养的外甥女青姑天生就是个美人胎子,随着一岁岁长大,越长越漂亮,越长越聪明,喜得膝下无子的庄主夫妇捧在手上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可青姑偏偏像个假小子,从不拘闺女身份,整天有事无事往外跑,引得方圆几十里的小伙跟着转。青姑从没把屁股后面任何小伙放在眼里,对他们又是喝斥又是吼叫,直到对方四下逃窜才肯罢休。

尽管如此,庄主院门外每天总是或明或暗聚集着三五成群的年轻小伙。

这一日,庄主院门紧闭,时近晌午也不见青姑出来。不种田不种地捱着日子过的无聊小伙凑到一起嚷开了:“看来定是生病了,要不‘疯美人’怎么不出来逛”

“咋会呢,青姑人美艺更高,区区啥子病魔哪能附得了她的身,我看八成出远门了。”

“瞎扯!”

一个尖嘴猴腮走路直打晃的丑小伙出来说话了:“前日傍晚我在庄口亲眼看见她神色忧虑从山那边过来,本来我想问问她啥子事不开心,但……但又不敢问,可她那神色真把我的心也搅碎了,所以我一直在这儿寸步不移的等她出来再问问,可始终不见她影子。”

丑小伙话音一落,大伙“轰”地一声大笑了起来,齐指着他的鼻子嘲笑道:“癞哈蟆想吃天鹅肉——羞、羞、羞。”

那小伙讪讪退到一旁不敢抬头。

王庄主家门外人声鼎沸,而家里却出奇的安静。

事情就是出在庄主的宝贝外甥女青姑身上,她前日从深山归来将自己关在闺房里,不吃也不喝,喊也喊不应,敲也敲不开。

舅老妈实在忍不住了,叫舅老爷撬开门缝往内一瞧,吓得差点哭起来:“他……老爷!丫头一动不动坐在床上怕是撞邪了!”

舅老爷一怔,也钻进门缝往内瞅,但什么也看不清,他老眼昏花。

“这……这可怎么办呀”舅老妈伤心欲绝,一边抹眼泪,一边责怪舅老爷,“都怪你宠坏她,让她到处乱跑,天下不太平,八成碰到了什么邪物……”

“不,”舅老爷心更急,捶胸顿足了一顿,“十成,十成是撞邪了。夫人,先别惊动她,防止邪物狗急跳墙害了我儿。阿龙,你快备份礼物速上横山拜访难三爷,就说有十万火急之事,请他务必前来。”

自八易神在横山落脚后,王庄主是最先敬仰他们的一批人。后来随着八易神的扬名,王庄主与他们的关系也更为密切,而对他的几大弟子王庄主最欣赏也最合得来的就是难无破……

也因着这层关系,难无破对王家庄的人更为关切,隔三差五要来转上几圈。

难无破今天是坐着轿来的,这让庄主夫妇多少有点意外。

阿龙挺感动地说:“难仙师身体不适,躺在家中休息,得知庄主有事硬撑着赶来的。”

“哪里,哪里,”难无破在小僮的搀扶下下了轿,“偶遇小恙,无足大惊小怪。王老爷,适才听阿龙所言,不知……”

王庄主感激万分,一把握住难无破的手动情地说:“真不愧为咱百姓的好仙师,咳,实不知难三爷病成这样,若不是丫头的怪事真不忍开口了。”

“青姑怎么了……”

“唉!”王庄主让座之后才露出苦相,“都怪我太娇惯她了,缺少管教。这不,前日她到深山去闲逛撞了邪,直到现在还呆在房中……这可如何是好……”话未说完又老泪纵横了。

难无破静静地听着,忽然意识到什么。猛一皱眉起身道:“去看一番再作定论。”

王庄主连忙起身一同到青姑闺房前。

闺房紧闭,无声无息一片死气沉沉。

难无破则不然,一到闺房所见情景让他大吃一惊。他所看到的并不是空洞的空间,而是最为敏感也最熟悉的仙迹仙气……他是看着青姑长大的,对青姑纯正的凡体自不怀疑……他实在难以想像凡胎凡体的小女孩怎么沾上“仙”字的……

“还……还有救吗”

王庄主是悬着心在一旁侍候,见难无破愣着,更加焦急,不断催问。

“造化呀……”

难无破就说了这三个字,任王庄主如何哀求也不再吐只字片言。他一介仙士当然明白天机不可泄露之理。

王庄主可糊涂了,拉着难无破哭道:“搞成这副样子还造什么化,会死人的。”

难无破出门时才告诉一些话:“青姑遇上贵人了,千万不要打搅她,更不可传说出去,一切听从天意的安排。”

一盆不冷不热的水浇在王庄主头上,他心底发凉:连难仙师都这般,自己这个舅老爷更无能为力了……

八易神闭关。

笑无声也变得无所事事,他的为人是最没有心机也最乐观的,其实依他的脾性做个游仙反而更好。

难无破踏进门时,笑无声正在地洞内取久置的佳酿。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大哥你还藏这货!”

他们两兄弟最为要好,无话不说。

笑无声见了难无破自是大喜,当下摆出碗碟,忽又问道:“三弟你内伤未愈,这酒不碍事吧?”

难无破哈哈一笑,“就凭老四那点花招能制住我几天,昨日便无恙了。”

笑无声身为老大也不想揭这不愉快的过去,岔开话题与其对起了酒。

他们从昔日的天宫生活念起,又谈到当今天下的怪异事情,再说起八易神、希人神、桑鸣与他们自己……

谈到没话可谈时,难无破才从心底挖出王家庄青姑的奇事。

笑无声已有醉意,似乎不相信有这码子造化事:“开玩笑,他青姑与天宫不亲不邻哪来这免修千年的造化……”

难无破却越想越明朗,接着话题说下去:“事情巧得很,听王老爷说青姑是从深山回来后才一反常态变了样。这位置正是前几日咱们与桑鸣大战之处,也是大哥你漏抓了桑鸣之处!”

笑无声先是一怔,继而酒醒了一大半:“三弟的意思,莫非桑鸣附在青姑的躯体上——隐形修炼”

难无破摇了摇头:

“这倒不好说,但也不可不防。”

笑无声低着头喝了很长时间的闷酒,忽然开口:“做孽呀!冤冤相报何时了!如今把求雨的娘娘也卷了进去。这窝粥怕是越煮越糊了。”

“说得也对,在天宫时我们与希人神师徒亲如一家,若不是拉巴中间挑拨,谁会落成这样的地步”

“该找的应该是拉巴——可师父决不会放过希人神。”

从笑无声的言语里可以辩出他对现状很是厌恶,随着战事的升级他的逆反心理愈是加剧——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忠孝主义者,凭着自己的良心却违背自己的意愿,他别无选择。

喝光了仅有的佳酿,难无破才拍拍屁股走人。他似乎比笑无声洒脱,没流露出任何私人情绪,他似乎对任何事情都胸有成竹。

失去了一只左臂。

哭无泪伤心欲绝,他对八易神冷漠的态度犹为恼火:他妈的替你卖命流血断臂,就一点表示也没有,一点同情也没有……

他郑重其事将断臂葬在门前,心里才稍安。他再也不着心为八易神效力,整天躲在屋内一门心思寻求如何报断臂之仇。

这期间除了八面钻风的张一清外几乎没有谁上他的门,起初他很看不起张一清,可张一清一番马屁加弯计让他钻出了迷雾。

“老二哥,你可是我们横山最棒的,也最舍得出力,可不,这次你比谁都伤得重。唉!咱们横山如都像老二哥这样——什么事办不成哟。”

哭无泪听了好像找到了一些平衡,对张一清的话由逆耳转为顺耳。他开始欣赏了:这个马屁精虽不可重用但是能用……

没过几天,哭无泪绞尽脑汁苦心经营的一个计划付诸实施时,果然用了张一清。

其实他也没别人好用,与张一清只不过一个巴结一个将就凑合到了一起。他先派张一清去天下招了一百名童子。

此时的天下是蚂蚁难寻,童子好找。凭张一清三寸不烂之舌,没费多大劲就从为儿找到了一条活路而喜滋滋的爹娘手中骗齐了百名童子。

哭无泪的大院里可热闹了。小童子吵的吵,闹的闹都纷纷在骂张一清骗人,说横山有水喝,到头来一点水也没有,嚷嚷着都要跑呢……

哭无泪没办法,厚着脸到笑无声那儿好说歹说预支了半碗水,尝到水味的小童子顿时喜笑颜开,不吵不闹以盼明天再喝一次。

增加一百张嘴巴,哭无泪有点难以承受。他及时修正了“童子军”计划,一切都从快从速欲将他们修炼成型,早日成为战斗力,为自己争口气。他思虑着八易神日后还靠他的“童子军”来为其卖命效力,他想象着“童子军”将成为横山第一支主力队伍,他期盼着自己的威信能高于任何人——甚至八易神。

这么一来,他忙得放屁功夫也没有,整日围着童子转。这倒好了跟屁股的张一清,因哭无泪实在腾不开手只好重用他。

童子招来的第三天傍晚时分,哭无泪找上了张一清:“你可懂道行”

“老二哥,我张一清不说大话,这道行学无止境,谁敢说懂,略知一二而已嘛!”

“那你可愿意跟我办事”

张一清像只虾一样早弓在旁边。一听这话不由眼睛一亮,浑身血液直涌脑门——老二哥总算让我拍上了。这几日下狠功夫学的《马屁经》没白学,他激动万分。

“老二哥,日……后你叫我朝东,我……决不向西,纵是上刀山……下火海万……万死不辞。”

哭无泪很是满意,从怀里掏出一张白皮纸递给张一清。张一清接过一看,愣住了——这纸上画的什么玩意,粗粗一看像个沾满芝麻的大饼,仔细一端详上面密密麻麻分明是文字。

张一清横着看,竖着瞧,翻过来……倒过去……看了半天闹得头眩耳木也瞧不出什么头绪——心里大臊,涨红着脸尴尬万分:“这是……啥子天书呀”

哭无泪鄙夷一笑:“天书,你太高估我了,你二哥哪有创天书的水平。”又低声说道:“这可是化了我数天心血的阵法图。”

“二哥你……你把这阵法图交给我,我……我瞧不太清楚呀”

“胡扯!”哭无泪顿住笑意,“这张阵法图是根据昔日在天宫创研的‘阴云拱天法’基础上进一步琢磨出来的,他由阴阳两仪主宰全局,牵一发而动全身……亏你还懂得一二,八卦图也看不清楚。”

张一清连忙转了口:“其实老二哥这么一点我就明白过来了,就是嘛,八卦阵么,我刚才怎么看走了眼。”

“那行,你必须在明日太阳升起前将他们按图所示方位准确无误摆好,让百名童子先吸收天地的初阳。如摆不好,小心脑袋。”哭无泪说罢甩着空袖走了。

张一清可走不掉了。他这个油嘴子不学无术大字不识一个,竟敢夸海口懂法——死要面子套牢了。

他摊着那张白皮纸,看来看去就像一个“大饼”嘛!可不明白哭无泪为什么一定说是“八卦阵。”他绞尽脑汁苦思冥想,此时有点后悔自己光学《马屁经》,忘了学点啥法经,本来也好凑合着将就一下。

此时想得更多的是明天一早摆不出八卦阵,老二哥会不会要自己的脑袋。一想到这一层他就莫名的烦燥,恨不得一头撞死算了……

焦燥难耐之际,忽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张一清一怔,疑是哭无泪来催问了——他手里紧捏“大饼”吓得头也不敢回,豆大的汗珠在夜风吹拂下竟兀兀往外冒,装着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等待着……

“张管事,是张管事吗你坐这儿乘凉”

张一清心里松了口气,转身瞥了眼:“原来是你俩,怎么送得这么迟,快送去别饿坏他们。”

两送饭牢役惶恐不已,连声应着抬着饭桶直奔后山。

等他们走了,站着发愣的张一清忽然笑了:“哎!我怎么忘了他呢!”说着便追上两牢役,两牢役大惊:“张管事,你……你这……”

“唉!好几天没去看望了,也不知他们有没有问题,一起去看看。”

“张管事对下情真是体察入微呀。”老牢役笑着恭了一句。

小牢役也不甘示弱:“张管事真是我们的再生父母,对我们下人关怀备至,连在押犯人也不傲慢轻待,真让我等永远学不完呀。”

张一清明知他们在拍自己的马屁,可是听了心里不但不别扭,反而美滋滋的,他不由自叹:马屁虽是迷惑人的烟雾,但又是一剂不可多得的良药。当下又故作姿态对属下说道:“我们都是八易神的仆人,与你们只是分工不同,各司其职都是为横山效力。升仙洞两人虽暂扣于此,但可是天下贵人,你们万不可掉以轻心。”

“那自然,那自然。”两牢役点头哈腰唯唯诺诺。

元坤法师见了张一清也不奇怪,倒是小不悔嚷了句:“你这个戴帽的可来了,我问你,究竟把我们关到什么时候”

张一清今天另有所想,言词尤为小心客气:“快了,快了,我们难无破三哥一直为你们的事等八易神开关,开了关难三哥一活动肯定放了你们。”张一清这话可是内涵丰富,过几天放了他们,定会去谢难无破,言语触及我张某人还不都是好话,难三哥敢不对我刮目。如不放就会杀了他们,让他们带着满腹怨言去西天怨难无破,把他怨死也好……

两牢役收拾碗筷后,张一清拉上元坤法师悄声说:“法师,今有一事相求,能否借步说话。”

元坤法师一怔,他有什么事会来求我,该不会是圈套……但转而一想,自己本身就在圈套中,他若要自己性命,随时好取,犯不着挖空心思设计什么局。

他跟着张一清出了升仙洞。外面夜风瑟瑟,星高月明,元坤法师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吐出来——他觉得心情豁然开朗,心旷神怡……此时他还没有预感到一场大祸即将来临,相反他从自己的心情和张一清的言语神情上看到了一丝希望、生的希望。

第十四章

一到洞外,张一清就急不可待地掏出那张“大饼”。半隐半露吞吐了这段哭无泪视为天机的隐情。

元坤法师只听了个大概。

张一清干脆忘了哭无泪的嘱托,和盘托出了“大饼”所隐含的计划。言毕还考虑到元坤法师是皇家人,故意解释道:“其实都是一些无家可归的苦娃儿,形同乞丐。天下大旱他们也活不了几天,被我们招来其实救了他们一命,这不会违反皇家治理天下的什么法吧”

“天下已是如此,还有什么违反不违反。”元坤法师苦笑着摇了摇头,“我身为道家,不问俗事。”他接过白皮纸凑在月光下端详着,一瞧之下知道了个大概。

张一清可急得要尿裤了:要是你元坤看不明白……这可怎么办……“元坤法师,这图……”

元坤法师注意到张一清的慌张神色,也同情他的难处,遂也毫不保留解说了“大饼”中他所知道的内涵:“这是一张形似八卦的排列图,由阴阳十天干各占据半壁乾坤,再由十天干共领十二地支,而每个地支又各领六个徒支。粗粗一看平庸得很,并没什么奥秘可言……但只要阴阳两仪心起势,牵一发而动全身,瞬间控制全局,变化莫测……潜在威力无以估计也……”

张一清只有瞪眼的份,咋巴着嘴巴:“这……这与童子军有何关联”

元坤法师叹道:“依据八卦排列图挑十名童子为天干位,再选十二名童子为地支位,每地支再领六名徒支,终而组成一张活八卦。”元坤法师忽一个激愣,“总共有多少童子”

“不多不少一百名!”

“哎呀!做孽呀罪过,罪过……”

“罪过”

“这倒霉事净让我碰到,真是前世作孽……”

张一清大惊:“会有什么孽事”

“明日八卦阵上会有一场血雨腥风哟!”

元坤法师话没说完,张一清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急急巴巴问道:“元……元坤法师,你……你能算出明日之事,求你告诉我,明……明日血雨腥风是不是要杀人,杀……杀谁……会不会是我……”张一清浑身战栗,拉住元坤法师的衣袖苦苦哀求。

元坤法师又好笑又可悲,极不自然地说道:“你是哭无泪的臂膀,他怎么会杀你呢……”正喃喃说话之际,忽感到一股无形的黑雾直袭于脑门,心里激颤了一下——情知不妙,这是大祸临头的预兆。他心里明白,自己一时疏忽泄了天机要遭惩罚了。

此时的他对死毫无恐惧,相对来说还觉得无比的坦然,就像即将赴一场十分有意义的宴席……唯一心里搁牢也是他唯一力所能及的“祸之根源”,他想解救他们,为自己积点德——他取出黄符纸写了几道符交给张一清,肃穆地说道:“张管事,今有一事相托,不知肯否帮忙。”

张一清弄得莫名其妙,但他仍挺客气地说道:“咱们还谈什么帮不帮,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嘛。”

元坤法师甚是感动,对他交代说:“排列好童子八卦阵会多出六个童子,他们会遭哭无泪的毒手,所以求你将这六张小符偷藏于他们身上,这样尽管救不了性命,但至少不使魂魄遭致流散,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受得了……”

“原来如此,好办。”张一清接过小符连同“大饼”一起往怀里塞,见元坤法师脸色阴沉故意安慰道:“法师其实大可不必为区区六童子的生死担心,人之魂魄,聚而成形,散而为气,没什么可留恋的。”说罢拱拱手急急走了。

此时的元坤法师还未料到自己会遭灭顶之灾。他也未想到刚才即兴发挥举手之劳救下的六童子魂魄竟会为报答这点滴之恩而最终又遭了毒手。此时他唯一想到的只是一番感叹:“是福躲不过,是祸避不开,生生死死,圆圆缺缺,谁能抗过天意的安排……”

暮色刚刚褪尽。天际间绽出了五彩缤纷丝丝缕缕的朝霞,衬托得蓝色天空分外艳丽夺目。

横山高耸入云,仰视山的顶峰好像插入了云霄,以致那丝丝缕缕的云霞攀附在雄壮的山脊上滑然而下,使整座山都被朦胧的云丝隐隐匿匿的笼罩着……远远望去如仙境般分不清哪儿是天……哪儿是地……

而哭无泪的大院内情形大不一样,得了点悟的张一清早已摆好了童子八卦阵——所以哭无泪非常满意,拍拍他的肩膀咧嘴笑道:“张管事,能耐不小嘛。”

这时,张一清心里蜜甜,对老二哥左看右看都觉可亲可敬,对元坤法师所讲的血雨腥风有点怀疑了……

哭无泪特别看重这个顺字,他觉得上次断臂大难不死后来也没碰上什么麻烦,他坚信必有后福等着——当着张一清的面,移过一只大缸置于八卦两仪心上。

接下来让张一清大开眼界了,让他的眼珠子差点掉在脚尖上。

前后只有一眨眼功夫,哭无泪浑身一摇,身体“咄咄”的一个劲猛长,来不及张一清瞪眼,更玄的事情吓得让他尿了裤子。

哭无泪那只乌云般的独手一把抓起阵外的六名童子,一较劲——只见一股股腥红的血液从六童子逐渐干瘪的躯干沿着山丘般的指缝涓涓流出,齐汇于两仪中的大缸内——他像揉布一样将六童子捏得如同一块抹布,绞尽最后一滴血才甩手丢了……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缸血水在渐起的微风下荡漾着……

失了神的张一清是给哭无泪一巴掌掼醒的,他捂着哆嗦的脸颊望着哭无泪狰狞的脸孔吓得啪嗵一声跪倒在地。

哭无泪似乎还不解恨,腿脚并用狠狠捶打,直到张一清讨饶的声音听不见了才恨恨地罢了手。

缓过气的张一清至此不明白哪儿得罪老二哥了,值他发这么大的火:“老……老二哥,打……打死我……不要紧,你……你可别……别伤了身子……”

哭无泪的心在滴血。

有句话说,识破不值半分钱。无论你是高深莫测的法术,还是诡伪尖端的邪术,他们都有一个永远封不了的“口子”,只不过这个“口子”随着本身的提高会越来越隐蔽,越来越玄乎——

元坤法师没料到哭无泪精心策划的童子八卦阵“口子”就在六个消失的童子身上,哭无泪原本想随着六童子魂消魄散将口子隐入茫茫天地沙尘中谁也破不了。无巧不成书,这一切却被元坤法师一片善意而化解得一干二净。不过这并不是元坤法师的本意。

……这一切都表示着哭无泪雄心勃勃的计划彻底破产,他精心编织的八卦阵到此为止——难怪他的心要滴血,他永远也不会原谅这次的疏忽。因为他清楚得很,被自己捏死的六童子不但魂魄没散,还摄了八卦初阳的精华,这无疑给自己带来了无休止的危险隐患。

草包张一清哪知道这一切。他颤悠悠的站起身左右不是,“老二哥,这……这……”

“你……你他妈的给我滚……”

张一清知道再呆下去怕是小命也危险,一拐一拐掉头就走,刚走了两步。哭无泪又是一声喊:“回来”。

“张一清,谁在八卦内做了手脚”

做好身首分离准备的张一清,听到这话才恍然大悟,难道是元坤法师那几张小符……大释之下似乎找到了生机,哪敢再隐瞒,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将事情原委添油加醋净往元坤法师身上推。

哭无泪是闭着眼睛听的,他虽对张一清的失职痛心疾首,但静下心来后,他所想的就是另外一码事了。张一清虽是个草包,但在横山上恐怕只有他能担当自己的心腹,加之一时火起将他打成这番……自己是不是过份了……

当下他也不忍再过份谴责什么,可他对直接坏了大事的元坤法师没那么客气了,他掏出一张白皮纸折成尖锥形的纸筒,然后带上张一清去“升仙洞”囚了元坤法师,加上封条压于对面的大牌山下。

可怜一代国师就这样毁于一旦,求雨大业又被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尘埃。

天下一日,三十六层地狱一百年。

冥冥地狱下,时间过得飞快,眨眼间,过去了二千九百年。

这当头,桑鸣以阴阳二合一的境界修炼《白皮天书》,在阴阳盆的鼎助下大功告成,真正成为今古无例的阴阳二合一奇身。

从生死谷走了一趟的桑鸣收息后感慨万千,他对自己取得的修为毫不怀疑。走出阴阳盆时一股凌然的豪情壮志油然而升——自然,他想到了杳无音讯的芙蓉娘娘:娘娘久不见我,可别恨我桑鸣无情,其实我在受苦受难呢……

桑鸣此时虽神通广大,翻天也不难,可他对自己的前途命运无法预测。抚着阴阳盆幽幽自语:阴阳盆呀阴阳盆,我桑鸣功无建树,无物以报,就给你磕个响头吧……”

“哈哈哈……”

桑鸣刚磕罢响头,突然凭空传来一串洪亮、刺耳的笑声。

他只觉两耳一剜,生痛难忍——三千年了,与世隔绝与一切生物隔绝哪听得到一丁点欢声笑语。

“桑鸣,不要慌。”

冷不丁又窜过连名带姓的召唤,桑鸣这次注意到了,说话之处就在眼前——好像是黑不溜秋的阴阳盆。

偌大的阴阳盆摇了摇,紧接着“扑扑”跳了两下自个儿翻了个底朝天,分明像一只藏了头、缩了尾的乌龟贴在地上……不及喘息,更绝的又来了——平滑微椭的盆底中部慢慢往上拱了出来……掸破了盆底露出了脑袋瓜子,五官俱全,只不过跟盆底一样漆黑无比……三摇四摆原先圆圆的盆边竟扭曲了形状——眨眼变成了完整的身躯、四肢……

桑鸣真的愣住了。他望着眼前这个全身漆黑还穿了黑袍的小老儿半天也没回过神来,倒还是那黑老儿坦然,拍拍桑鸣的肩,“想不到吧,你坐了这么久的伙伴这么丑!”

此时桑鸣大致知道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他虽不明白素不相识的阴阳盆凭什么甘愿牺牲数千年光阴助自己炼成大功,但可以断定决非恶意,相对来说是有恩于自己的——想到这些,他也不再犹豫,朝黑老儿磕头道:“你助我桑鸣炼成大功,从今往后我尊你为师父。”

“折杀我也,”黑老儿慌了神,难为情地扶起桑鸣,“我阴阳盆有何德何能做你师父,只要你不嫌弃,叫声黑老儿把我当朋友看,我就心满意足了。”

“这怎么能行”

桑鸣以为黑老儿客气,极诚恳地说道:“你费了数千年助我遂大愿,称一声师父你受之无愧。”

一个坚持要称,一个始终不受,缠绵了老半天,也得不出个结论。

最后,还是黑老儿一锤定了音:“桑鸣,你尊我为师,那我说的话你听不听”

“当然要听。”

“那好,我不要你称师父。”

桑鸣傻眼了,眨巴着眼睛无言以对。

黑老儿也是个老顽童,桑鸣较真又谦虚的性格他打心底喜欢,而且对他三千年如一日追求正果的精神十分敬佩。若不是各司其职心里悬着另一项使命,早放开手脚乐乎上了。但是他奉女娲神执行的第二项使命,彼此之间却乐不起来,他望着桑鸣虔诚的神色欲说又罢。

桑鸣发现了黑老儿的不自然,他问道:“你有心事?”黑老儿别开眼神:“我原本是盘古开天劈地时与女娲神合手炼制的一只阴阳盆,三千年前的某一天,女娲神对我说,三十六层地狱要来一个小仙童,此童是天下的福星,又是天下的祸星。她要我助此童完成三千年的劫难修炼——同时我又受了另一个使命。”

“你意欲何为”

“依女娲神之命,收回你五成功力……”

“收我五成功力——你不是要我的命。”

“上仙之令,你必须割爱。”

“既如此,你来助我干啥呢”

“假如我不助你,光凭一本《白皮天书》跑到地狱来修炼,就是三万年恐也难成正果。”

桑鸣无言以对,想想也对呀,自己在天下的存在宗旨就是为了要造福人类——况且这也是天意,违逆干什么呢:“既如此你就动手吧。”

“其实你也不必担心,以后在天下道路险恶,对手强大难保无险。女娲神有言在先,一切以护天下娘娘大驾为中心,如到生死关头可以归还,助你死里逃生。”

黑老儿从怀里取出一顶黑不溜秋的帽子,窄窄方方精致得很。往桑鸣头上一扣,启动双唇念起了咒语……

顿时,桑鸣的脑袋又是一片漆黑,浑身上下抽筋扒皮的痛……五脏六肺犹如翻江倒海……一股莫名的滋味占据着他的感官,不知是后悔、痛苦、可惜、悲伤……短短的半个时辰,可桑鸣看来比先前的几千年更漫长、更难熬、也更残酷……

黑老儿终于收手了,拍拍桑鸣的肩安慰道:“这顶集了你五成绝学的‘云丝帽’将藏于乾坤最东方的死角,万不得已时只要朝东方喊三声‘云丝帽’,他自然会来助你渡过难关。有一点要切记,云丝帽能审时度势,千万不要糊弄,否则得不偿失也。”

桑鸣慢慢恢复了神智,他黯然地点了点头。

“咱们缘分已尽,日后如造化得好,重新修得缘分可望再见面。”

黑老儿说罢便隐去了身子。

等桑鸣回过神,周围又平静了。他不禁有些失意伤感,止不住的红了眼圈——他倒并非为失去五成功力惋惜。黑老儿的离去纵有一些感慨,但并不是根本所在,这些原因只不过是表面沉浮的一些影子——可就这些影子勾起了他积压在心底三千年的思绪。

挂在心头份量最足的无疑是芙蓉娘娘,一想到她在花无色手中,桑鸣就心惊肉跳——她可是地皇的未婚妻,冰骨玉体、高贵凛然,岂容得邪魔色鬼所糟蹋。

一想到这层,桑鸣一刻也呆不下去了。随手操起乾坤棍,环顾四周遥空拜了三拜:“地狱神,多谢大力鼎助,桑鸣铭记在心,今我重命在身,就此告别了。”

言罢未见反应,以为地狱神不在,也不管他,刚欲拔身而起冲出地狱,哪知与此同时,四周忽然闷震了一下,桑鸣刚欲拔身哪及提防,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定是地狱神显灵了,架子蛮大的,我桑鸣若不是久居你屋檐下才不买你什么帐:“你是不是地狱神”

“不错,本神乃奉玉皇大帝之命分管地狱,你就是桑鸣吧,听说你要走,可你在我这儿呆了二千九百年,当初你来之前,南天海观音菩萨说你有三千年劫数,如今劫数未满,本神劝你满三千年再走,否则后患无穷也。”

桑鸣去意已定,哪听得进半个字,想也没想答道:“谢谢地狱神的好意,我桑鸣使命在身,刻不容缓,恕不能从命。”

地狱神缓了口气:“既如此,本神也不阻拦你,但还有一百年的劫数你可要好自为之,到时休怪本神没劝你。”

桑鸣对地狱神的劝说虽持怀疑,但对于他的关心则是感激的,再次辞别准备走。

地狱神还是叫住了他。

“你就这样走,怕一到天下便要给西天阎罗君的小鬼给捉了。”

“凭什么”

地狱神见桑鸣不解,笑哈哈地道:“你如今可是三千多岁了,天下有你这么老的人吗”

桑鸣一想也有道理,要给不讲理的小鬼捉住倒也麻烦:“那,我该怎么办”

“我这儿有颗返童丹,你服了后会恢复以往的面目,别的忙帮不上,这点小忙就算我头上了。”

随着话音飘来一道红光,桑鸣连忙接住,是一颗红彤彤的丹珠,心中一喜吞了下去。

果然神速异常,眨眼功夫,毛发须根皆脱、皱纹皆消——全然变回了昔日活泼的桑鸣。

桑鸣大喜,冲着地狱神打了个躬:“多谢地狱神赐药,桑鸣就此别过。”

举起乾坤棍长啸一声,这下哪里了得,沉寂的地狱陡然间咆哮了起来,激得四壁荡起阵阵回音……

地狱神吓得惊恐万状,颤声哀求:“小仙手下留情,看在鄙神薄面,赶快悄悄走吧。”

第十五章

连日来,难无破忧心忡忡,他虽整日盘桓在横山上,可对自己的处境非常清楚。他数着手指渡日,既盼八易神开关,又怕八易神开关……

桑鸣突然出现在难无破面前,着实将他吓了一大跳:“你……你想干什么”

“无破兄,别急,私人拜访。”

桑鸣笑嘻嘻地拍了拍昔日好友,心里藏起了因各自师父相争所引发的敌意。

难无破确信桑鸣无敌意后,才笑道:“老弟,今非昔比,你怎么有这个闲情上我这狼窝,不怕我害了你”

“我谁都怕,但就不怕你难无破。”

难无破苦笑着摇了摇头,请桑鸣入座:“老弟,食人间烟火吧!来杯茶水怎么样”

桑鸣一怔,继而不解地问道:“天下黄土焦石可燃,你这儿怎么有水”

难无破微笑着让小僮张罗:“早些年八易神曾收伏一条龙,这次派上大用场了,时不时混进水族偷些水来,凑合着救救急。”

正说着,茶水冒着腾腾热气来了,难无破举杯请饮,桑鸣盛情难却端起茶杯呷了一口,含在口中略一回味,果然是甘泉,流入腹中舒畅不已。

“怎么样不错吧。”

“的确不错。”桑鸣目视着手中泛绿的茶水,沉思道:“可惜天下百姓无缘喝这水,就为这水丢了地皇,害得芙蓉娘娘被花无色掳走,如今的天下已不成天下,差不多该称地狱了。”

难无破点点头:“老弟说得不错,谁也没料到情况会这么糟,其实,八易神趟了天下娘娘的浑水是不明智的……”

桑鸣打断了难无破的话头:“冤冤相报总得讲个人间道义,无破兄也是个聪明人,师父与八易神之间完全是误会,如今两败俱伤,还要自相残杀,是不是要大家都死才一了百了。你们有什么道理将求雨的几个志士折得七零八落……你们这样做对得起天下苍生万物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难无破叹气道:“事情不闹不大,越闹越像那么回事。老弟你也为人弟子,有些话就别争了——怪谁呀,归根结底还不是拉巴这个臭乌龟……”

桑鸣不想岔开话题,打断难无破话头:“无破兄,也许是天意,自上次一战,咱们昔日兄弟的情份无论从客观还是主观上怕都难以维持下去了。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今夜来并不是叙旧,我是请你难无破抬高姿态就娘娘求雨大业网开一面,桥归桥,路归路,他们并不碍着你们。”

难无破苦笑道:“我说真心话老弟信不信”

桑鸣目视难无破,诚恳地说道:“无破兄如要骗我,我也认了。”

难无破点点头道:“那个法师和小尼姑都关在‘升仙洞’,我已关照过不会怠慢的。但那娘娘被花无色掳走至今连影子也未见到,你赶快去找娘娘,她与那个败类在一起可是凶多吉少。”

桑鸣听到娘娘还是与花无色在一起,神色大变,惶恐问道:“花无色一点信息也没有”

“没有。”难无破摇了摇头。

“糟了,怕要坏了大事。”桑鸣一拍大腿转身欲走。突然门僮急匆匆闯入:“哭二爷、张管事带了一批人将屋子包围了。”

难无破大吃一惊,是哪个多嘴猴腮将消息泄露给哭无泪的。他一把拉住桑鸣:“老弟,你先避一避吧,这里由我来。”

话没说完,哭无泪带着张一清奸笑着踱进了屋里,并且堵在桑鸣面前,大有一把捏死之势。

“臭小子,胆儿不小嘛,”哭无泪直盯着桑鸣,挥着空袖筒恶狠狠地说道,“你也留下一只手,否则让你死无全尸。”

桑鸣此时满脑子转的都是芙蓉娘娘的安危,他厌恶地推开哭无泪扭身要走。

哭无泪以为桑鸣要跑,急了,叫嚷着忽拉一大批人死死将他抱住,并使出铁链来捆他。桑鸣大怒,浑身一抖弹倒一大片……

而这一抖开启了桑鸣压在心底三千年的豪气,他再也按捺不住,摆好鼎足——积聚三千年阴阳修为的第一口豪气伴着敞天大笑突破喉口喷礴而发……

横山可遭殃了……确切的说,是哭无泪那帮人遭殃了。

桑鸣狂笑声夹带豪气震得大地直抖,横山上的一些华墙高屋倒的倒,塌的塌——等桑鸣好不容易缓下来才发现口口声声要他死无全尸的哭无泪正躲在一堵断壁后面直打哆嗦。桑鸣看了他一眼,本想再作践一番以泄心中气,难无破拦住了他,并示意快走。

桑鸣也适可而止,招过云头驾起就走。

桑鸣驾着云头四下寻找,转了一天也不见娘娘丝毫踪影,傍晚时分看到横山时才发现又转回来了。

这一天徒劳而无功。

正当他懊恼不已时,忽然瞥见了缕缕仙气迷漫半空中。

桑鸣先是诧异,朝下端详了一阵发现仙气源自横山脚下的一村庄。难道下面有隐仙在修炼但辨其仙气、仙迹非常熟悉,似同出一宗——莫非……莫非是青姑。

桑鸣心头一亮,荡起一些喜色,但随即又冷却下来。说真的,一想起青姑调皮可爱的模样,他就按捺不住心头的骚意,本能的欲望……但他又怕见青姑,其中的奥妙自己也说不清楚……

他怔了好久,心想,就算师父去看看徒弟总不过份吧——人就这样矛盾,去做某一件事总要为自己找一个合适的借口。其实这是人类的特色,也是人类的悲哀……

不管怎么说桑鸣还是降下了云头,他一边降一边安慰自己:就耽搁一夜,权当投宿。

走在访徒路上的桑鸣越走越慢,沿途所见情景令他心情十分低沉。黄昏的大道本就昏黄,加之风起,尘土四处迷漫,几乎睁不开眼睛,冷不防从尘土中钻出一个或三两个人形,都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摇摇晃晃地行走着。

偶尔还会绊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躯体,横的也有,竖的也有,也不知是死是活……

桑鸣不禁眼泪滂沱,痛心不已,但他不是救世主,自己充其量只不过是片绿叶而已,此时想得更多的是芙蓉娘娘,她才是救世主,只有她才能改变天下命运。

漆黑时分,桑鸣凭着仙气的指引摸到了一幢华屋前。敲响了铜钉大门上的虎头铜门环。

没多会儿,从门内探出一个脑袋,他见了桑鸣的装扮似乎很惊讶:“你是什么人敲门……干什么”这仆人说话有点结巴,但反应挺灵敏,善于对付不速之客。

桑鸣很是客气:“大哥,我路过贵庄,眼看天色已晚,想……”

“想投宿吗!”仆人很不耐烦打断话头,“不行,不行,天下大乱,谁知道你是什么人。”

说着一把推开桑鸣,就要关上大门。桑鸣一见不对劲,连忙顶住,但面对势利的奴才无法通融,总不能飞进去——忽心生一计,伸手入怀在胸前搓揉了一阵,将污秽之物捏成一团,默念咒语暗说一声“变”。

果然灵光得很,展在仆人面前是一块黄灿灿的金子。

仆人眯着眼睛前后张探了一番,“这……这,嘿,这……怎么行……”可双手早已迫不及待地抢了过来,点头哈腰地媚笑道,“你站着稍候,我与老爷说一声。”

桑鸣鄙夷地笑着:“见金眼开的小人,过几日哭也来不及。”

一会儿那仆人气喘吁吁地跑了出来:“行了,行了,我们老爷要在厅堂见你呢。”

进了大门,桑鸣才发现这是大户人家,虽说不上富丽堂皇,但偌大家园内布置格局极其典雅,猛想起青姑曾说过她舅老爷是位庄主,这样大概不会错了。

“在下桑鸣,路过贵庄,叨扰老爷了。”

王老爷挺客气地拉着桑鸣进了厅堂落了座,叹气道:“娃儿,我看你双唇斑驳不堪,怕有好久没沾水了,唉!阿龙呀,去取点积水与这娃儿润润嗓子,天荒地老一个娃儿不容易呀。”

一提到水,贵如黄金,桑鸣感动之外连忙推辞:“谢老爷好意,我不渴,就别浪费了。”

刚转过身子的阿龙一听这么说就停下了,倒并不是吝啬,其实阿龙这个管家也难当,年前高价买来的救命水,就是老爷也十天半月喝一点润润嗓子而已,这陌生的小伙凭什么要喝救命水,若是传出去王家庄有水,还不给人踩平才怪——老爷真要开赏,这点水不如赏我……

“阿龙,是不是水用光了?”

王老爷见阿龙愣着不动,催问了。

“老爷,年前从都内买来的一桶水也就剩下小半桶了,确实……不多了。”

王老爷长叹一声道:“拿一点来吧,这小半桶水也扭转不了王家庄的命运。”

阿龙不能再推,提着一大串钥匙走了出去。

桑鸣的心骤然热了:“老爷,你们这儿有多久没下过雨了”

“唉!一言难尽呀,”王老爷揉了揉发红的眼眶说道,“自从去年新地皇继位,五湖四海,江泊溪流断水之后,老天再没下过一滴雨。据说新地皇曾找到水源,各都各地也分到过救命水,可杯水车薪哪顶事呀,没多久救命水也不分了。我虽仗着有些钱财买过一点贵如黄金的救命水,水源水源有源才有水,没有源的水终究会竭的。

前些时候,阿龙去都内办事,听说天下起乱了,有些地方整村整庄一夜之间毫无生息了。还有些地方祸起四端,丧尽天良,演变成杀人喝血的惨剧……

而且有些地方还造反了,不知娃儿四处行走有没听说,那些造反的人声称要讨伐克水的新地皇,还说新地皇的未婚娘娘叫芙什么来着,她是狐狸精所变,来害天下的……”

桑鸣起先并未在意,可听到娘娘是狐狸精云云一派胡言,他恼怒了,后不想生事才强压心中火气:“老爷此言差矣,我桑鸣走了不少地方怎么没听说,而且我还听说天下娘娘亲自前往一圣地求雨——她若是狐狸精会有此慈母之心”

王老爷点点头说道:“我也不信这个邪,而且也听说娘娘得了上天的指示去什么山求雨,唉!众说纷纭,真真假假说什么的都有,我们老百姓当然不希望新地皇娶个狐狸精,要是那个娘娘真求来雨那她就是圣母。”

桑鸣暗暗为芙蓉娘娘捏一把汗,她若是求不来雨,不能解救天下不说,还要背上狐狸精转世的黑锅,遗臭万年。

阿龙将一小杯底水递给桑鸣时,桑鸣发现王老爷一直盯着他。他看着桌上本来很小的杯子里盈盈一层水,心里感动得很是酸楚,说实话,自己饮不饮水无关紧要,真的不想浪费贵如生命的救命水。

但盛情难却,过于推辞反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桑鸣举起小杯子犹觉千斤重,一咬牙违心地将水一饮而尽。

王老爷这才放了心,并让阿龙为桑鸣找了地方歇息。阿龙倒也不错,为他安排了一个整洁的厢房。

桑鸣坐在床上胡思乱想到大半夜,约摸深夜时分才翻身起床隐去身形潜出了厢房。

沿着仙迹穿墙透屋,潜入了青姑的闺房,果见她端坐在床,观其形,知她已完全融入了仙家大法,也就是说经这一月的修炼已跨进仙家大门,造化呀……

桑鸣目视了良久,不忍惊动她,又暗暗输了一甲子修为给她,让她少受煎熬早日完功醒世。

做完这些,桑鸣想起此处离横山很近,能辨仙迹者甚多,眼前仙气飘渺,若招来多事之辈岂非坏事。他随手从桌上拿起一张白纸,在上面画了“无形符”贴在厢门上镇住仙气。

次日,桑鸣便早早与王老爷辞行离了王家庄,继续寻找芙蓉娘娘的下落……

送走了桑鸣,王老爷又习惯性到青姑闺房转悠。令他大惊的是,厢门上居然贴着一张白纸。须知,门前贴白纸则是丧事之举,桑鸣哪知这些凡间陋习——这可犯了王老爷的大忌,触了他的霉头。

王老爷气得脸色铁青,一把将白纸撕了下来,揉成一团摔在地上,用脚狠狠地踩了几脚……

可怜的“无形符”只对仙家有所约束,但对凡胎凡骨的天下人犹如一张废纸——这也是桑鸣的一个失误。

那王老爷还不解恨,喘着粗气对身后阿龙吼道:“把庄上人集中起来,查清这个恶作剧,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桑鸣畅怀一笑给横山带来的是灾难性后果。更甚的是,已入深关的八易神竟被吵醒了,他好不恼怒,筹划已久苦苦猜悟的硕果竟这样破产了……

所有横山上的人全来了,房子塌得最惨的是难无破,几乎无一竖立。难无破倒也不心疼,因为他觉得错不在桑鸣。

好在来帮忙的很多,连笑大哥也来了,很快又拾掇出栖身之处。难无破也是无意抬头望见站在角落里发愣的八易神,他的表情使难无破记起当年冤屈下界时的情景——犹如一道闪电直扣心弦,猛然间,他感到了不祥的预兆。

八易神也发现难无破看到了自己,索性走了出来:“怎么回事何以弄得如此狼狈”

忙碌的大伙这才发现八易神的存在,可到这地步了,谁敢多说一句找罪受。

八易神更是恼怒:“怎么啦,都哑巴了。你们是干什么的,瞧瞧你们三个居然都是千年修为的仙家大士,这倒好,让人把窝端了还莫名其妙——你,笑无声,你是老大先说。”

笑无声其实刚刚赶来,对此事还没来得及了解,他倒有点庆幸自己脱开了干系:“师父息怒,我也刚刚闻声而来,具体情况委实不知。”

八易神摇了摇头:“老二,你呢”

哭无泪想的就不一样了,他对难无破刚才的袖手旁观大为恼火,本来他就准备要难无破给个说法。现在八易神过问了,他觉得该是他吐气的时候了……

“师父,此事说来师门不幸也。是张一清告诉我的,桑鸣在三弟屋里海阔天空。当时我不了解情况,以为桑鸣这臭小子潜上山来威胁三弟,我就非常气愤,奋不顾身与桑鸣纠缠了起来,可三弟倒好,不但不来助我,反而处处护着外敌——我受创之后让桑鸣发了威,以致落下这么个结局。”

八易神果然神经绷紧了:“难无破,桑鸣真来过。”

“师父,桑鸣确实来过,”难无破对哭无泪的蓄意攻击似乎无所谓,“不过,哭二哥一席话似有离题之处。”

八易神不动声色,他对眼前三个弟子的秉性太了解了。老大笑无声耿直但无大志。老二哭无泪有大志但嫉妒心强,而且有野心。老三难无破天性聪明,有心机并有责任感与正义感——凭这些因素,他不会相信难无破勾结外敌,相反对哭无泪挑拔的居心很不满,尽管如此,他仍不喜不怒地说:“你们几个都听好了,天宫冤案的仇我一定要报,哪怕添上我这把老骨头。不过今日丑话说前头,若是谁在这事上惹下麻烦耽搁战机,休怪我八易薄情。”

这话是说给大家听的,可哭无泪却听出了与己不利的弦外之音。

好在八易神也是开明之人,就此事也未深究也不想深究,出乎众人意料单独留下了难无破。

这使难无破多少有些费解,可接下来八易神说的一句话更让他大吃一惊:“无破,这次闭关功亏一篑,白费了心机……”

闭关失败难无破早从他的眼神里料到了,可这失败两字从向来极端自信的八易神嘴里吐出来,太不容易了——不单这些,从八易神脸上暴露出来萎靡不振、悲观消极的神态也将难无破搞迷惑了——满腹经纶的他此时竟说不出一句像样的话。

短暂的沉默,还是八易神先开了口,他说这番话似乎考虑了很久:“你几个兄弟来帮我,我的确非常感激,也是对我的一种激励,这些年来忙于事务,一直没跟你好好谈心。其实你也清楚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没有任何因素能改变我对你的看法。眼下已到了关键时刻,可我们横山不平静呀,没想到花无色还是背叛了我,笑无声早已厌战,他瞒不了我,哭无泪我一直放心不下,惟有你我敢为心腹呀。”

难无破的心骤然热了,不管怎么说师父的信任总是荣幸。可他冥冥之间已感到自己被卷入情与责的双重漩涡……

芙蓉虽逃出了虎口,但接下来迎接她的并不是康庄大道。一路之上她不知哪来的勇气和毅力与恶劣的自然环境较量着,困了,倒地休息,醒了不管是白天黑夜爬起便走……

没日没夜行走了不知多少时日,芙蓉自己算不清,她只觉得有一辈子那么漫长——尤其让她心疼悲哀的是,行了这么多路,没碰到一个人影,甚至一只鸟一条虫也未见到……难道天下真的会丧在龙王爷之手,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灭亡了吗……恍恍惚惚突然感到全身燥热异常,眼前一片通红,起火了……

芙蓉猛地一惊,睁开刚困过去的双眼,意外发现面前站满了一大片手执火把的山民,“扑嗤”的火光在黑暗中格外刺眼也映衬出一副副狰狞的面孔……

“你们……你们是人是鬼……”

芙蓉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因不知对方底细,她一时还想不出应付的办法。

人群里闪出一个手执火把的老者,面容清瘦,身上衣服虽然破烂但较之别人倒还得体,乍一看倒也慈眉善目——他凑近芙蓉细细打量了一番,开口道:“姑娘,瞧你也像大户人家出身,为何单身一人在此荒山盘恒。”

芙蓉目视老者,从言行中觉出似乎不是什么不良之辈,稍稍宽下心来,正欲开口答话。人群中又闪出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气势凶凶地拍了老者一把,大咧咧嚷道:“跟娘儿们罗嗦什么,兄弟们嗓门渴得冒烟,快快砍了分血分肉喝了拉倒,大伙儿说是不是。”

手执火把的大伙儿一片欢呼,纷纷附和。一个尖声从人群中响起:“三桧哥,是我先发现的,肉我不要,血我要多喝一点的,你可别赖掉。”

满脸横肉的三桧应了一声,不耐烦地嚷道:“小五子,你罗嗦什么,少不了你那份。”

要吃人肉——芙蓉倒吸了一口冷气,颤着嗓子喝道:“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姑娘,实话告诉你吧,”先前那个老者拦住急不可耐已拔刀在手的三桧,“我们都是附近的山民,原本靠山度日,可天降灭顶灾难,我们难以生存,家中能喝能吃的都已完了,但总不能眼睁睁地等死,万般无奈才出此下策,寻些可填肚之物延续生命。”

这话说得轻松自然,好像是杀猪过年合乎世间伦理。芙蓉却听得目瞪口呆、毛骨耸然——她万万没想到文明的天下,这么一个道貌岸然的老头会说出并要做这么一番血淋淋、阴森森的恶事来……她浑身不由自主地战栗,倒并不是恐惧自身的处境,只是心中百味交加,恶心不已,好不容易才从窒息的喉口喷出一句话来:“你们这些祸国殃民的败类,要遭报应的。”

“白老头,先绑起来再说。”

一帮饿鬼早已不耐烦了,拿起绳子捆了芙蓉,此时她哪有力气挣扎,只得任其折腾。那三桧先从后背倒捆了双手,再绕身加缠了几圈,突然尖叫了起来:“这娘们别看蓬头蓬脸像个疯婆,脸蛋儿长得怪俊的。”

旁边一大片都凑了过来,像看稀罕物里三层外三圈。白老头急了,喝住骚动并催三桧快绑,别误了时辰。

仗是白老头有些威信,三桧收敛了匪性三下两个绑好扛起便走,白老头招呼大家一同上了路,前呼后拥倒也甚是威风。

夜晚的风凉得刺骨,芙蓉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倒绑在树桩上,眼前飞舞的火点好像是冥冥的幽火——该不会是地狱吧

“白老头,一天到晚就抓一个外乡人回来,大伙儿怎么够吃,你上次少给我三块肉,这次总该补齐了!”

一听这话,芙蓉恍然回神,原来自己还没有被分割掉,这些乱民嘈嘈杂杂为分自己的肉正闹得不可开交呢——芙蓉长这么大,从没听说过人竟然会吃人……她心底阵阵发冷,倒不是害怕自己性命交关,她心寒的是为什么善良的天下人为了水而自相残杀……她也相信背靠的杀人桩不只绑过她一人,她更相信天下不会就这么几个山民食人……

“弱肉强食……”她心底悲怆地哀鸣了一声,可她又能怎样呢!她还担负得起求雨大业吗她还能救地皇救天下万物吗不行了!她只是案板上的一块肉——任人宰割了……

三桧提着尖刀狞笑着走出人群,身后跟着两个小伙抬着个木盆摆在芙蓉脚下——盛血用的。

“你们这些人渣,地方的都、县怎不治治?”刀架在脖子上芙蓉本能地埋怨道。

这句话却引发了哄堂大笑,三桧用尖刀在芙蓉身上比划着,“你这娘们真不识时务,竟敢搬出都、县来唬我们,告诉你吧,都、县早就关门了,且不瞒你,我昔日便在县上当差的,我们白仲彦白大人可是北都的一支名笔,如今也被生存所逼,你吃我,我吃你,杂乱无绪,所以我与白老头联合起来统一方针,先吃老幼病残妇,这方圆数十里也吃得差不多了,再吃就要吃自己兄弟了,为了保存实力才费力寻找你们外乡人,吃得落胃些。”

芙蓉一阵晕眩,只觉得五脏六腑犹如翻了个身——三桧的话不能全信,但不能不信,“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偌大一个天下失去了水,就等于失去了生命之源泉、生存之根本、生活之秩序——京都只剩下年迈的皇母……她能维持住局面吗……

第十六章

横竖是个死,芙蓉傲然冷视着眼前一帮失了人性的乱民,反而冷静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你们做此龌龊丑事,扪心自问,对得起自己的脸皮人形吗”

这句话说得理直气壮,慷慨激昂,倒把三桧这群乱民怔住了,这小娘怎么回事,死到临头还他妈嘴硬,真不可思议——哪个硬汉绑到这杀人桩上不个个吓得屁尿直流……

这时,白老头觉察出芙蓉的与众不同——蓦然忽闪上一丝记忆,难道……

“姑娘,你到底是不是人,怎么就不怕我们杀你”

“我芙蓉头顶青天,脚踏大地,不是人是什么”

白老头大怔,失声叫道:“你……你可是克死地皇的芙蓉……”

“正是。”芙蓉懒得与他们辩解。

“啊!”不单是白仲彦老头,连三桧也吓得掉了尖刀,两人相视一望,目瞪口呆不知怎么办好。短暂的沉寂,三桧先反应过来,他瞅了芙蓉一眼,凑近白仲彦耳边嘀咕:“白老头,上次会合寅大王之际,寅大王不是说,这个芙蓉是狐狸精转世不单害了地皇,还害了天下。寅大王还说只要将她祭了天地,天下就会风调雨顺一切太平。眼下寅大王正得势,我们何不借此机会以这娘们做见面礼投奔他,也好混口安稳饭吃。”

白老头可没这么轻松,他伸手擦去了额上冷汗,咽了口气才定下神……

他岂会不知其中的厉害关系,这白仲彦原是北都府的刀笔吏,为人倒也忠厚,一世淡泊名利,从不与人纷争,但这场该死的旱灾改变了他的命运……

自断水后,天下扯各种旗号的乱民不计其数,各都、县哪挡得住已逆反的民心,纷纷关门逃命了事。但逃出乱民之手难逃天荒困惑——为求生存白老头与莽夫三桧勾结一起干上了杀人饮血的昧心事……

寅大王是北都最成气候的乱民头。他的真实姓名叫寅山,原先只不过是个算命的,平日里与官府就有介隙。这次天下出此变故,寅山凭一张能说会道的嘴皮子再耍那么点玄乎——居然小人得志名扬北都,而他更是得寸进尺,自封大王占领了北都府,还狗模人样地发起了什么檄文,他要向北都乃至天下人宣告他并非造反,檄文大意:

地皇无道,勾结狐狸精狼狈为奸,得罪上天气数已尽也……吾寅山乃星宿下凡,苦心志,累筋骨,承上天旨意,孚天下民意,驱邪除恶,力排上天之疑虑,不惜鞠躬尽瘁为万万民众求取福、禄、寿也……

京都也是一片混乱,皇家虽能自保,但手已经伸不长了……

白老头毕竟是资深旧吏,虽对谣传芙蓉克天下并不怀疑,但寅大王是个有明显政治目的的反贼,把准娘娘往那儿送,可是大逆不道呀。

三桧好像得了个宝贝,不耐烦地嚷嚷:“白老头,你倒是表个态呀,如今都是刀尖上舔血,可不是作文章写字。”

白仲彦可真的左右为难,他虽堕落,可纯粹是为了生存,从来没奢求从“反”字上做什么大文章……

三桧见状气歪了脸,当着白仲彦的面,煽动大伙嚷着:“兄弟们,我们今天抓的这娘们就是狐狸精转世迷惑地皇的芙蓉,是她冲撞了上天,得罪了祖宗,给天下带来了厄运。寅大王说了,只要将这妖精祭了天地,天下就会太平。大伙儿说,要不要将她送给寅大王祭天地……”

三桧的话没说完,面前早已欢呼震天,鼎沸一片了,他们挥舞着火把跑拢过来,要看看这祸国殃民的妖精长得什么样——事物就是这个秉性,哪怕是块纯洁无瑕的玉璧,但只要有一个人说上面好像有个疵点,那马上会有第二个人说很明显,第三个人说一塌糊涂,第四、第五个人望而唾之了——人也亦然,就是因为寅大王说芙蓉是狐狸精,成千上万的人都把堂堂百花星官转世的芙蓉看成祸国殃民的罪魁祸首,一时间,骂的,唾的,哭的,叫的……差点将芙蓉冤死在杀人桩上。

白仲彦虽心中有愧,但他心里清楚得很,只有与他们同流合污,自己才是白仲彦。如违逆他们自己什么都不是——看着他们重新扛好芙蓉浩荡而去时,白老头犹豫了好一阵最终一咬牙违心地跟了上去。

天大亮时,三桧一行人扛着芙蓉到了北都城。这北都城昔日是北部最繁华的都市,整日人潮似水,商贾如云……然而如今人影萧条自不必说,连昔日平整如镜的大道也被烈日烤得龟裂,更甚的是龟裂大道上别的什么也没有——只有人,但不是站着走的人,却都是横七竖八或躺或倚一动也不动的……偶尔从臭烘烘的人堆里传出几声轻微的呻吟……

三桧早已利欲熏心,哪管得了这些,遇到绊脚的一脚踢开像踢石子看也不看一眼,急急地寻找北都府——可绕了几个圈也没找到。时值清晨,连问个讯的地方都没有。

三桧恼急之下,忽瞥见跟在最后的白仲彦,一把拉了出来责怪道:“你这刀笔吏,跟我转起圈来了,这又何若呢,快带路,见了寅大王少不了你的好处。”

其实白老头一路过来,也琢磨个没停,这到了生死关头性命交关的份上,做人还是要现实一点,犯不着为一个“忠”字葬送了自己,何况自己已七老八十,如不与三桧这莽夫搞好关系日后怕一块烂肉也吃不上——遂也自找了个台阶,带着大伙来到他度过多年而今又易主的北都府。

北都府原是掌管天下一方的分枢,果然气势非凡,三桧等山民一见就压抑不住心头狂喜,激动不已,对这些山民来说毕竟是大地方,踏进北都府,就像抓住了人生道路上的一次机会——他们岂敢猖狂而失去他们看来比生命珍贵的机遇。

两个守府门的半搭子兵挡住了:“你们是什么人,敢闯寅大王的府,不想活了。”他俩见这帮衣着褴褛的山民就料没好事儿。

三桧连忙凑上去媚笑道:“烦请两位兄弟通报一声,说野坡岭三桧求见。”

两个半搭子兵望了一阵,冷笑道:“什么三桧四桧的,寅大王还没起床,一边等着去。”

白仲彦懂这行情,他解下腰中的玉穗递了过去:“两兵哥,瞧这天荒年月,也没啥好东西孝敬你们,这点小玩意不成敬意,回头再给补上。”

“这才像句人话。”两半搭子兵收了东西,这才懒洋洋地走进去通报。

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三桧、白仲彦虽焦躁不安,但总不能闯进去。好歹终于看见那半搭子兵摇摇晃晃地出来了,瞄了一眼白老头:“最多进去两个人,瞧你们这副德性,还不把寅大王气死。”

三桧一听急了,面红耳赤辩道:“这……我们这么多人是来投奔寅大王的,不让进怎么行。”

可那半搭子兵一点表情也没有,全然没把他放在眼里。三桧哪受得了这气,嗷了一声正要发作,白仲彦拦住了他,并再向半搭子兵恳求:“两兵哥,要么这样,我与三桧进去,顺便再带上送与寅大王的礼物,都与寅大王说好的,不送去怕他要见怪……”边说着让三桧把芙蓉背了上来。

半搭子兵探目一看,果然是个美丽异常、风姿绰约的姑娘,不由咽了口水,他们知道这是寅大王的第一嗜好,自己纵有两个脑袋也不敢阻拦,只得扭扭头带路进去。

北都府建于天下盛期,其工程之宏大略逊皇宫而已——七转八折才到一座红木厢房前,半搭子兵示意他们留步,顾自弯腰进去禀报。

白仲彦自然认得这屋,不过他从未进去过。这红木厢房造型别致,精工细琢,既壮观而又不失雅趣。原是北都府内眷住房,也是北都府诸侯逍遥之处——此番审视,心头别有一番滋味,难免有一些莫名的感慨。

正思索间,那半搭子兵跑出来了,这回换了一副相貌,大概寅大王的语气改变了吧,笑容可掬地说道:“寅大王请你们带上美人进去,他在里面等着呢。”

三桧与白仲彦相对一望,却也没有言语,起身跟着走进红木厢房。

厢房内可是另一番景象,香烟缠绕、乐声幽扬,几个歌女翩翩起舞,正中间宽大的榻木椅上坐着一大堆人,嘻笑打闹着、细细一端详,才发现皆是薄纱裹身、藕臂外露的女子……三桧这个山野村夫不由看得直咋舌,他何曾见过这等场面……恐慌之下刚想掉头,有人叫住了他,寅大王着一条裤衩从肉堆里爬了出来,他打着哈哈套上褂子,挥退了歌女及女伴,对三桧说道:“我倒想了半天,原来是野坡岭的三桧啊!给我送什么好礼物来了。”

也难怪他这么客气,那半搭子兵早就将“礼物”告诉他了,寅大王这几日正琢磨着换换口味,没想到曾有一面之交的三桧送来一个。当他乐颠颠地看罢了五花大绑的芙蓉后,更是大喜过望,顿时心痒如麻,恨不得马上上手。

白仲彦与三桧不是傻瓜,早从寅大王的表情及那双倒三角形眼睛中流露出来的神态洞悉了寅大王的内心世界,两人心里大急,正欲开口说话。

那寅大王先是一阵大笑,拖着腔调说道:“三桧,你与这老头儿也累了,先下去休息吧!我寅某不会亏待你们……”

三桧颇显尴尬,支吾着欲道明,但又怕坏了寅大王的心情,煞了他的风景而怪罪于己——白仲彦稍显镇静,他认为应向寅大王挑明。

“寅大王,都知你心地圣明,人如神仙,我等山野村夫实在佩服至极……”白仲彦偷眼瞄了一下,见寅大王神态没起异然,才不无忧悒地接着说:“早闻寅大王所说,有个狐狸精化为芙蓉姑娘迷了地皇,得罪祖宗上天,才遭了断水的报应,这……这我与三桧有幸撞上特送来给你祭天地,以求平安……”

寅大王起先倒没在意,可听到“芙蓉”两字,不由大吃一惊,敏感地问:“你说这女子是……”

“她就是你所说狐狸精转世的芙蓉!”

白仲彦一语道破,把个寅大王惊得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愣着神起身细细打量着眼前虽衣着凌乱但更显风韵的她,陷入了沉思……

“三桧,她……可真是芙蓉吗你可别骗我。”

三桧虽性子粗鲁,但粗中有细,早从寅大王一系列表情的变化中摸到了“根源”,可他不敢切入主题直说,支吾了一阵极其圆滑地说道:“她……我也是听她自个说的,至于是真是假……还要寅大王圣目裁定……”

寅大王自然高兴,他心里打的算盘自己清楚,撩起芙蓉散披在脸上的乱发——果然是倾国倾城母仪天下的娘娘贵相,又抓起芙蓉的右手、浏览了掌上纹路,屈指一算——心猛地一沉,果然是天下娘娘富贵命哟!

窗外一抹淡淡的月光直泻而入,把个狭小的房间显现得一览无余。

已松了绑的芙蓉就站在这个窗前,两眼失神,木讷地眺望着远方……

侍候她一整天的老妈子怔怔地站在一旁,她已记不清是第几次开口了:“姑娘,吃点东西吧,不管怎么样,也不能与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呀!”

不知是站累了,还是实在过意不去,芙蓉转过身朝老妈子略点了点头,也未作声,又朝桌上摆了一整天的盘中之物鄙夷地望了一眼,亦有意看看是何物,桌上放着两个盘,一个盘里盛了些炒米,倒也是稀罕物了。另一只盘中则放着干巴巴、黑乎乎且略有些油腻的块状物……芙蓉不由想起了肉——人肉,她自己也差点被分割,一想到此,喉口发腻,涌上一股腥味,“哇”一声吐了出来,不过还好,肚里早已空空如也,空有其声,没见污物。

老妈子一见,正要上前扶住芙蓉,忽门外响起了脚步声。这深更半夜还会有谁她侧目朝门外望了一眼,待看清来人之际不由大惊,连忙丢开活计迎上前去恭敬道:“见过大王。”

芙蓉听得分明,知那个什么寅大王来了,顿生厌恶之感转过身去欣赏夜色,吭也未吭一声。

寅大王先挥退了老妈子,见芙蓉背朝着他倚在窗前,俏丽的身段在夜色的衬托下更显得婀娜多姿,令人心醉……他亲手端起桌上的盘子凑到芙蓉面前:“芙蓉呀!你怎能不吃东西呢,你又不是神仙,不吃东西会伤身子的呀,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哟!来,来,我的好芙蓉,快吃一点,也好让我放心。”

芙蓉一把将盘子打在地上,冷笑道:“芙蓉命薄,消受不起大王洪福,你省了吧!”说罢僵着脸看也不看一旁垂涎着的“算命先生”。

寅大王心里一沉,但看到这副“冷美人”的神态,他好像找到了女人的感觉,刚收缩的心又软了下来,双手大胆搭上芙蓉的肩头,单刀直入地说道:“我的芙蓉姑娘哟!你怎么不开窍,自古天下物极必反,皇帝轮流做,你若想做娘娘,忠于那个没了影的地皇有什么用——实话告诉你,上天早有指示,皇家气数已尽,我寅山奉天承运,揭举义旗才能普救天下,你反正又不是他们皇家人,犯不着为他们背黑锅,还是乖乖地跟着我。”寅大王一把搂住呆讷的芙蓉急促地说:“芙蓉,你不是地皇的未婚娘娘,也更不是狐狸精,我封你为娘娘……芙蓉……你答应我呀……”

芙蓉喘不过气时才发现寅大王竟搂着她,她猛地一把推开。寅大王未及防备,一个踉跄后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子,又惊又怒目视着芙蓉。

芙蓉好像出了一口气,找回了一些自尊,目视着寅大王,愤恨地骂道:“天下遭不幸,倒成全了你这反贼趁火打劫,天日昭昭,上天绝不会饶恕你们这些逆子——我芙蓉命中注定,落入贼手,要杀要剐随你们,但休想让我低头……”

“你……你……”寅大王气得脸色发青,“好!你……你这个祸国殃民的狐狸精,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好……好,让你尝尝我寅大王的厉害!明天午时我要活祭了你,为天下百姓行道。”

寅大王摔门出去后,她的房间立马被包围了,显然怕她脱逃。芙蓉望着朦胧的月色,陷入了沉思。

她现在有点怀疑观音菩萨,她怎么见死不救呢她还怀疑求雨的正确性……

别了王家庄,桑鸣驾云又寻找了三天三夜,遗憾的是什么线索也没发现,桑鸣此时怀疑芙蓉娘娘是否遭了不测,离开了人世。又到西天阎罗君那儿查了生死簿,万幸发现她还活在世上。

这么一番折腾,桑鸣已精疲力尽,迫下云头,望着空荡荡的大地,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正当焦急万分之际忽急中生智闪上一个念头。他猛拍了一下脑门自责道:“早该想到了呀!”继而举起乾坤棍朝大地狠狠砸去,厉声喝道:“此处土地爷何在”

话音刚落,忽见面前浓尘飞扬,继而从茫茫浓尘中跳出一个人影,径自滚到桑鸣面前,把头一点:“我是此处掌管八百里土地的土地婆,土地爷云游未归,请上仙恕罪,有事尽管开口。”

桑鸣低头一看,见是一个老妪形状的侏儒,殊感意外,但也没说什么,因这并不重要,他指着土地婆问道:“前些时日可看见天下准娘娘芙蓉来过此地”

土地婆拄着拐杖,低头思索道:“不是说那芙蓉准娘娘去求雨了吗,我倒是没看到。”

“此八百里是求雨要道,芙蓉娘娘必经此地,你身为土地怎么会没看见呢!”

土地婆见桑鸣发怒,慌张地道:“上仙千万别急,娘娘尊身贵驾确实没有到过此地,要不这样,我召集天下西、北两片所有土地,问问他们是否知道娘娘下落。”

桑鸣大喜,这倒是个好办法。

土地婆也不含糊,从腰中解下一只螺角吹了起来,声音虽不响亮但却浑厚,以至传到遥远也不分散……果然不得了,土地婆并非夸海口,不到一刻功夫,四面八方……空中……地下突然降下、冒出众多人形模样的生灵——也有一部分并非人形,而是虎、豹、蛇及各种奇形怪物……一时间,宽敞的大地上聚满了黑压压一片。

桑鸣几时见过这等场面,虽觉新奇但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得听从土地婆安排。

土地婆借用螺角发话:“今日烦请诸位到此小聚,只因有一事相求,不知诸位的地盘上有没发现天下娘娘的踪影,如有的话希望告知。”

众土地听罢应了一声便轰然而散,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桑鸣看得莫名其妙,不解地问:“他们怎么都走了”

土地婆道:“刚才他们来得匆忙,没有细查,现在回去查清会来告诉我的,上仙不必担心,只要她还在世上,一定会有下落的。”

别无他法,桑鸣只得定下心来与土地婆一起等候音讯。

约过了一个时辰,忽见前方又扬起阵阵浓尘……由远而近……渐渐从尘土中窜出一头人面虎,直驱土地婆面前:“天下准娘娘正在北都城内,不过已被反民之首寅大王擒住,他们诬娘娘是狐狸精,要将她祭天地……”

桑鸣大惊失色,急问:“此事当真。”

人面虎道:“岂敢欺骗上仙,今日午时便要开祭了。”

桑鸣掐指一算离午时只有半个时辰,不由惊出一身冷汗,哪敢再怠慢,当下向土地婆、人面虎道谢,便腾身跃入半空,驾上云头直驱而去。

寅大王在芙蓉面前碰了一鼻子灰后,自知难以打动她的心,几经权衡终于下定决心将其祭天地了事,再不济也能在百姓面前树立一些威信。

连夜调集了人手,搭建了祭台,并放出了风声……这下不得了,一传十,十传百……差不多惊动了整个北都——老百姓笑的也有,哭的也有,得讯后纷纷往城里赶。一时间,北都城空前的闹猛,大街小巷挤满了从四面八方涌来的老百姓,他们都想见见这狐狸精变的祸害是个什么样,又想看看寅大王是怎样三头六臂的英雄。

次日太阳升起时,一座高二丈、宽四丈呈四方形的木结构祭台耸立在北都城的校练场上,台沿四周别有用心地插满了幡旗,远远望去好不壮观,只是那随风飘拂的旗帜纷纷扬扬中多少流露出些许惨烈的气息……

寅大王是押着五花大绑的芙蓉同时出场的,他特意穿上青色八卦袍,头系桃木避邪针,手提佛帚,加上一脸的肃穆,一露面便赢来了善良而愚昧的百姓一片欢呼。

芙蓉被迫跪在台上,面对着成千上万的百姓为自己被推上断头台而欢呼称快——芙蓉的心在滴血,她悲痛欲绝,也羞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一条缝钻下去……

然而一切都顺理成章地进行着,百姓依旧欢声震天,芙蓉也没有钻下地缝,不该插的夺命牌还是插到了她的背上。这时,罕事出现了。

刚才还好好的太阳被陡起的朔云遮住了,而且从天际冒出滚滚乌云,眨眼间便覆盖了整个天空——天色迅速阴沉。

突来的惊变震动了每个人,顿时一片寂静。谁也不敢出声——寅大王也着实吓了一跳,这半年多来,烈日天天高悬,根本不见一丝云丛……今天怎么突然间乌云滚滚,好像要降大雨……莫非!

寅大王心里格登了一下,继而惊喜万分……难道自己误打误撞,眼前这姑娘真是狐狸精所变,杀了她真的会换来太平……他抑制不住心中的狂喜,借着势头高声喊道:“父老乡亲们可听好了,今我寅山替天行道,将这狐狸精斩了祭天地祖先,以赎对天地不恭之罪——大家也看到了,天上已是乌云密布,只要过了午时狐狸精人头落地,大雨马上降临……”

寅大王话没说完,祭台下已是一片沸腾,纷纷跪倒在地,虔诚地祈祷上天早降甘霖。一些年长的老者竟喜昏倒地,长泣不止……

此时芙蓉跪在刀斧手下,心已麻木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冥冥之中听到寅大王公鸭般的嗓音:“时辰已到,开斩。”

不寒而栗的催命鼓四起,响声震天将云集的乌云搅得啸声滚滚……四下里也突起狂风,原本平静的天空一片咆哮……不知真要降雨,还是为芙蓉鸣冤——刀斧手已举起闪亮的大刀,眼看一代天娇要化为乌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黑压压的天空突绽出一道红光,疾如闪电至祭台上倏然而止——红光一退,正是桑鸣。

他一把推开傻了眼的刽子手,解开憔悴不堪的芙蓉娘娘禁不住热泪喷涌而出。

芙蓉起初以为是幻觉,使劲搓了搓眼睛,待确定了面前的一切,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一把抱住桑鸣放声大哭了起来,她这是兴奋,为自己获救兴奋,也为天下气数未尽兴奋……

桑鸣待芙蓉平静下来,才问道:“娘娘,这些奸人竟敢如此大逆不道,我将他们除去罢了。”

芙蓉苦着脸摇了摇头:“天下人本无辜,我芙蓉无能,让百姓受苦受难,本已惭愧不已,岂能再借仙道来制裁,随他去吧!”

可寅大王偏不领情,他以为桑鸣不过是个初得道的小狐狸精,自己手中的桃木剑足以对付,欺心一起撑大了胆子,调起手下数十战将将他俩团团围起,欲来个一网端。

桑鸣见这伙反贼不但不思过,而且得寸进尺竟敢来抓他,不由大怒,提起乾坤棍“霎、霎、霎”一阵旋舞,这下不得了,可怜寅大王手下的好汉沾乾坤棍者腿骨粉碎、脑浆迸流,没碰到乾坤棍者也飞出了几丈路摔在地上。

寅大王离得较远,他一发现不对劲连忙开溜,却不料仍被疾扫的棍风刮中,一步未稳,狼狈地摔了个狗吃屎,战栗着爬起身来,望着桑鸣尖锐的目光,差点想喊爹……

桑鸣知他是个头,是他扰乱了北都的秩序,又哄骗了百姓,而且差点将芙蓉娘娘毁掉,这种败类不除对不起天下百姓,他大吼一声将之举起:“你这反贼,留你不得。”一甩手将寅大王掼在地上,掼在北都百姓面前。这个自称乱世出英雄的算命先生落了这么一个下场,也是死有余辜……

第十七章

除了不可一世的寅大王,祭台下老百姓俱已吓得面如土色,惶恐地望着台上所发生的一切,既不敢喧哗,也不敢退散。

而耐人寻味的是,眨眼间天空滚滚乌云消失得无影无踪,往日骄阳似火的面貌复现眼前。

桑鸣发现芙蓉的表情有些惨淡,同情地催促道:“娘娘,此处非久留之地,还是快些离开的好。”

芙蓉回过神,抱歉一笑,忽又想起一事,开口问道:“原北都府官员可在。”她一连呼唤了数遍,都不见人群中有一丝动静。

桑鸣嚷道:“北都府的官员有没听见,快出来,再不出来待会儿让我桑鸣揪到定撕你个粉碎。”

芙蓉连忙拉住桑鸣,劝道:“桑鸣别急,我只是想找出个贤人来维持北都一方秩序,既然他们无意抛头露面,就不勉强了。”接着她又说道:“天下断水的真正祸首并不是我芙蓉,如果我真能以一死换回水源,眉头也不会皱一下——大难之年‘死去容易,活着难’,我怎么不能体会你们的甘苦。现在我得上天神助,肩负天下兴亡的使命,天机不可泄漏,但有些莫名的流言绯语,是是非非总是不可避免的。天下百姓们睁大眼睛别被愚昧迷惑,立场坚定,拥护皇家,别再受谣言左右。我芙蓉也是个苦命女,绝不会为天下百姓带来祸根,你们也要自珍自强,挺起胸膛与天灾作斗争,相信正义握在人类手中,幸福与平安总有一天会降临的……”

这一席话说得合情合理,引得台下百姓议论纷纷、窃窃私语不停——尽管没有博得阵阵掌声,但这间接的附合和转变的神态使芙蓉的心坦然了……

她最后对桑鸣说的一句话足以代表她的心境:“如果能感化老龙王,求来雨水,芙蓉粉身碎骨,死而无憾!”

巍巍横山似一条被吸干血液的巨龙,趴在悲风瑟瑟地赤地上。

自八易神实施复仇计划以来,横山再也没有安宁过——以致八易神独自一人时不无忧悒地惨叹:我八易神正义在握,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雪耻澄冤,可如今仇没报,自损不少,到底是我八易无能,还是天意如此……

这日午后,八易神前脚刚跨出大门,迎面撞上守山门的老李头,他一脸的慌张。八易神知必有大事,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老李头显然是跑来的,气喘吁吁答道:“桑鸣上山来了。”

八易神心中一凛,到底是来了。可恨的是,这个小桑鸣完全不把自己师徒放在眼里,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像自己家里一样——想起心底就来火,八易神猛一拂袖,喝问道:“这小子现在何处?”

“我们拦他不住,已闯进山门,说……说要找你老呢……”

“无用之物,”八易神为属下的无能感到非常恼火,叱骂了一声头也不回向山门走去。

没走几步,就碰上了桑鸣,他身后还跟着个年轻女子,自然是芙蓉。

桑鸣看到八易神时有点吃惊,他一点也没改变,还是天宫那番打扮。毕竟是长辈,桑鸣朝他拱拱手:“八易神,一向可安好。”

八易神眼皮也不抬:“我道是哪位天神,将我老窝震垮还不够,还想背走不成。”

桑鸣愣了愣,知道八易神在挖苦,而且也从他的语气中探出一股杀气。

这时,闻讯赶来了笑无声、哭无泪、难无破,全拥在八易神身后,大有誓死保卫横山之势。当然芙蓉的出现又犹如一团迷雾洒在他们头上,她是怎么逃脱花无色的手掌那花老四又怎么样了……但是迫于形势,又关系横山声誉,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如何开口,他们眼睛一个比一个睁得大,似乎想从芙蓉的脸上读到一丝奥秘……

场上静了片刻,还是芙蓉这个“外人”先打破凝固的空气:“八易神,适才闯山实在是等的心急,望见谅。”

“你是谁”八易神这才发现她的存在。

“她就是被花老四拐走的芙蓉呀。”难无破悄声解释道。

八易神沉默了一会,缓了口气道:“娘娘不是举求雨大旗了吗!上我横山有何贵干。”

芙蓉口气严肃了:“若不是你横山的人对我三番五次的追杀,如今又抓了我的人——我芙蓉何苦爬你这么高的横山。”

八易神一怔,这才想起闭关前抓来的那两个人,记得当时若不是难无破阻拦,怕早将他们制成药丸了。这一想不由暗自庆幸,自己脚踏天下大地,如与准娘娘过不去,那岂不是大逆不道吗——八易神是耿直之辈,大逆不道之事他还是不会干的。

思想上虽有所转变,但在原则问题上八易神是不会退让的,他目视着芙蓉,沉思着说道:“芙蓉娘娘,我久居天下深受皇恩,对皇家之事虽无能相助,但绝不会干涉。既然今日大家凑到一块了,不妨把话挑明,只要从今往后咱们各走各的路,井水不犯河水,那么我现在就可以表个态,绝不会再碰你们一根毫毛,‘升仙洞’的两个人即可领走。”

芙蓉听出八易神话中意思,但装作不解故意问道:“依八易神之意我该怎么做”

“很简单,把桑鸣留下就可以。”

芙蓉的想法被证实,虽在意料之中,但从八易神口中说出仍让她倒吸了一口冷气,她本能地拒绝了:“不行,除了这个条件外什么都可以答应。”

八易神冷笑道:“这件事没有商量余地,来呀!给我拿下桑鸣,我倒要看看泥神能调教出多大能耐的徒弟。”

“且慢!”没等他们动手,桑鸣走了出来,冷笑道,“话要说明白,不是我桑鸣怕你们,”他停顿了一会,有些低沉地说道,“留下我可以,但必须马上将元坤法师与小不悔还给娘娘……”

芙蓉一把拉住桑鸣,瞪目喝道:“你疯了,他们会折磨你的,罢了,你留下我也陪你留下算了。”

桑鸣叹了口气:“娘娘,求雨大业迫在眉捷,你带了元坤法师与小不悔先行一步,我与八易神之间有些瓜葛能说得清,处理好马上来找你们。绝不食言。”

八易神点点头,似乎十分高兴:“好,爽快,不愧是泥神的徒弟。”又转声吩咐:“去把人带来。”

难无破说道:“升仙洞一直由张管事照料,由他带来便可以了。”

张一清看了看哭无泪,可哭无泪理也不理。不由心中犯了嘀咕,这倒霉事肯定要推到我头上了,一想到这层,脚都软了——难道自己也会成为已夭折童子军的第二个陪葬品……

从山门到升仙洞只有数里路,来回一趟半个时辰足够。

可这半个时辰对哭无泪来说太快了,因他已从张一清摇晃的脚步声中听到了自己在横山事业的丧钟。

整个事件他虽然彻头彻尾是个受害者,而且他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八易神的事业,至少到目前为止。然而忠心是无形的,错误是有形的……元坤法师这个祸端一旦爆发,特别是此时此刻爆发,那一定会将自己炸得体无完肤——哭无泪一阵后怕,他寻思着对策,也希望能出现奇迹……

奇迹并没有出现,张一清是用慢得不能再慢的速度才将小不悔带到众人面前。

芙蓉抱住小不悔的第一感觉就发现少了什么,还是桑鸣先问:“元坤法师呢,他怎么没来”

八易神不知道有什么法师,但从桑鸣的神态语气看出似乎也不是故弄玄乎,他用眼神问了难无破。

难无破点了点头:“是有一个法师与小尼姑一起关在升仙洞。”

八易神此时还没往严重的地方想,他还怪属下办事不力,或是弄丢了或是一时找不到或是法师架子大带不来……

“张一清,”八易神猛然一声断喝,“你当什么管事,把人家法师弄到哪里去了,马上找来,否则惟你是问。”

张一清早已吓得面如土色,他从八易神训斥的份量已料到该死的元坤法师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但他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左也不是,右也不能,夹在中间两头都得罪不起……

也就是这些反常,难无破立刻清楚了内在的蹊跷,没等张一清把话说出来,难无破有目的地接过话头:“张管事,元坤法师是天下国师,娘娘的重臣,如把他弄丢了你十个张一清也担当不起!”

猛然间,张一清意识到自己成了焦点,似乎自己真成了谋害元坤法师的罪魁祸首。到此时,才明白哭无泪纯粹是在利用自己,而自己还要无缘无故为他背黑锅,太冤了,“其实……其实元坤法师已被压死在对面山下了,不是……不是我干的,是……是……”

张一清喉咙里的话还没说出来,哭无泪见情形不对,一步冲了上来,掐住喉管恶狠狠地喝道:“叫你说你就快说,吞吞吐吐磨蹭什么,想陷害别人吗……”

哭无泪此举太傻了,他以为掐死张一清就可以刷白自己,但他没料到这样做等于此地无银三百两。难无破大怒,劈手把张一清救了出来,不无揶揄地说道:“何必相煎太急。”

八易神勃然大怒,没想到哭无泪当着外人的面竟这样有失体统——太丢脸了。他拖过奄奄一息的张一清厉声问道:“是谁干的,你说清楚。”

张一清快断气时才决定供出:“是……是哭二哥……”一句话没说完头一歪魂归西天了。八易神想施救可惜慢了一步,不过所幸他临终说的半句话众人都听见了。

很出乎众人的意料,八易神表情并没有多大的变化,他用平静得不能平静的口气说道:“无泪,你终于出手了,你让我如何向天下交代”

这句话恐怕只有哭无泪能拈出其中的份量,他望着八易神的脸色,仿佛突然掉进冰窟窿——凉透了。

物极必反,一个人的意志也是如此。当哭无泪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处境时,他的心态由正面的最消极迅速转化到反面的顶峰——他突然挺出身与八易神面对面极为爽快地承认道:“元坤法师是我干掉的,因为他坏了我的大事,他将我雄心勃勃的计划毁于一旦,他罪有应得。”

哭无泪从罪恶源里滋发出猖狂的气焰激怒了芙蓉与小不悔,她俩泣不成声,冲上前去欲与他拼命,桑鸣及时拉住了她们,避免哭无泪狗急跳墙造成无谓的伤害。

八易神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无泪,你瞒着我干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我可以不管,但你今天必须给芙蓉娘娘一个说法。”

哭无泪干脆破罐子破摔,放肆地狂笑道:“八易神,跟你出生入死数千年,从天上到天下,哪一点对不起你了。今天就为这点鸡毛蒜皮要把我往死里整——其实我心里清楚,你们对我早有成见,恨不得我早死,怪不得上次我被这臭小子折断了手,你们谁也不同情我……”

难无破听不下去了:“二哥,你说哪儿去了,岔这么远干吗”

哭无泪一听难无破的话更加火上加油,手指着他厉声训斥:“难无破,你别自以为聪明,爬到我头上占便宜,告诉你,把我惹火了,我可……”

“你欲怎样,好!你翅膀长硬了,羽毛丰满了,谁也管不了你,你想想清楚再说。”八易神气得浑身发抖,他突然意识到当初收哭无泪为徒本身就是个错误……

可惜,哭无泪还是不知轻重地回敬了一句:“八易神,别以为你身为师父就可以处处凌驾在我头上,你也不想想,要不是为了你,我现在正躺在天河里洗澡,才不会搞得这么落魄。”

这句话是八易神认为最伤他心的话,也是他最终痛下决心的砝码。他一阵冷笑,周围的空气似乎凝固了——也就这么个笑声,笑无声、难无破却听出了不祥之兆。出于本能,他俩心头略生惶恐,但又不知什么原因,他俩均不想采取任何措施……

八易神目视着前方,幽怨地说:“无泪,你太令我失望了,当初收留你时本发现你有刚愎自用心胸狭窄的孤僻怪性,我力图想改变,但我失败了。你如此草菅人命违逆师意,自作主张,迟早会害了你自己……你走吧,寻一个能容你的地方永远也别回来。”

八易神作此决定,大出众人意料,就连哭无泪也没料到会如此绝情。他心中虽愤愤不平,但也无奈,遂收拾行装并带上残余的数十小童子踏出横山准备另起炉灶。

哭无泪的下场合该他自作自受,本也应吸取教训好生修行多积善果早日感化上苍,以达二度得道升天。可遗憾的是哭无泪非但不认识自己的错,反而将过失化为冤恨全推在横山师门头上,以致私心越来越重,直至在罪恶的泥潭中越陷越深,无力自拔……

为了元坤法师一条命,死了一个张一清,赶了一个哭无泪。

横山的态度芙蓉不但满意,而且还感到一丝内疚,至此她对八易神的感觉有了质的转变,当然抛开桑鸣问题的前提下。

小不悔经此一劫老实多了,也许是成熟了,她拉了拉奉若神明的桑鸣悄声问道:“元坤法师还能救出来吗”

桑鸣点点头问难无破:“法师压在哪个位置?”

难无破面露难色:“不瞒桑鸣,确实不知此事,更不知他压在哪座山下。”

桑鸣心急之下欲将对面的绵绵群山全部掀翻,以找出元坤法师。

难无破连忙阻止,并劝道:“万万使不得也,对面群山接天连地,延绵万里,内藏生灵无数,若要掀翻势必惊天动地,造成无数生灵涂炭,弊大于利也。”

芙蓉起先也希望桑鸣发神功救出元坤法师,可听到这层厉害关系,神经绷紧了,权衡利弊不得不忍痛阻止了桑鸣。

桑鸣本以为自己经三千年苦劫,此次重复天下应是所向披靡,直抵龙池山,但没想到还有难倒自己的事——他内疚地低下头,悲愤不已,既悲别人,也悲自己……

芙蓉扶住桑鸣,沉思着道:“元坤法师也许命该如此,虽去得悲惨,但倒也壮烈。他是第一个为求雨大业牺牲的人,死得比横山还重,不枉他的一世英名。”边说着朝对面群山跪了下去,桑鸣、小不悔跟着跪在地上齐声祭奠了元坤法师,以平心中愧意。

祭奠完后,桑鸣再次催促芙蓉上路。

芙蓉无奈,只得带上小不悔辞别众人下了横山。

桑鸣强忍心中不快送走了芙蓉俩,直到看不见影子才长叹一声,转过身问道:“八易神,娘娘已经走了,我也留下了,你意欲何为明说吧。”

八易神肃穆着脸,显然还没从哭无泪事件的阴影中走出,盯了桑鸣好一阵才悠悠说道:“桑鸣,希人的事与你并没关系,其实你也没有必要卷进来,你要走也很简单,只要将希人引出来或者说出他的行踪……”

桑鸣早料到这些伎俩,他毫不客气地打断八易神话头:“这做不到,我身负保护娘娘大驾的使命,你与我师父之间的恩怨别缠住我……”

八易神瞪了眼,冷笑道:“你的意思是不与我合作”

“凡涉及师父的事,无可奉告。”

桑鸣说得斩钉截铁。八易神难堪了,他抽搐着脸上肌肉——突然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而且还笑得很灿烂很轻松:“既如此,那我们赌一把如何,你若赢了,我立即放你走,从今往后绝不再找你。不过你若输了,得无条件答应我刚才的要求。”

这话说得笑眯眯,但在桑鸣看来这是笑里藏刀——内中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但桑鸣也没往最坏的地方想,而且他自忖凭自己三千年的阴阳绝学不怕八易神玩弄伎俩,这样一想心里十分坦然,爽快地答道:“说话算话”

“我八易也算你的师辈,难道会骗你不成。”看到桑鸣点头应允,八易神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奸笑,随即招过笑无声、难无破两个仅存的弟子耳语了一番,两弟子领命而去。

桑鸣觉得不对劲,正欲发问。

八易神说道:“今日天色已晚,明日一早开赌,你先息上一夜如何”

桑鸣不耐烦回道:“夕阳刚落,余光足够,若不然烦请太阳神出来照一下也无妨,为何要等到明日浪费光阴!”

八易神摇头道:“赌局布置复杂,他们已去准备,最快也要明天凌晨,何必在乎这一夜呢。”

桑鸣无奈,只得跟八易神走,转了两个弯到了一座小单房,八易神又吩咐了几句径自离去。

这间小单房一门一窗,大不过斗——名符其实的寒舍也,对这些桑鸣也未多想,苦笑一声走了进去,老老实实找了个地方想休整一下,明日好对付事关师父命运的赌阵。

……没多大会儿,忽然一阵“嗦嗦”响声将已迷糊的桑鸣惊醒,四下一望并没发现什么异物。正疑惑着,忽感到吸气吐气间从喉口至丹田压抑得很。

桑鸣这才发现屋子变小了,原先的门窗不见了——他不由倒吸一口冷气:中八易疙瘩计了,这石头怎么如此歹毒……

然而没容他多想,屋外起了火光。桑鸣大急,使开手脚竭力挣扎,哪知这鸟屋一遇火却变软了,软得粘乎乎,手脚碰上粘乎得很,更施不开手脚。

恰在此时,传来八易神兴灾乐祸的笑声:“桑鸣,你快将希人行踪说出来,否则,我的‘降魔胶屋’永远送给你了,它会胶入肌肤,腐蚀至骨髓……你纵有翻天之功也救不了自己……”

桑鸣闻言,气得心肺欲炸,拼命又是一通折腾,果然越挣扎越不能动弹。原来这鸟屋里外一应物件全是胶做的……他的手、脚与躯体几乎粘成一团……全身麻、烫难忍……桑鸣无奈,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厉声喝道:“八易疙瘩,你枉有仙家修为,我看在师父脸上与你客气,你就玩得下这等伎俩……待我出来,非扫了你横山不可……”

对桑鸣的“危言”八易神根本不当回事,因为他太自信自己设计的软磨硬攻计划,此时他正忙碌着加大柴火狂烧,一边烧一边吆喝道:“桑鸣,给你三天时间考虑,否则让你永世不能翻身。”说罢又叮嘱笑无声、难无破:“你俩在此好生看管,‘降魔胶屋’遇火会生瘅气侵袭对方体内,使之乏力,并还会生出胶体粘住对方使之不能动弹,不过这小子修为极强毅力又好,我怕凭此还诈不出他口中话。我得去西天一趟。”

就这样,桑鸣在‘降魔胶屋’里被烟熏、被火烤……慢慢地无力挣扎了……所幸已修得真身,虽痛苦难熬但不至于伤身,迷糊之际曾想到云丝帽,但不幸的是嘴也给该死的胶粘牢了,别说喊,就是哼也哼不出来了……

第十七章

除了不可一世的寅大王,祭台下老百姓俱已吓得面如土色,惶恐地望着台上所发生的一切,既不敢喧哗,也不敢退散。

而耐人寻味的是,眨眼间天空滚滚乌云消失得无影无踪,往日骄阳似火的面貌复现眼前。

桑鸣发现芙蓉的表情有些惨淡,同情地催促道:“娘娘,此处非久留之地,还是快些离开的好。”

芙蓉回过神,抱歉一笑,忽又想起一事,开口问道:“原北都府官员可在。”她一连呼唤了数遍,都不见人群中有一丝动静。

桑鸣嚷道:“北都府的官员有没听见,快出来,再不出来待会儿让我桑鸣揪到定撕你个粉碎。”

芙蓉连忙拉住桑鸣,劝道:“桑鸣别急,我只是想找出个贤人来维持北都一方秩序,既然他们无意抛头露面,就不勉强了。”接着她又说道:“天下断水的真正祸首并不是我芙蓉,如果我真能以一死换回水源,眉头也不会皱一下——大难之年‘死去容易,活着难’,我怎么不能体会你们的甘苦。现在我得上天神助,肩负天下兴亡的使命,天机不可泄漏,但有些莫名的流言绯语,是是非非总是不可避免的。天下百姓们睁大眼睛别被愚昧迷惑,立场坚定,拥护皇家,别再受谣言左右。我芙蓉也是个苦命女,绝不会为天下百姓带来祸根,你们也要自珍自强,挺起胸膛与天灾作斗争,相信正义握在人类手中,幸福与平安总有一天会降临的……”

这一席话说得合情合理,引得台下百姓议论纷纷、窃窃私语不停——尽管没有博得阵阵掌声,但这间接的附合和转变的神态使芙蓉的心坦然了……

她最后对桑鸣说的一句话足以代表她的心境:“如果能感化老龙王,求来雨水,芙蓉粉身碎骨,死而无憾!”

巍巍横山似一条被吸干血液的巨龙,趴在悲风瑟瑟地赤地上。

自八易神实施复仇计划以来,横山再也没有安宁过——以致八易神独自一人时不无忧悒地惨叹:我八易神正义在握,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雪耻澄冤,可如今仇没报,自损不少,到底是我八易无能,还是天意如此……

这日午后,八易神前脚刚跨出大门,迎面撞上守山门的老李头,他一脸的慌张。八易神知必有大事,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老李头显然是跑来的,气喘吁吁答道:“桑鸣上山来了。”

八易神心中一凛,到底是来了。可恨的是,这个小桑鸣完全不把自己师徒放在眼里,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像自己家里一样——想起心底就来火,八易神猛一拂袖,喝问道:“这小子现在何处?”

“我们拦他不住,已闯进山门,说……说要找你老呢……”

“无用之物,”八易神为属下的无能感到非常恼火,叱骂了一声头也不回向山门走去。

没走几步,就碰上了桑鸣,他身后还跟着个年轻女子,自然是芙蓉。

桑鸣看到八易神时有点吃惊,他一点也没改变,还是天宫那番打扮。毕竟是长辈,桑鸣朝他拱拱手:“八易神,一向可安好。”

八易神眼皮也不抬:“我道是哪位天神,将我老窝震垮还不够,还想背走不成。”

桑鸣愣了愣,知道八易神在挖苦,而且也从他的语气中探出一股杀气。

这时,闻讯赶来了笑无声、哭无泪、难无破,全拥在八易神身后,大有誓死保卫横山之势。当然芙蓉的出现又犹如一团迷雾洒在他们头上,她是怎么逃脱花无色的手掌那花老四又怎么样了……但是迫于形势,又关系横山声誉,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如何开口,他们眼睛一个比一个睁得大,似乎想从芙蓉的脸上读到一丝奥秘……

场上静了片刻,还是芙蓉这个“外人”先打破凝固的空气:“八易神,适才闯山实在是等的心急,望见谅。”

“你是谁”八易神这才发现她的存在。

“她就是被花老四拐走的芙蓉呀。”难无破悄声解释道。

八易神沉默了一会,缓了口气道:“娘娘不是举求雨大旗了吗!上我横山有何贵干。”

芙蓉口气严肃了:“若不是你横山的人对我三番五次的追杀,如今又抓了我的人——我芙蓉何苦爬你这么高的横山。”

八易神一怔,这才想起闭关前抓来的那两个人,记得当时若不是难无破阻拦,怕早将他们制成药丸了。这一想不由暗自庆幸,自己脚踏天下大地,如与准娘娘过不去,那岂不是大逆不道吗——八易神是耿直之辈,大逆不道之事他还是不会干的。

思想上虽有所转变,但在原则问题上八易神是不会退让的,他目视着芙蓉,沉思着说道:“芙蓉娘娘,我久居天下深受皇恩,对皇家之事虽无能相助,但绝不会干涉。既然今日大家凑到一块了,不妨把话挑明,只要从今往后咱们各走各的路,井水不犯河水,那么我现在就可以表个态,绝不会再碰你们一根毫毛,‘升仙洞’的两个人即可领走。”

芙蓉听出八易神话中意思,但装作不解故意问道:“依八易神之意我该怎么做”

“很简单,把桑鸣留下就可以。”

芙蓉的想法被证实,虽在意料之中,但从八易神口中说出仍让她倒吸了一口冷气,她本能地拒绝了:“不行,除了这个条件外什么都可以答应。”

八易神冷笑道:“这件事没有商量余地,来呀!给我拿下桑鸣,我倒要看看泥神能调教出多大能耐的徒弟。”

“且慢!”没等他们动手,桑鸣走了出来,冷笑道,“话要说明白,不是我桑鸣怕你们,”他停顿了一会,有些低沉地说道,“留下我可以,但必须马上将元坤法师与小不悔还给娘娘……”

芙蓉一把拉住桑鸣,瞪目喝道:“你疯了,他们会折磨你的,罢了,你留下我也陪你留下算了。”

桑鸣叹了口气:“娘娘,求雨大业迫在眉捷,你带了元坤法师与小不悔先行一步,我与八易神之间有些瓜葛能说得清,处理好马上来找你们。绝不食言。”

八易神点点头,似乎十分高兴:“好,爽快,不愧是泥神的徒弟。”又转声吩咐:“去把人带来。”

难无破说道:“升仙洞一直由张管事照料,由他带来便可以了。”

张一清看了看哭无泪,可哭无泪理也不理。不由心中犯了嘀咕,这倒霉事肯定要推到我头上了,一想到这层,脚都软了——难道自己也会成为已夭折童子军的第二个陪葬品……

从山门到升仙洞只有数里路,来回一趟半个时辰足够。

可这半个时辰对哭无泪来说太快了,因他已从张一清摇晃的脚步声中听到了自己在横山事业的丧钟。

整个事件他虽然彻头彻尾是个受害者,而且他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八易神的事业,至少到目前为止。然而忠心是无形的,错误是有形的……元坤法师这个祸端一旦爆发,特别是此时此刻爆发,那一定会将自己炸得体无完肤——哭无泪一阵后怕,他寻思着对策,也希望能出现奇迹……

奇迹并没有出现,张一清是用慢得不能再慢的速度才将小不悔带到众人面前。

芙蓉抱住小不悔的第一感觉就发现少了什么,还是桑鸣先问:“元坤法师呢,他怎么没来”

八易神不知道有什么法师,但从桑鸣的神态语气看出似乎也不是故弄玄乎,他用眼神问了难无破。

难无破点了点头:“是有一个法师与小尼姑一起关在升仙洞。”

八易神此时还没往严重的地方想,他还怪属下办事不力,或是弄丢了或是一时找不到或是法师架子大带不来……

“张一清,”八易神猛然一声断喝,“你当什么管事,把人家法师弄到哪里去了,马上找来,否则惟你是问。”

张一清早已吓得面如土色,他从八易神训斥的份量已料到该死的元坤法师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但他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左也不是,右也不能,夹在中间两头都得罪不起……

也就是这些反常,难无破立刻清楚了内在的蹊跷,没等张一清把话说出来,难无破有目的地接过话头:“张管事,元坤法师是天下国师,娘娘的重臣,如把他弄丢了你十个张一清也担当不起!”

猛然间,张一清意识到自己成了焦点,似乎自己真成了谋害元坤法师的罪魁祸首。到此时,才明白哭无泪纯粹是在利用自己,而自己还要无缘无故为他背黑锅,太冤了,“其实……其实元坤法师已被压死在对面山下了,不是……不是我干的,是……是……”

张一清喉咙里的话还没说出来,哭无泪见情形不对,一步冲了上来,掐住喉管恶狠狠地喝道:“叫你说你就快说,吞吞吐吐磨蹭什么,想陷害别人吗……”

哭无泪此举太傻了,他以为掐死张一清就可以刷白自己,但他没料到这样做等于此地无银三百两。难无破大怒,劈手把张一清救了出来,不无揶揄地说道:“何必相煎太急。”

八易神勃然大怒,没想到哭无泪当着外人的面竟这样有失体统——太丢脸了。他拖过奄奄一息的张一清厉声问道:“是谁干的,你说清楚。”

张一清快断气时才决定供出:“是……是哭二哥……”一句话没说完头一歪魂归西天了。八易神想施救可惜慢了一步,不过所幸他临终说的半句话众人都听见了。

很出乎众人的意料,八易神表情并没有多大的变化,他用平静得不能平静的口气说道:“无泪,你终于出手了,你让我如何向天下交代”

这句话恐怕只有哭无泪能拈出其中的份量,他望着八易神的脸色,仿佛突然掉进冰窟窿——凉透了。

物极必反,一个人的意志也是如此。当哭无泪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处境时,他的心态由正面的最消极迅速转化到反面的顶峰——他突然挺出身与八易神面对面极为爽快地承认道:“元坤法师是我干掉的,因为他坏了我的大事,他将我雄心勃勃的计划毁于一旦,他罪有应得。”

哭无泪从罪恶源里滋发出猖狂的气焰激怒了芙蓉与小不悔,她俩泣不成声,冲上前去欲与他拼命,桑鸣及时拉住了她们,避免哭无泪狗急跳墙造成无谓的伤害。

八易神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无泪,你瞒着我干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我可以不管,但你今天必须给芙蓉娘娘一个说法。”

哭无泪干脆破罐子破摔,放肆地狂笑道:“八易神,跟你出生入死数千年,从天上到天下,哪一点对不起你了。今天就为这点鸡毛蒜皮要把我往死里整——其实我心里清楚,你们对我早有成见,恨不得我早死,怪不得上次我被这臭小子折断了手,你们谁也不同情我……”

难无破听不下去了:“二哥,你说哪儿去了,岔这么远干吗”

哭无泪一听难无破的话更加火上加油,手指着他厉声训斥:“难无破,你别自以为聪明,爬到我头上占便宜,告诉你,把我惹火了,我可……”

“你欲怎样,好!你翅膀长硬了,羽毛丰满了,谁也管不了你,你想想清楚再说。”八易神气得浑身发抖,他突然意识到当初收哭无泪为徒本身就是个错误……

可惜,哭无泪还是不知轻重地回敬了一句:“八易神,别以为你身为师父就可以处处凌驾在我头上,你也不想想,要不是为了你,我现在正躺在天河里洗澡,才不会搞得这么落魄。”

这句话是八易神认为最伤他心的话,也是他最终痛下决心的砝码。他一阵冷笑,周围的空气似乎凝固了——也就这么个笑声,笑无声、难无破却听出了不祥之兆。出于本能,他俩心头略生惶恐,但又不知什么原因,他俩均不想采取任何措施……

八易神目视着前方,幽怨地说:“无泪,你太令我失望了,当初收留你时本发现你有刚愎自用心胸狭窄的孤僻怪性,我力图想改变,但我失败了。你如此草菅人命违逆师意,自作主张,迟早会害了你自己……你走吧,寻一个能容你的地方永远也别回来。”

八易神作此决定,大出众人意料,就连哭无泪也没料到会如此绝情。他心中虽愤愤不平,但也无奈,遂收拾行装并带上残余的数十小童子踏出横山准备另起炉灶。

哭无泪的下场合该他自作自受,本也应吸取教训好生修行多积善果早日感化上苍,以达二度得道升天。可遗憾的是哭无泪非但不认识自己的错,反而将过失化为冤恨全推在横山师门头上,以致私心越来越重,直至在罪恶的泥潭中越陷越深,无力自拔……

为了元坤法师一条命,死了一个张一清,赶了一个哭无泪。

横山的态度芙蓉不但满意,而且还感到一丝内疚,至此她对八易神的感觉有了质的转变,当然抛开桑鸣问题的前提下。

小不悔经此一劫老实多了,也许是成熟了,她拉了拉奉若神明的桑鸣悄声问道:“元坤法师还能救出来吗”

桑鸣点点头问难无破:“法师压在哪个位置?”

难无破面露难色:“不瞒桑鸣,确实不知此事,更不知他压在哪座山下。”

桑鸣心急之下欲将对面的绵绵群山全部掀翻,以找出元坤法师。

难无破连忙阻止,并劝道:“万万使不得也,对面群山接天连地,延绵万里,内藏生灵无数,若要掀翻势必惊天动地,造成无数生灵涂炭,弊大于利也。”

芙蓉起先也希望桑鸣发神功救出元坤法师,可听到这层厉害关系,神经绷紧了,权衡利弊不得不忍痛阻止了桑鸣。

桑鸣本以为自己经三千年苦劫,此次重复天下应是所向披靡,直抵龙池山,但没想到还有难倒自己的事——他内疚地低下头,悲愤不已,既悲别人,也悲自己……

芙蓉扶住桑鸣,沉思着道:“元坤法师也许命该如此,虽去得悲惨,但倒也壮烈。他是第一个为求雨大业牺牲的人,死得比横山还重,不枉他的一世英名。”边说着朝对面群山跪了下去,桑鸣、小不悔跟着跪在地上齐声祭奠了元坤法师,以平心中愧意。

祭奠完后,桑鸣再次催促芙蓉上路。

芙蓉无奈,只得带上小不悔辞别众人下了横山。

桑鸣强忍心中不快送走了芙蓉俩,直到看不见影子才长叹一声,转过身问道:“八易神,娘娘已经走了,我也留下了,你意欲何为明说吧。”

八易神肃穆着脸,显然还没从哭无泪事件的阴影中走出,盯了桑鸣好一阵才悠悠说道:“桑鸣,希人的事与你并没关系,其实你也没有必要卷进来,你要走也很简单,只要将希人引出来或者说出他的行踪……”

桑鸣早料到这些伎俩,他毫不客气地打断八易神话头:“这做不到,我身负保护娘娘大驾的使命,你与我师父之间的恩怨别缠住我……”

八易神瞪了眼,冷笑道:“你的意思是不与我合作”

“凡涉及师父的事,无可奉告。”

桑鸣说得斩钉截铁。八易神难堪了,他抽搐着脸上肌肉——突然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而且还笑得很灿烂很轻松:“既如此,那我们赌一把如何,你若赢了,我立即放你走,从今往后绝不再找你。不过你若输了,得无条件答应我刚才的要求。”

这话说得笑眯眯,但在桑鸣看来这是笑里藏刀——内中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但桑鸣也没往最坏的地方想,而且他自忖凭自己三千年的阴阳绝学不怕八易神玩弄伎俩,这样一想心里十分坦然,爽快地答道:“说话算话”

“我八易也算你的师辈,难道会骗你不成。”看到桑鸣点头应允,八易神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奸笑,随即招过笑无声、难无破两个仅存的弟子耳语了一番,两弟子领命而去。

桑鸣觉得不对劲,正欲发问。

八易神说道:“今日天色已晚,明日一早开赌,你先息上一夜如何”

桑鸣不耐烦回道:“夕阳刚落,余光足够,若不然烦请太阳神出来照一下也无妨,为何要等到明日浪费光阴!”

八易神摇头道:“赌局布置复杂,他们已去准备,最快也要明天凌晨,何必在乎这一夜呢。”

桑鸣无奈,只得跟八易神走,转了两个弯到了一座小单房,八易神又吩咐了几句径自离去。

这间小单房一门一窗,大不过斗——名符其实的寒舍也,对这些桑鸣也未多想,苦笑一声走了进去,老老实实找了个地方想休整一下,明日好对付事关师父命运的赌阵。

……没多大会儿,忽然一阵“嗦嗦”响声将已迷糊的桑鸣惊醒,四下一望并没发现什么异物。正疑惑着,忽感到吸气吐气间从喉口至丹田压抑得很。

桑鸣这才发现屋子变小了,原先的门窗不见了——他不由倒吸一口冷气:中八易疙瘩计了,这石头怎么如此歹毒……

然而没容他多想,屋外起了火光。桑鸣大急,使开手脚竭力挣扎,哪知这鸟屋一遇火却变软了,软得粘乎乎,手脚碰上粘乎得很,更施不开手脚。

恰在此时,传来八易神兴灾乐祸的笑声:“桑鸣,你快将希人行踪说出来,否则,我的‘降魔胶屋’永远送给你了,它会胶入肌肤,腐蚀至骨髓……你纵有翻天之功也救不了自己……”

桑鸣闻言,气得心肺欲炸,拼命又是一通折腾,果然越挣扎越不能动弹。原来这鸟屋里外一应物件全是胶做的……他的手、脚与躯体几乎粘成一团……全身麻、烫难忍……桑鸣无奈,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厉声喝道:“八易疙瘩,你枉有仙家修为,我看在师父脸上与你客气,你就玩得下这等伎俩……待我出来,非扫了你横山不可……”

对桑鸣的“危言”八易神根本不当回事,因为他太自信自己设计的软磨硬攻计划,此时他正忙碌着加大柴火狂烧,一边烧一边吆喝道:“桑鸣,给你三天时间考虑,否则让你永世不能翻身。”说罢又叮嘱笑无声、难无破:“你俩在此好生看管,‘降魔胶屋’遇火会生瘅气侵袭对方体内,使之乏力,并还会生出胶体粘住对方使之不能动弹,不过这小子修为极强毅力又好,我怕凭此还诈不出他口中话。我得去西天一趟。”

就这样,桑鸣在‘降魔胶屋’里被烟熏、被火烤……慢慢地无力挣扎了……所幸已修得真身,虽痛苦难熬但不至于伤身,迷糊之际曾想到云丝帽,但不幸的是嘴也给该死的胶粘牢了,别说喊,就是哼也哼不出来了……

第十八章

八易神的脸孔够大的,阎罗君不但给了一瓶禁药——“酥心散”,而且连西天自制的“囚妖瓮”也借了他一只。

回到横山已是第三天头上,八易神一见到笑、难二徒就打探有没有消息。他俩苦笑着摇了摇头:“动静也没有,怕是烧死了……”

八易神不信,从袖中掏出“酥心散”撒到了“降魔胶屋”上。可别小看酥心散,它可大有名堂,当年西天有一些厉鬼、奸鬼,又霸又滑的手段使阎罗君大为头痛,并从他手中滑脱了不少厉鬼奸鬼的罪责,此事非同小可,关系西天稳定,一些受屈者自然不满,纷纷上诉,最后惊动了玉皇大帝,他老人家专遣天宫药圣为其特制了“酥心散”。这东西帮了阎罗君大忙,有了它,遇上刁鬼只要散发出其气味就足可摧垮对方的防线。

“酥心散”洒在降魔胶屋上,直接渗透到桑鸣体内,桑鸣本来就是浑浑噩噩似梦非梦地迷糊着,可这“酥心散”犹如万支钢针“嗖”的一下全刺入心口。顿时,疼、麻、痒、胀、酸、辣、苦……上千种无以形容的怪味袭上脑门,而每一种味道都足以震撼心肺……

桑鸣想睁开眼睛,可惜再怎么努力,都不知眼睛躲到什么地方去了,徒劳地折腾一阵,不禁心底哀鸣:难道天要亡我……

更甚的折磨还在后面,酥心散在体内慢慢膨胀了,他只觉得肚内翻江倒海,内脏焚烧……其感觉不如死了的好——桑鸣狂呼悲咽,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就在桑鸣生不如死的难忍时刻,八易神又狂叫了:“桑鸣,味道怎么样,不好受吧,你这又是何苦呢。还是招了吧,少受些冤枉罪……”

桑鸣听觉还是有的,他想开口大骂,无奈吐不出一个字。

八易神还不相信这么快就蔫了,他还以为酥心散效果不好,制不服桑鸣,索性又撒了些,可全部撒光仍不见任何反应。八易神忍不住了:“好你个臭小子,你想闭口不说,没那么容易。你如今捏在我的手心里,我让你死,你不得不死,我让你活,你才可以活。”又嘱咐笑、难:“加大火力,再烧他三天三夜,看他到底熬不熬得住。”

笑无声、难无破虽于心不忍,但亦无奈,调遣人马搜遍横山能烧之物,全投入熊熊大火中又烧了三天三夜……

第四天头上,八易神再没耐心了,下令停火,并拔出了滋滋冒着黑烟已成球状的降魔胶屋——嘶哑着嗓子问道:“臭小子,我最后一次问你,你到底想不想再见天日”

笑无声擦了擦额头汗水,不无忧悒地说道:“说不定早成人干了,哪还能说话。”

八易神依然不泄气,恨恨地道:“不说话必是诈的,臭小子仙胎仙骨,区区一把茅草火怎能伤他筋骨。”

难无破有点听不下去,有意无意地自语:“此番将他烧成这样,不吭一声,倒也够坚强的。”

八易神哼道:“跟希人一个德性,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这时也料到桑鸣定是体无完肤,行动不便了,但这对他无关紧要,他只需要他口中的话:“臭小子,你再不开口,可就没机会了。”

难无破忽听出话中的杀气,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师父,桑鸣好歹也是娘娘的保护神,如此对待恐怕不妥。要不干脆放了他,我们再从另外途径寻查希人神与拉巴。”

难无破此时泼这冷水,把八易神惹火了,他冷笑道:“无破,对敌人可不能发恻隐之心,这桑鸣已与我们结下冤仇,如果放了他,就是放虎归山,纵是日后不计较焚烧之灾,那将来与希人决斗时他会不插手吗这件事你们别多说了,我自有安排。”

笑、难听得目瞪口呆,只有眼睁睁地看着八易神掏出从西天借来的“囚妖瓮”,揭开盖,念起咒语作起法,将裹着桑鸣的“降魔胶屋”装了出去。

他封死瓮盖,对二徒说道:“桑鸣誓不合作,我也无法姑息。烦你俩将这瓮送往西天交给阎罗君,就说瓮中降了一妖,交他好生保管。”

难无破抢先接瓮在手。八易神放手时还叮嘱:“瓮已合拢,已断绝乾坤内外罡气,切不可揭开,否则前功尽弃要惹大祸。”

笑无声、难无破领命辞别八易神直奔而去。到了西天,打着八易神的招牌非常顺利见到了阎罗君,这鬼王外形狰狞但说话倒也客气,得知他俩来意后哈哈大笑:“我道八易神不会还我了,过了这些年还记得此等小事。”

笑、难惊道:“师父不过借了数天而已,哪来的这么多年”

阎罗君道:“西天与天下轮回时速不同,天下一日而西天就是一年。”

笑、难闻言大悟,又说道:“师父令我俩将这只囚了妖的瓮让你好生保管。”

阎罗君瞄了一眼:“哼!八易神死磨烂缠拿走这只‘囚妖瓮’,天下哪来这等厉害妖魔值得动用西天宝物镇压,里面囚了什么货色”

笑、难相视一望,难无破不言,笑无声支吾答道:“囚……囚了……一个犯我横山的小妖。”

阎罗君叹道:“这小妖倒也可恶,怎能与八易神作对。不过八易神也狠,小妖得道不易,些许小错训斥一番罢了,犯不上关进‘囚妖瓮’断送了他!”转而又道:“既然送来了,总不能让两位为难,我带你到所罗洞去存放,那里都是无期的。”说着便迈步而走。

笑、难连忙跟上,避过无数奇形怪异邋塌之物,跨过流沙涧,越过万丈悬崖,沿着崎岖山路到了一个阴森森的山洞,只见洞门上方赫然写着“所罗洞”三个红底字。

洞前两个提枪弄棒的小鬼僮见了阎罗君连忙打开洞门,洞中黑暗无比,开门之际一股袭人的阴气伴随深啸声喷涌而出……笑、难见多识广,但初见这摄人心魄的鬼门关也不由倒吸一口冷气,怔怔肃立不敢言语……

阎罗君也未进洞,喝了一声:“所罗洞主何在”

话音一落,从洞中缠绕袅袅的阴雾中现出一物,近至眼前才发现是条人面大腹蛇。他见了阎罗君连连颌首:“不知君来,失礼,失礼。”

阎罗君道:“天下一隐居神仙,降住一妖无处存放,找我帮忙,我想还是寄在你所罗洞安宁些。”

人面蛇身的所罗洞主说道:“合该巧了,我所罗洞已收伏天地妖魔、厉鬼共计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再加一个刚凑一万。君与我创洞时曾说储量一万,如今已满,合该我的功绩,君不能忘功。”

阎罗君皱眉小声道:“外人面前如此计较,岂不让我难堪。”又朝笑、难陪笑:“将那‘囚妖瓮’给所罗洞主,他会放置停当的。”

笑、难连忙应允,难无破为桑鸣不平,不忍见死不救,壮胆在送交“囚妖瓮”一刹那狠下心来伸指化针在其底部刺了一小孔,通了内外气——这样做倒真救了桑鸣一命,但他没想到由此又引出了一系列的祸水……

龙夫人上吊后,龙王爷可惜得很。他整日忧心忡忡,心里很不好受,就连拉巴绞尽脑汁搞出的新花样也逗不起他的兴致。

最让龙王爷揪心的还是小青龙,他这一走就没了踪影,先还以为他本性难移又在天下拈花惹草,忘乎所以。可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就是两月多,龙王爷不安了。

当然,这一次没有完全迁怒于别人,经过静心思考后,他那颗曾一度骚动不安失了良性的心自悟到了“失误”之处——他认识到将事关水族命运的大事交给小青龙似乎自寻死路……

因此,等到第三个月时,龙王爷下定了决心亲自去天下查访。

已为龙王爷心腹的拉巴自是喜不自禁,因为龙王爷将堂堂龙宫交与他暂且打理,也就是说龙王爷不在时由他说了算。这对于生活在奢侈泡沫中的拉巴——仿佛看到了人生道路上灿烂的曙光……

然而,拉巴毕竟是一只乌龟精而已,他戴着“代龙王”的高帽,已没心思细看面前的曙光有多灿烂,更没心情去衡量迷人的曙光后面是什么……每日每夜展现在他眼前的除了美女就是美酒,他似乎要把昔日失去的平衡从这儿找回来。

不消几日功夫,本入低谷的龙宫在拉巴的领导下真正进入了乌烟瘴气的境界——水族的殒落从这一阶段奠下了走入毁灭的基础。然而,对于这些实质性的错误龙王爷始终也没发现……

龙王爷是趁黎明之际潜到天下的,自然没惊动任何生灵,但他仍小心得很,一到天下便入乡随俗变为一小后生,乍一看倒也精神,可他内心烦躁得很,幸好天下所见的情景让他禁不住心花怒放了起来。

沿途丛山峻岭早失山的本色,满眼都是刺目的焦土和砾石,风云所经之处带起咆哮的尘土迷漫在天空久久不能褪尽——而顺着蜿蜒的山势鹤然暴裂出了若干巨缝,犹如一张张血盆大口令人瞠目。黄土大道上,遍地龟裂似瓦鳞般一棱一棱顺着晕儿四下延蔓着……无数的杇木、残根及砾石也大堆小垛地铺散着,天空时而不时落下一阵阵黑压压的沙尘随着狂风啸音飘洒……昏天黑地的眼界里根本见不到一个生物,只是偶而在树根旁,乱石堆间会发现已成人干的尸体或白骨……

浏览了这一切,龙王爷似乎看到了自己的胜利,他觉得已踏进成功的边缘——他强按骚动不已的心默想,让天下万物灭绝后奏请玉帝将废地划归水族。

晌午时分,来到了一处并不很小的集市,虽说是集市,但只是指它的规模而已,基本看不见一个人影。四下里除了枯燥的风声再无半点杂音,只是冷不丁从哪条弄里巷尾传出一声微弱的哀鸣——又走了一条冤魂!

这么点声音又让龙王爷的心提了起来,他知道天下人还没死绝,这丁点原因多少使他有些沮丧,在一家破客栈门前怀着愤慨的心情敲开了门。

良久才从里面探出一个瘦骨嶙峋的老头,他对龙王爷的出现十分吃惊:“你……你是外乡来的吧,外面骄阳似火,地烫如热锅,你……你怎么没累死在半路”

“些许小路,哪会累死。”

瘦老头说道:“客官倒是命大,如今天亡人也!我等早已认命。此前有些愣头小伙还不认命,结伴成群外出寻水,但没一个回来,都死在半路了,唉!”

龙王爷皮笑肉不笑故装关切地问道:“大爷,你们这儿断水有多久了”

瘦老头久不见生人,倒也很客气,开门让座拉开了话匣:“说来话长呀,我们这儿原先山清水秀地肥人善,日子过得交关舒服。可没想到有一天早上起来发现小河、山塘溪流就连院内的老井全都不见一滴水,大伙儿四处求神拜龙王都不见反应。幸好,都内发了救命水,倒真救了大伙的命,可好景不长,没多久那水又不发了,唉!前后算起来也有一年光景没见水了,如今我们都在家里等死,死在外头总还是死在家里好。可也奇怪,天天在家等死却又死不掉,这样静悠悠在家坐着一点都不觉饥渴!倒也怪事。很长时间不见外乡人,外头怎样了”

龙王爷嘿嘿地道:“实不相瞒,天下到处死尸铺地一塌糊涂,沿途野鬼妖孽都蹦出来了!看样子天下气数已尽,真要亡了——不过听说地皇的姘头去求什么雨,老伯有没听说”

“不是姘头,是娘娘。”瘦老头纠正龙王爷的恶意,“求什么雨我倒没听说,不过前些时候曾听人讲起芙蓉准娘娘命贱高攀皇家触怒了天地,惩罚天下断了水,害得老百姓一起倒霉。唉!求雨应该到龙王爷那儿求呀,跑来跑去费什么神……”

龙王爷心中一阵窃喜,天下人将断水之祸推到了倒霉的芙蓉头上,真是家门不幸,内战又起,合该天下气数尽矣。

得了这些龙王爷视为喜迅的情报,他再也不想浪费功夫。他觉得眼下首先应该会合小青龙。

然而,任凭龙王爷发起神威找遍了差不多整个天下,可连小青龙的踪影也没见到。

龙王爷寻求无望时才怀疑,小青龙是不是遇了不测离了人间,他连夜赶到了西天。

西天阎罗君闻知龙王爷来访,惶恐万分,慌忙出迎:“龙王爷统率水族,事务繁忙,有事招呼一声鄙君上龙宫拜访才是。”

龙王爷一改往日傲态,因为今天有求于人,他客气地说:“无事不登你西天,今日首次来就要烦你了。”

“龙王爷看得起鄙君,是鄙君的福气,有事尽管差遣,客气就见外了。”

龙王爷道:“我水族为查探天下民情派了一个地面探查使——小青龙,可近来多月不见踪影,我恐遭不测便来问问有没有到你处报到。”

阎罗君明白了龙王爷的意思,侧身问一旁的笔吏:“近日可有水族龙种前来西天受刑”

笔吏翻了翻《水族生死簿》,答道:“龙种来受刑的有龙母、红龙法师、还有龙太子……没有小青龙呀!”

龙王爷禁不住老泪纵横:“我那苦命的儿在此可好,能否让我见上一面”

阎罗君为难了,略为不安地说道:“这……《天规》明文规定,恐不太好办。龙太子来后焦躁不安,整日闹腾不息,这几日服了‘迷魂汤’才温顺下来,开始耐心接受刑罚。不过他服了‘迷魂汤’恐前事全忘,龙王爷不见也罢,待刑罚满后,鄙君再设法为其安顿好一点。只不过龙太子生前未建功绩,未积阴德,反而罪孽深重,要想得道升天恐难了!”

龙王爷急道:“龙太子一事阎罗君尽量开脱,让他来世过得好些,我龙王感激不尽。”

阎罗君抹不下情面,违心地点了点头:“鄙君尽力而为,龙王爷宽心吧。”

对于此事龙王爷倒也真的挺感激,他不好意思再打扰,起身道:“既然小青龙没到你处,定还在天下,我再去寻找,这便告辞。”

阎罗君本不想插手此事,但见龙王爷新丧又奔波于天下寻找部下,心生同情非常感动,拉住他道:“小青龙一事,龙王爷大驾来到西天,岂能让你空手而归。你在此等候,鄙君立马遣笔吏到天下各阴司去查找。”

龙王爷十分满意,对阎罗君不免刮目相看。其实按乾坤编制地位而言,他俩两路诸侯平起平坐,一个统率水族,一个执掌阴界西天,只不过龙王爷执位已久又工于心机仗着功高连玉帝也要让他三分。阎罗君则是个得罪人的苦差,上位虽不久,但结仇一大片,所以相形之下自惭不已……他向龙王爷叹了许多苦经,什么天规不可违,什么树大难侍候,什么奸人、歹人难分辨……任期一满决不续任,还是向玉帝讨个山头修行积德罢了……

略过个把时辰,笔吏带了个红鼻子小鬼回来:“阎罗君,水族小青龙现在天下西北部交界处,他是西部无名山域的阴司,我将他带来了。”

红鼻子小鬼揉揉发红的大鼻子,尖声说道:“数月前天下横山八易神的弟子花无色将准娘娘芙蓉挟持到无名山欲行非礼,无名山土地挺身阻止被他打死,后水族小青龙欲和花无色争夺芙蓉,斗了几个回合双双受制,两败俱伤被困在无名山。小的因知他俩一个是天宫下凡真仙,一个是水族真龙,故不敢惊动他们……”

阎罗君脸色一变,微怒道:“这个花无色到天下还不忘色欲,敢动娘娘的歪脑筋,八易神是怎么调教的。唉!小青龙怎么也有这一手。”

龙王爷脸上一阵青白,岔开话题问道:“那个芙蓉娘娘身在何处”

红鼻子小鬼答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她早开溜了。”

龙王爷忙起身:“那你可否带我去找小青龙?”

红鼻子小鬼望了望阎罗君并未答话,阎罗君点头道:“也行,你就与龙王爷走一趟吧。”

红鼻子小鬼只会遁地,上不了天驾不了云,龙王爷又只能驾云不会遁地。百般无奈之际龙王爷只得现了原形让红鼻子小鬼骑到身上飞翔而去。

龙王爷一路迅速,很快按红鼻子小鬼所指定的山头落下身形,果然瞧见两尊灰头灰脑的人形隔着已立在地上的金钟罩对峙着,细瞧之下确是小青龙。

龙王爷先收了金钟罩,小青龙与花无色扑通一声倒在地上。龙王爷一愣,这才发现两者双足俱毁,且身体已僵早无知觉。他眉头紧皱厌恶地替小青龙擦去脸上厚尘,观了观神色见躯体已干瘪且无生气,只是灵魂未被勾走仍弥留在枯体中。

龙王爷暗骂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十足的废物。”可骂归骂,依旧还得寻思着救活他,万幸的是龙王爷此次有所防备,将稀世珍宝——丹宝壶滴水随身带着,合该小青龙命不该绝派上用场了。

龙王爷打开丹宝壶,滴了一滴水在小青龙人中穴,又用手拍开他五大命门。果然药到病除。小青龙打了几个哈欠,扭了扭身子好似刚从梦中醒来,睁眼望见龙王爷屹立在面前大惊失色,疑是幻影,揉了揉双眼,仔细一端详,分明是龙王爷驾到,这下小青龙哪里敢怠慢,欲翻身站行,可刚翻身起来就趴倒在地上。

龙王爷在一旁看着:“小青龙,你的脚是怎么回事”

小青龙望着龙王爷满脸愧色尴尬万分地说道:“龙王爷,小青龙办事不力,罪该万死。都是那花无色,将天下娘娘挟持到此,我一出场花无色就咬住了我,用什么阴杀手锏封住我全身命脉。为了保命我用七彩玉尺切断了双膝,同时也拖住了花无色,将他困在此处同归于尽,只是天下娘娘逃脱了。”

龙王爷虽然不相信他的话,但眼看小青龙遍体鳞伤,不忍心再责怪他:“小青龙,你的双膝呢”

小青龙朝不远处一个土包指了指,可怜双膝已被泥沙掩埋了。龙王爷拿过来见已枯竭,叹了口气又拿出丹宝壶,倒出几滴在断面上,吹了几口气,使之迅速滋润。小青龙大喜,捡起便自己接了起来,丹宝壶滴水果然神奇,不到片刻功夫,小青龙一个翻身站了起来,他欣喜若狂情不自禁跪在地上朝龙王爷磕了几个响头,随后转身手执玉尺欲碎花无色的躯体。龙王爷连忙喝住,小青龙一愣,不解地望着龙王爷。

龙王爷故作神秘地问道:“此花无色可是横山八易神的徒弟”

小青龙答道:“正是,他神气大困,何不借此机会结果了他。”

龙王爷意味深长地笑道:“不可!不但不能杀他,而且要救活他。”

小青龙纳闷不已:“这花无色处处与我为难,又伤我性命坏我大事,留他何用。”

龙王爷不予理睬,又拿出丹宝壶滴了一滴水在花无色人中穴上,打通他五处命穴。不消片刻,花无色也睁了眼。见水族龙王爷与小青龙站在面前,慌了神色欲起身却无足支撑摔倒在地上,他惶恐地支吾着:“你们要干什么,别……有种的单挑,二打一不算好汉……”

龙王爷听得哈哈大笑:“花无色,你害怕什么,没有我这丹宝壶滴水你能活过来吗。”

花无色怔怔地望着一脸笑意的龙王爷和铁青着脸的小青龙,不知所措。

龙王爷笑道:“花无色,英雄不减当年勇嘛,我可在天宫久仰你的大名了。”继而又是狂笑,把个花无色脸上搞得挺不自在,但也不敢发作。龙王爷与小青龙一起调侃够了,才又道:“花无色,你想不想站起来做个人样,趴在地上总不大体面。”

花无色听话听音,虽话有些刺耳,但言下之意好像肯出手救他,当下哪顾得什么面子,急忙接过话来答道:“龙王爷如肯施救,我花无色南来北往听你差遣,报效恩德。”

龙王爷点了点头,似乎非常满意,叫小青龙去找花无色的双膝,小青龙揭开土堆捧出花无色的双膝突然惊叫一声,两膝一遇风便化为粉沫飘走了。原来花无色修过正果是仙体,引来地下蝼蚁将之蛀空了,活该他倒霉。

望着自己的双膝在小青龙手里化为粉沫,花无色愤恨地悲鸣道:“小青龙,你岂能这样害我。”

小青龙冤屈地说道:“不关我的事,是你的脚已经腐烂了。”

花无色哪里会相信,他想:我俩的双足同为玉尺所断,为何你的健好,偏烂我的……花无色虽这么想,但嘴上不敢说出来,因为自己的小命还捏在人家手里呢!

龙王爷也未深究,对小青龙道:“他膝已毁,无法复原,你去寻一根柳木桩来,找个工匠做副木足装上罢了。”

小青龙为花无色跑腿极不甘心,但惧于龙王爷只得忍声吞气而去……

第十九章

小青龙折腾大半天才找了段连根的柳木桩扛着回到无名山,他晃了晃手中的斧子气喘吁吁地嚷道:“找不到工匠,拿了把斧子自己动手算了。”

龙王爷正在盘问花无色,对他的表现似乎很满意,头也没扭随口道:“也好,你做出来看看。”

小青龙没办法,只得动手将粗大的柳木桩劈为两半,又分别将两块柳木一一削成足状。花无色嫌他削得太粗糙不够漂亮,自己拿过去又细琢了良久还不肯罢手。龙王爷不耐烦了:“双足能走便可以,又不是脸皮何苦费时精修。”花无色只得略带遗憾停了手。

龙王爷同样滴了几滴丹宝壶水在花无色双足断面上,除去了玉迹,拿起木足并在上面画了一隐符,一眨眼给他粘了上去。

花无色大喜,一个翻身腾至半空,又飞身而下站在龙王爷面前忘形地磕头致谢。

龙王爷道:“先别谢我,得按咱们先前说好的办。”

花无色会意:“龙王爷尽管吩咐,我花无色万死不辞。”

龙王爷点头冷笑道:“既如此你就是我龙宫的人了,往后你跟小青龙查探两件事,一查芙蓉的行踪,二查横山近况……”

花无色脸色绷紧了,不自然地吐道:“龙王爷,我……我也有两个要求,一不与小青龙一起,二……二不插手横山的事……”

龙王爷脸色一沉,嘿嘿一阵冷笑:“你有什么资本与我谈条件”

龙王爷这句话说得挺绝,完全不把花无色放在眼里。花无色心里极不舒服地嘟噜着:“你不纯粹利用我吗我干嘛一定听你的……”

“过河拆桥的无义之徒,幸好刚才留了一手,不然真奈何不了你。”龙王爷发怒了,吹起胡子念起了咒语……

没等花无色回过神来,他突然浑身奇痛无比,肝胆欲裂……禁不住大叫救命,片刻之间就滚翻倒地,动弹不得。

龙王爷这才刹住了口,花无色挺起筛糠般的身子抖着嗓门问道:“这是何……何故……”

龙王爷傲道:“你的命是我救的,以后就属于我的了,我让你走就不能停,让你停就不能走。实话告诉你吧,刚才接腿时就防你有二心,我暗中画了‘压心符’在断面上,随着腿的吻合渗进全身。所以,我只要念起咒语,隐在你体内的‘压心符’便会压向你的五脏六腑,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花无色倒吸一口冷气,没想到那么热心救他的龙王爷竟如此歹毒,他呜咽道:“你……丧尽天良,太……无情无义了。”

小青龙是旁观者清,对龙王爷这一手也吓出一身冷汗,难怪龙王爷差遣自己不顾一切地救他,原来有这一手,姜还是老的辣……看样子日后行事须尺寸小心。这样想着,又禁不住摸了一把双膝,心中犯着嘀咕:可别也有什么怪符藏着!

龙王爷似乎很得意,理也不理可怜至极的花无色,他对小青龙道:“限你一月之内找到芙蓉,能截最好,不能截就杀,杀不了马上回来报,如再有半点闪失提着脑袋来见我。”

送走了龙王爷,小青龙心里也不是滋味,从龙王爷听似温和的言语中仿佛看到了死神在向自己招手。

花无色也默默地想:难道自己威风了一世,竟会栽在龙王爷手里……

龙王爷回到龙宫时,拉巴正拉着龙族几个要员在白玉宫与龙女蚌姑娘们鸳鸯戏水。

几个要员见龙王爷突然回来,惊出一身冷汗,退到一边不敢言语。拉巴也吃了一惊,这龙老头这么快回来了,可他很快发现龙王爷的眼神里毫无不悦之光,于是坦下心来仗着酒意晃着手说:“——哦,龙王爷,你回来了,可找到小青龙”

龙王爷把不满之情全撒在了几要员与被侮辱的女子身上,绷着脸挥退了他们。这举动多少有点镇住拉巴,他到底心虚。

然而龙王爷脸色渐渐放松了,拍了拍拉巴的手:“这次我多亏去了趟天下,否则大祸临头了。你猜怎么着,我派出的小青龙被人制住了,动弹不得。”

“谁这么大胆,敢制龙族使者。”拉巴好像比龙王爷还气愤。

龙王爷道:“还有别人嘛,色字头上一把刀,都给芙蓉迷糊了,为了一个女人弄得两败俱伤。说起来你也认识,就是八易神手下的花无色……”

“花无色……”拉巴一听到这三个字惊得心惊肉跳——他失态地嚷道:“他……他有没说我的坏话。”

龙王爷纳闷了,诧异地问道:“你们有矛盾吗”

拉巴回过神来发现龙王爷的异样,心头一怔:糟了,这么沉不住气,要露馅……好在拉巴脑子灵光,三角眼骨碌碌一转便静下了心:“龙王爷有所不知,那花无色可是有名的采花大盗。想当年,我值班时撞见他调戏仙女,我阻止了他并将其训斥了一顿,而他小人心肠不但不思过反将我恨之入骨,常放出风来说要给我好看,当时倒也防了他一阵,可后来他因坏事做绝被逐下天宫,从此再没谋面,唉!没想到还留在天下,这种小人该杀,否则后患无穷。”

龙王爷虽不断点头,但他还是满不在乎地坚持自己的观点:“话说人分三等,上等上用,中等中用,下等下用,再不济也总有一点可以利用。花无色虽好色,但他可是八易神的徒弟,目前八易神不是与芙蓉正磨擦着,何不利用他的特殊身份挑起事端假于他手截杀芙蓉——何乐而不为呢”

拉巴知道改变不了龙王爷的观点,但这就意味着自己的牛皮要戳穿……愣了好半天,他近似哀求地说道:“龙王爷的话自然有道理,但花无色我是领教过了,与他又有过节,日后断不能共事,龙王爷切不可将他召进龙宫,否则我提前回天宫罢了……”

龙王爷根本没注意到拉巴的一系列表情变化,直到拉巴拍拍屁股要回“天宫”时才回过神来:“老弟,你千万别恼,跟你道明,这花无色只是砧板上的肉,随时可以毁了他,老弟此时万不可回天宫,我身边也没个能办事的人,所以无论如何也要留下助我,等龙宫太平后我再摆礼相送。”

拉巴听了这话又装模装样地沉思了一番:“唉,我下界已久,不知玉帝会不会责怪,在龙宫盘桓了些许时日,我也深知你的不易,看到龙王爷内忧外患的局面,心中甚为不安。说句心里话,衣服新的好,臣子旧的亲,我拉巴是你的老臣子,哪忍心离开呢……罢、罢、罢,无论如何,也要助龙王爷平定天下再说,玉帝如要责怪,大不了另找出路而已。”

龙王爷大喜,拍了拍拉巴肩膀,道:“平定天下大功告成后,你也不用回天宫当门官,我封你为一字并肩王,与我共享荣华富贵。”

龙王爷的话说得十分坦然,毫无半点虚情假意,但在拉巴听来却是那么刺耳……冥冥之中他忽有一个直觉,龙宫也非久留之地!

曾经不共戴天的死对头在特定的环境下不得不握手言和,好在是黑沉沉的夜晚,彼此之间看不见尴尬的表情。

与其说言和,其实是捆在一起的蚂蚱,都必须为一个共同目标而奋斗,如此就不得不并肩作战。

花无色与芙蓉有过正面接触,多少对她的情况有些了解,根据他的判断,芙蓉跑不出横山八易神的手掌心,这会儿准是关在升仙洞内,因为他们一批莽夫都不喜色。

小青龙虽不想听花无色的,但分析起来又不无道理,权衡之下毕竟大事要紧。他同意跟花无色上横山打探,但也是有条件的,抓到芙蓉功劳必须算他的。

没想到花无色竟也同意了,惟一的要求是由小青龙负责解了“压心符”。

这时,两个活宝很自信,真以为芙蓉坐在横山上等他们去抓。上横山没费多少功夫便在四处包括升仙洞都转了一圈,但大出他们所料,连一个影子也没碰到。

天际间已露出曙光,两活宝躲在墙垛边发急,轻声议论如何着手。突然一阵脚步声,把个花无色惊得一阵哆嗦。

“梆,梆,梆,”脚步声靠近时借着朦胧的月色才看清是个打更老头,他几乎捱着步子走,也不吆喝,只是顺着路沿一边走一边敲两下梆子。

小青龙道:“将这打更老头弄过来,兴许能敲出点东西。”

花无色略一思索,点点头像条狗般窜上前,猛地一把捂住打更老头的嘴巴,撂翻倒拖了过来。打更老头不及防备,大惊之下欲鸣梆示警,小青龙眼快手也快,劈手将之夺下,打更老头喘着粗气这才拭目细看:“是你,你……花四爷……”

花无色狞笑着蹲下身,拍拍他的脸:“哼!你还认得我……”

打更老头望着花无色狰狞的脸孔,吓得浑身打颤,哆嗦着双唇话也说不出来。

小青龙不耐烦了:“别罗嗦了,快问话。”

花无色问道:“老头,八易神可在横山,有什么新动向”

打更老头被花无色掐得气急:“花……花四爷,小的……也不敢瞒你。自从你上次伤了难三爷没有回来,八易神十分恼火,还让大伙儿四处找你。后来那个桑鸣也来过,并和哭二爷吵起来,那姓桑的也真是个神,只吼了一声便将横山震得差不离,害得大伙儿修了半个月。再后来那桑鸣又与什么娘娘上横山要人,可八易神见了他们不但不怒反而特别客气,同意放了娘娘的人,但有个条件必须留下桑鸣——这姓桑的也够义气,主动要求留下换人,本来嘛也一切大顺,可没想到偏偏节外生枝,哭二爷不知咋回事将娘娘的法师给害了,压在对面山下,那娘娘哪肯罢休,要讨个说法,没料到八易神盛怒之下将哭二爷逐出了横山……”

“什么,哭二哥被八易神赶走了”花无色觉得不可思议,插口问道。

“千真万确,我一直在场亲眼看到。”

“哼!”花无色猛一捶腿,愤愤不平地说道,“二哥也太冤了,八易神也太狠了,为一个天下法师竟然断了千年师徒情,太过份了。”

小青龙虽听得咋舌,但对这些似乎并无兴趣,插嘴问道:“那娘娘现在什么地方”

打更老头摇头道:“那娘娘当天就离了横山,不知去了哪里!”

小青龙皱眉又问道:“那姓桑的现在哪里”

打更老头扭了扭发酸的脖子道:“唉!那桑鸣也可怜,八易神骗他进一间魔屋,前后用大火烧了六天六夜,后来听说被扔到什么天涯海角了,大概不得翻身了……”

小青龙有点泄气,微怨道:“怎么办,娘娘不知去向,总不能这样向龙王爷禀报,我看是否找一下你的老兄弟,也好问个明白。”

花无色白了他一眼:“瞎扯,我那班老兄弟恨不得扒我的皮,食我的肉,找他们岂不是自投罗网,你倒是聪明,把我往火炕里推。”

小青龙盯着花无色,漠然地说道:“那行呀!咱们这就打道回府,不过我要提醒你,我们现在可是为龙王爷办事,事情办不好,我最多挨一顿臭骂,但你……哼……命都捏在他手中……”

没小青龙的提醒,花无色倒确没往这方面想,他望着小青龙皮笑肉不笑的神色禁不住心里一阵发怵,唉!谁叫自己让别人捏住了尾巴,该屈的时候就屈一下吧,他叹道:“要么……要么找一下哭二哥,他说不定知内情,如今也是外人,自不会与我为难。”

小青龙哼道:“既然让你为难,也只有这样了。”

到横山脚时天已微亮,小青龙是非仙非妖之辈,不能绝食人间烟火,他一见到群山间隐露的村庄,猛然诱发了屏住多日的饥肠,他咽了咽口水说道:“花无色,这是你的地头,去找点填肚的来。”

其实花无色下横山时心里就不是滋味,毕竟是第一次以一个外人的身份偷偷摸摸上自己亲手创下的横山。这次虽然没见到想见又不敢见的人,但他朦胧地认识到自己恐怕再也不会上横山。

自然对小青龙的指划心里挺不满,但又不便发作,只是淡淡地说道:“山都干崩了,地也枯裂了,天下惟一能吃的就剩下几个干巴巴的人,你要吃人,自己去挑,我可没那能耐!”

小青龙心中大怒,想发作,但转而一想,花无色正想瞧自己的好戏呢,这一发作不正中他下怀……冷笑道:“花无色,给你脸别不要脸,你不动手,我小青龙也不会饿死,咱们走着瞧。”

花无色本想跟上去,但转而一想又不妥。这儿是横山地盘,万一不留神闹出事来可是自找麻烦,只得隐去身影跟了上去。

小青龙当然不招呼花无色,一阵小跑钻进村庄转悠了一圈,没碰到半个人影。他不甘心,寻了一家大户敲起了门。

敲了半天也没开,小青龙大怒,扑上前一阵好捶,狂喊道:“里面有人吗,都死光了,快开门,否则推了你这鸟窝……”

这回又巧了,敲的正是王家庄王老爷家,王老爷正好有客,这客不是别人,就是从横山出走的哭无泪。小青龙这顿震天响的轰雷声早把庄上人惊醒了。王老爷疑是横山上的人,怕与哭无泪发生冲突,死死不肯开门,还一个劲劝哭无泪躲一下。哭无泪非常懊恼:“我早与横山断绝关系,上你家拜访叙旧也碍着他们了,哼!只管开门,就算八易老头亲临,我也不怕,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

王老爷心善,毕竟是老邻人,他拉住哭无泪苦劝道:“哭二爷,你是老好人,八易神也是老好人,大伙儿都是知道的,你们闹点小矛盾也很正常,谁家没个口角,目前八易神正是气头上,你也别跟他顶,日后有机会我找八易神说合说合,事情说破则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一家人毕竟是一家人嘛……”

正说着,外面喊声又起:“死人了,推了鸟窝……”

哭无泪大怒,冲上去拔开门闩,偌大的院门“轰”地大开了。

嘿!小青龙可惨了,他敲了这么长时间,原以为里面没人,况且也敲累了,刚靠上大门喘口气,正准备起身离开。不料早不开,晚不开,偏这时开了,小青龙猝不及防,一个踉跄,“扑嗵”一声一个倒栽葱摔进院内。

小青龙恼羞成怒,跃身起来涨红着脸哇哇大叫:“找死呀,存心想害我,看我不推了你这鸟窝。”说着旋起衣袖招来大风刮得房子格格摇响……

哭无泪见来者浑然不识,又会作法,知来者不善,哪敢怠慢,慌忙从袖里掏出一个网兜,顺手一抛瞬间大了数倍,铺天盖地罩下来将小青龙一古脑儿包了起来。

小青龙突然受制,哪里提防,惊吓之下拼命挣扎,可是这网不是凡物,越挣扎越紧。片刻功夫,那网已将他缚得透不过气来了:“你……你是……仙……是妖,快将我解开……否则……”

王家庄上的人吓得六神无主。

他们哪见过这等阵势,被凭空而来的大风吹得东歪西倒,待小青龙制住后,王老爷胆战心惊地问道:“你……你是哪儿人氏……到鄙处有何贵干……”

小青龙当然不敢自报家门,龙族此时在天下的地位他作为探查使是一清二楚的,他仍在尽最后的努力妄想创出奇迹——哭无泪站在一旁冷笑道:“孽物休徒劳,这是‘天丝网’,任何外械内力都伤不了。你是哪路的,快说个明白,不然乱棍打死你罢了。”哭无泪说着招呼几个庄丁执棍狠揍起来。

小青龙虽是真龙,但也是肉体,哪里受得了,没几下便打得嚎哭了起来:“痛死我了,花无色,你在哪里,快来救我……”

哭无泪打得正起劲,忽听见“花无色”三个字,连忙叫停,吃惊地问:“喂,你刚才喊谁来救你。”

“花无色……”小青龙什么也不顾了,他只想保命。

“他在哪里”

“他……他不知躲到哪去了,这个胆小鬼可……可把我害惨了……”

哭无泪半信半疑,正在纳闷之际,忽门外闪出一个人影,仔细一看,正是失踪多日的花无色。哭无泪又惊又喜:“四弟,你这些时日上哪去了”

花无色见了二哥显然有些尴尬:“二哥,我已是死过一次的人,其实无颜见你,但你……你所抓的是我搭档,只能出面向你求个情,放他一马算了。”他虽一心想找同为“叛逆”的二哥,但二哥在眼前时又不知说什么好,毕竟上次一役彼此都曾伤筋断骨,将他们原本不错的感情拉远了许多。

而哭无泪也万万没想到会在这儿撞见四弟,他与四弟的感情不一般,从天上到天下一直都很合得来——彼此沉默了一会,还是哭无泪先开腔:“四弟,你……倒还好,我可比你惨,你可能不知道,我被八易轰出师门了。”说着瞥了一眼天丝网里的小青龙,不解地问道:“四弟,你怎么与他纠缠在一起”

花无色低着头喃喃着:“他……他是路上碰到的,坏倒不坏,只是饥饿难忍,受不了才这样的。”

哭无泪目视着点了点头,不再说话,顺手收了“天丝网”。小青龙灰溜溜地爬了起来站在一旁,垂着双手不敢言语。

王老爷与花无色也是认识的,此时见事态平息了,连忙过来招呼:“花四爷也来了,看你脸色发白断有多日不曾进食,哭二爷一早惊醒也空着肚子,要不简单找些能食之物填充一下如何”

哭无泪知王老爷不易,想拒绝。但花无色与小青龙闻言大喜:“好!好!越快越好,最好来点稀的。”

王老爷也没多说什么,转身领着阿龙去张罗了。借此机会,横山落难两兄弟才凑到一块逐渐恢复昔日感情,他俩有共同语言,那就是对八易神的不满,恨不得将横山翻个底朝天——可惜没这本事。

王家庄上的人动作也快,没多久便让哭无泪三人上了席,也亏底子厚,大灾之年还能像模像样的摆上十余盘,有些许陈豆,有剥皮草茎,有小段树皮,有数颗果仁,有爆炒栗子,有豆炒小米,有块状苔藓,有味炒锯末,还有一盘干瘪的鱼干,再加了一盘杂七杂八的黑肉干……摆是摆了一大桌,可花无色与小青龙鼻子早扭得老远。小青龙大言不惭地说道:“这种草皮,树根,臭肉怎么吃。”

王老爷陪在席上叹道:“唉!天下大旱,寸草不生,别说草根树皮,再过些时日,恐怕连这也吃不上了。”

哭无泪道:“别不识抬举,这些东西都是王老爷压箱底的稀罕物,你们不吃也好,王老爷还舍不得呢。”说着拿起一块肉啃了起来。

花无色与小青龙虽也吃不下,但知道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无奈之下也挑了块肉吃了起来。

离了王家庄,花无色把自己的情况向二哥说了个清楚。

哭无泪听后久久也未说话,既没发怒,也不赞同。小青龙善观颜色,趁机诱道:“哭二哥,你也来与我们一起干吧。不是我说丧气话,你若固守天下,迟早死路一条,还不如趁早归顺龙王爷。现在来为水族做点贡献,日后就是功臣,假如天下亡了,逃到水族那可是难民——二哥你是明白人。”

哭无泪在龟裂的土地上默默行走着。他并不是没有思想,自从离了横山在天下转悠了一圈,所见所闻岂止让他寒心。也许小青龙说的对,固守天下迟早死路一条。其实昨日找王老爷本意是搞点粮水备备荒,但没想到富甲一方的王老爷也是这副穷酸落魄样——他在怀里揣摩着,一颗一颗数了几遍,只剩下十来颗了,这些被他视为珍宝的丸子是用存留童子军的躯体元神熬炼的,多少汇聚了一些精华,食一颗能对饥饿炎寒抵挡一阵子……原本指望天下尽快复苏,他好另立山头与横山抗衡,可揭开天下大旱之谜后,他知道凭自己的力量保身都成问题了……

哭无泪默默地想,难道归附水族是惟一生存的出路吗。

第二十章

哭无泪的点头,小青龙并没感到多大意外,他以禀报龙王爷为名独自回了龙宫。

龙王爷正在白玉宫养神。

小青龙施了礼眯笑道:“龙王爷,上次与你一别后,我与花无色就潜上了横山。查后得知芙蓉已走,而姓桑的小子被八易神降服毁命了。”

龙王爷瞪着眼道:“姓桑的大害除了是好事,日后无大碍了,只是芙蓉走了绝不能掉以轻心,要尽快找到,或用或除随便。”

小青龙听得一阵窃喜,嘻嘻一笑:“好事还在后面,八易神的二弟子哭无泪被我拉拢过来了,他答应只要满足他的条件,可为咱们做任何事情,包括阻杀芙蓉——龙王爷,这哭无泪可比花无色这草包强多了。”

龙王爷道:“八易神的老二这么好拉”

小青龙见他犯疑,只得说出真相:“其实……哭无泪犯了小事被八易神轰出来的……”

龙王爷笑了,他知道小青龙爱耍滑头,不过他对有无污点的人并不在意,他只希望能真正办点实事……

这一次谈话龙王爷很是舒心,小青龙自己也承认是有史以来谈得最合拍的一次,因为他们的观点渐渐明确统一了。

最后还是龙王爷怜小青龙风尘仆仆一路辛苦,催促他去歇息,正当小青龙意犹未尽地起身时,拉巴探头探脑地钻了进来。

他这一来,又勾起了龙王爷的“舌瘾”,而刚起身的小青龙也被按下了。可不是吗!小青龙今日带来的消息岂能瞒拉巴!

……

但拉巴从小青龙嘴里了解到事情的大概后,身子就筛糠般抖了起来,幸亏坐在凳子上不显眼没引起注意,他强压跳动的心头:怎么办我不去惹他们,他们反而撞上来了,秘密一旦捅破,自己的下场可就惨了……

龙王爷故意问道:“老弟,八易神的两个弟子归顺龙宫为我们办事,可妥”

拉巴的不简单之处也就在这儿,眼珠一转,对策来了,他装作深思着道:“人家丢掉的废物咱们收来虽不是明智之举,不过将就着用用也未尝不可,但有一点龙王爷需注意——这两人只能暗用,不能与龙宫直接发生关系,也就是说,这两人日后只能跟小青龙在天下跑腿,不可来龙宫。”

小青龙不解地问道:“他俩又无二心,既然已收编,为什么不能来龙宫”

龙王爷也纳闷了,疑惑地望着拉巴……

拉巴冷笑道:“借刀杀人,免留后患。”

龙王爷一怔,继而追问道:“老弟,你说个明白。”

拉巴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沉思了良久才悬念重重地说道:“我个人认为,芙蓉大小也是颗星宿,而且举求雨大旗必有神助,如果以龙宫出面灭了她,惹事非是小事,只恐后患无穷哟!”

龙王爷一听怎么净帮别人说话心里不舒服了,他不满地说道:“依老弟说法,这芙蓉杀不来,让她到龙池山搬来老龙王教训我——我黑龙登位数千年,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见到老父王……”

拉巴笑道:“龙王爷息怒,听我把话说完,既然两废物贪我龙宫荣华,为何不利用他,就由他俩去杀芙蓉。事成后,我们说是八易神的人干的,与我们龙宫丝毫不搭界,龙王爷,这岂不是一箭双雕。套用一句难听的话,婊子要做,牌坊更要立……”

求雨大业任重而道远,其路漫漫、难重重……所行险山恶途林立,生生死死一念间,灾祸往往在不经意中逼近又每次奇迹般退让了。

芙蓉带着小不悔纵是食了观音菩萨的千年何首乌,但怎么经得起这几乎超人类的耐力与强度。离横山又行了半年光景,她们已瘦成皮包骨了。然而,就凭喉间没掉下的一口气撑了下来,凭着水类幽魂提供的“行走线路图”硬是走入了北都。

北都是多山地带,不光多而且山势延绵雄伟,曾几时,北都的山是天下的骄傲,它娇姿作美羡慕得连玉帝都想下旨在北都造一座行宫——然而,今非昔比也。

今天的北都连路也不好走,其实也没什么路了,不断的风沙将原先的路吞灭了。原先“横冲直撞”的山皮萎缩滑落,人踩上去,要么深陷于泥沙中,要么绊倒石砾上,非逼得手脚并使才能爬上山翻过岭。一两座山下来手掌已无好肉,黑乎乎渗着血水。

芙蓉能忍,小不悔也忍得住,坚持到日落力气没有了。

小不悔瘫在一旁喃喃叹道:“好累哟,肚子也空空的,要是能吃一顿,再睡上一觉,死而无憾了。”

芙蓉本想拉她起来,可看看小不悔不成人样的惨状,张了张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小不悔明白芙蓉的心情,她咬咬牙撑着想站起来,还没直腰脚一酸又瘫倒了,倒不是她偷懒,实在太……无以形容……

芙蓉的心似被刺了一下,强烈的内疚心促使她蹲下身子紧抱着小不悔好一阵感慨,要是天下不遭难,小师妹还凑在众师姐怀里撒娇闹着吃大饼……而如今,让她提着脑袋跟自己行在刀尖上——又想到半年未曾谋面的桑鸣,他怎么失信了,这么长时间就是步行也赶上了,何况他能腾云驾雾……芙蓉哪里会想到,桑鸣已被困在西天所罗洞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呢……

“师姐,师姐……”

芙蓉回过神来,才发现是小不悔瞪着双眼喊自己,她愣了一下,随着小不悔惊呆的眼神一寻视,连她也傻了,原来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一洞户。

“这……刚才……没有的吗”

小不悔害怕了,往芙蓉怀里直拱:“……就是,我……我一抬眼看……看见露出来的……”

芙蓉见有红漆洞门,知道不是荒野之穴,但里面所住的是仙是妖很难确定,她拍拍小不悔安慰道:“别怕,有师姐在。我去看看,如果不对劲,你就跑。”

然而芙蓉话音刚落,“吱呀”一声洞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柱着拐杖的弓腰老头,他笑容满脸:“一早烛火旺,必有贵客到,瞧,说来就来了。”

“敢问大爷是哪界人氏”

“哪界……噢,按阴阳分,我是不阴不阳。按上中下分,我比上下一点,比下又上一点,但又居不了中,你说我是哪一界”

风趣地调笑把恐慌的小不悔逗乐了:“嘿!那你不是人。”

“不是人,那我是什么东西”

“你……你是……”

弓腰老头乐了,大笑着道:“小尼姑怎么看的经文,连我土地爷也不知道。”

“土地爷。”她俩彻底松了口气。

“是呀,前几日众土地聚会,闻知天下娘娘去龙池山求雨,特委本土地在此等候并设了宴席接风洗尘。”土地爷将她俩拉了进去。

一进洞门,久违的菜香肉味飘之入鼻。见了热气腾腾满满一桌酒菜后,芙蓉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小不悔要不是被拉着,怕早动手了。

“吃吧,吃吧,一路之上把你们饿坏了。”

芙蓉目视冒着香味的宴席,疑惑地问道:“土地爷,天下大旱,滴水皆无,寸草不生,老百姓更是遭受灭顶之灾,你怎么来的美酒佳肴”

土地爷眯笑着点点头:“也难怪娘娘见怪,说来话长,天下自出现旱灾,我们土地也跟着遭了殃,土地庙无人缮理,更无人来朝供,庙里烟火全无,庙外鸟都没一只。无奈之下只得退居山洞。说来也好笑,今日这顿饭菜我是在仙界一些老故友那儿蹭来的,唉!年纪一大把还要蹭饭,丢了老脸也……”

芙蓉听得有些愤慨,忍不住指责道:“蹭饭待我一人,我怎么受得起。你们身为土地,常居天下行使天命,如今出此大难怎能退居二线自享其乐。”

土地爷仍旧笑着:“娘娘,天下之大,我一个小小土地又能如何?”

芙蓉道:“你身为一方土地,就需观一方民情,不说主持正义,但应据实上天奏本呀!”

土地爷停顿了一下,冷笑道:“娘娘不知也,天下土地五年上天奏一次本,就是天塌下来也改变不了规矩。”

芙蓉知道土地爷不打逛话,同时也为自己一时冲动不察原因胡乱指责而惭愧,她内疚地说道:“芙蓉错怪土地爷了,唉!其实怪来怪去只能怪自己,让天下万物都跟着吃了苦、受了难。”

土地爷爽朗一笑,双手一挥:“先用饭,先用饭,菜凉了就没味了。”

盛情难却,况且久违的食欲一旦开闸犹如迅猛的洪水势不可挡。这一顿,吃得皆大欢喜,连小心吃的芙蓉也胀圆了肚子。

小不悔坐不稳了,靠在椅子上一边抹着肚子一边大咧咧地嚷着:“真过瘾,要是每天都有这么好的吃喝,当神仙我也不去……”

不料,话还含在嘴里,突然叫起痛来,小不悔双手捂着肚子“哇哇”直叫。芙蓉愣住了,不及回神猛然间腥味涌喉,恶心难忍,“哇”的也吐了一大堆。她冷汗直冒:难道中了套……不由大惊失色尖叫起来:“土地爷,这是何故你可不能有二心呀!”

土地爷也慌了神,揣住她俩脉搏号了一阵,吩咐小僮端来一碗黑乎乎的汤喂食下去,顷刻间疼痛全消。

小不悔乐了:“这又是什么宝赶明儿让我捎一些日后好用。”

土地爷望着她俩,难过地低下了头:“可怜呀,你们腹中久不沾油水,都快干涸了,刚吃了这顿酒菜怎么抵挡得住,遭罪哟!可苦了你们。”他没说几句竟热泪盈眶,泣着声道:“娘娘,我身为土地视你受此大苦大难,于心不忍啊,但小土地能力有限,只能斗胆诚请娘娘在此落脚,虽生活清苦,但不会有风浪,等日后太平再出去岂不更好。”

芙蓉摇头道:“土地爷饱受天灾之苦,为何还说这么消极言语,不怕伤我芙蓉的心吗”

土地爷道:“本土地位贱职低,有心留你也无力养你。前番时日,到仙界老故友处蹭食,无意聊起天下大旱之事,他们都认为此事虽重大,但又错综复杂。水族龙王爷素以莽横著称,他认定的事就是玉帝出面都怕难以改变,所以仙界上下对此事视而不见,唯恐惹祸上身。娘娘求雨义举也是他们说的,对于这事他们非常感动,不管你成功与否,但对你这种不畏艰辛,挑战世俗,为解救天下而抛洒青春、热血甚至生命的精神无不为之动颜——留娘娘在此落脚也是他们的意思,他们还承诺等娘娘得道保送上天受封,享受荣华富贵。”

听了这么一番话,芙蓉的心震动了。她知道这其中内在的原因就像一团绞紧的乱麻绳,有着千头万绪、错综复杂的关系。轻易解不开,一旦解开了——翻天覆地也。她尽量装作平静的样子,婉转地回道:“土地爷,你与仙界朋友的好意芙蓉心领了。但我芙蓉行前发过誓,宁死在求雨途上,也不苟且偷生自修功果——忘了天下苦海中的芸芸众生,何来‘功果’可言。”

土地爷瞪着眼怔了好半天才张口:“你俩真不愿留下来”

芙蓉摇了摇头:“土地爷,我明白你的一片好心!”

土地爷点点头,他知道任何条件都改变不了娘娘坚定的意志……他的心骤然热了:“芙蓉娘娘,不是本土地心存不轨故意阻碍,实是求雨之路万里迢迢,非天下人凡身肉体所及之事。再说纵是到了龙池山,你又怎么感召已归隐的老龙王纵是感召了他,可他能否大义灭亲,为了别人而骨肉相残呢

仙界故友与娘娘前世曾是知己,得知娘娘状况十分同情,本欲出手相助,但此乃天意也,乾坤轮回大局已定,假借神道违逆扭转更为不妥——所以他们亲身不便出面,委我小土地走场,我也就这般与你直说,好歹由你自己定夺。”

土地爷说罢见芙蓉俩无心搭他的话,长叹了一口气:“也罢,你们好生考虑吧,夜已深,我这洞中寒酸,委屈将就息上一夜罢了。”说着顾自退进里间。

次日一早,芙蓉起身欲向土地爷辞行,敲了半晌也不见动静。

小不悔赌气了:“这个老头躲我们呢,怕我们要用早饭。师姐,别管他,省得出来又要唠唠叨叨烦个不停。”

芙蓉道:“这不行,不管怎么说也打扰人家一宿。就是耽搁一会也要招呼声。”

正说着,里间门开了,走出一个小僮,他递给芙蓉一张纸条,也不作声,复又转入里间关了门。

芙蓉打开一看,只见是:

本是星宿富贵命,遭了陷害降天下。

雄心壮志不畏暴,一时失手复结冤。

昨日仙界老故友,念其旧情来点化。

奉君谨慎再斟酌,苦乐只是一念间。

翻越北都数十座高山峻岭,芙蓉前后足足花了二个月。

到了山尽的平原地域,正值暮冬之时。平原地界无遮无掩,整日彻夜朔风凛烈、啸声呼呼、茫茫一片望不见边际。

一连在风沙里行走了几日,还是望不到头,芙蓉俩心急了。

“师姐,我嘴里鼻里眼里耳朵里都是泥沙,这个鬼地方见鬼了,怎么走不出去”

芙蓉不响,她知道小不悔在发牢骚,发就发吧,发出来心里好受些……

“啊呀!”

小不悔一声尖叫摔倒在地,她转身迅速爬起指着一凸物对芙蓉嚷道:“鬼啊!那是个什么东西,软绵绵的,我踩了一脚就绊倒了……”

芙蓉上前才发现躺着两个衣不遮体的乞丐,一动不动。她也不怕龌龊,怜爱地抹去乞丐脸上厚厚的沙尘,见一个是妇人,另一个是半大的女孩……她沉默了良久,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伸出双手将两人的人中掐了一阵。

小女孩早已断气,而那妇人慢慢缓了过来,撑开眼睛无神地仰望着,龟裂失色的双唇抖动着,像在说话。

芙蓉贴耳上去隐隐约约的听到几句。

“……你是谁……是人是鬼,我……我这上哪儿了……这昏沉沉的……可……可是地狱,房子倒了……村子里人……都走了……走不动的都……都去了……”

芙蓉的心颤栗了,她觉得好心酸,也好渺茫……茫茫苦海何年何月才是个头……

“天要塌了……地已枯了……人要上天了,……花又开了……树又有红果子……伢儿快快来洗澡……我……我在水里好舒服哟……好舒服哟,……好……”

妇人咽气时竟带着笑意,不知她真到了天堂仙境,还是被冥冥幻觉蒙了。

眼睁睁地望着一个乞丐在自己面前死去,常人是无法做到的,可芙蓉做到了,这并不表明她与众不同,这只不过是诱发了芙蓉潜在的母仪天下之心——短暂的沉寂,芙蓉哭了,她自己也不明白是哭死去的妇人,还是哭自己……

“不悔,我们埋了她母女吧。”

“师姐,你有没搞错,天荒地老的,生死乃是常事,管得了这么多吗”

“好歹都是娘胎养大的,也是个人,不碰上也罢了,今日碰上总不能弃之荒野,送她一程心里安然些……”

依着水类幽魂提供的“行走线路图”,快走出北都地界时才望见有山脉。

久违了的山,虽然一样光秃焦黑,但怎么看都有一种亲切感。

小不悔奔在前面,露出多日未现的笑意,她拼命往山上寻视——她是幻想着哪处山腰山峦间突然又露出个有酒有肉的土地洞……

“看,看,那山顶上好像是人。”

芙蓉起先以为小不悔在逗乐,不经意地抬头一望,果然有一群人,约有数十之众,更让她惊讶的是,那群人竟然直冲而来……

没等她俩有所反应,一阵嘈杂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片刻哄到了面前。

芙蓉心头一凝,厉声喝道:“哪来的妖人敢在天下胡作非为。”

说他们妖人一点也不为过,他们身上只剩下一点人形,树皮为裤,茅草为衣,蓬松的乱发里裹的也是草屑——不是妖人是什么!

芙蓉话音刚落,人群中跳出一个头绑藤条、身包树皮赤着双脚手执齐眉棍的矮汉,他举起齐眉棍朝芙蓉猛地一挥,嘶着嗓子喊道:“此山是我管,此路是我开,你是什么妖女,敢说我们是妖人,来呀,弟兄们,给我绑了抬上去分肉吃。”

这班野人忽拉一片嘻笑着要动手,小不悔闪了出来,大声嚷道:“天下娘娘在此,哪个敢撒野,我们后头部队马上来了,你们要想活命,赶快滚蛋,不然……”

为首的矮汉大笑了起来:“你是天下娘娘,哈哈,我还是天下地皇呢。”

“大哥,这两个小娘们虽蓬头蓬脸,可这脸蛋还不错,身材也苗条,说话也诱人。咱光明洞还没有搞到过这么好的货,将她俩弄回去献给洞主,他老人家岂不乐坏。”

为首的矮大哥本来倒没注意,听这一说,不由凑上去细细端详,透过脸上尘土、乱发——果然不瞧不知道,一瞧吓一跳,眼前活脱脱是两个绝代大美人……他咽了口气,瞪眼嚷道:“弟兄们,抓住两个娘们大家受用一番再送给洞主,谁抓住谁先受用。”

芙蓉俩气得双唇直哆嗦,她知道眼前这伙人虽非妖人,也是一群变质的天下人,是活脱脱寅大王第二。可对付寅大王有桑鸣神助,对付这伙腥味十足的强人只有靠自己了……

芙蓉赤手空拳,心中的确没有把握,小不悔倒操有一把剑,与芙蓉靠背连为一体迎战来势凶猛的攻战。

值得庆幸的是这群瘦骨嶙峋的乌合之众,并没有多少能耐,芙蓉俩以一抵十几个来回砍翻了一大片。

矮大哥遇此劲敌,大惊失色,再也不敢恋战,纠合几个残存弟兄使了个破绽趁机擒了小不悔抢上山去。

芙蓉喘着气追上半山,那伙强人却将山门关了,她操起一段残根狠捅过去,欲强冲而入,冷不防两侧“哗”的一声滚出了大块砾石没头没脑砸了下来。她连忙躲闪,所幸躲避得当倒也无恙,但却又被逼回了山脚。

暮色渐浓,寒风又起。

又气又急的芙蓉瘫坐在地上喘息着,心力憔瘁委实打不起精神——山峰上若隐若现的火光闪烁着。似在烧灼芙蓉颤抖的心,她悲鸣道:不悔,你可得挺住,不然师姐怎么对得起你……

芙蓉连夜往山上赶,她心里一片空白。

此时满脑子都是小不悔活泼可爱的身影,她暗暗告诫自己,如救不来小不悔她永远也不会原谅自己。

她爬上半山时估摸山门有守卫,为防打草惊蛇,硬是越过陡峭的山崖,绕过了鬼门关般的山门。

越往山峰地势越平坦,也越宽广,可奇怪的是一丝贼影也不见。芙蓉纳闷了:刚才明明看到这儿有人影摇晃,现在怎么一个也没有了,难道他们是鬼神会隐身术……

疑惑不解时,忽听后面有脚步声。她忙闪身到一旁小心窥视着。没多大会儿,一名披头散发的小喽罗抱着棍子躬着身子垂头丧气地走了过来。

芙蓉起先大气也不出,可看清只有一个小喽罗时胆子大了,猛冲上前从其身后捂住嘴巴掼倒在地,顺势将其拖到阴暗处。

那小喽罗大惊失色,吓得瘫在地上。

芙蓉看他可怜,缓了神色问道:“小兄弟,别怕,我不会害你性命,但你要说出我问的话。”

小喽罗浑身战栗着,先使劲地摇头,但接触到芙蓉眼神里流露出一股无形的英气,只得惶恐地点了下头。

芙蓉问道:“今天你们在山下捉了一个女子,她现在怎样了”

小喽罗不知紧张,还是天性迟钝,结巴道:“她……她……她被我们矮大哥抢……抢回来,送……送给光……光明洞洞……洞主……做……做夫人了,可……可能今……今晚就……就成亲……”

尼姑怎能成亲。芙蓉暗暗叫苦,问道:“光明洞在哪儿”

“在……在前面山……山凹……凹里再……再右……右下半……半里……”

此时已深夜,小不悔一个弱女子怕难逃厄运——芙蓉急得心也提到嗓子眼了:“你带我去。”

“不……不行,他……他们会……会杀……杀了我的……”

芙蓉耽搁不起时间,狠下心来厉声道:“我也可以杀你。”

小喽罗一愣,他知道这个女子没开玩笑,磨蹭了一会,只得哭丧着脸上了路。幸好连个鬼影也没碰到,七拐八弯来到一个盆地形的巨大山凹处。

这儿虽不见人影,但是鼎沸嘈杂的人声已将带路的小喽罗吓瘫了,他扑在芙蓉面前哀求道:“大姐,你……你放了我吧,再……再下去……我……非……非给他们活……活剐不……不可的……”

小喽罗趴在地上再也不肯起来,芙蓉见其可怜也没再勉强,为防坏事找了根树绳将他绑在一截断桩上,又塞了嘴巴。

第二十一章

芙蓉很顺利地下了山凹,果然有个偌大的洞口正闪烁着灯火,洞旁只有一个喽罗坐着打盹。她蹑手蹑脚地绕过喽罗闯进山洞时,心蹦到了嗓子眼——这是进了虎口呀!

芙蓉攀着洞壁,靠着沿边阴暗处伸着脑袋向里望,无奈洞不但大且非常幽深,只闻人声不见人影,她不敢冒然冲撞进去,摸着略有些青苔的石壁小心翼翼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里走,曲曲折折,越拐越深像进了无底洞没了个尽头,嘶鸣声呐喊声越来越清晰、刺耳,她悬着心又走了一阵,拐过一个青石砌成的屏障,一片通红的火光跃入眼帘——到了洞之尽头。

芙蓉连忙缩回身子小心观望着,源头洞厅非常宽敞,正中间一堆巨大的篝火烈烈燃烧着,不断发出亮闪的火光,同时也吐出袅袅缕缕的黑烟弥漫扩散。围着火堆站的坐的跳的奇形怪状的喽罗约有百余之众,而小不悔就绑在人群中间的木桩上,她显然被欺凌过,新长的头发堆在头上像个草窝,衣衫也被撕扯得不成样子。脸上、脖子及裸露的肌肤上赫然暴出一道道血红的鞭迹……

芙蓉心痛不已,强烈克制心中燃烧的怒火。她知道,越是关键时分越要镇静,否则搭上性命不说延误求雨大计才是大事……

其间,一群喽罗举枪提棒围着火堆忙着烤什么肉,滋滋作响,糊味飘渺,芙蓉一阵恶心反胃,抓了把黄泥往脸上一抹,又搅乱头发扮成喽罗模样混进了人群中。

此时小不悔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地任凭小喽罗在旁起哄调戏,她的心早死了,尽管也盼望师姐来救她,但面对这群失了人性的强人她又希望师姐别来送死,她知道凭师姐一个弱女子恐怕连进光明洞都成问题……刚才进洞时洞主一副垂涎欲滴的馋样,被她骂了个狗血淋头灰溜溜地走了,但那抢人的矮大哥见她不乖,没取得洞主的欢心,恼羞成怒,一顿皮鞭将她抽成半死,还是这群色迷迷的喽罗毛手毛脚将她搔弄醒的……浑浑噩噩中小不悔几度睁眼,想找个稍有良知的“同胞”成全自己罢了,但望来望去都是一双双充满淫笑、邪念的眼睛,她心冷了。

小不悔在绝望中又一次无意睁开眼睛,突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心里格登一下——莫非不该来的真来了。她睁开眼睛在雀跃的人群中仔细张望,恰好芙蓉挤到了她面前,四目相对,小不悔又惊又喜,激动得张大嘴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芙蓉朝小不悔轻嘘一声叫她别出声,悄悄靠上前拔出短刀割断了绳索,猛地背上小不悔,随手抢一把长刀,大吼一声:“散开,挡我者亡,让我者生。”举起长刀左砍右劈杀出一条血路。

光明洞里哪会料到抢人抢到贼窝了,顿时大乱。洞主原本坐在高台上大吃大喝正起劲,突此惊变,他恼怒万分,抄起狼牙棒跳下来就追赶。

小不悔本身就是焦点,芙蓉扛着她在乱哄哄的人群中更加醒目,左冲右撞刚要冲出源头洞厅时,被威猛的洞主赶上了。他披头散发拦在芙蓉面前,将狼牙棒往地上一顿:“何方野小子,敢到我光明洞撒野,太放肆了,放下小美人,饶你个全尸,否则现烤现吃。”

洞主说罢,举起狼牙棒横扫了过来。

芙蓉本已冲得气喘吁吁,见来此劲敌,又气又急,探目四下一望,见四周已围满喽罗,罢!罢!罢!今日怕要葬身于此……她当机立断,放下小不悔并递给她一把刀:“快走,我们山下汇合。”

谁知这一张口,露馅了,被刚蹦到的矮大哥听到了,他欣喜若狂,窜到洞主面前献媚道:“洞主,这个更美,天姿国色,她脸上盖了泥巴。”

洞主仔细一看,喜得合不拢嘴,淫笑道:“两个都不能跑掉,抓活的,谁先抓到我赏他一晚。”

有他这么一句话,喽罗们沸腾了,他们争先恐后拼命堵截。但就这么一句话,给芙蓉俩带来了生机,因为没人敢动她们一根毫毛,生怕一不小心触怒洞主招来杀身之祸。

芙蓉自然与洞主交上了手,那洞主功夫也不赖,一根狼牙棒使得虎虎生风,与芙蓉大战十余回合未露败迹。她自然着急,这样一来不由乱了方寸,一不留神被洞主找了个破绽,一把就架死了她手中的腰刀,并侧身而上顺势搂住了她的腰。

“美人儿,扔下刀吧,我们做夫妻去……”

芙蓉又累又急,挣扎了几下根本无济于事。随着洞主那只毛手放肆地在腰间遨游时,她忽急中生智……嗔了一声:“那你快把狼牙棒撤了呀……”

洞主憨得很,与她打斗了这么长时间还没摸准她心思,这时见她一副娇嗔样,心都要醉了,也未多想,也不想多想,喜滋滋地挪开了狼牙棒,淫笑着弯下腰想抱起馋人的小美人……

对他的合作实出芙蓉的意料,出于一种莫名其妙的心情她羞涩地报之一笑。然而,笑意还未收敛时,突一个转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递刀直刺他刚压下来的胸膛,扎扎实实地插了进去——洞主懵了,待回过神来不由怒发冲冠举起狼牙棒狠狠砸向芙蓉。

芙蓉不避也不退,闪身抽刀——顿时,那洞主胸前一片红腥,丢掉狼牙棒双手紧捂胸口大喊大叫救命了。

也因为洞主的性命珍贵,芙蓉这一手帮了自己一个大忙,至少引起了喽罗内部的骚乱——群龙无首。

趁此机会,芙蓉逃出了洞厅,沿途一片黑乎乎不时传来喊杀声,她估计小不悔已逃出光明洞,再也不敢恋战,连冲带跑冲出洞口时发现一个人影也没有。

正在纳闷,忽听见山凹里传来阵阵喊杀声。她估摸定是小不悔遭遇喽罗了,连忙提刀冲向山凹,果然十余个喽罗正围着小不悔肆无忌惮地欺辱着……

来不及喘息,大吼着一路砍去便砍翻四五个,几个小喽罗哪见过这阵势,疑为鬼神,吓懵了。芙蓉此时恨透了喽罗,趁此机会毫不留情地砍了个精光。

小不悔瘫在地上,面对芙蓉的热情拥抱,她第一次颤着声叫师姐,患难见真情,此时此刻,小不悔仿佛一下长大了,她知道自己的生命是师姐提着脑袋换回来的——而芙蓉想得更多的是自己让小师妹受苦了……

没等她俩说一句话,没等她俩体会到从鬼门关折回的幸福——山凹里冲上黑压压一片山贼喽罗,迅速将她俩层层包围了起来,为首的正是昨日山脚抢人的矮大哥。

“兄弟们,洞主有令,砍了这两个妖精烧了驱邪。”

芙蓉拎刀携着小不悔想逃,可惜迟了,紧密的包围圈已经形成,对方就是草包也有数百之众,何况他们都提刀拿棍有备而来。

“师姐,别管我,你走吧……”

芙蓉木然地站在越来越小的包围圈里,望着漆黑的天空黯然失色,难道天亡我了……

然而,就在此时,奇迹出现了。

开始芙蓉并未感觉到,她是看见面前的喽罗突然间战栗不停,尖叫声雀起才猛然发现脚下的山在剧烈地抖动。

没等她回过神来,忽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接着脚下突然空了——原来山崩了。

芙蓉拉着小不悔往下掉时被一根横着的断木接住了,这根断木驮着她俩一直飞出了沙尘滚滚的崩山区……

芙蓉睁开双眼发现天际间闪烁着启明星,就这么点星星之光给了她巨大的生力,这足以让她相信自己还留在人间——看了看一旁的小不悔还闭着眼,呼吸倒还均匀,大概正睡着,爱怜地帮她理了理破烂的衣衫,又在自己少得可怜的身上硬抽了半件破衣裳盖住她裸露的肌肤……

经过这么一场劫难,芙蓉变得更加沉静,看着眼前淡淡的夜色,她止不住浮想联翩。

首先跃入思绪的自然是情投意合的地皇,现在也不知是死是活——可怜他年纪轻轻遭了这等酷刑。

再者又想到养她成人的师太,是她教自己习武作文,是她教自己做人处事。西苑庵虽地处深山,可师太与众师姐是天下凡人,这天灾人祸她们可躲得过去——

思来索去……

自然丢不了来历奇特的桑鸣……这次他自告奋勇留在横山,从八易神的为人举止来看,应该不会有麻烦。可这一晃几个月连人影也不见,难道找不到我们或是已有二心与我们分道扬镳了!

……胡思乱想一大篇之后,她最不愿多想的根本问题还是展现了出来。自从逃出西都的追捕,得了水类幽魂的指点及观音菩萨的神助以来,徒步行走逾千里,所见天下情形可谓千里悲风、万里赤地、焦土极目、死尸遍地、万物枯萎、天哭地泣——可事到如今费了这么多光阴费了这么多挫折仍被阻在途中,何年何月能到龙池山向老龙王申诉

一想起这些,芙蓉胸膛揪心地痛,她觉得自己无颜再见天下父老……

……晨风习习,让人心醉。忽然一群红衣红裤头上扎着冲天辫的孩童跃了出来,他们嘻笑打闹着甚是可爱——芙蓉看得心喜。但转而一想,这天荒年月深山野岭又是夜晨交割鬼魅时分哪来的孩童,莫非是……可她又禁不住那群孩童的热情召唤,情不自禁地站起来,被簇拥着上了路。

芙蓉情知不对,不想跟他们走,但双足已不听使唤。

“你们是谁?拉我去干吗”

孩童叽叽喳喳地笑了一阵:“这儿是五峰山地界,方圆八十里,是我们六小童的地盘。既然来了客人,岂有不去做客的道理。”

芙蓉一琢磨,知道不对劲,肯定撞邪了,但又挣脱不了六小童的束缚,无可奈何被他们强勾了去。

大概也是劫数,脱了虎口又落了狼窝。跟着六小童踉踉跄跄地行了一阵,竟然穿入地下,强烈的土腥味熏得她渐渐回过神来,等她睁眼能视物时才发现到了一个洞穴之中。

穴中桌椅、铺被俱全,桌上还摆了一盏“六头灯”忽闪着光芒,从燃尽的火苗里分泌出袅袅缕缕地黑烟缠绕在穴中,平添了几分阴森神秘。

“这是哪儿我……我怎么来的……”

面对此番情景,回过神的芙蓉大惊失色。

六小童挤眉弄眼,怪声怪气地回道:“这儿是幽灵洞,是我们六小童消耗阳寿的地盘,该死的阳寿害得我们进不了西天逍遥池。还有几十年只好麻烦你们了,每天替我们擦台扫地,捶胸敲背,再陪我们玩耍,玩腻后就放你们出去。”

芙蓉转身一看,小不悔也昏头昏脑地跟在了后面:“这不行,我等无意误入五峰山,得罪之处请不要计较,望六小童网开一面,放我们走吧……”

六小童打断芙蓉的话头,恼道:“你这个女的,挺不老实,到了幽灵洞还讨价还价,先捆起杀杀威。”

六小童将芙蓉按倒在地,找了根绳子把她捆在桌腿上,又烦她嚷嚷,顺手在洞壁挖了一撮土塞入嘴巴堵了个严实。

干完这阵,六小童也累了,先后爬上床呼呼大睡。

小不悔迷迷糊糊醒了过来,她见芙蓉受这份罪,大怒,哭喊着挖出了口中土又解开绳索。

六小童见乱了套,使起性子耍了魅法将她俩定了身,恶狠狠地喝斥道:“进了幽灵洞,休再想胡作非为,否则将你们甩到十八层地狱去受刑。”

芙蓉奈何不了,心酸不已,止不住泣道:“不得好死的小鬼,你抓了我们要受天罚的。”

小不悔机灵地朝芙蓉眨了眨眼,故意嚷道:“娘娘,几个小鬼怕他什么,呆会儿神通广大的观音菩萨与桑鸣就要来找我们了,他们若找不到恐会翻了五峰山,那这幽灵洞就不幽了,变成敞天洞了。”

芙蓉知道小不悔在打诳语,也未言语。

可六小童变了色,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什么娘娘怎么与观音菩萨有亲,可不要骗我们!”

小不悔其实也是悬着心,可见六小童果真被唬住了,便道:“实话与你们说了吧,她就是天下娘娘,本是天上星宿下凡,为救天下万物前往龙池山求雨,一路上受神仙、菩萨保佑。你们现在放了我们倒也罢了,否则呆会儿闹起来不知你们能不能胜得了观音菩萨”

六小童半信半疑地问道:“你就是天下娘娘那你们一路过来可经过横山”芙蓉见问得蹊跷,知其中必有文章,略一思索答道:“从西而东,横山延绵千里挡在其中必定要经过。”

六小童脸色严肃了起来:“那你知道有一个叫元坤的法师”

一提到“元坤”两个字,芙蓉俩不由一愣,她们很难猜测元坤法师与这六小童有什么介隙……沉思了片刻问道:“元坤法师……你们也知道……”

六小童叹了一口气,也不隐瞒回答道:“要是没有元坤法师的相助,我六小童的魂魄早化为乌有了。”

芙蓉仍是不解:“有这事我怎么没听他说起。”

六小童说道:“你们当然不会知道,说来话长呀,我六小童原本是天下孩童,只因被横山张一清骗上了山,去给哭无泪组建童子军,也不知他什么居心,刚一开始就将我们六个小童子活活卡死在八卦两仪心上,我等小命本被八卦两仪心摄了魂魄化为乌有,可不知咋的丢开躯体后却完整跑到了西天,开始还挺纳闷,还是西天守门的阴卒指了出来,说我等身上有‘保魂符’,亏有贵人相救,不然早没了。只怨阳寿未尽,西天不敢收留,但那好心的阴卒为我们辨出了写符恩人元坤法师。”

芙蓉伤心地说道:“元坤就是我们的法师呀!”

六小童大惊,围着她俩上上下下打量了良久,摇摇头忽然冷笑道:“莫名其妙将我们的恩人扯到你们身上去了,哼!太小看我们六小童了,讨打。”

六小童越说越火,围上来磨拳擦掌欲打她俩。芙蓉护住小不悔,面对放肆的六小童正色道:“凭什么不相信我说的话,元坤法师若真是你们的恩人,你们这样对待我,他在九泉下也后悔救错了人。”

六小童拿不定主意了……犹豫之下忽想起五峰山山神,他是天命地令一方山神,食用人间俸禄应该认识天下娘娘,何不让他出来辨个明白,眼前如真是娘娘,那她说的话断然不会有假,如不是娘娘,那她就是在撒谎,不配再做人……六小童打定主意,仰起头齐声喊道:“山神快来幽灵洞现形,迟者讨打。”片刻,只听洞顶发出一阵啸音,“扑嗵”一声滚下一团黑呼呼的物体,在地上打了几个转,现出形来,原来是个人面穿山甲。

这人面兽形之物将芙蓉俩吓了一大跳,又见说人话,很觉得奇怪。

六小童笑嘻嘻地摸了他一下,调戏道:“你这个手下败将,躲躲藏藏也不来陪同玩耍。”

五峰山神有些窘:“让你们躲在本山已是违反天规了,不要再耍我了,好生度罢阳寿就去西天报到求得早日投胎重新做人吧。”

六小童见山神想溜,急忙喝住并指着芙蓉问道:“她是什么人你可认识”

山神闻言抬头一看,不由倒吸一口冷气:“不知天下娘娘驾到,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六小童看得傻了眼,他们本性善良,无意中戏弄了娘娘,心中惭愧不已,当下解了魅法放开她俩,十分规矩地问道:“娘娘,元坤法师现在何处”

明白这段隐情后,芙蓉大受感动。六小童的豪气又触动了她已尘封的爱心——旧帐加新仇芙蓉一时悲愤不已,边哭边将元坤法师的遭遇说了出来。

六小童明白原委更是大怒,哭闹着要去找哭无泪拼命。

芙蓉苦苦拉住了他们:“孩子们,你们还小,就听山神一句话吧,好生在此躲避,到了时辰投胎转世重新做人。”

六小童知恩人遭难,心痛不已,互相抱头祭哭了一阵,突然说道:“既然如此,六小童愿继元坤法师遗志,跟随娘娘前往求雨。”

芙蓉却摇了摇头:“求雨之路曲折险恶,不是谁都能去的,你们只要将我俩送上地面就万分感激了。”

六小童见芙蓉不松口,着急道:“我们虽无修为,帮不上大忙,但我等魂魄无形,来去顺土而行,隐于地下,探个路问个事还是灵光的——娘娘若不相信我们,现就做给你看。”

他们将洞穴中桌椅铺盖衣物一应物品全堆在一起,又举起六头灯点上火烧了个精光。

这番破斧沉舟的举动连山神也动容了:“娘娘,难得如此有心人,这六小童虽抢了我的山倒也没什么大罪孽,若跟了娘娘日后取个小功果,好让他们早日投胎转世岂不更好。”

六小童也不管芙蓉的表情举动,顾自将六头灯交给五峰山山神,庄重嘱道:“今我六小童为报救命之恩保娘娘,不求功德,只是尽心而已。六头灯乃是六小童魂魄所凝,灯在魂在,灯灭魂散,恳请山神不计前嫌好生看管,凯旋归来再言谢。”

山神是忠耿之辈,大受感动,连连点头道:“难得六小童如此信任,我们不打不相识,你们放心去吧,从今以后我会像对待自己的生命一样保护六头灯,等你们回来我摆宴相迎。”

芙蓉感动了:“山神不可辜负六小童,一定要好生看管,待日后功成,我自会为你请功。”

山神连忙摇头:“些许小事,不能居功,如无他事,先行告退了。”

六小童挥挥手:“有劳山神费心,请回吧。”

待山神护着六头灯走了之后,六小童也带上芙蓉俩回到了地面。此时恰逢黎明,天已微亮,六小童乃是魂魄不敢见光,钻入地下跟随芙蓉的踪迹。他们三个前行探路,三个在后断尾,一路而下。

第二十二章

终于,“死”了一年的青姑活过来了。

前些日子,王家庄莫名其妙地沸腾了一阵子。不单二老把解救“遇了贵人的青姑”当作头等大事来抓。更忙中添乱的是青姑释放出的仙迹招引来了无数精灵,他们簇拥在此,长久不退,以吸取仙迹为乐,吵得王家庄日夜不得安宁。最后,还是难无破出场轰走了精灵。

王老爷说:“这是报应呀,鬼都上门了,只怨我善事还没做够。”

难无破说:“这没什么,树大招风嘛,看这气势青姑很快可以功成了。”

王老爷叹气了:“难三爷也别安慰我了,她若真是贵人,这邪鬼脏物还会整天吵上门吗我看她是撞邪无疑了。”

难无破反被噎住了。

当然王老爷的结论并没推翻难无破的判断,他对青姑的背景虽吃不准,但对她修炼仙家大法一事毫无疑问。

接下来的岁月横山也不太平,连续的变故使八易神脾气越来越古怪,整天催命似的安排笑、难二徒寻访拉巴与希人两个仇深似海的敌人。

这样一来,难无破无暇顾及青姑那个难解的“谜”了。整日在外访山神、土地,折腾了数月毫无结果——自然遭到了心急如焚的八易神训斥。

这一日,难无破前脚刚进门,还没坐下,王家庄阿龙赶来了。

“难……难三爷,我家小姐还魂了,哭闹不停简直像个疯子……”

难无破心里一凛:不会出了什么差错,这几日忙查寻之事,那头忘了关照。

“到底怎么回事”

阿龙仍惊魂未定:“她……笑笑又……又哭,哭……哭完了又笑……手脚乱挥乱踢,连……王老爷也……也被打了好几下……”

难无破皱眉道:“你也说不清,还是去看看再说。”

还没进王家庄,难无破就望见眼前一片浓浓仙气,袅袅缕缕好不壮观——他懂这玄乎,知道不对劲了,腾身一跃直奔王老爷大院。

此时王家大院内就剩青姑在仰天长笑。

看到难无破从天而降,王老爷几乎爬着靠过去:“难三爷,你可得救救苦命的孩子呀!”

难无破也不答话,径自上前封住青姑五大命门,待她静下来,突然惊奇发现她竟打通了凡体三光,即天光、地光、三元光。这三光是连接天、地、三元的基本线路,也就是说青姑完全跨进了仙家大门。

难无破吃惊之余又发现一个事关青姑存亡的大问题。原来,青姑凡体三光虽然打通了,但仅仅是通了而已,关键的是她不懂将天、地、三元之精华倒吸进来以源源不断地填充一个仙体所需的巨大能量——所以,她的意识根本顾不上个人思维,忆不起往事。

这当然是桑鸣的疏忽。

难无破肚里明白,授青姑仙家大法的绝不是什么老辈仙师,否则不会疏忽成这样,事关人命呀——然而此时不是研究师承问题的时候,他施法关闭了往外冲的三光。

青姑摇晃了一下突然摔倒在地。

王家庄的人慌了,以为青姑被难三爷失手治死了。

舅老妈抱着青姑悲恸着:“宝贝哟!舅妈昨夜梦见凤凰进宅,还以为恶梦过去,好运来了,可……可没想到你还受这样大的罪——老天爷,你要收命让我先去吧。”

王老爷盯着难无破,极其矛盾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难无破摇摇头,也不答话,伸手掐住青姑人中、天池两大穴。片刻功夫,“死”了的她又“活”了过来,这回恢复了常态。

青姑抱着二老痛哭流涕,因为她心中愧疚。这一年的痛苦煎熬对她来说是发涩的苦海,可对心心相连的二老来说其滋味何止是苦海……

难无破也感动了:“王老爷,恭喜你一家重聚。”

王老爷喜而忘形,这才想起冷落了难三爷。一时尴尬不已,连声致歉:“难三爷,我王家能有今日的团圆,不知费了你多少心血。”

难无破道:“王老爷客气了,彼此相邻多年谁没个帮衬。”转而又问道:“青姑,这儿也没外人,有个问题我一直搁在心里百思不得其解”

“难三爷聪明绝顶,什么问题能难住”

难无破摇头:“见笑了,你一个凡体女童怎么突然得此造化,你还不知道现在你已具有百年仙家修为,若对付三两个小妖小魔不费吹灰之力——这一切可不符仙界常规呀。”

青姑突然警惕了起来,她意识到难无破不是随便问问。青姑脑子里忽蹦出了桑鸣——难道他们之间会有什么瓜葛。这念头仅仅一闪而过,因为在她眼里他们都是好人,好人跟好人只会握手,不会打架。

舅老爷两口子心急了:“是呀!快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与难三爷,他好帮你出个主意。”

“这……”怎么能说呢。桑鸣一再告诫不能捅出此事,否则要闯大祸。青姑虽聪明,但对于世俗方面到底还嫩,左思右想办法没想出来,脸上可挂不住了。

难无破笑了,他早从青姑的神色上明白此事的神秘性,而且也隐隐约约地意识到这件事凭他的力量根本解决不了。

“丫头,别愣着,快说呀……”

王老爷见青姑僵着不说,着急地不断催促。

难无破笑着点点头:“青姑,刚才把你外泄的三光止住了,现在你附耳过来,我教你开三光吸储天、地、三元之精华的决窍。”

王老爷虽然不懂什么三光、四光,但难三爷做的事情肯定是好事,没错的。

援功完毕后,难无破留了个心眼,他说:“王老爷,青姑凡体刚得仙道,有些骨子眼未必周全,为防意外,我想带她上横山请八易神为她校正校正,你看如何”

青姑听了大喜,她刚才试着按难无破所教开了三光,并首次吸取到了来自天、地、三元的精华,果然仙与凡的差别不试不知道,一试吓一跳——从此刻起,她已完全脱胎换骨了。

王老爷老两口紧搂着青姑自然舍不得分离,但难无破也是好意,这他们是知道的。可怜老两口相视而望了良久,欲摇头可临了还是点了头。

青姑起先并未想得太多,临出王家大门与老泪纵横的老两口告别时,忽然想到自己答应桑鸣的诺言,这天灾年月,怎么忍心别了正需要自己回报的舅老爷夫妇,假如真要走,何时才能与二老重逢——想到这些,青姑心里一酸,泪水夺眶而出,跪在二老面前抽泣着不肯起来。

见青姑这般举动,王老爷责怪道:“丫头,你这去十天半月顶多了,又不是十年八年,不要哭鼻子,让难三爷笑话。”

青姑站起身,张嘴想说什么,可是半天也没蹦出半个字。

难无破也不明白青姑心中的小秘密,他见青姑这么磨蹭,以为她恋家耍娇娃脾气,硬拉她上了横山。

送走了心肝肉,王老爷两口子莫名其妙地一下凄凉了。阿龙后来说,那一刻他在旁边亲眼看见老两口鬓间花白的头发瞬间全白了……

八易神得知青姑奇事后,非但没有变色,反而笑嘻嘻地摸着她的脑袋:“小姑娘年纪小小修了正果,不简单呀。”

青姑头也不敢抬,心里异常紧张。也难怪,打小就敬神般仰慕着八易神,从来不敢奢望见到奉若神明、在当地泛有神秘色彩的石神——今天突然见了,不惊才怪。

八易神见青姑不响,又问道:“无破,这件事你可能早就知晓了。”

“对,”难无破早有准备,“只是前段时间忙着寻找希人与拉巴,将这事差点忘掉,今天她功成才又想起,此事重大,所以才带她来面见师父。”

八易神满意地点点头:“目前天下正处混乱,咱们要想立足就必须注意任何一个疑点。”顿了口气又问道:“小女孩,你一个凡童,怎么有此机缘修得仙家大法,这件事我也想不通”

青姑犯愣了,怎么又绕到这上面来了。难三爷好说糊过了,可这一脸肃穆的八易神能糊弄吗……她偷眼瞥瞥闪在一旁的难无破,可他故意扭开了头。

青姑垂着脑袋,她只感到脑门上一片火辣辣,她心里明白不是自己脑门发烧,而是八易神炽热的眼光射在脑门上——她感到一阵目眩,口干舌燥。差点转声要跑。

“我……我梦见一位白须白发的老仙翁,他教了我一些什么仙法,并要我按他所说的去做,不要告诉别人。没想到今日早上醒过来发现已过了一年,真是不可思议……”

青姑说完这番话脸已涨得通红,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编出来的。可没想到八易神却十分相信,因为他认为这么一个稚嫩的小女孩在自己的威严下无论如何不敢撒谎。可他太自信了,青姑人小志不小,为了人类尊贵的诺言,她宁可犯下欺骗的罪名。

八易神还很愤慨:“天上哪位管闲事的老头神经搭牢了,擅违天规将仙家大法传与凡人。真乱了套,天宫执法天官搞什么名堂,这么大的漏子也不知道。哼!小洞不补,大洞吃苦,这样搞下去迟早会出大事。”八易神又想到了痛处,不甘心地叹道:“当年我等千辛万苦创下的伟业怕要给他们耗尽。”

难无破问道:“师父,青姑蒙上仙垂爱乃是好事,不会这么麻烦吧。”

八易神叹道:“冤有头,债有主,任何事情都不会平白无故的,天上诸仙都知天规条例,若无切身利益,他们决不会到天下找个徒弟,这不存心往自己身上捞屎吗”

难无破仍是不解:“那么,你是说上仙在利用青姑”

八易神嘿嘿一阵冷笑,仰起头不再说话。

难无破知师父在卖弄,故意顺着往下滑:“那依师父看来此事是福,还是祸”

八易神笑道:“祸福本相连,退一步是福,进一步是祸,福福祸祸一步之遥——是福是祸目前断言尚早,那要看她的造化。不过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要想万事大吉,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不该得的就是多余的,把多余的还给人家落个清白,做个与生俱来的天下人最安全。”

难无破倒吸一口冷气:“师父之意,是把青姑所学的仙家大法废掉……”

“对,解脱了小女孩,也帮了天上那位喝醉酒的仙翁免了后患。”

青姑吓了一大跳,尖叫道:“不可以,你们不能废了我,……难三爷可要帮我……”

难无破叹道:“那你可要将事情说个清楚,不要含糊哟。”

面对霸道的八易神,青姑心里有些恼,但还是克制着,思前瞻后她亮出了最后一张王牌:“老仙翁是有条件的,要我功成去助天下娘娘一臂之力,保她早日求来雨水,救天下黎民百姓……”

八易神笑了起来,他似乎很不相信。

难无破目视着青姑,沉思着说道:“这么巧,又扯到娘娘头上了。”

青姑急了:“是真的,我说的是真话,我答应他功成之日就去找天下娘娘,决不会有二心。”

八易神摇头道:“你舅老爷扶养你成人,如今已年迈,又遇天灾,你能抛下他们不管”

青姑被点到了痛处,泣道:“老两口抚养我至今,待我恩重如山,我青姑一辈子也报答不了他们的恩情。但上天有此机缘降大任与我,我青姑身为天下一平民,头顶苍天,脚踏大地,岂能为私情顾小家而不顾大家呢虽然我舍弃不了白发苍苍的二老,但忠孝难两全,我相信我选择的路舅老爷一定支持……”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让在场诸位无不为之动容。

难无破凑过去小声说道:“师父,如果事情的确这样,不如成全她罢了。天下娘娘少了桑鸣势单力薄,这青姑去助她也是好事。”

八易神还是摇头:“那王家庄老两口怎么过”

“这……我们横山多操一份心吧。”

八易神迷惑地看了难无破一眼,沉重地点点头:“天意,玉帝老头还没昏,娘娘求雨,丢了桑鸣,又来了个青姑,天下不亡也。”

难无破有心搓合此事,一鼓作气地催道:“那我这就送她上路”

没想八易神手一挥,喝了一声:“慢。”

青姑吓了一跳,以为他要改变主意了,怔怔地望着,大气也不敢出。

难无破也不解:“师父,还有什么事”

“无破,上回你们带来那把缕……缕丝剑在哪儿”

难无破一愣:“缕丝剑是大哥取回的,应该还在他那儿。”

“噢!”八易神舒了口气,招过门前小僮,“快去笑无声那儿,叫他带上缕丝剑来见我。”

难无破忙起身阻止:“还是我跑一趟吧,少费些周折。”

果然不出难无破所料,他也费了一番口舌才使笑无声捧出视为宝物的缕丝剑。

难无破端起这柄骇人心魄的缕丝剑,发现外观平庸得很,不由好奇心顿起,捏着剑柄欲拔出来,不料连拔了两下纹丝不动。

笑无声笑道:“三弟别费力了,我早试过多次,可就这么玄,我连一寸也没拔出过。”

难无破笑道:“这剑在你这儿也是一块心病,不该得的得了也没用,还是物归原主的好。”

笑无声张口欲言,可什么也没说。

折回来时,难无破见八易神等得很心急。他一见难无破就埋怨:“丁点儿路,费了这么多时间!”

难无破也未解释,径自将缕丝剑交给了他,八易神接剑一看点了点头:“青姑,这柄剑原是娘娘的,上次一忙倒忘了这件事,这次你决心去追随,就烦你转交给娘娘,她会有用的。”

青姑心头一热:“八易神放心吧,只要我一息尚存,保证将剑交到娘娘手中。”她说罢又朝各位施了礼,“我先告辞了。”

八易神又一次喝住了她:“你这丫头,你怎么去找娘娘”

青姑道:“娘娘求雨,那我只要沿求雨方向行走,日夜兼程,迟早给我追上。”

八易神哈哈大笑:“到底还嫩呢!做事情任性。告诉你,那娘娘经过横山也有半年了,何况还不知道她的具体方位。”

青姑真没想这么多,她抬眼望向难无破,可他不说话,只朝她努了努嘴。

青姑会意:“八易神,这……我倒是没想到,你能否帮我一把,好事做到底嘛。”

八易神也不答理,顾自闭上眼睛掐算了片刻才慢慢启口:“娘娘现在北都境内,目前吉星高照,估摸不出一年可能就到南都了。”说着又问道:“你可学会腾云驾雾”

青姑摇摇头:“只学了仙家心法与一些斗杀之术,不知道还有腾云驾雾。”

八易神皱眉了,思虑一阵叹道:“无破,将她送到北都靠南都的方位,让她在那儿等天下娘娘,至于她会不会要你,还要看你自己的造化。”

难无破欣然领命,带上青姑辞别八易神,又招来一朵彩云,所幸青姑已成仙体驾得起云头。

不到半日功夫,便到了指定方位。

这儿的风景与横山大不一样,难无破看得一阵阵揪心。

“难三爷,家中的二老……可要烦请费心了……”

“放心去吧,我与王老爷等着你们胜利归来。”

“嗯!”青姑强忍着不哭出来,所幸四周夜色朦胧、狂风呼啸,她脸上的泪水和低沉的抽泣大概不会被难三爷发现。

难无破这时突然发现这个女孩的可爱之处。是呀!一个平凡的娃儿能有这么不平凡的举动——他自忖自己不一定能做到……

就在转身时他突然停了下来,摸索着从怀里掏出颗小药丸:“青姑,你虽有奇遇,但并没成正果,如今又要长期奔波在焦土般的天下,恐抵不了心中的饥荒。这颗药丸是天宫药圣送给我的‘百草丹’,能抵挡炎寒,免受饥渴之苦,你食了会有用的。”

青姑正感到腹中空空不太好受,听他这么一说,情不自禁地接过来吞了下去。

果然一股暖流迅速滋润了肺腑内脏……她摸了摸肚子,好舒服哟。

一路回到天下,小青龙仍是迷糊着,他觉得拉巴的话虽有道理,但又过于小心。而且龙王爷的态度也很暖昧,几乎没有给他一个明确的态度,因此他心里烦燥得很。

哭无泪见小青龙两手空空转回来,心里就来火。这几日风餐露宿过着非人的生活,早指望小青龙能从龙宫带上点什么来改善一下生活条件——他强压火气问道:“小青龙,龙王爷怎么说”

“龙王爷说收编可以,但不能进龙宫。”

哭无泪一愣,这是什么话,把他们当狗养了。“开什么玩笑,让我为水族卖命,一点好处都没有——你们找别人吧。”

小青龙连忙拉住哭无泪,他知道自己说漏了嘴,恨不得劈自己两个耳光,但话儿出口却变了味:“我说哭大哥,你们现在寸功未立,就不要太清高了。总之,将来办成大事,龙王爷高兴了,别说进龙宫,就是划一块地盘也没问题……”

小青龙此时并没有鄙视他们的意思,只是他生性孤傲婉转话说不像样。可这话到了哭无泪耳中却听出了瞧不起自己的弦外之音。

花无色对二哥的秉性了如指掌,他看得不对劲,悄声劝道:“二哥,算了吧,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

“低头,低什么头。”哭无泪打断话头,“龙王爷算个鸟,我不怕他。哼!你小青龙算什么东西,到我面前指手划脚——告诉你,不归附水族我哭无泪照样能活。”

花无色见哭二哥说走就走,心里就发毛:完了,二哥走了那计划不全落空了,可自己的命还捏在龙王爷手里,最后倒霉的还是我……

“二哥,你不能丢下我不管。”花无色死死拉住二哥,又喊道:“小青龙,你对我二哥客气点,别因小失大,快向二哥认个错吧。”

可小青龙也是个任性的主,他认为自己并未失礼,并没有错,哭无泪是存心找碴想骑到自己头上来,开什么玩笑,宁可让他走人,也不能丢脸认什么莫名其妙的错——他故意别过脸,当作没看见。

其实,哭无泪一直注视着小青龙,只要他作作样子给个台阶,他也就下了。但出乎意料小青龙比他还倔,丝毫不给面子,闹到这个地步,他想留也不好意思了。

第二十三章

龙王爷次日一早醒来,得知小青龙独身去了天下,连忙就追赶,他心里不放心呀!

小青龙的忠诚他非常相信,可对他的能力方面及个性不太放心。以前外出磕磕碰碰几乎每次都要给他找点小麻烦。

这一次,事关他的切身利益,马虎不起呀。

果然,他循着龙迹找到小青龙时,发现事情又闹僵了。小青龙先是一怔,连忙起身迎接:“龙王爷,我刚离龙宫,你这怎么……”

“哼!我来看看不行吗。”

小青龙从龙王爷口气中听出不悦的气色,一时尴尬不已,但又顾着面子不好去拉已停下脚步的哭无泪。

“小青龙,你不是说多了一个哭无泪,他在哪儿”

“他……他……”小青龙知道糊弄不过去,硬着头皮说道,“他……他要去龙宫,我说不能去,他就嫌我们招呼不周嚷着要走人……”

龙王爷冷笑道:“我早说你办不成大事,瞧你,什么事情先推到别人头上,也不找找自己的问题。”

那哭无泪虽不认识龙王爷,但见他对小青龙一点也不偏袒,说话衡事十分公平,刚起逆反的心不由自主平息了。

“龙王爷,在下便是哭无泪。”

龙王爷这才注意到这个瘦瘦高高、神情穆然的横山叛逆:“噢!你就是哭无泪,早听说你的大名了,不错,不错,想上龙宫溜达溜达。”

哭无泪反而不好意思了:“‘士为知己者死’,有龙王爷这么通情达理的话,到哪儿都一样。”

龙王爷点点头:“怎么样,小青龙,以后你脾气不改看我怎么收拾你,人家多通达。大家都是兄弟,捏成一团才有力,都不能有二心。”他说着四处一望叹道:“我龙王爷心中有愧呀,让你们在这么恶劣的环境为我办事——你们现在有任在身,进不了龙宫享受,让你们就地享受吧。”

龙王爷从怀里掏出一件红色的球状物凑到嘴边向北方微微吹去……片刻功夫,平地起了狂风又夹着暴雨。

哭无泪大惊,怎么下雨了

睁大眼睛想细看,可狂风呜咽、雨点如雹……头都抬不起来,更别说睁眼了。

等到风雨停了,几只“落汤鸡”才敢抬起头来。睁开眼惊得魂都差点跳出来。原先荒凉的山丘不见了,展现在眼前的是:雕梁门庭高耸,亭台楼榭林立,排排厢房齐整。花木错落有致,树下绿草如茵,一派诗情画意。四周砖彻围墙,墙下粉泥涂壁,典雅又不失质朴。东角池水漾漾,塘草遇风微晃,小鱼儿尽情欢耍。西角株松冉冉,篱边茎竹斑斑,野菊幽兰尽窈窕。南边桥畔亭台,千棱假山叠嶂,疑入天宫九琼楼。北边香气扑鼻,炉火旺刀叉响,厨子备餐忙得欢。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他们傻了眼,而且小青龙也惊得目瞪口呆,莫不是将龙宫的侧院搬来了。

做了这么一副杰作,龙王爷很是得意,满脸潮红意气风发地嚷嚷:“我连厨子也叫来了,走走,酒管够,肉管腻,饭管饱……”

哭无泪以为是魇寐之景,他实在不敢相信龙王爷举手抬足之间就搬来一个仙境:“龙王爷,这……怎么回事”

龙王爷笑道:“实不相瞒,这乃是天下北都境内蓬莱水域中的‘海市蜃楼’,现天下水源枯竭,我撤回了水族在天下的一切物件。这幢海市蜃楼一直闲在龙宫杂货间,闲着也是闲着,搬来让你们潇洒一番不是更好。”

几个人这才大悟,也宽了心。此时酒肉香味飘渺,惹得花无色涎水直滴:“二哥,先进去吃一顿再说,肉凉了吃起来就没味了。”

谁能拒绝得了赤裸裸的物质诱惑……

……真是好家伙,这一顿足足吃喝了一天一夜。

酒席无敌人,酒席好办事。

龙王爷年纪虽大但嘴皮灵光,借着酒性把哭无泪、花无色哄得云里雾里摸不着边缘。他承诺,杀了芙蓉娘娘灭了天下后,立马奏明玉帝将天下划归水族并由哭无泪全权掌管。而且对花无色也不吃亏,大任完成不单除掉“压心符”,再分一片疆土赏他一百个美女任去逍遥……

哭无泪对龙王爷原先只是欣赏,但吃了这顿饭,又领了这么多承诺——他的心被感动了:“龙王爷,请你放心,区区一个女人,我保证三月之内完成。今天我对着你掏回肺腑之言,鞠躬尽瘁,死而无憾!”

龙王爷心里一阵冷笑,不动声色地提醒他:“那个芙蓉也是星宿下凡,多少会有一些闲仙关注,犹要提防的是,受取地禄的山神与土地暗中会作梗,找准机会快刀斩乱麻越快越好。”

哭无泪此时已有醉意,说出来的话已不能自主:“龙王爷放心,我与那娘娘早已交过手,她有几根毫毛瞒不了我,况且那断我手臂的臭小子已被横山老头囚了,而且为她壮胆的缕丝剑也不在她身边……”

龙王爷起先没在意,可听到“缕丝剑”三个字,敏感地问道:“缕丝剑——在什么地方”

就这时哭无泪忽闪过一个念头,何不借此机会挑起龙王爷与八易老头之间的过节,他故作神秘地说道:“还会有谁呢,横山上么!”

龙王爷自然大怒:“横山石头好不讲理,占我水族宝物。小青龙,你这个探查使怎么当的,这么大的事情也敢瞒我。”

小青龙听见提及“缕丝剑”,料要坏事,因为剑虽是红龙法师丢的,但小青龙也在一旁呀。这事原先也就这么淡了,可不料哭无泪翻起陈年烂帐套住了自己,小青龙为此极为愤慨,他至少认为哭无泪是有意的。

小青龙沉默了一会才开口说道:“龙王爷,红龙法师的缕丝剑自八卦迷魂阵破产后确实失了音讯,现在听哭二哥说起才知道藏在横山上,这下倒好,至少对水族来说是幸事,回归有望。”

龙王爷道:“当然要拿回来,我的东西让别人用就是对我的侮辱。”

小青龙冷笑道:“就为一把剑与八易神拼得两败俱伤,值得吗”

“那……那依你说怎么办”

小青龙傲然一笑:“缕丝剑既然在横山,哭二哥昔日是横山老二嘛,凭他私下的感情就可取来,犯不着动干戈。”

小青龙将了哭无泪一军,心中舒坦多了。

可这时昏的还有昏的,花无色以为可以借机炫耀一番二哥的威风,语无伦次地呼叫:“小……小青龙说……说对了,咱……咱二哥虽……下了横山……但只……只要他……他开口……别……别说一把剑,就……就是整……整座横山也……也没问题……”

花无色说得劲道十足,可将哭无泪酒也吓醒了。

没等哭无泪开口解释,龙王爷可当了真,他拍拍哭无泪的肩膀十分高兴:“好样的,三月之内取芙蓉的头带上缕丝剑到龙宫来见我,我许你的诺言一定兑现。”

这句话将哭无泪的嘴封得严严实实,哪还有什么话好说呢——他哭丧着脸,只有打落门牙肚里吞,他连横山的门也进不了,谈什么讨剑!

龙王爷对此次天下之行十分满意,酒足饭饱后留下海市蜃楼独自回了龙宫。

……

送走了龙王爷,哭无泪狠狠瞪了小青龙一眼,他此时才发现这个柔乎乎的小青龙并不是好惹的货色。而且,这次已化解的事端如果算是较量的话,他显然是输了……

从这时起,他俩之间的疙瘩算是结上了。

当然最惨的还数花无色,他两面受制夹在中间成了任所欲为的出气筒。

芙蓉与小不悔收服六小童后辨路而行。一路之上虽受烈日、风沙煎熬之苦,万幸的是并未遇上什么障碍。因此没费多大的劲走出了茫茫群山。再往前行,却是望不到边的浩瀚沙海……

虽然对风沙的磨难芙蓉俩已司空见惯,但意外的是这儿的风沙简直不是风沙——滚滚沙尘似烟似雾遮天蔽日,狂风怒啸鬼哭魔嚎,抬眼茫茫一片能视不过三尺。

芙蓉使劲牵住小不悔一咬牙硬钻进了沙海,她这时才发现一颗颗小沙子联合起来的威力竟有这么神勇。

可以说是摸出沙海的,前后芙蓉估计大概化了两天光景。

小不悔很高兴:“师姐,你变成灰人了。”

芙蓉这才发现浑头浑脑都是灰,连耳朵孔、眼角鼻洞内都灌满了沙土,她苦笑着替小不悔抹去了脸上的尘土,有些凄惨地说道:“不悔,跟着师姐受苦,你后悔不”

小不悔摇摇头:“师姐说哪里话,我要后悔早跑回去了,哪还跟着你。”

说这句话其实是违心的,刚才在沙海摸不着东南西北时,小不悔偷偷地哭过,在那昏天黑地里她想到过死,她毕竟还小,在死亡面前能没怨言吗

可是当芙蓉红着眼睛,内疚地关心自己时,她却从她的语气眼神中发现极其脆弱又极其危险的一面——这句违心话吐了之后,小不悔心里踏实舒坦多了。

就在这天黄昏,她俩摸到一座城墙前。

小不悔面对死气沉沉的城墙有些奇怪地问道:“师姐,我们这是到哪儿啦,天下总不会成这样吧”

芙蓉叹道:“按线路图所示,该是北都城了。以前曾听地皇说过,天下四都要数北都最为辽阔富饶,我们不妨进城去看看,一了解民情,二也可以拜访北都侯问问京都的情况彼此放个心。”

小不悔笑了,调皮地说:“可能会有卖大饼的,讨一个尝尝。”

靠近城墙,她俩所发现的景像将各自的美梦打得烟消云散……

怎么了

城墙外瘴气冲天,白骨死尸顺着墙角一垛垛堆积着,更为凄惨的是尸堆里偶尔还有那么一两个仅存一息的人在索索颤动。

揪心的场面芙蓉简直不敢相信会发生在天下,小不悔虽然胆大,可亲眼目睹了这一切,吓得毛骨耸然,拉着芙蓉的手大气也不敢出。

芙蓉抽搐着脸上肌肉,晃晃乎乎地沿着城墙绕到城门前,斑驳的大城门虚掩着,稍一推“吱呀”一声便开了。里面黑乎乎的一点灯火也没有,昏黄暗淡的月影洒在城内大街小巷里泛着淡淡的白光,使黑夜平添了一丝阴森之气。

“师姐,天这么黑了,我看……不如在外面休息一夜,等明日天亮再进去吧。”

芙蓉苦笑道:“你在外面等,我到里面转一圈就出来。”

小不悔沮丧着说道:“一个人在外面,还不如跟你进去。”

北都城方圆数十里,是天下最大的都城之一,占据天下富庶之地,百姓男耕女织,商贾云集——在当年,提及北都城就连深山的樵夫都会翘大拇指:“那儿好呀,高楼成片,街道宽敞,柴也能卖上好价钱。”

可是眼下呢

芙蓉俩顺着城门大道借着月色小心而入,四下里一点声音也没有,也不见有邋遢之物,倒是两旁大宅小院户户紧闭,上前敲了半晌也没人开。她心里纳闷了:怎么不见人也不见尸……

磕磕碰碰地摸到城中心时,才发现大院小宅前有横七竖八的人影,芙蓉上前推了推一点反应也没有,接下来情况不妙了,成堆的尸体又出现了,这些尸体奇瘦无比,有些身上还温乎乎的,但无脉搏,显是离开人世不久。

北都城已废!

连发怵的小不悔都意识到了这些,可芙蓉不甘心,她不相信曾声名远扬的北都城会没有一个活人,如果这儿找不到活人,那么偌大一个天下又会有几个活人——情况若是这样,纵是求来了雨滋润了天下,可又怎能挽救人类与万物呢……

正当芙蓉眼前发黑时,不远处传来几声幽幽的呻吟声,声音极细但在寂静的夜幕下又是那么的刺耳。

芙蓉循音找到一间小屋,推开虚掩的门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小不悔壮着胆子喊道:“屋里有人吗”

没有反应是意料之中的事,但刚才那呻吟声声入耳,难道是小鬼嬉弄——刚欲退出,小屋里又传来一声“啊哟”,这回被芙蓉逮了个正着,就在门角落伸手可触处躺着好像是个人。

小屋内视线实在太糟,芙蓉俩一起动手将其抬到门外借着月色才看清原来是个衣衫褴褛的老妪,这老妪瘦得只剩下一张皮了,那张近乎凝固的脸皮只有嘴唇时而不时地颤动着,芙蓉知道她想说话,忙凑上去轻声问道:“婆婆,你能说响点吗?”

小不悔见老妪没反应,使劲摇了她几下。这老妪才缓缓地开了眼,喘了阵气,突嘶着嗓子呼了一声:“苦呀,苦怛苦啊……”

芙蓉一阵揪心,将老妪一把搂在怀里,她好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塞住了。那老妪反而清醒了,对芙蓉的出现很吃惊:“你们是谁,别……别杀我,我一个老太婆要肉没肉,要血没血,还是饶了我积点阴德吧。”

芙蓉明白了,原来北都也吃人:“婆婆,北都怎么会这样糟,北都侯到哪儿去了”

老妪哼了一声,喃喃说道:“苦呀,苦怛苦啊!天下快亡了,都认命了吧。老天爷倒也公平,什么贵命贱命都一个下场,一锅熟……大家都一锅熟……唉!苦呀,苦怛苦啊……”老妪念咒般搅了一阵,忽又说话了:“几位贵人,你们都是好人,老婆子求你们一件事,把我抬到屋内去吧,我在这屋住了一辈子,老伴还在屋内,让我跟老伴在一起永远不分离——我老两口在阴世感谢你们了。

你们都是好心人,我劝一句人抗不过天,认命罢了,世上百事,一了百了,好好找个归宿吧……”

老妪好像宣读了一份判决书,她判了天下死刑。这个判决芙蓉当然不会接受,可这番来自社会底层的心声又是多么的切入实际、合情合理——芙蓉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的老伴早已干瘪了,活人与死人放在一起好像太残酷了。但转而一想,这也是老妪的宿愿,不能让他们老两口带有一丝遗憾离开这个可爱的人间……

做完这一切小不悔沉下脸很认真地说道:“师姐,不要再进去了,快出城吧。”

芙蓉失神地凝视着,她对小不悔的话好像没听见。小不悔心里更急也更害怕,可无论怎么说怎么劝也说服不了芙蓉出城,就在小不悔急得要哭时,忽传来几声异响。转身一望,原来是六小童从地下蹦了出来。

六小童奔到芙蓉面前:“娘娘,不能再前行了,北都城内活口生灵所剩无几,阴气弥漫,再下去会被阴气所侵失了意志坏大事的,请速速转回。”

芙蓉还有些不以为然。小不悔又惊又怕,串通六小童前拉后推拥着她就往城外跑。

跑到城外时东方已发白,可芙蓉心里却是万念俱灰。

她跪在城门前悲叹道:苍天呀,难道你真要亡了天下,那我芙蓉纵是求来雨水又有什么用呢苍天呀,你怎么不开眼,善良纯朴的老百姓都成什么样了……发发慈悲吧,救救可怜的天下……

就在芙蓉与小不悔抱头痛哭之际,一直站得远远的六小童忽奔了过来:“娘娘,前方仙气滚滚,祥云涌现,必有圣人光临,我等野魂受不住先行告退。”

原来是南天海观音菩萨大驾光临了。

芙蓉俩大惊:“观音菩萨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

观音菩萨脸色肃穆幽幽地说道:“芙蓉娘娘,天下形势不妙呀!适才在南天海见你星宿黄晕缠身,似有不祥之兆,所以来问个讯。”

芙蓉感动不已:“菩萨,感谢你的关怀。可是——可是你也看见了,现在天下已是千里悲风,万里赤地。纵观横望,还有多少生灵尚存,如此下去恐怕不需半年万物皆休了!”

观音菩萨沉重地点点头:“天下人定性太差,按说食了天河水可以抵挡三五年。但老百姓起慌了,神慌加心慌哪有不亡的,罪孽呀。”她说罢往手中静瓶内吐了两口唾液,又使劲晃了晃,交给身后小僮,嘱道:“将静瓶唾液之水洒遍天下。”

片刻功夫,一阵细雨一晃而过,芙蓉俩看得真切,那雨点所到之处溶入土中,溅得白烟四起尘土飘扬。

观音菩萨道:“这土已沾了我的唾液,它入土生津,无气无味,不惧烈日风吹永保沾津,老百姓可以以它填腹,暂解燃眉之急。我已托天下各处土地统筹散布繁殖此土,娘娘可宽心了。”

芙蓉俩大喜,若说以前对观音菩萨的感觉仅仅是仰慕与尊重,可从这时起,她们才亲身体会到菩萨大慈大悲的风范……

芙蓉浑身的血沸腾了:“请菩萨放心,只要我芙蓉有一口气在,就是爬也要爬到龙池山,将水类幽魂的血书和老百姓的心声带给老龙王……”

观音菩萨点点头:“天下荒灾已二年余,凭我之力帮你们一时可帮不了一世,复兴大事还须你们自己,逆境出英雄,困难面前不要低头,要坚持信念、追求真理、相信天亮之时不会太远。”

送走观音菩萨,天已大亮。

芙蓉刚欲上路忽想到了那泥土,她挖起一块松土,稍捏了几下便成一个泥团,且颜色越捏越白。毕竟是泥土,吞下去多少要有一点勇气。小不悔挺细心,冷不防从她手中抢了过来,塞入口中边嚼边说:“我还没吃,你比我还馋。”使劲吞下后,又调皮地晃了几下肚子故意打着饱隔笑咪咪地说:“好,肚子里没空洞的感觉了。”

芙蓉白了她一眼,吞了块入口。说也奇怪,往日泥腥味很重的土疙瘩,这下什么味也没了,而且嚼在嘴中越嚼越生津,津生唾液和着泥土一古脑儿入肚既解了饥又止了渴——看来,天下气数未尽也!

可以说,是这土挽救了人类。饮水思源,后来人类为感激观音菩萨的大恩大德,将此土称为“观音土”。说也奇怪,直到如今,每逢灾年这观音土就会出现,为人类的生存极尽绵薄之力。

青姑别了难无破在荒坡上一等就是大半月。

这荒坡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整日与狂风为伴,与沙尘为伍。青姑修炼前并不知天下实情,现在目睹了这一切——若不是日月星辰尚在真怀疑到了另一个世界……

又是一连数天,不但没见天下娘娘的踪影,而且连人味也没闻到。她担心了起来,会不会与娘娘错过。

这样一来,青姑心里不平静了,她每天心急如焚,坐立不安,在巴掌大的山坡上转过来、转过去,没多久踩出个大坑来——而青姑高度集中的神经终于在一个风平浪静的夜晚松弛了下来……

她朦朦胧胧地突然发现一个狰狞的恶魔正在奋力夺取自己怀中紧抱的缕丝剑。她哪肯松手,死死握住与之抗衡,但无奈恶魔力大无比凶残勇猛,眼看缕丝剑一寸寸从手中滑走……

“啊”的一声尖叫,青姑战栗着身子才发现原来是荒坡一梦。她睁开眼看到缕丝剑还在,不由吐了口气。

不料,气未吐尽,怀中的缕丝剑突然跳了起来,她疑自己看花了眼,揉了揉眼睛细一端详,缕丝剑分明像个顽皮的孩子在怀中雀跃着。

青姑愣了神,她难以想象一把静状的剑会带灵性地跳跃,难道……有邪魔在暗中作法调侃自己。但抬头一看,朝阳正起,光芒四射,阳气充沛岂会有邪魔发威之处。

就在琢磨不透时,更为玄妙的事情发生了。这缕丝剑好像嫌跳动几下不过瘾,忽然窜出青姑的小手,在她头顶旋了一圈随后昂首挺胸向朝阳升起处飘身而去……

青姑吓坏了。若是丢了缕丝剑不但无颜见娘娘,八易神那儿也不好交代,她来不及多想,紧追缕丝剑而去。

说也奇怪,缕丝剑飞得不高也不快,但青姑却始终抓不到,好几次手都沾到了却又被溜了过去,把青姑气得半死,可有什么办法呢,她只有跟着瞎跑……

食了“观音土”后,芙蓉俩信心大增,离了北都城又往前而行,一行又是两日,这两日下来虽走得艰辛,但一路之上碰到老百姓兴高采烈地寻找“观音土”充饥,芙蓉脸上露出了难得的喜色,毕竟让她松了一口气。

这日舒舒服服地休整了一夜,次日凌晨就上了路,走了没多久,到了一群连绵起伏的矮山群,正当芙蓉仰头辨别路径时,忽然身后一阵“轰轰”响声。

芙蓉俩诧异地转身一看,原来是六小童破土而出:“娘娘,有几个人打探你的行踪,并朝此追来,请留个心。”

芙蓉脸色一变,暗忖:会是谁呢横山不会再来纠缠,而桑鸣久没信息也不会是他,老百姓有“观音土”可食不会再信谣言与我作对,那……难道会是祸根龙王爷

一想到这儿,芙蓉急声吩咐道:“六小童,烦你等再探,一有消息马上来报。”

六小童领命而去,一会儿功夫又蹦了出来,见到芙蓉大嚷:“娘娘,来的有三个人,其中一人就是加害我等的哭无泪……”

六小童话没说完,几条影子从天而降。

芙蓉大骇之下只看见一道白光风驰电掣地朝自己劈来,她竟然呆住了。

眼看厄运临头,一旁的小不悔在这刹那间出于本能挡住了师姐,替她受了这一难。

芙蓉泪水夺眶而出:“……师妹,我怎么向师太交代……”

小不悔睁开微弱的眼睛,腮上竟然带着笑,她颤抖着小手替芙蓉擦干腮上的泪水:“……师姐,我不能再跟你了,你……往后要多保重……有句话我好想跟你说,但一直没机会,今……今天不说就没机会了。”

“……”

“其实……我……我并不想吃大饼,我……我想……喝上一……一口……水……水……”

放倒小不悔,芙蓉瞪着喷火的双眼直视对方,这下她看清了,同哭无泪一起来的是两个花贼。奇怪两个花贼怎么没死,但此时此刻哪有心思追溯这门源渊。

对于哭无泪无休止的追缠她犹为悲慨:“哭无泪,你好歹也曾为一介仙士,你的良心跑哪儿去了,害了元坤法师,我没找你算帐,你还有脸皮追我来了。”

“哭二哥,你们还挺熟的哟!”小青龙杀了一个小不悔,不免洋洋自得,故意瞟着哭无泪。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我已出手解决了一个,再看你这个龙王爷的座上宾发什么大威。

哭无泪与芙蓉本有介隙,他本想快刀斩乱麻收拾清爽去龙宫找回失去的平衡。可瞧小青龙这副德性不由另生肝火,反而故意冷然处之。

旁观者清。花无色对他俩之间的矛盾是最清楚了。在这方面他是明智的,因为两头都不能得罪。况且他这个人历来讲究实惠,什么名与利都是空的。他认为只有一样是实的,而且值得让他以命相拼,那就是“色”。“娘娘,咱们可真有缘分,这叫山不转水转,只要缘分一到,玉皇老子也阻止不了我们……”

花无色的七情六欲中,色欲为大,他只要色心一起,什么也无所谓,他嘻皮笑脸地就要搂芙蓉。

小青龙变脸了,他于公于私都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俩苟合,他挡住了花无色,鄙夷地哼道:“忘了你的腿是用什么做的”

花无色绷着脸想发作,但他从小青龙的脸上似乎读懂了什么,悻悻地哼道:“彼此彼此而已……

三个不同命运者之间的关系就是这样微乎其妙,犹如一副连环扣一扣套着一扣……也许鉴于这些,万里之外躺在美女丛中的龙王爷才能够心安理得。但是,他们眼下的目标是明确而统一的,也是不容置疑的。

可以想象芙蓉的心情——她目视着三张不同神态的脸孔肆无忌惮地围拢过来……她只觉得眼前一片发黑,头脑里一片模糊,完了,恐怕要与小不悔同葬于此了……

就在芙蓉绝望之际,眼前忽然一道闪电直射而来。犯愣之余仔细一瞧,这哪是什么闪电!分明是丢失已久的缕丝剑。

芙蓉大喜,毫不犹豫地接过缕丝剑,拔出了光芒万丈的神物,顿时人剑相通,精神大振。

第二十四章

这一切大出三个活宝的意料。小青龙先叫了起来:“她……她手中的剑就是龙宫的神物缕丝剑……”小青龙话没说完自知失口连忙刹住。但芙蓉还是听清了:“怎么你是龙宫的”

小青龙无奈只得默认,难堪之下叫嚷着要讨取缕丝剑,芙蓉哪肯理会。

直到这时,三个活宝还没意识到执缕丝剑的芙蓉会给自己带来危险。相反,他们都认为得功的机会到了,谁杀了芙蓉夺了剑,谁就是头功。最高兴的还是哭无泪,他因为在龙王爷面前夸下海口三月之内将芙蓉连头带剑一起报功,区区芙蓉算不了什么,可这把缕丝剑上哪儿去拿……他认为老天在助自己,注定今天他要翻运,一副哭相喜得笑开了颜——小青龙也不敢怠慢,他认为这是最后一笔赌注,输赢直接关系到今后在龙宫的地位。花无色呢!他围着芙蓉哪肯再走开,三个杀一个,刹时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好个芙蓉。人执剑,剑连人,人剑合璧,罡气护身,仗着归附自己的缕丝剑越杀越勇,越杀越威猛。对手虽然是三个半仙半妖之辈,但也占不了半点便宜,横竖只能算个平手。

大战了百余回合,杀得难分难解之际,忽然一声娇叱,随后人影一晃在阵前站定。

原来是气喘吁吁的青姑,她明明看到缕丝剑往这边跑,可转过弯来连影子也不见了。正在纳闷时却看到三个男的打一个女的:“你们三个男人好不害臊,围打一个女人,算不算男人嘛。”

三个活宝正气恼杀不进缕丝剑的罡气圈,没想到平白无故跑来一个小娘儿对他们没头没脑抢白了一通。

“小娘儿,要想活命赶快滚蛋,不然将你大撕八块。”

青姑本来还不想出手,想劝几句就去找缕丝剑。可对方这几句话太冲人了,激起她好战的本能,她几乎没犹豫就运起了早跃跃欲试的仙家大法与芙蓉联合斗杀了起来。

心怀不轨的花无色惊喜地发现,来的小娘儿容貌并不比芙蓉差,这下本蔫了的色欲“蓬”的又爆发了。丢开难缠的芙蓉转身便沾上了青姑。花无色这一手犯了大忌,本来三对一攻不进罡气圈执平手,悄无声息又退了一个,剩下两对一怎么平得下去。

形势起了转折性的变化。

芙蓉见从天而降的小姑娘竟然赤手空拳敌住花无色,十分惊喜:“小姑娘,你是哪来的”

“我叫青姑,西都人氏,我的宝剑往这儿飞过,你可曾看见”

芙蓉一愣,不解地问道:“可是我手中这把缕丝剑”

青姑一惊,见那女子手中拿的的确是飞走的缕丝剑,她纳闷了。

“你……你可是芙蓉娘娘”

芙蓉那头已渐占上风:“对,我就是芙蓉。”

青姑一听大喜,总算找着了。激动之下将空有一身臭皮囊还念念不忘色欲的花无色打得抬不起脑袋。

哭无泪眼见计划要落空,他大怒着掏出天丝网撒开。

芙蓉冷不防见一个鱼网罩了下来,知定不是庸物,连忙闪过小青龙的攻势高举缕丝剑狠狠劈了过去。只听得一阵乒乒乓乓的断裂声。

哭无泪抬头一看,可怜视为生命般珍贵的天丝网被缕丝剑砍得七零八落、飘洒了一地。

他嚎叫着扑了上来:“臭娘们,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小青龙见久战不胜,恐夜长梦多,取出金钟罩抛了过去。

芙蓉被哭无泪死缠住闪避不及,无奈之下提剑砍去,不料竟将小青龙的看家宝一砍为二,“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小青龙视宝物为亲子,见金钟罩被废,伤心地大哭了起来,手抱着残缺金钟罩无心再战。

哭无泪边战边退,他知道今日出师不利,若再耗下去别说取人头,就是脱身恐怕都不易了。万般无奈下他掏出了最后一件看家宝——摄魂钵。

芙蓉吃过这个亏,大喝道:“青姑,快捂紧耳朵。”

青姑起初不以为然,见花无色捂着耳朵跳得远远的,知道此邪功不可小看,遂也照办。

这一哭足足一个多时辰,最后哭无泪也没力气了,但还没哭倒一个。他大失所望沮丧不已,唤上花无色、小青龙转身跑了。

夕阳西下,余辉斜射,映得尘土飞扬的大地上一片金光。

这一役虽转败为胜,可失去了小师妹,芙蓉心痛万分,埋了小不悔后,她长跪不起,她在深深地遣责自己……

青姑不声不响地陪着芙蓉跪到天黑。她虽不了解她们彼此之间的关系,但她从这个侧面深深体会到身边这个贵为娘娘的女人同样有一颗善良的爱心。

“娘娘,她虽已去,但她是为了天下幸福而牺牲的,她死得伟大,无愧于父老乡亲。娘娘,从今往后,我青姑鞍前马后为你效劳,尽故去人未尽的心愿。”

芙蓉很感动,她拉着青姑的手:“你愿意陪我去求雨,那可是千辛万苦,九死一生呀”

青姑点点头:“我奉桑鸣师父的指点,又蒙八易神与难三爷的帮助才到这儿的。哎!对了,这把缕丝剑是八易神让我带给你的,这次亏了它将我引到这儿,不然我还在大树桩下睡觉呢。”

“桑鸣可是那个神通广大的小男孩。”

青姑反而愣了!

桑鸣不是保娘娘的吗,怎么不见他……没见到牵肠挂肚的小师父,青姑心头凉了下来,她望着不解的芙蓉答道:“我与桑鸣师父是一年以前在家乡的荒山上认识的,他授了我仙家大法,并嘱我日后去保娘娘——荒山一别,就再没有见过他,也没他的音讯,我原以为在你身边。”

听了这番话,芙蓉反倒释然了。她没料到桑鸣一年以前就选了青姑做后备,难怪久久不见他影子……她惆怅地叹道:“桑鸣对我恩重如山,不管他出于什么原因不辞而别,天下人永远不会忘记他。”

青姑心里虽有疑问,但见芙蓉神情有异,知趣地吞了回去。换了个话题与芙蓉促膝谈到深夜,这一谈,将彼此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不少。

月上中天,两人在瑟瑟寒风中紧紧相拥正要入睡,忽然“啪啪”几声脆响,两人扭头一看,见是六小童齐刷刷跪在面前。

冷不防见了六个小阴人,青姑以为碰上邪物。

芙蓉有点惊讶地问道:“六小童,深夜来访,有事吗”一边说一边扶起了六小童,他们起身后还是低着头:“娘娘,本来早想见你了,但你与这位小仙姑谈得顺畅,不敢叨扰,现在瞅空子前来请罪。”

芙蓉一愣,诧异地问道:“六小童赤胆忠心,何罪之有”

六小童这才抬起头来,说道:“娘娘宽容,我等更为惭愧,适才你与哭无泪大战,我等一直在旁未露面,并非贪生怕死惧于哭无泪,只因我等系魂魄所凝,凝之成形,散之为气,在阳光烈日下实不能露面,希娘娘宽容。”

芙蓉摆摆手,感动地说道:“六小童言重了,我芙蓉得你等相助,已是汗颜不已,你们沿途问路报信帮了我大忙,再这样客气,我芙蓉怎么敢当。”

青姑不明底细,好奇地插问:“他们是谁”

芙蓉遂将六小童侠义行为说了一遍,青姑听了赞叹不已,倒把六小童搞得不好意思了。

黑夜虽漫长,但终会天亮的。

无端遭陷害的桑鸣被囚在西天所罗洞内度过了无数个日日夜夜……

他起初受“降魔胶屋”的粘身煎熬及“酥心散”的熏袭,困在“囚妖瓮”内身心俱碎,迷迷糊糊不能自我——直到十几年后(天下一日,西天一年)捆绑身体的胶屋才软了一些,窒息的“酥心散”也稍许淡了一些……

又过了数十年。“囚妖瓮”底部那个被难无破刺通的小孔绵绵不断地渗进了外气,透出了内气,桑鸣身上的胶逐渐融化流出了瓮外,“酥心散”消失得差不多了……

一晃到了一百年头上。

这一日,睡了一大觉的人面蛇身所罗洞主恰好醒过来。按常规他仔仔细细地巡回检查了洞里的万名妖魔。与往常不一样的是他个人的态度,因为西天有规定,每个洞主收服一万名妖魔邪鬼并消化他们,投生的投生,超度的超度,那该洞主便功德无量,能得道上天为仙。所罗洞主只是兽类,做梦都想得道上天做个仙辈,眼看万名已满,只待千年后清理,得道升天指日可待——他岂不高兴。

也许他太兴奋了,忘记身后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忘形中蛇尾不小心撞在一只瓮上,瓮子晃了晃差点摔倒……

所罗洞主连忙重新摆好,擦了擦满头冷汗:幸好,幸好,要是惊了魂就麻烦了。又摸了摸瓮面见没什么异样才松了口气,不料突然传来一阵哈欠声……

所罗洞主大吃一惊,这静幽幽的洞内只有我洞主能自由活动,其余早已封杀了,这哈欠声哪来的低下头又一阵细听,发现断断续续的哈欠声是从面前的瓮中传出来的——所罗洞主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心中暗忖,就凭刚才那么一甩子也不至于惊了妖魔的魂……但眼下这哈欠声不断,凭他的经验知道是久睡刚醒的表现,他有点吃不准:“孽妖,你休嚣张,惹恼了将你连瓮投到悬崖谷永世不得翻身。”

“嗯……嗯!这……这是什么地方谁将我搞到这个黑乎乎的地方”

原来,这只瓮中囚的就是桑鸣。合该气数,这桑鸣本来就迷迷糊糊的,所罗洞主不小心一摇晃,倒反将他彻彻底底地摇醒了。开始他还云里雾里摸不着边,因为毕竟被困一百年了。可所罗洞主一阵吆喝帮他找回了感觉,明白了自我。他喊了一阵话见没有反应,急了,挣扎着用乾坤棍捣打囚妖瓮,企图脱身。但乾坤棍上顶头下碰地根本用不上力,又用双拳敲打,没几下就累得喘粗气。桑鸣大惊,自己通天的本领上哪儿去啦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所罗洞主发怒了:“孽妖,不要喊,惊动所罗洞要负滔天大罪的。”

桑鸣根本不理所罗洞主的警告,依然我行我素地叫嚷着。所罗洞主害怕了,见来硬的不行只好来软的:“喂!我说呀,你想出来是不行的,谁让你造孽被抓到这个鬼地方,而且我还要告诉你,你昔日神通广大,但在我所罗洞受阴风侵袭多年再怎么着也无济于事,还是认命吧。”

桑鸣不懂了,问道:“你说什么阴风相侵,到底怎么回事,我浑身上下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没有。”

所罗洞主哑然一笑:“我记得你到所罗洞已有百年了凡经所罗洞阴风侵袭一百年以上者昔日纵有再大的修为也是妄然,除非放你出西天褪尽阴风,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住口!”桑鸣气得嚎叫了起来,他脑子里一片模糊,冥冥之中只对“一百年”三字特别敏感。天啊!已经一百年了,娘娘她们可怎么样了——人面兽心的八易神你为什么使诈骗我一片诚心又误我的大事……

桑鸣眼前一片漆黑,差点背过气。就在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之际。他猛地记起在三十六层地狱被黑老儿用云丝帽收去一半功力。

这会儿桑鸣尽管心里发虚,可他别无选择。

“云丝帽……”朝着东方鼓足全身力气一连喊了三声,顿时不得了……

刹那间,西天阴风呼啸,山摇地动……桑鸣在“囚妖瓮”内也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没等他回过神来,忽头上被敲了一下。

桑鸣扶手一摸,顿时大喜,那顶“云丝帽”果然稳当当地趴在自己头上。

“嗡”的一声巨响,坚韧的“囚妖瓮”似只破瓦罐哗啦一声全散了。而展在呆如木鸡般的所罗洞主面前是犹如巨神般的桑鸣。

所罗洞主哪见过这架势,吓得面如土色,撒开蛇身跑了两里路才颤抖着停了下来。他瞅着桑鸣哆嗦地喝着:“你……你好大胆子,敢自破禁锢,犯了天规,你担当得起吗”

到这地步了,所罗洞主仍没忘记自己是洞主,把桑鸣依旧看作是他掌下受禁的万分之一,更加激怒了盛怒之下的桑鸣,他举起乾坤棍就要打。所罗洞主见势哪敢再招架,惊叫一声顾自夹着尾巴化为一条小蛇钻洞而跑。

桑鸣怒火难遏哪里甘心,他提着乾坤棍左冲右撞、上下齐扫欲寻出一条出路。却不料棍到之处破了其它妖魔邪鬼的禁锢之物——一时间,所罗洞中大小妖魔一个一个纷纷跑了出来,肆无忌惮地鬼哭狼嚎着,没多大会儿,打开了所罗洞门,万名妖魔邪鬼随着桑鸣一起冲出了所罗洞……

阎罗君闻悉吓得魂不附体,从没遇到过囚了百年的妖魔还能自破禁锢。更让他着急的是,所罗洞内齐聚了天下邪鬼厉魔,一旦惊醒他们凭阎罗君是绝对挡不了的,如果跑回天下,那……那他阎罗君只好自缚双手上天受罚……

阎罗君倒吸了一口冷气,狠狠地瞪了一眼还是小蛇形的所罗洞主厉声喝道:“还不快带路。”

没走多远,便听到喧闹声震天。阎罗君心里一沉,知大事不好,定是所罗洞已破,暗自叫苦道:完了,万年功业怕要毁于今朝。

正想着,从山上奔腾而下黑压压的一片瞬间卷至眼前,冲在最前面正是怒发冲冠的桑鸣。

阎罗君大怒,指着众妖厉声呵斥:“孽妖,竟敢无视天规,乱我西天,想造反啦。”

桑鸣不认识阎罗君,但一眼就瞧见所罗洞主,见了就来气,冲到他面前厉声喝道:“好你个蛇妖,竟敢躲在这儿,讨打。”举起乾坤棍就砸,吓得所罗洞主连忙躲到阎罗君身后:“就……就是他,他乱了我的所罗洞……”

这时,素来冷静的阎罗君也乱了章法,他拦住了桑鸣:“好呀,你好大的胆子……”

可没等他说出第二句话,西天鬼门关的鬼卒赶来了:“阎罗君,厉鬼妖魔都跑光了,挡也挡不住,怎么办。”

阎罗君差点瘫倒,又近似疯狂地指着桑鸣歇斯底里地尖叫:“好小子,这次的帐全记在你头上,上天请罪你去。”说罢,舞起衣袖做起了法。

顿时,整个西天阴风呼啸,凭空跳出无数鬼卒将桑鸣团团围了起来。这些奇形怪异的鬼卒跳的、滚的、飞的——没一会儿,桑鸣就感到头重脚轻,站立不稳。

好在他定性好,类似的教训经历过,硬撑着回了神。等他明白这是阎罗君的迷幻法,勃然大怒,下手更不手软,举起乾坤棍一阵左扫右捣,片刻间将黑压压的一片鬼卒打得全没了踪影。

西天本是清贫之地,阎罗君见这阵势再也拿不出降桑鸣的法宝,迫于无奈只得拱手求和:“小仙住手,有话好说。不知小仙是何方神圣,怎么错投到我西天来了”

这时,形势已颠倒了过来,再不是桑鸣受阎罗君控制,而是阎罗君怕桑鸣了。

好在桑鸣对西天并没记恨,况且这么一番折腾他自知也有不妥之处,缓了口气问道:“你可是那蛇妖的头”

阎罗君点点头:“我是西天主人阎罗君,人面蛇身是所罗洞主,得罪小仙之处还望海涵。”

正说着,一鬼卒走了过来凑到阎罗君耳边嘀咕了一阵。阎罗君听罢苦笑道:“小仙,刚才西天吏查过,在册的好像没有你小仙的纪录,怎么你……”

桑鸣呸地一声打断阎罗君的话头:“事到如今明说也无妨,我是受观音菩萨之命保天下娘娘求雨的。可横山八易神与我师父有过节,这八易找不到我师父,就三番五次找我出气,阻碍了求雨大业不说,百年前又诓我上横山设计加害于我,莫名其妙把我搞到这儿闹出这样的事儿。”

明白了原委,阎罗君的头“嗡”一声炸开了,他本是侠义之辈,对桑鸣的鲁莽虽痛心但将心比心还是敬佩怜惜有加。尤其让他恼火的是受了八易神的骗,自己堂堂西天阎罗君竟不明不白成了他们怨怨相报的牺牲品……

当着桑鸣及众鬼卒的面又不好发作,那不是自打巴掌吗阎罗君对着桑鸣及众属下只能报之苦笑,他心中的苦只有自己清楚了。

桑鸣见阎罗君脸色有异,本想离开,忽又想到了什么,张口问道:“这百年已过,天下都成什么样了”

阎罗君答道:“小仙别慌张,天下一日西天一年,我这儿一百年在天下也就一百天而已。昨日我查看了存亡簿,发现天下气数未尽但人亡无数,我这小西天一时也收不了这么多,将其拒之门外了。我看了天下气数命脉,目前虽较薄弱,但不至于会灭亡。所以,请小仙放心,天下并没太大变化。相反,小仙在西天度过这一百年乃是你的福份。”

“福份”桑鸣一愣,不解地问道,“我桑鸣平白无辜遭人陷害,险些丢了性命,哪能说是福份。”

阎罗君笑道:“小仙勿怪,适才我观了小仙尊容,偷偷为你算了一卦,所以才敢说你福份。”

桑鸣见他说得神秘,半信半疑说道:“有话就直说,别隐隐匿匿的扣我心弦。”

阎罗君怕他又起怒,连忙说道:“小仙勿怪我就直说了,适才我算了小仙的劫难数,得知尚欠一百年的劫难,此劫若不过,小仙终生难安。如今因祸得福岂不幸事。”

桑鸣猛然想起在三十六层地狱有三千年劫数,可自己只度过二千九百年,倒确有这么一回事。既然此劫是天意,气也消了一大半,心生歉意道:“这么说倒是得罪阎罗君了,我桑鸣肩负使命不便久留,改日功成再来请罪,告辞。”

见桑鸣撒腿要溜,阎罗君大惊失色,拉着桑鸣近乎哀求道:“小仙不可一走了之,如今万名妖魔都跑到天下作恶去了,我阎罗君纵有十个脑袋也担不起此责,小仙也是仗义之辈,总不能眼睁睁地看我西天遭劫!”

桑鸣归心似箭,不耐烦地挣脱阎罗君的拉扯:“那你要将我如何”阎罗君喘了口气,硬着头皮说道:“与我一起上天面见玉帝。”

桑鸣手一摆,极干脆地说道:“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阎罗君听了,急得差点跪在桑鸣面前。桑鸣见这阵势心又软了,叹了一声道:“不是我桑鸣不讲义气,实是有难言之隐。实话实说吧,天宫我是绝对不能上的,数年前犯了天规是观音菩萨将我保至南天海才得以脱身,如果玉帝又知晓我在西天闯下大祸,我桑鸣还会有活命!”

话说到这个份上应该到了“绝”字上了。阎罗君还有什么话好说呢,除非动硬的但又硬不过——他目视着弥漫青烟的所罗洞,长叹一声道:“八易神呀,你何苦这样害我……”

此时桑鸣如要走,阎罗君肯定不会也不敢拦,但他没有走。因为他发现阎罗君的眼睛红了。“阎罗君,既然此祸是我惹起,我认了,只要免掉上天请罪下下策,我能做到的决不推辞。”

阎罗君摇摇头:“除了负荆请罪,这天大的祸谁担当得起!”

人面蛇身的所罗洞主忽凑到阎罗君耳边嘀咕了一阵,阎罗君听罢先摇了摇头,又沉默了良久才低调地说:“唉!也只有这个办法了,小仙,望你助一臂之力。”

桑鸣问道:“怎么个助法”

阎罗君道:“只要小仙助所罗洞主收回潜逃的万名妖魔邪鬼,此事就可作罢。否则,我只有上天如实奏报,别无他法了。”

桑鸣问道:“这………逃出去的妖魔邪鬼又不认识,怎么抓法。”

阎罗君说道:“天下原本已无妖魔邪鬼,从今以后,天下横行霸道的厉魔邪鬼都是此次从所罗洞跑出去的,都可以得而诛之或重押所罗洞。小仙你也别推辞了,此事如果能以此法了结也是你的福份。天下一年天上一日,只要三年之内全部清除万名妖魔,天上是不会察觉的。我也知小仙现要保驾,也不会误你使命的,边保驾边除妖两不误。”

说罢,阎罗君从怀里掏出一只小黑袋,递给所罗洞主嘱道:“这是一只‘降魔袋’,你拿着此袋跟随小仙,将万名妖魔全囚入袋中再回西天见我。”

所罗洞主哭丧着脸:“就我一个跟随怎么行……”

阎罗君绷着脸不客气地说道:“这桩祸事因你失职引起,倒将我卷进去,没什么讨价还价的,三年之内必须收回万名妖魔,否则一切责任由你承担。”

所罗洞主蔫了,耷拉着脑袋接过“降魔袋”退到一边。

说实话,桑鸣对阎罗君这番命令式的安排是不满的,但他也明白阎罗君并非与自己为难,出此下策确实出于无奈,思前瞩后他咬着牙答应了下来。

第二十五章

桑鸣与所罗洞主是被“扭转乾坤”这一重大使命绑在一起的,他俩走在一起就觉得别扭,总有些尴尬。

出了西天,桑鸣就拉下脸埋怨开了:“蛇妖,你别跟这么紧好不好!”

所罗洞主不高兴了:“跟你说几次了,别叫我蛇妖。”

桑鸣哼了一声,揶揄道:“那该怎么称呼”

所罗洞主憨笑起来:“我原本是所罗洞主,方便一点叫我洞主就行。”

桑鸣冷笑道:“你以为这天下也归所罗洞掌管。”

所罗洞主低下头,又讪讪地哀求道:“小仙,我本是蛇人,像我们蛇类最忌讳被人家称为妖,你叫蛇妖很伤我自尊的。”

桑鸣听得很不耐烦,又见他憨头憨脑的样子就为争个名份,不由又有些可怜他了。

“行,那就叫你蛇人吧。”

桑鸣大度地改了口,可后面跟着的所罗洞主一点反应也没有。桑鸣问道:“叫你蛇人还不满意”

所罗洞主缓缓抬起头:“小仙,到天下不当洞主也行,但能不能叫我蛇仙……”

桑鸣听得哈哈大笑:“你们这些妖类,出身本如此,何苦找个冠冕堂皇名不符实的称谓,凭这些也掩饰不了你的原形。”

所罗洞主嘟噜着,明显很不高兴。

桑鸣脸色一变,指着所罗洞主——蛇人厉声喝道:“叫你蛇人已算客气,我也不需要你叫什么小仙,我也不是仙,你更不是仙,叫来叫去叫得再好听也抓不到妖鬼办不了事。”

蛇人听了很不舒服,但又惧着桑鸣跟着跑了一阵,他身材肥大,又长久不活动,更显臃肿,哪里追得上:“喂!你倒是慢一点,你要是逃了我怎么向阎罗君交代。”

可是,桑鸣走在前面不知是没听见,还是不理他,依然飞步向前。没多久,蛇人只能望见他一个影子。

蛇人急了,无奈之下化为一条巨蟒潜入地下“哧哧”追去。冲出地面时已横在桑鸣面前,也不变形,虎视耽耽地吐着蛇信怒视着。

桑鸣正低头行走,眼前突然暴出这么个庞然大物,当下哪有心理防备,吓得退了好几步才站稳身子。

缓了口气认出是该死的蛇人作怪,勃然大怒,提起乾坤棍奋力打去。

蛇人大惊失色,慌忙变回人形,窘道:“小仙别怒,我也没有恶意,只想赶上你而已。”

桑鸣气乎乎地呵斥道:“要跟就跟着,干嘛装模作样吓唬人,下次再敢如此定不饶你。”他还是敲了蛇人一屁股。

蛇人痛得哎哟一声,有点恼了:“要不是你搅了我所罗洞,我现在还躺在洞内睡大觉,再过数百年升天为仙顺理成章。”

桑鸣愤然喝道:“蛇人,你好不糊涂,要不是你将我关在所罗洞一百年,我会乱你那鸟洞,岂有此理。”

两人停下脚步来争论,针锋相对了半晌也没个结果。

蛇人见争不过桑鸣,也不想闹僵关系,以免难向阎罗君交代,干脆转了话锋:“罢了罢了,冤有头债有主,你也别拿我泄气,要出气去找害你的八易神才是道理。”

桑鸣听蛇人一激不由冷笑道:“你以为我不敢找八易神。”说着一挥乾坤棍招来云头驾了上去。

蛇人忙吐出一朵黑云爬上去紧追不舍边追边喊:“嘿!我说你这是上哪去”

桑鸣还气乎乎的:“我先上横山,你若有兴趣同行也无妨。”

蛇人越发急了:“那什么时候开始抓妖鬼,我算过了,三年时间抓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妖鬼,每天得抓上十个才行,少一个就完成不了任务。”

桑鸣装作没听见,顾自俯目寻视横山。他此时的心早飞到八易神面前,这回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他了,他正思索着该怎样惩罚人模人样却猪狗不如的疙瘩神——横山很快出现在他面前,风光依旧历历在目……

桑鸣目视着其点点滴滴,一股无名大火从心底汇集,很快聚成火团冲出肠胃喷出喉口,他大喝一声正准备翻身而下。

不料,恰在此时忽头上似被轻轻拧了一把,桑鸣诧异地转头一望,见救他一命的“云丝帽”径自飞走了……大概此举复仇不合他意,不肯再助了。算了,反正凭五成功力对付一个石头疙瘩绰绰有余。

桑鸣心里虽这样想,但还是跪拜送别了“云丝帽”,大谢救命之恩。

蛇人不知内情,他对桑鸣说:“小仙别伤心,等回西天送你几顶漂亮的宝贝帽子,都是妖鬼头上扒下来的,才不像这个黑不溜秋让人恶心……”

蛇人说得起劲时,突然发现桑鸣不见了。

他起先还没在意,以为与他闹着玩躲开了。可搜遍方圆数里仍没见他的影子,蛇人急了。

“小仙……你在哪儿,小仙,你别丢下我……小仙,……小仙……仙……”

蛇人找不到桑鸣,垂头丧气地回到地面。

此时正值夜晚,四处黑乎乎的看不见任何东西,满耳能听见的除了狂风就没别的声音。他摸索了半天想找个避风的草棚、房子好捱到天亮,可怜的是他降在乱山坡上,踉踉跄跄磕碰得掉皮掉肉也没找个好地方。

他发怒了:“这个桑鸣,好没良心,阎罗君放了他一条命,他表面一套,背后又是一套,害得我堂堂所罗洞主到天下吃这个苦头。”

“上面说话的可是西天所罗洞洞主”

冷不防从地下冒出一句阴森森的话。蛇人一听就知是同类,心中大喜,搭腔道:“对,我是所罗洞主,你是阴界何辈”

话音刚落,就见眼前蹦出一物,身材矮小,生得虽委琐但倒是人形。他目视着蛇人,施礼道:“洞主,我原是西天鬼卒,三百年前犯了错被贬至此做了百里地域的阴司,不知洞主大驾光临,有何大事。”

蛇人不敢说实情,恐泄密,支吾道:“这……我是奉阎罗君之命查看天下阴阳界情况,刚到这儿还分不清东南西北。”

小阴司一听,殷勤的不得了,十分恭敬道:“洞主也见外了,到天下执行公务衣食住行当然找我们了。目前天气正遭灾,阳气日趋衰弱,洞主你可要小心哟。”

蛇人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小阴司,你刚才有没有看见一提棍少年经过”

小阴司低头思索了一阵,摇了摇头:“刚才……这黑乎乎的百里地域我倒也没注意,要不这样,洞主在此息一会,我去查探一番再来禀报”

蛇人笑道:“我这一歇息就是一百年,雷打不动,那不坏了大事。小阴司,难得你一片热心肠,也不烦你了,向你打听一个地方”

小阴司忙道:“洞主快说,只要我办得到,在所不辞。”

蛇人拍了拍小阴司的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听说这一带有座什么横山,山上有个八易神,你知不知道”

小阴司一拍大腿叫道:“噢!是八易神呀,方圆数百里三岁小娃也知道。说起他可够玄的,据说是被天宫贬下凡的,神通广大不可一世,不过他自视清高脾气古怪,不太肯与我辈交往……”

蛇人插口道:“你告诉我横山怎么去就行。”

小阴司忙道:“离这儿不远,由此沿北不用二个时辰就可以到横山。”他说着朝天际端详了一阵,叹道:“洞主,本来我应陪同前往,可天下将日出,阳光普照,洞主的修为自然没关系,但我等没得道的却是不能见阳光的,所以只有你独自费折前往了。”

蛇人抬头一看,果然东方已露鱼肚白。他也不难为小阴司,挥挥手让其离去。

小阴司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来:“洞主千万要小心,如遇挫折随时呼叫我,至少可以送个信。”

蛇人十分感动:这小阴司倒是块好料,日后有机会无论如何也要提携他一把。

其实桑鸣是有意躲开蛇人的,他一是怕蛇人笨拙坏了他的事,二来也不想让蛇人卷进这趟浑水。

踏上横山,桑鸣出乎意料地发现八易神竟率着笑无声难无破在恭迎他。而且大言不惭地说道:“桑鸣,你有种!”

此时桑鸣与八易神之间的关系是赤裸裸的仇人关系。他一见八易神就两眼喷火:“你这个奸人,原以为你是个神,却没想到是徒有虚名不分黑白昧着良心干尽缺德之事的碴子。”

桑鸣说着举起乾坤棍欲打,难无破闪出身来挡住了他:“桑鸣,既然你已经出来了,合该天不亡你,今日凑到一起不如把事情做个了结。”

桑鸣强压怒火说道:“难三哥,你是好人,但咱各为其主,今日恐要得罪了。”

八易神一直盯着他,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小子,你跑得出西天,就一定能跑出我横山吗。”

桑鸣一把推开难无破,厉声呵斥道:“老疙瘩,少罗嗦,敬你是长辈,你先进招吧。”

没想到八易神丝毫不怒,极为坦然地冷笑道:“想跟我斗……你是代表泥巴,还是代表自己”

桑鸣哼道:“不代表谁,只为寻找两个字。”

“两个字……”八易神愣了,“什么字”

“道义。”桑鸣一字一顿地吐出这两个集聚他百年冤屈的心声——声音并不大,可震慑力很强很强。

八易神心坚如铁,可触到久违的“道义”两字,心猛地提了起来。他发现眼前的桑鸣与希人神完全不同,他不像希人神那么怯懦,那么冲动……

笑无声站在一旁,本来他也没打算发表什么见解,师父指向哪就打向哪么。旁观者清,对今天的局势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叹了一口气道:“师父,我还是忍不住要说两句,冤冤相报何时了,士以大局为重。桑鸣大难未死应该是我们大家的福分,也可以这么说,经过这一劫咱们双方谁也不欠谁的,犯不着再大动干戈重结冤仇。”

桑鸣并不买帐,冷笑道:“笑大哥好算盘,这么一抹把你们横山的阴险丑恶全抹平了——今天与石疙瘩的拼斗不限生不限死,斗到伤筋断骨烟消云散为止。”

八易神哈哈大笑,挥退了笑难两徒:“好吧,既然西天留你不下,就葬在我横山吧。”

桑鸣呸道:“废话少说,我这就超度了你。”

千钧一发之际,还是难无破冲了上来,他是左右为难——但总不能眼睁睁看他们作无谓的生死厮杀,死了谁都不好。

难无破阻在两人之间,坦然说道:“师父,桑鸣,你们肩上各担重任,生死决斗对你们没好处。”

八易神见自己徒儿三番五次阻挡,好像怕了桑鸣,大怒道:“无破,这个祸害留他不得,你干吗拦我。”

难无破面对两副怒容,不卑不亢地说道:“你们无非决个胜负而已,要不我来作中,讲个条件分出胜负岂不一样。”

笑无声也凑了上来:“对,决个胜负点到为止皆大欢喜。”

笑无声又问桑鸣:“你出个条件,决个胜负了结此事可好”

桑鸣白了他一眼,哼了一声扭开头。

笑无声又问八易神:“师父,你说个条件,斗法决胜负可好”

八易神面无表情,但他心里清楚,小桑鸣的修为已到了登峰造极、炉火纯青的地步。而自己不久前闭关失败,元气未复,如果真要拼个你死我活胜券难握——他对难无破提出这个本意是两全其美的斗法方案打心底是欣赏的。不过他脸色依旧,冷哼道:“我八易神数千年的修为与初生牛犊斗法,传出去还以为我欺负人家。”

桑鸣冷笑道:“石疙瘩别得意,斗法就斗法,输给我怎么办”

“我八易神若输给你,甘拜下风,在你面前永远消失,若你呢”

“我桑鸣若输与你,任你剐割。”

八易神狂笑道:“无破,你来出题作中,小子,你可信得过无破”

桑鸣点点头:“只管出题吧,一招定输赢。”

难无破早有准备,他掏出一个朱红的小方盒,打开盖子露出一块血红斑纹的玉石,复又合上平捧在胸,道:“我这有块罕见宝物——血玉,他能分忠奸、辨真伪,现我将他连盒压到横山底下,你俩各显神通谁先得者就算谁赢。”

话音一落,难无破作起法来顷刻间手中“朱红盒”化为一道红光直没地下………

八易神头一晃化为一道烟直潜地下。桑鸣哪肯怠慢,翻身化风冲入地下。

可以说难无破这个中做得好,所投的“朱红盒”没留下半点痕迹。

八易神与桑鸣在横山底穿石透泥摸索了半天连一丝影子也没见到。他俩都犯起了嘀咕:明明跟着“朱红盒”影子而下,怎么眨眼间就不见了。

八易神急得要命,偷偷拘来横山山神,这山神与八易神交往已久,又长期得到庇护,知道要找个刚掉下来的“朱红盒”,哪敢不效力,一番搜索但不见踪影,无奈之下只得怂恿八易神找土地爷帮忙。

可是土地爷已被桑鸣揪住,正被问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八易神与山神又赶了过来。横山底空前地热闹。

土地爷昏头昏脑,又惧怕两仙,战战栗栗地解释道:“两位仙长,本土地掌管方圆八百里土地,今日确不曾见什么“朱红盒”,也许……也许此等圣物非我辈所能观认,只得烦请两仙长自去寻找了。”他算滑头,说罢唯恐避之不及慌忙隐身而去。

横山神也战栗了,他怕八易神与桑鸣翻脸动手殃及自身,急急地说道:“这荒山底下德浅道薄,哪留得住圣物,你们还是到外山去找找,说不定隐匿在别处。”话音未落,避瘟般逃走了。

这下没辙了,他俩互视了一眼,正欲分头去找,忽然一阵呼喊:“小仙、小仙。”桑鸣知道是蛇人,故意不搭理。

倒是八易神听得心烦,回头喝了一声。

蛇人听到声音遁身过来,见到桑鸣不由惊喜道:“哎呀!你跑哪去了,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害得我莫名其妙跑到山底寻了半天也没个影,要不是这位仙长答话,我恐怕还在瞎转!”

蛇人说着摸了摸额头,桑鸣顺眼一看,发现蛇人尖尖的脑袋肿起一个大包,出于怜惜随口问道:“蛇人,头上怎么回事”

蛇人道:“还说呢,刚才在山底莫名其妙被一个红色盒子砸了一下,差点把我砸晕了……”

八易神刚欲离去,听了这话猛然一惊,一把抓住蛇人喝道:“可是个朱红色的盒子,快给我!”

蛇人大惊失色,诧异地道:“这位仙长,何以这般粗鲁”

桑鸣也冲了过来:“他就是八易神,‘朱红盒’千万别给他。”

这下蛇人明白了,桑鸣在与八易神争夺那个讨厌的朱红盒子。他苦笑着道:“可惜的是,我没拿那盒子。”

八易神急问道:“小盒子飞往什么方位”

蛇人朝桑鸣望了一眼,顺手一指:“去那个方向了。”八易神当下化为一道烟直窜而去。

桑鸣狠狠瞪了蛇人一眼,悻悻地正欲脱身,蛇人喊道:“你急什么,别走么。”

桑鸣哼道:“人家找到盒子我就完了。”

蛇人哈哈大笑,一弯腰从嘴里吐出一物。桑鸣一看不由大惊,既而喜道:“蛇人,你……你怎么藏在肚里,太好了。”欣喜之下他也不听蛇人罗嗦,一把拿过“朱红盒”,拉上蛇人便自横山底直驱而上。

恰在这时,八易神刚从另一头破土而出,气冲冲地指着还未站稳身子的蛇人厉声呵叱道:“你这个阴人,竟敢骗我,那边是地狱隧道,若不是我八易修为深厚,早被卷入地狱之中了。”

现在桑鸣要护蛇人了,他刚要开口反驳,“中人”难无破出场了:“两位都出来了,请出示‘朱红盒’辨输赢。”

蛇人故意插口道:“小仙你在他们地盘上斗法,做中的也是他们的人,能公平嘛!”

难无破正色道:“天地为证,如我难无破存有异心,天诛地灭。”

桑鸣略带歉意道:“难三哥言重了。”他爽快地掏出‘朱红盒’还给了难无破。

八易神输给了桑鸣。

这意味着八易神从今往后在天下无处立足,他惊呆了——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事实,怔了好半天才痛苦万分地指着桑鸣与蛇人怒斥道:“两个臭小子,互相串通蒙骗我,不能算胜。”

难无破硬着头皮轻声劝道:“师父,一切都是天意,我们还是走吧。”

八易神正愁无处发火,难无破便成了出气筒;“走,走到什么地方去……都是你出了个馊主意,将我逼上绝路。”

桑鸣根本没想要八易神消失,可他见八易神这么输不起忍不住揶揄道:“技不如人,只能怪自己,干吗责怪别人。”

八易神见桑鸣笑话他,不由火冒三丈,大喝一声:“小子,纵是输了也留你不得。”身形与声音同起,以泰山压顶之势直逼桑鸣。

蛇人慌叫道:“老仙长要拼命了,小仙咱们快溜。”桑鸣冷笑一声,抡起乾坤棍喝道:“奸人,我也不想这么便宜了你。”

当下,两位缠上身形大战了起来。

瞬时,横山风云突变,啸声震天。惊得八百里地界的精灵齐来观阵……战了半个时辰未分胜负,八易神求胜心切,强喝上笑难两徒齐来助阵,以三敌一。桑鸣纵有三头六臂也只能勉强应付,蛇人义胆云天,挺身而出为他助阵,但蛇人修为浅薄根本抵不了事——时间一长,桑鸣渐落下风,无可奈何之下,又嘶口朝东方喊了三声“云丝帽”,没想到竟然又飞来了。

桑鸣戴上“云丝帽”,知此举合乎天理并不为过,何不借此机会除去已变质的石头神。

心念一定,桑鸣运集全力提起乾坤棍朝横山一晃。顿时,飓风闪电一晃而过,眨眼间将八易神精心建立的“老巢”横扫得烟消云散。

八易神与两徒仗着修为了得,躲过了飓风逃得一命。

桑鸣见没伤着八易神,仍不甘心,大喝一声又举起乾坤棍向他狠狠砸去——这一砸,只可怜将巍巍横山劈为两半,而八易神他们不见了,不知成了肉饼还是遁隐了……

未见其尸,桑鸣仍要开砸,头上的“云丝帽”跳了下来,居然吐出了话:“桑鸣收心吧,八易神出尔反尔欲致你死地实为不道,我已助你出了气,日后别为此事耿耿于怀了。”

蛇人盯着桑鸣吓得不敢出声。而桑鸣此时气也消了一大半,遵循“云丝帽”的指示正欲携蛇人离开,突然后面传来喊叫声。

桑鸣回过头,浓浓尘土中钻出一个人影,满身的尘土,仔细一看才认出是横山山神,那山神哭丧着脸:“小仙息怒,恳求小仙行个方便帮个大忙。”

桑鸣问道:“山神有什么事”

山神哆嗦着嘴巴诉道:“小仙有所不知,刚才你一棍伤了横山命脉,坏了方圆八百里地势脉象。此事如让天宫知道,鄙神丢官事小,但恐会殃及小仙哟!”

桑鸣冷笑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山神答道:“烦小仙动用神力,将横山断裂之处合拢便可以了。”

桑鸣皱起眉头不响。蛇人哼道:“山神口出狂言,偌大一座山合拢除非请四大金刚。小仙别理他,我们还是离开这个鸟地方……”

桑鸣打断蛇人的话头:“要我帮忙也可以,但必须如实回答我一件事,否则免谈。”

山神乐了,不迭地点头:“小仙有话直说,鄙神决不隐瞒。”

桑鸣问道:“这次八易神他们逃出多少活口”

山神战栗着说道:“今日八百里地界精灵全来观战,听他们言论所跑出的活口不多,但八易神肯定逃出无疑,有精灵看见他们师徒腾云飞走的。”

桑鸣吐了一口气,不再言语。将乾坤棍给蛇人扛着,自己猛一摇身瞬间身体高于横山、肩宽过山岭……他伸出巨膊将已为两半的横山拉至合拢,恢复了八百里地势脉象。

第二十六章

龙池传奇第二十六章回到“海市蜃楼”,哭无泪立即把自己关进属于他的屋里。

仰躺在雕花大床上,难得的沉默了。

……一连沉默了三天。

小青龙坐不住了,拍开了哭无泪的门:“我说天天在这儿吃香的喝辣的,正事还办不办”

哭无泪还没缓过劲来,看到小青龙就头疼。他冷冷地说道:“三月期限没到,龙王爷不急,你急什么。”

小青龙火了:“今天把话说清楚,我小青龙好歹也是个探查使,地面上的事龙王爷不在就得听我的,你哭无泪三月之内若取不到娘娘的人头,不但龙王爷要惩罚你,就我小青龙也饶不了你。”

哭无泪勃然大怒,指着小青龙的鼻子冲口骂道:“青皮龙,我哭无泪是仙辈,天宫还在册,你水族敢把我怎么样。”

这一骂破口,不但引发了他俩久积的怨恨,而且迅速升级到开仗的局势——躲在屋里的花无色实在抹不开,费了好大的劲才将他俩扯开,一不小心,将小青龙的褂子撕破了。

小青龙借题发挥了:“你们两兄弟合起来与我作对,这活儿是没法干了。”他说着就要走人。

花无色拦住了:“你去哪儿”

小青龙瞪着眼睛喝道:“回龙宫向龙王爷另讨碗饭吃。”

花无色更是拦住不放:“青龙使呀!些许磨擦算不了什么,就不要惊动龙王爷了。”

小青龙冷笑道:“你放一百个心,我小青龙决不会告黑状,只是打了这么大一个败仗若瞒着龙王爷,那我这个探查使就是失职。”

花无色还苦苦拉着小青龙,被哭无泪臭骂了一顿。他才勉强让开身子,苦着脸说道:“青龙使要走,我也不便说什么,但你可别戳我们的蹩脚,互相网开一面,日后都好做人。”

小青龙这次回龙宫,存心想戳哭无泪的蹩脚。

他还将破褂子撕得更破一些,蓬头垢面极为狼狈地跪在龙王爷面前:“龙王爷,小青龙是来请罪的。”

龙王爷正在闭目养神,惊讶地问道:“出什么事啦”

小青龙哽咽地诉道:“我瞎了眼,荐错了人。”

龙王爷一愣:“你荐错了什么人”

小青龙叹了一口气:“还不是那个背叛师门的哭无泪。”

龙王爷搞不明白了,不解地问道:“好也是你说,歹也是你说。哭无泪可是你选中的。”

小青龙摇摇头:“哭无泪比花无色还不如,前日战了一场根本不是娘娘的对手,还害得我毁了金钟罩。最气人的是,败阵后哭无泪躲在海市蜃楼花天酒地再不提出征之事,我整天心急如焚几次催促,可他却说……”

“他怎么说”龙王爷竖起了眼。

小青龙苦笑道:“他说他是仙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就是龙王爷亲自出面他也不怕。”

龙王爷气得满脸青紫,站起身打断小青龙的话头:“饭桶,饭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几句话没说完,气卡住了。慌得两旁龙女掐穴抹脖子忙乎了好一阵才缓过气,他瘫倒在白玉床上喃喃叹道:“我老了,拼拼杀杀的事已做不动了,要是再年轻一些哪用这么费神指望你们这些饭桶——小青龙,你去把拉巴找来,只有他能帮我解掉这个疙瘩。”

小青龙在美女窝里找到了拉巴。

拉巴起先还一脸的愤怒,责怪小青龙干扰了他的私生活。

对于他小青龙连嗓门也不敢大,因为龙王爷尊重他,你小青龙敢怎么样——好歹打着龙王爷的牌子总算请动了,但仍一脸的不屑。

龙王爷一见拉巴就站了起来:“可把你盼来了。”

“龙王爷,什么事这样着急。”

“别提了,本指望哭无泪了却天下的后患,可不料又是个中说不中用的饭桶——刚才我也想了,此事不能再拖,再拖下去真成大患了,我想调集金木水火土五行龙种,一举灭了天下罢了。”

拉巴摇了摇头:“五行龙种出动,声威震天,势必引起天宫的注意。龙王爷虽德高望重,但人手五指三长两短,你这样露骨的做法会引起一些仙界前辈的不满,到那时候,玉帝纵是想庇护恐也不能保你。”

龙王爷皱眉道:“这……我总不能坐视不管任他们摆布……”

拉巴说道:“我就不相信一个凡体娘娘能敌得住有点神通的哭无泪兄弟——我看没那么严重,也许哭无泪不卖力,也许小青龙所述不实。”

小青龙吓了一跳:“我所述句句属实,决无半点隐瞒。”

拉巴笑道:“探查使何故慌张,我不过随便猜测而已。”

小青龙尴尬不已:“大仙休怪,我是有点沉不住气。龙王爷,我还有话要说,那哭无泪性情刚愎,独断专横,我实难与他共事……”

龙王爷白了他一眼:“怎么,难与他共事就想溜,是不是现在天下条件差了,姑娘少了——我看问题在你本身,与人相交,肝胆相照,怎么会有难共事的,我也与哭无泪两兄弟会过面,挺好的嘛!”

小青龙见龙王爷帮外人说话,十分委屈,满肚子酸味愤愤然道:“龙王爷欣赏哭无泪,那我去领他们来由龙王爷直接授命罢了,省得把我夹在中间难做人。”

龙王爷冷笑道:“小青龙呀小青龙,你在水族也有上千年了,但自忖立过多少功劳好!你不想夹中间也行,即刻去把哭无泪两兄弟领来,我亲自指挥,没你小青龙我龙王爷照样办事。”

小青龙心里真难过,他在憎恨龙王爷的无情之余也责怪自己的冲动,他知道如将哭无泪领进龙宫,无庸置疑会替代自己的位置,那自己能干什么呢……

“探查使,慢着。”

小青龙还没抬步,拉巴就嚷了起来:“龙王爷,探查使年轻犯点错误可以原谅的嘛,我建议再给他一个机会——龙王爷若不放心,我陪他一起去天下。”

龙王爷摇摇头:“你难得回龙宫休养,经常烦你帮我参谋策划就很过意不去,怎能让你去天下冒这风险,开玩笑开玩笑……”

拉巴道:“龙王爷也别劝我了,我去天下亦公亦私。私嘛与探查使同去彼此有个照应,当然以水族利益为重。公嘛,顺便了解天下状况日后玉帝问起话来好有个谱。”

龙王爷见他说得坚决,也不再劝了,但一股发自肺腑的感激之情油然而升:“老弟如此重义,如何报答才好……”

拉巴笑道:“看你说的,马上有事烦你了。”

“有事尽管开口”

“我是天宫在职天官,下界期间不宜抛头露面,所以这次去天下,必须借一副龙角、龙鳞、龙爪扮成龙身才能上路。”

龙王爷还以为什么大事,这么丁点小事根本不算事,手到便来……

拉巴兴高采烈地抖落护背甲,戴上黑龙角、穿上黑龙鳞、又套上黑龙爪,摇身变成一条漆黑如墨的乌龙……“龙王爷,可辨得出。”

龙王爷大喜:“看不出来,看不出来,简直与我们龙族一个样了。”

“兵贵神速,我与小青龙即刻出发,”乌龟成了龙——拉巴好不威风,“从现在起,我就以乌龙法师身份出现,龙王爷,探查使,你们万万不可泄露,否则大祸临头。”

龙王爷不迭地点头:“老弟放心,愚兄知道怎么做。小青龙,凡事一切听从乌龙法师,否则就地斩首。”

小青龙此时把拉巴看成再生父母,因为没有他丢官弃甲不说,得罪了龙王爷弄不好小命休矣……

送走了英雄,龙王爷的心彻底放了下来,他想道:“这回总该顺利了吧。”

而此时哭无泪兄弟俩还躺在安逸的“海市蜃楼”里,他们决不会想到一只披着羊皮的狼已悄悄逼近了……

这次回“海市蜃楼”,小青龙中气足了。

他得意洋洋地叫出了哭花二兄弟:“龙王爷有令,三月之内提不到娘娘的头,你们提自己的头去向他交代。还有,往后你们二位包括我全听这位乌龙法师的,违抗者杀无赦。”

与小青龙相反,乌龙法师对哭花二兄弟非常客气,甚至有些谦虚。这令小青龙有些失望,但却赢得了戒心重重地哭花二兄弟的好感。

拉近感情后乌龙法师才切入了正题,依然很客气地问道:“哭无泪,三月之内拿天下娘娘的头有没有问题”

哭无泪不敢拍胸脯了,只是喃喃地说道:“应该没什么问题,再说法师来了更不会有问题。”

乌龙法师见完全“蒙”过了,胆子越来越大:“既然没什么问题,那上次怎么吃了败阵,难道你还有压箱底的法宝藏着……”

哭无泪有点吃惊:“法师见外了,我岂敢私藏法宝。不过,这两天我准备了一套歼灭天下娘娘的方案。”

乌龙法师眼睛一亮,但依然不动声色地问道:“如无不便可否说来听听”

哭无泪点点头:“前段时间在横山我曾收了百名童子欲组建八卦阵,但被元坤法师破了我精心密设的‘封不了口子’,坏了我的大事——遗留下来的童子弃之可惜,留之无用,我干脆筑了‘焚炼炉’,将他们全炼成了精丸……”

乌龙法师打断了他的话头:“这些陈年烂事与杀天下娘娘有什么关系。”

“下面就有关系了,”哭无泪又说道,“那些精丸我虽吃得差不多,但他们的魂却牢牢锁在我袋里,这回派上用场了。”

乌龙法师挺有兴趣地问道:“他们能派上什么用场”

哭无泪诡秘地笑道:“我花两天时间剪了九十四张纸人,再附上原先童子的魂灵可以设个阴八卦——现天下娘娘正在奇山异峰叠嶂的北都境内,我已打探好了有座五崖谷,那儿地势幽僻、阴气重重,而且还是她们的必经要道。这次我们以阴克阳杀个措手不及,谅她插翅也难飞。”

小青龙忍不住了,冲口指责道:“哭无泪,你有这种绝活上次为啥不拿出,害我毁了金钟罩……”

哭无泪揶揄道:“我怎么知道青龙使连自己的法宝也护不了。”

小青龙见他一副得意忘形的德性,气得肺都要炸了,幸亏乌龙法师在场,硬是将火气往肚里压,省掉了一场恶仗。

此时哭无泪对乌龙法师还真佩服不已,以为龙王爷派来了一位明主。但接下来乌龙法师说的一番话却出乎他的意料。

“哭无泪,我们还是来实质性的,收拾一下同去五崖谷摆阵。”

哭无泪拉住乌龙法师:“法师何必太急,再等三日也不迟。”

乌龙法师问道:“为什么”

这时,花无色插口上来:“法师有所不知,我二哥搞纸兵这玩意,还刚开始接触八卦,所以无论如何也要揣摸上三天。如果现在就走,火候不到伤了元气不说,到时候派不上用场那不白费了吗。”

这一掏底亮出了哭无泪的秘密,他倒没什么,反正自家人彼此了解才能彼此照应。可乌龙法师却不这么想,他那乌龟脑子里翻上翻下正在思虑怎么无声无息地除了哭花二兄弟,至于除不除天下娘娘无所谓!

“哭无泪呀哭无泪,大敌当前你怎能打自己的小算盘呢,你知道,娘娘一天不除龙王爷一日不宁呀。再说,兵贵神速,难道要我乌龙法师陪你耽搁三天光阴吗”

按说,素以诡伪的哭无泪此时也应该嗅闻到乌龙法师话中暗藏杀机的弦外之音——但遗憾的是,他此时太相信水族了,他决不会想到也不敢想眼前这位威风凛凛的龙王爷特使就是不共戴天卑鄙无耻的拉巴……

毕竟是兄弟,花无色见二哥束手无策,斗胆拉着乌龙法师恳求道:“法师既然执著神速,那么我兄弟俩随你先去,让‘纸八卦’再熏陶三天可好……”

乌龙法师打断他的话头,不耐烦地说道:“难怪要打败仗,瞧你们样子哪像个英雄——‘纸八卦’不去,那五崖谷的阵谁来摆”

五崖谷山势低凹,其五崖就像一只伸出地面的手,一指挨着一指围成一个圈。只不过每座指崖山体形象高大,大有通天拔地之气概。正因这些不和谐的原因,给五崖谷带来了无端的恐怖……

哭无泪在乌龙法师强大的压力下,无可奈何地带来了半生不熟的“纸兵”。到五崖谷时索性豁出去了,也许想在特使面前露一手,手执红令旗腾云驾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纸兵摆成了八卦阵。

那些纸兵还没成熟,风一吹就摇摇晃晃,哭无泪心痛不已,又作了一法,将其身形全隐于地下三尺日月风霜骚扰不到之处。

乌龙法师点点头:“那天下娘娘还要多久才能到”

哭无泪道:“刚才我算了一下,以她凡体步伐来看,至少三日后才能到五崖谷。”

小青龙嘀咕道:“搞什么名堂,干嘛非在此处设阵,不好前移三天路程。”

哭无泪冷笑道:“南行之路以此最为险要,我早已算明,设阵于五崖谷对付那婆娘既合天时,又符地利,如果再做到人和,三日之后必提婆娘的头。”

乌龙法师心怀鬼胎,被哭无泪无意触动了心弦,难堪地说道:“行,行,反正阵也摆好了,等两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哭无泪,你这八卦阵虚虚匿匿可不符阵法。”

哭无泪苦笑道:“法师有所不知,八卦阵乃道家之法,而我的纸兵配的是阴魂,他们两者彼此不能融合,所以只能在阵头阵尾上做些手脚,倒让法师笑话了。”

乌龙法师倒吸一口冷气,这哭无泪确实比以前厉害多了,这次若不除他日后必成大患,怔了良久才问道:“那这假八卦阵怎么破”

哭无泪大吃一惊,这乌龙法师怎么问我破法,这种大忌亏他是法师连这点都不懂……他支吾着道:“这……这个……乃是天机也……”

乌龙法师若有所觉,连忙转变话题故作自如说道:“也罢,哭无泪你在此严密监视,我四处转转再回来。”他说罢飘身而走。

果然,第三天夕阳西下时,芙蓉与青姑到了五崖谷。

这阵子白天烈日暴晒,夜晚寒风刺骨,细皮嫩肉的青姑被折磨得又黑又瘦。到了五崖谷中,她见山势低凹好个避风场所,不由喜道:“娘娘,天色已晚,不如歇上一夜明日再走。”

芙蓉起先见山势奇伪略生厌意,但见青姑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不忍心拒绝。

她俩先找了些“观音土”填了肚子,才躲到避风的崖底相偎休息。

刚合上眼睛,那六小童从地下蹦了出来。芙蓉心里格登一下:“什么事情这么慌张”

六小童急道:“大事不好,我们被包围了。”

青姑揉了揉眼睛纳闷地问道:“被谁包围了”

六小童指了指黑黑的四处无奈地道:“刚才我等粗心大意没发现,是个阴八卦阵包围了我们,现他们都隐于地下你们看不见的。”

芙蓉没了主意:“这……这可如何是好”

六小童也没有办法:“娘娘,事已至此只好伺机行事了。”

正在说话间,忽见半空红光一闪。顿时从四周冒出了无数个白衣白帽的童子。芙蓉知来者不善,况且敌在暗处自己在明处,形势极为严峻。

青姑紧靠着芙蓉沉不住气了,大声嚷道:“谁在这儿装神弄鬼,有种的快现身来,不然我就捣了你老窝,拔了你脑袋,剥了你臭皮,再吸了你的血卖了你的肉……”

可是,任凭青姑喊破嗓子,四处除了空荡荡的回音连一点反应也没有。但是周围的白童子却默默地转动了起来,青姑虽不懂什么阵法,但观其形也知道他们行动了——她心急似焚拉着芙蓉叫道:“娘娘,先把这些童子砍了吧,不然就完了。”

芙蓉也拿不准主意,问六小童。

六小童到白童子身边溜了一圈回来说道:“娘娘,果然不出我等所料,我们被哭无泪设阵包围了。这些露形的白童子是他剪的纸人与原先被他残害的童子魂灵相凝而成,不找到哭无泪,杀了他们也没用,也许根本杀不了。”

芙蓉急得团团转:“……那依你们说……总不能束手待毙吧……”

相对来说六小童要冷静些:“……只有先引出哭无泪再说。”

装睡的人最难醒。这哭无泪不想露面怎么能引他出来——夜深了,青姑实在耐不住了,她头脑聪慧:这个哭无泪不知什么德性,不如骗一下试试,大凡自视清高的人都经不起诈——说干就干,她拉上芙蓉故作神秘地说道:“咦!娘娘,昨日与观音菩萨说好在这五崖谷碰面的,怎么半夜了还不见踪影。”

芙蓉先是一愣,继而看到青姑调皮的样子。恍然大悟:“别急,观音菩萨从不失信的。”

躲在半空云丛中的哭无泪听了这番话,虽然半信半疑,但此时的他已今非昔比,凡是他发现的任何蛛丝马迹都不会轻易放过,以免错失良机造成遗憾,况且观音菩萨如果真来了那杀不了娘娘是小事,搞不好还被她降去——他越想越怕终于耐不住性子率着花无色、小青龙吹开了云雾现出身形。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借着朦胧的月色芙蓉一望见半空中的哭无泪,“刷”的一声拔出了缕丝剑。

而哭无泪有备而来动作更快,驾着云头驰骋在白童子上空以旗为令。刹时,白童子喊声震天,穿梭着身形变化多端一步步将芙蓉围了起来。

青姑护着芙蓉勒令六小童保护,自己一马当先欲冲开一条血路。可奇怪的是,明明看见白影子在晃,待冲到面前却没了影,剩下一堵铜墙铁壁撞你的头——六小童心生一智,潜入地下欲从下面突围,可一会儿又叫苦不叠地跑了上来:“怪了,怪了,地下也钻不出去了。”

包围圈越缩越小,芙蓉执着缕丝剑可无奈发不了威。时间一长,青姑与六小童折腾得精疲力尽,渐渐地……心胸莫名其妙地窒息起来——猛然间,芙蓉忽然想起哭无泪擅长邪功,神通广大的桑鸣不是遭了他的邪功而倒下的吗……

就在芙蓉束手无策之际,忽一阵“嗡嗡”声盘旋在她耳畔,起初还当胸闷耳鸣,漫不在意地扭头一看,却发现一只小飞虫。她行走两年虫草绝迹,在此逆境中见到小飞虫不由奇道:“哪来的小飞虫”

更为奇怪的是,那只小飞虫连忙隐于芙蓉发髻中,细声道:“娘娘不要出言,听我的话救你出去。”

芙蓉诧异地问道:“你是仙是神,为什么来救我”

那飞虫道:“你别管这些,我救你出去,但你得将哭无泪、花无色杀掉。”

芙蓉更加不解:“哭无泪他们犯我,我自欲除他,但……你既有救我的神通,为什么假手我来杀他们”

那飞虫不耐烦地撞了芙蓉一下,怒道:“要想活着走出五崖谷,就必须听我的话,否则过了时辰你命休矣。”

芙蓉点点头:“虫仙救了我,我答应除去他们。”

飞虫也不再多言,咬着芙蓉的耳朵授意道:“必须马上冲出阴八卦。”

芙蓉叫苦道:“我们冲不出去。”

飞虫冷笑道:“就是金身罗汉也休想冲出去,唯一的办法是遁入三十层地狱下穿过阴八卦躲过他们的控制。”

芙蓉忙问道:“怎样才能遁入三十层地狱得以脱身”

飞虫道:“你等凡体遁不来地,这几童子倒可以,我带他们遁地,你在这儿继续周旋别露出破绽,待会儿,小童子从外攻进,你在内配合一举破阵。”

那飞虫悄悄拉上六小童遁入地下,一入泥,那飞虫即化为一条乌色大蟒箭般开路,六小童紧追而下。

其实这只来历不明的小飞虫正是拉巴的化身乌龙法师。这可能有点不可思议,但细细一番推敲也并不矛盾,那乌龙法师三天前故意躲开哭无泪一直寻找机会,可哭无泪戒备很严,他不敢轻易动手——直到芙蓉吃紧时,大急之下才生了这么个智,何不借她之手除了两患……

“外敌好挡,家贼难防”,哭无泪做梦也没料到被他控制住的六小童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到了阵外——顺行的八卦一时哪逆得过来,他眼睁睁地看着精心策划的阴八卦瞬间被冲得乱了套,等他反应过来拼命挥动红令旗时,已无济于事了。

这时,乌龙法师冒了出来,小青龙眼尖大喜道:“法师来了,法师来了。”

哭无泪像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拼命嚷道:“法师快来助一臂之力……”

乌龙法师扫视了一圈,叹了口气:“怪我对你们太放心了,花了这么多精力设制的阴八卦还是敌不过两个凡人,此事若让龙王爷知晓,我脸上无光哟。”

哭无泪不满地说道:“法师,一定有恶人在作怪。”

乌龙法师冷笑道:“还好意思说,既知有恶人作怪,那你们这三天都干什么去了。常言道:‘知已知彼,百战百胜’,连对方的底细都没摸清,能打赢仗吗简直就是胡闹。”

五崖谷里此时一片乱糟糟,失去控制的白童子虽雀跃不停但单个行动只有挨打的份,所幸芙蓉心善,只求突围,并没有将他们往死里砍……哭无泪伤心了:“法师,先助一臂之力拿了娘娘再评功过。”

乌龙法师倒也挺着急的,说道:“我对这阵法不懂丝毫,没办法呀。哭无泪,解铃还需系铃人,你带花无色先下去应付,如果不行我再想办法。”

花无色叫道:“那小青龙一起去。”

乌龙法师眼也不抬哼道:“探查使要为我护法,你们就不要计较了。”

他俩无奈,只得硬着头皮跳下“五崖谷”。

第二十七章

可以想像,哭花两兄弟在“五崖谷”中完全处于逆境,但是特使在上面盯着,不拼能混过去吗——在谷底,哭无泪的心直发寒,他此时考虑的不是取芙蓉的头,而是如何能体面地脱身……

就在哭无泪两兄弟奋战谷底时。乌龙法师支开小青龙,偷偷取出一颗小红丸,丧尽天良地抛下了“五崖谷”——小红丸一落地化为火球,咕碌碌地转了几个圈瞬时燃遍了整个五崖谷。

突然的大火促使激烈的战争停了下来,可怜那些纸兵一烧就化为灰烬。哭无泪好不可惜,但大火之中自身难保,哪管得了他们——芙蓉的缕丝剑居然能避火,这使他们与一群阴人免于此难。

时间一长,哭无泪受不住了,转身想溜,招呼花无色时却发现他跌坐在地上。患难见真情,他强忍着火烧扶起花无色问道:“四弟,你怎么了”

花无色哭丧着脸:“二哥,我的腿是用柳木做的,经不起烧,已被烧断了。”

哭无泪大恼,愤恨地唠叨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天无绝人之路——就在无可奈何之际,忽头上一阵冰凉。哭无泪抬头一看,诧异不已,倾盆大雨直泻而下,片刻将熊熊大火浇了个无影无踪。

原来,小青龙被乌龙法师支开在另一头观阵,他见哭无泪露出败迹也急了,毕竟是关系水族的大事,正想请乌龙法师显神威助阵,却不料一眨眼就见脚下燃起了熊熊大火,继而又听见哭与花的嚎叫,他以为天上火焰婆不小心掉下了火蛋烧起了天火,不及细想摇身化为青龙张开口顷刻间将大火浇个干净。

乌龙法师又气又急,但只能打落门牙肚里吞——无奈之下又暗中作起了法。顿时,铺天盖地的风沙狂啸着朝五崖谷袭来……这次他既想做婊子,又想立牌坊,一边作法一边嘶开嗓子高声嚷道:“哭无泪,花无色,青龙使,今日有奸人作怪,你们快回来,不然会没命的……”

一阵狂风扑来将抱在一起的哭花二兄弟吹开了,哭无泪拼命喊叫着摸索着但哪里找得到。恰在这时乌龙法师在云头上喊,心急之下也顾不了尊严腾身跃上半空,见小青龙与乌龙法师晃游在一起不由愤怒地指责道:“法师,我兄弟俩在下面拼死拼活,花无色又被烧断了腿不知去向,你……你们总得助一臂之力呀。”

小青龙挂下了脸,漠然哼道:“哭无泪,你讲话可得拈量拈量,刚才若不是我吐水相救,哼……恐怕不止烧断腿了。”

哭无泪瞪着眼睛盯着小青龙,至此他蓦然明白自己充其量只不过是龙王爷的一只跳蚤而已……

乌龙法师似乎猜透了他不平衡的心理,安慰道:“无泪也别想不开,这次败仗我也有推卸不掉的责任,我低估了天下娘娘,而且刚才从卦象上得知你们所摆的八卦阵犯了地煞星,故而无端生出这么多是非,加剧了败势。”

哭无泪掉泪了:“难道花四弟、我的纸兵魂灵就……就这样完了……”

乌龙法师也“感动”得掉泪了,他拍拍哭无泪同情地说道:“你的人也是我的人,无泪,我去找他们。”

乌龙法师会不会去找花无色

嘿!他压根儿也不会去找,他之所以这么做只不过是为了掩饰暴露出来的蛛丝马迹——迷惑哭无泪而已。

他越过五崖谷跳下云头,直插地下。揪出了躲在深处的土地爷,又对瑟瑟发抖的土地爷如此吩咐了一番,才带上他出了地面。

他对哭无泪说道:“不妙呀,找遍五崖谷方圆数十里不见花无色踪影,好歹让我找到了土地爷,问了个究竟,果然不出我所料,阴八卦犯了地煞星搅了我们的大事,土地爷,具体情况你说说……”

土地爷头也不敢抬起来:“嗯……法师说……说得没错……”

哭无泪不得不信,抓起土地爷急急问道:“那花无色,纸兵都到哪去了”

土地爷偷偷剜了哭无泪一眼,幽幽地说道:“大仙别急,本土地所知定告,那花无色断了腿被天下娘娘的六小童掳走了,纸兵遇火全完,魂灵也散了。”

哭无泪听了暗暗叫苦。

小青龙趁机问道:“老土地,天下娘娘往哪儿去了,那六小童又怎么回事”

土地爷也不去瞧乌龙法师,说道:“天下娘娘趁沙尘迷漫之际出了五崖谷,那六小童不是人类,乃是魂魄所凝,具体情况我也不知,不过我见到六小童对花无色又揪又打倒也实在可怜。”

土地爷一说没个停,乌龙法师怕他多言坏事,打断他的话头:“土地爷,劳驾你了,请回吧。”

送走了土地爷,东方已发白,四处汹涌的风沙也退得差不多了——乌龙法师目视前方,深思着说道:“此役大势已去矣,天下娘娘虽是凡体却似有吉星高照,杀她不容易呀,无泪,三个月期限一晃就过,到时龙王爷较起真来,我可保不了你呀。”

哭无泪点点头:“法师,你尽管放心,期限一到我自会给龙王爷一个说法。其实,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已无退路了。”

说这番话时他的心情极为复杂,他感觉到自己已被套进一张无形的网,他总觉得背后有冤孽阴魂不散跟踪捉弄他……乱纷纷的思绪里有一个念头很明确,那就是必须救出花无色,兄弟如手足、疆场见真情——一想到花无色,他脑子里自然而然地浮现出四弟在大火中苦苦挣扎的惨状……可要救他谈何容易

就在他垂头丧气时,忽脑子里无意闪过一个念头——哭无泪猛地打了个激灵,迅速振奋了起来,原来他想到了老娘家——九霄云外的天宫。

到南天门是轻车熟路的,可守天门的天兵天将拦住了他。

执法天官虎着脸责道:“哭无泪,你也别怪我们无情,凡被打下去的没有玉帝旨意绝不能再踏进天门一步,我问你,可有玉帝旨令”

哭无泪难堪不已,这些天规他全懂,只是脑子一时冲动没想得那么周全。可既然上来了总不能灰溜溜地回去。再说,就这样空手回去恐怕连立足的地方都没有了……

“天官,让你见笑了,本来我也不想上来麻烦你们,可五煞神昨夜托梦与我说想见面叙叙旧,所以我就跑上来了——这不方便我就下去算了,等他今夜托梦时我让他找玉帝讨个条儿再上来……”

“慢着,”执法天官拦住了他,挺客气地说道,“原来五煞神请,你怎么不早说,你悄悄地进去,再悄悄地出来,不要惊动他人让我为难。”

哭无泪这一招用对了,原来五煞神脾气犟强,本性也粗鲁,一般天官怕惹他——执法天官这一弱点让哭无泪抓住了。

不过哭无泪也识相,进了南天门也不招摇,躲躲闪闪做贼似的摸到了五煞神的地盘。

他也不敢大呼小叫,轻轻地敲开了门,从里面闪出一个青衣小僮,那小僮一见哭无泪挺奇怪地问道:“你不是被玉帝打落天下了,怎么又跑上来了。”

哭无泪苦笑道:“僮儿,烦你通报五煞神,让我见见他。”

青衣小僮瞟了他一眼,摇摇头:“真不巧,主人外出了,你还是改日再来吧。”

哭无泪急了,拉着青衣小僮哀求道:“僮儿,天上一日,天下一年,我有十万火急的事要找五煞神,拖延不起呀,望僮儿行个方便大恩大德改日来报。”

青衣小僮也确实瞧不起落魄的哭无泪,他不耐烦地白了一眼:“不是跟你说了,主人不在改日再来吗!”说罢“砰”地关了门。

正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费了这么大周折哭无泪哪会甘心。

恰在这时,里面传来五煞神的声音,哭无泪趁机高喊道:“神爷,我是哭无泪,我来看你了。”

五煞神见了哭无泪也颇为热情:“无泪,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快进来,快进来。”他张罗着让僮儿上茶看座,反将哭无泪搞得拘束起来。

“嘿!神爷,你倒是老样子,我可惨了。”

“无泪,咱们是多年的棋友,有啥困难只要我能帮,决不推辞。”

哭无泪心酸不已:“神爷,难得你还看得起我,我可是在天下流浪……”

五煞神一愣,插口问道:“你师父不也在天下吗,为什么不去投他”

哭无泪摇摇头:“别提了,八易神原本就看不起我,前不久我失手打死一个天下人,就成了他赶我走的借口。还好碰到龙王爷投了他混口饭吃。”

五煞神笑道:“龙王爷富得流油,跟了他也是美差呀。”

哭无泪叹了一口气:“吃他的饭得为他办事,这几日正奉命追杀天下娘娘,可不想数次败在她手下,今日四弟花无色又被她们掳走,我……我也是无路可走才斗胆上天惊扰神爷。”

五煞神闭目沉吟了半晌,才喃喃道:“世事纷纭、物极必反、乾坤劫难、乃是气数……无泪,你已卷入一个复杂的漩涡,要好自为之呀……”

哭无泪莫名其妙地怔住了,不解地问道:“……神爷,无泪愚钝,还望明示指点。”

五煞神摇摇头:“此乃天机,泄露天机会折我修为的。”

哭无泪跪在他面前哀求道:“神爷,你就看在昔日陪你下棋的份上救我一命吧,你不救我谁救我呢……”

五煞神叹了口气:“既然如此,我就损点修为拉倒——刚才我观了星像,天下准娘娘是正义之星。不过她身边的六个阴人是魂魄所凝,花无色就在他们手中,若要救他必须先除去六个阴人。”

哭无泪插嘴问道:“神爷,这六个阴人是什么来历,用什么方法可以除掉呢”

五煞神道:“那得问你自己,星像显示,六阴人与你冤孽未断,阴星锋芒皆针对着你,他若不亡,迟早亡你。”

哭无泪吓了一跳,忽若有所悟,难道是那几个孽债……

“神爷好事做到底,怎样才能除去他们”

五煞神站起身来连捶了几下胸口,摇头道:“做孽呀,罢了……罢了,成全你罢了,六阴人的魂魄之心藏在五峰山的山神那儿,只要将魂魄之心——六头灯灭了,那阴人即刻化为尘土,永不翻身。”

哭无泪还不满足,拉住五煞神磕头道:“神爷能不能借我一样宝物克住天下娘娘的缕丝剑……”

后半句话还含在嘴里,五煞神却隐身不见了。哭无泪连唤了几声没人应,他知道五煞神讨厌了,心里闷闷不乐,正准备离开,那青衣僮子闪了出来,手里托了把鬼头大刀,交给哭无泪说道:“主人说此刀借你破缕丝剑,要你好自为之,请走吧。”

尽管五煞神关了门,但哭无泪十分满足了。他背着鬼头大刀下了南天门就直奔五峰山。

“五峰山山神,快给我滚出来……”哭无泪站在云端上厉声喊道。

话音没落,“哄”一声从山头里蹦出一物,在空中打了个转便立在山峰上——正是人面穿山甲,他见了盛气凛人的哭无泪也不畏惧,不卑不亢地答道:“大仙召小神有何贵干”

哭无泪见山神生得这副尊容,吓了一跳:“你……你是这儿的山神”

山神笑道:“大仙怎么不相信小神。”

哭无泪自觉失态,冷笑道:“山神,有人举报你私藏阴人危害天下,你可知罪。”

山神倒吸一口冷气:“大仙,你不会弄错吧,小神自玉帝圣封于此已有二千年,一向兢兢业业、勤勤恳恳造福一方,从未有过不良行为……”

哭无泪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头:“别跟我来这一套,快把六小童的六头灯交出来,不然废了你。”

山神勃然变色:“……你到底是仙是妖,要六头灯干什么”

哭无泪举起鬼头刀朝山神一晃,冷然道:“再警告你一次,要想继续在此修行就快交出六头灯,如不然——哼!这柄五煞神赐的鬼头刀可是见血封喉、杀仙斩妖的宝物。”

山神气坏了,同时他也明白了眼前这家伙是玩命的:“妖贼,要灯没有,要命有一条。”

说罢一缩头变成一只庞大的穿山甲,扬起头朝哭无泪吼叫了几声。哭无泪哪受得了,抡起鬼头刀就与他缠绕了起来。

穿山甲起初仗着莽力又冲又撞又抓又咬倒也没让哭无泪占便宜,可十余回合下来形势出现了变化。

穿山甲被逼到山坳边,只得钻洞而逃。哭无泪哪肯放过,将鬼头刀往背上一插,摇身化为毒蛇紧咬其尾巴不放。

穿山甲痛疼难忍,更加拼命往山神洞跑,岂知前面跑得快,后面追得更快。到了山神洞,穿山甲累瘫倒地了。

哭无泪变回了人形,从背上拔出鬼头刀架在山神脖子上,厉声叱喝道:“你这个孽种,再不交六头灯,我砍了你脑袋。”

山神目视着恶煞般的哭无泪,摇摇头:“妖贼,我可是玉帝圣命的山神,你这点伎俩吓不倒我——告诉你,要想从我手里拿六头灯,你就死了心吧……”

哭无泪恼羞成怒,举起鬼头刀狠狠劈了下去,将五峰山山神劈为两截。

可怜千年修为的人面穿山甲哼也没哼便扑倒在地上,哭无泪伸手拭了拭刀口上的血迹,刚欲转身,忽见人面穿山甲胸膛断裂处有火光闪烁——他伸手摸出一看正是六头灯。

“五崖谷”之战反败为胜,实在出乎芙蓉的意料。她本来对六小童“捡”到的花无色并没什么胃口,可六小童不依,他们对哭无泪这帮家伙恨之入骨,主敌没擒住,捞个替死的或多或少平衡一下失重的心情——但没料到就因花无色这个祸害给他们带来了灭顶之灾……

而且这灾难来得很快、也很突然,在地下遁行的六小童几乎没有任何预兆,就只望见脑门前金光一闪,接着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当然花无色对瞬间发生的变故并不了解,他也根本不会想到是哭无泪上天下地救了自己——当时还以为是六小童放了他,所以才有这个胆子爬出地面,但是外面漆黑一片,加上风尘迷漫,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更何况他双足已毁行走不便,摸索了半天才找到个小洞蜷缩了进去……

桑鸣大闹横山后,心情舒畅多了,毕竟积聚多年的恶气总算吐掉了。接下的事情一个要找娘娘,一个要擒魔,蛇人哪拗得过桑鸣,只得乖乖跟着他驾云前行。

也不知行了多久,所驾云头忽然抖了三抖。桑鸣心里一动,难道芙蓉娘娘在这儿……

当下也不含糊,招呼蛇人降下云头,放眼四望,只有连绵起伏光秃秃的山脉,空中飘渺的除了风尘泥沙并无异物。

蛇人见桑鸣认真的模样笑了起来:“小仙怎么疑神疑鬼的,我看这儿没什么两样嘛。”

桑鸣也不答他,提出乾坤棍欲引出精灵讯问,蛇人忽然大叫道:“小仙,那是什么”

桑鸣闻言定睛一看,不得了,只见连绵起伏的山际间绽出滚滚浓烟,瞬间便漫至面前,从烟幕中跳出一个个妖魔鬼怪,扑腾着全聚到了面前。

桑鸣大吃一惊,略看了下,估有数百之众,哪敢怠慢,举起乾坤棍便欲横扫过去——跳在前头的几个妖魔使出家伙架住,招呼道:“小仙息怒,我们没有恶意,只是见你路过特来致谢的。”

桑鸣一愣,诧异地问道:“我与你们无亲无故更谈不上什么恩情,谢我什么……”

蛇人忽跳起来推了桑鸣一把:“小仙,他们就是所罗洞内跑出来的恶魔邪鬼,收伏了吧。”一边说着一边掏出“降魔袋”,扑上去顺手抓起一个不及防备的小妖往袋里丢。

群妖认出所罗洞主,慌忙求道:“洞主,我们不知你也来到天下了。”

“不都是给你们害的。”

“洞主,昔日得罪之处请勿见怪,今日放我等一条生路,往后大家相安无事。”

蛇人哪会理睬,背着降魔袋东奔西跑像扑蝴蝶般扑捞着妖魔,他边扑边喊道:“你们都给我回西天,阎罗君不计前过,否则没有好下场的……”又见桑鸣怔在那儿不动,着急道:“小仙,你快动手呀。”

桑鸣倒真失了神,要不是蛇人提醒,他手中的乾坤棍还实在不忍砸向这些与他并无介隙的妖魔身上。

桑鸣一动手惊天动地,一些道行浅薄的小妖小鬼当即打翻在地——蛇人乐了,他就跟在后面捡。

幸免于难的妖魔愤怒了,指着桑鸣叱道:“你这小子好没道理,我们好心来谢你,可你竟与所罗洞主串通一气抓我们,真他妈的瞎了眼。”说着全跑了个净光。

蛇人见到手的功绩丢了,惋惜不已,扎紧降魔袋埋怨道:“小仙你怎么不多扫几棍,这样好的机会只抓了这么几个,真不合算……”

桑鸣抹了抹脸上灰尘,冷笑道:“袋在你手中,抓多抓少都是你的事!”

蛇人不服气地争辩道:“小仙你别忘了,抓妖魔也是你的份内事。三年之内若收不回,我大不了成不了仙,可你受的是大罪。”

桑鸣道:“你还是背好降魔袋,少说几句废话。”

蛇人见桑鸣气呼呼的,也不敢多说,怕惹他发火,闭上嘴巴摇摇晃晃地跟在他身后。

蛇人乖巴巴的这副模样,桑鸣又觉好笑,故意调侃道:“蛇人,你在后面慢腾腾的,丢了我可不管。”

蛇人哼道:“别太小瞧我了,好歹我也快成仙,用得着你操心吗……”

话音未落“嘭”的一声闷响,桑鸣知道坏事了,扭头一看蛇人不见了。

桑鸣起初还没往坏的地方想,一个劲的搜索蛇人的影子。他估计要么调皮开玩笑,要么翻到什么沟里去了。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害怕了。首先第一个直觉就是遭了恶魔的道儿——一想到这一层,他脑子里忽闪出一个奇怪的念头,何不借此机会甩了他。可这念头就像一记闪电一晃而过,连他自己都想劈自己一个耳光。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讨厌的蛇人已不讨厌了,随着这些时日的磕磕碰碰他与蛇人之间不但拉近了距离,而且无形中建立了深厚的友情。

经过一番心灵洗礼的桑鸣脑子清醒了,他当即拘出了土地爷。

“土地,西天的蛇人在这儿失踪了,怎么回事”

土地爷揉了揉惺松的眼睛答不上话。

桑鸣有点恼了:“你身为一方土地,受天宫俸禄人间烟火,居然连自己的三分三都管不住,你可对得起谁”

土地爷涨红了脖子,委屈道:“小仙冤枉我了,如今天下遭大灾,我这土地日子也不好过。前不久,天下人说我光受烟火不办事,拆了土地庙连住的地方也不给我,一气之下我就跑到地下睡大觉——刚才若不是小仙神威,我还醒不过来呢,既然小仙有事,我去查一下再来答复。”

一会儿功夫,那土地风风火火地钻了出来:“哎呀,都怪我粗心大意,有一群妖鬼在这儿扎了窝,那个蛇人就绑在妖洞内。”

桑鸣意料之中,也不觉吃惊:“有多少数目”

土地爷答道:“很多,大概有二三百吧。”

桑鸣皱起眉头沉吟了一会,道:“土地,烦你前头带路引我去妖洞。”

土地爷惊慌道:“这……不行——这……最多只能到洞外,我可不能帮你打。”

桑鸣道:“也用不上你,快走吧。”

土地爷这才肯下地,桑鸣聚起精神紧跟而下。片刻功夫就到了那妖洞。洞内热闹非凡,篝火明亮,一大群妖魔拼命地跳着、喊着,像过什么大节似的……

桑鸣扭身欲进洞,土地爷一把拉住并哀求道:“小仙,我们可是约法三章,到此为止了,告辞。”说罢头也不回就穿泥跑了。

桑鸣气得直骂:“胆小鼠辈,怎能胜任一方土地,玉帝白养了你。”

这伙妖魔纯粹是乌合之众,桑鸣提着乾坤棍进去竟没引起注意,这使他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绑在一旁的蛇人。

蛇人可怜兮兮地耷拉着脑袋,也是无意之中发现了桑鸣,他大喜之下欲开口大叫,桑鸣忙使了个眼色悄悄解开绳索,拉着他溜上地面也没被发现。

蛇人缓了口气不无感激地道:“小仙,这伙妖魔人性灭绝,你如果明天来就见不到我了。”

桑鸣拍拍蛇人的尖头笑道:“他们打算烤着吃还是蒸着吃。”

“小仙莫取笑我了,我以后一定要走在你前面了,他们要偷袭也只能抓到你。”

“又说废话了,走吧,呆会儿他们又来抓你……”

蛇人忽然惊叫了起来,他哭丧着脸:“祸事,我的降魔袋丢了。”

桑鸣这才发现他背上的袋不见了,恼恨道:“没用的家伙,自己的东西都看不牢,丢了就丢了吧,不用降魔袋一样能降魔,用了降魔袋反而被魔降去。”

蛇人更加急了:“小仙别开玩笑了,丢了降魔袋怎么向阎罗君交代,你如替我找回,以后我一定听你的话,好不好。”

说实话,桑鸣此时根本无心与妖魔为敌,但看到蛇人悲悲切切的可怜样,不由又动了恻隐之心,咬咬牙转身道:“我帮你去抢一回,抢不出可别怪我。”

蛇人一听乐了:“要得,要得。”说着就拉桑鸣潜入地下。

转眼到了妖洞,恰遇一伙妖魔在洞口撞了个正着。他们一见唬得魂飞魄散,大叫道:“不好了,不好了,所罗洞主跑了……”

蛇人一听笑了:“还跑了呢,不是又回来了吗。”

那伙妖魔怔住了,呆立着不敢动。

桑鸣喝道:“快将降魔袋交出来大家无事,不然,休怪我桑鸣无情。”

这时,洞内的妖魔闻讯纷纷赶出来,他们数目多了,胆子也大了,指责道:“你这个桑鸣也是西天受害者,得饶人处且饶人。你若不与我们为难,看在你的面子上放了洞主算了,但那只降魔袋不会还你们了。”

蛇人怕桑鸣又软了心,急巴巴地怂恿他快打。而桑鸣对妖魔的态度十分不满,抡起乾坤棍就朝当头的恶魔砸去,那恶魔血流如注当即倒地——群妖动了甘火,张牙舞爪围了起来:“这个祸害不讲情义,今天就是拼了性命也要拿下他俩……”

虽说是妖魔邪鬼,可关键时刻凝聚力还是有的。桑鸣原本想打死一个杀鸡儆猴赶跑他们——可他失算了。蛇人大惊失措,急道:“小仙,快动手打,再不打我们没命了。”

偏偏这时几个小妖爬到桑鸣身上放肆,他忍无可忍终于发下狠心:“你这帮妖贼,本想饶了你们,也罢,开开杀戒为民除害。”

乾坤棍上下开弓、左扫右捣从洞口斗到洞底,杀得那群妖魔鬼哭狼嚎惨叫不已——一些乖巧的妖魔早吸附在洞壁上不敢动半分,魂胆也吓破了。

蛇人又扬眉吐气,跟在桑鸣身后这里踢两脚那里敲两拳。

桑鸣用乾坤棍点了点他脑袋:“快找降魔袋脱身,呆会儿再来几个厉害的又要费手脚。”

蛇人到妖洞内溜了一圈空手出来:“小仙,找不到呀!”

桑鸣低头沉吟了一会,忽一把拉下正吸在洞壁瑟瑟发抖的妖魔喝问道:“降魔袋弄到什么地方去了,快拿出来。”

那妖魔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叩头道:“小仙,不关我的事,都是他们设计抓了所罗洞主,又放出了降魔袋里的妖魔。还将降魔袋放在火上烧,却烧不烂,又用刀剁也剁不坏,最后将那袋埋在洞中石桌下一百尺深处……”

话没说完,蛇人已移开石桌,化为一条大蟒蛇竖起身子直冲而下——眨眼功夫便叼着降魔袋从另一头露了出来,他举着空袋兴高采烈地叫道:“找到了,小仙,那妖没骗我们。”

第二十八章

龙池传奇第二十八章哭无泪上了趟天宫后,似乎给他通了运。不但轻而易举废了六小童,又轻车熟路地追上了芙蓉俩。

还是青姑先发现哭无泪,不过她对手下败将并不在意,轻松地拉了拉芙蓉努了努嘴:“喏,麻杆又来了,我们招不招待”

芙蓉对哭无泪的到来并不吃惊,因为他现在是龙王爷的人,只要自己坚持求雨,那与他们的斗争就要斗到龙池山前——对此她早有心理准备,不过今天她奇怪这哭无泪几次输与自己,怎么还敢单枪匹马来呢

而哭无泪则把她视为自己锦锈前程中的最大障碍,只要降了她,自己不但能生存下去,而且在他人生道路上会有第二次飞黄腾达的机会。直到此时他豁然发现杀眼前这婆娘,不仅仅是龙王爷赋予的使命,更是自己能否取得通往成功之路钥匙的关键。

“哭无泪,你这次又领了谁的使命,难道就不怕我的缕丝剑。”

哭无泪晃了晃鬼头大刀,得意洋洋地奸笑道:“臭婆娘,这次不砍下你脑袋,就冤了我这把鬼头大刀。”一边说一边举刀朝芙蓉直劈下来。

芙蓉冷笑着举起缕丝剑便挡,“咚”的一声巨响,她的虎口被震得血流如注……

青姑大吃一惊,拉着芙蓉说道:“娘娘,我来对付他。”

芙蓉推开她道:“哭无泪这把刀能破我缕丝剑的罡气,你到我身后运气助我一把,千万别大意。”

顿时,缕丝剑与鬼头大刀交缠在一起,金属碰撞声大作,“丁丁冬冬”好不威猛——其实这是一场神物的较量,会聚乾坤精华于一身的缕丝剑与天宫五煞神的鬼头刀到底谁厉害……大战从朝阳在东一直战到夕阳西下,唬得方圆百里精灵魂飞魄散,八百里地界乡民丢魂丧胆……

他们从东边打到西边,又从西边打回东边,惊涛拍岸,飞砂走石——神物分不出胜负。

但时间一长悬殊拉开了,哭无泪好歹是数千年修为的仙家,而芙蓉只是一身凡体,青姑偶得一些仙家大法充其量也不过百年修为——斗到红日沉落时,芙蓉与青姑再也坚持不住,惨叫一声同时瘫倒在地。

哭无泪欣喜若狂,他有点不敢相信龙王爷兴师动众视为大患的顶天大事就这么解决了——他这时有点后悔对龙王爷拍胸脯时间拍长了,要什么三个月,一个月都没到人与剑全到手了。

他乐滋滋地封了青姑五大命穴,这时他不想多杀一个人,因他思想里已作好二度修行的打算,对于芙蓉他也改变了初衷,不打算交头了,整个儿交给龙王爷,是死是活让他去处置,就是有冤有孽也沾不上自己。

他也封了芙蓉的五大命穴,将她连缕丝剑捆在一起扛着便走。回头也未急着驾云,沿途寻找花无色,可寻了一大圈没见踪影。偏在这时,乌龙法师与小青龙驾云当头迎来。

哭无泪想避已来不及了。

乌龙法师与小青龙做梦也没想到哭无泪肩上扛的是天下娘娘,小青龙不无醋意地道:“你又使哪门子压箱底邪法,也不招呼一声想得独功。”

比起小青龙,乌龙法师倒大度得多。他道:“好样的,大功告成,龙王爷可放心了。青龙使,快接下娘娘,让无泪歇口气。”

哭无泪摇摇头拒绝了:“法师,使命既已完成,还是先到龙王爷那儿交差吧。”

乌龙法师连忙摇头道:“不急,不急,大功告成,不急回去,这些时日也苦了你。今日天色已晚,龙王爷也已休息,不如借着月色弄桌酒菜庆贺一番,明日一早回去不是更好。”

小青龙一听有酒菜,馋得口水直流,连声劝道:“好呀!好呀!弄桌酒菜庆功,让这美人陪着喝几杯,哈哈……不枉此行……不枉此行……”

乌龙法师瞪了他一眼,小青龙连忙不响。

此时哭无泪虽对乌龙法师没了先前的好感,甚至有些反感,但面对着他们又觉得盛情难却,况且日后龙宫共事真要搞翻了彼此都没有好处——加之乌龙法师又在旁边拉扯,于是半推半就顺了他意。

乌龙法师果然好神通,弄了一阵玄乎,片刻就摆齐一桌丰盛的酒菜,山珍海味应有尽有,香喷喷地还冒着热气……

哭无泪这时也觉得肚中咕咕作响,饥饿难忍,当下放倒芙蓉随手揪了块鸡肉大嚼起来。乌龙法师更是客气,左一杯右一杯不停地给他敬酒,说什么功高劳苦等等一些奉承话。

哭无泪耳朵皮软,一会儿就浑身飘飘然,不多时便被灌了个浑浑噩噩摸不着东南西北——乌龙法师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狞笑。

蛇人将妖洞内二三百妖魔全收入袋中,背起来自然有些份量,没多久便气喘吁吁地建议道:“小仙,天色有点晚了,还是下去找个地方歇上一夜再走吧。”

桑鸣提着乾坤棍瞭望了一阵,见四处风啸似嚎、夜色如幕,心里不免生起顾虑——得罪了万名妖魔邪鬼,不能不防他们袭击。

当下刚欲降下云头,忽闻一阵酒香。桑鸣不由大惊,这天荒地老的岁月,吃个草根都不易,荒山坡上哪来的酒肉香……

那蛇人也闻到了酒肉香,他馋得口水巴搭巴搭直往下流:“小仙……下面有酒肉哩,咱们下去蹭一口,荒山野岭见者有份。”

借着朦胧的月色先看清了几个人影,再往下……再往下,不看则罢,一看之下桑鸣惊得魂都差点飞出来,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地上平躺着的那女子不正是芙蓉娘娘吗。

他望着芙蓉被五花大绑的惨状心里揪心的痛,隐在心底的怒火也随之喷礴而发——他大喝一声抡起乾坤棍就朝眼前的小青龙砸去。

还是乌龙法师头脑清醒一些,他猛地推开了小青龙,使乾坤棍落了空砸在地上。

小青龙避过这一难,吓得屁滚尿流,战栗了半天。哭无泪酒醒了一大半,大惊道:“……你不是被八易神囚到西天了吗”

桑鸣冷笑道:“横山的败类坏事做绝,今天留你不得。”

哭无泪心头一慌,连忙举起鬼头大刀奋力一挡,可是刚一发力忽七窍流血,脸色瞬间变紫……“当啷”……鬼头大刀落在地上,他痛苦万分地捂住腹部瞪着乌龙法师悔道:“……你……你为什么要害我……”

话没说完,摔倒地上归了西。桑鸣不解地目视了一番,恐有诈,仍轻补了一棍,将哭无泪打得脑袋开花。

小青龙惶恐不已,不解地问道:“法……法师,哭无泪怎么了”

乌龙法师冷笑道:“他给桑鸣打死了,探查使,快扛起娘娘咱们走。”

桑鸣冷笑道:“看谁敢动娘娘一根毫毛”

小青龙知道桑鸣的厉害,磨蹭着不敢上去。乌龙法师对小桑鸣可太了解了,这么个小僮儿他根本不放在眼里,随手操起哭无泪丢弃的鬼头大刀叫嚷着想劈了桑鸣。

就在此时,突然一声惊雷“轰”地砸了下来,紧接着一道炫目的闪电直劈乌龙法师——“啊”的一声惨叫,只见他执鬼头大刀的那只手臂形如焦炭……

小青龙尖叫道:“法师,快将刀撒手。”

乌龙法师连忙松手,那鬼头大刀“腾”的一下直入云霄。

乌龙法师受此重创哪有心思再战,腾身半空招呼道:“探查使,我先去了。”

小青龙急了:“那娘娘怎么办,我扛不走呀。”他话没说完,那乌龙法师已不见踪影了。万般无奈只得丢下到手的功劳,逃命要紧。

芙蓉睁开眼望见桑鸣,疑为梦中……

她拧了一把大腿,痛的。这才相信并非梦境也不是幻觉,千真万确是失踪了一年的桑鸣来了——她一把搂过桑鸣禁不住失声痛哭了起来,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一旁站立的蛇人也感动得热泪盈眶。

心情彼此平静了之后,芙蓉又问桑鸣这一年都上什么地方去了,在娘娘面前桑鸣也不隐瞒,遂将横山受骗,被八易神用囚妖瓮囚住关在西天所罗洞,后醒转无意闹了所罗洞,以至身后跟了个所罗洞主共同捉妖才能暂时罢休。

得知这番不寻常的遭遇,芙蓉惊呆了,她万万没想到道貌岸然的八易神竟有如此卑鄙,同时也为自己对桑鸣的误解而内疚。

桑鸣倒坦荡得很,高兴地说:“娘娘,八易神被我赶走了,杀元坤法师的哭无泪也死在我棍下,总算出了口恶气。”

芙蓉苦笑道:“恶有恶报,善有善报。”

这么一聊一直聊到东方发白,蛇人催促道:“小仙,娘娘,天亮了,还是上路吧。”

芙蓉站起身忽又说道:“哎呀,还有青姑在半路上,也被哭无泪封住了穴位,如不救她凶多吉少。”

桑鸣低着头,可听到“青姑”两字不由吃了一惊,敏感地问道:“青姑,哪个青姑”

芙蓉笑道:“你呀,怎么连自己的徒弟都忘了呢”

桑鸣脸上一红,有点难为情:“原来是她呀,倒也难为了她。”

芙蓉道:“是呀,得快找到她,不然她穴位受封遭遇歹人就麻烦了。”

桑鸣点点头,连忙招来云头。芙蓉苦笑道:“我是凡体笨身,驾不起这轻飘之物。”

蛇人道:“娘娘坐我身上,你指哪我就飞到哪,保你平安。”他一伸腰化为大蟒蛇。

芙蓉哪见过这么大的蟒蛇,心惊不已,战栗着不敢靠近。蛇人催着:“娘娘,别怕,像坐凳子一样坐上去。”

芙蓉还是不敢,桑鸣只得小心翼翼地让她闭了眼睛扶上大蟒蛇,而后又驾着云头与蛇人并肩腾空而飞盘旋在八百里地界上。

可事实并不乐观,在方圆八百里地界连转了三个圈,但未看到青姑的踪影。

蛇人驮着芙蓉又背着降魔袋忍不住埋怨开了:“都走了大半天了,我看那青姑要么不在这儿,要么就不在人世了。”

其实桑鸣更急,但急不能解决问题,无奈之下唤出了土地爷。

这位土地爷倒也年轻,长得也像模像样,见了桑鸣客气得很,恭声道:“小仙光临寒地,不知有何差遣”

桑鸣道:“你有没有看到娘娘身边的青姑”

土地爷愣了一会,答道:“娘娘两天前就进入我的地界,她身边的姑娘想必就是青姑,不知与小仙有何过节”

桑鸣不耐烦地喝道:“她在什么地方”

土地爷摸着脑袋支吾着答不上来,桑鸣明白他也在睡大觉,摆摆手说道:“好了,好了,你现在就去查寻,越快越好,我们等着。”

土地爷见这架式,知道推不过去了,只得转身下了地——芙蓉有点不放心,疑惑地问道:“这土地真会帮我们吗”

桑鸣点点头:“天下土地虽然自傲,但他们也会分层次,识时务的。娘娘别担心,用不了多久那土地会来报告的。”

蛇人晃着脑袋也凑起热闹:“小土地敢骗我们,呆会儿将这八百里地界捣得天翻地覆,把他抓进降魔袋抵数……”

话音没落,“哄”的一声,那土地爷冲出地皮站在地上:“小仙,找到青姑了。”

芙蓉大喜,追问道:“她在哪里”

土地爷说道:“据地下精灵的查探,说那青姑在此以南一百里处,具体落处说不准。今日看小仙、娘娘尊面,本土地带你们找到为止。”

桑鸣点点头,一招手将土地爷拉上云头,腾云驾雾向南驶去。说是向南,其实也是四下乱窜,个个伸长脑袋巴不得早点找到。

行至大约百里处,土地爷按住云头说道:“大概就在这一带了,我们还是分头找吧。”

俯首往下一望,只见悬崖峭壁林立,山峰似尖刀深扎云天,山脚犹如万丈深渊深不可测,加之风尘迷漫狂风呼啸平添了几分阴森恐怖……

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桑鸣怕一分开又会弄出意想不到的事情,他坚持让土地爷寻找。

土地爷只得又施神通,唤出精灵询问,精灵见来者有仙有娘娘还有阴人,知道是大事。点点头就潜身下去,没一会儿便背着青姑上了云头,问道:“可是她吗”

桑鸣一看连连点头:“就是她,就是她……”芙蓉嚷着也要过来看,急得蛇人大喊:“娘娘别动,小仙,快到地上去吧。”

桑鸣降下云头谢了精灵,与土地爷一起将青姑平放在地上,芙蓉奔过来拥着昏迷的青姑大悲道:“我的好青姑,让你受了这么大的难……”

桑鸣摸了她的脉松了一口气:“娘娘,青姑被封了穴位,放心吧,待我来救她。”

三下两下便推活了青姑全身的脉络。青姑缓缓地睁开双眼,不想看到桑鸣与芙蓉,吓得直打哆嗦:“……小师父……娘娘,我……这到了什么地方你们……怎么会在这儿的……”

芙蓉听得鼻子一酸,抱住青姑说道:“别怕,我们都活着,好好的在天下呢看,你不是念念不忘桑鸣师父嘛,正是他救了我们。”

青姑这才悟过神来,叫了一声“师父”,激动之下就欲扑过身去,桑鸣被搞得满脸通红,慌忙阻止道:“别……别,只要没忘记我就行。”

土地爷与蛇人两个见了,在旁笑道:“你们两个郎才女貌,志同道合,何不结为连理。”

桑鸣与青姑听了,更是难为情。青姑羞红着脸迟迟不敢抬头,桑鸣支吾了一阵故意怒道:“尔等休得取笑,大业未成寸功未建,何人敢言及私事分人心思,我桑鸣定不饶他。”

土地爷与蛇人见桑鸣生怒意,忙收敛笑意不再言私。

芙蓉见些许小事影响了大家团聚的喜悦,忙打圆场道:“难得诸位有此忠心,前来助我芙蓉一臂之力,桑鸣说得没错,大业未成不能言私,等将来完成求雨大业,我再请两位出来为他们做月老可好”

土地爷与蛇人见芙蓉如此说,兴致又起,连声附和。青姑自是不敢言语,心乱之下故意岔开话题道:“嗨,怎么不见六小童……”

芙蓉起身呼唤了一阵,却一点反应也没有。桑鸣与蛇人了解原委后也一起呼唤,仍不见六小童,芙蓉心里暗叫一声:“不好,可能遭害了……”

那土地爷施神通寻觅了一遍,哪有六小童的踪影。芙蓉忽想起了什么:“桑鸣,烦你到五峰山看看六小童的魂魄之心可在”

“六小童魂魄之心是什么兆象”

“一盏六头灯。”

桑鸣一听也不含糊,送走了土地爷。又托蛇人照看芙蓉与青姑,自己腾身直往五峰山而去……

一阵风驰电掣,片刻便到了五峰山。作法呼唤山神,哪知半晌也不见反应,桑鸣耐不住性子举起乾坤棍猛一撼五峰山。“嗡”的一阵闷响从五峰山内冒出了众多精灵来,惊慌失措地跪在桑鸣面前,叩头道:“小仙手下留情,万不能坏了五峰山破了天下脉迹。”

桑鸣喝道:“刚才喊了半天连应也不应一声,害得我发怒。”

精灵道:“小仙休怒,刚才只闻喊山神,与我等无关,故不敢冒昧相应。”

桑鸣听了倒也是,这些精灵长年隐居不管外事,确不能冤他们,遂消了怒意道:“这五峰山山神怎么不见身影。”

精灵一听悲伤道:“小仙,五峰山可遭了大难,五峰山神为保住原先在此幽灵洞居住过的六小童魂魄,被一个凶神恶煞自称哭无泪的一刀砍了,至今还未上报天宫。”

桑鸣一听知道那六头灯被哭无泪毁了,叹了口气,又不甘心地问道:“那六头灯可被哭无泪拿走”

精灵道:“怎么不拿走呢哭无泪就为此来,倒是连累了山神,千年修为毁于一旦,唉……”

桑鸣听了越加无语,挥辞了精灵,沮丧地转身离开了五峰山。追上芙蓉照实说了一遍,众人自然好一阵凄凉,芙蓉哭着又祭奠了一番,并许诺大业功成之后为其立碑传世。

桑鸣怕她伤心过度消了意志,小心劝慰道:“娘娘也别太悲观,一切都是天意,生生死死,死死生生,循环不止……是世事轮回的规律……”

第二十九章

龙池传奇第二十九章花无色被迫蜷在小山洞里过了许久。直到浑身刺骨地寒冷时才睁开眼睛,只见满天的鹅毛大雪飘然而下,不多会将他埋得只剩脑袋留在外面——他拼命的挣扎想爬出来透透气,可是那雪已凝成冰施不开手脚……

就在他几乎绝望时,忽然看见乌龙法师与小青龙押着哭无泪从头顶上飘过。他连忙大喊:“法师,快拉我一把。”

但令花无色遗憾而失望的是,乌龙法师与小青龙只是一个劲地瞅着他笑,对他陷入绝境根本无动于衷。

花无色气得双眼发黑……忽然,他的脑袋被敲了几下,睁开眼来才恍然大悟,原来是雪地一梦。

“喂!你是人是鬼,想赖在本山吗”

花无色发现面前站着一个高不足三尺的侏儒,正一手执枪一手叉腰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

“你是什么东西”花无色反问道。

“我是天下巡山神,直属天宫山神司掌管。”

花无色冷笑道:“你这侏儒,见了我还不磕头,你知道我是谁”

巡山神被他的神态怔住了,纳闷地说道:“你……我想不起呀……”

花无色瞪了他一眼:“料你也猜不到,告诉你也罢,我原本与你们山神司是割头相换的挚友,想当年谁不知道我花无色……”

巡山神恍然大悟,早些年上天奏本曾听说有个采花仙花无色,但一直没有谋面,后来又听说被打到天下了——此时见他这么狼狈不由又有些同情,问他有何求,花无色说求倒也没什么求的,只是自己走不动,能不能背他一段路。巡山神二话没说背起他就跑。

从东头跑到西头差不多跑出自己的地盘时才傻呼呼地问花无色到什么地方去

花无色搔了搔头,苦恼地叹道:“……我现在上天不能,入地无门,天下也无容身之处了。”

巡山神一听大叫道:“哎呀,那你莫非让我这样背下去,我可吃不消了。”边说着一侧身就将花无色放了下来。

花无色连忙拉住苦苦哀求道:“巡山神,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身为玉帝圣封的一方巡山神,怎能见死不救呢。”

巡山神被他点到了心坎上,一时语塞:“那……那你叫我怎么才好,总不能永远背你下去……”

花无色沉吟了一会,沮丧地说道:“我在天下还有一个兄弟,是当年一起下凡的哭无泪。巡山神,你背我找到二哥,往后替你做牛做马也没问题。”

巡山神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但又推辞不了,只得硬着头皮背起他,嘴里嘀咕着:“今天咋碰上个晦气鬼……”

花无色听到了,只得装作没听见。

走了没几步,巡山神问道:“你那二哥在什么鸟地方好不好找。”

花无色道:“他也无窝,跟我分散了几天,估计就在这一带,不会走远。”

巡山神忽然想起了什么,放慢脚步问道:“你那二哥可也是仙家”

“这还用问,我俩都是仙家。”

“那你二哥可有仇家”

花无色听他问得蹊跷,诧异地道:“仇家倒没有,不过天上天下混了这么多年,难免会遇上磕磕碰碰寻畔滋事之类的事,你问这个干吗”

巡山神见他不解,笑道:“你别紧张,我只不过随便问问而已,前日我巡山时看到一群仙家道家夹在一起拼斗,场面惊人,我不敢细看,我猜你二哥会不会也在其中。”

花无色脸色一变,追问道:“此事当真”

巡山神摇摇头:“到这份上了,我难道会唬你不成……”

花无色心里随之涌来一股不祥之兆——他不敢想下去,因为二哥的处境他很清楚,几次迹象表明这次水族派来的特使态度不能说敌对,但也是不友善甚至不合作的……

“巡山神,烦你将我送到前日拼斗过的地方,越快越好。”

巡山神从他煞变的语气中领悟了他的心情,其时他比花无色更急,急什么,要救他一命造个七级浮屠呀——可他又犯难了,因为前日匆匆忙忙忘记方位了,现在凭感觉到哪儿撞去……好歹绕了数十座山又套了数十个大圈小圈,可还找不到那地方。

巡山神累得汗如雨下,头昏眼花。他暗暗做好准备,再绕最后一个山头,如找不到就丢下花无色开溜——合该天数,这一绕竟然绕到了目的地……

巡山神立住脚步,大喜道:“到了,到了,前天就在这儿发生了大拼斗,挺厉害的。”

花无色四下一望,映入眼帘的是灰茫茫的萧条景象,加之一阵急似一阵的风啸,再没半点异样。他有点疑惑地问道:“你再仔细想想,怎么一丝痕迹也没有……”

巡山神见花无色怀疑,不由火了:“他们打完就走,哪会丢下什么东西给你看,就算丢下了东西,恐怕早被地下精灵抢走了……

巡山神话没说完,忽一阵狂风刮起,瞬时从眼前一拂而过,不远处一个小土包被刮得露出了一点青色布头来。巡山神眼角触及,不由纳闷了:这深山僻坞远离人群之处怎会有这物,莫非大户人家藏了有宝他连忙丢下花无色,跑上前去三下二下拨开了黄沙。

等拨开了黄沙一看,巡山神失口大叫了起来。花无色不解地问道:“下面是什么东西”

巡山神跑到花无色身边,颤着声音道:“晦气,晦气,是一个死尸……惨不忍睹也……”

花无色倒吸一口冷气,忽发疯般趴在地上向那具尸体爬了过去,爬到一看,只见死尸脑袋一片模糊,血浆已凝固。他悬着心撩起尸体上的衣衫一看——“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正是自己千寻万寻的二哥。花无色觉得自己好苦,费尽周折找二哥本想有个依靠,可不想二哥已先他而去……

花无色眼前一黑,无力地趴在哭无泪身上,再也不想起来。

巡山神眼瞅着这一切,深感同情,不忍心就这样弃了花无色而去。站在一旁看他无声无息了才轻唤几声:“花无色,花无色……”

一连喊了几遍,可花无色趴在哭无泪身上丝毫不见反应。巡山神不由嘀咕了:“怎么不理我。”上前轻轻一推,将他推了个底朝天……

令巡山神难以置信的是花无色早已七窍流血气绝身亡了。

原来诡伪狠毒的乌龙法师在下毒害哭无泪时就料到受了创的花无色必会来寻他,因此使出了这一锅熟的绝招,使花无色一碰上哭无泪的肌肤就染上剧毒……

丢魂失魄的巡山神自然不能领会其中的奥秘,他擦去额上冷汗,喃喃自叹道:“苦哉,两大仙家造了什么孽,落个这样的下场……”

又为他俩挖了个大坑,将其落土才黯然离去。

这天半夜龙宫里残存的“正”字牌忽然倒了,得到消息赶来的龙王爷在碎碴前整整坐了一夜,他琢磨不透偌大一块白玉牌怎么会倒呢……

没等他透口气,次日天一亮,虾兵蟹将又来报说乌龙法师与小青龙要见他。

龙王爷一愣,刚袭来的困意瞬然消失。可他所见到的也是他最不愿见到的——他俩包头裹臂一副残军败将的模样。

“你们这……这是怎么回事”

乌龙法师摇摇头:“龙王爷,我们辜负了你的信任——这次去天下擒娘娘本来挺顺,可没想到就在押送回龙宫的途中杀出个桑鸣来,将哭无泪当场打死,花无色混战中不知跑了还是失踪了,我是拼死才将探查使救了出来,但可惜跑了娘娘……”他说着有意无意露出那只被雷劈焦的手。

龙王爷痛苦地叹了口气:“那个桑鸣不是被八易神囚住了吗”

“正因为如此,跑出来后就变得异常厉害。”

小青龙也认真地建议道:“龙王爷,现在哭无泪死了,他原先与你承诺三个月期限也泡汤了。而那娘娘有桑鸣神助到达龙池山指日可待,这样的局势光凭我们恐怕……”

龙王爷打断他的话头,嚷道:“都是你这个混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找个哭无泪来帮忙,害我浪费了这么多时机。”

小青龙叫道:“那哭无泪也是个仙家,又是八易神的高徒,而且你们彼此见过面,不能全怪我呀……”

话音没落,龙王爷拍案而起:“好你个小杂种,不怪你难道怪我不成,你这个没良心的留你何用,来呀,将小青龙拉出去砍了。”

这次小青龙知道龙王爷并非开玩笑,连忙哀求道:“龙王爷,饶命呀,我小青龙好歹为你效劳了几百年,没有功劳总有一点苦劳呀。”他跪着求了半晌,可龙王爷就是不理他。

小青龙又求乌龙法师:“法师,我的事你最清楚,你若不帮,我只好等死了。”

起先乌龙法师并不想管,但他却从小青龙的话中听出一些暖昧的弦外之音来——他心虚了:“龙王爷,小青龙不能杀。”

“为什么”

“探查使奔波天下虽未立大功,可这来回的脚程加起来也是不简单的,龙王爷若随随便便将他砍了难服众人心。”

龙王爷沉默了一会,点点头:“既然老弟开口,小青龙死罪免了,但活罪难逃,打二十大板。”

小青龙听到死罪免了心里大喜,但又听到打二十大板,吓昏了:“龙王爷,我浑身是伤痛怎么承受得了二十大板,还是等伤好了再补上……”

龙王爷冷哼道:“别得寸进尺,要么讨打,要么杀头,你自选一样”

小青龙见他又动怒了,连忙乖乖地点头道:“承打、承打。”

龙王爷喝道:“来呀,打他三十大板。”

小青龙心里叫苦不迭,没来由又多加十大板。但又不敢再求,他知道龙王爷将所有的气全出到自己这个无依无靠的可怜虫身上了——等打罢二十大板,小青龙痛哭流涕嚎叫不已:“再打下去我的双腿就要废了,今后怎么为龙王爷跑腿。”

这时,龙王爷的气也消了些,喝退了蟹将,并开恩让小龙女为其疗伤。

就在小青龙受刑时,乌龙法师的脑袋也没闲着,他本就是懒惰成性之辈,这次又借着特使之名除了后患——那脏乎乎的天下他是不会再去了,他正想找个完美的借口复回原形,重新享受奢侈淫邪的腐化生活。

正当他完成构思准备开口时,突然发现龙王爷以一种异样的目光盯着他,而且说出一句足让他魂飞魄散的话。

“老弟呀,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先王遗留的‘正’字牌昨夜倒了——水族情况不妙呀。与天下的较量对于水族来说时间怕是不多了,我输不起呀。正好昨日天宫金皇神的徒儿来我这儿,我想请他一起策划争取一次性解决天下。”

乌龙法师倒吸一口冷气:“金皇神的徒儿在这儿”

龙王爷并没注意到他的失态,认真地说道:“说起来你可能不知道,这金皇神与我最合得来,这次,他派徒儿送佳酿来了。”

这个金皇神谁不知道,他是金木水火土五行之首,因为与玉帝是兄弟,在天宫占霸一方为所欲为。假如自己的行踪被金皇神的徒儿发现一揭穿,其下场恐怕比小青龙还狼狈,到时想赖在这儿看大门都不一定行。

“老弟,老弟,”龙王爷有点奇怪地提高嗓音道,“老弟,你怎么了”

“……嗯,没什么,”乌龙法师一惊,恍惚着回过神来慌道,“就是浑身劳累,手臂伤痛……”

龙王爷爱怜地点点头:“你先去歇息,剿杀娘娘的事情我托金皇神的徒儿去办……”

“不行,不行……”乌龙法师失口叫道,他很清楚只要那徒儿多在龙宫留一天,对他的危险就会多一分。

“为什么不行”

乌龙法师支吾着:“这……这金皇神徒儿前来拜访乃是礼尚往来,可杀娘娘是水族绝密的私事,就算他能杀了娘娘,可能保证他不传出去,一传十,十传百,用不了多久就会传到玉帝耳中——娘娘好歹也是一个星宿,这事如在天宫流散,玉帝就是想庇护你,可群仙那儿怎么交代”

“就算一颗星宿,他们还能置我于死地。”

乌龙法师摇摇头:“对你是不能怎样,最后遭殃的还不是我拉巴……”

龙王爷一想也对,拉巴出公差出于义气帮我,虽然不很出格,但违了天规。此事若闹大了玉帝追究起来他肯定受牵连——但是,若为了一个拉巴而放弃自己创伤累累的复仇计划,他的心能平衡吗……

“老弟,你先去歇息吧。”龙王爷没作任何表态,他需要思考……

“咚,咚,咚。”

尽管远处瑟乐幽扬莺声荡荡,从一些或明或暗的屋内传出阵阵酒令娇嗔声。已是凌晨三更了,窗外是阵阵凉风,乌龙法师趴在窗台上竟不知道冷。他只觉得眼皮很沉,沉得抬不起,可脑子里很活跃,活跃得乱七八糟一点头绪也没有……

这一夜,他失眠了。

次日一大早,龙王爷就派小龙女来请他,起先他还想从小龙女口中套出一些什么,可她不知口紧还是真不知,对乌龙法师的提问除了摇头就是摆手。

这使他大伤脑筋,心里做了最坏的准备,如果被那小徒揭穿,马上开溜。

可让他意外的是,见了龙王爷丝毫觉察不出异样的神色,相反那龙王爷拉住他的手不肯再放:“老弟,水族兴旺离不开你呀。”

见乌龙法师不解,龙王爷沉思着说道:“不瞒老弟,昨晚我得了一梦,见海枯石烂龙困深渊,天下人卑鄙无耻欲将龙种赶尽杀绝,关键时分你老弟挺身而出,赶走天下人救了龙种一脉。”

“……那后来呢”乌龙法师还是留着心,进行以守为攻的策略。

“后来我一醒就让小龙女找你了,”龙王爷越说越激动,“老弟,这是先王的昭示,我毕竟是他的儿子,他看在骨肉情份上也要帮我呀——所以很明显,挽救水族大业非你莫属。”

“我……已吃过败仗了,”乌龙法师以退为攻,“我昨日太自私了,从水族大局出发牺牲我一人算什么呢,假如金皇神肯对天下大动干戈,别说一个娘娘,就是将天下翻个底朝天也是易事……”

龙王爷打断了他的话头:“金皇神这边先摆一摆,家丑不外扬,也许正因我动了这念头才促使先王托了梦,你不管怎么说也是水族的人,而且先王又指认了你,横竖再帮我一次。”

乌龙法师哭笑不得,一不留神自己成了水族的救世主:“……不是我不肯帮,对付天下娘娘实在有难度,而且那桑鸣太厉害了。”

龙王爷摇摇头:“桑鸣不可能一刻不停地跟着她,那芙蓉毕竟是个凡人,就是偷过来也行,而且先王也会神助的。”

乌龙法师还想推脱,龙王爷掏出红布袋硬塞给他:“叫老弟为我卖命也是万般无奈,这是祖传的一只‘迷魂袋’,任何厉害的东西只要装进去立刻老实了。”

得这样的重用,虽然化解了乌龙法师原先浮在脑内的疑惑,可又违背了他的初衷——然而,心存侥幸的他正在捉摸着小算盘,万一抓回天下娘娘,那自己的后半生就不用愁了……

临走时,乌龙法师还向龙王爷要了小青龙,对于要他有两个想法,一是小青龙在天下路熟人通,二是万一有什么麻烦可推到他的头上。

此时的天下已是一片荒漠,千里见不到一间屋,万里碰不上一个人。放眼四望,风沙盈面,目视不到三尺。

刚露出地面,乌龙法师就被迎面扑来的风沙淹了个没头没脑,他抹去了脸上沙尘,懊悔地骂道:“该死的,这种苦差还是去做乞丐好。”

小青龙听得很落胃:“就是嘛,我小青龙长期奔波于这种鸟地方受苦受难,可龙王爷还要责怪我,想想心里就难过……”

正说着,忽空中掉下一物,“啪”的落在小青龙的头上,他伸手一摸见满手的屎,奇臭无比,大恼道:“哪个龟孙子,敢到我头上拉屎,讨打。”大喝一声腾空而起寻觅了一阵,却又没发现什么可疑之物,只好悻悻地落下身。

乌龙法师笑道:“探查使在天下朋友太多,送你见面礼了。”

小青龙苦笑道:“屎上头,有霉头。这次真的要小心了——法师,时间不早了,还是腾云追赶来得快。”

乌龙法师嘲笑道:“怎么,又怕收礼呀。”

小青龙道:“法师别取笑了。”

天下断水已二年有余,千秋山脉似条被开膛破肚又晒干了的巨龙,横卧在天地之间。四季完全乱了套,本该呈现无限春意的季节都被尘封在焦土下,每天太阳一露面,火烤般似将焦土都要榨出油,可夕阳一下去就是瑟瑟刺骨寒风的世界——本该一年四季如今成了一天两季。

芙蓉他们一行四人在桑鸣的护行下走了一段十分安全的路程,这使芙蓉有些怀疑自己是否脱了厄运——这一日,他们踏出了群山来到了一个村舍。

此时天色恰晚,芙蓉见了房舍备感亲切,说道:“这几天风里沙里打滚,也没睡个安稳觉,要不在这儿找间房舍休顿一夜。”

桑鸣点点头道:“也好,我先去找好房舍,你们再过来。蛇人保护好娘娘。”说罢便提着乾坤棍独自一人踏入村镇,四下转了一圈,但见村里已无活口,房舍倒塌无数,街道沙尘堆积至腰,真个荒凉透顶。桑鸣心中凄凉,不由心想:“娘娘慈善心肠,如见了这等景象又要悲伤一番,反添麻烦,不如劝她到别处休息。”

刚准备转身回去,突然发现不远处有一棵偌大的枯树,再一细看,枯树后面还有一间古寺。桑鸣身为仙家,知道有寺便有菩萨,既然已经路过,哪能不去拜望。当下走到寺庙前,抬头只见朱漆大门斑驳不堪,却是紧闭着,大门上方还有一个牌匾,上有四个金字倒挺显眼,定睛一看,上题“清风古寺”。上前推开尘封的大门,穿过一片沸扬的风尘便进了山门。山门内也是一片狼藉,枯枝烂根随处散落,倒塌的墙砖东一堆、西一簇像是一个个坟冢。桑鸣自觉晦气,骂咧着又找寻下去,七转八转总算找到大殿。这“清风古寺”也怪,大殿造在离山门最远的山凹处,桑鸣望着同样紧闭的大门叩头道:“菩萨,弟子桑鸣从这路过,本想顺道拜拜你,但你大门紧闭想是不愿被人打扰,弟子就此磕头拜会了。”

忽听传来“啪”的一声巨响。桑鸣一惊,立即止步细听,这声音分明是从大殿里传出来的。他自语着:菩萨呀菩萨,我没进来磕头你也别生气呀……

紧接着又传出一阵窸窣声,桑鸣忽有所悟:“菩萨圣地不要躲藏着什么东西”——边说着推开了殿门,不料殿门一碰就倒,“嘭”的砸向殿内,顿时扬起一片风尘,没等他作出反应,倒地的那块殿门忽抖动了起来。

桑鸣吃了一惊,他把乾坤棍往殿门上一戳,忽见一个人影从殿门下跳了出来,跪在桑鸣面前,磕头道:“仙长饶命,仙长饶命呀……”

桑鸣仔细一看,见那人满头是灰,一身分不清颜色的衣衫裹在瘦得只剩下骨架的身子上,他不由诧异地问道:“你是什么东西,竟敢躲在圣地骚扰菩萨又吓唬我。”

那人颤栗着站起身,望着桑鸣可怜兮兮地说道:“仙长能进菩萨圣地,定是善人,怎会不认识我们呢”

桑鸣摇摇头:“我初来乍到怎会认识你们”

那人“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仙长可要救救我们……”

桑鸣纳闷道:“你有什么难处尽管说来,我是天下娘娘的护驾者桑鸣,只要是正义之事决不推诿。”

那人明显吃了一惊,喃喃说道:“老早就听说有个什么娘娘求雨,但从未当过真,难道真有此事,天下不会亡了。”

桑鸣点点头:“娘娘正在村口,我可以请来与大伙见面。”

那人大喜,朝身后唤了一声。顿时从两侧厢房内涌出十余个衣衫褴褛皮包骨头的人,“哄”地将桑鸣围了起来。

桑鸣喝道:“你们……想干什么”

打头那人诉道:“仙长息怒,他们都是附近村寨的山民。原来这一带乡民云集,农民男耕女织,丰衣足食,商贩南来北往,太平昌盛。不想该死的大旱竟如此厉害,可怜老百姓耐不住饥荒,三天死一个,十天死一批……只不过二年余光景,偌大的村舍就变得杳无人烟了——我们几个幸得菩萨保佑,在这‘清风古寺’里幸存下来,后又得菩萨托梦,食了天上掉下来的‘观音土’才苟活至今。

不料又有恶运临头,前不久让小狗子到寺外去捡‘观音土’,可过了一夜他没回来。又让王小三去找,不想王小三也不见踪影,后来我自己带了两兄弟去寻他们,不但没找到,反撞上了一群狰狞恐怖的恶魔,侥是腿快跑回了寺庙,那群恶魔也追到了门口,惧于菩萨始终没敢闯进一步。可从此再没安宁过,那些恶魔隔三差五来叫上几声骚扰一阵,吓得我们大气也不敢出——刚才仙长进来也疑为恶魔,所以才这么失态。”

桑鸣什么话也没说,他没想到重新获得自由的妖魔这么不珍惜现状,还敢为非作歹横行天下重覆旧辙——狗改不了吃屎,他此时才领悟了什么叫本性……

小青龙果然是个天下通,没费几天功夫就追上了芙蓉,但这一次他们没有轻举妄动,施了障眼法悄悄地跟在后面寻找着机会。

这一次来到了清风古寺乌龙法师认为机会来了,他咬着小青龙的耳朵:“探查使,动手吧。”

小青龙摇摇头:“下面这么多人,桑鸣也在,哪有机会下手”

“蠢货,难道娘娘伸着双手让你去捆”乌龙法师见小青龙不解,又咬着他耳朵嘀咕了一阵,小青龙还是犹豫不决,摇头表示不妥。

乌龙法师发怒了:“探查使,这个不干,那个不行,你难道有什么好计策,要么红布袋给你,你去抓吧,我也省得费心。”

小青龙见他动怒,只得勉强答应了下来。

第三十章

在清风古寺的会合,使芙蓉又一次深刻地体会到现实的残酷,握着那些皮包骨的手,想到荒郊野外的恶魔对他们的迫害,她的心在滴血……求雨势在必得!

按捺着颤抖的心,芙蓉一行人挤在殿堂内与老百姓互诉着心声,直到半夜也无睡意——正当他们探讨如何驱逐“清风古寺”外骚扰的恶魔时,忽然寺外传来一阵猛烈的拍门声,继而又是大呼小叫……

殿内的百姓吓得丢魂失魄,抖抖索索地躲到芙蓉身后不敢动。

“是不是那恶魔又来了”

“正是,我们担心那些恶魔冲进来吃人……”

芙蓉着急地问道:“桑鸣,可有法子先退了恶魔”

蛇人拥过来大咧咧地说:“小仙,些许几个小魔我俩出去抓了不就完事。”

桑鸣点点头,叮嘱青姑护好芙蓉,才与蛇人提棍背袋跃身而去。

一到寺外,果然看见一个青面獠牙、黄须红发的小妖手执一个破铃铛左右晃荡。

蛇人喝道:“你这妖孽,不是西天货,到底从哪儿钻出来的。”

桑鸣疑道:“蛇人,这小妖不是西天跑出来的,那会是什么地方的”

蛇人道:“此事是奇,先抓了再问。”

那红发妖也发现了桑鸣俩,挥手做了个鬼脸,嘻笑了几声转身跃起飞跑。

桑鸣大喝一声:“哪里跑”拉上蛇人追了上去。

红发妖见快被追上,扑在地上打了个滚,变为一条小蛇贴地直游,蛇人一见也倒地变为一条大蟒蛇驮上桑鸣紧追不舍。那小蛇如何跑得过大蟒蛇,不到片刻便被追上,还险些被咬掉尾巴。小蛇无奈只得变回原形——红发妖,桑鸣举棍便打,红发妖躲闪不及被打中了右脚,惨叫一声滚倒在地。桑鸣义愤填膺还欲举棍。

蛇人劝道:“问问清楚留给我凑个数吧!”桑鸣这才放下棍子待开口讯问,地上打滚的红发妖熬不住疼痛变回了原形,却是那条小青龙。

桑鸣一见不由大怒,用棍戳住小青龙的颈脖处,厉声喝道:“妖孽,为何变身迷惑我。”

小青龙抱着右脚痛得呲牙咧嘴,哪里再敢狡辩,只顾哀求饶命:“小仙莫怪我,都是乌龙法师指使我做的,他让我引开你等,他却在抓天下娘娘到龙王爷那儿报功。”

桑鸣闻言大惊,失声大叫:“不好,中计了。”

蛇人也怔了,呆问道:“这……这,怎么办”

桑鸣心急如焚,寒心道:“还待如何,快转回救娘娘。”

蛇人问道:“这条孽龙也抓走。”桑鸣怒喝道:“此等妖孽就此超度罢。”话音一落便击毙了小青龙。

杀了小青龙,桑鸣招来云头与蛇人驾起疾驶“清风古寺”,一路风风火火,片刻即到,可惜还是迟了一步。

未到门口便闻寺内一片哭声,那些百姓见桑鸣从天而降,纷纷拥上前:“仙长,仙长,大事不好,娘娘被妖怪抢走了。”

桑鸣虽有预感,但乍听之下还是惊得“扑嗵”一声瘫倒在地。蛇人慌忙放下降魔袋,扶起桑鸣安慰道:“小仙不要如此悲伤,娘娘还等你去救呢”

桑鸣禁不住心酸道:“说的倒也是,但可笑我桑鸣久经磨难,自诩神通,此番却输在了一个小小法师手中。娘娘无事倒好,如有个三长二短我可如何去见观音菩萨。”

蛇人道:“小仙不可如此想,真丢了娘娘那我们就去抓万名妖魔,到时还怕那观音菩萨,此举亦是功德无量。”

桑鸣听得陡然变色,强忍怒火道:“管好你自己的袋,别给我添乱就万幸。”蛇人见状,不敢再说,悻悻地退到一边,嘴里不服气地嘀咕:“我又说错什么了,莫名其妙……”

桑鸣也不管他,忽又想起怎么不见青姑,连忙问道:“那青姑可曾看见”

那些百姓上前道:“仙长莫怪,妖怪用了个红布袋背走娘娘后,青姑也追出了殿,我们胆小不敢相随,只听见不远处有惨叫声,大概是青姑遭难了。”

桑鸣虽心中生怒,但看到缩在一旁的百姓又不忍发作,扭头走出了殿门。

此时天已微亮,地上物具一目了然。桑鸣拐过殿角便瞧见青姑躺在一片瓦砾上,上前察看方知是被迷了心志,虽不会有性命之忧,但却必须神奇的解药。桑鸣无奈,想将青姑抱回殿内,但手刚触及青姑的肌肤便“啪”地弹了回来,脸色也随之涨得通红。

正在左右为难之际,蛇人背着降魔袋与那些老百姓气喘吁吁地赶来了,桑鸣一见:“你们快将青姑抬到殿内去。”

蛇人走在前面忙伸手去扶,桑鸣嫌他手脏,一把打掉:“这儿没你的事,我去找娘娘。”

“上……上哪儿去找”

“自然去龙宫要人。”

“可……这青姑怎么办”

“她所中的迷药出自龙宫,解药必须去龙宫讨。”桑鸣安顿好青姑便欲腾身,蛇人见没有带他的意思,急了:“小仙,你怎么丢下我”

桑鸣道:“蛇人,你背着降魔袋与我闯龙宫不太方便。”

蛇人一听不高兴了,嘟着嘴巴:“我俩出生入死至今从未分开过,你一个人去我怎么放心,我虽非人类可我也有情有义的。”

桑鸣有点感动了:“好吧,难得你一片好意,我们同去吧。”

桑鸣俩在龙宫外就被虾兵蟹将拦住了,为首的蟹将一抖手中长矛:“哪里来的野小子,想闯龙宫。”

桑鸣救人心切,懒得与他罗嗦,举起乾坤棍便将蟹将砸得肝胆涂地——那群虾兵蟹将愤怒了,纷纷围上来,用刀的用刀,用枪的用枪欲置他俩于死地……

一不做、二不休,桑鸣舞起乾坤棍三下两下便杀了个干净,侥幸逃走那么一两个,早奔进龙宫大喊小叫:“不好了,有妖怪杀进龙宫了。”

平静的龙宫骤然沸腾了,还惊动了龙王爷,他起初并不知道是谁来了,只认为敢闯龙宫的决非善辈——当下点起四大护法神迎了出去,在迎宾阁与往里冲的桑鸣俩相遇:“哪里来的野小子,龙宫禁地你也敢闯。”

蛇人连忙拉住桑鸣,悄声道:“小仙,他就是龙王爷,小心点儿。”

桑鸣停下脚步,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我以为敢与天下作对的龙王爷是怎样三头六臂神通广大……原来是一盏快要干枯的油灯……”

“你……你敢中伤我,”龙王爷气得直打哆嗦,“好……好!有种的报上名来好给你立块碑。”

“老龙头,”蛇人跳起来一声断喝,“告诉你,他就是保护天下娘娘的小仙桑鸣。”

龙王爷倒吸一口冷气,暗忖道:怎么回事,该来的没来不该来的反而来了……

然而桑鸣没有给他过多的时间考虑,他让蛇人护法,意欲快刀斩乱麻,运起仙家大法施起乾坤棍一阵上劈下砍,左挑右捣——那四位护法神倒也不赖,团团将其围住,似座堡垒硬是陪着他翻上翻下从迎宾阁打到龙宫外……

整个水族山摇地动、屋宇摇晃——大战了一百回合仍不分胜负。龙王爷精神大振,带上数百龙种齐声呐喊助阵:“快杀了桑鸣这个祸害……”

蛇人见桑鸣这么长时间还没赢他们,忍不住吼道:“小仙,你可不能输,你输了我们都完了。”

其实,最着急的应该是桑鸣自己,只有他对自己的战况最清楚。他此时才发现龙宫也是藏龙卧虎之地,同时他也十分清楚自己是绝对不能输的——就在必胜心理的驱使下他又唤起了“云丝帽”,尽管心里十分惭愧,可他别无选择。

龙王爷不明白了,你桑鸣打不过人家干吗要帽子难道想戴顶帽子护护脑袋——蛇人不一样了,他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两眼盯着东方悬着心静视着,忽见隐约飞来一物,仔细一辨果然是云丝帽:“小仙,别慌,云丝帽来了。”

这下哪里了得——好个桑鸣,弄起神通施开身手一棍一个准,眨眼功夫将龙宫四大护法神打趴在地。

蛇人见打了胜仗,胆子也大了。一把拎起吓得魂飞魄散的龙王爷推到桑鸣面前,媚笑道:“小仙,快叫他交出娘娘,再给青姑解药,不然打死他。”

龙王爷又怕又气,但听到什么“娘娘”,不由疑惑地问道:“什么娘娘,我没有见过。”

“老龙头,”桑鸣猛然大喝一声,狠狠地呵斥道,“你别抵赖,天下娘娘被乌龙抢来了,你给我交出来,否则拼了命也要除了你这条孽龙。”

龙王爷低着头:“你们怎么不讲理,我虽派了乌龙法师去天下抓娘娘,可他们至今没回来,你们若不信,就自己去找。”

桑鸣哪会轻易信了老奸巨滑的龙王爷,他狠狠地踢了一脚,又用棍抵住他的脑袋逼问道:“娘娘是被你的爪牙抢走的,我只问你要人,你若真不想活了,我就成全了你。”

到这份上,龙王爷纵有再大的脾气也发不出来。而可笑的是那些虾兵蟹将、小龙辈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龙王爷骇得脸色煞白,哆嗦着:“你……你有几个胆子,敢……敢杀我吗……”

桑鸣呸道:“不道之辈人人得而诛之。”说着举起乾坤棍便砸向龙王爷。

龙王爷万万没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桑鸣真敢砸他。千钧一发之际忽然爆出一声大喝:“住手,有种的与我来战。”

桑鸣闻言之际,只觉背后一股冷气直袭而来。他慌忙转身避过,抬头一望见是一位比自己还要小的绿衣僮儿,这绿衣僮儿手执红樱枪,足上系着穿云鞋,怒睁双目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

龙王爷趁机从地上爬了起来,见了绿衣僮儿大喜道:“贤侄,难得你有此良心救我。”

绿衣僮儿伸手扶起了他:“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待我收拾了这妖孽再与你叙谈。”

龙王爷心里暖烘烘的:“贤侄须小心,这妖孽有些能耐。”

绿衣僮儿答应了一声便舞动手中红樱枪直刺而来,桑鸣使棍架住。问道:“来者先报名儿,我桑鸣不杀无名之辈。”

绿衣僮儿冷笑道:“报出名儿吓你半死,我乃天宫玉皇大帝大胞弟金皇神的三徒弟,今你目无尊长,扰乱龙宫,先将你收伏再作道理。”

桑鸣一听倒也惧其来头,但闻其言语猖狂,心中顿怒。抽出乾坤棍一个泰山压顶铺天盖地直压过去,绿衣僮儿见其来势凶猛,连忙闪身避开。桑鸣一棍落空,又抡起乾坤棍以秋风扫落叶之势横扫过来,这下,饶是绿衣僮儿机敏,却也避不开汹涌而来的罡气,只听得“嘭”的一声将其打出老远,扑在一座珊瑚山上才被挡。可怜绿衣僮儿颤了半天抖索着站了起来,满脸是血。龙王爷心疼不已大呼着跑上去,关切地问道:“贤侄,快进内疗伤——这可怎么向金皇神交代……”龙王爷越说越气,指着桑鸣咬牙切齿地骂道:“你……你,胆大包天,扰了我龙宫,杀了护法神将,连金皇神的徒儿也敢下毒手,你不得好死!”

桑鸣火上心头,哪里顾及后果。见绿衣僮儿没丢命,仍不肯罢休,紧追上前仍要打。绿衣僮儿到底是怕了,忙一顿脚驾云冲天逃命而去。桑鸣哪甘示弱,招来云头还要追,蛇人一把将其拉住道:“小仙,你又闯祸了,天上是他们的大本营,你追上去有你说话的地方吗”

桑鸣一听也觉有理,又转身抓起龙王爷,训道:“龙王爷,金皇神的徒儿我也敢打,莫说你了。你若再顽固不化,我扭断你的脖子,翻你龙宫灭你水族。”

龙王爷骇得脸色煞白,看着眼前的桑鸣眼中直冒火,欲把他活吞了才甘心——但眼下自己的生死都操在他手里,还能怎么样呢

桑鸣见他耷拉着脑袋装聋作哑,气得狠揍了一顿。还是蛇人劝住了手。

打好了龙王爷,他俩又在龙宫里搜寻了一阵,并讯问了多个虾兵、龙女、小龙仔,得知乌龙确没将芙蓉娘娘挟到龙宫才死了心。

等桑鸣俩走了,躲在桌子底下的龙王爷才战栗着爬了出来。

这时,缩头缩脑的虾蟹、龙女龙仔都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他们见龙王爷被打得鼻青眼肿、丢冠弃甲、浑身上下一团糟,慌了神,拥上来扶起他:“……龙王爷你受罪了……”

龙王爷一见他们更来气:“你们这些没用的家伙,吃我的、穿我的,我养着你们干什么的”

“我们是保护龙宫,保护龙王爷的。”

龙王爷呸道:“龙宫被桑鸣搅乱了,你们不保护啊,我也被他打成这样,你们也不来保护!都是些饭桶,白养了你们。”

一条憨头龙闪了出来,一本正经地反驳道:“龙王爷,话可不能这么说,刚才那小子连四大护法神都打死了,而且天上来的小仙童也打跑了,我们不出来还好,如露面的话早被他打成烂泥了,龙王爷你不一样,虽挨了几下但他毕竟不敢伤你筋骨,让鳗医士给你调养几天就没事了。”

龙王爷骂道:“你们怕打,我就不怕了,我这把老骨头能经得住他几下,刚才如给他打死了,看你们日后怎么办”

这句话实在,龙王爷是水族的脊梁骨,他若死了不乱才怪——大家都不响了。那条憨龙眨眨眼忽自作聪明地说道:“就是,下次若有人打龙王爷,我们应该替龙王爷挨打……”

“屁话,一次已丢尽了脸,还要下次,你们这些饭桶都给我滚下去,限你们三日之内收拾好龙宫,否则全滚蛋。”

养着这帮饭桶是水族的不幸——龙王爷捂着脑袋感到头痛万分,他想到水晶宫里躺上一会,可里面被搅得一塌糊涂,连落脚的地方也没有——此时他有点怀疑拉巴,为什么抢了娘娘不回龙宫复命,难道有二心……

龙王爷默默地想,难道自己认为最可靠最值得信赖的老部下会为了女色而背叛吗。

龙王爷吓了一跳,他恍惚惚地走了这么一阵竟到了死角珊瑚岛。这个阴森森的小岛虽是他赖以巩固权势的宝地,可他自己从不轻易踏上一步,他怕染上晦气带来厄运。

可是今天就这么莫名其妙地上了岛,他掉头想走,可是迟了一步,水龙官发现了他。

“龙王爷,你别走。”

龙王爷只得转过身来,注视着苍老而憔悴的水龙官慢慢低下了头:“……你可好吗”

水龙官摇摇头:“刚才龙宫那边惊天动地的,发生什么事情了”

“没……没什么,他们在修建龙宫。”

水龙官知道他在撒谎,同时也从他脸上读出他一肚子苦水:“龙王爷,你气色不太好,身体可要保重。”

龙王爷点点头:“你也一样,过段时间平定天下就让你复职……”

水龙官忍不住打断他的话头:“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就是杀了我可我内心还希望看到你们繁荣的局面。听我一句话吧,老龙王创下这份家业并不容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算了。我老了,你也老了,可总得给下一代留点生存的本钱……”

龙王爷呆不住了,他知道再说下去他俩不吵个面红耳赤绝不会罢休,转身头也不回就走了。

水龙官叹了一口气,他明白凭自己无法改变他的思想。他朝他的背影嚷了一声:“拉巴的甜言蜜语少听一点——替我照顾龙夫人。”

这句话说得很真诚,可龙王爷却听出了危机四伏的弦外之音。

出了珊瑚岛他竟无处可去,这次他才深刻地体会到什么叫“无奈”,然而摆在他面前的事实十分严峻——穷途末路的龙王爷想到了金皇神,他思量只有他才可能挽救水族的命运。

老巢被桑鸣端了。

八易神一怒之下索性带上笑、难两弟子云游天下。沿途翻山越岭找山神寻土地到处打听拉巴与希人神的下落。

可是日夜兼行数月,毫无半点收获。这日黄昏时分到了一处山谷口,八易神停下脚步正准备开口说话,却忽然发现前方半空一道黄光直冲云霄。

八易神心里格登一下,问道:“无声、无破,有没有看见前方黄光”

他俩相视一望,摇摇头:“没有啊,一片灰茫茫的哪有什么黄光。”

八易神沉默了,他意识到了什么。唤上两徒绕过了山谷口,又翻了座峡谷,跨过一条枯河到了一座破烂不堪的村庄,他仔细一辨确认此处正是黄光飞射处。

乌龙法师好聪明,使了个调虎离山计就支开了桑鸣。并十分顺利地用红布袋套走了芙蓉,又用昔日在天宫一老君处偷来的迷药迷倒了追随出来的青姑。

虽说大功告成,可心情并不轻松,一路上他怕被桑鸣追上,一会儿腾飞,一会儿入地潜行故施迷障,安全是安全一些,可速度自然慢了。

半夜时分到了一村庄,他累瘫了。随便撞开一间屋躺倒再也不想动,片刻后抱着红布袋竟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糟糕的是精神一放松,现出了乌龟原形。

八易神把村庄里外摸了个遍,可除了些枯尸烂骨及风啸沙尘哪有什么异样……

他怀疑自己眼花了,悻悻地与徒儿找了间屋子准备度过又一个难熬的黑夜。

半夜时分,一阵猛烈的撞门声突然响起,接着又是一阵窸窣声。八易神刚放松的神经又绷了起来,敏感地问道:“无声,你可听见有异声”

笑无声睁开惺松的眼睛:“好像……是风吹的吧!”

八易神沉思了一下,坚持着说道:“无破,你去查看一下。”

难无破果然看见旁边一间小屋门窗大开,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他慢慢走上前,借着朦胧的月光只看见门边有块红色的东西很显眼。他笑了笑摇着头刚准备转身复命,不料恰在此时,那块红色东西旁边有个黑疙瘩突然动了一下。

难无破一愣:难道真有异物他移步上前细细一看,不得了,差点失口叫出来——原来黑疙瘩正是寻遍千山万水的拉巴。

他捂住合不拢的嘴巴,几乎是滚到八易神的面前,激动万分地说道:“旁边……是拉巴……”

八易神是弹出门外的,这个消息尽管是在预料之中,可真的来到面前时他依然感到很突然,毕竟这时刻他忍辱负耻等待了数百年。

无意露出真面目的拉巴听到外面响动时已意识到坏事了,连忙抓起脱落的乌龙行头想穿上已来不及。随着外面一声巨吼,“哗”的一下屋子全塌了,透过迷茫渐起的尘埃他看见八易神屹立在月光之下。

拉巴吓得魂飞魄散,呜呼一声扭头就想逃走,没走几步,却又见笑无声、难无破挡住了他。

拉巴无路可逃,乖乖地爬到八易神面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诉哭道:“八易神,饶命呀!你大人有大量,不能跟我一般见识。”

“乌龟精,”八易神一脚将他踢了个底朝天,厉声呵斥道,“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自己行事不端怕被揭发,恶人先告状,子虚乌有乱弹一通断送我的前程,害得我如今浪迹天涯、人鬼不如……”

拉巴翻过身又抱住八易神的腿,哭诉道:“八易神呀,那事也不能全怪我,既然今天碰上了,大家不妨把话说个清楚……”

难无破打断他的话头:“你这个油子,又要颠倒事非去冤别人。”

拉巴摇摇头:“到这份上了,我去冤谁呢只不过欠了八易神的情,就是死了心也难安——想当年,我确与八易神有点介隙,我也确想利用希人神让你们自相争斗,可后来事态发展得那么厉害,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想挽救也来不及了……”

难无破听得恼起,又一脚踢翻了他,冷笑道:“依你这么说,罪魁祸首是玉皇大帝”

拉巴倒吸一口冷气,又去拉笑无声,哀求道:“大哥,想当年咱俩情谊也不浅,天天喝酒,夜夜聚餐,今日小弟的命靠你了。”

笑无声挣开身子,没好气地说道:“拉巴,好与坏不是随便说的,今天你撞上来了,就认命吧。”

拉巴心凉了,他突然感到死亡的可怕,因为死亡就意味着远离诱人的红尘、奢侈的生活……

他突然想逃,可刚迈开腿就被八易神抓住了,被天旋地转地晃了一阵后迅速掼在地上——凌空一刹那,他自知命绝惨叫一声做好归西的准备。

不料他死辰没到,落地时龟背着地,又落在软土上陷下了个大坑。晃了晃脑袋丝毫无损——他又慌又喜,第一个念头就是逃,当即窜入土中钻洞而跑。

八易神没料到会在这环节上失手,慌忙作法与两徒儿一起化为三头穿山甲潜身而下,可是绕遍方圆数百里山脉,哪里找得到小小的拉巴。

第三十一第章

八易神徒劳一阵空手返出地面,心里又气又急,对难无破说:“你快想想办法”

难无破低着头,沉思着说道:“除非请风神将此八百里地界筛至十层以下,不过,要伤很多无辜……”

八易神恨得咬牙切齿:“早知道一把捏死就好。”所幸的是,那风神还没忘了石神,八易神刚一开口,很快就到了他面前:“八易神长久不见,今日召唤有何差遣”

八易神苦笑道:“风神客气矣,今非昔比,贬到天下哪敢差遣你,碰到件难事要你帮一把。”

风神点点头:“别客气,只要帮得上尽管开口。”

八易神道:“说来惭愧,想必风神也曾耳闻我与拉巴之间的官司,真相虽已大白,可臭乌龟还逍遥在法外。这口气忍了几百年——刚才意外撞上了他,可一不小心又让他溜走了,藏在方圆八百里地界中。所以求风神帮忙将这带地界筛上一遍,好让我了掉这笔孽债。”

风神为难了,摇头道:“拉巴丧尽天良,命应该绝。可要筛掉八百里地界涂炭生灵无数,小神担当不起……”

八易神急了:“风神若不肯帮忙,放逃了臭乌龟,我气死在你面前。”

风神沉思了片刻,毕竟抹不开面子,点点头:“八易神,我可以帮你,但日后若出了漏子你可要担当几分。”

八易神感动不已:“……风神,若真出了事我上天请罪……”

风神无话可说了,当即招来风兵风将将八百里地界团团围了起来,又一起敞开风袋放风——顿时,八百里地界狂风呼啸,离体的地皮一层一层直冲天空……卷到第七层地皮时,拉巴跳了出来,侥是得道的精灵竟然避开风神的卷风落荒而逃。

云头上的八易神见了,当即谢过风神,带上两徒儿急匆匆紧追拉巴而去……

风神退了风兵风将,吹上天的地皮又一层层回落下来,他没等尘埃落定,就欲转身离开。

刚抬脚,忽眼前红光一闪,风神一愣,仔细一看,掉在面前的是只红布袋,他好奇地探手一摸,软绵绵的分明是个肉体——风神诧异地解开袋口,从里面露出一个年轻女子,他认出是芙蓉娘娘。

芙蓉被风一吹,也醒了过来,抬头问道:“这……这是什么地方你是什么人……”

风神微笑道:“娘娘,小神是风神,你不认识我了”

芙蓉摇摇头,又环顾了一阵,才有些明白过来:“……是你救了我”

风神点点头:“娘娘,天下已成这般废墟了,你何不弃暗从明随我上天做你的星官,反正你与地皇也未正式成亲……”

芙蓉打断他的话头:“风神此言差矣,自古以来天下乃乾坤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上天既赋予我光复天下的大任,区区苦我心志、饿我体肤、劳我筋骨算得了什么,只是有一事想请风神帮忙。”

风神感动地问道:“娘娘尽管开口。”

芙蓉苦笑道:“说来惭愧,天下自断水以来风越来越大,整日尘土漫天狂风呼啸,所以恳请风神降恩,少放点风。”

风神摇摇头:“娘娘冤我了,小神自出任风神以来,从未对天下施过威。如今风大成灾,定是万物枯萎沙尘见风就飘,迷漫天下无物可挡了——既如此,日后我让天下风兵风将少放点风就是。”

芙蓉满意了:“风神,我还有一事请你帮忙。”

“只管说来。”

“请风神神助将我送回清风古寺与同伴会合”

风神答应了她,派了一风将将她卷起就飞。

桑鸣与蛇人大闹了龙宫,却没有找到芙蓉,恼悔之下只得还了“云丝帽”悻悻地出了水族。蛇人心里害怕:闯大祸了,若给阎罗君知道非剐了我不可。

他们灰溜溜地回到清风古寺,那些百姓以为救了娘娘回来,喜得跪地相迎:“小仙回来了,小仙救娘娘回来了。”

他俩愧得脸上失色,若不是青姑还在寺内,早扭身走了。

那些百姓没看见芙蓉娘娘,纳闷地问道:“娘娘没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桑鸣绷着脸无话可说,虎着脸奔进殿内,那些百姓不明白了,拉住背降魔袋的蛇人,蛇人急道:“别拉,别拉,将袋拉破了可赔不起。”

百姓伤心地哭道:“连你们这些腾云驾雾的神仙都救不了娘娘,我们还有什么盼头呢……”

蛇人同情地说道:“你们别太紧张,今天没带回娘娘只是没找到而已,明天再去找肯定找回来。”

正说着,桑鸣又神情忧虑地走出来,蛇人见他脸色有异,安慰道:“小仙,别想不开。”

桑鸣悲怆地说道:“蛇人,你留在这儿保护青姑,我去找师父希人神,请他出山帮一把。”

蛇人起先点点头表示同意,待桑鸣起身时忽又觉得不对。忙拉着他哀求道:“小仙,到时连你也丢了我可怎么向阎罗君交代”

桑鸣有点吃惊,也知道蛇人怕他逃走。到这份上了竟还不能互相信任……他恼怒地说道:“你不留在这儿,那青姑怎么办”

不料蛇人并不退让:“小仙,这事我比你懂行,大凡天下人七日不醒其魂必定离体。当然,非正当死亡一般都不能上西天受训,不过,我只要写一道符贴在青姑身上,她就不会被拒在西天门外。”

这话桑鸣倒也信,可一想到青姑这么个娇嫩女子上西天,他的心就发颤。

蛇人冷笑道:“小仙别慌!我的符在天下不管用,可在西天也是一鬼之下万鬼之上的,青姑执我的符上西天可不比你关在囚妖瓮内进西天……”

一提旧事,桑鸣就特别头痛,他狠狠瞪了蛇人一眼。

蛇人识趣地放低姿态,媚笑道:“等小仙找到解药,再去领她回来。”

清风古寺的老百姓送走了桑鸣与蛇人,悲悲切切地刚关上殿门。忽哄的一声殿门大开,只见云端滚滚席卷而来,眨眼间便逼到了眼前,云雾一退露出了芙蓉的身影……

那些老百姓以为是鬼,吓得魂飞魄散躲到菩萨身后大叫:“有鬼呀,菩萨快显灵。”

芙蓉倒纳闷了:“青天白日,菩萨面前也有鬼。”

几个胆大的也犯疑,偷偷目视着芙蓉,并没发现有什么异样:“……你可是原来的娘娘”

芙蓉笑道:“才别了数日,就忘记我了。”

老百姓一听声音也没变,这才相信了:“娘娘,你可终于回来了,两位仙长寻了你几天,刚刚又走了。”

芙蓉愣道:“他们上哪儿去了”

老百姓们支支吾吾答不上来,有个半老头子说道:“……听那小仙长说,好像要去找他师父……”

芙蓉心里暗暗叫苦:这下惨了,什么时候能再与他们会合。然而就在她焦燥不安之际,又看到了魂飞魄散的一幕——青姑平躺在大殿厢房内。

芙蓉冲过去一把搂住青姑,失态地叫道:“怎么回事,她怎么回事”

可青姑的魂已到西天,怎能醒得过来呢。还是那半老头子拉开了芙蓉,婉转地劝道:“娘娘不知,前天恶魔将你抢走后,青姑一直追到殿外,但不料被那恶魔用了什么东西害了,两位仙长又找不到解药,正托我们照看呢。”

“……又是我连累了你,”芙蓉伤心地趴在青姑身上痛哭不已。那些老百姓没料到娘娘这么重情义,十分感动地劝慰道:“娘娘,你可要保重,老百姓们都盼着你的佳音……”

芙蓉缓缓地抬起头来,可目光所触的皆是衣衫褴褛、弱不禁风的父老乡亲,她的心揪紧了……经过一番思索,她决定背着青姑同行,因为无论从良心上道德上此时丢下青姑独行她是接受不了的。

可怜的老百姓自然反对芙蓉的主张:“娘娘,求雨路途险恶,背上个青姑多个累赘,何日才能完成大业呀”

然而芙蓉心已定,她长叹道:“青姑自修大法寻来保我,对我忠心耿耿从无二心,现在她生命垂危,若放在古寺内还会有翻身之日吗?跟我同行说不定碰上个好心仙人尚能救治。”

路……越来越难走。

而行在路上的芙蓉还背着一个青姑,她蹒跚着走了三天,虽只走了数十里路程,可人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背着青姑走到第四天中午,终于趴下了。她大口喘着气,脑子里思量着得想个更妥善的办法才行……突然,一阵铜锣声震天响起。

抬头所看到的景像让芙蓉倒吸一口冷气,只见四周浓尘滚滚朝自己猛扑过来,不及反应就被呛人的浓尘淹了个没顶。

突如其来的惊变将芙蓉搞糊涂了,昏昏沉沉中怀里抱得紧紧的青姑突然不见了。这时,她清醒了——有邪!

当下也不含糊,迅速拔出缕丝剑横七竖八乱砍一阵,只听得一片“呀呀”怪叫之后,那漫天的浓尘朝四际褪落了……

但让她痛心的是,找不见青姑的影子,甚至残物……这个现实她怎么接受得了,然而无论她喊破嗓子敲烂地皮都不能挽回什么,小青姑就像一阵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娘娘,别伤心了,还是快离开此地为好。”

芙蓉哭得正伤心,闻言抬起头来,见是一位须发花白的老头,不由诧异地问道:“你是谁是人还是妖”

那老头哈哈大笑起来,拂着花白长须:“娘娘别紧张,我是此地的土地爷。”

芙蓉一听是自己人,又心酸了:“土地爷,刚才这儿浓尘滚滚把青姑搞丢了,倒底是怎么回事”

土地爷点点头:“娘娘不知道,天下是屋漏偏遇连夜雨,旱灾没解决,又不知从哪儿蹦出这么多妖魔。这些可恨的赃物赖在这儿不走,成天捣乱,无恶不作,搞得我这个圣命土地爷都不安宁了。你那青姑就是给他们抢走的,此时恐怕给糟蹋了。”

芙蓉急了:“土地爷帮帮忙,救她出来!”

土地爷摇摇头:“能救我早救了,那些妖魔失了人性凶恶无比,娘娘千金贵体还是快离开的好。越快越好,这儿一切都由本土地为你担当……”

土地爷豪言壮语没说完,突然眼前红光一闪,抬头望见霞光满天——他大惊失色:“不好了,霞光开道必有大人物出现,我等还是避开为妙……”

天门一开,祥云齐涌,瑟乐争鸣,先出来的是两列天兵,片刻后才飘出玉台宝座直飞至目瞪口呆的芙蓉面前。

宝座上盘坐着一位童颜鹤发的仙翁——不是别人,正是玉帝的大胞弟金皇神。

“龙王老弟,地上所站之人可是杀你太子的”

龙王爷闪出身来,指着脚下的芙蓉咬牙切齿恨道:“对,就是她夫妻俩,指望金皇神为我作主了……”

一句话没说完,龙王爷已老泪纵横悲伤不止。金皇神摇摇头侧身道:“老弟别伤心了,天意合该你无嗣,就别冤恨谁了。只是伤我小徒的桑鸣不能放过他,迟早要算这笔帐……”

龙王爷打断他的话头:“这女的管教桑鸣不严,要算帐加到她头上一起算,也够诛灭了。”

金皇神道:“桥归桥,路归路,不能混为一谈。老弟,你意欲如何收拾她才解气”

龙王爷道:“将她碎尸万段,洒到乾坤之外永不复生……”

金皇神又摇摇头:“不可,地上那女子好歹也是星宿,与乾坤同龄,多少也是有功之辈。协你诛她本是罪孽,如施以极刑定会引起众星宿的反感——你也别太自私,此事本神既已作主,决不会让你吃亏。”

龙王爷有些泄气,不满地问道:“那依金皇神之意如何为我报仇”

“别急,”金皇神巡视了一番众天将,令道,“黄三婆何在”

“黄三婆听令。”

金皇神点点头:“本神命你助水族龙王囚了地上女子,让她永不翻身,但不得伤她性命坏了星相,你知道怎么做吗”

黄三婆一听犯难了:不伤性命留了后患岂有不翻身之理……但她不敢多言。

金皇神很满意,看到龙王爷还一脸愁容,又劝慰道:“老弟,别多想了,此事就这么了结,你也老了,以后在龙宫多享几年清福不是更好。”

龙王爷心中还颇有微词,但这次拖了金皇神来天下本就隐瞒了事件的真相,他不敢太过勉强,强装笑颜道:“一切听金皇神的安排。”

“如此就好。”金皇神当下掉转玉台宝座转回天门。

黄三婆本乃奸诈乖巧之辈,送走金皇神后,她盯着龙王爷反问道:“你看此事怎么办为好。”

龙王爷见她向自己讨主意,心里很高兴,沉思了一会道:“那还用说,依金皇神的话办嘛!这婆娘逃了死罪,但活罪……嗨嗨……让她尝尝过三难的滋味——不过,她手中的缕丝剑很厉害,黄三婆能不能先拿下她。”

黄三婆冷笑道:“一把破剑龙王爷也害怕”

龙王爷苦笑道:“黄三婆别取笑了,先收拾了她再说吧。”

芙蓉起先还以为哪位有良心的上仙又来帮助她了,可一看见龙王爷她的心像掉进了冰窟窿——凉透了,而且脑子里也一片模糊,他们说了些什么,一句也没听进去。

直到那老妪掏出一捆亮闪闪的金丝,抽出丝头朝自己晃动时——她才条件反射地回过神来:“你……你是谁想干什么……”

黄三婆哈哈大笑:“我还想问你呢,你是想与我黄三婆过几招,还是乖乖就擒”

听到“黄三婆”三个字,芙蓉忽有些耳熟,但又记不起具体印象。黄三婆嚣张的气焰激怒了她,质问道:“我芙蓉与你无冤无仇,凭什么为难我”

黄三婆奸笑道:“奉命行事从来不需要理由。”话音未落金丝头就甩了出去。

芙蓉举起缕丝剑挺起便砍,“咚!”剧烈地撞击后,金丝头反弹了回去。

而芙蓉的虎口也震得血流不止,她吃惊不小,怎么能砍万物的缕丝剑却砍不断一根小小金丝——没等她反应过来,黄三婆又一个翻身递手将金丝头逆向横扫了过来,又是“啪”的一声,可这下不是打在缕丝剑上,而是打在了芙蓉的背心上。

她一个踉跄,“哇!”吐了一大口鲜血,背上的金丝头却钻进骨肉甩也甩不掉。

龙王爷大喜:“黄三婆,绞死她算了。”

可黄三婆不理他,顾自念了句咒语,同时松开手中一捆金丝线,随着线头“梭梭”直转全缠到了芙蓉身上。眨眼间,将她连人带剑裹了个严严实实。

只露出脑袋的芙蓉起先还拼命挣扎,可越挣扎越紧,渐渐喘不过气来了,她绝望了:“……黄三婆,你……身为仙……家,助纣为……虐,对得起……道义吗……”

黄三婆听得烦闷,从她身上撕了块衣襟把她的嘴堵了起来,推给龙王爷:“交给你了,你要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龙王爷喜得合不拢嘴,但又看到缕丝剑也裹在里面,心里舍不得,蹲下身去抽,可那缕丝剑是有灵性的,早认芙蓉为主,哪会被龙王爷抽出来。

黄三婆不解地问道:“这把破剑要它干嘛”

龙王爷擦擦满头大汗,气喘着说道:“这把剑是龙宫的宝物,前年被桑鸣抢去给了她,也不还我了……”

黄三婆打断他的话头:“怎么不早说,破剑也被金丝线捆住了,你别想拿出来。”

龙王爷心疼了:“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了,比如先解开金丝线……”

黄三婆冷笑道:“金丝线非凡物,我是取了金块纺成金丝,放在天河浸泡了一千年,又捶捣磨炼一千年才成了金丝线。之所以能捆万物,就因为捆了不能解。否则,麻线不是更好。”

龙王爷恨道:“臭婆娘存心与我做对,临死还要剜我一块心头肉。”

黄三婆笑道:“你龙宫富甲一方,丢了把破剑值得龙王爷动肝火吗!只是这女子快点收拾了,我好上天向金皇神复命。”

龙王爷恼怒地踢了芙蓉两脚,咬牙道:“若非金皇神有言在先,我非剜了你不可……”

黄三婆见他有杀心,忙提醒道:“龙王爷不可违背金皇神的指示……”

“放心吧,我不会让你为难的,”龙王爷没好气地说道,“但我也不会让她舒服的,我要让她生不如死……”当下,他便做起法来。顿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黄三婆奇怪不已,正欲发问,却见凭空降下一个庞然大物。仔细一瞧,原来是一座亭台楼榭俱全、山山水水同在的漂亮庄园——她不解地问道:“龙王爷,你造这么好的房子来养她呀”

龙王爷神秘兮兮地拉上她,又提起芙蓉走了过去。一到门坎,早有伙计拉开大门恭身相迎。

黄三婆抬头一看,见门框上方挂着一块匾,上书“海市蜃楼”。她默默念了几遍,但猜不透龙王爷从哪儿魅了这么个庄园。

一进大门,里面是一个宽敞的场院。院中搭好了一座大锅台,五六个伙计正跑上跑下忙碌着打水烧火。

龙王爷爬上锅台狞笑道:“过三难第一难开始,”说着将芙蓉扔下了热气腾腾的大锅内。可怜芙蓉欲动不能动,欲喊不能喊,很快沉没在白色水蒸汽里面……

龙王爷递给黄三婆一个铲子:“你到上面拌几下,别让她死掉,若死掉可是你的责任。”

黄三婆哪玩过这种游戏,好奇心突起。一把接过大铲子跳上锅台,伸进锅内捞起芙蓉一摸鼻孔叫道:“还在喘气呢!”

龙王爷正指挥着添柴烧火,闻言道:“再炖炖,再炖炖。”

黄三婆又将她倒入锅中,顺势用大铲子搅了几下就捞起,见肤色红肿冒着热气,但已奄奄一息了……她忙喊道:“不好了,不好了,她已断气了。”

龙王爷爬上锅台一看,哑然失笑道:“闷气窒息而已,浇上凉水就没事了。”说着提起半桶凉水浇了芙蓉一个透顶,果然一会儿功夫,芙蓉缓缓睁开了双眼。

黄三婆问道:“这第一难是不是过去了”

龙王爷点点头:“对,第二难马上开始。”

黄三婆童心未泯,笑嘻嘻地说道:“想不到龙王爷有这么好的把戏,我倒要学学。”

龙王爷也不答话,松手又将芙蓉放进热气腾腾的大锅中。

黄三婆嚷道:“再炖下去就烂了,怎么向金皇神交代”

龙王爷冷笑道:“这不是炖,黄三婆你伸手摸摸。”

黄三婆又跳上锅台,双手插入气雾袅袅的锅中,哪知还没碰到边,就失声大叫:“好冷,好冷,刺骨的冷,龙王爷你又在弄什么把戏”

龙王爷道:“刚才把臭婆娘热坏了,现在让她在冰中醒个透彻。”

黄三婆惊道:“这么冷,不要把她冻死了。”

龙王爷哼道:“那你就把她捞起来吧。”

黄三婆又抓起大铲子猛地铲起,却是连锅也铲了起来,锅中那块大冰翻了个身趴在地上,一团模糊哪里看得清人影——黄三婆怕她被冰死,双手连忙作起法来按在冰上,冰融水流露出不成人样的芙蓉。

谁知龙王爷在那边叹息:“可惜损了我一只锅。”黄三婆白了他一眼:“龙王爷,二难已过,这女子也不成人样了,就此罢手吧。”

龙王爷一听着急了:“不行,不行,三难少一难都不能解我心头之恨,你别急,第三难这就开始。”

黄三婆嘀咕着:你的宝贝锅已破,还能玩出什么把戏来。

龙王爷带着伙计从屋内搬出个大柜子来,先打开柜门取出一只黑口袋,又指使伙计把芙蓉抬进柜内复关死了柜门。

黄三婆看不明白,忍不住又问道:“龙王爷,将她关进柜子不烧不烤怎么算一难呢”

龙王爷嘻嘻一笑,扬了扬手中的黑口袋,不无得意地宣扬道:“这只袋内有千余种昆虫,五毒俱全应有尽有。我想让它们陪臭婆娘睡一觉,看谁吃了谁……”

黄三婆起先还想着好玩,可接下来一想不对,龙王爷分明把她往死里整。刚想阻止可来不及了,黑口袋已松开袋口,摔进柜内——只听得柜内“嗡嗡”声震天……“丝丝”声令闻者鸡皮疙瘩暴起。

龙王爷贴耳听了一会,笑道:“五毒之虫终于可以饱餐一顿了。”

黄三婆也凑上去听,却什么也听不见,诧异地问道:“……里面怎么没声音”

龙王爷不相信,又贴耳一听,果然鸦雀无声。纳闷地举起拳头在柜门上狠狠擂了几下,可里面还是没有声音。

黄三婆讥笑道:“那女人克虫,你的宝贝都给她克死了。”

龙王爷脸色骤变,猛地拉开大柜门,探头进去一看,“嗡”!引出了无数只毒虫齐往龙王爷身上钻,将他咬得地上打滚,露出原形才散去。

黄三婆连忙扶起他,看他浑身红肿,脸孔肿得像个大包,又红又亮,忍俊不禁失声笑了起来。

龙王爷好尴尬:“这些没良心的东西,连我也不认识了,伙计们,你们是怎么搞的”

几个伙计肃立一旁,战栗着道:“龙王爷,这些虫抓来关了三年了,我们碰也没碰过……”

黄三婆打断了他们无谓的解释:“还是看看那女子怎么样了”

几个伙计缩手缩脚地拉出了芙蓉,龙王爷与黄三婆上前一看,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原来芙蓉身上不但没被毒虫咬过一口,反而脸色红润连先前的死色也不见了。

龙王爷不解地问道:“这些毒虫怎么不咬臭婆娘,反而跑到外面咬我”

黄三婆旁观者清,但也不便点破,搪塞道:“……也许柜内黑暗,毒虫看不清目标无从下口。”

龙王爷半信半疑,暗责自己晦气。但他绝对不会想到,毒虫之所以不咬芙蓉是因为它们认出了娘娘,之所以咬他是责怪他无缘无故关了他们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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