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战垣野 - xp1024.com
《龙战垣野》


第一章 苍阳白途

不信君看弈棋者,输赢需待局终头。

他不知该如何抉择未来的道路,安生活命地做这黄石镇的一名拙劣技艺的木匠,亦或是浅浅淡淡地寻一人相伴简单终老,大多数人是这样,而他姜鸣,曾被湮没在一色的海天之中几近窒息,似乎这样的路才称得上生来活之。

可,天命有无的凡俗律令能让他低头吗?生而有执必不废于途,他不想成为普通的沙石随流左右,最后沉落于海底,他胸中有沟壑,不是经纶一国的雄才,也不是纵横百代的战勇,只是为自身存在而检证的胆识。

“总有一日,我要千万人为我颔首。”

落日的霞光悄然倾洒,如同嫣红色的纱衣一般笼盖四野,迷蒙中裹着一种寂静的悲凉,有孤鸦哀啼过境,令四人惘然而立。

“前路如何?我们杀了七名钟家护院,这黄石怎容得下我们?”

“他们持刀相逼,本就想将我们除之后快,难道你以为我们束手求饶,他们便会放过我们吗?”

“这是掠夺生命的游戏,即便我们跪求苟活,也不可能再如以往生活安逸,与其将尊严与生命交付给那等人渣吩咐,还不如拼掷一切来搏个自由。”

“姜鸣!”

他站在东山崖边,背后是绝壁,眼前是鲜血染红的大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掺着山风迎面扑来,他的额前黑发荡起柳丝般的姿态。

本可退步容忍,他做了极端的反抗,是心境有着不平的波纹,还是沉默积攒下的爆发,他不必明了。当作为黄石镇霸主的钟家欺压到那名女孩的身上,所有的怒火都不再迟疑。

“青岚,不必在意,这些都由我来处理吧。”

那名不过十九岁的女孩脸色是那么苍白,残酷的生存之道在前一时刻逼仄甚紧,她在死亡的血腥中目睹着数条生命的丧失,却又不得不担忧自身的苟安与否,与之以往的平静安好全然不同,她的心中充满着极度的怖惧。

“姜鸣!”

她无力

地抓住他的破碎的衣角,想多说些什么,但看见他胸口那道宽长的血色伤口,竟哽咽得难以呼吸。他承受突兀的伤痛,在高崖上品味血腥的风,却不能容她体会。

姜鸣轻轻拍拍木青岚的手背,宠溺地温和地笑着,而后转过头,嘴角掀起一丝决断,表情立刻凝换成无色。

“仲海,小高,你们与我自幼相识甘苦同尝,此谊深淳。但在这件事情上,我不会有半点的让步,我们杀了钟家七名护院,钟家也激怒并触犯我所不能忍受,以后这黄石,要么我们逃离或者埋骨乡里,要么驱逐钟家,或者钟铁峰与钟身死势灭,是与我共同为战,还是自己另辟蹊径,自己决断。”

木青岚的父亲在一旁手握着染血的大砍刀,沉默的唇角翘起一丝不忍,却又不得不惊讶姜鸣的果决态度,料不得平日最是寡言温和的青年,竟能杀人与处事都如此恃理明断不留缝隙。

“一定要抓紧他的绳索”,木父明白,毕竟他口中的“这件事”是关于女儿的生命的,即便自己不用低头索求活路,但她需要。

先人大儒尝言:“欢欣生于平,平生于道。”

自木父厌倦于江湖争怨索居于黄石,与女儿木青岚相依生计,去除开始的那份生疏与麻烦,随之获得了邻里的和善照料,称得上是生活的庆事。而后即便霸主钟家掌控黄石经济,狂沙封锁镇内天地,他们父女仍未陷入生计难题,即便木青岚有极利于招惹蜂螫的红颜美貌,但在忧患多次的低调后,他们竟发觉钟家那个纨绔少爷与一干随从竟无这等侵犯,反而言语举止中有着刻意的尊重。

不知为何会有这种区别,但在父女俩听闻镇上某女妙龄受那钟的污辱自尽身亡,心中除了莫大的愤慨与惋惜,还有一丝丝免脱于罪的庆幸。

“什么,损阴补阳?”而当两日前木父在钟家花圃外理草时,听到钟家父子谈论的秘辛,心仍是咯噔一下跌落黑暗,钟家对木家父女的尊重来源于一道人的衷戒,那道人看重完整未受污损的处子之身,尤其

是点名要木青岚的纯阴之体,钟家一系为遵从甚至讨好道人的要求,对待木家父女方无针对。

“原来这段时间的平静是由于女儿日后的牺牲!”木父好似一瞬白了头,望着自己手下打理的大片花圃,望着骄阳浓烈的湛湛青天,内心在挣扎绞痛着。如果将女儿交给了恶魔般的妖道,他这个做父亲的还不若死了!于是他带着木青岚北走东山,姜鸣为护,阻敌于崖前,并极力诛杀钟家护院七人。

这是前事,而之间小高与仲海受钟殴打险些丧命,这又是另外的不平屈辱。但他们又能怎样呢?即便他们能一时逃过追杀,在这个被黄沙封闭的山镇里,能藏身的地方少之又少,钟家势力贯穿全镇脉络,此次破釜沉舟斩杀敌人更是将双方矛盾推向真正的不可调和的地步,想到这些,几人额头上的阴霾更浓重了些。

东山山崖本是绝地,有心者链一铁索桥以便能躲避猛兽,姜鸣几人仗此险塞一夫当关,方以零损失的战局赢得这场攻防战。

当时情况之惊险可能太过惊心动魄,作为抛却生死而奋力反击的先锋领导者,姜鸣在几名熊狼大力的敌人手下无能还手,那一道劈在胸口明明挨得实实的,却不料他倒在血泊中不过短短几分钟,便又霍然暴起,以近乎为妖的速度斩杀敌人,从而解救众人于覆灭,所用时间不过鸦飞叶落而已。

“纵将领万军也会痛哀一卒。几位鼠目不足与谋,姜先生不若与小女子商榷事宜,如何?”一名红裙女子忽然从山崖对面款步走来,举止优雅高贵,容颜更是倾城如天人,前时不食烟火,此时竟放得下身段来此说话,其心不可测。

“你”仲海隐隐有恼羞之意,意欲驳辩,但当看见来人身份,唇边嗫嚅了半句,便咽了一口口水,默不作声。

“葵姒。”姜鸣皱眉着,又回忆起前几日这名红裙女子的冷傲面孔,与面临他的请求时那抹浅笑,以及那句“你若是拿得起这柄剑,我便保你不死”,将引起作为平民的姜鸣特殊的回响。

第二章 梦于涅槃

在那一刻,他清楚地看到死神的墨黑色的镰刀飞舞而来,在空中短暂停留后划出一道精彩的弧度,狠狠地劈到了胸膛之上,正如意料一般,刀锋撕扯出喷涌的鲜血,就像殷红色的绸带,倏然冲出而又猛地落下,染透了这一片荒瘠的大地与布满青苔的山石。

别无其他结局,他的瞳孔紧紧收缩,他的双手无力的垂落,因受大力冲击他的身躯被砸出去三四米,那种硬生生地坠倒在地上的厚重声响浑浊不堪,反而是胸膛伤口撕裂血液漫出的汩汩声显得清脆,可他听到了嘶哑的几乎要将喉咙挣开的哭喊,比山崖惊走的老鸦的哀啼要动人的多。

我是死了吗?或者说是真的死了吗?一个生命的凋零并不值得惋惜,但一个还未绽放便将衰死的生命就太过伤痛了。他怀揣着对新生活无限的憧憬,仰望似海一般无垠的天空,无数次感叹生之艰辛与命之平凡,他好像就是一只在危墙上蠕动的小虫,朝不虑夕而岁无饱露,在这座浩瀚的大千世界,无论生死都激不起半点涟漪,他被淹没在平凡的领域中,享受着挣扎着。

可能数十年后会有人为我焚香奠酒的。他想。

“轰隆隆!”一声闷雷突响,似要震破人的耳膜,那一缕身死后的精神尚未消散,在模糊之间被这雷动又轰入躯体,姜鸣的脸庞尽管沾着几道未干的血迹,但不难看出那一抹渐渐回复的红润。

耳畔继续传来雷动之声,那雷声愈加频繁,渐渐地连接成仿佛人音的闷哼声,然后声音越发清晰,竟真是宛如洪钟的人声。

只听得其声道:“公无渡河兮,公竟渡河。渡河而死兮,其奈公何!”

“嗯?这应该是地狱了吧?”姜鸣只剩下一缕精神听到这浩茫的人声,竟有种失神与震动的感觉,而这感觉不应该出现在他身上,他真的死了吗?

“若是说你没死,你会信吗?”

“谁?”他分明听到有这样的声音在

回应他思想里的疑问,这又怎么可能,即便是鬼魂,也没有这种能力吧。

“哈哈,你甘心就这样死去吗?你愿意背弃挚交和志向吗?”

“在历史长河中,每天都有生灵化成尘埃,湮灭于平凡中,圣人仙神,帝皇猛将,谁又能看得清生死,轮回之路上不会缺少谁的往来,只有它,不必经历这些。”

姜鸣此时又觉得自己已经死去,但总对那无名声音中的特殊事物或者生灵充满好奇,如果没有生死,又将是怎样的天地?

那道声音又道:“没有生死又如何?如果为了永生而失去爱的人,那么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如果为了永生而将自己变成无痛无感的干尸,那么存在又有什么道理?”

“南有木,葛之。乐只君子,福履绥之。

南有木,葛荒之。乐只君子,福履将之。

南有木,葛萦之。乐只君子,福履成之。”

“终究是一场梦,一场醒时尽为飞花的梦。可是,可是我愿意为此付出所有,生便同依,死也同冢。”

这道声音在慷慨激愤过后,久久的沉默,姜鸣也不再有何多言,他甚至也感到那种生死尽灭的绝望了,绝望是由于不能相随,而苍天不曾饶恕谁。

“我现在给你重生的机会,你愿意重走苦行路吗?”这是隔了很长时间后的声响,仿佛声音的主人想通了什么,语调间竟是除了冷漠还有一丝希望。

重生便是活过来,去面对未尽的战局,去继续自己惨淡的人生,去迎接未知的将来。姜鸣原以为自己在慷慨抵抗欺凌时便无活着的机会,命运将生死切割成两半,而他此刻便是身处其边缘,“生之可贵,可以安身。死之可惧,也如倾覆”,他是否能重新操守当初的志愿大步而行?或是在以往难解的纠结与不甘中缩守平凡?之所以太多的人不敢面对这个问题,便是在于人命浅淡而岁月深重。

以往他也只是安守本命地过着平凡的生活,在这个渺小的封闭的山镇里日出而作,他并非技艺巧妙的木匠,仅仅只是做些修理木制家具和制作桌椅来谋生,比起那些经纶山河的治国者与神通盖世的江湖前辈,便是蝼蚁般的存在。他向往那种峥嵘而有意义的生活,他不应该只是为了自身的饮食而劳碌,而更应该做出能对其他人有帮助的事。他时常有流入江河的慨叹,他偶尔会憎恶自己普通而无半点长处,于是他拼命寻找邻家看不懂的古籍来扩展视野,努力地锻炼身体以致强壮,他用汗水与忙碌来抵抗平凡,为了证明他不向规矩的命运低头!

现在,仿佛一切都没有变,生死何惧乎天命!他走的每一步都有痕迹,当他握起抵抗的刀,便从没有后悔挥动,若是还能站在敌人面前做他们的敌人,他必然会喊一句“苍阳白涂,吾必寻之”。

姜鸣恍惚入了梦,醒来时不过是几分钟后,钟家几名护院将木青岚四人逼至绝壁边上,胜局仿佛已定了。

当姜鸣在众人的目光中再次站起身来,惊恐与幸喜依次滑过几人脸庞,似乎绝望末路不再是末路。当然,不会有人知道姜鸣经历了何种恐惧,也不会有人猜的到,杀人几命,比割稻草还要简单。

姜鸣临风站在高崖边上,望着高远的天空沉默不语,他的内心会因为感情而震动,于是他不平静。

能让他涅而生的神通施予者必不平凡,当他脑海中闪过一幕幕宛如记忆碎片的画面,他的眼角终于含满了泪水,那不是他的故事,但“恻恻一字,痛人心血”,旁观者又怎能体会当局者之痛之十一?

姜鸣轻轻按在自己左胸膛上,心脏在有规律地搏动,他已是恢复了平常人的身体特征,但他却对生死看得更淡了一分,不为杀伐,不为风月,只因为看到了身体中隐藏的那个人。

他的名字叫夜泉。

第三章 梦于黄石

古时候称世界为“庐”,认为天方四野,地圆八荒,人们所居之地乃是一个倒扣着的盂盆,日月环天地而转,昼夜得以交替,岁月得以轮回。

上古有大能者,本有超脱自然的神力,但不甘心为物质本身所束缚,乃剑斩九天星河,毁灭三十二支神道真器,于是星辰坠落映照诸土,生灵孕育而造化塑型,乃成众星拱月般的三垣九野大陆。

三垣者,紫微、天市、太微,天之北极,星辰罗列,形如墙垣,正对着南方二十八星宿,是故三垣之域能包纳百川,能收容四海,以开阳摇光,列象苍穹。而九野乃星宿化身,古籍中有“**野之水,天汉之流,莫不注之”之辞,意指九野即九州,后有野史一句“九野者,天下之中央八方也”道破其名难测,乃以均、苍、变、玄、幽、颢、朱、炎、阳命之。

三垣九野汇作一方,但随沧海桑田,十二块陆地竟相互碰撞连接在一起,山峰与丘陵棱起,沧海与湖溪陷落,若非不是上古大能镇剑于紫微垣天都山,若非不是大能缔造千万生灵,这片陆地可能仍是一片废墟。

我想要走出黄石,走出九府联盟国,走向真正的三垣九野。

当姜鸣说出这话,即便是见过大世面的大方子弟葵姒也有些错愕,一叶浮萍归大海,他走进这片大陆不过蝼蚁般大小,这便不仅仅是志向了,更是乖张狂妄。

“如果你连想都不敢想,即便就在眼前,你就确定你能走的到?”

此处是黄石镇东面的一所民宅,房屋虽破旧但摆设干净整洁,颇有“陋室虽陋,其德也美”之风。当然葵姒带姜鸣一众来此并非简单的容身,而是更有大事商榷。

“西镇那边钟家已然全盘控制,估计你们刚回来那里就会被监视,我暂时不能对钟家出手,所以如果你们即使被钟家所困,我也会袖手旁观。”葵姒轻展蛾眉,平静地说道:“现在经可靠消息,朱天野九府联盟派遣百名黑衣

捕牙精锐已至黄石镇,他们此行是为清除钟家这个毒瘤,并将这里的黄石矿源送往前方战场,因此黑衣捕牙可能是你们活命最大的助力。”

木父几人相视舒了一口气,毕竟他们身处九府联盟境内,受九府联盟军队保护,前些年虽然黄沙将镇子封闭,出入不得,但总归等到能清除霸主钟家的时机,他们甚至完全可以作壁上观了。

葵姒又道:“钟家的背后有一尊大人物在掌控,此人身份十分神秘,所吩咐的指令都是他的徒弟冷席转达的,我派出的人也没有什么消息,只知道他的名号焚松道人。另外不知是谁放出消息,黄石藏着不出世的宝贝,于是朱天野许多大家族与门派也来凑热闹,据可靠消息,他们已经穿过黄沙,微服藏身在这黄石镇两千人口中。”

姜鸣微微皱眉,他一听这些消息便觉得颇为复杂,时事就如同一条浑水河,已经被愈来愈多的来人搅得天翻地覆。他说道:“钟家不足畏惧,只要钟家背后的人物肯保住钟家父子,即便家堂毁灭也会死而不僵,我想黑衣捕牙所忌惮者也是出于此处。葵姒姑娘提醒我外来者增多的意思,是在推测这些人群中的不可预料,原因可能是那焚松道人可能就隐藏在暗处,寻找坐收渔翁之利之机会,或者便是朱天野的其它高手打算掺和此事,并且有着媲美葵姒姑娘所在势力的能力。你说,我猜测的这些对吗?”

听着眼前这名不过弱冠的平凡青年竟能瞬间找到问题所在,不由得感慨此人蕴藏之深,便恭恭敬敬地点了点头,略显担忧地道:“没错,因为这些人的涌入,我已经很难伸出手来大胆争夺了,这也是我找公子商榷的主要原因。”

“他们都是谁?”姜鸣神情冷漠而严肃。

“金水宗少主金柝,百年世家项家项明,以及秦王朝三皇子秋通。”

“他们都是奔着那只铜鼎来的?”姜鸣再次发问,眼神却仍然冷淡。

“你怎么知道

?”葵姒深吸一口气,但看到眼前青年随意的神色,便不再隐藏什么,这件宝贝也只是只有廖廖几人知晓,况且这本就是秘辛中的秘辛,一个昔日名不见经传的木匠竟也知晓?她却不知,姜鸣在平凡中挣扎,在宛如江河的人流中搏击,能做的有限,但却不会放弃做事,察微便是事事小心谨慎,从钟家对那尊铜鼎的重视程度便足以看出端倪。

姜鸣轻吸一口气,将满腹猜测也都压下,看着容颜姣好的葵姒,翘起坚定的嘴角,说道:“我帮你取得铜鼎,你给我避风珠,如何?”

几年前,一场黄沙妖异吹袭而来,沙石横空,遮天蔽日,人们本以为是间接性的气候与灾害缘故,却未想到,这场风沙一吹就是三年。三年以来黄石镇与外界封锁,曾有人冒险强行穿过黄沙地带,但却不料黄沙吹血肉化白骨,吹石壁为碎砾,好在黄沙并未蔓延入黄石镇,只是在原有的区域继续卷动。至于那个人,也该是连白骨也化了。

无人出入的绝境,黄石镇民自给自足,虽少了很多新鲜玩意儿丰富眼球,但至少是和平清净的,直到钟家一伙人穿过黄沙而来,成为一镇霸主,廉价雇佣百姓开采黄石矿,而后作威作福欺凌百姓,黄石镇变了又一番光景。至于走出黄石的愿望,很多人都想过,却不知怎么能躲避黄沙,唯一知晓其中秘辛的钟家人也碱口不谈,仍旧派遣亲信将黄石矿押送出镇然后赚取大量的钱财。

姜鸣窥览大量邻居家视为废纸的古籍,终于了解到有一种宝物能抵挡黄沙,只是一直苦于无从得到,现在有了葵姒的援助,他确实可以提要求了。他也像平常人一样平凡,但却是非同一般的人,如果只是这镇子里的其它居民,几乎不可能知道避风珠是什么。

葵姒魅意一笑,心中觉得这个胸怀大志的青年陡然神秘起来,也令得她有种探索奥秘的趣味了。

“似乎与他交好,远比得到那只铜鼎更重要。”

第四章 黑衣捕牙

清晨的第一抹余晖随意得播洒下来,映在清冷的层叠的树叶上,照在对生活充满希望的人的脸庞上,这一幕可以延续得很久,即使明天乌云密布,即使未来惶惑无依。

姜鸣五人暂时就在这处旧宅住下,因为镇子另一头钟家的手臂伸得很长,这里恰好就是那种草木衰落的无人问津之地,不得不说葵姒在这件事情的安排上十分合人心意,给无居的浪子安全的住宅,比更多的安慰的空话更能笼络人心。

晨光熹微,甚至还裹着一层凉意,姜鸣站在遍生青苔的木门前,一言不语,周遭也无半点声响,虫鸟不鸣,甚至连一些农家的鸡犬也不叫唤,仿佛此时的天地便是他的,伸手便能令日落月升,这种几乎要融入自然万物的感觉没有半点勉强,就像一条河流顺从着河道缓缓流动,就像一片枯黄的树叶飘飘而落,生动而自由。

“你还要去做什么吗?”一道温婉的女声从身后传来,能感受到的只是语气中的担忧与惶恐,从那时这个男子无所畏惧地挡在她面前,为她遮蔽来自乱流与危机的一切不稳定因素开始,这种情绪便没有消减过,可能延续很多年,生死离别,也或许是这样。

姜鸣似乎是在睡眠中清醒,但他却感到自己再一次与先前不同了,就宛如一只饮水的蝉,会因为秋华露浓而格外精神。他此时听到身后熟悉的声音,有些温暖的感觉,他与小高仲海自幼无亲无念,全凭着自身辛苦长大成人,自然是尝不到谁的等候与关切。他愧疚地苦笑,暗想:还不知道这个丫头等了多久?

姜鸣转过身,将自己穿的短衫脱下来给坐在一旁的木青岚披上,如同平常一样笑着说道:“这都快秋天了,天气转冷了,你的左脚还疼吗?”

木青岚也不拒绝,好多年熟识,即便称为青梅竹马也不过分,自然不会在意这些默默的关切。她轻轻摇了摇头,也不说什么多余的话,又问道:“你要去干什么嘛?”

姜鸣一愣,应道:“我们几人在黄石镇便存在危机,钟家的针对,或者即使铲除了钟家父子仍有朱天野其它势力的插手,只有离开这里,我们才能摆脱。”

“可是葵姒姑娘说,黑衣捕牙介入这件事了,钟家肯定逃不掉了。”木青岚皱了皱眉,嘴唇紧咬,神情中有着那一抹不忍。

“围城之局,死则破,活则逃。若是有聪明的指挥者,黑衣捕牙能欲擒故纵,放出一丝生计然后得以成功;若是围而歼之,便可能适得其反,不得成功。我所怀疑的更是他们的实力,我不放心将所有希望寄托给陌生人。”姜鸣道。

“那你想干什么?他们那个层面已经不是我们能接触了。”木青岚明白他们之间的差距,钟家的护院有七八十名,葵姒背后代表着一个庞大的武学宗派,而黑衣捕牙是朱天野五大强国之一九府联盟的直接侍卫队,她,姜鸣,却只是普通的平民而已。

姜鸣沉默片刻,紧紧握住了拳头,声音低沉地说道:“你想知道我为何而改变,我只知道我会往我的道路走,实力达到一定地步,就可以无视这些。”

她看向他的目光,突然很陌生,她明明一开始就明白姜鸣与其他人疏离的个性,他胸中是有着浩瀚志向的,他即便身受挫折不会有半点退缩,他尽管在沉默里平凡的生活,但却是独特的平凡人。而有朝一日,看到他将成为他希望的人,她却有些惘然。

目光所见,从不是一个人的选择,却是一个人的路。

自古有“九层之台,起于累土”的说法,而一座高塔筑建需画地为牢,圈百米方圆为基,然后运巨石嵌之,层层累之,所耗人力物力不可谓不大。三年前,钟家及其家眷下人迁移到此,为笼络镇里管事,兴起名为“镇殃塔,保社稷”的活动,以大花费来呼吁村民来修建一座高四十五尺的高塔,立在镇子西面入口处,曾被当是镇中三老称赞连连。而今此塔在黄沙边缘,无人敢近,荒废已是在所难免,然而钟家却是在霸主黄石的路上走得颇为稳当。

“前方便是黄石镇入口,所有黑衣捕牙

率队有序进入,不得扰民。”

“我们的目标是钟家,与黄石矿脉,不得单独行动,另行他事。”

约莫百人的整齐队伍缓缓向前奔走,他们清一色的雕月弯刀与黑衣装扮,威武而肃,这支九府联盟最强的队伍,每一人都是百里挑一,拥有极强的身体素质与服从命令的意识,他们人数并不多,但往往能发挥超越万人军队的作用。

“信探,告诉我,前方有一座高塔,这是干什么的?”此次行动的队长任降英,他年龄不过二十有二,但已成为黑衣捕牙三统五领中的四领队,乃是军中公认的翘楚才俊。

上前一名削瘦的男子,拳握行礼,道:“禀领队,此塔乃三年前钟家组织出财修建,本来为祭祀鬼神镇压气运,但后来钟家暴行不断,兼之黄沙蔓延此处,村民于是废除祭祀,此塔已然荒废三年了。”

任降英微微皱眉,英俊的面庞翘起一抹担忧,他从怀中取出一支十字铁架,正对着前方高塔插入黄沙地中。只见十字铁架竟自动转动起来,约莫数分钟终于停下来,长的一端又指向西方。

“西方红赤,主白虎,白虎凶戾,必染血气,此塔中有凶煞屠命的存在。”任降英大惊失色,他明白这把有着灵性的器物绝对不会出错,当下调转队伍,以纵为横,持器慢行,缓缓向高塔围合。

此时的黄沙仍在肆意地飞旋,但却未有半点风渗入队伍之中,若是慧眼之人便能看见队伍周围那一层宛如薄膜般的淡淡光华,这便是一种能避风的中品金属避风珠。

“吼!吼吼!”突然那塔中接连响起声震山林的狮吼,仿佛能将人的耳膜震破一般,任降英一众只感到一阵恍惚怔神,才清醒过来,便见那塔尖处一头接着一头的红眼雄狮奔冲下来,其势如同山崩,令人怖惧非常。

“长剑防御!”任降英大吼一声,身形急速后退,那百名身影也向一个方向撤退,却不是溃散,这样的突然危机他们早已经历了千百次,但这次的敌人却是狮群。

雄狮约有二三十头,统统都双目血红,身躯比平常狮子高大一倍,所谓“禽有序,兽有领”,雄狮群的领头姗姗来迟,却带着霸主的姿态傲然而立,它的身型更加高大,好似一座小山一般。黑衣捕牙一众都骇然恐惧,若是挨这雄狮一爪,人类必将断为两截。

任降英死死地盯着眼前的高大雄狮,一抹惊骇与难解的恐惧闪现眼球,齿间缓缓吐露出几个字:“琉璃狂狮!”

钟宅周围有一圈三年前栽植的未央柳,这种柳树春来发芽,夏至长叶,秋分生根,冬季壮枝,与寻常柳树大不相同的是未央柳自生到死从不落叶,当叶子绿到了极致便会自发的腐烂,在枝头一寸寸的衰败,却没有变黄变枯以及凋落的过程。这种柳树曾被喻为门庭兴盛的产物,钟家门前的十数株未央柳却是镇中三老默许相赠的,原来它们植在一处古老的寺庙前,因钟家主持修塔建功德,所以才有这般缘由。

不得不说因为这十数株未央柳,钟家这几年的府宅愈发兴隆繁盛,几座巨大宽阔的集群建筑矗立在中央,远远望之,就如玄武出海十分恢宏。

“父亲,那座破塔里有什么?”钟站着为其父钟铁锋奉上一杯茶,面容颇有些谄媚之气,让不知的人看来,还真以为他是个执守孝道的好青年呢。

作为父亲的钟铁锋哪能不知道儿子的这脾性,由是娇惯宠溺不加责备,平时也就在家业大事上严肃一些。他呵斥道:“你这逆子整日拈花惹草,自然不知道家中秘辛。那座高塔是那位大人授意让我建的,三年前确实没有什么,但如今却是我钟家生之倚仗,只要那座塔中的东西不死,我们便永远是黄石镇的霸主,就算你把这镇上的年轻女子欺负遍,我也不训你。”

“真的?”钟面色惊喜,可谓是将色性演绎极致了,微微一想,才觉得这事有关“那位大人”,可不得不严肃。他又迎着笑道:“我钟家势大,背后还有那位大人相助,谅他什么风波也吹不起来。”

钟铁锋面色一紧,斥道:

“混账东西,你还不知道现在黄石的处境是吧?不知谁传出去的消息,九府联盟已经知道我们独吞黄石矿源的事了,现已经排除黑衣捕牙前来查捕,还有朱天野许多实力世家也听闻我钟家有宝贝,都纷纷前来喝一碗粥,若是没有那位大人的支持与指令,老子早就跑了!”

“啊?”钟顿时脸色都吓白了,却也不忘奉承阿谀,皱起眉毛笑着说:“只要父亲在这黄石一天,我就出不了问题,什么‘大人’不过也是为我钟家服务而已。”

听闻此话,钟铁锋不由感叹儿子不知天高地厚,但想钟的母亲去世早,自然缺些疼爱与教导,也便不多责怪,反而迎着这话说道:“你说得倒也对,这黄石那家姑娘你都可以调戏,除了那个逃走的木家女子,出什么事我都给你担着。但你要明白,这段时间要低调做人,等过了这场风波,我就乘机摆脱那‘焚松道人’的控制,到时候整个黄石都是你我父子的天下了。”

“哈哈哈哈!”父子俩相视大笑起来,在这宽豁的大堂,充斥着地主嚣张的言语,却不知道此时那年兽屋檐正有一道黑色的眼睛细细监视着,如同毒蛇一般。

“禀告四领队,我已经派出弟兄求援了!”

任降英手里紧紧握着一把黑铁剑,眼中的战意已然凝聚一点,若不是为了大局考虑,恐怕他早出手杀了过去。他的部下列着严整的阵型与一头头雄狮拼搏,雄狮虽然暴戾,几乎能随便一爪拍死一条人命,但黑衣捕牙的官兵都经过严格训练,且默契程度极高,三四人对付一头,凭借丰富的战斗经验与矫捷的身手,在狮子狂猛的进攻下毫不慌乱。战局在拖延,虽已有好几名官兵葬身,但也有几头雄狮都围杀,至于那头雄狮头领高傲睥睨地看着这些,看着同样没有动作的人类头领,沉默而冷血。

任降英霍地举起剑,面色冷漠,铿锵喊道:“琉璃狂狮,我知道你能听得懂我的话,我仅说明我的来意,我乃朱天野行雨州九府联盟**下黑衣捕牙任降英,来此为查捕黄石镇钟家父子罪行,你若执意被人利用挡箭,可要想清楚是否承受得住九府联盟的怒火?”

琉璃狂狮,双目赤红而身躯高大,獠牙凶长极善斗争,自幼年到成年需十二岁,后通灵智,与人谋而不输,胸前鬃毛处生长出琉璃狮心,堪比人类地位境界高手。

令人惊讶的是,那头琉璃狂狮沉寂片刻,竟真的张开了血口,长长的獠牙不加遮掩地露出来,令人望而生畏,只听狂狮一吼,风沙作止,百兽颤首,那道浑厚深沉的声音缓缓发出:“人类,我不惧你什么联盟,我承诺一人在此等待,莫要扰我休息,这块地方由我管辖。”

“我只问你,让不让路?速速退去,还有你一条生路。”任降英也是极为霸道,毕竟他的身后站着整个九府联盟,底蕴与实力都摆在那里,而且他既然是联盟的代言人,便不能让整个国家的尊严丧失。满腔的战意似火燃烧,尽管他清楚地知道成年的琉璃狂狮有多么难缠,但一个军人,一个年轻的军人,从不会有半点退缩。

“愚蠢的人类,既然不肯退去,便准备埋骨黄沙吧!”巨大的狮身像是一座山丘,它凶猛地冲奔而过,有几名黑衣捕牙的官兵来不及反应被一爪拍死,这更加激起任降英的怒火,巅峰之战就此展开。

(人言:无位便无常。生之大事乃位之定格,人事不可量,凡武学修行,通洞毛皮到自成宗师,深浅九段,可依强弱而论,本无明确限定,可被称为“人位”;上古有言:人法不足补于天地,而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盖补损相磨也。能通灵术可被称为“地位”,至于天位手段,通天彻地,变化无相,便又是不同的光景。)

任降英左握一柄半尺短刃,右持三尺长剑,墨黑色的长袍垂垂及地,风沙却掀不起有着淡淡光华包裹的袍角。这一幕被记忆得极为悲重,这个一心热血的青年男子,一往无前地冲向前去,可能很多年后也将如此,从不知道回头与反悔。可能他便是他名字里的模样,强如雄主,降为英名!

第五章 夜之诗泉

夜色漫漫,月光灿灿,当一日的黑幕将这片朱红色的天穹笼盖,花草鸟木都随着这无止境的寂静而陷入沉默,可能是风吹枝叶乱了心,可能是虫鸣八月困了神,一行人都奄奄睡去,只有他醒着。

他原本平凡,却因为一次无所畏惧地挺身而出而生死无知,盘桓于鬼狱而重生于恍惚,这得益于他求生的坚定执念,也取决于那个未知的声音。

“夜泉前辈!你在嘛?”他没有大声呼喊,他知道传说中能以精神传讯的无上神通,他推测这名隐藏着的神灵既然能在一刹那挽救他的生命,那么必然能听到他的召唤。可是良久过去,黑梭梭的夜还是一如既往的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为什么没有回应?”姜鸣也不言语,一脸的执着更加深聚,他陡然抽出一把小刀,抹着自己的左手擦过去,顿时血色灌满了手掌。他知疼痛,不知所以,如果他的疼痛能唤醒那个人的拯救,血流成注也值得。

“这些都不是虚假的。我清楚地记得你的声音,记得你说的每一句话,你既然肯救我一次,为何不助我脱离死局?”

“如果我没有理解错,前辈你必然有一个深爱的人,你为之守护和挣扎的人,如果分离能让执念死亡,如果生死能让拥有湮灭,那么你也不会如此失望的存在。”

“如果这世界上有事物永生,那么奔向它,追逐它,我们无惧尽垣野的冷雨狂风,甚至可以拼却一切只此轮回。”

“轰隆隆!”一声雷动,震响全身经脉,姜鸣忽觉一阵麻木,而后眼眸一黑,便陷入深沉的空间。他的眼中是一幅幅流动的画面,彼此连接,俨然是一个完整的故事。

如果你看不懂深情,他便就此沉沦。

“哇哇!哇哇!”婴孩在父亲怀里啼叫着,在众星拱月般的包围中被传递到在场的每个人的手里,仿佛婴孩是身有福祉的宝物一般。

“老爷,这孩子生在灾难之中,该起一个和平的名字。”婴孩的母亲仍旧躺在床榻上,用着虚弱的力气说道。

“老爷,方才贵公子出生之时,天有云涡,光照彩虹,雷裂白日,此乃大吉之兆,古语有云‘见雷虹则龙象生’,公子实乃族之圣人气运,日后定当乘龙而翔。”相师这样说道。

“我夜氏古族已荒落百年,人才凋零,如今这般乱象,即便是圣人也难插手。不过,我儿有福,做父亲的必当竭力让他和平的生活下去。”婴孩的父亲虽知相师乃奉承之姿,但亦是十分高兴,他大笑着抚须道:“古人认为山乃止境,泉乃行境,行止绵延。我儿虽受灾难,但承受得住这个字,你以为便叫做,夜泉。”

满屋子的人都是婴孩父亲的亲信与诚戚,他们一一注视这那婴孩的模样,

寄托着最诚挚的祝愿。

“少爷,主公率军与叛贼大战于板池,叛贼狡诈设毒阵而战,主公与两万多人无一生还!”

一名忠心的侍卫长跪在一个七八岁的孩子面前,满面热泪,悲哀已然止收不住。

“乖侄儿,我是你爹爹的堂兄,你以后可以在这夜阳城继续称王,不过,你要的东西都要经过我的手。”一名笑容灿烂的微胖男人蹲在孩子面前,一手轻拍着孩子的头,充满宠溺之意。

“我要习武,叔叔!”孩童不辨波澜的神情让人呆怔,但却是那么坚定,像一块万古不朽的顽石一般。

“主公,二王虽然已经战死,但留他的骨肉在身边,始终是祸害,要知道,如果当初我们肯与二王合围叛贼,二王也不会……”

“你知道什么,这夜泉乃天佑之人,习武天赋极高,我们如果把这只棋子把握的好,便足以灭杀猖狂多年的叛贼,了我心中忌惮。”

“你是叫夜泉是吧?如果你能陪我喝杯茶,我便帮你去刺杀樊无恭。”女子顽皮地笑着,像一只活泼的蜻蜓。

“如果我请你喝茶,你是不是愿意答应我一个要求。”方过弱冠的他背着一把剑,一身儒气,却笑得极为纯粹。

“好啊,我愿意。”女子一笑倾城,惊艳了半个山河。

他枪挑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就这样在众多持剑侍卫的注视下走进院落,随意一甩,将半凝固的血汁洒了一地。

“放了她,我带着樊无恭的人头来换。”

“泉儿,干的好,如此一来,我夜家基业便真正地稳定了。”

“叔叔,我请求你放了她,我爱她。”

“混账,你可知道那个魔女是什么人?混元魔教的人,他们蚀人血肉,有如荒族生灵。”

“魔人杀人还能光明正大地出手,但多少自诩君子的正派人士,一辈子都在背后刺杀人,与其如你一般,我还不如做个真正的魔人。”

“逆子,你可知道你说的是什么话?大逆不道,当受天谴,速速跪下磕头认错。”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只见一只长枪早已刺进了谁的胸膛,睁得如同鱼目的双眼永远都不会明白,这个向来对自己言听计从的侄子,为何会下手这么快,这么狠。

“夜泉,我们长老七人都举荐你做新一任夜氏古族族主,以后这夜阳城所有人都可由你管辖。”

“告诉我,她在哪里?”他冷漠地看着七名长老,手中的剑握得更加紧。

“你莫要不听好话,那魔女已然身死,你还是安心做这族主吧。”

“佳人已死,权势无味。”

“三个月了,在这寒水铁牢之中纵然你钢筋铁骨,也只能弱弱等死。你若是答应做夜族族主,并且杀了这女人祭奠已死先辈,我们可以不计前嫌,支持你登大位。”

两人都被陨铁的镣铐锁着,一个在这头,一个在那头,虽能见到,却不能靠近。他已削瘦非常,已没有了当初的英气;她已眼色枯黄,再没有以往的清丽。

“泉,为了我,你一定要活下去。”

“诗儿,如果我苟且偷生,用你的命来换我的繁华,我将生不如死。”

“如果我死了,我的灵魂一定会去那个永生的地方,那个叫做‘荨岩’的地方,只要尚有一丝灵魂,我将永远爱你。”

即便寻遍三垣九野,我也将找到你;如果你在荨岩,我便尝尽荨毒,与你相见。

“夜泉,那魔女为了让你死心,已经身死道消,你莫要再做糊涂事,不然再让你囚困寒水铁牢,受尽人间之苦。”

“五长老说的是,你天赋过人,若是苦心修行,定能引领夜氏古族走上巅峰。前方是断魂崖,有能断人经脉的阴风与地潮,你若是涉入,必将天赋受创,你若仍不死心,我等将亲自出手擒你回去。”

他望着前方那模糊不清的天空,眼中的空洞与心下的失落再次癫狂,他冷笑一声,浑身煞气破体而出,宛如鬼神般阴森的怒容霍然一吼:“啊~你们真以为我还能受你们这些老不死的控制吗?若不是你们,她怎么会选择去死!”

一道偌大的光芒闪烁而过,宛如星辰一般耀人心目,其上恐怖的力量让得他们七人惊骇恐惧,七人刚想要凭借自身高深的罡气防蔽,却发现他们的身躯早已提不起半点力量,素来强势的七长老此时就如板上鱼肉一般,任人宰割。

一人惊讶地发出声:“无形无相,造化强者!”而后七名长老一起遭受重击摔倒在地,而他们一身功力,已散虚无。

而那个人没有怜悯,没有杀伐,只是不停地向着断魂崖走去,阴风与地潮阵阵袭入他的身体,严重摧残着他的灵魂与身体,但他没有停止地寻找着,寻找着,终于只剩下一缕残魂,湮没在辽阔的荒原之中。

“这便是前辈你的故事吗?”姜鸣僵立着,但终于止不住两眼的泪水,那滚烫的伤痛令得他几近窒息。

“如果前辈你还在追寻,但却无法再追寻,我便代替你去荨岩,为你找到她!”

空空的虚无之中久久沉寂,之后又像波涛一样动荡起来,仿佛那黑暗之中幻化出一个人像,正半跪着面向姜鸣,这种姿态似乎是将军吟,吟罢楚江水,江湖中这是致谢的姿态!

第六章 群英荟萃

“大哥,你说那黑衣捕牙能杀死琉璃狂狮吗?”在风沙肆虐的辽阔荒漠中,约莫有十几个贵家子弟装扮的人徐徐前行着,他们的腰间佩戴这各式的香囊与玉佩,他们的手中握着各类的刀剑与枪械,他们的身边发散着若隐若现的淡青色光华。他们是朱天野大势力世家子弟最优秀的代表,他们不惧一族甚至一国的威胁,只为寻找黄石镇所谓的宝贝。

“黑衣捕牙任降英,乃九府联盟军队中的青年翘楚,习武天赋之高令人称赞,算起来应该有六段人位了。狂狮虽强,但如果那个人的消息没错,狂狮重伤在身,倒是跟任降英在伯仲之间了。两者相争,必有一伤,我们乘虚而入,好受渔夫之利。”这名身材魁梧的男子乃是朱天野白鹿州项家子弟,名为项明,手持一柄青龙大刀,曾入百名匪贼阵中,杀数人后悠然逃离,在众多朱天野世家子弟中有极高的威望。

此时一名身材瘦小的子弟走上前来,面色焦虑,说道:“大哥,你若是抢了黑衣捕牙的战利品,九府联盟怕是会大怒,我项家虽然不惧,但手下势力必然缩水许多,这对我们的形式很不利。”

项明一听,怒火中烧,呵斥道:“项均,莫要吵扰!得到狮心琉璃的好处远比想象中要多,况且此行可能遇到上品金属,这等际遇可比在那个如同死水的家族安守本分有用。”

项均乃是项明的亲弟弟,但一向主张以和养战、韬光养晦与其兄背道而驰,他冷静得看待这场风波的起源,告知他们消息的神秘人到底有何目的不得而知,狮心琉璃那种稀有的珍宝又岂会是容易得到的?似乎这场庞大的迷局正在将参与者引领向深层次的混乱,他虽知晓,但无人听从,这才是最大的悲哀。

“项兄勿怒,项均兄弟也是有想法,此行我们定能捞到很多好处,所以也不必在乎这些旁枝末梢了。”有一人上前劝解,也有几人纷纷附和,这时项明的脾气才消减了些,他对着项均喝斥道:“消停点,你要是想帮忙就听从我的,若是还有怨气就早些回去,勿要碍眼。”

项均眉头紧锁地跟上队伍,却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黄昏的余晖把他的影子拉的极长,虽然在黄沙吹扬中看不清轮廓,但那影子却格外正直。

“人类,你实力不错,但还是不够。”狂狮似乎是在嘲讽任降英,一爪将他狠狠砸开,又挥起另一只前爪佯作攻势,而巨大的狮身却已向任降英冲撞而来。

“可恶!”任降英灵活的跳避开,却又陷入琉璃狂狮更加猛烈与迅速的暴击,他的剑尽管缓冲了一部分的冲力,但狮爪仍旧在他胸膛之上撕扯出血红的伤口,这头琉璃狂狮的灵智与作战路数完全堪比真正的人类。

琉璃狂狮一族,在整个垣野界只存在于幽天野境内,而且族类数量极少,一般不涉其它种族之事,却不知为何在此地会有一头琉璃狂狮。狮身庞大,红目长鬃,巨力千钧,据说每一头成年的琉璃狂狮都有地位境界实力,而这种实力取决于狮心的大小,狮心能结一种朱红色的晶石,有铸器聚灵、药引收魂的奇效,人称之为“狮心琉璃”。

“对,《奇异志》上记载,琉璃狂狮霸也狮心,亡也狮心,狮心乃一身劲力精气所凝之处,只要聚力破之,狂狮必死无疑。”任降英想到此处,总算有了战胜的希望,于是躲避之余寻机出手。

任降英屡次躲避但却不远离雄狮的攻击,而是慢慢地贴身而战,他这般作为极为凶险,自身武器的攻击优势已渐渐消减,若是一个不甚便会被琉璃狂狮压在爪下,生死堪忧。但任降英反而有一丝兴奋,因为他发现他已经距离狮心的位置越来越近,只要一击刺出,便能真正的翻转战局。

“就是现在!”任降英翻身一跃,猛地踩向地面借此聚力,在那一瞬间霍然暴起,剑光直指琉璃狂狮的腹上半尺的位置,可是意料之中的鲜血狂涌的画面并没有出现,反而是手中短剑被吸住了一般,任凭任降英怎么拉扯就是短剑就是纹丝不动。“不好!”当任降英就欲退后,却见一只巨爪猛地拍打过来,只感到半身骨头断裂的疼痛感淹没神经,他便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飞出,又如绑了石头的雨伞一样重重地砸到了地上。

“噗!”

“队长!”

任降英一口

鲜血喷吐而出,染红了胸膛,他尚有一丝力气撕开上衣,却见内甲之上一道深深的利爪印痕,不断有红色渗出。几名黑衣捕牙迅速围上来,查看任降英的伤势,同为军中手足,军人对战友的深情巍峨如山。

“人类,你太过异想天开了,所有人都知道狮心是我的死穴,难道我就不会早做防御吗?”琉璃狂狮一声大吼,仿佛就要冲奔过来,将一干人类撕成碎片。

“败了嘛?似乎还败的比较惨?”任降英惨然一笑,这次的打击对于他来说着实不小,世界上有太多尝试,不是能让一向成功的人更进一步,而是让素来顺利的人一败涂地,而有时候,这失败的代价将是生命。

“你们快走!让我来挡住这头妖兽!活着就是对黑衣捕牙最好的负责。”任降英撑起巨痛的身体,手中的短剑一横,已将手下一众挡在身后。“队长,黑衣捕牙之中就没有逃兵,只有烈士!”一众部下齐齐喊出这句话,令得现场的氛围极为悲壮。

“你们……”任降英刚要训斥部下的不听命令,却见面前不知何时多出一道身影,那是个年龄与自己相仿的青年,瘦削的面庞平凡普通,甚至一身衣着都是个农夫模样。但那人左右各握着一把长刀,正一步步地走向狮群,坚定而无所畏惧。

“那人……”黑衣捕牙一众都不禁咽了咽口水,能将自己的队长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妖兽有多强,他们了解不到,但能迎着这样一个强敌还敢冲上前去,只凭这份胆识便超得过在场许多人。

那人看着那格外高大的琉璃狂狮,眼中充满了无限的战意,他迫切得想要熟悉自己的能力,与这种涅而具备的能力的极限。他淡然一笑,喊道:“我帮你们杀掉这头狮子,你们帮我灭杀钟家父子,怎样?”

无论是站在木青岚与小高他们面前,还是如今站在这任降英面前,能为身后值得的人遮风挡雨,这本身就是一种自足的感觉,至于能不能守护成功,便无伤大雅了。

姜鸣身形欲动,背后几十名黑衣捕牙也跟随过来,有一人领头说道:“队长说这琉璃狂狮不好对付,让我们来帮助一下先生。”姜鸣一笑,却也对任降英多了些好感,只紧了紧手中的利器,应道:“不要让那些普通狮子掺和我的战局,谢了。”

身化疾风,狂暴而行。姜鸣此时冲向狂狮的身影就宛如杀戮机器,迅速而不留余力的刀刃劈在琉璃狂狮左爪上,虽未一击见效,但另一柄长刀也于此时挥动起来,直逼得狂狮身形暴退。而姜鸣却没有半点得意之势,凶猛地发起又一轮攻击。

刀是舔血的刀,人是将要嗜血的人。姜鸣脑海中不停地演映着无数武学宗师习武的场景,由巨入微,能察纹理,这相当于自己在脑海中苦练武功七八年的成就,他的每一招式都能极为精准地打出最大杀伤,他的每一次挪移脚步都能尽可能地规避防御。若是等他真正熟悉了脑海中万人演武的精髓,他的实力将又是另一番境地。

“人类,你不该趟这趟浑水,速速退去尚有生计!”琉璃狂狮咆哮着,它被敌人的紧逼打得缩手缩脚,紧张与恐惧之外,它毫不怀疑下一刀便是它的葬身时刻。

“嘿嘿,你也不该趟这浑水,但是你非要做我的障碍,我便只能由着这刀,杀了你。”姜鸣道。

如果一名武者不懂得杀人,那么他的刀便是无用的玩具;如果一名武者不能控制手中的刀,那么他便是武器的傀儡,根本说不得有人性。所谓杀道有道,武道无距,人道无穷,尽在此处!

“找到了!”姜鸣一个俯冲旋杀卷起无数飞石,刀刃直指向狮心,手起而刀落,血崩而石飞,那巨大的身影轰然倒地,琉璃狂狮在黄石飞沙中葬身。

七十三回合,不足十分钟的战斗,姜鸣以强横的战斗姿态迅速击杀狂狮,一众黑衣捕牙的欢呼声淹没这片偏僻的荒地,任降英自是喜悦,心中早已有了招揽的打算。

黄沙一把,狂风一道,姜鸣站在琉璃狂狮庞大的身躯前,挺直如一棵寒柏,他清晰得感觉到自己的强大,这种深入筋骨的强化令得他十分兴奋。另外葵姒所给的避风珠极为有用,周身五米之内风止沙歇,其效堪称御风之神器。

“这位先生,多谢救我黑衣捕牙之局,大恩不言谢,可否告知

先生姓名?”任降英看着剩余的雄狮溃散而逃,原本混乱的黄沙战场,现在只剩下自己的手下一众,与几头身死的狮尸,想来也算是立了大功。

姜鸣刚想要回应,却被一声狂妄的狞笑声打断,他望着从四面八方而来的数十道人影,神情也变得极为凝重。

“哈哈,能捡到狮心琉璃这种宝贝,真是多谢诸位馈赠了。”

“放什么臭屁,老子都在这里,狮心琉璃可不是你金水宗的!”

两支人马都不足黑衣捕牙多,各自五六十人缓缓围合过来,倒将黑衣捕牙及姜鸣数人困在正中,当然还有那具琉璃狂狮的尸体,及尸体中的稀有宝物。

姜鸣与任降英自然可以看得出来人并非泛泛之辈,两人对视片刻皆皱起眉头。前者不愿掺入几大势力相争的乱局,后者却是因为受伤心有余而力不足。但作为军人,一切以国家利益为重,任降英仍旧撑起虚弱的身体,将武器握在手中,说道:“我乃朱天野九府联盟黑衣捕牙任降英,两位虽各有势力,但若不想招致黑衣捕牙的追杀,还请速速退去。”

古话说是“宁杀一窝贼,不惹半个兵”,话到结尾便是以威慑为主要的谈判方式,能以一国之力相压,黑衣捕牙在九府联盟中的地位必然不凡。

但来者却嗤之以鼻,一人笑着说道:“不知你听没听说过金水宗?”另一人也说道:“我项家与你九府联盟相距千里,你的手有多长?”

别人不清楚这句话的威慑力,但任降英明白其中厉害,金水宗是朱天野一大宗门,富比一国,强胜万军,项家更是朱天野最大的世家势力之一,就算他们真的将自己斩杀在此,九府联盟出于大局考虑,也不一定会复仇。而且看目前形势,黑衣捕牙人数居多,除去被狮子击伤的,尚有战斗力的仍有八十几人。虽然金水宗只有五十几人,项家一方堪堪三十几人,但究其战斗能力,黑衣捕牙要落后许多,若是任降英没有伤势,才不用考虑这些方面。

就在任降英犹豫是否急流勇退时,从那黄沙之中又缓缓走出数道人影,好像这战局又要增加一方争斗,那狂猛的飞沙中却传出一道沧桑的声音:

“我黑衣捕牙的东西,我看谁能抢的去!”

“嗯?”任降英与其手下都极为熟悉这个声音,金水宗的金柝与项家的项明则是脸色发黑,若是黑衣捕牙的援手一到,还真没他们什么事,毕竟地头蛇在自己地盘上便是真龙。

循着那声音望去,但见一名鹤发童颜的老者悠然地走出,他一身素朴的麻袍显得极为干净,完全没有风尘的沾惹,他没有武器,他甚至没有半点压迫人的威势,但是他的出现给众人一种严肃的格调,几乎所有轻浮与纨绔都被压制了。

“看来黑衣捕牙这些年安守国内让许多势力都小瞧了,以为我九府联盟真的就是气息奄奄了?项家的小子,还有海家、赵家、洪家、朱家的小子都来了,你们真的想要挑战我黑衣捕牙了?看来当年的平江大战你们都忘了啊!还有金水宗是吧,我是把你没办法,但囚禁你几年,再把你金水宗在九府联盟的商贩逐出去,我想以我的能力还是做得到的。你们以为呢?”

任降英面色激动,行了武者抱拳礼,单膝跪地,庄严而隆重地道:“多谢统领援救!”其手下众人也单膝下跪,齐声和之。

项明认得眼前老者,更是知道平江大战的缘由,那个令世家前辈闻风丧胆的人物,曾以超强的武力让几大世家溃不成军。约莫十七年前,当时的世家实力膨胀,于是互相商议联结组成世家联盟,企图向九府联盟索取更多的领地扩大自身权利,双方在平江城大战。世家联盟中有三人为将,皆是九段人位的境界,而九府联盟中因为东北之地的霍乱,只有一名实力九段人位的将领参战,这名将领便是眼前老者,黑衣捕牙二统领方秉烛。世家以军十万攻打平江,方秉烛以三万军队及三千捕牙防守,战时总共历经三十二天,世家联盟最后残余两千人逃回,而三位九段人位的世家将领被生擒,并于战终三日后死于斩首。经此一役,黑衣捕牙名盛当时,余下几国也因忌惮九府联盟势强,纷纷派遣使者交好,世家势力也盘曲本地不敢再行战事。所谓“将军一战死,战事几年休”,也应是如此。

第七章 紫袍苍伏

园中有树,其上有蝉,蝉高居悲鸣,饮露,不知螳螂在其后也;螳螂委身曲附,欲取蝉,而不知黄雀在其傍也;黄雀延颈,欲啄螳螂,而不知弹丸在其下也。利害得失,非眼前之局,乃结尾之事。

项明望着汹汹而来的方秉烛与约莫百人的援兵,眼中再无先前的发狠与针对,反而是低下了头,赔笑着说:“统领哪里的话,先前是小子不知体,得罪之处还望海涵,小子立刻带人离去。”项明的队伍中还有人不知时局倾向,又兼之他们并非完全的上司与下属关系,一旦发生分歧,自然有着反对的呼声:“项大哥,我们可都指望着你拿下狮心琉璃,分给我们好处,战斗未起便率先撤退,你不会被这二百个人唬住了吧?”

“洪岸,你自己痴傻成性,莫要害他人趟浑水,若你还想保住洪家基业,劝你跟我们离去。”说话的竟是先前与项明驳辩的项均,这让得项明也是心底一惊,他深知前者的脾气温和不好争端,即便是劝谏自己也是点到即止,不知此时何来这种勇气驳斥洪家子弟。

“其实,项均说得也是极有道理,只凭今日出现的金水宗金柝与百名黑衣捕牙来看,这场局就不一般,若是真有什么宝贝,可能比今日更难脱身。”项明此时看向项均的眼光也温和了一些,他虽是武夫,但也懂得及时听取他人意见,即使会让这些听服他的人削减信任程度,但好过更大的损失发生。

洪岸,洪家内定的下一任家主继承人,有着桀骜如狼一般的品性,他虽服从项均的超凡武艺与项家的庞大势力,却不是可以忍受随意谁的狠话。他一把抽出腰间的长刀,阴森地望着项均,说道:“你信不信你会死在这里?让你随行是因为你是项明的弟弟,但你冒犯了我,再用这个理由推脱可不管用。”

“你试试!”项明第一次以护短的身份呈现在朱天野这些骄傲的贵族子弟面前,但这份藐视所有人的霸气却与平时相同无二。其他人愕然不语,项均对这句话却真正感到一种温暖,他暗暗道:若是兄长肯走,我随着便是。

“你……”洪岸究竟是没有与项明决战的胆气,况且此时反目并没有什么好处,所以

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此时一旁的金水宗少宗主金柝冷目道:“洪兄不必气恼,项家的名声本就掺水不少,犯不着与短浅之人计较!”

项明也不恼怒其针对之意,向方秉烛微微颔首,便领着一干愿意追随的子弟悻悻然而去,方向是黄石镇中。洪岸则是万分气恼,自己身边只有六个拥护自己的人,与项明相比,他的呼应力差距并非一星半点。

姜鸣见此一幕,微微震惊这名黑衣捕牙统领的震慑力,他自然不知道平江大战的典故,但从方秉烛举手投足间的怡然自若可以感知,这个人太过危险。

“方统领,今日这狮心琉璃我金水宗是要定了,黑衣捕牙虽是地头蛇,但我金水宗若是就这么土头土脸的离去,岂不掉了我宗派名声?”金柝张狂不收,话中纨绔可见一斑。方秉烛听此,平静而威严地道:“想要好处就拿出实力,死皮赖脸地在这里厮磨,更是掉你金水宗的颜面!”

金柝也不惧怕什么,如果真的比较武力,金水宗并不会比一座大帝国弱多少,况且金水宗能在朱天野占有一席之地,必然宗中有许多高手强者能以一敌百。他道:“既然方统领如此说了,那就别怪小辈得罪了!”话吐唇间,金柝脚底一踩,身如疾风狂奔而出,手上呈鹰爪状,似要直取方秉烛头颅。

兵法云: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杀人亦有限,列国自有疆。苟能制侵陵,岂在多杀伤?若能一胜方秉烛,便能取得战局先机,而且鼓舞士气,金柝虽出生显贵,却深知这些道理。然而他还是失算了,他以为凭借自己七段人位的实力,率先出击占尽便宜,即便抵不过方秉烛,至少能去留随意游刃有余,但仅仅接触到方秉烛的防守,他的脸色便是极为难看,手掌被紧紧锁住,仿佛扣着千斤巨石一般沉重。

“四两拨千斤。”方秉烛轻轻一推,金柝的攻势竟然全部化为浩大的劲力转攻向他自己,胸口受创,金柝足足飞出去七八米,而后重重地跌落黄沙之中。金水宗少宗主,七岁习武,十三练剑,十八征战,二十三岁实力七段人位境界,曾徒手搏猛虎,一骑战匪患,被宗派长辈称为“修武

天才”。今于黑衣捕牙统领方秉烛手下一招败北。

金水宗的门人立刻一拥而上,将金柝围在正中,切齿恨恨而又锁眉惧怕地观望着一派风轻云淡的方秉烛。黑衣捕牙立刻响起了振聋发聩的呼喊声,即使是不苟言笑的任降英,对于方秉烛这一手也是啧啧称赞。

“混蛋,竟敢趁乱夺宝!”于此时,姜鸣一声大喝,身形猛冲向琉璃狂狮尸体边的人影,挥拳便打,却见那人反应速度也不是泛泛之辈,回头就是蛟龙出海的舞剑式,一招将姜鸣逼退,同时他手中握捏着得黔青色晶石也是显露出来,这便是那传言中的狮心琉璃。

视此人面目,正是先前与项明争辩的洪家子弟洪岸,方才趁众人注目于金柝的嚣张举动,于是心生计谋,演绎一场暗渡陈仓的好戏,不料被姜鸣所发现,但既然已将所要的东西得到,便不会有交还回去的道理。于是洪岸窃然一笑,喊道:“金兄,东西已经得到,我们回头在老地方见!”说完便不顾众人眼光,撒腿就跑,这是洪家秘传的乱妖九影步法,能在短暂的时间里达到接近地位强者的速度。

“啊!什么老地方!”金柝刚刚缓和过来,便见洪岸冲出了众人视野,又见任降英一众可憎的目光,心下一冷,这下不仅只剩下自己孤军一支,而且还被戴上了这样的代罪帽子。

“快说,洪岸去哪里了?”任降英带着一群黑衣捕牙迅速围过来,二百多人的军队,即便是素来自负的金柝也是面色沉重起来。

荒漠另一边,风沙依旧狂暴地吹着,吹血肉干枯,吹人躯为骨粉。然而此时的天空,一只仙灵般的白鹤正低徊盘桓,细细看时才会发现,白鹤身上正盘坐着一名俊逸的男子,黑紫色的长袍轻展无尘,而他姿态神逸杰俊。他的手心静躺着一颗黔青色的晶石,他的嘴角洋溢着一抹戏谑的笑,而这只是一段不求悉知的故事,还有的人在哪里,紫袍男子倒是不在乎。

白鹤缓缓向高空飞去,犹如一只生动的风筝,而那空中隐约传来一声淡漠的声音:

“记着你主人的名字,苍伏恺!”

第八章 起于青梅

黄石镇位于朱天野行雨州地之南极,背靠十万里绝无人迹的堪罗灵山脉,东边是与朱天野紧邻的又一片大陆玄天野域,北面在黄沙荒漠之外便有辽阔的千城平原,如果不论环境与交通问题,几大地域围合环堵的黄石镇的地理位置绝对是兵家必争之地。然,这半月形的特殊山谷曾被老辈学究认为是风水中的“谐”,能通五行阴阳之妙,并言“谐之所在,青龙据左有百年青山,黄龙据右有芜草荒原,连通一脉风水,镇殃宫中”,老辈知理者共三老曾定下“不得下筑于脉”的镇中规矩,而今细思之,实令人慨叹。

镇东旧居地处偏僻,别说钟家的手脚一时半会找不到,即便是来过此地的人也时而在纵横的山路中迷茫。这种处地原是葵姒图谋的会议所,而葵姒看重姜鸣的潜力与神秘,于是将之转借给木父几人居住,好在这所旧居空间还算充裕,几人暂居倒是完全没有问题。

姜鸣在镇口辞别了黑衣捕牙一众后,又到钟家大院外面隐蔽观察了一会儿,但并未发现钟家父子现身,于是就回到了旧居。旧居之所以为旧,是它的整体构造呈现复古的风格,另外墙体都有些风雨腐蚀的迹象,屋内简单的桌椅摆设更是有着浓厚的历史的味道。然而这是姜鸣一行人的新居,在穷困之时最后的安身之地。

屋内只有小高一个人。那崖间一战中,几人都有伤势,姜鸣本应该在一刀之下丧命,然而却以死求生获得神奇的治愈,那胸前的撕裂的伤口也快速恢复着,已并不妨碍他任何生命活动;木父因为早年走过镖头,对武功略有习练,因此只是伤了背部几处不大要紧的地方;而仲海伤了胳膊,小高伤了右腿,后者便只能在屋前屋后休息,走不得远处。

小高道:“木青岚说是要在山中取她母亲的遗物,木叔本来是要陪她一起去的,但黄石镇的大商贾沈芫通过葵姒姑娘找到这里,说是要请你商量事宜,因为无法推脱又事情紧急,木叔便和仲海去赴约了,我的腿也走不了路,木青岚便执意一个人去了。”

姜鸣微微皱眉,眼中却阴郁起来,沈芫能找到他们,难保其他人不会找到他们?沈芫这人的故事在黄石镇很响亮,一代穷士,白手起家,然后走南闯北,商通几州,最后赚得大量钱财回到黄石,经常接济乡里与赈灾扶贫,可谓是黄石镇真正的善人地主。但沈芫素来不与他们几人有任何接触,这种空穴来风的邀请岂不充满疑虑?更令姜鸣担忧的是木青岚,据小高所知她去的是山羊坳,距这里差不多一个小时路程,但她离开这里已经六个小时时间,不知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大致向小高说明了现在时局趋势,并且阐述了黑衣捕牙的行动进程,姜鸣便一刻不敢耽误往山羊坳方向走去。目前是特殊时期,可能到处都有未知的危害,即便不是钟家的喽,也可能会有隐藏的人物威胁。

“千万不要有事啊!”

山羊坳是群山中的一个地形特殊的坳口,他仿佛就像是一个密闭的山谷一般,若没有熟人指引几乎很难走得出去。自小黄石镇长大的姜鸣自然是熟知这里的一树一草,但不可否定的是,在这片绿郁的树林中想要找到一个人,没有极好的运气便不会容易。

一路草木飞速地向后倒退,姜鸣在山路上狂奔着,这种上山与越野的气力,即便是两米的壮汉都是不具有,但瘦削的他仿佛身上有使不完的力量,汗水是有些,但并不是很累。

“这便是木叔挖的地窖吧?”姜鸣在一个隐秘的巨大岩石下面胡乱地掏挖,终于是尝试着找到了这个地窖的入口,据他所知木父来自远方,那里就有“寻岩筑窖,藏酒窖香”的习俗,在黄石之后木父便凿了这个地窖,用于储藏他们备用的财物。“看来木叔的来历还真是有些神秘啊!”姜鸣看到地窖里面各色水晶装饰的墙壁,以及超过百坛的密封酒坛,便知这其中可能隐藏着非同一般的事物。

“看来青岚取走的东西很珍贵!”姜鸣在窖中发现一个角有被翻挖过的痕迹,翻起来的土壤都有些湿润,知道木青岚离开不久,便不再耽搁,重新将地窖盖好,沿着附近的小路寻找。这交通的乡间阡陌横七竖八,完全无法判别木青岚选择的哪条路,姜鸣原地考虑了很久,突然看见不远处一棵被折断的小树,上面还挂着一个制作精致的香囊,这让得他的心再次紧绷起来。再细细观察了一下这条路上的脚印,发现脚印是散乱并且深浅不一的,只有更多体型不同的人才能留下这样的脚印,莫非木青岚被人跟踪了?

“这个女人真水灵,要不,兄弟我先尝尝味道?”

“混账东西,这女人是送

给皇子殿下的,你还想不想要你的脑袋了!”

“那是,那是,真是不知道这荒僻地方怎么还有这种美人,要是我能有这福气一亲芳泽,啧啧……”

“这女的醒了。”

逼仄的山洞之中,两名魁梧的大汉略有玩味的注视着醒来的少女,一人面带淫邪的笑容,一人则显得冷漠了些,两人只是武夫,自然难以掩饰内心的波动。

“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抓我?”木青岚并未被捆绑,但她不会认为这便是她能从两名彪悍大汉手中逃走的条件,她记得她在昏倒之前将贴身的香囊扔下,希望能有人看见来救她。“姜鸣!”她希望此时来的人是他,这个名字似乎已在心中烙印太深。

冷漠的大汉说道:“你既然落到了我们的手里,便不要想逃走了,乖乖听我们的,以后一身富贵,得到的更多,免得惹得我们不高兴,直接把你身子夺了好。”

木青岚顿时被吓得脸色苍白,警惕地看着两人,选择了沉默,她知道只有她现在安全才有逃生的机会。她心中只能期望能有人发现她的失踪,并且快点找到她。

“等一个时辰,天色应该就暗下来了,我们便能躲开其它势力的耳目回到集合点了。”冷漠大汉道。

山羊坳不大,但是阡陌纵横,山洞极多,寻人如捞沙。没有人能有通灵的嗅觉,没有人有一片山野的眼目,可能迟一步便是遗憾,可能遇见只是差一步。

夜幕,如同一张覆盖严密的大网,将世间万物的轮廓颜色尽数遮掩,从白到黑是昼夜的交替,从明到暗是岁月的更迭,而人在其中,能看得清的仅仅是表面而已,因何为何倒变成旁枝末节了。

姜鸣在此一路,将拥有的朋友看做是守护,他那么努力地抵抗危险的刀刃,甚至差些葬身在那山崖前,为了几个值得付出的人而奔前走后,他知道他在经历什么,即便是一点点的偏差,可能都将埋骨在大势力的碾压之下,但,他不会改悔。这是他存在的意义,也是他在见到了夜泉的故事后更深层的追寻。

“青岚,总算找到你了。”

这一道崖深不见底,浓重的雾气似乎在把路人往崖底推,再兼之这里阴风时常袭来,更是将这种诡谲阴冷描绘完全,但越过这里,便是真正的堪罗灵山脉。

“沿着这道崖口走,有雾气遮挡,应该很难发现我们的踪迹了。”

两名大汉点着火把,一人在前照明探路,一人在后管押木青岚,走着一条极为荒僻的小路,眼看越走越远,木青岚的担忧与惶恐愈发隐藏不住。

“两位大哥,我的脚好像受伤了,能停一会儿再走嘛?”木青岚楚楚可怜的面孔几乎都要挤出眼泪,她以假为真希望能借此扩大自己获救的可能。

一名大汉也不拒绝,立刻就停下脚步,双眼精光跃动,笑起来满脸横肉都在抖动:“美人受伤了啊,若是不介意就让我来帮你治治吧!”木青岚只觉得十分恶心,心头又蒙上许多恐惧,连忙辞谢,身子也是下意识的退让开。

“哼,女人,我劝你还是老实点,若是我们回不去,今晚你可得陪这粗汉过了。”另一名大汉漠然说道。

妇珍名节,士重廉隅,饿死事小,失节体大。如果那样,我倒不如死了算了!一旦这个心思打定,木青岚的眼球中便只剩下无畏的坚定,她豆蔻年华便幻想着一个美好的梦,岁月青涩的少女渴望朦胧的爱情,她保全不了自己便要保全自己的年华。

“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你们如愿。”木青岚当机立断,飞快地向着深崖跑去,回头看了一眼两名大汉凶狞的嘴脸,身体一跃便朝着崖下飞出,两名大汉始料未及,欲要解救为时已晚,齐齐大骂起来。

令得两人震惊的是,那道不知道从何处奔出来的人影,正牢牢地将木青岚紧紧锁在怀中,在那猛风怒吼的崖边,两人的身影极为的清冷。

“没事了,我来了!”

这句话就像是一段魔咒,能将人的心灵包裹住,慰籍寒冷的伤口。

“姜鸣!”

温柔地喊出这两个字,木青岚已经没有力气了,女人会在孤单的时候自我战斗,当守护她的人出现,她便能放下所有的负担。也许女人要的就是这么一场适逢其会的解救,不会太迟,不必太早。

“姜鸣!姜鸣!姜鸣……呜呜呜”

与其在悬崖上展览千年,不如在爱人肩头痛哭一晚。

姜鸣也有些心酸与自责,如果再来迟一些,可能真的

会发生让自己这辈子都遗憾的事,所幸……

两名大汉见到这一幕,自然是想不到更多的东西,只是对自己的战利品的好与损有所波动,他们狞笑着,活像一只阴翳的蝙蝠:“小子,你最好交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不然我们会以为你是我们的老对手。”

姜鸣全当未闻,任由木青岚宣泄恐惧与伤痛,她对于他更像是一个宠溺的妹妹,他既然在,便不能让妹妹受委屈,如果她受了委屈,那便真正激起了他的杀心。无力事恩仇则常怀之,有力试德怨则亲为之。

“小子,你是在找死。”一名大汉叫嚣着,左手举着拳头直面砸过来,右手紧握着腰间的弯刀似要出鞘。“砰!”没有谁被打倒,那粗壮的手臂僵硬不动,反而是那道瘦弱的人影极为坚定地半蹲着,右掌包裹住来者之拳,没有半点动弹。大汉抽出弯刀,直取姜鸣头颅,但弯刀尚未挥到,便有一只诡幻莫测的手击打过他的手臂,本有擎举千斤的力量,此时却无力的松开,弯刀也缓缓落到地上。

“你是世家子弟?还是黑衣捕牙?或是宗派中人?”两名大汉深深震惊,这样一名不可貌相的青年竟能一招击退这名实力堪比五段人位的皇族侍卫,若他不是这些大势力的子弟,怎么可能有这般实力?

“你们,今日都会死!”冷冷的声音仿佛要结成冰棱,让的两名大汉魁梧的身型也是猛地一颤。

“我们现在就离开,不再牵扯阁下的事。”一名大汉咽了一口口水,说道。可那道人影已经站了起来,面色阴冷地看着两人,缓缓道:“已经迟了!”便见姜鸣身形化风,绕着一道弧形奔向两名大汉,抬手便是一拳,跃起便是一脚,两名大汉防备不及,同时倒地,所用时间不过十秒有余。

“你莫要欺人太甚,我们可是秦王朝的人。”大汉抿去嘴角的血迹,面带凶狠地道。却不料姜鸣又怎会在意这些,不待他站起身来又是一脚踢在他胸膛上,紧接着又是连续的几拳落在身上,这时他才明白,眼前这名长相并不出众的瘦弱青年下手之狠,是真的想将他打死。

“怪就怪你们惹了不该惹的人,而我要你们用命来偿还。”姜鸣道。

这名大汉心知不好,于是大喊道:“庞二,将那女人抓住,不然我们真的会死在这里。”

名叫庞二的大汉也是没有迟疑,立刻奔向那名女子,却不料他的手尚未触向目标,腹部便传来一阵剧痛,顺着那只踩破天际的脚,一股巨大的劲力霍然迸发,直将庞二踏出去十几米。

十几米外,已是深渊。

“啊!”大汉嘶哑着叫喊,在渊谷间传出恐怖的呼声,但风愈紧,声愈小,最后淹没在深渊中的人,不可知之何处。

姜鸣没有怜悯谁死,愣愣地看着木青岚呆滞而惊悚的眼眸,更加地感到心焦的爱怜。

起于青梅,始于少年。

这种复杂的感情足以让他深藏无数年华,就像是一杯酒,目及纯白无糟,暗隐峥嵘冷暖的岁月。

“去死吧!哈哈!”背后是大汉疯狂的笑声,以及破空而来的一枚墨黑色六棱状晶体。

墨玉金钢!与避风珠同为中品金属之一,避风珠能蔽挡外界风乱,前者则可受重力爆裂,产生巨大的冲击力,不亚于火药燃炸。

当姜鸣心中滑过这块金属的名字,身体几乎下意识地向一旁闪跃,可是,她还在那里。姜鸣即便有着以一挑十的自负情结,但丝毫不怀疑若是挨实这墨玉金钢的爆裂,他能存活的几率不会超过五分之一。但是,他一旦离开,木青岚必死。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如果没有这段少年事,可能一切都变得简单;可是有了这个青梅少女,一切都不再有犹豫。

姜鸣又记起小时候的事,镇上的许多痞子都乐于欺负新来的,她也好几次被推来搡去的欺负,长辈帮不了什么忙,只有那般瘦弱的姜鸣挥着拳头帮她驱赶这些搔扰,即便每次被打得鼻青眼紫,他仍能笑着对她说他的梦想。

“我的梦想其实不远,能守护一生值得拥有的人,也就够了。”

姜鸣一笑,脚底斜踩向地面一块凸起的石头,身体又是反弹回去,在那块墨玉金钢飞来的同时,他借助那股反弹的力量,揽起瘫软的女子,一跃落向了深渊。

“砰!”金钢炸裂,土石飞溅,一大块崖间石受到冲击崩塌,石块坠落发出嗖嗖的破风之声,与那放肆的狞笑声相和,显得极为阴冷。

第九章 兴火铸剑

周宅广场,黄石镇中一处宽广的聚会场所,最先是一名周姓大户修造的宅院,以数百道整齐的青石铺地,用当时稀有的墨黛砂石围墙,浴火檀香木雕的檐间怪兽,高墙宅院顶上搁着江南长条朱瓦,宽旷的七八间独立小宅,再加上能容纳百人的广场,即便是百年后的今天也是会觉得别具大家风范。然而,不知为何原来赫赫有名的周家人一日竟不知所踪,所留房屋也渐渐衰落,而今只有这如同古董般的几间危房能供人缅怀,还有这广场能容人会议。

广场上此时灯火通明,时辰距破晓尚有几刻钟,但这里似乎积满了人,原有的几顶绘花红灯笼不够明亮,有人甚至举着熊熊的火把挥动着。

一名两鬓苍苍的老者站在高台上,好像是在宣读着什么,台下有百名黑衣佩刀侍卫侍立,中央是百名各类打扮的百姓。只听得老者道:“今日召集镇中德高望重的诸老及主事者到此,其意有二,首为捕拿鱼肉百姓的钟家父子及其下属,次为与诸位商议解除黄沙困锁的黄石镇,以后你们不必再受人欺凌了。”

语罢,黄石百姓纷纷欢呼起来,几名农家大汉竟是偷偷抹起眼泪,一名受人敬仰的老者也是嚎啕大哭起来,众人互相劝慰互相道贺,除恶虎之害,解封禁之难,这两件大过新婚诞子的喜事怎能不让众人疯狂?

一名粗布麻衣的老妪哭喊道:“官兵大人,你们总算来了,你们不知道那钟家父子如何欺人,我的小女儿还不足十五岁便被那钟逼着欢好,小女不从便将她父亲腿打断,若不是沈老爷阻拦,可能我家就没有活头了。”一名身材瘦弱的汉子兴奋地道:“那钟铁锋畜牲,强行霸占我家二亩地皮说是要栽什么蓝樱树,我们不肯,他便带着护院将我们家中物什一概打烂,我七十岁的老父亲阻拦不住,被那纨绔混账钟推倒磕到了后脑,等我反应过来父亲他老人家已经没了气……”

像这般诉说不平

的例子竟有几十例,大到奸污少女、无故打人致死,小些的霸占田地、强收租税,镇上百姓早欲报应恶行累累的钟家父子,但无奈钟家霸主黄石不通外界,想要申辩也是无处诉罪啊!可今日不同,他们终于等来了九府联盟的官兵,这些可以解救他们、解救黄石的人。

方秉烛对黄石百姓的热情也是感到心酸,于是大声道:“各位乡亲父老,我乃九府联盟直系部队黑衣捕牙二统领方秉烛,往日让钟家父子作威作福鱼肉乡里,是我们官兵的失责,今日我保证,一定根除钟家势力,让大家过上和平的生活。”正当百姓又掀起更高的狂热,方秉烛也不会只说空话,又道他们的三百军队已经进入黄石镇,领队任降英已率两百人将钟家院落紧紧围住,只待天明发动缉捕命令。经过方秉烛告知这般切实的缉捕计划,神情激动的百姓也是安下心来,纷纷回到家中传告乡邻。

“既然已经警醒过镇民这日不要外出,那想来我黑衣捕牙能有充裕的精力来对付敌人了。”方秉烛淡然一笑,虽然担忧钟家背后的高人与隐藏暗处的世家、宗派势力的挑战,但所幸能在有生之年为百姓做这种福泽之事,有何等危险也无所畏惧了。

“啾!”

突然一声禽鸣打破方秉烛的思绪,当他抬头观望时,眼瞳迅速紧缩,仿佛看见了什么惊骇的事物。

那是一只通体洁白的灵鹤,仿佛是飞在云端之上,白鹤身上,一名紫袍男子傲然挺立着身姿,远看犹如仙风道人,近观则是俊逸才子。

“久等了诸位,我来迟了。“

人未至,声先闻。只见那半空中,一名紫袍男子悠然跃下,轻点脚尖,身形便似一根羽毛飘飘落下,此时他的装扮与容颜才完全暴露在众人面前:黑如墨色的长发散披身后,深如青海的眼瞳闪着傲慢的光,紫貂绒袖大气高贵,犀皮袍角庄重华彩,其人容颜俊逸,如桂如兰,风度翩

翩,气宇非凡,画笔江山岂是檐下之才,指点天下又怎会是池中之物?

黑衣捕牙见人从空中落下,皆是惊骇无比,但却并未慌乱,迅速地抽出弯刀向高台围过去。方秉烛却举手示意让手下不要轻举妄动,他只是看着那紫袍,眼神无光。

紫袍男子缓缓落地,带着衷淳的笑容说道:“大家莫要紧张,我来此为铸器一件,供大家赏观,以开眼界。对了,我的名字是,苍伏恺!”

这一幕被众人看在眼里,黑衣捕牙因受方秉烛授意而按兵不动,还未离开的几十名百姓以为来人是黑衣捕牙的人,也是提起了兴致又围观过来,想看看这个骑鹤的仙道男子有何能耐。

苍伏恺朗然一笑,向周围道:“童子何在?”众人在周围观望时,两名约莫十二三岁的道袍童子诡异出现,他们抬着一尊半人高的黑色大鼎遥遥奔来,模样极为滑稽,但现场没有人笑,更多的是惊讶,可能有人看出了大鼎的质地推测出了它的确切重量,可能也是讶异两名童子来之无踪。

“砰!”大鼎三足落地,激起石尘一股,童子随之盘腿坐在大鼎左右,目似假寐。当众人猜测童子的身份时,紫袍男子一掌拍在鼎身之上,大鼎之中在众目睽睽之下竟燃起蓝红色的火焰,焰丝迅速吞噬了大鼎,焰光将整个广场照映得蓝红交错,显得极为阴森可怖。

“神灵之术啊,难道这位大人是修仙者?”有人惊呼,有人骇然慌乱,有人手足无措,甚至只能留下呆滞的表情来表达内心情绪。黑衣捕牙中的许多人也是极度惊奇,都忘了在这般特殊的场合应该保证的警惕了。只有距离大鼎最近的方秉烛眼神淡然,毫不在意众人的神情,或者他已然没了神情。

苍伏恺傲然大笑,喊道:“我乃紫袍剑魔苍伏恺,今日以三千兵落之诀为基,逆天而行兴火铸剑,贼老天你肯不肯?哈哈哈哈!”

第十章 一战即发

生灵有三途得道,修术悟灵,修阵通元,修器衍神。地位本为仙灵之境,超脱凡俗之道,凡人千千万而奈何得其道者不足其十一?凡武炼心,登堂入室而大成,择筛一路本是大难,同修几路的强者却是千载难逢。修器一途,原本源于武器锻造大师,聚火成花,炼铁成钢,有铸器能引出器之神性者,于是触类旁通,创建一路。此途以器为武,臻至化境,万器同出,翻江倒海,移山填渊,不过举手投足。

但修器极讲求天赋,若没有优异的铸器领悟能力,若不能完全地控制火焰强度与器的内在形态,即便再努力也是白费。这也拘束了修器者的成长,能成为修器者的人万里无一,能达到修器高位的更是寥寥可数。

“这修器者即便放眼整个垣野界都是极为少见,没想到在这小小的黄石竟能看见一名。”有人低声说道,不知是谁。

三十多名各种装束的百姓看着这从未见过的奇迹,好像在观摩真正的仙人一样。黑衣捕牙立在原地,也是略带好奇地注视着紫袍人的手法,虽然没有什么过于惊讶的表情,但还是止不住地集中目光。

“方统领,你看我这锻器之术如何?”苍伏恺玩味地笑了笑,右手一伸,两块发散着朦胧光泽的晶石凭空出现,他双指直举,一团紫黑色的火焰霍然跳跃在指上,随着他一声喝令,火焰暴涌入大鼎之中,只在片刻,鼎中蓝红色火焰尽被吞噬,而那两块晶石晶石自发地朝着鼎中飞去,外人看来十分神异。而方秉烛呆滞地望着那一黑一紫的两块晶石,眼中竟是积满了恐惧,只是,他不语。

晶石入鼎,立刻发出“嗤啦”的声音,并且外形迅速地融化成液体,苍伏恺也显得郑重了些,又取出几样物什小心翼翼地放入紫火沸腾的鼎中,有像是人参的植物,像是丹药的丸状体,可能都是极为珍贵稀有的宝物,但现场的人不识。苍伏恺双眼紧紧地盯着大鼎,他的双手在鼎前无规律地拨动,而每一次拨动鼎中火焰总会掀起一阵暴烈的火苗。

一柱香的时辰,火焰仍在激腾,晶石已然化尽了。

又过了半柱香,苍伏恺仍旧是那般动作,大鼎中的东西已不知去哪里了。

两个时辰后,天色已明,又一日的破晓钟声如约响起,天空的东方泛起精致的鱼肚白,一声间或两声的鸡鸣迫不及待地催促着人们从温床里爬出来,时光的顺流者已然在收拾一天的行囊了,而苍伏恺与黑衣捕牙仍旧在这里,只是那平头百姓倒是忍不住了乏味,各自归家等待黑衣捕牙的好消息去了。

方秉烛看着天色,又瞥过沉迷于控制鼎中火焰的苍伏恺,又一种担忧开始涌上心头。直到一名察觉到氛围诡异的黑衣捕牙上前说道:“统领,再不行动,任领队那里收不到讯息,可能会错过剿灭钟家的最好时机!”

“砰!”还未等方秉烛有何回答,一道黑影重重地跌落地面,却正是先前说话的那名黑衣捕牙,此时他被一名蒙面持刀杀手踩在地上,气息萎靡,生死难测。

齐齐的拔刀声瞬间响起,百名黑衣捕牙迅速向那蒙面杀手围合过来,只待统领一声令下,必将敌人碎尸万段。然而说话的却是苍伏恺:“方秉烛,管好你的手下,如果你不想他们全部死在这里的话。”

方秉烛眼色黯淡无光,手中举起的短刀,也是缓缓地放下:“全部住手,速速退下,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多言一句!”

“可是统领……”

“执行命令!”

“是!”

望着仍有不甘但慢慢退开的黑衣捕牙,苍伏恺漠然一笑,道:“果然是统领,拿得起放得下,不过现在你们可是要沦为我铸剑的看客了。”

方秉烛面色苍白,声音沙哑地说道:“你不怕嘛?他们在全世界地找你,为的就是那两块晶石,即便你是地位强者,也无法抵御一座上界宗派的追杀。”

苍伏恺冷声道:“你的话太多了。”

钟家院落,草木繁盛,屋舍俨然,然而大院里面早已是翻了天,黑衣捕牙挺进黄石欲捕拿钟家父子的消息不胫而走,不想牵扯其中的做工与下人都裹财而走,钟铁锋的身边此时只跟着几个忠心的老仆与二十几名身材魁梧的护院,所谓“树倒弥孙散”

还是挺确切的。

“爹,你不是说那黑衣捕牙进不来吗?现在我们被围在这里进出不得,你倒是想个活路啊!”钟哭丧着道。

“逆子休扰,即便他官兵打来,我也不怕,我早已向大人请求了援救,再过最多两个小时大人的援兵就到了。到时候别说是黑衣捕牙,就算那些乱七八糟的人都来攻打,我们也能将其击败。”钟铁锋仍是那般胜券在握的颜色,令得不知详细内情的下属也是舒了一口气。

钟家大院外,隐藏在暗处的黑影身如鬼魅,正滴水不漏地注视着出入人员。在一株繁茂的柳树上,猛然冒出半个头,正是计划铲除钟家的任降英,他低声问道:“怎么回事?方统领怎么还没有来?我派出去的信探回来了吗?”另一边也冒出一道人影,应道:“禀告领队,黄石西部那里的人好像跟我们失联了,信探也没有回来。”

任降英担忧地沉默一阵,说道:“可能统领那里有什么麻烦了,再过半刻钟,我们迅速攻占钟家,然后返回与统领会合。”

“是!”一人低声应道。

可能黄石的格局远比一人所见的要复杂,隐藏在暗处的影子并不只有黑衣,或许哪个不知名的人物正在布局,图谋更大的利益。

“好冷啊,姜鸣,我们是不是会死在这里!”

“不会的,只要我在,我不会允许朋友随意死去的。”

深渊之下,不见曦月,雾气深浓,寒意刺骨,两人相拥取暖,却还是浑身冰冷,望着头顶一道缝隙里透出来的光,他们在死亡的边缘挣扎。是不是深情便是死亡?跌入绝路的深渊,断绝音信的人啊,何时能出来?

“你后悔吗?如果你没有为了救我……”

在深渊之中,看不到光明,不知道时间,如果说有什么能给人希望,仅仅是另一个人活着的呼吸。

“这么高,我还以为我们会直接摔死?”木青岚往姜鸣的怀里钻了钻,有些犯傻地笑着。

感受到怀里的柔软触觉,姜鸣也是觉得庆幸许多,在下落时木青岚直接晕倒过去,而他使劲地往崖边靠,最后一截路几乎是滑着崖壁落下来的,所幸这块崖壁上没有凸出来的石块,不然他们两个也不会逃得过死亡的命运。只是他的手几乎没有了知觉,因为向下缓冲摩擦力,十指指甲应该是没有了,而且好似是在流血。木青岚不知道这事,姜鸣也不会说。

“这次怪我没注意,那人竟然有那种武器。不过,他好像是什么秦王朝的人,我记下了!”

木青岚又问道:“我们既然活着,先前掉下来的那个人是不是也就在附近?”

“没,他已经死了。”姜鸣道。

“哦。”

沉默了一阵,木青岚再次缩了缩身子,可能是冻着了,姜鸣也不说话,将她向着自己的身子拉了拉。

少女没有亲近过哪个男人,不知道在一个男人的怀里是很温暖的感觉,她曾想象过日后所寻郎君是如何怎样,却不能真实地构思出来。她自小与姜鸣青梅竹马,有着非同一般的交流,岁至成年,她自然也是懂得了男女之事,却觉得十分羞涩,自己幻想中的人竟然在现实里与某人的身影慢慢重合。

姜鸣靠在崖壁上,坐在一块石板上,紧紧抱着木青岚为她取暖,令他高兴的是僵硬麻木了半天的手掌终于有了知觉,只是这只手放的位置有点柔软啊。

“咳咳,姜鸣。”木青岚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若是这是有光的话,一定能看到她的脸上布满了红霞。

“不好意思。”姜鸣往后退了退,暗骂了自己一声“禽兽”,本想木青岚是生气了,却没想到她竟然也是向后退了退。

“我冷。”

姜鸣只得又紧紧贴向木青岚的身体,两人都没在说话。

大约好几个时辰后,木青岚突然打破沉寂,说道:“你后悔吗?如果不是为了救我……”

姜鸣道:“我如果不救,才会真正的遗憾终生。我已经跟以往不同了,我会拥有守护的力量,也会拥有追寻的资格。”

“那我对于你来说是什么人呢?是朋友吗?”

“不,你是我的亲人,你虽然与我没有血缘关系,但

你永远是我的亲妹妹。”

“只是亲妹妹吗……”

在这黑暗的深渊中,有过一段青春的旖旎,但那层薄膜是扯不破的,女孩怅然若失,男子继续描绘着自己的梦想。

“木兄,我说的你可明白?”一名苍颜白发的老人坐于上堂之上,面色和善,但一字一句都给人一种不能违背的威严,这便是黄石最大的商户沈芫。

木父坐在左边首位,葵姒坐在次位,右边却是夺宝铩羽而归的项明。木父道:“恕我无法答应,姜鸣是否愿意加入黑衣捕牙,并不是我一个闲散的老成人能决定的,我只是他的邻居,并非亲人。”

“你这老头,好不识趣,沈大老爷要求你的,你没有一口答应也就算了,还这般推脱。”项明此时竟全然没有先前的桀骜,话语间不停打量沈芫的眼光。

“姜鸣早已决定成为我雁宗的执事,不同意又怎样,你一个项家还能翻天?”葵姒一拍檀木雕椅,直接站起身来,道:“我原想黄石大商沈芫是受人敬仰的前辈,却不料做这种鸿门阴险之事,还要这等莽夫代言说辞。”

“你,你不过雁宗的关外使者,怎敢在我面前放肆。”项明刚欲暴起,却听到身后的喝止声,只见那装束华贵的沈芫起身来,缓缓向堂外走去,并道:“这一辈倒是多了一些有能耐的年轻人。只是,先前我已是说过很多关于利益关系的话,若是姜鸣能成为黑衣捕牙一员,必能是九府联盟强大许多,而且他今后一定能进入地位境界,不管是治理一国,还是对周围友好的势力提供帮助,都会极为方便。不过若是姜鸣没有这种倾向,我也不会紧逼,只是麻烦木兄替我细细说明了。”

“这倒没问题。”木父应道,葵姒也深知她与极有潜力的姜鸣是绑在一条船上的,利益一损俱损,又说道:“我们只负责传达沈前辈的意思,至于他同不同意,倒要看他愿不愿意了。”

自沈家大门走出,就有葵姒布置的下属迎接,葵姒附耳接收时局消息,不禁表露出惊恐的神色,木父看在眼里,问道:“葵姒姑娘,是发生什么事了吗?”葵姒道:“黑衣捕牙开始围剿钟家了,但是他们的二统领方秉烛好像被困在了周宅广场,还不清楚发生了何事。而且,姜鸣与你的女儿没有了踪迹,我派出去的人几乎把山羊坳找遍了,我猜测他们可能遭遇到不测了。”

木父因为女儿失踪而顿时阴云忧郁,他所为所言尽是想要木青岚能有好的生活,若是她身遇不测,他一个知命年龄的男人还有什么活头?“葵姒姑娘,请你一定多派人手寻找小女和姜鸣,木某感激不尽。”

作为父亲,他对女儿的深情岂止千万?葵姒也是颇为同情感动,她又何尝不是在急切地寻找姜鸣,现在钟家已将倾覆,那铜鼎不知将落到谁的手里,若只凭她五段人位实力,恐怕许多隐藏高手还看不上眼。

“姜鸣啊,你一定要安全回来啊,若是得不到那铜鼎,我也就完了。”

钟家大院,不成比例地两军对峙,一边是清一色的黑衣服饰的官兵,一边是二十几名麻布衫着装的钟家护院,强弱之势可见一斑。

钟铁锋从护卫中走出来,神情淡然,步伐从容,他喊道:“不知九府联盟黑衣捕牙来此有何贵干?作为官兵可没有权利随意屠杀百姓。”

任降英气宇轩昂地走出,手中接过一卷文书,道:“黄石镇钟铁锋、钟父子,奸污少女、鱼肉百姓,所犯罪大恶极,现令黑衣捕牙四领队任降英抓捕钟家父子及同党归案,如遇反抗,格杀勿论。”

“此乃片面之词,不足以说明我犯何罪,难道堂堂黑衣捕牙竟行如此匹夫之径?”钟铁锋红脸反驳。

“无所谓。”任降英神情冷漠,只说道:“你可以选择束手就擒,或者死于非命。”

钟铁锋大怒,喝道:“黑衣捕牙无故欲杀害清白百姓,我作为黄石商户应挺身而出。钟家护院听令,替我杀了那官兵败类。”

“可笑!”任降英道:“这国家就是因为你们这些蛀虫,才满是污秽,既然只能用武力来清楚,我身为黑衣捕牙领队,自当不辱使命。”

“黑衣捕牙,杀!”

第十一章 寻生而触壁

正当黑衣捕牙与钟家两方火拼时,被困深渊的男女二人因为一颗水滴的响声而陷入兴奋。

“这道深渊远望堪罗灵山脉,在这石壁后面怎么可能出现水滴声?”姜鸣疑窦顿生,心怀希冀。木青岚道:“是不是在黄石镇背后穿过的那道嵩江河流?”“嵩江是在黄石后面但却在东南方转弯,流向玄天野境内,这块石壁朝北,怎么可能是嵩江流过?而且嵩江径流庞大,随便一股都足以横穿黄石,若在这道石壁后面,我们听到的就不是间断的水滴声,而是呼啸的水流了。”木青岚道:“那会不会只是雾气或者石土渗水的水滴声?”

姜鸣微微思索片刻,道:“不排除这种可能,但你摸摸地上的土壤,摸摸这块石壁,它们在这渊底,按理说应该是极湿润的,但我们只是感到干冷,就像是九月冷冽的秋风一样,这说明这里的石土很少渗水,而石壁后面的水滴可能在一个窄而通风的空间内,才能解释为何我们听见了这水滴声。而且你记得山羊坳的那条山溪吗?”木青岚惊声说:“你是说这块石壁后面就是那条山溪?”

“不,这后面可能是那条的山溪的发源之所,镇上有人不是找过山溪的源头吗?他们只说是在深渊旁边,他们不会相信,那条山溪就在这道深渊的最底部。”姜鸣自信地说道。木青岚一听,摇了摇头道:“怎么可能?这道深渊有百米之高,连阳光都照不进来,那条山溪在这个高度可流不过黄石去?”姜鸣笑道:“你难道忘了山羊坳是什么地理环境了?一个环型的高山群,这股山溪流出深渊,然后经过山羊坳,水积入山原中,那里就好像是一个天然的蓄水池,不过那水池的高度可能有点让人难以相信。”木青岚还是难以相信,说道:“这只是你的猜测?”

姜鸣一脸严肃,道:“可能是真的。”

石壁是挖不开的,但姜鸣却是别有妙计,一包不知名的粉末,一根三寸长的铁钉,与一包颗粒物,便是他的招数。他一边手上操作着,一边说道:“我曾在朱大叔家里的古籍中看到,曾经有个人用烧化的皂矾腐蚀了难以打理的石料来修建房屋,我就想试验一下有没有这效果,但是平常烧火很难把皂矾融化,而且也没有坚硬的容器来装盛,直到我发现了一种能产生高温的金属,我叫它绿岩粉,至于其它两种东西就是普通的助燃物。”姜鸣将颗粒物都在粉末中滚了滚,然后找准石壁上的夹隙将之放了进去,从怀中又取出一条细长的条状物,拿铁钉一摩擦,条状物便发出白色的光,并快速燃烧起来,姜鸣一刻也不迟疑,便将条状物对着那塞满颗粒物的石壁伸了过去,那颗粒物表面粉末竟迅速升温,连带着颗粒物慢慢融化成液体,而液体碰到石壁便发出“嘶嘶”的声音,这时石壁受到腐蚀开始慢慢破碎,渐渐地一点点亮光透过来,最后形成了一个脑袋大的洞。

“有亮光,有亮光,你看。”木青岚顿时雀跃起来,她低下头甚至都看见了那边正在滴落的水滴,她不可置信的道:“真的是泉眼,还有一条小流,莫非这里真是那条山溪的发源地吗?”

姜鸣也不说话,对着已经不再扩大的石壁狠狠一脚踢出,那石壁顿时碎落一地石块,而眼前的路也一览无遗:一个外形仿若溶洞的空间,顶上悬挂着许多小水滴,但都缓缓凝聚滑动向中央一块尖尖的乳石上,好像三四分钟才会落下一滴,但水滴落下的地方已然聚集了一个颇为不小的水池,水清而冽,有寒气,能倒影,水潭一面缓缓通出一条指头粗的小流,曲折如蛇形般流向山洞之外。

“这个山洞大概开辟有几千年了,只有几千年的积累才能聚集这么大的泉潭。真是神奇,自然鬼斧神工,竟在这绝地还能有这般境地!”姜鸣啧啧称叹,感慨不已。

他们通过破壁来到山洞,都为眼前的壮景着迷,但因其境过清不敢久居,便欲离去,木青岚却返回去重新用碎石将破壁堵住,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缝隙。这时姜鸣便问此举为,木青岚笑道:“这般自然境地可遇不可求,若是为人毁坏岂不可惜?但若还有人在此受困,却能借此缝隙逃出生天,岂不美哉?”

之后两人循着洞口的光亮,洞穴深约五十米,但因自那深处水潭溶洞出来,隔几米的距离洞顶上便有石隙间射过来的光,所以溶洞与道路都不是很暗,足以照明,足以抚慰少女的惊扰的心。

“姜鸣”,木青岚突然拉住对方的衣袖,面相悲苦起来,忸怩着道:“好像这样我们就可能出去了吧?不过,刚才我倒是不想再出去了,那,也并没有什么不好的。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是想说那个。”姜鸣一愣,转面是敦厚的笑,说道:“青岚,我要走我自己的路,不希望现在受到什么牵绊,现在感到我有力量去走这条路了,便不会停留的。”

这话是什么意思?木青岚好像受到了莫大的羞笑,但仍觉得眼前的男子应该说些什么,于是问道:“我知道你现在不同以往了,那我能不能知道你发生了什么?让我明白你在经受什么?”姜鸣看向木青岚,发觉她的眼睛已然通红,甚至才恍然觉察方才她说话时的颤抖,但他心下一横,仿佛已然与外物决绝,他道:“不能。”

两人相对而立,沉默良久,他看向她有着一丝怜爱,她看向他充满了不解与怨,但是有太多东西是说不清的道理,有太多人是想不懂的思绪。事后很多年,姜鸣在回忆里看到这一幕,总是黯然神伤,甚至落泪几何,当然这是后话。

“走吧,爹爹肯定都着急了,我们快些出去吧。”木青岚说完便朝着洞头走出去,像是一朵受伤的玫瑰。

“等等。”姜鸣半路突然停住,望向一侧的洞壁,低头细细观察起来,木青岚也凑过来,抬眼看时,却是一块巴掌大的石碑被姜鸣抠了出来,石碑并非普通的石板,而是真正的载有文字,这并不像是原始人居住过的旧址,更好似有古人预谋好的记载。

“有碑铺道,这是,无碑……无碑触壁,大眼洞前,什么,这是‘始知’,始知朝圣王座。朝圣王座?这是什么?”姜鸣一边抹除石碑上的积土,一边尝试看懂碑上文字,显得极为认真。木青岚惊讶道:“这怕是古代的柳型文字吧?这你都能看得懂?”姜鸣一笑,应道:“闲的时候多学了些东西,没想到还能派得上用场。”

木青岚默默看着眼前的男子,他的故事陡然变得神秘起来。能在死地复活,能用超凡武力以一敌数,能通晓许多狭隘的知识,好像他与她才认识,好像她根本不了解他。

记得他曾说过,他要天下人为他颔首。一语成罪。

“看着,好像有什么东西!”姜鸣举起石碑,将之砸到了那洞壁上,那洞壁竟然没有将石碑反弹开,而是犹如一张嘴缓缓将之吸收了进去。

见此,姜鸣与木青岚大惊失色。

石壁上出现的奇异景象实在骇人听闻,若是人碰到这样的洞壁,是否也会被吸噬进去。姜鸣二人思想到此,不觉暗生冷汗。

“这好像是一扇门?”姜鸣示意木青岚远远退后,而他缓缓走向洞壁,面色复杂。木青岚慌乱地道:“要不,不要在这里待了,我觉得这个山洞到处都透着诡异。”姜鸣面色严肃地道:“我想进去看看,这里面或许有神奇的东西。”

“不,不要”,木青岚走过来,拉住他的袖口,带着乞求的目光,说道:“不要去了,我们回去吧。”姜鸣眼中闪过不忍,却又转而变为自信地坚定神色,说道:“我如果发现危险,便会立刻出来,乖乖等我。”

鬼使神差地,姜鸣想要走进那片洞壁,好像是没有迟疑的决定。只是木青岚以为他们之间已然沟壑暗生、芥蒂重重,才导致此时的姜鸣如此冷漠。“真的是我太强求了吗?”没有谁能回答!

手刚刚接触洞壁,姜鸣就感到一股巨大的吸力,将他拉入了洞壁,宛如大变活人般,姜鸣消失在了眼前。

“姜鸣!”木青岚想要跟随他,但却只是立在洞壁前一动不动,他没有多余的怨愤,没有痛彻的悔恨,只是一心地放脱。她的脑海里呆呆地闪过这句话:千秋一身化,放尔生自由。

受到吸力被摄入洞壁中的姜鸣警备地望着周围事物,这里不再是那大眼洞的潮湿与荒凉,这里也不如外界那般鼎沸与俗华,这里有坚固的四根雕着飞龙的粗壮石柱,还有朱红色石板铺成的道路,道路两边是栩栩如生的七八个泥人,甚至连神情间的慌乱都格外分明。石道一路,乱置着十几件刀剑钩叉的兵器,还有一堆堆森然的白骨,他们好像是活着的生灵,正在用力地向着一个方向爬去那条石道的终点,一位身着破烂的金丝华袍的白骨坐在宝石镶嵌的王座上,仿佛能俯瞰座下众生。

“这是……”姜鸣惊讶地望着眼前朝圣白骨王座的道路,内心被一种极为苍凉与壮烈的情绪所包裹,但却语噎到唇间不知所言。但此时两字的停顿刚刚出口,那道路两旁的泥人便迅速化为尘土,一寸寸地飘散开来。

“不好!此地十分妖异,不能久留。”这种想法溢出大脑,姜鸣便欲向着出口奔去,但不经意地转头,恰恰瞥到那王座

上的仍旧倨傲的白骨,他竟情不自禁地向着朱红色道路走去,面色僵直苍白,每走一步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精力,若是一直这样走下去,不出十步他大概便会失力倒地。

“哼!”一声闷然的震响自姜鸣心中扩散开来,自内而外,甚至连整个山洞都是轰然震动。姜鸣恍然回神,才发现自己是被摄了魂,全赖心底那一声闷哼才将他唤醒,不容猜测,这是他身体中的那道前辈的残魂在帮助他,只是他已经不敢再多停留,却鬼使神差地捡起地上的一杆长戟,径直奔逃出去。

“哗!”姜鸣闪身而出,却见木青岚正在洞壁前呆呆地看着他,他心中也是更加心酸,直拉起她的手向着山洞外跑去,等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已经身在一个山崖的半山腰,远望之时却欣喜起来,这正是那来时的山羊坳,正是那高耸姿态呼之欲出的山群。

木青岚问道:“你到底见到什么了?”姜鸣痴痴地看着她呆滞的面容,轻轻拨开她散乱的发丝,叹气道:“没什么,这个地方太过妖异,我觉得不能再深入了,或许这就是黄石镇老一辈认为的‘镇殃宫中’,真正地育活黄石的山溪的发源地。”他知道该说什么,知道更多的隐秘不能多说,他不想身边的人卷入这种妖异之事。

木青岚却淡然一笑,道:“这杆长戟让人看着可怕。”

姜鸣听后,目光再次紧锁起来。

在崖壁间披荆斩棘寻找道路,约莫半小时后,姜鸣与木青岚再次回到了山羊坳的一条小径上,然而两人都沉默。他们不再为幸存而庆幸,因为有比死亡更折磨的痛苦;不再为存在而存在,因为世间存在太多的死亡,就如那些泥人一般,瞬间崩溃成土。

钟家大院,即便钟家父子的下属反抗再激烈,在百名训练有素的黑衣捕牙的攻势下,只能成为先后步入地狱的刀下鬼。

“苍天啊,你莫非真要我钟家灭亡?子孙钟铁锋秉承先祖百年基业,虽经商数年有所建树,但不足以兴盛家业,若这般便让我钟家断子绝孙,你们也会不甘心吧!”钟铁锋不甘地长啸一声,眼中的残忍嗜血尤为可怖,他竟未想到黑衣捕牙比之自己的护院侍卫竟强大这么多,若不是任降英不想产生让钟家之人逃走的风险而慢慢逼近,说不定他们父子早已死在了黑衣捕牙森冷的刀刃下。

“爹,你看,星月长袍,那是焚松大人的手下,他来救我们了,他来救我们了。”钟望向那树桠间站着的人影,惊喜非常。钟铁锋如此一看,也是颇为兴奋,没想到能在这种家业倾覆之际能等到援兵,立刻变得大气起来,说道:“这位大人,您是焚松大人派来的吧?钟某保证,若是大人能助我钟家度过此难,以后我可以每月给你们百两元银。”

垣野中只流通唯一的货币,便是金银,下等为白银,中等为元银,上等为元金,能有千两元银,在这贫穷的黄石镇已是天文数字,即便是围剿过来的黑衣捕牙也是迟疑了下,仅仅赞论钟铁锋的胆气,便不是一般的土豪地主能比。

任降英看着那身着星月长袍的人影,没有轻动,也不敢轻动,前辈方秉烛早就交代过他这段时间内黄石的复杂局势,万万不能轻易与一方势力成为死局,朱天野世家也好,还是金水宗也罢,留有余地,方可进退自如。

“咻!”仅仅几秒,那星月长袍人便闪行到钟家父子面前,看不见其踪影。钟铁锋微微惊鄂,迎上谄媚的笑容:“这位大人,感谢您不辞劳苦来救我,来日……呃!”

却见一把金色匕首已然插穿了钟铁锋的胸膛,他不可置信地向着那匕首摸去,不甘地缓缓倒下。只听得星月长袍人冷冷一笑,道:“连这种小事都做不好,大人手下不留你这种废物。”可怜钟铁锋以为援兵到,至死方知是死神临,被自己所仰仗的期望所杀死,这是莫大的讽刺啊!

“大人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什么坏事都是这老家伙逼我做的,留我一条贱命,我为你当牛做马……”钟急忙跪在地上,向着长袍人磕下一个又一个响头,以求苟活。

然而,一刀斩落,不问其可!长袍人看都不想看这两父子的尸体,直直地向着钟家中堂走去,任降英与黑衣捕牙众人尽被忽略。

“阁下,请……”

“不该招惹的事便少惹,我不介意多取几条性命。”

血腥与凶残充斥着整个院落,死亡包裹着活人的眼球,尽管来人已是太多,但仍掩饰不住这种肃杀与悲凉。

第十二章 夺鼎生杀

山羊坳口直通向黄石镇东西民居,而有一条不大的山溪自这山羊坳发源,然后横贯过村镇,在黄沙肆虐的旱地前悠然流淌,因为山溪出自石缝,所以无人知其水从何来。

姜鸣道:“都说是‘水逐流于天,湮覆大地’,这条山溪济活整个黄石,也算是功德之事,不可不谓自然造化。”木青岚也只是默默然应和他的慨叹,对否都已然不再入她的心了,只是这般承认却太过冷漠。

“有人!”姜鸣心念一动,却见一人自那山路冲撞而出,而后尘土激扬,又有三人奔踪而来,常人只觉是仇报,但姜鸣却有种预感,此事他绝对无法逃脱。

追来的三人将前面的星月长袍人呈三足之状围住,其中一人道:“如果这样都能让你带着东西逃走,我秦王朝三皇子的脸面可要丢尽了。”那长袍人道:“你们莫要逼我,秦王朝三皇子秋通,金水宗少宗主金柝,九野天罡门的二级杀手,就凭你们三个小辈,就像从我手里夺走这铜鼎?哼,痴人说梦!”

秋通乃是一副风华正茂的翩翩贵公子模样,他腰系纯种墨绿帝王玉,身着锦绣五彩四爪蟒袍,抚扇山河水墨丹青,脚踩镶玉金边靴,令人远望则觉人中龙凤、马中豪骏。秋通以扇为刀,自以为局中点墨皆在胸中,自信是他最显然的神情,他朗笑道:“根据我的手下所查,你虽是焚松道人的人,但综合实力也不过七段人位,我们三人今在此围杀你,已是给你莫大的尊严了,速速交出铜鼎而后自刎谢罪,这才是你应该做的。”

“哈哈,皇子而已,口气竟然这般大,难不成你已然觉得你是秦王朝的储君或者真正的皇帝了?九野何其大,像你秦王朝这般的国家千千万万,你所有的疆域、权利又有几何?在老夫面前炫耀这些,也不怕让人笑掉大牙!”星月长袍人冷笑道。

“你这老匹夫……”秋通恼羞成怒,想要立即动手,却被金柝拦住,他们三人因为要合力对付长袍人,所以暂时结为联盟,金柝自然想要胜券稳握,于是道:“秋兄莫急,此时他已是瓮中之鳖,可不要被激将之法所诱。”秋通微微一怔,缓了缓心绪,道:“没想到金兄见识广远,在这种时候还有这般心性,本皇子也只能佩服了。”

“听说金公子早便是与黑衣捕牙的方秉烛交过手了,莫非是被人家打清醒了?”长袍人不想与几人交手,只能设法打散三人的联盟,心不齐,围必溃也。金柝阴翳一笑道:“方秉烛乃是差至一线进入地位的强者,在这片地域不知道纵横了多少年,在我看来他不过是即将老死的狮虎,以后他还会是我的对手吗?”金柝本是金水宗被寄予远大前程的人才,成长一路如鹤立鸡群,在同辈之中文武全盛,无人可与比肩,但与方秉烛一战,在率先出手的情况下一招败北,不可不谓屈辱,他本在那般劣势下逃身已是万幸,却看不清那仇恨。

长袍人大笑道:“你们两人也算是臭味相投,我也不再离间什么,只是这位来自九野有名的杀手组织天罡门的先生,为了这件鸡肋般的物品,你确定要涉入这场生死不知的局吗?”那名杀手没有丝毫表情,专注地盯着长袍人,冷冷地说道:“上品金属,即便是三垣宗派也是趋之若鹜,如果能得到,即便是最低等的上品金属也算不得鸡肋。”

“好吧,那就一定要与我相杀了?你们这些小辈可真不惜命!”星月长袍人轻舒了一口气,眼神中的杀意渐渐弥漫开来。

就在这时,一阵轻松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地传来,尽管很细微,但对于武学都有高低造诣的四人来说,却是清晰非常。

“你们这些权势子弟,为了一块长得奇形怪状的石头争得不知死活,我是说你们天生愚钝,还是不自量力?”

众人看时,只见那人迈着轻慢的步伐缓缓走来,他身着随意的麻布长衫,他的长相普通混在人堆里便无人注视,但是五官端正,眉宇之间透着一抹浑厚的坚毅,他的眼瞳是深色的黑,仿佛能将人的打量的目光尽数吸食。若是这般装扮表现得干净体统倒也罢了,他的衣裳却偏偏粘着脏重的泥渍与尘土,他的十指却全都在指尖处烂裂,指甲零落了大半,通红的血肉上隐隐还有没凝固的血液,这让在场四人深深怀疑他的经历。但最引人注目的是那杆长戟,戟身黝黑,没有多余的雕饰与点缀,却显得极为沉重与肃冷,戟刃尖锐,左似惨白的弯月,右如直耸的山峰,戟锋所向万军靡灭,令人望而生畏。

“煞气好重的长戟!”

“这是前日在黄沙中诛杀琉璃狂狮的青年?”金柝恍然一笑,却笑出一丝讥讽,他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黑衣捕牙的喽,就凭你也想要分一杯羹吗?”听见金柝知晓此人,秋通与杀手也都松了一口气,他们生怕是星月长袍人的援手前来,但却不害怕更多的无名姓、无实力的杂牌人氏搅局,以他们庞大的势力与尊贵的身份自然有着傲视平凡的资格。

姜鸣抬眼依次在四人身上扫过,便向天长啸一声,举戟俯冲过去。“开始吧,记得这杆戟的名字,方辕!”

四人不知姜鸣是在向谁宣战,但他的长戟横斩下来,饶是以秋通出众的武力都是只能退后数步,姜鸣并不只是与一人为战,而是刚刚压制一人,便又向另一人冲杀过去,本以为这不可貌相的青年实力顶多与他们其中一人相仿,但谁能知晓他竟能以绝对的速度以一敌三不落下风?星月长袍人见此情景,便欲趁机溜走

,却被一杆黑色的长戟挡住,连续交手两式,他便生出退缩感,对手不仅神力惊人,而且速度、感知、对战经验远远胜过自身。

以一敌四?姜鸣的狂傲骇人听闻,然而令得众人感到无力地是他们四人竟然隐隐落于下风,星月长袍人想要脱离战局,却几次被挡下来,如此战局,四人便被圈在一个方圆范围里挨打,想要打破僵局却不能,简直可以说窝囊至极。

这小子怎么可能这么厉害?金柝大惊之下喊道:“三位,此人图谋甚大,想要将我四人都吃下,若是还不联结起来,别说夺取宝物,能不能在此人凌厉的戟法之中活下来都是问题。”那名天罡门的杀手却是谩骂起来:“你这混账,这就是你说的黑衣捕牙的喽?这般实力怕都是八段人位了。”

“别吵了,先联手除掉此人,我们再行争夺!”秋通闷哼一声,内心有着极大的不甘与不服气,作为高贵的皇子,竟然比不过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平常人?其余三人都是默然点头,表示随后的联盟与合作。

“这是要联合起来了吗?愚蠢的合作!”姜鸣冷笑一声,便身形暴起,猛地向一旁防御实力最弱的天罡门杀手冲去,他的嘴角跃上一丝不屑的讥诮,低低地道:“太迟了。”

长戟穿过三人的防御,一戟刺进天罡门杀手的胸膛,这一突然的攻击毒辣之极,于乱战之中看清敌人的防御漏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夺人姓名,令得其它三人胆寒震惊。

“你竟敢杀我,我可是天罡……”杀手的呻吟在长戟的再一次深入时彻底断绝,他软软地倒下,早已没了生机,让得其它三人有了兔死狐悲之感。

“我不惧你是什么人,挡着我,杀了你,这是必然。”姜鸣望着身体道,给了其余三人极大的震慑。秋通冷声道:“你知道你杀的是谁吗?今后你可能要受天罡门无尽的追杀了!”姜鸣应道:“你是秦王朝的人是吧?我日后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是今日你必死!”

权贵左右,有些人生来傲视生命,一人一命,如同草芥,他们自恃优越的地位与权势,无畏平常百姓拮抗的怒容,他们嗤笑其力不自量,讥讽其争不过免冠徒跣以头抢地耳,遂蔑视凡灵如覆蝼蚁。

然而,秦王朝三皇子秋通,显赫贵重至极的身份,大夫逢迎,百官躬身,素日受尽尊崇,如今竟在一山野民夫口中成了待屠鱼肉,怎能不怒?天子一怒可伏尸百万,皇子之愤却也足以填尸千百。

“匹夫,你以为你胜我武艺半式,便能定人生死?我乃秦王朝三皇子,早被敕封为东海王,总辖疆域两百万,本皇子弹指便能令铁骑踏平这黄石镇,你区区山野农夫,不过小有武艺,何敢挑衅我大秦之威?”三皇子秋通盛气凛然,丝毫不为姜鸣诛杀天罡门杀手所造成的震慑而动容,这般恃强不惧的胆气实在威风,但在姜鸣眼里却是厌恶至极。

那星月长袍人立住不动,金水宗少主金柝也不敢轻举妄言,他们清楚眼前这个山野青年的实力已足以碾压他们几人联手,反应敏捷足以洞察他们是否逃走,而在几人注视下敢昭昭然击杀同样背后势力庞大的天罡门杀手,这表现着他也不会惧怕金水宗甚至秦王朝的威胁,秋通的行径倒是颇为不智了。

姜鸣缓缓向秋通走去,手中的长戟煞气沉厚,戟之所向,金甲尽破,又怎会因为一个人的血肉之躯停顿?姜鸣仰天大笑起来,一副深仇满负的神情,道:“王侯生而有种?生为血肉,死化白骨,百姓一也。我并不是挑战天命,而是直面**的权术,平凡谁也没有错,错的是你们这些作威作福,将人命看作废土的权贵者。我敢与王侯争不朽,他凭纱帽我凭这颗不屈平凡的心。”昔有古楚才人投江以证清白,以卫艰难百姓,今有黄石农夫持戟大骂权贵,挑翻王侯之名。

“此话认真?”金柝再也没想要去与姜鸣为战,如果他出手,可能会与这位三皇子一个下场,因为他面对的不仅是一个强大的武夫,而且是一个自负的疯子。他们的交情还没有这么深!金柝当即道:“姜鸣先生,前番多有得罪,我保证不再插手你的事,可否让我离去?”

姜鸣似是知晓金柝的心思,眼光不转地挥了挥手,示意让他离开,那种桀骜的态度,是绝对的自信。

三皇子秋通见此情景,立刻慌乱起来,喊道:“金兄你舍得那块上品金属吗?如果你肯帮我,日后我定当以我皇子之位,倾力助你坐上金水宗宗主之位。”金柝冷笑一声,道:“我没有自信能在姜鸣先生面前抢东西,我败给黑衣捕牙统领是我不自量力,不知老一辈强者的厉害,才会那般丢人。但今日败给我们的同龄人姜鸣先生,我才知道人外有人,犯险获得一件并不紧要的宝贝,我还没有这么大的魄力。而且,我奉劝秋兄你一句,暗地里推动你我前来争夺上品金属的人已经到黄石了,不知还有多大的风浪要激荡,好自为之。”金柝转身离去,此次他是真正地离去,他已打算好回宗之后重修武艺。

“混账,胆小怕事的东西。”秋通谩骂一声,自知无力击败姜鸣,便向前猛地撒出七八颗墨黑色六棱状晶体,身形急速倒退,向着黄石镇中奔去,那里有他的百名下属,即使这个疯子侥幸不死,他也能命令下属将之剿杀。

然而姜鸣一早就预料到三皇子的后手,其手下都能随身携带的暗器,主人又怎么可能没有后备的来防身?七八颗六棱状晶体一起炸开,那等

威力将凡人躯体炸成人渣,但姜鸣何等机警,长戟是他极为合手的武器,猛挥间产生巨大的风力,竟将晶体尽数弹。墨玉金钢乃是中品金属中极有特点的存在,七八颗互相碰撞之下,凭空产生巨大的爆裂力量,秋通虽是逃得足够快,仍不免被火浪波及,锦绣华袍也是烧掉了一块。

秋通大惊,顾不得腿部的灼痛,再次提升速度飞奔而走,却不料一道细碎的声音缓缓传入耳中,他的瞳孔迅速紧缩成一点,手中可杀人与无形的铁扇猛地向身后挥去,防御、反击俱在一体,若在战场,这记回马枪足以反杀对手。

“该还账了!”姜鸣却是大喝一声,提起方辕长戟猛力劈下,完全没有因为对手的动作而犹豫。戟落,扇毁,人亡。可怜三皇子秋通,完全不知道为何招得姜鸣怨恨,便为惹事生非的手下赎了命,可悲,可悲!

沉寂良久的星月长袍人轻轻鼓起掌来,道:“以绝对实力压制四大七段人位高手,斩杀两人,惊退一人,你的名声很快就会传遍整个朱天野了。”姜鸣无所谓地耸耸肩,将秋通的尸体搜了搜,最后寻到了四颗墨玉金钢晶体,苦笑着向着长袍人走来。

长袍人也是被这般行为惹笑了,又说道:“你若是想成为真正的强者,可以跟我去一个地方,保证你可以不惧秦王朝那些势力。”姜鸣问道:“怎么样才算是强者?”

“人修武道,乃寻求自我超脱之旅,而行武者之事,全可赖君子知命、索运、搏天之力也。人者,精武道,立身躯之能,得霸者之凡式;地者,引灵气,御驾生物,可行修者之基,诡谲多变;天者,敢造化凝道,摄取天地为已用,仙神可当。人位境界其实与人无异,即便你成为一代武学宗师,位列人位巅峰,也不过是一介武夫,只有真正地踏入地位境界,沟通天地间的灵,人才能服气辟谷,行仙神之修途。”长袍人道。

“你跟的是焚松道人吗?他能让你进入地位境界?”

“能。道人法力参天,若你能拜在道人部下,以你的资质与天赋,必能得到巨大的裨益,到时候鱼龙翻身,莫说是一个小小的秦王朝,即便是整个朱天野,甚至三垣之地,你也能有着一席之地。”

“你这是在拉我入伙吗?怎么听着有种宣传教会的感觉。”

“你尝试过信仰吗?当你眼中的一个人强大到仙神的地步,那么他就是完美无缺的存在,他的光芒会普照你的周身,你的行为将被神灵所庇佑。”

“真是狂热的教徒”,姜鸣烦躁地猛摇了摇头,说道:“可惜我不能加入你的信仰,我认定的路只有我自己,我便是我的神。把我要的东西交出来离开吧,我与你没有多大的仇。”

星月长袍人哀叹一声,惋惜道:“可惜了,你不再考虑下吗?好吧,算我多言了。不过你真的打算放我走了吗?那你那缓慢变换战斗姿态的步法是怎么回事?想要偷袭我嘛?”姜鸣一惊,他确实在暗暗准备出手,因为他明白想要“以阴补阳”的是焚松道人,他不知道焚松道人有多强大,但是放虎归山纵敌强大的事他却不能做。只是,眼前的星月长袍人令他看不懂,似乎他并不止先前交战时的实力。这般防备被对手一眼看破,姜鸣并没有恼羞成怒,而是顶着脸皮无所谓地举起了长戟,道:“你似乎很危险,我并不想放过隐患。”

星月长袍人哈哈大笑起来,道:“你这般出色的洞察力真是令人叹服,即使是坛中那名天才也是比不上。只是,天才总归是要陨落的,既然你不考虑下我的提议,那我只能再行杀孽了。”但见长袍人下颚微张,似乎是将什么东西咽了下去,仅仅片刻,长袍人的眼神瞬间明亮地刺人眼球,一身精力似乎在身体中迸发出的巨大劲力舒张之时,得到升华一般地恢复。

“什么?我怎么感觉他可能触碰到地位境界了!”姜鸣大惊,心中不能迟疑,必要先发制人。当下身动,一步化三步,疾风卷动,长戟斩落,泛着阴冷白光的利刃对着长袍人的项颈而去,若是劈中,长袍人必然尸首相离。然而,姜鸣还是低估了这长袍人猛增的实力,长袍人身带的双刀斜挥,将长戟上的劲力尽数卸去,然后刀卷旋螺,一手攻守兼备的招式向姜鸣反攻而来,姜鸣大惊失色,双腿猛然低压,身体倾斜弹起,形成一个弧度刁钻的剪刀状攻势,以叶落水中的巨力踩在刀面之上,得以借助反弹之力避开一击。姜鸣侥幸躲过攻势,同时拉开距离,将长戟的优势再次发挥出来,即便双刀依旧迅猛,却未再像方才完全压制姜鸣。

“不错呀,我的禁法展开,至少都是半步地位境界,远超普通的人位强者。你竟然能倚仗兵器的强势与身法的高超,与我战有十招余,果然是难以预料的天姿之才。”长袍人再次挥动双刀攻来,姜鸣越是天姿卓著,他越是不能留下隐患。他的刀,利能削毛发,快能掩飞尘,猛能断金石,姜鸣借助长兵器得到的优势防御瞬间被击溃,然后刀刃泛射寒光,直向姜鸣胸膛。

姜鸣自得到体内夜泉前辈的帮助,以雷动之音唤醒将死之魂,然后活性命于忽微,塑体魄而重生,观演前辈武学精髓,在自然沉寂中顿悟武之要处,于是有如今八段人位境界的武才姜鸣。能以一敌四,长戟震慑权贵才子,杀两人而惊退一人,虽已是小半个出世的高手,但如今单挑惨败,性命攸关,又是另一种挫败。却不知他的长戟被击飞后,生命又将向何处驶去?

第十三章 羿玄

长戟用长,姜鸣充分利用长兵善于压制急攻的特点,防守时拉开交手距离,使得双刀刀虽快却不能欺敌之身,双刀虽利却不能割裂防御,双刀虽猛却在长戟的挥动下无可尽力而为。姜鸣屡次与长袍人交手,即使尽落下风,但依旧以专注的精神。来察辨对手招式中的漏洞,并且用尽心思来躲避长袍人的疯狂进攻,每一步挪移都险之又险,每一次挥戟都极尽巧妙,姜鸣没有察觉到,他的戟法用招在这般磨合下,渐渐融合圆润,每一招式都在化腐朽为神奇,他曾经见到过的演武画面在不经意间成为自己的经验。

作为对手的星月长袍人却是更加恼怒,他能清楚察觉到姜鸣的招式没有先前的生涩,甚至在交手之中获得经验使得他的武法更加完善,从一开始的完全被动,但如今已是能堪堪接住他的一次次进攻。这怎能不令他讶异?在战斗中成长,等同于这位不可貌相的青年拥有着极限反杀的潜质,说不定长袍人将成为强者路上第一块磨刀石。“不能再任由他琢磨招式完善武法了”,长袍人冷哼一声,向后猛退三,蓄力在脚尖上,在一秒钟不到的时间中再次爆发起来,他的刀不再横劈竖砍,而是平行于地面旋转起来,身随刀动,宛如一股飓风,席卷风沙欲将对手一击击杀。

姜鸣的神情再次凝重起来,当他将要再次挥戟时,却发现自己身边立着一个人,不,是三个人,他警备的心竟然顿时安定下来。一人站在姜鸣面前,和煦的目光扫过姜鸣,随口说道:“小子,你很不错啊。”但见那人的剑出鞘,然后入鞘,姜鸣看不清其手法,只觉得一股杀伐的风压扑面而来,令得他无法直视,然后等他再次凝聚注意力时,已然风止。而那双刀长袍人竟已是倒在地上,不知死活。

将他差点逼入死局的敌人在眼前男子的一剑之下身死道消,姜鸣惊骇地退后两步,却被一只细腻的手掌拍在肩头,嘻哈的调笑声悠悠传来:“了不起的家伙,不过你要是再退,就要踩我脚了。”

姜鸣歉疚地向着边上让了让步,这是才细细打量起这神秘三人:一人怀抱着三尺碧青色长剑,面相温和,但眉宇间却未掩饰那抹桀骜,举止文雅有礼却不能隐藏他步履开阖时的浩然正气,再配上一副英俊的白皙面庞,简直可以认为是文人中的高尚士。当然,在见证了那样恐怖的一剑之后,姜鸣无法将他归结为高尚士一类。一人面相调皮可爱,身形娇小婀娜,是个实实在在的萝莉身段,方才说话的也是此女,活泼稚嫩的动作,以及清脆如银铃的嗓音,她虽显得语气生硬蛮横了些,却让人难以生厌。

当姜鸣转头看向最后一人时,眼眸瞬间怔住了,他心底一遍遍地提醒自己淡定,却不由得停下目光打量,不,是欣赏起来。

女子一身青衣,丝带束纤腰一握,长发披拂雅致,身姿结合燕肥环瘦的恰到好处,立于风中,宛如汀上白莲,不妖不躁,更多的是体统到自然的婉约。女子蒙纱,却遮不住绝色轮廓,端正而灵动的五官勾勒姣好容颜,鼻挺玉宫,耳坠桂树,目通洛水,由一面轻纱掩之,时有美玉将藏欲盖弥彰之趣。

多年后,姜鸣仍旧念着若如初见的小诗,因为一见倾心,所以无缘倾情。

“喂喂,看呆了吧,师姐是美得不可方物,但你也得先感谢下救命恩人吧?”怀抱青剑的男子苦恼地皱眉,夹着笑意道。姜鸣此时才反应过来,对着蒙纱女子歉意一笑,并依次抱拳致谢,礼节可谓是做到了极致,身份姿态也是放得极低。但那娇小女子却是不领情地撇撇嘴,怨地道:“就说男人每一个好东西,看见师姐都没魂儿了,还这么虚伪。”

听见此话,姜鸣也是略显尴尬,只得转移话题:“三位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可否留下姓名,日后……”“别了,就凭你这实力什么时候能帮上我的忙,你还是进入地位境界了再说这话吧。”娇小女子不放过丝毫挖苦姜鸣的机会,不过话语之中却没有半点恶意,听者还是能听出来。

“玲珑师妹就是这么心直口快的人,但是本意不坏,小兄弟可不要记仇。我叫司徒,她是宫玲珑,这位是我们的师姐,她姓扈。”男子温和地笑笑,礼节举止体统多了。“姓扈?还是不愿说出全名吗?”姜鸣在心中这般想着,不自主地将目光投向了那名蒙纱女子,却发现蒙纱女子也在看他,与其说是看,不如说是打量。姜鸣觉得心下慌乱,欲要开口说话缓解尴尬,却见没有言语的扈姓女子向自己走过来了。

没有别的举动,

女子纤直的双指直指姜鸣额头,一点晶白色的光猛地闪烁起来,说着女子指尖,似乎直接钻进了姜鸣额头中。

“这是……”姜鸣竟未有丝毫反抗的举动,仿佛他对于未知事物的防备警觉都化为了惊奇,只是他的身体并未有什么不适,约莫两三分钟,女子收回了手指,转身便迈开步履,并用温善的语音道:“以后莫要让其他人查探你的身体与经脉,若是你能在四年内达到地位境界,可以来太微垣羿玄宗,你将有不同的境遇。”

“羿玄宗?太微垣?三垣之一的太微垣?他们是这个宗派的人嘛?”姜鸣暗想,当即便决定了以后的道路。名为司徒的男子笑道:“小子,以后努力变强吧,垣野无尽,强者多的离谱,若是一辈子等着别人来救,只能沦为强者的猎物。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你有能让我们刮目相待的实力。”姜鸣颔首受教,道:“多谢师姐师兄指教。”

“这小子,还真懂眼力!”司徒哈哈大笑起来,一旁的娇小女子宫玲珑不屑地摆了摆手,讽刺道:“这是见风使舵好吧!”扈姓女子指着镇中变换乌云的天空,顿声说道:“走吧,那边的东西终于出来了。”

“是。”司徒与宫玲珑齐齐应声,也不回看,与扈姓女子身法轻动,便是消失在了眼前,这等骇人听闻的移形换影之法,令得姜鸣眼光再次火热起来。

一块黑色的物块飞来,姜明抬手接时,其上迅猛的劲力之推得他擦地十多米方才停下,举目看时一块黑色令牌静躺在手掌中间,触感温凉,其上隐隐露着嵌金红漆的小字:羿玄宗。此时一道飘渺的声音悠悠传来,姜鸣知道那是青剑男子司徒的声音:“记着,这东西能在关键时候保你性命,千万不能丢了。”姜鸣望着远去无踪的人影,再次抱拳颔首。

此时山羊坳口风烟俱净,姜鸣摸着自己的心口,嘴上却痴痴念叨:那名女子……

姜鸣将星月长袍人身上的铜鼎取出,并将三具尸体处理后,开始向着镇东面葵姒留下的小屋走去。他现在拿到了铜鼎,也算完成了与葵姒的交易,无论局势怎样,他都可以随时与伙伴们逃离黄石了。

然而他在半路上就遇到了葵姒带着十几名下属前来,木青岚也在其中。姜鸣立刻问木青岚道:“不是让你先回去了吗?”

原来木青岚为防止还有危险发生,便绕小路前往镇东,却遇到正在寻找两人的葵姒,于是在她的引领下在此处相遇。葵姒道:“还以为你带着这女孩私奔了呢,钟家覆灭这种大事你都不来,害得我白白丧失争夺宝物的机会。不过也没什么,总好过丢了性命,此次隐藏的暗手强,甚至连朱天野的杀手组织天罡门都出动了,连我也不知道那件宝物到了谁的手里。哎!”

看着葵姒那般哀叹惋惜的模样,姜鸣却是极为抱歉,但葵姒没有因为宝物没到手而责怪他,这至少看出葵姒是将他看成了朋友,而不仅仅是交易伙伴。姜鸣苦笑道:“这你都能忍啊?不是说你们这些大势力的子弟都是以利为重吗,你这些天帮了我这么多,不仅为我们安置居处,而且在我走后尽心尽力地保护木叔他们,这种恩情你要我怎么还啊。”

葵姒妖媚地伸了伸懒腰,对着姜鸣递过去一个不可言说的眼神,极有风致地抿着红唇笑道:“我想清楚了,既然是宝物,我得不到只能说明我没有拥有它的资格,若是让你帮我得到了它,说不定还不知道怎么挡住别人的红眼呢?而且,本小姐发现了一件事,有你做朋友,可比一件发着金光的死物强的多了。”

葵姒最后一句话是贴到姜鸣耳边说的,姿势本来就极为暧昧,话语却更加有隐秘难懂的意思,令得姜鸣十分尴尬。而且木青岚也在旁边,因为不想打扰他们二人,所以乖乖站在距离约五米的地方等候着,却不料回头时看见这一幕,瞬间她的小脸通红成一片,好像是燃起了火烧云一般,心下也是极为委屈,背过身去生起闷气来。

木青岚的小女儿姿态自然是被姜鸣与葵姒收在眼中,姜鸣大感困苦,而葵姒则像是得胜的母猫一样玩味地笑着,笑容极为生趣妖娆。姜鸣所知称得上绝色的无非几人,木青岚是纯真美好,葵姒是妖娆有姿,但见过那名蒙纱女子之后,便觉得容颜可以超过容人指摘的水平,婉约如水是没有形态的,步步生莲是迷惑人眸的,至于这笑容,倒是无可比较了。

姜鸣取出包袱中的铜鼎,苦笑着道:“你就别埋汰我了,这次就欠你一个人情,我会还给

你这个朋友的。另外,这铜鼎我给你找回来了,保管好了,因为这东西我都杀了好几条人命了。”葵姒听见这话,激动地连忙接过铜鼎,拿在手中专注地打量起来,完全没有了平日里成熟妖娆的模样。她不可思议地问道:“怎么可能?真的是铜鼎?真的是钟家的那只啊,这里面是货真价实的洛水青铜,你怎么做到的?”

“我后来碰到的那帮人,就在争抢这铜鼎,我害怕有所闪失,就让青岚先行离开,然后我就给一网打尽了。”姜鸣说道。

“怎么可能?你从谁的手里抢过来的?参与的人可都是狠角色,你怎么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我想想,他们有四个人,秦王朝三皇子死了,天罡门的杀手也死了,只有那金水宗的金柝活下来了,是我让他离开的。”姜鸣没有隐瞒他所为,因为他开始信任这个胸有志向的聪明的女人,但也并不想将羿玄宗的出现抖露出去,这倒是他的私人心思了。

葵姒听罢大惊失色,他开始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青年,尽管他已是用极大的猜测来估计他的实力,但仍是低估了,憋了半天,她才怒道:“那你为什么不把那金柝也杀了,万一以后把你的事抖出去,你将遭受的是秦王朝与天罡门无尽的追杀。”

姜鸣一愣,旋即释然一笑,他当时所为意在缓解自身压力,况且那金柝并非真正触犯他,他自然不想由着性子杀戮。他道:“没有什么大碍,期间另有变故,即使杀掉金柝,也逃避不了。”

“你这人,平时都还挺聪明的,做得这事怎么就这么蠢呢?”葵姒是个聪明的女子,姜鸣不主动说起发生的事,她也不会没有眼色地追问,于是她转移话题道:“不过昨日还发生了一件事,黄石镇的大商沈芫向你抛出了橄榄枝。”

“哦?代表他自己吗?我可没有经商的天赋。”姜鸣调笑道。

“不,是代表黑衣捕牙。那世家项明似乎很维护沈芫的决定,当然也不能否认,加入黑衣捕牙你确实能得到极大的好处。”

“我想知道你什么看法?”

“我能有什么看法?我就是给代表谈判的木父护镖,决策还能看你自己。”

“我不都是要加入雁宗了吗?哪有时间理会他们?”姜鸣轻笑,不过心下对于加入黑衣捕牙有着不小的狂热,毕竟在战乱之年能从戎征战沙场,是无数男子都想要达成的梦想,但是他现下却不能这般抉择,为了那个虚无缥缈的追寻的承诺。

葵姒蛾眉怒翘,讽嘲道:“我雁宗哪有这种魅力,能让你这尊大神屈身?况且就算你真的加入雁宗,也可以同时进入黑衣捕牙,两者本就没有多大的冲突。”

姜鸣对葵姒这个相识不久的朋友十分感激,不仅是她的细腻的情绪,而且是她能正大光明地向他表示图谋与交好,姜鸣却不得不辜负这番好心了:“我现在不想加入任何势力,你会明白的。”

葵姒的目光立即黯淡了一些,转瞬却又释然地与姜鸣交代起钟家覆灭的事。当姜鸣听到黑衣捕牙围捕钟家父子,两人却被一神秘长袍人所杀时,眼中的激愤与痛快聚之将出,称霸黄石三年有余的恶终于被拔出,只是遗憾他未能赶上亲自将钟家父子手刃。可以说,如今的姜鸣都是钟家父子逼出来的,若不是钟铁锋、钟勾结焚松道人欲要加害木青岚,他也不会不顾生死的挺身而出;若不是他们派人来追杀,姜鸣也不会在生死之际获得夜泉前辈的帮助,重生之恩与传授武学之德姜鸣今生将受用不尽。冥冥之中,命运与时局将人推至风口浪尖,可辗转变化又岂是人心能揣测?姜鸣冷笑一声:“这般下场也算是为你们欺凌过的百姓赎罪了!”

“看,那边的天空!”木青岚惊叫。

但见那镇子中部的地方,天空上乌云迅速在凝聚,那仿佛是结合了数千朵乌云的云团,甚至将太阳都渐渐地遮蔽起来。突然,那云团之中一道闪电直劈下来,镇中方向响起炸裂般的巨响,又一道闪电又落下,再一道闪电劈落,在约莫几分钟的时间里总共有超过五十道闪电奔泻,而令人更加惊骇地是那云团之中渐渐出现的一抹抹赤色红霞,没有任何征兆的,一道紫黑色的光柱自那赤色红霞聚集之处缓缓落下,似要笼罩那片大地。

“祸之欲起,天生异象。”

姜鸣面色凝重地又举起那杆方辕长戟,似是壮士割腕般仰天长啸,这一刻他不再束缚他的热血。

第十四章 轩截,杀劫

周宅广场中心,两名道袍童子盘坐在大鼎左右,苍伏恺闭眼站立,鼎中紫黑色的火焰随他的手势变化强弱,似乎他能通过对天地气流的细微操纵来达到控制火焰的目的,这样一站,便是一天一夜过去。苍伏恺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冷漠之中是心无旁骛的专注,但广场周围人群却是越来越庞大,除去原来的百名黑衣捕牙与三十几名普通百姓,更多了约有六十人的身着华贵的富家子弟,还有百名不知身份的外来者。

突然,那鼎中火焰如同沸水一般滚动起来,不断有蓝红色的液体自发地从火焰中剥离出来,在火焰上方无规则地流动着,渐渐汇聚便有一个人头大小的液团。苍伏恺的双眼猛然一睁,仿佛目光所及能洞察所有,顿时天空之上乌云迅速凝聚起来,雷电奔腾如百十条光蛇,玄武出海妖蟒下山,雷电一道道落下,似乎要将地上的生灵劈成焦炭,众人的对危机的恐慌迅速蔓延开来,但出人意料的是,雷电似有目标地向着大鼎方向落下,却紧紧是将大鼎击打得轰轰直响。

方秉烛漠然看着这雷电,干裂的嘴角嗫嚅着道:“天生异象,毁世雷劫,炼器之巅峰,神形之器……”

雷电奔腾中,百道雷蛇无一落空地击在大鼎之上,大鼎没有什么变化,但每一次挨受雷电后,苍伏恺面色渐渐地苍白一分,直到百道雷电后,他喉间一甜,喷出一大口鲜血,血入鼎中火焰,紫黑色火焰似乎将要自鼎中爬出来一般,极为狰狞可怖。

却听苍伏恺冷哼一声,徒手抹去嘴角的血迹,双手十指变化,迅速结成各种奇异的手印,随着他指握成拳猛烈地砸在地上,大地似乎震动了一番,却不是简单地震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将要破土而出。众人惶惶然看向自己脚下,那道道复杂地刻有怪异符文的紫黑色弧线正慢慢浮出地面,随着苍伏恺仰天一声大喝,这些弧线仿佛从了指令疯狂地运动起来,拆解、重组、汇聚、整合,整个周宅广场几乎全部在弧线范围内,远望便可看出这是一个六角星阵法。

“修阵?修器之外还能有这般高超的阵法修为?”能达到操纵天地灵气的地步,即算是达到了地位境界,地位境分三类,修术、修器、修阵三途虽志力得道相似,但修行方式与施予法则迥异,能通一脉已是费尽心力,极少有人能真正地同修几道,若能同修并有成就,此人则为圣人之资。“圣人之资……”方秉烛牢牢盯住苍伏恺,却只能从那对黑色眸子中看到漆黑的深邃与无穷,这令他无力,他完全看不懂这神秘男子的实力。

六角星大阵展开,阵辐方圆一千八百米,人物鸟兽尽被围合其中,如困囹圄。有人顶不住这种妖异的氛围,大喊道:“是人是鬼,你要是神,就放了我。”这般胡话也就在这群乱了心神的平常人中扩散,如墨在水中,迅速成为一团恐慌。嚎叫,嘶喊,斥骂,彼此传递,同时急剧增。

苍伏恺伸手在虚空中一扯,一柄杏黄色大旗顿时显现,当空挥动,气流被猛地搅动,掀起一股庞大的风波,仅仅一瞬间便将场中百人扰乱的人尽数掀翻,不论敌我。他平静地吐出一口浊气,大喊道:“将这些人看管好,若有异样,就地格杀。”话一落地,从四面八方窜出百名黑衣蒙面持刀客,将场面完全控制起来,有一人拼命叫喊试图引起所有人的愤怒从而乘机逃走,却被一刀砍掉了头颅。顿时鸦雀无声,无人敢喧哗。

苍伏恺不再注视这些,他的目光紧紧锁定这大鼎中经过雷劫淬炼后更加纯粹夺目的液团,内心的悸动更加狂热,他大旗一挥,大鼎如化轻羽竟向空中飞起,鼎中火焰再次喷发,这次那一缕紫黑色火焰跃上百米天空,仿佛要与那盖顶的乌云相撞。苍伏恺冷哼一声,聚气于胸,挥旗、舞旗连贯一身,六角星阵光芒猛然暴涨,衍生出数十道黑色线刃,都仿佛受了招引,向着大旗飘去,他喊道:“成败在此,蚀阳幡,风憾雷劫。”一股庞大的飓风席卷而出,裹挟着漫天沙石,向着天空的云层狠狠撞去,一方是自然造化黑云雷劫,一方是人力摄灵百丈风卷,两相触碰,天昏地暗,顿时黄沙的颜色淹没了太阳的光芒。

这一幕,犹如神迹一般深深地刻在每个人脑海中,那名身着紫袍的男子,举旗傲立,似乎能将这天地踏碎。

过了一阵,风沙散尽,天空复尔云开,阳光一如往昔照射下来,而那鼎中火焰也是兴盛到了极致,轰然间一道七彩光柱自天空往下落入大鼎,其中的液团欢跃着跳动起来。神形之器铸成有天光招引,使得器具真正的通灵孕神。

苍伏恺见状,从手下手中接过一个黑色包裹,打开后正是前日几方势力争斗不歇的宝物狮心琉璃,它的黔青色光泽极为舒人明目,平常人只知此物珍贵,却不知珍贵在何,作为高等修器者的苍伏恺,他能将狮心琉璃化为铸器的化模之物,并最大程度地发挥其淬灵化神的特殊属性。只见苍伏恺双手捧着狮心琉璃不知念着什么咒语,手掌猛地相对一压,这块晶石已是化为了粉末,手掌对着那鼎中液团一曲,自手心出迸发一股强横的风力,将液团吸了过来。液团与狮心琉璃的粉末接触便迅速掺和交融,随着苍伏恺双手一张,一把紫黑色的长剑便是浮在掌间,但见其:剑长三尺七,宽二寸四,剑身有三十三道游丝成纹,剑柄方正有旁牙,剑脊尖锐能削铁,剑格上刻有“轩截”二字,古朴庄重,沉厚有锋。

苍伏恺缓缓抚摸过剑身,肆意地笑起来:“轩截,真是能配得上我的

剑。”人道是“将以骏为雄,士以剑为杰”,苍伏恺一朝得剑,风云顿起,不知这垣野又将掀起何种风波!

“剑是好剑,以极品金属焚莲隐龙石与极血殃赤玉铸造,足以是惊动垣野的神器,但你可能走不出这里了。”说话的是黑衣捕牙二统领方秉烛,沉默此多时间,漠视谁死谁生,他认同的大局可以一顾。

苍伏恺嘴角翘起不屑的弧度,笑道:“总算敢于站出来了吗?你所等候的援手难道就是这些杂鱼?倒是让我失望了。”话语刚落,一道黑影忽然闪现在苍伏恺面前,迎着苍伏恺的照面刺出一剑,苍伏恺随手一剑挡开,却感到背部凉风袭来,仍旧淡定地单手运剑相挡,身前又有两人持刀攻来,他却不慌忙地一侧身,剑身挥起一个刁钻的弧度,将来犯之器打退。剑光火石之剑,主动进袭者有六,交手愈十,他傲立当前,脚步未有分毫移动。

此时那道道黑影缓缓现身与方秉烛身前,一字而立,或大刀怒扛,或短剑背后,或利枪横持,总共十二人,各有风姿样貌,非是平常人也。

出手无利,十二人皆露出凝重的表情,方秉烛举手命令属下黑衣捕牙集结身后,宣告道:“此人为幽天野、玄天野、朱天野最高势力追缉之人,曾于两月前潜入玄天野大周帝国,杀死帝国国主及亲侍贵族一百三十八人,并抢走镇国之物焚莲隐龙石;后于幽天野五大世族执掌的月隋塔上,击杀五族武学天才十三人,强行夺走塔上神物极血殃赤玉;此人罪犯滔天,现在九府联盟已联合三野各大势力强者发出追捕令,强者已至,敌寇束手。”

这些广场上的世家子弟与黄石百姓、黑衣捕牙才恍然大悟,但在那般阴暗氛围中能获得解脱,给了他们更好的解决仇恨的机会。他们杂声喊道:“清剿敌寇,还我太平!”

此时受苍伏恺命令的黑衣蒙面刀客未再轻举妄动,而是极有眼力地退到了苍伏恺身后,两名童子随之。世家子弟许多人都是为探查消息而来此地,不料被人发现,一脚踢入了人群中,做了怕硬欺软的笼中牢犯,此时双方对峙,他们不仅未像那些凑热闹的黄石百姓慌忙离去,而是企图站在黑衣捕牙背后以报私仇。

苍伏恺看着迅速分出阵容的人群,不可觉察地笑笑,说道:“方秉烛,你的谋策与心性确实可敬,然而在真正的实力面前,你所倚仗的这些弱者都将是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那十二人本是这三野之地有名实力的魁首,平日便是以高手自居,怎受得了这般蔑视?其中一人长髯大汉,怒喝道:“你这厮好不识趣,我十二人皆是地位境界,能放下面子杀你一人,已是对你极大的尊重,劝你早早束手,莫做口舌之利。”又一名长袍中年男子将手中大剑扛在肩上,横目骂道:“我道是谁?一个只会在凡人面前蹦哒的小子,还自称什么紫袍剑魔?可笑可笑!”

苍伏恺一笑,道:“你们既然要取我性命,为何只是暗中动手,这就是你们操守的正义吗?现在都现身了,那就来吧,莫非是不敢吗?”有一人为剃发僧人,原是幽天野常净寺的得道高僧,因受相关势力的人邀请前来除魔,他沉道:“施主也不要用这种拙劣的激将,这些人都是三野各大势力结盟主力,他们对你的性命与你获得极品金属志在必得,激怒他们也只是让你陷入更大的危机。”

苍伏恺轻笑一声,讽道:“那我该如何?站在原地让你们杀剐吗?血和尚,你本不该掺和这事,得到那东西对于你一个出家人并没有多大用处。”和尚双手合十,虔诚一拜,道:“善哉,我名冯坤,却不能走出前人的道,心存静而不能常净,于是我甘愿做个血屠手,来此不为宝物,只求一死。”旁有一人,持一双手大斧,不耐烦地吼道:“魔头,莫要在冯坤大师面前争辩,今日你必死!”

苍伏恺深深叹息一声,怀着对于所有生灵的无奈,举起了自己的剑,那一刻,他杀意凛然。

“我将走通这条路。”

紫袍剑魔,今以一人一剑,战三野强者十二人于周宅广场,风吹枯叶,尘掀袍裙,肃杀之至。

双方出手,幻影变化,刀剑相交,凡俗之目不能察明,只有谁的尸体落地,观者才能知道优劣胜败。

中年长袍男子,持一口血刃大剑,为幽天野一世家族主,战至七招,被苍伏恺一剑砍腰击杀。

削瘦如猴的男子,执蛇形双匕,主刺杀之道,为朱天野眸宗派副宗主,战至十三合,死于颈断。

双斧大汉,力大无双,战至十五合,受打穴断筋之法断裂四肢,死于乱剑。

长髯大汉,施展灵术“血月之罡”,击碎周宅旧屋顶柱,战至三十合,被苍伏恺抓住漏洞,一剑刺入心脏。

……

妖枪董横,枪行无踪,为朱天野一代枪侠袁芝尾死前关门弟子,年仅而立,武法高超,战至一百零七合,被苍伏恺挑穿手筋,拳击气海,倒在一旁不知死活。

随着董横的倒下,十二位三野高手除了浑身血痕的常净寺冯坤和尚仍能直立对抗,十人皆死于苍伏恺的狠辣剑招中。曾为祸三野的紫袍剑魔苍伏恺,实力所示为天下人胆寒,剑之利曾劈断他们的大斧,武之强曾洞破他们的联手杀招而一拳击杀招式施发者,这种强悍的人物即使是放在三垣战场上都是排在前列,苍伏之名是将传闻于垣野街巷。

大战暂止,

苍伏恺手滑过滴血不占的“轩截”剑刃,面无表情地瞥过一地的尸体与鲜血,最后眼眸停留在和尚身上,冷冷地道:“你觉得什么是道?仙人骑鹤开山破障,凡人种石生莲,九霄天符殿莫云举两指杀造化,天宗慕容桀青衫长剑战三千龙甲,血屠是罪,修善是德,那圣人也不都是浮屠修士,我苍伏恺取我所需,杀我所挡,有何不妥?”

和尚双手合十,道:“草木成灰,白骨腐朽,生为道,死亦为道,几位前辈以人生为道,破而立,立而为,为救族扶危之伟事,事必先,先必利,乃垣野存亡之要。冯坤不敢以此为证,我惧杀鸡见血,我恐蝼蚁折肢,但不能济世悬壶,反而时逞爪牙之凶,方丈师兄言我困于生死,但天下人又何尝不困之?”

苍伏恺将剑立下,刃入青石三寸,他道:“生死在乎天命,志力人伦,若不能济世,反以杀世为念,岂不可笑?”和尚道:“施主虽犯杀戒,但心静脑明,此等顿悟乃我不能解之疑。我行此道,不出无奈,出于造化,与施主所为无关。”

苍伏恺玩味一笑,道:“莫非你认为我所行之事没有错?”和尚道:“极品金属本就不是大宗大派的私有物,尚为无主,取之有道。施主杀人并非妄杀与嗜杀,而是有着目的,有着节度,董横兄弟尚有一气可活之,吾明之。”

“哦?那你今日是一定要死?”

“是的,有劳施主了。不过在此之前我想问一个问题。”

“你问。”

“施主天姿卓越,纵天越地,精通三道,古今无几,不知武之极致何处?”

“紫薇星顶,三垣通外,元虚零子,界随灵动。”

和尚稽首,再拜,道:“施主,和尚冯坤执意求死,还望成全。”苍伏恺仰天一笑,面容变得极为难看,呢喃道:“莫非定要这般死去才肯证辨那些事吗?”

剑落不返,剑光如一道凄美艳丽的赤练,与滚烫的鲜血交融,最后没入尘土当中。和尚冯坤,曾被幽天野称赞的圣寺高僧,曾解得桃花十九禅的志才,今死于魔手。

十二人,皆是为人尊崇可称仙人的盖世高手,被这名紫袍男子一一斩杀,场中百人惊惧难禁,哀饶苦命。

方秉烛站在苍伏恺面前,仍如先前那般平静,缓缓抽中腰间的铁剑,在这边众生绝望的时候指向对手,用所能支持的年迈的力气撑起瘦弱的腰杆,吸入一口雄浑气,喊道:“黑衣捕牙,你们的使命是什么?你们的荣耀是什么?”其身后百名黑衣部下嘴唇无力地嗫嚅着,却在这般不可能战胜的强敌震慑之下哑然无声,只有着几个耿耿忠心的还在嘶扯这嗓子回应,在拥挤的行伍间如同蚊飞蝇鸣:“守卫国土!捍卫百姓!为国战死!”

方秉烛再次喊道:“你们的使命是什么?你们的荣耀是什么?”黑衣捕牙众人皆仰起了头,但只有寥寥几人在重复之前的答语。方秉烛怒眉一横,大喊道:“你们的使命,你们的荣耀是什么?”肃冷的天地仿佛只剩下这道苍老的声音,似乎在颂唱战场上遥远的战歌一般,三次呼告,百名黑衣捕牙顿时挺直了身子,这一次没有一个人无声:“守卫国土!捍卫百姓!为国战死!”雄赳赳的军号适时响起,方秉烛站在队伍最前端,以一柄短剑直指苍伏恺,面色无悔。

“若今日身死,我愿为国家百姓付出最后的鲜血。”方秉烛大喊,部下紧随呼喊。

“举剑,歃血,鸣号,诵歌。”

谁见过只有百人的军队?谁知道他们举剑以自己的血染红剑刃是在举行就义的致辞?谁能料到那首威赫天下的战歌会在此处奏起?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

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兮击鸣鼓。

天时坠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苍伏恺不语,他似乎也在为他们的悲壮而哀痛,只是,他已不能收手杀伐。他命令身后之人退出去,低声对黑衣捕牙众人道:“来吧,为了表示我对你们的尊重,我用全力。”

“大家一起出手啊,不然让这魔头胜了黑衣捕牙,我们也没有活路。”喊话的是朱天野一世家子弟,因寻宝至此,不料卷入这等杀局,为求活命呼喊其他人的加盟。这句话顿时在其它看客的耳中炸响,众人并如同黄蜂一般迅速向战场中心冲来,这是地位修士面对数百凡人之战,是黑衣捕牙死战之战,是为活命而挺身的挣扎之战。

苍伏恺面色复杂,暗暗叹了一口气,低低喊道:“九陨决,贯杀式。”只见一道紫黑色实形剑刃横劈过来,只见无数道黑影瞬移而至,无数惨叫之声在一瞬间高昂扬起,无穷血腥之味刹那间弥漫了整个周宅广场,这等惊天的地位灵术一经施展,便必有生灵绝灭。

苍伏恺背过身去,不知是不忍,还是无情,他只是愣愣地做着屠杀之事,像一部杀戮傀儡一般。

“周宅广场杀案,死者一生不得偿,罪者一生不得还!”

第十五章 某地而行身

当姜鸣来到,看见这流血漂橹的杀地广场,呼吸本能地急促起来,他似乎是被死亡所震撼了,他曾想生命是何种的珍贵,人们千方百计地寻找生存,然而当死亡笼罩在头顶,挣扎才是多么的无力。

“嘶……”木青岚与葵姒见到这血腥的修罗战场,恐惧地退到姜鸣身后,即使是身经百战的将军,又何尝不会为这一幕而动容。葵姒轻咬红唇,低眉道:“我竟止不住害怕,这其中还有我派来探查情况的几名部下……他们都是被他所杀吗?”

“是,我一人杀了他们。”苍伏恺在百米之外望着三人,神情之中除了坚决的冷漠别无其他。葵姒死死地盯着他,从齿间一字一句地吐出回答:“我会杀了你。”

苍伏恺道:“这么多人都想要做的事,他们都没办成,你觉得你可以吗?”

“死去的一人是我的叔叔,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会做到的。”葵姒红着眼睛,随手捡起一柄长剑,慢慢向着苍伏恺走去。

“别动”,姜鸣拦住她,示意她照顾木青岚,而手中的长戟已然紧握,表明他的战意鼎盛,他道:“此人很危险,他不会对任何人手下留情的。让我帮你吧,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此人与我必将有此一战。”

葵姒摇头拒绝,苦涩地道:“你已经帮我够多了,而今应该早些离开这是非之地,这是我作为你的朋友最好的劝诫。”

姜鸣道:“既然你已经称我是朋友,那么此事我便责无旁贷。我知道,你跟我接触原本是有利所图,而今却不一样了。”

但见姜鸣站在两女身前,大戟横举,一步一步向着苍伏恺走去,甚至不知道为何而战,但却非战不可。

苍伏恺眼中掠过一抹讶异,以他的眼光看来,那只煞气浓厚的长戟不是凡品,那个长相普通的男子似乎身体中有着非同一般的东西。他傲慢挺胸,气宇轩昂地问道:“你是何人?虽然见你如此想要与我一战,但我的敌人却不是你。”

姜鸣正为此话疑惑时,从西面八方霍然涌入几十道人影,多是黑衣短刀装束的黑衣捕牙,还有几人却是令得他眼眸呆滞。

“羿玄宗……”

这个从未听闻过的宗派,似乎很是强大,比葵姒的雁宗更神秘,比金柝的金水宗更为强横,他们有着目空一切的骄傲,既是来自于自身强大的实力,也是在于身后无形而有力的背景,他们神行无踪,他们让人生畏,他们之中一人让得他神魂迷乱,不得自禁。

“小子,你怎么总是挑战你赢不了的敌人?年轻就是不惜命啊。”依旧是含着笑意的温和的声音,那个怀抱青剑的青年,正缓缓向着广场中央走来,身后是当日的娇小女子宫玲珑与蒙纱女子扈姓师姐,还有一名藏青色长袍的白眉老人与两名未曾谋面的青年跟着。

姜鸣目光暗暗瞥过容颜惊世的蒙纱女子,转而面对司徒,先行抱拳礼节,然后露出了憨淳而显狡黠的笑,戏谑道:“难道各位师兄师姐的目的是专程为了救我?”听了这种嬉笑的话,司徒只是嘴角微微上扬,不出意料地是那银铃般的嘟囔声,来自于那个身姿娇小但并不少风华的女子宫玲珑:“你架子倒是挺大,我们是专程为你身前的这人来的,你要真顶上去,被人家秒杀了,司徒师兄这伯乐可就白当了。别给你点面子,你就想上天画彩霞了。哼!”

“嘿嘿。”姜鸣也不反驳什么,似是感到话中并无恶意,只是嘻嘻一笑将尴尬消掉了。

“好了,你应该要离开这里了吧?快些走吧,这个人很不简单,我们对付也是极为棘手,你千万不要插手了。”司徒的面色变得凝重起来,不容得姜鸣拒绝,已是挥手示意他离开这广场。姜鸣自知在这群真正的强者面前,他太弱小了,弱者是没有话语权的,只是他又看到与司徒等人一齐进入广场的黑衣捕牙中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是前日围杀琉璃狂狮的领队任降英,他揽着沾满血迹的方秉烛身躯,声鸣悲壮,似在责怪天道不公一般。却也仅仅是一眼,姜鸣便撇开目光,拉着木青岚远去。

这一去,便是另外一片天地。

“司徒师兄,你为什么对那家伙那么好,对我都没那么细心体贴,你不会是有那什么龙阳之好吧?”宫玲珑狡黠地笑笑,两颗水灵灵的大眼睛紧紧盯着司徒。

司徒则是哭笑不得地摇头道:“你还真是我亲师妹啊,这机会都不放过吗?只是,你们没有察觉到那小子身上的特别之处吗?”

“特别的地方?能在这种穷乡僻壤之地没人指导,武学达到人位宗师的水平,确实算得上是个天才。”说话的是除了之前司徒三人之外的一人,他名为温衍朗,也是这一代羿玄宗青年中的翘楚之一。

“不,你说的是天赋,不过比起他看似不凡的表面,还有一件可以称为奇迹的内在。”那名老者面色凝重,他名古默,乃羿玄宗地位尊崇的司掌之一。

司徒点头,应道:“古默师叔说得对,这件奇迹之物乃是上古七大不朽神物之一的镇压洪荒万古的荒源鼎的碎片,一年前荒族袭杀九霄天符殿,曾动用这件神物企图击杀殿主莫云举,却遭到一股不明来源的神力打断,本就器魂将尽的荒源鼎碎裂成十七块,散落各地不知所踪。那姜鸣身体内应该便是有一块,受神物碎片神力熏陶,方使得他能有如此天赋。”

“那我们为何不将之取出?那等神物,即便是器魂将尽,也蕴含有难以估摸的价值,得之究其纹理,探其神源,无论

是谁都能挖掘出巨大的潜力,远远胜过一个未到地位的小子啊。”宫玲珑急忙插嘴,表明自己的立场。

此时那沉默寡言的蒙纱女子却是打断了众人谈论:“想要在活人体内取出寄宿完全的神物,必会伤其经脉,甚至直接要了他的命,若是用这般掠夺强行之道,我羿玄宗与邪魔何异?司徒这般行径是我授意的,若是宗内长老怪我放走神物,我欣然受罚,我扈江离为守护泱泱苍生,对得起自己的心。”

众人沉默,长者古默沉吟片刻道:“她做得没错,她是我羿玄宗百年来最优秀的弟子,能悟道心,日后自然能晋入凝道之境,区区一片荒源鼎碎片不值一提。”

“既然该走的人都走了,那我们该把眼下的麻烦解决了吧!”众人齐齐望向那百米外的紫袍剑魔,目光陡然凝重严肃起来。

“我以为你们是将我忘了呢?羿玄宗的人,想必那位名与貌皆传遍太微垣的天才女子也在吧,这名号可是有点响亮,我都被你们震慑住了。”紫袍男子不喜不怒,不急不躁,就这样端庄地站立着,像是一尊巍峨的雕像。

司徒几人皆将目光投向师姐,眼中虽有战意,但知体统不可罔顾,除了长者古默,便是她的实力最强,这种奉寄托于强者的习惯,是所有武者最火热的希望。

蒙纱女子莲步轻移,缓缓走上前去,随着指尖戒指白光一闪,一柄纯白色的晶石长剑已然握于纤纤素手之中。“苍伏恺,极品金属乃是上界宗派的禁忌,他们一宗或许只有一种金属镇压气运,但你接连夺得焚莲隐龙石与极血殃赤玉,已是让得那一批资本深厚的势力者眼红不已,这个理由足以大批强者来取你性命。”

紫袍男子不表喜怒,问道:“我取走无主之物,并未有何不妥,众人看不惯地只是他人的得利,看不惯地是他们的贪婪心胸。你,与羿玄宗是否也是为了极品金属来的呢?”

“宝物虽好,也需缘分得到。我得到密意,如果你愿意相信羿玄宗,我们会在关键时候帮你一把,毕竟这天地劫难能多得一个人守护;如果你执意这样招恨与直面他们,我们没办法多插手,而且作为表面的试探者,今日这一战在所难免。”扈江离道。

“那便不必客气,紫袍成魔,本就应该,我的这柄轩截剑,今日初铸,饮血二百四十八,现已初孕煞气,若他们想要金属,来战我便是,这天地就是因为这些贪婪无知的人头精怪,才变得肮脏难忍。”苍伏恺愤慨,一吐不快。

白晶长剑在空中静立,蒙纱女子手中一握,将一块不知名的物什扔向那紫袍男子,眉目之间除了无奈,竟表现不得其它情绪。

“今日一战,无论谁输谁赢,都将是上界宗派执法者对我苍伏恺追杀的开端,我早已知晓这条路的艰难,但我紫袍长剑,狂傲成魔,任谁阻挡都将化为尘土。我苍伏恺要做千古间无人敢做的事,收集九种极品金属,煅铸天下最强的神器,然后扫除荒族,清灭寰宇。”

后人曾道:“寻心无所以,紫袍狂此行!”究竟是谁对谁错,终究是不可知晓,但来者去人,都在无所畏惧地走着!

离去,总归是难以启齿的纠缠。

即便早已打定主意,但等收拾好行囊,看着这故旧的屋舍与乡陌,那条济活黄石的山溪依然潺潺流过,青山与草木都给离人一种苦涩的情绪,因为离别,所以眼前的一切都变得珍贵。姜鸣、小高、仲海三人自幼生活在这片贫苦的土地,不知多少次忍饥挨饿才至成年有糊口的能力,然而岁正青年,却要背井离乡,他们都不愿说,与同样对黄石镇有着深厚感情的木家父女呆呆站了很久,终于是不能再停留了。

“如今的黄石危机四伏,焚松道人还未现身,朱天野世家子弟的混入,更不知是否又将出现新的钟铁锋,我们只有在风口浪尖处敢于舍弃,才有机会活下去。”姜鸣担忧地看着周宅广场的方向,似乎有种莫名的不安在心底酝酿。

“嗯。”木青岚惘然应声,却又不忘问一句:“葵姒小姐怎么没有跟我们一起走?”姜鸣面色一怔,答道:“她与任降英早便认识,黑衣捕牙有了那等变故,她害怕任降英失疯找那人拼命,而且任降英作为将那个宗派的强者引进黄石的人,本就逃不掉最后的战争,她只说是该陪他一遭。”

从逃生到离去,仅仅不到十日时间,一行五人站在荒漠边,暗暗瞥过这座故乡小镇,而后背起大包行李,向着黄沙肆虐的漠地走去,他们周身隐隐有淡青色光芒闪烁,风沙却停止吹向他们,最后五人消失在了漫天的黄沙中,好像是去向了更遥远的城池。

周宅广场,这一场大战在所难免地展开,蒙纱女子扈江离作为羿玄宗年轻一代最具潜力的武道天才,挑战曾杀戮无数的剑魔苍伏恺,交战自是超凡入圣,能有幸见到这般战斗的也只有那寥寥几人而已。

战斗没有输赢,紫袍男子带人离去,有着自己海阔天空的目的。而羿玄宗的众人也没有阻拦,很快将回到三垣之地,承担更重大的责任。

这个世界上,正值武道繁衍至巅峰的时代,没有一朝贫贱的凡士,更多的是鱼龙翻身的志才,他们迎着原野中狂躁的风霜,双目炳若晨星地注视着遥远浩瀚的天际,无时无刻不在强大自身的路上攀援。

姜鸣沟通过身体中的神秘残魂前辈,问他到底要去往何处?前辈却不知,他未见过那里,只是从些许古典中发现过那个名字,或许那个名字并不止代表一个地域,更是

某个人的姓名。

“荨岩者,不知何?人见之山野,如逢山市,山崖似飞,青碧极致,好似翩翩公子也。然,终见不清楚,只道山市。”

“荨草,天生绝毒,触者无相无生,七日后化为铜水,无药可治,故又名“七情子“。荨草虽毒,却非凡有,只仙地荨岩广植,盛时连为花海,奇香千里,色引万类蜂蝶,如在大千身享逍遥。”

“古有士入洪荒,路遇一老者,自称荨岩,士见之震惊,暴毙而亡。”

……

“恕我直言,夜泉前辈,这荨岩不知是人是物,是否真的存在?您的爱人是否真的找到那里了吗?而且即便我们找到了荨岩,前辈你又将如何?”

那暗色虚空之中发出虚弱的哀叹声,隐隐有雷动,暗暗有人声:“我原以为那是一个传说,当我遇到了你,便开始相信它的存在。你体内有一道神物碎片,我如果没有眼拙,应该是上古神物荒源鼎的一块,我在其上感受到了浩瀚的力量,这种力量不是垣野界的人族能具有的,我推演天机却被一股庞大的神力阻拦,只有这传说中的神物才足以毁坏上古神物并留下浓厚的印记。”

姜鸣的胸前缓缓浮现一块暗青色的铜块,其上闪烁着沉厚的金属光泽,更有蝌蚪状的数颗远古文字,人看之仿佛要将灵魂都涉入其中一般。

“这就是荒源鼎碎片吗?传说中的神物?”

虚空之中神秘残魂道:“若是你能将碎片收集完全,重铸荒源鼎,虽比不得以往荣光,但绝对是武道途中极大的助力。”

姜鸣颔首应是,随着心念一动,碎片便又隐藏入他的身体,以残余的神力温养着他的灵魂。

“那我该去往哪里寻找?”

“此事不急在一时,神物总是有缘者得之,随心而行,你会见到它的。而那时,我将找到她,与她白骨依。”

“切记关于我的一切不能向外人抖露,不然杀祸无数,恐现在的你尚不能承受。我神力散尽,能助你之力少之又少,现遗下一个锦囊,一颗灵丹,与一把玉如意,希望你能有用。此番沉睡,我不会再与你相见,或是寻得荨岩,或是百年之后,我将重新醒来。感激之处,致歉之处,在下谨拜。只可惜,她又将等我无数岁月了。”

姜鸣哀叹一声,精神退出了虚无空间,双手痴痴地按在自己心口上,低低呢喃道:“问情深深深几许?万事心空残灯里。”如果没有深浓入骨的情感,又怎么能忍受百年的痴待?

姜鸣一行人除了黄石,便在最近的驿站买了一匹马车与两匹骏马,载着五人奔向既定的目的地秦王朝与九府联盟国的交界,夜泱城。

……

太微垣羿玄宗宗门隐于巍峨的紫尺迹山脉之中,自成一界而五脏俱全,若非本宗之人难以觅其方位,乃是三垣上界宗派中最为隐秘的势力,素有“万山囊日月,星辰出羿玄”的美颂。

此刻一处殿上,周围却是众多长老与司掌,蒙纱女子盘坐在下位,面容姣好神情恬淡,一年前她因资质优异且行事极得宗主赞赏,被破例许可为主事会议的资格,并领准千机殿司掌一席,地位与诸位长者并齐。

蒙纱女子回宗自然要将任务进程汇报一番,接着各位长老司掌参与评辞,在这种盛大决定的场合,按理说她是没有什么争辩的权利,但此次她却在某位长老讲话后表现得极为愤然。

“夏楚尊长老,江离不才,敢为您口中的邪魔苍伏恺说一句话,难道天下所有正义都是要铲除异己,从而为自己利益谋福吗?现今荒族大举入侵垣野界,界内人族死伤百万,哪一个人能免于遭受战祸,一年前荒族皇子攻袭九霄天符殿,若不是殿主莫云举大人以一敌四,拼死守护那紫微垣,若令得荒族打开戊土荒链锁,到那时三垣地域又将遭受如何的屠杀?苍伏恺乃我人族,他立志寻得九大极品金属,铸器来消灭荒族,言虽狂妄,却不难掩饰其对荒族的滔天恨意,若我们能拉拢苍伏恺作为援手,在乱世之中我们将有更大的力量对付未知的恐惧,而如今为恪守所谓的正不容邪,却要耗半宗之力诛杀一个苍伏恺,难道您是要垣野人族在内斗中灭亡吗?”

众皆震惊,诸位长者面面相觑,虽然有不少人赞同蒙纱女子的言辞,但这种弟子驳辩长老的事却难以评判,毕竟一方是年轻一辈最优秀的弟子,一方是地位尊崇的长老,无论倒向谁,都将得罪另外一方。

“你这小娃娃,老夫只是要抹除祸患,与护族大计何干?什么时候这长老主事会,要让你这个准司掌决定了?”那名夏楚尊长老恼羞成怒,一拍玉几,声势骇人。

“是嘛?长老是嫉妒您的乖巧的孙子没有在幽天野一战夺到极血殃赤玉,还是您驱狼逐虎暗令天罡门下手却被苍伏恺一概斩杀?我确实没什么见地,但知君子怀情,小人怀恨,长老可是过激了。”蒙纱女子冷笑,难得露出针对的讥讽。

“你……你莫非真要护一个邪魔奸贼?”

蒙纱女子站起身来,娇弱的姿态显得十分恬美与干脆,她深吸一口气,强做笑意:“我只是言人能言,辨人可辨,若是长老没有私心,何必管顾这些?我今已入九重地位,明日离宗感知万物,两年内叩境天位。”

言毕,蒙纱女子离去,清影似一弯新月。

上界有女倾城,敢以横言斥百岁长老,二十七名长老司掌无敢做声。

第十六章 夜泱城中

夜泱城,古称为夜明城,那时的城池因为西北一峡口道横穿城池,且道通千城平原全境,有“舟车一日达,御风不能及”的交通优势,所以城池除却方位四门外并未封闭。后因马匪作乱祸害百姓,于是为政者在城之南北设眺望塞口,高四十又五尺,以强弓劲弩置之,既可充城之缺洞,又可据势守关万夫莫开。

而今九府联盟与秦王朝交战,士行夜泱城,兵出寒武关,在不牵涉百姓生活的情况下,在城之东南关塞交战,夜泱城百姓幸而免受战乱之苦,且因在特殊时期,造就了经济与商户的繁华。

夜泱城中,日将正午,街市人影熙攘。

在那临清巷前,有这样一幕,两名游侠装扮的青年男子各自牵着一匹壮马,行走在秋季清凉的街道上,身后跟着三人,似乎是要出行送别的样子。

这几人便是半月前逃至夜泱城的姜鸣一行人,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不是官富嫁娶,已不是士子及第,只因为朋友离别,所以与平日不同。

“真的要离开吗?夜泱城也可以经商,也可以有一番作为,而且有木叔帮忙照料,有什么麻烦也好解决啊。”姜鸣夹着他们的行李,再一次劝说,希望得到能与前些时候不同的答案,然而这句话很难如愿。仲海说道:“谁家男子无志气?如你所言,我们不能一直窝在这里花光积蓄啊,我们已经决定好去白鹿州经商,等赚了大钱,就回来看你。”小高也随着话说:“对啊,姜鸣你也就不用担心了,你有你的路,如今的你完全可以去考武状元试试,你混好了,说不定我们就去投靠你了。”

姜鸣从怀中取出一大包白银递了过去,道:“离开的时候,葵姒送我们的,租了房子后还剩下四百两,我分了一半,你们别一下子挥霍光了。你们既然决定离去,我也不会阻拦,都有自己的路走。只是,今日一别,不知何年才可相遇?”

小高朗然一笑道:“别想这些了,都努力些过好日子,我还要攒钱娶媳妇儿,可不像你。听着,闹脾气了就多哄哄,男人嘛?”说着两人都调笑地向着木青岚望去,惹得姜鸣总有种想打人的冲动。

“行了,喝了这杯酒,我们就在此分别吧。”

“文章里都说‘祖席离歌,长亭折柳’,今日是只有这黄尘街道给你们送别了。”

“无甚所谓!他年之后,我们兄弟三人依旧能在此吃一顿热腾腾的鸡汤面。”

人去尘飞,马行车辙,长亭更短亭。

姜鸣三人相依为命,活过了十几年,一朝离别,竟有泪轻弹。

“应该很伤心吧?”木青岚望着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间漾过一丝苦涩,谁能知这个习惯沉默的男子在隐藏着什么,在夜深孤单的时候才能看见他的深深的情感。

“是啊,不容易,不容易啊。”姜鸣也不清楚在说些什么,强做一笑,看着街道,说道:“青岚,来夜泱城这么久了,要不要陪我转转?”

“好啊!”

自来夜泱城,姜鸣与木青岚相谈甚少,更多的只是事务上不得不接触的对话,有了先前的芥蒂横亘在两人面前,木青岚竟自觉地选择了疏远,不知是想通了什么,还是另有什么心思。

“青岚,你觉得这夜泱城怎么样?”

木青岚微微一笑,道:“还不错,虽处在战乱边缘,百姓却安居乐业,很适合颠沛的我们。”

“是这样,按照时局来看,秦王朝不可能胜过九府联盟,即便是败一仗,也因为夜泱城的特殊处地,城中百姓并不会身受战乱,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这座城池是整个联盟国最安全的城池。”姜鸣说着突然停口,眼中似乎升起一丝苦涩。

“怎么?如今住处都置办好了,还有什么担忧的?”木青岚问道。

“我不能久居于此,安定什么的,不可能实现的。”姜鸣摇着头,似在挣扎什么。

“你以往给我说过你的志向,你的选择,你的道路,如今真的这么急不可耐吗?”木青岚抓住他的衣袖,似乎要争辩什么。

“你相信命吗?我感到冥冥之中的指引,我会走向那条路,没有迟疑的。”至于是什么路,姜鸣很明了,也只有他自己可知。

找到荨岩,找到

他的追寻。

又是沉默。两人因为经历与想法的差异,已经不能再如以往那般随意说谈了,巨大的性格与道路沟壑,使他们望而窒息。

继续走吧!穿梭于热闹的街市上,或许没有更多的喜悦,但至少是并肩走过的,可能有痕迹。

街市上,有这样一幕:一名蓬头垢面的乞丐躺在地上,忍受着一群壮硕男子的殴打,一名身着华贵的男子提着一只七彩的怪鸟,玩味地观赏着。

“臭乞丐,凭你也想在我家少爷身上捞好处,瞎了你的狗眼,他爷爷的,给我往死里打!”

一大堆人围合过来,多都是看热闹的,姜鸣与木青岚走过去,不由得蹙起眉头。

木青岚问道:“这位大哥,这是发生了什么是嘛?”

旁观的男子道:“可不就是那乞丐惹了这公子呀!就在街上不小心碰了一下,就被这位公子的人打了,还说乞丐是什么小偷,想要谋取什么财物。依我看,这就是这公子飞扬跋扈,欺凌百姓。”又有一名中年看客插嘴道:“你知道那是谁吗?他可是候凤王府的公子,背后是整个夜泱城军部的势力,一个乞丐,挨打也就挨打了,你们可不要惹祸上身。”

“怎么能这样?”木青岚心中升腾起极大的不平,看向在众暴徒脚下翻滚却咬牙切齿地死不求饶的乞丐,竟是联想到自己的命运,艰难多舛,不由得想要开口阻止。

姜鸣见此,暗骂一声“菩萨心肠”,挥手拦住木青岚的举动,道:“候凤王镇守夜泱城,在整个城中有举足轻重的作用,得罪了他可不是什么理智的事。”

“可是……他咬着牙不求饶,会被活活打死的。”木青岚咬着嘴唇,心下挣扎着,她不想看着这个人这般死去,她能逃的掉的命运,那个人为何偏偏要单独面对?可她清楚后果,更不想卷入这纷争,她太过纠结了。

姜鸣再一次心软下来,也从那乞丐卑微的投影中看到了以往弱小的自己,他拍拍她微微颤抖的肩膀,道:“现在他死不了,若是那王府的公子要取他的命,我就答应你救他!”

第十七章 掌王子数

九府联盟国,乃是朱天野庞大的势力之一,与其说它是一个联盟国,还不如将它划归裁决帝国一类,即由几方州郡选举王臣来统帅维护整个联盟的团体。这种制度不像古代分封制存在叛乱隐患,联盟各部必知联盟国的集体利益的重要性,若有损国为己者,其余主事必杀之绝后患,在主事议会支持下的联盟国一心强大,无可分解。王侯者,权利镇压一州一郡,而不是谁的血亲与亲信,有能力者为之。在整个行雨州中,候凤王参正风摄半州行政,总领五万黑甲军驻守于夜泱城,在寒武关前窥察战事,可谓权大压人,势盛骇敌。

参正风下有五子,大子、三子武艺皆可以一敌百,乃九府联盟军中不可多得的猛将;二子幼年随决明门一长老修行,听说已是站在地位仙境地位的门槛上,天姿卓越远超其它其它宗派年轻翘楚;五子生来力弱,不堪举剑,但天姿聪颖,学文能胜大儒,被赞誉为“参候智囊”;至于四子,却是显得稀松平常,文武不得精要,若不是一直受着候凤王的宠溺,外人不知要讥毁多少?

四子唤作参子珩,今日在府中用过早饭,因觉无聊,便带着一干随从到街上游耍。天晴,风和,多好的兴致,他提了一只传言能语人言的彩色的怪鸟,希望能听到这怪鸟怎么说话,却不经意被一乞丐撞到,怒然一瞥,见此人浑身褴褛破烂肮脏,便觉得受到了侮辱,更加怒火滔天,喝令随从教训这个不知身份的乞丐。随从也是明眼人,害怕少爷这般跋扈惹老爷不满,但到时候遭罪肯定有他的份,便大呼:“你这乞人,快把偷我家公子的东西交出来!”于是有了先前那一幕。

参子珩厌恶地看着乞丐,却看见乞丐那双肮脏的眼睛也在看着他,却不是一般的求饶与记恨的眼睛,似乎是无所畏惧的注视,也是难以猜测的窥探,这对平静的眼球好像是野兽的眼球,之所以忍受不语,是为了在森林中更好的蛰伏,以备必杀一击。

“来人,给我把这贱种的眼睛抠下来。”参子珩颜色大改,跋扈的举止中一股凶狠之气激起。随从听令,面面相觑,却是不知为何少爷发这种怒火,但却迟疑不得,抽出腰间的短刀,便朝乞丐的眼睛刺出。这一刺,便是令得围观百姓暗暗蕴怒,轻言取人眼睛,此般跋扈,能容何人?

姜鸣动如雷霆,一把抓住那随从的手腕,将之向后一掷,那人便受力摔倒了地上,形容之狼狈,令人不禁发笑。

“什么人?胆敢管我的事!”参子珩这般一吼

,那数名随从便警惕地将他围护起来,在这边界地方,防卫刺杀的意识已是常态。姜鸣将那乞丐一把拉起来,眼神斜瞥,冷笑道:“难道候凤王教导儿子就是这般横行跋扈,欺凌百姓的嘛?”

“哈哈,百姓?他只是个秦王朝的劳卒俘虏,没有姓名的贱种,我能留他性命已是大恩,何况只是取他一只眼睛!”王侯之子,何等尊贵,容不得谁人挑衅!

姜鸣皱眉,情绪已由先前的不喜转为薄怒,他挺直腰杆,道:“俘虏又怎样,现今他已是没有尊严的乞丐,既然要活下来,那便不容人践踏,你这般行径还算是王侯之子?”

“贱种,我如何行径干你何事!你偏偏要揽这趟事,我便让你看看什么我们身份的差距。”此话落下,那几名随从俱是向着姜鸣拳脚打出,拳脚无眼,但人有眼目,姜鸣剪刀腿飞起,连续几个转身,竟是将四人全部踢翻。

“哇啊,这人这么厉害,也该给这些横行霸道的走狗一些教训了。”

“让他们欺负我们这些平常百姓,官大势大就能随意打杀百姓呀!”

“别吵了,这可是候凤王府的公子,惹了他,这人还能活下来吗?”

……

几名随从在爬在地上滚来滚去地呻吟,却是在姜鸣全力攻击下,只能苦苦忍痛。

“可恶!”参子珩大怒,捡起随从的短刀,指向这个行为放肆的恶徒,道:“你还真是狗胆包天,连我的人都敢打,我可以凭我候凤王子的身份向你保证,你的贱命,我要了!”

“啪!”短刀落地,参子珩嘶喊着抱着自己骨折的手臂,面色苍白而凶狠,怨毒地注视着不知何时移动到自己眼前的贱种,发狂地道:“混账,杂种,你就不怕我候凤王府诛你九族?”

“年轻人,快走吧,候凤王府的怒火你受不起!”旁观的人群中竟传来一道沙哑的喊声,却不知是谁,姜鸣一想便知是喊话的人害怕惹祸上身,便隐藏身份。

他害怕惹祸吗?姜鸣如今对自己救了谁毫不在意,他只是在为自己平凡的命运斗争,为了自己所崇尚的自由与守护,甘愿面对各种麻烦。

“啪!”这一声落下,旁观的百姓震惊无声,如果逆反候凤王子是死罪,那么打王子巴掌又算是什么罪?

“你……你敢打我!”参子珩被打得发懵,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映射着无法调节的凶狠与仇恨的目光,他怒吼:“我要将

你碎尸万段!”

“啪!”又是一巴掌,姜鸣抿嘴一笑,道:“好好好,你要把我碎尸万段是吧?那就碎吧,满足你!”姜鸣一手抓住那参子珩的衣领,另一只手已是没有停歇地照着他的脸挥下去。

“啪!”“啪!”“啪!”

“啪啪啪!”

接二连三的巴掌响声如鞭炮爆鸣,围观者幸灾乐祸地暗爽时,也不由得称赞此人胆大包天,他是候凤王府的仇敌吗?

“啪!”姜鸣最后一巴掌使劲将参子珩抡翻,此时的候凤王子气息萎靡,在那般巨力而且连续的击打下,他这一身富贵肉遭罪极大。

姜鸣蹲在已是畏惧不敢言语的参子珩身旁,用腰间的匕首摩挲着他的项颈,冷漠地讥讽道:“参子珩是吧,你不是要把我碎尸万段吗?现在怎么不说话了?你不是高贵的王子吗?现在怎成这般模样了?”

“识相的,跪下求饶,不然你必死无疑!”参子珩挣扎着喘息,眼中杀意呼之欲出。

姜鸣冷哼一声,道:“你知道我最厌烦你哪一点吗?不是横行跋扈,而是你自诩尊贵,对平凡的蔑视!我曾经也是一个默默无名的如同乞丐的人,曾经也在一个恶霸的手下经常挨打,甚至,一不小心,就会被打死。所以,我只能清除你们这些败类!”

“呲啦!”匕首划过参子珩的左肩,插入他的骨间,残忍而血腥。

“啊~混账东西,饶我一命,饶我一命,饶我一命啊!”参子珩大喊起来,全身肌肉紧缩起来,眼中终于是跃上了极大的恐惧,他丝毫不怀疑,眼前此人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他会真正地杀死他这个候凤王子!

“住手吧!”人群中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众人在震惊之中缓过神来,呆呆地看着说话的人,竟是一名装束清纯的女子。

木青岚看了一眼那名也愣愣注视着她的乞丐,又望向向姜鸣,似是提醒着什么。

参子珩是候凤王子,若是真的杀了他,两者关系可就真的无法调节了,还要承受一个王侯可怖的怒火。

姜鸣深吸一口气,将胸间的不平再次压下,他先前却是有些失去控制了,若是真将参子珩杀了,他们可就真的麻烦了。

然而,街道那边突然传来浩大的马蹄声,浓浓的黄尘如同雾霾一般笼盖过来,姜鸣的眉头紧紧锁住,心中大叫“不好”!正是“已知黄尘不是客,短刀横行岂畏权?”

第十八章 黄尘泪弹如血,千骑铁蹄如巨

黄烟滚滚,尘如江浪,马蹄达达而动,似一首极有节奏的战歌,将士奔冲间的打喝声,为攻战的先行令,这些真正在沙场上戎马刀剑的战士,身上带着一种浓厚的血腥气味,足以让得平常人闻而色变。

“快看啊,是夜泱城军部的人,这下后果严重了。”

“军部与候凤王府同气连枝,这肯定是有人跟他们报信了。”

“唉,又是几条人命!”

听着周围快速散离的人群的私语,望着那王子脸上渐渐展露的阴狠的笑容,姜鸣的神情真正凝重起来,要知道,与这些军队相抗,便是与几万人为战,他勇猛纵然能以一敌百,却挡不住碾压般的围杀。

“速速放了候凤四王子,不然叫你死无葬身之地!”战马立住,居高临下地睥睨,如在注视一只蝼蚁一般,为首的军官长剑一拔,似乎一声令下,身后五十多铁骑便将踏平这条街巷。

难道你不想知道事情的缘由?”姜鸣冷冷地注视着那名军官,却并未出手,他想要的只是个合理的解决方式,而不是因怒气杀人,但若只有这五十骑,他并不会太过畏惧。

军官盛气凌人,驭马在原地徘徊,打量的目光扫过相貌衣着普通的姜鸣,冷笑道:“你凭什么需要缘由?一介匹夫,空有蛮力,我领五十骑只是先锋,候凤王已然知道此事,料不多时便会亲至,若你还想要什么道理,我便用这把杀敌无数的剑来告诉你,权力便是缘由,权力便是道理。”

原来权势便是他们的依仗,原来在实力面前一切都是无用的解释!

姜鸣面色阴翳,拳头紧握,内心有怒火在喷薄,甚至抑制不住想要将这些自以为是的军卒撕碎。

“军官大人,这么多百姓在此,你总不会就直接杀了在下吧!”

军官冷笑,道:“哪一条罪名你不是死罪,杀了便杀了,还敢有人报复我不成!来人,将四王子救下来!”

两名持剑大汉,稳如磐石地矗立在他眼前,抓住精神萎靡的参子珩,便欲转身复命,却感到一只强健的手臂抓在他们的肩胛上,使得他们挣开不得。

“我惹了他,你们会来找麻烦,他惹了我,可就没有那么好交代了!”姜鸣化爪成拳,出拳快如闪电,直接将两人砸出去七八米,连通夜泱城军部与候凤王府的尊严,一齐跌落在黄尘中。

“嘶!”

无论是军部士卒,还是剩余的好事的百姓,都是冷吸一口凉气,在这种死路难逃的场景下,仍能桀骜不驯地打出这一拳,即使不论此人武艺高或低,也足以让人赞叹。

只有木青岚隐藏在人群中间,面色更加苍白,她又暗暗自责了数遍,愧疚自己的同情心竟如此可笑:“唉,又给他惹麻烦了,我真的只是个拖油瓶吗?”

“不,他会赢的。”

一道低低的浑浊男声传来,令得她耳目一惊,木青岚望向说话的冷静的乞丐,竟是不能多言其它。

“混账东西,给我杀死此人,胆敢殴打将士,该犯死罪!”随着军官一声令下,五十名骑兵挥刀奔向,百姓此刻再也不敢停留,纷纷溃散开来,只有那一道极为瞩目的人影,在黄尘中显得极为渺小。

姜鸣迎着奔马,纵身一跃便是飞上前骑马背,短刀直接插入那名军卒的咽喉,后者捂着脖子,挣扎着落下马来。又一骑兵冲来,被姜鸣翻身一脚踢中头颅,并夺了长刀反冲向军阵中,手起刀落,还未等普通士卒反应,便已有四五人被砍下马来,并且他的速度没有半分减缓,策马挥刀,所到之处众士无可抵挡,杀人斩首,如除草割菜一般。

军官看到此般情景,内心已是有了畏惧,却知此时不能回避,正当担忧时,眼光掠过正与一名乞丐往远处躲藏的白裙女子,因某探子说明这件事的因由,便断定那乞丐便是导火线,而那名女子必是同犯,因此大喊道:“白裙女子乃是此人帮凶,万万不可放过。”

众兵士因畏惧姜鸣之勇猛,不敢直面拼杀,却恰恰听到此话,竟放过姜鸣,直奔白裙女子而去。

“不好!”姜鸣调转马头,又提刀向木青岚逃离的路奔去,一路遇敌便杀,毫不留手,路走半街,便见那军官剑架在木青岚白皙的项颈上,正在不远处阴狠地望着他。

“放下武器,不然你这位同伴可要香消玉殒了!”

“可恶!”姜鸣怒火已然烧起,他不止对这些军卒有了杀心,而且暗暗起誓要为木青岚受的苦而报仇,尤其是看到她已被鲜血染红的小腿与肩膀,他竟幻想成为杀人于百里之外的邪魔,将那些败类渣滓屠戮干净!

“你快走啊!不能被这些人胁迫啊!快走!”木青岚费尽力气挣扎、哭喊,却被那军官一刀柄打在下颚上,顿时耷拉下了头,凌乱的青丝披散开来,血滴从她干裂的嘴唇边上流出。

“小美人,劝你别说话,你现在是我的猎物!”军官阴邪一笑,望着那顿时失了方寸的青年男子,喊

道:“若是你想让她死,你就冲过来,杀了本将!”

姜鸣勒马,怒吼道:“放了她,欺负女人你也干得出来?有本事冲着我来!”

军官掐住木青岚的脖子,冷笑道:“好啊,放下你的兵器,我的人会冲着你打的!兄弟们上啊!”

“不要!不要!不要,姜鸣!”木青岚喘息着,在迷蒙中喊叫着,若是放下兵器,他肯定会被乱军杀死的!

姜鸣与军官相距不足二十米,他却没有自信能在保证木青岚的安危下杀死军官,他扔下了长刀,下了马,在一堆虎视眈眈的军卒面前张开了空无寸铁的手。

“兄弟们杀了他!”

震如雷动的吼声顿时在军卒的冲杀中响起,姜鸣望着那受制于人可怜的可人儿,望着军官凶狠而得意的笑容,突然大喊:

“杀!”

一喝掩盖数十对马蹄奔腾,一只短刀擦着奔马间的缝隙飞出,穿过黄尘,向着军官眉心射去。

与此同时,一乞丐自军官背后将木青岚夺救,并扑身护住木青岚免受其伤!

长喝止,黄尘歇,军官毙。

姜鸣被乱刀砍伤,却见木青岚得救,心中再无牵挂,随手夺过一军卒的刀,便如狼入羊窝,拼命厮杀起来。他此次却是害怕木青岚再陷危机,直接站在了木青岚与乞丐身前不足十米处,持刀而立,一夫当关,万夫莫敌。

“不好了,将军死了!”不知是谁喊了这一声,顿时所剩十几名军卒溃如江堤,一哄而逃,只剩下地上几十具死相残忍的尸体,分外地腥红可怖。

姜鸣脱力地转过身,向着受伤的木青岚走去,心中的悲痛已是尽在眼间。

“青岚,你怎么样?对不起,我我没能保护好你,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带你找大夫!”他抱着她,完全失了方寸,这个令他担惊受怕的女子,此时竟然这般虚弱!

“姜鸣,我没事”,木青岚睁开迷蒙的眼眸,素手反握住他的沾满鲜血的手,细细看着他胸前的一道血痕,眼泪却是再次涌动而出,她埋头抽咽,显得极为伤痛。

难道真是因为我,你才伤痕累累?

两人心中都这般想着,互相拥抱着,落泪着,悲伤着。

世上遗憾的事大抵也是如此,能抱在一起忍痛嚎哭,却不可朝暮相对走过风霜年华。也许会悔恨,也许会羞恼,也许会哀叹,但却不会忘记,一个是青梅酸味,一个是竹马苦途,曾许诺为伊守护,不顾对也不对,这样来过。

姜鸣缓过神来,眼神瞥过木青岚肩上与腿上的伤口,愣了一愣,将之横抱起,冷漠地向那名乞丐招呼道:“跟我走吧!这里并不安全。”

乞丐弓着腰,却往地上一坐,道:“他们都来了,走不了了。”

姜鸣细细听时,才察觉到四周迅速围合过来的脚步与马蹄声,原来方才他的敌人已然在包围这里了,这令得微微有些脱力的他有些难以应付。可是,这名乞丐又是怎么察觉到的呢?他看向那乞丐,普通却又不普通,乞丐的身份陡然变得难以猜测。

姜鸣随手捡起两柄大刀,将其一交给那乞丐,对着木青岚道:“一会儿我冲破他们的包围,你们拼命也要逃出去!”木青岚只能接受这种维护,反而是乞丐被这莫名其妙的期望搞得神情复杂。

“王爷来了!王爷来了!”突然那街道上一个翻倒的簸箕旁边,一只七彩颜色的鸟扑腾着翅膀飞出,卷起一股黄尘,越过街巷去了。

“这鸟,倒是有灵性,还能口吐人言,不过鸟的这般举动应该标志着真正的敌人来了,真是鸟人主仆!”

随意念叨几句,姜鸣赫然看见披着皮甲的战马从街那头奔来,却不止一匹,而是上千匹战马的战阵。

“持刀者可是姜鸣先生?”

千马齐喑,而人声独出,声如江波,千士俱震。

姜鸣道:“你是来杀我的吗?”

来者一人策马,缓缓行至姜鸣眼前,勒马,昂首,表现出一副真正能容万民的王侯之态,道:“姜鸣先生,七十三合斩琉璃狂狮于黄石,你的名声早已经黑衣捕牙的呈令传至朱天野各处,本王虽有兵力,却怎可为一介小事得罪先生?”

“嗯?”姜鸣在对方策马来时,已猜测出此人应是候凤王参正风,但未曾料到的是,此人话中竟有熄战请和的意思,这令得姜鸣揣摩不透,今日他掌王子,杀官兵,令得候凤王的脸面几乎丧尽,犯事不可不谓极大。他思虑那话意在试探他的实力虚实,于是将手中刀刃猛地插入地面,表现出一副愤恨不止的模样,道:“不敢得罪是真,王子扬言要将我碎尸万段是真,夜泱城军部铁骑持刀要置我于死地是真,那什么是假?是大人的职位?还是卫国为民是假?”

参正风淡淡一笑,得知这位手段不弱的青年是要逼自己显露目的,便暗暗庆幸今日亲自前来是极为正确的,若真的任凭那不知体统的

混账小子任性报仇,恐怕真的会损失惨重,他拱手抱拳,道:“先生莫要记恨,小儿自幼不得礼法,做出这种混账事,我已是严厉批评过了,隔日必教他亲自向先生道歉。先生,能否释怀了?”

姜鸣看了一眼受伤的木青岚,不甘心地吐了一口气,他清楚这参正风并不是真的示弱,可能牵涉着更深层的目的,但他却不能直接挑明,即便他可以在千军阵中来去自如,但他所守护的人又将如何?

“候凤王大人处事公明,在下佩服,这本是一件小事,我没有什么怨气,只是希望大人能教管好王子殿下,莫要介怀,不然我们都不好受。”

眼睛微微紧缩,竟没有料到青年能倚势打势,隐隐也有威吓的意思,不由得颇为恼怒,却并未发作,仍旧笑脸迎,应道:“一定,一定。”

姜鸣咧嘴一笑,也表现出大度风范,背过身去,将手中还有一把长刀甩出,长刀飞出插入一边的墙壁之上,而姜鸣不在意地边走边说道:“那就多谢大人了,小子还有忙事,便先离开了。”步至木青岚身边,将木青岚横抱起,示意那乞丐跟上,不顾身后千百雄兵,三人很快消失在街巷间。

“王爷,为何放过那小子?我们带了这么多人,哪怕他骁勇无比,但怎挡得住千百剑弩?”一名儒士模样的男子策马到参正风身后进言,他是被称为九府联盟谋士中“一李二卫三赵”其一的卫道安,在善政辅国上有着卓越贡献,现为候凤王战下军师。

参正风沉吟道:“此人不简单,刚猛不莽撞,倚势能安身,再加上这一身武艺,会令得我们的统治出现极大障碍。而且,我隐藏在暗处的高手也被他发现了。”

却见那插着长刀的墙壁后,一道紧身黑衣男子走出,遥遥躬身行礼。卫道安见此一幕,惊讶道:“难道此人真的斩杀了琉璃狂狮?难道他已然是地位境界的修者了?”

参正风道:“这倒不是,据我二子子誉说,地位能通天地之灵化为己用,非凡俗武学能相比较,这姜鸣明显未达到那层境界,不然对付我五十铁骑也不会如此吃力。而且,我猜测,那琉璃狂狮应该是重伤之身,境界跌落到地位之下,只有这般黑衣捕牙才敢出手。”

卫道安皱眉,沉思半刻道:“即便是境界跌落的琉璃狂狮,又岂是一般人能对付的?依我观人识物的短浅经验来看,此人应是七段人位,武学大师的地步了。如今的王府强者尽出,能胜他的人只有不久前受伤未愈的宁远山将军了。我大抵是明白王爷的用意了。”

候凤王善政治民,犹善诡谋,与谋士卫道安智谋相辅相成,当年卫道安投靠参正风曾被世人称“谋道双才,琴瑟和鸣”,虽是戏称,但确实在此多年间彼此增益不少。此时两人相视,皆已懂各自心思。

“父王,你不替孩儿做主了吗?那贱种竟然对孩儿……”说话的赫然是先前趁乱逃走的候凤王四子参子珩,他不能忍受这般大辱,他不能容许那个放肆的匹夫活着,这是他作为王子的骄傲,虽然只是他自以为。

“子珩,你可知道你今日闯下了大祸。”参正风也不责备什么,他素来对四子宽容,才造成了他如今这般目空一切的性格,溺爱只等于祸害,然而他只能为儿子遮挡风雨。参正风轻叹道:“那姜鸣不是普通人,对付他不能急在一时,不过为父答应你,一定为你报今日的仇。”

参子珩一想起那贱种放肆嚣张的模样,就恨得牙痒,听到父亲的这般许可,只得诺诺应是,微微思虑后,又道:“父王,我还有个要求,等杀了那混账,可不可以把那个女人……”

参正风与卫道安听闻,眉头又是紧蹙起来。

候凤王府,戒备森严,有五千军卒在府后扎营,能震宵小,摄强敌,然而此时刚刚回府的候凤王一众人,却是惊如乱雀。

“王爷,靖安王大人的信您可得细细观阅了,至于其中请求,还请王爷莫要拒绝!”来自另一半行雨州统治者的靖安王使者颐指气使地说完话,便也不等参正风回答,便大摇大摆地走出王府,形容极为嚣张。

“父王,这使者太过无礼了!”一旁的参子珩愤然起身,竟要命令侍卫拿下使者,卫道安知其后果,果断喝住,道:“四王子殿下莫要误事,靖安王是九府联盟王侯中实力顶尖的存在,使者有些傲气很自然,小不忍则乱大谋啊。”参子珩连连应是,在这个能与候凤王比肩的谋士面前,他也不敢太过放肆。

却见候凤王捧着那羊皮书观读,神色愈发凝重起来,他观毕沉默良久,才缓缓道:“靖安王要我不要迁怒新至夜泱城的杀狮青年姜鸣!”

“什么?靖安王如何得知?这消息怎么会传得这么快?那青年背后一定有高人相助,不知靖安王承情于谁?”卫道安也是疑惑不得解,连忙问道。

参正风将信卷抛下,眼神中的光彩已是散了一半,不甘与嫉恨冲上眉头,却只是在齿间吐出几个字来:“临清巷,公子云凛轩。”

第十九章 雷来之笔

夜泱城临清巷中,有一处醉翁居,宅地并非官员府邸旷达恢宏,但几间青瓦户环围着四合小院,又外置穿花门连接幽篁岸,通向一片湛蓝如空的镜湖,极为修养心性。

院有一画堂朱阁,旁植着一株齐房檐高的杏树,杏子已累累垂矣。一名身着闲散洁白长衫的男子临窗而立,沉睛闭目,寂然良久,某刻突然睁开了眼眸,便即时研起墨来。

研墨,总是不许旁人打扰的,字写的好坏全在于研墨的浓淡,墨石固然是高级些的更佳于书写,但笔纸交锋,更讲究的是一种和谐,笔墨恰好沁如而又不粘连,纸面刚刚张开而又不僵硬,书毕停笔等至墨干,纸的背面也不透出半点狼藉,纸的正面也是如同初始那般整洁,那么这才堪堪算是良好的笔墨。

他执起红泥山素山羊毫笔来,轻蘸墨水数点,而后闭目养神,等待着手中劲力凝聚一处,笔尖的滴墨也渐渐凝合成均匀的小球,在那如同天柱端正的笔尖处悬而不落,人与笔都在等待着自然的挥动。

突地,笔落,人曲肘展臂,彷如流水倾泄,在那一瞬间,笔走神迹,点睛龙蛇,再以浓墨勾勒,淡水映和,似一场盛世之书画,惊艳着整个院落的天地景色。

区区片刻时间,他便轻轻放下毫笔,怡然望着窗外,似是很满意这次的书写,嘴角不由得扬起一抹笑意,如拂春风,如染霞色。

“那个青年应该是或者回来了!心性还不错,以后应该可以帮上忙的,荒源鼎碎片的确很神异。”男子喃喃自语,面色也是变得庄重起来。

在临清巷,姜鸣租下着一套房子,有一个小院又七间卧房,别处都要五六百两白银左右,但此处却不同,一年只收了二百两,算是捡了大便宜。

当姜鸣抱着木青岚走进院子,木父便一脸担忧地迎上来,忙问发生了何事,姜鸣才要细细说明,却见自充作大厅的房舍里走出一人,白衫垂地,纸扇轻摇,伴着一抹莫名的笑意。

“姜公子,你们这是去

哪里了?”

姜鸣一看,竟是难得一见的房东先生,他不知道他的身份,只知他住在隔壁,府邸不大,随意取名为“醉翁居”,旁人称为云凛公子。姜鸣知晓这位神秘的房东不会无事转悠,而木青岚已然经过城中一有名气的大夫诊断过,除了气血亏虚别无大碍,便将木青岚交给木父,简单叮嘱几句,并让那乞丐跟着到旁屋去了。

姜鸣笑道:“云凛公子真是稀客,我们来夜泱城都大半个月了,才见公子两次,都不知道公子是做什么生意去了吗?”

“谁跟你说我是商人的啊?”云凛轩笑骂一声,呈现出一副挑弄的嘻哈神,却是顿了顿声,盯着姜鸣道:“你真的知道我的身份吗?”

此音入梵,字字珠玑,旁人不解意。究竟所问是他的身份,还是其他目的?姜鸣愕然生疑,此人虽租下屋舍给他们,却没有半点地主房主的架子,随意降下租价,似乎是意在讨好?可是他们又有什么价值让他讨好呢?为姜鸣这个能杀妖兽狂狮的武学才子?为木青岚的美貌?但未透露出任何招揽之意啊!

“我姓云凛,名轩,小字轩之。”

一如初见时模样。

“你的目的是什么?”姜鸣的脸上露出几丝阴狠,背在身后的手已曲做爪,他在等待,等待云凛轩的回答。

哪有什么回答?云凛轩缓缓移步,步至院中,成房舍之四合,凑天穹之正盖,隐隐有风声起,草木惊动。一支笔霍然显现手中,饱墨,如汲水之蝉,静而不躁,日下悬憩。云凛轩一身白衫,不染纤尘,束发加冠,惊如仙人。

那一刻风雷动,城中人皆出门东向看,窥伺这天象异变,察测这晴忽转阴。而这临清巷一隅,那个白衫男子仰天一啸,笔锋所知,一道奔雷落下,轰鸣的响声震聋发聩,那男子却不自意,嘴角掀起一抹笑意,雷光竟随笔尖旋转起来,遥然一指,雷奔急速,直落房梁。

“砰!”

姜鸣震惊难言,因为那道雷光擦着他的右耳飞过,直接

将一旁的石柱射穿,而后斜向上插入了房梁。但见那白衫男子笑意更甚,双手背于身后,更显超然之姿。而雷云已散,天空复尔清明,日落西山。

震慑?或是宣示?

姜鸣已不再自以为眼前的白衫男子不谙武术,他甚至明了,在男子手中,他没有还手之力与出手之机会。能沟通天地,已近仙灵,非凡俗能目测深浅。

云凛轩道:“保护好你身体里的荒源鼎碎片,来日我会来取。”

公子抚扇,翩翩离去。

姜鸣的后背已被一层冷汗沁透,他始终不再发一言,他未见到苍伏恺一剑饮血二百四十八,不知其实力恐怖敢无畏挑战;今日见云凛轩墨染天象笔召雷来,得幸将心中的半点骄傲击得粉碎。

独立沉思半晌,姜鸣苦笑着摇摇头,自语道:“这碎片怎么谁都能发现?我也没拿出来显摆啊。”

却见那房檐下,露出半个人影,正满脸不可置信地盯着石柱上的洞,表情颇为呆滞。

“姜鸣,发生什么事了?那云凛公子说什么了?”木父乃至半个城东的人都听到了炸响的雷声,但这雷声却不是自然的雷雨征兆,等到木父只是乞丐外出察看时,黑云已退,天空再次澄明,好像那道雷声从未来过一般。

姜鸣看向惊惶站在一旁的乞丐,再看向猜疑的木父,最后看向躺在床上昏迷的木青岚,喉咙干涩地滚动:“只是跟我聊了聊房租的问题,没说别的。”

“是嘛?”木父人情世故也是极为畅达,听出了姜鸣话中的不自然,却不加揭穿,他已然将姜鸣当做了这个临时家庭的主心骨,无论是处事还是交人上都发现不了大的纰漏,何况他一介农夫,除了年长之资,又有什么能力解决更大的问题呢?

姜鸣庄重地道:“青岚此次受伤的事我可与木叔稍后再谈,其它的事希望木叔莫要再问了。”

话至此处,已毋须多谈,木父的脸庞上的皱纹与担忧却是重了很多,像一匹年迈的老马一般。

第二十章 取一字川

某一夜将憩,姜鸣盘坐在床上,手指抚摸着那一块暗青色的铜片,粗糙但却很舒服的质感,好像是在清水中摩挲细沙子一般。他知道这件宝贝有灵,便将精神完全沉浸进荒源鼎碎片,不知在黑暗中游荡了多久,一个红色的光点出现在了眼前。

“这是什么?如果说我能用精神沟通荒源鼎碎片,那么这片黑暗是我的心神不够纯粹,不然应该尽为光明。可是那个光点是什么呢?是指引我向着那里去吗?”

姜鸣想要继续朝着红色光点的方向飘游,却被一道透明的墙体挡住,他凭靠虚幻的精神穿不过去,只能说明这是碎片空间的边界了。但那红点又在墙体之外,这不是说明这个虚幻世界远不止眼前大小吗?姜鸣停住飘游,陷入深深的冥想,竟隐隐察觉到那个红点正在朝着自己而来,尽管距离变化很小,却不能忽视。他甚至还感受到,并非看到另外两个红点的存在,不过好似太远,已然超出了他的目极范围。

“莫非,莫非这是另外的荒源鼎碎片?按理说这是上古神物,即便碎裂也应有着互相感应,我有种感觉那几个红点与我体内的碎片极为相似,若是这样一想,根据前辈所说‘有缘得之’的话,应该是荒源鼎碎片之间有着深层的联系,既然如此,我便在这里等着缘分来临。”

翌日,姜鸣便与木父、木青岚商量了生计问题,一致通过做个小生意,来解决长久的居食问题。木青岚不知如何学得一手糕点技艺,木父更是深谙染布之道,两条道路比较,三人思量半晌才决定开个糕点店铺,一来染布所需人手过多短期难见收益,二来夜泱城中富贵之人很多,大都想过些有品位的贵族生活,这种精致的糕点更容易俘获买家的心态。

计划已定,三人便分工准备开店的所需物品,但加入工作的还有一个不能忽视的人,便是当日姜鸣救下的乞丐。经过探问,得知他原是秦王朝的一贱民村的村民,从小无姓名,至十岁时,被强征入伍,渐渐培养成炮灰死士。在一次战事中幸而存活,被俘虏后鞭数十,驱作乞丐,在夜泱城中苟且偷生。

木青岚自是十分动容,为其生之艰险,为其活之不易,她强笑着道:“以后你就跟我们生活吧,不用再做乞丐,我们至少能让你体面些活着。”

乞丐男子梳洗过后,显得颇为淳厚,虽然脸庞粗糙黝黑,但并不丑陋惹嫌。他仍旧木讷,不喜言辞,但对待木青岚几人十分友好,尤其是木青岚有所吩咐,他便恭敬地上前帮忙,这倒给他们减轻了不少麻烦。

“青岚,既然当日是你要我救的他,不如你给他取个名字吧,以后也好招呼。”姜鸣这般提议,木父竟也放下长者的姿态,给木青岚机会为其取名。

“我哪里会取什么名字啊?”木青岚白了一眼木父与姜鸣,回头时却发现那乞丐站在一边正满眼期望地看着她,她倒不能拒绝了。

“我看了一段古书,名叫做《忘川》,里中说道‘川流于八荒,雷泄于九天,自然不可亏天道,人力不能置轮回。草木焉生芽命?行雁怎生留情?怪只道此情深如井,相思断一水’书中词句深有意义,川和雷各引自然,是龙睛所在。不如你便与我同姓,名取一字川,怎样?”

姜鸣自诩在以往搜集古籍时,阅览许多常识见著,因此可以明白大世界许多风物,今日听木青岚这一引用,倒觉得自己孤陋寡闻,不知文学词曲了。他道:“川流不息,日行千里,未尝有悔;雷动天穹,可裂云日,深有造化。那为何不取雷字呢?”

木青岚没好气地哼一声,心想她为了减少与他的差距,苦读了不少书,难得今日能炫耀下,可又被一句话怼得语塞。

她佯作生怒,道:“方才你让我取,现在又要跟我争?雷太耀眼惊人,我可不敢取用,反而是河川,平凡而不平庸,难道不好吗?”

姜鸣沉默,他似乎是从话中听出了不一样的东西,对他的方向甚至理想都造成了巨大的冲撞,然而他选择沉默。

“我的名字是木川。谢谢小姐取名。”乞丐难掩激动神色,这一件本来平常无奇的事却使得他这一生都发生巨大改变,因为有名,所以无悔。

当日,姜鸣便再次与临清巷的神秘男子云凛轩交涉,打听繁华地带的空着的待租赁店铺,令姜鸣惊讶的是,白衫男子在请他喝茶之际,管事已是从门外归来,并躬身汇报道:“公子,城西临浊巷有一家小店铺,原是做书画的,因亏本低价出租,摆设装饰都齐全,比较适合开糕点店。”

云凛轩温和一笑,将茶盏轻抿一口,道:“赵管事一会儿麻烦去领姜鸣公子去看看,若是合适,便替他付两年的租金,待他以后赚钱了补上就是了,可不能要利息。”管事急忙应是,做礼后退到了一旁静侍。

姜鸣拱手笑道:“多谢云凛公子相助,若不是如此,还不知要非多少功夫。”礼仪细节可谓是做到极致,但云凛轩却是眉头一蹙,轻讽道:“我更想知道你的心思,怎么感到我这里来,要我帮忙?”

当日云凛轩笔引风雷,洞穿石柱,技比仙灵,那般威慑与恐吓下,一个正常人都应该避而远之,甚至早早遁逃,但这个青年竟还主动前来,不为谄媚,不为求饶,却要像个朋友一样,寻求帮助,此事有疑?

姜鸣听到云凛轩话语直白,便没想隐藏什么,便道:“那日我也有恐惧,雷来之笔,若是阁下有意杀我,便可随意置之。但是你没有,你还说明了你的目的,这表明你是在掩饰你真正的目的,那个目的,可能是荒源鼎碎片,但并不是直接为了它。你已然是地位境界,在我面前何其高贵,如果我此时与你交为良朋,你应是不会拒绝,我也能获得极大的利益。”

云凛轩玩味一笑,道:“你倒是聪明!不过与虎谋皮,可能会死无完肤。”姜鸣道:“如果我能让你足够重视,那么便可以无视这种威胁。”

“哦?”云凛轩执盏来饮,茶香入唇,掩不住他的笑意:“你是个有意思的人,在这段时间里我会尽心帮你,不过看你能走到何种地步,若是不够,那你就不幸了。来,试试这茶怎样?”

之后的许多天,姜鸣便在官府与管事机关中办理经商手续,偶尔帮着木川在临浊巷收拾店铺。木父则是去往邻城去批发面粉原料,因为所需的面粉并非平常面粉,所以需要特别购置。木青岚则是担任主厨在尝试各种样式的糕点做法,也是极有意义。

七八天后,糕点店开张,引来许多人的关注与品尝,生意也是渐渐有了眉头。

转瞬又是一月过去,如踏白驹,飞驰得不辨南北,终于有一日大雁想着安居在温暖之地,采了树枝筑巢,有了着落。

糕点铺子既开张,便免不了前后打理,由于木父在邻城时常奔走,铺里只有两个青年男子帮衬,外人是靠不来的,况且生意刚刚开张已是花费了一大笔银钱,再挪用一部分来请人帮忙那是万万不划算的。好在木川虽常不言,但比之同时学艺的姜鸣优胜不少,手巧心明是主要,细谨乐劳更是让得木青岚微微称赞。

姜鸣在一旁帮不上忙,虽也颇为尽心,但总是比不上的木川手指灵活,关键是厨板上的活路粗心不得,于是他只能间或提水搬东西来表明自己并未闲着。看着在木青岚指挥下忙得不亦乐乎的木川,他甚至有些怨,却只得

说句:“木川啊,我的活都让你抢了,我可要闲着了。”

木川不语,只是向之投来抱歉的目光,反而是木青岚佯怒道:“你自己不干活,还怪人家,真想把你丢到大街上喝西北风去!”她竟忘了一件事,若不是姜鸣,他们父女都将会生死无知,何况是如今能开店铺经营生意。

姜鸣尴尬一笑,又讨好似的问道:“我竟都不知道你学得这般糕点手艺,都算是个厨膳大师了。”木青岚突然停顿下手中的面团模具,面色竟变得颇为难看起来,她怅然呆滞,转瞬一笑,笑得无奈,道:“你不知道的事还有很多,却看不到了呢。”

话语轻如银针,姜鸣却听得分外清晰,他原以为能快刀斩乱麻,却终是动容了啊!

木川此时却递过去一小袋面粉,煞不解风情地道:“小姐,这些面粉都要做吗?”

日子本来都可以这般似水无迹的过去,姜鸣私以为那候凤王府会来找他们的麻烦,然而许长时间里街上的闲人都把当日青年数掌王子的事传到了茶饭之余,但夜泱城的军士却似是强硬压下了这件事,无人闹事,无人挑衅,也无人报怨。

“莫非是有人帮我?”姜鸣苦思,终于觉得是找到了解释,自言自语道:“应该是黑衣捕牙,他们在九府联盟权利甚大,不过,真能大得过一位王侯吗?莫非那候凤王真是个人物?也有可能,顾全大局,知晓最大利益,这才算得上是上士。不过,传言,他不是对四王子很宠溺吗?”

姜鸣只得不去思考这些,他根据荒源鼎碎片的指示,等待着所谓的“缘者”出现,自然也耐得住性子,容仇敌者先手再出招。况且,他一身伤势也是尽皆痊愈,他清楚自己的武力,是真正能以一战百的武者,这才是他最大的倚仗。

“不过话说回来,木叔这都去邻城两天了,怎么还不见回来?”

“不好了,爹被山匪劫走了!”突然木青岚惶急地跑过来,递过来一支箭和一张纸条,上写到:姜鸣先生,你女友木青岚的父亲现在我甘邕寨做客,带上五百两银子与你值钱的宝贝于千历冬月十三前来,别误了期限。

“甘邕寨!”

姜鸣自然是听说这个山贼匪寨,原是一伙亡命的囚犯的聚集地,后经一凡武宗师七段人位的高手统领,现已是有着三百人的规模,候凤王手下有官吏参与围剿过,却因战事而中断。

木青岚哭着,两行清泪如泉涌一般泄下脸庞,她抽咽着道:“怎么办啊姜鸣,山匪素来凶残,不知道爹怎么样了?他怎么会遇到那里的山匪,我都叫他出行小心了呀……呜呜……”

是啊,他怎么会遇到甘邕寨的人?这一路应该是安全的,甘邕寨的根据远在另一条路径上,可怎么就偏偏抓捕了他勒索?既然信中直呼姜鸣的名字,便是已然查清楚他们的底细,此事必然不是普通的山匪作乱。

心中略有定计,姜鸣便安慰下木青岚,并说些鼓舞关切的话,便开始去准备营救木父。木青岚着急地道:“即便把这新开的铺子买了,也凑不够五百两啊。”姜鸣沉思片刻道:“我跟云凛公子已成好友,我去向他借,他必应允。”

姜鸣当日便去了醉翁居,门房管事竟是早早地等候着,见到姜鸣前来,便道:“公子早有吩咐,若是姜鸣公子前来,便将准备好的五百两白银送给他。”姜鸣眉头紧蹙,问道:“他还说什么了吗?”门房道:“望公子保重。”

此一行,甚为凶险。若为普通的劫匪之遇,有财杀人之危;若是真正的仇杀,山匪代劳,便不会因为区区五百两白银而放弃杀人,亦是惊险万分。

第二十一章 甘邕

他架着马车,马车底轴间藏着那柄方辕长戟,马车中载着形容憔悴的木青岚与一口沉重的大箱子。

他面色凝重地弥望周遭景物,在漫漫黄尘中驱赶马车前行,腰间的朴刀明亮的剑刃阴森地闪动。

他来自一个曾封闭的小镇,他有着平凡的背景,他要去往甘邕寨,他要为了那少年的淡泊的情怀去闯生死。

“查验一下吧,你们要的银两都在这里,放了叔叔!”

甘邕寨处地极为隐蔽,且山寨建于险峻的山岭之地,距离最近的城池也有二十多里地,因此他们不畏官兵,不畏权势。

“呦!好俊俏的小娘子,要不要陪大哥我玩玩儿?”布衣麻衫着装不一的山匪夹道站着,贪婪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木青岚,不时发出调弄的污秽言语。木青岚脸色苍白紧紧跟着姜鸣向前走去,姜鸣则暗暗握起了拳头,不一会儿又暗暗地松开。

“青岚,在家里等我就好了,我一定会救出木叔的。”出发之前姜鸣这般说,木青岚则执拗地求他:“爹爹有难,我帮不了什么忙,只希望能看见他一路安全地回来。”

山匪有种独特的性情,桀骜,嗜斗,因此他们落草为寇,为活命,为得富贵,为享自由,为了能畅爽地走完一生,而非在某仗势欺人的官吏下苟活。姜鸣看向这些山匪,心中竟有同哀之感,不自意地减了几分杀意。

甘邕寨寨主名关荒,人称关大刀,浓眉横目,络腮胡,鹰鼻梁,面相凶狠,好使一口白虎大刀,曾震慑官兵无数。他此时坐在专设的靠椅上,不屑地打量着姜鸣,淡淡然说道:“只有你们两个来了?没叫官兵?”

姜鸣道:“救人为重,失财事小,只希望息事宁人,去财消灾,希望寨主能如约交还叔叔。”

关荒冷哼道:“我要的货都带来了吗?”

“五百两白银,都在箱子里,请查验。”

“那你身上的宝贝呢?你知道我想要那上品金属。”关荒阴翳地看着姜鸣,却看不出姜鸣眼中的恐惧。

果然是有备而来!姜鸣自然是没有上品金属,从钟家得来的铜鼎已然送给了葵姒,他身上的宝贝只有那柄长戟而已。姜鸣迎笑道:“宝贝在我身上,但是你得先放了我叔叔,容他离开这里,不然你们取了东西还要押着人,我岂不是没有筹码了吗?而且这几座山头都是你的地盘,我还能带着一个大箱子逃走不成?”

关荒挥手示意,手下便从寨中押出一个气息奄奄的人影,细细辨来,赫然是木青岚的父亲,只不过浑身衣衫已破烂不堪,明显是受过鞭笞的。

“爹!”木青岚大喊,木父缓缓抬起了头,嘴角嗫嚅了半天也是没有吐出半个字眼,木青岚愤怒地走上前来,道:“为什么要将我父亲打成这样?我们都答应跟你交易了!”

豺狼焉有人性?

关荒一笑,不在意地道:“怪我管教无方,手下竟然这般对待小姐父亲。快快松绑!”

木青岚情绪激愤,下一步便是要走到木父跟前去,却被姜鸣抓住手臂,示意不要轻举妄动。

“真是好胆识!姜鸣公子敢轻装来我甘邕寨,还能如此淡定地与我交易,不知有没有兴趣加入我的寨子?我可以给你个舒服的位子坐坐,好过在官兵手下憋屈!”关荒道。

“恕在下无意入寨,我只想在太平盛世经营自己的生活而已。”

关荒哈哈大笑起来,嘲讽道:“你若只是想做个平民,又怎能剑斩琉璃狂狮?又怎会当街掌掴王子,与百骑铁甲对峙?你当我是只懂刀刃的莽夫吗?”

姜鸣心想关荒果然是是知晓他的事迹的,这表明这场勒索压根是早有谋划的。他冷脸道:“寨主既然收了雇主的好处,还借此来勒索我的银两与宝贝,真是利益最大化的枭雄啊!”

关荒道:“那群自以为是的官兵,还以为借刀杀人这般容易施用,想要老子当这枪头,怎么能不付出代价。不过此次杀掉你,我得到的却是值这个价钱,更何况还有一块万金价值的金属!”

官兵之谋,驱匪杀人。姜鸣得罪过的只有候凤王子,但先前也未想到他们会与山匪勾结,这令得他面色更为阴翳,他道:“寨主是打定主意与我交恶了吗?既然你知晓我的事,也必然知晓三尺青锋能杀人夺命,七步之内我的实力也能令你们任何一人喋血当场!”

“哦?”关荒狂傲大笑,不屑地道:“我大刀关荒在这甘邕寨称雄数十载,可不是谁吓大的!你的名气虽响,可别是纸糊的老虎,那样会让我失望的。”

两方所谓的交

易至此撕裂,都露出各自本来的面目,杀人之辞,不必说太多;杀人之意,已是足够支持这场杀伐。

姜鸣看着关荒握起大刀,内心也是紧张起来,双手握住腰间的朴刀,已有冲杀之意,好在这山匪头领自诩势大,给下这两人格斗的场面,若是混战,他可无法保证木青岚两人的安全。

“只能尽快擒住关荒,其它匪寇掣肘便不敢轻举妄动,我们也能安全离开!”

心思一动,姜鸣便是一个俯冲逼近关荒,与之刀刃交战在了一起,此刻男儿的热血迅速燃烧。

关荒之凶名在整个九府联盟都是极响,这个杀人无数的罪犯在狱中待了五年,后杀死狱卒逃至甘邕岭,经过十几批官兵围剿仍生龙活虎地过着寨主日子,无论是手段还是实力都能算得上是佼佼者。

姜鸣与之交手之初,便察觉到关荒刀法不凡,出刀之时迅猛无匹,劈、砍、挡、戳尽为刁钻,姜鸣好在经过身体内的夜泉残魂传以各类演武影像,在极短时间内掌握武学之精髓,不然在相同等级上,他还真的无法对战关荒。

关荒一刀劈出,紧接着便脚跃空中,扫出一记剪刀,腿尚未落下,刀刃又是斜砍出去,攻势之连贯令人惊惧,这种实战训练出来的战斗本能,远非没有接触过生死血杀的武者能比。

姜鸣一一躲过,心下却是嫌弃了惊涛骇浪,本来经过黄石之战,他已然清楚自己的实力比一般武者要强横许多,却不想天外有天,今日所遇不过一个山匪头子,便教他难于应付,不自意间觉得羞愧。但是当如何脱身呢?对敌人的实力与智慧的错估,姜鸣竟觉得有些骑虎难下,因为自己的高傲与自以为是而让同伴陷入未知的险地,他甚为恼恨。

“不错!你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一个新秀武者竟有如此的反应速度与应战能力,正好作为我三年不握刀的开山之战。”关荒阴森地笑着,露出两排泛黄的门牙,充满了嗜血的**。

姜鸣挥刀,同时身形远退,关荒追赶,这一进退便是逼近姜鸣到来时所乘的马车。但见姜鸣掷刀而出,探出空手朝车轴伸去,一柄通体黝黑的长戟便是展现在关荒眼中。

“换件武器吗?这柄长戟虽然看起来是件宝贝,你却不能发挥出威力,所以待你死后,我会替你好好保管这件武器的!”关荒狞笑着逼近,大刀向着姜鸣项颈挥去。

关荒刀法重在势猛,挥之如雷,动若海崩,常人是接不住这强横的力道,但刀与那柄长戟相交,金铁声响,刀上劲力竟被泄去了五分,剩余五分则被姜鸣挥戟时的劲力冲散,反震之力将关荒击退十余步,才堪堪狼狈地停住。

“好霸道的戟!”关荒心中悸动,但因手下都在此地,怕丢了面子,便再做攻势。只是这一次,他竟完全出于下风,长戟对大刀,胜在势强,戟长亦有压制短武器的作用,更兼之关荒惊恐之心愈盛,姜鸣破釜死战之心更坚,两相交战,关荒险之又险地躲避,几次三番甚至有生死之危。

“小的们,抓住那个女人,以她为质!”关荒大喊,心知胜者为王,无论如何胜利,都能享受胜者的荣光。

其它山匪听令,便迅速朝着木青岚包围过去,姜鸣见之,暗骂一声“混蛋”,甚至顾不得思考,便朝着木青岚急奔过去。恰在此时,关荒一刀劈出,在姜鸣后背划出一道血痕。

“可恶!”姜鸣忍痛终于及时奔至木青岚身边,一手执戟,一手抓住木青岚的手腕,面对不断冲来的山匪,面色漠然,神态傲冷,他仰天一喝,仿佛顿时云开雾散,带着睥睨万古的豪气,自长戟之上扩散而出。

几十名山匪面面相觑,却不畏惧地持刀冲杀过来,密密麻麻如同蝗虫过境,刀光闪耀着森冷的锋芒。

“嗤啦!”戟落无影,一人喋血,再行一步,长戟挥动,又一人身死,再行一步,再一人死,如此十数次重复,地上已然堆积了十数人的不能瞑目的尸体。

姜鸣怒目注视着蠢蠢而欲动的山匪,浑声道:“近我十米者,一步杀一人!”

其声宛如洪钟,震响在众匪耳中,众匪惧,踌躇不敢前。

“爹爹!爹爹!”木青岚却是瘫软在地,看着那气息萎靡浑身血迹的父亲,正被一把大刀架在脖子上,担忧与恐惧再次激增。

“哈哈,姜鸣,你虽勇猛无当,戟虽锐猛无匹,但终究是年轻了些,有这位人质在手,你难道不能束手就擒吗?”关荒放肆地笑着,脸上充满了讥讽。

“你还算是男人吗?有本事与我大战,欺戮一个伤人算什么本事!”姜鸣激将,却不得效,只听关荒应道

:“活着的人才有机会保留尊严,若是我失败了,哪里还能做男人!用这种可笑的激将之法,太过幼稚。将你的长戟扔掉吧,不然我可不保证我的手下会不会一不小心割断他的脖子!”

又是这种场面!

姜鸣知晓,一旦放下武器,一旦他败于关荒,他们三人的下场将是难以想象的。可是,望着木青岚那可怜而痛苦的双眼,他再一次服输了,那是一种恨不能身为强者的无奈,那是一种身受羁绊不能舒展的感觉。

“砰!”长戟被随意扔在地上,姜鸣长舒一口气,双手平张开,似是真的沦为待戮羔羊了。

关荒大笑,举起大刀便向姜鸣冲砍,却被姜鸣一个迅疾的挥拳打断,但见姜鸣已是舍了与他交战的欲念,直向木父所在冲去,他以为能在那名山匪出刀前杀死他,他以为自己能足够快地解救木父。然而,没有!

那名山匪眼见着姜鸣靠近,手中刀刃已是不听使唤,直接将脆弱的皮肤划破,在木父的项颈之处流出殷红的鲜血,好像是盛放的桃花一般。

“爹!父亲!”木青岚在姜鸣有所动作的时候已是向着木父这边跑来,却是看到这一幕,顿时撕心裂肺,伤痛不止。

姜鸣自腰间拔出一柄匕首,划破了那名山匪的咽喉,然而,所救之人也是同时倒地。

“不!不!”姜鸣看到木父口含血沫,仍在呢喃着什么,便凑近木父唇边,只听得他道:“保护好……护好青岚……以后去木……木……家一趟!”

木青岚也已奔到姜鸣旁边,那一双明亮的眸子就此蒙尘,她恰好看到父亲断气的瞬间,头歪向大地,身体顿时瘫软下来。

“爹爹,你怎么了!你醒过来啊,青岚在这里呢!你怎么能就这样走了,你说要看着我穿上嫁衣出嫁,你都忘了吗……”

痛苦的哭喊声响彻了整个山岭悲鸟同鸣,枯木催折,风声呜咽。

时年千历二百二十五年冬月十六,木青岚的父亲,殒命。

三日后,木父棺椁出殡,其女木青岚素衣、素裳、素髻,见父入葬黄土。姜鸣与木川在其身后,亦缠缌麻于肩,行跟丧之礼。

三日前,姜鸣在百名山匪丛中挥戟,斩杀数十人,甘邕寨寨主关荒被他怒斩一臂,逃于山林。他护着木青岚与没有生息的木父尸体,架上马车急奔二十里,回到夜泱城。然而悲伤并没有结束,死人无法重生,木青岚将昔日天真的笑脸与父亲同葬,生人也不再如以往。

“青岚,木叔在天有灵,必不想你吃喝不顾消损生命!”

“那是我的事,服丧七日是我这个女儿唯一能做的。”

她变得冷漠而悲伤,变得苍白而削瘦。

姜鸣眉头深锁,哽咽着说:“可是……”

“我会好好活下去的!”

她的目光亦如以往那般纯粹,却泛着一丝坚定。

这日午间,从远处奔来一名身着黑甲的军士,递上一封红柬,只听他道:“姜鸣先生,候凤王请您与木青岚小姐赴五王子十八生辰宴会,于十日后戌时开宴,希望您能如时赴宴。”

姜鸣愕然不语。

临清巷那一座偏僻的宅院里,木青岚跪在木父灵位前,冷漠地问道:“我问你,那甘邕寨之事是否有人设谋?”

姜鸣一愣,知道是瞒不过她的,便道:“根据关荒所说与一些细节表现,雇佣山匪来杀我们的应该便是这候凤王的人,或者是他本人。”

木青岚道:“你觉得他们此次邀请我们赴宴,用意是什么?”姜鸣沉吟道:“我们的身份可没有那么高贵,能让他们屈尊来邀请。此事必有阴谋,但若我们不去,那个人便有了把柄来正大光明的对付我们了。”

“你的意思是,我们不得不去?”

“还有一种办法,离开夜泱城!”

木青岚沉默,半晌后才道:“那我们去吧,事情总要有个了结。”

姜鸣不接话茬儿,转过头去:“木叔逝世前说,让你以后去木家一趟。这个木家指的是哪里?我怎么带你去?”

“不用了,以后我自己去就行了。”

她开始变得极为冷漠。他察觉到了。

姜鸣长叹一口气,暗想道:“如果我能将木叔救出来,是不是她就不会这样了呢?”他以为他能救得了她父亲,最后却失败了,她没有怪他,他知道她在怪他。

冬日已是悄然而至,像是某人冰冻的心,煞是寒冷。

第二十二章 会王宴

去往候凤王府一途将极为危险,姜鸣既然答应木青岚要同去索要说法,毕竟人不能白死,活着的人泪不能白流,只是他没有把握能全身而退。于是他来到醉翁居,希望能得到帮助,那云凛轩的目的已然明了,但他却不认为云凛轩是自己的敌人,至少谋害人命的豺狼不会在猎物面前展现自己的利爪,而猛虎虽令人惧畏却站在明处。

蛰伏黑暗的危险才是最致命的!

“请问,云凛公子在府上吗?穷士姜鸣拜见!”

门房是一个白发短髯的老者,他笑意迎着,道:“公子言重了,只是我家公子已然离开了夜泱城,不知往何方去了。”

“哦?他有没有吩咐去做什么事了吗?”姜鸣问道。

“公子远行,又岂会告诉我等?公子一直以来随性而为,说不定现在已是在另一个险塞景地工笔作画,或是醉眠田野枕日月,醒台未央柳,当然这话不是老汉儿说的。”门房憨厚地笑起来,比起云凛轩的神秘与冷漠,这位门房无意是显得太过平凡亲民了。

“既然如此,那在下就不逗留了,叨扰多时请多见谅。”姜鸣躬身行了一礼,便欲离开,却听到一女声在背后响起。

“姜鸣公子请留步,我家公子离开之前有东西留下,公子说若是姜鸣公子前来,必要将之交给您。”来者是一个青春妙龄的少女,容颜姣好,身姿婀娜,身着白裙,好似是云凛轩的侍女。

姜鸣接过东西,剥开外面的袋子,却发现是一个锦囊,心中大感好奇,但意识到不能此时表现出来,便朝女子行过一礼,道谢后急匆匆地走开。

“莫非云凛轩是知道我的事,但不愿帮忙,所以令门房说他已出门远行?但是为什么要让侍女交给我这个东西,这样不是会暴露出真实消息吗?他应该不会这么蠢笨,只是……”姜鸣等不及回到住宅,便将锦囊拆开,发现其中有一个纸条,上写到:随遇而安。

回到住宅,姜鸣见到木青岚正在收拾东西,便寻机问道:“你真的打算要去吗?此一行,九死一生。”

木青岚沉默,没有表情,甚至连神态都变得极为僵硬:“他们不会放过我们的,自我怂恿你救下木川,从你为了救我与军士为敌,这些仇恨都不会轻易了结,更何况我们得罪的是高高在上的王侯。木川已经观察过了,那天我们回来之后,夜泱城严格控制进出的人,我们没有机会逃的出去。或许真的只有在大庭广众之下赴宴,他们才会在乎那一丝丝作为王侯的尊严,而难于对我们下手。”

姜鸣惊愕,竟未想到她会考虑这么多,这些深涉势力争斗的诈局可并不是平常人能看透的,而且能如此缜密地分析时局,即便是姜鸣都感到不可思议。

她,好似变了。

从她心理崩溃的那一刹那,她已然不再是以往的木青岚了。

姜鸣或悲或哀,喜忧亦参半。“即使是那样,也可以只让我去的,你如果前去的话,我真的难以保证你的安全。”姜鸣蹙起了眉头,他清楚他的实力,经过两次掣肘与失败,姜鸣不愿那般被动地应战。木青岚突然凄然一笑,道:“我想,如果你一个人,能在多少人的围攻中逃生?”

你说什么!我怎么会扔下你一个人离开!”姜鸣怒斥,面容已是颇为难看,他有一刹那的感觉以为,木青岚可能是想赴死,这令得他十分悲痛与激愤。

木青岚轻捻起自己的一缕青丝,依然凄丽地笑着,犹如桃花开败凋零时的场景:“我没那么傻,既然你一个人能走,那就带着我走呗。”若是先前说这话,木青岚必然是可爱的顽皮模样,此时却是显得清冷许多。

姜鸣一听这话,放心地舒了口气,他清楚木青岚受到父死的打击,连情绪性格都发生了改变,但他却无法阻止与控制,不过好在她没有轻生的念头,不然就算是时间能磨平伤痛,也不能容忍她就此殒命呀!姜鸣道:“我已然找了通过云凛公子的管事雇了几个可信的人,在赴宴那日他们会乔装成车夫送我们一程,那日城门把手的守卫也会换巡,这也是我们最大的能出城的机会。只要我能护送你到城门处,那么我们便能活下来。”

木青岚道:“那样便好,我如果不去也会引他们怀疑,所以此行我也算得上是主角了。”

姜鸣不敢接话茬儿,他也是感应到了木青岚的自嘲之意,他只想告诉她,她并不是累赘,然而她已是转身向里间去了。

姜鸣与木青岚二人这日早早地便是起身,将值钱的金银细软换成了银,各自揣于身上;将开张不过十几日的糕点铺子废弃,即使心中都惘然若失。

“木川,你离开这里吧,去别的城池,莫要再当乞丐了,你尊我一声小姐,这些银两你就拿着,以后谋个生路。”

这段有如遗言的话语令得木川眉头深锁,他自然是知道发生了什么,这等大祸临头的事他岂是不明?他只得接过银票,深深看了一眼木青岚,又是余光瞥过姜鸣,便转身离开了。

大难临头,各寻出路。姜鸣哀叹一声,但与木青岚那隐隐透露出的窃喜相似,他是希望木川离开的,至少是不愿他在这生死局中挣扎的。

“走吧!”木青岚身着一身浅青色长裙,抱着一把杏花雨伞,款然迈步。姜鸣紧随其后,犹如贴身侍卫一般,手中一柄通体黝黑的长戟锋芒刺人,好在夜泱城本就是边塞城池,剑客刀客随处可见,法律也从未禁止,倒也无人在意什么。

糕点铺子至此闭门,不知何时才会开门。临清巷一处偏僻的小居也深闭不开,这处小院竟也连门楣联字都没有。

候凤王府之宴,为候凤王五子参子奇庆十八生辰所设,因时年遇战争,并未大办,只邀请了行雨州间的几名官吏与城池军部的将领,若是与相同职位的官吏的做宴规模想比,无疑是寒碜了太多。

候凤王府建于城中一座矮山顶上,上有锦宫玉亭莲池,中为绿郁茂盛的松林,间以精金避火网覆盖,以防失火殃及山顶府楼。上山之路是一条弯曲的青石路,左右有铁甲侍卫把守,除此别无它径。

早有使者在山顶处的道路上迎接,姜鸣与木青岚非富非贵,非权非势,但到了这权势富贵的肉食者聚集的地方,毋须做出阔绰的模样,他们只是来寻出路罢了。

由着使者引路,两人很快走进了厅堂中,堂中设有约莫三四十个席位,皆坐着候凤王的亲友与同僚,当两道不起眼的人影到来,所有人几乎都投去打量的目光。

一男一女,着装干净但却没有富贵之风,举止言谈有礼却缺少官场做派,这在众人眼中是很难置信的,况且这是谁家重臣的子弟,竟然敢直直地走进宴堂而不向主事人招呼。

“这是谁?老夫怎么没见过?而且入宴怎可携带武器?”

“那女子长得倒是挺标致,不知是谁家闺秀,如果门当户对,我尚未成婚的孙儿当登门提亲。”

宴中顿时乱乱嘈嘈起来,各种谈论的声音或大或小,无意不传入姜鸣与木青岚耳中。

两人随意找了个没人的席位坐下,相互对视一眼,皆不说话。既然是有人相邀,那必然有人来询问,宴会何时开始必不能急,他们的心思亦是急切不来。不一会儿,便有一个身材妖娆的侍女前去,带着天生来魅惑人的双眸,向着姜鸣道:“这位公子,宴

会是不允许携带兵刃的,还请将您的兵器交给我们保管。”女子低身弓腰,礼节表现得极为到位,低身时,胸前透出一抹雪白,若是常人见到,必是顾不得她说些什么了。

姜鸣手握着方辕长戟,眼睛傲然扫过座下诸位宾客,冷声一笑,道:“戟不离身,若是必须卸下我的武器,还请你们王子亲自前来,多带些甲士,免得拿不动我的长戟。”

侍女面色顿时变得颇为苍白,正当她左右为难时,自那一侧堂间走出一道清秀的身影,口中笑喊着退下,人也是缓缓走来。侍女如获大释,应了声是,便弓着纤腰退了出去。

那人影来至姜鸣身前,微微躬身,抱拳道:“姜鸣公子,父王与王兄正在大殿议事,稍后便至,请恕我等怠慢之罪,我已命令左右,公子的武器不必卸下,还请暂享美食。”王子能放下身段如此行礼致辞,可谓是给了姜鸣二人极大的尊重。

姜鸣却隐隐能看出此人的诡秘难测,却已是猜出其身份,能如此笑对姜鸣的刁难,不容置疑,他便是候凤王的五子,人称智囊的参子奇。

经过参子奇这一番解难,姜鸣与木青岚眼底的担忧更是深了一分,本想借由这种刁难试探对方的态度,却被那位神秘的五王子轻易搪塞过去。座下宾客更为惊奇,能如此嚣张与跋扈的年轻人,背景底蕴必然也是极为高深,只是各自猜测着,莫衷一是。

“青岚,现在已近戌时,夜幕已下,候凤王却是还未现身,我且前往左右探查一下。你在这里等候,切莫离开。”姜鸣自信凭借自身的武功与谨慎,即使在这防卫森严的王府也可出入无险,便趁着左右侍卫不注意,悄悄隐没在黑暗中,不知向何处去了。

“难道我真的不应该怪他吗?”木青岚孤零零地坐在席位上,双眼突然黯淡了许多,她只知道深情几许,不知守护为何物。

穿过一片曲折的长廊,姜鸣看到一队十余人的卫兵巡过,连忙藏身于附近的假山后,好在天色暗黑,此处灯火也是照映不及,姜鸣有惊无险地躲了过去。他想要找到整个王府的景设与兵力布置图,这等大型宴会,无论是人员布置与程序策划应该都是极有道理的,若是能得之,将王府诸多道路与兵力多寡了然于胸,姜鸣二人必能增大几率全身而退。

经过一些时间的寻找,姜鸣几乎摸清了大半的王府构造,终于在一间参议的大堂中看到了候凤王的身影,另有其四子参子珩、五子参子奇随侍左右,还有几位没有谋面的人,他便附耳墙边,细细聆听起来。

“父王,宾客大都来齐了,送过邀请函的官吏城主将军大都来了,唯独寒武关的守将高逐戌与夜泱城参军傅泓未至。”这是参子奇的声音,他既是此次宴会的主角,也是宴会的主持者。

“王爷,这寒武关是秦王朝通向九府联盟腹地的门户,兼之今年与往年不同,两国战事已是渐趋火热,其守将高逐戌素来视国事为首位,他不来倒是说得过去,不过夜泱城参军却是没有什么理由,看来日后得好生提点此人几句了。”此人姜鸣也见过,乃是无双谋士卫道安,现为候凤王手下军师。

“若是视国事为首位倒也算是尽职,可这高逐戌素来不将王爷放在眼里,仗着在寒武关手握重兵,更是将我等臣子视为草芥,王爷可得明察。”又是一位不知名的谋士进言。

候凤王参正风短叹一声,道:“本王虽执掌行雨州一半军政,但在军队持重上要弱于靖安王,那高逐戌我目前也还不能动,诸位不必多言了。反而是傅泓更令我担忧,此人虽胸无大志,但身居重位,夜泱城与我王府同气连枝,必不能有何间隙。子奇,一会儿你亲自去问问夜泱城主,态度和善些。”

但听见参子奇应了声是,面色犹豫了些,又道:“父王,那姜鸣与那名女子都来了,已然在席间等候多时,我已吩咐侍者莫去管顾,先且将他们晾着,磨磨脾性。”

参正风道:“这件事你做的很对,那姜鸣是七段人位武学大师的地步,足以担任我军将领,我与你卫叔叔商量过后,决定先对此人招募,以利许之,若是能为我所用自然是好,若是不能,今晚必杀之。”

参子珩此时声音气急,暗怒道:“父王,您不是答应我要杀了那贱种的嘛?我还要那个该死的女人成为我的玩物,若是那姜鸣归顺,这仇岂不是就报不了了。”

参正风怒斥道:“你太过纨绔了!竟不以王府利益为首要,你不知道若是那姜鸣归顺于我,会给我方多大的助力吗?说不定来年王侯斗将之决我就能占据主导,行雨州就能完全落入我的手里了。”

堂中顿时慌乱起来,几臣几将也都是连忙请求息怒,以王子年轻为由进行劝诫。不一会儿,吵嚷声平静下来,自那堂中走出一道人影,正是那四王子参子珩。

“此人虽蠢,但他一定要死!”姜鸣对于参子珩已是有了杀意,他甚至不掩饰,他来赴宴就是为杀此人。

堂中再次谈论起来,只听得那军师卫道安道:“四王子此次以您的生辰为饵,一来试探行雨州众官吏大人的态度,从而加强对军政的掌控,二来借此机会暗自召兵,解决姜鸣的事,这般功劳不可不谓不大,您实在是王爷的得力助手啊。”

候凤王笑道:“有此子,乃本王之幸。只是姜鸣这件事一定要严谨处置,尽量将他拉入我们的阵营,当然也必须准备好另一条路。”

参子奇道:“我已在山径左右布置三道伏兵,另命朱文仄等将军前去埋伏,更有宁远山将军在府中坐镇,两相呼应,若姜鸣不答应,他定逃不出去。”

姜鸣暗思道:“这参子奇果然心思缜密,另外我看这王府巡卫布局也是极为严整有序,如今看来,这手都是他布置的,此人倒是我的大敌,看来我得再行考虑一番计划。”他便不再停留,转身欲去,却踩在一根枯枝上,咔嚓一声,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令得他陷入危险。

“什么人!”自那大堂瞬间跃出一人,面相如鹰如隼,目光扫过周围,发现一只七彩怪鸟正落在台阶边上,颇有灵性地望着从堂中跑出来的众人,一愣一愣地晃动着它的眼睛。

“怎么了宁将军?”一旁的谋士问道。宁远山年近七旬,感知却十分精明,即便声音细微,仍被他捕捉到,当他看到只有一只怪鸟在此,脸色顿时变得冷峻起来,环视四周未有发现后,便道:“老夫多疑了。”

在黑暗的观景花园之后,姜鸣缓缓走出,待看到那些人尽数走进堂中,才觉得舒了口气,他暗想:“此人必是高手,不知实力到了何种地步!”

之后姜鸣又在四周游荡了片刻,并如愿找到了负责兵力布置的警卫堂口,还好负责策划与安排的侍卫只有两三个人,略施小计将其支开便是轻松取到了图纸。

回到席位的姜鸣深深看了一眼木青岚,她仍在原处,见到他回来,也只是淡淡一笑,并未询问什么,不知是缘于相信,还是因为冷漠。

此时候凤王与两子、亲信都已是临宴,预示着宴会的正是开始。参正风站于席首,洪声道:“感谢各位大人与将军赴小儿十八岁宴会,本王有幸于今日与诸位尽怀共饮,实乃我行雨州之鼎盛所致。因为诸位往年的尽心尽责,九府联盟才能日益壮大起来,本王承蒙联盟议会举荐,得以行摄政职权,虽官小职微,但行慎言谨,略无大的纰漏,感谢诸位同

心同德,才能有此功绩,今日借小儿岁宴,略表敬意。我宣布小儿岁宴开始,诸位请就坐畅饮。”

整个垣野界的通用习俗有一条,男子十八束发加冠,冠镶白玉,穿玛瑙簪,腰系青绸带,象征着成年能理事担责。姜鸣十八岁那日自然是没有这般装束,无论是白玉还是青绸带,都是富贵者才舍得花费的,以姜鸣的身份地位自然是不能奢望。但那日,姜鸣远走二十里地进入堪罗灵山脉,在边缘山脉处设置陷阱,捕杀了一头重达二百斤的野猪。当姜鸣背着十几根刺兽矛,拉着承放着整只野猪躯体的木架车回到黄石镇,引来了半个镇子的人出门看热闹,从没有人能想到看似瘦弱的姜鸣能拖动这样一只巨大野兽。

木青岚看着姜鸣略显呆滞的眼神,便知道他是再回忆了,她也在回忆,那些犹新的记忆。

木青岚盈盈笑道:“你知道当时我看到你拖着那么一只大野猪回来,我在想什么嘛?”

姜鸣淡淡一笑,说道:“莫非是想着晚上有口福了?毕竟那么大的野味,可是改善了好长时间的伙食呢!”

“才不是呢!”木青岚白了他一眼,又忍不住笑道:“你那时浑身衣服脏的很啊,要不是你开口说话,我都没认出那个黑黢黢的人影是谁呢?”

“哈哈,我可是跟那野猪搏斗了半天,在野地里蹲守,又在陷阱里折腾,肯定是顾不到衣服了。我废了好大力气才拖回来的,还没啥得到什么好处,你当时可把我骂惨了。”

“哼,那天特地给你买了只肥鸡,等了一天,差点把鸡肉熬烂了,你都没回来,骂你两句都算好的了。”

“哈哈,那我后面不都是吃完了吗?连鸡汤都没留下。”

“真好意思说,跟饭桶似的。”

“那天我成年,虽然我没有白玉镶冠、玛瑙成簪,但是我突然醒悟了一般,我是有价值的,我是不同于平凡的,没有永远普通的人,若是懂得进取,一样可以博得他人的尊重。”

木青岚如水的双目紧紧注视着姜鸣,那一瞬间是跟以往完全相同、没有另外的隔阂的:“也就是那天,你在黄昏的余晖中,对我说,总有一天,你要天下人为你颔首。”然而,因为这句话,姜鸣选择了自己的路,并且与她愈来愈远。

不得不说,五王子参子奇是极为俊美的,皮肤白皙,五官端正,容颜更是有些偏向女性化,即便平常女子都会颇为嫉羡。此时他穿上那一身蓝白长袍,修长的身姿显得极为潇洒,白玉、玛瑙将那种王子的高贵体现的淋漓尽致。

“诸位长辈与大人,小王今日为除了加冠之喜,其实还有一件值得庆贺的事要宣布。众所周知,战事之年,能成为大将的武者,必有万夫不当之勇或独当一面的才谋,父王有幸得诸位将军相助,但奈何近年来战事频繁,寒武关战场上万兵卒战死已成常事,大将也是频频殒命。所幸今日席中有一位能承大业的青年才干,已至七段人位武学大师的地步,实乃我九府联盟之福。”参子奇目光斜向偏坐一隅的青年男子与女子,面含笑意。

众宾客皆是权贵之臣,听王子此般赞赏,连忙随着参子奇的目光看去,那一对青年男女顿时成为席中焦点,不禁引起众人谈论。

“原来这人是武者,怪不得,怪不得,不过如此年轻的武学大师,真是少见。”

“听王子那话,此人应该尚未有官位,不过一介平民而已。”

“既然是平民,那名女子倒是可以要过来,给我孙儿做个侍妾。”

……

各种低声谈论徐徐入耳,姜鸣与木青岚脸色一变,才知道这五王子的手段颇为高妙,竟是直接将两人的身份推向最前沿,若是答应不好,既会得罪在场权贵,又难以再行计较。姜鸣冷冷地瞥过诸位宾客,道:“多谢王子殿下赞赏,但在下实在无为将之能,才不能率三军,德不能服士卒,何能为国分忧?只是作为平民,安守本分罢了。若是王子殿下执意招我为将,既会掷弃其它功名卓著的将军的努力,也将为九府联盟国投下不安定的因素,此般行径会令诸多大人灰心,是也不是?”姜鸣早知候凤王招揽之意,直接拒绝会激怒诸位官吏,只有这不动声色的婉拒才能令施问者无计可施。

参子奇道:“姜鸣先生能于千骑前面不改色,道心坚定堪比老辈大将;又曾以一人之力斩杀妖兽琉璃狂狮,战绩非凡远超同辈,试问这样的青年俊杰,如何不能担此大任?”

众宾客脸色都是一变,凡知晓琉璃狂狮之强悍的人不少,但能斩杀琉璃狂狮的武者却并不多,一是因为琉璃狂狮群居且几乎不会走出栖息地,二是因为成年琉璃狂狮都有地位境界的实力,岂是一般人能斩杀的?他们因为此言,打量姜鸣的目光开始有了一种敬畏。

姜鸣道:“王子殿下说笑了,琉璃狂狮早有伤势,实力在地位之下,我可没有媲美地位强者的实力,传言非实,王子殿下还是待在下有真的成就再委以重任吧。”

这时众宾客开始明了,原来是候凤王有意招揽此人,才那般言其赞赏,弃其缺陷。而令人不解的是,那名青年男子似乎并未有为将之意。

“哦?莫非姜鸣先生是嫌我王子的身份太低,请不动先生为将相辅?还是先生怪我行雨州庙堂弱小,不堪您发挥才能?”参子奇冷笑,态度自弱转强,声调由低转高。

宾客中有候凤王亲信,眼光不屑地投向姜鸣,冷声附和道:“这位公子,候凤王子能这般态度相邀已是极尽尊武之礼,若是公子仍旧这般模棱两可的态度,可是会让诸位大人失望的。何况为将为士,为国分忧,本就是一个强者该做的,若是公子执意推脱,可要牵扯上叛国之嫌了。”

“是啊,为将乃彰显公子你才能的大事,而且在候凤王大人手下为将,身份显赫不说,富贵一生也姑且不论,从此你再不是一个没有身份的平民,而是联盟国的中流砥柱,这等荣光公子难道不愿拥有吗?”又一人附和,言虽诚挚,但目光中有冷锋。

王子之威,逼仄至甚,姜鸣瞥向笑意满面的参子奇,心中竟是颇为赞赏此人阳谋。为官为将是好,只可惜不是姜鸣的道路,所以他只有拒绝。

姜鸣起身,一脚踏在客椅上,形容跋扈,眼神凶狠,竟像一只嗜血的饿狼一般。他指着满座宾客,道:“为将者,为国尽瘁,死而后已;为士者,当举才纳贤,为国分忧。在下无德无能,不能承大将之职,一为无为战经验,恐负托付,二为无会事之同僚,恐日后成为污吏贪官。似尔等权贵,只知阿谀逢迎,只知贬低平民,何以成辅国大才,在下虽无才能,但耻于与奸佞为伍。尔等不为国事,反行奸径,此举不忠;不爱子民,反斥贫贱,此举不良;不谙事体,任由王子殿下孤行,是为不义。你们有何脸面在此席上大放言辞,令忠志之士做笑耳!”

一人席斥所座权贵,众人神色皆靡,不敢反驳。

五王子参子奇大惊失色,未想到姜鸣竟独辟蹊径,以国家事体封住所有人的嘴,虽直接将在座官吏悉数得罪,但却在气势与事理上完全占据上风,亦可算是大胜于辞令。

席上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中宾客皆面有怒色,有许多没有发表建议的官吏无故躺枪,更是憋屈不已。不过,此时无论是谁,都不敢再小觑这个出身平民的青年。

第二十三章 倾酒终而不回头

觉察到席间气氛已脱离预定掌控,五王子面色稍显阴翳,但亦不慌乱,反迎上笑意,道:“诸位大人长辈,此事是小侄思虑不周,至于姜鸣先生为将一事暂且放下,我等先行宴会之乐,再言其它,可好?”

一言释怀,简单地转移当下话题,既免了众宾客的尴尬与气恼,也将姜鸣的威慑转为愤恨积压起来,参子奇于无形之间将话语的主动权操握手中。

姜鸣叹了一口气,见参子奇开始向诸位宾客逐一敬酒,只得不甘心地坐下,若是能让他继续压制对方气势,说不定足以令得这些权贵掣肘,从而使他们安全脱身。

姜鸣低声骂道:“真是只狐狸,这五王子还真有些手段。”木青岚在一旁不置可否地一笑,因为这时众宾客都在等候五王子敬酒,所以并未关注另外的交谈,所以两人都摆出了平时的平和态度聊天,哪管身在什么王府。

“这王府建造得太过养眼了,即便是晚上我都能感受得出来这种惬意的氛围,远比临清巷那日久不散的酱牛肉气味好。”木青岚想着临清巷有家专做酱牛肉的铺子,真正是香飘十里,但是闻惯了反而很恶心。

“是啊,能住在这么一个院落中,真是一种享受,听山风吟,看云烟聚,锦衣玉食,这种富贵日子真不是平常人家能联想的出来的。”姜鸣也是附和,又不免激起许多天道不公的愤慨来。

“姜鸣,如果,如果我们生来也是富家子弟,不用经受那些磨难,不用看人眼色,是否就可以规避那些预定的悲伤?”木青岚目光一沉,分明有吐露未完的言辞,却生生卡在喉间。

姜鸣知道她是悲伤的,为离散拭了多少泪水,为不忍藏了多少挣扎,却只能在此清宴谋取生路,他不知怎样安慰她,他的坚强不同于她的倔强,他只能说:“我们出生平凡,但是拥有着绝不平凡的命运,经历各般轻重,才能将那颗心打造得更加坚固。”

木青岚听此,却是将目光抬了起来,她看着对面这个青梅又竹马的男子,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又将头低下。

两人沉默片刻,参子奇已是与侍者执酒至此,五王子完全没有因为前时的不愉快而表现什么,已然是那般和畅的笑容:“姜鸣先生,木青岚小姐,小王是代我不知礼数的四王兄致歉的,得罪之处请多多谅解。”

王子捧酒一杯,酒清如泉,人面如煦日。

姜鸣接过酒杯,却没有饮,他冷冷地道:“这事我不理亏,谅解也不是我能决定,若是四王子殿下放不开,我也没办法。”他将杯中酒随意一泼,然后看着参子奇的表情,防备着参子奇恼羞成怒。

木青岚此刻看向姜鸣,却是有些不忍,清凉如水的双眸,竟是有些沁不住其中的珍珠。

冷寂,却仅仅只是持续了十几秒,这等不留尊严的挑衅并未让参子奇有何不爽,亲自躬身,又倒了一杯酒奉上:“既然如此,那就不为其他,今日乃我十八岁成年盛宴,姜鸣先生,我敬佩你是英雄豪杰,有万夫不当之勇,日后可否来我府中,与我细细交流武学理解?”

众所周知,候凤王五王子精于谋略文学,不谙武艺,此时说这种请教言辞,招揽之意已是呼之欲出。这已是席宴上参子奇第二次放下身段招揽这个穷小子了。

姜鸣微微迟疑,便是接过酒来,如先前同辙无二地倾酒于地,脸上充满了冷漠:“五王子眼中,在在场众宾客眼中,我只是个穷士匹夫,哪有能让王子殿下请教的资格?若我只是这样的普通平民,这种横祸一般的青睐还是免去了吧!”

这次是实实在在的拒绝,既指桑骂槐地讽刺了姜鸣眼中的权贵,又表现了不屈不畏的尊严,只是话一出口,便是招罪了许多人。

参子奇眉头一蹙,旋即又是轻吐一口气,又是倒来一杯酒,双手奉于姜鸣,平和地道:“父王嘱咐我,学武苦累,我也年少体弱,不学也罢。只是,常听父王与卫叔叔参论国事,每念及国战利损,未尝不愤之慨之,但小王无能,不能令此局歇止与缓和,若能假他人之力共之,必有机会成就其大。本王不才,我知姜鸣先生志向远大,非池中之,敢问你今后去向何如?将从何事?”

姜鸣一阵心惊,却是感到有种孤独的漂流感,回不得故乡黄石,不知何处是归处?纵有才能,无所展示,只如废草一般。他早先便是思考过方向,跟从黑衣捕牙虽好,但他已然心向那处叫做神秘的强大宗派羿玄宗,故不能同时得之;今得候凤王与五王子的招揽,虽想着应诺能解局、能得生、能令更多的人看到他的能力,能让他的战功成为上万人对他的荣光而折服的理由,但是他知道他不能接受这道敕封。当木父身死,当他与木青岚得知是候凤王操纵着那场杀局,参家的罪恶便不会被原谅!如果是四王子参子珩主谋,日后他定会与之走上对立面,诛杀王子之罪怎么可能谅解,更兼之他将会是候凤王或者四王子的下属,弑主之亲这种罪名足以夷灭九族;如果是五王子或者候凤王主谋,他又

怎么可能认贼为主,日后必是反目,还不如开始就直接执戟相对。

姜鸣轻轻摇了摇头,面色依旧冷漠,眼神中却是多了一丝对于五王子赏识的感谢,他也明白参子奇是害怕他另投别处,与候凤王为敌,便道:“我不知去何处,但定不领兵与五王子殿下为敌,别的事情我自有计较,多谢王子好意。”

接过杯酒,曲腕倾之,清酒泄如泉河。

王子奉酒三,穷士尽倾之。

参子奇长长叹了一口气,知晓此人终不能降伏,虽遇蛟龙不为我用,深深的挫败感油然上心头,只是他未表现出来,压下重重情绪,道:“请姜鸣先生到内堂一叙,父王在等候你。”

姜鸣疑窦顿生,参子奇不是候凤王的代言人吗?既然王子已经将该问的都问了,那么候凤王还邀他为何时?莫非……莫非他们已是准备展开杀计了?姜鸣又想起先前窃听候凤王与五王子的参议,便是觉得猜测得**不离十了,便一把将方辕长戟握住,对着木青岚笑着说:“青岚,走吧,我们去见候凤王!”

若是将这种果决的脚步看做豪迈的话,视死如归的话不必多说,早就是赴死如常的壮烈!

“姜鸣先生且慢,木青岚小姐还是留在这里好些,如果去了,反而是一种拖累。但在此处,众宾客都在,谁也不敢强迫威逼她。”五王子参子奇躬身,竟完全没有王子风度。

“你……这里只有她一个人,如何能保证安全?王子殿下,你莫要逼我,她若是有事,我会将候凤王府掀个天翻地覆。”姜鸣虽知,在这宴上,众目睽睽,无论是谁也不敢无故威逼欺凌木青岚,毕竟无论是候凤王还是这些宾客官吏,都是要面子的。但是他不敢将她一个人放在这里,出于担忧,出于无限的担忧,他害怕已经分别便是不能相见。

“还请姜鸣先生明白,他们要的是你,而不是木青岚小姐。木青岚小姐留在这里,远比跟着你进入内堂要好。”参子奇仍旧不低头,他似乎是在透露着什么。

姜鸣沉默不语,尽管种种,但是他决意将木青岚带着。他相信他就算死,也能带着木青岚离开。

“姜鸣!”出声轻柔,木青岚将她细腻润滑的手塞进姜鸣的手中,脉脉然望着他,闪过一缕不舍与温情,但转瞬便是那伴着盈盈笑意的决绝:“姜鸣,我留在这里吧,这一次就不拖累你了,你一定要平安回来,珍惜自己的生命,我们会再见的。”

只是相知是偶然,不知何时再相见。这种魔咒一般的话,简单而通俗,却是印在姜鸣手中、木青岚心上,经久难消,许多年后,也该是忘不了这些。

姜鸣拿着方辕长戟,跟着参子奇走了,走向真正的候凤王府,走向更深的恐惧。

木青岚看着姜鸣一步步离开,心中那丝热情也是缓缓冷却下来,只见还有他的余温,但今日过后再也不会残存什么了。

“三倾酒,不回头!那是因为顾忌我吗?若是没有这些事,你或许就直接答应参子奇的招揽了吧?这些本来都足以让我感动,但,但是,我自那日后,再也容不下一颗炙热的心。”

木青岚惘然若失,眼光迷离,她坐在这里,像是一尊清冷唯美的雕像一般。

不知何时,耳边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便是一道阴柔甚至恶心的声音响起:“小姐,可以陪小王轻酌两杯吗?”

木青岚瞬间回过神来,目光抬起,似是有一种萧瑟的肃杀之状。

四王子,参子珩!

……

姜鸣由着参子奇在前走,渐入王府深处,因为大概浏览过王府构造图,他并未深处未知之地而心感恐惧,内心反而是蠢蠢欲动的迫切,也许只有从这候凤王府走下去,他才能有未来。

参子奇突然停住脚步,指着前方百米处的一座高大的孤立的阁楼,表情瞬间变得肃冷:“前面便是内堂,是王府政事处理的地方,一楼孤立,无任何隐蔽,百米内能放得下千名铁骑,说是险地也不为过。你,确定要去吗?”

姜鸣善意地一笑,虽不知参子奇真实的心思,但两次招揽、三番敬酒、多次提醒,这在纵横复杂的局势中难得可贵,君子相惜,大概便是如此。他只能将一切都放下,若有所思地道:“有些事,我必须明白,人不会白死,泪不会白流。即便罗网遍布,我也走定了。”

参子奇不再说什么,重新恢复平淡颜色,迈步急行,一脚踏入了内堂。

再过几分钟,姜鸣也踏入这处装饰华丽的楼阁,他见到了候凤王,此时参子奇与军师卫道安都在,还有十数位铁甲将军皆立于左右,军容严整,场面冷峻。

“你不用在考虑下了吗?”候凤王参正风面色冷淡,负手背后,俨然将一州景物了然于胸。

长戟杵于地上,地板顿时裂开一道大缝,姜鸣将短衫脱下,露出**的健美但不强壮的上身,他道:“候凤王,我问你,甘邕寨的山匪

是受谁指示?是你,还是参子珩?”

从未有人敢如此放肆地质问王侯,即便是整个九府联盟的会主,见王则礼敬,王不必叩首,这是官吏间最大的礼节。然而,平民一人,怒上堂前,洪声掷地如雷崩,何人敢为?

参正风道:“是我?是珩儿?又有什么所谓?没有我授意或者允许,他敢雇匪杀人?你倒是考虑地没有意义。”

“好,有这句话,我就不怕杀错好人了。当然也许是没有好人的。”姜鸣目光暗暗瞥过一旁淡漠无言的参子奇,借着长戟刺眼的锋芒,将那一丝犹豫掩饰过了。

“诸将听令!”

“末将在!”

“反贼姜鸣窃入王府盗走王府构造图,其心之恶昭然若揭,今此又持戟赴宴,其意甚毒,将有弑王刺将之计。本王昭令,理解捕拿姜鸣,若遇反抗,格杀无咎。”

顷刻间,十数名征战多年的军中将领拔剑暴起,寒光闪动,杀意顿现。

乱战,姜鸣持戟在中,一边抵抗着众将疯狂进攻,一边急速向后暴退,退出内堂,在那片宽旷的空地上交伐。

这一交手,姜鸣便是深感不妙,这十几名将士身手极为强悍,招招都向着刁钻的角度攻击,本都是驰骋沙场多年的将领,相互配合颇有默契,即使姜鸣的单独打斗能力优秀,但在这般有序的持续进攻之下,不久便是陷入疲累之中。

众将合攻,一个眼神另一人便是明了,一人失势便有另一人迅速补上,就算是车轮战,姜鸣都会感到十分头疼,而且是十数人的全力施为,他没有立刻落败已是幸运万分。

“不能被一直拖住!我在这里时间越长,青岚在那里可能会遇到更大的危险。”姜鸣想要摆脱,却感到深深的无力,他不由得感慨实力还是不够。当下自怀中取出两颗墨黑色六棱状晶体,趁着众将摆布阵型之际,迅速投入战场,只听得两声砰然炸响声,墨玉金钢好比烈性炸药的威力直接将四五人炸伤,甚至有两人已是失去了知觉。

“有暗器!”众将惊恐,连忙急退,在为这不知名的暗器的可怕杀伤力折服时,却已不知目标敌人去了何处。

此时参子奇与参正风都是急走过来,前者问道:“怎么回事?这是什么东西,有这种杀伤力?”众将皆摇头,反而是军师卫道安察看受伤将领伤势,并注意到一种黑色残渣,捻着下巴,道:“据我推测,这种暗器应该是中品金属墨玉金钢,这种金属浑身墨黑,呈六棱状,受到激烈撞击时会产生堪比炸药般的威力。王爷,这三人可算是废了。”

候凤王面色阴翳,他竟未料到这才刚刚交手,自己便是损失了三员老将,当下怒喝道:“剩余所有人,手握信号弹,见到姜鸣便叫所有人将之围杀。现带人各自搜寻王府,必不能让那小子活着走出候凤王府。”

“是!”

参正风对着身后一苍髯老者道:“宁将军,你也出手吧,不然王府还会承受更大的损失。”

“是!”

姜鸣回到宴席上,已有十几名侍卫想要将之围捕,却被姜鸣连斩数人,震慑得不敢动作。满座数十位宾客见到姜鸣执戟厮杀的场面,心中掀起巨大的恐惧,生怕殃及鱼池。

姜鸣一见木青岚已不再此地,顿时慌乱起来,随手挑翻一名铁甲侍卫,对着众多宾客喝道:“跟我同行的那名女子是哪里了?说话!你们想将自己的尸体挂在我的长戟上吗?”

众宾客哪里还能安心坐于席上,在他们猜测此人为何大肆杀孽时,那一声怒喝早已将他们的汗毛都惊得立了起。客中有一官吏,鼓着胆子应道:“这位小友,那位小姐是被四王子殿下邀走了,至于去到哪里,我们是一概不知啊。”

“咻!”一只短刀划过天空,准确无误地插入说话那人的咽喉,那人双目怒睁,捂着不断溢出鲜血的脖子,终于是无力地倒下。

“啊!杀人了。”

宾客的恐慌终于是不期而至,他们都是身份高贵的官吏,几乎无人能真正上阵杀敌,见到姜鸣毫不在意地杀人如草芥,早已吓得双腿哆嗦。

“告诉我,参子珩带她去哪里了?不然就死!”

客中一人双膝着地,喊道:“那位小姐应该被殿下待到东府玉恒楼了,那里是四王子的居处,而且那位小姐是主动跟王子殿下走的,并没有谁逼迫,还请先生明察,若是伤了王子殿下,您就会与候凤王不死不休了。”

“你的话太多了!”姜鸣又是两只短刀飞出,将那名官吏与旁边一名想要逃跑的官吏当场击杀,刀皆中眉心。

“青岚,真的是你自愿离开的嘛?我不是让你在那里等我的嘛?万一你有什么事,我用什么偿还!”姜鸣一刻不敢停留便是奔向玉恒楼,所见有敢阻挡的侍卫,便立即一戟击杀。他害怕,他担忧。

若是你有不测,我便将这候凤王府搅个鸡犬不宁!

第二十四章 半月,青裙,步生莲

玉恒楼。门破。

一地血色侵染了楼阁的华贵,窗前的锦帘丝绣变得凄凉恼人,白墙本来能承载更多的庭院芬芳,此时却只有一道血痕突兀入目,平整的地板上跌落着一只带血的匕首,在旁人眼中,仿佛是匕首将地面凿得坑洼不平,连地上躺着的尸体似乎都折射出惨淡的光。

木青岚瘫软般坐在地上,仿佛是将心中的不平与愤怒都哭喊出来:这一声恸哭祭奠死去的父亲,该报的仇女儿亲手为你报了!

姜鸣看见这一幕,几乎要伤痛欲绝,他从未感受过她如此悲凉的哭喊,声不在大,却将他心中久久没有颤动的温情唤醒。她的孤忍坚执能佯装着笑意来此杀局,一步步细腻等候复仇的机会,谁也不能觉察其中缘由因何而起,因为唯一的亲人惨死阴谋?或是因为自身无力而屡屡使得朋友生死以拼?或是那份隐藏而不得的竹马深情?

她做到了。她亲手杀了仇人,将内心那丝懦弱打破,将那份情感完全看清。至此之后,当无前痛。姜鸣看向木青岚坚定而悲凉的双眸,久久不忍移开,他原以为他只与她青梅相许,到此时才堪堪明了自己心中的一缕深情,如晨之朝露,如春之回雪。然而他也会自嘲与愤恨,自此以后,她已经隔断那根红线,不再如以往。

“青岚!”姜鸣扔下长戟,失神蹲下,那双粗糙的手颤抖着将要抚摸女子苍白的脸庞,却只是在空中颤抖着,难以再移动半分。

“嘻嘻!嘿嘿,姜鸣,我不愿再做拖油瓶了!”木青岚推开他的手,笑了,笑得清冷,好像是冰雕的神态。

姜鸣听闻,肝肠仿佛都要痛断,僵硬的脸上,两颗滚烫的泪滴掉落,直直地,没有任何偏移地砸入地面,在姜鸣耳边发出砰然的巨响,他的表情扭曲起来,好像在挣扎着什么,却不能说出半个字。

木青岚靠着墙壁缓缓起身,她看到楼外集结的千名铁甲士兵手操利戈,她看到倒在血泊中的四王子参子珩死不瞑目,她看到今晚的月亮极为圆润深情。她灿然一笑,道:“带我离开吧,如果实在走不掉,就一个人走,一定要走啊。”

这一笑,惊艳了半轮明月,那道身着浅青色长裙的女子,真如谪仙一般莲步走出玉恒楼

,面色款然,如化梦蝶。

“姜鸣,你偷窃王府构造图意欲不轨在前,杀害四王子殿下身犯夷族大罪在后,现在还要负隅顽抗吗?”卫道安身立千名铁甲之前,一袭麻袍,运筹帷幄,他早已得到命令,不管任何损失,一定要将姜鸣斩杀于此,以免放虎归山,成为候凤王的大患。

姜鸣捡起方辕长戟,长长叹了一口气,缓步迈至木青岚清冷的身影面前,长戟横立,直对千名铁甲,眼中杀意毕现,只见他仰天大喝一声,生杀再无束缚。

这一喝,令得当场无数甲士感到内心的惶恐,他们不由自主地心生怯意,敢于一人一戟厮杀千名久战沙场的甲士,这等胆气,足以震撼寰宇。

木青岚开始迈步,姜鸣开始挥戟,甲士开始如潮水般涌来,三种完全不同的协调,在杀孽与守护中绽放。

甲士接到的命令是,杀死眼前两人,不论杀死谁,他们都可得到巨大的封赏。然而他们却不能靠近徐徐迈步的青裙一步,在她周身一米的范围内,近者皆被密密麻麻的快速的戟影击中,没有伤者,中击者都被一招击中要害,当场毙命。

木青岚继续往前走,她走得很慢,很随意,但是很有方向感,因为这就是通向下山的路。路好走吗?姜鸣目光如炬,能完全捕察到木青岚周身的所有动静,且在对手动作时率先出手,没有半点犹豫,杀人于瞬息。

木青岚继续移步,她没有半点情绪的波动,甚至有一次一只长戈深入她的眼前约十公分的地方,她眉睫依旧平静,哪怕是鲜血洒在她脸颊上,她依旧没有停步。

步步生莲,不视生死。

姜鸣一戟插入一名甲士的胸膛,以九牛二虎之力横推半圆周,将周围的七八人掼倒在地,接着没有迟疑地挥动利刃隔断他们的咽喉,取人人命,快于割草。

千名甲士能将一座玉恒楼团团围住,却不能在这一米方圆内更进一步,长戈虽长虽利,在那柄黑色长戟面前却犹如锄棍,触之即折。

姜鸣如化杀神,在这皎然的月光下,持续地收割着人命,似乎流淌在地上的许多人的鲜血,正在汇聚成一条可怖的河流,与天上月亮交相辉映,红白彼此交融,触目惊心。

“宁将军,你带领诸位将领出手吧。既然不能为我主所用,如若放走他,必然成为我们的大敌!”卫道安抚须,眉头微蹙,他细数着,两人差不多已经走过百步了。

宁远山不慌不忙地穿上甲胄,接过甲士递来的长刀,黑白交织的头发垂于眼前,他随手拨开,此时他的眼球是红色的,红得如血一般。

“喝!”

耳听疾风起,又觉断喝声,姜鸣冷峻的脸庞更加冷峻,横戟挥出,恰好挡住那名魁岸老将的大刀,他没有为此欣喜,因为他知道这王府之中最为棘手的武者终于出手了。

连连接下七八招宁远山的攻击,姜鸣眼中闪过深深的震撼,此人竟比那大刀关荒的劲力还要蛮横,他虽堪堪挡住几招,陷入完全的下风,但深知不能胶着为战,便借着长刀上的劲力强行脱离交战,又紧紧守护在木青岚周身。

若先前还能斩杀来犯者,此时在老将宁远山的攻势之下便只能保持防守姿态,而且守护范围正在一寸寸地缩小。依照这样的趋势,即便姜鸣能守住防护,也必然被活活耗死。

木青岚依旧走着,她的衣裙都沾上了数点鲜血,浅青不再是浅青,而是一种诡谲骇人的颜色。

姜鸣击飞刺来的利戈,目光瞥过那轮月亮,仅仅是一眼,竟觉得浑身疲乏散了大半,他不再如先前那般专注地防守,而是在挥戟之后便目视皎月,形景极为诡异。

“嗯?”宁远山停住攻势,感受到姜鸣那浑厚沉稳的气息没有因为忙于交战而出现体力不接,反而在这般交战之中渐渐将防卫完善整合,戟法更是威势愈加迅猛,他不由得蹙眉深思:莫非这是融灵的前兆?武者只有融灵化元才能达到那能称为仙灵之境的地位境界!

姜鸣却是不知这些,他能感到精力充沛更甚以往,挥戟更是愈发得心应手。突然,他暴起一跃,方辕长戟快速旋转起极为刁钻狠辣的弧线,戟之所向,万军披靡,围在木青岚周身最近的数十甲士在寒光闪动时,纷纷喋血身死,这一招式,秒杀近十人。

宁远山大惊失色,心中暗道:“此子非比常人,天赋之强,骇人听闻,我必将之斩杀,免留后患。”

第二十五章 胡马与越鸟

宁远山在候凤王手下为将二十余年,征南闯北战功累累,武学造诣已近八段人位境界巅峰,只因旧疾难愈而不得踏出新的一步,随着身体与年龄渐趋老迈,无心再为沙场之事,但于闭门静思之中似有所悟,对于武学武功的理解颇有成就。此年他已是七十又三高龄,得候凤王许诺,出入王府与王子礼节无异,即整个候凤王府,只有候凤王参正风能压他一头,在官职地位上同样功勋卓著的军师卫道安都不足以与之并肩。

“王爷这些年埋下许多暗点,所图甚大,我身受高爵厚俸,岂可不为王爷分忧?今日斩杀此子,既报王爷大恩,也让那些暗暗讥讽老夫年迈不足以成事的将领睁开狗眼。”

念到此处,宁远山便不再迟疑,提着长刀杀向姜鸣,希望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得手。但是姜鸣却不是一般的七段人位武者,他得以领悟夜泉前辈所传的武学投影,将大多数真正的强者对于武学的理解精髓了然于胸,若非不是因为需要时间磨砺,早就翻身一跃进入地位境界。这也便是姜鸣与关荒交战时并未胆怯绝望的原因,在真正的生死战斗中快速融会贯通所知所悟,并将之转化为真正的能力,愈战愈强足以言明。

姜鸣挥戟挡过宁远山一击,心下震撼,尽管早有准备,但依旧被那狂猛的劲力震得手心发麻,他分明认出眼前这名老将便是姜鸣在盗窃王府构造图时见到的高手,眼下正被四面围杀,又来如此的强者,他竟有些绝望了。“此次赴宴太过夸大,竟未想到这候凤王府还有这种高手,即便单打独斗我都未必是他的对手,今日身遭重围又兼之木青岚在身边,如何得以挡得住他?”心中既打定拼死的主意,眼中的决绝与战意更为鼎盛,不自意间竟是气势更为骇人,更兼之沾染了数人的鲜血,大戟横立,便如一尊亘古杀神一般。

宁远山喝道:“小子,若非此日杀局不能解脱,我倒是可以放你一命,但我从你眼中看出了浓浓的仇恨与杀意,料你日后势必复仇候凤王,所以,我会用全力!”全力之下的宁远山究竟有多强,无人可知。

来吧!心底轻颤,心中一紧,姜鸣便是猛斩一戟,死死挡住宁远山的长刀,双脚用力向外推去,这般便可以保证木青岚不被误伤。姜鸣也知不能恋战,若是让那些甲士制住木青岚,必然陷入死局,他便乘着这一身形出入,方辕长戟划出一个满圆,锋利的戟刃无一落空地击杀周围的甲士。

木青岚突然停住脚步,似乎也是感应到了姜鸣的艰难,背对着姜鸣与百名甲士,背对着淋漓的鲜血与刺鼻的腥味,生生将脚步止住。此时眼望着候凤王府对面的城镇灯火,面对着不远处的青石路,此刻伤痛万分,两行无声地清泪滑下脸颊,重重地滴落入地。

“有没有一种彻骨的疼痛是唯一不二的?”

“有没有一种沉默的悲伤是无法挽回的?”

“晓钟暮鼓,能敲动的乐率不是马鸣,不是雨落,而是一辈子都打不开的心扉。”

“没有对错,那我为何会死死不放难以释怀?没有缘由,为何会一朝相逢一时分离?”

“从来都没有能讲得清楚的感情。”

“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

“恐怕一别便是半生!”

木青岚眼中血丝密布,美眸悲凉渗出血来,泪落,便是血泪。

“姜鸣,你还记得我同你说过什么?今日此后,你要成为姜鸣,而我却不再是木青岚!”

“青岚!”姜鸣死咬着牙齿,尽管不能战胜对手,但于攻守进退间倚仗着灵活的身法,硬生生使甲士靠近不了木青岚半步,此时他却万分气恼:“我一定会带你出去,相信我啊,你要相信我,你只管一个人走,我紧随你身后。”

无力地晃荡着脑袋,木青岚仍旧不敢回头看一眼他,她害怕她会舍不得,可是,如果没有她牵累,他一定能活下去的,想到这些她又是坚定的,甚至是不可克制地要走最后的路。她只是苦笑着颔首,将满目温情寄予泪水流走。一个人走呢,我会走丢的呀。

“你走,没有我你可以走出更好的路!”木青岚开始向着另一条路急促踱步,她不知道这候凤王府有什么,除了仇人,剩下的便是这样一条死路。

“青岚!”姜鸣被宁远山压制,难以脱身,当他注意到木青岚突然变了方向,突然有一个最坏的念头油然升起。不会的,她怎么能这样?

宁远山却是轻叹一口气,手中的长刀也是缓慢了些,带着极为惋惜的语气,道:“玉恒楼外四百米,有一段崖,设祭灵台,凸于山体之外,高三百余米,以石掷之可一落至底,此女奇秀清烈,你却无福得之。”他说此话既为心中真实的感慨,也为激怒姜鸣使得胜数加倍。

姜鸣一听此言,心中慌急

不安,立刻以戟触地,形成反推之力,希望能趁此推出战场,从而搭救木青岚。但他不知的是,宁远山,这个战法精熟的老将,早已候在他的退路上,刀刃轻轻一划,姜鸣便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哦?好迅速的反应,若是常人,只怕早就被我劈成两半,而你却仅仅伤了胸腹,仍有一半战斗力,我倒是不明白你为何有此不屈之傲?”

“算了,全算老夫又伤一命,迟恐有变!”

一大群甲士团团将跪倒在地的姜鸣围住,无人敢上前,只有宁远山站于他眼前,长刀横立,似要一刀劈下。

“难道就这样死了吗?”

“青岚,仲海,小高,我没法实现我的目标了。羿玄宗,我应该是到不了了。夜泉前辈,荨岩到底在何处……”

姜鸣无力地半跪于地,长戟在手,却无力挥动,嘴角溢出的鲜血,仍残余温,只是他的双眼都开始变得灰白。

“砰!”突然一声巨大的炸裂声凌空响起,漫天的白色粉末倾洒过来,瞬间便是将百名甲士覆盖住,半米之内不见人影,如陷雾霾,不知西东。

“什么人!”宁远山第一个念头便是有人作乱,为防对手姜鸣趁乱逃走,于是刀刃未停,劈向先前姜鸣的位置,令他惊恐地是,刀竟然落空了。

“罪犯姜鸣逃走,有发现者,立即将之诛杀。”

白色粉末虽能在短时间内迷障视野,但却不能隔绝声音,众多甲士听此话来,都是重操兵戈,警备着周围的人影。

“啊!”却不知谁惨叫一声,铁甲与人的身体同时倒地,发出沉闷的声音。这声惨叫瞬间将众多甲士紧绷着得心牵动了起来,又听谁喊道:“杀人了,那个杀神在杀人啊?”若是在一般环境,甲士定不会因为这话而动怀,但如今在这看不到远近的雾霾中,危险不期而至,这才是最难以忍受的折磨。所有甲士无人敢动,生怕下一个死得便是自己,死在不知谁的黑手之下,没有半点价值。

“可恶,这样下去,他一定逃走了。”宁远山也不敢轻动,但当他细细看这漫天的白色粉末,顿时心生疑窦:这是苍涟雨石的粉末?那姜鸣怎么可能有这东西?整个行雨州应该只有一处新发现的苍涟雨石矿脉,那是,那里是誉王子的城池!”

思此极恐,宁远山不由得松开了紧握的长刀,眼神颓然。

第二十六章 解云诗道

那夜,整座夜泱城震动。王子被奸人袭杀,有不知名的贼人攻打候凤王府,尽管候凤王竭力压制消息的散布,但不知为何全城百姓几乎都在谈论着这件骇人听闻的大事。看似坚不可破的夜泱城竟被人侵入,而且造成王子被杀的残局,这使得夜泱城的百姓都惶惶不可终日,一些少有见识的学子甚至猜测,秦王朝的秘密军队贪狼骑混入了城中,说不定什么时候秦王朝就会破城。原本在战乱之年安享和平的边城,在一夜的变故之中风雨飘摇。

候凤王府,内堂之中,两边列坐数十人,候凤王参正风一声怒喝,众将与官吏徨然立起,只听得参正风冷言道:“王子被杀,军部出兵无功而返,这要我候凤王府怎么在夜泱城立足?这些谣言是谁散布出去的,难道还没有查清楚吗?你们都是干什么的,竟能让这么大的事没有缘由地传到百姓耳中,城中九老与权贵已经向我递交了申请,要我不要辜负百姓的信任。我参正风这个王位怕都是飘摇不稳了!”

“王爷息怒!微臣已经将散布谣言的人抓捕,经过我严刑逼供,得之他是甘邕寨的山匪,他是受一个神秘人驱使而来的,除此之外别无所知!”说话的是夜泱城参军傅泓之族弟,现任王府主簿的傅庆。

参子奇此时迈前一步,躬身道:“父王,我以为甘邕寨是被人利用了,前些日子,贼子姜鸣打败甘邕寨寨主关荒,并斩其一臂,关荒逃出寒武关,并没有再回甘邕寨,这些天都是原来的二当家褚礼鸿把持山寨人事,他可只是匹夫一个,不知被塞了什么好处,竟敢犯我王府!”参正风眼神一凛,冷哼道:“管他是不是被利用,这颗钉子也该从我行雨州的地界上拔去了,少了关荒,甘邕寨只是乌合之众,本王必亲自剿清甘邕寨。”

卫道安柬道:“王爷,眼下城中百姓惊惶失措,不宜将城中兵马再转调他处,以免被有心人捕捉到,制造更深的恐慌。我已经派人去看紧了甘邕寨,待几月后再出兵也不迟。”参正风应道:“军师所言甚是,除了这甘邕寨一事,我还有两件事积怒胸中,其一是贼子姜鸣逃出王府之事,其二是助姜鸣逃走的人的出处。”

宁远山眼神微眯,心知这是将要责罪自己,便上前禀道:“王爷,此次老将有罪。因倚仗武高一筹于贼,自大自恃,所以导致贼子从我手上逃走,还请王爷治罪。”

参正风看着宁远山白发苍颜已是半只脚踏入棺材,本想责怪几句,但念及宁远山已忠心跟随他二十余年,心有不忍,便轻叹一口气,道:“罢了,那贼子逃了便逃了吧,我儿子珩惨遭不幸,大仇也可日后再报,宁将军不必太过自责。反而是跟随宁将军的两名中卫将军,此次可是失职过甚。来人,拉下去杖责八十,贬其三职。”

听此惩罚,宁远山眉头紧蹙,想说些多余的话,却看到参正风那双愤怒的眼睛,知道今日一定得有人遭罪,便装作冷漠,立在一旁不语。那两名中卫将军一脸不服,挣开甲士的缚押,立刻跪了下来,喊道:“王爷,大人,末将虽有罪,但若不是那团突如其来的白色粉末,宁将军早早便是斩杀了贼子,哪会有什么变故!”

“你说什么?什么粉末?”参正风双眼瞥过一旁低头不语的宁远山,心中已是知晓事有不常。

只听得一名中卫将军道:“城中所传敌入城中,此并非谣言,昨夜我们所经历恰似敌袭。我们那时围杀贼子姜鸣三个时辰,宁远山将军出手佐助,才将他压制住,并要将之当场斩杀时,天空中一声闷响,接着便是大片的白色粉末如同雾霾一般落下来,几乎将整个玉恒楼周围广场笼罩,贼子因此逃脱。后末将率军追捕,在城下发现约有百骑活动过的痕迹,而且北城门曾被人私自打开过,可见贼子姜鸣的同党不止一人啊。”

“白色粉末?”参正风心中生疑,他虽听得探子汇报大概情况得知了姜鸣逃走的消息,却无人将这白色粉末的消息报于他,此时他再看向宁远山,宁远山仍旧低着头颅不言一字。

“当时末将便收集了掉落的白色粉末残渣,以供今后调查,还请王爷将我二人从轻发落。”

参正风接过侍者呈上来的盒子,将之小心打开,仅仅看了一眼,便是眉头紧锁,仿佛见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鬼物一般。

……

“我现在这是在何处?”姜鸣沉沉醒来,发现自己正身处山峡之中,峡口两边环合,其中一道山涧潺潺流出,顿时将漫山绿野衬托得极有诗意。边城之地,本都是荒芜之所,夜泱城虽然繁华,但是绿色植物还是极为稀少,甘邕寨控制下的诸多山头,有的甚至光秃裸露着整个山地,与此地相比,其它山峰倒是都如同恶地了。

姜鸣胸前有伤,之前挨受了那老将一道,虽未伤及腑脏,但刀刃深入皮下三寸,将约四十公分的血肉伤得触目惊心,致使姜鸣当场就丧失了大半的战斗力,但如今看来倒是多虑,经过几次受伤的经历,他发现自己的愈合能力极为优异,只要不是致命伤势,有时只凭靠自然免疫能力便足以痊愈。此时他胸前到小腹的伤口,尽都已结了血痂,料想不出十日,便是没有诸多的疼痛感。

他一边活动着僵硬的手臂,缓缓踅至涧边一小潭,掬了一把清水扑到了脸上,已近冬天的水没有结冰,但是那种清冷不饶人的感觉仍旧在,他顿时清醒许多。

“似乎是天上降下许多白色粉末,我趁机逃跑时,被一个人打晕了。那人是谁?为何救了我又不现身?青岚她在哪里?”

姜鸣细细思虑发生的事,又觉得十分蹊跷,在那种杀局之中,还会有谁能救他?救他定然是为了利益,那么救他的人又需要什么呢?

“该做的事还很多,我既然还活着,便一定会去做。走吧!”姜

鸣自言自语了几句,便准备离开这个陌生的地方,方欲起身,一只温厚的手掌覆盖在他的肩膀上。

“年轻人,你并不像外表看起来这般普通。”

姜鸣回头看时,只见一名白发老翁站于眼前,没有任何表情,若是常人见了,只怕会以为是个山中老叟。

“前辈,您过奖了,我除了略懂刀枪剑戟,可是没有什么上得了台面的本事。”姜鸣心中暗自惊讶,有些怀疑此人已经察觉到了他身体里的东西,但眼下不知其目的为何,小心不显不露才是真理。

老翁抚须,凝视着姜鸣的双眼,仿佛要将他看穿了一般:“我虽然不能确定具体是什么宝物,但绝不会放下我几百岁的面子,去抢夺一个后辈的东西。”

姜鸣干笑几声,俨然一副被看透了心思的尴尬,他只得躬身致礼,恭敬地道:“前辈,晚辈还未感谢您救命之恩,请受我一拜,若是以后有所成,必报之百倍。”

“哈哈,你这小子倒是懂得人心,只不过老夫可没有那么好糊弄,救你本就是有着目的。恰好我的目的,便是你心中所念之人。”老翁微微笑了笑,便是将话题带入重点,这是他的重点,也是姜鸣的重点。

姜鸣急忙问道:“您说的可是与我同行的女子?她在哪儿?她没事吧?我想要见她可以吗?”老翁道:“她是叫木青岚,前夜我将你们同时带出来,只是我想问,你是她口中的姜鸣吗?”

姜鸣略显疑惑,此话明明有深意,他却不能理解清晰,他回思着那日她说的那句“你要成为姜鸣,而我不再是木青岚”,顿时脸色惨白如大病,万般的不忍从心头逼上咽喉不敢轻吐,竟像是鱼刺卡在了喉咙上。

老翁观察到姜鸣的表情变化,不由得蹙起了眉头,依旧没有什么热情,只对姜鸣道:“她很好,至少没有任何伤势。”

这话又是暗含别意,姜鸣只当未闻,怔怔望着老翁,问道:“前辈,晚辈有一事不解,烦请解答。诗云‘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我若不是游子,那么诗里又在说什么呢?”

论理不过禅师,论衡不过王翁。老翁本也善辨,便道:“胡马纵横荒原,去日苦多,来日也长,北风既张,催之磨之,附之顺之,堪回首,不堪转身,依不得,也难依得;越鸟飞往南北,弃居中州,不问西东,南暑北寒,枝头喧嚣,先甜后难,苦于情恨,扰之忧之,巢得,巢不得,不能得。”

听此一言,姜鸣苦笑不止,竟像个无力的孩童蹲到了地上,似要哭泣,却不成泪。依不得,难依得;巢不得,不能得。这话宛如魔咒,种在姜鸣心中,经久而不松饶,也就是因为这句话,本来青梅相许、竹马深情的两人,再难同行。

“老夫梵烨,我已收木青岚为徒,此后,她将随我入宗门修行修心,她也不再与你相见了。”

“连最后一面都不能再见吗?”

“是她决定的,老夫不会反对。”

“前辈将如何教她修行?”

“她修行天赋优异,重于红尘炼心,日后可不必沾惹红尘事,心为上,性为真。你虽有难得的心性,但天赋一般,恕老夫不能带你一起修行。”

“如果来日,我看透了那些东西,我将会来找她,不再如今时狼狈。”

“可以,太微垣风吟宗,如果你有实力,便可以进来。”

“那便劳烦前辈好生照顾我的朋友了。”

“嗯。”

仅此一句,务必珍重。

识人察物,姜鸣素来不缺,善于静地安身,能从沉默中观晓万物,进而以不变应万变,此乃生存明理之道,而非修行之道。姜鸣不会轻易将木青岚置于险地,若老翁梵烨乃是大奸大恶或者别有用心之人,只要姜鸣能察觉一丝一点,他都将誓死反抗救出木青岚,然而老翁的举止言语滴水不漏,真实性自是不容置喙。

当他那句保重挤到嘴边,却无力咽下之时,老翁已是准备离开,至于木青岚如今置身何地,他不说,姜鸣也不会敢问。

“你想看看我的实力如何吗?”老翁梵烨已然没了踪影,只听见这如同梵音的回声荡漾在山涧之中,分明清明。

姜鸣抬头张望时,听见山涧的山石都漂浮起来,千百块巨石遮天蔽日,犹如世界末日一般。顿时大风扬起,百草折损,枯枝零落,似乎山中瞬间换了季节,如此骇人之景,令人望而生畏。

俄顷风定,石落,万物止静。

“这就是真正的强者吗?举手投足之间,移山煮海,我何时才能到达这种程度,还未可知。”姜鸣知晓老翁梵烨临走之前展现这样一招,不仅仅是让他开眼界,更深层的目的在于让他认清楚真正的强者与他的差距,这便是前往风吟宗的条件。

“还是努力些吧,换一个方面来说,就算是他要对青岚有其它目的,我也是阻挡不住。只能任你离去,不知何日才能相见?”

“这个峡口,似乎天然蕴藏着一个阵法,类似古代的八卦之阵,所以此处才能保持草木皆春吧。”

姜鸣所在的山峰距夜泱城三百多里,靠近天下雄关寒武关,不知老翁梵烨是如何手段能一夜至此。他当日便进了关口,找了家客店住下,因为伤势未愈,便决定先休整几日,经过那等生死难测的大战,即便已是昏睡了许长时间,但在简单梳洗过后,仍不免感到倦乏,带着满心的颓然与惘然,再次昏昏睡去。

某处崎岖的山路上,两道人影艰难行步,一人少女妙龄,简单朴素的浅色衣裙十分纯善,未沾半抹红妆的容颜极为青春,这人赫然便是经历了候凤王府大战的木青岚,此时她已不如先前装扮

,身上衣物都分外整洁。

“你说,我该不该去那风吟宗?”木青岚纤细的食指松松缠绕着一缕青丝,似在沉吟,当山风轻抚着她姣好的容颜,她驻步于一片乱石之地,举止踌躇。

“小姐应该心里早就决定好了,足踏百步,能思前生十年日月,每一次落脚都是时间的挣扎与扭曲,心中积压的情感早已表达干净了,那小姐还有什么犹豫呢?”说话的男子背着一个大包袱赶上来,面色沉静,眼神十分恭敬,看其容貌,竟是之前的乞人木川。

“唉,哪有那么容易放下?”木青岚轻叹一声,蓦然转过头来,撑出一脸笑容,道:“倒是你,原以为你走就走了,没想到竟然牵动这么多人来搭救我们,我可是对你的身份更为好奇了。”

木川道:“小姐言重,我早已发下毒誓,跟在小姐身后一辈子,哪能轻易就离开?至于我的身份,小姐都是清楚的,原来的秦王朝战卒,后来的九府俘虏,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若是小姐还想知道更多,我都会如实告之,比如,我的感官十分优异,能听见百米内雏鸟的轻啼,能觉察隔墙外人的举动,我之所以行乞,便是为了隐瞒这些能力,因为我不想为九府联盟效力,也不想被他们利用。”

木青岚颇为讶异这个秘密,也是赞同地点了点头,感官远超常人,若是能延此锻炼,必然能成为优秀的战士,只是心不在此,怎能显露本事?徒惹嫉羡与陷害罢了,韬光养晦才是赖以活命的道理。此时她又感到疑惑,问道:“既然如此,那你为何不远逃离夜泱城?为何会选择跟着我们?”

“我在等待,等待值得的人出现。我相信,即便我逃离了夜泱城也会是落魄之景,还不如待在那里苦守月明的一天,直到见到小姐,小姐将我救赎,我知道这一生都将充满意义。”木川虔诚地望着木青岚,语气极为认真。

木青岚虽然察觉到他的眼神中没有另外的杂质,但那般亲昵的宛如情话一般的告白仍使得她脸颊羞红,只得斜过头不去注视那双狂热的眼球,念叨道:“也不是我救的你啊,而且也不用这么客气的。”

“不,我看得出来。姜鸣公子虽也是好人,但不会如小姐一般待我”,木川顿了顿,道:“我只知道,此生有片天空,不因冰雪而寒冷,不因风尘而污秽,我便看着那里,寻找我活着的意义。”

原来,他也是有所追寻。那么,我的意义又在何处?木青岚明白他没有半点冒犯的意思,便盈盈而笑,戏谑道:“你说了这么多话,倒是有些不像是之前认识的木川了。”

木川一脸认真地低下头,道:“小姐今后若是让我少说,我便少说就是了。”这般回应倒是令得木青岚颇为尴尬,忙道:“不要这样,我就说笑的,这是你的权利。你可以叫我小姐,但你是我的朋友,而不是奴仆,不必这般拘束的。”

朋友?木川齿间隐隐弹出这两个字,竟觉得极为珍贵,作为一个地位卑微的战卒与俘虏,有何资格让人称为朋友?可是她愿意。她是世界上最高贵的人,他因此而不再低贱如粪土,他内心已是宛如江海般翻浪扬波起来,这是一种震动,足以使得他最后的禁锢完全释怀:“小姐,多谢小姐。我明白了。”

“那好,如今我心中的记挂少了大半,再没有那么多沉重的情绪了,心情算是极好,你就陪我聊聊天吧。随便说说那晚的那些人,你是怎么请来帮忙的?”木青岚揽裙坐到一块石板上,略做休息,却觉得十分冰冷,毕竟已是初冬,尽管朱天野气候大都温和,这个时令也是寒降了。木川连忙脱下自己的上衣外衫,将之垫在了石板上,让木青岚再次坐下,才侃侃谈起:“我离开临清巷之后,便去了甘邕寨,此时因为原来的寨主关荒遁逃,一寨事务都是二当家褚礼鸿处理。那褚礼鸿一介莽夫,我便吓唬他,关荒已被我们擒拿,只要他能出兵候凤王府,我便会将关荒送回。他们都是见证了姜鸣公子戟斩关荒的一幕,心中都是颇为忌惮,我再表明自己的身份,他们自然也是会相信。恰好那莽夫褚礼鸿极重情义,平时与关荒交情甚重,所以我的话他已是信了**分。”

“让甘邕寨的人佯攻候凤王府是我的计策,但令我没有料到的是那漫天的白色雾霾,至今也没有搞明白是谁放的。另外,我能有这般十足的把握,也在于意外遇到的风吟宗梵烨前辈,他与我一言相交,我便请求他帮我一次,至于他能看中小姐做他的弟子,倒是更为意外了。”

“当甘邕寨的兵马佯攻候凤王府,城兵皆动,梵烨前辈便趁乱就走小姐和姜鸣公子,我等徐徐退出夜泱城。至于在城门处,我又看到两路人马,他们皆不是城中守卫,但却主动阻挡城中卫兵,可见与我也是目的相同的。只是,我并不知晓他们的身份。”

木青岚极为惊讶,竟不知当夜局势如此繁杂,暗里藏着许多不可觉察的暗线,不知怎么解释:“好在,我们都活着出来了!”

幸好。幸好都活着。

“小姐,你打算不与姜鸣公子见面了吗?”

木青岚含着笑意的眼睛忽然犹豫地眨了眨,似是经历了一番心底的挣扎,面色渐渐变得冷淡:“不了,以后会有机会的。梵烨前辈要我们去古邺城,说是会在三个月后找我们,不知道他还有什么事情?”

木川应道:“高人自然有高人的态度,这三个月小姐可在周围城市游玩,不必记挂太多。”

木青岚嗯了一声,转头看向冬日里荒芜的高山,才明白这条山路已经通向了陌生的未来,眼下只有一步步走下去才知何处。

“我为什么在候凤王府玉恒楼走得那么稳,可能只是因为,自那以后,我便再不能依恋了。”

第二十七章 小二上酒

寒武关乃天下雄关,隘口深嵌险峰,据一夫当关之势,退可以左右广阔渊谷为营,进可倚郁郁山林为障,五万铁甲驻扎于此,守九府联盟国之咽喉,有识之士云:“可俯瞰天下耳!”

在这关内小城之中,百姓虽只十数万,但丝毫不妨碍其市井繁荣,各种商铺店门应有尽有,章台路的烟柳巷红袖招展,斗武场的试炼台刀剑乱舞,铁匠铺里的火花迸溅,水粉香坊里时常弥散着别样的气味,十八十九的少男少女游戏至此,**着上身的大汉武者游荡在大街,即便这是冬日,这种繁华景象也未减少太多。

“与夜泱城相比,这寒武关倒也不输繁华。只是,这里的市民身上的战争意识都很强烈,沾染了太多血腥刺激,即便是我从他们身边经过,都不由感到心悸。”

这里有栋酒楼,三层楼,临街,名字很简单,一间酒楼。

一身墨黑色棉衫的男子坐于一处临窗的位置,怔怔然望着街道上熙攘的人群,有时一阵凛冽的北风抚来,将他僵硬的面庞吹的格外清冷。

“小二,上酒!”男子执盏,灌一股清酒下肚,顿时刺痛的烧灼感自喉咙冲向肠胃之中,他不由得紧蹙起浓黑的双眉,显得很痛苦地握紧了拳头。

“来了客官。”店小二恭敬地端上来一壶烧热的白酒放到桌子上,踌躇着欲走不走,笑道:“客官,您今个儿都喝了大半坛了,要不就此止住吧,城里这两天听说进了贼匪,喝醉了走在街上不大安全。”

这是婉言谢客的意思了,酒楼开门做生意,自然不希望客人出现什么意外,也并不想客人喝醉酒发酒疯,于是适当的劝停能使酒楼生意更为减少许些麻烦。男子听过这话却是不耐地扬起了头,闷哼道:“莫非你是见我平常打扮,付不起你的酒钱?”店小二急忙笑着道歉:“您误会了客官,我是害怕您喝醉了被贼人盯上……”

“不用了,这位公子自有我照看,你先下去了。再拿两坛好酒来,我要的是‘幽谷’,不是‘白月’。”但见一名白袍青年男子徐徐走来,白净俊美的脸庞几乎令得女子生妒,那一抹轻佻的笑容浮现其上,看时只觉得尴尬异常。店小二接过白袍男子递来的银两,不敢再说什么,急忙退了下去,这便不仅仅是对客人的尊重了,甚至是含有一丝恐惧的。

白袍男子抚袍坐下,正对着墨黑棉衫男子,兀自倾酒,满盏,一饮。

“我甚至都怀疑你是女扮男装了,长得这么白净好看,许多街上的女子都要无地自容了。”墨黑棉衫被窗边一缕西北的风抚起,丝丝凉意侵入袖间,他也不在意。

白袍男子尴尬一笑,为对面男子又倒上一杯酒,好像两人相交深厚一般,也不碰杯,也不劝酒,只将眼前的清冽的酒水灌入肚中,眯眼细细回味了一番,才道:“我去过红玉酒楼,去过绿蚁小肆,去过雪中栈,都是为喝酒,喝各种各样的酒。寒武关内的名酒‘幽谷’‘白月’我已是尝了数十遭,未感有什么新意,直到有一天,绿蚁小肆的老板对我说,有个客人,说‘白月’太咸了。这话,让我这个酒客,无地自容。”

墨黑棉衫男子哈哈大笑起来,抑制不住地拍了下桌子,像是喝醉了一般大喝道:“就是太咸了,太咸了,我就没找到不咸的酒,倒是你这个四处找我喝酒的人,不咸,不咸,哪里是不咸,分明是没有味道。”

白袍男子笑语:“有味道不就馊了吗?我可不想喝酒的时候还被人嫌弃,毕竟我除了小城内的几家酒馆,我还真没地方去。”

“你倒是个妙人。不过很对我胃口。小儿,上酒,我还要‘白月’。”

店小二蹑步至桌前,恭敬地道了声慢用,便急忙退了下去。他暗骂道,这还是人吗?是人能喝三斤烈酒?

喝酒的人自是不会在乎外面有什么,天塌下来先喝完这口酒,地陷下去也得先喝完杯中酒。即是“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爱酒,地应无酒泉。”

“我名,林寒,自诩天中酒星,倾落银河三千杯。”

“我名,姜鸣,自诩地上酒泉,鲸吸长江不复回。”

酒本是声色魂授之物,世人大多以为“酒为色媒,色为酒媒”,少则念及抒怀解愁之属,只这二人称其为“咸物”,可笑也无?

纵酒便是无度,自姜鸣自那座冬日的青山下来,走进这毗邻的寒武关小城内,已是虚虚晃过去二十几日。整日除了去各大酒肆喝酒,便是穿行到那座山间,寻一处清静的地方琢磨戟法,或是围观在斗武场中看哪个武者试炼,日子自是十分舒坦自由。

“是……我尚有要事要做,却急不来。”姜鸣有所思,有所待,有所愁,但只能在此散漫度日,说来也是惭愧至极。

“我早就问过了夜泱城与寒武关的诸多有见识的宿老,却完全不知‘荨岩’这个事物,我该向何处寻找,太过迷茫了。”

“夜泉前辈说过随心而行,我体内的荒源鼎碎片是与荨岩有所关联的,若是我能找到其它遗失的碎片,可能便是有机会找到荨岩了。”

“前日我的精神陷入荒源鼎碎片的虚无空间之中,见到过两个红点,如果我推测的没有错误,红点便是代表着荒源鼎碎片之间的联系的话,那么,有一个碎片便是在这寒武关内

,我必当倾力寻之。”

至于为何他要每日饮酒为乐,原因却是难以启齿了。

林寒问及,他便道:“你可听说过古代的侠者酒剑仙?以一物化一境,纵横天地睥睨万物,然后倾酒饮醉,岂不快哉?”

“这话倒是太过正统了,应该写入学子的考试纲领中,而不是给我说。”林寒点到为止,不愿刨根问底,即便他们两人如今因酒相熟至深,却明了各自的秘密是不能被揭露的,他也是这般!

“你知道寒武关外的那座永恒青山吗?”姜鸣道。

“四季无冬,青山不老,你说的应该是失龄峰吧。”

“失龄峰?原来是这名字。”

林寒轻酌一口温酒,念道:“这山本是寒武关的一大壮景,放眼整个朱天野都是独一无二的,但是自上次两国交战,关内守将高逐戌将上万死卒骸骨葬于山之南,失龄峰便南枯北青,呈现两极分化之状,又有百姓传言山中有百鬼夜行,于是都不敢再往山中去。”

姜鸣略显惊讶,竟不知这山峰还有这般故事,他苏醒于山之北,自是不知山之南何状。如此,倒是引起他的好奇心了。

“姜兄去失龄峰可是有事?”林寒皱眉问道。

“不,只是想让你见证一个东西。”

绿蚁小肆。这里的酒并不比别处的香醇,除却“白月”“幽谷”能赏悦人心,许多顾客更是希冀一睹这家酒店的老板娘的芳姿,不辞身份地纷纷前来饮酒赏人,他们都称老板娘为“红梁娘”。

“你是说林公子啊,他是向我打听过些东西,不过做我们这行的有规矩,若是违反了,妾身可就在这寒武关混不下去了。”红梁娘袅娜的身姿尽显妖娆,尽管年已三十,却并不因操劳而丧失魅力,随着岁月的蕴养,那种成熟魅惑的女人味愈发呼之欲出,举手投足便如一首勾心夺魄的诗一般。

“众所周知,寒武关最大的消息来源便是在众多酒肆中,无论军事、商业、宗派秘辛,还是不为人知的世家丑闻,都会在酒肆之中传播、聚拢与扩散,有人传言,寒武关的许多酒肆便是涵盖九野最大的信息组织第七幕的隐藏之手,在下觉得所言非虚。”墨黑色棉衫裹身,姜鸣显得格外镇静,从怀中取出一包银两,无声地放到了红梁娘的桌前。

以物易信,在这消息灵通的关城中司空见惯,但不同的是,此时交易者的身份却有异态。红梁娘蛾眉轻展,美眸打量般扫过眼前的青年,竟有些错愕于他的年纪,却仅仅是一刹那的恍惚,她旋即拾起那包银两,轻车熟路地颠了颠,腰肢一扭便是坐在姜鸣的对面,含笑道:“公子可否告知您的身份,林公子也算我半个朋友,妾身可不想轻易就把他卖了。”

姜鸣眉头微皱,灵性地听出了言外之意,做生意的只要价格合适便是没有什么不能交易的,红梁娘的身份已经不言而喻,言语之间算是默认先前的猜测了。只是,他的目的不尽在此。他道:“他也算是我的朋友,没有他,也没有这咸酒。我想做的,是活着的人都应该做的。不知,这个理由够不够?”

红梁娘笑语道:“原来这个典故出自公子您呀,瞧我的记性!不过,还请公子记住您的初衷,莫要伤人害己,妾身虽不才,却是有能力控制你要做的事。”姜鸣冷冷地注视着她转瞬冰凉的神情,似有些不耐烦,轻哼道:“若是老板娘还打算继续磨着我的脾性,这交易不做也罢。”起身,抚袍之尘,姜鸣不再停留,直直向着屋外走去。

红梁娘苦笑一声,心下暗骂数次,自己在红尘中磨砺数年的交涉经验,竟然对一个二十岁刚出头的青年束手无策,她看向姜鸣的眼神中似是多了一丝倾慕之意,忙忙唤声道:“公子且慢,若是信得过妾身的话,可以去失龄峰之南找那些能接骨愈肌的灵药,林寒公子应该是最迫切需要的,尤其是癸木芝草。”

“多谢!”

红梁娘目视着来客离去,不由得啧啧称叹:“此人心性与武学天赋都是极为优异,来到此地可能有更难知晓的目的,先报于组织知道吧,不然又要责我未察之罪了。一个没成家的女人真是日子难过啊!”

自绿蚁小肆出来后,姜鸣又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转悠了半天,方欲回往客栈休息,却才发现已踱至城内的斗武场,心念无甚事为,便饶有兴趣地挤到了人群之中,看起试炼台中的比武。

这种比武是军方许可的,并明确受法规保护,只要比武双方自愿达成协议,便可在此地通过武术高低来博弈、恩仇,若是早先定下生死状,即便有人丢掉了性命,在对方未侮辱其遗体的前提下,也并不会触犯官权的限度。正是这种颇为公正的武斗之风的兴起,使得寒武关城中民风尚武,从长远形态下增强了守军的战斗精神,更令此关之防坚不可摧。

试炼场中,两名男子赤手空拳,倚仗各自战斗意识与身法力量相抗。一高一矮,一壮一瘦,分明就是不公平的战斗,却硬生生地让瘦子坚持了十多分钟。

“这小子还真是好样的,能在西城莽汉贺万生的手下坚持这么久,真是给绿蚁小肆的那帮酒鬼长脸。”

“长什么脸,那群人醉酒闹事本来就理亏,惹了贺万生挨上一顿打也就算了,那小子这么磨着,把贺万生惹怒了出了人

命怎么办?”

“这应该不会吧!贺万生再怎么霸道也不至于杀人呀,大家心知肚明,这种行为在高将军定下的法规中可是要严刑打杀了。”

“打杀?贺万生前几年就是因为打死了人才被抓进牢里的,也就关了三年多啥事也没有,估计他也在里面有人!”

……

细细听着这些围观者的闲谈,姜鸣也是听出些眉头,当目光缓缓移向场上的两人时,隐藏在身体中的暗青色铜片猛然一颤,那种宛如烧灼的感受令得姜鸣面色剧变。

“荒源鼎的又一块碎片?”

场中那身形瘦小的青年似是感应到了什么,猛然一回头,直接将目光锁定了姜鸣,两人对望,顿成痴怔。

“砰!”

在战场上的失神,瘦小青年被没有意外地一拳砸翻,那身型魁梧的贺万生一声大喝,抓起瘦小青年的双腿一甩,青年便是再次受到重创,趴在地上挣扎,却已没有半点力气站起来。

眼看着这战场的风云骤变,在一旁充作裁判的军方人员就欲判决胜负,却被贺万生一脸凶狠地瞥了一眼,并如同警告地说道:“他还没有开口认输,战斗还没有结束,军官大人可不要徇私舞弊。”军方人员脸色顿时变得不大好看,他只不过是负责监察试炼台的普通军人,本身没有半点实权,被这无礼的大汉这般说话,已是丢了极大的面子,却心里明白偏偏不能得罪他身后的那位大人,于是只得脸色阴翳地往边上走了走,不咸不淡地道:“贺万生,记着这可不是生死决斗,若是出了人命,谁也没有好果子吃。”

贺万生仿若未闻,狞笑着走向那瘦小青年,用不高不低恰好能让周围五米之内的人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已经惹怒我了,别怪本大爷心狠手辣,贱命一条今日也就帮你收了,希望你下辈子能长长眼,别惹你惹不起的人。”

说完贺万生便朝着瘦小青年的脑袋踢去,若是不能躲闪将会正中太阳穴,后果便是生命的陨落,这是真正的杀人招数。眼看着这一脚就要踢中青年的脑袋,贺万生的膝盖猛然一剧痛,肌肉收缩令得他不由得收回了脚,他却是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有人用暗器偷袭他。

“是谁!给老子滚出来!”

贺万生的吼声顿时让整个试炼场安静下来,一些不明所以的观众依旧嬉笑着,当姜鸣的身影缓缓走向场上,无数目光同时聚焦这个同样瘦弱的青年,几人似有怜悯。

“似乎是不得不出手了!拥有荒源鼎碎片的人不能错过,终会汇合。”

姜鸣兀自走到场上,搀扶起因疼痛而表情痉挛的青年,含着笑意道:“怎样处置这家伙才能出气?”青年强忍着疼痛,艰难地说道:“践踏人尊严,别……别闹出人命就……就好了。”

“好嘞!”姜鸣将青年扶到一边,宛如多年的挚友一般对话极简,只这一句话,就够他出手了。

“可恶!”贺万生竟然被无视了,自这个家伙上场,就没有正眼瞧过他一眼,他好歹是这西城响当当的,竟还被当众谈论如何处罪,怎可忍“小子,你们两个这是在找死!”

只见那莽汉如同一只发飙的犀牛一般冲奔过去,似要将道路上的障碍物都碾压成粉,众看客不由得紧张起来,甚至有的开始呐喊助威。

“砰!”

一滩**击地,看客的声音戛然而止,谁能想到这样壮硕的莽汉竟被一个矮了大半个头的瘦弱青年一招放倒?

然而令人惊愕的事尚未停止,那名青年直接骑在了贺万生的背上,举起拳头就照着他脸上打去。

“砰!”

一拳。

“砰!”

两拳。

“砰!”

三拳。

一直到若干拳后,姜鸣站起身子,一把将看得目瞪口呆的瘦小青年拉到背上,眼神横扫过众看客,笑道:“诸位看官,在下先行一步,不必送了。”

“且慢!”原本看管试炼场的军官站了出来,轻咳两声,道:“这位先生,你未经对方允许便私自在城中比斗,已经触犯了百姓法规,还请你往西城衙门一趟。”

众人斜目而视,静看时局走向,不少人已是猜中了会有此一遭,若是军士能容忍规矩被破坏而不发一言,寒武关城早就乱了。

姜鸣冷哼一声,浑身杀气暴涌而出,两只宛如猎鹰的眼球似要将人撕碎:“法度为公,人性为本,若是你方才能严明待法,阻止那该死的家伙下死手,我自然不会捣乱,但是你欺软怕硬,枉为军人,我只是代你执行职责。好了,你一个人拦不住我,我拒法拒捕逃走,你可以去叫人了。”

姜鸣走得太洒脱,令得在场许多喜欢看热闹的人竖起了大拇指,只有那瘫软在姜鸣背上的青年没好气地撇了撇嘴,埋怨道:“那些家伙,我为他们出头,竟然没有一个人来看我的。”

姜鸣一笑,道:“本就是酒场上的人,哪有那么多情意?以后要喝酒来找我,保证灌醉你。”

不知为何,两人自此一见,宛如老友相逢,无甚隔阂,在恢宏的寒武关城中试炼场上,一人背着一人,两人的影子愈来愈长,愈来愈远。

第二十八章 饮醉见鹤堂

医馆的阁楼里烧着热水,煮沸蒸发的水蒸气氤氲在楼顶,化成一颗颗饱满欲滴的水珠悬于梁上,真像是磨砂过的珍宝一般。忙人自然是无暇观赏这些,各人心境不同,能看到的也只是司空见惯的事物规律,当姜鸣仰视这些水珠儿,内心竟感到颇为宁静,仿佛未出世的婴孩那般纯粹地痴怔着。

屋内并非只他一人,还有先前瘦小的青年,还有这名见鹤堂的医馆馆主晏蹇台,及一名约莫十一二岁的药童。此刻一身白衫的晏蹇台屈膝跪坐在温热的竹席上,用数十根银针慢慢灸摩着青年手臂上受损的肌肉,药童俯身捧着放置着药罐的木盘,大夫用针,每取一针便先在药罐中轻轻一浸,下针是极为准确地扎入人体大穴,病者感受不到半点疼痛。

“你在看这些水珠儿?”青年老老实实地趴在席子上,四肢自是不敢动弹,也只有这张嘴能说话解烦了。

“算是吧,挺有意思的。”姜鸣回眸瞥了一眼青年,又观赏起这名大夫的行如流水的针灸技艺,饶有兴味地道:“大夫,看你这为医手段极不平凡,为何在这偏僻的巷口开诊,而不打算考取医术功名?这些年九府联盟国大力推广武学与医药科举,公平程度自然可得保证,若是大夫想要谋一条好生路,明年六月的大考可是好机会。”

看其人,白衫长拖及地,虽暂且跪坐着,但身形高挑纤瘦仍不比姜鸣低多少,其着衣清冷不必多说,脸庞竟也是素白如纸,若不是五官生得精致,只怕是会被人惧认作鬼士。只是,为什么这张脸越看越不正常,更像是个女子的脸?

“看呆了吗?看懂我为何不从仕了吗?我怎么觉得公子有什么话要说?是觉得我的脸像个女子是吧?”

姜鸣尴尬一笑,竟是后知后觉明白这医馆馆主乃是女子,方才并未细细观察,只是一闪而逝地觉得这人长相俊美,此时目光打量过,不知如何回答,只得嗫嚅着道:“小姐性情飒爽,怪在下眼拙了,先前有不礼之处,还请赎罪。”

晏蹇台不在意地瞥了一眼他致礼,继续以银针灸摩着病人,淡漠着一脸白皙:“还是称呼我为大夫或者先生好了,你们能来到这里是缘分,能知道我的身份也是缘分,但却不是闲谈时的话题。你明白的,女子在如今战火连天的年代,命如草芥。”

常人都是秉持着男贵女轻的观点,上至朝堂显贵,下至平民百姓,求多儿少女,他们认为只有男人才能撑起大梁,又有多少人能摒弃世俗的观点,给予女性一个公平的地位呢?姜鸣不由得皱下眉头,说道:“先生勿要轻薄,世俗之法不认也罢,在下自认为天下有自贵自重之道,而无生来卑贱之理。先生能以一己之力,在这医馆悬壶济世,胜过文腐书生与无功莽

汉千万,何况在这九府联盟之外的广阔天地,许多有见识的大方之家都已是视男女为一,如今战火所致的时局,不过是庸人之见,不必自扰。”

“哦?”此时一直趴着静默的青年转头过来,讶异地盯着姜鸣,与晏蹇台的目光无异。

姜鸣苦笑道:“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我可并不好看。”实而言之,姜鸣的相貌只能算作平凡,五官端正却并不出彩,身型也称不上魁梧,放在人群之中几乎就是一抓一大把,然而却是这般平凡的人,说出这般不平凡的话。

晏蹇台唇间轻勾起淡然笑意,将银针放下,示意药童出去,对着姜鸣说道:“这位公子,烦请您也出去吧,我要为这位病人上药了,颇有不便,还请在楼下等候。”姜鸣听后,便也不停留,下了楼,自顾自个儿地倒了杯热水,临窗欲饮,好似杯中物能醉人一般。

晏蹇台将阁楼的门窗关好,褪去了上衣穿着的长外衫,整个人显得单薄与纤瘦了许多,若让外人看察,此时必然能看出她女儿之身。然而,又有多少人,能看到她如此随和的一面?

“你的这个朋友很不一般,他知道你的身份吗?”

青年苦笑,头侧着席子,上身却不敢动弹,表现出一副无奈的表情:“什么朋友啊,今天不过才认识而已,至于我的身份,除了大夫你,能用十二银针刺我的诸多大穴得知,我倒是从未见过谁能察觉。”

晏蹇台道:“还是小心一些,人性险恶,你与我相似而相识,对于信任的人尤其要多个心眼,不然半生都将在悲痛中度过。”她好似陷入了遥远的沉思,沉思中的悲凉无人能知。许多年后,每个人都将有自己的悲凉遭遇,却只能化为折磨人的记忆深藏在心底。

“将上衣脱了吧,先前隔着衣衫为你灸摩,已是极为考验我的医术,上药你可逃不掉了。”

酒是什么?是细雨中的风,还是大风中的雨?是一场经久不息的大雪,还是转瞬即逝的雷电?酒是清冽的泉水,是平静的湖水,是奔腾的江水,在堪罗灵山脉绵延以南,在嵩江曲折之东,酒从来不是解愁之物。不知何时,他爱上了酒,浇心中块垒,解腹中愁肠,仅仅需要这一小盏清酒,便可令今人醉生梦死。临窗对天地,冬季的雪凉鸥双翼驭风,风不止,醉眼已朦胧。

“我在寻找那个神秘的荨岩,也在寻找我生来的意义,也在寻找命中的人。青岚,我已不能停歇,我已止不住脚步,在夜泱城的临清巷间,那些日子过得那般舒坦自然,好像要将人全部以温柔覆盖。我的心意悠然,却放不下我的路。你终究不是我,青梅虽好,不能醉月;黄粱也美,难倾余生。”

举盏胸前,他一饮而尽,脸色

中的酡红像是颜料一般。他已忘了盏中非酒,只是一杯没有味道的白水而已。他却已醉。

“这酒还是太咸了!”

晏蹇台为青年用药两个时辰,当那声轻柔的“医好了”传入耳中,青年惊奇地发现,自己堵塞的经脉尽已通畅,淤肿的皮肉也已恢复,这种医者手段,近乎通神。

“晏大夫,申羽多谢了。”青年恭恭敬敬地行了抱拳之礼,目光看向晏蹇台时,温柔如玉。

“无甚感激,见鹤堂立有规矩,医有缘之人,你是我这一个月来的第一百个病人,只需付钱便可。”晏蹇台淡漠着双眸,眸中秋水一泓,随着下楼的步调摇荡。

二人先后下阁楼,入眼便是趴在临窗桌子上的姜鸣,脸色醉红一片。青年不由得心头一恼,快步走至姜鸣跟前,猛地一拍桌子,怒声道:“你竟然背着我一个人喝酒,没良心呀!”

一身白衫的晏蹇台目光微缩,紧紧注视着那杯盏与水壶,她可清楚地记得这是她的医馆里盛热水的,而且这屋里可没有半点酒的气味,不由得哑然失笑:“酒不醉人,醉人的是自己,真是奇人!”

姜鸣缓了一阵,在喝了药童递上来的醒酒汤之后,终于觉得清醒了许多,竟才察觉晏蹇台与青年都围在他身旁,只得赧涩着道:“既然病治好了,那就不多叨扰了,在下这就离开。”

晏蹇台道:“慢着,这是他要吃的药,二两水熬成半两水,于每日正午时分服用,切莫忘记。还有,医药费,一百两。”

“一百两!”姜鸣与青年同时惊呼出声,暗暗摸了摸口袋,脸色再次难看起来。青年此时发挥大无畏精神,果断向后一步,伸手做出请的姿势,道:“你付吧,多谢了!”

晏蹇台背过身去,似有忌讳地道:“另外,告诉你一个消息,你被三个人跟踪了!”

医药费终究还是没有付,姜鸣现今身上只有五六十两,原本留下的已是挥霍太多,根本不足以支付那天价医药费,只得填字画押打了欠条,青年倒是躲在身后,当了一回没事人。当然这些事在他看来都不是重点,晏蹇台的透露如果是真的,那么跟踪他的又是哪方势力的人呢?

“莫非是候凤王派来的杀手?”

青年此时伤势痊愈了七八,整个人洒脱与嬉皮了数分,走在街上活脱像一只跳跃的猴子。

“去喝酒吧!一间酒楼。

姜鸣不自然地打量了青年一眼,道:“你行吗?才刚看了伤,别又病入膏肓了!”

“肯定能行呀!”

一间酒楼,两人对饮,数大白,入肠胃,天涯客,不醉不归。

第二十九章 失龄峰之约

次日正午,日高起,被小二吵嚷醒,姜鸣不明所以地睁眼,便看到包厢里喝酒的桌子碎了好几张,青年申羽在窗前孤冷地立着。小二早就在外面侍候多时,此刻进来,迎上笑意道:“公子,需要点饭菜吗?厨房已经备下了,还有这些碎掉的桌椅与昨晚的酒钱,请公子一会儿到楼下结账。”

姜鸣几乎忘了昨晚喝了多少,至于做了什么更是一无所知,只点了点头便叫小二拿上饭菜,此刻他已是腹中空虚没有半点力气了。

“那个,那个申羽是吧,过来吃点东西,看什么呢?”

申羽阴翳着脸转过来,发狠地瞪着他,像是一只被咬伤的野狼一般,眼神中的凶狠似乎要将他生吞活剥一般。“呃!”姜鸣似是感受到氛围不对,立刻将精神投入到摄食之中,心想先吃饱再说,毕竟今日还有一件大事要做。

“什么大事?”

“去失龄峰,解决一些麻烦。”

姜鸣扛着方辕长戟,申羽拿着一杆红缨枪紧随其后,出小城,出寒武关,再入失龄峰,不过两个时辰,他们便已是抵达了那道山涧,那里有一片宽敞的草坪,草木春意正浓,有一男子正候于此。

“从红玉酒楼到雪中栈,再到绿蚁小肆,我去过的酒楼你都去过,‘幽谷’‘白月’你都尝过,酒一壶,友一枚,本来应是极好的,可是你却并不是普通的际遇者,甚至,许多不经意的凑巧,都是你这个挚友亲手做的局。”姜鸣面色冰冷,眼神深邃如千丈地洞,他是时事的明目者,他是兴罪还恩的执行人。这次他面对的是林寒,他认识不过十几天的知交。

“我原以为需要见证的是这里天然的八卦阵,竟未想到痴候四个时辰,于冷风中守望的竟是这句质问?我林寒有所隐瞒,但你姜鸣又何尝是一个通透的人?古人言,良朋似酒金不换,你可敢扪心自问,我有何目的要害你?”前日尚是恭敬有礼,诚挚待人,殊不料一朝反目,苦恨仇深,林寒铁青着脸,挣扎着驳辩着,竟是无力。

“若你至今不愿说明你的真实身份,若你还隐瞒这诸多对付我的目的,那我今日便是来得不迟,这柄长枪是带给你的,我见你双手结茧,左厚右平,想来是经常右手出枪。我经受了许多不公平的排挤与欺压,容不得任何对我不利的事物存在,出手与我一战,山涧本是衣冠冢,葬得下你我的躯体。”姜鸣的方辕长戟横立,直指向林寒,这一幕在整个山涧面前被无限放大,郁青的草木时而摇曳着单薄的身姿,仿佛是在挑衅整个冬日的寒风。

“真的要这样吗?我从未想过与你为敌啊!”林寒怔了怔神,握住掷来的长枪,那泛着阴冷寒光的枪刃伤人令得他眼目一凝。在姜鸣身后的青年申羽看起来年龄比两人都小些,无奈地摆了摆手,这场姜鸣口中的麻烦似乎并没有那么必要,却无心干预,他也只与姜鸣认识一天而已。

“我有一杆银白刹螭枪,易掼骏马,轻断金铁,可惜此行我并未携带。”林寒俊美的面庞在寒风中极为清冷,他的不忍已在枪尖上沉淀。

“那便不巧,我的长戟方辕亦能毁墙裂石如削草木,希望你能躲过这霸道一戟!”姜鸣褪下棉袍,只着着一身单薄的紧衫,长戟欲举,杀意已是浮现。

申羽默默叹了一口气,他见两人其实都并不想刀剑相向,但出于各自立场只能有此一战,心中似是唤醒了什么记忆,也显得苦闷了许多。当他无趣看到这山涧的天然布局,草木生长茂盛之中不乏秋冬之萧瑟,山石堆积危耸却不少生机趣味,乃是成自然万物生灵之象,所谓“乾三连,坤六断,震仰盂,艮覆碗,离中虚,坎中满,兑上缺,巽下断”,数多八卦变化尽通连于自然,阴阳轮转,彼此循环,生生不息,怪不得这个山涧之中能成四季皆春的异象!“只是,这山涧中似乎并不止我们三人。”

林寒轻抖长枪,扫腿勾起四颗石子,以枪击之,石子便如流星急射向姜鸣,他的身形也尾随其后。姜鸣自然不会惧怕这些手段,他通过这些时间的习练,已将原本习熟的戟法炼至大成,对武学与战斗的理解也是更是一层楼,只见他身形急动,足下生风,便是没有任何意外地躲开了四颗石子,转

而与林寒真正交战起来。

两人出手,方才觉得对方并非常人,单单就战力而言,两人几乎不分伯仲。但枪戟相交,你来我往,完全没有任何余力的交击,在武器与蛮力之间,姜鸣已是胜了一筹。却见林寒以退为进,反手拨开方辕长戟,长枪急出惊龙,这一击几乎是前时出力的三四倍,姜鸣不能抵挡,连退数十步,林寒乘胜出枪,宛如一只翩然灵活的游龙一般,直将姜鸣逼得步步险仄。两人交手数十招,皆不能再出差距,虽时而功防之势变化,但胜负始终难分,但彼此极力对战之中,各自推敲武法之不足,完善尚存之缺陷,各有所悟,各有所得。

“我有一式,乃我所经历悲痛离别之中悟得,需在残月普照之下发挥,我称它为,半月,步生莲。现虽无月,可与你绝杀。”姜鸣轻轻缓了口气,感受着曾经的杀伐与武法,那方辕长戟仿佛也是受此共鸣颤抖起来。

“我亦有一式,乃我所学修武功法中所记,名为‘一损漩’,施行之时,能得双倍速度与力量的加成,枪行无踪,你可准备好了?”林寒眼神凛然,专心致志地施用这一式,隐秘不用的杀招于今一展威势。

“就是此刻!”

姜鸣身法晃动,一步咫尺却又仿若直踏天涯,那一戟刺出,如含星月变化;林寒暴起,长枪似有淡淡光泽溢出,他枪行无踪,百诡莫测,似有水浪漩涡涌动。

那一刹那,枪戟尽出。两人都用出了全力,施展了各自的最强招式,他们并立于此山涧,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

只见枪尖与戟刃都缓缓流出殷红的血液来,姜鸣与林寒背对,看着眼前各自一道黑影缓缓现身,他们不约而同地狂傲地笑起来。这本就是一场局,不过,中局之人并非是姜鸣或者林寒,而是黑暗中的跟踪者。

局之变换诡秘难测,前一刻分明就是两人的约战,且招招险恶欲致对方于死地,却不想在两人同时使用杀招后翻转为对外的谋战,两人背对而立,默契而无猜忌,这才是两人真正的关系,而非那争端话语中所提不堪一击。

“若是不演得那般真实,隐藏在黑暗中的杀手又怎会露出马脚?”申羽终于恍然大悟,又想起昨日见鹤堂的馆主晏蹇台的留言,这一切都变得合情合理起来,因为得知被人窥探行踪而演这出自相残杀的好戏,甚至连当局者的对手都隐瞒,这种对朋友的信任绝无仅有。

姜鸣突出杀招后并未放松,当他选择相信晏蹇台的提醒,他便知道那句话没有隐瞒,三个人,跟踪他的是三个人。

“出来吧,到这种时候还能躲躲藏藏,真是老鼠一般的货色。你的同伴都死了,你已然难辞其咎,还不如与我一决雌雄。”

整个山涧都回荡着姜鸣的声音,山体阻挡又传来空灵的回音,但是除了草木轻动的风过之声,没有任何回应。

林寒目光伶俐地观察着周遭景物,他已了解对手隐匿手法的高明,但只要感知空气动荡,便能清楚对手的移动方向。只是,数分钟过去,空气依旧平静。

“你确定还有一个人吗?”

姜鸣脸色阴冷,微微点了点头,径直走向一击致死的黑衣人身旁,如同盗墓者一般摸索起死人的身体。

“这是什么?”姜鸣找到一面手掌大小的银色令牌,其上绘有狰狞面目的凶兽图像,以及浮雕上去的数字“七十”。正当姜鸣疑惑之时,突然一阵疾风卷动,空气顿时掀起了波浪,一道寒光凭空而现,直指半蹲着身姿的姜鸣。姜鸣却是嘲讽一笑,他怎会没有防备,前来收缴死人的战利品本就是他诱敌之计,在那泛着寒光的利刃将要刺中他的头颅之时,姜鸣手心之中同样浮现一柄短刀,一击便将那利刃打飞。

“林寒,该你了!”

早在防备中等候的林寒早已身动,一柄长枪飞刺过去,仿佛洞穿了空气,一道同样黑色衣着的人完全浮现出来,只不过他已负伤,那长枪一刺,差些直接捣烂了他的心脏,虽然躲开了致命招数,胸口依旧留下了极深的伤口,自度不能再做争斗,身形急退,转眼便是消失在了三人眼中。

“这些人是谁?为什么要杀你?”

申羽走过来,似是担忧,担忧之中亦是颇显惊惶。林寒脸上却是古井无波,仿佛杀人只是常事无论杀人,不过是血洒一地罢了。

姜鸣将那银色令牌收好,又摸索了一会儿并未发现什么独特的东西,在另一名黑衣人身上也并没有类似的令牌,他不由得推测这种令牌应该是这个组织的身份象征。至于黑衣人的身份,他却已然猜到了**分:“天罡门的杀手,我曾经杀过他们一个人,竟然被通缉悬赏了。”

天罡门?常人不知,但凡牵涉修行的人都对这个名称有所耳闻,甚至达到了谈虎色变的地步,这个屹立在九野大陆数百年的杀手组织强横无匹,门派分支极盛,下属杀手极多,即便是在朱天野的分部便足以傲视许多门派世家。

林寒与申羽听此,皆是面色凝重,但前者却道:“天罡门固然可怕,但据我所知,九野境内的地位境界强者不得轻易对付凡士,这条有着诸多大势力规范的条令无人难违背,即便天罡门能称霸九野,仍不得逾越。没有地位强者,其它人倒不足为惧。”

申羽顿时怒火喷薄,当下便是驳骂道:“你以为你有多厉害啊,就算地位强者不出手,随便一个九段人位的高手也能轻易虐杀你,这之间的差距可并不只是一个数字!”八段人位与九段人位,异之一字,差之天堑,林寒与姜鸣实力相仿,大概都处于八段人位之间,若是遇到一名九段高手,即便二人联手只怕也讨不了好处。

林寒亦是知晓其中厉害,却不以为然:“我背后也有九段人位的高手助阵,况且恕我直言,再给我三年时间,我必然入地位!”谁人敢妄言一定能踏足地位,修行之道取优劣汰,十里挑一已算是高频率,如黑衣捕牙统领方秉烛在九段人位不知磨合了多少年,仍然无法真正踏足那一步,更有无数天赋优异者至死也难通仙灵,岂是一语能言尽其难哉?

“林兄豪言,给我三年,我亦入地位,到那时再行比较如何?”姜鸣朗然大笑黑衣人刺杀之事竟已悄悄放下,不管今后多大的麻烦,今日至少豪言壮语睥睨万物。只有申羽在一旁恼恨地撇嘴,愤愤然骂道:“两个白痴!”

“姜鸣,你想要知道我的身份吗?我可以倾言告之。”林寒犹豫的目光中透出一丝果决,现下他虽明了前时姜鸣的话乃是诱敌之计,但思虑不该因为这些缘故阻碍与朋友的交识。却见姜鸣摇了摇头,摆出一副严肃的神情,道:“君子之交浓淡如酒,我与你相识已深,又何必因为身份而自相束缚?生伴红颜,死随袍泽,我亦无憾。”

生伴红颜,死随袍泽。当这句话说出口,姜鸣与林寒便不再只是简单的酒友了,万事因果都将垂青身侧之人,所以缘由相连,牵扯今后。

林寒轻笑,不复多言,他已然知晓答案了。却望向一旁的申羽,问道:“先前莫名其妙地出手,你倒是忘了向我介绍这位朋友了!”

“不必介绍了,小爷也不想认识你们了。一个自大狂,一个猥琐男。”申羽恨恨然握拳,竟有些后悔跟随姜鸣前来了,若不是体内神物的某种联系,他又怎会牵扯上天罡门这个麻烦!

待姜鸣草草将黑衣人的尸体埋了,便招呼着林寒与申羽离开山涧,走得却不是来的那条路,随着越走越远,两人也不由得好奇姜鸣的目的。

“喂,我们到底是要去哪里啊?怎么觉得越走越阴森,别说迷路了哦!”

“没迷路,我们正在前往失龄峰之南,再有十多分钟应该就到了。”

申羽顿时恐慌起来,大骂道:“你怕是自信心膨胀了吧!这都快天黑了还来这里,你没有听说这里有百鬼夜行以及无数骇人恐怖的事吗?万一真出了意外怎么办!”

姜鸣无动于衷的笑了笑,象征性地摆了摆手,佯作无辜的表情:“马上就到了,你已经没有退路了,你就安心跟我们走到黑吧!”

申羽欲哭无泪,已经走过了许多岔道,他完全没有信心找到来时的路,看见姜鸣戏谑的表情,只得无奈地走下去。

姜鸣抓住林寒的肩膀,淡笑着眼神,犹如温和的春风:“你要的那件东西可不普通,今日我帮你!”

第三十章 白骨遍野,百鬼夜行

枯荒尸土,遍野白骨,森然诡谲,如鬼如冥。失龄峰之南,当这骇人可怖的一幕入眼,来人皆是顿足难行。在愈发黑沉的天色下,这片辽阔的山原竟显出一种暗绿之色,如同荧光石的堆积,致使这片天穹都变了颜色,他们味觉感官微微作呕,他们的身体僵硬麻木,即使这青山真的能四季碧绿,但上万具的尸骸被丢弃于此,任何生机都将被吞噬湮灭。

“上万具骸骨曝尸山原,尸气腐蚀土壤与山石,这难道就是高逐戌为将士留下的安乐冢?”姜鸣愤然掷戟于地,既为死去的将士感到不值,又为人命与生灵的卑贱而哀叹。

林寒紧锁着眉头,在惊骇之余目光扫过油绿色的天穹,慨然道:“怪不得这些年来,极少有人敢来此地,来人只怕是接近最边缘地带便会惊骇而返,更加之那些荒诞无稽的传言,成为白骨枯冢不过必然之事!”

“那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我总觉得这周围有什么东西在盯着我们,怪可怕的。”申羽脸色苍白,惊惶地躲在姜鸣身后,如受惊的雏鸟一般。

“我有些后悔带你来了,我也感受到了一种危险气息。”姜鸣弥望四野,发现周遭还是一如既往的死灭的宁静,心中的勇气也是丢了几分,但却不放松地道:“但是返回是不可能的了,叫你一个人回去太危险,如果我们今日不来,癸木芝草又不知何时才能有消息!”

癸木芝草?听到这个名称,林寒心神一惊,同样也是含着感激的目光投向姜鸣,他已是猜出姜鸣来失龄峰的目的,帮助自己取得那份草药。但癸木芝草何其珍贵,其药效能愈坏伤的筋骨,乃是接骨结肌的灵药,他多方打听才在绿蚁酒肆的红梁娘口中得知其下落,他又怎能放过?

至于胆小的申羽气急之余,望向身后漆黑的山路,每一次风动都将他慌乱的眼球吸引过去,在这死寂而隐有寒声的氛围下,他似要看清周围不应该存在的东西,如果看不到会使他惶惶不安,如果看到就真的不安了。于是他只能在怨骂的同时,渴望眼前两人能可靠一些。

“你信鬼神吗?我相信修者羽化登仙臻至造化,自然也是相信人死有魂怨而有鬼,但是我却不怕,因为我相信,无论是仙灵,无论是鬼魂,都拥有着人的一切特征,所以我坚信我能走到最后一步,让天下人为我而颔首。”

三人蹑步行于白骨之间,凭借着林寒携带的唯一的火折子微弱的光芒,不至于步步踏在腐朽的尸体上,他们的目标是癸木芝草,姜鸣与林寒交换过眼神,皆是没有什么犹豫。

“癸木芝草,药非凡品,癸者,於时为冬,方在北,五行属水;木乃少阳,四隅居南,可知此草生于冬日的阳照溪泽之所,南北地脉交汇之处。我观望山势变化可知其南北方向,这癸木芝草,可能便是在这个方向。”

顺着姜鸣所指的方向,一抹幽绿色的淡淡微光在那黑暗中渗透出来,光芒虽弱却分外明目,那便是此行的目的,也是姜鸣所能送给林寒唯一的东西。

“你还真厉害,竟然对地理玄学都有涉猎,不然要找这东西,怕是要要摸索一夜!”申羽竟是对姜鸣产生了些许的敬佩,无论是言行举止还是为人处世,姜鸣或许都难成为一个领导者,但所蕴养的上品心性却是在危难险涩之时,整个团队能寻求突破的绝对倚仗。

“没什么,只是事先查找了些信息,侥幸能用到而已。”姜鸣不想在这种话题上继续下去,便推了推一旁的林寒,道:“快去取了,我们才好离开这里,这失龄峰的遍野尸骨我总觉得邪气异常。”申羽也急忙催促,对于一个胆量并不雄大的人来说,处于这种地域是在考验他生存的勇气,实在令人汗颜。

林寒感激地望了两人一眼,心中也是颇为迫切,灵巧地绕过地上的尸骨,嘴角溢出一抹笑意,他寻找了一个多月的癸木芝草完全突显于眼中。癸木芝草与普通的药草并不相似,一根粗壮的茎杆撑住圆盘般的顶叶,叶独一片绿意如春,原来先前看到的绿色幽光并非是药草散发,而是癸木芝草生根的土壤的荧光。

林寒眼神微眯,小心翼翼地将药草掏挖而出,放置到早先预备的棉木盒中,顺便将那泛着荧光的土壤也抓了两把塞进木盒,这时才重重地舒了一口气,俊白的脸庞上浮现一抹欣慰的笑容:兄弟,你总算有救了。

“什么人?”一声厉喝宛如雷震,姜鸣长戟横立,警惕着注视着越来越近的人影,在这种未知的恐惧之地,任何的危机都是致命的。林寒也急忙退回到两人身边,长枪展开,以不动制动。

“快……快用纯阴之血,填补……填补药土灵气的空缺!”

但见一名书生模样的男子大口喘着粗气蹒跚过来,视其容貌倒是体统端正,但衣着却是脏得难以入目,甚至连衣领上都粘黏着一大片湿土。

“你是什么人?为何来此?有何目的?”姜鸣语气咄咄,瞪视着眼前人慌张的神

情,却不能看出半点虚假。只见那书生撑出一脸凶恶,斥道:“这里的灵药可是能随便拿的?万人尸骨堆积于此,阴气浓重能蚀金石,灵药在这阴气滋养之下生芽,将整个失龄峰之南的尸骨煞气牵系成网,换句话来说,这些灵药便是这尸骨山的镇殃,镇殃不存,死者的残魂将会积怨成灵!”

“阁下说得玄虚了些,什么残魂什么镇殃,莫非没了这株灵药,这里的白骨便会活过来似的。我虽然胆子小,但也别用哄小孩的话骗我们啊,你这书生不会也是杀手吧!”申羽轻笑,将书生言辞嗤之以鼻。

林寒虽没有说什么,大抵也是不太置信的。姜鸣却是因为书生的话汗毛尽立,他明白什么是残魂,他体内的夜泉前辈便是以残魂偷生,而且若无鬼神,怎有仙灵?莫非这里的尸骨真的有灵?

书生长叹,苦着面目道:“是真的有!”

只见四人周围的尚留人形的尸骨竟直直站起,有的尚未腐蚀殆尽的血肉还贴在身体上,但白骨森森,骇人可怖,在这寥寥几分钟时间里已然聚集了几十具,如活死僵尸,令得在场四人脸色煞白如雪。

“啊~”惊悚如此夜!

上百具骨尸伸展着腐朽的四肢,骨节间发出蹭蹭然的令人汗毛竖起的细微声音,一些尚未完全腐化的尸肉粘连在僵硬的颅骨与指节上,隐隐发绿的尸肉颜色似是在表露另一种重生的喜悦。他们没有完全的面皮,也没有如同活人的表情,他们没有思想,是真正的行尸走肉,甚至更多春笋般立起的骨尸已然被风雨冲刷掉了最后的形状,只剩下那宛如白理石的骨架,在漆黑的山野中活动着空荡荡的上身。

僵尸无意识,可骨尸却是群发地向着那四道不同于他们的四人聚拢,不单单是聚拢,那挥舞的骨爪表现着一种凄寒的**,似要将眼前的物体撕成碎片。这时姜明几人才明白百鬼夜行并非妄言,难怪无人能述其实,若是见过这惊悚而恐怖的一幕,又有谁能安稳地走出去?

姜鸣、林寒、申羽三人面色苍白如纸,他们甚至没有思考的能力,在他们眼中,这百鬼荟聚已然成了最大的心障,思想冻结在极大的恐怖之中,让他们动弹不得。

“砰!”一个纯净的小玉瓶掷地,在尖锐的石头上支离破碎,发出宛如乐笛般的低响,这一瞬间,姜鸣三人打破思维的冻结,恍然回神,如大梦春秋。

“快走,再不离开就真正要为骨尸生撕了!”

书生大喊一声,抬脚将围过来的一具骨尸踢开,拔腿便要逃走,林寒与姜明目光严峻地对望一眼,也是丝毫不迟疑跟随而逃,这一时间,上百具骨尸宛如吃人的猛兽,发疯似地冲涌上来,他们顾不得生呕,举起枪械武器便是一通乱砸,总算是开出一条生路出来。

“申羽呢?”姜鸣冷汗惊起,回头才发现那个身型瘦小的青年正蜷缩着,惊恐地扑打着那围拢的森然白骨。他眼神中似有犹豫,他清楚自己的实力,他明白在这百鬼夜行的气场之下他完全没有半点超于常人的武力,在白骨催逼下,只有生的**强烈激发着他行动,若是去救申羽,有很大可能,自己也将脱力陷于其中!况且,申羽这个名字,他不过堪堪相识一日而已,哪有如此深的交情值得以生命易之?哪怕他身上有荒源鼎碎片,哪怕他称他为朋友,都不值得付出这样的代价。

可是……可是,他有执念。无论是为昔日那个清纯而楚楚的可人儿,还是如今在黑暗的荒野下为一个初识的朋友伫立,都无法忘记他的心,胸膛上炙热的温度升腾如岩浆,如果是他可以为之守护的人,他便不负这心意。

他跨出一步,他又跨出一步,他冲奔起来,他又冲入了尸骨群中,像一匹桀骜不羁不顾一切的野马一样。这是一个悲壮的比喻,林寒在此后这样笑骂。这时他们却仿佛丧失了听觉,只有漆暗的影子是最灵敏的视觉。

“姜鸣,姜鸣,在这里,快冲出来,快!”

当林寒枪挑十数具骨尸,拨开围拢如山丘的骨尸群,姜鸣横抱起瘫软的青年,拼命地冲出,他嘶喊着,用着来自灵魂深处的求生的力量,撞倒挡在路上的骨尸,裹挟着疾风,狂奔而出。

骨尸群追了四人半个山野,最终停留在一大片墓地前面,他们僵硬地踏步徘徊,却没有再跟随进去。

“这是为什么?这些骨尸似乎很害怕这个地方?”林寒抬眼望去,这一片方圆半里的地域宛如墓林,坟墓都是以简陋的土堆塑成的,但却没有半点敷衍的意思,每一座坟头都栽着一株寒柏,都立着一块平整的青石,暗夜弥望之下,凭借着阴云天气漏下的微弱月光,可看见千座土坟如一而建,整齐地朝向东面,颇有章法。

“这是我建的墓地,为这些葬身于战场、抛骨于山野的将士建的栖身之所。他们都曾是寒武关最优秀的战士,为守护这个国家而付出了生命,我不忍他们被风雨腐蚀而成为怨灵,

于是拾骨掘坟,修为墓林。”书生倚坐在一个坟堆前,颇为悲戚地望着林寒,哀叹连连。

“这上千座坟墓,到底用了多长时间掘土?又是用了多长时间寻找墓碑?一个人在此为沙场上死去的将士筑坟,不孤独嘛?”林寒竟也看不出,这个表现柔弱的书生竟然能做出如此大毅力之事,嗟叹之余,尽为敬佩。

书生摇了摇头,道:“当我四个月前来到失龄峰,看到这白骨露于野的景象,便打定主意为之筑坟安栖,被我埋葬的将士尸骨不再化鬼生怨,其它的尸骨即便有灵性也不会侵扰战友的领地,这里是他们的安眠之地,也是他们存在在这世间最后的乐园。”

“原来如此,怪不得那些尸骨都不敢闯进来,阁下虽是书生,却行雄将之事,今日解救我三人的恩情,无以为报,请受我姜鸣一拜。”姜鸣躬身行礼,林寒也随之躬身,以表示对书生的谢意。

书生谦恭一笑,亲身扶起两人,眉间的忧虑却是多了一分,只见他从怀中取出一个与先前掷地相同的玉瓶,道:“事情并没有结束,这失龄峰之南常年受阴寒尸气腐蚀,以至于死去的将士积怨成鬼灵,你们收取的那株癸木芝草乃是阴土灵气汇聚之物,相当于这失龄峰之南的一处镇殃,当阴灵之地没有了这道镇殃,那些骨尸将陷入真正的暴乱,若是长此已久,我筑坟千座也无济于事。我需要纯阴之血作为媒介,重新使得他们安定下来。”

见到书生严肃认真的模样,姜鸣与林寒不由得惭愧万分,若不是他们私自摘取了癸木芝草,也不会惹火烧身,无论是站在道义上还是人理前,他们都不能袖手旁观。

“这纯阴之血什么人有?听上去我们几个阳刚的汉子应该没有吧?”

听到林寒的疑问,书生轻叹一口气,道:“纯阴之血分外珍贵,男女其实都可拥有,只是这拥有的条件太过苛刻。这类人须是阴时阴历所生,且自幼必沐之暗月,使得气血凝结成纯阴之脉,这种条件,说是万中无一也不过分。男子阴血倒还好,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有助于修仙修道,但女子一旦拥有纯阴血脉,根据前人预言,将会坎坷悲戚,情路惨淡,韶华早夭,当然这也只是某个古人的预言而已。”

“既然如此,那便看看我的血是不是纯阴之血,我不知道我何时生人,也忘了幼时是否晒过月亮,但我的名字里有一个寒字,说不定便是了。”林寒一笑,又解释道:“我自小便是个孤儿,能记得的事很少,幸得高人指点,才学了这一身枪法,找到了谋生之路,还结识了几个情深似海的兄弟,当然,也包括你。”

这话是对着姜鸣说的,姜明宛如知己一般真挚待之,自然不可能质疑,他笑着打趣:“我也会说这话,不过说出来就比你更真切了,说不定你还会感动得涕泗横流。不过我想问一句,这癸木芝草是给他们之中的谁用的嘛?”

林寒不置可否地耸耸肩,笑道:“他叫楚泓,伤势很重,大夫说只有癸木芝草能救他,不然他那双腿就保不住了,这也是我来到寒武关的目的。还有几个兄弟,蒙阆,罗湖,梁津,他们也在找。”

手掌轻划一刀,鲜血缓缓溢出,书生也不迟疑,立即用准备好的玉瓶接住,并解释道:“玉料是很好的炼器材料,尤其是白玉可以辨别血液的纯净程度,若是真正的纯阴之血,透过玉瓶,将看到一抹游离的白色。”

等了几分钟,玉瓶中的血液还是没有变化,鲜红依旧鲜红,像晚霞一般。之后姜鸣亦是如法炮制,可是那抹白色迟迟不肯显现。

“还有我。”

三人正在失望之际,那弱弱的试探声缓缓入耳,申羽不知何时昏迷,现在恰到其时地苏醒。书生与两名青年男子对望一眼,担忧地道:“你现在有些虚弱,精神恍惚,再取血怕是身体吃不消啊。”

“没事,毕竟我们还是要出去不是?被那些恶心的家伙堵在墓林里,这才是最考验我精神忍耐力的事。”申羽表现出对前时经历的难以回首,惧怕言之由衷,惶恐更是呼之欲出。

“就没想过,说起话来大大咧咧的汉子,竟然这么胆小。”林寒将手臂搭在申羽肩上,半是嘲讽,半是嬉笑。

申羽没好气地抖掉林寒的手臂,取出一柄小刀将手掌划破,任凭血液滴落入玉瓶之中,但见那越聚越多的血滴如漩涡般转动起来,一抹纯白色的液滴逐渐显现出来。

“纯阴血脉?”

三人看着眼神恨恨的申羽,好像吃了黄连似的,终于在意外的惊喜中瞠目结舌。

“还好你不是女子,即使拥有这纯阴血脉也利大于弊,不然应了那古人胡搅蛮缠的预言可就完了。”

姜明这随意的一句话起初只是玩笑,落在申羽耳中却分外难受,他呆怔失措,齿间怪骂道:“乌鸦嘴!”

若,那只是个预言,也就好了。

第三十一章 月摄纯阴

装盛着十数滴温热鲜血玉瓶十分通透,宛如明镜琉璃一般,细睛而视,其中那一团纯白色的液体十分温润可爱。

书生意气,朝拜鲜血的贡献者,如同为了安抚啼哭的孩童而买下整个糕点店的长者,这种礼节是作为书生的胸怀,也是作为守墓人的诚心:“申公子,温某为这枯死阴地的将士们致谢了,他们也将拥有几日烈士的平静日子。”

谁人又能明白一个并无半点武力的书生会在死葬岭间掘坟立墓?谁人又将懂得为万人尸骨谋求安身之所之初衷?或许死去的人与他并无半点关系,也许他也仅仅只是个听闻故事怪念突生的书生,但是他在这失龄峰南一立便是数月,行事未止,只将心中的执念诵了一遍又一遍。

“阁下高风亮节,虽为儒生,亦胜雄将数倍。”林寒所敬佩者唯独这类真性情者,当下便是低头颔首,抱拳扶枪致礼。

姜鸣与申羽倒是并未便是什么,但起码的尊重还是要的,便问其姓名,书生淡然一笑,道:“温绝,小字矢良,只是进京赶考的书生而已。”于是姜鸣几人便叫书生温矢良,以至于最后他的名字叫什么也忘了。

“古称祀血、歃火、坠玉为三大祭祀,其中尤以坠玉少见,今日得以开阔眼界,也算是有所增益。”林寒私语道。

只见书生闭目,低声念了几句不知名的咒语,便拂袖将玉瓶随意一抛,那十数滴殷红的鲜血仿佛一条江河,足以将墓林以外的百具骨尸浸染,玉瓶坠地破碎之际,骨尸瞬间沉寂下来,重新瘫倒在地,真正成为死物。

“很神奇,这种玄理我原以为只有能成为仙灵的地位境界强者才能做到,却孤陋寡闻,如今方知玄灵之辞也本凡俗。”说话的是久不作声的申羽,随着骨尸归于寂静,他的脸色也是恢复了一些血色。

其实对于申羽,姜鸣与林寒都不甚了解,不过既然知晓武者境界的划分,不是大家子弟也必是通懂此道,顿时都投来打量的目光。申羽大感窘涩,没好气地道:“我可没你们厉害,家里虽然悉心教导,但也只是混了个四段人位。”

正当姜鸣二人恍然大悟

时,温矢良道:“已然很了不起了,温某虽自诩有把锄地之力,却终究是不通武法,以公子的天赋,若肯努力,必然会有所成就。在下不才,志不在武,实希望能从文法中走出自己的道路,而不仅仅只是局限在武学功法上,若有一日能以文凝道,也可入三位眼目。”

以文凝道?众生都是以武凝道,竭此一途,尽心致之,还未听闻此等惊世骇俗之言,异于世人,翩然独立。

申羽、姜鸣、林寒都为此话惊讶不语,温矢良也颇为尴尬,知其言过事实,连上古大能都只是沿袭古道,无法从武道传统中更新造化,遑论他一个普通的书生?

“此言虚妄,可作笑耳!”温矢良笑道。

“哈哈,温先生真是思想广阔,竟然这种惊世的想法,胸中怕是有真日月!”林寒骨子里的豪迈与不羁分外突出,在此时也顾不得话中不适,一腔性情犹如水火。

姜鸣却并未出生质疑什么,甚至是敬佩这种异世而立的思想,这天下人都被惯用的武道传统所侵染,有几人能摒弃固有的思想去追寻新的道路?这种勇气是亘古未有的,甚至胜过了上古大能的气概,不论是否可以达到,只凭此话出口,便可功垂千古。

闲话几句,正当几人打算分离之时,那久藏在乌云背后的月亮却是迟迟现身来,虽然不足以光照万物,但却使得这墓林的阴森生生减了几分。

“这月亮真是恰到好处,不然回去的路上又得在黑暗中惊魂一次!”申羽难得在今夜露出笑意,本就俊俏的脸蛋顿时红润许多,已然看不清前不久是怎般惨白了。

三人也是纷纷附和,皆快意地欣赏起这浑圆的月亮起来,月亮是淡黄色的,像一只未经上釉的圆盘,好看极了,看着看着,不知不觉,他们几人竟忘了要做什么,僵立着,如同四座雕塑一般。忽然一阵黑风袭来,瞬间便将四人吞噬。

“这里是哪里?”

姜鸣的思想游离在一片黑暗的空间之中,恍然看到眼前有一抹白光闪动,他努力地向前走去,渐渐看到了一件散发着强烈白光的物件,那是一柄质地高贵的玉如意,

正悬浮于空中,视之便觉极为舒适。

“夜泉前辈说给我留下了一柄玉如意、一颗灵丹与一个锦囊,我一直以为他是忘记告诉我获取之法,今日看来前辈是想让我适时而用。”

姜鸣清楚地记得他们四人将要离去,却被那一轮明月摄去了精神,好在这玉如意能似乎能净化秽暗,将他的精神引入了这里,才躲过被控制操纵。

“不知他们几个怎么样了?我需要早些离开这精神空间,玉如意,帮我一次。”

随着玉如意白光大烁,光泽瞬间充满堵塞了姜鸣的眼球,恍惚如梦。

这是一个简陋的山洞,洞中乱石散乱地摆置其中,姜鸣四人的躯体横七竖八地放着,另有两个约有十尺身高的身布鳞甲、生有蟒尾的半人半蜥的生物,正盘膝坐着,大口微张,似做人语。

“这一回我们可捡到大便宜了,拥有纯阴血脉的人味道一定不错,说不定我们便能倚此一脚踏入地位境界,成为大人的膀臂了。”

“少放屁了,在这千里鲸落山脉之中,大人的仆人何其繁多,地位境界又怎么能入大人的眼?我们此次动用失龄峰十阴阵法之力,已是犯了不出世的禁忌,你可别忘了,我们在这里的目的是守卫那七卷芸帧。”

“啊!兄弟,我也是不肯放过这次突破桎梏的机会,才犯禁忌将这几人掳来,这可是我俩的契机,不能就这样白白放过啊!况且,我们用了这阵法可没人知道,到时候把这几人消化了,也没人能辨认出骨头是外来的!”

“你说的也是,即便是我也不能抑制对这纯阴血脉的诱惑,若不是你先一步动手,说不定便要错过了。只是,以后可莫要这般了,万一出了什么纰漏,我们百死也不能赎罪。”

“谨听兄弟劝告。不过我们还要快快处理了这几人,待再过半刻,人间阴气最盛之时,我们便食用这纯阴血脉。”

姜鸣刚回过神来,便听到这骇人之闻,虚张眼目竟看到两个高大的蜥蜴人在口吐人言,心中大叫不好,先陷入鬼灵群,又落入妖魔洞,即使他心性超于常人,也是十分倦怠了。

第三十二章 夤华之妖

姜鸣佯装仍旧昏迷不醒,微眯着眼睛瞥过身旁,无论是书生温矢良,还是身体与胆量弱一些的申羽,亦或是毅力与能力稍强的林寒,都如同窒息一般躺在地上,甚至看不到他们因为呼吸而胸腔产生的收缩与扩张的动作。

他害怕在他醒来之前,那两个蜥蜴人已然处死了同伴,但他只能像一只蛰伏的猎豹,等候能一击将妖人刺杀的机会。不然,或许真的只有引颈受戮。

这个世界是物类纷繁的世界,三垣九野大陆宽广无际,人类可以通过修行武道超脱凡俗的壁障,从而成为可以驾驭天地灵气的强者。而生活在这片大陆上的其它生灵,无论是飞禽走兽还是草木灵物,都有一定的契机可以化形与御灵,在踏入地位境界的那一瞬间,他们与人类无异,这种现象叫做“夤华”。

“两个将要夤华的蜥蜴人,或者说半妖,他们的实力已经接近地位境界,即便是我没有顾虑的巅峰战力,也没有可能战胜他们。除非,除非他们能靠近我半米之内。”

在黄石镇上,那名使用了禁法的星月长袍人,实力接近半步地位境界,若不是他有意试探,而且姜鸣用出了极大的潜力来磨合自身的能力,姜鸣完全没有机会在他手下坚持那数十合,好在羿玄宗的几人相救,不然他的命可能就交代在黄石镇了。

姜鸣看见了在自己脚下的方辕长戟,距离申羽躺着的位置只有一尺左右,这是他的机会,但此时他只能等待。不知过了多久,两个蜥蜴人站了起来,发出一阵的声音,两人也开始笑谈。

“就是现在了,我们直接吸取他的精血吧。哈哈哈哈,积压上百年的境界,终于可以一句突破了。”

“等我们踏入地位,便尝试可否获得七卷芸帧,如果侥幸得以成功,我们便可一脚入龙门了。”

两个蜥蜴人的脚步愈来愈近,姜鸣不敢张开眼睛,只凭着听觉大致地判断两人与自己的距离,两丈,五尺,三尺,在脚步立住的一刹那,他知道那便是最好的机会,是敌人最放松警惕的时候。

猛然立起,姜鸣一把抓住方辕长戟,顺着戟刃的方向刺出,不偏不倚正中一个蜥蜴人的心脏,这般结果与姜鸣所料无差。但令人惊讶地是,另外一个蜥蜴人反应之快宛如惊雷,在同伴遇刺的一瞬间,身形暴退十数米,同时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支尖锐的长矛,逆着身形抛出,这长矛的方向正对着半蹲着的姜鸣与仍在挣扎的一个蜥蜴人,若是不出意外,将会将两人刺穿。

姜鸣深知九段人位境界的可怕,当日焚松道人派遣的星月长袍人,黑衣捕牙统领方秉烛,甚至是还未达到九段人位的侯凤王府的将军方远山,

他们都将自己压制得没有半点还手之力,若是让眼前的蜥蜴人真正缓过神来,这八段人位的实力真的不够看。

想到此处,姜鸣就紧咬牙关,心下斥骂一声,便推着刺在方辕长戟上的蜥蜴人庞大的身躯直往前冲去,他心念一动,一柄白玉如意顿时凭空显现,顿时漫天的白光倾射下来,照得蜥蜴人的眼睛宛如瞎盲。便是此时,姜鸣的长戟刺了过来,白光转瞬即没,两个蜥蜴人都被长戟串杀一处,那不甘心地嘶喊随之传出:“你怎么可能……”

姜鸣狠狠地抽出了长戟,两具高大的蜥蜴人尸体轰然倒地,掀起一阵尘土。姜鸣瘫软地坐在地上,方辕长戟亦是坠地,他右手按住小腹处的伤口,另一只手从衣衫上撕下一条细布,围腰缠住达到止血的目的。只有他才懂得那一刻的凶险,在他冲出之后,那根长矛便是穿过了格挡他的蜥蜴人的躯体,又将半截插入了自己的腹部,若不是庆幸蜥蜴人的皮肉更厚一些,估计自己也像是两个蜥蜴人一样身死道消。

接着他拾起了掉落地上的玉如意,来到了昏睡的三人身旁,打算用玉如意的白光来帮助三人苏醒,这玉如意之光似乎能净化黑暗驱逐幻魇,若不是这神奇的效用,他真的没有能力战胜这强大的蜥蜴人。好在他不仅知晓了玉如意的功能,而且在玉如意从精神空间幻化而出的一瞬间,他已然知晓了控制玉如意的全部秘法。

他将玉如意放到三人身旁,顿时有一股温和的白光散发出,照映着三人的身体,以及更深处的灵魂,想来用不了多久三人就会依次醒来。令姜鸣惊讶地是,在玉如意放下的一瞬间,书生温矢良的身体竟是颤动了一下,手指也开始如在睡梦中一样动弹了,难道书生的毅力竟然强悍如此?

“真是一个难以以常识揣测的人,这可不像是一个懦弱的书生该有的气场啊!”

根据两个蜥蜴人的谈话,姜鸣已是知晓此处并无其它的蜥蜴人甚至别的危险生物,至少在短时间内,这里是足够安全的,况且若是他们三人不能醒来,凭借他一个人也走不出这里。他有另外的想法,当“芸帧”二字传入他的耳中,他便知道此处必有宝物。

古人常在书籍中放一种叫做芸香草的的中药来防止虫蛀,传闻天下著名的天一阁藏之所以以“无蛀书”名扬,便是因为每本书都与芸香草互相熏染,因此书籍常有“芸卷”“芸帧”之类的名字。两个将要夤华的蜥蜴人没有可能会读圣贤书来丰盈精神领域,何况现今天下人大都尊武轻文,哪里会在这隐秘的地域出现两个喜欢读书的妖怪?唯一的可能便是,蜥蜴人所说的芸帧,是武者修行的功法。

这世界能有多少类功法姜鸣不得而

知,但他知道武学功法之珍贵非千金而不易,即便是普通的一本功法,武者修行后便能胜过同位修者七八分,这意味着功法是真正的鱼跃龙门之物。

趁着三人尚未苏醒,姜鸣便在这个阔大简陋的山洞转悠起来,他所寻找的东西并没有藏在什么神鬼难测的机关之中,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边上,姜鸣发现了那间旁开的暗室。可能是蜥蜴人都觉得此地不会有其它生灵混入,所以并没有过多的防备,以至于让姜鸣这么容易就将之寻到。

七卷芸帧,实是七本小书,在那一张单独的小桌上放着,简单而雅致。

当姜明走近,顿时被一卷小书表页上的一行小字惊得手足无措:鬼字凡武,不得结触之即死。

作为一名武者,凡武功法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功法可疏通人体经络,增强奇经八脉与天地灵气的沟通,称之“修者的窗牖”也不为过。上古大能将千类功法划分等级,以烈、越、空、蚀、鬼五字为名,姜鸣之所以惊骇如此,全是因为在一卷帧上见到了鬼字功法的标注,若真的存在天位境界强者,估计亦是会为这鬼字功法而欣喜若狂。

“两卷鬼字功法,五卷蚀字功法,这千里鲸落山脉的大人究竟是什么人,还收藏着如此宝物?”

当姜鸣伸出手想要取出鬼字功法,却感到一股雷击的痛感,全身经络甚至都感到一阵痉挛,他被吓得倒退数步,最后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全然没有方才的神采。

“大意了,既然是守护,这种宝贝又怎么可能就这样放在那里,必然如古籍上记载的设有禁制,若不是如此,那两个蜥蜴人岂不是能日日研读了?”姜鸣并没有被吓退,在他认为这鬼字功法与他有缘,他即使受挫也不会轻易放弃。

“玉如意的光有净化之能,不知对于这种禁制有没有作用?”姜鸣飞快地跑回去,拾起玉如意就又跑回去,他急于验证自己的猜测,当他握着发光的玉如意靠近七卷芸帧的时候,那笼罩在桌面上的宛如气泡的禁制竟然只是泛起了几道涟漪,如同水波一般扩散了许多圈。

“成功了!上天眷顾,看来夜泉前辈留下的玉如意很是强大,我算是真正的鱼跃龙门了。”

与此同时,在这鲸落山脉的深处,生着遍野红花的狭窄山谷中,恢宏而庞大的建筑群裸露在空气中,大殿之上,一位眼神俊逸的白袍人猛然睁开眼瞳,一抹玩味的笑意跃上眉梢。

“即便放在这么偏僻的地方都能让人找到,造化之器,还有七品天位的元势波动,算了,既然你能找到,那便是你的,鬼神一瞥天下士,谁人不在灵门中?哈哈哈哈!”

第三十三章 幻中红裙

姜鸣自然不知道他取走功法的事情已然被人得知,他已然有些陷入这种欣喜之中不能自拔了。但是下一刻传入耳中的脚步声却不得不让他收起这种欣喜,当他回头那一瞬间,书生温矢良正站在背后,扶着山洞墙壁,面无表情地站立着。

“温矢良?”姜鸣未料到柔弱的书生竟能苏醒这般快,最为关键的是,他看见了这七卷芸帧。无论是谁,得到这种惊世机遇的时候,总不希望有谁打扰,最好的结果便是让自己一个人独自消化宝物,可是天不遂人愿。

杀了他?当这个念头从脑海中滑过,姜鸣不可置信地按住自己的胸膛,似乎从心跳声中听到了一种极端的贪婪与自私,宛如饕餮一般无所节制的**一旦扩大,他几乎不能感受到自己的灵魂。

“混账!怎么能有这种想法?你是入魔了嘛?”姜鸣一掌重重地拍在自己的额头上,身子向后倒退了数步,头脑顿时清醒了许多,这一幕都被一旁的书生看在眼里,只见他淡笑着走过来,温和地道:“姜鸣兄已是心生魔念了,你可得慎重对待,若是走不好自己的路,很有可能会被心魔占据思想,成为一具行尸走肉。”

姜鸣歉意地一笑,对温矢良的言语之外的理解报以感激,还想说些解释的话,书生却又开口了:“我致力以文凝道,自然不可能觊觎什么凡武功法,其实不止是我,即便是林寒公子、申羽公子也不会有什么想法,你可知道为什么?”

姜鸣不语,将七卷芸帧小心揣入怀里,便与温矢良来到了林寒两人沉睡的地方,将玉如意放到了林寒与申羽身旁,淡淡的白色光芒温润地照映着两人。

“姜鸣兄很是神秘,竟然还拥有这种宝物,想来我先前在幻境中引导我的白光,也是这柄玉如意发出的。”

听了书生这话,姜鸣却是摇了摇头,一脸严肃地道:“这都是身外之物,温兄明明是三人之中力量最弱的,但却能凭借坚定的意志先一步从

睡梦中苏醒,而且怀揣异世之大志,似乎完全没有被世事的俗例影响,这才是真正值得敬仰的。”

两人相视一笑,皆是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延续,任何人都有秘密,而有些秘密是不能告诉除过自己的其他人的。

“温兄,林寒与申羽迟迟不能醒来,我害怕继续待在这个地方会有危险,所以我打算借助玉如意进入以精神状态进入他们的幻境,引导他们苏醒,你守在这里,防备意外发生。”姜鸣有深意地朝着那两具高大的蜥蜴人尸体望去,想来以温矢良的悟性,一定能明白这其中的危险是什么。

“姜鸣兄放心,书生虽弱,亦可为朋友保身护航!”温矢良说得铿然有声,完全不似一个不谙武功的书生。

姜鸣点了点头,正手将玉如意握住,同时握住了申羽的手,在这瞬间玉如意光芒大盛,引导着姜鸣的精神进入了申羽的幻境。

入眼是一片繁华的市井,各类建筑鳞次栉比,在这街巷之间有一辆八架马车慢驶过,马车走过的路瞬间铺上了一层红毯,紧接着便是几百人簇拥着一名红裙女子缓缓走来,看其装束似是将要出嫁的新娘。但是周围人的表情却不都是祝福与欢乐,甚至是觊觎的邪淫之光,嘲讽的暗骂之态,冷漠的旁观之状。

新娘红装窈窕,身姿纤瘦婀娜,视其容貌也是柔美姣好,称得上一等的美人。丝履轻踏,玉足慢动,女子雍雅而高贵的姿态落落大方,红裙微荡,像是一抹来自远方的霞光一般温养眼球。

来到这片幻境之中,姜鸣行走在人群边上,细细观察着周围景物,不由得疑窦顿生:这不是申羽的精神幻境嘛,他在哪里?

当他的目光紧紧锁定那红裙新娘,那张有些熟悉也有些陌生的脸映入眼中,他才发觉这张脸已经与记忆中的某个人的容颜渐渐融合,他再次惊讶一怔:“原来申羽是女子?”

新娘走到红毯路的尽头,那里有同样着装着红色

礼服的新郎等候着,外人看起来没有半点问题,但在姜鸣的眼中,这个新郎顿时变得可怖起来。那根本不是人,而是一个蜥蜴人,与姜明在山洞中见到的蜥蜴人不出其二!

姜鸣已然顾不得这么多,踩着一座石柱便跃入了人群,一把抓住了新娘的手,大喊道:“跟我走,不要嫁给一个不像人的家伙。”新娘却没有迈开脚步,周围人群迅速围合过来,甚至有一个胆大的直接揪住了姜鸣的衣服,喝道:“你是什么人,为何要捣乱申夷忧小姐的婚礼?”

姜鸣一把推开人群,面向新娘道:“申羽,我是姜鸣,你不能嫁给一个蜥蜴人,这只是幻境,你可以选择自己的人生,你应该嫁的是自己喜欢的人,你听到没有?”

新娘握住姜鸣的手掌,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眸直对姜明的目光,但却禁不住两行清泪滑下脸颊:“姜鸣,我没有选择,若是我不嫁给他,我们整个申家都将毛骨不存。放开我吧,你不能整个城池的人为敌!”

看着新娘凄苦的神情,姜鸣即使明白这只是幻境,心口仍是深深地刺痛,他双手抓住她的肩膀,深情地道:“若是不能选择,便不能追寻,若是没有幸福,活着也全无意义。”

姜鸣揽起新娘的腰肢,像一只暴怒的野熊一般冲出人群,然后奔着一抹白光跑去。在这时,她是逃婚的不孝女儿,他是浪迹天涯的有情人。

……

当姜鸣从精神状态醒来,内心仍感到恍惚与惘然,她的音容画貌,她的泪雨凄苦,尽数烙在心中,无法抹去。

林寒也是缓缓醒来,姜鸣简单将山洞中发生的事讲述了一遍,都才觉得死里逃生万分侥幸,三人便商议尽快离开此地,而没有苏醒的申羽由姜明背着。在玉如意的白光引导下,他们很快就找到了回路,重新踏入了失龄峰的墓林,然后找了在寒武关小城找了几间栈房,几人便在困倦与疲怠之中草草昏睡过去。

第三十四章 藏蝶声色

姜鸣一行人走出失龄峰已是正午时分,略作休整后却已然是日落西山了,由此可见四人俱被一夜遭遇折腾得疲乏异常。温矢良本是书生体质,虽然可以在失龄峰那种森冷的环境下掘土筑坟千座,但亦是心力交瘁,四人之中最迟醒来。

四人刚走出栈房,便看见一间酒楼的小二在与这家客栈老板谈着什么,姜鸣与林寒俱是熟悉此人,因此叫住交涉了几句话。林寒突然咧嘴一笑,朝着三人说道:“不如让这小二去一间酒楼给我们订下酒菜,难得今日四人聚在一起,也当是庆祝庆祝!”林寒情绪显然极好,死里逃生自是幸运,关键是寻到了灵药癸木芝草,这使得他心中的担忧减了大半。

几人相顾几眼,皆是没有问题,便约好在一个时辰后前往一间酒楼。书生说起他寄居在一个朋友家,便要回去取个东西,几人执拗不过,姜鸣便让林寒跟着去,说是看下个地方,日后好在谋面。两人也便先去了,只剩下姜明与申羽待在栈房中,此时两人皆低头不语,静默地喝着茶水,是不是瞟对方一眼。

“先前不知道你的身份,举止上有唐突之处,还请抱歉。”姜鸣放下茶杯,诚恳地低了低头,他若早先知道申离是女儿身,便不会与她喝酒,更不会闹剧一般将之带到失龄峰,可能他心中放不下某些思念,以至于对女子都不会太过密切。

“我很想知道,我在幻境里遇到的事物你都看到了嘛?”申羽微微苦笑着抿了一口茶水,怔怔地看着姜明,竟然有些手足无措。

姜鸣点点头,也是掀起一抹淡笑,沉顿道:“‘其实我很不想知道的,你若是男子,有可能就是我的好兄弟,但你是女子,我便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你明白的,若不是我们拥有的那件东西的牵引,我们可能只是路人,但是现在是朋友。”

申羽听到这里,眉头一皱,显然是有些怨气,薄怒道:“难道你觉得我是女子便不配做你的朋友嘛?当日在见鹤堂说过的话难道都是假的?若是

你觉得我的身份会给你抹黑,这朋友不做也罢!”

“不不不”,姜鸣连忙立起身子,慌忙地凑过去,解释道:“你是我朋友,不仅仅是因为那件东西,打从你相信便随我往失龄峰,我便知道你已然是我朋友了。当日说的没有半句虚言,我可以歃血为誓,相反,我会因你当日为一众酒友出头而敬佩。只是……只是,突然知晓你是女子,总归是十分别扭的。”

注视着姜鸣略有些紧张扭捏的模样,申羽心里已是没有疑虑了,反而是有些高兴的,因为她可能结识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男性朋友,而不是那些没有意气的酒肉朋友可以相提并论,想到这些,她便不由得显出浅淡的笑容来。

“好吧,我相信你,不过关于我的事情,你可不能告诉其他人,你虽然信得过林寒那家伙,可我不能。”

姜鸣诚然应下,今日故意找下这机会便是为了说清楚这件事,以免日后发生尴尬的事,有了申离的允诺,他也算是心安了不少。他又问道:“其实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女扮男装出来在江湖上游历?从你的幻境中不难看出,你的家境应该不是太差,用不着在外跑生计吧?何况你也没有谋生计。”

申羽的表情立刻凄凉与冷漠起来,她低下了头,眼神空洞无物,宛如失去了精神的器具一样:“你尝试过挣扎命运嘛?在往日的许多时光里,我都像是一个没有根蒂的浮萍,即便我很努力地去改变,去适应,但只是被视为交易的工具,被那些亲近的人所捆绑,所控制。我想逃离,我也只有逃离。”

“莫非他们逼你嫁给你不喜欢的人了?”姜鸣问道。

“没有什么喜欢不喜欢,我没有见过预定的那一半,即便祖父与叔伯的决定已经更改了几次。我们申家虽然也算是大家族,但却只是依附于另外的大势力,仰视他人的鼻息而存在,当十五年前父亲病死床榻,申家的繁盛已然一去不返,他们只能凭靠出卖我的婚约获得自保而已。”说到这里

,申羽强撑起笑容,抹了抹眼角盈满的热泪,她期待眼前这个男子能说些什么,但又觉得自己的希望太过唐突无礼了,又道:“不说这些了,我会尽力把握自己的命运的,也不能每天都活在悲苦之中,不是嘛?”

“唉!”轻叹一声,姜鸣却不能为她做什么,甚至连说出一句鼓励的话都是妄言,他只能听着,然后支持她。又想着不能在这么痛苦的话题上持续下去,便道:“‘这女扮男装容易,但你经常与男子喝酒,行为上总是不方便的,其他人就没有发现?”

申羽得意一笑,道:“我可不是简单地装扮一番,不然也不能隐瞒你这么久是吧!”只见她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竹筒,打开塞子,一只带着荧光的小虫爬了出来,绕着申羽的身子开始嗡嗡地飞,飞过的轨迹笼上一层厚厚的雾气,短时间里,申离便被这雾气全部包裹,远望时已看不清人影。

“我这手易容之名唤‘藏蝶‘,可以完全将人的身体外形改变,若不是今日是你,我可舍不得浪费这蝶虫!”雾气之中仍有声音传出,不过这声音却发生了显易的变化,原本申羽话语中的粗砂感消失,转而是清脆的女声:“散!”

一字落地,雾气瞬间四散开来,露出了其中藏匿的人。衣服仍旧是灰色棉衣棉裳,但这人影的身姿变得更为修长与纤瘦,尤其是颇有轮廓的胸口使得这身装束不再臃肿与素朴,再加上一张精致的脸与飘然披散的长发,眼前这倾城美人的模样与先前大相迥异。

姜鸣不知是惊讶还是惊艳,竟然呆怔住了,尽管他在幻境中已是见过申羽的女妆模样,却依旧没有这一刻来的清晰自然,喉间挣扎了半天,才堪堪吐出几个字:“你真神奇!”

申羽对姜鸣的滑稽表现感到好笑,嘲弄道:“这下你还能分得清我是男是女嘛?”犹如盘铃般清脆的女子声音传入耳中,姜明苦笑着摇头,仰头一口将杯中茶水喝尽,无奈地道:“我真是醉瞎了我的眼睛!”

第三十五章 狮虎

闲谈片刻,随意话及江湖长短,茶水浅浓,自觉舒适惬意,已无先前诸多难堪。话语间,门外忽传来几声吵嚷声,申夷忧急忙以蝶虫之术恢复男儿体貌,惊觉间,栈房的木门已是被一脚踢开,入眼两个身型魁梧的身着铁甲的大汉,长拳在握,躬身道:“寒武关守将高逐戌将军手下,赵鹏斐,刘天霸,特请姜鸣公子到营中赴宴。”

浑声如钟鸣,姜鸣眼神一凛,心中惊讶不愧是战场纵横之将,这般声势非常人所能比肩,但区区无名将领却实在不能令他卑躬屈膝地示弱,他冷哼一声,道:“寒武关乃是九府联盟重关,高逐戌将军功勋卓著,我料想将军必是礼节与气节俱在的英豪,今日见到两位将军的行径,实在令我大失所望!”

两名将军脸色一冷,听到这般嘲讽之词,火气积压于胸,本来让他们二人来请一个毛头小子已是极掉身价,却还要受这般窝囊气,左边站立的将军赵鹏斐前迈一步,喝斥道:“高逐戌将军为国为民瞻前马后,所建功勋可封国相,岂是你一介黄口小儿能胡口议论,若你还有自知之明,好生跪下磕头认错,不然哪怕你是高将军要的人,我也先教你学学怎么尊重长辈!”

“哈哈哈,你不过一个偏将莽夫,竟还要我磕头认错,到底是来请我还是要抓我,我倒是要看看你这德满九府的将军手下之人能有何能耐!”姜鸣冷笑如刀,丝毫不惧两人身上浸洗过千百人血的气势,回头向着身后屏风一拉,一柄长达九尺的浑黑长戟已持在手,蛮力触地,地裂如催。

刘天霸亦是为此人嚣张的口吻大生怒火,腰间一柄截头大刀已是横握手中,势同猛虎扑食。赵鹏斐浓眉齐竖,拿出两把蘸金斧,不由分说已是冲上前去:“老刘,这次就让给我吧,看我怎么收拾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在一旁的申夷忧却是分外担心,但她的实力与三人千差万别,无论如何都是帮不了什么忙的,只得大嚷道:“两位将军请住手,高将军可不是让你们来欺负人的,若是姜鸣有个好歹,你们也下不了场面啊!”

刘天霸却是轻喝道:“我知道你是那申家的小子,也知你与这小子有交,我们不会失手打死他的!”这两人原都是蛮横傲气的大将,在高逐戌手下建功无数,除了高逐戌谁也不服谁,自然不会被这小小的威慑制住。

暴起间,刘天霸与赵鹏斐已是先后加入战场,对着姜鸣一阵强攻,什么道义公平都被抛在了脑后,姜鸣一阵暗骂,

竟没想到这两个有头有脸的将领竟是这般没有脸面,竟放的下身份合攻他一人。但令他惊惧地是,两人无论从速度还是力量上相比,都是不输他半分,甚至在招式狠辣上犹胜他许多,两人联手自是默契非凡,直压得他落尽下风。

“咦?此人武艺虽不敌我等,但惊艳之处在于精巧的招式变化,看来高将军所看中的人并非花架子!”赵鹏斐粗中有细,一眼便是看出高低上下,手中力道已是轻缓了些,虽然伤了这位客人他们也不会遭受什么重罚,但却少不了一顿责骂,他们现在只是想要正面击败这嚣张跋扈的家伙,挫挫他的锐气而已。

“这两个没体面的家伙!”姜鸣也是怒从中来,不由得失口大骂:“你们不要寒武关守将的脸面,我便替你们踩两脚,看你们老脸是否还拉得下去!”

姜鸣长戟虚晃一招,挡开两人攻击,身法急转,直破开栈房的窗口,迎着二楼的高度跳跃下去,两人紧随其上,恼羞成怒之余,愈发想要快些拿下此人,为自己挽回点脸面。客栈背靠街市,姜鸣急奔拖戟,两人怒追其后,却未料到姜明一个转身将长戟抡成半圆,利刃如流星砸将过来,还好两人都是身经百战,险险挡下此招,但更加恼火:在这大街上两人打一人,仍被阴了一招,这要是传给军中兵卒知晓,他们的威严怕是要丧尽了。

“这个混账小子!”

大街之上,三人追逐打杀,行人纷纷受惊逃让,一定程度的慌乱自是躲不过,却还有许多胆大的看客躲在墙角凑热闹。

“闹出这般动静,我们怕是躲不过受罚了,这小子是故意将战场引到街上来的!我非要把他打个半死才出气!”刘天霸与赵鹏斐对视一眼,多年从戎的默契配合让他们不用言语便知如何呼应,但见两人一人向左,一人向右,犹如两头雄狮围杀过去。

“不好!”姜鸣怒骂一声,却仍是未料到两人速度这般迅速,重达百斤的蘸金斧头削铁如泥,姜鸣躬身躲闪,却还是让其将飘飞的长发削落数缕,急退跃起,却未想到一柄截头大刀早候其上,轰然斩落,如遭霹雳。

“竟未想到,寒武关守将如此无耻霸道!”

一杆银枪挑飞大刀,林寒威然而立,如一株刚正的松柏。

“来晚了,不过现在可以公平些了!”林寒容貌俊白,见之如桂兰玉树,沁人心脾。有一个能付诸生死的兄弟,在战场之上无所畏惧,姜鸣淡笑如常。

“那就一人一个,让他们见识一下我们真正的实力!可别让人小瞧了。”

刘天霸见到来人,破口喝道:“原来是卧华山的六统领林寒,我们高将军允许你入城已是大度之极,难道你还想不知好歹与我们为敌?”

卧华山?这是姜明第一次听到林寒所属势力的名称,他尽管早就知晓他并非常人,却仍是失于预料。

“六统领?看来他的能力还是不小呢!”

在姜明惊疑之时,林寒却是清风长袖沉静如常,声冷如冰,音沉如鼓:“与寒武关为敌我倒是不敢,但是战你一人我却半分不惧。若是惹毛了我,我就将你寒武关搅得人仰马翻,看你能不能追得到我?”

赵鹏斐喝道:“又是一个狂妄之极的小子,也好,让你赵爷爷教你怎么做人!”林寒针锋相对,冷哼道:“我爷爷可是你祖宗,说这不大不小的话,怕是得崩掉你的大牙,到时候再摔个狗吃屎,可别再说我狂妄!”

两人迅速缠斗起来,赵鹏斐的两把蘸金斧沉猛蛮横,林寒的银白刹螭枪却一步一卸力,以柔制刚,急出惊龙时却能蓄力数倍,攻于一点,两人也都是八段人位地步,尽管比斗凶狠,却难以分出胜负。

姜鸣见到那柄银白刹螭枪,通体银白如雪,细杆利刃,仿佛能刺破虚空一般。“真不愧刹螭枪这个名字,论其威势,即便是我的方辕长戟都不遑多让!”

姜鸣的对手是持一柄截头大刀的刘天霸,尽管现今是单打独斗的公平场合,姜鸣仍是难以取胜,不仅仅是因为对手那身杀人无数的气势,还因为久经生死磨炼的狠辣手段,即便是经过了诸多武学精髓演练的他,亦是难得上风。

街市上,四人斗武不歇,观者也是没有视力疲劳,不肯错过这场好戏。

“有什么办法能阻止他们嘛?”申夷忧担忧地望向归来的书生温矢良,却见温矢良也是蹙起眉头,应道:“我们需要让守将高逐戌知道这里的情况,他肯定拉不下面子再让手下打闹!我现在就去军营禀报。”

温矢良方欲动身,却见大街西南角冲出许多铁甲兵士,迅速将一整条大街围得水泄不通,从其中缓缓走出一人,布衣麻衫,犹如书生。

却听他道:“难道我的狮虎双将都是好斗比狠的莽夫不成!”昭昭青天,明明白日,这声宛如雷霆一般的厉喝使得许多人耳中一震,这不是别人,正是寒武关守将,高逐戌!

第三十六章 有道人说

寒武关守将高逐戌,在九府联盟国久有盛名,军队从属于候凤王参正风,但拥有独立于王侯制度外的军政大权,持九府假节,可号令寒武关任何事务而不需通过任何人的指令。在任职十数年内,南拒秦王朝侵伐上百次,更是在数多关键战役中出奇制胜,有长胜之名号。

当高逐戌立于此地,街中民众不由得庄重起来,在寒武关内高逐戌的名字是高尚而且尊贵的,因为是他护佑这国之边境十数万人赖以存活,不夸张地讲,高逐戌便是寒武关百姓的神,无人能诋毁,无人能诽谤。

四人纷纷停手,姜鸣观望着周围百姓的表情变化,对于高逐戌这个人的评价再次复杂起来:“失龄峰堆积那么多的将士白骨,莫非不是他造成的?或者说,他是有着什么苦衷?百姓如此爱戴与信任他,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刘天霸与赵鹏斐面色羞愧地走过去,不发一言,先前的霸气尽数散去,此时倒像是心情萎靡的小孩一般。

“身为军中高等将领,竟然枉顾军法肆意与百姓争斗,破坏百姓生计,你们可知罪?”高逐戌声腔浑厚,不惑之年应有的沧桑与沉静在他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赵鹏斐与刘天霸低头道:“我们甘愿领军棍六十,另外百姓的经济损失从我们俸禄中扣除。”

高逐戌微微点头,低声道:“退下吧!”两人悻悻然走开,尽管他们嚣张狂傲,但在高逐戌面前只有服从。

“姜鸣,这次我自己来邀请你,你可愿去我军营做宴?”

这时争战暂歇,温矢良与申夷忧一齐走到姜明和林寒身旁,既是表明他们的立场,也是彰示他们的身份。

“高将军,不知您有何事指教?”姜鸣先礼待人,毕竟高逐戌不是刘天霸之流可比,若是惹怒了他,这寒武关也便没了他们的立足之处。

“你认识降英?”高逐戌就这一句话,便令得姜鸣面色微变,如若是敌非友,哪里可知晓这个称谓?

林寒三人见姜鸣愣住,心中揣测着姜鸣的身份,申夷忧此时向前一步,躬身道:“高叔叔,可否许我个面子,放过姜明一马?来日我必以厚礼相谢!”

高逐戌却是淡然一笑,应道:“我有说过我要难为他吗?姜鸣,若是你愿意来,一会儿就来军营找我,我有些事问你,若是不愿意来,也就算了。”高逐戌说完,便是挥手指示下属退散,自己则是站在街道中央,抱拳道:“各位寒武关的百姓们,今日是我管教属下不严,若是对你们造成损失,请到府衙一一登记,我会纪实给你们赔偿!”

过了一阵军士与百姓都散去,姜鸣四人不自然地走在街上,看着夜幕像帘帐缓缓落下。

“姜鸣,若是不能确定他的目的,还是不要涉险了。”林寒蹙起眉头,对所谓的寒武关军营亦是讳莫如深。

“不然就不去了吧,看你这么嚣张,万一真的做过得罪高叔叔的事,凭我几句话也不管用。你知道,将军待我尊重,只是当我是旧友的亲戚而已。”申夷忧忸怩了片刻,担忧已是写在眉间。

“失龄峰的阴气聚集,说不定便是他的缘由,你若是冒险前去,指不定会有什么意外。”温矢良虽是书生,但谋思极为周到。

姜鸣一笑,洒脱潇洒地将袖子揽起,轻吐一口气,道:“不要想这么多了,都饿了一天了,赶紧去吃饭吧!”

姜鸣还是去了军营,他们四人寥寥用过晚餐,姜鸣便一一宽慰着几人安心,令得温矢良去了朋友家,林寒亦是回到了先前的栈房,申夷忧却以认识军中几人为由,执意跟随过去。

寒武关军营屯兵五万,步兵与骑兵分别驻扎南北,成犄角之势相互照应,对寒武关关隘成双萼伴生之状以达到迅速的支援。

“我是姜鸣,应邀前来,请禀告高将军。”姜鸣与申夷忧站在军营高高的防御工事前,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不知是被营中洪亮的口号震慑,还是为守门士兵身上携带的浓浓的血气而惊惧,当他们来到此地,不可避免地低下了头,态度也是没有了先前的倨傲。

“你便是姜鸣?好小子,连我们的两位上将军都敢打,哈哈,佩服佩服。将军早就交代过了,我来带你们过去吧!”守门将士并没有刁难他们,反而是豪气地朗笑着拉起了闲话,那种豪迈与阔达的胸襟在这个普通的士兵身上极为显著。

姜鸣却是不敢再夸口,对着申夷忧做了个无奈的耸肩的动作,便跟着士兵向着军营深处走去。

方阵整齐的队伍依次从姜鸣眼前跑过,雄气昂昂的身姿让得姜鸣有些惊羡与神往,他们未必单挑是他的一合之将,但整个军队合在一起便如同不败的雄狮一般,不说是八段人位的武学大师,就算是一些地位境界的强者也不免望之变色。

练习骑射与骑战的将士身形矫健,练习枪术与刀法的将士稳

如磐石,战马奔腾踏飞尘,刀枪起舞立方阵,这些久居边关的将士以一种坚毅而彪悍的姿态将练兵之法推向顶峰,呈现在姜明面前的是非凡的铁血之军。

“你很羡慕这些将士?”申夷忧看到姜明眼中的不同颜色,略带试探地问道。姜鸣双眼中透射出一种难以言表的光芒,他停住脚步,道:“你说人生来之,究竟什么是存在的意义?对人对物,对花对酒,不自相同。然而有人贫穷一生,一箪食,一豆羹,便觉得怡然自乐;有人富可敌国,却患得患失,惶惶不可终日。就像这些边关将士,生死皆于战争之中,半生饮血半生抚伤,仍旧是相安福乐。所以说,这个人,该是有自己的意义。”

“自己的意义?难道就要各自经受过才知晓?难道就要以身试法才明了?若是历尽这一生仍然找不到,那该如何?”申夷忧眉竖成柳叶,眼眸汇成弯曲的河流,却仍是不解。

姜鸣拍拍她的肩膀,似是宽慰她心中的苦恼,眼睛紧紧地注视着她的双眸,沉静地道:“‘你的意义该是洗尽这一身忧郁,如你的名字一样,放得下才能真正地拾得起自己的幸福。即便日后做不得完全,也应是没有遗憾。”

申夷忧若有所悟,沉吟半晌,也算是记下了,这个看似平凡的男人的话,可能将是她往后余生唯一的慰藉。她问道:“那你的意义是什么呢?”

姜鸣一手勾住申夷忧的肩膀,推搡着她行走,一边眼神复杂地道:“我想,我应该是要追寻。”

在寒武关以外的古邺城中,一男一女游走在繁华的街市中,今夜又恰好是一年一度的花灯节,纵横穿错的几条街道显得极为热闹。女子约莫十之七八,正值花蕊芳年,显得极为活泼青春,再配上一身浅绿色衣裙与姣好的容颜,惹得街上许多男子侧目而观。

女子突然停住莲步,纤手拿起一个杨木雕成的山水样貌的吊牌,在身后紧紧跟随的男子眼前晃了晃,笑语盈盈地道:“好不好看,上面的山水都比得上一些画师的作品了。以后去风吟宗,可以做个念想,听说还可以免费刻上名字。”

男子却是惨淡地展出笑意,说道:“小姐,不然将我的名字也刻上去吧,以后你去了那里,我会等待着,这个木牌也将是我的意义。”

青裙女子的笑意瞬间坍塌,她默默地收起木牌,充满希望地问道:“真的不能一起去嘛?即使不当什么亲传弟子,有你给我做个伴,也比我们分开要好啊。”

男子痛苦地攥紧拳头,沉声道:“风吟宗是太微垣上等宗派,律法森严,从不收天赋低劣者。我也烦请过梵烨长老替我探查天赋,却完全够不上那道分界线。不过也没有什么,小姐只管放心跟随长老修行,打破心中的壁障,我便在风吟宗外等候着,寸步不离。”

我要独自而立,再不是谁的累赘。女子回想着以往诸多记忆,心中又动荡起来,那个青梅赛竹马的人,那个带给自己期望与痛苦的人,她的眼神又坚定起来,如果做不到独立吧,自己一生的意义又在哪里呢?

男子细心观察着女子的表情,终究是再度展出笑意,风吟宗外面岂是能让无关人等居住的?他的等待注定是天涯路远。然而,他又回想起那日,在一所破庙之中,他藏了许多坛苦味的劣酒,一口又一口地庆祝获得自由与抛弃,他以为喝醉了便没有惆怅,然而他不醉。直到那个一样眼神惨淡的老翁走到他跟前,他却只是递上一坛酒,并说道,没有凑巧会换得佳酿,我只有这苦死人的劣酒,不要钱。于是老翁与他共饮,可能是同为悲苦士,一念便足以结交忘年。老翁说道,我戒欲清心,是为了当年的一个承诺;你也应是待花成痴,算得上一个性情人。

或许是的,等待,便是他的意义。

据说真正的三垣之地万象垂青,人郭富饶且多繁华盛集,乃是整片垣野界域的中心,比于什么夜泱城、古邺城要精彩隆重百倍不止。九府联盟国处于朱天野一隅,在这片西北大陆尚有些震慑力,但仍旧是做不到五里一燧、十里一墩、百里一城,距离三垣的繁盛自然差着数个等级,所以城郭设防便显得更为重要。

寒武关乃是天下雄关,有长胜大将高逐戌驻守,多年来未尝失守半寸领土,所依靠的并不是背后行雨州与候凤王的支持,而是十数万军民的齐心合力,所以世人常说,“水能载舟”。

高逐戌早在营帐中设好了酒肉,没有姜鸣二人想的鸿门外上百刀斧手的盛况,也没有哪个武夫舞剑意取谁性命,甚至连其它的侍卫都被禀退,只剩下他一个人面无表情地扒拉着盘子里的酱牛肉,时不时仰起头灌上一口烈酒。

“你来了?嗯?申丫头也来了?快来吃点喝点暖暖身子,毕竟是冬日里,外面有些冷人吧?”

像是家常闲话,未作什么矫情,原本警备的心态瞬间松了几分。申夷忧凑近姜鸣耳边,细声说道:“我就说高叔叔

待人和善吧!”接着她便没有忌讳地拉着姜鸣坐在了下座,位置在高逐戌对面。

高逐戌淡然一笑,亲自拿起酒壶,斟了两杯酒,道:“小子,这可是我寒武关军营最烈的西风劲,可不是那软塌塌的幽谷白月能比的!”

姜鸣举起酒杯,一口饮尽,顿时觉得喉间火辣辣地疼痛,仿佛是火烧一般,缓和了良久方才自然了些,他才知为何饮酒要徐徐入喉,便抿了抿嘴唇,道:“将军知道夷忧的身份?”

申夷忧顿时怔住,平时都是直接喊作申羽,不知今日为何叫得这般亲,让她极不自在。高逐戌却是朗然失笑道:“这称呼可是只有她父母叫过,申丫头都脸红了,你们还真是关系不一般呢!”姜鸣也是颇为尴尬,望向申夷忧,竟真的红晕着脸,即便没有女子的身体特征,但她终究是楚楚然动人牵物的倾城之姿呢。

高逐戌夹了一块牛肉嚼着,道:“她爹是他们家族的大英雄,在那个时代与我也算是极好的朋友,申丫头现在不想回去,所以只能来我这里避风头,我若是还不知道她的身份,就太没有人情了。可惜,我没有能力替他父亲正名,无故死于一场黑手的刺杀的人,就像是遭受天谴一样,而申家的三大长老趁机夺取政权,将整个申家控制在手心之中,申丫头甚至只能被当做家族和亲的牺牲品。三大长老都是地位境界的强者,我能设法让她逃出来,并且让她藏避在这里已是最大的能力了。”

“原来我逃走时候帮我的黑衣人是高叔叔派的人?”申夷忧紧咬着嘴唇,倔强而又感激。在一旁的姜鸣听到这般秘辛,对于眼前这个女子更为同情,出手轻轻抓住她的紧攥的拳头,出声道:“还有我这个朋友呢。”

申夷忧强忍着泪水,望着姜鸣惨然一笑,像是一朵风雨摧残的雪莲。

“不说这些了。姜鸣,你可知道,我邀你来所为何事?”高逐戌的情绪也算是颇为伤感,于是闷饮了一口酒。

姜鸣道:“是为失龄峰的阴气汇聚之阵?或是高将军您的真正的身份?”

高逐戌道:“五年前有一道人,对本将说,寒武关常年杀戮,数十万魂灵游离在此不得超脱,宜筑一座化魂塔收敛魂灵,可使阴气退散生人长寿。我见那道人话语妖媚,非是良善,便令手下逐出营外,却不料道人暴起以断剑刺我,虽受一创却反将道人斩杀,道人死未咽气,竟化作一缕黄烟飞走,我却因此害上了大病,几乎断命于床榻。好在我梦中见到一蜥蜴妖人,要我将死去的将士尽数抛于失龄峰之南,我在痛苦中思前想后,觉得并不像筑化魂塔那般缥缈,便命人设下那座以山为墓的万将冢,自此我的病也好了起来。此后我寻找高深的阴阳术士解其道理,有一唤做‘燃节‘的道人说,阴正阳和,以山之南北分人鬼,故阴气散于黄庭,阳气兴隆于汇海。后来,我派人打听到这燃节道人在幽天野建了一个教派,叫做阴命门;而那个本应该死去的我亲手斩杀的道人成了他的邻居,也建了一个教派,叫做阳魂门。你应该很想知道那个道人的名字,他叫做焚松。”

“焚松道人!”姜鸣终于又听到了这个名字,昔日那个狂热的信徒死前的虔诚,所为的也是这个道人。日后走近他的地盘,不免要触他的霉头。姜鸣这样想着,算是将失龄峰的因果经络理清,不过他还是有另一个疑问。

“不知高将军与黑衣捕牙有什么渊源?”

高逐戌大笑起来,大手轻掠过胡须,道:“我乃黑衣捕牙三统领,你所见过的方秉烛便是本将的师兄。”

当初黑衣捕牙任降英与方秉烛曾暗语表示招纳,姜鸣只因为束缚太多,便以隐辞婉然回拒,今又遇这三统领高逐戌,不知目的是否与前时相同。

高逐戌仿佛看破他眼中的不自然,笑着解释道:“你是不是会觉得我是要强行邀你加入黑衣捕牙?你虽天资尚可却不能使一国之力倾服,我说此话并非否定你什么,我将申家的情况告知于你也有侧面提示你的目的。这垣野界太大,我们这些人位境界的武者千千万万,但真正领导与统治的却是地位甚至天位境界的仙人,我们在他们看来,便如同一只蝼蚁一般。黄石大战之后,我去看望我的师兄方秉烛,他已命将黄泉,那紫袍男子苍伏恺的一剑令得他五脏俱裂,即便是医术通神的大夫也束手无策。但他在最后告诉我,如果有机会,要拉拢你入黑衣捕牙,即便是挂个牌子,也要你与黑衣捕牙有所牵扯。”

“方统领他伤逝了嘛?为什么要选中我,而不是其他人,任降英不是你们最信任的小辈嘛?”姜鸣对于其中的话感到不明所以,同时又觉得方秉烛远非九段人位那么简单,虽然他对黑衣捕牙这个组织极有好感,但其中的疑点却令他望之踟蹰。

“我也不知缘由。你若是信任我们,此后十天来我军营观看演习,十日后若你仍不愿意,此事便这样放下如何?”

第三十七章 将训

回到栈房已是子时左右,万家灯火都应熄,只栈中两人对灯怔怔,开门的吱呀声惊醒了半半寐的林寒与温矢良,他们欢喜起身,盘问所历何事,姜鸣一一简单说下,几人都有幸免于难的欢愉。

趁着几人都将睡下,林寒悄悄然对姜鸣道:“他们传信给我,楚泓的伤势愈发严峻了,我明日便要回去,多保重!若是无处可去,可来我卧华山。”

姜鸣点头记下,从怀中取出一本古黄色的小书,郑重其辞道:“这是一卷凡武功法,以枪术为主,切莫置于人前,必然有杀生之祸。”所递出的自然是从失龄峰洞穴中取得的宝物,一人只可修行一类,这也是姜鸣有意赠下的人情。

翻开书卷,里面的几个大字映入眼帘,赫然写着“蚀字,破坎诀”,林寒连忙收起,急欲拒绝,却见到姜鸣的神色坚定而充满信任,他便紧紧攥住,将感激的话咽下,嘴角掀起一抹弧度:“既然如此,我也告诉你一件事,当初你从夜泱城逃脱,相助者实有三路人马,带你逃离的是地位强者算一路,他一袖便扇开数十卫兵,不然你还真难从包围重重的候凤王府逃走。其次便是一股当地的匪队佯攻王府,我猜测应当是甘邕寨的人马,最后便是我带领的人,在城门处阻截卫兵,你可是知晓了?”

料姜鸣再是聪敏,也想不到那夜还有这些事,那位能反手为云的老翁身份未明,只说是要收木青岚为徒所以才施救于他,那么甘邕寨为何要出手助他?姜鸣望着林寒的双眼,再次布满疑云。

“甘邕寨的目的我不知晓,我却是受命搅乱局势,因为候凤王一直主张与秦王朝停战,目的在于清除我卧华山在行雨州的军事眼线,我们当然不能让他如意,再者我十分欣赏你能一人战千骑,若能助你一臂之力也算个小人情。估计那时候候凤王还郁闷着呢,谅他与卫道安谋道双才,也看不穿我会插一脚!”林寒对候凤王也表现出些许恶感,在这些相处的时日里是极为难见的。

待林寒走后,姜鸣便躺下床上静思,思着来路经历已是很多,思这去路还要跨遍千山万水,便觉得追寻还远,不知何时已昏昏睡去。

林寒走后,温矢良亦是离开,他应当是继续去往失龄峰之南筑坟了,为万名将士建造安息之所,不知还要经过多少日月,这便是他的执着与执念。

姜鸣与申夷忧再次来到寒武关军营,高逐戌却已然为他带来了任务:骑射、扬盾、列阵。令得申夷忧郁闷的是,高逐戌的任务执行人是姜鸣与她。

“锻炼锻炼,顺便联系联系感情吗!”这是高逐戌给下的理由,即便是久做男儿身性的申夷忧不免脸庞滚烫,她也不好推脱什么,只得硬着头皮提弓上阵。

“射箭讲究腰稳身正,臂开拳合,姜鸣你武艺虽算得上武学大师,但缺少战斗时复杂多变的磨砺,骑射是骑兵的首要技巧,我的骑兵营五千人,每一个骑兵都能做到箭无虚发,你二人可先自行体会一番。”高逐戌扬起自己的铁胎弓,弓拉满月,箭出,其声破风,百米之外正中箭靶红心,其势未歇,穿靶而过,直入三百米外的军旗桅杆。

围观的将士纷纷叫好,姜鸣与申夷忧更是呆滞地随之鼓掌,这般箭术说是通神都不为过。高逐戌却没有半分得意,将弓箭一一交于姜鸣手中,指了指一百米外的箭靶,道了:“射中十环,我就为你买十斤幽谷美酒。”

姜鸣朗然一笑,他虽然极少射箭,但是研究过暗器的施放,自诩准心不差,便站于前头,摆出一副严肃而专注的样子,张弓,便是远射,箭矢咻然飞出,正中箭靶九环。

姜鸣顿时尴尬起来,这美酒没赚下,却让这么多人看了笑话,那些将士倒是笑得豪放,毕竟在他们看来箭中靶心并不容易,但在一旁的申夷忧却是笑得前仰后合,就差没笑晕过去,她调侃道:“你这能以一当百的汉子怎么连高叔叔一个骑兵都比不下,真羞人!”

“要不然你来!”姜鸣将弓箭塞进了申夷忧怀里,心里盘算着要怎么笑回去。却见申夷忧嘴角掀起一抹笑意,同样是拉弓射箭,她却只是拉出了大半个圆,眼睛微眯,手指轻动,箭矢虽不如姜鸣所射有力,但没有意外地正中红心。场上又是一阵欢呼。

“怎么样,服了没有?本姑娘可是学过几招的,岂是你这凡夫俗子能比的。”申夷忧靠近姜鸣身边,手肘砸向他的胸膛,挑衅之态溢于言表。

高逐戌没有表达任何态度,只命令将士将箭靶向后挪移一百米,加上之前的距离,姜鸣所站的地方已经距离箭靶二百米远了,这个距离即便是军中的一些射箭老手都不敢说能百发百中。

姜鸣拉弓再射,箭中三环。而申夷忧再射,箭中八环。

箭靶再往后移一百米,姜鸣三射不中箭靶,而申夷忧箭射不至。

箭靶再移至五百米出,两人射箭皆不至。

高逐戌道:“我的精骑兵要求箭射四百米,准心在二百五十米内无一落空,接下来你们可以在此练习,直到达到我的要求。”

高逐戌又将两人带到排盾队伍之中,令精熟的老手教导扬盾之法,并在旁道:“扬

盾,是两军对垒重要的一环,盾兵挡住敌军的箭矢,也能挡住长枪长戟的远刺,也能阻挡敌军战马的冲刺。一个合格的盾兵必然是勇冲在前,但却更要注重盾阵整体的协调,若是离开了自方长枪士兵与盾阵,一个盾兵的作用还比不上一块挡人的石头。”

至于任务之中的列阵,高逐戌倒是没有提及,只教手下将士悉心教导两人射箭与扬盾的技巧,他便时不时地在旁指导。

接连几日,姜鸣与申夷忧的进步巨大,也在与将士的接触中感受到了军队的魅力,他们或许都是粗人,谈吐粗鲁并且没有文化知识,但那种豪放却是使两人极为舒服,还有军中团结与相助的氛围让他们极为喜欢。

“若不是吃不了这苦,我就留在这军中了。”申夷忧这样说,但是她却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她的身份不论走到哪里都是要沾染是非的,也只有这高逐戌才敢收留她。

姜鸣经过这几天与申夷忧的相处,鸡鸣同起,日落同息,时饮酒欢谈,每日同桌同餐,朋友间的感情自是不可同日而语。当然,只能是朋友。

第九日毕,姜鸣与申夷忧离开军营,来到一间酒楼吃饭,烤鸡上了一只,还有几道荤素搭配的小菜,再配上二斤美酒,美哉美哉。

趁着微醺的酒意,申夷忧趴在桌子上,两只扑灵扑灵的眼睛盯着姜明,笑道:“跟你相识这些天,都没见你找过姑娘,又想你跟那林寒家伙关系不一般,快说,你是不是对女人不敢兴趣!”

姜鸣也是微有醉意,加之酒兴当头,便搭住申夷忧的肩膀,道:“怎么可能,我这人很有原则的,又怎么会找街上那些姑娘?更何况,还有你这个大美人在呢呀!我还不至于找男人是吧?”

“少来!最看不惯你们这些假惺惺的男人,哪有不爱青楼女子的?”申夷忧瞪大了眼睛,突然狡黠地一笑,道:“除非,你有喜欢的人了,所以才守身如玉。哈哈!快说是谁,不然我就去叫姑娘了。”

姜鸣赶紧伸手拦住,却不料立起来的申夷忧的身子软的像一滩泥,轻轻一拉便是倒在了地上,他急忙将之揽起来,道:“想听吗?我确实有喜欢的人,前一个是我青梅竹马的玩伴,我也不清楚是不是真的喜欢她,她隐隐向我表示了那种意思,可我却从心底里感到不能接受。直到后来,她真正地说起不再痴想,我的心竟然变得好痛,好痛。”

申夷忧直接倒在姜鸣怀里,蜷缩成一团,眼睛眯着,好像要昏昏睡去,但仍像是在呓语:“然后呢,现在你搞清楚是不是真的喜欢她了嘛?”

姜鸣痴痴地再饮一杯,好似醒着,又好似醉着,仰头便向木椅后靠去:“然后,我还是可以肯定,我对她不是真正的喜欢,守护她是为了我的心,感到心痛是因为我可惜她的悲苦,因为我真的有喜欢的人了。没人知道。”

“原来是暗恋,你这家伙还真不老实!”申夷忧啪叽下嘴巴,又一手支着姜鸣的大腿坐起来,端起又一杯酒,灌入喉咙,急咳两声,道:“那怎么没有见你去追求你喜欢的人?”

姜鸣看了申夷忧一眼,道:“人家是三垣之地上界宗派的天才,是傲立于整片垣野界的倾城美人,她的身边不知道等候着多少追求者,以她地位境界的天赋与天资,像我这种默默无名的暗恋者,人家说不定连名字都没记下。”

“你这目标可真是远大,竟然看上这等仙女,好胆识,姐姐佩服。就说你怎么就看不到我呢?我不也算得上个美人吧!哈哈。”申夷忧大笑起来,然后又饮了一杯酒,之后便倒在了桌上。

“哈哈哈!”姜鸣也不知说些什么,便嘻嘻笑着,抬眼一看周围,早已是没有了其它客人,便抱起申夷忧,结了账,直奔栈房而去。

一间酒楼的黑暗角落边上,一道黑衣人抽出一柄雪亮的弯刀,悄悄地跟着脚步蹒跚的姜鸣,他在等待猎物走进最好的死亡之地。

他还未出手,一柄长剑便是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我允许你在此活动便是给天罡门极大的面子,不要触碰我的底线!”

黑暗中黑衣人冷汗沁湿后背,身体也是瘫倒在地,当他回头时已不见说话者谁,他甚至忘了,自己还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八段人位境界的杀手。

一片落叶,一道河流,宛如春意的冰雪世界,唯有这两件物体是运动的,寂灭不曾叩问人迹,萧条也未寻找鸟鸣。河流为何不结冰?落叶从哪棵树上凋下?无人可知。或许他知,但是他不要人知。

他身着紫袍,他浮在河流中央,他是指粘一截血剑的狂士,他是无情诛杀四方的剑魔。在此刻,他宛如冬眠一般;下一刻,他的双眼忽睁,犹如云销雨霁刹那的清明。

“砰砰砰!”自男子脚底涌起数十股水卷漩涡,低吼着从这河流炸裂剥离而出,而后冲上天穹上百丈。男子突然冷哼一声,一柄剑刃似从天宫来,竖直插向水面,那一声仿佛山崩地裂,水卷破碎成晶莹的浪花,而河流徐徐冻结成冰原。

男子抬手夹起紫黑色的长剑,宠溺地抚摸着锋利的剑身,低声喃喃道:“终于到了九重地位了……”无人

可知的是,紫袍男子于水面上明悟,十八日破九重,此后他的腥风血雨将接踵至之。

……

梦?做的什么梦呀!姜鸣按按隐隐发痛的脑袋,怪骂一声,刺眼的阳光照得眼睛睁不开,想要翻身立起来,身上却仿佛压着一块大石头。他伸出手来东摸西摸,想要找到个棱角将东西挪开,却才发觉这手感有些软和,一种妙不可言的想法豁然冲入脑中:申夷忧。

但见申夷忧身体横斜架在他身上,长发散乱地披拂如初春的柳条一般,酡红的容颜透露着别类的的倾城之态,不知何时变成女儿模样后胸脯也是微微棱起,这令得姜鸣的脸色都是有些难以言状。

“这样,怕是不好吧?”见到这般情形,哪个取向正常的男人不会想入非非?但是若真的做出些什么,即便是能以酒醉脱罪,即便她也能原谅他,他的那颗心又怎么可能平静下来?

“真的是考验我啊!不过申夷忧真的是很美的。但是我是无福消受喽!”姜鸣低声喃喃,双眼也不自禁地撇向申夷忧,心中竟有几分恍惚,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便轻轻起身,简单穿着好,又低头将申夷忧身体挪正,被子盖好,不时觉得小腹更加燥热起来,便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随着木门吱呀一声关住,静躺在床榻上的女子忽然抬起手,揉了揉自己微眯的双眸,没由来地轻声吐出一口气,不知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叹了一口气。

姜鸣坐在酒桌前,不时倒下一杯清酒灌入喉中,他的眼神有些苦涩,他已是尽力地回忆昨晚发生的事,却完全没有清晰的印象,只记得他抱着申夷忧回来,不知怎的便睡到了一起,这令他感到有些愤怒:禽兽啊,以后怎么面对她呀!

这时眼睛微微惺忪的申夷忧也缓缓走下楼来,身体又是恢复了男儿外貌,尚未洗漱,举手投足间有几分慵懒,在楼梯中央便对着姜鸣喊道:“现在都快正午了,我们还不去军营嘛?”

姜鸣显得有些慌乱,连忙将酒坛推到一旁,给申夷忧让出个坐的地方,便迎笑道:“最后一天了,去迟点也没关系。嗯~要吃点什么?”

之后两人又是前往军营,申夷忧似乎真的是醉得不省人事,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姜鸣也本想将这件事埋在心里,或许对于两个人都是好的,但是却觉得对她十分不公平,好在一路上忸怩着,终究是一句话都没有抖露出来。

高逐戌看着姗姗来迟的两人,并未说什么,一如往常地教两人射箭与扬盾练习,经过数日的不停锻炼,姜鸣与申夷忧的射箭成绩已是算得上中上等,扬盾也是登堂入室,完全能与其它将士共同列阵了。

“好了,你们的训练到此结束。我未教你们列阵,原因在于带兵打仗无时无刻不在排兵布阵,精到之处需亲身体会,骑射亦是如此。”高逐戌将两人带到营帐中,摆下一桌酒肉,如待老友一般,笑道:“你们经过这十日的训练,不知有何收获?”

姜鸣看了一眼旁侧的申夷忧,心中怪想道:“最大的收获就是跟她培养了深厚的感情呐!”当然这话是不能说出来的,他乖顺地道:“高将军的目的我已明白几分,我的武术虽算得上不错,但缺乏战场上更多的技能,射箭与扬盾,甚至是潜在的列阵之法,都能让我的优势扩大数倍,将军良苦用心,姜鸣多谢了。”

高逐戌嬉笑几声,和善道:“别给我拍马屁,以后跟着申丫头称呼我就是了!现在告诉我你愿不愿意加入黑衣捕牙,当然,愿不愿意都与你我交情无碍。”

其实加入黑衣捕牙并不阻碍姜鸣什么,但是,若是有了这个名号,他将变得不再自由。

“高叔叔,若是以后我有所成就,必然加入黑衣捕牙,护卫九府!”

日后那般,此时却不能。

高逐戌微微点头,这样的回答并且未出乎他的意料,他笑道:“既然如此,本将还要拜托你一件事,让申丫头跟着你,三年内不能让人把她带回申家。”

“为何是三年?”

“三年后,你将入地位!”

申夷忧犹记得幼时父亲仍在世,执掌一族权柄,申家兴盛达至巅峰,那时的家族不用向任何一方势力低头,凡一声令下,全族老少尽可为族长一脉鞍前马后。那时的父亲会亲切地称呼她为“小忧儿”,无论她有什么要求,父亲都会尽心尽力地完成,她要的十弦琴、牵丝木偶、金丝竹板堆满了房间,而她也没有感知那些灿烂如明霞的日子竟有一日会消失如云烟。

“大小姐,我们已经帮你订好了亲事,待你十八岁成年,宫家少年将会迎娶你,有了你们的亲事,我申家将不再惧怕那些宵小之徒的觊觎,毕竟家族已是没有了你父亲……”大长老曾带着全族掌事闯入她的月梧殿,态度像是在审讯一个犯人。

是的,父亲已经不在了。但是我却不能听从他们的控制,我应当有自己的人生。

申夷忧眼睛通红,此时看向高逐戌与姜鸣,感到前所未有的温暖与舒适,先前的诸多羁绊已然在两人坚定的眼神中化为尘土。

第三十八章 渊流战海

你可知卧华山?

山势奇崛,怪石嶙峋,立如剑锋,洞开空谷,乃秦王朝境内一座形状尤奇的山峰。山本无名,有名的是数年前一伙山匪立巢于此,并言替天行道,专行惩恶扬善之举,以五千人称霸整个州郡,秦王朝起兵伐之,数次无功而返,兼之与九府联盟连年交战,无暇分出更多兵力,于是卧华山陡然成为秦王朝最大的匪祸聚集之地。

姜鸣离开寒武关军营,与申夷忧走在街道上,漫不经心地道:“那林寒是卧华山的六统领,说起来还算个挺厉害的地位,我们去投奔他待遇应该不会太差吧!”

申夷忧眉头一皱,张开双臂拦住他走路,轻骂道:“看你平时挺聪明的,现在怎么分不清重点呢?正是因为他是卧华山的人,正因为他实际上是个山匪,这样难道不会让你有些警惕嘛?要知道,他可能杀人如麻,他可能是个十恶不赦的屠夫!”

却见姜鸣轻笑着抓住申夷忧的手,像是打情骂俏一般地拍拍她的胳膊,道:“没事的,我相信我交的朋友,即便整个卧华山都是恶人,那他也一定是个好人。至于杀人如麻,如果我给你说在夜泱城的遭遇,你也会说我是屠夫的。杀人并不代表就是恶,我的心浩然正气,我便不是恶,我想朋友应当是有这种信任。”

申夷忧本该是应当专注地听姜鸣的理由,但他的动作实在是有些旖旎,怔然了半晌一个字没听入耳,脸皮却是不争气地发红起来,只得假装气恼地甩开姜鸣的手,道:“好好好,你信就好了,别在我跟前说这些大道理,我可听不进去!”

姜鸣也才发觉方才说话有些尽情,举动颇有些失礼,尴尬地笑了笑,道:“夷忧,放心吧,其实不管高叔叔有没有委托,我都会陪你走完这几年。就是我走的路很是危险,得让你多吃些苦头了。”

“没事,我不怕吃苦,也不会给你添麻烦,我也算是个四段人位的武者了吧,就是不要丢下我,我并不想成为家族利益交换的筹码。”申夷忧似乎很害怕回到申家,此时竟乖巧地像个孩子一般,在一旁信誓旦旦地铿锵说辞。

姜鸣知道她是受了很多苦,看到这般模样,心底的同情更甚,双眼直盯着申夷忧,坚定而诚恳:“放心吧,有我呢!”

这句话让申夷忧很安心。

“夷忧,我想给你说一件事。那个……就是昨晚……哎呀,没什么了。”

“怎么了,你是不是背着我又喝酒了,好啊你个酒鬼,还朋友呢,原来是这种朋友!”

……

姜鸣在寒武关留驻了几十天,对云凛轩所遗锦囊中“随遇而安”的词条有了更深的体会,那人是敌是友不可探查,但这话却是令他有了新的方向。前往秦王朝,全当做游历了。

……

一流可济海,说得是秦王朝与九府联盟国之间的一条天堑深流,仿佛是从鲸落山脉中孕育而出,但它的径流却是贯穿大半个朱天野,会秋雨连绵时,可淹一城。

两国之间的商道多从河道通关,虽有国战但不止商客,这是历代君王达成的基本共识。即便有将兵行险计,也不会在这条道路设伏,此水之外,便是秦王朝的广阔平原,便是九府联盟国的寒武关,兵家常道“以智御险”,不外如是。

这一途的商船,虽说两国并未针对商人来往,但是除非一些胆大的商旅才敢在这两国边境游历。一艘客船,缓缓行进于渊流之上,悄悄荡冲开层层波纹,如探花蕊的女子手指,一条木桨便是船家手中的舵把,客将往哪儿去,他便驶向哪儿。

他们也像是这人间的行客,有着若有若无的方向与目的,但是什么事不是一壶酒可以解决的呢?醉生梦死,所幸有过。

“呦吼~”

这般宛如猿啼的吼声是毫无拘束的,当酒满杯盏,何须致辞言几,撩开眉前长发,然后仰头鲸吞入肚,便是对于这壶酒最好的回应。

“没想到,你这家伙还真挺能喝的,是个酒鬼!”

“你也不弱,都能比得上林寒那家伙了。小二上酒!”

也不知喝了多少,姜鸣与申夷忧趴在船头嗷嗷作吐,似乎要将这一腔肠胃通通呕出。

那撑船的船夫霍然起身,放下船桨,露出鬼魅般狰狞的笑容,上衣轻抖,腰间一块银色令牌便是显现出来,令牌上刻着数字六十二,与一只面相丑陋的凶兽模样,这种令牌姜鸣也应是在失龄峰见过。

“传言被夸作天才魔子的通缉榜第七的人物,看来并没有想象中难缠,七十他们几个栽在他手里,看来只是因为遭到了群攻。”船夫自船底抽出一柄短刀,缓缓走向趴在船头一动不动的两人,杀心顿起。

“这八千两白银的赏金,我倒是拿定了。受死吧,只怪你们不长眼了!”船夫将要挥刀砍下姜鸣的头颅,陡然察觉水底剧烈的动静,一个水浪冲过来,直接将乌篷船掀翻,船夫的刀因此并没有砍出,便随着身形急转,落到了

翻转的船体上。

亲眼看着姜鸣与申夷忧两人被大浪卷走,船夫虽心有执意,但知方才的浪并非偶然,四下观望,这片水域竟在酝酿一股漩涡,暗骂一声,他便杵着崖壁,慢慢退到一块岩石上,再回看那两人的身影时,已不知所踪。

浩瀚无际的大海之上,一条巨大赛楼阁的鲸鱼缓缓地游走,偶尔发出一声悲哀的鲸鸣,宛如音笛拂奏的凄凉。

在鲸鱼背上,一名身着洁白长衫的男子悠然盘坐,面前的小方桌上摆着纯玉的茶具,他粘指优雅扶盏端庄,品茶照例是要在安静的环境下品,正如他写字时一般。

昔日夜泱一别,姜鸣,你是否还记得我云凛轩?

男子淡淡一笑,仿佛自言自语:“小东那边是救了他了吧?小西,走慢点,别洒了我的茶水。”成对的深海巨鲸,拥有这种坐骑的人该是何等尊贵,姜鸣并不知晓。

云凛轩自知,于是他饮茶,饮茶如酒,如日月,如岁月。

这条渊流从鲸落山脉流出,总流长超过上万公里,经过波折几遭的起落,终于济入这片令舟船难渡的青海。青海的水是青色的,传说曾有一只青血神兽陨落海中,染青了这片海域。

云凛轩随着巨鲸小西漫游,半个时辰之后见到海上一道黑点,那并不是什么漂浮物,而是一个真真正正的人。

“太微垣云凛轩在此,阁下近来可好?”云凛轩仍然饮茶,突地横空掷杯,白玉茶盏被一股劲风包裹,瞬间便至那道人影手中,茶水未洒,劲风卷过,海水起波澜,人影衣袍却未动丝毫。

那人站于海面上,脚下无物,但却不下落,凡人无法触及的境界,上善若水,他却不是普通的地位强者。却见他一身紫袍,面容俊逸,神色冷漠,不是被称为“邪魔”的苍伏恺,还有谁能拥有这种气场?

苍伏恺执盏,轻抿,倾之剩余,坠杯于海,他神情亦不起纹,道:“三大上界古族之一的白冥族,现今人才凋零,全族及其附属上百万,能执戟领军者稀寥,但因驻守太微之北疆,荒族连年侵扰,所受压力更为巨大,能出你这个盖世之才,实乃白冥族的福气。”

被对方一语道破身份,云凛轩也不惊奇,仍旧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道:“阁下谬赞了,能支持一个人成为强者的条件,不是生之即有的天赋,更决定于后天的努力与机遇,天下万事如此,我岂能免之?说不得,再过几年我这才子便夭折在了野外,而你紫袍剑魔仍旧祸乱四方。”

苍伏恺道:“你是第二个这般旁点评我的人,我而今受三垣九野无数势力缉捕,数座上界宗派视我为腐刺,若哪日跑出来一个天位境界的强者,我难道还能活命不成?只是他们都自诩清高,惧怕旁人纷纭与点评,抹不开老脸跟我一个年轻后辈战斗,便派遣一些地位境界的小兵来杀我,他们却不知道,祸害垣野的苍伏恺早已是八重地位,天位之下无人能杀我!”

苍伏恺的桀骜与霸气在此时尽显无遗,八重地位,已是能比得上一些上界宗派的执事长老,若不是一些在地位境界巅峰的人物,谁能与他为战?云凛轩倒是玩味一笑,道:“你倒是霸气十足,能在这般天下皆敌的追杀下傲视一切,甚至还叫嚣着无人能杀你,这就等于是将上界宗派的颜面踩在脚下,又吐了几次腌的口水,即使你没有盗抢极品金属,怕是他们也放不过你这个没有来历的另类。”

苍伏恺道:“放不过便放不过,天下善恶本就不是谁规定出来的,那些人能说句话就成铁令,凭什么我不能用自己的方式走自己的道?那些虚伪的杀人的恶人迟早会被我拉出来杀死,那些前来找死的炮灰我也不会放过,周宅血案二百多人身死,我不求他人理解原谅,强者从来就只相信手中的剑。”

云凛轩眼神微蹙,他并不能完全认同他的思想,但是从这些话中他似乎看到了一个真相,外界传言的苍伏恺并非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邪魔,他只是在走自己的路,在执行自己的正义。

“我想知道,周宅血案中有没有活下来的人?”云凛轩道。

“应该有两个,不,三个,他们应该活着。”苍伏恺从容答道。

常净寺冯坤和尚,妖枪董横,以及九府联盟国黑衣捕牙统领方秉烛。云凛轩脑中漾过这几个名字,他不识得这些人,但能从手下人收集到的情报中得知一些端倪。若是这三人活着,那么苍伏恺的用意就太过神秘了。云凛轩道:“听说你磨砺武道,在修器与修阵方面也颇有建树,那柄由两大极品金属铸造的武器,由你亲自铸造,似乎生来便是具有神器雏形,何不请我见识一下?”

苍伏恺眼神一凝,右手轻握,一柄紫黑色长剑恍然出现,剑身黑光流动,剑刃煞气波动,好似要摄人心魄。

云凛轩从那柄长剑中看到了一种杀气,融入了苍伏恺特有的元势,即使是他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你们这些人倒也奇怪,明明天下人都认为我是邪魔,可就是有一两人异类思想的人觉得我胸中另有千秋,难道你们都

是蠢人吗?”苍伏恺轩截遥指,一道剑气猛地射出,擦着云凛轩耳边过去,进入远处的一处海域中,顿时激起数十丈的水柱。

“哈哈哈哈,想不到阁下也会这般说话,真不负‘苍伏’之名。”云凛轩缓缓起身,一跃入海,也似苍伏恺站于海面上,巨鲸知意潜入海中遁去。

云凛轩道:“听说羿玄宗的扈江离与你交过手?”

苍伏恺道:“也算是个绝世奇女子,与我交手百招,输我一招,我们都没有动用元武技。”

云凛轩笑道:“今日战场是在这青海上,不需要在意能量元气外泄,似乎这一战你要动用全力了。”

苍伏恺冷笑:“你我都处于八重地位的瓶颈,这一战自当用全力,对于我们突破新的境界有巨大裨益。”

云凛轩道:“荣幸为此一战。”

“出手吧!”

只见云凛轩与苍伏恺头顶上的天空霍然由蓝变黑,这是地位境界强者运转元结构成部分可元气空间的结果,身在这种空间之中对于自身调动元气更为快速敏捷,苍伏恺的元华为紫黑色,云凛轩的元华为湖蓝色,两人的元结互相碰撞吞噬,于是使得这片黑色的天空中的气流飞速流动。

海面突然卷起一股巨浪,向着云凛轩站立之处暴涌而去,云凛轩元结成盾,而后身形暴退,双手成爪,一道雷光在手中奔腾,一柄雷元枪浮现,这是纯粹用自身元结构成的武器,虽然算不得品阶,但是却最适合使用者同根同源的元势战斗。

“吃我一记雷元枪,让我看看你的准神器有多厉害!”

云凛轩大喝一声,便轻踩海水,化作一股飓风突刺而去,沿途的海水被这股能量卷起,包裹在云凛轩周身,铸成了一副海蓝盔甲。

“轩截,让他试试你的恐怖力量!”

苍伏恺沉声道:“九陨决,贯杀式。”

只见轩截剑周身黑光暴涌,天空中的旋涡霍然向着苍伏恺冲去,无一遗漏地被纳入此招式的发动当中,聚集了上万道元结的杀招,一剑破海八百米,数分钟内海水不得灌合,云凛轩身后盔甲被瞬间击碎,甚至连他的雷元枪也被摧毁,若不是他重新发动一种防御的元武技,只怕要当场重伤。

“好可怕的一剑,归元级别的元武技,配合准神器的发动,我的雷元枪真是不够用。那么,就只能这样了。”

“出来吧,白冥霸器,冥残亘古刀。”

随着云凛轩一声大喝,一道白光从云凛轩身体中涌出,瞬间无数元气聚集,一柄黑色长刀渐渐浮现。只见此刀,刀呈半月,能卷风云,刃引寒光,鬼哭神泣。刀身刻着一道道模糊的神秘纹路,似乎经历过万年岁月的腐蚀,仍然有着属于自己的霸道。

苍伏恺一惊,暗笑道:“冥残亘古刀,可是白冥族的传承之物,能使用这件霸器的人可不多。” 天下武器,分为凡器,珍器,灵器,化器,神器。冥残亘古刀是顶级化器,没有天位境界的实力根本无法使用,可云凛轩便可以,足以证明他的特殊之处。

“看我雷来!”云凛轩刀引万千奔雷,直入海上,苍伏恺连忙跃起,凭靠自身元结构成支撑,悬浮于半空中。

云凛轩挥刀如雨,无数元结成刃,纷纷向着苍伏恺刺去,最后以身为术,再次卷起千道浪:“雷来,破化!”此招凶猛,倾入云凛轩元势大半,破海一千米,苍伏恺以剑相抵,再退一千米。

两次惊人对撞后,云凛轩与苍伏恺皆是脸色凝重,显得更为了解对手手段。在沉寂数秒后,两人同时踏海而行,刀剑相交,雷电奔腾,黑光肆虐,忽掀起千层浪,忽卷起百丈飓风,战上千式,术穷,力尽。

“噗!”云凛轩仰身欲倾,强用余力撑住身子,他回头望着面色仍旧淡漠的苍伏恺,忽然苦笑道:“果然不愧是紫袍苍伏,是我输了。”

苍伏恺重重地吐了一口浊气,道:“半招而已。”

云凛轩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苍伏恺道:“你还要杀我吗?”云凛轩仰天大笑道:“从未想过杀你,现在也杀不了你了。我云凛轩生来为族人所赞许,族中同辈无人可胜我,今日一败,对我晋升九重地位极有裨益。”

苍伏恺淡淡一笑,对这云凛轩倒是好感增多不少,又问道:“我收集极品金属,为铸造最强神器,诛灭荒族,剿除奸恶,你可要阻挡?”

云凛轩道:“阻挡做甚?这三垣九野的污秽可不少,由着你闹,由着你杀,我倒乐意看你清除多少?”

苍伏恺又笑道:“我倒想问你一事,你远离太微垣来到这偏僻之地,本应该磨砺自身,招揽有力的属下,但是似乎你太低调了,这是为什么?”

云凛轩道:“如你所料,其实这是因为九霄天符殿的事,那件破碎的神物可以使得一个人迅速强大。我在寻找,并培养那些拥有荒源鼎碎片的人,要是他们能达到我认可的程度,那就做我的朋友,要是不能就做我的炉鼎。”

简单交谈之后,两人南北离去,逆着青海,各行其事。

第三十九章 三元斗将,梅雨江城

一条临江的崎岖山路,江城梅家的车队正徐徐走过,车辚辚,马萧萧,人影幢幢,人马匆忙。不知为何,五六十人的车队竟无半点雄姿豪壮意气,反而如同惊弓之鸟般惶然张望,车辙时而斜行,人踪时而徘徊,隐隐能听到在后几名车卫的窃窃私语。

“昨天小姐在江边捡到个青年,听说被怀疑是三元山的山匪,说是要当场处死,还是小姐大发慈悲求情,才把他的命保住。”

“我怎么不知道,你小子胡说的吧?就算有这么一档事儿,小姐也不会手下留情,要知道梅家可是跟三元山的匪徒有血海深仇。”

“昨天车队为那小子争执的时候,你去购置食物了,不管是谁看到江边躺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也不会认为他是个好人,要知道这几年三元山的匪徒也大多都是些青年子弟,那片地域可并不是好地方,哪个好人家的年轻人会去那里?”

“那小姐还救他?万一他真是三元山的人,岂不是引狼入羊群了?小姐平时不是挺聪敏的嘛,怎么还会犯这种错误?”

“听总管猜测,小姐估计是想把那人控制在手中,然后撬出些三元山的秘密,江城众势力的局面也将不会太过为难,毕竟在这江城地域,三元山可是足以与一郡之兵相抗了。”

“唉,不知道这次车队能不能安全回城,虽然有一名堪比七段人位的武学大师主队,我还是觉得不太踏实。”

……

某一节马车之中,一名身着麻衫的男子缓缓苏醒,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方欲作声,迷糊之中才发现周围景物已然不是熟物,一名束着黑色马尾的少女正面相不善地注视着他,那双眼睛水灵却并不缺少犀利,那张白皙规正的面孔时而透露出青春的活力。

少女抱肩在胸,不辨喜怒地道:“不是我怀疑你,江边滩头那块地域本来就是三元山的活动范围,任谁都不会相信你不是山匪。当时车队总管都说要将你当场处死,是我极力将你救你,我之所以有这善心,不是因为我不知道我与三元山的立场,而是有着其它的考虑:若你是山匪,只要你能帮我们找到三元山的匪患所在以及最近计划,我可以保证你的安全并许诺你一笔可观的钱财,肯定是比在三元山的待遇要好的多;若你不是山匪,而是有着其它的身份,我也算做了善事,给我早逝的哥哥积了阴德,你以后只要勤快些,做我梅家的车卫,待遇也是很不错的。”

听到少女这么长一段说辞,麻衫男子想要争辩些什么,却又被少女拂袖的动作止住,少女道:“现在不必有什么意见,你可以考虑下我提出的条件,等回到江城,我自会再来问候。”女子说完,便揽起一袭灰皮裙,极为优雅地掀开马车门帘,缓缓抬步,消失在了眼前。

麻衫男子苦笑一声,自嘲道:“醉酒真是麻烦啊,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有,申夷忧去哪里了,希望不要有事吧。这个女子,倒是很有风姿。”他不知道的是,这个很有风姿的女子,可能以后将陪他走过无数山水。

麻衫男子正是当日在两国边境的渊流上泊舟饮酒的姜鸣,他挥霍下自身的豪迈年华与申夷忧放浪形骸,几乎都忘记了还有过仇家那回事,至于之后的事他倒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何况在这凛冽的冬日落江,何况与许诺下好自照顾的申夷忧分散。

“醉酒误事啊!高叔叔送的军中烈酒也太实在了吧,这一醉就是好几天啊!”

马车外,车队正徐徐行进,突地听到一声山石滚落的声音,十几匹马匹顿时骚乱地嘶鸣起来,与此同时两边山坡上冒出数百道人影,皆手持刀枪剑戟,面目凶恶呜嘿乌嘿地叫嚷起来,一面写着“三元”二字的大旗高高竖起,迎着风势左右招摇起来。

“车队向中聚拢,车卫持械向外,呈半月状保卫马车。”从车队人群中跨出一骑,灰青色制服与旁人差异地是胸口上的针勾“总”字,有他调遣,车队顿时不再如前时慌乱。

“原来是新来了一位车队总管,我倒是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来的底气,敢跟我三元山作对,江城哪方势力不对我恭恭敬敬,难道凭你这几十人的车卫?”山匪中为首的是个面容凶横的削瘦男子,提着一杆铁枪直举,那近百名匪徒便随之吆喝煽动起来。

车队总管岳之延因八百白银受聘,岁不过不惑却已然是七段人位的武学大师,自然是有着自己的傲气,但考虑到梅家家主的嘱托,不敢直接与山匪相拼,于是微微压低了下气势,和气笑道:“三元山虽与江城诸势力多有冲突,但绝非不可调和,况且天下之人皆为利往,哪怕是大名鼎鼎的三元山英雄,也逃不掉过利益二字,小弟掌管整个车队,并不希望贵我两方恃道相争,到时候双方都有损失,也并非你我情愿,我愿出白银三千两做这买路钱,英雄觉得意下如何?”

削瘦男子狞笑起来,道:“没想到你竟是个通透之人,既然你已经陈清利弊,我也不多为难,只要你给出五千两白银,那今日我便放你一马。”

五千两白银?没想到这山匪竟然如此贪得无厌,在原有的筹码上直接增加了两千两,这顿时令得岳之

延有些骑虎难下,听到诸多下属的窃窃议论,那张本就枯黄的脸更加难看起来。不过,当他回头看向后方梅家小姐乘坐的马车,心底多少有了些凭仗,只要将梅家小姐顺利送回江城,想来再大的损失梅家也能承担下。想到这些,他又欣喜起来,即便对自己七段人位的实力很是自信,但他内心仍是有些害怕大动刀兵。

“五千两,便是五千两。希望英雄言而有信,放我们车队过去,不要再多为难。”岳之延笑道。旁侧那几十名车卫的气势瞬间低蘼下来,不仅仅是因为总管的委曲求全,而且为这世道的霸道与残忍感到心悸,七段人位的高手都这般低声下气,何况排不上名号的他们?

削瘦男子又大笑起来,充满着嘲讽与蔑视:“没想到这你都能忍,那我就说实话了,五千两不够你们车队过路,除非,将那辆马车里的人交出来。”

众人顺着男子指向望去,那座马车乘坐的赫然是梅家小姐,千万掩饰竟都逃不掉被觉察,一行人都不仅哀叹起来。

岳之延眉头微,仍旧勉强笑道:“英雄说笑了,那辆马车之中只有一些货物而已,并没有什么人,还请英雄不要为难,我再私自做主,给英雄多送一千两银子可否?”

“放屁!”削瘦男子怒骂道:“老子几百里外就闻到那股脂粉味了,还跟我装蒜,这马车中肯定藏着一个绝妙的美人儿,若是你不交出来,我将血洗你们整个车队。”那山坡上上百名山匪喽瞬间倚势喊道“血洗!血洗!”其声极盛,一整条车队都为之惶然。

岳之延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有些紧张地拿出一柄长刀,喝道:“三元山未免也太嚣张了些,今日我便试试你们的锋芒,江湖老规矩,斗将胜负,我若是赢了,带着你的人离开。”

斗将之说,两方为战,主将相对,输赢顿变。

削瘦男子狞笑着策马徐来,长枪斜指,极盛桀骜:“好,如你所愿,让我看看你有何等能耐!”

两方阵营斗将,胜负往往取决于最强的两人,战争起始,为将者交锋,败的一方声势丧尽,未战而损五分兵力,而胜的一方如得援兵数万,大局输赢由此观之。故双方兵力悬殊时,强者禁于斗将,而盛全军对垒;唯两军兵力、得势相似时,斗将可破其胶着,速分上下。

只见那三元山的匪首策马冲出,一杆长枪红缨飘动,一刹那便是对着那岳之延突刺过去,其势迅猛远超他学艺时所遇,当下便是慌乱无措,抬起长刀堪堪抵挡,却不料那匪首的枪法连贯如风,重重递进,势气一招更胜一招。岳之延双腿猛地一夹,身下骏马便吃痛哀嘶一声,四蹄亦是微曲躲开横扫的一枪,岳之延暗暗松了一口气,急忙策马往回逃窜,形容极为狼狈。

看着车队总管斗将失利,整个车队亦是惶然不可失势,一些意志软弱些的,握着武器的力气都丧失了个干净。反观三元山山匪一伙,皆摇旗呐喊,怪嘲冷讽起来。

匪首勒住马头,并未追赶,冷笑道:“就凭你,如何挡得住我三元山神兵天降?要是你识时务,便降了我不甚,要是你再枉称道义,今日便结果了你这贱命!”

不甚?三元山三大王,真正的八段人位武学大师,车队人马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他们是有多么不幸,竟遇到了这个杀人嗜血的魔头,别说是有岳之延这个七段的高手坐镇,即使是真正的八段高手也不敢轻掠其锋芒。

正当众人叹落虎口之时,那辆被万众瞩目的马车锦帘缓缓掀开,一名女子踏着莲步走出,一袭干净利落的灰色皮裙,一束高翘玲珑的黑色马尾,一双宛如琉璃般清晰的眸子,风拂过,抚过她的脸颊,有一丝绝世的清冷。

山匪三大王不甚目光陡转,直勾勾地瞪向那出尘极美的女子,心中竟是出现从未有过的颤动,杀伐多年偶尔也会慈悲,为匪数载多行不义,但这时他却预料到自己的变化,他将再不能施以暴力。

“好漂亮的姑娘,好像天仙一样。”

“是啊,要是能一亲芳泽,我就算折去二十年阳寿也愿意!”

“小声点,有三大王在,这姑娘肯定轮不到咱们,可别犯了忌讳。”

“看三大王的眼睛都直了,这些年三大王一直不沾荤腥,今天怕是要破戒了!”

上百名山匪指着那女子评头论足,多数都是侮辱肮脏之词,女子一一听在耳中,脸上却没有半点动容,从腰间抽出一柄短小的弯刀,五指握得愈发紧张,眼望着那两边山路乌压压的山匪,提声道:“原来是三大王亲临,雨柒失礼了,怪不得爹爹新请的车队总管没有还手之力,还多谢大王手下留情了。”

听完梅家小姐这话,总管岳之延尴尬的脸上青白变化,极其难看,众车卫也是齐齐望向他,更让他羞愧得无地自容,原本梅家小姐所说是致辞达礼的客套话,在他耳中却讽刺异常。

不甚露出良厚的笑意,道:“小姐客气了,前时多有唐突还请见谅,见小姐装扮定是城中大家女儿,不知是哪户闺秀?”

女子浅浅一笑,似有停顿:“小女子姓

梅,江城梅家,梅宽的女儿,排行最小,名为梅雨柒,大王可曾听闻?”

不甚听此,神情惊变,梅家与三元山的恩怨比之任何两方势力的仇恨都要巨大,五年前三元山集兵江城,梅家梅宽长子带甲迎敌,以一人之力扶大厦之将倾,斗将三日,所战者数十,无一败绩。后三元山与秦王朝鹰党密谋江城政权,先以泄密之谋诈取梅宽长子之营,又以禁战火石硫火弹破其重甲兵士,再用诡计胁迫江城百姓引诱之入万箭壕,被山匪万箭穿心而亡,自此梅家与三元山不死不休。

只听梅家小姐又道:“我大哥为了江城百姓危急存亡而死,万箭穿心之后犹受凌迟之刑,他的血肉被你们挂在江城之辈的枫树上,以震慑我梅家以及江城势力。可是就凭你三元山三千人也妄图占据一城?秦王朝现今连年征战,政治腐朽而文武思反,我们虽然没有得到官兵相助,但他年以后,必然会有更多如我兄长一般的英雄,驱尽匪寇卫我城池!”

梅家小姐身虽女流,但这番鼓舞士气的话却比猛将更为豪迈,那些车卫大多都是梅家本部人马,受此激愤,勃然起怒,手握刀剑,悲壮低呼,原本人数上的劣势一下子被填补。

不甚眼神复杂地环望过车队,即便被如此谩骂他也未有半点恼怒,双眼定格在那梅家小姐身上,叹息道:“也罢,只要你心甘情愿跟了我,今日我便放了你的车队,此后一路,不会有一个三元山的人挡路,如何?”

三元山的人马中已有几声窃窃私议传出,有人道“我们的人马占优势,只要血洗了车队,不管是钱财还是女人不都是我们的了嘛”,也有人道“三大王怕是想要真正地征服那漂亮小姐,才这般说的,说不定转过头便会叫我们杀光车队”,还有人道“梅家与三元山的恩怨无人不知,看那女人都不像是求生之辈,把她留在身边,指不定哪天亮出一把刀子”,不甚也有所听闻,却彷如未闻。

“三元山的畜生,我们小姐金枝玉叶,岂是你一介嗜血的草莽能染指?快快让出路来,不然等我江城人马齐至,不管你是几大王都难免一死。”说话的是一名年迈的车夫,但却在这**裸的胁迫下站在了最前面。众车卫悲愤,齐举兵械,欲将一战。

梅雨柒见此,连忙拦住年迈的车夫,轻笑道:“福伯,还有各位江城以及梅家的义士们,你们暂且退后,如果我一人的性命能换取这五十多人的性命,那么我便是为爹爹分忧了。”被称为福伯的年迈车夫嘶喊道“小姐”,却欲言又止,他在梅雨柒的眼中看到了决绝,像极了当年梅宽老爷的长子出城时的眼神。

梅雨柒望过去,没有一丝悲伤:“不甚是吧,希望你能说话算话,不然我会自杀,马车上绑着的炸药也会燃着,到时候你不止什么都得不到,可能还会丢了这条命!”

不甚眼中掠过一抹为难,切齿道:“只要你乖乖听话,别轻易求死,我说到做到。”

“好!我以梅家小姐的身份命令,车队变换首尾,徐徐前进,为了减少损失,不可再分散人马。”梅雨柒环望车队,总管岳之延已不知所向,怕是乘着空子逃生去了。

车队中有许多忠心耿耿的车卫,想要阻止梅雨柒这般,却被她的严厉神色喝住,他们都将明白,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将以英雄般的献身为他们换取逃命的机会,将以她兄长的模样为江城百姓再次付出生命。这如何不令他们敬畏和羞愧!

“小姐,我们还有一战之力,不能向这些刽子手妥协啊!”

“听我的命令,梅家与江城的损失能少一分便少一分,若是你们还当我是小姐,便速速带着货物回去。”

梅雨柒不辨悲喜,她缓缓向车队的另一方向走去,左手握着腰间的刀,用力更大了一些。

“兄长,小七寻你来了。”

她闭眼,似乎要将这世的记忆都忘却,她睁眼,是将要成为一些刽子手的玩物。可是睁眼之时,却看到一只并不粗壮的手臂挡在了眼前,那是一名身着棉衣麻衫的男子,年龄不过二十出头,但眼中的深邃光芒却是胜过一些终身为谋的老者。

他笑道:“还用不着到这一步,有我在。”当年兄长也是这副温善的面孔,在江城城门的凛冽西风下,他轻抚过她的一缕青丝,笑得极为平凡:“小七,不管是江城还是这整个垣野界,不管你要去往何处,有我在!”旧日的记忆宛如渐行渐远的马蹄音,穿过梅雨柒的脑海,在他的眼前形成了这样一道伟岸的人影。

“不对,你是,你是……”她赫然看到前时被当做三元山奸细的麻袍男子站在她眼前,像是一堵厚实而高大的围墙。

麻袍男子自然是姜鸣,本着不沾染是非的心,却又遇到这种不良之事,他只得伸手拦住赴身如水火的女子,而后随手捡起一柄被遗弃的铁棍,一边向着那匪祸集结之地走去,一边轻声道:“算是我帮你吧。”

“小心,他是八段人位武学大师!”梅雨柒急忙劝说,那道人影却仿佛未闻,直直地走着,义无反顾地,但他却是毫不相识的人。

第四十章 无戟

从寒武关出发之时,心念方辕长戟恐引人眼目,便委托了生意遍布朱天野的顺海镖局运送,身上只携带了匕首短剑,料不到的是醉后风云起,一次放浪形骸的痛饮竟然并不平凡,竟导致与申夷忧失散。

“假如方辕戟在手,我该是能与真正的九段人位武者角力了吧。”姜鸣暗自嘀咕,朝着那车队的一众护卫喊道:“在下缺一件称手的武器,诸位可有长戟借我一用。”

那车卫中有一壮汉,应道:“用戟者不多,我有一柄玄铁长枪,公子要是觉得可以,拿走便是!”

“可以,多谢。”

壮汉掷枪,姜鸣随手捉住,微皱眉头,却是没有表情。他的脑海中曾有过夜泉前辈的演武影像,无数武学精髓与攻防阵势堪称绝代,其中多是技巧与经验,即便现在的他只掌握不过十之一二,却孕育体魄上的深厚底气,尤其是在戟法一途上极有顿悟。当初大战侯凤王府,精神陷入武学佳境,在数百甲士围阵之中进出有度,虽然不足以与八段人位的老将宁远山一较高下,但却在精妙戟法的支持下有惊无险,由此可见在他眼中戟法尤重。

“寒武关逗留一月,无论是武学境界还是戟法招式,我都甚有长进,不知再与那宁远山交战,是否能胜下一招半式?”

姜鸣这般想,却忽略了此时的对手早已勒马喝骂,不甚不耐烦地道:“逃也不逃,战也不战,是何道理?若不是顾忌梅家小姐,早便教你人头落地!”

梅雨柒紧咬皓齿,眼中挣扎万分,但还是忍不住说道:“怪我看错了人,如果你只是个普通人,不必卷入这是非,我救你是有些许目的,你可只当做善事,速速离开。”

听到此处,整个车队人马无不悲戚,他们受梅家小姐庇护,五十多个八尺男儿竟不能似此伸张善义,何其无奈。

姜鸣却挥手将梅雨柒挡在身后,一双火热的黑瞳望向那百名山匪,振声道:“斗将之说,可还算数?”

“你……”梅雨柒眼中泪光闪烁,终是说不出什么。

这一幕被不甚看在眼中,梅雨柒此时如雨打莲花的可怜模样,令得他微微心疼,看向那突然跑出来的麻袍男子,竟有些嫉妒,不由蕴怒:“混账,斗将之局你有资格?如果你出手,胜了我,我便任你们退去,若是不能,你的命我便要了!“

但见姜鸣迎着奔马来的方向快跑过去,深邃而平静的眸子似乎能洞察出对手未挥发的招式,这种超乎常人的战斗经验在武学宗师口中被称为“占式”,有极大可能激发武者的武学潜力。但即便掌控九铅之力,能达到占式的人仍旧寥寥无几,姜鸣能以八段人位领悟这等高超技巧,自是天赋异禀。

“斩马腿!”他用的是枪,但确实戟法中的横劈姿势,在战马冲近时,身形极速前冲,借助巨大的惯性与敏捷的反应能力,以长枪强击马腿,在这一瞬间,数百斤的骏马被扫飞十数米,马背上的人也重重地砸到了地上。

不甚一个翻身立起,口齿却不由得哆嗦起来,能直接将一匹战马掀翻,这种远超过他的力量与速度令他心底发寒:“‘占式?更强一层的八铅之力?看来你是个不错的对手。”

姜鸣却是淡笑置之,轻哼道:“你说的什么我倒是不明白,不过今日这斗将,或许你得输了。”他有着强大的自信,甚至于自负,在夜泉深不见底的实力的培养下,那种武学影像的日日熏陶,使得他的武学造诣也渐渐趋于凡武巅峰。

“少废话。”不甚却也不是轻易认输的人,那柄长枪轻动,刹那间便与姜鸣交缠在一起,只听那满山的匪寇再次喧嚣起来,齐呼道:“三元必胜!三元必胜!”

凡武九段人位,前五段重于锻体,达到六段人位便是足以当一方,无论拳脚枪械都变得极有章法,因此称之为“通法”;七段人位重于变化,称之为“术变”;八段人位武者拥有八铅之力,世人尊为武学大师,这种境界往往通窍一道武学,修行侧重于创造与明悟,因此也被叫做“衍武”;至于九段人位武学宗师,便要积攒内在灵息,这本就是一种极为玄虚的说谈,乃至于真正融灵化元的人少之又少,这一境界被称为“灵束”。

两人交手数十招,姜鸣渐渐被压制,先前取得的优势在不甚迅猛的枪术攻势下荡然无存,虽然姜鸣往往能洞察对手招式变化,借此发出招式相抗,但却劣在对枪术的变化不很熟练,即便手中有枪,心中却是一把长戟,迟迟不能发挥应有的威力。

“不对,平常的枪术不可能攻势如此绵密,难不成此人是个枪术天才吗?”姜鸣隐隐做疑,即便是朱天野被称为妖枪的袁芝尾的弟子董横,怕都不能凭借完全的枪术达到这种水平吧!

在这种优势下,不甚渐渐从斗将开始的斩马腿之辱的阴影中走出来,望着姜鸣那苦于应付的表情,嘴角越上一抹嘲讽的笑容:“真

是只懂蛮力的莽夫,超过八铅之力又能怎样,拥有凡武功法的衍武境界武者将远远超过同位者。”

怪不得!原来凡武功法还有这种妙用,能在原有技巧招式上达到更为圆满的状态,使得武者的武学趋于完善。凡武功法姜鸣也有,但却没能抽空习练,若是将那鬼字功法练成,那又将是何等的威力!姜鸣心下暗道:此事了结,速修功法。

姜鸣握在手中的长枪突然一颤,他陡然察觉到莫名的熟悉感,似乎这并不是枪,而是他惯用的方辕戟:戟长九尺二分,戟身黝黑如墨,戟重三十六斤四两,戟尖锐嵌寒光。

方辕戟无非利器,早有“器合”之说,言尽武器与武者之关联,若是我能达到戟法深层,就算执着木棍,又何尝不是我的戟?

无戟,便是戟法之妙!

姜鸣心思豁然开阔,占式开启,步法凌波微动,没有半月如钩,亦没有佳人步步生莲,但这一次,他将那日在侯凤王府杀伐再次完全施展,这一刹那,人化修罗,行于疾风,戟出!

不甚不料对手的突然反击,但仍以全力搏之,但在那瞬间,他的手腕、腰部、肩胛、腿部通通被刺伤,他引以为傲的枪术溃不成招。

他跌倒在地,浑身不低于十处伤口在流血,他喘着粗气,冷汗早已浸湿了后背。

“怎么可能?你这招式怎么会如此霸道!”不甚眼中的挫败感布满眉梢。

“这招叫做,半月,步生莲。还有,这次斗将你输了!”姜鸣抚袍,豪气干云。

“赢了,赢了!”车队的诸多车位发出震耳的欢呼,谁也没有料到,这个平凡相貌的青年男子真的力挽狂澜,扶大厦之将倾,以强悍的武力征服了在场无数人。

他赢了?梅雨柒呆呆地注视着男子,眉黛间的山水终于浮动了。她仍记得豆蔻之年兄长曾问她,将来要寻个怎样的夫君,她稚嫩地笑道:能像兄长一样,一人护一城。

她不由得眼圈发红,但看到山坡上的三元山匪寇,目光一冷,执着长剑疾走过去,指着再无还手之力的不甚,喝道:“三元山的匪寇听着,你们三大王已成为阶下之囚,若是识相速速来降!”

那百名拦路的山匪听到这话,纷纷吵嚷起来,不多时宛如蜂蚁退散,丢械弃旗,互相践踏,急匆匆地逃开,也不知是逃回三元山,还是改邪归正去了。

见到这美貌女子的强硬手段,姜鸣不由得呆滞地表示佩服,梅雨柒却以为是姜鸣误会他男儿气,遂不好意思地手指玩着一缕发丝,笑道:“我这是预防那些山匪突发来救,会给车队造成不小的伤亡,其实并不想这么强势。”

姜鸣一愣,道:“我理解!”

届时五十几名车卫一齐围将上来,笑着与姜鸣寒暄感谢,与前时那般冷漠的态度截然两样,倒搞得姜鸣不知所措。被人当做“英雄”,所要承受的只是在能力范围之内的一场战斗,姜鸣突然感觉到这种正义让他心安许多。

吵嚷之中,先前被梅雨柒称为福伯的年迈车夫站在中间,急忙制止众人的喧闹,道:“这位公子武艺高超,还请不要拒绝我们的好意,到江城许我梅家略尽地主之谊。”

姜鸣也不好拒绝,又想到暂时人生地不熟,倒不如先安定下来再寻路找申夷忧与林寒。于是出声答应下,梅雨柒竟也表现得十分欣悦。

在众人欢谈之时,负伤不能逃跑的不甚面色阴沉,冷声喝道:“回江城好,等到三元山兵马集结,好将你们一网打尽!”

众人听此,惊疑顿起。

梅雨柒持着利剑抵在不甚胸口,眉间掠上一丝怒色,呵斥道:“休要危言耸听,你三元山固然雄据一方,但手下只有不到三千人马,纵然我江城如今势危,也不是阿猫阿狗便能欺负!”

不甚却也不惧,即便身受重伤,仍然挺直着腰板,双眼直望着这美貌的女子,嘴角连着笑意:“小姐虽然胆气高超,但还是缺些针砭时事的经验。如今的江城,在梅家联合一众士族驱逐秦王朝的郡守之后,俨然在军事上走向了绝地,区域当可自治清明,但由地方士族掌控的城池,秦王朝将不会派遣援手相助,北边的平旷原野藏不住江城的百姓,东边的三元山,西边的虎狼岭,南边的浩荡渊流以及伺机而待的寒武关,身处于罅隙之间,江城如何自救?”

梅雨柒争辩道:“江城外有泷江天险,内有深城险壑,还有兵士六千,粮源无忧,即便不敌,仍可退守数年,你这厮山匪难道只会这般胡言乱语?”

“哈哈哈”,听到此话,不甚反而大笑起来,面色瞬间冷漠:“泷江天险人不可渡,但这二月之后约莫百日的断流期却也是天赐良机,深城固然可为屏障,但你可知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却是江城内部有人私通三元山,险城便成茅屋,不善杀敌的城兵又怎么挡得住杀人嗜血的山匪

?”

梅雨柒惊得面色发白,这三元山的贼匪所言有理,此时细细思索,竟感到时局早已趋于完全的劣势,若真如不甚所言,江城危矣。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梅家又将何去何从?

她急忙命令车卫将不甚帮助,给管事的人交代些许,便素手一挥,急教车队行进江城。而夹杂在人堆中的姜鸣似乎又被忽略了,虽时时有车卫前来搭话闲谈,但那位梅家小姐却是再也没有说过什么。

三天之后,车队终于顺利抵达江城,这个秦王朝的边关小城,虽不如夜泱城繁华大气,却有一种小家碧玉的温柔感觉,进城来便有一种素朴善意的风尚。

梅雨柒匆忙致歉后,便撇下姜鸣往城主阁去了,而姜鸣在那位叫福伯的管事的安排下,住在了梅家客宅,好在吃住不愁,也算省了本就囊中羞涩的姜鸣一大笔消费。

城主阁中,代表着江城主要势力的几大首脑正在激烈的争辩,一时间下人不敢前去添茶,侍者不敢扶座讨笑,只有那一声更比一声高的吵嚷愈发灼烈。

“江城地险兵足,哪里像是梅雨侄女说的那般不堪,还说将三元山不甚擒住,我看是你梅宽包藏祸心,妄图吞并其他士族!”

“我也赞成宋家主的观点,宋赵两家虽然比不上你梅家,但也不是随便什么谎事便能勒令我们的。那不甚传闻是八段人位武学大师,单凭岳之延一人自保都不足,还能从匪首口中打听到这些消息?梅家主可不要当我们是黄口小儿。”

“我的女儿梅雨亲口所说,岂是荒诞?你宋家与赵家包藏祸心,多年来在积兵养士上毫无力量,对于城防设置上只有指手画脚的点,今日有此突破的机会,却暗骂指摘于我,到底是何居心!”

这一晚,宋赵两家宋烈、赵士真与梅家家主梅宽各执己见,争辩之词滔滔不绝,韩田两家表示中立,对于来自梅雨柒的警备陈词被暂时压下,无人敢试图解其矛盾。

在离江城不远的隋城,一间密栈之中,来自秦王朝的四皇子秋绝、被逐出江城的江陵郡郡守林全峰,正与对座的三元山真正的头领卓朝嵩交谈政事,外人很难猜测,高高在上的秦王朝四皇子竟屈尊与一个地方草莽同座。

卓朝嵩不改山匪风气,显不出半点尊敬,道:“四皇子所谋甚大,何必在这弹丸之地用力?江城一众势力虽然头生反骨,但好歹也是本地势力,若是让你的人亲自掌控江城,我三元山还有何活路。皇子给的条件虽然很吸引人,但是恕我不能答应。”

秋绝笑道:“卓先生言重,今日邀请先生来此,本就是有着示好的目的,你三元山今后便是我王朝的朋友,即便谋事不成,仁义犹在,此后又怎会难为先生?不瞒先生,偌大一个王朝不缺少小小江城的供奉,但前几日江城势力竟然当众驱逐郡守林大人,这牵扯到我一国之尊严。不巧赶在西北地域我朝与九府联盟国交战,不能抽调更多的兵马扫清江城,所以才邀请先生密谋,只望先生能在我朝的支持下荡平江城,以振我王朝靡靡之风。”

此话卓朝嵩听在耳中,敢情这位皇子并非是来交涉与弹息乱城与匪患,而是要将三元山当做他们的明面上的枪使,且言中多有怂恿与壮势之意,令得他也只能赔上笑脸应答:“我三元山本不愿为人利用,但皇子的邀请极为恳切,倒令我这一山之王颇为不好做。”

“事成之后,秦王朝将给三元山一个名头,江城城主的位置归于卓先生,先生的一众下属也能从此洗白,从此将拥有光明的前途。”秋绝直接给出了好处。

山匪毕竟是黑道,干着见不得人的生意,无论在地方有多大势力,也是拖着个乌合之众的明白,假如能得到秦王朝的官方洗白,一众兄弟将真正获得解放,毕竟落草为寇并非所有人的心思。

“我考虑几天。”

秋绝与站在一旁的郡守相视而笑,他们明白这件事算是成了,但仍是依着礼仪,笑谈了半个时辰,卓朝嵩才犹豫着离去。

林全峰微躬着身子,阿谀道:“四皇子殿下真是有定国之谋,那卓朝嵩必然会答应我们的要求,待得他扫平江城,我们再暗自出手,这边境城池布局又将改头换面,蛇虫盘踞的地域终将打破僵局。”

秋绝不屑地轻哼道:“我要的可不仅仅是江城,我朝与九府的战局胶着模糊,若是能凭借江城的为跳板,叩开寒武关的大门,这国之大局将真正趋向我们,与此相比,一城的得失、暂时的求全又有什么?”

这位三皇子俨然将自己置身在两国争斗的潮头,犹如弄潮儿般掀起波浪,以谋为剑,渺沧海如棋盘,这便是他的博弈。

“三哥,本来你有极大的可能成为储君,但却不知深浅插手九府联盟的事,身死道消怪得了谁,老大庸碌,老二无谋,老七尚幼,这个位置还是让我替你坐吧!”

第四十一章 武转匪动

在梅家客宅修养几日,姜鸣倒是过得惬意,期间梅雨柒曾过来看望过两次,从她愁眉不展的神色中,姜鸣意识到江城梅家的局势并不似想象中的无虞,但因抱着不愿轻惹是非的想法,不敢轻易过问此中事,便拟定在十日之后离开。

在此期间,姜鸣将闭关修武,意在修习一种凡武功法。在经过与不甚一战后,他意识到功法的强大,修炼与否完全是不同的境界,在诡谲变化的局势中当然也要暗藏底牌,万一遇到更强的对手,指不定要失手翻船。

当初在千里鲸落山脉之中,他险中得宝,获取了两卷鬼字功法与五卷蚀字功法,这种高级而强大的功法无论是谁都会见之疯狂,哪怕是亲近些的朋友也不能全盘托出,这也是姜鸣隐而不宣的缘故,其他的缘由倒是藏有私心,亦是多有解释。

五卷蚀字功法,**禅器,虚翦诀,聚阳鉴,乾刀引,以及送予林寒的破坎诀。两卷鬼字功法,枯荣道与九衍剑骨。

其中乾刀引为主修刀术,九衍剑骨主修剑意,都不能使姜鸣的心有所颤动,对武器与武道有所规矩,这已然不是姜鸣执戟的初衷。

在功法卷祯外部的简介中,对于枯荣道的介绍不甚详细,只道明关于阴阳平衡、内外合一,即便是鬼字功法,仍旧提不起姜鸣的兴趣。倒不是这功法不够强大,传言道这凡武功法之间的等级差异宛如天堑,鬼字虽与蚀字只有一字之别,但那一字却足以决定很多关键的东西。

武者们拼了命地寻找与抢夺高等级的凡武功法,希望能弥补先天的天赋缺陷,并使得自己的武道之路走得更远,但传世的大多是烈字与越字功法,甚至连空字功法都极难见到,至于更高等级的蚀字功法,在一些三垣之地的宗派中都是极为稀有,姜鸣能一次性得到这么多高等级功法,既是惊天机缘也是怀璧有罪。

**禅器与聚阳鉴虽然没有框条规矩,但内容太过宽泛,虽也不至于不满,但总让姜鸣有感缺憾。

当他拿起最后的虚翦诀,眼眸下意识地朝着两卷鬼字功法看去,略有挣扎。更高级的功法无疑是对修武一途更有帮助,但若是不适合自己,要走的路岂不是会不完美?

“虽然一人只能修习一种功法,但却可在达到地位境界前更换,若是不能达到我的预想,再换也不迟。”

姜鸣吐出一口气,心念一动,五卷功法便凭空消失,隐入了精神空间之中,与洁白无瑕的玉如意一起悬浮在虚空之中,这是姜鸣在试探之中发现的奥秘,但却只能将有灵气的东西收入,至于金银饰品等俗物却是不能。

“虚翦诀,希望你能给我惊喜。”

卷祯缓缓打开,温顺的金光瞬间充盈整个屋子,如同神之光辉普照,姜鸣只感到置身暖阳般舒适,那卷祯之中,一个个字符似乎活了过来,受着某种牵引,如水流般灌如姜鸣的耳目之中。

姜鸣清晰地感应到一段文字在脑海中浮现:虚翦诀,乃极致破道之功,荒芜塑骨,灵修焚心,开七十二道经纬脉络,功成亘古,翦破山川,如毁草芥。心志不坚,不可触之,切记!

“果真无上霸道之功,以此功承载方辕戟,又将有何等威力!”

姜鸣脸上不由得跃上喜色,耐不住诱惑,急忙操手修习起来。不论是何等级的功法,修习方式总无差异,一言以蔽之,御法使气海筑基容纳经脉中的灵气。

气海在何处?如何筑基?如何纳灵?这些都是需要细细考量的,姜鸣却也不急,越高级的功法,在法门上越复杂,但总会被他征服的,这是他的自信。

虚翦诀分为六重,第一重为翦破,虽说只是修行的法门,却也蕴藏着高深莫测的技巧,根据其中的简介得知,若是使用得当,以点破面,能直接穿透一堵石墙。

在这般玄虚的探索与感悟中,七日光阴弹指过去,除了用餐与偶尔外出,姜鸣几乎没有想要停下来,好在皇天不负,当他这日缓缓立起时,浑身气息吐纳俨然完全一致,他略有感慨:“终于算是成功了。”

姜鸣迫不及待地想要找个对手操练一番,最好是像林寒那种势均力敌的,但无奈身在江城,这一带和平的全无波澜,哪里去找什么对手?但这种欣喜没有持续多久,便被奉茶的侍女打断,侍女恭恭敬敬地说道:“公子,我家家主与小姐在前厅设了宴席,说是要感谢公子的救命之恩,现在众人都在等待公子就座。”

料想自己对梅家有恩,梅家家主要亲自面见也无可厚非,姜鸣便也没有多少戒备,稍微整理了下衣着,便走出客房。

姜鸣随着侍女在宅院之中左拐右拐,来到了一方厅堂,厅前设一桌席,桌前有五人,都是中年模样,五人神情冷酷,皆使着审判的目光望来。

姜鸣不由得心中一紧,斜睨过周围立如铁木的十数个侍卫,迎客无话,桌上无餐,方才明白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梅雨

柒呢?”

姜鸣将心中疑问暗放下,由着侍女引入席中,座位在五人的下方。

“听说你是梅雨侄女在渊流江边救起的?”其中一人率先发话,语气却极为生硬,仿佛对面坐着的是囚犯一般。

姜鸣眉头轻挑,已是有些恼火,也算是礼貌性地答道:“应该是的,我醒来时便在车队的马车里,至于我昏迷的时候发生了什么,都是梅雨柒告知得。”

又一人问道:“听说你一人便制服了三元山三大王不甚?”

姜鸣道:“算是吧,并不值得夸耀什么,只是为了还梅雨柒小姐的救命之恩。”

“大胆!”一人拍案立起,怒喝道:“小辈无礼,至今还想欺骗我们,今日我们江城五大家族的家主都在此地,若你能说真话,我尚且可以饶你不死;如果再敢胡乱说话,小心我勒令门前侍卫割掉你的舌头。”其他四人,三人皆冷漠地打量着对座的青年,一人沉默不语。

姜鸣听此,再难压制心中怒火,亦是直身立起,洪声道:“饶我不死?割我的舌头?凭你这老家伙?我所说句句是真,车队五十多人都有目可睹,你信也罢不信也罢,若是再敢摆出地头蛇的高贵姿态欺人,休怪我不给梅家留情面。”

但见周围的侍卫纷纷围上来,刀剑直指姜鸣,却不敢轻动,全都在等诸位家主的一声令下。

江城之中,势力以宋赵韩田梅五家最盛,谁人敢不给他们五位家主面子,但今日在这厅上,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竟破口大骂,诞言威胁,如何不令人唏嘘。

赵家赵士真怒道:“大胆无知小辈,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岂容你撒野。五家侍卫,将他拿下!”

“好!”虽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但姜鸣在这种压制下已然怒火难当,切齿吐出这一个字,冷目直射向赵士真,已有杀意。

十数名侍卫皆是功夫不错,起码都是四段人位的武者,但在姜鸣眼前却如同普通书生,刀剑未落,姜鸣的拳脚已然落到了侍卫的胸膛上,他并未下杀手,但用劲也绝对不轻,凡经姜鸣一击,皆失再战之力。十几人的侍卫顷刻便被碾压击倒,若是生死之局,这所宅院又将多不少尸魂。

五位家主唏嘘不已,姜鸣报之以冷笑。

“难道他真得拥有击败不甚的能力?”五人的疑惑在心间开始瓦解,因为宋赵两家的七段人位武者出手了,动则惊风,拳似能碎石。

“七段人位?也亏你们拿得出手,这种实力是在找死吗?”姜鸣不屑地握起拳头,没有躲闪,直接左右同时与来人的拳头相撞,交手在顷刻间,在众人惊讶时,宋赵两家的武者被击退十数步,而姜鸣不动如山。

堂外突然传来女子的喝骂声,但见穿着灰色皮裙的梅雨柒身后带着一众执戟甲士急走进来,满面怒容,刚见厅前的五家家主,便宣喝道:“宋赵韩田四家长辈,难道就是这样对待我的客人的吗?你们还自诩为江城元老,竟然不顾脸面欺人到我家里来了,莫不是以为我梅家没人?”

姜鸣见到梅雨柒出现,对局势的猜测也有了把握,也不说话,立在一旁,宛如事不关己一般。

宋赵韩田四家家主见此阵势,颇有不满,但仍是迎着笑脸道:“梅雨侄女多虑了,我们是为了江城的安危,才不得已单独询问这个人,何况……”

“我并不是听你说理由的,是非黑白你们都很清楚,若是我梅家还有一川黑甲,你们哪个敢来寻衅滋事?我父亲为了江城大局,不得不受制于江城议事阁,但莫要欺人太甚,称呼你们叔伯是看在你们是长辈,但今日之事我却由不得你们枉负好人。”

宋烈向前一步,赔笑道:“梅雨侄女这是什么话,这样轻言诋毁我们,会让为江城辛劳的下属心寒。更何况,这小子来历不明,怎能恰好让你救下?又怎么恰好碰上三元山的人?不甚是真正的八段人位武学大师,又岂是他一个二十多岁的毛头小子能打败的?前日不甚逃走,我们才明白,这分明是三元山的圈套,他若不是三元山的山匪,必是秦王朝的鹰爪眼目,试问我们又怎能坐视不理?难道要看着江城被一个细作毁灭吗?”

梅雨柒紧咬着嘴唇,眼中掠过几丝挣扎,她又何尝不知道如今的江城风雨飘摇,但即便他们所说有理,她又怎能怀疑救了自己性命的恩人?

她的眼眸飘过一旁闲立的姜鸣,发现他也在看着她,但却没有任何表示,如同戏子台前的看客一般。这令她心中更为焦灼。

“够了!”

数人惊动,那坐在最里边的梅家家主梅宽终于不再沉默,威严而不容置喙地立了起来:“此事由我梅家处置,诸位家主请回,来人送客!”

这便是他的态度,从某种层面也相当于包庇了姜鸣。

韩田两家家主自讨没趣,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拱了拱手,便迈步离开。至于宋赵两家的宋烈与

赵士真,他们的脸面却是丢了不少,但在人家的地盘上,也不好发作,只冷哼道:“还请梅家主严肃处置,毕竟此时关系江城安危。”

四位家主及跟在身后的侍卫依次离开,梅雨柒重重地吐了一口气,看向父亲梅宽的眼中充满了感激。

“他们走了,可以过来谈谈吗”梅宽浑浊的眼睛转了转,似是请求的语气,一旁的梅雨柒也是面露期望。

江城规模不大,颇有小家碧玉的拘束感,流水人家,青石拱桥,屋檐高高耸起似飞燕展翅,红墙白瓦更是给人简约舒适的感觉。

一处丝绸铺子里,一名戴着头巾的削瘦男子缓缓走入,对着铺中伙计道:“铺中可有幽天野的白纱?”

管事的伙计愣了愣,神情僵硬地道:“有血红的纱和白色的绸缎,不知是要哪种?”

“要黑色的。”

“请到内堂挑选。”

削瘦男子被领入内堂,早有富商模样的中年人迎笑在一旁:“三大王安好?我是安插在江城的眼线,黑鸟,请问有何吩咐?”

“此次我故意失手窃入江城五大势力内部,观察到众势力的矛盾更加剧烈,尤其是宋赵两家野心勃勃,传信给大哥,一切可按计划进行。”削瘦男子正是前几日逃走的三元山不甚。

黑鸟眉头微皱,恭敬地道了声是,便叫手下人写好书信,又仔细吩咐了一番,手下人急忙拿着书信去了。

“不知这消息何时能到大哥手中?”

“此去三元山,大半日便可到达!”

“很好!”

却见不甚目光一冷,一柄匕首咻然抽出,迅疾如风般划过中年人的脖子,殷红而滚烫的鲜血喷出,染红了一方白墙。

“抱歉只有你死了,这里的消息才会留下来。卓朝嵩,你以为你能控制住我?你欠的帐该还了。”

不甚重重地吐出一口气,这些年的隐忍太过艰辛,面对着实力超过他的两大山匪头领以及无数喽,他没有任何任何反抗成功的机会。只有在黑暗中将自己伪装成他们一样的面皮,只有将他滔天恨意深埋在心底,他才有可能打赢这场复仇之战。

他也曾经是个好人。这句话又在他心中荡起,当然这样的话只会让自己痴痴苦笑。干了那么多丧尽天良的事,作为三元山的三大王,他的手中沾满血腥,又有谁会相信他现在愿意做个好人。

江湖就是一个被动的染缸,当你踏入进去,便不会再纯粹。当年的意气风发,当年的英姿飒爽,因为三元山的缘故,他再也回不去。

这一日,不甚坐在血一般的晚霞前,手中染血的匕首反射出刺骨的寒意,在三元山作威作恶的数年里,他没有一天不想逃离那个恶魔窟,今日终于得以解脱,杀人之心全然通透,手中的匕首没有饮足血便难以收鞘,下一个该要割下谁的人头?

三元山中,数千山匪宛如虎狼,已初具正规军马雏形,毕竟他们的头领卓朝嵩已是八段人位巅峰境界武学大师,无论在见识与处事上都有着深厚的实力。在他的带领之下,三元山隐隐有跻身江陵郡顶尖势力的趋势,这更加增强了跟随者的坚定意志。只是,这日自江城送上的一封书信,却令得几大主事不再淡定。

“不甚那家伙到底什么意思,大哥才答应下四皇子的委托,他便传信进攻江城,我怎么怀疑他与那秋绝有所牵连。”说话的是三元山二大王庄淳海,他的决策力度仅在卓朝嵩之下。

“四皇子既然与我三元山交易,自然不会暗地里谋结三弟,这样对我们双方的利益都会有所冲突,依我看来,是这位三弟头生反骨了。“卓朝嵩面露冷色,以往许多时候不甚隐藏颇深,自然露不出马脚供人指摘,但这一次的异样端倪卓朝嵩却能一眼洞破。

“素日里见他阴狠粗狂,哪里有这计量,莫不是那江城梅家的人逼迫?“一位姓杨的头领道。

“若是他真心为我三元山,再大的逼迫都不足以击败他,可若是他一心摧毁三元山,不用谁推波助澜,他也将对我们刀锋相向。毕竟,当年他也是走投无路才受我威胁落草。“卓朝嵩又记起当年事,不甚委屈从寇本就是他一手造成的,虽然几年来背着个三大王的名号威风了这些年,但卓朝嵩又如何不知他对自己的恨意从未衰减。

“大哥,用不用我带人去将那叛徒诛杀?不管他是出于什么原因,既已脱身却不回山中,早已是犯了大哥的忌讳,若是不尽早处置,我害怕他会对大哥出手。“庄淳海道。

“不用这般麻烦,即便他真的投靠江城势力,这一战我也必胜无疑,记着,切莫打草惊蛇,七日后扫平江城。“

随着卓朝嵩一声大呼,堂下十几名头领皆露凶色,狰狞的笑意似要嚼人骨咽人血,见之极为恐怖。

第四十二章 梅雨清饮与羞红

几年前,梅宽之子梅恒,一代年轻杰士武者,年仅弱冠便已总揽半城兵马,陈列枪械于泷江,拒山匪近万尤掌帷幄,若不是才子早夭,三元山匪患早已扫平,还哪有先后两次三元之祸?

当梅宽又重谈起这段往事,旁站的梅雨柒热泪暗落,女子毕竟是情绪多了些,已是止不住地宣告:“那帮畜生还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还说是江城背后的倚仗,秦王朝的三皇子秋通与三元山勾结,泄军中密谋导致兵败营破,还驱动硫火弹来对付我们,若不是爹爹事先有准备,那时可能便已然没有了梅家……”

梅宽又道:“硫火弹乃是朱天野诛国的禁用火石武器,如果不是秦王朝的背后推动,三元山怎么可能拥有?这都是我江城势力把握军马大权,引起了王朝的觊觎与愤怒才引起的惨案。”

至于那场战争的结果,姜鸣也从旁人口中听闻,江城百姓眼中的青年英雄梅恒,中了三元山山匪的毒计,遭万箭穿心而死。想到这些,姜鸣亦是有些悲怆,对于英雄末路的感慨与悲怜在心底蔓延。

调和了情绪,姜鸣又恢复了之前的冷漠:“梅家主为我讲解这些往事,不知有何目的?我只是个路人,先前梅小姐的救命之恩,我也还清了,若是再要我掺和你们江城的恩怨,我却只能袖手旁观了。”

听到这话,梅宽与梅雨柒都觉得十分尴尬,话在嘴边,如同嚼蜡之舌,曲也不是,展也不是。梅雨柒咬着嘴唇,眼神飘忽不定,突然她挣扎出声:“小女子知道这强人所难,公子亦是不再欠我丝毫,但是为了江城十数万的百姓,我恳求公子,帮我们守卫江城,只要能保江城与梅家无虞,小女子愿意为奴为婢。”

梅雨柒的容貌姿色,自然算是上等,她此时面色红白,红唇内合,皓齿紧咬,经过极大的挣扎,将那为奴为婢的许诺连字吐出,已然是放弃了自己的所有。

梅宽看着女儿这般,心有不忍,又想起惨死的儿子,嘴唇不由得颤抖起来:“三元山有三名八段人位高手,其中的领头者卓朝嵩,传闻更是半只脚踏入束灵之境,而我江城没有八段人位武者,算上在不甚手下逃走的岳之延,也仅仅只有七位七段人位武者而已。我已派人去查探三元山动向,发现卓朝嵩与江陵郡郡守有勾结,他的兵马也在蠢蠢欲动,这已然证实了不甚所言不假,七日后,泷江河水断流,若是三元山趁机攻我城池,江城将无可战之兵。”

姜鸣亦是心有所动,所谓善恶,乃是察士识人的办法,却不能作为一个既成的规定,对于梅恒的惨死他深有哀叹,但却也不能成为沾惹是非的理由。

他曾经为了很多人而拼命,竹马深情的木青岚,从小相依为生的小高、仲海,相处不久但却颇得信任的葵姒,对饮闲谈许多日的林寒,还有不知情起何处的申夷忧,那些他认为重要的人,那些他认同值得去守护的人,他从来都不会犹豫。

但是眼前的少女的请求,值得去应允吗?相识不过几日,一场旧场景的英雄救美剧情,可能在许久的交往之后能被称作朋友,在姜鸣眼中这两个字并没有那么廉价,要达到他舍生帮助的地位更不是普通的朋友能要求的。

他很自私,他不相信绝对的正义和善良,也不尊崇万物以仁的思想,而且与大义为公截然相反的,经历了黄石镇钟家父子的捕杀,他比任何人都要惜命,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冒这么大的风险,并不是他的作风。

他冷声说道:“我身上的麻烦很多,远比一个三元山的威胁大,我也有朋友,不能因为我的一己之私而牵连他们。抱歉,我去收拾东西,明日我便离开。”

姜鸣面色冷漠地离开,这番绝情断义的言辞终于使得梅雨柒心中的倚仗崩塌,梨花带雨间颗颗珍珠砸落。

梅宽叹息,虽然这般结局在意料之中,但他不免为梅家与家人的未来担忧重重,头上白发又多生了几根。

姜鸣回到梅家为他预留下的房间,心中不由得开始烦躁起来,饮茶不得其味,甚至连坐着都显得不安。

“难道真的绝情了些?”

他躺在床榻上,睁着浑圆的眼球,似要自视眼瞳之黑。

“不,我仅仅是因为梅恒的死略有惋然,仅仅对梅雨柒那副凄凉神态稍有可怜而已。”

姜鸣开始质疑自己最原始的思想,但那些思想是没错的,他坚信。唯一有错的,只是那个女子。

“咚咚咚!”有规律的敲门声响起,姜鸣还以为是那梅宽又来央求他,烦躁之中声调不由得升高:“要进便进!”

进门的却是梅雨柒。

梅雨柒换了一身银白色的舒适劲装,贴身的衣袍紧紧勾勒出玲珑的曲线,比之先前更显女子青春风貌。不过她的眼睛仍旧发红,发丝也有些凌乱,难以掩盖先前的悲伤苦态。

“打扰公子了,先前提出的要求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了,料知手下人没有备酒,我便

提了坛‘江滩清饮‘来,希望公子喜欢。”

梅雨柒礼貌地洗酒、斟酒,宛如一个侍者操手着招待客人的动作,姜鸣此刻却是忸怩了起来,毕竟对方是大家小姐,哪能干这些下人的活?

“梅小姐,你其实不必这样的,我那般态度也只是回应先前几位家主对我的霸道姿态而已,你毕竟是救过我性命的。”

“可是,这恩情你也已然还了,而且救的是车队五十多个人。爹爹他不能修武,自兄长去世后,整个梅家再没有强力的倚仗,他只能在很多时候示弱,来维护整个家族的兴荣。我也明白,如果是为了梅家,真的牺牲我一个人,我也将是心甘情愿的。”梅雨柒面露决绝。

姜鸣执起酒杯,一饮而尽,似有苦涩:“难道,你的人生就没有单独的意义,活着只是为了家族而存在?”

“我并不知道人生有多重要,但如果梅家破败,我也无法让自己过好。”梅雨柒的黛眉一皱再皱,忧苦已然难以掩饰。

姜鸣似有话相告,却不能倾吐,便拿起梅雨柒拿来的酒坛,仰天猛猛地灌入口中,他望向梅雨柒,似有愤怒:“梅雨柒,帮我找个人,她应该是和我一样,或许能在渊流的江滩边找找。只要你帮我找到,梅家这个忙,我就立马帮你,但我可要说清楚,我没有绝对的信心打赢三元山!”

“什么?”梅雨柒神情一怔,接近枯涸的心房瞬间被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塞满,她捂住自己的嘴巴,似乎还在质疑着什么,但是因为那句应诺,眼眶中不禁又充盈了泪水。

姜鸣将一副自制的画像塞到梅雨柒手中,强迫自己避开梅雨柒的眼睛,道:“我不需要金银钱财,也不需要你为奴为婢,既然相识,没有敌对,那就算是朋友吧。这个人是我很重要的人,你帮我找人,我帮你守城,这样也算是还清了。”

被责怒似地推出房门,一脸痴懵地看着禁闭的房门,梅雨柒突然破泣而笑,这一刻,她的心真正地颤动了。

“这要怎么还得清……”

梅雨柒那颗陷落黑暗的心,终于可以看见黑暗了。

“等等,这幅画怎么……怎么画得这么抽象啊。”

梅雨柒哭笑不得地拿着画像,因为画像上是申夷忧男装的模样,她倒没有太多关注,便派遣梅家心腹手下前去寻找了。

在这日下午,姜鸣也踏出房门,找到梅雨柒为他介绍现在的梅家城防、兵马、计划等问题,姜鸣一一记下,在夜晚开始整理与排布,就此开始了忙碌的备战工作。

因为岳之延的叛逃,江城五大势力中只有赵家独有两名七段人位武者,其他四家各有一名,但因为姜鸣这个实质性的八段人位武学大师的加盟,几方实力对比发生剧烈地变化。梅家只对外宣布,请到了新的护城高手,望请百姓放心。

在城池方圆二十里的区域内,姜鸣身着墨黑色紧身衣袍,上身穿着厚重的藤甲,黑发高束,双眼灼灼风华,显得极为英气,虽然样貌算不得出众,但男子更有魅力的是那种内在的精神。

由梅雨柒与梅家唯一的七段人位武者褚一杨带领,姜鸣见识江城附近的地理环境与设防器械,在寒武关军营中学过不少军事常识,但对于这些专业的策略仍旧知晓尚少,此行不过是让姜鸣准确了解江城实力,毕竟若是开战,他将是首当其冲的领头人。

褚一杨是梅雨柒的异性叔叔,对于梅家有着绝对的忠诚,对于城防与排队布阵有着独特的见解,姜鸣能出他的经验中学到许多东西,当然也对守城这一要事有了更多把握。

至于梅雨柒,在这些时候姜鸣才看得清楚,她似乎并不只是个不入流的武者,经过后天数年的学习,褚一杨的本事竟是学下了六七分,甚至在于城防建设的天赋已然超过褚一杨。

听到梅雨柒专业的讲解,姜鸣眼中偶有异色,对于这名江城女子的评判也远不止外在的表现。梅雨柒似乎也是感受到了这种目光,嘴角不禁扬起极有深意的笑容。

“咦,这里的这些车辙怎么有些不同?”姜鸣半蹲着,看那山谷间的道路,宽而深的辙痕已然超出了原有的道路轮廓。

“公子不说我也不会察觉,此时看来,这车辙却是有些异样,相隔这么宽的车轮怕不是普通的马车?”梅雨柒也极为疑惑。

“这车轮间隔有四五尺,应该是四马车驾或者八马车驾,这条路偶有大型商队路过,留下这样的车辙很正常。”褚一杨道。

“不对!如果是商队马车,应该多走大路,而不是驾马入草坪,这样会有极大几率损坏车轮,只要是稍有经验的车夫便不会犯这种错误。而且照褚叔叔所讲,这么宽的车轮间隔应该是多马车驾,但马蹄印迹多集中在路中,并不像是多马同行。何况,什么货物能压出这么深的痕迹,这分明不是商队的马车。”

“还有,刚才我已

察看过地图,此地虽是山谷,但直通江城大道,另一端却是连接三元山控制地域,若是他们箭兵奇袭,江城人马定然死伤惨重。”姜鸣缓缓说道。

梅雨柒与褚一杨听此,皱眉深思,道:“公子所言有理,我会尽早准备,我与褚叔叔其实还有别的担忧,我们害怕三元山再次以硫火弹攻城。”

“硫火弹?那不是被诸国禁用的武器吗?难道三元山那些山匪可能拥有?”姜鸣问道。

“若是他们再次与秦王朝勾结,弄来几架硫火弹武器并非难事。当然只是猜测,做好万全的准备而已。”褚一杨道。

姜鸣深以为然,自己这个军事门外汉,在两位行家面前倒是有些贻笑大方了。

“梅小姐,不知我托你的两件事办得怎么样了?”

梅雨柒道:“公子所托,小女子已然派人去办了,公子放在顺海镖局的武器寄放在隋城,估计明日便会带回了。至于那个叫申羽的朋友,至今还没有消息。”

姜鸣眼中闪过一丝担忧,轻叹一声,道:“多谢小姐了,希望能用全力帮我找到他。”

梅雨柒嘴角突然跃上狡黠的意味,伴着笑意道:“那是自然,不过我也有一件事请求公子,希望公子一定答应。”

“不要称呼我小姐长小姐短的,若是不嫌弃,直接叫我雨柒或者小七便好。”

至于江城其他四大家族,也似乎听到了些风声,在召集各家有实力的武者回城后,也是没有意外地与梅宽再次开始会谈,牵扯到江城的军事密辛云云,其他主事也只得听从。不过此次会议梅家家主提出了一个建议,以姜鸣为将,总御梅家兵马。

宋赵韩田四家实有争议,皆言不能将军事大权交给外人,甚至质疑姜鸣真实实力,直到姜鸣将主动挑衅的赵家的七段人位的武者一拳砸飞,再没有人提出异议。

夜晚,月凉如冰,毕竟只是二月春华,即便整个朱天野气候偏暖,但在渊流边的江城仍然时有冷风刺骨。

清冷的月光宛如淡黄色的纱幔,铺就着一川楼阁,人影孤寂而立,衣袍会风卷起。

姜鸣握着手中的方辕戟,仿佛身旁站着一位多年未见的挚友,心情澎湃,精神清明,这时的他,一如往年不会修武的农工,孤独而寂寥。

忽然起戟,直刺天穹,身随戟动,御风而落,横劈竖砍,前刺后挡,一招一式,连贯如流风,不绝似江海。

缓缓停下,姜鸣将长戟立到一旁,长舒一口气,坐于石凳上,道:“既然来了,便进来吧。”

来人正是梅雨柒,她依旧穿着银白色劲装,与姜鸣衣物的颜色极为搭配。她端着酒壶杯盏的盘子,盈盈然笑着,也不客气地坐在姜鸣对面。

“刚才那套戟法有些奇特,姜公子的师父应该不是无名之人吧?”她斟酒两杯,奉一杯在前。

“这你就猜错了,我没有师父,这戟法是我糅合百家之长自创的。”姜鸣先饮一杯,抢夺过酒壶自斟。

“我才不信,如果没有师父,哪能二十出头便成为武学大师?”梅雨柒调笑道。

“不信算了,我也都有些不可置信。”姜鸣低声咕哝了几句,看着梅雨柒的衣装,总觉得有些不适:“这衣服,你是故意的吧?”

梅雨柒咯咯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发现不了?这几天下人都谈开了,你才发现。不过也别多想,我这样是让你的身份更加正规些,免得其他四家的将领给你下绊子。”

姜鸣苦笑:“这样就能让他们服气了?如果里面有喜欢你的,还不变身刺头儿,把我扎死?”

梅雨柒道:“怎么可能,他们至少也都是知道江城的处境,不服气可能会有,但如果真的做了什么事,那才是会真正成为江城诸多势力的眼中钉呢!那逃走的岳之延便是知道这些,所以直接没敢回江城。”

姜鸣不可否认地耸了耸肩,又狠狠灌了一口酒:“不过,有一件事就很让我开心了,你这江滩清饮很有味道,多亏这几天一直是你亲自给我送酒来,不然可要把我馋死。”

“才二十多岁的人怎么就这么大的酒瘾,以后娶不到媳妇可别怪我。”梅雨柒嗔怒道。

“不知怎么了,自从喝了酒,便再也放不下,当然酗酒的事再也不干了,把朋友都丢了,下次还不知道丢什么。”

两人时不时地聊聊天,聊一些不关风月的俗事,也是言辞由人褒贬,倒是聊得高兴舒畅。姜鸣将更大精力放在饮酒上,喝不得多,便慢慢品,也是脸色微醺,看来醉酒并非酒醉,也可为江湖,也可为草木。

梅雨柒就浅笑而坐,像一朵初绽的海棠,纯白而优雅。

她在想,如果岁月就这样宁静多好。面前的男子不必出征,她也不必回忆往日的苦,多好。

想到这些,她突然又觉得这种思想是羞耻的,白皙的脸庞一下子羞红了,红得宛如新娘的红装一般。

第四十三章 银色盔甲

朱天野广袤无边,有三十二雄国与数十座宗派士族林立,在九野诸域的繁华也是赫然有名。

千历二百二十六年春,宁静和平的朱天野被一声兽吼唤醒,传闻有人于堪罗灵山脉身处见到一只百丈的剑齿冰狼,一吼而致数千妖兽寂灭。又有人传言,剑齿冰狼的血能令地位强者直达天位圣境,九野诸大势力风云际动。

随后在朱天野西部的召云国爆发战乱,侵扰垣野界万年的荒族战士创造墟洞之门,上千名地位以上荒族强者大军扫荡,以长车直入之势镇压大半个召云国,各地宗派士族已前往支援,更有三垣之地的强者暗中出手。

恰于此时,祸乱四方的邪魔苍伏恺在西泽国望潮城大开杀戒,上万普通百姓死于苍伏恺剑下,天市垣紫仙洞八重地位强者与之一战,被一剑斩成两截,轩截剑寒三十州。剑魔之名,传至垣野诸域,天下俱惊。

春夏之际,长河断流,盘亘在江城外的泷江也裸露出干裂的河中腹地,像是龟甲上横斜交错的纹路,透射出一种深深的被动。

这日,三元山庄淳海领千人众围兵于城外,叫嚣斗将,时有侮辱之词涉及五大家族,赵家七段人位武者赵式仁不忍其辱,带人杀出,被庄淳海温酒之间砸落马下,幸有偏将急忙相救,几人退回城中。

“褚叔叔,你觉得三元山人马意欲何为?兵临城下却不攻城,以激将之法令人斗将,获胜之后也不乘胜追击,反而就地驻扎,似有长期围城的准备。”姜鸣也代表梅家为将,站于城头,弥望着宽阔的平原,似有所叹。

这个八段人位武学大师的年轻人对自己的称谓让褚一杨很是高兴,他并未以自己的实力压人,对于梅家的曲肱之臣来说,无疑是最大的尊重。

褚一杨笑道:“姜公子所虑也是我所忧虑,攻城掠地,兵力必十倍于城人,因为护城河干涸的问题,江城已无天险可守,但三元山要攻下城池也需有五倍兵力。此时他们退而不战,并非是围城消耗,那样的话三元山的粮草可消耗不起。根据前几日我们在城外山谷中见到的宽深车辙判断,他们可能是在等待大型攻城器械,一旦有了撞车、云梯、重弩等器械,双方便真正将会迎来大决战。”

撞车?云梯?姜鸣没有经历过真实的战事,自然没有见识过这类器械,即使在寒武关之时,也因为所处军营不同地域而无缘一见。但姜鸣却是能清楚得感觉到褚一杨话中的急迫,他道:“三元山既是山匪,哪里来的大型攻城器械?我们既然知道他们的动作,为何不提前阻止?”

褚一杨道:“攻城器械应该是林全峰提供的,他们的会晤似乎无意掩饰,我们的人早早便发现了两方的猫腻。林全峰是江陵郡郡守,背后站的是整个秦王朝,一旦他们开始支持三元山,弄来攻城器械并不难。但因为庄淳海在外围城,我江城兵马哪能突围而出,想要阻止颇为艰难。而且一旦出去,要面对的可能是数千人的围攻,别说是阻挡他们运送器械,就算是转悠一圈也危机四伏。”

姜鸣皱眉,略有沉吟:“但若是攻城器械一到,江城的优势将不复存在,再加上三元山的三位大王,都是八段人位武学大师的境界,我们将会极为被动。这种被动来自于斗将层次,斗将不占优势,两军对垒更是难有半点赢面,即便他们短期攻城不下,但我们的危机仍然无法破解。”

褚一杨道:“我们没有更好的办法。”

姜鸣转过头,道:“褚叔叔,我有个建议,派遣一支骑兵出城,赶在三元山的攻城器械到达之前,极力将之摧毁。”

褚一杨道:“这样的话,派出去的人就相当于死士了,而且此计艰险,要是稍有不慎就会招致骑兵覆亡,这会使得我们的有生力量大大削减,不得不说存在着极大的风险,参与决策的几个主事人恐怕不会同意。”

姜鸣道:“哪里管得了这么多,赶紧召集其他四家开展作战会议,只要陈明利弊肯定会有人赞同,一定要鼓动他们派出一名七段人位的武者,我与他带人一起突围,我们的计划成功率也能上升一些。”

随后褚一杨与四家将领在城主阁中商议,并言明存在的危机,赵家赵式仁、肖括,宋家的宋元信,韩家韩浦,田家田冒伽,纷纷表示个人意见,最终少数服从多数,田冒伽请缨同姜鸣突围而出。这场关于死士的突围并没有多么悲壮,在大局将崩的情况下,所有人都迫切地希望有光的方向。

五大家族家主照例是不会参与军事上的决策,他们共同的意见便是将大权交给真正懂得的人,除非出现关于家族的事务,否则绝不会以文乱武。这种制度在一定意义上便利了姜鸣的计划,在一番切实的陈明利弊后,便得到了多数人的支持。

听闻突围的消息,梅雨柒一早就在城门处等候,她无力干涉各家将领的决定,所以前来只是送别。

姜鸣与田冒伽领十数骑兵来至,梅雨柒奉上一身银色盔甲,担忧地道:“姜公子愿意助我梅家,我们已是感激不尽,却又要公子亲涉这场修罗战役,此行突围必然危机四伏,我能做的只有送上这一身盔甲,希望公子安全归来。”

姜鸣接过盔甲,也不迟疑地穿在衣衫外,道:“我既然答应了,便会为你守护江城,不必担忧。”

田冒伽见到姜鸣的盔甲,大惊失色,道:“梅小姐,这盔甲,可是当年你兄长梅恒所着。”

“正是。”梅雨柒道。

当年梅恒着一身银色盔甲,领一川黑甲,曾大破三元山匪寇,银盔将军与黑甲军的名声极为明亮。

姜鸣听此,看见梅雨柒那盈盈美目,竟有些失神,她所见到的,正如她所期望的一般。

江城南门处,城中大军突然杀出,三元山人马顿时慌乱,互相践踏者亦是不少,好在为将的庄淳海立马带人反击,才将战局反转。正要大举进攻之时,江城人马却已慌急撤回,这让得三元山人马聚起的力量完全打在了棉花上。

“搞什么鬼!那几个带头的不是平日挺怂的吗,怎么突然来袭?却又突然退走?”庄淳海怒然打翻帐中桌椅,极为恼怒。

“报,二大王,就在我军慌乱之时,西门处有十数人突围,因为全为骑兵又来势汹汹,弟兄们并没有拦住。有人认得,其中一人时田家的七段人位高手田冒伽。”一名骑哨捎来消息。

“原来是声东击西!他们究竟是要干什么?在围城之际还敢放弃城池逃出,难道是另有阴谋?大哥那里的安排可不能容人打乱。传我命令,带一百骑兵前去追击,与大哥那里的人马保持联系。”庄淳海叫来身边的心腹,前去助战。

“报,距今约百里的人家说,曾见过一个手握长枪的削瘦男子去过,根据他对外貌的描述,那人极有可能就是数日销声匿迹的三大王。”又有骑哨来。

“不甚?看来你没有和江城人勾结在一起啊。不过此次带大军前来,本来就是要扫平麻烦的,确实是个隐藏的祸害,若是能碰到你,就能一次性解决了。”庄淳海发出森然的冷笑,狠辣面目一览无遗。

一行十几人弃了战马,在羊肠小道间穿梭,有田冒伽这个熟悉地理的本地人,很快就摸到了山谷一侧,那又宽又深的车辙赫然入眼底。

“三元山如果要运送攻城器械,这条出山谷的路还是必经之路,看这地上的车辙是往日的,大概是他们为了隐藏那些大型武器,将之送往了山谷深处。”田冒伽在田家身份极高,所具有的洞察秋毫的能力也可从此管中窥豹。

姜鸣命令手下十数人趴在巨石后借以掩护,颇为担忧地道:“我们突围出来后,一直有小股追兵跟着,我本来想找几个人去清除尾巴,等我绕到后面,却发现十数名骑兵都已被射杀。”

“你猜测有人帮我们?还是,这本来就是个阴谋?”田冒伽也是因这个消息惴惴不安起来。

“都有可能,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在此以逸待劳,不论是谁,都会在慢慢露出尾巴。”

姜鸣一行人找来枯枝落叶,将之铺在身上,望之如与山一体,蛰伏于山野,外人不能察。

在这般安静的等待中,三个时辰渐渐过去,那山谷之中,隐隐传来低昂的呼声,近来便见,有数百人推拉着一辆辆撞车、重弩开进,齐齐喊着节奏一致的口号,见之极为壮观。

“这些就是攻城器械吗?”天工造物,人们的智慧因为文明的交融而无限放大,这类远超人力的武器被创造,并且在战争中发挥着强大的作用。

“不好,这群混蛋,真的弄来了硫火弹投石器,这是要重演当年的惨战啊!”田冒伽突然大骂,脸色铁青,他是数年前那场战争的参与者,又岂会不知其威力?硫火到处,毒烟漫散,草木不生,即便战士数千,又怎么能挡得住这种禁用杀器?

“我不会认错,硫火弹投石器比之一般的投石器要宽,因为硫火弹本要消耗大量火药和毒粉,导致每一颗硫火弹都有五六十斤重,普通的投石器根本无法将之精准投出。若是让硫火弹落在江城,只需要数十颗,百姓将死伤万人。”田冒伽的眼神中充斥着异样的惊恐。

姜鸣的脸色也变得极为凝重,当他再次细看向缓缓行进的车队,发现一辆巢车上正坐着一个人,这个人锦靴貂裘,穿着明显异于他人。

“卓朝嵩?没想到竟然是三元山的最高统领亲自押送,看来我们的任务并没有这么容易完成。开始准备吧,我们带的火油弹很多,应该足以将这些器械炸毁了。”田冒伽已然迫不及待地想要毁掉这些恐怖的武器,这种心思极为坚定。

姜鸣也深以为然,就在他准备点头应和的时候,咻然的破风声自背后穿出,姜鸣慌忙一闪躲开,一行人瞬间进入警戒状态

“这箭上有信!”田冒伽见背后再无反应,便将书信打开:姜鸣兄亲启,此处山谷卓朝嵩早已安排大量精锐接应,万不可此时出手。再者众多大型器械中有木幔,能挡住你们携带的火油弹,若是一次不能摧毁,你们将再没有机会。若是信得过我,前来江城以东的隍城庙,共商除寇大计。不甚落笔。

“不甚?你果真与不甚有勾结。”田冒伽勃然大怒,腰间佩刀已然出鞘,架在了姜鸣脖子上。

姜鸣冷哼道:“不甚我只见过一次,何来勾结?若是我与三元山有联系,早在江城中就里应外合,将你们一网打尽了,如今还轮得到你质疑?”

田冒伽怒目直视姜鸣,但大刀却是缓缓放下:“即便你跟三元山没有勾结,不甚又怎会点名与你商议?莫非是他反出了三元山!”

“也只有这个可能了。不然,在我进江城之前,他也不会对梅雨柒说那番有泄机密的话。如今看来,他是想借我们的手,除掉三元山的人。”姜鸣平静地思考。

城隍庙已然破败,铺地的石板也风化大半,漏风的墙壁,空缺的瓦片,这个城隍庙透露着一种凋零与灰暗的衰败。

“果然是你!你到底有何目的?”姜鸣看着坐在庙前的削瘦男子,眼中的杀意顿现。

“我要杀庄淳海与卓朝嵩。”不甚声如掷地。

“给我一个原因,不然我无法相信你。”

“我与江城势力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上次双方大战之后,我才加入三元山为匪。”

“如今只是立场问题,你何时落草与我无关。”

“那时的我,以一身武艺初入江湖,与弟弟经过三元山,被贼人所劫,我单身杀上匪巢,本来就算胜不了庄淳海,想要脱身也是很容易的,但庄淳海奸诈无比,竟然抓住我的弟弟要挟,我不得已落草为寇,成为他们口中的三大王。”不甚神情颇为感伤,话至末尾竟有哽咽。

“现在呢?你为何下定决心要反出三元山了?”

不甚道:“前年我打听到,我那被软禁隔离的弟弟,终于死了。我本想立即就将三元山闹个天翻地覆,但我清楚庄淳海与卓朝嵩的手段,凭我一个人,无法杀掉他们任何一人。何况,我一身贼名,又将往何去!”

姜鸣道:“直到我打败了你?让你觉得这件复仇大事有了希望,所以你才与我同谋?”

不甚却苦笑着摇了摇头,调侃道:“并非如此,你将自己看得太重了,你很强,但是我可不确定你是否可以帮我。重要的是,我见到了梅家小姐,即便她给我没有好脸色,但是,被胁迫落草的心结因此而解,一见倾心,我仿佛是找到了我后半辈子真正的精神寄托,这才下定决定洗除贼名。”

“呃,你这……还真是性情中人啊。”姜鸣汗颜,不过转念一想,这般跌宕的情感才值得被信任,便道:“既然如此,那便说说你的办法,不然等待那些攻城器械到位,不止是梅家,整个江城斗将陷入巨大的死伤与混乱。”

不甚冷笑,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觉察的阴狠:“我们要做的,便是引发三元山战营的混乱,那些攻城器械我会帮你解决。当然,你的任务也不轻松,你需要等我拦住卓朝嵩,直到我杀死庄淳海。”

“可以,但是如果你不能摧毁那些攻城器械,我将追杀你到天涯海角。”姜鸣所给予的信任是彼此的信任,但也是不能回头的信任。

“制造混乱?用这种火油弹置于他们的营帐边上,一时四面火起,三元山的千人大军必然陷入惊慌,但我所担忧的是,那不甚真的会帮助我们吗?”田冒伽虽然还是选择相信姜鸣,但机智而平静的头脑下,他不得不担忧这些更现实的问题。

姜鸣道:“现在我们没有别的办法,他们有木幔抵挡箭矢与火油弹,更有八段人位的卓朝嵩亲自主阵,我们即使出手也不大可能在几百几千人的守护下取得突破性的成功,甚至有可能全数折损。不甚如果所言非虚,这便是最好的突破口,他好歹在三元山呆了数年,手下肯定有几个亲信,要将那些攻城器械炸毁,非他们不能。”

听完这些理性的缘由,田冒伽也以沉默表示信服,他又沉吟道:“既然事情可成,何必再现身与那卓朝嵩战斗?卓朝嵩与庄淳海皆战力非凡,你与不甚怕不是对手,万一出了事,我跟梅家也没法交代。”

姜鸣淡然一笑,道:“这些就不是你该担心的了,不甚不会平白无故的帮我们,我也不会为梅家白做好事,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些都是该还的交易。”

“田大哥,那就麻烦你将这三元山军营搅乱了,越乱越好。”姜鸣稽首,表示充足的尊重。

田冒伽轻叹一声,竟然有些佩服这青年的胸怀与气度,只得点头:“一定不负所托。”

第四十四章 复仇与守城

卓朝嵩的三元山,并非普通的山匪乌合,因为其个人经历甚广,知“兵以法为度,军以法为强”之理,排兵布阵、养兵训将皆有法度,行军更是如正规军队无差一二,因此见其匪军集结竟有虎狼吞纳之势。

“快点快点,这些撞车与投石器是破城的关键,今日午时就要使用,快些将机关调试熟练。两位大王说了,等我们攻下江城,就让我们去江陵郡城的窑子里快活几天。仔细点,别出差错。”一名小将指挥着几十人熟练攻城器械,作为打家劫舍的山匪,几乎很少能接触这类东西。

一名哨骑跑上前来,道:“杨少尉,有七八座营帐着火了,管事的说是混进来了江城的奸细,教您严加提防。”

被称作杨少尉的小将大骂道:“这帮没用的废物,还让奸细摸上来烧了营帐,来人,先放下手上的活儿,随我过去看看。”

“是。”只见那名哨骑阴险一笑,从腰间抽出一柄短刀,转瞬之间便刺入了杨少尉的心脏,杨少尉不甘心地瞪着哨骑,痛苦地呻吟:“你,你是不甚的……”

随着哨骑杀死少尉,周围又有几人窜出,将剩下几个看见真相的人清除,哨骑便大手一挥,轻声道:“听好了,尽快将火油和火药布满这些攻城器械,三大王亲自下达的任务,若是有人怠慢,定斩不饶。”

漫天的火光顿时吞噬了数个营帐,森然炽热的火焰,宛如一条条吞噬人命的蟒蛇,庞大而恐怖。

“快拿水来!这边又燃起来了!”

“不要让大火再把旁边的营帐点着了!”

“水呢?赶紧去提水啊!”

诸多将士愤怒慌急的谩骂声不绝于耳,因为一场不知为何的大火引发的混乱极速扩展开来。

“废物,几百人连场火都救不了!”庄淳海与卓朝嵩走出营帐,看着那欲来欲盛的大火,脸色冷峻而铁青。

“应该是江城的人出手了。我来的时候就觉得一直被人盯着,估计他们也猜到了攻城器械的重要性,想要毁掉我们的器械。空气中浓浓的火油味,他们是故意在这里放火,可能是为了掩盖真实目的。二弟,快去看看那些武器!”卓朝嵩略微沉吟,便迈步往后方走去,表情已是极为阴沉。

“驾!驾!”就在此时,只见两匹拉着火木桩的红棕骏马自乱军中冲出,一路上撞倒无数人,但到触到的可燃物都被火木桩所燃着,众兵士急忙合围,并驾起绊马索,抑制两匹战马的冲撞。

“既然来了,就现身吧,能这么清楚我们排兵与营帐布局的,除了我们自己人,也只有你不甚了!”卓朝嵩放声一喝,众兵士顺瞬间安定了不少。

只见两道人影踩着围栏与战马几步便站在了庄淳海与卓朝嵩面前,一人横戟身外,一人长枪在握,赫然是计划复仇而来的姜鸣与不甚。

“混账东西,我们待你不薄,你竟伙同外人毁我营帐,果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庄淳海大骂道。

不甚也不反驳,阴冷地咧嘴一笑,道:“不止如此,你们的攻城器械也没有了。”

不好!卓朝嵩心念一动,欲要撇开两人往后方安置器械的地方走去,却听见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冲天的黑烟与火光顿时燃着了半年天空。

姜鸣看着两人阴沉的脸色,笑得如同孩童似的,嘲讽道:“三元山主事的两位大王,看来也没有传言中一样有脑子,我们能大大方方地进来,自然是要顺手解决一些麻烦。”

“好!好!好!”卓朝嵩口中吐出三个字,已是表示了极大的愤怒:“原本还想让你多活几年,既然你要找死,便葬身在此吧!”

“这就愤怒了?那你们软禁杀害我的弟弟,胁迫我落草,这些账又该怎么算?天道有轮回,想要杀我,看看你有何能耐!”不甚积压数年的愤怒吐出,只觉得神采飞扬,大有一战天下的豪气。

“既然你都知道,那就是来讨债的了?很好,来吧,让我看看你有何长进了!”卓朝嵩接过一柄雕兽长刀,炫然生风,脚底一踩,身形瞬移数米之外。

就在卓朝嵩的长刀将要砍在不甚身上时,姜鸣的方辕戟也挥动了,两器相击,两人同时后退。只不过姜鸣退后了七步,而卓朝嵩退了五步。

姜鸣朗然一笑,道:“斗将是要选对手的,不甚说要挑战庄淳海,你可不能出手。”

不甚见姜鸣并未太落下风,咧嘴一笑,道:“那就拜托了,一定要等我杀了庄淳海再败啊!”

姜鸣脸色凝重,但却坚定而沉稳地点了点头。

不甚长枪直向庄淳海,致命的招式一一使出,凶狠已然是枪尖的最强的杀意。

庄淳海狞笑道:“不自量力,若不是你少年英气,带着兄弟闯荡,又怎会受我威胁?你以为是我杀了你弟弟,其实是你自己杀了你弟弟,如今你又害我三元山的兄弟

,不仅可笑可耻,而且可悲可哀。”

不甚受此刺激,发疯似的挥动长枪与庄淳海交缠起来,动辄杀人毙命,血腥之处不能言明。

两处战局火热地展开,其下众山匪不明所以,不知为何三位大王要争锋相斗,毕竟其中隐秘只有少部分人知晓,所以都不敢轻易插手,惶恐殃及鱼池。毕竟在这江城斗将的基本规则,是不允许旁人相助的。

众多三元山匪寇围成角斗场,如同煽风点火般为场中人造势,他们自然不可能鼓舞姜鸣这个陌生武者,他们十有**都是卓朝嵩与庄淳海的信徒。

卓朝嵩雕兽长刀在握,一副凛然之势,冷哼道:“你便是梅家请的外来人,同时也是传闻击败过老三的神秘武者吧?你有些看不清立场,如同老三当年一样幼稚,当你走进这千人营中,你觉得你有几分把握逃出去?”

姜鸣淡然一笑,道:“你们的家事我管不着,只是欠了不甚一个人情,需要挡住你才能偿还,当然我逃避不了。”

“你觉得你能胜过我?”卓朝嵩问。

“不觉得。你很强,我能感觉出来,但是又能怎样呢?”姜鸣能觉察到卓朝嵩眼底的杀意,即使与征战沙场多年的老将宁远山相比也不遑多让,但是半只脚踏入束灵之境的宁远山都不能奈何得了他,他又怎会害怕卓朝嵩?

出招,即为杀招。卓朝嵩的长刀重达百斤,呼然挥起破风裂空极为凛冽,姜鸣后撤一步,勉强挡住一招,方辕戟也随手臂拨转,一力降百会,竟将戟法中的阴阳交泰之技使出,卓朝嵩也后撤一步,将长刀支挡在胸前,以此化解力量的冲击。

卓朝嵩突地眼波流动,刀法已不是先前那般刚烈,反而在以不变应万变,并以柔克刚之道划开姜鸣的攻势,步法飘摇似凌于江波之上,长刀有条不紊地借力打力,姜鸣这是才意识到卓朝嵩的高人之处,并非刀法多精妙,而是娴熟如本能的“占式”之法,能完全遏制对方的进攻。

“占式!占式要如何发动?”姜鸣尽管已然有了一次经验,但缺少对技巧的总结与谙熟,甚至在这万险之局仍不能激发,这种对占式的掌控程度几乎全部取决于运气。

“既然占式不行,便直接用功法碾压。”姜鸣知道功法在武学中仍要高于技巧,虚翦诀的起手便是一种无所畏惧的进攻,完全摒弃防守的机会,以进为退,以命搏胜。占式虽能极大程度地提高武者的感官与觉察能力,但毕竟在用途上属于辅助类别。当姜鸣一心一意地打出不留退路的戟法,卓朝嵩的占式瞬间失了五分威力。

“这是功法吗?好小子,还有这等机遇!”卓朝嵩心中一惊,也急忙运转自身的功法,多年隐藏未发的烈字功法,远不是一般杂品功法可比,加上自身八段人位顶峰的实力,完全可以在八段人位的境界无所畏惧。

可是,功法在威能上能发挥的实力的确不俗,但是为什么不能碾压对面嚣张的小子呢?这时便明显展示了高等级功法的优越性,若是他得知姜鸣所用的功法是蚀字功法,指不定要呆滞成什么样。

在姜鸣与卓朝嵩两人争斗时,庄淳海与不甚的战斗也渐向白热化,只不过除了身手的交锋,他们的口角之争也未停止过。

“你爷爷的,你的枪法是太监教的吗?怎么这么绵和?”

“我是你爷的儿子,你这牲口有胆再说一句?”

“一句,老子说了又能怎么样,你还能吃屎吗?”

“我吃你祖宗,看我不把你的猪头戳烂了!”

……

山匪也很无奈,一场好好的比斗就这样沦为了骂街的笑剧,当然他们大多数人是不知道不甚与三元山的仇怨,不然也不会作壁上观了。

“不好了,报告三位大王,江城人马乘我军混乱,驾御战车大举绞杀,我军暂领主将常将军已被韩家韩浦一枪刺于马下!”

“什么!”随着众山匪惊呼的,还有卓朝嵩与庄淳海,甚至还有姜鸣。

“江城人马大举出城,就不怕让其他人占了便宜吗!”姜鸣心中大为愤怒,但转念一想城中主将就只有那么几人,就算稍有韬略的韩浦有什么意见,又怎么能挡得住宋赵两家的一致政策?

卓朝嵩与庄淳海虽有惊慌,但并不代表他们害怕敌人,正欲发号命令,使手下人组织进攻,庄淳海却一口鲜血喷出,恨恨然望着一脸阴狠的不甚,不甘心地道:“你……你竟然用毒!”此话吐出,庄淳海便七窍流血,重重地倒在了地上,呼吸渐止。

“姜鸣兄,庄淳海已死,我们快走!”不甚一声大喊,便飞快地窜过人群,抢到一匹战马,向着营外奔去。

目见这般滑稽的变故,姜鸣也不由得愕然,谁他妈斗将还能用毒的?也太不道义了吧?

卓朝嵩急忙奔至,试探庄淳海的气息已然极为微弱,心中大怒:“来人

,快将二大王送去让医师治疗,他死了,你们也别想活。很好,你们两个小丑彻底激怒我了,此后不死不休!”

随着卓朝嵩亲自排兵布阵,大量手持利戟的山匪围合过来,姜鸣大骂不甚不仗义,也同时尽力冲杀,在千人军中撕开一条活路。

八段人位的武者,在某种意义上却是可以做到以一敌百,但若是面对训练有素的军人,胜率其实并没有这么大。好在这些山匪只是半吊子军人,姜鸣也有了侯凤王府大战的经验,也因为卓朝嵩要支持战局,所以并没有亲自追杀,他这才从乱军中杀出,而且并无什么伤势。

但看着大量的江城人马涌入三元山军营,两方的交锋争斗疯狂地蔓延起来,姜鸣的眉头愈发曲皱起来。

“但愿没有我想的那么劣势!”姜鸣一把扯过上衣袍,露出里面的银色盔甲,驾着一匹不知从何处抢来的战马,向着三元山军营的另一方向冲去,那里是江城的南城门。

江城城墙上,五大家族的主事人眺望着远处的战局,火光滔天的混乱,吼声惨烈的厮杀,这场战斗真正地开始变换优劣局势。

赵士真一脸肥肉得意地抖动着,大笑道:“田冒伽果然是田家的利刃,若是不是他摧毁那么多攻城器械并且引发三元山大乱,我们还没有机会反击呢?”

一旁的梅雨柒略有恼怒,冷笑道:“赵叔叔言之有误,执行任务的还有姜鸣公子,而且田冒伽叔叔传信来,也都说明这些都是大多都是姜鸣公子的布局,赵叔叔这是想掩埋有功之人的贡献吗?”

宋家家主宋烈道:“梅雨侄女可不要这般胡搅蛮缠,那姜鸣只是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哪来的那么多谋略?信中也都是田冒伽的谦虚之词罢了。在这种场合,侄女可要认清立场,姜鸣毕竟是个外人。”

梅雨柒含怒不语,梅宽却也不想在这种事情上做口角,只道:“赵式仁、宋元信、韩浦三位将军都已带着江城十之**的兵马出征,褚一杨、肖括分别在西门与东门守卫,若是敌人此时来攻,江城危矣!”

听完此话,宋烈、梅雨柒与韩田两家家主都是脸色一变,赵士真恶狠狠地瞪了梅宽一眼,冷冷地道:“梅兄多虑了。”

不多时,却见城下黄尘起,马蹄哒哒响,铁甲铮铮然,数不清人数的一只大军转眼之间覆压而来,只见那军中巢车之上,一名儒雅文士模样的男子站出来,笑道:“各位家主,我今日又来了。”

五家家主凝望时,那清晰的面目如同刻刀雕画一般印入众人眼中,在不久前他们联合将之赶出江城,今日他却带着大军压境,这正是江陵郡郡守林全峰。

林全峰的身影给了五大家主深深的震动,这黑压压的大军更是让他们产生难以匹敌的惊骇,林全峰的兵临城下,意味着江城主权的危机开启,若是让他今日江城,以他承领秦王朝的底气,足以将江城势力里里外外地清洗一遍,到那时他们五家的利益将俱损**。

林全峰笑道:“我此次带兵前来,承领皇帝陛下旨意,受四皇子秋绝殿下严命,收回江城领导主权,如有不从,可立斩无赦。五位家主,你们可想到有今天的局面?”

蚌鹬相争,渔翁得利。却不料被梅宽一语中的,若是林全峰大军尽出,凭借剩下的**百人,根本不足以抵挡来人半个时辰。

梅宽急忙唤来心腹,去请褚一杨与肖括前来南门主持大局,又站在墙头垛口上,喊道:“林郡守别来无恙,我等与五千铁甲八万百姓都翘首而待郡守大人光临,若是不嫌我们地方简陋,郡守大人可一人进城来,我们于美宴前共商大事,以解大人舟车之劳。”

梅宽此话恳切,身份放得极低,只是为了让林全峰放弃攻城,从而给江城大军回城的时间。林全峰却不领情,笑道:“梅家主好意林某心领了,弟兄们,我们一起进城赴宴可好?”数千人一齐高呼起来,已然表明了攻破城池的目的。

赵士真大怒:“姓林的,你不要欺人太甚,纵你有良师可征,我江城也有一川黑甲与五千城兵,你在攻城之前可要想清楚,是否承受得了这损失?”

林全峰脸色微变,冷笑道:“梅恒死后,哪里还有一川黑甲?四皇子殿下料事如神,早知江城与三元山厮杀必有城空之时,莫要枉费心机拖延时间,在我到来之前,四皇子殿下早就派人直取其他三门,此时的江城兵马不足千人,如何挡我?”

五大家主心中一寒,危势之下,江城已无半点胜算,他们不由得颓然无力,慢慢退到了城墙后,似要等待着屠戮的降临。

梅雨柒苍白的脸色没有半点血色,五家主的态度已然极为明了,如果不投降,不知江城又将面临怎样的浩劫。

“兄长,你守卫的江城,今日终于保不住了。”

一行清泪,裹着无限的无奈与悲戚,砰然落地,凄冷如凉夜。

第四十五章 南门一人执戟

“攻城!”

城下一声大呼,数千人如同蚁潮般向着城门涌来,黑压压的兵士都没有放箭,只凭靠着撞车与云梯攻城,片刻之间,城门已是开始晃动开来。

“几位家主,快些决定吧,若是城破,我们连投降求和的余地都没有了。”韩家家主请议道。

他们犹豫着,都不想将江城拱手让给他人,但现下又有什么办法呢?投降,是唯一的选择。

却见梅雨柒突然冲到几人眼前,匆急地道:“几位叔叔,快来看,姜鸣回来了。”

五大家族急忙又站到墙垛前,望见一道银白色身影策马奔来,挥着墨黑色长戟孤身在千人军中厮杀,不一会儿便至南城门下,将撞车旁的兵士一击拍飞,站在敞开的城门前,横戟立马,以一人之力挡住千名兵士的进攻。

梅雨柒看着姜鸣身上的白色盔甲,看着那上阵杀敌无所畏惧的长戟,看着那一夫当关杀人如麻却冷漠如常的神色,她的心扑通扑通地跳动起来。

“明明都快要绝望了,却又跑回来,真是个笨蛋,这么多人怎么挡得住……”眼中含着悬而未落的泪滴,她竟然痴笑起来,因为那个人,像极了当年横贯八方的银盔上将的兄长,那般坚定而深邃的眼睛昭示着,他将再一次力挽狂澜。

林全峰见那城门已开,却将众兵士挡在门外的青年男子,不由得眉头紧皱:“这人是谁?这般武艺与胆识应不是常人,命令部下不要伤其性命,尽量将其活捉,交给皇子殿下处置。”手下将士领命去了。

姜鸣的顽强程度远超这些兵士的预料,一人执戟,虽千万人不可过矣。每一次挥戟,都将有一颗人头抛出,在这并不宽阔的城门处,转眼间便是堆积了近百人的尸体,姜鸣的身上亦是被刺伤数处。

武学之道,起于人力,以一敌百犹且艰难,更何况,他今日是要以一挡千。

银色盔甲上早已沾满了鲜血,梅雨柒看在眼中,心如刀绞般地疼,她不知不觉已然会为这个相识不过数日的男子而神色动容,她嘶哑地喊道:“姜公子,撑不住就弃了吧,不要枉费性命。”

姜鸣抬头望见梨花带雨的梅雨柒,淡然一笑,便又挥出一戟,与攻城者厮杀起来,这一战没有公平,只有输赢。尽管他已力竭,却不能放弃守住这座城池,这是他最初与最后的信念。

“吼~”忽然号角声响起,震耳的战鼓擂动,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江城人马回来了”,林全峰的兵马开始陷入慌乱,自相践踏者无数。

“回来了!终于回来了!”梅雨柒看见林全峰大军背后的滚滚烟尘,便知道今日是江城胜了半筹,她飞快地跑下城楼,她想告诉那个浴血奋战的男子,他是英雄!

林全峰听到消息,不甘心地望了一眼城门,道:“全军撤退!即使我们没有攻破南门,但四皇子那边一定成功了,五大家主一定会再请我进去的。”

随着

林全峰大军的后撤,浑身都是血迹的姜鸣终于送了一口气,疲软瞬间覆盖了全身,脚下一个趔趄,便觉得失去了平衡,就在他倒下的一瞬间,梅雨柒流着泪抱住了他。

“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嘛?你救了我们,你救了江城,我就知道我的眼光没错……”

而姜鸣似乎已然麻木,头脑也听不进去任何一句话,只觉得似乎脑袋放在很柔软的地方,很让人舒心,极为温馨。

江城与三元山的争斗终以后者的败退落下帷幕,称霸多时的山匪不仅折损了八段人位的武学大师庄淳海,而且在江城人马的突袭之下,近千人死于乱刀之中,加上各种攻城器械的损毁,卓朝嵩再也无法稳定军心,便直接下令退回三元山,想要东山再起,几年内已无可能。

而获胜一方的江城势力,却并没有获得什么好处,在大军尽出之际,被秦王朝的军队趁机攻取了半座城池,超过万人的秦王朝军队进入江城,与五大家族对峙。

淮阴城一日岁月,可知半载荣枯,极为特殊的气候,决定了它非同一般的地位,天下人多随着这名声,找寻今暑明寒的奇特名胜。

一名身着红裙花枝招展的妙龄女子正漫步街道,撑着一把淡红色的油纸伞,慵懒的神色中泛着宛如春芽的奕奕生机。

“红使小姐,你要的消息已经打听到了。那个叫姜鸣的男子,出了黄石镇之后,前后去了夜泱城、寒武关,现今正在秦王朝的江城之中,估计短暂时间内不会离开。”身后有四名普通装扮的侍卫,态度十分恭敬。

红裙女子狡黠一笑,自语道:“看来那些传言都是真的,大闹侯凤王府,被黑衣捕牙三统领看中,又独抗千军于城门,这般战绩足以在朱天野年轻武者中引以为傲了。可是,还不够。几月不见,你是否还记得当日你的许诺?”

侍卫又道:“有消息传来,青使方维哲已然招揽了金水宗的金柝与孙桡,孙桡前几年便是具备八段人位的实力,不久后的雁落大会,青使必然能占据主动,再加上背后支持他的那位长老,我们的胜算将极为渺小。”

红裙女子脸色微变,冷哼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若是我败了,你们去留自便再也不欠我什么,我葵姒即使落魄也没有拉你们替死的心。”

“小姐言重了。”他却也不反驳,等于从侧面承认了自己的态度。葵姒看在眼中,也不说好坏,继续含着一抹难以觉察的笑意走着,像是一株单薄的山茶花似的。

江城之中,姜鸣在昏睡一日之后缓缓醒来,而这座城池却仿佛过了一个秋冬,在沉寂之中似醒似寐。

但见梅雨柒端着盘子慢慢走过来,如同熟客般坐在了床沿边上,笑语盈盈地道:“姜鸣公子,听丫鬟说你醒来了,我急忙煮了莲子羹,试试我的手艺如何?”接着梅雨柒便舀起一小勺,小心翼翼地递到姜鸣嘴边,模样十分暧昧。

本来受这美人照顾,心中总是甜滋滋的

,但姜鸣实在不敢轻受美人恩,当下连连推辞:“那个梅雨柒小姐……不对,雨柒,不用这样了,我都恢复了很多了,这种小事还是让我自己来吧。”

梅雨柒俏脸一红,乖巧地将一小碗莲子羹递了过去,又道:“那你身上的伤势怎么样了?应该需要换一些好点的药擦上了,昨日见你浑身都是血,城中又事物繁杂,只得帮你大致处理了下。”

姜鸣狠狠地咽了一口口水,难以相信地问道:“你给我处理的?”梅雨柒点了点头,似乎也是觉得有些尴尬,并没有说什么。

姜鸣喝完了莲子羹,才想起最后自己意志混乱,发生了什么已然都记不清了,于是问道:“那现在江城怎么样?秦王朝的兵马没有再攻打吧?”

梅雨柒脸色微变,道:“姜鸣公子纵然一夫当关,但四皇子秋绝早已四路齐进,南城虽保,但其他三门都被闪击之间攻破,赵家高手肖括死于乱刀之下,褚叔叔也身受重伤。现今四皇子屯兵过一万,在北边城池与五大家族对峙,今日更是邀父亲几人商议领土主权问题,若不是你拼死将南城门保住,我们说不定连跟他们谈判的机会都没有。”

姜鸣脸色微沉,仍旧是低估了江城的险恶局势,这个四皇子秋绝,似乎手段颇为干练毒辣,而且,他好像在黄石镇杀过一个人,也自称是秦王朝皇子:三皇子秋通。

“那么三元山的人怎么样了?”

梅雨柒道:“庄淳海传闻是死了,手下兵将损失极大,卓朝嵩也知道自己被四皇子当枪使了,便悻悻然退回了三元山,估计这几年是不敢再惹江城了。还有,那不甚派人送来两封信,有一封是给你的,我给你妥善保存着呢,你要是想看,我这会就去给你取。”她自然也听说了不甚与江城结盟共抗三元山的事情,而且因为当年的仇怨与他无关,心中的憎恶自然也是小了一些。

姜鸣挥手止住,笑道:“不必这么急,不甚找我能有什么事,无非是炫耀他的功劳,也的确没错,若是没有他,三元山没有这么容易对付。对了,不是有两封信吗?还有一封是给谁的?江城他还有熟人吗?”

梅雨柒脸颊上荡起如晚霞般地红晕,嘴唇嗫嚅着低声道:“还有一封是给我的,真是个讨厌的家伙!”看着梅雨柒这恼羞的神情,姜鸣大致便是猜到了信中的内容了,不甚身份被洗白,再也不是打家劫舍的山匪,估计是要向他一见倾心的姑娘表白了。

想到这里,姜鸣不由得斜睨了一眼梅雨柒,不得不说,这位梅家小姐的容貌是极好的,任谁看了都讨厌不起来,只是,他又想起木青岚的决绝神色,心口便如火灼一般疼痛,那必然是一辈子的惋惜,更是半生流离的亏欠。他不想再让另一个女孩伤痛,他的心结一日不解,爱与不爱便不是他要考虑的问题。

他的路,简单而坚定。神秘的荨岩,令天下人颔首的荣光,还有那个蒙着纱巾的女子。

第四十六章 一袭红裙

之后姜鸣养了半日身体,气力恢复了大半,便提议要到城中走走。虽然如今的江城已有一半落在了外人手中,但那位胸有千秋的四皇子似乎无意牵惹普通百姓,毕竟他可是最有能力争夺储君的人选,收复江城是为了展示自身能力,鱼肉百姓无意会授人把柄。他是聪明的。

城中如往常一样和平,姜鸣本想一个人走走散散心,梅雨柒却说什么也要跟着,姜鸣无奈,只得客随主便闲游了一日。

及太阳西垂,两人并肩回到梅家,众多丫鬟侍卫看姜鸣的脸色都不对了,才反应过来梅雨柒似乎是故意的。在故意中暗示着某种东西,他没有意外地感受到了这种异样。

不待他说什么,梅宽却已走了过来,笑容温和地道:“姜鸣公子,今日游玩可还尽兴?江城虽然不是什么大城池,但也算是个钟灵毓秀之所,安家立户也算是颇为不错的。”

“这……”姜鸣分明从话中听到了弦外之音,瞅了瞅一旁的梅雨柒,只得苦笑道:“梅家主费心提点,但我一介武夫,尚有未竞之业,久居不得,久居不得。”

梅宽眉头微皱,也不反驳,却从袖口取出一封信来,道:“姜鸣公子随心从愿便好,我不会勉强公子的。但这封书信却是四皇子殿下特意遣人送来的,莫非公子还与四皇子有旧?”

“四皇子秋绝?我此前从未见过此人。”姜鸣接过信来,也不回避,当着梅宽与梅雨柒的面撕开,便毫不顾忌地观读起来。

信中小字:早闻姜鸣兄弟武艺高绝,在黄石镇一战成名,却不知兄弟何时来到江陵辖属?侯凤王府战老将宁远山而身退,更于前日一人战我数千精锐,豪杰英胆,令人钦佩万分。若非不知兄弟真实身份,吾将冒风霜而相请。明日北城贾楼设宴,还望兄弟肯施薄面,吾将翘首而待。兄长秋通若是在此,必然热情胜我。

落款,秋绝。

姜鸣急问道:“送信的是谁?”

梅宽道:“是一个武者,平日是四皇子的侍卫。”

姜鸣沉寂下来,脸色分外难看,秋绝既知他身份,焉能不报弑兄之仇?更何况送信之人都是贴身武者,此宴不是鸿门宴都没人信。

就在姜鸣沉静敛语时,门外的侍突然走进来,道:“府外有一女子携四名侍卫求见,自言是姜鸣公子旧友。”

旧友?他乡遇故知,姜鸣却猜不出这人是谁。

那一眼妖娆,一袭艳丽红裙随风微动,优美而修长的身姿婷婷而立,肤光犹胜初雪白,精致的五官妩媚非俗,一双似动非动的宛如清泉般的眸子,刻画出一道靓丽绝代的风景。女子执着油纸伞,见到来者迎接,眼波流转,轻声婉约:“总算找到你了,姜鸣。”

问候分不清远近,但能辨得出亲疏,直呼其名算是熟识,其中意味又岂是表面的随意招呼能猜疑?姜鸣自是不会顾忌这些细节,经过黄石镇一番惊险,他已然明了这个妖娆女子是友非敌,虽然为其争取了铜鼎成其交易,但她在许多时候的支持与帮助,却不能以此衡量。

“葵姒姑娘,好久不见了,自黄石一别,在下可是久违这故人味。”姜鸣视她为友,内心更是许下深厚的信任。

葵姒轻移莲步,在梅雨柒、梅宽及两三小厮的注视下,挽住了姜鸣的胳膊,神情暧昧地道:“怎么,就在门外接待客人吗?”

姜鸣苦笑,却也没想着松开胳膊,清楚这女子生性狡黠,估计是看出了些什么端倪,只是略带歉意地朝着被忽视的主家低了低头,随后便将葵姒带往里中院落。

见两人亲切走过,梅雨柒的脸色明显有些不好看,却又望见那容颜倾城的女子冲着她妩媚一笑,似是宣布主权似的,将她内心的自尊打击得稀碎。梅宽自是注意到了这一幕,略带叹息地拍了下失落的女儿,轻声道:“男子太过优秀,难免蜂蝶扰之,你也有自己的想法,可不要苦了自己。”

梅宽也不再说什么,只是走向府中,空留梅雨柒一人怔怔然,似有所思。

姜鸣居住的地方是梅家的客居偏院,本来就有客房**间,且环境清僻,能让他这个非富非贵的独行者暂住,也是梅宽与梅雨柒对他极大的尊重。

一到院子,姜鸣就将葵姒的手臂抖落,嘴中噙着苦涩,似是责怒道:“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一来就这种开场,梅家主他们很难堪的。”葵姒却是纤腰一扭,屏退四名侍卫,盈盈然道:“我这可是在帮你摆脱麻烦,我第一眼便是看出那女孩对你有意,若不施点手段,你怕是会被道德绑架留在江城,给人家入赘为婿,谁还给我帮忙做事?”

“算了吧,梅雨柒可能没那么多心思,我也没那么多想法,在我走上我的路之前,并不会理会男女之事,此后可别自作主张了。”姜鸣言辞颇为严肃,神色却是恳切诚挚。

那算我多管闲事了,不过我还是想问一句,你还念着你那位青梅竹马吗?还有那位羿玄宗的蒙纱美人呢?你的眼神早就背叛你了吧。”葵姒笑着坐在石凳上,表情戏谑。

“你怎么知道?”姜鸣显然是低估这位雁宗的女子了,当初火热的眼神毫不掩饰,至于对谁有垂涎之意,倒是察之有据。他似是自嘲:“青岚如今与我罅隙颇深,已然去了别处。那位蒙莎女子是三垣之地的大宗子弟,想来追求她的人应该不少,我又有何倚仗与那些子弟相争。”

葵姒也是没想到姜鸣会实言相告,本来只是调侃一番,如今却又不得不解慰一遭:“你以后会去羿玄宗吗?凭借你的天赋与潜力,即便不能名冠四方,但起码有着一搏之力,说不定人家见你勤奋,就看上你了呢?”

姜鸣大笑道:“这个假设很让人高兴,不过我清楚自己的位置,想要取得一定地位的东西,便必须拥有一定的实力,不是吗?而且,我不是入了你们雁宗吗,还能顶着个雁宗的名头再加入别的宗派?”

“少来,你怕是觉得我雁宗庙小,容不下你这个武道天才了吧!你的这个名头并没有宗派认证,当初只是权宜之计,而且我实际上也没有招纳新人的权力。况且,雁宗已经五年没有新人加入了,又怎么会对你加入什么宗派产生阻碍。”葵姒颇为感伤的顿了顿,似是在回忆着什么。

“为何?雁宗不是朱天野域一大霸主吗?十八座大宗,甚至都有真正的地位境界强者坐镇,怎会连招收新人这种小事都做不好?”姜鸣问道。

“宗内虽有地位境界强者,但却并无辖管宗派之心。这宗主之位自从前任宗主身陨,便再也无人敢觊觎这个位置,前宗主的胞弟既为长老,因伤恨过甚便选择闭死关而不再过问世事。其他三位长老辈分太大,不能揽起大任,于是暗地培育有潜力的年轻武者,我与另一人都是他们眼中的宗主种子,我为红使,方维哲为青使。但是自从方维哲得势之后,将新人招收变成了自家的聚宝盆,所以即使你愿意加入雁宗,我也没有能力。”

“这个方维哲很厉害?莫非以你的手段也胜不得他?”

“若是正常争斗,我自然不会惧他,但是有一名宗派长老与他为族亲,许多事情都倾向于他,其他两位长老自然不会为了这些小事而互相开罪,我自然要劣势一些。明年三月,雁宗将会开启雁落大会,以此决定真正的候选人。我与方维哲争斗已有六年,当年他便能借势驱逐我姐姐葵潭,一年后他势必动用一切力量将我的势力连根拔出,我若是没有强悍的外援,定将重蹈覆辙。”葵姒此行的目的也在此,招收姜鸣帮助自己,并且夺取候选人之位。

“这种比试允许宗外之人插手?”

“能招揽足够强大的外援也是体现自身实力的表现,三大长老已然默认了这种方式,到时我与方维哲将进行三种比试,三局两胜。我希望你能帮我。”

姜鸣沉默,他从心底是愿意帮助葵姒的,而且他了解这个女人的手段,除了武学修为稍有不及,计谋智慧处事做人十分老辣,若是能许下这个人情,日后定是不小的助力。只是,他尚有深虑:“葵姒,我肯定会全心全意地帮你,但是我也想听听你的想法,比如,胜了那个青使之后如何?该怎么处置方维哲?那位支持方维哲的长老又将如何?”

葵姒美目轻闪,惊问道:“你是说方维哲会联结长老强势逼宫?”她倒从未想过这些事情,自以为以长老的身份不会做出这些遗臭万年的事,但一旦方维哲落败,那位长老多年的支持化为泡影,自身的权力势将受到大幅度地削减,极大的可能将使用非正常手段。她这般一想,颇为心寒,不由得脸色一冷,道:“我明白了,多谢公子提醒。”

姜鸣重重地松了一口气,笑道:“那既然事情都想通了,那能给我说说你此行的目的吗?应该不止是找我加盟这么简单,你似乎很了解我,我答应过还你人情,自然不会改悔,你却还要亲自走这一趟,说明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葵姒站起身来,腰肢微躬,凑近姜鸣的胸膛,调笑道:“人家肯定是专程来找公子的,顺便帮你解决下眼前的问题,再顺便,去往隋城地域找一个八段人位的高手。”

如此魅惑的姿态,姜鸣不由得血液有些沸腾,毕竟是正值青年,纵然他定力再好,也不免为之大吞口水。

而葵姒却是十分得意地立刻站立起来,妩媚笑意,沉鱼落雁,自是风华第一等。

夜伏昼转,转眼便至赴宴之日,秦王朝四皇子的邀请没有人可以拒绝,即便姜鸣身负秋通的人命,但仍决定前往一见这四皇子。

“这秋绝并非蠢笨之人,秋通或许只是他眼中的绊脚石,你杀了他从某种层面来说是成全了他,或许他还要邀你加入他的阵营啦。”葵姒这般笑语,使得姜鸣心中的担忧淡了些

,何况此行有这个美人智囊相助,或许事情将变得从容许多。

出了客院,姜鸣远远地看到梅雨柒正倚在雨廊木柱前,不时地拍拍腿,明显是在此站立太久而双腿酸痛了。见到姜鸣与葵姒并肩走出,她的双眼瞬间黯淡了许多,但仍是展出一脸笑意,向着两人走来。

“姜鸣公子,这是要去北城赴宴吗?那四皇子胸中颇有城府,不会无顾宣召闲人,十有**是为了招揽公子。但如今秦王朝上下动乱,另外几大皇子蠢蠢欲动,若是身陷储君争夺的漩涡之中,势必不得自己。雨柒才学虽然难登大雅之堂,但是斗胆请缨与公子同行,在宴上亦有一言之用。”

姜鸣听此,本欲拒绝,但见到梅雨柒眼中的固执与清秀,不由得有些心软,只得犹豫道:“我与那四皇子有些渊源,赴宴并不是表面的风平浪静,你不必与我涉险,毕竟你有个梅家之人的身份在,而我却是孑然一身无所顾忌。”

梅雨柒苦涩地摇了摇头,道:“公子相救之情,雨柒无以为报,只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若是这次不陪同公子,我怕是会辜负了自己这颗心。”

姜鸣愕然,若是再听不懂话中的弦外之音,便真是有些愚蠢了,但他还是惊讶了,他没有料到这个大家闺秀竟能这般大胆。葵姒也是有些动容,将梅雨柒拉到自己身边,佯怒道:“你这个人,怎么就这么木讷!让女孩子这般丢人,真是铁石心肠。”

姜鸣苦笑,怎么突然就是自己铁石心肠了,这坏人做的不明不白的。

“好了,那你们就跟着我去吧,这年头的坏人还真不好当!”

这般自嘲的话入耳,葵姒与梅雨柒都是莞尔一笑,后者更是直接挽上了葵姒的手臂,竟是没来由地闲聊起来。

姜鸣无奈地招呼了一声,便向着北城走去,大约一个时辰,三人便迈入北城的街道,有一条街却显得凹凸不平,仿佛是照着波浪的模子修造的。

姜鸣不由得疑惑:“按理说,城池中的官道都应该是极为平整的,但这条街为何这般奇特,而且没有修缮过?”

梅雨柒掩唇笑道:“公子有所不知,数十年前曾有一批荒族强者至此,被围困于这北城之隅,他们动用阵法在城池地下掘出一条密道,直通渊流之外,因此得以逃脱我垣野界强者的追捕。垣野界的强者大怒炸毁了密道,但因为地下的土石堆积,街道却无法恢复平整,江城的执政者只能在其上稍作铺垫,以减颠簸。”

“原来如此!”姜鸣与葵姒自然不知这种传闻,只是对这密道极有兴趣,姜鸣问道:“渊流之外?莫非是通向寒武关了?这条密道的入口在哪儿?”

梅雨柒摇了摇头,道:“没人知道密道曾通向何处,更别说入口了。毕竟只是传闻,是不是真的还不一定。”她很欣喜与姜鸣搭话,至少从某种层面可以知道,他并不讨厌她,这便足够了。

葵姒却是魅意一笑,道:“梅雨妹妹原来还知道这么多,有些人怕是长了见识,看他还敢轻视妹妹。”姜鸣又是苦笑,貌似葵姒直接是与梅雨柒站在了一起,竟时时有针对之意,他知道这女子又有别的想法,他却看不透,只能无奈地申辩:“我哪里轻视过,雨柒的胆识与勇气远胜常人,排兵布阵更是高我数筹,我倒除了能上阵杀敌别无他用了。“

梅雨柒俏脸一红,急忙道:“怎么会?公子武有独道,年轻有为,品性也是上上等,雨柒是真正倾慕公子,其他莽夫又怎么比得上!”

“呃……”姜鸣汗颜,却不知如何面对梅雨柒的直白倾诉,只得悻悻然转过头,慌张地走快了些。

葵姒玩味地抓住梅雨柒的手,笑道:“别理那个木头,那人就是古板的紧,一个大男人忸怩得像个小姑娘似的。”

梅雨柒抓住机会问道:“不知姐姐与姜鸣公子相好多少日子了?看你们二人和睦,实觉美好,不由得胡言了一番,姐姐可不要责怪。”

葵姒美目流盼,笑道:“怎么会责怪妹妹?妹妹长得这么楚楚动人,哪个男人见了不动心,若是相信姐姐,让我为你找个好夫家,必然能合妹妹心意。”

“不必了姐姐,”梅雨柒急忙含羞拒绝,略带苦涩地一笑,道:“其实我早已心有所属,不敢再麻烦姐姐了。”

葵姒顿了顿,调戏似的揽起梅雨柒的腰肢,道:“那也好,不过容姐姐说句体统话,女子一定要看好自己的一生,不要像我,那家伙可不是个好人……”

葵姒语中似有怨懑,梅雨柒听在耳中,也只是说些宽慰的话,而后便扯到了妆容打扮上,两人随意交谈,好像多年的挚友一般。

这令得姜鸣一路无趣,暗言女人心意难测,他斜眼看到这一幕,只得叹道:“一台戏啊一台戏。”

长路漫漫。

第四十七章 罂羽罢

江城五大家族的兵士都是自家府兵,虽也经教头正规操练过,但却完全比不上四皇子秋绝的兵将,这种强壮而奕然的精神面貌给人一种震撼,一支支严整的队伍气势磅礴,在姜鸣的记忆里,这些兵将已然不逊色高逐戌的寒武关守卫了。

早有将士侍候来人,面貌却是不生,正是南城外的军队领导者林全峰,此时他带着两名下属,笑迎道:“公子可好?自从听闻公子一人执戟直面数千人的事迹,四皇子殿下日夜念叨,爱才之心早已吐露,若不是公子公务繁忙,殿下早就亲自前来拜访了。”

姜鸣含笑着应承,当然也将林全峰的话直接过滤了大半,待林全峰停下了话头,便出言带着他们三人去见秋绝。林全峰并未为难,不管姜鸣此时身后跟着多少人,他也不会阻拦,因为这个名字极受四皇子的重视。

贾楼是北城区有名的酒楼,姜鸣三人还未上得楼去,便看到一华袍男子拱手笑望:“姜鸣公子果真一表人才,身边莺燕更是羡煞旁人,我名秋绝,仰慕公子高才,不知公子可愿与我结为异姓兄弟?”

异姓兄弟?姜鸣此时的思绪完全被这奇特的礼节惊得不知所措,没有预料中的倨傲或者嫉恨,反而却是这种令人瞠目结舌的态度。不只是姜鸣,同行的梅雨柒与葵姒亦是愕然呆滞,痴然望着姜鸣,又痴然望着那名身份尊贵的四皇子,一时难以插话。

姜鸣顿语,道:“既然要结拜,那就不能草草宣誓,四皇子殿下为何不设下香案?”秋绝大手一挥,没有半点拖泥带水:“林郡守,赶紧准备香案等物,邀来附近的巡兵前来观看,我将与这位姜鸣公子结义。”林全峰应下,连忙令人准备,不过半刻钟,各类物品已然全备。

秋绝与姜鸣焚香燃烛,叩拜天地,同跪在香案前,一齐宣誓道:“我二人一见如故,今拜天地诸神,请与结为异姓兄弟,生死同当,利害相受,永不违叛。”

秋绝道:“不知公子今岁几何?”姜鸣道:“我今年应二十有一,具体日期倒是不足以谈。”姜鸣握住姜鸣的手,道:“我今年二十有四,比兄弟多虚度了几年时间,你这声兄长我可要消受了。”

“大哥,小弟姜鸣有礼。没想到大哥这么年轻就能提一郡兵马,看来传言中的大哥确有兴龙之运。”姜鸣不免要奉承几句,礼节自然是没有丝毫差池。

“兄弟言重了,我不过是虚张声势,在真正的修者眼中,一介凡人又能翻起多大的浪?还是兄弟让人佩服,如此年纪便已是八段人位武学大师,日后踏入地位仙灵之境必然是轻而易举,兄长我日后还要仰仗你扶持。”秋绝亦是满脸堆笑,神情诚挚。

本来一场深藏危机的宴会,就被这滑稽的结义打断,无论是葵姒与梅雨柒,还是恭敬侍候的江陵郡郡守林全峰,皆是难解其中意思,在短时间内,似乎也看不出这般行为到底是更有利于谁。

“姐姐我有事相问,姜鸣公子如今真的只有二十一岁?”梅雨柒扑闪着好奇的眼睛,悄悄伏在葵姒耳边,面色羞红。

“应该吧,以前只是知道他很年轻,只料想应与这四皇子差不多年龄,如今看来还是猜错了,真是少年老成的家伙!”葵姒道。

她也不清楚?他们不是在一起很长时间了吗?梅雨柒又问道:“不知姐姐今年芳龄?”

“二十三。”

“哦。”梅雨柒心中却是一阵惊喜,至少在自己看来,十八岁的自己才是姜鸣的良配,但这种想法却也只是想想,毕竟更多的男女结合还是得看家世门第。

葵姒对于这倾心于情郎的女子稍感同情,她转念便能猜到梅雨柒心中所想,但却不想再对她言辞伤害,只是暗骂道:这家伙,又留下风流债!果然男人没一个是专心专意的。

姜鸣与秋绝互相奉承完,便一起落座于贾楼的一间包厢中,这包厢极为宽阔,就算容纳百人都不会觉得拥挤,而且整个包厢呈简洁清新之风,布局更是玲珑新颖,令人眼中不由得一亮。

秋绝先行坐下,林全峰与两名便衣侍卫站立在秋绝身后,恭敬之中尚有几丝畏惧。姜鸣也是推脱着坐于曲长餐桌的另一边,招着手让葵姒与梅雨柒坐下,葵姒倒是不拒绝,在她这雁宗红使看来,一个秦王朝的皇子根本不值得她恭敬;梅雨柒却显得忸怩不安,在君臣之道前,即便是自己的父亲都没有资格在皇子面前落座,何况她只是一名女子?

姜鸣却是完全不顾及这些,笑着道:“你要是不来坐下,一会儿回去脚麻了,我可不等你。给我个面子?”对于姜鸣的调笑,梅雨柒没有丝毫恼怒,反而噗嗤一笑,笑得纯粹,将先前的尴尬彳亍都掩盖过,注意到身为主人家的秋绝没有不悦,便冲着姜鸣笑道:“听公子的便是。”随后与葵姒俱坐在姜鸣右手。

“这位小姐,似乎有点眼熟?”秋绝大打量着梅雨柒,恍然道:“这位小姐应该是江城梅家梅宽的女儿吧?贤弟真是好本事,能享齐人之福,两位小姐都是绝代容貌,真是羡煞大哥我了。”

葵姒只

是微笑,不应是否,脸皮单薄的梅雨柒却是脸颊一红,低头亦是不语,但也不反驳。

姜鸣却是摇了摇头,道:“大哥这可猜错了,这两位可都是我的朋友,并无其他关系,此次只是随我做个伴,大哥可不能四处宣扬,坏了她们名声。”

听完此话,梅雨柒难以置信地望向葵姒,发现葵姒也在狡黠地望着她,唇角上扬,挤出弯月似的浅笑,分外妩媚。

“哦?这真是个意料之外的答案,也罢。既然贤弟并没有良配,我有一皇妹,贤良淑德,聪慧温柔,如今也快十八岁了,若是贤弟有意,我可替贤弟到父皇面前求婚,成就一段佳话。”秋绝道。

姜鸣忙挥手推辞,道:“不用麻烦大哥,我这寻亲之事微小,不足于谈,何况我已有意中人,哪能再行婚事?”

秋绝只得作罢,以姜鸣的身份,如果要娶一国公主为妾,确实有损皇室的名声,秋绝只以为传来的消息是真,姜鸣仍然爱恋着自己那位青梅竹马,毕竟在黄石镇这并不是什么秘密,随便一个人都能打听得到。

随着林全峰手掌一拍,自门外走进来一排整齐的侍者,各自捧着各种珍馐美食,躬身摆置到餐桌。紧接着,约有七八个年轻舞女赤脚走入,抚琴奏笛的几名女乐师也紧随而至,由着秋绝挥手示意,琴弦开始拨动。琴声如诉,似百鸟啼啭,叽喳清越;又似清泉石上,淙淙然在水藻间流过。而这支舞在琴笛合奏中展开,纤细罗衣从风飘舞,缭绕的长袖左右交横,络绎不绝的姿态似彩蝶翩翩,急如策马,缓如斟茶,急缓交加,好一场绝代舞曲!乐成良音,绕梁不绝;舞成红袖,罢如江海。

姜鸣往日极少能见到这种舞曲,竟能隐约与人心应和,从而勾动心底深藏已久的温情,像是一只多愁善感的驯鹿,在沉吟之中被感动。

“贤弟,这支舞如何?”秋绝一语惊醒恍入梦中的姜鸣,同时秋绝身后站立的林全峰与两名侍卫也是神情一颤,他们似乎也是被沉浸在这支舞的美妙之中了。

葵姒冷笑,侧过头伏在姜鸣耳边道:“这些舞女中有魔宗的人,舞曲有催眠之效,精神抱元守一,执守气海,便可不受这种催眠。”

姜鸣听后,急忙聚集自己的精神,不由得清醒了些,望着秋绝人畜无害的笑容,此时才觉得后背生寒,却又笑道:“这支舞的确惊艳万分,大哥可真是有雅兴!”

葵姒却是魅意一笑,道:“恕小女子无礼打扰,这么惊艳的舞曲,我在朱天野似乎没有见过,但曾经我去过别的地域,有幸见过一只相似的舞,人称作‘罂羽罢‘,不知可是同一支舞?”

秋绝脸色一沉,转瞬又恢复笑容,挥手相招,刚才抚琴的琴师与一名领舞的舞女缓步而来,向秋绝行了个问候的礼节,便噙着浅笑站在了秋绝身旁。

秋绝道:“她们是白萍、琼华,她们确是来自异域,但现在是我的朋友。来,认识一下我的贤弟,与两位小姐。”

白萍、琼华向三人一一问好,施礼之时轻触姜鸣手臂,似是蛊魅的目光直盯得姜鸣脑袋发晕,但两女没有再继续行撩拨举动,在葵姒愤恨的目光下,退到了秋绝身旁。

葵姒虽然最为了解这种手段,但又有几人能相信这种虚幻的事迹,哪里可以揭穿这种蛊魅之术?无奈只得含怒横眉,并且不时拍打姜鸣,使他时刻保持清醒。

“既是朋友,那便不能怠慢了,我有酒代礼,向两位姑娘问好了。”姜鸣饮了一杯酒,白萍、琼华微微点头,以示谢礼。

姜鸣望着秋绝,道:“大哥今日邀我前来,应该不止是要看一支舞吧?若是有事,还请直言。”姜鸣的意思已然明了,刚才已然不知不觉着了道,若不是葵姒在旁,还不一定会出什么事,所以及早处理事物,及早脱身才是正道。

秋绝顿了顿,微笑道:“既然如此,兄长我也就直说了,我想贤弟助我争取储君之位,可否?”

姜鸣眼神凝固,即便早有心理准备,但仍是吃惊万分。

谁知皇子野心,成龙伟业?一杯酒可看日月,一支舞可献垣野,焉知而今无双士,胸有夺嫡谋?

(前半章致敬《道君》,前辈有济业之才……)

“而今秦王朝内乱外战,政法不明,君臣离道,各方早有割据之势。江城五大家族亦是乘此机会,将一城主权紧紧抓在手中,趁机扩大自己的利益,以求在乱世之中有一席之位。上至京都,下至偏僻小城,能真正忠心为秦王朝的人已然不多了。”

“随着许多地方的匪患与叛乱突起,百姓深重其害,于是谴责朝廷与我的父皇。父皇智谋不足,好擅专行,刑法暴虐,许多人都已经离心背德,在暗处积怨极深并蠢蠢欲动着。”

“我兄弟十数人身为帝王后裔,不能安定朝野,实乃百姓之悲,官臣之哀也。但,皇子之中仍有不同心者,大皇兄秋岭,七皇弟秋垣,八皇弟秋彻,十一皇弟秋增,以及不幸被邪魔苍伏恺杀死的三皇兄秋通,都有暗藏府兵,勾结大臣,割据州

郡之意。”

秋绝说到此处,沉静地望着姜鸣,顿声良久,才道:“为了秦王朝的安定,为了数百万百姓的生计,我请缨来此历练平乱,意为笼络天下有志之士,助我扫平内乱,收复山河。”

话虽华丽在理,但姜鸣从中听出了秋绝极大的野心,有意地将自己斩杀秋通之罪嫁祸给苍伏恺,甚至可以将亲兄弟与父亲都摆在对立面,若是一朝有足够的力量,这年轻的枭雄势必荡平所有势力,自立为帝。

姜鸣却是皱起眉头,含着一丝怒意:“你可知此话会将我置于何地?若是被人揭发,我便是谋乱之民。秦王朝的多少利刃会朝我刺来?我这个结义兄弟难道就是为了给你作枪的?若是如此,这结义之名,不如废止。”

秋绝冷静地挥手止住发怒的姜鸣,好意解释道:“贤弟请听我说,我先前并未说过要谋乱、要篡位,我只要替朝廷清除乱贼而已。即使我真正的坐拥数万军队,我仍是皇室中一脉,又何来谋乱之名。我请贤弟助我,并非现在帮我征战沙场,在外你仍然只是我的兄弟,这个名头可以使你在秦王朝国内方便许多,而你要做的,只是在我万急的时候救我一命,仅此而已,哪来的什么利用?”

姜鸣神色一怔,由是感到秋绝言辞锋利巧舌如簧,而且句句在理让人不能反驳,回头想要求助于葵姒,葵姒竟也无能为力地摆了摆手。姜鸣正色道:“大哥此请求可曾逼迫我?”

“不曾。”

“那若是我选择拒绝,将会有什么结果?”

“我会征服江城,五大家族一人不留。当然这与贤弟无关。”秋绝满含深意地望了梅雨柒一眼,梅雨柒却已然被这一句话惊得面色发白。

姜鸣知道梅雨柒心中的恐惧,皇子之怒,征杀一城并不是难事,但这表面似乎与他并无关联的事,却与他牵惹在了一起。

姜鸣又道:“你将五大家族看得太重了一些,他们的死活可与我无关。”

“那便全杀了,他们本就是乱贼,竟然妄自拒绝郡守的旨意,还敢对我皇室之士私动兵械,这种重罪应诛九族。当然,诛的是所有五大家族的人。包括贤弟身旁的这位小姐。”秋绝笑饮杯中茶,轻触姜鸣肩膀,脸上全无凶恶之色。

梅雨柒脸色煞白,她虽然知道这是秋绝的威胁手段,但却不能不向姜鸣投去乞求的目光,她甚至难以相信,此时五大家族的命运,竟然全系于姜鸣一句话。

“若是我执意带着她们离开,你有多大的把握留下我?”姜鸣拍案而起,脸色冰冷,眼中漾过一抹杀意,他有一种想法,先出手擒杀秋绝。

秋绝似乎一眼便是看透了姜鸣的内心,笑道:“贤弟还是仔细查探一下双方实力,我这里有两位八段人位强者及七位七段人位武者,还有近侍上百,铁甲近万,你觉得你有多大把握离开?”

同样的问句,却是不同势力的威胁,姜鸣沉默,在这般威逼之下,已然是生了退怯之意,一人可与万人相斗?不过笑耳!

葵姒冷笑一声,站起身来,向前迈了一步,道:“秦王朝真是好大的权势,我倒想看看,我雁宗红使站在此处,谁敢轻动!”

秋绝莞尔一笑,仿佛早已洞察葵姒的身份,却没有如何慌张,只道:“我不曾听闻什么雁宗红使,若是误杀了,就算是一大宗派的权势,也不敢轻易向一个王朝出手。”

“你……”葵姒竟被一语堵住,心中极为恼怒,大有提剑砍人的冲动,她是第一次被人置于无可奈何的逼迫,这一次,她无论是智谋还是言辞都输了。

“够了!”姜鸣却是阴沉着脸抓住葵姒的胳膊,背过身去,低沉地道:“我会答应你的要求,但在道义之中,并且不能伤害我身边的人,除此之外我都会帮你。还请大哥谨守约定,留下江城南城,并帮助守护。兄弟告辞。”

秋绝仍然笑着,获胜者的姿态从容而高贵,只执杯饮酒,道:“江城,我会替你守住,梅家也是。”

待三人的身影消失在贾楼中,一旁的林全峰躬身问道:“殿下,只是口头上的约定,万一这姜鸣反悔怎么办?这种威胁只能有一次,而且这次怕是彻底让得姜鸣对我们怀恨了,这似乎与殿下的初衷有所出入。”

秋绝将婷婷玉立的白萍拥入怀中,轻捏着她光滑的下巴,道:“姜鸣武学天赋异禀,能在这般年纪便能达到八段人位,必然有着不小的奇遇。我查探过他的经历,在黄石镇、夜泱城几次三番为她的青梅竹马而抛生死,甚至我那倒霉的皇兄,似乎也是因为手下绑架了他的禁脔,所以他才狠下杀手。此人颇重情义,所以我才有把握用梅家与她的朋友相要挟。他是个聪明人,能在这种逼迫下忍辱负重,说明他真的受情义所困过甚,以后自然还会为我所制。至于这怀恨不怀恨倒是无碍,天下人皆为利往又为利来,在一定场合,我们还是兄弟。”

林全峰听在耳中,一一称是,见到四皇子对这舞女的亲密举动,恭敬地向着包厢后退去。

第四十八章 牵丝傀儡

姜鸣三人走出北城,都心中积怒,各自不语,却见身后追上来一名甲兵,递上一块木牌,说是四皇子赠予的,姜鸣摸着那刻着神秘纹路的木牌,怒火再次膨胀,他恨不得将这嘲讽的器物碾碎,但终究是忍住了。

他看着葵姒,落寞地道:“不愧是从庙堂争斗中筛选出来的人,我终究是输了与之相斗的底气,心底仿佛有层雾霾罩了上来。”

葵姒知道他蕴着怒火,却在隐忍中委曲求全了,她也是,对此没有半点办法,只得道:“此人很是厉害,以后若是再有机会,还是应该趁早将之斩杀,以绝后患。”

姜鸣停下脚步,猜测道:“或许他一早便是知道我的性情,清楚我将为此所挟制,所以先与我结义兄弟,使我在心理上失去杀他的理由,真是步步为局,无处可逃啊。”

梅雨柒见到姜鸣眼中地黯然神色,不由得眼泪滑落:“姜鸣公子,都怪我没有底气,影响了公子的选择,若是不带着我,说不定公子也不会如此被动。”

姜鸣烦恼地摇了摇头,道:“不怪你,即使你没有去,我们也难逃被算计的结果。回去以后叮嘱你父亲,教其他四大家族暗中养兵,直到可以真正地与秋绝现有的兵力抗衡,你们才算是有了自保之力。现今秋绝占据半城而不轻动,虽然是意在保持自己仁政的皇子形象,并维持方才与我的承诺,但谁也不知道他真正计谋为何,若是以后某日事变,江城必定首当其冲。”

姜鸣已然打定主意,在这次助了江城一把之后,再也不牵涉其中,不然被要挟的代价,太大了。

正当三人走进南城街道,其中几条街巷全无行人出没,寂冷的氛围令得三人脸色惊变,随之而来的是两团在空中飘荡的黑布,宛如幽灵一般,悬浮着挡在了三人的路前,颇为诡谲怪异。

物有状,人无形,招魂一盘铃。三千幻身,牵丝一缕,真假无凭。幽缠劲,化风罡,顾盼曾神飞。料蜀中咿嘤傀儡,篝焰也无情。

“牵丝傀儡?那不是一种江湖方术吗,怎会出现此处?莫非是秋绝皇子要杀我们?”梅雨柒惊疑道。

姜鸣掷一石子打去,石子却直接穿过黑布,无声无响,落到了远处。他皱起眉头,道:“我想,这可不是普通的傀儡之技,黑布乃缥缈之物,其中变换无常之法门,实则暗藏杀意,这应该是一种杀人之术。”

葵姒道:“的确如此,我听闻前辈说起,在三垣之地有一位叫无常鬼士关九疑的绝世强者,能同时操纵万千分身傀儡,一缕金丝能刺破幽冥,动辄翻江倒海血河漂橹,据说所用的招式也是从牵丝傀儡之技中悟得。”

关九疑?姜鸣轻轻念起这个名字,眼中向往之色更加火热,对强者的仰慕,令得他战意昂然。他曾道,要令天下人为他颔首。这个天下应不是一城一郡,而是整个垣野界域。

众所周知,九野地域成拱月之状分布在三垣周围,但若说起繁华与文明,九野的生灵万万比不得三垣之地。紫薇垣、太微垣、天市垣是整个天下的中心,所有巅峰强者都崛起于三垣,同时三垣强者也在庇护着九野诸域。

“此后我应早些前往三垣之地,见证更浩大的天地。”

葵姒又道:“眼前这两团黑布,定也是牵丝傀儡之术,傀儡或真或假,但操纵傀儡的丝线却是真实的,若是能找到这根丝线,杀手自然无处遁形。”

“好!”只见姜鸣横腿一扫,卷起十几颗石子,劲力猛然前击,石子便飞向那两团黑布,黑布飘飘然落地,没有一点声响。

姜鸣突然后背发寒,掌曲成爪,猛然向后抓去,果然又一团黑布浮在空中,直接被姜鸣撕成了几半。见并未见到所谓的丝线,姜鸣眼中寒意更甚,此时十数团黑布漂浮而起,将三人包围其中。

葵姒大惊道:“此人操控傀儡的技法很高超,每次都能在你击中黑布的一瞬间撤走丝线,只有你的速度比他更快,才能破除这些黑布。”

姜鸣将要出手,一块黑布却是出现眼前,黑布下一只利剑刺出,直向姜鸣咽喉,姜鸣急忙俯身躲避,并且一个翻身跃到了另一边。却又有两团黑布飘来,一如刚才招式,利剑之上,搽着透明色的莫名液体,直接刺穿了姜鸣的肩前衣物。姜鸣左右受制,又无兵器在手,只得连连退后,却见葵姒与梅雨柒肩同样遭到刺杀,便一个跃起,双脚夹住黑布中刺出的利剑,猛然一拉,反向葵姒一边飞去,恰好将葵姒身前的黑布打落。

葵姒与梅雨柒虽然都有习武,但却并非高等武者,面对黑布中这般诡秘难测的利剑攻击,不免难以招架,好在有姜鸣帮忙,不过梅雨柒背上却也是被划伤,血流之处隐隐有一种肉眼可见的黑色,葵姒惊喊道:“这剑上有毒!”

姜鸣听此,不由得慌张起来,若是任由毒液蔓延,说不定梅雨柒就真的有危险了。梅雨柒此时却是撑出笑容,道:“姜鸣公子不必在意,我没有大碍,公子只管寻找破敌之法便好。”

在这种

危机四伏的险地,梅雨柒为了不让姜鸣分心,仍然可以将自己伪装,这份藏在内心的坚强,足以令得姜鸣的铁石心肠颤动。

“葵姒,保护好她,我会尽快破敌。”

葵姒点点头,身躯正立,拳掌已然在预备中。有一刻,日光下落,刺得她的眼睛有些睁不开。她仿佛想到了什么。

“姜鸣,我想到了一种办法破敌,想办法将这些黑布引到一处,我可以帮你找到操纵傀儡的丝线。”

姜鸣面色一喜,急忙道了声好,便在几块黑布前飞奔起来,快要接触一块黑布的瞬间,黑布竟是直接落下,姜鸣却是不直接与黑布接触,只是绕着一个圈子,不多时,十多块黑布也似乎变得聪明了,竟然直接将姜鸣从外围包住,阻住了他运动的空间。

却见葵姒从腰间取出一面铜镜,向着太阳对着那些黑布扫过,反射出的黄色光芒瞬间照出黑布之上反光的丝线,葵姒急忙喊道:“就是现在,抓住机会。”

这个机会只有瞬间,早就严阵以待的姜鸣霍然动身,双指直接夹住一块黑布中刺出的利剑,将之一把抽出,身形猛的旋转一个圆周,十几块黑布立刻被斩碎而落地。与此同时,姜鸣赫然看到一条纤细的丝线正在空中悬荡,受到一股拉力将要被收回,姜鸣却是紧抓住这个机会,一把攥住丝线,身形向着那用力的方向奔去。

那是一见门面紧闭的当铺,姜鸣一脚踢出,约有千斤的劲力直接弹飞了当铺木门,两名蒙面黑衣人惶然抵挡,手持刀剑与闯入的姜鸣厮杀起来。姜鸣因为没有兵器,只能借力打力地击飞攻来的刀剑,同时借助身法躲避与创造拳脚攻势,却不料其中一人猛然一退,将自己上衣一扯,竟然又出现一名黑衣人来,这种宛如神技般的变化自然使得姜鸣一时慌张,但更让他难以难察玄机的是,多出来的一名黑衣人竟也能持刀剑,等同是三人同时与姜鸣战斗,攻势增加了何止一两点。

当姜鸣突起夺过一柄短剑,并且将之刺入一名黑衣人身上时,瞬间明白只是刺出了傀儡,而正在此时其他两人又持剑攻来,攻势逐渐迅猛起来。

“这怕才是真正的牵丝傀儡!”

姜鸣深深地吐出一口气,运转“无戟”的法门,手中短剑似乎便成为了他的方辕戟,这时,戟的猛烈与摧枯拉朽瞬间爆发开来,直接将三名黑衣人砸向了十几米外。

巨大的自信溢出眼中,姜鸣握着短剑如横戟身外,洪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杀我?”?一名黑衣人忌惮地望着姜鸣,切齿道:“你的长戟曾杀了四人,九十五虽然罪有应得,但前去复仇的七十、七十六、八十二却与你无仇,你却直接结束了他们的生命。门中有规,杀门中人四名以上者,列入通缉榜单,不止是我们,今后还将要更多的杀手前来。”

姜鸣立刻想起在失龄峰杀死的三人以及那面绘着“七十”数字的令牌,顿时面色一惊,道:“天罡门?既然杀四人才会被通缉,那先前三人为何对我动手?”

黑衣人冷笑道:“九十五是七十的兄弟,复仇自然在情理之中,天下杀人者,本都是十恶不赦的刽子手,你虽无意挑起恩怨,但既已杀人,哪里能有逃脱的借口?”

姜鸣面色冷漠,竟被这番话怼得无以反驳,方欲说话,只见那黑衣人将黑布一扯,数丈长宽的黑布顿时盖住了黑衣人,只听得喊声轻喝“今日算你技高一筹,往后你却还要面对无尽的追杀”,黑布落地,姜鸣眼前再无一人。

姜鸣似有踟蹰,却听见葵姒的喊声,顿时心惊万分,反身跑出当铺,只见眼中一道清影无力地倒地,眉间仍然含着一抹笑意,像极了凋零的莲花。

梅雨柒倒在葵姒怀中,四肢无力地垂落,双目中似有一团黑气涌动,而她那隐隐发黑的薄唇轻轻翕动,像是一只涸水的鱼在旱地里挣扎。

“这毒绝不简单,她的手腕经脉中积满了黑气,似乎在抑制她的呼吸,我有一些医术底子,能暂时延缓毒素扩散,但无法将之祛除。”

姜鸣将梅雨柒双肩抓住,使她较为平稳地坐在地上,而葵姒则是从腰间取出一条针带,直接挽起梅雨柒的袖口与裤腿,接连用极快的手法扎了几针,而后直接将其后背处的衣衫割出一个口子,连施三针,却见那后背处的伤口中的黑色毒素缓缓向着针尖处聚集,随着葵姒将针拔出,一股黑色血液也受到引导溢出,梅雨柒的脸色瞬间红润了许多。

葵姒道:“我前些年跟一位医术大师学过些皮毛,浅知医理,这针术也不过大师真正水平的十之一二,但即便如此,这‘华阴九针‘中的玄妙依旧让我学知极多。估计那位大师的名字你也听过,白发医廖之章。”

待葵姒施针之后,姜鸣便背上昏迷的梅雨柒急奔梅家,按照葵姒的预料,华阴九针能极大程度延缓毒素的扩散,所以他们尚有时间去寻找良医。

“什么!我女儿随你外出,你竟然让她受到刺杀、中了剑毒?立刻离开我梅家,我不会允许你这

样的人再出现在我女儿眼前!她的毒,我会找人解,不劳烦大驾。”素来温和的梅宽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发怒,而且对象还是梅家与江城的恩人。

姜鸣却也没什么反驳的,本来那些杀手就是冲着他来的,梅雨柒只是被连累的伤者,作为一个只有独女的父亲,梅宽有这般颠覆常态的怒火也在情理之中。姜鸣有所亏欠,深深的负罪感沉在心头,他没有离开,也没有争辩,只是苦笑着,像是心有愧怍的孩童一般。

葵姒似是知道姜鸣的歉意,沉声道:“梅家主,容我说句话,遭遇这场本就是意外之事,怪不得姜鸣。但梅小姐所中之毒绝不常见,还请以梅小姐的性命为重,赶快请真正的医师前来,替小姐祛毒。”

梅宽神色变幻,眼中的怒火却缓缓深藏,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你们坐下休息,我已派人去请城中医术最为高超的医师来了,想来不需要一刻钟便能到此。”

一刻钟,姜鸣在折磨与煎熬中度过,他看向冷漠的梅宽,竟然觉得这个温和的中年人一下子衰老了许多,只念“思女成疾”的说法,心中的自责更是多了三分。

不多时,城中有名的陆医师、黄医师、祝医师等七名解毒高手被邀而来,梅宽一一笑脸逢迎,领着向里屋医治去了。

这时的厅中只有姜鸣与葵姒二人,前者低声嘀咕道:“你说,我是不是太过绝情了?”

“人事冷漠,心事便是清醒的,不至于浑浑噩噩地走错,真正的强者,大概都是心念如水的。当然,如果你是说这梅家姑娘,那就是真有些绝情了。”葵姒手指卷着一缕发丝,玩味地看着姜鸣。

“可是,我的心却停不下来。我有我所追求的东西,也有我为之悲伤的感情,哪能说拿起就拿起,要放下便放下?即使我终生追逐的都为虚幻,即使那些梦想中的人与物都无法触及,但我的内心在一遍遍呻吟,我不会在这里停留。”姜鸣苦笑地低下头,眼神颓然后而空洞。

“你是说,这个大胆追求自己爱情的女子,不能使你满意?或者是,你的内心容不下她?”

“你觉得爱情是什么?一个人所追寻的另一半又是什么?我觉得她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我已然告诉自己,这种没有结果的事,毫无意义。”

葵姒怒斥道:“怎么会毫无意义?她只是一个痴情的女子,或许是达不到你的眼光,但你却连这个机会都不给她,你等同是放弃了获得意义的机会。你或许仍然念着羿玄宗扈江离,并且将之视为自己的目标,与感情中的心之所属,但你又有多少机会能得到她的爱意?或许到最后也将是毫无意义。”

姜鸣沉默,思量的眉目间透着一抹固执的神色。

葵姒冷声道:“一生所求,非为求理;此身所寻,也不过寻心。”

既为寻心,那么心之所向又在何方?既为情往,怎以情终?

两人的交谈戛然而止,看似是一人说服了另一人,其实却只是他们在展示各自想法的差异,葵姒一早便是在为梅家小姐说话,又怎能让姜鸣信服?一段话,虚耗过一幕光阴,无人可懂。

在冷漠地等待中,屋中走出了第一位医师,听说这是江城内极擅解毒的医学世家的陆医师,曾攻克许多毒术病症,在当地有着极高的声望。姜鸣立刻起身询问,却只见陆医师背起医箱一边叹气一边摇头,躲开姜鸣的目光,径直离开了。态度已然说明了一切。

姜鸣神色黯淡地坐下,不多时又看见一名医师走了出来,这是这一带有名的行脚医师,对针灸祛毒颇有心得,百姓颂之仙医。姜鸣起身询问,这名医师却也低着头,仿若未闻,径直离开了。

如此几位医师,尽是无奈神色地愧然离场,姜鸣的担忧再也掩饰不住了,他抓住最后离开的黄医师,问道:“告诉我,这毒到底是什么毒?究竟能不能救?”

黄医师道:“这种毒无色无味,但毒性极强,老夫这一生都没有见过这种剧毒,又怎么知道名字?看梅小姐的五官面相,若是明日日落还找不到解救之法,估计就算是大罗神仙也难救了。除非……除非能让那人出手。”

姜鸣紧抓住黄医师的胳膊,道:“那人?那人是谁?只要他能出手相救,我亲身去请便是。”黄医师似乎被姜鸣手上的劲力握得吃痛,怒然一甩袖子,喝斥道:“梅家主自然知道,不必问我。”说完便急步离去。

梅宽冷淡地瘫坐在椅子上,漠然道:“他说的那人,名唤薛不易,住在城外东边二十里外的竹林之中,曾至垄间救一被万花蛇咬伤的老农,那种毒在整个朱天野内从未听过有一人能解,但薛不易只是施针百只,而后不过半刻便完全祛除了蛇毒,百姓敬之如医圣。但他却并不是真的医圣,他救人条件苛刻,不要金银,不要宝物,只随他的心意,救便救,不救就算磕头嚎哭也不救。我早已派了人去请这位先生,但是手下人已然请了数次,却只是受了闭门羹,或许是机会渺茫。”

第四十九章 生本不易,参本鲜红

人行一世,命如草木,或枯或荣,欢悲只在俯仰间,但生死皆同。

当姜鸣站在梅家府宅前,神色惆怅地陷入深思,江湖纵是无情戏,但总还不清这些人情债,既然还不清,他又怎么一走了之?

“那薛不易,可否帮我?”

黄昏时刻,一道人影跃上马背,疾驰出城门,黄尘如烟。

姜鸣远远地望见那处竹林,其中一缕炊烟袅袅飘散,清幽而宁静。据梅宽所说,傍晚时分应是那薛不易在做饭食,他没有侍人,即使是饮食这类琐碎的事,也必亲力亲为。

姜鸣勒马竹前,苦笑自语:“这圣医倒也是极有气节,只是这随心随意的救人习惯,倒是难为我了。”若不是这种低头求人的事,姜鸣可能会选择直接将之绑回去,但偏偏只能恭恭敬敬地请,不然万一惹得人家不高兴,纵然人命关天,也请不动这位大神。

重新换上了一身水墨色的长袍,显得与竹林幽居的格调不再突兀,他提着几两桃花酒,拄一根竹杖,轻叩那简陋的屋门。

屋中人正在炊食,听到这吵嚷的敲门声,不耐烦地喝道:“门又没关,想进来就进来,不进来就滚开。”

吃了一鼻子灰,姜鸣苦涩地走进屋去,望着弯腰生火的头发凌乱的老者,躬身道:“晚辈姜鸣,特来拜访……”

“好了,老夫不管你干什么,想坐就坐,别打扰我生火。今天怎么了,我就不信把这团火没办法。”老者怨懑地低声谩骂,不得不说,这人的脾气真的极为世俗。

姜鸣将桃花酒放下,走过去拿起一些细柴棍,道:“前辈,让我来帮您生火吧,我带来江城有名的桃花酒,您可尝尝味道。”

老者一愣,也没有拒绝,先前也有一些有求于他的人这般做过,但他的脾气却不是一点小恩小惠能磨平的。

“小子,给你半刻钟,再把地上的竹笋给我做成菜,这可是我挖了半天的收获,别给我浪费。”老者说完便坐在了一旁的藤椅上,掀开酒坛的盖子,自酌自饮去了。

姜鸣见老者也不客气,只得放下身段去处理竹笋,拔壳洗净后开水焯熟,又捞出大火翻炒,这道工序对于姜鸣来说极为熟练,他也自小懂得些烹饪技巧,虽不至于做得如何美味,倒也足以成为下酒菜一尝了。

“慢了些时辰,不过这桃花酒还不错。嗯?这竹笋做得比我的手艺好啊,不过还是难吃。”老者边吃边喝,也不理睬站在一旁的姜鸣,吃完后便道:“屋后有柴,我今天累了,你去截成半臂长的柴块。还有,我水缸里的水也差不多没了,帮我去装满吧。当然,我要的是这后山上最高的峰顶中的泉水,屋里有专用的水桶,要是用别的水桶,我能尝出味道来。还有,屋里有一株赤红参,现在就加入鼎炉中熬,要加入十八次三两水,药汁剩下半两左右才可再加水……老夫先打个盹。”

安排了一系列事物,老者便走进了另一间狭窄的屋子里休息了,姜鸣还想要说明一下他的来意,却发现老者丝毫不在乎,完全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怪不得其他人都请不动,这位医圣的脾气倒真是与一般人不同。赶紧做吧,这工作似乎并不简单。”

姜鸣只找出一柄红锈积满的砍刀,砍柴时往往要动用挥戟砍人的十二分力量才能达到一般砍刀的效果,虽然屋后的柴的总数并不多,但砍柴效率却是极低。姜鸣有些恨自己没有将方辕戟带来了,就算不用打架杀人,用来砍柴也是能利落些。

他又将赤红参扔进了鼎炉,却发现要将三两水熬成半两水并不容易,即便时时烧着大火,也需要大半个时辰,而且鉴于老者在精度上的要求,每隔半个时辰姜鸣就要前来察看。姜鸣也想着动些手脚,乘机偷下懒,但若是被发现,估计就会赶他离开了,索性也就一步一个脚印地做,至少现在看来并不是全无机会。

另外就是往水缸里打水的事,水缸并不大,但木桶却是个漏桶,即便他想办法修补了一下,每次仍然只能提回小半桶水,而且因为要在半个时辰内回来,只得来回都奔跑着。只是这般下来,他的体力消耗的极快,兼之又在夜晚,行路与砍柴极为不便,一夜辛劳,已浑身疲软。

约莫清晨时分,老者似乎起床了,慵懒地在屋子前习练着一套不知名的拳法,仿佛没有看见姜鸣这个人似的。

姜鸣这时已将柴劈好,水缸盛满,赤红参仍在熬煮最后一遍,便抽出空来,躬身笑问道:“前辈,再过半个时就熬好了,不知今日可否随我去救一个朋友?”

老者不语,兀自打拳,仿若未闻。姜鸣只得又道:“前辈,可否救我朋友一命,只要您有要求,小子定会尽力实现,还请给我个机会。”

老者停下了拳法,眼睛微眯,冷哼道:“凭什么?天下那么多人

,每日都有人死去,若是我都要救,什么时候才能过自己的生活?我只是个求清静的人,不想管尘世中事,你跟我没这么熟,别想拿什么人命关天的理由来压我,你拿不出我要的,我也不会帮你。什么砍柴、挑水都是你自愿做的,我可没逼你,更没欠你什么,不要在我耳边叽喳,扰人清静!”

姜鸣也不生怒,只是无奈地暗想老者果然不是这么容易应付,不然梅宽派来的人估计早就将他请走了。姜鸣能做的很有限,但是否能打动老者救助梅雨柒,着实太过艰难。

姜鸣为老者斟上一杯清茶,放于桌上,仍然蹲在鼎炉旁边看火,口中却随意地说道:“前辈,你应该也并不是表面这么无情吧?自从我进入这片竹林,就看到一种简约与清幽氛围,我原以为前辈是陶冶情操的隐士,于是换了一身符合山水风貌的衣装,带了一坛暗通自然的桃花酒,只为让前辈觉得并不是太过突兀。”

“但是,我想的却并不对,您的屋子虽然打扫得极为整洁,但是自己衣着却分外邋遢,并不像是那些放浪形骸的文人作风。直到我注意到屋后竹林的一堆不起眼的小坟,您不论是喝酒还是早晨练拳,都面朝着这个方向,面色惆怅似有所忆,想必前辈也有一段难诉衷肠的往事吧。”

“挑水的桶坏了,你也没换新的;砍柴的砍刀锈了,您也没有打磨。我注意到您衣服颈口绣着的工丽的字,也因此算是有了我自己的理解。衣不如旧,人不如故,前辈放不下的,始终是过去。于是人愈慵懒却不忘记整理房屋,人愈易怒却仍留着旧物相怀念,思念至深,也为心结!”

老者却沉默了,他望着姜鸣,脚步轻移,瞬间便来到姜鸣身前,一把掐住了姜鸣的脖子,姜鸣只觉得瞬间劲力全失,在这般禁锢下,挣扎都不是易事。

“果然,前辈并不只是个医圣,这般势力起码都是地位境界了吧。”姜鸣艰难地呼了一口气,苦笑着道。

老者凝望着姜鸣,隐约从姜鸣眼中看到了十数年前的故事。一场暴雨冲洗过后的院落,一名身着素裙的女子轰然而倒地,她的嘴角溢着血沫,眼眸中泛着温柔的涟漪,她在生命结束的前一刻,轻启红唇:“我终究不能成为你的一生情侣,但我自从爱你便药石无医,至此,你的心中应该有我了。”

老者痴然失神,就在姜鸣就要知觉尽散时,苦笑着松开了钳制姜鸣的手,转过身去,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笑到情深,已止不住泪涌。他的悲叹终止,只剩下那哽咽的呢喃:我纵成医圣,却也救不了你,救不了,救不了……

姜鸣急喘几口气,忌惮地望着老者,他在那数十秒间似乎就要窒息而亡,那等强力控制的力量令他无从反抗:“前辈,小子无意冒犯,只是我的那个朋友如今身中剧毒,只有前辈能救治,若是前辈能出手相救,小子感激不尽。”

老者道:“小子,你是第一个看出我的心结的人,虽然想杀了你,但是作为一个医者,实在难以下手,毕竟我也只是个病人而已。”

姜鸣凝神,注视着老者空洞的双目,道:“这半生铭记,尽管苦了记忆,但是前辈应该没有后悔吧!”姜鸣并不知道什么心情,只从老者“救不了”的疯语感到了不一样的情绪,就像他心底的某些失惘。

老者一怔,怔了好久,而后背过身去,声音有些梗塞道:“罢了罢了,今日便帮一次吧,连个毒都解不了,还说什么医圣?”

这日,薛不易出竹林,救江城梅雨,百针祛毒,活人命于危浅,医圣之名,震惊一城。

这座城池是医道的圣地,两位医学造诣名冠天下的人物先后在此定居,如此百年间,两族之人切磋比试已为常事,坐而论道更是一种弈胜手段。众人所知的是,他们一族姓薛,一族姓秦。

薛家这年有不世才,十岁便能遍识药草,凡人所见无所不知,至于草之医理属性,能娓娓道来而未曾有误。至年十五,能治四十年老医所不能之顽疾,并非一例,为人颂为医道天才。至于二十有三,医有大道,名望盖一族,无人敢与坐谈医理。城人传“医道容易,唯薛不易”。

这日天阴,浓云压顶,一名青袍女子慢入薛家旗下的医馆,指名道姓要见薛不易,小厮拦不住,便领了进去。却不料这青袍女开口便是辩论医理,薛不易一一道来,应题过百,女子又问道:“赤红参性寒,生于高山寒泉与冰棱岩罅之地,五年生根,五年生株,五年开花结实,花开鲜红,若不能在七日内采掘,必然引来鹰隼蚕食。敢问先生,赤红参生为何意?医性为何道?”

薛不易沉思半晌道:“赤红参能解火伤肝脾之毒,乃水火相合之理,阴阳交融之道。”青袍女子摇头,示意薛不易再做解释。

薛不易再沉思,又道:“参虽赤红,但生长十五年,深聚寒性,凡所用药,必用滚水反复沸

煮十八次,每将三两水熬成一两水方可再添水,且大火不歇,停则药性散失,用药之法苛刻,故医者不易用也。”

青袍女子道:“非也非也,赤红参可不需要先生这般为它正名。我知此参乃占卜之物,生而鲜红,必惹鸟兽食之。内敛之物,岂受掘根之痛?内心寒冷,能解火毒,阴阳相济却并非是平衡,此参活之尴尬,奈何反复煮沸,却不能杀灭其冰寒!由此看来,内里济合虽是医中巧术,但所用之人必将沾染冰寒之毒,与先前之症无二痛苦。”

薛不易细细听来,深有所悟,次日便关闭了医馆,往山中归隐去了。同年,城池之上的魔宗之人强征各地医者,薛秦两族尽为所征,去者无一人还。薛不易因在山中研究医理,于是幸存一命。盖“参本鲜红”同“木秀于林”之理,青袍女子先见则明!

薛不易游历名山大川,遍寻奇花异草,颇有为晋升医中圣道之功,至于才学堪称大家,未尝有不解之症。

一日,他在路边看到一女子伏地,善意施救,却未料到这女子便是多年前医馆中问道的青袍人。他抱起她,有些慌忙失措。她似乎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缓缓睁眼,亦有些惊讶地看向薛不易,声音低弱地说:“我自小便有火毒之症,以往凭靠药物压制,渐渐地身体有了抗性,现在终于是彻底爆发了。”

薛不易这时才想起为她把脉,他作为经验老到的大夫,轻松地查探出她身体中的端倪,但他的眉头却也开始紧皱起来。他抱起软瘫在地的女子,轻声道:“从现在起,我是你的大夫,没有我允许,你不会死去。”

若是在以往,薛不易说出这话,无人不会信服,但偏偏对于这个唯一胜过他的女子,连他都觉得自欺欺人。女子没有说什么,嘴角漾着浅笑,似乎是接受了。

薛不易为女子熬煮了一系列名贵的寒性颇重的药,又为之用特殊的针灸之法引导,在征得女子同意后去除女子的衣衫日日药浴,本来站在阎王殿门前的女子竟然又恢复了过来。

她能像常人一样闲游,也能同薛不易嬉闹欢笑,竟像是真正的医圣一般有了起死回生之效。

但好景不长,在半月之后,女子身体中的火毒再次爆发,这一次比先前更为猛烈,女子在痛苦中失去了知觉,薛不易甚至都觉得她是真的逝去了。可是他没有放弃,仍旧找来各种寒性的药材来压制女子身体中的火毒,他能想到的不违背药理的药材,都成了女子的胃中物与浴中水。

她又活了过来。这一次她的笑容更为甜美,她苍白的脸颊却没有一丝红润。

你用医还是善用阴阳调和之法?可是我积攒体内二十多年的火毒,即使最为珍贵的药材都无法中和。

薛不易颓然中疯狂起来:当年你并非来问道,而是来求医?但是那时的我同现在一般没用,都解决不了你了火毒。于是你为我阐明医道之路,避免同那鲜红的赤红参?可是,我纵成医圣,若是救不了你,又如何敢当那名声?

女子道:你却不知道有这样一个人,她自幼聪敏,在族中鲜有人诽,曾以为在医术医道无出其右。直到那个叫薛不易的人出现,那是一个真正的天才,值得让她去追寻他的脚步,她渴望有一日,能以自己的医道学识坐在他面前,与他真正地论道。但是她有一身的火毒,火毒不解,她甚至活不过年轻的几年,遑论是终其一生的希冀?直到她见到了他,他的学识之渊博令她震惊,令她倾服,令她迷恋,但她知道自己短暂的生命经不住辜负。她最终在“赤红参”的无解答案中黯然退去,想着,若是以后他成了真正的医圣,该能解了她这一身火毒……

薛不易跪在地上痛哭起来,她劝解不住,也在一旁黯然落泪。

次日,薛不易带着羞红笑靥的女子在山中拜堂成亲,女子不肯,他便死缠烂打地乞求,两人终究是在荒远无人的山川的见证下,结为了夫妻。只是这个名分,远没有他们想得那么长。

女子姓秦,跟薛家相对的那个秦。除此之外,女子再没有说什么,他们本来就是同根相依的医理大族,如今却只剩下两人在此山中隐居。

薛不易每日除了与女子闲谈玩笑,其他的时间便去山中采药,便在房中研究古医术。女子也做起来了贤妻之事,理家扫屋,为丈夫做饭,日子过得十分温馨。

这一年,女子火毒发作了十三次,薛不易救了她十三次,但终究还是没有成就医圣之名,终究还是没有救得她出苦海。

火毒没有解,赤红参的毒也在女子满足的目光中爆发,从此药石无医。与薛不易相守了一年的女子,火毒噬体,溘然长逝。

我是个什么狗屁医圣!

薛不易带着女子的遗体,带着女子用过为自己做过饭的水桶,带着女子常用来砍柴炊火的砍刀,带着无尽的思念,来到了这处竹林……

第五十章 清舞诉衷情

薛不易在梅雨柒苏醒后便离开了,梅宽为答谢救女之恩,亲自带人前去竹林拜访送礼,但那间竹林中的屋子却已然被大火吞噬,屋子的主人也不知所踪。

医圣出世便是入世,出山便是再无踪影。

“薛不易是个有故事的医圣,我能请动他,只是因为恰好打中了他心中的往事。现下救了梅雨柒,我尚欠他人情,我尚不知何时能偿还,他却不能停留去了别处。”姜鸣哀叹道。

葵姒冒出声来,不满地道:“人家去留管你什么事,就跟我一样,都不过只是外人而已,我这一日在这梅府中可是过得很好呢。”

此次拜访薛不易,姜鸣并未请葵姒同行,估计葵姒心中是有怨气的,但他却不是因为先前的争吵,而是他在那争吵之后觉得,更多的事还是应该一个人亲身践行。

“这件事是我考虑欠妥,我也是颇为担忧梅雨柒,想来去求那薛不易不免受辱,又何必再多连累一个人。此时也算完结了,今后还有更多的事要你帮忙,你可都推辞不了的。”

葵姒听这话语也算诚挚,更兼之知晓这个内心固执的家伙能主动赔笑已是颇为不易,火气也是消了一半,沉寂了一会儿,便问道:“我需要你帮我找那位高手,关键时候可能会有方维哲的人出现,如果我的手下打不过,请求那位高手帮忙的事也只能作废。不知你打算何时离开江城?”

姜鸣道:“明日吧,宜早不宜迟,我还有个朋友现在也没有着落,我也该亲自去别的地方找找了。”

“你要离开?”

却听见梅雨柒缓缓走来,由一名侍女搀扶着,面色略显苍白虚弱,显然毒解之后身体并没有完全恢复。她走至姜鸣近前,向两人微微躬身行了礼,失望地道:“公子为何不多留几日,等手下人找到了公子的朋友,再做打算也不迟。寻人消息,公子一个人必然是不够的,梅家现在虽然势弱,但也能帮助公子一二。”

姜鸣谢了礼,笑道:“梅雨小姐身体尚未恢复,怎敢下床走路?我正打算晚些来向小姐告辞的,我那朋友估计是到别处了,说不定我一出江城便能碰到了。”

梅雨柒却泪眼汪汪地直视着姜鸣,秋波脉脉分外悲怜,她突然做愤怒状:“是不是公子还记怪爹爹?我也与他争吵过了,我此次中毒与公子无关,他确是言辞过分了些,我这会儿就去找他。”

姜鸣摇了摇头:“雨柒,我并非不讲道理、心胸狭隘之人,何况梅家主也只是护女心切,并无何处得罪我。我尚有要事在身,不便在此久居,所以急着离开,倒是与人无关。”

梅雨柒抬头望了一眼葵姒,虽然她已然知晓两人的关系是假,但姜鸣却要离开,她将因此失去所有机会,失去那一抹倾心。想到此处,她不由得眼神黯淡下来。

姜鸣轻叹了一声,将内心的种种思绪压制,笑道:“梅雨小姐不必伤感,山水有相逢,有缘日后还会相见的。至于这江城局势,秋绝心胸内藏沧海,只要五大家族不做出格的事,他定会按照先前答应我的条件,守护江城和梅家……”

梅雨柒却突然眼睛红肿起来,一行清泪空空垂落,她背过身去,道:“抱歉,公子,我突然有些不适,先行告辞了。”

她掩饰着,不让他人看见她在流泪,急奔着,跑出了庭院。

“但愿她能想通吧!”姜鸣再叹,回头看葵姒,葵姒冷哼一声,扭身进客房去了,姜鸣却也没什么不满,只是叹气。

十八岁的梅雨柒,如她青春的年华一样美丽。

她曾经有一个哥哥,一身银色盔甲十分威风,江城中四大家族的任何人见到他都会不自觉地低头,二十多岁的武学大师,总揽江城军务,一川黑甲名声在外,连胜三元山匪寇数战,风华绝代无人能及。

梅恒在时,总喜欢称呼她“小七”,但所有人都知道“柒”字与“七”字其实不相通,这个时候并没有人认为数字的规整写法有这个字样。

可是十一二岁的梅雨柒不知道啊,她觉得这种称呼很舒服,她鼓着微胖的腮帮,蛮横地道:“小七只能哥哥叫,别人都不能叫。”

事实上父亲梅宽也叫过,只是也就很少的几次,大多时候都叫她雨柒或者梅雨。没人会觉得这个称呼特殊,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与梅恒说过这样一段话。

梅恒问:“小七,听说今天赵家的公子这么叫你,被你拿着棒槌撵了三条街,是真的吗?”梅雨柒稚气地道:“是真的,那种人就该打。让他不准叫还要叫,如果哥你在场,我一定要你打断他的腿。”梅恒温柔地为她梳发,笑道:“有些胡闹了,要是让赵家家主知道,又得在我这里唠叨了。”

梅雨柒道:“才没有胡闹。哥,你看过那本叫做‘零落成玉’的书吗?就是去年朱天野挺有名的那个才女写的那个。”梅恒道:“你说的是潇湘客鹤扶烟吧?书我倒没看过,不过这个人挺有名的,据说此人跟第七幕有莫大关系,但是凭借自己的才华在诸大势力面前站稳脚跟,即使是秦王朝的那名文宰相也夸赞过此女聪颖过人,

而且听说年龄不大。”

梅雨柒摇了摇头,道:“才不关这个人什么事啦,我说的是那本‘零落成玉’,书里的男主公子邙和女主云落有一段感人至深的爱情,云落为了救重病的心上人,让医师取出自己的心头血为药引,虽然救了公子邙,但她自己却再也没能见邙一眼。”

梅恒停顿了片刻,问道:“那这个故事跟我叫你什么名字有什么关系呢?”梅雨柒争辩道:“当然有关系。公子邙叫云落为‘落儿’,云落称呼公子邙为‘邙’,并约定每一次离别相见都这样称呼,若是哪一方身边的朋友有叫这个名字的,那么另一方就可以认为心上人变了心。”

梅恒道:“这有些太过拘泥了吧?万一有其他人不小心叫错了口,让那男主听了去,心中有了误会,女主岂不是要冤枉死了。”梅雨柒坚定地望着哥哥,道:“世间事本来就是这样,有一些称呼只能一个人叫,有一个人只能一生等候,即使错了也没关系,即使失望了也不会灰心。就像小七一样,若是以后哥哥不叫,那么这样称呼我的,一定是我的心上人。”

梅恒怔了怔,大笑着揉了揉梅雨柒的头,原本有些顺展的青丝又乱作一团:“女孩子哪里学的这么倔,看我回头告诉爹,他还不将你狠狠地打一顿。”梅雨柒愤愤然道:“才不会啦,爹爹肯定会按照我的意思的。”

梅雨柒从没有忘记这些,那日对这姜鸣的脸,有些羞涩地道“若是不嫌弃,直接叫我雨柒或者小七便好”,她其实更希望他能称呼她“小七”。可惜的是,他没有那样称呼。她惘然若失。

梅雨柒永远也忘记不了那一日,哥哥梅恒为江城将领,已经与三元山征战了接近两个月,这日本来像以往一样,着那一身银色盔甲,站于风中,英姿飒爽。

“小七,看我这身银色盔甲帅不帅。”梅恒牵着梅雨柒的手,在城防边漫步。梅雨柒笑着露出两颗虎牙:“哥哥真是自恋,每次都要这样问。”

梅恒没有笑,他抬眼望着江城周围的防备,道:“小七,你知道吗,哥哥现在可是八段人位武学大师呀,而我今年才二十六岁。”

梅雨柒道:“我知道啊,哥哥大我十三岁,我今年都十三岁了。”

梅恒道:“二十六岁的武学大师,估计会被很多人认为是天才吧,估计已经有不少人盯上我了。”

梅雨柒嘻嘻笑道:“盯着哥哥干什么,难道是图谋哥哥的美色?”梅恒道:“现在连哥哥都调笑呀!真是个精灵怪。算了,今天就不打你了,就闲聊一些事情。”

梅雨柒道:“闲聊什么,回去再聊吧,现在都有些饿了。”

梅恒没有在意她的话,自顾自地道:“我总领一川黑甲,带领着江城五大家族与数十万百姓,反抗三元山的侵略与秦王朝官员的无良苛待,他们所忌惮我的,除了我这一身八段人位巅峰的武道实力,还有领兵列阵的计谋。女孩子习武总归是不太优雅,但梅家总归是要人守护的,若是你以后江城觉得不太安全了,就多学点城防建设与排兵布阵的技能,以后哥哥不在身边了,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父亲。”

听着话中的某些语气,即便梅雨柒年龄尚小,但仍旧能感知某些异样:“哥,你要去哪里?难道你要丢下小七?我不想离开哥哥。”

梅恒将只有自己齐腰高的妹妹揽进怀里,微笑道:“怎么会呢?我梅恒,可是要守护小七,守护梅家,守护江城一辈子的啊。”

他的银色盔甲在刺眼的阳光下光辉耀眼,他的白色披风在劲风中猎猎作响。

梅雨柒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天,哥哥梅恒会一去不回。

那日,三元山运来诸国禁用的火石武器硫火弹,对着江城狂轰乱炸,火光肆虐,毒气漫延,江城遭到了数百年来最大的打击,仅仅开战半个时辰,江城军士以及百姓死亡人数升到了七千人。

那日,三元山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援手,总计一万多人攻打江城,梅恒带着八千黑甲军拼死抵御,以极度的惨烈守卫了五天有余。而后三元山大王卓朝嵩以江城人质百人为要挟,威逼梅恒在城外决战,梅恒做好江城城防之后带领骑兵解救人质,结果遭到一支不知名的军队围攻,在逃亡过程中落入三元山山匪的圈套,受万箭穿心而死。

梅雨柒心中的银盔英雄,终究是没有归来。她的哥哥也是。

好在三元山山匪也在此战中遭受重创,硫火弹以及投石器全部损毁,短时间内再无能力侵犯江城。

梅雨柒自此以后,对三元山山匪恨之入骨,听从兄长的建议学习了城防与排兵一些技能,曾经发誓要铲除三元山山匪。

可是近几年来江城因为没有强大的

将领出现,且五大家族各有异心,江城实力一损再损。而反观三元山,经过几年的休养生息与卓朝嵩的极有见地的带领,兵力逐年上升,隐隐有达到当年巅峰的趋势。在这样的形势下,两方战争在阴云中酝酿。

梅雨柒曾以为江城的未来不可期,曾以为兄长舍身护之的江城将损于一旦,甚至是自己,都将被那些肮脏可恶的山匪玷污。在渊流回途中,不甚的出现让她一度心生绝望,岳之延的败逃将她唯一的救命稻草撕毁。

“有我在。”当那道并不高大魁梧的身影站在自己身前,梅雨柒觉得自己被救赎了。是的,他并没有兄长英俊高大,也没有对自己言听计从,他叫姜鸣。

梅雨柒的心颤动了,她觉得就像是《零落成玉》中写的一样,云落会因为公子邙的救赎而倾心,她觉得她幻想中的爱情就在咫尺,她觉得她终于找到了依靠。

客房中,姜鸣微怒地撵出了她,她突然明白,这个男子将为她遮风挡雨。南门外,他一人执戟护一城,就像是当年的兄长一样。贾楼中,他与皇子秋绝许下约定,为了自己与江城的生死忍辱负重。

她看在眼里。

哪怕她知道他身边有一个更为妖娆美丽的女子。

哪怕她知道他心有千秋难以为自己停留。

哪怕她知道他对自己的温柔中没有像自己对他的那种爱意。

可是,她想将那些话说出口。

她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她也想要自己的爱情啊。

这夜,月明如昼,微风起而木叶动,清幽之色,往往能让人极为清醒。

姜鸣心有忧烦,见月光入户,便起身看月,刚出房门,便见一身素衣装扮的梅雨柒悄然候于院中。院中无闲杂,一株新生叶的梧桐,一抹明亮清冷的月华,还有站在月下的素衫女儿。

梧桐月下,梅雨柒白裙及地,浑白不染纤尘,素朴装束勾勒出玲珑身段,虽不如葵姒成熟有致,但这般清影却像是月宫仙子一般,凉薄之中透着别样的风情。她面色清癯,眼神之中锁着浅淡的悲伤,这面目俏丽而青涩,楚楚而动人。

“公子休怪,梅雨冒昧献舞一支,只当兴起。”梅雨柒脸色突然掠上一抹红晕,今日是她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做舞。这时候的月色是她的羞红颜色,这时候的外人是她的心上人。

姜鸣心中微有颤动,伸了伸手,似乎要说些温情的话,却又不自觉地收回,轻声道:“身体可安适了些?”

女子颔首,低眉而笑。

“梅雨这支舞叫做,诉衷情。”

诉衷情,诉他衷情。

女子身动惊鸿,翩然如落雁,由缓至急,徐徐渐进,分外养人眼球。白袖轻招,是她对心上人的清纯简单的情恋,招梦来南洲;玉步凌波,是她尝过思念心上人的万千心绪,情丝绕指柔;长发飘飞,是她见过一幕幕心中英雄的过往,留情醉。

这一刻,梅雨柒满心欢喜,满心忧忡,满心空虚。她背对着这个并不十分英俊但却深深让她爱恋的男子,她渴望此时他会对她说那句话,她希望他能抛却一切拥抱她,来填补她心中深深的空缺。

“我命里有你,便如影随形。”她这样想,她在幻想那一幕的发生,她在憧憬爱情的到来,她青春的岁月将因为这名男子的加入更为美满。

可是,没有。

梅雨柒没有说话,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似乎下一刻便要喷薄而出。她轻移着步子,向着院子外走去,步步慢,声声慢,她的内心开始变得凄冷起来。

“姜鸣公子……”她想要说,想要说一句话。

“嗯……”他有些入神。

“姜鸣公子,真的不能不走吗?”她紧咬下唇,似要渗出血来。

“嗯。”他怔了半晌,轻摇了摇头。

来到了最后一步,她就差最后一步便要离开,她停下了。她看向那明亮的满月,多么美。多么讽刺啊。

她终于忍不住了,泪水泄落,瞬间打湿了她的脸颊。她掩着面,大哭着逃出了庭院。

这场未始而终的爱情,戛然而止。

姜鸣冷漠地望着月华,痴痴地望着女子远去的背影,望了好久,僵硬地走进了屋子里。

他麻木地饮酒,不知喝了多少,却不能醉。他没有遗憾,只是很痛苦。

寒酒至天明。

破晓时分,姜鸣叫起葵姒,与她的四名下属策马出江城,尘飞,人未回头。

“他走了。”

梅雨柒伏在梅宽的怀中,哭得撕心裂肺,在梅雨时节还未到来的时候,这场冰冷的邂逅结束得太快。

梅宽轻轻拍着女儿的后背,怜惜着,哀叹着,自责着:“都怪爹爹,若是知道他能为了你,在秋绝面前忍气吞声,我是怎么都不会怪他的。其他家族的老家伙也甚是无礼,若是我能早点表明对他的支持,说不定他就能……”

“爹,别再说了。”

回荡在屋里的只有那痛苦的哭嚎声,还有中年男人深深的叹息,淹没在清晨江城的微风中……

第五十一章 胡杨中的万蛇祭坛

隋城地界,环境颇为荒凉,土地分外贫瘠,除了重重叠叠的光秃秃的山峰上零散的松树,以及沿途稀廖的招展枯枝的株株胡杨外,一条粗壮得宛如巨蟒的黄沙江流是唯一的特色,它流过,干涸的黄土,没有痕迹。

“这隋城虽在江陵郡辖区,但却处地颇为偏僻,这般荒凉的地区,我倒是第一次见,与其他城池相比差了太多。”

“你先前去过的几个城池都气候温润,景色宜人,但要知道整个朱天野地区大多都是恶劣环境,比之隋城更恶劣的地方也多的是。九野本就是中心三垣地域的衬托之物,能有几处像江城那样的碧玉小家似的城区?”

“我只知朱天野地域辽阔,太多的地方人烟罕有,所以各大城池之间差不多都相距甚远。我们这一趟都走了五天了,前面的城楼应该就是隋城的建筑了吧?”

“应该是的,不过我们不进城,只是去城外的胡杨镇子,那里才有很大的可能找到那位高手。”

“一直听你说他是高手,似乎收到的消息很准确,难道你认识他?”

“当然,整个朱天野的人都认识。他便是,枪侠袁芝尾的弟子,名枪朱然。”

姜鸣与葵姒一行人在胡杨镇寻了所简陋的民居住下,葵姒一一安排,四名侍卫听着交代离去,至于有些无所事事的姜鸣却是满心疑惑。

“我们的目标不是朱然吗?为何要在此处住下,而且没有多要几个房间?”

葵姒翻了翻白眼,嗔怪道:“哪有那么容易找到目标,我只是收到了这里的消息,却并不敢确定他还在这里。而且方维哲的人也应该来了,若是再不小心一些,形势对我们必然极为不利。”

“那我们该何时动身寻找那人?若是迟了,被人捷足先登就完了,这一趟就没有意义了。”姜鸣有些担忧。

“不急”,葵姒轻笑,似有些调侃:“你可知闻九野最大的信息组织第七幕?它的消息涵盖九野诸域,除去极少的贫瘠之地不能涉足,其他宗派庙堂、士族酒楼几乎都免不了被他们安插眼线。”

“虽然有许多势力厌恶他们的存在,并且也的确在明面上抵制他们的发展,但是在利益交易中不免与第七幕交涉,这是信息组织最大的繁荣,也是第七幕影响九野地域最大的能量。”

“我此次收到的消息便是来自于第七幕,在胡杨镇上有一处第七幕的分部,那里的管事与我相熟,虽然消息来源与真实性很有保证,但是,我并不相信他不会将朱然在此的消息卖给其他人。”

姜鸣沉思,突然问道:“那名枪朱然来此地为何?我们又有什么凭仗让他帮我们?”

“据我所知,朱然现今八段人位巅峰,距离束灵之境也只有一步之遥。在数日前,他在修习武学功法之时,被一只将要夤华的蛇人击伤,因而流落此地。我们若是能帮助他避开蛇人的追杀,他定然能在半年之后帮我,有他这个枪侠门人的名号,我无疑将掌握极大的主动。”

“夤华之妖?”姜鸣也见识过这个等级的妖兽,在夜泱城外的失龄峰中,在那片广阔的鲸落山脉间,他借助玉如意拼死击杀两名蜥蜴人,这种侥幸后思亦是恶寒。他想,似乎这侥幸有些不大让人相信,即便那是他拼死之战,即便说是偷袭,以他的能力又怎么可能袭杀两名九段人位巅峰武学宗师?

“似乎我能杀了那蜥蜴人,还有更深的原因。”姜鸣陷入沉思。

葵姒却道:“我们现在这里等候,等他们打听完消息并且掌握地形,我们便有一些把握,虽然不是说能够战胜那蛇人,但至少也算是有些筹码。不然,若真要我们抵挡那夤华之妖,那便就太过不自量力了。”

姜鸣点头应是,他不清楚真正的九段人位有多强,但至少比宁远山、卓朝嵩强,八段人位巅峰他都不能立于不败之地,更何况是全然不同的“束灵”之境。能从八段人位突破至九段人位的武者,十中有一已然算是不小的概率。

随后无话,姜鸣在调养气力中过了半个时辰,等待四名黑衣侍卫先后回来。所禀报的也都是一些平常的消息,葵姒一一听来,谨慎打算,颇有运筹帷幄的自信之色。

姜鸣不由得啧啧赞叹:“葵姒智谋周圆,又能招揽这四名七段人位的武者,才华远胜过许多征战的将军谋士,真是一代奇女子!”

葵姒好像注意到了姜鸣的目光,轻笑着勾搭住他的肩膀,一双妩媚美目直瞪着他,道:“是不是觉得本小姐魅力超凡,想要拜倒在我的裙下了?”姜鸣苦笑着甩开葵姒的雪白臂膀,连忙退到一旁,表示保持距离。

葵姒笑得更甚。

在胡杨镇外有一大片高大的胡杨,它们并没有茂盛的枝叶,只是横斜的枯干相交错,却几乎要将整个镇子完全围合。

林中有路,路通幽暗,一棵巨大的胡杨被掏空树干,一名遍身血迹的男子正盘坐其中,

隐隐间周遭的气流开始缓缓涌动。

“这蛇蝎美人手段真毒,几乎要将我的五脏击碎,若是师父与师兄还在,我又怎会受这种屈辱?”

“苍伏恺是吧?你的名声太大了,但是不影响我视你为目标,我朱然定会穷尽一生,杀你为师兄报仇。”

“还好有神物荒源鼎碎片护身,我也可以在短时间内恢复伤势,甚至有着极大的把握迈入九段。”

鸦鸟哀啼,胡杨林中又陷入深沉的寂静。

当姜鸣与葵姒正在一处酒楼用餐时,在谈笑的酒杯间,数十只飞刀照着两人的身体要害飞来,姜鸣掷开酒杯,将葵姒一拉入怀,跃向一旁躲避。葵姒的四名侍卫也迅速闪出,刀剑已握在手,警备地望着来人。

走近的一共有十数人,为首两人都是颇为英俊的锦衣男子,其中一人望着躲在柜台后发抖的掌柜与小二,扔了一包银两,两人受此惊吓,连忙拿着钱财跑了出去。却见那名锦衣男子仰头大笑,道:“姜鸣先生,你还认得我金水宗金柝吗?”

姜鸣还未说话,葵姒却挥手挡住他的应答,挺身一步上前,似是愠怒:“他倒忘了,我却记得,二十多岁的人竟然还时时顶着金水宗的名号,莫非你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清楚?黄石镇中,惶然退走,狼狈不堪,你的大宗之气魄何在?”

“你……”金柝清楚葵姒是不屑与跟既定的敌人客套,所以才一改常态地挑衅,同时划清两方的立场,但黄石镇本就是他的屈辱之行,如今旧事重谈,不免恼羞成怒:“葵姒,你要知道你现今的处境,等到方维哲成为宗主继承人,你将失去所有的权势,我与方维哲有着协议,到那时我的随便一个下属,都能将你当做玩物,要是你识相,早些跟了我,我还……”

“还什么?莫非又想跟我过招了?葵姒是我的朋友,若是你还想留下性命,早早滚开。”姜鸣突然插嘴,霸气一喝,言辞全无礼数。一旁的葵姒却是松了口气,轻声道:“还算你有良心,肯为我找场子。”

金柝见两人亲密举动,嘴唇动了动,却终究没敢驳辨,在这位给了他心理阴影的武学天才面前,他完全提不起身为金水宗长老弟子的底气。

“他连天罡门的人都敢杀……”他这样安慰自己。

在金柝恼羞之时,他身旁的高大的男子站出身来,一手将金柝推到身后,对着姜鸣,冷喝道:“八段人位,你似乎并没有我想像中那么强!”

葵姒见到此人,面色一白,若是对于金柝是忌惮的话,对于他,便是真的恐惧。

血手修罗,孙桡。

两拳相撞,巨大的劲力相抵触,纯粹的力量对碰,两名八段人位武学大师的比斗,一触即止,两人退回各自阵营,各自沉寂并未有言语。

两方的比试在这试探中拉下帷幕,姜鸣一行六人离开,孙桡亦是带人退走,两人的拳头在衣袖中暗暗颤抖,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试探的结果是什么。

走出酒楼数百米,葵姒紧张地抓住姜鸣的手肘,担忧地轻声问道:“你没事吧?把我可吓坏了,原以为那孙桡已是八段里面的巅峰者,却还不知道你竟然隐藏得如此……”葵姒话语顿止,看着姜鸣缓缓将染满鲜血的拳头从袖中取出,她才明白那一拳双方用了多大的力道。

姜鸣舒了一口气,从冷漠与紧张中脱离出来,道:“还好,不愧是八段巅峰,应该是我吃亏了些,不过他也应该没有那么好受。”

“还以为你能跟他抗衡,原来都是你假装的。我竟有些后悔来这隋城,若是我们没有一定的实力,在孙桡面前将输得一塌糊涂,甚至在那嗜杀的修罗面前,生存都是问题。”葵姒神情有些苦涩,显然还是低估了孙桡的真实实力。

姜鸣从衣边扯下一块布条,将发麻的拳头包裹住,似是随意地说:“不,那孙桡虽然厉害,但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可怕,我若完全施展底牌,胜负五五分。退一万步讲,就算是打不过,也不会败得太惨,想要离去也是有机会的。“

“或许是这样吧!”葵姒仍是担忧,她竟有些后悔将姜鸣带到这里来了。

另一方向的孙桡所率众人面露惊色,呆呆地望着孙桡有些骨折变形的拳头,心头积满了寒意。金柝却是难以置信,惊疑道:“孙师兄,那姜鸣真的这么厉害?”

孙桡道:“算是很厉害了,怪不得能一人战四名七段武者,若是不出意料,他的力量早已超越八铅之力,估计也是距离束灵之境不远了。”

这日,两方在短暂交手之后,便深入胡杨林,寻找传闻中的名枪朱然,若是第七幕的消息无误,此时朱然与那蛇人都应在林中,正展开一场追逐游戏。

胡杨林很大,比这个镇子都要大许多倍,人入其中,如石落深井,外界不能听到半点声响。

“毒蛇!”葵姒大喊一声,自腰间抽出一包白色粉末向空中挥洒,十数条毒蛇急忙避让,姜鸣趁机长戟一挥,挑杀前来嘶

嘶吐舌的毒蛇,才避免出师未捷便身陷危机的可能。

“这是什么粉末?似乎不单单是雄黄,还有另外的东西。”姜鸣隐隐回忆起在侯凤王府被人施救时的场景,空中也是满天白雾,与此景颇为相似,甚至一些内在的形态也相似。

葵姒笑道:“其中还有一种是苍涟雨石的粉末,本身也有御蛇的效用,只是太过珍贵,在朱天野北边诸国,只有九府联盟国侯凤王的二子参子誉管辖的双址城有此矿脉,虽说比不得一般的中品金属,但究其属性用处,多用来制作隐遁雾气,在凡物中也算是极有名气了。”

姜鸣一一听在耳中,又想起林寒提起救他出夜泱城的三路人马,暗思道:甘邕寨或许是想趁火打劫,按照他们的能力,一般是弄不来这苍涟雨石粉末,林寒也未提及,估计他也不大可能拥有。还有身为地位境界强者的梵烨前辈,他既然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救走我,又怎么会使用这粉末掩饰?莫非那次出手的还有其他人?这个大胆的猜测也让他开始惶惑起来,本来已然成为往事的一件事,竟然藏着巨大的疑点,武道江湖如一汪深不见底的海,谋害不一定是敌对,相助也并非完全的示好。

“看来我的脑子不够用啊!”

葵姒自然不知道姜鸣心中所想,便又道:“这些毒蛇行动极有规律,它们似乎并不是简单地聚众抵挡人类,更像是受着某种操控,在做一些机械的阻碍。”

几人不解,但却不再迟疑,靠着苍涟雨石与雄黄粉末的特性,周围的毒蛇都围堵在四周不敢轻进,嘶嘶地吐着信子,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姜鸣六人越往深处走,聚集的毒蛇便越多,起初他们都围在几人十数米之外,随着白色粉末的减少与毒蛇数量的增加,毒蛇竟已然在他们身外五米处活动。

“这样不行,粉末很快就要用完了,面对这么多的毒蛇,你们的武艺也完全发挥不出威力,再这样下去,我们迟早会被困死。”葵姒一咬舌尖,努力让自己在万蛇攒集的罕见场景中清醒下来,虽说杀人见过太多,但毕竟对这丑陋的长虫却是有着天性的惧怕。

“我有个办法。”姜鸣从怀中取出一块墨黑色六棱状晶体,朝着葵姒几人挥了挥手,笑道:“如果有能吸引这些毒蛇的东西,能将它们聚集到一处,我们很快极大程度地减少威胁了。”

“墨玉金钢?连这种宝贝暗器都有,你还真不是当日黄石镇普通的乡巴佬了。”葵姒轻笑一声,惊喜之状胜于调侃之音。

“只不过是抢来的,我哪里弄得到这种东西?不过这也是最后一个了。”姜鸣道。

“只要你舍得用,等我成为雁宗的宗主继承人,送你十枚八枚的,岂不是赚大了?”葵姒很豪气地抢过墨玉金钢,嘴角勾起一抹阴险的笑意。

“别了,帮你的人情日后还有用,这些都是小事而已。只是说回来,我不否认你是个极有谋略的女子,但为何会如此狂热地追逐权位?”

葵姒一愣,转瞬轻笑:“有了权力厉害啊,我其实很肤浅的。”

姜鸣白了她一眼,表示完全不信。

葵姒正色道:“赶紧收拾这些毒蛇吧!我有蛇类极喜欢的双萝果实,一枚足以令这万蛇疯狂。”

从小木匣中取出一枚半手掌大小的朱红色果实,果实奇香顿时弥漫周遭空气,一些毒蛇瞬间狂热起来,竟是极度躁动。

“快,冲出去,在躲避毒蛇之余尽量让果实的味道扩散!”

在葵姒的指令下,一名侍卫一手持刀,一手拿着双萝果实,迅速跑出白色粉末圈子,瞬间无数毒蛇滑着身躯追逐,好在这人是货真价实的七段人位武者,身法武艺与意识反应都是远超普通人,一边躲避毒蛇的追击,一边在胡杨林间来回奔走,虽是无法停歇,也算游刃有余。

“快扔掉果实,速速离开!”

随着葵姒一声招呼,那名侍卫急忙丢下果实,翻身出了万蛇之围。但那些毒蛇却全部冲着双萝果实而去,短短几分钟,便垒起了齐人高的约莫一屋范围的万蛇祭坛,其他几名侍卫趁此机会在毒蛇圈子周围撒上了一层厚厚的苍涟雨石与雄黄粉末,在困住来了几乎全部毒蛇之后,剩余的漏网之鱼自然全无危险。

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响,墨玉金钢在万蛇祭坛中央炸开,顿时血肉横飞,万蛇能活者不过百十,还有一些漏网者借些爆炸的冲击逃走,摩挲着干旱的地面,转眼之间逃去了胡杨林深处。

中品金属,威力可怕至此。

六人突围而去,亦是走向胡杨林更深处。

而与此同时,在胡杨林的另一边,孙桡与金柝十数人也遭遇了大量毒蛇的围攻,不过他们却是更为心狠,直接将万千蛇类引到一处,然后点燃了干枯的胡杨木,风势之下,巨大的火焰迅速吞噬了这万千爬行的生物,同时大火未歇,席卷着整个胡杨林而去。

第五十二章 名枪之人

巍峨兀立的太乙峰头,拔地而起数千尺,如一头苍龙昂首气势伟岸,与这雄峻的高峰相比,峰尖断崖前站立的三人渺小如豆粒,似乎山风一吹,便要将之裹挟而飞去。

朱然身上的重甲沁着湿重的露水,无论是鞋子还是裤腿都透着一种冷漠的冰冷,但他仍旧不屈地站在风中,凝视着师父与师兄。

“若有一日我离开了,这朱天野没有人会因为你们是死去的枪侠的弟子而留情,甚至往日我得罪的那些仇家将成为你们的仇家,你们此时尚有锋芒,以后又当如何自处?今日罚你们,要让你们记得,自身强大才是真正的强大,而不是顶着我的名声,在外与人炫耀。”

一代枪侠袁芝尾头间已经白发横生,在几年的时间里迅速演变成了半白半黑的模样,但他对于弟子的严格调教却并未随着时间老去而变得温顺与柔和。

朱然争辩道:“师父是朱天野的巅峰强者,只要迈出那一步,寿命将会大幅度增长,又怎会有那种意外?弟子自然会按照师父的嘱托强大自身,更会遵守师父的教导行善举积善德,但是,我知道我的荣耀,在这朱天野中,我是枪侠袁芝尾的弟子。”

我的荣耀,便是袁芝尾的弟子。

这句话令得年迈的枪侠内心深深地颤动,他的眼神掠过欣慰之色,能有两个优秀而又重情义的弟子,其实才是他心中的荣耀。若是他能继续守护他们,也便算了,可是……

袁芝尾佯装作面色微怒,道:“孺子无知!再罚你今日在这太乙峰二十次来回负重,董横,你也去。你们是同门,比之血亲兄弟也不输,今后无论是何苦难都要共险同危。你们可懂?”

“明白!”董横与朱然齐声应答,对于严厉的师父,他们是极为敬重的,可是今日,一贯性情稍微温和的董横站了出来,道:“弟子恳请师父不要去那九野天启台,若是师父不应允,我将长跪不起。”朱然见道师兄下跪,也是没有犹豫地跪下,忧虑地插嘴道:“师父,传闻那天启台乃魔煞噬血之地,从未有人能在三日后出来,说不定这次的九野炽龙令根本就不是地宗之人发出的。您不必瞒我们,虽说每个地域都有至强者前去,但师父您是朱天野的保障,岂能涉无稽之险?”

袁芝尾瞳孔微缩,轻轻叹了一口气,语气也是缓和了些:“没有人能拒绝这次的安排,为师大限将至,若是不能突破,再过几年也将入墓化为尘土。人怎么能在平凡的湮灭中死去?天启台虽险,却也是一个机会,传闻其中有凝道先辈的传承之密,若是能有幸得之,必然可以涉足那层境界。何况,那里更有一个令我不能拒绝的事物存在,它的名字叫荨岩。”

“荨岩?”

董横与朱然是第一次听闻这个名字,但内心却因为这个名字的出现而震动了,仿佛只是从这声音中,直接俘获了他们的精神似的。

袁芝尾道:“是否在我谈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内心没有理由地激动了?我第一次也是这般反应。”

“那是什么?”他们急切地问道。

“它是一个人,或者,它也是一个地名。没有人知道真正的答案,但是它有着超越神灵的力量,传闻只要尝尽荨毒,便能得到它的承认,任何愿望,它都能让你得到。”

“人们如徙海之徒般蜂拥而去,又如教徒朝圣般败兴而归,苍阳白途纵然寻遍,战河中流击水无数年,终究无人能找到它。”

“它的名字是神秘的,能知道它的或许只是一介凡人,或许也是一名乞丐,但无数的天位强者都不曾听闻,有缘法才可触碰这垣野界最神秘的事物。”

“它就像是无形的磁石,吸引着无数人不顾生死地奔向它,它是每个人心中唯一的动容,为了它,我非去不可。”

之后,袁芝尾还是离开了,尽管他的两名弟子长跪三日,也是无法挽回师父的决定。约莫一月之后传来消息,天启台崩塌,无一人存活。

太乙峰的天瞬间阴沉了下来,与整个朱天野的壁垒一般脆弱不堪,此后五年,朱天野各自战事突起,魔宗趁机兴盛发展,剑齿冰狼动乱,荒族入侵,一桩桩乱事扑面而来,令人难以平静……

“唉!”

朱然回忆起这旧事,慨叹多于悲痛,自从师父袁芝尾消失,他飞速成长,实力已是达到八段人位巅峰,但仍旧无力阻止什么,如同今日的追杀一般。

他散乱着长发,桀骜地盘坐地上,盯着周围越来越多的毒蛇,望着那胡杨深处,冷笑道:“蛇蝎美人月柳姬,既然要取我性命,何须要这些畜生来送死?”

万千毒蛇阴冷的吐着信子,但都盘桓在朱然四周,似是察觉到了这个人类的可怕,逡巡而不敢上前。

但听蛇尾,一道黑影瞬间便是来到朱然面前,她人首蛇身,上身赤臂袒腹,下身则是布满玄青色鳞片的蛇尾,若是单论面貌,妖娆之色即便是人类当中都难寻几人可比,何况蛇人是天生带着魅惑天赋的种族,若是心志不坚,

极有可能被其宛如琉璃的三花蛇目所催眠。

月柳姬魅意一笑,望着狼狈的朱然,道:“早点这种态度就好了,我只是想要你身体里的宝贝,非要视死如归地逃走,你以为我这九段巅峰的境界是泥塑的啊?”

朱然冷冷地道:“能把强取豪夺说得这么直白,也真不愧你蛇蝎美人的称号,我有种推测,你这是想要杀人灭口了吧?”

月柳姬也不掩饰,淡淡地道:“那种神物可是对任何没有达到天位境界的武者都是致命的诱惑,本来我也想杀了你以绝后患,但是想到你还有个枪侠门人的背景。哦?这当然不是关键,毕竟枪侠已然死了,我是说,我看上你这副皮囊了。”

“你想怎样?莫非是想吃了我?”朱然道。

“呵呵,你真是说笑。给你个机会,若是你能发毒誓与我共结连理,我便让你活,而且从此以后,我还能帮助你提升实力。”月柳姬轻轻吐与人无异的红舌,从背后环抱住一动不动的朱然,吻住了朱然的耳尖。

似乎一场旖旎的情景将要发生,但在月柳姬这般亲吻了几分钟后,突然面色猛变,瞬间便是暴起离开了朱然身边,大喝道:“怎么可能?你的伤势已经痊愈了?而且你的实力已然在九段人位?”

朱然却是缓缓站起身来,冷笑道:“蛇蝎美人,果然是蛇蝎心肠,竟想吸取我的血气提升修为,不过还好我也有准备,就差一点,差一点我就能刺伤你了。”

朱然背后袖口一松,一柄断成几节的匕首随意落下到地上。

月柳姬道:“你也不愧是枪侠门人,这手段让我也有些吃惊。不过,既然如此,你今日必须死。”

朱然身体一震,豪气干云地大笑,道:“求之不得!”

月柳姬修行五十余年,对于妖类来说,这个时间不长也不是太短,相当于她寿命的四分之一,虽然妖类有足够的时间来进化,但每次大等阶的阻碍无疑是人类经历所不能想象。夤华之险,十之**的妖类都会陨落于此,若是没有高等灵物或者灵丹相助,即便月柳姬自认为天赋与气运尚可,却也不敢轻易涉险。

恰在夤华之时,月柳姬发现了正在修行调息的朱然,以微弱的感知之力察觉到那神物的威力,她的心中又唤起了希望,不惜得罪所谓的枪侠门人,争取得到那件宝物,她就能……

月柳姬媚眼中的火热又狂躁起来,手曲成爪,直接破开朱然的防御,紧接着蛇尾便砸过去,直接将朱然打开数十米。

“不愧为枪侠门人,能在这么短时间内破入九段,并且熟习束灵之境,感受灵息之法,天赋不容诋毁,这种悟道的毅力却也是上上之等。”月柳姬有些赞叹,在双方赤拳交手二十几合后,以自身深厚的灵息积累,稳占胜局。

“那还用你说?今日我虽落魄,但我仍旧是一代枪侠袁芝尾的弟子。人传言我为名枪,其实这是师父给我的绰号,言曰‘枪挺惊雷,名成山岳‘,我确实有一个挺气人的毛病,如山不倒,如岳屹立。哈哈,再来!”朱然拭去嘴角的血迹,又摆出拳出腿动的姿势,再次迎敌。

月柳姬眼中掠过一丝惊异,虽也想早些解决战斗,但朱然此时也算是九段人位,凭她的能力将之迅速击杀颇为为难,也只能凭靠这种手段,徐徐消耗朱然的体力,然后再寻找机会必杀。

但朱然却像是有用不完的体力,在被击伤了数次之后,又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再次悍不畏死地冲杀过来,虽然不足以伤到月柳姬,但也是将月柳姬的耐心慢慢消磨。

“不好,那林中的大火……”月柳姬敏锐地感应到有数股人马正朝着这里赶来,还有那场含着蛇类尸臭的大火,也在风势的作用下席卷过来。

再次将朱然击飞,月柳姬面色冰寒,望着那一旁的胡杨林,猛然击打出数十颗石子,同时喝道:“什么人?滚出来!”

姜鸣与葵姒躲过飞石,知道在九段人位武学宗师面前不可遁形,只得乖乖走出,却见孙桡与金柝等人也在旁侧走出,面带无奈,又各自仇视。

当姜鸣望向朱然,朱然也似感应到了什么,一刹那的对视,精神中的荒源鼎碎片狠狠地震动了一下,这种状态,姜鸣只经历过一次,在寒武关遇到申夷忧的时候。

朱然嘴角一笑,对着姜鸣等人喊到:“你们走吧,不必前来妄送性命,这月柳姬很快就要夤华,实力极为强悍,若是走得迟了,这蛇蝎美人就该要下杀手了。”

“闭嘴!”月柳姬含怒一喝,朝着来人道:“你们要留下来送死吗?虽说杀几条杂鱼挺费时间,但若是你们有这要求,我蛇蝎美人会满足你们。”

这瞬间的杀意,直接惊得众人一阵恶寒,他们不会怀疑九段人位的厉害,更不会怀疑这蛇蝎美人的狠辣手段。

这一刹那,无论是姜鸣、葵姒,还是孙桡、金柝,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与犹豫,他们的目的是招揽枪侠门人,他们的目的是解救名枪朱然,但在月柳姬的威慑之

下,面对绝对的实力,任何的技巧与计谋都显得无力,他们这点实力似乎有些不够看。

孙桡与今柝相视,都纷纷赔笑着道:“抱歉,恕我们打扰,我们立刻退去。”说完便带着人灰溜溜地离开。

月柳姬冰寒地注视着姜鸣几人,道:“你们呢?”

葵姒微有迟疑,却仍是轻叹了一口气,她也是选择了妥协与撤退,毕竟在月柳姬强悍的实力压制之下,他们不可能有任何机会。

她上前一步,道:“打扰了,我们这就……”姜鸣却是挥手止住,轻声对葵姒道:“我们有一丝机会,可以试试。”

一丝机会?葵姒吃惊地瞪着姜鸣冷漠而严肃的眼神,似乎后者并不是在开什么玩笑,又是犹豫,细声道:“那好,若是不能也不必勉强,尽量保存实力。这里的一切都交给你主持。”

姜鸣对葵姒的魄力颇为赞赏,当下盯着那身着暴露妖艳的蛇蝎美人,笑喊道:“这位大姐,我姜鸣请求一战,可否?”

“嗯?”月柳姬更为惊异,但仍未从姜鸣普通无奇的实力看出有何惊艳的地方,眼中杀意更甚,道:“看来总有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生物想要挑衅强者的权威,既然如此,取你贱命便可。”

月柳姬直接向着姜鸣冲来,全无半点强者姿态,杀气外露,仿佛要将姜鸣一击击杀。

二十米。十五米。八米。姜鸣手握长戟巍然而立,面色虽未变,握着长戟的手却早已沁满了冷汗,他在等一个机会,一个足以翻转战局的机会。

“我怎么可能杀死两名夤华之妖?即便是偷袭,也不可能。那么,在石洞中击杀两名蜥蜴人的真正因素是什么?只有一个可能,玉如意。”

姜鸣心念一动,一柄洁白无瑕的玉如意凭空浮现,在这一瞬间照得周围再无黑暗,宛如圣光,洗人心肺,净人灵魂。

月柳姬的身躯似乎在这瞬间凝固了,姜鸣紧抓住这个机会,长戟一挥,聚焦一点,方辕长戟猛然刺出,似要将月柳姬一击杀灭。

月柳姬也在这瞬间清醒,但面对已在小腹前的戟尖,竟有种无能为力的无奈,她怎么也不会相信,一名八段武者竟然能直接刺杀她。

“嘶……”

蛇女伏地,蛇血倾洒。

众人不可置信地望着这一幕,目瞪口呆,尤其是葵姒身后的四名侍卫,他们已然在这种震惊之中难以自视,比起表面不显眼的姜鸣,他们的实力太过弱小。

朱然也微有惊色,但又轻笑,嘀咕道:“应该是一种比较高级的灵物,果然了不起,拥有那东西的人又岂会平凡?”

姜鸣急忙收回玉如意,见月柳姬只伤未死,心中忌惮更甚,便欲提戟上前,见到眼前一幕,又生生止住。

不知何时,眼前多了一人,那人高过两米,宛如小山般屹立,他抱着气息微弱的月柳姬,神情中有无尽的怜惜与愤怒,他饱含杀意的眼球扫过在场所有人,低吼道:“今日,你们都要以死赔罪。”

顿时周遭气流凝滞,众人连呼吸都艰难了一些,能影响天地气息,这已经脱离凡俗了,此人定然真正的迈入了地位境界。

那名巨大人影对众人的压迫不仅仅是言语上的威胁,一喝间周遭的气流都在听从他的调遣,成风卷之态撞击在众人面门,哪怕是一些不修武道的人也会知晓,能调动天地之力的存在已全然不是一介凡人。

不难看出此人与月柳姬的密切关系,姜鸣与葵姒的脸色顿时苍白如纸,任谁都料不到,这已然强悍无匹的月柳姬身后,还站着一位踏入地位境界的强者。

“击伤她便是你吗?八段人位,相必你定有超凡的手段,说不定还是某个不出世的老家伙教出来的。可是,那又怎样?伤了她,我定要你付出代价!”

姜鸣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略微干燥的唇角轻启,似要争辩些道理,但看到巨大人影狰狞的面孔,心中残存的侥幸竟也是瞬间消散,反而腰杆更为挺直了些:“这位前辈,如果你枉顾道理,非要杀死我这所谓的凶手,那我也只好与你一战!”

葵姒强撑着礼节,站在姜鸣身旁,冷声道:“前辈可要想清楚,月柳姬先对我们出手,才落得如此下场,于理而言也不是我们的过错,若是你尚有强者风范,就该懂得见好就收,这天下可不止你一个地位强者。”

巨大人影仰天大笑,道:“两个小娃娃倒是犊不畏虎,今日确实是她自找苦吃,不该招惹枪侠门人,但是只要有我蝎桀子在,她错或不错,我都会守护。”

“砰!”一阵劲风袭来,直接令得葵姒几人完全没有抵抗之力,便已然被掀飞数十米外,意识尚且清醒,身体却再也无力站起来。姜鸣则被那一双黝黑粗壮的手臂钳制,猛烈的劲力似乎要将脖子拧断,一种意志将要消亡的窒息感扑面而来,他内心升腾起无尽的绝望。

“地位境界,果真高不可及……”

第五十三章 理字妖枪,情字蝎影

就在蝎桀子将要击杀姜鸣之时,一只枪影迅速抽打在他的手臂上,不经意间吃痛,蝎桀子将手中奄奄一息的青年扔甩开来,发狠地望着那挥枪的朱然,举止颇有停顿,转而面色更为冰冷。

“你找死!”身形只是瞬间便已挪移到朱然的身边,千钧之力的拳头轰然砸下,朱然虽然自诩敏捷,却完全跟不上蝎桀子的速度,那一拳似是动了杀心,要将他当场击毙。

他有点后悔,若是刚才能无耻一些,直接逃走就好了。他又想,他是一代枪侠袁芝尾的弟子,承枪术之大业,岂能做那小人之举?

“师父,果然没有您和师兄,我真是会辱没您的名声……”

他甚至没有在反抗,内心竟又想起往昔岁月,他与其他武者打架,往往都被教训得厉害,那时候并不是特别出众的师兄董横就会站在他面前,为他抵挡一场暴打。时至今日,若是师兄在此,应当又是另一番风景。

“师兄……师兄……师兄?嗯?”

朱然等了数刻,没有感受到死亡的疼痛,他抬头,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之人,一只红缨铁枪在阳光下那么刺眼,只凭着枪杆便是将蝎桀子的拳头挡住,而后只是轻轻一推,蝎桀子巨大的身影便被击飞出去,望之颇为滑稽。

姜鸣慢慢缓过来,失去了风势压制的葵姒及四名侍卫也爬起身来,葵姒搀扶起姜鸣,侍卫则是围在两人两边,一起看这惊奇的一幕。

“这是,妖枪董横?他不是在黄石镇被苍伏恺杀死了吗?”葵姒喃喃道。

“董横?朱然的师兄?他如果还活着,那周宅血案的其他人呢?”姜鸣亦喃喃。

不可置信,当原本就应该死去的人站在眼前,朱然竟然瞬间呆滞,他一眼便能分辨出此人是真非假,他们不是亲生兄弟却早已血脉相融,他显得太过慌乱,痴笑道:“我真的没有猜到……师兄……”

董横眼中浮现一抹温善,横枪身前,轻笑道:“这些事我一会儿给你解释,等我先把眼下的事处理掉。”朱然点头,只有在师兄董横面前,他的一身桀骜才会收敛。

蝎桀子将重伤的月柳姬横放一旁,月柳姬似乎也是清醒了过来,伏在他耳边说了什么,蝎桀子一脸严肃地听完,便站起身走近董横,道:“枪侠门人,妖枪董横,名不虚传。但传闻你被邪魔苍伏恺所杀,今日怎又现身于此,莫不是与那苍伏恺有所勾结?”

董横冷笑道:“勾结?苍伏恺怕是看不上我,我只是好运活下来而已,没那么多隐情。只是令我吃惊的事,我才离开不到一年,你蝎桀子便要击杀我师弟,真是不把我枪侠门人放在眼里!”

察觉到董横浓重的杀意,蝎桀子也是心中一寒,但仍狂笑道:“今日若不是我出手,他便会杀了我的女人,枪侠门人固然名震一方,但谁伤月柳姬一分,我必以死相杀!”

董横道:“你好歹也是修行了百年的大妖,竟如此不讲道理,月柳姬追杀我师弟在前,若是这般算账,我是不是应该让她尝尝我手中妖枪的厉害?”

蝎桀子却是大口一吼,喝道:“我可管不了这么多,我只认我的死理。她是我的唯一,你若想伤她,先踩着我的尸体过去。”只见蝎桀子大手一挥,巨大身影后竟然凝聚出更为庞大的一条黑色蝎影,蝎齿如剑,蝎尾如鞭,极为狰狞可怖。

“你这……又是何必呢?”董横也是没有迟疑,妖枪直指,顿时天地气流都汇聚成风向着枪尖缠绕,他在酝酿一招杀式,这一击融合了他近八成的力量。

姜鸣见此,道:“他们两人谁更强?”葵姒道:“地位强者的实力判别在于引动驾驭天地之力的强弱,董横身旁聚集了更为庞大的风流,应该比之蝎桀子更为强悍。”

姜鸣又道:“董横便强悍如斯,那么苍伏恺又将强大几何?”葵姒摇头,没有说话。那个搅乱诸野域的紫袍剑魔太过遥远,以往她尚能因为至亲叔叔的死而向苍伏恺宣战,但现在却不能,她已然不再具有那个资格。

但见蝎影化作一股黑色的劲风,与无数道白色枪影相撞,并没有惊天动地的响声,两种不同形式的实质能量彼此吞噬,在持续了几分钟后,枪影刺破了黑风,刺穿了蝎桀子宽厚的胸膛。

“你输了!”董横枪行无踪,向世人展示了枪侠门人的强大,他丝发未伤,傲然站立与风中,漠然道:“我的妖枪封印了你八成的力量,自此三年,你的实力将一直下降到九段人位。”

“什么!”蝎桀子难以置信地查探着身体的变化,发现自己对天地灵气的感知与掌控已然微不可数,妖枪之力恐怖至此,竟能封印人的境界实力,思之后怕。

蝎桀子无力地半跪在地,看不出任何表情:“妖枪董横,我今日受教了。”

他转过身,似要离开,但忽然脚步一转,瞬间便至姜鸣身前,照着姜鸣的小腹一拳砸下去,这一击连董横都没有反应过来,姜鸣的身体便已然被砸飞,骨骼断裂的声音分外清脆,只见姜鸣张口喷出浓血,之后便昏死在地再无半点知觉。

“她错或未错,我都会守护。”

在这时,所有人方才明白蝎桀子说这句话时的豪气,纵有生死相迫,也不能抵他生死相护。

“砰!”

董横与朱然怒目圆睁,在一阵拳脚之后,身型高大魁梧的蝎桀子嘴角含着一丝血迹,粗犷的脸庞数处露出狰狞血肉,无力瘫倒在地,已无地位强者的高傲风范。

“蝎桀子,你是在逼我杀你,区区二重地位,怎敢如此无礼?”董横自然知晓姜鸣助朱然之事,也注意到朱然的暴怒神色,对于蝎桀子这手偷袭忍无可忍,若不是害怕牵扯出更多的麻烦,董横早就将之刺杀枪下。

蝎桀子却是惨然一笑,笑得极为憨直:“那小子伤了柳姬,不付出相应的代价,我又怎么能让他离开?”

又是为了他的女人?董横与朱然相视一眼,神色变

得复杂起来,此人虽说积恶为恨,过分地宠幸着月柳姬,但终究是在情之内,若是杀之总不免留下遗憾。

朱然长枪举起,想到姜鸣为了助他能独战月柳姬,这份情义又岂能不报?正欲刺下,却见虚弱的月柳姬扑到了蝎桀子身上,哭喊起来:“不要杀他,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他做的这些都是为了我,若是两位大人非要杀一人,还请杀了我;若要杀他,我必从死。”

朱然迟疑了,内心多少是有些触动的,自己所遭受的追杀他可全不计较,只是起于对姜鸣的愧疚,拿起的长枪却是放不下。

“终究是为情恩仇,此獠固然可恨,但也算是有情有义的妖。千古事,为情销,始为惆怅终情老。师弟,不若放了他们,何必因此道心蒙尘?”董横轻叹,在略感失惘的神情中久久凝滞,完全不似外人看局。

既然师兄都说了,朱然也是只有附和,董横几乎不曾要求他做什么,这次竟也为了两妖宽容,他自然不能驳了师兄的面子,轻叹着,任由蝎桀子与月柳姬相扶着离去,内心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他的伤势很重,胸骨断了几根,经脉中堵塞了许多淤血,或许伤愈之后很长时间都不能习武了。”董横以元气探查姜鸣体内景况,竟有些钦佩他这身体韧性,若是换做一般人挨受这一拳,估计得当场毙命。

朱然歉意地望着葵姒,道:“多谢小姐与这位兄弟相救,如今侠士因我受伤颇重,但我却不能替他报仇,实在惭愧,还请受朱然一拜。”

葵姒摇了摇头,她清楚朱然这般低声全是礼数,遑论若是让姜鸣自己报仇,又如何对付得了月柳姬与蝎桀子?她因为担心姜鸣的伤势,说话也不再委婉:“不必这般,今日我们相助不多,但希望朱然公子能帮我一件事,不求生死以达,只求露个面就好。”

“何事?”

“一年后来我雁宗,在雁落大会上助我一次。”

“你是雁宗的人?”

“雁宗红使,葵姒。”

朱然与董横相视一眼,神情颇为复杂,他们自然知道雁宗双使之争,没想到这么快便要决定立场了。朱然也不为这功名利益的牵扯而发怒,他是极有热血情义之人,前时放走了击伤姜鸣的人,已算是有所亏欠,这下却无法推脱了。

“小姐放心,朱然定然按时到场,助小姐一臂之力。”

得到这样的回答,葵姒也算是有所收获,只得急忙告辞,带着姜鸣去寻大夫医治,却被董横阻住。

董横道:“我知这隋城之中有一个严大夫,医术高明,以我的薄面,应该可以求他医治这位侠士。”葵姒点头致谢,忙令侍卫带着姜鸣跟上,渐入隋城。

一座城市并不喧闹,甚至连行人都颇为稀少,摆摊的、经营商铺的只不过寥寥几家,居住着十几万人口的隋城尽是萧条破败之状,惨然望去,寂然之态令人心中森寒。

“隋城这是怎么了?前几年都没有这样破败过,突然就像遭受了什么灾难似的?”朱然惊疑之下拉来一个行人询问,那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见是外来人,什么也不肯说,不耐烦地甩开朱然的拉扯,骂骂咧咧地快步走开了。

接连问了几人,竟都是这般态度,几人颇感意外惊异,只得先往那严大夫的医馆走去,不过半个时辰便已抵达董横记忆中的地点,但更令朱然几人惊疑地是,这家医馆此时正布置着灵堂,原本“悬壶济世”的木匾被随意扔放在墙角,堂内数人,皆慌张地行着祭奠之礼。

“请问,严大夫在吗?我们是他的朋友,今日特来拜访。”朱然先前一步,对着一名老妪躬身问道。却不料那老妪愤怒地呵斥了一声,道:“严大夫早就死了,他是被女鬼缠死的,奉劝你们早些离开这里,不要再问了。”

碰了一鼻子灰,朱然显然有些无奈,向葵姒与董横说了说情况,便决定先到客栈住下,再寻医与打听这城中情况。但仍旧让几人意外,接连几家客栈似乎灯火未明,却宣称客满不待,气得朱然一拳打碎了桌子,揪着掌柜的胸口,摆出了自己的名声,几名小二才惶恐地收拾了客房,恭恭敬敬地摆了茶水来款待几人。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一名身着秦王朝官袍的中年人带着十几名衙役走进了客栈,见了几人连忙致歉,道:“原来是枪侠门人,在下隋城城主景浩然,不知几位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朱然憋了半天的怒气终于找到个发泄的地方,一把抓住景浩然的肩胛,发狠地道:“你是这里的执政官?隋城原本虽然说不得是山清水秀的地方,但也好歹街市热闹,算是一座好城。却在你这狗官的治理下,成了这副德行,不如让我早些取了你的狗头谢罪吧!”

朱然举手投足间九段人位的气势暴露无遗,更兼之有着枪侠门人这个称号,景浩然手下虽有异色却也不敢轻动,一个武学宗师的名头足以抵得过一国王子的身份,纵然景浩然真被毒打一顿,景浩然也不敢有何怨言。

朝堂雄士,莫不修武;天下高阁,莫不江湖。

在亿万生灵角逐相斗的垣野界,境界与实力往往比权势更为高贵,以底层平常百姓为基,以平常修者为中间建筑,以迈入天位境界的至强者为顶层群体,共同组成地位高低森严的金字塔。

一代枪侠袁芝尾守护整个朱天野,域内各国国主敬畏如深,即便是枪侠门人也将受到非凡的待遇,遑论如今的董横已然迈入地位境界,几乎可以凭借一人之力纵横一国,这般地位与身份,朱然桀骜一些倒也是在情理之中。

景浩然尴尬地笑了笑,转而叹了口气道:“这位大人,并非是微臣不想管理,而是如今的隋城多了一些外来的东西,无论是甲士还是百姓,只都流传着一种谣言,‘凡听鬼泣,心眼不存’。我起初也以为是人为祸乱或者是妖物作祟,但是,在这一月之间,上百条人命死去,并被挖去了心脏与双眼,即便我有甲

士可卫城池,又怎么保护得了数十万百姓惊惶的人心?”

景浩然只以为朱然是枪侠门人,倒不知其他几人身份,便躬身问询:“请问大人,这世上是否真的有鬼物存在?”朱然虽然实力颇为强悍,但毕竟阅历不足,只得嗫嚅着请问董横。

这般神色自然被景浩然收入眼底,他暗思道:这人是什么身份,竟然能让枪侠门人朱然如此对待?传闻朱然桀骜不训,几乎在平常人面前看不到礼节,只对其师父师兄言之即从,莫非此人便是妖枪董横?他有些不可置信,袁芝尾消失、董横被杀的消息被传得凿实,如今又怎会出现另一个董横?

他不知道的是,董横击败蝎桀子的消息早已不翼而飞,估计要不了几日,董横起死复生的事例将会被传向朱天野各地。

董横不理会景浩然别样的眼光,只道:“所谓鬼物,其实仍是生灵,只是因为身躯衰老或损坏,只剩下灵魂存在于天地间,这在修者的世界并不稀奇。但隋城如果真的有鬼,只能说明这里曾经出现过四重地位以上实力的强者,即使身死但灵魂仍旧强悍,这样的对手,即便是我也不敢轻易击杀。”

葵姒沉思道:“景城主,恕我插句话,你确定杀人取心的是鬼?难道已经排除是人为作祟的可能?还是只是猜测?”

“这……其实有鬼物作祟的说法也只是流言,并无何人真正见证,有几个宣言见过女鬼、吊死鬼的百姓,精神都颇为恍惚,显然是被吓得糊涂了,我们也无法确认。”景浩然一一道来,令得真相更为扑朔迷离。

朱然却是咧嘴一笑,倒是来了兴趣,朝着景浩然调侃道:“据我所知,这城内守军有六千多人吧。但我们进城之时,那城墙上只有十几人站岗,而且松松垮垮,全无精神气貌,你这城主可是一点用都没有啊!”

景浩然也不反驳,低下头顿感丧气,忽而抬头,义正言辞地道:“在下才疏学浅,经营这一座城池确实堪忧,但秦皇既然委我以重任,在下必当赴汤蹈火护卫隋城。但今发生这般奇异诡事,城中每日都有人莫名被挖去心眼而死,我殚精竭虑仍不能查明真相惩治凶犯,造成如今军民惶恐,人人闭门不敢出的景况,实在有负秦皇重托。但今遇到枪侠门人,请大人念在天地生德,助在下扫清麻烦。”景浩然单膝跪下,身为一城之主,全不顾颜面,躬身拜向朱然。

“这……”朱然突然有些后悔,在调侃之时给了景浩然一个良好的请求之机,此来却是让他有些骑虎难下,望向董横与葵姒眼中的无奈,他仿佛明白自己话多了些。

“真是个爱惹事的话痨!”葵姒在心里暗暗骂了朱然一声,又想起姜鸣还在床榻上昏迷不醒,不由得担忧起来,自从经历了胡杨林一战之后,她愈发感慨实力的重要性,没有姜鸣这个重情义又实力强悍的朋友,她总不免有些伤叹。

朱然最后还是应承下了景浩然的要求,虽说并不想招惹是非,但时局所迫,且这枪侠的名声传播在外,不想管也不大行。景浩然为了表达谢意,特地置办了酒宴款待,对于一路被追杀的朱然来说,自然是不错的待遇,在大快朵颐中隐隐忘记了还有要事。

董横则是陪着朱然,时不时地插一两句话,所说之事多涉同门,葵姒明理不便打扰,便带着四名侍卫草草用过餐,借着枪侠门人的关系,向城主景浩然询问名医以助,景浩然急忙安排人手去请,其中繁复多是不提。

“这张纸上两种药方,一种药浴之法,一种煎服之方,应相辅相佐使用,方才我也为这位公子做了骨折矫正,并且在胸背处敷了伤骨之药,并且扎了能帮助痊愈的竹板,按照正常人的恢复速度,想来个把月就能下床走路了……”

来医的大夫一一嘱托,据理而言极有分度,葵姒细细察览过药方后,觉得并无异处,便亲自为姜鸣煎药换药,男女忌讳倒是放在一边了。

至于朱然与董横二人,每过一两日便会来看望一次,他们也是有着枪侠门人的礼节,虽不曾怠慢葵姒等人,但也没有刻意与他们亲近,想来也是看透利益关系,姜鸣出手相救之情,自葵姒的请求后已然还情了,而他们所为的正事,倒是与她无关了。

时间如水,流走了八回日起月升,在这般安逸的养伤之中,姜鸣的伤势痊愈了大半,虽然还是不能下床行走,但谈笑论理已与常人无异。

姜鸣的伤恢复得特别快,无论是葵姒及其侍卫,还是见多识广的妖枪董横,都不免为此而惊讶,朱然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的神情,他当初受月柳姬一身的伤势竟也早早地痊愈,这个秘密却是不能公之于众。

葵姒为他亲自换了药,便退出去休息,姜鸣知道她是为了报答他自己的恩义,也不故作推辞,算是欣然接受了。

他躺坐在床头,感受这身体无力的酸痛,无奈地放弃了站起来的想法。他就这样坐着,也不知是在冥想武道优缺,还是在思虑人事情义,就这样眼神空洞着,呆呆地,过了许久,终是化作一声细微的轻叹。

“咦?”姜鸣忽然觉得心口的荒源鼎碎片一阵抖动,他闭眼望向黑暗的精神空间,赫然察觉一道红点正朝着他飞速奔来。

“是朱然?那怎么会有种熟悉的感觉?”姜鸣直盯向窗户的方向,对于荒源鼎碎片拥有者的这种感应,他已然不再陌生,但当那一道黑影不知用了什么方术穿墙而入,姜鸣却是禁不住发出来声音。

“你,你是……”

望着姜鸣那激动得涨红的脸庞,那道黑影即便是蒙着面,也能从露出的眼眶中发现一抹浅红,黑影声音有些哽咽,如同这双苍白的手一般在颤抖。

“果然是你来了……”

姜鸣苦涩着一笑,这场重逢之戏,终于在不经意的岁月中重演。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终于找到你了,夷忧。”

第五十四章 征火涟,水晶石座

往日醉梦逐江湖,一朝离散四海外,不知相逢是梦中。

姜鸣痴怔,脸色复杂地注视着许久未见的申夷忧,满心惘然,此时她恢复女儿身,玲珑身段纤细腰肢,裹上一身紧致的黑衣,风姿自是别有新意。可是,为什么当他接触到她的眼神,总感到一种迷茫与空洞。

他急切地想要站起身来,身体却僵硬得如不自己一般,想要询问她近来如何,嘴唇却被她素指捂住。

“别说话,姜鸣,不要惊动了外面的人。”

姜鸣知意地点了点头,却有些诧异她为何噤声,在外的是葵姒特地派遣来保护他的两名侍卫,莫非有葵姒不能知道的事?

申夷忧痴痴注视着姜鸣,以一种温柔而悱恻的声音近似央求地说道:“我在这里等人来解救我,终于,你来了。在距隋城八十里外的火涟洞中,有一位实力极为强悍的鬼物,我被他种下了火傀烙印,再过七日他便要吸取我的精气,我现在只希望你能前来救我,若是不能救我,也让我死得体面一些。”

“你……夷忧……怎么会?你不会是在开玩笑吧?”姜鸣的脸色一下子苍白起来,发觉申夷忧的神情异于往昔,不再质疑她所言,他又慌忙道:“我要怎么来救你?你能不能直接留在这里?我去找妖枪董横来帮我们,即便真正的鬼物来袭,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申夷忧惨然一笑,没有再说什么,右手按住胸口良久,一块小半个手掌大小的暗青色铜片渐渐浮现。

姜鸣怪异地注视着她的举动,他的胸口处也浮现出一块极为相似的铜片,似是受了招引,两块铜片悬浮于空中,轻缓地撞击在了一起,刹那间仿佛有巨大的能量在激荡而出,而后没有任何预料地涌入了姜鸣体内,两块铜片也一齐没入了他的胸口。

他瞬间感到一种清凉弥漫全身,各种伤势在迅速的恢复,这是来自于神物荒源鼎的激荡,还未过数分钟,他便已觉得伤势痊愈了六七分。

“夷忧,你的碎片……”

“它以后就是你的……记得来找我啊!”申夷忧苦涩地说完这句话,便转身奔去,墙壁似乎不成阻碍,转眼间她的身影已消失不见。

“夷忧!”姜鸣跳下床来,双眼已是颇为忧忡,推开窗户眺望,却已望不见想要看到的人。

“怎么了,公子!”两名侍卫听到姜鸣的叫喊,推门而入,便见病卧床榻数日的姜鸣竟然站了起来,还不待他们惊奇发问,从另一边已然奔来两道身影,正是名枪朱然与妖枪董横。

“想来是感应到了荒源鼎碎片,也该跟他谈谈了。”姜鸣点头示意两名侍卫退下,而后邀朱然、董横二人进屋,持礼奉茶。

这般宛如不曾患病的模样令得两人大为吃惊,董横道:“不过几日,你便伤愈七八,看来这种神物确有灵效,我很好奇你没有任何背景,是怎么护住这种宝物的?”

姜鸣笑着摇了摇头,道:“我可没有什么能力,全凭运气罢了。二位是循着刚才的动静前来的吗?”

朱然道:“天位以下的武者自然是感受不到方才的能量波动,但是同样拥有那东西的人感知却极为清晰,如果我猜的不错,你应该拥有两块碎片吧?只有这样才讲得通,为什么会有碎片激荡产生了。”

“放心吧,我们没有歹意,虽说这种神物极为强大,但没有什么比我师弟的命重要,他也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这无数人都趋之若鹜的宝物,虽为宝物却也是惹人眼红的毒药,若不是朱然真的凭此物逃过几次劫难,我都会强制让他将之丢弃。”董横见到姜鸣眼中的犹疑,解释道。

“我确实有两块碎片,今日全盘相告,是基于对两位的信任。我不求两位能不向外张扬,只希望两位能以个人身份帮我一件事。”姜鸣躬身颔,拱拳相拜。

这般郑重的礼节却是吓了两人一跳,两人相视一眼,问道:“可是葵姒小姐说的,在雁落大会上出面之事?如果是这件事,我们早已经答应了葵姒小姐,当然也是为了还报之前你舍身相救之恩……”

“并非此事。”姜鸣看向两人诧异的目光,义正言辞地道:“我想请二位帮我,铲除这片区域的鬼物,请征火涟!”

姜鸣便将申夷忧之事悉数托出,至于申夷忧的身份,只用朋友二字代替,关于鬼物及火傀烙印的事,言尽而不能通其意。

两人听后沉吟半晌,董横皱着眉头道:“你说的火涟洞在妖聚之地,那里至少有五位地位境界的妖修,而且若是洞中的存在真为鬼物,以我四重地位的境界完全不是其一合之将,你要知道鬼物在身躯完好时必然超过四重人位,即便身死后有所损减,我却不敢轻易涉险。”

“连妖枪董横都……”姜鸣细细思索,更加担心申夷忧的处境,他一咬牙直接半跪下地,道:“这是以我自身的名义请求,而非雁宗或者其他人。我希望两位能助我,若在大难当前无可为力,两位退去便可。但若是能救出我

的朋友,以后我姜鸣定当生死以报。”

“倒是个有情有义之人!”董横虽然心有敬佩,面色却是一变,呵斥道:“你以为你是什么身份,凭什么让我们觉得你有价值?莫非只是凭靠这空口大话而后的报酬?”

姜鸣道:“我或许没有何等足以让两位忌惮的背景,但我想,今晚两位肯亲临这里,必然是看重我的某些权柄?如我推测,你们是想借助我的碎片,与你们的碎片激荡,从而使之快速与身体融合吧?如若不是,我可想不出别的可能。”

董横道:“你是在威胁我们吗?别忘了,我们可以直接杀了你,夺取碎片不是更为容易吗?”

姜鸣一笑,道:“不会的,比起这块既为宝物又为毒药的碎片,你们更愿意选择维护枪侠门人的名声,自枪侠袁芝尾大人失踪之后,整个朱天野动荡不安,你们也陷入了不小的危机,若是现在直接将我杀了,估计暗地里的眼线会直接将你们的名声涂黑,那时候,你们也将被无数利欲熏心者所追杀。”

董横没有再说什么,沉默已然表明了姜鸣所言非虚,不过他似乎并不想招惹这趟事,在心中寻找着合适的理由。

姜鸣道:“希望两位能助我一力,使用荒源鼎碎片只是小事,我所答应的欠下的人情也会应允,如果事成,我会赠送两位一卷蚀字凡武功法,如何?”

蚀字功法,这种等级的功法已然不是地位境界武者有资格拥有的,即便是名贯朱天野的一代枪侠袁芝尾,所修习的凡武功法也只是堪堪达到空字,董横与朱然随师传授。

姜鸣,实力在八段人位,身份是九府联盟国行雨州一座小镇的木匠,不知获得了什么机遇具备了七段人位左右的实力,斩杀重伤的琉璃狂狮,一人挑战四名七段武者而不败,从此名入朱天野天骄之列。

这些战绩虽然算得上惊艳,却称不得绝世,哪怕是一人挑战侯凤王千名铁骑,大战八段人位巅峰武学大师宁远山,也并不能将他的神秘提升到难以言喻的境地。

蚀字功法的意味,将是直接与天位强者挂钩的介质。

听到这些,即便是以董横的定力,都不由得动容起来,一场看之危机重重的承诺,终于在两位枪侠门人的凝固神情中犹豫,再犹豫,再次犹豫,然后答应。

隋城外以西百里外,荒山连绵围如壁垒,半月型的旷阔区域几乎比一座中等城池要大的多,山中有石台岩穴,在这妖聚之地已然算是不错的住处。山有南北八十座,洞有三千二百个,其中有一高崖岩嵌之穴,以其石纹如同火焰,因以为名“火涟洞”。

却见着火涟洞中有火光溢出,鞭笞声与惨叫声响彻不停,洞壁隐隐有着白光亮起,四方寂静下来,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一道黑影踏着轻悄的步子跃入洞中,视其身姿容貌,赫然便是出自隋城的申夷忧。她面无喜怒,空洞的眼眸只是看着路,似乎再也看不见其它的东西。

她踏入洞中,洞中有生灵妖怪,半兽半人的虎豹熊蛇各类妖修排在两边,为来人敞开了一条狭窄的通道,这些妖修的形体本就巨大,更兼之其凶神恶煞的神情,足以让平常人惊惧骇死,但申夷忧仿佛没有看见这些妖修,直直地朝着队列尽头走去,那里有水晶石座,一名形体虚缈的绝代女子端坐其上。

“你去见那个男子了?”水晶石座上的女子轻动蛾眉,似醒似寐。

申夷忧冷声道:“你可以操纵我的一半精神,我做什么能逃得了你的监控?你为何要影响我的思想,为何要让姜鸣前来?”

女子没有任何表情,直直地看向申夷忧的眼睛,良久之后,道:“前几日蝎桀子与月柳姬被人打伤了,根据我的眼线所报,跟他们动手的是枪侠门人,以及你口中的那个男子。”

“令我感兴趣的是,我在月柳姬身上察觉到一种不属于这片地域的力量,我残缺的灵魂感知对此极为敏锐,那是一种颇为熟悉的物体留下的,不过我想不起来是什么。”

“那件东西,应该在那位姜鸣公子的手中,只有真正见了他,我才能明白一些事情。何况,你也不是想让他来嘛?从某个层面讲,我也是顺从了你的内心。”

申夷忧怒喊:“你就是个魔鬼,你令人抓捕平常百姓,并且挖取他们的心脏与双眼,若是姜鸣来此,他能活着离开吗?你放任我离去,又暗中操纵我的意志,这般行径,我如何信任你?你终究是个魔鬼!”

女子却是轻抿红唇,浅笑道:“对你也算是宽容至极了,我可没有真想诛杀你,只是因为缺少个说话的人而已。”

“在无尽的沉寂与消逝之中,我这片残缺的魂魄更为孤独,已然忘记了太多的事情,虽有心找回记忆,却在无意间加快了灵魂腐朽的速度。”

“我仍记得,曾经有个人对我说过,一心双眸,全视一人。估计

是我念得多了,被这妖鹏听去发号了命令,至于那些凡人的心眼,倒是于我无用。”

听见这话,站立一边的一名大鹏兽人急忙扑跪在地,哀喊道:“大人饶命,是小人理解错了您的意思,请求大人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不再违背您的命令!”

女子斜睨了一眼妖鹏,淡淡地道:“那些人的心眼估计是被你作为修行千心火眼了吧?不过,与我无关,按规矩来吧!你还有十秒时间。”

所谓的规矩,是这水晶石座上的女子定下的规矩,所谓的按规矩,也就是随着她的心意杀人。

妖鹏汗毛竖起,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不住地磕着头哀求:“大人饶我一命,饶我一命,我保证今后我一定不敢再犯,饶我一命……”

女子丝毫不为所动,淡然道:“还有八秒。”

妖鹏听此,瞬间环顾四周,发现这些面目丑陋的兽人都以嗜血般的目光盯着他,那种神情,就像是望着猎物的**。他面露凶色,而后双翅一展,便驾着一道疾风飞出山洞。

“时间到了,去吧!”女子素手一挥,但见每名兽人眼前都浮现一把火红色的长鞭,这种长鞭当触到生灵的皮肉,将溅起灼热的火花,瞬间对生灵身躯造成巨大的创伤,即便是布有鳞甲的玄龟妖修也不能抵御。

听到女子的命令,二三十名兽人冲出山洞,或飞或奔,不到数分钟,洞外便传来一声声尖锐的惨叫,如同一片灰色的阴云,笼罩了数座荒山。

申夷忧眼目一寒,她知道这种规矩,那实力达到九段人位巅峰的妖鹏大抵是被昔日的同伴分尸了,而望向水晶石座上的女子,不由得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

“你到底是什么人?”申夷忧问道。

“我也想知道。不说这些了,陪我说说别的吧,心里空落落的,就害怕孤独。不过,好像一个残魂,是没有心的。”水晶石座上,女子假寐。

申夷忧望着这个强大而又神秘的灵魂,竟感到一种深深的同情,至少她还有生活,还有那样一个敢帮她的朋友,这个灵魂,却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啊。

同时她又是无比纠结,体内的火傀烙印限制了她的行动,若是姜鸣前来,她完全不能左右这残魂女子的想法,那时姜鸣的性命也将陷入绝境。

她可是亲眼见过,这位美貌清冷的残魂女子挥手便诛杀了一名五重地位的妖修,即便那所谓的枪侠门人再有能耐,又怎么会是她的对手?

“我的朋友,或者心里的人,你千万不要来啊!”

申夷忧又回忆着数日之前的事,当她在江边醒来,面前便是这道残魂女子,她救了她,并且虐杀了很多生灵性命之后留下了她,一眼的注视便破除她的男儿身体伪装,而后冷冷地道,陪我聊聊天吧!而来数十日。

在隋城,姜鸣仍旧是轻视了董横二人对于蚀字功法的狂热,在经过他义正言辞的许诺之后,二人直接以枪侠门人的身份,向景浩然借了一千甲士,他们亦着战铠,在城门持枪相候。

葵姒恰在此时收到了雁宗的书信,应该是有急事发生,虽也想留下了帮姜鸣一把,但在见证了姜鸣迅速恢复的伤势与枪侠门人的鼎力相助后,自己的势力倒是有些单薄不足道了。

姜鸣也并不想葵姒掺入这浑水,便劝说她离开,而且着重点明这是并不危险的私事,而且有着董横相助,无事不可成。于是葵姒带着侍卫连夜离开,姜鸣则乘着清凉的破晓,走出了隋城。

姜鸣与董横、朱然及一千甲士行,一头扎入了荒山连绵的妖聚之地,无数妖兽妖修惊走,一场被强者谋定的迷局,在争斗相较中走向**。风起云涌,非是对弈之局;暗涛汹涌,内有无尽玄机。

隋城之中,望高阁,景浩然俯瞰着城外荒芜的丘陵,眼神散荡着一种异样的狂热,嘴角霍然掀起一抹嘲讽,喃喃道:“打吧,打吧,最好把这个妖聚之地搅乱,把那位鬼物也牵扯进来,这样就能完成大人的计划了,届时大人击败鬼物并将之吞噬就有了机会,阳魂门迟早会征服垣野的。”

景浩然唤来一名心腹甲士,吩咐道:“将这几日挖取的心眼尽快给大人送去,那妖鹏可能也在修行千心火眼,不过按照他的天赋,这辈子都不可能达成了,我们将这局势搅浑,等大人千心火眼一成,必然可以收复那名鬼物了。哈哈哈哈!”

隋城中人心思变,但那荒山始终却是大战不歇。十几名妖修带着百头妖兽现身,挡在董横等人面前,喝斥道:“人类,为何大举攻我妖聚之地?还不速速退去,等我族群集结,定要你们没命出去。”

对于这种吵嚷的威胁,姜鸣完全不放在眼里,这些妖修中的至强者不过七段人位而已,这个高度虽然在姜鸣一人面前还能看,但在千名甲士面前却全如杂鱼一般,分分钟碾压过去,来者非死即逃。

第五十五章 枪侠门人

他们的目的地是火涟洞,这个地方已然深入荒山,若要抵达,必先在妖聚之地闯出一条路来,但哪个有灵智的妖兽或者妖修能容忍自己的领土被征占,于是奋起反抗或聚义骚扰。但这次的对手却是枪侠门人以及一千人类甲士,两相对拼生死搏之,结局之惨烈可想而知。

“这已经是第六波妖兽了,虽然我们没有什么损伤,但距离火涟洞应该还有一半的路程,不知道还要遇到什么样的阻碍,而且掌管连绵荒山的五位地位境界的妖修都尚未出面,估计是在试探我们的真实实力。”

朱然皱起眉头,略有不满,在这般急行军中时刻都有妖兽或者甲士死去,他并非见不得血腥,只是不免为这战斗的惨烈而介怀。

这些甲士名义上虽然是景浩然借于他们的,但大多数人都因为朱然枪侠门人的身份而不畏生死,这像是一种畸形的狂热信仰,在朱天野被奉为侠士的枪侠门人,值得他们鞠躬尽瘁。

反观姜鸣,却是这支队伍中最轻松的人,他不必管理军队怎样,似乎生死在他眼前就是儿戏一般。他也没有将自己的生命太过重视,总是催着加快速度,并且自己走在最前端,似乎他知道,就算有超过他实力的妖修出手,董横也会为了那件报酬而迅速出手,万一他就此被杀,董横与朱然将一无所获,这便是他的倚仗。

董横倒是没有什么情绪,若是能在事成之后得到一卷蚀字功法,他必能借助其力再上一层楼。凡武功法的好处是循序渐进的,越高等级的功法对于修行的益处越为明显,没有迈入地位境界的武者是很少能感知到这种差距。

据师父袁芝尾所说,地位境界与天位强者对高等级凡武功法的追逐,并不比极品金属少半分。

不管此行有何等的凶险,只要能得到蚀字功法,什么损失都是值得的。

朱然私下里问过他,是否相信姜鸣真的拥有一卷蚀字功法。他回答,相信。一个神秘不可被看透的人,旁人永远不会清楚他究竟有多少底蕴。

“报,又有妖修阻路,这次的带头者,似乎是一名地位境界的强者。”探子送信,证明来犯之敌就在不远之外。

“好!”董横鼓起火热的战意,拿起长枪,道:“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要想抵达目标之地火涟洞,必定要与这些真正的统治者交手,这些足以祸乱一国的妖修近几年来猖狂至极,也的确需要敲打敲打,不然真不将我们枪侠门人放在眼中了。”

董横所指,是前几日月柳姬追杀朱然之时,虽然最后还是放走了蝎桀子与月柳姬,但只有朱然明白,董横当时是动了真怒,若不是动了恻隐之心,那时的胡杨林就该有两名妖修立墓了。

朱然担忧道:“师兄小心,这妖聚之地有五位地位强者,若是不敌,可从长计议,不必为我讨回什么。”

董横却是一脸冷漠,道:“我枪侠门人可不是谁都可以欺负的。”兄弟之情之深,可见一斑。

雷豹王盘坐于巨石之上,仿若假寐,他的身后没有成千上百的妖兽喽,但他却敢在千名甲士前挡住道路,神态自若无视铁甲银戟。

“妖枪董横,果乃一代英才,三十出头便已然是四重地位,令老夫深为汗颜!”雷豹王冷眼直视来人,那柄红缨长枪,令得他心生忌惮。

董横持枪来见,冷哼道:“雷豹王,我今日前来妖聚之地,不为与你结怨,你为何阻我?铁鹰王、虎骁、熊涛、蝎桀子都尚在观望,你怎敢做这出头鸟?”

雷豹王道:“你这妖枪之名倒也霸气,我雷豹修行一百五十年,乃这连绵荒山资历最高的妖修,若要比起来,你师父袁芝尾都跟我差着些辈分,你这小辈怎敢猖狂?今日你带兵扫荡我荒山,莫非老夫还要缩首不出不成?”

“哈哈哈哈”,董横大笑,喝道:“一切都以实力为尊,若今日上门来的是我未踏入地位的师弟,说不定就要被你围杀了。月柳姬之事,不止是蝎桀子暗中支持,我知道背后有你的默许,不然她九段人位的实力,怎敢对我师弟出手?想要来试我枪侠门人的水,试图夺取我师弟的东西,还要问问我手中的红缨长枪答应不答应!”

一代枪侠袁芝尾之徒,被称为妖枪的冷漠武者,此时霸气与桀骜俱震四方。

“好小子,老夫倒是低估了你的轻狂,即便如今枪侠无法再庇佑你们,你还能有这般底气,但是英雄气概!我可以答应你,若是你能赢了老夫,我便亲自带你们去火涟洞,那里的情形我也知道一些。当然,前提是你能胜得了我!”

雷豹王沉声怒啸,山野俱惊,他翻身落地,俨然化作一头高达两米的巨型豹兽,狂奔着向董横奔去,利爪一挥,似乎要将董横撕成碎片。

董横却也不惊,提枪相当,臂力猛震,一次次将雷豹王的攻击抵挡开来,枪杆上的力道又岂是几铅之力能形容。

雷豹王瞬间又化为人形,吸纳元气聚于胸腹,数道饱含杀意的风卷刀刃吐出,凶煞之力极为骇人。

董横轻吐一口气,一股风势迅速凝聚在他周身,枪尖

俨然散发出土黄色的光泽,他大喝道:“影破!”挥枪如雨,顿时漫天的土黄色枪影与风刃相击,不断有能量相撞而爆裂,场面极为骇人。

姜鸣再一次见证地位强者的战斗,心中异常火热,他迫切地想要走向强者的道路,直到能让天下人为他颔首。他不由得苦笑道:“还是太弱了啊,若是被卷入这风刃或者枪影之中,以我的实力,应该会被瞬间击杀吧!”

风势暂歇,雷豹王与董横各据一方,皆面露凝重之色,只不过董横衣衫尚净,雷豹王却已臂有轻伤。强弱高低,可判。枪侠之名,妖枪董横,强悍至此!

走马江湖,风雨俱下,枪侠门人多年以来只顾习武修行,虽然实力与天赋都是上上之选,但总归是没有令人真正摄服的战绩,今此一役,妖枪董横战一百五十岁妖修雷豹王,天下应真正察觉到枪侠门人的崛起。

见两人息战,胜负早已在细节之中明了,朱然得意地冲着姜鸣笑了笑,道:“姜兄可知这九野之中有一天门榜?”

姜鸣摇头。

朱然道:“天门榜不算是机密,但凡九野稍有实力的势力与组织都颇为关注,那位葵姒姑娘没有同你提过吗?不过想来以姜兄的天赋,很快就有势力送来橄榄枝,到时候自然会明白天门榜的事情。”

听到这般言语,姜鸣苦笑道:“除了葵姒背后的雁宗,还有前日出现的金水宗,我倒不知道其他大势力。况且我在黄石镇杀了天罡门的人,已经被列入了通缉榜,一般的势力怕也是不敢招揽吧?”

朱然淡然一笑,道:“天罡门确实有点麻烦,作为九野有名的杀手组织,其实力本也比较强悍,有着不少的地位强者做执事,数百名人位武者做打手,比之第七幕也差之不多。天罡门主据说已然是九重地位境界,即便是我师父都得看他几分薄面。”

姜鸣道:“这真是一个糟糕的消息,我杀了天罡门五名杀手,已经彻底与他们敌对,你这会儿告诉我,他们竟然这么强大,无异于是让我缴械投降的建议。”

朱然道:“那倒不是,九野各大势力有着明确约定,为了保护人才与防止一方势力独大,地位境界以上强者,不准对低等级武者出手。这种规则对姜兄极有好处,除非九段人位武学宗师出手,不然以姜兄的实力,并不会惧怕这种追杀。”

姜鸣道:“随便那些杀手吧,想要我死哪有这么容易,若是真的把我逼急了,我就寻个绝地暗中修行,等我成为天位强者,再将那天罡门杀个精光就是。”

这等空口白话自然不会让朱然注意,虽然有心与姜鸣交谈,套取一些有关蚀字功法的情报,但听这句话便让他对这个人失去了大半的好奇心,遂说道:“那也得有足够宽阔的空间去成长,天罡门素来处事狠辣,近些年若不是因为牵扯上的大事,可不会容忍一个没有势力背景的人挑衅。”

朱然有意味地看了姜鸣一眼,姜鸣亦是心思通明,哪里不知道他对自己的想法,先前出手解救之恩已经为葵姒的承诺而还清,在这些利益往来上,这两名枪侠门人处理得很公平。

姜鸣也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笑道:“我管不了他们何时来杀我,但我知道我现在还生命无忧,这便够了。朱兄,我多说了些废话勿多见怪,可否为我详细说说天门榜的事,我很感兴趣。”

朱然顿了顿,也不去看姜鸣,目光望向师兄董横的战斗,道:“天门榜为九野武道造化之人标明了排名,榜单共有三份,分别撰写三十岁以下、三十岁以上四十三岁以下、及四十三岁以上五十二岁以下的强者战绩与战力,分别叫做不才榜、不惑榜、知命榜。”

“种种依论全由九野最大的信息组织第七幕收集公证,并由三垣之地的大宗承认,真实性自然不容置喙。其中以不才榜最能检验武者的天资,以不惑榜最能证明武者成为巅峰强者的可能性。”

“比如不才榜第一的位置,是幽天野青龙宗弟子陟百步,二十八岁达到三重地位境界,算是天才中的天才。还有不惑榜第一为均天野一名叫作珏不斩,是一名行踪诡秘的散士。我师兄今年方三十三,实力在四重地位,加上这一次的战绩,估计能冲进不惑榜前百。”

“陟百步……珏不斩……”姜鸣将这些人的名字轻吟数遍,比起这些这些真正的强者,即便是枪侠门人都没有骄傲的资格,更何况他这穷士?

姜鸣对第七幕的影响之广、董横的实力之强感到极大的钦佩,他隐约想起来寒武关绿蚁小肆的红粱娘便是第七幕的人,便又觉得莞尔有趣。

他迎着朱然的搭话,道:“妖枪董横,谁敢轻视?现今董兄年纪并不大,再过几年实力提升,再合以尊师袁芝尾大人的名声加持,此后枪侠门人的声势将会更为宏大,哪里是那些散士可比?”

尽管姜鸣话中多是奉承之言,朱然仍是颇为高兴能听到这些赞美,谁又

不喜欢听好话?愿意说好话的人必是极有思想的。

朱然道:“姜兄过奖,要上这天门榜颇为不易,凭我这九段人位的实力,在不才榜中竟也只是五百多位,倒是辱没了师父的教诲。”

听到这句谦辞,姜鸣不由得憋出了内伤,照这样计算,八段人位中不太突出的姜鸣倒是要沦为不入流之辈了。

就在两人谈论之时,那与董横对峙的雷豹王隐隐在聚集元气,似要发动更强的攻势,却被董横一喝,生生散了功法的运行。先是一怔,随后举手认输,完全没有半点迟疑。

“你尚有一战之力,为何不战?”董横道。

“我不如你,若是再战下去只会让旁人占了便宜,老夫虽老,脑子却还清醒。”雷豹王恢复人形,走近董横,悄声道:“自那鬼物来到荒山,征占了大片地盘,许多妖兽妖修都成了她的附庸,我们几个地头蛇非她之敌,只得忍气吞声。若是你能剿了火涟洞,也算是帮了我一把。”

听到这番话,董横才放下心中的警惕,又试探道:“为何不与我联手一战?这样我们的胜率将会更大。”

“哈哈哈哈,若是年轻时候倒还会做,人越老就愈发惜命了,只有你真的活到我这般岁数,才知道多活一天有多可贵。算了吧,不过我能将你们完整地送到那里,算是为你指清道路。”

知其不可劝,董横也放弃了与之联手的想法,随后简单向朱然与姜鸣叙述了一番,便由着雷豹王的带领,继续深入荒山。

起初尚有疑虑,恐这老谋深算的雷豹王设有陷阱,但经过雷豹王的指路,不仅路上的妖兽都避之不及,再也没有出来骚扰过,而且路程竟也是缩短了一半有余,在这日正午,一行人终于望见了目的地。

雷豹王忌惮地私窥一眼那洞穴,瞬间慌急如惊雀,也并未有何隐情说出,便挟着一股疾风,向着来时的方向冲去,片刻无影踪。

“有诡计!”姜鸣与朱然相视一眼,顿时转眼看到脸色十分难看的董横矗立在原地,竟然没有阻拦的举动,殊不知他也看到了山洞中的一幕。

那一朵火花迸溅,将火涟洞外的石壁上的石纹刻画得更为妖艳,只听得里中有清冷之音:“若是不相见,何必远道来?”

火涟洞中走出十数位半人半兽的妖修,虎豹熊鹏各种脸色,演绎凶恶丑态种种,从其周身气流的转动来看,尽都是九段人位束灵之境的强者。

董横所带甲士持戟,千人一齐发喝,倒也气势轩昂,但随着另外三人出现在火涟洞口,空气似乎都凝结不流了,众人能感受到那种发自内心的威势,是一种驾驭天地的仙灵手段,除了董横之外,其他人都冷汗暗生。

“三位地位境界,十数位九段人位,火涟洞中的存在可能已经达到八重甚至九重地位了。”董横面色凝重,会心地站到朱然与姜鸣面前,两人压力骤然减少了许多。

朱然惊讶地咂咂嘴,道:“这连绵荒山共有五位地位境界的强者,除去刚才最强的雷豹王,与前几日重伤的蝎桀子,其他三人竟然都已经归顺了这位鬼物。”

董横却是一眼看破其中奥秘,这十数人后颈之处都有隐匿的阵法咒印,以他的阅历自然看得出这是一种控制人精神的手段。

他道:“他们并不是归顺,而是被收服,他们中了一种咒印,应该便是姜鸣兄弟口中的火傀烙印了。”

姜鸣愕然,旋即释然一笑,大有不畏虎狼之潇洒,衣袍轻撩,道:“这趟行程似乎比想象中要凶险得多啊,两位是否还要随我进去?”

这话中是姜鸣的决绝选择,即便面对这么强悍的敌人,仍然一往无前;亦是对董横与朱然的试探,不可置否地是,若是两人畏难而止步,许诺的报酬也就算是毁弃了。两人沉默。

朱然唇角嗫嚅,目光在那火涟洞的诸多强者身影与董横的神情间盘桓,董横自然理解师弟的想法,懂得进退确实算是智慧,可是他总觉得他不能后退。

“朱然,我已经算是死过一次了,前几日我与你说过,我因死而洞破枪境,虽是劫难也是机缘,起初我尚有不明,后来救我的冯坤大师告诉我,‘君子有为,所以不破‘,或许便是今日危局对我的考验。”

“师兄,冯坤大师所言尚在浅谈,师兄能从中悟出境界可谓气运,但是今日之局未免有些难以阻挡,若是冯坤大师早有预言,何不早些告诉师兄避难?或许大师的话也是为了警醒师兄。”

“冯坤大师是常净寺的高人,所言自然玄机无数,不然去往黄石镇的强者那么多,邪魔苍伏恺剑杀二百四十八,为何独独只有我与冯坤大师死而后生?”

“师兄,你是想说,去往黄石镇,与苍伏恺一战,然后死去,这些都是师兄的宿命之为,不可不为,不可轻为,只可以搏命相待?”

“枪侠之路,岂会容易?”

董横也是洒脱一笑,朝着姜鸣道:“今日,我妖枪董横,陪你一遭!”

千万豪气,尽出胸中,枪侠门人,定不负枪侠之名。

第五十六章 处处荨岩是

“大人请姜鸣先生一见!”熊涛身高二十余尺,身型壮硕如一座小山,既有蛮熊之霸力,又有山丘之雄势,一声吼出,震响耳廓,极为骇人。

姜鸣上前一步,身形蹦跳,踩着几块凸出的山石跃上前去,在诸多妖修强者面前泰然自若,从容笑道:“请带路。”董横与朱然紧随其后,站于姜鸣左右,宛如护卫一般。

火涟洞下有千名甲士脚步似动,却听见熊虎之啸,熊涛吼道:“凡人之辈,莫要踏足!九段人位可屠杀千百生灵!”千名甲士心头一惊,皆伫立不敢轻动。

入洞是短暂的昏暗,在幽黑的光芒中行进,熊涛在前带路,其他妖兽尾随在后,皆目放精光,以适应这段路的黑暗。

约行百米,眼前忽明,姜鸣赫然看到一条更宽阔的道路,通向着一座精美的石壁宫殿,无论是道路还是宫殿都远非隋城楼阁能比,华丽之处以蓝色晶莹宝石嵌于洞顶之上,桌椅陈设虽为素朴,但装饰与排布雍雅大方,此一进洞,初以为是蛮荒石壁茹毛饮血人,却才明白山间有楼台雅士。

她,翘腿坐在水晶石座上,面色清冷而眼眸慵懒,虚幻的身影透出倾城之色,一袭高雅的蓝色裙袍及地,竟让人艳羡的目光不由得匍匐在她的雪白赤脚下。

她是这座火涟洞的王。

熊涛等一众妖修进殿来,皆匍匐跪地,不敢轻视她一眼。朱然与董横见得此女容貌,呆怔之间已是丧了精神。

姜鸣没有第一眼看向石座上的女子,而是将目光瞥向石座旁一道不起眼的黑影,那可不是前日的申夷忧吗?他递过去一个暖意的眼神,希望她能从中看出他的守护。她没有回应,眼神空洞无神。

大抵是被火傀烙印所控制吧!姜鸣轻叹,将目光转过,正视向水晶石座上的女子,他久久呆滞,心口突然一颤,他身体中的残魂似乎在发出某种呼喊:诗儿,诗儿,诗儿……

水晶石座,女子立起,痴痴地望着姜鸣,低声道:“你果然知道。”五指轻动,姜鸣的身体便受到完全的禁锢飞去,停留在女子前三尺之地,那一眼温柔,尽如此中无限的等待,凄美而动人。

泉,你来了。

一眼而深忆,轮回不能忘。

无数记忆瞬间唤醒,女子脉脉然注视着姜鸣,修长的食指轻触姜鸣额头,感受着来自姜鸣身体中那个熟悉灵魂的模样,久久不愿离开。

姜鸣望着眼前的女子,知道她是在与夜泉的残魂交流,不忍打扰,直到感受到夜泉灵魂的愈发虚弱,他轻叹一声,苦笑道:“这个……前辈……那个……夜泉前辈现在的状态很虚弱……”

女子一听,急忙收回了手指,带着一种惘然与留恋的神色,似在回忆着什么,嘴角掀起一抹浅笑,倾城而不染红尘。

“这位前辈,相必您就是夜泉前辈口中的诗儿吧!姜鸣受夜泉前辈照拂,才得以存活,前辈两人既为夫妻,可受姜鸣一礼。”姜鸣抱拳颔首,身形微躬。

女子却是止了止手,道:“我已知道了你的身份,既是泉看中的人,我自不会多疑,不必多礼。而且,可以给我改个称呼了,我不想被称呼得这么老。”

姜鸣尴尬一笑,不论生灵存在了百年千年,眼前的女子只是青春面貌,而且拥有着绝色容颜,自然是有着爱美的天性。

却又听见女子思忖道:“不如,你就叫我姐姐吧!怎么样?你难道觉得我配不上当你姐姐?我虽然现在只有一缕残魂,但也是曾经踏足过天位的人,你这小子倒是大胆……”

听得这般嗔怪,姜鸣哭笑不得,从夜泉的记忆碎片之中,也曾寥寥见过她几面,无论谈吐还是性格,都有种古灵精怪的感觉,没想到过去了几百年,竟仍是这般姿态。

姜鸣只得道:“诗儿姐,听闻夜泉前辈说,你不是受到夜氏古族与其他势力的追杀,而几乎身死道消了吗?怎么如今会出现在这里?”

女子笑了笑,道:“看来大致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啊,也难怪,要将这项重任交于你,若是不清楚该怎么做,估计会很为难吧!放心吧,今日我会替泉将一切事情都告诉你。”

“三垣之地有三大魔宗,我便是其中混元教的圣女,我这层身份本来是受尽正宗之人唾弃的,但当认识了夜泉,我的心再也不是当初那般清冷。”

“我们四眸相视,心意早通,上得妖聚之国,杀得武宗之寇,樊无恭枪前,我为他诛心;三眼道君结界中,他为我散魂。我们相依相偎,无所可私,深深钟情。”

“戏子楼,白骨画沙,他剑扫群雄,不为冠盖江湖,只为我正视他。我因为魔宗的身份,不敢轻易表露,但他告诉我,尽管此生艰苦于生死,仍愿追我于江湖,就像荨岩虽然遥不可及,若是有我,便处处是荨岩。”

“也怪我,若是我能狠心一些,直接拒绝了他,或许就不会让他遭受那么多苦难。我们在荒原上依依惜别,本以为各自摆除桎梏后,便可以长相厮守,可是魔宗与其他势力的恩怨

岂是一言两语能消除的?”

“我被师父大骂,并禁足半年,我隐隐听到混元教发出四海令缉杀夜泉,要将我爱情的萌芽抹杀,我实在放心不下,于是逃出混元教,遭遇重重拦截,终于到达夜族,却被他的叔父夜封子捉住。”

“我后来才知道,他与我一般,都是困在樊笼中的人,混元教支持并且束缚着我,夜封子利用并且控制着他。泉知道后,怒破天位,终于斩杀樊无恭,并在回族之日,诛杀了夜封子。那一刻是他的江湖,是他的男儿热血,我的热泪也洒鲜血之中。”

“就在此时,夜氏古族的内斗戛然而止,久在闭关中的七位太上长老现世,立刻掌管了整个族群,我再一次成为了俘虏,而泉也在求情中被锁入了牢笼。”

“如果有什么能代替我们的爱情,那定是可化为沧海的顽石,可溶入岩浆的珠泪。他为了我,放弃继承族长之位,而甘愿沉沦寒水铁牢受腐骨之痛;我为了他,宁愿一人孤身走上断魂崖,只为活他一人性命,令阴风地潮吞没灵魂。我们没有伟大的爱情,只有最简单的倾付。”

“那些年,我磨碎灵魂,穿越垣野无数险境,终于觅得传说中的荨岩,那个可以永生的地方。我带着我的骸骨,在那个断绝一切外来能量的山亭,尝尽荨毒,尝尽百年的等待,我坚信,他会来。”

“终于,我的一缕残魂在那渊流中觉醒,不为来世相见,只为等那个人,将我的消息传给他,好让我们的骸骨可以抱在一起沉眠……”

别人的故事未免太过伤怀,他与她跨越了百年的爱恋,一人追寻,一人等待,是何等的信任才能忍受漫长的岁月折磨,是何等的深情才能支持生死的轮回苦痛。两人如今已尽为残魂,但却放不下那颗羁绊的心。

姜鸣一一听闻,与脑海中先前夜泉布置出的往事片段一一重合,极大的震撼犹如海枯石烂般铭心刻骨,他望着女子清冷孤单的身影,竟真正体会到爱情的重要,他也产生了一种期望,寻找自己的爱情。

女子注视着姜鸣,忍不住噗嗤一笑,道:“你这小子,这种眼神看我,是思春了吧?我都有些想打杀你了!”

姜鸣被这调笑话语弄得颇为尴尬,若不是有着夜泉这层身份在,这位堪若天人的女子早就将他轻薄的眼睛挖了出来,他赶紧解释道:“诗儿姐,我没有那意思,怪我无礼,若是夜泉前辈在,一定得教训我一顿。”

女子却是没有半点责怪,只是狡黠地笑道:“嘿嘿,可别瞒姐姐我,你怕是心中也想找个女孩了吧?也难怪,都不小了,也该尝尝爱情的滋味了。可是我要警告你,若是遇到喜欢的女子,定不要辜负,我最恨那些始乱终弃的男人了。”

被长辈式的教导,姜鸣也不敢反驳,在此时他将眼前的女子视作了真正的姐姐,这种被关怀与教导的感觉,似乎正在温养他孤立的心。

因为夜泉的残魂极为虚弱,不能长时间对外交流,女子虽有心与心上人多说说话,却实在做不到,他们只是残魂而已,只能依依不舍的细语几番。

女子取出一卷泛黄的羊皮卷,道:“这是寻找荨岩的地图,其实也不算是地图,因为你就算找遍这些地方,也可能找不到荨岩。它是有生命的,它的灵性远超过垣野界的生灵,所以,按照你自己的路走吧,随缘而行,说不定是可以找到的。”

姜鸣握着这份明确的地图,心底终于是踏实了许多,毕竟完全没有目标的瞎碰乱撞,太过焦灼与空虚了,有了这份地图的指引,他倒是省了不少功夫去犹豫走向何方。

他攥着羊皮卷,有些失神,问道:“诗儿姐,你不随我一起去吗?”

女子轻笑道:“你难道以为我的另一缕残魂在那里,你便能找到荨岩?荨岩是这三垣九野最为神奇的存在,我在那里已然断绝了所有,无法与外界相通,我能损耗灵魂刻画下这副地图,已然极为不易。更何况,今日之后,我的这一缕残魂,就要消失了。”

“为何?”姜鸣不解,若是她能随行,夜泉的残魂无疑是要坚定一些,如若不然,连姜鸣也不能肯定,夜泉几近崩溃的魂体将几时消散。

“今日有一战,战后我必魂消。”女子的神情再无前时的戏谑,神情清冷如冰,蓝色裙袍的衬托下,高挑而绰约的身姿高贵脱俗,窈窕娉婷之中是绝代的神女丰韵,双眸如一泓碧水,妩媚神色无意间便可勾魂夺魄。

“出来!宵小之徒,既然敢来,便不要躲着像个鼠辈。”女子轻喝,一股冰寒的杀气扩散开来,瞬间布满了整个洞中宫殿,伏地的十数名妖修瞬间立起,如临大敌般围在女子数米之外,因为有着火傀烙印的控制,女子只需要一个精神念头,便能让他们或立或伏。

这声轻喝也唤醒了困在幻境中的董横与朱然,即便强如四重地位的枪侠门人,在这位绝代女子面前,也只配沦为戏角。

“她是你的朋友?”女子挥手间便唤来静立一旁的申夷忧,仅仅是一眼,火傀烙印缓

缓瓦解,申夷忧眼中的空洞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往日饱含深情的眼眸。

“姜鸣!”申夷忧激动地抓住他的手臂,指甲似乎都要深入姜鸣的皮肉,她的余光望见倾城之貌的蓝裙女子,神色又慌张起来:“谁让你来的,快走啊,她不是你能对付的。”

申夷忧下意识的推搡,姜鸣此时由心的感动着,因为前时被女子掩盖了意识,申夷忧能知道的东西不多,有这般慌乱无措的举动倒在情理之中。

姜鸣拍了拍申夷忧的手背,良善一笑,道:“苦了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们不用逃,她也不是我们的敌人,这里发生的事情,回去之后我再同你说。”

申夷忧疑惑地看向言语坚定的姜鸣,目光又瞥向高冷不可直视的蓝裙女子,竟然没有再争辩什么,直接凑近姜鸣耳边,担忧地道:“她很厉害的。”

姜鸣却道:“没事,以后得节制饮酒了,醉酒误事。”申夷忧点头,站在姜鸣一旁,她所能做的就是作为朋友的陪伴而已。

朱然与董横来到姜鸣身旁,亦是满脸疑心病,道:“姜兄,这……”

姜鸣没有多余的表情,平静地说道:“你们口中的鬼修是我姐姐,当然她也不是那个十恶不赦的鬼修,两位可当客人在此。”朱然与董横惊骇,并且沉默。

女子素指一点,洞中数道肉眼可见的冰蓝色气流暴涌而来,在她的指尖汇聚凝结成一团水球,悬浮并缓缓旋转着。

随着女子手指轻弹,水球飞出,冲向洞顶一处幽暗之地,顿时宛如大江般的水流泛滥开来,一道黑影狼狈躲闪,最后落到地面上。

“好狠的丫头,果然是混元魔教的功法与灵术,若是放在外面,你估计会被那些正派强者围杀而死。”那黑影容貌衰老,大抵已是有着五十多岁的模样,身着一身臃肿的道袍,使得那张难看至极的脸更为可怖。

女子却是冷笑道:“我尚疑惑只有九段人位的妖鹏哪来的胆量与底蕴,能抓住我放松警惕而没有设下火傀烙印的空档,竟然暗地里修行千心火眼,原来是有你这个妖道在后摆布,我在辈份上都能算你祖宗,却还是受了这种算计,你的能耐不浅呀!”

道人嘿嘿一笑,猥琐的神态愈发令人厌恶,他道:“死去百年却仍有九重地位的残魂,看来我焚松道人的运气不浅,若是能吞噬了你的魂源,我便能很快破境天位了。”

焚松道人!这个名称出口,姜鸣顿时怒火中烧,焚松道人是黄石镇钟家势力背后的操纵者,图谋以妖法损阴补阳夺取木青岚处子之身的妖人,今日见到焚松道人猥琐而丑陋的面目,竟是让得姜鸣起了深深的杀意。

黄石镇中,以僭越之手操控大局更迭,阴毒之谋设计损阴之计在前,又支持钟家恶霸横行在后,于是黑衣捕牙暗动,香案上的青铜鼎被泄露秘密,四方风云席卷而来。

苍伏恺寻衅一镇炼器铸剑,周宅惨案喋血二百四十八人,重重混乱与祸事几乎都是围绕着钟家,而焚松道人在后,又岂会不知?

姜鸣早在知晓妖道计谋欺辱木青岚之时,便已下定杀心,今日适逢其人,心中愤怒与杀意不禁暴涌。

“咦?这么强烈的杀意,好像目标正是我,看来我坏事做多了,竟然不记得有过你这样年轻的仇人了。”

焚松道人对于姜鸣的身份有着浓烈的兴趣,能以自由之身站在这九重地位鬼修的身旁,以他毒辣的眼力,自然不会认为是巧合。而且,这小子,似乎只有八段人位?

听到焚松道人的话,申夷忧与两名枪侠门人皆疑惑地望着姜鸣,甚至连蓝裙女子也回过眼眸,姜鸣却死死瞪着那道人,冷哼道:“黄石镇的谋划,你应该就是幕后黑手了吧?我的身份可能低微了些,但是你的命,我会收。”

“黄石镇?”焚松道人讶异一顿,恍然捶胸,嬉笑道:“原来你就是那个黄石镇出来的黑马?不仅杀了我派遣的信徒,抢走了青铜鼎,而且救走了我预定的纯阴女子,害得我寻找了几十日才又凑齐了百名纯阴女子的数目。”

“能以八段人位做到这些,不得不说,你是个人才。好吧,我给你个机会,做我的信徒,我可以不杀你,当然我也不是杀人来的。”

董横与朱然都是简了解过姜鸣的往事,当听到还有背后这些故事,再次对姜鸣的评价提升了一个档次,只是如今他们只是配角,在两名九重地位强者面前,没有丝毫决策的权力。

姜鸣却是因为这番话而恼羞成怒,如同受了极大的侮辱,若不是自身定力还算坚定,深知焚松道人并非现在的自己能敌,即便是实力可怕的蓝裙女子都没有把握战胜,更何况一个只有八段人位的小子。

但若是不考虑这些,姜鸣说不定便要提戟上阵了,因为那是大仇,因为那是不能化解的恨,也是他对木青岚心中隐藏的歉疚。

第五十七章 缚魂与锦囊

姜鸣深吸了一口气,喝道:“妖道惑言,你的信徒都是没有思想的傀儡,你控制他们为你征战,如同街头卖艺的牵丝木偶何异?阳魂门终究只是以妖术兴盛起来的教会,若是无人伸张道义将之铲除,数年之后我姜鸣会亲至幽天野,将你的爪牙连根拔除。”

蓝裙女子轻声道:“我的状态,可没有杀死他的绝对把握,今天也不大能帮到你,你要完成的仇怨,得自己去完成了。”

姜鸣从女子平静的话语中感受到一种无奈,但知女子是打算以全力击杀焚松道人的,又感到一种舒心的安然,他轻笑道:“诗儿姐,今日你可得饶那妖道一命,别这么看不起我呀,日后他定会死于我手。”

若是其他人听到这话,或许会讥讽姜鸣的不自量力,但蓝裙女子却是踏入过天位境界的人,她敏锐地注意到,随着此话说出,姜鸣的周身隐隐有着磅礴的气流涌动,他的灵魂似乎是存在于一种绝对领域的傲视姿态。

她没有说出她看到的,只道:“应该不会拖得太久的。”这句话,便是对姜鸣极大的承认。

“好小子,就看你有没有命活到杀我的那一天了。”焚松道人阴翳一笑,显然也是动了杀意,况且他此行所图甚大,却是耽误不得。

“荒山妖修,听我号令,围杀此人。”女子轻喝,她亦知此道人的危险,顾不得道义,虽然这种层次的战斗,那些妖修几乎帮不了什么,但至少可以分散道人的注意力,也算是可以增加微弱的胜算。

“嘿嘿,你这魔宗鬼魂,莫不是以为我只是孤身一人?我的信徒已在火涟洞外屠杀,你手下的妖修妖兽,以及那许多人类士卒应该要被杀个干净了。”

焚松道人一爪将一名半人半狮的妖修撕成两半,染血的手指伸到唇下一舔,本就丑陋的面目极为狰狞。

女子却是清冷如旧,挥手间幻化出数道冰晶绸练,迅猛轰出,道人急忙躲闪,绸练击中山洞石壁,顿时大块的石头崩裂,甚至还直接砸伤了一些妖修,她仍没有停手,冷哼道:“你莫不是三岁小孩?以为我会在乎这些妖修的生死?只要将你杀死,所有危机便会挥之即散,他们的死也便是有意义的。”

焚松道人惊讶于女子实力的强悍,仅凭一道残魂便足以发挥出这种威势,若是他被击中,他丝毫不怀疑会被砸成重伤。然而,他尚有底牌未出。

“嘿嘿,你纵然天位之下可无敌于世,但终究只是一道残魂,能动用的天地之力稀薄的可怜。你的元结虽然复杂而强大,但却因为魂源不足而很不稳定。地位之境,元华为形,元结为质,元势为锋,你这空有外形与锋芒的力量终究不是正道。”

焚松道人不愧为九重地位的至强者,仅仅凭借数分钟的观察便看出了蓝裙女子的弱点,虽然要战胜还有难度,可他又岂会没有准备?

“你试试?”女子轻踏莲足,无数晶蓝色的元势洪流涌向道人,几乎在瞬间便是封锁住了他的退路,似要将之一击诛杀。

焚松道人面色凝重,瞬间在周身张开一面紫黑色大网,网虽有缝隙,但当那晶蓝色绸练触碰到大网,却仿佛被黏胶裹住,久久不能前行半点,彼此消耗之下,蓝色绸练竟然有些后继乏力的感觉。

“可恶!”女子轻骂一声,正如道人所说,她所构造出来的元结极不稳定,再加上残魂能驾驭的天地之力并不多,长时间的消耗之下,自然难以持续攻击。

“该我了!”但见焚松道人抓住晶蓝绸练的攻势减弱的时机,双手成撕剥之态,一阵紫黑色元华闪动,晶蓝绸练直接被撕毁,随着他一声怒喝,一尊高达数尺的黄钟缓缓凝结,直接笼罩了整个火涟洞宫殿,其中不断有玄黄之气涌动,令得蓝裙女子的力量被禁锢了许多。

“这是我特地为魂体准备的宝贝,只要被大龙钟的玄黄气完全笼罩,便会极大程度限制魂体构造元势,哪怕你是真正的天位境界强者,也不能轻易逃脱。”焚松道人的狞笑之声扩散开来,听者无不头皮发麻。

蓝裙女子手掌飞速变化,一道复杂的巨印赫然出现,随着手指轻动,巨印与笼罩而下的大钟轰然相撞,没有过多的激合,摧枯拉朽之间巨印被碾压成粉,蓝裙女子魂体也更为虚渺,似是受了不小的创伤。

“诗儿姐!”姜鸣掷戟,方辕长戟素来无可不破,当触碰到大钟之时,却连下落的速度都没有减缓半分,便直接被弹飞,可见这大龙钟不仅在材质上优于方辕戟,焚松道人施用在其上的力量也远远不是姜鸣能撼动的。

姜鸣颇为焦灼,不知是否受道义所捆缚,还是被当初为夜泉的承诺,亦或是为今日那一声姐姐,他对于夜泉和蓝裙女子,都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近,似乎并没有发生什么,却值得为之守护。

“妖枪董横,我请求你出手相助,击破此钟。”姜鸣八段人位的确微不足道,但董横作为这里除了正在战斗的两人外境界最高的人,有着绝对的武力与话语权。

董横犹豫,他清楚两人交手间的恐怖元势,只需要一道便可让他重伤,而他并非鲁莽妄为之人,知得深浅,更知道出手后的代价。

还不待董横做出选择,蓝裙女子却是朝着姜鸣一声轻喝,随手一挥,一道金色光波直接笼罩

住姜鸣与申夷忧二人,道:“快出去,这座山要倒了。”一股轻风托送着两人,瞬息之间逃出了山洞。

几名妖修也尾随跟上,但比之姜鸣二人的速度便慢了太多。董横与朱然只得跟着往出跑。但尚未走出,这座荒山便已是剧烈的晃动起来,大块的石头坠落洞中。

“轰!”

一声巨响,山崩石破。

金色光波缓缓溃散,在火涟洞前一块居高的空地上,姜鸣与申夷忧足履着地,没有幸而逃生的喜悦,在他们眼前的是另一修罗战场,杀伐不歇,血流漂橹。

倒在血泊中死相残忍的多是普通人类甲士与一些未化人形的妖兽,而这两方生灵因为突然遭到不知名势力的攻击,而自发地联合为战,敌人是约莫百数的星月长袍人。

尽管在数量上妖兽与人类甲士占优,但在长袍人普遍六段人位以上境界的面前,似乎并没有赢得什么有利局势,而星月长袍人的队伍都手持弯刀,进退攻守极有章法,厮杀更是没有半点迟疑。

开战总不过一个时辰,但人类甲士已然损失了十之七八,妖兽巨大的尸身更是堆积了数百具,横斜的尸体与破碎的血肉遍布山野,处处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味,这足以见得这场战争的残酷。

姜鸣又想起在黄石镇中遇到的那名焚松道人的信徒,与这些持刀屠戮的长袍人不仅衣着相同,而且功法路数都极为相似,若是依此来推算焚松道人的势力强弱,他将为此而惊惧。

一众妖修与董横、朱然二人随后慌张逃出山洞,这座荒芜的小山立刻便溃如决堤,土石飞溅之中尘烟滚滚,一些离得近的倒霉的家伙受了无妄之灾,被永久地埋在了山石之中。

三方交战并没有因为这巨大的声响与变故而停歇,似乎每个人都抱着必死的决心,在演绎一场生死厮杀。

刚出火涟洞的一众实力颇为强大的妖修似是受了某种指令,亦或是出于守护荒山这修行之地的本能,不由分说便加入了战局,三名地位强者与数名九段人位的妖修武者的影响是巨大的,原本的劣势一下子被翻转扫除。

董横与朱然望着那星月长袍人的队伍,眼中掠过一抹凝重,他们自然可以一眼看出那些武者的实力,起码有着八名九段人位束灵之境的武者,这无疑是证实了焚松道人巨大的号召力。

却见那星月长袍人中冒出一位空手赤拳的武者,一路缓缓走近战局深处,凡遇到的妖修与甲士都被他一拳击毙,更令人感到可怕的是,当地位境界的熊涛拳脚轰向此人,竟被一拳击飞。

当董横与朱然的目光投去,那人的容貌让得两人大为诧异。

前日尚在隋城之中弓腰颔首奉茶,似乎全无武功人畜无害,今时便衣袍染血屠戮无数生灵,连眼皮都不曾眨动半分。这人赫然便是隋城城主景浩然。

“怎么会?先前我可没有从他身上感受到半点气的涌动,现在却化身地位强者,这般气势已不比我弱了。”

董横苦笑着着头,前时失误的判断无疑是狠狠地打了他枪侠门人的脸,那几日所摆出的架子在景浩然眼中或许只是笑料而已。

景浩然也似乎望见了董横二人,如同一名儒士远远地躬身下礼,与先前见面时的恭敬无二,若不是一身斑点的鲜血佐证,估计没有人会相信他在今日是屠夫身份。

他笑道:“两位大人别来无恙,鄙人景浩然,有礼了。”

朱然破口大骂:“景浩然,你真是人面兽心之辈,既暗地里叛离秦王朝做了那妖道的犬牙,又在此屠杀自己手下的兵士,我朱然在此发誓,此生必然斩杀你这屠夫,伸我枪侠正义。”

景浩然已然忠厚地微笑,没有半点怒色,情绪隐藏之深内敛不露声色,他道:“正义?只不过是你的说辞而已,你只是枪侠的弟子,而不是真正的枪侠,你所捍卫的,只不过是自己可怜的面子罢了。”

“况且,今日的你,太过弱小,现场能杀你的大有人在,即便是你师兄董横出手,我也不惧,你倒是太过看得起自己了。”

“再告诉你们一个秘密,我可没有背叛过秦皇陛下,我从一开始就是焚松大人的信徒,在此地只是为了收集消息,我信仰焚松大人之道,犹如承浴日月光辉,百死不转。”

狂热的信徒!能让董横朱然感受到的,只有这个词藻,姜鸣也是观望聆听着景浩然的出现,这个人的实力纵然不低于四重地位境界,但仍是对焚松道人绝对的忠诚与信服,让人有些惊疑于焚松道人的招揽属下的高妙手段!

却听那景浩然一声重喝,他竟然直接向董横发起了挑战:“妖枪董横,我教唆妖修妖鹏在明杀人取以心眼,我则在暗得渔夫之利,如今经过焚松大人指点,我已初步修成千心火眼,你可敢接我一招?”

董横即便只是为了捍卫正义,这次也不得不出手,只见他上前一步,横枪身前,道:“且看我如何取你性命!”

可是下一刻,董横的面色便变得有些难看,他赫然察觉到天地灵气的疯狂运转,在景浩然眼中汇聚的那一抹鲜红之色,包含着极为恐怖的摧毁之力。

“不好,此招太过强大。”董横立马凝聚元结,在身前构成五道土黄色的元势盾牌,他没有比这千心火眼更强大的武技,只能寄希望于这些盾牌强大的防御力。

“枪侠门人,让我看看你的强大之处!”景浩然手中结印,随着一声暴喝,他的血红双眼射出一道手指粗细的能量线条,只见这红光极速撞击在董横的盾牌上,第一道盾牌瞬间破碎。

接着第二道也破碎了,光线又在数秒后穿过了第三道盾牌,第四道也没有阻挡太长时间,所幸第五道盾牌终于将光线拦了下来,随着能量消散,红光也缓缓消失。

董横大喘气地半跪在地,他的后背沁满了冷汗,这千心火眼的强大令他心悸,若不是景浩然还不太熟练,说不定他便要在那一击中身受重伤。

董横无恙,景浩然因为乏力也没有再出手的动作,姜鸣轻舒了一口气,便不禁将目光投向了另一边,姜鸣有更为在乎的事物,他望着那座山体废墟,烟尘仍旧扑腾不停,至于里面的人却毫无动静。

“诗儿姐?”姜鸣自知地位强者之强大,举手投足可移山断江,即便她如今只是一道残魂,但毕竟是到达过天位的人,他并不相信她会这么容易消散。

山体废墟之中隐隐有金光逸出,短短几分钟间,那崩裂的山石之中便透出千道金光,渐渐地组合成一口大钟的模样,大钟轮廓似乎在破开山石缓缓上浮,顿时更多的烟尘如惊涛奔腾起来,禽飞兽走,大战又挪开了一片新的战局。

“看,她似乎被困住了。这口金色大钟似乎束缚住了她灵魂的力量,那妖道看来早有准备,他的目标就是她的灵魂。”申夷忧跟在女子身边数日,也算是有了一些眼力。

姜鸣心下慌张,不仅仅是他自己,他体内的那道残魂也在本能的慌张,他不可能什么也不作为,就算是仅仅为了这道夜泉心心念念的残魂,也值得他抛出性命。但是,他的力量似乎远远不够。

“妖枪董横,助我救人。你要的报酬便可立即给你。”

这是姜鸣第二次放下面子请求董横,董横仍旧是犹豫,他虽然消耗巨大,但是尚可以出手相助,可是其中厉害关系与强弱局势,他并非看不清。所以他在犹豫。

“名枪朱然,待会儿听我指令,放出碎片,与我激荡。”

朱然也是犹豫,他颇为不爽姜鸣此时命令的口吻,认识姜鸣这许久,他总是以礼恭敬相待,在请征火涟之时尚用半跪之礼,却未想到此时他竟如此锋芒毕露。

不论是借助碎片激荡,从而稳固朱然的修为,还是得到蚀字凡武功法,冲破董横的瓶颈,都是迫在眉睫的重大之事,前时以交易置之,朱然董横欣然起行,今遭姜鸣的口气似乎是极为霸道,摆出了主人的身份,已是不再在意他们是否答应。

姜鸣的言外之意即是,若是此次不帮他,那么交易别想进行下去。这亦是一种威胁。

姜鸣抛出了一个重大的抉择,便不顾他们怎样选,只身跳上最高的一块岩石,望着在大钟之中挣扎的虚缈人影,大喝道:“董横,出手!”

董横咬牙冲上去,一枪扎在大钟之上,顿时那钟面轮廓泛起层层涟漪,如水波荡漾激起的觳纹,但却仅仅只是持续了十几秒,大钟便恢复平静。

“哈哈,凭你这四重地位的实力,也妄想打破我的大龙钟?”空间动荡,焚松道人霍然现身,一掌拍在董横的胸膛上,董横瞬间被击飞数十米,鲜血狂喷,气息极为萎靡。

“就是现在,朱然,释放出荒源鼎碎片!”姜鸣并没有想董横能破开大钟,他只是在以此引诱控制大钟的焚松道人现身。

朱然望了一眼重伤的师兄,便毫不迟疑地捂住胸口,一块巴掌大小的青铜片飞出身体,似是受了某种牵引,向着高处姜鸣所在的位置飞去。

而与此同时,姜鸣胸口处也幻化处两块相似的青铜片,三者缓缓触碰,顿时一股巨大的能量波四下传来,瞬间便掀翻了许多正在战斗的妖兽与星月长袍人。

而后那道能量没有任何征兆地撞到了焚松道人的身体上,这股能量经过姜鸣有意的引导,形成一种毁灭之力瞬间将焚松道人体外一层紫黑色的罡气冲破,而后自内而外地破坏着道人的元结。

一道神物激荡固然强大,但却并不能将九重地位的焚松道人重伤,姜鸣不清楚怎样才可以打败他,他只能使用最强的底牌。

一道锦囊,乃是当初离开黄石镇之际,夜泉送予姜鸣的三件宝物之一,经过夜泉残魂意识的介绍,这个锦囊之中竟然承放着达到天位境界的全力一击。

如此,便应该够了。

姜鸣打开锦囊,锦囊中便有一道深红色的光芒射出,光芒最小,但其中所蕴含的力量足以令所有地位境界强者骇然失色,那一瞬间,焚松道人避无可避,光芒一击穿心,而后穿过他身后大的金色大钟,滑过天际,消失不见。

这一幕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那完全超越地位的力量,令人心惊肉跳,在穿过金色大钟的一刹那,巨大的能量碰撞掀起浩荡无匹的风流,所有生灵在抵御狂风之时,肉眼可见那磅礴雄伟的大钟,寸寸龟裂破碎,最后轰然消散。

第五十八章 她望

蓝裙女子在那风流中心悬空,任凭狂风肆虐,她亦清影曼立。

她是这繁华世界的残破清魂,绝代风华也曾倾城独立;她是锦绣山河浩瀚垣野的清冽林泉,正如她与心中人的名字,林诗与夜泉。

她曲腕拈指,如弹弦丝,她心化浩然,与天地冥合,似御驾天地星辰,以一条冰蓝色长河为练,以漫天元势集聚令人瞠目结舌的能量之河,裹挟着天地间最为强悍的力量,远远地砸向那焚松道人,杀心似恶。

焚松道人身受荒源鼎碎片激荡与锦囊一击,不理会自身实力已是衰弱到低谷,却仍抬手凝出一道防御盾牌,但还是低估了面前残魂的含怒一击,盾牌瞬间碎为紫黑色光点,若不是景浩然挡在他面前,与他同受了这一击,十有**他便要受这死劫。

“焚松大人,您的信徒,愿为您赴汤蹈火!”景浩然重伤跌落,全凭喉间吊着一口生气,支撑着他不至于当即暴毙。

焚松道人眼神凝重,狠毒地瞪了一眼蓝裙女子与姜鸣,一把拉过景浩然的身体,低喝了一声走,便化作一缕黑芒窜逃而去。其他星月袍人没有半点犹豫,望着焚松道人的身影尾随而走,一场血腥的战斗戛然而止。

“不能让他离开!”姜鸣素来知晓放虎归山的恶果,能有机会斩除祸根,自然不愿放掉。

身形欲动,却被蓝裙女子拂袖止住,她虚缈的眼神中有着一抹疲倦:“九重地位强者哪有这么容易斩杀?若不是他逃窜的早,估计我们就要完了。”

原本女子最后那一击已是耗尽力量,只不过撑着那强势的皮囊,做了个外强内干的虎兽,若是焚松道人敢以死相博,胜负还未可知。

姜鸣虽有心除祸,却无力灭贼,以他这孱弱的实力,即便是遇到身受重创奄奄一息的地位高手,都难以做到真正斩杀,遑论焚松道人乃是半步天位,或许反手之间便足以灭杀他这种蝼蚁。

方才那一击,只是偶然,若不是有着那种手段通天的暗招,而且焚松道人吃亏在失于防备,又怎会受到重击?

蓝裙女子缓缓及地,赤足朝着一角幽静走去,轻声道:“姜鸣,我有话问你。”

申夷忧仍是难以摆脱对女子的忌惮,双手抓住姜鸣的衣角,如同一个自私的孩童一般。

姜鸣颇为理解地笑了笑,别人自然不会清楚他与那蓝裙女子的关系,但是他心清如镜。他轻轻地拂开申夷忧的柔软手掌,缓缓向着蓝裙女子的方向走去。

女子拂袖,似有一道无形的屏障竖立在她与姜鸣四周,禁锢了一方空间与灵气运行。姜鸣也好奇地观察着这道屏障,等待林诗率先说法。

“我有些诧异,你竟会拼了命似的救我这道残魂?”女子神情严肃,完全不是先前精怪之态,在面对生死与人情这些事上,她表现得极为庄重。

“你是说这些啊,没什么,夜泉前辈所希望的,也是我的希望,若是诗儿姐你死了,他会很难受,即便你们都不过只是死后的残魂,我也并不想让这些事发生。”姜鸣淡笑,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一件难以解释的事。

“泉与我意识交流,他告诉我,他救了你一命,但是你却好像是有情有义的过了头,你几次做的都足以偿还你欠的恩情了,你为何还要不顾性命的去做这种没有利益的事?”林诗问道。

“不,并非如此,夜泉前辈救我之后,这其中的情谊就不是利益所能解释了。”姜鸣道。

“哦?说说你的想法。”蓝裙眼中稍有诧异,狐疑地注视着姜鸣。

姜鸣却是淡然一笑,像是在讲述一段故事:“当时我身后站着我这一生最为重要的人,他们是我半辈子生存的意义,当时我以为我死了,但是却被夜泉前辈唤醒,并赋予我现有的所有武学修为。”

“我查找过一些古老的典籍,有幸看到了相关的知识,夜泉前辈动用无上力量让我重生一回,并且压缩时间传承演武,这种手段虽然通天,但却是极为损伤施术者的灵魂与修为基础,能这般付出,他所期望的也应该是我的全心全意的帮助吧。”

“何况,他救的不止是我一人的性命,还有我两个兄弟的性命,还有那个女孩的未来。这种付出,足以我做任何事回报了。夜泉前辈与诗儿姐的要求虽然有点难,但我若是不尽力,可就太过忘恩负义了。”

“嗯?你倒是知恩图报有情有义,这种心境即便是一些天位强者,也不曾拥有。”林诗颔首,轻抚青丝,将自己如绝世美玉般的容颜显露出来,嘴角带着一抹难解意味的笑意,心中对姜鸣的赞赏却又多了一分。

“不,我自知强弱,哪里会这般不自量力?现在的自己只是蝼蚁一般,哪里会有天位强者放在眼中?”姜鸣苦笑。

“泉,他选择了你。”女子的神情坚定而充满热情。

姜鸣却仍是苦笑,摇着头道:“诗儿姐,其实,并不是夜泉前辈选择了我,而是我选择并且相信了他。在经历那场生死之前,我总是迷茫

于余生所向,我是个孤儿,似乎如同卑微的地位身份一样,总是找不到航向与意义。”

“那种乘舟驶向浩茫大海的感觉,让我举目无依慌乱无措,我或许是那无知的徙海之徒,按照命运的索引,总不免淹没于平凡,在卑微之中求生与求死,最后无人知晓行将木就,终究会在寂灭之中死去。”

“我曾无数次幻想自己的道路,繁华与伟岸,充满着各色的精彩,能让我回首之时有所期待与满足。可是,我没能达到我的幻想。在那座被封锁的黄石小镇,我只是个技艺不精的木匠,只是个外人眼中的普通人而已。”

“但是当我真正敢于揽起那一份责任,敢于站在青岚与自己的兄弟前面,为他们遮风挡雨之时,我方才认识到自己的价值。一死而已,本来没有那么多的所谓,我死了仍旧是我,死了以后又是另一个世界,我也就又有了一次选择与不平凡的机会。可是,死对于他们来说便太过残酷了。”

“我希望我的路不是前人的路,我希望我的脚步能留下不一样的形状。夜泉前辈给了我重生的机会,并且让我拥有了向往的武道修为,没有他,便没有我的路。所以他选择了我,也是我选择了他。”

蓝裙女子颇为惊异,眼前这个男子,任何的潜力都不足以说明他的价值,因为他的思想凌驾于人生之上。这让有些天位强者阅历的她有些汗颜。

姜鸣接着道:“诗儿姐,我那日透着一幕幕记忆碎片,看到了你们的过去,我的内心似乎被某种东西填满了,那种可以放弃一切而去追寻的意志,那种可以背叛天地而去往荒芜的决心,夜泉前辈也好,诗儿姐你也好,都是这天地间独挡一方的风华之人,却甘愿为了一个缥缈的希望,断魂殒身,以求骸骨长眠,这才是生命的意义吧!”

“当我决定为他而追逐荨岩,当夜泉前辈半跪在我身前,如同饮罢楚江水的气魄深深激荡着我的灵魂,我再无疑问,因为荨岩也将是我的宿命,也将是我的生命。”

蓝裙女子深拜,姜鸣上前扶起,面色愧然。

“夜泉为了达到这个目标,耗尽魂力,为你施术一瞬三年演武,又留下三件宝物为你护身,我原以为你会将那锦囊留下保命,你却在我遇难之时第一时间将之使用,原先我尚有疑问,此时我倒是再无质疑了。”

蓝裙女子媚意一笑,道:“不管如何,你就是我的弟弟了,亲弟弟,泉也会支持我这个决定的。”

姜鸣倒是欣喜,但当接触到女子衰弱的眼眸,他顿时想到了什么事:“魂力会衰竭,诗儿姐,你告诉我,你现在的魂体还好吗?”

女子微微一笑,倒是没想隐瞒什么,唱念道:“万事消磨,总不及她一缕清魂散。”

看者怔忡,风云静止,万籁无声。

她望见了山川,她看见了荨岩,在那荆楚丛生之地,有一片无尽连绵的妖艳花海,像是凄美而璀璨的爱情,每走一步便深拜一回苍穹,朝圣之路的颂歌从未停唱,她心中的希望便是那崖间的毒草与木亭,还有心中久久不能平静的爱人。

她望见了一条渊流,自西而东,亘古不歇,宛如远古时期兽人的脊骨,笔直而从不弯曲。她想,还是过去看看吧,她不记得太多东西,那个地方对她的禁锢是灵魂任一角度的囹圄,令得她无处安放的心愈发空洞。

直至那一幕,仿佛是一首远天的天籁,她感受到那种呼唤,正将她沉眠在每寸精神中的记忆唤醒,往日繁华与荒芜,过去种种凄悲与感动,随着那陌生的身影的前来而动荡,那是她最卑微的爱情,死去化为骸骨的倔强。

她说,将我们的骸骨葬在一处,在那遍地荨毒的永恒圣地,再也不分离。

漫天的光点消散如云烟,魂体的溃散仅仅持续了数十秒,她的不舍与深情也都在这数秒时间中凝固,华丽而凄美的死去,再一次天各一方。

姜鸣亲眼看着这位传奇女子的再一次魂灭,心中情感激荡久久不能安定,他能清楚地感受到他身体之中的那道残魂的情绪,似乎在酝酿着巨大的无奈与悲凉。

姜鸣的情绪也被感染极深,他应该是没有理由的冷漠,可这时他竟然想要无事哭恫。所幸,他没有落泪,藏在身体里的残魂也缓缓平静下来。

姜鸣回去另一边的战场,已经是十几分钟后,董横与朱然在收敛残兵,几位强大的妖修一脸冷漠地组织着手下,只有申夷忧遥遥眺望着自己。

“怎样了,那位没难为你吧?咦?她去哪里了?”申夷忧见到姜鸣从幽静之地走出,急忙凑近寒暄问切。

姜鸣笑了笑,并未道明真相:“人家是大人物,自然是去做大事了,又怎么会长留此地?你这种表情是在关心我吗?”

申夷忧暗暗松了一口气,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道:“想得太美了吧,我是害怕那位一不高兴将你杀了,我就又要被困住了。”

申夷忧眼中掠过一丝黯淡

,先前她被控制,虽然得了蓝裙女子的特许,没有生死之危,但却生活如傀儡,一举一动都在他人的监视与掌控之中,这使她素爱自由的本性受到了侮辱,自然是一段难言其苦的经历。

姜鸣怔怔地盯着申夷忧,失神地念道:“还好你没事。”这短短几个字,就像是魔咒一般,重重地撞击在申夷忧的心上,那么深刻。

因为焚松道人及其下属星月长袍人的撤逃,这片荒山重新陷入沉寂,但诸多高境界的妖兽与妖修却变得极为暴躁起来,似乎是在宣泄被人侵扰的愤怒。

以熊涛为首的妖族战士对人类甲士及姜鸣几人强力驱逐,董横身受重伤,自然经不起这种折腾,仅余的五十多名甲士经由朱然整合,与姜鸣、申夷忧撤回隋城。

隋城像是经受了一场惨烈的战争,尽管罪恶之首景浩然已然离开,但无人治理的城池同样无法恢复往日的生机。

朱然为此以枪侠门人的身份向秦王朝秦皇上书,一来简明隋城中的诸多异事,二来要求派遣新的官吏治理城池,此举公开后,隋城百姓自是对枪侠门人感恩戴德,所有人都认为是枪侠门人解决了鬼物作祟的妖事,其中利益名誉自是不可明言。

数日后,城主府中,新上任的官吏以大礼侍候过两位枪侠门人之后,便根据自己恢复社稷的构想,兢兢业业地投入到政治工作之中。此人虽只有两位六段人位的助手,但好在处事精明,料想用不了几年,隋城定能繁华胜过往昔。

“师兄,姜鸣与他的朋友离开了,按照先前的交易,他留下了一卷蚀字功法,名叫聚阳鉴,我简略看了看功法内容,确是蚀字功法没错,而且其中的法门与师父所授极为相似,若是师兄你将之修行成功,必然能堪破更高深的武道境界。”

朱然手握着这一卷珍贵的功法,不停地发出啧啧声,全不掩饰对这等高级功法的狂热。

董横却是没有半分喜色,似是在思索着什么:“师父以往常说我,性情中缺少一种舍生忘死的个性,虽然处事常能周到谨慎,但却难以凝聚道心,因此我进境虽快但并不高绝,难以比肩一些真正专注于武道修行的人。”

“ 前几日我以君子有为之道而挑战雷豹王,又为了这一卷蚀字功法而承受那妖道一击,虽是一往无前之心,却仍是掺杂了太多犹豫。”

“若是畏虎畏狼,何以抵达更高的武道境界?何以完成师父的期望?这一卷蚀字功法,我无颜修习。我将前往其他野域,以鲜血磨砺自身,寻找属于自己的功法。”

董横站起身,面无表情地离开,这一去,必将是英雄的血雨江湖。

朱然连忙跟上,手中的卷帧却显得有些难舍难弃,最后他长叹一口气,将之扔到了桌案上,就如同丢弃了一件废纸一般。

当打扫房屋的小厮进屋时,自言自语地哀怨几句,开始轻手轻脚地收拾起屋子来。

“咦?这是什么?看样子不像普通的卷帧,不会是两位枪侠门人大人遗留下的吧?”

屋外传来一声粗犷的怒喝声,包含着许多的不耐:“陈乙彻,快些,还有几间仓库没有打扫,你是不想吃饭了吗!啊?混蛋东西,做点事这么慢!”

陈乙彻连忙应道:“来了,马上就来!”他有些慌忙,眼神中略有犹豫,最后急忙抓起那卷帧,塞入了怀中,匆匆退了出去。

姜鸣与申夷忧同行,又走过数日行程,毕竟隋城处地颇为偏僻,若不是为了葵姒之事,姜鸣却是不会远跨数千山至此。不过,与申夷忧重逢,自是意外的收获,对于姜鸣来说,倒是远胜其他了。

过了隋城数百里外,山水通通化为碧玉绸缎,异于隋城贫瘠的地理环境,这一带的景物在幽深的翠绿之中绵延,起于复杂的地理因素,山匪之人劫掠之事也不可计数。

“你到底要找什么药材,这一路的诸多药铺我们都去过了,但好像并没有你需要的?还有,你还懂医理?”申夷忧与姜鸣策马,申夷忧颇为不满意这一路的走走停停,怨懑地说道。

“我也不知道哪里可以找到,我要的药材须有恢复魂力的作用,起码得在五等药材的行列,匆急之间无处可觅也是情理之中。当然,我可完全不了解医理,只是,这件药材我有急用。”

姜鸣曾许诺找到荨岩,但在这无法预料的时间之中,他却无法保证也夜泉的残魂是否可以存活到那个时候。

原本他便是极为虚弱的,所以在黄石镇后夜泉自主将残魂封禁,不与外界相通,以延续自身的生命力。但在隋城荒山,夜泉却为了与爱人相见,再一次沟通外界,不知消耗了多少魂力,残魂已在溃散的边缘。若是不以恢复魂力的药材滋养,姜鸣难以预料夜泉能撑到何时。

“恢复魂力?天哪,药材九等,四等便已然不是凡物,你竟然还要这种等级的药材?别的不说,你有这么多钱吗?”申夷忧惊讶,此时才觉得庆幸没有遇到他要的药材,不然掏光荷包也只能悻悻而逃了。

第五十九章 交趾道

古语曰:“南方曰蛮,雕题交趾”,述族群风俗之态,本乃域界人事图志,“交趾”意为足相向而盘腿,交趾城池虎踞秦王朝南下,为一国左肢盘曲之地,恰通此意。

秦王朝现今风雨飘摇,匪祸四起,交趾城城设位于万山连绵之地,尽管秦王朝的一大山匪卧华山的巢穴便在唇齿,但丝毫不影响这座城池的安定与和平。

距交趾城数里外的大道上,一支送亲的队伍正在敲锣打鼓的欢庆之中,在山间缓缓穿行。

但见这支队伍的护卫多是身姿魁梧的大汉,行伍中的喜婆正咧嘴笑着,边走边向喜轿中的人搭话,却听不到轿中人的任何回答,旁侧的几名侍亲的丫头也没有应和,她们脸上虽画着浓重的腮红与粉妆,但仍旧掩饰不住眼角未干的泪渍。

姜鸣与申夷忧见到这一幕并不感到惊奇,亲事往往都伴随着新娘的哭声,这一习俗既是新娘对父母的不舍情绪的表达,也是远嫁他乡的悲伤心情的诠释,这在礼节上被称为“哭亲”,照例大户人家小姐的丫环也要随哭,这般场景倒并非太过稀奇。

“这送亲队伍大概是要进交趾城的,五十多人的队伍规模,大概也算得上是大户人家的亲事,美中不足的是,陪嫁的丫环似乎只有那四人,多少有些寒碜了。”申夷忧走过,似是随意说着。

姜鸣也只是瞅了瞅这一幕,便收回目光,道:“谁知道呢,估计新娘家中贫寒吧!不管这些,等我们进交趾城好生补给一番,便传信给林寒,让他来接我们。”

申夷忧撇撇嘴,道:“卧华山毕竟是一方山匪,虽然打着‘聚义靖难,替天行道’的旗号,但总做着劫掠杀人之事,能把通匪投寇说的这么理直气壮,也倒是没谁了。”

姜鸣知晓此言非虚,但他心中自是有着一杆秤,他的思想理念并非只有善恶,而且他更相信林寒的为人。

他知道申夷忧素来对林寒有着莫名的抗拒,也不好直接说明自己的想法,只道:“卧华山如今在秦王朝也算是匪中一霸,但能将名声传播远近,无数百姓都相信他们并非屠夫与野蛮人,甚至对他们的对抗秦王朝的统治予以支持,必然是有着与平常山匪不同的地方。”

“我们也就相当于见个故人,顺便让林寒借我些钱财周济,若真是入了贼窝,我们也可不多停留,早早地离开就是,以我现在的实力,带着你跑路却是没有什么问题。”

申夷忧不置可否,口上却仍是争辩,轻哼道:“行了,不用解释这么多,反正这路都是你决定的,带着我到处多转转,别丢下我就好。真不知道林寒哪里值得信任,如果他是个女人,你估计得娶了他。”

听到最后这句充满怨气的话,姜鸣只是哭笑不得,但对于与林寒的信任与情谊,却是早已没有半点质疑,他想,挚友之谊,无甚理由,敢以真心相托,敢以生死置之,天下兄弟,莫不如是。

申夷忧因为没有再恢复男装,身着一身简单松散便装,一路上遇到的许多车队护卫与行客商人自然投以异样的打量目光。

姜鸣问她,为何不愿再恢复男装。她只道,我的女儿妆容不算太丑,有我在,你就不会沾花惹草了啊。

一语而怔。姜鸣呆呆地看着申夷忧的戏谑的眼睛,一

时竟不知言何。

自送亲队伍旁走过,姜鸣斜瞥过一旁的山坡,在直射的日光下,一道银光闪动,那尖锐的光芒竟让他睁不开眼睛,他心中升起了一个可怕的猜测,山坡上有箭兵埋伏!

“不好,快走!”姜鸣拉起申夷忧,便往着远处奔跑,而不知情况的申夷忧瞪大眼球,分明看到那山坡之上有近百箭矢纷飞,迎亲队伍的护卫一一倒下,血溅方丈之地。

“杀!”

山坡上突然冲下百名山匪,将送亲队伍剩下的所有人包围了起来,姜鸣与申夷忧因为相距不远,也受了无妄之灾,被围堵在其中。

但见那山匪之中走出一男子,身型健硕匀称,面貌坚毅俊朗,眉如卧蚕,目如丹凤,鼻如鹰隼,全不是山匪流氓气概。

男子走进那喜轿,缓缓揭开轿帘,将一身红装的新娘轻轻牵出,缓缓将之按入了怀中。

新娘终于没有再沉默,低低的啜泣声渐渐传出,声音愈来愈大,然后变成悲戚的嚎哭,在男子怀中,泪水汹涌。

这支山匪队伍并未按照一般的劫掠流程,扫荡路人的钱财或者杀人害命,除了那名男子与披着红盖头的新娘相拥,余下的匪徒都立在原地,木讷地监管着人质。

申夷忧佯装着打了个喷嚏,低声道:“这支山匪可能便是卧华山的人,外界传说他们不劫平常百姓,不杀害无辜商旅,这整个秦王朝怕是找不到第二支这样的山匪了。”

“卧华山?”姜鸣没有料到这么快便接触到这方势力,他原本可以凭借与林寒的关系,直接与山匪高层谈话,但此时他却想弄懂这场抢亲的乱局,顺便看清楚卧华山真正的行事作风。

申夷忧似乎是知晓姜鸣心中的想法,而且基于对姜鸣的信任,在性命无忧的条件下,尽管被数名持刀的山匪看押着,但神情却是颇为洒脱自然。

姜鸣悄悄问道:“传言卧华山的人都右臂齐佩半截黄袖,乃是为了响应‘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造反神说,但这数人皆是没有这种装扮,莫非并不是卧华山的人?”

申夷忧道:“你说的这些特征外人都知晓,若他们是假借卧华山的名声,岂能不将这些细节处理好?留下这么大的漏洞,只会让人增长怀疑。依我看,他们确是卧华山的人,但今日做的事不能暴露他们的身份,所以才摘去了黄袖。至于所为何事,估计就只有那两人知道了。”

姜鸣点头,也是颇为认可申夷忧的说法,他看向喜轿旁久久相拥的两人,不知怎的,内心竟然升起些许烦躁,下意识地转过眼光,却在那山匪之中看到一道疤熟悉的身影,在渊流通向江城的路上,那个人曾是梅家的车队总管,名叫岳之延。

岳之延似乎也注意到了姜鸣,他的眼中荡过一丝异样,在他的记忆之中,那场令自己声名俱败的战斗,这个在马车中观望的年轻人,是这片地域唯一的见证者。

“我丧尽了我的名声,逃到这里落了匪,哪能再让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破坏了?”

岳之延缓缓走向姜鸣的方向,眼中的阴狠跃上眉头。

“怎么回事?那个人好像冲着我们来了?”申夷忧眉头轻皱,身体自发地靠近姜鸣缩了缩,同样滋生出不好的预感。

姜鸣紧紧盯着岳之延冷峻的神色与匆急的脚步,藏

在袖中的拳头已然握紧,他并不怕与岳之延交战,七段人位在他眼中并没有那么强大,他担忧地是岳之延如今的身份,若是引得这百十号山匪群起而攻之,那就不是好玩的了。

姜鸣没有同申夷忧细说过江城之事,此时事在眉睫,自然也是没有时间解释,只得低声传语道:“他认识我,可能会向我出手,做好逃命的准备!”申夷忧一怔,真想破口大骂,真是没有和平的一天好日子。

岳之延因与不甚斗将惨败,之后便心生惧意,弃下梅家车队与梅家家主的嘱托,慌忙策马逃走,恰好没有见到姜鸣出手战败不甚的经过,若是知晓此中事迹,便是给他挑衅的胆子,他也不敢招惹比不甚更狠的狠人。

但他为了掩盖自己临阵逃走的污点,好不容易赢得卧华山四统领罗湖的赏识,确是惧怕不相干的人泄露往事,能让人闭嘴的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他躺进坟墓。

岳之延站在姜鸣与申夷忧面前,轻佻的目光扫过申夷忧全身上下,左手伸出勾住了申夷忧的下巴,色眯眯地道:“小美人儿,长得不错啊!有没有兴趣陪我玩玩?”

岳之延想要给姜鸣找麻烦,但第一时间却是做起了调戏良家女子的勾当,申夷忧心里顿时清明起来,这是此人的引蛇出洞的计谋,若是姜鸣因此反抗,他便可以趁机出手,也不至于违背了卧华山的规矩。

但若是隐忍不发,岳之延虽不至于当众做欺霸之事,但这种言语中的调戏却是躲不过了。正当申夷忧贝齿紧咬,打算容忍之时,一只粗糙的拳头却依然挡在了申夷忧面前,宛如滚雷般地厉喝炸裂开来。

“叛军之犬也想欺负到我头上?找死!”

就在百名山匪与存活下的送亲护卫投过眼球之时,那只坚实如磐石的拳头重重地砸在了岳之延的脸上,岳之延几乎尚未反应,便已然飞出去七八米,嘴角有着血沫溢出,岳之延下颚一抬,一颗门牙便掉落而下。

姜鸣拳出无影,但却久久没有收回攻势,像是故意在摆动作一样,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缓缓转过头来,笑道:“真是个欠揍的畜生,打掉他一颗门牙,能消气吗?”

申夷忧呆呆地看着姜鸣温和的笑容,竟是止不住俏脸一红,轻啐一口,道:“何必把事情闹大,我都打算忍下来了。”

姜鸣却是展开背上的木盒,将方辕长戟握在手中,道:“我都在这里,哪能让你受欺负?万一回到寒武关,你向高叔叔告状,那我不是有理说不清了吗?”

听到这些,申夷忧深深地触动了,她自小被冷落的心正在缓缓升温,不为那些流着相同血液的人,只因在她最无助的时候,一个叫姜鸣的男子站在了她面前。

她感到幸运,但她还是难以相信,会有个人愿意为了抵挡风寒与冷箭,甚至没有要求任何回报。

“真是的,貌似欠他很多了。”申夷忧心想,接受他人的馈赠总是羞愧的。但是,她能给他什么呢?

她强压下一腔思绪,歪着头道:“还是不消气,等进了交趾城,你还欠我一顿好酒好菜。”

姜鸣苦笑,颔首做了个请的手势,道:“一定会的。不过,现在等我收拾完事情,很快的。”

申夷忧点头。

第六十章 白虎铖牙

岳之延难以置信,往日躺在马车上的废物青年竟然也深藏不露,而且从方才出手的速度便可看出,他的武道境界绝对不低于自己,这令得他此时骑虎难下。

当注意到众多下属正在调笑般看着他,岳之延的老脸再厚也藏不住了,他大吼道:“此人心怀不良,速速将之斩杀,以免误事!”

岳之延作为这支队伍中仅次于统领罗湖的强者,一句话的重量自然是极重的,数十名山匪立刻手持刀剑杀向姜鸣,没有半点犹豫。

姜鸣横戟,桀骜不训的目光扫过所有人,身形左右斜走,凡与长戟交锋者,瞬间被掀飞数十米,超越常人的八铅之力,远胜虎豹,岂是凡夫武者可挡?

那喜轿旁的男子也望着姜鸣,姜鸣冷面直对,全不惧在场百人行伍,男儿气概,张狂至此!

“住手!”男子低声对新娘说了几句话,便向着姜鸣的小战场走来,他呵斥道:“岳之延,你竟敢犯我铁令,私向百姓出手,该当何罪!”

岳之延连忙俯身解释道:“并非属下犯令,而是此人故意挑衅,我不得已才出言呵斥,却被他偷袭在前,成了这般狼狈模样,四统领,还请为属下做主!”

男子轻蔑一笑,似乎并不相信岳之延的陈词,双眼朝向姜鸣,紧盯着那柄浑黑长戟,眉头微皱,道:“这位兄弟,你有什么解释的吗?”

姜鸣道:“你若信他,我也没什么说的,凭你处置便是。”

听得姜鸣这般丝毫不客气的话,周围山匪都恨得牙痒痒,就差着提刀冲锋了。

男子却轻笑了笑,道:“岳之延,其实我很想相信你,但是,我从你的眼神中看到了欺骗。你作为我的助手,本可活得光鲜亮丽一些,但却执意触犯大忌。”

“我们聚义为靖难,而不是为寇杀掠与强夺,你这种行为与那些屠夫何异?从今日起,将你贬为步卒,领五十大板,回山后执行。”

岳之延听得这般处罚,额间青筋隐隐突起,他虽不服气,但却不敢在这位面前争辩,即便这位比自己还要年轻数岁,但武道境界却是高了自己不止一星半点。他强压下内心的愤怒,道:“是,四统领。”而后慢慢退去。

能听到山匪说出那般概论,姜鸣其实心底已然相信他们是卧华山的人无疑,方欲道谢请辞,却被男子挥手止住。

男子道:“阁下这便要走?是看不起罗某吗?”

“罗某?”姜鸣重复着这两个字,内心充满了期待。

男子道:“我叫罗湖,想来你听过我的名字。”

姜鸣淡笑道:“其实并没有听过。”失龄峰中,百鬼夜行,千坟葬冢,他曾听到过这个名字。

男子仍旧一笑,道:“林寒眼光不错。”

姜鸣只道:“他是我兄弟。”

男子道:“今日,我要与你打一架,你可愿意?”

姜鸣道:“求之不得。”

男子缓缓后退几步,挥手屏退围合过来的手下,接过一对白虎铖牙双戟,随意挥舞了几式,咧嘴一笑,道:“初次见面,我代表诸位兄弟问礼了!”

罗湖的白虎铖牙双戟身长二尺,戟柄扁平长六寸,戟端有一寸半长尖刺,刺为圆锥状,头部有尖角,刻有白虎凶面,镇压妖邪。

握手一侧有月牙形护手刃,刃为薄片,由把手处向外逐渐变薄而锐利,两角外翘,尖而锋利。

双手各执一戟,虽为短刃,进可取方丈之强,退可击周身之害,施之如奔雷下,常人无可当。

但姜鸣手中长戟又岂是凡物,黄石密洞中朝圣王座前的武器,自身本就带着浓重的煞气,戟之利可斩金铁,即使遇到真正的灵物也不至于折毁,乃凡器之中的上品兵器。

此时姜鸣手持方辕长戟,无戟之法暗动,人器之间的契合度达到了极高的水准。

但见罗湖率先出击,左戟成叉,右戟横劈,似要封死姜鸣的退路,这一式虽然简单,但却是凝聚了无数武学经验,对于攻势位置、时间以及方法都有着极高的要求。

可谓内行看门道,姜鸣渐渐消化了夜泉留下的武学演武影响中的经验,对于各类兵器功法有着颇高的认知,一交手便能知对手深浅。

他横戟左上划出一道刁钻的弧线,不仅将罗湖的攻势击溃,反而以更迅猛的姿态发出了反攻。

长兵器擅长远攻,切不可被人以短器拳脚欺近,但此时的姜鸣却宛如下山虎豹一般,挥舞着长戟随着对手退后的身形逐赶,全不留后路与防御姿态,这便是虚翦决第一重“翦破”之道,以攻为守,攻于一点,而破于一处。

罗湖微有慌乱,却丝毫不影响他运转所修功法,这卷名为白虎落的越字功法,让他在同境界武者中占尽先机,今日施用亦当博采数分。

“古有白虎,上应觜宿,英英素质,肃肃清音,威摄禽兽,啸动山林,来立吾右!”

当罗湖低念起这段术文,自身血气开始以倍数升涨,仿佛身体素质都受到凶虎戾气加持,瞬间爆发出远超平时的力量,硬挑姜鸣长戟,以力破力,极尽暴戾之道,这短时间的爆发,已然在境界上无限接近九段人位的地步。

“占式!”姜鸣暗暗吃惊,虽在不经意间吃了个小亏,但也因此激发出更狂热的战斗意识,占式一开,对手的功法与招式都仿佛放慢了数分,给了姜鸣更多的机会,找到对手的漏洞并击败之。

两人在虚实中交手五十多招,姜鸣终于心间一喜,长戟刺向了罗湖腋下失守之处,却不料罗湖亦是刺出双戟,攻向姜鸣腰间,两人齐齐住手,停滞在空中的武器分外凉寒,任何一人都有直接刺杀对方的机会,若不及时收手,结局将是两败俱伤。

“好强大的临敌经验!以自身武学漏洞为引,将对手诱入设计好的攻势中,如此便可立于不败之地。”姜鸣暗暗称道,对罗湖的赞赏无意间又高了一分。

罗湖收回双戟,道:“你很强,而且能将占式运用得如此娴熟,八段人位武者之中,你绝对位在前列。”

姜鸣也不谦虚回应,只道:“我会在交趾城住几天,事情办完便会去见林寒。”他要办的事情,自然便是寻找修复灵魂的药材。

罗湖笑道:“腿长在你身上,你自己安排时间便好,不过估计等我回去,那家伙便要前来接你了。未迎远客已算是失礼,哪还能让客人在家门前等着?”

“我可算不得客人,也就顺路前来逛一趟,林寒怕也是听不得这般话。”姜鸣随意说道。

罗湖连忙道:“

对,不是客人。在你走之前,我有一事相托。”

“是为那位新娘?”

罗湖黯然失神,眼中突然升起一抹凶狠:“是。也不是。她不该是新娘的,若不是那二世祖背后的徐家,我早便将那混蛋宰了。蝶,她只是个可怜的女子,她不该遭受这些的。”

姜鸣望向罗湖复杂的表情,试探道:“若是方便,可以给我说说,你有着卧华山的身份束缚,但我没有,可能做事要比你方便很多。”

“她……”罗湖方宇欲出口,却看到太阳已然西倾,便决然一吐气,道:“这些事,我还不能让你卷进来,而且,现在也不是算总账的时候。我需要你帮我,将她送到一个地方去,这样她便能短时间内不受搔扰了。”

姜鸣也不迟疑,道:“给我地址就好,不然我不一定能找到路。”

罗湖将一张写着地址的纸条递给姜鸣,道:“多谢了,这件事对我很重要,其中牵扯,若是你以后来卧华山,我会细细说与你。我相信,其他几位兄弟,也都很想认识你。”

姜鸣笑笑,并不置疑罗湖话中是敷衍还是真切,他做的只是为了帮林寒而已,将这其中思量说清,也无非是这样。

蝶是新娘的名字。她不是新娘,只是平凡的风尘女子而已。

当蝶掀开盖头,一张俏丽而灵动的美靥露出,那些久在山中为匪的恶徒立刻看呆了眼球,衬着大红嫁衣,蝶的脸颊漾着一抹红晕,轻撩发,小家碧玉,分外妖娆。

“多谢两位相助,小女子这厢有礼。”

姜鸣与申夷忧也微微愣神,抬头望向罗湖,他也淡然笑着,似乎对这施礼一幕并不意外。申夷忧连忙扶起,轻哼道:“别这么客气,男人可不需要你这么乖巧的感谢,不必拘礼太多,要是不介意,称呼我一声姐姐便可。”

蝶颔首低眉,笑应了一声“姐姐”,羞涩之余,话语轻悄,亦是极有魅力。

见申夷忧牵着蝶的手,随意地说谈着,姜鸣亦是插不进话,两女皆是风姿姣好的靓丽美人,站于一处,自是风景秀丽,惹得不少赖皮山匪顿足注目。

“行了,收起你们的口水,滚到一边把这些人处理掉。”罗湖所指,乃是送亲的数名护卫。

手下押解着俘虏走向山阴,姜鸣眉微皱,道:“他们都要死吗?”

罗湖发狠道:“他们都是徐家的人,在那边小城强抢蝶作新娘之时,便已然杀了许多人,他们该死。我并不是嗜血的屠夫,但此次违令下山,所要做的便是清除这些混蛋,助纣为虐的走狗,并不比施置暴行的狗官好多少。”

姜鸣点点头,并未质疑罗湖的理论。

申夷忧亦是注意到了这些,不满地道:“那些人应该都被杀掉了吧?男人怎么都这么可恶,杀人难道就这么舒服吗?”

“不是的,夷忧姐。那些人才是真正的刽子手,他们不知道帮徐樊世干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他们是罪有应得,不怪罗湖大哥心狠,他也是为了不暴露我的行踪。”蝶涨红了脸,为罗湖辩解,因为出言慌忙,话语之中不由得结巴。

申夷忧痴痴地盯着,道:“你跟罗湖似乎有很多事……”

蝶脸色又是一红,扭捏地抓住袖口,道:“也没有什么事,大概都是我的缘故,罗湖大哥做了太多了……”

第六十一章 执子柔夷,念子忘忧

交趾城有三座附属小城,平溪、下染、小雍,城中各有百姓十数万,兵甲千人不等,与其交趾主城四方共成犄角,共同守卫交趾四方安定,这也正是交趾城得以在无数劫掠与战争中免遭荼毒的原因。

蝶的家就在小雍,据罗湖所说,蝶现今被徐家盯上,只能躲回老家避风头。

这家只有四十多岁的一对夫妇,是蝶的养父与养母,后来家中贫困,受人诱骗将蝶卖到了数十里外的风月场所,从此这个可怜的女子再也没有快乐可言。

至于罗湖与蝶的关系,远非一句喜欢与否可言,他们所缺少的只是一场正大光明的表白。

当姜鸣提及直接将蝶接走,罗湖与蝶都露出了难堪的犹豫,前者因为叛乱山匪的名声,不肯毁了这样一位女子;后者因为风尘之身,不肯委屈了她心中的英雄。

蝶道:“养父与养母虽然对我并不怎么好,还将我卖到了红袖楼,但是若是没有他们,我也活不到这么大,我总是对他们心存感激的。”

这种感激自善良的蝶口中说出,经历过许多痛苦艰难的她,似乎太过惹人爱怜。

罗湖没有附和,他是憎恶两人为了生计将女儿卖掉,若不是他们不负责任的图求私利,蝶也不会在那种地方安身,在梦魇与痛苦中度生,只是,她太善良了。

任何黑暗龌龊的影子都不会沾染她纯粹的心,即便她已伤痕累累。

“答应我,一定要将她送过去,我不想她再受往日的伤害。等过两年,我便会送上彩礼来迎娶她。”罗湖按住姜鸣的肩头,神情极为郑重。

姜鸣与申夷忧见证了二人的依依惜别,没有露骨在外的亲昵情话,两双含泪朦胧迷离眼,脚下却是走走停停难以直步。

罗湖将拳头攥得生紧,最后却只是转过头,背对着他们远离,低喊道:“蝶,等我。”

距此已离小雍不远,约莫三个时辰后姜鸣三人进了城,没有作任何停留,直奔南边一偏僻城区。

拥挤的住房一个个紧紧相挨,鳞次栉比不能形容其整齐排列,只看到房户之间污桶堆攒的腐菜泔水,发出令人作呕的复杂臭味,还有窗牖上厚厚的尘土,墙壁上脏乱的涂鸦,整片住宅区透着一种底层百姓低俗而肮脏的生活姿态。

姜鸣只是皱眉,倒并未觉得有太多厌恶,毕竟自小生长之地便是贫寒之所,见惯了平常百姓的一些作风与习惯,但申夷忧却委实被这一幕惊得腹内食物翻滚,便叫唤身体不舒服,躲到一旁休息去了。

“姜鸣公子,夷忧姐她没事吧?”蝶一脸担忧,深深关切道。

“应该是没事的,一会儿我去看看就好,前面应该便是你家了吧?”

“嗯。”蝶刚刚回答,便见一妇人走出家门,正欲倒掉手提的小桶中的泔水,一转头便是看见一位姑娘站在不远处,怔怔然望着自己。

“蝶?是你吗?真是你啊,你怎么跑回来的。”妇人走上前来,抓住蝶的胳膊,似乎在质疑自己的眼睛,更为细致地注视起眼前的女子。

“干娘,是我,我回来了,回来看你们了。”蝶眼睛有些湿润,她无父无母,养父养母即便再苛刻也是最亲的人,远离几年,再相见时自然充满苦涩。

妇人看了一眼蝶身旁站立的男子,似乎是在猜测另一种原因,立刻摆出一副悲苦的神色,道:“蝶,这几年过得好不好啊?是我们不对,受了那妖婆娘的蛊惑,才将你卖了出去,何况那时候家里难过,连一日两餐的粮食都凑不出来,如果你还留在家里,怕是得和我们一起饿死。我和你干爹也是靠着城中的接济才苟活至今,你可不要怪我们绝情啊。”

蝶笑着抹了一把眼泪,道:“怎么会呢干娘,我是你们的女儿,怎么会怪你们?而且我现在不是已经回来了吗?”

“是是是。”妇人抱住蝶柔弱的身躯,目光下意识不地瞥向姜鸣,发现姜鸣也在以一种肃冷的阴狠眼神望着自己,惊吓之余连忙收回目光。

“干娘,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朋友,姜鸣公子,就是他与另一位姐姐送我回来的。”蝶道。

“朋友?我还以为他是你心上人呢?长得还挺端庄,应该不是一般人子弟吧?”妇人干笑着打量了姜鸣一番,撅着嘴唇说道。

“干娘,你可不要胡说了。姜鸣公子已经有夷忧姐了,更何况我只是平常女子,哪里配得上姜鸣公子。”蝶慌忙说道。

姜鸣不理会蝶的误会,在外人眼中,或许他与申夷忧早便是关系不一般了,这些身份却可以免除一些麻烦,倒是利大于弊。

他所为皱眉的,是蝶的卑微心态。若不是因为这些,估计她与罗湖便可以厮守大于沉默了。

“言重了蝶姑娘,我只是闲游散人一个,哪里有这些资本?但像蝶你这么好的姑娘,这世上已然不多,能有能力的与蝶姑娘结连理的人太少,可惜我并不在这个行列之中。”

姜鸣这番话意在彰显蝶的价值,一半说与蝶听,一半说与蝶的干娘听

蝶听到这种夸赞之词,俏脸一下子红成了霞色,接触到姜鸣没有半分轻薄的目光,也是立刻明白了姜鸣的用意,当下却显得慌乱无措,立在原地颔首低眉,只听得嗡嗡细语:“公子言重了。”

令得姜鸣颇为无奈与不解的是,这般薄面皮的女子,是怎么在那风月之地生活下来的,难道不会被人排挤与欺负吗?

此时申夷忧也是脸色难看地走了过来,并没有给蝶的养母礼貌的问候,只是挽住蝶的手臂,薄怒道:“怎么脸红成这样?这家伙欺负你了?”

姜鸣嘿嘿一笑,蝶的干娘眼中则是露出不同于招待客人的打量。

姜鸣三人被邀入了屋中。

时隔数年未回家的蝶亦是没有主人的权柄,羞涩得像个真正的客人,反而是真正客人身份的姜鸣与申夷忧,冷漠的神情中没有半点拘束。

蝶的养父是个蓄着络腮胡的矮小中年人,脸上是枯黄的横肉,歪着嘴,一直竖着眼睛,似乎总是气愤难平的样子,让人难以接近。

“回来了?真不懂事,这么久才回来,等我们老死了,谁给我们发丧!”蝶的养父对蝶这样说,然后便走到了里屋,并没有多看姜鸣几人一眼。

“别管他,一天就是游手好闲,我给你们做点吃的。蝶,你陪你的朋友先坐会儿。”

蝶的养母笑骂一声,便走进一旁昏暗的厨房,乒乒乓乓地收拾着饭菜,不时听到旁边中年男人的呵斥声:“小点声,败家娘们,做饭都要吵着我,吃吃吃,今天吃了,下顿喝西北风去!”

蝶低下头,轻声道:“姜鸣公子,夷忧姐,抱歉了,家里太穷了,难免生活上不体面,还请你们不要介意。”

姜鸣方欲安慰,申夷忧却道:“穷一些倒没什么,就是太懒太脏,还指望日子过得好,那不是做白日梦了吗?”

申夷忧故意将这句话提音很高,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里屋的人似乎也当作没有听见,并没有人回应她的傲慢无礼。

“夷忧,没必要这样!”姜鸣出声示意,因为此时蝶的脸色已是颇为不好看,并非责怪之色,黯然伤心的情绪多了些。

一时无话,在沉默中等待了不多时,饭菜也便端了上来,劳顿了半日的蝶笑着吃了许多,姜鸣只是象征性得喝了两口稀饭,便没有再动碗筷。

至于申夷忧,似乎今日特别挑食,面对着三道油盐不香、调味不全的小菜与掺着饭渣的白稀饭,犹豫了一会儿却没有勇气下得去口。

“姜鸣,陪我出去走走?”饭未用完,申夷忧便急着往出走。

姜鸣向蝶说了一声,蝶只道:“姜鸣公子,你们出去走走就好了,我挺适应的,现在还要帮干娘收拾碗筷,就不陪你们了。从这里出去左转,过了一条小桥,不过百步便有一条街区,那里是小雍的夜市,一般不到深夜不会宵禁,这几日这里有花灯会,应当是挺有意思的。”

姜鸣表示理解与感谢,微微颔首向蝶的养母示意,表示对晚餐感谢,便也不停留,跟上了申夷忧的脚步,至于礼节什么的,在他眼里,并不重要。

“你今日为何这么暴躁?几番话说的蝶都羞愧得无地自容了,你可不像那么不考究的人。”姜鸣问道。

“不想就不想,哪有那么多问什么?看见蝶的养父养母就厌恶,能将女儿卖掉的人哪有那么好心?那种嘴脸,真恶心。”申夷忧声含嗔怒,一跺脚便自顾自个儿地走开,丝毫不给姜鸣接话的空间。

“女人啊!”姜鸣轻叹了一声,连忙跟上,在此时倒像是真正惹怒了心上人的无知青年了。

每年四月中旬,小雍城有长达十数日的花灯盛会,在这样一座山水小城之中,这场节日并不比春节逊色多少,反而因为花灯的特殊性。

更多的年轻男女更愿意乘此时外出漫步,花灯迷眼,并肩而行的情侣比比皆是,这种简单而大方成体统的节日,其实更是一场旖旎的幽会。

“你说,蝶那姑娘,是不是故意的?她可没有说这里是这般景象。”姜鸣见到成双成对的男女在花灯街市间漫步,立刻愣在了原地。

申夷忧轻哼一声,道:“我怎么感觉那姑娘从一开始就认为我们是那种关系,今天你出来追我,落在她的眼里,可能真就是在哄我了。本小姐的名声,让你占尽便宜了。”

申夷忧话语虽不客气,却没有责怪的意思,姜鸣松了口气,道:“那你那会儿不是真生气吗?”

“哎呀,什么都问!”申夷忧怒气冲冲地推开姜鸣,怒怪道:“真是石头,女人每个月都会这样的呀!”说完,申夷忧的脸便瞬间红透了,转过头也不理会姜鸣,大步向前走去。

“呃!好像问了什么不该问的事。”姜鸣汗颜。

当然,这段小插曲并没有影响什么,过了一会儿,申夷忧便主动拉着姜鸣去了摆在街前的小吃摊位,点了两份河西馄饨和凉拌春笋,大快朵颐地吃起来。

“我就知道你也没吃饱,两口稀饭也没什么分量。我就吃不下去那种饭菜,

可能真的是自小用餐都比较讲究吧,就算逃出来闯荡,也时常好酒好菜,品相与味道都糟糕的饭菜实在有些难以下咽。”申夷忧喃喃说着,嘴上也不忘记咀嚼馄饨。

姜鸣也是有些感慨,申夷忧自小养尊处优,但年成却遇到一桩桩悲苦事,没有自由地被人当作利益交换的工具,困在牢笼中无力挣脱,对于一个正值青春的女子来说,这是怎样的凄然?

“夷忧,夷忧,估计你的父母也想让你一辈子没有忧愁吧!只是……”

“什么?”申夷忧似乎没有听清楚他念叨着什么,全不在意地拍打在了姜鸣的肩头上,道:“赶快吃啊,吃完了陪我去看花灯,别错了时辰。”

令姜鸣欣慰的是,申夷忧似乎心情突然变得好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由于这花灯会的氛围影响,走在街市上蹦蹦跳跳,远不似在寒武关化身男儿时神态压抑。

她不时挑着小摊上的奇异物什把玩,不时买来一些不常见的吃食品尝,一边与姜鸣谈笑着风景趣事,一边又趴在桥栏边上看月夜鱼出水,不知不觉间挽起了姜鸣的胳膊,如同真正的恋人一般,徐然漫步。

“这座桥,被称作花桥,听说在满月时候,桥下水中的鲤鱼会汇聚出水,摆出一条银河的模样,好像也是为了赏花灯月色一般。”

“这片小江,是上渊流的分支,据说上百年都没有枯涸过,有一种古老的大鱼鲲镇守,曾有人见过鲲影映月。”

“这里的花灯与整个垣野界的花灯都不相同,据说这里有六棱状的花灯制法,是一位突破天位境界的神人闲极创造的。”

游人闲谈纷纭,大抵说得是一些民间传说与风俗习貌,不管真不真实,总能与今日这花灯盛会牵扯在一起,蕴含着美好的寓意。

申夷忧站在花桥之上,月色衬托的倩影极为优美,她仰起头,沉浸在皎皎月华的沐浴之中,她眉间一丝忧愁,总不掩此时灯影扰扰的繁华,她望向这条黝黑的小江,一望无际地贯穿全城,正如她的思绪,曾飞过秋千去。

如果我今日洗尽忧愁,可否与你饮酒于春秋?

如果我今后不能夷忧,是否唯有浓情苦淹留?

申夷忧突然明悟天地悠悠,竟不能放己身自由,岂不悲痛?

姜鸣走进她身旁,入情般扶住她的肩胛,问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再走一会儿就回去吧!”申夷忧转过脸,避免与他的目光直视。

“好。”姜鸣将一块吊有流苏的翠色玉石塞到她手里,道:“你刚才看上的玉坠,我花光我的积蓄买了,一人一块,多了没有。听那卖玉的老人说,这叫‘零玉’,是一种三垣之地产的玉石”

零玉,象征着一段爱情。姜鸣可能没有听说过,但是申夷忧知道。

不知道姜鸣是不是故意地,可是申夷忧接过那通透的玉石,脑中便有无数思绪变为心底的忐忑,那段让她憧憬的传说中最凄美的故事,那本经过才女妙笔生花写出的温婉的多情传记,都让她的心口只剩下对那两个字的吟诵:爱情。

申夷忧攥住玉石,感受着清凉的舒适质感,一时没有想到说什么,这时候的沉默无疑显得颇为旖旎。她与他四目对视,不自觉间缓缓靠近,迷离眼神,像一场来自梦中的邂逅,终于,两人嘴唇相触。

轻触而分,浅尝辄止。

申夷忧慌乱地转过身,似乎要逃离,却又背对着姜鸣站在了不远处,强迫自己镇静下来,佯装着淡漠的口气道:“今日的事,都忘了吧。”

姜鸣抓住她的手,深情地盯着她那盈盈双眸,下了一个重重的决定,他轻声道:“我们,尝试着开始吧。”

一语深情,半日凝视,执子柔夷,念子忘忧。

约莫定昏时分,两人才迟迟回到蝶的家中,蝶与妇人正在点灯相候,里屋传来中年男人厚重的鼾声。

“蝶姑娘,麻烦你们一直等候了,今日倒是我们忘了时辰,抱歉之处,还请见谅。”姜鸣微微颔首,不好意思的致歉。

蝶与妇人齐齐站起身来,蝶笑着道:“公子言重了,我已经为你们收拾好了房间,靠东边的里屋,需要什么叫我就好,我就在你们旁边住。”

“哦,劳烦姑娘了。今日住一晚,明日我们便离开,叨扰了。”姜鸣往蝶所指望去,那里分明只有两间卧房,一间是蝶住的,另一间……呃……“就一间?”姜鸣失礼愣住,神情颇为尴尬。

蝶也怔住,盯着姜鸣的眼睛,试探道:“家中贫寒,只有三间卧房,预备的一间是留给公子与姐姐住的,布局陈设是简陋了些,今日天色已晚,若是不嫌弃就先凑合住一晚吧。”

这是简陋不简陋的问题吗?

姜鸣心中有种骂人的冲动,但见到蝶单纯的模样,憋在喉间的话也是生生咽了下去,他甚至在努力让自己明白,可能蝶真的不知道此中忌讳吧!

姜鸣只得点了点头,僵硬地表示了感谢,便看向脸色通红的申夷忧,没有多说什么,抓住她的手,将之带进了里屋。

第六十二章 所谓亲人利物

外屋的灯光渐熄,人定后的黑暗如同潮水灌满了屋子,似乎世界也会因为昼夜更替而休眠,所以用寂静笼罩了天地,不知月色是否也被掩盖了,为何这小屋透不出半点光芒。

“这姑娘很是细心,床上铺垫都是换新的,这也倒是难为她,家里本就不景气,倒是对我们有些客气了。”

姜鸣有一话没一话地说着,将床让给了申夷忧,自己来到一旁,找了张布单,盘腿坐在了上面,又道:“夷忧,快睡吧,明天我们就离开,去交趾。”

申夷忧脱了外衣躺在床上,模糊之中看到姜鸣的身影,略有犹豫地道:“要不一起睡吧,我相信你的为人,你这样盘腿明悟一晚,明天也怕是没有什么精力。”

姜鸣一愣,苦笑道:“你就别出言诱惑了好吧,有你这大美人睡在身旁,本来就难以集中注意力,再这样我就该出去凉快了。”

“嘻嘻嘻!”这样的答案对于申夷忧来说是极为不错的,她需要这种被保护却又能被放任自由的感觉,就像是鱼水的依赖性一样。

她调笑道:“真是个胆小的家伙,本小姐要睡了,别打扰我哦。”

“真是,真是,真是有种莫名的躁动啊!”姜鸣毕竟年轻,血气方刚之时,对于男女之事难免有所希冀,这时的他是真实的,是清清楚楚能让申夷忧看清的。

不知过了多久,姜鸣的心总算平静下来,开始回忆脑海中的武学影响,再对自身武功戟法查缺补漏,明悟武道精髓,自是获益匪浅。

忽然,一种淡淡花香的气味飘来,无风却能随处飘散,姜鸣一时惊觉,连忙捂住口鼻,蹑手蹑脚地来到申夷忧床前,轻拍了拍她的手将之唤醒,便迅速捂住她的口鼻,悄声道:“别说话,捂住口鼻!”

申夷忧朦胧醒来,却感受到男子的身躯紧紧贴着自己,侧躺在身旁,方欲发怒,却听到这般警示,连忙噤声,她相信姜鸣不会乱来,更为直接的是,她也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花香。

不多时,屋外似乎便有人撩起门帘,看到屋内的人都在安睡,便转身离去。

“什么人?这种卑劣的迷烟手段,有人要加害我们?”两人蒙头捂在被窝里,申夷忧轻声问道。

“不知道,我们得赶快出去,免得中毒,或许蝶也有危险了。”姜鸣一脸担忧。

此时姜鸣半搂着申夷忧,侧躺在床,姿态自是极为亲昵,申夷忧轻哼一声:“又占我便宜!”

姜鸣尴尬起身,咽了一口口水,仿佛没有听到申夷忧的话。

两人出了屋子,张望了正在熟睡的蝶一眼,她的屋内也是有种相同的花香,显然歹人出手加害的并不止姜鸣二人。

“这种迷烟应该只是能让人昏厥与丧失劲力,对人体没有什么其他的危害,我们先去查清楚真相,再来叫醒蝶。”姜鸣轻声道。

两人贴着墙壁前行,尽量隐藏身形,看到蝶的养父母屋中有亮光,便悄悄靠近,屋内传来低低的谈论声。

“老大,我已经放了迷烟,两个屋子里的人都没有察觉,他们这一觉,能睡到明日正午。”

“干得好猴子,管他会不会武功,**烟一出,就算是头狮子也得趴着。爹,娘,如今的蝶可是比当初漂亮多了,卖出去怕是能狠赚一笔。”

“你这畜生,一年才回来一次,回来就要惹事情,早就让你不要去什么三元山为匪,你就是不听,搞得被朝廷通缉,有家不能回,等我们死在这屋里没人收尸你才高兴是吧!”

“老家伙,别干预我的事,这几年也给了你们不少钱了,别不知足!为匪怎么了,老子吃香喝辣,比你们两个老不死的过得潇洒。没想到蝶这姑娘去了青楼竟然逃了回来,还带了两个帮手,这可是便宜我了,等做完这趟,猴子,我带你去交趾城好好放松放松。哈哈哈!”

“多谢老大,多谢老大!”

“儿子,你别忘了,当初蝶是一个人,卖了也不会有人报复,但那两个客人谈吐不凡,说不定是哪家的公子小姐,若是事情泄露,我们吃不了兜着走啊!”

“不必想这么多,男的只管宰了,女的通通卖了,谁能知道有我参与,你们别杞人忧天了。到时候卖的银子分你们两成,也就够你们吃几年了。”

“好,赶紧去做吧,你这畜生下手快一些,我见不得血,有银子就好。”

“对,有银子就好,养活那丫头这么大,也该她贡献点了。”

听完这场谈话,姜鸣与申夷忧十分震惊,几年前的一场卖女风波竟然没有遮掩他们的贪婪,人性的丑恶竟让他们为了钱财再一次出卖自己的女儿,他们的儿子行贼匪之事固然可恨,两夫妇为了钱财而无所不用其极的嘴脸更让人憎恶。

姜鸣与申夷忧直接躲进了蝶的房间,后者在给昏睡的蝶喂了一颗解毒丹后,蝶缓缓醒来。

“夷忧姐,姜鸣公子,你们怎么会在这里?”申夷忧在还好,但姜鸣与她男女殊异,共处一室难免羞涩尴尬。

姜鸣蹲在墙角,没有向后张望,申夷忧便替蝶穿好外衣

,摆出一脸严肃的样子,道:“发生了一些事,我现在问你,你愿意相信我们说的话吗?哪怕我们要抹黑你的干爹干娘,你也愿意相信吗?”

蝶沉默,弱弱道:“夷忧姐,姜鸣公子,你们是罗湖大哥请来送我的,我自然是信任的。可是,可是,你们能告诉我,他们,他们,又做什么事了吗?”

“看来你都知道?”姜鸣突然插话,全然是冷漠与严肃,他低声道:“当年是他们亲手将你卖掉,作为他们存活的银粮,即便其中有人推动,怕也是得到了他们的默许。”

“今日他们的儿子回来了,在屋里谋划着要将你再卖一次,还要杀我,还要动夷忧,我一字一句地听着,你那养父母没有反对,为了那两成的分红银钱,他们再一次选择出卖你,利用你,这样的父母是你希望的?”

蝶低头无声地哭泣,似乎这些将要发生的事并没有引起她的惊讶,她只是太过伤怀了:“他们,毕竟养育了许多年,他们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对于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来说,亲情是多么奢侈,即便这种虚伪的亲情不是真心的,即便他们曾伤害过自己,但蝶还是愿意相信它的存在。

姜鸣低声呵斥道:“天下有无数孤儿,他们在社会底层挣扎,为了生命的伟大与珍贵而苟活,他们不需要那种虚伪的亲情。”

“能将自己随意出卖的亲人,比之普通的路人都不及,他们唯一可以依仗的便是自己,凭靠自己走出一条不愧于心的路。”

“我也跟你一样,自小没有父母,在乞丐堆里夺食,在蔑视的眼光下爬行,我不需要谁承认我的价值,我所认为的亲情是可以完全托付心意的,只需情感真实,那便是我的亲人。”

申夷忧听了这番话,不禁有些动情,望向眼神黯然的蝶,安慰道:“找一个真心对你的人不容易,若是不真心,还幻想着某些关系的真实,那就太不值得了。若是你很孤单,就与我结拜金兰,真正做个姐妹如何?”

蝶心间一暖,破泣而笑,轻声道:“多谢姐姐与公子安慰了,我记在心里。”

“看来是来不及走了,他们已经过来了。”姜鸣冷笑,虽然出于蝶的身份,他抑制了杀心泛滥,但今日之事却不能草草了之。

欺人之情,自然以血还。

这间小屋瞬间被压抑的空气所充斥,毒烟散尽后继而是更为恶毒的注视,身型魁梧的男子站在正中,旁边站着他弓腰驼背的父母,身后跟着一脸猥琐的矮小瘦子,点上一盏昏暗的烛灯,他们齐齐望向正襟危坐在屋内小桌旁的三人,面色骇然。

“混蛋,这就是你放的迷烟?告诉我,为什么他们都醒着?”

魁梧男子一巴掌拍在瘦子脸上,瘦子捂着脸退回了数步,委屈巴巴地道:“我也不知道,以前百试百灵的呀,这次怎么”

姜鸣冷哼一声,道:“你的迷烟似乎并没有你想象中厉害,不过这种手段太过恶毒了些,容易遭天谴。”

魁梧男子阴狠地望着姜鸣,狞笑道:“原来都是你搞得鬼,很好,果然不是一般人。不过,你这条贱命,我却是收定了。”

“哦?你确定你有这能力?”姜鸣讥笑道。

魁梧男子道:“你不是第一个挑衅我的人。”

姜鸣莞尔一笑,申夷忧也竟是忍不住笑了,眼前这位不可貌相的恶人,似乎说话很有道理,以至于他们差点都信了。

“蝶,你还认识我吗?我可是你哥哥啊。当然你那时候太小,可能没印象,我不到十岁就离开了,你那时候还不过两三岁呢。这期间我极少回来,两个老不死的也很少提起我,但是,我是你哥哥啊。”

“听我的话,我带你去吃香喝辣。哎呦,还有个小美人在,这姿色,我看了都垂涎万分,如果你肯答应做我老婆,我倒是不计较你的往事。”

魁梧男子色眯眯地盯着蝶与申夷忧,污秽之词不断,这让申夷忧面色激怒,若不是姜鸣在前拦着,她就要撸起袖子修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山匪了。

“我记得你,上一次也是你,将我卖进红袖楼。干爹,干娘,我虽然与你们没有血缘,可是你们将我养大,我就是你们的亲女儿啊,可是

你们怎么忍心将女儿送进那样的地方,如果今日不是姜鸣公子与夷忧姐在,你们是不是还想再一次把我卖掉?”

蝶眼中尽是痛苦,话至激动,泪水奔涌。可是,她所期望的亲情终究使她失望了。

中年男人嘴一撅,露出满口黄牙,脸色愤怒:“臭丫头,我们夫妇养育你这么大,你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偿还怎么了?又不是让你死,哪来这么多废话?再敢犟嘴,你的皮又痒了吧?”

“老东西,给你脸你还不要脸了?”姜鸣怒喝一声,语气中含着一缕杀意,斥得中年男人向后退了几步,畏缩在了魁梧男子身后。

蝶抓住姜鸣的衣角,请求他不要出手,满脸悲怆地道:“你们确实对我有养育之恩,但自我八岁开始,挑水劈柴,做

饭锄地,哪件事我没做过?”

“但只要我做事有差错,你们便对我非打即骂,有多少次你们拿鞭子抽我,直到我昏厥过去才停手?有多少次对我拳打脚踢,直到我口鼻流血不止才罢休?”

“十多年的虐待,我无怨无悔,因为是你们给了我这个家,给了我心中仅存的温暖,可是我没想到,你们能如此狠毒,竟然想两次把我卖掉!我真的心好痛!”

“蝶,别说了,这是最后一次了,你跟着你大哥走,以后我们再也不会欺负你了,好不好?”中年妇人满脸堆笑,似乎认为是蝶占了便宜。

“不了,再也不会了。”蝶抹干眼泪,转过娇躯,淡淡地道:“姜鸣公子,拜托了。”

姜鸣望了一眼申夷忧,道:“照顾她,我很快处理。”

申夷忧满脸愤恨地道:“把刚才那头猪打成死狗,不然别来见我。”

姜鸣抱拳,笑道:“放心吧!”

看着两位美人转过头去,魁梧男子不愿浪费时间,大喝一声“去死”,便抡着重拳向姜鸣打去,自以为凭借自身五段人位的实力,足以一拳将这个大言不惭的家伙打成废柴,可是,他仿佛看到了一张宛如修罗的脸。

“砰!砰!砰砰砰!”

无数声宛如闷雷的拳响,夹杂着骨头断裂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似乎在数分钟内重复了近百次。

魁梧男子蜷缩着身子瘫倒在地上,嘴角不停地冒着血沫,一口牙齿已悉数掉光,他似乎在挣扎着举起手指,竟感受到身体上任一关节都是松软的,似乎他的数根骨头都被砸碎了。

“你不是想让我死吗?卓朝嵩都做不到的事,凭你就能做到?山匪并不可恶,这年头许多生活过不下去的人都会选择为匪,但是,你是第一个让我觉得不得不死的山匪。”

姜鸣抓住男子的双臂,用力之间两条胳膊已是被拉扯了下来,男子痛苦地嘶喊出声,目光凄厉地望着姜鸣,他也经历过三元山围攻江城一战,他记得那个杀破千人军的白盔将领,无数人丢盔卸甲惶惶逃生,他难以置信地嗫嚅:“你是……是……”

“你不会想知道的!”姜鸣一脚踹在了男子胯间,巨大的冲击力使得男子的身躯飞起砸到了墙壁之上,胯间血肉模糊,身上鲜血淋漓,呼吸顿止,人已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中年男人与妇人惊骇地跪倒在地,瑟缩着退到了墙角,他们眼中已然多了一个修罗,他们的精神似乎都游离在紊乱的边缘。至于那名瘦子也是跪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一个劲地喊饶命,裤腿间已是被一种不知名的液体浸湿。

姜鸣厌恶地瞥了一眼缩在墙角的两人,连动手杀人的想法都没有,他玩味地看着瘦子,道:“三元山的人?听我的,能活,你愿意?”

瘦子一愣,眼中掠上一抹喜色,立马又磕起头来:“我愿意,我愿意!谢谢大人,谢谢大人,只要您不杀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小人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姜鸣自然不会认为,在这种震慑与逼迫下,瘦子会忠诚地投降自己,不过他投不投降都无所谓,因为姜鸣想做一件事,需要一个人来试试水。

至于蝶的养父母,姜鸣并不想出手杀之,一方面是因为他们和蝶的关系,另一方面则是他认为这种人死活都没有区别。

当姜鸣背着包袱与装有方辕长戟的木盒,申夷忧与蝶正在不远处一个隐蔽的街口等候,申夷忧率先问道:“那条死狗怎么样了?”

姜鸣道:“被我打碎了全身骨头,断了三条胳膊,如果没有神灵救他,那么他肯定死透了。”

“干得好!看在你为我出气的份上,我就不怪你了。”申夷忧第一次听到杀人能有如此兴奋的神色,露出恶魔般凶狠的笑容。

可是她总觉得有什么不对,问道:“为什么断了三条胳膊?呸!”想到这些顿时俏脸羞红,恨恨地瞪了姜鸣一眼。

姜鸣略显尴尬,也知话语粗俗,但还是顶着头皮说道:“那种人渣,该死!”

此时那间房屋突然燃起了大火,剧烈的高温疯狂的破坏着一切可燃物品,赤红色的火蛇瞬间便吞噬了屋内的一切,周围的邻居后知后觉,立刻跑出家门,无数人的呼喊声与脚步声扭成一团,酝酿着更严重的混乱。

当然,这些并不关姜鸣几人的事。就像是在他们走后,什么人也不会知道他们所为的犯罪之事,其实是做了一件好事。

蝶不言语,不管怎样,她都是这次事故的受害者。

她的内心此时被巨大的痛苦所包裹,无处倾泻的眼泪凝固在发红的眼眶之中,申夷忧打算出言宽慰,却显得唐突万分,只得在一旁握紧蝶的手,像是一个守护人一般。

“蝶姑娘,眼下你没有去处吧?不如跟随我们一块前往交趾,等办了事情便去寻找罗湖,可好?”姜鸣找来一辆马车,并立刻做了打算。

蝶恹恹失神,道:“谨听公子计划。”

第六十三章 炼茶师与插花女

出于寻找修复灵魂的药材考虑,交趾城此行是必须要去的,周围数十座城池都不如交趾繁华,若是要说有什么稀奇的宝物流通,不经过交趾城的商城都不能获得应有的利益。

况且夜泉前辈残魂颇为虚弱,不知他还能坚持多长时间,万一残魂消散,那么寻找荨岩便苦无意义,他先前的努力也就都作废了。他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交趾徐家,是城中一大霸主,除了秦王朝直接委命的城主羊塔风,再无势力与人物能压制其锋芒,换句话说,徐家便是这交趾城的执牛耳者。

而被徐家长子徐樊世看中的娶亲对象蝶,则在徐家势力的眼皮子有些极大的曝光度。

由于蝶的身份特殊,姜鸣本意是将之安置在城门边上的驿馆中,但不巧的是交趾城恰好来了一位秦王朝的高官,驿馆因此暂停为平常百姓提供住宿,无奈之下,姜鸣只得将蝶也带入了城中。

千枫客栈,一家由第七幕组织主办的势力,它并不像寒武关的绿蚁小肆处地偏僻,并暗地里隐藏着第七幕支持的影子,在这交趾城中,它明目张胆地张贴着象征身份的字幅,就差敲锣打鼓地宣扬背后的信息组织了。

这种差异源于交趾城独特的政治地位,地处秦王朝南方边境,与匪寇巢穴眦邻,若是一味打压外来势力,势必减弱城池中经济提升,增大内部矛盾,这对于交趾城是颇为不利的。

第七幕乃是九野最大的信息组织,秉承的宗旨是,只要付得起报酬,便能依照时事重要性与事物内在价值,将可靠的信息送到客人手上。这些年面对许多外来的军事针对,交趾城高层便是依仗第七幕的消息,数次从牢笼中脱困。

千枫客栈存在的意义不言而喻,至于这对外身份却并不尴尬,以高等消费推动高等服务,致使这里的住宿只向上位人士开放,虽然人流量比不得其他旅店,但能来这里住宿的无一不是寻求情趣的富家子弟,自然能保证固定收入。

而且千枫客栈向客人保证,住宿期间客人不受外界侵扰,这意味着不论是劫匪还是还是间谍,只要住入千枫客栈就受一定规则保护。

“东二楼,临水包厢,地字三号、四号、五号房,几位客人可以先移驾去内院,拿着房牌自有侍女接待。”

“若是几位想要游览内院风光,只需招呼小厮一声,便有专人引导参观,但切勿私闯其他客人房门,若被管事与客人所举报,后果将是十分严重的。”

“另外本店提供全天的茶水,共一日三餐服务,这些都计算在所付的房费之中,不再重复收费。”

听着千枫客栈柜台理事女郎的介绍,姜鸣三人都是眼前一亮,不愧是第七幕扶持的客栈,品格比普通旅店高了数倍不止,只不过这费用就是高太多了。

三间地字房三天的费用超过了两百两白银,这在蝶的眼里简直是不能理解的消费,姜鸣也觉得奢侈了许多,不过为了入城来的目的,还是咬着牙点头住下了。

至于这流水般的消费,姜鸣因为囊中羞涩,只得将目光投向了申夷忧。

申夷忧想要出言调侃几句,话至嘴边却没说出,大庭广众无疑是会丢他的面子,不管他在不在意,她似乎变了性子,下意识地维护这个对她说过特别的话的男子。

她掏出几张深黄色的银票,同时向姜鸣递过一个意味十足的眼神,似是暗中谈了什么条件,便毫不在意地缴了费用,一边牵起蝶的手,随意地闲聊几何。

这种银票可抵扣大量的白银,面值在几百两到一万两之间,但只流通在下层消费场所,至于未能普及至所有人使用的原因,最多的应是元银、元金不仅仅是普通的货币,也算得上在中等金属的行列,这种珍贵程度已是超越了它本身的价值,更多有见地的人并不会在意银票提供便利的优势。

姜鸣暗暗尴尬了一番,虽然只是一些小细节,但无疑是让他内心更多了数分慰藉,却见申夷忧又取出几张银票,价值大概是一千两白银左右,不由分说地塞到了姜鸣怀里,浅笑着道:“快去办你的事情吧,我们在房里等你。”

姜鸣也不迟疑,接过银票便奔向柜台理事,简单询问后,由着那女郎带进了一所单独的楼阁,楼上空荡荡的,没有多余的陈设,一名满脸堆肉的胖子坐在正中,正眯着眼望着来人。

“这位客人,不知您想要购买什么消息?本店会官方鉴证消息的价值,决不随意开价,还请放心。”

第七幕的信息交易,此处的机制明显要远胜绿蚁小肆,胖子长相虽不体面,但语气却是地道的生意人,给人一种凉风习习的舒适感。

姜鸣开门见山,道:“我在找一种能修复灵魂的药材,品阶起码在五等以上,请问哪里能找到?”

胖子微微一愣,思虑道:“五等药材?这怕是不容易。客人可知道,大多奇花异草珍贵药物都在隔世险地,非至强者不能至,寻常采药武者能好运遇到的几率实在极少。”

“而且九野之地因为天地灵气远次于三垣,许多高级药材并不能生长,五等药材已然不是凡品,何况是具有修复灵魂这等奇效的宝物,先生的要求可是不太容易。”

姜鸣道:“此话有一解,药材太多珍贵,即便你们知道消息,也不便透露外人,是吗?”

胖子笑道:“先生倒是有些情绪,既然客人要求,我们也不会隐藏什么,而且这药材的渠道倒是比军事上的事情忌讳少多了,只是这价钱,有些贵。”

“有多贵?”

“八百两白银。”胖子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金牙,似乎并没有这个数字而动容,比起真正的交易来说,八百两白银全无价值。

“成交。”姜鸣没有犹豫,一口应下。

来到东二楼的包厢房内,姜鸣望着申夷忧,苦笑着道:“这消息还真是贵!”只是一条口头上的消息,便将他钱囊里的银票抖了个干净。

胖子是这样回复的:交趾城地下交易会所,每次开启都会提前一个月通知周围许多势力,当然这种通知是隐藏在暗处的,因为他们交易的东西大多都是来自黑道,与抢劫偷盗分割不开。

但给人惊喜的是,交易会所的货物无一滥竽充数,甚至不乏一些真正的宝物,若是恰好碰到不识宝的卖主,一次捡漏便可以赚得盆满钵盈。

这一次的交易将在四日后举办,据可靠消息,交易货物中有一株药材,名为陀罗魂参,品阶达到了先生的要求……

听完姜鸣的叙述,申夷忧没好气地轻哼道:“现在知道东西昂贵了?方才本不想给你借钱的,要不是蝶在场,恐怕驳了你的面子,哼哼,你自已想后果吧!”

姜鸣老脸一红,幸好此时蝶正好去了外面吩咐晚饭,不然他非要为这经济问题窘迫死,他清楚申夷忧并没有鄙意,才更加厚着脸皮走上去,问道:“昨晚问你的事,你想得怎么样了。”

昨晚?月夜花桥,灯影幢幢,江水潺,人迷情乱,那场旖旎的情不自禁又岂是轻而易举忘却的?

申夷忧转过头去,假意是在看窗外风景,俏脸却已然红晕荡漾,她有些慌乱,结巴说道:“蝶马上就……就回来了,你赶紧回去,回你自己的房间去!”

世间情事,大抵多是羞涩难懂的谜题。

姜鸣并不想强迫她答复,只得温情地告辞离开,缓缓退出了屋子。

人走后,申夷忧反而心中空落落的,她坚信某些东西,却不想那些东西搅扰自己的生活,不想同时为两件事而失望。

原谅我还心存犹豫,再多一些时间,我只是觉得我们还差一些东西。

申夷忧黯然神伤。

蝶走了进来,放下盘子中的水果,问道:“夷忧姐,怪我多嘴,为什么你和姜鸣公子不住到一起去?这里住宿多贵啊!”

申夷忧立刻无奈地笑起来,像一朵哀伤的野花似的。

楼台假山,青柏翠竹相宜生长,池馆水榭,垂钓人溪柳石前憩坐,折花侍女穿行樱林,华衣游客谈笑廊间。

这千枫客栈数块园林领域,除去住客的几栋楼阁,诸多风景皆穿插在其周遭,各般风物相互映衬与弥补,自成一副初春奇异园林画帧。

申夷忧与蝶相挽在溪边漫步,姜鸣跟在身后,颇多怨懑,他本意是想与申夷忧两人游览此地风景,但却不好将蝶一人留在房中,于是在申夷忧的盛情邀请之下,变成了这般三人同游的景况。

“这片千枫客栈的园林设计颇为巧妙,山环水绕之间,景物能与游人成就一片独特的和谐,真是大匠工艺!”

申夷忧一番惊叹,身旁的蝶却是有些听呆,随着与她的接触愈深,愈发觉得申夷忧所知广泛,虽然自诩容貌不输,但这见识与情调上却是远远不及。

她并不知申夷忧身世,一个在名族大家中成长起来的女子,自然而然能接触到许多上层贵族的生活习惯,而这些宽泛的见识,只是生活环境所带来的附属品而已。

姜鸣不谙建筑美学,他所通读的古书典籍多以历史地理玄学为主,还有许多对这个世界的解读与概论,比之申夷忧亦是无知了几分,却并不嫉羡什么。

他笑道:“我倒是看不懂这些,但是身在这园林间,给人一种极为舒服的感受,那二百两白银花的不亏。”

申夷忧轻笑,感慨道:“这种地方不能常驻,但能常来,春秋各一次,寒暑再一次,总是能满足心中的新奇感,以后你要带着我,一个人偷着跑来玩,那就没意思了。”

蝶不懂情话绵长,姜鸣却懂,这个承诺应该是长久的,与人一样。

姜鸣道连忙应诺,又道:“我们要在这里待四五天,要是没有这园林美景,只能窝在客房里,怕是得无聊透顶。”

“因为徐家势大,他们盯上蝶后,抛下了许多眼目,为了不招惹麻烦,我们并不能在城中招摇,即便被发现的几率很小,也不能冒险。”

“好在这千枫客

栈本就人少,而且还定着不能争斗的规矩,想来这里是颇为安全的。”

蝶低了低头,弱弱地道:“都怪我,因为我的那些事不得不跟在你们身边,这一路上可是拖了不少后腿,给公子和夷忧姐制造了许多麻烦。”

姜鸣咧嘴一笑,宽慰道:“蝶姑娘不要想多了,这本就是我与罗湖的约定,若是你被人伤了毫毛,说不定他便要与我决斗了。”

申夷忧颇为清楚蝶的性情,善良温和之中倒是太多多愁善感了,她宽慰道:“你可是我妹妹,哪里会给我们制造麻烦?就算是麻烦,也是应该帮助的,若是你还这么说,倒是不把我这个姐姐放在眼里了。”

在两人三言两语的解释之下,蝶眉间的哀愁也是消减了些,因为闲暇无事,于是三人继续在园林中转悠。

行至一堂,堂前立扁“茶坞”,堂中有茶,茶具古旧,茶师苍颜白发,正襟危坐于大圆桌前,手扶茶壶,眼观茶炉,神情庄重。

“请叫我炼茶师,而非茶师。”老茶师这般要求,为姜鸣三人斟下一小杯清茶,茶香并不浓郁,却有种绕梁三日经久不息的感觉。

姜鸣将青花小杯凑近鼻息,深嗅茶香,自觉神清气爽,轻抿一小口,茶水顺着咽喉流入肠胃,所过之处余味无穷,他似乎能清晰地感觉到,这股茶香积藏在他身体各个器官之中,无时不在熏陶着血液脉络。

“炼茶师老先生,请问此茶何名?”姜鸣恭敬颔首,不敢怠慢。

茶师转过身去管理另一茶炉的火,随口说着:“三浮,一而再而三的三,浮生几何的浮。此茶是我自己在庄园里培育的,综合南北无数优良茶树品种,再控制特定的时令采摘茶叶,以我独有的烹茶之法熬煮,茶叶三次沉浮,叶中精华尽融于水中,故能余味悠长。”

姜鸣啧啧称奇,申夷忧与蝶亦是饮茶含笑,姜鸣不由得想得长远,对这人生也呻吟感慨起来:“炼茶师,萃茶之精,炼茶之粹,炼茶之人,亦犹茶之炼人,三浮三沉,虽是茶道,岂非人生?”

茶师身体一震,精神亦是陷入了深思,眼神中似乎有不可磨灭的黯淡之色转瞬即逝,他淡然道:“总不免是遗憾!”

“嗯?”茶师的声音虽小,但姜鸣三人都听在耳中,方欲询问,只见堂外缓缓走入一名梅花服饰的窈窕女子,手中捧着一枝不知名的含苞待放的红花,她并未关注在座的客人,莲步轻移过,来到圆桌后的案几前,扶来花瓶一只,插花如种花。

插花女子的姿态无疑是极为优雅的,容貌虽不是太过惊艳,但在那枝精心修剪后的花枝的映衬下,人影成绝代,花枝也彷如被赋予了新的生命。

姜鸣三人为此一幕,安静观览,不敢打扰。

数分钟后,插花女子收拾好工作,转过头来,面向茶师,轻声道:“今日可还好些?”

茶师吐着压抑的语气,道:“尚好,早晨阵痛了半个时辰,后来便没有再发作。”

插花女子又道:“可曾喝药?”

茶师顿了顿,道:“不曾。喝了两杯茶,药却是喝不下去,我还想再活几年。”

女子眼神微低,有气无力地嗔怨道:“你连眼下都管不好,还想着以后能有多少时日,有意义吗?”

茶师苍老削瘦的脸庞竟然瞬间涨红,似是在争辩:“有意义,至少能再看你一段时间。”

女子双眉怒横,斥道:“既然如此多情,当初为何不留下?你终究只是个自私绝情的人,不配跟我说这些话。”

虽是怒容,女子眼中的泪水却已是夺眶而出,她似乎害怕被旁人看见,急忙转过身小步跑出了茶邬。

“女儿。”两字怔忡,老茶师的脸上塞满了无奈与伤悲,来不及向客人请辞,便疾步走了出去。

姜鸣三人都看在眼里,本欲出言调和,却因其家事缭乱而难以插话,随着插花女与炼茶师的离去,这间茶邬陷入了更深的沉寂。

出了茶邬,姜鸣三人又到那片樱林观赏,樱花烂漫,时节也是开花的好时节,但因为前事的搅扰,几人都失了兴致,便恹恹然回了宿处。

东二楼的地字包厢有六间,姜鸣三人已占其三,一间空闲无人,一间是一位参加秦王朝武道考试的剑士,另一位似乎是一大家少爷,偶尔能听到房中的肆笑与叱骂声。

二号包厢内此时人声吵嚷,小厮二人,陪酒的丫环三人,穿着锦衣华裳的贵家公子正搂着一名衣着暴露的青楼女子,做着投壶掷骰的饮酒游戏。

贵家公子猥亵的手掌不时地抚挠女子身体,惹得女子笑骂连连,整个包厢充斥着荒唐迷乱的氛围。

贵家公子饮酒微醺,口齿已是有些不清楚,他嬉笑道:“萍香,你的这张脸要是能再好看一下就完美了,那几个混蛋每次都跟我说,说你身材还不错,就是脸有些凑合,远远比不上老徐看上的女人。”

“那女的可真是仙女一样,老徐竟然还作样子说要娶她,把我眼红的呀。那女的,要是能让我睡一晚上,我就算出一万两白银我也愿意。”

第六十四章 纨绔与残破妆容

青楼女子身躯一颤,雪白的双臂直接环抱住贵家公子,脸伏在他的胸膛上,仿佛委屈似的娇嗔连连。

“柳少爷您可真是喜新厌旧,见了新欢就说奴家处处不好了,其实奴家还有好多绝活没使出来,保证让您舒舒服服的,何必再找其他女人,莫非您真的是讨厌奴家了?若是这样,我也不晃您的眼,直接走开就是了。”

青楼女子说着便要起身,被称为柳少爷的男子急忙将之拽入怀里,不由分说便亲上了女子的红唇,抚着女子的后背,不在意地笑着。

他道:“难得家里老鬼不管,本少爷才出来到这千枫客栈爽快爽快,萍香你可不要耍小性子了,那女子固然漂亮,但却是老徐的人,我哪里碰的?说到底你也是一流姿色,这些天还要靠你服侍,哪能说走就走?”

柳少爷久在花丛,哪能不知道这女子心思,难得傍上的富家子弟,这女子可是舍不得放走,归根到底,都是由钱财支配的器具,没有情分,只有交易而已。

柳少爷从怀中取出几张银票,戏谑一笑,道:“早就给你准备好了赏银,总共一千两,你要是看不上,那我也不再挽留。”

青楼女子急忙迎笑,身子全部向着柳少爷贴过去,双手却伸向那高举的银票,媚声道:“柳少爷说什么呢?奴家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能走哪里去啊。”

柳少爷得意一笑,他似乎很喜欢这种用金钱控制一切的感觉,只要有钱有身份,他便能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他想,这也包括老徐的那个女人。

此时有一名仆人蹑手蹑脚地走进来,满面喜色地靠近柳少爷,低声道:“少爷,奴才刚刚在外面看门,看见了两位绝色美人,她们好像就住在您旁边。我敢保证,那两个美人,绝对会让少爷眼前一亮的。”

柳少爷一听便来了兴趣,却故意佯怒斥道:“小义子,可不能骗我啊,这交趾城的姑娘哪个我不认识,本少爷阅女无数,认识的都是一等一的美女,她们再漂亮,还能比得过萍香?”

小义子忌讳地看了一眼柳少爷怀里的女子,虽说这话会得罪少爷的新宠,但还是不假思索地说道:“她们二人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子,绝对没有之一,少爷只管亲自去验证,小义子要是敢骗少爷,肯定不得好死。”

柳少爷略感惊讶,小义子敢冒着大风险为他寻找美女,无疑是握有巨大的私心,若是他真看得上那两名女子,小义子便有举荐之功,倒是不惧怕萍香在背后陷害了。

感受到萍香此时望向小义子的恶狠狠的目光,柳少爷全不在意,道:“好,若是你真的找到了绝色美女,本少爷重重有赏。现在你就去外面盯着那两名女子,等我一会儿换了衣服,便去亲自验证。”

“是。”小义子松了一口气,想到以后少爷可能更加重用他,想着每个月的工钱又要多不少,脸上的兴奋已然掩饰不住。

“现在,你们都给我滚出去,一点眼色都不懂。”

柳少爷一声低喝,手上却已经开始扒拉萍香的衣服,其他两个陪同游戏的仆人也是看呆了,几双直勾勾的眼睛挪不开萍香暴露出来的雪白臂膊,直到整个身体都退出门去,也不忘记张望一眼,邪思已然充斥脑子。

不得不说,千枫客栈高昂的消费是有一定依据的,姜鸣三人晚饭供应颇为及时,而且在质量上也算上等。

三人饮食,六菜一汤,菜品都是精致的江南名菜,荤菜的肉质鲜美极富特色,素菜的用料讲究而味道浓淡相宜,饭后还有一些不常见的水果甜品,足以慰藉三人的五脏庙。

“高端享受,寒武关客店的厨子可做不出这种菜肴,这一顿饭值得。”姜鸣斜过眼,盯着申夷忧,满足地微笑着。

“难得,即便是我的口味也没法挑剔,这次还要感谢你,要不是你出的主意住进这千枫客栈,我们也品尝不到这种美食。”申夷忧仰起头,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精神十分惬意。

蝶也微笑着连连道是。

姜鸣看向申夷忧,道:“夷忧,我们还没有来过这交趾城,一会儿出去转转?”

“好啊。”申夷忧一口应下,却又想起此行还带着蝶,若是抛下她一人,难免情面上过不去,又立刻改口道:“算了,我今天吃多了,不想出去了,还是留在这里吧!”

姜鸣接触到申夷忧的目光,便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的隐晦,他确实也不放心将蝶一个人丢在客栈里,方欲打个哈哈,将先前的建议掩盖住,一旁的蝶却说话了。

蝶心中其实是有极大的歉意的,因为她的事还要麻烦姜鸣与申夷忧不知多少,她又何尝听不出两人的隐晦意思。

她便笑着抱住申夷忧的胳膊,道:“夷忧姐,我也早就听说交趾城的‘逢缘绸料’极为丝滑,以往脱不开身来看看,今日好不容易来到交趾城,本来也想亲自去看看,但我的身份容易招惹是非,不能随意暴露,所以这个愿望是没办法达成了。”

“夷忧姐,不如你今日到城里去

,替我买一道料子,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吧!好不好?”

面对着蝶扑闪的眼睛,姜鸣与申夷忧也是由衷地感受到了这位女子的可爱之处,懂事却不染尘埃,善良却又充满童真,哪能不让人心疼?

申夷忧还是放不下心,皱着眉头道:“你一个人在客栈,我们不放心。”

蝶笑道:“千枫客栈素来客人少,而且明文规定不得争斗,哪有人敢在这里闹事?放心吧,夷忧姐,你们放心去吧,我别处也不乱跑,就在这里等你们回来。”

最终姜鸣与申夷忧还是同意了,在数多叮嘱之后,两人在通红的夕照下出了千枫客栈。

“都怪你啊,真有些对不起蝶,我们是出来玩耍,她却只能在客栈里避灾祸。”申夷忧有些愤愤。

姜鸣也是尴尬非常,但好的一点是,她们又可以独处一段时间了。

以往在寒武关全无察觉,会这么珍惜与申夷忧相处,直至那夜花桥旖旎事后,姜鸣的心就再也不能平静了,所以他想要许诺,他想要追求,此时两人的关系自然不是当初可比。

“夷忧,别担心了,千枫客栈不会砸自己的招牌,蝶的安全自然是无虞的。反而是你,前些天在隋城荒山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如今就当是给我个面子,走走散散心呗。”

申夷忧听着,顿时担忧消了大半,心情也愉悦了许多,道:“你说的是,听说交趾的夜市很热闹,我们快走吧,别让蝶等急了。”

千枫客栈内,蝶觉得闲候无聊,便一个人又在园林中转悠,一人只影,孤雁红泥,觉得分外寂寞,便想起前日辞别的罗湖,心中不免得到极大的慰藉。

“罗湖大哥,你真的不会嫌弃娶我吗?”

一个是臭名昭著的山匪,一个是沦落红尘的艺女,两人身份本应都算不得干净,但在他们各自心中,一个是武功盖世扶弱除恶的英雄,一个是淤泥中盛开的清纯不妖的白莲,却都是世间最唯美的形象。

可也正是这样,罗湖不忍自己山匪的身份来怠慢了她,她也不愿自己艺女的身份玷污了他,终是没有说那最后一句深情言辞,终是这样再一次分离。

“我现在真的是没有亲人了,我只有你。我可以为你变得更好,只要你肯接纳我,即便是做你的婢女,蝶也是心甘情愿的。”

正当蝶迷惘愁思之时,面前突然多了一道人影,那是一位穿着金黄色褂衫的男子,身旁还跟着一名仆人,皆露着邪意的笑。

“小美人,本少爷想邀你到房中做个游戏,不知可否给个薄面?”

蝶心中一阵恶寒,这哪里是要邀请的样子,分明是纨绔欺男霸女的态势,她无助地站在原地,慌乱无措,环顾四周,竟发现没有其他人在此。

“抱歉,恕小女子无礼,因身体不适,不能应诺了。”蝶唇角颤了颤,便转身离去,却被另一人拦住,虽然并没有过分的举动,但却被限制在了一丈之地不能走动。

“请留步,小美人我是见过的,如果我没有记错,你应该是叫蝶吧!徐樊世应该娶进门的小妾,听说派了几十号人去迎亲,令我惊奇的是,你现在怎么会在这里?莫不是在洞房夜逃了出来?”柳少爷凑近,深嗅一口,满脸淫光。

一旁的下人道:“少爷,跟她一块还有一男一女,估计是她的帮手。”

帮手,而非朋友。这个有趣的称谓让得柳少爷兴趣倍增,笑道:“怪不得要住进千枫客栈,原来是在躲徐樊世的眼目,不然小美人你跟了我,这样也不用害怕徐樊世了。”

蝶退无可退,薄怒斥道:“你们这样与强盗何异?若是再不让开,我便要喊人了。”

柳少爷大笑道:“喊人?谁能帮你?老实跟你说吧,我乃是交趾名门柳家的公子,这城中人都知道我的名字,柳开。柳其敦便是我的父亲。”

“只要是我看上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无论是在交趾城中,还是这千枫客栈,谁人不给我老子柳其敦面子?”

“小美人,识相点,主动来服侍我,保证让你荣华富贵,徐樊世能给你的,我都能。”

蝶嘴边苦涩,心中更是苦不堪言,怎知即使在这种地方都能遇到纨绔欺凌?莫非这世间就没有天理可言了吗?

蝶惊恐地护着胸口,从腰间抽出一柄短匕首,却连怎么防备攻击都不知。

柳开一把推开仆人,站在蝶面前,狞笑道:“小美人还带有凶器,真是火辣,不过我喜欢。忘了告诉你了,本少爷虽然武艺不精,但还算得上是四段人位的武者,你的这凶器似乎没有多大的威胁。”

“救命!”蝶失声喊出,匕首置于胸前,却只能慌乱地连连退后,她将要承受的欺凌不期而至,似乎眼下无人可以帮她。

罗湖大哥,你在哪里?

蝶心中最终只有他。

在绝望之中,她总希望他会策马而来,然后为她挡尽所有的明枪暗箭。

就像初见时的红袖楼中,罗湖一脚踢飞满脸淫亵的丑陋胖子,打得十数名护卫没有还手之力,他坐在帘外,身旁横斜着那些闹事的权贵的扭曲的身躯。

而他没有丝毫动容,朗然对她笑道:“别让这些渣滓坏了雅兴,姑娘可愿为我弹奏一曲?”

她在红袖楼仗着一技之长,成为管事眼中吸引客人的乐器,幸在没有受过谁人侮辱,所以她觉得尚好,在那日没有因为她的身份玷污那位公子的衣襟。

那日,她的琴,只为他起弦。

他是她的救世主,是他不惜一切地解救她走出樊笼,早在初见,那颗心,已然私许。

红尘流离,孤苦无依,他是她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蝶幻想过无数美好的未来,可惜今日之后再难实现。

“我早已将我的身心全部给了罗湖大哥,若是有人想要强夺去,那他得到的终究只能是一副没用的尸体。”

“小美人,不要挣扎了,乖乖从了我吧!”柳开一把抓去,想要夺下蝶手中的匕首,却不料蝶曲肘收回,将那尖锐的锋刃朝向了自己的脸。

“你们欺人太甚,我怎么能让你们得逞?这张脸与这身体,你们都得不到。”

蝶的手掌停滞在半空,下一刻她挥动匕首,划过自己光洁白皙的脸颊,鲜血汩汩流出,如同凋零的樱花一般凄美。

“混蛋!今日就算你毁容,老子还是要收拾你这婊子!”柳开怒喝一声,身形朝着蝶冲去,却见蝶的匕首却已然是放在了小腹前,不用任何人靠近逼迫,下一刻也将是红颜殒。

“砰砰!”

接连两声击响,恰于此时响起,一声清越,匕首弹飞落地;一声低闷,柳开受创连退数步。

柳开大怒,捂着腹部,忍着巨大的绞痛感,向四周张望,喝道:“是谁?胆敢对我出手,就不敢现身吗?我可是柳家柳其敦的儿子。”

却见一名衣着简朴的老人缓缓走来,轻咳两声,神情淡漠道:“我是这里的炼茶师,方才出手的就是我,你有何见教?”

原来是千枫客栈的人!

如果是千枫客栈的人,他的身份确实没有太大震慑力。

柳开虽然处事大胆,也知道千枫客栈不好惹,既然他们出手了,便不能太过张扬了,他咽下一口怒气,沉声道:“没什么事,小义子,去把小美人带上,我们走。”

“少爷,这……”小义子面色难看,脚步却没有动弹,柳开方欲发火,却看到一名素衣女子不知何时站在了蝶的身旁,一边扶着摇摇欲坠的蝶,一边冷冷地望着他们。

柳开毕竟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他能猜到这女子与老人的不平凡,而且认定他们会为了这个女子与自己作对,心中颇为不爽,但还是咬着牙转过身。

他道:“小义子,只是一个毁了容的贱人,连路边的乞丐都看不上,我们走。”

小义子如释重负,躲开那素衣女子的饱含杀意的目光,跟上自家少爷的脚步。

“莫非你是想就这样离去?”老茶师挡在两人面前,声音低沉。

柳开大怒,就没有受过窝囊气,喝斥道:“老家伙,你还想怎么样?我已然给了千枫客栈的面子,不要给脸不要脸。”

老茶师道:“千枫客栈有规矩,在客栈内闹事的,斩一臂。”

柳开大惊失色,发狠的瞪着老人,道:“我乃是交趾城柳家柳其敦的长子,我看谁敢动我。”

“咻!”只听匕首破风,插在远处的廊柱之上,血滴顺着匕首缓缓流下。

“啊~我的手,混蛋!我的手,我不会放过你们的!”柳开捂着空空的左肩胛,鲜血浸透了衣衫,而那只断掉的手臂,静静躺在地上,浸湿了一方土地,地上一片赤红极为鲜艳。

“来人,扔出去!”老茶师一声轻喝,立刻便有四名黑衣人从廊后穿出,拎起柳开与小义子,健步如飞地奔出去,不多时,连柳开的呻吟与怒骂声也听不见了。

素衣女子扶着蝶瘫软的身躯,蝶已然因为疼痛与惊吓而昏厥,素衣女子面色冷淡地扫过一地鲜红的血腥景象,目光望向老茶师,态度已然温和了些:“这般处罚终究是重了些,那人可是柳家独子,会有很多麻烦。”

老茶师嘿嘿一笑,无所畏惧地道:“没什么,这事我自会去请告楼主,我本就是一个该死的人,谁还能把我怎么样?”

素衣女子颔首,不再搭话,扶着蝶往茶邬走去。

柳家内堂,柳其敦作为交趾城几大势力的首脑人物之一,今日大发雷霆,堂下侍卫仆人跪倒一片,皆头叩于地不敢轻试家主的怒火。

“我柳其敦在这交趾城也是名门大家,从来都是我欺负别人,竟然还有人欺负到我头上了,岂有此理!当我柳家无人是吧,千枫客栈如何?第七幕怎样?强龙不压地头蛇,我要为我儿子讨回公道,看谁能挡得住!”

这夜,刘家大调府兵,并向城主羊塔风借兵五百,整备装甲,预谋着城中一大战事。

第六十五章 血红玛瑙

一辆马车疾驰在街道上,这本是商用的马匹,它们一般都被驯养得极为温顺,但这匹马似乎并不是简单的受惊,一路之上横冲直撞,足足穿越了大半个城池,速度才稍有缓和。

马车背后追赶着一群黑衣人,有一名身型雄壮的男子,竟然站在房屋顶上,自上而下一扑之间压倒了奔驰的马匹,马匹无力地挣扎,其他的黑衣人急忙围上来砍断了缰绳,牵来另一匹马拉走了车厢。

姜鸣与申夷忧游玩之时,恰好看到这惊险一幕,疑惑之余对那名雄壮男子也是甚感惊讶,敢以一人之力阻挡狂奔的马匹,这种豪气自不是一般人能具备的。

申夷忧好奇的盯着姜鸣,笑问道:“你也算个八段人位的高手了,不知道你能不能做到这种程度?”

姜鸣一笑置之,并没有正面回答。没有回答自然不是不能,而是没必要明言。

凡是稍高等一些的武者都会对这些有所了解,一般情况下,七铅之力已是不弱于虎熊之能,通法而术变,便能洞悟凡俗武道的精髓,而一旦衍武束灵,便是真正有了武学为师的资本,一骏之力倒是不值一提了。

姜鸣疑惑:“这些黑衣人并不像是普通的商队或者镖局护卫,单单是这蒙面之说,便足以说明他们身份可疑。莫非那辆马车之中有了不得的东西?”

申夷忧听闻,不由得一阵火气:“这些就不要管了吧,出来陪我玩还这么不用心?”

姜鸣连忙道不是,赔笑着转过头来,由着申夷忧拉着,向着远处的夜市走去。

交趾城徐家,家主徐聪正在与秦王朝都城来的刺史饮茶闲谈,一名衣衫破烂的侍卫闯入,跪在了两人面前,叩头及地。

徐聪冷哼一声,道:“何事?”

侍卫禀告道:“家主,大事不好,对血红玛瑙出手的不止我们,还有两方黑衣人也前后插手,我们本来都要得手了,却不料被突然出手的高手杀了个猝不及防,手下十有**都惨遭毒手,血红玛瑙也不知去向。”

“废物!”

徐聪勃然大怒,将茶盏砸向黑衣侍卫,斥骂道:“我徐家几十名好手,不知要浪费多少资源培养,竟然一夜人手丧尽?这血红玛瑙是都城的大人物看中的,你可知我徐家都将有牵连之罪、血顶之灾?”

“徐樊世呢?枉他还是七段人位武者,整日除了做些纨绔轻薄之事,关键时候一点用都没有,叫他立刻来见我!”

侍卫连忙退下,不一会儿徐樊世匆匆来见,只向徐聪微微弓了身,并没有多余的举动,他转身向那位坐在椅子上云淡风轻的刺史大人深深揖拜。

这一番礼节倒做得体统,刺史只以为徐樊世是世人传说的无良纨绔,但想其实只要懂得些尊卑本分却也无甚影响,心中的怒意不由得也减了几分。

徐樊世说道:“我想,此次的事情肯定与其他两家有染,那些黑衣人虽然都是生面孔,但其中有一雄壮男子我是认得的,他是王家并不经常露面的七段人位武者,名叫王雄,臂力惊人,听说即便是一些八段人位武学大师都奈何不得他。当时侍卫们拼死护住血红玛瑙,却被他突然出手打飞数人,血红玛瑙也因此丢失。”

那名刺史大人站起身来,道:“贤侄所说为真?”

徐樊世道:“大人明鉴,小子不敢撒谎。事后我们的人死伤惨重,另外一队参与的黑衣人也被王雄打散,那匹装有血红玛瑙的马车因为马惊而奔入城中,王雄带人追赶,我也远远尾随,亲眼看着王雄凭一己之力将惊马降服。因有自知之明,不敢与之争斗,便索性退了回来。”

刺史道:“此事非同小可,那血红玛瑙价值极大,四皇子秋绝在江城外的渊流山崖间开发玉矿,得到了这件宝物。”

“四皇子殿下上奏要敬献给皇帝陛下,以做皇帝寿宴礼物,途经此地,本来是由交趾城主羊塔风的人运送,都城的大人物命我暗中截下,若不是出于这般目的,你徐家也没有机会趁机献媚。”

“此事被你们搞砸,那位大人物也必然大怒,但如今这般局势,我怀疑还有其他皇子搅浑了河水,所以也不能全怪徐家,我定当如实禀报,告辞。”

刺史慌慌张张地走出去,不顾两人挽留,徐聪与徐樊世惊恐不安,这夜调动家族暗卫,前往城中各大势力搜寻情报。

王家府邸,王雄将劫回来的马车从头到尾地搜了数遍,除了车厢中的一些金银元宝,再无它物。

王雄难以置信地一拳砸破车厢,怒喝道:“怎么会?我明明是一路跟着那匹马过来的啊?怎么会没有?怎么会没有?若是让那位大人知道,还不杀了我?”

身旁侍卫突然出声道:“那匹马在进城之后,绕过南门,曾在柳家的地界上失踪了十数分钟,因为天色昏暗街道交错,我们也没有立刻将之找到。依属下猜测,若是柳家的人有心盗宝,那些时间便是很充裕了。”

王雄暗暗一

想,立刻便是认同了这个看法,愈发凶狠地愤斥道:“那群黑衣人中还有一方是徐家的人,交趾三大势力尽出,柳家岂能坐视不顾?好一个柳家老儿,竟然给我来金蝉脱壳之计。听我命令,严密监视柳家动静,若是有血红玛瑙的下落,不可轻举妄动,速速回来禀报。”

城主府中,羊塔风脸色阴沉,听着侍卫一条条地禀报,仿佛泄了气的气球一般瘫软在椅子上,气怒地嘶吼着。

“混蛋,三大家主没有一个好东西,竟然都包藏祸心妄图将我取而代之。血红玛瑙可是皇室的东西,今朝有失,即便我这个城主难脱其罪,你们三大家族就能豁免吗?怪我还是心慈手软,若是早一步收拾了这些隐患,怎么能落到如此被动地步?”

“报,城主大人,柳家家主柳其敦在外求见,说是请借一千战卒攻打千枫客栈,并送上十万两白银请大人笑纳。”侍卫禀报道。

羊塔风惊疑道:“柳其敦?他来借兵?刚刚才联合其他两趟家族覆灭了我的镖队,还杀死了我两名七段人位的手下,现在又来作势攻打千枫客栈?此人看来也不是善辈,所图所谋并不小。”

“不管他想要做什么,我城中有上万兵甲,惧他鼠辈?传我命令,拨给柳其敦五百老弱残兵,我到底想知道,这帮鼠辈究竟要干什么!”

“祝祸,从今日起,隐藏在暗处聆听风声,没有我的命令,不能轻易现身。等我将那几个无耻的家伙收拾了,不管我还是不是这交趾城城主,你都将获得自由!”

帘幕后一道黑影倏然出现,凌乱的长发随意披散,将此人面目全部掩盖,他拖着低沉的嗓音道:“知道了。”随后黑影竟化作一滩液体,全部收入地下,一阵冷风吹起,城主府中只剩下羊塔风冷峻的背影。

一座城池,本来承浴在和平安定的微风中,在四月的温柔天气下美好繁荣,却不想,因为一块稀有的血红玛瑙而风云四起,各大势力与城主府背心离意,可怜柳家柳其敦与柳开,在瞬间万变的潮流中做了冤死鬼与开路炮灰。

姜鸣与申夷忧在城中转悠许久,皆是十分惬意这种并肩而行的感觉,但终究是不能随意在外又住一间栈房,以尽彻夜相谈之娱。而且蝶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子单独在客栈,两人总感觉心头有个责任,全然不能玩得尽兴。

于是二人采买了一些特有的吃食与不常见的饰品,又特地折回一条颇为人群拥挤的街道,买到了蝶口中的“逢源绸料”,旋即打道回府。

当姜鸣与申夷忧来到千枫客栈门前,没有意外地注意到了客栈的变化,大门两边增加了四位精壮的守卫,而且围墙四周每隔数米便能看到一名哨探,不知疲倦地观望着周围情况。

申夷忧低声道:“即便第七幕底蕴深厚,也不用这么显摆吧!”

姜鸣心存疑惑,正当他们踏入客栈之时,前日接待他们的理事女郎扭着腰肢走到他们面前,轻下了礼,道:“两位还是快快进来吧,我们楼主等你们很久了。”

外人只知第七幕是一个庞大的信息组织,却不知其内部构造,十楼一旗,十旗一脉,十脉一殿,整个第七幕组织也只有七个殿而已,而这楼主却是超过千万。

“楼主”姜鸣清楚的是,即便只是一个楼主,身份都远不是一个八段人位的武者能比,这千枫客栈的楼主究竟所为何事?莫非是与自己身体中的荒源鼎碎片有关?

理事女郎望着两人的疑惑表情,缓缓解释道:“因为两位的朋友的缘故,我们千枫客栈在作出处理之后,已然与柳家势力站在了对立面上。换句话说,柳家调动府兵,将攻我千枫客栈,他们当然也是两位的敌人。”

姜鸣与申夷忧脸色猛变,似乎极力猜测着什么,对视而惊:“蝶?”

蝶躺在茶邬的隔帘竹席上,烈火熬煮下的茶香氤氲在屋顶,插在花瓶中的一束红花散发着清新的气味,炼茶师依然在煮茶,插花女依然在摆弄着花枝,这一幕,宁静而祥和。

申夷忧看到蝶包的严严实实的半边脸,心中一惊,不由得捂住了嘴唇,眼泪攒集在眼眶中,似乎随时都会倾泻。

“蝶……”

竹席上的女子缓缓睁开眼睛,望着来人虚弱地一笑:“夷忧姐,姜鸣公子,让你们担心了。”

申夷忧心里苦涩,要知道容貌是女子最大的倚仗,原本一位漂漂亮亮的少女,一朝毁容,不知她心中怎么过得去。

她转过头摸了一把眼泪,道:“要是没有把你一个人丢下就好了,要是……要是……都是姐姐的错……”

两女虽然相识短暂,但却互相喜欢,情谊自是深厚。申夷忧此情是真,蝶眼底的依赖与悲哀又怎会是假?

蝶不忍申夷忧哭泣,便呶出笑容,道:“怎么能怪姐姐呢?都是我该经受的。幸好,我可以对罗湖大哥说,我仍然是清白的,我没有玷污罗湖大哥的名声。只是,这张脸,却配不上他了。”

两人已是去见过了千枫客栈的楼主,蝶受辱之

事也是由楼主简略告之,这样一位柔弱的女子,为了保留自己的清白,挥刀毁容,天下女子几人可之?

姜鸣深知辜负罗湖重托,心中有愧亦有愤,因为当初黄石钟家欺霸,不知害了多少无辜少女,他最忍受不了这种仗势欺人之事,吐出一口重重的怒气,低声道:“那人叫柳开是吧,放心,他必死。”

炼茶师老者走近,按住姜鸣的肩膀,道:“年轻人,稍安勿躁,楼主派人打听到,因为柳家独子柳开的胳膊被斩,柳其敦大怒兴兵,柳家府兵加上向城主府借的兵,总共七百甲士正在整队备战,势要一举踏平我千枫客栈。”

“那位姑娘作为导火索,虽然只是表面上的矛盾缘由,但也必定首当其冲。你如果想要寻仇,只管等候便是。”

姜鸣亦是知道先前是这位炼茶师帮扶,深拜道:“多谢老先生前时施救那姑娘,小子无可为报,若是有什么我能帮得到的地方,小子定然不留余力。”

炼茶师挥手止住,道:“我救她有两个原因,千枫客栈的规矩向来如此,我断那纨绔子弟一臂,便是照着规矩;其次便是那姑娘本身,这么坚贞的女子,举世罕见,我不忍她就此死去。倒是与你是否要回报我无关了。”

“但今日形势不同,千枫客栈在交趾城风头日盛,早便成为了诸大势力的眼中钉,何况强龙不压地头蛇,第七幕以信为交易所赚甚厚,也令得他们颇为眼红。今日发生此事,城主府便极力推动,希望借助柳家的锋芒试探甚至铲除千枫客栈的势力,我们亦是受敌颇重。”

“第七幕的上级组织不会干预我们的发展,我们也求不得外人。但不巧的是,千枫客栈分楼的两位八段人位武者尽出任务,虽已传出消息,但归期亦是遥遥,恐怕是帮不了我们什么忙。楼主的意思是,希望你出手帮我们,也算得上是楼主欠下的人情。”

姜鸣莞尔,炼茶师直接撇开姜鸣欠下的人情,直接说明楼主欠人情求他做事,无疑是给人颇多好感,姜鸣深思片刻,道:“敢问老先生,现在千枫客栈中有多少人手?”

炼茶师道:“超过百人,都是训练有素的好手,比一般的甲士强得多,其中有五位七段人位武者,只有我一人在八段人位。”

姜鸣暗暗吃惊,心中还是低估了第七幕的隐藏势力,表面上却笑道:“看来老先生对我的底细查探得很明确啊,不然也不会请我上阵。”

炼茶师道:“侯凤王府千甲围杀,面不改色而血染玉恒楼,江城南门一人执戟,千军莫入万夫难开,这般豪气年轻一辈莫不敬仰!”

申夷忧与蝶,甚至是在帘外插花的素衣女子听此战绩,皆面色惊变,她们不会对第七幕的任何消息质疑,但却仍然难以相信这名容貌平常的男子竟有这般经历。

姜鸣淡笑道:“老先生言过其实,传言而已。烦请告诉楼主,我可以担任贵客栈的辅将,在前斗将杀敌。”

“好!”炼茶师向姜鸣投来赞赏的目光,似是包含着某种感谢,以一种两人可闻的声音道:“那位姑娘脸上的伤势很重,她下刀之时怕是没有想过有退路,以至于刀尖刺到了骨头,要恢复怕是难了。”

“小女已是拿出优良的治伤药材,敷在了她的伤口上,但是对外伤的效果并不是很强,你可找寻一些名医治疗,说不定还有保住容貌的可能。切忌用药不要拖过百日,不然即便是神医都不能医治。”

姜鸣一一听从,连连道谢,之后向炼茶师父女告辞,姜鸣将蝶抱回东二楼,以便静养。

等待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尤其是在煎熬与彷徨中等待,即便风雨欲来前的楼台格外宁静,但所有人都明白,前时愈是宁静,其后酝酿的风暴愈是狂躁。

这场交锋对千枫客栈是极为重要的,他们将用自己的规矩挑战地主势力的霸权,若是赢了,此后的交趾城将有第七幕的一片天,这意味着他们这座分楼将真正的站稳脚跟;若是输了,一败涂地,交趾再无第七幕。

当然,面对千百甲士,姜鸣三人的安危也不再有保障。姜鸣一人只要不是死局,便能在千军万马中杀出一条路,但如果是三人,姜鸣并没有什么把握。这也是姜鸣最大的担心。

随着更夫敲着清亮的铜锣,在千枫客栈外回荡了四次,这意味着此时已是卯时,朝暝冉冉东升。

“姜鸣公子,那些人来了。”身着黑衣的护卫恭敬站在门外,轻叩房门。

“好,我马上就来。”

姜鸣起身,瞥了一眼帘内床榻上安睡的蝶,与倒头在椅背上昏睡的申夷忧,她们都陪同将要出征的自己熬了一夜,在方才的打更声中渐渐睡去,姜鸣解开自己的麻色外袍,将之轻轻披在申夷忧身上,短暂的凝视,便转身欲行。

“不要,我不要嫁给他!不要!”申夷忧梦呓,竟抓住了姜鸣的手,像是在挽留一般。

姜鸣眼中漾起一抹温情,还有无法形容深度的怜爱,将女子温润如玉的手塞入袍子之中,轻声道:“不会的,有我在,你不会嫁给不想嫁的人的。”

第六十六章 柳围千枫

战甲铮铮,为谁缭燎?

将军不着战甲,然而行,横一杆墨黑色长戟,目光炯炯。

千枫客栈的黑衣护卫严阵以待,正中便是分楼主常安的位置,消息交易的胖子在左,理事女郎在右,插花女子站在旁侧,炼茶师身着一副黑色战铠站在身后,不时轻咳两声,神色却十分平静。

见到姜鸣便衣而来,常安放下身份迎笑道:“姜鸣少侠,果然是人中龙凤,这般风貌我辈惭之。”

“常安楼主过奖。”

常安上次见他身着素麻袍,今日却只着黑色内衫,便道:“来人,为少侠添衣,清晨的露水可寒得紧。”

姜鸣连连推辞,笑道:“楼主不必担心,将士不惧血成泼,夜风哪敢送寒来?”实际上他并不想回去换甲,唯恐惊扰了熟睡的申夷忧。

常安无奈,只得从之。

千枫客栈四周已全然被上百兵甲包围,微亮的天色中,副副铠甲寒光毕露,数十马匹嘶鸣萧萧。

柳其敦策马门前,脸色狰狞,怒喝道:“千枫客栈的人听着,我儿柳开无故在你们的地盘上受了重伤,不仅被人断了一臂,而且遭受了极大的侮辱,我这个做父亲的虽然没什么能耐,但不能让人欺负到头上来。听着,你们今日若是不交出纵凶的婊子和行凶的人,我便一把火烧了你们千枫客栈。”

楼主常安上前一步,心中暗骂柳其敦莽夫无谋,却仍是摆出一张殷勤的笑脸,道:“柳家主别来无恙?今日大动周折欲覆灭我千枫客栈,确是有些不明智了,其他极大势力都在等着看你的笑剧,想要试我第七幕的水有多深,柳家主此举怕是要便宜了渔夫。”

柳其敦恼羞成怒,大喝道:“常安,休要妖言蛊惑!你的人伤了我的儿子,老子就要来讨回公道,不然我柳家何以立足?”

“为了讨一个公道,便弃柳家根本不顾,甘愿沦为他人的枪头?”

常安面露讥讽之色,又道:“柳开在千枫客栈坏我规矩,若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你以为他能活着走出去?你柳家固然是地头蛇,还能驱动城主府为你借兵,但你认为我第七幕的分楼会忌惮你一个匹夫?”

千枫客栈诸多护卫齐齐讥笑,柳其敦更加涨红了脸,环望自己的五百兵甲,多是老弱残兵,完全拿不出气势,心中大骂羊塔风无德无义,但却因为局势所迫不能回头。

柳其敦更加攥紧了拳头,大吼道:“老子管你规矩不规矩,伤了我儿就是犯了王法,所有人听着,今日不灭了千枫客栈,我柳家也势必没有立足之处。所以,给我杀!”

随着五百兵甲齐动,千枫客栈压力顿增,毕竟人数摆在那里,千枫客栈在前的护卫拼命抵挡,一时僵持不下。

姜鸣与炼茶师站在门前等候时机,他们并不会去诛杀普通兵卒,他们的目标是敌人阵中的高手。

乱军交战,分明有两人格外凶狠,已连续击杀了数名千枫客栈的护卫,能在交趾城立足,柳家至少是有着好几位的高等武者,这两人分别名为向光、向连,皆是七段人位武者。

“老先生,该我们出手了。”

姜鸣率先跃起,一支长戟已然刺出,身材魁梧的向光也不是泛泛之辈,早有察觉便提枪来挡,却被长戟上巨大的劲力震飞,好不容易立住脚跟,却见一道使戟的武者人影贴着身子攻打过来,一时之间全无优势可言。

炼茶师方欲出手对付剩下的向连,却敏锐地注意到柳其敦的异常反应,有一名探子模样的护卫俯在柳其敦耳边秘密地传送着什么消息,柳其敦听后脸色骤变,一挥手喝令全军,这一声极为雄浑高昂:“听我命令,所有人,撤退!”

正在交战的向光与姜鸣听此命令,皆是神情一怔,前者立刻拾起被击飞的长枪,逃入了纷纷后撤的百人军队之中,姜鸣没有追赶,所有人都对这一幕目瞪口呆。

随着数百兵甲的撤离,千枫客栈周围重新恢复了以往的平静,但护卫却仍旧留着,以防备敌人的二次突袭。

姜鸣来到常安面前,道:“好生蹊跷的柳其敦,满怀激昂扬言复仇的是他,中途撤军无甚理由息战的也是他,常安楼主,您派人查清楚缘由了吗?”

常安摇摇头,也是满腹疑虑,道:“方才手下有人注意到柳其敦身旁多了一名探子,似乎是向他汇报了什么消息,然后柳其敦便下令撤军了。我想定是他家中出了什么变故,我已然派了人去查,想来不久事情便明了了。”

九野之地,没有第七幕不知道的消息。

姜鸣对于这个组织抱有极大的敬畏,同时也是颇为信任,他喃喃道:“想来柳其敦不会再给自己打脸,毕竟有身份的人都是要面子的,哪能轻而易举地再来进犯?”

这场本来血腥的城中乱斗,在出人意料的喝令声中落下帷幕,旁人目瞪口呆之余,也将这笑剧流传成了街头巷尾的饭后常谈,柳其敦的形象再次被百姓黑了一笔。

柳其敦撤军之后,即刻便遣退了城主府的五百兵甲,带着百名府兵护卫回到了柳家,差遣着心腹手下将整个柳府围得水泄不通,外界前来打探消息的人见此阵势,只得

无功而返。

柳家内堂,柳其敦望着躺在石桌上断臂呻吟的儿子,望着另一面桌子上吃菜饮酒的三名男子,眉头深锁,喉咙动弹了几下,语气却颇为生硬:“不知三位英雄吃饱喝足了没有,何时才可放了开儿?”

三人没有理会柳其敦,继续低头吃喝着,全不在意堂外有多少刀斧埋伏。

向连听从柳其敦暗令,本想用极快的速度冲奔过去,将噤声惊恐地柳开救下,脚步却只行了半米,一支竹筷自他眼前飞过,插在了旁边的木柱上,深入三寸有余。

“来人,给我再换一双筷子。”那名男子微微抬头,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柳其敦,温和的目光中是一种傲然的挑衅。

“八段人位?”柳其敦暗忖,连忙挥手叫向连退下,柳府之中并没有八段人位的武者,能一招骇住七段人位的向连,如果不具有武学大师的底蕴,是万万做不到的。

柳其敦嘴角掠过一丝苦涩,若不是自己带领府中高手精锐攻打千枫客栈,也不会让这三人钻了空子,不仅制住了柳开,而且在柳府大吃海喝,如身在无人之穴。

众人等着,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三人方才吃喝尽兴,含笑着抬起头来,一人微抿茶水,冷笑着道:“柳家主,你可知我三人前来所为何事?”

柳其敦看见此人面目,心中大骇,连连退后数步,惶然道:“莫非阁下便是卧华山四统领罗湖?”

罗湖身型健硕,眉目皆是颇为俊朗,这张脸早就被无数秦王朝的通缉令所描画,他并没有为自己身份暴露而动容,冷哼一声道:“本来我与柳家井水不犯河水,你们经商贪税都与我无关,但是你们非要招惹我,今日我便来了,也来向柳家主讨要个说法。”

柳其敦冷汗直冒,他作为交趾城几大势力之一的头领,自然是知道卧华山行事霸道,尽管他们对外放着‘聚义靖难,替天行道’的旗号,虽然对于平常百姓可以说秋毫无犯,但只要是他们盯上的地主商贾,无一都会成为卧华山壮大的资本。

柳其敦有苦难言,试探道:“不知四统领所言何事?若真是我柳家的错,柳某自会奉上丰厚的赔偿,以息诸位英雄雷霆之怒。”

罗湖拍案立起,怒喝道:“老家伙,你真的赔得起?你这纨绔儿子欺凌少女,作恶多端,竟然欺负到我头上,砍他一条胳膊算是轻的,就算是把他阉了老子都出不了这口恶气!”

听到此话,柳其敦恍然明了,原来这些经过还有这类联系,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躺在石桌上宛如死狗的儿子,心中怒火升腾,但面对这位卧华山的狠人,却只得低着头说话。

“柳开是我的独子,希望四统领能暂息怒火,看在柳某的薄面上,饶恕小儿一命,日后有用得到我柳家的地方,柳某一定倾力以报。”

话都说到这种份上,柳其敦也放下了所有面子,做出了极大的让步,罗湖虽然心中怒火难平,却被一旁的男子按住肩膀,悄声道:“私仇以后再报,别忘了我们是承诺了军师什么才下得山来!”

罗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无力地坐下,他恨不得将欺辱蝶的纨绔碎尸万段,若他是个平常武者,便不需承担那么多的后果,但他不能。

一旁的男子站起身来,露出他白净俊美的面容,若是姜鸣在场,定能一眼认出,这赫然便是与他寒武关中斗酒买醉、失龄峰前比武杀仇的林寒。

林寒冷冷地注视着柳其敦,肃然说道:“柳家主可要记得你刚才说过的话,从此以后,你跟我们的关系就再也扯不清了。”

柳其敦身躯一震,他十分清楚对方话中的意思,即使不是真正的加入卧华山,但却已是踏进了贼窝了,他心中尚有犹豫,当眼神瞥到神情惶恐的儿子柳开,却瞬间下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希望几位英雄说到做到,留下我儿性命,柳某拜谢。”

自柳家聚兵衅事无功而返后,不论柳其敦是否会在不久后再起刀兵,在外界眼中终是第七幕胜了一筹,因此千枫客栈每个人眼中都充满了喜悦,这是他们在交趾城真正扎根的第一站,具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

能休刀兵,姜鸣自是乐意,他虽善武艺,内心却是极好和平的。

申夷忧为他盛来半碗五色粥,呆呆地望着他复杂的眼神,道:“我都听白姑娘说了,战斗没有打起来,你似乎不是很高兴。”

白姑娘便是那插花女子,申夷忧乐得多识一个朋友,因为年龄相仿,闲聊之中自是没有太多隔阂。

接过粥来,嗅了一口美食的香气,姜鸣才想起来这一早上都未喝半口水,连忙扒拉了两口,道:“我也不希望战争,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担忧的是柳家退兵的原因,他们正大光明地打来我倒是不惧,就是害怕他们暗地里下阴招。”

姜鸣深深地望了一眼申夷忧,他身边现在也就只有她,只有她能影响到他。

申夷忧撇撇嘴,道:“不要管这些了,兵来将挡呗!还有,下一次再把你这没洗干净的衣服往我身上抛,我就真生气了。还不叫醒我,还真想一个人拯救世界啊,奇怪的男子主义!”

姜鸣接住

申夷忧扔过来的袍子,面容古怪地动了动嘴唇,却是没有说话。

只见得申夷忧却是愤恼地一跺脚,轻骂了一句“真是木头”,便急匆匆地走出房门,还不忘转过羞红的脸,叮嘱道:“将桌上的饭吃完!”

姜鸣一笑,他想,申夷忧应该也是有着情意的。

简单用餐后,姜鸣便带着申夷忧去见常安,目的是询问清楚情况,战事争斗可以瞒着申夷忧,但这种时事消息姜鸣却并不想阻拦她去了解。

“事情有些出乎我们的意料,柳家被牵扯其中,但却不再是主导者,有其他势力的人接手了。”常安一脸忧郁,虽然时局复杂不一定算是坏事,但却增大了第七幕消息的探知难度。

姜鸣道:“别的势力?是城主府?还是其他两大家族?”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常安沉吟道:“今晨柳其敦撤兵之后,我便差人跟踪,但柳其敦竟然直接动用大量护卫将府邸围了个水泄不通,若是府中无事,谁也不会相信。”

“我的手下在外盯梢了两个时辰,终于看到三道人影从院墙内翻出,护卫没有反应,他们便已然逃之夭夭了。”

“柳府中至少有三名七段人位的武者,敢在大白天闯入柳府,他们必然有恃无恐,他们若没有八段人位的武道实力,若没有令得柳其敦忌惮的背景,柳其敦怎会在三人逃出后撤回护卫?这岂不是丢了他柳家颜面吗?”

姜鸣道:“那楼主觉得,那三人是谁?”

常安摇了摇头,道:“我倒是猜不出来,他们都蒙面了,可见事情见不得光,这些年柳家虽然处事跋扈,但我尚未查到有哪位大人物与柳家串通?倒是王家与徐家,一直不太安分。”

“昨日因为忧虑千枫客栈之事,倒忘了一件大事,秋绝皇子敬献皇帝陛下的血红玛瑙昨夜在交趾地域被劫,至今不知下落。”

“秋绝!”再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姜鸣精神顿时抖擞了数分,他有些感慨,毕竟人家是一国之皇子,动辄便足以影响千万人的生死兴替,他武艺再精,又岂能争夺皇子的光芒?

常安又道:“秋绝皇子在江城发现一处矿脉,并采下一块百斤重的血红玛瑙,他以皇子之令昭告天下,要在将此宝作为庆贺礼物为皇帝陛下五十寿辰添彩,由各路城主郡守协助运送,羊塔风城主恰好便是这一段地域的负责人,可惜出了这事,他这城主之位怕是保不住了。”

“血红玛瑙?”姜鸣又回想起昨夜在城中见到的马车惊走的一幕,似乎与这件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问道:“常楼主,你说起此事,怕不是要我猜测其中意思吧?”

常安轻笑,道:“当然不是,血红玛瑙丢失,此事牵扯甚大,已然关系到了都城中的几位大人物,等到他们的手都伸到此地,交趾城才将真正的乱起来。”

“据我第七幕的内部消息,王家背后是大皇子秋岭,徐家背后站着七皇子秋垣,前日城中驿站来的都城官吏,便是七皇子派来的。刺史不见城主,却与豪绅私唔,哪里会有什么好事?”

“姜鸣兄弟,你可知他们这些大人物为何都盯着交趾城这块地方不放?”

姜鸣深思半晌道:“莫非是由于卧华山?”

常安道:“姜鸣兄弟慧眼,他们的目标的确是卧华山。秦王朝举国动荡,山匪豪族不知割据称雄了多少,卧华山作为秦王朝境内最大的匪患,兵甲数万,已经深深地威胁到了一方统治。”

“但早年因为剿匪惨败,皇帝陛下深深忌惮卧华山报复,便与之定下了契约,只要不涉及一国的利益,两方可互不侵犯。可是当今天下,谁又能没有异心呢?”

“几位皇子拥兵自重,臣子更是据地为王,若是能将交趾掌控在手中,等到时机成熟,便能以攘内清匪之名举旗号令,占领交趾城以东数郡,如此大的利益,就好像近在嘴边的肉,谁也忍不住想要吃上一口。”

姜鸣道:“原来如此,只不过这些朝野动荡的大事与柳家何干?”

常安呵呵一笑,道:“问题就在这里,柳家并没有任何大人物支持,却敢攻我第七幕分楼,姑且算他是莽夫性格所致。可是,城主羊塔风竟然给他借兵,其中的用意就难以揣测了。”

“而且昨日密探曾查明,王家与徐家都有一支高手队伍出城,但是柳家没有任何动静,似乎他们一切行动都在等待着蝶姑娘出事,都在等着千枫客栈将柳开斩臂,这其中的意味更是复杂了。”

“今晨柳其敦又出现中途撤兵的状况,可见柳家也不是消息中那么简单,柳其敦必有问题。”

能将时局推测得如此精细,常安在计谋方面的天赋的确远非姜鸣能比,姜鸣将凡事了然于胸,只得感慨:第七幕的一楼之主便是如此谋略,真正的统治者当是何等风采智慧?

当姜鸣回到包厢之中,正准备休息片刻之时,赫然看到桌上落着一颗石子,石子之上绑着一张纸片,将之打开,纸上赫然写着:饮酒否?

姜鸣愣住,旋即苦笑。暗想,这除了林寒还能有谁?

林寒的酒,可不好喝,太咸!

第六十七章 故人新宴,情目可醉人

次日黄昏时分,晴日里的烈阳悄悄隐退,只留着殷红的道道残芒在天边烂漫,映得一城古道颇为宽广。

本是各家升炉启灶收拾晚饭的时候,姜鸣向理事女郎请了辞,便带着申夷忧与蒙着面纱的蝶走出客栈,他们对外理由是约好了能愈刀伤的大夫,真正的原因却是会几个应该相识的朋友。

“夷忧姐,你说我这样子,罗湖大哥见了会不会讨厌我?”蝶一手捂着脸颊上还未愈合的伤口,蹙着两束柳叶弯弯眉,忧郁不展心结,甚至语气都颇为虚弱无力。

申夷忧素手卷起蝶的一缕长发,顿了顿,宽慰道:“放心吧,他要是敢那样,我就把他腿打断。”

蝶一听便脸色猛变,立住了脚步,担忧道:“那还是算了,我就不去见他了,我都这样了,何必再给罗湖大哥添苦恼?与其让他艰难抉择,还不如留下之前的好印象,免得分开之后于我连一点美好的回忆都没有,”

“傻丫头!”申夷忧暗怪蝶太善良了些,这样的性格不论是在生活还是感情中,总是更容易受到伤害,蝶的干爹干娘也便是在蝶的容忍之中,两次触犯人性之善。

但是这有错吗?有的人天生便是这样,又岂是谁一言一语能改变的?申夷忧所能做的,便是努力让她去相信,相信这世上还有一个会为她拼命守护的人。

十字包厢,城中一所人气稀少的酒楼,当姜鸣三人来到此地,早有招待的小厮等候,询问了身份之后,便带着三人进了一间临窗临湖的包厢,包厢中早有人痴候。

离别不过区区几日,但在蝶的眼中,却仿佛隔了几个世纪,更兼之这短短几日里蝶经历了许多,许多不能明言的苦楚皆压在心口,一见罗湖,便泪湿青衫。

“蝶,总算见到你了。”

“罗湖大哥,我也等你等得好苦啊!”

两人相见,公子哽咽,颔首凝视,佳人在怀,美目流盼。

两人激烈,沉静,深情,久久相拥,似乎已然忘记了周围尚有数只眼睛观望。

“咳咳,你们两个差不多就行了吧!”林寒身着一身白衫,站在两人身后,尴尬出声。

这时蝶才反应过来,急忙逃开罗湖的怀抱,低着羞赧的眉目,半侧身躲在了罗湖身后。

罗湖倒是没有什么尴尬,转过头温情地道:“一会儿给我一个人说。”他将大手抚过蝶遮伤口的一边脸,忽然针刺一般地心痛,欲言又止。

蝶轻点了点头,她素来不会反驳他的建议。

姜鸣微笑,与林寒一样,不约而同地向前一步,伸出手掌握在了一起,相逢便在这简单的礼节中,一笑为寻常。

姜鸣松开手,满面愧疚地走到罗湖面前,躬身道:“你交给我的嘱托,我并没有做好,是我的失误才导致那件事的发生,你若是心中有气,便冲着我发泄吧!”

“姜鸣!”申夷忧轻喝住,她并不想他去承担这个责任,因为这件事的后果对罗湖太过重大,她并不放心罗湖是否会因此出手。

“罗湖大哥,此事怪不得姜鸣公子,若不是公子和姐姐一路帮扶,我可走不到交趾。”蝶拉住罗湖的衣角,楚楚可怜。

“罗湖!此事可从长计议。”林寒也抓住了罗湖的肩膀,并非是阻止,而是劝解。

蝶与林寒同时出声,似乎是要止住罗湖情绪冲动,罗湖却眼神微眯,轻叹了一口气,低下了高傲的头:“你们还真以为出手?我有这么不知分寸吗?

他又道:“事情大概我都了解了,缘由并怪不得你,反而是我应该向你道谢,蝶以后就跟着我,哪里也不会去了。待过了这段时间,我会亲自宰了那畜生。”

姜鸣顿了顿,道:“若是你现在有牵扯不能动手,我可以亲自去。”

罗湖道:“不必,此事必须由我出手。辱人者,人恒辱之。”

众人沉默,这已然是解不开的恩怨,终须罗湖亲自解决。

“蝶,来认识一下我的两位兄弟,林寒,楚泓。”罗湖并未因蝶的容貌毁坏而生出罅隙,抚着蝶的手转过身,已然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蝶微微躬身,道:“小女子见过两位公子!”

身型偏瘦、一脸憨厚的楚泓走上前来,笑道:“不用行礼的,以后你跟罗湖成了亲,我们可都是沾亲了。”林寒也笑着点头,表示附和。

姜鸣目光打量着楚泓,恍然若思:这便是林寒寻找癸木芝草要救的人?

他倒是没有为初见怠慢而怪罪什么,只对楚泓话中的“沾亲”二字反复咀嚼,不由得想起林寒在失龄峰山南说过的话“生为孤儿并且结识了几位情深似海的兄弟”,意味深浓。

却见楚泓走上前来,打断姜鸣的失神,道:“姜兄,幸得你相助取得癸木芝草,不然我这条腿可真的就废了。受我一拜。”

姜鸣连忙止住,道:“不用这样,我也并没有出多少力,我们喝杯酒就好,行礼倒是可以免了。”

“哎

,姜鸣,这是他的心意,他们几个都想这样感谢你,若不是我抹不开面子,也该为你当日相助行礼致谢的。”林寒打诨道。

林寒虽然是玩笑神色,但姜鸣却清楚话中的认真,他们几人就像是真正的兄弟一般,彼此嘻闹,彼此关护,这正是姜鸣希冀而不得的情谊,比之与仲海、小高之间的情谊更深,更纯粹。

楚泓肃然躬身行礼致了谢,顿时变了一张嬉笑的脸,说道:“林寒可是念叨了你不少,听得我耳朵都结了茧,你们不会真的像老津说的那样,私下有事情吧!”

姜鸣与林寒颇为尴尬,罗湖、楚泓、申夷忧都笑了起来,他们自然都明白话中是何意思,也就只有蝶疑容铺面,心思未免单纯了些。

林寒无奈地摇了摇头,看到笑得花枝乱颤的申夷忧,顿时仿佛看见了救星,连忙道:“姜鸣,你也带了朋友,为何不向我们引见引见?”

楚泓也在此时投过目光,细致地打量起眼前的女子,他自然是一眼便能猜到女子与姜鸣的关系,但仍不免对女子惊艳的外貌而吃惊。

正等着姜鸣或者蝶来介绍,申夷忧却迈前一步,抱臂放在了胸前,轻咳两声,冷笑道:“小白脸,这么快就忘了我了?”

林寒细细端详着,总觉得申夷忧是颇为眼熟的,但总记不起来在何处见过,而且能称呼他为小白脸,一般人却真不敢这样叫。

他心中疑惑更甚,申夷忧的这张脸慢慢与他脑海中的人影重合,虽然是有着许多细节上的差别,但大体轮廓却是相差无二。

“申羽?”

林寒难以置信地望着申夷忧,又望向怪笑的姜鸣,竟然失态地连连退后了好几步,哭笑不得地道:“怎么……呀,我真是醉瞎了我的眼睛!”

申夷忧却轻啐一口,没好气地道:“真是跟他一样的丑态!”

罗湖、楚泓与蝶都不知道这其中故事,注意到林寒一副活见了鬼的表情,正要询问缘由,却又见姜鸣暗暗窃笑,而申夷忧直直瞪着林寒,将几人询问的话生生咽住。

申夷忧道:“当初你可是挺看不起我的,小白脸,今天要是不自罚一杯,我可不答应。”

林寒苦笑,想要索救于姜鸣,却发现那个干了一件厉害事的家伙,正躲在申夷忧身后幸灾乐祸,心思颇为复杂地拍了拍额头,道:“申小姐,全怪我当初无礼了。”

林寒举杯,仰天饮尽。

故人相逢,自然是寒暄把酒,唯一场浓醉不可辜负。六人围坐,举盏碰杯,蝶不沾酒味,她也乐得坐在罗湖身旁,只盈盈笑意,不多插话。

酒桌上的另一位女人则是完全相反的态度,其他人喝多少,她便随饮多少,蝶几次劝说,申夷忧却只是如饮白水一般灌酒入腹腔,饮酒似是囫囵无味。

楚泓凑近林寒耳边轻语道:“自寒武关回来,你可从未说起还认识这样一位奇女子,不仅容貌绝色,而且还极善饮酒?”

林寒苦笑,抬手蒙住脸,似是害怕申夷忧的注视,悄声道:“我也不太清楚……总之,我也是蠢笨至极。”

姜鸣倒全不担心申夷忧饮酒多少,他十分清楚她的酒量,比之自己丝毫不逊色,若是以为她只是个女流之辈的话,倒是容易在酒局上吃亏。

罗湖本是豪饮之人,见申夷忧丝毫不见外地饮酒陪乐,心中也是酣畅无比,便道:“想不到申小姐也是这般好酒量,能得这般佳人在侧,姜鸣兄弟倒是有福气。”

姜鸣望了一眼脸色红晕却并为争辩的申夷忧,心中暗暗高兴她已是肯在外人面前承认这层身份,却也并不想她这般牛饮下去。

他轻夺过申夷忧手中的酒杯,仰头将酒水饮尽,朝着罗湖说道:“确实是我的福气,不过今日你们想要给夷忧灌酒,我倒是不同意。”

酒桌上的潜在规矩向来如此,以往在“藏蝶之法”的掩盖下,申夷忧只是瘦小的男儿身段,没人会刻意针对,即使是寒武关的那些穷困的酒友,也会凭着申夷忧大方的花费而不敢难为于她。

但真正的酒桌之上很难做到这种表面上的公允,何况申夷忧身姿娆美,难免会引得其他人嫉羡而生出许多调戏的心思,这是姜鸣所不能忍受的。

申夷忧呆呆目瞪着姜鸣喝光自己杯中酒,在这酒味充斥的十字包厢中,氛围突然便旖旎浓情起来,精致的脸颊瞬间烧红,但一时却愣住不知干什么。

本来是想要对姜鸣的大胆行为气恼一番,却听到姜鸣对罗湖应话,话里并无玄机,但却包含了极大的关护,一颗被酒水温暖的心更加灼热起来。

她揪住姜鸣的袖口,略有些慌乱,想说的话却又咽了下去。

“嗯?夷忧,怎么了?”姜鸣声音温和,就像是家常夫妻的悄悄话一般,道:“今日少喝些,我知道你好久没喝得尽兴了,不过今日还有初识的朋友在,你若是想喝,回到客栈了我陪你喝。”

“少来,喝多了又让你占便宜!”申夷忧刚说完便觉

得不对,又回想起在寒武关时某夜大醉,差点酿成大错的荒唐事,脸上的红晕似乎都要滴落下来,慌张道:“算了,不喝就不喝,我到窗边凉快凉快去。”

瞧得申夷忧这般反应,姜鸣却是苦笑,低声哝哝道:“她是不是知道那事?”

年轻男女情不自禁地说些情话,罗湖自然是可以理解,见申夷忧满面通红地走开,全不在意地为姜鸣斟了酒,道:“倒是我刚才行事不妥,让申小姐饮酒太多了,我自罚一杯,姜鸣兄弟给我看着。”

他倒下一个满杯,仰头饮尽,又笑道:“以后你尽管称呼我们名字就可以了,都是自家兄弟,相信老津和蒙子也乐得你加入,寒子早就把你鼓吹了许长时间,我们兄弟几个便都是你的兄弟。”

罗湖已然不是第一次说这番话了,就好像是肯定姜鸣不会拒绝似的,他们几人的命运或许会为了这句话而拉近,但姜鸣心中有考量。所以他没有以激情去回应他的热情,即便楚泓也以一种狂热的目光望着自己。

姜鸣神色霍然回复平静,将要出声阐述自己的理由,一旁的林寒却轻按住了他的肩胛,笑着道:“罗湖,你这可是越界了,这家伙可是我带来的人,什么时候加入可得听我的。”

“寒子,你怎么……”楚泓疑惑地望着林寒,他清楚地记得当初是林寒殷切地言说姜鸣的好处,并请军师特地占卜料定吉兆,还以“九九当归一”玄术说服,目的便是要他们几人接受这个新来的兄弟,但为何到了姜鸣真正答复的时候,他却出来阻拦?

林寒道:“事中各有缘法,先后不能更改,这可是军师说的。”

罗湖与楚泓岂会不知林寒的性子,既然拉出了这些所谓的依据,便不容他们再多询问,两人只是轻叹一声,便没有再说什么。

姜鸣感激地望了一眼林寒,方才的话是为自己的难为而解围,至于卧华山的军师是否说过这句话,倒是无从可知了,林寒的意思是不逼他,他记着。

林寒笑道:“你以前在寒武关可是说过,要来我卧华山走走,我要尽这地主之谊,不知你什么时候愿去?”

姜鸣道:“过几日,我在等交趾城的地下交易会所开启,我需要购买一样东西,在这之后,我便会去你那里蹭饭,你可别嫌我和夷忧。”

“地下交易会所?”林寒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浓的笑容,目光徐徐扫过楚泓、罗湖二人,顿了顿调笑道:“不会不会,当然,你要是吃得太多就不一定了。”

“哈哈哈哈!”听了这话桌上的众人都笑起来,一扫前时的尴尬。

“对了,我还要跟你借钱。”

天色漆黑无月,这场宴会落下帷幕,因为卧华山尚有事务,林寒等人便连夜出城去了,而蝶因为在这里举目无亲,于是罗湖也直接下定了决心,将原有的计划提前了几年,便带着蝶策马而去。

这个时候,便只有姜鸣与申夷忧回了客栈。

“对了,跟他们没借到钱,你那药材还买吗?”申夷忧倒了两杯浓茶,将其中一杯放到了姜鸣面前。

“药材自然是要买的,不然我们待在交趾城也没有意义。可是,那种级别的药材极其昂贵,没有一万两白银根本没机会买到,林寒他们能给我凑了三千两已然很不错了,明日我再向常安楼主开口,应该能把短缺的资金凑齐。”

姜鸣脸庞微红,因为桌上相谈甚欢,相谈多于饮酒,可他亦是饮酒微醺。

申夷忧没有反驳,她又从怀中取出几张银票,道:“我这里还有点钱,差不多两千两,用光了我们可就没有吃饭住宿的钱了。”

姜鸣轻嗯了一声,抓住申夷忧递过银票的手,双眼直直地盯着申夷忧淡而不俗、美而不艳的脸颊,脑海中穿梭过几位女子的身影。

木青岚淡雅悲伤的模样,梅雨柒青春衷情的画影,以及蒙纱女子高贵出尘的神色,葵姒妖娆坚韧,却不在这个行列里,他只会回忆起在他生命中深情的女子。

他有一种愿望,想要如同夜泉与林诗一般的爱情,他为此,也在追寻自己另一层意义。

在这一刻,他坚信,申夷忧将是这个人。

“夷忧……”,姜鸣一把将呆怔的申夷忧拉入怀中,亲昵地伏在她耳边,热气顺着声音呼出:“夷忧,我想要追寻你。今后,你不再担忧。”

申夷忧的心剧烈地搏动,男子的火热气息正在辐射向她略显僵硬的身体,她含羞在他怀中,她想,她不会拒绝的。

姜鸣似乎听到了低低的轻嗯声,抱着申夷忧便一头栽倒在了地上,还好这包厢内都铺有柔软的毯子,倒不至于给两人头上碰出包了。

醉人的永远不是酒。见鹤堂中,白水可醉人;千枫居内,情目亦可醉人。

申夷忧被姜鸣半边身子压住,没有想要调整姿态,望着姜鸣,浓醉不消残酒而睡,放着这样一个美人在身旁却不知,她不由得感到可笑,这已然不是第一次了。

情人相拥眠于地上,都这般昏昏睡去,云破月出的月华曾见过,她的嘴角漾着知足的笑意。

第六十八章 鸾来藏鹰

自月许之前三元山贼匪围攻江城之战完结,江城总算获得了一段颇为不短的和平时间喘息,而四皇子秋绝鸠占鹊巢入驻江城,虽然霸占了五大家族不少经济与权势上的权柄,但却给了一些图谋不轨的人巨大的震慑,分作几批入城来的十数万皇子军队,在保留五大家族应有的政治影响条件下,直接将江城打造成了皇子行宫。

而不久之前,江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他提着散发着腐肉臭味的木匣,穿着一身褴褛的行头,扛着一杆枪,大步走进江城。

他去的不是皇子秋绝的半城,还是江城梅家所在的半城。

“站住,哪里来的乞丐,不知道城中禁止平民动用刀兵吗?”守城兵士拦住这个行迹可疑的男子,面色凶狠。

男子没有抬头,他挺了挺削瘦的腰杆,并不像以往那般桀骜作风,这一次他眼神中充满了期待,他义正言辞地道:“告诉梅宽,我不甚来了。”

一石掀起千层浪,不甚的到来令得五大家主顿显慌乱,这个三元山的八段武学大师山匪,若是他想要在军队未成防御之前对谁发难,他们抵挡的可能性并不大。

五大家主齐聚梅家,大战之后这还是头一次,他们虽然在城中各怀心思,但对外有着绝对的统一态度,绝不容许再有不安定因素出现,搅乱江城的和平。

赵士真冷目瞪向不甚,呵斥道:“不甚,你这厮屠夫进城意欲何为?你虽是武学大师,但我江城人才济济,铁甲上千,而且秦王朝的四皇子殿下就在南城,你若想兴风作浪,可要考虑好后果。”

不甚饱含杀意的眼神瞪向赵士真,赵士真后备立即有些发寒,喉结更像是被这寒意冻结,再不敢轻易吐露意见。

不甚冷漠地将手中木匣随意一扔,顿时木匣中的一个腐臭的干瘪人头滚了出来,五大家主脸色顿时一变,他们都识得三元山二大王庄淳海的面目,岂会质疑这个人头的身份?

不甚道:“梅宽家主,庄淳海的人头我帮你拿来了。当年梅恒之死,卓朝嵩全权谋划,庄淳海则是直接执行者,大战之时我亲自毒杀了他,并藏身三元山乱军之中,至今才抢回他的人头,以祭慰令郎的在天之灵。”

不甚叛变三元山并且毒杀庄淳海的事,其实有些脸面的人都是知道的,五大家主前时对不甚的冷漠全在于他贼匪的身份,即使叛离了山匪,他的身份仍然没有向正派转变。

但当庄淳海的人头扔出,这一切的性质便发生变化,这个人似乎想要脱离现有的身份,并且有意亲近梅家。这点为众人所不解,也为众人所腹诽。

梅宽眼神轻撇过那人头,庄重地道:“确实如此,你杀了庄淳海并送上了他的人头,足以赎当往日助纣为虐的罪行,不过我想你并非是来邀功的,除了送礼应该还有别的事情吧。”

不甚顿了顿,道:“梅宽家主,我此举并非是向您邀功,三元山的惨败与我密不可分,但那是为了报我的私仇,而这人头,才是我不甚的投名状,我想要加入梅家。”

宋家家主宋烈冷哼道:“你一介山匪,怎么可能抛弃以往的身份?”赵士真又道:“宋家主说的对,莫非你以为反了三元山,你就是合法良民了?梅家主,你莫要听这匪徒胡言,恐中了这厮奸计。”

“闭嘴!”不甚目光一冷,身形并未动弹,但已然吓得宋赵两人变了脸色,两家七段人位武者宋元信、赵式仁立即现身站在了两人面前,赵士真与宋烈才放心了许多。

不甚道:“赵士真,肖括死了之后,你的底气削弱了许多啊!你与宋烈两人倒是绝配,同样的阴险无耻,不过,若是你们以为凭借他们二人的实力就能拦住我,这倒是太天真了。”

“你……”赵士真与宋烈大怒,但却只能无可奈何地选择认怂,一名八段人位武学大师足以与五名七段人位武者抗衡,若是真的激怒了不甚,他们二人真将会生死难测。

梅宽皱眉,道:“告诉我,你为何要加入我梅家?”

不甚道:“为了您的女儿,梅雨柒。”

梅宽其实意在招揽不甚,一位武学大师的份量是极重的,若是能获得不甚的帮助,梅家必能在风云暗动的江城局势中有一言之权,因为四皇子秋绝的介入,江城时局愈发地复杂,他需要更大的助力来应对可能面对的挑战。

若是不甚不说明来意,而暗地里做些讨好梅雨柒的事情,无疑会使得梅家上下为之生恶,可不甚偏偏敢在这时便道明来由,将自身形象都刻画得极为正直,梅宽一时倒真没有拒绝的理由。

当梅宽问向在池边慵懒喂鱼的女儿,梅雨柒应道:“那就让他加入,要是有不甚的帮忙,爹爹的压力应该能减少很多吧!而且,他毕竟帮过我们。”

梅宽慌急道:“可是,他说他是为了你来的。”

梅雨柒一怔,随即释然一笑,道:“那又有什么?不甚与姜鸣公子共同击败了三元山卓朝嵩,即便他选择用庄淳海的人头

赎罪,但他不是他,永远也不是。”

眼中的白色盔甲烙印在她的心间,在奔走如蚁潮的敌兵中,他一人在南门执戟,拼死厮杀挡住千名铁甲的进攻,他不是战神,他只是她的英雄。

梅宽注意到女儿深情的眼眸,深深叹息一声,道:“原来你还是放不下姜鸣先生!”

梅雨柒笑着摇了摇头,慢步走过来挽住梅宽的胳膊,道:“走吧爹爹,既然不甚带来了庄淳海的人头,我也该去拜祭一下兄长了。”

自此之后,不甚便成了梅家一员,即便其余四家家主都反对留下不甚,他们害怕梅家再次独大江城,从而削减自身利益。但是梅宽同意了,他们只能在哀叹与谩骂中离开。

梅宽并非不是没有戒备,他仍然忌惮不甚对梅雨柒心怀不歹,便只是安排他在外看管车队。不甚似乎也是没有了桀骜的棱角,全然没有反驳梅宽的安排。

但在闲暇之余,不甚每次都会为梅雨柒送来各种礼物,或是一捧罕见的鲜花,或者一颗深邃光泽的宝石,或是一块稀奇质地的布料,但自身身份从未僭越规矩,礼节也是做得颇为充分,目的自然也是颇为明显。

梅宽对不甚的疑心暗暗放下,但却对他持久的深情感到惊讶,他原以为山匪都是十恶不赦没有感情的恶人,殊不知不甚从匪从未淫占女子,只是那一日见到梅雨柒,便再也放不下这钟情。

这一日,不甚如往常一样护送车队回到梅家,众人见他时皆为他的整洁外貌而惊讶,他一改往常的随意穿着,特地购置了一身白色内衫,穿着一件棕麻长袍,拿着一个小木盒走进了梅雨柒居住的偏院。

“梅小姐,某又来拜访了。这是我花大工夫弄来的‘零玉’玉坠,在材质上堪称玉之精品,希望小姐喜欢。”

梅雨柒看见这麻袍人影,内心突然忧郁与气愤,即使你打扮成他的模样,可终究比不上他。

梅雨柒摔掉了木盒,其中的玉坠也掉落在地,磕碎了一角,她目光凄冷地看向不甚,道:“以后不必再送什么东西了,以往是害怕让你寒心,我便不明言。但我始终不会是你看中的人,我早已心有所属,你明白吗?”

不甚悲伤地拾起破碎的玉坠,抬头望着梅雨柒,他此时只是一个没有任何骄傲的失败者,承受着爱情带来的卑微,他的声音颇为沙哑:“为什么?就算他比我优秀,但是我正在努力变得更好,姜鸣衣着,姜鸣谈吐,姜鸣武艺,我都可以学,请给我一个机会。”

梅雨柒道:“你终归不是他,这般无异于东施效颦。”

她转身,背对着不甚,将一朵小花撕碎扔到了地上,道:“他是我的英雄,他是战场上最后的希望,我希望我的心上人征战沙场,守护一城烟沙。”

不甚听此,目光一横,提枪出江城。

他要寻找姜鸣,并且在战场上与他争锋,他要为自己证明。

这一日,不甚奔向战场,不为博功名,只求红颜笑。

之后,便有了枪鬼侠义的传说,为人人道也。

申夷忧听到不甚离开梅家的消息,脸色怅然,她回到闺房,从衣箱中拿出一件红裙,这颜色妖娆至极,与当初那位名叫葵姒的姑娘的衣着无异。

她的泪滴不知何时落下,青涩情意所酝酿的悲伤缠遍了心扉,她暗暗道:“为他学步,为他红装,为他点妆,东施效颦又如何?”

秦王朝都城中,鸾来湖引翅相迎,周济半城之水源用度,因此能在湖边巢居之人莫不是王公贵族,或是皇室子弟。

湖之南,有松山;山之阴,无鸟雀。

一年前的王朝皇宫发生过一场九龙夺嫡的惨案,众多皇子因为牵涉篡权谋位而被贬谪,一大批从属于涉罪皇子的官员被清洗,史称“鸾来之谋”案件。

不过这一事件并未被记入史册,一来是顾忌皇家颜面,二来则是股肱大臣力谏,以减除王朝上下更为剧烈的动荡。

案中前御史台大夫高新莅谪居于鸾来湖畔,无皇帝政令不得入紫陌。

高新莅着一宽松长袍,戴一斗笠,垂钓于湖岸。旁有一名锦衣玉带俊朗公子旁待,虽然并未表现不耐之色,但眉宇之间的神色足以说明他此时的心境并不平静。

锦衣公子轻动喉结,思虑半刻,道:“先生已经垂钓两个时辰了,我已在内堂布置了饭菜,请先生挪驾享用。”

高新莅眉毛上挑,颇有不悦:“七皇子殿下,你这心急的毛病还是没有改变,如此下去,怕是很难与众皇子争夺储君之位。”

这锦衣公子正是今秦王朝七皇子秋垣,此时他面色慌张,连忙解释道:“我此来一为探望先生,二来便是向先生询问一些朝堂疑问,却见先生垂钓噤声,因此着急了些,还请先生不要怪罪。”

能让一名皇子如此态度对待,任何人都应感到殊荣,但身无官职的高新莅却含怒冷哼,随手

扔掉钓竿,望着秋垣道:“殿下此举愚蠢!”

“若是让有谋之人看见殿下来此,看望我这个有罪之人,岂不是要滋生更多祸端?殿下莫非已然忘了一年前的惨案,结党营私的官员有几个能免灾避祸?”

“昔日张扬跋扈的六皇子、九皇子现今还在禁宫呆着,弄权谄媚的侍郎大夫人头还在山阴虎贲营的旗杆上挂着,若是殿下再不注意这些细节,即便高新莅有意帮殿下,也难免悲惨下场。”

秋垣连声应是,皇子身份并为让他挺直腰板,他有许多事要询问这位无双谋士,于是赔笑着问道:“先生的话我一定记在心里,今日我疑窦难以豁解,还请先生不吝赐教。”

高新莅转过身去,沉静下来道:“殿下可是来问皇帝陛下寿辰之事?”

“正是。先生虽进不得朝堂,但这朝堂之事没人能比先生更清楚了。”秋垣道。

“此话说不得,皇帝陛下恩赐我在鸾来湖定居,不罚臣僭上之罪,我心中已是俯拜感激,哪里敢再沾惹朝堂中事?”高新莅面神情冷淡,缓缓道。

“一年前,众皇子兴事,是先生教导我不要跟从,并藏好羽翼,我这才能在那场风波中安然处之。现今想起六哥、九弟,以及被贬斥在江陵郡的四哥,幸之幸之,有先生大才辅佐,我定能站在这朝堂最高处。”秋垣笑道。

高新莅轻叹一声,道:“殿下还是没有看清楚当日时局,恕在下冒昧,殿下之才,不如四皇子;高新莅之谋,难当四皇子。”

秋垣心有怒意,却仍是包容高新莅话中无礼,问道:“先生何意?”

“殿下可知当今秦王朝国态何如?”

“全国动荡,匪患不绝,君臣离心,人心思异。”

“殿下可知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是什么?”

“父皇荒废民事,不理朝政,政治腐烂,重臣弄权。”

“殿下可知鸾来之谋后其他皇子的动向?”

“大皇兄缓缓接管尚书,得到许多官员的认可;十一皇弟虽然有皇后支持,但因年龄尚幼,才华并不出众;八皇弟步入吏部学习,吏部一众官员的态度也渐趋明确;我则掌管外城禁卫,朝中无人腹诽。”

高新莅道:“大皇子身为嫡长子,他的母亲德妃更是给予了他极大的支持,若是现在还不能接管尚书,倒是太过无用。八皇子虽有条件可掌控都城官吏,但本身就是庸才,不堪大用。至于十一皇子虽然天性聪颖,但好在心智未成,在几年内难成大患。殿下可是漏了一个人?”

秋垣道:“你是说四哥?他因为牵涉鸾来之案,已被贬斥道边境郡城,与都城远矣,何况经过那次的清洗,这都城中怕是没有支持他的官员了吧?”

高新莅道:“并非如此。去年之事历历在目,主要兴事的六皇子与九皇子被关入禁宫,大皇子与八皇子也因此被皇帝陛下闲置了数月,只有四皇子与殿下免于此事。”

“殿下早先收拾羽翼,才得以在霍乱中豁免,但四皇子却没有隐藏什么,他将自身权利铺开放在了我们面前,即便是皇帝陛下也无法重责他勾结官员滋事。”

“其后我在大殿之上厉声陈理,大骂腐官之祸乱朝政,皇帝陛下才出言处置四皇子,并将之贬斥在外,这对于四皇子来说并不是坏事,反而是所有皇子更应该忌讳的。”

秋垣目瞪口呆,道:“你是说,四哥要在外集兵造反?”

高新莅道:“何至于此!四皇子以退为进,远离都城身居僻远,此乃谋中上上,等来日四皇子总揽几地民心,再携重兵回都,即使不造反,这朝中官员哪个不将争相谄媚?殿下与几位皇子的优势荡然无存矣。”

秋垣深深皱眉,道:“我该怎么做,还请先生指教?”

高新莅道:“因为我在朝堂之上大骂腐官,才招致皇帝陛下贬斥,说起来当时我也是低估了四皇子的手段,我虽有心抑制四皇子的谋算,但却推就了他真正的目的。四皇子出都之时,曾来此见我,四皇子拍着我的肩膀,说我是‘鸾来藏鹰’,说我大才必展翅乱世。”

秋垣道:“此话何意?”

高新莅道:“四皇子已然看清我在暗中辅佐殿下,而我尚未洞明四皇子权势经络,故我不如四皇子。”

秋垣道:“四哥自幼智慧平常,近几年才开始掌管权势,足以看清他乃韬光养晦之宝珠,先生所言甚是,四哥之才经天纬地,我不如也。”

高新莅道:“殿下能这么想,自然是通达之道。四皇子虽强,但我既然是殿下的辅臣,必然倾力帮助殿下,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秋垣一下子便来了兴趣,道:“先生有何计谋?”

高新莅道:“以朝堂之近,攻匪乱之远。殿下可暗中操作,打击削弱四皇子的发展,使得皇帝陛下对四皇子心存戒备,眼下便有一事可为。”

秋垣道:“父皇寿辰?”

高新莅阴厉一笑,躬身拜道:“殿下英明!”

第六十九章 玉影仙琉

交趾城地下交易会所如期开启,招引就近几城之人前来,在城南桥下幽阁之中,上百人缓缓行步,没有大声喧哗者,这是他们不成文的规则。

姜鸣与申夷忧身着黑袍,低头行于人群之中,他们要走向这幽阁会场的中心,随着交易的开启,中心地域将最为繁盛。

“这交易会所可真是厉害,能明目张胆地在桥下建一座这么庞大的幽阁会场,城主府的官兵都不会监管吗?”申夷忧被臃肿的黑袍包裹,本就纤弱的身型更显瘦小。

“这里既然是许多黑道宝物的流通场所,自然免不了有官员的接手,他们互相勾通才能促使这交易的进行,说不定还有秦王朝的大人物会在此滞足。”姜鸣道。

“那也倒是,官商不勾结,哪里能获得高额的利润?”申夷忧道。

交易方式限于直面交易,所有参与的客人都将坐于下席中,而各种宝物陈列于台上,由交易者直接公布价值与价格,台前有超过五名七段人位武者及数十名精锐护卫看管,以免有人夺宝而走。

姜鸣与申夷忧找了个旁边的位置坐下,因为周围人大多都是长袍遮面以求隐藏身份,所以并不必担忧谁会故意招惹事端。

台上的管理者见席上接近满座,便道:“各位,交易所的规矩你们大都知道,凡购物者不得公开商品来源,不得公布会所位置,不得在此闹事,不得扰乱交易进行,交易不得赊账,违反者,后果自负。接下来,就请各位交易者介绍自己的货物,大家还请不要离开位置,我们会记录叫价者的位置编号,在交易结束后有专人找到你们,完成钱物交换。”

席下上百人顿时噤声,安静注意着台上动静。

台上走来一名白发老者,捧着一柄寒光毕露的宽刃长剑,道:“此剑有火山寒铁铸成,削铁如泥,极为锋利,想来各位都听说过它的名字,凶涛。此剑的价值自然不必质疑,我定价在一万两白银,诸位可以叫价了,价高者得。”

席下顿时一阵的低声讨论,凶涛之剑乃是秦王朝西部兵马元帅九段人位高手俞空桑的武器,曾杀贼无数,听闻在前段时间与九府联盟高手的战斗中丢了剑,竟没有想到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果然这交易会所出来的东西都不是正道来的,这群人也算是有本事,连九段人位高手的武器都能拿到。”姜鸣自然是听说过俞空桑的名字,秦王朝与九府联盟国虽然都未出现地位境界的强者守护,但九段人位的高手还是都有两三个,令他吃惊的是,竟然能在一座并不繁华的城池便接触到这种宝物。

申夷忧低声道:“这种有名号的宝剑,无论带到哪里都是惹人眼红的东西,若是有一日被人揭发,俞空桑的怒火怕是要炸裂了!”

姜鸣道:“敢买这把剑的人定然是一方能者,而且买剑或许只是为了收藏与观赏,哪有那么不起眼的人拿到人面儿上去招摇?”

就在姜鸣两人低声谈论时,席中已有不少人蠢蠢欲动,随着某一个耐不住性子的男子站起身喊了一声,其他人便疯狂地叫起价来,毕竟这把宝剑对于许多人来说都是难得一见的宝物,能用较低的价格将之收入囊中,自然乐得尝试一番,他们大多数人都不差钱财。

经过一阵火热的叫价之后,这把凶涛宝剑被一位身材高大的男人以五万三千两白银获得,这个价钱令得姜鸣忍不住咂舌,若是所有交易都在这个水平上进行,他囊中的三万两白银完全不够叫价。

好在经过这个开场之后,连续五六件宝物都是几千两起价,成交在两万两之内,有古战场上遗落的匕首,有某某宗派丢失的烈字残卷凡武功法,感兴趣的人层出不穷,乐得那台上的管理者呵呵大笑,商品越是拍卖的火热,交易者给出的提成越高,他们担保开展交易会所的风险便有了回报。

又走上台一名中年男子,手中捧着一盆草,露在外部的只有一根绿茎,这根绿茎时时闪动着温润的绿光,颇为奇特。

“这盆陀罗魂参是我在山中偶遇得到,侵淫药道的人应该能辨识,这是货真价值的五等药材,据古医术上讲,这种药材能修复损伤的灵魂,这般玄虚的说法怕是有不少人质疑,因为人位武者接触不到这些东西,但它的价值却是不可估计,若是各位有机会遇到地位强者,这盆陀罗魂参应该是个不错的买卖。我将它定价一万五千两,仍然是价高者得。”

众人沉寂,能有几个凡武武者能接触地位强者,这件所谓五等药材的陀罗魂参,在大多数人眼中都是名气大的鸡肋之物,当然这不包含姜鸣。

“一万五千两?要是按照那凶涛宝剑的交易,我们就算是倾尽身家也是买不到了。”申夷忧皱眉,表现出很无奈的神情。

“看情况吧,虽然向常安楼主借钱凑够了三万两,但若是叫价太高,我们就及时放弃,再找其他药材就是了。”姜鸣道。

终于席中有人打破寂静,竟仍然是买得凶涛宝剑的高大男人出声,姜鸣自然不肯轻易放弃,站起身喊道:“两万两,可是值得这陀罗魂参的价值?”

那位高大男人往后瞥了姜鸣一眼,姜鸣因为黑袍遮着面目,倒全然没有在意,只听得那台上的交易者道:“确实是值得,若是没有其他人再叫价,那么这陀罗魂参就归你了。”

席下一阵低声讨论,皆暗暗打量起这个叫价的年轻男子,有人骂蠢货,也有人猜测他是某某家族的人,都不敢再随意叫价。

陀罗魂参到手显得有些容易,姜鸣亦是惊喜万分,心下觉得没有理由再呆在这里,便欲起身离去,却听到台上一人道:“我的这件宝物非刀非剑,乃是千年前强霸一时的离阳王朝的遗物,我与几位同伴冒死在一处陵墓中取得,经过查阅古籍得知,这乃是那位跳城明志的昭月公主的衣裙,以特殊材料裁剪制成,经过这千年磨蚀仍然完好无损,这件名叫‘玉影仙琉’的长裙定价五千两,还请叫价。”

姜鸣望向那宛如仙裙的宝物,惊奇万分,能历经千年仍然完好无损,必然是极为罕见的材料,但这五千两的高价,又有谁舍得去买一件女人的衣裙?

“这件裙……”申夷忧痴痴地望着,就像是在梦中见过一般,她仿佛看见自己身着这件玉影仙琉站在山崖边,微风吹着白色裙摆,如海水拍碎在岸边的浪花,她心无杂事,似要奔向那皎洁的月亮……

“夷忧!”姜鸣注意到她的神色,竟有些莫名的心酸,她本是养尊处优的小姐,却要在这里与他锱铢较量这些俗世的钱物,他目光一横,握着怀里的一万两银票,大声喊道:“七千两白银!”

申夷忧转过头来,却触碰到姜鸣温润的笑意,一时竟不知言何。

你是风中飘零的野草,你是崖边绽放的雪莲,你是这世界上最配得上云裳的女子。

玉影仙琉长裙在再次被姜鸣以九千两白银的价钱收入囊中,身上已然没有多余的钱财,剩下的所谓宝物交易在姜鸣眼中已然是看场,虽然后来又出现了一颗能轻松易容的丹药,令得姜鸣暗暗心动。他仍记得当日在江城遭遇天罡门杀手之事,早已被列入通缉榜单的他虽然平日看似无事,但谁能说得准某个身边的人不是要取他性命的杀手?但若是有了这易容之丹,以后在外行走便少了份威胁,只不过姜鸣倒是无钱可易了。

“此次交易会所一共展出一十九件宝物,先前已然有十八件被在座各位获得,这最后一件也终将掀开面纱,不过在此之前,我们的人将会对会所实行短时间的封闭,以免交易受外人打扰,请多谅解。”管理者大手一挥,便有近百名黑衣人涌出,将整个会场围得水泄不通。

席中多有怨言,各位身负重财的一方势力代表被当做这般监视,无论有多理解宽容都不免心中有刺,姜鸣与申夷忧亦是皱起眉头,对视之后更为谨慎地注视着这些人的动静,他们有一种预感,这最后一件宝物会让所有人趋之若鹜。

管理者在会所关键位置排列列好护卫看守,而后对下属似是许多叮嘱,而后回到台上,向席上各位躬身赔罪道:“久等了诸位,因为这最后的宝物太过贵重,所以必须做好防护措施,还请见谅!”

席中早有人面露不耐,喊道:“行了,有你金水宗的底蕴在,哪里有谁敢闹事?快快将宝物呈上来,莫要耽误时间了。”席中声声应和,顿时骚乱起来。

管理者无奈地往后走去,随着他手掌一挥,只见两名黑衣人抬着一张铺着黑布的木案,随着黑布掀开,深红色的光芒顿时映满了整个会场,席中人无不瞠目结舌,他们分明看见那一块血红色的玛瑙石陈列其上,这里的人哪里不知道这是什么物品?这里的人哪里不知道这血红玛瑙是何而来?众人沉寂在这古怪的惊讶之中,再无人抱怨前时的管理者的无礼举动。

“怪不得,怪不得!原来是丢失的血红玛瑙,这些人连皇帝的东西都敢劫掠,怪不得要这般谨慎防备。”姜鸣深为震撼,在金钱的驱使下,这些地下交易的商人已然没有底线了,若是有人透露出去,恐怕这会场中的所有人都脱不了关系。

管理者轻咳一声,道:“想来各位都心知肚明,这件宝物没有太大的实质作用,但我想席中不少人会感兴趣,叫价吧,底价十万两!”

十万两!这个数字已经比得上不少经商的二流家族几年的流水,即便是交趾城三大家族也没有这般阔绰,能挥霍十万两白银如粪土的势力,怕是整个王朝都不见得有多少。姜鸣亦是惊叹这金水宗的胃口之大,只不过这种烫手山芋有几人敢接触?

果不其然,席中有人喊道:“这东西太过贵重,且不说买不买得起,即使能得之,又怎么出得了这交趾城?”

管理者道:“诸位请放心,你们都是地下交易会所的贵客,我金水宗自然考虑到了这些问题,只要在这里交易成功,这件宝物将由我金水宗秘密送到客人府上,想来即便是秦王朝皇室,也会给我金水宗面子。”

此话一出,众人愕然,来自金水宗的人就是霸道,在人家的地盘上仍是霸气十足,丝毫不以血红玛瑙为忌讳,众多有野心的来者打消了最后的顾虑,眼中冒出火热的光芒,充斥着对权利与**的无限遐想。

姜鸣不禁咂了咂嘴,道:“有势力、有钱财就是好办事,不过现在可与我无关了。我们走吧!”申夷忧连忙跟上,现在的这处会场已然不再是以往的黑市,一旦沾惹国家权力的争斗,所有简单的交易都将被卷入险恶的漩涡,一不留神就将粉身碎骨。

去台后完成了交易,将装有陀罗魂参与玉影仙琉裙的木盒背上,姜鸣便带着申夷忧疾走出这幽阁会场,直奔着千枫客栈走去,最后听到的叫价声已然高达三十二万,而那位先前买了“凶涛”的高大男人再一次站起身来,冷冷的喊道:“四十万!”再无人敢叫价应声。

“姜鸣,这金水宗伸展在交趾城的手脚太过嚣张,这次竟然将血红玛瑙都劫了过来,还大大方方地在黑市做起了交易,真不怕秦王朝皇室翻脸吗?”申夷忧无所顾忌地谈论,好在两人走的是小道,更兼之天色深沉,已然没有闲人游走,不必担忧被有心思的人听去。

姜鸣道:“应该不是金水宗亲自下的手,毕竟是一方有着地位境界强者坐镇的大宗派,怎会肆意挑衅一大王朝的尊严?那处地下交易会所由各方交易者参与,宣传与介绍也都是他们自己进行,可见这血红玛瑙也不是交易会所的人劫掠来的,但总是不免有野心膨胀者,敢拿着这种宝物去那里交易,人性的**总是无止境的,就是不知道前一刻血红玛瑙的主人是谁了。”

申夷忧道:“且不管他,至少与我们无关了,估计这消息不胫而走,有着第七幕消息组织的传递,要不了多久怕是就会传到那位皇帝的耳中了,这交趾城的风雨可是要变幻个不停了。”

“应该是吧,不过既然我的目的已达成,明日便可前往卧华山,这城中是非我就管不了了。”姜鸣笑着,总算是没有什么险阻地购得了陀罗魂参,等夜泉的灵魂恢复一些,他也便能专心致志地跟着羊皮卷的指引追寻荨岩之路了。

“明日吗?”申夷忧一愣,倒是没有什么抗拒这个决定,但总觉得有些遗憾,便道:“那行,明日离开的时候,你要陪我在城中好生转悠转悠。这个人啊,每至一城一地,总要览尽风光,尝遍美酒,留下或深或浅的痕迹,这才不算白来!”

姜鸣笑道:“你这话倒是说的豪气,我拒绝不了,当然如你所愿了。只是,我也有个愿望,若是你不介意,可以将那玉影仙琉裙穿给我看看嘛?”

申夷忧轻瞥了一眼,道:“你是不是就在这里等着呢?真是个阴险的家伙,有什么好看的,一件裙子而已嘛!”

姜鸣道:“我这不是没给你送过什么东西吗?

难得有一件能配得上你的长裙,就当是你送我一块荒源鼎碎片的回礼了。”

申夷忧撇撇嘴道:“你还真是奢侈,舍得用九千两买一件裙子,就没想过还钱给债主。算了,不难为你了,至于那个碎片,我留着也没用,有什么好提的。”

姜鸣赔笑道:“那就不提了,你算是答应了?”

申夷忧道:“便宜你了,为你着长裙,为你点绛唇,姜鸣公子可别眨眼!”

千年前的离阳王朝在朱天野域历史上十分有名,能以一国之力称霸大半个野域,即便再往前追溯数千年,也是极为稀寥的事件。传闻离阳王朝的末代皇帝朱禹的武道境界乃是半步天位,这等实力在三垣之地都能排得上名号,更兼之手下上万武者、百万铁甲,几乎令得周边百国来朝,繁盛之况有如闹市。

然而朱禹的强大并没有守护离阳太多,多年征伐战争,穷兵黔武,国内经济与矛盾已然达到了不可调和的状态,王朝的动乱终于在积累中爆发,并且迅速淹没了偌大的朱天野,即便朱禹盖世武功,在万民动乱中却只能蹑手蹑脚难以动作,终于被细作渗透军中,被奇毒所鸩杀。后人评论朱禹,虽是进取大帝之姿,却不能为传承守成之君,哀哉!

比起褒贬各一的朱禹大帝,他的第十三个女儿昭月公主留给世人的却是一段令人震撼的佳话。大帝败亡,全朝动乱,各方豪强突起,几十支叛军围攻离阳都城,百万百姓人心惶惶,但太子竟然弃城投敌,其他皇子公主纷纷效仿,只有昭月公主跪在宗庙前足足两日,不肯离去。当叛军涌入皇宫,似将屠尽朱氏血脉,死者堆成小山,血水汇成河流,在那时所有人裹着钱财奔逃,只有她一人高举着离阳王旗,穿着一身纯白的玉影仙琉长裙,走过千道朝圣石阶,冷冷地站在皇城高台上,只喊了一声“离阳八百年,忠魂三千载”,便投身下城,粉身碎骨。

申夷忧走向园林,走向姜鸣,月光下的玉影仙琉纯白无瑕,如她一般优美却清淡。她很美,美得让人慌乱。

“看起来不会很怪吧?”申夷忧手指卷着一缕长发,低头望着这纯白长裙,不自觉地温情了些。

“没,没,很漂亮。”姜鸣有些呆怔,所谓情人眼中,纵他人万般风情,都不及所念之人美艳。

“形容外人可以用漂亮这个词,形容我,能不能用美丽这个字?”申夷忧微笑着走近,揽裙坐在樱花园林边上的石凳上,随意说着。

“嗯?有区别吗?”姜鸣怪问一声,仿佛又想起了什么,惊喜道:“夷忧,现已四月尾末,时令接近夏季,大多数南方地域的人都称这段时间为‘晓夏’,我前日问过客栈的人,说是交趾城有一种独特的樱花酒,刚好可以要来,在这残春的樱花凋零之夜,品尝美酒残香,你觉得意下如何?”

申夷忧眼神一瞥,小声嘟囔着:“才穿上长裙,你就要我喝酒?”

姜鸣没听清楚,皱了皱眉,笑道:“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快去拿酒,这可是你欠我的,刚好这个时间不太清冷,可以小酌一番。”申夷忧没有再纠缠这些微末细节,她在乎的只是何时何地与何人饮醉,同时使自己那颗爱好自由的心更为纯粹。

樱花酒,醇香,温润,清神。

申夷忧不愧为女中酒鬼,一杯樱花酒下肚,便再也忍不住去自己斟酒,姜鸣本来还想好好品品美酒皓月佳人的境界,也便化身酒客与之拼杀起来。又是那句,酒不醉人人自醉,两人不过数杯交盏,便都有了醉意,所谓晓夏夜残香,便是催人生情的毒物,让人不得不昏昏然睡去。

申夷忧意识模糊,便入了梦,梦中有他,还有一个看不清面目的男子,他正与姜鸣对立,不知在说着什么。

申夷忧想过去向姜鸣打招呼,却发现双脚如陷泥泞,完全移动不了半分,她想要喊出声来,却发现这里根本传不出半点声音。

她赫然看到那名男子神情愤怒地挥手,一道红光烁动,男子手中浮现一柄长剑,没有任何意外地划过了姜鸣的半边胸膛,殷红的鲜血汩汩流出。姜鸣连退几步,口角似在争论着什么,他的下巴竟然生着浓密的胡须,左边脸颊上有着一道拇指长短的伤疤,整个人面目颇为疲倦与颓然,他似乎神情苦涩,即便对方持剑在手,却早已没有那种常见的锋芒与气概。

男子露出狰狞的笑容,争辩着,怒吼着,身形终于暴冲过去,长剑向着姜鸣横扫出一道剑芒,姜鸣堪堪躲过,却仍不还手,面色冷漠如死灰,身形一步步后退。退无可退时,他右手一挥,墨黑色长戟赫然在握,与那锋利的剑交锋在一起,但不难看出,姜鸣一直避战,那名男子却是一味逼迫,攻势愈加凶猛,终于长戟被击飞,姜鸣失去了武器,更为狼狈,时时都在生死间避让。

申夷忧想冲出去帮助姜鸣,她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但是巨大的悲伤笼罩在她的心头,使得她忧心如焚。她不能看着他被杀,他是她唯一的朋友,他是父亲死后这个世上唯一肯守护她的人,她注视着长剑一招一式饱含杀意,姜鸣似乎已然没有反抗的余地,可她却走不动半步。

忽然她看到了一道人影在眼前越过,寒光闪动,一柄短剑染了血,刺痛眼眸,凝固在凄然的眼泪中。那是一名身着白裙的女子,面目似乎也是雾气遮掩着,给人十分不真切的感觉,但申夷忧还是看到了,那白裙女子在背后将短剑刺入男子的胸膛,脸上挂着两行清泪。

男子双目后转瞪着白裙女子,不可置信地说着什么,竟连面目都扭曲了起来,直至他失声垂下脑袋,良久,男子的身体渐渐冰冷。白裙女子扶着死不瞑目的男子,一步步,一步步,缓慢地向着远处走去,鲜血滴落一路。

姜鸣捂着胸口,举步将要追上去,却似是听到了白裙女子说了什么,陡然立住脚步,泪水也已然夺眶而出。

不知为何,申夷忧看见这一幕,心痛如刀绞,她在惊痛中醒来,苦涩地望着趴在石桌上睡觉的姜鸣,竟一时分不清是在梦中还是现实。

她没有理由地哭泣起来,即便那个悲伤的梦已渐渐模糊,她的心却再也不能轻松自由。

鬼使神差地,她伸手抓住姜鸣的手臂,低声喃喃道:“你真的,会留胡须吗?”

夜半无人,月亮仍旧惨白地挂在空中,没有声音回应她的忧愁。

第七十章 与纨绔小赌一二

翌日,姜鸣与申夷忧收拾随身衣物与日常用品,在向常安楼主请辞之后,走出这处千枫客栈,炼茶师老先生与插花女白姑娘前来送别,本都是江湖中人,冗多话语不必细说,深浅情谊都在“保重”二字中。

姜鸣背着两人的包袱物品,也挎着装有方辕长戟的大木盒,这也出于他内心的男儿性情,不肯让申夷忧负担丝毫。当然,在拥有八铅之力的武学大师眼中,这些物品的重量不值一提。

申夷忧今日安静了许多,若是以往走在街上,定是东张西望蹦跳嘻闹的模样,姜鸣投过诧异的目光,申夷忧却只是微笑,有一搭没一搭地说道:“前几日白姑娘跟我闲聊过,关于她和炼茶师老先生的关系的事,实际上虽是父女,但老先生却是对不起白姑娘与她的母亲的。”

姜鸣略有些诧异地问道:“此话怎讲?我看那老先生除了性子冷淡些,人还是挺好的啊。”

申夷忧将手背到身后,脚步走得更慢了些,双眼时不时扫过姜鸣,缓缓道:“少年儿郎,鲜衣怒马,意气奋发,然而却不懂人情与爱情,抛下怀孕的妻子闯荡江湖,等回家之时已是十数年后,一身重伤顽疾难愈,在家中独自抚养孩子的妻子也早已不堪负担离世,老先生悔悟的太迟,他的女儿虽然能原谅他的抛弃,可是死去的人不能。”

姜鸣轻叹一声,道:“怪不得白姑娘的态度那般生硬,换做是其他女子估计连这个父亲都不会认吧?难为她一位女子,艰难生机,即便加入第七幕,怕也是处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吧!”

申夷忧轻嗯一声,便又陷入了沉思,她其实不想说这些,她在回忆那个模糊的梦,那个使得她的心再次缚上枷锁的梦。

“夷忧,没想到你这么善于结交,这不过才几日,你便能叩开白姑娘的真心坦诚相谈,以往在寒武关我可没发现你有这种天赋。”姜鸣疑惑道。

“哪里算得上天赋,也同时天涯沦落人,话题也自然多一些罢了。白姑娘是个娟然雅致的女子,也是个可怜得让人心疼的女子,我调侃她说小心楼主将她嫁出去,她却道本就一个知己可心人,也不知往那边寻,要是找不到就不找了。听来让人十分难过。”

申夷忧低声哝哝,姜鸣也听一句漏一句,却不知那女儿心思敏感至极,此刻要的是心上人的安慰话却没有如望,更加低了低头,望向远处的餐饮小店,似是惊喜地道:“刚好有些饿了,我们一起去吃些东西,顺便买些干粮带上!”

“好!”姜鸣跟上去,但心中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抬头是青天白日,并未有什么异常,便以为是自己感觉错了,不再复念。

昨晚他睡得很沉,晓夏的夜晚不太清冷,他醒来时已然天色泛白,并不知晓申夷忧念叨过什么,他更不知道的是,这次的隔阂竟然会延续十数年之久。

“小二,把店里的招牌馄饨来两份,然后再做一斤玉米糕与半斤桂花糕打包,嗯……再来十个包子吧,咱们路上吃。你看够了吗?”

这家餐馆其实只是平常的小吃店,只不过店家手艺好,还能做些平常糕点售卖,其他没有什么奢侈菜品,倒颇为适合普通人用餐。申夷忧自然也知道现今身家拮据,还欠着千枫客栈两万多两要在半年内还清,而且心情也不是十分好,所以也没有再去海吃海喝。

这些细节姜鸣自然看在眼中,暗想申夷忧虽不是敏锐聪慧的才人,但在许多方面都是极善处事的,平淡而不平庸,有希望却不梦幻,姜鸣坚信她是对的人。

姜鸣笑了笑道:“差不多了,我食量大些,这些食物可够我俩两天的干粮,路程上应该一日多就能到了。”

申夷忧轻点了点头,便不再看那菜品单子,又觉得无聊,又跟小二要了一小壶茶水,给自己斟了一杯,也给姜鸣斟了一杯,也不说话,乖乖等着馄饨上来。

这时店外一阵喧闹,一位华服男子摇着一把绘有墨梅山水的古黄色纸扇,身后跟着四名小厮,大摇大摆地走进小店,华服男子轻佻的目光扫过几桌客人,便不客气地随意坐下。

店小二急忙跑过来,躬着身子迎笑道:“徐公子,是什么风把您送来了,小店真是蓬荜生辉,老板早就吩咐了,要是您有什么吩咐,小店一定极力达成,只希望徐公子能高抬贵手,不要难为我们。”

华服男子不屑地瞥了一眼小二,慵懒地道:“本公子有这么不讲道理吗?只要你们好好的遵守交趾城的规矩,羊塔风来了也不能怎样。”

“是是是!”小二冷汗直冒,这随口便是消遣城主的态度自然不敢恭维,但却更不敢违逆质疑这位徐家的公子。

城中多传言徐家纨绔子,曾带府兵数十齐上青楼,遍地撒白银以博一花魁笑,骄奢淫逸,放荡不羁,但因他家势权大,无人敢招惹。又曾当街以一乞讨老者为靶,与手下数人当街练习骑射,老者身中数十箭而死,更有路人无辜

受伤。

小二可清楚的记得,前不久这徐公子便因为心情不好砸了一所水粉铺子,城主府的官兵来拿肇事者,徐公子便不偏不倚地坐在铺子正中等着,没人敢动弹,他便抓起一盒胭脂,直接砸到了带头的官兵脸上,而后肆笑着扬长而去,官兵亦不敢招惹,徐家的霸道与纨绔可见一斑。

说错话摆错眼神都可能招致徐公子的毒打,稍有不慎便是沦落地狱的下场,小二谨小慎微地服侍着,生怕惹恼了这位爷,给小店带来灭顶之灾。

华服男子嘴角一瞥,玩味地笑着指向姜鸣与申夷忧的桌子,道:“给我按照他们两人的菜单来一份,本公子没来过这么简陋的饭店,你可要把饭做好了,不然,呵呵。”

小二冷汗直冒,急忙笑道:“一定一定,那两位客人要的是招牌馄饨,还有一碟小菜,还有几种带走的糕点,既然徐公子您想尝尝味道,那我便吩咐厨房给您多上一些。”

姜鸣与申夷忧注意到这华服男子的举动,还以为是四处惹事的纨绔子弟,却未料到他竟然真的要了一份菜,而且并没有打算挑衅惹事,这倒让两人感到颇为蹊跷。

两桌要的馄饨先后上来,店小二瞥了一眼申夷忧与姜鸣二人面色和善,便先将馄饨端到了后到的华服男子桌上,然后才辙回来给两人送饭,低声赔礼致歉。

姜鸣既不想为难店小二,也不想为这小事而动怒,便默然无声地享用起来。

饭不过吃了几口,那华服男子又坐不下去了,喝着小二过去,道:“看这单子上面还有酱牛肉,不错,给我来二两尝尝,给我的手下也每人来二两,还有给那桌的公子和小姐也送过去。”

小二苦笑着连忙应是,这加起来都有十四两了,肉价比面馄饨贵太多,这徐公子还没有吃饭给钱的经历,这些钱可是稳稳地亏了。亏了就亏了吧,总比店都没了好。

酱牛肉送上,姜鸣与申夷忧对视一眼,不明白那徐公子的真是用意,但姜鸣还是礼貌性地抱起拳,冲着那人道了声谢。

华服男子微微一笑,道:“两位可愿给个面子,与我同坐?”

姜鸣道:“公子请见谅,我与爱妻尚有急事,不便叨扰了。”

“没事!”华服男子仍然笑着,又吃起自己的饭菜。

姜鸣与申夷忧面面相觑,这华服男子的目标明显就是他们,却又持着礼节欲擒还纵,不知他究竟是想做什么,便不由得加快了吃饭速度,早些离开才是正道。

姜鸣与申夷忧听此招呼,眼神陡然阴冷下来,本欲不顾华服男子的话一恁走出去,但姜鸣赫然听到刀械甲胄碰撞的铮然声响,正在徐徐包围着这家小店,他立住脚步,轻吐一口气,暗暗道:“看来还是躲不掉!”

申夷忧也隐约感受到了异样的氛围,在经历了几大险事颠簸,她很清楚这种令人浑身不舒服的预感是什么,她抓住姜鸣的手臂,道:“既然不能躲,那便看他能耍出什么花样,你应该没问题吧?”

申夷忧的问句不是质疑他,姜鸣抓住她的手,自信地道:“八段人位不超过两人,七段人位不超过五人,五百人以下兵甲不成阵,我可进退自如。”

姜鸣自诩武道实力在八段算作上等,且拥有的力量早已超越了八铅之力,更有虚翦诀这等蚀字功法相助,九段人位以下几乎无人能完全压制他。

至于兵甲军阵虽有“八百克杀九段”之说,但若是不成阵,在一群只懂得武道皮毛的莽夫面前,即便是七段人位武者都可进退潇洒。

那华服男子拿出了两枚骰子和骰盅,又从怀里抽出十几张银票置于桌上,道:“玩游戏肯定是要彩头的,我这里有五千两银票,如果两位看得起本公子,可以来试试。”

五千两,姜鸣与申夷忧同时脸色一变,即便断定这华服男子是城中大户子弟,但一出手便是五千两未免太过阔绰了,要知道姜鸣如今还是零身家,仍背着两万多的债呢!

姜鸣与申夷忧对视,仿佛是在交流着什么,眉毛轻挑间,他们达成了一致,既然不能轻举妄动,不如留下来把五千两拿到手再逃。

申夷忧道:“你会玩骰子吗?”

姜鸣尴尬一笑道:“呃……好像是没玩过。不过没关系,这些碰运气的事,说不定老天会眷顾我的。”

姜鸣与申夷忧大方坐在华服男子对面,店小二与其他客人都被驱散,华服男子手下的四名小厮分开站在屋内四角,静静注视着两人赌斗。

华服男子压制了许久觊觎之心,等到申夷忧靠近才细细端详起来,嘴角含着笑意,咂声道:“小姐长得真是美如天仙,一会儿可愿与本公子喝两杯?”

华服男子虽然并没有过分的举动,但脸皮上浮现的阴险的笑容让申夷忧觉得恶心,于是冷哼道:“并不愿,等赢了你的五千两,我和夫君还要急着赶路。”

夫君?”华服男子脸色一冷,舔了舔舌头,笑道:“没事,就算是有夫之妇我也喜欢。”

“砰!”一柄墨黑色长戟杵地,震得地板四分五裂,那四名小厮急忙抽出随身的武器跑上前来围住姜鸣二人,却被华服男子挥手止住。

姜鸣冷漠地看着华服男子,道:“徐公子是吧?你的眼睛要是再乱瞅,你的嘴要是再乱喷粪,我可管不了我这柄方辕长戟。”

华服男子听着这明目张胆的威胁,心中也是怒火冲天,但想手下兵甲尚未到齐,便觉得忍让是有必要的,于是又笑道:“公子的长戟名叫方辕?好名字!”

“你想怎么玩?”姜鸣打断男子的陪笑与奉承,目光强横一瞥,冷声说道。

华服男子愣了愣,道:“就比大小好了,谁摇出来的骰子点数大,就算谁赢,每注五百两的抵押。”

“五百两?五百两太少,每注三千两吧!公子不会不敢赌吧?”姜鸣道。

三千两?华服男子的脸庞抽搐了一下,从牙缝中蹦出一个“好”字。

姜鸣自小在黄石镇长大,能将自己生计照顾好已然不易,哪里还有时间沾惹赌术?姜鸣虽然对于摇骰子的玩法还是略有听闻的,但实际操作起来就颇为不易了。

华服男子熟练地抓住骰盅,瞬间在桌面上晃过,两颗骰子已然被装了进去,左右随意摇荡几下,便扣在了桌面上,取开骰盅瞪眼一看,一颗六点一颗五点,已然算是极大的数了。

“献丑了,十一点,若是公子不能摇出十二点,那就算我赢了。”华服男子呵呵一笑,自己这手听声辨数的本事早已炉火纯青,摇出十一点也在意料之中。

姜鸣拿过骰盅,将两颗骰子放到了里面,还没有摇,便有一颗滚了出来,姜鸣连忙重新抓住放进盅中,生涩的摇了两下,便扣了下来。申夷忧与华服男子都有些愕然,后者问道:“这就算好了?”

姜鸣心知自己真的献了丑,也不脸羞,道:“好了,我保证比你的大。”

“哈哈”,华服男子大笑,他还以为对方是个高手,才敢应下这赌约,却竟未想到是个赌界的菜鸟,他分明听到那盅里的骰子落在桌上的时候总共五点,于是一边蔑视着掀开骰盅,一边讥笑道:“抱歉了。我的这银票你只怕是拿不了了。”

骰盅打开,竟然两个骰子都是六点,刚好压了华服男子一筹。

“怎么会?”华服男子不可置信地盯着骰子,这是他听声辨数第一次失误,而且还是败给了一个菜鸟,这令得他百思不得其解,他亲眼目睹着对方摇骰,哪里能有作弊的机会?莫非今天真要栽在这里?

姜鸣笑着伸出手,从桌上取过三千两的银票,对华服男子拱手道:“多谢徐公子慷慨。”然后把钱都塞给了申夷忧,深情地抓住她的手,似是故作张扬地大声道:“一会儿我们去买最贵的胭脂,可不能亏了你。”

听着姜鸣这般嘲讽的话,华服男子火气几乎都要喷薄出来,申夷忧见此咯咯直笑,直接从旁侧环抱住姜鸣,道:“夫君就是厉害,一会儿给你奖励。”

华服男子阴狠一笑,心想:“你们就郎情妾意吧,一会儿看你们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再来!”

华服男子摇骰,翻出来的点数十二点,这一局即便姜鸣也是十二点,但也仍是作为庄家的他赢,只不过在于赢得多少而已。

“这次我已经立于不败之地,给钱吧!”

姜鸣一笑,冷哼道:“那可未必!”

仍是方才蹩脚的动作,没有过多时间的酝酿与揣测,简单的摇了两下便扣到了桌上,却见姜鸣没有掀开骰盅,却直接伸手将桌上的剩下两千两银票揣进了怀里,笑道:“徐公子,这局我又赢了,按照赌注,你还欠我一千两。”

华服男子被这举动吓住,连忙掀开骰盅,缺见盅里哪里还有骰子,只剩下一堆石末,显然是姜鸣动用隐藏的巧力震碎了骰子。可,这算什么赢?

姜鸣将银票递给惊喜的申夷忧,笑道:“纨绔子弟徐樊世,虽然略有无艺,原来只是个智商为零的蠢货,跟你赌斗,我怎么会输?”

徐樊世道:“很好,原来你一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不愧是八段武学大师,小看你了。”

姜鸣道:“交趾城有几个姓徐的纨绔子弟,你徐家虽然没有插手柳家围攻千枫客栈之事,但这消息可是收集得不慢,告诉我你的目的吧。”

徐樊世道:“你既然说我是纨绔,那我便告诉你,真正的纨绔是没有目的的,我就是想看看你这八段人位的武学大师有什么能耐,顺便看上这女人,想尝尝鲜而已。”

“不过既然被你看破,我也不必隐藏什么,这小店后有我徐家五百护卫甲士,他们完全听我调遣,即便是将交趾半城挂满人头他们也不会皱眉头。我没有柳开那么没用,被人欺负了也找不回场子,我要的没有什么不能得到。”

第七十一章 兵甲与三矢

徐家兵甲满营,比之城主府护卫尚多刀枪。

以武出身的徐聪曾在江陵郡一代担任过民间剿匪哨长,功劳虽浅但秦王朝官府彰其无畏,特许徐聪经商可豁免三年商税。后徐聪在交趾城立足,开一武馆教徒收钱,后走镖送货大有盈利。

直到徐聪立府豢养家丁,其他几大家族才反应过来,这个白手起家的武夫竟然有了与他们同坐的地位,深恨当初没有多多打压,面皮上却只能做些逢迎的笑容。

在几大势力的眼皮子底下,硬生生地闯出了一条道路,徐聪的隐忍与坚韧是不容质疑的,等至立府之后,徐家家丁猖獗欺行霸市,似乎在故意暴露出小人得志的模样,使之外人误导徐家不足挂齿,而暗地里附庸于七皇子秋垣,徐聪这个决定可见是极为正确的。

纨绔子弟徐樊世,欺男霸女的事干得不少,杀人寻乐也并不稀奇,他飞扬跋扈的性情不是遗传的,是徐聪故意培养出来的。

徐樊世年幼,徐聪便挥着鞭子抽在他身上,问他何事可为,何事不可为,对了便打他一鞭子,错了便打他三鞭子,徐聪称这种教育为“鞭里对错,鞭外春秋”,并且自夸自擂道:“想要家业成大,受不了千万道鞭子,万万做不得那样有志气的人。”

但徐聪却不是为儿子立志才打他的,他道:“你这辈子做不得志才,那些贵人都在看着我,所以你只能做个败家丧志的二世祖。我赚这么多家业没有什么打算,本来就是留给你挥霍的,你想干什么便干什么,如果你真的不想当个纨绔少爷,我徐家可容不下你。”

自此二十余年,徐樊世的思想与性情也渐渐成型,闲时便带着手下小厮在街间找乐子,挟着交趾城的其他贵家公子青楼上夺花魁,纵声色糜烂,享官贵权霸,极尽纨绔之风。

传闻,徐樊世乘坐一艘大船游玩,抢了当街的女子,并杀了七八个扬言告官的路人,而后取了女子清白身子,在一片哭闹声中将女子踢下了江,女子想要逃离,徐樊世便拉着长弓学射,江中一滩殷红。

羊塔风责罪,徐聪却只是笑着道没事,城主的侍卫现身试探,数十招后侍卫重伤而退,徐聪舔着嘴角的残血仍然说没事,抛下十多万两白银便走了。

羊塔风能怎么样,他铲除不了徐家这个毒瘤,只能养着供着,即便他清楚徐聪会蚕食他的权力,会让交趾城的百姓混乱起来,但是他只能选择一次又一次的放过,这是他所能维持城中最基础的平衡。

这只是其中一例,更多的外人数不过来,官府也是数不过来。世人只传徐樊世纨绔二十载,将二世祖的跋扈演绎到了极致,有一耄耋之先贤达人遂言天下纨绔都可称樊世,万民深以为然,足见百姓恶之深矣。

徐聪不以为然,能用唾沫淹死的人是人吗?外人的辱骂与书生笔杆子上的抨击,不过是因为他们惧怕,徐家树大招风,自然是免不了这些人的白眼。

他徐聪年轻闯荡时尚且不惧舆论,如今豢养府兵近千,莫非怕得这些闲人的呻吟? 明里的厌恶总比暗地的刀剑好,徐聪不怕辱骂,他听到一句,便能杀一个人,但要是有老鼠躲在黑暗里,他心中倒是极为忌惮。

好在徐樊世虽行纨绔事,好歹也不是蠢笨人,知道什么时候见好就收,知道什么不能招惹,闯的祸能编织出一方草席,但聪明在能将草席呈给对的人看见,这也是徐聪一直愿意护着儿子的原因。

血红玛瑙丢失那夜,从未给谁奉过礼的徐樊世拜见了七皇子秋垣派来的官员,双手相握过头顶,双膝及地不沾尘,躬身拜首礼节极为庄重。凡纨绔能行虚礼,自然能使掌控棋局的大人放松经常,多的是逢迎的无用士,只有八段人位的徐聪最让人忌惮。

徐聪勒马在七河巷口,身后是五百精锐甲士,这些甲士直接听命于徐聪,比之交趾城任何军队都要强势。同样是交趾城三大家族之一,柳家的底子却是远远比不上徐家。

徐聪道:“樊世就在这里吗?为何不来见我?”

一骑兵回道:“公子就在那所小店中,正拖着那两人赌斗,估计还没有注意到我们。”

“砰!”只听得一声巨响,那所小店的墙体一下子崩塌了,一道狼狈的身影从尘土中爬出,面露阴狠,仰天笑道:“好一个武学大师,我们两名七段人位、三名六段人位武者竟然完全不是敌手,不过你今日是逃不出我的手心了。”

姜鸣牵着申夷忧的手,胸前挎着包袱,手中握着戟尖悬血的方辕长戟,从小店正门走出,面色冷漠地瞥了一眼街道上陈列的五百甲士,深吸了一口气,道:“你还真是纨绔的代表,今日之举倒是让我惊叹,即便是当初的地主钟都比不上你阴险面目的十之一二!”

徐樊世坐在地上,阴笑道:“这算是夸奖吗?我不纨绔也活不下去,

开心随意些不好吗?至少今日,本公子要用你的颅腔血下酒。”

“冥顽不灵!”

姜鸣一戟刺出,却被飞过来的一柄短剑打偏轨迹,徐聪冷冷地望着姜鸣,道:“樊世,回来吧,有你老子在!让我来收拾这卧华山的贼匪吧!”

八段人位!姜鸣还是低估了徐聪的实力,徐樊世的父亲的确不是泛泛之辈,仅仅靠掷出的普通短剑,便能将方辕戟的劲道抵消大半,以远打近尚能做到这种程度,可见其对武学精髓侵淫之深,同时给姜鸣也留下深深的威胁。

徐樊世站起身,嘴角漾着笑容,缓缓向着五百甲士走去,姜鸣没有阻拦,徐聪若是护他,姜鸣杀不了。

“本来想替蝶姑娘一报欺辱之仇,我有些不甘心,徐聪可真是纵容你,还带来了这么多甲士对付我。”姜鸣阴恻恻地道。

徐樊世笑道:“这不是看得起你吗?当然也是看得起你的女人,红袖楼的那个弹琴的女子也是你们的朋友?要是能同时霸占两人,该多好。”

姜鸣道:“若是有机会,你必死!”

徐樊世道:“这就动怒了?没事,说过这句话的人都死了,你也会的。”

徐樊世走了过去,甲士默然无声地等待头领发号施令,而徐聪只是冷冷地看着,完全没有出手的准备。

姜鸣低声道:“这徐聪果然有些本事,若是正常斗将,我怕都有些胜不过,更有这么多的甲士,局势有些危险。”

申夷忧担忧地道:“我们直接逃,不必跟他们纠缠,不然会把你拖死的,至于那徐樊世,以后再处置吧!”

姜鸣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两颗雾珠,相撞后抛到空中,白色的烟雾瞬间包裹了大半个街巷。姜鸣拉着申夷忧从侧边奔走,前者一脚踢飞一名追赶来的骑兵,夺过马匹抱着申夷忧策马而走。此时却听到徐聪的喊声:保持镇静,列阵相迎。

但见五百甲士立刻动弹起来,中间的骑兵竟然自前方冲杀过来,后方也有持戟的甲士围合,姜鸣提戟杀了几名骑兵,便觉得局势不妙,急忙摆开骑兵的纠缠,向着另一条街道驶去。

但更让姜鸣感到疑惑是,所有甲士似乎有意放他进入这条路,一味的避让与躲闪,但姜鸣却不能快速破开周围的防御,姜鸣杀人不多,突围也不见成效。

白雾渐渐散去,姜鸣赫然看见正方有一排盾手与弓弩手,望见自己两人一马到来,百只弩箭齐发,姜鸣急忙拨戟抵挡,同时策转马头,向着另一方向奔驰。

奔驰不到百米,坐下马匹竟然失蹄跪倒,原来早有伏兵设下绊马索,致使姜鸣与申夷忧落马。姜鸣急忙将申夷忧按进怀里,在尘土中滚了几圈,周围的甲士拿着铁网与铁钩围杀上来,姜鸣挥动方辕长戟划破铁网,杀数十人又强夺一马奔走。

好厉害的军阵!姜鸣在阵中争斗了半个时辰,几乎耗费了大半体力,才堪堪杀至军阵边缘,面相已是颇为疲倦,坐在身前的申夷忧亦是惊险难定,手指轻触姜鸣左臂被弩箭射穿的伤口,轻声道:“我们快离开吧,怪不得传闻八百克杀九段,这徐聪带出来的甲士还真是厉害。”

姜鸣点了点头,他算是在这阵中吃了大亏,也算是长了记性,怕是再不敢无所畏惧地冲阵了。就在他策马向着交趾城门冲奔之时,身后霍然出现一名持着长刀骑着黑马的追杀者,申夷忧望向身后,惊呼道:“他是徐聪,他要搭弓射箭。”

徐聪自诩箭术高超,能在马上三百米一箭穿杨,对手是武学大师,他并不想留有后患,于是他搭弓,引箭三支,三矢齐发。

姜鸣侧身横戟,堪堪挡住连发的三支箭矢,但仍是没有料到有一支箭的角度极为刁钻,在长戟将之击断的瞬间,箭头仍是弹飞插入了姜鸣的肩胛。徐聪座下的是千里马,速度与耐力都远非寻常马匹可比,不多时便赶上姜鸣,挥动长刀与姜鸣双马并头地厮斗起来。

徐聪闷喝道:“卧华山贼子,我徐聪定斩你落马!”

姜鸣身躯一震,突感怪异,为何以狡猾霸道为名的徐聪会亲自围杀自己?为何徐樊世能预先知晓自己的行踪?为何要给自己冠上卧华山的名字?

穿过交趾城门,走上山间商道,一路上双马驰骋,踏尘如雾,而姜鸣与徐聪斗得不可开交,你来我往百来十招不分胜负。

但姜鸣早已是疲惫之身,又受了箭伤流血不止,渐渐地气力跟不上速度,被徐聪抓住漏洞一击弹飞了方辕长戟。

没有利齿的狮子更将难以生存,姜鸣也一时手足无措,当徐聪的长刀劈下,他双手合十来挡,申夷忧乘马在姜鸣身前,亦是抽出随身的短剑来挡,但徐聪长刀之上的八铅之力岂是寻常,长刀受阻但仍是不减势气的落下,刀刃砍进了两人的肩胛,血水在刀刃上交汇。

姜鸣见申夷忧受伤,目光一冷,无戟招式发动,以对手的刀刃为

己刃,虚翦诀翦破式随之施展,长刀断为两截,刀刃劈开了徐聪的甲胄,徐聪翻身落马,忍着剧痛又站起身来,将刀柄砸出击中姜鸣座下马匹的前腿,两人也因此落马。

姜鸣稳了稳身子,连忙扶起申夷忧,面色阴寒地望着徐聪,对申夷忧道:“抱歉,这次怪我低估了他,可能还真要付出些严重的代价才能走了。”

申夷忧此时嘻嘻一笑,虽然微皱眉睫,却并未有分毫悲伤,道:“看见你为我拼命的样子,我已然很满足了。”

徐聪并不蠢笨,只要自己的手下随后到来,这两人定然插翅难逃,他所要做的只是拖住两人而已。他身形暴冲,即便没有武器,但拳脚已然不弱,姜鸣连忙抵挡,当他注意到商道上漫天的飞尘,便意识到了这老混蛋的目的,他想将自己拖死在这路上。

姜鸣无法脱身,申夷忧也望见徐聪的甲士将至,急忙抽出落在一旁的方辕长戟,抛向了姜鸣:“接戟,快走!”

姜鸣一把抓住长戟,对着徐聪几招虚晃,骇得他不敢还手,便不再恋战,猛踩地面,翻身越上徐聪的黑马,申夷忧也不迟疑,纵身坐在了姜鸣身前,拉住缰绳,驱马前行,但那马匹却仿佛有灵性,不为外人所御而徘徊不走,申夷忧大怒,慌急拔下发上的玉簪,猛地插向马臀,黑马一声嘶鸣,宛如发了疯似的向前奔去。

徐聪大为愤怒,但因为另外一匹马已然不能骑,故无法追赶。此时徐樊世带着骑兵与甲士刚好赶到,徐聪抢过一名骑兵的弓箭,遥遥对准越来越远的姜鸣二人,又是连发三箭。

“暗箭!”申夷忧一声大呼,姜鸣侧身横戟,但因这黑马受惊狂奔,竟然没有能挡住全部箭矢,唯一一支插到了申夷忧的腿上,申夷忧并不像姜鸣那般意志坚韧,发出一声剧痛的呻吟,姜鸣听在耳中,双眼已然暴出血丝。

徐聪见两人远去,但尚在射程之内,便又取箭上弦,三箭又出,直向姜鸣二人。听到耳边的破风之声,姜鸣虽有心抵挡,但手臂已然挥不动长戟,便直接单手环抱住申夷忧,将整个身子倾向前去,以自己的身躯遮住箭矢。

三箭,一空二中,一支射到了姜鸣的腰腹处,一支射在背部,但因劲力巨大竟然贯穿后背,箭头刺入了申夷忧的后背三寸。

两人面色惨白,已无再战之力,幸好这黑马速度极快,早已将追兵甩在身后,至少两人性命无忧了。

“父亲,不知那姜鸣死了没有?”徐樊世面露不安,他并不想有这样一个强敌隐藏暗处。

“应该是没有,人已经跑远了,骑着我的黑马,不消半日便能走八百里,再也追不上了。”徐聪捂着胸膛上的刀伤,他没有想到,那姜鸣竟然能以自己的刀攻击自己,那般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巧妙技法,令得他思之胆寒。

“咻!”

一支箭矢突然飞来,直接插入了徐聪的小腹,甲士见此急忙围合过来护住徐聪与徐樊世,徐聪顶着剧痛抢过一名甲士的剑握在手中,向着那一侧山坡喝道:“是谁?暗箭伤人!”

只见那山坡之上,一名高大壮硕的男子露出头来,一手握弓,一手持道,冷冷地注视着徐聪及身后的甲士,道:“算你命大,下一次你就没有这么好运了。”

徐聪道惊疑道:“阁下是谁?为何对我下杀手?”

只听那男子怒哼道:“卧华山五统领蒙阆,犯我兄弟者,便等着屠刀砍断你的脖子!”说完,男子便窜入树林,消失不见。

徐樊世正欲派人追杀,徐聪挥手止住,轻叹一声道:“算了,此人若就是蒙阆,去的人只能送死。那姜鸣果然跟卧华山有勾结,七皇子殿下消息果然准确。带人回城吧,羊塔风城主都该怀疑我们造反了。”

城主府,羊塔风慵懒地躺在藤椅上,听着探子所说,不由得大怒立起:“什么?徐聪竟然敢藏甲五百,还明目张胆地去围杀两个外城人?真以为交趾城是他一人的城池了,他可知道我能以反叛罪名诛杀他全族?”

羊塔风又突然泄了气,自言自语道:“算了,明日都城来的官员就该到了,我不再是这交趾的城主,哪有这权力去管这些?随他去吧,八段人位的徐聪也是一个难对付的人物,背后还有七皇子撑腰,估计新来的官员也得头疼个厉害!”

他又道:“金水宗的人厉害啊,能在多方争斗中将血红玛瑙抢到手,若不是千枫客栈的消息,我还真没法知晓。哎,经此之后,我追名逐利的心也淡了,这交趾就留给这些厉害人物折腾吧,看他谁弄谁收!”

姜鸣抱着申夷忧不知走了多久,那黑马最后似乎也是疲乏了,踏着马蹄停在了山间小路上,马背上的两人早已昏迷,坠下马来。姜鸣依稀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呼喊他的名字,似乎是林寒,他不会听错。

还有楚泓的喝骂声,似乎在说着:“这黑家伙可真能跑,追了这么久才追上。”林寒似乎显得很愤怒,说着:“别废话了,人都快没命了,快带他们回去。”

第七十二章 卧华,校场勾陈台

卧华山之地,深踞群山之险,久枕川泽之旷,襟江河而带渊流,倚飞阁而出重霄,自恃地形环合成迷阵,非熟士不敢轻入。

姜鸣醒来之时,躺在一间素净简朴的厢房之中,他撑起身子环顾四周,摆设无不陌生,正当他翻身下床,一名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端着茶水走进来,面色惊喜地道:“公子你醒了,我去通知几位统领大人。”

姜鸣摆了摆手,神情严肃地道:“这里是卧华山?夷忧呢?她在哪里?”

这是一处庞大的别院,算是卧华山上的客房,这些客房一般并不想外界客人开放,住在这里的其实是山上的医师、工匠、厨师等人。

因为男女分开南北,姜鸣在穿过了几条回廊与花门之后才到了申夷忧的卧房,房中也有侍女伺候,申夷忧也已然醒来,半躺在床喝着侍女递上来的热水。

“夷忧!”姜鸣一进房门就单膝跪在床前,抓住申夷忧的手,紧张地问东问西,申夷忧也不过刚刚醒来,见到姜鸣这样,不由得心酸,也不由得温暖,只轻声道:“还好有你。”

姜鸣裸着上身,背部与胸膛都被纵横的绷带绑着,两只手臂处受箭伤地方也是这样,显然是专业的医师处理过。申夷忧瞥向这些伤口,看着姜鸣并不壮硕却很强健的身躯,她蹙起了眉头,道:“应该很疼吧?”

姜鸣摇了摇头,道:“我的身体愈伤能力较强,过两日应该就好了,就是你,我记得那一箭射穿了我的后背,你定然也是伤到了。让我看看伤势如何?”

申夷忧面色怪异地将被子往上拉了拉,瞪了他一眼,低声道:“看什么看,我没穿衣服。”抬头又看见姜鸣尴尬的笑容,觉得语气有些重了,便又道:“我的伤势还算轻,也有医师来过了,不用担心。”

一旁的侍女走过来,道:“小姐,几位统领大人都在外面候着,你要不要穿上一件衣服,蝶姑娘吩咐过,给你留着她穿过的衣服。”

“是林寒他们?他们来了?”姜鸣一愣,缓缓站起身来,道:“夷忧,那我先去看看他们,来到这里还没有见过主人家,也倒是尴尬。”

姜鸣屋里的侍女掩嘴一笑,道:“公子一醒来就喊着夷忧小姐的名字,什么话也不听,就要我带着他来找小姐了。”

申夷忧听此,微微脸红,她的心又在跳动了。

姜鸣出了房门,便是一个小院,院中有花草,有植栽,有石桌石凳,这是标准的南方建筑摆设。

林寒、楚泓、罗湖以及不知姓名的两人都在院中等候,蝶则是在迎着姜鸣出门走来,微微躬身道:“姜鸣公子,不知夷忧姐姐可醒来?”

姜鸣亦是颔首拱手,道:“已然醒来了。蝶姑娘,几日不见,你的脸……”

蝶脸上的伤疤竟已是淡淡褪去,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便得到这么好的效果,简直是不可置信。

蝶却只是微笑着道:“这是山中的周医师用的药,不止是我,姜鸣公子与夷忧姐姐的伤都是周医师诊断后教人包扎的,他是山中医术最好的医师。”

姜鸣微有诧异,正欲再说些什么,但见林寒几人都起身过来,却不好再多寒暄,蝶亦是知道场合,便道:“我先进去看望一下夷忧姐姐!”

姜鸣微微点头,便也迎着林寒几人走去。

“刚刚知道你醒过来,你就跑来找你的小女友,害得我们可是白跑了一趟那边。”楚泓笑着打趣,显然也是将姜鸣看做了自己人,并没有半分拘束。

姜鸣挠了挠头,笑道:“这不是新伤在身,胸闷气短,才出来透透气,楚兄可是想多了。”

林寒一拳砸在他没有伤势的胸膛部位,笑道:“这可少来了,骗小孩子还可以,而且关于你那位红颜知己的事,我可是都一概不知,老实说吧,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她的身份的。”

姜鸣苦笑:“就从失龄峰回来的时候,不过她的身份隐密,我也不能泄露不是。”

林寒却不买账,只道:“故意隐瞒兄弟实情,这可是死罪,不喝完一坛烈酒可是放不过你。”

姜鸣一一应是,却看着与林寒几人同立的陌生面孔,心想也一定是其他两位统领,便道:“林寒,我想认识下这两位朋友,应该便是梁津、蒙阆了吧?”

梁津生的壮硕,比起罗湖来也是不遑多让,更兼之他的皮肤稍显黝黑,外表看起来便多了一种凶狠气息,不过此时的梁津却没有任何的狠厉神色,稳重与淳厚的笑容显得极为随和。

蒙阆十分高大,其他人几乎都要矮他半个头,他的相貌却是极为端正,比起林寒的白净俊逸,与罗湖的坚毅俊朗,他的这种庄重而体统的神采英拔之态颇为养眼。

蒙阆道:“不错,一人硬抗五百甲士,还要对付徐聪那种难缠货色,我蒙阆很佩服。”

姜鸣苦笑着道:“蒙兄过奖,都被打成这样了,哪里还能夸耀?”

梁津拍拍姜鸣的胳膊,道:“已经很了不起了,果然跟我一样是走力量路线的,倒是比寒子与长子健壮多了。”

“长子?”姜鸣微微一怔,他能想到寒子应该是指林寒,难道长子说的是楚泓?

望着姜鸣揣测与打量的目光,楚泓挠挠头,道:“没错,你猜对了,这是我的小号。当然你也可以这样称呼,老津,蒙子,罗湖他就叫罗湖,他可是说过谁要是给他取小号,就把谁腿打断。”

“哈哈哈哈!”几人仰头大笑,笑得颇为畅意。

蒙阆走来,道:“给你承认个错误,昨日我们去救你,他们几个去追那匹黑马,我去堵截徐家甲士,本来我可以杀了徐聪,但是因为箭法失误,并没有将他射死,我回来他们已经将我骂了好多遍了。”

姜鸣拱手道:“多谢了,没杀就没杀,又不是什么大事,你们救了我和夷忧,我已是感激不尽。何况,徐聪的命得我来收,追杀我半城,三矢之恩,我可是记着呢!”

众人分明感觉到姜鸣眼神中散发出的杀气格外凛冽,好在都是久经沙场的战士,见惯了血腥与杀伐,他们并不反感这种气息。

梁津道:“早就听林寒说你用戟通神,武艺非凡,不妨我们较量一二?”

姜鸣望着几人,除了林寒苦笑着转过头,其他人似乎对他的实力特别感兴趣,他也不由得苦笑,自己不是伤员吗?

走出偏院,方知此外有洞天。被世人称作卧华山贼巢的地方,其实与一般山村居所无异,这里有大量的平民定居在山下,一些护卫村庄的民兵除外,主要的兵力都在这接连着的几座山头上。

卧华山起兵有道,住在他们荫庇下的百姓超过十万,百姓大都相信“黄天当立”的说论,何况秦王朝的动荡与混乱所有人可见,卧华山能给百姓的,便是这份安定。

卧华山的士兵并非土匪,他们虽然甲衣不全,但受着严格的军律限制,风貌与精神比一般的郡城之兵都要规整,可以说卧华

山短短几年时间便拥兵五万,占据这偌大地方为巢穴,与这些基本措施是分离不开的。

姜鸣一路走出偏院,便见到一队军容整洁的巡逻士兵走过,黄巾缠臂,手握剑戟,这已算得是真正的军旅之营了。姜鸣道:“今日我也算是看到了卧华山的强大,来日与秦王朝分庭抗礼,倒是极有可能。”

楚泓嘿嘿一笑,道:“有山主与军师的经管,卧华山的整体风貌愈来愈好,我们对于这些都是亲身感受的,而且这些兵士虽无甲衣,但都是敢打敢杀的好苗子,他们虽然算不得高等武者,但当几百人合在一起,将发挥出远超我们的能力。”

姜鸣低头深思道:“你说的对,徐聪的那五百下属便是极重配合,而且还练得一种阵法,若不是被那阵法消耗了许多体力,我也不至于被徐聪打得那么惨。”

蒙阆仰头大笑,神情中多了一丝调侃:“徐聪那厮野心极大,何况身高压在那里,你不吃亏都难。”

比起蒙阆与徐聪的高大,姜鸣却是矮了不少,但这并不足以让他关注太甚,他所重能力远胜这些。

罗湖此时也是撇了撇嘴,道:“我们几个实力差不多,要是再收不住话,我们可要群殴你了。”

蒙阆尴尬一笑,算是服软地转过了头。

林寒道:“你注意到那些哨兵臂上的东西了吗?”

姜鸣道:“除了右臂上的黄巾,肘腕上的衣衫上似乎写着数字。”

林寒解释道:“这些数字不是随意为之,山主分兵而练,每个统领为一个小战营,我们五个还有其他三位统领共同掌控着卧华山接近一半的兵力,如果你愿意留下来,以你的才能,山主也会分给你千人管制。”

姜鸣笑了笑,没有接他的话,看向哨兵中一人,惊奇道:“那就是说按照你们的统领排名,兵士臂上会缝制特定的数字,那么‘零’代表着是谁的下属?”

楚泓道:“那是山主的亲卫,追风营与白虎营。”

校场之中,拥挤着上百人,都是闲暇比斗的看客。演武台有五,东南西北称为神兽斗场,中央刻着勾陈二字的,乃是修罗斗场。

林寒几人的到来立刻引起了场中的喧哗,百名或布衣或赤膊的汉子皆抱拳拱手,齐声喝道:“拜见各位统领。”

梁津作为二统领,在几人之中地位应是最高,便挥了挥手道:“各位兄弟不必多礼,借用你们练武的时间,我们几个将要比试一番,你们可当观者,为各自统领助喊。”

这些人的统领不同,但都从未有异心,他们身在卧华山一天,便都是卧华山的兵,除非训练与作战时候的归营听调,其他时候都是自由的。

他们清楚几位统领的厉害,八位统领都是上等八段武学大师的层次,观看他们演武,不止是一种精彩的展示,更是自身武艺的查缺补漏的良方。

百人迅速分散开道路,并在演武台前围合,并齐声道:“谨听二统领命令。”

姜鸣忍不住啧啧称叹,这些人真的不可称为山匪,若是再有合适的甲衣制服,他们将赛过真正的军队。

“姜鸣兄弟,请登勾陈台,第一局由我上场。”蒙阆朗然大笑,提着一柄长柄宝刀早已跃上台去,昂然挺着满腔战意,道:“这柄刀名叫冷锯昆吾,随我为战超过五年,斩金立断,无往不利,一年前我曾用它斩下在卧华山外做霸的八段人位的匪首,震慑匪徒千人尽数投诚。”

刀分六等,分别以铁、钢、纯钢、柔钢、青钢、宝钢铸炼可成,达到宝刀层次的冷锯昆吾,即便是不明材质的方辕长戟也是略逊一筹。

姜鸣眼中升起一抹凝重,这蒙阆实力完全不弱,更兼之他伤势未愈,只怕是要吃大亏。

楚泓、蒙阆、罗湖、梁津都是性情中人,而且有着林寒的关系在,应该万万不会用这种手段欺压于他,可是他们为何要选择在这种情势比斗?姜鸣倒是理不清他们的用意。

“姜鸣公子,你的戟。”早有兵士为他取来兵器,姜鸣不再迟疑,尽管他此时上衣未束,绷带缠就的伤仍然若有若无地冒着红色,但却不愿将胆小的样貌表现出来,蹬脚亦是跃上演武台,长戟一横,冷目道:“蒙兄,请指教。”

台下兵士一阵骚乱,他们识得山中大多数高等武者,但却似乎从未见过姜鸣这副面孔。

“这人是谁?敢与五统领比武,应该不是什么小角色吧?”

“我好像也没有见过,至少我们第七营肯定是没有这号人物。不过这这小子胆大啊,看年龄还比几位统领都要小,但这握着长戟的手法却像是高手的感觉,而且面对五统领手都不颤!”

“看他上身的绷带,似乎还有伤在身,咦,你们记不记得前日七统领下山之时,听说便是带回来一个交趾城中的朋友,不会就是他吧?”

这些普通兵士的议论各种各样,有些话姜鸣听在耳中,却不理会,他明白眼前的蒙阆绝不好惹,没有闲暇可以分心。

“接招!”

蒙阆率先出击,宝刀横劈而来,八铅之力的重击压得姜鸣险些没能挡住,虽然自诩用戟霸道,但此时因为伤势不能发劲完全,便以巧力拨开宝刀,占式顿开,虚翦诀暗暗运转法门,竟然强行反守为攻,向着蒙阆杀去。

“好!”蒙阆为姜鸣的快速变招暗暗称赞,同时也不敢马虎,于是也在交手中酝酿着自己的绝杀式,他的招式与姜鸣相似,以霸道劲力对抗,以巧力为辅,以绝杀制胜。

交手二十多招,两人刀戟相触,各自退后数步。

蒙阆道:“我不会欺你力乏,故意拖延,他们几个都想跟你过招。这一次,我不会留情,这是杀招。”

蒙阆的冷锯昆吾曾正面击杀一名武学大师,靠的便是这招出奇制胜,他为之取名,割玉法。

姜鸣握戟愈紧,翦破式在心中演练千遍,当蒙阆的宝刀劈下,他的戟在随之刺出,戟尖正中冷锯昆吾的刃口上,两力巨大,在短暂碰撞中瞬间激合,惶恐兵器有失,两人各退数步。

林寒道:“蒙子也有些过分,竟然用了全力,全力之下的割玉法即便是重于防垒的老津也难以抵挡,索性两人没有继续对抗,不然便要折戟断刀了。”

罗湖亦是面色凝重,道:“姜鸣的这个杀招很厉害,而且长戟煞气逼人,若换成是我,估计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林寒又想起当日在失龄峰的交手,深知姜鸣的手段并不止这些,“半月,步生莲”的诡行无踪比他的速度都要快。

“蒙子,下来吧,我来会会姜鸣兄弟。”梁津持着一杆重槊缓缓走去,双手交换挥舞,似要卷起一道旋风。

姜鸣调节了下气息,展出一脸笑容,左手摆出请的姿势,道:“姜鸣请战!”

梁津的长槊重百斤,八棱破甲锋刃,攻术在于缠绕贯穿击杀,本是重装骑兵所用的冲锋武器,但却凭这重量吓倒无数英雄汉。

长槊与枪矛外形相似,后者走的是灵活敏锐的武法,前者却是以刚猛为主行攻杀之利,战场上若是遇到这种骑兵,硬抗者下场往往是极为惨烈的。

梁津道:“我的长槊名为捣马柝,随我为战越十载,我是卧华山的先锋骑兵头领,长槊所向,无不披靡,你可要小心了!”

姜鸣面无表情,道:“我已然准备好了!”

捣马柝重重地砸来,即便姜鸣早有准备,但仍旧是被这霸道的力道击退数步,才堪堪一合,姜鸣便是吃了亏。

姜鸣对梁津的武器有了更深层的认知,虽是退后处于劣势,但总算是没有受伤,稍作调整,便提着方辕长戟俯冲过去,躬身躲开梁津的迎面一槊,长戟猛地照着梁津的面门刺去,但这精巧一击并未取得什么成就,梁津不退反进,以槊杆挡开,而后横槊后扫,又将贴身的姜鸣击退。

戟与槊虽然都是长武器,但此时姜鸣乏力的身体明显不足以对抗梁津的霸力,本想以敏锐身法贴身制胜,却未料到梁津的反应如此迅速,战斗经验更是丰富无比,交手下来竟是一点便宜都没占到。

林寒见姜鸣完全处于劣势,便喊道:“槊本无锋,长短可用,攻防一体。然非灵物,不能久持,不能速击,是乃弊端。”

楚泓笑道:“你这可是作弊了,竟然透露自家兄弟缺点?”

林寒淡笑道:“这些东西本就不是密辛,若是交战几十合,他自然便能发现,但此刻他因为伤势未愈早已力疲,哪里能撑得过几十合?何况,他也会是我们的兄弟。”

楚泓道:“你确定?他的语气中似乎对于加入我们还有许多的犹豫,应该是对我们山匪的身份有所芥蒂。”

林寒道:“那只是正常反应,若是我一人来此,也将有这种犹豫。而且他有自己的路,并不会久居于此来成全我们的情谊,他应是会追寻四方的逐日者,他的停留会为了与我们几个相知为兄弟。我确信这些,因为他与我们几人的心相似。”

林寒、楚泓、蒙阆、梁津、罗湖五人结义于东山,为情纵性,以各自武艺做着对的事,六年前一齐加入卧华山,以正义与性情为存在的意义,快然行世,哪怕过去多少年华,他们仍旧是兄弟。

“我信你。”楚泓这么说。

姜鸣听到林寒的提示,脑海瞬间清明,他所要的是稳定而坚毅的防守,来抵挡梁津的攻势。

半月,步生莲。

一步。一步迈出,梁津的长槊追击而来,姜鸣以巧力拨转,以柔克刚。

两步。这一步踏在梁津身右,这个角度正好是所有长兵器的盲区,无论是速度与劲力都会受到极大的限制,当梁津收回槊杆防备姜鸣的攻势之时,姜鸣却宛如灵猴般窜到了别处。

三步。这将是这个招式独特的用法,以杀伐为辅,以身法为主,身体落在梁津身后。掷戟,熊牛蛮力,几乎用尽了姜鸣的气力。

梁津大惊失色,横槊来挡,竟然有些不能抵抗,连连退后十数步,才将长戟上的劲力卸除。但见姜鸣却已然喘着粗气,半跪在了演武台一角,面色苍白。

林寒道:“若非有伤在身,姜鸣此招会跟着有一式追击,若是动用方才对付蒙子的那一招,老津不受伤都不行。”

蒙阆点了点头,道:“我清楚那招的强大,似乎要穿破极点,对我造成了巨大的威胁,即便老津防御力强悍,也没有可能毫发不伤。”

罗湖也走过来,道:“虽然他已经力疲,但还是没有达到周医师要的程度,接下来就让我上吧!”

楚泓却嘿嘿一笑,道:“别抢我的任务,你都偷偷下山好几趟了,我自伤愈还没有真正与高手较量,早就手痒了。”

演武台上,梁津微笑着向姜鸣伸出了手,一把将他拉了起来,道:“我的这关你过了,能以重伤之身做到这一步已然不易,不过你还有一战,坚持住。”

姜鸣惨然一笑,缓缓扶住梁津的肩膀,道:“我知道你们的用意了。”

梁津一愣,道:“你倒是头脑很清楚。”

随着梁津的退场,演武台下的看客们喧哗不止,被他们认为是战神的统领,在与眼前这位受伤的生人交战后,都表示了极好认可与赞赏,虽然在全力之下,但却没有输赢,这对于姜鸣来说足以积攒极高的人气了。

楚泓上台,左手一柄长矛,右手一把藤弓,他挺直了腰杆,但仍旧十分瘦削,但比起姜鸣却是清秀了数分:“这一次我是你的对手,我是卧华山的长弓手首领,在打斗方面自然是比不过其他人,但我的这手‘七空箭’,发之必中,中之必伤,徐聪若敢与我较量,我将千里取他额前毛发。”

徐聪的射术姜鸣已然领教过了,箭力惊人,而且能在数百米外发射,十能中九,姜鸣虽然在寒武关经高逐戌训练过射术,但仅仅只是达到皮毛而已,他想像不到比徐聪更强悍的箭法。

“接好了。”楚泓左手握弓,同时掌住长矛,矛横于长弓中央,成十字状作为量度,羽箭置弦,微微瞄准,悍然射出。

这一箭,似卷旋风,快如雷崩,有如射日之矢,穿九野而越江海,以一种难以抵挡的气势迎面飞来。

姜鸣从未体验过这种箭术,单单只是一支再普通不过的羽箭,却让他生出极大的畏惧,这时他才明白楚泓所言非虚,任何一个八段人位以下的武者,都无法连续抵挡三支以上的七空箭,他不能,徐聪不能,甚至重槊在握的梁津也不能。

方辕长戟刺出,翦破式发挥到极致,姜鸣感到结疤的伤口再次裂开,正涌着一股股滚烫的鲜血,但他却没有畏惧,双手紧紧地握住戟杆,似成雕塑。

箭折,坠地。姜鸣两眼布着可怖的红色血丝,上身已然被鲜血所浸湿,积攒着数次伤势的浊气与瘀血一口吐出,他终于再也没有力气,单膝跪在了地上。

“烈烈烈!”演武台下,所有卧华山的兵士不约而同地肃立,为这个刚毅的男子表示敬意,他们臂上的黄巾飘荡,严整而肃然。

林寒悬着的心暗暗放下,经此演武台三战,姜鸣武艺与名气将会响遍卧华山,日后要让这些只认实力的兵士认可姜鸣,将变得极为容易。

罗湖笑道:“你可真是费尽心思,既遵从周医师的话帮他除尽了余伤的瘀血,这些创伤也不再会有后遗症,还让他以伤躯搏了手下儿郎的好感,更让山主对他提起了兴趣,不得不说,你这脑袋可是比我们的好用多了。”

按理说,姜鸣的伤患已然清除,皮外伤已然不是太过重要,所以林寒等人也没有上台去看姜鸣。

却见楚泓早已扶起了姜鸣,正含笑着说着什么,只是未想到,此时却有一道跛脚的人影快速冲上了演武台,朝着楚泓便是一巴掌,清脆的声音顿时响彻了整个校场,死寂一片,无人敢作声。

来人只是女子,只是一个头发凌乱但容颜姣好的女子。她一手扶着虚弱的姜鸣,一手持着一柄短剑指着呆怔的楚泓,眼神决然。

第七十三章 战会堂

在那死寂之后,那位女子竟指着一众统领破口大骂,六统领林寒出面却蹭了一脑袋口水,军师司空谨出马竟然徒然而退,最后还是疲惫无力的姜鸣轻声唤了一声,女子才停下口舌。

姜鸣躺在床榻上,浑身血迹已被申夷忧亲自擦拭干净,此刻卧华山的周医师正在为姜鸣查探把脉,林寒几人都被申夷忧赶了出去,只剩下蝶陪着她。

“夷忧姐,你还在怪罗湖大哥他们吗?虽然瞒着你这样做不对,但终究是为了姜鸣公子好的。”蝶柔声宽慰道。

听了林寒的解释后,申夷忧的怒气已然消减了大半,但只是想她与姜鸣二人来到别人的地盘上,难免遭受种种白眼,便觉得心中不适,瘪着嘴道:“等他伤好,我们便离开。”

蝶蹙着眉头,也不知说些什么,却见那周医师已然诊断完毕,小步走到两女面前,朝着申夷忧微躬了躬身,道:“申小姐,老夫向你赔个不是,先前那主意都是我出的,上次诊断后,我便探知到这位伤者的病患,外伤还在其次,但多次重伤所留下的隐患已然越积越重,若是不尽早处理,早晚会祸及全身,所以老夫才私做主张为他定下疗方,其实与几位统领并无关系。”

申夷忧眼神微眯,这样一位五十多岁的老人率先放下脸面,她自然不能再发小脾气,微笑着还礼道:“先生言重,对我二人医治如此尽心,夷忧才要致谢。”

周医师面无表情地走出去,这时姜鸣已然恢复了些体力,便唤来申夷忧来到床榻边,又看见她一跛一跛的走路姿势,便问道:“腿上的箭伤敷过药了吗?”

申夷忧趴在了床边,轻声道:“是周医师亲自调制的药,对伤口愈合很有好处,不过一会儿我也得去休息,一直站立着会抑制伤愈。”

姜鸣眼中颇为心疼,见到申夷忧刺客温顺地趴在床边上,即便蝶还在外边也不避嫌,便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那一份情谊,喉间有些燥热,道:“还在生气?我现在感觉可比以前好多了,只需休息一晚体力便能恢复,身体上的伤并不是什么问题。”

申夷忧轻哼一声道:“你也是个木头,为什么不跟我说,若不是照顾我的小姑娘说出,你还不知道被那些家伙打成什么样呢!”

姜鸣尴尬一笑,道:“等我伤好,不管是谁,我可都不惧分毫。”

申夷忧撇撇嘴,停顿半刻,道:“就你厉害,行了吧!”

她为他斟来一杯白水,姜鸣舔了舔嘴唇,缓缓喝下,润了润干渴的喉咙,才又说道:“我的伤势不是问题,只需要将荒源鼎碎片召出来,不消五日便可痊愈。不过你的肩膀与小腿上的伤势就要一段时间了。”

申夷忧道:“我倒是忘了你有这个东西了。以前在寒武关,每次打架我被人打得鼻青眼肿,借助这碎片的力量便能快速复愈,所以才敢打的无所顾忌。”

姜鸣苦笑道:“可惜你把碎片给了我,今后就不能再那样打闹了。我会保护你的。”

申夷忧怅然若失,突然又灿然而笑:“不会了,因为我找到了你。”

姜鸣倒是没有追问这话的真实用意,漫不经心地问道:“你的这块碎片是怎么得到的?也是莫名其妙就存在于身体里了吗?”

申夷忧道:“不,我当初是确切地感受到了它,时间应该是在千历二百二十四年七月十七日。那时天色已有些墨黑,我还在赶着往城里走,突然看到天空中一道白光闪烁,这块碎片便如流星般飞坠下来,落到了我的手里。我不知道这东西的作用,但晓得它绝非凡物,于是从未在外人面前显露,直到遇见你,两块碎片产生了奇妙的共鸣,我才愿意相信你的。”

姜鸣嘴角掠上一抹笑意,对缘分这个东西愈加好奇,一刹那竟有些失神,恍然醒悟过来,盯着申夷忧又是没来由的傻笑。

“怎么了,你不会在想不好的东西吧?”申夷忧一脸嫌弃的地投过眼球,眼神中藏着一丝怒气。

姜鸣忙道:“怎么会!我在想如何疗治你的伤势。”

申夷忧道:“我才不信,你又不是医师,就算略懂医术,又怎么会比那位周医师更厉害?”

姜鸣笑道:“我自然不懂医术,但是这两个碎片可以。”

蝶与两名侍女被申夷忧请出房门,林寒、罗湖、楚泓三人在外面等着,见蝶出来,罗湖连忙过去,问道:“怎么样?姜鸣好些了吗?”

蝶无奈一笑,道:“姜鸣公子倒是没什么大碍,这会儿已然能坐在床边了,不过夷忧姐说他们有事情说,就让我们先出来了。”

罗湖轻握住蝶的手,温情一笑,接着转向林寒二人,皱着眉头道:“那位申小姐应该真的生气了,怕是在和姜鸣商量何时离开卧华山吧?这次虽然有心做好事,但毕竟是瞒着小两口,难保姜鸣不会藏怒。”

楚泓面露苦色,悲声道:“人没留住,还让女人当众打了我一巴掌,我以后还怎么在手下兄弟面前做人呀!”

几人顿感愕然,倒是忽略了楚泓这个直接受害人,林寒展出笑容,道:“别这么记仇了,没什么丢人的,以后姜鸣是

我们兄弟,哪有这么娇气!我看事情并没有这么糟,申羽……不……是申夷忧,她并不是那么不留情面的人,我们虽然有错在先,但好歹也是做了好事,姜鸣不会看不到这些的。既然申夷忧今日还有怒气,那我们便先回去,隔几日再来看望他就好了。”

罗湖道:“也只有这样了。蝶,这些日子就麻烦你了,申小姐在山上没有熟人,你便陪着她常常说说话。”

蝶颔首含羞,她能这样陪在罗湖身边已然是很满足了,这些要求她自然不会拒绝。她道:“罗湖大哥别这么说,我愿意的。”

楚泓见到这郎情妾意,心中又受到暴击,便挥了挥手道:“快走了,山主过一会儿还召我们开会,不知道又发生什么事了。”

这一间卧房里,申夷忧裸着半边肩膀,面如红云,她与姜鸣各自盘坐在床榻上,景状旖旎。

姜鸣咽了一口口水,声音有些结巴,解释道:“这是使用荒源鼎碎片的必要需求,不然看不到伤口,我没办法处理。”

申夷忧咬着牙齿,道:“我明白,你开始吧!”

姜鸣吸了一口气,道:“你记得我和徐樊世赌骰子的那些细节吗?其实他算得上是真正的赌局高手,但我在这之前从未接触过那些东西。”

申夷忧颇为质疑,问道:“怎么会?你第一次摇出来的就是十二点,平常人哪有这么好的手气?”

姜鸣伸出右手双指,悬停在申夷忧手掌上方,随着姜鸣聚精会神地运转功法,自双指出竟喷薄出一道细微的旋风,虽然风力不大,但是申夷忧却能清楚地感觉到。

申夷忧不可置信地道:“借用天地之力?这可是地位境界强者的手段,你怎么会……”

姜鸣道:“确实玄虚非常,我可以肯定的是,能在九段人位之下做到这一步的人,应该极为稀寥。当时我运转这股气流控制骰盅中的骰子,即便徐樊世手法神乎其神,即便他能听声辨数,又怎么比得上我随手之间的变化?”

申夷忧掩嘴一笑,道:“这倒也是,那纨绔子弟输了怕都是郁闷至极,可恨的是,徐樊世欺负过蝶,我们竟然没能给他一些教训!”

姜鸣道:“会有机会的。我所说的疗治之法也与这股气流有关,经过我研究,两块碎片虽然能激荡产生一种巨大的能量,但以我这人位水平的实力却全然不能催动。但随后我就有了一种想法,借助这股气流,使两块碎片碰撞,然后再以巧力将产生的激荡能量导入人体,应该能起到疗愈的作用,当然这只是设想,我不确定是否可以。”

申夷忧苦笑道:“那你还真是胆大,拿我做实验?算了,随便你怎么着,你这人肯定不会看着我受伤的不是?就是收起别的心思,眼睛别乱瞥。”

经过这又一次的生死考验,两人无疑更加亲密了,姜鸣暗道受伤是值得的,在那匹发疯的黑马背上,他以自己的身体护住申夷忧,他将她看得比自己生命更为重要。

姜鸣伸手放置到自己胸膛上,两块充满灵气的碎片便浮空飘出,姜鸣轻喝一声,道:“应该有些痛苦,坚持住了。”

气流牵引,两块碎片缓缓接近,约莫三四分钟时间后悄然碰撞,顿时一股风流在碎片中心爆发而出,姜鸣与申夷忧的头发都被卷起,姜鸣并不慌张,随着虚翦诀运转周身,他与那股微小的气流有了奇特的感应,心念一动,气流缓缓冲向申夷忧肩胛处的刀痕。

在这股气流的刻意引导下,那狂涌的激荡能量也似分化成了数道,有那么一道肉眼可见的拇指粗细的绿色气流渐渐流出,跟着姜鸣控制的微小气流一齐灌入了申夷忧的伤口。

“啊!”

申夷忧精神一惊,仿佛是盐水浇在了伤口上,剧烈的疼痛令得她咬紧了牙关。

姜鸣精神外放,赫然看到那股能量正在缓缓修复申夷忧受损的骨骼肌肉,狰狞的伤口渐渐趋向愈合。

姜鸣惊喜道:“真的有用,哈哈哈,夷忧,你的伤很快就要好了。”

卧华山诸将战会不期而至,每一次战会的开启都将是一次战争的预备,战会堂位于卧华山最高的峰台,参会者只有十一人,但他们却掌控这着卧华山的动静命脉。

卧华山总统领、军队总元帅宗坤坐于中军堂案,左右分别是军师司空谨、中军主簿蔡元则,往下便依次是八位统领将军,大统领呼延伍、二统领梁津、三统领程幻、四统领罗湖、五统领蒙阆、六统领林寒、七统领王项、八统领楚泓。

宗坤年岁四十五,实力在上等九段人位,整个秦王朝能作为他的对手的武者不超过一掌之数,能力与理政思想更是走在一国前列,不然也不可能以草寇之基在短短十数年间,拉扯起举国有名的五万人的庞大队伍,以“替天行道”为号,以黄巾为令,踞千山之险,势犯九州。

宗坤清了清嗓子,道:“诸将应该清楚,自秋绝奉于秦王朝皇帝的血红玛瑙丢失,秦王朝都城诸大势力蠢蠢欲动,吏部派遣新的城主官员前来交趾城接任,并欲彻查此案,但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名官员

在接近交趾城的时候,被一股不知来路的流匪击杀,所带随从尽殁于山野,于昨日清晨被羊塔风带人收棺送回城中。”

他抬头环视诸将一眼,又道:“这件事本来与我们无关,卧华山养兵近一年未尝兴事,我们要谋的是秦王朝整个天下,是要替天行道成就黄天忠义,但是就在那名官员尸体入城之后,一个流言顿时传遍都城,杀害官员之事,是我们卧华山动手挑事,是我们卧华山将要势动四方。”

中军主簿蔡元则轻叹一口气道:“我们卧华山军律严谨,每一支军队行动必然会经过各位统领,哪里能有这样一直不长眼的队伍去故意挑事?这种流言虽然经不起推敲,但那些达官贵人更愿意相信是穷凶极恶的我们做的恶,于是无数矛头尽指过来。秦皇勃然大怒,七皇子秋垣的从中作梗,以及交趾城诸大势力的暗中推动,似乎有意展开这场战争,或者说,我们卧华山的存在,已然成为了皇子眼中的战功,豪族眼中的发财之机。”

罗湖微皱眉头,道:“蔡主簿,你直接说明白,是不是这场战争非打不可?”

蔡元则道:“各方动兵意欲碾压我卧华山,我们被动为敌,无法走脱。但是这战事一起,卧华山积攒许久的兵力与粮食,将在短暂时间内一损而空。”

宗坤轻咳一声,肃然道:“诸位将军,你们可记得卧华山立足的根本是什么?聚义靖难,替天行道,我们不同于一般的山匪叛军,因为我们想要在秦王朝动荡的土地上创就和平安定的乐土,来帮助与庇佑更多的百姓免除饥荒与战乱的威胁。”

“这几年来,我们与秦王朝的剿匪军队交手数十场,直到去年我军大胜,才真正奠定卧华山存在的地位,在这连绵群山之中,我们以山为城,因河为村,为许多无家可归的平民提供救助,至今我们控制领域内的百姓达到了十七万之多,相当于一个中等城池的人口。”

“我们之所以在这一年时间里偏安一隅,与交趾城甚至秦王朝的军队避免冲突,并不是因为我们怕他们,而是不愿深受战乱之苦的百姓再遭苦难。可是事与愿违,经过各方势力的推动,我卧华山已然站在了风口浪尖,若是一味地躲闪,只会让宵小之辈占便宜,从而瓦解我们的力量,所以我决定,各位统领将军回营厉兵秣马,为战而备。”

“山主英明!”八大统领齐齐起身揖拜,面容庄重。

军师司空谨经宗坤示意,缓缓站起身来,道:“各位统领,接下来由我发布具体作战指令,此次战役可能将是我卧华山全面对战秦王朝的开端,所以我们必须做好充足准备,迎接更艰难的挑战。”

“战斗部署,除程幻留在山上,其他人皆有指命,呼延伍与罗湖设置防线,带手下人马在南北山道巡防;蒙阆与楚泓深入东部山林,并在山原入口设套马索与各类陷阱,以防秦军西进,自金辉城犯我营之根本。”

“梁津、林寒、王项带各自人马挺进交趾城,一旦城中兵马集结,你们可不顾公义,先下手为强,势必给予敌人最直接的打击。”

一番严密吩咐,众统领领命后,正欲辞行回营,宗坤却挥手止住,语气恢复为平时的和顺,道:“林寒,我有事问你,你带来山上的那位朋友可有意加入我卧华山?”

林寒心中暗喜,果然如自己所料,山主宗坤亲眼见识了中央勾陈台上的战斗,根据自己对这位志向宽广惜才爱将的山主的了解,定然不愿放过那样一名优秀的战士,宗坤的出声询问意味着他对姜鸣的好感不浅,这便是姜鸣迈入卧华山的基础。

林寒道:“属下正在劝说,估计用不了多久,他将会对卧华山产生感情。”

宗坤眉头微皱,本以为林寒会切声答应,竟未想到会听到模棱两可的客套言辞,虽然不至于因此发怒,但总归是有些怅然,卧华山现今最缺的便是精兵良将,因此他交给手下统领的权利是比较大的,也正因为如此,这些有能之士才会不留遗力为卧华山做事,即便姜鸣不答应加入又怎样?

宗坤作为卧华山的领袖,气度远非常人能比。他道:“有你这句话我便放心了,不必一蹴而就,徐徐然给他些建议就好,如果他愿意,我可以直接给他统领位置,不必再多考验。”

听此厚待,诸位统领都是一惊,林寒则是暗露喜色,揖拜道:“谨听山主良言。”

距卧华山百里的金辉城中,已然集结了三万甲士,由八段人位武学大师朱盖带领,渐渐逼近卧华一带山林,鸟兽俱惊。

在未耕种的田垄间,一名面容暗黄的玄袍男子踮足而望,他是这世界上最平常的人,他也是动荡中最为平静的武者,他伸展懒腰,神情冷淡,自语道:“沉静了许久的虎豹终于忍不住了,也好,这秦王朝也该有一番全面的更新了。咦,关我什么事,真是莫名其妙的想法,客人都在屋里侯着,我这主人反而跑出来讨清闲,不像话!”

他自嘲半句,胡言半句,也便不说了。

他叫慕涯,一日惊道,莫小看了咫尺天涯!

第七十四章 茅屋对

一两间藏在山坳中的茅屋,三四个躲在乱世中讨清闲的人,一桌平淡素朴的饭菜,几双硬木料削成的筷子,还有早已泡得没有味道的一壶茶水。茶饭不必讲究,但必须是有的,慕涯生计着实艰难,但这一两顿饱饭是怎样都要端出来的。

“小乙,你是说,你现在已然是修行了凡武功法的武者了?”慕涯缓缓坐在客人的对面,语气虽然带着诧异,神色却未有丝毫变化。

陈乙彻起身揖拜,笑着说:“虽然那功法并不是正道上来的,但总归是别人遗弃的东西,我与舍妹辛雪都修习了这功法。我虽然更加努力些,但好似辛雪更为聪颖,来金辉城的路上遇到了几个不起眼的匪徒,我使尽招数都没有办法,反而是她随意出手,便制住了匪徒。”

“哦?”慕涯惊异地打量向旁坐的陈辛雪,她这面皮是万里挑一的倾国色,性格也是内向沉稳的,虽生在普通农家,却又是大家闺秀的娇羞姿态,见慕涯的目光直视过来,急忙偏转脑袋,倒是颇为机敏可爱。

慕涯收回目光,道:“你我父辈交好,但到了这一代都是人才凋零财物散尽,但所幸天佑你陈家,哪怕只有你们兄妹二人,便足以撑起新的家业了。”

陈乙彻原本以为慕涯会询问功法的来源,他也好将与枪侠传人的渊源叙述一番,却不料慕涯关心地却是陈家的发展,这让他对于慕涯这个朋友的敬佩又深了一层。

他于是道:“前不久我依仗功夫在隋城官署谋了个差事,得了一些官饷,好歹是将生计改善了不少。我与舍妹此次前来,一是来看望慕兄一趟,二是仰慕慕兄的大才,希望慕兄能给我指明道路,好在这乱世之中不仅能独善其身,也可兼济天下。自从成为了真正的武者,小弟眼中的格局也不似先前那么狭窄,想要振兴陈家,非得靠自己拼搏方可,我早年便知慕兄藏才山中,在这松涛岭间俯察世事,若有一日卧龙睁眼,这一国便将江海翻腾。”

慕涯苦笑着摇了摇头,虽然听到的尽是些恭维话,但在这远近人疏的松涛岭,能有几个会承认他的才能,有才者胸间都有一股傲气,慕涯心中受用,嘴边却只说道:“你这小子,好几年不见,油嘴滑舌了许些。愚兄有自知之明,也乐得见你兄妹过好日子,今日便破例给你们说说道理,也顺便解了你们心中的彷徨之惑。”

陈乙彻与陈辛雪连忙起身揖拜,颔首听教。

此时自里屋缓缓走出一名单薄的女子,她一手端着菜盘,一手杵着竹棍,似乎她的眼睛是瞎的,只凭靠这竹竿探路。好在这屋里她走过无数回,心中大抵知道是何位置,她温柔甜美的笑着,轻声道:“慕哥,我将地里的黄瓜采了拌成了凉菜,你端来小乙和小雪尝尝吧!”

慕涯起身去接,却走在了陈辛雪的动作后面,只见陈辛雪接过菜盘放到桌子上,伸手便去搀扶看不到路的女子,道:“嫂子你慢些,我扶你坐下。”

瞎眼女子连忙道:“不了,我坐到里面去,你们不是要谈事情吗?我一个瞎眼的人,也看不清什么时事,就只有挡路的作用了。”

还不待陈辛雪说什么解慰的话,慕涯便伸手握住瞎眼女子的手,轻声道:“婉儿,与我坐在一起吧,也忙活了好一会儿了,先在一起吃点东西。”

“嗯!”瞎眼女子细声回应,却有些羞涩,但仍是顺着慕涯的手与之同坐一张板凳上。

“我去为嫂子添个碗筷!”陈辛雪接过陈乙彻的眼色,连忙起身到厨房去了。

慕涯夫妻二人相敬如宾感情深厚,两人都不过二十三四,但在一起已经数年时间了,瞎眼女子名叫尹婉,不知具体来历,但自两人相遇便惺惺相惜认定一生,慕涯也从未辜负,一分一毫爱之淳浓令人生羡,只想她瞎眼失明又如何,这余生对的人已在身边,无甚惋惜与渴求,粗茶淡饭两人食之有味,生活颇为知足。

陈乙彻自然是知晓这些旧事,他与慕涯是世交,也是私下里的好友,有这层身份在,他才愿意不远百里自隋城前来金辉城,看望与询事。

碗筷备好,慕涯摆着主人的身份,道:“你们也算不得外人,不要客气,远道而来定是饿了,我们边吃边说。”

慕涯说着便捧来妻子的碗,为她夹了一些野菜与拌黄瓜,并将筷子一齐放到她手里,亲昵举动丝毫没有因为有客人在而改变什么。

“你原本的想法是什么?”慕涯端起自己的稀饭,使劲扒拉了两口,神情冷淡。

陈乙彻道:“我既然成了一名武者,自然是要上得战场,那卷功法应该比较高级,舍妹说每次运转周身,都能感到胸膛一股温热气流,不过数十日对武道的理解便上了一个层次。若是我上了战场,必能凭此博得功勋,若是顺利的话,说不定还能做上个将军,到时候我陈家便能再复荣光了。”

慕涯道:“想法不错,当今秦王朝各地战乱,若是你们没有出走秦王朝的打算,投军倒是一个不错的去处,毕竟对于真正的武者来说,战场是一腔热血的归宿,能迅速造就地位与财富的地方。只是,我想问你,万一你死在战场上怎么办?你妹妹与家人将如何?”

陈乙彻眼神一黯,望了身旁咬着红唇的妹妹一眼,突然眉目一横,似是下定了决心:“而今陈家只剩下我与舍妹辛雪、舍弟静洲三人共偏门亲

戚数个,家父生前曾镇重地嘱托于我:若有余力,耀我门楣。”

“可这些年以来,家道衰落已然势成,各门亲戚也自顾不暇而远遁,我自十五岁起肩负起一家生计,那时辛雪不过九岁,静洲更是不到五岁。我只恨我这个做兄长的无能,没有学下赚钱的一技之长,虽然数年来一直东奔西走疲作苦行,但终究只是堪堪养活我们三人而已。”

“辛雪长这么大,我竟没有带她去量做一件像样的衣裙。而现在,我有一个机会可以做到,能让他们温饱并且过好日子,并有着希望去实现父亲的嘱托,我愿意放手一搏。”

“哥!”陈辛雪脸颊苍白,双眼几乎要沁出泪来,她虽不喜言语但并不迟钝,如何不明白兄长从容舍身的心情,他为了自己与弟弟付出了太多,多得让她数不清。

她还没有说话,陈乙彻便又道:“若是我真的投军去,静洲就要交给你照顾了,你字写的好,去大城池里卖字想来也是容易过活的。”

慕涯道:“那你决定要投哪支军?”

陈乙彻道:“当然是西部边军,那里与九府联盟的战争一直不停歇,正是建功立业的好地方。”

慕涯又道:“那你打算何时去?”

陈乙彻道:“即日便可出发,此行便是有着打算,辛雪可留在慕兄家中,帮助慕兄过好生计,这也是我一直想做的事,等过半年,她便回隋城照顾静洲。”

就在陈乙彻说话时,瞎眼女子尹婉笑着打断:“小乙小雪,边吃边说,饭都凉了。”被善意的插话,陈乙彻连忙笑着应是,想要继续说些什么,却又不知按照何种思绪继续,只得痴痴地盯着慕涯。

慕涯沉吟半晌道:“小乙,我想你是搞错了一些东西,首先,你不能死;其次,你不能投西部边军;还有,小雪不宜留在这里;最后,此事不能急。”

自己的想法立刻被慕涯全部否决,陈乙彻显得有些着急。

慕涯不慌不忙地缓缓道:“你是这一代陈家长子,若是你死了,陈家更加无法光耀门楣。”

“好男儿志在四方,这自然是不错的,投身军旅建功立业,想法也是可以理解的,这乱世唯枭雄与高等武者可颠覆,若是你真的能做上将军之位,倒也是可喜可贺。只是,你确定要将自己交给西部边军那样一个修罗战场?”

“你或许从来就未曾了解过,西部边军每年的阵亡率高达十之五六,除去那些真正决策的谋士与将领,其他人几乎时刻面临着清洗,西部边军浩大的战局是由千万人的尸体堆积而成的,你有多大把握能活下来?就凭你修习了一卷高级功法?没有深厚的临阵对敌经验,即便是武学大师也时刻会殒命。”

陈乙彻沉默,这些都是他所不知的,但慕涯据理说出,又岂是吓唬人这么简单?在那里,活着本就是一种奢侈的想法。

慕涯又道:“且不说西部边军,你或者会想要去投入一方郡兵之中,以剿匪之名为自己博名,然而你可知道,秦王朝如今的乱局与**的根本原因是什么?”

“是秦王朝皇室,皇帝昏庸废政,几大皇子争权逐利,都巴不得王朝分裂,然后再由他们建立自己的领土,他们与匪何异?终究不过披了一身编制的军甲而已。秦王朝要的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清洗,而不是跟随那些守旧图利的人消磨日子。”

“在我眼中,四皇子秋绝有此魄力,不消三年,必能席卷半个王朝,你若跟了现今的他,无异于雪中送炭的情义,来日功成他也不至于卸磨杀驴。其次,你也可以选择卧华山,这些人虽为匪类,但依我看来,道义全乎,政令已备,已有横扫全国之势,对于小雪他们也将是个不错的安居之法。”

“四皇子与卧华山?”陈乙彻微微一愣,他细细思索着,心中受用无比。

慕涯道:“至于时间,应当遵守天时,此时若出,不得其利。宜战争初开,自主献艺,争取更高的地位与眼界,方能缩短你振兴家业的目标。小雪留在我这里无益,她既然有武道天赋,不宜埋没,即便后来不上阵杀敌,也该由着她走这条路,说不定,这方是她的人生。而且我与婉儿两个人过得习惯,让她一个女孩子留着,哪里方便?”

最后一句慕涯是笑着说出来的,但陈乙彻还是抓住了更为主要的语言,他看向沉默的陈辛雪,眼中也是略显歉意,似乎是一意孤行的多了一些。

陈乙彻下了决心,朝着慕涯道:“慕兄,听你一番大家之谈,小弟顿悟不少,我将携辛雪一起投向卧华山,你觉得如何?”

慕涯一笑,道:“深得我意。”

如此便在卧华山安稳住下,转眼便是半月过去,姜鸣与申夷忧的伤未及骨骼,经过这十数日时间的调养,已是痊愈了七八分。

有着几位统领的关系,两人如获特许令,二人当然也没闲着,抓住机会便在卧华山四周游玩,日子过得颇为惬意,虽然未在名分上承认相恋关系,但时常携手并肩同行,比之一般眷侣都要亲密几分。

卧华山只是个大概的名号,其实这一带十几座山峰都可称为卧华山,所辖属的百里方圆也都是卧华山地域,数万百姓依山傍水枕花卧石而居,虽远远达不到

富庶一乡的程度,但总归是在卧华山的一众黄巾军的保护下,得以安生与衍嗣。

两人这日骑着良马行于山间,已然走出宿处几十里,接近金辉城地域。姜鸣握着缰绳,揽着怀中人,吹着山间清爽的微风,天气刚好也不是太过燥热,令得他身心放松,畅然自足。

申夷忧笑着道:“你是喝醉了吗?不说话还一直痴笑。”

姜鸣莞尔,道:“应该是了,这几日心平气和,没有烦事叨扰,还能抱着喜欢的人游玩,哪能不醉?”

申夷忧脸颊微红,似要争辩什么,扬了扬拳头,瘪嘴道:“我这可还没答应某人,某人就开始自我膨胀了,要是再敢得寸进尺,休怪我翻脸。”

姜鸣笑道:“这话听着可一点都不让人害怕。”

“真的?真的吗?”申夷忧狡黠一笑,反手就往姜鸣的腰间一阵狠挠,见姜鸣痒着痒着大笑起来,缰绳都差些松开,便得意地道:“真的不害怕吗?”

姜鸣有些恼羞,堂堂一名八段人位的武学大师,竟然被痒痒挠的手段打了个措手不及,便直接勒马停住,一把抓住申夷忧的手臂,照着她红润的嘴唇便印了下去,申夷忧大为吃惊,本想要推开这霸道的人影,却被他紧紧箍在怀里,心下虽羞涩,但目光瞥向无人的四周山路,竟有些期待这场亲吻,热烈而激情地回应着。

五月的槐花开得浓烈,花香逸散于四野,热恋中的年轻男女乘马走在花香中,渐渐望到了一片稻田,田中无人,但路间一群农夫围成一堆,似有不寻常的事发生。

“走,去看看!那些农夫中还有几个民兵,似乎拿着武器,莫非是有侵入者?”姜鸣下马握住申夷忧的手,将之轻轻扶下马,而后另一只手牵着缰绳,缓缓向着那个方向走去。

卧华山将要与秦王朝开战的消息两人自然也是知晓,林寒他们几个统领也因此奉命前往各地领军,无暇管顾他们这两个上山的客人。

申夷忧眼神微眯,道:“这里虽然接近金辉城,但总是在卧华山的管辖范围,秦王朝的军队不会这么轻易地挑起战事吧?”

姜鸣道:“这可不一定,据他们传来的消息,两方都在积极备战,真正打起来只需要一个借口而已,这里靠近金辉城,极有可能被人窃入,蒙阆与楚泓的兵营应该距此不远,我们可以帮帮他们。”

申夷忧垂下了眼眸,低声道:“本来可以美美的过一天的,又要被打扰了。”

姜鸣将她的手握地更紧了些,笑着道:“他们也算是帮了我们不少,今日若有事发生,我也可还一些情义,我们的日子还长。”

日子还长,姜鸣与申夷忧都这样觉得,但其实并没有那么长。当申夷忧又重新想起那个梦,便觉得心脏丢失了一块。

“这位大哥,这里发生什么事了?我是卧华山第七营的人,这里发生的事都可以向我陈述。”姜鸣拿出巴掌大的通行文书摆到这农夫面前,这是林寒特地为两人申请的身份证明,可以保证两人在这卧华山地域通行无阻,令得姜鸣汗颜的是,这通行文书竟然被他拿出来当做了假装卧华山军官的佐证。

一众农夫看到这文书,立马态度变得恭敬起来,那人群中的一个持着长剑的民兵走过来,揖身道:“原来是卧华山的兄弟,我是这个村的民兵哨长,麻烦你处理一下这个人吧!”

姜鸣顺着那民兵哨长的目光望过去,一名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浑身血迹地躺在地上,仅撑着一口气,嘴角却在不停地抽搐着,似在说着什么。

哨长道:“就在半个时辰前,这个浑身血迹的男子穿过防守线,一边叫嚷着要见卧华山军官。一边往村子里面跑,我们见他不是近几个村子的人,便害怕他是秦军的间谍,不敢随意处置,可他却说不远的松涛岭遭到了秦王朝军队的清洗,希望我们赶紧去援救,我们只得派人去禀告附近的卧华山军官,但这人受伤实在太重,我们村里也没有医师,他估计是要死了。”

松涛岭?金辉城外偏僻的山村之地,靠近卧华山,但却并不属于卧华山管辖,姜鸣眉头微皱,他来到躺在地上的男子身边,道:“松涛岭当真在被秦军清洗?”

男子虚弱的张着嘴唇,以一种微弱的声音道:“烦请大人相救,我妹妹还在那里,秦军似要将所有百姓杀光,救她……”

姜鸣心头一惊,蹲下身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陈乙彻。快救救我妹妹。”男子似是再无力气,歪头倒了过去。

姜鸣站起身来,对这那哨长说道:“他应该所言非虚,松涛岭乃是金辉城与卧华山之间的村子,居住的百姓虽然不多,但最易生事,秦军屠杀那里的居民,可能意在挑起战争。蒙阆与楚泓的兵营就在不远,你赶快去告诉他们这件事,就说是姜鸣说的,他们定然会相信。我现在便去松涛岭救人,剩下的人便组织村民警备,以防秦军冲杀过来。”

姜鸣吩咐完这些,便欲拉着申夷忧骑马离开,那哨长又道:“您莫非是卧华山的高级军官?”

姜鸣道:“这些关键吗?快去,然后让他们派遣医师过来,尽量把这个人救下,不要耽搁。”

“是,大人。”那哨长与一众农夫连忙应是,见两人已然骑马向着松涛岭方向奔去,自不敢怠慢,带着人手去往兵营叫人去了。

第七十五章 山帘谱序

松涛岭原本是有着稀寥几十户人家居住的,虽然因为匪乱祸害的缘故,各自都抱着避免牵扯是非的缘由,几乎不多走动,但大抵都是知道邻居姓名的。

其中有一人是松涛岭上的学者,睿智灵慧,腹有经纶,但有生孩取名、人死刻碑铭的事,先问问这位学者总是好的,若有写信传书、生活疑窦,找他也大都能解决,他叫慕涯,是岭上百姓的口中的先生,却也只是瞎眼妻子心上的郎君。

这日上午,慕涯刚刚处理了清晨从山中采来的香椿,打算用沸水焯过就做来尝尝,妻子尹婉坐在旁边,她虽然看不到事物,但能听到慕涯的低低的哼唱声,她问道:“慕哥,今天哼的这首曲子我好像没听过,是你新编的吗?”

慕涯笑道:“清晨去采野菜,见到二牛在打柴,那憨汉大字不识半个,对音律倒是颇为机敏,他口中便哼着这个调子。我便问他从哪里学来的,那憨汉一脸傻笑,说是昨晚梦到跟白须仙人学艺,三十六般变化没学到半分,倒是学会了这个调子。我听着这个曲调颇为奇特,回来后便照着那雏形编全了曲谱,我还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山帘谱。”

尹婉噙着笑意,摆了摆头似做张望之姿,道:“慕哥,这会儿小雪和小乙去那边抱柴,我想听听这首完全的山帘谱。”

慕涯微微诧异,转而宛然一笑,伸手轻握住尹婉的双手,随意蹲在尹婉脚前,道:“自从你失明以来,都是没好好听过我唱曲,今日你难得有兴致,我怎会不应允?”

低低的哼唱声渐渐明晰,由缓及快,由浅至深,调子是轻快清灵的调子,却不是雅俗共赏的大众调子,它可能尚不精练,但转合处的宫商角徵却颇为巧妙,若是有懂音律的大家在此,定然大呼过瘾。

无丝无竹,只有瞎眼女子在听,但慕涯却极其认真,哼唱到动情处,竟然忍不住抚额藏泪,他忧伤的不是曲子,而是这个可怜的人儿。

唱音戛然而止,尹婉似是听到了不寻常的东西,她道:“慕哥,怎么了?怎么突然曲不成调了?”

“没事,没事。”慕涯展出一脸笑容,即便妻子并看不到,可他却是愿意以欢悦面对她,他道:“这些年带着你受苦,竟然是连吃食都

没有精致过,野菜稀饭,有时候还只有硬馒头就着一口咸菜,你也不嫌弃。等到今年过年,我到外面卖掉字帖,回来就给你办一场婚事,大大方方地让你嫁给我,不然实在太过委屈你了。”

尹婉脸颊微红,道:“钱就省着吧,不用这些外在的东西,慕哥,这些年有你陪着我,我已然很知足了,若不是你,我怕早就轻生离世了。现在苦些没什么,比起我什么都干不了,你就要忙太多了。”

她知道,他是真正的不世之才,只是因为自己这个累赘,方才愿意久居山中。他给她的不少,她能给他的却不多,这让她始终心怀遗憾,遗憾不能为他分忧,给予他应有的支持。

她鼓足了勇气,道:“慕哥,等过些天,你和小乙一块去投军吧,以你的才能,定然会有所成就。”

慕涯脸色猛变,他哪能不清楚她的意思,可是他做不到抛下妻子,功名与家室,他选择后者。他声音突然低沉:“若是你觉得这山帘谱好听,我可以天天唱给你听,你要是想学,我便给你教。”

就在两人说话时,一道慌张的身影从远处跑来,那是暂居在此的陈辛雪,她急喘着奔来,慕涯顿时觉得事有不祥,急忙询问,陈辛雪还没走近,便喊道:“哥哥被一大群秦兵围住了,他们都是骑兵,我看见他们砍杀了几个务农的百姓,怕是很快就要过来了。”

不好!慕涯顿时全身一个激灵,他恍然大悟,自语道:“我怎么没想过,松涛岭地处金辉城与卧华山地域之间,本就是两方都抛弃的村寨,眼下战事,自然要在这里开始。秦人屠杀了松涛岭便有足够的理由兴兵卧华山,也可将杀人屠命的错误推给山匪,我怎么没想到,我怎么没想到!”

陈辛雪脸色惨白,道:“慕大哥,你是说那些秦军要屠杀我们整个村寨?那哥岂不是凶多吉少?”

慕涯道:“小雪,你先别急,小乙他修习的功法高深,虽然武学境界不高,但那诡秘的身法却是难缠,想来即便是被秦军抓到,也会因为这个原因留他一命。你现在听我的,出发向东坡所有的居民通知,就说是我的名义,让他们赶快到我的茅屋这里来,有刀剑的带刀剑,没有刀剑的拿上农具,迟一点或许整个村寨就没有了。”

陈辛雪微顿,眼泪已是忍不住落下,她躬身揖拜道:“知道了,那我哥就拜托慕大哥了,他不能死。”然后便含泪冲奔出去,按照慕涯的指令前往各户通知去了。

慕涯将尹婉抱起,急忙走进屋里,将之放到床榻边上,道:“婉儿,等着我回来,无论外面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出声,等我回来。”

尹婉胡乱抓住他的衣角,担忧道:“慕哥,是不是秦军真的要屠村?他们怎么能这样?我们算起来也是秦人,也是他们的子民,他们怎么忍心……”

慕涯轻轻按住她的手,道:“秦王朝现在动荡不安,不择手段的执政者并不少,杀一人是杀,为了挑起开战理由但却不暴露真实原因,杀光我们这个村寨才是最有效的办法。执政如虎,民如蝼蚁,倒是我这几日没有细想,竟然这么快就到了这一步。”

尹婉道:“那你一定要出去吗?小雪说来的秦军并不少,你一人怎么能应付?”

慕涯轻吐一口气,道:“若是我不去,小乙小雪他们都得死,这里的居民都会死。即便只是为了让你活着,这一趟我也一定得去。”

“慕……慕哥……”尹婉还想说些什么,慕涯已然松开她的手,拿着床边挂着的久未出鞘的长剑,急走出门。

于是便有了这一幕,约有百名手持弯刀的骑兵策马在岭上,面对着几间简陋的茅屋与一群举着锄头木棍的农夫对峙,骑兵并没有冲杀,他们眼神凶狠地望着那茅屋前领头的人,那人手执一柄青铜长剑,面容暗黄与其他农夫无异,身着一身玄袍却像个儒雅的教书先生,正是他护在百名农夫面前,犹如铁壁。

这支骑兵的队长咽了一口口水,沙哑地嘶喊道:“兄弟们,杀啊!”

只有五名骑兵冲杀出去,他们似乎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战友并没有跟在身后,只是任着马匹往前跑,那些农夫在他们眼里与待宰的羔羊无异,当他们的弯刀举起,就要割下那最前者的人头,突然寒光烁动,一道剑锋似乎划过了身体最重要的部位。

这一瞬间,五人眼前一黑,齐齐跌下马来。他们的咽喉处多了一道深长的口子,鲜血犹如喷泉涌出。

马惊而嘶鸣,血色在松涛岭上肆虐开来,煞是冷艳。

第七十六章 松涛岭铁骨铮铮

慕涯心静如水,多年未用剑,剑锋微锈,自身的剑心倒是欲渐澄明,方才那一击虽不完美,但令他惊讶的是,这身多年荒废的剑术武道竟然已是达到了七段人位的水准,旁人若是天姿愚钝些,只怕是十余年苦练都达不到这境界,他竟经过几年砍柴摘菜的磨练后轻松得之,即便是自己都略感汗颜。

众骑兵尚未看清招式,五位兄弟便在那玄袍人一剑之下饮血,顿时人马俱惊,心生退意。

骑兵队长也是满头大汗,他如何不晓得这种惊人的剑招已然脱离了中等武者的范畴,以他五段人位的水平完全不够人家一剑之力,但军令在身,焉能后退?

就在他将要发令百人一齐冲杀之时,慕涯鹰隼般的双眼正盯着自己,他心中大骇,急呼道:“他要杀我!快结阵迎击。”

只见慕涯身影模糊,短短几秒之间便来到那骑兵队长面前,长剑放在他的脖子上,道:“你再动一下,头就没了。”

骑兵队长冷汗夹背,缓缓松开了握着刀柄的手,急说道:“英雄饶命,英雄饶命!我只是听命行事,我是个小队长,我这就带人离去,只要大人能饶我一命,怎么样都可以。”

他在这位玄袍剑者面前全无挣扎之力,他原以为这次的任务会无比简单,在将军面前撒泼打滚要来了行动权利,但现在将他头打破都想不出来,在这偏僻而人口稀寥的山岭间,竟然藏着一位上等武者。

慕涯十分厌恶这种人胆小怕死的嘴脸,但也庆幸他是这样的性格,若是遇到个坚贞顽强的将士,拼死来屠杀这里的百姓,即便慕涯有三头六臂也避免不了有人死伤。

“所幸……”慕涯突然脸色一变,道:“方才在那边山坡被你们围攻的年轻男子呢?他在哪里?”

骑兵队长连忙道:“英雄慢点,别误伤了我。那人跑得快,虽然我与兄弟们毒打了他一顿,但他趁我不注意竟然窜出包围,向着卧华山地域跑了。英雄相信我,他没死,我们哪里敢杀他,若是知道那人是大人要庇护的人,就算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动手啊。”

慕涯松了一口气,便喝着那骑兵队长道:“快,让你的人撤出去,不然你这颗人头可能就放不稳了。”

“是是是!”骑兵队长谄媚一笑,正准备号令手下撤退,却隐隐听到一股劲烈的破风声响彻耳边。

“小心!”慕涯想要阻拦,竟没有反应过来,他原以为这支箭是射向他的,却不料竟是射向了那名骑兵队长的后背,一击命中,骑兵队长翻身落马,口吐血沫,面有不甘。

“太狠了!”慕涯已是猜中射箭者的身份,但当看见那道扛着白虎大刀的独臂莽汉骑马踏尘而来,心中仍是不由得咯噔一惊,几乎所有达到七段人位的武者都有一种能力,对于平等实力对手的预感,他预感来人实力很强。

“不遵军令者,杀!”莽汉勒住马头,凶狠的面容展露无遗,与他断臂成对比的是右臂遒劲发达的肌肉,浓眉与络腮胡也是颇为分明,但若是姜鸣在此必能一眼认出,此人便是甘邕寨中劫了木父相要挟的大刀关荒,构成姜鸣与侯凤王仇恨的第一战场的人,同时也是姜鸣与木青岚的间隔越来越大的直接造就者。

“是朱将军手下的关荒将军!”

“听说他可是七段人位巅峰武者,虽然参军不久,但却是朱盖将军的心腹。”

“但是他杀了我们队长,上头会不会怪罪都很难说。”

“想多了吧?我们队长刚才可算是与贼人通谋,幸亏关将军阻止,不然我们这些兄弟可能都完了。再说关将军本来就是我们的上头,还有这么高深的武道境界,值得我们追随。”

一群骑兵议论纷纷,数分钟之后,所有人下马排队,朝着关荒道:“谨听关将军号令!”

关荒自从被姜鸣斩断一臂,便害怕追杀逃到了秦王朝,仗着一身武艺在大将朱盖手下做事,虽然如今身份显赫,但朱盖仍是对他存有疑心,不肯让他统领兵马。

这上百名骑兵的追随倒是让关荒眼前一亮,顿时有了在甘邕寨占山为王的豪气,于是朗然大笑道:“好,兄弟们,助我杀光这里的人,我便带着你们到朱盖将军面前领赏。”

“谢关将军!”骑兵齐呼,气势颇盛。

慕涯面色阴寒,缓缓退向茅屋附近,关荒并不像之前的骑兵队长好对付,本就胜算不大,若是还有这些骑兵时刻骚扰抵抗,慕

涯就完全失去了赢的机会。

“大家听好了,我们如果逃跑,这些骑兵能轻易追赶上,他们手中的刀剑无情,他们会将我们杀光。现在只有一种办法,所有青壮年留下,拿起武器阻挡他们,妇孺赶紧离开,走山路向着卧华山地域去,只有这样我们才有可能存活下来一部分人。”

村民也约有一百多人,但妇孺占了七八分,能举棍棒的男子只有不过三十几人,这些村民稍稍犹豫,便有人喊道:“听先生的,我愿意留下来,请活着的人帮忙照顾我的老婆孩子!”

一石激起千层浪,有了这一个人带头,便又有七八个男子举起了手,妇人与孩子也掩面哭泣,在这种悲壮的氛围下,慕涯的心也开始颤动,他细细念叨着:出世才能济世。

短暂的告别,三十多名男子举起锄头木棍站在了慕涯身后,慕涯叫来陈辛雪,道:“带着婉儿快走,她听我的话,就说我很快就回来。你也走,那个骑兵队长说小乙没有死,应该是逃到卧华山地域的村庄去了,你到了那边多打听打听应该是找得到的。”

“慕大哥,那你……”陈辛雪欲言又止,她岂会不知道那些骑兵的凶狠,留下的人十有**都免不了死亡,即便慕涯武道高深,只怕也是吉凶难测。

慕涯只是一笑:“我帮她找了好几年的神医,都没能医治好她的眼睛,若是我回不去,小雪,还请你看在陈家与慕家交好的份上,照顾好婉儿。行了,快走!快走啊!”

望着慕涯双眼中的坚决,陈辛雪一咬牙便转身离去,这是男人的战争,可能活着的都是女人。

“松涛岭的男子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

当慕涯说出这句话,所有农夫都握紧了手中的武器,他们在平时可能都是自私的,可能为了柴米油盐而争吵,可能为了一句玩笑的话而打骂,但今日,他们将为了家人的生命而战。

“哈哈哈,这样有意义吗?只要将你斩杀,那些妇孺即便跑再远,骑兵也能迅速将之追上。”关荒白虎大刀一挥,便向着慕涯砍去,他既然接手了这个任务,便做好了屠杀的准备,他的对手是,慕涯。

湛蓝青天,一轮骄阳高悬,四方垣野编织成筐篮,聚热于大地,宛如蒸笼,而这松涛岭上,林木参天,却掩盖不住裸露的肃杀,炎光下,一抹血色升腾。

慕涯终究没能敌得过,为了让这里的农夫多活下几个,他冒死穿行在骑兵阵中,斩杀数十几人后,被伺机而动的关荒一刀劈中,终于是无力倒地。

关荒自从断了一臂之后,行事愈发谨慎小心,所以在一开始他并没有拦截慕涯对骑兵的击杀,而是借骑兵的数量来消耗他的体力,并暗暗观察在最合适的时间给予对手致命一击,他成功了。

慕涯在血泊中挣扎,但显然已是没有了反抗的余地,此时即便是一个普通人都能轻易杀死他。

慕涯吐出一口鲜血,强撑起上身张望,那几十个农夫在骑兵挥舞着的弯刀下,没有半点还手之力,越来越多的人被屠杀,发出惨烈的嘶喊,他再也没有能力阻止,因为即便是他,可能也活不过几分钟了。

关荒狞笑着来到慕涯身边,将一只脚踩在他涌着鲜血的后背上,道:“是不是很绝望?你所庇佑的这些人终究逃不过命运,没有你为他们开路,他们甚至难以行进半步,还有那些逃走的妇孺,骑兵转瞬之间便能追上他们,他们都会死!刚好我这人不喜欢留后患,所以我不能放过你!”

他的白虎大刀依旧锋利,他在甘邕寨便是称霸一方的亡命徒,即便断臂流落到了这里,又岂是会惧怕杀人夺命的行当?可当他眼角的余光注视到那一抹寒光划破眼球,当那宛如梦魇的灰色身影硬抗他的大刀,以一柄短剑将他击退,他再也无法平静。

“关荒,好一个关荒!当初斩你一臂被你逃脱,竟未想到你直接舍下甘邕寨百人的下属跑到了秦王朝,你让我一番好找啊!”

来人自是姜鸣,他见到关荒的身影,内心的怒火便剧烈地喷薄,不管谁人指使教唆,但那手威胁逼迫的手段却让姜鸣时刻含鲠在喉,若不是他,自己又怎会强行解救木父,从而与木青岚真正种下不可挽回的芥蒂?即便他对侯凤王没有什么好感,但却谈不上至死方休的仇恨,他不能原谅的,只有这一人。

关荒捂着被短剑划破的眼球,不想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这是他却连眼睛也丢了一只,这口怒气怎能咽得下?可是,他似乎更强了,强到让他恐惧。他沉声

道:“姜鸣,断臂之仇未靖,又添伤目之恨,你是想与我不死不休啊!”

姜鸣狞笑道:“自从木叔身死甘邕寨,我已是抱稳了必杀你这莽犬的心思,我们早就是不死不休了,侯凤王我尚且不惧,难道会害怕你的恐吓?”

申夷忧此时从身后赶来,正好错开围聚过来的骑兵,她蹲身探看慕涯尚未断气,便来到姜鸣身边,问道:“你认识此人?仇人?”

姜鸣道:“我仇恨的人很少,黄石镇钟家父子算是,那焚松道人算是,此人也是。”

申夷忧轻声问道:“跟你那位自小的青梅竹马有关?”

姜鸣微点了点头,又突然皱了皱眉头,道:“夷忧,这些事我不会对你隐瞒,此事了结后,我会找个时间给你细细讲说的。”

申夷忧眼色隐晦一黯,道:“不必这样,你先做你的事便好!”

关荒却是淫邪一笑,道:“没想到你又换了一个女人,不过这次似乎没有其他人让你误杀了。”

姜鸣暴怒,当日失手导致木父被杀,这本就是他不能揭露的伤疤,若不是幼时木叔时常为姜鸣三人给吃给穿,说不定他与仲海、小高根本活不到成年,然而就是他那自负的心理,导致了惨剧的发生。

如今旧事再被提及,姜鸣自然恼羞成怒,只见他速度瞬息暴涨,持着一柄短剑向着关荒俯冲而去,短剑横劈,八铅之力暴露无遗。

“怎么会!”关荒目眦尽裂,他即便猜测姜鸣的实力有所提升,但仍是不敢相信,这样年轻的武者已然突然衍武之境的关口,而且只凭这极为霸道的劲力,都压制得他毫无还手之力,他内心生出了恐惧,他就在短剑落下的瞬间,他呼喊道:“朱将军救我!”

朱盖早就隐藏在暗处,平西将军的称号摆在门面上,无人敢夺他一代武学大师的锋芒。关荒的落难他看在眼中,七段人位的心腹自然要救,他霍然出手,打飞姜鸣的短剑,与之双掌迎击,令得他吃惊地是,这个面容稚嫩、至少年轻自己十余岁的男子,竟然拥有着足以威胁到他的能力。

姜鸣阴险一笑,道:“还以为你这匹夫会不敢出来?”

原来他早便察觉到了自己的隐藏!朱盖大惊,翩然身退,怒喝道:“你可知我是谁?竟然如此无礼!”

姜鸣怒火中烧,哪里管得来人身份,讽刺道:“藏头匿尾,是为鼠辈;屠人村寨,是为禽兽;包庇罪人,是为败类。看你锦衣华裳仪表堂堂,论辈分也算是我叔伯,何以无耻至此!”

朱盖何曾受过此般辱骂,已然做好雪耻斩杀这个嚣张小子的准备,却被突然现身的一名身着铠甲的男子拦住,那是他的另一名心腹,名叫宿捷,也是八段人位武者。

他此时单膝跪在朱盖面前道:“将军,卧华山的人马就在几里之外了,带队的是卧华山五统领蒙阆与七统领楚泓。”

此话已是说的很明了了,鉴于朱盖的面子,宿捷并未说什么后果,但被拖在此地,等到蒙阆与楚泓一到,便不是想走就能走的问题了。

朱盖身为万人将领,自是晓得轻重,当下冷目直视向姜鸣,喝道:“小子,若是有种,就报上你的身份,你是卧华山的新晋统领?”

姜鸣道:“并不是,我只是与你手下那位断臂莽汉有着血海深仇,若是你有种,便割下他的人头,我们的恩怨便一笔勾销!”

朱盖望了一眼诚惶诚恐的关荒,冷笑道:“是个人物,若等我的大刀架在你的脖子上,你还能说出这么嚣张的话,那就真的值得人钦佩了。我们走!”

姜鸣一眼便能看清朱盖与其身旁男子的实力,知诛杀关荒之事又不得不放下,心中恼怒非常,只得切齿喝道:“关荒,希望下一次见你,你也有这般好运!”

朱盖、宿捷、关荒面色冷漠,跃身离去,余下的骑兵也紧随撤退,姜鸣仿佛漏了气,随意便坐在了地上,头垂垂耷拉,目光灰暗无光。申夷忧走过来,担忧道:“怎么了?心里有什么话都可以对我说的。”

姜鸣无力地笑了笑,似是宽慰她,也似是宽慰自己,轻握住她的手,道:“没什么,就是有些累了。”

不多时辰,蒙阆与楚泓带领着上千士兵奔至,望着遭受屠杀的松涛岭村庄亦多惋惜,见了姜鸣与申夷忧在此亦多寒暄,又害怕朱盖率军突袭自家主营,遂简单收殓埋葬了死者,并带着含着一口生气的慕涯回到了东部山林总营,繁琐之事自不必多提。

第七十七章 昭月之地

自松涛岭事发之后,朱盖立排众议反咬卧华山贼兵杀人之罪,即使证人与公理都被蒙阆与楚泓藏入了东部山林,却丝毫不影响这个爆炸的消息传遍秦王朝,国内四方风云际动,由朱盖、庞路、金林受命带兵,兵分三路一共十三万人马齐攻卧华山,一时战火滔天。

卧华山中,每个人似乎都投入到了紧张的战斗之中,没有走上战场的后勤士兵,守卫后方的卧华山护卫,甚至是烧火做饭的厨子,他们一直皱着深深的眉头,每日自居处走过,都将忧愁地望一眼高大的战会堂。

他们十分清楚,卧华山一旦兵败,这山中的所有人都难免战祸之灾,好不容易过上的太平日子便将要在折断的枪戟上毁灭。

夏之夜晚,姜鸣将自交趾城得到的陀罗魂参放至眼前,精神则开始呼唤陷入沉睡的夜泉残魂,被搁置了许久的养魂之事,姜鸣因为担心夜泉的状况,再不愿拖延。

“夜泉前辈,姜鸣带着五品药材来了,我不知道如何才能修复你的灵魂,查了许多典籍也未找到,只能来请教前辈了。”

漫无边际的黑暗空间中,在姜鸣的声音扩散许久以后,才隐隐传来一道虚弱的声音,像是日暮西山的老者的临终嘱托一般:“姜鸣,难得你如此费心,只不过我残魂身在虚无,我再现身外界只怕就会烟消云散,那株药材也无法传递到此,你只怕是白忙了一场。”

姜鸣有些急切,道:“夜泉前辈,你的残魂太过不稳定,似乎再也禁不住消磨了。若是不使用这些药材稍稍修复一下,只怕很难支撑到我寻找到荨岩。”

在那黑暗之中,数缕银白色的光泽在姜鸣眼前流转,最后凝结成一道模糊的布衣男子,只是他的身躯都显得虚幻,像是患上了大病的书生。

夜泉道:“荨岩在哪里,没有人知道,诗儿的灵魂甚至思想都被拘谨在那圣地,根本无从逃脱,她给你的羊皮卷也只是荨岩曾经存在过的地方,即便她见过荨岩也无法确定荨岩是否还在那些地方。我也担心,我这缕最后的残魂会坚持不到,坚持不到你寻到荨岩。”

姜鸣道:“夜泉前辈,我不会放弃,那是你的荨岩,也将是我的荨岩。真的就没有别的办法帮前辈恢复残魂了吗?”

夜泉沉默,黑暗与光芒也同时沉默。

过了许久,夜泉才昂起虚幻的头,似是有些决绝地道:“姜鸣,那样的代价太大了,你需要付出很多,你愿意吗?”

姜鸣道:“我也想看到你与诗儿姐团聚。”

夜泉道:“那就拜托了。”

以玉如意为载体,以他的心头血为引,以他可供消磨的全部精神为力,借助玉如意的净化之光,实现假式的“坠玉”祭祀,将陀罗魂参磨碎并送去精神空间,夜泉便能自主吸收魂参,滋养残破的灵魂。

只是,精神为力的代价将是人体的完全脱力,对精神的损伤极大,而且心头血的损耗将给人体带来隐性的祸患,这种伤害并无法用外物医治。

“只有这一种办法吗,夜泉前辈?”

“以我现在的残魂状态,没有别的办法。”

“那就来吧!”

姜鸣愿意,如果这条守护与追寻的路必须以自身的损耗为代价,那么他一定愿意。

之后姜鸣便修养身体,申夷忧见他脸色苍白便询问发生了什么事,他只道是修行功法时出现了偏差,损耗了精神,申夷忧半信半疑,但没有怀疑,只是像前几日他照顾自己那般照顾他。

过几日姜鸣的身体好了许多,心觉无趣,因为战乱缘故,他与申夷忧也不能再随意游耍,林寒几人也都受命打仗去了,罗湖更是带走了蝶,这导致申夷忧也丢失了最后的闲话好友,只得吃睡过后便去找姜鸣说话。

“姜鸣,我们什么时候离开卧华山?林寒他们也带兵出征了,我们两个外人一直住在这里也不是什么办法,若是无甚要紧,我们便尽快离开吧!”申夷忧说话的时候有些忸怩,她是由着自己的私心的,以她爱好自由的性情,哪里忍受得了这种无聊?

“跟我进屋来,我让你看个东西。”姜鸣走进卧房,从木匣子中取出一件羊皮卷,放置桌上徐徐展开,但卷本无字,任谁也不识得。申夷忧道:“这是什么?”

“我那日给你讲了我在黄石镇与夜泱城的遭遇,其实说到底,都是因为我能力的一些转变,才让我有了更深层次的想法,就是对人生来之意义的考虑。”姜鸣盯着申夷忧,颇为庄重,这种庄重并不经常有。

“意义?那你觉得人的意义是什么?”

“以往我不明白,我以为是守护,于是我极力保护青岚,将她视作我的亲人,后来才明白,这种守护只是因为我自小孤独无亲,迫切地想要找到心底的寄托而已,于是我无法与她以伴侣的关系相处半生,不过也是因此伤她至深。后来我渐渐明白,守护是要有目标的,而

这眼中的望塔便是我追寻的本源,我开始相信世间存在那样一件事物,值得我花费精力甚至生命去追寻,于是我想要走遍这垣野,只为荨岩。”

“荨岩?那是什么?”

“没人知道那是什么,但是数以千万计的生灵犹如朝圣般跪倒在追寻它的路上,荨岩是他们最想要得到的,荨岩也是他们永远得不到的,我想我的荨岩在等待着我,于是我追寻。”

申夷忧呆滞地盯着姜鸣狂热的双眼,问道:“我算吗?”

姜鸣道:“我想我的选择是正确的。”

“我为了一个约定,走上这条充满着无数险阻的路,是那位即将消散的残魂的半跪请求,是那位容颜倾城的蓝裙女子的愧然深拜,也是我为了完善自己而做的决定。这是在隋城之时,那位诗儿姐给我的东西,这上面标注着我要寻找的目标。”

姜鸣取出一柄短剑,轻轻划过手掌,几滴温热的血液便落在羊皮卷上,瞬间血滴便如汇入河水,一下子扩散开来,羊皮卷上缓缓浮现一副简易的地图模样。

“这是那女子给你的?好神奇,她不会真是你姐姐吧?”申夷忧对那蓝裙女子心有芥蒂,一来是因为数月被当做傀儡控制的怨念,二来便是那女子实在太过绝色,这让她产生了巨大的危机感。

姜鸣轻笑,道:“夷忧,你看,从第一地点昭月,到最后一处十三朽殿,这些便是我今后要走的路,荨岩可能便处于这其中一地,为此我没有半点犹豫地前往。”

“这个红点是什么?”

“这是我们所处的地方,每到一地,落下鲜血,羊皮卷上的坐标都将以我们自身的位置为中心而便变换。”

“这里是我们?那昭月不是就在我们旁边吗?难道你已经去过了?”申夷忧惊问道。

“没有,我可没把你一个人丢下去看风景,其实自从到交趾城,我一直都在寻找这个地方,不过这些地名都是几百年前的地名,地形几乎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不过可以断定的是,这个地方就在交趾城不远处。”

“你的意思是,只有找到了昭月,我们才可以离开?”

“是这样。”

申夷忧沉默。

姜鸣抓起申夷忧的双手塞到心口,轻笑着问道:“这便是我的路了,不知你会不会因此烦忧?”

申夷忧一愣,旋即笑道:“怎么会?只要你不丢下我就好了。”

申夷忧没有说,心中其实还有一丝惘然,只觉得什么东西正在渐渐流失,如同时间一般。

“公子,小姐,院外有人求见,是前几日你们救下的那位名叫慕涯的武者,和两名女子正在等候。”侍女敲门,她还以为姜鸣在屋内做某些事,于是还有意无意地轻咳了两声。

“那人,伤好了?”姜鸣略感诧异,那日将人救回来后,便安置在这院落修养,后来蒙阆与楚泓又接了一批松涛岭逃走的妇孺,为之在山下空旷处新建了临时居处,至于那两名女子,却自言是慕涯的家人,执意找上来的。

慕涯仍旧穿着一身玄袍,在身旁立着两名容貌尚优的女子,只不过其中一人似乎眼睛失明,全由另外一名女子搀扶着。

慕涯见到来人,没有行礼,没有客套,齿间轻吐出几个字:“多谢相救!”

姜鸣与申夷忧走来,都带着善意的微笑,前者自持主人气节,朗然道:“伤可好些?若是尚有遗患,可教侍卫去北边住宅找王医师,他的医术也算极好。”

慕涯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不必麻烦了,我的伤不碍事,有我妻子与亲房妹妹照顾便可。我此番前来并非只是拜访致谢,先生应当明白,此次松涛岭遭逢大劫,五六十人死无全尸,他们的家属都被那两位将军安置在山下,我一家也苦无蜗居,所以想来讨个住处?”

姜鸣皱眉,这种请求未免有些过分,落难之人竟无人情分寸,妄自称尊,若是其他人定是不免要折辱一番,但姜鸣毕竟也不是主人家,于是笑道:“不是我故意难为,这住处我是替你要不来的,你该找当日送你们回来的人。”

慕涯轻笑道:“先生误会了,我要的不是这个住处,而是,天下居。”

所谓天上居,以地为塌,以天为被,留而知涯,行而无涯。履步三垣,踏遍九野,知不可而致之,乘风而舞,御浪扶摇,千里方圆尽在足下矣。

当姜鸣听到这般答复,眼中的诧异终于稳稳当当地落在了这个玄袍先生身上,一别先前的怠慢与轻视之色,持礼笑道:“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看出我能为你寻居的?”

慕涯摇了摇头,略有些鬼使神差地道:“我也不大清楚,直觉吧!”

自此慕涯几人被请进了更为尊贵的客房,待遇与姜鸣二人无异。当然,这只是姜鸣这个伪主人的意思,但既然几位统领留下命令,要将这片小院落的行使权完全交予姜鸣,分出几间空闲的住处给他的朋友自然不是什么问题,就是稍稍要麻烦几位十几岁的小侍女了。

“姜鸣,快过来帮忙,这么重的桌子你要几个小姑娘搬吗?”申夷忧指使着四名小侍女去收拾其他物品,自己则开始起手搬运藏在库房里的木桌,姜鸣急忙苦笑着搭手,以他的肉身力量自然可以轻松扛起,但他却是有些不太乐意。

“我这段时间太过享受了,以前都是自己做自己吃喝,有人伺候便忘了分寸,我倒是想不到,你倒是挺细心的,原以为你出身好一些,对于这些都是寻常见惯的……”

申夷忧一愣,低声道:“爹爹走后,他们为了防止我私自外出,便只给我安排了两名侍女,她们都是里中不受待见的,我自然是待之如同姐妹,后来离家远走更是看不惯作威作福地使唤下人的行径,倒也算是习惯。”

接触到申夷忧黯然的目光,姜鸣只当是她又想起了往事多磨,遂不敢再多言语。虽说是移居,其实慕涯几人都没有什么物品,松涛岭之事太过突然,逃命都紧张万分,哪有多余的时间拿身外之物?

姜鸣居住的小院落有卧房七间,在他的建议下申夷忧的住处也早早地搬到了旁边,今日这一收拾,陈氏兄妹占了两间,慕涯夫妻住了一间,小小的院落已不似前时冷落。

申夷忧借着空闲时间,问道:“你觉得慕涯这人怎么样?”

姜鸣捏了捏下巴,道:“是个厉害的人物,虽然实力比之林寒他们略逊一筹,但总觉得他志气斐然,若是给予他充足的施展之地,我想他所能达到的成就远胜我们。”

“这么肯定?我怎么没看出来?”申夷忧耸了耸肩,瘪嘴道:“你又算是结识了知交,这下子在这卧华山中应是不会无聊了。”

姜鸣微微皱眉,思忖道:“总要帮他找到用武之地,他才可能承认我这个朋友,在这方面我得下很多功夫。就在刚才,外面的侍卫说,林寒在交趾城打了败仗,说是秦王朝派了五六位八段人位的将军,他们怕是应付不来,我打算跟慕涯一起去交趾城,帮帮林寒他们。”

“你要去进军营打仗?”申夷忧神情讶然,微愣了愣,面色变为薄怒,道:“不去行不行?战场之上时时都有人殒命,八段人位的武者并不是无敌的存在,那本就是卧华山与秦王朝的事,你何必掺这一脚,把自己陷进去,以后又该怎么办?被秦王朝全国通缉,若是卧华山兵败,你怎么逃得过追杀?”

姜鸣不知道申夷忧为何盛怒,但想应是担心自己的安危,便赔笑道:“没什么事的,就这一次,刚好那昭月之地也在交趾那边,等助林寒过了难关,我们便去找荨岩,然后……”

“你怎么不懂……”申夷忧气急跺脚,双目隐约含泪,瞪着姜鸣似乎要辩解什么,话至嘴边又生生咽了下去,便转身迈进卧房,房门摔得哐当一声。

“夷忧!”姜鸣不明所以,本想追过去安慰一下,却见慕涯已是走了进来,便强撑出一脸笑意,道:“慕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过会儿就让那两个小丫头帮你把日常用品拿过来,正好你来了,我刚好也有些事给你说。”

慕涯道:“想必你是想说,过几日我们就得去交趾城参战了?”

姜鸣一愣。

慕涯又道:“外面那些侍卫都在传说的消息,几位统领在交趾城败了一仗,我早就听闻你与他们的关系匪浅,想来对此是不会坐视不理的。”

姜鸣缓了缓,指着石凳让慕涯坐下,道:“该帮的还是要帮的,刚好我去交趾城也有些事情,可一并完结了。就是考虑道你与那位陈家公子的伤势,怕是不宜舟车劳顿,所以有些为难。”

慕涯道:“陈家兄妹久有从军之志,现在有这个机会,只怕是喜之不及,至于伤势倒不是什么大问题,去了再多休养就好了。我大概是清楚我的实力,堪堪七段人位,伤愈之后也大概是有些用的,从此地前往交趾城,只需一日半夜的马程,无甚颠簸。”

姜鸣笑道:“这确实极好,有了慕兄加入,林寒他们倒是能减轻不少负担。”

慕涯摆了摆手,道:“这倒不必,如果去了那边战场,我与陈家兄妹都是你的下属,换句话说,你将是我们的统领。”

姜鸣心中一惊,皱眉道:“你的意思是……”

慕涯道:“我看中的是你这双指点天下的眼瞳,能许我慕涯天下居的机遇,能让我踏足真正的三垣九野,也只有你可以做到,这便是我信任你的原因。姜兄,慕涯请从!”

慕涯有瞎眼妻子,两夫妻二十有五,相敬如宾。

尹婉为丈夫倒茶水,茶热而不烫,水溅而伤肤,慕涯连忙以凉水浸之,轻声道:“这些事能不干就不干了,我过几日便要去交趾城,有事都可叫那两个丫头,再伤了自己,我可要生气的。”

尹婉笑道:“没事的,当年我眼睛刚刚失明的时候,可是将桌椅碗筷一并掀翻,碎瓷片割伤了我的手肘,热汤不知道烫坏了多大块皮肤,就差没有直接一死了之了。那时都是慕哥帮我处理的伤,慕哥也因此带着我隐居山村,不肯踏入江湖垣野半步。所幸慕哥想通了,婉儿心中的歉疚也可以放下一些了。”

慕涯双手环住妻子的腰肢,没有说什么。经过松涛岭一战之后,他方才明白偏居不能久安,想要让守护的人安稳度日,没有举世皆闻的成就是无法达成的,所以他甘愿借助姜鸣的力量为他上青云,那样,他便能守护这个可怜的女子,度过漫长的一生了。

“慕哥”尹婉抓住慕涯的胳膊,道:“这些年辛苦你了。”

慕涯紧紧将她拥入怀中,眼中竟有一丝惘然:“我会一直在的。”

第七十八章 龙骨石与陈家顶梁

为何要移居?姜鸣与慕涯几日里时常坐而论道,说天机谈玄理,聊传闻论阴晴,似乎所言与现今时事无半点关系,但各自怡然满足,深有所悟,至于这近前的前往交趾城参战之事,两人略有异议。

“你向我索居,无非是看中我在这卧华山的身份,料定在这中心居处可保闲世安稳,然而你不是屈居此地的人物,沙场凶苦,你那盲眼妻子经不起折腾,如果我没猜错,这个居处是要留给你妻子的。”姜鸣笑着挤了挤眼睛,以戏谑的口气说道。

慕涯哪里听不出他的嘲弄,怪哼道:“我妻子自是我最重要的人,我答应了她要去搏功名,自然要将她安置在最安全的地方,你也别笑我行事瞻前顾后,你那位红颜知己虽然略懂拳脚,只怕你也是打定主意孤身而行了。”

姜鸣脸色瞬变,心中的想法被看破,有一种苦涩充斥心头,又听慕涯道:“见你这几日也不主动约她,闲聊都是没有过,估计是闹了矛盾,而你只说征战不提红颜,我不这样猜想都不行。”

姜鸣道:“我很喜欢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对于卧华山那几位统领极为反感,对于我助战之事也极为反对,我其实是希望她能支持的。”

慕涯低了低头,将眼睛埋进两臂间,道:“我与贱内相守数年,多少知道些女儿心思,多的是思夫吟春的闺阁女子,更多的是豪气干云的流浪男儿,哎!天下事总顾不周全。”

姜鸣皱了皱眉道:“可能也是,等这次以后,我便不轻易出去了,你也一样,比起家国荣耀,珍惜一个深爱的女子更重要些。”

慕涯调侃:“若是让那些边疆士卒听到你这言论,估计会把你这没有家国情怀的人剁碎喂狼。”即便这样说,慕涯的表情却没有半点变化,他其实也是这般想的。

待坐斟茶,闲酌两口,慕涯道:“陈家兄妹有没有找你?尤其小乙,那几日伤好些便说要来拜访,但因自身伤势颇重,不得前来,在那边客房他可是对我说过许多次了。”

姜鸣道:“昨日来过了,两兄妹都不错,武艺虽然不是太强,但基础扎实,关键是两人品性很好。他们是你亲戚?”

慕涯道:“算是吧,我们的父辈是结义过的兄弟,小乙幼时也经常在我身旁厮混,算是交情至深,他们希望通过参军赢得一些荣耀,若是你有法子,定要帮帮,这人情就算在我的头上好了。”

姜鸣道:“这倒没问题,回头给林寒说一声帮忙照看就好。不过昨日傍晚时分,倒是发生了一些令我有些不解的事,陈乙彻除了向我表达感谢,似乎还想向我私谈些什么,这本也很正常,但他妹妹却一直拦着,好像还颇为羞赧,陈乙彻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就拄着拐杖由他妹妹搀扶着回屋去了。”

“哈哈哈,”慕涯拍了拍他的肩头,道:“这你还看不出来吗?那小丫头虽然只有十七岁,何尝不晓得男女之情?”

姜鸣作惊疑态:“你是说陈乙彻的妹妹心仪于我?可是你们都知道我与夷忧的事啊,那丫头难道会不在意?”

慕涯按住略显激动的姜鸣道:“朱天野东南地区一夫多妻并不稀奇,而且小雪心里对你仰慕颇深,这般暗暗的喜欢倒是可能。你相貌端正,举止大方,恰好在她无助的时候走近了她身边,这应该便是原由了。”

姜鸣思虑片刻,突然拍案而起,面目肃然:“不行,直接跟那姑娘说清楚吧,我并不想将夷忧置于尴尬之地,我心中有她便容不得其他人影,这样下去只会害了陈乙彻他妹妹,我虽然算不得个善人,也不想做个负心薄情的渣滓。”

慕涯道:“你真这样想?小雪容貌可是不凡,与你那位红颜知己相比亦是不输多少,而且这种事情申小姐不见得会反悔,若是能享齐人之福可不美哉,你确定要这么决绝?”

姜鸣义正言辞道:“我如果拥有爱情,我希望它是自私的,只允许为她一人付出,我不管他人几妻几妾,我的心中只能承载一人,而这人只能是申夷忧。”

这话说得恳切,字字都是刻骨铭心的真情,只可惜申夷忧并未听见,若不是这样,也不至于后来的别离。

“你又让我刮目相看了,即便坐在与卧华山统领一样的位置上,仍没有半点骄纵淫逸,恪守着自己的本心。”慕涯微笑道。

“你在故意试探我?”姜鸣稍有恼怒。

慕涯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袖上的灰尘,道:“你将远行,留下你的爱人在此,若是你不能肯定你的心思,那么难免心生异想,到时候害的便是一个可怜的女子。我这是在帮那位申小姐,避免她苦苦等待的是一个见异思迁的白眼狼。”

“那你呢?你也该向你的妻子表示一下吧?”姜鸣问道。

慕涯眼神微垂,若有所思:“‘愿得一人心,白首不

相离’,这便是我许诺她的。算了,你也别气恼了,待会儿我去小雪那里说说,以免让你心有愧疚。”

“这还行。”姜鸣思索片刻,也算是允许了。

“你可知道龙骨?”慕涯从怀中取出一块纯净无暇的玉石,眼神充满期待地将之推到姜鸣面前,姜鸣惊问道:“你若说的是上品金属龙骨石,我倒是了解一点。你的这块石头,不,这不是普通的石头,你别说这便是龙骨石!”

上品金属有镇压气运、凝聚灵气、铸造仙器之用,在黄石镇时各方势力为了一块露出水面的洛水青铜死伤无数,谁能料到在一个孑然一身的山野农夫手里亦有一块相同价值的金属?

武器等级依据灵性与威能被划分为铭器、藏器、仙驭之器、通天之器、化物、神物,一般器的铸造便需要顶级中品金属或者上品金属,真正的神物便需要极品金属铸造。

慕涯侃侃道:“这块龙骨石是我在机缘巧合之下获得,属于高等上品金属,典籍中介绍,它能沟通气运之源,极大地镇压一国、一族或者一宗命脉,我索居至此的另一个原因也在于此。”

姜鸣目瞪口呆,蹑手蹑脚地将房间的门关好,肃然道:“你是说,是这块龙骨石的招引,你找到了这里的气运之源,找到了天地灵气最为鼎盛的地方?”

慕涯道:“这个说法不准确,只有达到地位境界的强者才具有目视气运的能力,所谓的灵气鼎盛,说起来便有些玄虚,我觉得将它称为气脉更合适。根据龙骨石的指引,这气脉便藏在卧华山下面。看!”

只见慕涯握住龙骨石,以小刀划破手掌滴血其上,石块隐隐闪着微弱的红光,慕涯将之一掌砸入地面,龙骨石瞬间爆发出刺眼的红光,两人站立的地面似乎变得透明起来,遥视过去,但见一条土棕色的千丈长龙盘踞于地底,犹如休眠一般紧闭着双眼。

拿起龙骨石,红光缓缓消逝,慕涯与姜鸣精神受到巨大的震撼,两人四目相望似有所思。

“这是一条龙脉。”慕涯重重地吐了一口气,道:“卧华山势力能发展这么大并不是没有原因的,山主宗坤最早起兵在千里外的连城,很有可能他早便发现了这里的气脉之强大,才选择在此地聚兵为巢。如果真是这样,宗坤的野心便是整个秦王朝,而不是应运而生聚义靖难,他要的是整个天下。”

姜鸣从失神中缓和过来,颇为紧张地道:“龙骨石与卧华山龙脉之事不宜外传,秦王朝皇帝若是知道在一国境内存在着这样大的一条镇国龙脉,说不定就立刻倾国来犯了,即便不为卧华山,也得为林寒他们的安危考虑,至于卧华山能达到什么地步,那便是山主宗坤的事了。”

慕涯笑道:“就当满足好奇心了,还有这块龙骨石,我带在身上没有什么用,而且还容易惹得眼尖之人生出歹心,若是你需要,这个麻烦就转让给你。”

姜鸣摇了摇头:“算了,我虽然不怕麻烦,但是知道这东西的珍贵,像龙骨石这种上品金属,几十万两白银都算低价,你还是自己带在身上,铸器或者卖个好价钱吧。”

慕涯道:“没意思,你竟然都对它不敢兴趣,真不知道你在乎些什么。”

姜鸣道:“在乎我追寻的,在乎我守护的。若是我对你说,我曾经也将一块上品金属送人,你信是不信?”

慕言狐疑地望着笑容狡黠的姜鸣,不知所言。

陈乙彻犹记得病重的父亲最后一次外出经商时的场景,不过三十几岁的壮年男子竟然半头白发,衰鬓旁横亘着一道道擦不去的皱纹,他间或轻咳几声,面庞上瘦削的颧骨似在剧烈地抖动,他的声音如他在风中的衣袍一般颤抖。

“小乙,陈家辉煌过百年,到了为父这一代,家财已然败地将尽了,我不忍看你兄妹兄弟三人贫困一生,打算用这最后的一点积蓄去闯一闯,以后这家里你就是顶梁柱了,若是你年成有本事,勿忘了耀我门楣。”

这一走,便没有了后话。

陈乙彻听那些巴不得撇开血脉关系的亲戚说,父亲带着商队在山中被山匪杀了,没有赚到什么钱,反而欠了一屁股债。果然,不消几日就有人上门来,蛮婆莽夫一个个凶神恶煞,恨不得将他们兄妹兄弟生吞活剥了。

他执拗不过众人的讨债凭据,那一张张欠条不知是真是假,反正大抵都是署着父亲的名字,摁着好像是父亲的指印。

他只得抱着年仅五岁的静洲,牵着柔弱得要被众人唾沫喷倒的辛雪走出了百岁的陈家老宅,主持售卖的是他的一个偏房叔父,他不知道偌大的老宅究竟值多少钱,但叔父从头到尾都在笑着,笑着还清了所有人的欠款,笑着将他们三人安顿宰了一处荒僻破旧的三间小屋里,笑着说叔父以后就不来看顾他们了,笑着嘱托他们要照顾好自己。

陈乙彻有时候很愧疚,既没有达到父

亲的嘱托,也没有让弟弟妹妹过上好日子,虽然在他日复一日的辛苦劳动下,总算换来了住处的全面换新,甚至有那么一段时间家里吃过稀有的肉类食物,可是他还是很愧疚,他的肩膀既然能撑起这个家,为何不能让他们过得更好?

枪侠门人出现在隋城城主府中,大大小小的豪贵都蹑足逢迎,他自然是没有这等运气亲眼见识,但出奇意料地是,府中的大人竟然懒于应酬,让他来打扫枪侠门人住过的房间。

妖枪董横,名枪朱然,这两个名号无论放到朱天野的哪个地方,都足以溅起巨大的水花,他一介杂工,竟然有幸来到这种地方,甚至看见了那朴实无华的卷帧,一瞬间心潮彭湃,他开始相信,这便是他的契机。

聚阳鉴并非专一于某种武学或者武器的功法,它所讲解的是整个武道精髓,虽然在内行人眼中或许会认为是宽泛而不实际的内容,但陈乙彻却为此而沉迷,他对武道几乎一概不知,一张白纸最容易塑造,聚阳鉴成为了他蜕变的脊柱。

阳乃天地之气,亦是热烈之词,而非狭义中的日华炎光,这种阳是出于身体内部的**,当某种希求达到极致,便能聚阳为元,迈入仙灵地位之境。

陈乙彻被数十个骑兵一顿毒打,虽然没有直接要了他的命,但数根肋骨错位与五脏积下瘀血亦是令他差些咽了气,侥幸活下来,他竟发现全身经脉更为畅通了,暗暗运转聚阳鉴竟然再也没有了以往的滞涩之感,他终于算是因祸得福找到了修武的法门,或许不需要多久,自己那个对武道有较高领悟能力的妹妹就再也不能超过他了。

因祸得福值得庆祝,当然艰难存活亦是侥幸万分,这份侥幸当然有着外人帮助,他自骑兵堆里逃出来后趴在一处村庄的田边喘息,没有人相信或者敢相信他的话,是那个身着麻袍的青年相信并且愿意帮助他。

而后辛雪也简略说起那位青年恩人,一人来到松涛岭上救人,连金辉城的朱盖将军都出手了,竟都只能带人撤退。他是我的恩人。陈乙彻肯定了这个想法。

他的伤势也好了一些,便将陈辛雪叫到了边上,道:“雪妹,听你说昨日那位恩人说要将我们一并搬到他的小院里去,不知你有没有趁此向恩人致谢?”

陈辛雪微有忸怩,脸色有些红润,柔声道:“哥,我也想去道谢的,但那位姜姓恩人跟慕涯大哥谈得甚为恰合,我一介女子倒是无处插话,明日我们一起过去,大抵是要跟恩人见面的,到那时再当面致谢也不迟。”

陈乙彻略微思忖:“也好。令我吃惊地是,慕兄果然大才,来到这里不过数日便已结交良友,看来这搬居的好事也是慕兄的面子,以后要在这卧华山过好倒是有了一些依仗。”

陈辛雪捏了捏有些沾尘的裙摆,微顿道:“只是我有些想不明白,那位恩人看上去比哥年纪还小,究竟是怎么修行的,听那些活下来的村民说,八段人位武学大师境界的金辉城将军朱盖与他交了手,虽然仅仅只是一二式,但却拼了个势均力敌。”

“啧啧!”陈乙彻忍不住称叹起来道:“传闻卧华山八位统领都不过二十多岁,我原先还以为只是谣传,却不料今日印证了真伪,若这位恩人真的比我年龄要小一些,我可要羞愧得无地自容了。”

陈辛雪涨红了脸,争辩道:“哥哥以往一直忙于操持家业,修行武道不过月把之功,哪里能跟他们自小锤炼武学根基的人相比,哥哥如今的成就已然很厉害了。”

陈乙彻调侃道:“再厉害还不是连自己妹妹都打不过?”

陈辛雪道:“哪有?我平日闲暇便去研习那卷聚阳鉴,观摩多了自然便有心得,哥哥每日几乎都要辛苦一整天才回家,哪里有时间研习?”

陈乙彻不再争论,但他很清楚,他在聚阳鉴上下的功夫绝对是比陈辛雪要多的,漫长漆黑的夜里,他花费了大量时间在屋外的野地里摸索与演练武学招式,只是先前因为经脉滞涩,领悟能力跟不上付出的努力,所以与陈辛雪相比才事倍功半。

但不可置疑的是,陈辛雪在武学上的天赋是远超他的,而他至多算得上中等资质,须知后天的努力高于先天的资质,陈乙彻深刻执守这条道理。

陈辛雪微微斜过头,轻声道:“不过,那位恩人,真不是一般人,谈吐与气量令人折服,他虽然容貌并不是太过出众,但却是让人见之不厌的。”

陈乙彻轻嗯一声,却见到妹妹不同一般的神色,这般姿态似乎像是有心上人了,他试探道:“雪妹,今年你已经十七岁了吧,有没有哪家的男子合你的心意的,给哥哥悄悄说说?”

听了这话,陈辛雪羞地满脸通红,一时不知如何答应,怒哼道:“你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说完便迈开步子,走到自己房间里去了。

陈乙彻苦笑,低声喃喃:“这妮子,话说,那位恩人是叫姜鸣是吧?”

第七十九章 梦

申夷忧是纠结的,一件说大不大的事,却闹的两人几日未曾说话,原本不该这样紧张的,可是每当提及他将前往战场,莫大的恐惧就缭绕在她心头,如同梦魇一般挥之不去。

自从父亲在一场诡秘的族群争斗旋涡中殒命,她的世界早已不像孩童时候光鲜亮丽,利用、苛待、虚伪包围的申氏家族,全无她立身之地与怜惜之人。姜鸣带给她希望与勇气,在暗夜之中不至于被往事惊醒,可是偏偏就是这个人,又将以身赴险。

八段人位的你虽然是武道翘楚,可是那条路有多少未知的凶险你却不知,若是你死了我又将如何活下去?申夷忧黯然神伤。

前日夜幕刚刚落下,照看她的小丫头端着只尝了两口的饭菜离去,她上身伏趴在桌前,眼神空洞,她突然立起身子走到房门前,纤细的手指握住房门把手,却听到门外细微的脚步声。

这座小院屋分前后,虽说不大但是构造设计颇为曲折,只有她的这间屋子与姜鸣的屋子是背恃着高墙与战会堂相同朝向。

而慕涯几人的住处则要通过小回廊绕道背后,再往南走过几座装饰的假山才可到达,慕涯几人自然不会无故寻她,蝶随罗湖离去,小丫头一般不会打扰她,只有那个惹人气恼的榆木脑袋才会在这个时候前来。

他的脚步声近了,申夷忧隐隐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型轮廓,急忙跑过去吹灭了蜡烛,姜鸣的身影凝固地贴在房门上,举起敲门的手也瞬间停住。

他没走,他立在门外,像一尊无言的雕像。申夷忧却懊恼自己熄烛,让得主动前来的姜鸣陷入了另一种尴尬,可是她想,只要他肯主动出声,她便会立刻点灯,到那时那道隔阂就会迎风而散。

可是,他只是呆呆地站着,半个时辰也就在这种僵立中过去,申夷忧也一动不动地停立在蜡烛旁,她心中焦急无比,却不能急于推就。

她赫然看到那道身影晃动了两下,他要离开了,脚步声又悄然响起,她害怕他就这样一走了之,她又慌忙地跑过去,当她就要打开房门之时,那道人影又站在了回转过来,贴门问道:“夷忧,你休息了吗?”

申夷忧颇为惊喜,但她又不敢立刻出声,那样会暴露她一直在观望的事实,她半捂住鼻子试图让声音听起来微弱一些:“我睡下了,你进来说吧!”

申夷忧并不顾忌男女同处一室的小节,只因为她早已将认同姜鸣是命运的人,可姜鸣此时却有犹豫,他想要一把推开房门,手掌在停顿在门前:“夷忧,三日后我便会去交趾城了,我知道你不大喜欢林寒他们,但是这一次我一定要帮忙的,不然他们很难赢的。”

这句话在寂静的空气中飘荡了许久,申夷忧似乎感到眼中有一丝温热流了下来,她黯然垂下了头,道:“那答应我,以后不要再轻涉战场了。”

姜鸣重重地点了点头,道了声嗯,他对这结果颇为意外,但是能得到喜欢的人的应允,内心已然是很高兴了。

他道:“那你就休息吧,不打扰你了。”

申夷忧急声道:“你不进来坐坐吗?”

姜鸣一愣,笑道:“我害怕忍不住在这里过夜。”

两人的矛盾就此解开。表面上,确实是解开了。

申夷忧哭了半夜,泪水浸湿了罗衫。好在她可以和他一起。申夷忧这样安慰自己。

这两日姜鸣似乎在忙,不是窝在屋里研习功法,就是去演武台那里练习戟法,尽管两人的矛盾暂时停止了,但是申夷忧仍不免感到失落。

这日天扬起了小雨,姜鸣得空来到了申夷忧房中,手里拎着一大包吃食,道:“我特意去山下买了点酱牛肉,还有一些糕点,你该是对这里的伙食感到厌倦了,拿过来给你换个口味。”

申夷忧心中感动,虽然有些饥饿,但她对于姜鸣的思念更浓烈一些。

她站起身来,绕到姜鸣身后,伸出雪白的双臂环抱住他并不壮硕却十分结实的身躯,这是她第一次这般大胆地表示爱意,以往只说是给姜鸣机会追求,却并未直接承认过,但当她抚摸着姜鸣的胸膛,感受着那颗炽热的心不停地跳动,她的所有情感都再也无法掩饰。

“夷忧……”

“别说话,就这样抱着。”

姜鸣能感受到申夷忧绵柔的手掌放在他心口,还有更为旖旎的触感从后背传来,他的心开始躁动不安,他挣开申夷忧环抱的双手,反身将申夷忧拥入怀中,一手搂着那纤细的腰肢,一手抚着那柔滑的青丝,四目脉脉然对视,两人的嘴唇缓缓相触,在反复的回应与索取中,亲吻趋向火热的**。

他抚摸着她的后背,有一只手悄悄探入了她的罗衫里,他横抱起满脸通红的佳人,缓缓走近床边,窗帘轻拉,两道紧紧拥合的身影倒了过去。

都道是春梦了无痕,殊不知春梦也最深沉。

当她选择允许的刹那,她便希望他可以给她更安稳的选择,不一定要

是一直待在一座安宁的小城里,而是就像他许诺过她的一样,一定不会丢下她。

她愿意与他共餐饭,她愿意与他并肩偕游,她愿意与他冒险无常地,她愿意与他齐坐于病榻,她愿意与他交换定情玉,她愿意与他同行千万里,她愿意与他合不分离,她愿意与他共白头,终其一生。

翌日,申夷忧缓缓醒来,看到身边的红笺信条,便知道他走了。

他终是没有带上她。

可能他觉得卧华山是最安全的地方,可是对于她,只有在他身边才得心安啊。

她悲戚地抱住被子低声啜泣,像是一只受伤的候鸟。

他没有想过带她一起走,他在信中说会很快回来。可她,是如此悲伤。

卧华山下,姜鸣、慕涯、陈家兄妹共两个带路的卧华山兵士策马而行。

马蹄踏得很慢,姜鸣走不了几步便回头一望,他的脸上是遮不住的担忧与思念。

“真的不与她道别了吗?”慕涯生怕打扰了他,出声极低。

“不了,道别只会更煽情,我会尽快回来的。”姜鸣颇为惘然,似乎太过辜负那个可怜的恋人了。

“难以想象,一个志怀天下的人,会如此多情,很难相信你们不是生活了几年的夫妻,平常情侣似乎难以情深至此。”慕涯颇多感慨。

而姜鸣眼望着那座巨大的卧华山,似有所思:“我会用余生去爱她的。”

“驾!”

骏马绝尘,轻掠千山。

下一个目的地,交趾城。

交趾城是一座高大的壁垒,卧华山的军队则在数十里外的山原间搭建营帐,共领一万三千人与之对峙。

在卧华山三位统领梁津、林寒、王项的带领下,秦王朝派遣来的七万大军虽气势汹汹,但几次冲击却不能东进半步,卧华山军队强悍的作战能力令得交趾城所有将领胆寒。

反攻堪忧,但保守无虞,卧华山的目的是将秦王朝大军拖在这里,七万人的粮草交趾城必不能持久供给,待得日子一长军民矛盾,这支大军便会不攻自破。

然而在数日前,七统领王项轻功冒进,中了上将庞路的请君入瓮之计,共千人骑兵陷入重围,好在梁津与林寒解救及时,方才挽救了王项性命。

中军大帐,周医师为林寒包扎背上的刀伤,梁津持着蜡灯侍候一旁,一旦医师需要什么工具,他便立刻找来奉上,颇像个打杂的小厮。

林寒忍痛盘坐,额头上豆粒大的汗滴氤氲聚集,他仍然笑道:“不得不说,你这动作就跟个混饭吃的店小二似的,就是肌肉太发达,长得太壮硕了些。”

梁津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神情正经道:“让邓准劈了一刀,就在这里说胡话,要是真的像王项那家伙躺着起不来,你应该就没空开玩笑了吧!”

林寒正色道:“那给我说说这一仗我们损失了多少兵马吧,王项还算命大,虽然差点被那赵最砍掉脑袋,好在你去的及时,不过那上前骑兵就没有那么幸运了,看见他们被秦兵发了疯似的斩杀,就感到十分可惜。”

梁津道:“也不必说那家伙,这次死伤两千五百多人,他逃不过责任,但都是卧华山的人,惩处自有山主决断,等到支援的人一来,便能将他接回去修养了。”

林寒轻叹了一声,惋惜道:“只是这么多天坚守的优势,差不多都丧尽了,以后不知还要死多少人才能将这群秦兵打退。”

周医师将伤势处理好,便朝着两人颔首低头,道:“两位统领,老夫先下去了,王项统领也该换药了,凭我那两个徒弟怕是处理不好。”

林寒与梁津都站起身来,抱拳还了个军礼,道:“周医师慢走。”

待医师走出营帐,梁津又探出头吩咐两名心腹在外守着,缓缓转过身朝林寒说道:“你方才言语颇多怨念,要是给人听去了可不好,周医师虽说为人诚厚,不至于捏着这些话头戳我们脊梁骨,但总归影响我们全军团结。往日你倒是很清楚这厉害关系,今日怎么……”

林寒目光一冷,道:“我们五人来卧华山时日短浅,虽说山主许以高位,但呼延伍、程幻、王项三人处处排挤,并使用一些阴险手段分裂我们五人的关系,整个卧华山都知道我们五人与他们三人矛盾颇重,王项此次贪功冒进便是受了呼延伍布下的谍子的索引,以为能撇开我们独据功劳,却不料那谍子早被庞路一众秦将策反,这才致使骑兵陷入重围,若说他的过错,八十荆板都不算重。”

梁津道:“我们只需做该做的就好,他们三人本就是山主的亲卫,有人凌驾在他们头上自然会觉得不舒服,不要跟他们正面冲突了,不然卧华山数年的基石就会毁于一旦,更危险的是,一旦我们自相矛盾,秦兵趁机攻打,受苦的还是卧华山区域居住的数十万平常百姓。还有,上午卧华山战会堂来信了。”

林寒心有无奈,但还是点了点头,随口问道:“援兵什么时候到?秦军三路兵马,金林南进只有数千人,作战经验丰富的呼延伍全然可以对付,金辉城的朱盖虽也有三万人,但蒙阆与楚泓的士卒都是极善山林作战的,想来一时半会儿也是打不过来,就交趾城这里,囤集秦兵七万,已经露头的八段人位武将都已有六位,如今王项重伤修养,我们的压力是最大的。”

梁津从怀中取出一份密信,递过去让他查看,道:“军师已经有了调整,调了楚泓与罗湖并一万兵马过来,并带了大量的箭矢与粮草,想来交趾城这一带的防线可以无虞了。”

林寒看信,脸色突然猛变,夹杂着一丝古怪的欣喜:“军师说姜鸣也正在来的路上,特遣了两名熟路的军士同行,这倒是让我意外了。”

梁津道:“这恐怕才是最值得庆祝的事吧,若是把握得好,可以让他真正的接纳我们,你说过,我们都是一样的人。”

去交趾城的路并不远,驽马走一日半便能到,鉴于陈乙彻的伤势并未痊愈,姜鸣一行人的速度放的很慢,因此清晨出发而傍晚时分仍还有小一半路程。

姜鸣坐下的是一匹黑马,正是当初徐聪所乘,日行千里行速极快,姜鸣听从有经验马夫,苦心喂养黑马多日,算是驯服了一半,好在这黑马确实不负盛名,速度之快令人咂舌,姜鸣为之取名“爵江”。

“姜大哥,你的这匹爵江性子太烈,不然我也想乘一次这人称千金不易的千里马。”陈辛雪盈盈笑语,红晕着脸色望着姜鸣,性情内敛温和的少女似乎是动了真心,只希望在心上人的眼里提升存在感。

走在身后的陈乙彻见此立马迎着笑容走到前头,道:“恩公,雪妹她自小体弱,没见识过如此名驹,在下妄言,若是恩公不嫌弃,可与小妹同乘一段路,也好实现小妹的愿望。”

陈家兄妹这一唱一和的双簧戏码着实将姜鸣打了个措手不及,出言尽是直来直去的拒绝二字,哪里能是说得出口的交谈辞令,姜鸣暗骂自己无用,竟在这些应该当机立断的事情上木讷至此。

慕涯及时出言解围:“前面有处破观,天色已然不早了,我们先行休息,明日再赶路吧。”

姜鸣抓住机会,急忙道:“陈兄休怪,今日赶路疲乏,其他事明日再提,明日再提。”说完便策马向着那破观奔去,大有逃出虎口之喜。

这所破观名为道远观,牌扁烂了半张,院落更是草长没膝,几人简单收拾了下,腾出条道路行人,打扫了间不漏雨的屋子暂且歇脚。

姜鸣朝着两名领路的兵士道:“两位大哥,可愿随我出去拾些柴火寻些野味,歇息尚早不如祭祭我们的五脏。”

两名兵士哪里敢拒绝,要知道眼前此人可是能跟几位统领称兄道弟的人,那一日在勾陈台上更是连战三大统领,今日在他们面前这人能恭敬地称呼大哥,早已是给了极大的面子,两人连忙应是,跟着姜鸣走出破观。

破观中剩下慕涯与陈家兄妹面面相觑,有一些话自然也该是说得,姜鸣恳切嘱咐过慕涯,只有这样表达,或许才可以让那个温柔的少女不太尴尬。

待得姜鸣回来时,果然见到陈家兄妹的神色没有先前那般殷切,尤其是陈辛雪一脸苍白仿佛是得了重疾一般,姜鸣便知慕涯已然替自己陈明了态度,也为陈辛雪尚未开始便已夭折的初恋暗暗叹息。

他没有劳烦两位兵士,亲自搭建了个简易灶台,生了火,将猎得的山鸡拔毛处理,烧热了随带的铁锅,炖了一锅没有调味的原味鸡汤。

姜鸣并非无的放矢地做这一道鸡汤,他为陈家兄妹一人端了一碗,陈乙彻与陈辛雪拘谨地连忙接过,并做个礼貌的客套与推辞。

可姜鸣不许陈氏兄妹说那些感谢的话,只道:“陈兄,相识即缘,在下也是一个农夫出身,无甚达官显贵的底蕴,慕涯多少与我说过和你们的渊源,今日在下有个建议,不若我与你兄妹二人义结金兰,陈兄大我些许,我便称你一声兄长,辛雪小我几年,我便也做她一个哥哥,你道如何?”

受到恩公的如此好待,陈乙彻颇有受宠若惊之状,但一旁的陈辛雪却是听出了姜鸣话中的隐晦之词,急忙拉住陈乙彻的衣角,欲语还休。

陈乙彻哪里会不知道自家妹妹的心思,方欲婉言拒绝,姜鸣却抢着说道:“等我们从交趾城回去,我便教夷忧来见过你们,多出来的兄长与妹妹,她应该是很乐意认识的。当然,我这一生也不会再娶妻妾,你们自然也不用担心会莫名其妙地多出个弟妹嫂子,此后我们便是真正的兄弟兄妹,当以亲人之礼待之。”

陈乙彻与陈辛雪无言以对,只得受之。盖天下男女情深,皆可以兄妹结义之情断之,既留两人难堪之情面,又可解释兄妹难言之情结,其中深意,只有当局人才知。

一碗鸡汤,一声结义,解一段苦情,值得值得!

第八十章 山林有骁虎

一行人在破观清理出容膝之地休息,出行携带的布席便可以避免夜露湿身,火焰在黑暗的眼睛里跳动,如同游荡的鬼魅妖目,人定时分之后柴火燃尽,黑暗席卷而至,淹没了众人或躺或仰的身体。

“哒哒哒!”姜鸣隐约听到马蹄声与脚步声,瞬间从浅睡中醒来,起身张望之时,慕涯也是惊觉而起,陈家兄妹仍在酣睡之中,两位兵士在门口低声打鼾,两人相视一眼,便蹑手蹑脚地走出去,慕涯问道:“你也听到了?”

姜鸣道:“这片区域都是卧华山治下百姓的居处,按理说不应该有这么多的驳杂的马蹄声,即便是信使与哨探也用不着如此招人耳目,我们不妨去看看。”

山间数十匹快马奔驰,席卷尘埃惊动鸟雀,驭马行于山林,身着黑衣臂系黄巾的骑兵拼了命策马,但身后与四周不断有箭矢飞来,破风声响起数人被射落马背。

“该死,这些人是怎么进来这片区域的,明明是我卧华山的掌控地盘,外面的布防军队是吃闲饭的吗?”

这支小队的队长原属于六统领林寒营下,因交趾城战况艰难,林寒特遣他率领十数人快马请援,本也不是一件难事,但偏偏在卧华山势力控制的区域受到不明军队的伏击,对方似乎人数众多而且早有准备,只一出手就射杀了他大半的人手。

“快,改变原有线路,朝着山林小路行动。”

随着这一声命令,剩余的七八人朝着前方呈扇形分散而走,他们早已布置下计划,在有追兵追杀时运用这种手段打乱敌人的目标,以少数人的牺牲达到多数人的成功脱逃,来达到传递消息的目的。

可是令得小队长讶异的是,似乎敌人已经洞破了他们的想法,数人被伏兵乱砍致死。

“怎么会?怎么可能这么了解我们的战术,这些人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在他们将要分散之时,接近百人的黑衣武士从四周山林中冒出来,手持着专门用来断马腿的长钩,将冲在最前面的几匹马斩倒,无论马还是人,都重重地跌下来。

小队长双眼通红,目视着自己的兄弟一个个倒下,眼见自己已经在劫难逃,于是打定注意将消息销毁。

“咻!”

一支利箭飞过,小队长整个人被射落,手中拿着火漆封过的信书,死不瞑目。

“队长!”剩下四人急忙下马,抽出随身长刀护卫,一人喊道:“快销毁信书,即便我们都死光,都不能让消息落到这些人手里。”

一人劈杀前来阻挡的敌人,想要抢夺那封信书,眼前却突然一黑,信书已然不知何处。只见一名身着黑色藤甲的将领一手掐着黄巾黑衣人的脖子,一手拿着那封信书,冷声道:“你似乎没有碰这封信的权力。”

“咔嚓!”一声脖子被捏断的声音传入剩余三人的耳中,三人面色瞬间惨白,即便借着黑夜的掩饰,三人仍不免有种死神降临前的战栗。

“混蛋,偿还我们队长的命来!”一人踟蹰片刻,便红着眼睛举起大刀向着那将领冲去,没有任何的结果,所有的壮烈只有鲜血与狰狞可为世人所见。

“别冲动,我其实并不想杀你们!”那名将领打起火把,在死去的黄巾战士身上照了照,道:“我的身份,庞路上将部下,都城卞家第五代长子,现任骁虎将军兼攻坚主簿,卞道成,实力为八段人位武学大师,你们可曾听闻?”

两名黄巾战士大为惊讶,卞道成的大名极为响亮,仅仅是八段人位这等实力便足以让人震惊,他可是都城三大家族之一的卞家第五代长子,深受秦王朝皇帝信任,地位之尊贵远超一般的大将。

卞道成将自己的身份说出,目的在于震慑并且策反这两个卧华山的山匪,他穿越卧华山的主力封锁来到后方,自然是有着明确的计划,可他却是忽略了这卧华山匪寇的秉性。

两名黄巾战士相视一眼,嘴角皆是掠上一抹难以意会的笑容,一人道:“八段人位骁虎将军卞道成,这个身份却是有些吓人,若是其他人或许就降了。”

卞道成眉头紧蹙,道:“哦?那么你们又有何不同。”

一名黄巾战士道:“您知道我们的身份吗?”

卞道成笑道:“这重要吗?你们现在被我所俘,生杀予夺全由我一言而定,我并不想知道死人的名字。当然,若是你们肯答应我的要求,做好该做的事,或许你们的名字会传入我的耳朵。”

黄巾战士道:“不不不,将军,您误会了。”

卞道成颇有疑惑,道:“误会?什么意思?”

战士解下自己的黄巾,道:“我们是,卧华山林寒统领部下第六营独立骑兵。”这不是军衔和职位,只是自他们参军以来烙在心底最深刻的印记。

卞道成眼中寒光闪烁,不仅仅是因为这句挑衅的话,而且更是因为林寒这个名字。前几日庞路策反卧华山派来的谍子,并设下请君入瓮之计于虚实中等待卧华山攻取,七统领王项独领数千人马劫营,邓准、赵最两名八段人位武学大师引万人追杀,若不是林寒与梁津带人及时赶至,说不定王项这员大将便会陨落乱军之中。

道成阴恻恻地道:“你们既然是林寒的部下,那就一定知道我们之间的恩怨,前些日子的战争当中因为林寒,我们死了数千人,你们还敢承认自己是林寒的人,不怕我将你们碎尸万段吗?”

黄巾战士道:“将军,您可能不知道如今秦王朝的状况吧?四方动荡匪祸不断,钟鼓谁人能豁免,我们能在这乱世得到卧华山的荫庇已然是百年福泽,我们家中妻儿老母都在卧华山一带,幸免劳役之灾与战争之苦,他们能平安地度过这辈子,便是我最大的功德。甘冒生死守护卧华山如何?今日死在这里又如何?卧华山能救世,卧华山的各位统领能保护我们,秦王朝能吗?”

卞道成怔了片刻,突然有些烦忧,虽然秦王朝现今的状况确实很糟糕,但哪里会容不得几个受灾的百姓?

他们卞家在都城五代富贵,在都城之外似乎并没有太多震慑力,卞道成一脚将两名黄巾战士踢倒,他内心征战卧华山的理由竟然开始微微动摇了。

怎么可以?他可是卞家年轻一辈最优秀的子弟,他们卞家维护秋氏皇族超过百年,如今二十七岁便已然拜为骁虎将军,怎能产生这些想法。

卞道成冷漠地瞥了两名伏地挣扎的黄巾战士,道:“既然不能合作,就地处决吧!再找别人完成计划就是了。”

“是!”两名黑衣人领命,提刀欲杀,突然两支箭穿风而来,一支穿喉,一支透臂,分别阻住两名黑衣人的动作,顿时再次鸟惊山林。

“什么人!”

卞道成率先感知箭声,先前心境波动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察觉有人来至,只见那人背着一张杨木弓,手中握着一支长戟,戟尖正插在另一个被箭射中肩膀的黑衣人的心脏,鲜血顺着戟刃流落。

“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杀人,贼人好胆!”

听见将军的暴喝,其他黑衣人立即持刀围攻,四方同时有四名黑衣刀客攻杀,相同的招式若是在同一方向攻击必将是漏洞百出,但互相配合之间却使得那种攻杀的威能提升了数倍不止。

“喝!”来人一戟横扫,直接以巨大蛮力击退四人,道:“看来箭术还是不行,连发两矢还是有一支没中咽喉,若是卞将军射箭,应该不会犯这种错误吧!”

“住手!”卞道成喝令手下,自己持枪走至近来,枪尖指着来人道:“你应该知道,保护这两个山匪,杀我部下,会惹怒我。看你方才一戟威力不浅,想来也至少是六段人位的武者,你要说不出个行侠仗义的理由,我就将你做成人彘。”

持戟自然是姜鸣,但既然他现身,就不会惧怕谁的威胁,他护住两名黄巾战士,笑道:“这里是卧华山的地界,杀你们这些侵入者,只能算得上是剿恶,而不能说是行侠。”

卞道成见此人颇有胆色,便问道:“你是卧华山的人?不过我记得卧华山八位统领似乎没有你这张面貌的。”

姜鸣道:“你有资格知道吗?”

卞道成握紧了手中的枪,怒喝道:“呔,你这无知贼寇,竟敢如此挑衅本将,若不是猜你是卧华山的狗对我的计划还有些作用,本将早就将你的心脏戳出一个窟窿。”

“嘿嘿,是吗?”姜鸣将方辕戟杵立于地,绕着受伤的两名黄巾战士,目光桀骜地扫过这些黑衣人,最后带着一缕嘲讽停在卞道成身上,道:“卞道成是吧?都城第一世家卞家的内定的下任继承人,妄你官拜骁虎将军,自诩八段人位武学大师,竟然连自己的处境都看不透,还敢口出狂言戳我一个窟窿,这里可是卧华山腹地,你这匹夫难道不怕卧华山的人在你身上戳几万个窟窿?”

卞道成顿时恼羞成怒,提枪大喝:“贼人安敢辱我?”说话间便使出一招独龙出山,想要将这狂士一枪刺倒,但令得他惊讶的是,此人竟然真有定军功,霍然出戟的速度直让他感到心悸。

枪尖被戟档卡住,姜鸣面不红心不跳地道:“卞将军,你好像并没有传说中的不可战胜,要不要叫上你的部下们一起围攻?”

很拙劣的激将,但是对于身份高贵的卞家子弟卞道成来而言,这种方法却格外有效。

卞道成道:“没有我的命令,不得轻举妄动,且看我如何刺穿这人头颅!”

姜鸣阴险一笑,再次将对手的攻击挑开,身形正好逼近两名黄巾战士,他悄声道:“听着兄弟,一会儿听我指令跟着我的足迹逃走,千万不能停留。”见到两名黄巾战士眼中闪过的惊异与激动,这种重获新生的希望在他们心底萌生,姜鸣颇为欣慰地邪意一笑。

转眼间两人已然交手二十几回合,枪与戟的交锋十分有看点,但局中人却是明白这都是极为惊险的杀招,稍有不慎便会就此殒命。

“果然不愧为卞家最优秀的子弟!”姜鸣虽然心有夸赞,但却不承认会输给他。依他看来,卞道成的枪法虽然招式中带着一种十分绵密的攻杀之术,但却并比不上林寒出枪那种凌厉,若是只比枪术的技巧,怕是连当日在三元山争斗的不甚都要胜他几分。这应该是卞家子弟养尊处优,参加真正的血腥战斗要远远少于前两者的缘故。

“这便是卞家祖传的疾土枪法吗?似乎并没

有什么值得推崇的地方,方才我无意中展开‘占式’片刻,便已发现卞道成枪中的弱点。”姜鸣心中暗暗思索,他已然将夜泉所留的武学演练影像消化了大半,其中关于凡武技巧的精髓将随着时间渐渐灌入他的身体诸处,成为他突破地位境界最坚实的基础,如今面对大多数八段人位武学大师,他都具有着不小的胜算。

“再给我三十招,我就能击败他!”姜鸣很清楚,这种击败并不是斩杀,达到武学大师地步的武者,往往很清楚自己的极限在何处,他们可以败得容易,但同等级的武者想要他们死,却是极难。这也就是战场上一般武者往往会被无情厮杀,但高等级武者却能拖着残躯重伤逃回的原因。

十三招!姜鸣使用了虚翦诀的第一式翦破,一枪刺穿了卞道成的肩头,虽然姜鸣想要乘胜杀之,但还是被卞道成借力站起身体,重新与姜鸣进入对峙状态,不过自此再也占不得上风。

“咻!”“啪!”

一支火炮窜到了天上,在黑色笼罩的山头炸裂,发出耀眼的白光。

卞道成看到这信号便暗叫不好,对着姜鸣喝骂道:“你这厮无耻至极,竟然还有同伙参与!”

姜鸣却是对此不以为然,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完全公平的斗将,激将卞道成只是为了防止他的部下私自对两名卧华山的战士出手,而种种猜测与谋划,早有人为他定好。

“真是愚蠢,不知道你是怎么当上将军的,身在敌方地盘还敢与我斗将,带着杀手暗度陈仓还敢明目张胆地围追堵截,卞家能有你这种将军,指不定迟早被谁屠了族。”

卞道成大怒,正欲下令围杀姜鸣,却有外围的探子来报:“禀告将军,一支不知道哪里来的队伍已经包围了我们,他们大多数都持有弓箭,我们很难反击。”

卞道成问道:“来人多少?”

探子道:“天黑难测,只见外围一片火把光亮,林木作响,虽然没有直接乱箭齐射,但是我们派出去的探子只要露头,就会被准确击杀,疑似弓箭手超过两百,步兵超过五百。”

卞道成脸色铁青,却见姜鸣乘着他失神已然刺倒了就近的两名黑衣人,带着两名黄巾战士向着一角杀出,急忙喝道:“拦住他!”

卞道成出手太迟,黑衣人实力武力偏低,在这种黑暗之中,姜鸣独立凭一戟杀出一条路来,回望无可奈何纠结于去留中间的卞道成,朗声道:“卞道成,庸将耳。试问骁虎将军,安敢追我乎?”

卞道成勃然大怒,自幼武艺超群的他未尝此辱,官途一片畅通的他未尝此败,虽说掌兵之将最为忌讳阵前生怒,但此时的卞道成早已是忘记了老师的教诲,提着长枪便欲杀剿贼人。

部下两名副将连忙谏言:“将军,我们身在敌域,不知圈外多少敌寇,为了兄弟们的性命,勿要追杀啊!”

卞道成道:“此獠辱我,怎能让他逃走?”两名副将见卞道成因为愤怒情绪失去了判断能力,便使眼色叫手下几人架起卞道成朝着反方向遁走,不愧是卞道成亲自挑选精锐杀手,退走之时并未慌乱,在黑暗之中徐徐撤退,颇有章法。

姜鸣带着两名黄巾战士逃出卞道成的围捕,见到那不远处拿着火把走来的众人,心中也算是松了口气。

慕涯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的是几个穿着普通的农夫,其中一名是当地的哨长,年龄大约有四十多岁了,见了姜鸣躬身道:“在下弓童,是交趾单水岭间二哨哨长,见过了兄弟的文书,特领着民兵十五名相助。”

姜鸣早将林寒留给他的通行文书交给了慕涯,原本以为他会直接找来就近的军队帮忙,但万万没想到竟然只找来了十六个人。

姜鸣蹙眉道:“怎么只有这么点人?那你们怎么造出这么大的声势吓走了卞道成?难道是卧华山的军队不肯来?”

慕涯微笑不语,那名为弓童的哨长道:“不瞒兄弟你说,我们确实只有这么点人。单水岭距离交趾城已然不远,所以所有的军队都撤到三十里外的大军营处帮忙去了,这里的各个村庄只有民兵而已。若只凭靠我们十几个人,自然是无法吓走卞道成的,多亏了你的这位朋友的妙计,只不过是稍稍安排了下,却让我们凭靠增加了数百兵马。”

姜鸣双目直直地盯着慕涯,道:“我所知道的卞家的秘密,以及卞道成骄傲易怒少谋的性格,都是你泄露给我的,你所隐藏的智慧似乎远比武艺更为强大。以草木为兵,以唇舌为枪,以虚藏实,接着黑夜无法分辨清楚真实,仅仅是威慑性的火把人影与几支暗箭,便喝退卞道成百人之众,真是给我上了一课。”

那些民兵听此也是对慕涯流露出钦佩之色,慕涯却显得淡定无比,道:“只是些小伎俩罢了,上不得台面,卞道成只要不真正的退出这片区域,我们还会有巨大的威胁。虽然这位弓哨长已经派人连夜向大军营的军队请援,但他们到来至少怕都是明日下午了。况且卞道成是八段人位武学大师,普通人根本拿他没有办法,即便来了军队,也只能辅助作战,所以还得你出手才行。”

姜鸣道:“你有办法?”

慕涯道:“可以一试。”

第八十一章 出世人设算

两名黄巾战士死里逃生,对姜鸣以及慕涯感恩戴德,一名真正的战士可以在敌人视死如归,但如果不必以死明义,对自己的生命必要百般珍惜才对得起活这一遭。

一名战士道:“大人,我知道你与我们统领关系匪浅,当日在演武场勾陈台上,你一力抗衡三大统领的伟事至今在兄弟们嘴边津津乐道,所以我们也不再做过多的道谢了,我叫范,他叫乌达。”

姜鸣神情温和了一些,道:“认识我那就好了,回去给林寒说说,他要欠我一顿酒,记得早点请了。”

范道:“大人说的我记下了,不过现在还有一件迫在眉睫的事要办,我等本是受了命令往卧华山送信的,但刚出大军营几十里便碰到这些人,虽然我们二人侥幸得以大人救命,但其他兄弟的性命以及信件都丢了,若是耽误了军中大事,我们二人百死不得解赎。”

姜鸣皱起了眉头,慕涯此时在一旁低声道:“卧华山军容严整,军人几乎都具有这种血性,送信这件事确实不能耽误。”

姜鸣道:“你死去的兄弟的尸体自有人收殓,不必担心曝尸荒野,那你快快说说信中都是什么内容吧,我们也好早些想好对策。”

范与乌达低头:“我等不知。”

慕涯走上前来,扶起两名黄巾战士,道:“密信哪能是军中人人都知道的?为了保密起见,即使是其他将军怕都是不知,更何况是他们信探。不过,依我看来,林寒他们估计是没有粮草了。”

姜鸣道:“何以见得?”

慕涯道:“书曰‘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交趾城集结卧华山的黄巾军约莫两万,按照最低军需标准来讲,一万士兵一个月要大约六万到八万石粮草。”

“林寒他们出兵超过半月,我私自查看过卧华山的粮簿,上次他们一共运走了八万石粮草,因为还要考虑行军以及运粮时间,想来现在已经消耗差不多了。”

“ 我们来时的大道上的马辙很模糊,这条路上一般没有其他大型马车牛车走,所以这车辙一定是上次运粮留下的,这意味着他们的补给粮食还没有运送到,所以我才有这种猜测。”

范低头思索片刻,道:“六统领的确跟二统领谈论过粮草的事,信中倒是确有可能叙述此事。”

姜鸣回望了一眼神情颇为自信的慕涯,朝着范、乌达两人道:“你二人现可早回卧华山禀报,等天明我也将前往军营,待问过林寒后可确定这件事,若是有差池让他再派信探来追你们便是。我可将我的千里马爵江暂借给你,这马脾气可不好,多担待些。”

范、乌达一番思虑后,选择遵从姜鸣的决定,也不顾及身上的伤势,骑马而去。

待两人走后,姜鸣戏谑地笑道:“真没想到,胸有河山的慕涯侠士实战经验竟然如此丰富,亏我还是一名武学大师,竟完全比不过你的智慧光芒。”

慕涯也不做争辩,道:“我本是那年的入世人,原来也是如你一般豪气干云,因为一些不能言的事情,所以与妻子遁隐松涛岭,若不是那秦王朝的兵马来至,说不定我这一生都只是个农夫。”

姜鸣顿时像是找到了共同点,自己以往也曾是个不起眼的木匠,因为钟家父子的追杀才终于介入了那场争端,往往是突兀的变故才导致平静破碎,这种变故既是机遇也是无情的灾难。

“那你又是因为什么不再隐世?”姜鸣问。

“因为我妻子。”慕涯缓了缓,带着一抹温善的笑意道:“我妻子想要见我拜相封将,想要让我名闻天下。”

怪只怪天作怪,没有让慕涯早入世;念只念佳人为念,没有让慕涯遁隐一生。

“这倒是与我的想法又不谋而合了,刚好我也想博些声名。”姜鸣如今将慕涯视为真正的朋友,特别真的那种,这些事可倾之。

想要将卞道成一众驱逐出去并不容易,在卧华山主力军营的援手到来之前,若想凭完全的实力达到这个目标几乎没有可能,所以姜鸣与慕涯商议找陈家兄妹帮忙。

陈辛雪不敢去直视姜鸣,便朝着慕涯道:“慕大哥,哥哥伤势还没有痊愈,怕是不大能帮什么。”

慕涯却是神秘一笑,道:“不必担心这些,想要驱逐卞道成,不能只靠单纯的打斗,更多的要用智谋。”他将陈乙彻招到身旁,道:“小乙,方才卞道成受计逃走的方向是西南方,但你应该知道,那边是卧华山大军营,我问你,如果你是卞道成,你会往哪个方向逃?”

陈乙彻思索片刻,道:“前往西南方,很有可能会遇到卧华山的主力部队,甚至是遭到两位统领的亲自围杀,如果想要突围逃走,怎么也不会选择这个方向。如果我是卞道成的话,我绝对会逃向其他方向,寻找防守薄弱的区域和交趾城的秦王朝大军汇合。”

陈辛雪道:“是这样啊,听说那卞道成还是都城卞家最优秀的子弟,哪里会愚蠢到这种地步?百人的队伍根本不可能实现什么突袭计划的,往哪个方向逃,就相当于直接寻死啊。”

慕涯却是一笑,道:“这些你们都知道,我们不能

假设卞道成是那种自投罗网的蠢人,对待敌人总要用高估的眼睛去蔑视他。所以,他根本不是去找死,而是去求生。”

姜鸣道:“求生?求生需要有生路,这里可是卧华山的地盘,莫非那里有卞道成的密道?”

“密道?”陈家兄妹齐齐惊呼,他们就算是想破脑袋都不可能有这样的猜测,但是姜鸣却能很平常地说出来。

慕涯微微一笑,道:“前方无路,路不能天上有,但是地下可以有。”

“怎么可能?在卧华山眼底下挖通一条密道,而没有任何人发觉,即使是神灵之力也无法做到吧!”陈乙彻汗颜,眼球中竟是不可置信。

慕涯从怀中一块玉石,众人见其玉纯粹无瑕,分外通透,全然不是普通玉石模样,赫然是上品金属龙骨石。此石非石,此石属金。

“龙骨石,上品金属,有寻找沟通气运之用。”慕涯缓缓道。

“上品金属?似乎能值好多钱吧。”在陈乙彻的认知中高级金属都是“金兽”,即人们口中所说的值钱物品,虽说高级金属的价值远不是以钱财表现的,但对于贫苦半生的陈乙彻而言,似乎只有银两才是最实在的。

上品金属如此贵重,一般人都不敢轻易放于人前,慕涯能毫无顾忌地拿出来使用,足以看出对陈家兄妹的信任。

姜鸣道:“莫非龙骨石有所指引?气运浓郁之地可不代表就能找到密道吧?”

慕涯却是诡秘一笑,调侃道:“姜兄可又糊涂了,卧华山的大军营就在前方,秦军哪里可能挖一条密道出来?说是以前就为战争而预备下的,这个理由也不是太让人置信。我生下来这一带可没有大兴地道之举,所以只有一个解释,这里有先人留下来的墓穴或者宝藏遗址。”

“所以这里自然是风水周圆之地,气运旺达之所,这样一下子就能说通了。”姜鸣暗自思忖,慕涯极为聪敏地破堪破局势,虽然可喜可敬,但是也同样使他彷徨。

“昭月之地……”

如果这里的遗址便是羊皮卷上的昭月之地,那么荨岩有着一定的几率便在此处。

“怎么了,姜大哥?”陈辛雪第一个注意到了姜鸣脸色的变化,这是自昨夜结拜之后她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嗯?没什么,就是有些累了,需要稍微休息一下。”姜鸣掩饰着情绪的波动,直恁走向一边,慕涯三人虽有所察,但终究难以询问。

荨岩之事太过神秘,想来即便说出也不会有多少人相信,夜泉与林诗的故事牵扯甚大,姜鸣并不愿说与其他人,即便是关系亲密如申夷忧,他也没有将夜泉林诗的身份抖露出来,足以表明姜鸣对两人承诺的重要性。

“而且,而且这本就是我的路,我若是不能找到荨岩,不能让夜泉前辈与诗儿姐真正相见,那我的脚步将没有意义。”

姜鸣仍是决定隐藏这件事,但既然昭月之地就在眼前,他自然也不可能不去寻找,万一传说中的荨岩就存在于羊皮卷上的第一个坐标,那么他便能极早一些完成夜泉的嘱托,想来夜泉前辈也会十分欣喜。

“诗儿姐与夜泉前辈的故事太过悲怜,如果能让未曾消散的残魂延续那段深情,也算是有个好的结局。”

就在姜鸣沉思之时,慕涯悄悄地绕到了他身后,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怎么?有心事?想念你那位红粉佳人了吧?”

姜鸣摇了摇头,道:“也不是不想,虽然只离开两天,可将她单独留在卧华山,总让人觉得不安。只是眼下似乎还有更重要的事。”

慕涯一顿,望着姜鸣道:“能让你放下心上人的事,看来不是什么简单的事啊,是跟这里的那处密道有关?”

姜鸣神情显得有几分冷漠,道:“算是吧。”

慕涯略微沉吟道:“那行,我已经同陈氏兄妹说好了,准备好要用到的武器,半个时辰后就出发,你也准备一下,毕竟那卞道成还要你对付。不过据我猜测,为了保证密道的战略安全,卞道成若是与我们相遇,多半不会正面交战,所以我们的压力不会太大,只需要将他们驱赶出去即可。”

姜鸣皱眉道:“驱赶?并不是消灭吗?”

慕涯道:“八段人位武学大师带领了上百擅长暗杀的精锐,虽说你有着击败卞道成的把握,但我和陈氏兄妹可没有在那些精锐下取得胜利的机会。而且我们的目的也不在此,只需要将密道找到并且摧毁,我们就算得了巨大功劳了。”

姜鸣细细考虑,道:“也是,那就按照你的计划来吧。不过你得多注意些自身安危,你虽然算得上是七段人位,不过好像在这个境界并不是很强,所以才会在那关荒手中败的那么狼狈。”

慕涯道:“这些我都会多多考虑,你只需挡住卞道成即可,我自然有办法将他们再次喝退。我已经退隐松涛岭好几年了,哪里习练过武艺,能晋入七段人位已然是莫大的恩赐。那个关荒,你似乎很熟?”

姜鸣一愣,道:“有些仇,是只能杀了他才能了结的仇。”

慕涯道:“他是西路秦军朱盖的手下,怕是不好杀。那人杀了很多松涛岭的农夫,许多

人都与我相熟,若是需要帮忙,我将不会犹豫。”

姜鸣淡笑道:“你这谋略确实极有用处,想来以后都能跟卧华山的军师争一争,不过这件事,我还是想要自己来做。”姜鸣在心底说了一句,毕竟这仇可不一般,可是跟木青岚有关的。

若不是甘邕寨受侯凤王府的指使,若不是那些山匪绑了木父相威胁,若不是关荒贪得无厌要谋取上品金属,又怎会酿成那般不能反悔的局势?姜鸣失手,木父被杀,木青岚从此寒心寒性,自黄石镇逃出的幸运与喜悦一扫而空,那段青梅情谊终于宣告破碎。

慕涯不知这些,但他又是以谋为能的武者,通过一番察言观色,便能猜测事由并不简单,遂做个聪明人,不干预。

慕涯道:“卞道成的事,应该用不了多少时间,之后你便继续做你的事,我和小乙小雪便先走一步,你在之后赶上来就好。”

姜鸣感激地望了慕涯一眼,轻点了点头。

天色微明,姜鸣四人奔去,修养不过片刻时刻,但姜鸣慕涯几人身体素质都胜于常人,轻微的疲倦对于这次行动并没有太大影响。因为夜色无月,乘夜追袭太过危险,虽说等至天明出发极有可能丢失卞道成的行踪,但有些龙骨石的指引与慕涯的自信推测,所以不大担心计划有失。

山林中马蹄达达,像是一首冰雹时降的的曲子,局中人的心弦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卞道成被慕涯用计惊退之后,便来到了这座对交趾山脉,与交趾城隔着一道一百多公里的平原,沿着山脉向南行走,不到五十里便是秦军与卧华山两方对峙的军营。但因为这座山脉极为险峻难藏伏兵,所以这个制高的战略地点果断的被两方人马所放弃。

卞道成在犹豫,究竟要不要放弃计划。

本来天降神兵,以常人不可猜测的踪迹切入卧华山内部区域,然后截杀信使逼降山匪,强行隔断交趾城山匪军营与卧华山的联系,实现里应外合击垮梁津兵马的计划堪称完美。

可是,所有事都在这最不可能出错的一环上停滞,那近三万山匪都没有发现卞道成这百人踪迹,却被一个不知名号的家伙撞破,而且更让卞道成感到羞辱的是,自己堂堂八段人位武学大师,竟然在纯粹的武艺对战中弱于那执戟者,仅仅是这一点,便让他咽不下这口怒气。

“禀报将军,据先前的哨探所言,似乎证实了前时并没有大股山匪围剿我们,参与者是那执戟者的同伙,似乎其中还有当地单水岭间的哨兵,总数不超过五十人。但因为天黑难察,对方又不知用什么方法掀起漫天飞尘,并点起数处火把假充人数,使负责探查的兄弟们产生了错误的判断。”

哨探此刻跪伏在卞道成眼前,因为惧怕脑袋似乎要埋进土里。

卞道成听见这条信息,极度的怒火将面目都激得通红扭曲,他拔出身旁副将的短剑,喝斥道:“区区几十个人就将我们喝退了,仅仅是虚晃的几箭就吓破了你们的狗胆,行军靠的就是你们哨探,你们却只会临阵怯退,既然如此无用,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眼见着那短剑就要落在哨探的脖子上,副将连忙求情:“将军且慢,还请看在当下哨探紧缺的份儿上饶他一命,我们现今身在卧华山山匪的地盘上,宜早作出决定是进是退才是正事啊。”

卞道成阴沉着脸,不去看副官跪下求情,轻叹了一声,收回了短剑,道:“暂且饶你,若不戴罪立功,回到交趾城定斩你。”

哨探冷汗浸湿了后背,听到一句宽恕,立马磕头道:“多谢将军,多谢将军!”

卞道成在犹豫,仍在犹豫。

他想要找回丢在姜鸣身上的脸面,也想将这计划继续完成,但是作为穿越到敌方辖域的杀手,既然身份已经暴露,那还有多少的胜算能完成计划?杀手与间谍最忌讳的便是将自己当做战士。

“将军,密道口兄弟们已经打开了,时刻都能撤回去。”副将站在卞道成面前躬身道。

卞道成道:“哎,容我再想想。”

副将一间将军这神情,哪能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他虽然只是六段人位的武者,但身在军营已经将近二十年了,给许多将军都当过下手,极为清楚越是年轻的军官,就越是放不下心中的傲气,可这种偏激的情绪,极易让自己吃亏啊!

副将低头道:“卞将军,我知道你是尊贵的都城卞家的年轻第一人,有着属于自己的骄傲,可是眼下王朝与卧华山匪徒交战正酣,我们若只是藏在此处不成一事,无疑会会给自身带来极大危险,庞路将军万一有所猜忌就不好了。”

卞道成本欲发怒,但转念一想,此话说得颇为恳切,虽不是太过委婉好听,但并不像是讥讽之词,陈明厉害,他的犹豫确实太过幼稚了。

“你说的有理,倒是我失察了。”卞道成道。

“将军明理,日后前途当不可限量。”副将适当地说上一句好话,这是他十几年为将的经验。

就在卞道成下定决心之时,哨探从外围飞奔而来,禀报道:“将军,不远处发现疑似那名执戟人的踪迹,正骑马朝我们这边赶来。”

第八十二章 皇谋兵

秦王朝都城,因为皇帝陛下接受大皇子秋岭的建议,派遣三路兵马向全国最大的匪患之地卧华山发出围剿,导致各派系官员争辩不绝。

一部分官员以为卧华山距离都城遥远,避近就远的做法会使得近处几座郡城的匪患势力更为猖獗;一部分虽然支持及时围剿卧华山,但激烈反对以庞路为主将用兵,理由是庞路年龄已近六十,恐带兵有失;更有部分人则认为应派遣诸位皇子亲自领兵,以增长历练经验。

臣子争论个不休,皇帝却也是优柔寡断之人,他最宠爱的贞妃丹幂一个魅惑的眼神便将他心魄都勾了去,于是烦躁地喝断了大臣的议论,拥着妃子到后宫去了。

鸾来湖畔,高新莅仍然是长袍斗笠,守静垂钓。

秋垣屏退了随从,嘴角噙着一抹笑意,静静地站在高新莅身后,不发一言。

“上钩了。”高新莅急忙起身拉起鱼竿,秋垣知意拿来渔网杆打捞,是一条约莫有五斤的青色桃花鱼,被捕在网却仍旧不停地扑腾。

“青桃花?这鱼可不容易钓得,先生今天运气不错啊。”秋垣奉承道。

“好!挺好!多谢七皇子殿下施网了。”高新莅虽然口上说着感谢,身体却没有作出任何礼节,这在王公贵族的交流中是不被允许的。但是他敢在七皇子面前这般,秋垣并未有不喜。

秋垣道:“先生良策已出奇效,今日垣特地来此感谢先生。”

高新莅一边收拾渔娄,一边示意秋垣让开路,他走在前头,秋垣跟在身后,他道:“可以具体说说情况。”

秋垣道:“秋岭果然蠢笨至极,我暗教隐藏在他身边的人说了些激将之言,他便以为四皇兄会在外借剿匪之名征兵,于是与德妃一同向父皇进言,以血红玛瑙丢失为由诬陷卧华山贼众猖獗,并提议率先围剿卧华山。”

“不出先生所料,父皇一心沉溺于贞妃美貌,几乎没有听取大臣们的谏言便同意了。只不过剿匪的任务,交给了十一皇弟派系的支持者庞路,我的人也趁机做了征剿将军,想来对我们的计划十分有利。”

高新莅眼中平淡无波,似乎这些情况就像是命中注定的一般,他道:“妖妃误国,皇子无谋,看来秦王朝的现状比我们预料的还要糟糕,当然,这对于七皇子殿下来讲,非但不是坏事,而且是大大的好事。”

秋垣笑道:“我知道先生的意思,世道愈乱,意味着机会越多,秦王朝与卧华山的全面开战,将对诸皇子的势力造成巨大的冲击,若是我能利用好这点,便能暗中瓦解他们的力量。”

高新莅道:“此话极善!实行计划的核心要点七皇子殿下已然知晓,我却问问殿下,你可知晓那颗血红玛瑙现在究竟在谁手上?”

秋垣思忖半晌,道:“前些时候我派遣交趾城的徐聪暗中夺取血红玛瑙,但据暗线来报,血红玛瑙先被秋岭的人劫走,之后竟然直接没有了下落,我专门找人查过,表面上像是被那王家的人拿走了,但实际上全然没有线索。”

高新莅漠然道:“本来这件事我也毫无头绪,但是昨日发生的一件事让我看清楚了,有人设下了偷梁换柱之计,意在混淆我的眼睛,让我错以为血红玛瑙是被人盗走了。”

“恕垣愚钝,请先生指教。”秋垣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礼,皇子的这种礼节也只有一品大臣与皇亲受得住,但他深知高高新莅有着济世之才,而他有着称帝之志,他从不会因为世俗的地位而吝于拜师求艺。

高新莅神色缓和了许多,他本是被贬斥的罪臣,哪里值得皇子行礼,他能偿还的只是一身凡识,不过现在的秋垣虽有伯乐之目,却无识才之德,许多地方还需要磨砺。

他道:“我相信,能看清这件事的人,不超过一手之数。七皇子殿下身在紫陌,不能看破也情有可原。我若说,那血红玛瑙还在徐聪手中,殿下信也不信?”

秋垣怒道:“好大胆的奴才,竟敢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行事!先生是说徐聪私自窃走血红玛瑙?可是血红玛瑙对他有什么作用啊?”

高新莅道:“殿下可知四皇子为何要为皇帝陛下的寿宴敬献血红玛瑙?”

秋垣皱眉沉思:“据说这血红玛瑙极为通透,浑身血红而不露光泽,是玛瑙中的极品,而且在江城经过高等匠师雕琢,去除毛刺与多余的斑点,可以成为国宝级别的工艺品。”

“错!”高新莅打断秋垣的推测,怒斥道:“既然是工艺品,怎么可能成为国宝?血红玛瑙珍贵的地方不是它的工艺价值和外在形状,而是它作为上品金属的内质。!”

“上品金属?”秋垣十分震惊,作为一国皇子哪能不知道上品金属的珍贵性,一枚小小的上品金属的价值,远远超过所谓的传国玉玺。秋垣道:“先生消息可是无误?若是如此,我们可用得着动用隐藏的力量,来争夺血红玛瑙?”

去年在朱天野内极有名气的黄石事件,那个被黄沙封闭的小镇中,传言出现了 一枚上品金属,不知经过何人的传

播,朱天野的许多势力都纷纷前往争夺,甚至是朱天野极有权势的金水宗以及九野有名的杀手组织天罡门也有参与,足以见得上品金属的珍贵程度。

高新莅淡然吐气,道:“不用,因为我们根本就不知道真正藏着上品金属的血红玛瑙在何处?”

“不知?先生先前不是说血红玛瑙在徐聪手中吗?”秋垣道。

“殿下没有理解我话中意思,我是说有一块血红玛瑙在徐聪手中,这是隐藏在交趾城的眼线带回来的消息,有人将血红玛瑙带到了那里的地下交易会所,眼线也已经证实拍得血红玛瑙的人是就是徐聪,但这并不能表明,那块血红玛瑙中便有上品金属。”

高新莅望着秋垣的眼睛道:“殿下,四皇子借着陛下寿诞敬献寿礼,一来为了彰示对皇帝陛下的敬畏,二来便是借此物为四皇子势力的扩张做好基石,即便现今陛下不理朝纲,但皇帝仍旧是皇帝,只要投其所好哄高兴了陛下,办起事来也会事半功倍。”

“所以陛下自然是知道上品金属的事,而且四皇子也不敢隐瞒,只是以四皇子的智谋,又怎会不知道上品金属的重要性?按照他的心胸与格局,自然是要将宝贝留在自己身边才放心,但既然已经为陛下备好寿礼,便不能临时再行更换,可想而知,用这血红玛瑙布一个局是最好的处理办法。”

“将血红玛瑙的真实内质抖露出去,却将不含上品金属的血红玛瑙送回朝,再动用手段引诱我们以及其他皇子的势力争抢,到时候可将宝物丢失之罪全部推给出事地域的官僚,而,四皇子则可一箭三雕,既保全了上品金属,又赢得了陛下的宠爱,又可以此为缘由在交趾城一带兴兵扩充。”

秋垣听此,脸色苍白,四皇兄秋绝竟然在无声无息间已然布下这样庞大的迷局,而他毫无察觉。他惊问道:“那四皇兄凭何以为我们一定会中计出手?”

高新莅道:“凭他对我们的算无遗策,我们一定不会放过给他制造麻烦的机会,因为不管是我,还是皇后,还是尚书大人,都深知四皇子的聪慧,若是任其发展,必将成为一条吞食整个王朝的巨大蟒蛇。”

秋垣道:“先生何以得知那血红玛瑙中有上品金属?”

高新莅道:“贞妃告知我的,她没有进宫之前,我曾与她有救济之恩。殿下送给我的其他眼线也证实了,贞妃没有理由说假。”

秋垣道:“先生何以得知四皇兄有两件血红玛瑙?”

高新莅道:“原因出在交趾城的徐聪身上,他是个极有野心的人,虽然他没有能争夺到血红玛瑙是真的,但之后在交易会所买下了丢失的血红玛瑙却没有对我们禀报,本来贪取宝物也很正常,但就在那夜他派人暗杀了许多个参加交易的人,这一点引起了我的怀疑。”

秋垣疑惑道:“徐聪此举,应该是害怕买得血红玛瑙的事曝光,所以想要斩草除根消除隐患吧。”

“错!大错特错!”高新莅喝斥道:“以我对那徐聪行径的了解,他是一个阴狠果断的人,杀死那些人不能隐瞒什么,只会让自己的身份快速暴露出去。而他想要的就是暴露,因为不知道上品金属的人不会轻易沾染失窃宝物的是非,只有知道上品金属的人才会因为徐聪此举找来证实。”

“徐聪的目的便是将被那场局搅乱,从而让更多的人注意到他,让更多的人知道他手中的血红玛瑙并没有藏着上品金属,他也便可以从名义上去除‘怀璧其罪’的嫌疑。这徐聪目光之长远,可比朝中许多重臣厉害得多,他应该也早早地知晓了上品金属的事,才敢冒险将之购得。”

秋垣还是有些难以置信,他一则质疑自己竟然愚钝至此,二则认为高新莅猜测缺乏实据。他道:“先生如何明白徐聪的谋划?”

高新莅斜睨秋垣一眼,将鱼篓往湖里一扔,道:“因为如果我是徐聪,我也会这样做。”

秋垣愣在原地,他信了。

由七皇子秋垣与“藏鹰”谋士高新莅推动的战争正在火热进行中,按照高新莅的说法,即便四皇子秋绝算无遗策,但是仍旧可以用现有的势力去干涉战争的走向,只有将战乱的根本掌控在手中,皇子才有机会在棋局对弈中获得优势。

秋垣一次性派出了三名八段人位的忠诚附庸者,主要去搜集战时重要情报,与控制战争的行止。卞道成便是其中第一。

卞道成以及整个都城卞家,其实暗地里已经表明了立场,他们将追随并誓死追随七皇子殿下。

卞道成站在交趾山脉前的小丘上,长枪深插入地,身旁是上百名黑衣部下。

此刻他面对着那个破坏了自己计划的执戟者,愤怒,羞辱,甚至有一丝惧意。愤怒来自于夜里被他用计喝退,羞辱源于这人竟敢追击而来,而惧意则是他竟然能在这辽阔的山区找到自己的位置。

他不必知道原因,他只为维护自己的尊严,他吼道:“你这厮好生狂妄,还敢追杀而来,莫以为凭你一人就能清剿我们?”

姜鸣与

慕涯相视而笑,陈家兄妹则勒马在身后,因为不出慕涯所料,卞家子弟传承下来的不止是富贵基业,还有那刻在骨子里不容人玷污的尊严。

姜鸣道:“卞道成将军有些记仇啊,仅仅在我手里吃了个小亏,便已经愤怒成这般模样,可是你杀死的那些卧华山的兵士却无法再表示愤怒,我此行来只是为了替那些死者讨回公道。”

“公道?”卞道成仰天大笑,横枪直指,道:“揣着这样的理由寻仇,你不觉得幼稚吗?战火到处,哪有公道!你们这些为非作歹的山匪,抢掠杀生,鱼肉一乡,何其残忍!只有将你们这些祸乱的根源斩除,秦王朝才能真正地和平下来。”

慕涯听到这话,竟然不禁笑了出来,转头便改换了一副愤怒的面容:“卞将军此话真是好听,原来在将军你的认知里,秦王朝的祸乱都是卧华山中这些所谓的山匪造成的,可是将军你又是否知晓,除了你秋氏皇室居住的都城,有哪个城池可以说得上富饶和平?那些城池百姓艰苦流离,吃饱饭从来都是奢想,活下去才配拥有以后。这些你知道吗?”

他不知道。卞道成曾以为秦王朝的所有城池都像都城那般繁华太平,虽然他很少去往别的城池,所有将军都说百姓的贫苦是因为山匪祸乱,所以需要人去镇压,七皇子也这样说,所以他来了。

卞道成愤怒喝斥道:“冠冕堂皇的借口,你们这些人人得而诛之的山匪,不知作恶多少,你们能愚弄无知的百姓,却欺骗不了我。自行封疆裂土,百姓也随之流离失所,什么‘替天行道’的口号也不过是你们招揽兵力的理由而已,我卞道成恨不能将你们一日之内全部清剿。”

“哼!看来还是一个热血的将军,只不过这脑子有些太过蠢笨了。”姜鸣接话道:“自以为秉持着正义,却不知只是被利用的傀儡,沙场上抛头颅洒热血是何意义尚且不明,便能在这里用满是漏洞的言辞反驳我们的劝说,愚蠢之极。”

慕涯紧接着道:“卞将军,你或许还不知道,你们的那几位皇子正在暗中火拼,都城中每日都有无辜的臣子死去,他们都是被皇子计谋所僭害的无辜人,还有各方城池也是皇子手中的筹码,其中的百姓却连他们的棋子都不如,和你同朝为伍的将领,说不定下一刻便会因为来自皇宫的旨令而横尸野外,这样的王朝值得你去保护吗?”

卞道成道:“休要妖言惑众,各位皇子殿下之间虽然偶有争端,但肯定都是正当的竞争,哪里会以臣子与百姓为要挟?他们中间肯定有一人是要登上皇位的,是要拯救天下苍生的,若是这般滥杀无辜,当皇帝还有什么用!”

慕涯嗤笑道:“皇子夺嫡,帝王心术,从来都是踏着无数人头走上去的,你敢说各位皇子的手就是清白的?你为何会维护皇子们的行径,你应该早已将确定了自己的立场了吧?是秋岭?秋垣?还是其他皇子?”

卞道成仿佛一下子被看穿了心思,情绪更加暴怒:“无耻贼子休作妄言,本来是说你卧华山的优劣,现在却说到了皇子身上,明着便是要我忽视最根本的问题,说到底卧华山只是一群鼠头蛇尾之辈。”

“哦?”姜鸣眼中射出两道凛冽的光,似乎也是开始动怒了:“很抱歉的是,我们四人都不是卧华山的人,我也代表不了卧华山。”

卞道成惊异一怔,道:“不是卧华山的人,为何要救卧华山的匪兵,与山匪同流合污,罪行无异。”

慕涯道:“这罪名看来是推不开了,不过我很明确地告诉你,卞将军,在十数日之前,我也是秦王朝的百姓,可是因为贵军大将朱盖的西进屠杀,我与村民数十人无辜受害,我才逃到了卧华山,这件事想来你也知道,金辉城那边的松涛岭血案,你秦王朝的军队染满了无辜百姓的血。”

卞道成沉默,松涛岭的事他确实是知道的,死了很多人,死了很多无辜的人,可那是因为战略失误造成的,与秦王朝的军队没有直接的关系。可是他身为卞家最优秀的子弟,身为七皇子殿下的得力助手,身为剿匪前线的骁虎将军,又怎能不痛心?

卞道成仿佛失去了底气,盯着慕涯眼神犹豫地道:“那件事自然有人负责,死者家属自然也都有优厚的抚恤,你既然是没有从匪,只要及时悔改,我可以饶你一死。”

“唉!”慕涯与姜鸣相视而叹,慕涯本以为卞道成涉世未深才会被所谓的正义蒙蔽,只要经过适当的说辨便有可能改悔,可是传承世家的子弟自小便被灌输的为臣为将的思想,哪里是几句话能将之修正的?

慕涯道:“卞家人性格多傲,他们为将之后的骄傲更是坚固异常,即便是如局外人看得通透,可是哪里会对自己信仰的家族与皇权质疑啊!怪我还是自以为是了些。”

姜鸣知道他是想不战而屈人之兵,从而获得战争的最小损失度,事情不成没有什么过错,错只怪那禁锢人鱼肉人的的皇权。

姜鸣横戟道:“既然不能,那就只能动用武力了,只是不知道你的那个计划还行不行?”

第八十三章 奇门

所谓计划,便是预先做好的安排,慕涯为谋,谋天算地,以人心为根本,以地利为要术,他不会只有一条计划,他习惯多出一个选择,多一条可以转圜的退路。

卞道成冷冷地注视着姜鸣的动作,道:“终于无言辩白了吗?现在想出手了吗?任何没有实际的谏词都是无礼的狡辩,你们闯到这里来是要付出代价的,这个代价便是你们的命。”

姜鸣笑道:“凭你吗?好像上一次是我占了上风吧?当然我可没有你那么无聊,竟然想着我会专程来劝说你,我们的目的是赶走你们,还有,看看那条密道。”

当密道二字说出口的一刹那,卞道成以及身后副将与几个得力手下的脸色一下子惨白了。

卞道成阴恻恻地道:“看来你是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这样的话你就一定不能走了。”他举起长枪,向前冲去:“你们四个,随我围杀此贼!”那四人有三人是五段人位实力,一人达到了六段人位巅峰的程度,再加上八段人位的卞道成,姜鸣想要对付确实不易。

姜鸣面色一变,却没有想要逃避的意思,能将这支秦军的主力拖住,想来慕涯的计划就能施行了。

“卞道成,这次多几个帮手,看来给了你很多信心啊。”姜鸣嘲笑道。

“你这激将没用,我突然想明白,你这种恶贼,理应千夫共指之。”

卞道成提枪一刺,攻势虽猛,但武器本就比不得方辕戟霸道,姜鸣抬戟轻松一挡,便反守为攻,“翦破”一式瞬间发出。卞道成见不能挡,便勒马后撤,同时两名五段人位的武者手执刀戟冲出,虽然配合恰能制服多种蛮力攻势,可“翦破”式攻于一点,稍次一些的武器触之即断,两人的刀戟也不例外。

卞道成当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部下被杀,提枪反攻,另外三名武者也围杀而去,姜鸣一时被压制,虽然算不得什么死局,但无奈五人配合着实不错,一攻一守,进退有度,更有八段人位的卞道成掠阵,战况一时胶着不能分出胜负。

“所有人,步兵在前,骑兵掠阵,不惜任何代价,出手击杀那三人。”

卞道成一声大喝,剩下近百道黑影也飞快运动起来,虽然这些人中没有武功卓越者,但因为本身都是杀手,行动颇为灵敏,协同作战的能力也相当可怕,即便是八段人位的他与邓准都感到十分棘手。

按照实力对比来说,七段人位的慕涯与四段人位的陈氏兄妹没有胜算,但是姜鸣却一点都不在意。

“小乙,小雪,交给你们了。”

慕涯大喝一声,便迎着奔杀而来的黑衣人策马奔去,他这一去,不为杀人,不为救人,于是他砍翻了几个阻挡者,便朝着黑衣人背后的山脉奔去。

众多黑衣人都不免神经一怔,有更多的人想要追杀过去,却见陈乙彻与陈辛雪已不知何时绕到了他们前面,截住了约莫五十多人。

其实按照慕涯七段人位的水平,即便是这百十个黑衣人一起上,都不一定拿他有办法,但是慕涯还有别的事要处理,不能让太多的人干涉。此刻陈氏兄妹直面这么多精锐杀手,即使他们二人都处于四段与五段人位之间,但压力仍旧是最为巨大的。

“真是个冒险的计划,慕涯能不能找到那东西都不一定,可让交战那么多人,陈氏兄妹不知道能不能撑过一刻钟。”姜鸣在心底暗暗担忧,他本来是不大支持这个计划,但当看到慕涯嘴角自信的笑容,他突然便打算尝试一下了。

卞道成此时却是目光一冷,道:“即便你能撑得住我们的围攻,可是你那两个同伴似乎并没有那么强大。”卞道成乃是八段人位武学大师,对于武功层次有着独特的理解,陈氏兄妹一出手,他便能判断其武功高低。

姜鸣冷哼一声,一戟挑飞来自一名五段人位武者的刀斩,占式猛地开启,竟不顾其他人的攻势,径直向着卞道成攻去。

众多黑衣人只以为慕涯不敌,便有一队十多人的骑兵追击,其他杀手奔袭支援,可谁知跑了好长时间,慕涯一直避而不战,绕着山脉似乎没有方向的狂奔,时不时地俯身躲避来自追兵的冷箭,并拾起一些石子充作暗器向后掷去。可惜这种暗器无一命中,黑衣人只不过轻轻晃头便躲了过去。

却见陈乙彻与陈辛雪仍在乱军中挣扎,前者持着一把红缨枪,后者则是两柄细剑,从一开始陷入下风,之后就处处危机,似乎下一时刻就要被斩落马下。

陈辛雪的左肩膀被刺伤,殷红的鲜血染红了衣襟,这个温柔而倔强的女子看准时机,在一名黑衣人的武器被陈乙彻的长枪拨开的瞬间,将细剑刺入了敌人的腹部,敌人翻身落马,死活不知。

陈辛雪一边抵挡着围攻,一边轻声问道:“哥,你还好吗?看来我们必须得使用那招了。”

陈乙彻伤势其实未愈,但在这些多杀手逼近之时,他没有想过退却,自己的亲妹妹都在上阵杀敌,他又怎会怯懦?

陈乙彻怜爱地望着妹妹,低声道:“辛雪,都怪兄长无能,竟又让你陷入险地了

。”

陈辛雪道:“岂能怪哥哥,这也是我选择的路,家中贫苦无琴瑟,我学不得大户人家的女儿淑然弄乐,但是振兴我们陈家不能只靠哥哥啊,辛雪既然可以学武,理应为哥哥分忧。”

陈乙彻眼神复杂,略带感伤:“那你可不能被这些污了脸,若是被姜鸣看见了,可是会对你的印象有所减分的。”

作为十七岁的陈辛雪的兄长,他没有能力能让八段人位武学大师的姜鸣看重,更无法让自己妹妹入得心上人的眼球,这本身就是一种庸弱。

陈辛雪脸上染了一道敌人的血,青丝也颇为凌乱,甚至左肩的伤口露出雪白的肌肤,显得极不得体,可是她的眼眸却透出那种只有经历过沧桑的深邃,她笑道:“哥,你可知道,就在刚刚,我下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陈乙彻道:“什么决定?”

陈辛雪拱了拱鼻子,似乎是要将鼻梁上的血滴拱去,她背过身与陈乙彻背对防守,突然道:“我想我明白我的心意了。”

她的心意,只有她自己知晓。

“我原以为年少有为的姜鸣大哥便是我等候的人,他相貌端庄,像是有见识的贵族公子,但是举止温善,全然不像是那种纨绔子弟的作风。”

“我最初很仰慕姜鸣大哥,我以为这种感觉就是爱恋,看见他与申小姐的幸福模样,便发自心底的感到温馨。我第一次想要一个能称之为伴侣的人,与他分享生活百味。”

“可是啊,我今天看到哥负伤持枪的模样,像是一位真正的鏖战沙场的将军,我突然觉得他真的很帅气,比之姜鸣大哥有过之而无不及,我想我的心上人也应该是会像哥一样站在我的身前,我会选择等待着他的到来。”

陈乙彻在这一瞬间觉得妹妹长大了,没有原因,如果有原因那可能就是来自于她坚定的眼眸吧。

黑衣人愈发紧逼,陈乙彻汗湿肩背,他的旧伤隐隐传来难以忍受的疼痛,他紧咬着牙齿,道:“辛雪,我快撑不住了,使用偏两仪刺花式吧!”

偏两仪刺花式,乃是蚀字功法聚阳鉴中一种颇为高深的阵法,不过这种阵法不需要很多人演练,一人在前行曲折阴蛇步,一人在后走通明阳龙步,剑影未动,枪刃先刺,如是攻法,在三尺之内,无人能杀入陈氏兄妹近身。

两人战五十多人于山野,长枪莫往,刀剑莫侵,凭借这身相互协作的奇技,拒数人而莫入。

卞道成在另一处战场也注意到了这一情况,暗惊道:“这是什么武技,竟能如此霸道!”

姜鸣亦是惊讶万分,旋即松了口气:“怪不得慕涯这么信任他们,原来是有着这奇技傍身。只是,这招式总给我一种眼熟的感觉。”

他粗略浏览过那几卷绝世功法,对其中大概也是过了一边眼目,若是让他知道这偏两仪刺花式本就是聚阳鉴上一式,而本来送给枪侠门人董横的功法竟然无端到了陈乙彻手中,他不知会吃惊成什么样。

“我的这两位朋友似乎没有那么容易对付,你想要用人数压死我的计划又要泡汤了。”

听着对手的嘲讽,卞道成不由得涨红了脸,本来同时八段人位武学大师,但卞道成与几位中等级的武者围杀姜鸣,仍没有快速解决战斗,这怎能不重击他珍护的尊严?

卞道成道:“哼,看他们能坚持多久,两个人毕竟气力有限,即便嚣张一时,也不能左右战局的整体胜负。”

姜鸣嘲讽一笑,道:“是吗?你似乎忽视了一个人,我的那位朋友将战场开辟那么远,你就不怀疑是有着阴谋的吗?”

卞道成眼神一凝,切齿道:“妖言惑众,他一人能翻起什么风浪,说不定此刻已经被我的骑兵击杀了。”

姜鸣冷冷地道:“看吧,他来了。”

他来了。

骏马崩腾,身后乱石滚滚,卷风尘。

卞道成陡然察觉到地面在颤抖,抬眼一看,却见慕涯向着一人一骑向着战场冲来,似乎无数巨石便是他的兵马,这一幕威风凛凛,即便是八段人位的姜鸣与卞道成都不免心神一怔。

“难以置信,他是怎么做到的?”姜鸣此时眼中的慕涯,不再像是普通的人类,而像是一位领悟了驾驭天地之力的仙人,如何能不让人吃惊。

“小乙、小雪、姜鸣,跟着我走过的路躲避,三尺一顿,九尺一转,快!”

听到慕涯的喊声,姜鸣没有任何迟疑骑马而走,陈氏兄妹也趁机抢过两匹马,一齐朝着慕涯奔去。

“快,向边上走,躲避巨石,退回密道。”

卞道成见状不好,急忙喊动手下逃窜,可这么多人慌乱而走,难免互相践踏,不知有多少人被自己人马踩死。卞道成原想跟随姜鸣几人逃走,可那些巨石竟好像生出灵性,生生将姜鸣几人后面的路堵得没有缝隙,无奈之下只能冒着被巨石砸中的风险,向另一侧躲避。

巨石滚过山野,轰隆隆的响声像是天崩裂了一般,烟尘似雾,十米内难见人影。

姜鸣四人

勒马于一座小丘,遥遥观望着这造化的威能,姜鸣啧啧称叹,道:“慕涯,你可千万不要骗我说,恰好遇到了这场山石滚落,还是老实说吧,你到底是不是地位境界强者?”

陈乙彻与陈辛雪也被先前一幕震惊得瞠目结舌,此时惊奇地望着慕涯,活像是在参观什么稀缺动物一般。

慕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我要是地位强者,要收拾这些喽,那还用这么麻烦?我只是借助了那座遗址的固有阵法,激活了隐藏在山脉中的造化奇门而已。”

“造化奇门?”姜鸣三人再次惊呼出声,以他们的见识竟然完全没有听说过这类奇能巧技。

慕涯解释道:“奇门,上古神流三式之一,合以三才,分以八门,主以地元,测以集事,应万物而神鬼莫测,积三转九宫,能宣造化之微。奇门之术分为风后奇门、星仪奇门、遁局奇门以及造化奇门,各引一方流派,传承百年不息。”

陈乙彻道:“慕兄,既然这奇门之术如此厉害,那为何我从未听说过?”

慕涯道:“奇门之术确实无比强大,以三垣九野为基,强者能化无数奇门,映照星辰,苍穹易举。但奇门的传承太过晦涩,非天姿极为聪颖者不能识一字,别说修行到师辈相同的高度,能传承下来十之五六已是极为不易。”

“据秘籍记载,无数绝世的术法湮没于历史的尘埃中,现存的奇门之术只剩下风后奇门与造化奇门,其他零星的术法全部归算在风后奇门之中,现在世人习惯将之称为‘阵术’。”

“从某种程度上讲,修阵即是修奇门,但奇门之广,远非阵法二字所能述尽。造化奇门则是统称隐藏在自然环境中的奇门阵法,大多数由古代惊才绝艳之人所创,剩下的则是当世修阵宗师布下,修阵通元,能化不朽。”

姜鸣三人恍然大悟,竟不知这修行中还有这些隐藏史说,自其偏僻之处观之,可见慕涯学识之深。

“我还以为自己学了不少地理玄学、方域故事,与你一比倒是太过浅薄了。”姜鸣苦笑着说。

“言重了,我前些年虽修武道,实则主学兵谋与奇门,今日能将这道造化奇门引动,算是侥幸,说不上高深。”慕涯摇头道。

陈乙彻狂热地注视着慕涯,道:“小弟早知慕兄乃是山中卧龙,但仍旧是低估了你的能耐,今日这一出滚石阵,弟实在佩服。”

慕涯道:“我哪有这么厉害,我今日可算不上布阵与驭阵,顶多就是借阵而已。原先我猜想这里的山脉不凡,便查过这一带的相关古籍,终于查到一条线索,千年前有名的离阳王朝的都城便建在这一带,而之后百年,这片区域再也没有其他庞大的建筑。”

“于是我便猜测所谓的密道便是离阳王朝都城的一条紫陌,而这种山脉之下,便是那沉睡了千年的离阳王朝都城遗址。事实证明,我是对的。”

“作为一国之都,而且是离阳王朝那种称霸了大半个野域的强大王朝,都城中肯定有强大的修阵者布下的奇门阵法,而且极有可能便是因为这个阵法的掩饰,导致这座遗址从未被人发现。”

姜鸣啧啧称叹道:“于是你定下了这个计划,孤身前往山脉中寻找阵法,并寻找机会将之激活,可是这也太过冒险,万一找不到开启阵法的方法,我和陈兄、雪妹可不就危险了吗?”

听到语气中隐有调侃诘问之意,慕涯顿时便知晓姜鸣故意为难,便笑道:“我自然能计算出小乙和小雪能坚持的时间,若是做不到开启阵法,快些回来便是,当然在这期间你会不会被卞道成一顿毒打,我从来没有考虑过。”

姜鸣无语至极,遂道:“考虑不考虑也没什么,你还是说说你是怎么激活这道阵法的吧,我们对这些都比较感兴趣。”陈氏兄妹连连应和。

慕涯道:“龙骨石在上品金属中名列前茅,它本身具有的特性也令人叹服,它在接近遗址之时沟通了这里的气运命脉,我便根据这种引领弹石筑阵,那些追杀我的黑衣人还以为是暗器,根本不知道将之打乱,我于是便可在这短暂时间里激活大阵。”

陈辛雪听闻,脸色红晕,道:“慕大哥真厉害,要不是你今日施用奇技,我和哥哥以及姜鸣大哥肯定极难全身而退。”

她抬头看了一眼慕涯,又转移目光看向姜鸣,姜鸣竟也同时望过来,此时的她却没有前时的慌乱,盈盈美目停顿了数秒,便缓缓移开,颇有大方之态。

姜鸣却是心中一缓,暗道:“她似乎有了一些变化。”

姜鸣不知的是,陈辛雪已然下定决心,不再追逐一个虚迷的梦,这种知性知情的变化,无疑使得她这十七岁的少女,更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魅力。

在巨石全部滚落之后,烟尘散开,山野上躺着接近百具黑衣人的尸体,姜鸣等人便已知计划完美成功,虽然卞道成以及残部极有可能已经通过密道逃回交趾城,但这片区域内再无敌人的杀手威胁。

“走,让我们看看离阳王朝的遗址,究竟是什么模样?”

第八十四章 偃月

交趾城外的原野战火不歇,两方军营的兵士激战如潮,因为双方营帐都设在原野中间,并不存在驻城坚守之说,只要有一方的一条线路崩溃,便面临全盘的局势更变。一边是卧华山内部的门户,一边是交趾城的附属城池小雍,这将是秦王朝对卧华山的最主要的战场。

正午骄阳过后,双方小规模交战往往能延续到夜幕四垂,每日双方都有千百甲士死去,尸躯往往来不及处理,便在夏季的高温下迅速腐烂,但是人死亡的趋势没有丝毫改变,真正的大战也迟迟没有到来。六月的气候风吹尸骨寒,寒的只是尸臭与人命。

秦王朝的甲兵三倍于卧华山,本来承接皇命顺应天道,有着摧枯拉朽一战而胜的机会,即便是有着两万人马的山匪集结,也不至于将交趾城的战争拖延了大半月之久。可来自上将庞路的谋略,还是低估了卧华山山匪统领的能力,仅仅是三名统领在此,便令得他有些骑虎难下。

庞路是一名年近五十岁的资深将领,拥有着二十多年的指挥经验,在许多有名的战役中有着出色成绩,即便置身于都城军部也算得上股肱之将,除了东部、西部、南部三大兵马大元帅,能在资历与能力上与他相提并论的人屈指可数。

况且他并不是普通的将军,如今的他是御敕十万兵马元帅兼剿匪总督,官职摄正三品,将衔直逼三位兵马大元帅,地位之尊崇由此可见。

庞路将手下五位八段人位的将军召至阵前,意味深长地望着军匪交战的修罗战场,浓黑的长眉挂在额前,似乎无法掩饰那种焦虑,但是他不言。

他不言,意味着其他将军也不能随意开口;他不言,意味着这位德高望重的总督正在思考问题,旁人如何能够扰得?

沉寂了半刻,庞路轻咳一声,指着卧华山的军营道:“你们看,他们在生火做饭了,即便是今日又经历了残酷的死亡清洗,这些卧华山的山匪仍然没有退兵的意思,他们似乎是要用自己的命坚守在交趾山脉。”

出众的武将原有六名,其中最为年轻的卞家子弟卞道成潜入了卧华山地域,暗中执行庞路交付的任务,其余五名也皆是实力强悍的武学大师。赵最、邓准实力最为强横,原本就是庞路一同经历过生死的兄弟,信任程度自然不用质疑。其他三人为李正兴、罗曜华、吕刑阳,皆是军部直接指派下来的高手,但对朝局立场尚且不明。

罗曜华迎笑道:“庞总督,在下以为卧华山的匪兵已经计穷不足为虑,本来可以依仗交趾山脉的险势与我军周旋,却听从那几个年轻气盛的统领的调令在原野间安营扎寨,选择与我军正面交战,这本身就是愚蠢之举,我军三倍于敌,自然用不了许久,那些卧华山的贼匪便会死伤殆尽。”

庞路眼睛一眯,道:“他们死伤殆尽,那我们呢?以相同的代价甚至是高于敌人的代价来换取成功,我们承应皇命剿匪,未尝有尺寸之功,便先折兵马过半,其实我们还是输了。”

李正兴道:“庞总督,那梁津重于防垒,林寒善于冲阵,两人在战场中相互配合,即便是赵最、邓准两位将军一时也没有办法,而且这两人都计谋深沉,虽然只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却能算万军之战机,要想歼灭他们,自然是要付出一些必要的代价。”

庞路道:“你说的确有道理,这支山匪作战能力十分强悍,为首的两人也的确是难得一见的猛将,对付这种人只能智取,我们要面对的是整个卧华山,若是不尽快平定这里的两万多山匪,不知战局会转变成什么样。”

李正兴道:“不知总督有什么计划,我等必蹈火赴之。”

庞路满意地点了点头,赞许道:“不愧为御封贪狼将军,这般悍不畏死的气概当世应鲜有人及。”

罗曜华、吕刑阳、邓准、赵最四将齐齐单膝下跪,颔首拜道:“还请总督下令,我等亦不畏死,为王朝鞠躬尽瘁。”

“好!”看到众将表了决心,庞路也不再隐藏什么,大手一挥,将众人领进营帐中,但见一张放有黑白子的棋盘,庞路走至跟前,道:“人言‘双车断路蒺藜御,单卒当先马铁磨。龙战垣野三千里,兵林窥阵一千合’,兵法似棋法,众将可看得明白?”

李正兴五人走近一看,棋盘上,黑侵白,白吞黑,黑似弯月,白似干戈,棋有妙法,内藏千秋,如果只看棋局全然不知庞路何意,但与战局相联系,便有了某种可以意会的通路。

吕刑阳看着棋盘思索半晌,道:“莫非这就是传闻中的偃月阵?先偏后伍,弥缝其缺,凹守凸进,月轮盘之,乱千机而独勇杀,以乘机而佐胜。我曾在尚书库中翻阅过此类书籍,可以肯定这定然是完整的偃月阵雏形。”

“偃月阵?”其余四将暗暗称叹,皆向庞路透出敬佩的目光,邓准、赵最二人更为惊奇,道:“那些时候随总督为战便听说过此阵,但未想到总督真的能将之摆布出来。一般

军队的战阵都是可以传承的阵法基础,有着一定的模型可寻,但这类以奇门之术为核心创造的战阵,却是无固定形态,一般施用必然震惊四方,总督年虽知命,但雄姿如旧。”

邓准与赵最也将近四十,本来都是庞路的忠勇之将,这番话并非逢迎,而是真正的赞叹,庞路听来亦是颇有感慨,遂道:“侥幸习得这等大阵,我将以此阵为诸位将军树功名!”

罗曜华道:“不知庞总督如何布阵?”

庞路道:“偃月阵有四个阵眼,分别分布在月首、月尾、月凹、月凸,本督需要四位实力强悍的将军把关,另外抽调四千八百三十二名精锐士兵布阵,八百居中聚而成月,东西南北各一千零八人把守门户,以长旗为号,左右进退,严听军令,限五日内布出,扫平山匪。”

“谨听总督军令。”五将齐拜,同声应和。

这日,秦王朝驻交趾城外大军大范围回防,只留下小股部队对卧华山军营进行间接性的骚扰。

林寒与梁津亦是察觉出这种变化,但不知问题由何而出,派出的哨探与卧底都被驱逐,所以只能选择伺机观望,同时等待着援军的到来。

交趾城中的景象并不如城外安宁多少,因为战争的缘故百姓惶惶,即便是有些牌面的大户人家都惧于出门,生恐战火殃及鱼池。

柳其敦召回全部家丁,将柳府上下围了个水泄不通,并严令不接受任何人的拜访。

信从远方来,却不是谁家女子的情书,白纸黑字,黄巾佐证,赫然是卧华山送来的消息。

信中写道:月余未访,柳家主近来可好?当日府中,因念令郎独承家主家业,不忍取其性命,竟不想柳家主竟然不记恩情,反伤蛇夫?新任城主及其随从共四十七人,被柳家主手下向光、向连所杀,卧华岂会不知?推罪于我,借机发难,卧华无故受战争之灾,奈何乎?

柳家无能亦无德,敢叫卧华去往贵府,但柳家主可禁得住卧华之怒?柳家无八段,凭向光、向连之辈不足为敌,望柳家主思虑自身立场,欲于战火中保存家业,卧华山将为良选。希望三日之内,柳家主能得到庞路军营布防图,亲奉我营,如事不然,后果自虑。

当柳其敦看完这封信,脸色瞬间惨白无色,他跌坐在地,惊惧之色变化不定。

“怎么会?卧华山怎么知道那新城主是被我所杀?”

“竖子当我柳其敦是何人,竟如此明目张胆地威胁!”

“秦军大营布防图怎会是我能得到的,痴心妄想。”

柳其敦将茶盏摔碎一地,向连、向光听到声响,看见柳其敦发怒,便立在一旁不发一言,此时断臂的柳开拥着一名穿着暴露的女子走进堂来,仍然是一副纨绔模样,一脸嬉笑着道:“老头子,刚才我想去外面玩玩都被向光叔拦住了,那些侍卫都不听我的,给我开张通行证吧!”

柳其敦见到儿子这般姿态,不由得心中怒极,但又想其母去世得早,无人监管他的德行教育,稍稍不懂事些也无甚影响,便暗叹了一口气道:“开儿,让那女人先回去,我有事要跟你说。”

柳开见柳其敦神情凝重,自然也是不敢违逆,便斥退了身边的女人,站在了侧边上,略有惊恐地道:“是不是城里又有什么大事了?”

柳其敦道:“城里没什么事,只要城外秦王朝的军营不垮,交趾城就是一方乐土,不过这两日却是动荡得紧,你还是在家里待着,要哪个姑娘直接让人请到院子里来,免得沾惹是非。”

柳开道:“既然城中无事,何必这么紧张?我们柳家可是交趾城三大霸主家族,哪个不开眼的敢招惹?我下午还答应了彩莲姑娘要去赌酒啦。”

柳其敦大怒道:“混账,万一卧华山的山匪混进城怎么办,你怎么就不懂事呀!”

柳开有些畏惧父亲这般神态,但想从小到大他也没有真正打骂过他,便也没有那么多的担心,况且那妖精一般的彩莲姑娘说好有惊喜给他,他怎能就这么呆在家里呢?他道:“老头子,卧华山现在正在跟秦王朝的大军交战,哪有功夫管顾我们?不要是实在不放心我,就让向光叔把我跟上,不然就再带上十几个善武的随从,这样就没有风险了吧!”

柳其敦的左手藏在袖中,将那张卧华山送来的书信几乎要捏烂,但看着已经断臂的儿子,心中仍是不忍,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去吧去吧,向光带二十个人跟着,万万不能让少爷有危险。”

柳开大笑着道:“谢了,老头子。”一边说着,一边向外走去,向光微微朝自己躬了躬身,便跟了上去。

向连颇有不满地道:“老爷,您这样纵容少爷,万一他以后继承不了柳家家业,那该怎么办?”

柳其敦瞪了向连一眼,道:“要我去打他骂他我怎么舍得?我会安排好这些事,他虽然不成器,却是她留下的唯一的骨肉,别

说是卧华山的人来了,就算是天塌下来,也有他老子我顶着。”

向连嘴唇微微一动,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是没有说。

柳其敦道:“这些年多亏你们兄弟帮我了,你们跟着她陪嫁过来,辛苦了。”

向连道:“老爷不用如此,夫人虽然过世得早,但是我们会一直帮助老爷打理好柳家的,对此我们没有任何怨言。”

柳其敦长叹道:“这些年过去,谁又能知道,我的妻子与如今东部大元帅孟降炎是亲兄妹,万事多磨啊!”

但可惜,万事多磨,如今已是能够无端慨叹的时候,卧华山的书信逼迫,柳其敦与整个柳家都已经站在了战争的最前沿,岂能容得了他再多拖延。

柳其敦道:“向连,派人联系混在庞路军营中我们的人,让他们处事小心,切勿暴露了身份。还有,时刻关注卧华山军营的动静,尤其是那几个统领,要是他们有什么大的举动,要在第一时间禀告我。”

向连道:“是,老爷。”

向连走后,柳其敦在堂内来回闲走了几圈,但因为内心焦灼,实在难以平静下来。

“想让我柳其敦给你卧华山做事,那得看你们能活多久,不到万不得已,我岂能将整个柳家带入险地?还有羊塔风,你让我做的事我如约做了,你给我的报酬还没有送到,今日该催催你了。”

与柳家的内藏波澜相似,此刻的徐家也并非是表面这般平静,一日前曾有个大人物来到了府中,地位比之上次的刺史大人更为尊贵,徐聪敏锐地感知到这人的危险,举手投足间有一种大将之风,他的身份也昭然若揭。

“将军,不知殿下有什么指令传达给我,竟要劳烦将军亲自至此?”徐聪将态度放得极低,他猜测此人不仅是秦王朝的一名大将,而且实力定然不低于自己,如此身份的大人物登府,定有大事发生。

那人没有理会徐聪的问句,抬眼打量着躬身站在前侧的徐家父子,指着徐樊世道:“你就是徐樊世?”

“是,将军。”徐樊世应道。

“秦王朝九郡五十三城,甚至在都城的鸾来湖地区,有许多人都听说过你的名字,有人说天下纨绔三分,徐樊世可独占七分,真是好大的名声。本将都不知你是长了什么奇怪模样,今日一见倒也普通,除了一身七段人位的武艺与好看些的皮囊,跟你老子倒没什么区别。”那人语气似是故意调侃,但严肃的神情并没有应有的变化。

“将军言重了,只是一些不懂事的百姓的谣传而已,樊世无甚功德,却也没有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只能算得上是个普通人而已。”徐樊世生恐此人深究他欺压百姓,便先将自身形象塑造起来,不求给这位大人物好印象,只是不让那些污点成为这人兴事的理由。

那人却道:“我没有闲情管你是不是真的纨绔,我来此是为那血红玛瑙的事,不知你们父子可知道血红玛瑙究竟被何人拿了去,我可以给你们推翻前奏的机会。”

徐聪与徐樊世目光一凝,后者略显慌张,前者却神态却没有明显变化,徐聪暗想事情可能已经露出了马脚,但据实托出自然是不可能的,只得道:“那日我儿樊世抢夺血红玛瑙,被王家王雄与另外一支蒙面队伍所阻拦,因为势单力薄不敢贸然追击,但想血红玛瑙定然是被王家或者那支神秘队伍夺了去。”

那人挥掌猛拍茶桌,那张桌子顿时破裂开来,随着这声巨响,从堂外涌出数十位手持刀斧的侍卫,皆是完全忠心于徐聪的精锐武者,其中还有三位七段人位的护卫,神情凶狠地注视着坐在堂前的人,似乎只要徐聪一下令,他们便会一拥而上。

那人没有因为这一幕而动容声色,冷哼一声,望着徐聪道:“徐聪,现在你还不说实话吗?告诉我,血红玛瑙究竟在哪里?”

徐聪神情淡漠,低声道:“小人所说无假,的确是被王家……”

“砰!”

徐聪话还没说完,那位大人物拔刀砍碎了旁侧的又一张茶桌,将刀刃斜指向徐聪的脑袋,怒目圆睁道:“徐聪,我知道你是八段人位武学大师,武力并不在我之下,你是个有野心的人,若是我今日失手杀了你,你可就再没有谋划的机会了。所以,要么说实话,要么动手!”

徐樊世的后背沁出了冷汗,他十分清楚说实话或者出手的下场是什么,可能他们整个徐家的力量足以诛杀此人,但自此他们将成为七皇子秋垣眼中的叛徒,再也无法再秦王朝境内有正式的身份,但若是不出手,万一这人依照自己的意愿行事,直接杀了徐聪,那么徐家将再也没有前途。

这些都取决于徐聪。

徐樊世袖中的一柄短刀暗暗握在手中,但因为紧张,竟然有些握不住刀柄。

周围那么多侍卫,甚至是隐藏在暗处的弓箭手,也都在握紧自己的武器,时刻准备着出手,局势一触即发。

第八十五章 穷士,固执独步之由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徐聪抉择,徐樊世也是,那位大人物也是,堂中所有的侍卫也是,但是徐聪却依旧淡漠着脸色,在沉寂了许久之后终于出声了。

“所有人,退下,这位可是都城来的大人,岂能容你们放肆!”

徐聪单膝跪地,颔首望着那人,道:“小人未说半句虚言,我等跟从七皇子殿下,忠诚上天可表。未夺得血红玛瑙,是我徐家失职,将军可据理罚之,但如今血红玛瑙的真实下落,恕我等只能猜测不能确认。”

那人眉头一皱,似乎很是不满意听到这种回答,举刀作势砍下,刀虽然快,但徐聪若是想躲,一定可以躲开,但是他没有任何反应。

一股劲风刮过徐樊世的脸庞,他心头猛地一紧,斜瞥过那柄蕴含着无尽杀意的刀刃,正停在徐聪脖子半寸之地。

那人收刀,转过身去,道:“徐家家主,果然非同一般。”

徐樊世在这一瞬间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徐聪仍旧淡然,似乎心绪没有半点变化:“将军谬赞。”

那人从徐聪与徐樊世中间走过,朝着府门外走去,侍卫纷纷让路,他则冷声道:“七皇子殿下有令,让你徐家甲兵在合适的时候配合我军出击,只许胜战,不许得地。”

徐聪道:“小人听令。”

即便这件事过去了一天,那位大人物已经不知道去了何处,但徐樊世每思此事便如鲠在喉,他拜问徐聪道:“父亲,那人为何难为我们?若不是父亲沉稳应对,我们一旦动手,即使能将那位大人物杀死,但这秦王朝也再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了。”

徐聪沉吟半晌道:“是我糊涂了,金水宗支持的地下交易会所,所有流水一定会经过第七幕的盘查,而秦王朝都城的贵人,哪能不收集第七幕的消息?我购得血红玛瑙的事只怕早就被七皇子知晓了,但因为没有证据,况且时下战争爆发,七皇子正在用人之际,定然不会真的将我们铲除,那位大人物应是受了七皇子口谕,前来试探罢了。”

徐樊世略有担忧,道:“既然七皇子知道了父亲的事,那以后我们的处地肯定会万分凶险,父亲可是早有对策?”

徐聪道:“对策并没有,只能是边走边谋,我猜测七皇子身边也有一个精于谋算的人,以后将会对我的计划影响甚大。那血红玛瑙其中要是真的有上品金属也就罢了,可是我在得到了血红玛瑙之后才幡然醒悟,血红玛瑙只是四皇子秋绝布下的局而已,为的便是掀起这场战争,我们既然做不了执棋人,但也绝对不能做棋子。”

徐樊世道:“那我们的计划可需要提前或者推迟?”

徐聪道:“不必,那件东西也是时候送出去了,秋绝虽然善谋,但总不能观测天下时事,只要有一线机会,我便有望成功。”

徐樊世道:“那人离开时要求徐家甲兵适时出战,却又道可胜战不可胜地的话,不知是何缘故?”

徐聪叹息道:“七皇子背后的谋士不简单啊,他应该也是看清楚了四皇子的用意,故意拖延战争的进程,以遏制四皇子的发展。唉,这秦王朝中能人不少,不知有多少会成为我徐聪的敌人,如今颔首低头,不知往后能否收得回来。”

交趾山脉中的道路崎岖,跨过被巨石压死的百名黑衣人尸体,随着龙骨石的指引,花费了约莫两个时辰的时间,终于在一片青翠的阔叶松林中发现了那条深藏的密道。

“怪不得这密道存在这么多年都没几人能发现,且不说被这在这松林掩饰得多隐密,就是看见了这狭窄黢黑的洞口,又有几人敢冒险进去?”陈乙彻感慨道。

“幸好有龙骨石的指引,不然哪里能找到这密道?已然花费了太多时间,我们快进去查看一下吧!”慕涯道。

说到要进去,陈辛雪却是本能地往后缩了缩,略显恐惧地道:“慕大哥,我能不能不进去,这个洞口我有些不敢进去。”

慕涯与陈乙彻、姜鸣相视,也是不想勉强,慕涯便道:“行,那小乙、小雪,你们便在外面守着,最好找个隐蔽的观测点呆着,我和姜鸣武道实力强一些,可以前去探查一番。”

陈乙彻本来也想进去长长见识,但又想陈辛雪一个人呆在外面,始终不太放心,便也就同意了慕涯的说法。他相信慕涯。

姜鸣望了慕涯一眼,便知慕涯这般安排并不只是为了陈辛雪,恐怕更大的原因还是由于前时他说的话,不自觉间对慕涯也是多了些感激。他要去寻找荨岩,自然不想太多人打扰。

“走吧!”姜鸣朝后望去,道:“你们可得小心些,我们并不清楚卞道成是否逃了回去,所以这座山脉还是暗藏凶险的。我和慕涯下去探查,不知密道有多长,所以也不知晓需要多少时间,那两名给我们带路的大哥已经被我嘱咐前往交趾城的卧华山军营报信了,你们若是等不住,也可先行离去。”

陈乙彻、陈辛雪应是。

初入暗道,除了漆黑别无它物,道路极为狭窄,只堪堪容一

人前行,脚下的路则坑洼不平,颇难行走。

姜鸣走在前头,迎面察觉有风,便松了口气,取出随身的火折子照明,使得这段路并不再像前时那般难走。但是无论难易,姜鸣内心清楚的是,他穿越这条密道的目的,并非追击逃走的卞道成,而且寻找神秘的荨岩。

荨岩在何处?昭月之地的入口又在何处?他不知晓。即便是拥有龙骨石的慕涯也不知道,大致的方位便在这里,那所谓的遗址的门户呢?

慕涯道:“你要找的东西就是这座遗址?”

姜鸣沉吟道:“不知,或许是。”

慕涯道:“那你应该知道入口吧?”

姜鸣道:“我也不知,只知它就在这个地方,它有个名字,叫昭月。”

慕涯听后神情略有变化,顿声道:“昭月二字可不简单,那离阳王朝最后一位皇帝朱禹有一个女儿便名叫昭月公主,不过那都千年以前的事了,哪里还有人记得这个名字。”

姜鸣却是记得,当日在交趾城地下交易会所中,那个主持交易的人便是提到了昭月公主,而申夷忧仅仅穿过一次的玉影仙琉裙便是昭月公主穿过的,这样说来姜鸣与这昭月二字缘分倒也不浅。

暗道越走越宽敞,前方一抹光点越来越明亮,两人都清楚,这条并不太长的暗道也快走到了头,穿过交趾山脉便是交趾城外的原野,若不是被这山脉所阻挡,卞道成进入卧华山的道路将十分捷便。

“就在这里!”

姜鸣停住脚步,他清楚得听到了夜泉的声音,这是自从数日前夜泉在卧华山中吸收陀罗魂参休眠后第一次出声,姜鸣颇为惊喜的是,他与夜泉的灵魂有着冥冥之中的感应,而夜泉的灵魂明显比之前凝实稳定了许多。

“夜泉前辈,你的灵魂似乎凝实了许多,看来那五品药材还是挺有作用的。”姜鸣是在用精神与夜泉交流,而且能做到一心二用,并不担心慕涯察觉。

在精神空间里,夜泉凝聚元结查探着自己的残魂,不过数秒时间,他已然清楚地知晓了自己的残魂状态,他本应有喜色的脸上表现出一种难以掩饰的焦虑,他迟疑道:“似乎这副残魂并没有表面那么华丽,陀罗魂参虽然暂时将我的残魂聚实,但是带来了难以想象的弊病。”

姜鸣问道:“夜泉前辈,你直言无妨。”

夜泉道:“我的残魂将散,如果不吸收那株五品药材,即便我一直躲在你体内使用秘术维持灵魂的凝结,也撑不了多少时间,所以我便接受了你的建议,直接吸收可以修复灵魂的魂参。然而,这股能量还是对我的残魂造成了巨大的冲击,在一段时间药力散失之后,我的残魂还是会面临消散的危机,若这昭月之地没有荨岩的踪迹,我似乎真的没法再等到你寻找了。”

“怎么会这样!”一向沉着的姜鸣突然变得急躁,一拳砸向暗道的土壁,慕涯也是身躯一震,一脸狐疑地看着姜鸣。

姜鸣没有解释什么,停在原地眼神淡漠,轻声道:“慕涯,等我一会。”

慕涯怔了怔,道:“好。”

姜鸣向前走了几步,突然觉得全身的气力流泄了大半,整个人也如虚脱了一般,脸色极为苍白。

他从未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情深百年的夜泉、林诗,经历了无数痛苦后在怅然中分别离世,超脱生死的意志却让他们有机会能在有一个地方重聚,可是为什么却只是上天开的玩笑,若是夜泉的残魂消散,即便找到了荨岩又有什么意义?

被囚禁在圣地的林诗有着一道残魂逃逸而出,带着残缺的记忆在隋城荒山的妖聚之地化为烟尘,但林诗并不是真正的死去,只要找到了荨岩,在荨岩的林诗魂体依旧是林诗,依旧是夜泉眼中的林诗。

夜泉坚信她没有轻易死去,所以他寻找百年,磨尽修为,沦为残魂,却仍然没有放弃寻找荨岩,他的坚信永恒屹立不倒,终于在隋城得到证实,即便只是一瞬间的相逢,可对于夜泉与林诗,却是百年来最为珍贵的回忆了。

虚幻的追寻有了实在的意义,只要等待姜鸣找到荨岩,这一段凄美的爱情将走向真正的圆满,但不过数十日便有了这样的变故,夜泉只剩下这一道残魂,他若是消散了,便是真正的死亡,即便日后找到荨岩,即便林诗还在,夜泉却不再是夜泉。

夜泉似乎也是想到了这段结局的悲戚,整个人神态变得无比颓然,他苦笑着道:“天道无常,我原以为我可以千百年不停歇地寻找下去,这下看来是不能了。”

姜鸣沉声道:“难道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夜泉前辈,你以前可是天位强者,应该会有着保存魂体的办法吧?若是就这样消散了,那这荨岩之寻便毫无意义了。”

夜泉长叹道:“我纵然曾经驾驭天地,此刻却只是个颓然无用的穷士,连魂体都无法轻易离开寄宿的躯体,又怎么动用那些禁术?除非有一个天位强者愿意永久付出一半修为的代价,或许便才可以保住我的残魂。”

天位强者?姜

鸣黯然低下头颅,他一个八段人位的武者,哪里去认识天位强者?即便认识,一个货真价实的天位强者又怎会消耗一半永久的修为来挽救一道残魂?姜鸣心感苦涩,低声道:“我仍记得诗儿姐与我讲述你们的故事,她将我认作弟弟,而后又在我眼前消散。而夜泉前辈,给予我涅重生的机会,大恩实难回报,若是不能找到荨岩,即便我的人生改变,即便我真的不再平凡,又有什么意义?”

虚无的精神空间倏然漆黑,夜泉在沉默,许多无辞,之后他走出黑暗,似乎释然了许多:“即便诗儿在这里,估计也是没有办法了,索性看开点。姜鸣,你还有自己的路,你对我们做的事已经够多了,若是为此而停滞不前,我们都将不得心安。”

姜鸣沉吟道:“真的,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在心中默念着这句无奈,姜鸣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突然一亮,道:“夜泉前辈,如果你的残魂会因为灵性药材的药力耗尽而消散,但如果能让你每隔一段时间便吸收一株另材,是不是可以维持魂体的凝结?”

夜泉遁身入黑暗,沉声道:“不能。”

姜鸣道:“只要维持魂体存在,那便是活着。我只要能一直为你找到灵材,我们便有充足的时间可以去寻找荨岩,这个方法一定可以。”

夜泉怒喝道:“我说不能就是不能。”

精神空间掀起一道巨大的风暴,将姜鸣的一缕灵魂强制打散,姜鸣瞬间大脑恍惚,像是被人在胸口上砸了一锤,闷闷然疼痛,可姜鸣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追问道:“为何不能?”

夜泉道:“每一次吸收能够修复灵魂的药材,便会让魂体产生一定的抗体,这意味着下一次吸收的药材必须比上一次的品质高,即便是如此,但能维持魂体凝结的时间也会大幅度缩短,再多几次也没有什么帮助,最后也只能回天无术。”

姜鸣道:“只要能将这个时间延长,那有什么所谓,若不动用这最后的手段,夜泉前辈你现在就会死。”

夜泉愤怒地一声冷哼,这一声,形成一股骇人的元势,迅速席卷姜鸣的身体,虽然夜泉有心克制,但仍然击伤了姜鸣的五脏,姜鸣即吐一口鲜血,单膝跪在了地上,以支撑身体的平衡。

夜泉怒道:“一次又一次地让我吸收药材并没有什么危害,可是动用玉如意的净化之力,将药材磨碎实现‘坠玉祭祀’,每一次都会对你造成难以预想的伤害,不仅身体修为,还有器官以及道心,都会产生无法忍受无法修复的损伤。你上次能活着已经是万幸之事,若是这辈子你都无法找到荨岩,那你就要为我贡献上百次心头血,为我消磨全数的精神,于你怎么值得?”

说到此处,夜泉声音竟然有些颤抖,他道:“遇到你,让我又一次见到了诗儿,虽然仅仅不过片刻,但我百年的寻找已然有了意义。你还有许多岁月要走,不必为我们付出一生,比起你一次又一次地在生死间坚持,我更想在化为世间的烟尘,看着你成为一代强者,真正地令天下人颔首。”

无数时间的怔忡,终于化为夜泉心中的不忍与姜鸣眼中的坚决,他愤怒是为了阻止他走这最后一条路,而他沉静是为了让他同意让他走这一条路。

此路,将是生死间的挣扎。

此路,将是一次又一次的折磨。

姜鸣已然完成过一次五品药材的“坠玉”祭祀,以他的全部精神为力,以他的心头血为引,他很清楚那个过程有多么痛苦,若不是他的意志坚定一些,怕是当场就会被那剧烈的痛感所催杀。此后足足三天他才勉强能恢复走路,而这许多日子过去,他的心口仍是间歇的绞痛,内伤仍然没有痊愈,这足以说明这种方法的可怕之处。

可是,姜鸣有自己的路。

“有些事,有些人,追逐着,从不敢停歇,生怕回头没有了路。”

姜鸣的灵魂在精神空间凝聚成一双眼睛,坚定地望着黑暗中的夜泉,似有佳音。

“夜泉前辈,当日你跪在我面前,请我去荨岩,以将军吟致谢,吟罢楚江水;你曾给我重生的机会,让我重走苦行路;今日我也跪在你面前,请让我走完这条路。这不仅仅是夜泉前辈与诗儿姐的事,也是我姜鸣愿意一生去做的事。”

夜泉久久沉默,苦声道:“这条路变得太过艰难了,即便是一名天位强者,持续进行十次以上这种祭祀,也将生机尽失,何况是你?万一我终于还是在半路上消散,结局也无法更改,你做的这些事也将没有意义,何不早些停住脚步,起码不至于连自己的命也丢在里面?”

姜鸣没有回答,缓缓唱词道:“公无渡河兮,公竟渡河。渡河而死兮,其奈公何?”

往次是固执,而今是坚持,情理同也。

“唉……”

夜泉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没有再争辩什么。

姜鸣苍白神色中掠上一抹笑意,他不知道往后的痛苦会有多少,可是他此刻为自己这顽固的坚持而笑了。

第八十六章 龙穹氏缺失的骸骨

隔了许久,姜鸣回到了之前的位置,慕涯一直等在原地没有离开,见到姜鸣脸色苍白,便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姜鸣道:“没事,我们还是快些找到昭月吧,不然外面的两个人要等急了。”

慕涯没有再说什么,递过随身带的水壶,姜鸣狂吞了几口,又还了回来,似是无声,两人实然已经交流了不少。

将手贴近暗道的一侧土壁,慕涯道:“刚才你突然停在这里,我想估计这个地方可能有问题,我并不想知道你藏着什么东西,不过这昭月之地的入口,我可能是找到了。”

正在姜鸣惊讶之时,只见慕涯将手掌按照奇特的痕迹摸索土壁,起手间隐隐有白光跳动,慕涯道:“说来也是好运,这入口有一道奇门阵法我比较熟悉,费了点功夫,刚好能将之破解。”

姜鸣也是眉毛微微挑起,暗暗道:“这好运也忒好了点吧。”

土皮剥落,一道光滑的石壁显现出来,赫然像是经过人工打磨的,这意味着在这石壁的后面,便极有可能是离阳王朝的遗址所在。

姜鸣一拳砸在石壁上,但这块巨大的石头似乎能吸收无穷力量,只将周遭的黏土震下了许多,姜鸣又想起当日在黄石使用过的皂矾与绿岩粉的招数,只可惜那两样东西颇难寻找。姜鸣无奈道:“看这道石壁坚固无比,我的方辕戟并没有带来,如何破之?”

慕涯笑道:“风后奇门,通元修阵,岂能用蛮力制之?六仪三奇,阴阳二遁,甲字戊,甲戌己,甲申庚,甲午辛,甲辰壬,甲寅癸,遁于六甲旬首;日奇,月奇,星奇,藏于造化自然。八门俱开,九神不入,所以,便在这里。”

慕涯伸出手指,照着石壁上猛按了几下,那道石壁突然开始剧烈地移动,空出一洞,洞无明光。

姜鸣全然不懂奇门奥妙,惊叹之余只得将施展空间完全交给慕涯,但慕涯的速度明显让他更为惊讶,姜鸣道:“你的这手修阵之术太过惊艳了,听说在三垣九野上修阵者的地位极高,同等级之下远胜于修术者,等到你到达地位境界,估计我就能看到一位了不起的修阵大师了。”

慕涯一怔,道:“这我倒没想过,数年之前或许我同你一样,想要在辽阔的垣野大陆上留下自己的足迹,但是随着对奇门的了解愈多,我对于自然自然的敬畏愈多,不求征服只求安居便是我的生活理念。比起闯荡天下,我更想与妻子有粥可温,即便今生有机会晋入地位,也没那么多豪气干云的心思。”

姜鸣轻叹,他叹的不是慕涯没有远大的志向,而是叹他与盲眼妻子的爱情佳话,虽然姜鸣自认为没有亏待过申夷忧,但却是不能与慕涯的坚决相比,慕涯为了妻子可以放弃昔日的成就与道路遁隐山林,而他不能。他是一个自以为孤独的行者,自私而又固执。

姜鸣暗想道:“帮助林寒尽快赢了这场仗,我也不愿与她再分离了,最好是能给她一些补偿。”

只是他不知道,多少憾事无法补赎,自他丢下她离开卧华山,那段情感便不再完整。

“让我们进去看看这所谓离阳王朝的遗址如何?”姜鸣道。

“你的目的就在这里,我不需要知道那么多东西,你只管一人进去即可。”慕涯面露犹豫。

“无碍,这昭月之地也不是我的东西,为何不能进?”

姜鸣一脚跨了进去,慕涯也跟随其后,只是这里面的景物并不像遗址该有的模样,崩塌的土垣,破裂的石砖,与其说这是藏着前朝宝藏的旧地,不如说这只是一间狭窄的密室。

一张纵横十九道的棋桌置在正中,桌上无棋但积满了尘土,除此之外便是几件破烂生锈的战甲,和化为碎布的古装衣裳,以及积在一起的刀叉剑戟堆。

“这哪里都看不出来是一个王朝的遗址吧!”姜鸣皱起了眉头,稀薄的空气让他呼吸都有些困难。

“应该算是一个很普通的小间,恐怕真正的遗址还在那道门的后面。”慕涯抬手指向密室一侧,那里有一道极为古老的青石大门,虽然颇为显眼,看无缝嵌入左右墙壁,严丝合缝犹如天然,令人不得不质疑是否存在一道门。

姜鸣仍旧是之前的动作,动用五分的气力砸出去,没有预兆地被反震退后几步,他一脸严肃地道:“这道门比入口那道石壁还要坚固,而且据我估计,即便我动用方辕戟破坏,都不可能将之打破。”

慕涯摸着青石大门的各处棱角,眼神也是分外凝重,道:“古籍中记载,朱禹为诛杀九重地位巅峰境界的叛将龙穹氏,挪来十数万斤镇妖顽石筑成密闭囹圄囚之,龙穹氏被锁住全身经脉在囹圄中不吃不喝,直到第六年才因为元气耗尽身化白骨。”

“龙穹氏?十数万斤顽石?那怎么可能动用人力打开?”姜鸣颇为惊讶这段典故,惊问道。

“恐怕很难。我用先前的办法找找这青石大门上的奇门阵法脉络,你可以先查探下还有没有别的暗门。”慕涯道。

姜鸣点了点头,便在这周围观察,但所有东西都显得破败与无用,已是也无什么收获。

这时夜泉主动与姜鸣交流了。

“我

已经用我天位的灵魂查探过了,这间密室中有着一道极为特殊的元结痕迹,完全不像是人类所能施展的,这道痕迹与你体内的荒源鼎碎片上的气息极为相似,我认定这就是荨岩来过此处的证据。但是在这里之外的其他地方我完全没有找到相似的痕迹,所以我能肯定荨岩只在这里停留过,在这间离阳王朝的密室中,它似乎做了什么。”

姜鸣问道:“能借此追踪到荨岩吗?”

夜泉道:“不能,这道痕迹已经存在上百年了,而且荨岩并不是人类,我没法用人类的法门去追踪它。荨岩已经不再此地,你也可以离开了。”

夜泉的精神渐渐沉寂,恢复到半休眠状态,这样可以极大的延长魂体的凝聚时间,姜鸣自然清楚,夜泉其实也很害怕,除了对自己的关护,都是他灵魂消散无法再见到林诗的害怕。

姜鸣暗道:“荨岩不在此地,不知找到下一个羊皮卷上的地点又是何时了?荨岩为何来此地?它又什么事呢?”

龙穹氏!

姜鸣仿佛想到了什么,急忙问慕涯道:“你可见到这密室中有那龙穹氏的骸骨?那可是半只脚踏入天位的强者,即便陨落骸骨也不至于就此腐烂吧,可是在这密室中为何没见到?”

慕涯也大为疑惑,念叨着:“那一时期没有记录过有人处理过龙穹氏的骸骨,而且自那之后连这座密室也没有任何记载,那他的骸骨能在哪里?”

姜鸣有了一个猜测:荨岩来到这里是为了龙穹氏的骸骨。

一语惊天!

荨岩有生命,有灵性,它是一处圣地,也是一位至强者,可是它要龙穹氏的骸骨有何用?

姜鸣将目光转向那棋桌,猛抚衣袍掀起劲风,将桌上灰尘掸开,赫然看到棋桌上的特殊之处,那十九道纵横棋界居中有一个红点,在这个暗色的密室中分外显眼。

“这是……”姜鸣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去触碰那个红点,可就在刚刚接触的瞬间,整张棋桌轰然破裂,姜鸣警惕地向后退了几步,他明明没有用力,怎么看似坚固的石桌就碎开了呢?

“怎么了?”慕涯听到响声,也来到姜鸣身前,神情紧皱地问道。

姜鸣甩了甩手,并没有注意到接触石桌的中指沾染上了那一抹红色,在姜鸣抬手之时,红色迅速窜入姜鸣的身体,只是这些变化即便是夜泉的感知都没有察觉。

“没事,只是觉得这棋桌古怪,却不想这么不结实,一碰就碎。”姜鸣道。

慕涯见周围景物并没有什么变化,便悄悄松了口气,道:“那道青石大门上的奇门阵法太过复杂,我全无办法破解,看来这离阳遗迹不是我们能涉及的,不知有多少宝藏埋在里面,也不知以后会便宜了谁?”

姜鸣见慕涯言语洒脱,并没有与宝藏失之交臂的遗憾神色,于是便生出想法想要调侃两句,目光一瞥,却见那碎裂的棋桌下面似乎压着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姜鸣走近将那颗如拇指一般大小的金色石子拾起,攥在手中摩挲了几下,突然道:“这是元金?”

三垣九野通用的货币便是元银、元金,而素来贫穷的姜鸣的最高资产不过两万两白银,折算过来只是十几两元银,至于一两元金更是价值上千两元银,以姜鸣的浅薄见识哪里能接触这种富贵子弟才有的象征?

“元金?这可是大收获了,你这运气也是不错啊。”慕涯一阵惊喜,虽然他可以遁隐山林,但仍然无法脱离真正的俗世,钱财的作用亦是不容忽视。

姜鸣道:“咱们再找找,看看还有没有了。”慕涯点头加入了寻宝队伍,只可惜他们花费了两个时多辰,几乎将这座密室翻了个遍,却只是找到了总共六块元金,约莫有八两左右。

不过饶是这样,仍然使得姜鸣与慕涯喜出望外,来自平民阶级的暴富,总是夹杂着俗套的狂欢。

“你觉得怎样分这些巨款才合适?”姜鸣道。

“将之分为六份,给小乙和小雪也各留一份,我要一份,剩下的都是你的。”慕涯道。

“怎么这样分?给他们留一份倒也合适,他们没有出太多力,想来有这两份已经算是不错的报酬了,剩下的我们两个平分好一些,毕竟你比我出力多,我就恬不知耻地收下三两行不行?”姜鸣嘿嘿一笑,对能有这些收获已经很是高兴。

“算了,我要太多钱物也没什么用,一两元金够我和妻子过一辈子了。反而是你,今后闯荡,难免花费高些,这大部分还是你拿着便是,不存在什么好不好意思的说法,我理解就行。”慕涯不愧是慕涯,这番理由令得姜鸣无法驳辨。

日后购买灵材还要大量花费,姜鸣犹豫再三,还是同意了,将五两元金揣入了怀中,慕涯则拿着剩下的,以便随后转交给陈氏兄妹二两。

当姜鸣两人走出密室,那面石壁竟然自动关闭,两人望了一眼,略带遗憾,但没有过多的迟疑,至于此后离阳遗迹被谁开启与他们无关,能得到什么也与他们无关。

姜鸣与慕涯已经在暗道中待了数个时辰,入时白昼,出时暗夜,在黑暗中摸索往往是没有时间观念的。慕涯观测天时,推测将要人

定,因疏星淡月夜色不明,两人出了暗道竟有些迷糊。

“慕兄,姜兄。”陈乙彻从一旁的丛林中钻出来,身后陈辛雪则举着剑器警备着,面容颇为慌乱。

慕涯眉头轻挑道:“发生什么事了吗?我不是叫你们若是等的时间长些,便先行往卧华山军营方向走吗?”

陈乙彻与陈辛雪对视一眼,前者唇角微动,朝着姜鸣二人道:“在你们离开的这数个时辰里,这座交趾山脉发生了狼祸,就在那个方向,上千头野狼聚集,好在狼群似乎并无占据地盘的意思,不然我和雪妹也无法幸免。”

狼祸?

慕涯急问道:“交趾山脉是平原山脉,几百年间都没有出现过野兽祸乱,现在怎么会突然就有狼祸了?而且卧华山前几年曾经为了安置这里的百姓,曾经率领军队剿杀野兽,那这些野狼是从哪里来的?”

陈辛雪颤巍巍地道:“我们只看见狼群是从北面下来的,但那阵势实在骇人,不敢往近处观察,不过那些野狼完全不像是野狼,就像是有规矩有纪律的军队一样,令人望而生畏。”

有规矩的野狼,除非是有着号令者,不然怎么可能如同军队?姜鸣道:“从北面下来,北面只有连绵的山原,难道狼群是从堪罗灵山脉来的?”

慕涯脸色一变,怪诞地摸了摸额头,道:“剑齿冰狼的传闻难道是真?怎么可能,说不定只是普通的兽群在争夺地盘。”

这一大胆的猜测将三人的汗毛都惊得竖了起来,若真是年春在堪罗灵山脉现身的剑齿冰狼,只凭那狼吼天下绝的能力,这座山脉将一毛不存。

姜鸣咽了下口水,强行压制心中的恐慌,笑道:“哪有这么凑巧,那可是传说堪比天位的狼王,怎么会有闲暇跑来这种地方?一会儿我去探查一下,确定狼群不会攻击山下的百姓就好了。”

慕涯调侃道:“你现在可是有接济天下之心了,若是现在卧华山叫你当个统领,你应该不会拒绝了吧?”

姜鸣道:“真是个不小的变化,以往的我估计是不会管顾这么多的,能想要把自己以及身边的人守护好已是颇为不易了,怎么会有心思照顾不相干的人?只是我这要当统领还是缺乏阅历,我并不像林寒他们可是兵法皆通。”

慕涯朗然大笑,似乎已经将那剑齿冰狼的事抛在了脑后,藏着一抹深邃的眼色,道:“你这样挺好,天下人往来如常,为利熙攘,只有心思分明些,才能做到真正的守护。我所认同的,穷则独善其身,达则纵横天下。这道理倒都让你先占了去。”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纵横天下。”姜鸣将这几字放在嘴中咀嚼,心思突然变得无比澄澈,整个人生好像都因此开阔了许多,仿佛在这一瞬间解决了百思不得解的骇世难题一般。

姜鸣紧锁眉头,望着慕涯的目光中充满了感激,道:“有理,你这山中卧龙果然非同凡响。”

慕涯无所谓地说道:“只是说些人生见解而已。”

所谓知交千言,旁人无话。搁在陈氏兄妹身上也同样适用,他们可不知晓这两个腹有千秋的人有什么想法,只听他们将话题从现有的恐慌转移到了平淡洒脱的人生哲理上,这种心态岂是一句佩服可讲?

陈乙彻无奈地道:“现下天色黑沉,不如我们先下山找个地方将就一晚,待天明再做定论如何?”

姜鸣沉吟道:“这狼群之事我放心不下,你们与慕涯先下山去,我一个人去探查一下,若是确定狼群没有威胁便尽快下来。”

慕涯道:“若是狼群真的要攻击百姓,你当如何”

姜鸣顿了顿,道:“如果是那样,我也会下山来躲避。”

能知进退,便是明智。慕涯也没有什么可以担忧的理由,便道:“那好,我们在山下等你,小乙、小雪,我们走吧。”

“就这样让他一个人去?”陈乙彻有些迟疑。

慕涯笑骂一声道:“你也想跟着去?姜鸣可是八段人位武学大师,你去了只会当拖油瓶,不下山干嘛?等着让他暴露在狼群的视野中?”

陈乙彻尴尬一笑,朝着姜鸣,拱了拱手,道:“姜兄保重。”

姜鸣笑着点了点头。

陈辛雪眼露犹豫,像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上前一步,同样拱了拱手,声音柔弱地道:“二哥,保重。”

自前夜因那一碗鸡汤结义,无论是姜鸣还是陈乙彻,都没有认真对待这结义关系,口中称谓也是没有变化,但陈辛雪这一句“二哥”说出口,便完全肯定了那场简陋的仪式,也是肯定了兄妹之说。

姜鸣细细品味这几个字,笑容缓缓浮上嘴角,他知道这个十七岁的小姑娘终于是想通了。

“嗯!”

姜鸣转身离去,抽出了藏在一边草丛里的方辕戟,像是一阵风。

陈辛雪略有忧伤,但大多数情绪是喜悦。

她脚步轻踏,跟上了慕涯与陈乙彻。

遥遥地,能听到几人背离的轻悄的脚步,以及慕涯的带着笑声的言语:“这一趟冒险,有一个巨大的收获,你们可不要被吓傻了,,”

这言语,也散在风中。

第八十七章 狼群与紫袍剑魔

夜晚的风总是冰凉刺骨的,即便时令在一年最为温暖的夏季,仍然不会改变风的模样,灌入衣袖间撑起了鼓胀的麻袍,他扛着通体黝黑的长戟快走于幽幽的山林中,黑黢黢的人影显得分外孤寂。

姜鸣内心实然是颇为惧怕的,剑齿冰狼的传闻他也听过,这一年时间里他见证了许多的强者,蝎影巨大的蝎桀子,枪意绝伦的妖枪董横,能驱动造化的神秘老者梵烨,甚至是邪功盖世的焚松道人,他再也不是昔日在黄石镇初学武艺就敢欲战紫袍剑魔苍伏恺的牛犊,可是他仍然不清楚堪比天位是个什么概念。

仅仅凭靠一道吼声便能杀死上千生灵,剑齿冰狼拥有最神秘强悍的力量传闻,若是在这交趾山脉中冰狼一怒,指不定姜鸣便会被震灭灵魂。可是狼群聚集乃是大事,若是哪个狼王号令进攻百姓,指不定这一带的民众要死伤多少,他要做的便是探查清楚狼群的目的,并及时向卧华山的军队反应情况。

顺着隐隐的狼吼声而行,姜鸣走了约有一个时辰,便看到了第一只野狼。那是一只浑身沾满泥泞的野兽,尽管有一条腿瘸了,但是狼目中的凶光仍然令人惊骇。

狼的感官极为灵敏,数里之内便能察觉到异于族群的生灵的味道,甚至那对幽森的狼目能直接定位生灵的位置,瘸腿狼盯着姜鸣所隐藏的树,瞪了三四分钟,没有任何举动,便又 姜鸣舒了一口气,他意识到要在这些天然的杀手面前遁形太难,方才他可以确定那头狼发现了他的追踪,并且像是警告了一番。姜鸣想到这些不由得汗颜,若是那头狼有意解决自己,靠着狼吼唤来成千上百的同伴,那可就真的麻烦了。

不过,收到警告的姜鸣并不打算停手,他想,既然那头狼无意找于找一个跟踪者的麻烦,那它可能有更重要的事在前方,撇开那头狼生性宽容之外,这样的解释似乎很有道理。

“有些危险呐。嘿嘿!”姜鸣思虑片刻,还是决定跟上去,若是前方危机重重,他愿意做一个清楚者去践行,当然也是出于恼人的好奇心。

狼群已经不经不能单纯地用群来称呼,三五可成群,千百可成繁,当这个数量达到一万以上,狼的集体将变得极为可怕。即便是站在数百米外的树枝上,姜鸣仍能感受到狼群有规律的集结所带来的冲击,即便是强如焚松道人那种存在,估计面对这种场合也会大惊失色。

狼回眸,天下寒。

姜鸣急忙隐蔽自己的身体,希望能借助树干的掩饰躲避狼群的关注,可是他瞬间发现这种举动一点作用都没有,越来越多的野狼回望着自己的方向,甚至站在队伍末尾的几只狼张着布满利齿的血口,似乎下一刻就要朝着自己冲来。

“嗷呜~”

却听见一声狼吼,宛如雷霆在耳边炸裂,姜鸣顿时感觉脑袋嗡嗡作响,若不是意志坚定死死抓住树干,他整个身躯便要跌落下去。

只见那四方狼群如众星拱月,朝拜般向着那块巨石俯拜,巨石上,一道高大似有十数米的狼躯缓缓踏步上去,仰天一声长吼,顿时乌云尽散,月出高天,万狼臣服。

这一幕被姜鸣看在眼中,内心的震撼已无法言语,这种万狼俯拜的威势虽不是姜鸣所希望的颔首,但却与那种理想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他的精神竟深深陷落。

那头高大的狼王昂首,向着那虚无的空间道:“出来吧,世人盛传的剑魔竟也这么胆小?”

却见那片空间微微扭曲,缓缓泛起细微的涟漪,一道容颜俊逸器宇轩昂的紫袍男子从中踏剑而出,浮身与狼王十米之外的天空,神情冷淡。

“只有你一个,我自然用不着多客气,仅仅只是九重地位的狼王,对我没有多少震慑。”苍伏恺将轩截握在手中,虚空踏步,宛如仙人。

狼王冷哼一声,一股凌厉的风卷朝着苍伏恺飞去,苍伏恺却只是随手一剑破之,动作洒脱至极。

狼王道:“这就是用两种极品金属铸造出来的雏形神器,果然名不虚传,不过你现有的实力似乎也没有超过天位,你倚仗什么觐见剑齿冰狼大人?”

苍伏恺笑道:“剑齿冰狼,应该还记得熟人,我的要求,他会同意的。”

狼王道:“看你年龄至多不过二三十岁,剑齿冰狼大人早先遁入深渊七十年,哪有可能认识你?休要满嘴胡言,不然我这上万狼兵可要尝尝荤腥了。”

苍伏恺拂袖似是抖了抖袍上灰尘,笑道:“看来是被小看了呢?只不过,要尝我身上的荤腥,你可没资格!”

话音刚落,只见苍伏恺周身天地元气瞬间裹住轩截剑,金光烁动的剑身在夜里极为耀眼,苍伏恺曲臂一挥,一道硕大的金色剑刃朝着狼王飞去,这股能量即便强如狼王都暗暗心惊,狼王驱动元结成盾,同时喝道:“苍伏恺,尔敢!”

没有什么敢不敢, 既成剑魔,苍伏恺这一剑便出而无悔。

剑刃瞬间割

碎了狼王的盾,穿破空间划过了狼王的脊背,这一切都在一刹那间完成,同为九重地位,苍伏恺的实力竟然强悍如斯,狼王应该庆幸,那剑刃划过的不是它的头颅。

万狼沉寂不敢作声,狼王在悠长的百年生命年轮中,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即便它清楚苍伏恺不会击杀它,可是仍然是恐惧无比。

苍伏恺冷冷地道:“你虽然身具九重实力,但早年被琉璃狂狮皇种下的封印一直未曾解除,无论是对于元气的感知还是元势的控制,都不是巅峰状态,这样的狼王,我能轻易斩杀。”

狼王有些语塞,还不待它愤怒,自那厚重的狼毛中滑出一道人影,它慌张化形,瞬间飓风卷起元气,由十数米高的狼影化为一位高大的中年人,他想要伸手去抓那道黑影,却没有预料到苍伏恺的速度远超于他,出手失误的狼王恼羞成怒,瞬间浑身卷起一道赤红色护盾,这是狼族独特的强力之术,能在短时间内增长近乎一倍的力量与速度。

狼王怒吼道:“苍伏恺,交还狼族圣子,不然我将倾全族之力将你剿杀。”

却见苍伏恺怀抱着一名身着短衫的一米多高的小男孩,轩截剑已经被收入了元藏之中,他没有顾及狼王是何模样,朝着小男孩微笑道:“小家伙,还认识我吗?”

小男孩双眼扑闪又扑闪,似乎在搜寻以往的记忆,但是那些记忆又是那么遥远,让他有种说不清的感觉,他怯懦地道:“我好像见过你。”

听着小男孩的话,远处的狼王都是惊讶无比,圣子的身份只有剑齿冰狼知晓,而且这只有五岁的小孩哪里会有机会与苍伏恺相识,可圣子身逾五行不在凡俗人类之列,所言定然有据,那么苍伏恺的身份也变得可以起来。

“哦?记性不错啊,竟有些后悔将你送给剑齿冰狼作义子了。”苍伏恺咂咂嘴,皱眉,凝视,但仍旧笑着。

小男孩道:“你认识义父?那你为什么还要跟途擎叔打架?”途擎便是这位狼王的名字。

苍伏恺道:“只是闹着玩而已,他以后还要帮我的忙,我可不想他就这样死了。”

苍伏恺望着静静聆听自己说话的途擎,玩味一笑道:“大家伙,保护好他,若是他出了问题,不止是剑齿冰狼放不过你,我也没法饶下你。”

狼王途擎深知此话不假,圣子的身份他并不知晓,但知圣子的地位却远远超过一位狼王,若不是此次剑齿冰狼在堪罗灵山脉有事处置,他也无缘暂时担起守护狼族圣子的殊荣。这种殊荣并不仅仅是因为圣子是剑齿冰狼的义子,更因为剑齿冰狼曾在堪罗灵山脉最高的山峰上向着九野数十位狼王宣布,若有一朝狼族濒临灭族,那么便不惜一切代价保全圣子狼婴,圣子将是狼族唯一的希望。

苍伏恺运转一股巧力将小男孩隔空抛了出去,途擎连忙跑过来接住,小男孩虽然并没有被苍伏恺的举动吓倒,似乎他也知道自己并不平凡。

途擎道:“苍伏恺,你方才所讲我会全部告知剑齿冰狼大人,希望你不是我狼族的敌人,或许到那时候剑齿冰狼大人将会对你很感兴趣。”

苍伏恺望着高远的天空,又望了望并不友好的狼群,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不过下次要见面可难了,这三垣九野无时无刻不在变化,我有太多的事情要做,说不定下次的苍伏恺便不再是苍伏恺了。”

狼王途擎不解此话意味,正欲询问却见苍伏恺已经踏剑浮空,这个神秘而强悍的剑魔竟然要离开了。

苍伏恺伸手一握,一股隐密的元势波荡传递开来,千米外的剑魔突然心神一震,他霍然发觉自己是被人以强大的灵魂力量屏蔽了,在这段时间里他就像是个木头人一样站在这里,若是有人趁机偷袭,他将全无还手之力。姜鸣极度后怕,他有玉如意傍身,竟然完全不知道何时中招,想来施术者定然是个大人物。

他不敢停留,扛起方辕戟就向着狼群的反方向逃去,他偶然回头,赫然看到了一道熟悉而陌生的身影,那是,苍伏恺!他没有因此而顿足,仍然拼命地逃。

苍伏恺看着姜鸣远去,道:“途擎,放这个人走吧,他,很有意思。”苍伏恺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个青年了,在黄石镇上即便是看到了一片横尸,仍感向自己举起武器,在那宽阔的渊流中,他也暗中观察过这个被云凛轩庇护的幸运者,他见他第一眼便知晓他身上有一块荒源鼎碎片,而今体内竟然又多了一片。

“真是个幸运的家伙,不如也学学云凛轩,看你能走到什么地步。”苍伏恺这样想,随后身化残影,遁入虚空。

狼王途擎抱着一脸好奇的男孩,盯着苍伏恺消失的空间,竟然生出了一种难以明言的恐惧。

“走吧,圣子,大人还在等着我们。”

只见那风卷再次扩散开来,途擎再次变成巨狼模样,仰天一吼,千万凶狼影随。

姜鸣听到那道气震天地的

狼吼,以为狼群在后追杀而来,于是拼命地逃跑,求生**再次发挥极致,在他很清楚再千万匹狼的围攻下绝无生机,所以没有任何侥幸心理,只是一味地逃跑,当他冲出去十数里地后才发现背后并无狼群。

“那些狼群太过恐怖了,还有苍伏恺竟然也在其中,他们到底有什么阴谋?他们为什么不追杀我?”

姜鸣正在疑惑之时,不远处的丛林中出现了数十道火光,姜鸣本来还有戒备,但当看见慕涯的身影,他才松了口气。

慕涯以及身后的陈氏兄妹匆匆赶来,从卧华山来的引路的两位军士也跟在身后,还有上百名手持刀枪的甲士,慕涯神色担忧地道:“我们在山下就听到了那可怕的狼吼,因是害怕狼群攻下山来,便带着甲士来帮你,他们是林寒派来的,我们之前下山时他们便到了。”

姜鸣道:“好,不过狼群应该没有攻击人类的想法,方才他们发现了我,但却没有追杀我的想法,应该不用担心了。”姜鸣没有说起苍伏恺的事情,不知为何不愿意说出。

慕涯道:“你确定?那我们现在该如何?”

姜鸣道:“不必管顾这些狼群了,他们的数量很恐怖,若是他们想要攻击百姓,就靠我们这一二百人也没有办法阻拦,只能期望狼群只是路过了。当下我们要做的,现将那处密道填堵,以免再有敌方杀手潜入。”

来自卧华山的两名军士上前来,道:“姜公子,六统领有令,前来支援的这些甲士全由公子号令。”

狼群之事暂时拉下帷幕,姜鸣再次前往交趾山脉深处探查时,那些狼群果然已经离开了,姜鸣重重地松了一口气,不过休息是不大可能的,他还要帮助甲士将那密道填埋,这个工程虽然不是很复杂,但因为道路狭窄无法召集所有人出手,无奈之下姜鸣只得领为表率,将队伍分为三组轮流填埋,直到第二天正午才将密道填堵完成。

话说羊塔风因为血红玛瑙之事负罪,本来他应该被罢免官职,然后前往都城向刑部请罪,但新任城主的突然死亡,致使交趾城城主之位再次空缺。不知是何缘故,再有被指派的官员竟然全部推辞不往交趾去,甚至选择低一级的官位而放弃就职交趾城主。就在刑部许多大人无奈之时,一位贵人的口谕传到了他们的耳朵里,他们于是改变了羊塔风的处理方式,许可羊塔风当众受刑三十棘杖,暂掌副城主之位以功赎罪。

时隔多日,羊塔风仍不免惶恐,新任城主确实是他委托柳其敦杀的,可是他猜不出是哪位贵人在帮自己。解救身陷困境的自己是一种招揽,那自己拥有什么价值被贵人所看中了呢?羊塔风不解。

羊塔风自言自语道:“有哨探看见,柳其敦府上似乎有身份不明的人出入,一路跟随,竟然发现那人来自于卧华山。看来柳其敦与卧华山有某种不可见人的阴谋,不过他应该不敢向旁人抖露我雇他杀害新城主的事,再过半月就将欠下的报酬给他。”

在帘幕外一道沙哑的声音传来:“你到底许诺了什么给柳其敦?”

羊塔风目光微微一瞥,也不吃惊这城主府怎会突然进来人也不向自己禀报,淡淡地道:“本来还以为柳其敦要的东西我会给不起,可是令我吃惊的是,那个老家伙为了自己的废物儿子真是没有底线了,竟然只是向我要了幽天野买来的美女蛇。那蛇人虽然稀罕,但价值可比不上城主之位。”

帘幕外的人又说话了:“幽天野的妖蛇族绿洲,被猎人捕捉来的美女蛇人身蛇尾,乃是阴性极高的体质,人类打这些美女蛇的主意不外乎因为贪图她们的美貌与活络阳躯的神奇作用,估计那柳开现在阳虚体弱,已是繁衍不了子嗣了,柳其敦才会这般着急。”

羊塔风点了点头,道:“不过这些与我们无关,那样的废物败家,柳其敦与柳家迟早会毁在柳开手中,只会受人庇护的人,没有任何可以应对危险的能力,以后我们倒是不必太多在乎柳家了。”

那人道:“既然如此,柳其敦你可是做好了下一步的准备?我金水宗想要获得血红玛瑙中的上品金属,如果你不将徐聪引到那个地方,我们并没有太大的把握成功。”

羊塔风颇为厌恶这来自金水宗的使者颐指气使的姿态,心知现今都是互相利用,即便金水宗有何不满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刺杀自己,便等于壮了胆子,笑道:“使者可是说笑了,你一天杀不了王雄,我便不可能为你们引出徐聪。现在的徐聪可是谨慎的很,龟缩在府宅之中也不出入,当然如果使者想要强行突入徐府抢夺宝物在下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只是那样的代价可能会很大。”

使者不由得感慨这羊塔风也是心智成精的家伙,空手套白狼那样的计划对于他完全不适用,思索了片刻,便道:“那羊城主可不要食言了,十日之内,王雄必死。”

羊塔风恭敬揖拜,道:“当然,我可是最希望徐聪死了,怎会食言?”

第八十八章 破骑三引

在交趾平原盘踞的两大军营像是两头猛虎,在经历了数日的互相试探后终于将爪牙摆到了明面上,双方开战并不仓促,早就有所准备的兵匪人马立刻组建起精锐的队伍血拼,即便对垒人数并不相等,但在这种气势恢弘的战争中胜负还尚未可知。

在姜鸣站在卧华山军营的半个时辰前,林寒与梁津便带着精锐前往战场,因此姜鸣与慕涯几人并无缘与之相见。姜鸣没有什么怨言,这种情形在战场上颇为常见,由此可知战争局势已然十分严峻。

姜鸣与两位从卧华山出来的军士上前去,在军营禁口处的军官面前核对身份,这个管理营禁的军官古铜色皮肤,身型十分魁梧,站在姜鸣三人面前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那两名军士笑道:“杜将军,我们奉六统领命令带着百号兄弟往交趾山脉处理侵入敌军问题,现已完成任务请求归营,这位是六统领的好友姜鸣公子。”

那被称为杜将军的军官名为杜衡与,是梁津部下一大将,他虽然知晓自家统领与六统领情谊深厚,但却极为厌恶林寒手下几个副将目中无人的作风,他因长期在外设防,并不知卧华山勾陈台的事,便以为这姜鸣也是在仗着关系摆谱,便只轻蔑地瞥了他一眼,朝着两名军士道:“本将并不知道你们何时出营,何况两位统领出战之时曾严令吩咐过,不得任何人随意出入 ,你们可放下武器在营外修整,我自然也不会将你们当成是敌军。”

军士怒气横生,即便自己只是个微末小官,但听到杜衡与的难为也不禁想要讨回公道:“杜将军,我们一行人是去交趾山脉剿敌去了,并非是违反军纪去逛窑子,你为何要将我们拦在营外?两位统领有命令,将军你要遵守自然没人敢反对,可这烈日当头,兄弟们都是奔波了大半天才到达这里,姜鸣公子和我们都一样,未饮得半口水,要是让六统领知道了,你可担得起后果?”

杜衡与冷笑道:“我有何后果要担?我奉军令镇守军营,在特殊战备时期,有选择地决定外来者是否可以进入,这是我的职责,即便是二统领回来也没有理由纠察我的罪,请带着你们的人退后,以免妨碍哨探入营。”

“你……”两名军士怎样猜测都没有想到会受到来自自家将军的为难,面部神态怒不可遏,但杜衡与魁梧的身姿在那里一站,便给人一种直接的压迫,身为统领副将的起码实力都是七段人位,而他们只是平常军士而已。

姜鸣脸色有些阴沉,但还是没有发作,将两名军士往后轻拽,朝着杜衡与道:“不必劳烦将军请退,在下知道分寸,不过若是梁津归营知晓此事有了怨愤,将军可千万不要迁怒我们。”

他说话没有一丝倨傲,但也没有一丝低卑,人家是掌权者,有着足够的骄傲,姜鸣犯不着去挑衅,等到梁津、林寒回来自有定论。

只是,杜衡与却并不这样想,他的义气在于自己素来秉持的公道,即便是山主在此他也敢拦下这些人,尤其是这个仗着与某个统领有点关系就目空一切的人。杜衡与道:“巧于辞令庸而无为之辈,我想我还是有这个权力将之驱逐,至于二统领会不会责罚,却与阁下无关。”

姜鸣听出了话语中的针对,似乎并不是针对其他人,而是明显向着自己。自己?他却全然不记得什么时候招惹了这位高大粗壮的将军。姜鸣带着两名军士领着一百多人向军营的反方向走去。

“姜公子,这杜衡与将军不知为何今日无故为难,平日里办置个事情都是极好说话的,若不是什么时候我们得罪了他?”一名军士面色羞愧地问道。

“我自从来到卧华山,可从没有见过他,哪里能结识?”姜鸣摇了摇头,他显得有些忧郁,转头问慕涯道:“慕涯,你有什么办法吗?”

直呼其名的称谓可以展示关系生分,也可以显露情谊深厚,姜鸣与慕涯结识不长时间,但对于慕涯却有一种熟悉感,就像是在一间酒楼幸遇林寒一样,这便是人生,这便是路途。慕涯与林寒是完全不同,慕涯是生活与他同行的旅行者,识人以明,乃君子之交;林寒则是生命与他同往的追逐者,约人以信,乃莫逆之交。姜鸣幸之。

慕涯却是面露苦色地道:“将军为难你有什么办法?总不是杀进去逼他屈服的啊?你明知道这点,却还要问我,你应该是想带着这些兄弟去战场吧?”

姜鸣嘿嘿一笑,将一众兄弟带着离军营远了些,大声道:“兄弟们,你们都是哪个统领部下的人?”

一百多人吵嚷着回答,有的属于第五营,有的属于第八营,有的属于第二营,但绝大多数都是来自第六营,这是属于林寒的部下。

姜鸣清了清嗓子,道:“各位兄弟,我的身份大家应该都是知道的,我有个想法需要征求各位的意见,你们若是愿意暂时跟随我,我便带你们去那里的战场,在你们统领面前夺功

。”

这些人算得上是卧华山队伍中的精锐,即便一夜奔忙仍然精神奕奕,一位年长些的军士便道:“大人,公子,或者就称呼你做小哥吧,林寒统领派遣我们来支援你的时候便嘱咐过,一切听从小哥指挥,我们今天若是在营中,统领肯定也会带我们出战的,卧华山的男人又岂会怕死!”

其他人纷纷应和,他们经过与姜鸣的半天相处,发现这人并没有其他将军那种严肃面孔,而且似乎是因为没有职位的缘故,对于发号施令这回事显得极为生硬,故而说话之间并没有太多拘束。

姜鸣笑道:“那边战场现在似乎交战格外火热,若是诸位杀敌得功,我定向林寒与梁津为你们请赏。”

“我等听令!”

常言道: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在术士卦象中,天地为最大的阴阳,坤卦之爻为阴,而龙为阳,阴阳相交而不相融,意味着国家民族将陷入巨大的祸乱,故王朝兴替战争多有称为“龙战”。

这场象征着秦王朝征剿内乱的第一场全面出击的战斗已经延续了大半个月,无论是一些有见识的百姓还是有学识的官臣,都意识到了各方风云起时将掀起无数波澜,于是纷纷投效强大的庇佑之所以保全自身。然而,虽然已经有人因为传播“天启龙战,百代更迭”的谣言被真正忠心为国的将军大臣施以酷刑,从而震慑那些不安分的人,但真正令得整个王朝接近分崩离析的因素远远没有清除。

交趾平原上,庞路坐在高高的战车上望着这气势恢弘的偃月大阵,一把将手中信探呈上来的信帛撕裂掷到了地上,怒道:“这些柱梁上的蠹虫,真是把心思都花在如何破坏王朝机关上了,只是一些小小的匪患而已,竟被这些混蛋传成了什么‘天启龙战’,岂有此理!搅扰得整个王朝人心惶惶,这些人实乃国之大患,若是让本督抓住,定要生啖这些贼子血肉!”

吕刑阳与邓准站在两旁,都知其怒火之极盛,邓准自然不敢说话,吕刑阳却蹑手蹑脚地过去,笑道:“总督勿怒,何必为一些谣言而气恼,等总督带我们剿灭了卧华山匪,一些流言蜚语当然不攻自破,我知道尚书大人与总督你一向不和,此次的谣言传播者多是儒学子弟,连带头的听说都是尚书大人的学生,估计这事儿跟尚书大人的支持脱不了关系,毕竟以这种流言来增大这场战争的舆论压力,等于是给总督造成了心理障碍,想来肯定会有人乐意看见总督兵败,并且承受比以往更甚的责罚。”

庞路双眼一凝,斥道:“吕刑阳,你可知你刚才说了什么,你那些话可是明摆着挑拨王朝臣子间的关系,这个罪名别说是你,就算是皇子层面上的人也担不起。”

吕刑阳知道官大一级压死人,但即便庞路这般喝斥他的面色也丝毫不改,反而故意清了清嗓子道:“其实总督心里也很明白,以往不知攒下了多少功勋,除了自身实力没有达到九段人位之外,哪一样都不比三大兵马元帅差,若要说兵部有哪位将军可以担任那最后的北部大元帅的空缺,庞都督你不去谁还有资格?但是尚书大人就要打压总督你,因为你不是大皇子秋岭殿下的支持者,便多次上谏反对你担任此职,都督应该都是知道的吧!”

庞路低头沉默,明显也是有了情绪变化,吕刑阳轻哼了一声道:“本来此次剿匪只是为了清除山匪继续危害百姓,即便花费时间多一些,即便再山林中吃一些亏,对于领兵打仗的将领来说完全都是兵家常事,但此战一旦被冠以‘龙战’之名,便意味着总督代表的是整个王朝的未来,一旦失败后果可知,此计诛心,末将不忍总督落入奸人之首,乃直言相告,请总督责罚。”

吕刑阳说完便卸下佩剑跪在了一旁,邓准见状甚是惶惶不安,也跟着跪了下去。

庞路轻叹了一声,似乎一瞬间觉得自己苍老了很多,他一生戎马征战无数,胜负常有但也立功无数,所追逐的名利在这暮年也迟迟等不到,吕刑阳一句话说在了他的心坎上,那空置的北部兵马大元帅之职应当是他的位置,可是有些人就是不让他如愿以偿啊。

庞路如今算是十一皇子秋增的支持者,但实际上却是没有半点实权地支持,他早已打定主意解甲归田,然而年中的血红玛瑙案再次将他的名字从皇帝陛下眼中挑出来。那日内监总管捧着圣旨在庞府前宣读,并假以总管的口问他,是否还可以为将征战。庞路当时答道:“年花甲,饭斗米,肉十斤,庞路虽老,可以为战!”遂着甲出征。

庞路抱着人死功勋存的愿望走上了剿匪之路,然而还是躲不过一些争斗,皇子间争嫡的暗流,臣子间斗权的旋涡,一度让他难以坚持,即便他远在王朝之僻土,亦是躲不开,若是他败了,以往的一切可能都会被推翻,这种结局的残忍,即便是用“兔死狗烹”之言形容也不为过,所以他叹息。

吕刑阳又道:“总督,皇帝陛下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金林、朱盖两位大将军人马只有三万人不到,难以短时间内突破山匪,所以要想打开卧华山的门户,必须从交趾城与交趾山脉这一带开始,总督身负压力巨大。”

庞路听出了他话中有话,但有模糊不清,便道:“你到底想说什么?如今本督已经布下了偃月大阵,并以请君入瓮之计将山匪为首的梁津、林寒二人引入了阵中,即便他们今日不死,手下也会死伤惨重,我们的强攻将会省力不少,不日即可攻破匪军大营。”

吕刑阳道:“总督这是小看末将了,我虽只是一介武夫,但也知兵书一二,若是攻营如此容易,此时总督早早便会派遣一支骑兵袭营,胜的岂不是更容易?总督知道那两人的厉害,他们出战必先巩固军营,那卧华山中赫赫有名的平原作战部队便是二统领梁津的三千重骑兵,人数虽然只有三千,但一旦在平原地带防御推进,即便三万步兵也奈何不了,这是他们最大的倚仗,也是我们最大的威胁。”

庞路道:“你说的没错,本督却是忌惮重骑兵。你有什么想说的可直言不讳,邓准是我的人,不必怀疑。”

吕刑阳点了点头,道:“总督,今日虽然诸位将领没有将偃月阵的威能发挥出来,即便杀不了梁津与林寒中的任何一个也无可厚非,但是经过此次惨败的他们一定不敢再轻易进攻,这便是我们的机会。”

庞路思忖半晌道:“他们的军营虽然背靠山脉,但没有与林木接壤,更无江无浪,根据兵法之道而言,水火之法无法侵入,他们的军营就像是一片龟甲一般坚固无比。”

吕刑阳道:“普通的办法自然不可行,但是我却有三个引子可以试试。”

“什么引子?”庞路问道。

“两条兵法引,一条地狱引。”吕刑阳望着庞路,阴狠一笑道:“其一,李正兴将军有两千精锐贪狼骑,以骑兵骚扰入敌营,梁津的重骑兵必然全员出动碾压入侵者,待得贪狼骑将重骑兵引诱脱离敌营,我军可行险道大举向侧方位进攻,胜算可七三分。”

庞路点了点头,道:“此法太过残忍,被派出去的贪狼骑定然十死**,即便能大量削减整体军队伤亡,但恐怕李正兴将军不会同意。”

吕刑阳没有再劝说,又道:“其二,我军甲兵整体战斗素质不如卧华山的匪兵,这与常年荒废军事密切相关,但我知晓这交趾城中有一豪杰名唤徐聪,颇有养兵育兵之能,虽然其志可诛,但此战况胶着之时可任他为将,行先前之道,贪狼骑也不用覆灭,我军也可摧毁敌方军营。但难在徐聪虽然甲兵极精,但不能做到像轻骑兵那样灵活,对于引诱他们出营颇有难度,而且面对重骑兵的碾压,必然有死无生,胜算可四六分。”

庞路又点了点头,道:“此法可行,不过那个限制条件也十分明显,若是引诱不出他们的重骑兵,方法将全无作用。不过这个徐聪可以用一下,倒是个人才。你还是说说那最后一条吧。”

吕刑阳淡淡一笑,似乎早就猜到了庞路的反应,便佯装做犹豫,缓缓道:“这最后一条之所以叫做地狱引,肯定与前两者不同,不同之处在于它不会被人所接受,即便是总督,怕也是不能。”

庞路怒目横眉,斥道:“若是可用,即便不能被人接受,我也用得,速速说来。”

吕刑阳俯过身来,在庞路耳边轻轻地说了几个字:“硫火弹。”

这个名字也许一些新任将领很陌生,但对于经历过三十多年战争的庞路来说清晰如昨,那个因为杀伤力太过强大而被整个朱天野禁用的火器,一度被叛乱匪军所利用,对无数王朝与国家造成了难以预计的损害,若不是禁用的及时,说不定整个朱天野的人数将会大大缩减。

庞路大怒喝斥道:“大胆吕刑阳,竟然说这种不知轻重的话,你可知……”

吕刑阳急忙跪地,将头压得极低,神色却依旧从容:“总督息怒,末将知错。”

看见吕刑阳认错如此迅速,庞路立马就把思路理清楚了,这般的态度他也不能怪罪什么,毕竟只是说了一句话而已。可是这个念头一经引导出来,便如沾蜜的蜂蝶一般退却不去,这一系列的话都像是被安排好的一样,一步步将他引入了最后的话题,他不由得产生了更深层的恐惧。

是何人如此揣测人心如同精确?是何人掌控棋局洞若观火?若是敌国的谋略秦王朝岂不是将要被此一步步削弱?庞路心力交瘁,又因为年老而精神疲倦,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吕刑阳,也懒得去问他究竟是谁的人,只轻轻地说了一句:“以后不准再提及,至于其他计谋,本督自有考虑。”

“谢总督!”吕刑阳嘴角掀起一抹难以觉察的笑容,他知道庞路开始动容了,无论他选择哪个计划,他的任务都算是成功了。

第八十九章 惰军恶风

战场始终都是男儿冢。

交趾平原上,黑压压的甲兵刀戟相击,接近四万人的人群在平原中交战,士兵的惨叫声,战马的嘶鸣声,以及将士的怒喊声,已经持续了大半天,参加战争的两方士兵却仿佛不知疲倦如同杀戮机器一般没有停止。

一道庞大的军阵在甲兵中间运转,接近万人组成的月轮盘形状大阵,月凹阵眼与月凸阵眼的人马互相转换,攻守同时进行,几乎没有漏洞。梁津与林寒被困阵中,急于破阵,却眼看着部下死伤大半,心中更为急躁,就在这时,见一将一身麻袍不着铁甲,带着一百多长枪步卒从月尾杀入,林寒与梁津都面露喜色。

“还以为今日真的会被留在这里,不过他来就有救了。”林寒纵身一跃挥动手中的银白刹螭枪将一名敌军都尉刺死,而后猛地一闪避开那名大将的长刀,放声笑道:“罗曜华,看来我今日命不该绝,庞路的狗屁大阵虽然厉害,但还是杀不了我!”

罗曜华道:“就凭区区几百人,能改变什么?林寒,要是识相些,速速跪地投降,不然将你卧华山匪尽数杀光。”

罗曜华阴狠地将长刀挥成浑圆,直直又劈下去,却被梁津的捣马柝砸飞,虽然算不上吃了大亏,但因看到高处战车上的升起,便知是布阵的庞路开始变换阵法,于是策马朝着设定好的位置撤回。

梁津道:“此阵太过诡秘,快通知姜鸣兄弟让他跟我们汇合。”

姜鸣来救,那便是意味着肯不顾生死,梁津不必客套,林寒自然也不会客套,正当他要大喊时,姜鸣却出声了:“此阵叫做偃月阵,你们快快领着队伍随我来,我有出阵之法。”

几乎没有犹豫,林寒便道:“好,骆风至何在?将第六营的兄弟都带上跟随那麻袍人冲杀。柳观何在?通知第二营的兄弟前来。”

梁津也迅速带人赶来,他信任林寒,在这种危险的局势下能作出的决定,他必然会支持,他大声喊道:“剩下的老将,随我断后护送兄弟们出阵。”

“是!”应者上百,但都血染甲衣。

林寒在所有队伍居中位置,遇见敌方将领便一招击杀,以他的枪法而言,只要不遇到七段以及八段的高手,都不足以对他造成阻碍,因为部下损失惨重,他所能做的便是极力战斗,斩杀尽量多的敌军以减少自己部下的伤亡。

却见一支长矛凌空飞来,直向林寒的后背射去,林寒专于杀敌,早时竟无察觉,直至长矛进入自己周身一米,他才感受到那股肃杀之力的突袭。

“不好!”

“有我!”

姜鸣的方辕戟及时挡住了那支长矛,勒马立于林寒身后,面对着来将,道:“这个人交给我对付,你前往前面引领队伍出阵,那个执剑的布衣儒士是松涛岭救回来的,相信他,他知道出阵的方法。”

林寒微微迟疑,感受着背上旧伤裂开带来的疼痛感,道:“那你小心,对手是庞路手下大将赵最,善使虎口大刀,切不可恋战。”

“嗯!”姜鸣将方辕戟一横,借着方辕戟的长度优势随手杀死两名秦王朝的士兵,勒马挡在了那大将眼前。赵最面色一冷,但察觉到对方的气势令人,暗思其不是一般人物,斥道:“来者何人?我不杀无名之辈,速速报上姓名。”

姜鸣将俯身猛蹬马鞍,双腿一夹,战马便向前奔去,他喊道:“记着,我叫姜鸣!”

原是方辕一出万马惊,自此战后,众人便知,在卧华山军营中有一麻袍小将,擅使戟法,武道实力八段人位。

夜幕四垂之时,庞路大军才真正收兵回营,作为战胜者的一方清理战场并收获箭矢、刀剑、战马等战利品,全军上下以极小的损失重伤敌方大军,可谓是一片欢悦,可他们的最高长官庞路却并没有那么高兴。

“来人,将几位将军都叫到我的营帐来。”

邓准、赵最、李正兴、罗曜华、吕刑阳五人脸色通红地站在案牍前,显然都是喝过酒了,庞路全当无视,道:“吕刑阳,今日那个麻袍将军是何底细,你可查出来了。”

吕刑阳道:“手下人还在找消息,不过据末将所知,我们秦王朝的三皇子殿下就是被一个执戟者所杀,那个人便是叫做姜鸣。”

李正兴道:“这个姜鸣我也听说过,杀死皇子本是大罪,但他是九府联盟国的人,三皇子穿越国境是寻宝本就理亏在先,皇帝陛下纵有不满也无从发泄,殊不知他到了这里。”

庞路道:“既然如此,那便是绝对的敌人了,他身无铠甲,不着黄巾,显然不是卧华山的将领,但他既然帮了卧华山的人,下次各位将军就要小心了,一位八段人位的对手值得我们注意。”

“是!”众将应和。

庞路道:“那就可以了,为防骄兵,罗曜华将军今夜负责军营防备,加派两倍人手监察,防止敌军来袭,下半夜由李正兴将军换防,我必须见到你们两人亲自带人监察。还有

赵最将军留下来,你今日与那麻袍人交了手,可与我说说他的戟法。”

众将再次应是,罗曜华与李正兴也顿时没了兴致,恹恹退出帐去。

庞路一边听着赵最说谈,一边想着卞道成的任务,这几天时间都没有回信,若不是被策反,估计便是任务失败被杀了吧。

另一军营营帐中,周医师再次为林寒敷药包扎刀伤,梁津坐在首位,姜鸣与慕涯坐在侧位,陈氏兄妹站在两人身后,另一边则是几位实力达到七段人位的统领副将,而先前将姜鸣等人拦在营帐外的梁津副将杜衡与则跪在梁津眼前。

梁津喝斥道:“为何?你既然知道他们的身份,为何不放他们入营?”

杜衡与惶然道:“统领,属下只是因为害怕他们中混有敌军奸细,两位统领不在,末将不敢轻易放行,统领可以责末将失察之行,但不能定我失职之罪。”

梁津大怒,将腰间佩剑拔起掷出去,插在杜衡与身侧,喝斥道:“杜衡与,本统领平日里待你太过仁慈了,竟然敢当众驳斥于我?”

梁津本就身姿壮硕,站起身来便如一座小山似的,看来颇为骇人,他在军中管束部下素来严厉,未尝有人违逆他的号令,今日却是他的副将犯了禁,他岂能放过?

“左右,拿棘鞭过来!”

这时突然有一人跪地求情,这是梁津的另一位副将,名唤做乔任的,磕头哀求道:“统领,杜衡与有罪,但最不该如此,以棘鞭罚之,必伤其尽忠之心,而且此事于法令不合,不能服众,望统领收回成命。”

姜鸣见这一幕,方知军中法令为先,外表看似善良的梁津发怒时竟像是个索命阎罗一般,严以带军固然能培育出钢铁一般的队伍,但也会使部下产生一种敬畏感,这种感觉在所有人身上都可以见到,但姜鸣没有,怪不得先前那暂时听命于他的一百多人面对自己有说有笑,神情中包含着特殊的色彩,原来是出于这种缘故。

此时林寒却插话道:“梁津,责罚有些重了,而且听杜衡与说这事时的语气,我差不多猜到他不让姜鸣等人入军营的原因了。”

姜鸣与梁津都有些惊奇,摆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却听林寒道:“杜衡与素来严守军令,却也不是拙笨不懂情理之人,他将姜鸣等人拦下,估计是对我掌兵的一种谴责吧!我对手下都管的比较松散,一般有什么小问题我都不会追究,所以即便是副将骆风至、柳观也行动慵懒,常常以自身空当调笑他人,而杜衡与自然是看不惯这些事,我知道他们私下里相交极恶,估计是杜衡与将姜鸣也当成是我的部下,所以想给我点难看吧,杜衡与你说是不是?”

杜衡与跪在地上,先前面对自家统领都是言辞激烈,但听到林寒的拆穿,竟然没有一句话反驳,知晓他性情的梁津清楚,这是林寒猜对了。

姜鸣见此状况,也不便再让梁津责罚杜衡与,毕竟也不是什么不可宽恕的大事,能放过就放过,并不愿与人结怨,便笑道:“梁兄,不若算了吧,终究只是一些小问题,何必闹得这么僵,杜将军想来也只是一时之气,有此事为戒,日后自然不敢再犯了,给我一个人情,放过他吧!”

原本就是姜鸣的面子问题,梁津其实也不想处罚杜衡与,毕竟是自己的副将,让副将受了罚伤的也是自己在军中的威信,好在姜鸣也这样说了,便给了他一条路,也给了杜衡与一条路。

梁津道:“既然如此,杜衡与,你便记住了,如若再犯,定不轻饶。”

杜衡与眼神感激地看了一眼姜鸣,低头道:“多谢统领宽恕。”

姜鸣又道:“杜衡与的事情解决了,林寒你的问题也该处理一下了,让我再营外受了白眼,原来是你积下的恶果,你还不给出点态度吗?”

林寒无奈地道:“我明白了,处理定是要处理的,不然这军营之中的风气是越来越不好了。”手下骆风至、柳观脸色一惊,还不知道有怎样的处罚等着他们。

屏退副将、主簿,周医师替林寒处理好伤口便也退了出去,只剩下姜鸣、慕涯以及陈氏兄妹,还有两位卧华山的统领林寒、梁津。

梁津将慕涯引到眼前,道:“慕涯先生,今日多亏你破阵,不然我们困在阵中实难脱身,请受梁津一拜。”林寒也将要拜,但因为害怕又撕裂伤口,便仅仅弯了弯身子以示诚意。

慕涯自然不敢当,便道:“我没有什么功劳,今日那偃月阵未曾完善,我算是看出了其中的破绽,才尝试着将你们引导出来,若是大阵完整,即便是再多出来几个慕涯也无济于事。而且在下现在的身份是姜鸣的谋士,即便有功劳,也应该算在姜鸣头上。”

姜鸣也扶起梁津,心里暗骂一声慕涯,又将这个问题推给了自己,便道:“你可别这样,我可没有什么职位,我也不想要什么功劳,再推给我就等着绝交吧!”

梁津自然知道这种玩笑话,也不是太在意,他道:“谢

过两位就是了,不过听慕涯先生那番说话,难道是如果下次偃月阵成型,即便你在也无法破阵。”

慕涯道:“二统领说的没错,那偃月阵极为不凡,我也只是在一些奇门书籍中看过,这阵本来是一些地位境界的修阵者的阵术,掺杂了多种奇门之妙,非凡力能化解,若非今日侥幸,估计我们被困在当中,而且这偃月阵乃是活阵,极其善于在平原上推进,若是等这阵完善,即便我们的防御再完善也挡不住。”

林寒皱眉道:“那该如何?此阵如此可怕,我与梁津亲自上阵都无法撼动其阵基,遑论是其他人?”

姜鸣问道:“慕涯,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慕涯道:“我至少不知道,不过如果敌人能给我们多几天观察的时间,说不定还是有一点希望的。”

众人听此,也觉得希望渺茫,梁津觉得总是比没有希望要好的多,便拱手道:“慕涯先生,那就拜托了,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给我说。”

慕涯亦拱手,道:“我会尽力的,不过把握不大。”

接着姜鸣便将在交趾山脉遇到的事情讲于两人听,不过姜鸣自然是剔除了那离阳王朝遗址的事,万狼集结也被姜鸣一语带过,重点讲述了卞道成的出现和败走,但林寒却是听出了一些端倪。

“姜鸣,你没有确定卞道成是否真的通过暗道离开了?”林寒面露狐疑。

“不确定,我查探过被巨石压死的尸体共有九十八具,想来卞道成逃走时的手下也只剩下十几人而已,一般情况下,无论是谁应该都会选择通过暗道返回军营的。”姜鸣思忖道。

一旁的慕涯道:“若是他没有回去,而是潜入了山林,恐怕想要将他找出来就难了,我也曾有过卞道成进入卧华山地域的猜想,但也找不出证据,只能说这样的可能很小。”

梁津思忖道:“但我们不得不防备,还是加紧设防,免得让这些潜伏在黑暗中的影子有可乘之机。”

众人点头称是。

接着姜鸣便向林寒、梁津介绍陈氏兄妹,两人的实力自然入不了眼,但陈辛雪的容貌却着实让两人一惊,当他们听说姜鸣已经与两人结拜之后,神色也是变得古怪了些。

林寒打趣道:“你这行为不端正啊,在卧华山放了个大美人不管,刚出来便认了个妹妹,也不怕申羽吃醋啊。”他还是习惯称呼申夷忧为申羽。

姜鸣见陈辛雪只是脸色羞恼,并没有太过生气,便轻舒了口气道:“怕啊,不过也没办法啊,可是你都被人打成这样子了,我再不来,就太不讲情理了。”

林寒道:“那你为何不将她一起带上?”

姜鸣苦涩道:“征战本是生死事,又怎么忍心让她呆在这日日血水浸磨的地方?”

梁津道:“不过,还是得感谢你能来帮我们,都是自家兄弟,也就不客套了。”

姜鸣道:“是这样。”

沉寂了一会儿姜鸣又问道:“不知你们军营的粮草的问题怎样了?”

“如你所料,我们现今却是余粮不多了,最多只能撑六天,这是对我们剩下的人来说的,今日损失了接近七千人马,倒是省下了不少口粮。”梁津戏谑道:“只是这消息被卞道成知道了,不知他又会作出什么事情来,我们已经再次派人送信去了,想来信使已经到了卧华山,粮草不日便可到达。”

姜鸣微微点头,陷入沉思。

林寒笑道:“姜鸣,你来军营帮我们,我总要给你一个职位当当,不然你来我手下当副将如何?至于慕涯先生智谋绝代,可来我营中当个副将参谋,陈乙彻兄弟与陈家小妹担任助手如何?不过现在自然是调不出军队给你们,所以你们只能当个空头将军了。”

姜鸣笑道:“我倒是没有什么意见,就是帮你们打赢这场仗而已,其实没有什么职位更好,免得受军规束缚,一来就当个副将,你的那些部下哪里能服气?”

慕涯道:“在下也是这么认为,至于身在哪营,全无关系,只是小雪女儿之身,在营中多有不便,还请两位统领能吩咐部下多些约束。”陈乙彻与陈辛雪感激地望了慕涯一眼,低头谢过。

林寒道:“慕涯先生说的有理,我会严令警告部下,若是敢有骚扰陈小姐的决不轻饶。在这营中,我与梁津便是最大,要封什么,要令什么,都是我们自己决定,他们不服气就给一顿鞭子。陈氏兄妹平日里可不受军令约束,即便是战时,也可只听从姜鸣命令,若是不想要上阵,在营帐中休息便好,如何?”

听到林寒这样说,姜鸣与慕涯也算是放下了心,不过虽说是放心,但面对这场声势浩大的战争,却远远不能松懈,因为他们一旦松懈,便有可能会成为死人口中的食物与身上的功勋。

姜鸣道:“那就先这样吧,待隔日,我与你们共赴战场,探一探这庞路的龙潭虎穴。”

军营戒备,各自休憩,一夜无话。

第九十章 新硎初试

交趾战场的战斗没有停息,在偃月阵首战告捷之后,庞路直接令人将大阵又推进了十里,并派人在卧华山军营前辱骂挑衅,因为前一战的巨大损失,林寒与梁津决定收兵不出,虽然这样被动的防守只会加快敌人大阵的推进速度,但却是唯一能减少有生力量损失的最好方法。

一连五天的收缩防线,令得林寒与梁津的众多部下都积愤无数,尤其是几位副将几次三番要装甲上阵都被拦下,更是他们的怒火无处宣泄。

第六日,粮草终于运送到了,虽然楚泓与罗湖带领的增援部队还需要一两天才能抵达,但林寒与梁津的担忧已经少了大半,这日林寒与诸位将军商议,派遣一支骑兵出营再探偃月阵。

梁津刚开始持反对意见,即便他的反对在众人的鼓舞声中并不明显:“我派出的飞鹰传出已经收到了回复,军师司空谨也是不谙奇门阵法,对这偃月阵表示从未听闻,更不必说破解之法,我们如今入阵,正中敌人下怀,去多少人都只是送死而已。”

杜衡与说道:“那李正兴连日在营前叫骂,我等兄弟早已经恨不得出阵将之碎尸万段,他虽是八段人位武学大师,但也并不是无敌的存在,只要给我一百轻骑,我与一位七段人位的兄弟联手,定能将你活捉回来。”

梁津骂道:“愚蠢!你当真以为对方会跟你单挑不成,庞路如今三倍兵力于我,引诱我们入阵只是为了歼灭我们的力量,等到合适的时候大举进攻,便可将我们一举歼灭。”

杜衡与语塞:“可是……”

姜鸣看杜衡与模样道颇觉好笑,但他有自己的想法,于是道:“梁兄,杜将军所言无误,若是一味地避而不战只会使我们士气低糜,不如今日派我带领一支骑兵去闯一闯。”

梁津听到姜鸣这样说,心有欣喜,道:“莫非是慕涯先生有所发现?”

这几日慕涯都跟随斥候在敌方战场前沿游走,伺机观察偃月阵的分布,虽然每一日的希望都没有结果,但他们始终还是没有放弃过。

姜鸣却是苦笑道:“哪有这么容易,慕涯说,偃月阵太过复杂,我们如今所能观察到的敌人动作很少,所以要破解干脆不可能。但是他叫我去探阵,他在观察大阵的运行,说不定会有新的发现。”

梁津道:“可是偃月阵之凶险我们都是知道的,万一被困死在其中,该如何?”

姜鸣道:“慕涯早有办法,他虽然无法击破大阵,但能察觉到偃月阵的一些漏洞,只要合理利用这些漏洞,少数人还是可以做到安全进退的。”

梁津问道:“那他觉得多少人合适?”

姜鸣道:“不到二十人,而且都要轻骑兵,配上长钩与长枪,这样闯阵更有把握。”

梁津犹豫片刻,眼神中有挣扎,一旁的林寒笑道:“我和他一起去,姜鸣自然敢去,肯定是有着把握,我派我营中最精锐的骑兵随他。”

姜鸣却道:“你不能去,你的伤还没有好,去了免不了吃亏,而且我只是去探阵,并不是厮杀,速速回来便可。”

姜鸣出征,仍然是一身麻袍,不着寸甲。他穿过一身银白盔甲,便觉得其他防护甲胄都全然不如,甚至根本做不了防御,便觉得还是不穿更好。

姜鸣出征,一支长戟便可,他固然不是轻骑兵,但却是冲锋将,当日在侯凤王府与江城南城门前,便可见到他的霸道戟法。

姜鸣出征,身后二十骑,除了杜衡与实力达到了七段人位,其他人都实力一般,陈氏兄妹跟在身后,美其名曰“历练”。

庞路与众将正在演习完善偃月阵的完整形态,却听到一名哨探来报:“报,一支约有二十人的轻骑兵入阵,为首者是一名执戟的麻袍人。”

庞路暗思,却不知这支骑兵要做些什么,便道:“先前出阵的四位将军入阵眼,势必斩杀那麻袍人。邓准、吕刑阳随我上高台。”李正兴、罗曜华、赵最以及一位实力在七段人位巅峰的武者听令,带甲上阵。

却说姜鸣带领骑兵入阵,直向月尾阵眼奔去,陈乙彻与陈辛雪执长剑在左右,杜衡与与一众骑兵在后持长钩长枪,遇到拦路的甲士便由姜鸣先一击击杀,即便一击不死,在后的杜衡与也能及时补刀。整只队伍遇到的都是来自头尾两侧的追击,这也是慕涯观察所发现的,因为队伍行军速度很快,敌军大阵不能及时反应,无法侧面派遣甲兵围攻,所以姜鸣一众行进颇为顺利。

待战马奔驰了约莫十数分钟,终于被一支游走的队伍打断,这便是李正兴带领的贪狼骑,镇守在月尾的地方。

姜鸣眼色一冷,并没有停留,命令道:“不要被挡住,只要冲过去就好了,不要恋战。”姜鸣说着便朝李正兴杀去,只要将这真正难缠的对手困住,其他人便不足以拦住他们这支轻骑兵。

然而姜鸣还是小看了贪狼骑的厉害,不论是战马还是武艺,每一名贪狼骑都要强于自己的骑兵,才刚刚一交手,便有两人被

刺下马来,好在杜衡与的实力也颇为不弱,直接靠着一人挡住了十多骑的冲击,在大批骑兵没有围合之前将队送了出去。杜衡与眼神复杂地望了一眼正与李正兴酣战的姜鸣,此时的他再没有任何针对与不屑,大喊道:“姜鸣将军,速速回撤!”

姜鸣占式一开,迅速预料到李正兴地下一步动作,虽然不可能将之击败,但成功将李正兴手中的长枪挑飞,李正兴身形跃起夺枪之时,被姜鸣一脚踢中胸口,趔趄下马。姜鸣也趁此机会向着杜衡与奔去。

杜衡与毕竟作战经验丰富些,一边替骑兵队伍击退追击者,一边强行张开贪狼骑围合的圈子,接应姜鸣的回撤。恰于此时,李正兴部下三名七段人位武者快速冲杀过来,若对手只是两人他尚能抵挡,但三人同时出手,或许要不了几招便能让他做了刀下鬼。

“贼匪休走!”

“杀!”

“让严某取你狗命!”

杜衡与仅仅一经交手便觉压力巨大,三人显然都不是初入七段的武者,每一招都朝着杜衡与的要害击来,仅仅三四回合,他便被一人一记大锤砸下马来,重伤难以御敌,但敌人的长枪又朝着胸膛刺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柄浑黑色的长戟将长枪击飞。

姜鸣策马掠过三名七段人位武者,横戟一扫,三人便有些不能抵挡,差点落马,乘此机会,姜鸣弯身一把拉起杜衡与上马,也不妄想能杀一名七段人位的武者,便双腿一夹,策马而逃。

穿过月尾阵眼,姜鸣与杜衡与迅速朝着月凸的阵眼奔走,这偃月阵尤其以月凹月凸两个位置最难闯荡,原因在于两者可以互相变换,呼应速度极为敏捷。

杜衡与在马上犹豫了一会儿,脸色颇为尴尬道:“姜鸣将军,多谢先前相救了,我原以为你因为先前我的得罪过你不会救我,现在想起来,倒是我小人之心了。”

姜鸣道:“别说这些话了,你又没有干什么不可原谅的事,害你干什么?”

前方大军又迅速围合过来,那是手持双刀但却擅长暗器的八段人位罗曜华,他此时出现自然免不了又是辛苦一战,然而姜鸣不会畏惧,这些敢于以生命探阵的骑兵也不会畏惧,因为他们今日要走遍这偃月阵的每个阵眼,让远处的观察者得到最有用的消息。

慕涯与林寒在望高台上观察着姜鸣一众的走向与敌军大阵的变化规律,演越整虽然复杂,但总归是属于奇门一类,受各种奇门规则束缚,慕涯连看六日,终于摸出一些门道,便随手拿了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个八门圆盘的模样,地泽如何,风巽如何,像是在计算这什么数据,约莫半个时辰过去,他终于扬起了头,欣然一笑:“可以了。”

林寒问道:“慕涯先生,你看破这个阵法了?”

慕涯道:“看破很难,但是他的变化却是有着一定的规律的,庞路根据天时地利设置八门之位,再依据武者实力强弱设置变化速度,我只是找到了偃月阵明日的出阵之法,明日入阵便可破阵。”

这便是慕涯的自信,一旦他确定了一件事情的真伪,便坚定如此。林寒也是没有犹豫,便道:“那我们明日便破阵,我先发信号让姜鸣出阵。”

待得姜鸣回营,已然又是接近黄昏,姜鸣入阵时为正午,闯阵用了两个时辰,但寻找生路出来便是耗费了三四个时辰。

姜鸣将方辕戟交给一旁的甲士送回营帐,自己却已经瘫软在了地上,不过他却是笑着,朝着慕涯道:“慕涯,下次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你可没给我说过出阵时的方位一直在变,我一直在寻找生门,按照你的方法遇南则北,遇阵眼向东,遇甲兵成阵便向西,道理虽然没错,但这也太辛苦了些。”

慕涯也是仰头大笑,将姜鸣搀扶着进营帐坐到椅子上,道:“这也是我让你去的原因,梁津统领不善骑术行动自然不能迅捷,林寒统领虽可冲锋但后续力量难以拖延,只有你才是两人的中和,颇为适合这个任务。”

姜鸣无语,但却不是真正的恼怒,接过梁津递过来的茶水一饮而尽,将要向林寒与梁津讲述战时所遇,杜衡与此时却端着菜汤与馒头走了进来,朝着两位统领微微示意,便将食物递给了姜鸣。

姜鸣自然也不客气,这场战斗他出力最多,如今饥饿至极,拿过菜汤馒头便是匆忙的进食。

杜衡与道:“请两位统领勿怪,姜鸣将军应是疲劳极了,毕竟他今日带着我们连续七八次与敌方的八段人位高手过招,光是戟下亡魂都起码有上百人,更让人激愤的是,姜鸣将军今日阵中斩杀一名七段人位武者,极震我军士气。”

梁津问道:“死伤如何?”

杜衡与道:“六人被杀,一人被斩断胳膊在营中休息,其他人可能都有些小伤,一共回来了十四人。”

梁津与林寒吸了一口凉气,这样低的损失让他们很吃惊,即便是一旁的慕涯也有些难以置信,他们原本猜测过,这只二十人的骑兵,能回来五六人

已经算是不错,谁能想到这个数字只是回不来的人数。

杜衡与又道:“是他,为我们一次次地开辟生路,然后每一次都殿后保护我们撤退,趁偃月阵没有围合之时前往较为安全的地带,即便甲兵无穷,刀戟也有无数,可以多亏了姜鸣将军领军,才能让我们完成这次任务。统领,以往是我目光短浅,末将知错。”

杜衡与单膝跪地,这礼很重。

姜鸣道:“起来吧,我没那么小气,赶紧去吃点东西,明日应该还有一场更为凶险的战斗。”

“是!”杜衡与颔首退下。

慕涯问道:“小乙和小雪怎么样?他们有没有受伤?”

姜鸣边吃边说道:“他们今日应该是最为轻松的了,不过他们兄妹的潜力真的不凡,不知不觉间他们的实力竟然都达到了五铅之力的层次,而且今日他们联手之下,竟然将一名六段人位的武者击退了,真是不可思议。”

慕涯却没有对此有太多惊讶,道:“那就好,没有受伤就好,待你吃完我们便安排明天破阵的计划,多亏了你这次拼命,我可是不辱使命了。”

不多时,主营帐中便集结了所有将军,不过这次的讲话的人呢却不是两位统领,而是一位颇为脸生的儒士男子,有人记得,他是跟那位八段人位的姜鸣姜鸣一起来的。

林寒与梁津两位统领站在案前,将权力完全给了慕涯发挥,这也是对于姜鸣的信任,诸位副将也不会因此小觑此人。

慕涯拿出一张图纸,上面画的便是偃月阵的大致兵力分布,慕涯细细讲来:“此次破阵,我需要两千四百一十六名精锐甲兵,不准多也不准少,其中四百名为轻骑兵,须随主将游走,这个主将,由林寒负责。切忌,只能杀敌阵中藏于月首与月尾的长戟甲士。”

林寒眼望身旁,发现自己的部下副将似乎没有认真听,便直接单膝跪在了案前,道:“林寒听令!”这一声轻喝将其他几人的思维全都吓了回来,即便是姜鸣与梁津也没有想到,林寒为了让部下足够重视,竟然这么下功夫地为慕涯提高身价。

慕涯微微讶异过后,又道:“剩下的人分为四组,每组五百人,由姜鸣、梁津、骆风至、杜衡与四将带领,分布在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具体用兵之法待会儿我会与你们细讲。”

“梁津听令!”

“姜鸣听令!”

“骆风至听令!”

“杜衡与听令!”

慕涯又道:“剩下一十六人由柳观带领,这十七人虽然并不直接参与破阵,但却必须每个人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因为我要你们充当最后的接应,你们需要每个人都精通骑术,并且善使长枪,且每个人的武道实力都在五段以上。”

柳观此时站出来笑道:“这位将军,恕在下直言,将军最后一条每个人都在五段人位以上是何目的,要知道在那种浩大的战场上,强一些的武者都应该被派去当做冲锋,但我们既然担任接应的任务,只需给我一些老弱之兵便可,何必浪费兵力。”

慕涯微微皱眉,道:“你可知那偃月阵的排兵之法,讲究的是以弱制强,以众克强,以强除弱,若是你们这支队伍太过弱小,因为本身人数的原因,你们便会被地方强者盯上,只要这种方法可以规避。而且待得破阵之后,你们将是对整个大军的撤退起到关键作用的队伍,那是敌军溃散自相践踏,你们要做的是用尽全力为大军清理出道路,试问若是实力太弱怎能担此重任?”

柳观一时语塞,也跪下低头:“柳观听令!”

林寒哪能不知道自己部下的德行,便知先前他是心中不服,遂拍了拍柳观的肩膀,道:“记着,这次战役对我们极为重要,收起你的小心思,挑选精锐的事我就不参与了,你一定要严格把关,务必做到慕涯先生的要求。只要这次胜利归来,你们一队的人可以得到三倍月俸。”

柳观连连称是。

随后慕涯针对各支队伍一一安排任务,精确详细到每个时辰应该到达什么位置,甚至挑战什么样的兵种,还有遇到敌方大将应该如何,反所能述一一讲来,虽然许多都听起来无甚道理,但慕涯却强调了一定要牢记这些话,几位将军一一重述过那些话,慕涯才算放心。

待诸位将军都回营修整之后,姜鸣问慕涯道:“你这几天功夫就把那大阵了解了个痛彻,如果不说你是个天才我都不信,明日破阵你有几分把握?”

慕涯笑道:“几分把握?这倒是问得多余了,我既然敢说破阵,便有十分把握,当然前提是你们这些执行者不要临时掉链子!”

姜鸣摇了摇头,调侃道:“真是难以捉摸的自信,往后该叫你慕子信才对。”

慕涯也不反驳,笑道:“明日你们带大军出营,梁津已经将营防主将的位置给了我,我的任务并不比你们轻,望你们平安归来。”

姜鸣一笑,却是将许多的压力都咽了下去:“彼此彼此!”

第九十一章 入阵曲,多宝之战

柳观清晨起来挑选精卒,在六营中同时擅长骑术与长枪的军士并不少,但是他还是秉着精益求精的思想又挑选了一番,从上千人中挑选出十六人,他足足花费了一个时辰。当然他这般用心并不是因为慕涯在会议上的要求,而是统领林寒在那之后的嘱托,他并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导致这次行动有任何失误。

“统领待我素来不薄,梁津统领因为我与杜衡与的矛盾苛责过我几次,但都被统领将意见顶回去了,这种事不止两三次,我定不能辜负统领的重托。”

就在柳观将要前往统领营帐汇报参战军士名单之时,有一道鬼祟的身影掠出眼底。

“什么人?”柳观拔出佩剑,便要刺出,却见到一个熟悉的人影,正是自己的亲弟弟柳望。柳望生的不像柳观这般高大,虽然是同胞兄弟,可他的模样却是极为矮小猥琐的,因为柳观的缘故,他才能在军营当个管理后勤的小官。

柳望满脸笑容地拨开柳观的剑,道:“兄长是我,不必紧张。”

柳观冷哼一声道:“你到这里来干什么,如果被统领亲卫发现将你杀了,我可管不了。”柳观自然知晓兄弟的习性,除了泼皮无赖几乎一无是处,要不是看他可怜替他在军中谋了差事,这个时候还不知道去哪里鬼混了,即便看见他也没有什么好面目对待。

柳望道:“兄长啊,这不是许久未见,我手中的银钱都花光了,所以想向兄长借一些用用。”

柳观怒喝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拿着钱去干什么了,好吃好喝,嗜赌嗜淫,哪里像是一个将要三十岁的男人,你要饿死可不管我的事,我还有要事在身,莫要再做泼皮。”

柳望嘿嘿一笑,道:“兄长,我离家之时,母亲再三叮嘱我,有事便找兄长求助,我在这军营举目无亲,不向你借钱,难道要我真的饿死去?”

柳观最受不了的便是他这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态,心中大怒,于是骂道:“你这习性不改,纵然有金山银山也被你吃光,何况我现在身上哪里有钱借给你,如果要吃饭只管在炊事那里报我的名字就好。”

柳观说完便又要走,柳望急忙拉住,道:“兄长,虽然你不肯借钱给我,但我却是知道现在有一个好差事,你今日出征可以带十六个精卒,而且没有什么危险,事后还能获得三倍月俸,兄长却不让我知晓,是何缘故?”

柳观一把揪住柳望的衣领,将他侧摔倒地,喝道:“这任务虽然是个肥差,但也要有能力才行,你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有什么能耐,武功半点不会,骑术枪术一无是处,我要怎么照顾你才行?莫说你是我的兄弟,就算你是皇帝的兄弟,这般德行也没人敢用你。”

柳望爬起来抖了抖身上的土,道:“兄长的劲气又增长了不少,想来应该将要成为武学大师了吧?其实这个肥差兄弟我实在想去,一来多些见识,二来也可赚些日用的银钱,兄长只需要在名单上动些手脚,然后出征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就能跟一个兄弟调换一下,想来只要兄长不为难,其他将军也会看在你的面子上放我过去的。”

柳观恶狠狠地等着柳望,道:“你这知道私改军备人员名单可是重罪,若是让统领知道,我可就完了。”

柳望谄笑着道:“兄长多虑了,统领怎么会在乎我一个小人物,只要兄长愿意做,肯定没人会发现的。可怜老母亲一人在家中,若是知道我在外过得,不知道会怎样哭泣。唉!”

柳观这样一想,实在觉得柳望其实说的没有什么问题,至少这次任务并不像以往那样危险,与其让这不成器的兄弟留在军营,还不如让他去见识一下真正的战争。既然打定主意,柳观便道:“答应倒是可以答应你,不过你也必须答应我,这次任务回来,不准再去赌场。”

柳望见事情将要成功,遂欣喜万分,这时有什么要求他都能答应下来:“一定,一定,一定不去了 。”

大军出征在正午时分,梁津、林寒几乎带走了军营中大半的力量,高等将领也剩下两名,梁津第一次将军营的防守交给了一个认识不过几天的人的手里,心中颇为忐忑,他勒马在队伍最后,朝着送别的慕涯深鞠一躬,道:“慕涯先生,军营就交给你了,保重。”

慕涯揖拜道:“统领放心,有我在,只要你们不回来,军营便不会倒。祝你们凯旋归来。”

转眼便至两方战场,庞路的信探也早早地查探到卧华山军队的大动作,偃月大阵已然布置完备,庞路身着铁甲站于阵中的高台战车上,身后是李正兴等五位八段人位的将军,他见卧华山大军对垒在阵前,便出声道:“姜姓麻袍儿,昨日被你侥幸逃走,今日你还敢前来闯阵,真是初生牛犊不畏虎狼啊。”

姜鸣听此挑衅之言,却是神色不变喜怒,道:“庞总督倒是多虑了,姜鸣虽然年轻,却

杀过王种屠过皇子,算不上初生牛犊;庞总督的军士虽然凶悍,但也称不上虎狼,顶多算是恶犬而已。”

林寒一众哈哈大笑,皆以为在口舌上占了优势便是这先胜了一分,甚至连那无知的普通甲兵都在随声和笑,即便他们并不知晓所笑为何。却见柳观低声问林寒道:“统领,姜鸣将军也是夸口过甚,皇子哪能是我们能见到的,只怕军士们所嘲笑的不仅仅是那恶犬之喻吧!”

林寒冷笑一声道:“你不知道的事很多,咱们这位姜鸣将军可是厉害着啦,他真杀过皇子,你莫非不知道秦王朝的那个三皇子名叫秋通的是怎么死的?”

柳观不由得又回忆起那一年前的传闻,说是三皇子在九府联盟国的一个小镇被杀,行凶者是一名没有名号的农夫。 却见庞路这方,因为姜鸣的那道骂声而愤怒不安起来,尤其是罗曜华恼羞成怒,竟抄起大刀想要杀向那麻袍儿去,被几位将军拦下来,他便怒骂道:“那厮狗贼无礼至此,若是我不给他带你眼色看看,他倒是不知道阎王爷有几只眼睛了。”

庞路喝道:“退下,阵前大将岂能如此不知分寸,有本事你也骂回去就是了。”本是一句戏言,罗曜华却万万受不得旁人激将,当阵叫骂道:“无耻贼子,无胆鼠辈,有种就与我在阵前较量!”姜鸣怒喝道:“有何不敢,难道还怕你一介莽夫?”

“姜鸣,不要破坏计划!”梁津喝止道。姜鸣却是自信一笑道:“斗将可以鼓舞士气,就让我为大军增长些信心吧,我知道分寸!”卧华山前日里被偃月阵杀得险些全军覆没,经过了五六日的防御,倒是将全军的士气磨掉了不少,若是姜鸣能得到一场漂亮的斗将胜利,无疑可以使这场战斗更为顺利。

林寒笑道:“让他去吧,他就算不敌那罗曜华,但依靠那占式的能力也不至于短时间内败下阵来,不会影响我们破阵的。”梁津只得听从。

却见两方各突出一名将领,朝着那偃月阵前的空地杀去,姜鸣的马上功夫虽然比不上这些常年征战的将军,但是凭靠着夜泉那丰富的演武影像,他足以了解愈熟练太多作战技巧。初一交手,罗曜华手中的长枪就被姜鸣的方辕戟砸开,比起单方面的蛮力,罗曜华的长枪显然是完全不如方辕戟,可是罗曜华却没有半点慌张,身形顺着长枪斜挂在战马一侧,在将要掉落之时猛地一拉马鞍,他便以更为迅疾的速度向着姜鸣一枪刺去。

好在姜鸣占式开启及时,以戟柄撑住枪尖滑至方辕戟的弯月刃上,然后横劈一戟卸开罗曜华的力量,险之又险地躲过这一招。双方战马奔走换位,调转马头之后又是猛冲过去交锋,这一次罗曜华的长枪绕过姜鸣的抵挡,枪尖对着姜鸣的脑袋作势,却被姜鸣迅速反应以方辕戟击落,而后姜鸣将方辕戟插入地,双腿凌空踢在了罗曜华的胸膛上,但因为经过罗曜华双拳卸力,那劲道只使得罗曜华身形摆了摆,并没有造成实质性的杀上。

又是战马换位奔杀,这一次两人将战马勒住,停留在中间互相拼杀,姜鸣的戟与罗曜华的枪互相交缠,连续战斗了二十多招,姜鸣终于占式再开,将一记翦破向空中横拉,直接将罗曜华的长枪挑飞插到了十米之外的土地上。

卧华山大军中一片欢呼,甚至连林寒与梁津都是格外兴奋,能在阵前击败一名相同武道境界的高手,即便是他们二人也不可能说做到就做到。而反观庞路军中,诸位将军已经跃跃欲试了,李正兴道:“总督,罗曜华丢失了武器,几乎没有可能战胜那姜鸣了,让我快马将他救下来吧!”庞路却挥手止住,道:“勿急,若是罗曜华将军只有这点能耐,倒是没有资格在我手下为将,他可是被皇帝陛下亲封的‘多宝将军’,长枪可并不是他擅长的武器,众将看好了。”

姜鸣见罗曜华丢失武器,便欲乘胜追击,若是能将你击杀自然最好,若是不能也要将他刺个重伤,好让卧华山中的将军遇到之时能多些胜算。那一戟刺出,罗曜华却如庞路所想并无慌张,直接以右臂来挡,碎金断石的方辕戟竟然在被罗曜华的臂肘卡住,姜鸣顺势一拉,罗曜华的袖口寸寸裂开,露出了臂肘上数寸后的黑铁护肘。

罗曜华嘿嘿一笑,道:“这可是皇帝陛下特别奖赏给我罗家的宝贝,由中品金属天山寒铁铸就的,即便这是排名最靠后的中品金属,但若是被你这么容易就击破,岂不是丢了作为中品金属的面子了。”

姜鸣怒喝道:“少废话,管你什么金属,我的方辕戟可都能一击破之。”只见姜鸣左臂在戟柄上一打,方辕戟便脱离了罗曜华的束缚,姜鸣翦破式在手,不由分说便刺向罗曜华的心脏,罗曜华也是吃惊于姜鸣这一击之强大,曲臂来挡,却见由寒铁铸成的护肘竟然瞬间裂出一道细缝,那可怕的穿透之力直接伤到了他肘关节的经脉,还不待罗曜华反应,那浑黑色的长戟再次刺向了他

的胸膛,这一次他竟没有躲让。

“叮!”

没有利刃刺入人体心脏的哗啦感触,姜鸣分明感觉到了戟尖刺入了石缝一般,竟然丝毫不能深入。罗曜华阴狠一笑,道:“我的珀蓝甲也是中品金属铸成的,这种叫做珀蓝石的材料可是比寒铁贵了不少。”

姜鸣万万没想到这罗曜华竟然身怀两件重宝,当即心态慌张了些,罗曜华抓住机会,抬脚便将方辕戟踢开,而后从肩胛处拿出一把微型的弩机,弩上有毒针数枚,这一动作罗曜华玩的出神入化,知道那毒针飞出姜鸣才察觉到罗曜华招式之狠辣,但想要躲避已经是不大可能,数根毒针射入了姜鸣的腰腹之处,姜鸣顿时翻身落马。

梁津与林寒见这一幕,急忙喝令大军冲杀,同时两人策马前往解救,一时偃月大阵也向着卧华山的军队笼罩过来。

庞路见罗曜华得手,急忙喝令道:“邓准、赵最,李正兴、吕刑阳,入偃月阵眼,剿杀山匪!”

“末将听令!”

大战顿时掀起,黄尘被人马踏起,一时盖住两方厮杀时流淌的鲜血,但那寒光烁动的刀枪剑戟,在众人眼中依旧冰冷无情。

罗曜华见姜鸣中招,暗自窃喜,将欲上前去割下姜鸣的头颅向总督请赏,却见那本应毒发无力的姜鸣突然翻过身来,拔起腰间的佩剑向着罗曜华斜刺过来,罗曜华始料未及被刺穿了右臂,但同时靠着敏锐的反应速度与姜鸣拉开距离。

罗曜华见姜鸣全无中毒迹象,心中大惊,道:“你怎能可能躲过无耻贼子,你竟然耍诈!”姜鸣拿起方辕戟翻身上马,朗笑道:“就许你用你暗器,不许我将计就计?现在你右臂受伤,看你如何还能敌得过我?受死吧!”

罗曜华更是大惊,急忙从腰间取出两颗黑色六棱状晶石砸出去,姜鸣一眼便是认了出来,那是秦王朝的墨玉金钢,在巨大碰撞时会产生爆炸,去年在黄石镇上姜鸣杀了秋通之后便是得到了几个,不过后来在几次战斗中用光了。

姜鸣知道墨玉金钢威力巨大,急忙策马闪躲,但身旁的几个卧华山的军士却是没有来得及,那可怕的冲击力直接将三人当场炸死。而罗曜华则趁着这个空档,快马而逃。

“便宜他了!”姜鸣微有叹息,但看着两方大军交战,梁津与林寒更是带着人马冲了过来,便喊道:“我没有事,罗曜华受伤而逃,我们按计划破阵为重!”

林寒与梁津大喜,两人相视一眼,便发出号令分别破阵。庞路不明白明明被罗曜华暗器所伤的姜鸣为何能又爬起来,并且反伤了罗曜华,甚至卧华山中的诸多将军都不明白,但这场战斗却是因此拉开了序幕,最强大阵偃月阵的围杀,以及慕涯胸有成竹的计划下的破阵大军,究竟哪方能在混乱的交战中获得胜利,一切都待时间分晓。

按照计划,梁津、姜鸣、骆风至、杜衡与四人各带领五百人前往东西南北四个方位,随大阵运转而破阵眼,姜鸣挥手之间,那早有吩咐的五百人便跟着他奔向南方,那里有一名八段人位的高手坐镇,被人换做“长刀鬼”的邓准,昔日林寒便是被此人所击伤,姜鸣所要完成的便是打乱月尾的布兵结构,并尽可能地击杀盾兵。

“小子,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挡住了罗曜华将军的暗器,但想要破我镇守的阵眼,等于是吹网欲满,我的这柄青钢长刀已经很长时间没有饮过八段人位武学大师的鲜血了。”邓准扬刀起风,身后的盾兵以及甲兵发出“杀杀杀”的吼声,将声势极其骇人。

姜鸣座下的战马乱嘶了几声,竟然有些被这声势吓住了,姜鸣急忙拍了拍战马的脖子,正了正缰绳,他的那匹“爵江”千里马因为被他借给了向卧华山送信的范琼、乌达,所以并未骑在身下,若是那匹黑马上战场来,定然是不会受这种影响。

姜鸣道:“兄弟们,按照今早的吩咐杀敌就行了,不要惧怕,此战,我们不会败。”这是姜鸣对于慕涯智慧的信任,也是对自己实力的信任。

“开战!”

姜鸣横举方辕戟向着邓准杀去,只有他拖住了这名武学大师,自己的队伍才能放心地向前杀敌。而与此同时,在东、西、北三个方位的月首、月凸、月凹三个阵眼处,梁津、杜衡与、骆风至也采用了同样了拖延战术,只是骆风至与杜衡与面对的吕刑阳、李正兴都是武学大师,他们其实是极为吃亏的,但暂时将之拖延住倒是没有什么问题。

而林寒带领的四百轻骑兵正游走在偃月阵各处,因为大阵兵力的围合完全跟不上轻骑兵的速度,所以这一路上林寒几乎及其属下几乎畅然无阻,持续收割着各处的敌军生命。庞路培养出来的站在高台上的旗帜指挥手几次三番命令就近的队伍前来剿杀林寒这支骑兵,却一次又一次地被冲破防线,以至于担当围杀任务的长戟甲士被刺杀不少。

第九十二章 破阵,援兵,七空

军阵最为核心的法则便是分散站位,以人数与兵种的快速整合来实现围杀强悍的敌人,可以应对人数与作战能力强于自身数倍的敌人,但明显的缺点在于对于少量人数的骑兵克制作用较差,而且地理限制性较大。

庞路自然是知晓阵法的这些缺陷,对于布置这道偃月阵他花费了巨大的心思,希望能凭此阵将阵数万山匪一网打尽,然而战斗开始了大半个时辰之后他才发现敌人的异常,因为他对偃月阵的自信导致他没有率先观察,所以才产生了这样的疏漏。他注意到对方的队伍有规律地分开为几支,以较多数的人马在阵眼位置牵制自己的四员大将,而那支四处游走的轻骑兵将自己所在的方位变成了屠杀场,所到之处几乎所有长戟甲兵都被杀个干净,他顿时大叫不好。

“位于四大阵眼外整体阵型中的长戟甲兵用于围杀敌人的主力,若是这些兵种被扫除,便等于是猛虎失了獠牙;而阵眼位置的盾兵则是主要的合围防御兵力,他们出了问题,其他的兵种便等于丢下武器裸露在了敌人面前,变成了敌人骑兵的活靶子。”

庞路心悸不已,他惊叫道:“究竟是何人想出这样的办法,竟然能最大程度限制我的阵法运转,这样一来只要盾兵与长戟甲兵被清除,我的偃月阵便失了大半威能,这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破阵,但却起到了破阵的作用,究竟是何人有此能耐?”

近在卧华山军营的慕涯此时则是听着斥候汇报这战场上的消息,一边露出欣然的笑容,自言道:“看来这破阵之法可以成功了,我慕涯久遁山中,的确需要一场大胜来为我立名,庞路虽然是颇有盛名的将领,但常胜难免志骄,自己布置出来这惊艳绝世的偃月大阵,一定不会相信会有人能堪破阵法之精妙,他这一战不是败给了我,而是败给了自己三十多年的荣耀与盛名。”

庞路暗思这样下去不能必败无疑,便喝令兵士将罗曜华叫来身前,虽然罗曜华之前右臂受了伤,武力起码减了三成,但仍不是一般七段人位的武者所能相提并论的,他需要罗曜华去做一些事去挽回战局。

“听我军令,罗曜华将军,你立即带领一千甲兵与三百骑兵入阵,从东北的休门进入,向着西南方向的林寒骑兵进攻,记着一定要极力诛杀林寒,以及他的骑兵,并借助人数优势向着各大阵眼的敌方甲兵发起围攻。”

罗曜华苦笑道:“庞总督,我贸然领兵入阵极有可能打乱大阵的平衡,而且我现在右臂将废,面对林寒之辈极有可能会败下阵来,要我出征可能取不到总督期望的结果。”

庞路恶狠狠地瞪着罗曜华道:“若是你不去,偃月阵就会被攻破,我军必然伤亡惨重,你去了或许还有几分胜算,可惜卞道成不在我身边,不然让他去最为合适。”

听了这话,原本想要婉拒出战请求的罗曜华脸色变了,他最不愿听到自己不如别人的话,即便卞道成是卞家年轻一代最优秀的子弟也不能,他铿锵道:“总督,我知道你是在使用激将之法让我出战,我虽然负伤在身远远不如巅峰实力,但是这场战斗我还就一定要参加了。来人,牵我战马,拿我战甲来,我要让总督看看我罗家之人并非是靠着前朝功绩吃皇粮过活的庸人,我罗曜华将为我尚武罗家正名。”

罗曜华说完之后,便自点了步兵骑兵,拿着长枪入阵,这一入,便是大阵深,万人敌,但不悔。

庞路轻叹道:“这罗曜华虽是莽性,但却真是一条好汉,不知他们罗家选择了哪位皇子,若是可以却能推荐他暗地里投靠七皇子,我虽然现今算是大皇子的人,但看着局势七皇子的胜算更大一些,也算是给他一个好的下场。”

月凸阵眼处的李正兴对战的是七段人位的骆风至,一经交战骆风至便完全被压着打,李正兴枪法讲究迅猛疾烈,与林寒的招数其实是颇为相似的,每一招都用出杀人招式,骆风至被压得险象环生,身上多处被刺伤,但他知道只有坚持下去才能有机会胜利。

慕涯的兵种克制理论十分有针对性,因为李正兴被牵制,月凸阵眼处的盾兵与甲士失去了合阵的能力,犹如一团乱麻面对着来自骆风至所带的甲兵的屠杀,当然这种阻挡是并没有太大作用,甲兵的厮杀完全能以一杀十来概括,不到半个时辰盾兵便死伤了大半。

骆风至紧咬牙关,看着任务基本完成,,喝令道:“所有人,随我撤退。”命令刚下,那些甲兵便如迁徙的鱼群向着骆风至聚集去,李正兴大惊失色急忙撤退,回头召集部下时才注意到自己部下的惨况,他难以置信地道:“怎么可能?明明我军人数比他们多好几倍,怎么被杀成这样?”他却不知,没有主将指挥的盾兵完全是甲士的活靶子,失去了其他兵种的相互配合,盾兵的战斗力将变得十分脆弱。

在其他三个方位也出现了相同的状况,姜鸣与邓准的战斗正酣,梁津与赵最交手也互有往来,杜衡与对付吕刑阳虽然勉

强但还是拖延住了时间,三面敌方大将却没有料到,待甲兵将自己部下的盾兵击杀的七八成之后,敌人竟然便急速撤退,因为还要镇守阵眼,他们却不能轻易离阵,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敌人逃走。

却见林寒在阵中杀得正欢,四方长戟甲士被他屠了个干净,因为没有其他八段人位武学大师相抗,他的任务显得极为轻松顺利,期间有两三个七段人位的武者前来阻挡,但林寒却不直接与他们纠缠,只顾让自己的骑兵屠杀长戟甲兵,杀完就撤,对手虽有心追赶,却追不上。

林寒又遇到了两位七段人位的武者,两人联手的确能跟他相抗一会儿,但他的目的只是清除地方的长戟甲士,即使自己不出手骑兵也可以轻松做到。正在得意之时,却看见一匹白马将领提枪冲来,暴吼着:“敌将林寒,有我多宝将军罗曜华来取你首级。”

林寒暗叫不好,急忙摆脱两名七段人位武者的纠缠,带着骑兵向另一边撤退,但不料这罗曜华只为杀他,全不顾大阵完整,一路上带着骑兵疯狂追杀,林寒只能退到队伍最后,与罗曜华相抗,且走且战,又是一场武学大师的争斗。

交手约莫过百招,林寒抓住破绽,一枪刺到了罗曜华的胸膛上,但银白刹螭枪却没有深入半寸,回想起前时罗曜华与姜鸣的战斗,他立即反应过来急撤武器,而罗曜华也没有放过这个机会,从肩胛处再次取出微型弩机,飞快射出数根毒针。林寒手疾,运转所学破坎诀驱动“一损漩”向前此处,左右横摆间,便将罗曜华的毒针击落。

知道罗曜华失了招数,林寒便欲出招将之重创,却听到一声闷喝,那是来自月凸阵眼的李正兴,正带着自己的亲卫骑兵围杀过来:“贼子林寒,这里便是你的葬身之处。”

林寒回声来挡,却不料李正兴枪法迅猛全不下于自己,但因为用力抵挡,后背的刀伤又裂开了,而且因为与罗曜华大战百招劲力疲乏,一时竟然落入下风,罗曜华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也迅速加入了战斗,两人联手之下,林寒渐渐力乏。

那偃月阵的指挥旗手见阵眼被攻打,急忙调转各方力量围合,但因为盾兵与长戟甲士的空缺,即便月型阵法的战斗力尚存,但面对敌军时却完全发不出应有的力量,这便是等于被人釜底抽薪,失去了进攻防御的主力,偃月阵已然不成阵,众兵将不战自乱。

“果然如慕涯先生所料,阵眼处的盾兵与外阵中的长戟甲兵一破,偃月阵便再无威胁,兄弟们,随我反向追杀。”梁津重拾捣马柝,带领着甲士向着大乱的敌军冲杀,其他三个方位亦是如此,一时间庞路的人马自相践踏,死伤惨重。

林寒撑过了二十多回合,终于因为旧伤发作疼痛难止而败下阵来,坐下战马被李正兴铁枪扫断马蹄,林寒狼狈落马,差些又被罗曜华一枪刺中,可谓是危险至极。

恰于此时,追杀乱军到月凸方位的姜鸣看到这一幕,心中大怒,急忙策马而来,大喝道:“尔等接我一戟。”掷戟,十数米外戟飞如矢,李正兴以长枪拨之,堪堪躲开,姜鸣却乘此空挡,一把将林寒拉到自己的战马上,而后抽出佩剑向着罗曜华杀去。此时的罗曜华也力不足半,哪里能抵挡全力进攻的姜鸣,虽然被一剑刺中胸膛,借着珀蓝甲的恐怖防御未伤丝毫,但座下战马也因此受惊退了十多米。

“拦住他们!”李正兴喝令手下贪狼骑围攻将欲逃走的两人,但姜鸣又拾起方辕戟,蛮力横扫之下竟无人敢接近。

庞路走上高台,接替指挥旗手的位置,亲自变换大阵,各路兵马竟然改变原有的阵型,前变后,左变右,中部弯月倒转方向,虽然只是一些方位上的变化,但是足以改变原有的战术,对于整体布局产生无法估计的影响。

姜鸣与林寒相视而惊,前者道:“庞路应该是察觉到了大阵被我们找到了针对之法,现在开始变阵了,我们必须在变阵结束之前退出大阵。”林寒亦是同时,便迅速整合队伍,向着预先准备计划好的地方撤退,在那里柳观能打开乱军的通道。

“贼子休走,贪狼骑将领李正兴在此!”

“多宝将军罗曜华在此。”

背后传来两人的叫嚣,他们带着骑兵紧追在姜鸣与林寒身后,姜鸣不敢与之直接交战,恐怕耽误了撤退时间,却被以速度著称的贪狼骑斩杀了队伍末端十多名甲士,正当姜鸣欲绕到后面拦住骑兵时,梁津、骆风至、杜衡与从斜里杀出,上千人的队伍直接将罗曜华与李正兴逼退。

“快往柳观那里撤退。”梁津大喊这命令,显然也是发现了大阵的变化,此行他们斩敌近万,也算是一场大胜,此时撤退并不算是怯敌,于是一行两千多人浩浩荡荡地向着指定地点进发,所遇一般规模的敌军完全不敢与之对碰,甚至是八段人位的吕刑阳也只是带领着队伍与大军稍一交手撤向旁侧。

柳观隐藏一行十七人隐藏在大阵之中,因为

人数少所以几乎难以被人注意到,凭借他七段人位的实力无人能与之交锋,因此并没有什么危险。听到部下的汇报,大军正往这里开来,这意味着这场战斗即将获得完胜,眼下之事便是配合大军安全返回军营。

柳观挥手喊道:“兄弟们,统领的大军来了,快快打开乱军阵型,清理出一条通道。”十六人在敌军数千人的队伍中微不足道,但有着本身实力达到七段人位的柳观带领,所到之处敌军不敢与之交战纷纷撤退,自相践踏者无数,一条不大的通缺口迅速被打开。

姜鸣与林寒遥遥看见那条通道,面色惊喜,遂下令道:“所有人迅速穿过通道,撤出大阵!”

胜利即在眼前,所有人都兴奋了许多,向着缺口蜂拥而出。

就在这时,那在缺口旁负责驱散敌军的柳观的弟弟柳望,本欲以长枪强力击杀几名乱军来造成震慑作用,却忽略了自身武艺低疏,竟被一名颇为壮硕的敌人将枪器击飞,若是其他精锐甲士定是不会遇到这种情况,但他只是一名混在军营中的半吊子,哪里敢直面这种情况?

那名敌军壮汉见山匪如此力小,便大声喊道:“兄弟们不用惧怕这些人,他们的武艺并不如我们。”一语掀起千层浪,因为混乱被卧华山军队打压的秦军顿时士气大增,拥挤着向着前来冲杀的反击,这由柳观亲自挑选的甲士都是精锐中的精锐,自然不会有任何惧怕情绪,但无奈对方人数众多,往往十多个人合起来将一甲士围杀,那通道忽然就因为这场变故而重新聚拢起来。

柳望大惊失色,连忙弃了长钩,骑上了一匹无人的战马,一边大喊着“大军反击了,快逃”,一边驭马逃出阵去。柳观亦是看到了这一幕,心中大惊,柳望一人逃走倒是没什么,但这惑乱军心的喊话却令得自己的队伍防线完全崩塌,那条通道竟然又被乱军堵住。

柳观声嘶力竭地喊道:“柳望回来!”但是柳望早已经驾马出阵了,又怎能听到他的呼唤,柳望这一逃是在军中是死罪,因为自己挑选军士而产生问题,导致原有的计划失败,导致大军被困阵中,自己也是死罪。他愤怒地低吼着向着敌军杀去,这一战,必是死战。

上千人的大军被困在阵中,因为缺口聚拢,乱军大批涌过来,林寒总能以一敌百也不能改变什么,他只能持枪杀敌,没有任何选择。梁津终于赶到,急问道:“为何不出阵?这里预先留下的缺口呢?”

一名校尉道:“骆将军的手下有一人临阵脱逃,并大喊惑乱军心之言,致使乱军反击,缺口崩塌,大军无法撤出。”梁津将拳头攥得咯咯响,因为这样的错误导致大军伤亡,这在他眼中是无法原谅的,他愤怒道:“骆风至”

眼看着罗曜华与李正兴率领骑兵赶到,邓准、赵最、吕刑阳也带着甲士在大军尾部厮杀,原有的胜局一下子转变为弱势,此时的卧华山大军也开始成为乱军,即便梁津与几位将军急忙整合调整,仍无法改变这种乱局。

就在此时,那另一头突然响起震耳欲聋的叫喊声,无数甲士与骑兵冲向秦军,以一种摧枯拉朽的速度将罗曜华等人的队伍打散,梁津大惊,粗略估计这支军队起码有上万人。

却见那队伍之中有两道熟悉的身影,一人身型偏瘦憨厚模样,左手长矛右手藤弓,一人身姿魁梧面容俊朗,肩上扛着一柄白虎铖牙长刀,赫然便是前来救援的楚泓、罗湖二人。

“老津,快快整合人马向着阵外突围,有我们守住后方。”罗湖喊道。

梁津也不迟疑,急忙喝令部下将军组织人马,趁着敌军攻势未起,打算再次打开一道缺口,众人合力,秦军虽然也是人数众多,但吃亏是大阵混乱无人指挥,不一会儿便一一败退。

庞路在高台上远远地看见这支援军,心中大惊,急忙调遣一名七段人位的将军领着上万人组织山匪突围,又自己挥动阵旗,以弥合大阵,欲重新组合偃月阵,对敌军造成合围之势。

林寒在阵中几番观察,终于可以确定那执旗者对大阵的影响,遂向楚泓大喊道:“瞄准那高台上的阵旗,那是指挥大阵的核心。”

楚泓听此,急忙取出七空箭,猛拉藤弓,小心地瞄准那面阵旗。罗湖担忧地问道:“那高台的距离超过了千米,有没有把握射到那里?”

楚泓眯了眯眼,道:“对于一个长弓手来说,距离不是问题,自信与否才是问题。”箭矢猛地射出,似带着无穷的劲力,穿空破风,疾猛无匹。

“咻!”

阵旗跌落高台,没有一点误差。

庞路大惊失色,若是此箭瞄准的是他的头颅,相信他也会跌落高台吧!

没有了阵旗指挥,偃月阵顿时四分五裂,罗曜华等将更是没有了进攻方向,千万人马慌乱,梁津等人见状连忙挥兵交战,乘机斩杀无数敌军,待得众将都手臂有些酸痛才停下进击,又指挥人马,大胜归营。

第九十三章 营袭三十二营烽火

正当交趾平原大战激烈进展之时,在卧华山军营主营帐中端坐的慕涯正观察着地形沙盘,通过对模型的观察可以接近现实地了解附近地形,因为他心中总归是有一件堵在心口,那是一个被所有人忽略的人,但他记得。

卞道成。

之前姜鸣猜测在乱石滚落之际,卞道成携着五六随从通过密道逃回了庞路军营,但经过了这数日的观察,卞道成并没有在敌营中出现,若他不是出了什么意外,便一定是潜伏在暗处,等着猎物虚弱的时候,给予敌人致命一击。

当然慕涯也只是猜测,并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卞道成的蛰伏,他的失踪可能另有隐情,但慕涯无法排除这样的可能,于是卞道成的行踪便让慕涯感到如鲠在喉,十分不得舒适。

慕涯想,若他是卞道成,一定会采用最稳妥的生存方法,一早地退入密道撤回军营;但若是姜鸣是卞道成,便一定会铤而走险,反深入卧华山地域,直到干一件足以彰扬功绩的事。卞道成身为御封的骁虎将军,自然是有着自己的骄傲,如同无数征战沙场的名将一样,宁愿玉碎死,不为苟且活。

所以……

慕涯正在沉思间,一名军士进帐报道:“将军,今晨在粮仓中发现有老鼠食粮,粮官请问将军是否打算今日搬移粮食,或是等待两位统领归来再做定夺?”

慕涯眼神突然一亮,他盯着那名军士问道:“粮仓现在哪个方位的第几营帐?”

军士应道:“前日运送过来的新粮都囤集在南二十八营帐,旧粮则在南三十二营帐,所有数目账本都在粮官手中,将军是否需要叫粮官前来盘问。”统领离营时曾向所有人告知,在这一日时间内,营中所有事务都必须经过慕涯的盘查,若是慕涯想要管理军营中的某些布置,除了营防与堡垒措施不能更变,其他一切包括梁津手下的重骑兵他都可调动。

慕涯清楚梁津如此深厚的信任并非是没有原因,一来是出自对姜鸣的信任,二来是信服于他先前破阵时的智谋,三是在一定程度上用此表示对自己的拉拢。但是无论是哪种,慕涯都不会介意,他只有自己的目的,建立军功让妻子荣华此生,完成她想要看自己指点江山的愿望,其次便是辅佐姜鸣这个朋友,辅佐他帮助他的朋友。

慕涯从“军粮”二字听出了自己想听的东西,便道:“去将两位拾实力达到七段人位的将军叫来,我有秘事与之商议。”

此次破阵,几乎军营中全部主力将领都身赴战场,另外带走了超过一半的兵力,只剩下那支善于防御与强攻的重骑兵与两位并不出名的七段人位将军,一人姓左,一人右,营中其他将领常戏称他们双拳将军。

左、右将军入帐来,并未因为慕涯的代理身份而怠慢,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军礼,然后才道:“不知将军叫我们来有何事商议。”

慕涯注视着这两个魁梧将军,竟有种说不出来的熟悉,微微一愣,旋即笑道:“两位将军多礼了,在下将你们叫来只是想要问你们几个问题而已。两位负责军营的防备安全,我想问的是,今日营中出入哨探多少?内营守卫一队几人?多长时间换防?望高台几人监察?外防弓箭手在何处待命?”

左右将军诧异相视,前者一人道:“今日天明后共有十八名哨探出营,因为早先两位统领忙于整理军队出战,故没有严格查探归营哨探人数,但末将查验过登记名单,归营有十二名。内营守卫九人一队,六队一组互相换防,每两个时辰换一次。望高台三人监察,半日换防一次,按照时间再过半炷香时间将会换防,至于弓箭手一般有一半人在校场试射,一般分布在营防四周,以备敌袭。”

慕涯微微思索,转过身去,绕着沙盘走了几步,突然道:“两位将军,现在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需要你们去办,针对军营的布防不能再全面设置甲兵与弓箭手,将东南边的入口敞开,所有弓箭手统一调配道东北方向,望高台暂时放弃,暗中将新粮搬运到南一营帐,我记得那里是旧的军械放置点,应该有足够大的空间储存军粮。另外用我的命令,将所有第二营重骑兵调到西北方的交趾山脉,那里是最宽敞的山脉入口,如果有敌逃走必经此道。”

左将军道:“不知将军为何如此布防,若是有秦王朝的乱军趁机进攻军营,我们必然蒙受不必要的损失。”

慕涯道:“一点损失而已,总好过被全数覆没的好。你们或许难以相信,但是这军营将面临一场巨大的冲击,潜伏在军营中的敌人,正如隐藏在森林中的猛虎,一出猎物必伤。”

慕涯在营帐中焦急地走来走去,现在他不用去思考战场战事走向,或许林寒兵败都不会让他在意,眼下的事情太过紧急,甚至已经关乎卧华山军营根基力量的完整性,若是军营在他手中毁于一旦,即便他们能够大

胜而归,也不足以改变这重重的失败一笔。

“军营中有军械以及粮草,这才是行军的重中之重,一旦受损,军队将没有立身之地,从而不得不退回交趾山脉,这样的撤退将是战略上不可挽回的损失。”

慕涯反复思忖,将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都一一想到,但还是要面对许多的损失,无疑会让他愧对两位统领的信任,可是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战斗太过凶险了。他嘴唇缓缓张开,吐出两个字:徐聪。

这时突然有两名侍卫来报:“将军,南三十二营燃起大火,我军虽然已经在努力熄灭,但其中的粮食恐怕……”

慕涯还没有回应,又有两名侍卫进账跪在了案前:“禀报将军,南十三营燃起了大火,其中的草料我们无法救出来。”

此时又有一名侍卫进来,道:“将军,南十七营也燃起了大火,目前正在寻找原因。”

连续的营帐失火,慕涯的心绪愈发不安,他的目光一一扫过跪在案前的五名侍卫,霍然出剑刺向了那名说南十七营失火的侍卫,那名侍卫似乎早有预料,脚底猛踩间弹出去七八米。

慕涯喊道:“十七营有我的人监视,怎么可能失火?交趾城徐家家主徐聪,竟敢伪装前来营帐刺杀我,果然远非常人可比。”

却见那名侍卫嘿嘿一笑,缓缓抬起头来,道:“你这代理军营指挥也不是泛泛之辈,能凭靠这些细节发现我的身份,看来你早有准备啊。”

却见周遭营帐竟然闪现出来十余道甲士出来,都穿着卧华山的规定甲衣,但却各自执戟包围住慕涯,慕涯身旁的四名侍卫急忙护在慕涯身侧,慕涯也紧紧握住了长剑,冷笑道:“似乎准备的不是太充分,我猜测徐家主应该是将徐家甲士都带来的吧,能在营门前如此喧嚣,最少也有三千人吧?”

徐聪微微讶异,道:“本来想着杀一名卧华山的统领,没想到林寒与梁津都去往了平原战场,但也无碍,将你军营中的粮草军械一并烧光,再将你们几个管事的头领枭首,任务也算是完成了。”

慕涯环视着周围营帐中竟然空无一人,估计大多数都被徐聪秘密刺杀了,心中也是有些慌张,但表情依旧冷漠,道:“我倒是很好奇,卞道成带着几名残兵,是怎么将你从交趾城诓骗出来的?按照关于你的传闻,你似乎是个很懂得利益的人,出征我军营似乎没有多大的好处让你心动,而且还会损失你无数甲兵,断送多年的积累,为秦王朝拼命,没有出路。”

徐聪将头上的军盔扔开一旁,道:“为他们出战的确得不偿失,而且他们也没有许诺给我什么东西,说到底这场战斗对于我徐家来说全无好处,但是我却没有选择。前两日卞道成再次扛着刀来到了我府上,命我点满甲兵助他破营,甚至将交趾城主的位置放到了我面前,我却只是眼睛眨了一下,没有动弹。”

慕涯道:“卞道成为人虽然好骄短见,但还是有一些为官为将的天赋的,估计他是将哪位皇子的谕旨放到了你面前吧?”

徐聪笑道:“真是一个厉害的家伙,这都能猜得到,不愧是能看清那偃月阵的家伙。我背后的大人物,估计很多人都知道是谁,而且有着第七幕的传播,这并不是什么秘密。若他只是空手而来,我定然有万般理由推脱,但皇子旨令放在我眼前,我不遵守便是抗令,之后这秦王朝将再没有我徐家容膝之地,我现在可并不想成为万人唾弃的存在。”

慕涯顿了顿道:“或许你只是有了新的计划,因为这场战斗的输赢对你产生任何影响,你所要做的只是安排好接下来的路,所以说,背叛旧主这个事情也是必要做的,你只是需要一个不成为众矢之的的理由,需要一个带甲出征的时机,需要一个让你重新开辟天地的新地盘,你说我所言正确与否?”

徐聪鼓起了掌,笑道:“真是大才,看你年龄应该也不是很大,当然卧华山的将领的平均年龄也都是这样,不过与他们交战的人似乎总是忽略这些,能在二十四五岁达到八段人位,甚至能在心智上能跟他们那些征战多年的老将扳手腕,他们又岂是一般人?你现在也算是卧华山的将领,虽然以往没有听闻过你的名声,但你这年轻而缜密的思维却让我心生恐惧。”

慕涯冷笑道:“莫非你想要招揽我当你的部下?”

徐聪道:“有过一闪而过的这个想法,不过也就闪过了,在我认为,卧华山都是一群死徒,因为他们在开辟所谓‘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新政体,所以所有人都在拼命维护,你愿意作为卧华山的将领,思想应该也是如此,杀你尚不能使你绝望,何况是让你投降?”

慕涯道:“你也算是这王朝千里内的枭雄了,哪些人对自己有用,哪些人能为己所用,这些你盘算的比谁都精明,不得不说,若是给你充足的地方施

展,让你问鼎天下也并非不可能,只是现在还缺少些际遇。”

徐聪道:“你说得对,也算是承你吉言,我徐聪的理想可不是凡俗之辈能理解的,卞道成自以为能控制我,甚至是远在都城的贵人也想要将我视为傀儡,可是若有一朝蛇入水,自要长江水成潮。当然,我不会成为你卧华山的一员,你们已经有了宗坤那种人物,自然容不得另一个人,而且因为以往我追杀过姜鸣那小子,我与你们也算是有了仇恨,现在却是真的是敌非友。”

慕涯也是微微一叹,像是在惋惜什么:“可惜了梁津的费心积累,这军营在你们的摧残下不知会损失多少,而且因为我与姜鸣的关系甚厚,你也应该不会放过我吧?”

徐聪道:“自然不会。往日因为我要试探姜鸣的势力,所以不惜暴露自己追杀姜鸣,但也知道他并非善类,既然无法化解,那就将他的臂膀斩断,你是他的朋友,便是我的猎物。”

慕涯道:“是不是要出手了?”

徐聪道:“夜长梦多。”

就在主营帐发生这起刺杀事件之时,西南方向的营帐大门也被一股凶悍的甲兵攻破,这支甲兵训练有素,极重配合,弓箭手在这些甲兵面前甚至没有发挥应有的为力便被欺近身,甚至其他的卧华山甲士与盾兵也是没有防御之能,纷纷做了这些甲兵的刀下亡魂,这支千人甲兵迅速向着大营深处移动,所到之处,无可阻挡。

有不少人知道交趾城徐聪训练的甲兵极为厉害,却不知道厉害到什么程度,只想是一介没有从过军的武夫所训,再怎么强悍也不能直当正规军队,可是令天下人大跌眼镜的是,这支甲兵的团战能力完全超过天下的所有队伍,甚至造成了碾压局势。

位于主营帐北上的南三十二营,因为失火的缘故聚集了大量兵士,他们不止是在救火,而且是在保卫卧华山的军需基础。左右两位七段人位的将军此刻面对的是一个强大的敌人,一般情况下七段人位武者没有可能胜过八段人位的武学大师,他们在武道理解层次上有些明显差异,八段“衍武”意味着武学的创造与再生,是凡武的重要之境,若是强悍的武学大师,足以一人直面三四名七段人位武者。

卞道成的模样有些狼狈,但却不是因为左右将军的攻势造成的,这些日子以来,他带领着几个残兵深入卧华山地域,穿越整片山脉来到了交趾城,所带的口粮早已经耗尽,很多时间都是忍饥耐渴地行军,几日下来自然憔悴了许多。

但他没有后悔,自他放弃了通过密道回到军营的机会,他就在心中打定了主意,不立寸功无脸面归营,即便几位将军不责怪,总督给予一定的体谅,可他作为卞家最优秀子弟的骄傲不允许被践踏,所能证明自己的,唯有一次大胜换来的军功。

“庞路军营中没有见到你的影子,当了这些日子的缩头乌龟,卞将军终于敢露面了?”左将军面带戏谑,即便对方是武学大师,他却不惧。

卞道成笑容有些邪恶,更多的像是嗜血的感觉,他阴狠道:“一介小将而已,如此狂妄,没有武学大师镇守,这军营在我眼中没有任何威胁,等本将军将你这军营翻个底朝天,你就知道求饶了。”

右将军道:“恕我直言,卞道成你的威胁对我们没有半点作用,兄弟,梁津统领和其他将军都待我们不薄,他们没有在乎我们以往的身份,而且还委以重任,若是今日这军营在我们二人手中葬送,只怕是万死不能赎罪。我们是时候联手一次了。”

卞道成手一挥,有近百名甲士涌至身旁,听着两个有些幼稚的话,道:“你们还真以为与武学大师的差距能用简单的人数填补,真是看得起自己,我卞道成今日便教训教训你们,等你们去了地府应该就会学会狂妄害人。”

左将军嘿嘿一笑,道:“卞道成,你或许不知道我兄弟二人以往的身份,你可曾听闻南峒索命鬼?”

卞道成眼神一凛,痴痴地望着眼前二人,那种轻视终于转变为浓浓的不可置信:“你们是南峒索命鬼?你们不是杀人夺命的强匪吗,怎么会混在卧华山中?”

左将军道:“当年我二人不知轻重,杀了风鸣郡郡守尹家上百人,间接地触怒了金水宗的某位长老,被秦王朝以及金水宗发布五湖四海通缉令追杀,走投无路多亏梁津收留并一起加入卧华山,让我们隐姓埋名留在军中,多年来规正我们的德行,让我们不再犯以往的错事,今日当是报恩之时。”

几年之前在南峒一带就有传言,索命鬼能轻杀八段,而且本就是亡命之徒,动起手来便是一味的杀势,一般没有敢跟他们较量。南峒也盛传,索命鬼之内,没有江湖,只有犯罪的屠杀。

卞道成强压下心中的震惊,道:“我倒要看看,你们这南峒索命鬼能强到什么程度,是否真的能轻杀八段。”

第九十四章 功成四十五字批语

南峒索命鬼用的是搏命之技,这些年梁津一直将之安排在营中,不到万不得已不令他们上阵,就是害怕被人看破其身份,引来金水宗的追杀。他们没有修行凡武功法,只是仅仅地将武功当做是本能来战斗,这种直接的杀伐技巧,对战一般的武者十分有效,因为敌人会心惊于这种不要命的攻法,渐渐地丧失战斗意识与条理,所以大多数时候胜的都是他们。

卞道成的疾土枪法攻术绵密,本想着用高一等的武学感悟来压制敌人,但左右将军却直接放弃防守,忍着被枪刃刺伤而大刀砍来,卞道成一时慌乱,连忙撤枪来挡,这一撤足以挡下两人的攻击,但两人配合之下,讲究的是一往无前的进攻,完全无视背后有什么,卞道成让了一步,便再也没有转守为攻的机会,两人虽然不可能将自己制服,但在这种应接不暇的攻势之下,他竟然发现他的优势完全发挥不出来。堂堂一名武学大师,竟然被两名七段人位的武者联合压制,说出来可是会让人笑掉大牙的。

卞道成喊道:“甲士来人,帮我围杀这两人。”这虽然都是徐聪的甲士,但却被事先嘱咐过遵守命令,听见卞道成的呼救,没有迟疑地向着左右将军围杀过去。

左右将军却没有半点惧怕,一人大喊道:“弓箭手何在?”

忽然那营帐之中涌出数百弓箭手,弓拉满圆,朝着这些甲士射去,他们本都是镇守营门的精锐长弓手,受令隐藏在此伺机而动,他们不担心误伤两位将军,因为他们对自己的射术十分自信。

“咻咻咻!”

上百支铁箭飞至,没有任何防备的甲兵顿时被射倒一大片,剩下的数人挥舞着刀枪剑戟保护这卞道成后撤。

左将军笑道:“慕涯将军果然神机妙算,卞道成你无处可逃了。”

卞道成大惊,于是收敛残部,急忙向着西北方移动,正被弓箭手压得没有出路时,从西南方踏出一阵漫天烟尘,那是徐聪带着甲士来了。

“徐聪,赶紧命令你的部下,赶紧强攻那些弓箭手,若是被他们聚集成阵型,你的甲兵将死伤惨重。”

却见徐聪背后跟随着徐樊世以及一众甲士,竟像是疲于奔命的姿态,徐聪喝斥道:“从营门处涌出一大批重骑兵,那慕涯借着与我交战,故意为重骑兵的组阵拖延时间,他放弃了这么多的营帐建设,从西南方迂回将我三千甲兵包抄,甲兵在重骑兵手下没有反抗的余地,我军已经损失了将近一半,我那什么去反击!”

“什么!”卞道成大惊,他怎样都想不到这军营竟然早就有了这么齐全的准备,徐聪大败而逃意味着这次行动的完全失败,他眼中一以为唾手可得的军功也泡汤了。

却见那烟尘之中,一名藤甲将军带着一支浑身铁甲包裹的重骑兵驭马追击,那将军赫然是先前跟徐聪交战的慕涯,他的嘴角还有一丝未拭的鲜血,也幸亏重骑兵赶来及时,不然他指不定要被徐聪虐成什么样子。

慕涯喝斥道:“徐聪,卞道成,你们的袭营计划早已被我堪破,如今我的弓箭手与甲兵都集结完毕,这支重骑兵将正面将你们碾压,还不速速下马来降。”

“呜~烈烈烈”上千名甲士与骑兵齐喊口令,其势壮阔令人胆寒。

“父亲,如今已经不可力敌。”徐樊世身形狼狈地策马在徐聪一侧,他感到十分挫败,但为了保全实力,不得不生出及时退走的想法。

徐聪顿了顿,道:“徐家甲士,随我撤军。”

他们向着西北方撤去,一行千人气势浩荡,卞道成身边的数名甲兵也跟随徐聪撤走,卞道成此时身边再无部下,他这骁虎将军就只剩下自己一人。

“徐聪,我命令你派遣甲士随我作战,若是你再撤退一步,便是背叛殿下,你就是叛匪,这秦王朝奖将没有你活命的地方。”

徐聪听到卞道成这厮骂,冷笑道:“我命由我自己掌控,今日本来不管是输是赢,我都尽了当狗的本分,从此我征伐江湖,再不受任何人束缚。”

甲士过后,烟尘坠落。

慕涯望着徐聪离去,没有再多追杀,他杀不了徐聪,歼灭不了这么多甲士,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然是不易了。他朗然笑道:“这徐聪,倒也算是枭雄,不知以后是蛇是龙,是立是卧。不过那山脉入口还有我的一支伏兵,想来能让你吃一壶了。”果然那西北口的杀伐未歇,箭矢过后,甲兵冲杀,徐聪带领着残部狼狈而逃,当然这都是后话。

卞道成看着慕涯带着甲兵与弓箭手围杀而来,他一人驭马几次三番想要冲出军营,却被长钩手割断了马腿哦,他只能持枪在地作战。然而这些甲兵都是精锐,而且还有一支强大的重骑兵虎视眈眈,他的绝望可想而知。

“卞道成,枉你贵为都城贵族子弟,事到如今竟然还不知悔改,速速扔掉武器来降,本将可饶你一命。”慕涯喝道。

“休说大话,我乃八段人位武学大师,你们这营中谁能擒我?谁能擒我!”卞道成放声大笑,他眼中有着无限

悲凉,本欲创造巨功,却被围于营下,战士当悲戚如此。

慕涯见卞道成不肯降,便道:“左右将军,出手将这厮拿下!”

左右将军拱手喝道:“末将听令!”

一阵混打,趁着两位将军与之交战之时,一名小兵用套索抓住了卞道成的左脚,一帮军士齐上将卞道成压倒在地,用绳索捆了个结结实实,扔到牢帐里,重兵看管,不在话下。

因为楚泓一箭射翻了阵旗,梁津与林寒带人好一阵厮杀,将那庞路阵中的上万人杀了个人仰马翻,李正兴之辈几乎没有还手余力,到达日入时分,大军才狂喜而退。一路上梁津与罗湖几人喜谈此胜,归营途中,亦是几多乐趣。

突然一名哨骑来报,道:“禀报统领,敌将卞道成会交趾城徐聪携甲兵逾三千人犯我军营,现敌人已经撤军。”

梁津众人大惊,急忙全速回营,入眼一片营防狼藉之象,守营门的校尉与兵士正在收拾乱局。

姜鸣担心慕涯安慰,一把抓住那名校尉,喝道:“军营怎么样?慕涯呢?他在哪里?”

校尉先是一惊,然后恐惧地回过神来,急忙道:“回禀将军,营中防备虽然尽毁,但是各种军械粮草并无损失,慕涯将军早有计谋,带领我们大败敌军,现在慕涯将军正在南十三营帐中修养。”

姜鸣与林寒、梁津几人相视,皆露异色。

营帐中,各位统领将军围坐在席间,因为另一位七段人位的将军乔任先前跟随出战任务最轻,便被梁津使唤去监管营防,其他人则备上酒菜,席间慢谈。

慕涯讲述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最后道:“因为事先的安排,我将军械与粮草都暗中转移到了其他营帐,并派遣左右将军守护假的粮草营帐,从而保证了军械与粮草的安全,虽然损失了一些当做诱饵的旧粮,以及外在的营防建设,但是应该是值得的。”

众将沉思,林寒低头思忖道:“察微而行慎,临危而不惊,暗移粮草虚设诱饵,明弃营防藏兵于帐,先布骑兵于外成阵,而后稳步向营中推进扫除,慕涯先生计谋之深,在下佩服。”

众将亦是感慨慕涯多智多谋,一一敬酒以示服气。

罗湖道:“我以往以为我们军师智谋无人能当,今日先生一智而败徐聪、擒卞道成,在下方知先生之大才,虽凡士莫御。”

楚泓也道:“就是,佩服佩服,先生破阵占大功,守营更是劳苦功高。”

慕涯苦笑道:“各位过誉了,只不过是一些小聪明而已。”

梁津笑道:“你这聪明却是为我们夺得了不少先机,常言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先生为谋更是万军莫比。今日我的重骑兵都在营中,若不是先生早早地将之撤出军营在外成阵,指不定便被那徐聪杀了个措手不及。”

又是一番赞赏,慕涯只得一一谦逊应过,回看姜鸣,他却正以一种奇怪的笑容望着自己,那笑容让他嘴角不禁有些抽搐。慕涯便转移话题道:“不知梁津统领打算将卞道成如何处置?”

梁津一愣,回看林寒与罗湖,这两人素来都是他们五人中计谋最多,听取他们的意见自然没错。

罗湖道:“按照我的意见,不能将他轻易斩杀,杀了他虽然能以儆效尤,让秦王朝的执政者畏惧我们卧华山,但也有可能让他们恼羞成怒,从而派遣更多的兵力围剿我们,现在的卧华山经不住这样折腾。不如将他经脉挑断,使他不能再对我们造成威胁,然后再派人送到庞路面前去,也算是不小的震慑了。”

林寒思索片刻,道:“这样做虽然可以免除不小的麻烦,但终究是太残忍了些,习武之人都有天生的傲气,自幼在都城卞家长大的卞道成更是如此,将他经脉挑断,只怕会让他就此轻生丧命,我们虽然不怕杀人,但我们的目的并不在这里。不如将他送还到都城卞家,他安安稳稳地回去,自然会引起众官员的猜疑,日后再难用他为将,我们不用兵甲便可以封住不少恶意中伤卧华山的不实之言,你们觉得如何?”

姜鸣在这种时候自然是闭口不言,慕涯更是个聪明人不多言一句话,梁津与楚泓几人相互递过眼神,前者道:“那就按照寒子的想法来,罗湖你的杀心一直很强,我知道你是对秦王朝那些官将有着偏见,但是以后还是要克制一下,免得被一些有歹意的人利用。”

罗湖嘴唇微动,内心有着一些事只有他们几人知道,梁津这般隐晦的说了,他就像是又犯了什么毛病似的,将头撇过一边去,道:“我会克制的。”这些细微的情绪姜鸣不解,慕涯也是不知,那些副将也是没有知情的,但是没人敢问。

梁津笑道:“那就请各位将军先坐下,等炊事将新烹好的牛肉呈上来,听探子汇报战事战绩,可同时畅饮畅谈。”

梁津作为这营中名义上职位最高的统领,坐在了首位,这是没有人质疑的。右席则依次是罗湖、林寒、楚泓以及各属副将,左席则是周医师、慕涯、姜鸣以及陈氏兄妹、左右二将,礼节

讲究以左为尊,救了许多将士的周医师位居左席首位算是梁津给予的极大尊重,慕涯建立的功劳最大位在其后也是可以理解,姜鸣算是公认的猛将无人能腹诽,但陈氏兄妹无论资历还是实力都不足以上这种席面,倒是看了许多慕涯与姜鸣的面子。

陈乙彻有些惶惶不安,起身拱手道:“统领,我与舍妹身处此位有失分寸,不如将我们的酒桌往后挪一挪吧?”

梁津却是挥了挥手道:“你们是姜鸣的结义兄妹,凭这个关系都但坐得此席,快快不要谦让了。”慕涯知晓梁津极有可能是看出陈乙彻与陈辛雪的武学天赋了,算是一种暗里的拉拢,但这对于两人在军营中的生活极有帮助,慕涯便朝着两人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坐下。

梁津挥了挥手道:“主簿上前来,汇报今日战斗伤亡损失。”

一名文官缓缓立于案前,缓缓翻开卷帧,道:“交趾平原一战,我军前时优势极盛,死者不足五百,但因为柳观将军选人有误,造成大阵缺口未能及时打开,致使我军被困阵中,若非罗湖、楚泓两位统领来救,胜负堪忧,因此失误损失甲兵一千二百余名,骑兵甚至伤亡三百人。”

柳观从席上走下来,脸色苍白跪地,默然无声。

梁津眼光一冷,道:“柳观,未能挑选适合战斗的兵卒,导致那逃兵乱了队伍排布,造成了这般严重的后果,你虽然有功,但是此罪亦重。我盘问过那些侥幸存活的兵士,他们告诉我,是你临阵换士,将自己庸弱无能的弟弟换到了队伍中,为的是那唾手可得的三倍月俸。你废公为私,罪不可恕,柳观,你可知罪?”

柳观是林寒的部下,林寒听到这些盘问,想要出言为柳观驳辨一二,却被罗湖按住,道:“这时候帮他说话,会害了他。”

柳观将这一幕看在眼中,感激地望了林寒一眼,道:“统领所言无错,请统领降罪。”

梁津问道:“你可知此罪如何惩处?”

柳观道:“斩首示众!”

梁津眼睛眨了眨,目光斜睨了林寒了一眼,道:“念在你军功甚厚,可免你一死,今日起剥除统领副将军衔,棘杖八十,贬为马前卒,两年内不得晋升,以儆效尤。”

柳观向着梁津颔首深拜,道:“谢统领。”

说话间便有两位侍卫上前来,将柳观一身盔甲卸了下来,柳观也不反抗,由着侍卫将自己押着去领刑,出了营帐如何受刑自是不提。

却听主簿又道:“交趾平原战斗中,杀敌过一万五,俘获战马过六百匹,军械兵器无数。守营之战中,慕涯将军运筹帷幄,早施计谋,致使敌军的阴谋破碎,总共损失甲兵三百多人,营防器械许多,但直接斩杀敌方甲兵二千人,俘获庞路军营下大将卞道成,功劳甚大。”

梁津示意主簿下去,朗笑着道:“军营中有奖有罚,有功之人不能埋没。我决定将慕涯先生请为我们军中参谋,军职授予往后我自会请告山主,在职位上与统领无二。姜鸣将军为准统领,暂时在六统领林寒帐下领兵,陈乙彻、陈辛雪为准副将,待我禀明山主,自可给予对应奖赏。还有此次战斗中众将的表现优异,我会据实以报,不久便有奖赏送上。现在请各位将军用宴。”

封赏什么的慕涯自是没有兴趣,姜鸣也觉得怎样都可以,倒是陈乙彻与陈辛雪各自激动,陈乙彻更是喝醉了慕涯面前炫耀,慕涯也只是笑笑。

姜鸣道:“似乎得了个了不起的职位,怎么不学陈兄高兴高兴?”

慕涯沉吟道:“这次战斗虽然算是赢了,但是我却不得不面临一个选择,一个跟我有关的事。”

姜鸣道:“看来你是需要我帮忙了,不然按照你那运筹帷幄的能力而言,似乎没有多少事情能阻碍你的想法。”

慕涯道:“是有些麻烦,如果你帮我能让我长些勇气,我隐遁山林数年,其实武艺就很生疏了,那日在松涛岭是我第一次出手,将七段人位的实力施展的糟糕无比,不知道这一次使用会怎么样?”

姜鸣心头一惊,却见慕涯的笑容中有一丝苦涩,这并不像是玩笑,倒像是真正地在为谋划某事而忧愁。姜鸣轻吐一口气,道:“既然你想做,那肯定是极为重要的事,这事,我自然得帮你。”

慕涯斟了一杯酒,抬起,放到唇前舔了舔,道:“这酒很烈,军中的酒好像是掺了银针一般,喝下去喉咙火辣辣地疼。疼得我都快要忘记某些事了。”

姜鸣知道他意有所指,也不随意说话,直接站起身来,如一杆铁枪一般矗立在慕涯身边。

众人都在乐与饮酒欢谈,突然看见姜鸣站起身来一脸严肃,都停下了手中杯盏。罗湖问道:“姜鸣,有什么事?”

姜鸣没有回答。

慕涯仰头饮尽那一杯酒,将酒杯随手扔到了地上,杯碎,慕涯闭着眼睛望向梁津,道:“统领,向你借个地方,我与左右两位将军有事相谈。”

这一声相谈,左右将军杯中的酒猛烈地震荡。

第九十五章 一剑绝意杀双雄

“统领,向你借个地方,我与左右两位将军有事相谈。”

慕涯此话一出,席中将领都纷纷抬起头来,按理说这种时候私事可以延后,公事则可以畅谈,在宴席之上算不得郑重,既有要事却不暗言,众人思索,慕涯一个绝代谋士怎会不谙人情?梁津在席首见慕涯神情冷漠,全然不如先前温善模样,他却是心中有韬略,敢欲为不能之事,若是不允,他将如何?梁津不知其事,笑道:“慕涯先生若是有私事,可否留待择日,今日大胜欢宴……”

“统领。”慕涯出言打断梁津的话,众人的目光立马投向他,他却酒醉一般虚眯着眼,嘴角挂着一抹难辨悲喜的笑,他带着有些颤抖的语气道:“梁津统领,我愿意用此次战争的所有军功去换取这次机会,请应允。”

众人似乎都感受到了慕涯的情绪变化,姜鸣起身占到慕涯的面前,拱手向着梁津拜下去,他没有多说什么,这个动作便表明了他对于慕涯的支持。林寒率先感知到姜鸣的动作,急忙喊道:“梁津,我们去另外的营帐。罗湖,在这里看顾诸位将军喝酒用宴。”

林寒在一般时候都称呼梁津几人为几统领,象征着在军中职位与军衔的重要性,好让手下兵士没有其他腹诽之言,若是称呼了名字,便是在日常无外人的情况下,代表着各自兄弟间的情谊。但今日,又是为何?

梁津道:“慕涯先生,姜鸣,林寒,左右将军,随我往中央三营来。”梁津暗暗地望了一眼左右将军,他们似乎也在望着自己,但他们的目光又是在躲避着什么,躲避着某人的注视。

几人离去。罗湖与楚泓不知何事,但总不能自己也去凑热闹,只得当做无事发生,大笑地端起酒碗,道:“杜衡与,还有骆风至,来,各位将军,扔下那小杯,换大碗来饮,不醉不归。”

此时夜色星繁,梁津几人走在点着灯笼的营帐间,各自木讷不语。进了营帐,林寒在最后吩咐左右侍卫散去,免得听到什么事情。

左右二将面色颇为难看,在众将面前被人诘问,到底是关乎着个人颜面,但因为两位统领都在,却不敢轻易说什么,到了此处,左将军喉结滚了滚,道:“慕涯先生,不知有何事叫我们二人来,若是在无意间得罪了先生,我们兄弟自会向先生请罪,两位统领都在,我们定不会做那顽头虫。”

姜鸣左右一手将梁津与林寒抓住,道:“慕涯,梁津与林寒是我的好友,梁津也是这军营中最高执令官,你与这两人有怨也需梁津见证,想来他不会偏袒任何人。”

姜鸣虽然在口头上承认了与梁津、林寒的交情匪浅,但却在行为上帮助着慕涯,这倒让两人心生疑惑。

却见慕涯背对这左右将军,将拳头握得紧紧的,刹那间抽出腰间佩剑,向着左右将军遥遥一指,像是要不分黑白将两人当场斩杀。

“慕涯住手!”梁津大惊,那左右将军不是市场里的白菜豆腐,而是实打实的七段人位武者,在军营中有着一定的威望与战功,而且在战场能力敌武学大师,本就是不可得的人才,若是让慕涯一剑杀了,岂不是巨大的损失?

梁津挣脱姜鸣的束缚,身形猛地向前一跃,姜鸣却又挡在了梁津前面,姜鸣神情也是有些变幻,但动作却没有迟疑,梁津想要出手将之拨开,但姜鸣却及时出掌,将之打退了几步,虽然这掌力并不是太雄浑,但却表示了他的某种立场。梁津立即有些怒气,喝道:“姜鸣,你可知道若是就这样杀了左右这两人,对军中其他将军会有什么影响?”

姜鸣道:“他要做该做的事,梁津,这次我不能帮你。”

林寒重伤在身,不便出手,将两人争斗,斥道:“何必如此?事情是慕涯先生与两位将军的,你们争斗有何用!慕涯先生,你若是与他们有恩怨,可以直言说出,既然允许我们前来,那么我们的作用应该也不是见证你要杀谁人取谁命的,难道连这生事的原委你都不肯告知?”

左右将军各自退后一步,虽然如今慕涯的职位算是高他们一级,但在实力上他们并不惧怕慕涯,只是碍于身份地位的限制,不敢轻易出手,现今梁津出手林寒出言表明两人都是向着他们,他们也多少有了点底气,遂道:“我们二人似乎今日才与先生相识,不知是何处怠慢了先生,请给我机会让我们得以赎罪,战士的生命应该奉献给战场,若是就这样让我们死去,我们的生命将没有价值可言。”

众人望向慕涯,慕涯虽然剑指两人,但将脸转向身侧,他闭着眼,似乎在回忆什么痛苦的记忆,他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凄厉而冰冷:“赎罪?你们拿什么赎罪?用你们沾满鲜血的双手,还是食人肉饮人血红发黑的心脏?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甚至连年仅六岁的小孩子都没有放过,若不是你们,我妻子何至于瞎眼这些年?若不是你们,她怎会日日活在那些地狱般的回忆中?若不是你们,若不是你们,犯下如此大罪竟然说赎罪,你们拿什么赎罪?”

梁津与林寒听到此话,

暗暗一惊,后者低声道:“看来慕涯知道他们的身份。”

左右将军顿时面色惨白,左将军似乎还想要掩饰什么,勉强笑道:“慕涯先生,我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们数年前便跟随了梁津统领,随他加入了卧华山,杀的只有山匪与秦王朝的兵将,不曾杀过无辜的人。”

慕涯冷笑道:“好一句不曾杀无辜,数年前风鸣郡尹郡守过南峒道,因往郡城任职重立府邸,全族以及侍女丫环仆人家丁总共一百三十八人随行,却不料路上遇到了那杀人不眨眼的南峒索命鬼,舍下家财所有却不能得到豁免,被那两人仗着武武艺屠了个干净。”

“我当年在郡守手下当一名小教头,指点尹郡守亲族之人武艺,并与尹家小姐互生情愫,郡守大人见我虽无亲无戚但武有法门,便许了我机会,若是那日能安全去往郡城,不论是我的前途与功名,或者我妻子的生活,都将是一个全新的美好的起点,然而,却不能。”

“我只恨我年少,文不能安国事,武不能定匪乱,若不是我拼死保护我妻子跳落悬崖,只怕早就做了你们刀下亡魂。以杀戮为瘾,以嗜血为常,当年凶名赫赫的南峒索命鬼今日入了卧华山帐下,便只敢倚仗着他们的谅解而夹尾做人,若是隐姓埋名重新开始就能化解所犯的罪行,那还要复仇的刀刃做什么?”

“左双立、右一常,你们只怕是在方才便知道了我的身份,虽然过去了数载,我的容貌轮廓并未有变化,你们先前所言今日相识只是争辩用的无耻理由,妄言作为战士的价值,你们却并不配谈论这个话题。我妻子曾经伤心欲绝,她几次轻生被我救下,最后我许诺她,若今生遇到屠杀了尹氏一族的刽子手,定要将之击杀以慰她的族人在天之灵。”

慕涯一声声一句句切齿之言,如同闷雷般砸在左右将军胸口,他们再无争辩,因为慕涯所言不虚半字,那往事的罪恶斑点是他们无法掩饰的事实,即便是多年后的今日,他们想要将洗白却仍然无法将之忽略。

姜鸣听在耳边,望向梁津与林寒,问道:“拿着左双立与右一常又如何成为了你们的部下?”

梁津道:“当时我们五人并未加入卧华山,在江湖上做游侠持枪扶弱,而他们两个因为秦王朝与金水宗的追杀,终于遇上了不能力敌的对手,那位今日的西部大元帅俞空桑。他们重伤后与我们相遇,却还想要抢我们的马匹,当时我们虽然都只是初入七段,但绝非一般的武者能敌,蒙阆与我联手制服将之制服,本想直接将他们斩杀或者转送官府,但他们为了能活下去,将全身经脉自断一半,表明他们的决心。我们见其可怜,也就将他们留了下来,日日监管他们的言行,引导他们向善,之后几年他们的经脉才恢复过来,然后随我们加入了卧华山。”

姜鸣皱眉道:“这般犯下滔天大罪的人,心性与行为早就被那种嗜血杀人的本能所感染,你们难道真的认为他们能在这些年里一心从善?”

左双立与右一常听此质疑,昂头道:“姜鸣将军,当年我兄弟二人罪行无可宽恕,但经过与俞空桑之战,感到了对死亡的恐惧,我们自那时起便想做一个真真正正的人,这些年来梁津统领监督我们行事,从未再犯杀孽,为什么不能给予我们改过自新的机会,今日的左右二将已经不再是往日的南峒索命鬼。”

姜鸣沉默,毕竟这件事不是他的事,他不能决定。

林寒也想出言为左双立与右一常说些好话,但看着慕涯那冰冷而严酷的脸色,又生生将话咽了下去。

“可以说,我与我妻子的命,都是在天命的眷顾中存活下来的,时隔这么多年,她也许不再愿回想起往事,那些死去的尹氏族人或许已经转世为人,只希望他们再不必受恶人欺凌。但是,我始终不能释意,她的眼睛与她脆弱的心不能痊愈,任何事,我都能原谅,唯独这件,只能用你们的血来偿还。”慕涯大口喘着气,重吐切齿之恨,每个字眼都饱含着无穷的杀意。

左双立与右一常眼中闪过一抹痛苦之色,他们望向梁津与林寒微微颔首,似乎是传达了某种情绪,然后两人上前道:“慕涯先生,你不肯宽恕我们,也不给我们机会赎罪,那你要我们怎么办,在你面前自刎谢罪?我兄弟二人在俞空桑手下好不容易才保下命,为了能活下来,甚至愿意自废经脉让统领怜悯,试问我们又如何能因为你一句话而以命赎罪?”

慕涯冷声道:“你们为了生存,曾经草菅人命,而今打算金盆洗手,但那些死去的人该如何?那些因为你们的罪行而一辈子不能看见光明的人又该如何?难道想让我宽宏大量地原谅你们?你们的命,从今日你们遇到我开始,便已经不属于你们自己了。”

左双立道:“慕涯先生,你现在是整个军营的统领参谋,职位在我们之上,今日你建立奇功,所有将军对将你视作智多星,我们要反驳你的看法,没有一点办法。你将这段往事说出,揭露我们二人的以往面目,想来其他将军都对孰对孰错很明白。

即便是几位统领为我说话,也并不可能撼动你的决定,因为慕涯先生你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站在公理公正的一端,站在身份地位的高楼上,但是你这样逼死我们,你会心安吗?”

慕涯双眼死死地瞪着这二人,戏谑道:“确实如此,或许在你们看我,我只是个暂时得了军功的谋士,即便是再一次站在你们眼前,你们也同样可以用当年那蔑视一切的眼眸将我刺杀,我如今堪堪入七段,而你们联手之下即便是武学大师的卞道成都较量一二,我似乎只是个只晓得借势的无用之辈,对吗?”

右一常沉吟道:“慕涯先生,我们无意冒犯,对于当年的时也并不能推脱,只是希求能保全性命而已,军功我们都可以不要,钱财我们也可以不要,像当年那样再一次自断经脉,只要慕涯先生你一句放过,我们都可以做到,我们要的只是活下去。”

慕涯道:“这天下想要活下去的人太多,许多人都在生死悬崖上徘徊,那些死去的人本来也有机会可以活下去,但是你们不允。你们嗜血、嗜杀,却让那些无辜的平凡人为什么负罪,你们即使自断经脉上百次又能如何?”

慕涯站在道德公理的制高点上,其实无论怎样说话都是没有谬误的,但左双立与右一常将态度放到慕涯脚底,将各种委屈求全只为苟活的言辞作为理由说出,却不能成为慕涯动容的半点原因,林寒与梁津听在耳边,也是难言一二。

梁津望着挡住他的姜鸣,眼神中微微闪烁,缓声道:“你要帮助慕涯先生?我作为他们的统领,或许更为理解他们的情绪,这数年来他们已经有了极大的改观,若是就这样将他们杀了,那他们数年的从善之行岂不是要白费?”

姜鸣愣了愣,道:“梁津,我不知道什么对错,但是慕涯的仇却是实实在在的,他怎样决定,我便怎样支持,我知道当着你的面杀了你的手下,会彻底激怒你,但是我别无选择。”

梁津沉默片刻,道:“你拦住了我,但是慕涯先生堪堪达到七段人位,而他们两个在数年之前便是达到了七段人位顶峰的境界,若不是因为自断经脉,现在早已经成为了武学大师,慕涯杀不了他们,他们想走慕涯也拦不住。”

姜鸣望向慕涯,沉吟道:“慕涯,让我帮你出手吧!”

慕涯也是听见了两人的对话,却是淡漠地摇了摇头,道:“这件事,我能够处理。梁津统领,我用我现有的军功,换他们两人性命,可否?”

梁津与林寒神色一凝,他们都瞥向跪伏在地的左双立与右一常,前者道:“慕涯先生,你的军功很重,但是从人情意义上,我并不会来换取他们的性命。有着姜鸣帮你,你若是想要用自己的职位和身份逼死他们轻而易举,但是,我恳求你能看在他们有改错之心的份上多忖度忖度,而且,若是他们打算反出卧华山,我并不能束缚他们。”

慕涯沉默,却不再看向梁津,冷漠地盯着重罪的两人,道:“世上太多罪孽都需要人偿还,你们必须死。”

左双立道:“看来这就是慕涯先生的决定了,那我们只能为了自己这条性命博一次了。”右一常望向他,又望向梁津,道:“统领,虽然我们的年龄比你大了十岁有余,但是这数年来多谢你的帮助了,我们兄弟无以为报,今日反出军营实属无奈,若是往后不死,定报大恩。”

慕涯看着两人朝着梁津磕头一个响头,便站起身来,抽出腰间的刀望着自己,竟有些失神,片刻之后他轻舒了一口气,双眼怅然,道:“你们以为我实力低下,与我对战必能战胜从而走出这营帐,但是却不知我为何会有这自信。”

左双立道:“兄弟,统领对我们有恩,不能伤他过甚,只需要让他丧失战斗力即可。”

右一常道:“我明白。”

两人举刀向着慕涯冲杀过去,慕涯也握紧了手中的剑,梁津眉头紧蹙的脸上没有半点变化,姜鸣却已在暗中准备救援慕涯,若是这两人想要突然下杀手,他能在第一时间解救。

却见慕涯左手轻轻抚过那柄跟随他多年的剑,甚至因为久不使用,剑刃一侧被腐蚀多了一个小指大小的缺口,但是慕涯握着剑却是异常的坚定。

他的口中暗暗念着什么,但是没人能听得清楚,可是当他那一剑挥出,一股巨大的风浪竟将姜鸣、梁津、林寒三人推开数十米,他们远远看见,慕涯手中剑,剑上有白光烁动,白光如万剑幻影,瞬间穿过左双立与右一常的身体,穿过营帐半边,如同神来之术,迅疾而无规则。

慕涯不知何时来到了左双立与右一常的身后,背对着两人冷冷地站立,而凉风吹过,左双立与右一常身上衣衫竟化作无数碎片飘落,面前那片营帐也被剑刃割成了小块,鲜血从两人身上各处冒涌而出,随后两人轰然倒地。

慕涯左手握着两缕头发,那是他从两人额前割下的,他滚动着喉结,手指微颤,道:“风后之阵,用于剑式果然强大,可惜我还是心软了。”

第九十六章 流烟风月琵琶舞

慕涯的伤势很重,那夜他咳了一夜的血,姜鸣住在他的旁边营帐,一直听那重咳声,竟有些不忍。周医师诊断过,因为心脉受损,导致气息紊乱呼吸困难,甚至五脏器官都有一定程度的移位,致使他的内伤聚积淤血,重咳不断。周医师也没有好的办法,只是开了一些药让他每日用服。

慕涯在武道修为上原本没有可能战胜南峒索命鬼,但他却拥有着对于风后奇门的恐怖掌控能力,那一剑借助于某种既成的阵法,在境界上俨然达到了地位的程度,别说是左双立与右一常,即便是身为八段人位武学大师的梁津几人齐齐站在慕涯面前,估计他也能一剑破之。只是,这一剑的代价太大。

姜鸣离开时问他,是否已经达到了地位修阵的水平。慕涯急咳几声说道,若是达到了地位修阵,那日又怎会惧怕卞道成之辈,只不过是一些用生命力跨越境界达到的一般性奇门阵法而已,算不得高深。即便算不得高深,他却能一剑败双雄,可见其阵法威力。

左双立与右一常没有死,慕涯决意出招,索命鬼两人也将为了自己的生命而博,只是,慕涯本可一剑杀了他们,但还是收手了。两人身体被数道剑刃割伤,但不涉性命,只需要修养数日,应该便能恢复如常了。慕涯携着数年前无法化解的仇恨,执行着只有鲜血才能偿还的旨令,到最后不惜以自身重伤才换取惊天一剑,但这一剑却并不是杀人剑。

慕涯道:“他们已经死了。此后世间再也没有南峒索命鬼了,我报了仇,也杀了人。”

姜鸣低头沉吟,这样的结局很好,可是,对于慕涯释意宽恕两人的决定,他总感到无数的悲怆,与那种厉风刺痛面颊的无尽沧桑,心怀固可揽天地,但他却不是单纯的天下徒。

至于见证者梁津与林寒,虽然部将左双立与右一常得到宽恕,他们在明面上没有可以怨恨慕涯的缘由,但实际上因为慕涯倚仗军功在梁津面前威逼击杀两人的事情,使得梁津心中生出一道无法消除的梗。慕涯年少有为,与梁津一众年龄相仿,本可与姜鸣一样成为他们的至交好友,但因为这件事,他再也无法融入梁津、林寒、罗湖、楚泓、蒙阆五人的圈子,当然这圈子应该还有姜鸣。

一连过了几日,慕涯安静地在营中养伤,陈辛雪代为照看,毕竟女孩子心思细腻一些,好过几个粗糙的军士来端茶递水。林寒来看访过几次,梁津等人却没有来过,姜鸣隐隐感觉出了其中的缘由,面色忧郁。

“虽然如此,但这军营,似乎再难成为你再创军功的地方。”姜鸣坐在慕涯榻前两三米之外,没有看向慕涯,一个人自斟自饮。

“这算是最好的结果了,我妻全族血仇总需要人承罪,但我却不想因为寻罪再使得她陷入以往的痛苦,活着的人总需要更坚强的理由存活,死去的人却也没有办法再看见故人,那一剑是对那起仇恨的终结,也是对我妻往日痛苦的终结,无论会有什么影响,都值得。”

姜鸣嘴唇微动,犹豫了片刻道:“可是你想要建立功勋,你想要扬名立世,你想要天下居,想要成为天下徒,如今却失去了他们的支持,你想要做到那一步,太难了。”

慕涯眼神空洞,又是一番急咳,姜鸣递上一杯水,他缓缓喝了一口,道:“没什么,都并不重要,想来我先前的军功已经传到了婉儿耳中,她应该很欣慰。”

陈辛雪进营来,端着熬好的药,道:“慕大哥,药好了,周医师说你的伤还有些重,便又加了几味药,你看是否现在就喝?”

慕涯与姜鸣双视一眼,都望向动作小心话语轻柔的陈辛雪,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陈辛雪有些羞涩,道:“你们这又是笑什么,难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姜鸣笑道:“倒是没有什么东西,只是你这一身士兵甲胄,却到底是个女儿身姿,倒是十分引人眼球,估计军营中的那些将士都要为三妹驻足呆首了。”慕涯也是莞尔一笑。

陈辛雪知晓姜鸣的调笑并没有恶意,便更加羞红了脸,说道:“其他军士倒是不敢太过分,因为有着统领的律令,那些士兵都不会冒大不韪轻慢于我,就是林寒统领部下的骆风至将军,已经给我送过五六次饭菜了,赶也赶不去,真是没有办法。”

姜鸣与慕涯听后更是难掩戏笑,慕涯忽然道:“这两天倒是没见到小乙,小雪你知道他做什么去了吗?”

陈辛雪道:“听说是被林寒统领叫去了,说是要派人去往交趾城一趟,二哥,不知你去不去。”

中央十帐,梁津与一众将领围在沙盘前,听着梁津道:“庞路军营这五天来全无动静,我们本身局势就处于弱势,不能再被动地等待他们的进攻,我们的任务是解除秦王朝围剿卧华山的危机,所以最好的办法便是先一步击败庞路,解除这西部困境。”

罗湖道:“庞路

军营背靠交趾城,在粮草资源上可以得到最快的补充,而且即便前一战破偃月阵对庞路军队造成了巨大损失,但他们起码还拥有着三四万兵马,若是硬碰硬,我们全然不是对手。”

梁津道:“自然不能正面为敌,我们需要用计谋之,现今就有这样一个缺口,若是我们能把握好,我们定然能掌握绝对的主动。”

林寒思忖道:“你应该说的是交趾城的柳家柳其敦吧?”

梁津道:“没错,徐聪因为带着甲士出城围杀我们,被慕涯先生杀得大败而归,他们没有再退回交趾城,而是穿过交趾山脉,向着北方去了,哨探之后再也没有找到他们的踪影,他们现在不再是秦王朝的人,也没有理由再与我们为敌。而原来的交趾城三大家族中的王家,不知是什么原因,竟遭到一支神秘杀手屠杀,一家四名七段人位高手竟全部殒命,这些都与我们没有直接关系,所以我们的目标只剩下那柳家。”

罗湖道:“柳家只有三名七段人位武者,若是我们想要对他们出手,倒是很容易,只是我们能从柳其敦手中获得什么?”

林寒嘿嘿一笑,道:“在你还没有到这里之前,我们便是送了一份信给柳其敦,我们以上次的千枫客栈退兵的事件为要挟,让他在一定程度上帮助我们的行动。”

罗湖皱眉道:“柳其敦能撑起整个家业,估计也不是什么痴傻之辈,我们那样简单的威胁,估计对他产生不了什么作用,要他成为卧华山的眼目,只要是有些心计,只怕都不会答应的。”

林寒道:“这全在于我们给他制造点合适的麻烦,只要对他威慑的方式正确,他肯定会乖乖帮我们的。”

罗湖道:“你的意思是?”

林寒道:“柳其敦的独子柳开,这些日子一直都在一所叫做流烟坊的青楼鬼混,柳其敦一直宠溺柳开,这便是我们的机会。”

梁津道:“众将听我命令。”

林寒、罗湖、楚泓抱拳在前,骆风至、杜衡与等一众副将施礼在后,只听梁津道:“林寒、罗湖与姜鸣,便装前往交趾城,杜衡与率领二十人混入城中接应,今日正午出发。”

“末将听命。”

交趾城的三座附庸小城都在庞路军队的监视之中,小雍更是驻扎了庞路的一支千人部队,以确定粮草的准时运送与后方安定。但交趾城主城却不能允许被驻扎军队,不仅是因为从都城下发的命令,而且是由于城主羊塔风对于庞路军队的刻意针对,这位在交趾城当了十多年的城主似乎格外反感庞路这位总督,以至于发布了诸多条令来限制军队入城。

交趾城外的平原大战一度使得全城百姓格外恐慌,徐家倾三千甲士出城更是让许多贵族惶惶不安,甚至于王家的覆灭更让所有人察觉到笼罩在交趾城上空的阴霾正在一步步向着所有人逼近。可就在这时,那个曾经被罢免职位的城主再次出现在百姓眼前,带领着辖属的上千军队在各个城门设防,甚至在许多街道处安插了排查危险的甲士,这种措施在平日里无疑会加剧百姓的恐慌,但在外敌侵入战争在近的时日里,无疑会使得百姓的安全感迅速上升。

一时间交趾城中恢复了约莫六七成的商业交易,大多青楼、酒楼、商铺也都重新开张,虽然行人并比不上往昔,但好歹算是有了春来发枝的趋势。千枫客栈的运营虽然不在这个行列,但真正占据人流的几处地点却格外拥挤,其中自然要谈起三年前建起来的风尘之所流烟坊。

与别的青楼不同,流烟坊的主人似乎也是个风雅之人,在楼室的设计上别出新裁,隔间的壁画,题墙的诗词,桌椅的雕纹,插花的摆设,等等景物相互呼应,给人一种颇为惊艳的既视感,赢得许多有钱的公子少爷流连忘返。

这里的女子穿着颇有讲究,针对客人的喜好穿着各种颜色的绸衫与衣裙,或束发,或披发,或簪髻,化妆也是最时尚的妆容,眉眼画笔的勾勒,颜粉唇脂的倾染,腮红朱砂的点缀,都是由最为杰出的化妆师教习的,而且这里的女子讲究以礼待客,平常饮酒陪食万万不会像旁处的庸俗水粉露出失礼姿态,等至入了隔间的房内,才能显出各类样貌。

姜鸣、林寒与罗湖三人入了流烟坊,便有一年轻女子接待,那女子穿着并不暴露,反而将臂膊包裹得极为严实,这种站在门前容貌姣好的年轻女子,常有人将之称为“椒图女”,代表着只迎客不接客的意思。若是有人虽椒图女动手动脚言出不敬,无疑会使得青楼的管事生出逐客之心。

“三位公子辛苦临驾流烟坊,我是椒图女丛儿,请问三位是要坐在楼下点座,还是楼上宴座,亦或是另要隔间?”女子身姿娇小,但一口秦王朝都城口音却是十分流利,而且下礼端庄,颇有贵族小姐的大方气度。

姜鸣三人对视之后,罗湖道:“给我们寻个二楼

宴座的位置,视野开阔些的极好,最好是个临窗的位置。”

椒图女一一应是,笑道:“请三位公子稍等,我去安排位置,随后便有姑娘伺候。”

林寒却是面色一喜,调侃道:“你们两人可都是有着红颜知己,要是让申羽和蝶知道,你们竟然仗着有军务在身,前来这种风月场所寻花问柳,你们怕是没有好日子过了。”

罗湖与姜鸣面色尴尬,罗湖知道蝶的自卑心理强烈,便挥了挥手道:“那就直接让前来的姑娘退下去,我们一边喝酒一边查找那柳开的踪迹便行了。”姜鸣连忙应是。

林寒却一脸阴险,衬着他白皙的面孔竟然让人生出几分敬畏,他戏弄道:“这可不行,来青楼若是不叫姑娘,肯定会被人怀疑,万一暴露了身份岂不有碍军事,还是入乡随俗吧。”

罗湖与姜鸣无奈,也不知道林寒是什么想法,竟感到后背生凉,暗暗地骂了几句林寒,便也就上楼去了。

流烟坊的人流却是很大,进门者络绎不绝,这里本是风月场所,却被这庞大的人流供应变成了菜市场,好在这里的姑娘都颇重礼节,才不至于有那种低俗的眼底感受。

三名身着长裙绸衫的女子陪酒,姜鸣与罗湖显得颇为僵硬,林寒却是瞅着两人不停地发笑,而且似乎有意让几位姑娘亲近两人,使得他们在饮酒时犯下什么罪行。姜鸣因为以往贫困且思维定型,自然觉得青楼本就是不是好地方,哪里能容许自己在这里放纵,而且有着申夷忧的原因,他严词拒绝这种条件下的诱惑,以免玷污心中人。

而罗湖却不然,在前几年时间里,他们五人其实前往青楼并不再少数,他们并没有那么多古板的思维,梁津、楚泓、蒙阆甚至都是久历风月之辈,在当代环境下风尘女子的存在本就是被官方默认过的,哪里会有传统的负罪感,只是罗湖自从遇见了蝶,一切都变了不再那般轻佻。这种事情,他已经决意废除了。

“罗湖,要不要尝尝荤腥,蝶还在卧华山,只要我们不说,她哪里能看得到,况且一个男人在外旅风月,并不是什么罪行,你以往可并没有这么多忌讳。”林寒暗叫一名姑娘将身体凑近罗湖,为他斟酒,与他谈笑,自己则激将这罗湖,大有行恶之心。

罗湖道:“寒子,你这行为可是太阴险了,以往你可是我们五人中唯一不入青楼的,今日却做个鸨婆,催促我做这些事,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林寒朗然一笑,他却是没有什么目的,只是单纯地想看看两人的窘态而已,他道:“我对平常女子不感兴趣,要是那一日我动心了,定然是遇到了极为优秀的女子,可是你的要求一直就没有这么高,当初在风鸣郡可是玩得挺乐乎的,今日我看看你对蝶的忠心到底强到了什么程度。”

罗湖无语,只得执杯饮酒,一边压制被林寒与身侧姑娘勾起来的丝丝纵欲心理,一边暗骂林寒不仗义。

至于姜鸣却显得淡然了许多,在他认为这些风尘女子本来就不没有可能会让她感兴趣,及时生得再惊艳非俗,可他的心意却有着另外的归属,应对殷勤伺候的姑娘,只是以礼敬之,饮酒倒成了常事。

林寒道:“姜鸣,看来你的意志很坚定啊,完全不为声色犬马所吸引,这一套对你竟然一点作用都没有。”

姜鸣一笑,道:“可能穷惯了,对这事生不出兴趣来,你要失望了。”

林寒微微低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道:“可能也不会失望,你们看,我们来的很及时啊,这一季的花魁要出场了。”

流烟坊一季一花魁,挑的都是姑娘之中言行与容貌的上上之选,而这一季的花魁尤为特殊,据说是来自幽天野的一名异域舞女,绝色非常,而且擅长一种极为罕见的舞蹈,舞起则勾魂夺魄,没有男人能抵得过这种诱惑,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男人不可计数,她叫做环子鱼。

却见环子鱼一身红衣,下着坠花彩裙,裸露这肚脐与雪白的双臂,赤足款然下楼梯,一时流苏飘飞,花瓣逢迎。环子鱼身姿妖娆,面容更是宛如谪仙,在姜鸣眼中,即便是穿着红裙的葵姒,与之相比都不免逊色半分,环子鱼的姿态与容貌恰好将那独此一份的性感表露出来,引得无数观众痴然而视。

“果然是绝色佳人,这般容貌,怕是连那倾城祸国的妖妃丹幂也恐有不如。”

妖妃丹幂,现今秦王朝皇帝最为宠爱的贞妃,据说是来自民间的的仙女,有人传言,若不是妖妃祸国之色,也不至于让皇帝废领朝政,甚至有人将国乱的所有原因都推给了这个贞妃,但见过贞妃丹幂面容的却只有寥寥几人,世传皇帝“金屋藏娇,不露于外也”。

这环子鱼婀娜身姿,一步一行引得客人双目流连,只听她清脆嗓音道:“各位公子,请许子鱼献舞一支,此舞唤作‘琵琶十七落’。”

第九十七章 黑白强辩可怜人

林寒望着那道娇红的身影,竟是颇有些入迷,痴痴地道:“这环子鱼容貌如何?可比得上你们眼里那些有名的美人?但是照我的眼光来说,依旧比不上,我见过一女子,美得不可方物,似乎她取下蒙纱,花月尽数无色。”

听着林寒这般痴语,罗湖却是嗤笑道:“哪里能有这么美的女子,这环子鱼已然算是绝色,估计照你那描述,即便是天宫来的仙子都只能算作平常。”

林寒面色回归正常,曲臂端起一杯清酒,倾倒入喉,仿佛烦闷似地道:“可不是吗?无论是谁在她面前都只能算作是平常,也只怪我这眼光,见了沧海,便无意于其他河流,可我太过平凡,只能与她有一面之缘,却永无再见之日。”

姜鸣觉得林寒应是有一段唯美的邂逅,遂笑问道:“那为何不去继续追寻呢?即便那女子绝世而立,可既然有了一面之缘,那便是冥冥之中有着一定的牵扯造化,我不相信什么命运,但是相信这个‘冥冥’,说不定你真能将那仙子追到手。”

罗湖轻哼一声,将手掌放到两人面前挥了挥,道:“我说你们两个,眼底下就有个美人起舞,你们却在谈论着一个虚无缥缈的人,且不说寒子是否胡言,单是你俩这不知其可的说话风格,我就该将你们赶出这流烟坊了。”

林寒听此,莞尔一笑,像是于无声中听到了风雷雨,又像是在喧哗处见到了叽喳鸟,所谓“风雷忆古意,叽喳落闲音”,世上良言与无心之语也在其间,于是便低下头望那舞女去。

却见那环子鱼赤足轻踏,踩着楼梯栏杆上的绸缎缓缓滑下,身姿却没有半点偏斜,滑到底下猛地跃起,自腰间射出四道红绸向着四方射去,准确地缠绕在四方梁柱上,而那窈窕舞女则踩在红绸相交处,格外妖娆。

登时琵琶声起,一波三折,起伏有度,而环子鱼随着琵琶乐音在凌空的红绸上翩然起舞,一会儿如同清洲采莲,一会儿如同天宫望月,一会儿弯腰露脐形如玲珑雕弓,一会儿直腿张手好似台上献花,这舞姿宛如一种魔咒,将众人的实现捆缚在环子鱼身前,而她一颦一笑,令得众人倾心难止。

“太美了,太美了,我生来三十多年从来没有见过这般美人、这般舞姿!”

“若是能一亲芳泽,即便是隔日便死去又如何!子鱼姑娘,实在太美了。”

“我要将她买下来,我要让父亲把家才都给我,我要为子鱼姑娘赎身!”

一时之间,楼上楼下的看客难以抑制心中饥渴与欢喜,多的是欢呼直言示爱者,还有的贵家公子竟然直接将千两银票往环子鱼的红绸上扔,更有甚者直接跑着去寻鸨婆扬言去为她赎身。

姜鸣看在眼中,亦是有些莫名其妙地激动,他率先感知到了这种情绪,缓缓放下心中的想法,仔细端详起环子鱼的舞蹈,竟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这是,这舞好像在哪里见过?江城,贾楼,秋绝,罂羽罢!”姜鸣恍然惊醒,心中惊叫道,这环子鱼是魔宗之人!

姜鸣端起酒杯,向着林寒与罗湖泼去,两人顿时惊醒,茫然若失地望着姜鸣道:“怎么了,为什么要这样?”姜鸣将两人拉至身旁,低声将原因告知,两人听后震惊无比。罗湖道:“你可确定?魔宗在朱天野几乎没有宗派建立,而且因为受到一些超级势力的打击,魔宗哪里能有立身之处,怎么能凭靠一支舞便确定这环子鱼是魔宗之人?”

姜鸣还未说话,林寒却是义正言辞地道:“这样一说,便能确认了,你们看,这些人的痴迷模样,若是普通舞蹈哪里能有这种效用?”只见那楼上楼下近百人驻足呆首,目光皆锁定着环子鱼,无形之中形成了一种众星拱月的气场。

姜鸣道:“可以肯定这环子鱼身份定不简单,至于她想要做什么,我们还并不知晓,且将精神抱元守一,执守气海,我们便能不再害怕再次被催眠。”林寒与罗湖照着这方法做,一时思维清明许多。

环子鱼继续跳舞约有几分钟,等至她环顾四周,发现所有人都陷入了这种状态,便跃下了红绸,从腰间取出一块镶有宝石的木牌,她握着木牌默念了某种咒语,宝石发出微弱的淡青色的光芒。她将木牌缓缓朝向呆怔不能动弹的众人,光芒开始在微弱与强盛之间变化,似乎能借此分别某种东西。

当环子鱼将木牌朝向姜鸣三人的时候,宝石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光芒,她露出了欣喜的笑容,低声道:“八段人位,这次终于又遇到了,这三人竟然都是武学大师,若是将他们的精气摄取,说不定我的伤便能痊愈了。”

姜鸣三人佯装着一副木怔模样,看见环子鱼竟然朝着这个方向走来,不由得有种心惊。姜鸣低声道:“环子鱼手中的器物似乎能区分我们的某种特征,能从众人中挑选出我们的,估计是因为我们的实力。”林寒道:“等她一会儿显露目的,若是要对我们不歹,我们可联手将之制服

。”罗湖与姜鸣应是。

却见环子鱼莲步轻移,缓缓走至林寒身前,轻咬着红唇,林寒坐着,她便将半边身子倚在林寒身上,笑道:“还是个面貌俊朗的小哥,这般白净的面容,只怕是女孩子都要嫉妒。”姜鸣与罗湖在心里暗暗偷笑,但仍憋着保持与众人一样的神色。

环子鱼将纤细的手指轻轻抚过林寒的脸颊,道:“可惜了,这么俊朗的小哥,只能对不起你了,若是不摄取你的精气,只怕我的伤就一直好不了了。”当环子鱼充满诱惑的双眼注视向林寒的眼睛时,她看到了分外灵动的思想在眼中盘桓,她突然意识到这人并没有受她的舞蹈催眠,赤足猛踩地面,身形弹跳出去七八米。

林寒自然能率先感知环子鱼的动作,急忙喝道:“她发现了,快出手制服她。”姜鸣与罗湖反应不慢,身形跃起便各自抓住环子鱼的手腕,但环子鱼却是宛然一笑,身体空翻两周急忙退后,便摆脱了两人的束缚。环子鱼本以为逃离了两人的围攻,却见林寒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的身后,环子鱼欲往反方向逃走,姜鸣与罗湖却又逼近,此时三人成三角之状将环子鱼围住。

环子鱼面色惶然,转而又变为受欺负的委屈少女模样,梨花带雨地抽泣起来,拂袖抹泪道:“我不知有什么过错,三位公子竟然这样对付我一个弱女子,若是让他人知晓,岂不坏了公子的名声?”

姜鸣神情一震,道:“不要刻意去听她的声音,她的哭声之中似乎都有着魅惑的能力,执守精神,莫要让她有机可趁。”

环子鱼嫣然一笑,道:“没想到在这种地方都能遇到认识我法门的人,看来你也不是普通的武学大师。”

姜鸣道:“你们魔宗似乎将手伸得特别长,以往只是在四大野域建宗,现在竟然来到了朱天野,不知你们要做什么?”

环子鱼怒斥道:“什么魔宗,那只是你们这些自诩正派的人的说法,我们元宗三十门比你们正义的多,我混元教更是如此,三垣九野不是你们的地盘,凭什么我们不能来朱天野?”

混元教?姜鸣蓦然记起夜泉传递给自己的信息,其中便提到了这个宗派,他心中暗道:“混元教似乎是诗儿姐的宗派,,”

姜鸣拱了拱手,道:“抱歉,先前是我失礼,不该那般称呼。”

林寒与罗湖见这一幕颇有不解,环子鱼皱眉道:“莫要用你那些阴险的伎俩对付我,我可不会因为你敬我一句而放松警惕。”

姜鸣无奈地摆了摆手道:“不管你怎么想吧,我倒想知道,你将这么多人催眠,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林寒道:“方才她低声说,要摄取我的精气,似乎是要治愈她的伤。”

罗湖道:“真是看不出来,按照方才的反应速度来说,恐怕实力都在八段人位,若是等她伤愈,恐怕有机会胜过我们。”

环子鱼冷哼道:“我实力八段人位怎么了,这都是辛苦修习得来的,我确实打算摄取你的精气,或者在你们眼中,我此举为天道所不容,更加凿实了我魔宗的身份,估计接下来你们便要拿捏这正义的权柄来围杀我了吧?我摄人精气不是第一次,被人这样认为也不是第一次,你们只管出手便好,我混元教的子弟从不会需要侮辱性的可怜与宽恕。”

她承认摄人精气便等于是承认了曾害人性命,而且并不止一次,而且若是这次不是姜鸣发现的早,估计林寒与罗湖都要着了她的魅惑之道,可是即便站在了道德公理的最底,她仍是带着混元教的独特的骄傲,这令得姜鸣也有些分不清是非。

罗湖却不然,见环子鱼如此嚣张,早已是怒不可遏,喝斥道:“你这女子,人长得宛如天仙,竟然是魔宗之人,还做下这种蛇蝎之事,今日杀你倒是算是做一件好事了。”

罗湖说着便冲上前去,挥动着拳脚攻去,环子鱼也并不畏惧,虽然胳膊纤细,但是打出来的力道却并不比罗湖小,一时之间,两人交手互有往来,倒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姜鸣对林寒道:“我总觉得这环子鱼不是恶人,或者说不是完全的恶人,魔宗并非都是十恶不赦的罪徒,若是我们不搞清楚这女子的目的就贸然将之击杀,恐怕会沾惹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在另一种解释上,因为姜鸣意识中的林诗便是混元教的人,所以他已经为混元教镀上了一层善意的外膜,即便是环子鱼真的作恶,他却仍不愿不清不楚地出手。

林寒眉头紧锁,他一边关注着环子鱼与罗湖的战斗,一边望着姜鸣道:“这女子可是魔宗的人,据我所知,混元教有一段时间更是魔宗三十门中的执牛耳者,即便是放到现在也是魔宗中的至强宗派,你确定你不是出于对这环子鱼美貌的可怜与觊觎?”

姜鸣一愣,苦笑道:“我哪有这么容易就被魅惑啊,只是我经历过一些东西,便不会轻易地去判别是非黑白,即便她是为世人所不

容所厌恶痛恨的魔宗之人,我也会用这种思想去审视判断,我想给她一个叙述自己的机会,也是给我们一个不会后悔的理由。”

林寒思忖片刻,道:“好吧,你的这个说法说服了我,但是这环子鱼好像很痛恨我们,我们怎样才能让她说出摄人精气的实情?”

姜鸣沉默,但他挥手让罗湖收手,他相信这样的行为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给予对方一点信任。罗湖怒道:“怎么,这女子虽然厉害,但是我能在拳脚上压制她,只要再给我三十合,我定能制服她。”

姜鸣道:“罗湖且慢,我还有一些不明白的事情想要询问,你先收敛一下怒气,容我问完再出手也不迟。”

罗湖还没有发表什么意见,环子鱼却因为罗湖的乘着她伤势愈重而出手,已经暴怒不止了,竟是直接破口大骂道:“阴险小人,无耻鼠辈,要出手便尽管出手,想要一起出手,本姑娘可并不害怕你们。”

林寒道:“是有些不对劲,似乎在她眼中,我们才是十恶不赦的坏人了。”

姜鸣走上前去,深吸了一口气,拱手道:“我不知道你为何仇视我们,但是我们却并不是你口中所说的恶人,起码我们并没有杀过无辜的人。今日来此也只是饮酒玩乐,原本也并不知道你的计划,可姑娘你却想要将我们催眠,并且摄人精气制我们于死地,我们出手也只是被动,你却要骂我们阴险无耻,不知是何缘故?”

环子鱼愣了愣,冷哼道:“你们这些出世之人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并非没有经历过你们的陷害,我的一身伤势都是你们这些虚伪的人面兽心的家伙造成的,虽说不是你们本身,可也是你们的同类,教中长老以往说过,杀人的是正派人,害人的也是正派人,说我们杀人害人的也是正派人,长老并没有说错。”

姜鸣道:“不要把我们与陷害你的那些人相提并论,我们虽然自诩正派,却也并不像你们长老说的那样害过谁,你固然可以不相信我们,但是一见面便想要杀我们,这与你口中的那些人有什么区别?”

环子鱼沉默片刻,切齿道:“我教一支被人无故追杀,我仓皇逃到朱天野,遇到的第一个人贪图我的美貌,想要趁着我受伤轻薄于我,我将他杀了。我遇到的第二个人是个七段人位的武者,他也是觊觎我的容貌,并且想要用武力对我施暴,我拼死反抗,在他的追捕下逃亡了近半个月,其中有好几次都差点被他的花言巧语所骗,好在我伤势渐渐恢复,才有力气杀了他。”

“我遇到的第三个人是一名儒雅的书生,他温善的面容让我不自觉地产生了信任,于是我在他的接济下住进了他的家里,他也装作好人给了我几天食物。我本以为他是个好人,可是在第四天的时候他终于还是露出了真正可恶的面目,他在食物中下了迷药,乘着四周邻居都不在,便打算轻薄我。”

“我问他为何没有在见到我的第一面便这样做,他回答说,他很害怕我会反抗,害怕会让别人听到,害怕他一个书生会征服不了我。真是胆小而虚伪的家伙,这个充满了恶意的土地让我一度陷入绝望,若不是我及时用魅惑瞳术控制了他,说不定便真的会被书生那藏在黑暗的淫恶之手所玷污。在这之后我便告诉自己,在这里没有任何善良,所以即便我为了治愈我的伤势而摄人精气,也并非是犯了什么罪过,因为他们本来就是罪恶之人。”

听完环子鱼这番叙述,姜鸣三人都沉默了,因为贪图美色而造就的犯罪却是不少,环子鱼是不幸的,在来到这里的时候便能连续遭遇到一桩又一桩的不平之事,即便是换了他们,估计也会生出这样的心理,即便她是魔宗之人,也不应该承受这种不平的待遇。

于此同时,那楼上隔间的一扇木门突然开了,其中传出粗犷的怒喝声:“吵什么吵,没看到本大爷正在办事了吗?懂不懂规矩!”门后出现了一道高大的男子身影,半裸着身体出现在众人面前,他环视着楼上楼下近百名客人呆滞不动心生疑惑,而他的目光转向姜鸣几人时,不由得面色一寒。

“李正兴?”姜鸣三人惊呼出声,他们怎样都不能猜到,那个原本应该在庞路军营中指挥甲兵的敌军将领会出现在城中青楼里,而且还在干着一些秦王朝官员被严令禁止的事情,细细思来,令人汗颜。

环子鱼见到这一幕,又猜想可能是几人打算布下圈套将自己捕住,不由得新生寒意,于是喝斥道:“你们果然有阴谋!”环子鱼心念一动,那魅惑之术瞬间解除,沉迷于环子鱼惊艳舞姿的客人恢复了动作,望向楼上的环子鱼,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花魁是我的,我要将她买下来”,人群迅速向着楼上移动,一时之间场面混乱不已。

而环子鱼却是饱含恨意地瞥过姜鸣三人,冷哼了一声,便纵身跃出了窗口,姜鸣急忙看时,楼下街道仍旧人影往来熙攘吗,再也不见那红衣女子。

第九十八章 勾栏逃路解囚蛇

姜鸣听了环子鱼的故事,本来已经颇为同情这个饱受欺凌的姑娘,可李正兴的出现让环子鱼更为确信了他们设下了阴谋,姜鸣三人的形象再次成为她口中的阴险小人,怎能不让他为之气愤。

姜鸣望着李正兴,道:“真是熟人啊,在这交趾城中的风月地都能看到名震沙场的贪狼将军,虽是秦王朝律令严禁官员将领踏足烟柳之地,但李正兴却仍敢冒风险以身试法,在下着实佩服。”

李正兴面色一冷,眼中充满着杀意,要知道他可是借着营中无事的空当,在没有禀报庞路的情况下进交趾城的,若是这件事被抖露出去,不知要被朝中那些正愁无事的官员弹劾多少次。李正兴转过头,将旁边两个隔间的门一一踢开,喝斥道:“还不出来,外面出了这么这么大的事,还有心思勾栏寻欢,快滚出来!”

只见那两个门后缓缓走出来两道人影,正是姜鸣等人在战场常交手过的吕刑阳与罗曜华,两人也是**着上身,下身穿着一条短裤,在这人流巨大的流烟坊内颇为显眼。有坊内管事的人监督楼上楼下客人的外在形象,前来三人身边盘问,却被罗曜华直接抓住扔下了楼。

罗曜华望着姜鸣三人,道:“真是想不到,在这种地方都能碰到死对头,没想到凶名昭著的卧华山山匪统领,也会来交趾城中寻欢,你们难道不怕被我们包了饺子?”

林寒冷笑道:“你们秦王朝的大将都不在乎,我们既然已经臭了名声,又怎会在乎这些?不过若是你们三人组团青楼寻欢的消息传到都城,只怕会有人奏禀给皇帝。”

罗曜华心中慌乱,转头望向李正兴道:“看来你也是被他们要挟过了,这才将我们叫出来的。”李正兴尴尬一笑,不置可否地道:“这些都不重要,关键是既然遇到了,我们就该乘此机会将他们击杀,消除在交趾战场的心头大患。”

李正兴说话声音颇大,这里的客人大多都听在耳中,望着六人对峙,一时间慌乱无措竟不知进退,他们窃窃谈论着,像是在怀疑什么。

吕刑阳率先反应过来,朗声道:“我乃秦王朝皇帝陛下亲封,围剿卧华山山匪总督庞路帐下征甲将军吕刑阳,今日与多宝将军罗曜华、贪狼将军李正兴隐藏在这楼间围杀卧华山乱匪,无干人等及早退让,免得打斗只之间误伤了闲人。”

这番宣布却是直接将三人私往勾栏的罪行消除,而这楼上楼下的客人姑娘也是心中大惊,急忙惊叫着退出流烟坊,不到片刻楼间就只剩下这六人。

罗湖道:“这三人是摆明了想要在这里收拾我们,若是我们被他们缠住,估计这城中的守卫甲兵便要围剿过来,到时候就要麻烦了。”

林寒道:“所以不能给他们机会,我们分为三路逃走,一炷香后在交趾城西门汇合,若是遇到甲兵包围不能摆脱,便往城墙上走,那里安排有接应我们的人。”

李正兴低声道:“速速穿上衣衫,若是追杀他们的时候,让百姓看到我们这番模样,说不定就肯定了我们寻欢问柳的罪名了。”

姜鸣却是望着三人大笑道:“你们三个,想要抓住我们吗?即便身在交趾城中,只怕你们也是没有这能耐。三,二,一,跑!”

只见姜鸣三人跳窗而逃,向着楼下街道的三条路分开逃走,李正兴三人目瞪口呆,他们知晓三人会为规避城中甲兵包围而逃,只是未想到他们能逃得这么干脆,甚至给他们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吕刑阳急忙穿好衣衫,忙道:“快追,要是在交趾城中都让他们顺利逃走了,我们的脸面何在!”李正兴与罗曜华跟在身后,不敢有分毫迟疑,也是兵分三路追杀。

在交趾城的街道上,不知是谁呼喊了一声“卧华山的山匪混进城了”,竟然引起了百姓大乱,在街道上游玩购物的人纷纷向着最近的房屋躲避,一时间人群慌乱,更有甚者被人群推到践踏。

罗湖比之姜鸣、林寒,速度可以算是较慢了,因为他的身体强壮,更适合正面迎敌,所配备的白虎铖牙刀也是为了适应他的虎熊蛮力,所以不到一会儿便被身后的吕刑阳追到。

吕刑阳怒喝道:“罗湖,枉你还是卧华山的四统领,竟然连跟我正面为敌的胆量都没有吗?我可是总督帐下武力最弱的将领,你是逃不出我的追杀的,若是还想保留一些尊严,我劝你与我一战。”

罗湖却不是莽撞之辈,哪里听不出来吕刑阳的激将,当下城中甲士极有可能正在合围之中,若是与他交战耽误了功夫,十分有可能便会被杀不尽的甲士困死在城中,他于是拼命的逃,在这种竭尽全力施展出来的速度之下,吕刑阳却是没有能尽快追捕到,他们之间的距离始终都保持在二十米内。

罗湖冷哼道:“见你年近三十,竟然也只是个孩童心态,当真以为我是莽夫不成,杀你就如同碾死

一条臭虫一样容易,但是我害怕脏了我的鞋。”

吕刑阳大怒,却看见不远处有面高墙,不由得心中生计,在罗湖转向逃跑之时,他用力翻上那堵高墙,借助着滑坡的力量使得他追捕的速度再次提升,迅速追赶上了绕弯的罗湖,脚下生力,踢出一枚石子,向着罗湖飞去。

罗湖见吕刑阳已经追至眼前,便翻身躲开石子的攻击,挥掌成爪向着吕刑阳攻去,吕刑阳嘴角扬起一抹冷笑,却任凭罗湖抓在自己的胸膛上,因为靠着直接承受这一击,那四周的甲士已经在围合过来,他赫然看到那为首的,正是交趾城主羊塔风。

“不好!”罗湖虽然一击命中,将吕刑阳打出了伤势,但却失去了最佳的逃跑机会,见到那上千名从四面八方围合过来,他的目光迅速变得冰冷无比。

姜鸣身后的是李正兴,李正兴身为轻骑兵将领,在身法速度上拥有这般旁人莫敌的优势,即便姜鸣奔跑速度也算极快,但还是被迅速追上,身后吊着一个要致自己于死地的杀手,姜鸣还要寻找路线脱逃,一时间也却是并不轻松。

却见那人群混乱的街道上,一个约莫几岁的小姑娘被谁推了一把跌倒在地,而急于躲避的百姓似乎没有注意到她娇小的身影,一名满脸肥肉的胖子急忙向着女孩踩去,姜鸣心中犹豫,但还是抱着被李正兴追到的风险向着小女孩扑去,胖子没有预兆地倒下,正好压在姜鸣身上,而姜鸣一手撑住胖子的胸膛,一手抱着小女孩,形态颇为奇怪。

“啊!山匪啊!”胖子大惊站起身来,看见姜鸣那冷酷的面容,心中慌急无比,连忙朝着另一边街道跑去,而姜鸣怀中的小女孩听见了“山匪”二字,竟是瞬间受到了惊吓哭了出来。

姜鸣淡笑道:“没事了,小姑娘,快走吧!”那小女孩哭嚎着望着姜鸣,竟好像是看到了凶神恶煞的屠夫一样,全然没有听到姜鸣说话,在这些平常百姓眼中,山匪就是杀人不眨眼的恶徒,也是大人用来恐吓孩子的常用手段,小女孩以为姜鸣是要杀他,便一口咬在了姜鸣的胳膊上。姜鸣吃痛,本来靠着本能将要吧小女孩扔出去,却被理智惊醒,看着小女孩竟然苦笑起来。

“玲儿!别杀她,大人!”此时一名穿着破旧的瘦弱妇人跑了过来,盯着姜鸣大喊,却是不敢靠近一步。

姜鸣知意,站起身将小女孩递了过去,那妇人欣喜若狂地抓住孩子往后退走,眼神复杂地望着姜鸣,低低说了声“谢谢”,便随着人群逃到了别处。

姜鸣看着胳膊上的浅浅牙印,心中竟然有些苦涩,见到李正兴也已经站在了自己五米之外,正警惕地看着他,他不由得叹道:“背着山匪的名声,真是好人也没好报啊!”

李正兴道:“山匪就是山匪,这秦王朝作乱的便是你们,将社稷百姓搅扰得不能安宁的也是你们,今日我虽然看到你救了一人,但是不知你往日与以后杀多少人,我并不会因此而手下留情。”

姜鸣道:“谁让你手下留情的,救人是我的事,杀人也是我的事,不过总是好过你们这些自诩为正义的人,所以我并不会后悔。李正兴,既然你追杀我这么远,便让我看看你有多少能耐。”

李正兴横拳向前,张腿在后,虽然他擅长的事奔骑刺杀,但也绝对不会害怕谁人的的拳脚功夫。

“来吧!”

至于林寒被罗曜华追捕,林寒想要摆脱就太过容易了,仅仅只是几条街的绕路,罗曜华已经失去了方位,那些包围过来的甲兵也是未能察觉,林寒乘机跳入一所高宅之中,但这却不是随意挑选的避祸之所,因为这座府邸,正是柳府。

林寒谨慎地将看守围墙的两名侍卫打晕并拖到了花丛后面,又将几个巡逻的侍卫如法炮制藏匿起来,以他八段人位的实力做到这种程度并不难。他换上了一身侍卫服饰,贴着墙角行走在各个宅院,他始终没有忘记此次的任务。

柳府偏堂,柳开怀抱着一名女子正嬉笑着吃着樱桃,女子穿着极为艳丽,因为柳开独臂不能环抱住她,所以女子也是极为懂事地反身躺在柳开怀里,这样旖旎的姿势刺激着柳开的神经,使得他仅存的一只手仍不忘记时时摸过女子的肌肤。

“柳少爷,你怎么这么不安分呢?吃东西就吃东西呀,手可别乱动了,这样让我很痒啊。”女子脉脉然望着柳开,双臂却直接环住柳开的脖子,笑容仍然是极具诱惑的笑容。

柳开笑道:“这不是美人的魅力太大了吗,我都有些忍不住心中的**了,等我再喂你两颗樱桃,我们便去房里去。”

女子佯装作娇羞模样,将身躯慢慢扭动,樱唇轻张道:“好,什么都听柳少爷的,不过柳少爷说好的打赏可不能亏待了奴家哦。”柳开道:“那是自然,我柳家像是缺钱吗?”

这时负责保护柳开的向光上前来,

低头道:“少爷,方才我们从流烟坊回来,听说那里混进了卧华山山匪,城主已经派甲兵去围杀了,老爷的意思是,少爷最近就不要出门了,在府中便是足够安全的。”

柳开不耐烦地道:“向光叔,有你保护我,能有什么危险?老头子这是杞人忧天了,我哪有那么不知分寸,这两日不出门便是了。还有向光叔,帮我问下老头子,城主送过来的那些蛇女训练得怎么样了,那火辣的身材我都眼馋了好多次了。”

向光道:“那些蛇女还在训练,羊塔风给我们使了个小绊子,送来的都是一些有攻击行为的蛇女,若是不好好调教,说不定会伤到少爷,所以这两日手下正在严格训练,应该再过五六日便可以供少爷享受了。”

躲在暗处的林寒恰好听到这些对话,不由得欢喜起来,暗道:“原来这柳开先我们一步回到了柳府,怪不得在那流烟坊没有看到他,不过虽说回到了府中,但要动手却并不难。听他们说,柳家似乎还藏着几个蛇人,虽说蛇人不算是人,但也是有些人类女子的生理特征,交到这纨绔子手里也只是白白被玷污,不如我将之解救出来,也算是让柳其敦更清楚地度量下我们的实力。”

心思既定,林寒便先放下柳开不管,他既然先前已经说明了自己不会离开柳府,那便是证明要给他点教训还是有机会的,那么现在的任务便在于如何无声无息地将蛇人带出柳府。

关押蛇人的地点在一个偏院之中,一共有十个蛇女,既称为蛇女,便是上身人貌、下身蛇尾,林寒远远望见之时心中竟是生出了一些恐惧情绪,毕竟蛇人能算是真正的妖兽。可当林寒观察到那些蛇女的上身,瞬间便对这个称谓有了极大改观,蛇女只在胸部裹着一段绸衫,窈窕的腰肢暴露无遗,而蛇女天生都是魅惑生物,容貌竟然都是上上姿色,这令得林寒眼中惊艳,怪不得会有一些富商不惜重金在一些违禁的渠道买下这些蛇女。

关押蛇女的地点并不隐密,想来柳其敦也认为柳府防卫已然算得上无孔可入,所以便直接留出个偏院安置这些蛇人。蛇女都带着手铐脚镣,为了防止她们逃跑,监管者还在每个蛇人的脖子上装了一个铁环,拴着一条细长坚固的链子,像是在训练什么畜生一样,蛇人只要不听使唤,便挥动鞭子打在蛇女白皙的肌肤与布满蛇鳞的尾巴上,看起来颇为残忍。

林寒难掩其怒,暗想到:“我原本以为妖兽残忍,却不知有着兽心的人类更为凶恶,想要将这些蛇女训练成奴,不知她们要受多少鞭挞。我今日解救这些蛇女,便全当做一件好事,希望天下人能多存善意。”

监管者共有六人,整个偏院中也只有六人,可能是因为对蛇女的束缚工具让蛇女失去了基本的行动能力,所以即便是只有几个监管者,也全然不害怕蛇女会逃走。

林寒握着先前从侍卫手中抢夺的短刀,快速向着两名监管者杀去,瞬间刀刃划过两人 的咽喉,他们捂着喷血的脖子倒地,旁边四名监管者也是注意到了林寒的行为,正欲举刀攻击,林寒却反转身法,来回几步接连挥刀,不到片刻便将剩下几人全部击杀。

一名容貌姣好的蛇女张着手臂将同伴护住,自己也借助着蛇尾向后滑动一段距离,她警惕地注视着将这些虐待自己姐妹的恶魔杀死的人,低声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死他们?”

林寒抬头望着这十名蛇女,尤其看到他们蛇尾与肌肤上的血痕,眼中更是觉得颇为可怜,便道:“不要声张,你们既然会说我们的语言,那就是能听懂我的意思,我会想办法带你们出去,从某个方面来说,也算是对你们的解救。”

蛇女冷声问道:“你为什么要救我们?我们与你素不相识,这个地方的所有人都想着将我们霸占,或者收我们为奴,你怎么可能这么好心?若是你的目的也是这样,与其换一个地方受罪,我们还不如仍然呆在这里,若不定还能活下去。”

林寒轻叹道:“我知道你们收到了非人的严酷待遇,或许你们已经不愿意再相信人类,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们,出了这里才是你们唯一的出路,我不想霸占你们,如果你们不信,大可以出去之后,便与我分道扬镳,想来在山林之中你们能逃得很快吧!”

那名蛇女沉下眉头,微微思索片刻,道:“好吧,我们相信你,我希望你能如约给我们自由,等我们回到族群,我们会数十倍报答你。”

林寒一笑,绕到蛇女身后,将束缚他们的锁链一一砍断,又搜出了监管者腰间的钥匙,将蛇女们的手铐脚镣一一打开,这时才缓缓说道:“报答什么的以后再说吧,不过我们要逃出这里并不容易,所以你们必须暂时听我的安排,不然我也不知道能否走出这座囚笼。”

十名蛇女面带欣喜地互相对视着,最后齐齐望向林寒,道:“多谢恩公搭救。”

第九十九章 赴战者罗列兵林

林寒一人出入戒备森严的柳府其实并不难,但想要带着十名样貌奇异的蛇女逃出,几乎是不可能的,林寒一一询问过蛇女是否有武功基础,其中两人在以往达到了四段人位的水平,但因为被送到柳府之后受到了残忍虐待,剩余的体力已然不多,更有几人身体虚弱,只能凭靠着同伴搀扶才能行走,自然是对林寒的计划起不到什么帮助。

“好在之前我来过这柳府,对这一带的建筑还是有着一定的印象的,这样一来倒是方便我安排事宜。”林寒的记忆力出众,对于先前了解到的柳府构造记得**分,便看这关押蛇女的偏院地处柳府中心,便计上心来。

“那个,我已经有计划了。”林寒走到几名蛇女面前,看见她们穿着暴露,便不由得撇开目光,却不知她们是否有名字,一时愣住不知说什么。

其中那名蛇女自然也是注意到了林寒的举动,倒是表现得颇为平常,道:“恩公,我们几人之中我最为年长,我叫海洛,有什么事都可以给我说。”

林寒道:“那好,我就直接说了,我的计划是这样的,一会儿你们就全部躲藏在这里,我会将这里营造成你们逃跑的样子,这样即便在我离开的时候有人前来,也会第一时间去其他地方追捕。而我则前往西院那边,将柳家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然后我便回来带你们离开,你们可以先穿着这些侍卫的衣物,来遮挡一下自己的尾巴,免得出去的时候被一些无关人等注意。”

名为海洛的蛇女与其他同伴一一应是,林寒稍作安排,便踩着墙壁前往西院,而西院正是柳开的住处,林寒虽然救了蛇女,但还是想直接将柳其敦的注意力牵引过去,只有那样,他才肯全心全意地帮助卧华山。

海洛见林寒离去,竟然有些失神,道:“恩公的这般身法,怕是能与族中的银蛇护卫较量了。”

却说柳开正在卧房里与那名新来的女子玩着情趣游戏,突然一声木头炸裂的声音宛如闷雷炸响,柳开愤怒地从床上爬起来,抬头便是大骂道:“谁啊,胆敢闯入本少爷的房间,不想活了吗?”

却见林寒一只手掐住柳开将他顶到墙边上,一只脚则踩着一名中年人,却是柳开的护卫向光,柳开恐惧地望着来人的恐怖手段,眼神瞥见门外呻吟倒地的十数名侍卫,更连七段人位的向光都被打得不知死活,一时惊恐难止声音颤抖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我是柳家独子,你不能杀我。你想要什么,要多少银两,我爹都能给你,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林寒赫然看见柳开裤裆处流下一股液体,这个欺软怕硬的纨绔子竟是被自己这模样吓得失禁,不由得感到好笑,讥讽道:“你这胆小的性子倒是辱没了纨绔二字,比起那名满秦王朝的徐樊世,你倒是连个喽都算不上。”

柳开忙道:“是啊是啊,我就是个混蛋,我就是个废物,大人不要杀我,免得脏了您的手……”

林寒在战场上见惯了宁死不屈的铁血汉子,今日见了这作恶多端却又胆小如鼠的柳开立马觉得十分厌恶,遂一把将之丢到一旁,道:“如你所愿,杀你真是脏了手,我的目的也不是为了杀你,只是让柳其敦看清一些东西,你们并不是良善之家,我也不用多说废话。这句话还请你转让给你柳其敦,既然决意卷进这旋涡,便需要作出一个选择,不然只会被来自四面八方的风撕碎。”

话音刚落,那被林寒踩在脚下的向光却是猛地暴起,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一把匕首,向着林寒刺来,并大喊道:“休伤少爷!”

林寒早有防范,身形一转,左臂出肘砸在向光的胸膛上,然后反身一脚提出,向光的身体砸出去十多米,死活不知。

林寒冷哼一声道:“若不是你这种恶仆护刁主,也养不成这样欺人霸市的纨绔,今日你也算罪有应得。”

“柳少爷,怎么了,外面怎么这么吵嚷?”那蒙在床上的女子**着身子冒出头来,看见这门外一地侍卫,不由得面色惨白,大喊出声:“啊!杀人了!”

林寒全然不管这女子,因为先前与向光的打斗已经将其他侍卫惊动了,而他的目的也是在这里,想来柳其敦应该带着家丁向这里赶来了,只能说计划很完美,执行也是很顺利。

“不知是哪位卧华山的好汉,放了我儿子,一切好商量,若是伤了他,我定与你们不死不休!”门外传来柳其敦粗犷的喊声,林寒不由得心中一喜,暗道:“这柳其敦果然宠溺儿子已然成了弊病,虽是这样便于我实施计划,但是这柳其敦也是注定命运可怜,说不定以后便会被这个儿子害死。”

林寒款步走出房门,看见这庭院四周布满了手持刀剑的家丁,柳其敦站在门外十米开外,左右站着向连与另一位气宇非凡的中年武者,应该便是另一位七段人位武者。林寒却也不惧,以柳家现有的实力根本不足以困住他,他完全

可以放心施为。

林寒道:“柳其敦,别来无恙啊?上次一别,本以为柳家主会长些记性,但是,没有预想到的结果啊!”

柳其敦面色一冷,强撑起一脸笑容道:“原来是六统领大驾光临,柳某有失远迎,却不知我儿现在何处?”

林寒道:“你这不成器的儿子我没有心思杀他,现在在墙角躺着,估计是被我吓晕了。当然我也不是不敢杀他,若是柳家主再将我们当做傻子,估计很快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柳其敦强掩住内心的愤怒,伸手拦住想要动手的向连两人,道:“多谢六统领宽宏大量,柳某知道怎么做了,还希望卧华山的好汉们给我柳家一条生路。”

林寒脚踩墙壁,挥手打飞前来拦阻的几名侍卫,身影迅速消失在众人眼中。向连与一众家丁想要追杀,柳其敦冷着脸挥手止住,喝道:“林寒是八段人位武学大师,他要走我们拦不住他,只要开儿没事就好。”

向连道:“那我们就甘愿充当卧华山的马前卒?老爷,与他们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我们迟早会被羊塔风和其他官员盯上的,万一东窗事发,我们也会成为山匪的同党。”

柳其敦沉吟道:“我们现在没有别的选择,只是暂时帮助卧华山,我自有思量,若是真的没有其他办法,我们还有最后一条路可以走。”

林寒为了保证行踪不暴露,故意先走出柳府,又悄悄地从另一边进入以接应一众蛇女,好在柳其敦现在的注意力都在西院柳开身上,林寒要做到这些太过简单。

重新踏入那处偏院,林寒突然后背一凉,起于本能的迅速反应,一把抓住了背后刺过来的短刀,林寒本想将出手的敌人击倒,却看到正是那名叫做海洛正持着短刀,认清来人是林寒后立马松开了刀械,颔首低眉道:“恩公抱歉,因为你穿着跟那些恶人一样的衣服,我一时没有认出来,冒犯了恩公,还请见谅。”

林寒手指夹住短刀,又递给蛇女,道:“你没有什么错,有点防备之心挺好,将这把刀收好,以后我不在你们可以更好的保护自己。现在赶紧跟我走吧,我已经将整个府中的人都引到西边了,想来一时半会不会发现你们。”

之后林寒便带着十名蛇女沿着东边的墙壁逃出柳府,虽然途中遇到了几个灵敏的侍卫,却好在林寒反应敏捷,在他们出声之前将之打晕,使得这场出逃颇为顺利。在灰色长袍的掩饰下,若是不细细查看,蛇女的身份定然不会暴露,林寒便靠着这种伪装,成功将蛇女带到了一处偏僻的城墙边上,那里接应的杜衡与早早等候。

“六统领,为何不见四统领与姜鸣将军?我方才听到城中一片喧嚣,揣测你们遇到了危险,但因为任务在身,不敢轻易离开,请统领恕罪。”杜衡与与十多名军士单膝跪在林寒面前,林寒倒是面色平淡,身后的十名蛇女却是受到惊吓往后退了一段距离。

林寒道:“杜衡与将军,你的任务就是在这里接应我们,没有什么过错,姜鸣与罗湖估计是被困住了,我将这里的事情安排下,随后便去帮他们。这十位姑娘是我的朋友,给你个任务,将她们安全送出城,然后你亲自将他们送往附近山林,由着她们自己的意愿何时去留,若是你不能完成,军法处置。”

“是!”杜衡与颔首回应,却见林寒凑近他耳边,轻声道:“她们是其他野域的蛇女,但是不能轻慢,若是有其他军士对她们无礼,你须严惩以儆效尤,不能让她们再受委屈。”杜衡与惊奇地望了这十名被长袍包裹的人影,却是没有再问什么,又道:“是!”

林寒又转身对海洛一众蛇女道:“他们都是我的部下,我已经嘱托过他们将你们送出城外,只要你们觉得安全便可以随时离开,此人憨厚善良,你们可以没有后顾之忧,我的两位同伴还在城中需要我去帮忙,我就不送你们了。”

海洛与其他蛇女相视,最后海洛走上前来拉住林寒的手,颔首一吻,道:“恩公,多谢一路帮助,这是我对于恩公的报答,祝福你灾祸尽散。”林寒却是感受着手背上传来的奇异触感,面色微微一变,道:“不是你们所有人的报答吗?”

林寒随后也不迟疑,急忙告别了蛇女,便朝着城中奔去,他背上扛着一个兵器盒,其中装着银白刹螭枪,姜鸣的方辕长戟与罗湖的白虎铖牙大刀,因为先前三人便衣入城不能携带武器,所以只能将武器暂放在杜衡与手中,此时他们却已经暴露,这把武器是时候派的上用场了。

千枫客栈内,楼主常安静坐在临窗的位置上,身后站着炼茶师、插花女与另外两名约莫二十多岁的年轻武者。

炼茶师轻咳两声,道:“楼主,城中的观察者传来消息,姜鸣公子正在被羊塔风的甲兵围攻,秦王朝的多宝将军罗曜华、贪狼将军李正兴和征甲将军吕刑阳正在参与斗将,三对二的战局,姜鸣与那位

卧华山的四统领估计是凶多吉少了。”

常安轻叹道:“以往拉拢姜鸣这年轻俊杰倒是上面的旗主的命令,但是他现在已经加入了卧华山,我们也没有太多帮他的理由了。”

插花女子上前,略带感伤道:“可虽说我们第七幕乃是横跨整个垣野界域的超凡组织,可是,却逃不开是非因果。我们与那位姜鸣公子交情不浅,若是这次我们不施以援手,恐怕日后的旗战可能有麻烦。”

常安微眯双眼,道:“小白,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那旗战何等凶险,姜鸣的年龄与实力虽然达到了那层限制,但是那本是生死之战,即便我们救了他,怕是也办不了我们千枫客栈。”

炼茶师老者眼神一沉,思忖道:“那姜鸣可是欠我们好些银两……”

这话被人听在耳中,插花女子抬起头望着这个名义上的父亲,而身后两名年轻的武者也是将目光投过来,正当他老脸有些挂不住的时候,常安却是发话了:“老白说的没错,那小子还欠我们好些银两,若是他死了,可没人偿还了。”

“嗯?”两名年轻武者疑容满面,千枫客栈会缺几万两白银?为了这样一个理由出手参与秦王朝的政事,怕是有些太过荒唐了吧?

常安咧嘴一笑,道:“浩、淼听令,我现以第七幕驻朱天野秦王朝交趾城千枫客栈楼主的身份,命令你二人暗中解救姜鸣,不得暴露第七幕的身份,此任务乃是我千枫客栈的大事,只许成功。

两名叫做浩、淼的年轻武者拱手应是,他们突然才反应过来,在他们两人在外执行任务之时,楼主结识的这个年轻人似乎有着独特的魅力,竟值得楼主用这种拙劣的理由去帮携。

插花女子却是抑制不住地笑了,但立刻觉得在这种颇为严肃的场合颇为不合适,遂转过身去,一时之间常安也觉得颇为尴尬,将头转向窗外,道:“快去吧,勿要耽误了。”

羊塔风本来不想要直接与卧华山的人冲突,因为在他认为只有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权势才是最重要的,而被庞路手下的将军当做枪头,无疑是会削弱自己的势力。但因为卧华山几位统领与秦王朝的几位将军在城中大战,他被局势逼得无法再隐而不发,若是一味退缩只会在城中百姓的眼中失去威望,可是面对着依旧强大的卧华山,他却是下不了狠心将之围杀。

羊塔风弓腰笑着道:“三位将军,我已经将这两名山匪围住了,但他们却是八段人位武学大师,我的人恐怕无法将之擒获,要对付他们,还要三位将军出手。”

吕刑阳哪里听不出来羊塔风话中的推脱与引祸之意,他与李正兴、罗曜华对视过眼神,眼眸中露出一抹难以觉察的阴翳,冷哼道:“羊塔风城主,协助我们清剿山匪本就是每个秦人的责任,虽然城主暂时帮不了什么忙,但你手下这些护城甲士也不能闲着,姜鸣与罗湖困在里面,但你的手下却不布阵,你是想放走他们吗?”

羊塔风面色一寒,但面容上还要保持笑意,吕刑阳三人在官职上远远大于他这个城主,他们又是征伐山匪的大将,他怎么能有顶撞,只道:“三位将军放心,我早已经派遣手下布阵了,可是五千多人的大阵,要完全布置起来还要些时间,城兵多年没有经历大战,在布阵方面难免比不得几位将军的部下,若是让那山匪趁着我军布阵之时逃脱,倒不是在下的职责了。”

李正兴三人暗骂了一声“老狐狸”,羊塔风这番话又将责任推给了他们,他们不得不尽快战胜姜鸣与罗湖,李正兴面色冰冷地喝道:“这些不需要你来告知,我们现在就入阵,还希望羊塔风城主能及时派遣手下支持,以尽快围杀那卧华山统领,以免夜长梦多。”

“是,将军请放心!”羊塔风躬身作揖,看着三人骑马入阵,嘴角跃上一抹笑意,低声道:“打吧,打吧,都死光才好,没有你们,我交趾城才最安全,我这城主的位置也最稳固。什么征甲将军贪狼将军,什么四统领六统领,只不过都是一些鸡犬之辈吗,真正的大势永远掌握在执棋人的手中,四皇子殿下可真是计谋如神。”

李正兴道:“老罗,你去对付姜鸣,我与吕刑阳将军先去对付罗湖,我们会迅速击败罗湖甚至将之击杀,而你只需要借助这些甲兵的力量将姜鸣困住便可。”

罗曜华却是怒脸一横,道:“这是什么话,我出手自然是要将那山匪活捉回去,上一次只是出了点小差池,那小子阴险无比,才看破我的毒针,这一次我定会让他没有还手的余地。”

见罗曜华策马去挑战姜鸣,李正兴与吕刑阳朗然大笑,不得不说的是,罗曜华这总受激将的毛病也确实可爱。吕刑阳道:“我们也尽快出手吧,千万不能让他二人团结在一起,好在林寒逃出去了,不然我们对付起来还真有些吃力。不过这次,罗湖的头颅,我们可是拿定了。”

第一百章 横刀立马白虎落(100千克)

没有方辕戟力量加持的姜鸣并未有明显的弱势,至少在那等神奇的“无戟”招式的帮助下,任何武器都能幻化作他的戟,剑出可为戟刺,刀落可为戟劈,枪扎可为戟穿,若是姜鸣能将无戟参悟到更高层次,天下兵器都可为他所用,即便手中无物亦可以身化戟,乃是器人为一之理。

而观罗湖战斗,没有了白虎铖牙长刀在手,他的锐猛直接丢失一大半,惯用那把大刀的手拿起别的武器百般不顺,即使在低境界的武者看来并无差别,但若是让同为武学大师的对手相抗,便能立马分别出强弱。

“混蛋,就没有一把称手点的兵器吗?”罗湖夺过一名甲士的宽刀杀了几人,便大怒地丢掉了武器,他以为若是没有合适的武器,还不如不持武器。他叹道:“真是有些后悔没有将白虎铖牙刀带上,对付这些个杂兵都这么麻烦,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杀出重围。”

罗湖五人的兵器最为珍贵无疑是蒙阆的冷锯昆吾,是刀器中至强的存在,传闻宝钢刀器在持刀主人达到地位境界之时,宝刀也会产生一种奇妙的变化,升华至变形孕灵绝非不可能,而宝刀的主人融血于刀则可获得一定程度各方面能力加持,可谓是有着逆天的能力。

其次便是罗湖的白虎铖牙与姜鸣的方辕戟,这两种兵器俨然是有着一定非同凡物的特点,即便他们如今都没有明显察觉,但通过细微的地方却可以发现出一些奇异,虽然他们两人平日也不大攀比。蒙阆可以无视怀璧之罪四处炫耀,但他们只爱自己的武器,不喜张扬。

正当罗湖拼命在甲士队伍中间杀出一条道路之时,骑着战马的李正兴与吕刑阳也缓缓前来,喝退左右,高高地望着罗湖,满脸讥讽,李正兴道:“卧华山的四统领似乎将这些甲兵没有办法啊,传闻以一敌百的猛将竟也浪得虚名,这个时代不知什么才是真的?”

罗湖不屑地吐了一口浊痰,蔑视地望着两人,道:“吕刑阳你先前不敢与我交手,现在又叫了一人,似乎两名八段人位围攻我更有把握是不是?”

吕刑阳道:“罗湖,你已然是笼中鸟,还敢大言不惭!先前我只是去讨一件称手的兵器,现今没有白虎铖牙的你,就像是失去了獠牙的虎豹,我倒是想看看你将如何同时对付我们两人?”

罗湖仰天大笑,神色更为蔑视,喝斥道:“能将怕死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似乎也是一种能耐,不过想要趁着我没有武器击杀我,你们却还没有这能力!”

却见罗湖从脚掌灵巧转动,将地上两支被遗弃的长枪踢起来,朝着吕刑阳两人射去,任谁都不会想到,在这种优势俱丧的情况下还敢于主动出击,只能说明这卧华山的统领果有胆识。

李正兴挥枪将之挡开,罗湖却趁机跃起一拳砸来,李正兴连忙收防长枪,与此同时吕刑阳挥刀迎击,将罗湖先发制人的招式克制,同时向着罗湖疯狂地劈砍。李正兴与吕刑阳两人也都是八段人位中巅峰的存在,虽然两人在都是擅长冲阵的长枪先锋,并不能与罗湖这种拥有着虎狼大力的蛮士直面战斗,但两人联手之下却是能将罗湖压制得死死的。

罗湖随手拾起一柄长刀与之相抗,但奈何力不从心,有刀却仿佛无刀,虽说狠话说了一大堆,但真正与这两人同时缠斗起来,却是占不得半点优势,这让罗湖无比苦恼,只得一边坚持着维持体力的少量消耗,一边祈祷着其他人能将他的武器给他送过来。

罗湖仍然记得,六年前在风鸣郡以游侠身份历练之时,他们五人曾经到过一处秘谷,谷中有隐居者名唤无愁子,擅长铸造兵器,他们五人便央求无愁子为他们一一铸造一把称手的兵器,于是在那位铸器大师惊世骇俗的技艺之下,一连铸造了白虎铖牙刀、银白刹螭枪、捣马柝长槊与十支七空箭,但是拒绝为蒙阆铸造,至于原因却是不言。事后几人曾经再次寻找那处秘谷打算酬谢拜访那位大师,却怎么也找不到秘谷入口。

罗湖时而会为此感到庆幸,若不是有着白虎铖牙刀与功法白虎落傍身,恐怕自己的综合实力比不上其他兄弟,他们都是这世间杰出的青年武者,令人惊奇地是他们五人是同年生人,如今都不过是二十三岁,其中只以梁津稍大一些。

虽说几人年纪都不大,但兄弟几个的手段却是远非一般武者所能相比。梁津在性格沉稳有大将之风,善于防垒战术,且手下一众重骑兵也被称为卧华山之北壁,有梁津所带领的重骑兵在,即便数万人攻打也丝毫不惧。蒙阆的长刀冷锯昆吾算是奇遇得来的兵器,符合蒙阆战斗霸道无匹的风格,而且所习练的凡武功法割玉法也是颇为不俗,在威力上丝毫不逊色任何越字功法。

林寒原本习练的功法只能算作普通的烈字层次,但自从去了一趟九府联盟国的寒武关,似乎另外有遭遇,至于功法的等级也是令人看不清,本身的实力正在发生着飞快的进步,而且身法与战斗速度更是令人难以揣摩。至于楚泓虽然武力算是最差,但那手七空箭的

恐怖想来会使所有人望而生畏,而且从来没有人见过他射出最强状态下的七空箭,如何不令人心惊。

想到这些,罗湖似乎有些恼恨,自嘲道:“真是不思进取的东西,有了蝶难道就能忘了这些年出生入死的兄弟?若是不做提升,迟早会被这些武道天才抛在身后,蒙子那家伙又不知会怎么嘲笑我?”

“受死吧!”李正兴的长枪刺来,罗湖以短刀挡之,但吕刑阳的攻击转眼又至,令得罗湖有些疲于应付,连续十几招下来,没有意外地罗湖被刺中了肩膀,若是劲道再强一些,若不定就会废了他的右臂。

罗湖虽然在一边躲避防御着两人的围攻,但精神却是极为不认真,好似是将李正兴与吕刑阳当做了普通兵卒,虽然招招致命,但他却能一一闪躲过去,而他心中所想,却只是以往的一些兄弟间行侠仗义之事。

“这罗湖有古怪,虽然他被我们完全压制,但是我总觉得我刺出的每一枪都被他率先看破,他总能依靠某种神乎其神的感应将之躲避,而且看其样貌,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面临生死之战的凝重,更多的是一种悠然忘我的状态。”李正兴脸色铁青,全没有在斗将中占据上风一方的得意。

“是不是他在隐藏实力?可是我们两人联手,按照一般逻辑来说,即便是一些初入束灵之境的武学宗师我们都能应付几招,而且这也在宗师保证使用全力的情况下,可是这罗湖似乎丢了魂一样,对战我二人如此不认真,就算被你刺伤也显出不痛不痒的神色,着实感到诡异。”吕刑阳深深皱眉,脸色也是十分不好看。

“我们也不要再防备他是否藏有暗器虚招,直接动用杀招将他处理掉,他这种状态让我感到莫名的心悸。”李正兴建议道。吕刑阳思忖片刻,道了声是。

一般的贵族大家都应该是修习这凡武功法的,只有那些草莽或者平民出身的武者才会面临找不到功法的窘境,凡武功法有些不可估计的价值,一般人都不会选择买卖,而能靠遗址或者宝藏甚至奇遇获得功法的例子实在太少。罗湖几人也是上天眷顾才有这些际遇,然而像那些没有修习过功法的武者其实在江湖这个大染缸内不可计数。

李正兴与吕刑阳乃是皇帝亲赐的剿匪将军,本身各自身后都站着庞大的家族势力,只要能成为那种大势力的家族,大多都知道家族武者血液与私有凡武功法的重要性,他们家族的掌权者几乎都会选择用不可估量的代价去向皇室甚至黑道势力换取一部凡武功法,以助家族中杰出的武者跨入更高深的境界。

李正兴与吕刑阳所习练的功法都只是烈字,但对于家族却有些独特的意义,因为在武者的层次,能达到八段人位境界的武者的实力能得到一部烈字功法已然颇为不错,而更高层次的越字、空字功法即便是地位境界的武者都趋之若鹜。

两人同时运转功法,脑海中回忆着那功法中最强的招式,那种与功法相互配合的武技,往往能在实战过程中发挥巨大的威力。李正兴长枪左右三摆,一击“浪扑杀”迅猛刺出;吕刑阳身形微侧,斜射一招“鹰回落”。

罗湖短刀弃下,眼中望着这两人的最强杀招,精神迅速回归,他潜意识中感觉到了一种难以抵挡的杀气,但是他却岿然不动。

罗湖的眼中似乎出现两人攻击的路线与范围,在那形成具体影像的预兆中,他似乎不再是纯粹的武者,而更倾向于一个能预知敌人招式的巫师,罗湖却是在某些场合听说过这种能力,“占式”!

罗湖此刻面对着李正兴与吕刑阳两人,这一瞬间终于觉得不再是全无胜算,他迎着两人的攻击冲了上去,而两人不可置信地继续冲杀,罗湖却依靠着占式的神奇能力,将身法控制在最少伤害的位点,这导致李正兴与吕刑阳的招式仿佛砸在了棉花上,徒有威力而无明显杀伤。

“怎么可能!”李正兴与吕刑阳大惊失色,他们两人围攻之下,罗湖竟然直接从中间逃出,而且本身只是在腰腹之处受了一点点伤势,而大多数杀招都打了空,这让两人感到十分气恼与疑惑。

罗湖神情也是一顿,他没有想象过这占式的作用竟然如此明显,虽然在他主动发动之下,每次只能施展十秒不到,但能帮助到他的却是极为重要。与姜鸣的占式不同,姜鸣虽然悟得此招颇早,但远远没有掌握其精髓,每次施展都是在被动地触发,而且在占式强度上根本比不上罗湖的这般强势,而罗湖的弱势也是颇为明显,占式施展的时间极短,而且一日之内有着一定的次数限制,姜鸣则没有这些问题。

李正兴双眼死死地蹬着罗湖,在短时间内竟没有再次发动攻击,罗湖那般诡异的身法让他感到心悸,若是不能搞清楚其原因,他们根本无法动用全力。吕刑阳思索片刻,道:“李正兴将军,你可听闻过‘占式’?”

李正兴双眼微眯,道:“就是那个能在一定时间内预测对方动作的能力?那不是九段人位武学宗师才能开启的吗?”

吕刑阳道:“此言差矣,史籍上也有许多八段人位武学大师开启过占式,这种完全由战斗本能所控制的技巧,在人位武者的战斗中可以算得上一种神技,约莫有一半的人就算是踏足地位说不定都无法开启,但是这占式却是九段人位至强者的标准配备,能开启占式的武者能在一定程度上压制同境界武者。八段人位武学大师就掌握占式的例子并不多,但一旦拥有了这项技能,无疑会是得自身武力产生质的飞跃,方才罗湖眼神迷离,只怕就是在冥思之中顿悟占式。”

李正兴怒道:“那该如何?罗湖开启了占式,是不是就代表着在九段之下无敌了?那我们还跟他打什么,留下来只是送死而已。”

吕刑阳道:“并非如此,占式只是一项辅助技能,配合着武者本身的武力战斗,但在绝对的武力之下,却是帮不了什么忙,我们两人联手自然还是能轻松斩杀他,若是让这样的人物逃出,以后便是后患无穷。”

李正兴面色阴翳,微微思索,手中的长枪握得更紧了些:“出手吧,我们与他可是成了死敌,不能再留手了。”

正当两人将要再次围杀罗湖之时,那一旁成阵的众多甲兵一阵喧嚣,尘烟一股,战马嘶鸣,只见一名身着白袍的俊美男子驾着驭马而来,而他身后更是牵着无人的战马,一路上甲兵来挡,都被他一枪刺杀,此人赫然是前来救援的林寒。

“罗湖,接着!”

林寒将那柄白虎铖牙刀掷出,不偏不倚地插在罗湖身前,罗湖面色一喜,拔起长刀翻身坐上林寒牵来的另一匹战马,道:“寒子,你这救援有些太及时了,要是再迟一些,我恐怕就要被这两人割了头颅了。”

林寒双眼阴寒地瞥过李正兴与吕刑阳两人,道:“还好不算太迟,现在你可以向他们讨回来些代价了。”

罗湖异常振奋,有了这匹战马与白虎铖牙长刀,他再也不想先前束手束脚了,他道:“姜鸣似乎也是被困住了,你不用去先救他吗?”

林寒道:“徐聪已走,这交趾城中没有其他的武学大师,姜鸣面对的应该只有罗曜华一人,而且这些甲兵的指挥者羊塔风似乎并没有那么热切地想要杀死我们,所以甲兵都只是辅助地围攻,而不会拼死对我们进行击杀,这样一来,姜鸣面对的危险着实不大。而且,他对于武器的依赖并没有你这么强烈,我知道他有一种能力,似乎能将任何武器都当做是他的戟,而且发挥的威力无差,我们全然可以处理了这两人再去援救。”

罗湖舔了舔嘴唇,道:“那就好,你帮我拖住吕刑阳,我来对付李正兴,我现在有一定的把握,要杀他并不是很难。”

罗湖神采奕奕,横刀立马,仰天大啸一声,便驭马而去,拥有着占式的加持,罗湖的白虎落运转道极致,此时他眼中将只有自己的刀。

李正兴望着罗湖冲自己奔来,竟然心中生出许多恐惧,急忙大喊道:“吕刑阳,快来助我!”吕刑阳也是有些惧怕对战全盛时期的罗湖,但马蹄踟躇,还是打算帮助李正兴共同抗敌。但林寒却是不能让他如意,一只银白刹螭枪猛地刺向吕刑阳,强行将他与李正兴的战场分开,笑道:“征甲将军,我们还是二对二吧,这样公平些。”

罗湖力量出众,而且身法与速度同样不弱,若是比起这能力均衡,怕是只有姜鸣能与他相比。罗湖大喝一声,提起白虎铖牙大刀向着李正兴劈下,李正兴虽有心抵挡,但因为先前罗湖那副惊人气势让人恐惧,始终难以拿出全盛的武功。罗湖抓住李正兴惊慌之时,连续两次开启占式,专挑着李正兴的枪法弱点攻入,一时之间李正兴连连败退,罗湖不肯放过这个机会,在占式结束的最后一秒,以巧力震开李正兴的长枪,然后举起白虎铖牙大刀,一击劈在李正兴胸膛上,虽然李正兴反应迅速躲避,但仍然被破甲重伤,殷红色的鲜血自刀伤出流出,李正兴顿时虚弱不堪,急忙调转马头向着甲兵阵中逃窜。

“怎么可能?李正兴怎么说都是武学大师,对战同等级的罗湖,怎么会败得这么迅速?”吕刑阳却是不知道,罗湖营造出来的势已然使得李正兴实力削减了两三分,再借助占式之力正面以全力攻击李正兴,无疑令得胜算增加了数分不止。

吕刑阳害怕李正兴当阵被罗湖斩杀,从而在庞路那里让自己无法立足,于是迅速挡开林寒的纠缠,以自己挡住气势汹汹的罗湖,同时他也向着甲兵阵中撤去。

罗湖与林寒追杀了一阵,但因为这些甲兵的阻拦,致使李正兴与吕刑阳撤退颇为迅速,他们只得暂时放下追杀。

(第一个一百章,慢慢积累,就像是在用沙子铸造一座城堡,相信不久的以后定然会成就一个完整的垣野界域,这其中形形色色的人物,都是有血有肉的存在,他们的欢笑与悲喜,将引导着我走向下一个领域。此时战河东流,像是一场止不住的瘟疫,迅速蔓延至整个朱天野,谁敢横刀立马,当是垣野众强者!)

第一百零一章 战河行焉

“前日你在阵中被邓准伤了一刀,今日我劈了李正兴,也全当是给你报了仇了。”罗湖心情大好,与林寒勒马阵中,甲兵无有敢再上前挑衅者。

“报仇还早,我们还要退了这庞路的数万大军,让秦王朝的皇帝不敢再侵犯卧华山的百姓与地盘,我们才算是守卫成功了。咦,刚才观察你的招式,似乎与以往不同了,应该是占式吧?”林寒淡然笑着,便装未着寸甲,反而让他在这千军中颇为风度。

“你怎么知道占式?莫非你也参悟了?”罗湖眼生疑惑,这样值得庆幸的大好事,到了林寒口中竟然如此平淡无奇,这让他颇多不爽。

“哪有这么容易参悟,即便到达地位境界、九段人位,只怕都有好一部分人参悟不了,能在衍武境界掌握这项能力,无疑会使得你如虎添翼,我羡慕可是羡慕不来,只是听姜鸣说过,对了,他似乎也是掌握着占式的能力。”林寒虽说是羡慕,脸色却是很平淡。

“他也会?”罗湖细细回想起之前在交趾道与姜鸣试手过招的情景,似乎却是很多招式都能被他率先看破,若不是他的白虎落功法也是专走霸道之流,恐怕在姜鸣手中也是占不了什么便宜。罗湖道:“看来我这意外参悟的能力也不是太过突出,本来一件值得庆贺的事,硬生生让你说得毫无毫无谈论的资格,哎,我都想与你绝交了!”

林寒朗然大笑,道:“我知道你因为想要迎娶蝶姑娘,害怕耽误了自身武艺,与我们产生明显的差距,但是这些却都不是关键。我们几个都是这世间被遗弃的生命,我们相互扶持,并肩而行,即便是生与死都隔断不了我们的兄弟情义,哪能因为这些小事就产生疑惑了?待此战结束,快快决定与蝶姑娘完婚,我倒是更想要喝几杯喜酒。”

罗湖深深地望了林寒一眼,却是自嘲似的摇了摇头,顿时像是颇多感慨地一连叹了几声,他自己知道,这不是为某事遗憾,而是来自心底的放松与舒然。

“快去解救姜鸣吧,你可是说过,姜鸣也与我们相似且将相扶,你甚至不惜劳累军师去编造什么九九当归一的玄术说法,一次又一次地促使姜鸣融入我们的圈子,这几日我也看出了些门道,并且开始真心希望他成为我们真正的兄弟,万一他出事了可是亏大了。”

罗湖催促着林寒闯阵,甲兵虽然有心阻碍两人逃走,但无奈力不从心,而且他们的最高长官羊塔风下过命令,能保留实力绝不浪费在无用的牺牲上,所以各支甲兵的小队长纷纷下令躲避,两人出阵倒是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

罗曜华还是前几日的罗曜华,一身甲衣,长枪在握,这次他却没有掩饰天山寒铁铸成的坚固护肘,与笼罩胸膛的由珀蓝石打造的珀蓝甲。但姜鸣手中没有方辕戟,有的只是一柄极为普通的长枪,这是他在与甲兵交战之时握于手中的。

姜鸣即便站在万军丛中,一人面对着这许多人的围攻,仍然怡然不惧,叫嚣道:“罗曜华,看来你对我怨念极深,上次一战没有尽兴,今日你是要与我再分胜负吗?”罗曜华笑道:“我知道我在拳脚功夫上差你一些,而且枪术也比不得你的戟法霸道,但是今天我将我的底牌都显露出来,想要与你来一场真正的斗将。”

姜鸣道:“上一次不算是斗将?万军阵前,可是有太多人见证了我的挫败,我跌落下马,而你则是胜利者,似乎那次的斗将已然有了胜负。”

罗曜华微微低头,沉吟道:“上次斗将,即便所有人都知道是你输了,但我心知肚明,我最后的毒针没有射中你,而你最后的攻势却是击中了我,所以真正的胜负,应该是我们的反转。”

姜鸣戏谑一笑,道:“你今日本来就是来围杀我的,不需要为再一次交战找什么理由,不过话说回来那一场胜负也只是我们大破偃月阵的序曲,没有做到阵前斩将,根本没有什么意义。”

罗曜华轻吐一口气,眼神中似乎有着精光冒出,铿锵道:“我只是想澄明这一点,我罗曜华并不需要虚假换来的胜绩,我的军勋荣耀都是我一手创造出来的,我罗家三代功臣满门忠义,自然不能被我掺杂入这并不存在的战绩。李正兴与吕刑阳将我遣至你这里,他们则联手对付罗湖,自以为是激将之法用得妥当,可我罗曜华一身性情却不犯痴傻,我来这里也是为了补你一场战斗。”

姜鸣静静听来,却是心中少有地一震,罗曜华虽是敌人,但这性情与荣辱观却是令人生敬,姜鸣略作思索,便道:“若不是敌人,或许你这个人很值得结交,至少你罗家满门忠义的清名,没有在你身上白费。”

罗曜华朗然一笑,道:“结交倒是不可能,你一日是山匪,终生都是抹不掉这个污点,我是皇帝陛下亲封剿匪大军庞路总督帐下的多宝将军,我也有着自己的尊严,又怎会与你一名山匪结交?”

姜鸣听后只能表示嗤之以鼻,罗曜华终究是罗曜华,对于卧华山与山

匪的厌恶从来没有改变。

罗曜华长枪一指,眼神凛然,道:“姜鸣,可敢与我一战?”

战!

“风雨雷,江海潮,战河往,刀枪行。”

“姜鸣自当一战!”

罗曜华刺枪尖入地,掀起一道尘土以作掩饰,而后枪如蛇形,左右横画龙蛇,直击姜鸣脚底。姜鸣以枪杆横扫,动用八铅之力强行中断对方的攻击,然后借势脚踩罗曜华的枪尖,身如飞天,一枪刺出如卷风云。若林寒、李正兴对枪术真正有所参悟的武者看见这一幕,必然眼中惊怪,姜鸣刺出的哪里是枪,分明是一柄以刺为攻的长戟。

“无戟”便意味着没有兵器,但在姜鸣眼中,无戟却是一种模拟武器的能力,无论是刀是剑,只要握在手中,便能发挥出最为适应的戟法。长枪行不得劈砍之姿,但在突刺上比之戟法更为专一,姜鸣以枪代戟,全然没有生疏之感。

罗曜华大喝一声道:“没想到你百法皆通,即便没有那柄浑黑的长戟,你这手不同于他人的枪法也是格外强悍。”他勉强回拉枪杆格挡住姜鸣的攻击,然后身随枪转,猛地跃起翻身,凌空也是一记回刺。

姜鸣眼神微凝,急退三步,然后拖枪在地,猛地反身回马枪,强制罗曜华闪躲,趁此机会,以枪为棍,照着罗曜华的脑袋砸下去,能将长枪用成这样,姜鸣可以算是武道中第一人。却见罗曜华嘴角冷笑,然后转过身去,竟将后背让给姜鸣攻击。

姜鸣似乎猜到了罗曜华的计划,但长枪击落在罗曜华的后背上,枪尖则划过罗曜华身上坚不可摧的珀蓝甲,冒起一道火星,而罗曜华强行扛住了这一击的劲道,不知何时已将那微型弩机拿在了手掌中,随着他的转身,三支毒针自那出射口飞出,姜鸣虽有心躲闪,但速度却是没有能提起来,无奈被其中两支刺中了左臂。

姜鸣冷笑道:“原来这就是你不再隐藏暗器与甲衣的原因,在战斗之中无论有没有隐藏,但凡第一次被敌人看到,便是失去了那种先机能力,你将你的倚仗暴露在我眼中,既是给我一个颇为公平的斗将环境,也是将我的顾忌消除大半,可是甲衣之固与毒针之利却是没有变化,只要有机会施展,我还是怎样都躲不过。”

罗曜华乘胜追击,一边用枪速攻,一边笑道:“你倒是反应灵敏,这次距离这么近,都能让你躲开一支,但是虽然只有两支毒针刺中,即便你及时运转功法抵抗毒素扩散,但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头晕目眩,到时候你自然没有力量与我再交战,我现在所要做的,便是不给你压制的机会。”

姜鸣面色一寒,他能感受到那股冰凉的毒素从肩膀处游走,渐渐传递给周身,但因为罗曜华的纠缠,他却完全分不出精神来处理,若是真如罗曜华所说,怕是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昏迷,在这战场之中,那如被敌人阵斩没有什么区别。

“怎么办?若是让这毒素持续传播,我恐怕必败无疑。”姜鸣急于抵挡罗曜华的招式,一时间没有了条理,突然他想起那柄可以净化一切污秽的玉如意,顿时心中有了底气,暗中动用精神力量将之召唤而出,然后在罗曜华不经意间揣入了怀中,如他所料那毒素的刺痛感瞬间减弱了大半。

姜鸣暗道:“这玉如意虽然的确可以抑制毒素,但却还是不能清除它,我倒是有些将它当做万能的宝贝了,不过好在这抑制作用给了我充足的时间,只要我能击败罗曜华并且闯出阵去,回到军营自然有医师可以帮我祛毒。”

罗曜华持续进攻,他希望姜鸣能因为这般强势的攻击而加速体内血液的流动,从而使得毒素更快地侵染姜鸣周身,可令得他疑惑的是,他在计算好的时间里并没有看到姜鸣的虚弱以及昏迷,这令得他有些质疑毒针的可用性。

罗曜华咆哮道:“怎么可能?你怎么还没有因为毒发而失去战斗能力?我明明之前检查过装备,怎么在你身上就没有了效用?还有上次也是这样,你到底有着什么能力,竟然可以无视我的毒针?”

姜鸣轻哼一声,罗曜华怕是永远都不会明白自己还有玉如意神器相助,在凡武战场上怎会有人拥有这些东西,说起来也是他破坏了斗将的规矩。而至于上一次,他姜鸣并没有想起动用玉如意,但是碰巧的是,罗曜华射出的毒针恰好插在了姜鸣揣在怀中的元金上,元金是中品金属,没有那么容易让几根普通的毒针刺穿,说起来还是走了大运。

姜鸣笑道:“罗曜华,你当真是不知天有多远地有多厚,这垣野界无比宽广,奇人异事千门万类,你可听说过有一种人,生来便是万毒不侵?”姜鸣自然是为了吓唬罗曜华而编造出来的能力,只要罗曜华相信,他便等于破除了罗曜华的一大杀器。

罗曜华双眼睁得如同盘铃一般,怒声咆哮道:“怎么可能?我这毒不是一般的毒,在这秦王朝内哪里能有人能解,你这厮故意诓骗我说自己是什么万毒不侵的体

质,无非是忌惮我的毒针,说不定你的便衣内也穿着什么厉害的软甲,才能躲避我的毒针。”

姜鸣仰天大笑,双手故意在腰间一戳,将玉如意往右边怀中按了按,然后一把将左臂半边衣衫撕了下来,裸露出半边并不强壮的身子,左臂上清楚可见那两个发黑的针孔,姜鸣喝道:“罗曜华,你可是看清楚了,我身上未着寸甲,你的毒针也是确确实实地刺入了我的肩膀,若我不是万毒不侵,又怎能硬扛着毒发与你战斗这么久?”

这一句诘问令得罗曜华脑袋有些发懵,姜鸣敢这般裸露身子在外,足以显露了他为穿着软甲,那清晰可见的针孔成为了姜鸣万毒不侵的证据,一时间罗曜华愣在原地,大半天才反应过来,脸色惨白地怒吼道:“即便你万毒不侵,我也不惧你分毫。”

罗曜华执枪再攻,姜鸣却清晰地感觉到他枪法中的混乱,连续交战三十多回合,姜鸣占式突然开启,他抓住机会,“翦破”式握在枪尖,一枪刺在了罗曜华的枪头上,顿时罗曜华的长枪断成了两截,罗曜华也因此失力跌坐在了地上。

姜鸣知道,这一战,他胜了。

罗曜华无力地喘息着,道:“你赢了,果然还是你赢了。但是如果你没有那种万毒不侵的体质,你是如何都战胜不了我的。”

姜鸣不放过打击罗曜华信心的机会,战场为将若是失去了对阵的信心,无疑便是失掉了一半的胜算,他乘机嘲讽道:“为何不能?即便我没有这种体质,但我仍然是八段人位武学大师,你枪法比不上李正兴,暗器又伤不了我,难道你以为凭借你那龟壳一般的甲衣便能战胜我?我的方辕戟如今不在手上,我的实力本就不是巅峰,若是我长戟在握,我如何胜不了你?”

罗曜华面色颓然,无力反驳,他知道,他这一次输得不止是战斗,还有自己那身为多宝将军斗战无匹的自信。

姜鸣暗道:“看来我的嘲讽有作用了,不然我就此挟持他出阵,将他带回军营也算是立了一件大功。”

姜鸣向着罗曜华缓缓走去,他丝毫不担心罗曜华会藏有暗招,他目光敏锐,在精神力集中之下,能将罗曜华的一举一动都观察在眼中,根本不足以对姜鸣构成威胁。

“罗曜华,做我的俘虏助我出阵吧!”

恍惚的大脑中闪过这样一句话,罗曜华本以为姜鸣已经趁着自己败战心绪不定之时,将刀刃放在了他的脖子上,可是当他回首,他赫然看到姜鸣胸前穿出的刀刃正滴落殷红的血液,一名不知何时来到姜鸣身后的蒙面黑衣人冷酷地站立着,像是一尊没有情绪的杀神。

“噗!”

姜鸣感到身后的凉意,似乎有一阵风吹入了自己空洞的身躯,他一口鲜血喷出,全身经脉似乎都在颤抖着,并且挣扎着支持他站立,可是他重重地砸到了地上,黄土染上了他的脸颊,但是没法浇灭自他胸膛处涌出鲜血的炽热。

“姜鸣!姜鸣!”

“姜鸣!姜鸣!”

他的意识开始模糊,但他似乎听到了有人在呼唤他,他没有听错,一道是申夷忧清脆的声音,一道是夜泉在精神空间中浩茫的喊声。他似乎心有不甘,他再一次踏在生死的边缘,可是让他难以接受的是,他竟然完全没有感受到身后那人的存在。

那是谁?

李正兴?还是吕刑阳?或者是徐聪?

他不知。

他倒地无法动弹,更是看不到那人的面容。

渐渐地,他什么也听不见了。

蒙面黑衣人冷冷地盯着姜鸣的身躯,没有任何神情变化,手中短刀似乎要再一次砍过去,却被一支没有枪头的长枪挡住。

罗曜华不知是什么原因站在了姜鸣的身前,并执枪决定保护这个战胜了自己的敌人,他冲着蒙面黑衣人喝道:“来者何人,竟敢抢夺我的猎物,本将军可是多宝将军罗曜华,还不速速退下!”

黑衣人仍然面色冷酷,似乎全然没有将罗曜华放在眼里,身形仍然向着姜鸣缓缓走去,罗曜华大怒,怒喝一声便一枪刺出,他这一枪虽然没有巅峰状态来得迅猛,但也不是一般的八段人位武者所能抵挡的,他要的便是这黑衣人知难退走。

可是,罗曜华还是低估了黑衣人的实力,那一枪的攻击罗曜华没有看见他的身形移动,但是黑衣人却握住了他的枪尖,那没有枪头的枪尖被他双指夹住,一折便是枪杆尽断。

罗曜华大惊,出于多年的战斗经验,急忙退后躲避,可是他却是完全躲闪不及,那道人影不知如何移动到了他的面前,一拳便是砸在了他的小腹上,罗曜华受到那从来没有感知过的劲道,瞬间被击飞十多米远,甚至将围观的甲兵阵型都破开。

罗曜华仰头一口鲜血喷出,他难以置信,他竟然被人一拳打成了重伤,他望着那黑衣人高大的身影,眼中恐惧至极,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第一百零二章 浩淼游步

剿匪营中无常士,守城军内尽甲兵。

可是从来没有消息通知过罗曜华,在这西部交趾城中会出现一名如此强大的武者,他的目的难以知晓,但他出手之时恐怖的气势令人生畏,他能猜测到,这绝对不是普通八段人位武者该有的实力,这种力量人位武者习惯称呼为“宗师”。

黑衣人脸色冷酷,道:“我的目标不是你,但你若是执意为了什么幼稚的理由与我为敌,我并不介意将你处理掉。”

罗曜华惊问道:“难道你敢无视秦王朝的律令与法规?即便是三大方位兵马元帅也不敢妄言取我性命,你即便也是九段束灵之境,怎敢如此放肆?”

黑衣人抬脚一踢,将那支枪杆踢起,不偏不倚地插在罗曜华身前三寸之地,黑衣人冷哼道:“这就是我的态度,你要试试吗?”

罗曜华不敢再多说一句话,要是真的惹得这位强者发怒,怕是真的会直接了结了他。

“将军,您没事吗?”一旁的甲士见罗曜华被这突然前来的武者打飞,纷纷围在了罗曜华身边,虽然城主下令他们可以在围杀山匪的战斗中不出多少力,但是却不意味着可以看着秦王朝的将领死在阵中。

“没事!”罗曜华此时也无心去责骂甲士隔山观虎,他只是在想,如果自己他不出手,那躺在地上的敌人是不是真的会被那黑衣人夺取最后的生机。

只见黑衣人再次走到了姜鸣身边,这一次他没有再补刀,因为他察觉到姜鸣是真的昏死了过去,而且距离真正的死亡不远了,根本不会对他造成威胁。他的目的是带回姜鸣,至于是死是活,并无要求。

就在黑衣人将要扛起姜鸣时,数十支红缨长枪遥遥飞来,直向他的脑袋插去,可黑衣人的武道境界却已不是武学大师可比,那等反应能力已然超出了一般武者所能理解的范畴,罗曜华与众多甲士只是见他身形微偏,便将那些长枪尽数躲开。但这远来的突袭并没有结束,那将黄尘掀起的两道身影如鬼如魅,转瞬之间便来到黑衣人眼前,两人也是蒙着黑巾不露真容,拳脚之术尽显凶狠。

却见黑衣人一一侧身闪躲,在两人迅猛的攻势之中没有丝毫慌乱,一双冷如鹰隼的眼睛敏锐地观察着两人的动作弱点,在交手十数招后突然双手出拳,将两人一击击飞。

黑衣人冷笑道:“你二人实力确实不错,竟然都摸到了束灵的门槛,但是在我面前没有区别,我不管你们是哪方势力的人,不要阻碍我办事,不然休怪我狠出杀手。”

前来援救的两人赫然是常安派遣来的浩、淼两位武者,两人都不过三十岁,但都站在了武学大师的最高点,甚至只要有机会便能一脚踏入九段束灵的境界,他们既是兄弟,也不是兄弟。

浩嗤笑道:“只是堪堪踏入九段而已,用得着如此夸大吗?你这般无敌姿态,似乎觉得这秦王朝只有你一个武学宗师了。”

淼也笑道:“终究只是这片小地方出来的武者,即便侥幸入了九段,目光又是短浅至极,我们虽然暂时不知晓你的身份,但是能如此自大的宗师,我倒是第一次见。”

罗曜华将这对话听在耳中,暗道:“这两人似乎是来解救姜鸣的,但他们不是秦王朝内的人,好像是来自于其他地域大势力的武者。但是这样的人与出生平凡的姜鸣又有什么交集呢?”

黑衣人冷哼一声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自以为仗着多了些在外的游历便觉得天下远近都是小道,可你们又怎能知晓,在这片地域没有那么多的理由,唯有实力才是说话的资格,你们终究没有进入束灵,在我眼中你们与平常人没有区别。”

浩眼神微凝,道:“兄弟,我们看来似乎是被小瞧了,既然如此,便让这位宗师见证一下我们的实力吧!”

“蓝萤游海步法!”

只见两人脚前移步,那黄尘便随之掀起,可是黄尘的速度却不是两人的速度,两人的身影早已经出现在了黑衣人眼前,而黑衣人虽有诧异,但更多的是作为武学宗师而被挑衅的愤怒,当他注意到一人的踪迹,迅速出拳,本以为没有丝毫误差,可谁知那道身影竟然像是泥鳅一样在他的拳头边上滑过,全无一点伤势。

两人的奇异身法将黑衣人惊怒,他此时没有了那种宗师风范,张口喝道:“专行小道的鼠辈,难道你们就只会躲躲藏藏吗?身法步法总有一步生误,你们一直在我身边混淆我的视线,但只要被我抓住机会,你们必死无疑。”

浩缠在黑衣人一米周身,借助步法的巧妙让得黑衣人无法出手,但是他也不敢突袭黑衣人,只要他一出手,对手便能瞬间打破他的步法,可是,他的计划却是成功了。

“武学对拼,无论是什么招数都是制胜的关键,每一种手段都是武学衍武之精髓,哪有什么小道?想来肯承认武学有小道的人,本身也就是小道之人,既然身为小道,即便能跨入更高的境界,也只是这

一阶段最弱的存在。”浩冷笑连连,只为激怒黑衣人。

黑衣人怒不可遏,反手又是一掌拍空,这场对弈让他十分憋屈,从来没有低等级的武者能让他束手无策,这令他作为武学宗师的尊严丢失了大半。

他道:“你们到底为何要阻止我?我的目的并不是与你们为敌,但是你们执意挑衅我,若是让我知道你们的身份,你们可知道后果怎样?”

浩道:“此人是我们看中的人,哪能让你说杀便杀?且不论我们怕不怕你的报复,就凭你一个初入九段的宗师,还不足以引起我们背后势力的关注,而且你不可能查找到我们的身份。你却看你眼中的猎物,我的同伴已经将他带走了。”

黑衣人张目四望,那原本应该静静躺在地上的姜鸣,却只剩下一滩血迹,在这完全看不清踪迹的步法干扰之下,他竟然没有发现另一人早已不知所向。

浩见黑衣人停在原地,也是收住步法,道:“阁下,你这次算是输了,不怪你的实力,只是你的智商不够,我们本来就是前来救人的,哪里有闲时间能与你周旋?是你先入为主,将我们当做了挑衅你权威的无知者,目标人物已经被救走,你现在脑子该清醒了吧?”

罗曜华也是大惊,他作为旁观者竟然也没有发觉姜鸣消失,可见这两人身法诡异之处,而且像他这样敢于正面挑衅一名真正的武学宗师,估计是八段人位第一人。只是,武学宗师的怒火又岂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黑衣人任务失败,竟然在完全不知情的形势下被两个低一等的武者阴了一手,这种大辱之事却并没有使得他丧失理智,他望着浩,冷笑道:“无所谓的事情,不过既然你们算计我,那便该付出代价。”

浩眼中瞳孔紧缩,他赫然看见那黑衣人消失在了原地,心中一慌,急忙再次运转蓝萤游海步法,在那种令人观察不到的身影移动下,他却感到背后那股凉意越来越近,他极力加快速度,但始终摆脱不了那道身影的追踪。

“你们的步法固然诡异,可以我没有透露的是,我也比较擅长速度。”

浩隐隐听到背后传来一道玩味的笑声,肃杀的劲风正如利剑穿透他的后背,他猛然回身抬起双臂来挡,但随后看到黑衣人那张遍布疤痕的脸,那只拳头也结结实实地砸在了他的手臂上,同时一股暗劲传递到他的胸膛上,似乎要将他的心脉全部震碎。

浩借助这恐怖力道弹出去数十米,而后忍痛继续施展步法穿过甲兵而逃,黑衣人则重新蒙上黑巾,咂舌道:“差一点,就差这么一点,就能将他留下来了。真是厉害的战斗本能,若是在相同境界,我定然不是其对手,只是不知到底是什么势力才能培养出这等天骄之子,日后若是对立必成大患。”

黑衣人转头望向一脸呆怔的罗曜华,没有任何神情变化,若是实力达不到让他正眼看待的地步,即使杀人也成了一种奢侈之举。他脚下轻动,身形便化模糊,这等手段已然开始不同于一般的凡武,不过数个身形变换,便消失在了甲兵阵中。

罗曜华缓缓站起身来,长叹道:“这就是差距吗?怪不得三大兵马元帅能镇守边疆这么多年,九段人位对于现在的我而言,还是太强了些。”

千枫客栈中,临水楼阁上,这个鲜有人至的密室里,简约的桌椅摆设,沉香燃起的单一气息飘荡,隔帘的竹席躺着身躯便是鲜血的人,年老的炼茶师也是略懂医术,插花女白姑娘在一旁帮助处理伤口,姜鸣偶尔蹙一下眉头,但是却在深层的沉睡中醒不过来。

密室外,常安将双手背在身后,身侧站着衣衫沾有血迹的淼,两人望着千枫客栈的楼台景色,低声言语。

“那黑衣人确有束灵之境的实力,但是属下能感受得出来,他应该是近期才达到九段人位,对于那种引动元气的手法还是不太熟悉,要不然我二人肯定没有那么容易逃脱。”淼冷静分析,对于消息的汇报,往往是要传递最真实的一面,这是身为第七幕的人的基本素养。

常安轻叹道:“新出来的宗师高手,一出手便是将浩打成了不轻的伤势,我在思忖救这姜鸣是对是错。手下人已经查过了,那黑衣人的身份无从得知,即便盘查了近乎大半个秦王朝的相关卷宗,仍然找不到那人的消息,这令我心有不安。”

淼丝毫没有惊讶于第七幕的信息处理速度,半日时间查阅一个王朝的卷宗并非不可能,但是仍然无法获知那黑衣人的身份却让他颇为惊奇:“楼主,那人会不会是其他势力的人?或者是来自于其他野域的强者?一名武学宗师的出现,在这秦王朝可是天大的事,难道就没有一点线索?”

常安道:“疑就疑在这里,那黑衣人就仿佛是一个隐身的人,十五年内的消息中全然没有这个人的影子,我都怀疑他是不是一个死人,能将身份掩盖到这种程度,不得不说这人也是极有能耐。其他势力的人几乎没有可能,我第七幕的眼睛遍布

九野,若是有哪个大势力的人来到我们管辖的地盘,一定会有着蛛丝马迹可寻,但他就好像一直是在交趾城,从来没有人看到他出现在其他地方。”

淼道:“楼主,不如上请旗主,奏明缘由,请求脉主给予开启秘法查询,不然若是放任一名武学宗师在这里,我们的治理将遍布隐患。”

常安思忖片刻道:“此事我自有计较,上层强者也会插手这件事,你不必多问了。我查阅过姜鸣的卷宗,他曾经在九府联盟国黄石镇杀过秦王朝的三皇子,得罪过金水宗的金柝,还接连几次击杀天罡门的杀手,其中势力最强的便是这个盘踞在两个野域的杀手组织。他们既然与姜鸣有仇,那么这个黑衣人的身份便先由天罡门背着,为了我第七幕的信誉,倒是值得来一出看不清真相的诬陷。只是现在的天罡门身陷险境,那名震九野的邪魔苍伏恺盯上了那个组织,他们现在可是连大点的动作都不敢做,哪里还能腾出手对付姜鸣这个小人物?”

淼道:“是,楼主高明。白老先前已经查探过姜鸣的伤势,说是没有生命危险,不过他中了罗曜华的毒针,这种毒颇难解治,白老已经在查找方法了。好的一点是,姜鸣的身体自愈能力十分强大,而且那柄神奇的玉如意似乎能抑制毒素的扩散,我们已经派人研究过,并没有找到什么其他法门,而且对于别人的伤势与毒素全然没有作用。”

常安道:“在姜鸣醒来之前,将玉如意放回去,不要让他发现我们动过他的东西,在这段时间内,我们与他的关系还是友好状态。”

“是,楼主。”

卧华山中,林木格外清翠,枝叶疯狂地生长,似乎要埋藏住上山的道路。

卧华山的战会堂每日依旧忙碌,从各个地方送过来的消息由哨探送入那高高的建筑中,然后又经过山主宗坤与军师司空谨的审批,由哨探传递到其他地方。

卧华山的人,都是在乱世中侥幸得以安定的人,他们拥有着这个国家所有人都期望的闲散的生活,妇人、老人、孩子都在欢乐地度日,因为他们的丈夫、儿子、父亲为他们承担了所有的风霜。

申夷忧站在山上的路前,痴痴地望着那条上山的必经之路,身后则坐着慕涯的妻子尹婉。

尹婉还没有完全熟悉这山中的景物,瞎眼的她只能任由申夷忧搀扶着走路,生怕有不平坦的石头挡路。

“呃!”申夷忧突然心口一阵剧痛,她脸色瞬间苍白,满脸惘然地向前走了几步,眼眶似乎流下了一行清泪。

“忆君清泪如铅水……”

申夷忧双手捂着心口,低声道:“姜鸣!姜鸣!他到底怎么了?”

尹婉听到这不同于平常的声音,急忙问道:“妹妹怎么了?是不是看到什么了?”

申夷忧精神恍惚,泪流满面,颤抖着声音道:“姐姐,我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画面,姜鸣被人一刀刺穿了胸口,我的心也好痛,好痛。他到底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尹婉安慰道:“妹妹不要担心,可能是你这几天精神不好出现幻觉了,姜鸣先生武艺非凡,自然会化难成祥。”

申夷忧知道,那不是幻觉,自从姜鸣离开的前一晚上,他们二人结合之后,有一种奇特的感应便时常出现在她身上,有时候做梦也会经常梦见他,甚至是一些情景旖旎的梦,可是她从未像这次感觉如此真实,她仿佛就站在姜鸣的面前,她一遍又一遍的呼唤他,而他被那把尖锐的短刀刺穿胸膛,重重地倒地,她心痛如刀割,似乎要将泪水流入心脏中。

申夷忧道:“姐,你说他会不会死在战场上?会不会永远不能回来了?”

尹婉轻叹一声,她又何尝不是思夫成疾,她面对着申夷忧的问语,也像是再回答着自己:“不会的,他一定会回来的,因为他是你的英雄,他是你的垣野。”

心中若是有了寄托,便无畏任何风霜,远走与守候的人,从来都是天下最苦的人,只有坚持着相信彼此的守护,才能耐得住最严酷的寒冷。

申夷忧却像是魔怔了一般,她始终无法忘记,她始终无法释怀,她害怕姜鸣也会像当年远行的父亲一去不返,毕竟这条路同样的艰险与危机四伏。

申夷忧站起身来,斩钉截铁地道:“不行,我不等在这里等待,我不能只是为他祈愿,我要做些什么,等待他的回归。”

尹婉惊问道:“你要干什么?”

申夷忧道:“我需要前方战场的消息,我不想被屏蔽在这卧华山中,我想要知道他是死是活。”

入战会堂,一女子泪雨缠绵妆容阑珊,此情深深深如许,怕是那满山的翠绿都遮盖不住。

我想要知道他的现状,如果他死了,我不愿独活。

一言惊煞众人,卧华山因此而成立一支“归路”哨骑,专于传递战场消息,而消息接收者,不是战会堂,不是甲兵将,而是一个多情的女子。

第一百零三章 争案怜蛇

当罗湖与林寒穿过厚重的甲兵的围困,虽说不是太过艰险,但在这种兵阵的拖延下,出阵速度被硬生生地减慢了数倍,当他们开始寻找姜鸣时,一个被罗湖逼迫盘问的甲士却说出了让两人惊奇而又惊疑的话。

“两位大人饶命,小人所说确实没有半句假话,您的那位同伴斗将打败了多宝将军,但后来又来了几个武者,其中两人似乎是来救援您的同伴的,但我们武道境界地位,甚至连那人的速度都没有看清楚,几人在片刻工夫都脱离了我们的兵阵。”甲士跪在罗湖面前,声音颤抖,身旁的甲士望着罗湖的杀神面目,只是观望而不敢向前。

林寒沉吟道:“我看他神色不像是说谎,而且姜鸣的手段也绝不是一般人能战胜的,至于他说的后面来的武者,我们虽然不知道其身份,但是可以请求第七幕查找,我们还是速速回营才是,在这城中惹得百姓不得安居也不是我们的初衷。”

罗湖微微思索,也是害怕那败将李正兴再将邓准、赵最之辈找来,他们因为经过数个时辰的鏖战体力已然消耗了大半,若是再遇上两位以上的武学大师,只怕也是极大的风险,遂决定先与林寒撤走。两人没有经过多大折腾便是冲去了甲士的围困,然后经过杜衡与的接应,迅速出城回到了军营。

待罗湖将一番遭遇说与梁津等人听时,林寒却被杜衡与叫动,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林寒听后朝着几人点了点头示意,便走出去了军营。

“我不是让你带她们离开吗?你知道你这算是什么?违抗军令!你在我面前可是立过军令状的,而你不仅没有将她们送到山林中,而且将之带到了军营来,她们不是人类,万一被一些不知情的甲士发现,误伤甚至杀害了她们怎么办?”林寒十分气愤,他交给杜衡与的任务没有得到实施,而那些蛇女的处理方法让他无比头疼。

杜衡与躬身道:“六统领,实在不是属下办事无能,而是我们抵达了那几位姑娘指定的交趾山脉一处地域后,她们说并没有发现族人留下的标记,所以无法找到回族的道路。她们便央求我带她们回来见你,我也与她们说过军营中的种种不便,可是她们重复阐明了如今她们无处可去的境况,无奈我只能将之带到了军营中藏了起来。”

林寒眉头紧锁,愣了愣道:“你带她们回来的时候,有没有被其他人看见?这件事你有没有禀告给二统领、八统领?”

杜衡与道:“我知道这件事两位统领肯定有意见,所以并没有与他们讲全待六统领回来后收拾。末将送她们回来的时候,特地绕开巡卫较多的西营门,选择北门进入,他们披着长袍,我算是以公谋私了一回,估计晚些门口的校尉便会将人员出入情况报告给二统领。”

林寒微有踌躇,但还是觉得应该及早处理这件事,便朝着杜衡与预先安排好的营帐走去,那个营帐原先是王项住过的,但是王项负伤撤回后,便一直没有人住,杜衡与能想到将那一众蛇女安排在这里,也算是有些颇有考虑。

帐外只有两名甲兵把手,都是杜衡与的心腹,可以完全信任,林寒冲着两人点了点头,隔着帐门轻喊道:“我是林寒,现在可以进去吗?”他没有点名蛇女的名字的与性别,谨慎之中也是有着颇多思量。

“恩公请进。”

林寒听见这是那名叫做海洛的蛇女的声音。

林寒带着杜衡与入帐,入眼便是十名蛇女站在门前两排,颇为庄重地颔首等候着他,而且她们此时褪去了宽大的长袍,将一张张妖艳的容颜暴露出来,曼妙的身姿有着不同于人类的魅力,还有便是那一条条藏青色的蛇尾,在曲展之间极为摄人眼球。

杜衡与双眼死死地盯着一众蛇女火辣的身姿与大方的着装,竟是不争气地流下了口水,在送她们回来的时候因为他们都披着长袍,所以注意不到这些细节,此时看来确实他太过眼拙,这些蛇人女子都是天生的魅惑容颜,对于雄性生灵有着极大的吸引力。

林寒瞥见杜衡与这不雅姿态,忍不住白了白眼,轻哼一声示意他擦一下嘴角的口水,一众蛇女却是忍不住掩嘴轻笑起来,全然没有感到半点羞涩。

林寒有意识地撇过眼眸,故意不去直接接触这些蛇女的眼睛,看见桌案上放着餐盘与菜粥,便道:“几位姑娘用完餐了吗?若是没有,可以先吃些东西,一路上也是很累了,我们要谈事情也不急在一时。”

海洛蛇尾轻动,走近林寒,担忧道:“多谢恩公好意,我们都已经休息许长时间了,还是先谈事情吧,一顿饭可是晚些再吃,但若是恩公不许我们留下,我们却是没法再养活自己了。”

林寒轻嗯一声,眼神轻瞥示意杜衡与在门前望风,他却道:“海洛姑娘,不知是否可以说一下你们的遭遇,难道那片山脉之中你们没有找到族人的踪迹吗?”

海洛回头望了望一众蛇女,道:“恩公,我们到了山林之中,足足用

特殊的法门寻找了大半个时辰,所能找到的只是被抹除的标记,我们蛇人这一分支,似乎正在遭受巨大的遭难,那些幸免遇难的族人为了保全自己,无奈只能将自身踪迹抹除,现在的我们无法找到族人,我们在这片野域没有认识的人,到处都是贪图我们的恶人,我们没有别的去处,所能依靠的只有恩公你。”

林寒微微沉吟,道:“你们也看到了,我这里是军营,而我是这个王朝里最大的山匪聚集地中的一名统领将军,我们时刻都会面临着战争,这里并不是安定之处。而且营中都是男子,他们更多的人是普通人,有着许多人族的劣根性,他们不会愿意与你们同在一片天空之下,甚至他们想要将你们杀死,因为你们不是人类,因为你们是妖,尽管我可以无视这些,但是其他人我真的没有办法保证,即便这里也是由我管理,可是对于你们留在这里并不能起到关键性决定。”

海洛忍不住垂下眼泪,呜咽道:“恩公,我们这一支族群惨遭大劫,我们被那些猎妖师抓捕,被那些商人转卖到了这片野域,幸逢恩公相救,我们感激不尽,但是我们姐妹现在无依无靠,若是我们再被那些利欲熏心的人类见到,只怕又会被关进笼子里,被他们当做奴隶猥亵与观赏。我们请求恩公能暂时收留,我知道可能会难为恩公,但是我们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林寒眼神一凝,心中更为犹豫,这些蛇女的可怜遭遇令得他唏嘘不已,他实在难以看见她们再一次陷入恶人的手中,可是,那许多人类的偏见与歧视又怎么克服,她们终究还算是女子,在这遍是男丁的军营也是极难度日。

就在林寒低头沉思之时,又有一名蛇女说话了,她的身型颇为娇小,似乎像是人类中十三四岁的模样,她一边摸着眼泪,一边道:“我的父母都被那些猎妖师杀害了,我亲眼看见他们被锋利的长矛刺穿,我只能躲在树洞中瑟缩,有很多的族内守卫战死,有很多的女性蛇人被抓捕,她们没有我幸运能得到恩公的救赎,不知道她们在何处忍受着怎样的屈辱。”

又一名蛇女道:“那片宅院的一名穿着华贵的男子想要轻薄我,被我用尾巴击伤,事后那些管理者用棘条鞭笞我,我被打得全身布满血痕,若不是海洛姐一直护着我,我一定会被那些人活活打死。”

又一名蛇女道:“那些人都是恶魔,他们以为我们蛇人残害人类,但我们从来没有无故伤害人类,而人类却是常以这种名义捕杀我们,眼馋我们蛇人天生强大的战斗意识,觊觎我们蛇女天生的柔媚身姿,便将我们捕捉买卖。可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一众蛇女开始低头掩泣,林寒看在眼中,却是同情至深,那名在流烟坊出没的可怜魔宗女子也是这般,故事遭遇让人心疼,即便是异族异类,可是同在三垣九野生存的生灵,如何不让人心生怜悯?

林寒起身搀扶住颔首低眉的海洛,似乎下了一个重要的决定,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面对异性女子,可是却没有任何越礼行径,他伸手拭去海洛脸颊上的眼泪,神情复杂地问道:“你们真的愿意相信我?”

海洛紧抓住林寒的胳膊,道:“恩公,人类对我们并不友好,但是林寒却能放下那些俗世中的成见与歧视,对待我们友善平等,自从恩公你将我们带出那个遍是恶魔的宅院,我们便没有怀疑过你。”

林寒轻叹一声,蛇人固然不是人类,却比真正的人类要善良的多,她们眼中认定的良善便是良善,但是人类口中的良善却可能是一把无情的刀刃。人们时常调侃妖类是没有进化的种族,拥有着天生的种族劣根与半妖属性,可是作为人类的他们又有什么比蛇人优越的地方呢?欺诈、阴险、贪婪的也是人类,这些人为林寒所不齿,而这些蛇女却让他的怜悯无比强烈。

林寒抬手将一众蛇女一一扶起,不让他们在自己身前颔首低眉,他此时的眼睛坚定而悲切,朗声道:“我明白了,以后你们便跟着我,要是以后找到你们蛇人族群的消息了,你们愿意回去便可自行离去,我林寒绝不会强迫你们的意愿。你们先在这营帐中住下,我会安排我的心腹守候,有什么问题尽管可以跟他们说。”

一众蛇女感激涕零,纷纷围到林寒身侧,海洛更是将整个蛇身扑到了林寒怀中,林寒老脸一红,双手竟不知放在何处,只得道:“海洛姑娘,这样让你的姐妹看见不太好。”

海洛破涕而笑,松开怀抱着林寒的手,道:“恩公不必介意,我没有那种意思,我们蛇人对这些肌肤之亲没有人类介意,这与我们种族的观念息息相关,虽然恩公在我眼中就像是蛇皇将千轮一样伟大,但是我知道我是万万配不上恩公的。”

林寒哑然失笑,倒是他想多了许多,只得道:“海洛姑娘容貌出众,性情也是极讨人喜欢,哪里会配不上我这俗人?姑娘不用妄自菲薄,蛇人在我眼中与人类并无差异,我也只是适逢其会,并没有那么伟大,你们可以叫我

林寒就行,或者我占个便宜称呼我声大哥都行。”

海洛欣然而笑道:“林寒大哥,那就这样称呼恩公了,恩公也不准叫我们姑娘,直接叫我们的名字就可以。”

先前说话的那名娇小蛇女笑道:“林寒大哥不知道蛇皇将千轮在我们蛇人族的影响力,海洛姐将林寒大哥与之相比,这已经跟真情表白没有差别了。”

海洛却是微微脸红,骂道:“小帘儿就你话多,你的屁股又是欠打了吧!”

又一名蛇女咯咯直笑道:“海洛这是害羞了,以往在年祭上大舞都不曾害羞,今日倒是红了脸。”

一时之间众蛇女开始欢笑调戏,林寒身处期间倒是不知道做什么,尴尬地笑了笑,听她们聊了一会儿,道:“行了,既然你们选择留下来,那日后便可常见,我的营帐在北十二,离这里也不远,你们的名字我还没有一一记下来,等我把眼下的事情处理好,再与你们谈玩。”

海洛连忙示意一旁的几名蛇女让开道路,让林寒通过,躬身道:“林寒大哥慢走,姐妹们不能随意出营帐,便失礼不送了。”

林寒点头一笑,朝着十名蛇女一一点头,便让杜衡与走在前头,就在林寒将要走出营帐,又想起了什么,低声对帐门外的守卫道:“姑娘们的餐饭都有些凉了,给她们重新换一份,告诉粮官以后她们的用餐全部从我的月俸里扣除,按照统领饮食标准实行,若是有人查问,就让他们来直接来我这里,我来亲自掩盖就行了。还有,她们是毕竟是姑娘,事事以礼相待,要是让我知道谁有越礼之举,重惩不饶,”

两名守卫一一应过,统领能这般郑重,令得他们颇为紧张。

林寒与守卫的对话声音虽小,但海洛与一众蛇女却是一字未落地听在耳中,一时间更是确定了林寒的心意,不再存在任何的怀疑。

林寒与杜衡与急步在各营帐前穿行,杜衡与道:“六统领,你真的打算将她们留在营中,其他统领不见得会同意,而且她们在营中颇多不便,万一被一些小人发现,怕是不免要引起风波。”

林寒道:“她们有多可怜你也见到了,我若是不收留她们,她们不知还要经历什么磨难,我现在帮她们,她们至少在短时间内过一段安定的生活。至于这些许麻烦,我帮她们处理就是了。”

杜衡与道:“可是,”

林寒厉声道:“没有可是,既然决定了,便没有问题。”

六统领林寒素来不喜欢管理军营事务,部下全都行事松散,但是他为人有一个特点,一旦他决定,便会去做。去往夜泱城为楚泓寻找药材是这样,执意要姜鸣加入他们的五人团队也是这样,这次为蛇女谋个安身之所也将是这样。

主营帐中,梁津的咆哮,罗湖的劝说,楚泓的沉默,林寒则双手拍在公文案牍上,白皙的脸颊竟然涨得通红,他没有停止诉说任何有利的想法,但是却被梁津一一驳辨。

“那是人类吗?千年以来,我们人族便是站在三垣九野的至高点上,没有任何种族可以撼动我们的位置,但你们所看到的的只是这个世界的内斗,从未感受过来自外族侵略的可怕。荒族是来自地狱的种族,他们不知杀了我们多少人,屠城,甚至屠国,每一地域的沦陷都是无比惨痛的经历,那些古籍中,那些先贤达人曾经说过,‘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莫非想要因为怜悯几个蛇人而欺师灭祖!”

梁津一掌将摆设刀剑的木架劈裂,作为统领的罗湖与楚泓站起身,而帐中剩下的两名副将骆风至与杜衡与则同时跪下,场面一度像是要失控,杜衡与已经打算好了上前劝和的准备。梁津双眼瞪着林寒,怒道:“我问你,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你选择相信那几个妖类,难道我说的你都不信吗?”

林寒道:“信,你的故事我一一记得,你对于异族异类的血仇以后我们会帮你报,但是这并不是你厌恶除了人类外所有种族的理由。三垣九野的天下生灵的天下,荒族犯的血罪你记在脑海中,但是人类对蛇人族犯的罪行你又怎会知道,我来这里之前特地派人去交趾城的第七幕组织索要资料,猎妖师斩杀与抓捕的蛇人不可计数,他们可不是为了维护自己的族群,而是为了自己的贪欲,而同样作为受害者,我们与那些流离失所的蛇人又有什么区别。”

梁津喝道:“但我们不是蛇人,我们是人类。”

林寒道:“异族会吃人,人也会吃人。”

梁津道:“难道那些蛇人不会骗人吗?”

林寒道:“即使会,但骗的是我!”

两人争辩了约莫一个时辰,罗湖与楚泓的劝说也没有了好话,最后帐中的灯盏灭了,梁津怒出帐门,这场两人之间最大的争论就此戛然而止,他们没有因此而关系破裂,可是谈话却因此而冷场,梁津算是在大怒中默许了林寒的决定,而林寒却不像是一个胜利者,颓然离开了营帐,像是戏乐断了弦。

第一百零四章 城护无功,十五年圭臬

交趾城的夜,分外苍凉,经历了一整天城兵围捕,黄尘几乎飞到了各家各户的门窗前,兵乱虽然已经停息,但百姓心中的恐慌还远远没有消散。城主羊塔风再一次展现了令百姓称赞的手腕,分散城兵到各条主街道,并且亲自带人前往各个乡达望者宅中问候,当然人去府空的徐家、王家除外,那些没有号召力与代表性的普通人家也是不在其列,但在羊塔风大模大样地鼓舞下,百姓都开始相信这个在交趾城当了许多年的城主会庇佑他们,而非如以往被三大豪族压得喘不过气来,且官兵无法做任何事。

羊塔风于深夜才回到城主府中,他没有自己的府邸,甚至没有家人,城主府这个官职宅居便是他的住处。羊塔风在交趾城为职十五年,因为豪绅与地主霸族的垄断势力,使得他的手段全然无法实施,可以很明白的说,他唯一能为交趾城做的便是维持城中百姓与城外山匪的安定,除此身无寸功。

羊塔风站在窗前,这个位置他能看见高高的城墙上仍在巡逻的甲士,能看见城墙外宽广但是星火点点的平原,能看见那横亘在夜幕下一道突兀的山脉,他今日显得颇为平和,他为自己斟了一杯交趾城中有名的双蒸烈酒,端在手上,轻抿一口,像是在回味着数年来的辛酸。

“十五年了,真是流年催人老,曾经我以为交趾城只是我仕途中的起点,但竟然没想到被困死在了这里。压在我与百姓身上的三座大山,如今已经倒了两座,如果我以后还能在交趾任职,想来应该能让这座城池焕发新的生机。”

羊塔风身后的室们咯吱一响,一道黑影已不知何时坐在了茶桌前,语气颇为不屑地道:“真是不明白,你想做这个交趾城主想疯了,以你现有的势力完全可以向几个皇子谋个更好的职位,如今你已经不是当年初来交趾城的稚嫩小鬼了,单单凭借在十五年间的资历积累,即便你没有什么卓越的成绩,但也绝对能做个郡中的掌事,何苦将心思困死在这小城中。”

羊塔风没有惊讶这突然的声音,也不转头,笑道:“别的地方哪里有交趾城好,十五年的交趾城主,这个称谓已经融入到了我的骨子里,在那些官途无望的幽暗岁月里,我所能拥有的也只有这一座城池而已。我曾经也幻想过,羊塔风的名字会出现在百官的第一列,我站在龙椅阶下首位,手捧着象牙笏板叩拜皇帝,然后其他官员都对我颔首低眉,真正拥有一人之下的滔天权势。”

黑影嗤笑道:“原来还是高看你了,你以往倒像是个有野心的志才,没想到这才经历了数年的磨砺便已然再无进取之心,史上那些流芳百代的国相卧薪尝胆数十载才得名动天下,被称为‘不老泉’的才人白发斑斑始有用武之地,卧底敌国的皇子忍辱负重苟且偷生直到知命之年才得手刃叛贼,而你只不过做了个没有晋升之路的小官,便因此失去了初衷,不得不说,你这个人真的不配成为枭雄。”

听到这般嘲讽之词,羊塔风没有动怒,反而朗然大笑,道:“无志也罢,无才也罢,我羊塔风此生必定与这交趾城撇不开关系,我早已经打消了去往别处的想法,此次血红玛瑙的丢失,来自都城大人物的责罪,几乎让我唯一的官职丢失,多亏了四皇子秋绝从中斡旋,才让我保住这个位置,即便是当他的狗,即便是被卷入皇子争嫡的旋涡,我也没有什么畏惧。”

黑影微微一怔,怒喝道:“愚蠢!要是我知道你如此窝囊,当初就不该承诺帮你。”

羊塔风道:“当初可是我冒着被俞空桑的人追杀的风险救下了你,说起来也是缘分,不过等这场战争结束,你便可以离开了,我也并不太需要你瞻前马后。”

黑影道:“当然,这是最后一次,只要这场战争停息,我便会立即离开。”

羊塔风笑了笑,仍旧临窗饮酒,他不善酒,但是今日他确实喝了许多,他有许多感慨,只可惜他没有家人,没有人可以听他诉说,多年来也只有这道黑影听他说话而已。

羊塔风沉默了许久,道:“这些年来,我过得十分艰难,虽然是名义上的一城之主,但在权势上却完全比不上手握精锐甲兵的徐聪,若是有什么冲突,王雄领着他的府兵便可轻易解决掉我,甚至是三大家族中最弱的柳家也不是我能轻易招惹的。五千甲兵,其中有近半都是听命于三大家族,守城之将,俨然成了一个只能让人随意摆布的笑话。”

“我刚刚来到此地,各方豪绅全然不给我面子,我为了巩固城中治理,便亲自携礼一一拜访,其他豪绅都还忌惮我城主的官职,多多少少笑脸逢迎,可是那徐聪与王家家主却是闭门不见,我一个城主的脸往哪里放啊。但我没有发怒,慢慢地在一些小事情上开始实施措施,试图将城主的权柄从三大家族的把控中拿回来,谨小慎微,如履薄冰,能在自己的地盘无能到这种程

度的人,估计这整个王朝都是不多。”

“在这期间,三大家族的强势威胁打压,甚至是直接地恐吓,他们虽然不敢直接将我杀掉,但一次又一次地清除我培养的人手,并且暗地里用黑暗手段抢夺地盘控制权力,我的执政变得十分艰难。但是好在我还活着,我便没有想要放弃,因为他们不敢杀我,我便能继续自己的政策,这么多年,总算是让我积累了一定的势力。”

黑影冷哼一声,道:“你也是太过羸弱了,若是我那时出关,定是先宰了三大家族的家主,来一场彻头彻尾的改革,不服从的人全部斩首示众,就试问在这种强力的打击下,哪里还有什么豪绅强族?”

羊塔风道:“要是那时的你达到了九段人位,我自然是有这个底气,可是,那几年我孑然一身,而三大家族除了有自己的权势,还有其他熟识的官员相护,我哪里能敌得过他们?”

黑影不语。

羊塔风长叹道:“我记得,但是城中有个十多岁的女孩,被徐聪的儿子徐樊世当街凌辱,女孩年迈的父亲拖着断掉的腿来城主府鸣冤,我积攒了数年的怒气顿时就忍不住了,带着新招揽来的七段人位武者想要亲自抓捕徐樊世定罪,可那徐聪却是挡在我面前,硬生生扛了我的手下三刀,然后一拳将他打成了重伤。我那时便知道,就算我有心做一个受民爱戴的城主,可他们也不会给我机会,三大家族不倒,这交趾城永远不是我眼中的交趾城。”

羊塔风突然情绪变得激愤,猛地将酒杯摔倒了地上,瓷片碎落一地,黑影也开始细细观察起羊塔风的神色。

羊塔风道:“徐樊世、柳开,还有一些三大家族包庇下的豪族纨绔,不知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我只能一次次忍让,一次次蒙住双眼。徐聪、柳其敦、王雄,他们不知做了多少不为秦王朝律法条令所不容的肮脏交易,可我只能蒙住自己的眼睛,假装着若无其事与之谈笑。”

“从某一天起,我自身的命运便与交趾城的命运联系在了一起,交趾城二十九万三千多人,我也像是那些被豪绅强族欺压的平凡百姓一样,不愿再做那个万人为我颔首的春秋大梦,而仅仅只是想要让这交趾城的天色变得美好一些。”

“我羊塔风,现已年近不惑,坚守在交趾城十五年,没有得到任何升迁调令,身无寸功,像是傀儡人偶一般,为百姓所无视。但我还是做着自己要做的事,我此生奉为圭臬的事,不管有多少人看不见,但只要我还是交趾城主,我便要做。”

交趾的夜风凄冷,但羊塔风不知被这阵风吹拂了多少年,此刻终于有机会说出这番话,只觉得胸间格外舒畅。名相为国,名将为邦,而羊塔风却可为一城池鞠躬尽瘁,此中难言,非千万字能述尽。

黑影此时也已然没有了任何嘲讽,或许对于天下而言,羊塔风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可是对于这座城池来说,即便他身无寸功,即便他胸无寸荣,但他不愧交趾城的任何一名百姓。

屋中沉寂了好久,羊塔风勉强将情绪稳定下来,转身坐在了茶桌的另一边,道:“此次出手,你的行踪估计已经被人注意到了,虽然他们短时间内无法查明你的身份,但是近期还是不要出去了。”

黑影道:“我这次没有将那姜鸣的尸体带回来,你难道没有半点失望?”

羊塔风道:“本来就是意气之事,那姜鸣十分不凡,他能在短短一年多时间里成为武学大师,不得不说他的奇遇超然,我凭借一些古籍上的记载经验,可以断定他所修习的凡武功法定然是越字级别的,甚至还有一定可能是空字级别,你若是能将之得到,实力必然能再上一层楼,我让你冒险出手将他带回来的原因也在这里。”

黑影赫然是白天在兵阵中出手击杀姜鸣的黑衣人,他出阵之后便隐藏在城中,等待各方势力的探查人员离开后才悄悄潜入城主府,这是他十五年来经常做的事。他听了羊塔风的话,道:“还是你想得周到一些,前来解救姜鸣的那两人不简单,他们要救人我却是没有办法。虽然得不到好功法,但是并不妨碍我在武道修为上更进一步,只要我参悟了占式的诀窍,即便是面对俞空桑那种侵淫束灵之境多年的武学宗师,我也有了与之交战的底气。”

羊塔风道:“参悟占式太过艰难了,据说秦王朝三大兵马元帅中,也就只有俞空桑能掌握那种手段,东部大元帅孟降炎与南部大元帅邓兴均未参悟,若是有可能,继续打那姜鸣的主意更容易些。那两人的身份我已然知晓了,他们是千枫客栈的人,那姜鸣之前与千枫客栈有些交集,估计是那客栈中的管理者派出来的。”

黑影惊讶道:“第七幕?他们不是一般不介入一般王朝争端吗?这样做难道不会引起那些大人物的反感吗?”羊塔风道:“第七幕的行踪我

们哪里能追踪到,那可是横贯九野的超级组织,即便有人能侥幸查探到这种密辛,怕都是只能假装不知情的模样。若不是我的探子隐藏极秘,说不定便要被那两人发现。只是令我奇怪的是,常安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似乎一个八段人位的武学大师还不足以引起他们的关注,可他竟选择打破那些规矩去救他,实在让人难以理解。”

黑影沉吟道:“那两个人既然是第七幕的人,那我的身份怕是很难隐藏了,说不定很快就有谍子来监视你了。”

羊塔风道:“不必太过慌张,第七幕虽然信息广泛,但也没拥有天眼,你已经做了十五年的祝祸,况且当年的朱泽郡守将凌统之早已经死无全尸,这是西部兵马大元帅俞空桑与一众将士亲眼所见,没有人能怀疑你是当年窃取红鸾青玉的盗贼。”

黑影名叫祝祸,这是羊塔风当年舍命救他时取的,那时他说,“你既然现在只能留在我这里,那你就必须换个身份,为了救你,我刚培养出来的心腹手下死了,你便顶替他的身份吧,他叫祝祸”,这个名字已然用了十五年。

祝祸道:“现在交趾城中,徐聪带着一族甲士遁走,金水宗因为先前的承诺,帮助你屠尽了王家,今日经过先前你的举动,又揽获了不少人心,不知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羊塔风抬头又望向窗外,在夜色掩护下,城墙的灯火格外耀眼,他的嘴角掀起一抹冷意,冷意中又荡漾着一种坚定,他道:“当然是清除那仅剩的柳家,将所有豪绅强族连根拔起,将交趾城打造成最好的城池,还给百姓多年来迟到的城主应尽的责任,这是我的使命,也是我的价值。”

在梁津与林寒大吵那晚,从交趾城千枫客栈送出一封信,传递到了罗湖手中,罗湖在第一时间看到了信中的内容,想要将消息传递给梁津与林寒,却见两人都是冷漠模样,除了气极之外全无闲心理会他事,于是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罗湖将楚泓拉进营帐,将那传信递给他,道:“姜鸣对我们素来仗义,在交趾城帮了蝶许多,前时又帮林寒在寒武关找到了能治你腿伤的药材,我们不能不管顾他。现在老津与寒子心中有怒,并不方便处理这件事,明日一早我们两个便去交趾城一趟,拜访并感谢千枫客栈的相助之恩,便将姜鸣带回来。”

楚泓看完信,点了点头道:“我没有意见,两人同行可以有个照应,交趾城毕竟不是我们的地盘,凡事都得小心些,暗谍与接应都不能少,明日离去之时留下书信,让他们也知道我们的行踪。”

罗湖点头称是,唤了一声两名副将走进帐来,一人是与姜鸣有隙的岳之延,一人是约莫二十**岁的名为冯庆的男子,两人亦都是七段人位武者,此时他们单膝跪在罗湖面前,等候号令。

罗湖道:“冯庆,你部下兵马近日来可是安分些?”冯庆道:“因为前些日子我们在南北山道设置防线,收纳了一大批流匪与投降的秦兵,我的部下兵士出现了极其混乱的场面,有许多人经常不听号令,那几个管事的校尉惹不过他们,只有我出面才镇得住,末将无能,经过这好些日子的训练,对他们也是束手无策。”

罗湖道:“这也不能只责怪你,毕竟那些外来的流匪并算不得卧华山区域的人,而且他们有的已经为匪二三十年,那种深入骨子里的匪气哪是说改就改?这些天你就多费些功夫,等我这次任务回来帮你处理。”

还不待冯庆答应,一旁的楚泓却是一笑,道:“真是想不到,还有你管不了的人,不过这可不是麻烦,有的人偏偏需要这些刺头儿来抚平怒火呐。”

罗湖恍然道:“我怎么忘记了,前些天在南边山道,自己营中的事只能自己处置,但是到了这里却是有人帮忙了。蒙阆与梁津都整军极为严厉,蒙阆因为还要防备朱盖大军,只能暂时驻扎在金辉城附近,但是梁津这个阎罗统领却是可以用得上了。”

冯庆道:“统领,你的意思是……”

罗湖嘿嘿一笑,道:“我一会儿就写信给老津,让他明日闲暇便来帮你,相信那几个闹事的家伙有好果子吃了。”

楚泓道:“将你们第四营中的事务安排好后,便快些决定明天的任务,我的部下大多都是长弓手,论起搏斗来可比不上你的人,而且这次任务特殊,我的人混进城中没有什么作用,所以这其他人员的安排还得从你营中抽调。”

罗湖道:“你这有些滑头啊,除了寒子的部下,怕就是你的部下跟你关系最好了,出任务都舍不得派人。不过这次也确实能让你逃过去,谍探与接应的人马我自有安排,只是这次入交趾,人手不必太多,只要随行的五六人即可,再来七八十人隐藏在城中当做接应。岳之延,此次你随我们行动,明日破晓出发。”

岳之延拱手听令。

第一百零五章 血滴子与血侵城

黑衣人的那一刀很重,直插在的胸口位置,若是再偏向心口一点,就算有夜泉暗中为他构造元结护住身体器官,尽管拥有神力的荒源鼎碎片能赋予他极大的恢复能力,即便有炼茶师为他辅以最好的药材,可能姜鸣也再没有能苏醒过来的可能了。

“他的身体自愈能力异常强大,不过我总能感受到他暗伤不愈,这次的伤势虽然很严重,但应该是对他没有生命威胁,但若是那道暗伤发作,说不定便会葬送他这一生。”炼茶师隔帘轻抿一口茶水,他喝了自己煮的茶十多年,从没有厌倦过。

插花女白姑娘轻皱着眉头,道:“这姜鸣究竟受过什么伤?竟会留下这么巨大的隐患,不知夷忧那丫头知不知道,若是不知,这此后日子却也不好过。”

炼茶师道:“出去吧,让他静养吧。上次的那个丫头没有来,你似乎很失望?”

白姑娘道:“也不是失望,只是呆在这第七幕中,没有像是夷忧那样的同龄人可以偶尔说说话,总觉得心中空落落的。”

炼茶师轻叹一声,却抑制不住地又连咳三声,白姑娘急忙将手帕递过来,他却只是将之握在手中,强忍住来自喉间那股剧烈的撕裂痛感,道:“你终究不该入了这客栈,第七幕组织规矩甚严,进去容易,可这想要出去,哪有那么容易?即便是我,也不敢与常安楼主轻谈这个话题。”

白姑娘脸色一冷,前去搀扶的手静止在空中,然后缓缓收回,道:“我若是不加入第七幕,只怕早就饿死在街头了,常安楼主对我有救命之恩,母亲于我有生养之恩,但是你没有。”

插花女一如当初,她从没有忘记过一些事,而这些事如同利刺蛰伏在她的心头,每当她想要亲近那个人,便会重重地刺她一下。她转身向前走去,炼茶师伸了伸手,干裂的嘴唇蠕动了一番,但还是没有能说出什么,只能看着她离去。

是的,他后悔了。

他早就后悔了。

姜鸣沉睡在梦中,就像是在经历一场巨大的灾难一般,他看见那燃着火焰的巨大飞石坠落,像是声势浩大的流星雨,那片繁华的城池中所有人都站在房屋外观看,可是姜鸣却清楚地看到,那些飞石坠落的方向,正是那千千万万的生灵站立的土地。他想要呼喊,他想要让那些人躲避,但是他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要跑过去,但是他仿佛身处一个没有边界的迷宫,不管他什么用力,脚下总不能移动一步。那远方的生灵,将要被那千万道火焰飞石毁灭,但是他却没有办法阻止,就好像是命中注定的一般,他将整个身子都趴在地上,疯狂地捶打着地面,似乎不忍的眼睛中要流出血来。

“那是,山市……对,那一定是山市。”

他在心中这样安慰自己,他并不是能够救世的英雄,他的存在只是让这个世界多了一名见证灾难的看客,同时他又是幸运而悲切的,可他心中的善良不允许自己如此残忍,他想要爬出这一方被禁锢的天地,他用力地抬起双脚奔跑,可是下一秒的景象却让他再也没有力量。

天落陨石,烈火焚原,寸草不生。

姜鸣感受到心底有一抹温热,那是一个十分渺小的红点,更像是一颗水珠儿,可是水珠哪有这种颜色的?那是,血滴子。只是他并不记得,在那纵横十九道的棋盘上,有那么一滴殷红的液体匿入了他的身体。

姜鸣透过那颗血滴,眼中的景物似乎焕然一新,他仿佛来到了一个独特的世界,那是一方密闭的空间,空间内的墙壁格外光滑平整,好像没有出口一般。但是他看到一道高大的身躯,那是一个不像是人的生物,但是他确实是人,他是有人的所有外观,只不过他多出来的便是头顶那一对黑色的利角。有角怎么可能是人类?

他坐在地上,眉宇间透着一股绝对的苍凉,他手中握着一颗黑色的石子,那不是普通的石子,而是黑棋子,而被那宽大的背部遮掩住的物体,赫然是刻着棋盘十九道的棋桌,这一幕让姜鸣似曾相识。

那高大人影手指夹着黑棋子,不知思索了多久,将之缓缓放到棋盘一点,然后紧紧盯着棋盘,又不知过了多久,才又放下一枚黑棋子,而那棋盘,却像是有了灵性一般,也不知谁在执白棋,导致棋盘上的两色棋子总是相等之数。

姜鸣在漫长的凝视中,似乎像是度过了数个春秋,不过这间密室里没有任何特征可以表示时间,他所感受的只是那种经年的孤独与落寞。

不知那高大人影怎么度过,只知道他执棋良久,落棋极慢,但下棋至最后,他却喷出一口鲜血来,全身肌肉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衰老,他的眼眸藏在后面不为人所见,无从得知他的神情怎样,可是却听得到他沧桑的声音。

“自困囹圄,沉悟荨岩。我执黑,它执白,生将尽,不胜而死,身死也足。”

姜鸣仿佛看到了一座大山轰然倒塌,而后眼前便是一黑,再难看见任何事物,他回忆着那高大

人影的话,记忆却好像被什么封锁了一般,他在脑海中念叨着:“自困囹圄,沉悟荨岩。荨岩?我执黑,谁执白?为什么要身死?那是谁?自困?为何是自困?荨岩与他有什么关系?执什么?黑白两色的是什么?棋局吗?到底谁输谁赢?”终于,姜鸣还是沉睡了,他不知道他先前看到了什么,只记得那六个对他有着特殊意义的字眼:囹圄,荨岩,黑白。

这时的沉睡,更像是一种平日里的休憩,他开始察觉到自己身处的地方,不再是那种现实中虚幻,而是一个熟以为常的梦,梦远比那些东西要真实。

罗湖与楚泓乔装之后,便是带着几个部下入了城,因为千枫客栈本就是这九野中最为富有强势的势力,在各类货物宝贝中并不缺少什么,遑论他们二人若是打算要拿些东西,估计会被这些人笑掉大牙。

“长子,我们原本就是来感谢千枫客栈救了姜鸣的恩情,但是手中没有任何东西太过失礼,只是千枫客栈这庞大的背景,我确实想不出能拿着什么礼品,既不失我们的风度与礼节,又能让对方瞧得上咱们。”

罗湖远远地望着千枫客栈,脚步有些踌躇,若在平日也是罢了,但当罗湖在参悟了占式之后,从林寒口中得知姜鸣也掌握着这项能力,令他浅浅的嫉妒之中更是裹杂了许多的攀比之心,姜鸣能被千枫客栈甚至是背后的第七幕看中并施以援手,他幸喜之余也是不免有些难以认同那种区别性遭遇。他在想,难道姜鸣就真的比他强吗?

楚泓没有在意过这些,也是从来不会担心这些,见罗湖踌躇只是随众的应付两句,听罗湖话中的持礼之意,也只是脸色微微顿了顿,道:“不然我们就各自在这城中搜罗一下,想要让千枫客栈的人看得上眼,那是不大可能的,我们只有找一些能贵重但是不庸俗的物件,或许可以让人家感受到我们的诚意。”

罗湖面色一喜,他从楚泓这难得的意见之中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不由得有些兴奋,道:“那我们先往交趾城中一些店铺中打听下,或许可以找到一些东西,至少姜鸣在千枫客栈算是安全的,也不急在这一时。我们分头行动,幸好我出发前带了许多白银,一人拿七八百两,我在城东这边寻找,你在城西那边寻找,一个时辰左右回到这里集合,你觉得怎么样?”

楚泓点了点头,带了两名部下在此与罗湖分别,心中也不说情愿不情愿,但对今日罗湖的怪异态度,总归是有一些不好的感觉的,只是平日里共事惯了,也不觉得是怎样重大的间隔,遂无视过去了。

交趾城的繁华却是比之以往清减了许多,就像是一位朱唇粉面的靓丽女子,突然舍弃了浓妆艳抹的风格,而向着另一条清纯道路上着装,这种明显的变化,想来在交趾城生活过的人都会明白,清纯的往事,一场场血风弥漫的杀伐改革。

羊塔风的果断手段,直接将那些顽固的豪绅世家连根拔出,各个家族欺压百姓的罪行条证一一罗列,摆在那些纨绔与街霸的断头台上,即便他们那些人早就感受到了风雨欲来花满楼的恐怖氛围,并且做足了进退与逢迎的准备,但还是难以豁免羊塔风的铁血清洗。

幸免的人兔死狐悲,不由得回忆着数年来自身依仗着三大家族所犯的罪行,渐渐地吓白了脸;而死去的人,就像是田地中祸害庄稼成长的杂草,当那些既定的罪行状纸溅满鲜血,躲在隐蔽处观看的平常百姓兴奋地大哭起来。多年难以平反的冤屈得到公正处理,多年被欺压如同草芥般的百姓终于可以大大方方地陈明自己的遭遇,这场改革就像是一场大火,迅速点燃了整个交趾城。

“什么味道?这是血腥味儿?是不是前方有什么事情?”楚泓颇感疑惑,一旁的便衣甲士道:“统领,那个方向是城主府与交趾城的刑场,估计现在是在清理牢狱中那些犯了重罪的恶人,十数人齐齐被斩首,空气中混杂一些血腥味儿并不奇怪。”

确如这名便衣甲士所言,只是这次的斩首人数达到了一百多人,而且这是十数年来交趾城刑法处决犯人人数最多的一次,这次由羊塔风亲自监管斩首,从性质上不亚于一场真正的战争。

楚泓恍然,也不再计较,眼神一转瞥见了一家珠宝店,便抬腿拐了进去。店中的珠宝不少,但都是几位普通的样式,距离罗湖的要求还是差着不少。看那偏僻处摆放的一间原石,楚泓颇感兴趣,正想细细观摩一番,一旁的锦衣穿着的老板确实脸色极为难看地凑上来,道:“公子,要不您隔天再来吧,因为在下有一些私事,所以要尽快关门了,无奈令公子扫兴,得罪之处还请谅解。”

楚泓皱了皱眉头,看那老板神色慌张,表情也是颇为僵硬,并不像是故意在故意挑衅他,觉得无趣,也不打算因为这点小事而找麻烦,便欲走出店门,但恰于这时,店内偏门通向的内院却突然传出了瓷器破碎的声音。老板神色再次一怔,楚泓脚步也是缓缓停下,在沉寂中待了十数秒,楚泓将要再次抬脚

,却听见又是一道清脆的响声,这次的声音没有再停止,而是连续地乒乓作响起来。

楚泓面色诡异地朝向那锦衣老板,双眼凌厉一瞪,冷笑道:“老板,我怎么觉得你像是做贼心虚,莫不是坑骗了哪里的有钱顾客到那院子,蓄意谋财杀害?”那老板面色惨白,神情变幻不定,内心极力掩饰,但额头上的冷汗却是不争气地疯狂涌出,他抓住楚泓的手臂,道:“这不管你的事,快走啊!我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你赶紧出去,小店要关门了。”

楚泓后脚一跺,将整个身子稳稳地矗在店门口上,任凭锦衣老板如何推搡,他就是没有半点移动。老板怒喝道:“这里面的事不是你能管的,识相点快离开,不然若是让里面的人看见你,你就没命了。”

楚泓道:“里面是什么人?为什么看见我就没命了,你就觉得我这么好对付吗?不过我总觉得你像是心存善意,让我看看你这内院到底藏着什么人吧?”

“不能进去,进去你会丧命的!”老板极力推搡这楚泓,却被楚泓动用了一半的八铅之力将之推倒在地,同时楚泓的两名便衣甲士也跟了进来,将那锦衣老板制住。楚泓道:“看住他就行了,不要伤他性命,我去看看。”

楚泓掀开内院的帘子走了进去,背后依旧是那老板的告诫声,他彷如未闻,一直迈步往前走去。这家内院的占地颇为不小,齐齐一排房屋竟然有七八间房屋,可见这珠宝老板的家室殷实。楚泓循着那声音向着最里边的那件屋子走去,他敏锐地嗅到了一股刺鼻的血腥味,眼光一瞥,便看到了门外墙边躺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视其模样应是这珠宝店的帮工,楚泓蹲身探其鼻息,却发现人已经死去,而且他的脖颈上有着一道深浅可见的血痕。

楚泓面色惊疑,暗道:“这伤口直接割破了此人的咽喉,若是一般人肯定没有这么强劲的力道与对剑刃的精准掌控能力,看来并不是那老板蓄意杀人害命,应是这院中进来了一名极善剑器的武者,而且武道水平不低。”

楚泓站起身死死地盯着那扇门,屋内传来乒乓哐当的声音,他隐隐能听一道男子的纵笑声,透过门缝他能看到一名女子的身影正慌乱躲避,他一时间便知晓了这件事的大概情节,嘴角漾出一抹冷意,而后走上前去,一脚踢开了房门。

“谁?”裸着上身的男子身形微转躲避迸溅的木渣与一颗刻意射来的石子,眼神死死地望着站在门前的人影,一脸怨毒地道:“何处宵小?竟敢打搅本大爷的好事,看来你也想上演一场英雄救美的戏份,不过得看你到底有没有这本事!”

楚泓环视四周,此屋内陈设的桌椅不多,但堆积着几个高大的瓷器与几块不小的玉石,想来应该是这珠宝老板库存的地方。

但见那名男子生得精壮,一身横练的结实肌肉遒劲有力,面貌也是极为英俊,整张脸上铺满了傲气与自信,却不是富贵人家纨绔子弟的气场,想来定然不是一般人家。

而另一边与之对峙的女子,绝色的脸颊上不染纤尘,但却染上了一道血痕,端正姣好的五官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女子的神态,即便是神色慌张惨淡依旧难掩那种如同仙子降世的高贵气质,红色长裙衬托着窈窕身姿,但颈前的与裙摆处竟被剑刃割碎了数节,露出白皙媚意的肤色,而且她的左手长袖也是被割得片缕不剩,雪白藕臂上有一处颇深的伤口流着一股殷红的鲜血。

这种强行凌辱清白女子的不平事着实让楚泓生怒,但当望向女子那绝色面容,他竟然不由得有些失神。他确实很少接触过同龄女子,也没有尝试过那种旖旎情事,所以今日这破天荒地成了故事桥段中的主人公,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随后抬手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以保持自己精神的清醒,随后将自己外面的袍子解下,扔向了女子,道:“先前有些失礼,不过希望没有让姑娘你厌恶,这个人我帮你挡,我虽不才,也算是八段人位。”

只见楚泓凛然抬头,坚定地望着那精壮男子,尽管身无寸铁,但却异常自信。红裙女子面色复杂地望了一眼背对着自己的陌生男子,默默地捡起了他的袍子披在了身上,遮盖住裸露出来的皮肤,却不是为了遮羞,而是在举止上表示对此人的敬重与感激。

“原来是武学大师,怪不得能有这般底气!没想到这小小的交趾城如此不凡,随便跑出来个猫狗角色都有这种实力,不过我倒是想要瞧瞧,你这野生的武学大师,有什么能耐妄想与我一战?”精壮男子那柄插在架子上的沾着血迹的长剑缓缓拔出,即便在言语中轻视对手,但是自小师父教给他的,便是“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楚泓挺身上前,站在红裙女子前面,拳头竟有些紧张,不过却没有任何惧怕,似乎他很少这样与人斗将,但是这一次,他却是站在了一名女子身前,为她遮风挡雨,所以他只能上前一战。

“不要小瞧我,我也是垣野武者!”

第一百零六章 独战不平,弓矢有道

楚泓,万军中最杰出的长弓手,但不得不说,无论是身体素质,还是拳脚技艺,他在八段人位中只能算作中等,比之罗湖、林寒一众尚武的巅峰武学大师,无疑是要差上许多的。楚泓的身型偏瘦,远不像罗湖、梁津那般健硕,而且因为自身能力的原因,斗将次数少之又少,能将一名长弓手的作用发挥到极致的地方,应该是甲士与盾兵之后。

楚泓能拿出来成为这卧华山统领的倚仗,在于一手威势恐怖的七空箭,但也因为要时常御敌作战的缘故,不得不练习了一手长矛之技,只可惜长矛未携,藤弓未带,这倒让他十分紧张。

“紧张?为何会如此紧张?昔日还在万人偃月阵中千米射高台,那等险象环生之况也没有让我紧张半分,现在面对这一人怎会生出这种心理?即便他也是八段人位,即便他声势骇人,但我也不至于因此而丧失该有的战斗力啊!”

楚泓以往作战都是依仗兄弟与军队甲士,若是没有甲士保护,长弓手便是暴露的箭靶子;若是没有蒙阆、林寒一众的帮持,他也没有办法箭射高台。可是,这次却是不同,他只有他一人。

楚泓目光瞥过身后那容貌绝色的女子,心脏不由得停止跳动,他急忙端正眸子,将精神收回来,眼观四方,朗然道:“你这般作恶之人,理应被枭首处决,这城主羊塔风没有空动手,今日便让我替他行不平,记住我的名字,楚泓。”

“楚泓……”红裙女子唇边低吟这两个字,竟是有些面容呆怔,她今日在此遭到这精壮男子的无耻暴行,不仅想要以武力侮辱她,而且从他御剑出手击伤自己来看,他有着颇为扭曲的虐待思想,若是无人施救,她除了重伤孑然一身,如何能逃脱得了此人的鹰视眸子?此时她选择相信这个站在她身前的人,一向对这片地域偏见极重的魔宗女子,不知为何会选择相信?

若是罗湖或者姜鸣在此,便是能一眼认出,这红裙女子赫然便是昨日在流烟坊中柔躯慢舞摄人心魄的花魁,也是身在朱天野身遭多次不平待遇的混元教的可怜女子环子鱼。自昨日被姜鸣一众识破身份,她便藏身在这城中,计划等姜鸣那些八段人位的武者离开之后,再次进入一处青楼操行摄人精气的行当。只是今日在这珠宝店铺游逛,却碰到了这名眼露精光的八段人位武者,当着这家老板的面明言要征服她,并且将她再次重伤打入了这处偏院中。

环子鱼面色冰冷,暗想:“这楚泓不知能不能战胜这恶人?他虽然像是个好人,可是我却实在不敢轻信任何人了。”

精壮男子冷笑道:“果然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我似乎真的没有听到这个名字,还以为你是条大鱼呐,看来只是个愚蠢无知的伪善武者,让我很多失望。算了,早些杀了你,我还要与这小美人游戏,别破坏我的兴致呀!”

被这般无视,楚泓可谓是怒火中烧,大喝道:“为恶迟早要付出代价,在能无视我的人也算是桀骜之极,不过在言语上动刀子算什么能耐,我的拳脚没有长眼睛,不识得猪狗不如的东西。”

却见那精壮男子长剑一指, 脚下一踩便朝着楚泓刺来,先前楚泓猜测杀那门外男子的人定然是用剑高手,果不其然这人的剑术造诣令得十分高超,想来即便是罗湖身处此地也极难应付此人。楚泓勉强动用灵巧的身法躲避,他的身型给予了身法极大的运用空间,虽然他并没有修炼任何凡武功法,但凭靠着七空箭已足以对付许多人,而且有这灵活的身法加成,综合实力也自然上升不少。

精壮男子的见识广泛,一眼便看出楚泓只能躲避而无法反击的原因,冷笑道:“原来是不擅于斗将的武者,你或许在其他方面有着一技之长,但是在我这柄精钢剑的面前,你倒是出手的可能。”

精钢剑长而窄,剑身刚硬不能曲,比起一般剑刃虽然少了一定的韧性,但却使得剑身的力量增大,再加上精壮男子横练的八铅之力加持,使得剑刃上的力道迅猛无匹。楚泓久在沙场作战,一般武将都是以使长武器为主,就算是罗湖的白虎铖牙刀要稍短于一般的长枪长戟,但也是比短刀短剑更善冲锋,古人话中“一寸长,一寸强”也是有着一定的道理。

可是令得楚泓暗暗惊讶的是,能将一手快剑练到这种程度,自然不是沙场上的常客,此人极有可能是某个大家族的子弟,或许什么大势力的隐藏侍卫,因为针对近身战斗而言,剑三面可攻,有着长武器所不能的优势,剑乃短兵中的王者之言非虚。

楚泓一边躲避,一边拿起一边被砍断的木架横板,勉强作为武器抵挡,可是精壮男子的快剑实在是太快,虽然楚泓侥幸打在剑身上将攻击化解,但随着男子愈发用招狠毒,楚泓手中的横板被一剑砍碎,楚泓躲避不及,亦是被剑刃划伤了小腹。

楚泓一手握着腹部,心知不是这精壮男子的对手,便对着一旁观望的红裙女子道:“赶快离开,没有武器

的我不是他的对手,姑娘你快些离开!”

环子鱼眼中犹豫,听着楚泓话中的善意,竟是有些动容,但还是没有说什么话,缓缓贴着木门往出退去。

精壮男子大怒,喝道:“小美人还想走吗?你是我看中的女人,要走也要经过我的允许。”只见他脚踩墙壁,闪身向门口跃去,环子鱼见状连忙后退数步,楚泓也正好挡在了她的面前,双脚成剪刀状强逼男子后退。

精壮男子却是嗤笑着翻身出腿横扫,直接破掉了楚泓的进攻,然后精钢剑竖劈而下,楚泓大惊失色,连忙急步后退,但还是被那剑身打中肩膀,其上巨大的力道将楚泓的身躯卷起又重重地坠下,正好砸到了一旁的红裙女子,两人都被逼到了墙角。

环子鱼捂住胸口,缓缓站起身来,本打算将楚泓扶起,楚泓却自己站了起来,嘴角流着一抹红色,但仍是歉意地说道:“不好意思姑娘,看来想要让你逃出去,是有点难。”环子鱼顿时便被楚泓这神色感动了,不禁问道:“你何必救我,我与你非亲非故,我也不可能因为你帮助我给你什么好处,遑论此人剑术强悍,我现在也是重伤在身,即便我们联合也并不是他的对手,你若是识相些应该一个人离开才是。”

楚泓一愣,笑道:“何必救你?我也不知为什么救你,只是想着二十多岁了,遇到这种不平事也不少,但很少能轮到自己出手,因为我不擅于单打独斗,因为我即便是八段人位,也是武学大师里面中下层次的存在,根本比不上我的那些兄弟,可是,当我今日独行在此,遇到姑娘你,便像是找到了这一生不得不为的事情,所以我理应站在你的身前,仅此而已。”

环子鱼冷面道:“说得如此好听,莫非是觉得我容貌尚可,也是抱着试试能不能俘获女子芳心的念头,想要逞一回英雄?你们这些人都一样,虚伪,阴险,即便你故意佯装出一副善良深情的姿态,我却不是平常易被欺骗的黄毛丫头,不需要你们这种人相救。若是觉得我话语太过尖锐,离开便是,想来那人也不会执意与你为难。”

楚泓却是一笑,道:“身处这种险境,竟然不是央求我帮助你,而是揭穿好人的面具,然后自己面对,不得不说,姑娘你是我见过的最有趣的女子。虽然我没有见过几位女子。放心吧,我没有想要你回报什么,帮你救你也只是出于我的心而已,如果今日能安全脱身,姑娘只管离开便是,我绝不会强迫姑娘留下做任何事。”

环子鱼微微沉默,她像是被说服了,也像是被感动了,总之,她面容上的冷意散了几分。

精壮男子狞然大笑,道:“这小美人说的没错,若是你现在退走,我绝对不会与你为难,毕竟即便你不是我的对手,但想要杀死你还是要费我不少功夫,有这时间都能与小美人好好玩一会儿了。”

“无耻!若不是我有伤在身,哪里会惧怕你这种阴险之辈?”环子鱼出言呵斥,并挥手掷出一只木块,却被精壮男子随手击飞。男子舔了舔嘴唇,道:“小美人真是有脾气,武道修为能达到这种修为也是不易,更兼之容貌绝色,我倒是还没有尝过像你这种极品。”

楚泓大怒道:“大胆恶徒,吃我一拳。”而后他身形猛冲,向着精壮男子挥拳砸去,男子却是单手挡住,此刻竟是放弃了用右手挥剑,双脚与单手齐齐向着楚泓反攻,擅长快剑的精壮男子,在拳脚上也是有着颇为不俗的造诣。楚泓与之交手数十招,被男子卖个了破绽,楚泓急于出手制胜,便被男子抓住机会连续三拳打在脸上,最后一脚踢飞数十米。

精壮男子笑道:“我让你一只手,你也不是我的对手,还是让你藏在门外的人一起出手吧,不然你可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楚泓大惊,他早就用特殊的方法将两名部下叫到了门外隐藏,只待时机一到便一齐出手,竟没有料到这男子感知如此敏锐,早已洞破了他的计划。楚泓面色阴翳,两名部下缓缓走进门,警惕地站在了楚泓旁边,右手持着短匕首与精壮男子对峙。

精壮男子道:“你以为再加两个废物便能战胜我吗?真是幼稚,大将在前,长剑在旁,即便是来一支久经沙场的军队,我自巍然而立。”

楚泓面色凝重,两名部下都只是五段人位的水平,要想他们在与武学大师的战斗中发挥作用,几乎是不太可能的,他依旧要面对的是对方无匹的快剑,还有那不可及的八铅之力。

就在这时,环子鱼从楚泓身后踉跄走到了他的旁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冷酷的面容上漾出了一抹难见的柔意,轻声道:“我与你一起,说不定能多几分胜算。”

楚泓一愣,旋即一笑,道:“荣幸之至。”

快剑出而无影,收而无踪,一剑见血,三剑三伤,十剑必亡。精壮男子用剑讲究快与狠,楚泓四人即便有人数优势,但即便联手却不是全盛时期的剑者的对手。十数招后两名五段人位

武者负伤落败。再十数招后环子鱼被剑刺双臂,无力而败退。楚泓一人苦苦坚持五十招有余,身受十多创,最后被男子一脚踢飞,重重地砸到墙壁上。

精壮男子没有太过疲累,只是望着楚泓道:“真是够拼命的,作为一名武者,能在斗将之中如此不顾生死,不知该说你坚毅,还是愚蠢?”

楚泓道:“或许是愚蠢吧,人人都可以这样认为,但若是今后有机会,我定会取你性命。”

精壮男子仰天大笑,戏谑地望着楚泓道:“你凭什么说这话,你有这种能耐吗?而且今日这局势,似乎你的生死都由我掌握了,家师曾经告诉过我,打虎必杀虎,勿放虎归山。”

楚泓道:“你这是觉得吃定我了?可是你似乎忘记了个人,这家珠宝店的老板还活着,你能让他为你赶走前来的客人躲避耳目,想来是有着什么要挟,当我看到门前死去的那名男子,我瞬间就明白了,只不过你还是因为自己的自负而杀死了可以驱使他的筹码?”

精壮男子道:“一名普通人而已,即便他跑到城主府叫来甲兵又如何?万军阵中,我依然可以仗剑出入自如,不过在我走出甲兵的围攻之前,却是可以轻松杀了你们,并且带走这小美人。”

楚泓冷哼道:“可若是他来到了这里呢?”

只听见门外有痛哭声,那锦衣老板背着藤弓箭矢,右手拿着一把短刀冲了进来,满脸怨毒地盯着精壮男子,道:“为什么?你说只要我听话,你就能放了我和我兄弟,可是你为什么要杀了他?”

精壮男子不屑地瞥了锦衣老板一眼,道:“杀人需要理由吗?真是十足逗笑,如果需要理由,那我便告诉你,你们太弱了,对于强者而言,弱者便是可以随意屠戮的猪狗。”

“是啊,弱者为猪狗,弱者为猪狗……”锦衣老板将弓箭放到楚泓面前,神情惨淡地道:“这位公子,你是对的,你选择了解救这位姑娘,想来以后定然会有善报,而我因为包庇这种恶徒,所以才导致兄弟被杀,想来日后也会有恶果。在这三垣九野之中,始终也都是这样,多年前交趾城多少平常百姓被三大家族欺压,那些纨绔与恶霸口中也时常说这些话,强者才有资格决定自己的命运,弱者只能是容人屠戮的猪狗。这话,我一直都相信。”

楚泓道:“老板,这命运迟早会改变的……”

锦衣老板情绪激烈,喝道:“可是,我想要为死去的人找个公道!”

“不要!”

喊话的是楚泓与环子鱼,他们分明看见这锦衣老板举起那短刀向着精壮男子跑去,嘶喊着,痛苦着,似乎要将这一生不平全部吐出。

“不要!”

“嗤!”

精钢剑插入了锦衣老板的心口,男子又飞快将之拔出,看着这死不瞑目的尸体倒下,蔑视了一眼,道:“自不量力!”

楚泓此时心中有无限的悲痛等待宣泄,好在两名部下委托老板做的事完成了,他握着这弓箭,似乎心中又有了足够的力量,缓缓站起,道:“他死而为竟的事,由我来完成。”

精壮男子道:“你似乎觉得又有了依仗,一手弓箭能如何?你难道不知道弓箭不适合近身作战?他带给你一支长枪也会多些用处,但此人愚蠢至极,竟然给你了弓箭,真是笑煞我了!”

楚泓眼神死死地盯着精壮男子,手中搭箭上弦的动作无比熟稔,尽管这只是普通的弓箭,但在他手中亦能发挥出巨大的威力。他道:“别人手中的弓箭可能只是弓箭,而我手中的弓箭便有了新的名字,敌人叫它,‘七空箭’。”

七空箭?正当精壮男子惊讶之时,楚泓射箭的急速动作竟让他感受到了恐惧,那一支最为普通不过的木箭,在经过楚泓的驾驭之后,竟然拥有了一股可怕的力量,他挥剑来挡,箭矢击在剑身之上,其上庞大的劲力竟使得他退后了七八步,而精钢剑上在不停地嗡鸣颤抖,甚至那剑身上留下了一道肉眼可见的白痕。

男子难以置信,他分明能感受到箭矢上的劲道已然超过了八铅之力,若是他没有这柄精钢剑抵挡,只怕利箭能将他的身体射穿,他恶狠狠地道:“原来你就是卧华山的八统领,好一手绝代无双的七空箭!”

楚泓再次拉弓引箭,丝毫没有被男子的话语打乱思维,他的精神极为集中,这次动用了更为强大的力量射出,精壮男子将精钢剑横在胸前,以为能再次挡住这七空箭,但他显然是低估了箭矢的劲力,那支箭矢瞬间便将男子引以为傲的精钢剑的剑身射断,然后直射入他的胸口,若不是他反应足够快,将要害位置避开,怕是只那一箭便会使他重伤倒地。

楚泓再次拉弓,他眼神微眯,死死地注视着精壮男子,似乎下一刻便要松开弓弦。

精壮男子大惊失色,连忙踩着墙壁闪身逃出,也不顾着看身后,一恁向远处逃窜,慌张狼狈也如落水之犬。

第一百零七章 花之褪忆

此时的楚泓,左右紧紧地握住弓把,右手死死地扣住弓弦,眼眸中已然没有了其他事物,有的只是敌人与猎物。这种状态在精壮男子逃走三四分钟之后,楚泓缓缓地将弓箭放下,他对于自己的判断十分自信,他相信那精壮男子已经离去了。

环子鱼见他放下弓箭,重重地松了一口气,试探性地问道:“你确信他已经离开了?”

楚泓道:“确信。”

环子鱼又问:“为什么这么确信?”

楚泓转过头来,示意两名负伤的部下前去周边探查,自己则瘫倒在地上,盯着环子鱼道:“作为一名长弓手,必要能察觉任何风吹草动,坚持箭在弦上是为了防备敌人回头一击,但敌人一旦逃走,便没有了那种气势威胁,或许说是直觉吧!来自长弓手的直觉。”

环子鱼噗嗤一笑,这是她来到朱天野后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展现自己真实的笑意,竟连自己也觉得十分难得,可是楚泓将目光投过来时,她又装作没有表情,嗔怒道:“你这人也是无礼,君子之道,难道应该盯着女子看吗?”

楚泓一笑,笑得颇为憨厚,神情全无先前对战敌人时的凌厉,旁人可见的,只是那一抹温善,他道:“在下失礼了,本想请姑娘到城中酒楼用些饭菜,现在却……”只见楚泓话未说完,便闭上眼睛,重重地倒了下去。

“嗯?”环子鱼慌忙扶起楚泓,捏在他肩膀处的手掌却已经染满了鲜血,环子鱼定下眼睛审视着楚泓,才发现他身上已经有着十多处剑伤,尤以小腹处的伤口最深。但先前因为黑色衣衫的掩盖,她下意识地忽略了他所受的严重伤势,望着他惨白的脸庞上一道剑伤煞是殷红,环子鱼抬起手轻按在自己的脸颊上的伤痕,深浅相似而痛感相同,她不禁流下了一滴眼泪。

“统领!”两名便衣甲士再次进来,警惕地望着环子鱼道:“统领他怎么了?”环子鱼道:“他一直在硬撑着,其实伤势已经颇为严重,这样的伤势恐怕一般大夫不会医治,我有办法可以治愈他。”

两名便衣甲士犹豫片刻,道:“既然统领选择救姑娘,那么应该是相信姑娘的,如果你有什么办法,还请施展援手救救我们统领。”

环子鱼道:“你们将他背着,我带你们去个地方,世人称它为,融泉涡。”

罗湖在交趾城中寻找了一个多时辰,终于皇天不负苦心,在一家铺门虚掩的百草店中,他花费一千多两白银购买了一株颇为稀有但是功效偏门的浮绮草,这种药材除了清香醒神外,便是对于人类头发有着一定的促黑作用,只是因为这种药材小众罕见,所以价格也不是太贵。

“听闻那千枫客栈的炼茶师最喜种植各种茶树,用以培育出口感更佳的茶叶,这株浮绮草本身比较稀有,用来当做谢礼再好不过。”

罗湖带着岳之延在千枫客栈外的街道上又等了一个多时辰,仍然没有见到楚泓过来,心中也是大感疑惑,但想楚泓平时不大招惹是非,几乎没有可能会被牵涉入什么阴谋陷阱之中,便叫来两个便衣甲士吩咐道:“现已日近正午,我不知八统领去了何处,你二人去城中寻找,我先行一步往千枫客栈,若是找到了他,便同他说明的去向。”

便衣甲士听令而去。岳之延凑上来道:“四统领,不再等一下八统领吗?可能他只是忙于挑选礼品,而忘记了时间,若不定一会儿便会来了。”

罗湖稍稍思忖,道:“不必了,他素来也是喜爱玩闹,对于军营管理的大事上并不太用心,想来此次也是认为我也在,他便在城中闲逛起来,等我将事情处理好再去叫他也行。”

岳之延嘴唇微微蠕动,眼神有些飘忽,但还是将一些不该说的话咽了下去。

“我是卧华山四统领罗湖,有要事想要会见贵客栈的常安楼主,还请烦劳通报一下。”

还不待守门的小厮说话,从院中走出一名穿着红色旗袍的理事女郎,笑盈盈地道:“四统领有请,我们楼主已经恭候多时了,今日一早四统领便在客栈前的街口驻留,想不到这都快要正午了才进来,看来四统领还是公务繁忙啊!”

门边小厮作出个请的姿势,罗湖与岳之延跟上理事女郎的脚步,听见理事女郎的调侃,面色颇为尴尬,道:“贵客栈肯施援手救我卧华山的姜鸣统领,在下代表一众将士感激不尽,但空手上门来实在是有些失礼,便去往城中挑选了一件不起眼的玩意儿充当谢礼,希望贵客栈能不嫌弃。”

理事女郎瞥了一眼岳之延双手捧着的礼盒,眼珠一转,妩媚一笑道:“四统领用心了,想来白老会喜欢的。”罗湖颇感惊讶,第七幕的眼线遍布交趾城各处,想来自从罗湖入城,他的行踪便被这客栈的人掌握了,至于去了什么店铺,手下在第一时间便能汇报上去,理事女郎能推算出礼盒中是什么物品、更适合谁的爱好,并不是什么难事。

理事女郎将罗湖带入了一间独立

的阁楼上,常安、炼茶师、插花女与浩、淼兄弟都在等候,见罗湖前来,纷纷起身相迎。常安道:“早就听闻卧华山的四统领罗湖身型健美容貌俊朗,且能在这般年纪便达到八段人位的武道境界更是令人称羡,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罗湖连忙作揖回礼,道:“常安楼主过奖了,在下只不过有些际遇而已,比不得贵客栈中的杰士,请楼主勿要取笑在下了。”常安抚掌请罗湖就坐,并笑道:“四统领谦虚了。”

“岳之延,将礼物呈上来,今日在城中侥幸碰见了一株浮绮草,虽不是很贵重,但料想这种稀有之物即便是贵客栈也不会收藏很多,所以献丑将之当作谢礼呈上,还请楼主不要嫌弃。”

“浮绮草?”炼茶师慌张走过来,将礼盒轻轻打开,紧紧注视着这株有着三片宽大叶片的药草,欣喜地道:“果然是浮绮草,没想到我寻找了这许多年都没有见到一株,在数月前已然放弃了寻找它的计划,竟然没想到,在这交趾城中竟然能见到一株,我倒是眼拙没有发现,竟让统领无意之间便搜寻到了。”

罗湖见炼茶师这般模样,便知晓这谢礼是送对了,于是道:“在下也是好运,若是楼主许可,这株浮绮草我便做主送给老先生了,至于这谢礼,我另外再挑个日子送上。”罗湖体察他人情绪的能力极为出色,只说赠与而不论轻重,无疑是给炼茶师留下了颇好的印象。

常安情理通达,哪里不知道罗湖心中的想法,便也算给了炼茶师一个面子,道:“说什么谢礼不谢礼的,四统领来我千枫客栈本来就不是一般客人,什么时候想来喝茶都是可以的,不必这么多礼。既然这浮绮草白老喜欢,便卖给常某一个面子,换给白老如何?”

罗湖道:“姜鸣兄弟在这里受楼主与诸位照顾,在下已不知如何感激了,幸而老先生喜欢这株浮绮草,那老先生便只管拿着,也算在下的一点心意了。”

待一番客套之后,罗湖道:“常安楼主,不知现下姜鸣伤势如何?营中将士都等待着他回归,我想去看看他?”

常安笑道:“他现在还在昏迷中,我的人前去救他的时候,他被一名不知来历的黑衣人一刀刺穿了胸膛,若不是白老略懂医术,将他的伤势控制住,只怕以后可能就醒不过来了。白老说,现在只是因为失血体虚,所以陷入了深度沉睡状态,只要多服用些补血益神的药,最迟明日便能醒来。”

罗湖轻松了一口气,道:“没有什么大恙就好,多谢楼主与老先生施救了。在下斗胆再问一件事,那名出手刺杀姜鸣的黑衣人到底是什么人,我只是听交趾城的护城甲兵说起,却并不知那人身份。”

常安话语一顿,道:“应该是朱天野最大的杀手组织天罡门的人,但是我们的人无法证明,前去追踪的人手全部被杀死了。那名黑衣人武道实力已经达到了九段束灵之境,在秦王朝中鲜有人能敌,我这里并没有宗师武者可以与之一战。”

罗湖道:“天罡门?姜鸣怎么会得罪这个势力的人?九段宗师的实力,若是他想要再一次出手,只怕我们几个也拦挡不住啊!”

常安道:“我们探查到,姜鸣之前在九府联盟国击杀过几名天罡门的杀手,而天罡门素来行事霸道,估计双方的仇恨就是从这里开始的,不过现如今天罡门内风云突变,估计那黑衣人接受的不是来自宗门内的消息,而且实力达到了束灵之境,在这秦王朝不能轻易出手,还有许多大势力的强者也在暗中监视,你大可放心,那黑衣人也会有些忌惮,估计不会再次出现。”

罗湖轻松了一口气,沉思片刻,道:“多谢楼主提醒。既然如此,在下也不想再多叨扰,现在我是否可以带姜鸣出城了?”

常安笑着道:“他又不是被我拘禁在这里,只要你方便,随时都可以带他离开。”

罗湖面色一喜,道:“多谢楼……”

“慢着,我的话尚未说完。”只见常安站起身来,绕着茶桌走了半圈,道:“只是,在此之前,四统领可愿帮我一件事?”

罗湖面色一凝,道:“何事?若是在下能做到,必然答应楼主的请求。”

常安道:“你一定能做到。”

只见那站在常安身后的浩、淼兄弟已然在无声间来到了岳之延的身后,在岳之延转身防备之时,一只手掌悄无声息地放到了他的后颈处,仅仅是轻轻一用力,岳之延便瘫倒在地。

罗湖向后急退数步,警惕地望着浩、淼二人,他全然没有看清两人方才的身形,他们瞬间出击,竟然能一招制服七段人位的岳之延,罗湖自认没有这种实力,于是退后防备,免得因为这两人的突然出手而束手无策。

常安双手拍掌,道:“不愧是卧华山四统领,这种反应速度与应变能力令人惊奇,我的两名属下都是准九段宗师,只差着一点机遇便可以真正踏入束灵之境,但是即便如此,你依然能表现出如此不

凡的能力,我都有些想要将你收入第七幕的了。”

罗湖怒喝道:“常安,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从未得罪过第七幕,而且卧华山也不曾与你们为敌,为何要对我出手?姜鸣到底在何处?”

常安笑道:“你们都只是一场交易,我本来也不想招惹你们,但是却因为那人的委托而不得不为之。想来,今后你们也应该多些警惕之心。不过,或许你们的今后必定艰难了。”

看着像是恶人的揭露真正面目的景象,罗湖无论如何都不能明白,为何千枫客栈以及背后的第七幕组织会对他下手?第七幕不是组织内有着绝对的规矩严禁组织成员主动插手各地方势力间的争斗吗?可是罗湖下一刻却是释然了,不管是什么原因,他都不可能让旁人这么轻易利用与击杀他。

“常安,若是我不死,你千枫客栈便等着被第七幕除名吧!”

罗湖大喊一声,竟反身向着楼阁窗口走去,浩、淼两人将蓝萤游海步法运转到极致,但还是没有能赶得及阻止罗湖从楼上跃下。这楼不是一般的酒楼,本身便是建在高处,从窗口到地面的距离接近十米,罗湖一落地便感到腿部一阵剧痛,即便他极力变幻姿势消除冲击力,但如此高的地方仍让他险些重伤。

“快抓住他,若是让他跑了,我们的计划就真的完了,不管是旗战还是那个人的交易,抓住罗湖是最关键的一环。”

浩、淼如风,在蓝萤游海步法那种惊人速度的加持下,他们瞬间便消失在了常安眼前。

插花女白姑娘此时望着常安,不自禁往后退了退,为了自身利益而不择手段的第七幕组织,将是真正吃人不吐骨头的狼窟。炼茶师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胳膊,朝着常安道:“楼主,我们这样做是否太过分了些?毕竟姜鸣对我们有些恩情,而不久后的旗战也是要拜托他帮忙,若是让他以后知晓了我们对罗湖出手,说不定会因此与我们反目成仇。”

常安道:“姜鸣是一个可以结交的有潜力的武者,但是面对各种挑战,我只能选择对我千枫客栈最有益的道路,至于这件事,只要你们不说,罗湖不会知晓,姜鸣也不会知晓,只要小白出手将罗湖的记忆掩盖即可。”

白姑娘神情颇有不忍,但她知道她没法拒绝,常安拥有绝对的恩威与地位,那个人的交易,她也是听闻过一二,她曾经说过不想参与,可是常安要求,她竟然想不出任何搪塞的理由。

常安道:“小白,我也是个追逐权势的人,在这第七幕中,没有人可以停滞不前、一地偏安,现在的千枫客栈在秦王朝中算是颇为强势的一楼,但若是我表现不出任何的进取成绩,旗主并不会任由无作为的人继续留着,我此举的确太过狠毒,但是我只能选择这样做。”

白姑娘脑海中思索着常安说的话,第七幕中没有人可以停滞不前、一地偏安,她此时惨笑不已,终究一入第七幕便再也无法脱身,她曾经竟还想要追求幸福安逸的生活,真是笑话!只见浩、淼两人已经扛着昏迷的罗湖回到了阁楼,浩的身上颇显狼狈,他道:“这罗湖果然是参悟了占式,我们两人全力出手,竟然硬抗了近十招,在被淼打晕的前一刻回马一击,竟是将我踢倒在地,在八段人位中怕是没有几个能单挑拼命状态的罗湖了。”

常安一脸冷漠,道:“索性你二人境界高于他,而且有着蓝萤游海步法相助,不然在这种状态下让他逃掉,你们身为半步宗师的尊严可就丧尽了。”

浩、淼面露窘态,却没有反驳。

常安道:“小白,该你了。”

白姑娘盯着倒在地上的罗湖,眼中微微犹豫,但还是从袖中取出一朵风干的彼岸花放到了罗湖身上,并按一定的规律在他身体周围拜访了数个蓝色萤石。只见她双手结印,口中念着什么咒语,随着手印形态再一次变幻,那萤石竟然一一发出淡淡的光泽,而她咬破手指,将指尖血印到了罗湖的额头上,罗湖的身躯随之猛地一震,自数颗萤石处无故掀起一阵风卷,她的脸色也瞬间惨淡了不少。

“楼主,关于罗湖自他们出手之后的记忆我已经全部消除了,用的是风后奇门中的褪忆之法,指尖血可准确抹去被施阵人的记忆,只要此后他没有受到精神类藏器的牵引,并且他自身实力没有达到五重地位,绝对没有可能找到这段记忆。”白姑娘轻咳一声,炼茶师在一旁搂住女儿,面容颇为心疼。

常安道:“辛苦了小白,我知道今日出手太过为难你,但作为唯一我们中无疑能通晓花之奇门阵术的修者,我没有别的选择。”

插花女白姑娘道:“没什么,既然现在没有我的事了,那属下就先下去休息了。”

常安轻嗯一声,没有因为白氏父女的离去有任何情绪变化,盯着罗湖道:“趁现在,用三经九脉凝血之法取血,这次加上罗湖的这滴血,我们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那人应该会给我们想要的东西了吧!”

第一百零八章 严杀军之阎罗

军营之中,兵不卸甲,哨不离岗,士不脱刀,将不离阵。

但这卧华山军营却有不同,因为军营的最高指挥官是几位年轻尚武的统领,他们既是所有兵法智谋的施用者,也是率军冲阵的先锋官,因为他们的强悍武力,宽容与严厉全在几位统领一念思量。

练兵校场,兵阵罗列,由四大统领各大兵营组成的甲兵团体正在操练,各部分有负责的将领监督,骆风至、乔任、冯庆以及楚泓的副将巢隆尽在其中,其他几个队伍还好,只有冯庆所管辖的一支两百人的小队在校场中格外突出,原因出在那队伍中几个武道实力达到了五段人位的降兵。

冯庆站在队伍前头,盯着校尉道:“今日治军,他们可曾再次捣乱?”

校尉道:“今日好些,似乎是知道将军在远处观望,便收敛了许多,但言语上的顶撞与挑衅还是有的,自从上次受他们挑衅当场被那毛同掼倒在地,我便改变了措施,不再与他们正面冲突。”

一旁的乔任走过来道:“冯将军,恕我直言,像是这种祸害军心的人,早该一刀斩了以儆效尤,不然长此以往被一个普通的甲兵挑衅,不仅校尉难以管理,连将军也无法服众啊。”乔任在梁津手下为将,几年来深受梁津那种严以治军的思想影响,所认同的观点也是军令不容质疑。

冯庆叹了一口气,道:“乔将军有所不知,挑事儿的这几个人身份不一般,他们与这支队伍中的大多数人,都是南部流匪与一些蛮人,他们信奉的是以武为尊,可我的校尉最强的也只是五段人位,全然打不过那个为首的毛同。他们骨子里便是那种匪气,面对校尉的命令能敷衍便敷衍,若是觉得校尉态度稍微软一些,便蹬鼻子上脸挑衅,我一连换了四五个校尉都没法解决。他们又是很聪明的,不犯大事,就只是在这些军律上找漏洞,而只要我现身震慑,他们立马又乖起来。我没有理由因为这些便将他们杀了,我能做的,只是警告与一次又一次地斥骂而已。”

巢隆冷哼一声道:“还倒被几个流匪克住了不成,依我看,便故意找出个毛病,将那几个带头闹事的混蛋收拾一顿,只要问题找的好,即便是将他们杀了,其他人也没有什么怨言。”

冯庆又道:“我先前就跟统领商谈过这些办法,但是统领说,毛同那几个人不能杀,他们以前似乎是某个山头的首领,因为秦王朝的围剿才不得已弃了地盘当了流匪,我们纳降来的近千人都与他有些关系,若是将他杀了,这近千人的管理将会出现大问题,所以我能选择的只是将他训化。”

巢隆、骆风至与乔任一阵叹息,冯庆也面露愧色,就在他们还有其他意见发表时,校场上突然走来了一道身影,众将急忙单膝下跪:“拜见二统领!”

梁津脸上没有喜色,挥了挥手让他们起来,冷冷地道:“四统领已经给我留信说过此事了。冯庆,我问你,对于那毛同几人,最好的处理方法是什么?”

冯庆上前道:“二统领,末将认为直接将之斩杀最好,只是四统领说过,那毛同的身份特殊,若是就这样……”

梁津打断他说道,道:“我明白了,你们几个都跟我来,你们来看一下我的办法。”

几位副将跟着梁津向着那支队伍走去,这是校尉停下指挥的手势,道:“第四营十二小队听令,拜见二统领!”二百多人齐齐单膝下跪,朝着梁津喊道:“拜见二统领!”

梁津挥手将校尉支开,朝着这支队伍道:“军营,是打仗流血的地方,估计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要与秦王朝的大军交战,本统领想要验收一下你们的训练成果。听我号令,弃掉手中长戟,开始马步练拳!”

二百多人听到统领号令,立马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全然不敢怠慢,因为他们都听说过梁津治兵阎罗的外号,生怕会在查验中出现差错,惹得统领生气。

却见梁津双手背在身后,极为端正地站立在队伍前面,四名副将也是直直地站着,一名武学大师与四名七段人位武者的震慑,令得这支队伍行动极为紧张。他们马步扎起,昂首挺胸地左右冲拳,同时口中颇为整齐地喊着口令,看起来颇有气势。

冯庆低声道:“这支队伍从来没有像这么严整过,看来二统领的威名对这些人十分有用。”

却见梁津朝着一行兵列走去,看见有人身姿不端正,便朝着腿上一脚,中招的甲兵看见梁津凶恶面目,立马又站起身来,重新跟上队伍的冲拳规律。梁津喝斥道:“练的这是什么拳!松软无力,你们都是娘们儿吗?是男人就拿出男人该有的精气出来。”

整支队伍身躯一震,再次将姿势调整得规整了些,但梁津已然没有满足,走进队伍之中,也不左右探视,看着不顺眼便是抬腿一脚,一连踢倒了七八个甲士,又喝道:“没吃饭吗?午间的军粮喂给狗了吗?身体再往下调整,若是不能,就让我来帮你们。”

津走近一名甲士身边,道:“你似乎很吃力,仅仅是马步冲拳就难成这样了吗?我来帮你吧!”他一掌拍在那名甲士的肩膀上,然后一肘子便是狠狠地砸在那人的小腹上,巨大的力道令得他立刻蜷缩在地,呻吟不断。

冯庆见状暗叫不好,低声对几位副将道:“统领治军严整,虽然能在一定程度上震慑住这些降兵,但若是用力过猛,恐怕会直接使得这些人产生反叛心理,四统领早先便是害怕发生这些事,便暗中叫我不要逼迫他们过甚。”骆风至几人唏嘘不已。

这支队伍被梁津的暴行吓地手足无措,但他的神色还是没有任何变化,反身又是一脚踢倒一人,劈头盖脸一顿臭骂。队伍中终于有个人难言愤怒,站起身来,道:“梁津统领,你这不是治军,而是谋杀,这些兄弟们是看好卧华山的名声才来投奔的,你这种暴行会绝了降兵之路。”

整支队伍瞬间安静无声,纷纷看向梁津与那名出声的甲士,只见梁津冷漠地走近,一把捏住那名甲士的项颈,道:“那你觉得我该怎样管理你们?”

甲士道:“统领治军严整,但我们这支队伍刚刚加入,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达到统领的要求,若是统领执意一蹴而就,在这种强度的训练下,我们有几个活到最后?在下希望统领能转换一下训练思想,给我们一条最适应的训练方式。”

梁津缓缓松开手,背对着甲士,道:“你的这种态度倒是挺好,比起第一次接受我训练的兵士都要好,但是很遗憾,我并不接受你的意见。军营不是你们享受与养老的地方,军营前面便是修罗战场,只要你们踏入这里,日后便一定会随大军出征,我今日若是不严厉治军,明日你们将死得连渣都不剩。”

甲士仍旧争辩道:“统领,若是这样的话,我不愿再呆在这军营之中,宁可让我死在战场上,我也不想死在你的手里。”

梁津冷笑道:“确定了吗?乔任,给这位兄弟宣读一下我们军中条令,让他清清楚楚地明白他应该遵守的规矩。”

乔任大声道:“军律第三十七条,犯在军营中故意冒犯校尉以上长官者,可由统领或将军一力判决刑法,轻可不受任何处罚,重可直接斩首。军律第七十二条,在战争期间,凡在营士兵,若是没有得到所属兵营统领同意,意图离开军营,可视为逃兵处置,处罚最轻为四十棘杖,最重为直接斩首示众。”

梁津望着那名甲兵,道:“听到了吗?”

甲兵咽了一口口水,声音有些颤抖,道:“知……知道了。”

梁津喝道:“我问你们听到了吗?”

全军胆寒,应道:“听到了!”

梁津道:“谁允许你们站起来的?谁允许你们停止冲拳的?你们是在刻意挑衅我吗?”梁津又抬腿踢倒了几人,这支队伍立刻又恢复了练拳形态,而他缓缓走到队伍最后面的一名精壮大汉身边,道:“看你这副精壮身躯,似乎早些参加过军队?”

大汉停下来,道:“禀告统领,在下毛同,曾经在南部蛮郡一带为匪,因为……”梁津突然变脸喝道:“我让你停下冲拳了吗?”大汉急忙再次马步冲拳,在这位武学大师的面前,他没有敢再嚣张半分。梁津道:“继续说,我的时间很有限!”

大汉道:“因为秦兵围剿,我只能做了流匪,在那一带打家劫舍维持生计。因为早先几年练过些拳脚功夫,现在也算是个五段人位的武者。”

梁津微微点头,便走开了,朝着一名没了力气的甲士一脚踢出,不免又是一顿大骂。大汉松了口气,他以为梁津要找他的麻烦,但竟然只是问了些平常问题,便离开了,这令他十分讶异。大汉目光斜睨过去,大概隔了三个队列的一名面色颇为沧桑的甲士冲他一瞪,他大汉便立刻不敢再胡思乱想,又开始规规矩矩地冲拳起来。

过了一会儿,梁津喝令全军道:“现在,左右两人为一组,胜者继续挑选对手,直到场上站立的人只剩下一个,我要看到你们的真实搏杀能力,若有不认真对待者,处以二十棘杖责罚。”

又见这二百多人开始操练起来,因为有着梁津那条军令约束,没有一人敢不用力,两人之间的角逐显得十分滑稽,因为实力的显著差异,有的人可以一招便将对手击败,有的则直接抱成一团扭打,争强好胜的匪气一览无遗。

梁津朝着乔任道:“注意观察他们当中那些藏拙者,他们才是这支队伍真正不听军令的原因。”四名副将皆是一愣,显然他们没有料到梁津竟然能在主持训练之时,看穿这队伍中他们看不穿的一些东西。

几分钟过去,有着接近四分之三的甲士倒地不起,其他数人还在对峙打斗,场面虽然有些混乱,梁津却完全不害怕队伍会真正大乱。他走至军前,道:“所有人听令,倒在地上的全部退后,至今还站着的来到我这里,我要亲自验证你们的实力。”

这大概有三十多人的

队伍中,那名叫做毛同的大汉也在其中,余下几个冯庆也都是颇为熟悉,那些平日里闹事的几乎都在其中。冯庆道:“二统领这种办法真是极秒,借由军令之威,令得所有人都全力接受训练,再用比斗的办法筛选出其中强一些的武者,按照那些闹事的人好胜心理,极为容易便将他们全部剔除了出来,统领的这条方法实在是老道之法。”

大汉毛同道:“统领,你的意思是,让我们一群人围攻你一人?”

梁津道:“并非如此,我想要做的便是筛选出你们之中的优异者,然后成为新的校尉甚至是我的近卫,你们应该知道我今天过来亲自训练你们的目的是什么,只是因为你们这支队伍不守军律,才刚刚加入卧华山,便想要争个强弱高下,我今天便给你们这个机会,若是你们无意,便可退下。”

有一名甲士道:“统领,不知你说的话可算数?我们都曾是流匪出身,既然参了军,便想要有一番作为,只要统领能许诺,我们一定能拿出对应的实力出来。”

梁津环顾四周,望着众甲士,道:“你们都是这样想的?”

有数十个站着的甲士互相对视了几眼,又看着为首的毛同火热的情绪,便往后退了退,示明了自己的态度。到最后只剩下十一个人站在梁津面前,其中便是包括了毛同一众。

梁津冷笑道:“来吧,让我看看你们如此嚣张的理由!”、

“那就,冒犯统领了!”

这十一人其实都明白,他们联手也不可能战胜武学大师,他们只因为梁津的许诺,而想要拼命的表现自己,不管他们前时搅乱队伍的训练,还是喜好出头争斗,都是为了用自己的实力争个职位而已。

十一人迅速与梁津打斗起来,初始梁津只守不攻,在于更准确地看清楚这些人的真实实力,因为这些闹事的人的目的梁津已经了然于胸,现在的首要任务便是将这些问题处理掉。

骆风至观察着众甲士出手,大惊道:“这十一人竟然都是五段人位的水平,按照普通的军力分配,一支二百多人的小队中出现十名五段人位的武者,已经算得上是精兵了。若不是二统领故意引诱,我们还真的无法知晓这些隐藏的武者。”

“好了,不再陪你们玩了。”只见梁津横臂挡开一名甲士的飞腿,一拳便是砸在了他的脑袋上,那名甲士中招口吐鲜血倒地,不知死活。其他人一看,面色突然变得无比寒冷,梁津竟然对他们动了杀手。

但屠杀远远没有结束,梁津的拳脚似乎只要尝到血腥,便开始兴奋不已,他再次冲进几人的包围,只不过几脚便再次杀了一人。终于有一人满头大汗,嘶喊道:“统领,你这不是比斗,你是想杀了我们!”

梁津冷笑道:“犯我军威者,杀无赦!”

其他没有参与的甲士也大为惊慌,见到军营中的统领竟然直接在他们面前杀人,可谓兔死狐悲,一时之间也有些想要冲出这军营的想法。

梁津似乎早就有准备,大喝道:“重骑兵何在!”

“嘿咻!嘿咻!”

只见一列约有百人的骑兵缓缓走入校场,一身浑黑盔甲,长矛与盾牌紧握,他们都面无表情,但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梁津手下重骑兵,卧华山之壁垒,名不虚传。

只见重骑兵迅速将那支队伍没有参与打斗的人全部围住,其中一名校尉大喝道:“传二统领军令,犯闹事者,杀无赦!”此令一处,那甲士队伍顿时静下来,不敢再出半点声响。

梁津杀了十人,只剩下毛同站在最后,梁津没有再想主动出手,毛同恶毒地盯着梁津道:“你这种手段,难道不怕会引起其他降兵的不满吗?要知道,有好多人都曾经在我的手下做事!”

“你倒是有些高看自己了,那些人也想要活着,但是你自己故意找死,难道他们还愿意为你做事?真是可笑。”梁津转过头,朝着甲兵队伍道:“从现在开始,将第十二小队及所有第四营降兵打散,分为诸多部分插入第二营与第八营中,凭功勋升迁职位,若有再敢闹事妨碍触犯军律者,绝不轻饶!”

毛同悲壮地大笑起来,道:“真是好手段,不愧是卧华山的二统领,就半天功夫便将我们这些降兵完全压制,怪不得能在二十五岁便成为卧华山中顶梁之人。不过,我今日即便死,也要让你知道,你卧华山的灭亡之日不远矣!”

毛同用尽所有力气冲向那不可战胜的武学大师,终于在梁津健硕的大手钳制住他的脖子之后,他再也无法动弹。梁津笑道:“你刚才是在威胁我吗?不过也没什么,唆使你的人我已经查到了,他背后的大明窟我也是早就知晓了。”

“你怎么知道……”毛同一听,顿时脸色剧变。

梁津八铅之力一握,直接捏断了毛同脖子,将他的尸体随手扔下,转过身去,冷冷地道:“可惜,我并不像你这么愚蠢!”

第一百零九章 钟鼓喤喤然

梁津离开校场后,重骑兵那种恐怖的杀伐气势久久没有散去,但冯庆已经开始着手重新编制这些降兵的工作,骆风至也被梁津要求帮忙,估计不需要半日便能安排好这些人的新归属,而因为各部分的分散,致使这些降兵的造乱行径也无法再进行,梁津的铁血手段也是有了明显的效用。

梁津刚出校场,林寒便从一旁营帐走出,与他并排同行,而梁津也全不意外,似乎猜到林寒会出现。外人意外昨日他们曾大吵一架,恐怕两人兄弟情义也会出现不少的隔阂,但是出乎意料的,他们两人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事,谈话也恢复了以往的平和。

夏日的风刮过梁津的脸庞,他没有转头,也没有任何情绪变化,用只能容他们两人听到的声音道:“寒子,你注意到了吗?”

林寒道:“差点废了长子一条腿的混蛋,我怎么能忘?原本以为上次一战能让大明窟那些恶徒收敛一些,没想到这才过去几个月,便又将手伸到了我们军营中,这次不能不轻饶过他们了。”

梁津道:“你说的对,我们兄弟的仇可是没这么容易放下,等罗湖和长子一回来,我们便开始开始清理那些蠹虫,既然混入了我们军营,便不能让他们安安稳稳地离开。”

此刻的梁津与林寒再也没有昨日的矛盾,换句话说,矛盾虽然还在,但已经不再是他们的矛盾。

当罗湖背着昏迷的姜鸣回到军营,已经是傍晚时分,交趾平原上的天色宛如燃着了一般,即便是将要熄灭的火焰,也足以那晚云烧成灰烬。

待周医师重新诊断过后,确认姜鸣伤势并没有想象中严重,便开了一张补血养神的药方调理,并送入营帐中由陈氏兄妹帮忙照看,因为慕涯的营帐也在旁边,梁津派遣了许多人手守备,以防备营中暗谍与卧底突袭。

回到主营帐中,梁津、林寒坐在罗湖对面,因为没有其他将领参与,所以梁津也没有独恃高位坐到首位去,而罗湖则坐在另一边,蝶出现在罗湖身侧,为他斟酒。

罗湖笑道:“能用千两白银将那株浮绮草购得实在是走运,那千枫客栈的炼茶师待我也比较热情,不过我估计是送的谢礼被他收下甚合心意吧。那楼主常安十分和善,一见面便起坐迎接,说话也颇为客气,最后劝我喝了点酒,有着那浩、淼兄弟作陪,我虽然没有喝多少,但却是比较高兴,总之来说,这一趟没有什么其他变故。”

一旁的蝶注意到了罗湖露出的肩背相接处有一片淤青,便轻声问道:“罗湖大哥,这伤是怎么弄的?”罗湖一愣,道:“这个……我也有些不太清楚,那会儿浩、淼兄弟说要与我切磋切磋,估计便是那个时候留下的伤,不过我没有什么感觉,估计也只是些小伤吧!”蝶听后,低声道:“罗湖大哥,一会儿回到营帐,让我给你擦点药吧!”罗湖点了点头。

林寒轻咳一声,道:“罗湖,你既然回来了,那长子去哪里了?”

罗湖皱眉道:“问起长子,其实我也不知道他去了何处。提出在城中购置一件给千枫客栈的谢礼,我与他便计划分头行动,哪知等我回到约定的地方,他还没有来,我便留下人去寻他,而我一人去接姜鸣,但等我出城依旧没有找到他的踪迹。”

梁津斥道:“他本是长弓手,若是在城中遇到李正兴之辈,没有大军掩护,没有我们帮持,他一定会陷入险境,你怎么能就这样将他一个人丢在交趾城,万一被羊塔风或者庞路捉了去该怎么办?”

罗湖道:“我也细细思量过,便派出许多人手搜寻,但并没有发现城中有甲兵结阵的消息,与激烈打斗的痕迹。长子毕竟是八段人位,就算是李正兴、罗曜华想要拿下他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我料想,可能是他发现了什么,但因为情势紧急,便没有通知我,不过他现在去了何处,我们还是无法得知。”

梁津道:“你说的也是有道理,长子虽然平时很少参与军务抉择,但论起头脑清晰聪慧,怕是我们都比不上,自然不会无故涉险去做一件事。”

罗湖又道:“不过我还是有些担心他出事,便留下了岳之延与四分之三的人手在城中城外暗中搜寻与接应,想来只要他回到交趾城,他们便能第一时间发现。”

罗湖的做法无疑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只是楚泓的无故失踪,却让帐中几人都蒙上了一层暗暗的阴翳,但此刻着急也是没有用处,只能将手下人散播出去,尽快寻找道楚泓的踪迹才是关键所在。

沉寂了一会儿,林寒似是为了转移阴沉的氛围,道:“罗湖,刚才你话中两次提到了千枫客栈的浩、淼兄弟,他们莫非有着什么过人之处?”

罗湖笑道:“这两人确实厉害,因为他们都达到了准九段的武道实力,我与他们比斗一番,竟是完全占不到优势,若是两人联手,只怕用不到四五招,我便会落败。”

“准九段?”梁津啧啧称叹道:“第七幕果然厉

害,只是一座分楼便拥有着这等境界的武者,第七幕十楼为一旗,十旗为一脉,十脉为一殿,传闻这句歌谣远远不足以说明第七幕组织之庞大,真正的第七幕若是集结起来,可能会达到一旗百楼、一脉百旗的数量。”

林寒又问道:“重伤姜鸣的那个黑衣人到底什么身份你可知晓?”

罗湖道:“我自然是不知道,但是第七幕知道,常安亲口告诉我,那黑衣人是朱天野最大的杀手组织天罡门的人,而且竟然推断出黑衣人并没有接受组织的调令,所以有了这一次露面之后,今后一般不会再轻易出面。至于原因,好像是姜鸣之前在九府联盟过击杀过几名天罡门的杀手,被那组织列入了统计名单。”

林寒低头道:“这事我也有参与,就在寒武关外的失龄峰上,我帮他杀了三人,当时他的红颜知己也在场,还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但却颇为不凡的书生见证。”

罗湖道:“看来常安说的是真的,第七幕的消息传递太过惊人了,竟然连这些内幕中的消息都能搜寻到,在第七幕的笼罩下,任何人都可以没有半点**。”

梁津道:“这也就是许多势力与国家强力阻止第七幕在自己的地盘驻扎的原因,并不是所有城池都会对第七幕抱着容忍之心,像是那寒武关,若是有势力敢明目张胆说明是第七幕的下属组织,肯定会遭受巨大的舆论冲击。”

……

是夜,夜多繁星,已经临近七月,白日的平原正值燥热,而夜晚的土地清凉如水,有多少人在夜里不能安眠,有多少人在梦中还未醒来,军营的巡兵没有懈怠,照明的火焰也自然不会熄灭。

慕涯的伤势仍旧没有好转的迹象,即便是吃了好多药依然没有明显作用,现在的他日日咳血,脸色惨白,但是他不想在营帐中憋着,便乘着夜间的清凉气氛走出来,像是一个失助的老人一样,痴痴地看着夜空。

不知看了多久,他低低叹了一口气,道:“将星晦暗,主降南方,北方气盛,星光多明。看来敌营中来了援手,我军的优势越来越小了。”

风吹天下柳絮,少不了哪州哪郡;“钟鼓,甲扬锋”,缺不得谁国谁家。慕涯竟是有些厌倦了,开始还没有数日,便再没有意志建功立业了。

于此同时,沉寂了数日的庞路军营中格外热闹,因为他们迎来了一批实力强悍的盟友,经过庞路的关系调度,朱天野内的金水宗派遣数人前来助阵,八段人位武学大师共有三人,七段人位八人,还有一支实力都在六段人位的三十六丙武者。

主营帐中奉酒连连,待手下几位大将都一一寒暄过,庞路立身道:“三位师侄果然器宇不凡,金水宗年轻一辈能有你们这些有潜力的武者顶梁,往后金水宗的辉煌定然能再上一层楼,老将在这里多谢诸位能前来助我,饮尽此杯以示感谢。”

这三人体型都是一般健硕,为首的一人身型高大满身煞气,正是姜鸣与葵姒在隋城外的胡杨林中见到的血手修罗孙桡,其余两人也在金水宗中小有名气,一人唤作快剑狄浪,一人唤作银枪虎娄终。

孙桡道:“庞总督过誉了,在辈分上庞总督是师父的师兄,所以也是我们的师叔,尽管师叔数十年前便是脱离了金水宗,但同门之谊自不敢忘。此番奉师父命令,前来交趾城协助师叔作战,该怎样做全凭师叔吩咐。”

李正兴、罗曜华、吕刑阳三人听完庞路与孙桡的对话俱是一惊,他们竟然对庞路曾是金水宗弟子的事全无所知,而邓准与赵最跟随庞路多年,亦是知道一些内情,所以并没有许多讶异,唯一讶异的便是庞路那金水宗的师弟,听闻前些年与庞路是很不对头,如今庞路大军受阻,他竟会派人相助,实在令人难以相信。

庞路摇头道:“不说这些关系也罢,师弟如今已经步入地位境界,成为金水宗中的五位掌宗长老之一,我如今可是比不上了,三位贤侄能前来帮忙替我征剿贼匪,我庞路自是感激不尽,先让本督敬你们一杯酒吧!”

孙桡、狄浪与娄终起坐颔首,同样举杯相迎,道:“师叔多礼了。”

庞路转头向狄浪,道:“狄浪师侄,你这胸口包扎着绷带,不知是何时所伤?”

狄浪神情一愣,发觉孙桡、娄终,甚至是李正兴几人都望向他,要知道将军未出征前负伤可是大忌,遑论他是因为偷腥在交趾城中被卧华山的楚泓射伤,那样的说辞既会降低自己在庞路眼中的价值,而且会让宗门中的其他人耻笑。狄浪笑了笑,道:“这是前些日子在宗中比武时留下的,不过一道不足与言的伤口,全然不会影响我的武力,师叔请放心。”

庞路低头思索了片刻,道:“既然如此,还请三位师侄保重身体,我们的作战计划将在数日后全盘展开,到时候还要依仗三位师侄全力相助。”

“遵师叔军令!”

李正兴三人意识到庞路话语中对自己的讽刺,

颇感不平,但却是没有任何可以反驳的理由,因为他们前日在交趾城混玩青楼的事,庞路已经严厉警告过他们,他们现在也不敢轻易惹怒庞路,而且这位老将在金水宗竟然都有着这么大的能量,如何能不让人惧怕?

银枪虎娄终道:“师叔,第一战请先派我带领三十六丙发动突袭,三十六丙擅长配合,若是能在敌方军营还未反应之时冲入,必能将对方营帐烧个七八。”

庞路笑道:“金水宗三十六甲乙丙丁武者都是精锐中的精锐,长老的亲传弟子都是从这之中挑选的,我岂会怀疑你们的强悍,本督准许你带他们突袭。”

快剑狄浪道:“师叔,狄浪擅长快剑,虽然在沙场上并没有这么强悍,但若是能许我当作伏兵,必能获得最大胜利。”

庞路道:“对此我有安排,狄浪师侄可等候调令。”

孙桡道:“师叔,我各种兵器都比较娴熟,可担任大军先锋,我将在万军阵中取敌将首级,为秦立功。”

庞路道:“准!”

罗曜华道:“庞总督,不知对我几人有什么安排?末将前日被那姜鸣胜了一招,心中仍是不服,正待着与他再决雌雄。”

庞路道:“罗曜华、李正兴、吕刑阳听令,命你们积极训练兵马,配合孙桡将军主攻,若是再有半点差池,前后错误一起算账,你们明白了吗?”

李正兴三人听后只得道了声是,恹恹退出帐去。

那日环子鱼带着重伤的楚泓来到了一座废弃宅子中,遁入一间遍布灰尘与蛛网的房屋之中,环子鱼对此轻车熟路,当她挪开屋中一处木柜,朝着地上一阵摸索,不知道触动了什么机关,便是打开了一条隐蔽的地道。

两名便衣甲士还在犹豫要不要下去,环子鱼已经拖着楚泓走下去了,她知道楚泓的伤势很重,需要尽快治疗,不然真的会有生命危险。两名甲士只好跟上,并将地道重新遮掩好。

借着火折子微弱的光,环子鱼带着楚泓与两名甲士走了约莫十数分钟,道路终于宽广起来,又用了几分钟,便是一处颇为宽阔的溶洞,其中还有这几根巨大的钟乳石竖在中间。

环子鱼在面布满青苔的石壁上一阵摸索,那石壁突然轰隆隆地向一旁移开,环子鱼一手搀扶着楚泓走进去,走得颇为艰难。两名甲士也想要跟进去,却被环子鱼喝止:“你们在外面守着,我需要安静,不要自作聪明地打开石门进来。”

一名便衣甲士道:“姑娘,我们不能容许统领被你带走,在不知你是否有歹心之前,我们将呆在统领身边,一刻也不会离去。”

环子鱼冷视道:“这关我什么事!这是我的地方,想要他活命,必须听我的,你们只是五段人位,就算我现在重伤在身,但想要收拾你们还是不难。”

石门轰然关闭,两名甲士面色难看,摸索了半天也没有找到重新打开石门的开关,又担心楚泓的安危,不敢轻易离去,便守在溶洞中,焦急地等待着。

门内只有一片狭窄的空间,准确地说是几块落脚的陆地,与一个冒着水汽的小潭。

环子鱼将楚泓放下,撕开他的上衣,看到他小腹处那一道极深的伤口,鲜血还在不停地流出,尽管前时已经做了简单的止血,但似乎对于这种致命的伤势并没有什么用。

环子鱼美目轻移,一会儿呆呆地看着那潭水,一会儿又呆呆地望向楚泓的伤口,神情颇为犹豫。

“你到底为什么要救我?为了我的容貌?可是那种情况你都要死了,还有心思在乎这些,你太笨了。我明明都……明明都认定这里的人没有好人了,可是你让我再一次产生了怀疑,你让我觉得,我错了。我是你们口中的魔宗之人,你也可以像那些人一样,对我表露丑恶的一面,可是你为什么不表露?”

环子鱼双眼终究还是柔和了下来,她低声道:“真不是个好人,害得我总觉得还不清这些东西,你也是个十足的恶人,你知道吗?虽然你不像他们那样虚伪,不像他们那样丑陋,也不像他们那样让人厌恶,但是……但是我却不能与你成为朋友的啊!”

“为了回报你,我拿出了我唯一有价值的东西,这处融泉涡是个了不起的地方,其中似乎被人放入了多种疗伤灵药,不过现在这里已经被废弃很久了,想来早就被人遗忘了。融泉涡只有两种方法可以运用,一是借助一种叫做断肠红银的中品金属,一种是男女以阴阳之气调和平衡,我本想前往城中搜寻那中品金属,回来后便吸收融泉涡中的药力恢复强势,但却遇到了你。”

环子鱼轻轻将楚泓沾满鲜血的衣衫褪下,脸颊微微羞红,也是同时将自己全身衣衫脱下,露出皎皎白皙而窈窕婀娜的身躯,然后便是抱着楚泓跳入了潭中,两人的双手交叉而触,潭中顿时水汽氤氲弥漫,潭水也像是沸腾了一般咕咕作响。

“这样就算是还清了,以后我环子鱼不欠你了!”

第一百一十章 大厦将倾

交趾城,地处秦王朝南下之地,为北部王朝立国之门户,南蛮入侵之重隘,因此秦王朝才舍得兴师动众起兵数万在此地往东清剿山匪,并任用庞路这种作战经验丰富的老将,以达到驱虎狼而震慑四方的目的。

当然这场战争说到底只是秦王朝与卧华山的势力之争,与百姓的兴亡并没有什么直接关系,卧华山并没有直接用兵入侵秦王朝城池,而秦王朝的几个不允许领土被人践踏的官员提议征伐,并制造了松涛岭惨案来作为攻伐卧华山的理由。

作为交趾城的城主,羊塔风近来却是全然不管来自庞路的调令与安排,一心专注于整治城内势力与百姓安定,仅仅只是数日时间,便一改往年霸行霸市的现象,诸多作威作福的霸主家族被受押斩首,而羊塔风似乎全然不在乎都城中的官员得知消息会怎么处置他,磨刀霍霍竟是要杀光所有影响城中百姓安居的病虫。

“禀报城主,赵家主族十八人已经伏诛,另外的旁系子弟按照所犯罪行充军刺配,即日将会实施。”

“禀报城主,贺家多年来贩运私盐、哄抬盐价的罪名已经凿实,于今日正午时分抓捕了全家二十一口人,其中贺家长子漏网,现今正在追捕中。”

“禀报城主,江湖帮派义字会多次在徐家的包庇下强买强卖,并直接或间接导致十三名无辜百姓死亡,我们出兵围捕之时遇到激烈反抗,按照城主的命令,已经将反抗者就地格杀,义字会五十六名核心成员全部伏首。”

……

羊塔风双手背在身后,像是一尊雕像一样站在城墙上,在这里可以清晰地望向交趾平原两军对垒的景况,也可以看到刑场上人头落地的场面,他安静地听着一名又一名的手下前来汇报情况,冷峻的脸庞上没有一丝笑意,仿佛那些人的死亡在他眼中不值一文。

他现在是交趾城真正的城主,五千甲兵随时随地都可以为他的命令赴汤蹈火,在这一支城兵的清洗下,很难有势力能侥幸躲过,当然这不是绝对的,现在这城中作恶的家族已经丧灭了七八,剩下的便只有以往的三大霸主家族之一的柳家了。

“柳家,柳其敦,终于轮到你了。”

一旁的贴身侍卫道:“城主,柳家自那日被卧华山的林寒杀了向光,家族中还有两名七段人位武者,我们想要围杀他们怕是有些困难啊!”

羊塔风道:“七段人位的武者自然有人对付,你们只需要围杀其他人就是了。只要灭了柳家,交趾城便再也没有那些动荡因素,即使我不在,城池中的百姓也可安居乐业了。”

交趾城中的有这样一户人家,穿着普通饮食平常,甚至在温饱线上过活,即便交趾城中的大家族钟鼓馔玉,甚至有的膏粱子弟倒掉的饭粥他们都不可能得到,但是他们还在艰苦地为了生存而活着。当然,这样的人家太多了。

妇人的丈夫是羊塔风的一名普通的城兵,仅靠着微薄的俸禄养活着妻子女儿,妇人与女儿的生活与千家万户相似,一边用种菜织布赚些补贴,一边等候着丈夫归来和兵俸发放,卑微如蚁,不知何时就将会见不到明日的阴晴。

“玲儿,今天的饭菜怎么样?”

“好吃,粥里面好像有奇怪的东西,不过很好吃。昨天的菜叶好像没有洗干净,有些酸酸的味道。”

“傻孩子,昨天的菜叶快要坏掉了,才是那种味道;今天的可不一样,我买了块肉放到你碗里了,那肉可贵着呢,小孩子长身体,可不能一直饿着。”

“嗯。娘,你的碗里怎么没有肉?”

妇人似乎很难回答孩子的话,便抓住女孩的手道:“玲儿,你觉得城主羊塔风怎么样?就那个昨天在城中向百姓问好的那个最前面的大叔?”

名字叫做玲儿的小女孩道:“那个人啊,不知道啊,我又不认识他,不过我好像看见爹爹跟在他的后面。”

夫人笑道:“那人是你爹的长官,我们吃喝用的钱都是他给的,不过他不是好人,因为你爹都是他征兵抓住的。可是啊,这个恶人现在却在做好事,城里面好多的坏蛋都被抓起来了,以后我们到城里买米面就不用走得那么快了。”

女孩嘴一瘪,道:“娘,他既然抓了坏蛋,那他为什么还不是好人,那怎样才算是好人啊?”

妇人道:“他杀了那么多人,辜负了这么多人,这辈子都做不了好人,可是现在他做的事确实对我们这些平常百姓很好,他不能算是完完全全的坏人,至少,他是真的想让我们活下去。就像是隔壁的瘸腿的朱大爷,他上次送给我们几个甜薯,我们都还没有谢过他;还有那个见你饿了给你半个馒头的小贩,也算是好人。”

小女孩还是不太理解,更加嘟起了嘴,道:“娘,那前日在街上抱我的那个哥哥是不是好人啊?”

妇人一愣,显然没有想到孩子将好坏的定义推到了那个人的身上,那天有好多甲兵在追捕那个年轻的男子,若不是他他及时将失散的女孩抱起,追兵掷出的那把兵器一定会射到她身上。但是,能被守城的甲兵追捕的人,可能是好人吗?答案自然是否定的。若是她肯定了这个答案,便是否定了丈夫在交趾城当兵的意义。

可是,他救了孩子。不管是他突然找回了善心,还是见孩子可怜随手为之,总归是他救了孩子。

妇人嘴唇嗫嚅着,思考了半天也没有得到答案,但看着孩子水汪汪的眼睛,她却没有办法不回答:“玲儿,那人肯定是个坏人,但是他估计也是饿怕了,才选择当了坏人,就像是这秦王朝的好多人一样,如果能给他们一次机会,他们会选择做个好人的。”

小女孩连连点头,过了这个夏天,她就八岁了。没人知道,她的八岁有三个愿望,第一是当兵的爹爹给回家,第二是天天能吃上有肉的粥,第三便是让那个被自己咬了一口的大哥哥成为好人。

柳府外,大批甲士手持枪戟布阵待命,在这水泄不通的包围下想要逃脱是完全不可能的,即便是一名真正的八段人位武学大师,也不能在成阵的兵阵中安全脱身。柳其敦与一府府兵上百人无法主动出击,只能在樊笼中等待变故的发生。

柳其敦已经站在堂前数个时辰了,未进半口茶,未食半勺,米,因为他失于算计,没有料到羊塔风竟然出手如此之快,竟让城中甲兵团团围住,只要羊塔风示意甲兵一拥而上,而一家上百生命将绝无生机。

“信送出去了吗?”

向连走上前来,道:“老爷,送出去了,不过送信的人全死了。老爷,向光已经死在了卧华山的手中,我们还要相信他们能救我们吗?”

柳其敦道:“我们没有别的选择,现在我们已经走投无路了。这些年一直被打压的羊塔风,借助着这次乱局重掌交趾城的大权,并强征了许多百姓为甲兵,他一直以来对我与徐聪几人恨之入骨,并一心想要恢复交趾城的安定统治,他一定不会放过我的。现在我们便像是丧家之犬,连有皇子支持的王家都被他请金水宗的人屠了个干净,如果我们不接受卧华山提出的交易,我们势必也会葬送在这交趾城中。”

向连道:“与卧华山交易无异于与虎谋皮,我们耗尽暗谍得来的庞路军营布防图,被他们如此轻易得到,我害怕他们会背信弃义,不仅不会为我们提供援手,甚至还会乘火打劫。”

柳其敦道:“肯定不会,如若杀死向光的是罗湖或者其他人,可能会将我们再插一刀,但是林寒前来,那便不会。”

向连问道:“为什么?”

柳其敦道:“白面君子,应守仁义!”

三日困守,一日如一年,昔日霸主交趾的柳家府兵,在那纨绔风流的柳家公子的带领下,曾经在交趾城中无人敢招惹,他们从来没有想过,现在的柳家已如日薄西山,甚至下一刻便会大厦倾倒。

柳开一连数日憋在柳府宅院中,因为羊塔风围院,他难以再寻找容貌好些女子嘻闹,那些本该被家丁训成奴隶的蛇女被林寒闯入救走,而流烟坊的那些姑娘们也是进不来,他于是只能找府上几个丫环泄火,不过玩乐终究是难以尽意尽兴。

自从向光被林寒拳打而死之后,柳其敦为了保证柳开的安全,便又安排了另一位七段人位的武者保护他,在这柳府除了他也就只有向连一人达到了七段而已。

柳开笑脸央求道:“图叔,有没有办法找一个好看点的女人啊,像是流烟坊的几个招牌姑娘的,我这几天实在有些忍不住了,府上那些丫头都太俗气,简直玩不下去。”

被称为图叔的中年人冷声道:“家主让我保护你的安全,可没有说让我给你找女人,现在柳家面临着灭顶之灾,家主都要烦出病了,你却还有心思想这些事,若是让家主知道该多么失望啊!”

柳开脸色稍有怒气,道:“既然都被这么多甲兵包围了,我们还能干什么,不然多享受享受,老头子不懂得知足为乐,才招致这种下场,又怪得了谁?”

中年人听到这话,怒气简直无法压制,喝骂道:“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要是我有你这么个儿子,我早就把你一巴掌拍死了!”

柳开面色惊变,急忙向后退了几步,佯作威吓道:“你可是我爹派来保护我的,你就算辈分大些,还敢对我动手不成?”

中年人怒道:“真是个十足的垃圾,我现在就去禀报家主,我不会再留在你身边了,简直是脏了我的耳朵。”

柳开也是恼羞成怒,作为柳家唯一继承人,竟然被一个奴才臭骂了一顿,即便现在大厦将倾,他也不能容忍,但当他才要出声喝斥时,赫然看到转身离去的图叔身前多了一个黑衣人,那人的双指竟然戳穿了图叔的咽喉,黑衣人一松手,那七段人位武者便就此死去。

“啊~杀人了!救命啊!”柳开愣了许久,才从惊恐中反应过来,出于最原始的求生反生,喉咙撕裂般开始吼叫。

黑衣人赫然是那九段人位的祝祸,他对击杀这纨绔子与其他杂兵并没有什么兴趣,况且羊塔风只是请他将这府中的高等武者击杀而已,其他善后之事自然有那些甲兵处理。只见他脚下轻踩,便是连续翻过数道院墙,消失在了柳开眼前。

“家主,羊塔风开始进攻了!”

柳其敦穿着一身甲衣执着长剑,身后跟着向连与十几名精锐府兵,其他人都到前方抵御甲兵的攻击,估计用不了多长时间便会被攻破大

门。

柳其敦道:“来人,赶紧去通知开儿,让他跟上我们的逃命路线,按照计划进行,只要把开儿送出去就行了,他活着我们柳家就还有希望。”

向连道:“老爷,柳开毕竟阅历不足,保全家主你才是柳家昌盛的关键啊!”

柳其敦道:“她走的时候就只剩下这一个骨肉,即便他是个纨绔,即便他一无是处,但是我这做老子的哪能让他死在我前面?等我们逃出甲兵包围,林寒一定会在城外接应,只要逃出城,柳家便不会灭亡。”

向连与一众忠心府兵沉默。可是,他们无条件遵循家主的命令。

这时一名六段人位的武者已经将柳开扛了过来,柳其敦看见昏迷不醒的柳开,急忙问道:“开儿怎么了?”

武者应道:“少爷没事,冲进去的甲兵都有人挡着,他少爷只是受了惊吓晕倒了,只不过保护少爷的图……”

“那就好,没事就好!”柳其敦打断武者的话,因为他知道他要说什么,为了这残余下的最后一点兵力的可怜凝聚力,他只是点了点头,便让武者背着柳开跟上。

向连皱了皱眉,终是没有说什么。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炸响,柳府北边的一处墙角被炸药轰开,原本是整个府宅最坚实的围墙,却成了柳其敦一行二三十人的逃命暗道。柳其敦与其他人乘马奔出,因为有着向连的掩护,这场突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血腥。

羊塔风身处甲兵阵中,突然有一名探子来报,柳其敦与一众三十余人在北边突围逃了,羊塔风没有任何愤怒神色,反而笑道:“真是个老狐狸,北边高墙最高最厚,我也因此布兵最少,柳其敦竟能注意到这一点,早早地埋下炸药毁墙突围,真是果断明智之极。”

甲兵领队上前问道:“城主,那我们还追不追?”

羊塔风道:“自然是追啊,他们从北边走,出城的路程也是变远了不少,同样是很难逃出城去,吩咐甲兵与城墙上的弓箭手,尽全力剿杀。不过,若是潜伏在城外的卧华山山匪进城营救,你们可不必死战,当退则退。”

“遵命!”

羊塔风与一众随从奔逃,甲兵的围杀,与沿途的追捕,甚至是来自弓箭手的疯狂射箭,三十多人奔至城门处的时候便只剩下了七人。原先扛着柳开的武者也被乱箭射中,柳其敦只好自己亲身背着,由向连防备乱箭。

“冲出去,城外有卧华山的友军接应!”

正当柳其敦七人将要乘势冲出去时,突然出现的两名穿着铁甲的大汉冲出将冲在最前头的两人两马一招掀翻,向连急忙出手想要打开两人的阻挡,但同样是被一拳轰飞,虽然没有受什么伤,但却失去了最佳的突围时间。守城甲兵立马将蒺藜拦堵好,一群拿着套马索的甲兵也迅速就位,身后的甲兵也围追而至,柳其敦几人前后不得退,左右不得逃,似乎就只能束手投降了。

可是投降就能活下去吗?

柳其敦自嘲一笑,转头望向那早已望不见的柳府,道:“真是挺狠的,如今我的柳府怕是留不下活口了吧?”

羊塔风从城墙上露出头来,望着柳其敦道:“柳府上下都是罪人,柳其敦,你的脱逃早已经注定了其他人悲惨的命运,他们都是因你而死,若不是你柳府上下数十年来欺凌百姓,又怎会落得如此田地?”

柳其敦道:“时势造英雄,多年蛰伏的城主终于有了足够横扫一座城池的力量,我不知道该如何夸赞你,可是即便现在的我已如涸泽之龙,但你羊塔风却杀不了我?”

羊塔风怒目横对,冷喝道:“只有你死了,整个交趾城才会真正安定,你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反抗的资本了,我如何杀不了你?如何杀不了你!”

就在这时,从城外奔来一匹身着秦军甲兵服饰的信探,见到城墙上有人,便拉弓射箭,将一封书信一齐射上围墙,并喊道:“东部大元帅孟降炎有令,请羊塔风城主放柳其敦出城。”

东部兵马大元帅孟降炎?

羊塔风惊问之时,甲兵已经将书信送上前来,羊塔风打开一看,顿时便明白了这里中缘由,只是因为柳其敦死去的妻子是孟降炎的妹妹,所以孟降炎听闻此事后派人来救,以孟降炎的地位与身份,哪个官员与势力不给他一个面子?

城下甲兵都被信探那一道喊声喝住,因为牵涉东部大元帅的指令,所以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向连惊喜道:“原来老爷早就向大元帅求助了,刘家终于得以保全了。”柳其敦笑道:“羊塔风,纵你有千甲围城,你终究是秦王朝的官员,即便今日刀放在我的脖子上,你又怎敢杀我?”

“城主……”

甲兵统领见羊塔风看完信后面色十分难看,欲出言宽慰,以保全自身,却不料羊塔风却是大笑起来,同时双手将那封书信撕了个粉碎。

羊塔风一把抓起一旁弓箭手的弓箭,自高而下射出,正中那信探胸口,信探挣扎了两下,翻身落马。千名甲士一片寂静。

只有羊塔风肆意的笑声回荡在城墙前后:“胆敢冒充元帅书信者,我羊塔风绝不容忍!众甲兵听令,剿杀柳贼!”

第一百一十一章 执杀,于横扫式前戚悲

羊塔风撕碎书信,然后箭射信探,一系列的举动没有丝毫犹豫,即便是城墙下困于樊笼的柳其敦都不免看歪了眼睛,对于敌人杀伐果断,羊塔风的气概与胆量无人能比,要知道他这些行动触犯的可是秦王朝东部兵马大元帅的权威,国内的任何官员,即便是皇子层次的职位也不敢轻易将之得罪,可是羊塔风却没有思量。

“去他的兵马大元帅,老子在交趾城十五年了,这里我说了算!”

羊塔风右手伸出,掌曲成拳,喝道:“击杀柳其敦者,赏银千两!”

柳其敦大惊,他自以为孟降炎的书信可以保他不死,即便羊塔风再怎么愤怨,也只能在一些小动作上下手,哪怕是挨上几拳几脚也并非不可忍受。他眼中的羊塔风是那个肯委屈求全的交趾城主,即便送礼上门仍被一介豪绅拒于门外,即便被徐聪撵上门来打伤自己的手下也能还之一笑,即便为民伸冤反受纨绔子的嘲讽与辱骂仍能低头避走,那样的人怎能作出这种疯狂的举动?

古人云:潜龙在渊,伏虎在林。事物透露出来的部分并不可怕,隐藏在暗处的才是真致命的,就像是一只饥饿的猎豹,为了蹲守猎物来临,不惜忍受数日风霜与烈日,最后抓住时机,在那短短的十秒内杀死猎物。羊塔风低头在交趾城生活了十五年,谨小慎微韬光养晦,此时的他便是一只刚出山林的猎豹,拥有着强烈到极致的杀意。

在羊塔风的眼中,霸主交趾作威作福的三大霸主家族不得不灭,而为首的徐聪、柳其敦、王雄不得不死,多年来他的布局总是在针对与消耗他们的实力,到得这时战争降临变故突生,他势出如龙,一举歼灭数座豪绅恶族,借金水宗之手屠王家一族,招引卞道成借兵于徐聪,然后征兵于民、还民以德,十五年无功城主之称,换交趾城今后安定乐居,羊塔风并不后悔。

柳其敦双眼激动地通红,大声喝道:“羊塔风,你可知道你撕毁东部大元帅的书信,杀死大元帅的书信会有什么代价?如果你还不及时住手,你将再无活命的可能!”

羊塔风道:“假冒元帅书信这种事我还是看得出来,柳其敦你妖言惑众,本城主自当为民除害,今日你必死无疑。”紧接着羊塔风冲着柳其敦冷笑,嘴角似乎在无声蠕动着,若是柳其敦看得见,应该能依靠他的嘴型猜出,羊塔风是想说,只为你死!

柳其敦凄惨地大笑几声,他开始不得不认清现实,羊塔风已经决意想要杀他,即便这时秦王朝的皇帝站在眼前,只怕他也能一箭射之。柳其敦眼神中突然闪过一缕精光,望着城门喝道:“冲出城门!”

但见柳其敦抱着柳开,向连紧随其后,其余四人眼露犹豫,但还是跟了上去,他们七人面对着上千名甲士,仍没有放弃希望想要活命,应有无数人为之侧目,只是落在羊塔风眼中只是更多蔑视与讥笑。

“看来卧华山的人不会出手了!”羊塔风轻轻松了一口气,他所忌惮的也只是卧华山那几名统领前来解救柳其敦而已,虽然他不知道柳其敦与卧华山达成了什么共识,但他的哨探分明注意到柳其敦的手下冲出柳府后便径直向着卧华山军营冲去,他猜测卧华山有着一定的可能会前来营救柳其敦。

“千万不要出现,再给我半刻钟的时间,我一定能击杀柳其敦!”

甲兵开始合围,位于城门前的七人却想着城门冲杀,但因为甲兵如潮般的拦堵,他们奋力拼杀了许久也没有移动半步,马匹逡巡而不能前,即便向连用出来十二分的力气屠杀前来阻拦的甲兵,但仍然赶不上甲兵冲锋的速度。

“莫非我柳其敦便要葬身在此处?”

正当柳其敦生存的心理将要枯涸之时,城门外突然响起激烈的叫喊声,羊塔风脸色一惊,赫然看见为首的是一名白袍将军,手持一柄银白长枪,赫然是卧华山的六统领林寒带着一股百人骑兵前来。

羊塔风心中慌急,急忙喊道:“奋力围攻柳其敦,务必要在卧华山山匪进城之前将之击杀,凡夺得羊塔风或者其子柳开首级者,奖励万两白银。弓箭手射杀前来救援的山匪骑兵,若是有一人成功进城,你们重刑难脱。”羊塔风又将自己的两位七段人位的侍卫叫来,道:“你们也去,只要杀了羊塔风,一人可奖十万两白银。”

在这等天价悬赏激励下,城下的甲兵像是发疯了一般向着柳其敦几人发动攻击,柳其敦身旁的四名府兵仅仅是坚持了半分钟便纷纷被刺杀,柳其敦也是身中一枪,索性有着向连及时将甲兵砍杀,才得以避免被拖下马去。

“老爷,这些甲兵攻势太猛了,我们怕是要葬身在此了。”向连握着长刀的手开始颤抖了,他虽然拥有着七铅之力,但也已经疲劳不已。

“向连,撑住,羊塔风又提高了悬赏,很有可能卧华山的人来救我们了,只要多坚持一阵,我们便能得救了。”柳其敦眼中布满了血丝,身上染满了血水,有他自己的,也有别人的。

“柳其敦,还不束手就擒!”却

见两名身着黑甲的七段人位武者挥拳攻来,似要一招将柳其敦当场击杀,好在向连反应及时,一把推开柳其敦,而独自迎上两人的拳头,但此时的向连已经精疲力尽,而且他面对的事两名相同武道境界的武者,仅仅只是交手几招,便被完全压制。身后的甲兵乘势攻来,向连急于闪避,却没有料到那名黑甲武者挥刀砍来,他避无可避,被砍中项颈,若不是他用手抓住那柄短刀,说不定他的头颅便要被直接砍下。

向连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一把将两名持刀的黑甲武者抓住,脚踩马背向着身后飞去,而两名武者的刀再次插在了他的胸口上,背后的甲兵也已经纷纷举起长戟,等待着他落下。向连满口鲜血,喊道:“老爷,家主,小姐的托付我做到了!”

“向连!”柳其敦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忠诚的部下跌入甲兵阵中,无数枪戟刺穿了他的身体,无数刀剑砍向了他的四肢,似要将他碎尸万段。柳其敦悲怒难言,仍然向前冲杀,虽然没有了向连的掩护,他想要冲杀出去难如登天,但是他不能辜负向连死前那坚定的双目。

“城主,向连已死,柳其敦再也没有挣扎的手段了。”

侍卫跪在羊塔风面前,及时将战斗消息传递给城主,即便站在这段城墙上能清晰地看到城门处的战斗状况,但转述战况是他的任务。

羊塔风冷着脸,道:“继续冲杀,我要看到柳其敦的人头与身体分离。”

“是!”侍卫抹了一把冷汗,听令退下去。

一柄大刀竖在柳其敦头顶,这一刻他知道他没有能力再抵挡,索性放松了许多,他唯一愧对的便是死去的妻子,他终是没有将她的孩子抚养成才,现在竟然连孩子的性命都保不全了。

“柳其敦,我林寒来也!”

就在这时,一柄银白长枪飞来插中了举着夺命大刀的甲兵,柳其敦面色微喜,他赫然看到那穿着银色战袍的男子驭马而来,躲开无数飞剑与甲兵的举枪刺杀,而后踩在众甲兵的肩膀上,十数米的距离有如踏空前来,转瞬之间便到了柳其敦的面前。

“果然不出我所料,卧华山六统领的名声果然不差!”

柳其敦嘴角含笑,笑容中尽是凄惨之色。

“本来也不想救你,看见你为了活下去如此卖力,心有不忍而已!”林寒嗤之以鼻,凭借着八段人位武学大师的能力,直接逼退许多甲士。

羊塔风站在城墙上喊道:“不要管林寒,击杀柳其敦!击杀柳其敦!击杀柳其敦!”只要能杀了柳其敦,林寒便再也没有理由与他为敌;只要杀了柳其敦,这场战斗便是他赢了。

无数甲兵又迅速围上来,林寒也颇感吃力,道:“柳其敦,我没有办法带你们父子出去,这些甲兵太粘人了!”

柳其敦一愣,扛着儿子柳开的手有些颤抖,眼神突然柔和了一秒,突然道:“拜托了,将柳开带出去吧,只要带出去就好了。”

林寒心中一惊,这个溺爱儿子的父亲,终究是要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取儿子的生存,种种心酸刻在以往数十年的养育之中,即便柳其敦愿意这样选择,但是林寒却犹豫了。

与此同时,那两名七段人位的黑甲武者逼近了,他的目标却不是林寒,刀劈的方向柳其敦,拳砸向的也是柳其敦,林寒奋力将柳其敦推开,手握银白刹螭枪以一敌二,犹占上风。却不料此时有数名甲兵趁着林寒忙于接招,执戟向着柳其敦刺去,柳其敦没能挡住,被长戟刺穿了小腹,柳其敦也是临危不惧,挥刀将几名甲兵一一击杀。他眼神疲惫,劲力也是耗尽了**,终是跪倒在了地上。

就在这时,原本应该趴在柳其敦后背昏迷不醒的柳开却突然站起了身,趁着所有甲兵都朝着柳其敦围去,竟然一个人朝着另一条拦兵稀少的方向逃去,原来他前时只是在装着昏迷而已,而当柳其敦失去保护他的能力,便果断一个人逃生。

林寒看到柳开逃跑时眼中的恐惧,看到柳其敦跪于地时眼中的悲戚,觉得异常讽刺。

但看那柳开却被一名甲兵拦住,一枪刺入了胸膛,鲜血如同泉水一样喷涌而出,但众人却仿佛看见那血的颜色,像是接近一种令人作呕的黑色一般。

“开儿!”当柳开倒在地上的一瞬间,柳其敦知道,自己宠溺多年的儿子死了,他答应妻子的承诺,也没了。

那名甲兵割下了柳开的头颅,欣喜大喊道:“我杀死柳开了,我有一万两了!”

这名甲兵的喊声顿时激起了其他人的嫉妒,顿时无数甲兵向着柳其敦冲去,林寒再次出手将之阻拦,但压力比先前又重了不止一倍。

林寒道:“柳其敦,今日这局要想走出去不容易,但是我能救你,只要你想活着。”

柳其敦恶狠狠地盯着城墙上的羊塔风,怨毒地道:“我当然得活着,我要羊塔风为我儿陪葬!”

林寒紧紧皱眉,他不知道帮助柳其敦逃脱是对是错,但即便是为了回报柳其敦提供的庞路军

营布防图也应该值得。只是他不知道救了这交趾城的罪人会让交趾百姓如何看待,也不知道柳其敦的仇恨在以后会产生怎样的后果,他此刻却是为了他看到的一幕而举起了长枪。

“破坎诀中有六招高等枪术技巧,经过这许长时间的习练,我终于能完全施展第一式,今天便让我试一下这一式究竟有多强大。”

林寒暗自运转破坎诀的内在修行法诀,银白刹螭枪猛挥数十下,如蛇如龙,左右成圆,八铅之力尽数在一枪横扫中发出。

“绝杀,横扫千军!”

仅仅只是一击,数十人被枪尖刺中,数十人被枪杆击倒,一瞬间林寒周身便空出一个空间,一枪之力,强悍如此!

“这是什么枪法?”

羊塔风与一众侍卫愣在原地,眼中充满了惊讶。

却见林寒单手拎起受伤的柳其敦,再次踩着众甲兵的肩膀,疾走出城,城外的骑兵虽然被射杀了大半,但还是有一部分等待着林寒的回归。

林寒翻身上马,带领着一众骑兵迅速望着平原逃去,千百甲兵想要再追击时,羊塔风挥手止住,道:“不用追了,他们已经出了城,我们的甲兵根本追不上骑兵,我们已经丧失了杀柳其敦的最佳机会。”

侍卫道:“城主,那柳其敦不知死活,我们需不需要再做安排将之刺杀?”

羊塔风长叹了一口气,道:“算了,比起柳其敦的死活,如何塑造交趾城的繁华才是首要之事!”

林寒带着柳其敦与一众骑兵,绕过庞路军营,就在将要进入卧华山军营管辖地域的时候,柳其敦自己借助着身体惯性落下马来。

林寒勒住马头,道:“柳其敦,你想干什么?前方便是我卧华山军营了,你已经脱离危险了。”

柳其敦缓缓站起身来,虽然自身伤势不浅,但他却坚强地向着交趾山脉蹒跚移步。

林寒喝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万一被羊塔风的人看到,以你现在的状态必死无疑。”

柳其敦停下脚步,冷声道:“那你要我怎样?跟随你前往卧华山军营?去当你们的俘虏?或是被姜鸣或者罗湖一刀杀死?卧华山中,并不是每一个人都会怜悯我。”

林寒语噎,低声道:“那你有什么打算?”

柳其敦又开始缓缓移动,道:“你将我救出了成,你我的交易已经完成了,此时我已经孑然一身,你并不需要管我去往何处?”

林寒呆呆望着柳其敦一步步艰难地向着山脉中前行,情绪复杂地注视了好大一会儿,终于也是释意了,便转头策马离去。

柳其敦的腹部流着血,每走一步都会将伤口撕裂,那种钻心的疼痛似乎不足以让他轻微皱眉,他依旧走着。他还想活下去。

他沿着交趾山脉北上,走了仅仅三四个时辰,但却好像已经走了十几天,走了不过几十里地,但好像已经跨过了大江大海。

他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头戴紫金冠,发结白玉簪,身着红甲袍,脚踩清源履,身材魁梧,面露英气,拦在柳其敦身前,与一身狼狈的柳其敦形成鲜明对比。

那人道:“看来你并没有我想象中过得那么好?”

柳其敦眼中闪过异色,道:“世人总有过得不好的时候,只是这次恰好被人看到了而已。”

那人冷声道:“我从一早便是知道,妹妹她跟着你不会有好日子过,早知道我就应该一枪刺死你,直接断了她的念想。”

柳其敦神情痛苦,惨笑道:“可是你已经没有办法后悔了。她已经死了二十多年了,今天她留下的唯一的骨肉也死了,你都没有来过。”

那人抬脚将柳其敦踢倒,道:“自从她不听我这个当大哥的话离开,她便不再是我孟降炎的妹妹,她的祖籍我也已经帮她除了,她跟了你这个废物,怎么能好好过活?”

柳其敦缓缓站起身来,道:“千错万错,都是我柳其敦的错,错在我一意孤行带走了她,错在我待她不善令她早夭芳年,错在我从此无心做事纵溺儿子,错在我这辈子叫做柳其敦!但是,如果给我再一次机会,我还是会选择带她离开,她不想要的婚姻,我会替她推开,即便再有今日这千甲围城,我也不惧不疑。”

那人是秦王朝东部兵马大元帅孟降炎,他此时眼前的柳其敦已经不再是柳其敦,即便他将所有狠话吐了出来,但仍是无法改变现有的结局,死的人已经化成了白骨,而他依旧是兵马大元帅。

孟降炎半晌未说话,望着柳其敦,凌厉地双眼似乎要化成千万剑光将之当场击杀,但是他还是犹豫了。只是为了他可怜的妹妹,他犹豫了。

孟降炎将一把剑插到地上,道:“柳其敦,今日你想要活下去也很简单,我会让你活,而你会拥有一条崭新的生命。为了我妹妹,为了我心中的愧疚,你不能死。”

柳其敦抬头望着孟降炎,脸色没有半点欢喜,他的声音极为凄冷:“多谢,兄长!”

第一百一十二章 遁身不知处

楚泓已经失踪了数日,梁津派遣出了大量人手寻找,但仍是没有找不到任何消息。那日城中楚泓的踪迹已经被新的战火烟尘所掩盖,来自千枫客栈的消息也是不见下落,而且任何势力与组织都没有声明擒获甚至杀死楚泓,这令得梁津几人忧心难定。

姜鸣在被送回来的第二日正午醒来,经过几天的调理和自身恐怖的恢复能力,已经能正常行走。他与慕涯作为伤员一齐来到主营帐中,此时林寒也刚刚从交趾城回来,梁津、罗湖于帐中探讨,担忧不下眉梢。

姜鸣问道:“还没有消息吗?千枫客栈那边怎么说?”

罗湖应道:“第七幕的人已经寻找两天了,但是没有人见到长子现身,他们猜测如果楚泓没死,应该是自己遁身了,不过也只是猜测,没有任何根据。”

姜鸣皱眉思忖道:“有没有可能,他也遇到了像是对我出手的黑衣人那样的高手,他不是对手,只能暂时藏起来。”

罗湖道:“应该不可能吧,长子再怎么说也是武学大师,能让他逃走都做不到的,只是能九段或者像是准九段武学宗师,而这秦王朝中的宗师级别的武者只有那几人,那日袭击你的神秘黑衣人虽然也是达到了九段,但据常安说那人是天罡门的杀手,楚泓与天罡门又没有什么仇怨,那黑衣人怎会去针对长子?”

姜鸣道:“我们其实并不清楚那黑衣人的身份,楚泓的失踪很可能也是与之有关联,当然还有交趾城主羊塔风,庞路军营中的人也有莫大干系。”

梁津与罗湖投过目光,一脸怀疑地看着姜鸣,一旁的林寒微微沉顿道:“姜鸣的意思是说,可能常安所言那黑衣人属天罡门并不准确,他真正的与天罡门的杀手交过手,清楚那些人的出手招式,而那黑衣人的真实身份应该不是天罡门的人。我们寻找长子的踪迹,应该换个思维,从那些人开始下手,因为很多时候无关自身实力,想要击败一个人,并没有这么难。”

姜鸣点头称是,他与林寒从来不缺少默契,但梁津与罗湖却因此而沉默,林寒的推论大胆质疑第七幕,并且将目标指向了羊塔风、黑衣人、庞路军营三条道路,将寻找的难度瞬间增大了数倍。

慕涯站了出来,手掌摩挲着下巴道:“诸位统领,在下觉得八统领可能没有危险。”

梁津道:“何以见得?”

慕涯道:“其一,楚泓统领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在交趾城中,如果按照一般的逻辑,交趾城中不会出现能使他完全连逃命或者挣扎都做不到的武者,即便是李正兴、罗曜华齐上也不行。听闻四统领并未看到任何街道打斗过的痕迹,那日城中的甲兵也没有成批出现过,这说明八统领所遭遇的并不像是这么简单。”

“当然上述的逻辑并不完整,这便不得不提到第二个方面,关于跟随八统领的两名便衣甲士的下落。若楚泓统领真的遇到了像是袭击姜鸣的黑衣人那样的高手,恐怕两名甲士也逃脱不了,可是没有人发现他们的尸体,这证明两人要么没死,要么便是被毁尸灭迹。可若是那等高手出手,肯定也会像是袭击姜鸣那次一样高调,在千军之中杀人后翩翩离去,又怎会为了几个喽而费心处理尸体。”

“其三,三位统领手中应该都有一种名叫硝霖尘的粉末,这种珍贵的物品估计也只有统领级别的人会拥有,那日大破偃月阵后我注意到三位袖口的胳膊上都有着隐隐约约的蓝光,我便猜到了这种粉末。硝霖尘,虽然也算是一种中品金属,但因为它太稀少,而且没有明显效用,所以常被人忽视,它唯一的特别之处便是极高的隐藏能力与区别能力。”

姜鸣听到此处,不由得疑惑道:“隐藏能力?区别能力?这是什么意思?”

林寒接话道:“硝霖尘粉末微小,能粘附在人体肌肤上,不会因为水火与剐蹭而落下,神奇的地方在于它能遇血则散。卧华山所有的统领都带着这种金属,当然它也可以不算是金属,只要哪位统领在战斗中被俘虏或者击杀,我们凭靠着硝霖母尘迅速将之找到。当初王项身陷庞路诡计,便抖落了硝霖尘,我们也得以用最快速度找到他。”

梁津道:“这硝霖尘稀少程度在这朱天野中不亚于上品金属,但从效用上看只能算是中品金属末尾,这本是卧华山的一大机密,慕涯先生竟能不动声色地看穿,在下佩服。”

慕涯连忙虚言以待,姜鸣见两人气氛仍不是太过友好,像是还对那件事耿耿于怀,便打断他们对话,说道:“既然楚泓有着硝霖尘,而且他不可能被人一招击杀,所以他一定不是来不及释放硝霖尘,而且根本就没有面临生死之境,综合慕涯前言种种,已经可以肯定这件事结的结果了。”

梁津、罗湖听到后都悄悄松了口气,若不是慕涯前来一语点醒,几人或许都开始人位楚泓已经死在了谁的手中,一时间没有消息便成了最好的消

息。

林寒皱眉道:“不过还是不能够放松寻找力度,他既然没有遇到那种杀局,可也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告知我们,所以他极有可能陷入了某种困境之中。我建议从现在开始,我与罗湖轮流在交趾城方圆探查,无奈我们手中的母尘只有一块,没有办法同时进行搜寻。”

罗湖叹息道:“寒子说的没错,搜寻不能就此停止,其他时间便让我们手下的几位副将轮流探查,只是山主曾经严词警告过,这硝霖母尘不能放置在别人手中,在这点上也是极大地限制了它的作用。”

姜鸣道:“此话极对,只是我现今伤势未愈,估计还再需要休养两日才能骑马执戟。”

林寒笑道:“你就歇着吧,万事有我们兄弟。”

这句话让姜鸣十分心安。

遁身于隐秘溶洞中的楚泓与环子鱼在融泉涡中浸泡了三天,潭水中挥发出一种极为温热的水汽滋润着他们的身体,其中浓厚的药力渐渐穿过肌肤毛孔,对经脉器官起到了颇为神奇的促进恢复、增加扩展的功用,两人积在身体各处的淤血在无声中化解,甚至是那道道伤疤也是急速愈合,并以惊人的速度恢复到原来的模样。

环子鱼缓缓睁开眼睛,静静观察着正对着自己赤身盘坐的楚泓,竟是没有太过反感这个人的容貌,甚至还有一丝惊喜。以她对自身容貌的骄傲认知,能不让他厌恶的人也应该是有着不令人厌恶的容貌,楚泓虽然算不得男性中的极大魅力者,但偏偏却是那种有着一处颇为明显的俊朗特征的男子,这处特征被环子鱼看在眼中。

缓缓站起身来,水流顺着环子鱼光滑的白皙的身体落下,她堪称精致甚至完美的身材一丝不挂的暴露在空气中,即便眼前的楚泓正在昏迷之中,但她仍觉无比羞涩,不禁伸出手臂遮掩。

在两天之前,楚泓曾经醒来过一次,他睁眼便是见到光着身子的环子鱼盘坐在他对面,与她十指紧扣双掌相触,他痴痴地望着眼前惊艳一幕,就那样痴痴的,痴痴的,肆无忌惮的像是一个色胆包天的流氓,就那样直勾勾地盯着。

虽然楚泓的躯体没有任何举动,但环子鱼却从某种奇怪的感知上觉得十分不舒服,当她缓缓睁开眼睛,便看到楚泓那火热的目光,紧接着便是一人尴尬,一人羞恼,然后环子鱼教他做人,在某种迅速催眠法的作用下,楚泓便再次沉睡了两天。

环子鱼的身体完全被这个男子看光,她羞愤不已,但又觉得不能将责任推给他,毕竟她可没有叮嘱过他不能睁眼,可是那种火热的目光让人难以包容,仿佛是她做了什么伤风败俗的事一样。

环子鱼气恼地冷哼一声,离开融泉涡,穿着好衣物,又瞥了一眼上身**的楚泓一眼,心情复杂地来到潭水边,挥开氤氲的水汽,这融泉涡中水极为清澈,像是一面明亮的镜子能将她的音容面貌完全映照出来。环子鱼看了看水中自己的倒影,又失神回想着一些难以言说的记忆,痴痴然道:“果然,还是很好看啊!”

自比皎月虽然上不了大雅之堂,但在佳容之中,羞涩与入神相纠缠,刻画出来的环子鱼倾城之貌,此时就像是定格在了水中倒影,这一刻她芳华正美,这一时她千娇百媚。

过了许久,环子鱼终于打定主意要将楚泓唤醒,中了她的混元教魅惑之术,若是没有她解除,说不定楚泓会一直沉睡下去。他们已经在这融泉涡中浸泡了三天,虽说有着这潭水中充满灵气的药力滋润他们的身体,但他们毕竟不是可以炼气辟谷的地位修者,虽说现在并不影响身体机能,但若是再浸泡几天,只怕要耗尽他们体内的能量。

仅仅伸出手指在楚泓背上点了几下,楚泓便手指开始动弹,环子鱼立马远远离开,并不是害怕他出手,因为他们如今实力都已经恢复,八段巅峰武学大师并不会比楚泓弱,能让环子鱼如此不安的也只是害怕看见楚泓裸露的身体而已。

楚泓缓缓睁开眼睛,如同上一次苏醒,他已经在这种麻木的盘坐中度过了三天,对于眼前的环境都比较好奇,他看到了背过身去的环子鱼,又想起两天前如梦一般的一幕,站起身,道:“姑娘,不知这是什么……”

环子鱼紧皱着眉头,冷声道:“穿上衣服,我再同你解释!”环子鱼的嗓音很清脆,藏着一种天然魅惑的腔调,同时给人一种无法拒绝的霸道气势,这是她长期以来孤身一人而练就出来的冷峻。楚泓似乎才意识到自己身无寸缕,尴尬笑了笑,便走上岸边,尽快穿上往日的黑色衣衫,但他却注意到了一些细节,惊问道:“咦,姑娘,我记得我的衣衫明明染满了血迹,此刻为何却是这般赶紧?”

环子鱼心中气恼,明明只有一个人能为他清洗衣衫,却还要不知故意有意地询问,环子鱼只想转过头指着他的鼻子一顿臭骂,但不知他是否换好了衣衫,也不敢有这样的举动,只得冷喝道:“掉在水

里泡干净了,不干我的事,快点穿好衣服,要是再这样无礼,休怪我不客气。”

“哦!”楚泓听得出来环子鱼话中的威胁根本算不上威胁,但听到环子鱼如此口气,却觉得十分有趣,但事关女子名节,他也是不敢开玩笑,急忙穿好衣服,道:“姑娘,可以转过身了,我有许多问题想要问姑娘。”

环子鱼转身望着楚泓,眼中似乎有着别样的情绪,她轻咳一声掩饰尴尬,急忙说道:“这里是我发现的一处宝地,你浸泡的潭水叫做融泉涡,里中有着先人前辈调制的药材,药化成入水中,有着极为惊人的疗伤效果。你为了救我而身负重伤,所以为了回报你,我将你带来了这里疗伤,当然我现在的伤势也好了,所以我们互不相欠了。至于你的两名手下,应该还在这石壁外等着。”

一连串说完这些话,环子鱼仍显得十分慌乱,她冷漠的脸上极力表达了冷漠,但在楚泓的目光下竟然都变成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惶惑,她试图躲避,但楚泓竟是望着她淡淡然笑了,这让她十分羞恼,冷声道:“笑什么?我可没有跟你开玩笑。”

楚泓仍旧笑着,道:“不开玩笑也能笑。”

环子鱼道:“那你笑什么?”

楚泓也是轻咳了咳,道:“姑娘,我的疑问虽然很多,但是有着先后顺序,谁欠谁,谁救谁,这些都不重要,既然有幸结识,不如向姑娘讨问一下芳名。”

环子鱼一愣,冷声道:“果然是个无赖!”在她眼中楚泓的确是个无赖,苏醒后暗自偷窥她的身体是无赖,不穿衣服喊她回头是无赖,未明其他便问女子名讳更是无赖,只是她虽然有些厌恶这个称谓,却并不是太过厌恶他,似乎有些先入为主的缘故。

“我叫环子鱼。”

“很不错的名字。”

“对了,我是魔宗的人。”

“魔宗?哦。”

环子鱼为了看清楚泓的真实面目,一出口便是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希望能看到楚泓的丑恶面目,从而找到厌恶他的理由,但出乎意料的是,楚泓的表情太过平常,甚至连那一声疑问语气都发出的太过普通,就好像挺好又下雨、又是晴天一样见怪不怪了。

“看你能装到什么地步,这片地域的人可没有一人会对魔宗不敬而远之,他们都会选择唾骂、驱逐与剿杀,你这般面目只是让我觉得你的虚伪,如同那些想要谋害我的人一样。”环子鱼清楚地记得来到朱天野后的种种遭遇,她并不想也不敢相信任何人。

楚泓耸耸肩,笑道:“没什么装的,或许魔宗的名声的确不好,甚至有不少人认为魔宗茹毛饮血,并将之放到了与作恶的妖兽相同的层面上。可是在这辽阔的三垣九野大陆,吃人的好人比作恶的妖兽多的多,遑论魔宗只是传闻中茹毛饮血,魔宗也是人类,我并没有什么偏见。至少在我眼中,魔宗的人没有对我做过什么不可原谅的事,我也没有必要痛恨一个并不相识的宗派。姑娘你是我认识的第一人魔宗之人,我感觉还好。”

楚泓说得极为轻松,似乎这些道理本来就该是这样,当然这并不是道理,对他来说,只是一种人生观念而已,因为还好,便愿意结识;因为不好,所以不愿多说一个字。楚泓只是现实意义下的楚泓,并不想梁津能周容一军,并不像罗湖一样可以应付人情,也不像林寒那样具有敏锐注意力,他的观念很楚泓。

环子鱼听完这番话,明显脸色有了变化,不再是淡淡的嘲讽与冷意,而盈盈双目之中更透露着一种无与伦比的温柔。有女子舞姿妖媚,一颦一笑都能勾魂夺魄;有女子高冷,一言一语都在谩骂与威吓。但是偏偏是这样的女子,有几人能看懂她眼中的温柔。

“环子鱼,姑娘,不得不说,你的人与名字一样美?”楚泓竟是打算将这无赖当到底了,言语虽然轻佻,但却没有伪装半分。

“我能把这话当做调戏之言?或者你是在向我表白?”环子鱼恢复一脸冷漠,斜睨向楚泓,使得楚泓心中发毛。

楚泓怔了怔,笑道:“姑娘也可以那样认为,抱歉我还是失礼了,我实在不能免俗,被姑娘美色吸引,痴怔了半天。”

听到此话,环子鱼噗嗤一笑,能将好色说得如此清新脱俗,本来都算得上是一种取巧的谗言,但环子鱼却实在没法厌恶,比起那些满口谎言的人,楚泓无疑是要高尚的多。她调节了下情绪,又将冷漠重新挂到脸上,皱起眉头道:“无耻之极,以后别说了,让人臊得慌。”

楚泓也便不说了,他也是个有性情的人,虽然这种性情并没有其他人明显,可就是有性情,这种性情只为他愿意表露的人而表露,若是让他去哪处青楼陪风尘女子干劈情操,他却是万万做不到。

楚泓道:“姑娘,不知跟随我前来的两名便衣手下现在何处,我一连失踪这数日,该有许多事忘了做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蓝火青木

因为在融泉涡中养伤必须剔除衣物,环子鱼为了防止那两人偷窥,便直接关闭了石门,只说明了她需要静养才能帮楚泓治疗,一连三日再没有出过石门,也没有与那两人说过话。但当楚泓与环子鱼从石门中出来,却看到了两人已经死去,静躺在石门外的土堆上,看似已经断气大半日了。

楚泓走近,查探两人身上的伤口,皱眉道:“都是一击致命,伤口自咽喉处,凶手显然极善用剑刃兵器,杀人是剑刃深入浅出,中剑者没有任何活命的可能,这种惊人的剑法即便是那日与我们相都的剑者也无法做到,所以并不是那人找到了我们。”

环子鱼微微点头,算是认可了楚泓的解释,可当她细细观察两人咽喉的伤口,道:“不对,这并不是剑伤,天下没有任何一柄剑可以划出这样的痕迹,他们虽然是被一击击杀,但其咽喉的伤口上下拐动,规律之中又有着一种不同于一般物质形态的模样,我曾经见到过这种超越凡武的能力,地位强者称之为‘元势’。”

元,乃是地位境界修者的标配。武者经过衍武,踏入束灵,积攒内在灵息,融灵化元,便可晋入地位境界,此时的武者便不再纯粹的修武,而是在追求天地人之间的平衡与法则,于是诞生了能供人操控的元结,借以掌握天地间的灵气,以元结催化,领悟专于杀伐与战斗的技能,以身为势,便是元势。

楚泓极少听说过这些,身知自己眼界狭窄犹如井底之蛙,只是用半只眼睛观察着世界风貌,便也是有着自知之明,坦言道:“姑娘说的我倒不是很懂,不过姑娘应该能够肯定,杀死我两名部下的凶手实力肯定不一般,按照我的推算至少在八段人位巅峰,若是按照姑娘的意思,此人应该已经踏入了地位境界,无论是哪一种 ,都是无比难缠的对手,而且他的目的尚不明了,我们面临的危机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环子鱼道:“这处密道极为隐密,应该不可能有人能从入口发现,所以凶手一定是出口处进来的。我们都是八段人位境界,若是遇到那日的变态疯子已经不再惧怕分毫,但若真遇到了地位境界的强者,我们万万不能正面对抗。”

楚泓点头称是,但抬头又看见环子鱼的担忧神色,心有疑虑,问道:“怎么了?你在担心什么?”

环子鱼迟疑了数秒,道:“如果真的是地位境界的修者杀了他们,不论我们施展何种手段,也不可能是其对手,真到了大难临头的时候,你就快走。”

“嗯?”楚泓拍了拍两名死去的便衣甲士身上的灰尘,缓缓站起身来,笑道:“你是觉得地位修者是你引来的?”

环子鱼觉察道楚泓带着戏谑的笑容,神情不由得微怒,道:“我没有同你开玩笑,你要知道我的身份,凡是那些正派人士都想要挥剑而杀之,魔宗在这里如此敏感,你如同跟我在一起,无疑会被当做魔宗之人处置,那种生死攸关的场合,你别无选择。 ”

楚泓笑道:“那到时候再说呗。”接着他便向着密道的另一边走去,那边有风,便是出口。环子鱼看见他这般模样,没来由的心慌,也没来由的心安。

出口是一处空旷的崖洞,连接着一片陡峭的碎石坡,环子鱼显然也是轻车熟路,带着楚泓从一侧的崖壁缓缓往下走,虽说走得并不容易,但好过从惊险的碎石坡滑下安稳。

楚泓观察着四周地形,猜测道:“这里好像是在交趾山脉。”

环子鱼道:“确实是,从交趾城中连接到山脉中,这处密道工程浩大,全程有四五十里,但却用极为直接的地道连接,不知是何人建造的,我也算是颇为幸运,才得以发现这密道。”

楚泓踩在一片土坡上,使劲踩了踩确定土地坚固,便伸出手来道:“来,这些碎石滑不溜秋的,别踩空了。”

“嗯?有必要吗?我好歹也是八段武者,哪里有这么娇气?”环子鱼望着楚泓,稍有犹豫,却还是将手伸了过去,竟不知是出于什么思想,出奇地没有多余的冷嘲。

楚泓轻轻握住环子鱼的手,乘着地势将之托住,随后眼神微微留恋地松开,戏笑道:“姑娘的手真白,也有些凉。”

环子鱼嗔怪地瞪了楚泓一眼,道:“最好管好自己的眼睛和嘴。”

楚泓再次伸出手,斜向上望着环子鱼窈窕的身影,道:“那,我现在可以向姑娘告白了吗?”

环子鱼挥手打开楚泓的手,纵身往下一跃,错开楚泓走了几步,转头摆出横眉冷目,道:“不要再说这些没有边际的话,从这里下去,我们便分道扬镳,谁也不欠谁的,只当没有见过就好了。”

楚泓眼神一黯,心中暗想道:“其实我是认真的。”

就在这时,山林中突然一声巨响,厚厚的烟尘腾空而起,无数栖鸟惊飞各处,楚泓与环子鱼同时透过目光,他们都注意到了那一道实质的青绿色剑刃划破天际,即便在白日里也

是分外显眼。

“元华,那是地位境界强者施展元结灵术的表现。”环子鱼冷锐的目光中闪过异样的光芒,上一次见到地位修者是在她这一支教众被追杀之时,身为刽子手的正派人士与教中一些隐藏的高手厮杀,各种颜色的元华飘散天空,给人极大的震撼与悲切。

楚泓注意到了环子鱼的神色变化,道:“不如我们走近看一下,我还没有亲眼见过地位强者究竟有多强,只听闻他们可以借用天地之力,远远超过凡武人位武者,但听说终究没有亲眼见证的真切,想来只要别凑近太远,应该是发现不了我们的。而且,关于我那两名手下的死因,我也想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查探查探,姑娘,你觉得如何?”

环子鱼一愣,冷声道:“那两人若真是这地位高手所杀,你莫非还真要前去讨说法?”

楚泓皱了皱眉头,似是有些为难地道:“应该会吧!”

深林之中,藏有虎豹,但面对眼前两名男子,任何猛兽都不得不低头,因为他们不是凡人,他们被世间人称为仙人。

繁茂的铁榕树上一枝,一名宛如猿猴般的人影独立,手中铁索钩镰,加起来一百多斤的重量竟然能站在如此细小的树枝,不知此人脚下踩着魔法,还是手中握着神术,即便是九段人位武学宗师也不可能做到。另一边树上也站立着一个人,不过他的模样倒是要显得狼狈些,一身黑衣也是被划破了数处,他低声喘息着,手中的铁剑也是颤抖不已,更令人觉得狰狞的是,他的脸颊上刻着一道弯曲的刀伤,深入数寸竟能看见粘着肉丝的颧骨,鲜血漫流过整张脸,但是他仍不敢抬手去擦拭,生怕对方会在他抬手的瞬间击杀他。

拿着钩镰的男子冷笑连连,死死地盯着那人,宛如是一头凶兽在打量它的猎物,他道:“霍真,逃了这么久,总算是不打算背对着我了吗?”

被称为霍真的男子身受重伤,他虽然知道不可能战胜这名对手,可是他的语气却是没有半点求饶的意思,怒喝道:“余肇锡,就凭你也想杀我吗?我们都是三重地位,所掌握的灵术也相差无几,即便我现在有着伤势,但想要杀我,你却是没资格,除非你哥亲自出面。”

余肇锡笑道:“只是对付你而已,哪里用得着兄长出马?交出你身上的上品金属,或许还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些。”

霍真怒骂道:“真是白痴,老子从来没有拿到过那枚上品金属,那个八段人位的小子根本就是在骗我,在玛瑙矿脉中只有数不清的石头,我找了半天连根毛都没有见到。”

余肇锡冷笑道:“你这表情虽然演的很认真,但是我很难相信啊,在你进去那矿石洞前,我分明探查到了上品金属盐胶铂的存在,而在你离开之后便再也没有了金属反应,有着那帮家伙的规矩,若不是确定了盐胶铂在你身上,我怎敢贸然出手?”

霍真听到这一番话,脸色变得难看至极,似乎每一条线索都在指向自己,但他却没有办法证明自己并没有占有上品金属。所有地位修者与一些有见识的势力都知道上品金属的重要性,于是不惜花费巨大的人力财力寻求,霍真也不过是这么多人中很普通的一人,只是他未想到,自从他开始为了自己的贪欲寻找这盐胶铂,便已经踏入了某个大人物的迷局。

步步引诱,步步惊心,然后恰好又遇到那件事,莫名地被人重伤,然后又遇到了同样在寻找上品金属的余肇锡,霍真才发觉自己就像是落入蛛网的昆虫,而潜伏者还迟迟没有现身。

“到底是谁?是朱天野的掌控者?还是联盟的人?第七幕的人?还是我的仇家天罡门?到底谁要杀我?我又有什么让他们看中的?”霍真愤怒地斩下一大片枝叶,身上浅蓝色的元华笼罩全身,像是一只发狂的野熊一般。

“莫非他真的没有拿盐胶铂?”余肇锡看着霍真的神情,对于自己的推测竟是有些怀疑,但他早已经没有退路可走了,他与霍真一样都是没有门派与组织的散修者,一旦得罪那些大人物的权威,便是陷入不能自拔的泥淖,如果能得到上品金属倒是做什么都值得,可若是白忙活一场,无疑是自取灭亡的行径。

余肇锡心中暗道:“先擒住了他再说,说不定他只是在说谎而已。”便心念一动,青绿色的元华也是笼罩周身,以元成纱衣,可以极大程度地催动灵魂构造元结,在地位境界中的战斗中有着关乎胜负的作用。

而至于更高武道境界的修者,却不需要动用元华包裹身体,因为他们已经将身体强度与灵魂掌控力提升到一种可怕的境界,仅仅是一个念头便能够调动浩瀚的天地灵气为自己筑造元结,一举一动都可进可退,而且有着高能专属元势的加持,他们的战斗便远远不是一般人所能接触的。

霍真道:“既然你想要,那便没有后顾之忧地与我一战,你杀了我,上品金属自然是你的。来吧!”

只见霍真脚踩树叶,

身形弹飞而出,铁剑也用力掷出,同时左臂上的元华瞬间成为像是刀刃的模样,向着余肇锡暴冲而去。

“化元为刃?果然不愧是霍真,若是你没有受伤,说不定还真是个麻烦,不过现在,你在元结构造与体力恢复上都不能与我相比,我赢定了。”余肇锡一声冷笑,钩镰上瞬间裹上了一层青绿色的光芒,随着他铁链一挥便飞了出去。

霍真身法微偏,堪堪将钩镰躲开,他的手中剑刃也冲着余肇锡斩去,只是余肇锡早有所料,在前一刻便飞快闪身躲避,而那铁链连接的钩镰竟直接穿破一株树干,回拉之时又向着霍真刺去,速度之快令人惊叹,霍真慌忙闪避,落至地上。

但随之而来的便是余肇锡带着青绿色拖尾的钩镰,而经过余肇锡的控制,在瞬间便能完成击出又收回的动作。霍真连续闪避数次,但余肇锡似乎没有打算改变其他攻击方式,只是凭借着急速的攻击来消耗他的体力,而钩镰的威势每一次却都不能让他去硬接,因为他能感受的道其上元势的庞大,他的铁剑不能硬憾,他的手中元结构造的剑刃也不能轻易阻挡。

两人的战斗落在楚泓与环子鱼的眼中,他们站在一处颇远的高坡上观望,有着一株大树的掩饰,他们几乎可以不必防备被战斗中的两人察觉到。

楚泓道:“好震撼的战斗,速度快到我有些看不清,这种强悍与华丽的能力,不愧是地位境界的强者,这两人不管是谁站在我的面前,只怕我都不敢出手,只因为我没有任何出手的机会。”

环子鱼道:“你倒是诚恳,比起那些自吹自擂的狂妄武者好多了,至少能意识到我们与地位强者的差距。传闻曾经有人经过不定位地实验,一名刚刚晋入地位的修者,即便对于地位境界的任何技巧与能力都不熟悉,但面对着五名九段巅峰的武学宗师,仍然可以轻松制服。这是地位强者的能力,也是地位强者的骄傲,不能用任何数量填补的境界差距。”

楚泓微微点头,眼神却始终不曾移开两人动辄毁树裂土的战斗,突然像是痴迷了,随意说道:“你说,子鱼姑娘,若是我也达到地位境界,你愿不愿意考虑一下我?”

环子鱼手指一颤,眼神略显慌乱,但脸色却依旧冷酷,道:“真是不知所谓,等你什么时候晋入地位再说,人怎么能无赖到这种地步?”

楚泓对此话却是十分惊喜,嘴角扬起一抹笑意,渐渐烙印在飘落的树叶中。

却见霍真飞速从铁剑上挥出两道浅蓝色的剑刃,逼迫对手挪移位置,而早已经预料到余肇锡的走位,手中拿捏的微尘级灵术此时已经严阵以待,霍真的身体瞬间便如火焰般燃烧起来,不过火焰的颜色却依旧的浅蓝色,远远望过去十分的诡异骇人。

“炽引元!”

霍真一声怒喝,浑身火焰立刻化作无数火球,极有目标性的奔向远处的余肇锡,这种拥有锁定能力的灵术,在地位战斗中极为难缠,一击中而全部都闪避不了,但想要躲避却几乎不可能。

余肇锡微微讶异,没有想到在重伤情况下的霍真也能发挥出如此强大的灵术,额头不由得渗出汗来。那数十道炽引元急速攻来,余肇锡双眼一横,钩镰挡在身前,轻喝道:“万木朝天!”只见余肇锡脚下的树干竟在片刻疯狂生长,顿时形成一面盾牌挡在了他的面前,火球碰到易燃的树干,瞬间将其点燃,而余肇锡趁着火球的元势散去,挥舞着铁链将钩镰掷出,穿透了燃着火焰的厚木盾牌,像是早已预料地刺到了霍真的肩膀上。

霍真冷哼一声,再次浅蓝色元华包裹周身,但此次却没有再发出火球灵术,而是火焰爆裂,一股浓雾飞快散开,瞬间将这一片山林笼罩。

“这就是灵术吗?果然十分强大。”楚泓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第一次见到这种仙人法术,不禁啧啧称叹。

一旁的环子鱼冷笑道:“他们施展的灵术应该不算太高级,灵术的划分只有几个层次,微尘,芥子,须弥,瀚源,洪荒,若是真的将最高等的灵术学会并且施展出来,只怕随手一式就足以断江裂海。”

却见一阵劲风从一点吹出,片刻便将浓雾刮卷而去,霍真的人影早已不知何处去了,余肇锡愤怒地一拳轰砸在一棵大树上,树干摇摆了两下便轰然倒地。

“看来那边的人已经乘着浓雾遮掩逃走了,这种手段倒是极为神异,若是在沙场之上也能动用这种灵术,只怕是能横扫一大片甲兵。”楚泓道。

“可能荒族入侵垣野的前方战场便是这样,不过那时的战斗就不再是华丽,而是悲壮了。”环子鱼微有伤感,她虽是魔宗之人,但亦在垣野中,如何能豁免族界大战?

就在两人之间的气氛将要凝固时,楚泓突然喊道:“他不见了!”

当环子鱼与楚泓回头之时,那余肇锡拿着巨大钩镰站在他们身前,冷笑道:“看了半天,觉得这场战斗好看吗?”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三二一

余肇锡阴翳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两人,他的身形距离环子鱼与楚泓只有一米,但两人都没有注意到他的接近,在无声无息间已经欺进周身,若是这拥有着恐怖灵术的地位修者突然发难,他们两人只怕是难逃一死。

余肇锡将钩镰斜插入地,森冷的镰刃对两人造成了极大的震慑,余肇锡似乎很满意两人的反应,笑道:“我说你们两个怎么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偷窥地位强者的战斗,还以为我没有发现你们,打从你们来到这里,我便是有了察觉,但因为与霍真的战斗,我不能分心管顾,不过他现在逃了,我倒是有时间能见见你们了。”

楚泓眼中惊恐闪烁不定,但看到环子鱼也是被吓白了脸,便伸手将她拦在身后,道:“这位大人,我们实在无心撞破大人的战斗,但能得见强者尊颜,实乃三生有幸,无礼之处还望大人不要怪罪。”

余肇锡看见楚泓这护卫的动作,再看女子那艳极非俗的美貌,眼中尽是惊讶非常,问道:“你们是情侣或者夫妻?”

楚泓道:“是夫妻,已经洞过房了。”身后环子鱼听见这话神色突变,本来因为他伸手护卫的动作增加了不少好感,但这种无赖与调戏的言辞说出,令得她怒容遍布。

却听那余肇锡道:“那便算了,我对有夫之妇没有兴趣。还以为今日遇到了个绝世佳人,能找到一生之所属,竟没想到被你小子抢了去,能娶到这般姿色的女子,你倒是上辈子修了许多功德了。”

楚泓悄悄松了口气,他见得许多有实力的山匪仗着武艺强占美貌的女子,便那样说做下了预防,没想到真的管用了,也是好运在这地位境界的男子没有妇人之好,不然环子鱼可是要遭殃了。

而环子鱼却因为余肇锡的话深深一愣,竟没想到的是楚泓此次竟不是故意调戏,倒是之前他将人设构造成了那样一个无赖角色,使得她产生了一种错觉,误以为他只是一个无赖,但此时仿佛昭示守护的举动与言辞,让她竟然从心里开始真正地审视这个男子。

楚泓笑着逢迎道:“多谢大人善言,若是无事的话,我与妻子便先行离开了。”

见余肇锡没有反应,楚泓抓住环子鱼的手臂,便牵着从边上绕走,地位强者毕竟有着完全压制他们的实力,若是这男子突生歹意,只怕他们二人都会有极大的危险,所以在此人产生什么想法离开才是最好的处理办法。

就在楚泓与环子鱼走出去十多米,眼看着就要离开之时,那柄黑色的铁链钩镰远远飞来,再次插到了他们眼前,同时背后也传出了男子冷笑的声音:“有些无礼了,我还没有说你们可不可以离开吧?”

楚泓与环子鱼背对着那余肇锡,已经开始抑制不住地冒起冷汗,环子鱼低声道:“怎么办?他看来是要吃定我们了,若是让他抓住,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楚泓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他急切地想要找出个办法,来应对眼下的困局,他缺少这种临危不惊的头脑,若是林寒在此处可能就比他更容易逃脱险境,但他却只是楚泓。

“看来只有这样了?”楚泓转过身去,发现余肇锡正一脸笑容地望着他们,那种笑含着一种难明其可的意味,楚泓更加打定了心中的主意,拍了拍环子鱼的胳膊,低声道:“我数三二一,你就赶紧跑,不能让他将我们都抓住。”

环子鱼神情一怔,道:“你想干什么?你要是主动与他交战,你没有任何胜算的,我并不需要你这种怜悯一般的舍生取义,他若是打定主意要击杀我们,不可能逃得掉的。”

楚泓道:“我不知道地位境界的强者有多么强大,但是如果不试试怎么知道能不能逃脱,我经历过许多这种场面,落在作恶的山匪手中的女子没有一个好下场。此人方才与他剑士的交战中,我看得出他的狠辣与不择手段,他若是想要对我们出手,我们的处境也就与那些没有半点武艺的普通百姓没有差别,所以即便希望能渺茫,但是你还是要选择尝试。”

环子鱼再次一愣,她这时主动抓住楚红的手臂,朝着那个拥有地位境界实力的修者喊道:“即便你是地位强者,但既然身在这片野域,你是真的想为了杀我们,而触犯那些大人物定下的规矩,贸然对地位以下的武者出手?”

余肇锡笑道:“小姑娘,看样子你知道很多东西啊。不错,朱天野是有着一些吃饱了没事干的大人物制定了规矩,凡晋入地位境界的修者不得向凡武武者出手,只要发生了人命,便可以按照死者的身份对地域的影响衡量轻重惩罚。但是,凌辱一个人,可比杀死一个人有趣多了。”

望着余肇锡那阴邪的笑容,听他特地在“凌辱”二字上发声加重,环子鱼心头一惊,本来鼓起来的勇气瞬间粉碎,楚泓面色阴冷地反握住她的手,暗暗将手臂上的硝霖尘以手指上的鲜血揉落,虽然他并不想自己的兄弟们面对如此强大的敌人,但此刻他已经没有了选择。

余肇锡

又道:“方才与我交战的那个人,与我一样都是散修,但是他曾经做过朱天野北域的玄武王朝的国师,所以在普通百姓中有着一定的号召力,按照那些规矩,我也是不能对他动手,但是为了他身上的宝物,我还是动手了。自从我盯上他开始,我便是违背了那规矩,在那些人看来我已经是有罪之人,既然如此,再杀两个普通人,似乎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吧!”

楚泓听到这话,面色凝重,他已经准备好了动作,口中低念道:“三!”

环子鱼听到了他的声音,慌忙道:“你要干什么?”

“二!”

环子鱼抓住他的手臂,道:“不要,还有别的办法?”

“一!”

楚泓从来都没有像这个时候牢牢掌握住八铅之力,他的拳脚武艺比不上真正的八段人位上等武学大师,所以才会在与快剑男子的战斗中尽落下风,但这时的他俨然觉得自己的境界似乎在缓缓进步,就在他挣开环子鱼的束缚,一步又一步地向着那地位强者冲去的瞬间,一点又一点地提升着。

“想要拖住我吗?真是笑话。”

余肇锡身体闪退,楚泓借着冲击的一拳落空,但他却没有停止攻击,又甩出一记旋风腿,仍然被对方轻松闪避,他眼中的余肇锡的速度不能被他所看见,他所能关注的只是他上一刻的位置。连续击打出数十招,楚泓甚至连对手的衣角都没有摸到,这种在战斗时的屈辱只有他一人能体会,这甚至不能称之为战斗,只是单方面的攻击,单方面的躲让而已。

“难得,能感受到你的武法正在渐渐完善,这是衍武之境渐趋巅峰的表现,只不过,我没有心情与你玩闹。”

余肇锡突然出手,一掌拍在楚泓的胸口上,楚泓遭受重击,瞬间飞出十多米,此时的楚泓才知晓了敌我真实的实力差距,并没有像是沟渠一样难以填充,而是像江河一样难以跨越。

“梅花三折手!”

只见环子鱼窈窕灵活的身影又向着余肇锡冲去,双手挥打出奇特的招式,想要从先发一击中占些优势,但余肇锡身为地位强者,全然不在乎她出什么招式,仍然以急速的身法闪避,然后又是随手一挥,环子鱼也被击飞数十米,喷出一口鲜血,无力地倒地。

楚泓拖着伤躯走近,望着环子鱼,面色微怒道:“你这……怎么就不肯走啊。”不过“走”音刚落,楚泓又是无奈地笑了起来。

环子鱼冷哼道:“我并不想欠人人情,所以不会接受你的好心。好在他留手了,伤势不是很重。”

余肇锡没有拿自己的武器钩镰,空手走过来表明了他对自己实力的自信,他啧啧嘲笑道:“呦呦,两位还想要出手吗,真是挺胆大的决定,两名八段人位的武者竟想要袭击一名地位修者,传出去只怕是要把我的名声丧尽。不过你二人资质不错,能在这般年纪达到八段人位,估计也算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了,如果不是因为我面子上过不去,刚才就会假装让你们赢了。”

楚泓冷声道:“大人,你想要杀了我们吗?”

余肇锡道:“或许吧,但是现在不想杀。”

楚泓道:“那为什么不放我们走?”

余肇锡道:“因为你们对我还有用。”

只见余肇锡缓缓走近环子鱼,心念一动,便有数道青绿色的元结构成了镣铐锁住了两人的手脚,余肇锡一手掐住环子鱼的下巴,笑道:“真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就算是天下第一青楼中的花魁,怕也是比不上你。”

“混蛋,放手!”

“无耻之徒!”

楚泓与环子鱼齐齐骂出声,前者想要上前与之拼打,但却被那青色镣铐锁住不得动弹。

余肇锡站起身来,望着二人,道:“其实你们应该没有洞过房吧?我阅女无数,哪里会分不清哪些女人经历过房事,哪些女人还是黄花闺女?你们先前可算是骗我了,而且还敢率先对我出手,真是不知地位强者的怒火到底有多么恐怖!”

楚泓冷声道:“我们确实没有洞过房,你猜的很对。但是从你开始产生邪念,开始打算对付我们,我与她就再也没有什么隔阂了,没有人说过只有洞过房才算是夫妻。”

余肇锡玩味地盯着环子鱼,道:“他说的很有意思,我想听你说说,方才你本来有机会逃走,为何却要折回来?”

环子鱼满面羞容,怒斥道:“这是我与他的事,与你何干!你还是地位强者,你的怒火能怎样?有本事怎么不去追杀那名拿剑的地位强者,在我们面前耍威风算什么本事!”

余肇锡一听这话,面色猛变,他顿时没有了戏弄两人的兴趣,背过身去,手指轻曲,束缚在两人手上脚上的镣铐瞬间消失,余肇锡道:“跟我走,若是不走,便死!”

环子鱼问道:“去哪里?若是我们跟你去了,是否能保证我们的安全?”

余肇锡道:“不能,但是如果不走

,现在你们的生命就走到尽头了。”

楚泓轻皱着眉头,勉强露出一抹笑意,道:“那就跟他走吧,子鱼姑娘,至少我们可以做个伴。”

环子鱼望见他这难看的笑容,不禁也是跟着笑起来,不过她的笑容却要含蓄优雅许多,她道:“也就你这乐观的心境,最让人佩服,既然没有其他的选择,那便走吧!”

平原分南北,北向交趾城,南向蛮郡,东南便是交趾山脉如长蛇般延伸,山脉边上是交趾的附庸小城下染,这是三座小城中唯一不与主城相接的城池,它的特殊的地方在于,下染是唯一一个在交趾城成立之后才从主城中分出来的城池。

在这数日时间里,林寒带着骆风至在此地周围查找,手中捧着一个拳头大小的硝霖母尘,借助着母尘与子尘只见的神奇联系,林寒能看到母尘表面的光芒指引,终于在经过了两个时辰的搜寻后,见到了落在地上的硝霖尘。

林寒用手指粘起硝霖尘,细细摩挲感受其湿度与黏性,能大致估算出掉落的时间。林寒暗道:“这应该便是长子身上的硝霖尘了,掉落大概有四天,看来他已经离开很久了。硝霖尘对于血液有着极高的吸收性能,这些掉落的硝霖尘中却只有少量的血液痕迹,除去这几天这里的早晚露水浸泡磨蚀,因为这下染城近来没有降雨,所以能够确定长子暂无生命危险,这也算是个好消息。每位统领所携带的硝霖尘都是有一定数量的,但这掉落的硝霖尘并不是全部,长子虽然并没有生命危险,但也一定遭遇了一些事情,才故意用少量的血液磨下硝霖尘以作示警,我必须尽快找到他。”

林寒朝着身后的骆风至道:“来人,快去营中禀报二统领,就说已经发现了八统领的踪迹,但目前并不知晓其方位,我会继续在这一带追踪,希望能联合慕涯先生的智谋,想出能找到楚泓的方法。”

骆风至领命而去,留下了约莫十多个手下陪同林寒继续搜寻,林寒此时已经忘记还能与罗湖调换一下工作,因为找到楚泓已经成了一件没法拖延的事。

卧华山军营中,梁津等人正在为这个消息而欢喜,因为失踪七八天的楚泓总算是有了一点踪迹,而且在林寒传递回来的消息中,已经可以确定楚泓至少目前并未有生命危险,这种消息足以让梁津与罗湖欣然一番。

“我就知道那家伙没有那么容易死,他要是死了,他手下的弓箭营我可不管!”

“肯定不会出问题,林寒最为了解长子,由他寻找最为合适不过,我们也要商讨出办法,尽快将长子找回来。”

罗湖与梁津的反应全部落在姜鸣眼中,他也因为楚泓的失踪而倍感担忧,只不过没有他们这般激烈与急切罢了。不过不可否认的是,他已经开始真正融入这个圈子,此时的担忧却不完全只是因为林寒的举动与言语而有所变化,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人,都能让姜鸣产生某些只在乎兄弟情义的情绪。

林寒曾说过,结识过几个情深似海的兄弟。姜鸣回想起种种,那情深似海的词句像是绳索禁锢,他莫名其妙地已经身在局中无法解脱,他开始相信,他这一声注定与他们留下极深的渊源。

梁津道:“慕涯先生,不知你有什么好的办法吗?”

慕涯摇了摇头,道:“目前八统领的踪迹只是停留在硝霖尘的消息上,对此凭靠几个人的力量是没有任何作用的,我的建议是派遣出大量甲士寻找,至于范围则扩大到交趾城附近的几座城池。同时向第七幕再次请求帮助,既然八统领已经现身,那么肯定会在各处留下踪迹,第七幕的眼睛遍布江湖各处,他们肯定比我们找人的速度要快得多。”

姜鸣道:“慕涯说的有道理,我与千枫客栈的常安楼主比较熟,可以央求他帮忙,至于派遣甲兵的事,梁津、罗湖,你们可得多费些功夫。”

方案既定,梁津也不犹豫,即便现在已经天黑,但却并不影响策略的实施,他道:“既然如此,罗湖你就尽快前往下染小城,将林寒换回来。而姜鸣……”

帐外突然一阵战马嘶鸣,一名哨探跨入营帐,道:“禀报统领,一支骑兵闯入我军营中,虽然我们已经极力阻拦,但他们的战马身上装有铁皮甲,而且马行速度颇为不俗,马上骑兵的战斗能力也是很不一般,一路上斩杀我军将士无数,还点燃了几间营帐,此时正冲着主营帐前来,乔任将军、冯庆将军已经前往处理。”

“什么?竟然让一支骑兵闯入了大营,还奔着主营帐而来?莫非营防的甲兵都是吃闲饭了吗?”梁津拍案大怒,他所设置的营防安排都是极为森严的,在前时只有他与林寒、王项三人坐守之时,庞路便曾经派遣李正兴前来袭营,但面对宛如铁桶的内外大营,李正兴的轻骑兵没有任何闯入的可能,可今日却是被人袭入了。

梁津冷喝道:“走,我要亲自去会会这支骑兵!”

(实在没有更好的章节名了,枯竭之冬流。)

第一百一十五章 乱营骑

大营内外乱做一团,因为一支精悍骑兵的闯入,致使营中巡卫与甲兵的位置守卫全部打乱,而许多方位的指挥校尉似乎都失去了踪迹,手下的弓箭手与盾兵也没有了攻击方向,虽然乔任已经带领骑兵堵截,但此次突袭引起的慌乱已经造成了巨大损失。

因为哨探与斥候在一开始的时候就被有针对性地刺杀,导致乔任连敌人的人数多少都没有掌握清楚,望着营中各处失火,许多营帐的甲兵被杀个干净,他恍然意识到此次的袭营的事态严重,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内营中已经完全乱起来了,若不是外围有着统领的重骑兵坐镇,只怕是庞路的大军就要碾压过来了。可是,若让这支骑兵找到我军的粮草存放地点,我的罪就大了。”

他带着一支骑兵,急忙向着着火的区域移动,同时迅速搜寻着那支敌军的所在,在他眼中尽快地剿杀敌人已经是不容怠慢的事了,即使现在他处理掉这次营袭事件,只怕统领的责罚还是会不期而至。

终于在半刻钟之后,乔任终于发现了那支骑兵,但是一发现他就知道自己高估了敌人的人数,同时低估了敌人的实力。这支骑兵只有三十多人,马披铁甲,蹄踏铁环,骑兵也是将身体完全地包裹在铠甲之中,只露出一双眼睛来观察敌人,而手中握着一致的长矛,看来分外威武。

“骑兵的铠甲这么重,难道不会影响行军速度吗?这到底是怎么样的一支骑兵?”

乔任赫然看到六统领林寒的副将柳观已经带领着一支甲兵前去阻拦,自从上次偃月大战,柳观因为自己的弟弟柳望获罪,重责之后被连降三级,这是乔任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见他。此时的柳观满面胡茬,似乎柳望的出逃与此次的重罚对他造成了巨大的打击,全然不像是以往那个白净意气的七段人位将军了。

柳观派遣甲兵拦阻住这支骑兵的去路,喝道:“孤军深入,你们已经没有后援了,莫非真的打算战死在这营中吗?”

骑兵带头者正是快剑狄浪,他没有穿着与普通骑兵一样的铠甲,一声普通的黑藤甲,已是足以看出他对自己实力的自信,他笑着从骑兵队伍中策马走出,戏谑道:“冲进来这么久,总算来了一个像样的家伙前来阻拦了,看你这副气势,应该是哪个统领的副将吧?”

柳观道:“以前是,现在不是了。不过我是这营中一守卫,足以剿灭你这支骑兵!”

狄浪抽出了别在腰间的精钢剑,遥遥地指向柳观道:“这个人交给我对付,各位同门,杀光其他的甲兵,不要耽误了时间!”

战马发出声声嘶鸣,三十多匹战马向着柳观身侧的甲兵冲杀而去,他们的长矛一出手便要刺死一名甲兵,但甲兵的枪戟刺到他们的身上,却仿佛被铠甲全部挡住,这一队骑兵无视任何的枪戟攻击,也完全不害怕被套马索缠住,一阵冲锋,一队接近百人的甲兵立刻七零八落,活着的还能坚持战斗的已经寥寥无几。

狄浪的快剑已经出神入化,尽管柳观使用长枪能在马上斗将中占据一定的优势,但是两人之间的武道差距却是不能跨越,随着战斗的进行,柳观愈发觉得惊骇,他这是才注意到眼前这人,并不是普通的武者,而是货真价实的八段人位武学大师。

狄浪快剑狠狠地穿透长枪,刺在柳观的小腹上,狰狞地笑道:“看清楚我们的差距了吧?还不打算逃跑吗?你的这些没用的部下已经全部被我的骑兵收拾掉了,你逃跑的话,会多少有点意思的,我可不喜欢杀一个没有求生**的蠢货?就算你们拿个八统领一样。”

“什么?”柳观也是知晓八统领楚泓失踪数日的事情,但经过敌人这样一说,他瞬间便反应过来,原来楚泓的失踪与眼前此人有关系,他顿时喝道:“你到底知道些什么?八统领到底去了哪里?”

狄浪伸出手将剑上的血迹擦干净,此时三十六骑兵已经围住了柳观, 他显得无比兴奋:“他自报了家门,我还见到了他强大的七空箭,不过我还活着,你说他会去了哪里?”狄浪那日被七空箭喝退,身受箭伤,不敢在交趾城停留,他其实并不知晓楚泓的下落,可是他宁愿相信那样的敌人已经死去。

柳观怒喝道:“混蛋,卧华山一定会将你追杀至死的,即便你是武学大师,也挡不住诸位统领的怒火。”

狄浪驭马而去,冲奔之间朝着柳观又是一剑,柳观极力想要抵挡,但却被对手一招虚晃,直接砍下了左臂。柳观望着自己的伤势,尽管那种痛苦已经让他大汗不止,可是他却又颤颤巍巍地举起了长枪,仍然对峙着敌人。

狄浪皱眉冷笑道:“快跑吧,赶紧逃,各位同门,让出一条道路让他逃!不然这场战斗太没有意思了。”

柳观望着身后的骑兵真的给自己让出了一条道路,没有感到半点劫后逢生的欣喜,反而怒发上指冠,这种前所未有的屈辱折磨着他的神经,他大笑道:“废物才会逃,就像你们,我已经看见你们

随后被几位统领追杀的场景了。”

狄浪冷喝一声,道:“不识抬举,不过能拿一名七段人位武者的人头也算是不错!”

狄浪再次策马向着柳观冲杀而去,但此次柳观却没有再留在原地,也是双腿一夹,冲着狄浪冲杀而去,即便身体已经不能掌握平衡,即便手中的长枪已经握不稳当,但是他却毫无畏惧。

“不!”

此时带着骑兵的乔任正急匆匆赶来,入眼便是这样一幕,长枪停在狄浪胸膛的三寸之地,而柳观的咽喉已经被快剑所划破,那身着黑藤甲的男子狰狞地望着乔任的骑兵,随手一剑将柳观的头颅砍了一下,道:“收下这颗头颅,能让你们换不少银两。我们也该转战下一个地方了,走吧!”

这支仅有三十多人的骑兵达达而去,乔任的战马速度却完全跟不上,他望着跌落在地上的无头尸体,双眼中泪花闪闪,他的齿间仿佛埋下了刀刃一般,他怒喊道:“柳将军,我来为你报仇!”

狄浪在另一个方位再次杀了数十名甲兵之后,渐渐接近军营深处,狄浪骂道:“该死的,到底他们的粮草存放在何处,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真是让人怒火不止。”

一名骑兵道:“师兄,孙桡师兄的意思是,如果毁不了粮草也没有什么,只要我们将这军营搅乱,能多杀几个人便都是值得的,孙桡师兄还说……”

“嗯?”狄浪眼神狠毒地望着这名骑兵,打断他继续说下去,冷笑道:“孙桡说的话是话,我狄浪说的便不是话吗?”

那名骑兵一愣,赔笑道:“师兄说的自然也是至理之言,只是我们出宗之前,掌宗长老曾经吩咐过,凡是都听从孙……”

“嗤啦!”

狄浪的精钢剑瞬间将这名骑兵击杀,原本在那些甲兵眼中刀枪不破的重甲,在狄浪的剑下就如同纸张一样脆弱,而且这三十六丙骑兵都是同门,可狄浪全然不顾这些。剑背轻轻一拍便将断了气的骑兵拍下了马,狄浪一边用手掌擦拭这剑上的血迹,一边问道:“你们看见什么了吗?”

一众骑兵俱是一怔,有一人率先反应过来,道:“我们必将听从狄浪师兄号令,如有违背,不得好死。”

又有一人道:“此人失足遇到山匪七段人位武者,被多人围杀致死,我们师兄弟亲眼所见,与狄浪师兄没有半点关系。”

一众骑兵也都开始这般应承,他们已经看清了局势,确定自己的立场保证自己可以在战争中活下来,这才是他们应该做的。

“好了。既然这样,我就放心了。走吧,在去前方一个方位,若是再找不到粮草军械所在,我们也该离开了。”

狄浪正要再次率领骑兵向前扫荡时,身后突然有一支骑兵追击而来,正是见证了柳观身死的乔任。

乔任远远大喊道:“贼军休走,营将乔任在此,为柳观将军偿命吧!”

马踏飞尘,狄浪见那支骑兵气势甚大,皱眉道:“看来这山匪的主力很快就到了,若是我们被牵制在这里,很有可能会被困死在营中。那支重骑兵在营外虽然拦不住我们,但是时间一长骑兵成阵,我们要出去怕就难了。”

一名骑兵问道:“师兄,那我们战是不战?”

狄浪狰狞一笑,道:“当然是战了,管他有什么损失,这军营我想来就来,想走便走,将他们杀光再走,看谁拦得住我们?”狄浪这阴森笑容,让得一旁的骑兵同门俱是心中一寒,在他眼中没有人命这种概念,他也不会在乎手下有几人伤亡,他所看重的只是自己的心情畅快与否而已。

“杀,杀光他们!”

狄浪下令再次向着骑兵冲杀,他又将乔任看成了新的猎物,七段人位武者虽然比不上武学大师这么稀缺,但在双方军营中都是中流砥柱的存在,在冲阵与大战之中不能或缺。狄浪并没有兴趣击杀这些普通的甲兵,在他眼中,只有杀死一名真正的武者,才能引起心中的快感。

“就是你!我看得清清楚楚,就是你,杀了柳观将军,还割了他的头颅,我要用你的血为他祭奠。”

乔任没有半分迟疑,便举起长枪向着狄浪刺去,这一刺,是他能施展出来的全部的七铅之力,他没有任何保留,因为面对强大的对手,若是不能先发制人,他便会失去所有胜利的机会。

狄浪随手一剑挡开乔任的攻击,长剑猛挥,顿时仿佛有数十道剑刃在一起挥动,乔任眼花缭乱,全然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在缓缓后退之时挥动长枪阻挡,还没有交战几回合,便被全盘压制住挨打,乔任此刻的心情憋屈无比。

狄浪笑道:“还手啊,蠢货?怎么只知道防守,不做半点进攻啊?你不是想要杀我吗?”

乔任听到这种激将,顿时大怒,猛地击打开敌人的攻击,反身向着狄浪一枪捅去,但这种攻击狄浪显然早有预料,正因因为这般突然的进攻,瞬间打乱了乔任的防守章法,才使得狄浪能在如此

短的时间内找到突破,一剑分为数剑,分别划过乔任的胸膛与肩胛。

乔任吃了亏,但是却不改先前气势,仍然暴起向着狄浪再次冲杀,这次交手不过数招,便被狄浪又刺中了两剑,重心不稳跌下马来。

狄浪冷声道:“原来只有这点实力,真是不够爽快,既然你无力再战,那便早点送你上路吧,跟你那位好兄弟早点团聚!”

乔任却是没有能力再战,在八段人位武学大师的手下,他能坚持的时间很短,他此时脑海中都是柳观被一剑击杀恶场面,他恨不得将这人千刀万剐。可是,他做不到。

“咻!”

一支长枪遥遥飞来,强行逼开狄浪再下杀手,一道声音也随之传来,那是梁津手持捣马槊骑马而来,将乔任护在身后,望着那执剑者,道:“这次闹出这么大动静,你很有能耐,不知我这卧华山二统领亲自前来杀你,你愿不愿意与我一战?”

只见大批的甲兵与盾兵已经在梁津的整合之下重新围攻过来,几乎封死了三十六丙骑兵的退路,而罗湖已经拿着白虎铖牙长刀迟迟奔来,姜鸣、慕涯、陈氏兄妹、骆风至、巢隆、等人也迅速围合过来,尽管对手只有三十几人,但那巨大的破坏力足以引起他们的注意。

狄浪环望四周围兵,神色没有半点变化,他握着精钢剑,极为玩味地道:“你似乎是八段巅峰,正好,很适合做我的对手。”

梁津将捣马柝的一端杵入地上,顿时砸出一个大坑,他道:“这样最好,你将我的副将打成这样,也该付出点代价。罗湖、姜鸣,迅速带人剿杀这些骑兵,他们很不一般,如果让他们逃出去,无异于放虎归山。”

罗湖道:“此人也是八段人位,不如我们联手将他拿下?”

梁津道:“这些骑兵才是关键,如果没有这些骑兵,只凭他一人也破不开军营的防守。放心,他奈何不了我,今日我想亲自动手了,若是你能将这些骑兵解决掉,便来帮我。”

罗湖听后也没有疑虑,向着那支三十六丙骑兵杀去,姜鸣虽然伤势没有痊愈,但也加入了战斗。

梁津怒目圆睁,喝道:“本将不杀无名之徒,我乃卧华山二统领梁津,你这宵小之徒还不报上名来?”

狄浪精神一震,道:“我乃金水宗第三长老门下,现剿匪总督庞路帐下上将狄浪,这回可是认识了?”

“金水宗?”梁津微微一愣,道:“没有什么区别,既然选择参与这场战争,你便只是普通的将领士卒,有何炫耀的资本?”

狄浪道:“有没有资本不是你说了算,不说你敢不敢杀我,我在八段人位中鲜有敌手,即便是凶名赫赫的卧华山二统领,在我眼中也无异于土鸡瓦狗。”

梁津双腿一夹,身下战马便向着狄浪冲奔而去好,他怒喊道:“我倒要看看你这金水宗的子弟有什么能耐?”

捣马柝长槊瞬间打在狄浪的精钢剑上,巨大的力道竟使得刚度极高的精钢剑弯曲了几十度,狄浪大惊急忙抽剑闪身,而后借助着自身的灵活优势,一脚踩住马镫,侧身向着梁津刺出数剑。

梁津也被这快剑攻得一时没有办法抵挡,但剑过三招,他便摸清了剑招中力道强弱,在狄浪下一次进攻的时候,果断反守为攻,捣马柝横砸过去,狄浪虽然躲之不难,但是他身下的战马却没有那么幸运,直接被梁津一槊砸中马头,战马嘶鸣一声轰然倒地,挣扎了两下再也没有站起来。

却见另一边罗湖与姜鸣带领着甲兵向着那三十六丙骑兵合围,尽管甲兵拼命厮杀,但普通力道的刀剑落在骑兵身上没有半点作用,最多便是使得骑兵身形偏倒一下,而每名骑兵都有着六段人位的实力,只要抓住机会,便能瞬间击杀数名甲兵。

罗湖与姜鸣借助着八铅之力暴力击碎骑兵与其战马的防护,但因为重骑兵之间的默契防御,他们竟然有种在短时间内难以解决的尴尬感觉,这许长时间才击杀了六人,加上一名骑兵被十多名甲兵拖下了战马群殴而死,这支骑兵一共才损失了七人。当然,这其中并不算被狄浪所杀的一人。

姜鸣开始反应过来,喊道:“盾兵前进,布置套马索,将他们驱赶下马,其他人趁机击飞他们手中的长矛,只要他们没有长矛在手,便没有任何杀伤力。”

甲兵听此,恍然大悟,虽然刀枪剑戟对于这些重装的骑兵没有作用,但是套马索却可以将他们的行动限制,只要再控制住他们的武器,他们便像是没有利齿的狮虎,威势将大大减小。

几名甲兵用绳索将一名骑兵的双腿捆住,拖下了战马,另有盾兵直接上前抵挡骑兵破坏绳索的动作,又是几名甲兵用长戟挑飞了敌兵的武器,而后便是数十名甲兵一拥而上,将这名骑兵活捉。在这种策略实施后,一扫前时无可奈何的状态,短短几分钟时间内,便已经抓住了四五名重甲骑兵,若是给予他们充足的时间,将这支骑兵全部活捉并不是什么难事。

第一百一十六章 圈内行止

狄浪用剑,走的是短兵器中的快剑之道,若是遇到一般的武者还好对付,但像是梁津这种武道境界不输于他,却掌握着能压制他的长兵器中的重槊,便起到了一定程度上的兵器压制作用,若是换做是其他人,必然无法战斗到这种场面。

“可恶!”狄浪暗骂一声,因为梁津捣马柝的恐怖霸力,他完全不能施展快剑的优势,本欲动用功法中的武技来挽回局势,却看到三十六丙骑兵的惨状,料想持续战斗下去,必然被全军覆没,若是有其他的武学大师腾出手来,他便再没有退路的能力。

“三十六丙,随我撤退。”

狄浪的喊声一处,那剩余的骑兵似乎早早地便在等候这个命令,随着命令落下,一众骑兵纷纷向着另一边逃走,狄浪也混在骑兵之中,借助着骑兵的恐怖防御力向着营外撤退,罗湖、姜鸣与上千名甲兵在后追杀,营外的重骑兵也围攻过来,这场人数悬殊的战斗渐渐走向尾声。

数个时辰后,天色渐明,而一夜未眠的卧华山军营中一片狼藉,虽然他们在最后成功将袭营者驱逐,但军营遭受的巨大损失仍使得梁津几人为之惊动。

掌管统计战场的主簿在案前禀报道:“此次敌军营袭突然,我军没有任何防备便被打得支离破碎,甲兵死者二百四十人,长弓手死者十八人,盾兵死者五十五人,其次便是各营帐的守卫与巡卫,总共死者达到了二百三十二人,其他伤者多是慌乱中被战马践踏,至于曾经在六统领营中任副将的柳观将军也死于此次战斗中。另外营帐损毁六顶,兵器损坏三十多件,其他损失倒不足为虑。我军杀敌总共十三人,还有九名俘虏,以及十八匹战马,除此之外一无所获。”

梁津与一众将领听后沉默不语,要知道前来袭营的敌军只有三十七人,而面对这整个军营的甲兵,他们竟然能杀死超过自身人数数十倍的敌人,在他们为死去的军人而惋惜与祈祷的时候,也不免对敌人的强大产生一种莫名的畏惧。

在这种时候,梁津便展示了他对于军队惊人的号召力与凝聚力,经过整军后的探查与抚慰,军营中又恢复了往日的精气,只是因为柳观的阵亡与乔任的重伤,诸位能领兵的将领却是仍旧惶惑不安。

梁津严厉喝斥道:“身为军中将领,在军心动荡之时,竟然表现出一副低糜作风,既不能引导士兵重立斗志,又严重影响军心稳固,要你们有什么用?”

骆风至、巢隆、冯庆、岳之延、杜衡与齐齐跪地,其中岳之延道:“二统领,夜里那支骑兵你也是看见了,全部都是六段人位的武者,我军各营中六段人位的武者大多都担任着校尉、都尉等职位,从来没有用这些人组起一队骑兵的打算。但庞路却敢,他们的兵力比我们要雄厚得多,若是不提早作出应对的方法,只怕下一次敌军再来袭营,我们怕是会有更大的伤亡。”

梁津怒火难耐,但尚未发作,一旁的罗湖却已经将佩剑掷了过去,顺着岳之延的耳边擦过,岳之延立马磕头及地,以示知罪。罗湖道:“你是我的副将,可是你知道吗,这个军营都是二统领来管辖。先前敌袭之时你负责东北诸营营防,却失职让那支骑兵闯入半刻钟后才前来禀报,现在你又在营中公然驳斥二统领,你能背得起你身上的罪吗?”

岳之延沉默不语,罗湖又道:“你今年三十多岁,在年龄尚算是我的兄长,但在这营中二统领才是主导,先前你加入我部下,你可记得你说过什么,必听军令不为凶恶。你与姜鸣的旧怨我已经知晓,那等事本来就是你为人不义,姜鸣替你行了善事,但你却要找他的麻烦,要不是他给我说将你留下,我只怕早就将你赶走了。”

岳之延听后,低头道:“末将知罪,恳请统领责罚。”

罗湖道:“那就等此事了结,当众二十棘杖。”

梁津道:“那我就把后续的营防守备安排一下,我决定将整个军营分割成六块,分别以主营帐、四统领营帐、六统领营帐以及姜鸣、慕涯先生营帐为中心左右划分,布置如同各分营营防,我手下的重骑兵分割开来分别在六座分营干道上,使得前后救济更为便利。其他甲兵则直接从四统领与六统领手下抽调,但分别在总营外布置多往日一倍的蒺藜与拦刺,取消将军巡卫,将基层校尉、都尉军官抽调上来担任分营守卫。另外划出必要行走道路,严禁任何人闯入非规定道路与区域,抽调第八营长弓手一千人归慕涯先生安排。”

姜鸣听到这军营模式的大改变,心生疑问,道:“将大军营划分为小军营,岂不是将主力队伍也划分为好几个部分,这岂不是在整体水平上降低了营防强度?还有取消将军营防,对于基层守备会造成极大程度的恐慌,我觉得许多措施都颇为不妥。”

梁津挥手屏退其他人,营帐中只剩下他们四人,梁津笑道:“姜鸣,其实我这种方法并不在于营防

,而是表面上将营防削弱,所设计的请君入瓮之计。”

姜鸣一愣,罗湖也同样有些不明白,一旁的慕涯却摩挲着下巴道:“二统领的对于军营守备的认知很完善,而且在防垒上有着非同一般的能力,二统领应该自从得知到这支骑兵来自金水宗,心中便有了这般计量吧!”

梁津笑道:“果然是瞒不过先生,卧龙之才,果真不假。既然如此,你就给他们两个讲解一下。”

慕涯走近罗湖与姜鸣,道:“金水宗既然选择帮助了庞路军营,那便意味着,若是我们尽快将庞路等人剿灭,我们要面对的便是大半个金水宗的兵力,他们可能与庞路有旧,也可能与庞路有约,致使金水宗肯派遣出三十六丙这种极有潜力的武者。因此我们面对金水宗的来袭,不能采取固有的方法,而是应该动用一些特殊手段。”

“比如二统领分营措施,便是针对这支骑兵,今夜骑兵闯入,其实在一定程度上,若是我们的营盘不是这样宽广,也不至于首尾不能接应,更不至于那骑兵在我们军营中破坏了许久。分营最好的优点便在于缩减了营盘的面积,而在主干道上布兵,便是能起到接应的最便捷的办法。将二统领手下的重骑兵引入大营之内、小营之外,这便是另外的几位精妙的办法,既能使极需要地域优势的重骑兵发挥拥有的优势,而且使得分营之间形成了重骑兵的数个起兵点。”

“还有设置营兵行走道路的措施,便是针对那身穿铠甲的骑兵,既然普通刀枪伤不到,能最有效克制他们行动的方法便是通过地理因素,比如陷坑与地刺,在各个禁行区域,再设置一定数量的弓箭手,只要那样的骑兵敢来,定能让他们再也没有能逃走的。”

梁津道:“慕涯先生说的极对,另外我打算隔日派罗湖也去庞路军营闹一闹,来而不往并非君子之道,林寒从柳其敦手中拿到的庞路军营布防图也该派上用场了。只要将他们激怒,我相信还会有骑兵自以为一身铠甲刀枪不伤,而为首的敌将也会自投罗网。”

罗湖道:“这计谋倒是极好,只是这金水宗的参与,导致我们的脚步又不得不退后一些,战争的胜负尚且难以预料,何时才能打退数万兵马,还卧华山的百姓一个安稳太平的日子!”

梁津思忖片刻,道:“战争所迫,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卧华山一带的气候条件可是比交趾城好多了,若是能早日打退秦兵,我们也好早日回去,你和蝶姑娘的婚事也该定下来了,到时候给你们风风光光地办一场婚事。”

罗湖又想起林寒对自己说过的话,与梁津的意思没有什么差别,不禁有些莞尔,道:“好,只要平定这场战争,我们也能够功成身退。山主曾经许诺过我们,许我们自由为将,什么时候不想做了便可以离开。也多亏山主这几年看得起,给了我们能大展拳脚的机会,此后退隐也能多少有些热血的念想了。”

梁津没有没有顾忌地大笑道:“你这人生大事都已经有了交代,我们几个可还是孑然一身,你跟蝶姑娘过日子去了,我们几个大男人也不能过一辈子,蝶在山中的居民圈子里人缘倒好,我们可要请她给我们物色个可以过日子的老婆,不然我们就要一直单身下去了。”

姜鸣听得这话,嘴角掀起一抹笑意,道:“卧华山的二统领,怎么还能为婚娶之事担忧?男子有功名、有能耐,自然会有许多女子看得上,依我看,你是被罗湖刺激到了吧?”

梁津微微一怔,旋即笑道:“何止是罗湖,当然还有你,你那位红颜知己可是不凡,不知私下人惹得多少人暗暗羡慕。差些都忘了同你说,申小姐可是直闯战会堂,当众请求山主建立了一条通信线路,名为归路哨骑,想来对你思念极深了。这样的女子世上可不多,姜鸣,你可不要因为要与我们沙场为战,便忽略了情长之人呐!”

姜鸣神色一凝,他突然才想起已经有差不多一月时间没有见到申夷忧了,可能她在卧华山中百无聊赖,但他却已经因为大战而忘记了这份深藏的感情,他从这时才开始明白,或许以往都是她亏欠着他的付出与守护,但自远离之日开始,便转换成了他亏欠着她的神情与寂寞。

对此他竟突然变得极为伤感,这时的他顿时心乱如麻,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凄冷而无助、倔强又忧伤的优美身影,正无法抑制占据他所有的思想,以及他的灵魂。

耳边梁津仍然在朗然笑语:“我可不是寒子那小白脸,在卧华山中百姓里面的小姑娘喜欢他的也特别多,长得白、有头脑的男子自然是年轻少女的首选,至于我倒是粗汉子一个,也就满身的肌肉能比得过他了。”

罗湖也道:“你这话倒是说的没错,那家伙太能拈花惹草了,上次我们去交趾城中的流烟坊执行任务,那个手段诡异的魔女环子鱼也是第一眼便看中了他,当时的情况虽然没有那种闲情逸致,但我和姜鸣

的内心是极为不爽的。”

梁津道:“还有蒙子,那家伙才是我们之中最放浪形骸的,身边的女人就没有断过,他应该不会产生我们这种心思,先天的优势最具杀伤力,都想要重新生一遍了。我已经向山主禀明了情况,等蒙子把手下的事处理个差不多,应该就会前来帮忙了,到时候我再好好向他请教请教。”

姜鸣沉默了许久,再次扬起了头,装作平常颜色,淡然笑道:“既然这样,这军营以后就热闹了。我们趁着这几日,尽快将楚泓找回来,到时候我定然与你们好好喝一次,不醉不归的那种。”

罗湖道:“那是自然,寒子可是说过,我们都是兄弟,相似而且情深似海的兄弟。以往听寒子说你酒量极好,在山中十几日倒是没有与你痛快喝过,等长子回归,等蒙子前来,定要与你大饮二十白。”

姜鸣笑着应是,心底的失落与伤感倒是无人得知。

慕涯在一旁只是陪笑着,他知道姜鸣已经开始真正地融入这个圈子,但他不可能融入。他所有的情绪都不是惘然,只是在担忧未来的路罢了。

他缓缓走出营帐,无人发觉。

当夜,姜鸣带着陈氏兄妹与百名骑兵前往下染小城附近,与林寒汇合。

本来原有的计划是让罗湖前往,但考虑到袭营比找人要艰险得多,姜鸣的伤势还没有完全好转,执行任务恐怕有失,而且也算是姜鸣毛遂自荐,梁津便下了这个决定。

“二哥,你的伤势不要紧吧?”陈辛雪驭马跟在姜鸣身后,这些时间她极少与姜鸣说话,即使是在姜鸣卧床养伤这**天内,她也只是仅仅几次慰问性地给姜鸣端茶递水,其余时间都是营中军士照料,她现在与姜鸣的关系已经仅存于结义兄妹,不可置疑这种关系对两人都颇为安适。

姜鸣道:“那么重的伤,哪有这么容易恢复?胸膛的伤口还没有愈合好,若有剧烈动作说不定便会再次挣裂,我现在能施展出来的武道实力也仅有原先的几成而已。周医师还让我带着些直接含服的药草,免得因为长时间骑马胸腔内元气亏损,只对于此次出行来说,我这种状态却是没有问题。”

陈乙彻道:“姜兄务必保重身体,往日因为姜兄身在战场第一线,我们几乎连说上话的机会都没有,这军营中许多人虽然都给我们些面子,但我与舍妹的实力智慧却是难登大雅之堂只能在这种时候多多问候姜兄两句了。”

姜鸣不以为然,淡然笑道:“我们本都是新入军,其中交情自是深厚些,而且我们对天结义过,姜鸣自此便不再是孤儿,其前有兄,其后有妹,这种情谊可不是几日军务、几点功勋便能磨掉的。刚何况,梁津已经对我许诺过了,你们是我的准副将,这也是你们无法更变的。”

陈乙彻笑道:“姜兄果然好口舌,一番话倒是让我好生羞愧,要不是实力限制,就真的跟随准统领将军赴汤蹈火了。”

姜鸣也是朗然大笑,心情愉悦了许多,问道:“话说回来,我无意中观察到陈兄习武之道颇为不凡,而且听慕涯说你们也是习武不久,但却能在极短的时间内,达到五段人位的层次,估计所修习的凡武功法颇为高深吧?”

陈乙彻与陈辛雪目光一怔,前者将一副神色掩饰得如平常无二,旋即笑道:“姜鸣猜的很对,我与舍妹能有现在这种护身之力,全仰仗了修习功法的高深,只是比起姜兄来差了不止一个档次,平日里辛苦习练都没有跨过五段这道门户,这闲谈起来倒是在姜兄面前不足提及了。”

姜鸣没有感受到什么异样,他现在已经了解了许多阅历知识,不再像先前对蚀字功法轻视,功法五等蚀字与鬼字已经是顶尖,他能得到载录着绝世功法的七卷芸帧,算是得天独厚的运气。他猜测陈氏兄妹所修习的功法至高不过越字,这个等级在整个朱天野已经很不多见,但对于姜鸣来说却不算得什么。

三人边走边聊,随意说些平常趣味与军营轶事,一路上倒是走得轻松,因为林寒那边也没有传来特别紧急的情况,姜鸣也没有急于行军,毕竟只不过小半天的路程,与其与林寒相见干瞪眼,还不如边走边查找下情况。

就在姜鸣一行人将要进入跨越平原地带,进入下染小城的领域范围时,一阵风沙急急吹来,瞬间天色便是阴暗下来,姜鸣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危险,急忙命令骑兵下马躲避风沙。

其后的一名骑兵走至姜鸣跟前道:“姜鸣将军,这场风沙来时迅猛,小人在交趾山脉驻扎三四年了,都没有见过这么诡异的风沙,还望将军行军谨慎小心。”

姜鸣点头表露出善意。

恰在这时,姜鸣赫然看到风沙之中有着两道人影走出,姜鸣神色一惊,方辕长戟已经握在手中,却听到风沙中有女子声音:“我家主人邀姜鸣公子于七月七日在下染城中一见,望公子牢记。”

第一百一十七章 风沙藏影

黄沙遮眼,风声藏音。

平原上,风尘里,暗幕中,那两人的身影似乎很熟悉,姜鸣沉思片刻,皱眉道:“白萍、琼华两位小姐,秋绝大哥既然有要事相商,何不挪驾交趾城中?”

在江城贾楼中,姜鸣曾见过这两名女子,她们小鸟依人般立于秦王朝四皇子左右举止亲密,也以一支动罢江海的罂羽罢差些将他催眠,葵姒告诉过他这两人是魔宗之人。姜鸣的记忆又不禁回想起在江城中被秋绝一手结拜的戏码牵制的没有脾气的事,想起那个智谋绝代英姿无人能及的皇子,他竟然暗暗打了个寒颤。

白萍、琼华仍然是一副舞女装束,身姿曼妙容貌姣好,两人丝履踏出风沙之时,顿时天清云定,这神奇一幕被姜鸣身后骑兵看在眼中,不禁退后数步,陈氏兄妹也是一脸惊愕一时不知所措。姜鸣思忖片刻,道:“两位小姐的幻术本领竟然到了这种程度,在下真是佩服秋绝大哥好眼光,竟能令两位支持陪伴,实在令人羡慕。”

白萍走上前来,道:“公子说笑了,微末方术只是幻象,心智稍微坚定者便可不受其惑,我们这点本事实在不算什么,能让主人看中,才是我们的荣幸。”

琼华道:“主人说了,下染城是个好地方,地方虽小,但却可以安身。主人远来此地,不想要太过声张,还望姜鸣公子见谅。而且,主人要说的事很重要,对于主人很重要,对于姜鸣公子也很重要。”

姜鸣一直以为这两名魔宗女子跟在秋绝身后的原因很势力,至少是与林全峰没有什么差别,但今日听到这般回答,却是让他意识到长久以来被自己忽略的秋绝的本身魅力,秦王朝的皇子的身份对于魔宗之人没有太大的影响力,白萍、琼华能尽心尽德地听从秋绝的吩咐,只可能是秋绝自身的缘故。

但想秋绝,能在二十四岁便拥有独属的数万军队,郡守甘愿跟随鞍前马后没有半点怨言,在朝野中诸多大臣暗中支持,更是有许多人将之看作必杀之人,若非他有着超越常人的才华与能力,如何会招致如此大的影响力?葵姒曾经告诫过姜鸣,若是可能,尽早杀死秋绝以免养成后患,足以看出她的忌惮。可是,智绝前人、谋绝来者的秋绝,早已经将棋局展开,哪里能是他轻易便能破坏的?

姜鸣道:“两位小姐,不知可否告知在下,秋绝大哥找我何事?”

琼华道:“不可。公子可如期到下染城中,主人会亲自告知。”

姜鸣无奈地耸了耸肩,道:“那我如何在下染城中找到他?”

琼华道:“不必寻找,进城便有人接应。”

正当姜鸣还想问些什么的时候,白萍、琼华已经转身离去,身后有余音:主人道,战火无竟时,山水有佳音。望公子如期赴约。

望着两人离开的身影渐渐模糊,姜鸣再一次亲眼见证了魔宗幻术的神奇之处,若不是没有能达到地位境界的元结与元华表现,这种手段怕是都能够与真正的地位灵术鱼目相混珠。姜鸣重重地吐了一口气,但却不是放松,秋绝的来临给了他极大的压力,不知他有何谋划,也不知是否会牵扯上自己,但总觉得如坐针毡,难以安心。

陈辛雪皱眉道:“二哥,那两名女子什么来历?好像能操纵风沙一般,该不会是传说中的地位境界强者吧?”

陈乙彻道:“姜兄,这种力量确实已经不像是凡武范畴了,难以想象,你竟然已经接触到这种层面的人物了,而且看那两名女子年龄也就像是二十多岁,估计是哪座宗派中的天才吧?”

姜鸣摇了摇头,对于陈氏兄妹毕竟阅历少了些,无法分清楚真正的地位境界的实力,只是这极善八卦的好奇心却是让姜鸣颇为无奈,只得道:“可能是吧……我也不大清楚,反正也不是太熟……我们赶紧行军,林寒说不定便在前方等着呢……”

就在姜鸣一行百人缓缓走过这片平原,不远处的一个小丘中突然冒出两只眼睛,环视四周,自语道:“真是想不到,这两个浮海宗的小妞儿竟然跟这卧华山的小子也有牵扯,不过此时将他招到这座小城去要做什么?嘿嘿,秦王朝的四皇子果然不凡,我霍真倒是想看看,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随后风沙吹过,诡异得像是鬼魅一般,不过这次是真的风沙。

在约莫一个时辰之后,姜鸣顺利赶到了林寒的驻扎地,林寒的身边也只有一百多人,在这片宽广平原上想要寻找一个人,不可不谓艰难。林寒见到姜鸣前来,没有多余的话,便命令校尉安排姜鸣随行骑兵的驻扎,之后拉着姜鸣一人前往了那日寻找到硝霖尘的地方。

林寒道:“我无法从硝霖尘得到更多的信息,本打算今早前往更远的区域寻找,但是却遇到了一个人,他让我的眼前一亮,确定了长子的踪迹。”

姜鸣问道:

“什么人?难道他见过楚泓?”

林寒道:“那是一个浑身染满鲜血的老人,他身上被人刺出了数十处伤口,全都是刺破了经脉,但都不是致命伤口。他的眼中遍是恐惧,他一直都在向着山中奔逃,身上的血便一直流,无论什么方法都不能止住,在我发现他的时候,他慌乱地对我说,后面有人,别看他的眼睛。”

姜鸣问道:“什么眼睛?老人口中的‘他’是谁?”

林寒道:“我问他了,他没有回答,之后走了数十步,他便一头跌倒在了地上。我过去探其鼻息,发现他已经死了。当我撕开他的衣服,注意到他衰老但是遒劲的身躯不像是一般人能拥有的体格,这时我才注意到他身上伤势的奇异之处,以及他胸口处一道拳头大小的空洞。”

姜鸣道:“空洞?你是说他的胸口有个洞?那他是怎么活到见到你的?”

林寒深深皱眉道:“那个空洞分外狰狞,因为那个空洞替代了老人的心脏,洞的四周都能清楚看见焦灼的肝脏与肠胃,但是奇怪的是,他的衣服却是没有丝毫损毁。而且,我可以肯定,他在奔逃之前便是没有了心脏,一身的伤势都不是在路上造成的。”

姜鸣惊慌道:“你是说,那个老人被人以致命手段毁掉了心脏,并且在其身上留下了十数道伤痕使之流血不断,直到他逃到了这里,他因为缺血而彻底死亡?可是这完全不像是凡人的手段,难道是地位强者来到了这里?”

林寒道:“我也觉得是这样,而且在老人倒下半刻钟之后便得到了证实。老人的身体突然燃起了青绿色的火焰,仅仅几分钟的时间,老人便只剩下一堆灰烬。这种手段,应该便是地位强者口中的元结与元华了,不过能像放毒一样,控制元结在人身体中的爆发时间,凶手的实力不容小觑。”

姜鸣道:“地位强者,怎么会跑到这里来?朱天野不是有明文规定,不许地位强者对人位武者以及凡人出手吗? 而且那地位强者怎么会对一名老人出手?难道老人的身份很不一般?”

林寒道:“当时我便派人去往千枫客栈询问情况,那楼主常安在极短的时间里便给我回了消息,他在信上说,距此五十里的四方城中的一家茶楼,其中一名隐藏在俗世中的朱天野宗派之一的浩然宗的执事,今日被人发现刺杀,出手者是两男一女,为首的男子是货真价实的地位境界修者。而他附送的死者画像,正是我遇到的老人,按照常安的消息,老人的武道实力应该在准九段层次。”

姜鸣愕然无语,沉默了片刻道:“不对,这件事与楚泓有什么关系?你对我说这些,应该不仅仅是谈论些时事新闻吧?”

林寒道:“常安还说了,有人记下了跟在那名地位强者身边的一男一女的相貌,常安通过一些手段得知,那女子是我们在流烟坊见到的魔宗女子环子鱼,而男的正是楚泓那家伙。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长子竟然跟一名地位强者混在了一起,可从他残忍地杀害那浩然宗的老人的手段来看,那人岂是等闲之辈?”

姜鸣道:“这件事扑朔迷离,不过至少已经可以确定楚泓活着,虽然楚泓背挟制的可能性很大。实在不行我便央求常安楼主前去交涉,说不定那地位强者会看在第七幕的面子上,将楚泓放回。”

林寒道:“确实只有这样了,留在这般心狠手辣的强者身边,楚泓很不安全,还是及早将之解救出来为好。而且,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那名地位强者在可以让楚泓沾惹这其中是非,因为我在那名老人焚身后的灰烬中,查找到了硝霖尘的踪迹。”

姜鸣道:“硝霖尘?那不是只有卧华山中的统领才会拥有吗?楚泓怎么会将硝霖尘留在那老人身上?难道是故意为之?不对,如果楚泓自愿出手,那便不需要这样做,只有他在被胁迫的情况下出手,才会选择将硝霖尘留下,以造成刻意的的证据,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林寒道::“他应该也是意识到了,继续跟在那名地位强者的身边,会让许多的眼睛注意到他,甚至将他也视为杀人凶手,从而得罪与那些大势力。所以他选择用这种方式留下自证清白的证据,即便很可能不会让其他人看到,但只要我们查找到硝霖尘,便是能够猜测出楚泓的处境。”

姜鸣道:“看来事不宜迟,我们得再次前往交趾城了,没有第七幕的帮助,我们应该没有太大的可能解救楚泓。”

姜鸣随行的一众骑兵还没有立稳脚跟,便被姜鸣在此命令转移阵地,当然这些兵士不能所有人都跟随他们入交趾,他们需要进入更加隐蔽的地方,等待接应姜鸣与林寒。

尽管交趾城中的改革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羊塔风所针对的豪绅霸族被一扫而空,整个交趾城都呈现出一副难得的和平景象,占据了城中绝大部分的普通百姓最

为欢悦,他们的头顶上没有了作风作福的恶人欺凌,取而代之的是城主遵循法治的条令与更为宽松的惠民政策,若是能有数年时间休养生息,交趾城无疑将会成为秦王朝中数一数二的富庶之地。

对于千枫客栈,羊塔风似乎意识到了这个信息组织的重要性,并没有如以往的柳家一般,用强硬手段驱赶或者欺压,而已以怀柔政策引导千枫客栈向着服务百姓的道路改善。对此千枫客栈没有太过抵制,对于客栈的规格做了些改变,对信息传递的包容性也做了必要的提高,算起来千枫客栈能稳稳地占据交趾一席之地,也是与羊塔风互惠双赢的结果。

常安一如既往地探查来自所辖属区域内的信息,闲时便要炼茶师送上一杯好茶品品,日子倒是惬意。

这日,浩、淼兄弟受了伤,走到常安面前道:“楼主,我们的任务失败了,余肇锡发现了我们的踪迹,若非是看在第七幕的面子上,恐怕便会一招取了我们性命,但饶是如此,那人也是给了我们一人一掌,像是在警告我们一样。”

常安神色不变,道:“那有没有查到什么东西?”

浩躬身道:“自数日前我们发现余肇锡在下染城边的山脉中与另一名地位境界强者战斗后,他先后去往了五个地方, 分别捣毁了浩然宗藏在这片区域的联系点,并且击杀了超过十名浩然宗的人。其中有两处最为特殊,一次是去了四方城的城主府,一次去了高台城的一家客栈,不过余肇锡在这两个地方都没有杀人,只是询问了一些事情便离开了。两处地方唯一相似的地方在于,秦王朝的四皇子秋绝都曾经暂住过。”

常安皱起眉头道:“看来这名地位强者有着明确的目的啊,杀死浩然宗的人是为了报复与他为敌的浩然宗宗主,所以他在动杀手之时都极为残忍狠辣,这也不可厚非,据说在地位层次,浩然宗宗主与余肇锡早年仇恨极为强烈,这次余肇锡违背了朱天野那些大人物的规矩,说不定便要被狠狠惩罚一次,反正都是一次严惩,他怎能不乘机多杀几个仇人的门人出出气?只是……”

常安缓了缓,又道:“只是,那被秦王朝西部兵马大元帅俞空桑称为‘千古智谋’的四皇子秋绝也在局中,而且似乎与这名地位强者有很大干系,不知他到底想干些什么?我本想查找一些秋绝的消息,可是在这片区域的旗主却隔断了我的权限,理由是秋绝的任何消息全部都被隔断处理,旗主以下层次没有资格查阅。我倒是不知道,秋绝仅仅是一个秦王朝的皇子,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能力?看来他隐藏的东西很多,这小小的秦王朝可容不下他。”

淼道:“秋绝前几月一直在江城,似乎像是在招兵买马,他手下的兵马已经暴涨到十万余众,除了江陵郡诸城对他表示了臣服,临近的三郡都有了讨好之意,若是让他再留在这些地方发展,说不定很快便能直指秦王朝都城了。”

常安道:“秋绝倒是好能耐,以退为进间行到了偏远的江陵郡,却暗中壮大了自己的羽翼,不过真正掌握秦王朝兵马的是三大方位兵马大元帅,他若是无法让那三人认同,恐怕也是极难安稳地得到皇帝宝座。不过这些倒是与我们无关,不管这片区域的皇帝是谁,我们仍旧是第七幕。”

浩又道:“楼主,属下还有一件事想要禀报,是关于余肇锡身边的那一男一女的身份的消息。据可靠印证,女的叫做环子鱼,是混元魔教一支的余孽,前些日子被一批地位强者打散,重伤逃至交趾城附近。而男的,叫做楚泓,是卧华山八统领,想来楼主应该也有些印象。”

常安思忖道:“混元魔教?这女的倒是身份特殊,只不过当今九野对于魔宗的存在意见颇为不统一,很多势力都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们也没必要与她为难,凭她际遇便好。这卧华山的八统领就有意思了,不知是什么缘故,竟然跟地位强者余肇锡扯上了关系,前些日子他的失踪也是可以明白了,说不定要不了多久姜鸣便会亲自来千枫客栈请我们帮忙了。”

浩道:“楼主,上次我们与那人的交易已经完成了,姜鸣也欠下了我们人情,想来日后替我们进行旗战也是不会拒绝了。既然如此,不知现在帮助姜鸣还有好处?”

常安道:“好处自然是没有多少,但这却是一件值得投资的大事,我们先前私自将姜鸣随身的玉如意拿出去查验,惊动了脉主级别的人物,他们的意思是,让我多少给予姜鸣帮助,为第七幕积下善缘。想来,那玉如意必不是凡物,才让大人们如此重视。”

常安轻叹一声,道:“只是啊,现在地位强者与皇子秋绝的掺入,让这片迷局愈发扑朔迷离,即便是第七幕也无法掌握,想要结下姜鸣的善缘谈何容易?这今后的旗战,还有交趾城外的两军大战,都牵动着千枫客栈的进退,我之行,实也难!”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下染音色

楚泓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这名实力强大的地位境界强者究竟想要做什么,他似乎说了此行的目的,是为了寻到那个先前与他战斗的地位强者并将其杀死,但这途经几个地点,又是询问又是杀人,倒是有些迷惑原来的路线了。

从交趾城到四方城,再到高台城,随后又去了几个陌生的城池,然后再次折回到交趾城的附庸城池下染,这一路上余肇锡带着楚泓与环子鱼,杀了数个实力强悍的武者,其中最强的一个当属清晨在四方城中的老者,其貌不扬但却是拥有着堪比准九段的实力。

老者在余肇锡面前撑了三招,便被余肇锡动用元结成刃在其身上划了数十刀,余肇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掌打在了老者的胸膛上,便使得他失去了所有的战斗力。随后,余肇锡没有再出手,只是让楚泓动手杀了老者,并且在无数围观者的注视下动手。楚泓望着一道青绿色的刀刃缓缓地靠近环子鱼,心中也是惶惑不安,这知道其中轻重,但还是动手打了一拳,并让老者赶快逃走。老者痛苦地奔逃,这次余肇锡没有追杀。

环子鱼悄声怒斥道:“你为什么要动手?你可知道,我们跟在这位张扬的地位强者身边已经让无数人注意到,他这一路上丝毫不忌讳地带着我们去往各个地方,便是想将我们拉扯入乱局之中,他所杀的人可能是他的仇人,我们成了他的帮凶,便没有办法自证清白了。”

楚泓没有反驳环子鱼,她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刀刃,便意味着余肇锡其实有能力一击将他们两人击杀,之所以留下两人,很有可能便是抱着戏耍的态度,环子鱼只看到了楚泓的出手,并不知道其他原因, 所以才会这种态度。

楚泓道:“我借机在那名老者身上留下了标记,你可以怪我无故出手,但我至少是留下了一些线索,很快就有人前来解救我们了。”他留下的是硝霖尘,不会因为水火侵蚀以及物理剐蹭而掉落,只要卧华山的人查到硝霖尘,便会知道是楚泓故意留下的,而既然要杀人,为什么还要留下自己的标志性物品?这个细节将是证明楚泓无奈出手的事实。

“唉!为了留下线索,而犯这么大的错,万一以后那人的仇人向你寻仇该怎么办?平时看你虽然老实,但也绝对不痴傻,今日怎么作出这种事。”环子鱼一副恼怒颜色,楚泓看在眼中,没有点破。

余肇锡没有管顾身后的两人说些什么,他拥有着强烈的自信,无论两人怎样谋划都不可能逃出他的手心,况且他的目的也不是真的想要拘禁他们,而且让外人看到他们跟随着他,从而让他们走上一条必死之路。至于这期间两人说了什么,他并不在乎。

“下染,他应该就在这里。”余肇锡的嘴唇便掠上一抹笑意,几日的辛苦查找,终于可以见到那个人了,那个平凡但是不一样的人。先前他已经前往了几个地方查找线索,他没有那些出身大宗派的弟子的能耐,凭靠强大的灵术便能扩充灵识达到一种可怕的地步,在那种灵识的探寻中,没有一个凡人能遁隐踪迹。可是,他只是一个散修,所能得到的修行资源十分有限,能达到三重地位已经是得天独厚,更别奢望得到更高级的灵术加持了。

余肇锡暗道:“霍真手中的一半残图,如果他已经找到了其中的阵眼,等我杀了霍真便可以将之占为己有,残图中的宝藏,堪比越字的凡武功法,以及真正能与隐世大宗相比的灵术蕴藏,我便可一举撞破自身天赋的限制,将整个浩然宗覆灭。”

余肇锡先前与霍真交战之时,暗暗将一道暗劲打入他身体之中,虽然不可能以此当做什么制胜的法门,但却是能定位霍真的行踪,只是这种定位的限制条件很多,以他现在对于元结的掌控,只能确定被追踪者的大致位置,而不能精准地判断人在何处。

楚泓凑上前来,摆出一脸讨好脸色,道:“大人,这一路走了好几天了,要是没有别的事,就放我们离开吧!”

余肇锡戏谑道:“这么快就不想要跟着我了吗?地位强者的跟班,可不是谁都能当的,留在我身边,早些观览地位强者的战斗方式,对你们的武道根基有好处。”

楚泓道:“大人,我与妻子出来也有些日子了,恐家中兄弟姐妹担心,这种好处我们可以暂且不要,但是孝道礼义却是不得不为。前日得罪大人的,这些天也差不多还清了吧?不然就行行好,放我们离开怎么样?”

余肇锡冷笑道:“你觉得我会放你们离去吗?几日来,我观察你们的交流方式,并不像是平常夫妻该有的状态,我想你们先前所说,已经洞过房的事实是假,而且这夫妻身份也应该不是真的吧?”

楚泓与环子鱼脸色一冷,两人都以为余肇锡识破他们的身份,可能会对他们再次出手,甚至打破那些规矩击杀他们,但余肇锡却只是冷冷地笑了笑,道:“哼,你们近期想要离开倒

是不大可能,不过今日你们却有着可以自由活动的时间。我今日有些特殊的事需要处理,你们便在这城中等我,至于你们想做什么我并不敢兴趣。我会在你们体内放置我特有的元结暗劲,若是你们走出下染城,我便会感应到,那时有什么后果,你们可以自己想象。”

楚泓与环子鱼面色一惊,还不待他们提出什么意见,余肇锡身形一动便消失在了原地,楚泓望着环子鱼,无奈地笑了笑。环子鱼冷面看着楚泓,道:“有什么想法,我们逃跑的速度肯定比不过一名地位强者,但若是继续留在这里,按照他喜怒无常的性情,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把我们杀了。”

楚泓道:“他在我们身体上留下了东西,我们清除不了,所以逃不掉对吧?”

环子鱼冷哼道:“重述这种废话有用吗?”

楚泓笑道:“确实没什么用,所以我们只能既来之则安之了,这下染小城我倒是没来过,有没有兴趣去逛逛?”

环子鱼眼神微眯,她没有读懂楚泓说这句话时是怎么样的心理,但是莫名其妙地想要去忘记现在的处境,如果这之后便要面临生死,她想,也是应该有这样的半日悠闲时间。

余肇锡身形出现在一处隐蔽的宅院门外,他伸出手掌,顿时有数道青绿色元华的游丝缓缓从掌中逸出,在院门口流转片刻,便再次回到了掌中,慢慢渗入经脉。余肇锡的脸上跃上一抹阴翳的笑容,低声道:“果然是这里,没有找错位置,不过该用怎样的形象进去呢?那就表现得凶猛点吧!”

“砰!”

一声炸响,青绿色的光芒大盛,瞬间宛如炸药一般轰裂了院门,余肇锡踏着一股沙尘,一脚迈入院中,顿时有着数道普通人打扮的武者从四面八方冲出来,将余肇锡团团围住,余肇锡掌中再次聚集了数道青绿色游丝光芒,众人见此都是暗暗一惊,他们也是猜测出了来人是地位强者的事实,但仍没有任何退后的动作。

余肇锡道:“果然是凡武中的翘楚,即便是手下人都有极为不俗的见识与胆量,在见到我之后,竟然没有太多的畏惧, 不过我很想知道,你们这些普通的武者,究竟有没有与我为敌的能耐?”

没有人回答他,或者没有任何人在此时出声,出声的只是一柄柄刀剑的嗡鸣,尽管出手的都是六七段的人位武者,但他们眼中的决然却没有波澜,似乎除了敌人死去没有可能使得他们收起武器。

这处不大的庭院瞬间成了斗场,数十名武者纷纷向着余肇锡杀去,但是在接近余肇锡一米范围内,便被余肇锡随手挥出一道青绿色元结剑刃阻挡,作为地位强者,他自始至终都没有主攻,在被动的防守之中,元结成刃却已经杀死了许多人。随着余肇锡袍角一挥,一股劲风从正中心荡开,无数道用元结构造的刀刃瞬间飞出,凡接触者无不身中数刀,仅仅片刻院中已经陈列着数十具尸体。

余肇锡冷笑着望着前方,喊道:“还不出来吗?你们倒是有些小瞧地位修者的能力了,百米之内,任何的凡人都不能遁身,七名八段人位武者岂能藏得住?令我疑惑的是,这唯一一道九段人位的气息到底是谁?这秦王朝中这样的高手似乎并不多。”

片刻之后,微风流散,八名黑衣武者齐齐现身,但是他们没有任何举动,因为在地位强者面前,再多的人位武者都不能与之为战。

在黑衣武者之后,一名素袍书生模样的男子缓缓走出院门,一众武者纷纷让出道路,他只是轻抚了抚衣袍,走至余肇锡身前三米处,拱手道:“大人大驾来此,邓某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余肇锡眼神微眯,沉吟片刻,道:“秦王朝南部兵马大元帅邓兴,竟然早已经暗中归顺了四皇子秋绝,若是让秦王朝的官员知道,不知会掀起怎样的诡谲风云!”

素袍男子,姓邓名兴,不惑之年,统领二十万兵马陈于南部疆土,拒蛮人侵袭,有无上之功。此时的他,素袍风度,朗然道:“大人立于仙人之境,已与俗世无争,这王朝中的事务大人应是没有时间管顾,也不管此王朝如何,都无法撼动大人超然的能力,所有我也并不怕让大人得知我的立场。”

余肇锡道:“不过既然你现身了,那也该告诉我,秋绝现在人在何处?我现在可是触犯了朱天野的规矩,若是在近期内找不到我想要的东西,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

邓兴淡然道:“四皇子殿下早有吩咐,现在他不会见你,在这下染城中,你找不到他,即便你将我们都杀光,殿下也不会现身,你想得到的东西也再也不可能得到。当然,若是大人不受这种威胁,想要将我们杀光而后快,邓某自然没有什么好说的。只是,殿下让我告诉大人,有些事,急不得,若是太着急,反而得不偿失。”

余肇锡微微思忖,眼中有怒火闪动,冷声道:“

受教了,所谓的智谋绝代果然厉害,我便算是吃了哑巴亏了。不过,你也要替我转告秋绝一句话,想要在地位强者手上谋好处,小心自己送了性命。”

邓兴不以为然,道:“邓某会转告的。殿下叮嘱过,霍真也应该来到了下染城附近,而且他不会离去,至于大人有什么举动,可在这几日里早些处理,待得七月七日,大人可再次前来,殿下也应该回来了。”

余肇锡瞥了一眼邓兴,尤其是看见他泰然的神色,怒火更是不可遏制,双拳一震,一股由元结构成的风浪顿时四散开来,黑衣武者的身体仿佛受到了剧烈的撞击,瞬间被全部击飞,只有邓兴在退后了数步之后,一拳砸在地上,借此消除掉巨大的冲击力。

余肇锡微感诧异,但脚步没有停歇,大笑着走出院门。

见余肇锡走远,邓兴才缓缓站起身来,霍然一口鲜血吐出,地位强者随手一击,威力竟然强悍如此。

邓兴不怒反笑,道:“殿下果然妙算无双,此人高傲至极,说不定真的会因此而踏入殿下的网,即便是地位强者,若是本身心性不足,却只能为他人作嫁衣,岂不悲乎!”

楚泓与环子鱼沿街游玩,前者的情绪似乎没有因为被拘禁而变糟,他往日也时常带着颇为憨厚的笑容,本来就容易感染其他人,环子鱼原本心有怨懑,但见到下染城中各种商品玩意儿琳琅满目,索性也就自主忘记了身在囹圄的处境,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这是什么?”环子鱼拿起小摊上的葫芦长管,细细端详了许久,都没有看出什么门路,一旁的摊主老板正欲解释,楚泓却已经出声了:“这是葫芦丝,是这几年新兴的乐器,是从别的野域传进来的,吹奏方法并不难,声音像是陶笛一样,交趾城中应该也有这种玩意儿,子鱼姑娘你没有见过吗?”

环子鱼道:“以前没有见过,我们宗教那一带没有这种乐器,来到这里之后,虽然好像也在交趾城中看到过,但因为不敢轻易外出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都没有细细研究过。你说这是乐器,你会吹奏吗?”

楚泓接过葫芦丝,拿在手里沉默了半晌,尴尬一笑,道:“你觉得我会不会?”环子鱼柳眉一竖,道:“你一个武将,哪能会这么雅致的东西,给我!”

楚泓却是紧紧地将葫芦丝握在手中,笑道:“子鱼姑娘,不如我们就打个赌吧,要是我真的能演奏出来,你可要答应给我送一件礼物作纪念的。”

环子鱼面色又变作冷酷,道:“我哪里不知道你的龌龊心思,这种赌我才不会打,像你这种无赖,就算是你不会吹,怕都是要胡乱鼓捣半天,然后来一出你什么都会的戏码,你倒是把我想得太傻太天真了些。只要我答应这个赌,免不了被你占了便宜,你还是再多练几年,再去骗十五岁的小丫头吧!”

楚泓满脸色,呆怔半天,笑得颇为尴尬,连一旁的老板都是听着露出喜色来,他思索半晌,道:“子鱼姑娘啊,我在你眼里怎么就是这个的形象,虽然我算不得什么好人,但至少也是光明磊落的,哪里会骗姑娘啊?”

环子鱼冷哼一声,没有说话,眼睛又瞥向其他地方,希望再找出什么新奇的东西,但就在这时,耳边却传来一阵柔润而纤秀的声音,仿佛就像是平静的冰湖上滑过一阵清风,又像是轻柔的丝绸上流出一缕清泉,音色朦胧而轻柔,充满着极为神秘的含蓄感。

环子鱼回头,正看见楚泓正对着自己,徐徐吹奏,这一刹那她似乎有种难以启齿的羞涩,她的脸颊瞬间便涨了通红。

楚泓停下吹奏,笑道:“子鱼姑娘,怎么了?莫非是被我的吹奏感动了?”

环子鱼道:“你不是说你不会吹吗?”

楚泓道:“我可没说过。这个结论只是你从我的表情变化得出来的,恰好,我什么乐器都不会,就只会这葫芦丝。这葫芦丝兴盛没几年,其实真的没有几个会吹的,因为它的音色没有琴萧那种融入感,也没有其他乐器所能展示出来的大气、宽阔、激昂等感受,所以这种音色与这种乐器都是很小众的。我也是闲的无聊,才偷偷学了点,当然这技巧还不到家,我的那几个兄弟曾经都是嘲笑过,让我深受打击。”

环子鱼低头沉吟片刻,道:“我觉得吹得挺好的。”

楚泓面色一怔,像是得到了什么认可似的,双眼望着环子鱼,竟是直接抓住了环子鱼的手,欣然道:“真的吗?”

环子鱼立即羞赧,眼神微怒地瞪着楚泓,快速甩开了楚泓的手,眼中颇多怨气。

却见那摆摊的眯眼中年人,这时凑上笑容,道:“我也觉得这位公子吹得挺好的,能将葫芦丝吹得这么细腻的人可不多。”

楚泓与环子鱼听得摊主这般搭话,一扫先前的尴尬,两人相视而笑,笑声中含着一种畅然的舒适感。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夙锌之御

总有一种不能言语的温情足以刻画人生。

天青色,云白色。

而人的眼睛,无色。

曾经有人凭靠双瞳窥探人的灵魂,若非仙灵,岂能知之?

喜怒哀情尽可形于色,羞惧悲戚皆能动于心。

然而,常有人能隐藏情绪仿佛古井,筝弦可拨,人心不可调。

在江湖,庙堂,宗族,民居,能以无面示人者,多是天下苦情人。

楚泓望着眼前捧腹大笑的环子鱼,心中竟是颇为悲切,想着她平日里那副冷酷面孔,绝非随意伪装出来的,若不是经历过一些凄然不平事,如何能从一名妙龄女子转变为拒人于千里的行客?她虽属魔宗,但却比许多人的内心更为炽热,只是别人不会感受,她也不愿让别人靠近而已。

“竟是能如此认真了,我还以为自己只会为着别人的事而欢悲,原来只是缺少了自己的心意。随着他们的脚步走了很久,许多年后遇到了一个能让自己孤身而行的女子,我想现在的楚泓已经与不是原来的楚泓了。你的笑容,我愿意守护!”

楚泓与环子鱼并肩而行,在下染城街道上游玩,各类食物饮品恨不得都尝一遍,许多饰品妆红环子鱼都有兴趣驻足,哪怕是摆摊的仿古文物,不常见的水果菜蔬,穷腐书生的失意字画,两人都愿意去停留参观,似乎现在的处境忧虑已经被抛在了脑后。

“那是什么?那块石头,好像是翡翠一样。”缓缓先行走上前,那是一个名义上赌石但是实际上倒卖奇石的摊位,围观的只有两三个穿着还算体面的中年人。

楚泓将要跟上去,身边却有一个人碰了他一下,并以只能容两人可听见的声音道:“八统领,我是第二营暗谍,二统领命我潜伏在城中等待行动。方才看到八统领的暗号,急急赶来,若是有什么命令只管对我下达,小人不敢怠慢。”

楚泓停下脚步,低声道:“不用会军营禀报了,找到六统领,告诉他,我与一位姑娘被地位强者挟制,希望他能尽快想到办法解救我们。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便……便不必管了。”

听到楚泓的这番停顿,暗谍神色一凝,顿了顿道:“小人知道了。”

余光瞥见暗谍离去,楚泓轻舒了一口气,虽然这样的办法并不足以解决眼下的困境,但他却没有想过引颈待戮,他不愿意让人掌握自己的生命,也不想要眼前的女子的生命为人所掌握。

“我并不擅长谋略,但面对这名如同高山一样的地位强者,除了谋略没有其他办法可以脱离他的控制,寒子一定有办法,还有慕涯先生应该能处理我的困境,只是,我现在更应该做的,是自救。”

楚泓又跟着环子鱼的脚步,来到那小摊面前,环子鱼手中攥着一块隐隐透着荧光的石头,在胖子老板友善的注视下,细细观览把玩着,像是在真的明白其中奥妙。

胖子老板看人颇有几分眼色,从环子鱼的气质便能得知并非常人,便笑着道:“小姐,你选好了吗?摊子上的石头都是有着一定的几率成为价值昂贵的翡翠,你挑的这块我也觉得很不一般,万一磨去外皮得到一块翡翠,那可就赚大了。要是小姐挑选好了,我可以帮你当场磨皮,只需要小姐支付一点儿在下采石的辛苦费,不需要额外的费用。”

环子鱼冷冷地瞪了老板一眼,道:“我看你的石头,又没有吃喝你的,别一直在我耳边吵嚷,要是看好了,会给你钱的。”环子鱼的不善态度惹得几个闲观的人议论连连,但却只是低声谈论几声,毕竟这下染城可是交趾城的附庸城池,说不定便有哪个交趾城中大户人家的小姐前来游玩了,若是失言得罪可就麻烦了。

这时楚泓扔向那摊主一锭白银,道:“她看中的,我付,十两白银够了吗?”胖子摊主拿起银两用衣袖擦磨了几下,不由得面色一喜,出手能这般阔绰的年轻人,府上肯定是大户人家,自己哪敢惹得?若是前一刻失言驳骂了无礼的女子,必定会使得两人忌恨,当然幸好是没有说什么,十两白银,已经贴得上他进山采石的所有成本了。

胖子摊主道:“多谢公子,不过公子出的价钱太多了些,握着采石本来买卖颇贱,十两白银买那一块石头倒是公子赔了,若是摊子上还有能看上眼的,公子小姐可以再随便挑选一块,全当作混混手气。”

楚泓没有理会摊主,看着环子鱼专注地观察着手中的石头,笑道:“子鱼姑娘,你真的看出这石头里藏着翡翠了?”

环子鱼道:“我身上也有些银两,根本用不着你付钱,我总觉得这块石头不一般,难说是翡翠,但肯定有着东西。”

楚泓道:“不如让那老板打开看看,光看也看不出什么。”

环子鱼道:“我那一支教派的驻扎地,便是在一处巨大的矿山腹地,虽然有专人在周围查找与清理过,但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有人从岩石罅隙中挖出一块宝石出来,我便亲手找到过一块零玉,虽然我猜测那可能

是有人花高价买了藏起来的,但也算是颇为不凡的战利品。”

楚泓眉头微皱,道:“零玉?那是什么宝石,怎么没有听说过?”

环子鱼道:“还以为你会懂些风雅之事,竟然连零玉都没有听说过!零玉,可是三垣之地一种极为稀有的玉石,流落到这九野的灵玉,估计也就是一些采石人偷挖出来经过辗转才买卖出来的,能识得这种玉石的人不多。零玉的价值并不在于玉石的观赏性,而是玉石背后那一番凄美的故事,三垣之地的人抢着买都买不到,这里的人却连认识都不认识,其不可悲?”

楚泓尴尬一笑,道:“我这二十多岁了,还没有出过秦王朝,哪里知道这种传闻?姑娘倒是有些看得起我。不过,若是,你愿意与我闲聊些传说故事,我会很甘愿去做一个博文多识人的人,来逗你开心的。”

环子鱼翻了翻白眼,冷声道:“谁需要你逗,我现在的表情很好,不需要任何改变,就算改变,也不需要一个无奈来逗。”环子鱼转过身去,楚泓却也是跟着转过身,仍旧陪上笑容道:“那这零玉的故事你总得讲讲吧!”

环子鱼轻叹一口气,道:“九野之中有名的才女潇湘客你听闻过吗?她笔下的《零落成玉》便是根据零玉的故事改写的,若是你有兴趣,可以找来看看,我是不太可能同你讲的。因为里面的故事并不是普通的江湖恩仇快意饮酒,而是一段爱情故事,一旦对你说些故事梗概,你又会无赖附体了,我还是不要自找麻烦的好。”

楚泓道:“看来子鱼姑娘对我成见很大啊 ,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了姑娘?”

环子鱼一愣,又偏过头道:“也没什么成见,只是让你明白我们的差异而已,不管你先前的话是不是认真的,我也不会有半点动容。若不是现在被那人囚禁在这里,我也不会与你同行,大抵这以后都是一样。”

楚泓眼中漾起一抹伤感,低声道:“可是,我不是很相信啊。”

“什么?”环子鱼没有听清楚这句话,还以为他又在说一些没意义的言语,便不再注意,将手中的石头递给了胖子摊主,道:“老板,帮我将外皮打磨掉,左边厚一点,右边薄一点,切忌动作慢一点,不要对里面的东西造成损害。”

摊主神色一凝,问道:“小姐,你不打算让我将这块石头切开看一看吗?万一一会儿打磨好了,里面却没有什么东西怎么办?”

环子鱼道:“我确信这不是一块普通的石头,你只管打磨就是了,话多了没好处。”

老板咽了一大口口水,对于眼前女子的冷漠与霸气,他全无办法,只能低下头慢慢打磨,不过想到今天已经赚了十两白银,家人一个月的伙食都有了着落,也就没有什么怨恨的了。

摊主一板一眼地打磨着,环子鱼则紧紧盯着,似是生怕老板将石头磨坏,所以才做监工。一旁的楚泓却是看出了些端倪,这数日的相处里,环子鱼在他眼中却不是这样无礼的人,除非她真的见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楚泓轻声问道:“莫非这石头里面真的藏着翡翠?”

环子鱼道:“翡翠却不值得这个价钱,我现在已经可以肯定了,这是一块高品质的金属。”

楚泓一惊,道:“你是说中品金属?”

环子鱼镇重地望着楚泓的双眼,道:“不止是中品,应该是一块货真价实的上品金属,我识得它,夙锌。”

藏匿在普通石头中的上品金属被环子鱼看破,所谓金石不离,原来最高贵与稀有的金属也是来自于最平凡的矿石,楚泓此时也显得颇为激动,他清楚上品金属意味着什么,其中的价值更是难以用金银来衡量。传闻非凡金属颇为极有,极品九种,上品三十类,中品二百属,能在一个小城中见到这种宝贝,也算长了见识。

环子鱼将打磨得差不多的石头接过来,丝毫不在意地用自己的衣袖擦了擦,然后满面笑意地递给楚泓,道:“为了防止被人看见,我只是擦出了一点,你可以看见的那点翠色光芒,便是夙锌发出来的。三十三种上品金属,除了在铸器与气运镇压上的作用,它们大多拥有着独特的功能,正是因为这个特点,即便是巅峰境界的地位强者,只怕是都会对上品金属趋之若鹜。”

楚泓将夙锌拿在手中看了看,却是又还给了环子鱼,道:“这上品金属固然可贵,对我来说也没什么作用,方才看见你对我笑了,我却是很开心。”

环子鱼脸色薄怒,道:“好像说过一次了,在我面前说这些哄骗小姑娘的绵绵情话可没什么用,劝你还是正常一些,我如果什么时候真的忍受不了你的无赖了,你可就没有现在这么舒坦了。”

楚泓笑道:“我这一直以来就是这副面孔,若是子鱼姑娘觉得不好,我可以尝试着改一下,只要你有一天能接受了,也就是值得的。”

环子鱼无奈道:“走开,无赖!”

一旁的胖子摊主却是一脸好奇地盯着两

人手中的石头,道:“这位小姐,不知这块石头真的是翡翠吗?”

环子鱼道:“是,不过既然你已经卖给我们了,可不能要要回去了。”

摊主脸色难看地笑了笑,道:“自然不可能要回来,既然小姐慧眼识珠,便是小姐的福气与运气,我虽然眼馋翡翠的昂贵价值,虽然也有些惋惜自己没有打开看一下,但是终究没办法后悔。不过这次长了见识,真的有人从石头里开出了翡翠,那我也又有了动力继续采石了,说不定我也会找到一块翡翠的。”

环子鱼反常地没有冷视与嘲讽,只淡淡道:“有机会的。”

普通人家的拼搏,在最底层的位置奋斗,至于极少数人能够走出自己的道路,而更多的生灵只是一辈子沉沦于平凡,他们或许只是作了他人的配衬,他们或许倾尽一生也没有出路,但是,他们需要这种继续下去的激励。

“承小姐美言了。”

楚泓与环子鱼转身慢慢离开,胖子摊主也开始收摊回家了,他打算明日继续前往山中采石,为那凡石成宝的好运而努力。

环子鱼那夙锌拿在手中把玩,尽管还有一层薄薄的外皮长在金属外面,但是经过了细致的打磨,触感已经不像是前时那般粗糙,而即便透过外皮也能感受到内里的温润。

楚泓道:“这次可是捡了个大便宜,一块上品金属可是太过贵重了,不过我们没有再向那老板问一下他采石的地点,说不定可以找到更多的上品金属,那样岂不是赚大了。”

环子鱼道:“你想的有些太好了,没有自然界的造化灵物滋养,平常的地域只要孕育出一块上品金属,便会把周围百里之地的灵气消耗大半。那摊主之前采来的石头中没有出现过翡翠,原因怕是都被这块夙锌抢走了灵气,想要在同一片地方找到两块上品金属,这种设想几乎没有可能。”

楚泓皱眉道:“原来如此,本来还想着凭此发财致富,这下都成泡影了。不过,我倒想了解了解,这上品金属到底有着什么独特的地方。”

环子鱼道:“我之前在宗教中的典籍中看到过,不过也仅仅记得一些识别方法,至于夙锌的独特能力,只记得‘夙锌有御’之类的话,其它的我倒是有些忘了,总记得是与防御有关的能力,日后可以再查询查询。”

楚泓道:“嗯!”

两人并肩走在街道上,一时没有了话题,两人沉默着向前走着。

环子鱼仍然把玩着手中的夙锌,面色却有些不太自然,走了约莫十几分钟,环子鱼突然停住脚步,楚泓回头问道:“子鱼姑娘,怎么了?”

女子的心思如玉,清润不可弹,冷面之中,有一丝迷离的火热,她烧红了自己的脸颊,欲言却休。

楚泓的眉头再次皱了起来,竟是凑近了些,再次问道:“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环子鱼清了清嗓子,道:“那个……楚泓,以后称呼我的名字就可以了,不用叫什么姑娘小姐的,听得别扭。”

“嗯?”楚泓满面疑惑,但他却意识到这次突然的对话并不平凡,而且这是环子鱼第一次称呼他的名字,有着不同的意义在言简意赅的言辞中,他笑道:“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们的关系更进了一步?”

几日的熟悉,环子鱼已经颇为了解楚泓这贫嘴无赖习惯,倒是没有觉得另外的不妥,只是她所思索的有些难以启齿,经过片刻的思想斗争,她抓起楚泓的手掌,将那块拳心大小的夙锌塞了过去,道:“这东西,给你拿着。”

楚泓迟疑了片刻,道:“这上品金属你拿着更有作用,在我手里应该只能换成银钱了,白白地暴殄天物。”

环子鱼将涨得通红的脸颊朝向另一边,道:“先前在葫芦丝那里,不是说了要打赌吗?这夙锌就当是我输给你的,你拿好,也就像你说的,作个纪念的东西。”

楚泓神情一怔,怔了许久,道:“可没有听说谁送礼物,送出去个上品金属的,虽然我很想让你给我留下个东西,但这夙锌太过贵重了,要不换一件别的?”

环子鱼怒声道:“没有别的,就这东西,爱要不要。”

楚泓尴尬一笑,道:“那好吧,那我就暂且收下了,如果你需要,我会随时还给你的。”

楚泓伸出手去握紧夙锌,却是将环子鱼的手也一并握住,他没有笑,眼神脉脉地望着环子鱼,却惹得环子鱼更是羞恼,直接用力甩开楚泓的手,冷声道:“不要再做这种事,不然我真的会生气的。”

楚泓道:“不会了,希望不久后你会愿意。”

就在这时,一股小旋风急速掠过,其中有着青绿色的光泽烁动,竟是直接掰开了楚泓的手,将其中的夙锌托起,向着另一边飞去。楚泓与环子鱼迅速反应过来,还没有来得及身形移动,眼前的那个高大的身影已经移动到了他们面前。

“上品金属?看来我真是好运气。”

余肇锡身形已至。

第一百二十章 霹雳弦惊九矢出

余肇锡将夙锌握在手中,眼中透着一抹毫不掩饰的贪婪,贪婪在于占据,而此时的他却已经不再是简单地贪婪了,为了霍真手中的一半残图与宝藏阵眼,他公然违背朱天野那些强大的管理定下的规矩,冒着甘愿承受巨大的代价千里追杀霍真,而此时痴狂地握着手中的上品金属,他突然觉得自己走的这条路是正确的,他不由得肆意大笑起来。

“这便是天道给我的启示吗?我孤注一掷来到这里,但却没有成功得到霍真手中的残图与阵眼,本来都已经生出了退却之心,向着那些高位者低头认错并接受惩罚就可以再度过上以往的平静的日子。可是,上天眷顾,竟让我在这种偏僻小地方也能找到一块上品金属,有了它,及时这次没有找到霍真,那也值得了。”

余肇锡在街上大笑起来,一副痴狂如魔的神态,让人看着十分恐惧。街上的行人也纷纷指指点点,以为眼前之人疯傻魔怔,多是戏笑斥骂言辞,只有楚泓与环子鱼脸色一黑,死死地盯着余肇锡,似是在犹豫着什么。

此时有两个穿着布衣的小孩在街上打闹,正好撞到了余肇锡的身上,却发现余肇锡仍在发狂的笑着,便绕着余肇锡身边追逐打闹,余肇锡突然出手将两个小孩一把抓住,笑道:“你们是想要跟我玩?”

小孩企图挣开余肇锡的手,但发现捏住他们胳膊的大手力量竟是那么强大,似要将他们的手臂拧断,他们哭喊着道:“疼……放手啊傻子……放手!”余肇锡却是森然笑道:“你们不是想要和我玩吗?让叔叔陪你们玩个够,好不好!”

只见余肇锡随手一掷,一名小孩便被高高地扔到了十多米的空中,孩童的哭喊与恐惧声顿时唤起了许多在街上游走的人,但这一刻他们没有任何反应时间,只能看着孩子重重地落下。

楚泓身形急动,一跃七八米迅速揽起小孩,借助着冲力消除那股下坠的力量,仅仅只是几秒时间,但他却实现了解救这样一个幼小的生命。楚泓向身后一掷,环子鱼将之接住,拍了拍仍在哭喊的小孩额头,便示意他往后走。

还有一名仍被余肇锡钳制的小孩大声地哭泣,甚至腾出另外的一只手开始拍打余肇锡,但余肇锡却没有任何反应,围观的普通民众开始指摘唾骂,并怒喝着要余肇锡放开小孩并且为刚才的举动道歉。

余肇锡没有理会其他人,只是看着一步步向着自己走来的楚泓,露出一抹森然笑意,道:“看来你真的是一个善人,甘愿为了救一个不懂事的小孩而跟我翻脸,不过我还是要警告你一次,先前让你们跟着我,是给你们一次活命的机会,但如果今日你们还要不自量力地向我挑战,我将不会留手。”

楚泓道:“放开那个孩子,我虽然不是什么善人,但也看不惯你为了一点点事情就杀死一个孩子。地位强者应该有地位强者的尊严,而你今日不仅抢了我的东西,还在大街上对普通人动了杀心,此时的你就是只是一个魔鬼而已。”

余肇锡道:“真是一些冠冕堂皇的人,你有八段人位的实力,在这小小王朝中料想也不是泛泛之辈,你很清楚身处高位会拥有怎样的权力,莫说是误杀一个人,即便是滥杀、屠杀,甚至将其他人视为草芥,只要你实力足够,又有谁能将你有办法?你现在认为我差点杀了一个人,便开始矫揉做作地为这些普通百姓伸冤,你自持这正义风度,却殊不知在我眼中就像是蚂蚁的呻吟,结果还是不会变化,你应该也是清楚我所说的道理。”

环子鱼望着楚泓的脚步,突然停在了原地,她知道,余肇锡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自诩正义的人比比皆是,就像是想要将他们一支教派全部铲除干净的名门正派一样,拥有着最华丽与完美的伪装,在大众面前始终是博得支持的一方,而那些死去的没有能力申辩的人将永远沉眠于黄土。眼前这个山匪军营的统领也许也是这般创造过杀戮,她的脸色冰冷,她准备着自己腰间的刀刃,但她还是想要听完楚泓的话。

可是楚泓没有说话,他抽出了早早预备好的刀,那是他先前通过暗谍得到的武器,他的背后其实还藏着三把匕首,这便是他的态度,他阴狠地注视着余肇锡,望着余肇锡手中孩子的恐惧神情,他重重地吐了一口气,喊道:“也许杀人并不需要理由,那只是作为高位者的权力,可是从来没有告诉过我,杀人不需要偿命。战争死伤,是为大多数人的安居,所以要用杀戮征服,我征战在沙场杀人如麻,身上染满了无数陌生的无辜者的鲜血,但是我从来没有后悔身为卧华山的统领。”

“卧华山地域数十万百姓,虽然日子过得艰苦,但所有人都比秦王朝任何一座城池的人要幸福,因为他们能在乱世之中得到本不可能得到的安定,所有老人的儿子、女人的丈夫、孩子的父亲更愿意加入这支军队守护卧华山的存在,他们战斗很明确,不是为了将秦王朝的军队杀光,而仅仅是为了自己家人而杀敌。这种

杀伐无所谓正义,这场战争也不分对错,所有战争中的人都明白,沾在自己身上的血会成为自己杀人的印记,但却也是守护过家人的证据。”

“你身为地位强者,竟然肆意杀害手无寸铁的孩童,你不为战争,不为守护,只是为了自己的贪婪与**,你的滥杀行径足以让天下任何人为之唾弃,而你所谓的伪装只是自己身为地位强者的皮囊,比我不知恶心了多少倍。我今日持刀站在你的面前,这无数人可能都会围观而噤声,但我却是真的想要成为你的敌人。”

那围观的百姓静静地听着楚泓的叙说,一些人听到卧华山三个字便不敢呆着快速地躲开了,而一些大胆些的人又纷纷将矛头指向了楚泓,议论之中没有掩饰任何肮脏话语,不知是谁扔了一块石头砸到了楚泓身前,并大骂道:“山匪滚出城去!滚出去!”

环子鱼站在楚泓身后十米之地,渐渐地眼中积满了泪水,她没有伤心哭泣,姣好的容颜上漾起一抹轻柔的笑意,她知道她的心意了。

楚泓不知被谁砸了一下,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很清楚在所有百姓眼中山匪的丑恶形象是不能洗白的,他们对于山匪的厌恶与害怕甚至成了一种本能,事实上在整个秦王朝甚至朱天野大半的国家之中,从来没有一个山匪组织能像卧华山这样做到亲民为民的责任,那种清剿山匪的观念早已深入人心,不可能因为一两个人而改变。

而楚泓选择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自己的身份,在于阐述自己的理论与思想,虽然有些冒失去触犯这下染城中百姓的禁忌,但是他没有任何犹豫。他要做的只是驳辨余肇锡,从而真正地选择与他为战,即便他很清楚地位强者与八段人位的恐怖差距,但是他为之。

余肇锡笑道:“看到了吗?小子,这就是这些你为之保护的百姓的面目,他们可不在乎你正在干什么,愚民的思想你没有办法改变。刚才你的叙述虽然很有感染力,只是可惜感染不了我,也感染不了这里的这些愚民。若是要他们在我们两人之间选择杀掉一人,我保证他们会选择杀掉你。既然如此,你确定还要为这些人的生死而与我决断吗?”

楚泓没有回答他,反而是大喊道:“放开他!放开这个孩子,将我的东西还给我,还给我!”环子鱼默默地站在楚泓的身后,低声中含着痛苦的不忍语气道:“会死的,他真的会杀了你的,只要能说服他放开那个孩子就行了,夙锌我们不要了,千万不要真的出手啊。”

楚泓顿了顿,转头淡然一笑,道:“即便是为了那块夙锌,也值得。”

即便为了那块夙锌,也值得。这句话荡漾在环子鱼耳边,她为之一怔。

余肇锡嘿嘿一笑,道:“可惜了,可惜了!”随手之间,一阵青绿色光芒闪烁,一柄铁链钩镰出现在余肇锡手中,而下一刻他便将镰尖刺穿了小孩的身体,随后余肇锡身形一动,钩镰再次扔出,将周围四五个围观的百姓划破咽喉,顿时其他人惊叫着四散而逃。

楚泓看着被血流淹没的孩童,双眼中掠上一抹凝重,望着余肇锡静立的身躯,身形暴冲而去,短刀当先,似要一刀将余肇锡劈成两半。而这迅猛的一击却仅仅使得余肇锡身形微偏,楚泓顺着力量左右横劈,余肇锡一一避开,这多变的招式在余肇锡面前竟没有半点用处。

楚泓突然将短刀掷出,双手又霍然从腰间拔出两只匕首,向着对手再次刺去,这一次余肇锡挥动了钩镰击飞了短刀,也将楚泓的匕首一击截断。楚泓退后数十步,在地位强者那等强悍的力量下堪堪稳住身形。

环子鱼清楚楚泓身上都带着什么,她可不记得他在进入融泉涡时带着两把匕首,而唯一的解释只能是刚才在游玩之时准备的,而他竟然摆出一副从容面目让她放心,她甚至都以为楚泓只是没有办法而选择了最后的心理安慰,可是他竟然在暗暗准备着出手。一直以为他只是性情乐观,以为他处事随意,而忽略了他其实并非无谋。环子鱼暗道:“原来,我一直是被保护的那个啊……”

楚泓再次从腰间拔出一柄匕首,再次向着余肇锡冲杀去,余肇锡却是随意一挥再次将之击飞,怒斥道:“这种手段对我没什么用,给了你机会了,如果只有这种程度,就让我太过失望了!”

还不待楚泓回答,环子鱼却已经拿着先前被击飞的匕首,也向着余肇锡冲杀,这一次的攻击余肇锡没有敢忽视,他钩镰快速挥动,环子鱼勉强接了几招,借助余肇锡手臂上的巨大推力再次弹飞出来。这一次,她站在了楚泓的身侧。

余肇锡道:“原来让我最惊喜的是你,虽然知道你也是八段人位武学大师,但是没有想到你竟然比这小子还要厉害几分,想来在八段人位之中也是佼佼者了。可惜了,如此女子,我却要狠心下杀手了。”

环子鱼冷哼一声道:“很荣幸能让你惊讶,只不过我也不会再求饶了。”

泓尴尬一笑,道:“这位姐啊,不是我质疑你的实力,而是你一出手,将我先前的所有表现出来的形象都打破了,有些太不道义了吧!”

环子鱼莞尔道:“可是你的武道实力确实在八段之中算是很弱了,若是正面交锋,你可没有办法打赢我哦!”

楚泓道:“也不用这么直白的告诉我吧!我男人的尊严碎了一地了。”

环子鱼道:“先别顾忌这些了,我又没有嫌弃你,你愿意保护我,这次便让我们并肩战斗吧!”

楚泓面色一紧,道:“我带了弓箭,给我十秒钟时间,拖住他。子鱼,小心。”

环子鱼听到他这么说,便知道了该做什么,那在庭院之中两箭喝退快剑武者的恐怖弓箭,说不定真的能对地位强者产生一点作用,只要有作用,他们便有希望离开。

环子鱼再次冲上去,余肇锡却是面色一怒,道:“这是藐视地位修者吗?我先前夸奖你,只是说你比他强一点,但我并没有告诉你,以你的实力能抵挡我的攻击。”

环子鱼冷声道:“能不能还不一定,能跟地位强者战斗,也是一种宝贵的经验。”

余肇锡阴笑道:“要杀你我还有舍不得,而且那小子似乎还有着底牌,我很想见识一下八段人位的武者到底能强到什么程度。”

环子鱼脸色更加凝重,她赫然从余肇锡的话中听到一些端倪,她又想起以往在宗中学到的知识,地位强者能沟通天地灵气,身体五官将变得极为灵敏,想来刚才她与楚泓的对话余肇锡早已经听见,而余肇锡却没有一点惧怕,这令得她更为慌乱。

“子鱼,让开!”

身后楚泓大喊一声,环子鱼急忙闪避一旁,只见楚泓手中已经多了一把弓,他使尽力气弯弓拉弦,这一刻,拥有了弓箭的楚泓便到达了实力的顶峰。

楚泓望着余肇锡,喝道:“大人,让你检验一下我的七空箭到底有多强!”

余肇锡道:“十石精筋铁胎弓,手无护板敢拉弦,洞贯箭力非凡术,纵使金石亦能穿。有趣的箭术,来吧!”

弦送箭出,这一刻,一支铁箭竟然达到了一种难以估计的速度,向着余肇锡射去,余肇锡微微皱眉,数缕青绿色光丝缠绕指尖,随着铁箭的到来,他的手指左右摆动,数根光丝也纷纷缠住铁箭,余肇锡竟是没有能抓住铁箭,让那利箭从身侧飞了出去。

余肇锡道:“你这是什么箭,竟有如此威力?恐怕是一般的九段人位武者都不能抵挡。”

楚泓甩了甩手指,道:“七空箭,箭如流星,尾如炽火,矢有七道,虚空不阻。”

余肇锡道:“好一个七空箭,再来!”

环子鱼来到楚泓身边道:“到底还是没有用,我们似乎在劫难逃了。”

楚泓眼神死死地盯着弓箭,道:“当然有办法,左右侍卫何在?”

楚泓声落,从街道四周走出八名布衣侍卫,全部跪在楚泓面前,齐声道:“属下在!”

环子鱼皱起了眉头道:“加上他们,我们也没有一战之力,这并不是什么好办法。”

楚泓道:“的确,但是他们却不是帮我们战斗的。所有侍卫,誓死保卫这位姑娘回营!”

“是!”

环子鱼恍然明白楚泓口中的办法是什么了,低声喝道:“若是这样,我们可能一个都逃不掉!”

楚泓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楚泓再次拉弓,这次他取出了三支箭,箭都是铁箭,每支超过七两重,这都是在楚泓的要求下特地铸造的。他几乎没有三箭齐射过,那样虽然威力倍增,但是对于他体力的消耗也是数倍增长。

“三箭定波澜!”

余肇锡脚步原地一踏,面对着三箭齐射,他开始以真正的地位力量应对,他的周身一股青绿色光芒凝结,钩镰也已经握在手中,这三箭将至,青绿色网状元结将之速度减慢,下一刻余肇锡挥动钩镰斩断两支,另一只手则是直接握住了最后一支箭,并将之折成两段,气势汹汹的齐发三箭在地位强者的手中瞬间失去力量。

余肇锡道:“真是不错的能力,我都有些不舍得杀你了。只是,既然你要选择逃跑,直接杀掉才好,杀掉你们,就没有人知道夙锌的存在了。”

只见余肇锡身形微动,竟是直接闪身到了楚泓面前,楚泓注意到之后迅速反应,但还是被一掌打飞,就在余肇锡将要再次出手之时,环子鱼竟然直接打伤几名侍卫,手中执着匕首向着余肇锡冲杀而来,一招,两招,三招,四招,随着余肇锡的掌印落下,环子鱼喷出一口鲜血倒飞数十米,气息萎靡,已无再战之力。

却见先前倒地的楚泓已经再次站起了身,他手中握着铁弓,五支铁箭已经搭在弦上,眼神决然,怒喝道:“去死吧!”

这一刹那,弓如霹雳弦惊,余肇锡脸色大变。

第一百二十一章 落棋人

弦出五箭,楚泓用尽了全身力气射出了最后一击,而他的臂腕也因为这次出手严重拉伤,在箭出的一瞬间巨大的反弹力将他震倒在地,浑身肌肉酸痛无力,似乎再也没有什么能够唤醒他的疲累。

而余肇锡面对楚泓的最后五箭,也是颇为吃惊,直接构造出近百道元结与之对撞,地位强者的强势再次全部展现出来,只是瞬间便将楚泓的最强攻势瓦解。

此时的余肇锡轻轻舒了一口气,正打算将楚泓斩杀,但敏锐的感知力却让他身躯一震,急忙回首之时数十柄浅蓝色火刀迎面飞来,他立刻开启最强模式以一身元结纱衣护住周身,并瞬间展开了一道青绿色盾牌。这种强大的防御即便是楚泓九箭齐出也不能撼动分毫,但在那浅蓝色火刀面前,竟如同一捅即破的窗纸一般,立马分解成一条条游散的元结,而后火刀不减速度向着余肇锡刺来,余肇锡连忙翻身躲避,但即便速度再快,也没有能将全部攻击避开。

余肇锡的腹部被那火刀刺伤,幸亏他及时构造元结在体内阻挡住了火刀的深入破坏,不然这一击他便会殒命当场,除此之外,他的四肢各处都有或轻或重的伤势,不得不说这暗中一击将巅峰状态的余肇锡直接打成了重伤状态,整体战斗力剩不下原有的一半。

这时那街道的一处屋顶上突然出现一道人影,此人身上燃着浅蓝色的火焰,正是前日与余肇锡打斗的霍真,此时他望着余肇锡的狼狈模样,道:“原本你不应该掺和进来的,为了那个被藏匿多年的宝藏,竟然选择直接击杀我,余肇锡,你的这个决定真的很大胆,要知道我在名义上可是受那些人的规则保护的,你只要对我出了手,不管有没有成功,这个罪名你都将戴在头顶上了。”

余肇锡视四周,楚泓与环子鱼已经不知所踪,他也无心管顾,他只苦笑道:“霍真,今日算是你偷袭成功了,所以你才有机会说这些话。我的选择自然是没有错的,只要能将你杀死并得到宝藏,我的价值将远远高于你,那些自以为高贵的管理者莫非还能将我杀了不成?只是,我棋差一招,竟然没有能在你重伤之际杀死你,才导致今天的大患。”

霍真道:“真是不知所谓,你竟然都没有肯定我是否找到了阵眼,便敢明目张胆地打破规矩,不仅对我出手,而且还大肆击杀仇家浩然宗的人与平常百姓,你这种举动早已经引起了他们的注意,想来他们已经派人前来处理你了。”

余肇锡面色一怔,道:“莫非你没有拿到阵眼?”

霍真怒喝道:“我要是拿到了能重伤出现?你这蠢货,难道忘记除了我们,还有谁知道宝藏的事吗?”

余肇锡道:“难道是当年的那位洪老?或者是那智谋绝代的秋绝皇子?”

霍真道:“在你来之前,事情极为诡异,我花高价得到第七幕的消息,阵眼就藏在那座矿山之中,我马不停蹄地赶到那里,却遇见了秋绝,他似乎知道所有宝藏的事,并指明要我往某个方向前行。”

余肇锡道:“难道你没有觉得秋绝的身份很可疑吗?”

霍真道:“自然可疑,但是他拿出了第七幕的身份令牌,还是白银级别的,他作为第七幕的引路人,指引我在矿山中寻找阵眼。但既然第七幕有能耐寻找到阵眼的下落,为何不直接夺得向我开出更高的价钱?这只能说明阵眼不是轻易可以得到的,或者秋绝施展了手段掩盖了某些真相。”

余肇锡道:“第七幕对秋绝的包庇我也是知晓一二,甚至是旗主地步的人物对秋绝也是毕恭毕敬,不知道他是用了什么手段,才让第七幕那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服气。不过虽说这样,便可以查清秋绝的势力脉络,但是你在矿山究竟发生了什么我还是不知道。”

霍真眉头微皱道:“那日我踏入矿山,便能从残图中的某种指引中找到呼应,于是我更加确定了第七幕的消息没有错,阵眼也的确就在矿山之中,相信你在矿山外埋伏的时候也有相同的感应吧?只是那种感应很快就消失了,我接着便是看到了一双透着红光的眼睛,那是洪老早年际遇修炼的残缺千心火眼。”

“千心火眼?”余肇锡惊问道:“传闻中这种术法在人位境界修炼可以获得突破地位的契机,在地位境界则能达到上等微尘法的层次,你跟他交手了吗?”

霍真顿了顿,道:“他的千心火眼很强,出招几乎没有延迟,即便只是残缺的术法,仍然使我吃了大亏,我的两种强大的灵术完全没有施展出来,就被他打成了重伤,之后我仓皇而逃,于是便有了你追杀我的一幕。”

余肇锡道:“洪老为什么对你出手?既然将你打成了重伤,那为何不乘势追击夺取你手中的残图?在那一瞬间残图的感应消失,这意味着阵眼已经消失,可是你又阐明了不在你的手中,那究竟是谁拿走了阵眼?”

霍真道:“可能是洪老,他马上就要

突破四重地位,面对这个宝藏的诱惑,十有**会为此而出手。也可能是秋绝,不过这个可能性不太大,他毕竟只是养尊处优的小国皇子,实力根本达不到让我们正视的程度。”

余肇锡面色一紧,他又想起之前硬闯秋绝住的庭院见到的景象,连秦王朝的兵马大元帅邓兴都已经暗中支持着秋绝,似乎更多的隐藏实力会在秋绝出现后展开,只是他不会同霍真谈论这些,他道:“我的想法是,秋绝既然是第七幕白银级别的引路者,他应该会知晓许多东西,包括洪老出现的原因,还有阵眼的下落。不过我先前去寻找过,那管事的人说,秋绝将会在七月七日现身。”

霍真掠过一缕狐疑之色,紧接着满脸阴狠地望着余肇锡道:“我也正有此意,不过,你难道就不怕我现在立即杀了你,夺了你手中的残图吗?毕竟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硬接了我一招火刀,现在的你可逃不掉了。”

余肇锡道:“你,应该不会杀我。据我所知你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对我出手只是为了报上次仇恨,而之所以不会向我再动手的原因,是你也怀恨着洪老伤你之事,我们实力相当,单打独斗并不是洪老的对手,只有联手才有可能打败洪老夺得阵眼,你还需要我。”

霍真冷笑一声,道:“能自诩了解我的人并不多,十多年前你我便为了这残图争斗,没想到竟被你摸透了脾气。不过今日我将你重伤不仅仅因为这些,我要掌握你的伤势情况,在与洪老战斗之前你却不能完全恢复实力,不然你一个人逃跑,我留在这里也没有意义。”

余肇锡也同样嘴角漾起一抹冷笑,道:“真是谨小慎微之人!那你就好好掌握吧,我相信等我们将洪老击败,能拿到完整的残图的人一定是我。”余肇锡将夙锌轻轻往怀里按了按,这一举动并没有引起霍真的注意。

“合作愉快!”

在交趾城与下染城间游弋的姜鸣与林寒,这一日受到了来自暗谍的消息,楚泓传信求救。

姜鸣与林寒急忙带着人往下染城靠近,将要进城的时候,林寒拦住了姜鸣,郑重其词地道:“长子,我们救不了。”

姜鸣面露疑问,道:“你是在担心那名地位强者?担心我们这么多人不是他的对手?”

林寒道:“以往有任何问题长子都会问我,他相信我,才将这牵涉生死的事交托给我,但是面对地位强者,我没有一点经验和办法去应对,若是我们进城直接与地位强者血拼,毫无疑问会被杀个干净,与其造成更大的牺牲,还不如直接不进去。”

姜鸣很清楚,林寒不是因为怕死才迟迟不进城,他现在是卧华山六统领,身后跟着近二百名士卒,还有他也参与了,若是惹得地位强者发了怒火,这些人都将没有了生存下来的可能。身在其位,便尽其责,林寒的做法是极为正确的,可是,姜鸣却是不想放弃解救楚泓。

姜鸣道:“你知道吗?我走的那天,庞路派人袭营了,死伤了很多人,柳观也死了。”

林寒双眼一黯,道:“我知道,他跟着我四年了,虽然平时行为随意放浪了些,但是却是个难得的将领,有趣的朋友。那天晚上老津就将这个消息派人传递给了我。”

姜鸣顿了顿,又道:“那你可能不知道的是,军营中的情况很严重,金水宗有一股力量公然支持了庞路,而且据慕涯的说法,凭靠梁津与罗湖很难抵挡。他们都在等着我们,还有楚泓回去,等着我们共同打退秦兵,保卫卧华山。”

林寒低声道:“我知道你的想法,只是,我得为我的部下着想,如果解救长子已经成了死局,我不会选择让他们送死。”

姜鸣犹豫了一会儿,突然淡然一笑,道:“你说的对,我们不能让他们白死,所以我也支持你不让他们进城。但是,楚泓是我们的兄弟,既然情深似海,便要同生共死。”

林寒缓缓地扬起了头,望着姜鸣那坚定的眼神,竟有一丝难以相信,他缓缓攥住了拳头,道:“你终于愿意融入我们了。”

姜鸣撇撇嘴,没有说话,但是他去取自己的方辕戟了,这足以表明他的选择。

林寒道:“是个好建议,那我们就冲进去看看,这地位强者有多厉害,不管回不回得来,可以先来壶烈酒润肠。”

姜鸣笑道:“你可少来吧,壮士割腕才用烈酒送行,天位强者我都见过,还怕他一个普通的地位?”

林寒也是一笑,他没有质疑姜鸣,不是相信也不是怀疑,因为那些在他们的眼中没有关系。

姜鸣一身麻袍,不着寸甲,林寒一身白袍,铠甲紧束,两人一枪一戟横于身外,缓缓向着城中走去,这一刹那纵使有杀神拦路,又畏他何?

其他人隐藏在小城周围,听候调遣,同时林寒下了命令,若是林寒半日未出,便可全军撤退禀报军营。

一名小卒低声嘀咕

道:“六统领和姜鸣将军真他爷爷的霸气,搞得我都心潮澎湃想要冲进城去了!”

林寒与姜鸣进城之后,约莫走了半炷香的功夫,街道上仍然没有一个人影,正当他们打算继续深入的时候,一道浑浊的声音在一旁的废弃屋子中传来:“林寒……你终于来了!”

小雍城中,一所宅院大门紧闭,高墙之内戒备森严,来往巡逻的武者仔细严密地监视着周围动静,只要有任何人想要擅自闯入,顷刻间便会被剁成几段。

舞女白萍、琼华此时出现在此,而他们服侍着用餐的华衣男子正是昔日在江城中搅乱风云的秋绝。

白萍道:“公子,据第七幕传来的消息,地位强者余肇锡与霍真正在下染城中激斗,说不定他们之中便会死掉一个。”此时她对秋绝的称呼不再是殿下或者主人,而是公子。

白萍仍然为他捶着背,而琼华则是为他按捏着腿,秋绝挥了挥手让她们停下,端起桌上的茶水轻抿了一口,道:“死掉是不太可能的,他们两个只要有点脑子,便不会这个时候决出生死,他们还要面对那个老家伙,若是单打独斗,他们谁也赢不了,那残图也只能让那老家伙捡了便宜。”

白萍道:“既然他们不能自相残杀,那对于公子的计划会不会有所影响?”

秋绝将白萍轻轻揽入怀中,深深嗅着她带有香味的长发,缓缓道:“无所谓,不管他们怎样,终究逃不脱我的棋局。从一开始我借助第七幕的手抛出阵眼的消息,他们三人便为了各自心中的贪欲纷纷前来,洪老寿命将尽急需从宝藏中得到益寿的法门,余肇锡最需要各种灵术打败浩然宗的仇人,霍真则是为了引起朱天野的管理者的重视,不管因为何种原因,一旦进入这个局,便怎样都逃不出来。”

他将白萍松开,缓缓站起身来,踅折着来到窗边,道:“七月七日,他们肯定都会来找我,但我的特殊身份,致使他们不敢轻易出手,只能在下染城中龟缩着,而我就像是落棋人,很清楚只有这与下染相邻的小城才是最安全的,他们找不到我,所以只能等着,等到我的安排到位,计划也就差不多了。我要的,很多。”

白萍道:“不知公子,你是怎样博得第七幕看中,让他们乖乖地送给了你白银令牌的身份?”

秋绝道:“只是一个空头的许诺而已,不过这个许诺,可以让他们的贪婪更加具有公理,可以让他们的占据更加光明,而我并不需要这些东西”

琼华道:“公子所说,莫非是那残图宝藏?”

秋绝道:“是离阳王朝的遗址才对。”

秋绝顿了顿,嘴角扬起一抹笑意,颇有玩味地道:“距离七月七日还有八天,这期间可以做很多的事,比如让那个不听话的交趾城主羊塔风尝尝厉害,比如让那个隐藏在交趾城中的九段武学宗师露出头来,比如设计杀掉庞路军营中几个来自金水宗的人,比如让庞路身边的人死掉几个加速战争的进行,比如传信给东部大元帅孟降炎让他看好戏,比如割掉都城那几个话多的老臣的舌头,比如让老七的手掌把控住整个都城禁卫和城防,比如让那个极有野心的武学大师徐聪做出点事儿,比如让江城的那些家伙行动快一些……”

白萍与琼华一一听着,躬身道:“奴婢知道了,这就吩咐人去做。”

话说徐聪自从被卞道成唬出交趾城,又在围攻卧华山军营之时遭逢大败,手下甲兵死伤惨重,便沿着交趾山脉一路向北进发,沿途经过了一处没名气的山匪小寨,果断用绝对的武力将其镇压,憋在徐家父子心中怒火一下子喷吐而出,将整个山寨一百多人全部杀光。

徐聪将整个队伍驻扎在此,打算稍作休整后再做定论,但手下几个负责山下监察的手下竟失手打劫了大皇子秋岭进献给皇帝的生辰纲,这令得徐聪的整个领地陷入一种惶惶然的氛围之中。

“徐樊世,你随为父进来商议。”

“是,父亲。”

徐樊世随着徐聪进门后,便是坐在了徐聪的下手位置,徐樊世脑袋灵活,而且实力也是七段人位,在徐聪的手下已经算是颇为不错,况且徐聪只有他这一个儿子,所以凡是都会找他商议一二。

“父亲,那几个动手抢劫生辰纲的都已经被我骗到林中杀死了,但是即便是将东西以及人头送回去,恐怕也是无法消除秋岭的怒火。世传秋岭是个不识大体恃宠而骄的皇子,一旦得知我们劫了他的东西,恐怕就会派遣这里的府兵前来围剿,我们的行踪也必然会暴露。”

徐聪道:“我们一路来此,都是暗夜潜行,就是为了保证自己的踪迹不至于暴露,我清楚劫了生辰纲的后果,所以不会选择一条死路来走。而且那生辰纲既然劫了,哪里有送回去的道理?我们的队伍壮大还需要钱财资源,这样大一笔补给真是雪中送炭,而至于那秋岭,自然有人给我们替罪。”

第一百二十二章 揭帘词

翌日破晓,山地的泥土软糯,山林的雾气尚浓,万物的清冷正等待着那一抹红润的曙光解救,驻扎在青云寨的近两千名布衣甲兵撤营北行,这是徐聪一行第一次白天行军,他们没有固定的目的地,全部路线皆由徐聪一人决定,如果有人注意,他们的队伍正在行路中一步步接近北边的秦王朝的都城。

青云寨留下了十几名老弱残兵镇守,在徐聪美其名曰暂且留守的理由,他们与抢劫生辰纲的几名甲兵共同执掌青云寨,只不过这小土皇帝没当两天,就被邻近的一座山中的山匪卷携百人杀来,一番厮杀之后,青云寨中再无甲兵。

得到某个消息前来探财的山匪几乎没有任何钱财,空空返回巢穴,但迎接他们的却是来自秦王朝官兵的严厉围剿,又是一番血流成河的屠杀,只不过官兵们也未在山中找到任何值钱的东西,但有人传说是山匪将东西推下了山崖后面的急流之中,于是生辰纲的迷案再也没有下落。

七月二日,罗湖带骑兵突袭庞路军营,仰仗着堪称精密的布防图,在数万人的军营中如入无人之境,前日狄浪偷袭卧华山军营时没有做到的事,罗湖做到了,不仅烧毁了秦兵的暂时储粮点,而且将一众秦兵绕的团团转,最后强杀一千多人潇洒而去。

七月四日,狄浪再次率领经过临时补充的三十六丙骑兵突袭卧华山军营,这次面对卧华山军营格局的突变,狄浪果断选择了分头袭杀。但这次刀枪不入的重骑兵一入营中便跌落陷坑,他们虽然本身实力强悍,但此时从四面八方涌来的甲兵将之团团围住,蒺藜在前,重骑兵从后追击,三十六丙骑兵很快就被活捉一半,另外一半则被重骑兵直接踩踏致死。狄浪见袭营事败,立马乘着重骑兵合围之际突围,身中一箭败走数里。

此次卧华山在战术上的胜利大振军心,在保证军营防备严整的基本上,欢宴一日以示庆贺,几位统领也因为这次胜利颇为高兴,虽然战利品不多,但胜在赢了气势。

罗湖此时正坐在伤势未愈的楚泓床边上,眉飞色舞地给楚泓讲述着昨天夜里的战况,前来送汤药的蝶也是颇为无奈地拉了拉罗湖的衣角,道:“罗湖大哥,人家还要养伤啦,周医师说不能太过吵扰。”

若是梁津或者林寒前来,罗湖早就一句话骂回去了,但偏偏是声音极为温柔的蝶,这使得罗湖只得尴尬一笑,便站起身来将要离去。

楚泓道:“罗湖,我想去看一下子鱼姑娘,你扶着我去吧!”

罗湖与蝶都是一怔,蝶将手中的汤药递了过去,楚泓一饮而尽,蝶道:“她的伤比你的重些,这几日都是我一直在照顾,但也是不能下床,不过毕竟男女有别,你如果一定要去,我这会就去安排一下。”

楚泓道:“麻烦蝶姑娘了。”蝶端着汤碗走出营帐。

罗湖盯着楚泓看了半天,神情跟着犹豫了半天,道:“那女子我们是见过的,之前我、姜鸣和寒子去交趾城,在流烟坊中见过她,她以一支舞曲‘琵琶十七落’差些催眠了我们,若不是姜鸣知道破解之法,我们三人极有可能就被她摄取了精气。”

楚泓一惊,顿声问道:“这些你可没有同我们说过。她去流烟坊做什么?我记得那是一处烟花之地吧。”

罗湖道:“我们假装被她催眠,寒子似乎听到了些东西,她要吸取我们的精气来养伤,天下能用这种方法治伤的人,能是简单角色吗?而且他是八段人位武学大师,若是单打独斗我也不一定能胜得了她。”

楚泓道:“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

罗湖道:“我知道,你此番遭遇了地位强者的劫持,有个人与你共同应对,你能将之称为伙伴,但想要结识一个人,只有这些是不够的。”

楚泓沉吟许久,道:“你是想说,她是魔宗女子吧,这个我知道。”

罗湖盯着楚泓看了半天,完全没有猜想到他会就直接猜到自己想说的,而且他罗湖心中的担忧却没有停止过,他面部有些涨红,道:“你真的知道?”

楚泓道:“还没有遇到那名地位强者的时候,我就知道她的身份,可她即便是魔宗之人又怎样,你们不会在乎,我更不会在乎,自始至终,重要的只是那个人而已。”

罗湖还想说些什么,但看见楚泓不容置疑的神色,便又咽了下去,只得道:“姜鸣也完全不在意她魔宗的身份,那日他还试图开导她,只不过被李正兴那些人的出现打乱了,要是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问他。”

待得罗湖扶着楚泓慢悠悠地行至环子鱼居住的营帐,立刻便被里中一片清脆的欢声笑语所吸引,罗湖轻喊了一声,蝶红着脸从帐中走出,身后跟着四名罩着黑袍的女子,蝶楚泓自然是认识的,但他却并不知道营中何时进了这几个字容貌上等的侍女,于是问道:“这几个女子何时招来的?”

罗湖道:“她们就是寒子从柳家救回来的蛇女,她们

的伪装能力极强,披上一身黑袍便能将蛇尾遮掩,只要没有人检查,一般人都发现不了她们与人类不同的地方。她们被寒子救回之后,就一直待在营帐之中,前日你和那位小姐都需要人照料,蝶一个人忙不过来,寒子便遣了几名蛇女过来,也同时给蛇女们找个事情干。”

罗湖与楚泓微微向几名蛇女低了低头以示尊重,几名蛇女也是颔首行了礼,慢慢退去,蝶此时凑上来道:“这位小姐性情颇为冷淡,我没有办法与她亲近,若不是几位蛇女姐妹帮忙,我一个人也照顾不了。”

楚泓轻嗯了一声,道:“那你们就先回去吧,我去跟她说阵话,一会儿我可以自己回去。”

罗湖与蝶犹豫了片刻,便慢慢退去。

楚泓掀开帐帘,缓缓走进去,因为安置床榻的地方还设置着一层布帘,所以他并没有第一时间看到环子鱼的身影,但环子鱼好像早就感应到了来人是谁,以没有任何情绪变化的声音道:“是你吗?这几天你终于舍得来见我了?”

楚泓本来还想保证脚步轻悄,但听到环子鱼的声音便没必要再多伪装,于是边走边道:“周医师说我拉弓伤了双臂经脉,若是不好好调养胳膊便会留下后遗症,那几个家伙执意让我修养两天再起床,我执拗不过就拖到了今天。”

楚泓掀开内帘,环子鱼只穿着一件内衫躺在床榻上,见楚泓进来,便转过身去,同时身子往被子里缩了缩,冷声道:“过两日我的伤就好得差不多了,我不会留在这里的。”

楚泓盘腿坐在塌边,道:“为什么?这里至少比外面安全,有我的这些兄弟们照应,没有人会知道你的身份,而且也都不在意。更何况,我们都经历过生死,你能来我的地方,我也须尽地主之谊对不对?”

环子鱼沉默了许久,道:“刚才那些穿着黑袍的女子都不是普通人吧?”

楚泓义正言辞地道:“是我的兄弟们救回来的蛇女,不过你放心,我们没有虐待限制过她们,她们都是自愿留在这里的,我知道那些贵族人家的爱好,但我的几个兄弟们都是正经人,只是暂时收留她们而已,从来没有拘禁行为。”

环子鱼道:“蛇人毕竟不是人类,但是你们却能放下成见,我从她们的神情中便能感知你所言真假。之前我对妖兽之类也没有什么好感,甚至也与你们人类一样,存在着你死我活的心理。但是我经历了教派被毁的变故之后,霍然间便心思开阔了许多,她们其实与我没有什么差别,若是不行恶,都只是被人苦苦逼仄的可怜生灵而已。”

楚泓颇有感触地轻叹了一声,道:“天下有很多不知归路在何处的人,正在迷茫中探寻着生存的道路。这些蛇女家破人亡后被黑道交易辗转卖到了这里,幸好遇到寒子,他们才得幸免于再一次的灾祸。而子鱼你,你也是没有谁可以依靠吧?我虽然愚钝些,虽然平日里缺些决断力,但是我想,我可以成为那个帮助你的人。”

环子鱼一怔,身躯竟有些颤抖,她的双眼似乎酝酿着某些东西,她抬起手擦了擦,轻声笑道:“这是你新学的哄骗女子的手段?”

楚泓也是一笑,道:“或许是吧,不过这次我想骗一骗你,不知姑娘答应否?”

环子鱼道:“那得看你愿不愿意长久地骗下去,我认为的考察期有些长。”

楚泓颇为欣喜,他明白他已经成功打开环子鱼的心结了,即便现在只是一点点的光芒,但是环子鱼给了他机会,这意味着他再不孤独。

环子鱼眼球转动,面露窘色,犹豫道:“你能不能……能不能将你住的地方挪来这边?我想跟你多说说话,那位蝶姑娘说你的住处挺远的,不然我早就拿着匕首去找你了。”

楚泓笑道:“好,我立刻就派人去办。我很荣幸成为你的邻居,以后叨扰多了可不要烦我。”

环子鱼冷声喝道:“你得经过我同意才能进来,要是敢有任何逾礼的举动,我会立即拿起匕首砍断你的脖子。”

楚泓冷汗连连,装作委屈地道:“我那不是为了保护你吗?两次也都只是握了你的手,可从来都没有做过任何不好的举动,别把我想象成一个脑满肠肥好色成性的混蛋行不行?我的形象虽然不是很高大魁梧,至少也算得上半个正人君子对不对?”

环子鱼噗嗤笑出了声,道:“你就别装了,我还不知道你心里的龌龊心思吗?不许就是不许,握手也是不许,胆敢再犯,我肯定饶不了你。”

楚泓哀叹连连,又霍然想起了罗湖说过的话,道:“子鱼,问你点事儿,在我们遇见的前一天,你是不是寄身在交趾城的流烟坊中?”

环子鱼面色一紧,转过身来,与楚泓四目相对,急切道:“我不是那里的风尘女子,我只是为了寻找……”

楚泓打断环子鱼继续说话,笑道:“我知道,你肯定不会是的,也不用同我解释这些,我其实想说那天你

遭遇的事,你遇到的那几个人,其实就是我的兄弟。”

环子鱼身躯一震,道:“你是说,一个小白脸,一个魁梧大汉,还有一个身型与容貌都很普通但是言语不凡的人?”

楚泓呆怔当场,被环子鱼的描述弄得有些懵,小白脸肯定是面容俊朗白皙的林寒,魁梧大汉指的是身型健美的罗湖,至于那个身型与容貌都很普通但是言语不凡的人应该便是姜鸣,但若是让他们三人听到环子鱼这种描述,指不定会暴躁成什么样。

楚泓道:“应该就是了,他们竟然都知道你魔宗的身份,不过也因此交涉起来颇为顺利,我还要向你申明一件事,那日出现在后面的三人并不是跟他们是一路人,他们也从没有想要设下圈套对付你,当时的情况只是碰巧而已。”

环子鱼道:“你这是打算洗白他们?不过也没什么洗白的,当时是我想要吸取他们的精气为自己疗伤,他们才会出手对付我,而之后那个人对我说了许多话,我倒是没有什么厌恶感觉,既然他们是你的兄弟,让他们不要再来招惹我就好了。”

对于环子鱼的冷漠腔调,楚泓已经习以为常了,他明白这是她长期以来被人欺骗陷害而形成的本能,并不能用平常手段改变,既然短期内无法改变,他也不用费心思做什么,楚泓道:“你这样说就好了,只要不是完全的敌对状态就好了。对了,你的伤势怎么样了?”

环子鱼听到这话,立刻又转过身去,将被子往身上来了拉,道:“没什么,外伤都微不足道,就是内伤严重些,现在也一直喝药修养,想来很快就能恢复了。”

楚泓苦笑道:“有必要防备我防备到这种程度吗?我又不是色狼?”

环子鱼愣了愣,义正言辞地道:“防人之心不可无。”

楚泓汗颜。

卧华山军营另一边,姜鸣与林寒面前则是站立着六名蛇女,林寒手把手地教她们学习格斗技巧,这也是一众蛇女所请求的,理由是可以保护自身无虞。林寒无法拒绝,便在闲暇之时,带着姜鸣前去军营边上的山林荒地中教导练习。

纠正一名蛇女使用匕首的姿势,姜鸣坐下来休息,望着林寒道:“你真的想将他们教导成杀手?我很清楚,这并不是什么防身之术,而是真正的搏击杀人技巧,她们却是有求于你,但你能答应得如此勉强,甚至还要拉扯上我来帮忙,足以见得那个请求并不简单。”

林寒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瞒不住你,但是她们毕竟不是人类,即便将他们送往卧华山中,其他人也不大可能与她们安然相处。她们的请求是留在我身边,但是想要正大光明地留下哪有这么容易,想要让全营将士承认,想要让老津同意,这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姜鸣道:“所以你想要将她们训练成一支暗杀队伍,然后让她们建立功勋?可是,想要在短时间内将她们训练成暗杀高手,这几乎不太可能啊。”

林寒道:“有可能,她们蛇人族群虽然人数不多,但全族几乎都有善战的本能,对于武道技巧的掌握速度远胜常人,听说成年男性蛇人更是具有着非同一般的能力,与同段位的武者比斗之时往往能做到碾压之效。而且从这几日的教导中,我也隐隐察觉到了这种本能,怪不得九野中不断有人扬言要屠尽蛇人族,他们应该是忌惮蛇人族扩张对他们造成威胁,或者是觊觎蛇人的这种本能想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这时身姿妖娆的蛇女海洛缓缓走近,因为这四周都有着林寒的心腹监管,所以这些蛇女都褪去了黑袍伪装,她们一身黑色的露脐抹胸,再加上天生的艳丽容貌,足以惊艳无数人的眼睛。

海洛微微向两人躬身行了行礼,笑道:“林寒大哥,我感觉我对短匕的应用已经很不错了,我演示给你看,若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便告诉我,我会及时改正的。”

林寒挥手将海洛叫过来,道:“海洛,暂且休息一会儿,我想问你一些事情,你可要如实回答。”

海洛站在林寒面前,道:“林寒大哥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有什么想问的我一定知无不答。”

林寒道:“你喜欢现在的生活吗?”

海洛道:“挺喜欢的,不用被那些人当做货物买卖,也不用被关在笼子里观赏,也不用被鞭笞脚踢,我们现在本就无依无靠,林寒大哥费心照顾我们已经是仁至义尽,我们哪里还敢有别的奢求?”

林寒与姜鸣相视一眼,前者道:“我明白你的意思,现在你们都在努力的活着,但是这里很多人的观念都没有与时共进,现在并不适合你们长居,他们很有可能会伤害你们。若是有一天能回到蛇人族了,却不必执意为了报答我而留下,你知道了吗?”

海洛听后颇为伤感地抬手擦了擦眼睛,勉强笑道:“我们会听从恩公的话。”

海洛缓缓退回去,她的眼神中有着一抹忧伤荡漾,这种忧伤经久不散。

第一百二十三章 偃旗夜

七月五日,庞路亲率大军出击,集合兵力三万人围歼卧华山军营,梁津下令坚守不出,整整一天一夜的围攻,重骑兵拦与重甲盾兵拦挡在前,致使这三万大军难进一步。庞路派军士辱骂,却被敌营中的长弓手射杀当场,几次三番甚至派出了一名六段人位的武者,仍然没有免除被一箭射倒的厄运。庞路只得放弃诱敌出营的想法,而派遣几员大将同时向着各个营口发动突袭,无奈重骑兵与重甲盾兵的防御能力太强,徒然消耗了兵士体力,并没有太大的作用。

七月六日清晨,林寒率一支轻骑兵东出营门,直破庞路阵列,杀敌数百,遭遇李正兴的贪狼骑拦路,折回军营。正午时分,罗湖带领甲兵布一字长蛇阵,打破围军的壁垒,银枪虎娄终迎战,被长蛇头尾相击,一支近千人的队伍几乎全军覆没,姜鸣突然带军杀入,差些取了娄终的人头。一支长弓手军队同时在暗中运动,在姜鸣带兵出营之时,朝着一众没有盾兵保护的地方甲兵乱射,箭雨到处无数人仓皇而逃。林寒与梁津乘机杀出,全面破开围营之兵,在乱军之中,敌将孙桡、罗曜华、邓准引兵冲杀,却被梁津的重骑兵冲散开来。

傍晚时分,卧华山军队全面发起反攻,在超过自己两倍的兵力下,大败庞路三万甲兵。双方大军的厮杀在战鼓之中持续进行,即便前时惨败,但庞路所拥有的兵马数量足以弥补其中的损失,但就在大战愈发白热化的时候,一支骑兵竟从交趾城中奔出,却是慕涯早先布置的布衣伏兵,从后方将庞路军队捣了个稀巴烂,庞路只得暂时率军退回交趾城中,以小雍互为犄角,以御卧华。自此,交趾平原大战落下帷幕。

羊塔风主动撤回了所有城防士兵,真正将交趾城的守备交给了庞路,但此时的庞路却早已经心急气躁,面对这场以多敌少的战争,他败得没有一点脾气,甚至连作为剿匪总督的气度都拿不出来,其他将领也是士气低糜,难言雄壮之辞。

一名哨探奔入禀报道:“回总督大人,属下已经查明,卧华山军营中所有的军力调配全由一人负责,他是卧华山二统领梁津亲封的军中参谋名叫慕涯,梁津只管理军源军械,但慕涯却是掌管了所有的兵法计谋的施于。据可靠消息,罗湖布置的一字长蛇阵便是慕涯摆出来的,长弓手破围也是慕涯的计划,甚至藏兵于交趾城也是慕涯亲自完成的。”

庞路抽出佩剑,一剑将案牍劈裂,怒喝道:“消息里传来慕涯不到二十五岁,用计竟如此狠辣,卧华山营中统领都是如此年纪,其战力也十分强大,他们带出来的所有兵种都各有特点,不止我手下的普通士兵难以与其争锋,甚至连将领都比不上他们的将领。若是卞家卞道成在这里,本督之战何至于此败得如此惨烈!”

庞路言外之意便是责骂一众将领无能,面对这种嘲讽李正兴、罗曜华、吕刑阳之辈纷纷低下了头,邓准与赵最羞愧难当跪在了庞路面前,最为憋屈的当属孙桡,他还尚未用自己的能耐打出应有的气势,便被上千名重骑兵纵横喝退,在之后的战斗中也一直没有机会力挽狂澜,甚至在功绩上还不如受伤的娄终。

孙桡道:“师叔,弟子孙桡愿意再率一支兵马,与娄终、狄浪直捣敌营,若无功绩,甘受军法。”

还不待庞路发话,一旁的吕刑阳冷笑道:“一路败退,甚至连头都没敢转过去,既然当了败军之将,竟还敢大言不惭,真是不知所谓。”

“你……你有胆再说一遍!”孙桡怒目圆睁,有着血手修罗之称的他何曾受过这种羞辱,立即站起身来,拔出腰间佩剑,直指吕刑阳,若非有庞路在此坐镇,他恐怕会暴起击杀吕刑阳。

狄浪站起身来,直视着孙桡,道:“现我军新逢大败,军心不稳,哪里有军队让你去直破敌营?孙桡师兄,娄终师兄身受重伤,你似乎看不见?我是快剑者,哪能随你冲锋?你这是要将我与娄终师兄的命也送出去吗?”

孙桡大怒,他虽然知道狄浪一直以来对他不服气,但竟未想到狄浪竟敢当着庞路的面驳斥他,要知道在离开金水宗的时候掌宗长老可是特别叮嘱过,一切行动全权听从孙桡的命令,狄浪怎敢行如此行径?

“够了!”庞路眉头紧皱,喝斥道:“内斗之将,没有好的下场,我都在这里,你们都要争个输赢,若是我不在,你们是不是就要大打出手了?”

“狄浪知错,望师叔息怒!”狄浪在第一时间躬身颔首,表示了自己严听军令的形象,孙桡暗骂一声,也是随后行礼认错,但明显在庞路眼中已经产生了不同的对比。

庞路道:“当下之急,在于整顿三军,重新布置城防,如今我们进入交趾城中,背临数十万百姓,若是再败,只怕皇帝陛下都不会再信任我们。各位将军,你们说说,接下来我该怎么布置兵力?”

邓准道:“末将以为,应该先与交趾城主打好关系,并且组织安定交趾百姓,而我们的粮草也因为被罗湖

袭营烧毁了大半,所以现在只能将这责任交托给羊塔风城主帮忙。”

庞路点了点头,道:“邓准将军所言甚是,还有没有别的方面的建议?”

吕刑阳道:“既然羊塔风将城防的任务全部转交给了总督,我们也应该给予羊塔风足够的信任,将守城军队的部署权分出一半交由他把控,而至于守城之事,如今卧华山的山匪完全占据了交趾平原,已经具备了与我们决战的能力,我们军中士气低糜,更应该以退为攻,养精蓄锐。”

庞路道:“言之有理,吕刑阳将军的想法甚合我意,若是各位将军没有异议,便按照这种策略先行修整,待数日后再与匪军决战。”

孙桡三人只是普通的武者,虽军中之事所知不多,所以也不敢妄言其他,赵最、李正兴、罗曜华附议,于是庞路宣布道:“众将听令,自即日起,全军在交趾城中休整,赵最将军与狄浪将军在小雍城中镇守,未下军令不得出城迎敌。”

比起庞路军营中的萎靡不振,卧华山军营则正在欢呼这场来之不易的胜利,被庞路的数万大军压制了许久,终于凭靠着一次大胜将局势强力翻转,驱尽秦兵之日已经不再是遥遥无期。

夜深,但是姜鸣还没有休息,明日他将要前往下染城中,会秋绝之约。他还记得,数月之前,秋绝与他莫名其妙地结拜,然后又以梅雨柒和江城五大家族威胁,使他不得不答应那个承诺。在生死之际,姜鸣需要去救秋绝一次。姜鸣不会认为此次邀约只是喝茶叙旧,于平静之中,有着血腥的风卷袭来。

这时林寒没有打招呼钻进营帐来,看见姜鸣在擦拭方辕戟,问道:“明日,你真的要去赴四皇子秋绝的邀请?”姜鸣淡然一笑,道:“难道你觉得我明天会去青楼找乐子?”

林寒道:“也不是没有可能?”

姜鸣愣了愣,道:“你这玩笑可是送命题,虽然我不太可能去做。”

林寒道:“之前听你说,在江城的时候,秋绝与你结拜了,那此次邀你的目的为何,你可知道?”

姜鸣道:“怎会知道?秋绝行事极为高深,当时在江城谈笑间便能让我四处掣肘,被人称为‘绝代智谋’的皇子,怎么可能没有一些非凡的手段?而且楚泓也曾经说了,那名地位强者也在找一个人,根据他寻找的方向来看,必然就是秋绝。但秋绝与地位强者有何联系,根本没有人知道,说不定秋绝正在谋划着杀掉那名地位强者。”

对于姜鸣的玩笑,林寒只是淡然置之,任何没有达到地位的力量想要与地位强者对抗,那基本上就是以卵击石的结果,姜鸣只是戏言,他也只当作戏言。林寒道:“那地位强者可能还没有离开下染城,危险还仍然存在。”

姜鸣将方辕戟立在兵器架子上,自斟了半杯茶,声音突然变得十分严肃,道:“要不你陪我去吧,我却是没什么把握,而且我有种感觉,秋绝远比那两名地位强者要可怕。”

林寒道:“这两天军营之中军务繁忙,光靠老津与罗湖怕是处理不来,我没办法离开。”

姜鸣笑道:“那就算了,我让楚泓陪我去,他的伤也好了一些,去了多有能有些关照。”

林寒微微一顿,道:“万事小心,打不过就跑,没必要跟不是敌人的人争个输赢,秋绝固然所谋甚大,但与我们无关,我们只是要守住卧华山这三分地皮而已,与他在利益上没有太大冲突。”

姜鸣道:“好,那你去吧,我也要早点休息,不然明日若真的遇上了不得不战的局势,没有了力气就糟糕了。”

林寒点了点头退出营帐。

林寒注意到了姜鸣眉间的担忧,他要面对的是一个将要执掌山河的人,不论是格局还是硬性能力,他都比不得秋绝分毫,但是,这一次他却不想与他同行。

她会来吗?应该会吧。

林寒安静地回到了营帐,心中却是宁静不下来。

姜鸣随后便去见了慕涯,很多天没有与他闲聊一二了,慕涯喝了两杯酒,但姜鸣却突然显得很拘束了。

姜鸣道:“慕涯,你说我应不应该将夷忧接过来?”

慕涯饮了一口酒,道:“怎么,想了?”

姜鸣道:“我答应了她不会离开,但却是因为卧华山的战争离开了,我没法看着林寒他们独身在战场上与敌厮杀,我相信这是一次我不得不参与的战争,我必须为了兄弟们而冲锋陷阵。只是,我始终觉得,这次战争比我想象的艰险,自从上次我被神秘黑衣人险些刺杀,我便更确定这个预想,所以我不敢让她赴险。卧华山中虽然孤独,但,至少是安全的。”

慕涯再饮一口酒,道:“谁知道你的感应会不会发生,若只是现在的情况,我倒还应付得过来,让申小姐呆在你身边确实是个明智的选择。只是,我也是有私心的,我的妻子也在卧华山中,从表面看起来,留在卧华山中对于我倒是方便不少

,不过我实在想不通申小姐的心思。”

“你有心事?”姜鸣盯着慕涯犹疑的双眼,看了一会儿,转而苦笑道:“我竟然还有空管你的事,真是醉瞎了我的眼睛,你还是不要同我说话了吧。那明日我与会秋绝,你有没有其他的建议。”

慕涯再次饮了一口酒,将酒坛往地上一扔,道:“不知道,我哪里有这么多智谋?要是问吉凶,你得找八卦道士;要是问行止,你得找风水先生。我却给不了你答案,到头来还是得你亲力亲为、亲身经受。”

姜鸣感受到了慕涯情绪中的异样,沉吟了许久,道:“你怎么了?”

慕涯道:“三口酒,便无归期,这应该是一种诅咒。”他站起身来,提着空酒坛走了出去,背对着姜鸣道:“我本可谋天下居,却只能行于一座城池。而你,姜鸣,你是要走遍三垣九野的人,但我很想知道,你是否放得下心中的江湖与佳人?”

慕涯走了出去,营帐中又剩下姜鸣一个人,他仰头倒在地上,慕涯说的话他一句都没有听进去,于是又开始想与申夷忧的种种经历,甚至从黄石开始回忆走过的路,像是一幅幅画中的景象一样,陌生而又熟悉。不知何时,恹恹地,他闭上了眼睛。

在傍晚偃旗息鼓之际,姜鸣找过楚泓一回,将七月七日的安排叙说了一番,楚泓没有说什么,只点了点头表示了自己的决定。即便他们要去的是下染城,即便那名拘禁他的地位强者有可能仍然在那个地方,但是为了陪同姜鸣,走这一趟却是值得的。

唯一让楚泓担忧的,便只是卧伤在榻的环子鱼,趁着各部军营都在整备,他便端着从炊事那里亲自烹制的骨汤,缓缓走进了环子鱼的营帐。

“谁?”

环子鱼掷出一只茶盏,砸在帐门前,楚泓慌于躲避,差些将骨汤洒掉,堪堪稳住身子,道:“明明知道这军营中戒备森严,根本不可能有其他人进来,用得着这么警惕吗?”

从内帘后传来环子鱼的声音:“看你贼眉鼠眼的,都快到了休息时间,你却要闯入我的居处,一看你就没有什么好心思。”

楚泓大喊冤枉,苦笑道:“亏我还亲自去炊房给你炖了一碗骨汤,竟落得如此下场,我这做好事怎么就没有好报应啊?”

环子鱼半坐起身,道:“进来吧,要想落得好报应,也要人处事君子,一直做个无赖,我想将你的形象构想的好一些都做不到。”

楚泓掀起内帘,却见环子鱼只穿着一件纯白的内衫,立马转过头去,同时解释道:“这次不关我的事,是你让我进来的。”

环子鱼被楚泓这举动逗得笑了起来,道:“帮我把榻边的短衫拿一下,我披上再同你说话。”

楚泓努力不去瞥向环子鱼,手忙脚乱地提着她的短衫递了过去,听见环子鱼说了一声好了,便转过身去,道:“你这算是调戏我吗?”

“别这么矫情了,因为是你,我才显得随意了些。”刚说完这话,环子鱼便觉得话中失礼,于是又道:“ 反正你别乱想就好了,男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我不希望你也变成讨厌的模样。”

楚泓微微一笑,没有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坐在了榻边,将骨汤缓缓端了过去,道:“尝尝怎么样?白天大战不歇,估计你也没有办法休息,吃的东西也没有人能够管顾,趁着这会儿赶紧喝点骨汤暖暖身子。”

环子鱼接过去,拿起勺子喝了几口,道:“军营这会才安静下来,你不用去处理军中事务吗?”

楚泓道:“我交给我的副将处理了,毕竟我不太擅长做这些事,而且我有伤在身,不太适合大晚上还在各军营中游走。”

环子鱼望着楚泓的胳膊,目光怔了怔,道:“你今天又参战拉弓了?胳膊上都有血渗出来了。”

楚泓嘿嘿一笑,道:“那些秦兵着实可恶,围攻我们军营不得入,便派人前来挑衅,几名副将都忍不住要杀出去,我便拉弓射杀了挑衅者,也算是为军营做了些事。”

环子鱼道:“我的伤都好了一些,你却又伤势加重了,我这里有些医师留下来的绷带与伤药,你若是信得过我,我来帮你换药包扎一下。”

楚泓犹豫了一下,嬉笑道:“那就麻烦了,能让你这种美人给我换药,也算是人生一件乐事。”

环子鱼一巴掌拍在楚泓的背上,道:“想要我帮你就少说话,要不是我习惯了你这无赖腔调,说不定便会趁着换药的时候将你勒死,让你口中没有什么好话。”

楚泓道:“我这人很随意,想到什么说什么,若是子鱼姑娘不喜欢,我就不说了。不过,在你面前,我很想将这种话说很久。”

环子鱼微微脸红,轻斥道:“自己脱衣服,我只是帮你上药包扎,可没有闲心伺候你宽衣饮茶。”

只是环子鱼的通红脸颊却暴露了许些东西,楚泓看在眼中,享受着难得的身心闲逸。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七夕日

七月七日,题曰七夕情。

草际鸣蛩。惊落梧桐。正人间、天上愁浓。

云阶月地,关锁千重。

纵浮槎来,浮槎去,不相逢。

星桥鹊驾,经年才见,想离情、别恨难穷。

牵牛织女,莫是离中。

甚霎儿晴,霎儿雨,霎儿风。

申夷忧神情眉目含愁,立于卧华山崖前远望,透过那群山重叠,似乎可以看见那远处不远的平原,那个人应该便在那里。

她小的时候善于舞弄明月,也有着调素琴的爱好,长大一些便不再喜欢那些束缚人的东西,就像是房间内外的牢笼,就像是整个家族给她戴上的手铐脚镣,她不喜欢便不再愿意做,即便她忧愁满心,也不需要人宽解慰藉。

她孤身穿过千里风尘,远走山水来到寒武关,以蝶蜕之术化为男子外貌,整日沉醉于饮酒闲聊,似乎真的已经忘记了前时忧愁。但当姜鸣的出现,失龄峰中舍身相救,百鬼夜行之中侥幸活命,她突然才觉得余生尚有美好的东西能胜过醉酒。

幻中红裙看尽真假,他愿意将她从纷乱的旋涡中救出,铿锵军列十日为友,驾舟渊流醉酒于寒春,之后火涟洞中相思而见,小雍城中花灯光晕下一吻情深种,玉影仙琉是他送下的礼物,可那晓夏夜残香却令人断肠。

申夷忧身在卧华山中,每日思想着这些旧日的故事,她很清楚姜鸣为什么将她丢下,可是他却不是真的懂她,若是经历过黑暗,便不愿再让光明远去。姜鸣为了守护而将她独留,为了兄弟与追寻而远赴战场,这时的姜鸣仍然是姜鸣,这时的申夷忧却再添了情绪。

忧愁仿佛天生就有,伴随着婴儿呱呱坠地便为家门不幸作了预兆。焦虑便是独处便有,何谓独处?无他无江湖。更多的是惶恐不安,前日她心痛如绞,她发现她与他的心好似连接在一起,她分明能感觉到一柄冰冷的刀刃刺入了心脏,即便归路哨骑传来的消息只是姜鸣负了伤,但她却知道,那伤很重。

申夷忧在犹豫一个问题,她想要离开卧华山,她想要寻找到姜鸣。是的,只为寻找,虽然她从未丢失。缭绕在她心间的复杂情绪如狂浪翻涌,他所说过的‘念子忘忧’曾让她笑靥如花,可是似乎一旦被那种忧愁锁定便无法脱身,她亲尝其中苦涩,深知其味,畏之如虎。

她手中握着当日在小雍城中姜鸣送给她的零玉,只是一块与拇指一般大小的水滴型的吊坠,其玉翠**滴、玲珑剔透,玉坠的中心位置有着一抹宛如游云的红丝,这便是传说中邙零公子一泪山川喋血的证据,这种红丝做不得假,也不知真的是幸运,还是上天注定的情缘,姜鸣竟然能在那种小地方找到零玉这般珍贵的东西。她珍之如手足。

她想若是姜鸣有所感应,他手中的另一枚零玉也会传递她的思念,这种思念是自从他们真正的承认对方之后才有的,至那夜情根深种**暗渡,便真正的无法分离。零玉象征着绝对真切的深情,在捉摸不透的人性之中,姜鸣能以一颗炽热的心将她身上的寒冰消融,不是因为有零玉佐之,那悠长岁月若有人陪,她只希望是他。

她的心神颇为恍惚,她望着远方,承接着来自山崖的风,像是无声的雕像,木讷而不知何语。

今日是三垣九野中一个被共同承认的节日,七夕共度更像是情侣长相厮守的承诺与诅咒,她心中的怅然与惘然更胜昨日,但是没人看见。她唱词七夕,即便唱的不像是小时候那般音色娴熟,但她边唱着边留下了眼泪,就像是往日无依饮醉,看不到心中所需,只是看到了“云阶月地,关锁千重”。

何谓莫是离中?等申夷忧将万山看穿,将游云望断,将心怀寄于鱼雁,总想着相逢叙情中事,可是心情却糟糕一片,霎儿晴,霎儿雨,霎儿风。

申夷忧掩面,在这居民区的最后面,几乎没有人会前来,背临山崖,其势险峻,早有人嘱咐莫要靠近,可是她心神恍惚,却不知是在现实还是梦中。她失足跌倒,直下山崖,即便迅速反应,手仍旧没有抓住崖边的草木,这一刻,她望着青天,竟多了几分几分坦然。这样便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吗?

最让人心痛的不是离愁别绪黯然**,对于申夷忧来说此时见到姜鸣已经成了一种奢望,因为她的生命已经无力抓握住那道救人的绳索,或许这场意外便会终结她困苦与为难的一生,她还是惘然,没有再见他一面。

与此同时,一道纯白色的流光划过山川,托起坠落的申夷忧,虚空而行,在一座陌生的山崖上停下。

一名身着舒展白裙的蒙纱女子像是仙人一般站在申夷忧身前,她束发三千青丝垂落,她目如泓水暗有秋波,她纤腰一握如流纨素,她白裙一袭似染云烟,即便蒙纱也掩饰不住那白皙动人肤色,她手中有剑宛如玉竹,形止温婉,声如碧潭,即便是女子看来怕都是要动心几许。

“你没事吧?”蒙纱女子

轻声问道,申夷忧心神缓缓恢复,痴痴望着眼前女子,竟是夸张地呆怔住了,与眼前女子相比,似乎她的容貌也变得稀松平常太多,她不由得问道:“你是仙子?”

蒙纱女子淡然一笑,道:“这应该是登徒子所说的话,莫非你也要说对我一见倾心?”

申夷忧问道:“刚才是你救了我?”

蒙纱女子轻嗯了一声。

申夷忧又道:“那你是……”

蒙纱女子微微一怔,道:“地位修者,扈江离。”

地位修者?申夷忧打量着眼前女子,根本无法从其容貌查探出年龄,她申家也有着地位修者,不过是家族的几个掌权者,此时早已经是接近百岁白发斑斑,最年轻的地位境界的叔叔也已经将要知命,哪里能落得如此年轻相貌?申夷忧不由得有些吃惊。

那蒙纱女子好像知道申夷忧心中所想,笑道:“我与你一般年纪,可能大你三四春秋,当然你也不用有什么感慨,我们所经历的环境不同,成长方式也各有差异,但对于武道修行这件事,却是后天的努力更重要些。”

申夷忧笑着摇了摇头,道“我不是惊讶这些,而是觉得你能飞行,很是厉害,我曾经听人说过,地位之境虽为仙灵,但并不能掌握完全的飞行之术。”

扈江离道:“确实是这样,不过那些都不过是古籍中与普通人的说法,任何地位修者只要能学会对元结的着真正掌控之法,便能实现短暂滞空,而地位修者只要能达到七重地位,便能够修行关于飞行的灵术,或者领悟一些道法,而只要达到九重地位,便能够强行运用虚空之行。”

申夷忧道:“多谢救命之恩,还以为我就会那样跌落山崖,再也没有生存下去的可能了呐,这个世界我还有个人不愿意离开,要是死得这么容易,倒是对他太不容易了些。”

扈江离见这女子对修行并没有什么兴趣,关注的也只是自己的事,也不在乎她失礼,道:“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申夷忧犹豫了下,道:“我想去那里。”那里是交趾平原,卧华山与秦兵交战的战场。

扈江离没有说什么,莲步踩虚空,素手轻招,申夷忧便随着扈江离化作一道流光远去。这一去,如痴如梦。

姜鸣背着方辕戟,戟刃擦得十分干净锃亮;楚泓握着十石精筋铁胎弓,背上背着九支铁箭。他们入下染,在来人的指引下,入了一座酒楼,场景与江城那一幕格外相似,姜鸣轻捂了一下胸膛,他的伤并没有痊愈。

“贤弟,好久不见,快快请坐。”秋绝一身白衫,远远相招,这次的佣人不再是江陵郡郡守林全峰,而是一名颇为风度的中年男子,白萍与琼华站在秋绝左右一言不发。

看到眼前一幕,楚泓低声笑道:“这秋绝皇子看起来并不像是那样凶恶,怎么突然觉得你更像是恶人。”

姜鸣明白楚泓的性情,也是淡然一笑,道:“这种人才可怕,若是一会儿有事情发生,可以让你打头阵。”

楚泓摇了摇头,道:“还是不要了吧,今日我带了九支铁箭,想来就算是九段人位武学宗师,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也难以应付了,放心好了。”

姜鸣道:“带你来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楚泓笑道:“其实你还没有见过我的真实实力,我的七空箭并不止这点威力,现在用的只是铁胎弓与铁箭,平日里更是普通的硬杨木弓与羽箭,但之前我与林寒他们在游历之时,曾遇到一个铸器大师,他为我们各自铸造了兵器,寒子的银白刹螭枪,老津的捣马柝长槊,罗湖的白虎铖牙刀,以及我的七支七空箭。因为一直以来我都没有把握真正地动用那七支特殊材质的箭矢,所以平时都是用的普通羽箭。”

姜鸣道:“那你有没有测试过,你那真正的七空箭的真正威力有多强?”

楚泓道:“应该很强,强到我无法估计,因为铁胎弓驾驭的铁箭便足以对九段人位武学宗师造成伤害,更强一层的七空箭很有可能会直接射杀九段人位。当然,我如果能射出那么一箭,估计就得躺在病床上个把月,甚至面临着无法拉弦的危机,这种事我不太会尝试。”

姜鸣暗暗思忖,对楚泓这手七空箭更是无比佩服,眼见着走近秋绝,遂说道:“不用再说了,还是先把眼下的事情应付过去吧!”

白萍与琼华亲自斟酒,姜鸣与楚泓落座,各自端起酒杯,与秋绝相碰而饮,场景似乎看起来异常和谐,全无任何异样。

秋绝笑道:“这位应该便是卧华山的八统领楚泓吧,果然仪表人才人中龙凤,本皇子倒是很想见识一下楚泓兄弟传闻中能一箭杀八段的七空箭,不知今日有没有荣幸?”

楚泓卸下弓箭,放在一边,道:“殿下言重了,七空箭又不是什么神技,并没有什么博人眼球的地方,若是殿下想看,我射一箭就是了。”

秋绝笑道:“那就请楚泓兄弟试射大概五百米外的桅杆,不知可否?

楚泓道:“我的铁箭不射死物,还请殿下拿来普通的羽箭,让我试射。”

秋绝道:“拿几支羽箭过来。”

话音刚落,只见从楼上的顶梁处跃下一道黑影,手中拿着三支羽箭,站在了楚泓面前。姜鸣与楚泓都是一惊,他们都没有注意到黑影的动作,在黑影落地那一刹那他们才反应过来,只是秋绝手下一名跑腿的,都有着如此强悍的实力,怎能不让他们两人吃惊?

秋绝道:“楚泓兄弟,可以开始了。”

只见楚泓一把拿起黑影手中的羽箭,三箭上弦,仅仅一瞬间的瞄准,便羽箭脱弦,直向桅杆射去。那是城中官兵用来检测风向的桅杆,杆上有一面红旗,三箭飞过,旗未落,杆未断,但羽箭已不知所踪。

过了片刻,又一名黑影霍然出现,单膝跪在秋绝面前道:“回禀殿下,三箭全部射穿桅杆,杆上留下了三个拇指粗细的贯穿箭洞,三洞只见距离大致相同。”

秋绝笑道:“好,楚泓兄弟果然是好能耐,古人百步穿杨也难,但自从先辈发明劲弓与三角箭簇,同时研究出一整套箭术知识要领,便出现了大批能将箭术达到两百米白发百中的能人,还有少数人能够在三四百米距离命中箭靶,但能将羽箭射中五百米外的目标物的人物极少,楚泓兄弟当是秦王朝箭术第一人。”

楚泓连连谦虚,一旁的姜鸣敏锐的注意到,方才他们上楼的时候站在秋绝一旁的中年男人,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离开了楼中,这令姜鸣暗生疑窦,他的心中有了另一个猜测。

交趾平原的卧华山军营,几位统领忙于军务不得闲暇,林寒却在忙碌了一大会儿之后,将肩上的任务尽数交给了骆风至,而他却美其名曰训练蛇女的武道技巧,借故来到了靠近交趾山脉的一处荒僻角落。

林寒手中握着一块浑黑色令牌,温凉的触感令得他的精神格外清醒,他痴痴地望着令牌上的嵌金红漆字样,陷入了一种呆怔的状态,自语道:“羿玄,我到底该不该去……”

这是在先前一名蒙纱女子交给他的,在一个古渡口,她一身纯洁,像是九天落下的仙子,蒙纱不掩倾城色,他从未像那时那般痴迷于一位女子的容貌。除了容貌,更令人称奇与惊叹的是她周身散发出来的纤尘不染的气质,似乎世上没有任何事物能与之相比。

林寒问道:“你是……”

蒙纱女子道:“我来自太微垣羿玄宗。”

林寒道:“我是问你的名字。”

女子道:“如果你只身在凡俗,不配知道我的名字。”

林寒道:“我相信我不会甘于平凡。”

女子将一块黑色令牌扔过去,道:“如果你以后想要走出一条不同的路,可以来羿玄宗,这里虽然不能直接给予你强大的力量,但能让你的道路不再迷茫。”

林寒道:“要与你并肩同行需要如何实力?”

蒙纱女子神情一怔,显然是没有想到他会说这种轻薄之语,在羿玄宗中也经常有优秀的男子向她表白,但碍于她强大的武道实力与令人不得不低头的地位,皆是表现得极为委婉,即便是其他宗派的翘楚也只能以礼相待,但这日却没想到被一名没有达到地位的凡俗之人驳了礼,并且可以视之为“登徒言辞”地莽撞问话,这令得她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林寒见女子没有回答,便又道:“我还是想知道你的名字。”

蒙纱女子冷脸淡漠道:“你可知我们之间的差距?在这三垣九野,即便是三垣之地上界宗派的嫡传子弟,也不敢如此失礼,即便是一些大宗派的宗主见到我,也得颔首低头以示敬意,但你只是一名人位武者,有什么底气敢于问我姓名。”

林寒抬起头,铿然道:“他们不敢的,我敢;他们不能的,我能。天下之人,无非血肉,与我有何不同?我的名字是林寒,请记住,若是有一日,我来到你的眼前,请给我机会。”

蒙纱女子暗暗吃惊,对于男子的狂妄之言,她竟突然多了几分信任,她嫣然一笑,道:“我叫扈江离,这一次我是以我自己的身份站在你的面前,希望你能成为我的朋友。”

事隔经年,林寒依稀记得当时蒙纱女子的话,不,很清楚。对于她说的每句话他都很清楚,那时罗湖、楚泓不在,他也还没有认识姜鸣,那时的他,是这半生觉得自己最有力量的时刻。因为他坚信,他能做到。而她,与他结交。

林寒握着羿玄宗的黑色令牌,痴痴道:“当日她给我留下了一缕元结在这令牌中,如果她愿意告知她的行踪,会暗中将元结唤醒,这样我便可以得知她身在何处。我用精神努力感应到令牌中的元结,她似乎,正朝着这里前来,说不定我便可以再次看见她。”

白面君子,卧华山六统领,从不染女色。

从来没有人知道林寒的心思,从来没有人知道,他心中藏着一位仙子。

这日七夕。

应天晴。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三尺剑教乾坤休

“这是我特地派人从都城拿来的翡翠双蒸,即便是皇宫之中都找不出十坛,这种酒酿造方法极为复杂,其色玉洁冰清犹如翡翠,味道醇滑绵甜、余味甘爽,虽然比起军中烈酒少些霸道,但却是极为讲究。”

秋绝命白萍与琼华为姜鸣与楚泓斟酒,酒至杯中便有一股冷气逸出酒杯散入空气。姜鸣在寒武关饮酒甚多,在江城中也因为梅雨柒的礼待尝了许多风味,只不过之后在交趾城、卧华山中有申夷忧相伴,有了渊流醉酒误事之鉴,不敢再轻易醉酒,这日端起这翡翠双蒸,便感受到一股清冽香味窜入味蕾,好一番细品之后,仰头将杯中酒灌入口中,只觉得煞是痛快。

姜鸣笑道:“秋绝大哥,这一幕似曾相识,当日在江城之中,我好像也有过这种待遇,而且还能见到白萍、琼华两位姑娘献舞一支,不过我却记得当日似乎并不是太过愉快,不知秋绝大哥今日想要表演什么戏码?”

姜鸣话中所指极为广泛,既是影射上次在江城中秋绝的谋划,又是在暗中宣泄自己的不满,并且姜鸣很清楚,现在的形势不很明了,秋绝的目的至今都没有显露,这令得他难以应对,所以他要做的便是尽快将秋绝的真实意图引出水面,好做必要的准备。

秋绝却是淡然一笑,道:“贤弟若是觉得没有兴致,让白萍与琼华单独为贤弟舞一段便可,何至于影响了心情,至于今天这酒真也不是白喝,想来过一会儿贤弟就知道我的意思了。”

姜鸣突然声音变得冰冷起来,双目直直地射出无数道凌厉的光芒,道:“秋绝,你绝代智谋固然凶猛,但若只是想从我这里谋得好处,从而伤害我身边的人,我想我还是有着拼死一搏的力气的。”

姜鸣的语气突然变得冰冷,倒是将楚泓吓了一跳,姜鸣一直以来都是极为冷静稳重的性格,不知今日方饮了一杯酒便已经面露不耐,他却不知自江城一宴之后,姜鸣已将秋绝视为眼中大敌,对于秋绝神秘莫测的手段,姜鸣完全猜不出什么招数应对,他所能做的便是言辞激怒秋绝,使之加速秋绝的计划。

楚泓拉了拉姜鸣的胳膊,低声提醒道:“姜鸣,不要太过冲动!”

秋绝却好像没有觉察道酒桌上的氛围变化,反而朗然大笑起来:“贤弟真是喜欢开玩笑,平日里倒是个冷静沉稳的心性,今天却是微尝了一口酒便醉后胡言,为兄自然不可能让你有机会找我拼命的,自从上次你答应在危机时刻救我,我便日日念着贤弟的好,到了今日我才忙里抽闲找贤弟叙叙感情,倒是为兄的不好,我在此向贤弟致歉了。”

姜鸣瞬间泄了气,面对自己的咄咄逼人,秋绝却拿出平常姿态对待,似乎没有将自己的怒火当一回事,这就等于姜鸣的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松软无力的一拳没有伤到对方,反而将自己的锐气折断了。

姜鸣轻喝道:“好啊,我倒是想要看看你今日到底想要做什么,你固然有绝代智谋,但却仍是人心。”

秋绝亲自弯身为姜鸣倒了一杯酒,笑道:“贤弟多虑了,我并没有打算要借机取你的性命,反而今日是为兄有难,需要贤弟履行当日的承诺。”

姜鸣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楚泓在旁也是不发一言。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吵嚷之声,伴随着桌椅破裂的声音,两道身影霍然间已经来到了楼上,众人完全没有察觉,一颗人头已经甩了过来,楚泓一把抓住,同时伸手去拿弓箭,姜鸣也已经在这时将方辕长戟横在身前,以防备任何突袭。

面前的两人楚泓都见过,赫然是地位强者霍真与余肇锡,此时他们同时来到这里,竟将下楼的路直接拦住,而余肇锡的左右手中还各自捏着一名黑衣人的脖子,见到楚泓,余肇锡笑道:“小子,原来你跑到了这里,真是想不到,明明是山匪出身,却选择给秦王朝的皇子做狗。你若是现在选择杀向秋绝,我倒是可以给你机会重新做我的下属,保证不会伤害你的性命,如果你不识抬举,我今日杀了秋绝之后,保证也会杀你,还要找到你那美若天仙的妻子,不过我对她可比对你温柔的多。”

“可恶!”楚泓怒火中烧,低声对姜鸣道:“他们都是地位强者,我与子鱼姑娘便是因为偷看他们决斗,才被拿着铁链钩镰的那人捉住,要是知道今天他们也会在这里现身,我肯定不会跟着你来。”

姜鸣道:“看来这是秋绝的谋划,我们只是误入了这场局而已,不用着急,若是有机会我们便提前逃走就好了,与地位强者战斗我也不是第一次了。”

却见秋绝仍然没有从椅子上站起来的打算,但他身边的白萍、琼华都已经展开了拳脚,只要有人敢前来冲杀,她们必先以身赴敌。秋绝淡然一笑,目光微微瞥了瞥地上的人头,挥手将桌上的酒杯打翻,笑道:“两位还真是聪明,这么快就破了我的局,并且联手杀了躲

在矿山之中的地位强者,秋绝实在是佩服。”

霍真道:“秋绝,我们二人已经洞破了你设的局,洪老并非是藏在矿山之中寻找阵眼,而是因为有人将他困在了矿山之中,那处的古阵法想来是你发现的,而且以第七幕的名义将我们引来,并用特殊手段制造出残图可以与之呼应的阵眼元结,为的便是让我们误以为阵眼便在矿山之中,而我们杀了洪老,翻遍矿山始终没有找到阵眼,我们才终于明白,你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真话。”

余肇锡道:“这一切都是你的谋划,将我三人引来,制造出我们三人之间的矛盾与纷争,为的便是我们手中的宝藏,以成为第七幕全力培养你的资本,还有在秦王朝逐鹿的能力积累。可是我们不是傻子,怎会让你一个凡俗之人占了便宜?你终究是高看了自己,以为绝代智谋便可以纵横天下,但真正的天下乃是以强者为尊,而你的小聪明只能造就你粉身碎骨。”

就在姜鸣与楚泓一脸茫然之时,秋绝站了出来,面对两名地位强者强势的喝斥与惊人杀意,他面色泰然,仰天大笑道:“两位真是愚蠢至极,自以为了解到了真相,殊不知所言所想都是在自欺欺人。矿山中的阵法我一个凡俗之人如何改动?第七幕的人狡猾至极也不会相信一个凡俗之人可以从地位强者夺取宝藏,他们怎么可能帮助我构造阵眼元结混淆你们的视线?真是废物,那困住洪老的阵法便是宝藏的零落阵眼,只是因为阵眼的奇门捆缚使他不能在短期内冲破,在你们杀了洪老之后那阵眼之秘便已经进入了你们的残图,而你们竟然还想要盘问我阵眼的下落,岂不是故作聪明?”

听到秋绝作势竟大骂余肇锡与霍真,而他们两人没有一点脾气,面面相觑不知真假,心中还在忖度这如何判断秋绝所言,但手中却已经在准备着元结构造。若真的阵眼已经融入到两人的残图之中,那他们便将会有一战。

秋绝转过身去,冷声道:“开始吧,第七幕的命令,我会帮助赢的人找到宝藏所在地。”

秋绝话音刚落,只见余肇锡手中数十道青绿色游丝元结迅速组成一柄短剑,余肇锡阴狠地向着霍真刺去。而霍真也早有准备,不知从哪里生长出来的一张巨大盾牌直接出现在霍真眼前,将余肇锡的攻击挡住,而后趁机跃出酒楼,余肇锡钩镰紧跟其后,一场地位强者的厮杀全面展开。

秋绝又坐到酒桌上,全然不为这一幕吃惊,似乎他早已经猜中了结局,白萍为他再斟一杯酒,他慢慢品尝,笑道:“今日,他们是真的要死的。”

白萍与琼华微微躬身道:“主人英明!”这一次称呼的是主人,而不会公子,或者殿下。

姜鸣看见秋绝如此淡然,又望向楼外两名地位强者相斗,偶尔泄下青绿色与浅蓝色的元华,他的心情也显得颇为紧张,转身来到酒桌前,问道:“秋绝,你莫非真的在算计地位强者?”

秋绝道:“贤弟请坐,姑且陪我看一出好戏。地位强者又如何?这世上只有两种人,聪明的落棋人,与愚蠢的棋子。纵天地无常,万物风云变幻,我只在局外掌控,山河山川,都不过是我的棋子。”

他有社稷一戎衣,风尘三尺剑不出,整顿乾坤万事了,只凭胸中点墨,文儒字词,可撒豆成兵,运筹帷幄。姜鸣身躯为此话一震,能以凡人智搏地位仙灵,秋绝当为天下第一人。

却说余肇锡与霍真大战,当日在下染城中霍真偷袭余肇锡致其重伤,经过数天的修养余肇锡已经恢复了**分实力,但比之鼎盛时期还是有着一定的差距,霍真却用直接的武力威胁抑制了余肇锡的恢复,致使在这场战斗中吃亏许多。

余肇锡阴笑道:“看来你也早就推算除了阵眼之秘,之所以与我前来只不过想要利用我杀死秋绝,毕竟他是第七幕的人,贸然出手恐怕会引起第七幕的针对,你这心思倒是与我不谋而合了。”

霍真冷哼道:“秋绝毕竟只是人位凡人,想要杀他什么时候都能杀,但最好是要有一个好理由,但既然被他戳穿了你我的各自心思,那我也只能先将你收拾了,再去除掉秋绝。幸好当日能将你偷袭,这数日以来我一直压制你的实力恢复,若真的让你恢复了鼎盛状态,我想要赢你可就真的难了。”

余肇锡暗骂一声,道:“即便我的实力不如全盛,但是你却不知道我还有别的手段,现在洪老已死,没有他的千心火眼克制,我的这门残缺灵术也总算可以派上用场。”

但见余肇锡周身突然光芒大盛,青绿色的光芒形成纱衣笼罩住余肇锡的身躯,他的气息一步步恢复,竟然在短时间内似乎要突破原来的极限。余肇锡笑道:“这门灵术虽然没有名字,但却能在短时间内以我的气血为引,沟通天地灵气使之为我所用,我也因此能完全恢复之前的伤势,重新到达巅峰状态,此时的我已经不比你弱了。

霍真正要破口大骂之时,余肇锡的钩镰已经迅猛飞来,霍真急忙闪躲,却见钩镰直接捣毁了房屋的墙壁,而后在余肇锡的控制下,再次向着霍真攻杀而来。

“炽引元!”霍真大喝一声,浅蓝色火焰熊熊燃烧,霍真从火焰中拔出一柄火焰长剑,然后通过那团火焰猛地挥出一道道剑刃,火焰中带着十分庞大的毁灭力量,迫使余肇锡收回钩镰。但余肇锡没有放弃攻杀的念头,将钩镰扔向左边的房屋,而他的身型也随着铁链一拉向着一边飞去,就在霍真暗叫不好急于收招之时,余肇锡手中印法变幻,天地灵气疯狂地向着余肇锡涌动,他大喝道:“万木朝天!”

这一刻,从街道地面上冒出数十颗木刺向上生长,霍真慌忙躲避,但无奈这木刺的速度实在太快,在奔逃之际竟是被两根木刺刺伤,他急忙闪开一旁,迅速再次施展炽引元,一击将地面上的木刺全部捣毁,但是他却没有想到,余肇锡的身影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

“去死吧!”余肇锡翻身借力,将巨大的钩镰掷出,还不待霍真作出其他反应,钩镰已经划过了霍真的腰部,血水来不及流淌,霍真身躯已经断成两截倒在了地上。

余肇锡走近霍真的身躯,从他的怀中取出了一块残图,与自己的残图缓缓拼合,一股乳白色的元结流丝在两块残图上游动,图上的内容瞬间便化作另一番模样,余肇锡能清楚地感应到此时的地图已经是完整的了,而且正如秋绝所说,阵眼已经融入了图中,这意味着他将真的有机会打开那宝藏。

“真正的胜利者果然是我!等我取得了宝藏,这浩然宗将不复存在,那些想要算计我的人也不会再有机会活着。下面该轮到秋绝了吧,一个胆大妄为口出狂言的凡俗之人,注定要为自己的所言所行付出代价!”只见余肇锡身形微动,人影已经消失在了原处,下一刻便出现在了秋绝饮酒的酒楼中。

秋绝没有半点惊讶,仍然笑着道:“余肇锡,还不错,看来你还有手段,我还以为胜者会是霍真,毕竟你的实力并不再巅峰时期。”

余肇锡冷哼道:“你不知道的还很多,虽然你是第七幕的人,但并不妨碍我杀了你。先前的无礼措辞,以及这件事所有的算计谋划,真的令我十分不痛快,所以,我想要将你这里的人全部杀光。”

秋绝问道:“那些管理者的规矩你难道都不管顾了?”

余肇锡道:“杀了你之后再管顾,也不迟。”

秋绝望着姜鸣,笑道:“贤弟,该你出手了,他要杀我,你当初的承诺可还算数?”

姜鸣冷声道:“这可是地位强者?你觉得我能挡住?”

秋绝道:“全在于你挡或者不挡?”

姜鸣霍然才明白,此次应邀至此,秋绝将他便看作了替死鬼,但他却无法拒绝,只道:“自此之后,我姜鸣与你秋绝互不相欠。”

姜鸣横戟在后,站于秋绝身前,秋绝悠然笑意,而姜鸣满面凝重。

“翦破!”

姜鸣没有等待,他一戟刺出,直向余肇锡逼近。余肇锡也是面色惊讶,敢在他面前率先出手的人位武者实在不多,楚泓算一人,这陌生的小子竟也不惧,真是地位修者将尊严活成狗的年代。

“既然你执意找死,那我也就不客气了!”余肇锡将要出手击杀姜鸣之时,一旁的楚泓却已经拉动了弓弦,对于楚泓的七空箭余肇锡很有印象,于是第一时间放下姜鸣的攻击,然后将那支铁箭折断,但是他没有想到姜鸣的攻击也是无比犀利,一击翦破竟然从一点破开了他随意布置的防御盾牌。

余肇锡正打算再次解决姜鸣之时,楚泓的铁箭又再次射来,这次楚泓没有三箭齐发,而是一板一眼地用单独一支箭袭击余肇锡的四肢经脉之地,这使得他直接扑杀姜鸣的想法不得实施,姜鸣也能在正面对抗中占据一定的位置。余肇锡在这种掣肘之中交战了六招,楚泓射了六箭,姜鸣施展了六次翦破,防御未破。

秋绝道:“姜鸣看来也有了一些进步,还有这楚泓的七空箭竟有如此威力,两人联手之间竟然能挡住受伤乏力的地位强者六招,也算一种能耐了。将那支箭送给楚泓吧,我想看看真正的七空箭的威力。”

只见一名黑衣人捧着一支通体银白的箭矢站在了楚泓的面前,道:“主人说,这支箭,物归原主了。”

楚泓望着那支银白箭矢,微微一怔,那是他的七空箭,他将四支放置在卧华山中,三支交给梁津保管,这是怎会有一支出现在这里?楚泓瞥了一眼有着醇厚笑意的秋绝,心底竟然觉得十分恐惧,这种恐惧甚至超过了余肇锡的威慑。

楚泓拿起了箭,他没有犹豫与恐惧,若是再不发箭,姜鸣怕是要直接被余肇锡杀死。

这一刻,七空箭上弦,楚泓双眼坚定如山。

第一百二十六章 假节钺之白芒

真正的七空箭,箭杆纯钢,箭翼三分铁瓣,箭镞三菱皆由中品金属白胶铂铸造,一支箭矢长七十六公分,正应天道七六之数,凡人莫御,非善射者莫御,嗜杀成性者不能御。

楚泓天生臂力遒劲,能握石盘天平之衡,于是驾驭箭术如鱼得水,虽然本身在武道拳脚上不及他人,但凭这一手七空箭,可藐视同境界武者如无物。即便梁津、罗湖之类不敢轻挡其羽箭,更何况是铁箭、白胶铂的威力加持的非凡金属箭矢,这一箭将完全超过凡俗之能,力克万敌。

余肇锡双拳打在姜鸣身上,直将他震得五脏挪位,幸而姜鸣及时挥出方辕戟,以巧劲阻挡住余肇锡的钩镰攻击,避免了被那锋利的镰刃切成两半的厄运。而就在这时,楚泓的七空箭已经射出,只见他双眼滴血,上身衣衫尽数震碎,左右肩膀的经脉似都有爆裂的趋势,但是他成功将这一箭射出,带着长长的空气拖尾,转瞬直至余肇锡眼前。

“还是这支箭,你太小看地位修者了……”余肇锡的蔑视还没有表露出来,便见那支银白色的箭矢竟然穿过了自己的万木灵术的防御,在转瞬之间又没入他的护体纱衣,他还没有来得及注意,那纱衣便寸寸裂开,然后七空箭杀势不减,穿过余肇锡的心脏,从身体的另一边射出,箭尾带血,不知落到了何处。

“好可怕的一箭,即便是余肇锡在对战洪老与霍真的战斗中受了重伤,即便是体力消耗了大半,但余肇锡是货真价实的三重地位强者,竟然被一名凡俗之人射出的箭伤到了要害,即使他能扛住不死,实力也将降至地位以下,再也不足以成为我们的隐患了。”邓兴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秋绝身旁,他没有打算出手,因为在余肇锡与霍真来到这里之前,他已经受了伤。

秋绝眼神中露出一抹异色,笑道:“很精彩,不过也多亏了这楚泓,他为了射出这一箭浑身经脉严重受损,已经陷入重昏迷状态了,我在考虑要不要就此将他除掉。”

姜鸣大口吐着鲜血,他的体力也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被余肇锡两招打成了重伤,已再无力量战斗,他只能趴在地上,看着楚泓昏迷后从经脉渗出的鲜血淹没他的身体,看着余肇锡口吐鲜血单膝跪地,看着秋绝仍然洒脱泰然的笑容,他不能做任何事。

余肇锡他没有想象过,自己竟然会被一名凡俗之人射中要害,他感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一点点丧失,原本强大的力量慢慢衰弱,这种令人吃惊的虚弱感正在笼罩全身,他知道,他活不了了。

“竟然……竟然死得这么憋屈……可是……不能就这么死了……”

余肇锡望着看了一整出好戏的秋绝,终于是咧着便是鲜血的嘴笑了,他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身形暴冲而去,他要做的是杀死他,他算计了所有人,他该死。

“秋绝,你终是失算了!”

余肇锡的血手构造强大的元结,一拳向着秋绝砸去,而秋绝身旁的邓兴、白萍、琼华瞬间出手阻挡,但地位强者的力量绝不是他们所能撼动的,而且这是余肇锡的拼死一击,他们立刻便被一股劲风掀开。在此时,秋绝身后又有八道黑影霍然出手,他们竟然都是八段人位的层次,但只是将余肇锡的拳头上携带的劲力化解了一些,而那只恐怖的拳头,仍然向着秋绝轰杀而去。

“保护殿下!”

“砰!”

一股风浪拂过,意料中的秋绝尸裂几段的场景并没有发生,余肇锡的拳头滞留在空中便不能向前,而秋绝一只雪白如玉的手掌拍在余肇锡的额头上,这一瞬间,余肇锡生机尽灭。

秋绝缓缓收回手掌,抚平了被余肇锡的拳风砸破的衣衫,掩盖住胸膛上非凡金属铸造的软甲,将余肇锡的尸体轻轻推开一旁,淡然道:“我从来都没有说过,我不谙武艺。”

秋绝一掌击杀重伤的余肇锡,自身实力至少在八段以上,但像是余肇锡这种能察觉天地灵气变化的强者从未察觉,甚至姜鸣都相信秋绝只是一个只通文不通武的野心家,从来都没有猜想过,他的武道实力竟然也这般强大。

前时被余肇锡击飞的邓兴、白萍、琼华与一众黑衣武者尽数跪倒在秋绝面前,齐声道:“属下万死,不能挡敌于外,请主人(殿下)惩罚!”

此时一名身着红云长袍的高大魁梧男人缓缓走进,单膝跪在秋绝面前,道:“恭贺殿下踏入九段人位束灵之境,先前那一掌已经具备完全的宗师之力了。末将孟降炎救驾来迟,请殿下赎罪!”

秋绝挥了挥手,示意所有人起身,而他张开双臂,一旁的白萍、琼华知意,立即走过去拍打秋绝衣衫上的灰尘。秋绝笑道:“孟元帅言重了,时下邓元帅先前被此人所伤,白萍、琼华又只是普通的八段衍武之境的武者,若不是感知到你就在这里,我倒是

真没有信心与这莽汉对拼。”

孟降炎拱手道:“殿下不必过谦,殿下如今是秦王朝境内独有的第五位武学宗师,武道天赋与绝代智谋古人不能比肩,这数日时间之内,竟然真的计杀三大地位强者,我孟降炎遵守承诺,愿率东部军队二十五万人投靠殿下,非死不改。”

秋绝单手托起孟降炎的手臂,道:“期待孟大元帅的加盟,如今我秋绝拥有东部、南部超过四十万大军,有江陵郡等七座郡城臣服,北定中原之日不远,纵横天下之期不长矣!”

“殿下万岁!”

万岁之言用于皇子,足以见秋绝野心之大。

秋绝来到姜鸣面前,用手掌拍了拍姜鸣的背部,姜鸣便从昏迷中惊醒,姜鸣虚弱地道:“秋绝,好一个绝代智谋的秋绝,不仅是智谋,连这盖世武艺都无人能敌,却还扬言要我保护,真是极大的讽刺。”

秋绝道:“你果然什么都听到了,当然我此次来并不是要你帮我除杀地位强者,我从很久之前便是发现了楚泓的七空箭之强大,所以才借着邀请你还当日承诺的机会,将楚泓引到这里为我办事,我另外偷走了他一支真正的七空箭,果然不出我所料,他费尽力气终于射杀了余肇锡,其功之大远胜于你。”

姜鸣道:“那七空箭的力量太过强大,他的经脉都伤成了这样,我想知道他是否还活着。”

秋绝道:“应该还活着,不过他的伤势我没有办法解救,若是就这样放置下去,估计就真的会死掉,或者废掉了。”

“啊!”姜鸣痛苦地一声厉吼,他开始后悔将楚泓带到这里,这一路,本应该是他一人承担,可是却要楚泓承受最大的痛苦与风险,他的心口开始剧烈地疼痛,从他以自己的心头血为引,借用玉如意磨碎陀罗魂参实现药材为夜泉吸收之后,那种剧烈绞痛的后遗症再一次发作,他宛如身处地狱,每时每刻都受万虫噬咬之苦。

秋绝站起身来,面若寒霜,淡漠道:“如你所说,你我的恩怨自此了结,楚泓帮我的,我用余肇锡身上的上品金属还他恩情,所以两清了。今日,我不杀你们。”

黑衣人拱手道:“殿下,那他们两人应该怎么处理?”

秋绝道:“毕竟我与姜鸣有结义之名,派人将他们两人送回卧华山军营吧!”

就在这时,一缕流光划过,等众将反应之时,秋绝的身体已经被一股纯白色的光芒打飞数十米,邓兴、孟降炎站于秋绝身前,白萍、琼华则去搀扶受伤的秋绝,秋绝身着的珀蓝软甲是普通珀蓝甲防御力的数倍,竟被一击破成碎片。

邓兴大喝道:“来者何人?难道不知朱天野内禁止地位强者向凡俗之人出手?阁下如此破坏规矩,难道不怕管理者的责罚吗?”

只见那楼台之处,一道白光闪烁过后,一名绝色蒙纱女子站在破口之处,面色冷漠,轻喝道:“太微垣,羿玄宗弟子,扈江离,请问你们有何见教?”

太微垣?三垣之地的宗派?秋绝一众大惊失色,孟降炎与邓兴两人相视,皆露出畏惧之色,拱手道:“不知大人来此何事?若是无意得罪,我们可先行替四皇子殿下请罪替罚,还望大人不要轻易伤人。”

姜鸣痴痴地望着那惊艳出尘的女子,目光再次凝滞,她一如一年前那场初见美丽,他的心中又掀起层层巨浪,因为这个他下定决心执意去追逐其脚步的女子,他沉寂许久的狂热之思再次燃烧起来。

扈江离冷冷地扫视了一眼秋绝众人,没有再次出手,她望着倒在地上气息萎靡的姜鸣,素手轻抬,一股浩瀚的白色元结绸练便包裹住姜鸣的身体,迫使他悬浮在空中。

姜鸣忍着剧痛,轻启唇舌:“扈……扈师姐……”

扈江离手指一弹,一颗丹药便进入姜鸣的喉咙,扈江离道:“你尚未入我羿玄宗,不必称呼我为师姐,我看中的是你的资质,当初在黄石镇我便是说过,若你能达到羿玄宗的要求,便可入宗;若是不能,即便我有心偏袒,羿玄宗也容不下你。今日有缘,我作为朱天野修行盟假节钺使处理余肇锡等三名地位修者的事,正好可以救你一条命,刚才你服下的是我宗内疗伤丹,对于你的伤势有着奇效,再经过我的元结催化,想来你能很快恢复。”

姜鸣痴痴地望着扈江离,竟有几分失神,想不到历事许多,仍然难免与一年前一样姿态失礼,急忙便将双眼瞥向一旁, 又看见不知死活的楚泓,便急忙道:“扈师姐,可不可以救一下我的兄弟,他也……”

扈江离听闻这话,手掌一挥,同时将楚泓身躯,丹药飘入嘴中,白色元结催化下,只见楚泓裸露的上身破裂损伤的经脉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约莫两分钟时间,扈江离放下了手掌,姜鸣打了个趔趄立在了原地,楚泓也缓

缓睁开了眼睛,捂着胸口大口地喘气。

“这是……”楚泓难以置信地感受着身上伤势,竟然在昏迷之时恢复了七成,他环视四周,与姜鸣的眼球相对视,姜鸣道:“楚泓,这些事,我之后再同你说。”

扈江离缓缓及地,一步步向着秋绝走去,孟降炎与邓兴还想要说什么,秋绝已经缓过气来说道:“都让开,这位大人想要杀我,你们拦挡不住。”

孟降炎与邓兴犹豫片刻,终是眼神恐惧地向后退去,秋绝由白萍、琼华搀扶着来到前面,秋绝冷漠着眼神道:“传闻羿玄宗最优秀的武道天才经常行走于九野历练,今日得见天颜,实是我辈荣幸,秦王朝四皇子秋绝,向神女大人行礼。”

扈江离冷声道:“行礼倒是不必了,我今日前来并非历练,而且有着朱天野修行盟假节钺使的身份,特地前来处理余肇锡、霍真、洪姓老者三名地位修者的事,前前后后的因果我已经向修行盟与第七幕组织核实过,所以我不会有任何的包庇与偏袒。”

秋绝道:“神女大人所言极是,在下也相信朱天野修行盟断不会容忍地位修者为害凡俗界普通人,虽然现在他们都已经相斗至死,但相应的处罚还是一定要进行的,如有需要在下帮忙的,秋绝一定赴汤蹈火。”

扈江离冷冷地注视着秋绝,秋绝也面无表情地望着扈江离,这一对视还没有持续十秒,秋绝便再次张口喷出鲜血来,一旁的秋绝手下全然没有看到扈江离的出手,只有邓兴敢于严词相对:“大人,我们四皇子殿下很有可能是下一任秦王朝的统治者,你今日身为朱天野修行盟的使者,身份贵为地位强者,竟然作出如此举止伺机杀人,难道修行盟都是一群蛮夷之辈?”

扈江离冷哼道:“秦王朝皇子秋绝,计谋地位修者,引发余肇锡等三人间的争斗,间接害死无辜百姓数百人,引起慌乱影响甚为严重,借用修行盟规则漏洞,私谋其利,这些罪名哪怕一条都足以杀你千遍。”

邓兴、孟降炎之辈脸色煞是苍白,若是秋绝真的被修行盟判为死罪,那他们的下场也不会好过,此时反而是白萍与琼华紧紧地搀扶着秋绝,任凭扈江离如何严词逼迫,她们也是眉头不动。

谁知秋绝竟是仰头大笑,肆无忌惮地盯着扈江离道:“这天下谁能相信,我一个人能计杀地位强者?即便是修行盟盟主站在这里,我也敢义正言辞地说,我秋绝没有罪,如果没有可以证实我算计地位强者的证据,那便请神女大人纠正言辞。”

秋绝敢于以如此身份,直面九重地位强者扈江离,面不改色,这种胆魄天下人应畏之敬之。

扈江离确实没有明确的证据来证明秋绝的罪行,因为三名地位强者已死,任何佐证都失去了意义,而且秋绝的身份是秦王朝的皇子,并不是一般百姓,如果强制处理只会引起秦王朝百姓的反抗,扈江离即便身为朱天野修行盟假节钺使,却也不敢轻行杀人之举。她所看不惯的,只是秋绝以谋杀人的方式而已。

只见扈江离一脸怒色,一股飓风冲着秋绝吹去,秋绝浑声喝道:“你,不能杀我!”

顿时风止。

扈江离背对着秋绝一众,面若寒霜,冷声道:“秋绝,我奉劝你一句,一人纵有经天纬地之谋,但想要谋这天地,所要付出的代价也必然是同等的。”

秋绝冷哼一声,道:“在下自有分寸,不劳神女大人费心。”

秋绝明白,修行盟的检验,他算是过了。

秋绝重咳了几声,白萍立即拿来手帕,秋绝竟是咳出了一口鲜血。余肇锡的拳风之震尚不足以造成伤害,但扈江离的元结匹练却是伤了他的五脏,对他的各处经脉造成了巨大的损伤。

秋绝道:“我们回去。带上余肇锡与霍真的尸体,现在我们是杀死作乱修行者的有功之人,他们的尸体我们有处理的权力,任何人都没有权力干预。”

秋绝这话是说与扈江离听的,扈江离没有其他反应,秋绝的手下黑衣人将余肇锡与霍真的尸体收敛了,一众十数人迅速消失在姜鸣的眼前。

姜鸣道:“扈师姐,多谢救命之恩!”

扈江离没有表示什么,转身便欲离去,临行道:“保重即可。”

姜鸣点了点头,痴痴地望着扈江离化作一缕银光,消失在天际之中,而他的眼中,只有惘然。

楚泓拍了拍姜鸣的肩膀,道:“好家伙,你竟然认识这种人物!真是宛如仙女一般的存在,即便是子鱼姑娘,都难以与之相比。不过你这行为倒是不太好,你现在毕竟都是有申小姐相伴了,还如此正大光明地偷看,这件事最好不要让申小姐知道了。”

姜鸣的心神霍然回转过来,他的心口突然极为疼痛,他痴痴地念叨道:“夷忧……”

第一百二十七章 忡情

在破毁的楼台前,一片残垣场中,心神恍惚的身影久久呆怔,他却不知,在不远处的街道拐角,一道落寞的人影悄悄隐去,似乎无人发觉。

申夷忧漫步,不知不觉来到了小雍城中,她犹记得不久前,她与姜鸣、蝶三人来到这个住户拥挤的小城,尝了蝶的黑心干爹干娘做的苦口饭菜,然后经历一处险遭人暗算的戏份,这些事情都历历在目,在花灯会上,在小雍最好的一处地段与姜鸣并肩而游的事,她自然不会忘,可是,如今她没想到这些事,便觉得泪落满面。

泪是冷的,没有温度。自父亲死后,她时常暗暗哭泣,可能是以往泪水有些太多了吧,如今竟觉得是否哭泣的控制权她已经不再拥有了。她真正地害怕了,她害怕的东西很少,即使是整个家族中没有人愿意帮助她,她也没有害怕绝望过。

在以前,她会为了被迫嫁给谁家公子而害怕,因为不是她的意愿,所以她极为厌恶这种感觉,甚至觉得日后的归宿可能是个丑陋的蜥蜴人。后来,她就不再害怕了,在一场梦中,出现了一道人影,选择了大胆带她离开,这一走,便是无期。这一走,也便是不可分离。

然后,她就什么都不害怕了,她将那枚零玉置于掌心,曲折的掌纹脉络刻画着多舛的人生,而那枚青翠而纯粹的玉石定格了她存在的意义。她相信只要零玉还在,人便不会飘零。她自私,忧郁,甚至有些神经质,但是他不在意,他眼里的她是没有任何缺点的。但是,人怎么会没有缺点?她还是害怕。

她害怕的理由很少,但是她为之害怕的缘由很多,至于天地崩塌世间毁灭,这与她无关。她在很久之前,她就开始明白,她眼中的世界,便是他的世界,她迫切地想要将自己的一切倾诉,他没有拒绝,甚至努力地张开手臂迎接,可是她从来没有改变过这种自私,因为她能向他诉说的只有她,而他却是面对着一个世界。

这日,申夷忧终于开始明了,她没有为姜鸣改变什么,所有改变的只是这个倾诉的对象,她想要的她向他争取,他为了他心中的爱努力给予,甚至不惜生命去付出。可是,他的路一直都在那里,她没有融入他的人生,他的路便一直是自己的路,他可以为了守护而孤身长行,他没有任何错误。她想要为了自己而去追寻,但是她看不到他的路,她看不到他的人生,她看到了自己的想法竟与原来产生了矛盾。

姜鸣的路很远很长,他想要寻找一个可以陪伴的人,她开始发现这份深情与她想象中的深情并不相同,但是真真切切地摆在她面前,她不得不接受。姜鸣是在践行自己的道路,他没有放弃过自己的人生,也没有放弃过她。无所谓是否正确,他与她都是这界中人,只是因为各自眼中的世界不相同,所以必然不会同路。

她躲在暗处,看着姜鸣倒在地上看着扈江离的眼神,那种狂热与兴奋像是看到了光明,这种眼神从来没有在她身上出现过。她仍然记得,在寒武关中,醉酒之际,他曾说过,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女子,但他确定那不是喜欢,喜欢应是想要去追求的感觉,就像是面对着那名地位境界武道天才的倾城美人,他似乎那样心动过。

可是,在那之后,她从来没有问过,是否还有着那种感觉。她一直在申诉自己的痛苦与艰辛,而他一直在呵护与保护她的脆弱与孤独,她没有理会过他世界里的东西,她没有理会过究竟喜欢在姜鸣心中占着怎样的位置。可能,即便问他,他也会坚定地回答,唯爱她一人。就像当初,花灯成群,月落倩影,深吻情桥,念子忘忧。

申夷忧没有怪过他,她开始渐渐明白,他一直践行的爱情之深,她只见到了其意之浅,她始终不懂这种能将心剖出来的情感可以达到什么程度,就像她不懂他是否精神中有着怎样的道路,不懂他对于那么多人最真实的想法。

她变得无比落寞,她恼恨自己,心思竟如此幼稚。只是,她不知该如何做。

这时的小雍城到处都是秦兵的巡视,即便没有对于城门防备加强管理,但其森严的监察力度足以令得无数的暗谍望而却步。申夷忧只是个落寞的女子,走在人影稀寥的街上,没有人注意她,就像是寒武关的那个瘦弱的青年,除了酒友互言几句,没有人会关注她。

姜鸣此时也陷入了极大的苦恼,楚泓的那一句随意之言却唤醒了他沉寂许久的深思,如今他已经不再是初出茅庐的黄石青年了,经历了许多场生死,他现在的内心真正应该拥有钢铁一般的冷静。但是,他冷静不了。就像是煮沸的汤水,就像是聒噪的蝉鸣,他的脑海中始终回荡着那句话,那个人。

申夷忧如何?他深爱之人,初经情事,便想拿出一辈子去对待,他从来没有对此有过疑问,他的深情真切如磐石,无论生死,无论富贵,他曾想过,只要有这样一个人便足

够了。

可是,他却选择了什么?他是自私的,因为他这个人已经成了既定的姜鸣,他可以因为一个人改变这个世界,但是没有办法因为一个人,将自己的生命与思想完全打翻。

他的路,道远任重。从他肩扛起夜泉与林诗的约定,他便没有想过轻易放下,若是此生他们的骸骨不能同眠,如果那上穷碧落下黄泉也无法找到所谓的荨岩,那么一定是他死在了黄沙之中。他没有办法停住脚步,为木青岚不能,为申夷忧也是不能,他想要的是这三垣九野。

至于扈江离,她就像一个引子,代表了女子中的完美形象,是姜鸣在黄石中最原始的美好期望,他将之视为追寻的目标,既为那高不可攀的武道境界,也为他一见倾心的一腔青年心意。这种想法,在现实意义上如同本人一般不染纤尘,但是在姜鸣与申夷忧情根深种之后,所有的一切都有了变化,他不敢再同她任何关于扈江离的想法。

女子有情为重,他清楚申夷忧的感情,他不想因为任何事辜负她的心意,所以他害怕这存在于私人领域的追寻会破坏他们的感情,他甚至可以肯定,只要他再提起这个话题,他们的关系将变得岌岌可危。他不敢做。这是他的小心翼翼,也是他的心之所惧。

本可将事物都埋藏在心底,但今日这一幕,却将所有的纠结都连根挖出,使得姜鸣不得不直面这件事情,他所犹豫的不是如何处理,而是如何去诉说;他亏待的也不是申夷忧,而是对申夷忧那份的那份情感。他不想令此情生尘,不能让此情断裂,纸卷疏狂,欲说还休,他的情绪便如浪潮翻涌不定。

楚泓与他一同走在回营的路上,姜鸣背着染血的方辕戟,楚泓拿着藤弓铁箭,只可惜那支丢失的七空箭再也找不到了。

楚泓道:“一路上都心思忡忡,难道你还在想那神女?”

姜鸣一怔,摇了摇头,道:“没有,只是心中乱糟糟的,难以平静,想要喝酒解愁。”

楚泓笑道:“酒虽然是个好东西,但却解不了愁,还不如出去闲走走,散散心说不定会好很多。”

姜鸣轻嗯了一声。

楚泓见他神情恍惚,轻叹一声,道:“姜鸣,不是我说你,感情这件事啊,其实不用想象得这么复杂,不管你喜欢的是谁,只要你不要学蒙子那家伙负心薄幸便好,朱天野可没有只能一夫一妻的制度,若是你有能耐,大可以征得申小姐的同意,然后再去追求那位神女大人。虽然这地位差距有点大,但只要你处理得好,倒也没有妻妾之争的烦恼。”

姜鸣一阵苦笑,楚泓并不知道他愁为何事,他以为姜鸣是在与申夷忧相好之后,又爱慕上了倾城绝代的扈江离,还自说自话地阐明这是男人本色之类的道理,最后说了一大串美其名曰安慰,其实是变相地怂恿他再娶一房,姜鸣对此竟没有什么能够反驳,只得低头不语。

姜鸣很清楚,与他对申夷忧的深情相比,扈江离全然没有任何可以拿出来展示的情感经历,若是非要选择,姜鸣也一定没有犹豫地选中申夷忧。只是,天下事物,并不是除了错误便是正确,除了此处便是别处,若是这件事无法明了,即便现在没有扈江离,日后也会有无数的某江离与某神女前来搅扰两人的生活。他不知该怎么做。

楚泓又道:“你不会想要抛弃申小姐吧?虽然跟那位神女大人相比,其他女子的容貌都要显得普通许多,其他女子的才能也要显得不值一提,其他女子的闪光点也黯淡太多,但是你总不能喜新厌旧吧?你这种行为……这种行为,真的……真的不太好,你明白我的意思吗?申小姐虽然脾气有点暴躁,虽然爱喝酒习惯也不太好,虽然在武道上也不能与你同伍,但是……但是……”

说到此处,楚泓竟有些说不下去,与扈江离的完美形象对比,申夷忧即便姿色也是上上等,即便也有温情如水的时刻,即便对待姜鸣也是挺不错,但终究是差了太多。但他觉得不将话说完有些可以针对申夷忧的嫌疑,便道:“姜鸣,你记得你初到卧华山吗?重伤未愈的你与我们几个轮流比斗,申小姐以为我们刻意为难,便在勾陈台校场上大发雷霆,若不是对你深情相许,怎会那样真情生怒?我也就跟你说明白了,我就看不惯那些负心行为,你若是想要抛弃申小姐,我是不会答应的!”

姜鸣听完楚泓的话,也是被逗笑了几分,只得严肃了神情,道:“我没有这么想过,今生能得到夷忧的深情,是我最深刻的慰藉。只是,她不懂。”

转瞬便已至夜晚,姜鸣携着一坛烈酒坐在营帐外面的草地上,望着清冷的月亮,清影独酌。

他没有再思考那复杂的情绪,但他却止不住的悲伤,不为自己得不到的天下,不为自己走不到的垣野,他的心思一瞬间变得狭窄了数倍,这时候他担忧的只有

她。

“夷忧,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我想变成你的心,可是,总是差着很多东西。”

这时林寒从一旁走过来,提了两斤清蒸螃蟹和一坛清酒,也并肩坐在草地上,但他的心情似乎很愉悦,甚至眉宇之间都能感受到他那种喜悦。

姜鸣道:“忙完了吗?来陪我喝酒?”

林寒道:“是啊,还想听你讲讲今天的故事,听长子说了一遍,不太尽兴。”

姜鸣提起酒坛闷饮了一口,道:“哪里有什么故事,我像是讲故事的人?按照我的性情,估计大多时候都在沉默中自斟自饮吧?至于那些有关生死的事,不说也罢!”

林寒道:“生死在你眼中都不算什么,却能为一些儿女情长忧愁不绝,不得不说,你这人很有意思。”

姜鸣道:“人生也是这样,特别咸,就像是眼泪落到里面一样,不过细细尝来,却不是那种咸。最是情深恼人,也最是深情害人。”

林寒道:“还以为你终于找到了酒咸的真正缘故,却不料你也只是随意的猜测,酒终究不可能是咸的,酿酒用不了会落泪的海水,也用不了会落泪的人。”

姜鸣淡然一笑,抢过林寒手中的吃食,道:“不听你胡扯,你却拿了这好东西来馋人,真是抓住了我没吃东西的空当,其心之恶,天地可鉴,其恶可诛,我替你行刑。”

说着姜鸣便打开螃蟹剥开蟹壳慢慢品尝起来,林寒道:“真是把人骂了,还要人的好处。这两斤大螃蟹可是我从老津手里抢过来的,听说是哪个淡水湖的特产,秦王朝的都城几乎都没有买卖的,你能吃到这种东西,便好好感谢我吧!”

姜鸣白了白眼,无奈道:“好吧,感谢就感谢,不过我又记起一首诗。”

林寒道:“什么诗?”

姜鸣轻声念道:

桂霭桐阴坐举觞,长安涎口盼重阳。

眼前道路无经纬,皮里春秋空黑黄。

酒未敌腥还用菊,性防积冷定须姜。

于今落釜成何益,月浦空余禾黍香。

林寒听完,微微怔了怔,道:“诗不错,就是氛围有些太过凄凉了,适合食蟹润味,不适合赏月缀情。”

姜鸣哈哈大笑,道:“管这作甚,人啊,就像是飘零的叶子,不知西东,不问西东。”

林寒皱了皱眉头道:“你不是那种喜新厌旧的人,而且你的性情,更是对旧事物更为珍惜,抛弃申夷忧另觅新欢的事你做不出来。不过,今日你的凄凉情绪也不是无病呻吟,怕是想起了与申夷忧的某些矛盾,不知该如何解决,所以才如此神色吧?”

姜鸣愣了愣,旋即笑道:“还是你更了解我,不过就算是如此,也没有办法为我分忧,常言道,‘忧己忧人,杞人忧天,皆不若以情寻欢’,此言倒是有理,要怎么解决,还得看我如何看待,所以你也不必为我担忧。”

林寒道:“我并非是担忧,你对这些事情的敏感程度远超于我,你都不能思虑明白,料想我也帮不了什么忙。不过还是说一句,我与楚泓的心思相似,不可辜负申夷忧。”

姜鸣点了点头,他轻叹了一口气,但忧愁没有减少半分。

姜鸣便想要找个办法缓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于是道:“比起什么皇子的恶毒计谋,什么神女的洁光十丈,我倒是想听听你今日经历了什么?从刚才看见你我便注意到了,今天肯定是经历了什么喜事,如若不然,也不会高兴成这样子。”

林寒笑了笑,道:“确实算是喜事,对我来说,不仅仅是喜事,而且是天大的好事。平日里看着你与申夷忧花前月下,看着长子那家伙与环子鱼你侬我侬,我也不免有些身影孤单的感觉。今日却是令我十分惊喜,我见到了几年前的心上人,她一如以往地美丽,我一如以往地沉迷,虽然见面仅仅只是几分钟,但好像给了我一个世纪,我已经特别满足了。”

姜鸣试问道:“什么心上人?你可没有说过?是不是上次在流烟坊,我们看环子鱼跳舞之时,你那段信口胡诌的言语?我还以为只是你随便说说的,原来还真有这么一段事,还不细细说来。”

林寒道:“那女子很特殊,她与世间的任何人都不一样,数年前我有幸结识,一见倾心,因为太过遥远,所以不常说谈,老津他们也是不曾知道的。不过,我还是有这个想法,我想要追求她,不管有多么艰难,我都会去……”

姜鸣一一听着,似乎听明白了许多东西,但似乎什么都不知道,林寒多的是自己的抒情,什么事情也没有交代,他听着听着便走神了,想着自己缠如麻绳的情事,心情也没法好起来,只得又闷饮了一口酒,望着那孤单的月亮,喊道:“那你倒是去啊……”

林寒会意一笑,道:“来,喝酒!”

第一百二十八章 十万零一个春去秋来

小雍城的夜晚灯火稀寥,不是每一天都是花灯盛会,这个城中多是中下等阶层的百姓,能拥有闲情逸致与良好物质条件的人并不多,即便小城没有宵禁等一些旧规俗令,但街道上游玩的人只有寥寥几人,所对应的买卖摊子与开门店铺也屈指可数。

申夷忧孤身走在街道上,心情积郁,加上夜晚偶有一缕风拂过,使得她的形象格外地清冷,在外人眼中确是十分可怜。但是她没有感觉到这些,目光无神地扫视过周围景物,寻找着尽管只有一次游历但却格外熟悉的景物,她的心仿佛被一层腐土包裹住,充满了忧伤的氛围。

此时有两名身着颇为华贵的年轻公子出现,两人有说有笑地走着,见到申夷忧孤身一人,心中顿时生出调戏之思,两人凑近耳前商量着什么,不一会儿两人便拦挡在了失神的女子面前,一人道:“小姐,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游玩?我们兄弟在小雍城内很熟的,要是小姐迷了路,我们可以送你回家?”

申夷忧眉头一皱,很自然地向后退了两步,她回头望了望,街上几个人远远地避开,只有就近一个小摊上还有人在卖豆糕,但似乎没有人注意到这里。申夷忧冷目扫过眼前二人,自己虽然武力孱弱,但也勉强懂得些拳脚,眼前两人只是普通的纨绔子弟,她倒是不惧,只是回想起以往面对那徐家徐樊世、隋城中的危险遭遇,总是姜鸣第一时间站在自己身前,自己现在孤身一人,反道有些不习惯了。

两名年轻公子见申夷忧没有回答,便又道:“小姐,要是小姐实在忘了向何处走,在下的府邸便在不远处,我是小雍城主簿长子,这位是城中粮马官中的公子,在这一带都有些名气,我们能与小姐遇见也是有缘,不妨让我们二人略尽地主之谊如何?”

一人话语还没有说完,另一人的手便朝着申夷忧的臂膊抓住,申夷忧一巴掌将之打开,冷声道:“我不管你是什么官员的儿子,我没空搭理你们,奉劝你们也不要找事情。”

“哟!还是个火爆的性情,不过今日我们二人相请,你是想去得去,不想去也得去!”两人眼中掠上阴狠的笑容,再次向着申夷忧蛮抓而来。

申夷忧心中怒意难耐,心想竟然能被两个手无寸铁的纨绔子弟欺负了,若是姜鸣在这里只怕早就将方辕戟砸过去了,但越是这般想,就越觉得心中空落落的,一时之间竟又失了神。

就在两名年轻男子以为就要将猎物手到擒来的时候,一根棍子突然出现在了申夷忧面前,快速挥动间只是两三棍,便将两人打得退后数米。此时申夷忧才反应过来,站在她面前的是一名穿着麻汗衫的老人,头发的颜色都苍白了大半,但仍然难以掩盖他眼中的凌厉。

老人咳了两声,愤怒地瞪着两人,道:“就这样名目张胆地欺负一个姑娘家,枉你们还是城中官员的后辈,不知礼法,不知国律,若是在军中,你们早就被五马分尸了。”

听见这话,两名男子都是浑身一震,一人瞪大了眼睛道:“你是谁?既然知道我们的身份,就不要多管闲事,省得引火烧身。”

老人道:“俺?现在只不过是个卖豆糕的手艺人罢了,在你们眼中却是没有什么重量,但是想要在俺眼皮子底下行恶,就算你们把你们的长辈叫来,俺也是这种态度。”

老人的态度颇为强硬,这倒使两名男子脸面上颇为下不来台面,他们窃窃私语,都道是没见过这人,一人便鼓足了气喝斥道:“好你个不长眼的老汉,若不是现在城中军情紧急,我们府上的家丁都被抽调到城门处执勤去了,我们身边没有带几个人手,不然一定会将你的摊子砸了,将你打成残废治治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毛病!”

申夷忧听这言语中恶毒至极,便不想牵累了老人,刚刚向前踏出一步,却被老人挥手止住,道:“姑娘,不用操心,这事情俺管定了,莫说他们是粮马、主簿的后代,就算是这小雍城的令丞,俺也不怕他。俺就这贱命一条,家中也没有妻儿牵连,就算是派出城兵来围杀俺,俺杨雄惴的人头他们也别想轻易拿掉!”

杨雄惴?两名年轻男子听到这个名字皆是面色恍惚,一人道:“莫非他是前些日子从交趾城退下来的羊塔风城主手下的老兵?我在我爹的文案上看到过,那份名单上共有十多个人,都是最早跟随羊塔风做事的。在三大霸主家族最为鼎盛的时候,他们便听令为羊塔风鞍前马后,现在三大家族都已经没了踪迹,羊塔风特地将这一批幸存的老兵放出来归老,我记得落在小雍的几人里就有这个杨雄惴。”

另一人道:“若这老家伙真的是羊塔风的旧部,我们怎敢惹得?如今羊塔风在交趾城实行了新政,强力将一众豪绅官僚进行清洗,百姓皆对他爱戴至极,那主城再不似以往被极大家族势力割据,现在羊塔风便是交趾城的土皇帝。他将旧部老兵放回,既是笼络其他部下,又是给百姓留下了好印象,但这些荣归乡里的老兵哪里是我们轻易能处置

的,哪怕是他们真犯了事,我爹他们也得给羊塔风给着些面子,更何况今天这事被他抓住了,若是我们继续闹下去反而不讨好。”

前一人道:“都怪你,看见人家小姐长得漂亮,非要怂恿我干些旧伎俩,这下有麻烦了吧?我们还得舍着面子给这老家伙低头,真是丢了我主簿之子的脸了!”另一人反驳道:“怎么还怪我了?要不是你也有这想法,我怎么能随口一说你就答应了,你这脱罪的本事倒是厉害啊!”

那人又道:“够了,还是先把眼前的事处理了,低头忍一下就过去了,以前那徐樊世来这里那我们出气,我们还不是屁颠屁颠地跟着讨好?同样都是奉承逢迎,也没什么不服气的。过几年那羊塔风忘了这些老兵,我便叫我爹给这老家伙下了罪名,给我们出一口恶气!”

老人见两人躲着口角商量,心中不耐,于是骂道:“喂,两个臭小子,要来挑战俺老儿便来,别躲躲藏藏的,算是什么男人?”

这老兵虽白发斑斑,但这脾气却是火爆如年轻时候,两名年轻男子迎笑讨好道:“杨老说笑了,小子哪敢这般不自量力?前时不知杨老身份,多有得罪,还请担待了。”

老人双眼转了转,道:“哦~看来你们猜到了,不过你们能服软是看在羊塔风城主的面子,倒是与老儿没什么关系,我要的是你们两个向这位姑娘道歉,若是不能,我还是要将你们教训一顿!”

一名男子道:“小姐得罪了,还望能向杨老求求情,免了方才我们失礼之举。”

申夷忧没心思与跟两名没胆气的纨绔,便朝着老人低声道:“老先生,谢谢你出手相救了,也不要跟这些人一般见识了,真的将他们招惹了,我倒是没什么,隔天就会离开小雍城了,老先生要是受了他们暗算,就太不好了!”

老人暗暗思忖了片刻,道:“姑娘你倒是想得周全,那这次就委屈姑娘了,让他们走吧!”

两名年轻男子见杨雄瑞挥了挥手,如获大释一般答谢连连,向着另一边飞快地离去了。

老人道:“小姑娘,一个人大晚上的不是很安全,虽然现在小雍城甲兵增多了些,但对于这居民街巷的治安却是改善不了,你尽快回家去吧!来,我给你拿几块豆糕回去吃,今天生意也是萧条,剩到明天也就可能坏了。”

申夷忧拒绝了老人的好意,也便收了之前的恍惚神情,勉强露出笑容向老人道了别,向着另一边的街口走去。

她没有目的。但想着,走累了,想累了,便找一家客栈休息。

她走着走着,她身后的街道突然消失不见,一股冷风吹来,灰白的雾气笼罩着申夷忧的脚步,申夷忧暗绝觉气氛诡异,便加快了脚步,但走着走着,前方的街道竟然都消失不见,只有一条台阶直直地延伸向前。

“这是……怎么回事?”

申夷忧回头,突然后背一阵森冷,庞大的雾气竟然已经将要将她的身体完全罩住,她下意识地向后倒退,脚步慢慢上了台阶,几步之后,她撞到了一扇赤红色的大门前。但见那大门足有四五米高,两扇门正中是一个巨大的猪头,猪鼻上拴着一个巨大的铁环,近近看来这猪头似是活物一般,极为的狰狞可怖。

申夷忧心中一惊,急忙往后退了七八步,心中觉得事有蹊跷,便想往后方离开,即便看着那漫天的雾气,也觉得望这个方向跑比面对那扇朱红色的猪头大门要妥善得多。就在这时,那雾气之中突然传出一声低咳,那声音似乎是巨人发出的声音,令得申夷忧在此脚步怔滞。

“误入往生路,路有千秋雾。来此门前,可行褪忆路,可蹈往生门。”

申夷忧目光呆怔,她环视四方,除了眼前的朱红色猪头大门与身后的连绵雾海,她没有别的道路可以走。她开始确信自己是走进了一个非同寻常的地方,至少这个地方,远不是一般凡人能进入的。

就在申夷忧犹豫之时,那道低沉的声音又道:“ 若半刻不入门,便打入雾海褪忆,洗去毕生经历,重返人间!”

申夷忧眼色凝重,她突然微微苦笑道:“若是连那些记忆都褪尽了,还有什么意义继续走下去?”申夷忧眼前又仿佛出现了姜鸣的身影,她缓缓走近大门,避开与那猪头正对,使劲一推,猪头分开两半,大门缓缓打开。

入眼是一条窄而长的理石道路,申夷忧警惕地望着四周,那连绵的雾海让她感到恐惧,她努力走在道路正中,走了几分钟便见到前面出现一间前堂,其中有着数十只各种花色的猫,还有一名身着红袍的身影背对着她。

申夷忧缓缓走近,那十几只猫纷纷凑近申夷忧的身边,申夷忧下意识地向后退了退,那道红袍身影轻招了招手,所有猫便朝着那人走去。申夷忧试探地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红袍人道:“往生路的血灵堂,专门收集生灵记忆与血液的地方?”

申夷忧道:“

收集血液有什么用?还有记忆怎么收集?”

红袍人道:“血液是用千斗灵囊收集,记忆是用雾海幻尘承载,两者都是你们垣野中的化器,有极为神奇的能力。”

申夷忧微微皱眉,道:“收集血液与记忆有什么用?”

红袍人道:“集千万有灵之血,可以复活一个人。收无数生灵记忆,可以救一个人。”

申夷忧道:“复活?救?难道两者不是相同的意义吗?”

红袍人道:“复活是人已死,救的人却活着。前者能成功,后者会失败。”

申夷忧道:“那你是谁?”

红袍人道:“灵门中这一代的灵婆。至于名字,也可以说没有名字。”

申夷忧问道:“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怎么回到小雍城?”

红袍人手一招,十几只猫便跟着他的脚步往前走,他缓缓走上楼梯,申夷忧也紧紧跟着,他边走便道:“我不算是完全的人,但既然掌管了这血灵堂,我便是人。至于你想要回去,理论上是不能完整地回去,这是我血灵堂的规矩。”

申夷忧显得有些心慌了,急切问道:“你所说的完整是怎样?难道是要要收取费用?不会与传说中一样取走我珍贵的东西吧?但我必须自愿,若是不能,你不能强迫?”

红袍人停下脚步,道:“你很害怕我?”

申夷忧道:“不是很怕,但是我能感觉出来,如果你想要杀我,我没有还手的力量,你似乎是地位强者?”

红袍人继续往前走,道:“地位?这就是外面的世界衡量实力的标准?可能是吧,那个人似乎在几百年前同我说过这种等级,当是他不能战胜我。当然,我却是不会杀你,不管你是踏入千秋雾褪忆,还是走入往生路,都没有人会强迫你。这血灵堂中只有我一个人,对了,还有这些不知活了多久的猫。”

这是走在红袍人身边的一只橘色的猫回过头来,竟然发出少女一般的嗓音道:“他说的对,我们确实不知道活了有多久,至少比你这小姑娘大几万岁。”申夷忧见猫出人声,惊悚地向后急退了数步。

红袍人道:“自从我成为了这一任的灵婆,这世上就不是所有的东西都能交换了。所有生灵不管如何命运,都在费尽心思地多活一天,但是活那么久,若是不快乐,又有什么用呢?”

那只猫颇为不服气地说道:“这句话你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但你遇到的人,你犯过的错,还是无法还清无法弥补。”

红袍人盯着那只橘猫,冷声道:“你们不懂!”他袖袍一挥,一阵白雾过后,十几只猫都消失不见。

红袍人又带着申夷忧往前走,这时候申夷忧没有再说什么,又上了一层楼梯,她终于看到一个个廊间摆放着一个个绘着花纹的大瓮,翁中摆放着一个个红色的锦囊。

红袍人手掌一挥,第七只大瓮中的所有锦囊都飞了出来,一一悬浮在红袍人面前,而红袍人的掌心发出着淡淡的金光,控制着锦囊一一从申夷忧面前飘过,并道:“挑一个千斗灵囊,用来装盛你的血液。”

申夷忧问道:“留下血液便可以离开了吗?”

红袍人道:“是这样,我会亲自送你的。”

申夷忧随手拿了一个锦囊,便想要咬破自己的手指,红袍人止住她道:“并非这般取血。”只见红袍人双指朝着申夷忧额前一触,一道金色的流丝便被抽了出来,而申夷忧脑海中闷声一响,便陷入了恍惚状态。只见红袍人将那游丝引至另一只掌心中,随意揉搓几下,便化为了一颗红色的液珠。

红袍人痴痴地看着液珠,竟有几分呆怔,望着早已经失神的申夷忧,轻声道:“纯阴血脉,而且还携带着厄难之毒,有意思,下一任的灵婆有人选了,我也能脱身去做自己的事了。”

申夷忧缓缓从恍惚中苏醒,便见那一颗红色液珠飘入了自己所选的千斗灵囊,随着红袍人挥手间,所有锦囊都飞入了之前的大瓮之中,那是第七只大瓮。

红袍人道:“你是第十万零一个。”

申夷忧精神有些恍惚,并没有听清楚话中意思,问道:“什么第几个?”

红袍人道:“若是有朝一日,你不想在外面的世界呆了,可以来我这里,做我的继承人。”

申夷忧听到这话甚觉古怪,想问一下究竟是什么意思,却被红袍人喝止住,他道:“你走吧,顺着这些大瓮一直往前走,便能走出去。但愿你不记得来过这里,但愿你此后也不要来这里。”

申夷忧眼神迷惑,瞬间没有预兆地昏睡了过去,她的身体缓缓顺着这条走廊飘走,想来确实会按照红袍人的说法离开这血灵堂。

红袍人盯着申夷忧远去的身影,轻叹了一声,道:“你不该来啊……”

堂内回声如浪,廊前迷雾连绵。

(曲十三特地致敬,故事《大鱼海棠》,春去秋来……)

第一百二十九章 急寻

两日前,归路哨骑传来消息,本该身处卧华山中的申夷忧无故失踪,无数兵士参与寻找,没有任何下落。

消息传出,姜鸣宛如疯魔一般,情绪瞬间变得无比暴躁,差些将前来禀报的哨骑双臂抓断,若不是林寒及时止住,说不行他便要直出营门前往卧华山寻找。但慕涯说出了自己的见解,若是申夷忧真的失踪了,靠他一个人寻找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眼下只能凭靠卧华山的兵力广散踪迹,同时再让第七幕帮忙便可取得更好的效用。

在姜鸣无比焦灼之际,常安终于将一段消息经过细细核实之后送到了卧华山军营,但其结果却让姜鸣等人大跌眼镜,姜鸣当场就撕毁了书信,咆哮道:“怎么会这样?她竟然三日前便来到了下染城,之后还去了小雍城,而我竟然全不知晓!”

慕涯道:“常安如何回应的?可说明了申小姐现在身在何处?”

姜鸣的心如沉道寒潭,声音颤抖不已:“她,不知下落!”

信中所说,申夷忧到小雍城后,有三个以上目击者,但在发生了一件事之后,便失去了踪迹,三日以来没有人看到她出城或者现身在别处。

“她来了,她为何不见我?她真的在生我的气吗?”姜鸣心神突然一惊,他突然才意识到申夷忧去过下染,按照推理时间来算,那日是七月初七,正是姜鸣与楚泓见证两大地位境界强者殒命的时间,那日还发生了一件令姜鸣记忆犹新的事,扈江离现身在了下染城中,并且救了他与楚泓。他在想,是不是申夷忧见到了他痴然盯着扈江离的一幕,才导致她放弃了前来找他的想法。

“真是该死!”姜鸣此时恨不得在自己身上戳两个窟窿,想到申夷忧可能面临着各种未知的危险,他便不能安静下来,林寒几人都围在他身边,知道他现在心中慌乱,也是不敢轻易说话。

姜鸣突然道:“梁津,拜托了。我需要在这一带所有的暗谍参与寻找,同时放出更多的探子寻找,一定要叮嘱他们,不要放过任何夷忧有可能在的地方。”

梁津知兹事体大,不敢怠慢,神情严肃道:“我会立即吩咐下去。”

姜鸣眼神飘忽地望向林寒,从怀中取出一小块元金,道:“将这块元金送给常安,扣除之前借他的几万两白银,这块元金应该还能兑换成更多白银。让你的心腹手下去,告诉他,只要能帮我尽快找到夷忧,我还能再送上三两元金。”

慕涯眼神一凝,当日在那龙穹氏的密室之中,姜鸣一共寻找到了六块元金总计八两重,给陈氏兄妹分了三两,给他分了一两,而姜鸣拿着三块四两元金,在往日未尝见他招摇挥霍,但这一出手便是全部身家,可见在姜鸣眼中申夷忧的重要性。

林寒听后,接过那金色光泽格外粲然的元金,没有说其他话,只是轻嗯了一声。

姜鸣又道:“慕涯,随我去小雍,夷忧最后的踪迹便是出现在那里,那里肯定有一些蛛丝马迹,你懂得奇门之术,应该能帮到我。”

慕涯也点了点头。

这时罗湖说道:“如今的交趾城与小雍城都驻扎了大量的秦兵,而且对我们几人的模样都展出了画像,怕是只要你们一入小雍便会被发现,被万军追杀尚且难以应付,你们却还要找人,若是不乔装一下事情就麻烦了。”

林寒道:“但暗谍早有回报,城门处严查针对各种伪装易容,若想要凭靠平常贴个胡子换身异装蒙混,似乎很难进入小雍,这件事我们急不得。”

姜鸣却是脸色一冷,道:“如果不能,那便杀进去,这件事不能再延迟了。”

众人看着姜鸣的冷酷眼神,皆是能感受到此时姜鸣的情绪如同波澜大动,往日的冷静沉稳已然失了全部分寸,现在的他因为申夷忧失踪便像是变了一个人,任何的风吹草动都足以引动他不安的心。

正在这时,帐帘霍然掀起,不知何时出去的楚泓,这时又悄悄地进来,身边正站着一名红裙女子,正是这数天时间内在军营中养伤未出的环子鱼。环子鱼道:“易容这件事,我可以帮你!”

因为环子鱼与楚泓的关系密切,梁津、罗湖、林寒都不免要给些面子,便各自低头拱了拱手,林寒道:“环姑娘所说是真?莫非有着什么手段可以让我们顺利通过城门的查探?”

环子鱼上前欠了欠身,算是回了几人礼,楚泓在一旁似是在叮嘱她,但她还是道:“我教中有一种可以改换面目的手段,人唤作‘蚕丝具’,贴在脸上便宛如真的是天生的面目,如果不用特殊手段识别,旁人是万万不会发现其异的。我之前做过验证,只要是地位以下的凡俗之人,不可能有人能查探出使用者的真实面目,但是此蚕丝具却挡不住地位强

者的精神穿透,不过在我教中也算是极为稀有,一般人绝对看不出来。”

姜鸣眉头微皱道:“环子鱼,你所说是真?即便你所说是真,但我想知道一个理由,你为何帮我?”

环子鱼看向一边的楚泓,又对上姜鸣直勾勾的眼神,淡然道:“楚泓想要帮你,就这么简单。”

听得这话,一旁的罗湖凑近楚泓,眼神颇为怪异地道:“这女子,莫非你已经搞定了。”楚泓耸了耸肩,挣脱罗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淡笑道:“ 你猜吧,我觉得你猜不到。”环子鱼听觉灵敏,即便罗湖与楚泓的谈话极为小声,但她还是听在耳中,不由得耳根通红。

姜鸣道:“那就麻烦小姐帮忙了,若是能找到夷忧,我定然厚报小姐。”环子鱼顿了顿,道:“不必,他说,他与你是兄弟,没有什么亏欠与否的。不过,之前在流烟坊,你话语中透露出你与他人不同,我想听听你对魔宗为何会有那种见解。”

姜鸣微微犹豫,道:“这件事,可以同你说,不过请勿怪在下现在不想闲谈,我当前最想做的便是前往小雍城查探消息,我已然为此心急如焚了。”

环子鱼微微颔首,道:“我理解,那我立刻就去准备蚕丝具,不过我最多只能准备四份,而且我也因为要观察这蚕丝具的能力,所以要求与楚泓同你去,你可以再找一个人同行。”

林寒将手掌放到姜鸣肩膀丧,表了个宽慰的眼神,淡笑道:“那就加上我吧,你与我也是老搭档了,有我们三名武学大师前往,即便是李正兴他们围攻,我们也没有什么好害怕的。”

环子鱼气愤道:“怎么不算上我?我也是货真价实的八段人位,在武力上可不输你们。”

林寒面容一紧,他俨然是忽略了这位女子也有着非凡的能力,当日在流烟坊中,她以重伤之躯强战林寒、罗湖、姜鸣三人,虽然占不得半点上风,但也可以见到环子鱼的武道境界至少在八段巅峰,确实是不比他们任何人弱。

林寒歉意道:“还望小姐不要见怪,在下只是平时有些说顺口了。”

环子鱼没有因为这点事情便寻难于林寒,她虽冷漠刚强,却并不刁蛮,楚泓却是害怕因此缘故,环子鱼得不到几位兄弟的认同,随上前解释宽慰,反而惹得梁津与罗湖一脸怪异,环子鱼满脸通红。

“行了!”姜鸣打断几人闲聊,拎着方辕戟走出营帐,回头一脸严肃庄重,仿佛任何笑容都带着一种深刻的哀伤,缓缓说道:“小姐拜托了,各位拜托了,我在外面等你们。”

范琼、乌达从卧华山自昨日回到军营,便在营中等待几位统领安排,但因为归路哨骑传来的消息,致使整个军营的调配都有些滞涩,所以他二人仍然没有事情可做,得知姜鸣要去往小雍城,便将那匹黑马牵了来。

范琼道:“姜鸣将军,你的战马我们还给你了,这些天可没有亏待它,当日你把它借给我们回卧华山报告消息,但这黑马实在是性子倔强,我们一路上无法骑动它,只得牵着走了一路。回到卧华山之后,我们两人亲身喂养了它多日,但还是无法让这黑马认同我们,我们只能将它牵着来军营。”

姜鸣摸了摸黑马的马头,淡淡笑道:“真不愧我取的名字,‘爵江’是真倔强,不过在这之后你就能随我长行了。”黑马像是听懂了姜鸣的话,将马头更加凑近姜鸣,朝着他的肩膀拱了拱,模样极为乖巧。

林寒、楚泓、环子鱼此时也接连来到姜鸣身边,林寒道:“老津已经把人都撒出去了,我也让人带着你的元金去往了交趾城,为了不耽误申夷忧的大事,我们还是尽快出发吧!”

环子鱼从包袱中取出一个布袋,她将手伸出其中,便像是动用了魔法一般拿出了四张极薄的肉色面具,将之一一递出去之后,缓缓戴在脸上,只见四人的面目瞬间便大改了一番。环子鱼的脸型变得微圆了些,但容貌还是极为出色,楚泓的脸部轮廓变大了许多,林寒的脸上则是多出了许多麻点,与之前的白净形成了鲜明对比。最为让人觉得惊讶的,是姜鸣的新面孔,俨然像是苍老了十多岁,短短的胡渣显得他极为的干练,虽然看起来年龄大了些,但竟比之前俊朗了许多,而这份俊朗,像是岁月的沧桑带来的,让人竟然感觉不出任何的突兀。

姜鸣摸了摸自己的脸,自嘲道:“似乎,还挺舒服,不过这就是我老了之后的模样吧!”

其他人看见他眼中的悲伤,竟是都不再说话,一时空气也凝固了些。

烈马奔驰,不出一会儿时间,四人便来到了小雍城外,城门处却是贴着卧华山众高层的画像,其中数位副将的面孔也被贴在了墙上,但那三十四名甲兵竟完全没有检查

出几人不妥的地方,便将四人放进了城。

楚泓道:“子鱼,你这手段倒是颇为高明,三四遍检查竟都没有查出任何疑点,这蚕丝具倒是比江湖中的伪装技巧强太多了。”

还不待环子鱼回答,姜鸣便打断了他们的谈话,道:“常安的来信中说,小雍城的主簿与粮马官两家的儿子曾经见过夷忧,还有一名叫做杨雄惴的退役老兵也是见过,所以我们的目标便是他们三人。林寒前往主簿府中,楚泓与环小姐前往粮马府中,我则去寻找杨雄惴,为了稳妥起见,我们先不必取他们的性命,待得询问清楚后,尽快到指定的地方汇合。”

几人一一应过,便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去。

杨雄惴自几日前从交趾城退休回到小雍,羊塔风特地命小雍的令丞分给了杨雄惴一间旧房暂且安身,他因为长期在羊塔风左右护卫,没有其他的技能与手艺,便尝试着重新揽起数十年前的活计,做起了买卖豆糕的生意。

只是在这小雍城中,富贵子弟远远不像是交趾城那般多杂,没有几个人会喜欢他的豆糕风味,连卖了几天都生意寥落,白白地亏了许多成本,这让本就生计艰苦的杨雄惴更加眉头紧锁。

身为邻居的刘大嫂看着杨雄惴坐在门口发呆,便表现出了对新邻居的亲切关怀,喊道:“杨大哥,昨天豆糕又买卖不好吗?要是实在养不活生计,便跟着我们两口子做豆腐,城里的住户离不开豆腐,说不定生意会好些。”

杨雄惴善意一笑,他清楚这家老夫妻底下有四个孩子,全靠着两人卖豆腐为生,若是真的跟他家学了豆腐手艺,怕是又不免抢了他们的生意,这样会让他过意不去。杨雄惴思虑了片刻,道:“老嫂子,俺的豆糕生意这两天已经有好转了,想来亏损也就是这两天,等几天赚了些钱,俺便把之前借你们的钱还给你们,你们也不容易,要是再管俺一个糟老头子,你们就过得太累了。”

刘大嫂笑道:“杨大哥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那点钱你拿着用就好了,我们虽然生活难些,但已经算是这小雍中不担心正常吃食的住户了,何况我们本就是邻居,能帮衬的地方自然要帮衬着。羊塔风城主如今在交趾城中实行新政,听说城中的百姓都得到了很大的好处,再说没有了那些大豪绅的欺压,估计日子能一些子好转很多,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把政策实施到小雍来?”

杨雄惴道:“虽然不能让百姓短时间内富裕起来,但至少是能让很多人改变饿死街头的厄运,小雍百姓的好日子应该也不远了。在离开之前,我也问过城主,他说只要把交趾城的状况改善一些,便会立马在三座附庸城中进行改革,毕竟是城主大人亲口说的,应该不会轻易反悔。”

刘大嫂笑道:“这羊塔风城主真是个好官,原先我们都看不出来,现在一举铲除了那作恶多端的三大家族,一瞬间便改善了交趾城百姓的生活状况,真是期待小雍城实行新政。”

在刘大嫂走后,杨雄惴又在为做豆糕的材料而担忧,虽然拒绝了刘大嫂一家的善意帮助,但自身生活生计却是没有得到解决,将前日剩下的变质的豆糕热了热充当午餐,便又坐在了门口想着如何改善生计,是向城主再要些补贴,还是向小雍城的粮钱管事预支一月的未发薪酬,这令得他很烦闷。

“再要补贴也改善不了多少,越是这般依赖城主给的政策过日子,俺越是过不好。唉,要是年轻的时候听黄兄弟的话,娶个媳妇就好了,也不至于晚年过得这么潦倒!唉,乱想什么,要是俺取了个媳妇,还不得把人家等死在家里,一个女人也不好在这乱世中过活,俺也不想祸害人。说起来,那几年的日子是真的不好过,若是差着一些,我这条老命就跟着老黄那些兄弟一起丢了……”

小城老兵,所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些善意举动,他一生没有妻儿,父母也在前些年早早地谢世,他甚至都没有回家尽孝,便被邻居好心之下草草入了棺,这退役回来之后,竟是连父母的坟头都找不到了。不过,他还是没有放弃继续生活下去,在他眼中只有活着才有一切可能,就像是那些年被三大家族欺压的羊塔风,从来也就没有人想到他会当了十五年的懦弱城主,然后一朝铲除了交趾城的毒瘤,人只要活着,就一定是有着希望的。

他想,前些年为军旅付出,如今老了没有了力气,也该过过自己的生活了。就算是过得艰苦一些,就算是受人的嘲讽与漠视多一些,但他已经比许多人幸运了,对于一个没有多少活头的老兵而已,这也已经足够了。

“再做一天的豆糕,要是还收不回本,俺就去给人挑泔水,不然就掏粪坑,总要为了这条不起眼的命继续活下去。不然,太对不起那些兄弟们了。”

第一百三十章 老兵与音迹

姜鸣按照常安所给的道路索引,一路走到了小雍城的居民区,这里的生活条件也像是之前蝶的干爹干娘的居处一样,身处紧紧相挨的拥挤空间,复杂的腐菜泔水味道也是相似的令人作呕,只不过有着门口那名神情平静的老人,一切都显得平和了许多。

样雄惴,羊塔风的亲兵,在很久之前就被驱使到了城中担任城兵,后随羊塔风做事十五年,受过许多次伤,也在数次危险的任务中解救过羊塔风的性命,算得上是五段人位,为人和气乐观,对自己却是颇为倔强。

这段资料在羊塔风传递给他的信息中叙述得十分清楚,但是姜鸣却没有管顾这些,即便之前与申夷忧见面的事羊塔风,他此时也会毫不犹豫地闯入城主府,将方辕戟放在他的脖子上问个究竟。但这杨雄惴终究只是个普通人,年龄将近六十岁,却还要为了生计而奔波奋斗,倒也是颇为辛苦。

姜鸣缓缓走近,杨雄惴也在此时抬起了头,两人直直对视,后者眼中是一种肃冷,而在姜鸣眼中只是焦灼。巷子中的臭味又随着一阵微风吹拂过来,姜鸣的脸上弹起了一道皱纹,杨雄惴的脸上也漾起了许多道皱纹,他们确实差着很多岁。

杨雄惴笑道:“我能感受到你身上的杀气,我跟着羊塔风城主数年,虽然武道修为没有精进多少,但是看人察物的本事却是增长了不少。我之前见过城主身边的高等武者,他没有你给人的威慑力大,这足以证明你比他强,能在这般年纪达到七段甚至八段的水平,不得不说,现在的年轻人都极为厉害。”

姜鸣神色没有丝毫动容,他一把将外面的布衫撕开,露出了里面常穿的麻袍,他道:“我有事想要询问老先生,此事关乎重大,希望老先生可以不吝赐教,能将真相告诉在下,若是我查明老先生所说无假,我定然重报于老先生。”

杨雄惴仰头大笑,他站起身来,抖了抖身上的灰尘,目光一凛道:“你是卧华山的山匪吧,你们这害群之马的气味我倒是闻得出来,且不说俺现在早已经不再是羊塔风城主的亲兵,即便俺真的知道些什么军中密辛,也不可能给你这种人透露,即便你是八段人位,即便你真的杀了俺,俺也不会出卖羊塔风城主。”

姜鸣微闭眼眸,似有不耐,道:“老先生,在下是卧华山的人不假,但我从来都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请相信,卧华山的初衷也是给百姓一个和平安定的生活环境。而且,今日我也不是逼问老先生关于军事上的东西,而是……”

杨雄惴道:“难道是找俺老头子来推牌九吗?你倒是瞧得起俺,我除了跟在羊塔风城主身边十几年,从来都没有接触过其他重要的事物,能让你们这种人看上,俺想不出来还有方面能让你们惦记。何况,俺对你们这些人恨之入骨,若不是为了防备你们,俺怎么会被征入城兵,连俺老父母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一面,仅仅是这点,俺都想生啖你们这些山匪的血肉!”

在一般百姓来看,卧华山的确就是一个大一点的山匪集团,他们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杀人放火抢掠作乱,各种恶事都应该做过,比起其他的山匪没有任何的差别。这也是百姓厌恶卧华山的真正原因,即便有人听说了卧华山的政策清明,堪比秦王朝的统治,但从来没有真正见到过,因为生活在卧华山区域中的百姓又怎么会放弃自己优越安逸的生活环境,来到其他可能连饭都吃不饱的地方传播这个思想?但即便是情有可原,此时的姜鸣却已经没有任何忍耐了。

姜鸣走下一动,只见一股烟尘飞走,姜鸣便已经来到杨雄惴身边,一只手掐住杨雄惴的脖子,道:“我没有心思跟你谈论这些,卧华山是好是坏需要你们的眼睛真正来看,而不是听我一味地叙述,我现在是真的有急事问你,三日之前的夜……”

“呸!”杨雄惴身体被制服,口中却是含了一口吐到了姜鸣的脸上,姜鸣没有反应,便也没有来得及躲,只见杨雄惴笑道:“果然是高等武者,不过俺老汉可不怕你,俺是羊塔风城主的亲兵,这十几年来多少次生死搏杀我都活下来了,其中不知有多少艰险,俺何曾惧过!你一个小娃娃,若是当年老汉俺成了亲,现在的孩子都比你大十岁,要么就杀死过,要么就让我跟你堂堂正正地决斗!”

姜鸣没有因为老人吐的那一口口水而恼怒,他恼怒的只是杨雄惴一直的误会,将自己的正事抛在了脑后,这让他无比焦急,他不能忍受申夷忧的失踪在自己手中这般没有作用的增长时间,他他抬起了拳头,一拳砸了出去。

“砰!”

杨雄惴的身体被一拳砸入了屋内,姜鸣的心思竟然扬漾起了巨大的纹,那是因为这杨雄惴只是一个放下兵器的退役的老兵吗?他不知道,但对于一个没有招惹过他的老人出手,对

于一名只有着普通生活的百姓挥拳,他的心到底是有些不忍。但是他这一拳,却是全力。

姜鸣站在门口,道:“老先生,我想问的是,在三日之前的夜里,你是否见过……”

没有人回答他,回答他的只是一支破碎的瓦罐,姜鸣轻松躲闪过,却见杨雄惴拿着一把菜刀冲了出来,姜鸣生生将要说的话咽下,身形一偏,便挥手将杨雄惴手中的菜刀多下,没有任何收力地折断了老人的手腕。杨雄惴紧咬着将要脱落的门牙,另一只拳头又向着姜鸣砸来,姜鸣心中大怒,一个背摔将老人摔倒在地。

姜鸣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气,又道:“能不能听我说句话,我并不是来杀你,也不是来向你逼问什么军中情报的,我来的目的只是为了一个失踪的女子,他三日前的夜里来到了小雍,如果你见过,请求你给我消息,我必然重报于老先生。”

杨雄惴趴在地上挣扎了几下,他本就不太灵敏的耳朵被姜鸣先前那一记背摔又砸到了地上,耳蜗中流着血,他也没有听到什么,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本来就瘦弱的身体似乎要被一阵风吹散,但是他笑着,道:“俺,杨雄惴,从来就没有背叛的想法。若是你们山匪能行了善,若是你们卧华山能将这交趾城一大三小四座城池救活,俺才会信你的鬼话。但是,现在交趾城中有羊塔风城主,他足以带着百姓走向更好的生活,俺老汉很清楚,你们便是挡在路上的障碍,今日便让俺来收拾你们!”

只见杨雄惴再次向着姜鸣冲过去,他清楚他现在的战力几乎不可能摸得到姜鸣的袍角,但他还是握起了自己的拳头,若是有下辈子,他仍然选择给羊塔风做亲兵,因为羊塔风曾经说过,他便是为了这交趾而活。他这个退役的无能老兵也是一样,宁愿死,也不愿意让任何恶人打破交趾的和平。

姜鸣此时精神突然一阵恍惚,但是他的拳头也已经挥了出去,正好砸在了老人的脑袋上,闷闷一响,杨雄惴的躯体缓缓瘫倒在地。姜鸣失神地过去探了探老人的鼻息,他突然心中一凉,他现在似乎才发觉,自己杀死的只是一个退役之后成为普通百姓的老人。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做错了吗?”

姜鸣愣在原地,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小孩,但是这罪名却只是一辈子都取不掉了,他的心仍然焦灼,仍然担忧,仍然彷徨,却多了一份惘然。似乎此时杀了这名老人,自己修行武艺的心冰冷了许多,再也不像是当初那般坚定了。

在姜鸣的精神空间之中,一阵烟雾飘过,沉睡多日的夜泉残魂再次站在了姜鸣面前,此时姜鸣的精神跪在夜泉面前,他的眼神空洞无物,他没有任何言语,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一般。

夜泉的切实影像并没有出现,出现的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但是他的气势却是十分磅礴,似乎将要把姜鸣吞噬一般。夜泉洪声问道:“你觉得自己做的对吗?”

姜鸣道:“为了找到夷忧,我已经无法平静下来,他的气息消失,我才意识到自己杀了人,我也不知道是对是错。”

夜泉道:“你的情感很强烈,这是你能够让人看中的地方,也是你致命的地方,但若是把握不住,你就会真正的入魔。”

入魔?这个词语姜鸣这是第二次听到,并不是堕入魔宗,而是在武道路上失去道心,失去控制自我的能力。第一次是书生温矢良说过的,当时他得到了六卷载着绝世功法的芸帧,看见温矢良动了杀心,但很快又将这种心思压了下去。但这次,他真的杀了人。

姜鸣道:“我没有错,若是夷忧出了事,我入魔也无所谓,只要能将他找回,任何代价都是值得的。”

夜泉轻叹了一声,道:“天下人为情而定生死者,往往为情所累,你看来是逃不掉了。今日杀人,已经杀了,你没有办法改变,但若是再有下次,我会出手将你的经脉全部折断,避免你失去自我,成为只知道杀人嗜血的行尸走肉。”

姜鸣深深颔首,他知道夜泉在帮着自己,他唯有感激,道:“夜泉前辈,多谢。”

一阵微风突然刮过姜鸣的精神空间,夜泉的残魂影像受此冲击轰然破碎,姜鸣急切地问道:“夜泉前辈,那是什么风?你没事吧?”

过了许久,在那没有边际的黑暗中,一道虚弱的声音缓缓传来:“我没事,那阵风是我动用造化之力送出你的身体的,但是它其中的元结复杂,所裹挟的元势对我的残魂造成了冲击,所以才导致了我残魂影像的破碎。”

姜鸣一怔,问道:“夜泉前辈,你的残魂如此虚弱,为何还要动用元势?”

夜泉轻叹了一口气,道:“我探查道,那女子陷入了一种极为玄妙的空间,留下了不为人见的蛛丝马迹,若不是我再次施展造化之力,怕也

是发现不了。”

姜鸣急忙问道:“那她现在何处?”

夜泉道:“那片空间很玄妙,似乎改变了时间法则的运转,这种天位境界的手段,不是一般人能施展出来的。我能感受到那种能量的微微波动,但仅仅只是感应,它便将我驱逐了出来,我无法再做深入的探究。但是可以的肯定的是,我找到了那名女子的气息,运用了禁术追寻之后,她没有生命危险。”

姜鸣脑海猛然轰隆一响,他急忙问道:“夜泉前辈,能不能说得具体一些,我对那片空间一无所知,既然夷忧他没有生命危险,那我到哪里才能找到她?我如何能了解到她的状况?”

夜泉叹息道:“以我现仅有的力量,能探索到这些已是颇为不容易,那片空间应该是远古大能创造的,跟整个三垣九野的空间极为相似,我猜不出是何等人物掌管。至于那女子,你姑且可以放心,她的气息现在游荡在时间乱流之中,没有人可以影响她回到现实世界,但在时间上却是有极大的误差,你须在一百零三天之后,前往此地向北的仓绫山脉等候。”

姜鸣听得如粗玄虚,本该问一些不明白的问题,但是他听到了夜泉的虚弱,道:“夷忧的事我知道了,不知夜泉前辈你现在怎么样?上次你便是对我说过,为了自己残魂的凝结,不会再动用元势帮我,可是这次你似乎消耗不小。”

夜泉呵呵笑道:“帮你,也是帮我自己。这次的探寻我确实动用了极大的力量,对我残魂的影响也是极为庞大,今日沉睡之后,在五百天之内,你又要使用玉如意帮我凝聚残魂了。”

姜鸣心中一惊,却是没有什么拒绝的,那个过程虽然极为痛苦,但是他自从选择了那条路,便没有后悔过。何况夜泉此次是为了自己的事才消耗如此巨大,这份苦难他应该承受。

夜泉长叹一声,道:“长情者,最是艰难。”声化雾气,夜泉便陷入了再一次的沉睡,不知道下一次他醒来,是否可以看到荨岩。

姜鸣精神回体,即便没有从杨雄惴口中问到任何消息,而且他也是将这老人杀害,但是好的一点是从夜泉的帮助中得到了申夷忧的下落,这已经很是值得了。他望着倒在尘土中的老人,心中开始怜悯与后悔,他终于是承认自己做了错事,只不过这次却没有办法改悔。

姜鸣正打算将老人带到一个偏僻的地方埋葬,但正在此时,那身为邻居的刘大嫂夫妇却是挑着豆腐回来了,刘大嫂口中怨懑地道:“今日不知道城中又有什么事,管查的这么严,根本不给我们这些平常百姓活口,不让卖豆腐,拿什么养家糊口!”

刘大嫂谩骂之时,突然瞥见了邻居杨雄惴的老弱残躯倒在地上,而他身边站着一名眼神阴冷的青年,青年的手上染着血,地上扔着一把菜刀,还有那被杨雄惴流出来的鲜血染红的尘土。刘大嫂大惊失色,在原地愣了半天,大声喊道:“杀人了,杀人了!”

姜鸣还没有来得及解释与组织,这两夫妇便是跑着向各家各户传递这个消息,姜鸣也是轻叹一声,望着死去的杨雄惴道:“看来是没有办法帮你入土为安了。今日之事,我的罪我会一辈子背着,希望老先生来世能投个好人家,过一下好日子。”

姜鸣说完,便踩着民居的房檐,快速逃出了这一片地域,虽然那些民众也是开始聚集,但不会有人能拦挡住他。不一会儿他便来到了约定的汇合的地方,林寒、楚泓、环子鱼已经正在等待。

林寒道:“我们都听清楚了,那晚申夷忧在街上漫步,被粮马与主簿家的儿子看见,便想要欺辱申夷忧,好在一名退役老兵出手帮忙,赶走了两人,那老兵应该就是杨雄惴。你找到的消息是否一致?”

姜鸣一怔,原来杨雄惴是帮助了申夷忧,可是不知情况的他却只是陷入在自己的情绪之中,不分青红皂白地将之杀死,这种行径让他自责连连。他惨然一笑,道:“差不多也是这样。”

林寒问道:“我们已经动用手段盘问过那两名纨绔,但是没有得到关于申夷忧去了何处的消息,通过我与楚泓他们得到的消息的对比,肯定了消息的准确性,那你有没有从杨雄惴哪里得到申夷忧的消息?”

姜鸣道:“我没有从杨雄惴那里得到消息,但是我通过一些手段已经知道了夷忧的所在,不在这交趾城、小雍城,所以我们不必再次耗费时间了,等我们等到军营,我再同你们说。”

林寒微微一顿,他发现了姜鸣情绪中的异常,找到申夷忧在何处的消息,他的情绪不是惊喜或者急切,而是一种惨然若失的状态,这令他很是意外。

环子鱼道:“我们动了粮马与主簿家的公子,虽然没有下杀手,但是已经惊动了城中守备,现下还是赶紧想办法出城吧!”

第一百三十一章 鏖于城

环子鱼是运用魔宗幻术将人催眠,从而询问到了消息,这时间过去良久,怕是那家少爷都没有从昏睡中醒来。但林寒处理事情的方法就直接很多了,直接将一应守卫全部打倒,以强力威胁逼迫,虽然取得的效果相同,但却惊动了府中的家丁,此时小雍城中各处府宅都与守备军队联系甚密,只需要极短的时间便能是全城的甲兵整顿起来。

林寒道:“今日我也没想要隐藏什么,我可没有环小姐那种能耐,但既然要询问一些事情,便做得张扬一些,因为我们迟早是要遇到全城围杀这种事的。不过令我不解的是,我们去的两家都是小雍城的官僚府邸,只有姜鸣你去的普通居民区,但为什么你那边也引动了大量甲兵?”

姜鸣没有回答。他并不是害怕让三人知道他杀了杨雄惴,从而因此产生分歧与猜疑,他只是认为杀害杨雄惴只是他一人的罪过,不要他人去分担。楚泓与环子鱼面面相觑,也从姜鸣的神情中感受到了异样,但他们没有询问。

此时的甲兵已经从四方开始向中央搜查,姜鸣四人躲在一座街巷的死角,虽然处地隐蔽,但被找到只是时间问题。他们也想过直接躲进民居之中,借助民居复杂的物品摆设躲避追兵的搜查,但又想到可能牵连无辜的百姓,便一同否定了这个计划。他们前往指定的地点,向隐藏在甲兵中暗谍要来了各自偷运进城的武器,便潜伏在靠近城门口的地方,等待时机直闯出城,四名八段人位武学大师的联手,只要不是兵阵胶着敌将纠缠,他们有着十足把握迅速打乱城门处的防御。

就在这时间过去了约莫两炷香的时间,城门处又有一支小队被调往了搜查军队中,正当姜鸣打算开始冲锋之时,林寒却是挥手止住了姜鸣的动作,道:“再等等,我总觉得有些不对,按照时间来说,约莫千人的搜寻部队应该已经搜查到这里了,但是那军队主力却不知道去了何处,但现在城门处的防备已经比平时都弱上几分,但此时却要继续在城门处抽调人手,似乎像是故意布置出城门防备很弱的假象。”

楚泓道:“你的意思是,这是个陷阱?”

姜鸣微微一怔,道:“小雍城只有两个城门,我们的踪迹活动在南城,追兵也从北向南搜查,我们想要从北城门逃走几乎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很容易猜测出我们的突围方向。林寒的话很对,不过我们似乎真的没有别的选择,即便这只是一个假象,但却是我们的机会,若是我们把握得好,十有**真的能趁此出城。”

林寒听着姜鸣的想法,竟是有几分讶异,笑道:“我原先认为你素来处事沉稳,不到绝境不会选择冒险的方法,今日看来却是有些失察,你一旦疯狂起来,连自己都不放过。不过,我也觉得你的想法是最好的方法,这次可由你发号施令。”

“哼哼!”环子鱼却是十分气愤,瞪着姜鸣与林寒道:“你们这权力挺大啊,是不是忘记了身后还有两个人?想要发号施令不先问一下当事人的建议,楚泓他习惯了被你们道德绑架不善于抉择,但我却不是卧华山的人,我想要怎么出城应该不需要你们的意见吧?”

楚泓听见这话,便知道她是在为自己鸣不平,但看见姜鸣与林寒的尴尬笑容,知道话中气愤多了些,便朝着环子鱼道:“子鱼,没事的,他们两人是我的兄弟,不善抉择是我的问题,本就与他们无关。没有必要这么特地地说出来,要是你愿意,我全都可以听你的。”

看着楚泓对环子鱼的讨好模样,姜鸣与林寒有些莞尔,却还是姜鸣更懂些人情,道:“环小姐,我们这样安排其实有着特殊意义,长子的箭术虽然高超,但群战能力稍微逊色,我与姜鸣之前见识过你的拳脚武艺,如果你与长子搭配起来一定能起到很大的作用。而我们方才的计划并不只是突围,而在于如何合理分配突围。由我与姜鸣率先突围,若有伏兵我们便可吸引敌人的注意力,以减轻你与长子的突围压力;若是没有伏兵,我们便可率先出城,对你们的突围进行策应,这样岂不是远比听谁抉择一同闯关要好一些?”

姜鸣颇为佩服地朝着林寒点了点头,此时环子鱼也陷入了沉思,一番理性大于冲动的生死考虑之后,她道:“你还真是巧舌如簧,这次的事情虽然就这样了了,但是我还是希望你们以后能珍视一下他的意见,我早已经听他说过了,你们是他最最亲近的人,我不想除了我就没有人愿意相信他。”

林寒望向楚泓,笑道:“长子,你这有了女友就是不一样,我怎么觉得有些将你管的严了一些,真不会应了原先那些话吧?”姜鸣疑问地低声问林寒道:“什么话?我怎么不知道?”环子鱼也似是听出了些门道,便询问楚泓相关事例出处。

林寒道:“在几年之前,我们曾经谈论过以后婚娶之事,并打赌说了,日后若是谁家妻管严,便再要聚会饮酒之时,得先罚三杯‘敬妻酒’才得入座,不然就得遭受其他几人的毒打一顿。哈哈,也是有趣的紧,长子率先找了女友,自然得守这个规矩。”

姜鸣听完也是甚有意味地看向楚泓,想来此时并不会引起他的苦恼,但却是让环子鱼真正羞恼了。环子鱼啐了一口,向楚泓道:“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但她转过身露出一脸通红的脸色,对姜鸣与林寒道:“不管什么事,我都听楚泓的,他算不得那个,所以也不用敬酒。”

此话,极有深意。

待得几人都准备好之后,姜鸣将方辕戟握在手中,道:“那就预备了,等到我喊出发,便一同冲出城去,只要能出城,我们要做的一切便都是极有价值的。”

林寒、楚泓、环子鱼面色冷峻,这一刻严阵以待。

“出击!”

没有战马相助,但四人奔如疾翼,在这时,四名八段人位武学大师的强势真正显露,凡不是高等武者,在他们手中都过不了几招,他们突围的速度极快,很快便打翻了十数名甲兵,正当要一鼓作气直冲出城的时候,从三面突然又涌出了数百名甲兵,城墙上隐藏的弓箭手也现出身来。却见那甲兵阵中,两道驾着战马的战将突然出现,为首的赫然是赵最、狄浪。

“果然有伏兵!”环子鱼低声嘀咕。

“寒子颇为聪敏,以往很多时候我都拜托他做事,我很相信他。”楚泓在环子鱼身边道。

环子鱼却对这番话不领情,气愤道:“你可不比他们差。”

楚泓笑着不语。

赵最持一杆长枪,喝道:“匪贼休走,大将赵最在此,还不速速受降!”

姜鸣与林寒心中一惊,前者道:“是赵最,他的实力很强,庞路身边的心腹,我们有麻烦了。”

另一边的楚泓昂起了头,道:“子鱼,看见了吗?除了为首的大将赵最,紧随在后的那个人我们更熟悉。”

环子鱼双目射出冷光,道:“是啊,真是巧合,能在这里见到这人,真是给我们个好机会。”

楚泓冷声道:“这种人该死,我会嘱咐林寒与姜鸣,若是有机会便击杀此人!”

当日狄浪想要用变态的手段欺辱重伤的环子鱼,好在楚泓及时赶到相助,虽然之后两人都在那快剑者的手中吃了不少亏,但是好在楚泓动用七空箭喝退对手,当然正是这样才导致了两人的相识。他们对于狄浪的恨意很重,若不是狄浪的杀伐,他们也不至于重伤来到密道,更不会遭逢地位强者余肇锡的挟持,但不得不说,正是狄浪造就了两人的缘分。

林寒道:“这里虽然有甲兵千余,但若是斗将,我们的胜率居高,如果能将战局转换为独斗,我们的优势就会增大不少,甚至于击杀这两名武学大师中的一位。”

姜鸣道:“我现将他们的配合分割开来,你随后出手见机行事!”

却见林寒直冲冲地向着赵最与狄浪冲去,他们乘着战马,而姜鸣独身执戟,看样子像是以卵击石的碰撞,但在姜鸣将要靠近两人的时候,竟是借助着随手击杀旁边的甲兵,获得一定的反冲力量,低声向着马蹄地下滑倒,这种举动极为惊险,若是稍有不慎他便会被受惊的战马踩踏成重伤。可是姜鸣却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就在他滑倒赵最与狄浪的战马身下之时,强力挡住两人的武器,并顺着力道向马腿斩去,两匹战马同时悲鸣而倒,赵最与狄浪也翻身下马,模样极为狼狈。

“姜鸣,林寒!”狄浪手中精钢剑在握,他对两人动了杀心,他抑制住向两人冲杀的冲动,道:“赵最将军,按计划行事,优先选择击杀姜鸣与林寒。”

赵最浑声道:“狄浪将军也小心一些,你的对手可能更强大一些。”

狄浪不在意地望向楚泓与环子鱼,嘴角露出阴邪一笑,低声道:“还是老熟人啊,有意思!今日就让我向师叔立功证明,我狄浪比起孙桡只强不弱!”却见赵最与狄浪两人被姜鸣一戟分开之后,前者立马与姜鸣缠斗起来,但狄浪却抢过下属的战马,向着楚泓与环子鱼杀去,林寒想要阻挡,但身前却出现了十名七段人位的武者阻拦,其他甲兵也迅速阻断了汇合的道路。

林寒道:“糟了,看来这赵最早有安排,不愧是庞路的心腹,单是这份算计都极难对付,不仅我这里麻烦,长子那里也不好对付啊!”

狄浪望着仍在阵中厮杀的楚泓与环子鱼两人,咂嘴笑道:“小美人,真是三生有幸,今日有见到你们了,但今日我做东,这小雍城中的甲兵归我统率

,你们要想像上次一样逃走,却是有些不太可能了。”

楚泓与环子鱼极为厌恶地望着狄浪,前者道:“原先只以为你是单纯的变态剑者,现在竟然在庞路手下当狗,上次侥幸没有射死你,你难道又要来讨打了?”听完这话,环子鱼噗嗤一笑,楚泓虽然在拳脚功夫上稍有逊色,但这骂人的嘴上功夫却是不弱于谁,能看到狄浪吃瘪,她自然也是喜得乐见。

狄浪面色一冷,他对上次被楚泓两箭射伤还存有阴影,在那种情况下他的惶惶逃命倒是成了最佳选择,只不过这肩膀上受的伤却是有些不值得谈论,他恶狠狠地斥道:“两个不知天高低厚的贱种,上一次暗箭伤人行罪颇重,我可是金水宗掌宗长老门下弟子,若是你们知道此事轻重速速来降,我还能考虑这小美人姿色,给你们一个好点的下场!”

楚泓冷声笑道:“真是麻烦狄浪将军给我们的好下场了,但是我禁不住想要问一句,你是傻子吗?战场之上,皆为走卒,岂有仗着身份背景争斗的?真是可笑。你既然上了这战场,能在战场上立功是你的能耐,若是被人一刀斩杀下马,你又怨得了谁?难不成你金水宗还敢无视强者立下的规矩,直接来我军营杀我不成?我也劝你一句话,若是觉得打不过,便速速来降我卧华山,我营中养的母猪还没有人管理,你可任此职!”

狄浪大怒,饱含杀意地望着两人道:“不知好歹,今日有这上千甲兵助我,你二人死定了。”只见狄浪策马向着楚泓冲杀而去,但环子鱼却冲在了前头,低声对楚泓道:“让我打头阵,你在旁协助,若是有甲兵伤了我,你就得罪我了。”楚泓无语,他右手握着一杆长矛,左手拿着藤弓,背上绑着羽箭,已然做好了战斗准备。

此时的环子鱼虽然伤势没有痊愈,但已经有了七八分的实力,而楚泓距离巅峰时期也是差了不多,两人再次联手,与狄浪与其身后的上前甲兵为敌,综合实力虽然还是差着许多,但此时两人不再有丝毫畏惧。

却说姜鸣与赵最战成一团,赵最的武器其实并不唯一,他并不像是邓准、林寒那样长期一刀枪为兵器,他的战斗法门在于拿着不同的武器能发挥出相同的效果,前几次的战斗中赵最的武器也经常变幻,与姜鸣的无戟之法颇为相似,因此姜鸣也是难以正面战胜。

赵最猛地掷出手中的长枪,又抢过一名甲兵的长刀继续劈向姜鸣,姜鸣艰难挡住,他虽然也能算得上八段人位巅峰,但与赵最、邓准这种在久在八段的武者相比,所差的是战斗中的意识与能力。姜鸣虽然融合了夜泉给予的诸多武学影像,做到了提取百家之长以增长自身的目的,但终究在阅历上差了一些,因此在与赵最的单纯招式对拼中落了一些下风。

赵最喝斥道:“看你这小子戟法颇有门道,若是再磨砺几年,胜我倒是不难,但现在你却不是我的对手。那林寒现在可是帮不上你,有着十名七段人位的上等武者牵制,莫说是拦挡住他,就算是联手杀死,也不是没有可能。”

姜鸣不语,他还有许多手段没有施展开来,虚翦诀其中的战斗技巧他只悟得了一式,但即使只有这一式,他仍然有着极高的把握能与赵最拼个你死我活。他之所以在赵最的压制下只是防御而不反抗,他是在等待着林寒突破十名七段武者的围攻,他是在等待着两方战斗的汇合点,他想要的不仅仅是打破僵局,更是获得胜利。

林寒自突破八段以来,从来就没有一次性遇到过这么多的七段武者,按照一般的计算规律来看,一名八段人位的武学大师可以同时与四名七段人位武者战斗,若是上等八段则可以挑战五人,若是八段巅峰则可以挑战六人,再加上自身的破坎诀的加持,即便是面对八人也有一战之力,但这十名七段武者却是他难以应付的。

想要突破围攻,林寒只感觉道四方都有刀刃攻来,他想要单单地刺杀其中一人,但其他人亦是反应极为敏捷,往往一枪刺出去便有许多人的拳脚从身后杀来,迫使他不得不收回攻势。虽然在这种纠缠中,林寒开始占着一两分的主动,但是随着时间的推进,愈发感到这十名武者的逼仄,他们没有贪功冒进,反而是极有章法地先一步消耗林寒的体力,然后再使用灵活配合击杀林寒。

林寒也瞥见了姜鸣的险境,邓准与赵最的实力在庞路军营中算得上顶尖,即便是梁津都深有畏惧,若是自己不能及时突破围攻支援,姜鸣无疑会在战斗之中吃许多的亏。可是要怎样才能突破十名武者的围攻?

林寒手持银白刹螭枪,此时眼望着另一边鏖战的姜鸣,心中突然生出计来,但此计需要人配合,若是姜鸣不能理解,那他们两人都将陷入险境。

“搏!”

第一百三十二章 亡之将

林寒的枪名为银白刹螭枪,独走绝对速度与暴烈攻杀之道,一直以来林寒都是擅长运用速度优势,带领轻骑兵冲入敌阵快速冲杀以博得战场上的先机。而当初他修行的烈字功法中所携带的武学技巧“一损漩”便是可以在枪刺一瞬间获得双重速度与力量的增幅,可以算得上是极为厉害的攻杀之法,但他的枪法却难以做到像卞道成疾土功法加持下的枪术绵密,换个方面将就是攻击范围与防御能力较弱,于是先前在与邓准的战斗中被险些斩落马下。

他此时开始思考自己枪术中能进行弥补的地方,速度已经领先于其他能力,但在力量上仍然难以抵挡像是梁津那种级别的重击。其实他的身体素质都已经达到了极为不错的程度,但针对绝对力量的冲击却是没有姜鸣与罗湖那种平衡发展的武者更有包容性,所以在这种多人围攻的场合,他更想要力量上的超越,有着一损漩的速度与力量,有着横扫千军那种的霸气与范围性杀伤。这可能不是一种武学技能,但却是应敌之中更为妥善的战斗方法。

只是他苦思许多却全无思绪,此时面对十名七段人位武者的围攻,他渐渐落入下风,他不能在这种状态之中拖延下去,于是当机立断佯装着将要一枪刺出,实则在前方四名武者将要躲避装之时,反向将身后几人的武器格挡开来,然后身形翻滚向着姜鸣的方向跑去。他没有知会姜鸣要怎样做,因为这样会暴露他的目的,他所要做的便是将这一众武者带往姜鸣的战场,在于是复杂的环境之中,他与姜鸣便能合作产生更强大的能力,从而解决现在的麻烦。

赵最远远地望见林寒的举动,却是不屑一顾,对这姜鸣喝斥道:“愚蠢之极,本来被十名七段武者围攻已经是捉襟见肘,白面君子盛名传播的卧华山六统领林寒竟然选择祸水东饮,若是我与这十名七段武者联合,你觉得你们有机会应对吗?”

姜鸣目光一凛,他没有在乎赵最话中的讽刺,当林寒向着他冲杀而来的一瞬间,他感知到了自己应该做的事,虽然此时的赵最已经一刀劈来,那追杀而来的十名七段武者则杀心毕露。但此时姜鸣与林寒交换过眼神,两人的应对目标瞬间转换,姜鸣顿时半月步生莲脚踏矫捷步法,长戟顺着几人的攻击方向迎面杀去,方辕戟上霸道的力量震得前头格挡的数人人仰马翻,其后的几人也大惊失色,而反观林寒却将一招一损漩刺向了赵最,那等突然的猛击打乱了赵最的进攻方式,避无可避硬抗了一招,退了数步。

但攻击却没有结束,紧接着林寒与姜鸣再次调转方位,林寒气息内吐,一记横扫千军再次击向脚步还未站稳的七段人位武者,枪刃到处血肉横飞,三人顿时身死当场,三人受伤退走,其余四人面面相觑,为刚才这一幕而震惊,而恐惧。而当赵最将要以雷霆手段再次攻向两人的联手阵势之时,姜鸣方辕戟刃的寒光已经迫不及待地刺出,那一戟翦破以点破面,虽与林寒的一损漩有相似之处,但却比前者更为霸道,直接将赵最逼退数十米,若不是赵最防御一直没有松懈,说不定便是被姜鸣在身上捅出个窟窿。

姜鸣与林寒背对而依,先前的战斗中他们没有说一句话,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交流,完全凭借战斗经验与相互理解达成战术上的一致,才能在第一时间击溃十名七段人位武者的围攻,并且两次击退赵最形成暂时的优势,这种默契并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不过姜鸣与林寒却是早就知道结局一般,没有任何地意外地相视而笑。

姜鸣道:“可惜可惜,这赵最果然不愧是征战多年的老将,在攻守变幻间调整自如,若是他方才轻微大意一些,我必能将他重创。”林寒道:“算了吧,能解决这数名七段武者已经是大有收获大多数甲兵都去围攻长子他们,我们现在的处境却是要容易很多,想要突围可不再是难事了。”

姜鸣道:“方才那一招是破坎诀中所记?确实威力十足,能以那种技巧实现战斗中的大范围杀伤,不得不说极为考验人出枪的速度与瞬间爆发力,若是我处在你的枪刃范围之内,说不定也是要出现伤势了。”

林寒道:“威力与范围倒是有了,但仍然是不太中我的意,我想要的事一种能综合各种方面的攻击技巧,使得我能够无畏面对老津那种重装对手的攻击,不然再次与邓准那类武者战斗,可是要吃很大的亏。”姜鸣道:“想要琢磨出新鲜的招式,平常的苦思冥想可没有什么用,这事急不得,可以糅合百家之长试试看。”林寒陷入沉默。

赵最脸色阴沉,道:“原来你们早有谋划,特地针对我们的招式与战斗模式采取了这种方法,真是其心可诛,不过你们仍然无法打破围困你们的壁垒,你们不可能逃出去的。”

姜鸣与林寒没有解释什么,从头到尾他们都没有串通谋划什么,只是在各自战斗的基础

上,想到了姜鸣或者林寒在怎么想,他们之间的默契远比任何人都来得深切,当日在失龄峰杀天罡门杀手也是如此,无需多说什么,因为他们早就有了这种互为邻里互为生死的习惯,即便是更为复杂的战斗他们也可以表现出一加一大于二的能力。

所谓知交如酒,他们二人的相识也像是戏本里的出场,仅仅是饮酒便能读出其中味道,从而了解酒桌对面坐的人,而后在失龄峰默契杀敌,百鬼夜行之时相救相惜,姜鸣为林寒出山助战,各种情谊又岂是一言一语可以说清。知己两字,最是难解,最是真切。

赵最原先以为,凭靠着十名七段人位武者可以快速收拾林寒,然后这些武者便可以帮助自己迅速拿下姜鸣,所以将大部分甲兵都抽调给了狄浪前去围攻楚泓与环子鱼,但事出意外地是林寒竟然凭借与姜鸣默契联手,硬是瞬间使得六名七段武者失去了再战之力,如此看来,这场战斗的局势该是倾向姜鸣一方。

可赵最又岂是没有手段,他征战沙场数十年,甚至此时局势只可迅速围歼不可拖延,对方是四名八段武学大师,尽管在人数上赵最占据着绝对的优势,但八段武学大师的能力可以表现在各种方面,若是稍有差池,他们的围剿任务将会无功而返,这并不是赵最的想法。

“我军近来新败,若是能斩杀敌方一名甚至几名八段人位武学大师,便是对我军最好的鼓舞,那些弹劾总督为将无能的官员也能闭上狗嘴,所以我此次任务不能失败。”

赵最想法既定,便喝令其余甲兵与七段人位武者再次将姜鸣与林寒分割开来,只要保证他们两人不能联手,一边牵制住林寒,一边由他亲自出手快速剿杀姜鸣,便能取得与先前计划中一样的成效。

但赵最却是没有想到,此时剩下的四名七段人位武者已经不像是先前那般信心十足了,被林寒一招重伤三人击杀三人,给了他们极大的震撼,在他们眼中八段人位武学大师虽然强悍,但并非不能战胜,只要是几名七段人位武者同时出手,便能通过灵活的配合来抵御武学大师的攻击,甚至在招式上占据优势,若是方法得当击杀一名八段人位武学大师并非不可能。

但将这种认知打破的是一名二十多岁的青年,以一手银枪为兵,横扫之间的绝对力量与速度令他们无法还手,但似乎随意的杀招竟成了他们的噩梦,能在这种劣势之下反杀三人并且反转局面,早已使得他们心中的侥幸化为尘土,再次交战是因为军令,但他们却作战能力却已经减弱了大半。

姜鸣与林寒相视一眼,皆是露出了难以意味的笑容,在那一刻,姜鸣化身一只野兽,迅速躲避开赵最的攻势,而向着林寒再一次冲杀而去,相同的场景再次展开,赵最虽然紧跟其后,但却是不能阻止姜鸣的行为。只见姜鸣长戟横扫,他的目标却不是这些普通的甲兵,而是对他们威胁最大的七段武者,林寒也同时展开攻势,而赵最鞭长莫能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四名七段武者在姜鸣与林寒联手之下,四名七段武者瞬间失去战斗力。

“混蛋!”赵最暴怒出刀,即便姜鸣与林寒注意到了赵最的攻势,但却直接没有理会这一击有多么强横,赵最的大刀瞬间砍伤了两人,但都只是砍伤,轻伤对于他们来说没有任何作用,丝毫不会耽误战斗能力,但四名七段武者却就此失去战斗力,这使得这处的战场真正的落下败局。

姜鸣望着甲兵再次席卷而来,心中没有慌乱反而带有喜色,甲兵开始加入斗将,意味着赵最无将可用,虽然甲兵人数众多,但只要兵不成阵,在武学大师眼中就没有什么阻碍,现在的局势才是对赵最更为不利的。

姜鸣喝道:“赵最,你却是不知我二人的能耐,今日你虽然占据了小雍,但却是没有合适的战术,你留不下我们,反而更有可能会被猎物蹦了牙齿!”

赵最怒道:“大言不惭的小子,即便是只有我一人,要对付你们两人小子也是轻而易举,休要废话,吃我一刀!”

姜鸣此时却是眼露精光,与庞路军营交战这许多日,总算这次终于是占据优势了,他望着林寒道:“联手,试一试我们能不能杀了此人。”

就在姜鸣、林寒与赵最的战斗火热进行之时,狄浪所面临的战况也是分外胶着。狄浪之前能战胜楚泓是因为楚泓的拳脚武艺本就不在八段人位之中占优势,但他将环子鱼当做猎物全因后者重伤无法反抗他的暴行,但今日伤势近乎痊愈的环子鱼却是拿出了真正的本事,八段人位巅峰而且精通魔宗幻术,虽然狄浪精钢剑快如闪电,但却丝毫占不了优势。况且参与围攻的甲兵虽然可以暂时拦堵住楚泓,但是楚泓却已经以八段人位的手段大杀特杀,进退自如之际还不忘偶尔向狄浪射出几支箭分散他的注意力,使得狄浪还要分出心来防备,形容极为狼狈

“真是低估这女的了,原先以为她只不过是普通的八段人位,即便她恢复伤势我也可以轻松胜之,但今日一战我却是太过夸大了,她那双眼睛可以影响我的心神,若是稍有不慎便会陷入她的催眠,在战斗之中这种失误是极为致命的。还有那小子,在那么多甲兵的围攻下还能如此轻松,竟然还暗中对我放冷箭,我似乎已经对他的箭术有了恐惧,这样的战斗会白白消耗我的体力与精力。”

狄浪望向赵最,竟然发现先前派遣出去的十名七段人位武者都已经丧失了战斗能力,只有赵最一人与姜鸣、林寒大战,其他的甲兵虽然围在一旁,但完全起不到作用,这战局竟然向地方开始倾斜。

狄浪怒骂道:“真是废物,还以为赵最有什么能耐,原来也只是外强中干,若是这样下去非要让他们逃走不可。可是我又能怎样?这女子剑法虽然无法对我进行压制,但有着那小子的箭术辅助,我也是险象环生, 更何况帮助赵最了。再这样下去,我只怕会被那小子抓住漏洞,只要一箭射中,我必死无疑。”

狄浪与环子鱼正面为敌,环子鱼这一次用出了自己的全力,手中剑急速挥动,她以往对于这个变态剑者的恐惧与噩梦在这时全部倾泄在剑刃之中,因为有着楚泓在身后,她便能无所畏惧地施展招数,她要杀了此人,她不喜欢的人很多,但是憎恨到非死不可的境地的人却只有这一人。

环子鱼冷声道:“你的眼中有了恐惧,像你这种变态人渣,就不该活在这世上,当日我与他遭受的重伤,便由你的这条命来偿还吧!为护正义,此时你这种恶徒本应该遭受天雷灭顶,但我手中的剑也可做执刑兵器,今日你在劫难逃了。”

狄浪阴狠地笑道:“小美人倒是心狠手辣,当初我对待你可都给了你充足的时间,若非想要加一些血腥的趣意进去,你早便是成为了我……”话音未落,一支羽箭飞来,刺穿了狄浪的左臂,狄浪忍痛用精钢剑格挡开环子鱼的剑,却见楚泓竟跃在空中,长矛向着他刺来,他急忙弃马躲避,形态极为狼狈。

楚泓一击无果,便没有再做冲杀,他望着狄浪轻喝道:“你这厮禽兽竟然如此无耻,真是在逼我将你大卸八块了,今日我七空箭在手,你觉得你的一手快剑能挡得住吗?”

狄浪道:“以二对一,算什么斗将?你们胜之不武,若是当初我心狠一些,将你们早些格杀在那庭院之中,哪能让你们如此嚣张!”

楚泓道:“你狂妄自大品性无耻,我们能活下来是我们的幸运,而你今日难逃一死,也注定是你的命运。”

狄浪舔了舔嘴唇上的血迹,笑道:“你们觉得能杀得了我?”

环子鱼冷哼道:“你想要试试?”

只见狄浪拉扯过两名甲兵往前一推,自己则身形斜动,迅速跃上一匹骑兵的马上,双腿一夹,便朝着城中央跑去,一干甲兵面面相觑,不知言何。他们也没有想到过,他们的将军竟然会临阵逃走,而且如此干净利落完全没有任何迟疑,楚泓与环子鱼也有些看呆,一时怔在原地没有追击。

楚泓轻叹了一口气,道:“算了,我们还是以大事要紧,不要追了。子鱼,我答应你,我已经会摘下他的人头。”

楚泓向他承诺过,当日环子鱼虽然没有受狄浪侮辱,但却是差些便遭了劫,若不是楚泓来得及时,说不定她一身清白也要毁了。誓杀狄浪是楚泓的承诺,也是他对于环子鱼的表示,环子鱼听在心中,没有拒绝。

“狄浪!”

赵最大为吃惊,对于狄浪的出逃他完全没有想到,但这样的情况下,所有甲兵将没有了作战的主心骨,未战便已经自损三成了,何况如今狄浪离去,楚泓与环子鱼加入战场,无疑是对自己的强烈冲击,若是四人联手,他能安全离开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金水宗的人果然不能信!总督你信错了人啊。”

赵最的怒吼没有引起任何波澜,姜鸣与林寒乘机加速了攻势,此时的赵最便是孤军在此作战,正是他们战而胜之的好机会。

姜鸣喝道:“赵最,那懦夫狄浪都已经丧家而逃,你再次苦苦坚持还有什么作用?”

赵最道:“那狄浪是金水宗的人,不关我军营军容,但我已经将你们的消息通知给了总督大人,只要我坚持片刻,便会有援兵前来,到时候你们将必死无疑。”

姜鸣道:“你却是不知,你现在的境况如何?只要你失手一招,我们便能取了你的性命,难道你还想在这里与我们二人纠缠。”

赵最眼中悲壮,怒喊道:“我是庞路部将,庞路部下只有战死的将领,从来没有逃走的兵士!”

(题中“亡”可指逃亡,也可指将死,一语代指两人)

第一百三十三章 罪杀局

赵最虽是敌将,但他这一身铮铮铁骨却是让姜鸣与林寒不得不敬佩与动容,千百甲兵围而难攻,对于赵最的险境起不到帮助,如今楚泓与环子鱼腾出手来,只要对赵最展开围攻,这甲兵之围全部形同虚设,赵最之势危矣。

林寒愣了愣,停住了再次攻杀赵最的银白刹螭枪,道:“赵最,你带着你的人离开吧!我们如今各为其主,今日之败势不在你无谋,不在你无勇,而在于营将懦弱。杀你无用,若是你识趣,便速速撤去兵马送我们出城,待来日战场上再决高低。 ”

姜鸣也收回方辕戟,任何甲兵将他们两人围住,没有再做攻势,但他清楚若是自己想要出手,这些甲兵跟不上自己的速度。

赵最听完林寒的话,没有因此松懈,他反而仰头大笑,道:“世传卧华山六统领林寒,为人正直颇有风骨,行事从义杀伐有道,纵世俗工巧却执理不行失道之事,即便是对待自己的敌人仍然恪守自己的道,被人称之为‘白面君子’,可谓是名声在外。前时听闻你帮助交趾柳其敦出城逃走,本来颇为质疑,今日一看却是深信无疑。”

“只是,我既然身为秦王朝皇帝陛下亲封剿匪大军总督庞路部下,只可拼死为战,哪能贪生而逃?我自己只是微末将领,但我出军所代表的事庞路总督大人的颜面,是理可逃,我不能逃。你纵是白面君子,但却只是山匪而已,今日本将奉令剿杀,若无寸功,怎敢返营?”

“庞路总督待我不薄,总督将小雍城的防守交托于我,我既不能驱除山匪创立功勋,又怎能无功而逃败坏总督的名声?今日,我赵最于此,战卧华山四名贼匪,即便身死,也可笑傲于沙场。若能将你们四人困死在城中,等到援军来到,铲除你们这些祸乱国家的害虫,我也将有追谥之功。”

林寒见赵最此般模样,劝降不可为,劝退不可为,便只剩下死战决生死,但是这般结局,非他所愿,只是赵最执意,他也不能勉强。

“姜鸣,以往援兵来到,你我联手动用最强杀招除掉他吧,给予他作为将领应有的尊严!”林寒出声道,话语中含着惋惜。

姜鸣点了点头。

只见赵最猛地掷出长刀以作佯攻,然后又迅速抢过一旁甲兵的长枪,身如毒龙钻地向着姜鸣刺去,姜鸣反应也是极为敏捷,以方辕戟支地,在赵最刺来的一瞬间横扫一击。赵最以枪杆卡住姜鸣的戟刃,想要以霸力推开,却发现这枪杆并不是钢铁所制,被姜鸣轻而易举地折断,没有了武器的赵最四下躲避,林寒也出枪连刺四五招,直刺得赵最失去了平衡,滚倒在地。

赵最抓起一把黄土,向着空中杀去,借此挡住两人的视线数秒,然后又抢过甲兵的短戟握在手中,执守先发制人之道,就要再次劈向姜鸣之时,一支羽箭咻然飞来,不偏不倚地刺伤了赵最的右肘,短戟也随之落地。却见那千甲之中,楚泓与环子鱼已然找到了马匹坐着,环子鱼围在身边以长剑斩杀来犯者,楚泓则粘箭上弦,正瞄准着赵最。

赵最大喊一声:“弓箭手现身,不顾任何代价,将那一男一女射杀!”

随着赵最话音落下,从城墙上、高台前出现数十名手持弓箭的甲兵,他们潜藏在参与围攻的甲兵之中适时而动,足以见到赵最的心思之缜密。箭如雨非,此时的数十名弓箭手虽然瞄准着楚泓与环子鱼,但其实是在进行无差别射箭,围攻楚泓与环子鱼的上百名甲兵顿时骚乱起来,他们分明看到那些箭矢射入了自己人的胸膛,杀敌箭亦是杀自己人的箭。

“咻咻咻!”

楚泓与环子鱼连忙挥动武器抵挡,在他们这种武学修为,只要是反应稍微灵敏一些,便可以感知箭矢的方向并作出迅速应对,箭矢虽多,但却伤不得两人,反而射杀了许多甲兵。

楚泓道:“我在寻找这些弓箭手的指挥者,只要将那指挥者射杀,他们就会失去进攻的章法,即便弓箭手再多我们也不用担心。”

姜鸣与林寒再次向着赵最发起猛攻,因为只有制服赵最,他们才能掌握住局面,那些弓箭手才能停下手,这样的攻杀之中,无数甲兵成了城门之鱼,被姜鸣与林寒意外刺杀,但赵最却仍然顽强地与两人又战了十数个回答,虽然他身上已经留下了姜鸣与林寒的枪戟伤势,但却好像完全没有收手逃走的意思。

赵最又喊道:“弓箭手,射杀我面前的两人,不必管顾我,只要射中,便能得到丰厚赏银!”

那弓箭手再次改变了射箭目标,在犹豫了片刻之后,那弓箭手中有一名拿着小旗的甲兵现了身,向着姜鸣与林寒二人挥旗,示意放箭射杀。

姜鸣怒喝道:“我倒要看你的弓箭手射箭快,还是我的方辕戟快!”

这一刹那,姜鸣翻身一戟向着赵最砸去,赵最抢来一柄

短刀来挡,但竟被姜鸣一戟劈开刀刃,好在赵最反应及时,不然定会被姜鸣劈成两半。

也在这一刹那,箭雨再次飞来,林寒虽然有心为姜鸣格挡飞来的箭矢,但那弓箭手中的执旗者显然也是一名箭术卓越的武者,趁着林寒前后不能兼顾的时候,射出了一支铁箭,那支箭遥遥飞来,瞬间穿透姜鸣的臂膀,姜鸣失力,方辕戟也因此脱手。

楚泓看见这一幕,冷笑道:“敢在我面前放冷箭,以为我真的看不见你吗?”他取箭上弦,连瞄准的步骤都没有经过,羽箭便穿过兵群,瞬间穿透了那位执旗者的弓箭手的咽喉。弓箭手的领队既死,弓箭手便只是一群乱兵,再无威胁。

楚泓却不甘心,再次射出一箭,他这次的目标是赵最。

赵最却早有警觉,在箭矢射来的瞬息闪躲一旁,楚泓却不放弃,手指竟粘起三箭,搭弦齐射,三箭连珠,赵最一一躲避。楚泓见不中目标,再次取出三支箭矢,向着赵最射去。这一射,赵最无法躲避,被射穿膝盖,瘸腿躲避。

林寒抓住机会,顿时一损漩握于枪尖,飞身一跃,刺向赵最。赵最反应不及,尽管双手已经试图抓住那银白长枪,但林寒的这一招却是双重速度与力量,赵最失手没有抓住,枪尖瞬间刺穿了赵最的咽喉,只见他口吐血沫,双眼怒睁,十数秒后双手无力地垂落,这个征战多年的将领终于身死沙场。

林寒抽出银白刹螭枪,眼中有一丝惋惜,姜鸣敏锐地注意到了林寒的神色变化,道:“对于一名老将来说,战死沙场也许是最好的结局。”

林寒道:“我只是有些厌倦这些了,他只是为了各自的信仰而战,在他眼中,我们就是作恶多端的山匪,但我们自己却认为,我们是与山匪不同的人。这种矛盾也许会让人有所感慨,但我却是没办法因为又击杀了一名敌军将领而兴奋。”

姜鸣在这时看到了林寒眼中的世界,他之所以与自己相似,可能便是因为他的心会为了这些东西而动容。为了夜泉与林诗,为了葵姒,为了申夷忧,他都选择了挺身而出,这种理由也是林寒收手的理由,他没有多想,捡起了掉落的方辕戟,道:“我明白。”

林寒知道,他真的明白。

兄弟情谊,大抵也是在这种简单的明白之中最为强烈。

“赵最已死,尔等还不休兵!”

随着姜鸣振臂一呼,那千百甲兵四散而逃,姜鸣四人立即逃出城去。

交趾城主府中这日只有羊塔风一人,府中不进闲人,这是他立下的规矩,他的整支护卫亲兵都没有一个人进去过,府中一如以往的冷清。

羊塔风走进了府中,就在刚才他收到了消息,卧华山山匪侵入了小雍城,似是为了寻找一个人,而控制了小雍城主簿家的少爷,并且杀死了一名退役的叫做杨雄惴的老兵,现小雍城的守城将领赵最与狄浪正在带领甲兵围杀,庞路一方的军队也在蠢蠢欲动。

羊塔风仍然习惯面对着卧室中的窗户,因为府中无人,他可以尽意诉说自己的心思,而聆听者有时会是祝祸,但更多时候只是自己的影子,与窗外的风浪。

“杨雄惴?真是可惜了,跟了我这些年了,好不容易活下来挨到了和平时期,眼看着我就要让交趾的百姓过上好日子了,你却又死了。可是,他们既然要找人,杀你干什么?我与卧华山打交道这么久了,可从来不知道他们不分青红皂白地杀死一名普通老人,你似乎被卷入什么局中了,真是悲哀!”

“小雍吗?不过卧华山这么一闹,我便是能将自己的手再次伸过去了,对于我实施新的改革政策倒是好的机会,便这样做,等将小雍的百姓安置好了,接下来便是其他两座附属城池,想来也花费不了多少工夫。”

“我让庞路进入交趾城,目的在于结交他并且让他给予都城的人以暗示,使得我能坐稳这交趾城主的地位,如今看来大军入城虽然造成了一定程度的骚乱,但还是利大于弊的,至少只要有庞路大军在此,不管是胜是败,交趾城都是安全的。”

“时间应该是足够的,在我就任交趾城主的时期,我会极力将交趾城建设地刚好,尤其是这些受苦的百姓,那些豪绅霸族欺压这么多年了,好不容易喘口气儿,哪能这么快就让这种闲适日子离去?我会让你们过得更好。”

羊塔风缓缓坐下,斟了一杯白水,将饮之时,他突然注意到一道杯中有光芒闪动,他大喝道:“什么人?”

羊塔风顿时立起身子,但却已经迟了,身后一道黑影突然出现,尽管羊塔风急忙躲避,但还是没有让开那刀刃刺入自己的胸膛,只不过因为羊塔风的敏捷反应,致使刀刃并没有刺入心脏要害之处,不然他一定身死当场。

羊塔风忍着剧痛,双手捂住胸口,背

对着床榻,死死地盯着黑影,道:“你到底是什么人?谁派你前来杀我的?”

黑影没有说话,再次举起短刀向着羊塔风刺来,就在羊塔风觉得性命休矣之时,又是一道黑影挡住了那柄刀刃,后来者正是祝祸。

祝祸道:“你没事吧?”

羊塔风道:“没事,抓住他,问出他的身份。”

却见那黑影向后退了数步,刀刃却已经被对方夺去,他眼神中一阵恍惚,惊叫道:“九段宗师?”

祝祸道“你能在交手一招之后察觉出我的实力,你应该也在七段或者八段水平,说吧,我可以不杀你。”

那黑影眼神凝重,道:“竟然能在这里遇到一名九段束灵之境的武学宗师,还以为只是一个很简单的任务,不过想要留下我,你还需要付出代价。”

却见那黑影黑袍一挥,从腿下弹射出数枚飞刀,而他竟直接跃出窗外,慌慌而逃。祝祸随手捉住飞刀,还来不及叮嘱羊塔风几句,便也跃出窗户,追击而去。

羊塔风忍痛没有叫人帮忙,而是从榻前的匣子中翻找出绷带与上药,自己用白水清洗之后,缓缓撒药包扎,而后躺到了床上,大口喘着气,等待着祝祸回来。

约莫半刻钟之后,祝祸拿着一面黑巾回到了屋中,简单察看了一下羊塔风的伤势,便做到了桌前,道:“那人八段人位,武艺并不是很强,但极其擅长暗杀与逃避,我追了他几里地,还是被他跑走了。不过他中了我一掌,我动用全力打在了他的脊柱上,估计也是很难活下来了。”

羊塔风顿了顿,急喘道:“那你看到了他的相貌?”

祝祸道:“看到了,不过是个江湖中的新面孔,也有可能被面具掩盖了,我无法从相貌看中他的来历。”

羊塔风道:“虽然你不知道,但刚在我细细琢磨了一番,大概知道是谁要杀我了。”

祝祸道:“谁?莫非是庞路那老匹夫?”

羊塔风道:“不是庞路,他虽然可能有这想法,想要借此掌握交趾城,作为他稳固图谋卧华山的基础阵地,但是他手下却没有这么强的杀手。那名杀手不肯多言一字,也没有在他将要得逞之际说什么话,足以说明他的针对性很强,他应该是专门培养出来的杀手,当然也可以称之为死士。”

祝祸问道:“能拥有这等死士的人确实不多,除了在朱天野都极有凶名的天罡门,在秦王朝境内便只有皇帝与几位皇子才有这种下属,你莫非是怀疑那些皇子?”

羊塔风道:“没什么怀疑的,我几乎可以肯定了,几位皇子之中,大皇子秋岭的手长在都城,不见得会冒险来杀我这个不相干的人,七皇子秋垣野心虽大,但却没有杀我的缘由,九皇子、十一皇子就更不用说,有能力杀我,而且觉得杀我对于大局有利的只可能是四皇子秋绝。”

祝祸道:“秋绝?他为什么杀你?”

羊塔风道:“可能只是一种戏耍,也可能是一种试探,我也不是很清楚。但自从他帮助我平息血红玛瑙与新城主身死的事情,我便在表面成为了他的人,只是我却没有能听他的话,当初我要杀柳其敦之时,秋绝也传信给我留下柳其敦的命,但是我没有听,这就像是一种背叛,足以引起他的杀意。而且,自从血红玛瑙之案开始,你就时常告知我府中有着暗谍,我以往猜测很多,但现在终于明白了,那血红玛瑙便是秋绝设的局,那些暗处的人正是前来监视我的。”

祝祸道:“你倒是有些高看自己,秋绝是能够角逐秦王朝皇位的人物,怎会管顾你一个小城之中的城主?”

羊塔风道:“我原先也不能肯定,但这次暗杀让我想到了很多东西,你不觉得自从秋绝敬献血红玛瑙之时,这后面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好像早已经有人预知了吗?血红玛瑙出现,谁透露出去的绝密消息?新城主身死,庞路领兵南伐,又是谁参与的抉择?庞路的手下部将都是几大皇子的人,但是秋绝的眼睛又是安插在何处?庞路兵败,徐聪逃走,然后大军进驻交趾城,这又是谁在掌控这大战的进程?所有线索都没有看到秋绝的影子,但所有事件秋绝似乎都能发而先谋,除了他绝代智谋的猜测,那么便有另一个解释,他便是布局者。”

祝祸难以置信地皱了皱眉,道:“虽然很难相信,虽然你的说法中有着许多的疑点,但是经过你这一番点拨,整条线路竟是清楚了许多,看来秋绝布局的可能性极大。”

羊塔风道:“局势越发迷离,我也难以看清楚究竟是谁在摆弄手段,只想着能守住这一城百姓,完成我未完成的心愿。”

祝祸脸色凝重,道:“那名杀手的逃走,意味着我身份的暴露,你想要继续守下去,可是不容易了。”

窗外风如骤,吹发如覆霜。

第一百三十四章 毒心解谋

一百零三天后,北边的仓绫山脉,申夷忧会出现。

姜鸣在脑海中记着这句话,心思遁入魔障,沉默之中万事皆空,在坐下马匹踏入平原之后,姜鸣突地坠落下马,跌入黄土之中,失去知觉。

卧华山军营之中,梁津、罗湖、林寒、楚泓、环子鱼、吗慕涯、蝶与一众副将几乎都在营帐内外等候,而周医师在榻前为姜鸣把脉诊断,约莫半刻钟时间过去,周医师眉头紧锁,像是在思虑什么,但众人都不敢轻易出声询问。

不一会儿,周医师缓缓走出来,先向几位统领作揖行了礼,缓缓道:“姜鸣将军所中的毒并不一般,我平生治毒无数,但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毒性,竟能跟随人的情绪变化而决定渗透速度。姜鸣姜鸣郁结于心,这毒便跟着从右臂往周身经脉流动,若是毒注入心脏,恐怕是大罗神仙也难医救。”

楚泓急忙问道:“周医师你的意思是不能救?难道没有别的办法吗?莫非是需要的药材很稀有?若是这般,我们可以向千枫客栈的常安求助,第七幕的势力极广,只要有着钱财在手,他定能帮助我们找到需要的东西。”

周医师道:“不是药材的缘故,而是我不认得这种毒,根本不知道从何处治疗,依我看这种毒的价值恐怕都能比得上四品药材。药理即毒理,能拿得出这般毒药刺杀姜鸣将军,恐怕也不会让我这么容易治好。我只能开一些方子延缓姜鸣将军箭毒的扩散,至于治疗的办法我不知道何时能研究出来。”

众人听见这话,顿时心沉冰海,连医术高明的周医师都说出这种话,不知还有谁有更高深的治毒之能?正如周医师所言,姜鸣中箭之事似乎并不简单,但眼下之急却在于他何时能醒过来,姜鸣因为申夷忧郁结于心,加速了箭毒的扩散,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

林寒思忖片刻,道:“周医师,我突然想起一些事情,想向你求证,我们私下里谈谈。”周医师眼球转了转,道:“六统领,那我们去我的药房营帐中细谈如何?”林寒便与出了营帐,也没有多说什么。

罗湖眼瞳缩了缩,脸上的担忧却是一直挂着,道:“老津,我们军营中的事还没有完结,姜鸣又出了这种事,不知道你有什么打算?”

楚泓眼中蓦然浮现一抹忧愁,追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梁津沉声道:“是关于那些人的事,他们既然把手伸到了军营之中,那我们便要敲山震虎,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不然还以为我们几个都是病猫了。此事也不能拖,姜鸣的事情也是急事,但大明窟的那些人手段颇为硬气,我们若是人手不足,难以将其连根拔出,所以姜鸣的事就先交给寒子一个人处理,其他人都听候我的命令行事,这次要将这些暗谍与伏士一举歼灭!”

伏士比一般的暗谍与卧底要更为高级,这种身份的差异不仅仅起决于自身实力的高低,还在于参与敌军事务的重要程度。伏士的任务一般在于攀上高位,借助更高等级的决策事项,并且影响敌军中的人员调备与兵械管控,更为令人恐惧的是,伏士也是死士,只要遇到合适的时间,他们能够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放弃自己的生命,只为完成自己的任务,可以说这种伏士的培养比死士更为艰难。

罗湖道:“现在所有副将都被我们派遣出去了,你姑且可以给我们说一下怀疑对象,若是存在伏士,那他的实力定然是在七段人位以上,只有这样才能对刺杀我们有足够的威胁。另外按照军师教给我们的暗谍理论,侵入我们军营的卧底也必定实力不差,如此看来,营中至少有两枚打进来的高手。”

梁津微眯了眯眼,轻叹了一口气,道:“正是如此,我们此次所面临的的问题很大,若不是上次帮你手下副将冯庆管理那些南部蛮郡来到恶降匪,我恐怕也没有那么容易发现大明窟的踪迹。那个闹事的大汉毛同并不是线索的关键,寒子早先注意到的另一个人让我很感兴趣,现在因为我的军令分到我部乔任营中,名字唤作索郢的削瘦男子,按照我的估计,他的实力也是不弱,而前时那些降匪闹事应该也就是他唆使的。”

罗湖眉头一挑,道:“索郢?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你现在已经能够确定了吗?那他有如此实力,是否便是卧底的指挥者?”

梁津道:“尚不清楚,但是我们得做好其他准备,若是还有其他的高手,以免被真的达到了目的,我们就得不偿失了。”

楚泓道:“那你现在可以说怀疑的伏士是谁了吧?老津,你应该怀疑的是我们营下的副将吧,现在就只有我们三个人,可以让我们早些防备。”

梁津沉吟道:“好吧,其实我的怀疑很朦胧,寒子也与我商谈过这个问题,我们将目标定在了两个人身上,一个是岳之延,一个是骆风至。岳之延

因为跟着罗湖时日尚短,其实是极为符合伏士这个身份的,而且据罗湖之前的观察来看,此人明显没有真正融入卧华山,甚至始终对我们抱着警惕与厌恨,他的行踪我们也没有完全掌握,不清楚他在暗中做什么。至于骆风至,因为寒子一直对第六营管理松散,他经常没有军令便出营去,不知去了何处,而且不许侍卫跟着,行踪极为可疑,其他副将倒是举止正常。”

罗湖低下头思忖片刻,缓缓道:“看来的确如你所说,这两人疑点甚大,而且也不能排除两人都是伏士的可能,只要能确定他们的身份,我自然是不会因为他是我的部下便徇私,只是我有个疑点,这些伏士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也许是为了刺杀我们几个,以削弱卧华山的战斗力?为了刺探军情?为了寻找机会,让蛮郡那些混蛋再次打进卧华山?”

梁津道:“至今我也没有发现他们其他的目的,估计也就是这些吧!不过我还会派遣侍卫暗中调查,林寒手下的那支军队也已经动了起来,我们已经开始布局,就待你们两个出手了。”

楚泓道:“这样也行,既然那种军队已经出动,那我们一定要配合好了。我手下副将巢隆传来消息,说是已经达到了八段人位,可是远远领先你们手下的副将了,在这次任务之中应该能起到很大的作用。”

梁津笑道:“没想到这些副将之中最先达到八段人位的是巢隆,也难怪,骆风至与冯庆都还差着些火候,左双立与右一常前日重伤,只怕晋升八段的日子又要拖后许多,倒是巢隆修行武艺颇为勤奋,不过长子,你的压力可是很大了,若是让你的副将把你赶上,你可就丢脸了。”

楚泓撇撇嘴,道:“不算丢脸,巢隆毕竟是我的副将,能达到这种程度,也算是给我长了脸面,何况我有七空箭在手,要是比斗,可还不怕他!”

梁津与罗湖相视大笑,营帐之中的寂然便开始在这笑声中转换气氛。

这日,罗湖帐外突显一道黑影,打伤了帐外侍卫,巢隆与杜衡与最先发现,与之缠斗一番,巢隆射伤了黑影,两人联手没有将黑影留下,搜遍全营都没有找到窥视者。

普通兵士议论纷纷,但梁津几人却开始明白,那些暗谍也开始行动了。

林寒却在此时与周医师商量好了,打算寻找梁津商议,这些日子沉默少言的慕涯竟然也来到了主营帐,环子鱼由楚泓带来,她却是由楚泓劝说来的,理由是缺少人手。

林寒将一张图放到了案牍上,脸色郑重道:“我之前听闻周医师说过,在距此向西约莫数百里外的望莲岗上,有一名医术高超的奇人,名唤做鬼医阴德,算得上是解毒的能士,周医师也同我说过了,若是能请动此人为姜鸣解毒,起码有着七八成把握。”

梁津道:“数百里外?即便是快马也要好几日才能来回,周医师怎么说?姜鸣中的箭毒能捱这么长时间?”

林寒道:“周医师说,如果是平常人定然是不能的,但姜鸣体质特殊,对于箭毒有极强的抑制能力,再加上周医师用药方延缓毒性的流动,按照这种速度来算,十日之内姜鸣都能够保证还有着活命的可能。”

罗湖道:“那就速速出发吧,军营中有我们照看,姜鸣的性命却是耽误不得,虽然你已经派人向千枫客栈,同时去索问了其他祛毒方法以备后手,但是事关重大还是早早去寻那鬼医,姜鸣一直这样躺着,我们也极为担心。”

环子鱼此时道:“我也有一些手段可以延缓毒性拖延时间,只要你们相信我,我可以立刻给那姜鸣使用,虽然也不是治根之法,但应该也有些作用。”

林寒皱了皱眉,眼露犹豫,但见楚泓的目光中却格外肯定,便下定了决心道:“既然如此,那边麻烦环小姐了。我即刻出发,你们不必大张旗鼓地送我,以免让营中的那些卧底暗谍发现,影响了计划的额实施。”

正当几人点头肯定之时,慕涯却缓缓站出身来,道:“此事不妥,我有些话想说。”

在这日黄昏时刻,一人一马奔出军营,黄尘之中,红云之下。

营门前两名甲兵悄悄接头,一人道:“林寒已经出营,疑似寻找治疗那姜鸣的大夫去了,你赶紧去禀告大人。”另一人借着巡逻的空当,缓缓走开了。

在这日黑夜,又有一名黑影出现在林寒帐外,但帐内并没有任何人点灯,正当这人自以为取得了消息之时,杜衡与出现在其后将之抓捕,但还没有经过询问,此人便咬舌自尽。

七月十四日,罗湖与副将冯庆带领数千人在小雍城外请战,庞路令手下将领龟缩不出,罗湖只得原地扎营,令手下军士日夜辱骂挑衅。

七月十五日,林寒帐内再次出现一道黑影,疑似在寻找什么东西,骆风至发现之后

追击,没有捕捉到任何线索。

七月十七日,卧华山军营附近出现大批南部蛮人踪迹,楚泓受命出营查探。

七月十九日晚,姜鸣帐内,周医师又一次为姜鸣把脉诊断,隔着内帘,周医师说道:“这种毒已经开始深入姜鸣将军的胸腔,他最好的治疗时间还有两天一夜,若是六统领在后天正午之前还不能赶回,姜鸣将军恐怕……”

梁津也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千枫客栈的常安传来的消息也没有办法,这种毒虽然可以治疗,但因为姜鸣前些日子前往小雍城杀伐,已经算得上是国战之事,第七幕不允许介入各大国家内外的争斗,即便他们能查出来箭毒与其医治方法,也不会透露给我们。先前姜鸣送去的一两元金,因为常安没有找到解毒办法,也没有找到申小姐的踪迹,便扣除了以往姜鸣欠下的钱之后退了回来。如此看来,能救活姜鸣的,便只有林寒了。”

陈乙彻与陈辛雪几日来寸影不离地照顾着姜鸣,眼看着姜鸣的身体越来越瘦弱,脸色越来越苍白憔悴,甚至一道黑色纹路从肩膀沿着经脉流向心脏,陈辛雪愈发感到心急,低声道:“二哥中毒已经五六日了,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哥,你说他会不会就这样……”

陈乙彻摇了摇头,安慰道:“姜兄福大命大,上次那么重的伤都安稳地活过来了,这次一定能逢凶化吉。不知道六统领是否快回来了,我们却什么都做不了,之前我去问过慕兄,他这几日没有露面,一直在营帐之中,我去问他姜兄的事,他只是叫我不要打扰他,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陈辛雪道:“慕大哥估计是在寻找救二哥的办法,他会奇门之术,所掌握的层面不是我们能够理解的,二哥中了这么重的毒,他肯定不会见死不救,我们还是不要打扰他了。”

“唉……”陈乙彻长叹一声,想要说些什么,望着陈辛雪也隐隐有些憔悴的脸色,便生生止住了,停顿了许久,道:“辛雪,姜兄也给了我们二两元金,已经足够我们下半生安稳度日了,待得姜兄醒来之后,我们便向着回隋城一趟,静洲应该也想念你了。”

陈辛雪点了点头,美目担忧地望了帘内沉睡不醒的姜鸣,一言不发。

是啊,当初他们跟随慕涯来到这卧华山军营,不就是为了谋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吗?如今有了这么一大笔财富,完全可以不必再征战于沙场以取得功勋,但此时的陈家兄妹,却已经不再是数日前的军中小白了,他们也有所珍视的人。

这晚,繁星之夜,天明如昼

夜半三更之时,突然一声巨响,将睡梦中的军人全部叫醒,不知从何处来的火球迅速点燃了数座营帐,一支约有千人的蛮军向着营帐杀来,卧华山的军营一时慌乱,被蛮军攻入大营,厮杀之中,死伤无数。

“全营将士保持镇静,诸营副将担任指挥,整备人马反击。若发现有疑似暗谍卧底者,先斩后奏!”

梁津在第一时间站出身来,没有因为乱军之中显露身份极为危险,便隐而不宣,他将捣马柝长槊横在身前,站于主营帐旁的高台上,振臂一呼,无数军士瞬间镇静下来,并且按照这指挥将军的命令快速整合,向着袭营之敌发起反攻。

梁津唤来杜衡与,道:“快带人去查探第四营的岳之延与第六营的骆风至是否在营中,若是见到谁从营外赶来,可宣告其伏士身份,就地斩杀!”

杜衡与大惊失色,但看到梁津那庄重神色,他霍然明白了梁津的意思,领命离开了。

就在这时,一支羽箭向着梁津射来,梁津早有防备,一槊将之挡非,喝斥道:“什么人?”

但那射箭之人却仿佛未闻,翻身混入乱军之中,梁津跃下高台,手掌一挥,有数道身着黑色甲兵的侍卫向着那人追击而去,而梁津环望四周,终是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便也随后追击。

营门直接被暴力轰开,只见那支蛮军为首者竟然坐在一头大象身上,身后还跟着十数头象兵,暴冲之间,没有甲兵敢挡,身后那上千兵马便得以长驱直入。

左双立与右一常带着一支重骑兵挡在象兵面前,但那形体的差异使得他们都不免面色凝重,身后的重骑兵虽然没有惧色,但是面对这样的对手,握紧兵器的双手也要沁出汗来。

左双立喝斥道:“南蛮野人,以往的惨败还不足以让你们恐惧,这次又来招惹我卧华山,莫非是想要被我军灭族?”

只见那为首的蛮兵首领露出头来,对于来将的毒骂全部在意,反而一拍象背,十数头大象竟同时吼叫开来,一瞬间整座军营都听到了这骇人的吼声,重骑兵身体俱是一震。

那蛮兵首领笑道:“麻烦两位告诉我们的老朋友梁津,我,七蛮统帅赫尔波又来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计连环以当旗鼓

南部蛮郡疆域广博,约莫分为十八座蛮地,各地有统帅辖令,统帅由蛮皇统一调令,与其说蛮郡是一座郡,其实它的独立位置已经算得上一个小国。

自这一代蛮皇继位,积极向东、西、北三方扩张,因为蛮郡的地盘与卧华山地域眦邻,便与卧华山有着数次的交锋,但卧华山以梁津为首的众人善用计谋,将蛮兵一次次打退,甚至在去年击杀蛮郡中三名八段人位的参战将领,蛮兵只得退而不战,并与卧华山谈判后订了互不侵犯条约。

右一常喝道:“赫尔波,我们二统领上次饶你一命,你许诺不再犯我卧华山地域,今日你席卷而来,伤我军卒无数,你可知道再让我们将你抓住,你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赫尔波仰头大笑,道:“我认识你们两个,梁津的手下,好像还是以前的什么索命鬼是不是?本帅今日来,便是为了复仇,梁津的命我要,你们的命我也要了。”

左双立道:“休说大话,我看你如何能突破我的重骑兵大阵。”

“全军听令,呈半月形包抄过去,长戟刺前,铁盾防御,不能让蛮兵再深入一寸之地!”

赫尔波捂手吹出一道号声,那象兵便向着左双立与右一常冲奔而去,其势之猛锐不可当,所到之处所有物体都被象蹄踩碎,最前方的重骑兵坐下马匹惊散,没有受到象吼影响的战马却被那大象直接冲撞开门,骑兵也有一些直接被踩踏而死,重骑兵的防御瞬间便被击破。

但赫尔波却没有命令象兵停下,而是继续向前冲奔,若是让这十数头大象进入人员更为密集的大营深处,无疑会造成难以估计的损失。左双立与右一常虽然面有惧色,但还是迎了上去,但与这等庞然大物交战,他们七段巅峰的实力完全派不上用场,若不是两人走得快,恐怕这性命便会被交代在象蹄之下。

就在这时,一支火箭破风而来,直插入赫尔波坐下大象的眼睛,大象怒而吼叫,其后的象兵与蛮兵也停在营门之处,没有再向前冲杀。

左双立惊喜道:“这等箭术,非八统领楚泓不可!”

只见那斜里一支骑兵直奔而出,楚泓立于马身上,箭也已上弦,他同时大喝道:“蛮贼赫尔波,想不到你再来讨死,卧华山八统领楚泓在此,我倒要看你象兵能有何作用!”楚泓连射三支火箭,火箭破风发出嗡嗡声响,一支再次射中那领头大象的眼睛,一支射中赫尔波的左腿,一支射穿赫尔波的右手。大象大惊而逃,赫尔波摔倒在了地上,若不是其他蛮兵救的及时,若不是他便要被自己的象兵所践踏。

赫尔波身中两箭,惊恐至极,但仍不想就此撤退,大喝道:“楚泓,纵你神箭无双,但我却不是孤家寡人,我还有三千蛮兵,你岂能杀绝?”

楚泓道:“蛮夷之徒,射杀你们只会虚废我箭矢。我营弓箭手听令,尽点火箭,燃起火圈,包围象兵!望左双立、右一常将军趁机追杀,必要让这蛮人付出血的代价!”

只见楚泓身后的骑兵尽在奔跑之中,但一人点火数人放射却极为娴熟,上百支火箭飞射过去,在十数头大象周围形成了巨大的火圈,大象被困其中只顾着使劲吼叫,竟都不再听从赫尔波的命令。数名蛮兵想要扑灭火圈,但却被楚泓的弓箭手一一射杀,第八营的弓箭手几乎都箭法精良,在这一日的实战之中展露无遗。

左双立见蛮兵已经别无他法,大手一挥,重骑兵再次聚而成阵,直接绕过象兵向着其他赫尔波追杀而去,此时的重骑兵重启平原最强军中的称号,对蛮兵进行了一面倒地厮杀。

右一常此时来到楚泓身前道:“八统领,你不是前往南部地域查探蛮人踪迹了吗?怎么会知道营中受袭,而且赶回来的如此迅速?”

楚泓道:“我出营只是一个幌子,我们早已经堪破蛮人袭营之计,便将计就计,在出营之后暗中领兵回营。不过虽然破了蛮兵,但我们的大敌却不是他们,而是暗中唆使蛮郡的大明窟山匪,你随我前来,支援梁津。”

此时军营北边也是遭受了严重的袭击,一支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军队杀入诸营, 凡是阻拦者都难以招架,因为这只不足五十人的队伍全部都是五段人位,为首者更是一名七段人位的武者,他是之前归降于罗湖的南部流匪,后被分入第二营中,其名为索郢。

索郢的进击引来了数支队伍的围杀,杜衡与首当其冲,但杜衡与离八段人位只是差之一线,在马上战斗中却占不得便宜,待得一番厮杀之后,索郢的手下将他手下的甲兵打了个七零八落杜衡与见情况不对,只得先行撤退。之后乔任再次与索郢遭遇,虽然没有一败涂地,但在敌我优势上却是差了许多,幸好一支队伍在这时杀出,挡住了索郢军队的进攻路线。

索郢远远便望见罗湖魁梧的身影从队伍中钻出来,心中一惊,但却在脸上撑出一个笑容,作揖道:“原来是四统领,属下索郢有礼了。我记得四统领不是前往小雍城前叫阵了吗,怎么会现身在此?”

罗湖张口怒骂道:“你这贼子,当初在南部我好心饶你性命,你竟串通大明窟的山匪来破我军营,忘恩负义岂有德行喊我为统领?我早已洞破你们的计划,出营叫阵只是为了让你们放松警惕,没想到你们这帮贼人真敢出手,既然如此便将命交代在这里吧!”

索郢笑道:“统领口中忘恩负义之言却是不准确,我本就是大明窟的人,从未忘记大明窟首领的恩义,今日带兵破你营门,全是为了大局,若是统领能让我几招,我也可以不在乎你的身份,一刀砍下你的头颅!”

索郢甚至罗湖的武力强势,心有忌惮,便欲在罗湖还未下定决定剿杀之时调转马头逃走,但就在他瞥过眼睛的时候,一行重骑兵铮铮然围于他一众兵士身后,梁津正策马站在最前端远望着他,嘴角却是十分戏谑,仿佛在看小丑一半。

索郢冷笑道:“原来二统领早有安排,怪不得即便是一人掌控军营也丝毫不慌张,我还以为能乘着诸位统领外出,便将这军营捣成稀巴烂,看来我是想多了。”

梁津道:“索郢,不知这是你的真名还是化名?你潜入我营的技法虽是拙劣,但眼光却是格外毒辣,那日我替罗湖去训练你们一众南部降匪,我自认为已经将你们的心态猜了个七八,所以才敢在那校场上开杀戒,但是你却好像早就猜到了我的心思,窝缩在人群之中不出,而让那脑中满是泥浆的莽汉现身试探,若不是六统领早早地发现了毛同的目光望向了你,我应该也不会在意你一个小兵。”

索郢道:“原来是六统领林寒发现了我,在下真是荣幸让几位统领惦记了,能如此大张旗鼓地对付我们这些暗谍,几位也是费了功夫谋划,只是你们是不是已经觉得胜券在握了?或者说,你们是不是忘了些什么?”

罗湖一脸狐疑,喝斥道:“索郢,你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若是你早早说出,我还能念在你曾经在我营下从轻发落!”

索郢轻啐了一口,笑道:“从轻发落?怎么从轻发落?我都带着人杀到军营来了,而且就只凭我是大明窟暗谍的身份,就足以让你们砍掉我的头了。罗湖,你不是那林寒,能说出一句话便做到一句话,我今日落到你们手中,轻重处罚的区别只在于死几次而已,既然如此,我为何要降?还不如杀掉你几名校尉再死,也算是为大明窟尽了忠。”

罗湖没有因为被扯破自己的脸皮而愤怒,他望着索郢已是布满了杀意,就在他将要一人冲杀之时,一名黑衣人从甲兵中走出,来到了索郢身边,环视四下,道:“索郢,你今天的任务完成的很好!”

索郢下马单膝跪在那黑衣人面前,道:“多谢大人赞赏。”

梁津死死地盯着那黑衣人,忽然就像是明白了什么,吩咐左右道:“快,快回主营帐看守!”

黑衣人笑道:“晚了,梁津,看来你已经猜到了我的目的,只不过现在我已经取到了想要的东西,前一刻让索郢在营中吸引注意力,甚至我亲身射箭引你上钩,便是为了让你以为我的目的是刺伤你们的高等将领,可是当你离开主营帐之时,便正中我的下怀,即便你有良策围杀,但我却早已经将东西送了出去,今后你们便别想有安稳日子过了。”

梁津冷冷地盯着黑衣人,眼神阴翳,道:“看来你就是隐藏在营中的暗谍指挥者了,我们也早都是老对手了,还不露出你的真面目吗,毒龙子?”

“毒龙子?”罗湖脸色变得颇为凝重,这毒龙子的本事甚至比他们要高上一筹,现在已经达到了半步九段的层次,就跟那千枫客栈的浩、淼兄弟相似境界,若是单打独斗,这营中没有人是他的对手,这一点梁津与罗湖都分外清楚,作为大明窟中响当当的人物,他的能耐丝毫不必梁津在卧华山的影响弱。

只见那黑衣人缓缓摘下黑巾,却瞬间抽出腰间的短剑,瞬间划过了背后两人的咽喉,正在索郢一脸呆滞之时,毒龙子冷笑道:“索郢,你到底还是差着点气候,虽然很快也要达到八段人位,但这观察战场细节的能力却是还要历练,他们两人在你今日起事之时便跟在了你身后,应该是梁津早先便布置好的额,借助着你制造的乱,反而隐藏了他们的身份,若非我及时找出来,恐怕你难免要被阴杀于此了。”

梁津面如寒霜,手段接连被这毒龙子揭穿,他表面上仍旧镇静,但事实上却已经极为慌乱,为了掩饰这种情绪,冷笑道:“毒龙子,你的眼光还是一如既往地毒辣,虽然拆穿了我的计谋,但你却是知道如今的处境,我与

罗湖联手,虽然杀不了你,但想要将你拖住却是不难,敢于深入敌营,你的战绩会不会就结束在此?”

毒龙子道:“如果不是计划妥善,我怎敢轻行险事?梁津、罗湖,你们只顾着清理这些卧底暗谍,不会真的忘记这营中还有一个伤员了吧?那名叫做姜鸣的武学大师,听说是你们新招收来的将领,我也早就派了人手去刺杀,不知你们是否愿意忘记围杀我,而派遣一名统领去救?我可是得到了准确消息,那座营帐中只有达到了六段人位的一队兄妹守护,若是能将那名八段人位的将领杀死,你们是否会心疼?”

听完这话,卧华山其他副将兵士都慌乱如麻,但唯有梁津与罗湖面色不改,正当场中人疑惑之时,一支铁箭遥遥射来,直向毒龙子。毒龙子眼瞳猛地紧缩,夺过索郢手中的长枪杵地一挡,但仍是被铁箭上带有的恐怖劲力骇得推后了几步。

毒龙子望着又一支骑兵赶来,所有人都背着弓箭,他便知道了来人的身份,于是狞笑道:“楚泓,真是好久不见了,这手七空箭还是一如既往地强势!”

楚泓疾驰而来,策马立在罗湖身边,微微点头向罗湖与远处的梁津示了意,便道:“毒龙子,真是好久不见,去年差些断了我的腿的毒箭,我还依稀记得是谁射出的,不知今日你是否想要跟我比一比箭法?”

毒龙子笑道:“七空箭能射九段,我确实比不得,但想要再将你的腿射断,我倒是有兴趣尝试。你从南营来?看来那赫尔波的蛮兵已经被你收拾了,真是有趣,看来你们几个加起来还挺厉害,不仅看破了我的局,还给我下了局。”

罗湖冷声道:“何止如此,另外再告诉你一个消息,林寒可没有离开军营,你派去杀姜鸣的人估计已经看到他了。若不是没有料到你们早已经发现了卧华山统领间的秘密,从而让你们得到了那样东西,这场战斗我们完胜了!”

毒龙子道:“原来如此,连林寒出营都是假的,看来你们的心思没有白费。不过我们只能算得上是互有输赢,过早地说出‘完胜’儿字却不是什么明智的言语。你们针对我的计划可以算是尽出其力,而我大明窟也不仅仅是只有我一人,这次可是来了不少你们的熟人,需要我再介绍介绍吗?”

只见梁津背后的骑兵中,两人突然斩杀身旁的骑兵,手持着刀刃向着梁津出手,梁津竟感觉到那两人都是八段人位的武道境界,他竟是没有想到自己的骑兵之中还会隐藏着两名高手。梁津慌于应对,罗湖与楚泓相距过远鞭长莫及,就在两人以为至少会对梁津造成一定伤势的时候,一道红色人影浮出战场,挥舞着长剑迅速地抵挡住一人的攻击,而梁津也是一槊横扫将另一人击飞。

这场短暂的刺杀就此结束,两名伪装成重骑兵的八段人位高手闪身来到毒龙身边,齐声道:“大人,我们没有完成大人交给我们的任务,望降罪。”

毒龙子望向那站在梁津身旁的红色人影,勉强露出一抹笑容,道:“梁津早有准备,既然伤不了他,那也就算了,反正任务已经达成了,发信号让他们其他人都撤退吧!”

前来帮梁津的自然是环子鱼,她从袭营事开始便失去了下落,但回来之时却是刚刚好,梁津笑道:“多谢环小姐救命了。”环子鱼却是面色冷漠地道:“我也是受那位慕涯先生计划才得以及时出手,不用谢我。”

梁津也是渐渐熟悉了环子鱼这冷漠的脾性,便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朝着毒龙子一行人,冷声道:“大明窟此次行动动用的人手确实挺多,不过似乎并没有取得什么实质性的成效,我现在倒是想看一下,你们能有几人全身退走!”

毒龙子也不畏惧,道:“来啊,好长时间没有动手了,让我看看你们的长进吧!”

“重骑兵听令,四方推进,全力剿杀贼人!”

“护营甲兵听令,向前冲杀,不能放过一个人!”

“弓箭手在后,射杀漏网之鱼!”

大军开始运动,那其中的将领之战也掀开帷幕,梁津与罗湖联手战毒龙子,环子鱼与楚泓各战一名八段人位武学大师,而副将杜衡与、冯庆、乔任等全力诛杀剩余大明窟山匪,一场大战在黄尘之中分外火热。

而姜鸣的营帐外,此时的战斗已经进入了尾声,前来袭杀姜鸣的有两名八段人位武学大师与一名七段武者,还有数名暗谍混在其中,林寒在危机之时出手仍然没有反转占据。

他最多只能拖住那名与他实力相等的武学大师,而其他普通武者则由营帐外的侍卫甲兵与一众蛇女对付,七段武者被陈氏兄妹缠住,那剩下的一名八段人位武学大师本来可以轻松杀了昏迷不醒的姜鸣,但却有一名不知身份的执枪武者出手,及时救了姜鸣。

第一百三十六章 辨,伏士

时近破晓,东方天边微微泛起一抹鱼肚白,战斗虽然已经结束,但清扫战场的兵士却还未歇,因为蛮兵入侵与大明窟暗谍作乱,各营损伤程度甚至比上次狄浪带领三十六丙骑兵袭营造成的破坏还要严重,梁津几人都没有休息,反而在帮助手下甲士快速恢复军营的防御壁垒。

左双立与右一常追击蛮兵大胜而归,载着敌军甲胄衣物以及兵器等战利品回营,甚至比还有那十多头未来得及逃走的大象还不知如何处置。而营中现身与隐藏的暗谍几乎被清除干净,只有毒龙子、索郢与几名八段人位的武学大师成功逃走,而且其中与环子鱼交战的一名武学大师差点被她阵斩,若不是毒龙子解救及时,这场战斗便能真正地留下一名八段人位的敌方高手。

“回禀各位统领,夜里我营大乱之时,庞路尝试派军展开突袭,但我们留在小雍城外的人马按照四统领的安排,设置了许多盏明灯虚张声势,使得庞路的军队畏之而退,这才保证了军营之中战斗的顺利进行。”

听完哨探的消息,罗湖眼中掠上一抹喜色,朝着梁津、林寒、楚泓三人说道:“这慕涯先生真是谋略卓越,夜里的安排虽然大多都是老津主持的,但其中细节都经过了慕涯先生的缜密完善,才得以在这次清理暗谍的战斗中取得优势,不得不说这个人让我极为佩服。”

林寒道:“用自己换下我前往望莲岗寻医,而安排我躲入他的营帐,防备杀手暗杀姜鸣;派遣罗湖在小雍城外佯装叫阵,实际上暗度回营以防不备,并遏制庞路军营趁机袭营;并且让环子鱼小姐深藏营内,实现恰到好处地解救梁津。这一串计谋看似只是小智慧,但却比之我们要缜密太多,哪怕是军师在此,只怕也会为之叹服。只是不知他这寻医之路,是否可以安全归来?”

梁津道:“希望他能在既定的时日内赶回来,若是不然,姜鸣的性命可就真的危险了。寒子,那时你们到底是怎么挡住敌袭的,两名八段人位武学大师,其中有一人属于巅峰层次,还有一名七段武者以及数名暗谍现身,似乎凭靠你一人与那些甲士,很难挡住敌人吧?”

林寒道:“此次姜鸣受袭显然出乎我们的考虑,大明窟那些贼人已经不在乎杀死了谁,似乎觉得只要削弱了卧华山的力量便是值得的,前来刺杀姜鸣的杀手我的确无法应付,甚至只那一名八段巅峰的武学大师便足以让我费尽手段,能护下姜鸣还得感谢许多人。”

楚泓眉头轻挑,笑问道:“你不会想说,蒙子那家伙赶过来了吧?”

林寒道:“那倒没有,但是出现了另外一名八段人位的武学大师,当然我不认识。”

梁津道:“是谁?可曾问名字?可曾问下身份?”

林寒道:“名字唤作不甚,说是与姜鸣是故人,并阐明了不是敌人的故人,持一杆铁枪,耍得虎虎生风,倒也算得上是上等八段。”

梁津道:“现人在何处?”

林寒道:“因为我怀疑他身份不明,便先将他安排在我的营帐旁边,杜衡与可以起到监察作用,等事情闲下来,我们可一齐拜访。”

梁津思忖片刻道:“突然现身的武学大师,确实值得怀疑,寒子此事做得很好,但也不必将那不甚当做罪人来监察,礼数也应俱全。这另外一位武学大师确实是有人对付了,那剩下的七段武者又是谁挡住了呢?”

林寒望着三人,嘴角掠上一抹笑意,道:“你们可以猜猜,是我们营中人?”

罗湖深深皱眉,道:“不会是骆风至或者岳之延吧?他们两人自开战之后都没有现身。”

林寒顿了顿,眉间掠上一抹忧虑,他知道罗湖有着言外之意,充当伏士的卧底还没有现身,岳之延与骆风至是疑点最大的人,岳之延几人都是不太熟悉,但骆风至却是自他们五人来到卧华山便一直在林寒手下担任副将,平日里营中之事武艺切磋互有来往,情谊自然也是格外深厚,柳观已死,林寒便只剩下这一名副将,若他有着伏士身份,林寒自然心中恻隐。

林寒勉强笑了笑,道:“你们倒是忘记了姜鸣营帐中的那对兄妹了。”

楚泓愕然道:“那对兄妹?他们不是堪堪达到六段人位吗?虽然说他们在修行武道之上确实很有天赋,但想要挡住七段武者,却是有些不太可能吧?”

林寒望着三人都颇为惊疑的神色,只是正了正语气,道:“可是他们真的做到了。不仅做到了,还将那名七段武者斩杀在了帐前,他们联手的剑法极为高超,即便是我也不能轻视。”

梁津三人目瞪口呆,他们想要说出些什么反驳,但见林寒的神色颇为郑重,令他们不得不信。梁津道:“带我去看看他们,我想见识一下这种剑法。”

林寒拦住梁津,道:“还是过几天再去吧,他们兄妹与那名七段武者交战亦是受伤颇重,此时都已经

陷入了昏迷,我已经让周医师看过了,你却不要耽误了他们休息,要验证要参观,等他们伤好之后再进行吧!”

梁津道:“那倒是。不过他们有这般能耐,已经能完全坐稳副将的职位了,倒是替卧华山找到了个苗子。”

楚泓又道:“那其他人呢?你不是说还有其他暗谍加入战斗吗?那些可都是五段六段的武者,凭靠姜鸣营帐外的十几名甲兵,似乎挡不住他们的袭杀吧?”

林寒顿了顿,目光有意识地瞥向梁津,然后道:“是海洛她们,用短弩箭配合甲兵将那些暗谍挡了下来,并且成功撑到了他们撤退。”

梁津脸色一变,没有说话。

楚泓道:“那些蛇女?她们也是极有胆气,你这些日子的训练没有没费。”

林寒道:“蛇人一族,本来就是极具攻击性,无论男女,在武道战斗方面天赋极为卓越,我其实教她们的很少,她们没有作恶,但这些的功劳却不能磨灭。”

听到这话,罗湖与楚泓都暗暗望向梁津,梁津很清楚林寒话中的意思,眉头皱得更深了些,沉寂良久,低声道:“我会再次考虑的。”

梁津的妥协,是他善恶观念的一种妥协,即便他有诸多对异族的偏见,但那只是曾经。

正在这时数名甲兵带着捆绑的骆风至前来,骆风至吵嚷着要求放开,甲士却没有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为首者跪再梁津身前道:“骆风至带到了,他在南边现身,被左右将军发现,并且持刀与蛮兵厮杀,我们向左右将军说明了情况,便将他绑了回来。”

骆风至见了几位统领便停止了吵嚷,但四名统领的眼神中似乎不与平时相似,他便跪在地上,道:“统领,末将明白自己犯了错,没有及时听从指挥抵抗敌袭,我甘受军法。但几个甲兵却前来绑我是何缘故?我虽是罪将,却并不是敌人,哪里用得着这种手段捆缚?”

林寒阴沉着脸上前一步,将绳子缓缓解开,骆风至正以为自家的统领宽恕自己之时,林寒却一掌拍在了自己的腹部,骆风至吃痛倒在地上,他不知道林寒为什么这么对待自己,但林寒的脸色寒冷,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林寒冷声道:“是不是你?”

骆风至急喘了两口气,道:“统领,末将知错,请赐我棘杖处罚,以便伤中仍能戴罪立功……”

林寒却没有继续听骆风至的话,又是一脚踢在了骆风至的脑袋上,骆风至整个身子飞出去数米,口中含着血沫,但仍旧再次站起身来,道:“统领……”

林寒再次冲上去一拳,再次将骆风至砸到在地,林寒嘶声喊道:“骆风至,自我来到卧华山,你便在我身边为副将,你年龄大我四岁,但我们却能撇开身份与地位的俗见,以好友之名义相交。但你却不是纯粹的骆风至,这夜里的突然失踪,一直以来踪迹隐蔽不为人知,早已经有人怀疑到你了,你却还要回到军营来,难道你想要完成最后的任务,你是想要杀我的兄弟,还是想要杀我?”

骆风至愣在原地,他抬头望着林寒的悲戚模样,总不免生出些情绪,他痴怔道:“统领,莫非你以为我是卧底或者伏士?”

林寒听见骆风至这般问,心中却是一惊,在这种线索直指的情况下,骆风至犹能说出这种话,若不是他真的心藏千秋,那便真的是事情有问题,林寒问道:“你到了这种时候都不肯承认吗?在营中打乱之时外出,就这么恰巧地躲避开敌军突袭?如果你说你与大明窟没有瓜葛,任何人都不会信。”

骆风至慢慢冷静下来,他听出了林寒话中的空间,虽然逼仄,但却是给了他可以申辩的机会,但他却仿佛口中含了铅水一般,难以启齿说出想说的话,憋了半天,他眼神中悲戚道:“统领,末将有罪,但却从来没有暗通敌军,更没有想过对卧华山作出什么危害,更不会计划要杀你杀其他统领这等事,若是统领能给予我机会,我定然会向统领言明,但却不是在这里。”

林寒一脸怒容,喝斥道:“骆风至,现在所有人都在看着你,我给了你机会解释,你如果还不尽快解释,我便要用反叛之罪将你处决,你我毕竟为将属,这是我最后给你争取的机会。”

骆风至紧咬着牙,望着林寒,眼中像是魔怔了一般,痴痴盯了半天,才缓缓道:“统领,末将从未反叛卧华山,从未与大明窟有任何瓜葛,但夜里我没有回营,确有着苦衷不能言,即便统领杀了我,我还是不能言。”

林寒从一旁的甲兵面前接过银白刹螭枪,枪尖直指向骆风至的咽喉,他在逼迫骆风至说出缘由,其实不管是何缘由,只要他只要能说出原因,只要是个合理的解释,他都不必用这种手段逼迫,可是骆风至像是吃了黄连的哑巴,却只是摇着头拒绝回答,林寒此时也是分外焦急,若是他不能说出原因,即便是他,也保不住这样一个涉险通敌的

人继续留在卧华山。

前来围观的甲兵越来越多,因为这是一位副将级别的将领犯了错,面对着诸位统领的审讯,可能会起到极大的震慑作用,而这些各营中的甲兵前来凑热闹,似乎更像是一种习惯一般,但这种习惯却在逼迫着林寒尽快抉择,他素来对于营中将士管理松懈,才造成了手下副将犯下错误,若是他不能将士严肃处理,他在这军营中将不能立足,而且骆风至因为这件事,已经被推上了风口浪尖,不管他在夜里出去做了何时,已经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名,所有人向看到的只是骆风至的认罪而处理方式而已。

林寒喝斥道:“说!我让你说!你信不信,我会一枪将你刺死在这里!”

骆风至眼中闪烁,他他却没有后退半步,而是迎着林寒的枪尖站了起来,直视着林寒,道:“统领,我骆风至犯下大罪,若是统领一枪将我刺倒,我也并没有什么话好说,但是我还是要申明,我从未勾结敌军谋我军营,即便我倒在这里,也不会承认这种罪名。只是,若统领将我处死,那请看在我往日忠心耿耿的份上,将我……”

林寒猛喝一声,打断了骆风至的说辞,双眼似乎在不停地犹豫与纠结,他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说出来,说出来啊!”

这次的喝斥变成了乞求,甚至骆风至都听出了林寒情绪中的变化,但是他却一言不发,像是一尊雕像一般。

“林寒……”梁津见状,也是心有不忍,他想上前告诉林寒,若是不能询问出缘由,若是下不了谁,将他赶出军营便可,可是刚刚叫出林寒的名字,便又觉得像是在用身份在逼迫林寒作出抉择,不由得往后退了退。

林寒眼中一凛,一声大喝,手中的银白刹螭枪向着骆风至猛刺而去,而骆风至一脸淡然,甚至嘴角还有着一丝笑容,林寒的心终于平静不下来了。

“哧!”

银白刹螭枪刺入地面,掀起一片土石,骆风至的面庞划过了一道血痕,但是他的咽喉却没有被刺穿,林寒终究还是留手了。

林寒呆怔地站在骆风至面前,低声喃喃道:“我不适合带军,不适合为将,对不对?”

骆风至望着林寒,眼神中充满了惘然,他低声道:“对。”

林寒抽出银白刹螭枪,在那一瞬间,他感受到了巨大的伤痛,五年从军,数年游侠,似乎他的脾性从未改变过,二十四岁正年轻,而他竟第一次感受到了岁月的沧桑。他怔忡无语。于沉默中像是患了失言之症。

“统领……”

骆风至缓缓昂起头,望着林寒。

林寒悲戚道:“我终究不太适合这军中征战,是啊……”

骆风至正想要说什么,但那一瞬间他的眼瞳紧缩,他望着林寒背后突然出现的黑影,身形瞬间行动,那寒光之中,漾着一抹血色,骆风至的眼中却尽是决然。

“统领,小心!”

林寒感受到背后那突然的杀意,霍然间转身,但是他却没有意识到那只长枪竟然那般快,而比长枪更快的是骆风至的身影,更快的是他遍洒的鲜血,骆风至挡在他面前,神色舒然,像极了以往一起喝酒畅饮时的姿态,可是他却为他挡住了那杆长枪。

“伏士!”

林寒这时才看清楚,那道跃起的身影是真正的伏士,伏士不是骆风至,而是那刚刚晋入八段人位的巢隆。所以那杆枪才能那般快,那杆枪才能贯穿骆风至的身体,枪尖又刺入了林寒的腹部。林寒却没有因为这一击而感到疼痛,他唯一觉得疼痛的是,染着骆风至鲜血的枪尖在自己血液的中变得冰冷。

“啊……喝!”

林寒霍然间暴起,翻身便是一枪猛地刺出,那一枪快到了一种极限的状态,一旁的梁津等人竟然完全都没有察觉,银白刹螭枪便刺入了巢隆的咽喉,此时梁津等人才缓缓反应过来,迅速将巢隆围在其中。

巢隆口中吐着鲜血,项颈也已经染成了鲜红,他望着林寒,面色狰狞如野兽,许久的潜伏虽然仍然没有达到预期的后果,但是他已经没有机会了。任何伏士,都是死士,这是他的宿命。

“还以为我能杀一名统领……”

巢隆重重地倒在了地上,将那一片土地染成了鲜红。

“巢隆竟然是伏士,那骆风至……”

几名统领开始为自己的猜测与谋算感到羞愧,尤其是主持了所有计划进行的梁津,与身为巢隆的统领的楚泓,他们也怔在了原地。

无数甲兵为这一幕目瞪口呆,转眼之间两名七段人位级别的副将便身死当场,如何不让他们动容。

这是从甲兵群众蹿出一道人影,却是梁津的部将乔任,他抱起早已经断了气地骆风至,竟是不顾脸面地苦嚎了起来:“骆风至不是伏士……”

这一刹那,林寒眼中的鲜血格外地惊悚恐怖。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三人行而决

早先的乔任、骆风至与柳观一同加入卧华山,他们的情谊也像是梁津五人一般,可互称兄弟,可互为生死。三人武道天赋相似,经过了许久的努力,都当上了副将级别的卧华山中流砥柱之人,但因为分在不同营中,所以显得平常的交集轻疏了些。

五年前的某一天,三人集训之后借着空闲的时间闲聊,尽管卧华山的军队的呼喊声士气高昂,但却影响不了他们的心思。骆风至道:“我与柳观的统领比较懒散,那日在校场之中演示了枪法,我们虽然能感受到他枪中的凛冽杀意,但面对着整日要求我们平常从容一些的白净面孔,我却是没办法严肃起来。”

柳观也笑道:“我们的统领应该是这些统领中最好的了吧,那日山中酷暑难耐,还特地让我在树荫下休息了大半天,前日里营中有个校尉犯了小事,按照军规是要处置二十板子的,但六统领听闻之后却只是笑着将那校尉撵了出来,并说出‘只要不是关乎人命与立场的问题都是小事’这样的话,虽然让人觉得极好亲近,但完全与我想象中的统领庄重肃冷的模样大相径庭。”

听到这些,乔任却是郁闷地直摇头,苦笑着道:“庄重肃冷又什么好,二统领那天刚刚将我要过去,就对我们三名副将特别训练,并扬言说‘练兵先练将’,将我与那左右将军一顿好整。虽然这些天都已经有了极大的改善,但二统领对军队的严肃程度着实达到了近乎苛刻的程度,若不是想着绝对不能输给你们两个,我应该就将转调神情递给主簿了。你们还有抱怨,还在怪罪六统领没有同龄的样子,真想让你们尝试一下二统领的训练方式。”

柳观连忙推手道:“别别别,二统领‘严杀军之阎罗’的称号已经传遍军营了,这些日子所有兵士间谈讨的话题便是那五位新来的统领,其中二统领的话题最多,多少人忍受不了那种严酷的训练,纷纷向主簿部门请求转换军营,我可不想成为你们二统领的试验品。不过这样一想,我们的六统领确实很不错,新来的几位统领都很年轻,好像比我们还小几岁,若是真的能跟统领交朋友,那我可是极有面子了。”

“交朋友?”骆风至淡然一笑,道:“你在想什么,我们可是在卧华山为将,竟然还想与统领上级搞好关系,这是方便你下次去青楼有个能罩住你的人吗?不过六统领随性,如果真的能像你说的那样,我倒也是很有兴趣成为统领的朋友。”

五年之间,二统领如同全营的阴影一样,在他严以训兵的强练之下,一支可以成为平原铁蹄的重骑兵诞生了,重骑兵结阵所到之处没有任何兵种可以抵挡,硬生生从秦王朝眼底下护卫住了卧华山的疆域,同时称之为卧华山壁垒的将领梁津被众人所知。

与梁津相比,林寒的光芒就要弱许多,只是因为他手下的军营完全不像是一支战军,在八大军营中战力靠在最后,但令人啧啧称叹的是,在第六营中强势的校尉、伍长等都相继出现,达到六段、五段人位的武者更是其他营中的数倍,甚至是副将骆风至与柳观都达到了上等七段的层次,在校场比试中,副将排名仅此于第二营与第一营,这其中的原因也是极难解释。

林寒在第六营中的普通兵士眼里可能并没有那么出众,但在校尉伍长以上的管理者将士认为却是极为出色的将领,旁人怎么认为都难以掩盖林寒自身的光芒,骆风至与柳观更是将林寒当成了知心者,闲暇之时便戏笑玩闹,无军务之时便随意畅饮,当初骆风至的话也因此一语中的,林寒成为了他们的朋友。

可是,朋友的定位是什么,他们却对此概念却变得颇为模糊。骆风至与柳观自知无论如何也不能在情谊上与其他统领比肩,林寒五人的兄弟情深在卧华山中早已经被传被佳话,他们的眼界没有宽广到与梁津、罗湖同等,所以奢望与林寒真正为伍是极不现实的。那这层朋友的关系是怎样表示的?五湖四海,适逢一人,能同尝甘苦,这便是朋友。

最开始骆风至也是这样认为,并觉得只要林寒在的每一天,第六营便永远不会改变,即便散漫之风如此,即便在第二营的重骑兵看来是一群乌合之众,但是他们这营中兵士却过得极为舒适,在进行能保证自己生命安全的武艺训练之下,第六营的士兵都是极为羡慕与敬佩这样的统领,他们统领叫做林寒。

可是,终于有这么一天,骆风至开始突然改变了,只是因为与他深交多年的好友死了,柳观被贬斥职位之后,在狄浪带领着三十六丙骑兵袭营之时,他为了挡住敌人的脚步,为了维护第六营全军的尊严,他毅然向眼前的武学大师发起了进攻,最后尸首两处。

乔任死死地盯着林寒,喊道:“六统领,你可知道,在骆风至眼

中,你曾经是多么的特殊,多么的不同。可是在柳观死后,你却连他葬在何处都没有询问过,甚至柳观该有的荣誉你也没有为他提及,柳观虽然有罪,但自他为了护营而选择赴死的时候,那些罪名不应该早就烟消云散了吗?”

林寒面色呆怔,柳观作为他的副将,因为徇私被贬去副将之位,在这之后,他确实很少看过他,在他死后林寒也没有能为他争取一个荣誉,但是柳观死去的名单上,赫然注明着柳观的身份,第六营林寒帐下副将。只是,这能成为林寒解释的理由吗?

乔任道:“骆风至从来都没有与大明窟勾结,他时常出营,甚至昨夜里未能及时赶上护营,不是因为他参与了叛乱,而是因为他前往了营外的交趾山脉,凭吊柳观的孤坟。将士可是死在战场,但无人问津的枯冢只会长遍野草,他时常做的便是斥退所有侍卫,一个人前往柳观的坟前,为那坟头拔去野草,再敬一杯浊酒慰以皇泉。试问,他何罪之有?”

梁津站出身来,道:“乔任,此事有我的责任,若非是我凭空论断,也不至于将半夜没有归营的骆风至当做伏士,林寒并没有忘记柳观是他的副将,他……”

“老津,住口吧,这本来就是我的错。我与手下副将交好,但管理松懈,导致部将犯错,不加以自省,却将那失职之罪全部推给部下,让柳观遭受了贬职之苦。”林寒突然自嘲道:“部将护营阵亡,做统领的没有丝毫表示,反而觉得一切都理所应当,烈士应该获得荣誉我没有给他,先前加在他身上的罪也没有取消,我真是一个不称职的统领。真是,不称职!”

梁津望着林寒的失意模样,轻喃了一声:“林寒……”

林寒黯然道:“今日我错以为骆风至便是隐藏在营中的伏士,便百般逼问,但他却因为柳观之事难以启齿,在危急之时,若不是他出手相救,我恐怕会被巢隆一击刺死。他救了我一条命,我却还不了他。”

乔任面色愤然,轻喝道:“柳观为军营而死,骆风至为你而死,我们三人现在便只有我还活着,他们的死你不用还,你是统领,怎会在乎我们的性命?我们三人的性命比不得你与二统领他们性命珍贵,但我们的情谊却比你对骆风至与柳观的情谊真的多,从今以后,我会替他们活下去。”

只见乔任背起渐渐身躯冰冷的骆风至,便欲转身,梁津喝止道:“乔任,你想要做什么?”乔任单膝跪在梁津面前,深深颔首,道:“二统领,感谢这数年来你带给我的荣誉,但我现在却只想为自己而活,这副将,我不再当了。”

梁津脸色瞬间变幻,但是却没有任何出声止住乔任的脚步,林寒也如此,这里围观的甲兵也纷纷给乔任让出一条路,所有人都选择了沉默。是的,他们的心情都变得凝重,他们都只能沉默。

这场战斗的余波终于消散,但卧华山军营之中,因为作为伏士的巢隆被林寒一枪击杀,骆风至替林寒送死,乔任也因此离营,导致副将人数一下子减少了三名,这才是军营力量的最大损伤。

林寒黯然伤痛,不再管理军务,恹恹然回到营帐中休整。楚泓也因为副将巢隆叛乱之事,变得郁郁不快,好在有着环子鱼陪伴,他便以管理营兵为名陷入了忙碌。因为第六营副将的空缺,梁津只好调来杜衡与暂时管理第六营,而其他琐事俱是不提。

在各营事务都基本安定之后,梁津、罗湖与楚泓三人便以姜鸣好友的身份,在主营帐中会见了那位据说是姜鸣故人的武学大师,但此时的桀骜与特殊仍是让他们眉头紧皱。

“在下名为不甚,为姜鸣故人,听说岳之延也在营中,他认得我,可以让岳之延证明我的身份。”不甚仍然是一副极其削瘦的模样,容貌算不得俊朗或者丑陋,但那肃冷的面庞中的杀意却是更为浓烈,由此可知他在江城与姜鸣合作之后也是遇事许多。

梁津沉吟道:“岳之延前日却是在我营中,但现在已经不知下落,自昨夜敌军袭营之后,他便消失了踪迹,实在是难以为阁下证明身份。而且此时姜鸣中毒不醒,我们对于阁下的身份还有诸多怀疑,毕竟近来军营之中出了很多乱子,我们的警备心比较重,若有失礼之处,还请阁下见谅。”

不甚淡然置之,似乎对此无甚所谓,只道:“那我的住处安排就麻烦几位了,我便在这营中等待姜鸣醒来,在这期间我不会前往任何地方,你们可以派遣重兵监视我。”

听到不甚这般说,梁津几人都松了口气,罗湖乘机问道:“姜鸣的事,我们大概都知道许多,既然阁下认识岳之延,而岳之延之前在我手下为副将,他曾告诉我他与姜鸣在江城有一段恩怨,不知我是否便可以认为,阁

下也是从江城来的?”

不甚道:“的确如此,我从江城出发,为了寻找姜鸣,便一路打听,直到听闻卧华山的名声之后,便多了些注意,也恰好探查到姜鸣加入了卧华山。我本来以为姜鸣那种人,应该不会加入前王朝最大的山匪组织助纣为虐,那个消息只让我认为是重名重姓之人,但自从听说这卧华山的姜鸣也持有一柄浑黑色长戟,我便肯定了他便是真正的姜鸣,于是几经辗转前来寻找。”

罗湖笑道:“那阁下也是辛苦了,自江城都交趾城路途颇为曲折,想来也是经历了不少艰险。不知阁下是沿着怎样的路线来到这里的呢?”

不甚听得出罗湖话中的试探一下,但也没想过隐瞒,便道:“我从江城北上,一路向北打听,经过了浩荡山脉,长流河,鸡鸣山,差些走到了秦王朝都城,然后又向东南方向折返,经过了宋水,跨越了白龙山,然后是四方城,最后来到了交趾城,于昨夜进入了你们卧华军营。当然这一路因为我走的都是偏僻小路,所以没有多少人见过我,若是想要我拿出证据,我恐怕是做不到。”

罗湖尴尬一笑,道:“在下可没有这些意思,只是随便问问而已,若是阁下不愿意说,我也不会强迫阁下的。”

不甚冷哼一声,没有回应。

梁津道:“行了罗湖,既然我们现在也没有办法确定,便让这位现在营中住下吧,待得姜鸣醒过来,我们自然可疑确认,只不过这两人营中很乱,你要加派人手守卫。”

罗湖点了点头,与楚泓缓缓退出营帐。

不甚望着三人离去,重重地松了一口气,低声喃喃道:“姜鸣,你可不能死了啊,我还等着与你再来一次斗将,向梅小姐展示啊!”

却说慕涯,自那日伪装成林寒模样,悄然出营前往望莲岗,这一路自是长途跋涉,他坐下的马匹因为过于疲劳,已经猝死在了路上,经过了大半日的徒步,终于在附近的一个小城之中以高价买到了一匹好马,于是又是一日一夜没有休息地奔驰,终于在第四日清晨,他隐隐地望见了那座并不是很高的山岗,路人指路说那便是鬼医阴德居住的地方。

鬼医阴德,在这一带极有盛名,这种名声源于他为路遇的一名村民解毒,那种本来被人们认为是无药可解的蛇毒,在他手中竟然只是不过十几秒中便处理干净,重获新生的村民感恩戴德,将鬼医的名声传的神乎其神,致使越来越多的村民登门来访。

由于这一带的树木极为茂盛,毒蛇蝎虫的种类也是极为繁多,时常便有人被不知名的毒物咬伤,但经过鬼医阴德的救治,却都能获得起死回生的神效。随着越来越多的人上门,鬼医阴德也不再是无偿救治,并立下了“重金可救,缘至可救,奇人可救”的三条规矩,因为他也被当地人成为“三救鬼医”。

因为这三条规矩的昭布,有许多普通的村民便再难享受到鬼医阴德的医术保护,虽然还是有人能达到他的要求,但更多的中毒者只能不治而亡,也是因为这种缘故,当地人对鬼医阴德的态度也是褒贬不一。

慕涯随意找了个村民,问道:“这位小哥,在下远道而来,听闻鬼医阴德的名声极便,便想前来拜访并且询问一些医理,但因初来驾到,不知送些什么东西能当做拜礼,希望小哥能指点一二。”

那村民道:“要找鬼医阴德啊,我劝你还是不要去了。这几日鬼医已经贴出了牌子,明言与好友出外云游,并不在岗上,虽然极有可能他是为了讨清闲,便放出的消息,但是我觉得你去也是很难见到鬼医本人。兄弟,我看你衣物虽然整洁,但却不像是富贵人家,那鬼医现在的眼光可是高得很,若是只想要拜访,恐怕花光你身上的钱财也很难得到鬼医的认同,你还是不要去触霉头了吧,免得惹那看门的暴躁管事一顿毒骂。”

慕涯道:“实不相瞒,我家中兄弟外出打猎,不知道是被什么毒物咬了,都已经卧床数日了,看了许多大夫都不能解毒,眼看生命垂危,我也焦急万分。听闻这望莲岗上的鬼医阴德极善解毒,便想着不顾家财多少,全部用出来求得鬼医相救,不然我这兄弟殒难,我这做兄长的也是难以过活啊!”

那村民见慕涯情绪如此,便起了恻隐之心,犹豫了片刻,道:“好吧,我看你兄弟情深,便教你一些让鬼医看上眼的法门,若是你身上积蓄足够,便去城里购买一颗平西城产的裂纹玛瑙,越大越好,色泽越明亮越好。我有些门路知道鬼医这些天正在大量收取这些东西,说不定可以凭此得到鬼医的认同,你那兄弟也便有了救治的门道。不过若是你送去的裂纹玛瑙没有得到鬼医的认同,可不能怪我,我也只是听说来的。”

第一百三十八章 望莲岗三间草庐

平西城产的裂纹翡翠色泽通透,道道裂纹整齐有致,好像就是认为刻上去的纹路一般,观之极为赏心悦目。只是慕涯不明白,鬼医阴德要这翡翠做什么,难道是有收藏玉石的爱好?但为何独独喜欢这平西城产的裂纹翡翠?

慕涯将一腔疑问强行压下,到了城里寻遍了玉石铺子,才找到了一枚小半个拳头大小的裂纹翡翠,令慕涯惊讶的是,只是这样普通的翡翠,竟然要了他四百两白银才肯出卖,若不是慕涯早先便将姜鸣分给他的那一两元金兑换成了数两元银与若干银票,今日只怕是要为囊中羞涩而尴尬了,毕竟不是每一家商铺都识得元金并且兑换得开。

带着那枚裂纹翡翠走上望莲岗,一带道路颇为平坦,估计是人走得多了,使得这条路像是很早就开辟出来了一样,宽阔的大路即便是马车也可以轻松驰过。慕涯眼神如炬,当他凑近路边细看之时,发现了一些白色粉末,他特地沾来指尖闻了闻,便又继续往前走。

望莲岗虽然称作岗,其实只比周围景物高了几十米,远远望去甚至连个小丘都算不上。慕涯顺着道路往上走,似乎是新砌的石阶,但总觉得并不像是新砌,他发现石阶下也有着一些白色粉末,他闻了闻,眉头蹙起,继续往前走。

盘旋山路上走了几分钟,慕涯便远远地望见了两亩水田、一方水塘,还有几间冒着炊烟的草屋,望之甚觉意境高妙。

慕涯一路边走边往四处张望,已是七月天,但水田中的稻禾的高度依旧不到膝盖,水塘中有游鱼数条,但水塘很小,游鱼的路线只是往前后折返,动作很是机械,完全不像是生物该有的灵性状态。

只见那草屋间有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远远望见慕涯前来,便神色含怒地喊道:“喂,哪里来的村民?我们先生今天不在草庐,不要在这里瞎转悠,打扰我休息!”

听到如此蛮横的声音,慕涯仿若未闻,继续往前走,径直望着草屋走去。那少年管事拿起放在屋边的木棍,拦住慕涯的道路,喝斥道:“你这厮是不是聋子,我叫你不要往这里走,你没有听到吗?”

慕涯瞥了一眼少年,故意摆出轻蔑眼神,淡然道:“听到了,怎样?我又不是来找你的,你叫我站住我就站住,你可没有这么大的面子。”

少年道:“你这村民好生无礼,既然有求于我们先生,还不遵守这里的规矩,我好歹是先生带来的管事,你却这般羞辱于我,真是不知所谓。你要是还不知道赔礼道歉,我便现在将你撵打出去。”

慕涯却是戏谑一笑,道:“你这管事也是说话好笑,我来求你家先生办事,又不是来找你,但你却要将我撵打出去,我倒是要问你,你有什么权力撵我?如果我是你家先生的朋友,你难道还要撵我?不知所谓的管事,鬼医阴德也是没有眼力,竟然找你这种浮躁的人管事,真是要笑死我了!”

那少年听见这般话语,顿时大怒,道:“好啊,那我便让你看看,我这个管事有什么能耐!”话音刚落,少年便挥动木棍,向着慕涯打去,虽说是撵打,但这种不疼不痒的攻击却没有什么用,慕涯抬手扛了几下,便一把抓住木棍,使劲一拉,便将少年掼倒在地。

慕涯装出一脸凶狠的样貌,道:“看来你是没有这种能耐赶我走了,叫你家先生出来吧,我有要事!”说着慕涯便随意将木棍在少年眼前晃了晃,唬得少年惊叫着躲开。

就在这时,那草屋之中,一道身着棉布长袍的儒者缓缓走出来,目光细细打量过慕涯,也没有因为慕涯招惹了自己的管事便恼怒,神情淡然道:“既然有事找我,便进来吧,在外面吵嚷没什么意思。”

本来还想诉苦的少年见自家先生这般模样,也便自讨没趣地闪开一旁,临走时还不忘恶狠狠地瞪了慕涯一眼,慕涯只是嘿嘿一笑,全不在乎少年何种想法,便跟着那布袍儒者进了草屋。

屋内的摆设很简洁,一方竹榻,一张方桌,一个草藤编的躺椅,儒者很随意地半卧在了躺椅上,眼神微眯,道:“钱带了吗?”

慕涯道:“钱没有,但有一枚平西城产的裂纹翡翠,不知先生要不要?”

“哦?”那儒者缓缓站起身来,接过翡翠拿在手中端详了许久,道:“倒是品质不错,看在今日心情还不错的份上,就破例出手一次,说说你家中谁中毒了吧?”

慕涯道:“人不在此处,远在百里之外,那里的大夫将毒血用秘密手段保存了下来,烦请先生诊断一下,是否认得此毒?”

慕涯将一个纸包递了过去,里面则是混杂了一些不会改变毒血性质的药材的粉末,这种保存毒血的办法也算是极为特殊,周医师虽然不能解此毒,但是却用这种手段使得慕涯将毒带到了鬼医阴德面前,也可谓是极有功劳。

儒者站起身来,将纸包中的粉末沾至鼻前嗅了

嗅,又拿出一个干净的玉质器皿,用清水将一点粉末溶解在器皿之中,又从匣子中取出了不知名的药末也溶解在了器皿之中,观察了许久,那平淡的双眼终于是冒出光来,急切地走过来,道:“你怎么能得到这种毒?”

慕涯看见鬼医这般神色,便知晓他可能已经认出其中毒为何物,也没有打算隐瞒,便道:“他被暗箭射伤,如今躺在榻上昏迷不醒,这毒便是那箭上带的。”

儒者道:“中毒者是什么人?”

慕涯道:“卧华山的将领。”

“卧华山?那不是山匪吗?”儒者再次打量着慕涯,慕涯也饶有趣味地望着儒者,两人互视许久,儒者道:“这毒很稀有,在秦王朝内知道这毒的不超过一手之数,能解这毒的人也只有寥寥几人,施毒者不易,解毒者也是不易。”

慕涯道:“不知先生能不能解?”

儒者道:“当然能解,虽然费点工夫,但要是解起来还是比较容易的。”

慕涯道:“先生不在乎我们卧华山的身份?”

儒者道:“医者治病救人,不分身份,何况卧华山与秦王朝的恩怨与我无关。”

慕涯道:“那就有劳先生出手了,几位统领都已经说过了,若是先生能治好此毒,卧华山必有重礼回报。”

儒者怪笑一声,突然笑眯眯地望向慕涯,道:“看来中毒的不是一般的将领啊,怪不得能如此大方,看来卧华山这些年还是积攒下不少不义之财。”

慕涯笑道:“先生言重,不义之财没有一钱,多的都是卧华山区域内的百姓乐意帮助卧华山而付出的钱财,卧华山虽然顶着山匪之名,但却比一些秦王朝的贪官污吏要好的多,若是先生有兴趣,在下可以请先生前往卧华山居住一段时间。”

儒者眼神微凛,道:“居住就免了吧,我去了说不定会被你们强行留在那里,我一介山野大夫,可不想招惹这种麻烦。”

慕涯没有说话,跟随儒者出了这间草屋,又进了另一间草屋,屋内是带着各种木匣的高架,架子中则有许多药材,儒者直直翻开十几个匣子,挨着抓取了一把药材,便打成包递给慕涯,道:“将这药材全部研成粉末,越细越好,本来这些事平常都是我的管事处理的,你招惹了他,所以只能你自己来了。”

慕涯也没有因此而说什么,接过药包笑了笑,道:“我自己研磨放心,不劳其他人了。”

儒者眼神瞥过慕涯,轻哼一声道:“也是个有意思的人。我先去眯一会儿,研好了叫我。对了,研钵在第三间草屋,我就不给你指路了。”说完儒者便打了个哈欠走开了。

慕涯望着儒者的背影,又望着周围的草屋,眼睛不由得眨了眨,没有再说什么。

慕涯在第三间草屋之中研磨药材,他磨了大概半个时辰,突然感到十分瞌睡,竟在不知不觉中慢慢昏睡过去。又过了几分钟,儒者与那先前的少年都走近草屋,少年更是踹了踹昏睡的慕涯,像极了寻仇报复的受委屈的孩子。

儒者喝止住少年的举动,道:“行了,快些把这药末端出去倒了,我都快要被熏晕了。”少年笑道:“师父的迷神药方就是厉害,这人还以为师兄你就是鬼医了啦,竟然还把裂纹翡翠交到了你手中,真是便宜我们了。”

儒者笑道:“还不是师兄我处事机敏吗?这些你不是也能将他打一顿出出气了,先前他那样无礼,我猜测他是个不弱的武者,谁竟想到是卧华山的山匪,我们便可以借此故将他扭送道官府去,顺便再赚些赏金,我门师兄弟这个月便能好好逍遥逍遥了。”

少年大笑向儒者拱了拱手,道:“多谢师兄照顾,中了迷神香气,几日后醒来怕是什么都忘了,他应该也不记得来过望莲岗了,这样我们在师父面前也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看来师兄还有许多能耐等着我学习啦。”

儒者也开始哈哈大笑,正当两人正自我陶醉之时,两只手拍在了两人的肩头上,两人回头一看,正是慕涯正在笑吟吟地望着他们,两人尖叫一声,便往草屋外面跑,却被慕涯抓住衣袍,往后一掼,两人便摔倒在了身后。

两人不可思议地望着慕涯,少年更是惊恐万分,道:“你你你……怎么可能……明明已经中了迷神……”

慕涯道:“是不是想说我应该已经昏睡不醒了,但是事实上你们的计划并没有那么周密,我甚至从一开始便发现了你们的奸计,所以没有中招也是情有可原。”

“冷静!冷静!”儒者强行压住心中的惊讶,抬手作揖道:“先生果然不会平常人,先前我们只是试探一下先生,没有想到先生心神竟然能如此通透,遵家师训诫,先生已经完成了鬼医留下来的考验,先生只需要在此等候,家师便会完成先生的请求。”

慕涯淡然道:“这般说辞倒是有趣,

我完成了考验便能在此等候,完不成考验便要扭送官府,我虽然心态宽容了一些,但却不是愚人,倒是你们两个,一个乖张门童,一个私自伪装长辈的不孝徒弟,你们没有完成我的考验,是否做好了接受惩罚的准备。”

儒者与少年俱是一惊,后者被慕涯这般模样吓白了脸,而前者则是神色大怒,道:“你这无礼之辈,有求于我师父,竟然还敢这样姿态面对我们,你虽是通晓武艺,但我也不是等闲之辈,要想用武力来对付我们,你却是妄想!”

“砰!”

慕涯没有多说什么,拳头已经砸到了儒者的脸上,儒者连准备的工夫都没有,便被慕涯砸飞数米,在一旁的少年大惊失色,立马跪在了慕涯面前,哭喊道:“大侠饶命,请看在我的师父是鬼医阴德的份上,便饶我一命吧,我在草屋中还有几百两的白银,我全都给你,只希望大侠不要杀我!”

慕涯看见这两人德行,轻叹了一口,喝斥道:“鬼医阴德在哪里?”

少年道:“师父云游去了。是真的云游去了,去了哪里我们也不知,师父是三天前出去的,最早应该也得明日正午回来。我没有说谎。正是因为知道师父的归来时间,我们才敢做这种事赚些银钱花销,并没有杀人害命的想法……”

慕涯思忖片刻,他能感觉出这未经人事的少年情绪中的恐惧,在这种情况下他说的话应该都是真的,可是明天正午才回来,他能等,但是姜鸣恐怕等不了。

慕涯从腰间抽取防身的匕首,指着少年,佯装作恶人模样,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快说怎么才能找到鬼医阴德,若是你不老实交代,我便割掉你的舌头,再将你切成肉块喂鱼。”

少年更是惊叫起来,那倒在草屋边上的儒者竟是将头又望里面挪了挪,假装起没有看见自家师弟的遭遇,慕涯将这些都看在眼中,正觉得询问无用之时,悄然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当他回头之时,赫然看到两人正朝着自己走来。

两人中,一人是穿着布袍的儒者模样的中年人,虽然身材高大,但是却没有给人一种凶恶的感觉;另一人满头白发,发垂至胸前,一副仙风道骨,纤尘不染的白袍格外平展,他的样貌虽是普通,但却让慕涯的平静的心都不由得颤抖了一下。

“小友,可否看在我的薄面上,放过我的两个徒孙,他们虽然做了糊涂事,但毕竟年龄还小,希望小友能宽容谅解。”白发老者微笑着道,同时袖袍一挥,一股轻柔的风便将那屋角的儒者托起,那儒者与少年相视一眼,皆是跪拜在两人面前,道:“恭迎师爷、师父归来,弟子迎接来迟,还请降罪!”

看见这一幕,慕涯悄悄收起了匕首,向着来者拱手道:“晚辈慕涯,拜见两位先生,先前不知身份有所冒犯,还请见谅。”

却见那中年人眉头微挑,向慕涯道:“师尊在此,我不敢用先生二字,还请改换称呼,以示对师尊的尊敬!”

根据那儒者与少年先前的话语,慕涯便能推测出这两人中,中年人便是鬼医阴德,而那白发老者更是阴德的师父,但阴德这般举止,却让慕涯格外惊讶,名声在外的鬼医竟然能将师礼做到这种地步,也是令人敬佩,正当慕涯打算重新作揖时,那白发老者说话了:“既然来者是客,便不用在乎这些虚礼了。”

“是,师尊!”鬼医阴德便颔首推到了白发老者的身后。

慕涯道:“老前辈仙风道骨,气度更是博容天地,晚辈今日本来欲拜访鬼医先生,没想到三生有幸竟能见到前辈,心中敬佩,请受晚辈一拜。”

白发老者和气地笑了笑,道:“你这虚词倒是用的极好,比起我这两个徒孙倒是省心多了,就看在你这份礼节上,你前来望莲岗的请求,我替徒弟帮你允了。”

“谢前辈!”慕涯再次躬身,心中却是一喜。

那鬼医阴德上前道:“需要我治疗何毒,只要我能解,我自然会尽心帮你,分文不收。”

慕涯才要说话,那一旁的儒者便躬身来到阴德旁,将有毒药的纸包递给了阴德,同时将那枚裂纹翡翠也一同递出。鬼医阴德瞥了弟子一眼,道:“将这裂纹翡翠还给客人,为师已经说了,分文不收。”儒者背上大汗,将翡翠还给了慕涯。

那白发老者笑道:“小四,你这品味是愈发刁钻了,现在还开始收集这种玩意儿了,莫非是听了什么传言,也想从翡翠里找出上品金属吗?”

鬼医阴德面色一紧,颔首道:“师尊多虑了,弟子只是随便玩玩而已,并没有想要养成这种习性,师尊教导我们淡泊名利的思想,小四当牢记心中。”

白发老者瞥了一眼阴德,意味深长地拍了他的后背,轻声道:“没有就好,没有就好,别学你大师兄那副德行!”

“是是是!”鬼医阴德唯唯应诺。

第一百三十九章 医有白发,有毒士

却见鬼医来到了原先那间草屋,将粉末拿在手中嗅了嗅,又取出一点融在了玉质器皿中,接着加入了许多药用粉末,与先前那儒者的方法如出一辙,但手法却是不知高明了多少倍。待得一番查验之后,阴德将那儒者叫来了身边,道:“我看你之前也检验过这毒,你能否告诉我查出了什么?”

那儒者面色紧张,颔首道:“弟子愚昧,不识其毒,但根据师父教我的验毒方法,却能知道此毒性烈,极有附着性,能快速黏着血液,并且通过静脉的气血流动迅速灌入心脏,从而导致人体衰亡。想来根据日期计算,一般此毒入体,不消五日便会要人性命。”

慕涯在一旁听见这儒者叙说,不由得啧啧称叹,周医师费了好大的工夫才探查明白的毒性,竟被这鬼医弟子轻而易举地用几分钟时间便弄清楚,这其中差距真是极为宽大。

鬼医阴德点了点头,没有笑意,但却似是很满意弟子的答复,道:“看来你认真学过了我教的东西,虽然心性没有养好,但凭借这手识毒本事,也是能在医界闯出些名声。你认不出来没有关系,这毒本来就极为稀少,为师也只是见过寥寥几次本以后多些阅历,自然便可识得,此后还应该多多学习磨练。”

“弟子谨听师父教诲!”儒者再次躬身拜礼,显得极为尊敬。

阴德望了慕涯一眼,便走出草屋,凑近正在塘前观鱼的白发老者,悄悄说了些什么,那老者便朝着慕涯挥了挥手,示意慕涯向那边走去。

慕涯道:“不知前辈有何吩咐?”

白发老者淡然道:“我的弟子已经将这毒查出来了,名为塞北龙红霜,这种毒药极为稀有,朱天野内其实已经算得上是禁用毒药,现在只有野内各国皇室才能收藏作为样本保存研究,但今日却是出现在了你手中,我很想知道中此毒的是谁?”

“各国皇室才有的禁药?”慕涯脑中迅速筛选着刺杀姜鸣的幕后黑手,将目标锁定到了四皇子秋绝与七皇子秋垣身上,心中升腾起一股怨毒,勉强压住情绪,道:“我现卧华山为卧华山驻交趾平原军营军中虚设参谋,中箭者也是卧华山的一名将领,不知因何事被几位皇子针对,想来触犯了皇子的利益,所以在一场战斗中险受暗箭,现已经昏迷多日。”

“哦?”白发老者打量着慕涯,笑道:“你是卧华山的人?就那个秦王朝中最大的山匪集合组织?”

慕涯面色一紧,拱了拱手,道:“是卧华山的人,不过卧华山并不像是外界传扬的那般做尽恶事,其实身在卧华山的百姓过得比外界城中的更好……”

白发老者挥了挥手,道:“卧华山怎样与我无关,也不用给我解释这么多,我站在高处,能看到一些不容易看见的东西,但乱世中的百姓不能,所以向我解释清楚没什么用。”

慕涯轻松了一口气,方才他以后这白发老者会因为他是卧华山的身份而拒绝行医,不由得有些为姜鸣如何治愈而担忧,但听到老者这番随意但是用意深远的话,他反而放心了许多。

鬼医躬身站在老者身边,低声问道:“师尊为何问及卧华山?莫非与卧华山有什么恩怨?”

白发老者朗然大笑,道:“我能与卧华山有什么恩怨,几日云游,你倒是忘记了为师的身份了。那些大宗派的人我都不屑于言语,更何况只是一些普通。只是,那个丫头与我说过,她在秦王朝的卧华山中有一名好友,品性倒还不错,还想让我收他为弟子,所以才有方才那番话。”

慕涯听得此话,连忙道:“不知前辈话中所说之人何名?若是晚辈知道,待晚辈回到卧华山之后,一定让他来拜访前辈。”

白发老者道:“你这小友倒是脑筋灵活,只是那丫头说的时候我迷迷糊糊的,没有听得十分真切,只记得她说是才查到的消息,也不知道有没有真的去往卧华山,名字好像叫做姜……姜什么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了。”

慕涯瞳孔猛地一缩,道:“莫非前辈口中之人叫做姜鸣?”

白发老者面无表情地望着慕涯,道:“应该是这个名字,你认得他?”

慕涯颇为激动,急切说道:“何止是认识,姜鸣是我生死之交,而且如此凑巧,中毒者正是姜鸣。”

白发老者微微一怔,笑道:“这还真是凑巧了,你说是吧,小四。”

之后鬼医阴德便一直在草屋内研制破解塞北龙红霜的法子,慕涯本来想前去帮忙,却被白发老者叫到了草屋外面一齐观鱼。说是观鱼,便是观鱼,老者不语,慕涯也不语。

大半日时间便在这样流逝而去,慕涯的等待似乎有了成果,当鬼医阴德拿着解药来到两人身前,慕涯重重地舒了一口气,还不待致些感谢的话,那白发老者便道:“小

友,切勿着急,这塞北龙红霜的解药虽然研制好了,但若没有小四施用,任何人都拿这解药没有作用,且等我那两个徒孙将迷香散的精粹研磨好了,便等于是有了药引。”

“迷香散?就是他们前时用来迷晕我的药材?”慕涯满脸疑问,道:“那迷香散的味道应该是一种毒吧?我先前上望莲岗时,看到沿途道路边上与石阶地下都用这种药末,而且充斥着一种极为特殊的香味,这草屋前的鱼塘里的与也大都精神萎靡,我猜想便是这香味在作怪。当鬼医先生的弟子想要用那迷香的配制药材中和而散发出的香味迷晕我时,我第一时间便发现了这股类似的香味,所以才能有所防范。但这迷香散既然算是毒药,那怎么能作为药引?”

白发老者笑道:“小友倒是聪慧过人,只是不识药理,不知其中奥妙。所谓药理即医理,大多数医术精湛的医者也一定是善于下毒的行家,我这四弟子便是独研此道,将用毒手段研究了个透彻,只要不是奇毒与地位修者元势所衍之毒,他几乎都能了解一二。这迷神散便是他的研究中最为出彩的地方,即便是我这个作师父的,也是赞叹不已。小四,你可同小友讲解一下迷神散的妙用。”

鬼医阴德道了声是,便朝着慕涯道:“我研究出来的迷神散,基本原料都是相同的二十八种,但根据不同的比例调配可控制其效果影响,加入另外几种不同的药材之后,便能起到抑制草木生长、催化生物催眠的作用。迷神散的最大价值可用在医治重大伤患者身上,适当剂量的迷神散会使得伤者的精神麻痹,在麻痹之时进行伤口缝合与上药,能极大程度减轻伤者的疼痛。”

慕涯啧啧称叹,这种大胆的想法无疑是伤病治疗上巨大的突破,鬼医之所以为鬼医,可能便是因为这思想超脱于世,若真的实现了治伤麻痹,那么任何伤者存活下来的可能性便大大提高了。

白发老者笑道:“小四可谓是医药界的鬼才,是我四个弟子中最有天赋的,我的衣钵他已经学了,我引以为傲的华阴九阵也被他改造了许多,日后说不得这朱天野中,他的名声将真正地盖过我。”

阴德道:“师尊医术盖世,弟子虽然能继承皮毛,但比之师尊还是差之甚远,若有一朝弟子能在朱天野中传出名声,定然离不开师尊的谆谆教诲。”

白发老者笑道:“你这入世之后,不止是医术与为人有了烟火气,甚至这奉承的话也是越发精到了。哈哈哈!”

一旁的慕涯却从白发老者话中得知了一些事情,他颔首深深思索,蓦然抬起头,望着白发老者,道:“华阴九针?莫非前辈便是朱天野中的白发医廖之章?”

白发老者愣了愣,道:“你还听说过我的名字?”

慕涯道:“白发医前辈的名声四海皆传,华阴九针治毒治伤绝代于世,无数医者模仿学习而不能得其精髓。数年前我在游历之时,曾听一山中老叟传说过前辈的名字,但寻遍千山而不能得其踪迹,今日得以拜见仙颜,竟不知真名,实在惭愧至极。”

廖之章眉头渐渐舒展,道:“你这番客套话我没有听进去多少,但是却听出了个问题,按理说那姜鸣是近来才中毒的,那数年前你又是因为何事找我?”

慕涯单膝跪地道:“不瞒前辈,那时晚辈的妻子新遭横祸,致使双目失明,她当时不过十几岁芳华,晚辈便欲寻名医治疗,但这数年来不知多少名医看过,都不能让她恢复明目,于是我便有这种想法,朱天野最厉害的医者白发医一定能帮助我的妻子,晚辈在此恳求,不,乞求前辈治疗我的妻子,无论什么代价我都能承受。”

廖之章笑道:“你这小友也是有趣,前时还在求我的弟子救治你营中将士,现在发现了我的身份,便来求我救你的妻子,我倒是想问问,如果我只能在其中选择一人解救,你会选择救谁?”

慕涯眼神凝重,他不敢抬头,因为心中慌乱无比,廖之章是妻子双眼唯一的救赎,他不能放过,可是姜鸣又如何?慕涯郑重道:“前辈,我希望前辈与鬼医先生能救姜鸣,毕竟若是不救他,他就会死。”

廖之章道:“哦?看得倒是颇为透彻,那你的妻子怎么办?继续在黑暗中度过一生?”

慕涯道:“我会拿出足以让前辈动心的东西,换取前辈救治我妻子的机会。”

廖之章道:“你不会想说,拿那枚裂纹翡翠来换取机会吧?我生性洒脱,没有手机这些玉石之类的癖好,这样的东西对我可没有吸引力。”

慕涯道抬头望向廖之章,庄重地道:“那若是一枚上品金属呢?”

慕涯从怀中取出龙骨石,那带着他的体温的金属,此刻发着淡淡的光芒,廖之章与阴德霍然变了颜色,即便是以廖之章的地位,

上品金属也并非想见便能见,这件物品着实吸引了廖之章的眼球。

慕涯道:“若是前辈能治好晚辈妻子的眼睛,这枚龙骨石我当双手奉上。”

阴德道:“师尊,真的是上品金属龙骨石,而且品质极好。”

廖之章老而沧桑的眼睛微微动了动,便又再次恢复了平静,望着那风度绝不一般的慕涯,轻声道:“小友,你倒是机遇不浅啊!”

慕涯跪地,深深颔首,代表了对强者的绝对尊重,他道:“算不得什么,万般礼节,只求前辈出手救治,还望成全。”

廖之章转过身去,思索了半晌,忽然道:“小四,收拾东西,我们去卧华山一趟。”

白发医廖之章座下四名弟子,除了大弟子情况特殊外,其他三人都是极有盛名的医者,而因为弟子开始用自己的医术闯荡朱天野,师父理所当然地退出了人们的视线,虽然他们对于白发医谈论话题从未断绝,但是廖之章已经很多年没有为外人诊治过了。这日廖之章的出手,势必引起朱天野所有势力的关注。

秦王朝都城,仍旧是鸾来湖的风平水静,垂钓者坐于岸堤,随侍者站在其后,前者只是被贬谪的臣子,后者却是这秦王朝的身份尊贵的七皇子。

秋垣道:“我的人传来消息,那支含有塞北龙红霜的毒箭射伤了卧华山新来的八段将领姜鸣,虽然可惜没有杀死任何一位卧华山的统领,但是姜鸣那八段人位巅峰的实力却是值得出手,只是不知,先生要射出这一箭是何用意?”

高新莅道:“七皇子殿下不知也没什么,我的人传来消息,四皇子曾经在交趾城出现,而且会见了那姜鸣,并且这其中隐藏着一件被封禁的事情,甚至整个王朝都不知道。庞路军营就在交趾城,但他们却没有丝毫注意,殿下可知道这是怎样的一件事吗?”

秋垣思索片刻,道:“莫非是四哥与那姜鸣合谋,想要谋取交趾城?”

高新莅道:“若是这样,那就简单极了,我也不用派人前往各处索证。四皇子的野心之大,甚至早已经超出了秦王朝,即便朱天野的高位者有意隐瞒,但我还是查出了蛛丝马迹,有三名地位强者在交趾城的附庸城池下染身陨,这种本可以轰动一整个王朝的事情,但所有知情者仿佛都消失不见,这本身就是一件极为诡异的事情,但是四皇子与那姜鸣也出现在其中,就不得不让人生疑了。”

秋垣道:“你是想说三名地位强者的死与四哥有关?怎么可能?四哥手段再过强悍,也只能在秦王朝搅乱风云,地位强者驾驭天地,又岂是我们这种凡人能够望其项背的。先生一定搞错了吧,与其让我相信四哥与地位强者的死有关,还不如说他与那姜鸣在谋划,何时便将卧华山与交趾城扩充为四哥的附庸之物,我相信这是极有可能的。”

高新莅淡然道:“我也觉得不可能,但是这其中的疑点让我不得不让这个方面想,四皇子殿下可能没有这个能耐,但是我搜寻的所有线索全部断在了下染城,但是这下染城走出了四皇子与那姜鸣,我便有义务为七皇子殿下未雨绸缪,杀死这姜鸣便是其中的防备措施。”

秋绝显得颇为无奈,道:“先生高谋,我自当多多学习。只是最近我们对于那卧华山战事的掌控太过薄弱,卞家卞道成的败战,被卧华山送回,导致卞家全族都雷霆大怒,此时的他们不会再为我出手。而那徐聪真正地反水,现在也是下落不知,能仰仗为我提供消息的,只有那罗曜华,可是罗曜华的性情极为古怪,很难为我全心全意地尽忠。现今庞路军营大败撤回交趾城,虽说防止了四哥以庞路的进击趁机吞并交趾周边诸城,但是也妨碍了我们借此掌握军源调配的权力的计划,是否可以用计催促庞路继续开战已经成为关键。”

高新莅道:“这些都不是我们应该着急的,四皇子已经将根基扎在了南部诸城,我们没有办法渗透扩张自己的势力,便只能以都城为中心巩固自己的战力。这军源调备的事可以缓缓进行,交趾城那边也可以暂时不管,但我们却不能因此而闲着,继续怂恿大皇子进谏征剿各地山匪,将都城内的力量空虚华才是我们的当务之急。”

秋垣道:“先生良策,我倒是有些好高骛远了,远处的交趾城毕竟只是鸡肋,真正在夺嫡之战中有着话语权的是这都城周边诸城。等到父皇将剿匪命令再次发布,我们便可以趁机笼络各路将领,同时掌握诸城军源的进退,这才是计中上计。”

高新莅道:“不止如此,现在其他皇子也在蠢蠢欲动,他们的犯错便是为我们积攒势力作掩护,等到我们实力足够,便可以剿匪之名,一举进入都城,掌控皇位,届时七皇子殿下便是真正的王者。”

由来垂钓为设谋,天下可尽为饵。

第一百四十章 九针苏醒者

七月二十日清晨,夏日露水未,马蹄疾走黄尘,兵甲铮铮。

当慕涯与白发医廖之章、鬼医阴德的马匹驰进卧华山军营,梁津一众早早便在营前等候,慕涯一一介绍过,梁津几人行过虚礼,廖之章却显得淡漠许多,完全没有见慕涯时的热情神色。

梁津拱手道:“白发医前辈与鬼医先生能同时驾临我营,我等倍感荣幸,前营已经做好了饭菜,为两位名医接风洗尘!”

廖之章眼神眯了眯,道:“这些话就不必说了,带我们去见那中毒者吧,听他说中毒已经很多天了,若是再拖延下去恐怕误事,,快快将他治好才是关键。”

梁津等人俱是一愣,林寒率先反应过来,走在前面,道:“前辈请,由晚辈带你们前去。”廖之章与阴德紧跟其后,罗湖突然拉住慕涯道:“慕涯先生,这前辈有些太专业了些吧,竟对救人一人这么看重,热情得有些生疑,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慕涯低声道:“不会有什么问题,这白发医前辈与姜鸣应该有着一些渊源,所以才答应亲自来救姜鸣的。统领,这前辈应该已经到达了地位境界,所以可以做到服气辟谷,短短几天内不食凡物本来就没有问题,你们看了鬼医的医术再决定是否需要质疑吧!”

几人跟着进了姜鸣的营帐,陈乙彻与陈辛雪因为前时敌袭事件受伤颇重,不得不回到了旁边营帐修养,而此时照看姜鸣的则是几名军士。林寒拉开内帘,为廖之章与阴德搬来坐具,便站在一旁侍候着,梁津几人则站在帘外。

鬼医阴德先翻看姜鸣眼瞳、舌头、胸口,又用银针探查了他的四肢大穴与背部经络,然后用棉布将他右臂的箭伤处勒住,便取出数十根银针刺在诸多大穴上,每每刺下必先试探其深浅正偏,当姜鸣身上遍插银针的时候,林寒分明看见姜鸣的眉头微微蹙了蹙,似乎显得很痛苦的样子,这是他昏迷这些天第一次有面部表情。

一旁的廖之章微笑着点了点头,赞许道:“以数百银针封住病人体内的血脉流动,再以沾有中和毒素的药针分割处理,待得九针汇集,诸多大穴一触则通,侵入到病人各处的毒素便可立马散去,此手法讲究对各大穴位的精准掌控,以及用针时的特殊规避技巧,可以说这般动用华阴九阵极大地创造了行医的包容性,只是小四,在九针尽数落下的时候,诸大穴位的内力中和你是否能以银针抵抗得了?若是不能,此术便会尽毁,此人也将失去生机。”

阴德专一地盯着自己下针的手,对于廖之章的话,他明白都是师父交给他最为宝贵的经验,便恭声道:“师尊的话弟子牢牢紧记,行医之术当量力而为,不可行不力之疾,不可医将死之人。我今日动用的阵法篡改了师尊的华阴九针的用法,本属虚妄之罪,但是弟子却有着一定的信心,一定能将这九针完完整整地施展出来!”

廖之章朗然大笑,道:“倒是不错,行医本就是要善于创新前人的医法,从平常之中寻找更完善的医术,你并没有错,你既然有信心,便全力施展出来,有我在这里,不会有任何问题。”朱天野最具盛名的医者白发医廖之章,说出这番话,便是对弟子最大的激励。

鬼医阴德突然轻喝道:“拿一碗清水来。”

慕涯亲自捧上清水递进去,只见阴德将九根银针完全浸入清水中,然后又向水中撒了一些白色的粉末,清水突然变黑。阴德取出一根银针在鼻前嗅了嗅,便知用药合适,将银针刺入了姜鸣的额头上,银针落下,身体诸处的数根银针便弹射而出,虽然瞬间便有十数根银针沿各个方向弹飞,但阴德随手一挥便将所有银针尽数收回,这种速度令林寒亦是格外呆怔。

又刺一针,又有数十针弹飞,阴德捉于手中,如此九次,九针尽落,阴德霍然间一掌拍在姜鸣小腹部位,只见那剩下刺在姜鸣身上大穴处的九根银针也是暴射而出,阴德收针在手,缓缓舒了一口气。只见姜鸣的神色正在迅速回复正常,林寒见状,喜色渐出。

廖之章轻轻拍了拍苍老干枯的手掌,笑道:“好,即便是为师也挑剔不得这手法,想来用不了多久,小四你便可以登临医界巅峰,成为这一代的领军者。希望你以后能戒骄戒躁,将这华阴九针带出朱天野。”

“多谢师尊教诲,弟子一定不负重托。”鬼医阴德跪地拜道。

这时姜鸣的手掌已经开始动弹了,简直就像是起死回生了一般,不多时那双浑浊的眼睛也缓缓睁开,这是他第一次受伤昏迷这么久的时间,脑袋都格外地沉闷,见到林寒在他面前露出笑容,才稍稍轻松了些。

“姜鸣,你终于醒了!”

姜鸣望着林寒,竟是痴痴地落下了眼泪,他沙哑地喉咙轻动,喊道:“林寒

,她在我的梦里,永远的走了。”

有关她的梦,有关她的悲伤,这才是姜鸣真正郁结于心的原因。

林寒握住姜鸣尚有知觉的左手,郑重道:“我在,我们都在。”

这时的姜鸣,因为这一句话,便能真正地放下,他以为他不再孤独地面对着那漆黑的梦,不再孤独地艰难活着,于是他醒了过来。

廖之章望着仪态颇为失礼的姜鸣,也没有怪罪,仍旧和气地笑着道:“姜鸣小友,你可知道我是谁”林寒轻声道:“便是这位前辈与其弟子救了你,他是……”

姜鸣虚肿的眼眶轻动了动,他的身体也有前曲的迹象,但只是挣扎了一下便没有再动弹,姜鸣望着廖之章,虽未见过,但他却有印象,轻声问道:“在座莫非是白发医前辈?”

廖之章笑了笑,道:“看来那丫头也在你跟前说过我,今日看你虽然身体虚弱,但不难看出其心性异于常人,倒是不枉我徒弟救你一场。”

姜鸣看向那身着布袍的鬼医阴德,道:“多谢先生相救,晚辈不胜感激。”

阴德只是微微点头,而后道:“我再写几副药供你这两天服用,想来你身体就能很快恢复。但是你肩膀上的箭毒我仍然没有完全为你去除,原因在于毒素已经跟随箭镞深入骨中,单单运用银针手段太过繁琐。我会先用一些药将那毒控制住防止扩散,待得两日之后,你的身体恢复一些,我会用刮骨之法帮你去除,现在你只管养伤即可。”

林寒拱手道:“多谢鬼医先生了,在下见识短浅,不知这刮骨之法为何等手段?”鬼医阴德道:“即表面意思,剖开皮肉,以火萃之刀刮骨,刮去骨上毒素便是。”林寒大为吃惊,竟是从未听说有这种祛毒手段,正要询问,那廖之章却是笑道:“年轻人,别那么吃惊,我这弟子手段古怪着啦,虽然你可能听起来不可思议,但绝对是有着一定的把握,要是不小心将这小子的性命害了,不知那丫头要怎么埋汰我。”

姜鸣插嘴道:“白发医前辈定然不会害我,你姑且放心。不知葵姒姑娘近来如何?”

廖之章微微皱眉,道:“那丫头,最近可忙着呢。方家那小子也不是等闲之辈,在智谋手段上完全不逊色于她,而且那小子还有一名宗派长老的支持,她自然是焦头烂额地巩固势力,还要防备奸人的僭害。说到底,她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娃也是极不容易。”

姜鸣听此也是忧心忡忡,缓缓道:“前辈,葵姒姑娘本就是女中豪杰,此次雁落大会必然大展风姿,晚辈相信她能做到,即使那方维哲再有能耐,也无法与她的智谋相比。在我的认知里,葵姒姑娘应该是女子之中极有雄心的了。”

廖之章颇有玩味地笑道:“小友,你这般言辞很不一般,莫非你与那丫头已经暗结连理?”

姜鸣急忙争辩道:“前辈误会了,晚辈心中已经有人了,更何况以我这平常面貌,可配不上风姿绰约的葵姒姑娘。我先前答应了她,会在明年三月的雁落大会上出手帮她,我会尽全力而为。”

廖之章道:“原来如此,丫头竟然找了你帮忙,应该是对你颇为信任了。可是雁落大会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在比试之中殒命者,雁宗不会有人怜惜的,你帮了他,要面临的可能便是死地,你还这么年轻,若是太过冲动,很可能会葬送你的一生。”

姜鸣道:“君子有所不为,有所必为。葵姒姑娘在黄石也曾帮过我不少,虽然那时只是交易关系,但后来我慢慢感觉到她其实待人真诚,所以我想要结交他这个朋友,既然答应了她,那雁落大会是水是火我都要去,虽然可能起不到决定性的作用,但至少也是能帮助她一点的。”

“嗯!”廖之章站起身来,缓缓道:“雁落大会历年来有三场比试,青红两使会通过往日招揽的人才与自身能力在场中比拼,第一场为八段武者的战斗,每一方可派出三名八段人位武者,这一场的胜负在并不是很关键,在长老的评选因素中只是占了十分之一。第二场则是九段人位武者的比拼,一对一地比试,这一场占值为十分之三。最后一场则是青使与红使的比武,两方可施展各种手段,只要能赢,不会有人说什么的,这一场占了十分之四的比重。”

姜鸣道:“如此算来还有十分是二的比重去了哪里?莫不是要参加大会的人决定?”

廖之章道:“最后的十分之二,之所以不纳入三场比试,是因为决定因素是由三大长老决定,那丫头应该也同你说过,方维哲与一名长老的关系,而丫头所能依仗的只有自己而已,所以想要在这一环节夺得分数,对于她来说很难做到。”

姜鸣道:“那前辈你呢?听葵姒姑娘说,你曾经教过她华阴九针,你是否也是雁宗

的长老?是否可以凭借自己的盛名去影响这最后的环节,帮助葵姒赢得其他两位长老的认可。”

廖之章道:“我也想帮啊,只不过我却不是雁宗之人,当年留在雁宗只是因为受了雁宗宗主的邀请,偶然认识了小时候的葵姒两姐妹,便有意与她们亲近些,但我却没有雁宗处事的决定权。而且那三大长老都是常年闭关,为了惜命延寿不择手段,我与他们也没有任何交情,虽然我有白发医之名可以压他们一头,但却起不到任何实质作用,所以这些年来我所能帮葵姒丫头的也只是震慑那几个老鬼,杜绝他们使用阴险手段罢了。”

“原来如此,看来前辈也是帮不了葵姒姑娘多少。”姜鸣略有失望,又道:“我记得葵姒姑娘之前算是六段人位武者,想要跟方维哲争估计也是极难。在那种规则下,只要她在第二场或者第三场中输任何一场,那便有极大的可能在大会中败给方维哲,我的这一场就显得不是很重要了。”

廖之章道:“是这样啊,那丫头也真是苦了,若不是早先葵潭的事情,她估计过得好一点,毕竟争夺这雁宗宗主继承人本就不是她的初衷,那样一个规矩腐朽的门派也不再是她的安身之处,若不是她不愿意,我肯定会将她招到我身边做我的徒弟,她对于医术的天赋可是丝毫不弱于他人。”

姜鸣问道:“前辈,葵姒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才选择留在雁宗争夺宗主继承人的?为了她姐姐葵潭?还是其他原因?”

廖之章微微一怔,道:“看来她并没有与你细说过这些事,那我也不能向你透露,等下次你见她亲自去问吧,毕竟都是年轻人的事。”廖之章向弟子阴德招了招手,道:“我们就先出去了,这一路奔波烟尘满面的,还没有来得及清洗,让人先给我们安置下住的地方吧,我们在这里还要住几天。姜鸣小友,你也要快些伤好,伤好之后便努力提高实力,以后的凶险的地方还多着呢。”

林寒连忙喊道:“罗湖、长子,带两位回帐清洗休息。”罗湖与楚泓热情地带着廖之章与阴德出了帐,后事自是不提。

姜鸣休息了许久,待得众人一一寒暄之后,林寒独自留在了营帐中,因为陈家兄妹的空缺,他便自主留下来担任了侍者。姜鸣简单用餐,又被林寒以利消化的名义灌了许多清水,姜鸣的脸色正在慢慢好转,姜鸣自己甚至都能感受地出来,那是体内两块荒源鼎碎片的效用。

林寒走至榻前,笑道:“你可知道我自愿留下来担任你的侍者,罗湖他们都说什么了吗?”

姜鸣微微一顿,道:“莫不是说你有龙阳之好?”

林寒朗然一笑,无奈地耸了耸肩,道:“似乎这个误会很久之前便有了,申羽,不,申夷忧之前在失龄峰便这样说过,而且随着时间越来越长,愈发解不开了。”

姜鸣听到申夷忧的名字,目光乍然一黯,旋即又笑道:“解不开便解不开了,反正我有心上人,你也有自己的喜欢的女子了,任他人神色如何变化吧。话说陈家兄妹与慕涯去了何处?我醒来都没有见过他们。”

林寒道:“慕涯我们也不清楚,他将白发医与鬼医请来之后,我们都在营中陪着你,他却好像是出营去了,去了何处也没有与我们说。至于陈家兄妹,最近这些天除了不少事,军营中也死了不少人,前夜陈家兄妹联手击败一名七段人位的武者,但也因此身受重伤,现在也正在营帐之中躺着,我们还没有将你醒过来的消息送过去,之前可都是他们照顾你的起居的。”

姜鸣微微点了点头,沉吟道:“陈乙彻、陈辛雪名义上与我有结拜之情,而且因为我们同时入的军营,在许多方面我都照携着两人,所以他们对我这般我也能理解,待得以后寻个机会,好好答谢他们便好。至于慕涯,他也曾与我相知甚切,只是他的思想与我有很大差异,而且他已有家室牵绊,我总觉得他有事瞒着我。既然他现在有要事去做,那便不要拦他,这是我给予一个知交最大的支持。”

林寒双眼转了转,望着姜鸣脸上的忧郁,道:“还有许多事,这些日子里,我的副将骆风至也死了,长子的副将巢隆原来是大明窟的伏士,也被我杀死了,老津的副将乔任也离开军营了,本来想同你说些这些足以称得上悲伤的故事,好缓解一下我肩上的压力,但感觉到你积郁良多,也有着各种各样的事情劳费精神,便打消了这个心思。天下人其实都是悲伤的,没必要让朋友成为自己的负面情绪收集包囊,想要走的更远更辽阔,只有将自己的心胸变得更大更宽广,你觉得呢?”

姜鸣微有感触,但看到林寒这般面目,反而失了以往那翩翩公子的形象,不由得笑道:“难得见你如此感伤,我也凑个伴吧,至少此路不是太过寂寞。”

第一百四十一章 修罗怒目

古人常以饮酒消愁,酒浇愁肠,浇于心中块垒,自以为可以扑灭心中的苦恼,但酒尽人散,却得不到这样的结果。

昔日在寒武关内,两人饮酒无数,欲解其中味,便解其中味,落在小二上酒的客栈雅座,却只是没有雅致的莽饮几大白,留下在桌面上的,只有那一句“酒咸”的俗语。

姜鸣笑道:“倒是很久没有痛饮过了,距离夷忧现身还有好多日子,等我伤好一些,我邀你大饮一遭,如何?不要服输的那种,要闷醉三日。即使醉成狗,也要将耿耿星河置于眼中,被塞住的苦涩便不会坠落,然后一饮天下。”

林寒笑着摇了摇头,道:“不想你不管经受什么,原来也是有这般野心,跟你走在一块,我倒要惭愧许多。也罢,陪醉便陪醉,何必说的这么好听。我只是要说,你可千万不要成为第一个趴下的。”

“哈哈哈!”

营帐之中传来两人放肆的笑声,但没有人知道,那笑声之中,包含了多少足以伤神痛心的忧愁,凡事只同自己讲,即便是知交,言语也无法吐露。

两人随意谈论了半天,林寒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道:“那夜营中大战之时,多亏有一名八段人位的武学大师出手相助,我们才能将你守住,不然你早就被杀手割了喉,那人不是我们军营的人,也不是卧华山的人,他自称是你的故人,你可猜一猜是谁?”

姜鸣满面疑问,沉思了半晌,道:“除了你们我好像没有结识其他人吧?不会是寒武关的狮虎二将吧?他们跟我们关系可不好,怎么回来救我?其他人我倒是想不出来。”

林寒道:“你可记得一个叫不甚的人?”

“不甚?”姜鸣大惊,身体都将要立起来,但却被林寒阻住,林寒问道:“怎么了?这人不会与你有仇吧?”

姜鸣道:“倒是没仇,就是觉得诧异,虽然我与他当了一日的战友,但关系却没有深厚到可以这种境地。他是来投靠我的?他现在离开了吗?”

林寒无所谓地耸耸肩,道:“既然不是仇人,那便不是什么大事,那不甚也没有说他的目的,反正是来找你的,这点我可以肯定。现在他正在军营之中,被我们当做客人侍候着,当然也是害怕他是间谍,便派兵士守着以防不测,就是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来投靠你。”

姜鸣眉头紧皱,闭着眼睛思虑了许多,道:“那等我伤好一些,便叫他来见我,他的目的我也猜不到,说不定是有事相求,多耽误下去也是不好。”

“好。”林寒微微点头。

庞路军营中,这一日有着大事发生,对于小雍城的大战赵最被杀之事,庞路可以说的上是雷霆大怒,跟随自己多年的老将竟然因为狄浪的临阵脱逃而被斩杀,这种损失在他眼中远比打一场败仗死掉一万兵马要可惜的多,可是造成这种结果的,却是来自金水宗的援兵狄浪的手笔,这令得庞路满心的愤怒无处发泄。

庞路便暗中打算谋划着给予卧华山一次重大的袭击,大明窟一人前来递上参战的请求,庞路的反攻卧华山的心思受到这种怂恿,开始再次预备布置兵甲,但是敌军就好像是早有预知一般,在小雍城外布置的那数千人马好像就是个望台,在那夜大明窟与蛮郡联手突袭卧华山军营之时,他犹豫了许久,但还是决定派出一支军队直取卧华山军营腹地。

但是想要攻去卧华山军营,必须战胜眼前这支人马,可那夜这支军营有无数灯火闪烁,似乎营中人数早已经超过了万人,这令他出师城前的兵马再次退了回来。即便他猜测很有可能是敌人布下的假计,估计摆出这样庞大的阵势来震慑他,但当他知晓蛮兵只有几千人,大明窟的人只有几百人的时候,他便果断下了决定回守。

卧华山有着足够的兵力去应对大明窟与蛮兵,不管他会不会出兵,这次的行动早已经落在了敌军的哨探眼中,只要小雍城的人马真的超过万人,那么他们将再一次面临巨大的的损失,已经连败数场的庞路已经没有了那种侥幸心理。

那夜之后,卧华山军营果然再一次站立起来,蛮兵的溃不成军,大明窟的刺杀计划失败,庞路开始庆幸自己没有出兵,但却只是庆幸,完全没有因此感到任何高兴。他这数万人依旧沉浸在败军的阴影之中,庞路的名字也被放入败军之将的定义中没有丝毫改变,他所能感受的仍然只有深深的耻辱与悲痛,与愤怒。

可是这日清晨,金水宗的孙桡竟然从城外抓到了一个人,那人正是前几日从小雍城逃走的狄浪,几经辗转又来到了这里。看狄浪身上衣衫的脏乱程度,明显是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打斗,而当庞路注意到孙桡衣袍上的剑痕,便已经知晓了狄浪为何会被孙桡五花大绑地带到自己身前。

庞路望了一眼狄浪,眼中有愤怒,有杀意,但在经过一番沉思之后,全部情绪都化为那丝无奈,他轻叹道:“孙桡贤侄,放了他吧,我没有任何权力处罚他。让他回金水宗去吧,或者留下军中,不再入战场拜将,我所能做的便只有这些了。”

狄浪面色惭愧地瞥了一眼庞路,便向孙桡喝斥道:“快放开我,总督都已经说了宽恕,你这还绑着我作甚?孙桡,即便你比我早入宗几日,但这却不能成为你对我进行私刑的理由,先前你我打斗之时,你已经伤我不浅,还不快快将我放了。”

却见孙桡大手掐住狄浪的脖子,喝斥道:“长老在我们离宗之时曾嘱咐过,万事都听我调度,你不但事事与我唱反调,前日在战场中还作出那种大逆不道的事,既然身在军营,便应该接受军营中的规矩,赵最将军因你而死,你难道不需要付出代价吗?”

狄浪冷笑道:“孙桡,别给我在这里胡扯,你若是在乎赵最的生死,便不会在蜗居在这交趾城中,你也是一个贪生怕死的贱种,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谈论生死的代价。在金水宗内,你不过是仰仗着长老的喜爱,便趴在我的头上拉屎撒尿,殊不知师兄弟在私下里对你的评论有多么地惹人发笑。传闻里的血手修罗,在我眼中不过是腌之物而已。”

孙桡恼羞成怒,举起一旁的长刀,便往狄浪脑袋上劈,却被一旁的娄终拦住,娄终求情道:“师兄请三思,狄浪师弟虽然言语过激,但都是气怒之时说出的,哪里能当得了真?孙桡师兄比我们更早入宗,更应该比我们清楚这宗内的规矩,擅杀同门者处以极刑,即便不为狄浪师弟考虑,你也要为自己的前途考虑啊!”

狄浪听见这话,却是狰狞大笑起来,望着孙桡气急败坏的脸色,更是肆无忌惮地大笑着道:“孙桡,我就知道你不敢杀我,纵然你比我武艺略高一筹,但在心理上你只不过是一个不敢做的懦夫而已,枉你有血手修罗之名,其实只不过是笑话而已。”

听见狄浪全不收敛地挑衅,孙桡已经怒不可遏,将娄终单手甩开一旁,喝斥道:“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于我,并且用这等粗俗的话语侮辱,平常百姓姑且都会生怒,何尝是我?你逼我过甚,今日就算是长老在此,我也必杀你而后快!”

“住手!”庞路突然喝止住孙桡的动作,悲愤地瞥过狄浪的眼神,又朝向孙桡道:“孙桡师侄,你还是暂息怒火吧!金水宗的宗规确实不能违背,即便狄浪师侄将我的部将害死,即便将我整个军营葬送,我也不能将他处死,那样金水宗的怒火将会完全转移到我庞路的身上,我一个早已经离开金水宗的人,哪里还有这些权力去管制弟子?你杀了他,怕是金水宗所有人都会以为是我有意谋害,设计谋算金水宗的重位,孙桡师侄你有心替我出气,我已经很是知足了。”

庞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便缓缓转过身去,似乎是在劝说之中有着怂恿的意味,轻声道:“想我庞路一生碌碌无为,行将木就之时,仍然会失去我多年的战友!赵最,你虽然死得冤枉,但是千万不要怪罪我不能替你报仇,你的仇,本督真的无能为力。”

孙桡听见此话,恶狠狠地瞪向狄浪,喝道:“狗东西,你听到了没有,当初掌宗长老的嘱托你尽数丢在了脑后,不仅枉顾军令,面对庞路师叔竟然也这般无礼,我今日已经有了无数可以杀你的理由,你仍然如此食古不化,我便将你杀死,以慰赵最将军在天之灵。”

“孙桡师兄,不可杀啊!”娄终喊道。

“孙桡师侄,不能做这些有违宗规的事!”庞路轻喝,但他的脸却始终没有转过来。

狄浪望着孙桡,大笑道:“孙桡,你不敢杀我!我即便当了逃将,但仍然是金水宗的精髓弟子,这交趾城中谁能杀我?谁能杀我?谁能杀我?”

狄浪放肆的笑声每时每刻都在折磨孙桡的神经,他的怒火已经在腹内升腾不息,面对着狄浪的挑衅,他已经双眼通红,作为杀戮与血伐的修罗,当他的双眼变成红色,他将陷入真正的疯狂。

狄浪仰天三声大喝,问尽了孙桡的问题,但孙桡手中的大刀饥渴,狄浪却不知是否会真的落下。可当孙桡真正挥动大刀,狄浪的眼中终于荡起了惊惧,狄浪身躯不能动弹,但是他的喉间却发出了一道低低的吼声:“不要杀我!”

“嗤啦!”

一道鲜血洒过天际,便洒在孙桡的脸上,此时的孙桡便像是一个真正的血手修罗一般,站在那无头尸体旁边,提起狄浪仍然含着放肆笑容的神色的人头,他突然仰天大笑起来。金水宗的规矩不能杀,庞路的人情利益不能杀,娄终的苦苦请求不能杀,为了自己的前途不能杀,但是真正的血手修罗会在乎这些吗?

一杀而过,这才是孙桡。

娄终呆怔地望着孙桡,又望向狄浪的尸首,又望向庞路,他痴痴地道:“孙桡师兄,你闯大祸了。”

庞路露出一脸惊讶的神色,惋惜道:“孙桡师侄,你怎么……唉,你要我怎么向师兄交代啊!”

孙桡举起流淌着血水的长刀,大笑道:“今日杀人者,血手修罗孙桡,与他人无关,有何罪行处罚,我一力承受。”

“唉!”

庞路哀叹着没有说话,当他转过身去,袖袍掩饰下的面容中,掀起一抹极为隐密的笑容。

当这件震惊整个交趾城军营的大事发生之后,全军都在谈论这件足以掀起风浪的趣事,毕竟怒杀同门的戏码极有演说能力,况且庞路似乎有意让这件事扩散发酵,所以兵士们闲暇之时的口角都变成了这件事。

庞路为了表示对狄浪的吊唁,特地将几位将领都叫到了营中开会,李正兴、罗曜华、吕刑阳三人对此事倒没有太大的想法,他们虽然看不惯狄浪,但是更希望孙桡这个目中无人的家伙去死,而邓准却是最为欢庆的人,但这种神情经过庞路的点拨之后,邓准便将情绪掩饰成了平淡无波。

庞路道:“诸位将军,我将各位再次召集起来的目的,想来各位已经早有耳闻,我也不再掩饰什么,便直接开门见山叙说正事。继赵最将军为国捐躯之后,来自金水宗的狄浪将军也在其后身死异乡,虽然孙桡将军在此事中处理失妥,但却是为了军营的团结作出的行动,导致误伤了狄浪将军,而狄浪将军也在那时醒悟,畏罪自杀了。”

这个故事似乎跟外面兵士的传言不大一样……

众人看向庞路,突然明白这是庞路有意在包庇孙桡,但是他们却不得不帮助掩饰,唯一知道实情的邓准却是暗中冷哼,庞路明着将这些消息散布给兵士,但在孙桡面前却装作有意庇护,其实是在为自己脱罪,即便日后金水宗的掌宗长老有意降罪,但有这些传遍真事的兵士作证,他也可以落下个好名声。而且对于孙桡来看,一瞬间也是笼络了孙桡的人心,再次将孙桡驱为马前卒时,他便手中有了权柄。

孙桡没有说话,很明显庞路先前已经给他交代过一些事情,而且那些话能极大程度将他的罪名降到最小,擅杀同门可是大罪,但若是有着这营中兵士为证,掌宗长老想要不相信也很难。

但一旁的娄终却是看得清楚,他虽然平时不太喜欢争辩什么,但经过孙桡斩杀狄浪之后,他却是明白了不宜与孙桡争斗。孙桡是个修罗,还是没有任何喜怒的修罗,他这时也保持了沉默。

此时李正兴突然站了出来,冷笑道:“狄浪死了,虽然全军可以缅怀,但是总督,我想要为赵最将军博一个清白名声,赵最之败并非他无能,而都是被这狄浪所害,要不是狄浪临阵脱逃,也不至于将赵最将军至于那般境地。所以,末将的意见是,可以将他的尸首保留,但必须将之撤离在交趾城外,想来赵最将军的英魂也不想看见这等小人的尸首放在交趾城。”

娄终站出来道:“李正兴将军,你说话可得注意一些,狄浪将军可是金水宗的人,我已经派人回去报信了,想来用不了多久便会有人前来收取狄浪师弟的尸首。只是在交趾城中放置几天而已,怎会影响赵最将军英魂回归?李正兴将军此举有意趁机报私仇,但你得罪的却是金水宗,你可得想清楚了。”

李正兴轻喝道:“就凭你们便能代表金水宗?我所言都是我手下将士所言,他们其中有随赵最将军镇守小雍者,亲眼见证了狄浪临阵脱逃,本来他就是罪不可赦,现如今保留其尸首已然是看在金水宗的面子上,你却不知黑白强行辩解,莫非狄浪脱逃之事你也有参与?”

“你……你这厮怎敢如此无礼!”娄终一时被噎得不知所言,但一旁的罗曜华却也开始站位,听到娄终有庇护狄浪的意思,便道:“娄终,你金水宗的人来到我军营之中不知礼数,我们却是没有丝毫怠慢,但实在是狄浪的行为过分至极,他得罪的已经不是我们几人,而且军营中的所有兵士,我本来还想将狄浪的尸体挂在城头上,借以警示手下勿做逃兵,若不是庞总督仁慈,我可不会轻易放过狄浪。”

俗话说“树倒猢狲散”,狄浪一死,前来攻击的人都是以往不敢轻易作声的,甚至李正兴几人前时都在联合狄浪压制孙桡,但此事事发,孙桡与狄浪的处地便完全反转了过来,娄终见不能争辩,便悄悄退出了众人视线。

孙桡拜于庞路道:“多谢师叔谅解,狄浪师弟多行不义,如今自省自杀,也算是一个极好的结局。虽然他的死对于军营是个极大的损失,但孙桡保证,今后唯师叔军令誓死听从,原为师叔及秦王朝赴汤蹈火剿尽山匪!”

第一百四十二章 金水暗幕

庞路之野心,实是极为庞大,前半生克己奉公,征战沙场毫不松懈,在白发苍鬓之年才获得皇帝的重视,终于拜他为剿匪总督,在武将官职上仅次于三大方位兵马大元帅。可是,他始终觉得自己的脚步不应该停在这里,至少在他眠棺之前,他还有力量去争取,去谋就更高的官位与殊荣。

在他前来执行剿灭卧华山的任务之时,便有一些明里暗里附庸于他的官员将领推举他成为第四位兵马大元帅,即使他的武道实力并没有达到九段宗师级别,但是多年的功勋早已经比其他三大兵马元帅继位之前闪耀得多,这些年来之所以他没有获得最后的提携拔擢,或许只是因为皇帝废理朝政,几乎都没有察觉到庞路已经是将领之中数一数二的存在了。

十一皇子最先为了博得庞路的支持,便曾经上谏奏请皇帝,要求为庞路提拔官位,虽然皇帝以后宫暂有要事处理暂时压下,但是百官几乎有绝大部分都认为庞路已经有这个资格,剩下的官员除了一些与庞路意见不合者,便是认为庞路已经老了,不足以撑起北部兵马大元帅的重任,这个位置还应该从年轻有能者之中挑选,比如卞家家主、罗家家主等。

之后七皇子也为了拉拢庞路,带着几大重臣前往面圣,并且提议提拔庞路的官位,不然会引起其他官员的负面情绪。但当时皇帝却无心处理,以为兵马大元帅继任仪式太过繁琐,还要皇亲国戚与自己参见致辞,便荒唐地拒绝了七皇子的请求,并严厉喝斥了朝中结党营私现象的蔓延,七皇子悻悻而退。

虽然名义上庞路扶持这十一皇子,并且也不反感七皇子,但他却只是在为自己而活着,为了自己的功勋殊荣,而很少参与皇子之间的争斗。他的案牍上堆着两位皇子送来的行军建议,还有大皇子一些建议指点,他是却从来没有想过回信,他要做的是用军功为自己立名,让庞路真正有与其他三位兵马大元帅同坐的战绩,到时候即便皇帝不愿意拜帅,但大势所趋也由不得他了。

但是庞路的行军遇到了极大的阻碍,他所带领的都城甲兵虽说训练有素,但真正的战斗力却完全比不过卧华山的那些匪兵,甚至他们其中的精锐也是难以与对方的精锐较量,连交趾城中一个豪绅私自豢养出来的甲兵家丁都可以轻松应对多他几倍兵马的秦兵,这令得庞路初试锋芒便陷入泥淖。

整个军队的战斗力不是一朝一夕便能训练出来的,即便有善于集训的军官,但也最少需要数个月才能养出一支钢铁精兵,只是皇帝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他的生命留给他的时间也不是很多。李正兴、罗曜华在练兵上只能算作平庸,吕刑阳虽然有这个能力,但他似乎听从了某位皇子的命令,对练兵之事一直都是敷衍应付,若是让他训练出一支精兵,不知得等到猴年马月去。金水宗的几人不懂这战场之事,剩下的便只有自己的部将邓准与赵最,前者训兵太过急躁,后者虽然是上上之选,但无奈在小雍城一战后,壮烈就义的他却再也无法进行他的使命,练兵之事只得再次放下。

庞路起初还打算用计谋与军阵强行剿灭卧华山山匪,偃月阵的布局,之后的交趾平原大战,袭营之战,一次次都展现了庞路优秀的战斗意识与作战指挥能力,虽然卧华山的将领都极为出众,卧华山的兵士都战力强悍,但是他却能凭靠着自身经验强行压制,虽然他没有胜,但是他明白这并非是他领兵无能。

若是换作是几大兵马大元帅在此,如果九段宗师不用超出寻常的武道实力进行强势压制,他们也极有可能无法应付卧华山一众兵马;若是换作庞路与几大兵马大元帅对阵,只要九段宗师不出手直接布防,庞路定然能攻破对方的营防。这是庞路的自信,也是庞路对卧华山军营的精准定位,只要他们军营中几大统领不死,即便再增加一倍的兵力也无法攻破交趾平原。

待得狄浪之事慢慢平息之后,庞路将邓准与孙桡单独叫到了自己的住处秘密谈话,邓准跟随庞路多年,为庞路出生入死立功无数,自然不用掩饰什么。孙桡作为金水宗的人,虽然与庞路有同门长幼之谊,但总归是外人,今日狄浪之死,庞路只不过略施小计,便将孙桡的热血与忠心骗到了自己跟前,可谓是所赚甚大。

庞路道坐于正位,朗声道:“孙桡,邓准,你们可知道我将你们单独叫来所为何事?”

孙桡道:“莫非还是因为狄浪?先前我已经宣布过了,金水宗刑罚者所有的处罚与师叔无关,我知其轻重,自然不会给师叔再惹麻烦。”

庞路摇头道:“孙桡师侄,你想多了,我所要安排的并不是这件事,毕竟狄浪已死,万事皆休,已经没有办法挽回了,即便孙桡师侄有些包揽罪责,,但金水宗难免还是要问及于我

,我的麻烦自然是少不了的,不过自可放宽心。”

邓准道:“总督,莫非是有了新的作战任务要派我去实施?”

庞路道:“你猜对了,当下的确有一件要事需要你们去办,而且是非你二人不可。我大军本来兵分三路围剿卧华山山匪,但已经过去将近两月,没有任何进展,于是我打定主意,将金辉城的朱盖将军与卧华山北部山林的金林将军全部召回,在联合大军,在交趾城打开缺口。”

邓准思忖道:“莫非是两位将军在路上遇到了什么麻烦,需要我们支援?”

庞路顿了顿,从一旁拿来一张地图,道:“在北部山林这里,他们遇到了卧华山的五统领蒙阆,此人带领一支孤军打算迁往交趾平原,金林他们发现之后便果断进行了围剿打击,已经将蒙阆一支军队围困一座山中三天有余,但无奈蒙阆勇猛非凡,他们就久攻不下,我们要做的便是给予他们鼎力支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拿下甚至杀死蒙阆。”

邓准道:“总督,此事非同小可,在我们接到消息的时候,恐怕卧华山军营也受到了消息,我们此行一定会遭遇到他们的拦截,而且山林不利于我军作战,即便我们在人数上有着优势,但恐怕还是很难做到迅速打击蒙阆。为何不将几位将军全部召来,一同商量对策?”

庞路道:“你说的很对,此事关乎重大,但我们能想到的,那卧华山军营中的二统领梁津与那位神秘的军中参谋也一定会想到,我便是要借助人数的优势,将你们带领的军队藏在数支军队之中,让他们无从察觉,等到我们顺利战胜蒙阆,再掉头围杀,可获得完胜。”

邓准道:“总督高明,只是这具体实施方法还是不太明确,还请都督明示。”

庞路道:“你们各引三千精兵,在城外听候调令,等到我将罗曜华三人分为三路兵马,佯攻骚扰卧华山之时,你们便趁乱穿过交趾山脉,而前往北部山林中的云隼山,金林与朱盖将军应该都在那里,你们便自南北,按照我留下来的计谋行事,只要不出现什么意外,我相信能迅速歼灭蒙阆兵马,拿下云隼山。”

“末将听令!”

孙桡与邓准退出之后,罗曜华、李正兴、吕刑阳便被召到了庞路面前,待得庞路一一布下了任务,几人便各自领兵准备去了。庞路最后叫来的是一直无人问津的娄终,自狄浪死后,他似乎更加被李正兴等人孤立了,所以即使听到命令,也显得并没有那么热情。

庞路道:“娄终师侄,你在怪我吗?”

娄终低声道:“没有,师叔始终是师叔,并不是我能怪罪的。”

“哦?”庞路摸了摸下巴,不禁笑道:“那你的意思是,反正会有人怪罪我的,那些人应该是金水宗的人,是不是?”

娄终眉头挑了挑,道:“弟子不敢。”

庞路道:“你还不错,虽然不在能力上比不了孙桡,在胆色上比不得狄浪,但是你却懂得明哲保身,不管身处何地,这条准则能让你活得更久。”

娄终愣了愣道:“多谢师叔教诲,弟子受用了。”

庞路站起身来,走至娄终身边,将手放到了娄终的肩膀上,虽然庞路已老,但那只宽厚的大手似有庞大的力量,娄终能感觉到,这已然不是普通的八铅之力。

庞路道:“说出自己的想法吧,是不是对我不满?”

娄终牙关紧咬,他看到庞路那平淡的神色,便觉得一种无形的压迫,他从来没有忽视过庞路的武道实力,能在秦王朝走到武将巅峰层次的人,怎么可能只是一介谋士。但是能让他感到压迫的,并不只是这种实力的威慑,更是来自于庞路那平淡却令人极为惊悚的声音。

娄终眼神一黯,猛地仰起头,铿然喊道:“若不是你出言激将,孙桡不会真的杀狄浪,你在将孙桡彻底绑在你的船上,还间接地为你的部将报了仇,别人不知,我却看得明白,若是金水宗的人来盘问,我一定会将我所知道的尽数告知,庞路师叔,到那种时候,你是否还会如现在一般按在我的肩膀上?”

庞路眼瞳紧缩,蓦然回转身体,道:“你果然很清楚,看来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莽夫,金水宗这些年还是挑出了几个优秀的弟子,即便你算不得优秀,我却很认同你。”

娄终道:“你这是打算将我也拉近你的阵营吗?”

庞路笑着重新坐下,淡然道:“娄终师侄,你倒是有些太过武断了,你以为我真的会在乎金水宗的盘查吗?我现在秦王朝的剿匪总督,在一国之内位高权重,即便金水宗的那几个长老看不惯我,但是他们又能如何?难道敢杀了我吗?地位境界以上的修者不得对朱天野内所有凡人出手,这条如同铁律一般

的规则牢牢地捆锁在他们头上,岂会因为一个弟子的死便招罪于我?”

“更何况那只是你的一人之间,我的军营之中有上百双眼睛看见,是孙桡亲手杀了狄浪,而且我还那般劝说过孙桡,难道会有人相信是我导致了狄浪的死亡。狄浪因为临阵脱逃,害死了我最看重的忠心的将领,我本来便是与他没有什么好说的,不杀了他,难道还要继续包容他,让他将我所有将领都害死?”

“娄终,我实话告诉你,当初我在金水宗之时,我天赋之高曾让所有长老都为之侧目,但是其中却有一名长老嫉妒我抢了他儿子应有的殊荣,便私自营造下一出我偷盗宗中秘籍的戏码,陷害我为宗中不忠之辈,那时的掌宗长老废了我的武功,将我逐出金水宗,我有什么话能说,我其中的冤屈何曾说过?我现在的实力都是在离开金水宗之后再次修行得来的,与金水宗全无关系,你们可曾这些事?”

娄终眼瞳紧缩,他望着庞路那悲愤的表情,不知是真是假的叙说,竟然像是戳中了心中一个软肋一样,再没有反驳的话。

庞路笑道:“说实话,我对于金水宗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好感,狄浪那种败类,害死了我的部将,我杀他有何不对?我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恨不得将他的尸首从棺材中拉出来鞭挞数千,方解我心头之恨。”

娄终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道:“你却是没有错。”

庞路道:“那个长老的弟子其实你也认识,你姑且猜猜是谁?”

娄终淡漠道:“我不知。”

庞路笑道:“用一句不知掩饰心中的慌乱是不是?你很清楚宗中有哪个老一辈的武者是接连继任了长老之位,只是不敢说而已。你们现在的掌宗长老,便是我那时候的师兄,若是我能留在金水宗继续修行,一定会成为金水宗历史上最早入地位境界的武者,而你们那位长老呢,修行了这么多年,他的那位长老父亲对他抱的期望那么大,这么多年过去,他也不过是在三年前才晋入地位,这些我都很清楚。世界上本来就没有绝对公平的事,狄浪杀我的部将是这样,我用计杀了狄浪也是这样,你们那位德高望重的掌宗长老及其父辈也是这样。”

“师叔,既然你曾经是金水宗的弟子,那为何不因此而宽容我们,你可知道你让孙桡师兄杀了狄浪,孙桡也逃不掉。”娄终眼中略有悲戚,声音也有些颤抖:“他逃不掉,我也逃不掉,金水宗的新一任宗主早已经在培养之中,我们犯了这些错,便会成为少宗主磨砺刀锋的刀石,你这是在逼迫我们去死!”

“哈哈哈哈!”庞路大笑道:“娄终啊娄终,你为何还没有看清楚,你为何还没有注意到那些东西,太让我失望了。你难道就没有想过,既然是你们的掌宗长老与我有恩怨,那为何会想要将你们几人送来帮我作战?他是见我在秦王朝愈发有号召力,便想与我释怀,从而方便他下一步借助我的位置办事。”

娄终轻喝道:“这我不信,金水宗的掌宗长老地位尊崇,怎么会攀援一个小国的武将?庞路师叔,你也太将自己的身份看重了,你只是凡俗界的武将,但在我金水宗却只是一个普通人。”

庞路卸开自己的甲衣,从中取出一封信,递给娄终,道:“这是你们的掌宗长老写给我的信,他明确要求在我胜战之后,借助自己权势的便利,在北部疆域打开一条道路,方便金水宗弟子捞取金银。并非是我庞路认不清自己的位置,而是你们金水宗虽然名为朱天野大宗,但实际上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宗门,日常花销甚大,所以不得不借助凡俗之人的手帮助他们维持宗派的稳固,这才是真正的内幕。”

娄终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份信,信中的笔迹他没有办法确认是真是假,但是那信纸末尾的长老印章却是做不得假,这封信的内容与庞路所言丝毫无差,正是金水宗的掌宗长老先向庞路提出的要求。

庞路又道:“你却不知,你们那位和蔼的掌宗长老从来没有想过你们还能回到金水宗,你与狄浪甚至是其他来我营中的的弟子,都不足以引起他的关注。血手修罗的实力强悍天赋过人,虽然可以作为核心弟子重点培养,但是他却与你们那位少宗主不太对眼,不应该这样说,孙桡根本就看不起金柝,试问你们那位少宗主会让这样的人留在宗中吗?”

“这些内幕我一清二楚,所以掌宗长老才会将你们送来我军营,美其名曰‘历练’,其实便是给你们一个葬身的去处,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让你们回去,金水宗从来都没有将宗中弟子送往凡界战场的先例,你们这位掌宗长老也是手段高明,高明到让你们还欣然前往。与其说是我杀死了狄浪,还不如说是你们的掌宗长老杀死了他!这下,你懂了吗?”

第一百四十三章 执棋刮骨

娄终宛如木雕一般愣在原地,他听完了庞路的解说,其中揭示了真相的话语刺痛着他的心脏,他原以为自己是金水宗中颇为优秀的弟子,才会被掌宗长老看中派往这交趾城来,原来是有着这样的内幕。为了保全宗主的成长与尊贵地位,不惜牺牲其他人,这个道理却是可以说通。

“似乎真的是这样,我与狄浪在宗中之时,也是对那金柝不服气,甚至暗里嘲笑过他,原来这才是理由。”他没有任何言语可以反驳庞路,因为他自己都相信了庞路所说的,任何一句话都推动着自己的脚步,让他们三人来到这里,让他们一一送死,这似乎才是掌宗长老的真实目的。

娄终突然问道:“庞路师叔,我还有一个问题,既然你已经离开了金水宗,那为何还能知晓这么多的宗内密辛?”

庞路笑道:“并不是我想要知道的,既然你们的掌宗长老想要与我交易,那么也一定有那个高位者反对他的意见,便将这其中弯曲道理传到了我这里,这种司空见惯的事情,我已然习以为常,金水宗建宗多年,宗内积攒的腐朽的规矩已经能杀人,宗内肮脏的手臂也早已经伸出了那片看似与世无争的领域。而我,只不过是比他们想的聪明了一些,便看透了这些东西。”

娄终再无疑问,他想要逃离这片战场,逃离这能杀人的地方,可就在他心思运转之时,庞路宛如雷霆般的声音已经开始传来:“娄终师侄,劝你一句,若是想要就这么逃走,我便有理由下令追杀你,想来金水宗也会愿意帮助我将你杀死,想要活着很难,尤其是一个人偷偷地活着。”

庞路的这句话犹如一把小刀划刻着他的精神,持续折磨着已经因为震惊与恐慌而无法再正常运行的大脑,娄终霍然转身,双膝及地跪在了庞路身前,道:“庞路师叔,请给我一条生路,我想活着。”

庞路道:“世间有太多的人想要活着,但是很多人都没有办法,因为他们没有选择好自己的道路,若是有一道门摆在你的面前,你是否会进去?”

娄终道:“现在金水宗我已经回不去了,我若是当了逃兵,无论是师叔你军营中的兵士,还是金水宗的执刑者,都有了对我出手的理由,我不会逃,但我想要活下去,所以我只能请求师叔给我一条路。师叔先前说想要一个人偷偷地活下去很难,便是在暗示我真正为师叔效劳,只要师叔能保我性命无虞,我可以为师叔赴汤蹈火。”

庞路走近娄终,将他轻轻扶起,颇为淡然地道:“好,那么对我的称呼也该改变一下了,我说过我恨金水宗,所以也并不想成为那种当了长老的废物的师弟。”

娄终拱手作揖道:“拜见都督。”

自此娄终暗地里脱离金水宗,成为庞路的忠实附庸者。

却说卧华山军营中,姜鸣苏醒已经经过了两天,这两天以来他的精力正在快速恢复中,那远超常人的自愈功能,即便是身为朱天野第一医者的廖之章也是赞叹不已。但是姜鸣右臂上的箭伤仍然没有彻底处理,这一日正是鬼医阴德定下要为姜鸣刮骨的日子。

阴德依旧持着一副端庄的姿态,在白发医面前也是毕恭毕敬,他将自己要用到的工具全部拿进了姜鸣的营帐,而令人吃惊的是,姜鸣已经可以下地,正坐在一副棋桌面前,与梁津对弈。

望见阴德与廖之章两人由林寒引着入帐来,姜鸣与梁津连忙起身拱手行礼。

廖之章笑道:“姜鸣小友,你倒是好兴致,醒来不过两日,便已经能下榻来做这些趣事,令得我都极为的羡慕。”

姜鸣道:“两位请坐,前辈这种称赞倒是让我有些不知所措,今日下榻想活动活动,便恰好遇到梁津来看我,这种黑白十九道的棋法我学会不久,所以便拉着他来与我下着玩,纯属游戏而已。”

廖之章道:“这份苦中作乐的心思也是不寻常,不过你还是赶快让小四帮你将臂上箭毒祛除吧,留的越久,极有可能会留下后遗症。”

阴德道:“看你面色伤势确实好转了不少,但你那郁结于心的毛病完全没有改善,还在这种情况下行这种脑力活动,不知道对于身体有很大创伤吗?”

姜鸣勉强露出笑容,道:“鬼医先生,在下实在是闲的无聊,那些烦事是放不下的,所以只能先寻找这些闲事来做,这盘棋虽然耗费体力,但是能让我暂时转移注意力,应该也会对伤势有所良益的。”

阴德微微皱眉,道:“那随你吧,现在这盘棋暂时放下吧,我现在就对你服用迷神散,会让你暂时昏迷一两个时辰,在这个过程中你感受不到疼痛,我很快便能刮去你肩膀上的毒,不会有任何差错的。”

姜鸣嘴角动了动,望向阴德手中的小刀,又望向自己的棋局,道:“鬼医先生,我知道这箭毒不能再耽误了,但是在下觉得我的这盘棋也不能就此搁置,能不能烦劳先生来我这边,我一边下棋,先生一边为我刮

骨去毒,可否?”

鬼医阴德听此,轻喝道:“胡闹,这两件事怎能同时进行,下棋不过是闲事,怎能与你的生死大事相提并论?再说,我你坐在那里,我如何让你服用迷神散?若是稍微出了差错,那迷神散便能要了你的命。”

梁津劝说道:“姜鸣,这盘棋先不下了,日子还长着呢,既然鬼医先生都来了,便先将棋局放下,待你的箭毒祛除之后再下吧。”

姜鸣却道:“先生,我昏睡的这些日子里每时每刻都在重复着一个让我无穷伤心的场景,大概先生之前所说的郁结于心便是源于此处。当我醒来,我以为那一切都是假的,可是在我的脑海中却那样清晰,为此我始终静不下心来。这棋局,就像是我那颗动荡不安的心,我想将它走完。”

廖之章望着姜鸣道:“小友,你是为感情的事而忧愁。”

姜鸣淡然笑道:“差不多吧。”

他并没有多少礼节。

阴德道:“你要一边下棋,一边祛毒,我可以答应你,但是这种情况下却不能用迷神散,没有那种药的麻痹,你将感受到我的刀划开你的皮肉,在你的骨头上刮去残毒,这个过程不是常人所能承受的,若是你没有坚持住,你的安全将受到极大威胁。”

姜鸣道:“没有什么,我能撑完这盘棋。”

梁津还想说些什么林寒却伸手拦住了他,笑道:“老津,让他试试吧,刮骨而已,他并非常人。”

小火炉摆在一旁,其中的木炭烈烈燃烧着,放置在棋盘侧边的一盆清水中早已经血红,鬼医阴德手中的小刀依旧锋利,只不过他的手有些颤抖。

姜鸣裸着上半身子,匀称但是并不健硕的身材显得有些黝黑,但是他胸膛后背处的刀伤与箭伤还有些一些疤痕,他将右臂舒展开来,容鬼医阴德在一旁操刀刮骨,左手则执棋对弈,身体稳如磐石。

阴德偶尔望向姜鸣下棋的淡然神色,但却只是用刀刃拨开箭伤处的血肉,将骨上毒素慢慢刮去,这个过程虽然不是很复杂,但却极为考验人的手法,而且操刀之时,那箭伤处会有着大量鲜血一处,阴德所要做的便是一边用沾有冷沸水丝绵擦去血液,然后用木棒沾着防止发炎与流血的药末涂抹在姜鸣已经刮去毒素的骨肉边缘,接着一次次用烧热杀毒后的刀刃刮去毒素切除坏死的血肉,整个过程极为血腥,即便是常年经历战争与死亡的梁津、罗湖众人,也不免为此深深皱眉。

姜鸣的神色泰然,他虽然一直在思考着如何与梁津对弈,但却没有办法忽视来自肩膀上的剧烈疼痛,这种持续的深入的痛感甚至比大刀劈在背上划过一道极长的伤痕要疼痛的多,但是他以非凡的坚韧心态克制着自己忍受,他的牙齿紧咬,来抑制自己发出呻吟,他额头上没有汗,因为他不允许自己在下棋的时候被打扰。

而反观鬼医阴德,这是他在从医这许多年以来最没有把握的一次,因为他的病人是一个可以无视这种疼痛的疯子,若是有选择,他一定不会愿意为他刮骨去骨。若不是因为自己的师父白发医的暗中允诺,他怎样也不会同意这种做法。他的额头布满了汗水,因为紧张与慌乱,他失去了鬼医那崇高的称号光环,变成了一个普通医者,但是他这时却是无比佩服眼前的年轻男子。

梁津的额头上也布满了冷汗,他的目光不由得望向姜鸣的肩膀,那一处的鲜红与黑色相交,那一处的刀刃正割掉姜鸣的血肉,即便只是看着,仍旧让他的汗毛竖起。他在生死边缘也走过许多回,但从没有想象过能如同姜鸣这样接受这种疼痛的洗礼,他忘了下棋。

“梁津,到你了。”

姜鸣轻舒一口气,嘴角似乎颤动了一下,带动眉宇漾起了一道皱纹,但他的声音依旧平稳。

梁津连忙再次慌乱地落子,可这一落,却让姜鸣找到了漏洞,姜鸣笑道:“梁津,你输了。”

左右再次落子,黑子瞬间占据整个棋盘,白子尽废胜负已分。

梁津拂袖擦了擦头上的汗,望着姜鸣却是轻轻一笑,完全说不出话来。

阴德的刀刃也停下了。

姜鸣道:“先生,怎么不继续了?”

阴德道:“完了,肩膀上的毒已经帮你祛除干净了,我已经替你敷上了药,一会儿找个人随意帮你包扎一下便好了。”

阴德也拂袖擦汗,收拾自己的东西。

林寒这时走过来,对着姜鸣笑道:“你可能不知道,这个营帐中的所有人刚才都额上出汗了,就你这个当事人好像最为闲适,刮骨祛毒,这种只有野话故事中才有的篇章,现在成真了。”

姜鸣缓缓转身,发现营帐边上,白发医廖之章端端坐正,正和气地看着自己,还有罗湖、楚泓、环子鱼、陈乙彻、陈辛雪、杜衡与,还有两个执勤的校尉,都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眼中各种光芒,反而将姜鸣看得颇为不好意思。

姜鸣缓缓转过身来,示意林寒给他那一件衣衫来,但林寒还未动,鬼医阴德便道:“现在不要穿衣服,等我放在那伤口处的药充分融入你的血肉之中,才能穿衣。”

听见此话,姜鸣面色一窘,那营帐门口的环子鱼、陈辛雪也是脸颊一红,悄悄地退了出去。

梁津望着姜鸣,唉声道:“你可要我吓死了,我这平常砍下几百个人头都没有感觉,今日就看你刮骨不过十几分钟,竟感觉看什么都不顺眼,我都强忍着,后悔跟你下这盘棋了。”

姜鸣轻笑道:“还好,我忍住了,而且这盘棋我也赢了,算是完胜。”

梁津道:“我的棋艺不算好,而且今天算是使了手段,才能赢了我,我告诉你,你若是赢了寒子,真的能够吹一年的。”

姜鸣打量着林寒,显得颇为吃惊:“他会下吗?平常也没有见他下过啊?你别说他是高手?”

梁津只是笑笑,没有说话,便伸了个懒腰,往帐外走去。

林寒戏谑道:“想跟我来一局?”

姜鸣眉头微蹙,道:“我怎么有些不信。为了验证,这一局你逃不掉。”

林寒笑道:“好啊,我可是知道你腰间有钱,平常不显不露,一遇到事便全部抛出来了。就赌下一次请客,怎么样?”

姜鸣轻哼一声道:“好啊,来。”

阴德却是忙道:“小子,你还是安分些吧,才去了毒,你应该休息一会儿去,这次别再找理由不听从医嘱了。”

姜鸣悻悻然望着榻上走去,一行人便这么散去。

等到众人都离开之后,姜鸣独自躺在榻上,双眼望着帐顶,眼神迷离,像是丢失了什么一般。

这时突然从那帐门处闪入一道人影,即便那人影行动速度极快,但姜鸣还是察觉到了。

“谁?”

那人缓缓冒出头来,一声简单的布衣麻衫,削瘦的身材,还有那张显得颇为凶狠的脸,此时却掠上了一抹笑容,他站在姜鸣榻前,道:“姜鸣,原以为你一醒来就会来见我的,我又失算了。”

“不甚?”姜鸣望着那道陌生而又熟悉的身影,道:“你还是挺有能耐的,竟然能在这么严密的监视下闯进来见我,林寒说你已经有八段上等的武道实力了,看来不假。我虽然前日已经醒来,但是始终体力不足,今日才能堪堪下榻,倒是忘记了要与你见面。这般说来,那日救命之恩,我还要重重地感谢你。”

不甚怪笑道:“我这时私自闯进你的营帐,你莫非不会担心我杀掉你?”

姜鸣微微一愣,却旋即笑道:“杀我?为何要杀我?你有动机吗?”

不甚道:“却是没有,不过你还是像以往一样理智,若是其他人,只怕早就喊人捉拿我了。”

姜鸣苦笑道:“说的这么随意,好像我跟你很熟一样,我在江城只不过与你完成了一场交易,没有因为我活捉了你而结仇就已经算是好事了,现在可不要攀关系,我现在可是卧华山的将领,比之三元山可是要强太多了。”

不甚道:“你的这种撇清关系的方法倒是很普通,而且摆弄地位的言辞太过张扬,反而不像是真的势利之人能说出的。”

姜鸣缓缓力气身子,望着不甚道:“你还是快说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吧,你救了我,凭借这件事我就有理由帮你,只要在我能力范围以内。”

不甚道:“你这开门见山的语气着实让人厌恶,我就这么不受待见?我好歹也是个八段人位的武学大师,走到哪里都会有人要的,你难道就不想替卧华山招揽一下?”

姜鸣眉头紧皱,道:“怎么这才几个月不见,你怎么话痨成这种程度了?莫不是在山林里过了日子,开始退化了?”

“呃……”不甚无言至极,但面对姜鸣这种不讨好的语气,他着实没有什么好说的,重新又整理好情绪,我来找你的时候在各处游荡,跟人说话极少,所以也就这时候见到了熟人,突然话多了些。”

姜鸣摊了摊手,道:“然后呢?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不甚突然眼光一亮,从腰间拔出一柄短刀来,道:“我要与你决斗。”

“啊?”

不甚为了向梅雨柒证明自己,苦练枪法追剿三元山残匪,又不顾身份担任梅家护卫,在梅雨柒面前屡献殷勤,但无奈梅雨柒好像是心意不改了,对于不甚的明显告白视而不见,到最后实在无法忍受之时,才说明了那一番话,让他真正打定了主意。

她说:他是我的英雄,他是战场上最后的希望,我希望我的心上人征战沙场,守护一城烟沙。

不甚无法改变梅雨柒,只能通过改变自己来感动她,但效颦者引起了她的厌恶,他便只能通过最直接的方法来证明自己的意义。

提枪出江城,不甚是为了自己的爱情。

第一百四十四章 复明之光

当不甚将那一番缘由全盘托出,即便那时的姜鸣再过决绝,此时也只能任凭那份情感激荡自己的心,不是因为自己对于梅雨柒尚有愧疚,而是梅雨柒对自己那份执意令人动容,而不甚这为一女子弃匪从良的故事也令人惜叹。只可惜这遇到的人与物都不会因为一个人的主观意识而随意变化,要么他也不会处于这种左右为难的困苦之中。

姜鸣望着不甚,问道:“对于梅雨柒,你真的觉得自己是用了真心了吗?”

不甚道:“自然是真心,自从那日在渊流江滩一见,我便相信了一见钟情,反叛三元山也是从那时打定的主意,之后我将三元山的计划告知于她,希望她能在三元山的掀起的血雨中活下去。可你却是个变数,不仅将我击败擒拿,还打算以一己之力硬扛来势汹汹的三元山,我便决定与你结盟,让她看清楚我的立场。自那之后我虽然剥除了山匪的称呼,但仍然没有得到其他人的正眼看待,而且因为你的存在,导致我做了什么,她都看不见,我怒出江城来寻你,便是要击败你为我正名。”

姜鸣愣了愣,觉得这一番说辞无懈可击,在爱情道德伦理的加持下,不甚起手的制高点可以完全压制住他,但姜鸣却没有答应这一战的理由,他没有及时回应不甚的话,而是以一种古怪的目光瞪着不甚,似乎是在等待着说话。

不甚咽了一口口水,郑重地问道:“我很清楚,你与我的起点就不相同,一个行侠仗义的英雄永远比一个作恶多端的山匪更容易让人接受;你的风度也不是我能相比,同是八段人位,你却能轻易胜我;你大义为公帮助江城抵御外敌,我饱含仇恨虽然迷途知返,但却不能完全掩饰以往为三元山做过的错事。这些我都知道,也许即便你不出现,梅家小姐也不会看上我,也许自我踏上三元山便始终是一个错误,但我对梅家小姐却是忘乎所以,而你姜鸣,你真的喜欢她吗?”

姜鸣愣了愣,道:“不瞒你说,自江城之后,我便找到了值得我这一辈子的人。”

不甚道:“我是问,你喜欢她吗?朱天野中并没有禁止男子三妻四妾的打算,我想要的是你喜不喜欢,与你现在有没有喜欢的人没有任何关系。”

姜鸣在此一愣,道:“我这一生,只可能为一人动心,不会再以爱情的名义喜欢任何人。梅雨柒很招人喜欢,但我不会喜欢她,你可以放心。”

不甚喝斥道:“那你既然不喜欢她,为何不与她说清楚?你倒是走得轻松,你心中可是过意得去?”

姜鸣又回忆起他离开江城的那夜,清影曼舞,青涩少女的追问,以及那一串令人心碎的眼泪,他虽然真的没有对不起她,但始终觉得这件事本身就是一场愧疚,不管他有意无意,他都难免被梅雨柒记住,并且为他而伤悲。他能做的很少,也只有一声拒绝,与苦饮一坛醉不了的老酒而已。

不甚见姜鸣沉默,冷哼道:“果然多情者亦是无情者,只凭你辜负梅家小姐这一遭,我便应该与你一战,此时的我已不是当初的三元山三大王,自你离开之后我苦练枪法,并且修习了一类功法,我现在虽然只是八段上等,但是我自信与你相差不多。我的挑战,你可敢应?”

姜鸣听到这语气,便知道不甚是将自己认为是登徒子了,但他也为这件事烦躁,也不愿解释什么,摊了摊手道:“不甚,你想要动手就动手,我现在重伤未愈,即便是一般的武者我都没有办法战胜,更别说一名八段人位的武学大师了。你若是想趁我伤势未愈将我击败,便早早出手,即便是杀了我也能展现出你的能耐。”

不甚怒斥道:“姜鸣,你当我是什么人,你现在重伤在身,我再怎么渴望胜利也不会做这种无耻之事。你也别想用这种方式激将,我并非乡野莽夫可比,这些天我会一直留在卧华山军营之中,等待你伤势好转,我自会再次发起挑战,希望你不会再避而不战。”

“哎哎哎……”姜鸣懊恼不已,他本不想答应这没有意义的战斗,但不甚却已经将话说完整了,这倒令他有些难以拒绝,平常时候的不甚都是挺正常的,但一旦接触到梅雨柒的名字,他便像是智商瞬间降低了一倍,都能称得上是一个真正的莽夫了。

不甚没有听到姜鸣说什么,便已经带着踏出了营帐,负责守卫姜鸣的两个侍卫一脸呆滞,望着不甚离去,疑窦布满脸庞。

“这谁啊?什么时候进去的?”

这日傍晚时分,便有着手下传言慕涯回来了,还将在卧华山定居的妻子也接了过来,姜鸣耳力灵敏,听到侍卫的谈话之后,便要求侍卫将他带到主营帐去看一眼。

姜鸣一脚踏进去,便见梁津一众都在营帐之中,将慕涯及其妻子尹婉包围在其中,廖之章与阴德也迟迟赶来,姜鸣迅速想到了一种

情况:“难道是他的妻子……”

林寒与姜鸣碰过面,道:“你这要来也不跟我们提前说一声,若是染了风寒又要麻烦医师治疗了。”

姜鸣与其他人一一示意,才道:“哪有这么娇作?虽然伤势未愈,但至少是一个身体结实的成年男子,怎么这么容易地感染风寒?而且慕涯要做的事似乎不是小事,我要是不来,才会要后悔。”

却见慕涯走上前来,拍了拍姜鸣没有受伤的肩膀,脸上没有喜怒,道:“还好,看起来已经能够自己下榻了,不必我担心,几位统领已经向我说过你的情况了,要不是知道你身体无恙,说不定我就直接去见你了。”

慕涯的话虽然有些敷衍,但是姜鸣却能听到其中的真挚,他能抛下关注自己治伤的大事,自然是有着要事要做,姜鸣目光瞥了瞥尹婉,道:“你是要为嫂子治眼睛?所以才在这两日连夜去往卧华山将之接来?”

慕涯道:“正是如此,以往我为婉儿的眼睛寻医多年,但没有一个大夫能够让她重见光明,好不容易寻找到了朱天野的神医,自然要千般乞求,我并不想让她一辈子在黑暗中度过。”

姜鸣神情微怔,道:“需不需要我帮你求求情,我与那白发医廖之章前辈有些渊源,说不定他会看在我的面子上,便全力帮嫂子治疗眼疾。”

慕涯却道:“不必了,我与前辈达成了交易,他已经答应为婉儿治疗了,而且我给他的,他没有办法拒绝。”

姜鸣思忖片刻,脸色猛变,凑近慕涯道:“你答应将龙骨石送出去了?”

慕涯却是淡然一笑,道:“都只是身外之物,没有东西能比她重要。”

姜鸣轻叹一声,道:“怎么说?我既佩服你的处事潇洒,又羡慕你的爱情,想来你们的下半辈子一定会无比幸福的。”

慕涯笑道:“承你吉言。”

慕涯重新来到尹婉身边,向着廖之章与阴德躬身行了礼,道:“前辈,拜托了,若是能将我妻子的眼睛治好,我许诺的东西一定会双手奉上。”

廖之章挥手示意阴德退下,看着慕涯的眼睛,道:“你的眼睛中很坚定,用那么珍贵的东西来换取她的眼睛,你不后悔吗?”

慕涯道:“只不过是看起来好看一些的石头而已,并不值得我珍惜,只有枕边人才是真实的,我相信这些。”

廖之章笑道:“你这年轻人倒是看得透彻,虽然我被你的条件所吸引,但更多的是为你的深情而感动,今日我会亲自出手诊治,会尽我全力恢复她的眼睛。”

慕涯道:“谢前辈。”

接着廖之章便以医治不甚方便为由,将一众闲人都请了出去,唯独剩下慕涯陪伴其妻子,姜鸣也没有豁免,阴德也很知趣了侍候在营帐外面。

姜鸣向阴德问道:“鬼医先生,恕在下无礼,我想问一下白发医前辈的医术究竟高明到了什么程度?”

阴德随意道:“师尊的医术,在整片九野地域都是赫赫有名的,但因为地域的局限性,所以名声只是传扬在朱天野境内。但毫不客气地说,师尊现在六重地位,便能治尽垣野界境内天位以下任何顽疾,师尊的手段通天,即便是那些朱天野的管理者都对他恭敬三分。这种影响力朱天野内无一人可比。”

姜鸣道:“鬼医先生,你先前所说的话有两个局限点,一个是在垣野界内,一个是在天位以下,在下倒是不太懂其中问题所在,可否为在下不吝解惑?”

阴德道:“所谓垣野界内,便是指三垣九野的所有生灵,因为这些生灵而出现的病患伤症;所谓天位以下,是指天位以下生灵的手段制造出来的问题,因为天位强者特殊的元势与道法,所以他们造成的伤势匪常人所能解治,这便是师尊医术的局限性。但是,想来用不了多久,师尊便能够跨越天位的桎梏,将医术更上一层楼,那个时候这朱天野也困不住他了。”

姜鸣啧啧称叹,不由得心生神往,能达到这种境地,也算是不枉来这三垣九野一趟,一呼之间,千万人随影颔首附和,那种豪迈气度仅仅是想象之中,仍然让姜鸣热血不已。

“那样的话,慕涯妻子的眼睛不是有着百分百的几率能治好了?”

“是这样。”

鬼医阴德对于其师廖之章的敬佩溢于言表,姜鸣虽然也是敬佩,但却并未有这种狂热,等了许久,未见慕涯出来,他便回营去了。

江城之中,秋绝自从上次在下染城现身被神女扈江离重伤之后,便回到了江城中修养,九重地位的愤怒一击,饱含杀意的元势瞬间击碎了他身上的中品金属的软甲,使得他不得不卧榻养伤十余日。

秋绝每日咳血,虽然经过了无数名医救治,但面对那种天人手段,凡俗医者能做的极为有限,只不过借用各种稀有药材滋补,但

实际上并没有什么作用。这些日子里,邓兴与孟降炎都回到了自己的领地,照看秋绝的白萍、琼华却从没有离开半步,一直守在秋绝榻前。

秋绝虚弱地唤来白萍,命她倒水来喝,白萍亲眼看着秋绝颤巍巍地抬手,在喝水的时候又咳了一阵,琼华也走过来扶住秋绝,但眼泪却是流了眼泪。

秋绝虚弱地笑道:“琼华,哭什么?”

琼华拂袖拭去眼泪,道:“回禀公子,琼华只是看公子日日憔悴,心伤罢了。”

秋绝道:“这有什么好伤心的,受的伤总会好的,毕竟那是三垣之地有名的武道天才使出的一击,没有当场要了我的命已经算是手下留了情。这十几日我虽然日日咳血,但经先前那位名医开的方子,还有服下的十几株五品药材的药力扩散,我已经感觉比之前要轻松很多了,料想再恢复几日应该也就能下榻活动了。”

琼华一脸恶狠狠地道:“那个贱女人不分黑白,竟然没有一点地位强者的风范,竟然向公子出手,那日若不是公子,我就算是拼着这条性命也要砍她一刀,为公子报仇。”

球绝道:“这天下之中,能这样称呼那位神女大人的恐怕也只有你了,不过也不必说这些傻话,我们毕竟在那些高高在上的管理者眼中只是蝼蚁,此次我计杀三名地位强者,已经触犯了他们的权柄,那扈江离会向我出手也在意料之中。不过报仇之类的话还是不要说了,现在我们做不到,你若想对那扈江离出手,只怕还未走至她身前,便已经被无处不在的元势切成了碎片。”

白萍急切道:“难道就任凭她伤了公子?她羿玄宗虽然是三垣之地上界宗派,但她自身实力总不过天位,若是能联系我宗中长老将之刺杀,应该也并不难。此时只要公子应允,我们怎般乞求都会得到长老的同意。”

秋绝挥手止住,道:“不必了,现在时局已经稳定下来,那件事也因为我的重伤而落下帷幕,即便你们能杀了那扈江离,也与我们的计划没有半天好处,反而会引来更多的人关注。”

“公子,那你的伤……”

白萍与琼华齐齐出声,面色悲戚,目光迷离。

秋绝伸出手抚摸过白萍与琼华的脸颊,突然深情地道:“你们不必为我担心,我不会有事的,我很清楚,我的这些手下虽然都很忠心,哪怕是新投靠我的孟降炎、邓兴等人都不会违背我的命令,但这都是建立在我活着的基础上,若是我真的不幸死了,他们恐怕反戈地比任何人都快。我能真正相信的,也只有你们两个。”

琼华双手抱住秋绝的手臂,低声哭泣道:“公子,当初可是你将我们救回来的,那些人的追杀无休无止,我们虽然是魔宗之人,但幸得公子不嫌弃,不仅给了我们尊重与名分,还在这些年里好自对待。公子大才,志在天下,潜渊之龙,终有一日会让这三垣九野的所有人为你颔首。在这几年里,我们没有能帮得上公子什么事情,所能回报公子的也只有这副身体还有这颗被正派中人追之讨之的心。”

白萍也道:“可是公子现在的状态,我们却束手无策,听闻那朱天野中的第一神医廖之章可知世间万般人,但我们派出了无数人手,却也找不到他的踪影,我害怕,公子若是没有廖之章的救治,恐怕就再也好不起来了。”

秋绝笑道:“哪有这么容易好不起来?我并非常人,连地位强者我都能杀得,还有什么困难能阻止我展翅天下?你们两个不准再哭哭啼啼了,作为我的女人,怎么可以不相信我?”

白萍道:“我们自然是希望公子能早日好起来,只是我们也很害怕,真的很害怕。”

秋绝费力地将白萍拉至榻上拥入怀中,道:“我秋绝自视甚高,若没有纵横这天下,我怎会这般死去?琼华,将这些日子的消息与我说说,我好做安排。”

“是!”琼华从怀中拿出一沓信纸,纸上记录着各种各样的消息,她擦去眼眶中的泪水,念道:“七月十三日,我们派去的杀手刺杀交趾城主羊塔风,未果,被一名突然现身于城主府中的九段黑衣人重伤,逃回之后带来了消息,但那名八段人位的武者却经脉寸断而亡。”

秋绝笑道:“果然现身了,传言中差点杀死姜鸣的黑衣人原来隐藏在羊塔风身边,这样一来,我也能猜到他的身份了。既然他选择了暴露,那羊塔风与他的命也就活到头了,损失了一名武学大师也不算太亏,是个好消息。继续。”

琼华又念道:“孟降炎大元帅传来消息,称柳其敦已经开始布局复仇,而且向他索要了一批军械,一支甲兵正在暗中训练之中。”

秋绝道:“交趾城的柳其敦?看来孟降炎跟他关系不浅,不过这不是关键,柳其敦倒是一颗好棋子,用他来敲开交趾城的大门再好不过,先暗中观察着吧!继续下一条。”

第一百四十五章 困苦之恸

琼华继续念道:“七月十九日,交趾平原的卧华山军营爆发大战,隐藏在卧华山军营中的大明窟暗谍几乎全部出手,联合南部蛮郡的蛮兵齐攻卧华山军营,但疑似没有取得什么成果。卧华山二统领联合军中参谋慕涯早有谋略,不仅一举击败了数千蛮兵,还将所有参与搅乱的暗谍杀了个干净,只有寥寥几人逃脱。”

秋绝听此,脸色一顿,沉吟道:“早先就察觉到了卧华山军营中的乱局,只不过是被人用计稍稍引诱,那些大明窟的暗谍便冒出头来,虽然来势汹汹,实际上没有一点作用,怪不得这些年大明窟都被卧华山死死压制。还有南部蛮郡也动手了,这证明那些蛮帅终于不再缩在蛮地了,这对于我们也是个机会,将蛮地附近的那几座城池都占领了吧,方便我们进行下一步计划。至于大明窟,我自有驱虎逐狼之计,他们和卧华山的恩怨,还要我来推动。”

琼华又道:“七月二十二日,庞路军营中,金水宗的孙桡出手斩杀同门狄浪,无数军士目睹,这个消息已经传至金水宗,金水宗的高手很有可能会前来追究狄浪的死因,主事人孙桡与秦兵军营管理者庞路恐难辞其咎。”

秋绝笑道:“外人看不清楚,我却是很明白,金水宗送去庞路军营的孙桡三人及其他弟子,都只不过是送死的弃子,金水宗历来可没有将宗内弟子送往凡俗沙场历练的道理,估计是孙桡几人与金水宗的那位宗主继承人合不来,那些长老便要为金柝铺路,所以才以这种名义将三人远离金水宗,他们死了才是合了金水宗那些真正的掌权的人的心意。”

琼华皱眉道:“公子的眼光就是高于世人,仅仅凭借这些微末细节便能发现金水宗的巨大隐密,我等却像是个痴者一般以为金水宗会找孙桡与庞路报复,那这样看来这件事倒是没有什么影响了。”

秋绝道:“当然是有影响的,金水宗又能借此机会向庞路要一些好处,同时警戒他做事谨慎,并且鼓励他继续为庞路征战沙场,争取早日死在战场上,好遂了金水宗少宗主的意思。但庞路为将多年,智谋丝毫不必三大兵马大元帅,应该也能发现这些隐密,以他的本事来看,金水宗应该占不了什么便宜。”

白萍缩在秋绝怀中,好像在深嗅这难得的熟悉的味道,她沉迷地道:“都道是我魔宗之人善用催眠之术,公子这智谋绝代的原来更有极大的魅力,白萍只觉得不想离开你的怀,但深知公子是要包容天下的人,却不敢贪恋。”

秋绝轻咳两声,白萍连忙站起递上巾帕,却见秋绝又是咳出一片殷红出来,白萍先前的情迷神色骤变为恐惧,琼华也来到榻前扶住秋绝,将他的身姿缓缓地放倒,盖上被子之后两人才稍稍松了口气。

秋绝却不以为然,道:“先前写那条消息的人不适合做暗谍,其中主观想法太多,将之撤下来换上其他人吧,毕竟庞路军营可是秦王朝与卧华山交战的最前线,若是没有个能力出众的暗谍,恐怕难以成事。”

琼华再次递上水来,喂秋绝喝了几口,秋绝便挥手不要了,又道:“琼华,继续吧,我再听听还有没有有用的消息。”

琼华担忧地瞥了一眼秋绝,但却不敢违背他的意思,又念道:“都城之中,七皇子仍然时不时地前往鸾来湖看望谪居之臣高新莅,暗谍查不到什么东西,但听到了一些关于当今时事的对话。在这十几日的时间里,七皇子积极扩充自己的影响力,在已经可以在朝堂之上与大皇子分庭抗礼,而且在长久地拉拢之下,有许多的保持中立的大臣都暗中支持了七皇子,而今他正借助着对都城周边山匪之地进行扫荡,并暗中藏兵藏将,其意颇不平凡。”

“嗯,老七这些天还是干得不错,这么快就能和老大扳手腕了,想来凭借着高新莅那只藏鹰的谋略,用不了多久就能将自己的势力扎根入都城。”秋绝顿了顿,强忍着没有再咳一声,缓缓又道:“我们不需要阻止老七做这些事,而且还要帮着他,只有他横扫了都城,我们才好有正大光明的身份去剿匪,到那时秦王朝的乱局便能消失。不过这高新莅确实是个难得的谋士,想来若是让他与卧华山军营中那个新的参谋对弈,说不定会有好戏能看。”

琼华道:“公子,你前日里也说过几次,说着世上的聪明人并不多,战场领军与营中设谋其实是相同的意思,而鸾来湖的高新莅,与卧华山军营的参谋慕涯,似乎成了我们的大患,我们需要出手将之乘早击杀吗?”

秋绝道:“不必,没有了高新莅老七不能成事,没有了慕涯卧华山挡不住庞路的进攻,在我眼中他们虽然有些智谋,但不过只是玩笑而已,我们不必出手杀他们,若是以后他们能活着,我会让他们亲眼见证真正的智谋。”

“公子高才,琼华佩服。”

秋绝微微打了一个哈欠,道:“算了,今日我有些疲累,不必念了。”

白萍道:“那公子早些休息,我们就在外面候着。”

秋绝道:“不必了,留在这里陪我吧。”

一夜无话。

却说卧华山军营中,廖之章与慕涯、尹婉在营帐中一晚未出来,阴德也在帐外候了一晚,露水打湿了他的衣袍,但他全然没有在意,见廖之章从营帐之中出来,便擦了擦眉毛上露水,走上前去,道:“师尊辛苦,需不需要喝一杯热茶,我亲自去为你准备。”

廖之章抬眼打量了阴德一番,道:“不必这么见外,我在里面为她治疗,你只管回去休息便可,何必杵在原地等我一夜?”

阴德躬身道:“这是做徒弟的本分,应该的。而且我已经达到地位层次,在外边站立一晚并没有什么影响。”

廖之章道:“那就走吧,人我治好了,交易也完成了,我们是时候该走了。若是让那些人注意到我在这里出现,定然会带给他们许多的麻烦。”

“是,师尊。”阴德道。

“等等,前辈。”就在两人就要离开的时候,慕涯也走出营帐,但他却没有阻拦,只是瞬间便跪在了两人的面前,恭恭敬敬地扣了一个响头,道:“前辈,交易是交易,但这个响头是对你的尊敬,感谢前辈不留遗力地救治我的妻子。”

廖之章停住脚步,道:“麻烦小友给姜鸣带个消息,让他别忘了时间,若是明年三月见不到他,我就亲自来提人。”

慕涯道:“晚辈谨记。前辈不需要休息一会儿吗?二统领他们应该很快就来了。”

廖之章道:“我来是因为你,为了姜鸣,与其他人无关,不必再多叨扰了。”

慕涯站起身来,再次拱手道:“恭送前辈与先生。”

只见一道尘土扬起,廖之章与阴德瞬间消失在了原地,这等不为肉眼察觉的速度,令得慕涯暗暗吃惊。

“看来来的时候只是因为有我在,不然按照这种速度,不消半日便能从那望莲岗来到交趾城了。”

慕涯微叹了一声,便再次走进营帐,这一夜中,白发医廖之章对尹婉进行了一场无法形容的治疗,他手中的刀一直在尹婉的双眼中移动,不知道进行了多少繁琐的处理,旁人简直无法想象,但廖之章却像是个闲人一样,随意地处理着,直到天明,他才将尹婉的双眼包住,并说按照他留下来的药服用,十日后必能恢复双眼眼中的光明。

每一幕都是那么惊心动魄,但尹婉却是服用了可以麻痹全身的迷神散,这场治疗都是在她昏睡之时进行的,所以她至今还在休眠状态,不过按照廖之章的说法,她应该很快就会醒来了。

慕涯刚进营账,便见尹婉的手指突然动了,他连忙走过去,便听到她那虚弱的唤声,他的心都要碎裂了。

“慕涯,慕涯……”

慕涯连忙握住尹婉的双手,低声将之拥入怀中,声音颤抖地道:“我在,我在啦。”

一如很多年前,他拼死救她时的场景,一句“我在”有着太多的凄苦。

“婉儿,白发医前辈说不消十日你便能恢复视力了,你终于能再次看到这个世界了。”

尹婉低声道:“我现在似乎都能看到微弱的光,慕涯,我的双眼好像真的好起来了,以前的那些大夫不都说我的眼睛废了吗?快告诉我,这是不是真的?”

慕涯急切地回应道:“当然是真的,是真的,你很快就要看见了。廖之章前辈是朱天野最厉害的神医,他肯定不会骗我们的,你的眼睛就快要好了。”

两人相拥而泣,不知道经历多少苦难与折磨才能换来今日的幸福,尹婉失明数年后再次拥有了看见天地的机会,慕涯寻了数年再次让妻子因为自己的眼睛而笑,这便是他们再也没有遗憾的原因。

在营帐外,不知何时来到的林寒与姜鸣听到两人的声音,都没有选择打扰,这一刻慕涯了结了多年的遗憾,他们也会为之欢喜。两人相视一笑,望着远处走去。

“昨晚不甚来我的营帐了,你知道吗?”姜鸣随意说道。

“那不甚什么时候进去的我们都不知道,但他出来的时候却是大大方方的,我也正为此吃惊啦,他到底同你说了什么?”

姜鸣无奈地摊了摊手,道:“你怎么不担心我被他挟持,或者刺杀?反而一来就问说了什么,你这个人好像有些不太道义啊。”

林寒笑道:“我有那么思维不灵活吗?不甚远道而来,还在那种时候救了你,自然不是与你为敌。而且他在军营中住了这几日,一直都是在遵守规矩,没有丝毫因为自己八段人位的身份而影响我们处理事务,可见他是有求于人,我只是很好奇,你欠了他什么?”

姜鸣道:“我没有欠他什么,就是他脑袋有问题,一直缠着我跟他打一架,说着为了爱与和平的鬼话,反正就是

各种不服气以前我打败了他一次,便要求我为他正名。可是这种正名有谁能见到,这不是闲的发慌找出来的理由吗?偏偏我还没找到什么话来反驳他,只得用重伤未愈的理由先拖着。”

林寒道:“那你可真是摊上麻烦了,那日我看过不甚的枪法,虽然算不是很高妙,但那凶狠气势却是很不一般,即便是巅峰时期的我与之交战,若是不用一损漩与横扫千军,只怕也是占不了多少便宜。”

姜鸣眉头轻蹙,道:“这么高的评价啊!之前与他斗将的时候还没有什么压力,他的枪法虽然凶猛,但是有很多不完善的地方,我的占式一开,这些漏洞便一一摆在我眼前,所以我觉得战胜他并不是很难。昨晚听他说他遭遇了一些,还苦练了枪法,今日又听到你这般肯定,我是直接不想跟他打了。”

林寒道:“不过这恐怕不是你愿不愿意的问题,不甚如果想要逼你出手,我们还能一齐将他拿下不成?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怎么战胜他,并且处理你与他之间的事吧,这个更为重要一些。”

姜鸣无奈地耸了耸肩,没有再说什么。

梅雨柒的事情不是他能够决定的,偏偏梅雨柒痴情,偏偏不甚也格外固执,偏偏他不能喜欢,这便是那江城中的差错所带来的最为令人叹息的问题。

就在这时,有两名侍卫疾跑了过来,道:“六统领,姜鸣将军,二统领在营帐中有急事宣布,请速速前往。”

林寒与姜鸣相视一眼,皆是眼露惊疑,这种急事他们猜不出来,但是他们有着预感,绝对不是好事。

不到一会儿,营帐中便聚集了梁津、罗湖、楚泓、林寒等人,诸位副将也放下了各自事务纷纷来到,姜鸣虽然伤势未愈,但还是跟着过来,他实在不放心现在的战局。环子鱼现在时常与楚泓黏在一起,众人似乎也已经将他当做了自己看待,即便是这种秘会,也没有让她回避。

最后一个来的是慕涯,即便此时尹婉的情绪很激动,正需要人陪伴,但他还是来了。众人急忙询问医治情况,慕涯以一句“尚好”应之,并以笑意答谢关心。

梁津突然正了正神色,道:“慕涯先生请就坐,今日之事关联甚大,所以我不顾你们夫妻谈话,便将你叫来了这里,还请见谅。”梁津说话从来都是这般滴水不漏,对于笼络人心他极有天赋。

慕涯淡然笑着说了一声没事,便也没有客气地坐下了。

罗湖道:“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这么兴师动众,难道庞路又开始全面反攻了?”

梁津道:“全面反攻还好,那样会给我们壮大的机会,但是我接到的却是一个十分不好的消息,五统领蒙阆在沿北部山林往交趾方向撤退之时,遭遇秦王朝两大将领金林与朱盖的大军人马,蒙阆及其五千兵马被围云隼山,现孤军无援,时刻面临着被全歼的危险。”

什么!

这个消息如同闷雷般在人群中炸响,众人皆是面色凝重,统领被围这是大事,而且是金林与朱盖两方大军,总共兵马已经超过了四万人,即便是倾全营人马也难营救,但这种大事又怎么不救?

林寒紧蹙的眉头动了动,他走到梁津身前,轻喝道:“按照之前山主的安排,呼延伍应该也在南北边界山林,他带领着卧华山中仅次于第二营重骑兵的山林精甲兵,蒙阆被围,他肯定能第一个收到消息,他为何不出手解救?”

梁津道:“这件事却与呼延伍无关,在不久前金辉城方向的秦军首领朱盖与北部山林方向的金林汇合撤军,并计划前往交趾城与庞路会军,此事我接到消息不久,南部蛮郡便开始大举入侵卧华山地域,呼延伍奉命前往南部镇压蛮人,所以并不能支援蒙阆。蒙阆被金林与朱盖包围,或许只是一次凑巧遇到,两方兵力差距过大,蒙阆因为行于山林并没有防垒建筑,所以才会被围困在云隼山。”

众人思索片刻,确如梁津所言,这样的状况并不能怪罪到任何人,可是能不救蒙阆吗?

楚泓道:“老津,快些制定计划吧,蒙子孤军难守,很有可能会在短时间内被攻克云隼山,我们应该尽快出手,以免蒙子出事。”

梁津不语。

一旁的罗湖却道:“这个消息庞路应该也已经知道了,而且因为是他的人将蒙子包围了,所以他肯定能及早地作出安排,此刻的云隼山就是陷阱,蒙子便是诱饵,只要我们前去,有多少人马去,说不定就有多少人马死去。我们愿意为自己耳朵兄弟拼命,但是我们手下的将士,却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为一个必死之人战斗。”

楚泓听此,愤怒地长叹一声,咬着牙低下了头。

林寒思忖片刻,突然笑道:“这本就没有什么犹豫的,老津你安排下,让慕涯先生暂留军营镇守,我们去救蒙子吧。就算是死地,也不能让他一个人扛着啊!”

第一百四十六章 叩山之计

梁津、楚泓、罗湖眼神中同时射出相同的光芒,他们与林寒对视之间,便是懂了各自心思,自己的兄弟不可能不救,即便手下都认为这件事这个人已经没有了挽救的可能,但他们仍然要去,这是他们的早就决定好的结果。

举生赴死,胜过一人独活。任何一人都不能在他们的眼前死去。因为他们是兄弟。

“还有我,我也要去。”

姜鸣缓缓走上前去,站在四人身前,眼神格外坚定,朗然笑道:“这事儿,缺了我就不好了。”

梁津、罗湖、楚泓齐齐怔住,他们不是因为姜鸣的出现而惊讶,而是由于姜鸣重伤未愈的情况还参加了这场会议,并在第一时间加入了他们的联合,这种已经成为下意识反应的表现令得他们颇为满意,但却也暗暗担忧。

林寒道:“你就不必去了,此事凶险,金林与朱盖两大阵营联结,兵马过三万全部驻扎在云隼山附近,还有他们军营中的八段人位以上的将领也有六七人,你这副伤病残躯去了只是送人头,到时候万一失手还要我们出手救你,你这种行为可不是太好。”

姜鸣听出了林寒拒绝让他参战的言外之义,如何会不清楚他是怎么想的,但他决定已下,便不会更改,他佯装作愤怒模样将林寒一把推开,道:“少给我来这一套,我即便身有伤势,也不会被一些杂兵杀了,还想趁着我受伤欺负我?我的方辕长戟可没有怕过谁?”

话音刚落,姜鸣与林寒都是齐齐地笑出声来,一时之间庄重的会议便像是变成了闹剧,梁津几人见此却像是看见了精神病一样出现了数秒的呆愣。

罗湖低声道:“这两人平时挺正常的,怎么突然就发疯了?”

楚泓道:“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心有灵犀?也太不合时宜了吧?”

正当此时,哨探来报:“回禀各位统领,庞路军营八段人位大将娄终带领数千人马想要越过我营辖制的地域进入交趾山脉,现已被我军挡下,但娄终似乎并没有放弃,正在准备第二轮冲击。”

又一名哨探入营来,道:“回禀各位统领,庞路帐下李正兴、罗曜华于营前叫阵,身后人马众多,恐有上万人。”

听此消息,帐中人的脸色瞬间凝重起来,梁津道:“庞路恐怕早便是得到了消息,前来挑战的兵马虽多,但能让我觉得压力的将领却只有那两个,所以很明显这是为了掩饰庞路派遣出去的真正围剿蒙阆的军队所做的掩饰,但我们若是不战,恐怕这军营便会真正面临大战之危,此时兵马多寡的优势便显露了出来。”

楚泓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办?庞路派出兵马牵制,我们便不得不留下主力军队镇守军营,能前往北部山林的将领也不能全部出手,但若是再多耽误,我害怕蒙阆可能撑不过那三支军队的合力围攻。”

梁津道:“这样一来,我们的计划便必须做出改变,既要及时解救蒙阆,还要做好守卫军营的重任,这点我们需要细细安排,若是我们几人全部出营前往北部山林,那么军营空虚武艺会给李正兴等人制造机会。”

罗湖思忖道:“北部山林道路狭窄,而且我们要你面对的本就是朱盖与金林的数万兵马,他们的战力自然超过了我们数倍,所以我们只能智取不能强攻,而对于那一带的地理,我与长子无疑是有极大优势的,可由你与寒子镇守军营。”

林寒道:“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北部山林现在肯定是陷阱重重,你们还需要一名善于山地作战的向导,不然很有可能便会陷入敌军的包围,别说要救人了,恐怕自己也要陷进去。”

楚泓道:“善于山地作战的向导?我不是就能担任吗?你的意思是我们也分作几路行军,在一定程度上混淆敌军暗探的视野,同时由善于山地作战的战士带领,前往云隼山后再做汇合。”

林寒道:“是这种意思,我听说杜衡与在这方面很有天赋,可以与罗湖同行,你则带着环子鱼小姐从另一条道路行军,我营中也大军齐举,作为你们的主力军队给予你们支持,同时克制与李正兴与罗曜华的大军进击,若是可以,我们会对交趾城发动全面进攻,以起到震慑庞路的作用,很有可能你们面临的压力就会减弱几分。”

梁津道:“正是如此,既然我与寒子不能前往,蒙子的性命就交给你们了。你们所要面临的危险将是我们的数倍,而且因为自始至终金林与朱盖的大军都没有完全出手过,所以我们并不清楚他们的实力底细,等于是你们要面对的是一个我们甚不了解的军队,这种情况下对你们更是不利,所以每一步行军都不能踏错,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罗湖与楚泓相视,眼中皆是凝重非常,齐声道:“明白!”在这一刻梁津与林寒将蒙阆的性命交到了

他们手中,因为只有他们成功前往云隼山,成功击退敌军,蒙阆才能获救。

“稍等!”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慕涯出声了,他走过梁津跟前,将那交趾城周围的地形图拿在手中看了许久,眉头紧蹙,道:“恕我直言,你们只想着怎么迎接庞路的招数,却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事,蒙阆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你们要怎么救?”

梁津语气顿了顿,道:“慕涯先生,你的意思是……”

慕涯挥了挥手,将一众将领叫到了身前,道:“你们看这段地图,云隼山距此三百里左右,中间的道路多是沼泽与未有人走过的山路,五统领当初估计也是为了早日与大军汇合,便想着走了这条路以避风险,他的战略并没有错误,但是金林与朱盖却能恰好拦住他,你们觉得这种巧合不值得怀疑吗?”

林寒道:“慕涯先生的意思是,蒙阆的军中有奸细?”

慕涯轻喝道:“已经不是有没有可以形容了,他的那支千人军队在金林与朱盖的围攻下,几经辗转受攻数次,但却仍然没有歼灭,这并不与五统领勇猛与否有关,而是在于蒙阆身边的人的重要程度有关,在我说这番话之前你们应该都没有想象到这些吧?”

姜鸣道:“莫非蒙阆被围的军队中,奸细的数量已经达到了很大的比例,或是其中有比较重要的奸细?所以蒙阆才会一次次遭遇伏击,不然以他对于战斗的理由,不到绝路是怎样都不会选择进入孤山等待援救。而那奸细,说不定便是蒙阆身边的人,而且金林与朱盖之所以不尽快出手将蒙阆击杀,一来想要引诱我们出手,二来便是他们也需要营救身处蒙阆身边的奸细。”

楚泓面色一愣,像是听见了什么古怪的事一样,目瞪口呆道:“这些都是你推测出来的?”

慕涯没有表情,也没有去关注这统领几人想法如何,又继续说道:“姜鸣所说便是我的猜测,其实也不是猜测,因为我已经有九成的把握可以肯定他们的计划正是这样,若是我们贸然深入山林,恐怕还没有抵达云隼山,便会被一股股游兵将战力消耗干净。而拿下蒙阆并不是他们不愿意,而是在等待一个机会,等待那座山真正地变成危山,他们便可以不费太多兵马将之一举拿下。”

“我之前在松涛岭中居住的时候,曾经走山路去过云隼山那一带,那里山上的树木都是阔叶落叶林,往往在秋季还没有到来之前便会落叶无数,所以那一带最容易隐藏伏兵与设置陷阱。而且,云隼山的海拔并不是很高,山中有一条天然的山溪,要让蒙阆在那里坚守几天并没有问题,但是据我所知,那里的蚊虫极为厉害,早先便有因为在那里执守的秦兵被蚊虫叮咬,从而引发了大面积的疫病,时下天气燥热,若是蒙阆军队长期沾惹那里的水源与蚊虫,极有可能会陷入不能控制的情况,这才是最为糟糕的。”

梁津急切道:“慕涯先生,你这番话倒是让我想起来了,早先我们来到这一带的时候,山主还没有攻占北部山林一带,那里的确发生过一场疫病,凡染病者口腔溃烂不能食,两三日之内腹部便会出现结石,再后来便是全身出现水泡,然后身体开始腐烂。这场疫病当时殃及甚大,当时的秦军五千多人几乎全部全部染病,其中还有着两名八段人位的武学大师,最后都被焚烧掉尸体,才将疫病控制住。”

罗湖道:“那场疫病影响甚广,幸亏当时山主及早下令禁止在那一带同行,并撒上大量的生石灰,防止染病者来到卧华山地域,不然卧华山也是要遭受一场大劫。只是,这场疫病不是早就停止了吗?难道还有可能重新传开?”

梁津眼神郑重道:“疫病的来源最初不是那些感染的人,而且在云隼山一带活动的其他生灵,当时军师就有论断,说是那一带气郁寒结,山溪不能汲阳,林木不能取光,蚊虫不能净息,禽兽不能洗足,另有阴物处于其间,所以便造成了疫病的蔓延。这数年过去,虽然人类很久没有涉足,但是那里的疫病之源却从来没有找到并且销毁,蒙子在那里,说不定真的会面临着沾染疫病的风险。”

慕涯道:“正是如此,所以你们要明白一件事,你们要救的很有可能便是最新的疫源,若是蒙阆没有受伤,那么污浊的空气还有可能不足以引起他得病,但是只要他与他的兵马只要受伤,那么他们沾惹疫病的可能便会大几率增大。”

楚泓怒喝道:“那要怎样?那种疫病不是传言没有药物可以抑制吗?若是蒙子不小心沾惹,那我们就得杀死他?”

姜鸣道:“慕涯,这些先前大家都没有想到过,但是你既然说出来了,是不是证明你有着办法?蒙阆不能这么容易就死了,若是有办法,即便难一些,也要去做。”

慕涯轻叹一声,道:“对于疫病,我没有办法

,但是对于解救蒙阆,我确实能出一些主意,只是这个办法实施难度,稍有不慎,你们也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罗湖道:“请慕涯先生安排,为了解救蒙阆,我们愿意付出全部精力,哪怕是生命也在所不惜!”

慕涯缓了缓,道:“金林曾经在北部的城池担任过职务,十有也是知道当年疫病的事,姜鸣,我且问你,若你为将,你该怎么安置自己的军队?”

姜鸣道:“你问错人了吧?我哪里知道带兵打仗的事情,照我的想法,便是一举将蒙阆的军队击杀干净,并且离这些地方远远的。或者便是将蒙阆赶到那疫源之地,然后自己守在外面,让他们沾惹疫病而死,虽然是有些太过狠毒了。”

慕涯道:“正是如此,你一个对于带兵知之甚少的外行人都知道这些道理,金林与朱盖怎会不知?我便是从这些心理上得知他们的计划。既然如此,他们自己的军队便会建立在空敞通风的地方,并且有干净的水源吗,并且严查自己人进入蒙阆所在的区域,这样才能防止疫病的传播。”

姜鸣道:“这帮人也是心狠手辣,竟然真的将蒙阆他们当做了检验疫病的试验品,可他们既然身处山林,那里又怎会有空敞的地方?莫非他们还能放火烧山?”

慕涯道:“对,他们便会放火烧山,但是因为蚊虫叮咬,他们很有可能还会立山为营,虽然这样下去,会像蒙阆一样陷入孤山难援的境地,但是为了不染疫病,他们没有别的选择,这便是你们的机会。”

罗湖道:“先生请明示。”

慕涯道:“放火者,必先布其火料,知其风向,方能将大火燃起。但是金林与朱盖作为秦王朝的高级军官,不可能枉顾自己的百姓而纵火,而北部连绵的山林极有可能引起八百里山林尽为焦土,这并不是他们希望的结果。我前日在路上,观测这数日间的星象,发现两日后会有两股大风在夜晚之时到达云隼山附近,这将是金林他们的机会,因为那是两股大风碰撞,便能抑制中间的火势蔓延,从而实现清空几座大山而不引起全面火灾的想法。罗湖、楚泓,你们务必在两日后的夜晚到达云隼山,在大火之时改变那处风向,使得大火直接烧毁云隼山,在那种险地之中,金林与朱盖的包围才会减弱,你们才有机会营救蒙阆一支军队。”

罗湖听到这般大胆的想法,神色大惊,忙问道:“慕涯先生,你没有跟我开玩笑吧?改变风向?我哪有那种能耐?还有大火要盖过云隼山,那么蒙阆若是稍有不慎被困死其中,那结局不是一样悲惨了吗?”

慕涯道:“我没有开玩笑,我前时已经跟你们说过了,我前些年路过云隼山,见过那里的风貌,知道那其中有疫病之源,所以我也知道其中的一些的秘密。可以不隐瞒你们,那里的疫病之源最原先是人为布置的,而且有着一道极为神秘的奇门阵法,可以呼风唤雨,所以才能使得那其中的疫病之源不受摧毁。”

“什么?人为布置的疫病之源?还有一道奇门阵法?那其中究竟隐藏着什么?”众人开始发问。

慕涯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为何有人布置那道阵法守护疫病之源,但我发现其中玄妙之后便往云隼山中深入,但我花费了一日寻找,却差些在其中迷路,我便更加肯定了我的猜测,有人想要借助着疫病做一些事。”

众人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林寒道:“不管那人是谁,不管他的目的为何,但保留这伤天害理的疫病之源,肯定不是好人,但从他能布置一道奇妙的阵法来看,肯定是手段通天之人,我们却是沾惹不得。”

慕涯道:“的确如此,所以我们还是先以救人的事为重。那时,我细细研究过那道阵法,发现阵法位列造化,另分五门,只能算得上是一个刚刚达到地位层次的阵法,我想要将之摧毁不太可能,但却能借助外力将之改变,而那个外力,便是那场大火。五行之中火克木,同时木可附火,等到大火到达那一处木门之时,你们便用蛮力暂时摧毁木门的结构,阵法便会自动导引风势灌入云隼山,等到阵法自动修复好,那大火早已经漫过数百里,说不定连金林与朱盖的数万大军也会一举葬送其中。我一会儿会为你们画至精密的路线图,我对那里的地形颇为熟悉,所以想要你们从火势最弱的地方逃出并不难。”

梁津道:“虽然慕涯先生的方法可能引起北部山林大面积火灾,但是面对秦兵的围杀,我们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通过这种手段获得生机,蒙阆也全靠先生的妙计才能活命了。”

慕涯道:“此计合之有七成把握,全由罗湖与楚泓两位姜鸣的行军速度决定胜败关键,望保重!”

“望保重!”

帐下将领齐齐向罗湖与楚泓拱手而拜。

第一百四十七章 饵兵

待得楚泓与罗湖拿着慕涯绘制的云隼山精密地图出发之后,整个军营便再次沉静了下来,运筹帷幄的军中参谋没有再继续安排剩下的事,便带着姜鸣离开了营帐,剩下梁津与林寒以及一众副将共同商讨如何应对秦兵来犯的问题。

一路疾走同行,姜鸣看着慕涯那淡漠的神情,道:“你似乎对他们已经很不耐烦了。”

慕涯一愣,道:“有这么明显吗?”

姜鸣道:“外人可能察觉不出来,但是我看得很清楚,自从左右二将的事之后,他们对你有了明显的疏远,你也似乎再也没有刚出卧华山那份雄心握于手中的豪迈期待了。”

慕涯淡然道:“人本来就该追求一些平淡的生活,这种军营中的打斗体验一下就好了,不能试图融入其中,我的心态倒是与他人无关。”

姜鸣道:“那为何还要留在这里,继续帮助卧华山?”

慕涯道:“理由?没有其他的,我们一同来的卧华山军营,若是我先走了,你一个人也有些孤单,当然或许也不孤单。只是我的心理这般想的,小乙与小雪虽然也接受了你送的元金,但还是没有立即离开,这也是他们的选择,跟我的想法殊途同归。”

姜鸣道:“我想要知道你的想法。”

慕涯道:“没有多少想法,就是尽量让一段人生更加完整与完美,待得我觉得完整之时,我就会离开。当然你也应该是一样的,虽然在这军营之中有几个惺惺相惜的好友,但是这里并不是你真正的居处,我当初同你索要天下居,便是知晓你是要面临整个三垣九野的人,你也会离开这军营的。”

姜鸣脑袋突然一声闷响,慕涯的话将他从想象中敲醒了,他留在这里时日已经够长了,寻找荨岩的事情还是遥遥无期,他却似乎已经忘记了这项关乎他人生发现的事情,是自己太过懒惰了吗?还是他根本就配不上曾经说过的话,与许下的承诺?

姜鸣脸色猛变,突然察觉道慕涯也是观察到了自己的变化而停住了脚步,他便暗暗调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既然要走,那为何不告知我什么时候走?”

慕涯又引着姜鸣往前走,道:“我也不知道,但至少现在是不走。婉儿的眼睛还没有恢复,申小姐也没有找回,等这些事都尘埃落定之后,我再选择离开吧!”

姜鸣轻叹了一声,眼中有着一闪而过的迷惘,他又道:“今日你只是安排了楚泓与罗湖的计划,但却对于梁津与林寒却没有丝毫指点,是为何意?”

慕涯道:“梁津的用兵之法与防垒之道,再加上林寒的机智与谋略,足以应对庞路派遣来的诱饵,而且这军营他们一定能守得好好的,我其实并不需要安排什么。”

姜鸣注意到慕涯的眼中突然无故闪烁了一下,便道:“莫非还有你没有掌握的事情?”

慕涯笑道:“我又不是占星师或者神算子,哪能事事都握捏手中?而且此次那蒙阆面临的危机实在太过巨大,我也没有绝对的把握可以救下他,另外庞路的安排我也有些看不太懂,果然不愧是征战沙场几十年的老将,心思之深远非我能随意堪破的。”

姜鸣道:“你是指什么?娄终那支军队?似乎邓准与那金水宗的孙桡,以及前日做了逃将逃将的狄浪都没有出现,他们是不是另有计划?莫非他们已经跨过交趾山脉去攻杀蒙阆了?”

慕涯道:“这是必然的,如果我是庞路,也会这般安排,毕竟从交趾城绕到四方城,再进入北部山林,可以减少山路波折所浪费的时间,而且在方位上也能对敌人造成突袭,取得更大程度的胜利。”

姜鸣思索片刻,道:“不会的,即便孙桡等人前往,也不会立马对蒙阆发动总攻,方才你在营帐中已经说过,蒙阆被困山中他们却不发动总攻,其实是有着两个原因,即便庞路拍了人去帮助,但他们要做的仍然不进攻,而是设伏以逸待劳。”

慕涯笑道:“是啊,他们并不可怕,因为楚泓与罗湖的计划并不在乎外围有多少人,只要蒙阆未染疫病,只要他们按照我规定的方位走,只要他们在时间上不要耽误,便能逃出那片山林。只是,有一件事我不明白,娄终那支兵马的作用是是什么?”

姜鸣道:“娄终既然也是表明了方向,想要前往云隼山方向,那为何不直接跟随孙桡的兵马绕道四方城,而偏偏要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行军,以一种近乎莽撞的方式直扣交趾山脉的防御,似乎是在吸引我们的注意力。但是李正兴与罗曜华不也是担任着饵中的任务吗?与他们联手起来不是更能吸引卧华山的兵力吗?”

慕涯道:“我想说的你都知道,所以说娄终这支军队我看不懂,所以只能让营帐中的两位统领且行且看了。”

姜鸣道:“你不打算帮忙看着吗?若是

庞路有什么阴谋怎么办?”

慕涯道:“我此刻看不懂,便证明了那支兵马极为特殊,不到最后一刻不会显露目的,而到了那种时候,我的计划可没有多少用。更何况,我还有更为重要的事情,等将你要做的事安排好了,我也就要做自己的事了。”

姜鸣道:“你有什么要紧的事?”

慕涯忽然笑道:“当然是照顾我妻子了,没有事比这件事更重要了。”

姜鸣一怔,他没有因为慕涯的话而感到好笑,也没有因为慕涯放下军营选择了更为自私的做法而恼怒,他感觉到的只有内心的悲戚,他做不到这种舍弃,但是慕涯却能,为了自己的家即便外界尽不相识也无甚所谓,他终究是没能做到。

慕涯将姜鸣带到了一个僻静些的地方,道:“现在我就安排你要做的事,你做好准备,本来不想让你去云隼山的,你的伤势未愈,那里的空气可能会感染你的伤口,但是想要让楚泓与罗湖安全地带回蒙阆,你不得不去。”

姜鸣道:“可是我现在重伤未愈,怕是遇到一名六段人位的武者都很难对付,我去了能帮什么忙?”

慕涯道:“你却是帮不了什么忙,但是没有你却是不行。你既然想就蒙阆,便得走这一趟,林寒与梁津都代替不了你。”

姜鸣道:“为何?”

慕涯道:“爵江千里马,避毒体质,这些只有你才可以做到。”

姜鸣道:“那我需要做什么?”

慕涯道:“暗出军营,穿过卧华山地域,到达指定位置之后翻越山岭,前往云隼山。我会给你三个锦囊,你带着以防不测。”

姜鸣没有犹豫,道:“知道了。”

不出一会儿,梁津与林寒便听到了营门守卫报告的消息,姜鸣单骑出营进山去了。

这日,列阵于卧华山军营前的李正兴与罗曜华兵马已然叫阵了数次,但是军营中的人却像是睡着了一样,完全没有回应他们的挑衅。而因为卧华山军营前那尖锐的无数蒺藜,与那支透着森然杀意的防垒盾兵,他们确实不敢直接杀进营去,因为他们不知道那支有着平原无敌称号的重骑兵正在何处。

李正兴道:“若是再这样下去,我们怕是要挨骂了,叫骂了半天,没有人出来应战,平时他们可是一点亏都不吃,今天可是开辟了第一次如此胆小的防守。”

罗曜华笑道:“你这话说的倒是有些不对,在那罗湖、楚泓与姜鸣未来之前,我们可是将他们压制得死死的,你应该是让最近这几仗打得有些脑子懵圈了,竟忘了我们全盛时期那种横扫千军的姿态,真是千里之内无可匹敌,可一点都不比现在的卧华山的嚣张气焰差。”

李正兴冷哼道:“你就继续回顾以往的历史,庞总督可是连输好几场了,现在还折损了大将赵最,都城那些人还没有联名上书罢免总督的职位已经算得上是仁慈。现在啊,就期望总督的这次计划能取得成功吧,最好能将杀掉几个卧华山的统领,那样我们的胜局才算坐稳了。”

罗曜华道:“杀死几个?卧华山总共能有几个统领,若是总督能一次便杀掉几个,那不消几日卧华山就能灭了。只是这卧华山却不是普通的山匪,只看那手下甲兵,竟然全部按照正规军法训练,其精锐程度已经不比我们的精兵弱了。我们靠什么战胜他们?除了人数优势与计谋,根本就没有别的方法,那几个卧华山的统领更是厉害的变态,那般年纪便能达到八段人位,与之一比,我们根本就算不上什么上将了。”

李正兴道:“卧华山八名统领,全部都是八段人位武学大师,除了两三人,好像所有人都是处在八段巅峰的层次,这种战力确实太过强悍,恐怕一名兵马大元帅手下也没有这么多的高境界武者。总的来说,我们想要打下卧华山,前途堪忧!”

罗曜华讥讽道:“你不会是怕了吧?被那姜鸣的长戟,梁津的长槊,楚泓的神箭吓住了?”

李正兴道:“你倒是想的很多,我李正兴可不怕他们,毕竟我可没有在阵前连续两次输给敌将,而且我的贪狼骑还没有发挥真正的本事,若是总督能给我一个适合的机会,没有了那些该死的重骑兵阻拦,我倒是想要让卧华山那一帮人看看,到底谁才是平原上的霸主。”

罗曜华面色愤慨,道:“我确实输给了那姜鸣两次,不过他也只是侥幸而已,我罗家家大业大,我父亲更是尚书大人手下的第一能臣,若是想要一支贪狼骑,那还不是随手之间的事吗?你也别嚣张,迟早也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罗家之人的风采。”

就在李正兴与罗曜华争骂之时,那卧华山的营门缓缓打开了,一支骑兵踏尘而来,只见那烟尘之上,一名白袍男子执枪屹立,赫然是六统领林寒。

李正兴看见来人,骑在马上怒喝

道:“林寒,快下马受死!”话音刚落,李正兴便策马奔了过去,二话不说,一杆铁枪便朝着林寒戳了过去,林寒见这李正兴想要斗将,便也身躯一震,策马与李正兴纠缠在一起。

这两人都使的是长枪,两人走的也都是迅疾之道,两人也同样都是八段人位巅峰。此间交战,连战五十个回合不分胜负,两人皆是大汗淋漓稍作休息之后,便又上阵斗将,本都不善力搏,却用这种消耗体力的打法以求分出输赢,但结果却是又战了六十合,再次两个退走。

罗曜华道:“让我上吧,你趁机休息一会儿!”

“不行!”李正兴喝住罗曜华向前,厉声道:“你知道什么,我们这叫棋逢对手,而且若是我避而不战,岂不是让两营军士都认为我比不过他?容我稍作休息,此次必能胜他。”

还不待李正兴喝杯水的工夫,林寒又已经到了场中,叫骂道:“懦夫,前时不是在我营门前叫嚣地很吗?现在怎么没有了力气?若是不能战,便下马来降,我卧华山正好缺你一个八段人位喂马的。哈哈哈!

李正兴大怒,立刻便又上马冲杀,但这时林寒却没有再做打斗,反而调转马头,便向着自家营地中逃,李正兴心思恐有诈,还不待自己追击,那重装黑甲骑兵便已经整齐地横推了过来,李正兴急忙奔逃,而罗曜华也带着手下甲兵撤后数里。

林寒立于营门前,喝止住骑兵追击,道:“他们诱我出战,如今又诱我追击,目的已经昭然若揭,唯恐埋伏,暂且退回营中!”

而李正兴与罗曜华撤回数里之后,发现并无人追击,便各自怪罪起来,说什么谁比谁跑的快,惹得敌军一下子便发现了异常,导致没人追击了,说什么谁更胆小,干脆不敢面对那支重骑兵,总之就是互相怪罪怪罪了一会儿,又乖乖地撤了回去,继续叫骂。

李正兴道:“这次可不要逃得那么快了,好歹让他们人位不是刻意来诱兵的啊,这样下去,总督交给我们的任务完成不了回去怎么交代?”

罗曜华道:“随便吧,差不多就行了,总督的计划重心也没在我们这里,孙桡与邓准早就不知道被他指派到哪里去了。我们就当好我们的饵兵,只要确定卧华山的大军还在军营之中,拖住他们一半以上的战力就可以了,我们此次的战斗可是太过简单了。”

李正兴道:“我也知道,但总是要把样子摆出来啊,我们身后的甲兵好多都是总督的坚决拥护者,若是一个不小心告我们一个行事不恭之罪,我们可是没处泄愤了。”

罗曜华道:“我们在此诱敌,不知那金水宗的娄终去了何处?明明是与我们一同领兵出来的,前一刻他似乎正在试图往交趾山脉那边闯,也不知道总督给了他什么指令。”

这时一名哨探走上前来,道:“回禀两位将军,方才有一支军队离开了卧华山军营,不知向何处去了。

李正兴道:“听到了没,这下又走了一支兵马,还是我们这边的压力不够,继续叫骂吧。”

这日李正兴与罗曜华持续在卧华山军营前叫骂,林寒带兵出去驱赶了五次,每一次都让重骑兵出马,但是那两人好像认定了重骑兵不会出营太远,便又重新辙回来继续叫骂,惹得卧华山诸将极为恼怒,若不是梁津拦着,恐怕早有人冲杀上去了。

第六次,林寒再次冲出,这一次没有再多废话,提枪就向前冲杀,李正兴本欲再与之大战几十回合,但那重骑兵竟然随着林寒冲杀而来,两人只得再次溃逃。可这次没有逃多远,竟又看到一支军队在身后出现,赫然是梁津带领的甲兵,此时两人才反应过来,原来一支兵马出营是绕了道来包抄自己,两人急忙收拾兵马逃窜,好在地方杀势不是很凶,死伤不过几百,并没有影响大局。

这一次李正兴与罗曜华打算带兵远撤,但梁津与林寒却没有打算轻易放过,虽然身后只有七千多人,但他们贵在兵精,即使是正面交战,他们也不会有丝毫畏惧。

他们没有制定其他计划,若要说有,便是趁着庞路手下大将走了一半,便发起总攻,逼迫交趾城承受压力,只要他们能将交趾城围住,便没有其他的军队能从中逃出,云隼山那里便会缓解一些压力,若是处理地得当,说不定可是令得庞路生惧,演一出真正的围魏救赵,实现简易化的救人。

但李正兴与罗曜华却没有撤回交趾城中,而且直接钻入了小雍城,小雍城位于交趾城旁侧,与交趾互成犄角。罗曜华与李正兴没有再战,因为他们知道,他们并不是这场大战的中心,而站在交趾城高墙上的人才有资格进行指挥。

庞路立于风中,将袍在热风的吹拂下猎猎作响,梁津与林寒望见这道人影,终于露出凝重之色。

“卧华山二统领、六统领,老将庞路有礼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万甲

老将有礼,晚辈如林寒之辈,岂能失德?

梁津勒马徘徊,远眺长城,睥睨四野,手持一杆浑黑长槊,威风凛凛自然不用明言,比起绝代潇洒,他这一身黑甲,更能震慑敌人。此刻即便是千军万马列阵于梁津长槊前,他也将无所畏惧。

梁津掷槊杵地,远远拱手道:“世传总督豪迈雄志,六十高龄鬓发苍苍,但却能一饭斗米、肉十斤,可见老将不老,壮志仍存,晚辈虽为敌对,但却对总督事迹颇为敬佩,因处阵前不便下马,请许我晚辈马上一拜。”

两军见此,千马齐喑,万甲沉寂,没有人打扰这一幕,梁津帐下无人敢,庞路军中亦无人敢。林寒随着梁津颔首而拜,未觉耻辱,只感豪迈,即便现今敌对,但仍能拿出这种恭敬强者长辈的礼节,梁津之心胸更为宽广,卧华山之军威也可大振。

庞路见此一幕,苍老的眼眸微微垂下,道:“二统领,你的胸怀本督很钦佩,能在这般年纪达到这般武艺可称为才者,能于万军阵前仍能保持清醒持礼而见可称为豪杰,怪不得能让我大军在此停驻这数月时间,卧华山倒是幸有你为将。”

梁津道:“卧华山人才济济,比我强的也有无数,外界百姓所传扬的我军面目,就宛若地狱中逃出来的恶鬼,而卧华山的百姓,似乎生活在无尽的灾难与痛苦之中。虽然总督也清楚我卧华山比之秦王朝众多城池更适合百姓安居,但是你却不敢解释,因为若是让天下百姓知道真相,让他们清楚卧华山有着原来他们期望的生活环境,恐怕会纷纷倒戈,秦王朝之治便至终局。我此言并非怪罪都督,每一个新兴的政体都需要经受全天下的质疑,我没有太过的时间为卧华山辩解什么,但若是来日卧华山能得到天下百姓的承认,还请总督能及时收手。”

站在交趾城墙上的秦军诸将听此脸色大变,即便是沉稳冷静的庞路也失了心态,国内所有百姓都可认为卧华山是山匪集聚之地,但他却是清楚卧华山很有可能是秦王朝的最后一片净土,以往站在道德的基础上得到的优势瞬间倒塌,而且梁津铮铮铁语直面这诸多军中将领,使得庞路的手下将士军心都开始摇晃。

庞路暗叹了一声,道:“二统领所言,本督无法赞同,但若是你能率部降于我,我倒是可以不定你作乱之罪,手下将领兵士都可官居原位,至于你的几位兄弟我也能给予一个好的将位,等到卧华山覆灭,你便是第一功臣,你道如何?”

听到此言,林寒皱了皱眉,低声道:“看来你的那一套对他没有什么用,毕竟是纵横沙场几十年的老将,他上战场杀敌的时候,我们都还没有出生,哪里能被你几句话说的乱掉军心?”

梁津道:“本来也没有想着能起什么作用,这等将领本就有着自己的骄傲,可能即便是秦王朝只剩下一座城池,也不会投降我们卧华山。但是该说的总能说,我们此次出军的目的是尽我们一切力量,打击与歼灭庞路的主力兵马,使他无暇顾及云隼山的状况,如果我们能做到更好,便能为罗湖与长子制造最好的助攻。”

林寒道:“这些道理我都懂,只是我们现在大军皆出,重骑兵跟在身后,甲兵超过了一万人,连第八营的弓箭手也被你调了大半过来,营中现在可是极为空虚,若是庞路暗派一支兵马突袭我军军营,可能会遭受巨大的损失。而且姜鸣现在也不知道被慕涯派遣到何处去了,营中能堪大用者并不多。”

梁津道:“我已经做了大量的安排,若是这些安排都挡不住庞路,那边只有慕涯先生出马了,他现在虽然没有直接管理营中事务,但只要有敌军袭营,他肯定不会袖手旁观。姜鸣之前对我说过,也许慕涯先生不会在我们战斗的过程中动用全力支持,但只要有他在,营门便不会破。姜鸣不知道去了何处,我们要做的便是相信慕涯,这也是我们唯一的选择。”

两人私语罢,梁津眼露凶狠,挥开将袍,道:“庞路总督,既然我们话有分歧,不如战场上一见真章,对错输赢全由这支军队决定,这一仗我的军中参谋不会参战,所以便是我们卧华山与秦王朝的将士决战的战场,不知总督可敢应战?”

庞路将唯一没有领军的吕刑阳叫至跟前,道:“现在可以行动了,按照我的计划出城作战,李正兴与罗曜华只要不出差错,便能极大程度地支援到你。”

吕刑阳眼中光芒闪动,拱手道:“是!”

却见庞路站在城墙上,朗笑道:“听闻卧华山以骑兵与甲兵为强,但却没有能攻城的器械,今日我军不欺你无勇,手下将士皆愿出城一战,不依靠高城深墙,我军仍可胜你卧华山。”

“全军听令,杀!”

只见交趾城城门缓

缓打开,吕刑阳策马在前,提一杆长枪径直杀出,身后骑兵甲兵嘶喊,旌旗飘荡,千军万马踏黄尘,刀枪齐鸣振聋发聩,若是在平日,梁津只怕会早早地派遣重骑兵碾压上去,但今日他却选择另一种打法。

“听我号令,盾兵与长戟甲兵在前,徐徐后退,将他们引到平原上去!”

梁津号令一发,兵马阵营瞬间变化,甲兵与盾兵将他们围在身后,立刻便将吕刑阳的大军挡在外面,吕刑阳虽然是八段人位武学大师,想要杀几个盾兵与甲兵轻而易举,但是想要破开这盾兵的防御,却难如登天。

当梁津全军退后之时,那斜边却杀出数支骑兵,其战马皆着铁笼头,马蹄下护铁如月,即便梁津等人很少遭遇,但一眼便看出了其中底细,林寒大喝道:“是李正兴的贪狼骑,全军紧缩阵型,呈枪型排列,向后冲杀。”

但见那贪狼骑兵分五股,由五名七段人位的武者左右冲杀,在这平原之上,贪狼骑展现出了极大的灵活性,进退自如间杀敌如割草芥,但他们却不恋战,抬手刺死能接触到的所有敌兵,便转头退走,而那前来追击的吕刑阳所带甲兵蜂拥而上,虽然一时之间不能直接击破那盾兵的防御,但是所造成的危害却能影响到梁津全军的平衡。

林寒道:“不能这样一直退走,等撤回平原,恐怕我们的盾兵就要死伤惨重了,盾兵一伤,弓箭手便没有了保障,我们再没有办法依靠弓箭手打出优势了。老津,下令让我出手吧,我负责击杀那些贪狼骑的领队,你趁机将阵型变换,争取在贪狼骑发动又一次的攻击时,将重骑兵派遣出去。”

梁津却是脸色冷静,郑重道:“不可,现在我军虽然处势危急,但绝非不能抵挡,而且李正兴与罗曜华还没有出现,若是我们派遣出重骑兵之后被暗中观察的李正兴与罗曜华两人抓住重骑兵的盲点,等杀入我军阵之中,我们将真正面临危局。”

林寒急问道:“那该怎样?一直等着他们出现吗?若是他们一直不出现该怎么办?”

梁津眼神一冷,道:“那就逼他们出现!”

“弓箭手准备,分散在盾兵之后、甲兵之侧,瞄准各个方位的贪狼骑,不准射杀其他兵种!”

只见那千名弓箭手齐齐分散开来,在千百支箭矢齐齐射出,虽然起不到楚泓那般能裂石穿金的层次,但每一名弓箭手都是从各营中抽出的上等射手,他们的武力虽然可能不是最强的,但是对于这射箭的准心却是无人能比。抬手拉弓清一色的楚泓风范,射箭杀人更是楚泓教导出来的精准手段,这一波箭雨,无视其他人,仿佛他们在百米之内有着绝对的自信,一出手便射落上百名骑兵。

贪狼骑极力抵挡,吕刑阳所率领的盾兵也随之出现,为骑兵挡住绝大多数羽箭,可那射箭者并不尽是庸碌,第八营中除了统领楚泓与已经叛变的副将巢隆外,还有着一批箭术能称得上精良的射手,他们粘弓搭箭能达到楚泓速度的三分之一倍,曾经被楚泓单独训练过,而且极有成效。第八营本都是弓箭手,但这数人偏偏能将武道实力也达到六段上等层次,堪称是卧华山军营中弓箭手的后起之秀。

他们先前没有跟随大部对发箭,而是将箭留给了那最先来到军阵中的七段人位武者,一声厉喝,十几名射手齐齐出箭,他们没有别的目标,只是盯着那一人射出了自己的杀人之箭,他们所用的也不是完全的羽箭,而是经过改良后的半铁箭,他们比不得楚泓能驾驭铁箭并射出令九段宗师都骇然惊叹的七空箭,但是他们将这半铁箭射出,却能无视武道实力的差距,正面抗衡七段人位武者。

这十多箭迅疾无匹,那为首的一名贪狼骑领队早早便是发现了弓箭手的动静,急忙挥动长刀抵挡,但他还是失算了,那一支箭矢上的力量竟然能达到七铅之力的层次,仅仅只是一支便震得他手臂发麻。他蓦然察觉那些弓箭手都是朝着自己来的,便果断跃下战马躲避,果不其然,在那迅猛的半铁箭下,三箭便射倒了战马,他翻身入敌军军阵,因为这是他唯一能躲避那剩下的数支箭的机会。

但那半铁箭的准心极高,虽然能被那贪狼骑领队堪堪躲过,但是却不会射伤自己人,这是要思量多少战术,才能考虑计算到敌人精确的方位,果然在这种数箭齐发的进攻下,他难以避免被射伤了大腿,待得他慌忙求救之时,那身前却已经站立着又一道人影,那人白袍银枪,一枪便刺穿了他的心脏。

“虽然只是一名刚刚达到七段的武者,但能在那十几名预备弓箭手的帮助下,做到这么简单的击杀,已经算得上是极为顺利了!”林寒方才意识到这些优秀弓箭手的作用,他们虽然没有像楚泓那样箭射八段的能力,但却

拥有着能够成长与蜕变的潜力,只要给予他们一定的支持,定能成为卧华山日后最优秀的弓箭手。

贪狼骑被杀一将,其他四骑皆惊,仅仅是片刻时间,甚至他们连反应救援的机会都没有,一名七段人位武者便已经成了敌军的枪下亡魂。他们再次决定冲锋之时,那十几名弓箭手又在蓄势而视,只要有一人敢于突入他们的可射范围,那十几支半铁箭便会迎面飞来。

贪狼骑的其他四大领队在徘徊与试探中犹豫良久,终于有一人左右持盾右手持枪冲杀而去,这杀势虽然迅猛,片刻之间便击杀了军阵外围的盾兵,想要再做冲锋之时,他眼中便已经只剩下那十数支凌空的铁箭了。他虽然是轻骑兵,但面对着滴水不漏的数箭齐发,已然没有办法躲避,振臂摆盾,他相信即便那铁箭的威力再大,也不可能将他的铁盾打破,但是他却是高估了自己的臂力,五箭齐齐击在他的盾牌上,顿时发出宛如铜钟般的震响,五股七铅之力齐聚铁盾之上,巨大的劲力一瞬间便将抱着铁盾的武者击落战马,而剩下的数支半铁箭没有误差地刺到了他的四肢上,使得他丧失了逃走的能力。

正在等待着预备弓箭手放箭的林寒急忙跟杀过去,这便是他们的计划,借助弓箭手打出伤害吸引注意力,而后由八段人位的林寒出场收取人头,这种功劳将全部记在预备弓箭手的头上。

卧华山中这样拥有着独特能力的队伍其实不少,梁津营下的重骑兵,还有大统领呼延伍营下的山林甲兵,以及楚泓营下的神箭手,还有三统领程幻营下的短刀部队,等等诸如此类。但其中可以称得上是精锐种子队伍的,却只有两支,一支便是第八营中由弓箭手再做筛选组成的预备弓箭手,队中一共有十四人,皆能实现四百米外一箭穿杨,若是几人联手更能实现对七段人位武者的压制;还有一支便是最为神秘的队伍,这支队伍只有梁津与林寒才能驱动,他们专于暗探刺杀,往往担任着以生命换取利益的重任,也算得上是卧华山的敢死队,只是他们一般不会出手,前日大明窟唆使蛮兵来袭,梁津便将这支敢死队派了出去查探消息,至今未归。

林寒紧盯着那落马的七段武者,策马而去,又是一枪刺出,即便是那剩下几个贪狼骑的领队想要阻止这一枪也不可能,因为他八段巅峰的八铅之力又岂是几个七段人位武者能够抵挡的?但就在枪尖刺向那武者咽喉之时,一杆铁枪远远飞来,击飞了林寒的银白刹螭枪,林寒连忙急退。

却见那远远策马而来者,正是李正兴。他立于疾驰的战马上,喝斥道:“林寒鼠辈,敢杀我副将,不敢与我交战吗?”

“有何不敢,你这贪生者总算露头了,我等你很久了。”林寒叫嚣声颇大,但是却没有急忙与之交锋,暗思道:“只有李正兴一人,罗曜华却不知去了何处,不知老津会怎么抉择,来对抗此人?”

李正兴收拢贪狼骑各部,暗骂道:“真是极为错误的决定,不知道总督怎么想的,非要等待重骑兵先出,害得我的贪狼骑只能分成数股游击,在这种狭窄的地方,除了骚扰敌军,完全不能发挥贪狼骑的优势,害得我又损失了一名副将!”

正当他谩骂之时,却见那卧华山的兵马开始大幅度运动起来,军阵似乎有了明显的变化,本来护在中心处的重骑兵缓缓露出面来,一排长龙般的黑色铁骑赫然摆开阵势,李正兴咽了一口口水,道:“还好听从了总督的命令,我一个人出来并没有将罗曜华带上,不然我们同时面对这支重骑兵,无人切入重骑兵的两侧盲点,不能从里中破坏军阵的运行,我们再多的人只怕都会湮没在这重骑兵的铁蹄之下。”

位于大军中心的梁津轻叹一声,道:“这庞路不愧为经验深厚的老将,这么快便发现了我重骑兵的盲点,即便是出阵挑衅阻挡也只用一人掩人耳目,那背后的罗曜华怕是已经准备好了搅乱我的军阵了。不过,我已经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我们本来就大将缺乏,如果这种时候还不派出重骑兵,他们肯定会将我们的骑兵困死在阵中,等待外围的盾兵与甲兵消耗大部,庞路便能扫荡我们所有兵马,真是难以应付啊!”

但看重骑兵军阵已成,浩浩荡荡地横向推进,就在三面皆有重骑兵围杀之阵形成一时,一股约莫五千人的甲兵从小雍城方向杀来,赫然便是久在等待的罗曜华,他们一出现既不纠缠敌军的统领,也不试图打开重骑兵的横向推进,而是像一枚毒刺一般直接插入军阵之中。

罗曜华领兵在阵中冲杀,重骑兵再过凶猛也无法顾忌到他,而且他手下甲兵也没有了面对的重骑兵的恐怖压力,发挥出的实力接近巅峰,朝着梁津布置的盾兵与甲兵一顿厮杀!终是庞路棋高一步。

第一百四十九章 原与林,戎机毕露

却说那交趾城中,庞路定计于墙内,大军厮杀于墙外,运筹帷幄之间,可令千军万马灰飞烟灭。

庞路一边观望着城外的动静,一边笑道:“这梁津确有治兵之才,若是部下再能多出一人归他调配,说不定这局势就会逆转过来了。不过我却是能从中看出,卧华山军营的兵力情况,那未现身的四统领罗湖、八统领楚泓应该已经前往北部山林了,还有击败过罗曜华的执戟者姜鸣也不在,不过他应该箭伤还没有恢复上不了战场,如此看来我军应该能稳赢一筹了。”

只见那罗曜华杀入梁津军阵之后,便犹如狼入羊群,遇见敌军抬刀便杀,他有八段人位的实力,只要梁津与林寒不出手,没有人能够阻拦他。当然还有着另外一种可能,便是重骑兵调转攻击方向,逼迫他退出军阵,但若是这样的话,重骑兵的阵型便会彻底打乱,外围的吕刑阳的众多甲兵与李正兴的贪狼骑便能一涌而上,实现对梁津这支兵马的里外合围。

但令得罗曜华疑惑不解的是,他带领的甲兵头尾全部已经深入到敌军腹地,但却仍没有个像样的将领出来阻挡,任凭他在此处滥杀这些甲兵与盾兵,难道没有其他疑点。当他继续往前冲杀,却发现了一道由盾兵组成的盾墙,而原先围在他外面的重骑兵已经全部撤至前线,他身处阵内无法观测到重骑兵的动静,当他反应过来,竟然发生了这种事情。

“难道梁津与林寒不管顾这些散开的甲兵了吗?”

罗曜华注意到重骑兵一直往前进攻的方向,正是交趾城的高墙,而李正兴与吕刑阳的骑兵与甲兵竟全部被围困当中,重骑兵横推之时,梁津在最前方指挥方向,所到之处无坚不破,李正兴的贪狼骑虽猛,但面对这支军队竟然全无办法,只见那骑兵的长戟下又再次将一名七段人位的武者斩杀马下,令人吃惊的是,这次的手笔梁津没有帮任何忙,全部都是重骑兵联手创的军功。

庞路站在高墙上,眼睁睁地看着梁津与数千人的重骑兵向自己杀来,无数甲兵被劈倒在地,交趾城的高墙能将敌人挡在外面,此时却已然成为了自己将士的坟冢,若不是手下兵士打开城门早,说不定吕刑阳与李正兴也要受不小的伤势。

庞路双眼通红,喝斥道:“这梁津倒也心狠手辣,为了不被我军前后夹攻,便将重骑兵全部排成一列,向着李正兴的兵马冲击,罗曜华虽然一直吊在队伍尾部击杀梁津的游散人马,但在实际上却没有伤到他们的主力队伍,正是梁津如此干脆的手段,才使得自己不仅脱离了困局,而且反守为攻,在李正兴那么逃回城的那一刻,接下来便是罗曜华兵马的灭亡之期。”

“传我军令,没时间让李正兴与吕刑阳休息了,让他们重新整备兵马,从另一个城门出去,绕到解救罗曜华!”

当梁津率领着重骑兵将李正兴一众杀了五六之后,重骑兵便迅速转头向着身后杀去,罗曜华一路冲杀,都没能阻挡住梁津前进的脚步,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逆袭,罗曜华微微思忖,便知道自己已经成为梁津的目标,急忙命令手下撤走。但由于先前处于追杀状态,罗曜华的兵马分散各处,短时间内并没有办法集结起来,眼见着那支重骑兵迎面冲来,罗曜华顾不得其他,迅速向身后逃窜。

顿时惨叫声布满整个战场,秦兵的鲜血汇成河流,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已经损失了大半,但见那梁津提着捣马柝长槊冲杀而来,口中大喊着:“罗曜华下马受降,你杀我甲兵上千,我要用你的首级祭奠我的将士们。”梁津手下听见这话,顿时激愤冲奔,再次无畏地发起搏杀。

罗曜华欲哭无泪,暗道:“我追在你后面一共杀你千人,重骑兵一出来便已经折损了我一大半人马,你需要用我的将士祭奠,那我死去的士卒如何?”但他却没有办法说出这番话了,因为梁津一直在身后追赶,面对那铜墙铁壁般的骑兵,他所能感受到的只有恐惧。

好在重骑兵虽然杀伤力惊人,但是却行动迟缓,当他驾驭战马奔驰之时,一众骑兵竟是很快地走出了重骑兵的追杀范围,只可惜那大多数的步兵尽是没有的踪影,身边只残留了数百人。

“还好躲过了一劫!梁津的重骑兵真能算得上是卧华山的壁垒,我们若是没有依仗,完全不能够在空旷的地域与之交手。这下子计划又落空了,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前往小雍城中寻找庇护为好。”

正当罗曜华稍作调整之时,却见那前方一阵黄尘升腾,林寒带着一股轻骑兵远远赶来,原来先前并没有看到林寒,原因只是他在重骑兵调整进攻之时便已经走出军阵,从侧边走出寻找机会展开合围。

罗曜华急忙命令手下冲杀,但他们这支兵马经历过一阵厮杀,还为了躲避重骑兵的追杀已经精疲力尽,哪里能

比得上林寒兵马以逸待劳,两军刚一对碰,罗曜华的军队便已经溃不成军。罗曜华拼死冲杀,林寒与之纠缠在一起,好在李正兴与吕刑阳及时赶到,才将林寒击退,救下了罗曜华。

随后梁津与其重骑兵赶到,与林寒会军,一方上万军队并没有回到军营,而是原地驻扎了在了交趾平原的中心,在整片视野上能完全监视到交趾城的动静。

卧华山与秦王朝的总决战,庞路与梁津的战斗,在这一日落下帷幕,两方各有损伤,各有输赢,算是棋逢对手。这日夜晚便在这般对峙中过去。

第二日,两方又是爆发了大战,各种计谋以及用兵攻略尽数施展开来,自正午时分双方掀起战斗,自傍晚时分才鸣金收兵,亦是互有输赢。营帐之中,梁津与林寒简单用过晚饭,便看着地图商议。

林寒问道:“明日我们还是继续再这样与他们正面交战吗?”

梁津看着地图,双目深锁,低声道:“是啊,只有这样,才能牵制庞路的兵力。按照罗湖他们的速度,现在应该已经抵达云隼山了,按照慕涯先生的计划,这夜便是金林他们烧山之日。”

林寒道:“慕涯先生应该计算的没有问题,他先前带领我们打的几次战斗,都充分体现了他的稳重与自信,想来这次的那个计划也一定没有什么问题,只是我们这边,有一些问题。”

梁津面色平淡,道:“你应该担忧的是兵力与伤员问题吧?”

林寒道:“那会儿我下去统计了一下,虽然这两日我们杀敌也多,但自己的损失也是十分巨大,原本我们军营中有两万三千多人,因为慕涯先生主张以精兵克敌,所以罗湖与长子一人只带走了一千多人,而且都是本营人马。我们分营的时候,将营中大多数人马带走了,经过两日交战,营中已经只剩下不足一万人,仅仅是这两日的死伤,便已经高达六千多人。”

梁津愣了愣,道:“与庞路那种人物比拼,这种损伤倒算是正常,虽然我与他斗了个旗鼓不分,但是手下将士应该是我们比他们强一些虽然我们死伤这么多人,但我想庞路军营中的死伤人数应该早就超过了万人。前些日子我们出兵谨慎,主张保存实力,但现在却是不再需要了,为了救蒙子,我们必须需将庞路的兵马全部困在交趾城中,我们虽然没有直接参与营救,但是却不能只靠罗湖与长子两人苦苦战斗。”

林寒眉头紧皱,顿了顿,道:“这些我都清楚,但是手下损伤实在严重,你明日是否有什么办法抑制这种损伤,我们的决战还远远没有到来,这时候损失太多兵马并不是上上之计。我觉得,若是能想办法较少正面交锋,仅仅是将他们困在交趾城,这样的结局对我们是最好的。”

梁津道:“那就要下工夫好好想一想了,今夜你也要守好营帐,防备庞路派人袭营。”

就在梁津与庞路在交趾大战之时,罗湖与楚泓已经连夜穿越了数百里路程,在靠近云隼山的一片地域汇合。

楚泓道:“前方便是云隼山了,慕涯先生绘制的地图极为精确,我方才在天黑之前爬到树上远眺,发现这里的道路与布景几乎与地图上的景物没有什么差别,看来慕涯先生并不像是在营中说的一样之路过这里一两次,极有可能他在这里待过一段时间。”

罗湖躲在一棵树的后面,将四周景物细细探查了一番,打趣道:“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聪明了,竟然可以从这么细微的地方便察觉到这么多信息,令我刮目相看,可从来没有人告诉我找到另一半之后可以提升智商?”

楚泓耸了耸肩,笑道:“你就嫉妒吧,就你事情多的很,虽然这些细节的确不是我发现的,但我也是直接实践者好不好?”

“果然是……”罗湖低头叹息,又道:“那环子鱼小姐呢?怎么没有跟你在一块?”

楚泓道:“连续两天一夜急行军,我们这些常年经战的军人都有些受不了,别说她一名女子了,这会儿她正在那边休息,不过好在她还是有些八段人位巅峰的实力,恢复能力也是极为不错的。”

罗湖调侃道:“这话你可别在环小姐面前说,人家一介女流可是八段巅峰,你还确实打不过。”

楚泓笑着没有说话。

这片山林之中已经深入北部,两人所带的兵马却是不能再往前面进发,愈发接近朱盖与金林的大军,若是稍有不慎,他们便会被大军发觉,两千多人对战三万多人,他们呢顷刻间便可能被全面碾压,到时候别说解救蒙阆,连他们也会成为为瓮中之鳖。

罗湖道:“我的想法是这样的,带着十几名下手就可以了,人多了反而添乱,我们此行的目的便是急速冲杀进去,前往云隼山中,将慕涯先生所说的那道木门,将之破坏之后,沿特殊的

道路前往云隼山中救下蒙子以及下属,并迅速撤离。到时候大火蔓延,只要慕涯先生不欺我们,我们定然能安然冲出,并且留下这支兵马在外接应,我们应该能离开。”

楚泓笑道:“确实是这样,但是不难知道,这个计划其实异常凶险,只要我们稍稍踏错一步,我们便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对于道路的选择,还有冲入与冲出的时机,还有蒙子的状况,都是不可估算的风险,说不定我们一不小心就留在山上了。”

这等本来算得上是悲壮的话语,但在楚泓口中却没有那种激昂愤慨的情绪变化,罗湖也是很有感慨,话到嘴边,却只是拍了拍楚泓的肩膀,道:“放心吧,老津和寒子会替我们报仇的!”

楚泓还是继续笑着,他好像是在回忆着什么。在半个时辰之前,在这片暂时被他们的军队控制的山林之中,他将环子鱼叫到了一旁,说出了自己的计划,却被环子鱼劈头盖脸地一顿嘲骂。

环子鱼为了行为方便,换了一身黑色的紧身衣袍,映着他愤怒的脸颊十分阴翳,他望着楚泓道:“别给我说这些,我知道你们兄弟情深,想要让你放弃救那蒙阆是不大可能的,但是别想撇开我,要是没有了我保护辅助,你那七空箭根本就没有射出去的机会。”

楚泓讨好地笑着:“我没有想撇开你,只是我们几个都要前往云隼山,这剩下来救援的兵马却是没有人管理了,如果你留下来,我可挑不出第二个有这种能耐的人。”

环子鱼轻喝道:“我何时管理过你的军中事务,让我在这里看着,可能还没有他们自己呆着更好。而且你不要骗我,那个叫什么杜衡与的,那人也是七段人位,若是没有人管理,他足以担任那个职位。而且跟随你去的,肯定都是武道好手,我除了对那罗湖有些忌惮,其他人可都是比不上我。”

楚泓望着环子鱼那一脸认真的表情,缓缓走近,伸出手将环子鱼拥入怀中,环子鱼愣住了,但是没有反抗。

楚泓将脸埋在环子鱼的长发之中,凑近她的耳边,道:“子鱼,这次并不像是往日,我不得不去,而且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安全回来,毕竟我们要面对的是金林与朱盖,还有三四名达到八段巅峰的武学大师,若是一招不慎,我们将会陷入其中无法脱身。”

环子鱼沉默半晌,冷声道:“你若是不能回来,我就算是去阴间也要把你拉回来。所以不管你去哪里,都必须带着我,必须带着我,你知道吗?我要你亲口对我说,不能丢下我。”

楚泓犹豫着,他没有立刻回复,他轻轻拍着环子鱼的后背,将她整个身子似乎都要揉进自己的身体中。楚泓低声道:“我肯定会回来的,我说过要同你一起去混元魔教的旧址寻找你妹妹的,自然会回来。”

环子鱼一口咬在了楚泓的脖子上,像是一种报复一样,楚泓虽然身体有点反抗,但却害怕弄伤她,便强忍着没有动弹。

楚泓吃痛,但却没有气恼,反而摆出一脸苦笑,缓缓道:“这可算得上你第一次亲我了,我记得了,来日一定记在我的随身札记里。”

本来便是心中挺不舒服,但看见楚泓这般笑容,顿时气又消了大半,只得掩嘴轻笑了一会儿,便继续将头依靠在他的胸前,听着那并不如外表镇静的心跳,轻轻道:“就听你这无赖腔调,不知以往骗了多少女孩,我这也是命苦,本来就一个人孤苦无依的,还让你欺负了。要是在以往,我就拿剑在你身上戳个窟窿。”

楚泓笑了一会儿,道:“以往哪里有时间骗人,我们几个久在军营,都是清一色的汉子,很少能见到女人。而且就算见到女人,肯定大多数都喜欢寒子那种白净俊朗的,哪里有我们的机会?多亏了你,让我找到了与以往不同的感觉。”

环子鱼道:“一边说着多亏,不便又在算计着如何将我扔下,你这种男的,在我们教中会被千刀万剐的,还不改变主意,说两句好听的话给我听听?”

楚泓顿了顿,道:“真的很危险?”

环子鱼道:“我没感到危险,与你在一起,即便是面对着那地位强者余肇锡,我也没有觉得危险,你还有什么理由说服我?”

此刻楚泓心中五味陈杂,他终究是没有说服环子鱼,留下来接应的是杜衡与,而环子鱼选择与他一起闯山,也不知是好是坏。

罗湖突然低喊道:“长子,召集人手,他们就要放火烧山了,我们的机会来了。”

楚泓手掌一挥,久在准备的十多名好手以及环子鱼都已经围在了他身边,而他背着铁胎弓与铁箭,手中拿着一杆长矛,颇为深情地望了一眼环子鱼,此刻的环子鱼一脸冷漠,但却给了他一个淡淡的笑容。

是的,她在身后。

“出发!”

第一百五十章 风火起长林

北部山林的树皆是阔叶落叶树种,每年七八月份便开始无常落叶,但因为每株树的生长条件不同,所以造成落叶的时间稍有误差,在这之后的五六月都会持续这般景象,连绵近百里的范围皆是这般,落叶积累为一条厚重的枯黄的毯子,在一些地方甚至能够没住人膝。

楚泓十几人行于落叶中,因为这些落叶的阻碍,致使他们的行动受到极大程度的阻碍,甚至若是无风的时候会引起颇大的声响,因为已经深入到金林与朱盖兵马的监管范围,所以他们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谨慎,但饶是如此,还是不免遭遇到了感知灵敏的拦路者,十多人的一队秦兵发现了他们的踪迹,为了避免被敌军主力发觉,楚泓、环子鱼、罗湖三名八段人位武学大师悍然出手,不消片刻便将十多人全部打晕。

接着他们换上了秦兵的甲兵制服,虽然若是遇到管事的军官一定会辨别出他们图谋不轨,但却是能极大程度地给予敌军一种错觉,为他们的行动争取机会。就这样再次行进了好长距离之后,终于看到那座云隼山近在咫尺,而旁边的一座山上大火熊熊,即便是距离很远,仍能感受到其上炽热炙人的温度。

“等等。”楚泓突然喝止住一行人的行进,眼神中闪过一抹忧虑,道:“暂且停一下,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响?”

罗湖道:“怎么了?莫非你察觉除了什么?”

楚泓道:“我自从修习了七空箭之后,听力与视力都超乎常人,虽然现在并没有看到有什么情况,但我隐隐能听到的脚步声,应该不会听错,他们发现我们了。”

环子鱼道:“哪个方向能够确定吗?”

楚泓道:“各个方向,都有人前来,而且人数不再少数。”

罗湖恍然大悟,道:“难怪一路上都有惊无险,慕涯先生为我们挑选的道路虽然已然颇为偏僻,但怎么可能没有人发现我们的入侵?这山林之中有着金林与朱盖三万多兵马,除去远调与伏兵,还有许多人似乎正在处于观望状态,而他们的目标,便是以逸待劳请君入瓮的我们。”

环子鱼道:“现在怎么办?要不要趁着他们还没有合围过来?”

楚泓道:“我们虽然知道了木门所在的正确方位,但是想要将之找到还是要费一番工夫,我们只要被他们的大军发现位置,便会被紧紧缠住,到时候破坏木门可就艰难了。”

罗湖道:“长子说的对,我觉得是时候动用那样东西了。”

楚泓笑道:“是啊,在这密林之中,最能迷惑人的视线的,便是那烟胚了。”

“烟胚?”环子鱼一脸疑问。

楚泓从怀里取出来一件拳头大小的黑色球体,球体表面十分粗糙,但好像天然存在便是如此模样,环子鱼颇为好奇,便拿过去端详了一番,问道:“这就是烟胚?干什么用的?”

楚泓笑道:“这东西的来历可不小,是我们五个当年游历的时候,在一群妖兽的巢穴中发现的,那时候我们为了躲雨误闯了进去,差些被五头像是野狮的生灵撕成碎片,当时还是我的七空箭发挥了重要作用,才将那五头妖兽杀死,然后便发现了那妖兽身上生长着这种东西。”

望见楚泓颇为自豪地讲述着过去的事情,罗湖插嘴调侃道:“环小姐,此时我作证,有些人虽然帮我们击杀了两只妖兽,但是剩余三只是我们四个合力剿杀的,跟他可没有半点关系,有些人还差些昏倒了,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罗湖的调笑,楚泓的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才欲反驳,环子鱼却是嫣然一笑,拉着楚泓的手将那黑色球体塞到了他手掌中,道:“这东西既然是你用生命的代价换来的,那我也不好意思拿着,给你自己当宝贝供着吧。”

楚泓脸涨成了通红,道:“相信我啊,罗湖这家伙就是不记人的好,当初可是我救的他,若是没有我,他说不定就跟那五只妖兽睡到一块去了。忘恩负义的人,这烟胚好歹也是我尽了全力才拿出来的宝贝,这样被你一贬低,我都觉得他连一块石头的价值都不如了。”

环子鱼问道:“那我倒想看一看这东西有什么作用,既然是妖兽身上的,那肯定是极为坚固,应该就跟兽角一般的作用,我想不出你拿这东西有什么用。”

楚泓嘿嘿一笑,道:“那我就让你见识一下,这东西虽然外表长得普通,但绝对有着难以想象的作用。罗湖,将人都叫到我们身边,不要走散了。”

罗湖招了招手,将一众十多名武者唤来,还一一叮嘱他们紧跟着脚步,之后楚泓才放心地将那黑色球体放到地上,道:“烟胚之所以叫做烟胚,便是因为它能够在一瞬间释放大量的烟雾,我们能乘着烟雾聚集的时候,闯出一条道路来。”

环子鱼柳眉微皱,道:“就这点

作用?”

楚泓道:“就这样啊。”

环子鱼无奈,但当她望见楚泓手中的烟胚之时,楚泓不知怎么处置,球体瞬间释放出大量的烟雾,那烟雾立刻笼罩了一大片山林,而烟雾仍在继续释放,周围的雾气越来越浓,几乎将几人的身体全部笼罩。

环子鱼目瞪口呆,她从来没有想象过那颗拳头大的球体竟然能释放出如此庞大的烟雾,但楚泓却已经消失在了她眼前,她急忙出声唤道:“楚泓,你在哪里?”

背后一直宽厚的手掌蓦然揽住环子鱼的腰肢,她面色一惊,手中不知何时握起了一柄短剑,向着那道人影刺去,却听到了楚泓的轻咳声,急忙停住了动作。

楚泓道:“是我,怎么下手这么重,不过几分钟时间而已,太过警觉了。”

环子鱼打落他揽住自己的手臂,薄怒道:“谁让你不知道分寸,下次再这样,我就真的将你的手砍下来。”

楚泓缓缓走近,终于在半米的范围内与环子鱼四目相对,这个距离才显得清晰一些,不再受这烟雾的遮掩。

楚泓握住环子鱼的手,朗然笑道:“不能挣开哦,在这烟胚的雾气之中行走很危险,万一真的丢了就坏事了。”

环子鱼撇了他一眼,这次却反常地没有去反驳,而是任由楚泓握着,那只手掌并不是很温热,但是给她的感觉却是极为温暖。

“长子,快走,我听到兵甲的声音了,他们应该察觉到了雾气的异常,已经从一旁围上来了。”罗湖的声音霍然发出,一道道身影在往同一个方向跑去,都是早已经商量的方向,楚泓与环子鱼相视一眼,也很快的跟了上去。

却说这山林之中的营寨,金林与朱盖正坐而论道,但见那山林一角突然升腾起了大雾,金林道:“看来他们就在那里了,但是竟然如此不理智,竟然放置了浓烟,虽然可以短时间内躲开我们的追捕,但也是为我们提供了明确的视野,使得我们也能够极快地追踪到他们。”

朱盖仰天大笑道:“不知来人是卧华山的哪个统领,竟然如此愚蠢,他们想要上云隼山救人,必须通过那一条路,他们已经暴露的位置,我早已经派人前往那条路上埋伏,只要见到有人上去,三名武学大师与数名精锐武者便能将之拦住,而我们派遣的甲兵也已经严阵以待,只要发现他们的踪迹,他们定然逃不出我们的包围。”

金林皱了皱眉,道:“朱兄,我总觉得有些不妥,听说卧华山的统领各个都是少年英雄,虽然不可能有多么身后的作战的经验,但好歹也是统兵多年,哪里会犯这种错误?他们远道而来,并没有一头扎进我们的包围,而是采取了这种小心谨慎的做法以精兵伪装进入,也不知他们有着什么阴谋?”

“哎,金兄,你多虑了。”朱盖的身型较之金林要魁梧许多,此刻看见他那多愁多虑的模样心中不喜,道:“金兄,我们现在数万人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而且庞路总督给予我们的命令并不是将那困于山中的蒙阆残部全部击杀,而是以他们为饵,引诱卧华山的山匪来救,卧华山没有神,任何行动也都是人的行为,何必怕他?”

金林道:“我这也说不上怕,只是当初见证了数年前这里的那场疫病,便对那悲惨模样深恶痛绝,此刻我们焚烧山峰,既可以给我军留下暂时的扎营之地,也能消除疫病带来的种种的痕迹,避免我军沾染这些疫病。可是卧华山的这支队伍的出现太过出乎意料,若是他们的目的还有别的,我们便必须提防这他们将那疫病传染到我们军营之中。”

朱盖深思半晌,道:“金兄说的有理,根据前几次我们佯攻云隼山见到的状况可以得知,那蒙阆的军中应该已经沾染了那种疫病,有不少士兵的身上都有疑似疫病的症状,我们现在已经在山下做了一层围栏,用于隔绝蒙阆的军队,想来即便我们不去主动进攻,他们也会被疫病全部害死。卧华山的这支队伍若是上山,我们能直接将之击杀最好,若是不能,便直接放他们上山,用强力弓箭手组织他们下山,这样也就能保证我军的安全,还有山匪的必死的结局。”

金林叹了一口气,他内心其实不愿用这种方法对付敌人,但偏偏作战地域就在这里,而那疫病之源当初真的就没有被完全消灭,只需要生灵作为介质,便又将传染开来,这是他不能允许的,所以他只能将有可能传染疫病的存在全部消灭。他低声道:“那云隼山中,会不会就是疫病之源的所在?”

楚泓一众十多人走出烟雾的时候,遭遇了一大批甲兵,但在三名八段人位武学大师的强力击杀之后,没哟人能够阻挡住他们的脚步,即便是两名达到了七段的武者也显得极为无力,若不是他们及时选择了撤退,恐怕在楚泓、环子鱼与罗湖三人的联手之下,他们会真正的躺

在这里。

楚泓几人急忙向着那木门的方向赶去,因为考虑到方才逃走的七段武者暴露了他们的位置,所以一切行动都变得极为匆忙,若是他们不能赶在甲兵到来之前摧毁木门,让这一带的风流发生改变,他们也将陷入困境之中。

罗湖望着那高大的云隼山,仿佛已经看到了蒙阆的身影,低低地自言自语道:“等着,我们很快就来了。”

到达慕涯描述的木门可能存在的地方之后,他们便展开了搜索,楚泓喊道:“大家散开,木门应该是一在一棵树底下,慕涯先生说过,木通水,木合土,所以必然满足木生于土临于水的的条件,赶紧寻找那些树满足这些条件。”

一名手下道:“统领,这个条件太过笼统了,你看这里有着一条从山上流下来的山溪,旁边却没有任何树木,而那一片在平地上生长的树木,周围也没有水,这该怎么找?”

楚泓精神一愣,走近一看,果然如先前那人说的,三者条件在这里很难达到统一,莫非是慕涯描述有误?楚泓又将慕涯留下的纸条拿出来看了看,果然也没有遗漏什么重要的信息,但是他此时也十分迷惑,究竟怎样才能构成木门。

罗湖道:“会不会并不需要满足这个条件,或者只是临水的,声,生于土地上的树木都可以?”

楚泓道:“不太可能,这也太过笼统了吧?我们继续往前面找找,顺着这条山溪寻找,若不定便能找到了。”

几人通了通意见,便带着手下兵士继续搜寻,见到有一丝木门的树木便一刀砍断,坚决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是木门的景物。但这样过去了半炷香的工夫,众人缓缓地回过神来,这个木门的概念何其模糊,慕涯却也没有说明一株树便是担任了阵门,他们这样砍树百棵,完全没有起到作用。

环子鱼道:“那慕涯说的木门可能并不是一棵树,我曾经在教中也翻阅过关于奇门阵法的古籍,其中有所介绍奇门的构成条件,虽然可以以气御动,可以以物御景,以造化御象,但是这几种奇门共通的地方在于符合阵法的形态,所以便能借此驾驭天地。若仅仅只是一棵普通的树,恐怕没有这种功能吧?”

罗湖思忖许久,道:“环小姐所言极有作用,我们从一开始寻找的方向可能便是错的,首先我们要找的是一个阵法的阵门,这道门可能是树木伪装的,但绝不是一棵普通的树。其次我们要做的是破坏这道木门,而不是单纯的找到它,所以只要将它破坏,我们也就算得上是完成了任务对不对?”

楚泓道:“你的意思是,只要破坏木门成阵的条件,我们便能找到木门?”

罗湖立刻道:“既然我们一定确定木门一定临水临土,而这条山溪便是所有条件的汇合点,我们立即前往山溪的上游,将它改流或者截断,慕涯先生说过,我们无法完全破坏这里的阵法,所以阵法本身一定会选择自我恢复,这时候我们便能找到木门了。”

罗湖与楚泓交换过眼神,便带着手下兵士前往上游处理,几人截流的速度极快,而且这条山溪本就处理陡峭,而且径流颇小,很容易便做到了截流。而那位于下方观察的楚泓便敏锐地观察到了一个石缝之中隐隐有着淡绿色的光芒发出,那本来已经被改道的溪水竟然又沿着那条道流了下去,这种超乎常识的画面令楚泓与环子鱼震惊,但却没有因此而忘记任务,他们记得余肇锡的元华,便是这般颜色。

“果然是元结,能够构造这道阵法的人一定是地位强者,此处的木门倒是处地隐蔽,若是不仔细寻找,就算是位于眼前,也极有可能丢失目标。”

却见罗湖远远地冲过来,白虎铖牙刀举起便是向着那遮盖着木门的石头劈去,强劲的八铅之力一次次地冲击在那石壁上,连续十几刀后,石头终于断裂两截掉落溪水之中,露出了其中的颇为细软的小树苗。

“原来便是这样一株小树苗,这石缝之中有些肥沃的黑土,但是因为这狭窄的环境照不到太阳,所以即便是很多年后这棵树苗也不会长大,保证了阵法可以持续存在,若不是截流的办法,恐怕我们也找不到它。”

罗湖颇为慨叹,抬手便是一刀,将那树苗拦腰砍断,树苗却是摇晃了几下,躲过了大刀的直接冲击。罗湖微感诧异,有将刀直接插入那片土地之中,将树苗硬生生地挖了出来,只见那树苗上笼罩的绿光隐隐闪烁了一番,便又熄灭了。

就在这时,众人霍然感觉到一股剧烈的大风迎面吹来,直接将几人的身体都吹得有些歪斜,而且与此同时,那一旁正被大火覆盖的山峰顿时变得狂暴起来,其中的大火受风力向着这边的云隼山蔓延,仅仅几个呼吸间,便有一道火焰连绵了过了。

“一旦风来,八百里火起,这片山林有麻烦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怒点矛

“一旦风起,八百里山林尽为火海,其中千万人为蝼蚁,地将为焦土。”

金林与朱盖遥遥望见这大火蔓延的场景,皆是目瞪口呆,他们明明派术士观测过这几日的风向,那术士在预测天象的本领上极有造诣,连续几天的天气状况都分析的极为准确,即便是今日下午,山林之中也没有风动,正是纵火焚山的好时机。

可是这大火还没有完全将那座山峰上的林木全部燃尽,便又受这股大风朝着那云隼山方向漫延,而且没有减弱的趋势,似乎要一把大火直接将这北部山林全部焚毁。本来他们二人身为秦王朝将领,做这种焚山之事定会引起朝中官员弹劾,但若只是为了安营扎寨破坏一座山峰倒是没有什么好说的,可那大火如果直接将这北部山林变成火海,那他们的罪过可就大了。

云隼山这一带因为当年疫病之事,并没有百姓居住在其周边,但距此五六十里地的山林中有着大批以农垦为业的普通百姓居住,那些地方因为卧华山并未攻取,倒是一直算得上是秦王朝的领地,但那大火直接席卷过去,千山万壑之间风作火势,他们极有可能会丧失生命。

朱盖怒喝道:“怎么回事?哪里吹来的大风?如此妖异的风不会平白无故地吹来,莫非是那几个闯进来的卧华山的山匪造成的?”

但若是卧华山的山匪有这种能耐,那怎么还会用最笨的办法闯进敌阵救人,直接用大风将他们全部刮走不是更好吗?这种话连平常兵士都不会相信,金林听得朱盖话中的气急,道:“先别管这风是怎么来的,当务之急是赶紧撤散我们的人马,我们原本估计好了大火燃烧的范围,便没有想过会有这样一股大风来袭,那下风口处以及云隼山下有着驻扎了大量的甲兵,若是我们的命令不及时,很有可能他们便会活活烧死在那里。”

朱盖道:“这火已经烧到了云隼山上,那被困的蒙阆该怎么办?若是让他趁机逃出去,我们要担的责任也是不轻啊。”

金林道:“当下我们只能先顾忌自己,前去围堵卧华山的援兵的三位将军也可以撤回来了,将所有防守的甲兵在南部山口处等候,凡下山者一律格杀勿论,宿捷将军也该在此时动起来,为了防止东部山林的大火继续蔓延,得赶紧动用所有人手去将易燃的树叶清理隔离,万万不可让大火继续烧下去。”

朱盖思虑片刻,便是肯定了金林的战略,带着手下急忙疏散大火区域内的兵马,并且在云隼山下设下了埋伏,但饶是反应这么及时,仍有不少将士并烧伤烧死,那火焰仿佛一条条吞吐这舌信的火蛇一般,将一条条生命吞入肚中,那悲凄的惨叫声也在熊熊火焰中渐渐寂灭。

而楚泓一行人自破坏了木门之后,便一刻也不耽误往云隼上冲去,可当他们走出这木门的山溪道路,便遭遇了一大批甲兵的围堵,人数已经超过了三百多人,他们没有犹豫便冲杀而去。

常有“八百甲兵克杀九段”的传言,但实际的情况下却并不像是这般,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军队寥寥无几,但只要能创下这般战绩,那定然都是精锐中的精锐。梁津的重骑兵虽强,但若是在未成阵之前遭遇九段人位的武学宗师,那便只有被当做切瓜剁菜来对待,而军队对于一支队伍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但想要真正做到普通人凭靠人数积累完成杀死九段或者八段,几乎是不太现实的。

在这山林之中甲兵极难成阵,而将士也很难前行,即便罗湖十几人在人数上极占劣势,但是面对这三百甲兵却是一点儿都不慌,想要用这些人困住他们短暂的时间并非不可能,但想要战胜他们确实没有一点机会。

就在他们一番厮杀,就要从甲兵丛中杀出一条路时,那迎面冲来三名持着长刀的八段人位武学大师齐齐出手,即便罗湖再过勇猛都无法抵御这一招,直接被弹飞了十数米,砸在一颗燃着的大叔上之后才停住。

“罗湖!没事吧?”

环子鱼背靠着楚泓,手中握着两把长剑,正用警觉的目光望着来人;而楚泓铁胎弓已经拿在手中,铁箭也已经准备好了瞄准,但对方是三人,只有肯定罗湖有战斗力,他们才能在战略上与前来的三名武学大师一战。

罗湖拍了拍撞得有些发闷的脑袋,将白虎铖牙大刀再次握在手中,愈发凶狠地望向那三人,脚步重踏缓缓走去。

那三人身材皆是十分魁梧,大将姿态更是展露无遗,一人道:“我乃剿匪大军庞路总督部下朱盖先锋将军帐下牟玉成!”

又一人道:“我乃剿匪大军庞路总督朱盖先锋将军帐下寇修永!”

最后一人道:“我乃剿匪大军庞路总督金林副督帐下逯初,不知前方敌将是何姓名!”

这三人的介绍身份的方式惹得楚泓与环子鱼窃笑连连,明明都是战场上互作敌人

,却要作出一副相亲姿态,郑重虽然是郑重了,但总像是白嘴空吆喝一般,让人难以严肃对待。罗湖也是有些莞尔,但却没有像楚泓与环子鱼那样笑出声来,毕竟这三人都是八段人位的好手,可不是外边看上去那么好对待的。

罗湖将白虎铖牙刀杵在地上,洪声道:“我是卧华山四统领罗湖,不知有何见教?若是想要来杀我,便直接上来就行了,别婆婆妈妈的,我还要救人去,休要挡我的路!”

罗湖的大喝并没有对牟玉成三人造成震慑效果,但却是让楚泓二人收回了调戏的心态,毕竟对方不是泛泛之辈,若是斗将起来恐怕难分胜负,更何况对方还有着那数百数千的甲兵辅助,若是不尽全力的话恐怕是很难挡住三人。

牟玉成嘿嘿一笑,手中的大刀顿了顿,道:“原来是罗湖统领,看来你这柄白虎铖牙刀比人更有代表性,那这位应该还是八统领楚泓了,毕竟七空箭可没有人能不忌惮。”

楚泓骂道:“你就这么想让我在你的身上射几个窟窿吗?我倒是没有听过这么贱的要求,只是我为人和善,只要有人提出要求,我一般都会满足的,你不要让我失望才好。”

那逯初道:“你这厮无耻山匪,竟然如此狂妄!你终究只是一个弓箭手而已,若是没有了那弓箭,你恐怕连一名普通的八段武学大师都比不上,更想要坐稳这卧华山的统领之位,真是痴心妄想,且看本将怎么收拾了!”

楚泓在外迎敌,最为愤怒的便是遇到这样的人,虽然他的武道实力在八段人位之中算不得极强,但却也不是个阿猫阿狗都能欺负的角色,正欲反驳,一旁的一深黑袍的环子鱼却冷声喝道:“想收拾他?你有这本事吗?我看你也不过是插标卖首之辈”,你姑且接不住七空箭,还敢上来造次,真是不知所谓!

逯初望着环子鱼那绝色容颜,面庞上漾过一缕邪笑,道:“真是没想到,你这八统领倒是过得潇洒,竟然能有如此姿色的女人跟随你左右,我倒是想打个赌,若是你我交战我赢了,她便是我的……”

“咻!”

“铛!”

逯初的话未说完,一支羽箭便飞过他的耳边,迅猛的箭风瞬间刺伤了他的耳朵,他吃惊地看着沿着举刀抵挡的寇修永,又望着楚泓那饱含杀意的眼神,他似乎完全没有看清楚楚泓举弓射箭,但是箭已经被寇修永挡偏了轨道,若非是寇修永及早发现,他不会怀疑那一箭已经射穿他的心脏。

“多谢……多……多谢寇将军出手相助!”露出咽了一口女口水,竟是再无挑衅的话。

“七空箭并没有这么好对付,若是让卧华山的人杀了,你的家族也会蒙羞的。”寇修永一脸冷漠。

罗湖与环子鱼也吃惊地望着楚泓,他们竟然都没有发觉这一箭是何时射出的,同时八段人位,但寇修永却能发觉,这只能说明他的实力极为强悍。

环子鱼嗫嚅道:“这支箭……怎么这么快?”

楚泓朝着环子鱼一笑,道:“这招是我从七空箭中悟出来的,连弓法,可以在瞬间箭射出,可惜了,若不是那寇修永,那死变态应该就只剩下半条命了。”

罗湖目瞪口呆,他没有想到的是,楚泓的七空箭以前往往需要蓄力与极长的准备工作,才可以达到与八段人位武学大师较量的层次,而现在他竟然可以抬手之间便射出一招足以重伤武学大师的箭,而且这箭还只是一般的箭,若是换作了铁箭,甚至是真正的七空箭,那等威力将无法想象。他,已经进步到了这种程度……

楚泓霍然弯下身,洪声喊道:“将士们,此战九死一生,你们准备好搏命了吗?”

那身后十几名武道境界都在六段的兵士猛然间抬起头,手中的长刀也早已经紧握手中,他们齐声道:“愿为卧华山出生入死!”

楚泓竟然只凭一句话,便将手下兵士的血性唤醒了过来,其实不仅仅是因为这句话,而是因为本来在统领之中实力最弱的他,今日冲到了最前方,而且一出手便展现出了惊人的能力,这便是一种身先士卒的鼓舞,比之任何的言语都要来的激烈真实。

罗湖苦笑一声,心中腹诽:“今日这是怎么了?还抢我的话?”

平日里楚泓不善抉择,随心由性地混迹,众人也是习惯了不管闲事的楚泓,事事若是无甚大碍便直接替他决定。这种看起来像是习惯的事情,为环子鱼所不喜,所以在环子鱼来到卧华山军营之后,便曾经用自己的怒火为楚泓回应过,但到此时罗湖才明白,楚泓也在悄悄地有了自己的抉择,这种抉择不需要任何人以任何目的所捆缚。

“楚泓……”环子鱼欲言又止,眼神脉脉然望着楚泓,终是不语。

楚泓笑道:“子鱼,你便对付那牟玉成;罗湖,那个寇修永交

给你了。至于我啊,就收拾这个死变态吧!”

罗湖无语,听着这般没有规则的分配对手,只是觉得十分无奈,但他却是知道楚泓的脾气,估计是先前那逯初对环子鱼的无礼之言真正激怒了他,所以他才会显得如此杀气凛然。而从方才寇修永出手挡箭来看,寇修永应该是三人之中最强的,楚泓毫不犹豫地便是分配给了自己,真是好兄弟的表现,而与之对比,对环子鱼的保护却是有些明显了。

“难得你有这般气概,看来是真的不是以往的楚泓了!”罗湖暗自感慨一声,便朝着楚泓道:“你尽管去,那寇修永不会妨碍到你的战斗,若是可以,宰了他!”

这便是对兄弟最好的支持。

楚泓将弓箭绑到了背上,抽出了自己常用的长矛,俯身低喝道:“吃我一矛!”楚泓身形暴冲而出,向着那逯初杀去,而与此同时,罗湖、环子鱼与一众兵士都纷纷开启战斗,拦路之战尤为激烈。

楚泓的利矛只是普通武器,比之一般的武器强度上更坚韧一些,除此之外,完全无法与罗湖的白虎铖牙刀、林寒的银白刹螭枪相比,但此刻在楚泓手中,他却能运转地威风凛凛,全然没有不谙武艺的样子。

那逯初持刀作战,但斗将互相往来,竟然是没有夺得半点先机,他吃惊地望着楚泓,道:“世传你不是刚刚踏入八段人位吗?怎么会有这种手段?而且八铅之力已然十分纯熟,综合武道修为已经堪比八段巅峰层次了,你莫非不是楚泓?”

楚泓将矛刺出,摆了一个刁钻的角度,横扫而去,长矛与长枪的用法相似,楚泓没有练过枪法,但是却对矛法颇为纯熟,以往只是习练较少,但不知何时起,他开始不再荒废自己的时日,而选择在武道修为上奋进,他清楚这是为了什么。

楚泓厉喝道:“那我就告诉你一件事,我现在已经是八段人位巅峰,即使我今日不用七空箭,也照样可以杀你!”楚泓已经步至八段巅峰,即便比之林寒、罗湖稍有距离,但在不知不觉间,这个沟壑已经越来越小了。

罗湖听见这话,更是苦笑不已,暗道:“原来他也已经达到了八段巅峰,怪不得今日有这底气正面挑战了,看来那环子鱼对他的影响不是一般的大啊。只是她终究是魔宗之人,你今后该怎么走?”

“跟我交战,竟然还敢失神?”

就在罗湖思考之时,那寇修永已经长刀落下,这一刀迅猛至极,实际上寇修永的每一刀都是如此迅疾,能看到楚泓拉弓射箭的那种敏锐反应力,面对罗湖的防御确是能领先不少,但他却忽略了罗湖的另一项能力,在交趾城中曾经领悟的占式,在这一瞬间开启,那柄长刀在罗湖的眼中变慢了不止两三成,罗湖轻而易举便躲开了寇修永的大刀。

寇修永大为吃惊,他死死地盯着罗湖,脑海中飞速思考着他为何能做到这种程度,终于他找到了答案,但这个答案令他瞠目结舌:“占式?你竟然领悟了占式,真是可怕的卧华山,其中藏龙卧虎,不仅有掌握七空箭这种杀器的人物,还有着领悟了占式的武道天才,罗湖,你让我感到吃惊,我想知道你们卧华山还有什么人?”

罗湖白虎铖牙刀横在身后,一个俯冲便照着寇修永的脖子劈了下去,霸道的劲力将寇修永缓缓压下,并切齿道:“我们卧华山能人可是很多,梁津的重骑兵为卧华山之壁垒,蒙阆的冷锯昆吾乃天下利器,林寒则是枪中至圣,还有姜鸣的方辕戟霸道之处你却是闻所未闻,你今日能胜得了我,来日可否能胜得了我的兄弟们?”

寇修永猛地向前一顶,将长刀侧向一推,便摆脱了罗湖的压迫,狠声道:“莫要嚣张,就算你有占式,也没有可能赢我,我的参灵感知并不比你的占式弱,等我今日杀了你,来日自然便会挨着杀你的兄弟,卧华山我终将踏破!”

罗湖冷哼一声,再次挥刀与之缠斗起来,厉喝道:“便来试试,我倒是要看看,你这参灵感知到底有什么灵动之处,我皆可一刀破之!”

环子鱼此时与牟玉成交战正酣,牟玉成却是没有想到,如此绝色的女子,竟然武道修为已经达到了八段巅峰,比他不遑多让,她的剑法虽然只能算作普通,但是招式中却偶有杀招,令他防不胜防。

环子鱼闪身过去,双眼直视,牟玉成回望之时,环子鱼的清澈双眸之中突然闪出两道彩色的光泽,令得他脑中晕眩,这一刹那的恍惚,致使他没有挡住环子鱼的招式,被刺伤了肩膀,正当他欲作反击之时,环子鱼轻灵的身影已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后,若不是他长刀回挡得快,定然被她刺中了胸膛。

牟玉成望了一眼自己肩膀上的伤口,死死地盯着环子鱼道:“你这是什么招数?”

环子鱼冷声道:“人心本恶,故,修习杀人招数。”

第一百五十一章 藏弓怒点矛

“一旦风起,八百里山林尽为火海,其中千万人为蝼蚁,地将为焦土。”

金林与朱盖遥遥望见这大火蔓延的场景,皆是目瞪口呆,他们明明派术士观测过这几日的风向,那术士在预测天象的本领上极有造诣,连续几天的天气状况都分析的极为准确,即便是今日下午,山林之中也没有风动,正是纵火焚山的好时机。

可是这大火还没有完全将那座山峰上的林木全部燃尽,便又受这股大风朝着那云隼山方向漫延,而且没有减弱的趋势,似乎要一把大火直接将这北部山林全部焚毁。本来他们二人身为秦王朝将领,做这种焚山之事定会引起朝中官员弹劾,但若只是为了安营扎寨破坏一座山峰倒是没有什么好说的,可那大火如果直接将这北部山林变成火海,那他们的罪过可就大了。

云隼山这一带因为当年疫病之事,并没有百姓居住在其周边,但距此五六十里地的山林中有着大批以农垦为业的普通百姓居住,那些地方因为卧华山并未攻取,倒是一直算得上是秦王朝的领地,但那大火直接席卷过去,千山万壑之间风作火势,他们极有可能会丧失生命。

朱盖怒喝道:“怎么回事?哪里吹来的大风?如此妖异的风不会平白无故地吹来,莫非是那几个闯进来的卧华山的山匪造成的?”

但若是卧华山的山匪有这种能耐,那怎么还会用最笨的办法闯进敌阵救人,直接用大风将他们全部刮走不是更好吗?这种话连平常兵士都不会相信,金林听得朱盖话中的气急,道:“先别管这风是怎么来的,当务之急是赶紧撤散我们的人马,我们原本估计好了大火燃烧的范围,便没有想过会有这样一股大风来袭,那下风口处以及云隼山下有着驻扎了大量的甲兵,若是我们的命令不及时,很有可能他们便会活活烧死在那里。”

朱盖道:“这火已经烧到了云隼山上,那被困的蒙阆该怎么办?若是让他趁机逃出去,我们要担的责任也是不轻啊。”

金林道:“当下我们只能先顾忌自己,前去围堵卧华山的援兵的三位将军也可以撤回来了,将所有防守的甲兵在南部山口处等候,凡下山者一律格杀勿论,宿捷将军也该在此时动起来,为了防止东部山林的大火继续蔓延,得赶紧动用所有人手去将易燃的树叶清理隔离,万万不可让大火继续烧下去。”

朱盖思虑片刻,便是肯定了金林的战略,带着手下急忙疏散大火区域内的兵马,并且在云隼山下设下了埋伏,但饶是反应这么及时,仍有不少将士并烧伤烧死,那火焰仿佛一条条吞吐这舌信的火蛇一般,将一条条生命吞入肚中,那悲凄的惨叫声也在熊熊火焰中渐渐寂灭。

而楚泓一行人自破坏了木门之后,便一刻也不耽误往云隼上冲去,可当他们走出这木门的山溪道路,便遭遇了一大批甲兵的围堵,人数已经超过了三百多人,他们没有犹豫便冲杀而去。

常有“八百甲兵克杀九段”的传言,但实际的情况下却并不像是这般,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军队寥寥无几,但只要能创下这般战绩,那定然都是精锐中的精锐。梁津的重骑兵虽强,但若是在未成阵之前遭遇九段人位的武学宗师,那便只有被当做切瓜剁菜来对待,而军队对于一支队伍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但想要真正做到普通人凭靠人数积累完成杀死九段或者八段,几乎是不太现实的。

在这山林之中甲兵极难成阵,而将士也很难前行,即便罗湖十几人在人数上极占劣势,但是面对这三百甲兵却是一点儿都不慌,想要用这些人困住他们短暂的时间并非不可能,但想要战胜他们确实没有一点机会。

就在他们一番厮杀,就要从甲兵丛中杀出一条路时,那迎面冲来三名持着长刀的八段人位武学大师齐齐出手,即便罗湖再过勇猛都无法抵御这一招,直接被弹飞了十数米,砸在一颗燃着的大叔上之后才停住。

“罗湖!没事吧?”

环子鱼背靠着楚泓,手中握着两把长剑,正用警觉的目光望着来人;而楚泓铁胎弓已经拿在手中,铁箭也已经准备好了瞄准,但对方是三人,只有肯定罗湖有战斗力,他们才能在战略上与前来的三名武学大师一战。

罗湖拍了拍撞得有些发闷的脑袋,将白虎铖牙大刀再次握在手中,愈发凶狠地望向那三人,脚步重踏缓缓走去。

那三人身材皆是十分魁梧,大将姿态更是展露无遗,一人道:“我乃剿匪大军庞路总督部下朱盖先锋将军帐下牟玉成!”

又一人道:“我乃剿匪大军庞路总督朱盖先锋将军帐下寇修永!”

最后一人道:“我乃剿匪大军庞路总督金林副督帐下逯初,不知前方敌将是何姓名!”

这三人的介绍身份的方式惹得楚泓与环子鱼窃笑连连,明明都是战场上互作敌人

,却要作出一副相亲姿态,郑重虽然是郑重了,但总像是白嘴空吆喝一般,让人难以严肃对待。罗湖也是有些莞尔,但却没有像楚泓与环子鱼那样笑出声来,毕竟这三人都是八段人位的好手,可不是外边看上去那么好对待的。

罗湖将白虎铖牙刀杵在地上,洪声道:“我是卧华山四统领罗湖,不知有何见教?若是想要来杀我,便直接上来就行了,别婆婆妈妈的,我还要救人去,休要挡我的路!”

罗湖的大喝并没有对牟玉成三人造成震慑效果,但却是让楚泓二人收回了调戏的心态,毕竟对方不是泛泛之辈,若是斗将起来恐怕难分胜负,更何况对方还有着那数百数千的甲兵辅助,若是不尽全力的话恐怕是很难挡住三人。

牟玉成嘿嘿一笑,手中的大刀顿了顿,道:“原来是罗湖统领,看来你这柄白虎铖牙刀比人更有代表性,那这位应该还是八统领楚泓了,毕竟七空箭可没有人能不忌惮。”

楚泓骂道:“你就这么想让我在你的身上射几个窟窿吗?我倒是没有听过这么贱的要求,只是我为人和善,只要有人提出要求,我一般都会满足的,你不要让我失望才好。”

那逯初道:“你这厮无耻山匪,竟然如此狂妄!你终究只是一个弓箭手而已,若是没有了那弓箭,你恐怕连一名普通的八段武学大师都比不上,更想要坐稳这卧华山的统领之位,真是痴心妄想,且看本将怎么收拾了!”

楚泓在外迎敌,最为愤怒的便是遇到这样的人,虽然他的武道实力在八段人位之中算不得极强,但却也不是个阿猫阿狗都能欺负的角色,正欲反驳,一旁的一深黑袍的环子鱼却冷声喝道:“想收拾他?你有这本事吗?我看你也不过是插标卖首之辈”,你姑且接不住七空箭,还敢上来造次,真是不知所谓!

逯初望着环子鱼那绝色容颜,面庞上漾过一缕邪笑,道:“真是没想到,你这八统领倒是过得潇洒,竟然能有如此姿色的女人跟随你左右,我倒是想打个赌,若是你我交战我赢了,她便是我的……”

“咻!”

“铛!”

逯初的话未说完,一支羽箭便飞过他的耳边,迅猛的箭风瞬间刺伤了他的耳朵,他吃惊地看着沿着举刀抵挡的寇修永,又望着楚泓那饱含杀意的眼神,他似乎完全没有看清楚楚泓举弓射箭,但是箭已经被寇修永挡偏了轨道,若非是寇修永及早发现,他不会怀疑那一箭已经射穿他的心脏。

“多谢……多……多谢寇将军出手相助!”露出咽了一口女口水,竟是再无挑衅的话。

“七空箭并没有这么好对付,若是让卧华山的人杀了,你的家族也会蒙羞的。”寇修永一脸冷漠。

罗湖与环子鱼也吃惊地望着楚泓,他们竟然都没有发觉这一箭是何时射出的,同时八段人位,但寇修永却能发觉,这只能说明他的实力极为强悍。

环子鱼嗫嚅道:“这支箭……怎么这么快?”

楚泓朝着环子鱼一笑,道:“这招是我从七空箭中悟出来的,连弓法,可以在瞬间箭射出,可惜了,若不是那寇修永,那死变态应该就只剩下半条命了。”

罗湖目瞪口呆,他没有想到的是,楚泓的七空箭以前往往需要蓄力与极长的准备工作,才可以达到与八段人位武学大师较量的层次,而现在他竟然可以抬手之间便射出一招足以重伤武学大师的箭,而且这箭还只是一般的箭,若是换作了铁箭,甚至是真正的七空箭,那等威力将无法想象。他,已经进步到了这种程度……

楚泓霍然弯下身,洪声喊道:“将士们,此战九死一生,你们准备好搏命了吗?”

那身后十几名武道境界都在六段的兵士猛然间抬起头,手中的长刀也早已经紧握手中,他们齐声道:“愿为卧华山出生入死!”

楚泓竟然只凭一句话,便将手下兵士的血性唤醒了过来,其实不仅仅是因为这句话,而是因为本来在统领之中实力最弱的他,今日冲到了最前方,而且一出手便展现出了惊人的能力,这便是一种身先士卒的鼓舞,比之任何的言语都要来的激烈真实。

罗湖苦笑一声,心中腹诽:“今日这是怎么了?还抢我的话?”

平日里楚泓不善抉择,随心由性地混迹,众人也是习惯了不管闲事的楚泓,事事若是无甚大碍便直接替他决定。这种看起来像是习惯的事情,为环子鱼所不喜,所以在环子鱼来到卧华山军营之后,便曾经用自己的怒火为楚泓回应过,但到此时罗湖才明白,楚泓也在悄悄地有了自己的抉择,这种抉择不需要任何人以任何目的所捆缚。

“楚泓……”环子鱼欲言又止,眼神脉脉然望着楚泓,终是不语。

楚泓笑道:“子鱼,你便对付那牟玉成;罗湖,那个寇修永交

给你了。至于我啊,就收拾这个死变态吧!”

罗湖无语,听着这般没有规则的分配对手,只是觉得十分无奈,但他却是知道楚泓的脾气,估计是先前那逯初对环子鱼的无礼之言真正激怒了他,所以他才会显得如此杀气凛然。而从方才寇修永出手挡箭来看,寇修永应该是三人之中最强的,楚泓毫不犹豫地便是分配给了自己,真是好兄弟的表现,而与之对比,对环子鱼的保护却是有些明显了。

“难得你有这般气概,看来是真的不是以往的楚泓了!”罗湖暗自感慨一声,便朝着楚泓道:“你尽管去,那寇修永不会妨碍到你的战斗,若是可以,宰了他!”

这便是对兄弟最好的支持。

楚泓将弓箭绑到了背上,抽出了自己常用的长矛,俯身低喝道:“吃我一矛!”楚泓身形暴冲而出,向着那逯初杀去,而与此同时,罗湖、环子鱼与一众兵士都纷纷开启战斗,拦路之战尤为激烈。

楚泓的利矛只是普通武器,比之一般的武器强度上更坚韧一些,除此之外,完全无法与罗湖的白虎铖牙刀、林寒的银白刹螭枪相比,但此刻在楚泓手中,他却能运转地威风凛凛,全然没有不谙武艺的样子。

那逯初持刀作战,但斗将互相往来,竟然是没有夺得半点先机,他吃惊地望着楚泓,道:“世传你不是刚刚踏入八段人位吗?怎么会有这种手段?而且八铅之力已然十分纯熟,综合武道修为已经堪比八段巅峰层次了,你莫非不是楚泓?”

楚泓将矛刺出,摆了一个刁钻的角度,横扫而去,长矛与长枪的用法相似,楚泓没有练过枪法,但是却对矛法颇为纯熟,以往只是习练较少,但不知何时起,他开始不再荒废自己的时日,而选择在武道修为上奋进,他清楚这是为了什么。

楚泓厉喝道:“那我就告诉你一件事,我现在已经是八段人位巅峰,即使我今日不用七空箭,也照样可以杀你!”楚泓已经步至八段巅峰,即便比之林寒、罗湖稍有距离,但在不知不觉间,这个沟壑已经越来越小了。

罗湖听见这话,更是苦笑不已,暗道:“原来他也已经达到了八段巅峰,怪不得今日有这底气正面挑战了,看来那环子鱼对他的影响不是一般的大啊。只是她终究是魔宗之人,你今后该怎么走?”

“跟我交战,竟然还敢失神?”

就在罗湖思考之时,那寇修永已经长刀落下,这一刀迅猛至极,实际上寇修永的每一刀都是如此迅疾,能看到楚泓拉弓射箭的那种敏锐反应力,面对罗湖的防御确是能领先不少,但他却忽略了罗湖的另一项能力,在交趾城中曾经领悟的占式,在这一瞬间开启,那柄长刀在罗湖的眼中变慢了不止两三成,罗湖轻而易举便躲开了寇修永的大刀。

寇修永大为吃惊,他死死地盯着罗湖,脑海中飞速思考着他为何能做到这种程度,终于他找到了答案,但这个答案令他瞠目结舌:“占式?你竟然领悟了占式,真是可怕的卧华山,其中藏龙卧虎,不仅有掌握七空箭这种杀器的人物,还有着领悟了占式的武道天才,罗湖,你让我感到吃惊,我想知道你们卧华山还有什么人?”

罗湖白虎铖牙刀横在身后,一个俯冲便照着寇修永的脖子劈了下去,霸道的劲力将寇修永缓缓压下,并切齿道:“我们卧华山能人可是很多,梁津的重骑兵为卧华山之壁垒,蒙阆的冷锯昆吾乃天下利器,林寒则是枪中至圣,还有姜鸣的方辕戟霸道之处你却是闻所未闻,你今日能胜得了我,来日可否能胜得了我的兄弟们?”

寇修永猛地向前一顶,将长刀侧向一推,便摆脱了罗湖的压迫,狠声道:“莫要嚣张,就算你有占式,也没有可能赢我,我的参灵感知并不比你的占式弱,等我今日杀了你,来日自然便会挨着杀你的兄弟,卧华山我终将踏破!”

罗湖冷哼一声,再次挥刀与之缠斗起来,厉喝道:“便来试试,我倒是要看看,你这参灵感知到底有什么灵动之处,我皆可一刀破之!”

环子鱼此时与牟玉成交战正酣,牟玉成却是没有想到,如此绝色的女子,竟然武道修为已经达到了八段巅峰,比他不遑多让,她的剑法虽然只能算作普通,但是招式中却偶有杀招,令他防不胜防。

环子鱼闪身过去,双眼直视,牟玉成回望之时,环子鱼的清澈双眸之中突然闪出两道彩色的光泽,令得他脑中晕眩,这一刹那的恍惚,致使他没有挡住环子鱼的招式,被刺伤了肩膀,正当他欲作反击之时,环子鱼轻灵的身影已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后,若不是他长刀回挡得快,定然被她刺中了胸膛。

牟玉成望了一眼自己肩膀上的伤口,死死地盯着环子鱼道:“你这是什么招数?”

环子鱼冷声道:“人心本恶,故,修习杀人招数。”

第一百五十二章 疫尸残部

自被那些人毁了混元教一支,环子鱼便陷入许久的奔逃之中,这一年多来的遭遇让她重新体验了大半生的艰苦,多少的辛酸尽藏在风雨之中,哄骗、欺辱、笑里藏刀,各种恶人被她遭逢,多少苦难由她经历,而她便像是因此而冷面不语的杀手,再也不会顾及真假对错。

三方交战煞是火热,但那十多名六段人位的兵士却是无法争斗到这种程度,六段层次无法起到以身拒敌的震慑感,而且他们要面对的是上百名甲士,其中也有不少六段武者,顷刻间便将他们的身影淹没,但这种结局却没有办法阻止,毕竟楚泓三人都已经陷入其中不能自救。

罗湖凭靠占式与习得参灵感应的寇修永战的不相上下,楚泓持矛只以平常矛法对拼,一时之间也没有逊色于逯初,反而是牟玉成被环子鱼压制得极为厉害,即便牟玉成刀法悍勇,但环子鱼却能借助着身法灵活一次次恰好躲避开来,而那魅惑之法对于牟玉成极为有效,短暂的失神对于衍武之境界的比斗而言是极为致命的,这是环子鱼第一次将自己完全的实力展现出来,但凭这一战,足以让她站在姜鸣等人身前。

这是狂风继续大作,大火瞬间便蔓延到了这里,牟玉成趁机闪开环子鱼的攻击范围,一道火墙顿时将两方人马隔离开来,楚泓三人再次站立在同一战线上,但他们却却注意到这大火已经烧上了云隼山,同时向着更远的地方蔓延了。

楚泓低声道:“罗湖,你赶紧前往山上,将蒙阆唤下来与我们一同交战,我们两人先在这里顶着,若是他现在不突围,很有可能会被活活被烧死在山上,没有他帮忙,我们在这里继续战斗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

罗湖将目光扫视过两人,道:“长子环小姐,那你们就小心了,我会尽快下来的。”说着他便攀着一旁的岩石往山上冲去,另一边的寇修永注意到罗湖的举动,身形急动向着罗湖冲杀去,但楚泓却再一次搭弓射箭,这种速度的箭虽然不可能直接将寇修永击伤,但却是能让他产生忌惮之心,并且放弃自己的计划。

寇修永去路被阻,他没有想着再杀罗湖,而是横在那柄长刀向着楚泓走去,另一边的逯初与牟玉成也是顿时知意,向着楚泓与环子鱼两人围攻而去,虽然放走了罗湖,但无疑三对二胜负将变得没有悬念,他们要做的便是在罗湖回来之前,将这两名卧华山的山匪击成重伤,甚至将之击杀。

楚泓脸上再也没有喜色,此时的他却是也笑不出来,但他面对环子鱼的神情中仍然是藏着一抹柔软,他低声道:“看来是真的麻烦了,想要安然而退有点不太可能啊,这三人都不是什么好惹的。”

环子鱼犹豫片刻道:“我可以独战两人,但是你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将那逯初击败,不然我也会败。现在只有我们两人,想要拖延最长的时间,便只能这样。”

楚泓道:“不,我都在这里,没有理由让你承担这么多,而且我们与没有到那种程度,你保护我,我来射箭,相信我的七空箭,我曾经射杀过地位强者,他们应该是不信的,今日倒是可以证明了。”

环子鱼道:“你那铁箭能连续射多少支?羽箭能连射多少支?”

楚泓道:“铁胎弓加持,铁箭十七,羽箭无数,足以杀他们。”

却见那寇修永突然举刀,向着楚泓劈来,环子鱼双剑交叉相对挡在身前,眼中突然闪过一抹光芒,寇修永便精神一恍,但这刹那的时间却比逯初要短。正当他持续用力之时,环子鱼的右手剑便已经挥出,他只得飞身退开,但就在这一刹那,楚泓的铁箭如期而至,只是寇修永反应实在太快,铁箭在飞至他周身半米之时,便被他挥动长刀挡住,这一箭比之前射向逯初的那一箭更为霸道迅猛,饶是寇修永的实力也是后退了数步才稳住身子。

堪堪击退了寇修永,逯初与牟玉成却又来到左右出手,楚泓箭射不及,一支羽箭擦着露出的肩膀飞出,但没有射出伤势,逯初反而一刀差些将楚泓的劈中,多亏环子鱼及时出手,左右双手同时对抗牟玉成与逯初,才使得楚泓得以再次射出两箭,逼退两人。

环子鱼冷声道:“我早说分开战斗了。”

楚泓尴尬一笑,道:“有点难,继续吧!”

山下如火如荼,但罗湖冲上山的道路却极为平坦,因为只有着一条唯一的道路,所以他只是一直往前冲,劈毁了数个挡路的栏杆,当他来到山顶上的时候,顿时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

入眼是一方熊熊火堆,其中燃烧的除了枯枝烂叶,竟然是成百上千的死人尸体,而那大火堆边上,约莫百名甲衣破碎的甲士,正直楞楞地望着他,手中的刀枪俨然在握,就差一个指令,他们就会涌上去将罗湖堪称数段。

“那是四统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瞬间所有的甲兵都放

下了武器,每个人脸上荡漾着欢喜,肆意地笑着:“终于来援兵了,终于有援兵了!”

正当罗湖不知作何回答之时,自那人群之中,一道高大魁梧的人影露出面来,他头发散乱,他满面尘灰,他铠甲半裂,若不是他手中那柄极有标致的冷锯昆吾,罗湖绝对认不得眼前之人。

两人缓缓走近,终于在那充满着焦肉气味的火堆旁,紧紧相拥,却只是片刻,蒙阆便松开了,眼中的疲惫与痛苦已经掩饰不住,但他却仍是勉强地笑着,说道:“你们终于来了,终于来了。可是为什么要来啊?”

这句话的声调持续升高,最后化作一声嘶吼传递出来,蒙阆的喊声方落,那一众活着的兵士尽是低下了头,有的甚至直接哭出了声来,本来是一支骁勇善战的军队,但如今却像是一个个乞讨的人。

罗湖道:“蒙阆,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蒙阆眼中泪花旋转,呆呆地望着罗湖,感觉到身体都在颤抖,便转过身去。当罗湖伸出手抓住他的肩膀,却被蒙阆轻轻推开。罗湖还想要继续发问,那些甲兵中却有人忍不住了,用几乎嘶哑的嗓子道:“四统领,我们五千多人都死光了,都死光了!”

罗湖道:“有他在,为什么会发生这么惨烈的战斗?”

又一名甲兵道:“他们将我们杀不完,便将我们困在这云隼山中,那时候我们还有几千人,但现在却还有几百人了。他们是被秦兵逼死的,他们都是被逼死的。”

罗湖脸上一层重重的阴翳,他急问道:“告诉我,此山极善防守,你们为什么会被杀了这名多人?是在突围的时候损失的吗?”

一众甲兵沉默,过了许久,一名年龄差不多刚过二十岁的甲兵走上前来,紧咬着牙齿道:“是疫病,这座山上有疫病传播,我们来到这里的第二天,便有人起了症状,在这些天里,每天都有人感染,每天都有人死去,现在只剩下这一百多人了。”

罗湖顿时心沉海底,喝道:“那你们为什么不拼杀出去,或者投降,为了暂时保住这条命,怎样都可以啊,为什么要留在这里,继续传播者疫病?”

众人无语,蒙阆缓缓转过身来,道:“之前便有一队人马跑下山投降,但是被秦兵尽数诛杀,自那以后便没有人敢投降了。我也带领着他们冲了十多次,但每一次都被寇修永挡了回来,我们即便是全盛时期,也没有办法冲出去这专属的牢笼,只能等着你来救,只能等着你也走近他们的陷阱。”

罗湖道:“不,即便是现在你们只剩下一百人,但我与长子派遣了兵马前来解救,我们有办法逃出渠去,快些整合人马,随我们离开啊,长子与环小姐在山上可能已经撑不住了。”

“环小姐?就是那位长子的红颜知己?真想要去看一看,只不过这局势似乎是不太允许。”蒙阆嘴角轻轻上挑,像是扬起了笑容,但下一秒却望向那一众甲兵,道:“第五营的将士们,按照正午时分的分队,站成两队,若是有鱼目混珠者,我会将之就地格杀。”

那一百多人迅速分为两队,前一队的人似乎都面目赶紧一些,后一队的人脸上大多数都有着水泡,而精神也显得萎靡一些。罗湖望着这一幕,口中嘀咕道:“这便是那些已经染病的人吗?莫非那火堆之中的人,不尽是战死的人,而是害了这疫病的人?”

那后一队的人眼中惨淡无甚,其中一名二十多岁的男子不甘心地望着那前面的队伍,死死咬着牙齿,突然将手中的长枪举起,向着前方冲去,他喊道:“为什么不让我活着?我也想要逃生?就算你是统领,我也要活着!”

这名兵士的喊声立马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他没有攻击任何人,他只是在挥舞着长枪驱散了人群,但他脸上遍布的水泡格外狰狞,就在他大喊大叫的时候,一柄遥遥飞来的长刀刺穿了他的身体,他瞬间口吐鲜血倒地。

那刀是蒙阆掷出的,蒙阆的眼中惘然,冷酷无情。而一众甲兵望着这一幕,没有嘲讽,没有同情,只是可怜而已。

罗湖道:“为什么要杀死他?”

蒙阆双眼通红地瞪着罗湖道:“我不杀他,他迟早会死。他已经病了六天了,浑身上下都是水泡,平常时候他连拿起自己的武器都没有力气,就算让他下山突围,也只会增加那些秦兵的人头功勋而已。而且,好多人都想要活着,但是我只能选择把这个机会让给更有可能活着的人,既然你来了,只要能突围出去,他们就很有可能会活下去。”

罗湖为蒙阆的狠辣而顿首,但他却不得不承认,在这种情况下,唯有这种手段才能保证更多人存活,可是有多少人会甘心情愿地去死?

蒙阆笑着擦了擦脸上的尘灰,朝着那些甲兵喊道:“拿起自己手中的武器,将前一队的人护在中间,我会与后一队的人站在首

尾,你们的死是有价值的,当然,说不定我会死在你们前面。”众甲兵听到这话,像是皆保持了沉默,能活着的人是为将死的人沉默,将死的人是为自己沉默。

罗湖抓住蒙阆的肩膀,追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这么远前来救你和你的手下,你难道就要与这一众甲兵去送死?”

蒙阆挥手打掉罗湖的手,将自己的上衣铠甲一把撕开,露出那遍是水泡的上身,喝斥道:“为什么我要去送死?为什么我们要去送死?因为我们都已经感染了疫病,这种疫症没有人能够治好,我们突围出去干什么?接着去祸害家人?朋友?战友?若是这种结局,我宁愿死在这山上。”

没有想到的是,蒙阆也感染了这种疫病。慕涯曾经说过,这种疫病极容易从人的伤口处进入,而蒙阆的腹部便有一道极长的伤口,虽然用绷带缠了一圈又一圈,但是仍有着血水渗透出来,这便是他染病的原因。而其他甲兵,说话吃饭,甚至是皮肤接触,都有可能感染这种疫病,这才是真正的五千人兵马灭亡的缘由。

蒙阆整理了下情绪,强挤出一脸笑容,道:“罗湖,我没有死过,现在觉得还挺害怕的,所以说话都没有分寸,别往心里去。走吧,不要让长子在山下受伤了。”

罗湖惘然若失。

有箭可射,有无数箭可以射。此刻的楚泓便是一个真正的神射手,他一边手持长矛,一边则是握着铁胎弓射箭,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环子鱼在前抵挡,只要稍有不慎,他便出箭阻挡,如此这般,他已经不知道射出了多少支箭,携带的十多支铁箭只剩下了三支,而环子鱼也已经差不多到了武力承受的极限了。

楚泓继续对阵逯初,同时再使用七空箭进行压制对手同时支援环子鱼,但是他却不能直接将逯初击败,导致环子鱼持续被牟玉成与寇修永压制,并在几分钟前,别寇修永一刀砍伤。局势已经开始崩坏,若是罗湖还不能及时出现的话,他们可就真的危险了。

“子鱼,回来!”

楚泓连发三箭,再一次将三人逼退,七空箭的确有着能超越武道境界限制的能力,但是他却是不能同时面对三名武学大师。

楚泓伸手拦住环子鱼,眼神瞥过她那胸前的一道刀伤,刀:“怎么样,还能坚持多久?”

环子鱼皓齿轻动,道:“只要你在,我就不会被他们杀掉。”

楚泓眼神微眯,道:“罗湖还没有下来,看来我只能用那一招了。”

环子鱼道:“那我继续去缠住他们,想要射中他们就容易许多了。”

楚泓道:“不用,这次一定能射中,并且一定会死一人。”

楚泓的箭术造成的杀伤力因为箭的材质而高低变化,羽箭只能算作普通,只能够堪堪达到八段的层次,在铁胎弓的加成下最高能使出堪比八段巅峰的八铅之力。而铁箭便是一种升级形势的杀招,如果是硬接的话,即便是九段束灵之境的武学宗师也会被震得受伤,而对于八段人位武学大师则是极为强势的攻击,一般是情况下很难正面接下来这么一箭,更比说是楚泓当初箭射余肇锡的三箭齐发与五箭齐发了。

他的最强一箭,是真正的七空箭,出箭若迅疾,即便是地位强者也将面临着极大的威胁。而今日,他便是要射出这样一支箭,来解决他困苦的局面。可是他上一次射出七空箭,便经脉尽损劲力全无,若是今日将那一箭射出,他即便不死,也会顿时失去战斗了,再无法帮上环子鱼的忙。可是,他不得不射。为了让环子鱼能有机会逃生,他必须一箭射杀两人,可这样的能力他不曾拥有。

“逯初,我想问你们三人,我这一箭你们三人可否能联手接住?”

楚泓眼露凶狠,嘴角却是掀起一抹嘲讽,似乎要凭靠这种简单的激将使达到他的目的。

逯初未言,牟玉成冷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凭靠这种方式拖延时间,等到罗湖与山顶的蒙阆一起突围是不是?可是你却没想过,我们这里的兵马到底有多少,即便他们下得山来,是否能冲得出我们的层层包围?”

楚泓道:“你倒是想的很多,我只是针对我这一箭,我出手便会死一个人,若是两个人三个人联手能接,说不定就没有这种风险了,你们愿不愿意尝试一下?”

寇修永低喝道:“不要接那支箭,那不是普通的箭,似乎比那铁箭更为强悍,只管躲开就是了。”

楚泓听得寇修永一眼道破自己的奥秘,眯起眼,将七空箭对准了逯初,道:“既然知道我这不是一般的人,却不敢联手来接,你倒是高估自己的参灵感应了,且看我这一箭,你是否能跟得上它的速度!”

那箭在弦上,弓如满月缓缓拉起,而楚泓浑身的劲力也在一点点的抽干,他将再一次展现七空箭的真正力量。

第一百五十三章 箭引定情物

这一瞬间,大火再次爆裂开来,将拉弓射箭的楚泓打乱,他斜眼却看到那山上此时冲下一支百人的兵马,罗湖与蓬头垢面的蒙阆赫然在其中。

“长子,不要射箭,我们来了!”

罗湖白虎铖牙大刀猛挥间,两名围在楚泓与环子鱼两人最近的甲兵立时毙命,而蒙阆也带着那一众已经沾染疫病的亡命之徒奋力拼杀起来,一见到楚泓自然是无比亲切,远远地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示意。

罗湖道:“长子,这七空箭不能随便用,若是你方才真的射出去,我们这些人怕就真的逃不出去了。”

环子鱼听见这话,问道:“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射出箭就没有机会逃出去了?”

罗湖刚想要说些什么,楚泓连忙拦住,挠了挠头,道:“也没有什么,就是这七空箭的威力过于刚猛,不是现在的我能驾驭的,若是强行射出,固然可以取到非凡的成效,但就是对我身体的损伤有些太大,不过也没有什么。”

环子鱼皱了皱眉道:“身体损伤?到底伤到什么程度?”

楚泓愣了一会儿,望着罗湖那窃笑的样子,道:“就是会造成比较重的伤势,而且对于经脉将是难以估计的损害,我只要射出那支箭,恐怕会立即重伤昏倒在地,罗湖的意思就是缺少了我帮忙,我们就很难逃出去了。”

环子鱼略有怒火地瞪着楚泓,道:“为什么不早说?”她并不清楚七月七日的事情,所以她并不清楚其实楚泓已经射出过一支七空箭了。

楚泓苦笑道:“这不是害怕你担心吗?我想着若是能直接射死两人,就算是我直接昏倒在这里,你也再没有先前那种压力了。”

环子鱼脸色稍缓,但似乎脑海中又是一动,冷声问道:“这种箭你一共射出过几支?老实回答,若是再敢说谎,一定会让你好看!”

“七空箭一共有七支,都是由中品金属白胶铂铸造而成,力可颇金石。我之前射过两次,第一次因为实力不够,根本就没有将箭射出去,而至于第二次……”楚泓嗫嚅了一阵,抬头看了看环子鱼的愤怒脸色,才道:“第二次就是七月初七那天,我随姜鸣去下染城,我用那支七空箭将余肇锡射成了重伤。”

“余肇锡?就是那个将我们困住的地位强者?怎么可能?”环子鱼不可置信地望着楚泓,她望向楚泓那张认真神情,突然问道:“为什么没有跟我说这件事,那日你回来,只说与那姜鸣去下染城半点事,但对于遭遇余肇锡你可半字都没有同我提过?”

楚泓道:“那日实在是惊险之际,遇到余肇锡令我意外,但是我的七空箭明明都放置在军营与卧华山中,不知道那四皇子秋绝是怎么盗取的。而且当时情况危急,若是我不拉弓射箭,估计我与姜鸣都会死。不过好在后来出现了一名神女,似乎与姜鸣有点儿关系,施展通天手段才将我的伤势治愈,但因为害怕你担心,我便没有说这件事。”

环子鱼眼神中荡漾着数缕担忧,但神色却不像先前那般冰冷,柔声道:“以后千万不许这样了,余肇锡那个人太过恐怖,以后我们遇到肯定要躲着,而且你那一箭虽然威力巨大伤了他,但他只要没有死,便随时有可能回来报仇,等我们出去了,一定不能再回交趾城了。”

楚泓见环子鱼这慌乱模样,颇为心疼地眼光闪烁,下一刻便将凑近环子鱼的耳朵,道:“余肇锡已经死了,他中了秋绝的计谋,在中我一箭之后,好像就被秋绝击杀了,说起来能以凡人之躯击杀地位强者的,这天下除了秋绝应该没有其他人了。”

环子鱼再次吃惊,但也不由得重重地舒了一口气,一旁的罗湖却笑道:“环小姐,这次我可以给长子作证,他那一箭可是太过惊艳了,这样的男人世上可不多了。”

环子鱼听完这话顿时满脸通红,神情又转变成冷漠,盯了楚泓一会儿没有说话,罗湖知趣地闪开一旁。

楚泓从怀中取出一个用丝帛包着的东西,递到环子鱼手中,道:“子鱼,你看这是什么?”

环子鱼脸色一惊,痴痴地望着那枚石头,道:“这是我们两个在下染城买到的夙锌?怎么会在你这里?”

楚泓皱了皱眉头,道:“我也不太清楚,姜鸣说是秋绝塞给我的,还说我帮他射杀了余肇锡,这件东西便当做回报。可那绝代智谋的四皇子秋绝却是不知,这夙锌原本就是我们的。这些天都忘了拿出来了,不过还好,没有褪色。哈哈哈。”

环子鱼嫣然一笑,将那枚入手温润的夙锌细细把玩了一番,望向楚泓的眼神中脉脉生情,在她心中这枚夙锌不仅仅是上品金属,它的价值更在于代表了她与楚泓的某种联系。她将楚泓的手掰开,将那夙锌再次塞到他手中,道:“物归原主,好歹也算是我送你的,这一次不能再弄丢

了。”

楚泓朗然笑道:“自然不会弄丢了,我会贴身带着。还有一件事,子鱼,你说这没夙锌能不能算是我们的定情信物啊?”

环子鱼佯怒扬了扬拳头,轻喝道:“又学这般无赖!”

两人在这敌军重重包围之中,在罗湖与蒙阆的亲切关怀之中,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真正地制造了一次存在感。罗湖无语地暗骂楚泓见色忘义,同时因为那牟玉成三人也不再旁观,这令得他的压力极大,便喊道:“长子,差不多就行了再不突围,我们就真的把命交代在这里了!”

一言唤醒梦中人,楚泓与环子鱼才意识到现今身处险地,而且罗湖与蒙阆都在拼命厮杀,于是各自咳了一声,便拿起武器,再次赶上了战场。

加上蒙阆,此刻他们阵营中有四名八段人位武学大师,若只是斗将,牟玉成三人势要吃亏到底,但这终究不是一两个人的战场,还有着那成千上百的甲兵激烈交战,这片曾经树叶茂盛的山林,顿时洒满了滚烫的鲜血,而大火烧焦之后,毫无痕迹。

罗湖仍然对战寇修永,蒙阆选择了牟玉成交战,而最为悲剧的便是逯初,一次性面对楚泓与环子鱼两名武学大师,环子鱼的魅惑双目,楚泓的七空箭,顿时逼得他尽落下风,即便有着无数甲兵掠阵,也改变不了这种局势。

蒙阆远远地望见楚泓持矛作战,喊道:“长子,你什么时候学了一手矛法,竟然看起来挺有个样子?还有如今的实力也达到了八段巅峰,这才分别多长时间啊,已经有了这种进步,我还都才知道。”

楚泓望着蓬头垢面的蒙阆,听着这话中语气却有种陌生的感觉,遥遥射出一箭震慑牟玉成以达到支援辅助的作用,喊道:“我这也没有什么好炫耀的,反而是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这一帮混蛋,若以后在战场上见了,定要将那朱盖与金林的首级射下来。”

蒙阆冷锯昆吾霸道一挥,瞬间将牟玉成击飞数米,而他却仿佛不知疲倦,再次贴着牟玉成攻杀而去。楚泓的话他听在耳中,却没有打算回答,又道:“长子,以后作战一定要沉得住气,这次我便是中了金林那家伙的埋伏,导致困在这山林之中出不去,不过还好有你们来了。”

楚泓眉头深锁,道:“蒙子,这话可不是你的风格,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今日金林与朱盖给予你的耻辱,来日我们一定会为你还回来,何必担忧这些?现在罗湖的武艺有了极大的进步,寒子也一直都在研究新的枪法,还有老津,那家伙越来越接近九段了,还有姜鸣,都在等待着你回归啦。山主也已经下了命令,将你救回之后,便加在我们交趾战场的军队之中,我们五人,不,我们六人便能一同作战,击退庞路,真正地名震秦王朝了。”

蒙阆不语,楚泓的构想确实很好,但是他却没有办法再继续走下去了,他对此充满了遗憾,但却没有表露。罗湖也听到了此话,但这时他除了跟随蒙阆的沉默别无他法。反而是与蒙阆交战的牟玉成却是仰天大笑道:“名震秦王朝?真是笑话,姑且不说你们是否有机会逃出我们的重重包围,就算是你们逃出去了,蒙阆也再也没有办法与你们同你们作战沙场了。哦?看你这神色,他应该还没有时间告诉你,他已经沾染上疫病了,那种没有医治方法的疫病,不出十日,他便会身体腐烂而死!”

什么?

楚泓大惊失色,他抬头望着蒙阆那般颓然神色,敏锐的眼神注意到了它手臂上的水泡,正与慕涯在营帐之中讲述的疫病的特征不谋而合,他呆怔当场,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是。

罗湖却用霸道劲力将寇修永推开,道:“慕涯先生说好的时间到了,长子,可以出手了。”

听到罗湖的提醒,楚泓从背上抽出两支极为特殊的箭,朝着秦兵射出,顿时整片山林之中,一股庞大的雾气覆盖,将所有人都掩盖在了其中。

“烟胚?没想到竟然用到了这东西。”蒙阆也陷在这种雾气之中不得脱身,但他忽然便听到了楚泓的低喊声,他便跟着走了过去。

“所有甲兵不要慌乱,停在原地,若有人靠近与逃走,格杀勿论!”寇修永出声喊道,但却注意到那浓雾之中有着数道人影走动,便认定了是楚泓等人,但因眼中完全看不到人影轮廓,便直接飞身踢去,但竟然没有任何人在。

而楚泓的声音却远远飘来:“寇修永,我若想要逃,你们拦不住!”

寇修永三人怒火中烧,可是他们却发现这个时候并不是气愤的时机,他们隐隐感到了一种灼热感,他们竟然发现那蔓延至了他们的脚下,那阵风猛烈地吹拂着,没有过太长时间,大火便已经来到了他们脚下,因为这武器的掩盖,许多人都没有发现,便已经被那火焰点燃了身上衣衫,一个连着一个,因为甲兵的数量十分庞大,

导致许多人躲闪不及,被大火烧着,顿时惨叫声连成一片。

楚泓一行人却已经向着一条道路,缓缓走出了甲兵的包围,虽然一路上也遇到了许多秦兵拦堵,甚至前行的道路都是在火焰边缘,忍受着极度的炙烤,终于来到了一处没有被大火殃及到的地方,一行人略作休整,也是在给他们观察方位的时间。

罗湖道:“这慕涯先生真是神了,竟然真的能依照那奇门阵法的变化,推算出各方位的火势大小,从而给我们找出这样一条寡兵少敌的道路,这个时候往后一看,我们走过的路都已经成了一片火海,若是我们先前将慕涯先生给的时间稍稍拖延一些,恐怕我们便要陷入绝境了。”

蒙阆道:“这个慕涯先生是否就是当初在松涛岭姜鸣救下的慕涯先生?从没有想过,那样一个偏僻之地,竟然能出现这样的人物,真是让人为之吃惊。”

“慕涯先生计谋高绝,已经帮我们打过很多场胜战了,等我们回到军营,你自然可以讨教一下,不过慕涯先生并没有达到八段人位,你若是以你以往霸道的性情待之,恐怕人家不会待见的。”楚泓一边说着,一边将慕涯早先给下地图展开再次观摩,喃喃说道:“从这个方向过去,便有一条能找到我们兵马的地方,这条路没有大火围绕,因为我们先前沿路杀了许多甲兵,应该已经给金林与朱盖留下了线索,若是我们继续往这条路上走,很有可能会被他们发现。”

蒙阆仿佛没有听进去他的话,道:“长子,我不能再跟你们走了。现在还活着的人里面,只有着几个人是染了疫病的,当然还有我,若是我们跟着你们出去,万一传染给了你们,便不是我们的初衷了。”

罗湖一把将蒙阆的衣襟揪住,喝斥道:“蒙子,你听好了,我们不顾危险地连夜冲来,就是为了救你,老津与寒子早就给我们嘱咐过了,若是不能将你带回去,我们便别想回去。如今你都走出来了,却要放弃跟着我们出去,你到底是看不起你的命,还是看不起我们的命?”

蒙阆没有说话,他身后那几个染病的兵士也沉默不语。

楚泓道:“有什么回去再说,疫病又怎么样,总会有治疗的办法的,周医师医术高明,怎么可能连这种病症都治不好,罗湖说得对,你若是就这样放弃,那我们拼命就没有了理由,你对得起我们兄弟几个吗?”

蒙阆黯然道:“我可以跟你们走,但是必须让我带上蒙住口鼻,而且一路上不能与其他人有任何肢体接触,等到了军营之后也应是这样对待,你们明白了吗?”

罗湖与楚泓眼中皆是一怔,但却感到无力反驳,只是点了点头,便答应了蒙阆的要求,没有再做耽误,便带着仅剩下三十多人的队伍再次行军。

却说姜鸣自从那日暗中出营之后,便骑着爵江千里马一路奔驰,他行走的目标却是一道高山,准确的说,是一道叫做断华壁的矮山。虽说是矮山,但这道山崖却是连绵了约有十多里地,姜鸣按照慕涯给的索引,找到了最爱的一处约有十多米高的崖口,便准备着用带的绳索攀援上去。

可是他却发现了一点不太平常的地方,按道理说,这背后便是北部山林,慕涯说这个地方是卧华山地域一处边界,极有可能会有人埋伏,防止他攀援上去,但现在这静谧的环境却全然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他四下观察了一番,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可疑之处,便将备好的工具安置妥当,正准备攀援之时,那上面却有着数名穿着破旧的持刀山匪现出身来,将他团团包围住,其中一人摆着身子大笑着打量着姜鸣,道:“你是卧华山的山匪?”

姜鸣道:“你们是大明窟的山匪?”

那人仰头大笑,道:“大明窟?没有听说过,但现在这断华壁一带由我掌管,要想从这里安稳地过去,快快逃出身上的钱财,破财消灾,我们自然不会伤你。”

姜鸣道:“可惜我出门走得急,没有带上零钱,这怎么办?要不要我回去给你们取?”

那人喝斥道:“少废话,还想用这么幼稚的说辞蒙混本大爷我,没有钱便留下你手中的长戟和身下的马匹,你这穷小子快快滚吧!”

姜鸣却笑道:“只是我这一路辛苦,走了这么远,都没有喝口水,大王可不可以赏赐我一口水喝?”

那人破口大骂:“小子,不要蹬鼻子上脸!饶你一命已经是天大的恩情,竟然还想着从我这里捞好处,趁着本大爷还没有发怒,赶快滚!”

姜鸣蔑视地瞥了这些山匪一眼,接着身形便是瞬间出动,方辕戟猛地刺出,直接贯穿了两人的身体,接着便是是一个横扫,将数个山匪一齐打倒在地,戟刃到处,那几个山匪立时毙命当场。

姜鸣长戟直指那最后一名山匪,笑道:“听说,你要让我滚?”

第一百五十四章 断华壁后的大明窟

出军营之前,慕涯留给了姜鸣三个锦囊,其中有三条消息,他没有留着,而是刚刚进入卧华山区域,便已经将之全部打开翻看了一遍。其中第一个锦囊要他多走大道,在到达断华壁之后多走小路;第二个锦囊中说明断华壁一带有着大明窟的人出没,并要求他将大明窟的窝点捣毁;第三个则是送信给卧华山,并让卧华山山主宗坤防备孙桡、邓准袭军。

第一个要求他这一路上倒是实行地颇为严肃,他倒是才发现可以规避许多流寇山匪阻挡他的马匹,同时在这断华壁之后走小路,可以引起大明窟的注意,并且找到大明窟的集结点。但是这最后一点,却是太过莫名其妙,孙桡与邓准不是来参与围杀蒙阆的吗,那为什么需要卧华山的人防备他们?

姜鸣眼中闪烁,虽然心生疑惑,但基于对慕涯的信任,他选择继续走下去,既然慕涯将这一条放在最后一个锦囊之中,如果不是意味着着一条是最不重要的,那就是他也不太确定这件事的可能性,毕竟邓准与孙桡的动向他们并没有查明,只说是深入了北部山林,但到底是在哪个方向,他们却是不知。

姜鸣将那最后一名山匪留下,困住双手之后,便开始威逼,也是这名山匪太过不敬业,姜鸣只不过是威胁了一番,便承认了全部真相,自言是大明窟的人,他们暂时将大约三四百人马安置在断华壁后的山林之中,为的便是趁着秦王朝与卧华山大战,卧华山地域中兵力空虚之时,洗劫这一带的百姓。

姜鸣听着这般手法,眉头深锁,单手掐着他的脖子,道:“你若是敢有丝毫欺骗,我一定会将你碎尸万段。现在便带着我去你们大明窟的领地,我现在便是你的手下,只要你敢向大明窟的人泄露,我保证不管我是死是活,你肯定会死在我的前面。”

那名山匪满头大汗,连忙跪在地上求饶道:“大人请相信我,我肯定不会走漏风声,不过也请大人告诉我,大人前往我们的领地干什么,若是大人要去闹事,被人查到是我将你领进去的,我也肯定会死无全尸的。”

姜鸣微微思忖,道:“我不是去找事的,虽然卧华山与大明窟水火不容,但是我却是有事要找你们的长官,只是不能正大光明的见,我需要你将我带进去,然后寻找机会与他详谈,只要你做好自己的事,我是不会为难你的。”

大明窟的男子犹豫了片刻,又回想起先前姜鸣执戟杀人的狠辣手段,猛地咽了一口口水,然后朝着姜鸣点了点头。姜鸣虽然现在重伤未愈,但是实际上还是能勉强和七段人位的武者扳手腕,只不过不可能与八段人位的武学大师较量而已,但饶是如此,姜鸣还是没有把握捣毁这大明窟的窝点。

林寒曾经对他说过,大明窟是秦王朝内仅此于卧华山的山匪集结点,当然能让秦王朝真正注意的,也只有这两座山中的匪患。卧华山虽然名列第一,但实际上大明窟的兵力与高等武者的数量亦是不弱,这从当日大明窟作乱卧华山军营,便派遣出了四位八段人位武学大师便可以看出。

卧华山之所以位于大明窟之前,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那大明窟之主只是半步九段宗师,而世传卧华山的山主宗坤则是真正跨入了九段。但是其他力量对比却是不能得到一样的高低差异,大明窟似乎也有着七八名八段人位的武学大师,除了大明窟窟主,更是还有着同为半步九段的毒龙子,另外七万山匪盘踞,丝毫不会惧怕卧华山的手段。

其实在秦王朝眼中,卧华山真正比大明窟强的地,并不仅仅在于宗坤足以抗衡三大方位兵马大元帅的武道实力,而是卧华山超越山匪本身的思想观念,卧华山打着“聚义靖难,替天行道”的旗号挑战秦王朝的统治,并且在言论上推翻了秦王朝为国内风雨飘零时局动荡的现状所做的各种解释,将矛头直指贪赃枉法不管顾百姓生死的朝中官员,与骄奢淫逸废理朝政的秦王朝皇帝,并且将保护百姓放到第一位,并且指明“黄天当立”的行动方向,比之大明窟一味地攻占地盘,卧华山的这种行为对于秦王朝更有威胁。

现在卧华山虽然有了不少的好名声,但是宣扬他们行善扶义的百姓大多聚集在卧华山地域,若是卧华山百姓幸福安居的消息真正传播到国内各城,恐怕支持卧华山改立黄天的人会上升到秦王朝百姓的一半以上。秦王朝有先见之明的官员自然是看到了这点,便开始打压卧华山的发展,甚至在暗中不惜与大明窟结盟,遏制卧华山继续扩大势力与影响力。

去年中,卧华山与秦王朝在卧华山东部地域发动大战,大明窟便是参与其中,在两军交战正酣的时候,将卧华山一众直接差些碾压,楚泓也在战斗之中被半步九段宗师毒龙子反射毒箭,右腿差些就此残废。好在最后宗坤

亲自现在,带领着八大统领,又一一众极为霸道的气势反转占据,卧华山才得以幸存。

在山林之中走了约莫五里地,姜鸣便敏锐地察觉到周围有着许多双眼睛观察着自己,不仅仅是自己,而是他与这位领路人。原本他以为这名山匪至少是有着一定职位的,现在看来只是像是普通的喽,只不过他的手下还管着一大批喽。

这时有一名胡渣的中年男子拿着刀走了出来,将两名拦住,道:“路人甲,现在不好好去断华壁监察情况,怎么私自回营地?若是你找不出个理由,我有权力将你立即斩杀。”

那名为路人甲的山匪感受到身后姜鸣的拳头盯着自己的腰,像是一种明里的威胁,他谄笑着弯身向眼前的中年人,道:“原来是明统领,失礼失礼。我这不是那会儿过去的时候忘了拿武器了吗,这次乘着兄弟们帮我顶着,我回来取一下,不然过阵子万一被查检的人发现,又少不了挨几板子。明统领,给我个薄面,让我回去吧,到时候这个月发了钱,便请明统领和兄弟们喝酒。”

被称为明统领中年男人抬眼斜睨过路人甲,注意到了他的神态有些慌张,然后又细细打量着路人甲身后跟着的姜鸣,看着他的面容,像是要用自己的记忆将姜鸣的模样刻在脑海中,他双眼微眯,问道:“这个人,我先前怎么见过?”

路人甲笑道:“他是最近才加入大明窟的,跟着我出任务也没有几次,平时也就担任牵马背载器械的职务,所以统领应该没有见过,不过这次之后明统领就算是认下他了。”

明统领再次看向姜鸣,从他身后缓缓走过,绕着爵江马又走回去,随后招了招手,不耐烦地道:“快去吧,别让将军发现了。”

路人甲拱手笑了笑,边走边道:“明统领,那我过几日就给兄弟们买酒喝,现在先走了。”

姜鸣斜睨了那明统领一眼,便随着路人甲继续往前走,当他们又走了一里地之后,姜鸣便问道:“你叫路人甲?”

路人甲笑道:“大人,小的就叫路人甲,如假包换。”

姜鸣道:“那明统领什么实力?”

路人甲凹:“好像是六段人位吧,虽然一定比不上大人,但跟我们这些小喽相比,也已经很厉害了,先前被明统领盘问费了些工夫,不会耽误了大人的事吧!”

姜鸣没有回答他,又问道:“你们大明窟的这处领地之中,最强者达到了什么实力?”

路人甲道:“应该便是矫平文将军了,他应该是七段人位,其他人倒是都没有达到七段。”

姜鸣突然停住脚步,脸色阴翳,此时他站立的这片山林遍布落叶,而远近四下无人,唯独他们两人行走,冷风吹拂间,给人一种很舒爽的感觉,但是他却没有半点放松,他横着的戟立于脚下,像是在震慑着什么。

路人甲惊问道:“大人,怎么了?”

姜鸣戏谑的目光斜瞥过路人甲,轻喝道:“你这一句又一句的大人倒是叫的热切,都有些让我忘乎所以了,我是来这里执行任务的,可不是让你这种角色蒙骗的。从我们翻越断华壁走进山林一来,我便感受到了数只眼睛在盯着我,我想那可能是你们大明窟的哨探,一个军营能有这种安排倒也不奇怪,但是自见到了那明统领之后,这些哨探突然就消失了,你说这是为什么?”

路人甲眼球转了转,道:“可能是这一段路已经靠近我们大明窟的营帐,那里有着将军坐镇,估计是不太需要这些哨探吧。而且哨探的任务本就是查探外来消息,管理军营中的事应该都是侍卫要做的。大人不要太过疑心了,大人应该也是七段高手,就算是有疑点,我们军营中可没有人能够拦住你。”

姜鸣无奈地耸了耸肩,同时低低叹息了一声,道:“其实我并不清楚你是否是的意图,原先那个时候应该也是觉得你只是一个普通的喽,只是负责给大明窟的高层传递消息。但是我见了那个明统领之后便没有这种想法了,你们演的很好,说实话我差点儿就相信了,但是我从那明统领的目光中看到了一种忌惮,你们先前的那段对话就像是一种固有的模式一样,虽然听着没有可以的地方,但实际上却是十分生硬,而且负责监察与管理出行的负责人,竟然对于一个小喽牵着一匹不知从哪里来的黑马竟然没有半点询问,而且我的方辕戟如此不凡,他却像是没有看见一样,便将我们放了过去,这便是我眼中的疑点。”

那路人甲沉默,竟然没有想到姜鸣的观察力如此敏锐,竟然能从这些微小的细节中发现这么多东西,他缓缓抬起头,道:“你在卧华山中肯定不是泛泛之辈吧?说出你的名字,现在你已经深入到了我们军营中心,你不可能逃得出去。”

姜鸣冷哼一声,方辕戟猛地挥起,随着他身形移动,瞬间砸向距他七八米处的落叶中,顿时一名还没有来得及躲避的布衣杀手被长戟砸中脑袋,只是这么短的时间内便已经没有了呼吸,而四周十多名相同衣着的杀手暴起,但他们没有攻向姜鸣,因为他们的直觉告诉他们,眼前这个人很危险。

姜鸣将长戟从那名躲在落叶中的杀手身中拔出,又随意地用脚踢起一些落叶,将那狰狞的死状掩盖了一下,然后环顾四周,大喊道:“都出来吧,这落叶很厚,但是我看清楚你们在哪里,人数也肯定不止这些,若是还不出来,我可不知道我会踩到什么。”

没有人回应他,所有布衣杀手都在冷冷地瞪着姜鸣,那路人甲也是,仿佛他便是这些人的仇人一般。

姜鸣见那声厉喝没有什么作用,便又将头转向了路人甲,道:“路人甲,我不管这是不是你的真名,但是我想要告诉你一件事,方才我便是警告过你,若是你欺骗我,我肯定不会放过你,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这句话?”

路人甲冷哼一声,道:“我知道你是七段高手,但是也太过狂妄了些,你可知道这些都是什么人吗?我大明窟训练出来的精锐杀手,十几个一同行动,即便是七段武者也只能暂避锋芒,若是你早早放下武器投降,我们将军还有可能饶你一命,若是你继续顽固下去,他们可能就在这里了结你的性命,这里的落叶便会同你一起腐烂。”

姜鸣笑道:“不得不说,虽说你们训练出来的手下真的不怎么样,但是忠诚程度确实极为骇人听闻,那些大明窟的高层是不是给你们都洗过脑了,一个个地像是傀儡一般忠贞不二,即便是面对我的这种强势的威胁,仍愿意冒险将当做无间道来对付外人,若是你们大明窟之主当了皇帝,这天下估计都是只能他一人决定的一言堂了。”

路人甲道:“休得胡言,我们忠于大明窟完全是自愿的,从来没有任何人胁迫,我们都愿意为大明窟抛头颅洒热血,忠于大明窟从来都是我们存在在这世上的标准,你门卧华山这些山野莽夫又懂得什么?我们大明窟总有一天会兵临卧华山,将你们这些没有规矩的山匪赶杀干净。”

姜鸣颇为无语,在卧华山的人认为,大明窟是为山匪;在大明窟恶认为,卧华山却是山野莽夫;而在秦王朝的将领看来,两者都是无恶不作的山匪,只是大明窟可以暂时利用,但是卧华山却必须得被率先消灭。姜鸣为此没有什么好争辩的,无论哪一方对错都与自己无关,他顶着卧华山的身份是为了帮林寒,是为了替梁津他们几人解除危机,而这日前往这大明窟的一个窝点也是如此。

姜鸣犯愁地挥了挥手,道:“算了,不跟你废话了,杀了你们,我还要找你们的将领聊聊,动手吧!”

姜鸣突然出手,方辕戟向前一挥,一股霸道的劲力掀起风势,将地上一片地域内的落叶全部卷起,顿时形成了一片落叶墙,众人看不清姜鸣在何处,但是姜鸣却对他们的所在了若指掌,在叶子尽数落下之前,那闪着寒光的长戟一惊划过了许多人的咽喉,在大多数人还没有反应的时候,那戟尖已经刺入了一人的小腹,而手中的刀械落地,没有半点声音。

“这是……怎么可能……七段武者怎么会有这种实力?”路人甲面色大惊,在方才不过数十秒的时间内,有着七八人在姜鸣挥戟间死去,而剩下的人全部都现了身,虽然还有着二三十人,但是却都面面相觑,不敢再轻易上前。

姜鸣笑道:“你到底是什么身份?虽说是叫路人甲,但是却好像真不是一般的喽,你像是他们的指挥者,但却不像是指挥者,在我眼中你只是一个喽。不过你却是有些自以为是了,我可从来没有说过,我现在的实力是七段人位?”

“八段?”

路人甲眼神惊疑,他很清楚七段与八段的差距到底在什么地方,每一个能达到八段人位的武学大师,在各大势力都是招揽的对象,在战场之上他们才是决定胜负的主角,在两军交战之中,斗将之说在朱天野都是极为流行,但若是在斗将之中胜不了,对于全军都是极大的打击。他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男子,竟然是八段人位!

姜鸣笑道:“你还记得我方才说过什么话吗?我说,我如果要杀你,没有人能够阻挡得住,你似乎有些忘记了是不是?不过也没有什么,因为我很快就能让你重新体会这句话了。”

那道人影突然消失,路人甲面色惨白,没有多想便朝着身后逃去,他很清楚,在姜鸣说出自己不是七段人位的时候,他已经成为了他的目标,他的命,已经面临着不可阻拦的死亡。

可是,这里没有人能成为他的救星。

第一百五十五章 爵江马踏

“咻!”

方辕戟的寒光闪过,即便是在白日里也能清楚感受到执戟者的森冷杀意,八段人位武学大师眼中,六段之下没有丝毫反抗之力,路人甲慌乱无措地向前逃,即便心底的理智在告诉他,只要对方想要追杀他根本跑不掉,他但的生命的本能还是在催促着他。

他继续跑,身前又出现了数名布衣杀手,冲着身后那道人影杀去,但似乎只有着杀手的惨叫声响彻山林,而那道身影仍然没有离开。突然,他被一双凌厉如鹰隼的双眼盯住,一只大手将他直接抓住,他抬眼之时突然喜形于色,可是背后的那柄长戟也穿透了他的身体,

“为什么?将军,我可是大明窟的……”路人甲口中溢出鲜血,不甘心地望着眼前那精壮男子,终于随着姜鸣的收戟举动而无力倒下。

那是一个身材极为匀称的男子,约莫三十岁左右,面容枯黄但却精神矍铄,他一身铠甲显得微风凛凛,但是却唯独没有持有兵器面对着自己手下的死亡,那一瞬间他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反而算是拦挡住了他逃跑,他双眼冰冷地打量着姜鸣,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姜鸣皱了皱眉,道:“为什么?为什么不救他?”

精壮男子嗤之以鼻地笑了笑,道:“为什么要救?这种没有丝毫能力的喽,在大明窟中有很多,他的死只是因为自己无能,不值得任何人惋惜。”

姜鸣再次眉头紧皱,他尽管先前出手击杀这路人甲是为了解气,但是现在杀了之后却觉得可怜,一个战士如果不能为自己的将领所承认,即便他付出了生命也是没有意义。

那精壮男子道:“你有八段人位的实力,应该是卧华山的统领吧?不过先前可没有听说过一名执戟的八段武学大师,你应该是交趾战场上名为姜鸣的外来者吧?当然,你不承认也没有关系,我有足够的消息可以证明你的身份,既然你闯进了我的领地,那你自然不用就此离开,到时候我将你捆住去见毒龙子大人就好。”

姜鸣道:“你不想知道的我的身份,但是我想要知道你的身份,至少让我看清楚你们大明窟的真实做派,虽然我并不认为如今这乱世之中的山匪便是罪大恶极,但我现在有很大理由相信,你们面对卧华山的战争绝无胜算。”

那精壮男子不在意地耸了耸肩,讥笑道:“为什么?难道你们卧华山的人都这般古怪?你们卧华山的那个叫林寒的,也曾经对我说过这些话,就因为我多杀了几个人?还是因为我不像你们心慈手软?这种颠倒世道的能力你们确实很强大,不过我似乎很看不起你们这些人,世道便是弱肉强食的世道,非要装出一副善人的模样,对于不了解内情的人确实是将自己的面皮重新塑造好了,但是在我看来,恶心至极。”

姜鸣长戟横举,冷哼道:“你这种活在世上才是真正的祸害,乱世中杀人如草芥,太平时欺人作天理,若非你今日这么多兵士助阵,我定然会将你就此斩杀,以防你再危害无辜的人。”

那男子无所谓地摆了摆手,笑道:“那就给你机会杀我,我叫矫平文,你可要记牢了,去年便是我拖住了那林寒,才让毒龙子大人成为将楚泓的腿射伤,若不是他们找到了治疗的方法,现在七空箭的掌握者恐怕已经是一个残废了。不过虽说要战斗,但是我却是能感觉出来,你现在似乎还有伤势,你说,我有没有说对?”

姜鸣身体微微僵了僵,却不在意地笑了笑,他现在的状况确实不是很好,毕竟刮骨疗毒带来的虚弱期还没有过去,在前几日的时间里他也是没有得到好的休养,若是在这个时候对战一名八段人位的武者,他完全没有胜算。可是,他不能表露出怯意,若是神情一怯,便意味着自己的武道出了问题,即便是对战七段武者他也极难获胜。

姜鸣笑道:“矫平文吗?我记住了,不过想要知道我有没有伤,得你亲自来试试,不过若是你猜错了,恐怕代价就是你的这条命了。”

矫平文道:“那就试试吧,我不像你们是可以战场上带军,更加擅长的事做一个杀手,拳术杀手,今天便让你试试我的三道拳,我上次与林寒交手,并没有分出胜负,不知今日是否可以杀一名武学大师?”

“应该是可以的,我觉得是这样,不过我觉得你的实力堪忧,恐怕追不到我!”却见姜鸣直接向着身后逃去,翻身直接跨上了爵江马,然后沿着反方向奔逃。

矫平文本来都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但却没有想到会看到这一幕,姜鸣却是不像是其他人一样恪守战场的规矩,而是直接见不能敌便避其锋芒。矫平文大怒冲去,但无奈那马匹实在速度太快,爵江全力冲奔之下,即便是八段人位的武学大师也不可能将之追到,而且马匹更重要的事有着极强的耐

力,若是一直奔跑下去,先泄气的肯定是人。本来在姜鸣刚刚上马逃走的那段时间便是他将之拦下来的最好时机,但他却没有预料到姜鸣动作,致使在这时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姜鸣逃走。

“该死!”矫平文大口大口得喘着粗气,这时候他才觉得幼稚的是自己,本来就不是身在战场上,竟然还想着能与姜鸣来一场正规的斗将,而姜鸣便是依照他的这种想法,才有机可趁。

望着姜鸣与那匹黑马消失,矫平文怒不可遏,但是他放弃了追击,因为他相信自己的脚程不可能赶得上那匹黑马。此时在身后跟随的布衣杀手也迟迟赶来,一名领头地单膝跪在矫平文眼前道:“属下无能,拦堵不住那黑马,还请将军治罪!”

矫平文喝斥道:“人都跑了,你拿什么赎罪?方才我明明看见他从你们眼皮子底下逃走,但是你们却没有出手阻拦,这根本就不是无能,而是不敢吧?废物!”矫平文出手一拳砸在那名布衣杀手的额头上,那名布衣杀手瞬间飞出去七八米,然后鼻腔之中已经充满了淤血,探其呼吸已然没有生机了。

余下的十几名杀手面色大惊,瞧得将领发怒便将他们的成员一拳打死,但他们呢却没有愤怒,更多的是恐惧。因为他们真的是因为姜鸣勇猛异常,而且本身实力已经达到了八段人位,所以才避而不敢战。

矫平文没有再出手击杀其他布衣杀手,反而望着那姜鸣远去的方向,有一些失神。

“你逃了,所以证明你真的身上有伤,你知道你胜不了我,才会选择逃跑吧!”

“那匹黑马速度好快,似乎不是一般的马匹,应该算是千里马,真是好运气。我刚好缺少一匹好马做坐骑。”

“那个方向,不是我领地的方向吗?他向着那里去,无异于自投罗网啊!”

“不好!”矫平文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的驻扎地中并没有高手镇守,他出来之后再也没有达到七段人位的兵士,若是姜鸣长驱直入一心捣毁他们的驻扎地,就绝对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挡他。但是他这样做的理由是什么?

矫平文连忙带着手下向着驻扎地去,但是他们的速度即便更快,但是还是与千里马爵江相差甚多,在他们到达驻扎地的时候,姜鸣已经离去数分钟了。矫平文看着营帐燃起的大火,还有着十数具没有生机的尸体,以及丢弃的盔甲与营旗兵器,他带来的三名六段人位的武者也尽数死在帐前。

矫平文抓住一名还活着的兵士的衣襟,喝问道:“是不是骑黑马的年轻男子做的?”

那名军士似乎已经被吓破了胆,喘粗气着应道:“禀告将军,就是那个人,他将我们营中的五段以上的武者都杀了,我们阻挡不住,他杀完了人之后,便放火烧了我们的营帐,现在刚刚逃出去。”

矫平文愤怒地将这兵士摔开,喝斥道:“逃出去?这能算作逃吗?都将你们快杀光了,都没有人拦得住,这明明就是单方面的屠杀,你们有谁能挡住。”

那布衣杀手道:“将军,毒龙子大人本来是让我们来此监察卧华山的动向,现如今营帐被毁,这场大火也必定引起卧华山的注意,我们该怎么办?”

矫平文低喝道:“能怎么办,我们丢失了原本设计好的驻扎地,现在已经没有了立营之根本了,只能先撤回山林之中,等待着毒龙子大人再做吩咐了!”

姜鸣骑着爵江马从那大明窟的窝点跑出数里,觉得先前一番打斗将肩膀处的伤口又挣开了,在确定周边并没有人之后,便在就近的小溪便稍作休息,并且清洗了下逸出的血迹,将那伤口重新包扎了一番。

先前消耗巨大,虽然没有直接与八段人位的矫平文战斗,但是却因为飞速奔袭,急于击杀那营中的武者兵士,接连施展出了几招半月步生莲,将那跑出来的六名武者尽数击杀,并且点燃了营帐之后再次远走数里地,可谓是争分夺秒。

姜鸣将爵江马牵到溪水旁,黑马很自然地便去喝水,姜鸣抚摸着它顺直的马鬃,道:“多亏你了,要是没有你,我还真的没有办法与那矫平文作战,毕竟人家可是真正的八段人位武学大师,而我现在应该只能跟七段人位武者战斗,并且不能持久战斗。”

爵江马低低啼了一声,算是回应了姜鸣,姜鸣也是颇为高兴,道:“看来你真的不是一般的马,你是有灵性的,千里虽远,但在你眼中似乎就只是毫厘之距,山川任你踏,江湖任你趟,爵江一匹,天下可行。”

黑马昂起头,在姜鸣身上蹭了蹭,似乎是很欣赏姜鸣的夸赞,仰起头再一次嘶鸣,姜鸣却是朗然大笑起来。

“我毁了那矫平文的营帐,杀了他那么多人,他的驻扎地应该也算是毁了,虽然我不可能再去闯一次,但是他也定然不敢

再在这一带建立营帐,我的第二个任务也算是成了,现在就差着去卧华山送信了。”

稍作休息之后,姜鸣便再次出发了,慕涯给他的任务虽然简单,但不得不说都是充满着极为重要的意义,就像是破坏大明窟的驻扎这件事,他做了之后才觉得对卧华山的处地很有益处,蒙阆被围北部山林,卧华山一定会派出兵马前往营救,而断华壁那一带可以说是必经之路。大明窟如果监察仔细,及时发现战机所在,便能安排出一处陷阱等待卧华山的援军去钻,等到那时,卧华山才会面临真正的损失。

北部山林很大,南北纵横上百里,东西横跨也是不短,姜鸣稍微打量下地图,看那围困蒙阆的云隼山应该在距离自己约莫八十里地的地方,即便是爵江马也需要狂奔数个时辰,他而看着日色渐渐昏沉,想来夜幕很快便会降临,自己却是帮不上什么忙了。

“罗湖、楚泓,蒙阆就拜托你们了。”

一路马踏落叶,好在那山林之中也有着一条颇为不窄的山路,足以让得一匹马单行,所以姜鸣也不会因为道路的问题而担忧。他如今便是想着快些赶回卧华山,将慕涯所说的消息交给山主宗坤,在那之后,他便可以自由地却前往云隼山方向了。至于孙桡与邓准现在何处,他猜不到,也暂时不想管。

却说因为蒙阆被围,卧华山中可谓是一片慌乱,统领级别的陷入死地,这件事足以震惊战会堂。现在的战会堂中只有着两名统领参加,还有军士司空谨、主簿蔡元则在会,山主宗坤依旧是一副沉静模样。

对于是否出兵援救蒙阆这件事,这一次不知是因为军师司空谨当机立断,还是主簿蔡元则的折衷建议,致使几人都没有反对,而山主宗坤更像是早就厉兵秣马准备战事,待得几人都同意出兵之后,便开始发号施令。

因为七统领王项的重伤,现今还是不能灵活走动,事实上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像姜鸣那种恐怖的恢复能力,于是这次的重要会议他也无缘参加。会议之后,程幻依旧留在卧华山中镇守,而自南部蛮郡才因事归来的呼延伍担任将领,率部下第一营七千人马前往营救。

他们出发之后,刚刚进入北部山林,便遭到了一支不知何时潜藏的伏兵袭击,虽然在呼延伍出色的指挥之下,并没有出现更严重的死伤,但是依旧扰乱了他们前进的方向。

呼延伍多年作战经验在此时一展无遗,经过一番对军队的调整,这支第一营的精锐甲兵再次开动,不到一段时间,呼延伍便遭到了第二次袭击,他能辨别出来,这支兵马与先前那一支并不相同,即便主将都没有露面,但他却是能发觉两支兵马作战的方式有所差异。

这一次呼延伍有了准备,立即召集手下甲兵反击,这支被称为卧华山最强的两支兵马中的其一,瞬间便在被动情况下展现出了极强的战斗力,不仅在仅仅半个时辰的时间里便将敌军击溃,而且俘虏了许多的敌军,问出了其身份归属。

“原来是庞路的兵马,真是一个老谋深算的家伙,料定我们定然会在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出兵,早早地便派出了两支兵马在此处设伏,以阻碍我们的脚步,若不是我此次亲自率领第一营的山林甲兵前来,恐怕真的会被打一个措手不及。不过,既然我来了,便要夺得些功勋,王项那家伙太过愚蠢,竟然直接中了庞路的奸计,导致现在都没有恢复好,既然他没有办法争功,便让我亲自来吧!”

在这之后,呼延伍七千多名山林甲兵扩散入山林各处,那两只兵马再次出现,但再也没有取得像是第一次那样的战绩,几乎在被呼延伍撵着打。但当追击了五十多里之后,呼延伍再一次面临了来自那两只兵马的袭击,这次的袭击却是静止的,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时候前来的,竟然在这一路上制作了许多的陷坑、箭阵,致使呼延伍的甲兵在这种难以快速的排查的陷阱中损失了数百人。

自这之后,虽然呼延伍仍然打算将这两支兵马追到并且杀个干净,但再也没有如往前一样冒失追击,但这一日日谨慎小心的排查,却是将呼延伍行军的速度降低到了一种十分尴尬的程度,无论是想要前往云隼山解救蒙阆,还是追击那两支敌军,都难以摆脱他们的纠缠。

呼延伍也显得没有办法,但所幸,在他的山林甲兵的出色的山林作战能力下,很快便追击到了那两支兵马,即便他们早到了数日时间,即便他们占尽了天时地利,但在真正的作战能力比较下,第一营的山林甲兵将完胜他们。

呼延伍将自己的铠甲重新穿上,他今日要将这三四日里的憋屈发泄出来,他虽然已经看清楚,他要面对的是两名八段人位的武学大师,但是他却没有丝毫畏惧。

“在山林之中,你们将无所遁形!”

第一百五十六章 老将老矣

在山林之中,呼延伍有着绝对的自信立于不败之地,在山林之中,他将是所有兵种的噩梦。

卧华山中有这样两支兵马,卧华山二统领梁津训练出来的素有卧华山之壁垒之称的重骑兵,在平原之上一旦成阵,即便敌有十倍也无所畏惧;还有一支为大统领呼延伍帐下山林甲兵,每一人都具有丰富的山林作战经验,变为整体之时,将无视任何兵种。

呼延伍来到,众甲兵纷纷颔首,这军营中对于真正的强者有着极高的敬意,除了卧华山之主宗坤,他们最为尊敬的便是他们的统领,在这种时候,任何花里胡哨的话都没有用武之地。

那两支兵马现在合成了一处,正是孙桡与邓准所率领的军队,数日前庞路将他们派遣到了这里安排埋伏,给予他们的任务便是牵制住自卧华山赶来的援兵,直到云隼山方向的大战完毕,可是他们没有想到,此次交战的竟然是卧华山素有凶名的大统领呼延伍。

本来孙桡与邓准不打算现身正面作战,但是呼延伍的这支兵马却是逼仄极猛,在短短几日的追击中便将他们找到,并且在这日下午对他们展开了包围,致使他们失去了继续游击作战的机会,不得不露面与呼延伍相抗,此刻他们带着总共六千多人预备呼延伍对峙,在人数上两支军队倒是没有太大差别。

呼延伍铠甲附胸,铁腕及肘,披风舞动,英姿卓越,器宇轩昂,竟是比容貌优良的林寒与蒙阆都要胜过数分。

呼延伍昂首望着对阵的孙桡与邓准,喝问道:“我乃卧华山大统领呼延伍,敌将何人,何不速速报上名来?”

孙桡为呼延伍这般嚣张气焰极为气氛,哪里管顾他说什么,便要出阵与之厮斗,却被邓准及时拦住,劝言道:“孙桡将军且慢,庞路总督要求我们要做的,是将呼延伍这支兵马拦挡在此,使得他不能前往云隼山援救蒙阆,万不可意气用事,若是坏了总督的计划,我们的任务就算是失败了。”

孙桡连忙致歉,道:“多谢邓准将军提醒,自从杀了狄浪之后,我便是止不住的愤怒,面对这种挑衅,再也忍不住,可能是在金水宗中安稳日子过得太过了,竟然忘记了如何忍让,如何适时而发。等一会儿我们与那呼延伍打起来,一定要我战至前头,杀杀他的威风!”

邓准低低叹息了一声,暗自呢喃:“我们现在兵力伯仲,但是他们山林甲兵的精锐程度却是远胜我们,所以我们不能拖延,但我们联手却是能稳稳胜过那呼延伍,何必做那种冒险之事?”

却听那呼延伍喝道:“不用说我也清楚,我们早便是接到了消息,持刀者应是庞路帐下将领邓准,而另一人应该便是金水宗中有着血手修罗的孙桡了,本来你们直接前往云隼山参与围杀蒙阆才是正确的,但偏偏要在这山林之中拦截我,你们却是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能与我交战,是你们的不幸。”

孙桡喝道:“认得我们又怎样?我与邓准将军两人可稳稳压你,即便你在卧华山中位列第一,但终究只是八段巅峰,说不定今日之期,便是你葬身之日!大军,随我出战!”

孙桡手下的千名人马黑压压地冲杀过来,而呼延伍却是丝毫不慌张,只向副将鞠绍道:“这孙桡没有上阵杀敌之经验,竟然连阵前的‘对宣’环节都放弃了,本来我还想多等一会儿,再与他们交战,这下却是没办法做到了。他们的目已经极为明显,便是想将我拖延在这里,使我不能前往云隼山解救蒙阆,他们却是不知道,我也本不想救那糙人,只是山主命令都下了,不得不从而已。”

“鞠绍,将我的话听好了,那孙桡是向着我来的,我便与他交战,另外的邓准便暂且由你缠住,等我将孙桡击败便来驰援你。你要记住,这次也是你的机会,现在你已经迈进八段人位,若是你能在此战中起到关键作用,必然会引起山主的注意,若是你运气好一些,蒙阆干脆在这次战斗中死去,说不定空出来的统领位置你便能继承。”

那鞠绍显得颇为激动,拱手道:“多谢统领赏识,待属下立功封赏后,定不忘记统领的栽培!”

呼延伍邪意一笑,望着此时已然有些昏黑的夜色,嘴角掀起一抹古怪的弧度,见孙桡来袭,不慌不忙地举起自己的长戟,纵声喊道:“杀!”

两军决战就此拉开序幕。

却说庞路这两日来一直与梁津比斗兵法,在交趾城外,在辽阔的平原上,他们战作一团,这日天色入幕之后两方才迟迟退出战场,各自归营。

李正兴与罗曜华都暂时归营去了,经历了一天辛苦的战斗,他们两人甚至是全军都是极为疲劳的,只有着吕刑阳在这一日中作战最少,也只有他此时陪在庞路营帐之中,研究着哨探送回来的各种消

息,并协助庞路从中寻找出有价值的东西。

庞路歇着喝了杯水,望着吕刑阳道:“你倒是很擅长处理这些文书之类的事,若非平日里心眼多了些,你会是一个很不错的军中将领,你说说,我这话对不对?”

吕刑阳先是一愣,旋即便是不分好坏地一笑,道:“总督言过了,我终究只是小人物,为了自己的生计而谋算,虽然总督清楚我背后的人物,但因为现今秦王朝的状况,所以也无法干涉我的行动。我无意做一个听话的将领,但是身为总督帐下的将领,我会为总督进言最为合适的计谋。”

庞路冷哼一声,道:“破骑三引也算?”

吕刑阳笑道:“自然是算得。”

庞路低叹一声,沉寂了许久,吕刑阳也再没有主动说什么,庞路看着他处理消息文书,突然道:“吕刑阳,你的才能还是值得人赞许的,我现在倒是想要问你,我现在的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是在哪里?是在孙桡、邓准,还是金林、朱盖?或者是李正兴、罗曜华?”

吕刑阳愣了愣,旋即回复平静,道:“总督此次计划十分严密,从被困的蒙阆出发,一共派出了三支队伍,当然这其中并不算朱盖先锋与金林副督。他们前时都在别处作战,一个在金辉城,一个在北部山林,算来与我们交趾城的战事并没有影响,但是自从他们遭遇了蒙阆,并且合力将之围困云隼山,这件事便与我们有了联系。”

“哦?”庞路迟疑了片刻,下意识地发出了声音,他此时望着吕刑阳却不仅仅是平日里的吕刑阳,更像是一个韬光养晦的野心家。

吕刑阳继续说道:“李正兴、罗曜华两位将军算是饵兵,当然这里的诱饵不仅是他们,总督你,还有我,还有交趾城池中所有秦兵,都算得上是饵兵,以此来阻止梁津军营再派遣更多人前往云隼山解救蒙阆。所有我们这两日的战斗可谓是倾其所有,将所有能调用的兵力调到战场上与梁津展开决斗,这既是千载难逢的决斗战机,也是我们在这种程度下没有其他的办法的办法。当然卧华山的山匪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我们都是互为饵兵,虽然也有可能斗出输赢高低,但却是不可能就此决断出真正的进退局势。”

“其次便是邓准将军与孙桡将军,不得不说,他们在我们军营之中最是能征善战,邓准将军跟随总督多年,实力自然不在我们之下,而且仗着一手大刀可砍断天下兵,更是让他在八段人位之中鲜有敌手;孙桡将军虽说是金水宗来的援兵,但实力是单独斗将能力也是出众,最关键的他马射娴熟通晓百兵,只不过就是戾气重了一些。他们两人的组合最善于去挑战强大的对手,总督之境虽然都能没有透露他们去了何处,但我想他们定然不是去支援金林与朱盖,而是前往山林之中埋伏从东部进来的卧华山援军,用他们的力量来挡住卧华山的兵马,使得朱盖先锋与金林副督能够在充足的时间里设计好请君入瓮之计,并且能够梁津派去的兵马杀伤至最大程度,当然若是能杀死一两名卧华山的统领更好。他们的任务艰巨而且重要,若是在一定的时间里没有成功阻拦住卧华山的援兵,这便意味着金林玉朱盖所面临的压力将增大数倍,说不定他们连蒙阆的性命也会丢失。”

“虽说是重要,但其实所有人都忽略了最后一个人,那便是总督派遣出去的娄终所部,一支不足两千人的队伍,而且并不完全是精兵,若是遭遇卧华山的兵马便有着被碾压的风险,但是总督还是将他派遣出去了,不是因为无人可用无兵可用,而是娄终最适合这个任务。银枪虎娄终,虽然也是金水宗来的天才弟子,但是比之孙桡却差了许多,甚至敢于嚣张行事的狄浪也是比他要更有影响力。那日总督将他同时派遣了出去,竟然没有如同孙桡与邓准一样从四方城绕到北部山林,而是硬闯交趾平原,企图跨过交趾山脉进入。这种堪称搞笑的出场方式使得所有人都以他也是饵兵,所以并没有人关注他,但此时的娄终早已经穿过交趾山脉,到达了卧华山地域。古人言,单卒过河,其势如车。娄终此时带领的那支兵马便是一辆能真正作出巨大功绩的战车。”

庞路脸庞上浮现一抹笑容,但仅仅是浮现了片刻,便又转变成了一种愤怒,他伸出苍老干瘦的手掌紧了紧身上的铠甲,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我的这些心思竟然都被你猜到了,你要不是皇子的下属该多好,我这职位以后你也能继承下去,三大兵马大元帅并不平衡,若是还不能尽快诞生一位新的兵马大元帅,迟早会被皇子笼络了其中一位兵马大元帅,致使国内守备出现漏洞,到那时候秦王朝便不仅仅是纯粹的内乱了,可能我们攻打多年却没有占上风的九府联盟国也会乘机来打我们一棍子,还有周边的那些国家,也在虎视眈眈地望着我们,

我这位置虽好,但却是坐不长啊!”

吕刑阳双眼微眯,道:“总督,我其实只是猜中了前两条,而这最后一条关于娄终的判词,却是我背后的人物看出来的,我倒是没有那种眼光。”

“是哪位皇子?”庞路出口便问出这几句话,但却好像是觉得太过突兀,便又恢复了震惊,像是又苍老了许多岁,叹息道:“是我问的太多了,不管是哪位皇子,如果有着这种才能,要登临帝位那便不是很难,只是我却现在都是口头上的投靠,却没法做到单方面的倾斜,估计以后的下场会很惨吧?”

吕刑阳道:“殿下说过,总督不是一位普通的老将,而是真正的心怀整个秦王朝的老将。在暮年之初,朝内动荡却还不忘记挺身而出,六十白发尚能饭,这样的志气却不是任何人能够具有的,秦王朝都城内的将领没有人拥有,三大兵马大元帅也是没有的。而且总督虽然说此行出征时为了自己的荣耀,但殿下却是知晓,总督如此年纪建功立业之心其实早已经淡薄了许多,所能撑得起你再次着甲出征的,除了能与三大兵马大元帅同坐的称号,还有着秦王朝的未来,总督才是秦王朝的福气啊!”

庞路顿时老泪纵横,多年来没有人理解他,他出征所为的理由也尽在军中传播,为了剩下的北部兵马大元帅之位,他似乎便是一个不择手段争强夺理的老将,可是谁又知道他真正的苦心。庞路擦了擦落下沧桑脸庞的热泪,似是害怕吕刑阳看见他这番模样,便背对过去,同时说道:“你这般说话,我已经猜到是哪位皇子了。下次待我向殿下问好,自从我前些年革职之后一直低调居住,今年出征时其他皇子我都见过了,但是就独独没有见过他。你告诉殿下,老将我也其实也希望殿下能成为这秦王朝之主,将这秦王朝的脏东西好好清理一番,至少在我死的时候,能看到一番太平景象。”

吕刑阳面无喜怒,但他切身听到庞路这番真挚对话,却是有些情绪上的动容,微微调整之后,便道:“殿下说,现在他在布局,所有人都在局中,可能总督也难以幸免,或许那番景象总督是看不见了。”

庞路听到这话,脑袋闷然一响,但旋即又是释然了,即便他听懂了吕刑阳的提醒,即便他听出了那位皇子的可能安排,但是却不会因此而愤怒,他明白自己怎样做才最有价值,若是那位皇子殿下需要,尽管做自己的事便好了。

庞路笑了笑,道:“无妨,只要这秦王朝能恢复生机,死我个老将又怎样,即便这国内一般的人死都光,也是值得的。”

他转过身去,却仿佛又是悲壮氛围。

吕刑阳第一次觉得自己对这位总督有了敬意,便单膝跪下,颔首道:“总督,请受我一拜!”

庞路无所谓地道:“这算是真心的?”

吕刑阳嘴唇动了动,但没有说话。

庞路转身走出掀起门帘,却转过身道:“看着吧,娄终一定会有着精彩的表演的,等着看他如何立功!”

“是!”吕刑阳应道。

庞路走出去,踩着悠然的步调,在交趾城的高墙随意走着,时而往往浩瀚的天际,时而望向辽阔的交趾平原,竟然有一种老骥伏枥的拘束感,他自嘲地笑了笑,低声呢喃道:“真是老了啊……”

所有人都明白,他其实并没有老。

梁津这两日也是有些疲惫了,按照慕涯的计划,此时黑夜笼罩之时,那云隼山方向应该是一片火海了,只是看不见。林寒站在他身旁,像是也多愁善感了一些。

林寒呢喃道:“你说,他们能不能安全回来?”

梁津道:“应该能回来,慕涯的能耐我们早已经见识过了,以往都是运筹帷幄,这次虽然是惊险了一些,但却也在他的算计之内。他交给罗湖与长子的计划极为详细,计划包括了什么时间该身处何处,这也表明了慕涯对于云隼山一带其实极为熟悉,想来应该能让他们从之中逃出来了。”

林寒皱了皱眉道:“我一直在想,可能是想的太过消极了,我们五人这一路上也算是极为顺利了,但在一块便能化解许多麻烦,若是以后分开之后遇到危机该怎么办?这一次就算可以躲过,但以后终究是灾难。”

梁津道:“我听出了什么,你好像打算分行李了?”

林寒道:“我很久之前便有这想法了,我与姜鸣很相似,都不会安居在一个地方,我们都有要追逐的东西,所以不顾艰险地走,所以我一定是会离开卧华山的。”

梁津没有表情,道:“打算什么时候走?跟姜鸣一起?”

林寒道:“过段日子吧,等先把眼下的麻烦收拾了,应该会跟姜鸣走一段路,但是不会一直走下去,这也是我的路啊!”

第一百五十七章 多路

梁津道沉吟半晌,道:“常言道,度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只管走便好,不必有太多心理负担,我不太懂你说的什么路,但是绝不会勉强你,相信他们几个也是如此。”

林寒道:“长子与那环子鱼感情愈深,那之前招惹了地位强者余肇锡,在跟着那人的时候还被威胁杀了几个不相干的人,日后恐怕也有许多麻烦。罗湖与蝶姑娘也快要成亲了,成亲之后应该也不太会参与战争了,这样也倒是好事,早些成家立业也是不错的出路。如果我日后再走了,这卧华山中便只剩下你与蒙子了。”

梁津道:“蒙子那家伙可不安分,说不定就寻花问柳不回来了,我可管不住。说到底,你们都会走,只有我将会一直留下卧华山中,这也是我的路。”

林寒颇有感伤道,蹙了蹙眉头,道:“你就没有想过要离开卧华山?外面的世界很大,很多人都想要多走走看看,虽然三垣九野走不遍,但至少比一直呆在一个地方有趣得多。其他人或许是有这相反,但是没有钱财与能保护自己的实力所以走不远,但是我们现在可是比一般人强很多了。”

梁津道:“我对此没有什么想法,一生也便是这样,我都不会有遗憾。宁从军旅,不事农桑,更不会如你们有雅致去闯荡。”

林寒轻叹了一声,终是没有说话。

梁津突然道:“前日大明窟来袭的事现在已经定下来了,硝霖母尘被窃走的事我没有同他们说,但是已经将这消息传到了卧华山,想来山主能找到何时的方法处理,你也不用费心再为那件事奔忙了。”

林寒恍然道:“真是不可思议,大明窟的人竟然知道硝霖尘这回事,而且突袭军营,以南部蛮兵为枪,以刺杀姜鸣相掩饰,竟然出乎意料地盯上了放置在营帐之中的硝霖母尘,能够查探卧华山众统领的位置,这个问题不解决,日后我们出行都有极大的危险了。”

梁津道:“大明窟是卧华山的劲敌,他们掌握了硝霖母尘一定会寻找机会出手,不过我们也不用担心太多,有山主在暗中操作,想要对付我们没有那么容易。”

林寒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其实先前说这番话没有什么作用,只不过是为了掩饰各自的慌张而已,罗湖与楚泓,还有被困的蒙阆,每一人都足以让他们心境混乱,想要在这乱世之中寻找应有的平静,应是不易。

却说罗湖与楚泓带着蒙阆一部三十多人,按照慕涯所规定的线路行走,但因为这一片山林地形极为复杂,导致他们穿越出了不少的差错,等待重新调整回原本的路线之后,竟发现那条路已经被大火包围,无奈之下只得另寻了一条路走,可就是这些偏差,致使他们再一次遭遇到了牟玉成三人以及甲兵军队。

说是冤家路窄,说是分外眼红,这三人看到楚泓,便迅速地派遣队伍将之层层围住,这一次他们没有采用上次那种蜂拥而上的策略,还是以人数的优势,直接形成了数个包围圈,包围紧缩也是徐徐有序的进行,势要将楚泓数人一举击杀在阵中。

就在楚泓几人再次分配如何交战之时,那秦兵阵营中突然又出现了一道人影,赫然是朱盖帐下的宿捷,此时他的到来,只是两方的高等武者人数达到了均等,逯初尝尝地舒了一口气,这一次再也不用同时面对两人的围攻了。

罗湖突然望向蒙阆,轻叹了一声,道:“这次我们又恰好碰到了他们,先前你也是恰好被他们遇到,你不觉得这其中的恰好太多了些吗?”

蒙阆没有说话,他听出了罗湖的意思,将目光扫向自己身后那些部下,一个个蓬头垢面穷困潦倒,他心中竟然是泛起了些许不忍,他吐了一口气,斜过脸道:“我知道了,但是他们毕竟是跟我出生入死的兄弟,为了防止他们疫病传染给其他人我可以杀,但是为了自己生存而出卖我,我却没有理由出手。既然就都这样了,那便先进行这次战斗吧,如果能闯过去,我们再谈论这件事吧!”

罗湖没有反驳他,将白虎铖牙紧握在手中,防备着敌军突然来犯,他又似乎觉得没什么话说,便道:“你手下那三名七段的副将何时死的?”

蒙阆的双眼动了动,冰冷之中带着一抹黯然,道:“两个是在围攻那日便陷入重围死了,还有一个是前日染了疫病已经到了末期了,我便将他杀了,你上云隼山那会儿,他应该变成灰烬了。”

“知道了!”罗湖也没有再说话。

楚泓、环子鱼、罗湖、蒙阆都是八段人位武学大师,宿捷、寇修永、牟玉成、逯初也丝毫不差,这是他们八人的斗将,但手下却差异悬殊,楚泓他们没有时间再说什么鼓舞的话,因为这场战争本来就是一场生死之战,稍有不慎

便会死无葬身之地,并不止是这些普通的士卒,他们也是一样。大战一触即发,战之必伤,伤之必损。

而在北部山林的另一边,呼延伍与孙桡、邓准的大战在日暮之初便已经开始,但结果出于意料,拥有着两名八段巅峰武力的孙桡与邓准却失利而退。战事一起,便有一名堪堪进入八段人位的将领将邓准死死缠住,而另一边呼延伍对阵孙桡,竟然在极短的时间里便将之击败,虽然还是无法做到阵斩那一步,但是双方人马都看在眼中,孙桡却是败了,败得极为彻底。

孙桡一头散发,面色颓然,左臂被重伤一戟,后背也被那倒弯月的刀刃划出一道深痕,鲜血也是缓缓流出。他感到疼痛的,并非是因为他手伤颇重,而是自己多年以来血手修罗的盛名被击得粉碎,他在金水宗内可算得上是一等一的优秀弟子,但在这战场之中,竟然被正面击败了。

呼延灼长戟指着孙桡,嘲讽道:“怎么样?似乎觉得不太真实,你一直蜗居在那金水宗内,怕是还没有败过吧?比起从来没有赢过的人更可怕,你无疑只能算是一个井底之蛙,在金水宗内可能是人人尊敬,但在我眼中一文不值,因为自今日之后,无论是庞路军营之中,还是你们金水宗那被称为超越凡俗的优秀者眼中,你都是我的手下败将。”

孙桡冷哼了一声,拿起被呼延伍砍碎的长刀,道:“只要我今日不死,以后还是有些翻身的机会,你现在虽然能胜我几式,但却只不过是一个山匪而已,就算是在秦王朝能赢得些名声,但在我眼中,依旧是一文不值。”

呼延伍淡笑道:“这便是你那可笑的骄傲吗?真是幼稚至极的言论,金水宗除了那几个达到了地位境界的修者,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名强大,朱天野的宗派盛会,你们连中等都是排不上。你想翻身?行啊,今日我不会杀你,滚回去继续修行,我很想看看你是否有这能力?”

记在这时,将对手暂时摆脱的邓准前来救援,拉起孙桡便往大军之中跑,因为孙桡的败战,致使他们失去了与卧华山的山匪保持战力平衡的机会,若是再多拖延下去,他们将会败得更为彻底。而且山林甲兵的能力远超他们的想象,与孙桡与邓准所带领的秦兵交战,几乎形成了一面倒的局势,覆压之下,早就败局已定。

“孙桡将军快撤,我们都低估了这呼延伍的能力,他应该很快便要达到半步九位了,而且他手下的山林甲兵作战能力极强,我们的士卒完全不能作为他们的对手,反正我们拖延的任务也差不多完成了,赶紧撤退吧!”

孙桡不甘心地望着呼延伍那自傲的神色,在切齿间终于是放下了再次出击的想法,他终究是真正的败了,所以没有任何的体面可言。

秦兵撤逃,呼延伍并没有下令追击,而是在原地调整之后,便欲继续向着云隼山开进,可这时候一名不速之客来到了自己的军队中,至少在他眼中是这般。

“来者何人?”

姜鸣在山林中奔波了许久,本来直接打算前往卧华山传信给卧华山,但察觉到这里有着战斗在进行,便猜想到可能有着邓准与孙桡的踪迹,便改变了方向赶来,这时才发现另一方是卧华山第一营的人。第一营的统领他没有见过,但是他想他应该在卧华山中能算得上颇为出名了,所以便通报了自己的姓名,希望见呼延伍一面,谈一谈现在的局势情况。

本来一路上都挺顺利的,但是见了呼延伍之后这一声喝问却是将姜鸣惊醒了,他突然才想起这大统领呼延伍、三统领程幻与七统领王项都与林寒他们不和,如此唐突地踏进呼延伍的军营,不说是生死难测了,但肯定是有着难免的尴尬,但既然就这样进来了,总不能就跑出去吧,况且即使是有着矛盾,但他们与林寒几人也都是卧华山的人,总不至于互相明着打斗,

姜鸣抬起头,也没有显得很低卑,他不想低卑的活着,就算是地位强者站在他眼前,他也就这般态度,他朗声道:“阁下便是大统领呼延伍吧?我是姜鸣,想来统领应该听说过我。”

“姜鸣……姜鸣……”呼延伍嘴里念叨了几遍,徐徐将打量的目光投向姜鸣,突然面色凌厉起来,喝斥道:“姜鸣是谁?还不老实交代你的身份,难道是秦王朝的暗谍,左右来人,将之乱刀砍死!”

姜鸣听到这话,心里便是凉了半截,见几名甲兵围过来,迅速横起长戟,以戟杆横扫过去,指着呼延伍冷喝道:“我的名字你没有听过,我是山主新任的统领,你却不知要将我随意斩杀!呼延伍,枉你是卧华山的统领,气量竟然如此狭隘,若是林寒他们知道你如此作为,你觉得会怎样?”

甲兵之中再也没有敢向前者,他们之中其实有绝

大多数都听说过姜鸣的名字,能在卧华山勾陈台上直面三大统领,然后山主曾经在各位统领面前都提出要将姜鸣封为第九位统领,但是姜鸣本人却没有同意,这番故事自然被他们听在耳边。但今日既是统领有言围攻,他们也不敢不出手,毕竟呼延伍才是他们的统领。

呼延伍死死地盯着姜鸣,看见周围的甲兵都有些面色变化,还同时私自瞅着他等待他的命令,他便作势一笑,远远拱手道:“原来是姜鸣兄弟啊,先前没有看清楚,竟然是让邓准与那孙桡气糊涂了,竟然作出这种事情来,还请姜鸣兄弟原谅。你们还不放下武器,怎么胆敢向姜鸣兄弟动手,虽然山主的统领分封一试尚未举行,但是姜鸣兄弟早已经是内定的新统领了,全部滚下去!”

呼延伍一言之威,众甲兵纷纷撤走,行动之快令人瞠目结舌,这般行动效率的军队,姜鸣只在两处见过,一处是梁津的第二营重骑兵中,还有一处便是在寒武关的高逐戌营下。可是想要培养出这样的甲兵仅仅靠威吓并没有用,想要管理一支军队,最重要的便是成为军队的灵魂,高逐戌以自己的道义达到了这一步,梁津以自己的严杀军之阎罗之名达到了这一步,那这呼延伍是依靠着什么?

姜鸣轻哼一声,虽然也是看出了呼延伍的虚伪,但是却不想现在将脸皮扯拦,毕竟同在卧华山中,到时候自己一跑什么事都没有,但是麻烦却会落到林寒他们身上,所以他还是决定将这件事压下去,同时慨叹有势有能之人倒是是走到哪里都有底气,若他今日只是一个普通百姓,恐怕就会被这些甲兵不分青红皂白地打杀了。

呼延伍来到身边身边,恭恭敬敬地躬身行了礼,致歉道:“姜鸣兄弟,我先前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见谅,原谅我实在眼神不好,先前与那孙桡大战一场,打得我头晕目眩的,竟然连姜鸣兄弟都没有认出来,真是瞎了我的眼睛了,走走走,姜鸣兄弟我们去休息的地方喝两杯。”

姜鸣为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感到吃惊,同时也是将呼延伍这变幻莫测的性格摸清了些,将方辕戟杵在一旁,也没有表现出一些喜怒,淡淡地道:“大统领言重了,既然是没有认出来,那也就不值得追究,我此来是有着重要的消息想要同你商量,本来是打算去卧华山亲自禀报山主,但是看到了你率军到了此处,便将消息给你便可以了。”

呼延伍道:“不知姜鸣兄弟有着什么消息想要说,还竟然烦劳你亲自前来,像是这种事情,直接派遣几个信探便行了。”

姜鸣冷嘲道:“大统领倒是为人宽容,竟然都不知道消息是什么消息,便已经判断出了轻重,竟然这般认为便知道了消息不值得我送,大统领这是忽视了消息的重要性,还是将我放到了低贱的位置一齐看待?”

呼延伍笑道:“姜鸣兄弟眼中了,我竟然如此糊涂,我本来是受命前去解救蒙阆,却在山林之中遭到了邓准与孙桡的阻拦,致使我没有时间去支援,不知现在蒙阆怎么样了,若是姜鸣兄弟要讲的消息不太重要,我们姑且可以将之先行放下,然后待得援救蒙阆之后再做处理。你道如何?”

姜鸣冷声道:“大统领倒是好算计,虽然孙桡与邓准阻拦是真,但是竟然在这里耽误了这么长的时间,我倒是有些怀疑大统领是真的不想去援救蒙阆了。不过这也没有办法,有着这个理由做掩饰,即便蒙阆真的就此死掉,也没有人可以怪罪你,何况大统领今日大破秦兵,便是创了巨大功劳,根本不可能会惹得山主不满,所以我还是将我那消息说出来吧,免得到时候出了事,大统领也能用相同的办法摆脱掉责任。”

呼延伍没有反驳,虽然姜鸣的犀利言辞令得听者尽觉不适,但呼延伍似乎无意让人否认他的这般想法,只是道:“姜鸣兄弟说得对,那便快说说那个消息是什么吧!”

姜鸣眉头深锁,对于他这般堂而皇之的面目却是无法辩驳,只得道:“慕涯说了,你们需要注意三人,其中之二便是孙桡与邓准,但既然他们与你遭遇,并且大统领正面击败了他们,那便再无威胁,只是还有一人不得不提,那便是娄终。想来大统领早已经接到了消息,但是因为此人带的兵马实在是太过羸弱,所以被大统领先行忽略过了吧!”

呼延伍双眼动了动,笑道:“那支兵马确实不堪一击,就算现今他们闯入了卧华山地域也不值得我亲自去,既然姜鸣兄弟好心提醒,那我就派我的副将前去看看,将之赶出去也就是了。”

姜鸣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他的说法。

呼延伍突然笑道:“姜鸣兄弟,今天撇开公事不谈,我久闻你戟法出神入化,因为我的兵器也是长戟,所以想与姜鸣兄弟较量一番,如何?”

第一百五十八章 将杀夺戟之辱

较量二字方说出口,姜鸣便暗觉不好,若是平日即便是面对九段宗师甚至是地位强者都不会有丝毫惧怕,但是现在他却是重伤不愈,想要跟七段人位的武者较量都是十分吃力,何况是像呼延伍这种位于八度人位巅峰的武学大师。

姜鸣看向呼延伍的脸色,看到他眼中闪烁这一抹充满杀意的光,而且嘴角噙着一丝冷笑,此时的呼延伍没有半点迟疑,一只拳头便冲着姜鸣砸来,姜鸣急忙闪身躲避,急退十多米拉开距离,同时将方辕戟横在身前,以抵挡呼延伍的攻势。

呼延伍却在出拳的时候紧紧跟着姜鸣的身形,但那面皮之上却始终是笑着的,但落在姜鸣眼中,这抹笑容却格外的恶毒。即便姜鸣有伤,但那丰富的战斗经验却依旧存在,眼见着呼延伍冲拳而来,他挥戟迫使呼延伍退身防守,在那一瞬间他反守为攻,方辕戟向着呼延伍刺出,呼延伍脚底轻点,双臂展开,似乎已然将姜鸣的速度摸透了,行动自然是飘逸灵活。

却见那呼延伍闪身向一旁的兵士身边,同样将一柄长戟握于手中,此刻他也是成为一名执戟者,与姜鸣激烈地缠斗在一起。姜鸣的戟法霸道极端,呼延伍的戟法则是绵密无匹,两者交战并没有出现长时间的纠缠,在十几回合之后姜鸣便出现了力竭现象,偏偏呼延伍已经将戟法琢磨得几近炉火纯青,即便是姜鸣开启占式,也无法快速找到破解之法。

呼延伍狞笑:“姜鸣兄弟,你的戟法果然很是高妙,我的罗炼戟综合百家之长,但仍然无法再招式巧妙上与你相比,若不是姜鸣兄弟你有伤在身,说不定今日的战斗就是另外一番景象了。只是,局势就是这么恰好,平日里想要找个机会招惹一下梁津他们几个都没有机会,梁津、罗湖、林寒那几个都不是好惹的,现在有了你的加入,更是让我们感到了极大的威胁,为了杜绝这种情况出现,我还是早些将后患除掉吧!”

姜鸣勉强抵挡住他的罗炼戟,心中猛然一惊,冷喝道:“原来你早就知道我有伤在身,你竟然敢明目张胆地对我下杀手,难道不怕山主知道惩治你吗?更何况林寒与我交情至深,他会杀了你的,就算你是卧华山的二统领也没有什么用,这个职位可以借机来杀我,但是不能成为你避祸的理由。”

呼延伍笑道:“你倒是有些小瞧我了,卧华山的这个职位虽然是我自己辛苦赢得的,但是我却从来没有因此而感到骄傲,我的骄傲来源于我自己,你们似乎以为梁津他们几个已经算得上是天才了,但是我也是丝毫不弱啊。今天我便让你知道,为什么我是卧华山的大统领。越字功法,参灵契!”

越字功法!姜鸣感到很是吃惊,据他所知这秦王朝中能获得烈字功法已然算得是了不起了,甚至有更多的人位武者都没有修习过功法。林寒之前修习的便是烈字功法,在姜鸣赠予了破坎诀之后武艺才有了明显提升,楚泓更是因为学习七空箭,便是没有修习过任何功法,至于梁津与蒙阆的功法他倒是不清楚。而罗湖却是有着奇遇,所以才堪堪得到了一卷越字功法。但是这种奇遇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获得,可以想象在这样一座山匪之地能出现一名拥有着越字功法的人是多么稀有。

姜鸣虽然一开始有些惊讶,但旋即便变成了平常颜色,他的惊讶只是源于他对这片地域中能拥有这等功法感到惊奇,但他本身所修习的蚀字功法已经达到了天位强者都会出手抢夺的程度,又怎么觊觎这样一卷越字功法?他佯装作吃惊模样,道:“你倒是好运气,竟然能获得这种宝贝,但是本身修习功法在一些没有拥有功法的人眼中便是一种罪孽,你为何要透露给我?”

呼延伍道:“这不是想要震慑下你吗?不过令我很失望,你竟然只是惊讶了一刹那,应该所有人都会很吃惊的吧,但是你却是不同,这种情绪好像装出来的一样,让我觉得没有一点成就感。于是我也产生了一种推论,你所修习的功法更为高端,能这样理解吗?”

姜鸣微微一怔,但见呼延伍已经乘机连刺三戟,但无奈动作迟钝已经有些跟不上呼延伍的动作,但嘴上却是不愿意轻易认输,道:“我却是没有太过惊讶,你这种人物如果只是拥有一卷烈字功法才会让人吃惊。而且功法的作用更多的表现在地位境界以后,在人位阶段,最多便是稳固自己的武道基础,并且使得自己的武艺修行更具有章法,谁也看不出对方到底是什么等级的功法,既然如此,说不定我修习的还有可能是这三垣九野之中最为高深的功法,等着你来抢!”

呼延伍以戟刺地,掀起一片尘土,然后身形如影,在尘幕中急速跟进,姜鸣已经精疲力尽,与呼延伍这种差一点儿达到了八段人位巅峰的武者来比斗,他所

差的不仅仅是受伤的状态,更有那种能将腐朽化为神奇的善战属性。呼延伍不愧为卧华山大统领,姜鸣在这时几乎能够判断出来,梁津几人中没有人可以正面与这呼延伍相抗。

“一炼三叠!”

呼延伍冷喝一声,只见那戟尖迅速捣入土中,然后借助着翻身所带来的劲力,发表反身连出三戟,这三招都不是最简单的刺挑,而是似乎能将金石劈裂的斩势。

姜鸣暗暗运气,期望着能动用翦破相抗,可是他的手臂却是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使得他不得不收戟来挡,一戟他能挡住,第二戟也能勉强撑住,但在第三戟猛劈而下之时,似乎裹挟着比之先前庞大三四倍的劲力倾泄,这一瞬间姜鸣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方辕戟戟柄反弹之力导致姜鸣手掌剧烈震伤,然后方辕戟没有预料地脱手而出,就在姜鸣飞身想要重新抓取方辕戟之时,呼延伍的身影已经快他一步,凌空之时见他胸膛处连踢三脚,姜鸣一口鲜血吐出,飞出去十多米。

“好戟!”呼延伍抓起方辕戟,竟发现这柄长戟比他的罗炼戟要重许多,而且锋利程度更是不能比较,虽然方辕戟通体暗黑,但是却有些一种极为神秘的魅力,当他握住这柄戟的时候,便已经知道,方辕戟更强。

姜鸣缓缓坐起身来,肩膀上的伤势在这个时候没有预料地流出大量的鲜血,同时脑部传来的疼痛感令得他难以站立,但他远远望见自己的方辕戟落到了呼延伍手中,便觉得难以忍受,他瞬间抽出腰间的短刀,飞身向着呼延伍刺去,但这一招只是看似华丽的招式并没有引起呼延伍的重视,他随便一戟便是将姜鸣手中的短刀击落,同时一脚踩在姜鸣的肩膀上,将姜鸣压倒在他的面前。

呼延伍笑得极为狰狞,看着姜鸣在此反身一脚踢出,没有丝毫留手,道:“姜鸣兄弟,我的老家是淮阴那一带的,我们那里有个针对武者的传统,两方斗将,胜者可以将败者的武器拿走。我看姜鸣兄弟这柄方辕戟不是凡物,甚合我意,那为兄便却之不恭地收下了,等以后我再为你亲自寻找一件称手的兵器!”

“混蛋!”姜鸣破口大骂,但身子已经极为僵硬,他完全使不出力气再上前争斗,这时他才知道自己的无力,在呼延伍面前竟然败成了这副可怜的模样,真是让旁人愤怒偶读找不到理由。

呼延伍走至姜鸣跟前,道:“放心吧,只要你识时务,我是不会杀你的,已经将你的兵器拿到手了,若是再用你的戟将你杀了,虽然觉得很享受,但是山主那里我不好交代,毕竟这么多人都看到你来到了我的地盘。虽然我并不会惧怕这种麻烦,但是却也不想找没有意义的麻烦。换句话说,你的命,并没有你想想中那么重要。”

姜鸣听到这种嘲讽,本来应该保持愤怒的神色,但是却因为方辕戟被夺无法愤怒,他已经对呼延伍动了杀意,能让他杀意如此强烈的人很少,黄石镇的钟家父子,杀了木父的大刀关荒,威胁利用自己的四皇子秋绝,还有那个神秘的焚松道人,今日便能又多一个人了。

姜鸣将嘴中的血水全部咽下,怨毒地望向呼延伍,道:“你可是知道,蛰伏的毒蛇比张牙舞爪的狮虎更为恐怖,今日你不杀我,你迟早会后悔的,等我伤好之后,你便是葬身之日。”

呼延伍眉头紧蹙,道:“你这是在逼我杀你?算了,还是不杀了,我们都是执戟者,这算是缘分,今日留你一命,虽说是留下了一个大患,但是却给日后留下了许多乐趣,你说是不是?”

姜鸣道:“真不愧是卧华山的大统领,这般气概倒是远超一般人,但是我在想,如果今日我全身而退,并没有让继续羞辱下去,你说你会不会暴跳如雷?”

呼延伍道:“你真是太看得起自己了,我想今日你是逃不掉了,我想要杀你易如反掌。但我既然已经说过了我的想法,便也不会杀了,只会让我的手下将你暴揍一顿,在你气息奄奄之时装进麻袋送给梁津,恐怕这样的结局更好!”

“是吗?”姜鸣嘴角掀起一抹冷笑,呼延伍瞥见姜鸣这把神色,心下一惊,但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听到一声马嘶,他转身之时,那匹黑马竟然已经奔至到了自己面前,而且高高跃起似要将他踢飞。

呼延伍连忙准备以挥戟阻挡,但是恰在此时原本趴在地上的姜鸣竟敢瞬间暴起,以一种难以预料的速度来到了他的身边,姜鸣手中双拳紧握,嘴上突然大喝道:“无戟!”这一刻,宛如方辕戟回到了他的手中,他一戟刺出,呼延伍以双戟来挡,但因为出手慌乱,竟然没有在劲力上战胜姜鸣,而那黑马的双蹄已然踩下,呼延伍连忙躲避,就在这个空档,姜鸣旁击呼延伍的手腕,致使呼延伍持着方辕

戟的手猛然松开,姜鸣会时出手,将方辕戟一把抢过来,翻身上马,便向着那山林之外奔逃。

“拦住他!”呼延伍恼羞成怒,到手的上等长戟竟然被姜鸣与一匹马联手重新夺了回去,他可谓是极为的丢脸,在喝令全军行动之时,他也是飞快向前冲奔而去,势要将方辕戟抢回,这一次,他也动了杀意。

姜鸣用尽最后一点气力抢夺回方辕戟,大喘气地趴在爵江马上,已经无法再挥戟动弹,好在爵江马似乎通了灵性,竟像是知道何方更好突破,专挑那种人马稀疏道路宽广的方向奔逃,那些平常甲兵的枪戟刺出拦堵,却被黑马一次次地踢飞,这般景象却让得这所有人都呆若木鸡,而偏偏黑马的速度极快,他们完全跟不上它的速度,这才让人更为恼怒。

“真是个畜生,怎么好像成精了一般,待我亲自将他主仆斩首!”呼延伍大喝一声,便将长戟背在身后追击,他作为八段人位武学大师,本身身形速度已经远超常人,如此追击之时,竟然飞快地便将还没有冲出甲兵围阵的黑马追上,t不由分说便是一戟刺出,以为能这般就将黑马阻挡下来。但是爵江马乃是千里马中良种,在呼延伍出戟之时早已经有了反应,竟然极为灵性地后蹬双蹄,将呼延伍又生生地吓退。

一匹马驮着一个重伤无力之人,在千百甲兵以及一名八段人位巅峰武学大师面前还能如此轻快地奔逃,简直是骇人听闻的事,但是今日真的发生在他们眼前,这让这些甲兵惊讶之时,不由得感慨这年头马都有了脾气,竟然连人都能戏耍了!

爵江马并不是普通的奥秘,除了几位持久的奔走能力,而且还极有灵智,在人群中穿来穿去,简直就像是一个真正的高等武者,令得所有甲兵都束手无策,几个拐弯之后,黑马与姜鸣便闯出了甲兵阵,奔上了一条稍宽的大道。

“可恶,给我追!”

呼延伍勃然大怒,但也只是眼睁睁地盯着黑马奔逃,因为他已经看出了这匹黑马的不同之处,恐怕整个秦王朝都找不出比它更有灵性的马匹,即便是他亲自出手,也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将之击杀,如今黑马奔上大道,速度已经提升至最高,这时他们其实已经没有办法再追到了。

这时作为副将的鞠绍走上前来,道:“统领,你没有事吧?”

呼延伍怒喝道:“你说呢?到手的上好兵器丢了,姜鸣也就此逃了,谁能想得到那样一匹马还有着这种能耐!真是气煞我也,想我一世英名,今日竟然被一匹马欺负了。待以后我抓到它,定要将那黑马生吃活剥了。”

鞠绍能看出呼延伍这是真的发怒了,但是他却还是不得不说,只得将身体弯的更低,道:“统领,我们今日将姜鸣伤成这样,他会不会报复?还有他与二统领他们几人的关系也十分要好,我们会不会因此得罪他们,招致祸事?”

呼延伍微微皱了皱眉头,冷声道:“怕他作甚!一帮乡野之人而已,自以为当上了统领便能与我平起平坐,这件事还得看山主的态度,他们愤怒不愤怒并没有关系,反正我们也本来就不合,多一些矛盾激化加速我们明面上的争斗并没有什么不好。稍后便将消息传出去,姜鸣来我军中见我抵挡孙桡与邓准受伤,便欲与我斗将,但是输给了我,因为脸面抹不下去,便趁机打伤了我逃走。”

鞠绍道:“统领,这般的说法怕是不会有人相信,毕竟是在我们的地盘上,那姜鸣怎会与我们挑衅?”

呼延伍冷哼一声,目光凌厉地瞪了鞠绍一眼,道:“你话多了!重点不是他们相信不相信,而是只要我有理由便好了,现在大军正在交战,我又最新击败了孙桡与邓准的兵马,山主是不会降罪于我的。何况,想要究其对错,便要查清楚所发生的的事情,这军中都是我的亲信,他们既然没有理由怪罪,那我们也不必害怕什么,任姜鸣只管闹便是。”

“统领说的对!”鞠绍因为那一声轻喝身体无意识地颤抖了一下,旋即便摆出了恭敬不二的神色,向着呼延伍说了道了一声处理军务之后,便欲退去。

“等一下!”呼延伍将鞠绍喝住,问道:“你可知道我们这支兵马应该做什么吗?”

鞠绍嘴唇动了动,道:“回禀统领,我觉得应该是继续向着云隼山进发,打着援救四统领之名行军,而且刻不容缓,虽然我们很有可能什么也见不到,还要面临金林与朱盖的攻打,但是这些却都是必要做的。”

呼延伍点了点头,道:“很好,倒是颇有些悟性!不知道此时蒙阆快死了没有,真是让人着急。下去整备一下,赶紧行军吧,让山主知道我们继续逗留下去,说不定会有大麻烦!”

“是!”

第一百五十九章 马背激荡之援

一匹黑马飞快地奔逃在山林之中,蹄踩山陌,踏遍崎岖,碎石铺地也同草毯,断崖之边亦是如履平地。

爵江马带着姜鸣奔了三个多时辰,此时天色已经黑透,而那山林之中那盛的火光极为显眼,似乎大火已经蔓延过数十里地远了。姜鸣在一条山溪前坠下马来,爵江马也像是疲累了,趴在溪边饮水了许久,摆了摆头,便来到姜鸣身前开始拱他的身体。

姜鸣在爵江这种唤醒方式下延续了数分钟,终于是迷梦困不住他的思想,迟迟苏醒过来之后,虚弱地拍了拍爵江的头,像是在鼓舞一般,低声道:“多谢了,看来你是真的承认我了,要不是你,我今天可是完了。”

爵江似是听懂了,昂起头嘶鸣了几声,但看姜鸣还是一副虚弱面容,便用嘴拱着他往溪水边一动,姜鸣也是明白了爵江马的意思,便使劲向着江边爬去,因为左臂的伤势加重,胸膛上辈呼延伍踢了数脚现在也是极为僵硬,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来到溪边,头直接栽倒在了溪水中,奋力地喝着水,跟马匹的动作如出一辙。

“嗯?”姜鸣突然感到自己精神空间中的玉如意开始闪烁出微弱的光芒,他便知意将之取出握在手中,但是玉如意的光还是没有停下来,他疑惑地环视周边,赫然望见那远处的的山峰都变成了火海,那般壮观的景象极为摄人心魄,他突然明白了什么。

“看来这里距离云隼山已经不远了。慕涯的计划我还记得一些,能燃起这么大的火,定然是罗湖与楚泓将那云隼山的阵法阵门破坏了,这八百里山林成火海,虽然计划是有些不好,但是也没有别的办法。方才玉如意闪动,意味着有着杂质进入了我的身体,应该便是那疫病了。但是玉如意现在已经与我有了精神上的联系,能在任何情况下净化大多数污秽与杂质,不过这样看来这条山溪中虽然藏有疫病的传染物,但是却不足以致使一个人真正的患上疫病,不知楚泓与罗湖怎么样了,我倒是想去帮一下他们,只是我这……”

此刻姜鸣出了身体能稍微动弹一下,几乎连一个普通人的能力都没有,一名普通的甲兵便能将之轻松处理,他想要帮助楚泓与罗湖,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但是他望向那匹黑马,却是有些失笑了,低低呢喃道:“倒是我有些被那呼延伍的狠辣手段打得害怕了,竟然这种情况都要犹豫,这个时候他们说不定还没有走出去,即便我浑身是上,但若是只顾着自己逃生,那倒是太不符合我往日的思想了。爵江,这一次又得麻烦你了!”

爵江马又是仰头长嘶一声,竟是乖乖地低下了头,将马身也缓缓放低,方便姜鸣重新爬上马去,但这个过程是痛苦的,每一步移动都会将肩膀擦动造成剧烈的疼痛,刮骨祛毒都能忍受的他,在这时却因为自己力量的丧失,而变得十分艰难。

“我想去帮他们,便需要迅速地恢复伤势,所以只能借助荒源鼎碎片之间的激荡产生的巨大能量才能做到这一步,这一次时间有限,我必须要快一点了。”

姜鸣缓缓爬上马背,坐好之后轻轻拍了拍马背,爵江马顿时听懂了姜鸣的意思,便绕着那大火的方向奔走。而姜鸣勉强直起身体,将精神力完全收回,这一刻他的心神凝固,专注于寻找藏在自己精神空间中的荒源鼎碎片,因为他与那两枚碎片有着奇妙的联系,不过十几秒钟便看到了那在黑暗中隐隐发着光芒的碎片,两枚黑色的金属悬浮在姜鸣的眼前。

姜鸣望着这两枚荒源鼎碎片,顿时想起了申夷忧,要知道有着一枚是她送给他的,而且也是在这之后,他才能掌握荒源鼎激荡的诀窍,对于他所受的伤有了一定的治疗手段。但是见物思人,他却是不知道申夷忧现在何处,这种巨大的落差感让他难以接受,同时心中泛起无数的感伤。

“夷忧,你到底在哪里?”

姜鸣顿时黯然神伤,本来就被他以各种忙碌事物掩盖的心事再次浮出水面,他感到悲痛无比,那颗心竟然在这时也剧烈地颤抖起来,当初为夜泉凝固灵魂而贡献出来心头血,又碾碎精神实现坠玉祭祀,那番事引起的后遗症在这时爆发开来,姜鸣只觉得心口像是要爆裂开来,心脏剧烈地膨胀,又瞬间缩小,但那种胀痛感却愈来愈剧烈,他的知觉本来便已然将要模糊,但是脑袋中突然嗡鸣起来,仿佛有千万根银针刺痛的感觉令得他精神催损,似乎不知何时就要将脑袋撑爆。

过去了十多分钟之后,这种痛感才缓缓减弱,心口处的胀痛感、大脑的刺痛感让他受尽了折磨,他的后背已经被冷汗覆全,衣衫也已经湿透了,他惨淡一笑,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总算是又捡了一条命。

夜泉说的话,他又记起,经历了精神的破碎与心头血的损伤不算是什么,可能这下半生可能都会在这样没有定期的疼痛中度过,姜鸣便觉

得实在是有些难熬,况且这才仅仅只是身体器官上的后遗症,夜泉所说的道心上的损伤倒是还没有出现,他对此又是各种猜测,不知今后还会有何等的痛苦。但他转念一想,既然选择了那条固执之路,便没有理由再说后悔之类的话了,即便痛苦,那便继续痛苦下去吧!

姜鸣再次休息了一会儿,爵江马还在奔驰,一路颠簸但姜鸣却好在没有掉下去,况且方才只是精神上的疼痛,爵江马并没有感受到什么剧烈反应,所以便一直在奔走。

姜鸣再次稳定心神,打算再次进入精神空间产生激荡,这一次他将对申夷忧的思念强制压下,害怕又引起那种疼痛,便极为小心地收敛了思想,等到见到了那两枚荒源鼎碎片,他便开始动用念力令碎片碰撞,这一次倒是进行得颇为顺利,但是动用这股精神力量催动与两枚荒源鼎碎片只见的联系,他的灵魂也很是不容易地才能维持着这种力量。

两枚碎片缓缓接近,最后轻轻触碰,顿时荒源鼎碎片之间产生了巨大的能量波动,一股淡绿色的光波扩散开来,然后没有遗留地从姜鸣的皮肤与眼鼻窜进了身体,姜鸣只觉得一股沁人心脾的舒适感,充斥在周身各处,他胸膛处的僵硬感也在渐渐消失,同时肩膀处的伤口也慢慢停止了流血,但是想要恢复却并不是一瞬间的事。

却说楚泓几人在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战斗之后,终于趁着那场大火再次铺天盖地地蔓延开来,他们走入了火道之中,冒着被烧死的危险逃出生天,索性在最后的时候他们顺着一条将要被蒸发得将近枯涸的山溪,才得以找到真正的生路,不过这时他们身边的手下已经全部葬身在了火海之中。

楚泓轻轻拥着身受重伤已然昏迷的环子鱼,眼中充满了爱怜,索性在这一路他用自己的身体将环子鱼死死抱住,才免得她被烧伤,而他身上的衣衫却是破碎了数个大洞,看上去极为的狼狈。

罗湖与蒙阆上身都已经没有衣衫,仅仅靠着下身破碎的麻布短裳遮羞,但是此刻他们并不需要遮羞,环子鱼已经昏迷,所有人都已经死去,只有他们四人熬过了那秦兵的围攻然后顺利穿越了火海,除了十足的运气之外,他们还顽强地追寻着生存。

蒙阆双眼痴痴望着那骇人的火海,充满了惘然,此时他已经精疲力尽,而且背后挨了寇修永一刀,肩膀处也是被烧得焦黑,若不是靠着那坚韧的意志力,他根本连冷锯昆吾刀都拿不起了。

罗湖拍了拍蒙阆的肩膀,安慰道:“死者长已矣,存者且偷生。”

蒙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失意道:“没什么,我只是有一些心痛,他们五千多人一起随我进入这片山林,在那云隼山上只活了一百多个人,我甚至为了保护活着的人,不得已亲手杀死了自己的部下。那时我都没有丝毫的犹豫,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毕竟在那么艰难的环境下,能活下来已经很不容易了。我想的是他们都能活下来,但事实上他们一个个都死了,我这个当统领的竟然还活着,真是一种讽刺!”

楚泓听到这话,长叹了一声,道:“我们都在很努力地活下去,死者的意志我们会替他们继续坚守,他们的家人自然会有人照顾,卧华山唯一能值得人怀念的,便是这种能继承与坚守的心,他们不会白死的。”

几人的谈话就这样再次沉寂,稍作休整之后,几人便再次出发,因为现在他们并不算是成功逃脱,只有真正地找到了自己的队伍,真正地走出这片山林,他们才能真正地放下心中的慌乱。

此时那北部山林的大火已经蔓延到了更远的地方,但似乎前时那种风助火势的壮烈景象正在慢慢减弱,大风慢慢地正在平息,火焰也因为朱盖与金林的百里隔绝落叶的策略导致再也没有扩大规模的可能,虽然此时在北部山林中宛如火蛇的大火正在渐渐收敛气势,但望之仍令人感到恐慌。

楚泓几人再次在山林中走了半个时辰,他们走得极为小心,虽然生怕惊扰了周围的秦兵,他们这时已经没有余力去对付敌人了,即便对手只是一些曾被他们一度忽略的甲兵,他们也不能确信自己真的可以在几百几十人的甲兵丛中逃出。

“按照我们前进的方向,杜衡与的甲兵应该就停留在不远处了,我们再坚持一会儿!”

楚泓、蒙阆、罗湖三人互相鼓励着行走,即便他们已经没有余力去行走,甚至一身的伤势使得他们艰于行步,但是为了能够活下去,他们用尽了力量在搏这最后的一段路。

“咻咻咻!”

羽箭破风,感知最为灵敏的楚泓第一时间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他作为弓箭手对这类声音的敏感程度已经到了一种痴狂的程度,但是他此时却没有任何躲闪的动作,他沉重的身体不允许他快速闪避,何况他若是那么快地运动,极有可能便会将环

子鱼露在箭雨之中,这是不允许的。

“闪开!”

“长子!”

只见楚泓身中三箭之后,被罗湖一把推倒,罗湖的肩膀上也因此中了一箭,本就战力稀薄的队伍再一次面临着巨大的危机。

箭声渐渐停息,从四下里涌出几百名甲兵,将楚泓四人围在其中,这时一名高大男子扛着长刀来到,正是那掌握了参灵感知的寇修永。只见他仰天大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你们逃出了火海,不过看样子,身边的手下应该都死光了,而且你们所剩的力气也已然不多了吧!逯初他们几个还以为你们会在西边走出来,宿捷更是以为你们葬身在了火海中回去向先锋与副督禀告去了,只有我觉得你们不会轻易死,而且这条路更适合你们逃生,所以我便守在这里,等待着你们走进我的手里。”

“寇修永?”三人大惊,眼看着便要逃出生天,竟然在这种时候会遇到寇修永,这下他们再也没有机会了。

蒙阆切齿道:“寇修永,不得不说你的眼光确实很毒辣,我们四人便算是栽倒你手上了,但是我告诉你,我不会活着遭受你的侮辱,只要我活着,我一定会为我那五千营卒报仇。”

寇修永笑道:“报仇?我自然很欢迎,但是蒙阆,你确定自己可以活着吗?我都已经发现了你身上的水泡,这分明就是疫病的症状,这种无药可治的病你觉得自己还能坚持几天?为了你这条一定无药可治的残躯,罗湖他们几人这么远地奔袭过来,不顾一切地救你,你觉得自己的命值得吗?”

蒙阆目光伤痛地望着伤痕累累的罗湖,又瞥向那神色憔悴的楚泓,以及早已经重伤昏迷的环子鱼,心中羞愧无比,若是他早早地自尽,哪里会惹得更多的人陷入这种绝地,他即便现在可以完全地豁出命来,但是却无法挽救他们。

寇修永道:“你还想说什么?你辩驳不了是吧?那就自尽吧,我不管将你们活着带回去,还是将你们的人头带回去,都能获得那份丰厚的封赏,你们本就已经身在囹圄无力逃脱了,何不自己动手,免得让我麻烦?”

罗湖听到寇修永这话,喝斥道:“你懂得什么?你怎么会明白?我们兄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苦难才能聚首,即便是刀山火海都闯得,怎会因为你一句话就自寻短见?我们若是能选择,便是一齐出手,将你的首级取下来,然后祭奠我们死去的兵士。生死之外,我们情深似海。”

生死之外,情深似海。

蒙阆听到这句话,将之反复挂到嘴边呢喃,那一刻他没有了任何犹豫,他可能这辈子都没有亲人,但是他有这几个兄弟。

蒙阆紧紧握着冷锯昆吾,缓缓站起身来,充满感激地望了一眼罗湖与楚泓,便是向着寇修永走去。

“蒙子,你要干什么?”

楚泓出声喝斥,他无力站起身来,胸前那三箭虽然没有伤及要害,但却已经让他失去了行动的最后一丝劲力。

蒙阆回头,惨淡一笑,道:“如果要死,我会选择为了你们而死,我手中的宝刀冷锯昆吾也是这样想的。”

罗湖与楚泓目光凝滞,但是他们没有去阻挡,因为他们不能阻挡,因为他们无法阻挡。

“砰!”

蒙阆的身体被重重地砸飞,寇修永的一脚让他吃尽了苦头,他面前抬起了头,想要再次出击,但寇修永已然再次站在了他面前,寇修永双眉怒横,大喝道:“受死吧!”

“蒙子!”

出声的是罗湖与楚泓,但是他们却没有可能阻挡,蒙阆闭上了眼睛,等待着那柄长刀落下,这是他最后一次见证看这个世界了。

“镪!”

意料之中的人头落地并没有发生,一道身影站在了蒙阆身前,那柄浑黑的长戟分外霸道,一瞬间便将寇修永的刀挡了回去,且听到那一声熟悉的怒喝,那道身影连续出戟七八式,将寇修永击退十数米。

“姜鸣!”

他赶到了。

罗湖与楚泓在悲怆之中没有等到悲怆的理由,却等来了他们的救兵,虽然只有一人,但是在这时足以当千军万马。

“姜鸣!”

楚泓与罗湖齐齐出声,在绝望之中迎来的希望,令得他们重新燃起了对生命的追求。

姜鸣伸出手将蒙阆扶起,蒙阆呆怔不语,但突然想到自己身上的疫病,便想要挣脱与他的接触,于是道:“放开我吧,我身上有疫病,会传染。”

姜鸣先是一怔,然后依旧没有松开那只手,随后便是淡然笑道:“没事,不用害怕这些。”蒙阆再次一怔,他这时更加觉得,姜鸣值得他们结交。

姜鸣环视四周,然后将目光投向了楚泓与罗湖,将自己的方辕戟横在了身外,道:“抱歉,我来迟了。”

第一百六十章 柳暗花明之人

人言:山重水复,常疑前无路;柳暗花明,绝处可逢生。

当他们陷入绝境的时候,总渴望有个人能够伸出援救之手,但若是这个人会知道援救也会将自己困在牢笼之中,甚至也将延续他们的绝境,几乎不会有人愿意出手相助。

他们绝望,他们失去了最后的期待,但是他们却仍然这样希望着。每个人都有着对生命的尊崇,他们并不是敬畏其他人的生命,而是敬畏自己的生命,因为他们不知道,何年何月他们会行将木就。

他们于是怨天尤人,他们于是乞求可怜,可是终究没能获得任何人的救赎。最后他们看到了一束光,他们便承认了那束光,在这人生之中,再无质疑。

姜鸣将蒙阆背起,将身边几个围杀过来的甲兵随手刺死,然后借助着身法迅速移动到了罗湖与楚泓面前,又将蒙阆轻轻放下,温和地对三人道:“接下来交给我吧。”

罗湖道:“就你一人吗?”

姜鸣道:“就我一人,我在你们出发之后便出了军营了,将慕涯交给我的任务处理之后,不太放心你们,便赶来了这里。”

楚泓问道:“怎么这么快?我们同时出发,你竟然还有时间处理任务?”

姜鸣道:“这些日后再说,现在的局面我也无法掌控,所以只能先将他们挡下来,等到之后我若是能将那名八段人位的武学大师击败,自然便有了办法。”

罗湖苦笑道:“你既然没有把握,那为何要来?”

姜鸣淡然笑道:“不来,你们便会死。”

可是他们却都是知晓,即便姜鸣来了,他们仍然可能会死,而且很可能会多死一个人。

姜鸣走上前去,横戟站在那些甲兵之前,寇修永也在远处死死地盯着他,像是一只藏在丛林中的猛虎一般。

寇修永喝令道:“我不管他是谁,今日,我要的便是蒙阆、楚泓、罗湖的人头,谁若是能抢到,赏白银三千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便见那甲兵队伍之中,便有着数名士兵试探这靠近,但姜鸣却仍旧未动,他们再次靠近,但姜鸣还是未动,等到他们举起的道落下,姜鸣的长戟也开始挥动,那一戟横扫左右,瞬间击杀四人。身后的甲兵也紧跟上去,刀枪斧钺纷纷落下,那来者如同蝗虫过境一般,姜鸣身姿屹立不动,凡是妄图想要冲破他的防守的人,通通被姜鸣一戟斩杀。只是一戟,即便是几个六段人位的武者也是没能避免。

甲兵继续冲锋,似乎要用人数实现对敌人的碾压,但是姜鸣身姿纹丝不动,但那戟却一次又一次地收割着这些甲兵的生命,似乎再绵密的攻势都无法打破他的防守,就像是几月前他在江城南门一般,仅凭着这方辕戟便能睥睨天下。

渐渐地,在他面前堆积出了一座尸体的小山,鲜血透过死者的甲衣在流淌,流至姜鸣的身前,他没有一丝动容,这上百之数的甲兵便在这般厮杀之中葬身在姜鸣戟下。而姜鸣一身染尘的布衣沾满了殷红之色,甚至他的脸上也遍是血迹,可庆幸,那不是他的血。

众甲兵逡巡不敢前,皆边退边望向远望静待的寇修永,他们即便人数再多也是斗不过姜鸣,所以他们更相信自己的将领有这个能耐,毕竟他可是秦兵军中的大将,在这支军队中只比副督与先锋低一等,武道实力在八段人位,这种人物才是真正的战斗主力。

寇修永缓缓走出,没有多说一句,便冲身过去与姜鸣厮斗在了一起,前者长刀为攻,左劈右砍,极尽杀伐之道;后者长戟为守,上下格挡,竟无支架之力。数回合之后,寇修永抓住姜鸣用戟上的漏洞,反身一脚将姜鸣踢飞,竟是在落叶上滑行了十数米,最后砸在一颗树根上停下。

罗湖三人同时瞪大了眼睛,他们不能相信同为八段人位巅峰,姜鸣为何会在这短暂时间内落败,而且从外表看来竟然强弱差距如此之大,而另一边受伤的姜鸣已经大口吐着鲜血,显然已经再无战斗之力了。

寇修永冷声道:“从第一次跟你交手,我便察觉出了一些问题,虽然具备八段巅峰的实力,但是似乎外强中干,仅仅只是与我交战几招,便觉得你气力不足,我便断定你有伤。我便派遣这些甲兵试探,并且消耗你残存不多的劲力,你为了保全他们不得不应战抵挡,即便七段以下都无法对你造成阻碍,但是你所能剩下的力量又有多少?我倒是想问你,此时你是否还能站得起来?”

姜鸣有伤,罗湖与楚泓都是知道的,身中箭毒差些丧命,却仅仅只是醒过来三四日后便被派上战场,伤势自然不可能痊愈,而且他们不知道的是,在姜鸣赶来这里的时候,他已经与呼延伍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战斗,随后便用荒源鼎碎片激荡强行稳定自己的伤势,但是因为时间不足且一路颠簸,他能恢

复得也仅仅只是少部分能力。最开始他强行解救蒙阆,与之交战数回合,甚至在外人看来是胜了一招半式,其实也真如寇修永说的那般,徒然只具备外强中干之状而已。

姜鸣缓缓站起身来,但只是才站起来,寇修永的大刀再次劈了过来,姜鸣连忙用方辕戟来挡,但是巨大的八铅之力仍是将他震得后退了数步,这时寇修永似乎不再想询问什么,他不会因为自己的好奇心便放弃对敌人的剿杀,从而让对手拥有能死灰复燃的可能,他便要这般杀死姜鸣。

“爵江!”

姜鸣厉喝间,但见那甲兵之中一匹黑马冲出,所到之处甲兵统统闪避,一些反应迅速被的甲兵刺出长戟,想要将这发疯的黑马刺死当场,但是黑马却仿佛通懂灵性,在落地之时四蹄突然张开,将阻挡的甲兵及其兵器一概踩翻,几十个甲兵在前,但是却没有一个人能够阻挡。

这一幕落在寇修永眼中,怒喝手下废物,便自己纵身前往,竟是一人将马背夹住,翻身间将之掼倒,爵江马四蹄扑腾而起,寇修永将要出圈击打,姜鸣却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寇修永眼前,只听那一声轻喝“半月步生莲”,姜鸣的戟法便独走风云,连续劈砍斩刺十余招,将寇修永硬生生地逼退十余步。

姜鸣用尽了力气施展出了最后一招,但是此刻的他已经再也没有战斗能力,他只得喊道:“快走,全部上马,爵江能带你们闯出去!”这甲兵之中再无七段甚至八段的高手,爵江马虽是畜类,但论起灵性不逊色任何灵长,它前时虽然被寇修永掼倒,但是并没有伤到什么,又奔腾起来趴身在了罗湖几人面前,马的意思正与姜鸣的意思不约而同。

罗湖知道这是姜鸣再用自己的生命换取他们几人的生机,虽是悲痛,但却没有半点迟疑,将楚泓与环子鱼搀扶上马,又将蒙阆推上了马背,但此时马背上却已经没有地方供他坐下了。罗湖望了一眼姜鸣,他此时正一手持抵挡寇修永的杀招,另一只手竟是直接抓住了寇修永的脚腕,用这种方式为他们争取着逃命的机会。“黑马,拜托你了!”

罗湖轻哼一声,一巴掌拍在马背上,爵江马受惊掠了出去,它或许也是有着疑问,为何罗湖不愿意上马,但是甲兵围杀过来已经容不得它考虑,尽管它也望见了姜鸣正在遭受了什么,但是四蹄拨动还是闯出了甲兵丛。

“该死!要是他们逃了,杀你一人有什么用!”

寇修永大怒,抬起一脚便是踢在了姜鸣的脑袋上,同时借助着姜鸣短暂时间的昏厥,长刀挥动将姜鸣手中的方辕戟击落,然后左拳又是不留余力地砸在了他的额头上,然后竟是单手掐住他的脖子将之凌空拎了起来,八铅之力顿时将他掷向了高空,然后那柄早已经饥渴难耐的长刀做好了准备刺入他的心脏。就在这时罗湖扑了过来,将空中的姜鸣打偏到了其他位置,避免被寇修永一刀刺死。

寇修永没有因为这突来的变故而停手,而是飞快地闪身至罗湖面前,一刀劈在了罗湖的肩膀上,差一点就将他的胳膊直接劈了下来,即便罗湖躲过了一击,但是在他眼中却是没有任何区别,他的第二道再次劈砍出来,这一次他对准了罗湖的项颈,想要将罗湖直接击杀。

“解救统领!”

突然一道道混乱的喊声夹杂着兵器铮铮声传入寇修永耳中,他第一时间防备着来敌,但见那一支支羽箭凌空飞来,简直令得他难以招架,更别说其他普通甲兵,更是被射成了刺猬。寇修永此次带的甲兵本就不多,但是先前为了消耗姜鸣的体力,直接将一百多人的性命送给了姜鸣,导致现在还有着一百多人,在这般箭雨之下,竟是直接令得无数人没有反击的余地。

寇修永慌忙阻挡之时,便看到那四方都涌来手持弓弩枪械的黑衣甲兵,赫然是卧华山的兵马制服,初步算来都是有着千人左右。他料得这般援兵前来,自己便没有了击杀罗湖与姜鸣的可能,便冒着甲兵的围攻,再次向着罗湖杀去,可是他的刀在接触到罗湖头颅的时候,那柄方辕戟也被姜鸣飞速掷出,不偏不倚地将长刀击飞。

没有了武器,寇修永的战力便丧失了一半,同时他也无法在一瞬间对罗湖造成致命伤害,他们没有像是卧华山的兵马一样,凡校尉以上者除了携带自己的武器之外,还在腰间持着短刀以备不测,若是有柄短刀,这局势便会再次不同。

“你怎么还有力气!”寇修永在心中实在想大骂一声,对于姜鸣这堪称没有底线的力气实在难以理解,而且他这般出手再次将他的杀招化解,眼看着那卧华山的兵马来人,与他箭箭精准的弓箭手,他不得不选择后退。但是后退便意味着放弃对两人的追杀,他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将付诸东流,但若是继续追杀,那些数以千计的甲兵围杀过来,即便他是八段

人位也不得不避其锋芒,到那种时候,他怕是连自己的生命也管顾不了了。

寇修永不甘心地向后退走,一边退一边抵挡飞箭,他的手下在这极短的时间内竟然只剩下了十几人,足以见得这些卧华山的甲兵作战能力极为悍勇。当寇修永渐渐退出战场之时,他抢夺过身旁甲兵的刀刃,向着那姜鸣掷了过去,这是他最后能施展的手段,姜鸣躲之不及,刺中了他的胸膛。

寇修永冷笑一声,道:“不知道这样你会不会死?若是能侥幸活下来,我倒是期待下一次在战场能与全盛时期的你战斗,姜鸣是吧?我记住你了。”

“姜鸣!”

“姜鸣将军!”

在外围守候的杜衡与察觉到了这里的打斗,便断定可能是罗湖等人遇到了围攻,便及时地率军前来支援,幸好他的这支兵马之中有着不少第八营的弓箭手,就算是在乱军之中也不至于射伤自己人,所以他才敢下令让他们射箭。

这一战虽然他们击退了寇修永,但是唯恐八段人位的武学大师再来出手,便直接带着身受重伤的姜鸣与罗湖远走,而在路上也恰好碰到了被爵江黑马承载的楚泓、蒙阆、环子鱼三人,一行兵马便行捷径,刻不容缓地向着交趾平原方向撤走。

大战四日之后,姜鸣从昏睡中醒来。他的伤势极重,几乎便是吊着一口气活着,寇修永那最后掷出的一刀,刺在了姜鸣的胸膛上,据周医师说伤及了心脏,已经无法救治,但是他还是醒来了,不能堪称奇迹地醒来了。

仍旧是熟悉的面孔,陈乙彻、陈辛雪侍候立其旁,慕涯坐在榻前,为他送上了一杯水喝了之后,姜鸣也稍微觉得舒服了一些,至少不像前时那般在睡梦中连呼吸都感到疼痛了。

慕涯道:“现在我可以肯定,你确实不是普通人了。”

姜鸣重重地喘着气,弱声道:“你想要说什么?”

陈辛雪眼中含着泪花,却是笑着道:“二哥,你知道吗?周医师这两天一直在营帐之中,他说你的伤已经殃及道了心脏,有极大的可能活不了了。即便是上一次你被那神秘的黑衣人刺伤,伤势也没有这次的重,我们都也已经快要放弃你了,还是慕大哥和六统领强力要求让你静养,你才能避免当做尸体被运出去。”

姜鸣苦笑道:“那倒是真的很重了。”

慕涯道:“也不算是很重,至少你身体的自愈能力还是能够恢复,可见你有多么得不凡,怪不得你敢那般不要命地拼。”

姜鸣仍是苦笑,但此时的他却已经除了苦笑再也说不出任何话了。

过了一阵,林寒与梁津也赶了过来,对姜鸣一番慰问之后便是再次请来了周医师诊治,但周医师却断定自己无法确认姜鸣的伤势轻重,众人也只好任凭姜鸣自愈了。

姜鸣问道:“他们呢?他们没事吧?”

他们所指,并非外人,而是他的兄弟。

林寒道:“都醒了,但是因为伤势严重,都没有办法前来看你。长子胸膛上中了三箭,虽然都不在要害,但是他全身烧伤与刀伤却是让他下不来床榻。环子鱼小姐与宿捷交战之时受伤颇重,但是除了一身刀伤之外并未伤及筋骨,也算得上是好事,而且她被大火烧伤最少,想来很快便能勉强活动了。罗湖身上的火伤与刀伤也很重,而且肩膀上被寇修永砍的一刀极重,若不是杜衡与处理得及时,说不定他的胳膊就断了,现在正由蝶姑娘照顾。至于蒙子,他的身体很健硕,火伤虽重,但是伤势却能很快恢复,而且在今日正午时分已经能勉强下榻,只是,他出了点问题。”

姜鸣道:“蒙阆?什么问题?莫非是他的疫病缘故?”

林寒低低叹息了一声,道:“正是如此,他醒来之后便喊着让我们不准进入营帐,并且所有接触过他的人都必须得到监察处理,即便是我们在营帐外跟他商量,他也是没有丝毫松口的意思,似乎是想要直接在营帐中病死。我与梁津硬闯进去,他却以死为要挟,叫我们退出去。唉,我们现在正在思考怎么处置。”

姜鸣顿了顿,道:“能有什么办法,赶紧强迫他进行治疗,若是无药可救,便再次去请白发医前辈,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送死。还有,我救他的时候也接触过他,你们也不要与我有亲密接触,以后这伤我自己敷药便好。”

周医师突然道:“姜鸣将军可以放心,虽然我解决不了那疫病,但是能查验出疫病者与正常人的血液差异,四统领、八统领与环小姐都没有任何异常,当然将军你也没有感染所以大可放心。”

这时慕涯突然望着姜鸣,姜鸣突然想起了一件东西,强行动用精神力将玉如意召唤了出来,因为直接出现了他的胸前,由被子遮掩着,所以并没有人注意到这件东西的出现。

第一百六十一章 卧榻言他

玉如意有净化污秽抑制毒素蔓延的的神奇功效,当初他身中箭毒卧伤在榻,但是因为有着玉如意的守护,致使那塞北龙红霜的发作周期延迟了数日。在北部山林饮水之时,姜鸣也模糊感觉到了玉如意暗中净化溪水中的疫病之源,虽然只有这那一瞬间的感觉,但他肯定玉如意能够抑制这疫病的发作。

姜鸣道:“慕涯,将我被子中的玉如意取出。”

慕涯将揭开被子,俨然看到一柄纯白的玉如意静躺在姜鸣身边,可是之前他检查过姜鸣身上并没有携带其他东西,那这玉如意到底是怎么出现的?慕涯强行压下心中的疑惑,问道:“这玉如意是做什么的?”

姜鸣道:“将这柄玉如意交给蒙阆随身带着,便可以抑制他的疫病发作,或者更有可能杜绝传染的可能,我平时便是带着它才能够避以百毒,若是不出我的所料,虽然不可能治好他的疫病,但是起到我说过的这些作用应该没有问题。”

慕涯心中大惊,听者林寒、梁津、陈氏兄妹也是震惊不已,有这种作用恶器具已经脱离了凡物范畴,而且姜鸣却不避讳地拿出来,所有人都能感受到那种诚意。梁津与林寒相视一眼,不由得眨了眨眼睛,代表着另一种方式的交流。

夜晚之后,乘着所有人都离开休息,姜鸣便拖着伤躯再次进入了精神空间,他不想让自己陷入这种无力的状态,若是自己这个时候遭遇不测,他无疑将没有任何反抗的力量。并不是起于不相信林寒他们,而正是相信他们会为自己守护,所以才选择了及早地恢复,并且达到能决定一些事情的程度。

在第二日天明之时,姜鸣才从荒源鼎碎片激荡的状态走出,而他的伤势虽然没有明显的好转,但是却已经比之昨日好了许多,至少他相信自己已经可以凭借这自己的力量下榻活动。但是为了不表现得这么明显,他还是安分地呆在榻上,继续用那番虚弱面貌示人。

慕涯一如往日地来到营帐之中,亲自为他倒水,并时不时地说一些闲话,但姜鸣却听到了话语间的知足与欢愉。

姜鸣笑道:“慕涯,我倒是没有问过,嫂子的眼睛怎么样了?”尹婉的双眼一直是慕涯的心病,上一次慕涯用尽手段将白发医请到,并且央求治疗了尹婉的双眼,看到慕涯这般神色,他便是猜到了一些。

慕涯摇了摇头,笑道:“看来还是被你看出来了,当然除了你与小乙小雪,这军营之中估计是没有人会在意婉儿的眼睛的。”

姜鸣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延续,道:“你这话有没有在透露嫂子的眼睛已经好了?”

慕涯道:“白发医廖之章不愧为朱天野的医圣,那一夜他忙碌了一夜治疗婉儿的眼睛,我一直守候在一旁,生怕出现什么问题,但是庆幸的是,那是一场很安稳的治疗。白发医说在十日之内便能揭开眼睛上的黑布,其实在几日前她便说能看到光亮,我便缓缓将黑布解除,她在阳光下舒缓了很久才反应过来,她痴痴望着我,只是说了一句话。”

这时的慕涯竟然不由自主地泪目了,他很少流泪,甚至只为踏流泪。慕涯回忆着那一日的景象,心境已经泛起了一层层纹,姜鸣能清楚地看见,他那面临千军万马仍然平静如湖的心,开始剧烈地振荡。

慕涯抬手擦了擦眼泪,笑道:“她说,我老了。可是我今年才二十四岁,二十四岁怎么能算得上是老啊?她已经有八年没有见过我了,她的眼睛已经瞎了八年了,真的是不容易,她说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能看见光明,我说我也几乎失去了希望,但是我庆幸自己还没有瞎,所以找来了白发医为她治病,这是天大的福祉,即便廖之章前辈收了我的上品金属,但我还是觉得欠他许多。”

姜鸣望见慕涯这般激动神态,心中怔忡不已,他苦笑一声,道:“本来还想问你,用龙骨石换取这一次治疗的机会值不值得,倒是我心思狭隘了许多,恐怕在你心中,即便是一千块龙骨石,即便是极品金属也没有可能会让你觉得不值得。这也才是对的,这才是我认识的慕涯。”

慕涯再次摇了摇头,笑道:“很庆幸,我觉得这是我余生之中最为幸运的事,除了你在松涛岭救了我,便是可以这样算。不对,即便是你救了我,即便是你给了我获取天下居的机会,但还是没有这件事值得高兴。算了,不说了,你知道我的心情便好。”

姜鸣朗然大笑起来,道:“能让堂堂的军中参谋慕涯先生语无伦次到这种程度,看来确实值得恭贺了,我倒是没有什么能送给嫂子当做礼物的,只得等我伤好之后再送了。这种大事若我不表示一下,恐怕你都该瞧不起我了。”

“送礼?还有这种说法?在松涛岭中,若是有哪家孩子出生需要取名,我便去给不

识字的农夫帮忙取,之后他们便给我几头大蒜,也便是算作送礼了。只是穷人当惯了,如果你真的要送什么金银,我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慕涯愣了愣,突然嘴角掀起一抹笑意,道:“如果要送,那便将你那柄玉如意送给我们夫妻吧,我觉得我倒是看得上。”

“玉如意?”姜鸣有些诧异,不知道慕涯为何要突然说起这件东西,似乎他也看出了玉如意的神奇之处,姜鸣对此颇有怀疑。

慕涯道:“虽然你暂时将玉如意给了蒙阆,但是你应该不会直接送出去,听其他人说,蒙阆拿到玉如意后经过了周医师的检查,他身体中的疫病之源明显有了减缓,足以见到那玉如意的神奇功效。若是蒙阆用完了之后能够将玉如意送给我,我倒是很乐意收下。”

姜鸣眉头微蹙,想着慕涯这番话已经是在明面上索要玉如意,但玉如意并不是随意物品,而是夜泉送予的,况且今后夜泉的残魂如果再次出现消散迹象,他还需要借助玉如意完成坠玉祭祀,从而帮助夜泉凝实残魂,这如何能送得?

姜鸣迟疑半晌,道:“慕涯,那件玉如意并不能送给你,不仅仅是因为它能使我获得百毒不侵之体,而且在于它的另一层价值,我还需要它做一件很重要的事,等我将那件事完成之后,玉如意自然可以送给你。”

慕涯突然收敛了笑容,双目死死地盯着姜鸣道:“那玉如意果然跟你背后的秘密有关系!”

姜鸣眼中瞳孔瞬间紧缩,他的身体不自觉地开始预备着某种意外,在这一刹那他的精神都变得颇为紧张,他害怕慕涯继续问下去,可是他的隐瞒却相当于一种无声的背离。他没有回复,也直直地望着慕涯。

空气在这种沉寂中延续了很久,慕涯突然笑道:“你自己的路不用给其他人说,自己知道该做什么便好,我无心索要你的玉如意,就是想着能在离开之前多了解下你,也算得上不枉相交一场。”

姜鸣急切道:“你何时走?”

“九月三日。”慕涯想了想,道:“那日我们在这里出发之后,便可以向南行走,我知道一处圣地,有很多有意思的景物,婉儿她好不容易恢复了视力,我自然是要带她到处看一看。”

姜鸣思忖许久,道:“挺好,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慕涯道:“做什么?到时候别忘记送我便好,我可能走得早,也不想同这军营中的人打招呼,所以我远离的孤独感也只有你能来交付了。”

姜鸣道:“这倒容易,到时候不论有什么事,我都会来送你,送你们,能走自己的道路,能达成自己的心愿,本来便是一桩美谈。可惜我还没有确定自己的路,或者我这一路还是充满了许多遗憾,很难做到你那般洒脱。”

慕涯道:“以后便会的。我以往说过,穷则独善其身,达则纵横天下。我一直都没有那么富有,拥有婉儿已经让我极为知足,何况她的双眼现在也好了,我多年的遗憾也就此了结,若是能与她这般厮守一生,我便心满意足了。”

姜鸣犹豫了许久,本来想说些随意的话题,但慕涯又道:“我先得告诫你一声,那柄玉如意日后千万不要暴露出来,我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有着什么价值,但却能感觉出来绝不是凡物,若是让那些大势力的人知道了,你怕是要面临极大的麻烦了。”

玉如意是夜泉送的,夜泉是三垣之地夜氏古族的最强者,那东西自然也不会平凡。但是慕涯这番话却是将姜鸣点醒了,从始至终这玉如意都被他隐藏着,只在几次特殊的场面中动用过,但应该都没有暴露。隋城外的胡杨林,他大战柳月姬时动用过,但他当时用的极为隐晦,想来即便是枪侠门人也没有发觉;自他以后便是与罗曜华战斗的时候,为了抵御罗曜华暗器上的毒使用过,但是随后他便将玉如意收回了怀里……

姜鸣又记起当日他将玉如意收回了怀里,本来想着可以赢得罗曜华,便没有迅速将之收回精神空间,可是之后便经历了神秘黑衣人的暗杀,然后被千枫客栈的人所救,在他昏迷之时玉如意一直放在外面,千枫客栈的人若是有意查探,一定可以将玉如意找到,这便是说,第七幕的人极有可能知道玉如意的事情。

慕涯见姜鸣陷入深思,问道:“怎么?在想什么?”

姜鸣道:“千枫客栈的常安极有可能知道玉如意的事情。”

慕涯面色一惊,沉思许久,道:“是那次你被神秘黑衣人刺杀的时候?那时你将玉如意带在身上?”

姜鸣道:“是带在身上,按照第七幕那般行事准则,他们肯定会检查过我的随身物品,若是他们认得玉如意,说不定便会有事发生,但是他们到后来再也没有提起过玉如意的事情,很有可能他们也

不清楚玉如意的价值。”

慕涯道:“这些猜测很有可能,但是我个人认为,若是这九野之中有什么组织能够影响大半个大陆,那绝对是第七幕。第七幕的每个人都是由上一级的管理者亲自挑选出来的,无论是武力还会智力,或者是见识都是千里挑一的,尤其是各个小地方的旗主、楼主,更是拥有着极强的学习资质,可能你觉得常安很普通,但事实上能做到楼主级别,自然不会比一个小国的将相谋算的少。”

姜鸣道:“你的意思是,常安有可能已经看到了我的玉如意,但是为了防止我注意到他动了我的东西,便没有再多行动。”

慕涯道:“此事很有可能,第七幕一楼之主自然不能忽视,近来许多事你都太过依赖第七幕的消息了,却忽略了应该对他们本该持有警备之心,不管他们有没有发现玉如意的秘密,你日后要更加小心一些,无论是人还是物,都应该留一线。”

姜鸣点了点头,便没有再思虑,转念想到:“慕涯,不知现在交趾平原敌我两方的战况如何了?”

慕涯道:“战况还是以往的老样子,分外胶着,胜负难料。在你们前往北部山林之时,梁津与林寒便率领着军营十之七八的兵士前往交趾城下叫阵,为让罗湖与楚泓的援救减缓些压力,便直接与庞路展开决战,在那两日之中,他们互有胜负,但是不得不说双方兵马都是损耗巨大。”

“杜衡与带着你们回来之后,大概过了一日,庞路军营也迎来了与金林、朱盖总共三万人的会军,剿匪大军的规模膨胀到了八万人余,并且军中仍然按照之前的将衔编制,由庞路担任剿匪总督,朱盖为剿匪先锋,金林为副督,并执掌粮草。而他们手下的八段人位的大将已经增加到了十一位,之前庞路军营中的李正兴、罗曜华、吕刑阳、邓准、孙桡、娄终,朱盖帐下的宿捷、牟玉成、寇修永,以及金林帐下的逯初、邛乐双,他们的队伍已经变得极为庞大。”

“另外一件比较重要的事不得不提,我先前让你给卧华山送信,一是为了将大明窟的动作打乱,二是阻止娄终的举动。那娄终带领的一支约莫三千人的老弱残兵并没有引起卧华山守军的重视,卧华山中也是没有派遣任何人前往剿杀,这使得娄终在卧华山地域为所欲为。不仅将之前运粮至交趾平原的山间栈道烧毁,而且将南部一支卧华山守军打得七零八落,蛮兵趁此北入,掌管了那一路的诸多重要关隘,现在卧华山正在派遣大军前往阻拦,但是看样子已经太迟了。”

姜鸣道:“运粮栈道?南部关隘?这些在战略上有着什么意义?”

慕涯道:“那条运粮栈道是以往卧华山收集各地粮草运至交趾的必经之路,有了那条栈道粮兵能自五六日内便抵达交趾平原,而且不用跨越交趾山脉,减少了许多人手的调用。但是这条栈道一毁,使得我们军营的粮草供应出现了巨大问题,若是下次缺少粮草时必须绕道所有卧华山山道,同时经过交趾山脉时通过人力扛运,所用时间增加到了两倍多,而且动用的人手也要增多,况且若是运粮队伍出了什么问题,几天之内都排查不到。”

姜鸣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样一来,军营之中怕是要面临巨大的问题。”

慕涯继续道:“还有南部关隘的事,虽然娄终做的很少,但是他有意识地将镇守其中一座重关的兵马由内而外地击破,致使南部蛮兵趁机穿过关隘,将那一带的所有关隘尽数占领,那些本都是一人当关万夫莫开的关隘,一旦让蛮兵掌控,他们便掌握了南北进退的主动权,只要卧华山稍有不慎,他们便能一举北上,占领大片的卧华山地域,昔日潜藏之虎便已然成为了山中之雄狮。”

姜鸣深皱眉头,道:“那次听说蛮兵联合大明窟袭营,看来是早就结下了梁子,这次怕是要两军大范围交锋了。”

慕涯又道:“庞路此次技高一筹,我原来以为他将只是将自己当成了诱饵,等待着梁津他们冲杀,而孙桡、邓准那一支才是真正的主力。但我自始至终都忽略了娄终这一支队伍,谁能想到庞路竟然反其道而行,挑选了一支最弱的队伍,去执行最为重要的任务,而因为娄终先前直闯交趾山脉那边鲁莽举动,让我都以为他只是一支不起眼的军队而已。而当孙桡、邓准东进埋伏,阻挡卧华山援兵,朱盖、金林围杀蒙阆,这些本应该被常人当做重中之重的事,却被庞路撇开一旁,而娄终破坏运粮栈道,打开南部关隘这才是真正的关键所在。”

姜鸣心中一寒,即便他们救出了蒙阆,但是却失了长远之计,运粮栈道与南部关隘的丢失无疑会使得他们陷入更深的陷阱。

“庞路不愧为征战沙场多年的老将,这般老道计谋无人能识,我等不如!”

第一百六十二章 所欠当何报?

当姜鸣与慕涯谈及如何对付庞路之时,即便多谋如慕涯也出现了短时间的沉默,姜鸣自然不必说,要他查找些细枝末节、干点儿上阵杀敌的事还行,甚至是做一件并不需要多少智谋的活计也没有什么问题,但想要在军营中运筹帷幄,他实在是没有这个本事。

慕涯沉寂许久,道:“现在庞路之霸势已然成定局,八万兵马与十一名八段人位的大将足以横扫整个交趾平原,毁坏了我们的运粮栈道,致使我们的粮草供应处处受制,想要修复不知何年何月,南部关隘的大开,使得十八座蛮地时刻威胁着我们的后方,即便现在卧华山已经派遣呼延伍前往镇压,但大势所趋,他不可能抵挡得住这种浩然洪流。”

姜鸣听到呼延伍的名字不自觉的皱了皱眉,但察觉到慕涯一直关注着他的神色,转瞬便恢复了平常之状,道:“其实我担心的并不是这些,而是关键在你。再过一月多你便要离开,本来这座卧华山军营在你的调度下可以与庞路一战,甚至在先前一直保持着些许的优势,这军营之中有许多人都已经将你当成了拯救卧华山的英雄,那一声参谋可不是轻易能让人信服的。然而你走后,卧华山军营又将面临着巨大的挑战,梁津几人的谋略毕竟比不上你,我害怕他们应付不了庞路。”

慕涯蹙了蹙眉头,道:“你话中的关键二字倒是让我有些慌乱,但是我的计划是没有办法改变的,我何时走我都已经打算得清清楚楚,到达那个地方之后刚好能赶上那件东西的出现,若是稍有错过就不知道要遗憾多少年了。这件事在我认为可比这军营重要得多。姜鸣,我很清楚你在想什么,你现在与那几位统领的关系日渐友好,所以便生出了患得患失的情绪。你或许是害怕他们兵败被杀被擒,但是你却忽略了一件事情,在我来到这里之前他们也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他们固然计谋尚缺,但都不是愚夫,而且他们也不是非要将自己禁锢在卧华山的人,若是力不能敌,他们会绝对会选择离开的。”

姜鸣顿了顿,道:“你说的对,是我私心重了些,你所追求的与我追求的不同,但是价值却是相同的,我肯为了他们的安危说这些,但是却在无意间牺牲了你的自由。他们眼中的卧华山,我眼中的路,你眼中的便是你的妻子,或许在别人认为你只是想带着大嫂去游历,但是我此刻却明白了,你也是在寻求生命的意义。”

慕涯点了点头,又道:“其实现在的局势也并非不能解决,朱盖在东边金辉城没有丝毫建树,金林在北部山林也没有打开卧华山的防御,庞路也被我们困在了交趾城中接近两月,他们现在整军之后的打算定然是尽早地攻破我们这道防御,秦王朝的皇帝陛下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所谓欲速则不达,慌乱起兵一定会有漏洞。先前那一战庞路之所以可以瞒着我们将运粮栈道与南部关隘捣毁,可谓是用尽了天时地利与心计,北部山林一战全歼蒙阆五千余众,令得我方五名大将全部重伤,这种功绩在以为老将的历史中已经算得上是极为卓越,庞路虽然多谋,但毕竟已经老了,就算再给他一次机会,也再也设计不出这般精巧的计谋了。”

姜鸣道:“你这般安慰却不算得上是安慰,难道我们还要来诅咒庞路早些死去?他毕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各方面的身体素质都远胜于我们,据说他年轻之时只是差了一丝便达到了九段地步,即便他现在年近花甲,但是谁敢在战场之上忽略他?”

慕涯道:“并不是忽略,而是可以不将庞路视为唯一的最强的敌人了。朱盖与金林皆不是等闲之辈,大将之中寇修永已经在先前的战斗中展现了他极强的作战能力,还有邛乐双也是赫赫有名的战将,他们组合在一起,并不比庞路弱半分。昨夜我夜观天象,看到敌方交趾城上空的北极天星辰中有一颗忽明忽暗,我经过占星之算与奇门之法推出这颗星与庞路有着极大的关联,极有可能,庞路快要死了。”

姜鸣愣了愣,无奈地耸了耸肩,道:“你还懂这些?我相信你的奇门便已经很是不易,你却还要强迫我去相信什么天象之说,你这专业知识涉猎得有些广啊,虽然你肯定会用一番极有道理的话来说服我,但是我还是不能相信你的鬼话。”

慕涯笑了笑,道:“我参悟奇门,本就是走的虚缈之道,上古神流三式乃是窥探天机之术,其中的奇门更是究尽了地元集事,我此时所说的占星之术其实已经不再奇门之中,而属于太乙之术了。你不需要听懂,只要相信我便是。”

姜鸣道:“相信自然可以相信,那我们这军营今后该怎么办?”

慕涯道:“这还得细细谋划,不能操之过急,而且此时我们已经失去了主动权,并且处于各方势力的包围之中,若是稍有不慎便会满盘皆输。”

姜鸣道:“看来你已经有大体的方法了。

慕涯道:“为了我与婉儿能安稳地游历,必须将你这里安置好了,别人我都可以不顾,但是你若出了事,我这闲心也闲不下来。”

姜鸣微微一怔,尽管只是一句很普通的话,但是却让他很是动容,初入军营征战沙场,若不是背后有着慕涯指挥若定,他也不能那么放心地执戟。这便是他们之间的信任。

就在姜鸣想要询问些计划的时候,林寒突然掀开帐门走了进来,一来朝着慕涯微微拱了拱手,接着向姜鸣道:“蒙子那家伙现在是铁了心要寻死,饭菜也没有动过,周医师进去他直接撵走,更是怎么都不想见我们,唉,可我们找的能治疗疫病的名医都说束手无策。梁津已经快要急疯了,派遣去望莲岗的骑兵还是没有消息传回来,不知他还能撑到什么时候。”

蒙阆的事情现在已经成为了众人的喉中之鲠,谈起便是叹息,他们对于疫病所知甚少,能做的也只有日夜守候,并且为之请来许多名医。但是无奈的是,那些大夫只要一听说是疫病,便吓得失去了行动能力,就算是梁津将大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也是没有办法逼得大夫前去施展手段,而其实一般大夫也没有什么手段可以实施,若是有人能治,那数年前疫病泛滥之时却也是无人可治,只记得死了千千万万人。

姜鸣沉寂良久,道:“带我去见他!”

林寒与慕涯同时一愣,后者道:“你的伤……”

姜鸣站起身来,推开两人前来搀扶的手,在榻边走了几步,道:“看,我现在能自己去,我只是问你们将蒙阆安排在哪个营帐之中,我有个办法能让他接受治疗。”

当姜鸣来到蒙阆营帐之时,梁津正守在外面隔着营帐说着什么,除了梁津之外,方圆十米之外都是没有侍卫,这不仅是蒙阆自己的意思,也因为那些侍卫都不敢再蒙阆的营帐外守候,所以都是梁津与林寒亲自送来饭菜。

梁津见姜鸣与林寒前来,也前来迎接,但看见姜鸣那行走自如的身体,眼神怪异地扫视了一遍,惊讶道:“你真是神奇,那么重的伤能保下性命已经是很不容易,今天竟然就能不需要人搀扶行走,我在怀疑你是不是神灵降世,这种恢复能力让同时受伤的长子他们怎么想?”

姜鸣淡然一笑,道:“没有什么好惊讶的,我这人能耐不多,就是命硬。话说楚泓、罗湖他们都能起来了吗?”

梁津道:“他们可没有像你这般恐怖的超能力,这会儿都在床榻上躺着,长子受的伤重一些,还是没有办法下榻,因为慕涯先生先前说过,凡是伤者尽量不要接触沾染疫病的人,所以我也没有叫他们来。”

姜鸣道:“那蒙阆现在吃了饭了吗?”

梁津道:“将饭菜已经送进去了,但是我刚进去就被他撵出来了,要不是看他受伤,我便将他一顿毒打。”

姜鸣见梁津那愤怒模样,也是不敢轻易招惹,便将身上披着的袍子取下交给林寒拿着,道:“我进去看看。”

“哎哎哎!”梁津与林寒齐齐将他拦住,前者道:“我先前跟你说什么了,伤者不能入内,疫病之源更容易从伤口处进入,从而获得传播,你好像就不把自己当伤者?”后者也道:“不要冒这个险,要是有什么想说的话,可以让我转达,你还是不要进去了,我这可不是在请求你。”

姜鸣笑道:“放心吧,不用担心我的伤势,我的体质特殊,不会轻易沾染这疫病的。蒙阆是我救回来的,我就必须对他负责,他是你们的兄弟,也是我的兄弟,在救他的时候,我就与他有过肢体上的接触了,但是却没有沾染疫病,这说明我并不同于常人。现在蒙阆这个样子,哪里有活下去的可能,若是我不去的话,似乎便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林寒急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姜鸣道:“这个没有办法跟你说,只能面对蒙阆才能说出,我自然有办法让他乖乖地接受治疗,你们只管在外面看着,不管里面发生什么事情,也不用闯进来。”

林寒犹豫了许久,点了点头,道:“那你去吧,蒙子现在的情绪很激动,因为他的身体比你更强壮,而且受的伤比你也要轻很多,所以他若是发狂,很有可能你拦不住。”

“只管放心便好。”姜鸣淡然笑了笑,便掀开帐帘走了进去。

梁津斥骂了一声,望向林寒道:“你怎么就答应让他进去了?”

林寒道:“姜鸣他会有办法的,他会成为我们几个的救星,昔日帮我救楚泓,这次又远走百里援救他们几人,他与我们相似,也与我们不同,我没有理由不相信他。”

梁津重重地叹息了一声,随即沉默不语。

姜鸣进入梁津的营帐之后,那一缕阳光便透过那丝缝隙向着床榻上的人照映而去,那道衣衫依旧脏乱的人影横

卧在榻上,他突然警觉,怒斥道:“滚出去!没听到我的话吗?滚出去!”

姜鸣环视四周,那放在原地没有动弹的饭菜,还有地面也是极为的脏乱都没有人打扫,更可气的是缠在蒙阆身上的绷带也是被他全部取下仍在榻下。

姜鸣紧皱着眉头,道:“你真的就这么想死吗?”

听到这个声音,用黑布蒙着口鼻的蒙阆缓缓站起身来,他的胸口留着血,身上各处的烧伤虽然经过了医师的处理,但因为没有很好的生活状态,导致皮肤上的药也已经脱落。姜鸣注意到这些,又道:“蒙阆,你觉得你真的必死无疑了吗?”

蒙阆愣了愣,又将脸转过去,冷声道:“你身上有伤,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姜鸣道:“我都不知道什么应不应该,你却知道?那我重伤奔救你们,你觉得应不应该?”

蒙阆道:“当然应该,长子、罗湖都会报答你的,但是你不该救我,现在赶快出去,防止传染疫病。”

姜鸣道:“应不应该不是由你决定的,我那个时候也是抱着一丝侥幸,想着你们万一还没有冲出去,那么我的出现将会是你们最后的一点依仗,所以我来了。可是我没有跟你们说过,在那之前我已经在重伤状态下经历了两场战斗,可是我还是来了。”

蒙阆道:“哪两场战斗?”

姜鸣道:“跟大明窟的矫平文打了一仗,当然没有彻底打起来,只是稍稍交锋而已。而另一场则是跟卧华山的那位大统领打过一仗,我受了很重的伤。”

蒙阆道:“呼延伍?你为什么会招惹他?”

姜鸣道:“我受慕涯的命令去向卧华山送信,但是在途中遇到了呼延伍的队伍,便将这个消息转达给了他,但是呼延伍似乎对你们仇视极深,便想要抢夺我的兵器,最后甚至想要杀了我,我于是被他打成了重伤。”

“这个狗杂碎!”蒙阆突然拍案而起,怒然道:“竟然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我去给你找回公道!”

姜鸣挥手止住,道:“这事我没有跟其他人说,他给我的耻辱我日后自然会去讨回,不需要这般没有用的激动。我告诉你这件事的目的不是告诉你我有多愤怒,而是想要让你知道我当时受了多重的伤。”

蒙阆再次怔忡,道:“然后呢,你想说什么?”

姜鸣道:“我舍弃自己的生命去救你们,我知道楚泓与罗湖日后都会回报我,但是你呢?你打算怎么回报我?”

蒙阆沉默许久,道:“我去找呼延伍,以我这将死之躯,替你报仇。”

姜鸣一把将蒙阆握住,使劲向着一边甩去,蒙阆便摔出去三四米,将营帐之中的饭菜与茶水都砸到倒,而蒙阆也在原地挣扎,似乎想要爬起来。姜鸣大口喘着气,动用这么大的力气已经对他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但他望着蒙阆却是怒喝道:“你去找呼延伍?靠什么打败他?凭借你这副残躯,连我这个重伤之人都打不过,你能替我报仇?真是痴心妄想,你莫非以为就凭着那一句慷慨激昂的话便能杀死呼延伍?”

蒙阆道:“我会动用任何手段,直到将他杀死,我才会死。”

姜鸣怒斥道:“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了,你有什么能耐,竟然能说这番话?即便是我们全盛时期,也无法正面战胜呼延伍,更何况只是这副残躯,你因此而死,我还要为你报仇,你觉得你是还了我的恩情,还是又欠了我一份恩情?”

蒙阆没有说话。

姜鸣缓缓走近,再次用尽力气将蒙阆抓起来,一拳便是打在了他的腹部,蒙阆吃痛,同时原有的伤口也再次裂开,殷红的鲜血再次流出,蒙阆没有再发出一道声音,他知道这是姜鸣的怒气,他没有理由抵挡。

姜鸣又道:“我好不容易将你救回来,楚泓、罗湖、环子鱼都希望你活下去,你知道吗?他们的伤势都是你换来的,你知道的?你竟然想一死了之,将我们所有人的努力抛在身后,将自己放弃,将整个世界放弃,我们的努力做了什么?都喂了狗吗?我告诉你,你不能死,若是你无法还清你欠我的,你不能死。若是你不能还清你欠他们的,你也不能死。人活一世,便是再不欠恩情、报恩情,你若是就这样死了,你这个名字将没有任何意义。”

蒙阆深深震动。他可以死,但是他不想要让自己的一生失去意义。

姜鸣转过身去,淡漠道:“我们会找最好的医师医治你,你最好坚持住,我已经知道玉如意在你身上,它会延迟你身上的疫病发作的时间,等着,我们都会救你的。”

话音落下,姜鸣缓缓走出营帐,白日的太阳再次照映在蒙阆的脸庞上,即便他的脸上已经长出了许多水泡,但是此刻他不再那般绝望。

生命,总是需要有一缕阳光。

第一百六十三章 几场有无应该

姜鸣走出营帐,重重地舒了一口气,也同时靠着营帐缓和了下气息。一直在外面守着的梁津与林寒连忙围过来,前者问道:“方才营帐内响起了声音,若不是林寒挡着我,我便已经进去了,他出手打你了?”

姜鸣道:“我把他又打伤了,现在在地上趴着啦。”

“啊?”梁津显得有些不知所措,讶异了许久道:“这便是你的方法?”

姜鸣道:“他答应了,他会配合治疗的。”

梁津与林寒齐齐仰起头来。

姜鸣道:“给他换个营帐吧,这里有些阴暗,建议采光好一点的,虽然四周不应该布置人手,但是应该将他的营帐收拾的干净一些,起码看起来也是好看一些。另外,赶紧去找各地的大夫,即便有着玉如意,他应该也快要撑不住了。”

姜鸣随后清洗了双手,虽然觉得十分疲累,但是却并不想继续回去床榻上躺着,他现在的心绪很不安定,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继续闲下去会使得他更为烦躁,他便撇开了林寒与梁津,前往各个营帐之中问候,在楚泓、罗湖面前闲话了几句,当然也都是没有营养的话,之后本来想直接去找陈家兄妹,楚泓竟是让他前往环子鱼的营帐中。

姜鸣面色怪异,道:“环子鱼毕竟是女儿家,这时还在养伤,若是有什么要问的等她伤好之后再问吧。”

楚泓道:“没事,她说她很想知道一些事情,不过你好像忘记之前她问过你的事了,趁着这两天重伤不能动弹,你应该会向着来找我,便要我转告你这件事。”

姜鸣怔了怔,旋即笑道:“这环小姐倒是不拘小节,我倒是想知道,你在乎吗?”

楚泓怪骂了一声,道:“当然在乎,你已经有申小姐相伴了,可别打子鱼的主意。”

姜鸣笑道:“朱天野可没有规定只能一夫一妻。”

“我把你……”楚泓大骂,若不是行动不便,早便是将姜鸣撵了出去,但旋即却又是笑了起来,道:“你这恢复能力可真是强,明明受的伤比我重,竟然只是几日时间便能随意活动了,我都有些不相信你是普通人类了。”

“就是侥幸而已,哪里值得夸耀?说起你,我其实挺羡慕的。”姜鸣的目光转瞬黯淡了许多,挂在嘴角的笑容也有些凝固。

楚泓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变了情绪,便道:“都不容易,有我们兄弟陪着你。”

姜鸣笑了笑,便走出了营帐。

刚看到营帐外的阳光,他的瞳孔突然紧缩,他不由得抬头望着天空,一抹游云,湛蓝天际,似乎真不应该如此低沉,可是,他不懂,自己为何这么悲伤。

进了环子鱼的营帐,他便加重了脚步声,故意让环子鱼听见,虽然楚泓给了极大的宽容,但一般的礼节与避讳还是要遵守的,直到环子鱼出了声,他才缓缓走进去,在旁边找了一个独凳,隔着内帘,背对着床榻坐下。

“环小姐,你似乎知道我会来探望楚泓?”姜鸣问道。

帘子内传来的声音,似乎是环子鱼坐了起来,只听得她道:“我记得你上一次受伤也是恢复得极快,但却不知道你真的会探望楚泓,都是猜的,不过我很感激。”

姜鸣道:“感激什么?”

环子鱼道:“自然是你救了我与楚泓的命,不,我们几人的命都是你救的。”

姜鸣道:“分内之事,他们是我的兄弟。”

环子鱼道:“我不知道你怎么定义兄弟这个称呼,但听起来似乎不同于普通人的关系。”

姜鸣道:“自然是不同,我是孤儿,难得能有这几个能共生死的兄弟,可谓是此生之大事。而且,我也算是有缘,因为楚泓才与他们有结交的机会。”

环子鱼道:“这段故事我倒是没有听过,可以以你的角度给我讲一下吗?”

姜鸣道:“自然可以。这事情说远也远,但其实只是去年冬天时候的事,现在这一段时间受的伤、经历的生死太多了些,所以不免丧失了时间观念。那时我一个人在九府联盟国的寒武关喝闷酒,便遇到了去往寒武关为楚泓寻找治疗他腿伤的药材,那时我们一见如故,日日饮酒但是没有醉过,现在想起来那一段时日真是潇洒至极,至少在喝酒的时候没有取他事物的搅扰。”

环子鱼道:“你说了一大堆,似乎还是没有说到主线上,我有些不耐烦了。”

姜鸣苦笑着道:“我那时发现了林寒的秘密,便秘密将他引到失龄峰,借着追究他隐藏身份的理由向他挑战,我们在比斗过程中发现了背后的杀手,我们两人将那杀手全部杀死,之后我们便能坦诚相见了。之后我带着他前往失龄峰寻找癸木芝草,这一路上我帮了他不少,所以他便将关于楚泓的事情全部告知了我,因此我才说楚泓才是我们相识的契机。”

环子鱼听到之后沉默了一阵,冷声道:“这算什么,没什么意思。”

姜鸣再此苦笑,真

想吐槽环子鱼不擅长聊天,察觉四下无人后,便道:“有没有人说你不太容易交到朋友?”

环子鱼道:“为什么要要四周看看,是不是还害怕因为这句话惹起楚泓打你?”

姜鸣道:“算了吧,也就随便说一句而已,在平时楚泓那家伙可不敢打我,不过若是为了你,就不一定了。”

环子鱼轻哼一声,又陷入了沉寂,随后轻咳了两声,道:“你觉得,楚泓待我怎样?”

姜鸣道:“为什么要问我?”

环子鱼道:“只是随便问问,你不想回答便可以不回答。”

姜鸣顿了顿,道:“应该挺好的吧,我并不比你认识楚泓早多少,但是听罗湖说,你们走出火海的时候,都是楚泓将你抱着,才避免了你被大火烧伤,而他似乎烧得很严重。”

环子鱼愣了愣,隔着帘子长长的叹息了一声,道:“他对我越好,我便越觉得欠他越多,但是我还不起。”

姜鸣道:“其实,根据我所想的说,他其实不太需要你还什么。寻一个人,过一世生活,本来就是极为普通的选择,我为你当初讲述的经历而悲怜,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够顺从自己的内心,去试着相信一个人。”

环子鱼未语,她抽泣了两声,似乎是落了泪,缓缓道:“果然问你是正确的。”

姜鸣道:“看来你是真的有事。”

环子鱼道:“你知道我魔宗身份,我正是魔宗三大巨头之一混元教的人,先前同你说过的话也是没有半分作假,但是我没有同楚泓说过,因为之前那些名门正派发起的杀伐,导致我教开始对敌人展开全面战斗,只要我还是魔宗的身份,便没有可能继续待在他身边,更别想让他们同意我与楚泓的事。”

姜鸣道:“你似乎还是有所隐瞒?你们教中会出手阻止吗?”

环子鱼道:“他们一旦知晓我跟一个外人生情,必然会出手杀了楚泓。”

姜鸣紧皱眉头,道:“这么严重?难道就没有半点可以调和的机会吗?”

环子鱼道:“你却是不知,我们混元教内,每一名弟子都是孤儿,由所属分教长辈抚养,等及成年之后挑选师父着正式成为教中弟子,这个过程中必须发下毒誓,尊听师命不得违抗。但我的师父在那一战中别杀,所以我便也没有了依仗,等到回到混元教之后,必将继承师父的意志,为师父报仇雪恨,这既是我应该做的,也是教中的要求。楚泓现在虽然与我相好,但是我却不能与他继续下去,因为他并不是教中弟子,恐怕会引起其他人的针对,恐怕只要教中人发现我的踪迹,楚泓就不免被牵连,到时候说不定他便会有杀身之祸。”

听完环子鱼这番话,姜鸣陷入了沉思,许久之后突然扬起了头,道:“为什么要同我说?似乎梁津、林寒都具有这个资格,慕涯多谋,他或许也有着办法,而我可没有这种能耐处理你们的事。”

环子鱼道:“或许是一种直觉吧,你是我来到这片地域之后,遇到的第一个对于魔宗没有偏见的人,那个叫罗湖的,还有叫林寒的,都对魔宗有种自然的排斥,即便我与楚泓相好也没有改善多少。但是你不同,你自见我的第一面便表现出了友好,听了我的故事之后更是表露出了最更真实的反应,从那个时候起,我便选择相信你。当然,只是相信你的话,至于你这个人人品如何,我倒是没有更多想法了解。”

姜鸣道:“我其实觉得你‘当然’二字之后的话可以删除,如果可以的话。”

环子鱼冷声道:“你事情真的很多。”

姜鸣苦笑着挠了挠头,道:“你似乎只有在楚泓面前才能表现得不这么冰冷。”

环子鱼道:“或许吧。其实我猜测过,你也有可能也是魔宗之人。”

“嗯?”姜鸣大为吃惊,道:“你这是从什么地方看出来的?”

环子鱼道:“看不出来,所以才叫猜测。对我友好,可能是你自己也经历了一些,关键是恢复能力极强,这让我想到人在地位之下,便有一处宗派中有一种功法有这种效用,所以才这般猜测。”

姜鸣思忖道:“也倒是有这个可能,不过我还是得向你解释一下,我确实不是魔宗的人。恢复能力强,便是因为我身上有一件宝贝,能使得我具有这个非凡能力,而对于友好,多数是因为你的故事让我很受感触,少数原因是因为我与混元教也有着一些渊源。”

“渊源?”环子鱼突然大叫出声,急忙追问道:“你到底与混元教有着什么渊源?”

姜鸣道:“你先别激动,不然我总以为背后你会扑过来刺我一刀,怪可怕的。我与混元教的渊源其实很浅,现在估计与不会有人承认,所以对于你与楚泓的事应该也没有什么帮助。”

环子鱼顿时略感失望地坐下,仍然以平日的冰冷语气道:“那你便说说那到底是什么渊源吧。”

姜鸣缓缓道:“我的一位长辈,也是

混元教的人,她教会了我很多东西,而且指明了我前行的方向。”

环子鱼道:“这算什么?还不是什么都没说啊。”

姜鸣道:“她的身份保密,我答应过另外一位前辈不向任何人暴露,不过似乎她的地位应该是挺高的,如果她没有死的话。”

环子鱼道:“死了?”

姜鸣顿了顿,道:“有这么说话的吗?虽然确实不存于这世上了,但是我对她的敬意很重。”

环子鱼突然道:“你说的话有点问题,先前你已经说明了自己是个孤儿,为何还有亲戚长辈?”

姜鸣道:“我有说她是我的亲戚吗?不过现在她确实算得上是我的亲人,我说过的,她成为了我的亲人。这个身份也可以是后来形成的,我尊敬的长者都可以成为我的长辈。”

环子鱼再次变得失望,此后也再也没有什么话题,姜鸣待了一阵,便撤出了营帐。又过了一会儿,他便找到了正在执勤守卫的陈辛雪与陈乙彻,便找了个理由叫别的军士顶上,而将两人叫到了营帐之中。

姜鸣望着两人的装扮,陈乙彻倒是看着普通,但一身甲衣的陈辛雪却显得极为娇小,索性没有拿着长戟,不然可能会更加觉得滑稽,姜鸣笑道:“小雪,你的这身装扮倒是挺好看,真正是巾帼不让须眉。”

陈辛雪害羞地笑了笑,道:“二哥别取笑我了。”

姜鸣道:“慕涯快要离开军营了,你们知道了吗?”

陈乙彻道:“知道了,不过我们也打定主意离开了。”

姜鸣急问道:“你们也打算离开?何时离开?”

陈乙彻道:“大概是这个月中旬,我们出来也有些日子了,我在家中还有个弟弟,现在托在亲戚家照管,他尚年幼,我们放心不下,打算早些回去了。姜兄前日给慕兄转交给我们的钱财我们感激不尽,当初也本就是因为家中不济,便来到军中向着建立军功博取前程,这下我们也算得上是沾了你与慕兄的光,在这卧华山军营中有了些军功,再加上那块元金,倒是能作为回去的资本了。”

姜鸣道:“你们毕竟加入的是卧华山,这可是秦王朝内的山匪组织,你们就这般回去会不会引起秦王朝军队的注意?”

陈乙彻道:“这个问题我已经与舍妹想过了,我们本来就在军中低调,也没有多少人知道,只需要秘密回去,到时候直接将静洲接到别处重新安排住处便是。而且我们现在武艺也不弱,七段以下都拦不住我们,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姜鸣点了点头,也算得上是同意了,但这件事毕竟无法决定,只是他们都走了之后,这军营之中便是冷清了许多,每当想起这些,便是有些神色黯然。

陈乙彻道:“我们本来打算等走离开的前几天再告知姜兄,但既然姜兄在此问起,我们便也向你表示一次感谢,这么久的帮持也没有这般镇重地说过这些话,实在是有些失礼。姜兄,我们走后,你便好自保重。若有我们能帮得上的,只要传信给我,我自然会立马赶来。”

姜鸣也是道了声谢,对于这些客套的话,他倒是有些厌烦,但却到了这种场合,不得不说这些话,说完之后,也便无话可说了。

与陈氏兄妹离开之后,他便又想到了另一个人,便是再次走了许久,朝着不甚的营帐走了进去。

刚刚进入营帐,不甚便举着长枪指着姜鸣,道:“这些日子倒是将我好一番忽视,看来姜鸣将军是闲下来了,才有心来我这里转悠转悠,不过我想你也不会只是来转悠吧?”

姜鸣推开不甚的枪,反而直接坐在一旁,道:“容我先休息休息,一路走过来太过疲累,我还有着重伤在身。”

不甚笑道:“听说你携着重伤之躯便远奔几百里黄尘,还救了卧华山的几位统领,这样的人竟然还会累?”

姜鸣道:“怎么会不累?我毕竟也是人,今日我才能下床行走,但是用不得大力气,看来想要与你决斗还是没有办法。”

不甚道:“你便一直拖着吧,我总会等到你想要与我一战的时候,等到你的伤好,我再正面击败你,便能证明我的实力了。”

姜鸣眼中闪过一抹诧异,道:“看来你还是对那件事那么纠结,只是我纠缠在里面毕竟太过无辜,与你一战虽说没有什么大碍,但若是战后你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该怎样?”

不甚道:“你是以为你会再一次赢我?”

姜鸣道:“并非如此,我是说你战胜我之后,梅雨柒真的会改变态度吗?”

不甚思索良久,道:“一定会的,我相信一定会的。”

姜鸣道:“若是不会呢?”

不甚道:“那便继续向她要求的方向努力,总能博得她的欢喜。”

姜鸣叹息着走出了营帐,面色愁苦。

世上唯少痴心人,若是这个人痴心得很了,更让人觉得可惜。

第一百六十四章 十尺戟与举案结词

(结词,慕涯之结。)

当姜鸣回到营帐之后,万千思绪竞涌入脑中,外物的种种嘈杂使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困苦,各个人的故事经历让他心神动荡不安,他又想起自己见过的诸多人,每一个都不是在自由容易地生活,而他似乎也是身陷囹圄不得解脱。

他将方辕戟握在手中细细抚摩,眼神空洞无依,他半眯起双眼,似乎在感受着戟中的杀意,可是他将自己的精神有意识地接触到方辕戟的戟刃之时,竟感觉到了巨大的反弹力量,他的心脏突然被狠狠地刺了一剑。顿时无数的痛感被引动,他之前为夜泉做坠玉祭祀所留下来的隐患,这时又开始全部倾泄在他身上,他无法承受这种痛苦,双手捂着心口跪在了地上,面色狰狞地颤抖着,握着方辕戟的手也开始变得剧烈地颤抖。

他压抑着自己不发出痛苦的呻吟,他将头使劲地往地上撞,他的手指开始不受控制的拳曲,这时的他便像是发疯的野兽,若不是他还用仅有的理智支撑着自己的精神不崩溃,他早早地便会嘶吼折腾了。姜鸣顽固的意志力将他整个人负担而起,终于在接近一个时辰的折腾之后,他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此时他的胸口充满了自己十指的抓痕,皮肉卷曲分外可怖,而他双眼通红,遍及全身的冷汗在对他进行着一种极为冰冷的浇灌,他无力地倒下,又无力地爬起,他又握紧了那浑黑的方辕戟,竟颇为庆幸地肆意大笑。那种痛苦是非人的痛苦,他每一次接受都是一种难以想象的折磨,能活着已然是万幸,还有什么好期望的?

姜鸣站起身来,提戟出帐,直奔中军校场。这时日近正午,烈阳高招,全军将士都在这难得的休息时间内正各自休息,毕竟每日也就这点时间不用操练。他们此时却看到一名执戟布袍者快走入校场,身后似乎携着一阵风,看上去十分的潇洒,休息的军士不由得开始议论起这个人来。

“那人是谁?在军中怎么不穿甲衣?”

“这你都不认得,那可是姜鸣将军,虽然没有统领封号,但是与几位统领是相同的地位,而且他与六统领关系极好。”

“哦,原来这便是那位姜鸣将军,虽然久在这军中,但好像只要不战,似乎很难见到他。”

“这当然,这名姜鸣将军也是极有能耐,武道实力据说并不弱于几位统领,就是不知道现在他来这里做什么?”

“不会是要给我们加训吧?”

“应该不会啊,姜鸣将军还没有管理过任何一支军队,更何况现在是二统领定下的休息时间,现在外面校场酷热难耐,若是还要训练,说不定会有人中暑。”

“那这姜鸣将军到底要干什么?”

“别问我,我怎么知道!”

……

校场边上无数兵士抬首观望,领队的校尉伍长也是不知为何,此时有一名正在参与管理的统领副将也在此处,却正是姜鸣初到军营遇到的杜衡与,也正是他在这次北部山林大战中承担了最后的救援任务,他此时望着姜鸣走上校场,眉头深锁,喃喃道:“姜鸣将军不是重伤才醒吗?怎么现在就能单独行走了?他要干什么?”

姜鸣在大众睽睽之下,来到了校场中心,横戟,闭眼,立如松柏,神情冷峻,不发一言。

俄尔微风起,浮走如游丝。

他的发梢轻动,不卷尘埃。

埃有微尘,但是人却无静止,他停在原地,但他好像已经行走在各处。

他出戟,戟刃破风,掀起衣袍一角。

方辕戟出则如龙,收则如盾,千方尽杀,百影归踪。

姜鸣身随戟走,便在校场十尺方圆疾行风云,此时他眼中便再无戟,他眼中便再无天地,以戟御心,他现在是执戟者,也是执杀者。以往他的戟法独走霸道,但是现在他的这套于天地冥冥之中顿悟的戟法却刚柔并济,充满着格杀风采。

他观摩了万家武学演武,虽然在长时间的磨合之后能通晓其中精髓,但竟只是别人的东西,通过模仿所得来的本事只能尽其神韵之五六,但是此刻骄阳之下,十尺方圆,他的戟无所不至,他这把参悟,便是真正的追求到了自己。

最后一戟,姜鸣高高跃起,而又承天地之重狠狠落下,戟落风止,尘埃飘零,戟入石地数寸,校场之中那一戟一人久久矗立,忽然执戟者反身跃下,握戟时单膝跪在原地,一口鲜血狠狠吐出。

校场中的兵士都看呆了,他们分明看到那戟落之处,十尺之内土地崩裂,这是需要何等强硬的劲力才能做到这一步,何等巧妙的劲力运用才能做到这一步?无人可知!

“十尺杀机,一戟无限,此时的戟已经不仅仅是霸道之戟,而是杀人之戟!”

林寒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校场外,痴痴地望着这一幕,低声呢喃。

杜衡与回归心

神,望着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的林寒,也不知他已然看了多久,便出声问道:“六统领,姜鸣将军这是在……”

“不知,不知。”林寒双眼惆怅,并没有看向杜衡与,此时他眼中便只有那校场中的执戟者,他感慨道:“真是不如你啊,能将情绪掌握得如此纯粹,即便是悲痛也能如此拿出这般豪气,不知道你究竟能走多远?”

杜衡与不知林寒究竟在说什么,遂不语。

“让他们训练吧!”林寒缓缓走出人群,斜睨着杜衡与说了一句,便走向校场中昏倒的姜鸣,将之直接扛到身上,慢慢地走出了校场。

这时那些休息的兵士才反应过来,因为观摩了先前姜鸣的戟法,心中都颇为震撼,便又开始议论纷纷。

“这姜鸣将军也太霸气了吧?我现在终于相信他的武道修为不低于几位统领了。”

“若是姜鸣将军能受任统领职位,我真想去他的营中学习戟法,卧华山各营营兵都是跟随统领的特长而规定其训练方向,只有大统领手下训练的事适合山林作战的各类甲兵,但若是这位姜鸣将军成为统领,恐怕怕是会开创长戟营了。”

“你还想得真是好,姜鸣将军现在除了没有自己的封号以及营兵,哪一样对待不比真正的统领,说不定姜鸣将军并不想成为统领管那些闲事,这样便也方便他继续在武道层次上更进一步。”

杜衡与听着这些各类各样的议论,不由得蹙起了眉头,站至校场边缘处,厉喝道:“继续训练,不容怠慢。”几百兵士纷纷走到自己的队伍之中,忍受着骄阳似火,挥动武器训练着各类杀敌技巧,时间便在这般汗水流淌中悄悄过去。

又是一日,月份已经进入了八月,正是这交趾地区一年之中最为炎热的时候,距离慕涯的离开又近了一日。

慕涯现在与妻子尹婉住在一处,多年夫妻已是没有那么多阻隔,尹婉现今视力恢复,使得他们重新唤起了数年前的生活热情,像是一对真正的初恋情侣一般甜腻,倒是惹得其他一些将士很是羡慕。当然这种事情是羡慕不来的,没有人真正清楚他们在这黑暗的八年里经历了什么,尹婉的绝望,慕涯的坚守,无论那一样都需要他们用极强的意志力支撑自己生活。

慕涯刚刚走近营帐,尹婉便递了一杯茶水过来,伴着柔甜的笑意,使得慕涯眉间的忧愁也是多了几分。

尹婉挽住慕涯,将他拖至榻前坐下,问道:“那姜公子可有好些?”

慕涯轻抿了一口茶水,见妻子的鬓发有些散乱,便伸出手去理,尹婉含笑着不动,愈发雪亮的明眸直直地望着慕涯,也伸出手来理了理他的衣襟。

这一幕极为温馨,慕涯也是颇为心安,将妻子缓缓拥入怀中,道:“举案齐眉,我抚妻之鬓发一缕,妻理我之衣襟半边,天下人应羡我有妻如此!”

尹婉笑道:“我看不见,总觉得你还是以往的慕涯,还是能闲时忙时寻我谈笑的剑师教头,可那么模糊的黑暗,我陷入其中便是数年,我过得便是一个真正的残疾人的生活,你也从来都没有快活过。这些年你可有后悔?”

慕涯微微感到几分心疼,轻抚着妻子的脸颊,缓缓道:“悔我当初没有将你保护好,悔我这么多年都没有治好你的眼睛,但独独不悔,便是遇见了你,并且与你一起跳落悬崖。婉儿,我倒是想问你,你现在视力恢复,看见我再不似当初年少俊朗模样,而是这般宛如三十多岁的中年人外状,你可曾有过一丝失望?”

尹婉愣了愣,将慕涯却抱得更紧了些,道:“当然失望,不过失望的却不是这些,而是你竟然趁着我看不见,将自己放浪成了这副模样,虽然更像是个农家的教书先生,但实在是有些邋遢了。所以今后你出行全部交由我管,你的胡子也该刮刮了,扎人。但是,我庆幸有你,不然可能我早早便死了吧。”

慕涯轻舒了一口气,笑道:“就像是姜鸣所说,现在一切都好起来了,你能看见这个世界,便是有了光明,那些不好的回忆我们再也不会去记起,与其再将新生活打乱,还不如去追寻自己的精彩。而我的一生,便是你。”

尹婉脸颊有些羞红,道:“这般情话在外人面前可别说,听着肉麻死了。”

慕涯道:“那我便不说了。”

尹婉又道:“不,就在只有我们两人的时候说,我喜欢听。”

慕涯的眉头稍稍敛下,嘴角更是贴上了一抹笑意,她喜欢,便足够了。

相拥了许久,尹婉道:“慕哥,都只顾着想你,倒是忘记了先前的话,姜公子伤势好些了吗?”

慕涯愣了愣,道:“姜鸣昨日在校场上演习了一套戟法,震惊了所有人,但是也因为如此,全身经脉又再次拉伤,而是比之先前的伤势更重了。先前营中的周医师已经去看过了,又外敷里服得开了许多药,我

走的那会儿已经醒来了,状态虽然还算好,但是精神确实欠佳。”

尹婉道:“姜公子对我们有大恩,如今他这般,我们却倒是没有什么办法还他,若是还不清,我们恐怕也走不了吧?”

慕涯笑道:“姜鸣怎么会这般想法?将我们留在营中的不是他的情义,而是我应该将最后一战的计谋布置完全,这才对得起我的声名,何况我已经早有预见,这八月将是这交趾地区数十年难遇的高温天气,我们自然是不能在这期间出发。既然不能走,便留在军营之中还能保证我们的安全,同时,我也想让你看看我的能耐,证明一下你的选择没有错。”

尹婉咯咯直笑,双眼恢复之后她无疑是看什么都乐观了许多,此时听到慕涯义正言辞地说这话,便道:“真是没脸皮,我选的自然是没有错,哪里需要慕哥证明?我知道慕哥不放心姜公子,其实不必在意耽误了我,我们的日子还很长,你只管做自己的事情便好。”

慕涯也是低头一笑,并非在肯定谁对谁错,换一种说法,慕涯得到的便是妻子没有条件的支持,他很欣慰,道:“原本我想夺取功名,拜相封候,让你成为衣食无忧的锦衣夫人,以告慰这几年粗茶冷菜的生活带来的艰苦,但是我后来便想清楚了,其实达到那般成绩并不能给我们带来知足,而且极有可能会让我们现有的生活也黯然无光。所以我便想带着你到处云游,将那几年缺失的美好找回来,这样的平淡生活可能更适合我们,当然我还要将当初你对我期许完成了,不然不算完整。”

“嗯。”尹婉答应了一声,便再次蜷缩在慕涯怀中,这种温暖的感觉一度使她无比知足,即便是在那些天地黑暗的日子里,都没有过半点冰冷。他的心没有冷过,他为她的确付出了很多。

慕涯道:“婉儿,等我们游历出去之后,便找个繁华之地,大大方方地办一场婚礼,这是我欠你的。”

尹婉听到这话,情绪突然变得极为激动,但是很快也便沉静了下来,似乎眼泪便要落下来,但还是笑道:“慕哥,这是世上最美的情话。”

昔日少年游,风华正茂,在那般情投意合的爱恋之中,曾比肩携行,可惜那时的日子太短,还没有来得及真正说一句告白,便遭遇了那场祸难变故,导致他们都变了。经年之后,经历磨难的两人还是成为了当年彼此希望的那般,夫妻举案齐眉,互相依偎,不怕一生的诺言太迟,只恐彼此还心有遗憾。他们放下那段黑暗,放下仇恨,成为了普通人,他们便能将这段爱情走到头。

慕涯、尹婉,结词。

军营之中悬挂着一柄战旗,旗上有战铃一百零八只,凡战事起,营中执旗者便挥动战旗,引起战铃作响,这个声音极为清脆,可以响彻在军营各处。以往因为战旗损坏几乎没有用到战铃,但此时的战铃却是铮琮作响。在军营各处的军官立马来到主营帐集合,商量大战事宜。

几大副将全部集结完毕,梁津、林寒与状态稍好一些的罗湖也来到了这里,慕涯随后便来到,这时他的身后竟然跟着昨日又重伤的姜鸣。梁津急忙道:“姜鸣,你的伤……此次战事会议你不必参与。”

姜鸣道:“我现在伤已经好了不少,虽然上阵杀敌还有些困难,但是在一般地方还是能帮上你们的。”

林寒扶着姜鸣往里面走了走,与罗湖坐在了一起,才窃声道:“何必呢?”

姜鸣笑道:“一闲下来便心中觉得痛苦,总要找些事情做。”

林寒紧皱眉头,没有说话。

梁津将众人安置好,便朗声道:“今日庞路派遣三路兵马,分别由罗曜华、牟玉成、邛乐双带领,各有约莫三千人,自东、南、北三方进攻我军大营,我军已经立起防垒器械阻挡,虽然他们想要攻破还要些时间,但是前方已经告急,我们急需要派遣兵马与将领支援,各位有什么好说的?”

林寒道:“二统领,其实我想知道的是庞路的目的,他们到底为何要派遣这三路兵马袭我军营?三路兵马,听起来很有条理,但是却没有一点作用,九千人围营根本不可能起到太大的作用,更何况我们有重骑兵可以充当防御,在防御方面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主动,他们此举不可能只是为了挑衅,我觉得更有其他目的。”

慕涯抚着下巴思索了片刻,道:“六统领想的很对,这三支都是饵兵。在之前北部山林大战之中,我们已经见证了庞路对于饵兵的运用,所以万万不能在这些方面放松警惕。我的意见是,从现在开始先引出三道兵马抵御,同时派遣哨探查探庞路其他兵马的动向,万不可跟随敌人的心思行动。”

梁津点了点头,道:“慕涯先生所说很对,那林寒、杜衡与、冯庆便兵分三路分别迎敌,杜衡与与冯庆一定不能与敌将进行正面交锋,只要将他们挡住便好,军机刻不容缓,速速行动。”

第一百六十五章 血红玛瑙后的真相

待林寒与其他二将离开之后,梁津低低叹息了一口气,道:“慕涯先生,其实我尚有疑问,既然是饵兵,将一般将领派遣出去应对便可,六统领是不是不应该被派出去?现在营中各位八段人位的将领都有伤势,只有我和林寒具有全盛实力,因为我要镇守军营,所以不便出马,接下来该怎么计划,我倒是不清楚。”

慕涯望了梁津一眼,又将坐在一旁的姜鸣瞥了一眼,平淡道:“二统领,将六统领派遣出去是你的命令,这其中轻重二统领也都知道,但是你选择了这么做,只能说明二统领有了安排,在下认为,二统领应该便有了计划,可说出来听听。”

梁津笑道:“先生果然还是极为明白的,现在我们军营经不起这些饵兵消耗,我先前其实早就已经派遣哨探与暗谍潜入敌军之中,从传回来的消息能够得知,庞路的确在酝酿着一场阴谋,他有一支军队秘密从交趾城潜出,我的人查到这支队伍是由寇修永与邓准带领,去向不明。”

慕涯道:“一支秘密军队?既然有军队出城,而且由两名八段人位的武学大师带领,所要处理的事情肯定不是小事,虽然他们暂时没有朝着军营杀来,但是我们还是得做好防守准备。另外排查这些日子内交趾一带的重要事件,我还怀疑庞路的目标不是我们,而是想借这些饵兵,掩饰他做其他的事情。”

梁津沉思许久,道:“这些天的重要事件吗?倒是有两件,只是很难确定庞路的手段跟这两件事有关。一件事七皇子为庆贺秦王朝皇帝寿辰,所准备的礼物便在这条路上运送,按照日程来看,再过两日便会来到交趾地界。”

姜鸣皱了皱眉头,道:“怎么这些皇子的寿礼都要从这条路上运送?好像不经过交趾城就运不出去了一样。前些日子秋绝的血红玛瑙便是在这一带直接导致秦王朝皇帝勃然大怒,这才成为了秦兵围剿卧华山的借口,不知道这一次这七皇子的寿礼又会引起怎样的风波?”

罗湖插嘴道:“没有办法,确实很多东西都需要从这条路上运送,交趾城四通八达,本就是通行要道,还真就如你说的,不经过这里运不到秦王朝都城。”听完罗湖这话,姜鸣无奈地摇了摇头,但罗湖却又笑道:“其实上一次血红玛瑙的事情并非是你想的那样,即便没有血红玛瑙那件事,亲王朝野早已经厉兵秣马,时刻想要将我们卧华山铲除干净,如你所说,血红玛瑙的丢失只是他们的借口而已。”

姜鸣道:“这便是说,即便没有血红玛瑙的事,也会有翠绿玛瑙、黑金玛瑙出事,成为秦王朝挑事的缘由?那为何不试图制止,最起码和平比战斗要好一些吧?”

梁津道:“其实这话并不是很对,卧华山在这几年的时间里迅速壮大,已经成为秦王朝不得不重视的一个毒瘤,若是他们还不想着将我们剿灭,无疑会成为加速秦王朝灭亡的因素。短暂的和平意味着短期之内会有战争,但是如果直接打一仗,我们卧华山能够将他们打怕,卧华山便能获得更长时间的喘息,甚至是发展成为即便是秦王朝也要正眼看待的势力,到时候卧华山的百姓才能真正安稳。”

姜鸣思忖片刻,道:“你说这话似乎并不是为了给我阐述那个观点,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便是,这场战争其实是由我们推动触发。”罗湖望着姜鸣惊讶的双眼,侃侃道:“血红玛瑙的丢失我们也有参与,你应该还记得当初我、寒子、长子都在交趾城中,那时候发生了血红玛瑙的丢失事件,我们为了能掌握主动,便也参与了进去。那时候交趾城的王家、徐家争作一团,而我们渔翁得利,将血红玛瑙夺到手之后,便转手卖给了交趾城的地下交易会所,我猜你去过那里,所以应该知道这件事不假。”

姜鸣颇为惊讶,竟是好大一阵都没有反应过来,缓缓道:|“原来是你们,我还想着谁这么大胆将送给皇帝的手里都送到了交易会所,卖的人敢卖,主持的人敢收,卖的人还真敢买,真是将我那么多疑问全部解开了。”

罗湖道:“因为这个命令是山主亲自下的,我们当时虽然在交趾城中,但是并不好对你说,毕竟你那个时候还算不上卧华山的人。那个地下交易会所是由金水宗主持的,他们有那么强大的后台,自然不管是什么东西都敢收,我还听说那次交易中出现了秦王朝西部大元帅俞空桑的兵器,也真是让我挺吃惊的。”

姜鸣这般一想,当初经历的一切顿时都变得合情合理起来,罗湖他们为了在很快将要展开的战争中取得主动权,便间接地参与了这场血红玛瑙丢失的案件,虽然隐瞒了姜鸣这其中真相,但是他却并没有感到有所不悦。姜鸣道:“我倒是想问问,你们将那血红玛瑙卖出去挣了多少?”

罗湖嘿嘿一笑道:“除去交易会所收

的中介费,一共拿到了近四十万白银,也算得上是巨大的收获了,一块烂石头而已,能有那么大的利润,已经是很不错了。”

姜鸣道:“那可是秋绝要送给秦皇的寿礼,即便是卖出百万白银也应该不算太贵,也算得上是你们亏了。”

梁津道:“不算亏,毕竟我们只是去闹了一场,便赚了这四十万白银,要说亏,应该是徐家徐聪最亏吧,就那个之前差些杀掉你的家伙。”

“徐聪?怎么扯到他身上了?”姜鸣抬眼看着罗湖与梁津的古怪神色,突然像是知道了什么,惊问道:“你们是说,那个买走血红玛瑙的人便是徐聪?”

梁津道:“这件事在那些天闹得特别厉害,有许多势力的人前往徐家寻找那块血红玛瑙,而那个徐聪购得血红玛瑙的消息也是我们传出去的。你现在或许想问,不就是一块玛瑙吗,为什么值得那么多人去争夺?但其实这件事后面有着深层的隐密,在于那块血红玛瑙,山主说过,那不是一块普通的血红玛瑙。”

姜鸣道:“能让那么多势力的人争夺,应该不是平凡物品,莫非是非凡金属?”

梁津道:“的确是,当然那也只是大势力的人认为的,我们将那血红玛瑙拿到手检查了许久,都没有看出其中端倪,当然也没有办法找到金属的迹象,而且最让人感到奇怪的是,这件事到最后也没有人找出答案,即便是那些大势力的人也没有发现上品金属。”

姜鸣道:“不对啊,既然是上品金属,自然会引起很多人的注意,消息自然也不会空穴来风,莫非是徐聪做了什么手段,将上品金属藏起来了。”

罗湖道:“几乎没有这个可能,虽然徐聪狡诈,但是那些大势力的人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又怎么可能因为一些简单的理由搪塞过去?这件事最后不了了之,即便是山主与军师都没有找到答案。”

姜鸣突然问道:“慕涯,你听了这许久,从没有察觉出什么疑点,或者找出真相?”

慕涯走过来,持着礼节朝着罗湖与梁津颔了颔首道:“既然你问了,那我便随便说说。我觉得这件事从一开始便是有着问题,而且是极大的问题,那些大势力都能从微末消息察觉出上品金属的消息,想来应该不会出现消息虚假的问题,但是我想问的是,有人能确定秋绝送出来的血红玛瑙中一定藏着上品金属吗?”

梁津皱了皱眉,道:“你是说,秋绝从一开始便演了一出偷梁换柱,上品金属的事情可能是真的,但是他送给秦皇的血红玛瑙却并没有上品金属?”

罗湖惊问道:“怎么可能?秋绝要奉上的可是皇帝寿礼,若是既然上品金属的消息传得那么广,那么秦皇也一定知晓,若是让秦皇知道秋绝没有将含有上品金属的血红玛瑙送去,定然会勃然大怒。”

“除非……”姜鸣思忖片刻,蓦然抬起头看向慕涯,道:“除非秋绝一早便猜到了会有人劫走血红玛瑙,这样不管他送的是真是假,都再也无从查起,而那真正的上品金属也能留在他的身边。”

一语破天惊,梁津与罗湖纷纷望向慕涯,这其中唯独慕涯最为淡定,即便是众人猜测,他也表现得不慌不忙,道:“对,就是这样,秋绝之谋太过高深,若不是许多事情尘埃落定,我也看不出有这种内情。”

姜鸣道:“极有可能,秋绝的智谋我深为熟悉,这天下就没有什么是他不能算计的,他可是连地位强者都敢算入杀局,隐藏上品金属自然也是做的。”

梁津道:“这样一想,似乎我们推动秦王朝围剿卧华山也变得极为诡秘难测,这其中似乎也有着秋绝的影子,莫不是他也在那种掌控着交趾城我们的大战?”

慕涯道:“极有可能。秋绝的目光极为毒辣,前些年因为鸾来之谋世间,他被贬谪出都城,但近年来秋绝却凭借着自己的智谋,在江陵郡一代立稳了脚跟。他的野心极大,可能在暗中已经招揽了不少能人贤士,控制秦王朝与卧华山的战局,有利于为他创造进退的机会,现在一思为极恐。”

梁津沉思了许久,道:“多谢慕涯先生答疑,这些话虽然都只是推测,但是我觉得有很大的可能真的形成了这样的状况,我会尽快将这消息传达给卧华山,至于怎么处理,也由他们定夺好了。”

姜鸣突然干咳两声,低声道:“对,还是先把眼下的事情处理下,跑题了。”

罗湖与梁津都是尴尬一笑,慕涯则是莞尔置之。

姜鸣道:“先前你们说,最近有两件大事在交趾一带发生,一件是七皇子运送寿礼,那另一件事是什么?”

梁津道:“另一件事,便显得很是神秘了,据哨探回报,是一架铁笼子,里面应该关着一个人,由秦王朝都城的卞家运送往北,今日下午应

该便会穿过交趾道,不过因为不知道那铁笼之中关着什么人,我们也无法猜测有何目的?”

罗湖道:“老津,派人出去监视着吧,慕涯先生先前说的有道理,庞路的目的很可能便是那铁笼中关的人,我们虽然不知道有什么作用,但若是庞路负责护送那支队伍,我们便可以乘机将之捣毁,说不定能取到意想不到的成果。”

梁津点了点头,道:“只是这件事情需要一个反应灵敏的人来处理,现在军中除了我便没有其他八段人位的将领,左右二将要镇守军营执掌重骑兵,林寒、冯庆、杜衡与都已经离营,确实已经没有人能够担当这个任务。”

姜鸣突然道:“让我去吧,我现在的状态也算很好了,绝对能担当这个任务。”

梁津道:“姜鸣,你在说笑?你昨天又重伤了一次,周医师检查过你的身体,说你只能在榻上静养,但你却早早地下榻活动,这在我看来已经是极为神奇,但你却好像还要请求参战,你到底有着多大的能量?”

姜鸣嘿嘿一笑,道:“我别的能耐没有,就是命硬恢复能力强,我现在确实已经能够正常行走,虽然还是没有办法与人战斗,但却是能够担任这个职位,只需要给我派遣几个校尉辅佐一下便好。”

罗湖道:“我还是劝你不要去了,那牢笼可是卞家的人在押送,我们当初生擒卞道成,并且将之送回到了都城卞家府上,也谓是令卞家人的脸面都丧光了。如果他们与我们交锋,恐怕是会直接下杀手,而且说不定押送牢笼的也是上等武者,你去不是很危险吗?”

姜鸣道:“不会有危险的,我小心一点便是了。再说现在军营之中也没有合适的将领可以任用,如果我不上阵,梁津你还想亲自上不成?不管顾军营了?”

梁津道:“我倒是想问你,如果你去,你该采用什么样的策略?”

姜鸣道:“这次任务本就不是与他们正面交锋,只要我确定了庞路派遣出的那支队伍与那锁在牢笼中的人有什么关系便好,我跟踪他们一路,只要在适当的距离之内,即便是队伍中有着武学大师,也不可能发现我。”

就在罗湖与梁津犹疑的时候,慕涯却道:“让他去吧,他现在不适合呆在军营之中,虽然他现在没有作战能力,但是却能凭靠着自身资历做好将领,只要小心一点不会有事的。”

姜鸣被派遣去了交趾平原外的山道,仅仅带着几十个人手,但都是梁津亲自挑选的,可以算得上是军营中的中坚力量,为了保障姜鸣的安全,梁津与罗湖也是付出了不少心思。

罗湖争辩道:“为什么要答应姜鸣?他现在没有什么能力,恐怕就是遇到一个普通的六段人位武者也难以处理,他万一被那些人发现,恐怕就没有了逃命的机会。若是我也能伤势好转一些,便能帮他一些,但是你只要不答应他的请求便好了。”

梁津望着分外激动的罗湖,道:“看来你是真将姜鸣当成兄弟了啊!”

“什么意思?”罗湖怒喝道:“姜鸣这段时间可是没有少帮我们,而是寒子早便是说过,他会成为我们兄弟的一份子,此次北部山林大战,他更是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了这些,若是没有他,我,长子,蒙子,还有环子鱼小姐都会死在那北部山林之中,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梁津道:“我并不是你想的那种意思,我只是想阐明,我们确实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接受了姜鸣,对于这个突然加入我们队伍的家伙,一开始应该都是有着许多的排斥吧?即便是有着寒子的劝说,但是我们真的很难将他与我们兄弟看齐,可是现在,我们却都是承认了,不得不说,寒子的眼光还是挺准确的。”

罗湖皱了皱眉头,低声问道:“你到底想要说什么?总不是这种时候说出一大段贬低姜鸣的话,来让我们认为寒子出了错吧?”

梁津道:“自然不是,你既然承认了姜鸣,那便应该知道一件事,我们虽是兄弟,但是你知道他要的是什么吗?”

罗湖思索许久,脑海中闪过很多与姜鸣有关的事情,申夷忧,方辕戟,第七幕,但却都不像是能让他真正为之动容的事物,他只得道:“这些我倒是不知道,莫非你知道?”

梁津道:“我自然也是不知道。但是你应该明白,我们兄弟之间都是有情义,但想要做到那种知根知底的程度,倒是需要长时间的接触,或者本就能称之为知交的人才能明白。”

罗湖道:“那样的话,林寒应该知道,他与姜鸣素来关系很好。”

梁津道:“这些都不重要,你只需知道,若是林寒在这里,他也一定会同意姜鸣去的,因为我们不知道,寒子知道。”

罗湖思索许久,点了点头,两人对视一眼,便知晓了各自意思。

第一百六十六章 辚辚车马与铁牢笼

交趾平原斜里便是交趾道,这条道路颇为宽阔,即便是一些官道也是比不上,交趾城本也是秦王朝的重城,位于秦王朝南下方向,城池方位在于一国左肢盘曲之地,所以便呈现出四通八达车马辚辚的景象。

还未入交趾道,这一带的道路分作岔路,一条直通交趾平原,一条深入江陵郡,一条则是通往南部蛮郡地域,本来这条道路上平日里应该有许多商贾通行,但今日却因为一支军队的拦阻,致使许多本该进入交趾地域的车马行人被挡在外面。

这是一支铮铮铁骑,约莫千人的规模将这岔路口围得水泄不通,每一名骑兵都展现出了冷漠傲然的颜色,因为他们是这交趾战场上最为优秀善战的轻骑兵,即便在先前的战斗中他们并没有取得过大的功勋,但是他们心中都憋着一股怒气,等待着他们的将军李正兴给予他们为贪狼骑正名的机会。

李正兴与寇修永勒马于道前,是不是地眺望着南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他们在罗曜华三将的掩护之下,秘密行出交趾城,来到这交趾道岔路口,来完成一个颇为严重的任务,只是这件事似乎并没有挡住卧华山的眼目。

寇修永双目犀利地扫视过骑兵队伍,冷声道:“李正兴将军,我注意到你的骑兵之中方才有着几人私自离了队,但是又在短时间归来,恐怕是军中暗谍,虽然我现在并找不到他们位于哪个队列,但是我还是有着不少方法将之找出来。”

李正兴听见此话蹙了蹙眉,道:“这些我早就知道,其实我们军营之中也有着不少卧华山的暗谍,虽然有可能将我们的行踪暴露出去,但是庞总督没有想过清理过。我也曾经问过总督原因,总督却道,阴谋不及阳谋,将这些并未涉及道高等层次的暗谍留下,有时候能促进战争的胜利。”

寇修永嘴角掀起阴冷的笑意,道:“总督果然是兵法娴熟,这等思想已是比我们胜出太多了,此时此次任务本来就需要隐密进行,若是让卧华山的那一伙山匪知晓,难免会来掺一手,总督到底是何意思?莫非不是想让他们将那人直接劫走?”

李正兴道:“应该不会,那人可是蛮郡之中数一数二的人物,将他押送往都城是皇帝陛下的意思,若是牢笼有失,不止是这里的城主,总督怕也是有个失察失援之罪。总督前时刚刚在战略上在北部山林一战中夺得功勋,应该不会用这种冒险的手段为之。”

寇修永笑道:“我倒是觉得有可能,庞总督先前一战可是让我等极为佩服,虽然我们几个并没有将卧华山的统领杀死几个,但总督暗度陈仓捣毁了卧华山的运粮栈道,并且将南部阻碍蛮兵进入的关隘全部打开,这种成就在战略上有些极强的作用,已经为我军胜战立下了基础。这一次卧华山军营之中大多数八段人位的将领都处于养伤状态,其他七段人位的将领也都没剩下几个,正是我军乘机拿下这支山匪的时机,总督自然也是想的到,要是按照我的意思,肯定会再施手段。”

李正兴微微惊讶,虽然他在庞路跟前待了这么久,怎么似乎还不如这个新来的将领知事,他不由得慨叹道:“寇兄实在是眼光毒辣,总督用计高超,我倒是完全弄不明白总督的意图,依照寇兄的猜想来说,你觉得我们此次受命护送这牢笼之人,应该怎样做才好?”

在军营之中不用职位军衔相称,而改称谓为“兄”,足以看得出李正兴的诚意,寇修永身为外来将领,本来在职位上便是低于总督的亲卫将领一筹,受到这般尊敬,自然也是知礼回应,只道:“那在下便私自发表一下拙见,若有不妥的地方,还希望李兄能加以校正。”

“寇兄请讲。”李正兴道。

寇修永正了正衣襟,道:“总督兵分三路作为饵兵攻袭卧华山军营,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三支都不是真正的主力,九千人的队伍并不足以攻破卧华山的军营,即便是那些山匪,稍稍一想便也能相出其中端倪。更何况我们军营之中潜藏了许多山匪的暗谍,交趾城中也有着不少地方的眼线,想要不暴露我们秘密出城的消息几乎是不可能的。”

“而卧华山军营之中还剩下两万多人,大将也都伤势颇重,他们自然不会与我们正面交战,即便有着重骑兵那样的杀器,他们也不愿白白地被消耗有生力量。他们虽然面对我们的饵兵只能迎敌,但是却不可能派出自己的主力,到头来只可能是两支饵兵相交,真正意识上打不起来。”

“这样一来,我们这支队伍便成了关键所在,虽然我们所带兵马很少,但是其中大部分都是李兄手下精锐的贪狼骑,只要我们受到攻击,迅速便能反应反击,再加上我们所做的埋伏,即便是卧华山那些山匪再过狡猾,也难免会受到最直接的打压,李

兄你觉得他们还敢再与我们交战吗?”

李正兴思忖片刻,道:“若我是卧华山的人,我便先带一支兵马藏在暗处,查看试探出我们的真正底细,然后向军营之中反映,若是能够调遣出兵马,自然首先是剿灭孤立无援的我们这支军队。”

寇修永道:“是这样,他们一定会这样做,只要能确定我们所要押送的东西值得出手,他们一定会调遣大量兵马围剿我们。我们此次押送的可是南蛮之中的武道高手,虽然解救这人对于卧华山并没有什么好处,但是却能牵制我们的兵力,这样算来也是间接为卧华山的山匪提供了方便。他们前来调查的兵马一定是营中精锐,而且洞察能力优秀,我们所要做的,便是让这支兵马准确查探到消息。”

李正兴疑惑道:“寇兄,这话我便有些听不懂了,既然我们的目的是协助卞家押送蛮人,所要保证的便是那牢笼中的人得以别安全送出交趾城地域,那为何还要让卧华山的山匪查探到准确消息?”

寇修永道:“李兄,你忽略了先前我说过的话,庞总督的计划中,我们才是计划的关键,试问若我们是关键,那交给我们的任务为何只是拦挡住卧华山的骚扰,将牢笼中的人安全送出去?而且既然要押送人,派遣甲兵与盾兵前来不是更好吗,为何要明言将李兄的贪狼骑调遣来?贪狼骑适合在平原作战,即便是佯攻卧华山军营,也好过在山道上交战,这点李兄应该比我更为清楚。”

李正兴却是很清楚,贪狼骑乃是轻骑兵,在平原之上发挥的能力绝对要胜过在其他地方数倍,而且愈是开阔平坦的地域,愈是能将轻骑兵的优势发挥出来,在这交趾道上能表现出来的综合战力还不及原来的一半,那既然如此,庞路的目的便是在何处?

寇修永接着道:“总督不是不懂得轻重的人,即便押送的这牢笼中的人乃是皇帝陛下要的,押送途中一旦出错所受牵连甚重,但与一件事相比,这件事却是不足道哉,那便是在与卧华山的交战中取得再一次的胜利。”

李正兴紧皱眉头,颇为认真的听着寇修永的解释,思索片刻问道:“这个道理倒是很容易听懂,但是怎样才能再一次胜战却是个大问题,总督此次的计划似乎不能够将卧华山重创。”

寇修永道:“我们自然是无法做到这一步,但是那个关在牢笼中的人却是能够。李兄可知道那牢笼之中关的是谁吗?”

李正兴道:“说是蛮郡之中一位举足轻重的人物,莫不是十八蛮地中的一方统帅?”

寇修永笑道:“李兄说的很对,不过他还有另外一层身份,现任蛮皇的亲弟弟。”

李正兴惊道:“什么?蛮郡中的那个半步九段的杀神,十蛮统帅干亚留?”

现任蛮皇继位不过数年,但是卓有建树,其下大将之中最数十蛮统帅强悍,据说为了平定蛮地,让蛮郡所有蛮人都承认蛮皇的身份,他曾深入一方蛮地力斩其统帅,并且大杀八百多人,几乎将那处蛮地的人肝胆都吓裂了,自此之后,蛮皇的统治才渐渐进入正轨,十八方蛮地也先后表示了归顺。

李正兴道:“蛮郡虽说为郡,但其实已经算得上一座小国,若不是长年以来蛮地内斗不断,近年以来又多了卧华山这样一座势力与其对峙平衡,恐怕我们也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才能将之打压。新一任蛮皇继位,意味着蛮郡内斗结束,而他们的天性便是侵略与征服,想来应该很快便会对秦王朝所辖属的地域进行吞并,我尚不知道他们何时伸出的手脚,怎么这堪称蛮皇部下第一统帅的干亚留便到了我们手中?”

寇修永道:“这件事极为隐密,恐怕是秦王朝的那些大人物也害怕蛮郡诸部北上侵略,便暗中派遣了兵马进行震慑。我有一支暗谍,正好探查到了这些消息,正是西部兵马大元帅俞空桑亲自出手,将这干亚留活捉的,只是此事只有朝中大人物才能知晓,所以并没有传递到我们这里。”

李正兴道:“先发制人,将蛮皇的大将掌握在手中,抑制蛮皇的入侵,倒是算得上是战略优胜,只是我们若是将这消息传递出去,万一让这干亚留逃脱,这可会引起巨大的灾难啊。”

“这便是总督的精妙之处,我们在任何角度都不可能放掉干亚留,但若是卧华山出兵将之放走,我们便有机会能得到蛮兵的帮助,从而对卧华山军营造成重创。总督在走之前将一个东西交给了我,这便是证据。”只见寇修永从怀中取出一个黑色圆筒,递给李正兴后道:“这是总督要我秘密交给那干亚留的,他说着一路干亚留都眼蒙黑布,耳塞黏土,四肢拴着重铁镣铐,他不会知道押送他的是哪方兵马,无论是秦王朝还是卧华山都有着极大的理由去限制蛮郡的扩张,只要他的束缚

一经解开,所见到的人便是他的首要敌人。而这黑筒便是蛮郡之中高等统帅才具备的信号弹,只要轻轻一拉便能冲上高空,引起数十里地外的人注意,蛮兵也有暗探在交趾地域,李兄你说他们会不会将卧华山当做第一仇敌?”

李正兴道:“这便要牵扯到将干亚留放出去,所以在山道之上派遣我的贪狼骑最有作用,而且所反映给卧华山的信息最为真实。但是干亚留被俞空桑所擒这是没有办法掩饰的,干亚留脱困之后会将卧华山定为敌人吗?”

寇修永道:“从地域问题上看,这些年秦王朝与卧华山都对蛮郡进行了抵制,这便是我们与卧华山都不可能成为蛮皇友方的原因,无所谓是谁擒获的干亚留,他们的怒火只会停留在第一眼看到的敌人身上,这便是他们的侵略性。而西部兵马大元帅俞空桑乃是九段束灵之境的武学宗师,他们敢去挑衅吗?”

李正兴叹了一口气,道:“既然总督有了命令,自然真的想要这样做,只是我们放走了这样一个强大的对手,日后再想要将之擒获可不容易了。”

寇修永道:“这可不一定,总督的统率能力与智慧计谋并不在三大兵马大元帅之下,如何会不知道干亚留会成为秦王朝的巨大隐患,这种人我们最好的处理办法便是将之剿灭,想来总督已经安排好了。今早战会的时候,不知李兄有没有发现,孙桡、宿捷、逯初、娄终我们都没有看见,也不知道他们干什么去了。”

李正兴道:“大战将起,他们自然也不会闲着,有邓准、吕刑阳两位将军护卫总督已经足够,他们想来会被派遣各种任务。”

寇修永笑道:“这便是总督的用兵的高妙之处了,想来不止是干亚留逃走后的隐患问题,还是交趾平原饵兵的问题上,这几位将军都会表现出极大的作用。”

李正兴听此之后,拂袖擦了擦汗,原来他以为吕刑阳长期在庞路手下做事,已经能够称之为庞路的左膀右臂,但寇修永突然现身,表现出来对庞路战术的理解无疑是要更胜一筹,这让李正兴更加有种患得患失的感觉,似乎这些来自于其他军营的将领将会夺走他的位置一样。

“来了!”

一队车马缓缓而过,虽然只有一六七十人,但是却让寇修永与李正兴齐齐驻首,他们所惊讶的不是那支车马本身,而是为首的那个人,虽然名义上说的都城卞家的人,但是他们竟然没有想到,竟然是卞家这一带家主的堂兄,在年轻的时候也是建功无数,被人唤作“卞家两支银枪”之一的卞坚,武道实力亦是在八段人位。

李正兴看见卞坚便凑了上去,竟是下马躬身行礼,道:“卞坚叔,我是都城监察御史的长子李正兴,年轻时候还去卞府找卞道成玩闹过,不知卞坚叔可有印象?”

卞坚面色冷漠,似乎每时每刻都保持着庄重姿态,他皱着眉头思索了许久,道:“有点印象,小时候那个经常欺负成儿的那个李家小子便是你吧,混的不错,竟然还当上了五品上将,庞路总督派你来迎接我?”

李正兴恭恭敬敬地低着头,道:“正是我与寇将军来护送你过这段路,若是有需要补给,可以直接同我说。”

“不枉我与你父亲交好,这般姿态倒是恭敬,比之成儿可是要懂事不少。”卞坚还想要说些什么,那一旁的寇修永也是低着头拱手作揖,卞坚打量了寇修永许久,道:“你姓寇?”

寇修永道:“回卞老英雄的话,末将叫做寇修永,也是庞路总督手下的将领,虽然也是上将军衔,但只是六品武将,此时听从任务来护送卞老英雄的队伍。”

“好好好。”卞坚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人老成精的他便知道此人定然是在都城没有后台,所以官职品阶低一些,因此也没有空暇搭理,便道:“本来因为成儿的事,我想要找庞路要个说法,但是这一路任务还挺重,便只好不再想这些事。李家小子,听说你们这一带卧华山山匪猖獗的很,车队最后便由你们两人护送如何?”

“听候卞坚叔调令。”李正兴躬身一拜,在礼节上可谓是没有丝毫松懈,因为他很清楚卞坚所说的事是什么,卞道成原来也是在庞路帐下,但是因为突袭任务失败,擅引交趾城徐家甲兵攻袭卧华山军营,然后被卧华山的山匪五花大绑地送到了卞府门口,这种巨大耻辱让得卞家颜面扫尽,也让卞道成失去了再次出征的机会。

卞家多年忠心护国功勋累累,竟是被这样一出事情坏了名声,卞家长者在对卧华山山匪恨之入骨之时,同时也对庞路的统率产生了质疑,因此卞坚想要找庞路找个说法并非只是说说而已,卞家在都城的地位直逼罗家,一家上下为皇室所重视,即便官职不足,但是威望却不比庞路差。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一缠一罡与饵下伏兵

李正兴与寇修永带着一众骑兵缓缓走过整只车队,看见了那个蒙着黑布的铁牢笼,寇修永有意识地在铁笼前停了停,没有人敢靠近的铁笼他却很感兴趣,甚至还上前敲了敲牢笼,引得里面的人怒吼了两声,寇修永这才往前走去。

卞坚也是注意到了这一幕,冷声喊道:“那个年轻人,里面关的人什么身份你应该也知道,最好不要试图接近,不然作为押送官员,我有理由将你就地格杀,即便你也是武学大师,但是我相信即便是庞路也无法包庇。”

“卞老英雄请放心,在下只是好奇而已,并没有其他心思,我这就离开。”寇修永远远地躬身一拜,然后迅速地驱动马匹向车队后面走去。

卞坚望了望寇修永的神情,眼中闪过一缕狐疑,洪声喊道:“车笼中押送的是朝中犯下贪污重罪的大岭郡郡守,必须在近日之内押送回都城接受刑部彻查,若车队中有人不听指令,我当按照国法处之。”

寇修永走近李正兴,道:“真是人老成精,这么敏锐的反应,差点就把我发现了。”

李正兴道:“你把东西放进去了?”

寇修永道:“李兄自然不用担心,我办事不会出错,接下来我们便要演一出戏了。”

李正兴赞叹道:“寇兄这般能耐让我有些愧之不如,我刚才又看到手下一名骑兵有着举动,想来卧华山的人也快来了。”

一行车马往前徐徐进入卧华山地域,而隐藏在暗处的人注视着着一幕,悄悄地从山林中撤出身来。

卧华山军营之中,梁津听着哨探的汇报,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道:“既然已经探清了俺铁牢笼中关押的是什么,为什么姜鸣将军还不回来?”

哨探道:“姜鸣将军说,他现在行动不便,行走并不是很灵活,所以便直接跟着手下兄弟们跟踪那支车队,等待着二统领派遣队伍发起总攻。”

梁津苦笑道:“什么行走不太灵活的理由,分明就是他想要上战场,既然料定一旦我知道那笼中关押的是什么人,便一定会派兵出手,他是想要用他的伤躯再搏功勋啊!”

一旁的罗湖道:“大岭郡的郡守,我们之前也收到过这人的消息,曾经也曾经重金贿赂过他为我卧华山帮忙,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查出来了,那人早有心归顺我们卧华山,而且也算是帮过我们不少忙,确实是一定要救的。只是姜鸣这是什么了,重伤成那样还想要折腾,真不怕真的丢了性命啊?”

梁津颇为生气,猛地拍向案牍,道:“不能让姜鸣这样下去,林寒之前说姜鸣这些天积郁难解,恐怕是想要多几场战斗让他忘记他的痛苦,这家伙哪都好,就是在感情上死脑筋,若是将他压抑狠了,还不知道他做出什么事来。这不行,我得赶快派遣兵马去帮他,听说护送车队的兵马里也有一名武学大师,为了姜鸣的安危,我必须亲自出手了。”

罗湖喝止道:“你冷静下,你若是走了,这军营交给谁管理?万一这个时候敌军来袭,没有武学大师的镇守,我们军营将变得无比脆弱。”

梁津道:“不必担心外面的三支兵马,我已经提醒过寒子,而且其中的一些隐晦阴谋我也是能够猜测到,想来寒子能够自己处理。另外即便我走了,你也足以调遣所有兵马,左双立与右一常都在军营之中,有他们掌握重骑兵,想来只要不出现大问题,没有敌军可以闯进来。而且慕涯先生虽然不在,但是他知道怎么维护好军营,有了前几次的经验,我很放心慕涯先生。”

罗湖点了点头,微微苦笑着道:“这次决策权就归我了,你下次见我可必须躬身作揖!”

梁津穿过铠甲,拍了拍罗湖的肩膀,便冲出了营帐。

却说卧华山军营外,罗曜华、牟玉成、邛乐双三人各带一支兵马叩营,林寒、杜衡与、冯庆兵分三路迎敌,大战起,战鼓擂。

林寒对阵的是邛乐双,本以为实力差不多,但是在持续交战之中,他竟然有些不能力敌的感觉,并非是邛乐双远远超过他的武道修为,而是似乎他的戟法对林寒有种天生的克制,使得他的基本枪法都产生了巨大的阻碍。

因为长戟很难使用,所以一些善用兵器的武者都不会选择以长戟交战,林寒遇到的用戟的高等武者并不多,姜鸣一人,呼延伍一人,剩下的便是这邛乐双,这只是稍稍一交手,便察觉除了许多枪法中的错误,虽然有着破坎诀那种高深功法指引,但是在平日的武道修行上他仍然是野路子出身,很难创新自己的道路。

“既然无法自己领悟,便借别人的手来完善。”

林寒没有因为邛乐双的戟法克制便生出惧意,而是提着银白刹螭枪冲杀而去,以一种更为主动的形式迎接邛乐双的攻击,此时他已经不算是被动的防御,而是在从防御之中磨练着自己的招式,同时寻找个反守为攻的机会。

邛乐双从战斗中

抽出长戟,远远地避开林寒,冷声道:“真不愧是卧华山的六统领,竟然能在战斗中如此镇静,面对我的戟法压制反而以这种方式锻炼自己的枪法,我若是还不知道退出,说不定便被你找出机会压制我了。”

林寒暗暗叹息了一声,笑道:“邛将军见笑了,枪法不如对手,只能另辟蹊径寻找出路,万一被你这缠合如麻绳的戟法一直压制,我便是要丧了小命,要不是我反应地快,说不定便会结束战斗了。”

邛乐双环望四周,道:“六统领倒是说笑了,这战场上的局势可不是你说的这样,这两方兵马对比起来,你卧华山的兵太过强悍,我的部下似乎有些挡不住,再缠下去,等你的手下围上来,吃亏可是我。”

林寒淡淡一笑,道:“作为饵兵攻我营门,我们没有派出重骑兵横扫便是对得起你了,毕竟是第一次交战,我们倒是有些心慈手软,不知邛将军打算怎么做?退兵还是继续战斗?”

邛乐双道:“退兵是不太可能的,虽然六统领识破了饵兵之计,但是总督下令可是要我们奋战三个时辰,退兵便是违抗军令,这么大的帽子我可是受不起。那么,便只能继续斗下去了,我邛乐双很少与人作战,我的招式也鲜有人知,不知六统领是否想要试一下?”

林寒紧握枪杆,心中也是极为豪气,朗笑道:“来啊,我倒是想知道,你能将我的枪法完善到什么程度。”

“你会知道的。”

邛乐双驭马冲杀而至,突然长戟劈下,林寒心中大惊,慌乱接招,但这一戟却并不像是前时那般绵柔,反而在劲力之上比之姜鸣的方辕戟的霸道也是不遑多让,林寒急忙反转枪杆躲避,然后似以往刺出一招“一损漩”,但是邛乐双的戟法又瞬间变得绵密不可破,那一招本可力破千钧的招式竟然被长戟卡住,然后忽然一个翻身进退卸去了枪尖上七八成的力道,林寒急忙闪退。

却听得邛乐双道:“六统领,我的这招怎么样?我可不止是会先前那一招,“一缠一罡”你可是了解到了?”

“一缠一罡,缠时能纠缠万物,卸力于无形;罡时能戟破千钧,八铅莫御。你的这一手本事可不平常,你的身份应该也不仅仅只是金林手下的将领吧?”林寒声音阴狠,他确实吃了大亏,而且因为戟法压制的缘由,他占不得丝毫便宜,有了这一缠一罡的结合,他甚至连那种磨合完善都做不了,若是再继续交战,恐怕他会占尽下风。

邛乐双道:“既然尝试了我的一缠一罡,请问六统领,还敢继续与我战下去吗?”

(一缠一罡,致敬《斗破苍穹》中角色林修崖。)

林寒目光闪烁,冷喝道:“有何不敢,只管来攻便是。”

邛乐双嘴角掀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然后便举起长戟再次向着林寒冲杀而去,他喝道:“受死吧,林寒!”

林寒在准备接招之时,赫然看到看冲杀而来的身影竟然变成了两道,一个是邛乐双,另一个竟然是穿着普通兵士甲衣的武者,他不识得此人模样,但是根据之前收到的消息却能猜测出,这人是八段人位的逯初。

“原来,你既为饵兵,也是伏兵!”

林寒慌忙应付,但两名八段人位武学大师同时出手,定然是杀招不断,他们早就便有预谋,在这个时候便同时出手围杀林寒,正是抓住了卧华山军营之中无兵可用的特点,即便他们围杀林寒,也不会有人前来营救。

逯初冷笑道:“刚来到交趾城便要建下功勋,我都有些激动了。”

林寒听此,眼中闪过一缕寒光,他既然遭到了伏击,那么冯庆与杜衡与也定然也是如此,这样想来他们将要面临着一场杀局。

邛乐双道:“林寒,下马受缚吧!你已经没有胜算了。”

林寒冷笑一声,却是横起枪杆将两人的兵器都挡住,同时道:“你们的饵兵之计的确很高明,若不是梁津提醒的话,我恐怕这次就真的要栽了。”

林寒说完此话,邛乐双便暗觉不好,他正要喝令逯初撤退之时,只见那军营前不知何时涌出了一大批弓箭手,已经瞄准了他们,林寒强力挡开两人的纠缠,向着身后奔走,同时喝道:“全军撤退!”

一场箭雨洒下,那些来自于第八营的弓箭手都是箭术极准,随着卧华山的军队纷纷撤退之时,便有着弓箭手将那些试图追击的甲兵射杀,邛乐双与逯初连忙挥动武器抵挡,同时喝令手下撤退但是却仍然显得太迟了,箭雨无情地射穿秦兵的身体,在百米之内他们普通甲兵几乎无法躲避。

邛乐双望了一眼刚好逃出重围的林寒,眼中充满了遗憾,若是弓箭手出来再晚一些,他与逯初联手便能真正地拿下林寒。逯初也是极为失望,问道:“现在怎么办?计划失败了,似乎他们早就有防备。”

邛乐双道:“本来就是在他们营门前打仗,自

然是要劣势许多,总督给我们的伏击与拖延任务都无法进行了,赶紧撤退了。”

邛乐双与逯初收敛残兵慢慢离开,至于怎么回到交趾城自是不提。

林寒刚刚回到军营,便见冯庆与杜衡与早已经站在了营门前迎接,见到林寒之后杜衡与便开始絮叨:“二统领果然计谋高深,秦军统领果然计中有计,那一手伏兵令得人防不胜防。虽然让我们独面武学大师还有些勉强,但是凭靠着第八营弓箭手的帮助,我们倒是全身而退了,接下来左右二将的重骑兵已经碾压而去,秦兵应该便会退走了。”

林寒点了点头,他们两人也算是在军队的帮助下,第一次将高于自己的将领逼退,这已然算得上是了不起的事了,他也随着两人笑了笑,便来到主营帐中寻找梁津,但却只有罗湖在此。

罗湖笑道:“没有找到老津,你似乎很失望,莫非你跟老津也有一腿?”

林寒坐下休息,凝怔道:“为什么要说‘也’?”

罗湖道:“之前你不是跟姜鸣也有些粘吗?”

林寒翻了翻白眼,道:“你倒是还有心思说这些,就不问问我的战况如何?”

“自己倒水喝。”罗湖见林寒找碗,便作势起身,但是没有站起来,便说了这样一句,然后偏过头道:“看你模样便知道有惊无险,没有什么好问的。”

林寒摇了摇头,道:“你心真大,老津呢?还有姜鸣去哪里了?”

罗湖道:“他们去交趾道了,姜鸣在前,老津在后,带了差不多五千兵马,还有弓箭手,他们要营救秦军押送的大岭郡郡守,估计这会儿都开战了。”

“什么?姜鸣也去了?”林寒颇为吃惊,道:“姜鸣伤成那样,不是应该好好养伤的吗?他去了能干什么,秦军一名校尉就能将他杀了,你们怎么能允许他去?”

罗湖顿时语塞,道:“这……”

林寒抢着说道:“我明白了,是姜鸣主动要求去的是不是?那家伙一定是心里烦恼的很,便想要用战斗来转移注意力,你们耐不住他的坚持,便让他去了对不对?”

罗湖咽了一口口水,道:“是这样。”

林寒追问道:“秦军有多少人马弄清了吗?”

罗湖道:“那支押送对付不足百人,但是其中有一名卞家的武学大师,还有庞路帐下的寇修永与李正兴也去负责保卫,他们大约带去了三千骑兵。”

“骑兵?交趾道乃是山道,并不适合骑兵作战,他们既然要护卫,为何要带骑兵?”林寒思索片刻,突然道:“罗湖,帮我调一支兵马,我也要去帮忙,在我回来之前,别让任何人再出军营应战,没有八段人位武学大师镇守的军营便会变得无比脆弱。”

随着林寒走出军营,罗湖才露出一脸难看的笑容,自语道:“这家伙,平日里不善打理军中事务,着急时却是什么都懂。又丢下我一个,看我这个残疾人怎么镇守军营吧。唉!”

交趾道上,梁津终于在姜鸣出手之前赶到,阻拦住了姜鸣想要一个人私自出手,对于姜鸣这不惧万物的性情,所有人都不免感到心悸,他只有几十人,而且他还是重伤之躯,要面对的可是三名武学大师与上千人的队伍。

梁津在喝斥之后,便制定了详细的计划,打定主意在不远方的狭窄山道口,埋伏在山坡上准备对这支车队进行袭击,那狭窄的山道为他们的伏击提供了优势条件,只要杀入时间合适,便能阻断车队与后半截护卫骑兵的联系。

梁津道:“等我们兵马杀出之后,便由弓箭手与我在那山道口拦挡骑兵,其他人便进入前方阻拦卞坚,由十几人组成队伍将那马车从那条小路运走,沿着那条山路便能直接到达交趾平原,我早已经派遣了一支骑兵在平原上守候接应,只要不出差错,这个计划便能完美实现。”

姜鸣思忖道:“梁津等等,你这个计划有着一个致命的缺点,那卞坚乃是八段人位武学大师,若是没有人拦挡的话,他一人便会打乱我军阵型,就像是你在狭窄山道上一夫当关一般,没有人可以阻挡。到时候不仅人救不了,你也会陷入他们的联手前后夹攻之中,让我出手对付卞坚,只要能将他稍加拖延,这次计划便没有问题。”

“不行,你还要在此时观察行走路径,并且探查秦军是否还有援兵,并不能随意离开。”梁津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个计划中的问题,虽然姜鸣说的很对,但是他没有任何理由更改,只是吩咐十几个负责运走马车的手下,道:“记住,你们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行动,在卞坚杀之中心道路之前将马车牵走。”

姜鸣很清楚梁津给他的任务代表着什么意思,就是让他不要参与战斗,安安分分地做好辅助工作,但这不是他想要的,等到梁津一众缓缓离开,他也不知道从何处将方辕戟抽了出来。

“战斗,自然是要有我。”

第一百六十八章 山道口

“杀!”

那山道边上一声厉喝,便有上千伏兵涌出,朝着那支车队冲去,梁津身先士卒,虽然提着沉重的捣马柝,但是奔跑速度却并不比其他兵士慢,很快他就跑在了最前方,他的目的便显露出来,乃是那条山道的道口。

听到山匪袭击,车队立马就作出了防御反应,此时铁牢笼正走至那山道口,卞坚意识到那匪兵的进攻方向,多年的沙场经验让他明白了战机何在,立刻便喊道:“全军往后退守,防止山匪劫车!”

尽管卞坚的反应极快,但是梁津宛如一只下山猛虎一般,迅速便来到了那个山道口,捣马柝长槊猛地挥动,便将几名抵挡的兵士砸倒,然后一人立于原地,左右格挡,虽千万人而莫入。其他卧华山的兵士也趁机杀到,将铁牢笼的马车护在其中,因为山道狭窄,秦兵一时半会儿都杀不过来,即便是有着高等级的武者,也无法快速攻破。

寇修永与李正兴望见梁津杀来,李正兴正要向前杀去,却被寇修永挡住,道:“李兄且慢,现在那梁津一夫当关,山道狭窄,我们不能同时进攻,所有骑兵都困在这边,也帮不了卞老英雄,为何不就守在这里?”

李正兴道:“要是卞坚叔出了什么事该怎么办?”

寇修永道:“此时只有梁津一人守于道口,其他山匪的目的都是劫走那铁笼中的人,现在卧华山军营中可没有地三位八段人位的武学大师能出手,不必担忧,我们也刚好可以借此让梁津将人劫走。”

李正兴沉默,道:“那我们便观望着,若是有其他上等武者出手,我们一定不能让卞坚叔受伤了,卞家与我李家交好,在那朝堂之上也能有个接应。”

寇修永点头而笑,至于他的笑容下面藏着什么,无人可知。

卞坚在前方厮杀来阻挡的山匪,眼看着那辆笼车已经被山匪占据,正要往着小路驾走,便直接将武学大师的能耐全部施展出来,那条狭窄的山道上拥杀来的山匪很多,但却不能成为他的一合之将,转眼间便将许多匪军格杀,八段人位又岂是虚设?

那几个准备驾车的卧华山兵士间卞坚杀来,立马慌乱而逃,他们要面对的事一名充满怒火的武学大师,他们几乎没有任何战胜的可能,但是梁津交给他们的任务不能废止,他们挺身向前,已经做好了慷慨就义的准备,可就在这时,一柄浑黑色的大戟挡在了他们身前,那是一道未着寸甲的人影,但是他的虚弱病态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

“姜鸣将军!”

几名兵士齐齐叫出声来,他们都知道姜鸣身上有伤,不可能直接面对一名武学大师,但是姜鸣还是站在了他们前面,他们又如何不对这样的将领而颔首致敬呢?

姜鸣冷声道:“将铁牢笼驾走,这里有我阻拦。”

几名兵士有些犹豫,道:“姜鸣将军,可是你的伤……”

“走!”姜鸣一声厉喝,这喝声之中的决绝让他们都为之动容。

卞坚长枪前指,喝道:“姜鸣?你就是那个在暗袭计划之中将成儿打退的山匪?”

姜鸣颇有疑问:“什么?你说的是什么人?什么事?”

卞坚道:“那就是了,数月前我侄儿卞道成受庞路计划暗

渡交趾山脉,若不是你迎战暴露了他的踪迹,致使那之后的所有计划都作废,他也不至于出于下策冒险奇袭卧华山军营,这件事你认是不认?”

“卞道成?”姜鸣有些摸不清头脑,问道:“看来你便是那卞道成的长辈了,当初本就是敌对,我将他逼退也是应该的,之后我不是都没有杀他吗?难道你还想因为这战事而埋怨我?”

卞坚道:“战场之上,胜败乃兵家常事,但是你卧华山做事太过无耻,竟然将成儿俘虏之后捆绑送到了我府上,使得我卞家成为整个都城的笑料,你道我有什么好脸色给你看?我现在恨不得将你一众山匪挨个儿刺死,告慰我卞家的列祖列宗的英明。”

姜鸣显得颇为无奈,便不由分说刺出一戟,道:“又是一个自恃大家的尊贵者,动不动就是辱了你列祖列宗了,若是这样天下还哪里有能看得过眼的人?我告诉你,我不在乎你是哪个大家族的人,只要敢来攻卧华山,我便会尽全力将你击杀,卞道成只是一个意外,下一次我绝对不会留活口!”

姜鸣这话倒是没有丝毫夸大,他这经年以来接触了许多自恃高贵的人,他愈发看的不顺眼,这段时间情绪也是极为不稳定,最需要的便是用战斗厮杀来压制心底的戾气,卞坚的那番话彻底将他心中的不平引动,他相信即便他现在重伤在身,在一定程度上也并不会惧怕卞坚。

“好小子,这么狂妄的山匪真是不多了,就让我将你的命终结,免得你再去祸害百姓!”

卞坚长枪横扫,施展出一套与卞道成极为相似的枪法

,但是其中精髓却是比之卞道成要高深不少,姜鸣依稀记得这叫疾土枪法,乃是卞家祖传的枪法,特点为绵密无匹,不容攻破。姜鸣见这枪法施展出来,便能判断出这卞坚的武道修为高低,卞道成恐怕在他眼中只是个初学者而已。

姜鸣长戟不能攻破,又兼之气血亏损,不到片刻已经劲力用尽,眼下只是凭借着丰富的作战经验与灵活的反应能力在与之交锋,生怕一招失误便会被其长枪刺个透心凉。姜鸣渐渐觉得浑身劲力已经不足以拿起方辕戟,被卞坚趁机一枪打在胸膛上,又倒退之时撞到了山石上,使得他体内气血翻涌,却是感受到一丝无力。

卞坚立枪身前,喝道:“你竟然身上有伤,在这般状态下还敢与我为战,真是不知所谓!”

姜鸣擦去嘴角的血,笑道:“没办法啊,若是我不出手,这里就没有人能够拦得住你了。”

卞坚道:“山匪的言论,不论真假都只能让人觉得罪有应得,你既然劫走了那牢笼中的人,我今日便必须杀你。”

姜鸣道:“杀便杀,我还没有怕过谁?只是我还有一招,你愿不愿意试着接一下?”

卞坚怒斥道:“你一个重伤之人,能有什么能耐,要想借机逃跑吗?那便施展出来让我看一看。”

那站在道口抵挡身后兵士的梁津此刻面对着寇修永与李正兴的围攻,已经有些将要受不住了,他却看见姜鸣这一幕,急忙喊道:“不让你出手你非要出手,你敌不过他的,快走。”

姜鸣缓缓立正身子,背对着梁津向着卞坚走去,同时含笑喊道:“他们已经将马车驾走了,等我施展完这一招,都该撤退了。”

卞坚道:“你莫非真的不要命了?现在走的话还有那大汉给你护卫,说不定你还有机会全身而退。”

姜鸣道:“我从来就不需要什么全身而退,若是见不到血,反而会使得我觉得这场战斗没有意义。”

“真是个疯子!”

只见姜鸣将方辕戟横在身前,缓缓闭上了眼睛,他身前的卞坚及一众甲兵望这一幕都不敢轻动,但听姜鸣轻声道:“十尺戟,杀无机。”

倏然间,姜鸣身化残影,长戟猛然挥出,仿佛在十尺之内所有地域都由他掌控,卞坚顿时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似乎对方的戟刃正在从四面八方攻杀过来,虽然只是很短的时间,但是他却无法抵挡,即便他有着丰富的作战经验,可是面对着这种没有预兆戟法,再绵密无匹的疾土枪法也不能阻拦,只听得金铁相交的铮铮声,姜鸣的人影却没有人能够清楚定位,下一刻姜鸣竟然从天而降,似乎要直破卞坚的头颅。

可就在这时,卞坚终于看清楚了他的动作,横扫一枪,将姜鸣狠狠地抽打了出去,他那诡谲恐怖的招式就此结束。姜鸣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这一次他已经没有任何力量可以应对任何事情了,即便是一名普通甲士,此刻也能轻易杀死他。

卞坚直直地站在原地,作为胜利者的姿态永远是光彩照人,但是下一秒他竟然武者腹部重重地吐出一口鲜血,没有人看到他何时受的伤,但是他很清楚姜鸣在先前招式展开的时候已经有一次将长戟刺入了他的小腹,虽然只是很浅的伤口,但是那种霸道的刺伤劲力却是令他的五脏都十分不适。

姜鸣望见这一幕,大笑道:“若我全盛之力,定能杀你!”

这一声放肆之笑,顿时震惊了在山道的所有人,平常人只会认为不是全盛时期便能伤到八段人位的卞坚,全盛之力应该很强大了;但是梁津却明白,姜鸣先前的状态还不及全盛之三四,若是在他伤愈之后施展这招,不知道会取得什么样的成果。

“此次天赋惊人,这等鬼神招数太过可怕,既然他是我的敌人,便不能让他再有机会施展第二次。”

卞坚心中打定主意,便猛地出手向着姜鸣刺杀而去,他相信在这般速度之下,姜鸣再也没有机会抵挡。那一旁的梁津开始疯狂挡开寇修永与李正兴的招式,他不能看着没有了力量的姜鸣被卞坚当场格杀,但是他却完全赶不上卞坚的出手速度。

“姜鸣!”

听到梁津的喊声,姜鸣竟然有几丝惋惜,他今日不用在想那些烦事了,只是或许的生命也要丢在这里了。他又感到了许多无奈,世上事应该都这般无奈,可是当看到卞坚的枪尖刺来,他竟然还是害怕的。

但是下一秒他没有面临死亡,他再一次被人所救,但是这次出现的人太过出乎他的意料了,那道削瘦的人影并不想是有着八铅的力量,那充满匪气的脸庞也并不像是好人才拥有的。

不甚将卞坚挡开,冷哼道:“没有能力跟我斗将,竟然就直接拿了命令来跟人厮杀,你们卧华山的观念还真是让我吃惊,就算营中无人,也不能派你上吧!”

姜鸣苦笑道:“

这倒是我自作主张出手的,跟你战斗不好尽杀意,何况我又没有跟别人斗将,现在只是帮忙抵挡一下而已。等物品伤好之后,一定先找你比斗,了却你的心愿。”

不甚冷冷地瞥了姜鸣一眼,道:“走吧,你找的这个对手可比简单,还要还在等我打赢了背你下去?”

姜鸣知趣,料想就算不甚打不过这卞坚,但想要将之缠住却是不难,便果断拖着伤躯抄小路撤走。梁津也强力摆脱李正兴与寇修永的纠缠,将一众卧华山的兵士集结,护送着姜鸣撤退,这场战斗来的迅疾,结束的也快。

当卧华山兵士将那马车驾回军营,林寒恰好派遣兵士出营迎接,尽管卞坚、寇修永、李正兴三将正带着骑兵追赶,但是突然遭遇到那一只无坚不破的重骑兵,他们即便用尽了力气,也是无法将之打破,更别说将那铁牢笼中的人抢回来。眼看着卧华山的弓箭手已经站在了营前,深知局势艰险的李正兴连忙建议卞坚撤退,不多时箭雨泄下,没有及时撤退的秦兵通通死在了卧华山军营前。

重新回到交趾道,卞坚一脸激愤,他抓住李正兴的胳膊喝问道:“李家小子我问你,你带领骑兵来护送我的车队是谁的主意?是你还是庞路?”

李正兴有点呆怔,不管是辈分还是官职上他都不敢反抗眼前的老人,只得讨好道:“卞坚叔,这自然是我的想法,我手下的这支贪狼骑勇猛无匹,若是在平原上战斗,即便是多出一倍的人马也不会畏惧,今日只是因为那山道狭窄,无法发挥其能力。耽误了卞坚叔的事,我自然罪不能脱,还请卞坚叔处罚!”

卞坚叔观察着李正兴的神色,找不出欺瞒的模样,便将之松开,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算了,此时也怪不得你,让你来护卫车队,自然是要拿出手下最强的队伍,你派遣贪狼骑来此并没有错,是我多虑了。只是这干亚留是皇帝陛下亲自要的人,如今被山匪救走,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算计,这任务可算是出了差错了。”

寇修永逢迎道:“卞老英雄,恕在下之言,陛下想要将这干亚留运回都城,无疑是想要昭示秦军之势壮,并且牵制南蛮北上进军,西部兵马大元帅出手将之擒获依然是彰显了我亲王朝之能,其实将之运送不到都城也没有关系,我们所要做的便是勿要要干亚留逃回蛮郡,以免对我亲王朝造成后患。”

卞坚又是叹了口长气,道:“你说的对,我们现在还是赶紧进入交趾城,让庞路派遣军队帮我们再次抓捕干亚留,即便卧华山早已经与南蛮结盟,我们也不能因此将放虎归山,若是不能将之擒获,便将干亚留就地格杀,以此来震慑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蛮皇,我就不信他一个半步九段的蛮人,还能挡得住四五位武学大师的围杀。”

寇修永笑道:“卞老英雄处事果断,令人敬佩。”

秦兵退后,林寒与梁津缓缓整合兵马,对于先前姜鸣那种行为,梁津自然是提出了严厉批评,这一次林寒也反常地同意了梁津的观点,一齐对姜鸣进行批判,只是姜鸣还没有听到一半,便因为伤势加重,再次昏厥了过去。两人无奈,只得将之送回了军营,不甚也没有向谁表示友好,又回到了自己的营帐。

“今天姜鸣这行为真是不想说了,明明清楚自己是什么身体状况,还要冲上去逞能,若不是那个不甚及时出手,说不定他就会被那卞家的卞坚一枪刺死了。”

“虽然该责怪的还是要责怪,但是姜鸣好像又给你帮了一个忙?”

“是啊,又帮了一个忙。我在那山道口要挡住寇修永与李正兴,队伍之中便没有人能够阻拦卞坚,若不是他出手的话,卞坚可能就直接杀过来,不仅将我安排劫车的人手全部杀光,还会对我形成合围,我怕也是难以脱身了。只是……只是他还是脑子有问题,虽然那一戟确实将卞坚伤到了,但是并没有起到什么用,他在哪个时候逃走便好了,也不会面临那种危机!”

“这家伙,看来最近是真是痛苦的紧,竟然不顾安危地冲杀,好像就将战场当成发泄的场所了。”

“可不是吗,没有军规,没有军律,真是让人气不过!他非要拼死去帮忙,到头来若是出了问题,让我怎么处理?那大岭郡郡守虽然重要,但是也没有他的命重要啊!”

“话说你们真的是为了那个大岭郡的郡守去的?”

“是这样,那人虽然贪财好利,但是在很久之前便已经投靠了我们,我们若是不救他,未免会含了其他城池中有心加入卧华山的人的心,不然他那种角色,我也不会想要出手的。”

“还有一件事,那个不甚是随你们出营的吗?为什么能出手那么及时,恰好解救姜鸣?”

“这个我便是不清楚了,我总觉得不甚的枪法有些诡异,今日出手更是让人有种熟悉的感觉。”

……

第一百六十九章 十蛮

铁牢笼四壁森冷,仿佛要将周围的温度全部都吸摄其中,在被那层黑布隔绝的里层,似乎有一双黑色的眼睛注视着外界的人。这马车被运入卧华山军营之后,很长时间都没有人管顾,平常兵士不敢前去查探,但几位主事的将军统领都忙于先行安置受伤的姜鸣,倒是将这铁牢笼放在这里晾了许久。

好长时间之后,梁津与林寒才姗姗来迟,他们不是忘记了这件事情,而是梁津提议等待灶上先备至好饭食,对于长期被关押的人类说,突然见到光明并不是最值得庆幸的,在大劫之后喝一份带有肉糜的热汤更适合他们的处境。林寒自然是不懂得这些,但梁津不知经历过这些,竟然知道这些偏门的常识。

林寒道:“我们是要降服那大岭郡郡守吗?以往只记得他是个贪财好色的小人,虽然管控钱财的能力很不一般,但是劣行浊迹也不容忽视,前时与他合作只是为了从他身上套取有价值的情报,还有就是帮助卧华山脱离一时的险局,如今将他招降入卧华山,恐怕以后会成为一个难以处置的毒瘤。”

梁津道:“你对这方面的理解倒是太片面了些,好坏是相对的,能力与缺陷也是比较形成的。那人虽然算得上是鱼肉乡里,但是对钱财的掌控却是极为精到,蔡元则主簿当初就曾经说过,若是只论对钱财的使用与存储,那人能在秦王朝的所有官吏中排进前三。秦王朝虽然现在混乱了些,但是还有一些有见识的人能看清他的能力,所以便让他在大岭郡一带发展,你却是不知道,大岭郡在十几年前可是一片荒瘠之地,整个郡的人口加起来也没有江陵郡一半人口多,可是在他掌权期间,实行了数条不太平凡的政策,硬生生地将大岭郡的居民生活层次提升到了中等水平,这便是他的不凡之处。我们将之招降过来,只要山主能运用的妥当,定然也能将卧华山地域管理地更为富庶,至于他的那些缺点,只要在大局上步殃及大多数百姓,那便是没有什么大碍。”

林寒微微吃惊,调侃道:“老津啊老津,我竟然没有看出来,你竟然在吏治上面还有这种理解,看来让你当个统领有些屈才,若我站在山主的那个层次,定然让你兼任主簿,你既然有这些思想,说不定在治理上也能有独到的看法。”

梁津没好气地摇了摇头,道:“整天就听你们几个在这里给我胡扯几分,若我要是有那能耐,我自己就当山主去了。快走吧,那家伙在铁笼之中应该也关了很久了,先前晾了他半天,便是想要他冷静下来,想要收服他的几率也就大一些,看来现在差不多了。”

林寒道:“有一件让我很不解的事情,你现在似乎都没有叫过那个郡守的名字,突然想起来,在前几年与那郡守交易的时候,似乎也没有人叫过他的名字,他莫非名字便叫做郡守?”

梁津愣了愣,道:“并非如此,因为只要是知道他名字的人,便不会想要叫出来的。那人的先祖曾经是蛮人,身体中流淌着蛮人的血,他姓斡,名叫时律,你连在一起读一遍便知道我为什么避而不读了。”

“斡时律(我是驴)!”

林寒尴尬一笑,顿时有许多的话题都压了下去。

两人来到马车旁,有着七八名兵士守候,还有着外面围观的几十名兵士,但是没有人愿意上前去,都离着铁牢笼远远的。梁津走近将那黑布揭开,通过那狭窄的小窗,能看见其中被铁链拴锁的囚犯,披头散发血浸周身,看上去已经不像是一个普通人,而且也是判断不出死活。

“等等。”林寒将梁津拉住,望向那铁牢笼中的黑暗空间,狐疑道:“老津,你确定这便是那斡郡守吗?”

梁津道:“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林寒道:“你看,透过那小窗能看出里中人物,要想分辨他是不是那大岭郡郡守很难,但是我却有种怀疑,他可能不是我们认为的那个人。郡守肯定是一个文官,肯定没有这么多强的战斗能力,那为何还要用铁链拴住四肢,而且蒙着双眼塞着耳朵,这可并不像是对待一个文官的手段,即便是我们被擒,怕也用不了这种程度的束缚。”

梁津道:“你这样一说,我也觉得十分可疑,虽然我们接到的消息中斡郡守的确被擒,但是没有消息传出要押送到都城去,就在这个时候卞坚带领着队伍押送一只铁牢笼,并且在道路上便宣称是大岭郡郡守,这样的饭方式未免有些太过张扬。而且我们自始至终都没有其他渠道得知,这铁牢笼中的人是否便是大岭郡郡守,这样一来,很有可能便是卞坚设下的计谋。”

林寒道:“既然是计谋,他们为何要将这个人送到我们这里来?这人是什么身份?真正的大岭郡郡守到底在哪里?”

梁津望着那铁牢笼,不禁陷入了沉思,但是似乎中间

的线索根本就无从查起,他们将要面对什么也无法得知。

就在这时,两支羽箭突然破空射来,林寒与梁津同时反应,一人抓住一人回过头来。

“是谁!”

营中兵士面面相觑,不知是谁放出的冷箭,但这时不知从何处跑来的两名甲兵,已经迅速接近到了铁牢笼,两人持刀,瞬间便把那铁笼的大锁砍断,然后在梁津与林寒赶到之时,已经退出去七八丈。

“邓准!”那两人都做了简单的易容,如果不仔细全然看不出来是谁,但是他们认识那柄瞬间砍碎大锁的长刀,除了邓准没有人拥有这造型奇特刀刃极为锋利的刀,梁津喊道:“来人,将这两人格杀勿论!”

邓准却喊道:“梁津,与其杀我,还不如看看,你们将要面临什么危险吧!”

梁津与林寒瞳孔猛地紧缩,他们赫然看到那铁牢笼之中倏然蹿出一道黑影,紧接着一道火光冲上天际,夹杂着刺耳的杂音在百米高空出爆响,将小半片天空都染成了红色。

“这是……信号吗?”

在数十里地外的山林之中,两名身穿兽皮肤色黝黑的男子从草丛中冒出头来,他们恰好看到了这红色闪光在天空爆裂的景象,一人道:“没有错,这肯定是干亚留统帅的信号,具体位置应该是在卧华山军营之中,你快去传递给其他哨探,让其他蛮地的统帅派兵来救。”

梁津望着站在铁牢笼边上的囚犯,此时他扬起了头,两颗浑浊的眼珠紧紧盯着梁津与林寒,怨毒的神色让人心惊,他嗓音沙哑地道:“你们是秦军那支队伍?不对,你们好像是卧华山的人对不对?”

梁津冷声喝道:“你是谁?”

那散发囚犯邪笑道:“你们将我带到了这里,竟然还不知道我是谁,我该说你们傻,还是该说你们蠢!”

听到这般蔑视,即便兵士都已经围了过去,但两人却没有打算动手,此时那邓准两人早已经不知道何处去了,他们若是不弄清楚此人身份,定然不会轻易出手针对,但听到散发囚犯这话,肯定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此处。

梁津道:“你到底是谁?他们为什么要将你关进这铁牢笼中。”

散发囚犯冷笑一声,竟是直接坐到了地上,道:“为什么?还不是因为我威胁到了他们,你们虽然不是秦王朝的狗,但却一样不是好东西,我曾经立过誓言,只要手中还有兵马,定要荡平秦王朝,此次若不是俞空桑出手,我怎么会被关进这铁牢笼中?”

梁津与林寒大为吃惊,此人的身份尚且不明,但却是秦王朝西部兵马大元帅俞空桑亲自动的手,梁津试探道:“俞空桑一人动的手?”

散发囚犯道:“自然是他一人,九段宗师境界,只需他一人便能在万军阵中将我抓获,况且当时我中了秦军的奸诈之计,单身杀出脱离了大军的保护,若非如此,即便是俞空桑想要拿下我也得费些功夫。”

“我大概知道他是谁了。”林寒缓缓向前走了几步,道:“想来阁下便是蛮郡之中的十蛮统帅干亚留吧?”

那散发囚犯面色微变,道:“看来我还是有点名头,竟然让你们这一群山匪能记下,该说我是庆幸,还是荣幸?”

林寒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低声对梁津道:“我听过这十蛮统帅的名声,前些年便是他辅佐现任蛮皇横扫蛮地,可以说一半以上的蛮人属地都经过了他的屠杀,这才致使蛮皇的统治如此顺利,也可以说,没有干亚留,便没有蛮皇。”

“没有这么有名气,我是他的兄长,自然有义务帮他开疆辟土,若不是他在后帮我出谋划策,只是凭靠一身蛮力也无法将那些各有图谋的家伙收拾干净。现在的话,你方才说的也算是中肯,蛮皇统治之下,再也没有分散的蛮地,因为每一寸土地都是蛮皇的,当然我的现在封地也是如此。”干亚留仅仅瞥了一眼,便在这十多米的距离外听到了林寒的窃窃私语,这种听觉让得梁津两人身躯俱是一震。

林寒道:“阁下真是好听觉,我等本来还想秘密议论什么,看来是瞒不过阁下的耳朵。我军中也有一人听力极佳,就是不知是否能与阁下相提并论。”

干亚留道:“何人?这秦王朝能与我相比之人不多,尤其是在听觉这方面,即便是九段宗师,也不具备与我相比的能力。”

梁津道:“阁下听力高超,我们自然不敢将平常人与你相比,但是我要说的却是我们卧华山的八统领,他的七空箭应该在你们蛮地名声应该很响亮吧?刚好,他的听觉也是极好,虽然他比不得阁下的武道修为,但是在这方面却是能够一比。”

“七空箭?”干亚留面色微微诧异,思索片刻道:“七空箭我倒是听说过,三年前在南关七

百米外,一箭射翻我军战旗,又将三蛮统帅差点射残废,还有不久之前赫尔波来过,据说也是被七空箭惊退的。我虽然没有亲眼见识过这七空箭,但是料想弓箭手肯定是有着极强的眼里与听觉,不然也不足以在万军之中辨别方位。”

林寒笑道:“确如阁下所言,七空箭不仅威能强悍,而且能够跨越武道修为射杀武者,别说是八段人位巅峰,就算是九段宗师他也能一箭射之,只是他现在军营之中处理事务,并不方便出来,不然也可以让阁下指点一下。”

干亚留惊问道:“他在哪儿?”

林寒道:“我已经说了,他在军营之中,我也不知道,毕竟能掌握七空箭那种大杀器,我可不能控制他安分地坐在这里。”

干亚留微微有着一丝忌惮,袖中握紧的拳头也是悄悄放下,他面色微怒地望着林寒,喝问道:“你又是谁?”

林寒微微躬身,道:“我乃是卧华山六统领林寒,使一杆银白刹螭枪,之前也跟蛮地的军队交过手,应该有人会很熟悉。”

梁津也同时笑道:“我乃是卧华山二统领梁津,用的是一杆捣马柝长槊,阁下应该没有见过我出手,但是应该对我营外的重骑兵很有印象,因为跟我交过战的人,都只记得我的重骑兵,而不记得我。”

干亚留轻哼一声,冷声道:“真是极响的明白,我干亚留只是在蛮地中赫赫凶名,但是你们卧华山的统领却是在整片秦王朝地区都有着盖世功勋,这样算起来,你们倒是要压我一筹了。”

梁津道:“这倒不是,我们现在的军营之中,虽然兵马不多,但是统领却是有五名,阁下不管问谁都知道,我们两个只是来处理外来事务的,至于其他人我们着实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可能是真的无暇顾及我们,可能是去与秦兵交战了,也可能就藏在这军营的某个角落,只是阁下没有发现而已。但是不管怎样,还请阁下放心,只要阁下能友好对待我们,我们自然也没有什么针对的,我们与蛮郡的恩怨可没有秦王朝的深毕竟阁下半步九段的武道修为足以令我们忌惮了。”

干亚留眼神深锁,梁津话中用意已经足够明显,现在双方身份都已经明了,所以他们也不必再掩饰什么,但是他却因为梁津这或实或虚的话弄得有些难明真假了,卧华山两名八段人位的武学大师确实挡不住他,但是又五名统领就要另当别论了,他们只要联合的好,杀死他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干亚留虽然没有察觉到周围有隐藏的上等武者,但是却能察觉到暗暗运动的甲兵分开在周围,他原本在被俞空桑擒获之后充满了愤怒,甚至打算在脱困的瞬间的大杀四方,可是在此刻他却犹豫了。因为卧华山五名统领联手,完全可以在战略上压倒他,别说大杀四方,一旦出手他想要逃脱也不会太容易了,

可是,难道他的怒火就要深埋吗?即便秦王朝才是蛮皇最主要的敌人,但是卧华山在南关一带对蛮郡做的抵制并不比秦王朝少,况且经过先前的几场试探性的战争后,他也开始明白,两方都是将蛮郡视为敌方。他本来应该是落入了俞空桑的手中,但不知为何竟然在卧华山军营之中脱困,这又是什么原因,导致他的猜想有了这种差错,莫非秦王朝与卧华山有勾结?或者,卧华山与俞空桑有勾结?

他在被捆锁关押之时不能听视,因此先前发生了什么他都不知道,他所在的无尽的黑暗中,突然被人塞到了手里一个黑筒,他很清楚那是可以召集附近蛮兵的信号,他在自主意识里便认为将那黑筒传递给他的,一定是潜藏在敌军中的蛮兵暗谍。而随着不知谁的大刀劈砍,直接将困住他的大锁砍断,使得他可以摆脱束缚,这应该都是自己手下的功劳。可是,为什么会身在卧华山军营中?

干亚留冷笑道:“虽然我并不能解除其中的一些疑问,但是并不妨碍我做一些事。”

梁津挥手之间,手下甲兵从四面八方涌出,再次将干亚留的包围圈裹上了一层枪戟,同时营外隐隐有着战马嘶鸣与甲衣碰撞的声音,那是重骑兵已然在布阵,只要营内梁津发号施令,他们定会将营内的乱局踏碎。

林寒笑笑一声,铿然道:“阁下应该是有些小瞧我们了,你固然是蛮郡之中凶名赫赫的十蛮统帅,但是我们卧华山的兵将都是鲜血浇铸而成的猛士,别说是半步九段,即便是真正的九段宗师站在我们眼前,我们也敢在摧枯拉朽之间将之碾灭。”

林寒话中的冷意无疑使得干亚留更加警惕,他此时面对着这些卧华山的年轻统领,才真正地意识到这几人的强大,不在于他们八段人位巅峰的武道修为,而是这种面对任何对手都不畏不惧的勇气。当他们凝聚成一股绳准备战斗的时候,任何境界的敌人都不敢掉以轻心。

第二百五十七章 龙身之绝唱

微风过,披风吹起,万丈豪气。

羊塔风此刻站于庞大龙身之上,面色冰寒,而他手中的剑却没有迟疑地挥下。

“众将士听令,卫我交趾城,万世更变如走马,生杀予夺星云踏!”

布阵兵士齐齐挥舞枪戟,一步步向着庞路的大阵移动。

谁说城主羊塔风不懂武艺?

这般胆识豪气,不知比多少祸乱众生的能人猛将厉害得多,在交趾城的百姓眼中,羊塔风便是神;在羊塔风眼中,他便是护城大阵的阵眼。

梁津、姜鸣、林寒、蒙阆纷纷跃上没有被殃及到的高楼之上,遥遥观察着远处的战况,林寒不由得满面愁容,道:“不知这羊塔风是从何处学来的阵法,从来没有消息传出他还通晓此法,虽然看样子并不很娴熟,但若在这之前他动用此阵与我们一战,我们的兵马说不定会被杀个精光。”

梁津啧啧称叹,道:“羊塔风此人极为不俗,之前好似因为三大家族压迫的缘故,十五年潜伏积攒倒是让他谋略深刻,我们若是执意与羊塔风一战,应该也没有那么容易取胜,不过今日,羊塔风想赢可不容易。”

蒙阆道:“庞路似乎也是打着擒贼先擒王的想法,带了两万多兵士来此,这是打算将所有民兵一举击破,但羊塔风却似乎想要依仗阵法之力,可庞路精通各种阵法,这将要展翅的飞凰看起来也是极具威势,羊塔风真的有把握战而破之?”

林寒道:“我看不透,我不懂阵法,也参不透其玄妙,但在我看来,羊塔风想要战胜太难,除非他还有其他手段。不过,我们也得做好打算,万一羊塔风的战阵溃败,我们必须将羊塔风救下来,若是让他被庞路所杀或者所擒,这交趾城的百姓将再无能战之心,到时候便只剩下我们卧华山的残军了。”

梁津道:“寒子说的有道理,这是护城之战,也是生死之战,这次战斗对于我们来说也像是劫难,我们几人必须牢牢把握自己的命运,若是我们死了,那我们背后罗湖与长子也活不了,这交趾城百姓的命运也就真正地难以预测了。”

就在几人说话间,两个军阵已然对撞在了一起,秦军势大,几乎摧枯拉朽般将城兵队伍剿杀,羊塔风一直站在龙身之上发号施令,虽然能够及时调整队伍的劣势,但毕竟在人数上有着难以弥补弱点,仅仅十数分钟间,羊塔风的城兵便节节败退,尽管仍然维持着生杀走马阵的轮廓,但大多数方位都被那“飞凰之羽”所侵蚀,胜败只在片刻之间。

庞路在战车中轻笑,道:“区区走马也敢于飞凰角力,我这一生精研各类军队战阵,这东来飞凰阵乃是一些地位强者钻研出来的绝杀大阵,即便是那些仙道宗派用来守卫山门也是没有问题,何况对付这千人乱军?”

羊塔风见不能敌,仍然指挥若定,但是城兵无时无刻不在损失,起初还有数千人,渐渐地只有着一千人,范围持续缩小,到最后庞路大阵合围,在巨大的龙形建筑下面,只有着数百名城兵坚守,虽然已不成阵,但仍然在死死地防守着最后的防线。

羊塔风低叹一声,道:“这庞路手段极多,想要凭我这不入流的阵法抵挡,简直没有可能,看来这便是交趾城的宿命!”

那秦将之中,邛乐双、寇修永、李正兴、孙桡、娄终都在中央祭坛指挥,随着庞路前来的只有朱盖、宿捷两将,那朱盖喝道:“听我号令,射杀羊塔风!”

顿时便有着千百支箭矢向着羊塔风飞去,所幸羊塔风早有预料,趴下身子之后,箭矢横飞不到,只能原封不动地坠落下去,羊塔风站在高处,这些秦兵反而没有办法。

梁津几人遥遥看见此情景,顿时慌乱起来,梁津喝道:“取各自武器,准备营救羊塔风,千万不能让羊塔风被杀!”

第一波箭雨落空,秦兵索性不再放箭,而是一一攀爬上龙形建筑,而那龙形建筑下面聚集了千万秦兵,那些远走的民兵在这时也开始冲杀过来,但此时的秦兵似乎早有预料,展开了一道难以突破的防线,将整个龙形建筑包围了起来,羊塔风便成了真正的孤身一人。

羊塔风此时站起身来,向着秦军之中那富丽堂皇的四马车驾,洪声道:“庞路,你今日毁我交趾城,来日我定然还以千百倍,即便不能,黄泉之下你也休得安宁!”

庞路从车驾中站起身来,面色平淡,道:“这算是你的遗言吗?羊塔风,我知道你心中悲愤,好不容易才塑造起来的繁华城池,却要被我一手摧毁,熬过了三大霸主家族的打击,如今却被你实际上的归属势力所击垮,你恨我,我很清楚。不过,我想你应该没有机会复仇了,为了我的计划,你必须死,而且是死在交趾城内,而我在此战停歇之后,也会自缚上都城,动用禁用武器,屠杀无辜百姓,我不止保不住这个将领的位置,甚至会牵连许多人连坐。我定然是要死在都城的斩龙殛下,虽然我会死,不过与你倒是没有关系。”

庞路似乎有意激怒羊塔风,羊塔风何等只会,只道:“庞路,你应该也会不安吧?屠杀这么多的秦王朝百姓,你固然可以为了大局大义掩饰,也可以用自己的生命与声名践行真理,但终究是没办法逃过内心的谴责,我对你的恨意只是因为你捣毁了交趾城,并不想你摆脱这种谴责。我虽然希望生啖你肉,渴饮你血,但我更希望你受天诛而死,只有这样才能赎清你所犯的千载罪孽。”

庞路道:“好,我也希望如你所愿,在某些方面,我还是挺佩服你的,不过大势所趋,你不能活下来,还是速速下来伏法吧,免得麻烦。”

羊塔风听闻此话,不怒反笑,洪声道:“庞路,莫非你以为我真的会束手就擒?这交趾城乃是我的心血,我与这座城池荣损俱在,又怎会让你将它毁灭?”

庞路皱起了眉头,道:“你已然走投无路了,那些不值一提的民兵,还有卧华山的人,他们都救不了你。”

羊塔风道:“你难道就对这座龙形建筑没有其他疑问?宋王朝当初建造这建筑,可不仅仅只是为了招揽气运,整个龙身内部蕴藏了许多的易爆火石,外表看来没有丝毫差异,但只要触动关键所在,整个龙身便会迅速激发其中机关,而这龙身也将炸裂开来。”

庞路猛地瞳孔紧缩,即便他已是花甲之年,但依然没有见过如此疯狂的举动,他望着羊塔风,突然明白他登上这龙身,以列阵相拼,便是吸引他来到此地,对阵并不是主要的,他想要做的是,玉石俱焚!

“全军后撤!”

庞路一声急喝,众兵士还没有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那些登上龙身兵士正打算对羊塔风进行致命一击,可在这时听到这个命令,也不由得摸不清头脑。

羊塔风急奔起来,飞速跑到了龙头位置,挥起手中的佩剑便劈在龙角之上,而那石质龙角竟然是没有破裂,而是缓慢地移动一个圆周,在这时,整个龙形建筑发出噼里啪啦地破裂声响,紧接着便有无数碎石掉落。

羊塔风仰天大笑,道:“庞路,与我一起葬身在这龙墟之中吧!”

话音刚落,羊塔风脚下的龙身轰然裂解,其中的火石在这一瞬间爆裂开来,无数尘埃与飞石乱溅四方,而羊塔风已然被埋葬其中。

“羊塔风!”

却见附近高楼上出现了一道人影,正是那九段人位的祝祸,他眼睁睁地看着家羊塔风跌落,却没有任何办法,他没有理由不相信,只要他接近,那龙形建筑爆裂的碎石能瞬间将他淹没,即便他手段直通仙灵,也抵抗不过这种程度的爆炸。

“你这背信弃义的小人,你死了,我的大仇如何来报!”

祝祸目眦尽裂,抬手之间便将一扇硬木门击得粉碎,这世上他唯一能够相信的人也不存在了。

正往那龙形建筑奔走的梁津几人也看见了羊塔风坠落的这一幕,烟尘四起,飞石四溅,其中还不少比成人身躯庞大数倍的裂石,他们已然不敢靠近。

姜鸣痴痴地望着这一幕,道:“以身为诱饵,引庞路数万兵马云集,那龙形建筑爆裂中心,便再无生机,羊塔风死定了。”

林寒长声道:“为一城之主,护一座城池,羊塔风终究是成全了自己的本心,天下城主,唯羊塔风可享万世荣光!只是,他不肯。”

“这才是真正的强者!”

梁津、蒙阆、姜鸣、林寒、杜衡与齐齐躬身遥拜,这是对于这个为了城池敢放弃自己生命的人最大的敬意。

龙形建筑崩裂,那数十丈长的建筑不知是受到何种机关驱动,竟然在一瞬间都开始坠落,数万秦军逃之不及,被巨石碾压,被飞石所击杀,烟尘之中,无数人的惨叫声响彻真整个交趾城。

半个时辰之后,那响彻天地的爆裂声停下,石块坠落也渐渐稳固,最后便只剩下一堆庞大的废墟,这龙形建筑崩裂,不知掩埋了多少了,朱盖、宿捷率领下的近三万兵士尽陨于其中。

庞路仗着自己的身法之力,费尽力气从那乱石中逃出,但仍然是不可避免地被巨石击中,如今胸腔肋骨断了数根,不过幸好将这条老命捡了回来。

他回首看向那些还活着的兵士,大抵都是原先列阵在最边缘,如今看见这一幕,个个都面色惨白,简单扫视过去,只有着不足五百人还瘫软龙形建筑石碓边上。

“接近三万人,真是好大的手笔,羊塔风,你果然不是泛泛之辈!”

早有兵士看见庞路,连忙过来搀扶,庞路渐渐缓过神来,损失在这里的甲兵远远超过前两日的战斗损失,至此他还剩下中央祭坛镇守的一万兵甲,实力已然大不如初。

“想不到啊,我庞路征战三十余年,竟然会被一个城主玉石俱焚的手段折腾到这种程度,看来我也真的是该死了!”

庞路自嘲一声,号令剩下还活着的兵士道:“快,离开此地,与几位将领汇合!”

正当号令下达之时,却见那一旁的高台之上跃下一道黑影,却是祝祸飞身而来,曲掌成爪,猛然向着庞路抓去。

“庞路,受死吧!”

羊塔风既然选择以身卫城,祝祸也要维护他的选择,庞路存活下来,他自然要清除这个麻烦。

正当此时,一道人影突然挡在了面前,这时庞路手下邛乐双、寇修永等将都已经赶到,如此剧烈的响动,他们自然也早已察觉,当下赶到此处,却看不到那三万兵将,甚至庞路也受了极重的伤势。

祝祸双手猛地一挥,磅礴的九铅之力便暴涌而出,瞬间便邛乐双掀开,这股劲力可并不像林寒那种不成熟的半步九段,而是真正能够致人于死亡的,仅仅只是一个照面,邛乐双便觉得不可战胜。

“就凭你们也想阻止我?”祝祸大喝一声,连连徒手破开李正兴、吕刑阳、娄终三将的阻挡,正欲继续杀去。

邛乐双看在眼中,将要动身之际,脑海中却突然闪过林寒说过的几句话,“我只是害怕你为了某种不必要的坚持,将自己的命丧在此处”。

邛乐双猛然一愣,身形竟没有向前,反而向后退了一步。

九段人位对于他们来说不可战胜,他们几人联手也奈何不了祝祸,甚至若是一意孤行地抵挡,有可能会丧了性命。

“林寒说得对,我并不是谁的下属,我是藏剑世家的二公子,此事已然变得难以处理,我当速退之。”

邛乐双趁着祝祸搅乱风云,悄悄潜入人群之中,再不见踪影。

祝祸本身乃是九段人位武学宗师,若是庞路无恙,自然是能与之一战,若是联合这许多将领,甚至可以将之重伤擒拿,但此刻的庞路被巨石所伤,伤势已然遍及肺腑,早已无再战之力。

尽管诸将齐齐尽力阻挡,但还是无法挡住一个发疯的武学宗师,祝祸穿过众人的防御,一掌印在了庞路的胸膛上,庞路瞬间飞出去数十米,而祝祸一击得逞,便瞬间后撤,避免被其他秦将暗算的可能。

祝祸站于高处,喝斥道:“庞路,我这一掌虽然没有直接要了你的命,但已经将你的心脉摧毁了五六成,加上你原有的伤势,十日之内你必死无疑,即便是仙灵出手,也不见得能将你救活。你恶贯满盈,害得羊塔风采用玉石俱焚之法,更将整个交趾城推向绝地,必将遭天劫惨死!”

庞路被诸将扶起,但早已吐血不止,他如今的伤势确实如祝祸所言,但他却没有任何愤怒,只道:“羊塔风已死,我看你们接下来如何守得住这交趾城。”

祝祸冷哼一声,见秦军兵马都已赶来,已经没有再次行动的机会了,虽然他不惧怕这些普通的兵士,但若是他们结阵来对付他,那也是极为麻烦的事情。

吕刑阳等将连忙将庞路护在中间送回调养,但正当此时,梁津、姜鸣、蒙阆、林寒却率着一大批民兵开始反击,他们只能仓促应战,这其中的战斗还远远没有结束。

一万多人已然能够重新布置战线,虽然羊塔风以自己为诱饵,一举埋葬了近三万兵士与朱盖、宿捷两将,但其他将领却都没有损失,这一万多甲兵都是精锐中的精锐,而且经过了一天多的损失,城中的民兵数量也不多了,终究还是庞路一方占优。

夜晚,这一日秦军并没有如同计划中的那样,将城兵防线攻破,但因为黑夜的降临,两方人马再次避战,等待着翌日的朝阳。

庞路重伤在榻,面色惨白,看上去已然气息奄奄,但这老将却是凭靠着自己强大的意志力,再次靠在了榻前,将众将一一唤来。

“总督,邛乐双不知何处去了,自从祝祸出现之后再也没有见过他。”李正兴满面愤慨,平日见邛乐双也是个能将,但竟未想到会临阵脱逃。

庞路干裂的嘴唇轻轻张开,弱弱道:“不用再找了,邛乐双本来就不是我们的人,现在见我也势危起来,自然没必要再立于我身旁。随他去吧,他是朱天野中大势力的人,你们日后见了也不必以此事开罪。”

众将深思,皆道是。

吕刑阳的神色复杂,道:“总督,我们是否就此退兵?你的身体……”

庞路却笑起来,尽管在这种虚弱的状况下笑得极为勉强,但众人还是看出他并非作态,只听他道:“既然战争开启,那又怎能随意结束?我固然没有再战之力,但是你们有,眼下卧华山一众山匪都是瓮中之鳖,城兵民兵也没有了战斗力,自然要完成我的遗志。”

“吕刑阳听令!”

吕刑阳连忙跪在榻前,拱手颔首。

庞路道:“我的日子不多了,若是我撑不住了,你可不必管我,只要能够拿下交趾城,剿灭那卧华山的山匪,什么都是值得的。朱盖已死,你可再任一名副总督,与金林权利相同,所有战事一律交给你们处理,望不负我望。”

“定不负总督期望!”

第二百五十八章 争分夺秒

在接下来的两日时间内,吕刑阳与金林秉承着庞路的意志,继续向城西进军,即便损失了近三万兵马,但他们还是有着能够覆灭这座城池的能力。

一万多精兵,如同虎狼,仍然在继续着往日的杀孽,由梁津几人带领的过万城兵与之对撞,完全便是一边倒的战局,即便庞路重伤、羊塔风身死,但这原来的局势仍然没有变化,交趾城的危机还如抹不开的阴云笼罩在百姓与卧华山的人头顶。

经过两日的消耗,梁津一众组织起来的民兵已然损失过半,而秦军却损失不到一千,这种程度的消耗远远不是梁津几人所能承受的,他们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夜晚再一次降临,秦军的攻势远比想象中迅猛,吕刑阳与金林率领着李正兴、孙桡、娄终、寇修永,没有丝毫放松地逼仄,尽管他们也动用了全力来抵挡,但手下无可用之兵,他们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几名卧华山将领再一次全部聚集在一起,手下兵士在巡卫不断,生怕秦军会一股脑儿地趁着夜色袭杀,此时他们倒是可以稍作休整了,吃两口仅剩不多的干饼,喝点清水,便又是一夜。

梁津身心俱疲,神色间充斥着一种疲倦,将手中的事物解决干净,道:“这已然是秦军围城的第四天了,原本大多数的城池储粮都在城东,现下那个地方应该是被秦军控制住了,我们也没有办法夺得。因为先前逃离匆忙,大多数百姓都没有携带家中粮食,导致现在粮食存在巨大的短缺,就算是再节省,也撑不过七天了。”

姜鸣道:“即便城西不是储粮之地,但百姓的房屋有许多根本就没有损毁,他们仍然可以取出自己的粮食,我记得如今交趾城商业也算繁荣,何至于会在粮食上出现短缺?”

梁津道:“你没有经营过城池,自然不会知道所需要的粮食是多么庞大,而且我们如今可不仅仅只是养活几千人的兵士,还有那十数万的百姓,他们才是真正消耗粮食的大头,如今所有的储粮都在向那边供给,能够分到我们手里的其实并不多,这终究是交趾城而不是卧华山。”

林寒道:“在这种危难的时候,那些拥有私心的人也会露出原来的面目,即便有的家庭有粮,但自然不会选择分发给其他人,任何人都不知道他们会被困多久,多一些粮食储备自然是极好的,这本来便是人间百态。就像数年前我们还在游历的时候,看到过饥荒的孩童始终藏着一块粗粮饼一样,人心不可控。”

姜鸣微微思忖,道:“前些年,我住的黄石镇中也有过这些问题,那些还有所蕴藏的人,总是在冷眼旁观着他人的悲惨,即便是那些人的命运都联系在一起,他们还是会有私心。只是有些悲哀,我们在前方为他们守卫,他们却在为了自己而犹豫,这已然不是目光短浅的问题,人心之私,足以让人粉身碎骨。”

蒙阆道:“倒是没有必要在这些事情上纠缠,任何人都有私心,这是人之常态,若是要强迫他们交出粮食,我们倒落入了下等,眼下也是坚持着,只要能够将秦军驱逐,或者有其他变故,我们自然不用遭遇这种问题。”

“可是,要想驱逐秦军谈何容易?”林寒愁上眉梢,道:“我们想要独立战胜这支秦军绝非易事,即便是用人命来填充军队战斗力上的不足,也于事无补。我在想,按照一般情况来说,我们的处境应该在两日前便传入了四海城,不知他们会不会前来及时支援。”

梁津道:“现在四海城中军事大权都由左双立、右一常掌握,之前四海城的新兵人数已经突破了三千,虽然都没有经过多么严格的训练,但起码比这些民兵要强的多,若是由他们两人带领前来营救,我们说不定能够脱困。只是,现在我们接收不到四海城的消息,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什么原因不来救援。”

蒙阆道:“我们遭遇了庞路的袭击,说不定四海城也被秦军围了起来,根本无暇救援我们?”

林寒道:“有这个可能,但应该不会是秦军,庞路手下的将领我们都见过,根本没有其他人领军会前往四海城。更何况,我们在四海城建设兵马都是秘密进行,想要让庞路分心去派遣人手,自然是没有可能,唯一的解释是,四海城也遭遇了一些麻烦,但是来自于其他势力的纠缠。”

姜鸣道:“如此说来,四海城不是更加危机?我们起码有着之前的三千老兵,但四海城中大多数都是新兵,战斗力完全不能相提并论,他们如何挡得住?”

四海城中多是梁津一部的后勤人员,其中还包括了数名蛇女,环子鱼、峎不甚等人,可谓是另一个卧华山的缩影。

林寒道:“据我推测,他们应该不会遭受很大的挫折,毕竟没有人知道我们的秘密行动,所有势力攻击的原因只可能是为了四海城那座城池,或者想要打散我们的另一处势力集结,他们是不会派遣出大量的人手的。有着左双立与右一常那等将领,四海城也算得上是极为稳固,何况峎不甚与环子鱼也自然会相互扶持,四名武学大师的力量已然不弱。”

蒙阆道:“如此倒是不用担心四海城的事情,但我们得不到四海城的支援,恐怕这些劫难很难度过,吕刑阳与金林带领秦军,迅猛程度完全不逊色于庞路,现在看来明日这场战争应该便会分出胜负了。”

分出胜负,便意味着绝对的失败,他们不可能成功,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有着未愈的伤势,手下也没有多少能够真正能够挡得住秦军的人手,这场战争终将是没有悬念的战争。

就在几人迟疑间,杜衡与从远处奔来,脸上带着一抹狂喜,顿时便没有礼仪地单膝跪在了几人面前,只道:“四统领与八统领找到通往外面的秘道了。”

此话一出,众人难以置信。

当众人来到城北,到处都是被挖刨过的陷坑,所有百姓都聚集在一处,楚泓与罗湖这两日都没有参战,而是留在这里继续寻找着秘道,本来虚无缥缈的东西,竟然真的被他们找到了。

楚泓与罗湖见了梁津几人,满面荣光,楚泓道:“怎么样老津,这秘道可是我找到的,有了这秘道我们便能够金蝉脱壳,免于战争,功劳应该也不是很小吧!”

梁津无奈地摆了摆手,道:“行行行,算是你的功劳,日后自然会奖赏你,不过一切探查清楚了没有?这秘道可还稳固?”

罗湖道:“虽然经历了硫火弹猛烈的打击,但那秘道却格外稳固,我与长子已经亲自在秘道中走了一遭,只用不到半个时辰便来到了交趾山脉的北边,并且在秘道中安置了许多的荧光石,在交趾山脉那边派遣了人手接应,眼下可以进行百姓迁移事宜了。”

梁津几人纷纷目瞪口呆,蒙阆道:“你是说,从此处到交趾山脉只需要半个时辰?可是交趾城距离交趾山脉并不是很近,骑马也需要接近一个时辰,步行更是需要至少两个时辰,通过这秘道之后怎么会如此接近?”

楚泓笑道:“却是如罗湖所说,我们走过去只不过用了半个时辰,此秘道应该是以直线的形式前往交趾山脉中,并不像是起码或者步行要经过许多的曲折,这样一来可以大大节省时间。”

梁津大喜,道:“既然如此,便开始安排百姓迁移吧,十多万人想要迁移,通过这狭窄的秘道也不是容易事,等到明日清晨都没有办法完成这项任务,事不宜迟,迟则生变。”

罗湖道:“我们已经安排那些参与寻找秘道的人手与其家人率先离开了,但考虑到现下的情况,并没有直接通知全部人来到这里,在这种浩劫面前,人心总是自私的,说不定会为了早一步脱离险境而做出一些难以预测的事情。”

林寒思忖道:“罗湖说的对,那就先一部分一部分地通知,不分身份,只顾远近,就说是为了防备秦军突袭,所以才要分割百姓群众,这样一来便能减小百姓的猜忌。”

梁津道:“你们说的很有道理,为了防止百姓中的一部分人作乱,还是抽调出一部分人手镇压才好,我们卧华山素来便是‘聚义靖难’,此时做了交趾城的先锋,也应该为了这群百姓走在最后。”

梁津的这条提议没有人反对,他们几人心中都有着极强的救世观念,也因为这点他们才会加入卧华山做事,当然姜鸣是不存在这种东西的,他所有的只是为了值得的人付出,若是在他认知里没有意义,那他便不会做。

行动开始迅速实施,为了争分夺秒抓住所有时间,他们几人也加入了指挥队伍之中,但是十多万人太过庞大,显然一时半会不可能迁移完,等到第五日破晓的时候,已经迁移了八九万人,还剩下接近七万所有的百姓。

“禀报各位统领,秦军又开始猛击我军防线,防线又退了三里地,请各位统领前往督战!”

听到这个消息,梁津几人再次精神一颤,秦军似乎不愿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但还有着七万多人没有迁移,他们没有办法此时离开。

梁津喝道:“罗湖、楚泓,你们带领一百三十七名卧华山兵士在此指挥百姓迁移,姜鸣你也留下,我、林寒、蒙阆三人带领剩余城兵阻截秦军,若是没有我们出面,那些民兵只怕不能在秦军手下坚持一个时辰。”

罗湖与楚泓再一次被留了下来,他们低下了头,默然无语,不知心中思索着什么,但此刻姜鸣却是昂起了头,道:“我有异议,现在的情形昭然若揭,去阻截秦军的人有极大的可能来不及撤离,剩余的民兵已然没有办法在秦军的猛烈冲击下坚持一天,我虽然心中有牵扯,但却可以选择与自己的兄弟在同一片战场!”

他的牵扯是申夷忧,眼下已经是十月十二,按照夜泉的推测还有十天申夷忧便会出现,被搅乱时空的人重逢,他有着好多的东西需要解释,但他却有着别的思虑。

梁津怒喝道:“我是这里的最高指挥,一切听从我的指令。”

姜鸣冷声道:“我说了,我选择与自己的兄弟同在一片战场,我随时随地都可以退出卧华山,脱离你的管辖。”

梁津道:“既然如此,寒子你也留下,蒙子随我去便可,阻截的人并不需要多,只我二人便足够了。”

姜鸣却仍然直瞪向梁津,道:“你应该没有听懂我的话,我说,我要与自己的兄弟同在一片战场!”

“寒子也留下,你还有……”话说到一半,梁津却生生地咽下了,他理解了姜鸣的话,他们几人都是他的兄弟,不仅仅是林寒。

所有人都知道,姜鸣与林寒关系极好,当初林寒凭靠一己之力在几人间斡旋,让他们认同姜鸣的加入,之后姜鸣在丧虎口一战中孤执己见选择了前往丧虎口,这早就不是一般的情谊,而是难以捉摸的默契与认知,他们的情谊旁人难懂。

随着相处时间越来越久,他们便发现姜鸣此人其实是一个颇为自私的性格,暗中帮助林寒做事,并且赠与了他高等凡武功法,虽然都算是卧华山的统领,但众人却难以向自己的位置与林寒相比。

他们以为,姜鸣所认可的兄弟只有林寒一人而已。

但,他们失算了。

林寒淡淡一笑,道:“老津,就让姜鸣与我们一同去吧!”

梁津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四人走后,罗湖与楚泓陷入了更深的思考,他们与梁津、林寒、蒙阆的情谊无比深刻,他们一开始就在思索的东西,再次被赋以强大的念想。

“不然就那样,怎么样?”

“你是想……”

“没错。”

“可你放得下你那位红颜知己?”

“子鱼会明白,只是当初给她的承诺没法实现了,那就让杜衡与将我的话带过去,也算是一种念想,不过我一旦出了事,她应该会孤身去承担自己的命运了吧!”

“看来你还是牵扯极深,没想到你这家伙动情起来还是有着一种忧伤情节,改行做诗人吧!”

“别说我,我觉得你还是离开吧,蝶对你的深情与痴情可不简单,再说,过段时间你们就要完婚了,你不能辜负她。”

“我自然不会辜负,但是此次我却要选择别的路了,就算是与老津他们同在,我也会努力地活下去。若是真的没有办法活下去,那就只能辜负她了。”

“唉,我还是觉得……”

“婆婆妈妈的,像什么样子!”

“好好好,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准备吧!”

“准备!”

梁津的捣马柝长槊挥舞着虎熊大力,与之交战的孙桡不得不重视,两只手瞬间变为血红之色,竟然硬生生地将梁津的捣马柝抓住,这等能耐简直是骇人听闻,能够徒手捉拿兵刃,这双血手已然是有了金铁之威。

“上一次便见过你动用了这血手,不得不说这是极为强横的招式,但若是对手的力量可以碾压你,那又当如何?”梁津一声大喝,浑身一震,顿时磅礴的八铅之力暴涌而出,经由梁津的双手传至捣马柝长槊上,似要将孙桡就此震开。

孙桡面色一紧,但仍然紧紧摄住梁津的武器,狠声道:“这股劲道已然不是简单的八铅之力,你竟然已经站在了半步九段的门槛上,怕是自此以后很快就能晋升,卧华山的二统领果然非同一般,但我孙桡也不是泛泛之辈,想要单凭力道压制我,绝不可能!”

梁津冷喝一声,将捣马柝长槊猛地一抽,武器便脱离了孙桡的掌控,转而再次砸下去,孙桡飞身躲避,顿时那地面出现一个大坑。

孙桡冷汗直流,若是他选择硬接梁津的这一槊,只怕是血手也承载不住这股力量,单纯地动用劲力作为武器,梁津怕是已然有着一种参悟。

却见另一处,林寒与寇修永战在了一起,尽管寇修永是庞路帐下除了邛乐双外最值得林寒的出手的人,但此刻林寒伤势未愈,倒是让寇修永有了与之一战的能力。

以堪比占式的参灵感悟对阵半步九段的林寒,林寒反应极快,枪法也是独有大道,想来至少寇修永相赢,是不会容易的。

姜鸣大战吕刑阳与李正兴,而蒙阆与娄终缠斗,亦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但两军对阵,将领的战斗虽然可以左右一定的局面,但可惜战争却不仅仅是由这些人决定的,秦军上万兵马开始屠戮着梁津方面的民兵,似乎只要经过一定的时间,他们便会占据绝对的胜利。

即便没有庞路参与,即便朱盖、宿捷死于乱石之中,秦军仍然有着极大的威能。

但梁津几人却都有着自己的想法。

快一些,再快一些!

只要那些百姓撤出去,他们便没有了其他顾忌。

争分夺秒,这便是一场时间的战役。

羊塔风,你的遗志由我卧华山来承担,交趾城的百姓我们来拯救!

第二百五十九章 同生共死之人

十月十二,天阴微冷,时有寒风催。

战争与杀伐仍然没有停歇,厮杀声与惨叫声继续在这个修罗场中重复,阴沉天空下血色凝固,横斜的尸体透露出一种难以解释的无奈,不知是挪用了谁的荣光。

这场战争,终究是要用鲜血才能磨灭,只不过葬送在这交趾城中的生命,已然太多。

战斗,持续的战斗,挥汗如雨的战斗,似乎这短暂的几个时辰,便要将所有人的性命收割干净,每个时刻都有着民兵战死,血腥的屠戮永远没有停歇。

终于成了成了一支残军,十月围城俨然成了对现状的描写,梁津、林寒、蒙阆、姜鸣带着剩余一百多名民兵躲入了一方祠堂之中,与其时候这是祠堂,还不如说这只是由许多断壁残垣构成的废墟,他们的躲避只是藏身在这墙后,保证自己不被秦军的弓箭手瞄准,但饶是这样,他们还是没有摆脱危险,秦军早已经将他们团团围住,为首的几员秦将丝毫没有打算再次进攻。

好不容易赢得了喘息的机会,姜鸣几人在那断壁之后休整,如今没有了粮食供应,他们不能在这里久居,在两个时辰之后,他们发动了突围,本来若只有他们四人,想要突围还是有着一定的希望的,但那些民兵却跟不上计划,在慌乱之中露出了马脚,被秦军所发现,再一次展开了合围。

就在这时,两道人影从远处奔来,一人背着弓箭,手握长矛;一人持着一柄白虎铖牙大刀,顿时便冲破了外围,正欲接应他们离开,吕刑阳等秦将却已经再次聚集,生生将他们逼回了那破旧的祠堂,此刻随从的民兵只有着十几名而已。

梁津几人开始目光惊怒地瞪着罗湖与楚泓,氛围僵硬了数分钟,梁津叹了一口气,眼中闪过些许无奈,道:“若是你们出去,还能想办法解救我们,如今都陷在这里,你们说能干什么?”

楚泓苦笑道:“看来你们没有收到消息,吕刑阳发现了秘道所在,派遣了大量甲兵前往屠杀,还有没有来得及撤离的一万多百姓应该都已经遭了毒手了,我们在那里没有人手,只能选择前来找你们了。”

“什么?秘道被发现了?”梁津思忖半晌,道:“我们一直在撤离,而秦军的探子定然会随着行军速度深入城西,秘道被发现也是意料中事,只是可惜了那剩下没有来得及撤离的百姓,我们答应了羊塔风要护卫百姓周全,结果还是没有做到。”

罗湖道:“不必如此,至少我们已经将十多万百姓都送出去了,总好过在城中等到着死亡的收割,而且杜衡与也想来帮你们,结果被我一脚揣进秘道里去了,外面还有着我们的老兵一百多人,应该可以将那些百姓带到安全的地方去了。现在那秘道被秦军所掌握,我们看到他们安置了许多的火药,估计是要将那秘道炸毁了,我们现在可真的是孤军了。”

“等等,我怎么听出了一些东西。”林寒眼珠转动,思索道:“吕刑阳要派遣大量人手剿杀我们,还要去前往秘道那里格杀你们,按道理说你们两个的身手应该有着趁机突破防线,从东面冲出去的可能,来找我们有什么用?”

罗湖与楚泓尴尬一愣,后者瘪着嘴道:“这不是没有反应过来吗?谁知道秦军到底有多少,万一……”

算了,说不下去了。

看众人的眼神也便知道他们的意思了,罗湖与楚泓遭遇秦军袭杀是真,但只剩下一条路却是假,但他们却放弃了独自寻生的机会,来到了这里,这便是他们的执念。

所有人都明白。

姜鸣道:“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接下来怎么办?蝶姑娘没准儿还在等着你,环子鱼也定然心有契机,你们做得倒是随心所欲,可终究是让人有些顾忌。”

罗湖苦笑道:“现在既然便这样了,那也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就像你,将那名大的事都能放下,寒子早先便说过,你比我们都要痴情得多,一个人若是可以将所痴情的人放下,那么他定然是心有遗憾的,且将那遗憾藏着,以后再说。”

“哪里有这么沉重,以往多少次死局都走过来了,这次难道还能将我们留下?真是笑话!”楚泓本来想用这种方式见气氛活跃一下,谁料众人却都只是沉默不语,他反而有些下不来台面。

姜鸣突然嘿嘿一笑,倒是将这些东西看得乐观了许多,道:“楚泓说得对,没必要这样,死局什么的都不存在,没有必要便开始进行葬礼前的祈祷……”

正当姜鸣说话间,却见那剩下的十多名民兵围在一起谈论着什么,随后竟然一齐冲了出去,梁津几人连忙喝住,但那些民兵却彷如未闻,竟是直接冲出了祠堂。

为首的一人全部跪在了地方,呼喊道:“大人,我们愿意投降,请不要杀我们,我们都是受了卧华山山匪的蛊惑……”

梁津几人听得心中发寒,前些时候还在一起战斗,现在竟然便开始为了投降苟活,而选择说出这种话,即便是以林寒道的胸怀也感到十分的愤怒。

却见那秦军阵营之中,缓缓出现一道人影,竟然是吕刑阳,他洪声道:“愿意投降的人,统统可以免除死罪,并且将你们搬迁至别的地方安居。”

“真的吗?真的这么好?那我们还在这里苦苦坚持什么,都是羊塔风招惹了卧华山山匪才惹出来的劫难,我们没有理由替他背锅。我们快快出去吧,若是那秦将大人反悔就麻烦了。”

众人商谈之间,便奔出了祠堂断壁残垣的保护,一起向着秦军阵营都奔去,梁津几人拼命劝说呼喊也叫不住。

蒙阆拍了拍梁津的胳膊,道:“不用阻拦了,那是他们选择,在这种走投无路的时候,任何人都有为了生存而放低底线的权利,阻止了也没有用,随他们去吧!”

众人心冷。

这么长时间,为了护卫交趾城的百姓,他们付出了所有心力,甚至全部卧华山的兵马都葬送了其中,直到柳暗花明的最后一课,他们还是愿意将生机让给那些百姓,可似乎并没有太多人会理解他们。

如何让人不心冷?

吕刑阳望着那些民兵从祠堂中跑出,渐渐浮上一抹笑意。

一旁的李正兴道:“要将这些降兵怎么办?他们可都是一般的民兵,若是加入我们的军队中,没有任何作用。”

“那便杀了!弓箭手准备,将他们全部射杀。”吕刑阳望着一边的呆滞的李正兴,道:“我们此次围攻交趾城,便是想要屠城,总督的命令是不放过任何人,我们之前发现了通往外面的秘道,已然有着一大批百姓逃离,总督说既然离开了那边随他们去,但剩下的这些人却都必须死。”

李正兴望向吕刑阳,感到此人深不可测,喝问道:“吕刑阳,你到底是谁的人?”

吕刑阳道:“李正兴,你觉得在这乱世之中,暂时地投靠一位皇子或者一方势力有意义吗?就像是那凌统之,将所有东西都与二皇子联系在一起,最后却落得个株连九族的下场,如今没有身份地游荡在各处,想着如何复仇,但想要向一名皇子复仇,你觉得可能吗?”

李正兴沉默,愣了许久,道:“你到底想要说些什么?你现在就像是一只魔鬼,你可是没有背后的家族,孤身一人闯到这个位置上来的,若是有朝一日因为站错队而陷入死地,你甘心吗?”

吕刑阳冷声道:“以往觉得人该是有一些建树,所以便在各方栖身挣扎,我追随过许多势力,我也曾是你背后依仗的幕府之兵,或许有一天会有人说我是无间道、墙头草,但你们终会明白,自从这十月围城硫火之战开启,我便是庞路总督的人,别无其他。”

李正兴眉头紧蹙,道:“那你背后的皇子,会怎么处罚你,你可想清楚了?”

吕刑阳道:“这一战开始,天下便是真正的乱世,人命危浅朝不虑夕,还有何等资格去想那些,你倒是想得太多了些。李正兴,念在我们相识已久的份儿上,我奉劝你一句,不要与七皇子秋垣靠的太近。”

李正兴沉默不语。

吕刑阳挥手间,便有上百名弓箭手开始搭弓射箭,顿时密密麻麻的箭矢飞过,将那些奔跑中民兵全部射杀在路上,他们至死都没有弄明白,为何他们连最后的活路都不肯给。

一阵惨叫声传来,梁津几人都昂起了头,透过墙壁上的缝隙,可以清楚地看见那些民兵都已经倒在了路上,吕刑阳终究是没有放过他们。

林寒道:“看来,吕刑阳是想要不留活口了。”

众人沉思间,却听那吕刑阳在不远处的包围线中呼喊道:“梁津、罗湖,你们听好了,此刻便只剩下你们了,如今我上万甲兵都在这里陈列,你们就算是全盛时期也逃不出去,更比说如今皆是重伤,没有任何不及,若是速速来降,我还可以既往不咎,到时候封赏将领,你们便可以洗白,成为秦王朝的人。”

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吕刑阳似乎也离去了。

躲在断壁残垣后的几人冷目,楚泓道:“难道吕刑阳以为我们没有见到那些民兵的下场吗?投降才是真正的死路。”

林寒道:“只是在利用人性的侥幸心理罢了,这吕刑阳确实行事狠毒。”

蒙阆道:“不过他倒是忽略了我们几人,远不像那些民兵好欺骗的,我们会坚守着,求生!”

梁津、罗湖、姜鸣齐齐点头,此刻,他们便只有兄弟六人。

卧华山九名统领,除了呼延伍、程幻、王项三人外,其他六人都在这里,他们只要不死,便不会求死。

“若是只剩下最后的一条路,那便是同生共死!”

“没有什么能够摧毁我们,因为我们六人是兄弟。”

“卧华山聚义靖难,我们做到了,不负兵甲,不负羊塔风。”

“若是他朝有命,我们还活着,便仍然同是劫难者。”

“这次战争,紧紧地将我们几人的命运联系,纠缠难分。”

姜鸣突然感觉到极为舒坦,能有这样的兄弟,应该是知足了吧!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将众人叫到背后,道:“我们此人都有些颇为不错的感知能力,吕刑阳本来有着能力直接围杀进来,但是他却选择这种方式将我们困在其中,应该是害怕我们临死反扑,我们刚好可以不必顾忌遭遇袭杀,在此刻做一些事情。”

众人疑惑间,姜鸣心念一动,从精神空间中取出一卷芸帧,赫然便是当初从鲸落山脉中取得的高等凡武功法。

林寒眼露犹疑,道:“姜鸣,你是想……”

姜鸣笑道:“将你的破坎诀也拿出来吧,让他们看看,之前我就在打算将剩下的功法处理一下,今日刚好记起。”

梁津眉头紧蹙,望着突然出现在林寒手中的芸帧,道:“你们可能不知道,寒子现在所用凡武功法早已经更变了现在功法的等级,可能会让你们吓一跳。”

楚泓道:“吓一跳?你不会也是空字功法吧?”

“空字?也是?”姜鸣惊讶道:“莫非你们之中有人的功法是空字?”

凡武功法有五类划分,烈、越、空、蚀、鬼。

楚泓尴尬一笑,甚至自己说漏嘴了,也没有再说话。

梁津却轻咳了一声,道:“我所修习的凡武功法便是空字,我的捣马柝长槊重达数百斤,若不是我修习了这大器方回的功法,恐怕还驾驭不了它。”

姜鸣微微震惊,随着他对凡武功法的进一步了解,便开始明白这些功法的重要性与珍贵性,烈字是最常见的功法,但现世中还是有着超过一半的达到八段甚至九段的武者没有休息任何的功法,越字更是罕见,地位强者都要趋之若鹜,而据那些典籍上所说,三垣之地那些大宗派的弟子应该也都在修习空字功法,而蚀字与鬼字功法的稀缺程度,即便是一些天位强者也都难拥有。

“三垣之地的宗派弟子才有资格修习的功法,梁津竟然可以拥有,若不是有着难以预料的其奇遇,便是其出身堪比一些大家族。”姜鸣暗暗思忖。

梁津没有做多解释,姜鸣也没有询问,想来其他人都知道,只有他不知道梁津的过往,只是这些需要他自己叙说,别人说出来倒是没有什么意义。姜鸣不急。

林寒道:“除了老津修习的大器方回是空字功法,罗湖休息的白虎落是越字功法,我之前修习的损元功是烈字功法,蒙子与长子与我相同。”

姜鸣微微吃惊,这话是林寒对他说的,功法本就是个人之机密,因为功法中重要性与珍贵性,几乎没有人愿意在他人面前提及,惶恐有人会因此生出其他想法,人性在真正的利益诱惑面前,不值一提。

但林寒几人却能不顾这些俗语,将各自秘密一一说出,这便是真正的信任。

姜鸣朗然一笑,道:“梁津与罗湖的功法倒是还好,但是蒙阆、楚泓你们的功法便有些逊色了,武道修习,若是有个好的功法可以事半功倍,同时能够让武者走得更远,我这里有几卷功法,你们看看适不适合自己。”

话毕,姜鸣从怀中一掏,心念一动,储存在精神空间中的奇异芸帧便出现在他手中,姜鸣拿出来放在地上,这三卷芸帧分别是六合禅器、乾刀引、枯荣道,而因为九衍剑骨是专门为剑者所用的,蒙阆几人都用不上,而且姜鸣也是有着自己的私心,毕竟是最高等的鬼字功法,所以便没有拿出。

当初姜鸣从那鲸落山脉中获得了七卷芸帧,除了这四卷,还有虚翦诀他在修习,林寒取走了破坎诀,而聚阳鉴当初在隋城的时候送给了董横与朱然。这芸帧似乎有种奇特的能力,若是武者真正选择,便只能容一人修习,所有法门也没有办法传教给他人。

看着姜鸣从怀中取出了三卷功法,梁津几人皆是颇为赞叹,姜鸣不仅有着玉如意护身,还有着大量的钱财,此次更是一次性拿出了三卷凡武功法,真正是个富豪级别的家伙。

姜鸣是不知道他们在心中怎么议论自己,只道:“我与林寒修习的都是蚀字功法,我身上还有这三卷功法空置,这些功法都只能一人修习一种,除了一个人空置,其他三个人可以选择。”

“蚀字?”

除了早先知道这种情况的梁津,罗湖、楚泓、蒙阆皆是露出了震惊的神色,原本以为能够拥有一种凡武功法便是很不错了,即便是最为低级的烈字也算是福气,谁料姜鸣竟然是拿出了拿出了三卷功法供他们挑选,这其中的差异顿时就让众人沉默无语了。

姜鸣道:“这三卷中,六合禅器与乾刀引都是蚀字功法,枯荣道更是鬼字功法,你们可以简单看一下这些功法的绪论,虽然只有真正选择了才能查看所有内容,但是基本介绍还是都可以看的,你们看过之后再决定修习哪个吧!”

一旁的林寒吸了口冷气,低声道:“你是打劫了神的住址吗?”

第二百六十章 素缟拜流星

当初姜鸣几人在失龄峰之南,遭遇到了一种难以估测的力量,被摄到了鲸落山脉之中,之后姜鸣与两个将要夤华的蜥蜴人斗智斗勇,后来借助玉如意才得到了这七卷芸帧。

至今姜鸣都没有弄明白,那鲸落山脉之中为何会出现这么高等的功法,莫非只是那两个九段人位的蜥蜴人的收藏?他猜测蜥蜴人背后肯定有着极为强悍的存在,但这么高等的功法,无论是人是妖,都应该趋之若鹜、护之如宝,可七卷芸帧齐齐丢失,竟然没有任何人追讨,这便是姜鸣难以理解的地方。

难以理解,姜鸣便没有再想过,甚至以为有另一种思想,这七卷芸帧便是他的奇遇,他要借助这些东西让自己变强,而眼下将其他的凡武功法送出,这也是他的私心,毕竟他认可了梁津几人,便要给他们最好的装备。

罗湖道:“蚀字?鬼字?姜鸣,你确定将这些功法送给我们?”

姜鸣笑道:“自然是送给你们,这可都是无价之宝,你们想要掏钱买,应该都是买不起的,我想天位强者也会红眼的。你们是我的兄弟,眼下我有这些好东西,就看你们要不要了。”

林寒道:“既然姜鸣都说了,你们便选一个修习,眼下我们身陷绝地,若是修习这高等凡武功法,能够顿悟出一些东西,说不定对我们逃脱有望。”

有着林寒帮衬说话,罗湖几人也都放心了,蒙阆却道:“姜鸣,刚才你说,你修习的不都只是蚀字功法吗?凡武功法五等,烈、越、空、蚀、鬼,之间差距可是天壤之别,你为何不修习这卷枯荣道?”

姜鸣道:“这个啊,当初我也有过这个想法,毕竟鬼字便是所有功法的巅峰,在以后定然会有许多的优势,但我看过许多关于修习武道的典籍,得知只有适合自己、能够被自己所驾驭才好,所以我选择了与自己的武道相近的虚翦诀。我的意见是,你们也最好选择与自己武道相近的功法,这样才能更好地发挥其中的优势。”

众人点头道是,不得不说,姜鸣在这方面的理解远超他们。

梁津道:“我修习的大器方回也是空字功法,比之蚀字只差一等,何况大器方回与我极为契合,这三卷功法便由蒙子、长子、罗湖你们三个挑选。”

梁津率先放弃这种权利,不仅仅是因为自己的功法比其他人都要高等,更是因为他一直以来都是团队的领导者,理应作出这种谦让。

众人知意,虽然是理由正当,但还是不免有一些情绪。

将三卷功法扔给了四人选择,姜鸣便选择到一边放哨,林寒跟上去,满脸笑意,道:“看来这次你可真是大出血了,这随便一卷功法拿出取,都能换取一辈子用不尽的财富,甚至想要什么灵丹妙药兵器武学都可以,不过给了他们可就真的是亏损了。”

姜鸣道:“怎么可能亏损,不管他们谁修习,都比放在我这里闲置的好,说不定他们中间以后会出现一个绝世高手,那我也大树底下好乘凉了。若是我现在的身份拿出去卖,恐怕会成为众矢之的,别说得到一些东西了,恐怕连这条小命也会被人取走。”

林寒道:“那倒是,我们现在的实力还没有资格拥有这种重宝,让人知晓只会是数不尽的麻烦而已。话说,你真的打算与我们共战到底?申羽……申夷忧若是现身,应该希望见到你吧!”

“不战到底,现在这情形能怎样?”姜鸣淡淡一笑,突然眼神中有些迷惘,道:“或许真的是命运吧,以往不相信,现在竟然有一点点相信了,不说这个,今天不是才十二号吗?还有十天时间。”

林寒没有说什么,只是觉得姜鸣,已然在无声中作出了一些决定。

过了一阵,蒙阆前来叫姜鸣,换了梁津去巡查盯梢,几人盘坐,只见蒙阆、罗湖、楚泓一人拿着一卷芸帧,显然是分好了。

罗湖道:“我选择了这卷乾刀引,其中多是一些讲究霸道刀法的法门,与我之前所学的白虎落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当然这乾刀引贵为蚀字功法,有着其他功法难以比拟的能力,仅仅只是看了开卷的一些扉文,便让我有了许多更深的见解。”

姜鸣道:“跟我所想一样,我看你的刀法处处含着霸道二字,白虎落也极有气势,加上占式之法能够灵活运用,你的刀法便会变得更有自己的武道法门,其中讲到若是能够达到与刀通灵,便能唤醒其中的奥秘,说不定这也是你的机遇。”

蒙阆道:“我选择的是六合禅器,此法指点各类兵器武学,高深莫御。我之前战斗都是仗着宝刀之利,但我的冷锯昆吾虽然是宝刀,但毕竟都是外物,一个武者若是太过依赖兵器反而落了下乘。这六合禅器倒是能够弥补我先前在武道上的错误,对我的修行大大裨益。”

姜鸣道:“六合禅器吗?我还以为你会选择枯荣道,不过六合禅器也不错,开阖恢弘,适合你那种重力于一击的武法,我也了解过这们功法,六合八荒,自有洪荒之气,若是能够将功法中的洪荒之气引出,若不定你就能踏入地位境界,而且定然比一般的地位修者强悍得多。”

蒙阆对于这番点评点头称是,姜鸣所言都是极为折中。

却见楚泓捧着最后一卷芸帧,面容却有些扭捏。

姜鸣望向楚泓,道:“看来你是选择了这枯荣道,你若是能够修习,便是我们几人中唯一修习了鬼字功法的武者了。这枯荣道颇有着晦涩难懂,但只要多费些工夫,定然能找出修习法门,对此我却不能指点许多,一切还得你自己摸索。”

楚泓却摇了摇头,望向姜鸣道:“其实并不是你想的这样,我决定将这鬼字功法还给你,我不打算修习它。”

“为什么?”姜鸣满脸疑惑,一旁的林寒也是极为不解,林寒问道:“你之前修习的可是烈字功法,而且本身也不契合你的武法,这鬼字功法可是天大的缘分,只要你修习成功,定然能够将以往在武道格杀上的弱势弥补回来。”

姜鸣紧蹙眉头,道:“楚泓,你是觉得鬼字功法太过贵重?还是觉得它修习太难?或者与你之前的衍武法门不相合?在我认为什么蚀字、鬼字都只是废纸,没有那么贵重,若是能在你手中发挥出该有的威能,也不辱没了它鬼字功法的威名。”

众人都望向楚泓,楚泓却面色不改,将那枯荣道的芸帧放到姜鸣手中,转过身去,道:“你们或许不知道,在不久之前,我就没有再修习功法了。”

“没有修习是什么意思,若是没有修习功法,是没有办法获得许多的修行法门的。”林寒道。

楚泓道:“我先前便在纠结一个问题,我是应该继续在七空箭上侵淫,还是将自己的衍武之道补充完整,本来这是一件没有矛盾的事情,但子鱼却让我慢慢明白,自己只能选择一条道路。我拥有七空箭这种杀器,本身便已经占尽了便宜,当初给你们铸造兵器的铸器师只给我打造了箭矢,却没有帮我作出一柄能够承载七空箭的弓,他应该便是想要告诉我这个道理。若是不选择放弃,那现有的一切便无法进步,你们觉得如何?”

众人听罢,皆有种云里雾里的感觉,林寒却仿佛听出了其中的意思,道:“缘分自有天定,就与你所信任的环子鱼一样,你是打算抛弃现有的一些东西,来换取那些虚无缥缈的感悟?确定不会后悔?”

楚泓点了点头,道:“说实话,在鬼字功法面前我可没有表面这么淡定,但我想要追赶子鱼的脚步,应该便是要在这方面作出一些突破吧?我想,我既然这么做了,便不会后悔。”

楚泓这番话让姜鸣有很多感悟,素来没有决断的楚泓也能有这种想法,世事都在变化,他也有了其他思想。

“那就这样,这枯荣道我就先收起来,若是你在突然想通了,直接来我这里要便是了。”

姜鸣直接将鬼字功法枯荣道收入了精神空间,接下来便是养伤阶段了。

吕刑阳并没有再次围攻,所有秦军都驻守在那祠堂周围,上万人死死地看着其中的景况,就算是梁津几人长了翅膀,也不可能就这样飞了,而这卧华山的六人都是武学大师,若真的要拼死一战,恐怕也会让秦军之中的某个将领带上,那样便有些得不偿失了。

趁着夜色,吕刑阳跪坐在庞路榻前,所有兵将都没有设置帐篷,只有庞路在帐篷中休息,虽然处地有些明显,但重重包围之下,就算是九段人位武学宗师也没有办法进来。

榻前点着七盏油灯,正好照着庞路的身躯,此刻庞路仿佛再次苍老了二十载,看其样貌衰老全不似几日前模样,气息更是衰弱得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消失。

一阵夜风拂过,吕刑阳急忙遮住灯盏的火焰,防止被风吹灭,巨大的黑影在庞路闪过,庞路缓缓半睁开眼睛,道:“吕刑阳……吕刑阳……”

吕刑阳连忙再次跪在榻前,身子跽起张望,道:“总督,末将在这里,你是要喝水吗?”

吕刑阳将温水端至面前,庞路却道:“不喝水,我问问你,交趾城攻下来了吗?”

吕刑阳道:“已经攻下来了,但是有一部分百姓通过一条秘道逃走了,应该是羊塔风的后手,末将考虑的总督的计划是扫平交趾城的卧华山山匪,还有将这局势搅乱,便没有再派遣人手追击。而至于卧华山的山匪,梁津几人现在都被我围住了,但我没有贸然进攻。”

“什么?”庞路仿佛有些耳鸣,弱声道:“梁津几人都死了吗?”

吕刑阳微微皱眉,再次道:“梁津、罗湖、林寒、蒙阆、楚泓、姜鸣六人被我围住了,此刻他们逃不出去,但是我没有贸然与他们最后决战,想让他们在饥饿中待几天,到时候我们便不会有太大的损失,毕竟那六人都是武学大师,远不是一般兵士那么好对付的。”

这一句庞路听清楚了,庞路道:“这就好,用困死之法对付,卧华山的那几人都颇有能耐,若是真的想要鱼死网破,没有人能够拦得住他们,恐怕你们几个将领也会死一两个,我庞路为将的最后时间,若是能够保全手下将领多活几个,也不枉我……”

庞路的声音越来越小,吕刑阳微微有些慌乱,连忙爬过去查探,却见庞路摆了摆苍老的手掌,道:“吕刑阳啊,以后能逃多远逃多远,你继承了我的位置,也算是沾染了交趾城的因果,尽管与算是给秋绝立了功,但是他不会放过你的。即便他能够放过你,天下人也不会放过你。”

吕刑阳微微一愣,俯拜,连磕三个响头,但已然是泪眼婆娑:“吕刑阳多谢总督栽培。”

想当年,庞路曾经纵横整个秦王朝,大小战役胜战无数,后来秦皇许其官拜剿匪总督,品阶只在三大兵马大元帅之下,一时间许多官员祝贺,风头无两。

可庞路,他从来不需要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外人以为他是稀罕最后一个方位兵马大元帅的位置,他便在秦皇的使者面前饭斗米、肉十斤,表示自己这副老躯还有可用之处,但他们却不知道,庞路从始至终想要的只是秦王朝的海晏河清。

之后庞路率兵十万南下,直指交趾山脉,朱盖任先锋,金林任副总督,手下兵将赵最、邓准、李正兴、罗曜华、吕刑阳、孙桡、娄终、狄浪、宿捷、牟玉成、寇修永、逯初、邛乐双,可谓是将最强阵容呈现在了卧华山眼前,只是因为时局之纷乱,他再也不是那百战百胜的将领,最后不得不走到了这一步。羊塔风的玉石俱焚,与庞路其实没有两样,开启这场战争,便意味着庞路千载之后都是罪孽之身。

他,活不了。

吕刑阳道:“总督,七星灯都在,从未熄灭,不知你是否可以躲过这次劫难?”

庞路恍惚的精神怔了许久,才道:“七星灯?这只不过是骗其他人的,我可不会这种通天的手段,想要向天地借寿,必须付出与寿命相同的代价,我没有这种能耐。我也老了,该死了,怎么还会向着再继续活下去,早些死了,或许就可以早些偿还罪孽了。”

吕刑阳道:“总督没错,为了国之大局,总督本来就是最为重要的一环,按照四皇子殿下所说,硫火之战开启,四方百年开始云动,秦王朝必定会有一场谁也无法避免的风浪,到时候秦王朝历经灾难,便会如同一张白纸,只要有明君出现,秦王朝便能重归繁荣,这都是总督的功……”

庞路却没有听。

“总督……总督……”

吕刑阳再次轻声呼唤,他生怕庞路就这样再也醒不来。

庞路出声道:“吕刑阳,是你啊,我还有一些事情要交代,让孙桡与娄终进来吧!”

吕刑阳愣了愣,庞路的精神已经格外的混乱,他为此满面泪痕。

将孙桡与娄终叫到营帐外,交代了许多,吕刑阳才将两人放了进去,而他一直立在门口,没有离开。

孙桡与娄终单膝跪在榻前,道:“总督,你还好吗?”

庞路睁开了眼睛,道:“原本我不应该这个时候出事的,但羊塔风玉石俱焚让我始料未及,我本就是必死之人,如今这七星灯将要熄灭,我的寿命也快要燃尽了,你们两个如今都是金水宗弃徒,但是并没有经过那些人的同意,你们日后的劫难还有许多,我要同你们一一来讲,当然只是因为你们叫我一声‘师叔’‘总督’。”

庞路的精神突然又清明了许多,开始像平日里那样,同两人交代事情,孙桡与娄终自从狄浪时间之后自主脱离了金水宗,便成了庞路的心腹,就像当初的赵最与邓准一样。

昏暗的灯光下,庞路仍然在切切私语。

吕刑阳站在营帐外,没有想偷听,但却在注意着营帐中的任何声响。

突然,营帐中的七盏灯全部被风吹熄了。

仿佛有一只手也重重地坠下。

“总督!总督!”

营帐中传来孙桡与娄终的呼喊,吕刑阳仰视着天空,一道明亮的流星划过天际,这时的他,已然泪流满面。

千里二百二十六年十月十二日夜,秦王朝剿匪总督庞路,陨。

事实上在之前庞路出征的时候,军部便已经开始打造北部兵马大元帅的令牌与专属铠甲佩剑,一切都等待着庞路凯旋,成功在秦皇的颔首而拜中,成为北部兵马大元帅。

只是,一切都有太多变故。

江城贾楼,披着黑色袍子站在楼前的秋绝,突然望向了那道转瞬即逝的流星,轻咳了两声,接着颔首而拜。

自从成年以来,秋绝几乎没有向旁人行过这种礼节,即便是天地都不能。

“传我的命令,邓兴、孟降炎,素缟结冠三日,三日后开始横扫秦王朝。”

在那交趾城的破旧祠堂中,姜鸣也看到了那道流星,仿佛能够灼伤他的眼睛。

“人,应该都会这样吧……”

第二百六十一章 饥肠望烟尘

饥饿,往往不需要任何的手段,便能让人承受最大的折磨。

没有粮食,没有水,困在那断壁后面,像是再也没有任何决断。

姜鸣从怀中取出两个白饼,将之平分成六分,递到了梁津几人面前,他们没有多余的话,似乎任何言语都会消耗身体的机能。

第一次感受到对食物可以吝啬到这种程度,林寒几人在忍受,姜鸣却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衣不蔽寒、食不果腹的日子。

这一日秦军没有其他的动静,吕刑阳等将也没有出面。

又是一个夜晚,几人在饥饿中迟迟睡去。

第二日,蒙阆也从怀中取出一个白饼,楚泓则在祠堂边上挖出了一个贡薯,几人分而食之。

没有水,吃这些干噎的东西便有些难以下咽。

但还是吃下去了。

在死亡面前任何事都可以忍耐。

这个夜晚,天空突然落下了几滴雨,虽然只是微雨,不过几分钟就停下来,但姜鸣几人还是颇为兴奋,至少仰面喝雨水,比吞口水好得多。

又是一日,这日众人身上都没有了存粮,祠堂周围也找不到什么能吃的东西,几人靠在墙边上,又耐过了一日。

又一日,太阳直射下来,仿佛是十月份最为狠毒的太阳,将六人晒得难以躲避,似乎到处都充斥那股高温,即便他们始终在借助着断壁做荫庇,但还是没有忍受这种温度。

蒙阆与姜鸣抬头骂了天。

随后他们都已经精疲力尽。

十月十七,天色阴沉,似乎老天也是看不过去了,不再施以高温。

但他们还是饥饿,似乎已经快要达到那个不可忍受的范围之内了。

此刻六人都已经失去了眼中的锐气,一身疲软,仿佛会不攻自破,但他们还是在坚持,等待着更变,等待着援兵,为了生存,有的人可以承受无尽苦难。

姜鸣再一次张望,每日他都会透过那断壁的缝隙察看秦军的动向,与外面发生的事情,但这几日似乎没有任何的变化,秦军仍然守着他们,并没有想过进攻,与没有想过撤退。

秦军想要将他们耗死在这里。

突然,姜鸣眼中出现了一道灰尘,他看得清楚,那不是飞起尘,也不是人起尘,而是马匹的动静,虽然听不到有什么声音,但是他敢肯定,不远处定然有着不一样的事情。

“你们快来看,秦军中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

梁津、林寒、楚泓、罗湖、蒙阆顿时小跑过来,透过那缝隙向外张望,只见烟尘惊起止处,似乎有着战争进行。

“让我来听听!”作为神箭手,楚泓的听觉与视觉感官都超于常人,他立刻趴伏在地,将耳朵凑近地面,开始听着外面的声音。

“马蹄声,声音很乱,应该不是秦军自己的队伍,还有弓箭手,应该是秦军,不对,是秦军在自己形成包围,他们在围攻几个人,对,只有几个人,他们在战斗。”

楚泓能听到的内容便是这些,因为还是难以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所以他们只能继续等待。

就在十数分钟之后,那烟尘渐渐散去,其中的秦军与另外的人也离开了。

姜鸣几人格外疑惑,虽然认为可能是救援的人,但却没有见到人出现,他们也不敢轻易抛弃原有的阵地冲出去,若是敌人的计谋他们就完了。

为了生存,他们不得不谨小慎微。

就在两个时辰之后,在另一个方位又出现了烟尘,这一次距离那祠堂断壁要近一些,楚泓再次伏听,突然察觉到来人并不是一般的人,他完全听不出来那纷乱的脚步声是从何处传来。

来人似乎与秦军发生了剧烈的冲突,但并没有见到千军万马对峙的场面,仅仅稍稍对撞,那来人的队伍便再一次撤离,这一次梁津几人能够确定,来人的确是来解救他们的。

林寒道:“应该是我们的人,但不知道是谁带领的,若是左双立、右一常很有可能便会驱动大量兵马,他们的战斗经验跟随老津的领兵能力,对于大量军队的掌控远胜他人,他们若要救援,自然虎拿出最为强大的一面,不然便是冒险。”

梁津道:“可惜我重骑兵全部葬送在这一场又一场的大小战役之中,不然在这种时候刚好可以派上用上,甚至可以起到以一敌十的作用,照我的猜测,左双立与右一常应该不会擅自离开四海城,四海城的军备基础代表着我们是否可以重崛起,其重要性比之交趾城只高不低。”

楚泓道:“应该不是左双立与右一常,来者只是小股部队,第一次来人要多一些,还有兵马声颇为驳杂,第二次则只有几人,似乎秦军展开了追捕,也不知道是不是子鱼。”

罗湖道:“不管怎么说,只要是有人来救我们,我们也必然不能等待救援,现今大家虽然都精神疲倦,但却不能放过最后的机会,我提议我们每两人一组轮流观察外面的情况,兵器都放在边上,以防不测。”

夜幕降临,整座交趾城呈现出一片寂静,这座城池埋葬了无数无辜百姓与兵士的躯体,鲜血流淌渗透入土壤,在地底深处的还没有被烧毁的根系吸收着这罪孽的液体,而延伸至外面的却在承载难以忍受的死寂。

这将是一座真正的死城,若是没有了这些秦军的火光,便处处都是复杂的臭味。

庞路死后,秦军之中所有将领都在都带着素缟,而那唯一的营帐之中陈放着庞路的棺埻,吕刑阳围着火堆,金林、李正兴也在一旁,还有几个校尉,似乎在谈论着什么。

“那几个蛇人真的有那么厉害?”金林问道。

“每个都是七段人位的水平,还有一个达到了八段人位,白天与我一战之后,仅仅输了我几招,也算是极有能耐。”李正兴道。

金林道:“那蛇人真的有这么厉害?我查过之前的消息,当初交趾城柳其敦曾经向幽天野买了几个蛇人,后来被林寒所救,之后虽然再也没有过消息,现如今看来这支现身的蛇人便是当初林寒救的那些。”

吕刑阳道:“但不是说,那柳其敦豢养的都是女性蛇人吗?但看白天那些蛇人杀伐之道颇为果断,比之李正兴也不遑多让,他们一共有九人,似乎只是为了刺杀而来。”

金林道:“之所以选择刺杀,是因为他们发现我们有上万兵马,实难正面迎击,就像是另一支由峎不甚带领的人马一样,与我们正面交手不可能成功,反而有可能将梁津几人葬送其中。”

吕刑阳道:“副总督说的有道理,既然如此,我们便应该解决梁津几人,只要将他们早早地击杀了,所有的一切也都结束了,孙桡与娄终离开之中,能战者便只剩下你我、寇修永,但寇修永此人实力强悍,你我与之一战胜少败多,总督生前也曾说过寇修永生有反骨,若有一朝总督不在了,他便成为最大的隐患。”

李正兴道:“你是说,寇修永可能造反?”

金林道:“造反也不一定造反,他之前最大的期望便是在军中有所成就,但始终有邛乐双、孙桡压他一头,而且有着总督威压在上,他也没有机会作出一些事情,我所害怕的便是他会趁机夺取军权。”

李正兴与吕刑阳又陷入了深思。

就在这时,哨探来报:“启禀两位副总督大人,在中央祭坛附近发现有一些人的踪迹,我恐是敌袭,便派人去查探,谁料派出去的一个小队都没有回来。”

“看来是他们动手了!”吕刑阳站起身来,狠声道:“既然如此,那便让那些敢来救援的家伙尝尝我们的厉害,另外准备大量火箭,若是卧华山的山匪胆敢趁机攻袭,便向那祠堂之中发射火箭,另外派遣寇修永前去,梁津几人一旦出现,便立刻出手格杀。”

吕刑阳处事雷厉风行,随即便派遣兵士前往四方探索,在数分钟之中,便遭遇了卧华山的兵马,为首者却是与姜鸣熟识的峎不甚。

峎不甚策马在边上,齐排竟然有两匹没有人乘坐的马匹,却是姜鸣的坐骑爵江、梁津的坐骑风兽,峎不甚拍了拍爵江的马背,道:“你知道姜鸣就在这里面吗?”

爵江轻嘶一声,颇有灵性地拱了拱峎不甚的手,示意峎不甚前去解救。

峎不甚苦笑道:“一匹马都比人有灵性,这年头真是没法活了。不过也好,要不是你们两个,我还短时间内找不到他们,既然能够肯定位置,那便死战,救他们出来。”

火把燃起,峎不甚后面跟着上千名兵甲,这都是四海城中训练出来的新兵,虽然用来对付这些精锐秦兵有些吃力,但他们还有着别的计划。

只见另一边的秦兵也开始形成防御,吕刑阳、李正兴、金林出现在军阵之前,吕刑阳道:“白日里你已经来过一次,并且败给了我们,难道还不知道见好就收?就你区区千人兵马,你觉得能够闯进去吗?”

峎不甚喝道:“你这是承认姜鸣他们在里面了?正好,我原本便是山匪,如今还是山匪,早就见过许多大场面,你这一万兵马可没有可能让我退却。”

吕刑阳道:“承认又怎样,我们围城都已经七日了,一个正常人能七日之内不吃东西不喝水?他们早已经饿死了,我就是故意在这里驻扎,等待着你们这些山匪前来解救,正好将你们一网打尽。”

峎不甚微微一愣,若是真的姜鸣几人都已经丧命,他便没有必要再做无谓的牺牲,但只凭吕刑阳几句话,他没有理由相信。

这时,爵江与风兽齐齐咬住了峎不甚鞋子,硬生生往着那秦军阵营中拉,峎不甚立即就明白了这两匹千里马想要表达的意思,他苦笑着道:“好好好,我相信你们知道他们还活着,既然如此,那我便准备一战吧!”

“全军举兵,营救统领!”

千人齐齐举刀兵,黑夜之中升腾的火把,像是太阳一样明亮。

峎不甚暗笑道:“姜鸣,这次救了你,你就再欠我一条命了,若是这样的话,我应该就有了与你竞争的资格了。”

直到现在,他眼中仍然只是为了那个少女,他是山匪,也是自古以来痴情者。

“杀!”

卧华山甲兵向前冲杀,吕刑阳不由得眉头紧蹙,挥剑之间身边的兵士纷纷冲杀迎击,吕刑阳道:“李正兴将军,你来对付那峎不甚如何?”

李正兴长枪在握,道:“正有此意!”

数量不成比例的战斗,但卧华山的兵士却打得极凶,完全不要命的打法,似乎是跟随峎不甚的战斗技巧,出生三元山山匪,有着数年积累的凶悍战斗方式,即便是八段人位巅峰的李正兴都有些支撑不住。

眼看着峎不甚一枪刺来,他却故意暴露出自己右边肩膀的漏洞,似乎是在逼迫李正兴去迎接这一招,但一战要出手攻击峎不甚的漏洞,也必然会被峎不甚一枪刺中。

李正兴慌乱退让,心中暗骂,但看见峎不甚那不要命的攻击方法,不由得破口戟喝道:“真是没有见过你这种不要命的疯子,与我交战便堂堂正正的一战,我可不会惧你。”

峎不甚冷笑道:“真是废物,还亏你是武学大师,竟然连与我一战的本事都没有,你刺我一枪,我还你一枪,这战斗公平得很,我们就比一比谁先死,如何?”

眼看着峎不甚再次攻杀而来,李正兴却不想再与他交战,也并不是不敌,只是犯不着使出这种招式,正当他犹豫之时,身后又奔来一匹战马,却是吕刑阳前来助阵,挥枪间已然逼退了峎不甚。

“峎不甚,你们卧华山的几个统领都已经死在了我的手上,你这一支孤军还想做甚?还是识时务些,你与这些山匪并没有太大的关联,来降之后我还能给你留个位置。”

“哈哈哈!”峎不甚仰头大笑,怒视向吕刑阳二人,喝道:“你们当我是傻子吗?你们秦军闯入这交趾城中,动用禁用火石武器轰击,数十万人丧身其中,羊塔风率领城兵、民兵阻截,五六万人皆是没有活路,你觉得我会相信你这鬼话?人心险恶,只有自己掌握命运,才算是真正有话语权,你们想要招揽我,无非是认为我有着一战之力,会对你们的军队造成一定程度的损伤,若是我孤身一人,你们恐怕都不会正眼看我一眼,便会让手下兵士将我围杀吧?真是腐朽之词!”

听到峎不甚这般强硬的回答,吕刑阳与李正兴都不免紧蹙眉头,两人暗暗对视,已然决定一起动手将峎不甚击杀,他们两人联手之间,甚至是面对半步九段都有一战之力,峎不甚不可能战胜他们。

但,峎不甚心中却在想着另外的事情,想要正面击败这支秦军不太可能,若是能够将之搅乱,便有着一定的机会。

金林注视着战局,虽然来人只有一千多,但终究是一股难以忽视的力量,若是不加管顾或许真的有可能会动摇驻扎在这里秦军的根基,若是真让他们将梁津几人救走,那便得不偿失了。

正当他指挥的时候,后背突然一阵阴寒,虽然金林算不得武艺卓越,但在战场为将多年,亦是有着极为灵活的反应力,他慌乱躲避,他突然注意,那数名黑袍人已然来到了他的身边,这是何等渗透能力,竟然能够在无声无息之间,将他变成了孤身一人。

“蛇人!”

金林大喝一声,慌忙往着军队之中逃窜,只要将手下兵士聚集起来,即便那些蛇人有着颇为高超的刺杀本领,也没有办法在千军万马之中动手。

可,他想象得太过简单了,黑袍下的人影似乎早就意识到了金林的逃窜方向,蛇尾远比双腿要灵活,仅仅只是稍稍移动,便躲开了几名兵士的保护,再一次来到了金林身边。

“去死吧!”

那黑袍之中的面孔陡然发狠一喝,一柄闪着寒光的利刃刺入了金林的胸膛,金林甚至都没有时间反应与挣扎,便失去了知觉。

这中能够一击致命的必杀术绝不简单!

为首的黑袍人摘下斗笠,露出冷酷美艳的外表,若是林寒在此,必然能认清楚这道人影,不是那对他芳心暗许的海洛又是谁?

“金林已死,你们还想负隅顽抗吗?”

海洛霸气一喝,周围的秦军顿时开始造乱,庞路已经死了,孙桡、娄终、邛乐双几员大将都已经离开,除了金林,这军中便没有那种能够掌控得住场面的将领,丢盔弃甲者多不胜数。

“海洛姐,我们现在就势掩杀吗?”

“不,局势乱起来利于我们行动,但我们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我们赶快往里中去,一定要解救公子。”

金林身死掀起的动荡极为巨大,只是因为这秦军中再无能够能战之将,所以数千秦军顿时乱作一团,海洛一众蛇女开始往里中深入。

峎不甚在李正兴与吕刑阳的联手之下险象环生,毕竟两人都是武学大师,即便峎不甚进攻再多凶猛,都没有办法克服这杀招。

但,峎不甚却注意到了秦军的局势。

峎不甚笑道:“看来还是你们输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 野心者突起

李正兴与吕刑阳才反应过来,为何手下兵士开始混乱起来,直到有一名兵士喊道“金林副总督死了”,他们两人才明白原因,此刻秦军混乱,根本没法有效地灭杀这支卧华山山匪。

吕刑阳愈发凶狠,叱问道:“这便是你们的计划?是白天的那些蛇人?”

峎不甚显得有些狼狈,却冷笑道:“若是有一个好的指挥,你们这支万人军队自然牢不可破,想要凭靠我这千人新军,自然是奈何不得。但若是金林死去,这支军队便会自乱阵脚,你还觉得我没有机会吗?”

李正兴道:“既然如此,便看看你们能不能救出卧华山的几个统领,我们早已经布好杀局,寇修永早就去围杀梁津几人了,你说没有任何力量的武学大师,究竟能在寇修永面前撑上几招?”

峎不甚脸色微变,冷哼道:“那就看好了,看看你们是怎么败北的,你们的行径早已经比那些真正的山匪更加难以原谅,你们觉得秦王朝还会有能容纳你们的地方吗?”

李正兴与吕刑阳再次攻杀过去,不容峎不甚辩驳,他们要将这个麻烦彻底消除,三人此刻都在用枪,李正兴枪法独得大道,吕刑阳则只领会枪之毛皮,但他的武道境界却比峎不甚高,峎不甚枪法凶狠,可惜实难以一敌二,愈发难以招架,终于在数十招后,被李正兴一枪挑穿肩膀,手中铁枪也坠落下地。

峎不甚似有不甘,但终究是经脉被挑断,已无再战之力,这次,似乎是要栽到这里了。

峎不甚此次前来救援姜鸣几人,便是抱着必死之心,如今的交趾城已全部都在秦军的掌控之中,他所率领的千人军队完全算不得什么,他从一开始便知道会有这样的结局。

“看来还是差了很多,姜鸣那家伙就从来不用担忧是否会死,也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气运,我真的是比不上。不过,这一次,我却可以向梅雨柒小姐证明了,我不逊色于任何人!”

枪尖凝聚着炙热的血滴,生命也会在一瞬间凋零,多少人为了求生而奔赴五湖四海,但有的人却为了求死而以死相迫。

陡然战事起,无数火箭横飞,在那祠堂断壁间燃烧,腐土之中,火箭遍插,但却极为动人心魄。

梁津喝道:“一定是秦军见有人来救,惶恐慌乱之中我们逃离,便射出火箭要将我们就此射杀,一定不能出去,外面定然有千百双眼睛盯着,以我们现在的实力,即便是一名武学大师我们联手都难以对付。”

姜鸣、罗湖、楚泓、林寒、蒙阆紧靠在墙体边上,即便要保持隐蔽,但还是没有办法抵挡周围的火焰蔓延,仅仅只是箭矢燃烧,便有巨大的热量在这惶惑的夜里冲击向几人,他们紧握着自己的武器,等待这波箭雨过去。

可就在下一刻,六人突然感知到有一种无法掩饰的杀气,起于战斗本能闪避,那杆长枪却已经刺破了背后的断壁,火光之中那人狞笑着,长枪在夜里寒光毕露,六人再次聚集齐齐站立。

这不是寇修永又是谁?

寇修永笑道:“我来杀你们了,你们似乎很意外?”

林寒冷声道:“不意外,只是觉得你行动太慢,就跟山里人喂养的野驴一样。”

寇修永杀意在眼中闪过,他瞥向形容颇为狼狈的六人,道:“看来你们真的是饿了好几天了,不知若是我全力来杀,你们这副病躯能够发挥多少能力?来试试吧!”

六人见寇修永目光如冰,便知不能有丝毫说服,能够独身在九段人位的祝祸手下逃生,寇修永又怎会是普通武者,仅仅是武道心性便有着独到之处。

蒙阆轻喝一声,冷锯昆吾立于身前,道:“既然注定闯不过去,便出手解决了他,我先动手了。”

蒙阆出手便是最强杀招,冷锯昆吾乃是宝刀,真正有着立断金铁的能力,他宝刀挥舞之间隐隐有着毁灭气息,与姜鸣的翦破式不同,蒙阆的招式在刀刃隐藏毁灭,凡接招者必会收受到这种波及,但姜鸣却设点为目标,只是破一点。

“蒙阆此招‘梧桐三叠’已经有许多火候,更让我意外的是,其中竟然有六合禅器那种开阖宏大的气势,虽然只是几次参悟,没想到蒙阆的心性与资质竟然如此之高,早已洞悉了一缕六合之气,假以时日以此为基,必然能够修全整个功法。”

姜鸣啧啧称叹,他对于这六合禅器还是有一些了解的,当初挑选自己需要的功法的时候煞费苦心,在他认为除了破翦诀与聚阳鉴,这六合禅器便是最适合他的,只是一个人只能修习一种功法,蚀字功法想要参悟一种都要耗费许多功夫,根本不可能同时修习。

只见蒙阆将冷锯昆吾斜置,一刀劈东之朝天,骄一刀劈西之覆地,一刀横斩无双,蒙阆可谓是没有任何隐藏,便将自己的最强招数使出,起于现今劲力不存的原因,便想先发制人。

可寇修永似乎早有预料,参灵感应展开见,那梧桐三叠便缓慢如学步一般,八铅之力猛然做都动,一枪刺出,万法皆破,蒙阆连连退后十数步,但仍然被那霸道的劲力撞到墙上。

寇修永冷笑道:“看来我还真是高看你了,原本以为就算是劲力不再,起码有着招式技巧之玄妙值得借鉴,如今看来建立在武道境界上的武学技巧,似乎太过不堪一击了。”

蒙阆捂着胸口,虽然并没有被那一枪刺出身体,但被那股劲力震得有了暗伤,他道:“寇修永将要达到半步九段了,以我们现在的状态,绝非他之敌。”

姜鸣浑身一震,望着寇修永顿生阴寒,若是在平时,就算是寇修永真的踏入了半步九段,几人联手也不会有丝毫逊色,但此刻他们能够动用的力量并没有几分,真有一定的可能,会被寇修永一人将他们全部战败。

姜鸣喝道:“这个时候就不必讲究什么道义规则了,一起上,动用绝杀之招!”

话语间,姜鸣翦破式已然握在手中,因为十尺戟所要牵动的力量太过庞大,姜鸣并不想要两败俱伤,群战之中翦破式便能发挥巨大的威能。看着姜鸣展开招式,林寒几人纷纷举起了手中的武器,在那一刹那,各种招式统统挥舞起来,向着寇修永杀去。

“哦?有点意思了,不过还不够。”寇修永面色突然冷峻,大喝一声,双眼之中似乎有着各种招式的慢动作表现形式,他暗中堪破,长枪卷起风云,猛地挺身向前去,裹挟着剧烈的风动,霍然在五人面前刺过。顿时五人倒飞出去,皆撞在那断壁之上,形容更为狼狈。

寇修永收枪,斜睨向六人,道:“我这招叫做,风卷残云,如何?”

姜鸣喉间一甜,但却没有吐血,反而心中怨恨,竟将鲜血再次咽下,冷冷地道:“不过只是花拳绣腿,若我在全盛时期,可轻松破之。”

听到姜鸣的嘲讽,寇修永不怒反喜,道:“就佩服你这种有骨气的,或者说死脑筋的,大难将至也不肯放低身段,似乎从来不知道活着有多可贵!那我可以告诉你们,今日就算是站了便宜,趁人之危,我也会做这些事,不管是任何人,只要有机会,我就会像是踩死一只蚂蚁一样,将你们碾压在地。”

林寒道:“寇修永,你真的以为你胜得过我们?不过是鸡鸣狗盗之辈,借着庞路的面子在这里耍威风,若是离开了秦营,你什么都不是,若是能让我们休整片刻,就算是李正兴等辈都来帮你,我们也能轻松教你们做人,何必摆出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惹人生厌。”

“哦?你似乎不是很服气?”寇修永的身形顿时消失,几人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便见林寒被突然出现的寇修永一脚踢飞,众人愤慨之极,但因为自身能力无法立起,竟显得颇为无助。

“寒子!”

“我没事!”林寒再次爬起身来,勉强站起来,直视向寇修永,道:“你终究还是怕我们对吗?”

寇修永冷哼一声,道:“如此拙劣的激将,真是愧对你白面君子的名声。”

林寒道:“你并不是铁板一块,你若是想要杀我们,一出手就能将我们几人解决,如今的我们战斗力是十不存一,在饥饿下忍耐的人从来就没有任何反抗之力,而你并没有下杀手,因为你在想着其他事,对吗?”

姜鸣、梁津几人俱是一惊,他们都没有发现这种异常,而唯独林寒却能发觉。

寇修永目光微微闪动,道:“不愧是外人眼中的白面君子,我的确是在犹豫一些事情。若是你们全盛时期,我一人的确也没有办法将你们怎么样,李正兴几人与我只是同营为将,算不得有多少交情,若真是生死之局,他们可不会管我的死活。”

林寒道:“是你自己野心太大,他们不敢与你为伍吧?”

寇修永冷笑道:“一个人可以为了活着做任何事,也可以为了活得更好,宁愿捣毁别人的生命,他们只是一群虚伪的家伙,我可没有期望能靠得住他们。何况,如今庞路已死,孙桡、邛乐双都已经不知何处去,你觉得这军营之中还有谁还压得住我?”

“庞路死了?”众人的脸色逐渐变幻,当初祝祸出手击杀羊塔风,使去心脉尽裂,并料定在十日之内庞路必死,可这才没有几天,庞路便已然陨落,可知人命之脆弱。

寇修永继续道:“对了,你们还不知道庞路陨落的消息,据说那夜天上还划过一颗流星,不知是吕刑阳胡诌的还是真事,庞路却是有些不小的能耐,以往也都是因为他,我才不敢有其他的想法,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军营之中武学大师只剩下李正兴与吕刑阳,金林可只有一些拳脚功夫,不登大雅之堂,我若是想要做些什么,轻而易举。”

梁津大为震惊,道:“寇修永,你真是好大的野心,竟想趁机夺取军权?你可知道,现在你也算是秦王朝的将领,在朝中也有七八品的官阶,你一旦造反生事,便是真正的叛军,与山匪无异,到时候面临的可是各方的追杀。”

寇修永笑道:“那又如何?你们也还不是山匪?庞路等人终究是跟不上时代,如今的秦王朝就是一片乱世,真正守家为国的没有好下场,只有能够搅乱风云的枭雄,才能够站得住脚跟。”

众人此时才看清,寇修永的思想竟然是超过了许多秦将,他认为山匪无罪,乱匪才是有罪的,而在这乱世之中并没有太过需要的东西,像他这种万事都能放下与拿捏的人,才真正是受益者。

寇修永将长枪杵在地上,道:“你们被困在这交趾城也有好多日子了,接收不到外面的消息,自然也是不知道最近发生的事情,我可以在说出我的想法之前给你们谈一谈,关于秦王朝发生的事。”

见寇修永暂时没有了杀意,六人也乐得积攒气力,便道:“愿闻其详!”

寇修永道:“自庞路动用硫火弹轰击交趾城开始,这种禁用武器被带上战场,便使得国内各方势力开始动荡起来,这就是所有战事的导火索,上到将相王侯,下到黎明百姓都嗅到了战争的味道。”

“于此同时,大明窟抽调所有兵马,带着一口棺木开始自南往北征伐,大明窟在秦王朝存在的历史已有上百年了,他们竟然有着足足三十万人,以四方城作为第一处阵地,迅速往秦都方向扩张,似乎要在月许之内吞并整个秦王朝。”

“而南蛮也没有闲着,竟然引动所有蛮地统领,向西对西部兵马大元帅俞空桑的领地发动进攻,数十万人马呈碾压之势进军,俞空桑待军阻挡之后失利,退守险隘等待救援。而你们卧华山似乎听到了风声,但不知为何没有丝毫响动。”

“这些都不算什么,本身就是暴露在外的势力,想来你们也能猜到,你们可记得这交趾城中的徐家徐聪?他自以往潜逃之后,竟然去往了秦王朝北部,一举攻占了诸多城池,拥兵近十万,似乎有着直下秦都的想法。而秦都之中,七皇子秋垣以勤王为名,收敛都城附近各大城池势力,俨然已成合围之势,似也要趁乱夺取皇位。”

姜鸣六人听着这一桩桩动摇整个秦王朝的大事,不禁深蹙眉头,在不久之前秦王朝还大军攻入九府联盟国,将九府联军打得节节败退,在国内创下了无数威望,可短短数十日间,战争便已经便成在了国内的战争,原本只是一个地方的争端,如今却演变成了全国范围内各处的战乱。

寇修永长长叹了一口气,道:“不得不说,庞路那老家伙还是有一些本事的,不仅能二次修行道九段人位,而且对于治军治国有着远超过其他三名兵马大元帅的见识,只是天不遂人愿,他终究是要承担这千古的骂名,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

梁津道:“庞路资历颇高,前时威望也极重,只是走错了路,想要用硫火弹打开交趾城门,即便我们都葬身在这废墟之中,他也不会有丝毫功绩,而且一朝声名丧,之前我仍对他有着极大的尊敬,如今看着这交趾城中废墟景象与惨死的数十万人,我便只有仇恨。”

寇修永微微一愣,道:“大概所有人都如你这般想吧!只不过,我觉得庞路才是真正为这个国家的人,秦王朝之乱局无法根除,便永远无法得到繁华。庞路对我们说过,这一战本就是背负骂名的一战,但他却别无选择,大乱之势无法抵挡,总是需要有一个人去将这战争引动,庞路早已经与背后的人达成了共识,估计有着清洗秦王朝的想法。”

罗湖道:“想要让一个国家再无污垢,便需要使江河奔流,淹没社稷,战火之中,所有的一切都会被损毁重置,这时候如果有一个明君,那么便能够在一张白纸之上作画,只是这代价太过巨大了。”

寇修永嘲讽道:“你们几个虽然能够在领军上独当一面,但对于大局还要国家政治交涉还差了许多,此次战争将是整个秦王朝的战争,各方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交趾城只是开始而已。我现在才觉得,是有一些佩服庞路的,至少他是真的有着救国之志,甚至愿意用生命来换取这次机会,不像那些惺惺作态的人,只知道攀比高位。”

众人沉默,之前各自理解,很难明白庞路为何要一意孤行发动这次战争,此刻经过寇修永这番客观的解释,他们有了更深层次的了解,反而觉得庞路不应该是罪人,而是真正的有能之士。

只是外人十有八九都是被现状蒙蔽了双眼,又怎会看到其中的隐情?

寇修永再次立起身来,道:“好了,该说的我也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一些,我也该抓紧时间说说我的想法了。我掌控这支军队,并且加入卧华山,你们助我与宗坤并坐,我则保你们性命,如何?”

第二百六十三章 杂章

外界的战火还在继续,但秦军防线内部的争斗仍然在暗中进行。

梁津几人因为寇修永的奇怪想法而怔住,梁津出口问道:“按道理说,若是你掌握了这支军队,最应该做的便是将我们一一灭口,但你说要招揽我们,还要加入卧华山,我倒是想了解了解,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寇修永瞥了梁津一眼,道:“二统领开口便说到了关键点上,我早已经将所有心腹打入了军队各部,只要一声令下所有兵士都得听我的安排,本来也并不需要谁来帮忙,但我想要快速在这乱世之中获得一些地位,便必须依仗卧华山的门面。而有了你们几个的承认,我便可以少了这些麻烦,到时候借着卧华山的声名问鼎江山,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众人皆是感叹寇修永野心之大,竟然不仅仅只是占据几城占山为王,而是想要去争夺天下大权,众人若是真的答应了他,才是真正的与虎谋皮。

梁津沉思许久,道:“你加入卧华山我们没有什么意见,但卧华山不是我们的,而是山主宗坤的一力创办的,你想要问鼎江山,身为卧华山的人,山主应该是不会同意的。”

寇修永道:“且不说宗坤真实的想法是什么,他想不想问鼎江山与我也没有关系,我只是顶着卧华山的名头,有你们几人在我帐下,不管是谁都知道我是卧华山的人,这几年卧华山的风评正盛,我刚好可以借此揽获大量人才。我也不会与宗坤斗什么,更不会有什么联系,我便是独立的卧华山。”

罗湖道:“想要借助我们的身份,强制将卧华山势力一分为二,借着卧华山的气运来笼络势力,你这步棋下得倒是精妙,但我几人都是山主帐下,山主虽说没有给过我们什么东西,但也算得上照顾有加,我们会脱离真正的卧华山,转而投向你的帐下?何况,你饶我们的性命,将我们聚在手下,难道不怕我们伤好之后对你动手吗?”

寇修永笑道:“我又怎会没有想到这种情况,你们六人加起来怕是与九段人人位武学宗师都敢正面一战,我也不得不躲避锋芒,但若是我将你们加入我的势力的消息公之于众,即便你们反悔杀我,但身份上已然成为墙头摇摆之物,又有哪方势力会相信你们?”

“此计恶毒!”

梁津几人心中冒出这样想法,便寇修永已然将枪尖逼向了林寒的咽喉,他狞笑道:“这个计划本来没有什么问题,唯一便是你们会不会答应这个问题。所以,我决定先帮你们决定了,若是你们不答应,我就先杀掉林寒,若是再不答应,便再杀一人,一直不答应,便全杀光为止。这个回答总应该没有你们的命重要吧?快些说话吧,我可不保证这杆枪会不会突然刺出去。”

林寒盯着那杆寒芒毕露的铁枪,冷汗悄然冒出,但双目却直勾勾地盯着寇修永,道:“你觉得这种手段适用我们?你太小看人了吧?”

寇修永全不在意地一笑,道:“适不适用为时过早,若是你的这些兄弟们选择旁观,我自然也没有办法,我本来就是奉吕刑阳的命令前来杀你们的,怎样都不亏!”

林寒的脸色渐渐平静下来,旋即大笑起来,道:“寇修永,我承认你是一个极有野心的人,但贪心不足蛇吞象,多余的野心会成为你死亡的助力,你难道没有别的想法吗?比如不是我们死,我们反而会真正地逃出生天。”

寇修永道:“想用这种方法来拖延时间吗?虽然我胜券在握,但我不会给你们机会的,我只倒数三声,三……”

突然间寒光烁动,一柄刀刃打掉了寇修永的长枪,另一柄刀刃则向着寇修永的眼睛刺去,夜晚的微光就此熄灭,那漆黑的影子再次附着在寇修永的身形,但见寇修永连连躲避,但来人却不止一人,他猛然翻身,双腿踢出,将两名杀手踢飞。

但就在这时,黑夜笼罩下的黑色再次变白,刀刃刺入了寇修永的胸口,即便有着参灵感应相助,他也没有办法躲避,寇修永急忙闪身出去,在断壁纸外,有着光芒照耀,他终于安心了些。

“暗杀术?蛇人?”寇修永恨恨然望着林寒身边聚集的数道黑影,切齿道:“原来你早有准备,可就算如此,你们也别想轻易逃出去。”

本来想着寇修永将要再次战斗,却不料他竟直接转身奔离了,众人哭笑不得,但同时又开始注意起林寒身边的黑影,去掉蒙面之后,赫然便是海洛等一众蛇女。

“林寒大哥,我们来晚了。”

海洛轻声细语,林寒只回之一笑。

其他黑影也渐渐露出面目来,只不过他们都围着林寒,姜鸣几人倒是全部被忽略了。

楚泓却不禁问道:“海洛姑娘,你们怎么会懂得这种暗杀术?啧啧,连寇修永都被喝退了,有些太强悍了。”

海洛瞥了一眼楚泓,接着望向林寒,笑而不语。

林寒却道:“这些都是我教的,前些日子,我们在平原上驻扎的时候,我见海洛她们没有本领防身,便教了一些普通武艺与暗杀技巧,谁料她们竟然学得极为迅速,甚至能够做到自己参悟举一反三,如今这暗杀术大成,想来我们都有些敌不过了。”

“林寒大哥,幸好你没事,我们可担心死了。”

“林寒大哥如今也狼狈了,都没有之前那么帅了。”

“海洛姐念叨你好多次了,幸好我们来了。”

这一群莺莺燕燕的蛇女顿时将逃亡的气氛都鼓舞起来了,姜鸣几人只能看着苦笑不止,桃花运这种东西真不是羡慕就能来的,林寒能够让这么多绝色女子中意,也并不是没有原因。

林寒一眼望过去,都是极为熟稔的面孔,但是他却发现有些不对,道:“海洛,为什么只有七个人,飞荷、其璐、小帘儿没有来吗?”

海洛与一众蛇女的脸上顿时有些慌乱,海洛盯着林寒的目光,不禁双眼发红,哀声道:“小帘儿还在四海城,因为她年纪最小,武艺也最弱,有着左、右将军与童佑、钟会极为将军照看,我们也是很放心的,但飞荷与其璐在白天的时候被秦军所杀,因为秦军势大,我们连她们的尸体都没有找回来。”

说话间,海洛与一众蛇女又开始泣不成声,姜鸣几人皆是哀叹,而林寒目光中闪过一丝怨毒,切齿道:“秦军吗?好这仇我林寒记下了。”

哀声过后,海洛道:“林寒大哥,我们还是赶快离开吧,峎不甚将军在外挡住大量秦军,但他只有千人兵马,恐怕支撑不了多久。”

林寒与姜鸣几人齐齐道是,就在他们打算突围的时候,突然发觉秦军开始往其中包围,借着那支卧华山军队的开路,他们可以很短时间内重新找到出路,似乎寇修永并没有驱动大军前来围杀。

这时秦军开始大举掩杀,林寒几人现在没有多少战斗力,全部都是由海洛几人开道,这几名曾经被梁津所厌恶嫌弃的蛇女,终于开始解救他们,其他人倒还觉得挺好,只有梁津暗暗叹息。

秦军之中传来吕刑阳与李正兴的号令声,战马奔驰,吕刑阳与李正兴立于秦军之后,冷喝道:“乱匪峎不甚已经伏诛,尔等已经没有了外援,还不束手就擒!”

“什么?”

姜鸣才听到峎不甚前来营救的消息,便又得知峎不甚身死,旁人都可无谓,但他却对峎不甚有着别样的恩情,算上这次,峎不甚已经两次救过他了,这让他如何偿还?

林寒道:“姜鸣,冷静点,有可能只是吕刑阳他们虚张声势,峎不甚毕竟是八段人位武学大师,哪有这么容易被杀?这便是吕刑阳骗你去自投罗网。”

姜鸣急忙问海洛几人道:“你们是何时开始营救?峎不甚是何时与秦军战在一起?至今有多长时间了?期间你们可曾见到峎不甚?”

海洛也心知姜鸣紧张,不敢怠慢,答道:“峎不甚将军便是在外诱敌,等我们潜入暗杀秦军将领之后,会引起秦军大乱,我们姐妹便可以趁乱前来营救你们。至此应该有两炷香的工夫了,但这时峎不甚将军的计划,他说只有这样才能引开秦军的注意力,成功营救出你们,在我们暗杀金林之后,便得知李正兴与吕刑阳都前去围杀峎不甚将军,但是因为峎不甚将军嘱咐过,要以解救你们为主要目的,我们便没有前去帮忙。”

“坏了,这么长时间,若是峎不甚正面遭遇吕刑阳与李正兴围攻,应该早就落败了。”姜鸣顿时变得慌张起来,他沉思半晌道:“峎不甚素来枪法凶狠,完全不知道省力省技,即便只是吕刑阳与李正兴一人,他都难以应付,若是两人合力,他必死无疑。而且他素来不懂谋略,又怎会留有后手?我要去看看!”

林寒抓住了姜鸣的手臂,道:“此刻只能后撤,若是前进一步,很有可能便会落入吕刑阳的圈套之中,此人与庞路战法相似,若是我们此刻前去必败无疑,你平时冷静,现在也不要冲动。”

姜鸣气愤不过,道:“峎不甚远道而来,便是来寻我,我对他没有什么恩德,但是他却连救我两次,若是算上江城那次帮我,便是三次。即便我身陷重围,也应知道他是生是死。”

林寒见姜鸣如此固执,便缓缓松开了手,梁津几人也没有拦堵,就在姜鸣将要离去的时候,却见那吕刑阳长枪挑着一个人头奔来,远远望着众人喝道:“峎不甚已死,你们还要继续让这些普通兵士为你们丧命吗?”

姜鸣目眦尽裂,那枪尖的人头,不是峎不甚又是谁?

姜鸣此刻长戟掷地,他抢过楚泓的弓箭,猛地拉弓射箭,这一箭直射吕刑阳右肩,五百米外穿杨,众人甚异之。

姜鸣箭法不好几乎是梁津几人都知晓的事情,但是今日他却完成了一个精锐弓箭手的目标,五百米外直中吕刑阳,这种本事只怕是第八营的许多精锐箭手都无法达到。

吕刑阳被一箭射翻下马,手下兵士连忙前来搀扶,吕刑阳退回营中,只剩下李正兴追杀。

姜鸣双眼渐渐模糊,右手已然沾满鲜血,旋即失去了知觉。

林寒连忙扶着,轻斥道:“都干什么呢?快快突围啊!”

楚泓愣愣地看着昏迷的姜鸣,又瞥了瞥他那染血的长弓,暗暗道:“这可是十石铁胎弓和铁箭,整个军营之中除了我还没有人拉动过,姜鸣你这是觉醒了神力吗?”

在这之后,秦军掩杀,卧华山兵士在后抵挡,海洛几女在前开路,梁津几人终于乘着夜色逃出生天,被围攻交趾城十日之后,这是他们第一次看到城外的景况。

三日后。

姜鸣记得,他初到江城地域,被梅雨柒所救之后便一直待在马车之中,直到遇到了三元山山匪,所有车队护卫无可奈何,梅雨柒以一介女子之身站在了峎不甚面前,并且商谈各类条件。

那时姜鸣看在眼中,便决定做一次挺身而出的英雄,那一次他斗将战败了峎不甚,并且将它俘虏。后来他才明白,峎不甚对梅雨柒一见钟情,便决定弃恶从善。

峎不甚毕竟算不得一个好人,他是三元山的三大王,据江城百姓的风评来说作恶多端,虽然没有欺辱民女那种劣迹之事,但借着三元山的名头仍然是干了不少恶事,起码有着部下百人的无辜者死在了他的手中。

姜鸣曾经与峎不甚谈论过此事,峎不甚没有否认,在什么位置便不得不做一些事,他是三元山的三大王,虽然有时候不想杀人,但却不得不杀,既是无奈也是习惯。

当初他围攻梅家车队的时候,本来便是打算按照旧例,将财宝抢了便将所有人杀光,若是遇到个有姿色的女子便送给几个心腹手下,可他见到梅雨柒的那一刹那,竟是改变了主意,只是因为他的人生再次燃起了热情。

他说,他这一辈子都抛不开山匪的名头,一辈子都没有将那些杀人作恶的罪名丢开,但他却只会对这一个人行善。

为了梅雨柒而改变,为了梅雨柒而行善,为了梅雨柒而成为一个真正的人,即便万人摒弃,即便旁人说尽道理,他也会为她而穿上战甲。

峎不甚当初因为少年侠气,误入三元山,反而被庄淳海与卓朝嵩欺骗进入匪窝,最后兄弟丧命,与三元山结下大仇,这便是让他的年轻气盛。

他是一个放浪不羁的男子,从来不以善恶为善恶,所以无惧善恶。

但他也是一个相信深情的人,即便不善言辞,但却愿意为了心爱的女子改变,但当他受到了梅雨柒的厌弃,他便选择寻找姜鸣来证明自己,谁料这一来,便再也没有了着落。

姜鸣在梦中惊醒,又在梦中沉睡,再次醒来便是两日之后。

却说吕刑阳被姜鸣一枪射中,负伤回营,却见那营地中两将相斗,竟是寇修永与李正兴在比武,但是寇修永出手狠辣,仅仅数招便将李正兴逼败在地。

吕刑阳由几名心腹手下搀扶着走近,怒喝道:“寇修永,你想干什么?想要造反吗?”

寇修永狞笑道:“回禀副总督,我只是想要与李正兴将军比武而已,难道你也想要跟末将试试?”

李正兴则拖着伤躯,来到吕刑阳身旁,低声道:“寇修永已然收纳了营中大多数校尉将领,其他人也都已经加入了寇修永的阵营,我们孤掌难鸣,不要跟他发生冲突。”

吕刑阳嘴角抽搐,怨毒地望向寇修永,道:“你想违背庞路总督的命令吗?妄动刀兵,这可是大罪!”

寇修永笑道:“我先前已经说了,只是与李正兴将军切磋切磋,并无其他意思,难道军营之中连这点权力都没有,我寇修永参与多场战斗,虽不能说功勋累累,但也是有着许多苦劳,难道副总督觉得我寇修永真就这么没用吗?”

吕刑阳与李正兴齐齐蹙眉,前者道:“我且问你,我让你去击杀梁津几人你为何没有成功击杀?你可知道让他们逃离,无异于放虎归山,这已然背离了庞路总督的初衷,你该当何罪?”

寇修永道:“副总督言重了,只是因为前方副总督与李正兴将军无能,让杀手混了进来,我才会受到暗杀,导致任务失败,这可算不得是我的错。”

寇修永身边便有兵士附和,开始无畏吕刑阳的高位,说“寇修永将军何罪之有”“寇修永将军劳苦功高,不应有过,还应有功”“副总督若是觉得寇修永将军有罪,便同我们一起罚吧”之类的话,一时间群情高涨,吕刑阳大为愤怒。

吕刑阳取出了调兵遣将的兵符,喝道:“我以营中副总督之名,命令所有校尉以下兵士回营!”

命令落下,无一人应答,也没有一人动弹。

沉寂许久,寇修永笑着走近吕刑阳,道:“真是无能的副总督,拿着兵符都无法号令军队,还有何脸面说什么命令?你的位置,该破碎了。”

只见寇修永飞起一枪,直刺吕刑阳手中的兵符,瞬间金铁制成的兵符碎成几半,掉落在地。

“兄弟们,随我出征!”

这一日,寇修永带领上万秦军叛出秦王朝,不知所踪。

第二百六十四章 远行的花海

四海城先前经受疫病侵袭,在卧华山梁津一众的鼎力帮助之下,疫病渐渐得到有效控制,终于在前不久宣告疫病彻底结束。这场曾经蔓延至秦王朝诸多城池,让所有势力与百姓束手无策的疫病,在数年后再次重卷旋风来,但却没有取到与以往相同的战绩,甚至在诸多地方还没有泛起涟漪便已经沉寂下来,所有人都再也没有参追查过这二次疫病的起源。

徜徉花海,虽然已是十月下旬,但却仍然是许多花蕊繁盛的季节,甚至在每个季节,这里都会这样花开烂漫,气候也颇为适宜,没有酷暑与寒冬,温润如春的日子里,似乎所有事情都变得阳光明媚。

慕涯坐在一旁的小丘上,望着妻子在花海中追逐着群蝶嬉戏,欢声笑语,这个曾一度因为失明而放弃所有希望的女子,再一次回到了八年前的青春时光,那时的她从来没有什么仇恨,也如如今这般无邪。

慕涯深深沉醉,低声道:“我原以为我救了一个人,但后来才发现她的心却已经随着双眼失明而死亡,好在这八年里我没有放弃过,不然真的没有机会再见到这一幕了,她还是原来的她,就像是当初我遇见她一样。”

从身后走来一道人影,却是那游侠刘玉鑫,他拱手道:“慕涯先生,真是不容易,若不是有着你留给我的暗号,我还真找不到这里来。”

慕涯道:“我交代给你的事情都办好了吗?”

这般口吻却像是完全交待下属的语气。

刘玉鑫道:“已经都办好了,我帮助姜鸣制住了呼延伍,在那时姜鸣报了耻辱,只不过他却没有选择杀呼延伍,那呼延伍也留有后手,到最后也奈何不得他。”

慕涯微微沉思,道:“无碍,呼延伍身为卧华山的大统领,自然是要有一些手段的,只要姜鸣报了耻辱便好,这是我当初答应帮他的,这样也算是完善了。呼延伍是卧华山不可或缺的一环,姜鸣经过这件事的抉择之后,应该也会明白许多东西,看来他往后能够轻松一些。”

刘玉鑫道:“其实在下还是有一件事想要问慕涯先生,是关于那次疫病的起源问题,我百思不得其解,所以……”

慕涯淡然笑道:“你应该早就猜到了一些东西对吧?那云隼山深处藏着大量的疫病之源,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能够将那东西引出来的也不多,而且所有的一切都来去的及时好像是有人算计好的一样,这就不得不让人称奇了。”

刘玉鑫望着慕涯,目光深陷,低声道:“我怀疑,是大明窟的毒龙子……”

慕涯却笑着挥了挥手,道:“你这是在试探我了?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那疫病之源就是我弄出来的,是我让那疫病再次在北部山林传播,并且向四方扩散,我这般说,你应该明白了吧?”

刘玉鑫身躯一震,嘴角微微抽搐,沉默了许久,才道:“慕涯先生,虽然我明白先生做事都有大谋,但疫病蔓延造成的百姓死亡,却是不可估计的,你这般做饭,实在是有些祸害苍生了。”

慕涯道:“难为你能同我这般讲话,我也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所有的布局都是为了卧华山,那时庞路势大,还有大明窟于南蛮虎视眈眈,想要让这几方势力自损,不动用特殊手段是不行的。只有搬出那曾经人们畏之如虎的疫病,大明窟才肯离开四海城,给梁津一众留下机会;而蛮人也才会放弃攻打卧华山,转而将锋芒向着秦王朝。”

刘玉鑫似懂非懂,思忖片刻道:“如今梁津一众占据交趾城之后,又开始帮助四海城脱离疫病威胁,因此暗中积攒了不少卧华山的好声名,难道这也是先生的布局?”

慕涯道:“卧华山虽然观念极为正确,但却缺少时间积累信徒,就像是创立一个宗教一样,好的教义固然正确,但若是没有人传扬,那便没有任何作用。我早先便看出了卧华山的病症所在,只是因为格局太小,若是能够以交趾城与四海城为基石,这两座城池的大事交付给梁津一众处理,他们定然能够得到极高的威望。梁津几人一直想要做出些大事,我便将这格局扩大,也算是帮他们、帮卧华山一个小忙。”

刘玉鑫暗暗皱眉,道:“慕涯先生,你曾说过不想招惹这秦王朝的是非,为何还会帮助卧华山行事?你在梁津营中担任参谋的时候,能说是在其位谋其职,但离开了卧华山之后却还要布下这么大的局,似乎与以往的初衷不太一样。”

慕涯朗然大笑,道:“你觉得我当真是为了卧华山?卧华山之主宗坤颇有野心,为人虚伪素有城府,但不得不说他才是能够搅乱风云的枭雄。我做的这一切表面看来都是为了卧华山,实际上只是为了姜鸣与他那几个兄弟而已,食一碗白粥,当以千金还之,我与姜鸣交情颇深,自然是希望他能够在这般历练之中成为一个真正的强者。而至于这个过程中帮了谁、害了谁,我倒是没有多少心思知道。”

刘玉鑫紧蹙眉头,道:“可是,那疫病终究不是什么大东西,借用这种狠毒手段,遭殃的终究是那些无辜的百姓,我不太明白慕涯先生口中的大义,数十年来身为游侠,我仍然对于这种心思很排斥。”

慕涯神色平静下来,道:“游侠的思想的确与我的说法相合,但天下大局却必须在意,秦王朝将要面临一场清洗,到时候不知道要死多少人,我这般做法其实都算不得什么。我当初杀死四海城城主,让毒龙子不得不背负这个罪名,后来便引疫病如城,为的便是给梁津一部一个机会,交趾城与四海城互为犄角,互通有无,也可以暗藏兵甲,这才是兵之上策,不知如今这一步棋用到了没有。”

“原来是慕涯先生出手杀了四海城城主,这样的话所有未知的谜团都已经解开。”刘玉鑫深深思虑,觉得慕涯似乎将卧华山与天下大势都算计在其中,这般手段远非他能理解,或许卧华山山主宗坤会感激慕涯的所做所为,但此刻慕涯却只是一个只爱惜妻子的丈夫。

慕涯道:“你追我这么远,便是想要让我帮你解答这些问题,莫非你现在已经是南蛮的高等指挥了?”

刘玉鑫淡淡苦笑,道:“瞒不住慕涯先生,当初先生救我危命、授我大义,我便深入蛮地为蛮之臣,但等到视察了各大蛮地的情况,才发现情况比想象中要严重的多,凭我的智谋是没有办法改变蛮人,将之教化为文明国度的。”

慕涯沉声道:“蛮地的事情着实是不好处理的,蛮地杀伐局面已然形成了数百年,其间也不乏出了一些惊才绝艳之辈,但都没有办法改善蛮地的‘肆意征伐,为战者劳’的信仰,只有从根基开始慢慢改变,经过数代人的努力他们才有可能变化,只不过这个过程是极为漫长的,让你这样一个年轻人长期待在蛮地,太过可惜了。”

刘玉鑫目光愈发坚定,铿锵道:“我倒是不会在意这些,我承的万世基业,若是能够成功教化改变蛮人,也算是浮屠七级。当初慕涯先生告诉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纵横天下’,这是志士强者说的话,而我则应该去经营一个国家,帮助蛮人建立真正的国度。这是我长期以来的信仰,也是这么多年以来最想要做的事。”

慕涯微微讶异,旋即笑道:“也难为你有这种心态,无论是谁,都想要成为至强者,而你却是个例外,按照这般情形,说不定有可能会成为绝代游侠。既然如此,我也该帮你一些。”

慕涯从那一旁的竹篮中翻翻找找,找到了一本书与几个锦囊,将之递到刘玉鑫手上,道:“这是我准备好的三个锦囊,没有什么绝世妙计,但若是你有了不能解决的难题,可以打开来看看,说不定对你有用。而这本书是我对于政治的理解,结合了我所了解的蛮地的情况,作出了许多分析与方案,希望你精心研读之后会有用。”

刘玉鑫捧着锦囊与名为“蛮法解阅”的书籍,惊讶道:“慕涯先生知道我会来?”

慕涯淡淡一笑,道:“差不多吧,不过以后我不会给你留暗号了,自此之后你我没有任何瓜葛了,一切还是要靠你自己。”

刘玉鑫深深拜服,拱手离去。

慕涯则望着那蔚蓝的天空,颇有着呆怔,一时之间竟不知在想些什么。

有的人会鸢飞戾天,有的人会远行如海,但他却不同,他只愿做自己的主宰,或许以这种方式走遍三垣九野,才算值得。

这时尹婉蹦跳着跑过来,青丝随意披拂,整个人青春欢愉,好似还是十几岁的豆蔻少女。

尹婉问道:“慕哥,方才那是谁?怎么不叫他去我们的草庐坐坐?”

慕涯笑道:“他赶时间。”

四海城不如交趾城城高墙厚,若交趾城能够算得上是一等城池,那四海城只能是三等城池,而且因为前段时间疫病袭击,这座城池人人自危,死了不少患病者,人口因此又减少了许多。

不过饶是如此,一座城池二十万人还是有的,其中陈列着兵甲,却不是秦王朝的人,自从四海城城主被杀,蛮兵横扫,大明窟入驻,四海城俨然成了一座弃城,而其中的百姓也再没有了哪方势力的标志。

所幸卧华山来人,帮助四海城百姓度过了劫难,在疫病之中挣扎重生之后,四海城再一次现身在天下人眼中,只不过却是以卧华山之城的身份,若是在以往,百姓会因为这个山匪头衔而唾弃的,但是如今他们却一直称颂与宣扬着卧华山的功绩。

四海城军部暗营,休整了两日的梁津几人,渐渐开始恢复了体力,虽然还有着许多暗伤未愈,但起码面对八段人位武学大师不再是那么无力。他们后来才知道,四海城之所以没有在第一时间救援,是因为大明窟的一支军队曾在四海城攻打。

四海城之战开启于硫火之战的第三天,只不过延续了两日,所有大明窟兵士便离开没有攻城,原因不是左双立与右一常,而是一支对军事不放在心上的环子鱼。

“什么?混元魔教的人来了?”楚泓惊呼,随后再也坐不住,便作势去要寻找,但却被梁津等人拦下了,毕竟那时的楚泓伤势颇重,更受了数日的饥饿之苦,不可能在那时候让他前去,危险也是最大的。

楚泓追问道:“那些混元教的人是善是恶?都是什么实力?子鱼可有说些什么?”

左双立道:“因为是魔宗的事,我们也不好参与,所知道的东西也并不多,但看其样貌,那几人都不是恶人,对环子鱼小姐也是极有礼节。一行人总共有四五十人,其他人没有出手,我们自然也看不出来,但是那为首的白发老者,应该是九段人位武学宗师,甚至是地位强者,跟在他身边的一男一女,女的是武学大师,男的好像是半步人位甚至是完全踏入了束灵之境。”

右一常道:“应该没有什么问题,毕竟他们都是同一个宗教的人,何况环子鱼小姐除了略有些愤怒,并没有其他申诉的言语,她后来在离开的时候曾留下话,说要是八统领回来了,便叫你不要去找她,事情就像是既定的一样上演,没有人能够阻挡其发展轨迹。”

楚泓听到这话,浑身劲力似乎瞬间泄尽,之后他便休息了两日,这日已然是十月十九,楚泓将状态调整到巅峰时期,便背上了弓箭开始往营外走去,受了两日的煎熬,他终于忍不住了。

“姜鸣还没有醒来?”

楚泓随意问道。

一旁的兵士还未回答,林寒、梁津、罗湖、蒙阆便走出来,林寒眉头紧蹙,道:“暗探查到,环子鱼与混元魔教一众都在北边的湖城,城中有一方如意客栈,他们便在那里落脚。如今的湖城已经被大明窟攻占,镇守将领虽然只是两个没名气的七段人位武者,但毕竟现在整个湖城都是归他们调度,若是你的身份暴露,可能会招致许多的麻烦。我们不知道你跟环子鱼有过什么事,但我们的伤势都没有痊愈,贸然行动还是挺凶险的,所以我们已经决定过了,让罗湖与左双立陪着你去,起码能有些照应。”

楚泓淡淡一笑,道:“你们的心意我明白,只是这件事我想自己解决,所以便……”

“混元魔教可是排名前三的魔宗,那公初阳可是地位修者,小子,你很狂妄啊!”

楚泓话还没有说完,便听到这道声音,众人四下张望,却不见踪影,猛然一抬头,只见楚泓边上的一个方椅上坐着一名白了半边头的华服老者,楚泓与林寒几人都吓得跳了起来,匆忙间喝来了侍卫,众人都持兵望着这神秘的老者。

那老者却笑道:“真是小娃娃行径,你们觉得凭这些杂兵便能挡得住本座?你们认得什么是元结吗?”

只见那老者手指伸展,指尖便有一丝浊黄色的气流在流转,梁津几人大惊,元结是地位修者的象征,这个时候还是梁津最为镇静,立刻挥手让兵士退下,拱手道:“卧华山二统领梁津有礼,不知大人是何方强者?”

老者笑道:“你这小子倒是有些礼节,我也不妨说出来让你们知道,我是朱天野浩然宗宗主灰韩,你们这些凡夫俗子,可否听过?”

浩然宗的名声远不如一些大宗派,雁宗、金水宗都能算得上是二流宗派,但这浩然宗却只能算作三流宗派,整个宗门之中也就只有灰韩一人是地位修者,门中也少有天赋惊绝之辈,不知香火传承断送几时。

梁津几人都没有听说过这个宗派,但是楚泓却仿佛从哪里听说过,暗暗回忆,却没有想起什么。

那老者道:“一群凡夫俗子,连我浩然宗都没有听说过,真是无知!算了,我无意与你们为难,小子,你过来!”

老者指的是楚泓,楚泓反而有些不知所措,微微拱手,道:“大人,不知叫小子有何贵干?”

老者道:“前些日子你与余肇锡为伍,杀了我门中执事,你说该如何是好?”

“余肇锡?”楚泓顿时想起了之前的事情,当初他与环子鱼被余肇锡所挟持,在四方城与高台城杀了一名老者,据说便是浩然宗的人,楚泓脸色顿时大变,道:“大人,原来你是说这件事,当初我被余肇锡所挟持,我可没有能耐击杀九段人位武学宗师,还请大人明察。”

老者见楚泓将态度放得极低,非但没有脾气缓和,而且更为愤怒,斥道:“如今余肇锡已死,所有的一切都无法证明,你想说什么都可以。但是,我所查出来的真相,其中便是你动手杀了我门执事,你可逃脱不了。但余肇锡此人心狠手辣,我也可以想象有可能是你被胁迫。所以,我给你一个机会,加入我浩然宗,所有恩怨一笔勾销!”

第二百六十五章 死伤不究

凡踏入地位境界者,便是凡俗界所称的仙灵之人,在这个阶段的修武者能够借用天地之力,构造出所谓的元结使得周身服气辟谷。而地位修者所建立的宗门,都必须是一方修行盟所承认的,否则便是魔宗、野宗,他们的宗门便是仙灵之境。

浩然宗虽小,但是五脏俱全,而且被朱天野修行盟所承认,所有人挤破了头想要进入仙门,以求得到仙人眷顾与垂怜,即便获得良好的修行环境,并且能够在未来也有可能达到地位境界,毕竟想要跻身这个境界实在太难,能够十分之一的九段人位武学宗师破境已然算是不错的几率,但事实上真实的数据远远还小得多。

众人沉思,不得不说即便没有这档子事,若是有一个仙门宗派允许一名武学大师加入,那也是没有犹豫便会同意的,以后的前途与眼界,与现在的身份地位并不冲突,即便是楚泓想要顶着卧华山统领的名字进入浩然宗,那也是没有问题的。

若是真的楚泓答应,那卧华山有可能便一步登天,有着一名地位修者在背后撑腰,即便秦王朝再硬气,也没有可能派遣重兵将卧华山碾压,看似充满诱惑的选择,却包含着许多未知的好处。

楚泓嘿嘿一笑,微微皱着眉头瞥了林寒几人一眼,转而望向灰韩,道:“你真的愿意让我加入你的宗派?”

灰韩紧蹙眉头,收敛了笑意,道:“我好歹也是一名地位修者,怎么会欺骗你一个无知小辈,你能够达到武学大师的范畴,应该也知道地位境界代表着什么,只要有这个身份震慑,虽然我没有办法帮你们卧华山,但绝对秦王朝也再也不敢与你们撕破脸皮,你们便等于站在了不败之地。你的这些兄弟何愁没有高官厚禄?”

灰韩见楚泓再次沉默,便又道:“我亲自前来收你入门,不是要你做一个普通弟子,而是想要让你加入成为我的亲传弟子,一切门内资源都以你为优先,若是你能够踏入地位境界,往后浩然宗的宗主之后你也有机会争取,你还有什么不愿意的?”

罗湖几人暗暗吸了口冷气,对于灰韩这般没有下限的收徒感到十分惊疑,好歹也是一名地位修者,竟然要拿出这么多许诺来邀请,甚至自己还要放低语气,就算浩然宗底蕴实力差一些,也好歹有着一名货真价实的地位强者坐镇,远非一般势力能比。

蒙阆低声道:“你们说,长子会怎么选?”

林寒道:“谁知道啊,不过成为仙门宗主的亲传弟子,好像比一国之皇子高贵多了。”

罗湖道:“看来长子有别的想法,不然按照平日的习气,早就一口答应了。”

梁津吭了一声,道:“长子连姜鸣送给他的东西都不要,你们觉得他会为了一个三流仙门的邀请,放弃自己的初衷吗?”

林寒道:“的确如此,似乎长子在决断与坚持上比我们都要坚定。”

等了许久,灰韩终于有些耐不住了,猛然将手掌一拍,一旁的桌子便轰然碎裂,这股劲力可不是八铅之力、九铅之力能比的。

灰韩喝道:“我还从来没有因为收弟子这般低声下气过,给我一句痛快话,加入不加入?”

楚泓谄媚笑道:“大人,你给出的条件我本无法拒绝,但我现下却有必须要做的事情,所以不能答应你。还望大人给我一条生路,若是以后晚辈有所成就,定然涌泉相报。”

灰韩面色逐渐阴沉,冷声道:“你这是拒绝我了?你可知道,我早已踏入了地位,那余肇锡能强迫你的,我也可以,你难道不怕我将你就地击杀吗?”

楚泓面色顿时惨白,甚至不敢直视灰韩的双眼,躬身道:“大人要杀我自然是轻而易举,但我却知道朱天野修行盟有着一些规定,踏入地位的修者不能随意对付凡俗之人,不然会受到严重的惩罚。当初余肇锡之所以胁迫我,是因为他本就是散修,而且在那时已然是亡命徒,但大人不同,你还有着一个宗派,应该不会做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吧?”

林寒暗暗道:“长子什么时候言语如此犀利了?这也是那环子鱼教的?”

灰韩听此,眼神一横,顿时有着一股劲风冲来,将楚泓冲击得打了个趔趄,灰韩道:“你知道的不少,但你难道不懂吗,我此次来便是为你而来,收你为徒是第一件事,若是你不同意,我便会杀掉你,即便是有着修行盟的惩罚,但也好过让我浩然宗重新树立一个未来的强敌。”

楚泓道:“原来我在大人眼里这么有资质啊,竟然害怕我会威胁到大人,我终究只是一个普通的武学大师,若说有一点普通的东西,那应该便是我的七空箭吧。大人,你该不是在图谋我的七空箭吧?”

此话一出,顿时气氛凝重起来,林寒、梁津、罗湖、蒙阆齐齐站起身来,望着灰韩面色无畏,梁津道:“大人,恕晚辈直言,能够达到地位境界不容易,若是因为杀死了凡俗之人而动摇了你的势力,便有些得不偿失了。”

林寒笑道:“在大人眼中,我们或许只是几个不入流的武学大师,但若是大人今日想要强迫他,那我们便请求一战,我们是兄弟,若是有什么危险,当同力承担。”

“大家……”楚泓心中颇为感动,但知眼下的对手不是一般人,他一人绝没有办法应付,便也放心了些。

那灰韩站起身来,梁津几人齐齐退了几步,灰韩冷目之中仿佛有着无数刀刃射出,众人都不敢直视。

灰韩道:“你叫楚泓对不对?那我也跟你直说了,我与余肇锡是死敌,但你与余肇锡勾结,杀我门人,其罪不可量,我念你有些资质,便要你成为的弟子,这本就是一条能够赎清你罪孽的选择,你若是不肯,那我便要下杀手。”

楚泓道:“我没有杀你的门人,所有的都是余肇锡所为,你若想要借此定罪,我也无力争辩,只是大人可要明白动手后的代价。”

“住口!”

灰韩一声大喝,只见浊黄色的气流瞬间便从他身体中逸出,元结成丝在一刹那击向梁津等人,还没有来得及反应,那元结游丝便将梁津、罗湖、林寒、蒙阆一一击飞,地位强者的手段竟然强悍如此。

灰韩脚下轻动,便来到了楚泓面前,干枯的手掌牢牢捏住楚泓的脖子,楚泓竟然在此时手脚皆不能动,这种手段称之仙灵之术并不过分,只是楚泓却无力反抗。

感受着窒息的劲力,楚泓的脸色逐渐铁青,灰韩有意识地松了松,道:“地位修者的力量远不是你一个武学大师能够抵挡的,我给你那么好的条件,你为何不答应?我看中你的资质收你为徒,这是旁人羡慕不来的缘分,你可不要不识抬举。”

楚泓缓缓道:“别人认为是缘分,可我却没有那么多期望,我没有大志向,有兄弟与喜欢的人,便够了。若是真的加入了浩然宗,我才真的是丢失了一切,大人要杀便杀,我相信只要大人心念一动,我就会人头落地吧!”

灰韩面色犹豫,喝道:“这天下人都在追求变为强者,你为何不愿?你在箭道上天赋异禀,并学有那种令人吃惊的控箭之法,来日定然前途无量,到时候想要什么便有什么,甚至只要你愿意,这几个人我都可以精心培养,而女人,多少花容月貌的都会依附在你身边。”

楚泓一笑,道:“大人看来也是知道自己的宗门并没有那么强大,若想要与魔宗相抗衡,只怕会在顷刻间便化为湮粉,所以你没有说要帮我的事情,可天下女人,谁又能比得上环子鱼?”

当然此刻环子鱼不在这里,若是知道楚泓能够在生死之际说出这番话,指不定要感动成什么样。

但这只是如果,楚泓还是万事恬淡,甚至面对死亡都能直言不讳,不是因为他傻,而是他本来就是个泼皮无赖。

灰韩大怒,他一手创办的浩然宗虽然名列仙门,但一直在朱天野各大仙门之中垫底,他多年经营非但没有进步,而且还面临着地位强者的断层,若是他一朝命丧,那浩然宗便没有了地位修者镇守,浩然宗便会名存实亡。

这本就是他心中揭不过去的伤疤,三流宗派与二流宗派也是相差甚大,而且混元教还是真正的一流教派,远不是他浩然宗能比的,他当下恼羞成怒,反手挥出一掌,将楚泓打飞,紧接着元结化剑,似要将楚泓当场杀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支泛着白色光芒的箭矢飞出,仅仅接触之间,灰韩元结所化的利剑便瞬间溃散,整个厅堂之中顿时好像有万斤巨石落下,瞬间便将堂中地板压一道道裂纹。

“灰韩,你越界了!”

一道低沉的声音,灰韩便倒飞了出去,结结实实地砸到了一边的墙上,而梁津等人身上束缚的元结游丝瞬间解除,几人连忙过来搀扶楚泓,却见楚泓急喘了几口气,弱弱地道:“没事,只不过被那劲力震伤,并没有什么大碍。”

几人目光望及,灰韩从裂开的墙体中狼狈狼狈爬出,环望四周,叫骂道:“是谁?何方宵小,既敢伤人,不敢现身吗?”

众人的目光似乎也在寻找,但突然一阵流风袭过,便见一名身材健硕高大但发丝银白的老者已然站在了灰韩面前,没有任何语气地道:“灰韩,你是在找老夫吗?”

灰韩双眼陡然紧缩,片刻呆怔之后,他望着眼前的人影,竟然是双膝跪倒在地,他的额头上冒着冷汗,道:“箭王大人,浩然宗宗主灰韩拜见,方才……方才是小人不知轻重……有冒犯……冒犯大人的地方,还请原谅!”

梁津、楚泓、林寒、罗湖、蒙阆大为吃惊,刚才还叫嚣如虎狼的灰韩,竟然在此时像是一只狗一样跪倒在那老者面前,不可置疑的是此人也定然是地位强者,但能够强到让灰韩下跪迎接的人,整个朱天野也没有几个。

“箭王大人?箭王……莫非是朱天野的箭王海滔?”林寒低声沉吟,众人听在耳中,身躯俱是一震。

那老者仿佛已然听到了林寒的窃窃私语,没有管顾灰韩如何行径,径直走向楚泓五人,道:“你说的没错,我就是箭王海滔,当然这也只是一些朋友故意起的称号,若要说箭王,我还远远达不到三垣之地那些天位强者的千万分之一。不过,若是你们知道我的身份,那我也不妨一提,我就是被你们杀死的伍归彭的师父。”

梁津他们仍然记得,当初蛮兵来袭,其中伍归彭便混在其中,被在山脉中与赤顿、刘玉鑫三人联手对付楚泓,被楚泓射杀,他们也没有理由忘记,那伍归彭的惊人身份。

楚泓几人都没有回答,但是却更加警惕起来,若是这箭王海滔想要发难,他们根本没有力量阻拦。

箭王海滔将目光停留在楚泓身上,道:“你便是那七空箭的掌握者?”

楚泓身形勉强向前移动半步,尽管不知对面是善是恶,但是必要的礼节还是要摆出来,便再次忍着伤势躬身道:“小子楚泓,拜见箭王大人。”

箭王海滔道:“不必这么客气,我不会想灰韩那样对待你,修行盟的规矩都不遵守,必然是会有着报应的,你也不用这么紧张,若是想要取你性命,只要不阻止灰韩便可以借刀杀人,没有必要这么麻烦。”

灰韩面色铁青,但却仍然不敢起身,虽然这般长跪有些丢面子,但总好过箭王海滔怪罪。

楚泓道:“大人不是为了伍归彭一事前来?我杀了你的弟子,理应有所惩罚,只是不要为难我的兄弟们便好。”

箭王海滔淡然一笑,道:“你倒是颇有几分骨气,战场上的那些人能像你这般就好了。我已然说了,不会取你性命,也不会难为你的兄弟,伍归彭之死,是他自找的,强弱历练,本就是自己的劫数,怪不得旁人。”

楚泓道:“箭王大人,你的意思是我不用以给伍归彭赔命?”

箭王海滔道:“我犯不着为了这点小事特地前来,何况我门下也不止那一个弟子,像是这种到处借着我的名声游历的,多死掉几个才清静。对了,忘了告诉你,我现在还有一百二十多个弟子。”

一百二十多个?那这箭王海滔也太乐于收徒了吧?

箭王朗然大笑,道:“大多数都是些好友与战友的家门子弟,想要借助我的名声谋一些方便,顺便指望我能够指点一招半式。我从边境战场下来之后,便经常受到这些事情的搅扰,因为那些人家我认识也不好驳了面子,只得将其挂上个我的弟子的名头。”

“这也算是人红是非多!”林寒苦笑不得,道:“大人,那伍归彭是……”

箭王道:“伍归彭,他也算得上是一个朋友的儿子,不过那个朋友也不算是什么大势力,只是刚好与我有点交情,我便将伍归彭收为了弟子,只是这些天都没有来得及传授他卸东西。而那朋友,也在不久前因为得罪了一方大势力,被满门灭族了,所以你们也不用担心伍归彭的家族找上门来。”

众人听到这话,顿时喜出望外,没有了伍归彭死后的这些麻烦,他们将轻松很多,不然不知什么时候又冒出来个不知名的地位修者,楚泓就真的糟糕了。

楚泓如释重负,上前道:“箭王大人,既然你来四海城不是为了给伍归彭报仇,但究竟是为了何事?若是有什么我们卧华山能够帮得上的,我们一定鼎力相助。”

箭王笑道:“就凭你们八段武者,能帮上我什么忙?我来便是打算看看你这个七空箭的掌控者,若是你愿意,我可以收你为徒。”

又收他为徒?

有了灰韩那样的前车之鉴,楚泓虽然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但却没有急着回答,他生怕箭王海滔也一巴掌抡过去,他们五个人又要再飞一次。

看出楚泓脸上的犹豫,箭王海滔笑道“不愿意便算了,我没有打算强迫你,我不缺你这一个弟子,那我就问你几句话就好了。”

“不缺弟子……”楚泓暗自汗颜,随便一个弟子都像伍归彭那种实力,一百多个弟子其中只怕还有地位境界的,哪里看得上他,他尴尬一笑,道:“不知箭王大人有什么询问的,小子知无不尽。”

箭王轻嗯一声,道:“那我问你,这七空箭是谁传授给你的?”

楚泓愣了愣,他的目光望向林寒几人,而后看向箭王海滔深邃的双眼,道:“七空箭的武学是一位前辈传授给我的,他曾经说过,不能告知其他人,恕晚辈无礼,不能告知传授者姓名。”

箭王海滔怔了怔,道:“可能将你吓到了,我并不是想要图谋你的七空箭,我名为箭王,自然是有着独特的箭道,你的七空箭对我只有借鉴作用,而没有融合之效。我听说了你的七空箭之后,陡然想起在几十年前,我遇到过一名使用七空箭的强者,因此想问问你可知晓。”

第二百六十六章 往事莫追战马肥

楚泓道:“大人还见过有人使用七空箭?”

箭王海滔笑道:“你以为七空箭是你的专属吗?七空箭之道由来已久,在上古典籍之中便有记载,只是很少为人记住而已。当年前在朱天野域边界战场上,我遭遇到了一个无法战胜的对手,那是荒族一个颇负盛名的家伙,当时我只是四重地位,完全不是他的对手,幸好那个人出现出现了,七空箭连发七矢,将荒族战士绝杀。”

楚泓道:“那名荒族战士是什么实力?”

海滔道:“大概是七重地位吧,不过地位境界与人位不同,每一阶别犹如天堑,当初我也算得上是朱天野联军中的佼佼者,但在那荒族战士手中却宛如婴儿一般,若不是那个叫车景的年轻人,我应该就陨落在战场上了。”

楚泓颇为震惊,道:“能够连发七箭射杀七重地位,那车景前辈的实力应该也很强吧?”

海滔道:“你错了,车景当年只有四重地位,与我实力相仿,但是对于箭道的造诣却远在我之上,在地位境界想要跨越阶级难于登天,他的七空箭可是真正的杀器,想来天位之下任何强者都没有办法无视那样的招式。只是,可惜啊,我没有机会见到他跨入天位,真正的立足垣野之巅,真正的天赋异禀之人,总是会有着许多的劫难。”

楚泓道:“难道车景前辈已经……”

海滔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他死了,当时的三野联军乱战,我们有着许多强悍的修者,但饶是如此都没有挡得住荒族的攻势,荒族作为侵略者的确有着难以预想的战斗力,那一战我们败了,败得一塌糊涂,车景也应该在那场战斗中陨落了,因此自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七空箭。”

车景,作为一名七空箭掌控者,真正能够守界卫族的强者,在边界战场上再无消息,连同他那用中品金属左翡石铸造成的弓箭,也消失在了战场之中。

三垣九野之外,四方都有着荒族的渗透,这个极具侵略性的种族一心想要占领三垣九野的领土,并且不惜派遣出大量强者进军。三垣九野的强者被迫应战,并且在几千年前便已经延续争端,之间大小战役从未停歇。

每一年都会有着许多踏入地位境界的强者自发前往边界战场,为守卫三垣九野的领土而与外族战斗,其中不乏人类修者,甚至连妖族、魔宗也受到了波及,在战场上他们的身份只是垣野联军。

箭王海滔闭上眼,脑海中便回忆着那些惨烈的战况,没有人能想象真正的垣野大战会是怎样的情形,凡俗世界的战争可能会血流成河,但是边界战争却能够让仙灵陨落,每年葬送在边界战场上的地位修者数以千万计,甚至还会有天位强者埋骨其中。

“异族当灭,侵略者从来不是边界战士的敌人,而是三垣九野所有生灵的敌人,箭王大人,晚辈想要询问一下,怎样才可以加入垣野联军?”梁津站出身来,语气铮铮。

“老津……”

若是有一个对异族恨之入骨,那这卧华山军营之中只有梁津又这种经历。

“哦?”箭王海滔微微一愣,旋即细细打量了梁津一番,似乎猜出了些什么,道:“能够涉足边界战争,起码便应该都是地位境界,守卫垣野乃是所有生灵的大事,你若有此心,便现将实力提升到地位境界,然后来永州找我,我自然会让你达成愿望。”

梁津感受到了箭王海滔话语中的善意,便拱手致谢,但料想边界战场如此凶险,林寒几人皆是颇为担忧。

箭王海滔沉声道:“你应该知道边界战场有多么凶险吧?为何还要走这条路?有些事情看开些便好,这天下有的是强者替你扫清道路,即便天塌下来也有哪些个子高的人顶着,或许有些人并不希望你这样做。”

梁津目光斜睨向林寒几人,眼中突然又生出许多坚定,道:“人活于世,总得为了某些事而据理力争,活着的人姑且苟活,但死去的人却没有了后话,若是我不去求证,便不知还会有多少人逃避。”

梁津,军队中的铁血者,幼时也算是一方豪门,但被一场浩大的战争席卷,荒族穿越虚空之洞降临野域,将梁津一族尽数屠戮,他侥幸偷生,后来遇到林寒几人,便隐藏身份以游侠自居,除了林寒四人,他没有向任何人说过这些事。

梁津暗自道:“若有一日,垣野边界战场上,当有我的身影。”

箭王海滔稍坐片刻,便站起身来,朝着楚泓道:“你决心要去公初阳那老家伙面前寻声,我不拦你,俗令之中对于魔宗的偏见也应该放下了,原本就只是因为那一两个人的关联,却让三十二魔宗背负了数百年的毁誉。只是,我却没有办法帮你。”

楚泓铿然道:“不劳大人费心,这些事我自然会去说明白,被命运禁锢的人,若是没有人出面解救,便会当一辈子的傀儡,我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的。”

箭王海滔道:“既然如此,我也送你一枚木牌吧,在你危难的时候拿出来,或许能够化解你的危机,当年我欠车景一条命,没有办法偿还了,便算是给你一场造化吧!”

“多谢箭王大人!”

楚泓颔首而拜,林寒几人皆躬身相送。

箭王海滔瞥了一眼一直跪在地上的浩然宗宗主灰韩,冷声道:“还不走?难不成要让老夫送你?”

灰韩唯唯喏喏地跟上,两人瞬间便化作一条流光,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两名地位强者离开之后,这堂中总算是平静下来,但墙体与摆设桌椅的损毁,还是要一系列的收拾,简单安排之后,楚泓便打算踏上前往湖城的道路,蒙阆与林寒随同。

可就在这时,打扫卫生的仆人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原本应该躺在床上休息的姜鸣,早已不知所踪。

“怎么连个人都看不住?他的方辕戟在不在?爵江马在不在?”林寒颇有些恼怒,因为姜鸣可以算得上是几人之中受伤最重的了,而且在突围的时候力拉十石铁胎弓,远射吕刑阳,心力交瘁,又怎能在短暂时间内苏醒?

兵士调查了一番道:“九统领离去没有人发现,他的武器也带走了,还有爵江马是自行离开马厩的,大概是在清晨时分,因为爵江马颇有灵性,先前已经失踪了许多次,所以没有人在乎过。”

林寒道:“今日是十月十九,距离姜鸣所说的时间还有三天,他定然是不想麻烦我们,苏醒之后便一个人前往仓绫山脉了。仓绫山脉距此千里余,即便爵江马能够日行千里,但北方一带现今都在大明窟的战火之中,他这一路定然不会太顺畅。”

楚泓道:“寒子,不然你跟上去看看,我本来就是去见子鱼一面,不需要多少人陪着,怪不得两名地位强者出场都没有把姜鸣叫醒,原来他早就离开了,我们还不知道。”

林寒微微思索,道:“好吧,老津与罗湖要安置交趾城的难民脱不开身,只能蒙子陪你去了,你难道有这么坚定的决定,我们自然要支持到底。”

自此,楚泓与蒙阆前往湖城,林寒孤身追赶姜鸣,梁津湖在四海城建设,每个人都忙着各自的事情。

姜鸣秘密离开四海城之后,便朝着北方疾驰,爵江马日行千里,但现在姜鸣的身体却没有办法,两日沉睡他没有进行荒源鼎碎片激荡,身上的伤势也没有恢复多少,本身也是极为饥饿,带了一些干粮便离开了。

姜鸣从包袱中取出一些白饼,和着一壶清水下咽,干裂的嘴唇已然有着鲜血冒出,他愣了愣,便将血水与食物一齐吞下。

马背上颇为颠簸,即便爵江马极通人性地放慢了速度,姜鸣仍然感到十分不适,稍稍休息了一会儿,他从怀中取出了一枚木花,但因为上了赤红色的颜料,看上去就像是真的花朵一样。

“夷忧,我来了,等着我。”

在十月下旬,姜鸣选择开始做自己,不再为了这场战争而迟疑,那毕竟是别人的事,很多时候他会独自面对自己犯的错。

湖城距离四海城不算远,快马三四个时辰便看见了城外轮廓,楚泓与蒙阆稍作伪装,便混入了城中,但大明窟的把守远比想象中的森严,虽然只有这几千人的军队,却将整个城池弄成了单面门户。

因为战争的缘故,湖城的百姓也多藏身在家,街道上少有人行,但是有着许多大明窟的兵士巡逻,不得不说大明窟的人都有一种视规矩如己任的感觉,丝毫不给还心有异议的百姓机会。

楚泓与蒙阆一进城,便有着一道灵活的身影从他们身边走过,却是一名彩色衣裙的女子,面貌自然是极为清秀,但面色无光,挡住了楚泓与蒙阆的路,道:“你便是卧华山的楚泓?”

这般倨傲的姿态自然是引得楚泓与蒙阆颇为不爽,但能够在这样一座陌生的城池中一眼认出他,足以见得其身份不凡,楚泓道:“不知姑娘是……”

那彩裙女子冷声道:“真是个蠢货,不知道师姐怎么会看上你这种人。跟我来吧,师姐要见你。”

楚泓面色尴尬,心有疑惑,问道:“敢问姑娘,你师姐是不是环子鱼?”

女子怒声道:“不然呢?你还认识其他混元教的人吗?快点跟上,要是让节沈静师姐的人看见,我又免不了要被责罚了。”

楚泓苦笑连连,旋即便没有询问什么跟了上去,蒙阆却没有与楚泓同行,而是与楚泓示意之后,便悄然离开,他所要做的不是帮助楚泓对峙混元教,而是为楚泓的扫清其他危险。

湖城也算得是这一带地域的一座大型城池,比起交趾城都不遑多让,而且在城中居住人口竟比交趾城还要多十多万,楚泓走在街巷间看那为数不多的闲行的百姓,虽然面色积仇,但好歹不是悲苦,大明窟想要横扫天下,必须建立仁政,若是以强硬手段来实行征服措施,自然是没有办法做到的。

楚泓虽然在察言观色上面不如林寒、罗湖,但却有着极强的目力,双目横扫之下便能看到百姓的面目,可见虽然大明窟攻陷湖城引起了百姓的不满,但好歹没有做过令其难以忍受的恶事。

上了一所客栈,与其说是一个客栈,不如说是一个大一些的包厢,楚泓老远便看见了那道红色的身影,刚要出声询问,却见那人影反手扔出两柄短剑,直向楚泓刺来。

楚泓微微一惊,身形急动,便躲开了飞剑的攻击,而后脚下生力,向着那道人影轻掠而去,那身着鲜明红裙的女子不露声色,开始拳脚攻来,楚泓连连退让,也不询问为何,便开始躲避与格挡种种招式。

红裙女子猛然一个翻身,借助着一旁房梁为基点,手中挥出数道残影,但是楚泓却双拳同动,连出几拳,一举击破了女子的招式。

红裙女子微微一愣,而后再没有迎击,双眼渐渐闭上,靠在了楚泓的胸膛上,楚泓重重地吐了一口气,缓缓环抱住红裙女子的腰肢。

那带领楚泓来此的彩裙女子目光闪烁,悄悄退出了包厢,并关上了门。

尽管只是十几日不见,可楚泓内心却好像有着什么哽咽住了一样,他的动作不禁有些颤抖,可面对这个外冷内热的女子,他完全没有办法掩饰。

环子鱼轻声道:“总算见到你了,我还以为你真的会死在交趾城。”

楚泓望着环子鱼那可怜神色,不仅心中咯噔一响,淡淡一笑,道:“所幸是活下来了,后来那里便只有我们六个人活下来了,也算是承了你的运气。”

环子鱼离开了楚泓的怀抱,转过身去,道:“又是这般无赖语气,别人我都可以不管,只要你还活着便行了,我原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也是所幸,所幸你来了。”

楚泓道:“子鱼,混元教的长老来了,到底要做什么?”

环子鱼道:“自然是带我回去,虽然先前混元教第五脉被那些正派人士所毁,但终究只是根基还在,何况我是第五脉的亚圣女,以后可能还会继承第五脉的命运,自然是要将我带回去。先前我以种种缘故在借口拖延,明日便是公初阳长老给我的最后一天了。”

“明日吗?这么快?”楚泓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混元教这种腐朽的制度没有改善,你便不得自由。我早先便许诺过你,会带你离开,至于那什么化圣仪式,便让他们见鬼去吧,你绝不能跟他们去。”

环子鱼嘴角扬起淡淡苦涩,仍然是那般淡然面孔,道:“恐怕,此时我已经没有办法拒绝了,公初阳长老似乎早就听到了我在卧华山军营中的某些风声,已经做出了某种准备。他是四重地位修者,能够将元结游丝藏在城中各处,恐怕只要我一脚踏出城门,便会被他感应到。”

楚泓还是低估了地位境界的手段,能够被称为仙灵的境界,自然是有着一些难以被凡俗之人所理解的招式,仅仅这一手他便没有办法破解,可若是任凭明日之期到来,只怕他便没有力量转圜了。

楚泓深皱眉头,道:“蒙阆已经前往城中各处探查道路与暗哨了,等一会儿就能找到合适的路线,不过我们得想办法避免这种感应,要逃,便不能被追捕,不然地位境界强者的怒火我们承受不起。”

环子鱼道:“至今我还是没有想出其他办法,但若是就这样逃去,即便我们可能躲开追寻,但你卧华山的兄弟怎么办?那些人虽然与我没有什么关系,但若是他们有事,你也不会快乐的。”

楚泓道:“这可真是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不过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你们的长老好歹也是地位强者,怎么会放下身份跟几个小辈过意不去。何况虽然混元教算是魔宗,但我从箭王那里得知,其实所有的魔宗只是修行理念与其他宗派不同,也不会随意杀孽,而且寒子他们会有办法的。”

这种话,楚泓说出去,竟然连自己都有些不信。

“箭王?”环子鱼微微讶异,道:“你说的可是朱天野的箭王海滔?”

楚泓道:“是,不久前他来到四海城,帮我们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当初我杀死了他的弟子伍归彭,他不但没有惩罚我,还因为我修行了七空箭给我说了许多道理,并且送给了我一个木牌,据说是代表着他的身份,能够在关键时候救我一命,我本来便打算对付你们混元教的那位长老的。”

环子鱼拿过木牌,放在手中端详许久,道:“若是仅仅代表身份也就没什么,说不定可以凭借着这层身份让公初阳长老改变一些看法,但若是地位强者的攻击招数,还是不要使用了。因为你一旦使用,面临的便是整个混元教的追杀。”

楚泓道:“自然得慎重一些,我的计划要小气一些,还需要你帮我完善一下。”

正当此刻,这包厢的门却突然开了,从外走出一名白裙女子,妖娆风姿,妩媚腔调。

“小鱼儿,人来了也不给师姐看看吗?”

第二百六十七章 师脉一剑切云冠

来者白裙及地,青丝束马尾,丝绦带流苏。白裙隐约内衬纱,白皙修长的双腿颇为养眼,那白皙面孔巧笑非笑,疑怪那般,面有深意。

环子鱼瞥见这道人影,立即远离开楚泓,冷声喝道:“这是我住的地方,节师姐这般终究太过无礼了吧?”

“这人是子鱼的师姐?”楚泓暗自思量,虽然女子体态妖娆,与环子鱼有截然不同的气质,但他却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对方在这个时间闯入,定然是来者不善。

节沈静曼步轻移,走至包厢内的桌椅前坐下,笑道:“小鱼儿说笑了,你的房间要是连我也不能来,那可就是教内禁地了。玉儿那丫头帮你隐瞒事情,我本来都要罚她的,想到不好驳了你的面子,也就只是让人将她带走了。”

环子鱼脑中嗡地一响,道:“你将玉儿怎样了?不管有什么错,都是我做的,跟她没有关系。”

节沈静道:“第五脉的亚圣女,身份尊贵,但是不善交集,能够有哪个小丫头帮你,本来也足以慰藉。只是,你还是不该将男子带到这里来,尤其是上次我已经告诫过你,这样问题很严重的。”

楚泓心中一寒,虽然这节沈静说话一直伴着笑意,但所有的言辞都在针对环子鱼,种种逼迫即便是他听得格外清楚,环子鱼此刻已然面色惨淡,可他却不能随意出声。

环子鱼道:“节沈静,你真的要将事情做得这么绝吗?我是亚圣女,怎么做事不用你操心,你虽然是我的师姐,但没有权利干预我做任何事。”

节沈静微微一愣,旋即笑道:“小鱼啊,这还是你第一次用亚圣女的身份压我,也算是很有进步,但饶是如此,我也会硬着头皮帮你处理这些麻烦的,因为你是我们第五脉的亚圣女,如今第五脉遭逢大劫人才凋零,你可是最后的希望了。”

环子鱼冷声道:“不用给我扣这么大的帽子,我不知道你到底在图谋什么,你若是想要这亚圣女的位置我都可以给我,但在我面前虚与委蛇地说这些,你不觉得太无聊了吗?我告诉你,你是公初阳长老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睛,但不要将我逼得太狠,不然你不会好过的。”

“何必这样啊?”节沈静媚笑几声,也不恼怒,缓缓道:“你是第五脉的亚圣女,可不能说这些傻话,公初阳长老虽然让我多关心关心你,但是从没有监视的意思,而宗孤容师兄才是时刻惦记着你,估计这会儿也该来了。”

“宗孤容?”环子鱼的脸色十分难看,此刻她有意地瞥了一眼楚泓,低声道:“一会儿你赶紧离开,之后我再想办法找你。”

楚泓愣了愣,显然这般对峙他帮不了什么忙,轻轻嗯了一声。

节沈静道:“我来这里的目的,小鱼儿应该是清楚的,我当日就给你说过,你要是有解决不了的麻烦,我会帮你解决,既然有个不知分寸的男人走错了路,那我只好让他醒悟了。”

节沈静话语方落,便见她袖中飞出一柄利剑,直向楚泓刺去。

环子鱼神色冰寒,身形急动,素手轻招,连续挥动七八下,站在了楚泓面前,将那柄剑刃徒手夹住。

她喝道:“节沈静,你到底想要干什么?难道你要对我动杀手?”

节沈静微微一笑,道:“我怎么舍得对师妹你动杀手?我说了,只是要替你解决一些麻烦。”

节沈静俯冲而至,与环子鱼的相同的手法,这是混元教中颇为基础的武学梅花三折手,虽说很基础,但是对于凡武武者还是极有难度,能够将这梅花三折手修行到这般炉火纯青的程度,已然是颇不容易。

环子鱼心中慌急,再次以梅花三折手来挡,但是节沈静的招数却不向她,而是盯着她身后的楚泓,此刻楚泓不能开口,更是不能动手,若是稍有不对便是坐实了环子鱼的罪名,亚圣女不为私情,这本就是混元教中不能违背的祖训。

“节沈静师姐,住手吧,有我在你伤不了他的。”环子鱼一边抵挡招式,一边防备着节沈静出手暗招,毕竟混元教不仅仅是以武学招式论强弱,更是有各种蛊术、奇门辅佐,若是在不知不觉间着了道,哪怕是地位强者也会头痛不已。

“小鱼儿,是你应该住手才对,你的进步确实让我很惊讶,仅仅只是这个把月的时间,你竟然便已经半只脚踏进了九段,的确在武学方面与我在伯仲之间。可,我的手段可不仅仅只是招式之中。”节沈静骄猛然退出去数步,而后压低身子,手掌一拍地面,便有着数道白色黑气开始向着楚泓飞去,这并不是元结,而是一种蛊术。

“白蝉子?”环子鱼颇为震惊,这是一种极为复杂的蛊术,她也曾经费心学习,但终究是不得要领,无法培养出真正的白蝉子,没想到节沈静竟然能够将这种蛊术操纵自如。

微微吸了一口气,环子鱼神思凝聚,两指并齐,向着地板一点,一点黑墨向着那些白色流光扩散开来,竟然是生生将那些蛊虫阻挡住了,“白蝉子”踟蹰不前,渐渐被那黑墨所包围。

“呦,原来是行香子,这种蛊虫虽然威力不大,但却是不错的迷惑技巧,修行难度虽然更大,但是想要凭借行香子便想击败我的招式,似乎有些不太可能。”节沈静微微笑意,双手背在身后,好似在做着什么。

“能不能没有这么快得出结论,你倒是小看我了。”环子鱼素手轻招,身形掠过,指尖轻摘,便将那十多个白色流光尽数摄入手中,而后快速从桌上取出一个玉瓶,将那白蝉子装盛了进去,道:“你看我这‘探云之手’如何?”

节沈静微微震惊,道:“厉害,不得不说师妹还是学了不少东西,九手造化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学得的,探云虽然只是第一式,但看师妹方才施展招式颇为娴熟,料想应该已经达到大成级别,日后师妹晋入地位,便有了与其他几脉亚圣女争斗的倚仗。”

环子鱼道:“我修行此式只是为了强化自身,并没有与其他人争斗的想法,节沈静师姐,你虽然年长我两三岁,修行时间也比我长一些,但我有已经立于不败之地,我劝你还是不要再出手了。”

节沈静呵呵一笑,道:“我早说过了,我是为了师妹你好,即便师妹恨我也没有关系,你的麻烦我会替你解决。”

却见那节沈静顿时消失在原地,环子鱼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反应,那道身影已然来到了楚泓身后:“我的目标可不是师妹你。”

“烟水流,你竟然动用这种自损招式!”环子鱼大为震惊,但当她再次看见节沈静,她已然来到了楚泓身后,那一拳挥出,赫然是教中极具杀招的“登龙拳意”,本身应该率都是男子修行,动用阳刚之力将会有巨大的威能,但节沈静却能将之使用,环子鱼慌乱无措,但是相距数米,想要一念之间抵达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谁让你这么不识时务,我教亚圣女可不是你一个乡野之人能够招惹的。”

节沈静一拳击出,即便是半步九段武者都不能等闲视之,但这一拳却被楚泓轻松闪避开来,反而轻轻一掌拍在了节沈静的肩膀之处,节沈静被弹飞数米,而反观楚泓却依旧站在原地。

“嗯?登龙拳意虽然威力巨大,但是出招迟钝,可节沈静师姐借用烟水流掩饰,将这一招打出自然是有着极强的威能,但却被楚泓轻松化解,似乎他也有了许多进步。”环子鱼来到楚泓面前,有些吃惊地望着楚泓。

楚泓道:“抱歉,我还是出手了,不过我没有动用全盛劲力,毕竟她是你的师姐,若是出了问题,还得你背负责任。”

环子鱼摇了摇头,道:“既然出手便出手吧,节沈静师姐步步紧逼,若是不这样,她不会放弃的。”

节沈静堪堪稳住身形,眼神中掠过一抹杀意,伴着笑容道:“看来我是忽略了一些事情,都传闻卧华山八统领只是善于弓箭,体术武艺倒是颇为不堪,今日看来,或许你应该也是看见了九段的门槛了吧?”

楚泓感受道节沈静眼神中的怨毒之色,挺身向前,将环子鱼护在身后,道:“用得着这么紧逼吗?你们如此这般,只是觉得我配不上子鱼,不如你说个方法,检验一下如何?”

环子鱼大为震惊,不知楚泓为何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楚泓此刻却亲昵地俯在环子鱼耳边道:“拖延时间,外面有不少脚步声,应该是你们混元教的人,只凭我们两人可没有办法走脱,等蒙子前来。”

环子鱼微微一愣,没有想到楚泓竟然已然是洞悉了周围变化,也才记起他的目力耳力远胜其他人,先前在一瞬间便能躲避节沈静的登龙拳意也应该是因为这些,如今安排下这样的计划,他已然不是全无谋略。

环子鱼心中稍有慰藉,嘴角勉强浮现一抹笑意,道:“这无赖,是打算戏耍节沈静师姐了。”

节沈静冷哼一声,道:“就凭你?若不是师妹护着你,你早就已经粉身碎骨了。你有什么资格说话?我们混元教的亚圣女,还轮不到你个乡野之人提条件!”

楚泓嘴角笑意渐展,道:“莫非你不敢?这只是一个赌约而已,赢了输了你都不吃亏,毕竟你不是混元教的长老,还做不了子鱼的主,若是有了问题也只能说是你自己的意思。而我也只是简单地证明一下,赢了也没有什么所得,反而输了就会自己离开子鱼再不牵扯,也不用劳烦你再这么费心,何乐而不为?”

节沈静面色犹豫,心中取舍,片刻不决。

此刻环子鱼却没有再多说话,楚泓虽然并没有极强的领导能力,但在特定的环境之中却有极强的担当,当初地位强者余肇锡发现了他们,也是楚泓挡在了她身前,这种感动足以让她无比珍惜。

就在节沈静犹豫间,从窗外飞出一柄宽剑,直插在包厢中间。

“什么赌约,我都接下了。”

一道粗壮雄洪的男声响起,环子鱼与节沈静顿时脸色变幻,一道黑袍人影缓缓走入,但见其俊朗非凡,端正的五官充斥着一种强横气息,他步履稳健,却是混元教第五脉年轻弟子中的佼佼者,其名唤作宗孤容。

节沈静显得有些呆怔,旋即颔首退在了一边,道:“师兄,你怎么来了?”

宗孤容道:“原本以为你能解决好这些事,不过现在看来,你并没有这种能力。”

节沈静轻咬红唇,一改先前嚣张气势,没有再说话。

楚泓望着那人,其面容甚至能够称得上是一代美男子,而且阳刚之气极为鼎盛,仅仅从外貌上比,他便输了好几分。

楚泓低声道:“子鱼,这人是谁?”

环子鱼脸色惨淡,道:“宗孤容,第五脉中年轻一代的最强者,实力已经达到了半步人位,也就是他一直对我穷追不舍。”

“半步九段吗?”楚泓稍稍有些愧疚,原本以为自己武学大师的实力已然算得是一方翘楚,谁料面对这些仙门与魔宗之人,竟然显得稀松平常,在秦王朝中极为稀少的半步九段与九段宗师,似乎如同蝗虫一般出现在眼前,这让他心生愧怍。

环子鱼拱手道:“宗孤容师兄,今日之事全是我任性所致,节沈静师姐也并没有受伤,不如就此作罢如何?”

对于环子鱼的求全委屈,宗孤容却彷如未闻,道:“师妹,你应该是忘记了自己的使命吧?我们混元教如今可没有百年前那么繁华了,天位强者的缺少,正在将混元教的名号往后推移,百年前的圣女林诗为了一己私欲暗通夜族,导致我教被几大古族联手打击,难道还不足以警醒你吗?”

环子鱼道:“数百年前的耻辱我自然不敢忘记,但林诗前辈为了追寻自己的爱情何错之有?终究只是那些自诩正义的势力发起伐异口号的理由,而反观林诗前辈更近各类武学,完善许多未知的典籍,为教内后辈不知创下了多少福祉,师兄想要用这种典例来说服我,既是辱没了先贤前辈,也是在诋毁我们混元教的宗旨。”

“师妹,切不要胡言是非!”节沈静忌讳似地出口提醒,但仍然是忌惮着宗孤容,不敢前去劝说。

宗孤容面色不改,道:“师妹,难道你是想要改变宗内长老的论断?错了便是错了,你若看不清道路,我自然会帮你。但你要记得,外人不足以信,这个人的命,我今日收了。”

环子鱼沉声道:“逼我,还是在逼我,你们这些人难道就没有感情吗?你若是想要动手,便只管来,我环子鱼统统接着便是。”

环子鱼衣裙轻浮,面色却坚定如冰,她素来没有什么所畏,即便是半步九段的同教弟子,也没有什么区别。

宗孤容拔起插在地上的剑,直指向楚泓,道:“看来这个人的确是有着一些迷惑手段的,既然如此,师妹我便替你了结了他。”

宗孤容飞身前去,长剑一挥,一旁的桌椅便从中裂开,环子鱼本来打算出手迎击,楚泓却再一次站在了她面前:“据说他是我情敌,应该是我上的。”

环子鱼微微一愣,看着楚泓与宗孤容碰撞在一起,顿时有些失神,她柔声暗道:“你哪有什么情敌啊,真是无赖至极。”

宗孤容挥手便是一剑,而楚泓则从腰前抽出一柄短刀,这是卧华山每位统领都必须配备的,长型武器自然是带不进城,但是这种易于隐藏的短刀却是发现不了,在这时正好派出用场。

挥刀来挡,却发现宗孤容的劲力极为巨大,足足将他打退了数十步,都能比得上真正的九铅之力了。

“看来这宗孤容已经站在了半步九段的至高点上,比之毒龙子、寒子都要强,说不定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晋升九段宗师之境了,这下麻烦了。”

楚泓低叹一声,却再次挺身上去,环子鱼就在这里,就算打不过也不能输了气势,何况他听到这宗孤容也是环子鱼的追求者便怒火中烧,比之自己要俊朗、强大的人,他也嫉妒害怕。

“滚蛋,子鱼是我的,你这阴阳人,别以为半步九段就无敌了。”

这道声音是楚泓大声喊出来的,若是心声还是积攒在心中最好,但已经说出来便颇为惹人发笑。

“呃……真是个无赖!”环子鱼久久呆怔,哭笑不得。

“看来这人还挺有意思。”节沈静暗暗思量。

而宗孤容确实是心中大怒,冷喝道:“你这种腌臜之人怎么配得上子鱼师妹?给我去死!暴杀式!”

楚泓也怒不可遏,迎着宗孤容的绝杀冲了上去,喝骂道:“子鱼也是你能叫的?你全家都腌臜!”

但是这一招极为迅猛,仅仅稍稍一接触他便感受到不可力敌,但却收不回招式,宗孤容紧追不舍。

“覆海式!”

就在这时,一柄短剑挡在了楚泓面前,竟是直接将宗孤容的剑刃弹回。

环子鱼望着楚泓笑道:“怎么这么无赖?”

第二百六十八章 有一人九段无敌

随着环子鱼加入战斗,与楚泓并肩而战挡开了宗孤容的杀招,宗孤容毫不掩饰双眼中的愤怒,喝道:“我可是你的师兄,速速退下。”

环子鱼强硬地横剑身前,冷声道:“想要伤害他,便是我的敌人,我是亚圣女的身份你们也从来没有尊重过,既然如此,我不妨看看宗孤容师兄修为到了何种地步。”

宗孤容面色愈发冰冷,沉声道:“即便是你们两人,我要杀他也轻而易举。”

楚泓与环子鱼站齐,苦笑道:“虽然我有些打不过,也不能让你顶在前面啊。”

环子鱼轻笑道:“我们联手胜算大一点,我也不是花瓶,看你武道实力又有提升,本来是打算让你一个人上的,毕竟你说是对战你的情敌,但是我又想了想,你是没有情敌的,所以便来帮你了。”

没有情敌,便意味着只为这一人。

楚泓听得愣愣的,素来冷酷的环子鱼很少这样笑过,更是从来没有用这种情绪对他说过这么直接的话,这一刹那楚泓不由得心旌动荡,他凝视着环子鱼道:“都有些想要为你赴汤蹈火了。”

节沈静作为旁观者,自然也是看到了这一幕,她颇为震惊地捂住了嘴,低声道:“小鱼儿,竟然笑了。”

在她的印象之中,环子鱼自从进入混元教中之后,便几乎没有了笑容,很少交谈,言语冰冷,更没有朋友。自从她被确认为第五脉的亚圣女之后,才有着许多人谄媚阿谀,她始终都是端持着那亘古不变的礼仪,实际上她从来没有真正开心过。

“师妹,这个人,真的值得让你做出与林诗前辈一样的事情吗?”

节沈静黯然思索着。

“行香子!”

环子鱼向前撒出数个蛊虫,那如同墨点的蛊虫制造了一大片黑雾,但宗孤容却没有被阻挡,一剑便挥开了这片雾气,但是紧随其后的却是环子鱼的梅花三折手,空手接住他的长剑,似要用力将之掼出去。

宗孤容哪能不知道这梅花三折手中的厉害之中,当即劲力暴涌,将剑刃拨得转动,迫使环子鱼收手。但就在此时,楚泓已然挥舞着短刀砍来,宗孤容来不及重新抓住剑器,但徒手竟然也是舞动其梅花三折手的招式,在一瞬间夺下了楚泓的短刀。

楚泓一击失利,转而跃起踩在了宗孤容的手臂之上,而宗孤容也是挥动短刀划伤了他的大腿,虽然伤势不重,但能够在两人奇招围攻之中还能反应如此敏捷,也不愧为半步九段武者了。

环子鱼见状探云手拍了过去,这一招有着极大的杀伤力,就算是宗孤容这种境界也得受伤不轻,他立即抓住佩剑向前抵挡,同时体内劲力暴涌,喝道:“四尊劲!”

环子鱼探云手迎击瞬间,那强悍的劲力震得她气血翻涌,连退数步后跌倒在地,喷出一口鲜血。

“宗孤容师兄,不要伤到师妹,不然长老责难你也受不起。”节沈静当即呼喊,宗孤容才放下心中的执念。

“子鱼!”

楚泓心内急躁,看到环子鱼受伤,已然是怒火中烧,所幸他没有带七空箭,不然真有可能直接将这宗孤容射杀在此。

“还是管好你自己吧!”宗孤容怒喝一声,旋即直接向着楚泓奔杀而去,即便这个包厢处地颇广,也禁不住这般盯住目标。

仅仅只是稍一接触,楚泓便再次被砸飞,半步九段虽然与八段人位只是差了一点,但之间的实力差距却远非一点能够弥补。

“去死吧!”

宗孤容跃起一剑,瞄准了楚泓的咽喉,若是这一剑命中,楚泓定然会身首异处。

“不要啊!”环子鱼解救不及。

“砰!”

“乓!”

那面包厢的隔墙必然塌了,在那黄尘之中走出一人,长刀横举,瞬间便将宗孤容的招式粉碎。

宗孤容回身退了数步,目光凝视着那坍塌的墙体,暗暗道:“半步九段?”

而那溅起的黄尘之中,楚泓再次站了起来。

“还好你来得及时。不对,这不是重点,你什么时候突破半步九段了?”

“硫火之战结束我就水到渠成地晋升了,因为还没有稳固,便没有同你们说,除了寒子。”

“这也就是寒子为什么要他与你一同随我的原因?”

“差不多就是。”

蒙阆搀扶着楚泓走出,环子鱼女立即前来,看着楚泓并没有大碍,还好有惊无险,不由得有些感激,但面色却仍然冰冷:“多谢了。”

蒙阆朗然大笑,道:“长子是我兄弟,不存在感谢不感谢的,今天有我帮你们。长子,你的弓箭,接着。”

楚泓微微讶异,道:“这湖城管控兵器,你是怎么带进来的?”

蒙阆道:“山人自有妙计。”

有了弓箭的楚泓,即便是面对九段人位也有一战之力,就算是蒙阆没有达到半步九段,但起码此战他们已经不会输。

宗孤容自然也是听说过七空箭的名声,楚泓有了兵器自然会使得他实力大增,但是真正让他感到威胁的敌人却是那个执着长刀的人物,虽然只是个晋入半步九段的武者,但似乎他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好对付。

仙门宗派多是使用刀剑,并且这两种也远比枪戟好携带,但凡俗战场之中却是主张一寸长一寸强,刀剑这种短型兵器倒是不多。

“竟然是宝刀材质!”宗孤容一眼便看出了蒙阆兵器的底细,旋即望向节沈静道:“你可知道这人是什么身份?”

节沈静微微迟疑,思索道:“卧华山中有九名统领,使用长刀做武器的不少,但兵器是宝刀材质的只有一人,那便是五统领蒙阆,不过并没有接到第七幕的消息,他已经踏入了半步九段。”

宗孤容道:“第七幕俯察九野,但也不是绝对的没有遗漏,不过就算是达到半步九段,也并没有什么改变,该杀的还是得杀,在公初阳长老到来之前,我得解决这里的事情。”

蒙阆走上前去,冷锯昆吾横在身前,道:“解决?凭你那张脸还是凭外边的那些人?想要杀我兄弟,你也不撒泡尿照照,看我冷锯昆吾教你做人。”

环子鱼无语,道:“我平时倒没有注意过,你这兄弟怎么这么狂妄?”

楚泓嘿嘿一笑,道:“这家伙就这脾气,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那种,不过他晋入了半步九段,应该多少有些底气了,即便对手已经在半步九段这个层次登堂入室,他也能应付了。”

宗孤容听到蒙阆这豪放之语,眉头紧皱,道:“到底是乡野之人,粗俗之辈,即便达到了半步九段也是莽夫,你确定要替他出头,你可知道你要面对的是谁?”

蒙阆道:“老子管你是谁,有本事来战,叽叽歪歪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个孬货,真是给你们混元教丢脸。”

宗孤容怒不可遏,旋即冲杀而去,出手便是杀招,但长剑还没有到达蒙阆身前,冷锯昆吾已然戟将之格挡开来,蒙阆冷笑一声,长刀猛然挥动,连贯的刀法一经展开,便持续攻杀开来。

宗孤容想要寻找漏洞重新占据优势,但蒙阆的刀法却极为流畅,远远不似一般武者那种不成熟的武法,甚至能够与混元教中一些高等武学相媲美,他动用各种精妙的武学技巧,竟都是战胜不得。

“寒光蛊!”

宗孤容袖口一张,数只飞虫射出,顿时有着大量的毒雾扩散开来,蒙阆急忙后退,宗孤容却往前一挺,趁机展开自己的剑招,这般战斗意识不可不为不强。

“梧桐三叠!”

蒙阆大喝一声,顿时将自己的最强杀招使出,有着蚀字功法乾刀引为基石,这一招将极具杀伤力。

“不好!”宗孤容看见那阵势便知不能抵挡,但急忙闪避之间已有不及。

东南一刀,西北一刀,横杀一刀,刀刀环扣,名为“三叠”。

宗孤容费尽气力当下最后一招,而后狼狈后撤,可谓是胜败已定。

蒙阆将冷锯昆吾杵在地上,喝道:“原来你的骄傲,不过如此。”

能有什么比实力击败更能让人激昂,楚泓与环子鱼皆是吸了一口冷气,前者道:“你这也太强了吧?干净利落,完全没有拖泥带水,你确定你才晋入半步九段不久?”

蒙阆指着自己胸口,显得极为自负,朗笑道:“我入半步九段,则九段之下无敌;我入九段,则地位之下再无能与我一战者。”

楚泓眉头紧缩,凑近蒙阆道:“这是那功法的功劳?”

蒙阆似笑非笑,道:“是,也不是。不过,你肯定是吃亏了。”

楚泓苦笑连连,竟是有些后悔自己的决定,惹得环子鱼颇为疑惑。

正当此时,一道黑色流光悄然出现在蒙阆周围,他才刚刚注意到,便被那股劲力捆锁住四肢,冷锯昆吾坠落下地,发出清脆的响声,而后蒙阆便被这无形劲力拉着猛地撞向了一侧的墙壁上。

“地位强者?”楚泓大为震惊,还没有反应过来,一只无形的大手便掐住了他的喉咙,一把丢了出去。

“一个小辈都能如此狂妄,学了点微末道法,便觉得看见了世界的尽头,难道以为我混元教无人了?”

一道白发黑袍老者来到了这破碎的包厢之中,脚底仿佛有着黑色的光芒流动,那是每位地位修者独特的元华。

随着老者前来,宗孤容与节沈静皆是单膝下跪,朗声道:“见过长老!”

顿时有着穿着各种服饰的持剑者进入,将这包厢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起来,环子鱼见到这般情景,遥望向楚泓,发现他只是被摔了过去,并没有其他的情况,便暗中放下了心,旋即身子微躬,道:“见过长老。”

老者轻抚长须,朝着环子鱼稍稍颔了颔首,环子鱼亚圣女的身份,即便是贵为长老的他,也要略作表示。

“可恶!长子,看来这长老还是对我们出手了。”

蒙阆的四肢被束缚,费尽力气也无法挣脱,而楚泓较之于他虽然受了点伤,但起码是自由的,楚泓缓缓站起身来,并没有着急反应,眼下所有的一切都得看这位长老的态度。

环子鱼上前去,想要将这事情率先解释清楚,在公理上占据优势,她开口道:“公初阳长老,这件事情……”

公初阳面色平淡,道:“你先别说话,我自有论断。”

环子鱼紧皱眉头,俏丽的脸庞露出难为的神色,但还是无奈地往边上退了提。她尚有自知之明,地位境界的长老给她面子,但却不会给她抉择的权力。

公初阳道:“孤容,你这次让我很失望,你知道吗?”

宗孤容低头道:“长老,这次是我大意,才输给……”

公初阳道:“输了就是输了,一个武者若是没有经历失败的机会,便没有办法成长,你已经在半步九段卡了这么长时间了,难道还看不清这种道理?”

宗孤容蹙眉,拱手道:“弟子明白了。”

“嗯,这样才对,那小子虽然刚刚晋入半步九段,气息都没有稳定,但却胜在对于他的那柄宝刀有着十足的掌握,这一点是你所不能达到的。而且他的刀法极为契合本身,武道天赋也是上上等,确实能够达到九段之下无惧任何人,只是此人颇为自负,你若继续追求自己的武法,还是有着不小的机会战胜他的。”

“多谢长老点拨。”宗孤容才从方才的战斗中缓过神来。

蒙阆听到这番话,苦笑着朝向楚泓道:“有着地位强者做后台就是厉害,这次看来有些麻烦了。”

楚泓的脸色凝重,低声道:“不怕,不管怎样难,我都要试一试。”

公初阳瞥了楚泓与蒙阆一眼,再次望向节沈静,道:“沈静,你的武道境界已经停留在这个位置很长时间了,虽然习武时间比众多弟子都要早,但似乎有些辜负我对你的期望了。今日之事,你也处理得并不是很好。”

节沈静额上生出几颗冷汗,连忙颔首道:“弟子知错,以后一定改正。”

公初阳再次点了点头,道:“我也不是来责怪你的,重要的便是处理一下这两个人的事情,不,这一个人的事情。”

公初阳干枯的手掌轻招,束缚住蒙阆的元结游丝便已悄然消散,他道:“你们应该不会狂妄到能够在我面前逃走吧?”

蒙阆松了松手腕,苦笑着与楚泓对视一眼,旋即走近,拱手道:“见过前辈,在下楚泓(蒙阆)有礼了。”

公初阳道手指轻搓,一块木牌便从楚泓怀中飞出,凌空飘到了他手中,他拿着那块木牌微微怔了怔,道:“看来你与箭王海滔结有善缘,我刚来这里便发现了这隐晦的元结气息,看来箭王是觉得不能出手帮你,所以想要给你个信物震慑我吧?”

楚泓冷汗直冒,他还没有说任何话,这公初阳已经猜到了他的想法,一时无语,先前没有朝灰韩与箭王海滔妥协,此时却有些瘪了气。

公初阳道:“想法是不错,箭王海滔虽然负伤归来,但确实真正的七重地位,比我要强上不少。只是我与他并没有交情,我混元教也与他没有交集,这种事情也牵扯到了我们教中规矩,我没有办法给他这个面子。”

楚泓道:“前辈言重了,我也没有多指望这木牌能够帮我多少,我是打算自己来说服前辈的。”

“哦?”公初阳稍作惊讶,道:“你且说来听听,你打算如何说服我?”

楚泓道:“混元教乃是幽天野的大宗派,其中不乏仙灵强者,但听闻贵教近几十年来都没有出现过绝等强者,没有足以震慑三垣九野的任务,便无法坐稳一流宗派的位置,因此更加加紧了培养圣子圣女的计划,子鱼便是身受其害。”

公初阳道:“看来她对你说了许多混元教的事情,不过这些都是为第七幕所知道的事情,算不得什么秘密,你继续说。”

楚泓瞥了一眼环子鱼,咬着牙关,继续道:“混元教有七脉,意味着便会出现七名亚圣女,从中竞选能够带领混元教重振雄威的圣女,但是没有人能够这个过程中确定真的能够成长到那种程度,若是一味地为了那个目标,无疑会出现许多居心叵测的人。”

“圣女便意味着权力,有许多人会向往这个位置,想来即便贵教将亚圣女看得极重,也是会出现一些无法查清楚的问题吧!不是亚圣女的人会钻空子费尽心思,成为亚圣女的人也会整日惶恐,早早地被身份地位所束缚,又怎么能够成为真正的强者?”

“所以真正的问题出现在贵教的规矩上,若是不能让亚圣女的情绪放松至愉悦状态,不能使普通人不再在这些事情上花费心思,贵教更应该将亚圣女当做平常人,给予她需要的精神生活,而不是用礼教与规矩缠住她,导致她无法在武道修行上更上一层楼。”

公初阳望向楚泓,道:“所以呢?你有什么想法?”

楚泓目光斜睨向环子鱼,而后又瞥向蒙阆,最终停留在公初阳那平淡的面容上,拱手洪声道:“我恳请前辈能够给予子鱼自由,包括修行自由与生活自由,为了贵教的圣女培养计划,希望前辈成全。

第二百六十九章 三指拉弓为自由求证

自由?多少人想要得到但却企望不及的东西,多少人为此会付出一生的时间,甚至一无所有。

可人们还是在追逐,抛却所有地去追逐。

公初阳听到楚泓这一番说论,不禁抚须笑了起来。

“这就是你的构想?推翻我混元教几十年来固有的规矩,然后为了你所谓的虚无缥缈的自由,来反抗与争斗,你觉得有意义吗?”

楚泓朗声道:“只要能够让前辈你认可我的想法,为了让贵教的利益最大化,想来即便是高位如混元教,也会知道这种道理。我绝不是在胡言乱语,而是查阅过许多第七幕记录的隐晦传记,从中得出许多道理,若是前辈能够采纳,自然便有真正绝代强者的可能。”

公初阳笑道:“千百年来都没有人洞破的强者之秘,难道就被你一个黄口小儿看了几多古书百年解决了,你的道理究竟是以什么为基石?这三垣九野大陆之上,修行武道是成就强者之路的唯一道路,站在金字塔顶层的人只有那几个,你觉得你能凭靠这种粗略的推论便达到那个层次?”

“为何不能?”楚泓铿然道:“既然有那么多的前辈抵达过那个位置,定然是有着一定的经验可以追溯,若是不进行借鉴,岂不是白白地浪费已有的资源?先人走过的痕迹,后代虽不能借此一步登天,但却可以由这条道路找到正误的论断。”

公初阳大笑一声,道:“你以为我混元教是三流宗教?俱往矣,我教内出现了多少强者,每一个都足以将这朱天野中的二流宗派横扫,甚至强盛的时候连三垣之地上界宗派也会派出眼目,偌大个宗派,又岂是你一个人能够凭靠言语来推动?”

楚泓悻悻然,似要争辩,但却不知何起。

公初阳又道:“年轻人,这般理论不能称之为理论,只是一个说辞罢了,想要改变混元教圣女与亚圣女的命运,靠着一张嘴可没有用。”

楚泓脸涨得通红,没想到自己准备了许久的一番话,竟然被公初阳这么简单就驳回了,他不由得觉得自己还是太过稚嫩,竟然想要凭靠这种方式说服一个千百年传承的大宗派,他并没有学富五车,更没有巧舌如簧,根本不具备这种能力。

公初阳颇为平淡地拍了拍楚泓的肩膀,道:“小辈,还是不要再妄图寻找捷径了,武道修行,本来就不是只用言辞解决的事情,现在的你还没有让我正视的资格,还是等你达到地位境界再说吧!不过,这一带地域,没有加入任何宗派的闲散武者中,已经有百年没有出现过能够踏入地位境界的人物了。”

最后一句话像是在陈述一种现实,但楚泓听来却是极为刺耳,天下大势以强弱论断,蝼蚁是哦没有话语权的,地位之下的存在,在这些人大宗派的眼中始终只是小如蚕豆,根本无法掀起大风大浪。

可是,楚泓低垂着的阴沉的脸,似乎看到了环子鱼面色中的悲伤,那不是失望,而是一种无能为力的哀痛。

他昂起了头,眼神扫向众人,除了这几人表情平淡,那些混元教的普通弟子中多是哂笑与讥讽者,甚至不顾忌公初阳在此,便开始指指点点地低声议论。

可能,他在这些人的眼中,便是一个笑耳。

但不愿意轻易放弃,公初阳是地位强者,他战胜不了,只能用这种谈判的方法来解决。

他看着公初阳背过身去,似要带环子鱼离开,他挺身上前,洪声道:“前辈,若是我许诺,我日后定然能踏入天位境界,以此来帮助混元教走出困境,是否能够答应晚辈的请求。”

“帮助?等你踏入地位境界再说吧?”公初阳无所谓地说完这句话,以为只是楚泓的痴妄之言,连头都没有转,但他说完便才觉察到方才楚泓所说的并不是地位,而是天位。他凝视着楚泓,道:“我虽然只是混元教的长老,但还是奉劝你,不要再干预我教内的事情。”

楚泓无所畏惧,道:“前辈,我若是能够到达天位境界,必然会帮助混元教,此话绝不……”

“小子狂妄!”

一声怒吼,夹杂着数道潜在的元结游丝,顿时声波扩散开来,瞬间这周围的混元教的弟子皆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似要被这股气浪掀翻,甚至连环子鱼、蒙阆、节沈静、宗孤容也是无法抗衡,用尽力气催动着全身的劲力,才堪堪抵挡住。

与公初阳距离最近的楚泓首当其冲,竟是一瞬间便被掀翻出去,胸腔内如同被巨石砸中,趴在数米外吐着鲜血。

“楚泓!”

“长子!”

环子鱼与蒙阆同时呼喊,面对这地位修者的非凡力量,楚泓定然是已经在公初阳的怒吼之中受了伤,他们还没有行动,楚泓却挥着手阻止两人前来,因为一旦将场面复杂化,他将再没有丝毫机会。

公初阳浓眉怒竖,狠声道:“无知狂妄,原本可怜你还算是一方俊杰,没想到只是这般无知之辈,你可知道天位强者是怎样的存在?地位修者借用天地之力,不过只是摄取之手段,但天位强者却是驾驭天地,真正地将力量化作天地的一部分,你这凡俗蝼蚁知道什么?”

“我混元教数百年内出现了多少惊才绝艳之辈,甚至在三垣之地上也是久有盛名,但他们无一不是困囿于天位这层屏障。六百年前我教九重地位巅峰强者落迦,四百年前太清真人业高源,与其同时代的掌教章屠,二百年前的最强弟子仙温,都曾驻足于天位门前,至死难入。”

“你难道以为你比之这些人还要强?天赋还要惊人?这个世界从来不需要哪些言语超过实力的登徒子,对于世界的无知并不是你的错,可是你不该将这般典故作为空谈的理由,若不是念在修行盟制定的规矩,我早就将你一巴掌拍死在这里,哪容你这般叫嚣?”

公初阳的威厉言辞,证明他真的是怒了,来自地位强者的怒火,足以将在场所有人烧毁。

楚泓面色变幻,双拳紧握,道:“事无绝对,贵教数百年前的圣女林诗,不也踏入了天位境界?”

公初阳怒喝道:“那等叛教之徒有何等光荣,全教上下费尽心力培养她,可她竟然为了儿女私情身向夜氏古族,她从来就没有为混元教做过多少贡献,反而最后临死前还将古族的怒火引到了我教,那等罪人怎等成为范例!”

楚泓迎面与地位强者公初阳争辩,蒙阆与环子鱼都背生冷汗,可是楚泓却像是初生牛犊,一次又一次地试探着公初阳的底线,若是真的再有一句话说错,那么便是会遭到灭顶之灾。

楚泓牙关紧咬,道:“若是旁人不能,我便证明我能。”

公初阳顿时生疑,方欲询问,却见楚泓已然站到了五尺之外,捡起了之前跌落的弓箭,他将其中一支箭握在手中,猛然用力间箭矢外面的木质竟然粉碎,露出了其中的银白的颜色。

“这是……这是真正的七空箭!”蒙阆大惊失色,竟是没有想到楚泓携带的箭矢之中藏着这样一支箭,他自然知道这种箭矢只有七支,是当初那秘谷之中的神秘人为他们打造的,他从来没有见到过楚泓使用这种箭矢,因为楚泓曾说,他驾驭不了这箭。

外人以为的七空箭,便是一种弓箭的驾驭之法,但其中更是有箭矢的威能决定其真假,不管是楚泓用过的铁箭,还是平时使用的竹箭,都只是使用了一般的办法,只有那七支箭矢才是真正的七空箭。

蒙阆急奔过去,按住楚泓的搭弓的手,道:“你疯了,箭矢不能驾驭之重,你若是贸然使用会让你浑身经脉受损的,而且我们面对的事地位强者,七空箭再强,也不可能撼动地位强者!”

“不试试怎么知道?”楚泓仅仅盯着那不远处的公初阳,毅然决然地抬起了弓箭,他的目光缓缓扫过环子鱼的那悲苦的神色,终于是下定了决心。

“放下弓箭,不然我便出手将你击杀!”

看到楚泓举起了弓箭,那些混元教的弟子皆围合过来,宗孤容更是抽出了佩剑,似要施展绝杀将隐患抹除。

“让开,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擅动!”公初阳大袖一挥,一股气浪顿时席卷过去,将一众弟子逼退数步,他神色怪异地望向楚泓,道:“你不知道强者有多强,也不知道地位境界有多么不可逾越,对我举起弓箭,你可知道代价?”

楚泓推开蒙阆,双眼异常坚定,他铿锵道:“前辈,若是你认可我这一箭,便请同意我的申诉,我只是想要你们给予子鱼自由。”

“七空箭吗?”公初阳面露讥讽,道:“古书上也曾经出现过七空箭的记载,但都只是武艺平平,你莫非想要对我说,你拥有这种箭法便能有让混元教正视的力量?真是不知所谓!”

环子鱼身形将要往楚泓移动,但公初阳瞪了她一眼,她便仿佛失去了行动能力,环子鱼紧咬着红唇,声音颇多悲凉:“楚泓,放弃吧,不要再做了,不要再做了。”

楚泓淡淡一笑,似乎在回应环子鱼,似乎只是在回应自己。

子鱼,相信我,我一定能够找到还你自由的方法的。

楚泓低声向着蒙阆道:“蒙子,这还是我第一次做这么重大的决定,是不是觉得我很帅?”

蒙阆紧皱眉头,但却没有阻挡楚泓的行为,只道:“真的只能这样了吗?或许你去求一下那箭王海滔,事情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但,箭王海滔已然说了自己的立场,即便是乞求,他也没有办法干涉混元教圣女规矩。

楚泓微微失神,旋即道:“不用了,我已经决定了,之前你们曾经问我,少了的一支七空箭丢到了哪里,前时因为牵扯到姜鸣的一些秘密我没有说,但今日我却可以说出来了,那支七空箭已经被我用掉了,当日我瞄准的也是一名地位强者。”

“什么?”

蒙阆目瞪口呆,他微微思虑,便开始觉察到了一些显而易见的地方,地位强者的出现,那余肇锡似乎也是地位强者,但是他却在那之后却得知余肇锡已死,这其中似乎有着不少的联系。

莫非……莫非余肇锡是楚泓射杀的?

就在蒙阆思索的时候,楚泓已然开始拉动弓弦,银白的箭矢透露着一种难以描述的气势,三指紧扣,左手持弓,八铅之力猛然暴涌,此时的弓弦开始缓缓的拉动。

公初阳面如静水,波澜不惊,即便七空箭真的像是收到的消息中那样,能够逾越境界对九段人位武学宗师造成伤害,但作为地位强者,他却有着自信徒手断之。

“不知道箭王海滔到底有着什么眼光,那个木牌是他给你的倚仗,那我便看看你究竟有什么能耐!”

楚泓再次拉弦,登时臂膀上的肌肉开始完全鼓起,额上的青筋也是暴涨出来,与上一次的相同,他必须用尽所有力量才能射出这支箭。

可,上一次的结局是他浑身经脉尽断,若不是姜鸣认识那等神女救他,他已然死在了下染城。

“这一次可没有那些际遇了!”

楚泓嘴角掠上一抹笑意,似是自嘲,他此刻竟有些洒脱。

“噗啦!”

楚泓再次用力一拉,那承载着七空箭的弓弦只是张开了一点,但楚泓上身的的衣衫却是爆裂开来,露出了他那双臂极为发达,但是颇为削瘦的身材,隐隐能够看到楚泓用力间胸腔的扩张。

楚泓紧咬着牙齿,再次拉动,他站着的那一片土地竟然顿时布满了裂纹,这是何等的劲力,才能造成这种程度的威力?

公初阳微微吃惊,但并不像是其他人一样失礼。

楚泓持续拉弓,顿时胳膊上的青筋暴起,显得极为狰狞。

“住手啊,别在拉弓了,住手!”环子鱼跪倒在地,他看着楚泓那般痛苦的神色,便知道他每一次都是再扩张自己的力量来拉动那弓弦,可不是普通的弓箭,承载着七空箭,那弓弦已然有千斤重。

楚泓仿如未闻,仰天大喝一声,却见弓弦再次拉了一大段距离,可他已经开始大口喘气,似乎身上的经脉也已经到达了极限,但是他没有放松。

“别再拉了,住手,楚泓!”

环子鱼双泪垂,但是身体却被禁锢,完全不能移动。

蒙阆听到那声嘶力竭的喊声,又看着楚泓的状态越来越恐怖,他开始犹豫要不要打断楚泓拉弓。

可楚泓却急喘着气,道:“蒙子,不要打断我,我求你了,这一箭我无论如何都要射出去。”

蒙阆知道他是为了环子鱼,但现在不难看出,他一定是在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取这一次射箭的机会,他不由得道:“住手吧,会死的!”

楚泓猛然吐出一口鲜血,殷红点滴落到了银白色的箭矢上,隐隐发出红白相交的光芒,周围的气流似乎都在受到这箭矢的牵引流转,那颇为鲜艳的颜色,令得地位境界的公初阳瞳孔紧缩。

“天地灵气,元结开始构成了,怎么可能?这小子明明只是八段人位!”

弓弦渐渐被拉开,身在其中的楚泓却好像完全没有感受到箭矢的变化,仍然是项想尽办法拉弓,他也不回头看蒙阆焦灼的神色,只是宛如野兽般地嘶吼起来。

“我楚泓,从不比任何人差,子鱼,看好了!”

弓弦顿成满月,而楚泓的皮肤却已经开始被那青筋撑得将要破裂,他的口鼻六窍齐齐渗出血来,此刻的他已然不再像一个真正的人。

那银白色箭矢之上,缭绕着一层浓重的红色,红白两色气流开始交织融合,楚泓周身的气流如同烈风般呼啸卷涌,其中不知融合了多少天地灵气,一股脑儿地灌注进了箭矢之中,红白色光芒大盛,一道流光飞出,闪耀夺目。

这,已然不是凡术,而是真正的灵术!

“可恶,这种威力简直该人听闻,这是那八段人位的小子射出来的?”

公初阳双手猛然一挥,顿时全身的元结暴涌而出,试图在那箭矢飞来之前将其折毁,可他的元结只是稍稍接触,便被七空箭摧毁成了消散的能量。

“厚灵壁!”

公初阳大手一拂,顿时一道宛如墙壁一样的黑色盾牌拔地而起,那红白交织的箭矢远远射来,瞬间便至,撞到了厚灵壁上,顿时掀起了惊涛骇浪般的气流波动,包厢彻底损毁,土石飞溅,风浪掀翻了所有围观者。

在那一刹那环子鱼竟然是摆脱了束缚,应该是公初阳无暇顾及,她也能飞奔向那用生命射出一箭的楚泓。

自那箭矢飞离,楚泓身躯似乎到达了极限,浑身经脉立即爆裂开来,全身皮肤到处都在渗出鲜血,化身成为了一个血人,望着飞奔而来的环子鱼,终于是重重地垂下了眼睛,身体也轰然坠地。

环子鱼背对着七空箭飞去的方向,将楚泓的身躯抱在怀中,白皙干净的脸颊静静贴向楚泓的遍是鲜血的脸,泪水开始奔涌,嘶喊声愈发尖锐,她似要用单薄的身体去为他抵挡所有的风浪。

蒙阆瞬间将冷锯昆吾插在地上,站在了环子鱼与楚泓的背后,他面色如冰。

“你完成你的决定,但剩下的我来解决,我的兄弟由我来守护!”

第二百七十章 数人一朝离散

第一次独立这般决定,他没有与任何人商议,但是蒙阆却知道这是他最为用力的一次,不管是生是死,他都应该支持,厚重锋利的冷锯昆吾挡在前面,而他双手紧握刀柄,迎着那四散的风浪,不动如山。

在七空箭撞击到厚灵壁的一刹那,公初阳便脸色大变,即便抽调了周身所有的天地灵气化为己用,但还是没有办法动用最强防御将这箭矢挡下来,忽然注意到周围弟子的惨状,他大袖一挥,直接迎身上去。

黑色元华与红白色元华相互交融,最后一道流光划破天际,消失不见。

公初阳袖袍以震,烟尘散去,而他灰头土脸,左肩位置还露出狰狞的伤口,他最终还是没有挡住七空箭,他高估了自己,低估了这个八段人位武学大师的力量,才会造成这般凄惨模样。

“七空箭出,不嗜血不归返,虽然受了一点小伤,但总比付出更大的损失要好。”

公初阳环顾四周,混元教的弟子皆已经被那强悍的风浪所掀翻,即便是节沈静与宗孤容也不例外,甚至他们因为距离颇近,身上都被那游散的元结游丝割伤,不过他们还算好,有着实力较弱的弟子,直接被那七空箭的气浪卷携而走,那足以将凡俗肉体肢解的力量尽数倾泄下来,风浪停歇他便已然重伤昏迷。

包厢的屋顶都被掀开,这都是公初阳动用厚灵壁造成的,但也是七空箭的力量从中推动,才造成了这么大的损害,但见客栈外面已经布满了大明窟的甲兵,即便他们接到通知是大宗派的人子弟在此,但发生了这么大的动静,不来也是不行的。

却见,那一柄长刀,一人身上遍是刀痕,血流不止,那不是刀,而是元结气流。

蒙阆浑身僵硬,被那恐怖的气浪冲击,他可以算得上正在其中,但是他为了保护楚泓与环子鱼两人,却不得不挺身向前,这般造成的伤势也是极为巨大的,丝毫不逊色当日与毒龙子一战。

环子鱼俏丽的脸颊上被划了一刀,赤红色流淌下来,看上去是那么的凄婉。

她泪眼怆然悲切,扫视过这一片废墟,正好看到前方的蒙阆单膝跪地,怒喷一口鲜血,她喊道:“蒙阆,你怎么样?”

蒙阆咬着牙,想要站起身,却没有能站立起来,所以勉强笑了一声,道:“长子这一箭可真是惊世骇俗,你们长老看到他的潜力,是否愿意给他这个机会,毕竟能够在人位阶段射伤地位强者,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说不定等他晋入地位,就直接能够对天位强者造成伤害了。”

环子鱼听到这话,似喜死悲,楚泓用自己所有的力量射出的一箭的确能泣鬼神,但他却已经成了这般模样,似乎只是吊着最后一口气,完全探知不到其他存活的特征,他的经脉,便就算是有着极大潜力,也是无法再实现自己的诺言了。

公初阳看到这一幕,暗道:“这小子还没死?敢挑衅混元教的规则,本身便是驾驭了七空箭这种大杀器的任务,现在虽然实力不强,但难保今后不会成为地位强者,此人定是我混元教的巨大隐患。”

心思既定,公初阳暗中运转元结,在向着昏迷的楚泓缓缓靠近,在这个时候将楚泓补刀致死,没有人会发现他的行动。

可就在他的元结游丝将要移动至楚泓周身时,那掉落在楚泓身前的箭王木牌却突然发出强烈的光芒,一瞬间便将他的所有元结湮灭,一道虚幻的苍老人影从木牌中飘出,赫然便是箭王海滔的模样,他冷眼望着公初阳,道:“真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多大年纪的人了,还喜欢搞这种手段,就此收手吧,我看在混元教掌教的面子上不与你计较。”

公初阳面色阴沉,喝道:“箭王海滔,这毕竟是我混元教的事情,你当真要插手?”

那虚影道:“你混元教势大,我不敢招惹,而且我从始至终也没有说要管你们教内的事情,不过这个小子与我素有渊源,你不能取他性命。当然,你也可以试试,能不能在我这道虚影抵挡下杀了他。”

话语中透露这一种无所畏惧的语气,这是箭王所拥有的霸道,公初阳虽是混元教长老,但比之箭王海滔远有不及,即便这只是一道虚影,他也不敢轻易与之交锋。在他印象之中,铸造身外化身起码是需要八重地位的境界才能够做到的,莫非箭王海滔还有别的手段?

公初阳收住了元结,算是在箭王海滔面前妥协了。

而蒙阆听到箭王海滔的话,心中已然有着各种猜测,方才有什么他已然能够猜个十之八九,虽然有着无数怨恨,但只怨实力所束缚,他还是不能与这地位强者对峙,所以便往楚泓跟前走了走,使得自己能够更为清楚地防备,以免公初阳再下杀手。

一众混元教的弟子缓缓聚拢而来,公初阳望着这般惨状,他的眼皮挑了挑,本来以为只是一场闹剧,没想到竟然在自己的监视之下成了这般模样,这让他的面子往哪里搁?

宗孤容此时喊道:“环子鱼师妹,还不归队?”

环子鱼摇着头,似乎所有力气都已经在哭泣中丧尽。

蒙阆斥骂道:“你个白痴混蛋,楚泓已经用自己的实力证明了,方才前辈也答应了会考虑,难道这般威能都不足以说明什么?你们若不是地位境界,有哪个能接住这一箭?说到底你这只是狐假虎威,连我都打不过,便只知道聒噪!”

宗孤容不怒反笑,道:“长老可没有答应过这等要求,他只是为了你们作为武者的尊严,勉强帮你们试招而已,长老并没有亲口说出承认二字,更没有许诺过若是他有着怎样的天赋便会答应他的要求,亚圣女制度是混元教上下高层一致的决定,诋毁这种制度已然是你这莽夫的罪,难道你还想挑衅我们混元教吗?”

“你……”蒙阆怒火中烧,难道楚泓拼尽生命射出的一箭,根本就不会被人承认?这是不能允许的,他望向公初阳,冷声道:“前辈,你贵为地位强者,更是来自混元教的长老,这一箭有怎样的威能你最清楚,难道你要反悔自己的决定,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做那无耻之徒?”

“住嘴!乡野莽夫,我教长老岂容你诋毁?”宗孤容举剑相迎,喝骂道:“你算什么东西,竟然出言顶撞长老?无故将这什么幼稚的决定、承诺挂在嘴边,你以为你有这个资格吗?长老能够给你们这些时间,已然算是给了你面子,不要不识抬举,否则,我便将你彻底诛杀此地。”

公初阳心中微喜,宗孤容不愧是第五脉的大弟子,在这种时候最能看得清时局,他出言来反驳蒙阆,刚好避免了自己的尴尬,有这种意识,至少是不愧这个身份的。

公初阳道:“孤容,你是大宗子弟,不可轻言无礼粗鄙之言,我方才并未许诺什么,众人都目睹耳闻,只是你那兄弟横加阻拦,口灿莲花般向我申辩,如今这般田地也只是你们自己的命运,还望你们日后珍重!”

众弟子颔首俯拜。

蒙阆看见这般情形,知道公初阳是将这其中的隐晦尽数压下,以他地位境界的身份与数十名弟子的应和,是非黑白早已经被扭曲,他怒不可遏,便撑着冷锯昆吾站起了身,仰天大笑道:“原来在你们眼中的黑白是这样的,没有地位实力便什么也不是,说什么都是在放屁,但是长子所做的事情不能就此中断,剩下的我会替他解决,来向你们这群虚伪之徒讨回公道。”

“好硬的骨头!竟敢辱骂我混元教,该当死罪!”

宗孤容提剑上前,边走边道:“既然你执意找死,我便就让你得偿所愿。”

剑出,寒光落。

剑折,坠地。

环子鱼沾满鲜血的手瞬间将宗孤容的宝剑折毁,她站在了蒙阆面前,面色悲凉,煞气逼人。

“这是九手造化第二式,焚罡?怎么可能?”节沈静惊呼道。

宗孤容连连退后数步,也是对此式颇为忌惮。

公初阳望见这一幕,道:“难道你想要违抗教令?”

环子鱼道:“长老,子鱼愿意回教,但请不要伤害这两人。我知道地位之境不可逾越,想要凭我反抗长老没有任何悬念,但若是长老不允,子鱼将当场自尽。”

公初阳从环子鱼的话中听到的直白的“反抗”儿字,她并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像是在宣泄着心中的怒火,这样的一个人将是他掌握不了的,但他却没有任何办法。

蒙阆急道:“你疯了,长子付出这么大的牺牲,便是想要争取你的自由,哪能这么轻易就跟他们回去?我还有再战之力,我……”

环子鱼淡笑道:“有什么再战之力,在真正强者面前,不过只是与蝼蚁无异,这个世界以强立意,没有实力到哪里都只是空谈而已。”

那笑容,凄婉悲凉,令人心碎。

“但是,长子他……”

“救活他,一定要救活他!”环子鱼哭喊道:“你们是兄弟,不能死在这里,救活他,然后让他忘了我!”

环子鱼深情地凝望了楚泓一眼,而后转身离去。

蒙阆百般劝说无用。

公初阳看着冷漠的环子鱼走来,道:“今日便离开这湖城吧,加快行程,等回到教内,我会与其他长老商议,动用玉泉之水帮你巩固修为,踏入仙灵之境,那时候教内所有的优质资源都是你的。”

“嗯!”环子鱼面无表情,并没有再行礼,此刻的她便是真正的亚圣女,她低声道:“我会变强,强到足以改变混元教的天。”

公初阳身形震颤。

一种混元教弟子缓缓撤离,这座废墟之中便只剩下蒙阆与楚泓二人。

木牌再次坠地,那箭王海滔的虚影消失不见。

蒙阆将木牌塞进腰间,一手抓住冷锯昆吾,一手扶携着将楚泓挂在自己背上,环子鱼已然离开,存留在此便没有了意义。

“长子,我还是挺无能的,终究是没能帮到你,她还是走了。”

蒙阆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眼下找到大夫帮忙救治楚泓才是要紧事。

就在这时,那遍布在废墟外的大明窟的甲兵却突然围了上来,有一个校尉喊道:“那是卧华山的统领,杀了他们有很高的悬赏,上啊,兄弟们!”

蒙阆脸色渐冷,暗道:“还是躲不开啊,既然如此,便尽情地厮杀吧!”

冷锯昆吾挥动,这湖城便成了杀戮之地。

夜晚,白天,再是夜晚,再是白天,而后便又是黑夜。

爵江马似乎也知道,对于姜鸣来说,这是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丝毫没有耽误,向着仓绫山脉奔走,终于在十月二十一日夜幕降临之前,一人一马来到了仓绫山脉,但是仓绫山脉比之交趾山脉还要辽阔,偌大个地方,该何处寻找?

姜鸣慌急便再次唤醒了夜泉,但是夜泉却没有像以前那样,将姜鸣的精神招入空间之中,只是送出了一段话,夜泉应该是再一次面临灵魂溃散之危了,所以才会这般做。

一个凡俗之人,想要维系一道濒临溃散的残魂,本身就太难,不管是姜鸣的心头血的效能太低的缘故,还是那药材等级太低,总之这才延续了不长时间,夜泉便只能用这样方式维持自己的灵魂状态,说来也是悲切!

“此事了结之后,得赶紧为夜泉前辈寻找更好等级修复灵魂的药材了。”

姜鸣暗暗下了决心,不过这些事他没有理由让夜泉知道。

夜泉告诉他,申夷忧曾经坠入了一个扭曲错乱的空间,那里的时间浓度与三垣九野很不相同,估计是一种不可理解的神秘的地域,但至于为什么申夷忧会走入那道空间之中,估计也就是冥冥之中的机缘与意外,不过只要她找到道路,便能从中出来。

夜泉曾抓住了一抹那道空间的元结,从中分析出了许多东西,而后综合申夷忧的独特血液特征,便可以计算出申夷忧会在何时何地出现,这种堪比天人的神奇方法,姜鸣已然听不太懂,但他却知道夜泉一定为此耗费了大量的元结,这也是导致他陷入沉睡的根本原因。

“仓绫山脉之中,明日日出之时,此山脉中会出现时空错乱的景象,那时候空间动荡,必然有异相出现,待在高处观察,便可尽快寻出地点所在。”

夜泉给他的提示不多,实际上他那种状态能够探查出具体方位已是颇为不易,只是确定了一大片山地为可能地域,姜鸣便连忙寻找最高的、视野最为广阔的地方,在那一方山丘上,姜鸣盘膝而坐。

山风料峭迅疾,并且格外地刺骨,姜鸣却无暇顾及,暗中催动荒源鼎碎片激荡,缓缓恢复着身上的伤势,而爵江马则躲在一处山洞之中,无聊地休息着。

剩下的,便只是等待。

只比姜鸣晚半天出发的林寒此时乘着快马也奔走在路上,只不过他只有一半的坐骑,完全比不上爵江千里马的行程,即便姜鸣一路上还偶尔停歇或者放慢行程,但还是有着一大段距离。

林寒从怀中取出一张地图,看了许久,道:“怎么这么远?还有一半的路程,你这马儿,也太不给力了吧?”

他刚说完,这匹马便倒在了地上,口吐白沫,看样子已经是筋疲力尽了。这两日来,这匹马没有吃一点草,没有喝一点水,便一直在用最快的速度狂奔,无论白天黑夜,有时候林寒还能在马背上喝口水,但马儿却不能,这样强度的奔走,即便是好马也受不了。

“也是难为你了!”

林寒低叹了一声,便开始重新找马,要是靠自己的脚力走着去,恐怕到达仓绫山脉都是半个月之后了,别说是姜鸣,说不定连小姜鸣都有了。

在经过了一番辗转周折之后,林寒再次出发,不知能不能帮上姜鸣,不知能不能赶得上帮姜鸣。

四海城中。

“禀报二统领、四统领,这两天内并没有其他疫病患者出现,医师已经对最后几个患者作出了争端,想来过段时间就能痊愈了,各方商口街道都已经陆续开启,四海城的经济也在持续恢复之中。”

听到这样的消息,梁津与罗湖都感到十分欣慰,至少现在的四海城就像是因为他们才是重生的城池,正在想着好的方向发展,假以时日,接纳了交趾城难民的四海城将会更为繁华。

屏退侍卫之后,梁津与罗湖都不禁松了口气,两人互相观察,忽然同时笑起来。

“看来你也达到了那一步?”

“看来你也达到了那一步?”

梁津与罗湖同时发问,同时也在回答。

罗湖笑道:“硫火之战虽然惨烈,却将我们逼到了末路,使得我们面临气力枯竭手段丧尽的风险,也正是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才能真正的厚积薄发,如今算上长子,我们六人可已经有三人达到了半步九段,这可远超呼延伍他们了。”

梁津道:“没必要跟他们比,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蒙子在离开的时候告诉我,他可达到了半步九段,比我们两个可都要早。”

“那便只剩下长子与姜鸣了。”

第二百七十一章 紫气,听风,重逢

“那这样的话,我们六人便只有姜鸣与长子还没有突破了。”

经过硫火一战之后,姜鸣与林寒五人的命运紧紧地拴在了一起,之前存在矛盾与罅隙都烟消云散。

“老津,你觉得他们两个谁先突破?”罗湖颇有玩味地笑道。

梁津思忖片刻,道:“应该是姜鸣吧,长子有什么本事我们都知道,虽然这段时间他在武道修行这方面有了很大的进步,但比起姜鸣对于衍武的理解却要浅淡了不少,而且姜鸣毕竟是有着难以捉摸的底牌,神秘的地方我们也没有办法猜透。”

罗湖道:“这般说来,姜鸣也应该快要突破了,而且现在姜鸣前往仓绫山脉,长子去往湖城,不管他们经历了什么,都是一种对于武道颇为特殊的历练,说不定可以借着这次机会,达到我们的层次。”

梁津笑道:“寒子追赶着姜鸣去了,但是他骑的只是一般的马匹,根本没有可能追得上姜鸣,甚至能否在十月二十二日抵达仓绫山脉都是问题,说不定随后他们会间断地回到四海城。”

罗湖也是有些莞尔,道:“等寒子回来,说不定都是十天之后了,一众蛇女也是离开了,留给寒子的书信还没有拆开,剩下的便只有我们几个,一朝离散,总是有着这般那般的伤痛。”

梁津仰望着那片天空,低低地叹息了一声。

自七月中与申夷忧一别,姜鸣跟着梁津几人的君随远走卧华山,已经三月有余,在此期间他没有见到过那道时而忧愁、时而温柔的倩影,心中已然有着极为深沉的思念。

临行之夜,床第之欢,就像是烙印一般,在姜鸣脑海中延续着那深情。可那七夕之日,种种证据已然证明她来过下染城,但她却没有现身见他,然后便在小雍城中遭遇了这种稀奇罕见的事情,那是他们初到交趾地域去的地方。

姜鸣已然后悔,若是能在离开的时候带上她,两人也不会有这种那种的分歧,也不会致使她陷入这神秘空间之中,几个月才得以出来,这是他的错,他没有打算争辩什么,他已然想好了在见到申夷忧之后如何应对、如何说话,还有他准备了许久的那朵花。

精致木料制作,他经过数个不眠不休的夜晚,反复雕琢打磨,才得以做成现在这般模样,上了一种珍贵的染料之后,这朵木花也散发着淡淡的香气,若是长期暴露在空气之中,恐怕连蜂蝶也会错认,这倒是让姜鸣颇为满意这种效果。

“谁还记得我曾经学过一段时间的木工,虽然许多技艺都不到家,但是普通的工具工艺物品却能够游刃有余,若是我现在没有这一身武艺,凭靠着木工技艺也应该能够某个生计了吧?”

姜鸣收起了木花,他将它定名为“瀚海之幽”,既是选择送给申夷忧的,自然是要有一个好听的名字,这个建议是蒙阆送给他的,那家伙以往拈花惹草,对于这些手段倒是颇为熟练,借鉴一二总是有用处的。

天空渐渐破开,那山巅之上升腾起一道霞光,标致着日出破晓,又是新一日的白昼,撕裂黑暗的不止是那困顿的青天,还有如同火焰般炽热的太阳。

“在哪里?在哪里?”

姜鸣目光在四周张望,但却始终没有见到夜泉所说的异象,但他没有放弃,他站在这一片山域中,能够俯瞰四周景物,一旦有什么异常他都能在第一时间发现,现在的焦灼只是他心中的焦灼,而与这地日出无关。

树林中紫气升腾,一道隐约的光柱直射天际,其中光怪陆离摄人心魄,顿时停留在林梢间的鸟雀惊飞,冲散了那厚重的雾霭。

“找到了!”

姜鸣心中大喜,急忙向着那处山林奔去,背后的爵江马则是呆呆地看着姜鸣远去,似乎在倾诉姜鸣见色忘义,似乎也在心底询问这家伙该不会是千里马转世吧,跑这么快?

姜鸣已然等不及要见到那个日夜思念的人了,不管任何人如何诋毁嘲讽,他总是会走向自己对的方向,他不想再错过第二次,若是有机会,那第一次他也不想错过。

紫色光柱凝聚处,一道人影缓缓踩着莲步,踏出虚空。

依旧是之前的人,依旧是从前的衣衫,那是她为了寻他特地穿上的玉影仙琉裙,在曙光的照耀下,她那纤瘦的身影格外优雅。

“这里,是哪里?”

仙境一日,人间一年。

她却不知,仅仅只是走那条看上去并不是很长的道路,竟然花了她三个月的时间。

她双眼之中伴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突然间,她怀中一个贝壳似的东西开始闪烁微弱的光,她的心顿时就紧张起来。

“听风贝,难道有族中的人在这一带?我得赶紧离开。”

申夷忧逃离申家之后,其实一直都在隐藏自己的身份,从而能够瞒过家中的人,但是自从遇到姜鸣之后,她似乎便很少动用过那种幻术,原因值得琢磨,但却很简单,仅仅只是想将美好的一面呈现出来。

紫气缓缓消散,紧接着便有数名华衣人来到了申夷忧出现的地方,为首的事一名白须老者,身旁有着一名中年人,似乎在察看周围残留下的痕迹。

“常老,感知不会有错吧?你确定小姐在这里出现?”

“绝对不会有错,之前我曾经在她身上的听风贝中藏了一丝元结,听风贝能够探知我们的位置,那丫头一定不会扔,今日她应该是感知到了我们来了,所以唤醒了听风贝。”

“看样子小姐没有动用藏蝶之术,不然幻术启动会遮掩许多的气息波动,那时候再想找到她就难了,清晨的山林极容易追寻脚印,我们赶紧追上去。”

“不急,在这山林之中还是很容易找到一个人的,我们方才看到那道紫气与光柱才来到这里,不然也没有机会探查到那丫头的踪迹,你可以带人去追,我先看看这里究竟有什么东西。”

“嗯~那好吧,小姐素来行踪不定,还望白老及时来帮我们,不然若是小姐这次再走掉,恐是赶不上与宮家公子的婚约了。”

中年人带人离开之后,被称之为“常老”的白发老者突然站定,目光看向那深林之中,洪声喊道:“小子,出来吧,我让他们走,可没说让你走。”

声音落下,密林之中没有任何声响,白发老者伸出一根手指,遥遥一指,一道红色元结匹练随之飞出,飞入那密林之中,看不到任何情况,但砰然的巨响表明有株大树倒地。

一道麻袍人影走出,方辕戟横在身外,遥遥望着老者,道:“前辈这般做法太过分些了吧?天地奇物有缘者得之,我也是刚刚到这里,不知哪里开罪了前辈?”

白发老者似笑非笑,道:“你确实是刚刚才来,此地出现这样的异动,自然是要惊动不少人物,你能以八段人位的实力在这般短暂的时间赶来,足以说明你是有备而来,莫非你知道此地出现了什么?”

麻袍人影赫然便是姜鸣,他面对白发老者的质问,皮笑肉不笑地道:“前辈说笑了,前辈可是比我来得更早,若是有什么情况,前辈应该更早知道,难道前辈是想说,地位境界的强者还不如我一个八段人位的小辈?”

白发老者眉头深敛,轻斥道:“你这处事倒是颇为圆滑,我竟然没有什么能够开罪你的,若是此地有宝,我定然会起杀心,但是此地无宝,我便没有必要违反修行盟的规定了,你走吧!”

姜鸣微微躬身,道:“多谢前辈,我本来也就没有什么罪,既然前辈在此,那我只好退避,多谢前辈不相为难。”

说完之后,姜鸣便朝着申家那批人离去的反方向离开,而那白发老者露出了一抹笑意,竟然盘膝坐在了地上,自语道:“真是个有趣的小子,故意朝着相反的方向走,然后在绕道追赶我申家的人吗?看来你跟那丫头果然有关系。不管是不是为了此地的宝物,窥探我申家的秘密已然是死罪。”

一圈圈深红色的元华在白发老者周身荡漾开来,看上去颇为绚丽夺目。

“既然还没有其他强者赶来,我便先看看此地到底有什么宝贝?”

姜鸣跑出去好远,然后绕着另一边的山路开始回撤,他方才听到了那白发老者与其随从的谈话,现今已然是焦灼不已,来自申家的人,似乎也太凑巧了些。

“不知道为什么申家的人会在这个时候赶到,他们到底有着什么追踪方法,夷忧应该是已经觉察到了这些人,便早早地离开了,我现在应该尽快找到夷忧的下落,然后摆脱这些人的追捕,不过地位修者可不太好对付。”

姜鸣急速在山林中穿行,正当他望着那个方法奔走的时候,心底却传来夜泉一句话:“姜鸣,你被那个地位修者追踪了,你身上有他的元结烙印。”

只见姜鸣背部一缕深红色的游丝被无形的力量摄取了出来,在姜鸣眼前被夜泉的力量捏成了粉碎,达到地位境界的修者都拥有这种奇幻的能力,令人防不胜防。

“那个老家伙,真是手段恶劣,看来他已经猜出我与夷忧有关系,现下我的行踪已然被他探知,他原本打算是想要借助我找到夷忧,若不是夜泉前辈及时发现,恐怕我就着了他的道儿了。”

“没什么,只是以我现在的状态,催动元结还是太过艰难,你还是尽量不要与那地位修者正面冲突,他虽然只是二重地位,但想要杀死你却十分简单。等此事终了,便将玉如意要回来,玉如意乃是了不得的宝物,只要将其带在身上,这些低级地位修者的手段便没有作用。”

姜鸣听此倒是颇为惊奇,没有想到玉如意还有这种作用,不过他之前将玉如意借给了林寒,这个时候还不知道林寒在哪里,他开始有些怀疑那玉如意到底是什么级别的宝物。

粉碎了那老者的元结烙印,姜鸣的行踪不再受人掌控,他便可以安心去寻找申夷忧,在急奔了许久之后,终于见到了申家的另一批人,由那个中年人带领。

姜鸣潜伏在一边,暗道:“他们为何停下来了?莫非跟丢了?十三名下随从中,有着至少五名以上的七段人位武者,三名八段人位武者,那个中年人或许还在八段之上,看来不好对付啊,最好就是夷忧能躲开,我随后去找他便好了。”

却见十多人都在山林之中寻找,完全不像是在找人,而是在搜寻什么东西,在约莫几分钟之后,一名随从在草丛中找到了一枚贝壳,递给了中年人。

中年人怒声道:“又被耍了,看来小姐也已经发现我们在追踪她了,才将这听风贝扔下,但听风贝的指示消失并没有太久,我们继续往山林四周追寻,小姐只是四段人位,一定没有跑太远。”

那名随从问道:“三家主,我们人手不多,要不要通知四家主,让他们协助我们追捕小姐?”

中年人道:“老四素来不管族中事,但是不得不说他对我与二哥的做法是不认同的,他还倒罢了,老四手下有几个喜欢闹事的家伙,恐怕会阻碍我们寻找小姐,还是不要通知他了,以免招惹麻烦。”

“是!”

十多人又在山林中寻找,姜鸣则开始绕开他们搜寻的地点,到更远处去寻找,他相信申夷忧当初能够逃离申家,自己定然有许多躲避与逃离的本事,虽然有着高逐戌暗中相助,但他更愿意相信她是有着某个方法的。

仓绫山脉背靠比丘城,距离秦国只有着数城之隔,算得上在东南方位的都城属城。穿过颇为宽广的山地之后,便有外围的村庄与城池地域出现,姜鸣果断的忽略了这一片地域,不管是逃是躲,这一片平原都不是绝佳之地。

走着走着便看到山林之中有一片连在一起的竹林,这里的竹子都是颇为粗壮的金山竹,虽然名字听着颇有财气,但实际上这种竹子长得比许多大树都要高,竹质偏硬偏厚,不易砍伐,不易漂浮,砍断根系之后会在极短的时间内腐烂,是比较著名的无用竹。

当姜鸣来到这里,便有一种预感,她就在这里。

因为申家的人的缘故,他没有出声呼喊,只是压低声音来表明自己的身份,刚走了十多步,便见那一旁高耸的竹堆之中,微微颤动,姜鸣投过目光去,在那被震落的竹叶堆中,有着一点难以察觉的幽蓝之色。

“玉影仙琉裙?”

姜鸣脸上露出淡淡笑意,轻声道:“夷忧,我终于见到你了。”

话音落下,那落叶猛地掀起,一道淡蓝色的人影迅速扑到了姜鸣的怀中,她苦着,低声地哭着,似乎心中积压已久的悲愤,都在此时宣泄出来。

姜鸣感受到申夷忧颤抖的身体,缓缓地将之抱紧,时隔百日未见,这一场相逢远比想象中要艰难。

姜鸣俯在申夷忧耳边,嗅着她那发丝之中的淡淡清香,道:“这一次,我说什么也不会丢下你了。”

一语成罪,申夷忧却趴在他胸膛上哭得更为厉害了,伴着模糊难测的腔调,好似在说:“这一次,你赶我走我都不走,你喜欢谁是你的事,我只要留在你身边。”

经历过黑暗的人,面对唯一的希望,这是所有的卑微。

“原来她真的看见了下染城的那一幕!”姜鸣暗暗叹息,圣女扈江离就像是他追逐的影子,他至今都理解不了那是一种怎样的情绪,但申夷忧却认为那是他对于优秀美貌的女子的向往,虽是无心认为,但却并没有什么问题,或许可以理解为,他本身就是一个分不清这里中感情的混蛋。

在心底狠狠地将自己骂了千万遍,姜鸣正欲解释,申夷忧却瞬间反应过来,抹了抹脸上的泪水,便拉着姜鸣走:“申家的人来了,我们得赶紧走,他们人多,应该已经发现我将听风贝扔了,若是被他们找到,他们就会将我带回申家的。”

姜鸣才恍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早先申夷忧便同他简单说过申家的事情,想要借助申夷忧同强大的家族和亲,来达到稳固地位的目的,若是申夷忧回到申家,将没有任何逃得出去的可能。

据说申家有着两名地位强者,若是姜鸣没有地位境界的实力,根本没有可能去要求什么,高逐戌也曾经要求他,在这三年时间内保护申夷忧的安全,并且提升自己的实力达到地位境界,可此时的姜鸣武道境界丝毫没有精进,想要对付那名地位强者没有胜算。

两人正要奔逃,穿过竹林,正要往更为幽深的山林之中逃窜,他们却看到了一些人影阻碍,姜鸣与申夷忧停下脚步,却发觉大约有上百人已经在四周为何上来,能够让姜鸣与申夷忧都没有丝毫发觉,这些人在山林中的伪装能力不可不谓优秀。

在这种紧急的时候遭遇一支疑似山匪的队伍,可不算是什么好事。

姜鸣望着那从人群中现身的头领,渐渐目光凝固。

“好久不见,姜鸣,别来无恙?”

第二百七十二章 匪甲,纵马,冲阵

“自交趾平原之别,已经有着数月未见,交趾城中犬子与两位素有交情,今日难得能够在这山林之中相遇,也算是缘分一场,不如坐下来喝一杯?”

如今的徐聪蓬头垢面,衣衫古旧,仅仅凭靠面容就能判别出他已经在山林之中待了许长的时间,当初在交趾城中虽然也有难以掩饰的匪气,但至少没有现在这么明显。

姜鸣心头微惊,当初徐聪莫名其妙地对他与申夷忧发动围攻,如今看来大有猫腻,恐怕其中还有秋绝的参与,而最后的目的便是让这场战争更为火热,别的东西姜鸣都没有记下,徐聪向他射了三箭,他可记得清清楚楚。

姜鸣环视四周,发现徐聪的人手各个悍勇,比之交趾城五百甲士更胜一筹,而且远处山林之中时有惊鸟,应该是还隐匿着其他人手,姜鸣想要报仇也得挑好时间,毕竟此刻只有他与申夷忧,并没有办法挡住这千百悍匪。

姜鸣朗声道:“徐家主,当初在交趾城中一战,的确有好些日子没有见面了,不过你这一见面便摆出这么大的阵仗,让我有些惶恐不安啊,你是打算与我血拼吗?”

徐聪微微讶异,没有想到即便是如此的形势压迫,姜鸣都没有丝毫动容,可见他已经在这几个月中的战争中成熟了不少,想要再用简单的五百甲士围攻住他,已然是不太可能。

徐聪挥了挥手,周围的悍勇便已经收起了兵器,徐聪笑道:“我该叫你卧华山九统领才对,毕竟我现在也不再是徐家家主,而是与你一样都是杀人害命的山匪,如你所见,这些人都是我的精兵,这座仓绫山脉便是我的据点,或许你还有疑惑,但如果我说我在这里藏了十万精兵,你信是不信?”

姜鸣心中震惊,也分不清徐聪所言是真是假,但料想身后有着申家的人,不宜与徐聪再多言辞,便道:“徐聪,我信不信并没有什么所谓,当初你射杀我之仇我也可以不计较,我们现在井水不犯河水,想来你也不愿意与卧华山为敌,白白地消耗自己的兵力,但是卧华山却愿意为了一个统领而攻杀仓绫山脉。”

徐聪笑道:“你这话便有些唬我了,现在天下大乱,大明窟与蛮人都在趁机兴风作浪,只有你们卧华山按兵不动,若是我的消息没有错,前些日子庞路攻打交趾城,你们也没有收到宗坤的援兵吧?卧华山已然是秋后的蚂蚱,你觉得还能向我复仇?不论是当初,还是现在,我徐聪都没有惧怕过任何人。”

姜鸣道:“这样说来,你是想要将我围杀至此了?或者说想要招揽我,为你效劳?”

徐聪道:“围杀不至于,招揽我也不敢,毕竟像你这种人物,若是运用不好,便会毁灭我自己。我有个大胆的想法,这天下还不够乱,真正的原因是卧华山还没哟出兵,我想将九统领困在这山中数日,逼宗坤出兵。”

姜鸣道:“简直不知所谓,先前你也已经揣测,山主宗坤是不会为我一个小统领自损根基的,况且我在卧华山也没有亲信,也没有直系军队,死了也就是死了,宗坤既然按兵不动,定然是在积攒实力厚积薄发,或者是在整顿兵马暗中图谋,你觉得他会为了我儿打破自己的计划?”

徐聪笑道:“你说得很对,你在附和我的话题上有很高的天赋,当然我也不得不认同你的这些说法,宗坤是个很有野心的人,一般情况下他自然是不会做出蠢事,但若是经过我的宣扬与曝光,想来天下人都知道有一名卧华山的统领在我这里受困,他也不会不为所动的。”

姜鸣眉头深敛,心中暗自猜测,各种手段之下,有极大的可能卧华山会出动,他不由得很厌恶这种被利用捆缚的感觉,便叱问道:“你到底是什么阴谋?卧华山参战对你有什么好处?”

徐聪淡淡一笑,道:“这些你不必明了,我不愿做那马前卒,只能让宗坤去探探虚实,到时候你就会明了,乖乖在我这里住下吧,在此期间我不会伤害你的,当然还有你身边的恶小美人,虽然我儿子看上她,但为了我的计划,只能委屈他了。”

却见徐聪身边一墨甲男子挺立,正是那被称之为天下纨绔莫出其右的徐樊世,他此刻伴着狰狞的笑意,盯着姜鸣身边的申夷忧,遍是嫉妒。

姜鸣心中恼怒,但想要正面与这不知人数的悍匪对抗,还要迎击徐聪的交手,他不由得有些惧怕自己不是徐聪的对手,若是在这种交手之中败了,他便连一点防备的力量都没有了,比起这样的冒险,直接妥协在徐聪身边住下,倒是一条颇为中肯的选择。

可徐聪为人阴狠,在那些毒计上面他也不一定是徐聪的对手,若是进了贼窝,想要再出来就难了。姜鸣在犹豫,在思考所有的利弊,若是他一人,倒是可以在这匪军之中进退自如,但有着申夷忧牵扯,他难免多些顾忌。

就在这时,心中传来夜泉的声音:“先前那名地位修者已经在向这个方向奔来,还有申家的那些那些喽啰,估计是察觉出了这里的动静。”

姜鸣心中一惊,前有拦路虎,后有食人狼,眼下他的进退将变得格外艰难。

但细细想来,若是他与申夷忧躲进徐聪的队伍之中,徐聪固然一时之间不会谋害,但那地位修者逼问与盘查,徐聪自然是会将他们两人交出,到那种时候他便会彻底面对两方的追拿,陷入的险境并不会比这时轻松。

申夷忧脸色突变,似乎也是感应到了什么,在姜鸣耳边道:“申家的人呢来了,我们得赶紧离开。”

申夷忧应该是还有着其他可以探知申家动静的物品,才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姜鸣望着申夷忧,从怀中取出一朵木花出来,将之交到了申夷忧手中,道:“它叫‘瀚海之幽’,拿好了,今日可又是死局了,我们冲出去!”

申夷忧望着那瀚海之幽,微微吃惊,道:“这是木花?还有香味?倒是十分精致,看来你花了不少心思。”

姜鸣道:“这可是我一点点刻出来的。木石尚有香气,人怎会没有感情?夷忧,你所在乎的,等出去之后我会告诉你的,这次就继续牢牢地跟在我身后吧!”

申夷忧久久呆怔,为那一句“木石尚有香气,人怎会没有感情”而踟蹰,最后她也抓住了最后一道光,坚定地点了点头。

徐聪远远看到这一幕,似乎已经猜定了姜鸣的决定,道:“看来我还是想了太多不太现实的东西,你是那个姜鸣,而不是卧华山的其他人,自然是不可能向我低头,看来你们已经决心要在我这里冲出去了,那我也就不客气了。三千匪甲,列阵!”

只听得徐聪一声高呼,那山林之中隐藏的千名悍勇皆闻风而动,极有规律地向着姜鸣与申夷忧围杀而来,而徐聪也已经拿过了自己惯用的长刀,似乎要用最短的时间将姜鸣拿下。

“我还没说我的决定,你这人,也自以为是了些。”姜鸣苦笑一声,眼神逐渐变得冰冷,这山林之中这般动静,想来那申家之人很快就会被引来,他必须速战速决。

姜鸣仰天打了一声口哨,像是暗号一般,徐聪还在四周张望恐有伏兵时,姜鸣已经举起方辕戟向着最为薄弱的一点攻杀去,只不过短短三合,便砍翻了数名徐聪精心培养出来的悍勇之兵。

“好小子,只是想借此来转移我的注意力吗?我可没有那么容易放过你!”

徐聪大呼一声,便提着达到冲杀而去,姜鸣是八段人位巅峰,在当初就只是输了他几招,在这千人之中除了他再没有人是姜鸣的对手,也只有他一人,才配成为姜鸣的对手。

申夷忧牢牢跟在姜鸣身后,手持一柄短剑,时不时地向着姜鸣身后的兵士补刀,她虽然实力不强,但往往能够抓住机会,将那些与姜鸣正面迎击而不死的兵士恰到好处地刺杀,她也是有些一些武道修行基础,不会惧怕一般的兵士,这样一来也可以避免姜鸣为了救她而陷入一些麻烦。

徐聪一刀砍来,姜鸣单手拉开申夷忧,另一只手举起方辕戟来挡,顿时八铅之力暴涌,即便面对徐聪还是有些勉强,但好歹是将那一招挡下了。

徐聪讥笑道:“好小子,看来你在这段时间内也有不小的进步,竟然能够单手挡下我的招式。”

姜鸣冷声道:“单手与双手都一样,都是由人来操纵,但我可不止抵挡,还会进攻。”

话音落下,姜鸣身体中八铅之力尽数出现在方辕戟上,还不待徐聪反应,便将徐聪的大刀高高冲起,方辕戟脱手而出,姜鸣不仅没有慌乱,反而嘴角掠上一抹冷笑,那只手合成掌,无戟之式瞬间展开,向着徐聪的胸膛冲出去,徐聪立刻回避了攻势,拿出刀背来挡,但饶是如此,他也被推出去数米。

已有的招式姜鸣已然磨砺得炉火纯青,无论是施展速度与力量,还是各种招式的衔接,他都能运转自如。方才徐聪虽然只是接下了他一掌,但实际上无戟之中蕴含的毁灭之力都在其中,即便有着刀背抵挡,可徐聪定然也不好受。

适时,方辕戟再次坠下,姜鸣似早有预料,将申夷忧揽进怀里,方辕戟横扫之间,周围前来攻杀的数名悍勇被瞬间制服,除了几个拿武器抵挡,然后被姜鸣的方辕戟斩断刀刃的,其他人都已经殒命在地。

明明只是普通的一掌,即便是饱含八铅之力,但也不至于会有这种杀伤力,那一掌劲道不大,但是仿佛有一柄刀刃抵在了他的胸膛之上,让他难以呼吸,他低头看时,发现腹部已经有一道浅浅的伤口,就像是刀刃刺出来的一样,颇为诡异。

姜鸣一击击退徐聪之后,便再没有停留,继续向着一边的悍勇杀去,他的目的不是与徐聪决一雌雄,而是带着申夷忧逃出生天,此刻他便有极强的求生欲,在人潮之中左右冲杀,渐渐接近包围圈外围。

此刻徐聪竟又挥刀杀来,更让他担心的事发生了,徐聪身边竟然出现了两名八段人位武学大师,一人竟然是徐樊世,一人则应该是徐聪的亲信,三人齐齐攻来,不管姜鸣有怎样的招式,都无力阻挡。

正在这时,马蹄声响,一匹雄壮的黑马从三人身后奔来,直接撞翻了许多徐聪的手下,而后猛地跃起,双蹄竟是蹬在了徐樊世与那名徐聪亲信的后背上,他们饶是武学大师,都无法承担这般劲力,瞬间失去了战斗了。

“好,翦破式!”姜鸣把握住机会,面对徐聪一人,几乎没有多余的招式,必杀瞬间展开,徐聪退后数步闪避。

姜鸣一手抱起申夷忧翻身上马,拍了拍黑马的头颅,道:“干得好爵江,回去有鸡腿吃。”

申夷忧满脸黑线:“马能吃鸡腿吗?”

而徐聪瞥向那黑马,感到十分的熟悉,切齿道:“好畜生,原来是你,背叛了我,还伙同这畜生来攻击我,早知道当初我就该吃了你的肉。”

爵江以往是徐聪的坐骑,徐聪在交趾道上追杀姜鸣之时,被姜鸣强行控住这千里马奔逃,后来经过长时间的驯养,这匹千里马也算是承认了新主人的身份。

爵江马望向徐聪,眼中似有许多的难言,马通人性,尤其是这样一匹千里马。

姜鸣抚了抚爵江马的头,道:“爵江,我答应你这次不伤他,看在他曾在喂养你的份上,这是最后一次,我们走!”

爵江马仰天长啸一声,便头也不回地载着姜鸣与申夷忧奔去,管他有什么悍勇阻挡,还不待姜鸣挥戟,爵江马已然将之撞翻,似乎在宣泄着自己的情绪。

却见那侧边,一名持刀者杀出,正是方才被爵江马踩翻的徐聪亲信,他大喝道:“我乃飞天虎张信,容我取你狗命!”

姜鸣见不能躲,怀抱着申夷忧,策转马身,迎面便是一戟。

“十尺戟!”

万千戟影落下,那张信倒在血泊之中,捂着咽喉的伤痕,已然没有了声音。

“这蠢货!”徐聪暗骂了一声,便再次冲杀而去,但姜鸣却不与他正面交锋,只是冲着那些喽啰厮杀,哪里薄弱便朝向哪里冲去,再加上爵江马的灵性助攻,一时间已经冲杀了出去,而大乱的悍勇却只能乱作一团,反将徐聪困在了其中。

姜鸣逃出生天,颇为兴奋,望着身后道:“徐家主,那我先告辞了。哈哈哈!”

能在千军之中进退自如,并力杀一名武学大师,这般战绩已然十分强悍!

徐樊世也格外恼怒,正要追击,却见徐聪挥手收兵。

徐樊世上前道:“父亲,为何你不展露自己九段人位的实力,反而让那姜鸣杀了张信将军逃出,这下我们想要抓住他便难了。”

徐聪脸上的阴沉之色渐渐收敛,淡然道:“不过死几个人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那张信本二龙山的头领,归顺我之后还颇多不服,今日皆姜鸣的手将他处置,我便能完全收纳他麾下的上万匪军。而且我的计划已经达到了,没必要与姜鸣拼个你死我活,有人会去对付他的。”

“有人会去对付?是谁?”徐樊世疑惑不解。

却见竹林边上出现了几人,皆是华服着装,气度不凡,比之他们干净了不知多少。

那为首的老发老者道:“你这晚辈倒是太狡猾,因为察觉到我们在后,便故意不用全力,真是谨小慎微至极。”

“什么人?”徐樊世取出兵刃,一种悍勇也开始防备,他们竟然没有感知到,这几人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

徐聪挥了挥手,道:“樊世,让人将兵器放下,他们不是我们的敌人,若是前辈想要动手,我们没有机会阻挡的。”

徐聪已然是四十多岁,却要在那白发老者面前自称晚辈,而且能够做到这千人都阻挡不住,那这几人的实力到底是什么境界?

“地位?”

徐樊世不敢想象。

白发老者笑道:“真是一个干大事的人,能够在这山林之中藏匿这些多兵甲,倒是一个人才,也索性你帮我将人挡住,不然可能真让他们逃了。”

徐聪道:“前辈不用客气,这仓绫山脉到处都有我的眼线,想不知道你们出现都不可能,只要稍微推敲,便能得知前辈的目的所在,我此举也不是为了帮前辈,只是那男子是我的心头大患,与我结有私仇,还望前辈能顺手解决了便好。”

白发老者微微点头,道:“如你所愿。老三,我先过去,你们后面来。”

话音落下,那白发来者便消失在了原地,随后中年人带领的十多名随从也快速奔往。

徐樊世为那白发老者惊人的速度赶到吃惊,他不可置信地问道:“父亲,那人是地位强者吗?”

“地位?应该是的。”徐聪淡然笑了笑,拍了拍有些呆怔的徐樊世的肩膀,道:“接下来,我们便将卧华山统领出现的消息放出去,等着宗坤出手吧!”

这终究是一场局!

第二百七十三章 虽不入半步,皆不惧九段

“快点,再快点,爵江!”

姜鸣与申夷忧同乘一骑,耳边呼啸着急速的风声,爵江马在山林中急速穿梭,但姜鸣心中仍然是传来了夜泉的提醒声,即便千里马速度再快,也快不过地位强者。

那白衣老者挡在了两人面前,爵江马不敢再往前冲撞,他也感觉到了这老者的可怕,身后渐渐传来破风声,那中年人带领的人手也来到了,这下姜鸣与申夷忧想要离开,便是要打败地位强者。

白发老者遥遥道:“丫头,跟老夫回去吧,你毕竟是我申家的正统大小姐,我并不想将你擒拿,那样会丢了我申家的脸面。”

申夷忧面若寒霜,嘴唇却无比惨白,她清楚地位强者代表着什么,但是她并不想妥协:“我是不会回去的,常闲,你身为我申家的长辈,竟然想要逼我嫁给一个纨绔子弟,若是爹爹在世,你哪里能这般放肆!”

白发老者名为常闲,虽是异姓人,但在申家拥有颇高的权柄,他淡然道:“这便是丫头你不知轻重的地方了,为了家族,任何人都有理由牺牲,何况那宫家公子也只是顽劣了些,日后你将是宫家的人,还是少将这些借口说了。”

姜鸣听此,勃然大怒,道:“你这老混蛋,你想要成全家族利益,怎么不自己去嫁?这般和亲来的权柄有什么用,申家的脸面早就被你这群人祸害了,还在我面前讲这些大道理,也不怕砸碎你那一口老牙?”

“住口,我申家之事怎容你一介外人插手!”那中年人也是大喝道。似要立即提刀斩杀姜鸣。

而那常闲却是不怒反笑,道:“老三,别急,这人你可不能轻易给我杀了,能够破解我的元结烙印,他身上定然有着宝贝,等我将东西问出来,再怎么处置便容你,先前他可是骗过了你们,你这九段人位有些不实在。”

那中年人满面怒气,道:“常老不必这般激将我,我只是不擅于探知而已,在武艺上我绝对可以碾压这小子。”

此刻申夷忧附耳在姜鸣边上,道:“这是如今掌权的三叔,申烁,我离开申家的时候他只是八段人位,应该是借用了某种外物,才达到了九段人位,所以气息虚浮,并不能完全掌握九段的力量。”

姜鸣道:“九段吗?有些难对付,但并不是无法应付,可这地位境界的强者,我还没有想出其他办法。”

申夷忧面色难看,想要让姜鸣对付地位强者,无疑于难如登天,任何地位强者都是沟通了天地,凡俗之人无法战胜,姜鸣虽然有着很高的天赋,但毕竟修行尚浅,她不由得有些担心。

“嗯?”姜鸣突然收到了夜泉的消息,自从他被这申家的包围,他便一直在呼唤夜泉,地位强者不可战胜,只有夜泉才有办法战胜,可是如今夜泉出现了,他却有些高兴不起来。

“夜泉前辈,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想要击败地位强者,毕竟依仗天地之力,能够沟通天地的只有地位元结与一些高等的宝物,可我如今灵魂溃散,除了给你的玉如意没有其他宝物,只有这剩下的力量可以供你使用一次,这件事对你很重要,你可以一试。”

“但是,你的力量已然太过匮乏,用一点儿便少一点儿,岌岌可危之时,动用这种力量会魂飞魄散的,那便是真正的死亡,任何手段都无法挽回了。”

“我曾经登上过天位,对于这些自然比你理解得要透彻得多,我所能聚集的能量只有这么多,就算是击中地位修者,也不一定能够将其击杀,说来真是可笑,堂堂造化之境的强者,竟然连一个二重地位修者都解决不了,真是无比嘲讽!”

“夜泉前辈,这些可不是关键,我很明白,这一次对于我来说很重要,夜泉前辈能够看清生死付出一切地帮我,是对我的肯定,但我却不想你就此烟消云散。”

“嗯……既然如此,还有最后一种方法,若是你动用了那种力量,我会在那一瞬间将自己的意识化入你的精神,你需要在百日之内再次找到高等药材,用坠玉之法唤醒我的灵魂,并且我还需要一种名为‘似火吞灵浆’的奇物来为我巩固意识,那样我才能恢复残魂状态。”

“如此甚好,夜泉前辈付出,姜鸣无以为报,日后我定会寻得荨岩,让前辈与诗儿姐相见。”

“嗯~嗯!”

姜鸣却是不知,高等药材还算是有迹可循,但似火吞灵浆却早已消失了千年,从未有人知道这种消息,没有这似火吞灵浆巩固意识,夜泉还是会消散,还是会真正的死亡。

姜鸣沉浸在意识之中,申夷忧以为他是在思考逃脱的方法,紧皱着眉头,苦笑道:“姜鸣,若是不能,便让我回去吧,至少……”

姜鸣紧紧抱住申夷忧,道:“我会动用所有手段,不管如此,我都要一试。”

姜鸣跃下马来,拍了拍爵江马,低声道:“爵江,听好了,待会儿我让你逃的时候,你便带着夷忧离开,听到了吗?”

马通人性,这种危难时刻,爵江马也似泪眼婆娑。

姜鸣挺身上前,道:“你是夷忧的三叔是不是?既然你已经是九段人位,那可敢与我一战?”

中年人申烁道:“我有何不敢?不过我为何要与你一战,我们可不是为了你这个莽夫来的,不知你给小姐灌了什么……”

哪知姜鸣直接不理会申烁,转向那地位强者常闲,道:“他不肯,那么你来?打败我,自然想怎样都行,甚至我身上的宝物,还有那道紫气的秘密,我都可以给你,不过我想你毕竟是一名地位强者,向我出手总归是有些不齿……”

话到恰恰好,姜鸣便没有说下去,他观察着常闲面容上那细微的神情变化,便知道自己猜对了,先前常闲故意留在最后,并不只是为了揭穿他,更是为了探寻那紫气的秘密。但以他的修为又怎能知晓,那能够扭曲时空的秘密,只要能够将话说个差不多,这常闲自然会给他机会。

常闲淡然的脸上掠过一些隐晦的猜忌,旋即笑道:“你果然知道一些东西。既然如此,老三,你便与他一比,若是能够在比试中制服他最好,切记不要伤他性命。”

这般话说出来,即便呆怔如申烁,也能猜出一些端倪,他道:“长老,这……我们直接将他拿下不就行了吗,何必多此一举……”

常闲斥道:“我让你比便不要说话,你难道以为你现在掌控申家,就有能力跟我叫板了?”

“申烁不敢!”

申烁微微躬身,忌惮地瞥了一眼白发老者,而后提起了手中的大刀,道:“小子,就算有常老吩咐,我也不会手下留情,我要让你知道,得罪我的下场!”

姜鸣却不顾申烁说什么,又转向常闲道:“前辈啊,这人一直在叽叽咕咕的,不知在说什么,你有办法将他的嘴封上吗?”

常闲道:“申烁,速速开始比斗,不准再多说一字。”

申烁心中积愤,只得乖乖地闭上了嘴。

姜鸣却没有打斗的想法,又道:“前辈地位境界的手段让我有些畏惧,若是我赢了,你们不认,反而要将我当场擒拿,我该怎么办?”

常闲冷声道:“小子,你的问题有些太多了。”

姜鸣道:“前辈好歹也是地位强者,怎会没这些风度?难道你还怕我一个八段人位的凡俗之人在你眼皮子底下逃走?我早就听闻地位强者一瞬百步,不如前辈退后五百步,好让我这场战斗心安,随后告诉你那种秘密,也放心一些。”

常闲不耐烦地叹了一口气,道:“你还有什么要求,一并说来。”

姜鸣道:“这些小兵喽啰也一并遣散百米外,我看着心烦,以免影响我的战斗。”

常闲目光微凛,道:“可以,不过,小子,你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招,待会儿将那些东西都交待出来,我便能让你安然离去,若是你有其他的心思,我会在第一时间将你击杀,你应该很清楚,地位修者面前只有仙灵和凡俗,你只属于蝼蚁。”

“晚辈自然不会!”姜鸣面色冰冷,亲眼看着常闲与一众随从都退走,姜鸣向爵江马挥了挥手,爵江马也向后退了退,才放心地举起了戟。

“接下来,便是我应该经历的战斗了!”

姜鸣很明白,固然夜泉一击能够击败常闲,但随后这申烁与一众随从也是足以将他们擒杀,所以他必须先解决申烁这名九段人位的武学宗师,才有其他的机会。

“半月,步生莲!”

真正的生死之战并不需要热身,每一招每一式都足以改变局势,姜鸣在一开始便用出了这种速杀之式,想要尽快逼迫申烁施展最强能力,但却被申烁随意挡住,那一刀似劈山河,姜鸣连连闪避。

申烁满脸狰狞,大骂道:“小子,让你轻视九段人位的力量,今日便让你丧身在我手下。”

“都说了不让你说话了,你脑子进水了吗?”姜鸣回骂之间,将长戟抡圆,向着申烁砸去,这能够让武学大师慌于应付的一招,申烁却只是退了两步,而后长刀斜劈便尽数化解。

姜鸣目光凝重,尽管这申烁借助外物达到了九段层次,气息颇为虚浮,远远比不上那灭妖师彷境,但想要以八段人位挑衅,无疑还是差了很多,中间可是还间隔了一个“半步九段”的境界。

半月步生莲与抡戟之式都被风轻云淡地挡了过去,姜鸣便有些手段用尽,在申烁手下节节败退,甚至还因为几招挡得慢了,被申烁抓住将他砍伤,虽然伤势不重,但在后来的战斗中还是有着一定的影响的。

远处的申夷忧观望着,见姜鸣败退得这么快,心便像沉入了深潭之中,她的脸色逐渐冰冷,这时他才想起,姜鸣只是八段人位,但申烁已然是九段人位,其中的差距可不是一星半点。

“姜鸣,他会赢的吧?”

经历过黑暗的人,会对未知的恐惧有着一定的感应,就像是感觉到怎样的命运一样,玄虚而真实。

在交战十余招后,姜鸣退了二三十米,申烁虽然长时间占据优势,但却没有及时地拿下姜鸣,按照道理说,就算他只是半步九段,这么长时间的战斗应该也能分出胜负了,但事实却是他在短时间并没有这个能力。

“可恶,要不是服用了那东西,造成我气息虚浮,何至于对付一个晚辈都这么无力!”申烁大觉驳了面子,便斥骂道:“小子,难道你只会逃吗?与我对战,便拿出你的本事来!”

而在申烁的压力下坚持许久的姜鸣终于舒了一口气,笑道:“好,这就让你看看我的真本事!”

只见姜鸣挥舞起方辕戟,兀自起舞,他的招式似乎简单平淡,可却看不透是怎样的招式,姜鸣已经有过了数次的参悟,但始终没能锤炼出属于自己的戟法,在申烁这般压力之下,他刚好可以有所作为。

“这是我自己参悟的戟法,虽然只是出于雏形阶段,但我想若只是对付你,应该够了!”

申烁听此勃然大怒,道:“仅仅只是看出了一些衍武的见解,便自称参悟,就算你能够锤炼出属于自己的戟法,但你总不过是八段人位,你要怎么胜我?”

姜鸣向前猛地挥出一戟,裹挟着烈风,扑散到申烁眼前,申烁急忙闪避,但姜鸣的第二戟转瞬便至,仍然只是简单的一招,但却处处蕴藏着杀意,令得申烁不敢轻易招架。

姜鸣第三戟落下,申烁便没有余地可以躲避,顿时也以长刀来回应,可是这一刀,却没有任何作用,反而被姜鸣的方辕戟弹飞。

“怎么可能?这戟法……这不是戟法,这只是简单的招式而已,怎么能够算是你的参悟?”申烁怒斥道。

远远望见这一幕,常闲以地位境界的角度观之,却能发现许多常人不能发现的地方,他赞叹道:“这根本不是戟法,而是格杀本能,就像是占式觉醒人对于危机的意识一样,这种格杀本能便是真正的杀人之道,看似简单,实则充满大道,所谓大道至简也就是这个道理。这小子竟然能够在八段人位和做到这一步,简直就是专门为杀戮而生的。”

姜鸣没有多说什么,又是一戟劈下,申烁也在此时完全展开了杀招,但是与姜鸣碰撞之时,却顿时中和消失。

若是相同境界,这种情况倒是常见,可申烁好歹也是九段人位,竟然在只是力道的对拼上失了利,申烁不敢相信,再次迎击过去,而这次却更为荒唐,姜鸣直接将他击退数步,他的手心之处充满了姜鸣的余力,竟然将他震得发麻。

“怎么可能?即便你能够参悟新戟法,但也只是武学大师,为何能够在力量上压制我,我用的可是九铅之力,莫非你也是……不对,你只是八段人位,我能够感觉出来,可为什么……”

姜鸣冷声道:“你猜得不错,八段人位是没有办法战胜九段人位的,即便我用这种戟法,行格杀之术,但已然与你有着明显的差距。你虽然气息虚浮,但差的只是九段人位的磨砺,自身的力量却是货真价实的九铅之力,我想要战胜你,就只能将自己的力量也变成九铅之力。”

申烁怒斥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力量哪能是你说提升便提升的?你的境界根本就没有变化,看来你只是服用了某种激发潜能的外物而已。”

姜鸣冷哼道:“弱者才会借助外物成长,就像你说的,我现在只是武学大师,但若我晋升了九段,反手之间便能收拾你,何必这么麻烦?我知道不能突破境界,因为我对衍武还尚有未知,对束灵还一无所知。但我却有你所不能及的地方,我的所有招式都将蜕变,从此之后,我虽不入半步九段,但所有半步九段皆可无惧。”

这便是姜鸣的倚仗。

将自身招式强行提升力量,或许已经达到了某种更深的理解,但对于武道,姜鸣却难以更进一步,他的修行便没有了半步,若有一朝,他终于水满而溢,提升武道境界便再也不是难事。

申烁脸色铁青,这与他的经历恰恰相反,他因此十分嫉妒,提着大刀怒喝道:“哪有什么强行提升,都是一派胡言,只有境界才是真的,我是武学宗师,任你如何挣扎,总是免不了死亡。”

“吃我一招,破兵掀!”

“什么?破兵掀?看来老三已经恼羞成怒了,竟然忘记了我的嘱托,动用这种招式,虽然能够在短时间内将自己的力量提升许多,但终究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式,老三借助外物,终究无缘大道。”

常闲看着这一幕,连连摇头,忽然道:“不然此刻出手救下那小子?万一他被老三失手杀了,那紫气的秘密可就得不到了。算了,这小子天赋极强,看他应该是还有底牌未出。”

姜鸣目视着申烁出招,感受到这极大的压力,顿时面色凝重。

“绝杀吗?既然如此,我也只能动用最后一招了。”

“绝杀—十尺戟!”

第二百七十四章 失言,三百里逐尘

十尺戟作为姜鸣的最高绝杀招数,单单说其威力甚至要强过翦破式,而且本身便是范围性杀伤,在一定距离之内造成的恐怖伤势几乎是同境界武者无法阻挡的,当初姜鸣负伤之际使用此招,便将全盛时期的卞坚击成重伤。

但这十尺戟却有着一个为人苦恼的劣势,在施展的刹那会将武者的所有力量吸尽,就像是对自己造成了吸功一样,属于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在施展这招之后,姜鸣便会失去战斗能力,在战场之上是最后的招数,所以姜鸣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使用的。

就在方才,姜鸣将要冲破徐聪的匪甲之阵时,那名名叫张信的武学大师前来阻挡,他情急之下施展了十尺戟当场将之秒杀,虽然消耗巨大,但却没有出现失去所有力量的状况,这让他意识到自己是真的在慢慢变强,尽管境界没有改变,但似乎现在他已经比之前强大很多了。

姜鸣再一次施展这招来,便是打算尽快结束战斗,因为他的对手是一名武学宗师,普通的招式对他都没有用,只有这一招极尽霸道,才有可能挡住申烁的绝杀,那破兵掀发出的威力似乎比十尺戟更强。

虽然姜鸣之前也有过与武学宗师对峙的场面,最开始在失龄峰的鲸落山脉遭遇的两只将要夤华的蜥蜴人,按道理也已经是武学宗师巅峰的存在,而后在隋城遭遇的朱然、月柳姬,也都是九段人位的境界,随后便是那灭妖师彷境,似乎每一个都比这申烁更强,他没有理由会惧怕。

“来吧!让我看看武学宗师究竟有多强!”

方辕戟与长刀对撞,蕴含着最强的劲力,在一瞬间中和对峙,没有任何声响,两人齐齐向后倒去,那申烁连连飞出去十多米,随后撞到了一株大树上才停下来。

而姜鸣则是在地上滚了几圈,然后猛然间吐了一口浓血,而后用方辕戟支撑着自己疲软的身体爬起来,极尽嘲讽地向着申烁伸出了大拇指,随后猛然向下一杵,象征着自己的胜利。

“此子不可留!”

常闲远远望向这一幕,姜鸣竟然能以八段人位正面击败九段人位的申烁,这等天赋已然极为难得,若是假以时日,必将成为申家的心腹大患。

“赢了,赢了!”

申夷忧满面惊讶,他没有想到姜鸣竟然真的能够击败身为武学宗师的申烁,一脸兴奋难以掩饰,甚至坐下的爵江马也是有些呆怔,只是马的神色并没有表现出来。

常闲消失了。

姜鸣即便是在战斗之中,也一直观察着常闲的动静,按照道理说地位强者能够一瞬百步,在呼吸之间时间已经过去了一瞬,姜鸣急忙喊道:“爵江,快跑!”

恰在此时,一道深红色的元结游丝向着冲着姜鸣凌空刺来,虽然只是一道线,但在姜鸣眼中这道游丝便与真正的刀剑一样锋利,他连忙举起的方辕戟来挡,仅仅只是最简单的对撞,元结游丝上的那股劲力却远高于申烁的九铅之力,这就是地位强者的手段吗?

爵江听到姜鸣的提升,似乎也是有着某种感应,在一瞬间便踏动四只蹄子奔逃,申夷忧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被爵江马带上了,但见那爵江马先前站立的地方,有着数道元结游丝从地下钻出,若是爵江马再跑慢一点,恐怕就会被那元结游丝所制。

“该死的畜生!”

常闲的身影出现在百米之内,他经过了短暂的犹豫之后,果断地选择向着申夷忧追去,而姜鸣却并没有经过探查,便开始向着申夷忧狂奔而去,常闲虽然想杀他,但却不会忽视自己的目标。

只要将申夷忧擒拿在手中,他便有了一切的话语权,姜鸣自然是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尽管身上已然有着极重的伤势,但还是催动着身体中的八铅之力,在山林之中狂奔,身后追着那一道元结游丝,似乎见到没有办法瞬间制服对手,便消失了。

常闲冷笑一声,暗自道:“你也有些太小看地位修者了,我的速度岂是你这种凡人能够比得上。”

数秒时间,常闲已然出现在了爵江马面前,仅仅只是一巴掌,便将那健硕的黑马拍了出去,申夷忧随之滚倒,姜鸣还来得及解救,便见常闲出现在了申夷忧身前,已然要将之抓住。

“丫头,还是跟我回去吧!”

“不!”

姜鸣与申夷忧皆是眼布红丝,申夷忧还想要挣扎,姜鸣则没有放弃奔来,就在常闲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一道黑马嘶喊一声,竟然是跃上了常闲的头顶,一瞬间四蹄踏下,似要将常闲踩死在蹄下。

可常闲是何等人物,地位强者的速度即便是千里马也难以比拟,在那瞬间常闲已然退了数步,而后手中挥出三道元结游丝,狠狠地撞在了爵江马的马身上,爵江马悲痛地嘶叫一声,而后飞出去十多米,没有了声音。

“爵江!”

姜鸣目眦尽裂,此刻他已然借着爵江马拖延的时间来到了申夷忧面前,望着那似要将一切都毁灭的地位强者,双手手印舞动,没有任何天地灵气的运动,姜鸣手中忽然出现了一个圆球,看似平淡无奇,但其中跳跃着曾经属于天位强者的力量。

“去死吧,混蛋!”

常闲本来还没有在意,但是在那圆球出现的刹那,他便觉察到了一丝危险气息,他切齿道:“怎么可能,一名武学大师为何能够引动这么强的力量?”

他已然开始慌张了,攻击近在咫尺,他已然无力可挡。

圆球在瞬间抛出,似是已经瞄准了常闲,常闲连连移动数个方位,都被那圆球锁定,他只得运转元结在周身建立一个盾牌,圆球与之撞击,顿时有着砂白色的光芒笼罩住了常闲周身,周围的气流被引动起来,好似风卷一般。

姜鸣发出剧烈急促的喘气声,将夜泉积攒的元结攻击发出,这同样是要消耗他大量的力量与精力,他死死地盯着那一团白芒,似乎在寻求什么。

“这样的攻击,想来即便是地位强者也难以接下来吧?他应该死了吧?应该……”

姜鸣遥遥看见,那白芒之中出现了两双脚,是两双而不是两只,姜鸣心中迟疑了几秒,顿时大惊失色,他立即转身会回望申夷忧,却发现原本在这里的人已然不在。

百米之外,地位强者常闲一手提着意识昏迷的申夷忧,一手擒着重伤无力的申烁,脸色极为难看,他的衣衫已然破碎,身上还布满了被那游离的元结割伤的伤痕,他怨毒地望着姜鸣,怨毒之中又带着一种忌惮,所以他在方才擒拿申夷忧的时候,并没有想要偷袭姜鸣。

姜鸣见申夷忧已经被抓走,心中大怒,付出了这么多的努力,又怎么可以让他将申夷忧抓走,可是此刻的他已然头晕目眩,因为与九段人位武学宗师申烁一战损耗了大量力量,后又动用极为庞大的精力发动夜泉的元结攻势,他已然快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

“把人放下!”

姜鸣大喝一声,提着方辕戟再次冲杀过去,但是还没有跑几步,就被一块石头绊倒,他紧咬着牙齿站起身来,像是一只受伤的猛虎,死死地盯着常闲,眼中的怒火似乎要将他眼中的一切燃尽。

猛然间,他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正在缓缓恢复中,体内的两块荒源鼎碎片开始发出微弱的光芒,这已然不再是神物激荡,而是荒源鼎碎片在用自己的力量来疗治姜鸣。

姜鸣的感应更为清楚了些,便再次往前奔去,面色狰狞,眼布红丝,此刻的他只有一个目的。

“放下夷忧!”

常闲连连闪出去好远,他虽然感觉到姜鸣已然是油尽灯枯,但是对方才那一招的忌惮,让他难以再下定决定出手,何况他现在已然是重伤之躯,若是在那恐怖的攻击到来之前,他及时用族中秘术“挪镜转换”,将两名随从拉到了身前,他这条命将尸骨无存,更别说还能在这里擒走申夷忧了。

“我此次出来的目的是带回这丫头,别的什么都可以不管,现在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那便早早地离开,不宜再次出手,难保那诡异的小子还有什么层出不穷的惊人手段!”

既然打定主意,常闲便鼓动那剩下的十几个随从向前抵挡,但那几个申家的随从也不是傻子,连地位强者都被那人打得如此狼狈,他们几个七段八段甚至六段的武者能够干什么?给他练级吗?

常闲心中大怒,挥手之间元结游丝已然在十几名随从的脚下燃起了火焰,十几人受到这般震慑,只得硬着头皮上前阻挡,他们若是在姜鸣平常全盛时期,自然不是其对手,但是在这时,反而能够将姜鸣阻挡住。

“混蛋!”

姜鸣左劈右砍,但自己的速度与力量却无法解决这般困境,这十几名武者竟然将他死死拦住。

“大人,这人已经没有力气了,快快出手将其击杀!”

有一名随从呼喊道,他们虽然暂时制住了姜鸣,但却不敢再轻易发起攻势,只得寻求地位境界的常闲的帮助。

“蠢货!”常闲没有应答,他虽然切实地感受到了姜鸣的气力匮乏,但仍然不敢向前去,毕竟刚才的姜鸣也是在与申烁战斗之后,气力匮乏之际发出了那惊人一击,谁能保证,他现在不是在伪装?

常闲微微犹豫之后,狠声道:“小子,今日饶你一命,我知道你与夷忧这丫头有旧,便不出手杀你,若是你心有不服,两年后来我申家,那时这丫头将与宫家少爷喜结连理,适时你自然会知道你与其他人的差距!”

常闲终是不敢出手,但是他却借用这种手段,企图将姜鸣引到申家,群起而攻之,在他心中,姜鸣已然成了巨大的隐患。

“狗屁!我今天就要留下她,你这老混蛋该死!”

姜鸣受此刺激,气血翻涌,力量再次暴涨,一戟刺死了一名申家随从,常闲见此状况,心中颇为侥幸,安慰自己姜鸣果然是有隐藏,还好他没有出手。

常闲假意潇洒,洪声笑着逃离了此处山林,能够让一名地位强者忌惮如此,姜鸣无疑有了许多的进步。

但是,眼看着常闲与申夷忧消失在眼前,却不能追击,他心如刀割,准备了这么久的相逢,却似一场闹剧,他曾经的许诺在这一刹那都化为云烟,他终究成就了自己的负心薄幸。

“不能……不能让他带走夷忧……不能让她重回黑暗……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若是有天谴,就来惩罚我一个人……还她自由……”

姜鸣仰天一喝,似乎乌云也在此刻凝聚。

那剩下的十多名申家随从彼此张望,面面相觑。

“大人都走了,我们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大人不是让我们拦截下着人吗?我们走了就是抗命吧?”

“命都快没有了,还管这些干什么?”

“你难道以为你比地位强者还厉害?”

十几名随从顿时四散而逃。

姜鸣双眼之中布满血丝,他身上积攒了大量的杀戮之气,悲愤之余,他提起了浑黑无比的方辕戟。

“有一些人,该死!”

长戟在山林之中挥动,血水洒满了草木,禽飞兽走,山林惊动。

“啊!”

“啊~饶命,大人饶命!”

“都是常闲干的,与我无关!啊!”

惨叫声渐渐平息,但暴走中的人却没有因此而平静。

“我要找到她,不能让她回去。我答应过她,再也不会把她丢下,我会去追寻!”

他来到了爵江马身边,发现这匹黑马已然没有了气息,即便是千里马,也受不住地位强者的一击。

姜鸣满面悲愤,低声道:“爵江,多谢了。我没有时间掩埋你的身躯了,多谢,多谢!”

姜鸣颔首,深拜,一匹马要比人要有情义得多。

这一日,姜鸣狂奔三百里。

披星戴月,逐浪踏尘,朝着他心中的方向远行。

但,心中所期,永远是追赶不到的目标。

地位强者的速度,即便是在重伤状态下,也远远不是他所能相比。

在此期间,他一路经过诸多城池,见他横戟身外,百姓退让,甲兵来挡,连走十三关,斩杀二十五名守城将领,其中包括大明窟将领十三人,秦将十二名,令人惊叹的是,这二十五人之中,有三将都是武学大师。

终于,精疲力尽。

他已无力追赶,他不眠不休,不吃不喝,且又在重伤状态下疾行,早已经达到了身体的极限。

他倒在了一处山地之中,像是一具尸体,连气息都显得极为微弱。

过了一阵,落雨了,十月的雨已然是寒雨,滴落在姜鸣身上,冰冷的打击感,似乎要将他所有的意识唤醒。

可是他,睁不开双眼,也无法移动身体,侧着头,他张开干裂的嘴唇,吮吸着那雨滴中的微润。

再然后,便没有然后了。

几日时间,天晴雨收,一个穿着干练紧身华裳的女子来到了这里,身后也跟着一个丫环与几个虎背熊腰的侍卫。

“小姐,想要采摘秋枞你也不用自己来吧?府上那么多闲人,你随便差遣几个便好了,你金枝玉叶的,来这种地方,要是遇到危险怎么办?”穿上了一身简单服饰的丫环也是颇有姿色,看这般派头绝不是一般人家。

那华裳女子叉腰道:“你知道什么,自己找来的才有心意,这几天父亲大人一直忙于国事,昨晚又病倒了,我听说这民间的秋枞最能补血养生,刚好可以给父亲大人养养身体。”

那丫环道:“小姐说得也是,如今朝政混乱,七皇子殿下已然多次干政,老爷身为国公,自然是要操劳许多,都怪那七皇子,野心实在是……”

“住口!”华裳女子连忙捂住丫环的嘴,郑重地道:“平儿,你又多言了,朝政之事岂是我们能够议论的,切莫将这种话外传,以免招致杀身之祸。更何况父亲大人如今位高权重,贞妃姐姐又深得陛下宠爱,若是因此连累了他们,你的罪过可不小了。”

“平儿知错了!”丫环也明白兹事体大,不敢再随意议论,回头望了望那几个府中的侍卫,虽说也能算得上是自己人,但总不免有些不放心,遂喊道:“你们几个,在四周看着点,最近可不太太平。”

华裳女子掩嘴笑了笑,发出宛如清铃半的声音,她指了指丫环的额头,道:“没想到你竟然是个这样的丫环,凶巴巴地,看以后还有谁要你。”

丫环略显委屈,道:“没人要就算了,我一直跟着小姐就是了。”

“就你贫嘴!快些帮我采摘秋枞吧,这可算得上是菜肴极品,也就这般时令才会生长出来十多天,要不是我买通了一个多年卖山货的农夫,也不知道此处有这么多的秋枞。”

主仆二人便拎着花篮采摘,这种名为秋枞的野菌,被当地人称之为野菜中的人参,一直都是大户人家的买断之物,还有着不少的王公贵族想要买些尝尝味道,都千金难求。

就在这时,一旁采摘秋枞的丫环却发出一声尖叫,只见她瘫软在地上,望着那草地上躺着的尸体,脸色煞白。

“等等,这好像不是尸体,他还活着!”

第二百七十五章 卧华山崛起之机

在那仓绫山脉,寒雨降落之后,血腥味道再次被冲刷个干净,但是几天前的战斗痕迹,还是能够在坑洼与发臭的尸体中看出些端倪,而那匹黑马,却已然消失了踪影。

林寒经过了多日的辗转,总算是来到了仓绫山脉,但是这里却没有其他的东西,看着那些死相狰狞的尸体,他渐渐蹙起了眉头。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些尸体看上去不像是一般势力的人,那姜鸣呢?申夷忧呢?”

林寒知道自己因为行程问题,已然错过了姜鸣的大事,这座山脉之中,那日定然是发生了许多事情,他久寻无果,忽然听到消息,原来是此地有名的山匪组织匪甲军发出的,为首着竟然是那自交趾一战后便再没有见过的徐聪。

“年轻人,你应该是四处游历的侠客,你还不知道吧?卧华山九统领在仓绫山脉被匪甲军所杀,卧华山已经倾巢而出,向北征战了,这下我们就更加没有好日子过了。”

一名满面皱纹的老人说完这句话,便扔下林寒转身离去了。

“卧华山九统领?”林寒暗自思忖道:“看来姜鸣已经与徐聪交过手了,就在那仓绫山脉之中,可如今的徐聪拥有这般军队,恐怕要生出许多的麻烦了。卧华山真的动了?山主按兵不动的原因究竟是什么无人可知,但这次事件就像是一个导火索,不管怎样山主应该都坐不住了。”

林寒感到这背后的局势越来越复杂,他这一路急于奔波,对于这些消息倒是知之甚少,他还听闻大明窟已然拿下秦王朝七十二城池,起码已经占据秦王朝四分之一的地盘了。而蛮人竟是攻占了西部大片地域,俞空桑退出战斗,正向都城寻求最后的谋略。

“不知长子与蒙子回去了没有,老津与罗湖面对这般情形,不知要作出怎样的决定,毕竟此刻的战争已然演变成乱世的战争,再也没有先前起兵的善意初衷了。庞路已死,三大兵马大元帅好似都有了其他打算,秦王朝可谓是岌岌可危,但却听说七皇子秋垣已然在大刀阔斧地干涉朝政,这秦王朝的天真的在变了。”

“不管如何,眼下最要紧的便是找到姜鸣,仓绫山脉一定发生过惨烈的战斗,我现在要做的便是隐藏自己的身份,以便我能够在短时间内发现姜鸣的行踪。他不会死,若是他死了……我不会信的。”

自这日之后,林寒向四方打听消息,穿行于各大街巷酒楼,本来想要依靠第七幕的力量,但是他惊奇地发现,原本隐藏在每个城池之中的第七幕组织,竟然交易都已经暂停,重要人物也都已经离开,从某个黑道消息得知,原来是第七幕的旗战就要开启,各大城池的楼主与其重要势力都已经前往集合地区。

林寒没有办法,只得继续在各大地域混迹,他坐在一间酒楼之中,现在这座城池被大明窟控制,但所幸他已然经过了许多伪装,一般兵士可没有那么容易认出他。

“你们听说了吗?几天前有过一件怪事儿,有一个执戟者连斩北方多座城池的守将,其中还有好几个八段人位武学大师呢。”

“武学大师?不是秦王朝的那些高等将领都才是八段人位吗?怎么这么容易就被斩杀?”

“那谁知道啊,听说那人头发散乱,身上染满了鲜血,好像是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一样,一直在向北面跑着,好像是在追什么,又好像是在被什么追。”

林寒听到这般对话,心中惊疑不定,脸上露出笑意,凑近旁边的桌子,道:“老哥,哪有这么稀奇的事情?难不成还真是见鬼了?现在当逢乱世,说不定是大明窟的山匪头领,或者是蛮人中的强者?”

那桌上的两人打量了林寒一眼,见林寒白面文雅,看上去人畜无害的模样,便打消了心里的顾忌,压低了声音道:“兄弟你可能不知道,那恶鬼连破十三座城池,斩杀了守关将领二十五人,其中就包括了一些大明窟与秦王朝的将领,他定然不是这两方的人。”

另一人道:“这样说的话,说不定就是蛮人,或者卧华山的人,他们可都是这秦王朝的祸乱根源,说不定就是势力间的矛盾,才招致那恶鬼作出这般疯狂举动。”

那人却半眯上了眼睛,道:“蛮人自古就是没有文明的种族,他们之中出现这种恶鬼也无可厚非,但一定不是卧华山的人,你们消息可真是迟钝,前些天秦将庞路不知哪里中了魔怔,竟然动用硫火弹炮轰交趾城。对对对,就是南方的那个交趾城,听说死了数十万人啦。”

另一人道:“你到底想要说什么?庞路那可是秦王朝的老将,炮轰交趾城可能只是为了消灭其中的卧华山山匪,我可是听说,在之前卧华山占据交趾城之后,城主羊塔风便与那卧华山山匪有勾结。”

“你放屁!”那人却直接失声骂了出来,全没有一点风度,轻喝道:“羊塔风之所以与卧华山有所交易,是为了让百姓免除战争之苦,这才是真正的好官,那庞路禽兽不如,竟然为了自己的功勋,想要那一城百姓为他陪葬,这种人犯下的罪孽才是千载都不能被原谅的。我也不怕你告发我,我大舅当初就住在交趾城,那种劫难面前还是卧华山的人救了那半城百姓,听说在交趾城中鏖战的卧华山兵士,都死在了里面,他们虽然是山匪,但却比那些虚伪的秦将要好得多。”

另一人悻悻然笑了笑,道:“赵兄你说笑了,我怎么会去告发你,我们这交情了,说是亲兄弟也不为过。我也早就听说那卧华山仁政,但是不敢相信山匪也会有人性,今日听赵兄所言,心中已然有了其他的了解了。”

林寒也道:“我与两位都不熟,也就做着聊聊天喝个酒,并不用担心我会做出那种事情来。”

赵姓男子微微思忖,也才反应过来刚才有些莽撞了,毕竟现在是在大明窟的控制城池中,并且他还是秦人,却说出恭维卧华山的话,这若是传出去便是死罪,他望着林寒愣了许久,颇为豪放地道:“我信你兄弟,看你这般面皮,也一定是个读书人,哪能不知道这些是非黑白?若是我真的栽到了你手里,我也认了。”

“赵兄多虑了。”林寒连连展现好意,他又问道:“小弟其实还是对你刚才那个恶鬼的话题感兴趣,你可知道那恶鬼到底是什么身份?”

赵姓男子道:“那我怎么知道,这些也都是听人说的,说不定此刻那恶鬼已经被秦将斩下头颅了,毕竟愈发向北,愈接近秦王朝都城,兵甲就越多,那恶鬼毕竟只有一个人……”

林寒从这两人的谈话之中,得到了许多消息,经过硫火一战之后,卧华山在秦王朝地域内的风评明显得到了不少好转,有着许多人都认同了卧华山的仁政,这对于卧华山的发展无疑是最好的结果。

也难怪徐聪会在这时候布出这样的计谋,宗坤想要问鼎中原,必要有一个合适的理由,以姜鸣为饵,便可以不动声色地做到这一点,山主宗坤若真的有巨大野心,自然也不会放过这种机会。只是不知那徐聪有着何种算计,竟然明里帮助了卧华山。

秦王朝现在的声誉也已经下落到了低谷,哪怕是大明窟也比他们要强得多,在百姓心中秦王朝的无能与各大势力的野心,都是造成现在乱世局面的关键,只是对于蛮人,百姓还是亘古不变地保持着鄙夷的态度,这种观念似乎短时间内并没有办法改变。

最后他在一番询问之后,终于可以确定那闯关十三座的恶鬼,应该就是姜鸣了,但是能够做到在无数守军之中,击杀八段人位的守将,即便是八段人位巅峰,也很难做到这种程度,莫非他已经晋升半步九段了?

那申夷忧呢?姜鸣远道而来,便是为了与申夷忧的重逢,但在那“恶鬼”传说出现的时候,并没有人看到有女子出现在恶鬼身边,难道申夷忧根本就没有出现?或者申夷忧又走丢了?那姜鸣到底是在追逐什么?或者被什么人在追赶?

一系列的问题令得林寒难以解释,他还是害怕姜鸣真的有事,做出连闯十三关的壮举,这已然是一种疯狂的举动,他必须尽快找到他。

先前他找错了方向,怪不得一路上都没有人说过这般传言,此刻他再次北上,便是边走边打听,毕竟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总会有人禁不住兵士噤声,他便可借此确定自己走的方向。

在某一日,一座被大明窟控制的城池之中,林寒看到了一个熟人,大明窟的矫平文,他在带领自己手下兵士游街,将几个不服从的秦王朝官员斩首,从而起到对百姓的震慑作用。

林寒躲藏在人群之中,赫然发现了在街边酒馆暗中监视的毒龙子,而他身边则有着一个浑身被黑袍包裹的人,林寒看不清此人面目,但是看毒龙子时不时地为那黑袍人斟茶,便看出那黑袍人的地位之高,绝不是一般人物。

“莫非是秦王朝的官员?大明窟之所以能这么快攻陷这么多城池,想来应该与秦王朝的某些高官有联系,只有这样才能说得清。”

林寒却是不知,毒龙子为人高傲,想要让他作出这般姿态,就算是秦王朝皇帝前来,他也不会有丝毫低头。

毒龙子为黑袍人斟了一杯茶水,恭敬道:“窟主,你让矫平文在这种场合现身,又早早地传授给他四景封刃,莫非是想要让他继承大明窟的基业?”

那黑袍人道:“莫非你不服?”

毒龙子道:“属下不敢,只是矫平文虽然天赋尚可,但是心性不足,若是……”

黑袍人道:“你与我交情颇深,说了很多次,不必以属下称呼。这么多年来,大明窟的基业都是你一人在维持,现今三十万人马也都是你毒龙子的功劳,我自然知道你是唯一一个不为权柄只是为了大明窟的人,但我有更深的算计。”

毒龙子道:“窟主,你现在身份还没有暴露,莫非是想要趁着第七幕的旗战的机会,将那个位置抢夺到手?”

黑袍人道:“哪有那么容易,气运那种事情,根本摸不清,城池可以用武力攻打,但是人心与气运却没有那么容易掌控,我只是察觉到这秦王朝背后的大手,想要将其引出来。”

毒龙子思忖道:“这我也察觉出了一些端倪,但却始终接触不到那个黑手,但总觉得所有的战争都在暗中被操控着,甚至若不是窟主术法神异,难保我大明窟也在局中。”

黑袍人道:“任何的阴谋算计,在真正的实力面前一无是处,我已然死过一次,便自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此事我来度量,你只管安排攻陷城池便好。”

对话戛然而止,林寒早已经离开了,他没有听到什么重要的机密,也没有想要窃取什么,此刻什么战争恩怨都与他无关,只有找到姜鸣,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一直在以“守成”为主的卧华山开始动了山中共有近七万兵马,打着“聚义靖难”“黄天当立”的口号,肩束黄巾,开始正式向秦王朝宣战,并且一夜之间,连克五座城池,不可不谓雷厉风行。

四海城中,议事堂口,军师司空谨坐在首位,梁津对这位地位仅次山主宗坤的谋士以礼相待。

三统领程幻与七统领王项,皆坐在司空谨下座,而梁津侧边却只有杜衡与,左右将军因为忙于军事,不必前来。

司空谨笑道:“梁津,其他人都去哪里了?为何我来了这许久时间,都没有见到他们?”

梁津皱眉道:“军师,姜鸣、林寒、蒙阆、楚泓前往北方有私事要办,不知军师远道而来,还请见谅。”

司空谨道:“我们都是一家人,没必要这般客气,不过先前你只说了四人,却丝毫未提罗湖,这是什么缘故。”

梁津迟疑数秒,道:“罗湖,失踪了。前几天他独自出去巡逻,随后便吩咐手下兵士,自己要去办一件大事,这已然数日过去,他都没有回来。我已经亲自询问过那几个兵士,没有丝毫线索,周围城池也都打听过了,不知罗湖究竟去了何处。”

“失踪了?”司空谨满头雾水,好歹也是一方统领,怎么能说失踪便失踪了?

一旁的王项面露怒色,道:“梁津,莫不是你不想让他们几人征战,便编出这等谎话欺瞒军师?”

梁津喝道:“我有什么必要欺瞒?先前山主早已经答应过我们六人,在任何时候去留自由,我若是不想战,又何必编造这种谎话?你当初引我军中了秦军埋伏,那么罪责山主可以豁免,我可没有打算绕过你!”

望着梁津那骇人的气势,王项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几步,严杀军之阎罗从来就不是说说而已。

程幻却笑道:“山主都已经原谅王项了,你却想做什么?难道想要公报私仇?梁津,你莫要将自己想得太强了,呼延伍也已经达到了半步九段了,林寒想要用身份来压制我们,已然没有可能。”

梁津冷笑道:“真是小人之志,寒子自入半步九段何曾欺压过你们,你们三人之中除了呼延伍有点本事,你们两人都不过只是废物,谁说我军中便只有寒子一人达到了半步九段?”

梁津站起身来,袖袍一挥,顿时一股气浪掀开,这般姿态,已然不是一般的武学大师能相提并论。

“你也晋升了半步九段?”程幻与王项面色铁青,他们可从来没有接到任何消息。

梁津冷哼一声,一拳砸在桌子上,道:“不止是我,你们三人蝇营狗苟费尽心思想要驱逐的,罗湖、蒙子、寒子现在都已经是半步九段,莫非你们今日前来,还想要强迫我卸下兵权?”

程幻与王项被骇得面色惨白,若只是收到消息,他们还会有所质疑,但梁津当着军师司空谨的面说出,便没有任何的虚假。六人之中四人是半步九段,想来即便是遇上九段人位武学宗师,也不会惧怕,这便是梁津的倚仗。

司空谨轻咳两声,道:“今日你们也算吃了瘪,知道何时该闭嘴了吧?”

程幻与王项默然无语。

梁津不再纠结这些,问道:“军师,山主真的打算捣毁秦王朝基业吗?”

司空谨道:“梁津,我知道你对此颇有芥蒂,你们五人来卧华山的时候,山主并没有问鼎中原的想法,只是因为那时的秦王朝还有救,但是硫火之战后,秦王朝各处起硝烟,你们亲自经历了那场战火,应该对于秦王朝的乱局有更深的了解,山主此番举旗兴兵,不是为了私欲,而是为了解救天下黎明。”

梁津暗暗思忖,虽然司空谨已然将话说的很好听,但他哪里听不出这只是一面之词,卧华山终究不再是以往那个专为救济百姓而存在的组织。

可是,这场战争终究还是来了。

司空谨道:“你们几人去留自由,这是山主许诺的,你们也已经帮助卧华山做了不少事情,此次战争开启,你们不管怎样决定都没有问题,但是山主说了,务必尽快问出你们的决定。其他人既然都不在,那便先问你一人,你是否愿意帮助卧华山?”

第二百七十六章 业火焚棺

自此,卧华山从宗坤令,举兵伐秦,以梁津、呼延伍、程幻、王项为将,七万人齐叩秦王朝门户。

秦王朝都城,鸾来湖畔,一名宫里的小厮叩拜在后,低头向着那垂钓者道:“御史大人,七皇子殿下已经在宫中为你谋好了位置,只等你前去就可让陛下重新恢复你的官位,同时兼授一品大夫,地位与文宰相并驾齐驱,这真是天大的喜讯啊!”

高新莅头也不回,淡然道:“回去转告七皇子殿下,我抱恙在身,这些日子恐难接受分封,我的官位等我病好之后再行决断,万不可轻易命之,以免挫伤同朝官员进取之心。”

小厮微微有些讶异,虽说是抱恙在身,哪有在湖边垂钓还说自己有病的,但他深知这位大人与七皇子殿下关系甚厚,也不敢得罪,唯有连连称是。

高新莅又道:“若是见到了七皇子殿下,不要忘记让我到我这里来一趟,抽闲,越快越好。”

小厮道:“是。不过,七皇子殿下这些日子正在忙着宫中的事,恐怕没有多余的时间……”

高新莅眉头上挑,冷声道:“只管说与他听便好,其他的你不用管。”

小厮躬身退下。

不一会儿,一位带着斗笠的华袍老者慢慢来到这里,看着高新莅,道:“看来这个乱世,只有你才是最清闲的。”

高新莅微微一愣,道:“坐吧,这里有个垫子。宰相大人或许是在嘲笑我吧?生活愈是平静,愈有可能被卷入风暴中心,我的处境现在可比宰相大人危险多了,说不定稍错一步,我便会粉身碎骨。”

来者取下了斗笠,赫然便是当朝宰相文渊,他一头白发显得颇为苍老,稍有犹豫,还是坐在了高新莅旁边,道:“我可是听说过了,御史加授一品大夫,这般官职即便是宰相都稍有不及,文臣之中,有了这个职位你就是首席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现在可是七皇子慢慢摄政,他待你不薄。”

高新莅轻叹一声,道:“是待我不薄啊,只是身为皇室子弟,总不免有一些傲娇气,若是他能听我忠告,别这么快将底牌露出来,说不定真的能够成就基业。可如今,他总想着一朝成为皇帝,却没有将这复杂的时局看清,日后恐怕下场难看啊!”

文渊却是呵呵笑了起来,道:“你的看法倒是与他人不同,如今皇帝陛下的权柄也被渐渐架空,看起来周围数十座城池都在七皇子的掌控之中,都城的百官也纷纷向七皇子示好,等到仪式达成,皇帝陛下签写禅让文书,七皇子殿下便是真正的帝王,而你可是第一功臣。”

高新莅冷声道:“若是没有四皇子秋绝,可能真的会这样,我也可以抱着我的一品大夫官位光耀门楣,宰相大人应该很清楚,卧华山、大明窟都是山匪之众,没有气运加持他们护不了国都,但是四皇子不一样,他此刻应该已经率领着多年积攒的兵将清洗整个秦王朝吧?真是可笑,都城中的这些人还不知道。”

文渊道:“当初四皇子殿下曾经赞许你,说你是鸾来藏鹰,来日必定祸乱朝都,果然你的才能不是一般的谋士能比。我甚至都没有发现,你一个贬谪之人,竟然拥有这般智慧,若不是四殿下,恐怕这秦王朝便是你的掌中之物了。”

“所以说,你是承认你与秋绝勾结,并且暗通款曲设计王朝?”高新莅猛地将鱼竿一掷,望着文渊道:“前些日子皇子陛下寿宴,你主动逆着秦皇的口气行事,便是将自己抹黑空置,从而让所有人都放松对你的监视。你试图抹黑四皇子,真假难辨中是真的让四皇子呆在了外面,我想大皇子那金鸥变黑鹰的事情,也应该是你着手弄出来的吧?四皇子的手可没有伸这么长。”

文渊笑着摇了摇头,并没有对高新莅的话作出回答,只道:“我以往觉得众皇子之中没有可扶持之才,只有二皇子仁政为民,且有安邦之智,但是那件事情之后,二皇子身死,便没有了继承人。四皇子终究是狠毒了些,他能以天下为饵,能以全国百姓性命为谋,这种人或许能够成为强者,但没有办法成为一代仁君。”

听着文渊那老辣的回答,言语中并没有承认什么,只是在叙论其他,但却已经将他想要知道的都说出来了,他不由得蹙起眉头,不耐烦地道:“但是你这老臣,终究是做不到中立,还是偏向了他,对吗?”

文渊笑道:“秦王朝已然腐朽无比,正需要一个人,将所有格局清洗,只有这样,秦王朝才能够浴火重生,这是我的希望,也是黎明百姓的希望,只是庞路终究是做了新王朝的牺牲品,即便是我,也有些感慨万分。”

高新莅道:“好了,宰相大人,庞路的尸体已然由吕刑阳与李正兴运回来了,按照时间今天就到了,你要是真的有心,就该去看看。”

文渊道:“今天吗?还是算了吧,人都已经死了,死者万事休,何况他现在是秦王朝的罪臣,我不该见他。”

高新莅道:“果然是狠毒无比,自诩仁爱的宰相,经历了漫长岁月的洗涤,终究是变得与现实一样残酷。”

文渊微微一愣,道:“这些可由不得你评说,四皇子殿下说,他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在暗中布局,若是你想要破解,便可以施展手段试一试。”

高新莅道:“看来宰相大人不打算掩饰了。不过也好,宰相大人,你说,若是我将你抓住,四皇子会不会有所顾忌?”

文渊笑道:“有用吗?我现在可是孑然一身,没有人知道关于我的事情,用这种手段,四皇子也不会有丝毫在乎,毕竟我现在只是个闲人,没有半点价值可言。我或许最大的能耐,便是看着秦王朝再次崛起吧!”

文渊朗笑着走远,徒留高新莅微微失神。

“我高新莅,可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硫火之战结束,寇修永造反,强行聚合兵马叛出吕刑阳的管理,李正兴重伤,孙桡、娄终远离,金林已死,军中再无人压制这个生有反骨的将领,于是寇修永带着上万兵马藏匿山林,至今没有任何消息。

吕刑阳与李正兴则带着亲卫几十人,拉着庞路的棺木,从交趾城缓缓向着都城开进,这许长时间之后才顺利抵达,期间还遭遇了几波山匪的扰袭,若是在平时,吕刑阳自然是要率领兵马撵上去清剿,但他如今就是个空头将领,只得委曲求全地谈过各项条件之后,才被放行。

抵达都城之后,并没有官员前来迎接,虽然许多人都知道,这支军队是开往南方剿匪的队伍,但百姓只知道庞路在交趾城犯下的惊天罪孽,任何官员也都讳之如深,生恐沾惹上了是非。

对于这般景象,吕刑阳丝毫早有猜测,目光冷淡地看了一眼这座有着百万人口的都城,嘴角掀起一抹阴翳的笑容。

“李正兴将军,你可以回到李家向李司马汇报,隔日便可上朝向皇帝陛下陈述战况了,我还要带着庞总督的遗体前往军部,毕竟所有战事前后处理,都是由军部授权,这一流程自然是不会变化。”吕刑阳指了指那分岔路,一条是偏僻的军部专用道,一条则是通往各方的大道。

李正兴紧皱眉头,道:“不然我还是我跟着一起去吧,军部那些人不好对付,想要给庞总督某一个安置之处,你一个人毕竟口辞匮乏了些,我是当朝司马之子,他们也许会给我一个面子,免除一些为难。毕竟今日这般局面,已然不像我们出征那时光彩了。”

吕刑阳向着一旁吐了一口口水,道:“回去吧,我一个人能够搞定,你也应该听说了,现在是七皇子殿下摄政,皇帝陛下已然丢失了一些权柄,说不定他连对这起战争的裁决审判都没有了资格,你现身并没有好处,反而会坏事。”

李正兴犹豫再三,道:“庞路总督生前曾经告诫过我们,到战争结束一定要把所有罪责都往他身上推,有道是将在外皇命有所不受,现如今总督也已经仙逝,我们还是尽力保全自己为好,只有这样,往后才有机会为总督洗净罪孽。”

“洗净?李正兴,你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交趾城发生的事情,在短时间内秦王朝无人不知,自然是有人在背后操纵传播,天下人悠悠众口,他们早已经有评判对错的标准,我们干涉不了。”吕刑阳摇了摇头,道:“总督一开始就知道,一旦开始硫火之战,必然会有这样的结果,但是他却无所畏惧,这才是总督最值得人敬佩的地方。”

李正兴思忖片刻,道:“既然如此,那便只能往后再说了,我自回府,你好自为之。”

吕刑阳点了点头,目视着李正兴离去,自己则带着一众随从向着军部走去,棺木听在军部大门口,其中才有兵士出来监察,不一会儿出现了数个军部的高官,吕刑阳都认得,这些曾经都是沙场上有名的将领,在出征前对庞路点头哈腰,而此刻趾高气昂地打量着庞路的棺木,半晌没有说话。

孙姓高官挥了挥手,道:“吕刑阳是吧?吕家的小辈,虽然家道没落,但在都城中仍然有点实力,虽然这次战争你有着连坐之责,但眼下陛下还未公开审判,你且回府等候听宣,这里的事情就由我们接手了。”

那高官正要敕令兵士将庞路的棺木抬进去,吕刑阳却一只手放在了棺木之上,冷淡道:“孙大人,按照流程,你应该与我签写文书才对,没有你接收庞总督遗体的佐证,我是没有办法将这棺木交给你的。”

几名高官都蹙起了眉头,他们都不再想要这般繁琐,谁料这年轻将领竟然这么不懂世故,反而责问起他们来了。

其中有一刘姓高官,道:“军部掌管一切战事供给以及人员安排,所有兵将的征召、生死都由我军部管理,怎么处理是我军部的事情,即便是皇帝陛下也不能轻易更改,难道你这小辈还想妄图插手?”

吕刑阳道:“我只是一个小小六品将领,自然是不敢插手,但必要的流程还是要的,毕竟这是陛下颁布的规矩,我们做臣子的,也没有权利去歪曲是不是?几位大人不想给我办理凭证,是不是念着与旁路总督的仇怨,想对一具尸体宣泄?”

孙姓高官勃然大怒:“你这小子,好不识抬举。我们尽心尽力为陛下做事,怎敢生出这种心思,只是因为庞路身犯重罪,就算是死去都不能豁免,我等只是为了牵连更多的人,故想要秘密收敛,以免惹起不必要的麻烦……”

“那就请几位大人签写文书,转交凭证!”吕刑阳躬身以拜,面带寒霜。

几名军部的高官齐齐望向吕刑阳,皆不知这吕刑阳是为了明哲保身,还是想给自己一道护身符,不惜激怒他们几个,心中猜疑之时,却不得不完成这一道流程。

刘姓高官走近吕刑阳,低声切齿道:“就算是有着凭证,你也别想安稳度日,庞路做出那等罪孽,你们这些为将的,虽然不至于连坐受死,但也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吕刑阳淡笑,洪声道:“这就不劳刘大人费心了,还是给我速速办理凭证文书为好。”

几名军部高官心中恼怒,但还是取出了文书与各项印章,一一审理之后签字交到了吕刑阳手中,但吕刑阳却好似仍然没有想要离去。

孙姓高官喝道:“吕刑阳,你虽然是有功之臣之后,但却不能枉顾朝廷律法,我军部乃是禁地,岂容你在此久留,还不速速离去?”

吕刑阳道:“几位大人,我若是没有记错,在硫火之战还未开启之前,陛下便已经发布了加授庞路总督为北部兵马大元帅的号令,你军部也已经赶制了属于北部兵马大元帅的铠甲、剑械、兵符、令牌、旗招等物,但为何没有定期送至?”

孙姓高官道:“为什么?庞路在交趾城肆意杀害百姓,导致我秦王朝在百姓间的威望大大下降,他有何面目担任兵马大元帅?每一名兵马大元帅都是能够镇压一方的存在,庞路往日已老,今日已死,我们没有必要让北部兵马大元帅的称号在一介罪臣头上受污。”

吕刑阳道:“但是我接到消息,陛下发布这个诏令,是在硫火之战开启一个半月之前,按照你军部的制作速度,那些东西应该早就制好了,而且都城通往交趾城的道路并非堵塞不通,但为何总督并没有收到?莫不是极为大人害怕庞路总督在得到封号之后,会在地位上牢牢地压制住几位,所以有意地拖延了送遣时间?”

刘姓高官喝斥道:“吕刑阳,你莫要自找死路?如今天下谁不知道,庞路乃是罪大恶极的叛贼,百姓恨不得生啖他肉,这件事情早已经过去,而庞路如今身死,如何能够接受这些东西?你若是再故意挑事,休怪我们将你拿下!”

四周兵士眼看就要动弹,吕刑阳袖袍以挥,道:“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便强行给我设计一个罪名吗?我想要问几位大人,这秦王朝是陛下的王朝,还是几位大人的王朝;这秦王朝是陛下做主,还是几位大人做主?”

几位高官脸色难看,面对吕刑阳这般逼迫,他们也已经没有丝毫办法,威逼利诱对于吕刑阳毫不管用,孙姓高官道:“自然是陛下的命令为重,我等自当遵从陛下的意志,统领军部,整备战事。”

吕刑阳喝道:“那为何陛下发布了诏令,命令你们制作北部兵马大元帅之物,你们却延而不发?庞路总督有罪在后,有功在前,陛下都没有亲令收回诏令,那庞路总督便仍然是北部兵马大元帅,还不将所有物件取出,还与北部大元帅!”

铮铮冷语,无人不胆寒。

几名高官面色铁青,俱不敢言。

孙姓高官上前道:“可是庞路已死,那些东西要怎么给?”

吕刑阳冷声道:“主将既死,遗体当着铠甲,令剑同入棺埻,旗招置于棺前,令牌由守灵者持之,你们难道不知?”

几名高官唯唯诺诺,此刻再没有半点脾气,乖乖地找来了属于北部兵马大元帅的所有物品,差遣手下一一放置好,这时吕刑阳的脸色才稍有缓和。

那孙姓高官道:“既然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那北部兵马大元帅的遗体是否能由我军部收敛?往后等待陛下圣裁之后,便再行处理。”

吕刑阳点了点头,遥望着那天际,暗暗道:“总督,你的荣耀我帮你要回来了。”

几名高官正欲行动,却见吕刑阳从怀中取出了一根火折子点燃。

孙姓高官惶然大惊,连连退后数步,喝道:“吕刑阳,你要做什么?”

吕刑阳笑道:“做了这么久的无间道,跟了许多人做暗谍,有点累,今日终于可以闭眼了。”

只见吕刑阳将火折子放到了棺木之上,棺木瞬间点燃,吕刑阳将靠在棺木旁,道:“这千载罪孽,也有我的份儿。”

“是水体火油,快来救火!”

但那火焰吞噬,一人一棺已然看不清轮廓。

第二百七十七章 丹香招难

水体火油是一种极易燃烧的火油,因此火焰热量高,不易熄灭,而且容易与各种木料相融合,形成燃烧木,经常用于战争投石,在民间极为少见。但在数年前,这种火油也被秦王朝下令禁用,并且大多都封存在军部仓库之中,没有皇令不能调度。

军部门口燃起的大火,自然被许多位于高楼中的暗探收入眼中,各方官员都开始探知消息,毕竟军部是王朝中纪委重要的一个机制,在门前纵火无异于在挑衅皇帝的面子,军部那些管理者必然会受到不小的惩罚。

当军部一众兵士将那火焰扑灭,却发现已经无法救赎,在短短几分钟的燃烧之中,吕刑阳身死其中,连庞路的棺木都已经烧毁了大半,其中的尸体更是烧焦,已然辨不清是真是假,几名高官皆是叹惋不已,当然不是为了吕刑阳的大义,而是因为吕刑阳这般做法,将他们几人推向了矛盾的中心,来日必然少不了一些麻烦。

而在那军部的某个视角,文渊站在高楼上看着那番景象,心生喟叹,他本来没有打算来,但还是来了。剿匪大军十万之众,如今却只剩下这几个人,吕刑阳为了成全自己的大义引火焚身,终究不再是以前那般墙头草的模样。

“吕刑阳啊吕刑阳,你这般做法,也将自己推入到了地狱,没有了四皇子的庇护,你死后也是个受尽唾骂的孤鬼。唉,应该,都是值得的吧!”

文渊缓缓离去。

次日,秦皇上朝,已然没有了以往的威严,七皇子带领群臣叩拜,所有文书政事都在七皇子秋垣的操作下进行,他这个皇帝已然成了现实中的傀儡。

当他听到北部兵马大元帅的庞路的遗体已然抵达都城之时,还没有其他反应,七皇子已然宣布收回庞路的种种敕封,并且收回铠甲与令牌,但所有能够证明庞路身份的物品,都已经在军部门前的大火中损毁,收回的注定之时一堆废铁。

秦皇回到后宫之中,便开始大发雷霆,掀翻了桌椅,道:“真是气死孤了,那个畜生僭越权柄,他不是想篡位,是想要弑君啊!”

穿着薄纱裙的贞妃丹幂来到,便拥住秦皇泣不成声,秦皇也一时心软,将丹幂抱到一旁,门帘轻掩,一番云雨之后,秦皇仍然没有摆脱那苦恼的情绪,靠在床上一言不发。

丹幂满面潮红,但还是不由得为秦皇的朝政担忧起来,便道:“陛下,此时七皇子殿下势大,陛下不该与之对峙,若是有什么苦恼,只管先行压制下来,说不定往后会有转机。”

秦皇冷哼一声,道:“会有什么转机?那些狼心狗肺的逆子,都想要孤的皇位,大臣一个个的都是缩头乌龟,哪个能为孤体谅?我恨不得此刻杀进秋垣的宫殿,斩下他的头颅!”

丹幂劝阻道:“陛下,总是还要抱着希望,臣妾已然将消息传给了我父亲,虽然如今七皇子对丹家也多有管制,但若要进行清洗,丹家必然能够帮上不少忙。而且,诸多皇子之中,还有一人势力不在七皇子之下,或许他可以解救陛下出危难。”

秦皇道:“爱妃是说,老四?”

丹幂道:“四皇子秋绝被陛下贬在偏远,前些日子又定谋攻打九府联盟过,其能力是全国百姓官员都为之称赞的,陛下不妨这个时候写一封信,臣妾秘密差遣丹家子弟送出去,四皇子殿下说不定会前来勤王,到时候危难便可解决。”

秦皇低叹了一声,道:“爱妃有所不知,那老四虽然天姿聪颖,智谋绝代,但对于血脉亲情极为冷淡,当年老二的事情其实都是他做出来的,当时他仅仅十几岁便有那种谋略,且不会为老二是他兄长而怜悯,这等冷血之人让人胆寒,他怎会为了我而兴兵?”

丹幂道:“臣妾觉得,如今七皇子行事人神共愤,虽然四皇子殿下为人狠辣,但却没有针对过陛下,估计是惦念着父子之情、君臣之义,他当初谋害二殿下,也应该是想要谋取皇位,若是陛下能以皇位相许,四殿下必定前来勤王。”

秦皇狐疑地看着丹幂,虽然丹幂说得在理,但君王之心自古多疑,他也不由得有了许多的猜测。

丹幂见秦皇不言,连忙跪伏道:“臣妾绝没有其他心思,我与丹家也从来没有亲近过任何皇子,臣妾所言只是为了解救陛下,毕竟那只是一个许诺,等七皇子之事解决之后,陛下可拟定日子传位,但至于是在几年之后便全由陛下定夺,总好过在七皇子的控制之中惶恐不安。七皇子能够临朝摄政,必定还有其他的野心,若是真到了最后一步,陛下悔之晚矣。”

最后一步,逼宫,弑君。

秦皇眉头紧锁。

“爱妃多虑了,你说的很对,孤现在只有依仗老四了,我立即写信,麻烦爱妃行事稳妥一些,务必要将此信传到老四手中。”

丹幂俯身言是。

朝堂中的风波还在持续发酵,距都城两城之隔的丘子城也在七皇子秋垣的控制之中,但此地却有着一位秦王朝的高官,秦皇最为恩宠的贞妃丹幂的家族,便是在此地,家主丹功,乃是当朝国公。

丹府之中,一名身着紧身劲装的女子在院落之中给墙边的一些一些花草浇水,这本是丫环仆人做的事,但她却没有想要麻烦其他人,而是尽心尽力地戟培育着这些花草。

她是丹家二小姐,丹晨。

至于丹家大小姐,自然便是被秦皇看中,做了宠妃,被当今朝野与百姓共骂为“妖妃”的丹幂。

丫环走过来,抢下丹晨手中的水壶,道:“小姐,这些都是我该干的事情,你不要抢着做好不好?要是让老爷看见了,说不定又要说我们这些做奴才没有礼数,你脸上也不好看是不是?”

丹晨柔声道:“平儿,你又贫嘴了,这些天父亲大人忙着呢,哪里有空到我这里来?上次我们费心采回来的秋枞他都没有吃,便放成了剩菜,他现在应该也是很难吧?”

丫环平儿道:“小姐,你的心意老爷都看见了,只不过可能朝堂上还有很多恼人的事情要处理,老爷才没有理会你罢了,老爷素来可都是听疼你的。”

“疼我?”丹晨略显委屈,道:“以前是,不过自从姐姐入宫之后,他做了国公,就没那么多时间陪我了。”

话音落下,那另一边露出一个中年人,道:“我知道我辜负了女儿的好意,这次特地来请罪了。”

“父亲大人?”

“老爷!”

中年人瞥了一眼丫环,道:“你先下去吧,我有话跟小姐说。”

平儿躬了躬身,缓缓退去。

丹晨面色红润了许多,挽起了中年人的手臂,道:“父亲大人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里,来看你快要发霉的女儿?”

丹功笑道:“你姐姐在宫里,我就只有你一个女儿,我看看发霉的女儿有没有变丑?嗯,还比之前更好看了些。”

丹晨嗔怪道:“就算再好看,也没有幂姐姐好看,父亲应该也不会放在心上吧?”

丹功皱了皱眉,道:“怎么会?小女儿才是我的掌心宝,你今年才十八岁,再过两年,定然贞妃也没有你出众。还有啊,不能再姐姐姐姐的叫了,她现在可是贞妃,尽量不要给旁人落下口实。”

丹晨道:“这个女儿自然知道,不过贞妃姐姐入宫这么久了,你会想她吗?”

丹功轻叹一声,道:“自然是想的,当初她受诏入宫,我找遍了所有关系,都没有阻止下来。毕竟皇室一力遮天,我又能做什么?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丹晨也显得有几分失意,道:“应该是不太好吧?都说‘无情最是帝王家’,贞妃姐姐没有依靠,定然日子过得很苦,还一直有人说她是‘妖妃误国’,我就想告诉那些人,一个女子能做什么,终究是那些官员的不对。”

这一次丹功并没有责斥女儿,面容有些疲惫,缓缓道:“悠悠之口,如同决堤之流啊。”

这个话题太过沉重,丹晨眼皮微眨,道:“父亲,那秋枞你没有时间尝,但那时极为补身体的,不然明日我再给你采一些回来。”

丹功道:“有劳女儿费心了,不过现在风头很紧,还是不要出去了。”

丹晨稍稍有些惋惜,低头哦了一声。

丹功又笑道:“听说你上次出去捡了个人回来,可有这回事?”

丹晨顿时显得有些慌乱,道:“父亲大人,你怎么知道的?我没有其他的想法,就是不忍心见他死在外面,便让人带了回来,等他伤好一些,我就撵他出去,定然不给父亲大人添乱。”

丹功思忖道:“救人是好事,若是个平常人,也能积攒些福缘,不过你救的那人可不是什么平常人物,我知道你或许已经让人查清楚了他的底细,但仍然将其留在府宅之中,或许是你太善良了,不过我还是建议你,早些将他送出去为好。”

丹晨微微一愣,道:“知道了。”

就在这时,一名侍卫进来俯在丹功耳边说了几句话,丹功听着便面色大变,对丹晨说了一句“隔日再聊,我还有些事情”,便匆忙地走开了。

丹晨无聊地在院落中散步,仆人丫环纷纷让开,都不敢招惹心情不好的丹晨,她不知不觉间,却已经走进了一个偏院。

“抬着头走,不然要撞到假山上了!”

耳边突然响起这句话,丹晨猛然抬起头,却发现自己已然站在了假山面前,她尴尬地笑了笑,朝向坐在院中双眼无神穿着整齐的青年,道:“原来是你啊,你的伤怎么样了?”

这个青年赫然便是那逐尘三百里,后昏倒在山地中的姜鸣,他面色冷酷,道:“应该是你救的我吧,我记得你的声音,昏迷的时候听到过。”

丹晨微微讶异,道:“你那时候还有意识啊?我当初还以为你已经死了,察觉到你还有一丝气息,才救你的。你身上的伤都是我府上的医师处理的,医师说,只要静养一个月,就能恢复个差不多了。没想到,这才几天,你就已经能够下床走路了。”

姜鸣淡然道:“多谢你救下我,我会还的,将我的戟还给我,我这就离开。”

“你要走?”丹晨皱起了眉头,道:“可是你现在伤还没有好,你莫非有急事?或者这周围哪里有亲戚?”

姜鸣道:“我连自己在哪座城池都不知道,又哪来的亲戚?你这丹府,是当朝贞妃的家族,是国公府,我猜你也应该查过我的身份,你没有因此而杀我,我很感激,但我却不想与你们走得太近。”

丹晨犹豫许久,缓缓道:“其实,我并不讨厌卧华山的,你虽然看上去很冷淡,但至少不像朝中那些人冷血。我还是建议你再养几天,你这般状态,若是出去碰到仇家,定然是要有麻烦的。”

姜鸣道:“这些不用你管,而且现在的丹府也定然岌岌可危,若是因为我的缘故,给你立下个通敌的罪名,倒是我不愿意的。我说过,我不想与你们有丝毫牵扯。”

姜鸣说的话无疑极为露骨,丝毫没有一点情面可言,丹晨痴愣了许久,还是点头同意了。

丘子城,自此多了一名酒鬼,终日浪荡在酒坊酒楼之中,出手阔绰,饮酒无度,是真正的醉客。

若要描述他的外貌,可以说是极为平凡,更兼之他一直是孤独一人,终日不跟他人说话,根本就没有其他人注意他。

转瞬便来到了十一月,日子愈发寒冷起来,百姓都换上了棉衫,但秦王朝的战事却没有停歇,守城将士的溃败与投降,大明窟已然逼近京畿地区,而卧华山后来居上,司空谨展现着自己丰富的指挥经验,在短短数日之内大军奔袭,竟是拿下许多城池,隐隐有与大明窟齐头并进的意思。

作为秦王朝中数一数二的山匪组织,卧华山与大明窟无疑有着极大的关注度,他们俨然占据全国的庞大地域,已然威胁到了秦王朝的统治,但都城之中的统治者,却没有任何想要派兵阻挡的意思。

而在另一方面,秋绝已然在西部带领着手下兵将开始徐徐开进,大军过境,所有官员更变,政策更改,无数反对的声音被血腥镇压,由两大兵马大元帅邓兴与孟降炎共同执行,实现着真正王朝的清洗,这次变革将影响秦王朝中的所有人。

而秋绝的消息,似乎被人悄然掐断了,所有试图探查的暗探都被及早地清理,莫说是卧华山、大明窟,即便是第七幕的消息来源,都不知道秋绝究竟在干什么,秦王朝的血雨腥风,已经将要酝酿至巅峰。

老白酒楼。

麻袍人依然只是薄衫,他不取杯盏,提着酒坛便饮,在这几日光景之中,老板与小二都已经习以为常。若不是这位嗜酒的客人第二日会按时光临,他们定然会以为像是其他醉汉一样,醉死在了某处。

突然邻座有着一个青年人也似喝醉了,他也没有穿棉衫,在冷风之中,不觉冷,只是他似乎没有钱可以付账了。

“没钱你喝什么酒?不然就去跟别人借,不然我就要报官抓你了!”

小二的怒喊声响起,姜鸣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从怀中掏出几两白银扔了过去,喝道:“吵什么吵,扰了我喝酒的兴致,他的帐我帮他付了。”

小二着急地捡起地上的银两,连连称是。

那名身着黑衫的青年摇摇摆摆地来到了姜鸣桌前,将酒桌摇得晃动起来。

青年道:“你为什么要帮我付账?”

姜鸣冷声道:“看你顺眼,这个理由够不够?”

青年笑了起来,似是没有感觉到姜鸣语气中的不耐,道:“我若是说我身上只有元金,害怕他们找不开,你信不信?”

姜鸣微微一愣,便以为对方是哪里的富家公子,淡然道:“关我什么事,我只是害怕那小二继续吵下去,还有,我可没有允许你坐在我这里。”

青年笑道:“在下不请自来,也算是一种缘分,你这不分青红皂白便撵人的脾气,应该不太符合礼仪吧?”

姜鸣喝道:“管他什么礼仪不礼仪的,我一个人惯了,并不喜欢与陌生人坐一桌,你要是不走,我就要让小二撵你了。”

青年爬起身来,道:“你真不知道我的身份?”

姜鸣紧皱眉头,他已经能够肯定这青年定然是某个富家公子,不过他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只道:“既然你不肯走,那便坐下喝酒,我自认为酒量不错,你若是有胆,便与我一坛一坛地喝下去,若你能够胜了我,今后只要你来喝酒,我都给你付钱,怎样?”

青年微微一愣,他原以为姜鸣会让人撵他走,谁料他竟然提出这种要求,愣了许久,才道:“好啊,不过所有的酒钱都要你付。”

“小二,拿酒来!”

酒楼之中,便出现了难得一见的“斗酒”事件,两个身着薄衫的青年,一坛又一坛地消耗着白酒,直到两人酩酊大醉,也不知道是谁输了。

那酒,并不是好酒。

但谁,也不知道是谁,只知道他很能喝。

第二百七十八章 无情楼与无情人

你可还记得,荨岩?

日上三竿,姜鸣从睡梦中惊醒,脑海中重复着那一个个让他声嘶力竭的梦,他坐起身来,端起桌子上的茶水一阵牛饮,而后又倒在了床榻上,双眼圆睁,不知在望着什么。

以酒解愁,终究是不得解脱,现有的颓废只是因为难以从那件事情的悲哀之中走出,但是久留便能变好吗?这个世界只有强者才能说那些话,不管行与不行,都是这样。

姜鸣以清水濯面,勉强使自己清醒了些,但是昨日那场大醉,终究是让他精神有些恍惚,可以说那是他醉得最彻底的一次了,但是他与谁喝了酒,倒是有些记不清了。

“叫什么来着?真是苦恼啊,算了,反正是酒鬼一枚,没什么好惦记的,这都过去好些日子了,我不能再这样颓废下去了,即便遭受了打击,也不能就此放弃一切,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姜鸣整理了一下行装,但其实没有什么行装,方辕戟能够储存在精神空间之中,元银也是这样,节省了许多空间,只有一些换洗的衣服和一柄常用的刻刀,姜鸣又失神了许久,才从客栈之中走出。

就在这时,姜鸣面前出现了两个人,姜鸣的瞳孔紧缩,这两人赫然便是交趾城千枫客栈的浩、淼二人,多日未见,似乎这两人也有了一些变化。

浩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姜鸣道:“楼主说了,旗战将要开启,请姜鸣少侠去往天心帝国参加。”

姜鸣听着这略显生分的称呼,并没有什么明显的不悦,拿着信封的手也没有收回,只道:“硫火之战中,常安楼主倒是离开的很快啊,现在还邀我去参加旗战,若我死在了那场战争之中,恐怕你们的名单上也该换一个人的名字了吧?”

淼淡然道:“姜鸣少侠,你应该很明白,即便你与我们交好,但终究不能与第七幕的利益相比,卧华山与秦王朝的战争,总不是第七幕可以插手的,想来其中的道理,姜鸣少侠能够想清楚。”

姜鸣微微思忖,其实觉得常安做的并没有什么错,第七幕早就有不可插手各大势力争斗的规矩,在硫火之战中常安的千枫客栈也仅仅只是没有像以往一样给予他们帮助,这本就是意料中事,姜鸣所恼怒的,只是在真正的规则面前第七幕展现出来的无情,竟然是让人心惊。

姜鸣道:“可是,在下尚有疑虑,常安现在何处?我想要寻找白姑娘的下落,炼茶师老先生曾在故去之时嘱托过我,让我照顾一下白姑娘,但是我却找不到白姑娘的下落,不知此事我以旗战参赛者的身份向常安楼主提出要求,他可否帮我?”

浩连忙道:“白姑娘现已退出第七幕,她便是一个普通人,我第七幕没有理由再监视她。”

姜鸣笑着打量浩,道:“是吗?看来你是知道白姑娘的所在。第七幕监察三垣九野,自然什么都知道,我所在意的,只是第七幕可真是无情,以往还觉得常安有些人性,如今看来倒是我看错了。”

淼拉了拉浩,而后道:“姜鸣少侠,若是你有什么问题,只管去亲自问楼主,我们的级别还没有这种权利向你泄露消息。这信中有具体地址与旗战时间,还望少侠不要遗忘了时间,到时候姜鸣少侠只管拿着信去找第七幕组织会,自然会有人带你去见楼主。”

说完之后,浩、淼两人便缓缓走入人群之中,渐渐消失不见。

姜鸣拿着那封信,没有急于拆开,而是塞进了怀里,开始望着昨日那处酒楼走去,他没有像惯例一样喝酒,而是要了一壶茶水,坐在窗边,感受着冰冷的风,愣愣出神。

“有点冷了啊,夷忧,不知你过得怎样?”

姜鸣坐了许久,也没有见到有人来,昨日与他喝酒的人也再没有出现,姜鸣特意询问了小二,小二只说那是一个生面孔,恐怕不是丘子城的人。

姜鸣先前的假设被推翻,没有一个富家公子会跨越城池来买醉,那人的身份陡然变得可疑起来。但那人靠近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单纯地找个喝酒的酒友?似乎他没有丢失什么东西,也没有在酒醉之后说出什么话,这样一来那人的身份便太过神秘了。

姜鸣没有继续纠结不能理解的事情,旋即便开始在周围几座城池中开始寻找能够修复灵魂的高等药材,但是四品以上便有灵性,上次找到五品药材陀罗魂参只能算作机缘巧合,但这次夜泉明确要求必须要在五品药材之上,才能对他有作用。

五品之上,六品?七品?尽管药材不像是凡武功法那般稀缺,但是愈高等的药材,灵性愈是浓厚,在这凡俗界内也愈是罕见,到达七品药材,想来地位强者也会出手抢夺,毕竟七品药材已经值几百万两白银了。

因为各地第七幕交易都已经关闭,姜鸣只能在各大药坊、拍卖行寻找,这样一来难免又要花费许多时间,在辗转了五天之后,他听到消息得知丘子城中丹家有一株紫馨玉海棠,品阶便是六品,能够起到对受损灵魂修复的作用,虽然在品阶上姜鸣并不满意,但还算是有了收获,不过又辗转回了丘子城,这多少让他有些感慨。

想要与丹家交涉,必须与国公丹功有些关系,先前姜鸣也曾探查过,救他的那位便是丹家的二小姐丹晨,他本来可以通过这条线跟丹功搭上话,只可惜他害怕连累丹家,便早早地离开了,这也致使没有身份的他,想要再次联系上丹家之人太过复杂。

就在姜鸣困恼间,却听到一个消息,七皇子秋垣上书秦皇,要将祸乱王朝的妖妃丹幂斩立决,这个消息一经传开,瞬间百姓百年炸开花了,人人念之恶之的妖妃,虽然生得一副好皮囊,但却害得秦皇不理朝政,这种人该杀。

姜鸣再继续问下去,便知如今贞妃丹幂已经被囚禁了起来,并拟定在两日之后游街示众,随后推出刑场斩立决。街,自然指的是都城的街;刑场,自然是都城宋尾街刑场。

“贞妃丹幂是那丹功的女儿,更是那丹晨的亲姐姐,不知那丹家对此会有何作为?以往素闻秦皇宠幸贞妃丹幂,三千美人皆不要,没有想要自己的儿子作出这种事情,秦皇却没有一点动静,看来真印证了那句话,‘无情最是帝王家’。”

姜鸣感慨之余,却见人群中隐隐有着几个暗探在四处张望,他心中生疑,便跟了上去,却见那几名暗探在人群中绕了几圈,便向着另一边的的静僻之处走去,姜鸣悄悄地跟在其后,竟来到了丹府后门处,那两个暗探翻墙进去,似乎对于这一切都颇为熟悉。

姜鸣微有迟疑,便见那两个走进了一间屋内,仅仅是一瞬间,姜鸣便看见了一道头发斑白的身影,暗道:“看来这应该是丹功了,这两个人都是丹功的探子,他们想要做些什么?”

姜鸣来到房顶,找了个不容易被人发现的视觉,俯身来听。

暗探道:“老爷,看来是七皇子有意放出的消息,如今百姓已经都知道了贞妃要被处死的消息,我们已经详细观察过,人群中约莫有着十多个行迹可疑的人,应该都是来自都城的人。”

丹功道:“七皇子此计甚毒,想要借助铲除贞妃唤起百姓的认可,同时将这种功绩作为他登上皇位的基石,若是我丹家想要有什么动作,七皇子也能借此将我丹家铲除,巩固自己的统治,看来我一直以来都低估了这位七皇子,他虽然经常在鸾来湖的那位被贬谪的官员身上取谋,但自己也绝不是好对付的。”

“老爷,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从昨日开始,府门周围便出现了许多陌生的人影,估计便是来监视我们的,担负应该都已经在七皇子的掌控之中了。”

丹功冷声道:“还能怎么办?幂儿虽然入了皇族,但终究是我丹家的人,我丹功这一辈子没有什么建树,只有这两个女儿能够让我稍稍开心一些,这场局,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会去亲涉。”

暗探道:“属下明白了,我立即暗中引动其他人,开始为两日后的事情做准备。”

丹功道:“万事小心,你们是我辛苦培养出来的战士,若是不可为,不必白白损失性命,一切仇恨,都可以来日再报。”

暗探离去之后,丹功仍然在屋子之中,过了许久,他突然道:“房顶上的朋友,若是听得差不多了,就下来与我一见,如何?”

姜鸣身躯一震,旋即找了个方向跳下房顶,从正门走了进去,此时的丹功悠然坐在桌前,轻抿一口茶水,显得并不是太过忧愁。

姜鸣轻轻地关上门,道:“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发现我的,我虽然没有自信到能够隐身的程度,但好歹也是个八段武学大师,竟然被你发现了,实在是有些丢脸。”

丹功笑着指向窗边的日影,道:“你看,太阳还没有落下,屋顶上本来就留着一道缝隙,没有人的时候映射在窗上是这样的,但若是有人,这把景象便稍有不同了,我只是心有疑惑,便试探地叫了一声而已,没想到你真的现身了。”

姜鸣咽了一口口水,真的是人老成精,能够在一个王朝之中稳居国公之位,又岂是泛泛之辈?他抽出一柄短刀,道:“我太喜欢与聪明人讲话,我能相信的只有这柄刀,你觉得呢?”

丹功却笑道:“远远尾随着我的暗探,即便是在屋顶上听完了所有对话,都没有想要离开,我可不信你的目的是想要将我丹家覆灭。何况,这丘子城中平白无故地出现一名八段人位武学大师,我又怎么会没有消息?你说是吧,卧华山九统领?”

姜鸣面色逐渐冰冷,他竟然没有想到,丹功竟然能够在瞬间说出他的身份,虽然他相信现在的消息供给极为复杂,但丹功能作出这般判断,定然不仅仅是根据一些探子的消息。

他道:“你说我是卧华山的统领?真是笑话,卧华山还在四处征战,你这番猜测可并不怎么聪明!”

丹功朗然大笑,道:“我若是连这些都猜不对,怎么做这丹家之主、一国之公?前些日子我女儿救你一命,那时我便知道了你的身份,好在你及时离开了丹府,不然我就会暗中对你动手了。不过,能够短短几日时间内,一人奔袭十三座城池,斩杀二十五名守将,这般战绩,我也有些惊恐。”

姜鸣道:“所以你在等我自己离开,毕竟你女儿与我有救命之恩,我虽然风评不是太好,但也不是滥杀无辜恩将仇报的人,你的猜测似乎并不只是猜测,或许你知道我此次来丹府的目的。”

丹功目光微沉,道:“我的确猜出来了,我手下的势力说多不多,但说少也绝对不少,至少这些日子你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事,我还是有些了解的。我府上的确珍藏着一株紫馨玉海棠,乃是六等药材中的极品,想来应该是对你的心思的。”

“有足够庞大的势力果然恐怖。”姜鸣心中苦笑一番,道:“我会拿出足够那株药材的代价,不知你开价多少,我都不会还价,但我不会插手你们丹家的事情。”

丹功目光微沉,道:“你应该很清楚,我并不缺少什么钱财,我只有一个目的,你想要拿到紫馨玉海棠,也只有这一条途径,帮我救出贞妃,除此之外,别无谈判的可能。你别忘了,你的命也是我女儿救的,我用这两条恩情换你一次出手,难道还不值得吗?”

姜鸣道:“救我的是你女儿丹晨,而不是你。请不要将这两件事掺和在一起,你女儿对我的救命之恩,我自然会去报,若是你想要这件事情强迫我的观点,绝无可能。另外,如果你不答应我的条件,紫馨玉海棠,我会去偷,会去抢,请相信我绝对不止这一种方法。”

丹功道:“卧华山素来都是仁政组织,你这般行径算是什么?难道不怕丢了你卧华山的脸面?”

姜鸣道:“你应该很清楚,如今卧华山北征已经重新制定了将领名单,其中并没有我,可以换句话说,我现在已经没有了卧华山的身份,不管任何人追究,我也只代表我自己。况且,这药材是我自己要的,跟卧华山无关。”

“你真是不配卧华二字!”丹功切齿道:“就算是我求你,帮我,只要你能帮我救出丹幂,要什么我都会答应给你,我丹功便是你终生的朋友。如若不然,我就算是毁了紫馨玉海棠,也不会留给你。”

姜鸣心中大怒,冷哼道:“我不会受任何人威胁,你丹家的局势复杂,我也不想有牵扯,你若执意要这样,那我也就不讲道义,做一个落井下石之辈,让你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丹功喝道:“那就等着瞧!”

姜鸣并没有打算对丹功动手,身形稍稍一动,便离开了丹功的屋子,继而消失不见。

这场失败的谈判,终究是引起了两人的怒火。

姜鸣走后,自那床帐之后,出现一名黑衣人,暗声道:“他发现我了,这个卧华山的九统领,绝对不是普通的八段人位。”

丹功手指微微有些颤抖,狠声道:“即便他不肯帮我,我也要救丹幂,吩咐下去,所有调备按照计划实行。”

黑衣人躬身道:“属下听令!”

姜鸣并没有离开丹府,在辗转许久之后,躲开了府中的众多眼线,他悄悄地来到了丹晨屋后,发现这个救了他的妙龄女子正在刺绣,他没有打扰,靠在了隐蔽的一角,稍作休息。

可是这一休息,便是两个时辰过去,转瞬见天色已经有些阴沉,他这般有意地停留,似乎在等待什么。

丹晨的闺房之中,丹晨终于停下了刺绣,此刻姜鸣才看见,一直安静刺绣的丹晨已然泪流满面。

丫环平儿似乎也才发现,连忙拿来了手巾帮丹晨拭泪,本来平静丹晨,一下子嚎啕起来,扑在了平儿的怀里,过了许久,她才缓缓仰起头,泛红的眼眶煞是可怜,只听她道:“平儿,是说幂姐姐要别处刑,这是真的吗?”

丫环平儿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便道:“这些事情老爷肯定会处理好的,再说,都是百姓在传,可没有哪条明令张贴出来,说不定只是谣言而已,一直以来以言语僭害贞妃的人并不少。”

丹晨仍然哭喊道:“怎么可能是假,我看到父亲大人也是满脸愁容,肯定也是在为这件事烦恼。幂姐姐比我只大三岁,却被秦皇陛下带进了宫里,丹家能够这般规模都是姐姐帮忙措置的。父亲大人素来疼我们,但是真要救幂姐姐,就等于是与那些皇子对抗,我们便是叛贼,父亲大人一定也是左右为难……”

姜鸣没有继续听下去,他转身离开,却在屋顶上遇到了一名黑衣人,黑衣人正要挥手发出号令,姜鸣却道:“不用惊扰其他人了,我若是不想让你发现,你没有机会见到我,这丹府之中没人能留下我。”

黑衣人道:“即便没人是你的对手,但却不能让你肆意妄为!”

姜鸣冷声道:“告诉丹功,贞妃行刑那日,我会出手,希望你们他能作出足够的配合。”

话语落下,姜鸣便消失在了黑幕之中。

第二百七十九章 妖妃刑,美人无罪

秦王朝都城,作为国内唯一一个人口过百万的城池,这里不管是何时都有些极为庞大的人口流量,本来因为最近的外界战事接连不断,有一大批百姓开始安居在家,但是因为这日城中的大事,百姓又将各条街道占满了。

囚车开往宋尾街的路已经被堵得水泄不通,押送囚车的甲士只好派出一部分在前开路,才能保证在固定的时间内走到刑场,但即便是用兵器威胁,拦堵的百姓仍然只少不多,其中还藏着一些不同身份的伪装者,只是百姓没有发现。

“妖妃乱世,杀了她!”

“妖妃终于要被杀了,天下终于可以太平了。”

“这妖妃长得就像个妖精,理应被凌迟处死!”

“七皇子殿下圣断,杀死妖妃,还我太平盛世。”

……

百姓中各种言论此起彼伏,此刻的百姓再不惧怕兵士,因为他们承受了太多的惊惶与战争的苦恼,迫切地希望杀死妖妃之后,秦王朝便能真正的安定下来。

迷惑皇帝是罪,僭越权柄是罪,后宫摄政是罪,诬陷忠良是罪,但长得美貌有什么罪过?

贞妃丹幂,自入宫中,从未踏入后宫一步,手下除了几个服侍的丫头,再没有结党的痕迹,更别说与朝中大臣勾结、有任何摄政行为陷害官员了,她所犯的罪,只是因为自己生得太美,秦皇宠幸因此不理朝政,许多人知道,但天下百姓却假装不知。

囚车之中,贞妃丹幂华裳锦服,瘫软在车中,她没有申辩什么,也没有发出叫喊,只是双眼迷茫地看着周遭景况,神色黯淡。

“妖妃!”

“杀了她!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杀了她!”

“妖妃乱世,只有妖孽才会祸乱王朝,七皇子做得对!”

百姓还在持续地叫嚷着,并且将手中的各种杂物都往囚车中砸去,尽管甲兵已然在阻止,试图保护这名秦皇宠妃的最后尊严,可百姓却始终听不下去,一路没有停止过这般举动。

贞妃丹幂抬臂遮挡,身上却积满了污秽,甚至四肢都被砸得发青,依然没有人能够管顾,霍然间,她在人群之中看到了熟悉的人影,那是她的父亲丹功,经过简单的伪装之后,已经少有人能够将其认出,但是她却一眼便看出来了。

她的神色激动,但是环顾四周之后,便收敛了表情,但双眼之中,仍然充满了悲痛。

忽然间,前方高楼上燃起了浓烟,押送囚车的将领似乎早有察觉,厉声喊道:“有人劫囚,护卫!”

这批押送囚车的兵士都是极为精锐的存在,瞬间取出面巾蒙住了脸,毒烟飘来,便有许多百姓倒地,这种毒烟的威力还是颇为强悍。

兵士正在防卫着,百姓已然四散而逃,从那两侧高楼上冲出许多黑衣人,快刀斩乱麻地与押送兵士战在了一起,甚至远处还有着许多神箭手,开始射杀这些兵士。

接连损失了数名甲兵,押送将领喝道:“保护囚犯,列阵相迎。”

此话一出,而是多名甲兵开始抽出了腰间的短刀,极为规整地向着来犯之敌斩杀,黑衣人实力虽然不俗,但是却比不上这些训练有素的兵士,短短数分钟时间内,囚车周围便倒下了许多黑衣人。

“弓箭手,反击!”

押送将领举剑之间,身后竟然奔来许多弓箭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众多黑衣人射杀,就在此时,一道黑影不知从何处闪现,一刀划过那名押送将领,血溅人死,这名将领死后,甲兵顿时陷入了混乱,这时有着更多的黑衣人赶至,渐渐将甲兵压制过去。

黑衣人来到囚车面前,一刀砍开了锁链,道:“小姐,快走!”

丹幂微微一愣,听到这声称呼,便知道这时父亲丹功的人手,她犹豫数秒,正打算从囚车中钻出,却见一名金甲将领从楼前跳出,一刀砍在了黑衣人面前,黑衣人微微一惊,从这一招中他足以看出,这人绝不是一般武将。

都城中有四大守城将领,都是八段人位巅峰武学大师,这名金甲将领赫然便是其中之一。

“我乃护城大将白凡,奉旨斩杀叛贼!”

黑衣人持刀来挡,金甲将领疯狂攻击,黑衣人竟然感到无法抵挡。

而就在这时,附近的护城卫兵似乎已经听到了消息,四周都涌出大量甲兵,人数竟然已经达到了近千名。

黑衣人抵挡不住,眼看着计划就要失败,却见背后一道麻袍人影出现,横刀刺入了那金甲将领的背部,金甲将领死不瞑目,倒下囚车。

蒙面的麻袍人赫然是姜鸣,这一身麻袍已然极有分辨力,但他却只是蒙了面巾,似乎并没有打算再多伪装。他并不害怕自己的身份被认出,只是象征性地做了一下伪装。

“还有三个,你要小心了!”

姜鸣冷喝一声,便冲向那囚车,将贞妃丹幂救了出来,此刻却已经有着三名金甲将领将姜鸣围住,姜鸣目视着这番景况,眼下却不能再多拖延,只能速战速决。

那八段人位的黑衣人乃是丹功的心腹,但在金甲将领面前没有反手之力,反而是姜鸣的出手,一招杀敌,他不免有些呆怔。

“这就是老爷请来的救兵吗?果然强悍。”他强制冲入战场,将一名金甲将领分开,姜鸣面对两名武学大师,压力顿减,便开始向着厮杀寻找突围之机。

“我乃护城将领黑同。”

“我乃护城将领黄明。”

“还不束手就擒!”

姜鸣低声对丹幂道:“跟紧我,我是丹功找来的,只要听我的话,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丹幂道:“这是都城四大护城将领,他们是城中的巅峰战力,都有着八段人位巅峰的实力,你一人能够应付?”

“能!”

若是在以前,姜鸣绝没有这么自信,但是在上次与地位强者常闲大战之后,他的实力得到了巨大的提升,虽然武道境界仍然是八段巅峰,但其真正实力却远超这个等级,先前他能够一击击杀那金甲将领白凡,便是有所依仗,虽然算得上是偷袭得手,但一般的九段人位武学宗师,都不敢轻易说能够一击击杀八段人位巅峰武学大师,这便是他的强横之处。

护城金甲将领黑同、黄明齐齐出手,两人实力不俗,更兼之时常配合颇有默契,两人刀刃所到之处,姜鸣也连连闪躲,但是他却没有动用方辕戟,而是握着一柄不知从何处拿来的长刀,单手抵挡,连连退了数步,而后翦破式一击刺出,两名金甲将领皆是退后数十米。

“半步九段?”

面对金甲将领的疑惑,姜鸣冷笑一声,道:“你们猜错了,我和你们武道境界相同,但你们两人绝对奈何不了我,信不信?”

黑同喝道:“休要胡言,看我二人联手斩杀于你。”

姜鸣目光横扫街巷,喝道:“我没空跟你们纠缠,速战速决吧!无戟,半月步生莲!”

两种招式相结合,姜鸣对于这些招式既然极为熟悉,信手拈来,姜鸣的身影瞬间闪出去数米,黑同、黄同大惊失色,急忙抵挡之时,身上金甲已然脱落,若是姜鸣手段再凶狠一点,这一招他们恐怕必定重伤。

只见姜鸣揽着丹幂纤细的腰肢,跃上高楼,身形已然消失在了乱军之中。

黑衣人见此,暗哨一响,顿时四散而逃。

世人传说丹幂为妖妃,有着祸水容颜,姜鸣此时详见,果不其然,丹幂芳龄正在芳华,一颦一笑都能勾魂夺魄,他见过的女子除了扈江离没有一人能比得过丹幂,即便是他的定性,都不由得愣了愣神,可见秦皇宠妃绝不虚假,或许大多数男人为了能够拥有这般女子,也像是秦皇那般甘愿用江山来换吧!

回过神来,姜鸣才发现自己的举动已然被丹幂收入眼中,也不加解释,只道:“都言妖妃乱世,你这般姿色,想来不被人嫉妒都难?”

姜鸣松开手,此时置身在一所废弃宅院之中,他觉得有些失礼,索性转过头去。

丹幂却有些哀怨道:“难道人的容貌也能招来杀身之祸?”

姜鸣微微一愣,道:“女子长得美并没有罪过,有罪的是人,是那些利欲熏心的人,那些好色无耻的人,那些操控天下的人。”

丹幂旋即仰起头,道:“可我终究是害得陛下失了朝政,失了天下人心。”

姜鸣冷声道:“你并没有做什么事,担不起妖妃乱世这个罪责,朝政混乱只是因为秦皇好色,而天下大乱只是因为人心思异。想要将所有罪责推给一个无辜的女子身上,岂不可悲?”

丹幂听到这话,心中一震,这番言论从一个没有丝毫干系的人口中说出,她却有了几分信:“只是,我还是……”

“怎么?”姜鸣挑起了眉头,道:“我们先在这里避一会儿,等到秦军的搜查开始,我们再次行动,这样便能找到军队的漏洞,不然人多眼杂,很容易被发现行踪。”

丹幂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可就在这时,姜鸣却猛然抬起头来,脚踢起一枚石子,向着那一方射去。

“什么人?”

丹幂顿时神色紧张起来,姜鸣招了招手,丹幂便躲到了他身后。

只见那一边的高墙上,霍然出现一道人影,青色长袍,负手而立,眼神淡然,望着姜鸣与丹幂两人,道:“你的这些手段,想要骗过外面的兵士还可以,但想要在我眼皮子底下溜走,似乎有些难。”

姜鸣从这人的气势中感受到了极大压力,他还未询问来者是谁,丹幂却在一旁道:“西部兵马大元帅俞空桑,你怎么会在都城之中?”

“俞空桑?九段人位武学宗师?”

姜鸣身躯一震,作为三大兵马大元帅之中实力最为强悍的存在,俞空桑很少出手,上一次便是他在活捉了南蛮中十蛮统帅干亚留,这般战绩不管是放到何种年代,都没有人能够无视,

青袍人影微微欠身,道:“俞空桑见过娘娘,不过,按照道理来讲,娘娘此刻应该在宋尾街的刑场接受处决,被一群叛贼带走,你应该知道这是什么罪?”

丹幂娥眉微皱,道:“我跟你回去,你放过他。”

姜鸣愣住了。

俞空桑道:“娘娘这般做法有些不对,我可是奉命前来斩杀叛贼的,所有妄图解救娘娘的人,我都会将此杀死,这是新王的指令。”

丹幂道:“你竟然投靠了秋垣?你对得起陛下对你的栽培吗?你这般行径与叛贼何异?”

俞空桑道:“大不相同,我行的是皇室的路,此刻皇殿之中,陛下想来已经在进行禅让仪式,随后七皇子秋垣登临皇位的消息便会传遍天下,大势所趋,我也没有办法。”

丹幂道:“我要见陛下。”

俞空桑道:“娘娘如今是罪犯,无权见旧王。”

丹幂怒嗔道:“你究竟怎样才能放过我?”

俞空桑道:“不能放,也不会放。”

丹幂哑然无言,这个看似平和的西部兵马大元帅,似乎并不是太好说话。

姜鸣也觉得压力巨大,暗声道:“我没有能够迎击九段人位武学宗师的胜算,过一会儿你先行离开,是否能够逃得出去,全都看你自己的了。”

“半月步生莲!”

急速穿行,长刀来接,姜鸣猛地向俞空桑砍去,但是俞空桑却消失在了眼前,他的招数也就此落空。

姜鸣猛然惊退,却发现俞空桑已然出现在了身后,一掌将丹幂击昏,然后笑着望向姜鸣,道:“将隐患清除,这下再来面对你,怎么样?”

姜鸣冷声道:“你将她杀了?”

俞空桑道:“自然不会,只是打晕了而已,毕竟是当朝皇帝的妃子,若是杀了也不太好,推到刑场上,正大光明一些,那样也容易被百姓认可。若是你能够打赢我,便带她走。”

姜鸣道:“你这是在逼我出手?”

俞空桑笑道:“我对你很好奇,明明只是八段人位,却能将八段人位巅峰的白凡一击击杀,这样的战斗能力已然不太属于你这个境界。”

姜鸣道:“你似乎一直在跟着我?”

俞空桑道:“从你现身开始,我便注意到了你,你的身份,应该是卧华山的九统领姜鸣吧?真是英雄出少年,这般年纪能取得这般成就,已然比当初的我强多了。”

姜鸣道:“你跟了七皇子秋垣?不对,你应该只是在利用秋垣吧?毕竟诸多皇子之中,秋绝可比其他皇子优秀太多了,我很想知道,以你的眼光,为何没有被秋绝招揽?”

俞空桑道:“四皇子?你倒是看得清楚,我差些忘了,你与四皇子有着结拜兄弟的身份,当然这都不是什么关键,但卧华山中应该只有你与四皇子接触最多吧?也难怪,四皇子殿下那种人物,说是三垣九野内千百年都难遇也不为奇,他可是通过了第七幕脉级评测,身份由第七幕保护的存在,自然不是秋垣等人能比的。”

“脉级评测?”姜鸣颇为震惊,从字面意思理解,秋绝在第七幕中的地位,便在常安之上,难怪他能够得到第七幕的支持,连连设计三名地位强者。

俞空桑道:“如今邓兴与孟降炎都已经归顺了四皇子,他已然拥兵数十万,在秦王朝西部向中横扫,所到之处所有反抗者一律血腥镇压,俨然是要创造一个空前绝后的帝国,而这都城中的官员,似乎都没有察觉,你说可笑不可笑?秋垣还在做着称帝大梦,殊不知等到秋绝前来,他的一切都会瓦解,我没有依附他,只是在做自己该做的事。”

姜鸣听到这些,大为震惊,关于秋绝的消息他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听说过了,竟没有想到在无人察觉的时候,秋绝已经在实行横扫秦王朝的计划了,那么其中的大明窟、卧华山该何去何存?无人可知。

姜鸣道:“你为何要与我说这些?”

俞空桑道:“只是在表明我的立场而已,四皇子虽然前途不可限量,但我却有种感觉,能够做这秦王朝皇帝的,不是他。我这一辈子可能都只有这点成就,自然要选择能够长久的。”

姜鸣道:“不得不说,你的眼光真的很不好,或许你会后悔的。”

“或许吧!”俞空桑无所谓地笑了笑,道:“该说的话都说了,接下来就让我试试你们有多强吧!”

“你们?”

姜鸣疑惑之间,却见一道人影站在了姜鸣不远处,那人衣衫颇为脏乱,眼神也有些深陷,唯有一张白净的脸极有分辨率,那柄银白色长枪似乎透露着绝对的杀意,姜鸣不由得心中一震。

“林寒……”

林寒追踪姜鸣,到达仓绫山脉之后,因为走错路向西边行进了数城,然后又沿路询问,经过数日的奔波,终于在这秦王朝都城中找到了姜鸣。

林寒形容狼狈,但还是难掩双眼中的喜悦,他道:“跨越千山,穿越数座城池,总以为你还是活着的,便一路找来。所幸,你真的活着。”

一时之间千言万语都在嘴边,而姜鸣却有些哑言了,他迟钝许久,道:“我就说,我若是有难了,总有个人会来救我的,还好你来了。”

这,便是信任。

第二百八十章 袖刃中巅峰九段

俞空桑看见这番情景,不由得蹙起了眉头,道:“我还以为这都是你留下的后手,如今看来都像是机缘巧合一样,你们两人同时出现在我面前,无论是以往的立场还是现在的身份,都是我的敌人,你们是打算联手对付我了吧?一名半步九段,一名实力达到半步九段的八段武学大师,的确已经有了挑战我的资格了。”

姜鸣脸色凝重,道:“林寒听着,我们的任务是击败他,然后将贞妃送走,我早已经达成了交易,这起买卖不亏。”

林寒苦笑道:“刚来秦王朝都城就见你惹下这么大的烂摊子,你可真是不让人省心,不够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出手了。”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林寒银白刹螭枪顿时向前一挺,一损漩我在手中,双倍力量与速度的加持,足以撼动俞空桑的地位,但俞空桑却瞬间消失了原地,这是他独特的身法,魂步。

“在这里!”姜鸣大喝一声,心念一动间,方辕戟已然从身后抽出,俞空桑大感惊讶,明明姜鸣之前所用是刀,为何突然间便出现了一柄长戟?这长戟,究竟藏在什么地方?

俞空桑疑惑间,姜鸣左劈右砍,顿时用密密麻麻的戟法封住了俞空桑的退步,因为俞空桑没有武器,只能选择退避,他嘴角泛起一抹笑意,道:“戟法不错,招招都饱含杀意,而且招数绵密,流畅连贯,几乎没有漏洞可言,更令我惊讶的是,这应该不是你学到的东西,而是你自己领悟出来的,能够将戟法锤炼地这般贴合自己的武法,看来你在衍武之境有许多收获,怪不得你迟迟不肯踏入半步九段。”

“少啰嗦,能够杀你就是好戟法!”姜鸣怒喝一声,翦破式猛然刺出,隐隐间周遭的气流都被疯狂的引动,令得俞空桑的身形都有了半分停滞。

“魂步!”

俞空桑轻喝一声,整个身体已然闪到了别处,这并不是瞬移之法,只是根据空气流动加快自己瞬息的移动速度,来达到外人看来无法理解的速度。

可就在这时,林寒却仿佛早已堪破了俞空桑的步法,横扫千军猛然倾泄,那等大范围的攻势,即便俞空桑的步法再快,都不可再次躲避,可出乎意料的事,俞空桑竟然拿着一小节刀刃一一接了下来,而后刀刃挥舞间,林寒不敌而败退。

俞空桑笑道:“果真是年轻人的天下,仅仅几招便逼我动用了袖刃,借用感知周围的气流变化,来预测我出现的位置,你们两人的确配合颇为默契,我若是初入九段,说不定真的会被你们击败,只不过,我已然看到了那层屏障。”

“穿风!”

魂步沦为了辅助招式,俞空桑消失在了眼前,霍然间出现在姜鸣面前,袖刃猛地上挑,姜鸣的方辕戟也随之脱手而出,可林寒的枪尖瞬时刺来,打断了俞空桑的所为,姜鸣曲掌成拳,无戟之式砸去,俞空桑以掌碰撞,姜鸣闷哼一声,连退数十步。

林寒的银白刹螭枪枪走旋风,但俞空桑的袖刃出没诡异,强硬的九铅之力尽数倾泄在枪杆之上,林寒也不免被震得双手发麻。

仅仅只是这几招的交锋,姜鸣与林寒便能判定这俞空桑的真实实力,恐怕已经达到了九段巅峰,他所说的那道屏障,应该便是通往地位的大门,这般恐怖的实力,已经高过了隋城的月柳姬、交趾城的灭妖师彷境,说他是秦王朝第一高手,没有人会质疑。

姜鸣与林寒对视一眼,已然知道对方的目的,猛然间分开两处,将俞空桑包围其中,方辕戟与银白刹螭枪的寒芒,映照着昏暗的天空。

俞空桑风轻云淡地一笑,道:“看来你们还有没施展出来的招数,让我看看吧,你们到底有多强,也好在我杀死两个天才的过程中得到一些快感。”

俞空桑,青袍不染尘,但他才是真正的血腥之人,没有人知道他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姜鸣冷哼一声,道:“你会知道的!”

“动手!”

只见姜鸣与林寒同时冲向俞空桑,颇有玩味的俞空桑还正在等待接招,却见周围升起了浓厚的烟雾,似是将眼目都遮蔽掉了,而预料中的攻击却没有到来,俞空桑见这是新手段,即便强悍如他也不敢在那浓雾之中久居。

却见那雾气中有着两道光点闪动,俞空桑以为是姜鸣与林寒暴露自己的踪迹,正欲追捕,却感受到周围的空气都有些被引动了,以他的见识怎会不知这般情景,惊呼道:“不好,灵术!”

林寒半闭双目,枪尖缓缓挥舞,他已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杆枪,这招名为止水芒,当初在交趾平原与邛乐双比斗,便是用这一招强行击败有着极限能力的邛乐双。

可他却没有想到,似乎姜鸣也有着更为强大的底牌,除了十尺戟之外,这也是某种能够沟通天地灵气的手段,只不过现在的光芒却是比他的要弱一些。

姜鸣领悟此招之后,便再没有使用过,对于他来说,这一招是破翦诀的第二式格杀技巧,但这一式却是能够超越十尺戟的威力,达到真正的毁灭的目的。

“这一招,叫做,复斩!”

枪戟同时挥动,向着俞空桑杀去,俞空桑终于露出了凝重之色,他没有想到,仅仅只是卧华山的两个小辈,竟然有着能够发动灵术的力量,这虽然不是真正的灵术,起码已然有了灵术的雏形,在威能上自然不容小觑。

“袖刃,逢源图!”

俞空桑的身形此时变得模糊,寒光闪动,一瞬间便有着无数刀刃挥落,这是他最为强横的一招,即便是真正的地位强者,在不动用元结的情况下也得镇重迎击,但数个呼吸之后,他才堪堪挡住了姜鸣与林寒的招式。

“好可怕的攻势,竟然逼我使出这招,隐隐间还有些无法抵挡,看来卧华山的人真是气运眷顾之人,万万不能掉以轻心。”

“糟糕,这浓烟,他们根本就没有打算打败我。”

俞空桑才反应过来,凭靠自己出色的感知来到先前的地方,却发现贞妃丹幂已然不知所踪,他冷哼一声,道:“想要凭靠这种手段蒙蔽我,真以为我俞空桑这么好对付?”

他沉下心神,凭靠感知能够准确地知晓这迷雾中所有人的行动,但是他却意外地发现,浓雾之中,有着不下十人。

数分钟之后,浓烟褪去,俞空桑将快要燃尽的烟胚扔入了院落中的水缸之中,这一片地域才显得视觉清晰了些,俞空桑的周围倒着十多具黑衣人的尸体,都是在姜鸣与林寒施展招数之后混进来的。

俞空桑目光冷厉:“真是没有想到,竟是让他们真的逃了,我这次可真是大意了。不过也没有什么,这些人应该是丹功的人,看来他们与丹功达成了某种交易,既然如此,但其他的线索也应该找不到了。不过还好,想来七皇子这会儿应该开始行动了,这日之后,秦王朝的皇位就要变动了,我倒要看看,那个人到底会不会出现。”

在宋尾街出现劫囚事件之后,大量的甲兵似乎已经早有准备,瞬间便来到丘子城将整个丹府围了起来,为首的便是三大金甲将领,因为那白凡被姜鸣所杀,所以只有他们三人。

“你们干什么?想要擅闯国公府吗?”

“少废话,贞妃逃走了,我们怀疑丹功藏匿罪犯,特来搜查!”

一群甲兵浩浩荡荡地开进了丹府之中,顿时整个丹府鸡飞狗跳,所有丫环侍卫都被驱赶到了院落之中,只要稍微查出一些痕迹,这一府上下都将有连坐之罪。

丹晨扑在丹功的怀里,面色惊恐。

丹功却平静如常。

约莫两个时辰之后,搜查结果出来了,并没有见到藏匿罪犯的痕迹,可那三名护城金甲将领似乎并没有打算收兵,黄明上前道:“丹功,识相点,早些见贞妃交出来,七皇子不是你惹得起的。”

丹功冷声道:“七皇子是皇室后裔,我自然尊之敬之,但三位将军,我丹府之中并未藏匿贞妃,何况我现在仍然是国公,你们难道想要将我一并杀死吗?”

“你……”黄明颇为恼怒,一旁的黑同拉了拉,低声道:“七皇子殿下来消息了,都城之中的事情最重要,没必要跟他耗着,这次办不了他,总有其他机会。”

黄明冷哼一声,带着所有甲兵缓缓撤出丹府,但府中的乱局,却看起来颇为刺眼。

丹晨似乎听懂了些事情,暗声道:“父亲,你真的派人去救幂姐姐了吗?”

丹功眼神缓缓凝固。

夜晚之时,丘子城中一个秘密宅院,丹功与丹晨披着黑衣慌张地进去,随后便看到了那朝思暮想的女儿与姐姐。

“幂姐姐!你真的还活着,真是太好了!听到你要别处决的消息,我真是担心死了,还好还好!”

丹幂抱着丹晨,望着老眼含泪的父亲,不禁潸然泪下。

“父亲,妹妹,真是太好了,能够再见到你们……”

此时的丹幂已然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着装,先前在囚车上被百姓扔的杂物砸得满身污秽,姜鸣与林寒将之解救之后,才给她找了干净的衣物。

一番泪如雨下的寒暄之后,丹幂指向一旁的林寒、姜鸣二人,道:“父亲,就是他们救了我,这应该都是你安排的吧?”

丹功望向姜鸣与林寒,眉头深锁,道:“不,他们不是我找来的。”

他曾经请求过姜鸣,但是姜鸣没有答应,之后姜鸣似乎想通了才主动说出了此事,而另一人,他没有见过。

丹晨一眼便认出了姜鸣,道:“没想到是你,没有想到你这么厉害。”

姜鸣微微颔首,拜道:“丹晨小姐言重了,若不是你出手相救,我说不定已然死在了那山地之中,哪来今日的姜鸣。”

丹晨颇为欢悦,没有想到这人竟然用这种方式在回报,他却不知,营救了丹幂,其实便是救了她自己。

丹晨深深望向姜鸣,心中的思绪已然开始复杂起来。

丹幂疑惑地道:“妹妹,你们认识?”

丹功打断丹幂的话,道:“这件事以后再说,总之我们该谢谢九统领,还有这位,应该也是卧华山的某位统领吧?”

姜鸣道:“这是林寒,原来的卧华山六统领,不够你也没有必要这般称呼我们,只管叫我们的名字就好了,毕竟现在卧华山已经阵重新整备兵马,我们都不在将领编制之内。”

“卧华山?”丹幂此时才知道,两人的真实身份,而父亲丹功为了救她,不惜背上叛贼的名号,不惜与山匪勾结,这其中的父女深情,又岂是一言一语能够说清。

姜鸣望向丹晨笑道:“丹晨小姐,我离开的时候曾经说过,会回报你的救命之恩,但是我此次出手,却并不是为了回报你的恩情,这个承诺日后还是有效的,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只管传信给我便好。”

“好……没……没……不对,你说什么?”丹晨脸色顿时有些羞红,但旋即又变得十分疑惑。

姜鸣却望向丹功,道:“你答应我的东西,应该可以给我了吧?”

丹功脸色稍稍缓和了些,道:“我还以为你真的是无情人,看来你只是对待你不承认的人,显得冷血无情一些,不管怎样,你救了幂儿,我都应该回报你的,你想要的东西我都会给你,那紫馨玉海棠就在府上,你只管去取便好。”

姜鸣点了点头,正要与林寒离开,丹幂却道:“等等,两位公子,能够再帮我一个忙,我想要再进皇宫一趟。”

“什么?”

这下不止是姜鸣、林寒,丹功与丹晨也是极为吃惊,丹功更是焦急地问道:“女儿啊,好不容易逃脱,为什么还要去涉险?我已经打通了道路,之后我们一家三人便前往附近的其他国家,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丹幂却恬淡地笑了笑,道:“父亲大人,你应该清楚,我想要的应该不是偷生,我想要在这次刑罚之中活下来,是想再见见你们,你与妹妹是我在这个世上最亲近的人,骨肉血亲,不敢抛却。但如今的丹幂已然不是未入宫时的丹幂了,我还有另外一个身份,陛下的贞妃。”

丹功斥道:“你说的是什么话,秦皇无道,不仅不思社稷,还将乱世的罪名都推给你,你难道还要维护那个昏君,以后我们去别的国家,便不会有这些牵扯,任何事都可以重头再来,以你的容貌哪里还找不到一个良配?”

丹幂摇了摇头,道:“父亲大人,陛下选中我招我入宫,我虽不愿但是无法抗拒圣意,但自入宫后,陛下对我恩爱有加,他或许是你们眼中的昏君,但却是我值得相信的人。我被七皇子冠上妖妃之名押解出宫,陛下也被幽禁,此刻七皇子应该已经登临皇位,而陛下便没有了任何身份,他需要我。”

丹功道:“女儿,你糊涂啊,你可知道,七皇子登位,朝中所有兵甲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你此刻进宫,便是有死无生。帝王之家哪有什么真正的感情,秦皇只是贪图你的美色而已,你若没有了这张脸,他又怎会瞧得上你?”

听得这般露骨的解释,丹幂却只是笑了笑,道:“或许我可以什么都不相信,但是,陛下待我,却从无假意。不管是为我的容貌也好,也不管是利用我也罢,你只管当我还是以往的无知女子,仍然将我送出去便好。”

话音落下,丹幂便又开始泣不成声。

丹功终究是心软了,也不争辩,将脸背过去只是叹息,叹息的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

姜鸣与林寒见此,俱没有说话,这是丹家的家务事,他们无权干涉,转身走出房门,道:“几位,若是商量好了便叫我们,我们就在门外把风。”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年龄尚小的丹晨打开了门,冲着姜鸣道:“两位公子,进来吧,我有事要与你们说。”

是丹晨与他有事相说,而不是丹功。

姜鸣听后,走进去,丹功似乎仍然没有下定决心,丹幂却只是哭泣,此刻年龄只有十八岁的丹晨,却显得有些成熟了。

丹晨主动拉着姜鸣走到边上,道:“公子,你刚才是不是答应我,说是可以帮我做一件事情?”

姜鸣道:“嗯,救你姐姐是我与你父亲达成的交易,与你救我并没有关系,你可以在我能力范围之内,许诺一件事情,我会尽心为你。”

丹晨犹豫片刻,道:“既然是这样,那我就请公子,帮我将姐姐送到宫里去,一定要送到。”

姜鸣道:“你们达成共识了?”

丹晨道:“没有,父亲毕竟是深爱着我们,不愿他的任何一个女儿受委屈,他始终没有松口。但是,我支持幂姐姐。”

“嗯?”姜鸣略显疑问。

丹晨望向姜鸣,眼神中有着难以言说的复杂情感,她的嘴角漾起一抹笑意,缓缓道:“姐姐相信秦皇陛下便是她爱的人,所以甘愿为了那点相信去付出,我也相信会有这样的人出现,改变我的一生,若是有,我也会去付出。我所能见,都在我的眼中心上。”

第二百八十一章 愿去,长生殿烈焰焚骨

将丹幂带进都城皇宫之中,这件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若是没有俞空桑现身的话,只有这那护城金甲将领守护,以姜鸣与林寒的实力还是有着不小的把握,能在不惊动守卫的情况下进退。

但突然出现的俞空桑,九段巅峰武学宗师,即便姜鸣与林寒联手都不能有半点优势,若是俞空桑在宫中,恐怕两人现身之后情形也将会变得极为麻烦,到时候还要面对许多守卫,按照姜鸣以往对于利益的衡量,自然是不会答应,但是这一次,他却出乎意料的同意了。

姜鸣说:“不仅仅是因为丹晨的请求,还有丹幂本身,她终究只是为了自己的感情。”

即便明知爱上一代昏君是错,但她还是没有后悔。

即便深知这是一条死路,她仍然极为坚定。

她用自己的自由与生命,去换取一个虚无缥缈的答案。

姜鸣与林寒做好准备之后,便辞别了丹功父女,向着宫内行进,只留下丹功与丹晨在那间秘栈之中,久久沉默。

过了许久,丹功才道:“女儿,你觉得我真的做错了吗?”

丹晨轻舒了一口气,道:“父亲,你总是很疼爱我们,这种感情,何错之有?你只是太害怕失去了。”

丹功低叹一声,道:“可幂儿,终究是选择了不同的路,或许当初接到秦皇旨令的时候,我就该及时抛弃所有,带着你们两个去别的地方生活,这样就不会有这些事情了。”

丹晨道:“父亲,别想这么多了,幂姐姐愿意的,我也相信,她会看到自己的追寻的东西。”

在黑暗中,两道黑影不断在房屋见穿行,因为害怕被发现,姜鸣干脆背着丹幂潜行,本来这种事情应该推给林寒的,可林寒却怪笑着说自己长途而来气力疲惫,背不起,背不起。

姜鸣只能一个劲地翻白眼,之后林寒才悄声说:“这可是久负盛名的秦王朝第一美人,虽然是入了秦宫,但几年来风韵不减,还增加了许多的妩媚气息,刚好可以治治你这不近女色的毛病。”

姜鸣表示,无言以对。

事实上,丹幂的容貌真的到了能够倾国倾城的程度,若是被姜鸣不计那蒙纱的扈江离清冷的独特仙气,姜鸣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子都比不上这丹幂,环子鱼、葵姒也算是能够艳极一国的美女,但在丹幂面前总要差着几分。

丹幂的妹妹丹晨,虽然容貌上与丹幂极为相似,但却要少了不少风韵,那种成熟女人的标致,丹晨没有,反而丹幂已然达到了极致。

先前接着丹家父女谈话的空当,姜鸣已然将仓绫山脉发生的事情悉数告诉了林寒,林寒对此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安心地当了个听众,别人或许会责怪林寒为何不说几句安慰的话,但是姜鸣却正好需要这样一个只是聆听的朋友,朋友是否深交,总是有些一些原因的。

林寒随后说了一句话,盯着姜鸣那伤感的面孔,道:“现在你可自由了,别说申家了,三垣九野你哪里去不了,等我们达到了地位境界,一起找上门去,管他什么常闲、常不闲,先来一顿胖揍再说。”

姜鸣只道:“这可不像是你的语气,被蒙阆感染了吧!”

随后两个人都笑了,任何不好的事情都需要去做,但若是有这样一个朋友陪着,算是最为幸运的事情。至少,姜鸣是这样觉得。

一队巡卫走过,一颗石子在墙边上砸落,巡卫立即围了上去,在发现只是一只猫后,再次恢复了队形,可是他们却没有发现,就在这时已然有着两个,不三个人从身后溜过去了。

渐渐接近后宫,这里的防卫更为森严,一队接着一队的卫兵几乎是没有间差地走过,姜鸣与林寒想要找空当都等不到,就在这时,丹幂道:“公子,陛下应该是被幽禁在长生殿,不需要经过这条路,从东边走天启殿,然后往北绕道,那里因为先前死过一位妃嫔,所以一直以来都少有人去,想来七皇子登临皇位,为了自己的气运凝聚,也不会轻涉晦气,所以那里才是守卫最为稀疏的地方。”

“嗯?”姜鸣愣了愣,道:“气运?你还信那些玄虚的东西?或者说,你认为七皇子会相信那些东西,从而在幽禁秦皇的四周故意留出一条守卫稀少的道路?”

这般话却将丹幂问住了,她毕竟很少参与心计争斗,也不知道在防卫方面会有这些忌讳,但林寒却道:“帝王之家,多是要遵守这些玄虚的东西,这与他们相不相信无关,因为他们的礼教规矩早就已经与这些东西交织在了一起,我觉得贞妃的话还是有道理的,不妨去看看。”

姜鸣稍稍犹豫,便点了点头,开始转换路线行进,这个过程中路过了一队巡卫,竟然是白日的金甲统领黑同,看来他也是负责都城防卫,两人在惊慌中等待黑同走过,才敢再次行进。

来到天启殿一带的时候,他们惊喜地发现守卫果然少了许多,躲开了唯一的一队巡卫,终于顺利来到了里中,眼看就要到达目的地了,却见那墙角处出现一道人影。

“既然来了,就不用躲藏了,我得知这里有一座废弃的宫殿,便暂时住在这里,很不凑巧,刚好遇到了你们。

那青袍人影一如既往地飘然,而姜鸣与林寒却大为震惊,白日他们借助各种手段才得以脱身,竟然这晚又遇到了这西部兵马大元帅俞空桑,这还真是凑巧得不一般。

姜鸣放下丹幂,已然在准备战斗了,可丹幂却道:“大元帅,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我想进去看看陛下,我进去之后,不会再出来,请你看在陛下最后的颜面的份上,完成我这个请求可以吗?”

俞空桑道:“贞妃,你是真的只是来看陛下的吗?没有其他的目的?”

贞妃丹幂道:“你觉得我还有什么目的,我早已经脱离了困境,只是为了看陛下一眼,若是不然,我早就远走高飞了。”

俞空桑道:“陛下明日就会书写诏书,陈明自己多年来的罪行,而七皇子会以新君的身份,对其批判,并在朝上布置清匪计划,再然后,陛下就会受尽百姓唾弃,成为史上第一个被万民鸩死的皇子,我想贞妃应该不是来为陛下送行的。”

“什么?陛下明日就会被……”

丹幂想到这些,才明白七皇子用计之歹毒,先用处决妖妃的的事情稳定民心,然后由旧君忏悔,由新君行刑,可是,秋垣要鸩杀的是他的父亲,这才是真正的无情帝王家。

姜鸣低声问道:“不然还是别去了,你此刻后悔,或许我还有办法救你出去。”

丹幂摇了摇头,再次向前走,姜鸣与林寒都立在原地。

俞空桑道:“贞妃娘娘,我劝你还是别生出其他心思了,有我一人在这里,便胜有千军万马,你闯不过去的,陛下先前待我还不错,所以我并不想让他最宠爱的妃子死得太难看。”

丹幂道:“俞空桑,你或许以为,我是为了自己的私心,我是为了救走陛下,我是为了日后搅乱风云,但今日,我用我的命跟你赌,我只是为了见陛下一面,听说你已经站在地位的门槛上,这两位加在一起也不是你的对手,但是他们不必出手,因为这是我的事情。”

俞空桑冷声道:“站住,别逼我,我并没有外表看上去好说话,若不是顾念你是皇室妃嫔,你连一步都走不了。”

丹幂愣了愣,却又笑了起来,继续往前走去,边走边道:“若是顾念我,那便放我进去,我只是为了见陛下一面,四周都有重兵,难道你还怕我逃走不成?”

俞空桑道:“真是不可理喻,帝王之家从来就没有感情,你应该知道,你这般做没有任何结局,只是白白地丢掉性命而已,这两人可不会好运到,能够在我手上两次救走了。”

丹幂神情愈发坚定,道:“我自来到这里,便没有想过活着回去,我与陛下的感情,又岂是你这种莽夫能够理解?若是想要杀我,尽管出手便可,两位公子随后尽快离开。若是不杀我,便不要挡路。”

俞空桑哑然无语,咻然间,一道袖剑刺入距丹幂脚掌三寸之地,地板龟裂,姜鸣与林寒将要出手,丹幂却冷着脸示意,她继续往前走,俞空桑没有再行阻拦,丹幂渐渐进了长生殿。

姜鸣与林寒都不免生出冷汗,也难为丹幂能够在俞空桑这般强大的气场下继续向前走,此刻俞空桑没有出手的打算,他们两人也竟没有想要离去。

他们在等一个结果。

“陛下!臣妾再次见到你了。”

“爱妃!”

这夜,长生殿中燃起了滔滔烈焰,火光之中,隐约见到两人在火中化为枯骨。

自此秦皇旧君身死,其宠妃同死。

姜鸣与林寒许多叹惋,俞空桑虽然表情淡漠,但仍然看得出他的眼色之中有着几丝难以觉察的动容。

两方也没有开战,之后姜鸣与林寒离开王宫,俞空桑没有阻拦。

来到丹府之中,本来以为恩情都已还清的姜鸣,突然又陷入了更深的迷惘,那株丹功许诺的紫馨玉海棠,竟然在甲兵搜查的过程中损毁,尽管丹功认为若是做药还有着药效,但是姜鸣却蹙起了眉头。

“高等药材之所以可以,是因为这种药材本身有灵,若是损毁了,灵便散了,没用了。”

姜鸣低叹一声,药材的完整性无法保证,便没有办法进行坠玉祭祀,这下想要再找一株六品以上的有着修复灵魂功能的药材,又不知要往哪里去?

丹功道:“药材损毁,既然你没有用,那我便用钱财给你补上,也算不辜负对你的承诺。”

姜鸣苦笑道:“我不缺钱,要是这些东西能够钱财买到……唉,算了,就这样吧,我再找别的就是了。”

丹晨道:“公子很需要这类药材?”

姜鸣道:“算是吧,不过既然你们没有第二株紫馨玉海棠,那就不必麻烦了。”

丹晨微微羞涩,道:“公子,就是这种六等左右,有着能够修复灵魂功效的药材?”

姜鸣道:“正是,品阶自然是越高越好。”

丹晨微微有些犹豫,瞥了一眼丹功,道:“我们虽然没有第二株紫馨玉海棠,但却知道别处有着这类药材的消息,毕竟这种品阶的药材颇为稀少,即便是整个王朝都是极为罕有,想要找到也只能看缘分,父亲大人也是在机缘巧合之下,才知道了这条消息。”

丹功却有些疑惑地看着女儿,道:“晨儿,你是想说那白人遗迹的事情?”

姜鸣急忙问道:“丹家主,请问这是怎么回事?莫非家主真的知道别的药材的消息?”

丹功道:“知道是知道,之前我便接到过消息,说是天心帝国的白人山脉中有一处遗迹,据说其中有着高等药材的消息,听说还有人亲眼见到了那药材,并且将其认出,正是那对灵魂修复有着奇效的水琉璃,不过那都只是传闻,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天心帝国?第七幕的旗战也在天心帝国,正好可以一起完成。”姜鸣稍稍思忖,道:“就算是传闻,也总比什么都没有好,毕竟现在各处的第七幕都不再进行交易,我只有这种方法才能在短期内找到,那水琉璃我也听说过,的确算是一种颇为奇特的药材,但即便是地位强者都很少有人见过,倒是颇为符合我的要求。”

丹晨立刻有些兴奋,道:“那就太好了,刚好我与父亲过几日就会暗中离开秦王朝,前往天心帝国,不妨公子与我们同行如何?早晚几天都没有问题的。”

“啊?”

姜鸣与林寒听此都颇为惊讶,原来丹晨说了这么多,是打算在这个方面等他,这时姜鸣与林寒已然有一些感悟,这其中应该是有着不少心思。

丹功也不由得苦笑起来,他是人老成精,又对自家女儿颇多关心,怎会不知道女儿的心思?但对此,他只能默许。

丹晨似乎是觉察到自己的话有些明显了,不由得满面通红,急忙解释道:“公子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我与父亲一路之上也很危险,若是能够得到公子护送,自然是要安稳得多。”

姜鸣愣住了。

他面对这般情景,反而不知该怎么处理,按照惯例,他该上前说明自己的独行侠的习惯了。

姜鸣还没有迈出脚,林寒却将他拉到了一边,询问道:“这女孩似乎对你有意思?你怎么样?”

姜鸣斥骂一声,道:“什么怎么样?我还能怎么样?我没有这种心思。”

林寒道:“那你要这修复灵魂的高等药材做什么?难道是你灵魂受伤了?因为那恐怖的愈伤能力?”

姜鸣道:“不是这个的缘故,但是我很需要,有一些事情现在还不能同你说。”

林寒道:“那你不打算回去看看老津他们吗?”

姜鸣微微一愣,道:“本来是打算去看看的,不过想了想还是算了吧,我的时间不多,必须尽快找到药材,若是再回去一趟,不知又要耽误多少时间。等到我将事情都办好了,再回来看他们吧。”

林寒低叹一声,道:“也行,不过我们走之前先报个消息回去,出来这么久了,连个消息都没有,指不定会被他们责骂的。”

姜鸣连连称是。

两人再次朝向丹功父女,姜鸣还未说话,丹晨便道:“公子,我知道刚才的话是我唐突了,你早已经不欠我什么,反而是我们还欠你一株紫馨玉海棠,所以也没有资格要求你什么,你会有什么样的想法也是自己的事情,我是没办法干涉的。”

姜鸣顿时就显得有几分为难,比起先前那般单纯的建议,这番欲擒故纵的说法更让姜鸣纠结,还不待姜鸣答应,林寒便走上前笑道:“那就多谢丹家主、丹晨小姐好意了,既然如此我们便与你们一同出发,想来姜鸣也是不会反对的。”

“什么?”姜鸣心中恼怒,这时恨不得将林寒抓起来狠狠地揍一顿,明明知道丹晨的意思,还非要让他去招惹,这不是找抽吗?

“真的吗?那两日之后,我与父亲便恭候两位公子了。”

丹晨显得颇为兴奋,本来只是一桩看上去并没有多少机会的事情,但却阴差阳错地成全了她的心意,丹功此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有放纵着女儿的心性,毕竟他只有这一个女儿了。

离开之后,姜鸣便与林寒扭打在了一起,虽说不是真大,但是拳脚相迎也是极为热烈,林寒被逼急了,便道:“我问你,如今丹家父女已经没有了依仗,若是你不帮他们,说不定在路上就有人刺杀,这是你想要的结局吗?”

“尽管你可以说恩情都已经还清了,但人情却是还不清的,丹晨能够救了你,她的善良你还得清吗?”

“你为申夷忧守身如玉,但却不需要对异性都这般态度,不然迟早心理畸形了。”

“若是有机会,在路上当面与丹晨说清楚,总好过让你的救命恩人一直黯然伤心,你说对不随?”

谁知道对不对?或许只是一时兴起。

第二百八十二章 宁从军旅,不事农桑

卧华山军队自领七万人征伐秦王朝之后,只留下的少量的人马驻守卧华山大本营,而同样的也没有放弃四海城这个据点,因为交趾城城毁人亡的缘故,硫火的毒气始终氤氲在城中,便再没有人前往探查,四海城俨然成为了这一带交通最为便利的城池。

当然这是针对卧华山而言,卧华山的势力如同滚雪球似的越来越大,以靠西边的四方城的为界,东部大片的地域都在卧华山的掌控之中数城连襟,各方成带,前方战场的卧华山大军势如破竹,仍然在扩大着所辖地域,俨然有与大明窟比试谁先打进秦王朝都城的意思。

更令人奇怪的是,大明窟与卧华山这两方多年来始终争斗不止,但是这段时间却心有灵犀地没有再动刀兵,他们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征伐秦王朝的城池上,有传说道两方已然约定,谁先打进秦王朝都城,生擒秦皇便是这秦王朝的新主。

当然,秦王朝的皇帝是谁,他们并不在意,即便秋垣的诏文已然颁布到了各大城池,旧王请罪自焚的消息不胫而走,而新王颁布一系列减税的措施收敛天下民心,但大势所趋就如溃江之堤,有一部分百姓可能还对秦王朝抱有幻想,但更多的人则是将目光放在了两大山匪组织的身上,着重是在卧华山主政的期望中。

四海城中原有的建设并没有停歇,一向好战的杜衡与却被梁津留在了四海城,尽管他一直迫切建功,如今实力也达到了八段人位,但梁津的严令却不容他反驳,只是因为这城中还留有一人,罗湖未过门的妻子,蝶。

自罗湖失踪之后,蝶每日以泪洗面,搜查的兵士每日都在周围探查寻找,梁津甚至留下了自己训练出来的一支心腹暗探,在四周城池中探查有关罗湖的消息,但是这接近一个月的时间快要过去了,仍然一无所获。

蝶本身便是温婉多愁的女子,如今又遇到这种事情,罗湖去了何处无人知晓,也不知道是生是死,尽管梁津在出征前曾经千百局好言相告,让她在四海城静候消息,但是她仍然止不住的担忧,二十出头,一头青丝已然出现了斑白。

这日,在四海城中静养的卧华山老医师逝世,曾经在许多战役中治疗卧华山的兵将,并且培养出了许多优秀的弟子,继续为卧华山贡献着自己的医术,周医师的地位,可以说已经不低于任何统领,只是岁入古稀的他,一直谦卑守礼,为人称道。

卧华山的山主、军师、统领一概不在,只有留守四海城的几名医师学徒俯拜,杜衡与领所有城兵的祭奠,一向不出门的蝶这日也来到了周医师的灵堂前,叩了三拜,道:“若是罗湖大哥在,自然也会这样做。”

周医师去世之后,四海城却在持续发展之中,因为沿袭了梁津的治政政策,甚至参考了羊塔风对交趾城的治理方法,四海城开始发展起来,本来就要比交趾城少数十万的人口,顿时也因为外城人口的迁入,开始大幅上涨起来,或许许多年后,四海城会真正成为第二个交趾城。

而被兵士称之为罗夫人的蝶,似乎也没有再继续哭伤自己的身体,找了个时间绾了髻,俨然看起来成熟了许多,只是仍然掩饰不住满头的白发,对此已然没有人能说一句安慰的话,所有的一切都在等待。

梁津在出征之后,风头已然盖过了所有统领,程幻、王项仍然在八段人位,自然是比不过他的功勋,而一向自诩不凡的呼延伍似乎也已经力竭,只凭着那一支山林甲兵,再没有多少发言权,而梁津却能在带兵布阵攻城安定民心上做到没有遗漏,这些事情他都没有办法做得比梁津更好,更兼之梁津的半步九段竟然要比他强许多,更是得到了山主宗坤的重用。

在接连攻陷数城之后,宗坤发布将领,任梁津为大将军,总领卧华山所有兵甲,甚至能在宗坤不在的情况下,一己力断,这种权利已然凌驾在昔日身为大统领的呼延伍之上,甚至隐隐间超过了军师司空谨。

统兵为将,梁津自可为一支,有着司空谨的奇计,接连数座城池攻陷,山主宗坤也渐渐有了更深的思考,只是这些事,他不会向不能相信的人说。

营帐之中,宗坤将司空谨叫到,道:“军师,眼下我们已然兵临祁城门下,再有不远就会达到秦王朝都城了,不知你有什么想法?”

司空谨道:“禀山主,我们眼前的祁城也算是一座大城,城中有着不下七十万的百姓,若是一味征伐,恐伤了我卧华山亲善待民的声名,所以只能智取。在这个问题上,我已经与梁津大将军讨论过了,并定下计策,想来能够在五日之内破城。”

宗坤神色微敛,道:“这样我倒放心了,现在我们就是在争取时间,毒龙子先前与我定下契约,先入都城者为王,后来也变成了先擒秦皇者为王,若是让他们抢先一步,那我卧华山所打下的基石便不复存在,想要撕毁契约简单,但是想要杜绝天下百姓的悠悠众口却难,卧华山好不容易有了现在的声名,若是一朝尽丧,实在可惜。”

司空谨道:“此事说麻烦也有些麻烦,先前毒龙子便是想要这条契约来拘束住山主,卧华山与大明窟不同,他们本来就没有那么多的仁政,而我们卧华山能够在短短几年内达到这般规模,与原本的政策牢不可分。”

“更兼之,在硫火一战之战中,梁津所部付出的重大代价传播出去,使得我卧华山的声名让百姓真正相信,这是我们能够进行此次北伐的重要原因。只是也因为这点,我们便不能随意破坏原先的声名,不然会使得我们的阵线全盘崩溃了。”

“没有了百姓的支持,卧华山将没有可战之力,我们不能学大明窟那般,对反抗的声音血腥镇压,所以只能在某些方面继续实施仁政,在表面上教化百姓,从而便能功攒千秋,这是我们的优势,也是我们的弱点。”

宗坤道:“毒龙子与我定下这般契约,我无法拒绝,若是在攻陷秦王朝的时候,大明窟也对我军发动攻势,我们的兵力是没有办法做到像大明窟那般行进自如的,现在看来,终究是棋差一招。”

司空谨道:“山主勿恼,毒龙子定下这般契约的目的,便在政治行动上限制我们的速度,并且若是他们率先攻破都城,我们便会处在气运与民心的劣势,使得我们再没有反抗的机会。可大明窟素来不得人心,即便他们做了先头人,也并没有那么容易掌控秦王朝,到时候我们也会有机会。”

“军师说的有道理,这样一来我们与大明窟也算是互相牵制、互相协作了。只是我总觉得,大明窟过早地将全部实力露出来,始终太过高调,这并不是毒龙子一贯的行事准则,我有些担忧大明窟还有其他手段。”宗坤长叹了一声,道:“算了,不说这些,谈谈你对梁津的看法吧。”

“梁津大将军?”司空谨眼球转动,道:“不知山主想要询问关于哪个方面的问题?”

宗坤道:“就随便说说,你这数十日来,与梁津也一直协作,你对他有什么感触?”

司空谨道:“梁津素来便有带兵之才,先前他任卧华山二统领,所管辖的军营便有精兵之能,三千重骑兵平原之上无敌,严杀军之阎罗起名倒是妥善,山主如今任他做卧华山大将军,他的带兵行军将最大化,有了这样一位猛将,秦王朝将领中将无人能挡。”

宗坤紧皱眉头,道:“何止是梁津啊,罗湖、蒙阆、林寒、楚泓,甚至是今年出现的姜鸣,他们都有着极为强悍的才能,若是能够真正收服他们,那这秦王朝将没有人能够阻止我的霸业,只是,愈是有才能的人,便愈是有着许多的想法,他们并不是我能控制的。”

司空谨试探道:“山主是害怕梁津会反?”

宗坤道:“不不不,这个我从来没有担心过,当年梁津五人一齐加入我卧华山,我便看出了他们的才能,并且委以重任,在此期间,我对他们很是信任,甚至呼延伍三人作为我的亲信,我都仍有疑虑,但是对于他们,却没有过怀疑。”

司空谨道:“山主,此话属下便有些听不懂了,呼延伍、程幻、王项三人算是山主的老部下了,虽然兵士都没有说明,但是所有人都知道,梁津几人始终都是外来的,而呼延伍三人才是真正的统领,而且山主这几年来也一直将他们三人放在自己身边,这其中的意图可是很明显了。”

宗坤沉声道:“军师啊,你对我还有必要这般说话吗?他们三人虽然是我的亲信,但其实并不如梁津一众纯粹,呼延伍傲慢,程幻诡秘,王项徇私,这些都是成大事者不能容忍的存在,也只是因为他们顶着我亲信下属的名头,才能在卧华山中担任统领这么多年。”

“而反观梁津几人,虽然他们都有着各自的脾气,但是从未蔑视过我的权力,梁津沉稳,罗湖善谋,林寒聪敏,蒙阆善战,楚泓存义,他们五人在当初便告诉过我,不会在卧华山久居,而其间可以任他们为将,做任何不僭越正义的事,而真如他们所言,为了所谓的历练与经历,他们没有图谋我的任何权利与地位,甚至在呼延伍三人排挤的时候,他们也只是忍让。”

“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的立场,这种身份对于他们来说不是束缚,而是一种有益的举止,也所幸,是我遇到了他们,他们若是归了大明窟,说不定我卧华山早在几年前便没了。我对他们有知遇之恩,他们对我也有着为将之情。只是可惜,没有办法将他们都留下,可惜,可惜!”

司空谨淡然道:“梁津几人一朝离散,怕是以后都不会再聚集,山主想要招揽他们的用意,似乎并没有太大的胜算,毕竟真如山主所言,他们能在这般年纪达到这种成就,绝不是一般人物,山主能够得到梁津相助,已然是万幸之事。”

宗坤再次叹了一口气,道:“确实是幸事,就算是我自己披甲上阵,也没有办法做得比梁津更好,况且我还要准备别的事情。我不担心梁津会背叛我,只是在担心,他会不会突然间离去。”

司空谨道:“哦?这些事山主为何不自己去询问梁津大将军?”

宗坤道:“卧华山对于梁津他们来说,已然变了。以往是为了守护一方百姓而战,但现在却是为了我的私欲、我的霸业而征伐,梁津他们其实已然没有任何理由再为我出征,但是梁津还是答应了你的请求,成为了我的下属,我搞不清这其中的原因,所以便不会去询问。”

司空谨思忖许久,道:“这个原因我也没有办法解答,梁津之前对我说,兄弟自然是要走在一起,眼下其他人都没有回来,他便是一个固定的坐标,若是他离开了卧华山,其他人就找不到了。况且,他若是不统兵,实在也没有其他事情做,在一番对比之后,选择了‘宁从军旅,不事农桑’。”

听到这话,宗坤微微吃惊,旋即笑道:“真是一个不能被人控制的家伙,宁从军旅,不事农桑,看来他是将替我出征当作了最次的选择。不过,这样我就安心了,至少他能帮我好长一段时间。”

这番对话戛然而止,但是战火也仍然在燃烧,祁城之后,还有着数十座城池,再然后,便是秦王朝都城。

气候已然很冷了,但是各方的战争都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似乎想要在这年的终点之前,将整个秦王朝安定下来。

梁津换上了棉衫,外面套着铁甲,这点重量对他来说,似乎并没有什么,甚至都没有他手中的捣马柝长槊重。

左双立上前道:“四海城传来消息,周医师逝世了。”

梁津听后久久沉默,长叹了一口气,道:“周医师不知道救了我们多少次,到头来我们一个都没有在,他那般年纪,也着实让人可惜,本来是打算让山主允许,将周医师请回去的,只不过他闲不住,救了一辈子人,到头来那些人却没有感恩。”

左双立又道:“杜衡与设置了灵堂,全城兵将都参加了仪式,统领虽然不在,但杜衡与却是将你们的心意都表达了。”

梁津再次叹了一口气,道:“杜衡与想来,我没有让他来,看来也是正确的,若是他也走了,四海城就没有人守护了。他倒是有心,不过等战事稳定下来,我还是得回去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消息?”

左双立又道:“六统领传信来,说他找到了九统领,但因为有要事先办,便不先回来了,眼下要去天心帝国,所以报个平安。”

梁津道:“好家伙,两个混蛋,这就不管我了,等他们回来一定得好好收拾他们一顿。不过,既然有要事先办,那就先去,日后再相聚就是。只不过,长子与蒙子走后,便再也没有消息传回来,罗湖也是没有踪迹,这让我更为担心。”

左双立道:“六统领在信中交代了一些军事上的事情,说让统领你不要太勉强,若是不能就早些离开卧华山,免得牵扯更大的麻烦。”

“哦?”梁津道:“他是怎么说的?都有哪些消息?”

左双立将信递过来,梁津打开细细看了许久,才道:“原来是这样,怪不得西部各大城池都没有消息,原来是秦王朝四皇子的手段,他能够全盘封锁消息,然后对各大城池横扫清洗,这般手笔可是太大了。而且令我疑惑的是,两大兵马大元帅邓兴、孟降炎都已经在秋绝手下,似乎隐隐有了归顺的意思,看来秋绝的胜算的确不小啊。”

左双立面色不动,道:“可是七皇子秋垣已然登临皇位,并且用一些手段夺取自己的权柄和笼络百姓民心,都城俨然是一座七皇子的专属行宫了,难道四皇子能够无视这些?”

梁津道:“我对那秋绝所知不多,也不知道他到底有着怎样的手段,但想能够在这个时候做到清洗西部,足以见得他不是泛泛之辈,说不定他真的有着某种依仗,而秋垣所有的,只有那座都城而已,称不上牢不可破。”

左双立深深思虑,终是难以理解其中的政治含义。

梁津又道:“寒子还说,俞空桑出现在秦王朝都城之中,疑似已经归顺了七皇子,这可就麻烦了,不知道山主的实力能不能战胜那俞空桑,不然的话仅仅凭俞空桑一人,便能守住整个都城,卧华山起兵便没有任何意义。”

左双立问道:“统领,九段人位真的这么强吗?”

梁津深思道:“自然很强,前几天山主试探了我一次,我虽然侥幸接了他几招,但总觉得无法战胜。算了没必要说这些。”

“寒子让我给自己留有余地,我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不过这卧华山,这一战,我该是为将!”

第二百八十三章 三皇都有界

秦王朝西部,秋垣登上车辇,望了那一眼经历了一场血腥屠杀的破碎城池,他目光如冰。

但是那浓烟飘来,他却掩住了口鼻,饶是如此,他仍然剧烈咳嗽了几声,袖口间都染了血。

后面的琼华、白萍二女听到声音,急忙上前给秋绝披上了棉袍,一脸担忧之态,似要说些什么,但终究是没有说出。

秋绝那举世俊秀的容颜下,透露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惨白的双眼似是有着无尽的痛苦,只是他在掩饰,他在忍受。

秋绝道:“第七幕将丹药送来了吗?”

白萍道:“萧命丹又拿来了几枚,但是公子要的九转丹却没有着落,第七幕的人回了消息,说是九转丹太过珍贵,即便是脉主也要动用不少的人力才能找到,并让公子稍微忍耐一段时间,等到公子占据整个秦王朝,九转丹应该就会送来了。”

秋绝冷哼一声,道:“真是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想要在我面前谈论利益,看来第七幕的那几人已经猜到我的身体状况了,所以才会这般对待我。琼华,将那密藏的消息放出去,给他们一点压力。”

“是,公子。”琼华紧皱眉头,道:“上次我们在处理余肇锡事件的时候,第七幕就因为公子没有尝到一点甜头,估计他们也是看到公子的志向不在秦王朝,所以才会这般,不然我们……”

秋绝喝道:“不可,那秘藏是我们与第七幕谈判的基础,若是,若是透露出了消息,第七幕便会有了警觉,那里面还是有几个聪明人,若是看出了我的目的,恐怕会终止对我的支持,到时候连萧命丹都拿不到了。”

白萍道:“公子,我们其实很担心,你的伤势究竟到了什么程度了?那扈江离出手狠毒,本来就是想要将公子铲除,但是因为修行盟的缘故,才选择用这种隐患的方法将你击成重伤,若是没有那些丹药救命,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秋绝冷声道:“你们不需要管顾这些,等候我的命令即可,既然第七幕想要见到我的成绩,那就加快行进速度,早些将秦王朝都城吞并吧!”

琼华与白萍没有再说什么,但是她们对视之后似乎都已经有了决断。

“若是公子有个好歹,我怎样都会驱动一宗之力,袭杀扈江离!”

时间过得很快,姜鸣与林寒跟着丹功的车驾,从北穿行逐渐进入天心帝国,之间遭遇了几波刺杀,但都被姜鸣与林强悍的实力挡下来了,毕竟半步九段已然在秦王朝极为强悍,除了寥寥几人之外,其他人都不必在乎。

腾龙岭,隔绝天心帝国与秦王朝的重要屏障之一,天心帝国并不像是九府联盟国那样,经常与秦王朝进行上商品交易,实施上这个以商业立国的国家很是神秘,综合兵力并不是很强横,却与朱天野的众多国家都有交集,而且从未与哪一国家发生过冲突,真正是从来没有战争的国家。

丹功往年没有成为国公之前,便是以经商为主,并且建立了颇为富庶的家业,后来一直都没有断过商业上的联系,与天心帝国的许多大势力都有接触,因此他才会选择将逃亡目标定在天心帝国。

丹功道:“前面便是腾龙岭,过了这条山岭,之后便是天心帝国。这个国家几乎都是平原地区,也没有多少险关隘口,对于附近国家的百姓也没有多少限制,几乎都是只要缴纳一定的入关费用,便能进入天心帝国;而想要成为天心帝国的子民,也只需要一些颇为简单的流程。”

林寒笑道:“这天心帝国倒是一处可以养老的地方,与秦王朝的战火连天刚好相反,天心帝国这么和平富庶,为何从来没有哪个国家惦记攻打?”

丹功道:“因为资源环境而掀起的国战,这在历史上也并不罕见,只不过天心帝国却十分特殊,都说它是商业立国,其实这在原先的时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霸主国家,就与百年前的离阳王朝、九府联盟一样,根本就没有人敢招惹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只是后来天心帝国的皇帝改革之后,便再没有战争可言。”

姜鸣道:“仅仅是因为改革吗?这倒是挺厉害,能够放弃直接的领土与资源利益,转而从商业这种潜在的战争模式攻打各大国家,这倒是一个颇为不错的方式。”

丹功摇了摇头,笑道:“你真是说笑了,商业战争的概念倒是很稀有,只不过却并不符合天心帝国现有行政规则,他们的国家经营方式,取决于国家的运行机构,秦王朝的皇帝独裁,九府联盟国的众议分封,而天心帝国则是更为独特的三皇共治,所以天心帝国又叫做三皇之都。”

“三皇共治?三皇之都?”

对于国家政治没有丝毫兴趣的姜鸣对于这些一窍不通,只能听懂一些大概,而林寒却听得颇为入迷,毕竟这是秦王朝的国公,虽然仅仅辅助摄政几年,但对着这方面的知识经验却颇为丰富,自然是值得学习借鉴。

就在这时,在一旁休息的丹晨悄悄道:“公子,能过来一下吗?”

丹功带的人不多,只有着几个手脚麻利的丫环与十几个武艺颇为高超的侍卫,当然武艺高超指的是他们实力都在七段左右,在姜鸣与林寒的眼中自然是算不得什么威胁,但在像是一般山匪来临的时候,他们将会起到非常巨大的作用。

丹功所建立的丹府中,也豢养了一批家丁,但是因为这次事故,丹功只得将大部分遣散,只留下了一部分自己看得上的,这十几人便是在这个范围之内,而为了人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其他人则分批前往天心帝国,最后会成为丹功再次开府的基础。

丹晨将姜鸣叫走自然引起了丹功与林寒的注意,只是丹功却好像并没有什么反对,反而拉住了想要一探究竟的林寒,道:“林寒兄弟,我还有一些关于治国的理念,若是你想听,我我都会对你讲,不管你是一时有兴趣,还是对这一门道颇有感悟,都不妨与我畅谈一二。”

林寒玩味似地笑道:“丹家主,你将我拉住倒是没什么,万一你女儿被姜鸣拐走了,那可怎么办?”

丹功眉头挑起,道:“这些可就不是我能够管的了,女儿长大了,我总不能将她一直留在我身边,就像我大女儿一样,她虽然选择了一条死路,总归是让人心疼,只是我却不能取阻止她。”

林寒笑道:“看来丹家主是当一个父亲当出感悟了,只是,或许你那小女儿,可能要伤心了。”

面朝这千山,看着那曲折的山路,姜鸣此刻也是神情复杂,虽然已然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事,但他却不免有些伤感。

丹晨紧蹙着眉头,满脸羞红,道:“公子,帮我们丹家的,帮我姐姐的,还有帮我的,我都记在心里,我很感激。”

姜鸣道:“丹晨小姐,这些都是我愿意做的,并不需要这般客气,况且我也与你父亲都达成了交易,不用……”

“不,公子,其实,这些都是我该说的。”丹晨眼神有些暗淡,道:“父亲大人说,过了这腾龙岭便是天心帝国地域,我们便要分散了。”

姜鸣淡然道:“来日有缘自然会相见的。”

丹晨追问道:“公子觉得我怎么样?”

“嗯?”姜鸣有些发愣,这问得有些直接了吧?他暗暗叹息一声,道:“丹晨小姐,其实我对你……”

“公子”,丹晨看着姜鸣的眼睛,道:“我并不想是听你说这些,就当是自我了解一下,你觉得我怎么样?”

姜鸣突然觉得,可能丹晨知道他无心说这些事,但却为了自己的颜面并没有点破,他也自然不会做那种人,平静了下心态,道:“怎么说呢?我觉得丹晨小姐是个很不错的女孩,温柔,也有自己的想法,懂得体贴别人,还长得很漂亮……”

“漂亮吗?”丹晨再一次打断姜鸣的叙说,然后看着姜鸣点了点头,又道:“那公子觉得我姐姐漂亮吗?就是贞妃,公子可不能说没看清。”

“我还真想这么说。”姜鸣暗暗苦笑,不知道丹晨是怎么想的,便道:“丹幂的确是倾城之色,这点也不需要我确定什么,估计秦王朝的人不管是男是女都会这样评判,我先前见到她的时候也的确有些吃惊,当然也仅仅只是一次而已。而丹晨小姐也是天生丽质,往后说不定比贞妃更漂亮。”

丹晨低下了头,似乎不是很满意姜鸣的说法,姜鸣还想要补充两句,却见丹晨又道:“其实,我已经在另一位公子的口中知道了,你有喜欢的人了。他说,你是个极为顽固的人,怕是不会做出移情别恋那种事的。”

“嗯?林寒?什么时候?”姜鸣摆了摆手,深知林寒真的是想给自己找些是事情,便道:“算了吧,这不是关键,他知道我的意思,我也就是这个意思,丹晨小姐的意思我也明白,但是……”

丹晨再一次打断姜鸣说话,面容涨得通红,显得颇为激动,道:“我告诉那位公子,其实只要你愿意,我情愿做小,只要你愿意,我会说服父亲大人的。”

这时姜鸣心中就泛起大浪了,什么叫你可以,但是我没有这个想法啊,不要逼我作出这种回答好不好?

丹晨又道:“可是,他告诉我,女子没有必要为了爱情,便去委屈自己嫁给一个花心不定性的人,若是你答应我做小,那你便是渣男。他还告诉我,以前他有个朋友,便是这样,后来他就自宫了。”

“以前有个朋友?”姜鸣呆愣了许久,暗道:“林寒这家伙一定是在骂蒙阆,这家伙怎么这么活跃,是受什么打击了吗?”

丹晨见姜鸣不语,道:“公子,其实我也并不想要逼你,这其中的意思我都明白,虽然有些唐突,但我还是想要问一句,你心中的那位女子,怎么样?”

姜鸣慢慢严肃起来,道:“很美,她是我心中最美的存在。”丹晨听到这话,顿时也像是释意了,立即露出了甜美的笑容,道:“那就好,那以后若是能碰到,那我可是要找你喝喜酒的。”

一场风波就此落下帷幕,至少丹晨要好应付得多,这其中或许要多感谢林寒了。

就在这时,姜鸣突然眼神一凛,一把揽住丹晨的腰肢,向后一拉,而后站在了前面,握住了那支迎面飞来的箭矢。

“有敌袭!”

侍卫之中已然有人反应,顿时大喊一声,顿时十几名侍卫开始匆忙反应,将丹功与丹晨围在了其中。

箭雨落下,丹晨有着姜鸣护着,丹功有着林寒保护,他们自然是不会受伤,那些侍卫个个都身手不凡,这种程度的箭矢倒是对他们造成不了伤害。箭雨落后,从几面山坡上涌出大量的山匪,皆持着刀兵,开始包围住这一行车队。

姜鸣没有轻举妄动,将丹晨缓缓松开,道:“这次好像不是秦王朝的人,而是真正的山匪,但是此地是天心帝国与秦王朝的交界之处,能够在这一片地域抢劫,胆子倒是不小。”

姜鸣带着丹晨与丹功汇聚,将所有人手安置在车马周围,能够及时防备,丹功见到丹晨没有任何伤势之后,又不免对姜鸣感激许多,对此姜鸣也只得无奈,这丹功哪里都老谋深算,唯独对两个女儿疼爱过甚。

丹功道:“两位,要不要趁这些山匪还没有聚合,我们趁机冲出去?”

林寒道:“不能在此时突围,你们看着山匪似乎有百十号人,我们还不知道他们究竟有什么实力,千万不能贸然突围,不然就会将优势变成劣势,他们毕竟人多,我们若是此时逃走,定然会有一定的伤亡。等到他们排列完成之后,一切都会有分晓,我们两人在此,只要不出现九段人位以上武者,你们便无生命之忧。”

丹功也就此放心下来,虽然他的下属中也有一名八段人位,但是在离开的时候,因为府中还有着不少的事情打理,只有他能够胜任,所有智能在其后到来,因此丹功没有呆在身边,幸好有姜鸣与林寒在此,不然他们可就真的麻烦了。

“不过,我以前都没有听说过,这腾龙岭一带竟然出现了一支山匪,按照道理来讲,这是两国交界之处,任何想要作乱的山匪都得看在这个忌讳上,不会将据点设立在这种地方。虽然两国的兵甲都不会到这种地方来,但这种行为无疑会真正激怒两国。”

姜鸣道:“按照这般说法,这支山匪是不应该存在,我倒要看看,是何人敢如此胆大,竟敢在我眼下抢劫。”

待那一众山匪将这十几人的车马团团围住,从那里中走出两道人影,姜鸣与林寒顿时大惊,其中一人他们都认识,赫然便是罗湖的副将岳之延,在数日前失踪后便再无消息,原来是来到了这里。

“岳之延,你这颗墙头草真是择邻而栖,我们还以为你被流矢射死了,没想到你竟然又到了这里。”

那迎面走来的岳之延远处还没有看清楚,走近了才看见姜鸣与林寒二人,顿时吓得腿脚有些发软,不由得竟然想要往后退,身边的大汉却揪住了他的衣襟,道:“岳之延,你要到哪里去?”

姜鸣笑喊道:“这位大王,他才想起来还没有拉屎,要回去给你做饭?”

林寒也是朗然大笑起来。

岳之延听到这句嘲讽,顿时像是打定了什么主意,望着那大汉细语了几句,本来想引起一些同情,却被那大汉扇了一巴掌,大汉喝道:“以前他们是你的统领,现在不是,怕个鸟!”

岳之延脸色难看地道:“大王,可是他们都是八段人位。”

“嗯?”

那大汉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年龄不大的两人,道:“你确定?就这两个毛头小子,你不是在唬我吧?”

岳之延欲哭无泪,怎么就遇到他们了呢?这里可是秦王朝与天心帝国的交界,按照道理说已经不是秦王朝与卧华山的统领地域了,那他们来这里干什么?

那大汉微微思忖,道:“怕个鸟,我也是八段人位,何况我们还有这么多人,就算是再来几个武学大师,也给他统统干倒!最关键的是,你看到那个女人了吗?那水灵灵的,我可不打算就此收手。”

岳之延眼见阻止不下,便生出了退意,却被那大汉揪到了前头,喝道:“听着,你要是敢跑,我第一个要了你的命。”

姜鸣与林寒看着岳之延的表情,顿时便大笑起来,对于姜鸣来说,岳之延这种人不值得信任,所以不能给他第二次投靠的机会。

姜鸣笑道:“比比吧?我感觉现在比你差不了太多了,比比我们谁先杀了那山匪头领,怎么样?”

林寒道:“正有此意。”

只见两人的身影顿时消失,一番刀剑铮铮声过后,那大汉哀求道:“我是西门子弟,不要杀我!”

可姜鸣与林寒怎会在乎这些,一枪一戟同时刺入了那山匪头领的胸膛,顿时鲜血飞溅。

“大王死了,快逃啊!”

树倒猢狲散,大抵便是如此。

第二百八十四章 风雪夜,微寒

将那山匪头领斩杀之后,一众喽啰望风而逃,那岳之延被这般速度吓得差些屁滚尿流,连忙跪在了姜鸣与林寒面前求饶,这般姿态让人忍笑不禁。

“两位,等等,切莫取他性命”,丹功在一众侍卫簇拥下来到,望着两人道:“不妨问问那山匪头领是什么人,为何会在这里劫道,对我们随后的路程也有所帮助。”

到底是人老成精,做事追求滴水不漏,要是姜鸣的兵并行只怕是要一戟刺翻,毕竟对于这种两面三刀的人,他没有一点好感,虽说只是为了求生,但当初抛下梅雨柒的车队,后来又在卧华山一众危难之时远离,这些事可并不是一句为了生存就能原谅的。

林寒喝斥道:“岳之延,谅在你曾在罗湖手下为将,我暂时不杀你,当若是你不细细交代那些山匪的情况,就不要怪我们下狠手了,毕竟姜鸣可算是你的老朋友了,他对于这些事情挺在意的。”

岳之延满头冷汗,原本他以为凭借自己的七段人位武道修为,就算敌不过林寒两人,想要在他们手中逃走也是绰绰有余的,但谁知那山匪头领这么不禁扛,只不过数招就被解决了,他还要更弱一筹,岂不是林寒与姜鸣单手就能将他击杀?

想要这些岳之延更是无比紧张,接连叩拜了几个响头,道:“多谢六统领,多谢九统领,回禀两位统领,此地名唤作腾龙岭,过了这里便是天心帝国的地盘了,因为是两国交界,所以并不属于任何一方,所以也没有哪国的兵士前来驻守,因此那西门虎拉着我来到了这里捞油水。”

“废话!这些我定然都知道,我要知道的是那些山匪的人数,其中还有多少厉害的人物,这一路过去还有怎样的阻碍,若是再这般答不对题,小心你的性命。”姜鸣浓眉一横,斥骂道。

“是是是,我这就说。”岳之延被吓得心惊肉跳,口角已然有些不清楚,但是他还没有继续说话,一旁的丹功却问道:“你刚才说,那山匪头领叫什么名字?”

岳之延道:“那人唤作西门虎,乃是八段人位的实力,当然比之两位统领不算什么……”

“西门虎?”丹功瞳孔紧缩,道:“我问你,他是不是西门派阀的人?”

岳之延微微一愣,道:“对对对,他就是西门派阀的人,手下有着两百名喽啰,都在那边的山中……”

林寒看着丹功惊变的面容,疑惑道:“丹家主,这西门派阀又是怎么一回事,看你似乎对其很是忌惮?”

丹功紧蹙眉头,接着摇了摇头,道:“也算不上是忌惮,西门派阀不好惹啊。天心帝国西南一域,广泛流传着‘西门子弟九十九,宁惹神仙不惹西’的歌谣,这西门派阀人员众多,大抵都是原本的一个大家族演化而来,说是出名的西门子弟有九十九,其实是低估了他们的数量。”

“这么多?”姜鸣思忖道:“总不至于他们每一个西门人都是八段人位吧,那样就算是我们也没法应付。”

丹功道:“那倒不至于,只是这西门派阀之中优秀人才众多,几乎在西南一域各个行业都有他们的身影,虽然不能保证他们之间是否有着联系,但是万一出现一个厉害的西门子弟,总是要吃亏的。”

林寒也不禁掠过了一丝愁眉,道:“丹家主,那你之前有没有与这西门派阀的人接触过,那些人好对付吗?”

丹功道:“之前我经常前往天心帝国经商,自然是要与一些人打招呼,他们之中也有许多姓西门的,不过都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不值一提,因为我只是经商,也没有与他们有其他的矛盾,所以并不知晓其中底细。”

林寒道:“岳之延,你可知道些关于西门派阀的什么?”

岳之延急忙道:“据我所知,这西门派阀在天心帝国西南一域盘根错结,但是其中多数西门子弟之间都没有交集,甚至还有着生杀之仇,因为他们身上的血脉关系很是淡薄,所以也根本不会有其他的为血亲寻仇的事情。”

林寒思忖许久,道:“如此看来,这西门派阀也并不是太过难缠,只不过还是要多注意一些,避免招惹这些人才好。”

姜鸣苦笑道:“不够我们这还没有进入天心帝国,便已经杀了一个西门子弟,你觉得麻烦还会少吗?”

林寒摆了摆手,无奈地笑了笑。

丹功虽然担心殃及到自己,但在向岳之延询问清楚了西门虎的出身之后,也是放心了许多,想来以他的见识应该知道哪些人还是惹得起,毕竟他之前在此地经商这么多年,若是没有一些倚仗,也很难继续做下去。

一行人稍稍微商量之后,便决定继续上路,而那岳之延,姜鸣本来是打算一戟刺死的,林寒却拍了拍姜鸣的肩膀,道:“别做这么多杀孽了,只是一个不相干的人而已。”

这时姜鸣才反应过来,岳之延其实并没有做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只不过都是为了活命而选择了一次又一次地逃离,这种背叛在一定程度是哪个,并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危害,他之所以想要杀了岳之延,也仅仅是不合自己的脾性罢了。

可仅仅如此,便要杀人?这种理由也太牵强了些吧?

姜鸣拍了拍脑袋,似乎有些被力量的强势感驾驭了,就算是当初在鲸落山脉的时候,儒士温矢良对他说的,“你入魔了”一样,他似乎也感应到了。

岳之延在得到宽恕之后,便连连磕头离开了,生怕拐角又遇到这两个杀神,索性反方向离开了,也不知道他去了何处。

在经过了又一日的行程之后,已经极为接近天心帝国的关隘,茶道关的影子已然在山路的一边能够望见,这日若是继续走下去,必然能在天黑之前入关,但是天公不作美,竟然在这般时候飘起了大雪。

鹅毛般的雪花飘洒下来,半个时辰便将群山都盖住了,山路也因为大雪的缘故变得极为艰险,感受着气温骤降,车马已经不适合继续前行了。

无奈之下,一行人只好打定主意先行休整,幸好在山坡上有着一处破旧的庙宇,不然这般情形都不知道躲往哪里去了。

丹功的侍卫找来木枝,在破庙里生了几堆火,另外用一些木板将漏风的门窗封住之后,这处不大的破庙才算暖和了些,只不过因为屋顶瓦片的破裂,时不时有些雪花飘进来,看上去也有些寒凉。

一行人似乎都早有准备地将厚裳棉衫套上,来抵御这突然的寒冷,只不过其中有一人,依旧是单薄的袍子,这自然便是素来不顾气候的姜鸣,吸了口气,又吐出一口气,似乎想以此来缓解一下寒冷。

林寒笑道:“让你装酷,这下冻着了吧?别看我,我只有身上这一件,我也挺怕冷的。”

姜鸣白眼看向林寒,切齿道:“别逼我,我会出手抢的。谁知道这鬼天气变化这么快,在黄石镇可是隆冬都遇不上几场雪,更加暖和的秦王朝也是这般,这才刚刚进入天心帝国,气候就变化成了这样,我还真受不了。”

丹功道:“朱天野其实大片地域都是贫瘠荒芜的景况,而且气候干冷,也只有秦王朝南方地区会有四季如春的错觉,你们来自卧华山,那一带在数十年前可是有名的避暑胜地,只不过这天心帝国倒是截然相反。”

姜鸣道:“丹家主,你还是别说这些了吧,赶紧问问你的额那些侍卫,有没有多余的棉衫,借我先撑段时间。”

“这……我早先都命令过他们,不需要带多余的衣物,他们应该没有。”丹功低声唠叨了一遍,又转过身去询问了那些侍卫,果然如丹功所言,众人也只有身上穿的这一身,自己保暖都嫌不够,自然不会给人借。

就在这时,那娇柔的丹晨却在随行的行李里翻找了许久,拿着一件裘袍,递给了冷得瑟瑟发抖的姜鸣,笑道:“公子,我可不希望你有事,这时我偷偷带着的父亲的袍子,是父亲往年穿过的,虽然也不是太厚,但应该能抵御一些寒意。”

丹功皱着眉头,望向女儿道:“你这胳膊肘往外拐,带了衣物不先给我,我都有些怀疑你是不是我疼爱的女儿了。”

丹晨瘪着嘴,道:“父亲不是穿得挺暖和的吗?我这可是原本给你带的,你现在反过来还要责怪女儿我,我可是为了我们的安全着想,现在两位公子可是负责着我们的安全,若是冻坏了我们出现危险怎么办?”

“好好好,我说不过你,由着你做就是了。”

看着这两父女亲和模样,姜鸣与林寒也觉得颇为舒服,没有那地位的束缚,似乎平常人家的长幼尊卑并不需要这么死板,在适合的范围内便好。

姜鸣接过裘袍,道:“那就多谢丹晨小姐了。”

雪,依旧在没有感情的倾斜,这场早雪对于南方地区的人来说的确太早了,但是天心帝国却早已熟悉了这种寒冷,这里是北方,真正的北方,在地形特征上最接近朱天野的地域。

姜鸣在外面看了看,发现这雪仍然没有丝毫停歇的迹象,不由得感慨起天象难测,但旋即,又觉得这雪很美,他的心,获得极为难得的平静。

其他人都已经休息了,毕竟算起时间应该都是深夜了,任那些侍卫都训练有素,但毕竟还是会疲累的,甚至林寒也在此时也闭上了眼睛,不知他是真睡还是假睡。

姜鸣瞥了一眼在一旁熟睡的丹晨以及丫环,又看了一眼那些侍卫,还有着两人靠在门前守卫,姜鸣暗暗招呼了一声,两人才反应过来,他道:“我出去看一眼,你们醒着些,还是得警觉一点。”

姜鸣褪下了丹晨借给他的袍子,仍然一身单薄的麻袍,将门打开了一道缝隙,便挤了出去。

他没有事情,只是心中有时很复杂,想要寻找难得的平静,这场大雪给了他机会,于是他走出了,踏在雪中在四周溜达,时不时地停立一下,掬起一把雪,看着它在手心慢慢融化,寂静无声。

然后他又开始往前面走,这虽然算得上是一座山的山顶,但破庙建筑的地方却颇为平坦,这一带的树林也都扎根在平地上,虽然还是不能避免打滑,但终究比上山要好。

姜鸣走在其中,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简单地走着,似乎他能感受到周围的气流。不,那只是普通的风而已。

夹杂着雪花的寒风很是冷酷,扑散到他的脸上,他却没有想要抖落,他的皮肤时刻都在散发着极高的热量,以至于尽管此时身上只有一件麻袍,他却没有感受到其他的寒冷。

若是寒冷只是一种外在表现,那只要自己的身体仍然在发热,且在每一瞬间散发出的热量,高于雪的温度,那么他就不会有这种感觉,这种程度的悖论,他时常会得出,但是这次他却没有质疑。

“难道所谓的感悟天地,便是将自己的气息与天地调整为统一?那天地的气息又是什么,是气流,是雨雪,还是任何事物?或者说,肉眼可见没有生命的都是天地万物,而具有生命的便是天地生灵?”

“不不不,若是从这个方面划分,许多没有智慧的存在也要被湮没,我其实更愿意相信,天地有灵,这三垣九野也是有灵的,但这样说,天地存在的意义便有些混淆了。莫非所有的天位、地位,便是要在感悟天地之中诞生?”

“可惜不能询问夜泉前辈,不然以他的修为定然能解答我的问题。不过也好,我就像是一只迁徙的鱼,总要自己想象与抉择,不然我活着的意义便是一滩死水,若我没有灵,即便天下人能为我颔首,那又有什么意义?”

姜鸣在接受了夜泉耗费庞大力量所制造出来的演武影像,从其中得到了不少关于武学武道的精髓,但是他也陷入了更深层次的疑惑,要不要去追求自己的道理,就像是那立志要以文凝道的温矢良一样,贯彻自己的思想,或许便才是真正的得道。

他想,是这样。

“天地生灵皆因我而生,天地气息皆因我而转,三垣九野都是我眼中的三垣九野,若是我死了,三垣九野也就不存在了。”

这便是“位”的存在。

他闭上了眼睛,开始感悟这周遭的气息,其实他完全没有任何感应,天地也从不会因为他改变一丝,但他却在探寻,直到发现,直到明白。

雪落无声。

风卷袭来,掀起了他的麻袍。

面色冰冷的他,似乎没有任何触动。

但就在这时,阴沉的空气中似乎有些一丝空间的波动,那丝波动极为隐晦,即便是天位强者来此,都不会有任何地觉察。

其中像是藏了一只眼睛,正悄然窥探着雪林中的人。

过了许久,姜鸣的身上积满了雪。

他俨然成了一个新塑的雪人。

许久之后,姜鸣猛然睁开了眼睛,像是看见了什么。

他环视四周,有种被人窥探的感觉。

“方辕戟!”

他低声一喝,身躯一震,身上的雪便纷纷坠地。

“我感觉,我好似参悟出了什么,但是却又说不出来,好像是戟法,好像是心境,好像是对这天地的了解,总之很奇妙。”

姜鸣便举起方辕戟,在雪地中开始挥舞起来,一招又一招,似乎他面前有一个隐形的对手,在暗中指导与纠正着他戟法中的漏洞,他突然停下来,又突然跃起身,像是一只矫捷的猿猴,变幻着自己的位置。

他的身体也不再寒冷,在雪地之中锤炼着自己的戟法,让他感受到了一种极为难得的喜悦,他在此刻是极为纯粹的,因为他可以只做这一件事。

许久之后,他喘着粗气停下,虽然思维还跟得上,但已经没有多余的体力了。

他仰天大笑,自语道:“真是有趣,与天地有所沟通,自己便能有所得,我在衍武之境锤炼许久,才将自己的武道基础磨平,今日这般感悟,却又让我有所提升,真是不敢想,说不定我以后真的能将这一套戟法传下来,了不起。”

“虽然这套戟法我综合了以往的许多感悟,糅合了百家之长,但终究算不得大成,等到他有了完整的招式之后,便是一套真正的武学,我心中如冰,不然便唤作‘冰戬无华’,想来日后会有它光耀四海的机会。”

正在此时,姜鸣却听到了脚步声,即便有着风雪的遮掩,他依旧感应得颇为清晰。

只见从那一旁的雪树背后走过来一个人,普通棉衫装扮,身上落满了雪,甚至眉毛都结了冰,他拍着掌慢慢走开,神情似乎很是兴奋。

姜鸣将长戟向前一指,道:“你是什么人,为何窥探我练武

?”

那男子连忙举起了双手,表示自己没有威胁,道:“我是商路上的行人,去探望了秦王朝的亲戚,这才要返回天心帝国,便遇到了这种大雪,看到山腰上的破庙有着火光,所以便来暂避,并没有不歹之意。”

姜鸣打量了这人数秒,悄然将方辕戟放下,道:“那里便是破庙,你只管进去躲雪便好。”

第二百八十五章 滞留与共

那人影立在原地,似乎并没有因为姜鸣的话动容,笑着道:“这位少侠,你刚才的戟法好生漂亮,让人赞叹不已,不知这戟法有没有名字。”

姜鸣再次打量了这人一眼,并没有发现有任何异常,他也没有多少结交的心思,便冷声道:“叫做冰戬无华,你要是没有其他的事情,便去破庙里躲雪吧。”

姜鸣的意思自然很明显,但那人却仍然未动,盯着姜鸣的方辕戟道:“少侠真是好功夫,这柄长戟看上去也颇为不凡,正好与少侠相配,不知少侠姓名……”

“这人好不知眼色”,姜鸣心中腹诽,他眼下正忙着参悟戟法,自然是不喜别人打扰,这种机会可遇不可求,若是每次都被这种不知礼数的人打搅,那他岂不是很无辜?

正待姜鸣想要泄怒,那人躬身道:“少侠,我叫隗左,天安城人士,相逢即是有缘,若是方便,可否感知少侠的姓名?”

姜鸣只得压下心中的怒火,还礼道:“我叫姜鸣,第一次来天心帝国,还请隗兄移驾庙宇中,先行休息,若是有什么要谈的,明日再细聊怎样?”

名为隗左的男子点了点头,随口道了谢,便朝着姜鸣身后的破庙走去。

姜鸣重重地舒了一口气,心中臭骂了那隗左一顿,便开始重复刚才的举动,想要将戟法中的不平之处再磨合磨合,但是方才的感觉一去不复返,他只得无奈叹气。

在短暂的伫立后,他冲着空气再次大骂许久,寒风袭来才发现自己还是很冷,便生出了返回破庙的想法,就在这时,他沉下心思,才发现精神中有些一个红点就在自己边上。

“嗯?莫非是又一块荒源鼎碎片出现了?在夷忧、朱然之后,这是第四块了,这个方向……莫非是刚才的隗左?”

姜鸣还没有来得及返回破庙,便又听到人声,抬眼望去,那迷蒙的风雪之中,有着两道人影缓缓而来,姜鸣定睛一看,却是一对年轻的男女,两人容貌倒显得平常,但是步伐却显得很是轻盈,以姜鸣的经验来看,这两人定然武艺不低。

那对男女望见风雪中的姜鸣,微有讶意,男子挺身道:“这位公子,为何在风雪中立?穿得如此单薄,为何不往前面的破庙中一避?”

姜鸣道:“我便是在那破庙中休息的,因看见山路中隐有人来,我便出来看看,毕竟风雪太大,都是在这风雪中难以行路的人,能互相照应自然是好一些。”

那对男女对视一眼,似乎对姜鸣的话很是怀疑,不过也没有因此而恼怒,男子再次道:“我们兄妹也是遥遥看见山顶上的亮光,便前来避雪,那就麻烦这位公子带路了。”

姜鸣点了点头,便也算是找了个机会回去,一路无话。

推门进去,两名侍卫见是姜鸣,便低头示意,姜鸣望去,见林寒也已经醒来,便稍稍交代了一番,将先前他与林寒休息的地方让给了那年轻男女。

名为隗左的男子在整理自己的包袱,冲着姜鸣也是善意一笑,姜鸣此刻再次感知,已然能够确定这隗左身上有着一块荒源鼎碎片,便没了后话。

夜已深,火光稍熄。

姜鸣向林寒交代了一句,便重新揽起丹晨给的裘袍,开始闭眼休息。

一夜无话。

映雪是白昼,入眼将明。

天明时分林寒叫醒姜鸣,低声道:“那前面的男子倒是没什么问题,后面的一对男女来历不简单,他们应该至少都是八段人位。”

姜鸣哼了哼,道:“我昨晚就发现了,而且他们有意隐瞒身份,估计不是什么善类,一会儿可以试探试探他们。”

等了一会儿,大雪仍然再下,所有人似乎都被困在了这座破庙之中,丹功父女的人手都慢慢醒来,晚间没有认识一些这新来的两位朋友,这会儿丹功自然要表明自己的善意,经商者的这种举动可能会有很多好处,这在丹功数十年的经商经验中颇有获益。

丹功简略介绍了他们一行人,但是并未提及以往在秦王朝的身份,只用了自己化名中的白姓,便开始笑着询问那三人。

“原来是白老爷,想来你应该是一方富商,能够轻易带着十几名侍卫,自然是让人羡慕。小辈名为傀左,天安城人士,昨晚与姜鸣少侠已然通过姓名,幸是有缘,能在这种情况下遇到几位,看来小辈能够询问一些关于经商的要点了。”

那傀左虽然穿着简朴,但是言语颇为客气,的确是一般经商者的语气,丹功便也行着礼仪,道:“我也只是假豪气,其实没有多少积蓄,若是经商有成,也不会带着女儿远涉这么崎岖的道路。若是小兄弟不怪我胡言,一会儿只管问我便行,我一定知无不答。”

傀左连连道是。

丹功将目光望向了那对年轻男女,试探道:“两位好似不像是商贾,而且我看着有些眼熟,难道是在何处见过?”

那男子道笑道:“白老爷怕是记错了,我们兄妹也是第一次来到这里,怎会之前与白老爷见过?我叫仇葭,这是舍妹仇洁,我们都是远道而来,要到天心帝国找亲戚的。”

林寒上前笑道:“找亲戚?刚好,我与我兄弟也是前来找亲戚,仇葭兄要去哪里,若是我们能同行,那倒是少些郁闷了。”

仇葭道:“我们要通过备城,前往西部的业城,不知两位公子要走哪条路线?”

林寒道:“那便不巧了,我们则是要去东部,过了关口估计就要分散了。”

林寒并没有提及自己具体要去哪里,仇葭也没有追问,只道:“还不知两位公子姓名,我们兄妹能够在这路上结识两个好汉,自然也是一件幸事。”

姜鸣微微思忖道:“我叫姜鸣,他叫林寒,都不是什么有名之人,不过我见两位步履轻盈,想来应该都懂得一些武艺吧?”

仇葭连连道:“哪有什么武艺不武艺的,只是少年时候学了一点护身皮毛,跟两位比自然是不登大雅之堂,现在闲暇,不如戟腾出个空地,两位同我们展示一下武艺,好让我们长长见识?”

“他们也知道了我们身怀武艺,可见这两人绝不简单。”姜鸣仍然笑着,才要出言回拒,那傀左却是突然走到了姜鸣面前,道:“昨夜你可是答应我说过,要向我教授你的戟法,今日可不能食言,刚好趁着这机会,也好让这兄妹见识见识。”

姜鸣此时心中恼怒,大骂这不知礼数的傀左,根本就好像是一个白痴一样,就会给他找事情,本来好好地应对着仇葭,他突然冒出来,便将姜鸣所有的思路都打断了。

仇葭笑道:“原来姜公子故意藏拙,莫非是信不过我们几人?别这么小气,我们都只是恰好相逢,哪里会有歹意,不妨公子展示一二吧!”

林寒见到姜鸣的窘状,不由得连连蹙眉,这傀左与仇葭兄妹并没有丝毫关系,但这傀左的所作所为太过刻意了些,虽说刻意理解成头脑简单,但也不至于连怎么待人处事也不知道吧?如此看来,这傀左这般做法,反而有些欲盖弥彰了。

“他也在试探?看来我们有些看岔了,这傀左不是一般人物。”

林寒心中一番思索,上前拉开姜鸣道:“三位还是不要勉强他了,他为人低调,若是要让他在人前卖弄,定然连一招一式都耍不出来了,本来就是写花架子,还不如等到雪霁之后找个空敞的地方,给几位助助兴,不过在这里还是不要打扰其他人休息了。”

丹功知意,在这时也打圆场,道:“小女身体虚弱,还望几位见谅,不要在此吵杂了,麻烦之处,多多包涵。”

傀左、仇葭、仇洁拱手称是。

话语再次终结,随后丹功的侍卫便用简单的工具熬了一锅沸水,递于众人和着干粮吃了,也好过啃冷馒头。

姜鸣与林寒自然是点头示意,而那三个外来者则先后之词道谢,可谓是将礼数做到了齐全,让人没有地方可以议论。

姜鸣与林寒走近丹功,前者道:“丹家主,你有没有听说过那仇葭、仇洁的名字?”

丹功道:“自然是没有,有可能是新出来的人物,他们可不像是一般人,仅仅从方才接水的举动便能看出,他们定然是有着不凡的武艺的。”

林寒道:“我其实有一种猜测,感觉这两人表现得太过正常,一直掩饰自己的武艺,虽然不可能他们是冲着我们来的,但我们还是要多些地方,西门虎之事的警醒,我们还是应该多留个心眼,我打算找个机会去试探试探他们。”

姜鸣道:“既然要试探,自然是要将他们引到其他地方去,可眼下大雪封山,外面可没有这么好出去。除非有一个颇为正当的理由,比如寻宝什么的。”

“寻宝还是算了吧!”林寒白了姜鸣一眼,道:“一会儿我打算将那仇葭叫出去,就说去找点干柴取暖,顺便我早先听到山中有野雉的叫声,也可以将他带着去抓,我便趁机试探他一下,当然仅仅是点到为止,不可能直接不明青红皂白就将人家灭杀。”

姜鸣苦笑道:“你这话是在调侃我?有些不仗义啊,算了算了,其实他们的身份可疑也就算了,而且本身他们似在有意隐瞒什么,他们身上有着淡淡的血腥味,跟我们是一样的。我们是因为长期在战场杀伐所致,他们可就没那么简单的。”

丹功道:“公子觉得有把握?万一他们二人武艺都很高超,那我们岂不是招惹了马蜂窝?”

林寒道:“丹家主不用担心,我们自然是察觉出了他们的恶意,才会用这种方式探查,若是正常人我们自然是不会招惹,这也是为了我们的安全考虑。到时候我一人前去便好,姜鸣留在这里守着仇洁,到时候若是发现什么了,也好早些处理掉。”

姜鸣笑道:“丹家主不必担心,我二人的实力虽然算不得无敌,但整个秦王朝都没有几人能够胜过我们,你觉得就凭他们能对我们造成威胁?我们已然看清了他们的实力,只是没有想到,这才仅仅只是初入天心帝国,便接连遇到了这些不一般的人,这可不是什么好征兆。”

丹功犹豫片刻,道:“那就麻烦了,不过还是量力而行,没必要以身犯险。”

随后林寒便去找那仇葭说话,仅仅只是几句话便让那仇葭无话可说,悄悄对这仇洁安排了几句,便跟着林寒走了出去,外面的大雪仍然没有停歇,透过门缝的风依旧寒冷。

接下来只有等待就好了。

就在这时,那长相一般的傀左便再次凑了过来,问道:“你可知道他们二人去做什么了?”

姜鸣没好气地道:“这么冷的天,自然去找干柴与吃的,若是大雪几日不停,难道我们就要在这破庙里等死不成。”

那傀左听到这种语气,也没有愤怒,又笑道:“这也是,不过白老爷不是有侍卫吗,为何不让他们去?你那位兄弟也有些太亲力亲为了吧?”

这叫什么话啊?

姜鸣本来挺好的心情,就被这样一个不会说话的人整没了,他冷眼道我说:“傀左兄,你这管的也太宽些了吧?”

傀左面对这般直白的责问,也不由得尴尬一笑。

这般情景逗得一旁的丹晨却是咯咯直笑起来,那傀左立即便道:“白小姐笑了,姜少侠,你看小姐对我笑了。”

姜鸣彻底无语。

傀左收敛自己的目光,道:“少侠,那白小姐长得可真是天人之姿啊,有这样的美人一路同行,真是一种享受。啊,若是我日后能找到这样倾国倾城的美人为妻,那可真是修行三辈子的福气,你说是不是?”

听到这话,姜鸣也不由得有些莞尔,虽说这傀左不长心,但终究只是个普通人,不,是身怀荒源鼎碎片的普通人,自己没有必要难为她,便道:“傀左兄,我相信你还是有这个潜力的,虽然你现在并没有什么杰出的表现,但我想你日后定然会一鸣惊人。”

傀左顿时显得颇为兴奋,道:“多谢少侠称赞了,这样我就有信心了,等我到天安城之后,定然要把握好这一次机会,一定要把我的买卖做大,只有成为有钱人、有权势的人,才有资格决定这些事情,你就看白老爷吧,他定然也在年轻的时候娶到了一位美貌如花的妻子,才能有这样一个倾国倾城的女儿。”

“喂喂喂,你想得有些太多了吧?”姜鸣无奈地摆了摆手,对于傀左这种自来熟的表现很是无奈,只得道:“我觉得啊,你还是别想以后娶谁、生个怎样的女儿了,着急将自己的外貌打理得精神一些,并且将生意上的事情再计划一下,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就去问一下白老爷,说不定他能帮上你一些忙。”

傀左愣了愣,道:“姜少侠,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有些感动啊。不相瞒,我这几年来一直在经商,在各大地域间奔涉,但是生意上的事情毫无进展,我几乎都要放弃了,但是看见了少侠之后,莫名其妙地又生出许多想法。今日听了少侠的话之后,我更是打定主意了,就算卖了手上所有的田产,也要将这一单生意做出去,我就不信了,每次都能亏了?”

姜鸣听此,也有些感触,傀左体内的荒源鼎碎片没有被激活,所以他的身体素质也没有得到改善,但能够在艰苦的生活面前做到这种程度,他也定然是有着一些能耐的。

姜鸣拍了拍傀左的肩膀,道:“放心了,做好完全的准备,说不定这一次就能大赚一笔了。至于为什么我会这么相信你,可能是因为,从某个方面讲,我们是同一类人。”

被荒源鼎碎片选中的人。

傀左了愣在了原地,旋即笑了笑,低声道:“原来还是有好人的啊。”

傀左经过姜鸣的授意,便去向丹功取经,丹功多年的经商经验,自然有许多能够学习的,只见傀左听得一愣一愣的,不过那专注的态度也是没谁了,但想一个想用经商将自己变强的人,也是颇为值得敬佩的。

“看来是我太怨念了,没必要轻视一个人的。”

姜鸣笑了笑,便坐在火堆旁深思,同时偶尔看向那坐在一边一言不发的仇洁,这是他的任务,盯住她,甚至搞清楚她的真实身份。

但是姜鸣却突然觉察到自己身边多了一个人,瞪眼一看,却是那被傀左挤走的丹晨,因为受不了傀左的腔调,便毫不避讳地来到了姜鸣身边。

姜鸣稍稍吃惊,便随便问道:“夜里休息得怎么样?丹晨小姐?”

丹晨却瘪着嘴,道:“你在看那个叫仇洁的女的?”

姜鸣皱着眉头,道:“没有在看,只是观察观察而已。”

丹晨道:“那就好,还以为你喜欢那种风格的女孩,其实,我也挺喜欢武艺的,只是父亲大人从小不让我们学,说什么不愿让我们吃苦,不过我还是有着自信,若是我打扮成游侠模样,你定然也会吃惊的。”

姜鸣对于这种若有若无的搭话感到十分无奈,看来丹晨是误会什么了。

不对,就算是误会,丹晨也没有什么身份误会吧?

第二百八十六章 惊响赤发鬼

风雪依旧在外面肆虐,似乎要将外面的人尽数淹没,但破庙里面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偶尔火焰发出一声噼里啪啦,侍卫起身响起悉悉嗦嗦的声音。

一时之间都没有了声响,姜鸣、丹功、丹晨、隗左、仇洁似乎都在享受着这颇为不易的温暖,尽管神色之中都没有表现出来,但他们对于这种久违的安逸,都十分乐意接受。

而姜鸣则是趁着这种时候,一直盯着那平静的仇洁,他似乎想要从仇洁的眼神中看出她接下来的举止。可是,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仇洁,似乎真的就像外表看起来那样温柔,善良。

不过姜鸣还是没有放弃,因为他早已经感知到了仇葭仇洁这两兄妹透露出的那种凶狠,或许他们不经意间,就会被陷害,毕竟人在江湖,哪能不自己留心眼。

即便没有林寒的提醒,他也会万分注意,毕竟在这些方面上,他已然有了一些自己的领悟。丹晨却对这些看在眼里,表示极为的不爽,虽然说他与姜鸣已经达成了某种共识,不会再轻言喜欢或者不喜欢之类的言语,但是姜鸣却撇开他,去看一个姿色并不如她的女人,这多少会令得她心生芥蒂。

姜鸣自然不会去管顾这些,丹功与隗左的话语声小了一些,他便主动去吩咐那十几个侍卫,让他们多提高些警惕,不过,这本来就有些多余,毕竟这些人都是丹功,精挑细选的侍卫,自然懂得该做些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姜鸣也开始感觉到有一些蹊跷,毕竟林寒与仇葭已经出去这么久了,但是还没有返回的迹象。

虽然他对林寒有着十足的把握,九段人位的实力已然能够在各大王朝之中排得上名号,但是,这三垣九野之中总有一些难以琢磨的人,姜鸣仍然是抱着敬畏之心去接触。

约莫一个时辰过去之后,姜明有些等不及了,便想要命令几个侍卫去看看,但他还没有打开门,就被一声尖锐的惊呼声惊动了,那道声音是丹晨发出的,他立即奔到了丹晨身边,方辕戟瞬间出现在自己手中。

他的目光缓缓向破庙顶上的那团黑色东西聚集,一众侍卫也都围绕过来。破庙顶梁上的黑色东西发出,极为刺耳的声音,姜鸣听在耳中,觉得这并不是一般生物。

丹功却在此时大喝道:“那是赤发鬼,姜鸣,不要出手伤它,不然它会一直缠着我们的。”

可惜丹功说话有些迟了,姜鸣的方辕戟早已经刺了出去,对于这些潜在的威胁,姜鸣没有理由去质疑与犹豫。

但就在方辕戟将要刺中那黑色物体的时候,突然一阵黑雾散开。姜明心中大惊,急忙闪退数步,同时将丹晨丹功护在身后,那一众侍卫也顿时围在他们身边,颇为胆小的隗左,也立即聚集起来。

眼看着那团黑雾散开,姜鸣突然发现那个黑色物体早已经不知所踪,张明突然仿佛想起了什么,急忙张目四望,却发现他一直注意着的那道影子,也已经在刚才的慌乱中消失了。

姜鸣道:“你们可知道那刚才是什么东西?”

丹功惊恐地环望四周,而后缓缓道:“这赤发鬼,原本是一种民间传说,但我真的没有想到,它会切实的出现在眼前。传闻中的赤发鬼,并不是红色的头发,而是通体黝黑,像是一团烟雾一样。”

“只因为它能吸食牛羊血肉,并且使得房屋顶梁上出现一种令人惊奇的红色液体,这种红色液体,会在赤发鬼离开之后滴落,有时候会染到人们的头发,所以便造成了赤发鬼一说。”

姜鸣道:“既然这是传说。你们可真的相信?”

隗左道:“我也听说过这个传说,不过我以往确实不信。可今日见到的那团黑色物体,就真的像是一个活着的生物一样,我不得不相信那传说,鬼是真的存在于民间的,毕竟曾经真的有人传说,那赤发鬼谋害人命,它是天星帝国内一大妖物。”

两名不禁皱起了眉头,转而望向丹晨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那团黑雾的。”

丹晨犹豫了一会儿,脸上的煞白之色仍然没有散去,直视着江明的目光,陡然觉得舒服了一些,道:“就在刚刚,你打算打开门出去的那一刹那,它突然出现在破庙顶梁之上,我看到,它好像没有手脚,但因为是被黑雾所笼罩,我也看不太清楚。”

姜鸣听完这番话,更加觉得这件事不简单。有可能不仅仅只是赤发鬼的传说,而且其中掺杂了不少人为因素。他的目光陡然变得严肃了许多,望向丹功道:“丹家主,你从刚才到现在可有没有注意到,另外一件事情?”

丹功环顾四周道:“你难道是说……不会吧?”

以单攻的见识以及洞察力,自然是觉察到了一些异样。

姜鸣道:“隗左兄,你呢?”

隗左显得也十分惊恐,勉强笑道:“难道这赤发鬼的出现不值得你注意吗?传闻在民间,这种赤发鬼可是灾难的象征。我经商这么多年,还没有觉察到这种异样。这场大雪将我们都困在这里,我更有理由相信,一切都是赤发鬼在作法,我们可能已经被赤发鬼盯上了。”

一众侍卫也感到十分惶恐,当然作为这其中唯一的一名女性。仅有十八岁的丹晨自然是格外的慌张。遇到山匪什么的也就算了,遇到刺杀的事情也觉得并不是什么问题,但遇到这个民间传说,这便足以引起她内心极不安定了。

姜鸣轻笑一声道:“可能你们都没有注意,因为你们的注意力都在那赤发鬼的身上,而我确实注意到了,在我刚刚想要打开门的一瞬间有着一道黑影从门前窜了出去,而你们再看一下,刚才的所有人,似乎现在缺了一人。”

丹功道:“是那名叫做仇洁的女子。”

一语惊醒梦中人,所有人这时才注意到,仇洁竟然失踪了。

隗左立即慌乱道:“莫非那仇洁姑娘已经被赤发鬼抓走了?”

姜明近隗左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隗左兄,你有些太信鬼神了吧?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鬼神,有的只是生灵。我刚才最接近那黑色物体,我可以断定,你们所谓的赤发鬼并不是一种鬼神,而是一种生灵,就像普通的阿猫阿狗一样,或许只是某些人故意搞出来的,想要迷惑我们双眼的东西。”

“那仇洁姑娘在一瞬间消失,应该与那赤发鬼有着密切的联系,我们不妨可以从这个方面入手,不妨大胆的猜测,或许那赤发鬼就是筹集做出来的。”

“不然你以为在我的注视下,那赤发鬼纵然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在我眼皮底下带走一个人,一定是那仇洁故意想要用这种方式引开我们的注意力,然后离开而已。”

隗左惊呼道:“那岂不是说仇洁姑娘,也不是人?”

姜鸣摇了摇头道:“隗左兄,看来你还是没有搞清楚事情的严重性,这已然不是赤发鬼在作乱了,而是人为的灾害,应该是那对兄妹想要做一些手段。你经常在听帝国经商,应该听说过黑白大盗的故事吧?”

隗左道:“黑白大盗,那我自然听说过,一男一女,武艺都是极为高超,在天心帝国各大地域都有像他们的身影。传闻天星帝国曾经派出高手追捕,但是却是没有后果,百姓们也因此叫苦不迭。”

“只因为那黑白大盗之中,黑大盗,有着采花癖好,往往遇到的容貌屹立的女子,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而白大盗,却有着敛财的称号,经常倚仗自己的本事,做一些强盗该做的事情。他们的恶名早已昭著。”

“姜鸣少侠,你莫非是怀疑,那仇葭仇洁两兄妹便是传说中的黑白大盗?”

姜鸣道:“我并不是怀疑,而是已经有了明确的证据,可以证明他们是黑白大盗,同时证明刚才的事情都是他们做出来的。”

“哦”,隗左道:“姜鸣少侠,你有什么证据?”

姜鸣笑而不语,就在这时,门突然开了,从其中走进一道身影,却是那出去寻找柴火的林寒。

姜鸣在此时笑道:“你看证据不是来了吗?”

林寒将枪上挑着的几只野雉,尽数扔给了江明,一脸忧苦的道:“失手了,我没想到那仇葭那么厉害,好像他还拥有着一只宠物,能够在黑雾中隐藏。”

姜鸣笑道:“看来你也已经遇到,仇洁出去了吧?”

林寒道:“自然是这样,我不是让你看住人吗?怎么到头来还是要我一个面对两个?他们虽然都是八段人位,但是联手起来,我一时半会儿也收拾不了啊。”

听到这些,丹功丹晨都有了理解,只是那隗左却依旧疑惑。他望向林寒道:“这位少侠,你到底,发现了什么?能否直白一些对我们说一下,也好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林寒道:“我发现了一道虚影,一道黑影,还有一道无影,你想先听哪一个?”

丹功道:“不用先听哪一个了,林寒少侠竟然说的这般,我也有个大概了,那仇葭与仇洁两兄妹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黑白大盗了,因为之前我也听说过他们的事情,再经过这般对比,已经能够确定个十之八九了。”

“传闻有一个大户人家,家中豢养着许多厉害的侍卫,而他们的目的都是为了守护那一家的钱财,他们不受天兴帝国保护,自然成为了黑白大盗的目标。在某一日,大户人家的家族,因为看上了一家百姓的女子,便强迫迎娶,在女子出嫁那日,那家家主惊奇的发现,他将要过门的妻子早已经失踪不见。”

“就在这时,两道身影从天而降,一黑一白,将一众侍卫打得遍体鳞伤,而后将他们家族所有的钱财都尽数抢夺,本来以为只是谋财,后来才发现,那黑白大盗本就是有着嗜杀的脾气,那户人家几乎没有人存活下来。”

隗左道:“那这又与赤发鬼有着什么联系?”

“赤发鬼出现的时候,那仇洁也会消失了,你觉得之间没有联系吗?林寒也在外面见到了仇洁,很明显仇洁与这赤发鬼有着必然的联系。”姜鸣望着隗左道。

“黑白大盗可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我们被困在这破庙之中,往后还有许多的危机要面对。”姜鸣此话说完,丹功,丹晨,林寒,隗左以及一众侍卫都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因为黑白,双道的出现,他们不得不面对许多的危险,被困在这破庙之中,他们也逃不掉,所以只能去应对,而应对的方法无非便是抵挡抵抗。

林寒再次将长枪上的野雉抢过来,道:“还好有这几只野味可以尝尝。那仇葭与我走到雪地里,不到片刻之后,便消失不见了。我本来还以为自己能够监视住他,没想到,他却有着别样的手段。”

“那这些野雉你是怎么拿来的?”姜明问道。

“在雪地里的野雉最好捕捉,你以为以我的身手,会抓不到吗?”林寒道。

姜鸣无语道:“然后你就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去抓几只野雉,我难道真的是想让你去找野味的吗?”

“自然不是,我这不是还拿回来这些干柴吗?”林寒笑笑,旋即便向着几名侍卫嘱咐了几句,朝着几人道:“管他有什么赤发鬼、黑白大盗,不如先用这些东西填饱肚子再说,毕竟我们被困在破庙之中,也没有好的东西可以吃,那些干粮吃得早没味道了。”

丹功与丹晨此时却互相对视,他们也似乎察觉到了林寒的异样,这个看似冷静的人,今日却显得有一些浮躁,话语之间也透露出别样的风格,只有那隗左将信将疑。

林寒便开始帮助侍卫烧烤清理好的野雉,野味的数量并不多,不足以每个人都吃得饱,但是,当作一种佐料,让带来的干粮容易下咽些,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一众侍卫吃的也颇为得劲,姜鸣几人,也好像都已经忘记了这些事情。

按照时间来算,现在已经是下午时分,但是,由于下雪的缘故,外面完全分不清楚时间。起初的时候姜鸣与林寒还会偶尔到门前去张望一番,并且让侍卫在破庙周围巡视一番,但到后面,就愈发觉得此举有些愚蠢。

即便那黑白大盗有意谋害他们,也不会挑在这个时候,毕竟风雪还没有停歇,一切都这样还能继续,他们也是人啊,难道不会冷吗?

大雪依旧在,没有停歇的青倾洒,不知道这山中已然积攒了多少大雪,空气中的寒冷气息,让姜鸣也极为难受,这时林寒又开始嘲笑江明的愚蠢举动,并时不时抢走那身旧裘衣,惹得丹晨也是有了嬉笑的理由。

过了一会儿,在外面巡视的两名侍卫都已经回来了,还擒获了两只野雉。他们突然注意到,此时已然是接近晚上了,这样说来他们已经在这破庙里足足呆了一天一夜,姜鸣与林寒自然是愁得发闷,而丹功丹晨也是有些极为不舒服,哪有心情再继续吃着无味的野雉?

可是一些侍卫还是有不错的心思,便将那也是清理之后,又架在了火上炙烤,慢慢地发出的浓烟与肉香味,渐渐飘入了几人的口鼻间。他们没有觉得口馋,只是感觉到了一些异样。

林寒率先发觉,大喊一声:“屏住鼻息。”

众人还不知觉,只见那两个炙烤野雉的侍卫突然暴起,瞬间将身旁的两名侍卫格杀在地,而后将袍子一挥,顿时变了一副面容,却正是那仇葭与仇洁两兄妹。

黑白大盗?

丹功霍然喊出声来,一众侍卫都将要围上去。但姜鸣却在此时喝住众人,因为他察觉到自身已然有种精力衰竭的感觉。

姜鸣与林寒,将长戟与长枪杵在地上,面容极为苍白,身形更是立不起来。

林寒喊道:“那烟中有毒,大家不要呼吸了。”

但是此话说得太迟,依然有着几名侍卫瞬间倒地。

隗左无力挣扎,在扑腾了几下眼皮之后,终于是闭上眼睛昏倒了过去。丹功丹晨,因为不懂武艺的原因,瞬间便昏倒了过去,只有姜明与林寒还算意识清醒,但是,浑身精力疲软,他们不得不用自己的武器来支撑着身体。

此刻那仇葭与仇洁走到江明与林寒的面前道:“看来就是你们想要阻挡我做事,对吧?”

姜珉喝道:“你这是承认了想要谋害我们的心思吗?黑白大盗,还有这赤发鬼,应该都是你们搞出来的名堂吧。”

仇洁道:“正是如此,不过要怪就怪你们太过愚蠢,发现的太迟,你们两人还稍有察觉,他们都是一些蠢货,亏得其中还有不少七段人位的实力得武者,但竟然愚蠢至这种程度。”

姜鸣喊道:“你到底图谋我们什么?我们不过第一次见面无冤无仇,何必如此?不如给我们个方便放我们一条生路如何?”

那仇葭大笑道:“哈哈哈,你想得倒是挺好,我早已经知道了你们的底细,秦王朝卧华山的两位统领,还有秦王朝的国公丹功,这都是了不得的人物,当然我看中的是你们的身份钱财,还有这位美丽的小姐。”

仇洁则是妖娆的笑着道:“哥,你这又暴露自己的目的了,这样不好,采花贼可没人喜欢。”

第二百八十七章 逞杀黑白盗

黑白双盗,男的好色女的好财,听上去像是劫富济贫的好汉,其实是恶贯满盈的盗贼。

这两人在江湖上的风评素来不好,烧杀抢掠也干得不少,姜鸣林寒初始见到这两人,第一眼竟有些被蒙蔽。他们的相貌不算得很出众,藏在人群之中几乎不会被发现。

这也造成别人无法第一眼就辨认出他们,像是那种生来便有恶人面目的人,反而不善于做恶事。

姜鸣道:“原来你们一早就有目标了,昨日与我们在这里相遇,也是你一手策划的?”

“不不不”,仇葭道:“与你们相遇的确是我意料未及的,原先我只是查探到秦王朝国公丹功要经过这段路,但是不知道你们会在此时被困于山中。这正是上天怜惜我们兄妹,所以才将我们梦寐以求的目标放在了我们面前。”

“你们不是天心帝国的人吗?怎么会盯上秦王朝国公丹功。”姜鸣冷喝道。

仇葭道:“这自然是我们的本事,我们想要在江湖上混得一席地位,自然也得要一些消息来源,虽然比不得第七幕那般通畅与绝对正确,但也绝不是空穴来风,因此我们只要追踪到这条线索,便能找到我们的目标。”

“唉,说多了,当然除了我的目标之外,你们今日一个人都走不掉。”仇葭又道:“听说,卧华山六统领是半步九段的高手,先前随你出去,在雪地里,我已然察觉出了他的强悍。幸好没有与你正面交手,不然我们兄妹恐怕要折损在这里。但是啊,半步九段又能怎样?还不是如今要跪伏在我,黑白双盗的脚下。”

林寒眼神突然变得十分冷峻,道:“难道你们认为我真的有这么好对付?我可是半步九段,不管你们用了什么样的毒烟,或许我还有一反抗之力。”

“嗯?”仇葭仰天大笑道:“你太看得起自己了。我们用的可是江湖上不传的秘药,风银散。就算是真正的九段人位武学宗师王的也会身体瘫软,就算是地位强者来到此地,说不定也会着了我们的道。”

仇洁道:“你不要跟他们废话了,他们这些人怎么会知道我们的手段,我们先前可不止杀过一名半步九段的高手了。你虽然是卧华山的人,卧华山名声也挺响亮,但是毕竟干涉不到我们天心帝国来。”

姜鸣道:“等等,若是你们放了我们,我会有一些宝贝送给你们,保证让你们觉得值得,只要你们能将我们安全送出去,想要什么都可以,无论是钱财宝物或者是武学功法都可以。”

仇葭笑道:“这我倒是相信,以卧华山的财力,或者说以丹功的实力,想要钱财自然是唾手可得,想要什么宝贝也自然是有门道的。只是我们兄妹现在并不缺少了这些物资。对不对,妹妹?或者说你现在是缺一个嫂子吧。”

仇洁道:“那应该是缺一个,不过按照哥你的性子,应该是留不下一个的,或者说是会有很多个,每日一个,每月一个,都是有可能的。而我只想要钱财,当然也不是普通的钱财,我要元金元银,或者说很多很多的珍奇宝贝。”

林寒道:“那些都不是问题,只要你们放了我们,什么都可以给你。当然我们是不可能有任何狡辩的机会的,也不可能动什么手脚,或者我们现在要去天心帝国,丹功自然是有许多宝贝的,只要你跟着我们一起去,竟然能得到许多你想要的东西。”

仇葭长叹一声道:“我们虽然也想要这些东西,但是我们怕死啊,所以不能为了那些看不到的东西,丧失自己的性命。所以呀,还是把隐患灭杀在摇篮里面最好,你们这些人的命,今日一个人走不了。我只要你们身上的东西,昨夜我记得看一下,姜明少侠拿着一杆旗,看上去颇为威风,不知在哪里。”

姜鸣道:“你自己找吧,反正就在这间屋子里,只要你找得到,就送给你。”

对于江明这突然变得极为随意的表情,仇葭与仇洁也是极为敏感,毕竟是偷盗世界的老江湖,自然觉察到了其中的异样。

仇葭立即拔出腰间的小刀,指向江明的咽喉道:“别耍什么花样,我什么都知道,快说,快点交出你那柄戟出来。虽然你到头还是一个死,但是我有办法让你在死之前承受一千种不同的痛苦。”

姜明感受到那寒刃之中透露出的杀意,眼光微凛,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就算杀了我也是不知道。有什么手段我都接着,怎么样?或者说若是我能接下来,就放了我!”

仇葭冷笑一声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我要的是宝贝美人,既然如此,我也不会强求你。只是我先前看见你与这国公家的小姐有着一些亲密的联系,若是我当着你的面将她……嘿嘿,你应该会想说出那柄戟的下落吧。”

姜明大怒道:“你真是一个禽兽!虽然江湖之中不少像你们这种的盗贼、劫匪,但是能像你这般让人恶心,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最好不要那样做,不然你会后悔的。”

仇葭道:“这些就不是你想阻止就能阻止得了,毕竟,你现在可没有任何力量,这个小美人我也看见了姿色极为不凡,听说她的姐姐,可是那秦王朝第一美人,被称为妖妃的贞妃。怪不得呀,这丹家,血脉相承的,容貌都极为优秀,想来这个小美人以后也会出落得极为不凡。真是可惜,真是可惜,作为我的身份,只怪我的身份是一个采花大盗,所以只能辣手摧花了。”

仇葭缓缓走向丹晨,手上已经做好了不少动作,就在这时,林寒却突然喝道,仇葭兄,请住手,有事放着我来。

仇葭道:“不要再拖延时间了,你们这药效起码一天都不会恢复。妹妹,除了这几个主要的人物,其他人都赶紧收拾了吧,我总觉得这两人有些奇怪。”

仇洁道:“好的哥。不过你这次时间可得长一点,要是再像上次对待那林家小姐,我可是会笑话你了。”

仇洁丝毫不隐晦地说出这些事,林寒与姜鸣眼中都是格外冰冷,仇葭道:“哈哈哈,好的好的,一切都听妹妹了,若是不够尽兴,妹妹你可要满足我啊!”

就在这时,仇葭突然感到背后一股寒风袭来。

什么?不对!

仇葭猛然转过身来,突然发现姜明与林寒都缓缓站起了身子。

仇葭立即反应冲杀过来,却见姜鸣,从背后抽出一杆长戟,猛然将丹霞的刀刃击落,仇葭也是被震飞。此时,仇洁也是注意到了,也从一旁冲过来想要支援仇葭,可是林寒怎么可能会给她机会,他双拳击出,直接将仇洁击出七八米开外。

仅仅只是一招,仇葭与仇洁两人便纷纷受伤,两人背部相靠,望着那姜鸣与林寒,瞪大了眼睛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你们不是中了我的风银散?”

姜鸣冷笑道:“怎么不可能?就凭你的那些药,你觉得对我们能有作用吗?”

仇葭面色狰狞道:“那可是风银散,曾经我用它也毒倒过一名半步九段人位的武者。为什么会对你们没有效用?莫非……莫非你们早就觉察到我们的出现?不可能,那是不可能,我们伪装的那么真实,任何人都不可能拆穿我们的伪装,而你们也没有靠近我们,是怎么得到真假的?”

“不需要拆穿你们,也不需要甄别什么”,林寒望着惊慌失措的二人道:“我们只不过是想出了最一般的结论而已,你们想要将我们一网打尽,所要仰仗的必须是毒药毒药之类的,不然凭借你们两人的武艺,我一人便足以将你们镇压,又怎么对我们造成威胁?”

“所以啊,你只有伪装成我们的人,才有机会将毒药放进来,所以只要我们早先做有准备,并不会被毒烟药倒,更不会被你们所制服,刚才的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们二人装出来的。”

“那他们……那他们”,仇洁这时才缓缓明白过来,他们确实是毒倒了所有人,但姜鸣与林寒却除外了。姜鸣与林寒这是在用所有人做诱饵引诱他们出现,出乎意料的,他们成功了。林寒还是半步九段,他们二人联手也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哥,看来我们今天是栽了,怎么办?”仇洁显得十分慌乱,这是他们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景,在以往的行动中,他们每一次办得十分妥善,每一次都手到擒来,没有任何的风险,但是这一次,他们却失算了。

“没事,没必要怕他们!”仇葭冷声道:“我就不信,那风银散的毒不分区别地吹进来,若是没有解药的话,怎么可能不会中招?他们二人定然是在吓唬我们,可能他们二人的免疫力比较强,毅力也比较强,所以能够坚持更长的时间,只要我们一直拖下去,他们竟然会被那毒烟所迷倒。”

仇洁觉得仇葭所言,还是很有道理的,但是这却有一种冒险,若是姜明与林涵的确没有中毒,而且不会受到这风银散的毒,那他们便会陷入真正的危险,甚至没有余力再逃脱了。可是他们经历了这么多,怎么可能没有互相信任的基础,这一次,还有以往的许多次,仇洁都会相信仇葭。

林寒冷笑道:“既然如此,那你们就来试试吧。”

林寒没有拿枪,他赤手空拳也有着足够的自信可以面对这两个人,这两人都已经达到了八段人位巅峰的程度,但是对于他却没有任何的威胁。

当然最大的威胁,可能就是他一不留神,让他们逃了,不过这次有姜鸣在一旁掠阵,就算他们长了双翅膀,也不可能逃得这么容易。

眼见林寒已经摆好了阵势,仇洁与仇葭互相对视一眼,口中大喊一声,瞬间冲杀过去,但是他们的目标却不是林寒,而是站在一旁的姜鸣。

他们在很久之前便已经得知,林寒已然是不可战胜的半步九段,而姜鸣却只是普通的八段人位巅峰,方才与仇葭对了一招,虽然觉察到了姜鸣还是有着不小的能耐,但终究比林寒还要差了许多。

所以若是要选择战斗并且迅速战胜,自然要选择更弱的来。

姜明在第一瞬间便已经知道了两人的用意,他回头望向林寒,目光中带着那么一丝难受,心中却暗骂道,我看上去就这么弱吗?但他却没有迟疑,瞬间挺着长戟便冲杀上去,之前的打算顿时反转过来,姜鸣变成了主攻者,而林寒在一旁掠阵。

林含笑道,看来这是姜明的成名第一战了,打败黑白双盗也算是不错的战绩了。

姜鸣冲杀上去,方辕戟挥舞出极大的威势,而面对没有武器的仇葭与仇洁两人,他几乎没有任何迟疑与仁慈的打算,半月步生莲当作了普攻技巧,瞬间刺杀过去,两人惊险躲过,而后翦破式破茧而出,更是瞬间便将两人的攻势打乱。

仇葭与仇洁顿时大惊,他们没有想到这姜鸣的戟法竟然如此犀利,昨夜之时他们仍然只是看出一些皮毛,觉得此人不简单,但是此刻才真正意识到了戟法之中的浑然杀意。

冰戬无华。

这是将自己独创领悟的戟法,在那风雪之中,他将这戟法挥舞得极为雄浑,磨砺了许久,才有现在的雏形,虽然还不是很完整,但是一经施展出来便虎虎生风,攻防具备,而且其中的招式多含毁灭杀意,完全是追随这破翦诀之中的风格。

这样的戟法无疑是最适合姜明战斗的,主攻而不是主守,在战斗过程中他用自己的方辕戟当作自己的攻势,掌握着全局的进退。这便是张明的武法,以不变应万变,以一变而鸣人。

林寒望着这威势也是颇为吃惊,暗道:原来这家伙已经领悟了这么高深的技法,看来我不能落在他后面了,他虽然现在只是八段人位,可是这戟法完全施展出来,就算是我也不一定能够接下来。他已然领悟了破翦诀之中的第二种武学技巧,我的止水芒也没有绝对的优势,看来得更加努力了。

互相比较,林寒便感觉到,有着无数的动力,他与姜鸣互相钦佩,互相赏识,并且互相攀比,暗中增加了许多的竞争力,这可以磨砺他们的武法,使得他们的武道精神更为圆满。若是他们有一日能够走得很远,定然不是一人的努力,而是两人相互携手共助的结果。

仇葭感受到,姜鸣长戟中的杀意,神色大惊,道:“妹妹,出绝招吧,这姜鸣绝不是八段人位巅峰这么简单。”

仇洁也是面色苍白,冷哼了一声便道:“三步成杀,黑白即死。”

顿时两人的身影便像是交织在了一起,在姜鸣还没有觉察之时,便迅速施展出极为迅速的步伐,在姜鸣周围绕走。姜鸣只感觉到眼花缭乱,却不敢率先出招,只恐让这两人得了便宜。

可是这仇葭与仇洁的招式却远不于此,只见他们又从腰间取出了许多的暗器,速速飞来,四面八方皆是有着无数飞刀挥舞。

姜鸣暗暗吃惊,一一用冰戬无华的招式拨开,这种暗器,虽然并没有极为特殊的杀伤力,但是如此多的暗器,一次性全部倾泄出来,也是对他造成了一定的影响,即便他现在的实力能够单独战胜半步九段武者,面对两人的合围仍然是有一些难以迅速镇压。

姜鸣以逸待劳,以不变应万变,等待着两人的迅速出手,他们似乎也在犹豫之中,在经过了数十秒的犹豫之后,他们出手了,他们出手的速度极快,一瞬间便来到了姜鸣的面前,这般速度已然不是普通的八段人位巅峰武学大师所能具有的。

但姜鸣也因此松了一口气,不出手便以为他有着暗中藏匿的招式,但是一出手姜鸣的占式迅速展开,并将所有招式尽收眼底,他们的招式并没有任何威慑力。

姜鸣大喝一声道:“十尺戟!”

轰然之间,十尺戟那遍布的刀刃,瞬间从四面八方席卷开来,任他仇葭与仇洁的招式极为迅猛与神秘,都无法挡住这一招。

这一招在之前可是姜鸣的绝杀之招,有着同归于尽之意,即便是高出姜鸣一些武道境界的人都无法抵挡,此时这两人现在并没有做到高出,甚至姜宁现在的实力足以与一般的半步九段武者相媲美,更是仇葭与仇洁两人所能比的。

瞬息之间,仇家与愁结并身中无数疾刃,气力亏损,他们也不由得倒了一旁。他们两人都是八段人位巅峰的实力,联手之下,即便是半步九段人位都能稍微拖延一会儿,但是在姜鸣手下竟然没有撑过十几招,不由得让人感慨颇深。

就在姜鸣稍微得意的时候,突然从周围涌出了许多黑雾,那是之前出现过的赤发鬼,这时竟然不止一只,一齐凭空出现。

林寒早就预备这种情况,瞬间跃出,银白刹螭枪向前突刺,短短几招便将黑雾扫荡了个干净,其中竟然是几只造型颇为奇特的妖兽。

因为林寒出手,他们还没有反应,便已经成了真正的鬼兽。

第二百八十八章 关山散

传说中的赤发鬼骇人性命,吸食生灵血肉,算是不折不扣的凶兽与恶兽,但因其常有黑雾掩蔽身躯,所有纵然是高一等的武者也无法将之擒杀,所以历史上并没有人见过这赤发鬼真正的面目。

林寒的突然出手,似是早就在等待着那赤发鬼的的露面,仅仅只是数招,银白刹螭枪便迅猛地刺入了黑雾之中,结果了那其中的生灵,黑雾缓缓散去,只见破庙之中多了几个约莫成人头颅大小的五只妖兽。

姜鸣与林寒凑近来看,却发现那妖兽外形像是狐狸,但尾巴蓬松,毛色呈现一种灰黑色,怪不得能够隐藏在黑雾之中,原来是因为本身的毛色便接近黑雾,所以便给人一种错觉,以为这就是那传说中的赤发鬼。

正在此时,另一边倒地的仇葭与仇洁二人同时暴起,从身上抽出数只飞刀,向着林寒与姜鸣二人刺来,姜鸣自然早有警觉,方辕戟挥舞成圆,顿时将无数飞刀击落,但是却有一只意外地刺到了那死去的妖兽尾巴上,顿时有着浓密的黑雾报涌现。

姜鸣与林寒见此不敢轻易闯入,连忙退后数步,保护着丹功丹晨几人,避免那黑白双盗二人从中作梗,但是待得黑雾退散,那仇葭与仇洁已然消失不见,姜鸣与林寒不仅皱起了眉头。

林寒道:“这两人果然有些能耐,能在这种时候逃生,我二人这实力真是有些没用,要是一开始就不要顾忌其他,直接两人联手将那黑白双盗击杀,自然也不会有这样的结果。”

姜鸣无奈地摆了摆手,道:“没办法,谁让我们还有这么多人要保护,想要纯粹地追杀那两人是可以的,不过丹功丹晨都在昏迷之中,若是被那两人占了便宜,我们的脸可就丢大了。”

林寒笑了笑,道:“那就算了,这梁子我们也算是结下了,看来这黑白双盗也不是善茬儿,说不定往后还有再见的机会,到时候再隐患就是了。”

姜鸣走过去蹲在那几具妖兽尸体旁边,其中一具却已然瘪成了一团,赫然便是仇葭与仇洁的飞刀刺中的那只。

姜鸣道:“看来这种妖兽体内储存着大量的黑雾,所以才能够经常黑雾中潜行,我记得我看过许多异兽之类的书籍,好像都没有见到这种妖兽,可是有一点能够确定,这哪里是什么赤发鬼,分明就是一些被人操控的畜生。”

林寒道:“那倒没什么,我们不认识,说不定见识颇广的丹功认识,等他醒了再问,你还是把这几句妖兽尸体拖到边上,以防突然又冒出黑雾来。”

姜鸣白了一眼林寒,便开始搬迁工程,林寒也开始修补破庙之中因为打斗而破裂的门窗,姜鸣道:“话说,我们什么时候比比,怎么样?”

“比武?”林寒望着姜鸣那火热的目光,调侃道:“莫非你是想要找回之前的场子?不过看你现在有了自己的戟法,还领悟了破翦诀的第二种武学技巧,说不定还真有些难缠?”

姜鸣哈哈大笑,道:“你不会是怕了吧?先前你可是打得挺狠,虽说是我心情不好,你也不用那么认真吧?这件事告诉我们一个道理,出来混,是一定要还的。”

“呦呦呦,有些嚣张了!”林寒也朗笑道:“毕竟你现在只是八段人位,就算有了一些特殊的手段能够直面半步九段,但仍然没有捅破那一层窗户纸,我现在的力量已然有一半是九铅之力,你想要挑战我还为时过早。”

姜鸣哼哼了几声,道:“不敢来不敢来,明说就好,我不会将这些事给梁津他们说的。”

林寒啐了一口,道:“真是得寸进尺,等到此事了结,便让我看看你有什么过人的本事。不过,在此之前,你用丹功丹晨一行人做诱饵,哄骗黑白双盗出手,你这行为有些狠啊,万一那仇葭与仇洁用的是能毒死人的毒烟,他们可就没救了。”

姜鸣愣了愣,道:“没办法啊,我们能共用玉如意规避毒物,他们可没有这种宝贝。我也猜不到这仇葭与仇洁会用怎样的手段,只能冒险一试,你应该要说我冷血了吧?”

林寒神色渐渐平静下来,道:“或许你这种处理方式才是最为正确的,若是早先告知了丹功这些人,即便他们有别的方法规避,也有可能早早地暴露,将自己的手段留给足以相信的人知道,这应该也是一种处事的强者手段吧!”

姜鸣疑惑地看向林寒,陡然觉得林寒似乎有一些心事。

林寒却笑道:“怎么,不认识我了?”

姜鸣耸了耸肩,假装并没有觉察到异样,便开始帮着收拾这烂摊子。

雪地之中,两道狼狈的人影逆风而行,大雪仍然没有停歇,寒风依旧刺骨伤人。

仇葭与仇洁可谓是遭遇了一场大败,不仅计谋更被识破,而且在武艺上没有丝毫的优势,甚至到最后动用了赤发鬼这种招式,也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作用,若不是意外地刺破了赤发鬼的雾囊,可能他们还没有那么容易逃离,毕竟对手可是两名堪比半步九段人位的高手。

仇葭搀扶着重伤的仇洁,道:“妹妹啊,这次我们可是输惨了,这一次试探本来以为可以满载而归,谁料那两人真如消息中所说的,都不是泛泛之辈。”

“唉!”仇洁伸手擦了擦仇葭嘴角的血痕,极为柔情地道:“哥,只要我们还活着就是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做我们这一行的,难免会有这许些危险,只是我们的底牌都暴露了,以后赤发鬼怕是有些不好用的。”

“小毒物!”仇葭冲着身后喊了一声,便见一直狐狸模样的妖兽突然从雪地中跳了出来,在两人脚下周围打转,仇葭道:“看样子你还挺精神,方才你受伤了吗?”

那只妖兽蹦跳了几下,然后发出如同狼崽一样的声音,便继续在两人面前游转。仇洁见此,露出一抹笑意,道:“这家伙可是难得的变异雾鼬,在黑雾之中哪有那么受伤?方才的几道实质化身倒是帮了我们许多忙,等到眼下的事情完结,我们便待你回沼泽之地修养一段日子。”

仇葭道:“说来,这小毒物也是帮了我们不少忙,先用赤发鬼的传闻威吓,再用我们的方法悍然出手,不知以往有着多少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已经被我们得手了,虽然这次没有成功,但它还是有着大功劳的,以后定然要多多嘉奖。”

“哥”,仇洁望着那雾鼬欢畅跳跃的模样,便知道它听懂了两人的对话,她便道:“传闻这雾鼬算是一种实力不俗的妖兽,一般的种类都是极为罕见,别说这能够吞吐雾气的变异种了。若是我们将它喂饱,你说它会不会达到地位强者的程度。”

仇葭道:“应该吧,当然我也看不透,我又不是妖兽。来小毒物,跟上,跟上我们有肉吃。若是你以后成了地位境界的妖兽,可不能忘了我们对你的好。”

仇葭将那雾鼬抱起,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便搀扶着仇洁继续往前走,只是冒着风雪总是太过艰难,两人的身躯便接触得极为亲近,这俨然不像是一般的兄妹,更像是那些处事大方的伴侣了。

“嗯?”仇洁猛然昂起头来,伴着一抹阴险的笑意,道:“你有些不老实了,哥,是不是这次没有将那丹家小姐尝一次,心里发慌了。”

“嘿嘿”,仇葭盯着容貌只能算作平常自家妹妹,一只手放在袍子中便开始动弹起来,他也不狡辩,笑道:“还是妹妹好,不过这冬天雪地里太冷,不然我可忍不住了。”

仇洁妩媚地瞪了仇葭一眼,道:“不知有多少美貌的女子着了你的道,你这还看得上我这么容貌?我有些不信。”

仇葭见仇洁嗔怪神色,便蹙起了眉头讨好道:“那些都是野花,哪有妹妹温柔?再说黑大盗可从来没有上过两次同一个女人的床,除了你,我的妹妹。那些女人怎能跟你比,你的功夫才是真正的武学宗师。”

“咯咯咯”,仇洁笑起来,道:“哥你这嘴可真是会说话,不过我还自认为在这些事情上面没有输过谁,我也有些想了。我们还是顶着风雪快些过了关,找个地方住下再来吧!”

听到这般回答,仇葭也是格外的兴奋,但在这寒冷难行的山路上行走,让他不由得颇为恼怒,不由得骂道:“那两个混账以后就别遇到我,不然只要他们失手一次,定要将他们剁了喂狗。”

“这仇我们也是结下了,咱们山水有相逢!”

江湖事,江湖了,若是江湖了不了,那便等着还有往后。

黑白双盗,无人知其真实姓名,都是八段人位巅峰的武道境界,善偷盗、谋财、杀人、采花,是真正的恶人,比之名声远播的卧华山要符合他们的身份。

黑大盗好色,时常欺骗女子贞洁,采花后并不满意,反而要将女子性命谋害,因此算是许多大方之家女子的噩梦;白大盗好财,据说喜好收藏珍奇宝贝,因为得手数次,财宝不知积攒了多少。

这黑白双盗名义为兄妹,姓氏也都相同,且有悖德违亲相合孳尾之事,且乐此不疲,只是外人不知。

待得丹功一众陆续醒来,已然又是夜幕降临,虽然外面的大雪也终于停了下来,但两人却不可能丢下这些人独自入关。

即便醒来,众人脑袋依旧昏沉无比,可见黑白双盗所用的风银散的确威力很大,姜鸣与林寒便充作侍者,给丹晨父女以及一众侍卫烧水,借用热气缓缓驱散众人精神上的阴翳,随后姜鸣与林寒才解释了发生的事情,众人听后解释无比惊奇。

丹功道:“那黑白双盗被你们击退,虽然能算是好事,但难保他们不会卷土重来,说起来对我们还是威胁。不过赤发鬼的事情总算是有了个解释,没想到所谓赤发鬼,只是黑白双盗施展出来的幌子。”

林寒将丹功带到了那死去的妖兽尸体边上,道:“当时出现的‘赤发鬼’不止一只,但是我都已经将之击杀,这些妖兽的尾部似乎储藏这大量的黑雾,那时黑白双盗发出飞刀击中,便释放出黑雾遮蔽了我们的视线,要不然他们也不会逃脱。”

姜鸣道:“丹家主,你游历四方,可认得这是什么妖兽?”

丹功思忖许久,道:“这应该是传说中的妖鼬,与一般的狐狸不同,这种妖鼬的数量极为稀少,并且生存在极为险恶的环境之中,沼泽、死火山才是他们的安乐窝,但是书籍上记载这种妖鼬在成年之前是不会离开栖息地的,为何会一次性出现这么多只在这里?”

林寒听此,便问道:“丹家主对于这妖鼬有许多了解吗?”

丹功摇了摇头,道:“几乎没有了解,所有的一切都是文字记载传下来的,说是妖鼬也有许多种类,而且一般变异存活下来,实力将会极为强悍。传说中便有一种变异妖鼬,能够释放出雷电,因为当地的人从来没有见过,便取了个名字,叫做匹喀丘。”

“匹……喀丘……”

姜鸣与林寒莫名其妙地愣住,旋即没有了后话。

之后丹功又叙说了许多关于妖兽的传说与黑白大盗的残忍事迹,姜鸣与林寒却没有心思在听了,草草吃了点东西,便又开始休息。

这时那名为傀左的商人才醒过来,众人只得再次向他解释了一番,傀左却对此表示十分迷糊。

转眼之下已然到了第二日,因为雪霁日出的缘故,即便山路湿滑,一行人也不得不上路了,傀左虽有疑惑,也跟随着一众踩着雪入了关,到这时便面临着不得不分开的选择。

丹功手下的那名八段人位武学大师也早早地来到了关中等候,等办好了各类手续,丹功只需要前往早先安排好的地方定居便好,从此以后,他便不再是秦王朝的国公,而只是天心帝国的一名富商了。

眼看着一种早先安排好的随从都在等待,这时丹功的底蕴与能力才显露出来,不知丹功从哪里找到的保镖,身边竟然又多了三名武学大师,还有十多名七段武者,这般实力足以保证他与丹晨一路安全了。

姜鸣赞叹道:“丹家主,原本我还有些担心这一路上有麻烦,但见你这般准备,看来就算是黑白双盗再次前来,你也不会有任何惧怕了。白人遗迹在另一方向,我的职责也是完成了,那便再次分散吧!”

丹功朗然大笑,道:“两位客气,若是没有两位护送,这一路上还不知道有多少事情。这些侍卫都是我收买过来的,虽然算不得真正的下属,但若是遇到事情也能有个帮手,不过总是比不得两位,我原本想着,若是两位不太急,不若在我府上多住几天……”

姜鸣道:“丹家主好意我们还是心领了,不过我要找那水琉璃也是颇为着急,应该没有时间再多耽误了,丹家主与丹晨小姐既然有了强力的护卫,多提防些也应该便没有问题,我们还是就此离开吧。”

丹功有说了一番寒暄的话,但是躲在一旁的丹晨却是并没有表露出什么,待得姜鸣与林寒将要离开,她才站了出来,道:“两位公子慢走!”

姜鸣微微一愣,却见那丹晨正痴痴地望着他,转而柔意一笑,道:“保重!”

尽管只是轻声细语,但姜鸣却听在耳中,颇为受用,笑着点了点头。

离开关隘之后,姜鸣与林寒便朝着那白人遗址所在地出发,幸好有先前丹功给的地图,在上面明确标明了那遗址的所在地,不然他们真的有可能被那重重叠叠的雪山转晕。

姜鸣也终于忍受不住,订做了一套棉衫,至少看上去没有先前那么寒冷了,一路上惹得林寒调侃,姜鸣也显得颇为无语。

姜鸣与林寒在大道上行走,这般气候还在外面的行人已然不多,林寒背着他的银白刹螭枪,姜鸣也只是挎着装着干粮的包袱,林寒那憎恶的眼光中,姜鸣只得拿起了银白刹螭枪,试探着能够将之放置在精神空间之中,令得姜鸣没有想到的是,这件事出奇的顺利。

林寒却道:“怪不得,怪不得,原来你还有能够容纳物品的宝贝,传闻之中能够将物品存放的某件宝物,能够自行开辟空间,并且其中的空间之力可以使得物品大小如意变幻,一般的地位强者都不拥有的‘空缠子’,原来你也具有。”

“空缠子?什么东西?”姜鸣是在用精神空间承载,这应该是拥有荒源鼎碎片所带来的好处,似乎与那空间之器没有关系,而且精神空间也只能放入有灵气的物品,与那空缠子大相径庭。

但是为了更好的解释,姜鸣还是承认了拥有这种东西,似乎在林寒几人眼中,他已然变成了一个神奇的聚宝盆,所幸只是这几人知道,不然又要惹出不少麻烦。

“算着日子,距离第七幕的旗战也不远了,按照地图上的路程起码要在路上花费六七天,那样的话我们去往这白人遗迹便只有二十来天的时间了,那就尽快找到水琉璃吧!”

第二百八十九章 酒招,群山白

一座独立在山间的客栈,酒旗招摇在风中,前面看不见民居城池,后面也没有关隘兵甲,作为接纳四方的驿站,客栈中显得并不是很冷清。

炉火烧红,烈酒温热,十多个拥衣取暖的行人,分成三堆喝酒海谈,其中更是夹杂了许多粗犷的笑声,唤来小二上两盘好肉,也算是不错的享受。

林寒与姜鸣坐在其中,时不时地跟着周围的大汉闲谈两句,他们本来赶着上路,但遇到山谷里的冷风越发猛烈,似乎要将行人掀翻,虽然没有下雪,但却已经与与大雪封路没有什么区别,幸好这山中有着这座客栈可以稍作休息。

旁边的一名生着络腮胡的羊皮袍子的大汉靠过来,打量着姜鸣与林寒道:“两位小兄弟看起来也是要进山?怎么看上去没有带好取暖的物件,在这雪山里打猎,虽然容易碰到陷在雪里的猎物,但没有两三件兵器可不行!”

林寒看着此人面善,便道:“这位大哥,我们之前带着弓箭和砍刀,不过在前面经过山崖的时候不小心弄丢了,这才想办法来到了这里。你也是要进山打猎的吗?”

那大汉笑道:“这种鬼天气,要不是进雪山里打猎,谁个蠢蛋会出门?当然我见你们都应该年轻,应该便是刚开始做我们这行,以后可得将装备东西待齐全了,弓箭朴刀一样也不能少,烈酒和干肉也要多备一些,要不然被大学困在山里,只能被冻死饿死。”

那大汉身边一名形容削瘦的男子也胡骂一句,冲着姜鸣二人道:“别听那草包的,你们虽然看起来年轻,但料想定然是常来打猎的,不然怎么会来大同山这种鬼地方?弓箭丢了好办,这里的店家也时常有做打铁与治弓的行业,过阵子你单独跟那小二说,自然能给卖给你们一两件。”

大汉脸涨得通红,大喝道:“王瞎子,就你话多,说了半天还不是在跟我的话茬子,你要是真的好心,就将你前些天晒的肉干分些给他们啊!”

那削瘦男子死死地瞪了大汉一眼,便从身旁的包袱中拿出了一大包干肉片,也不知道是什么肉,看上去成色不错,让人极有食欲。削瘦男子分出一小部分找了个布片包好,递给了姜鸣,笑道:“给,算是给你们给见面礼,出来谋生活都不容易。”

那大汉见道削瘦男子这般举动,朗然笑道:“王瞎子,没想到你这么大方,不然也给我分点儿,怎么样?你媳妇做的肉干倒是很有味道,大老远都闻到香味了。”

削瘦男子啐了一口,骂道:“陈老鬼,你给老子滚蛋,想要在我这里混吃混喝,你把自己的腿打断在让我可怜吧!”

望着这般情景,姜鸣与林寒都忍俊不禁,在外难得能碰到这些好心的人,虽然看上去都极为的平凡,但至少不像一些道貌岸然之辈让人觉得难受,虽然只是很简单的东西,他们两人却拒绝不了。

随后闲谈了一阵,姜鸣与林寒便顶着寒风继续上路了,将要离开的时候,他们在那两个猎户的包袱中塞了一点白银,也算是那些肉干的回礼钱了,若是两人看见,指不定要生出许多的疑惑出来。

姜鸣与林寒要去往的白人遗址在那群山之中,但是如今的山脉都已经被大雪覆盖,入眼茫茫,还有着狂风肆虐,想要辨清楚方向也是极为不易,在一次又一次地调整与纠正之后,两人才算是找对了路。

“眼前这一片应该就是白梵天山脉了,真是对得起这个名字,不够这一片山脉也着实太广了些,都能与鲸落山脉相比了。不过堪罗灵山脉倒是比这里更为雄伟,有没有感觉到天工造物,甚是奇特?”

姜鸣似乎对于这般情景感到十分开阔,不由得心境都平静下来,这仿佛看出了这白梵天山脉的特殊之处,隐隐中似乎有着许多奇特的气息从其中升腾。

林寒眉头微蹙,调侃道:“莫非你又要感悟戟法?不得不说你这急于也太多了些。”

姜鸣笑道:“你这吐槽可就太恶毒了,算了,你这家伙最近是愈发学坏了,都不能友好的交流了。”

林寒对此莞尔一笑,道:“这白人遗址听说就是这山脉之中出现的,有人进去过,还看到过不少东西,其中便是有你需要的水琉璃。不过我还有些没有明白,这遗址为何叫白人遗址?”

姜鸣道:“这便是你没有专心了解了,这白人遗址名字的由来可不是有一个白人,而是在这片山脉之中曾经出现了一名名叫白人的地位强者,并且驱散了这里的兽潮,算得上是拯救了一城百姓。不过后来这里的城池也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了一处遗址,藏着的便是那座城池中的宝藏。”

“白人?这名字倒是取得颇为随意。”林寒道:“我还是对这位曾经的地位强者的肤色很感兴趣,如果他真的很白,那就有意思了。”

“你……算了,其实我也这么想的。”姜鸣道。

“嗯……你还真是不掩饰。”

“林寒,你说,人应该都会死吧?”

“自然是,不管是凡人,还是踏入仙灵之境的人物,其实都有着一定的寿命,当身体机能渐渐衰竭,那便应该就会死了。据说,踏入地位境界之后,每名武者的寿命便会统统提升到一百岁以上,但是一百岁也只是一般人觉得很长,有一部分凡人,仅仅凭靠自己的调养,也能将生命延续要这个时间。”

“凡人自然是这样,可若是那些真正的仙灵,难道他们也会像我们一样,生老病死全部都由上天来划定?若是这样,那地位强者为何要踏入那层境界?”

“并不是所有人都在追求长生那样虚无缥缈的东西,还有着不少人想要变得更强大,想要让自己涉足那些可望而不可即的领域,甚至参与真正的护族守界之战,就像你,你想要便强的理由,应该也不仅仅是为了权势与悠长的寿命吧?”

“自然不是。每个人都有追求的东西,我追求的东西叫做荨岩,其实也不仅仅是为了那个目的,也是为了我自己,或许等我追逐到荨岩的身影,便能理解一些东西,也能看清楚一些东西,这对我迷茫的前途是最好的诠释。”

“总觉得你已经不止一次说起过这个名字了,不过好像有些忌讳一样,当我听到这个名字,便感到浑身的热血都在升腾,似乎我已然要为了这个东西而抛头颅、洒热血一样。”

“嗯?哈哈哈,看来的确是这样,人如迁北的鱼群熙攘着越过海天,不管是谁都会为这个名字而颔首,或许你以后也会跟着我去追寻的。”

“算了吧,我也有我自己的事情要做,我做惯了游侠,偶尔一日看到了自己的光,便打定主意要去寻找,或许你日后会羡慕我的。”

“不羡慕,不羡慕,都说地位强者都能突破百岁的大关,甚至有一些地位强者的寿命能够达到八百年,我只是有些担忧,就算我能够活八百岁,但一直找不到荨岩,又该如何?”

姜鸣的神色陡然平静下来,变得极为庄重肃然。

林寒深吸了一口气,道:“那就活得更久一些,我还没有听说过天位强者会死,或许天位便是长生,你可以试着成为天位强者。”

姜鸣哭笑不得,道:“说的你好像见过天位强者一样。”

身为天位强者的夜泉便陨落了,如今只剩下一道残魂,林诗也踏入了那个境界,但还是逃不脱死亡。

他很清楚,只要是生灵,都不可能真正的长生,不可能真正的没有死亡。

“呃……”

林寒有些愕然,道:“我想,如果是你来选择,应该会说,只要我还活着,我便会去追寻,对吗?”

姜鸣微微一愣。

望着林寒那严肃的神色,姜鸣突然淡然一笑,道:“嗯,说得挺好,看来还是你了解我。”

林寒对此也是示之以笑,道:“你这能算是夸我?也罢,你这心理也太过神秘了些,虽然我自诩不凡,但是对于能够追紧你这个问题,我也是有些不太肯定,上次我才十几天没见你,你就能够与半步九段人位五五开了,我都怀疑你是碰到高人给你传输修为了。”

姜鸣这才猛然想起来,那时他为了追赶申夷忧,明明自身精力已然到达了极限,却在坚持之中却好像获得了新的力量,支撑着他逐尘三百里,若是那道力量,说不定他早就倒在了仓绫山脉,要知道那时夜泉已然沉睡,没有人能够帮他。

“莫非真的是我自己?”姜鸣暗自疑惑,犹豫许久,道:“看来得赶紧将夜泉前辈唤醒,再询问一下他。”

就在这时,林寒道:“今日还有些时间,我们得赶紧进入山脉寻找岩洞住下,不然夜晚来临这里将变得极为寒冷,前后数十里都没有人家,我们若是不能找到岩洞,怕是得被冻死在外面。”

心思既定,两人便开始往那白梵天山脉之中移动,为了躲避山中的风潮,他们需要绕道山林之中的小路,但是这道路似乎已然有过人行,变得很滑,即便是姜鸣与林寒身形矫捷,依旧难以豁免这种情况。

就在姜鸣与林寒终于找到了一个岩洞的时候,里中发出阵阵熊吼之声,二人顿时陷入了犹豫,虽然一头熊对于他们而言并不是什么威胁,但是可怕的是如果血腥味引诱其他猛兽,那他们便难以休息。

姜鸣将要挺身而出,却突然听到了一阵窸窣的脚步声,即便在雪地之中这道声音很轻,但姜鸣与林寒却都已经听到了。

“是谁?”

只见那山体另一边缓缓走来一个穿着棉袍的高大男子,神色冷峻,抱着一柄宽刃长剑,冲着两人喊道:“如果你们不进入,我就要率先行动了,这座山脉之中可没有人规定,谁先看到便是谁的,在山脉中风暴来临之前,暴露在山林之中可并不是什么好主意。”

姜鸣与林寒见那人言语霸气,朝着他们走来,便隐约猜出了什么,林寒拱手道:“阁下也想要入住进去?”

那高大男子冷哼一声,道:“废话,那白人遗址引来了三教九流的人,看来其中还有一些听觉有问题的。”

对于这般挑衅的话,姜鸣已然是不能容忍,瞬间便要暴走出手,却被林寒拦下,只见林寒道:“我不在意阁下的无疑,不过阁下都已经挑明了,那我们也不用隐藏目的,既然都是为了那白人遗址来的,为何要在这里出手?”

高大男子道:“哦?你的意思是想要拉我入伙?就你们两人?凭什么?”

姜鸣冷喝道:“将你的狗嘴放干净点,他会对一个畜生怜悯,但是我却不会。”

猛然间感受到见面语气中的杀意,高大男子不由得一愣,似乎也并没有在乎姜鸣话中的挑衅之意。

林寒却道:“阁下看来是有些误会了,我们并没有想要拉你入伙的意思,我们二人什么都能够应对。我听刚才阁下的话中,似乎对这白人遗址有许多了解,或者说,对这座白梵天山脉有些了解,不妨我们可以共通有无,同时这处岩洞,也能够三人同时歇息。”

高大男子横着脸向地上吐了一口口水,望着林寒那白皙的脸皮,道:“你似乎也搞错了些什么,我也没有打算与你们共用一个岩洞,杀了你们,我便可以独处一方,似乎并不需要你说的那样。”

姜鸣抱着拳头走近高大男子,冷声道:“我可以忘记你的失礼,同时答应给你机会竞争,但如果真像你说的,这白人遗址引来了许多人,你也应该不想率先消耗自己的体力,让那些窥探着有机可趁吧?这是我最后一次忠告。”

高大男子轻哼一声,向前走了一步,撞在了姜鸣的肩膀上,顿时有着颇为庞大的劲力传来,姜鸣顿时被逼退数步。

高大男子,道:“八段人位,似乎还不足以让我消耗太多的体力。”

姜鸣却是笑了出来,他望向林寒,对于这个无礼的家伙,似乎已然有些不能容忍了,尽管来到一个地方要恪守低调,但如果有人想要欺压到他们头上,这却是不能容忍的。

“既然如此……”

姜鸣霍然暴起,右手成拳,八铅之力竞涌而出,向着那高大人影砸去,高大男子冷哼一声,虽然因为姜鸣的速度感到十分惊奇,但同样丝毫不虚,长剑没有时间拔出,便出拳相对,他先前对姜鸣的实力已然有了大概的了解,八铅之力即便再为迅猛,也无法在力量与他对抗。

可是两双拳相对,高大男子便有些后悔了,那一拳看似朴实无华,其实是姜鸣动用无戟之式打出的,又岂是一般的拳意,此刻姜鸣的拳头便是一杆戟,出手之时裹挟着毁灭杀意,倾泄在高大男子的拳头上。

“怎么可能……”高大男子猛然间察觉到仿佛有一柄利刃刺入了他的拳心,并且延伸到臂肘,那是一种能够扭曲他经脉的力量。

“可恶,难道是暗器?”高大男子却注意到,姜鸣的手上并没有暗器,那只是普通的一拳,但是普通的一拳又怎么造成这样可怕的威势?

姜鸣借势退后数步,只见林寒已然跃起,他急忙心念一动,从精神空间之中取出银白刹螭枪,瞬间扔给了林寒,这般默契衔接几乎没有间隔。

林寒已然判断出眼前的高大男子也是一名半步九段人位,但他却丝毫不畏惧,一损漩握在手中,瞬间刺向了高大男子,男子以剑抵挡,却被那股劲力震得手掌发麻,他这时才注意到,这名看似年轻面白如玉的青年,也是踏入了半步九段人位。

林寒见男子连连退后,心知他是要借势拉开距离好施展招数,但是林寒又岂会让他得逞,经过衍武之境磨合的枪法已然极为圆滑,每一枪都能极通枪意,每每刺出,都能逼得男子被迫防守,几乎没有反转之力。

就在这时,早已经迫不及待的姜鸣脚踩白雪,身体跃出数米,而后长戟猛然一挥,便借力横劈出去,男子被迫来挡,却没有想到这一戟威力强悍到这种地步,这已然不是纯粹的八铅之力,而是一种经过磨合才能达到的高等戟法。

“既然你选择挑事,那我们也不能怕事,你便成为我斩杀的第一名半步九段人位武者吧!”

“冰戬无华!”

方辕戟微顿,而后便如倾盆大雨般施展,每一次横劈都能恰到好处,刚好封住对手的退路,也能连贯接下来的招式,连续的刺杀速度已然不输于任何枪法,冰冷的戟法之中饱含杀意,即便是九段人位武学宗师也不敢硬接。

男子狼狈躲避,终于被姜鸣抓住机会,一戟将他手上的长剑挑飞,他正欲抢夺,另一边林寒却已然抓住了那柄长剑,背后姜鸣似乎已然打定了杀意,男子此刻才明白,被自己小觑的两名青年,竟然能在电光火石之间便封杀他的所有招式。

姜鸣冷喝道:“半月,步生莲!”

长戟无情,执戟者更是无情。

若有人招惹,便以戟相对!

第二百九十章 吓!

“半月,步生莲!”

这是姜鸣最先领悟的武学技巧,也是使用最多、参悟最深的技巧,于侯凤王府玉恒楼前悲愤所化,能一步成戟百步杀,乃是速度与追击之术,自从姜鸣有了之前的潜力突破之后,此招更是极具杀伤。

高大人影怎样都没有想到,这看起来仅仅只是八段人位的青年,竟然能发出这般杀招,即便是他都不能抵挡,慌忙之时,“认输”二字已然吐出,但姜鸣戟却彷如未闻,那一戟力破千钧,似要高大男子一击击杀。

可就在这时,不知从何处飞出一柄短刀,仍然是以回旋之状堪破了姜鸣的招式,强制姜鸣收招,姜鸣心知有人插手,但仍然挺身上前,翦破式叠加,突刺而出,在一旁的林寒也瞬间出手,掀起一层雪潮。

姜鸣收招,面色冰冷,但是他的肩膀却被一柄利器所伤,那不是高大男子的作为,而是另一个人。林寒急忙收手,护住姜鸣,询问道:“你怎么样?”

姜鸣沉声道:“一点皮外伤,不过那家伙可是挨了我结结实实的一戟,战斗力都会折半了。”

只见那高大男子喉间一甜,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染红了那一片雪地,他的胸口上也出现了一口颇深的伤口,很明显是姜鸣出手造成的。他怨毒地看向姜鸣,切齿道:“好狠的小子,要不是你出手,我恐怕会被那小子击杀在此。”

从高大人影身后走出一名锦衣公子,左手持着一柄形状如同弯月的短刀,瞥了一眼高大男子的伤,斥骂道:“谁让你这蠢货不长心眼,敢闯这白梵天山脉的怎会是泛泛之辈,你却要用自己的性命试探,若是再有下一次,我可救不了你。”

高大男子沉默不语,若不是他见姜鸣与林寒年轻,又有能够避身的岩洞在此,也不会产生杀人得利的想法,轻敌之下才被对方伤成了这样,说起来都是他自找的。

林寒望向那锦衣者面色阴翳,举着银白刹螭枪便缓缓走去,他先前已然与那人试探了一招,粗略估计他也是半步九段,但是有着破坎诀的加持,他有信心正面击败这人。

锦衣者与高大男子注意到了林寒的举动,虽说是不害怕他,但谁知道暗中还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若是他在这里受伤,那之后想要染手那白人遗迹可就难了。

锦衣者拱手道:“阁下请留步,鄙人天心帝国西部人士,游侠在星爵,还请阁下为了大局考虑,不要在这个时候伤了和气。”

面对戟锦衣者率先低头,林寒没有借着这个台阶下去,冷声喝道:“你出手伤人的时候,为何不想着可能会伤了和气?为了大局考虑,那我斩断你一条胳膊,你可愿意?”

高大男子厉声喝道:“小子,你不要欺人太甚!若是再次正面迎敌,我定然能够将你们二人击杀,今日之辱,来日必然百倍索还。”

林寒道:“听见了吗?有些人自恃不凡,在重伤之际还想要让我们百倍偿还,我们初到这白梵天山脉,不知道什么要忍让,只知道若是有人想要将我们呢踩在脚下,那我们就刺破他的脑袋。”

姜鸣稍稍缓了缓,也来到林寒身边,道:“第一次看你这么豪爽,既然他们想要我们的命,不然我们也费些功夫将他们收拾了吧!”

姜鸣与林寒两人言语不饶,锦衣者满面阴翳,方才他突然出袭不仅没有取得多少成效,那执戟者反而迎面重伤了高大男子,他已然知晓这两人武艺不凡,若是他们联手,真的有可能他敌不过。

“闭嘴,彭王,若是想要活命就别说话!”锦衣者斥了高大男子一声,转而笑着朝向两人,道:“先前是我这兄弟,但既然你们也将他重伤了,算是两清了,不然我们便就此分道扬镳,这处岩洞归你们,如何?”

林寒道:“看来你还是比较明事理的,不过有一点你却没有说清楚,这个蠢货出手的恩怨我们还清了,但你出手伤人的恩怨又该怎样偿还?”

锦衣者微微一愣,没想到自己这般低声下气地谈判,对手反而没有丝毫谅解,竟然将战火引到了自己身上,他不由的心中恼怒,但还是为了大局考虑压下了火气,道:“我方才不是为了救他吗?若非我出手,我这兄弟可能就被你的同伴当场击杀了,何况你的同伴并没有受什么伤,那也只是我误伤而已,若是你想追究,我低头向你们道歉就是了。”

林寒喝道:“误伤?低头道歉?就是了?若是这天下所有的误伤都能道歉,那杀人偿命也就成了笑话,因为只要我说我是误杀,并且昂着脑袋道歉,就不会有人责怪,对不对?枉你也是半步九段,说话竟然如此幼稚,也不怕笑掉大牙?”

锦衣者在星爵大为恼怒,他没有想到以自己尊贵的身份这般请求,对方竟然还纠缠为难,他的短刀顿时挥出,厉喝道:“你们真是不知好歹,一味逼仄对你们有什么好处,我可不是怕你们,再给你们一次机会,我们离开,就此恩怨分明尽散,怎么样?”

姜鸣却厉声道:“我说,不怎么样?你出手吧,有什么招式我接着便是!”

“很好!”

在星爵面色阴沉,正欲出手,却听见那不远处出现了脚步声,众人纷纷附耳。

“能够在这里碰到在星爵、彭王两位,也算是缘分,看来小王福分不浅呀!”

未见其人,先问其声,姜鸣与林寒互相对视,已然猜到是这两人的援手,因此面色更为阴冷。

只见那雪地山林之中缓缓地走来数道人影,为首者宝冠玉带、蟒袍貂裘极显尊贵,左手握着一柄金黄色长剑,剑未出鞘,已见其寒,他身后跟着两男两女,俱是持剑侍者,看之颇有威严。

“原来是玉煌王子,鄙人在星爵有礼了。”在星爵微微颔首,面色渐渐舒缓。

那名为彭王的高大男子稍稍犹豫,也拱手道:“在下彭王,有礼了。”

“原来是天心帝国的王子?”

姜鸣与林寒暗暗思忖,这天心帝国与秦王朝不相同,所谓王子并不需要与皇帝有何血脉联系,只要拥有一定的实力便能在被皇室机构所看重,成为新一代皇帝的继承人,这也可以避免像秦王朝那般皇子之间结党声讨,反而是更为专心地提升自己,来达到储君的要求。

在这点上,九府联盟国倒是与天心帝国有些相同,九府联盟国的王侯也不是与高层人物有血脉关系,而是通过国议会裁决选择的将领,从而担任更高层的决定。这样便有了许多的先进之处与优越之法,从而使得整个国家一致向外。

那玉煌王子扫了一眼情况,道:“看来在先生与彭先生遇到了一些麻烦,需要小王出手解决吗?”

在星爵自然听出玉煌话中的招揽之意,虽然平日并不与三皇势力有什么瓜葛,但在这种时候若是能够得到玉煌的帮助,自然能够将对面的麻烦清理掉。在星爵笑道:“是遇到了一些麻烦,本来不想麻烦玉煌王子,只是我这兄弟受了伤,若是玉煌王子能够相助,我二人自然是感激不尽。”

“哦?能够让彭先生受这么重的伤,看来肇事者还是有一些本事的。”玉煌双眼在彭王胸前扫过,而后望向姜鸣与林寒二人,轻声道:“两位先生是我天心帝国难得的人才,此番进入白梵天山脉,小王还要两位许多帮助,今日这事便交给小王处理吧!”

一番话将他们与玉煌绑在一起,在星爵与彭王皆是面色凝重,但在这种时候拒绝反而不好,恐怕会再次多一个敌人,他们只得连连称是。

姜鸣看见这一幕,心中微颤,道:“看来进入这白梵天山脉的人并不少,这天心帝国的王子还不知道什么实力,但他身边的四名侍卫应该都是八段人位巅峰,我们若是与之正面战斗,恐怕会吃亏,还是不要贸然与之产生矛盾才好,必要之时,也不必与那先前二人计较,我们还有要事要办。”

林寒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这些人总想借着自己的身份,做一些欺人之人,我们可都是卧华山出来的,哪能惯着他们?王子也不例外,若是逼急了我们,自然要让他知道好歹。”

姜鸣微微一笑,道:“你到底是融合了谁的脾气,最近杀意也太旺盛了些吧?”

林寒耸耸肩,道:“谁知道啊,你不是曾说过,世间就没有绝对的对错黑白,只要坚信自己才是正确的,虽然说起来太过自负自私,但总是有着一些道理的。”

只见那玉煌王子走近,冲着姜鸣与林寒二人,道:“小王玉煌,乃是天心帝国第十四继承人,此次是代表天心帝国皇室前来白人遗迹,看两人并不是天心帝国中人,小王不清楚你们与在星爵、彭王两位先生有什么矛盾,但能否看在我的面子上,自此冰释前嫌,我们一同进入白人遗迹,也好有个照应?”

林寒冷声道:“原来是玉煌王子,既然都是前来寻找白人遗迹的,那自然是得相互照应,不如你帮我们,杀了那两人,然后我们就是你的盟友,如何?”

玉煌微微一愣,道:“阁下说笑了,且不说他们是我天心帝国中的翘楚,我这般身份不能得罪他们,阁下来到白人遗址自然是想要寻找一些东西,若是因为这点矛盾,就导致你们走不到遗址中去,岂不可惜?”

林寒道:“你这是威胁?”

玉煌道:“不不不,小王只是在陈说一件事实而已,阁下能够达到这般武道境界,自然是明白这其中的利益牵扯,我同时给阁下一种建议而已。”

林寒道:“所以,你作为这天心帝国的王子,连事情的对错都不想听,对吗?”

玉煌淡然道:“我想这并不重要,难道不是吗?”

姜鸣见这玉煌语气,竟有几分与秦王朝的秋绝相似,这般穷逼不舍,据理不饶,倒是演绎得十分传神,只是秋绝何等人物,又岂是他能够比较的?

姜鸣冷笑道:“我想确实不重要,不过我倒是想要问玉煌王子一个问题,你的底气在哪里?是你那看起来很尊贵其实百无一用的身份?还是你身边的几名侍卫,与这两个阴险愚蠢的货?”

“大胆,贱民,凭你怎敢辱骂王子?”玉煌的一名侍卫冷斥,长剑已然直指姜鸣。

“退下!”玉煌淡然道:“两位这是打算跟我冲突?你问我凭什么,你们看见我身边的侍卫,但却不知我早已经跨入了半步九段,我想这样的条件应该足够了吧?”

姜鸣笑道:“算上你,两个半步九段,四个武学大师,还有一个残废的人,倒的确是有可能对我们造成绝杀,只是玉煌王子啊,你却忘了一件事情。若是我们想逃,这雪地群山,你们奈何不了我们,而后你想要去白人遗迹,那我们便尾随其后落井下石,我想以我们的实力,想要做到这些并不难。你想要让我们丢掉性命,或者丢掉机遇,可我们也不是好惹的,不然就开始动手,看最后是谁得益?”

来到这白梵天山脉的人不止这几个,玉煌先前威胁也是为了减少出手,以保证力量来争夺遗迹,但姜鸣却不顾这些,反而说出这般无所畏惧的话,这是要让他们也陷入一种选择。

林寒低声道:“看来要说这种话,我还是不如你,不过若是他们真的不顾一切向我们出手,那我们岂不是会陷入危机,更难堪的是,说不定我们要寻找的东西也得不到了。”

姜鸣道:“放心吧,他毕竟是一个王子,若是不知道这点取舍,怕是无法登临这个位置,他不会选择与我们出手的,不仅是不想让他人占了便宜,还有为了自己的目标保证力量,现在他应该要提出条件了。”

玉煌听完这番话,顿时面色大变,阴冷道:“你应该知道,你做出那些事的后果?”

姜鸣道:“你也应该能想到,你做出那些事的后果,三垣九野不是天心帝国的,也不是你一个王子的,我并不怕得罪了,若是以后我有足够的利益,你还会前来哀求我。此刻,我的事,你还决定要管?”

玉煌沉默。

一旁的在星爵见玉煌犹豫,心中不宁,道:“玉煌王子,我们联手定然能将这两人斩杀在此……”

“先生不必多言!”玉煌打断在星爵的话,望着姜鸣道:“看来我是低估你了,你用放弃一些事情的权利来与我谈判,逼迫我重新选择,我确实只能被动犹豫,这里可不仅仅只有我们。”

“云璞兄,既然来了,就露面吧!”

只见那另一边,竟然是又走出一名华服公子,身后也是跟着四名侍卫,姜鸣与林寒暗暗吃惊,若是天心帝国又来了增援,他们可不敢继续下去,一旦被几人围攻,他们可是会陷入险境。

那被称之为“云璞”的华服公子,遥遥向着玉煌拱了拱手,道:“玉煌兄,别来无恙?”

“华王朝的皇子云璞?”在星爵与彭王暗暗议论,这华王朝紧邻天心帝国,因为与秦王朝的政治格局相同,发动战争的频率也是极高。

林寒道:“是华王朝的人,看来这白人遗址的消息被传得挺远,不过就是不知道这云璞是敌是友?”

玉煌上前道:“先前追踪到你,此时才觉察到有人窥探,小王猜测便是云璞兄,不知你在暗中想要做些什么?”

那云璞却笑道:“玉煌兄多虑了,我自然是不会做什么的,天心帝国能够让我来到境内探寻这白人遗址,已然是极为的恩赐,我可不会与玉煌兄为敌,只是藏在暗处看看情况,并且找一处岩洞休息,毕竟白梵天山脉之中的雪暴可是肃杀得紧,要是被卷进其中,怕是要尸骨不存?”

玉煌冷声道:“眼下便有一处岩洞,不如云璞兄与我联手,将这多事的两人驱逐,而后便可共享岩洞,此后路上也能多些照应,想来以我二人的实力,不少人都不会轻易招惹的。”

“哦?”云璞望了望姜鸣与林寒二人,又瞥了瞥玉煌以及身后的在星爵、彭王二人,面容稍作犹豫,旋即笑道:“多谢玉煌兄好意了,不过,我想我的选择不能如你意了。两位少侠,不如我们联手如何?”

姜鸣与林寒微微吃惊,这云璞似乎并不像是说笑。

玉煌大怒道:“云璞,你想要做些什么,这两人可是我天心帝国的敌人,你难道要破坏我们两国的友谊?”

“区区两人还决定不了国家的利益,玉煌兄你未免小题大做了。”云璞摆了摆手,便朝着两人走去,笑道:“两位少侠,在下华王朝五皇子云璞,不如我们联手如何?”

姜鸣微微一愣,笑道:“那就承皇子殿下帮助了。”

转念一想,这云璞之所以会帮助他们,并不是因为他们有着多强的实力,而是玉煌几人的实力太强了,三名半步九段人位以及四名八段人位武学大师,若是与他们合作,恐怕会遭受到过河拆桥的危机,与此相比,重新找一个盟友更好的选择,姜鸣与林寒二人明显符合他的眼光。

第二百九十一章 岩洞所言

华王朝的云璞这般选择,着实让姜鸣与林寒震惊了一番,但是深思之后便能理解其中缘故,所谓雪中送炭比锦上添花更容易收获真心,此时姜鸣与林寒二人无人援助,他这般作为自然可以让被人予以信任。

玉煌怔然,而后大怒,道:“云璞,你可要想明白了,这两人来历不明,你这般行为万一导致自己连白人遗址都见不到,华王朝皇室容不下你的。”

华王朝五皇子望向姜鸣与林寒二人,嘴角带着一抹笑容,道:“两位觉得怎么样?”

林寒笑道:“若是能与云璞殿下成为朋友,自然是最好,想来只要殿下不作出有碍合作的事情,我们自然会将殿下当做真正的朋友,在进入白人遗址之后,也能多些照应。”

“哈哈哈!玉煌兄,你听到了没?”云璞大笑地望向玉煌,道:“这下实力对比可就平均了,总不能看着让你天心帝国的势力越滚越大。”

玉煌心中恼怒,云璞与他实力相差不多,与姜鸣与林寒联手,他们势必难以抵挡,还没有进入白人山脉,这场争斗便已经是他输了。

在星爵在一旁低声道:“玉煌王子,当退则退,彭王如今受了伤,不能与他们硬碰硬,我们还是先行撤退,往后白人遗迹开启还有几天,我们定然还有找回面子的机会。”

玉煌阴沉着脸,道:“我自然知道当退则退,只是现在天色已完,若是放弃了这处岩洞,又要到哪里去寻找休息地方,这白梵天山脉之中的雪暴可不是闹着玩的,若是晚上碰到,我们别说去找白人遗迹了,怕是连命都会交代在这里。”

一边的云璞似乎早就猜测到了这般结局,低声朝着姜鸣与林寒说了几句,姜鸣与林寒微微思忖之后,便有了一些思量。林寒上前道:“玉煌王子是吧?我可以不记恨方才你们的针对,因为惦念着这白梵天山脉之中雪暴尤甚,既是同样的目的,便没有必要结仇,我们商量过后,同意你们与我们今晚都在这处岩洞之中休息。”

“什么?”

玉煌与在星爵三人皆是面色疑惑,玉煌头脑自然比他们两人灵活许多,便道:“这位少侠,想来让我们在此休息,是有着一定的条件的吧?”

林寒笑道:“正是,玉煌王子可要听一听?当然,你们仍然可以选择抢夺这处岩洞,只是如果再次出手,我们便要动杀手了。”

玉煌道:“说来听听。”

林寒不禁笑了笑,道:“第一,所有进入岩洞之中躲避雪暴的人,每一个人缴纳一定的钱财,当做暂住费,当然只收现金,我们可不会接受赊欠,毕竟若是往后几位反悔,我们还没有地方可以评理。”

“哈哈哈”,云璞朗然大笑道:“此法甚妙,看来这两位少侠心肠挺好,玉煌兄可要抓住机会啊。”

玉煌自然听得出云璞这是趁机看他笑话,国家之间的争斗从来都一直在,云璞估计这般选择,便是想要玉煌情绪失控,处于这种情况下,便会露出一定的破绽,这有益于他对付玉煌。

“或者你们可以选择与我们硬刚,毕竟若是赢了的话,不但不用缴纳这部分费用,还可以将我们身上的东西抢劫一空,可能我们两人身上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是这位华王朝皇子身上定然有你们能看得上的,天不绝人之路,要不要试试?”姜鸣在一旁煽风点火,完全不怕事情变得麻烦,他同时也很清楚,只有将这种人逼到这种程度上,才能占据一定的优势。

玉煌思索许久,第一次被两个不知来历的人骑到头上,这让他十分憋屈,不过在一番心理挣扎之后,便道:“说吧,要多少钱?”

林寒道:“多了我们也拿不动,一人就给十万白银吧,你们都不是平常人物,身上应该都有大面额的银票,我要的是那种全国范围内通用的银票,可不要在这种事情上面动手脚,最好不要。”

玉煌一咬牙,从怀中取出五张,极不情愿地让手下递了过去,林寒查验过后塞入了自己腰包里,笑着道:“还是玉煌王子识时务,这处岩洞便有你们的安身之处。还有你们两位,打算怎么着,是走是留啊?”

在星爵与彭王商量之后,前者道:“我们也选择留下,给,这是我们的暂住费。”

“等等”,林寒笑道:“你们两位身份不同,这十万两银票可不够你们入住的,虽然先前你们与我们的仇怨已然冰释,但我仍然心情不太愉快,所以没有这么容易放你们进去,当然作为这个岩洞的居住者,你们也应该付出一些什么。”

彭王大喝道:“小子,你不要欺人太甚!”

林寒道:“随便你们,愿不愿意执行是你们的事情,我们只负责立规矩,听着,若是想要留下,你们就去将岩洞中的两头熊清理掉,虽然这种事情对于我们来说并不是什么问题,但我害怕脏了我的手,便只能让你们两人去。怎样?去还是不去?”

彭王怒火横生,道:“这你都能忍?”

眼见着彭王便要转身离去,却被在星爵拉住,低声道:“蠢货回来,离开了这里又要去何处寻找岩洞?仅仅只是委屈一晚上,难道连这点度量都不能忍吗?既然他们要深入寻找白人遗迹,往后自然还有碰到的时候,到时候这帐再找他们算就是了。”

两人几经思考,还是同意了两人的条件,将费用缴纳之后,还担任了侍者将岩洞内的两头熊格杀,这才算得是此事完结。

眼见着黑夜降临,岩洞外面照例掀起了雪暴,那等场面让人骇然变色,姜鸣与林寒仅仅是张望了一番,便躲入了洞中,都说这白梵天山脉之中的雪暴格外厉害,怪不得那些人都选择为了晚间避身的一个岩洞而大动刀兵,原来是因为若是没有这等藏身之所,真的有可能会被那雪暴抹杀。

云璞道:“两位有所不知,这白梵天山脉可不平凡,传闻这山脉中曾经出现过惊世妖兽,致使这一片地域的气候永远是这么寒冷,几乎常年都是雪山皑皑,而且一些妖兽的兽潮也极易在这里集结,至今都没有人能够阻止,说这山脉是一方凶地也并没有什么错。”

姜鸣与林寒坐在云璞一侧,而玉煌三人及其侍卫则在另一边休息。

林寒听此道:“惊世妖兽?敢问云璞兄,这白梵天山脉中的妖兽是什么妖兽?莫非有人见过?”

云璞似乎并不惰于向林寒二人讲述这些,笑道:“你们可听说过那剑齿冰狼?”

姜鸣隐约想起,在交趾山脉中见到万狼齐聚的一幕,其中有一名身高数十丈的狼人,还有一名人类婴孩,而那被称之为紫袍剑魔的苍伏恺也曾在那里露面,这般情景烙印在他的脑海中,他甚至都不敢与他人谈论,从侧面可以猜测出,那狼群的首领剑齿冰狼,实力应该达到了天位境界。

天位境界,那已然是凡人所不能触及的禁忌层面。

姜鸣问道:“云璞兄,那妖兽与剑齿冰狼有什么联系?”

云璞道:“据某位高人说过,这里的妖兽是与那剑齿冰狼一个级别的,应该已然达到人类武道境界中的地位巅峰,甚至在传说中曾经引动三垣之地的大人物前来,它的名字叫做九天鬼貂。”

林寒道:“好霸气的名字,这等级别的妖兽,想来应该与人类强者无异了,在妖兽踏入地位之时夤华,便能自塑形体,人与兽也完全没有差别,不过这种境界的妖兽却不是普通人能够瞻仰的。”

云璞道:“你们此次前来白梵天山脉,似乎并没有了解许多东西,在这种凶地之中,若是没有足够的了解,很难在其中行步,说起来你们两位还真是艺高人大胆。”

林寒拱手道:“既然如此,那就请云璞兄给我们讲述一下这白梵天山脉与白人遗迹的事情,可否?”

云璞微微迟疑,他并不是喜欢高谈阔论的人,但是想到教授给这两人的东西,往后可能会对玉煌造成一定的阻碍,他便有了一些动力:“玉煌啊,我可想要这两人成为你的敌人,他们会给你惊喜的。”

终究是利用。

云璞笑了笑,道:“那是自然,我乐意为两位解惑,还未曾请教两位姓名。”

“在下姜鸣!”

“在下林寒!”

云璞听到这般简洁干脆的回答,明显是在隐藏着他们的身份,他也不在意,道:“那好就听好了,相信这些事情会对两位有用的。”

传闻白梵天山脉最原先的时候,乃是朱天野的边界,但因为荒族入侵的缘故,致使朱天野大量生灵殒命,在自己的战场上时刻都有着垣野界内的生灵遭受灾难,于是三垣之地的数名惊世之人,用自身最后的力量轰碎了荒族的防御,并且动用神通延伸地域,因此在白梵天山脉往东北数十万里地域都浮现出来。

凭空造地,这便是一种特殊的手段,而那白梵天山脉以东北的广阔地域,都是那几位神通惊天者身躯所化,但究其修为之高,只怕现在三垣九野最强者也是不及。传承总是一种丢失与遗忘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有着不少的东西被雪藏,有着许多的知识失踪,因为生灵便是一种逐渐走向败落的趋势。

白梵天山脉自古神秘,不仅仅是因为它的处地凶险,鲜有人至,更是因为这座山脉之中的灵气远比其他地方要鼎盛,曾经有强者将朱天野内的三座接连的山脉称之为绝世神山,从来没有人能够看清楚这三座山脉,即便是天位强者。

这三座山脉分别是,堪罗灵山脉,鲸落山脉,白梵天山脉。

天位境界,已然能够取用天地之力化为己用,上天下海,深入不毛,一瞬千里,动辄翻江倒海,几乎没有什么东西能够遮掩他们的视野,但是对于这三座山脉,所有的天位强者讳之如深。

这三座山脉都极为宽广,人们所能见到的只有山脉的门户而已,而真正的核心之地,无人能够深入。

白梵天山脉中的白人遗址,其实在数百年前便已出现,但在我一百年前左右,才被强者认可发现,并且判定其中有着不少宝物,并且经过了长期的观察,终于摸清了遗迹出现的规律。

因为那名名叫白人的强者曾在此地陨落,致使这片白人遗迹都有一种人间仙境的错觉,白人原先是修阵者,对于阵法有着颇为深入的研究,因此他所在的故地都被他设下了一道强大的阵法封印,而遗迹也会遵循着阵法隔一段时间出现一次。

经过无数强者的窥探,已然得出了白人遗迹出现的准确时间,每次开启,遗迹城门前都会出现二十四盏幻影灯笼,每一盏灯笼消失的时间差不多就是一天左右,所以表明这白人遗迹将会存在二十四天的时间。

白人遗迹之中多是一些受阵法保护的建筑,另外因为先前的城池是白人掌控的原因,其中有着许多的宝物流落在遗迹之中,这也成为了无数人想要进入遗迹的原因,甚至有人传说能够得到关于修行阵法的精髓法门。

但是因为在百年间便有无数地位强者进入过,所剩下的都只是一些他们看不上的东西,后来再也没有地位强者来到过,于是每一次遗迹开启,都是一些八段九段人位的武者前往,但是因为自身实力的原因,有许多人都会白手而归,甚至连一点东西都见不到,便迷失在了白梵天山脉之中。

能够达到地位境界,便能在一定程度上摄取天地能量,便能够抵御白梵天山脉外围的雪暴,甚至在其中找到白人留下来的东西,但对于人位武者却不具备有这种能力,若是遇到自然威胁,便只能凭借运气在其中穿行,由此观之危险极大。

姜鸣问道:“那既然如此,为何还会有这么多的人位武者前往,而且身份似乎都不低?”

姜鸣所指的是,以华王朝皇子、天心帝国王子这般身份,为何会甘冒风险来到这种地方寻找宝物?若是一个不小心,便是会真正的殒命其中。

云璞不禁笑出了一丝苦涩,道:“不瞒两位说,其实能来到这种地方的,的确都是皇室之中的弃子,与一些江湖中愿意冒险寻宝的散修,真正的任务是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的,每隔几年这白人遗迹便会出现一次,其中的宝物也是越来越少,这白梵天山脉也是越来越惊险,没有达到地位境界,始终都是在与命运搏斗。”

这般说来,不仅仅是这云璞,还有那玉煌王子,都算是与皇位无缘之人了。

云璞道:“这本来就不是什么秘密,在华王朝中许多百姓都知道,五皇子云璞虽然能够在三十岁跨入半步九段,但其实不知投入了多少珍贵的丹药与资源,可以说,我往后将没有任何的进步空间。而真正的皇位继承人,是要有有摄政之谋的人来继承的,很可惜,我在争取过程中,已经被贬下来了。”

林寒道:“那玉煌王子呢?他也是……”

云璞点了点头,道:“不过他的情况与我不相同,他能够在这般年纪达到半步九段,也是有着一定的天赋的,虽然天心帝国的继承人中还有数人有着各方面的能力,但若是玉煌能够在白人遗迹中取得关键的东西,便能改变他的命运。”

姜鸣道:“那他要的是什么?”

云璞沉默。

这时姜鸣与林寒才反应过来,云璞与玉煌都是为了能够提升前来的,自然是要找一些能够提升资质的药材或者丹药,这种事情自然不是能给一般人说的,反而是姜鸣的问法太唐突了。

云璞却突然朗然一笑,道:“那件东西啊,其实很多人都知道,便是能够提升资质的灵婴果,据记载遗迹中应该有这种东西,我只要一枚,便能彻底改变命运,说不定往后华王朝的皇位我便有了争取的资格。”

为了权势,为了力量,这云璞与玉煌二人倒是很相似,不过冒这么大的风险,似乎并没有其他的办法。

云璞说到这里,似乎已然有些疲倦了,便笑道:“今日便说到这里吧,早些休息,没必要防备着玉煌那几人,他们都有着大事要做,不可能在还没有见到白人遗迹之前,便对你们起杀心,若是你们能走到后面,再来防备他不迟。”

云璞说完,便教几名侍卫也躺下休息了,似乎全然不怕此时与他立场不同的玉煌几人。

说起来也正是这般,一点点小摩擦而已,深入山脉之中,说不定还有需要帮助的地方,没有必要将之视为生死仇敌。

姜鸣与林寒也都觉得云璞所言还是有着不少道理的,却见那玉煌与在星爵、彭王几人都已经休息了,便也不再耽误,收起了各自武器,便开始休息。

一夜无话。

唯有岩洞外的狂风怒吼着,似乎要将所有生灵撕碎。

第二日醒来,天色微明,几人便再次分散,为了一个岩洞而聚集起来的情谊,转瞬即逝。

真正的冒险还是需要兄弟来担当。

第二百九十二章 风中寂寥百代消

顶风前行,远比在平静的山林中走路要难的多。

至少这白梵天山脉之中的大风,并不是一般的风。每次大风袭来,都裹挟着无法抵抗的力量,似乎有八段人位武者在用武器捶打着自己的身体,姜鸣与林寒二人,感受到这无比庞大的力量,也是眉头紧锁,面色凝重,但饶是如此,仍然在选择,以一种不能中断的方式往前行走。

他们的目标是那白人遗迹,在没有见到白人遗迹之前,似乎一切的困难都不算是困难,只是这般磨砺之中,他们觉得,这个偌大的江湖,还是存在着无数的危机,至少这白梵天山脉中的一切,都显得那样艰难。

在他们与华王朝五皇子云璞分离之后,又开始了每日的苦行。那时所谓的结盟也只是一时脚下的友好关系而已,不可能像真正的盟友一样,一起行走、一起共同面对所有危险。

姜鸣与林寒也是知道这些,并没有苛求什么,只为了那一夜的安宁,至少在那一夜里面有了云璞的震慑,玉煌与彭王、在星爵三人都没有展现出别样的诡计。

可能在他们认为,姜鸣与林寒二人只是不起眼的喽啰而已,即便实力达到了半步九段人位,仍然只是个小人物,因为他们的格局本身就很庞大,皇子,王子,这已然是平民所不能逾越的地位。

若是没有踏入真正的九段人位或者地位境界,是根本引起他们的注意的,只要千兵万马之中,任何的凡武武者都会被抹杀。

只不过有了那夜的调整之后,姜鸣与林寒好歹是有了足够的体力,可以应对接下来的事情了。

穿越这片白茫茫的天地,然后找到所谓的白人遗址,看起来似乎很难,听起来似乎也没有那么容易,但是他们愿意去做,便决定去做,不会动摇。

那云璞曾经给他们讲述了各种事迹,包括了白凡天山脉的凶险与白人遗迹之中,地位之下武者难以进入的案例。

姜鸣与林寒虽然对此深信不疑,但现实之中白矾间山脉的凶险,实在是没有其他办法可以涉足,想要得到一些有用的宝贝,必须履行自己所有要经历的艰险。

三日之间,姜鸣与林寒每日都是在将要天黑的时候找到一个可以容身的岩洞,然后记录好行进的方向,以免被风雪所掩埋。

在这大风之中辨清方向变得极为重要,若是他们无法记住自己的方向,很有可能在第二天休息醒来之后,就会迷失在这白梵天山脉之中,从而所有的努力都会白费,更别说寻找什么白人遗弃了。

在刚刚进入白梵天山脉的时候,还会偶尔遇到一些争端,但是愈发深入之后才会觉得,进入这山脉便是孤独的行者,不会再见到其他人影,这也是白梵天山脉之中,最为恐慌的一点,最大的敌人不是别人,而是自己,而是孤独。

不过至少姜鸣还有个伴儿,对于林寒来说,张明是绝无仅有的兄弟,他们互相信任,互相依靠,在这山脉之中,并肩前行。

在走不动的时候,便可以互相搀扶着,这比之许多独行侠,要好的多了。

姜鸣也因此感到幸运,若是自己一个人前来,不一定可能会面对心中的恐慌与寂寥的情况下,真的坚持不下去。他突然间对这武道修行也产生了一种疑问,甚至是更深层的思考。

山脉深处的岩洞,相对来说要多一些,因为这大风气候造成的缘故,很少见到有野兽出没,能够出现的野兽,也都是一些能够经历风霜的耐寒生物。

而这么多的岩洞出现的原因,应该只是风霜的问题,所以不客观的说,这都是由自然鬼斧而凿成的。

姜鸣与林寒自然乐此不疲,在见到一个岩洞之后,若是体力消耗殆尽,便补充一定时间,然后再接着前行。

在这随后,他们也在白日里见证了那雪暴的存在,雪暴在这山脉之中变得极为平凡,但那大多数都是在夜晚,白日里的雪暴很罕见。

当姜鸣与林寒正面看到,所幸在旁边有一个岩洞,不然可能他们的性命就会被埋没在大雪之中。

雪暴,是一种极为可怕的气候,比之沙尘暴之类的更要可怕。因为在这白梵天山脉之中,雪便是一切的载体,风能够将它们卷起,然后形成巨大的气流,处在风暴中央的人,便会遭受无数重的打击,不管是多高的武学修为,想来即便是地位强者也难以忍受这样的招数。

夜晚在此来临,姜鸣与林寒进入了岩洞之中休息,这次他们发现了一个振奋人心的东西,在那个岩洞之中,他们发现了一颗蛋,但一颗被冰封着的蛋。

他们辨认不出那是什么生物的蛋,但是从其大小来看,起码都有一个人的头颅大小,应该是什么妖兽或者飞禽的幼崽。

姜鸣与林寒本来抱着颇为敬畏的态度来对待,本不想闯入这间有着主人的岩洞,但是那雪暴说来就来,他们也无法阻挡,只能暂且躲在其中躲避。

抱着惶恐之心,他们在那岩洞之中警惕着有什么凶兽会归来,但是整整一夜过去,他们仍然没有见到所谓的凶兽,他们也一如既往的躺在地上。

姜明道:“我们估计是被这雪暴天气虐得有点惨了,竟然忘记了观察周围了。你看,这颗蛋的周围并没有其他东西,若是有凶兽在此居住,竟然会铺设一些干草树枝之类的,但是在这所岩洞之中,唯独只有这些枯木烂渣,明显已经很久没有其他凶兽来过了。”

林涵道:“你此言有理,我也倒是忘了察看,那这样说来,这颗蛋岂不是一颗被遗弃的蛋?你阅览过许多古书有没有印象,这是什么生物的蛋?”

“你当我是六七十岁的老学究啊,我自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姜明缓缓说道:“而且我看的都是一些异景志,其中介绍的都是成年凶兽,哪里关心过这些幼年体的蛋呀?不过视其模样,姑且可以看出一些端倪,应该是一种鸟蛋之类的。书上说,一般情况下,卵生的凶兽,兽蛋的外壳上都会有一些奇特的花纹,从而在凶兽诞生的时候,能赋予它极强的力量。当然说是这样说,我也不清楚,只是从这个方面来说,这应该不是什么凶兽的蛋,所以说他是鸟蛋。”

林寒笑道:“然后这就是你得出的结果,看了半天就说,这是一颗鸟蛋?我有个大胆的想法,我们把它吃了吧。”

姜鸣道:“你确定?若从里面开出一个绝世凶兽,我们不就完了?”

林寒道:“哪有那么容易遇到绝世凶兽,我们进入这白梵天山脉这么久了,见到过几只凶兽,除了几只能够在雪地里生存的虎熊,几乎什么都没有碰到过了。”

“这倒也是”,姜鸣思忖道:“不然……不然……不然就照着你那样的方法来吧,我带有火折子,把它烤了吃,怎么样?”

林寒苦笑不得,明明只是提出了一个建议,转瞬之间,就被江明采纳了,他甚至有一种感觉,姜明其实也在这样想着,只是在等待他先开口。

毕竟眼下,携带的干粮都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

当初那个猎户送给他的一些肉干,早在进入山脉前两天的时候都已经吃完了。所以,为了生计,他不得不想着用其他方法来保证身体机能。

姜鸣用了一些时间将岩洞之中的杂物全部整齐到一起燃着,然后将那颗蛋抱到了一边,就要将之架在两根棍子上炙烤的时候,他突然发现,怀里的玉如意闪着璀璨的光芒,这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姜明立马将蛋放下,握着玉如意,靠近那只蛋,朝着林寒道:“我以前,倒是没有开发出这种功能,这玉如意,乃是品阶不低的一种宝物,能够净化万物,也能够感知一些灵性,还能够压制溃散的能量之类的,今日这般闪烁,怕是证明这鸟蛋之中,有着一些让他觉得十分奇特的东西。莫非这鸟蛋真是那绝兽凶兽的蛋?

林寒道:“有什么办法能够验证一下,比如,算了,你还有没有什么比较有用的东西,他们可都称你是百宝箱,说不定还真有什么东西你遗漏了。”

姜鸣哭笑不得:“你真当我是百宝箱呀,我身上的东西也就那几件,这柄玉如意最是珍贵,其它的便不值一提,你想要全都给你啊。真是的,不然我们在这操练一场吧,说不定这只蛋对打斗的场面比较敏感,所以就破蛋而出了,到时候我们就不是吃鸟蛋而是吃鸟肉。”

“少年,你这想法有点大胆呀,不是我说你,我怎么觉得,你将这个蛋孵化出来,为的就是饱自己的口腹之欲。或许我觉得,既然他是凶兽,可能藏着什么宝贝之类的,让我们得到也是不错的。”林涵道。

“想多了吧你”,姜鸣又是一阵狂笑,在简单的调侃之后,他也不再做这种无用的事情了。虽说是想要饱自己的口腹之欲,但也不至于将一个活着的凶兽,放在火堆上烤,他们对于自己的生命也是比较珍惜的,万一真的出现一个绝世凶兽,他们岂不是糟糕了吗?

“外面的风暴停了一些”,林寒靠在岩洞边上观察了一会儿,说道:“你来看,我好像看见那风暴之中有着一道影子,好像不像是人,应该是妖兽之类的,不然我们将之捕来杀掉吃肉行不行?”

“可以确定吗?万一那是人,我们过去不就完蛋了吗?不仅暴露了我们的行踪,而且会面临一定的危险。”姜鸣有些担忧,也走过去,朝着那边观察了一会儿,发现突然之间什么东西都没有了。

林寒觉得气氛有些诡异,便走了出去,朝着姜鸣说了一句:“你看好了,我怎么觉得,这不像是一般的妖兽。若是有什么问题,你在边上支援我。”

因为林寒发现了那道黑影距离岩洞并不是很远,走出去之后,姜鸣便能在周围看见他,方辕戟握在手中,已经时刻准备着出手,今日天色已晚,他们既然已经不会再往前行,这处岩洞也就便是它们的栖息地,所以不能再次丢了。

姜鸣细细观察着林涵的举动,只见林寒在那雪地中似乎停停走走,似乎在探查着某种生物的足迹,而随着时间越长,姜明也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林涵会在雪地之中观察这么久,便证明那雪地之中便赫然有着一些东西,或者说,刚才有着一些东西,但能在这么短暂的时间之内消失无影,很有可能会对他们造成一定的威胁。

突然一道黑影从林寒背后冲出,林寒尚未觉察,但是远处观察的却明确早些反应,那是一只宛如蜥蜴,身形轮廓如同人体差不多大小的野兽。

方才它明明并不存在,但他竟然是从那雪地之中钻出的。

说是迟那时快,姜鸣将方辕戟狠狠掷出,戟刃的破空之声从背后传来,林寒也率先察觉,向着背后霍然散开,方辕戟掷空,林寒却看清楚了那道黑影,转瞬之间将银白刹螭枪猛的向着地面一插,那只猛兽便叫嚎从雪地中钻出。

这时施展着半月步生莲的姜鸣也早早的赶到,抽起一旁的方辕戟,对着那猛兽一顿乱刺。仅仅只是数招,那只宛如蜥蜴的野兽便流出了鲜红的血液。

走近视之,只见那妖兽看上去倒像是一般的虎豹。先前只是因为距离缘故看得不很清楚,而且他的身形偏瘦,尾巴偏长,导致姜鸣看上去有些像蜥蜴。

姜鸣笑道:“看样子应该是能食用的,今晚有口福了。”

林寒道:“没有想到,这雪地之中的妖兽竟然会这种能耐,若不是你反应的及时,我恐怕要着了他的道,能够从雪地里窜出,肯定是有着一些遁地的本事,而且善于伪装,恐怕已经有不少生物遭到他的暗算,说他是雪地里的杀手也不为过。”

姜鸣道:“管他是什么杀手,现在落到了我的手上,就变成了食物,我就问你吃不吃吧?”

林寒白了姜鸣一眼,道:“你只要烤出来,我就吃。”

很快便将那只猛兽处理好,因为在雪地里,能够动用的东西,其实并不多,所以只是割了他的一些肉。用雪擦着洗了一下,看上去也不是太脏,便将就着烤来吃。

两人只觉得这种生活还不错,至少还是有肉吃的。

在享用过肉食之后,两人更是装在了包袱里一些,备作未来几天的晚餐。然后,便昏昏睡去,至少在这雪地里行走,需要大量的体力来支撑,若是不休息好,可能无法面对未知的危机。

可是就在第二日醒来的时候,林寒却敏锐的察觉到,岩洞之中似乎有着一些东西改变了,是那个带蛋,那颗被姜鸣称之为鸟蛋不存在了。

但是蛋不会走路的,风也吹不到岩洞里面,那到底是什么人带走的那只鸟蛋?

姜鸣与林寒自诩感知还算敏捷,什么人能够在不惊扰他们的情况下,进入岩洞带走那只蛋,或者正如江明说来,那只蛋是绝世凶兽的蛋本身便是有着一些灵性,说不定就自己滚着滚着滚出去了,以免遭到他们两人的荼毒。

对此,姜鸣与林寒虽然感到诡异,但是无法用其他方法来解释,并先行放下了,进行了另一日的苦行。

饶是以姜明的毅力,在这雪地之中前行仍然是觉得极为艰难。

但是经过了这几日的坚持,他猛然间发现了一些难为可贵的收获。

他觉察到自己的身躯比之以往更为的坚韧,在雪地大风的摧残之下,他愈发觉得自己的身躯更能适应自己的掌控。

像是一柄没有经过打磨的铁剑,正在经受炉火炙烤。

虽然这种程度是极为微小的,但是姜鸣却早已发出发现了其中的好处,他相信如果再来两三天,他的身体便会有巨大的变化,到时候也会影响武道修为,甚至在修为上有巨大的提升。

他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了林寒,但是林寒却没有丝毫感觉,只是觉得这大风,太过恶毒,这雪地也太过冰冷。

姜鸣对此感到疑惑,但是旋即便清楚了,自己有这荒源鼎碎片这等神物的支持,自然身体早就与常人有了一些差异,而且经过了夜泉那一瞬数年的武学演武,他的心性也不是常人能够比较的。

林寒虽然天赋不错,但终究是比不上他的金手指。

苦行也是一种修行。

随后他们在雪地之中又捕获了一只白熊,正好可以补充他们那缺少的干粮。

他们惊奇的是,这只白熊的肉质十分鲜美,比之那些精品佳肴,更是只优不劣。

有了这只熊肉,补充营养,他们便有了足够的体力在这雪地之中前行,姜鸣甚至在大吃了一顿之后,虎虎生风地耍了一段戟法。

林寒也感觉,寂寥的状态有了一些回温。

然后他们二人便背着那熊肉,继续前行。有了这种肉类的支持,他们又可以有许多的时间去行走。本来以为那白人遗迹难以寻找,但是在一往向前的路程之中,他们隐隐约约见到了一些端倪。

那并不像是纯粹的白色的、凹凸状的东西,好像便是所谓的遗址所在。

第二百九十三章 冰封于蜃与城池

那是什么?好像是破旧的宫殿一样。

那是城池,那是战火衰败的城市,残垣断壁。

姜鸣与林寒抬眼望去,只见那远处的山峰可见,山峰之上的雪白也可见,雪山旁屹立着一座破旧的城池,那样庞大的一座建筑,仿佛也被冰层包裹。

“那是……”

姜鸣与林寒齐齐凝声,肃然望向那破败的建筑,心中竟有一丝无法取舍的怜惜之情。

但是他们却明白,自己与这座建筑没有任何的关系,唯一的关系便是他们今天看见了他,看见它在雪山之中,露出了自己原来的模样。

那是一座城池。

一座别样的城市,城池其中似乎包裹着无数的冰雕,远远看来其中的景象或人或物,但都极为栩栩如生让人不禁感慨,这其实不是一件艺术品,而是真正的人,真正的物。

他们大概也能猜到,在数百年前,这座城池遭受了怎样的重创?而后,那漫天的寒冷,又是怎样淹没了他们的城池,使得他们的血肉与身体全部矗立在冰雪之中,而后被封印在那座阵法之中。

“这就是传说中的昆明城?”

无人能够解决他们的疑惑,但是他们却清楚,这座城池,似乎并没有外人看来的那份宁静,它的破败并不是没有理由,似是经历了战火,经历了一场无法预料的灾难。

其中的生命,如同落叶一般凋零,其中的任何物品,都破碎如镜。

没有声音,但是,外界的人却听得到,他们的喘息,那是历史的碾压声。在厚重如墨的车轮下,那些没有名字的人命,甚至连一句挣扎的声音都没有发出。

这里究竟经历了什么?为何被冰封住的城池,看上去会是这般光景?难道冰雪也这么无情?

地位强者,白人所守护的昆明城,在传说中是一座景物优美的城池。

在白人所设置的阵法的帮助下,聚集了无数灵气,成为了外人所不能企及的仙境,无数地位强者、无数凡武武者来到此地,都向白人,探讨一些修为上的经验,但是却都失望而归。

因为白人也不知道,真正的人心到底是什么,真正的诚实是什么。

事隔百年,外人在回顾之时,只看到了这破败的城池,从被冰封的城池,似乎从中想要窥探出一点,城池破败的原因,也无从探起。

外界人都言,白人遗迹之中有着无数宝贝,甚至能够得到地位强者白人的传承,以及那雄厚的阵法积累经验,但是从来没有人说过,白人遗迹中,有着不能为人所谈说的悲惨往事,那些看不见的、能看见的,都已经淹没在历史的尘埃之中。不,这里没有尘埃,有的只是白茫茫的雪地。

白梵天山脉之中所孕育的唯一一座城池昆明城在百年之前乃是人间圣地,有朝一日它却沦为了一片废墟。

这不是这座城池的罪孽,也不是守护着白云的罪孽,而是天地最无声的悲叹。

姜鸣与林寒相视数秒,而后不约而同的往前走,这时狂风似乎都已经停歇下来,这是对那座悲哀的城池的哀悼,雪地也不再湿滑,似乎是对那座破败的城池,最后的哀怜。

姜鸣与林寒一直往前走,走着走着,声音逐渐变小,不可闻。

视野好像也凝固在远处,但是他们之间的距离,却从来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不知走了多久,姜鸣与林寒静感觉到身心疲倦,体力的消耗让着他们有了一种想要就此放弃的欲望,从心底延伸到脑海之中,这种欲望一直徘徊在自己的血脉深处,怎样都无法驱散。

这时突然姜鸣怀中的玉如意闪出了微弱的光芒,姜鸣与林寒瞬间从迷幻之中醒来,这才觉察到眼前的一切,好像都如梦境一般,他们所幻想的一切,也并非时时存在,远处的城池依旧在,却分不出真假。

“方辕戟!”

姜鸣一声大喝,方辕戟便出现在他的手中,他望着戟柄之上浑黑的颜色,瞬间感觉精神清醒了好多,然后猛的拍了拍额头,同时叫了叫一旁的林寒,两人同时望向那远处的城池,似乎他们这时才是真正处于真实之中。

“这叫蜃,我曾经在古书上看到过”,姜鸣道:“这是一种能够将真实事物映射到虚假场景中的能力,可能是由天地自然自发形成,也可能是某个大人物遗留出的力量造成,依我所见,这里之所以能够触发这种环境,应该便是那白人前辈所遗留下的阵法,虽然可能我们现在眼前的城池不是真正的昆明城,但是那真实的昆明城也一定是这副模样,并且,我们已经离它不远了。”

林寒暗暗吃惊道:“差一点就被它迷惑了,若是我们继续这样,永无止境的走下去,说不定会被它磨损精神,最后疲惫而死,这就是白人遗留的力量吗?仅仅只是一道遗留下来的阵法,便让我们深陷其中无法自拔,若是完整时期的阵法,那我们岂不是望见就要烟消云散?”

姜鸣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无法猜出这样的结局,但不容置喙,若是真有那样庞大的阵法,他们两名凡武武者,定然是躲避不了。

地位与人位之间的差距犹如天壑一般,而他们也不知道那传说中的白人,究竟达到了怎样的境界,但能够布置出这样的阵法,定然是惊艳绝才之辈,他们二人可谓是遇到了迄今为止最大的难题。

林寒思忖道:“这既然是幻境,我们虽然已经识破,但这所谓的蜃却仍然没有消失,因此看来这座幻境,并不是一般的强大。我们勉强可以凭借玉如意,达到规避它的效果,但是想要找到真正的白人遗址,还是难如登天,我甚至有一种感觉,若是我们破不了这幻境,便见不了真正的白人遗址。”

“是这样”,姜明神色也渐渐凝重,缓缓道:“在我认为,这既然是真正的空灵城的投影,那在某个方位上,真假便很容易区分,只要我们抓住某个位置,便能找出真正的昆明城的方向。不过这番说辞太过困难,我也不知道怎样去表达,或许我们还是得继续往前走,但是得改变之前的思想。”

林寒道:“嗯,你这般说法确实让我很迷惑,但是我想我应该知道你的所思所想,就是从心底认同,眼前的城池是假的,然后去寻找,真的城池,对不对?所谓的蜃,是从真实的东西里面影射出来的假的印象,其目的便是为了迷惑外人的思想与眼睛眼睛,那不妨我们不用眼睛和思想,朝着我们认同的对的那个方向前行。”

姜明朗然大笑道:“虽然我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我觉得你知道我的意思,不信鬼神信仙灵,说不定我们能够达到自己的目的,只不过这其中的艰难,还得自己尝试着来。若是我们凭借这种方法找不到真正的白人遗址,说不定就会真的会迷失在雪山之中。”

林寒也是大笑着道:“那有什么所谓,反正嘛,人世间有很多很难的事情,若是都要一一去犹豫,等到看到了正确的东西再行动,那便迟了太多了。我们这种方法,虽然太过冒险,但值得一试,而且你也不是说出了一些较为准确的论点吗?我想,试试吧。”

林寒此话落下,两个人都从怀中抽出一条黑布,那是他们先前用来蒙住面容的棉布。但是他们此刻却不约而同的蒙到了眼睛之上,而后,他们互相伸出了一只手臂,然后挽着向前走去,在这个方向是朝向那幻境蜃的方向,在那方向背后,却不知是何处。

两道人影便借助着长戟兵器开路,缓缓向着前方走去,这般情景不知持续了多久,周围似乎又飘起了雪花,雪越下越大,落在两人的肩膀上,头顶上,像是两人也成了雪人。

在远处的城池之中,仿佛有着两道四脚动物出现,隐隐约约传出谈话的声音。

前者道:“你看那两人,好像是有些能耐,与别人的采用的方法不一样。虽然这样也无济于事,想要破解白人大人设下的阵法,哪里有这么容易?”

后者道:“老蛟,你应该对这阵法是有什么误解吧?这可不是一道能挡住人的阵法,他挡住的只是那些来不了这个地方的人。即便是真正的地位强者,也有许多能力高超者无法进入,这便是白人大人的神通惊世之处。”

前者道:“你别跟我说这些,你好像很懂一样,不过,你真的觉得那两人能进来吗?”

后者道:“至少比其他人有更大的几率吧。由守城阵法发动出来的蜃,制造出来的幻境就如同真实一般,若是不能直面内心,他们看到的永远只是幻境。所谓的遗址,也不过他们的臆想而已。而这两人,看上去似乎有着某种不寻常的宝物傍身,而且他们的心性可比其他人要强太多了。”

前者大笑道“你是希望他们进来?莫非你不害怕他们进来之后抢夺走你的逢谷天玉胶?

后者却只道:“那算什么,宝贝就是让人用的,白人大人可是交代过,所有的一切,都归于有缘人,若是他们能取得,能突破先前设下的考验,便让他们取得便是了,我们可不能过多干预。”

前者道:“那逢谷天玉胶,可是你一身修为所在,若是让人取走了,你的修为怕是今生,也要原地踏步了,难道你就真的甘心?毕竟大人已经离世这么久了。”

“闭嘴,给我滚蛋”,后者轻喝道:“就凭你说的这番话,我就有理由将你格杀在此,所有污蔑与无视大人的话,我都帮你地记着。我也实话告诉你了,若是有人想要取走你的宝物,而你还不想给,等着吧,我来帮大人收拾你。”

前者道:“呃……老蛟,别,我就是说说而已,别这么认真啦,我们先看一下,这两个人究竟能不能闯进来……”

这番对话,无人听闻。

姜鸣与林寒,越走越远,走了许久,他们也没有去掉蒙住眼睛的黑布,但是他们心中却越来越慌乱。

即便有这玉如意的指示,但是他们仍然不知道怎样才能破解眼前的蜃,这般行为虽然能够安慰他们,但一时半会儿终究难以解除真正的难题。

林寒撕掉了面上的黑布,停住了脚步,道:“姜鸣你看,蜃依旧在,那座城池也依旧在。”

林寒目光淡然,神色也淡然。

姜鸣却笑道:“是吗?你是看见了那座城池吗?”

林寒道:“自然是看到了,一直都在。”

姜鸣道:“为何我看不见?”

林寒白了白眼道:“因为你蒙着眼睛,怎么看见?”

姜鸣却仰天大笑,将玉如意塞到了林寒怀里,道:“所有的东西,都是为了蒙蔽你的眼睛和内心,但如果只是蒙住眼睛,心依旧可以看见,那幻境便矗立在自己的思想之中,无法解除。我现在也并不是思想纯粹,但是我却能够感受到,蒙住眼睛,蒙住心,我便能看见真实,是吗?”

“你在问我”,林寒微微疑惑,他捧着那玉如意,透过玉如意的光,望向远处的城池,猛然之间,他发现那座城池消失不见,天空上的雪似乎在这时愈下愈大,几乎要盖住他的所有视线。

姜鸣拍了拍林寒的肩膀,而后缓缓揭开了面上的黑布,他的目光缓缓从雪地里移向远处,他眼中,那幻境已然消失。

是的,这便是破解之法。

姜鸣伸出手来摇一只,仿佛天地都在此刻凝固。

他大喝道:“昆明城,我看到你了!”

“轰隆隆!”

一道振聋发聩的声音从地底发出,而后从眼前的地面上冒出一座庞大的城池,林寒此时指着城池,正好跟方才见到的“蜃”中的幻境一模一样。

姜鸣淡淡一笑,道:“我就说我能找到它吧。”

此时这座破败的城池,出现在眼前,他们二人可以极其清晰的看见所有的景象,城池中的残壁断墙,以及被冰封住的人命与各种物件,没有丝毫模糊的出现在两人的脑海之中,这一幕令得他们颇为震撼。

白人守护的城池名为昆明城。

城池宛如是一座冰雕,姜鸣与林寒能透过冰层看见自己的影子,在影子之中他们能看到许多的动态,但是他们却无法因此而感到欢悦,眼睛的情景太过哀恸。

“走吧,我们进去吧!”

姜鸣道:“城门都已经塌了,看来我们并不需要入什么关口,我们想要的东西应该也都在城里。”

城门口挂着十三盏灯笼,按照那古籍中的记载,这种景象标志着,这座昆明城还能存在十三天的时间。

林寒颇显惊讶,但还是跟上了江明的脚步,观摩着周围的景物,似乎心中有颇多感慨,他道:“十三天,我们进去之后要在十三天之内出来,不然的话,说不定就会像那些鬼怪故事,被带往了另一个世界。”

姜鸣笑了笑,道:“可能是这样,不过,我们应该不需要十三天吧!就算再大的城池,一两天也都会走完了。”

可是他并不知道这座昆明城究竟有多大。

两人缓缓走进城门,在走进城门的那一瞬间,猛然感觉到了周围的空气似乎波动了一下,两人脚步微微一愣,但是周围并没有什么异样,便继续走着。

他们看着周围的景物,如与现在相似的街道,但是街道上却没有人居住,所有商铺,都呈现出一种破败的景象,透过那冰封之城可以看个清楚,街道上没有行人,所有的行人都在房屋之中午,这与他们之前遥遥相望,看到的景象并不相同,他们想要找到人的影子。

愈发走进,他们看到了,坏掉的双轮马车,摔碎的碗碟,折断的拐杖,混乱放置的枪戟。

但是这些东西都在冰封之中,他们只能透过那如同明镜一般的冰层看到这些,幸好这些东西并没有阻挡住道路,不然的话,他们想要进去都是奢望。

走了许久,街道上的景物虽然在变化,但是整体格局却依旧没有变化,姜鸣与林寒还记着原来的方位,从南向北向前走,但是不知走了多久,仍然还是那副场景,似乎他们想要的东西都没有出现。

林寒道:“会不会我们想要的东西已经被前面的人取走了?会不会这座城池现在就是一座普通的遗迹而已,没有任何东西存在?”

姜鸣沉声道:“不排除有这种可能,但是我们既然走进了这座城池,自然是要将其中景物翻查个遍,不过林寒,你有没有感觉到,若是这些街道,一如既往的都是这些景物,我们很有可能什么都找不到。”

林寒道:“这些东西不都是城池原本的模样吗?难道真正的宝贝藏在比较特殊的地方?”

姜鸣道:“应该是这样,我们爬上冰封的屋顶看一下,那一座比较高,可以俯瞰很远,说不定能够看到整体格局的变化,从而找出异样之处。”

林寒点了点头,此时才觉得,姜明似乎对于这些新鲜事物的接触能力比他要强很多,这也造成了,他似乎在这种情形下,并不能帮助姜鸣一些事情。

姜鸣却早早地感受到了到了林涵语气中的变化,道:“你可别想多了,我没说过什么话,别自己瞎想。我只是觉得,这件事本来就是我引起的,自然要我自己来解决,所以,还是自负一些好,就算错了也不用自责。”

林寒莞尔一笑,豁然开朗。

第二百九十四章 冰消尽处白鹿身

姜鸣与林寒登上一处较高的楼台,四下张望,看了许久却发现,周围的景物似乎都在被一种犹如虚幻的白雾遮掩,但是令人费解的是,他们的视野却破不开这样薄的雾,而且在他们周围十米之内,却没有丝毫雾气的痕迹。

这层雾气似乎存在于远处,只要他们稍有走动,那些雾气便会在周围散开,所有的景物也都是因为这样的雾气,使得他们看不清前方的道路究竟是怎样的。

林寒道:“这些雾气仿佛因为我们的存在而产生的,我们想要走出这迷宫一样的道路,便必须展望所有的格局,但这些雾气并挡在前面,我可以这样说这番因果关系吗?”

姜鸣道:“你是对的。看来我们并没有破解了阵法,进入这昆明城以来,我们便在阵法的窥探之中,若是一味的被这些雾气困在中间,我们将永远看不清真相,你有什么办法呢?”

林寒道:“这种手段,我哪里有什么办法?除非,除非我们的速度能够快到,那些雾气赶不上,雾气赶不上延伸,也赶不上我们的速度消亡,我们便可以看清楚远处的风景。”

姜鸣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来试一试谁的速度更快吧,平时都没有跟你比过,在这种场合,比一下,你应该不会太过反感吧?”

“速度吗?”林寒想了想道:“我可是擅长快枪,而且之前在军中也带领的是骑兵,所以在速度这方面一直掌握着极大的话语权,你觉得,你有把握胜过我吗?”

姜鸣露出一丝难以摸索的笑容道:“或许是可以的,不过,若是你输了,总要赔我一顿酒钱。”

林寒道:“好,如你所愿,开始了。”

在那雾气之中仍然是那两道声音,但是因为雾气的遮掩,任何形体都视而不见。

“这两人的心态都是不同于其他人,难道他们还没有弄清楚,自己所处的是什么境地吗?护城大阵中的迷失之阵,若是找不到合适的方法破解,恐怕一辈子都在街巷之中转悠。”

“他们的方法都是没有错,毕竟他们想到了是这护城大阵造成的,既然是那雾气掩盖了他们的视野,便用速度来与雾气比试速度。从某种层面上来说,只要速度达到一定的程度,便能看到所谓的真相。”

“老蛟啊,不是我说他们,若是地位强者想要用这种手段来获取视野,还是有一定的可能的。但他们却只是普通的凡武武者,别说在速度上追上阵法的变化,就仅仅只是想要他们觉察到那些街道变化的端倪,都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从道理上讲是这样,但是我觉得,这两个人是有一定的可能的。从他们在远处望见‘蜃’的那一瞬间起,我便有一种莫名的猜测,感觉我们手中的宝物都将要在这几日期间丢失。”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你的意思是说他们两个可能抢走,不,是通过我们的考验,拿到我们手中的宝物?你可记得先前有两名四重地位修者前来,都没有在我们的考验中,有什么突出的成绩。他们两人之中,一人只是半步九段人位,一人还只是八段人位,你觉得他们有可能?”

“虽然只是猜测,但是我有种很奇特的预感,这是我们覆水蛟一族特有的感应,想来你是不会相信的。毕竟白人大人离世已经这么多年了,在这期间有许多人前来此地,也有许多人,空手而归。我们已经占据了这两件宝物这么久的时间,虽说在修行上帮助了我们很多,但终究是白人大人留下来护卫这座城池的,我们一直占据,并不是什么好事。”

“呃……怎么说啊,好吧,老焦,就你大度。所有的一切都要用他们的成绩进来说话,若是他们达不到我们的要求,不管你怎么说,我也不会把东西给他们的。”

“那是自然,我们虽然算是这座城池的守护者但也不能破坏了白人大人的规矩,我只是对这两人有着许多的期待而已。白人大人遗留下的东西,大多数都被那些地位强者锁带走了,但是最为重要的,阵法经验之类的,从来没有被发现。白人大人在生前也曾经说过,若是有人能够继承他的衣钵,将阵法修行视作与武道境界并齐。那才算是,通了他的意。”

“可想要继承白人大人的阵法经验,这其中的难度可不是,破解几座阵法,那么简单了。曾经有一名八重地位的修者来到我这里。他甚至见到了白人大人的残像,但似乎也没有得到那阵法总结纲要。”

“那我们就等着吧,已然过去了几百年,反正我们的寿命还长,若是还能再等几百年,那也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当年,白人大人,嘱托我们的事,我们可一定要做完了。”

“一定!”

雾收雾现。

仿佛附近的雾气在瞬间变幻,姜鸣与林寒同时奔出,甚至在数秒之间便能跳出去数十米的距离,但仍然是看不清楚雾气究竟是在怎样变幻。眼前没有迷雾,但远处却布满了阴霾。这时他们所有的展望都成了无用之举。

在冲奔了十多分钟之后,两人都停下了脚步,他们也注意到了周围的变化,似乎与先前并没有什么差距,这时他们才明白,靠这种方法几乎取不到成效。

林寒道:“看来你的速度有了很大的提升呀,这也是上次去仓绫山脉进化出来的招数吗?我记得以前你的速度可是完全跟不上我。”

姜鸣道:“你可别胡说了。我以前的速度虽然与你有些差距,但也不是差的特别大好不好?这次虽然照样没有超过你,但至少能够与你齐头并进了,怎么样,拜倒在我的魅力人格之下吧。”

”你这句话好像有歧义”,林寒微微思忖半晌,笑道:“这样说来,你好像是在追求自己的人格魅力最大化吧,不过我觉得,你好像并不需要这些东西,老津需要,不过他到现在还没有遇到一个自己喜欢的女人呢。而你就不一样了,你有了申夷忧,还有江城的梅雨柒,陈家的陈辛雪,以及那丹家的丹功女儿丹晨,这些女子好像都不是一般人物。他们的容貌,可至少都算是上等姿色了,而且这性格也没得挑剔,你还要什么魅力?”

姜鸣颇为无语道:“我自然不是要这些方面的,而且在这些方面上,我可是没法比上你,只有你离开我的身边之后,我才会遇到这种情况,不然的话有你在我身边,我的任何优点都没有了光芒,那岂不是很没趣!”

“哈哈哈哈”,林寒说道:“你这不是嫉妒吗?嫉妒为什么要说出来?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其实林寒对于这些也很无语,毕竟容貌是天生的,没有特殊的手段根本无法改变,他这白皙的肤色比起一般的女子都要更为吸引人,也难怪会有这样的苦恼了。

姜鸣道:“不说这个了,越说越离谱,也不想跟你争,还是说一下怎么破了这雾气吧,怎么觉得我俩就不像是来寻找遗迹的,更像是出门旅游的,说着说着就开始开玩笑了。”

林寒道:“这不是很好吗?至少一路上能多些趣味,修行与其他事情也都一样,若是一个人埋头苦干,才会变得无比烦闷与无聊。但若是有一个同伴,伴在身边,做着同样的事情,那这件事将会变得容易许多。”

姜鸣点了点头笑道:“倒是这样的道理,那我们怎么破这个阵法啊?直接走过去还是遁地走?”

林寒道:“难道你没有注意我刚才做了什么吗?从方才雾气出现的时候,我就有一种想法了,我怀疑,这里的布局只是那个阵法在作怪,所有的东西都宛如迷宫一样。”

姜鸣道:“莫非你做了记号,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发现?”

林寒道:“确实有点发现,不过并没有多大作用,所有的街道,都是相同的,这在哪个城市都不可能出现。我们见到的东西虽然形体相似,但是并不是完全相同,这也证明了,或许我们身处在迷宫之中,可我们所经历的东西并不是原来的。”

姜鸣道:“会不会有那种可能,白人前辈留下来的阵法,将别的地方的街巷搬迁到了这里,然后合成了现在的情况,进入了我们的眼睛,我们眼睛所见到的只是他想让我们见到的,而真实存在的现象,却是我们看不见的。”

林寒道:“你这番说话倒是挺有意思,你的意思就是说,那阵法有着灵性,或者说是有着一种其他的能力,能够改变整个城市的布局,当然也不是完全的改变,只是把另一处的地方,挪移到某地某一个地方。”

“阵法自然是有灵性的,所有的阵法都是由地位强者所施展,其中蕴含了不少的天地灵气,自然是有着一般的灵性”,姜鸣思忖道:“只是我们并不知道知道阵法究竟强到了什么地步?他能够做到什么地步。可以确定的是,方才那些武器应该都是阵法所施展出来的手段,只是凭借我们两人的力量,貌似破解不了。”

就在这时,姜鸣与林寒突然听到了一阵窸窣的声音,双眼猛然望去,却见在不远处,那雾气并没有布集的地方,有着一只白色的小鹿,正瞪着两只漂亮的眼睛看着他们。

“嗯?林寒你看,那只鹿。”

姜鸣不敢有太大的举动,也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生恐将那只白鹭惊走。

林寒也悄悄地转过头来,看见那只鹿,眼中布满了惊讶,若是在外界见到这番情景,并稀奇,但这是白人遗址啊,遗址之中怎么会有一只白色的小鹿。

林寒道:“这只白鹿应该不是一般的生灵吧!”

姜鸣也蹙起眉头,不由得咽了咽口水道:“应该不是,我觉得应该不是。”

两人也都没有动弹,那只小鹿也仿佛是失了神,站在远处,呆呆的盯着他们,似乎全然没有发现,这两人是外来者。

林寒道:“你觉不觉得它可能是这白人遗址的土著生灵?所以他才能够在这白人遗址之中,来去自如,不然的话,怎么解释它能够穿行在这昆明城中,外面的那些猛兽,可都不具备这种能力,而且其他前来的人类也都没有见到,这证明想要通过那阵法的考验,并不是什么简单事情,而这只白鹿做到了,足以见证它的不平凡。”

姜鸣道:“那你觉得我们接下来该怎样抓住它,或者跟它走,或者去跟它交谈?好吧,我觉得可以选择后者,相信他是一个有着非凡灵智的家伙。”

只见那白鹿突然瞪了瞪双眼,吓得姜鸣与林寒,突然也向后退了几步,也并非是他们胆小,只是在这昆明城中,有着无数凶险,他们也不敢放松警惕。

不过还好,那白鹿并没有太多动静接着又保持了平静姿态,时不时的动动耳朵,动一动头颅,仍然盯着两人看,似乎在看着什么稀奇的东西。

姜鸣稍稍往前走了两步,只见那白鹿也是警惕的向后退了几步,姜鸣摆了摆手,那白鹿又退了数步。

姜鸣没有展现出有什么恶意,但是能够看出这只白鹭似乎是在好奇心之中,但抱着不弱于他们的警惕,似乎也是害怕他们伤害他。

姜鸣轻声道:“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我们来这里,是想要寻找白人前辈留下来的东西,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在哪里?”

白鹿仍然没有反应,这番情景让人质疑,似乎他们的猜测,并不是很准确,说不定这只白鹿只是普通的白鹿,而来到此地也只是偶然而已。

林寒也走上来,道:“你是生长在这城中吗?还是从外面跑进来的?如果你是走不出去了,就摇摇头行不行?”

白鹿仍然没有反应,仿佛他根本听不懂两人的话。

姜鸣掩住嘴,低声对林寒道:“你说我们笨不笨,对着一头白鹿说话,虽然我们相信这个世界有神灵,也相信万物有灵性,但我们两个凡武武者碰到的概率实在太小了吧,哪能一出门就见到一头神鹿啊?”

林寒道:“不然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总不能把刀架在那头白鹿的脖子上,说,如果你不带我们去白人遗址,我们就杀了你吧!”

这时,白鹿突然身躯震动了两下,颇为惊恐的看着两人,姜鸣与林寒也注意到了这番景象,唯一能够解释的便是,这头白鹿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并且理解了其中的意思,但是那样低弱的声音,这头白鹿是怎样做到的?而且先前的对话,它不是没有反应吗?

姜鸣急忙道:“白鹿白鹿,我们不是那个意思,我们就是开玩笑而已。”

只见那头白鹿,又连连退了数步,仿佛就要逃离这个地方。

姜鸣与林寒,此时身躯一震,才明白这头白鹿,应该是能听懂他们的对话,而且听觉十分之灵敏,更关键的是,这头白鹿可能掌握着出这所迷阵的关键所在,若是让他走掉了,他们两人再想要寻找其他方法可就困难了。

可是那头白鹿转头就跑,姜鸣与林寒相视一眼,急忙跟了上去。

只见那头白鹿在街巷中东窜西窜,简直就像是一只发了疯的野兔子一样,姜鸣与林寒在身后喊道:“别跑别跑,我们没有恶意。”

但是那头白鹿依然没有改变地跑了,数分钟之后便将两人扔在了后面,可恨姜鸣与林寒这等实力的武者,都追不上一头白鹿。

眼见着白鹿消失在眼前,姜鸣与林寒暗暗叹息,真是可恨,说出了那番话惊扰了白鹿。

姜鸣苦笑道:“这下子可就难了,以后都不敢说见到什么就吃什么的话了,长个记性,不过我们要怎么出去啊?还是这个问题。”

林寒也大为恼火,就在郁闷之时,陡然见到周围的景物,似乎有了一些熟悉感。

林寒急忙道:“姜鸣你看,这里的景物,你有没有觉得很像我们刚进入城的那会儿,车轮,碗碟,枪戟,相同的摆设,仿佛这其中的一切都没有变化,但我们可以相信,这里依然不是城门。”

姜鸣走近那破碎的碗碟道:“莫非,这些景物才是走出这座阵法的关键所在。”

姜鸣猛地一拳砸下去,将那冰封住碗碟的冰层砸碎,然后取出了其中的破碎的碗碟,捧在手中端详了许久,仍然没有看出端倪来。

林寒道:“这个问题可就大了,找不到那头白鹿,我们还迷失在了这个地方。”

姜鸣像是猛然想起了什么,道:“林寒,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我们进来的地方便是我们出去的地方,就像是这个地方一样,我们不知道白露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但是白鹿走到了这里便消失了。”

林寒猛然察觉到姜鸣所言甚是有理,刚欲说话,姜鸣怀中的玉如意,再次闪烁出光芒来。这幅场景姜鸣已经见了许多次,但这次他却极为激动,因为这表示着可能玉如意将指引着他们,找到真正的出口。

就在这时,姜鸣与林寒敏锐的发现,在那白雾一侧,有着一双眼睛正在注视着他们,他们抬眼望去便看到先前那头白鹿,与先前那般姿态一样,看着他们。

姜鸣与林寒相视一笑,缓缓走向那那头白鹿,那头白鹿这一次也并没有奔逃,好像是在等待着他们。

两人缓缓走向白鹿,在接近白鹿一米的地方,四周的雾气猛然间四散开来,封住这座城池的冰层仿佛在这一瞬间,统统崩裂。

第二百九十五章 白人杀阵镇荒影

冰,并不是原来的形状,所有的冰封只是为了保存城池的模样。

因为冰层融化的缘故,姜鸣与林寒仿佛看到了新的世界,这座昆明城在这时才展现出真正的面目。

姜鸣与林寒转身望去,只见那城池中所有的一切都在瞬息间变化,浓浓的黑雾在其中升腾,仿佛在酝酿着一场天地动荡的灾难。

只见那城中的所有景物仿佛在一瞬间,都活了过来,人影以及各种物件都开始重复着某种莫名的规律,能够在街上见到那商贩买卖的场面,也能见到小孩在街道上吵闹的画面,甚至其声音都能听到一些。

姜鸣与林寒此刻身处这城池之中,但却犹如外人,因为他们是外来者,所以融入不到这片城池的生活。

姜鸣问道:“莫非这些人都还活着?”

林寒道:“应该不可能吧,或者说,这些人也都是阵法所幻化出来的蜃。”

城池中,街巷之间呈现出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姜鸣与林寒也感同身受,颇为愉悦。

只是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太久,仅仅数分钟之后突然见到从地底升腾出许多黑雾,瞬间掩盖了城池中的人们以及房屋,无数人在尖叫,在挣扎,但是那黑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将所有人包裹在其中,仅仅数息之间黑雾之中的声音仿佛放弃了挣扎,而后只落出一具具白骨。

妇女手中的碗碟跌落,兵士手中的枪戟折断,还有马车也碎裂开来,这般惨烈的状况,进入两人的脑海之中,令得他们也像是如在其境,感受那巨大的压抑。

忽然之间,整个昆明城的地面都在剧烈的震动,而后一道人影出现在了高楼之上,却见那人白布蒙眼,一身白袍极为洒脱自然,负手而立,仿佛这天地都在为他凝固。

那便是这昆明城的守护者,地位强者,白人。

“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来人一声厉喝,只见那沉重的黑雾瞬间驱散。

其中有着上百道的黑甲人影冒出头来,其中一人狰狞地笑道:“白人,你一个人是挡不住我们的,荒族的战士正在通过虚空之洞前来,三垣之地的人不会知道我们的行踪,你所守护的这座城池,便是我们在朱天野的第一座据点。”

白云袖袍一挥,陡然之间,四周有着无数符文飞腾而起,庞大的阵法,轰然从地面慢慢组合而成,仅仅只是在他抬手的一刹那,那位于阵法中间的数道黑影便同时化为烟尘。

“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有我白人在此,任何人也别想撒野!”

就在这时,只见白人的周围凭空出现了八道黑影,他们身上的气势却与先前那普通的战士差了不止一点,只见那八道身影,各自施法,周围有着金黄色的元华流动,瞬间将身在中央的白人锁定。

白人仰天大笑道:“就凭尔等贼子,也想欺我昆明城无人?”

那黑影之中有一名领头者,大喊道:“早就听说,昆明城的白人乃是一代修阵大师,我等不才愿亲试一番!”

只见那八道黑影齐齐结印,手上的动作也跟不上眼中所见,但能感知到的是天地灵气在此时狂风大作,席卷着无数不能控制的能量,汇成一句金色长河,向着白人席卷而去。

白人挥手间一道深蓝色的盾牌挡在身前,而后他大喝一声,便见周遭的空气似乎都在颤抖,那座包裹着整座城池的阵法,轰然间发出剧烈的光芒,将八道黑影全部笼罩在其中。

七彩的元结气流在他们周身不断的洗刷,似乎要凭借这种招式将他们所有的能量尽数抹尽,但是那八道黑影也不是泛泛之辈,早先从他们的周身中抽出一条血色绳索,然后彼此连接,俨然变成了一条圆环。

白人惊喊道:“这是荒族的血九缠丝索,没想到为了对付我,你们竟然舍得用这种招数,难道不怕将这等宝贝也丢在这里吗?”

黑影道:“这缠丝索虽然是通天之物,但是对付你这种惊才绝艳之人,也是刚刚好,你有这天位之下无人能够相媲美的阵术修为,我部的妖桓沙皇子可是对你上心的很,他早已经下达了必杀令,若是不能将你的灵魂取出,便是违背了他的命令,所以此战我们只可胜不能输。”

白人思忖道:“妖桓沙吗?好,这仇我记下了,若是我白人今日不死,来日必将百倍偿还,出来吧,戮仙阵!”

“什么?!竟然是传说中的戮仙阵,以你的修为怎么可能使出这种天位强者也无法布置的阵法”?

黑影嘶吼着,但终于在那阵法庞大的能量之中,一一陨灭。

姜鸣与林寒看在眼中,为那白人绝对强势的力量感到震撼,白人虽然只是地位修者,但从这番战斗之中可以体现他的力量,已经到达了天位境界的门槛上,甚至说是天位之下第一人也不为过。

与他对阵的八名黑影荒族战士都是地位境界的实力,但他却能使用阵法将之一招击杀,这也表明了白人的力量之强大,远超乎他们的想象。

就在这时,昆明城的上空突然乌云密布,其中有着一道人影霍然跳出,那等力量简直是崩天裂地,仅仅只是一道闪电落下,便将白人周身的阵法尽数摧毁,而后凌空站在了白人数十米开外的地方。

他声音冷淡地道:“我来荒族第七部寒豫,奉妖桓沙皇子命令特来杀你。”

白人遭受重创,身形摇摆了几番,勉强站定道:“荒族的尊者都是天位境界,看你这番实力,只不过刚刚进入天位境界而已,有何能耐称自己为尊者?”

那寒豫勃然大怒,呵斥道:“你只不过只是一名六重地位的修阵者,难道这些阵法修行给了你莫大的勇气,敢于在我面前叫嚣?”

白人笑道:“若是其他尊者前来,我倒是会正眼相待,只不过是你这个初入茅庐的家伙,不懂什么叫做武道规则,便来偷袭于我,我却容不得眼中有沙,你这般禽兽败类,我自然唾之。”

寒豫双手一震,猛然之间周身有着无数道元结波动,白人想要在这时使用阵法,但是寒豫却早有预备,挥手之间便将天地灵气全部隔绝。

他大喝道:“想要在天位强者面前施展出这种手段,你未免有些太看得起自己了!你终究不过只是地位,没有参悟天位,永远看不懂我的招式。”

白人才察觉到自己周身的能量尽数被抽空,甚至连对阵法的掌握也出现了极大的问题,他极为不甘心的望向那临空的人影,道:“这就是天位的强大吗?不,天位境界,也不足以镇压我。”

白人袖袍一挥,袖间有着数道元结升腾汇聚成一条波澜壮阔的江河,骇然向着天空之上的寒豫飞去。

寒豫眼神微眯道:“这是九曲黄河阵?虽然是有些力量,但还是不足以抵挡我的手段。”

寒豫挥手之间,便有一道黑色的元结炸裂开来,将那到长河尽数吸入漩涡之中,而后他瞬间出现在白人面前,拳脚已然击出。

白人察觉到了巨大的危机,霍然之间,将所有阵法之中的威能灌入自己的体内,而后他的双袖炸裂露出白皙的皮肤,双臂之上环绕着一层彩色的光环。

那是他的阵法粉碎星河阵所赋予他的能力,他有了这种能力便能实现真正的与天位强者相搏击。

两人交手了数十回合,虽然只是普通的肉搏,但是这等强者的交战,已然掺杂了许多的天地灵气规则,动手之间便有无数的灵气在空中炸裂,所有的元结也再次挥舞缠绕并且碰撞,发出一声声犹如雷震的声音。

白人施展全身解数相抵挡,但是寒豫的招式极为强横,似乎每一招都要将他置于死地,他在这般支持中,只是能够被动的抵挡,但是他看到周遭的房屋,因为他们战斗的余波而一寸寸崩溃。

这座城池正在遭受着巨大的灾难,其中那些被荒族战士所击杀的百姓,甚至连全尸都不能保存,便肌肤溃烂散作了血肉,消失在了天地中。

白人看见这一幕,已然有着几分想要退出战斗的想法,但是转念一想,若是他退出战斗,这座城市将沦为真正的修罗场,他所守护的这一城百姓,将再也没有生命可言,即便对手是一名天位强者,他也无惧。

寒豫怒喝道:“你这厮还不束手就擒,你若是投降了我荒族,投降了妖桓沙皇子,我没准儿还能给你一个职位,保全你的性命,但是再弱冥顽不灵,我势必将你挫骨扬灰,甚至你的灵魂都要尽数碾灭。”

白人笑了笑道:“那又如何?你当我昆明城的人都好欺负吗?”

仍然是那般简单的言语。

陡然间,天地元气竟然不再受寒豫控制,以他天位境界竟然驾驭不了这一城池之中的灵气波动,反而是白人一直在用着那所有的灵气来战斗。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急忙身退,但是,似乎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白人洪声道:“既然来了,那就永久的留在这里吧!”

大手一挥间,有着一层深蓝色的圆盾扣下,将这座城池尽数的封闭,而后周遭有着无数宛如利剑的元势在随空流动。

寒豫见到此景,惊讶的大喊道:“这是轮回之阵?”

白人声如洪钟,死死地注视着正中的敌人,道:“差不多是了,这是我自创的阵法,万妖屠剑阵,即便你是天位强者,也要陨落在阵中。”

寒豫大喊道:“你疯了吗?这种阵法,完全不是你能控制了的,你是想与我同归于尽?”

白人道:“你要毁我城池,杀我百姓,我又怎能容你?今日是也是,不是也是,我就要将你留在我的城池中。这座城池由我做主,你是死是活也由我做主,开启吧,万妖屠剑阵!”

接着便是一道璀璨的光芒,转变为单纯的白光,没有丝毫的颜色,宛如真正的雷霆一般,没有任何声音地落下,抹杀而过,这座城池再也没有留下什么。

那极不甘心的声音似乎在挣扎着:“白人,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你的阵法怎么可能杀得了我?”

随后,白人以身化阵,镇压在这昆明城中,将荒族战士抹杀。然后,冰雪渐至,封印了这座将要毁灭的城池。

姜鸣与林寒,耐心的看完了这幕影像,已然猜出了这座城池最后的模样,这座城池经历的一些东西,是他们不能理解与完全没有接触过的,荒族的入侵远比任何种族的侵略更可怕。

一般的矛盾冲突,可能只是为了争夺地盘与利益,但是荒族的入侵代表着对一个种族的屠戮,荒族是三垣九野,所有生灵的仇敌。

姜鸣痴怔道:“那便是荒族的人吗?好强大的力量,若是我站在其中,恐怕连他一道眼神都接不下来,便已经烟消云散了吧。”

林寒道:“虽然我自诩接受能力还是挺不错的,但是看到这般景象,竟然也生出许多的悲叹之情来,白人前辈,不愧是人类强者中的佼佼者,能够以地位境界抹杀天位强者,估计这天地间也没有几人了。”

姜鸣与林寒齐齐矗立,默然无声,来表示自己对这座城池与死去的白人前辈的哀悼。

就在这时,所有的景象也都恢复如常,一切的动荡便都回归平静,他们看到的依旧是那座城池,那座被冰封的城池,至于冰封的原因,两人已然了然于胸。

姜鸣与林寒看到了那头鹿,那头白鹿,正痴痴的看着他们,此时,它也像是看到了方才的情形,竟然眼睛之中落下了一滴眼泪。

两人甚是吃惊,还未上前再次询问白鹿,便见白鹿身边缓缓有着两道影子出现,一道是高达数十尺的蛟龙,一道是身躯庞大的黑熊。

两人见此急忙退后数步,方辕戟与银白刹螭枪都握在手中,似乎在防备着,这两只妖兽的来袭。

那蛟龙道:“你二人,可随我前来。”

妖兽口吐人言表明这不是普通的妖兽,而是进入了地位境界的妖兽,地位境界之中便无兽与人的差异,因为只要他们愿意,便可随时随地会变成人形。

但有古书上的记载,在兽形态的时候能够发出更适合自己的力量,因此地位境界的妖兽战斗之时通常都表现为兽体。

姜鸣与林寒,俱是一怔。

却听那黑熊道:“老蛟你看,这两个小子似乎并没有理解你的意思,他们是害怕我们是妖兽。”

姜鸣上前拱手道:“两位前辈,我们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因为身处陌生环境,所以带着一些必要的警戒而已,烦请两位见谅。”

蛟龙沉声道:“不管你是警惕,还是本来就很胆小,这些都不关我的事,既然你们通过了阵法的考验,而且不知怎地,白鹿妹子似乎也很愿意给你们机缘,那我们自然要做不一样的事。你们既然要找白人遗址,跟我们走,我们便让你们见到真正的遗址所在。”

林寒道:“莫非这眼前的昆明城也是虚幻的?白人遗址不是在这里吗?”

黑熊桀桀一笑:“这里自然是真的昆明城,但是有谁对你们说过,白人遗址就是昆明城的?白人大人守护着昆明城,但是他所有的宝物,都留在一片破碎的空间之中,若是你们愿意去,便随我们来,若是不愿意,那就自便吧。”

姜鸣与林寒没有考虑,他们对视一眼便已知彼此心意,似乎眼下并没有犹豫的资格,跟着这两个妖兽与这只白鹿,才是最好的选择。

白鹿蹦蹦跳跳地绕着姜鸣与林寒走了一遭,饶是以蛟龙与黑熊,都感到十分的惊讶。

黑熊笑道:“白鹿妹子,你似乎很看重这两个人。”

白鹿不语,不知它是不会讲人话,还是不愿意说话,只是绕着走了两圈,便重新回到了黑熊与蛟龙之间,继续往前走着。

黑熊便又道:“白鹿妹子啊,你怎么不回我话?难道你在怪我们暗中观察吗?我们这也不是为了白人大人交代的规矩吗?只是你今日这般做法,有些打破了大人所吩咐的事情,让我们很不好办呀。”

蛟龙轻喝一声道:“老黑,你不要找事情啊,白鹿妹子所选择的事情,不是我们能够决定的,白人大人相信白鹿妹子,我们自然也要全力相信,你要是再这样玩笑,我就要将你赶出去了。”

黑熊仍然抱着一副玩笑的态度道:“老蛟,别呀,我刚才也只是说笑而已,白鹿妹子有权处理,关于白人遗址所有事情,说起来它才是这里的主人,白人大人走了之后,这里的所有东西都归它管,只是它整日只顾嬉戏,无暇理会这些,也不顾修行,不知道白人大人知道会怎样作为。”

只见那白鹿似是气恼地伸出鹿角,撞了撞黑熊庞大的身躯,一旁的蛟龙不由得哀叹一声道:“你这老黑,尽说些浑话,偏偏我还治不了你,等到了破碎空界之后,我在动用泗水之力来收拾你!”

黑熊笑了笑,便保持了沉默。

姜鸣与林寒跟在身后,听着这两头妖兽的对话不由得大吃一惊,似乎他们的感情比人类更为丰富,达到了这般境界已然与人类无异。

紧接着光芒闪烁,仿佛有一道旋涡,在不断蠕动,将两人身躯吸入其中。

第二百九十六章 非潭

强光之处,豁然开朗。

入眼是一片青翠的草甸,完全不与这个季节适应的颜色,让得姜鸣二人颇为惊奇。草地绵延,左有乔木,右有溪流,莺歌燕语,其乐融融。

白鹿一来到这片地域,便蹦跳着来到小溪边,不是为了饮水,而是张望着水中自己的模样,就如同一个花枝招展的花季少女在孤芳自赏一般,姜鸣与林寒俱是不语,那身躯庞大的蛟龙与黑熊瞥见这一幕也是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生恐惊扰了白鹿的雅致。

而后白鹿便跑到那树林中去,一时之间有着数十只各类鸟雀飞来,叽喳地叫嚷个不停,似是在欢迎白鹿的回归,而那树林之中,隐约现出几头梅花鹿,虽然与白鹿的肤色不相同,但是却对其极其亲密。

蛟龙与黑熊在无声间幻化成人形,皆是一副大概三十来岁的面孔,他们没有在乎姜鸣与林寒的惊讶神色,笑容已是堆满了面目。

蛟龙道:“好像,白鹿妹子很久没有这般开心过了,真是不容易。”

黑熊嘿嘿一笑,道:“也不知道怎的,每次看到这般欢悦的情景,总想过去与白鹿妹子一起玩乐,好歹我们也算是这片空间的守护者,不过似乎其他生灵并不是太喜欢我们。”

蛟龙道:“谁让我们身型庞大面孔丑陋,看起来就不像是好人,平日里更是经常性用武力手段镇压外面的那些妖兽,在这些生灵眼中我们可都是凶煞一般的存在。”

黑熊道:“这样说来,我们的确已经守护这座城池、这片空间好多年了,白人大人离世也有无数光阴了,虽然昆明城中的百姓都已经被荒族战士所屠戮,但至少这里的生灵都保留下来了,白人大人的功绩亦是不可磨灭。”

黑熊与蛟龙暗暗叹息,在这草长莺飞的特殊地域,似乎有着一种深藏的悲凉。

姜鸣碰了碰林寒,两人便朝着黑熊与蛟龙两人走去,先前因为两人的身躯太过庞大,便一直跟在后面老远,即便这两位凶兽不会出手攻击他们,但若是一个不小心退后造成误伤,他们也没有地方说理去。

身为地位强者的妖兽,黑熊与蛟龙自然在第一时间便感应到了身后两人的动静,黑熊横声道:“你们连个小子,想干什么?”

厉喝之声吐出,姜鸣与林寒面前的草甸都被强大的气流掀裂了,姜鸣与林寒面色惨白,前者拱手道:“两位前辈,我们并没有恶意,只是想走近看看。”

这番说辞说出来谁都不会相信,也难为姜鸣能在这种时候说出这种话,这不是给黑熊与蛟龙一个质疑的机会吗?

黑熊掀起一抹狰狞的笑意,瞪着两人道:“是吗?我怎么记得,先前你们看着白鹿妹子可说过要将她杀了吃肉?莫非是我听错了?一看你们两个就不是什么好人,长得白白净净,其实大奸似忠,老黑我突然想将你们杀了吃肉,你们觉得怎么样?”

“有这么征求别人意见的吗?”姜鸣与林寒大惊失色,当一位凶兽注视着自己说要吃肉,别管是任何人都会生出别样的恐惧,他们不由得想要问一句,难道那时他们是站在高楼上呐喊了吗,为什么所有人都能听到那么低弱的声音。

蛟龙拍了拍黑熊,道:“老黑,别吓他们两个了,难得他们是这么许久之后第一次来到这里的人类,可不要将他们吓走了,你见刚才白鹿那般模样,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让她这般眷顾这两人,若是你做了这种事,估计白鹿妹子会让你吃许多苦头的。”

黑熊挠了挠头,道:“你这话说的,我就是吓唬吓唬他们,将他们奸佞之心都打压打压,在这种地方,可不容许有人做怪。”

姜鸣与林寒听此才会稍稍放心,两人缓了缓,后者上前道:“两位前辈,不知这是什么地方?”

蛟龙瞥了林寒一眼,淡然说道:“这是破碎的空间,乃是白人大人当年经营过的‘域’,听说是白人大人借助大神通,从虚空之中找到的,后来便让他带到了这里,虽然地域并不大,但至少是能给这些生灵一个安身之处。当然,我们也有时住在这里。”

“家?”林寒低声念叨了一声,道:“前辈,晚辈并不是很懂,这‘域’是什么神通,前辈可否不吝赐教?”

黑熊大笑一声道:“什么神通?告诉你吧,这是只有天位强者才能领悟的东西,你们区区凡武武者,连接触这些事物的资格都没有。当初白人以地位之力,费尽心思将这破碎的空间与昆明城相连接,等于是造了另一处天地,若是荒族那些混蛋来势汹汹,昆明城的生灵至少有一部分能够来到此处避难。”

蛟龙轻叹一声,道:“可惜啊,白人大人将这片空间命名为‘非潭’,本意是想要让它免除世上争斗,但没有了昆明城的大阵的连接,没有了白人大人监管,这非潭的空间每一年都在崩溃之中,还不知道这片空间能够坚持多久。”

姜鸣问道:“前辈,这片空间既然是独立的空间,为何还会有崩溃之说?”

蛟龙道:“所有的‘域’都是天位强者创造的,可以概括性地讲,天地都是由一名绝世强者创立,包括这三垣九野也是如此。天位强者创立域,便必须让它有足以延续循环的能量使用,若是不然,便无法维持它的形态。非潭百年来没有接受过天位强者的力量,自然时刻都在衰弱之中,因此造成它的边缘开始大面积崩溃,想来若是再这样下去,这片空间便会再也不存在。”

姜鸣道:“那有没有什么办法,让这片空间继续存在下去?”

黑熊道:“想要维持独立空间,便必须有天位强者出手,可我们本来就是被遗弃的势力,哪里请得动天位强者?即便能够请到,或许他也有可能是为了图谋这片空间,因为对于天位强者来说,创立一座独立的空间太难,但是对于他们的好处又太大,不论是任何人都无法抵御这种诱惑。”

蛟龙道:“在百年前曾经有一名出类拔萃的修者来到了这里,他以四重地位的实力打败了五重地位的我们两人,但是却没有按照规矩,拿走我们所守护的宝物,他告诉我们,若是想要阻止非潭的崩溃,便必须早些找到天位强者出手,他与白鹿妹子有着颇深的情谊,本以为他在出去之后会再来帮我们,但这悠长岁月过去,他再也没有出现过。”

林寒道:“会不会是那位前辈迷失了道路?或者说出了什么意外?”

黑熊冷哼一声道:“能出什么意外?他是四重地位修者,而且战斗力在我二人之上,说起来也算是天纵奇才,又怎会有那么多的意外?以他的手段,足以硬闯外面破碎的失却之阵,况且只要他出现在白人遗迹周围,我们便会有察觉,何至于这百年来没有任何消息。那人必然是宵小之辈,想要趁机图谋这处独立空间!”

姜鸣道:“这片空间要怎么图谋?难道他以自己地位境界,能够驾驭‘域’的力量?前辈方才可说了,白人前辈都没有办法完全控制这片空间,那人自然也不可能。”

黑熊轻喝道:“谁知道他有什么手段,奸佞之人而已,若是白人大人在世,哪会有这种人前来撒野?”

蛟龙摆了摆手,道:“老黑,别说这些了,都是些陈年往事,于他们二人说也无甚作用?”

姜鸣攥了攥拳头,道:“两位前辈,这片独立的空间对于你们应该很重要吧?”

林寒凝望向姜鸣,不知他此刻在想着什么。

黑熊漫不经心地道:“自然重要,这非潭虽然只有一座城池那么大,但其中容纳的生灵却是有十数万之多,可能不能难以想象,但这之中的各类鸟兽都有灵性,白人大人为了保护他们,将他们迁移至此躲避大劫,若是这片空间不存,他们也将没有安身之处。”

姜鸣清了清嗓子,上前道:“既是如此,那修复这座空间还有着什么办法,晚辈虽然没有天位之力,但对这非潭颇为好感,若是有我能帮的上忙的地方,可俱陈出来。”

此话一出,黑熊与蛟龙俱是一惊,连一旁的林寒也是呆怔在原地。

黑熊冷哼一声,道:“就凭你?你一个凡武武者,凭什么?我二人这般实力,都没有任何办法修补破碎的空间,你以为你能作出什么?莫非你也有野心?你也想图谋这片空间?”

姜鸣摇了摇头,平静道:“晚辈并没有那么多想法,为人为物,对酒对花,都只是在一念思量。我见到了方才的百人大人一力抵挡荒族入侵的影像,心中已然是甚为震撼,而后看见这非潭之中的和谐景象,便生出许多的为善心思,我想,若是我能够帮忙,我定然会倾力相助。”

“为人为物,对酒对花,都只是在一念思量。”林寒凝视着姜鸣那般坚定的神色,他很清楚他并没有在说假话,此时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那么的清晰,甚至让他颇为震惊。

他不由得低吟道:“难道这便是他的思想吗?”

没有价值取向,也没有利益纠葛,说是随心,又不是简单的随心,这这或许才是姜鸣为人让人敬佩的地方。

蛟龙愣了愣,道:“‘域’的创立与修补,都必须由天位强者完成,我们也只是知道这些,以我二人五重地位的实力,却并没有丝毫法门来修补空间,你更别说了,只是难为你有这般心思,不论是真是假都没有关系。”

姜鸣道:“先前前辈所言,白人前辈能以地位境界的实力,将这片空间从虚空之中取出,那便证明地位修者也是有着手段可以修复空间的。据我所知,白人前辈最大的能力便是阵法修为,若是找到一个地位境界的修阵者,说不定能够达到目的。”

“狂妄!”黑熊怒喝道:“白人大人是何等人物,他能够与天位强者对立,一身修为早已经惊天地,但想要找到第二个能够在地位境界使用天位手段的修者,甚至与找到天位强者更难。”

蛟龙却思忖许久,道:“小子,你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但是修阵者在三垣九野之中太过稀少,如同老黑所言,有着那等实力的修阵者恐怕难有一人,甚至比天位强者还要稀缺的多。”

修行武道,法门有三,修术、修阵、修器,前者普遍宜乎众人,后两者在三垣九野之中极为稀少,甚至百名修者中找到一人都是颇大的概率。

因为修阵、修器的复杂艰辛,传承比之修术难上许多,更有许多法门在传承之中丢失,且想要创新极为不易,也造成了许多人对这两种修行方式望而却步。

而想要修阵与修器的人,必须有着相应的资质,这种资质就相当于从万千修者之中寻找到一个天才一般。

黑熊思索许久,道:“小子,难道你是想要图谋白人大人的阵法继承?”

姜鸣依旧摇了摇头,道:“我可并没有这种心思,我的心思很纯粹,仅仅只是为了帮助你们,帮助这片生灵而已,我先前的话,也只是为了提醒两位前辈。”

蛟龙与黑熊默而不语,沉寂了许久,蛟龙道:“你们二人既然通过了失却之阵的考验来到了这里,便有了寻找白人大人遗留物的资格。失却之阵有三层,识蜃如真,迷失如雾,无常凶魂,好运的是白鹿妹子帮了你们,所以你们还没有经历第三层来到了这里,但不管怎样,都算是你们的机缘。”

黑熊道:“接下来你们便前往三里外的大殿内,寻找宝物,宝物都有灵性,你们可以取之,也可以多取,但是不能毁坏,一经发现,我二人便会将你们就地格杀,听清楚了吗?”

姜鸣与林寒额上生汗,连连称是。

这时姜鸣突然问道:“两位前辈,不知这大殿之中有没有一种叫做水琉璃的药材?”

“水琉璃?那是什么?”黑熊一脸疑惑,旋即讥笑道:“大殿乃是白人大人先前的住所,其中有着无数宝物,不过这么多年有着许多强者来到,已然带走了大部分东西,老黑我可不记得那其中有着什么水琉璃的药材。”

“什么?”

姜鸣与林寒齐齐痴怔,他们来到这里的目的,便是因为丹功提起白人遗址之中有着水琉璃的存在,若是那大殿之中没有水琉璃,他们这一趟岂不是白跑了?

蛟龙眼神微眯,道:“大殿之中的确没有水琉璃这种东西,我们两个监管这里一切宝物,对于所有东西都十分了解,你们是不是记错了名字?”

姜鸣急道:“那怎么会错?水琉璃,六等至上药材,生长在沼泽高山之地,树高三尺二,此物非花非果,乃是树根之髓,犹如骨汁,能够对受损的灵魂起到修复作用,但因作用冷僻,在一些地方没有人将其视作高等药材。我在之前来这里的时候,特地寻找相关典籍查询了一番,我又怎会记错?”

姜鸣脑子突然嗡地一响,他既然没有记错,这遗迹之中的两位前辈也不可能记错,那真正记错的只有一个人。

“丹功”,林寒冷声道:“看来那丹功并没有外表看上去那么和善,这些事情应该都是他自导自演出来的,所谓水琉璃的消息,恐怕也是他派人传扬出来的,真是好毒辣的心思。”

姜鸣也感到心情阴翳,一路相处,他与林寒保护丹家父女,也算是尽职尽责,在秦王朝都城之中,他与林寒更是费尽心思以命相博,来帮助丹家成事,没有想到的是,这丹功竟然暗藏城府,甚至将他们都骗在了其中。

“莫非丹功是想要接着白人遗址的事情,将我二人葬送在这白梵天山脉之中?可是我二人从未与他结仇,他为何要这般做?任何的事情总要有个理由,丹功一路佯装出那般模样,究竟是在给他们看,还是给其他人看?丹晨有没有参与?”

姜鸣与林寒顿时心思迷乱,本来只是一场有惊无险的寻宝,但却突然发现置身在一场阴谋之中,曾经以为是朋友,但是如今看来却摸不清楚是敌是友,甚至连丹晨的倾心,姜鸣也感觉到了一丝黑暗。

姜鸣沉下心思,再次问道:“前辈,不知那大殿之中,还有没有其他能够修复灵魂的药材,需要六等以上品阶的。”

蛟龙道:“这个倒是有,不过能够修复灵魂的药材颇为冷僻,你拿来做什么?那殿中有一株十尺高的悬壶月桂树,本身便是九等药材的范畴,树上结有一种果实,唤作参生子,动用特殊的方法便能取得,品阶便在七等左右,你觉得可行?”

姜鸣大喜过望,顿时觉得此次还是没有白来。

黑熊却讥笑道:“小子,不要高兴得太早了。那悬壶月桂树可不是一般的树,若是凭借一般的方法,你就算是找遍大殿也寻找不到。那处理参生子果实的方法我们可以交给你,但是否能够找到那悬壶月桂树,是否能够得到它的果实,那便全由你自己来掌握了。说不定,你们此次进去,可能会空手而归。”

第二百九十七章 掘土之殿

两人谢过黑熊与蛟龙之后,便离开那片草甸,向着数里外的大殿走去,在这不大的地域内,想要按照既定的方位,找到那大殿并不难,只不过是要花些时间而已。

两人走后,蛟龙与黑熊展开灵识,瞬间便能感应道数里之外的情况,姜鸣与林寒所见所言尽收眼底,这里是他们所掌控的地盘,任何人都无法逃脱他们的监视。

此刻那头白鹿从树林之中走出,蹦跳着来到黑熊与蛟龙身边,而后一缕彩色光茧从白鹿周身升起,仅仅数息之间便形成一道光茧,完完全全将白鹿包裹,而后彩色光芒闪动,其中便出现一名生着双角的少女。

只见那少女一身彩色短裙,赤足无履,脚腕却系着一根红绳,红绳上拴着一颗铃铛。少女约莫十四五岁芳华,豆蔻才见青涩,长发却已然垂至肩胛,由一段青藤束之,乌黑发尾青春律动。其容貌昳丽,青涩之中已然带着倾城之色,但倾城之中却藏着一丝稚嫩。

黑熊嘿嘿一笑,道:“白鹿妹子,怎么突然想到变回人形了?与林中的居民打过招呼了?”

白鹿少女点了点头,而后走近蛟龙身边,同样都是人形,但是她却只到蛟龙半腰处高度,她伸出纤细的手指,戳了戳蛟龙的胳膊,两颗水汪汪的眼睛盯着蛟龙,却不发一语。

蛟龙却笑道:“你想要知道那两人的状况?白鹿妹子,其实老蛟我有一事不明,你为何这么看重那两人?我们可没有看出丝毫问题。”

白鹿少女动了动嘴唇,发出有如蚊音一般的声音:“玉如意,那个人,帮过主人的东西。”

此话一出,蛟龙与黑熊身躯俱是一震,大惊之后,蛟龙缓过神来,既然他们身上的东西曾经帮助过白人大人,那的确是与主人有着缘分,怪不得,怪不得。

白鹿先前出现在昆明城中,痴痴凝怔,不是为了看那两人,而是为了看那玉如意。

黑熊急问道:“白鹿妹子,你不会看错了吧?那件宝贝,怎么可能出现在两名凡武武者手中?”

白鹿少女低声道:“不会错,它治疗过主人,上面还有主人的一些味道。”

黑熊便无力辩驳。

“方圆镜!”

蛟龙轻喝一声,一道齐人高的铜镜悬浮在三人面前,蛟龙五指结印,一道元结射出,那铜镜之中便浮现了姜鸣与林寒的身影,他们此时正在朝着那处大殿走去,眼见路程已然不远。

“既然如此,我们便看看,他们能够取得什么东西!”

姜鸣与林寒向前走着,不时张望四下景物,觉得甚是惬意,这般环境之中,的确有着一种能够让人沉迷其中的乐趣,尽管只有一座城池大笑,但却足以让得两人生出许多的向往之情。

“怪不得那头白鹿会在这非潭之中那般欢悦,细细品味,这般逍遥自在,别说是一般的妖兽,任何人都无法逃避这种人间仙境,想来如果是我,也会选择在此定居的。”姜鸣感慨道。

林寒笑道:“但是你不觉得蹊跷吗?那白鹿竟然会帮助我们破阵,黑熊可是说过,外围的失却之阵有着三层,而我们可连第二层都没有度过,甚至还在纠结怎样才能找到出口的时候,那头白鹿便出现了,这其中好像是藏着不少的猫腻。”

姜鸣轻叹了一声,道:“没有什么好猜的,那白鹿应该见到了我的玉如意,我两次都是因为玉如意的光芒将之拿出,而那白鹿则在这个时候盯着我们,这般一想,白鹿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帮我们,而是为了这柄玉如意。”

林寒缓缓蹙起眉头,稍有担忧地道:“我们不知道那白鹿对我们什么样态度,而且看样子那黑熊与蛟龙都对其颇有礼貌,可见白鹿在这非潭中地位不低,若是白鹿想要你的宝物,才将我们骗到这种地方来杀害,我们岂不是完蛋了。”

姜鸣道:“你可别拿这种话来套我的秘密了,对于这些事你比我看得更清楚,若是他们想要贪图我的玉如意,大可在昆明城中动手,何必腌臜了这处仙境?昆明城中本来就是杀阵,若是我们死在里面也没有关系,他们又何必费这种精力。”

林寒嘿嘿笑了一声,道:“确实是这样,虽然不能猜测出他们的目的所在,但至少可以明白对我们是没有多少危害的,既然如此,也没有必要深思许多,只不过这玉如意你还是少拿出来显摆吧,两名百年前的地位妖兽强者都认得,说不定这玉如意来头极大,恐怕会给你带来许多麻烦。”

姜鸣心念一动,玉如意便出现在手中,他摩挲着玉如意光洁的外体,暗暗思索。这玉如意是夜泉送给他的三件宝物之一,有着诸多奇效,定然不是一般的物件,只是他不知道,玉如意究竟能够算得上是什么品阶的宝物。

林寒想了想,道:“其实,我想问一句,你方才那番想要帮助他们修复这破碎空间的话,是真的吗?”

姜鸣笑了笑,道:“我只是凡武武者,哪里有那种能力?这只不过是为了让我们后面的路走得更稳一些,何况我也不知道要怎么修补,难道是用针线来缝补吗?”

看着姜鸣这般玩笑模样,林寒面色逐渐变得严肃,他望着姜鸣的双眼道:“你还是没有回答,是真的吗?”

姜鸣愣住。

他看向一脸认真的林寒,沉声道:“是真的。”

林寒心中触动,他自诩熟识姜鸣,并且能够成为他的战斗知己,但面对这个答案,他完全看不出来是什么原因。

他印象中的就姜鸣自私自负,虽然对自己人极为仗义大方,但对于外人却是一毛不拔,而且他经常性将利益以及价值挂在思考问题的第一位,任何不为他承认值得的事情,都没有办法让他费心劳力。

可是,这非潭之中的所有生灵都只是外人,前来这里也仅仅只是为了找到想要的药材,这一切的利益纠葛十分清楚,可姜鸣却打算用真心来对待,只是几个陌生人,这真的值得吗?

姜鸣拍了拍林寒的肩膀,道:“利益是必须谈的,因为这是一切交流的基础,我很自私我很清楚,但是,人总有面对一些事情,而生出别样心思的时候,在这个时候他不需要其他理由,便愿意为之付出,我想,这才是真正的人心吧!”

“这就是你说的‘对人对物,对酒对花,都只是在一念思量’?”

姜鸣点了点头,接着摇了摇头,露出一丝复杂的笑容,道:“或许吧,但我是这样。”

这也就是他的独特之处。

当初姜鸣站在了木青岚的面前,站在了黑衣捕牙任降英的面前,站在了江城梅雨柒的面前,站在了那水晶石座的面前,站在了交趾城主羊塔风的面前,站在了祸国妖妃丹幂的面前,都没有任何理由。

以前许多事,往后许多事,也都不会有理由,但是他会去做,而且没有一丝倦怠地去做。

外人说这是善良,但是只有他清楚,这只是他的某种意愿而已。

看见了昆明城损毁的一幕,看见了白人为了这座城池而以身化阵的过程,那封印整座城池的冰蓝,那仙境一般的惬意环境,让他早已产生了这种期望,若是能够伸出手来,便会为这座城池与这破碎空间出力。

当姜鸣与林寒来到那大殿的时候,精神却突然凝滞,这哪里是一座大殿,分明是一处封闭楼阁,牌匾之上没有字,就像白人的名字一样简单,进入其中没有门,一眼便能望穿的的走廊,让别人不由得感慨这白人住处的寒酸。

走廊末尾,姜鸣与林寒推开那后门,立即就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这不是一处没有经过打理的菜园吗?

姜鸣与林寒抬眼望去,只见那分外宽阔的园地,似乎并没有边界,仍然一个劲地将荒芜绵延出去,其中仅仅只是一片被挖掘过的土地,还有许多已经干枯的老树,这哪里算是一个有着宝物的地方?

姜鸣吸了一口凉气,道:“这下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黑熊说宝物难以寻找了,我现在都有理由怀疑,所谓的宝物早就被人带走了,不然怎么会呈现出这般景象?”

林寒也颇为无语,道:“这也与我想象中的大殿与宝物陈集之地大相径庭,没有充满灵气的夜明珠,也没有光寒十九州的宝剑,更没有反哺天下的神树,莫不是我们走错了?”

两人再次出了大殿向外张望了一番,发现并没有其他建筑,那黑熊口中的大殿便是这里无疑,只是眼下这番情景,他们要怎么寻找?

姜鸣道:“先走走看看吧,两位凶兽前辈可是说过,其间有着无数人来到过这里,并且带走了许多宝贝,看样子这便是痕迹了。不过,将各类宝物种植如菜园,一般药材还都好说,但是兵器功法什么的,那也能塞到地下去吗?”

林寒摇了摇头,总觉得自己是找到了一个假的遗址,不过还好,眼下起码不像是在昆明城那会儿,只能在迷雾中转悠了,说不动真的能够找到什么宝物,那可就赚大发了。

姜鸣与林寒向前走去,走了许久也没有看到边界,但是地面上的坑洼处却一如既往地多,看来来到这里的人也都很疑惑,便都采用了最原始的方法,想用自己的诚心打动这里的宝物,只不过似乎能够刨出的东西并不多啊。

姜鸣在地上捡到了一根生锈月形铁片,拿在手中端详了许久,都没有看出有什么异样,看样子就是真的铁片一样,看上去是以前来这里的人,挖到了以后不知道是什么,便随意丢在地上的。

林寒道:“虽说这等地方,不可能出现凡物,但是你手上的这东西,应该是普通的铁片无疑了,或许是前人想要故意整一下后面的人,便特意将这东西扔下,想要让你觉得自己捡到了宝贝。”

姜鸣笑道:“有这般兴趣?呃……还没准儿真的会有,若是楚泓那家伙在,说不定真的会做出这种事来。”

林寒道:“那你还拿着干什么,期待他在你的手中产生神器的共鸣吗?”

姜鸣将那铁片擦了擦,揣进了怀里,道:“真正的探险寻宝精神,应该是不放弃任何有可能是宝物的物件。”

两人再次转悠了半天,已然没有什么收获,也没有其他有用的法子,便直接在一处还算平坦的地方开挖,相信以前的人也是有着智慧的,说不定真的可以挖出宝贝来。

只是,现实远没有想象中温柔。

不知挖了多久,姜鸣与林寒都感到有些疲累了,似乎过去了很长的时间,但两人却没有察觉到天色阴沉,便以为还有一段时间才天黑,便又继续挖,最后瘫倒在地上。

这时他们才注意到,这非潭之中没有昼夜交替,一直都是这般景象,外界都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间。

“看来我们得抓紧时间了,我们无法计测时间,万一错过了昆明城规定的十三日时间,万一被困在这遗址之中就麻烦了。”

“怎么抓紧时间?貌似我们还是一无所获吧!”

两人开始清点挖到的东西,这些时间他们费尽了力气,但但仅仅只是在土坑之中找到了几件看上去很普通的物件,而且丝毫看不出这是宝物。

一颗宛如豆类的种子,一截白色的纱质裙摆,一块有着黑斑的拳头大的石头,一块有着青斑的半个拳头大的石头,还有一个保存完整的玉瓶。

“这些都是从土里挖出来的?这是垃圾场吧?”

林寒哭笑不得,道:“这两块石头是什么情况,你觉得这是宝贝?我怎么看不出它们的特殊之处?还有这颗种子,我现在能够确定了,白人前辈可能生前就是在这里种菜,后来才决定陈放其他宝物的。”

姜鸣也是极为无奈,道:“这个玉瓶还算完整,说不定真有这鬼神故事里,能够将一切妖魔鬼怪收进去的能力,先将它拿着。不过,你找到的这截女子裙摆,算是怎么回事?你觉得它可能有什么作用?”

林寒道:“我也不知道有什么作用,不过想着能够在这菜园子……呃……不,大殿之中找到女子裙摆,定然不是什么凡物,白人前辈可没有妻妾,这也从某种层面可以看出,这东西的不凡之处。”

姜鸣笑道:“以后打架,你可以先将这截裙摆抛出去,对手见到之后,便会以后你是个变态,就落荒而逃了。”

林寒无奈一笑,道:“我能有什么办法,总不至于什么东西都不带出去吧?那样可就吃亏了。”

两人想到这里,便再次开始挖掘工作,大半天时间过去之后,两人再次休息,这一次他们彻底没有了力气,但是取得的成效却难以启齿,这一次他们什么都没有找到。

“坑爹的吧?什么宝物陈集?这里有个毛线的宝物?”

一阵宣泄之后,两人不得不接受现实,似乎他们能够想到的方法并不是很多。

两人坐在地上想了很久,林寒突然道:“你有没有觉得,我们进入这里以来,有什么东西是被忽略的?”

姜鸣眼珠一转,道:“被忽略的?莫非是黑熊、蛟龙两位前辈?”

林寒道:“我说的是周围景物什么的,你觉得有没有诡异的地方?”

姜鸣道:“最诡异的地方,应该就是这里了,本来应该遍地是宝物,但实际上什么都没有,而且作为白人前辈的住所,虽然不需要多么富丽堂皇,起码得有一些特殊之处吧?”

林寒道:“就是这个问题,原因就是在这间大殿上,两位前辈既然说了这里是大殿,但是这里却没有大殿的样子,甚至更像是一个衰败的院落,这可配不上白人前辈的身份,即便他住所朴素,也不至于这番模样吧?”

姜鸣恍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拉着林寒便往殿外跑,他们站在大殿门口,细细观察了许久,将这建筑的模样尽收眼底。

“就是这块牌匾最为诡异了,我们上去看看!”

林寒轻喝一声,踩着梁柱纵身上去,姜鸣也跟在身后,他们在那牌匾的背后翻了翻,却发现牌匾并没有固定,只是靠在上面,两人将其卸下,便看到了牌匾背后一行文字。

“术法为阵,生灵为阵,垣野亦可为阵。”

姜鸣疑惑道:“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手掌在那行文字上拂过,他的手上瞬间被一层油绿色的液体包裹,并且发出淡淡的光芒,姜鸣惊异之时,透过那液体向殿内看去,只见隐约之中,有着一株挂着许多果子的植株。

“原来如此,无门便无匾,有门应有匾,有匾却无字,门在牌匾中。”

姜鸣朗然笑道:“看来这白人前辈也在自己的住所处设了阵法,特地施展出这种计策来考验来人,我已然找到了悬壶月桂树,林寒你也用手掌拂过那段文字,然后向殿内望去,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

林寒照着姜鸣的方法,将自己的手掌也带上了油绿的液体,抬眼向着那殿内看去,他的眉头却蹙了起来。

“这是……这是什么?这是一把枪头!”

第二百九十八章 异族入侵?

透过那油绿色的光,便能看到一些特殊的东西,再次走近那被林寒戏谑成“菜园子”的殿内,一切都已经变了模样,在姜鸣面前生长着一株数十尺的碧树,树上挂着七八枚造型如同鸭梨的果子,而林寒面前悬浮着一根泛着寒光的黑色枪头,两人都因此立定。

姜鸣瞥了瞥林寒眼前的枪头,笑道:“看来白人前辈是给你留下了一个好机缘,这根枪头看上去可并不普通,恐怕你的银白刹螭枪将更加无坚不摧。”

林寒取来枪头,拿在手中端详了许久,道:“这应该是一种中品金属,而且在中品金属的排名中还不低,看来我是捡到宝贝了,原来以为来白人遗迹一趟可能会赤手而归,没想到哦啊还有这种意外收获。”

姜鸣道:“这也应该就是机缘什么的吧,一般人来到这里,也就是与我们一样挖掘土地,用这种方法来寻找机缘,殊不知真正的奥秘藏在那牌匾之后,你既然收了枪头,那便来帮我处理着参生子,按照两位前辈给的方法,我一人可不好收拾。”

对于这悬壶月桂树上的参生子,想要将其提炼成能够使用的药材,必须要经过一些手段,参生子的果实外皮有着一层厚厚的坚壳,必须呈尖端垂直向地面,等到其中的汁液尽数凝聚,便才能用一种中品金属将其刺破,眼下有了林寒新获得的枪头,姜鸣倒是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然后再用玉瓶承接,这参生子不能直接接触人体以及其他金属物件,每一次颠倒只能收集一两滴的参生子,这个名称

虽然既是指参生子的果实,也是指经过提炼之后得到的参生子液体,这种药材在品阶上能够达到七等药材,甚至在一般的七等药材中还属于极品,但即便是如此,也并没有人注意过这药材,因为它的药效实在太过偏门,毕竟并不是每个人都需要修补灵魂,人们擅长的也只是养生与疗伤而已。

但是对于姜鸣来说,这参生子却无疑是他最需要的东西,这个世界中能够修复灵魂的药材极为稀有,连低品阶的也极难寻到,何况是高到七品的参生子,有着这样药材,姜鸣便能第二次动用坠玉之法,重新唤醒夜泉,这是他许诺夜泉的,也是他必须要做的。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两人终于是将采集来的三枚果实变成了一个玉瓶的药液,玉瓶自然是姜鸣之前挖到的,因为眼下并没有其他物品承接,只能选择这样,有了牌匾的提示之后,他们愈发觉得先前寻到的五件东西都只是杂物而已,但是也都算是个纪念,便没有来得及丢,玉瓶这时便用到了,而两块石头与那枚豆类种子则是被姜鸣随意揣到了怀里,而被姜鸣所遗弃的女子裙摆,则是被他塞给了林寒。

姜鸣笑道:“这样东西正好搭配你,若是你丢了的话,可就真的没有证据能证明你来过白人遗迹了,我觉得,若是以后你遇到心仪的姑娘了,大可以将这裙摆送给她,并且说道,这是我从遗迹里面挖出来的传家宝,你说会不会有人相信。”

林寒听完眼神阴翳,旋即便举起长枪来刺,好在姜鸣瞬间将那参生子收到了精神空间之中,便率先奔出了大殿,一路叫骂,倒像是毫无顾忌。

而这一幕,都被数里外的黑熊、蛟龙、白鹿三人看到,方圆镜能够跟踪展示两人的所有情景,并且在同时映在镜中,可以说现实中的姜鸣与林寒,与镜中的姜鸣与林寒,都是处在同一时间的,这是覆水蛟一族的特殊本事,要是不然,一般的地位强者可是不会知道这种本事。

黑熊冷哼两声,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竟然将非潭空间当成了他们游戏的场所,我老黑真想冲出去锤他们一顿,要是将空间内的小花小草踩到,我老黑可就有理由了。”

蛟龙道:“可是,老黑啊,他们两人都已经找到了法门,取得了宝物,先前我还猜测两人的实力很难发现其中的秘密,谁料他们凡武武者的实力,竟然能够洞悉其中的秘密,不说他们的智慧怎样,他们确实与这非潭空间有着一些缘分。”

黑熊道:“那白脸小子倒是有机缘,竟然能够获得百年前的地位强者杀神枪盘龙的枪尖,这等机缘我看着都眼红,而另一个小子也算是福分不浅,虽然我们在之前已经有了许多的提示,但能够看到悬壶月桂树,这其中的机遇也是极为厉害的,要是换了一名地位修者,恐怕都没有这种手段。”

蛟龙道:“老黑,你是不是忽略了什么,只记得他们找到了匾内世界的宝物,却没有注意到那原本存在在白人大人菜园子里面的东西?那可是扶桑树种子,想当年白人大人可是在天位强者的遗址之中带出来的,若是能够将其种出来,那等威力,可不低于一个真正的地位强者。还有那一截裙摆……”

黑熊抢过话来,道:“你可别诳我了,老蛟,那两件东西的确都来头很大,一个是上古神树扶桑树的种子,一个是厄难仙子的化神裙摆,无论是哪一样都比那枪尖与参生子贵重的多,但你可别忘了,白人大人都看不出其中的端倪,更是找不到能够修复与使用的方法,你觉得那两个凡武武者可以?”

蛟龙笑了笑,道:“百年前白人大人将那两样东西带到了菜园里,后来因为想要用阵法激活其中的灵性,但谁料两样宝物都没有任何反应,那确实都是不凡的东西,恐怕是一般的天位强者都无法找到使用法门,但是他们二人却能够在那菜园子之中将之掘到,这种机缘可不是一般的深啊!”

黑熊挠了挠头,道:“老蛟,你的意思是,你觉得他们两人很有可能获得了白人大人的认可,是白人大人残留在殿内的意识将那两样东西送出去的?”

蛟龙道:“这我也不知道,只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两人定然都有着不错的气运,那两样宝物既然被他们找到,我们也没有必要拿回,反正一直闲置在白人大人的菜园里,也是有着明珠暗投。那座大殿,虽然说是白人大人的住所,实际上只是他的菜园而已,而今所有的土地都被挖掘成了那番模样,我们没有办法阻止,唯一可以做的,便是让那些有机缘的人,与我们结交善缘。”

黑熊想了想,道:“难道你真的相信,先前那小子说的要帮我们修复非潭的话?让我们委身与两名凡武武者结交,我的确抹不开这个面子。”

蛟龙笑道:“我可没有这样说,他们两人还要经历许多的磨难,想要进入我们的眼中,必然是要获得某种认可,即便他们能够找到那些宝物,对于我们来说也并没有什么亏损,那毕竟只是他们的机缘。”

这时,在一旁的沉默的白鹿少女,指着那方圆镜中的两人,道:“帮我,施展磨练之术。”

“嗯?”

蛟龙与黑熊齐齐怔住,前者道:“白鹿妹子,怎么了?你有什么想说的?”

白鹿少女依旧道:“帮我,施展磨练之术,对他们二人。”

黑熊道:“白鹿妹子,怎么了你是?白人大人有过交代,磨练之术可不能随意对人使用,会死人的,其中藏着许多百年前的杀机,一经施展,其中的人便无法退出,他们两人只是凡武武者,他们恐怕是禁不住这样的考验啊。”

白鹿少女仿佛生了气,怒视着两人,道:“帮我,磨练他们,快!”

蛟龙与黑熊无奈,暗中商量了一番,而后蛟龙道:“那就对那两人施展磨练之术吧,白鹿妹子对气运什么的都很敏感,恐怕是他发现了什么,只不过若是两人死在磨练中,我们的罪孽可就大了,不仅背弃了白人大人嘱托,而且对于外来者使用了武力。”

转瞬间,蛟龙与黑熊各自盘膝坐下,各自从胸前运用出一团元结出来,而后两者相融,一齐打入了方圆镜中。

就在这时,数里之外的姜鸣与林寒似乎瞬间便有了反应,两人身处的一片空间开始大面积崩溃,其中升腾起大量的黑雾,地下伸出许多双黑手,似乎要将两人拉向地下。

占式瞬间打开,姜鸣方辕戟唤在手中,与林寒背靠背,看向周遭逐渐变黑的景况,顿时警惕心变得十分凝重。

“这是什么鬼东西?!”

“为什么在这白人前辈的独立空间中,还会出现危险?”

“不对,这些都不是幻境,这些黑手与黑雾都是真实存在的,只有在真实存在的景物中,我的占式才会有反应。”

姜鸣与林寒陷入了极深的恐惧之中,只见地面已经变成了遍是黑泥的沼泽,数米之外有着无数只黑手在其中招摇,而且那飘荡在地面的黑雾,似乎也开始孕育变化,光芒闪动,从其中出现了数十名身穿甲胄的战士,这般情景两人似乎早有接触。

“这是荒族战士?”

在姜鸣与林寒先前见到的百人守城之战中,那些荒族战士的面容,便与眼前这些人的模样无差别,而且身穿的甲胄与武器,更是能够做出区分,他们已然可以肯定,这些便是真正的荒族之人?

“为什么荒族战士会出现在这里?莫非是这非潭空间早就有异族者潜伏?或者恰好是今日,他们前来再次清剿白人遗址中的残余者?那外面的白鹿与黑熊、蛟龙都在干什么?”

林寒与姜鸣此时有着无数的疑惑,但是没有人能够解答他们,他们唯一可以依仗的,便是自己。

只见天空之中乌云密布,轰然间一道奔雷泄下,正好朝着姜鸣与林寒而来,姜鸣拥有着占式,反应力比之林寒要稍微强一些,在这时他猛然间推开了林寒,但是自己已经逃跑不及,便取出玉如意向天一举,白色的柔和光芒顿时大作,仿佛要形成一个防护盾牌布在姜鸣头顶,只是那奔雷来势汹汹,完全不给玉如意一点反应的时间,奔雷接触到白光便四散开来,同时分作数缕击向各处,便有着几只不是很好运的黑手被击中,顿时从地下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声,而后,那只黑手便溃散开来。

白光能够规避一部分的伤害,但是还是有着一缕奔雷顺着玉如意蹿到了姜鸣身体之上,还仍然只是凡人的姜鸣,如何能够躲避得了天雷之力,猛然间只觉得精神似要溃散,全身宛如将要被烧毁的剧痛愈来愈深,姜鸣咬着牙齿已然跪在了地上,六窍流血不止,血液中还充斥着一抹黑色,但是他却在用最后的毅力坚持着,不让自己的最后一缕意识溃灭。

“姜鸣!”

林寒一声大喊,便欲冲奔过去,与姜鸣一同承受着天雷之力,可是此刻的玉如意却像是在护主一般,顿时形成了一道屏障,将林寒弹飞,迫使林寒身处在了那荒族战士的围困之中。

姜鸣没有丝毫反应,仿佛视觉听觉早已经在这道天雷袭击的瞬间失去作用,但是他还没有死,他坚守着最后一丝意识,动用所有力量在抵抗这天雷的轰击,他时刻都有着可能,会像先前那只黑手一般烟消云散,但是他却硬撑着一口气。

此时玉如意的光芒更为鼎盛了些,天雷之力特渐渐衰弱,进入姜鸣体内的那道天雷也消失了威能,被大量灌入的柔和白光修复着浑身受伤的器官,此刻他体内的两枚荒源鼎碎片似乎也是自发地进行着激荡,产生大量的治疗能量,滋养着姜鸣受伤的身躯。

姜鸣缓缓睁开了眼睛,但其实他仍然看不到一丝明亮,他趴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更兼之眼睛鼻子都留着黑红的鲜血,这使他的面目更为狰狞可怖。

“姜鸣,你怎么了!?”

林寒再次一声大呼,仿佛唤醒了姜鸣的意识,即便他此刻已然在那一道天雷的轰击中重伤,但却再次站起了身子,张开了被灼伤的嗓子,沙哑地喊出了一道早已经不属于他的声音:“林寒,我没事,你怎么样!”

他看不见林寒,看不见周围,也看不到那些黑手正在朝着他浮游过去。

林寒身处荒族战士的包围之中,不断地挥舞着银白刹螭枪,来阻挡那些战士的围攻,岂料其中一人甩出一把黑色镰刀,便打破了林寒的防御,整个人更是被重重地砸了出去,眼看着周围的黑手向他拥集,他大喝一声,“止水芒”的光出现一点,瞬间便将周围的数只黑手刺穿。

但是周围的荒族战士却露出了玩味的笑容,其中一人讥笑道:“真是难得,能够在凡武之境领悟这种技巧,看来你所修行的功法定然极为高深,这些黑手都只是一般的层次,你想要杀多少都有,但是我们都是地位境界的实力,你觉得你能战胜我们?”

地位境界?

每一名荒族战士都是地位境界,林寒抬眼望去,这里便有着不下于二十名皇族战士,难道这都是地位强者?

一名荒族战士随手挥出一道金色元结游丝,便将林寒完全捆缚,任凭林寒如何挣扎,他也挣脱不了,他开始绝望了,若这些都是地位强者,他要如何才能战斗?

一名荒族战士笑道:“让我看看你的功法是什么等级?”

只见他瞬息之间便来到了林寒面前,一只中指戳在了林寒太阳穴的位置,林寒顿时感觉到一种剧烈的疼痛,似乎被人直接挖掉了眼睛,他的视觉也在一瞬间消失,那种疼痛持续了数十秒之后,那名站在林寒身边的荒族战士大惊失色,喊道:“怎么可能?你修习的竟然是蚀字功法,这等功法在荒族之中,即便是一般的尊者都不会具有。”

“蚀字功法?”

其他荒族战士也是为此震惊,都不禁低声议论起来,其中一人道:“你该不会探测错了吧,这只是一名凡武武者,哪里可能修行这么高端的功法?”

先前的那名荒族战士顿时大怒,喝斥道:“不信你自己来探测,我杀敌无数,哪里会把一名凡武武者的修行功法探测不清楚,我看着分明就是白人布置的棋子,才会让他修习这等功法。”

这时便有一名荒族暂时上前来,掐住了林寒的脖子,道:“告诉我,白人在哪里?同时说明你是什么人?”

林寒虽然精神苦痛,而且视力消失,但是听觉与意识都还算清楚,他对于荒族战士洞破他修习的凡武功法的等级感到心悸,但是更让他难以理解的便是,明明白人在百年前就已经陨落,为何这些荒族战士却问他白人在何处?

“莫非白人前辈没有死?”

林寒突然产生了这样的想法,这也可以说得清楚,这些荒族战士再次入侵,便是想要将白人彻底击杀,所以来到了这里,而且误认为修习的功法是白人所给的,所以将他当做了白人的手下,可是为什么一切都这样凑巧?

林寒还未回答,那本来已经趴在了地面上的姜鸣却突然暴起,冲着林寒所在的方向冲来。

“想伤我兄弟,找死!”

第二百九十九章 无声之鸣 重磅,砰!

那道声音极为沙哑陌生,那道人影极为虚弱无力,可是那个方向却没有差异。

即便我灵识尽失,但我仍然能够辨得清楚,哪里是兄弟战斗的地方。

“半月步生莲,复斩!”

两招合而为一,姜鸣猛然跃起,向着林寒身边那名荒族战士刺去,方辕戟在这里发出一声低鸣,似乎在回应着姜鸣的拼命之举。

但是那名荒族战士甩出一柄镰刀,直接洞穿了姜鸣的胸膛,甚至连占式都没有反应过来,方辕戟已然跌落,姜鸣重重坠地,正好落在了林寒身边。

那名荒族战士讥笑道:“没想到你受了尊者布置的乱雷,竟然还没有死去,你身上一定有着某种宝物庇护,让我看看你到底有着什么能耐?”

荒族战士的手臂顿时伸长数米,一下子来到了姜鸣的眼前,但是姜鸣怀中的玉如意却光芒大盛,仿佛将荒族战士的手臂灼伤,那名战士缩回手去,望着姜鸣与他那胸前悬浮的玉如意,狂笑道:“兄弟们,那是通天之物,上啊,抢啊!”

所有的荒族暂时顿时都眼露红光,恨不得此时将姜鸣撕个粉碎,瞬息之间,他们的身影已然来到了姜鸣的面前,但是就在他们将要“杀鸡取卵”之时,玉如意再次放出大量光芒,形成一道白光屏障,将所有荒族战士的攻击抵挡,这是玉如意第一次自主展现这么强的能力。

身处其中的林寒顿时感到身上的元结束缚消失了,林寒急忙喊道:“姜鸣,不能死,我们要活着!”

他找不到姜鸣的位置,只能摸到自己的银白刹螭枪,并时刻保持着所有的战斗准备,一旦听到有丝毫响动,便率然出招,但是地位强者却是他不能防备的存在,地位强者一出手,便会在一瞬间要了他的命。

姜鸣似是听到了某种呼唤,只不过他的所有听觉都已经消失不见,他比之林寒的现状更为惨烈,不仅受了天雷一击遍体鳞伤,而且所有感官能力消失,方才更是被一柄镰刀破胸而过,他此时尽管时刻都在受着玉如意与荒源鼎碎片的滋养,但却并无法治疗他严重的伤势。

若是普通的伤势,不论是毒药还是兵器,玉如意几乎都能防御一二,荒源鼎碎片激荡所产生的能量,也能够将他的伤势全部恢复,一切只是时间问题。但若是沾染了地位强者的元结攻击,伤势便超越了凡间的水平,纵然是再为医术高超的大夫,都无法治疗,玉如意与荒源鼎碎片也没有了办法。

他的心力将要枯竭,但是他还是听到了这种呼唤,他不知道那是怎样的一种呼唤,也不知道具体内容是什么,但是他记得,林寒在这个地方,他便不能死。

姜鸣扯着嗓子大喊道:“林寒,你不能死!荨岩,夜泉前辈,救他!”

没有人能够听清楚他在说什么,那早已经沙哑地将要毁坏的嗓子,其中发出的声音根本就没有人知道意义,他所期望的荨岩不在,夜泉已然陷入了沉睡,他自己也在濒临死亡的边缘。

可是,林寒却听到了,他惊喜地望着那道声音的所在走去,尽管他听不到话中的意义,但是他却可以肯定,姜鸣就在不远之处。

直到摸到了湿润的手,他握住了他的手,在这最后,林寒终于感应到了姜鸣那将要死去的气息。

姜鸣似乎也是感应到了林寒的存在,道:“快走,离开这里!”

这一刻,两人似在凝视,但是他们失去视觉的双眼,却不知在望向何处。

林寒痛哭道:“要死就死在一起,混蛋,我跟他们拼了!”

他站起了身,止水芒再次集于枪尖,但是他还没有出招,百年有着一根宛如头发丝粗细的元结游丝洞穿了他的手臂,而后重重地击打在了他的心口上,他便被砸了出去,已然失去了最后的反抗之力。

玉如意光芒顿时黯淡,跌落在地。

它没有碎,但是却发出了玻璃破碎的声音。

姜鸣听见了。

“林寒!”

这种没有缘由的感应,牵动着姜鸣的所有注意,站起了身,浑身的鲜血已然在疯狂地从毛孔溢出,短短数息时间,他便成为了一个血人。

可是,他仍然没有放弃站立起来的想法,意念微动,方辕戟便飞到了姜鸣手中,他狼狈地站起身来,头发凌乱,浑身是血,但却横戟身外。

“或许我终究会死,但是我不愿意所有的事情都还没有做完,百年被一群恶心的家伙杀死,我只是弱者,可终有一天,我会让天下人为我颔首。”

“我要去找荨岩,我要为夜泉前辈与诗儿姐求取骸骨同眠的最后愿望,我要去让夷忧过上没有忧愁的生活,我要让我身边的人都有所依靠的活着,我要我看到的至善的东西都永生不死。”

“可是,我不能了!”

姜鸣还未完全站起,便已经再次跪倒地上,他杵着方辕戟,血流不止,泪流满面。

他的记忆中闪现过许多人的影子,同时在他的意识之中回荡着那无数令人心碎的声音。

木青岚那般委屈神色,她站在玉恒楼的崖道前,似在哭喊:你永远都有属于自己的路,我只是拖油瓶而已,往后你自己走。

黑衣捕牙方秉烛白发丛生,但是他身后站着百名黑衣捕牙,他的神色异常坚定:若今日身死,我愿为百姓国家付出最后的鲜血。

高逐戌雄姿英发,即便是不惑之年,仍然颇为慷慨豪气:我便在这寒武关中等你,我觉得你并不平凡。

申夷忧酒醉,脸色酡红,她穿着玉影仙琉裙,道:好看吗?你如果能够让我洗去一身忧愁,我便一辈子穿给你看。

梅雨柒提着那坛江滩清饮,敲着他房门,而后形容忸怩地站在他面前:我并不知道人生有多重要,没有了兄长,若是江城梅家再破败,我也不知道怎么过活了。

那个形容邋遢的隐居神医薛不易,他怒喝一声,朝着那间旧居声嘶力竭:我连你的病都救不了,我还算什么神医!

蝎桀子巨大的蝎影站在月柳姬面前,看着枪侠门人董横的怒火神色,他笑道:那小子伤了她,不付出相迎的代价,我又怎么能够让他离开?

蝶在千枫客栈中毁了容,她神色黯然:我的身体与灵魂都是罗湖大哥的,若是有人想要抢夺去,那他得到的终究只是一副没用的尸体。

羊塔风站在那龙身之上,望着那密密麻麻的秦军来袭,他坦然笑道:我羊塔风护城十五年身无寸功,但我却对得起这一城百姓!

炼茶师化作了一滩血水,但是却留下了那一纸荒唐言,毁土销根的茶树,他的女儿依旧不解:第七幕,我女儿欠你们的我还清了,放她离开。可是,我再也没有机会偿还她了。

庞路的灯盏熄灭,他早已经斑白的头发,证明他已经在战场上有了数十年的经验,老将老矣:若是为了秦王朝能够和平,即便这千载罪孽由我一人背负,那又如何?

林寒、梁津、楚泓、蒙阆、罗湖,在断壁残垣之间,坚守最后的希望:若是真的要死了,那便死在一起;若是能活,那便多活几个。

丹幂倚在秦皇身边,即便这好色的皇帝不理朝政,早已经被冠上了昏君之名,她也因此成为了百姓眼中的妖妃,可她却在那长生殿的火焰中与秦皇共舞:这世上还是有爱的,即便是帝王,我也相信。

最后一幕,便是白人在昆明城中,以身化阵,他便是这座城池唯一的守护者白人。

一幕幕,一帧帧,姜鸣所忆,都在脑海之中翻涌。

他经历的一切,都看在眼中,这些才是最为珍贵的。

他低吼,他哀嚎,他抽搐,他顿声,但终究只是那模糊不清的声音。

“若是有一天,我会死,那我绝对不会愿意死在温床上,我要为自己的强者之路而死,我要为自己的追逐而亡。”

“若是有一日,我的兄弟都已经入了黄土,那我便带上苦酒,在他们文坟前舞戟,若是我的爱人已经远去,那我今生便不再停留,我在青冢旁独居。”

“若有一日,我所有的相识之人都成了陌路,我不会悲伤,这天下不会有人站在我面前,荨岩二字,早已经无法堪破。”

……

“若有一日,这三垣九野将面临灭顶之灾,那我所生活的地方,由我守护,我自横戟身外,孤身长行!”

这一刻,姜鸣站起了身。

“轰!”

一道巨大的阵法从地面涌出,瞬间将那些黑雾以及荒族战士一扫而空,一道人影出现,朝着那阴霾天空一挥手,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这里依旧是那非潭,鸟语花香,人间仙境。

姜鸣的视觉顿时恢复了,他的伤势也恢复了大半,各种灵识感应也缓缓回归正常,他望着眼前的人影,道:“你是……白人?”

他的声音依然沙哑无比,即便是自己都觉得陌生。

那道人影道:“抱歉,这磨练之术有着一半的真实,你的伤势还有一半不能恢复,还有你的声音,我也没有办法恢复。”

“我……”姜鸣举起双手,看了看自己遍布鲜血的手掌,突然想起了什么,猛然间向后奔去,原本躺在地上的林寒,竟然自己拍了拍脑袋,坐了起来。

姜鸣欣喜若狂,急忙喊道:“林寒,你没事,还好!”

尽管他的声音沙哑,无人能够识得,但是刚刚苏醒过来的林寒也是无比惊喜,死里逃生的欢欣自然是无法掩饰。

却见那道人影看着林寒,随手一挥,他身上的伤势便恢复了大半,他淡然道:“我是白人,昆明城与非潭空间的守护者,不过你们见到的只是我的一道虚影而已,如同你们先前所见,我在百年前已然陨落。”

姜鸣与林寒相视一眼,顿时充满了许多疑问,后者道:“不知白人前辈,方才究竟是怎么回事?”

白人轻叹了一声,望着那从远处奔来的三道人影,道:“你们想知道,便问他们几个吧!”

姜鸣与林寒注意到的时候,却是黑熊与蛟龙带着一名身穿七彩短裙的少女来到了这里,黑熊与蛟龙扑通一声跪倒在白人面前,道:“白人大人,我们来迟了。”

只见那名少女却没有表现出这般恭敬,而且直接扑在了白人怀里,白人宠溺地摸了摸少女的头发,道:“白鹿,你还是像以前那样。”

少女哭啼道:“主人,你将我留在这里,我好害怕!”

白人再次叹了一口气,这一次,他没有说话。

数分钟之后,白人似是宽慰好了那名哭啼的少女,便牵着少女的手,朝着黑熊与蛟龙二人道:“我让你们守护非潭,同时将我留下来的宝物送给有机缘的垣野中武者,你们却擅自启动磨练之阵,来对付两个凡武武者,你们知道你们犯了什么错吗?”

黑熊与蛟龙跪伏,不敢抬头,齐声道:“我们知错了,白人大人。”

此时少女揪了揪白人的衣角,道:“主人,别怪,是我的,问题。”

听了少女的话,白人再次叹息了一声,道:“看来你是发现了那柄玉如意,才想到用这种方式来试探他们,不怪你,不过他们两人现在都受了不轻的伤,这倒是我的失职,黑熊、蛟龙,去找两枚适合他们境界的丹药。”

蛟龙面色为难,道:“白人大人,殿内已经没有疗伤丹药了,这么多年过去,有着无数的修者来到这里,已然将殿内的宝物丹药拿走了十之八九。”

白人微微一愣,竟是没有想到,自己留下的东西如今都已经没有了。

这时在一旁聆听的姜鸣与林寒也是大概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心中虽是恼怒,但却没有表现出来。

白人挥手屏退黑熊与蛟龙,牵着少女走近姜鸣与林寒,道:“你们应该很愤怒吧?莫名其妙地被人摆了一道,还差一点真的死掉,就算是我有着让你们取得宝物的功劳,也应该是被你记仇了。”

林寒心中恼怒,面上却笑道:“自然不会,白人前辈多虑了,这是对我们二人的磨砺。”

情绪不形于色,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林寒有着自己的思量。

白人看在眼中,却未点破。

姜鸣却捧起了那柄黯然无光的玉如意,用一种奇怪的嗓音道:“前辈认得这柄玉如意?”

不将生死谈,反而拿出了其他无关紧要的事情,白人微微一愣,饶有兴趣地望向姜鸣,道:“你不知道这柄玉如意的来历?”

姜鸣摇了摇头。

白人拿过了那柄玉如意,握在手中,道:“我的那个时代,三垣之地有着一位惊才绝艳之人,名叫做夜泉,你可知道?”

姜鸣瞳孔猛地收缩,身形也向后退了退,他警惕地望着白人,道:“你与夜泉前辈有着什么关系?”

白人望见姜鸣这般反应,挥手之间,有着一道小型的阵法从姜鸣脚下生出,姜鸣急忙躲避,但那道阵法却已经进入了姜鸣的身体。

白人却在这时面容惊呆,他望向姜鸣,道:“是……是那样吗?”

姜鸣看向白人,不知道该不该相信,随后犹豫地点了点头。

白人问道:“他陨落了吗?”

姜鸣再次点了点头。

白人眼中顿时有了几分落寞,缓缓道:“他是我的知遇者,只是变成这般天地,我也没有办法帮他,他所面临的是整个三垣之地的谴责,我在往后三十年,才成就了巅峰状态,但饶是那样,为了封印一个荒族尊者,便也要用生命去付出,我帮不了他啊!”

姜鸣试探道:“前辈与夜泉前辈很熟?”

白人道:“若是没有夜泉,也就没有那之后的白人。他救了我,用的便是这柄玉如意;他教了我许多本领,我一身阵法修为的基础,都是来自于他的点拨。”

姜鸣愣住了。

他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遇到与夜泉曾有交集的白人,似乎他有着善意。

“罢了罢了,我一个都已经陨落的人,有什么资格说这些。”白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望向一旁的少女,道:“他死了,好多人都死了,但是荒族还是在不停地入侵与扩张,我已经没有时间再做这些悲痛之言了。”

“主人……”少女满面忧伤,含着泪花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白人。

白人摸了摸少女的头,道:“每个人都会死的,不是吗?我会在这非潭之中,永远守护着你们的。”

少女再次扑入了白人的怀里,低声抽泣起来。

白人将欲哀叹,旋即又收住了自己的情绪,望向姜鸣道:“今日算是我让你们受了伤,我想要补偿你们,你们觉得怎么样?”

林寒不语。

姜鸣瞥了瞥林寒,旋即上前道:“给我这位兄弟一些补偿吗,我与夜泉前辈关系不错,既然前辈与夜泉前辈有旧,那我也没有必要纠结这些,全当作一场历练便是了。”

“哦?”

白人微微一怔,笑道:“这般言语,似乎表明你与夜泉的关系不是一般啊!虽说是如此,但是一些东西还是要给的,那场磨练之境虽然不是我自主施展的,但我因此被唤醒,我便看到了其中所有的影响,包括你,的声音。”

“所以,我想问你,你愿不愿意,继承我的阵法传承?”

第三百章 此痛还之吾身

“你,愿意接受我的阵法传承吗?”

白人那番淡然面容,看上去好像就是在说一件家常小事,但实际上阵法的传承远比一般的修术者的传承更为复杂,许多修阵者终其一生都无法找到传承人。

但是不得不说,阵法修行本来就是极为难得的事情,无数人挤破脑袋想要进入阵法修行,但是因为自身天赋与条件的束缚,并无法完成这样的修行,而白人作为百年前颇为能够以地位之力硬抗天位强者,便是凭靠着阵法之能。

姜鸣愣了愣,一旁的林寒却推了推他,道:“这个时候出什么神啊,快些答应啊,这可是大机缘。”

想来即便是任何时候,这种机遇都是可遇不可求吧,但姜鸣却望向白人,道:“白人前辈,听说修阵需要极高的天赋,你觉得我可以?”

白人细细打量了姜鸣一番,道:“天赋确实差点,但勉强还是够修阵了,我有办法提高你在修阵这方面的资质,只要你肯继承我的阵法,我就能让你在修阵这条路上有一条确切的方向,并且不会影响你正常晋入地位境界,在往后修术也不会有什么耽误。”

那就是,阵术两修?

地位之上,修术、修阵、修器,三道虽然都是变强的法门,但是有着十分之八九的人都会选择修术,因为修器与修阵对于一般人来说太难,若是没有人指导,恐怕就是天赋上品之人也很难一个人钻研出什么东西。

真正的概率远远大于这个十分之八九,百名地位修者,能有两三名修阵、两三名修器,这已然算得上是大概率,更兼之两道难度高于修术,不少人甚至都已经默认修术才是武道提升的法门,而其他两条路只不过是陪衬而已。

“我天赋有点儿差吗”,姜鸣苦笑不得,既然白人这种前辈都说自己天赋不少,那他的便是真的领悟力不如他人,甚至林寒都要远远超过他,只因为他有着荒源鼎碎片与夜泉的两者奇遇,才致使他能够在武道修行上走到了八段人位的程度。

白人背过身去,道:“你天赋确实不如你的同伴,不论是修术还是修阵,但是我的针数继承,你却比任何人都要合适,方才也许只是白鹿想要试探你才做出来的环境,但是我却看出了一些真实的东西,所以才想要让你继承我的所有经验。”

姜鸣微露惊讶,但旋即便释然了,他唯一比林寒要强的地方,他很清楚,那便是意志力,在那道天雷泄下来的时候,他才独立接受其中毁灭的力量,若是他意志稍稍松懈,那道雷电便会摧毁他的所有意识,将他真正地处死,但即便是六窍流血,他仍然在坚持着。

甚至在那之后,他再次暴起前往解救林寒,被那名地位境界的荒族战士兵器穿过胸膛,那是真真切切的痛苦,似乎要在任一时刻带走他的生命,但他还是坚持着,用最后的毅力抗衡着,即便是优秀如林寒,也不可能比得上他。

白人身旁的少女一脸担忧,道:“主人,传承,重要,这样不好。”

白人笑道:“白鹿,我知道你是担心这个凡武武者没有办法将我的传承拿好,或者说丢了我的脸,但是我已经在这里等待了几百年了,都没有见到一个人有资格继承,若是再这样下去,非潭估计就要毁灭了。”

少女道:“可是……有可能,他不是好人。”

白人道:“护族守界大战开启之后,三垣九野便没有了好坏之分,恶人便是那些异族之人,昆明城的毁灭,我早已经看到了一些端倪,若是这三垣九野还是以往的做派,恐怕就会在世俗与规矩之中葬送所有生灵的未来。反观他,他与我有缘,而且他也算得上是夜泉的传承者,我给他机缘也算是回报夜泉的恩情。”

少女便乖乖地闭上了最。

姜鸣道:“既然如此,白人前辈,不知道这传承需要我做什么?”

白人笑道:“自然不是要你站着就行,想要理解我的思想与观念,便必须将自己的身体变成能够容纳阵法的载体,同时顺应我的咒语,便能引导你继承我的阵法记忆,随着你慢慢进步,自然能够吸收其中精髓。”

姜鸣突然道:“白人前辈,这个过程需要多长时间?”

白人道:“不能确定,你若是领悟力强一些,说不定一两日就完成了,你若是愚笨一些,恐怕需要几个月才行。”

“啊?这么久?那我们岂不是要别困在这里?晚辈进来这里之前,可是查探过,这次遗址出现的时间的只有十三天了,若是我一直在其中接受你的传承,岂不是要被永久困在里面,虽然这里面不缺吃穿,但晚辈在外面还有着事情要办,可没有几年的工夫等待下一次重启。”

“哈哈哈哈”,白人大笑起来,也不知道姜鸣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旋即望向黑熊与蛟龙,道:“你们向他解释一下吧,这个问题我不太方便说。”

“是,白人大人。”黑熊嘿嘿一笑,望向姜鸣道:“小子,你可知道为何白人遗址要过一定的时间才会出现?那并不是为了某种规则,只是为了防止有一些宵小之徒盯上我们,没有了白人大人的庇护,我们非潭空间很容易被其他强者窥探,若是不是长期处在隐藏状态,根本就没有办法规避这些风险。”

“但是遗址的出现是由我们操控的,不客观的说,隔多少时间,开启多少时间,这些都是我们能够决定的,完全不需要什么天地规则,外面的那些灯笼,实际上也并不是代表着我们多长时间关闭遗址,而是我们用来计时的工具,总共有六十个,代表着六十昼夜为一周期。”

“你们外界可有传说,说那是我们开启遗迹的剩余时间,真是笑话,我想要让这遗址存在多少时间,他便能出现多少时间,这可是白人大人交给我们的权柄,为的便是将大殿中的宝物给三垣九野的有缘人,让他们秉承着白人大人的意志,继续与异族战斗。”

听到这样的解释,姜鸣与林寒都不免有些尴尬,真是不问不知道,一问就是自以为正确的答案被推翻,可见那些传到众人耳中的消息也并不是正确的,说不定还有着许多被忽视的地方,都是被歪曲了,就如同那水琉璃之事,这么容易被造假。

姜鸣道:“既然如此,白人前辈,请将你的意志交给我吧!”

白人露出一抹微笑,袖袍一挥,顿时姜鸣便身处在一方深潭之上,姜鸣吓得一跳,但是整个身子却没有浸入水中。

白人道:“不要慌,这是蛟龙休息的清水潭,其中注入了雄浑药力,善于帮助人修行,我们的传承必须有一个安静的地方,这里阴气凝聚,可以抵挡你在接受传承之时周身出现的邪火,可以说你有了这清水潭的辅助,你才有了成功的机会。”

姜鸣听在耳中连连点头,但他又道:“那林寒怎么办?他在外面等我?好歹也让我向他说一声吧!”

白人道:“不必担心,我若是想要对你的兄弟不怀好意,早就动手了。我看他有着不低的天赋,在你接收传承的时候,指点他一些东西,也全当作对你的善缘了。”

“多谢白人前辈。”

白人挥了挥手,道:“现在周围都没有人了,我们身处在潭心位置,即便是蛟龙与黑熊也听不到这里的动静,我是故意将你带到了这里,想趁机问你一件事情。”

姜鸣道:“白人前辈是想要知道夜泉前辈的事情?”

白人颇为激动,道:“正是,我方才探查到,你的精神之中有着一丝不属于你的磅礴气息,那应该就是夜泉的灵魂吧?”

姜鸣沉声道:“其实不应该算是灵魂,而是残魂。夜泉前辈经历无数磨折,身躯溃灭,灵魂也层层残碎,这是天地间唯一一缕他的残魂了,只不过现在也是濒临溃散。”

白人道:“他没有办法出来吗?”

姜鸣摇了摇头,道:“先前夜泉前辈为了帮我,已然出手了数次,他陷入了沉睡状态,不仅无法现身,恐怕这种状态也保持不了多久了。”

白人紧蹙眉头,道:“告诉他,他现在到底怎么样?是不是需要什么东西来滋养恢复他的灵魂?”

姜鸣道:“任何东西都没有办法恢复他的灵魂,我现在只不过是在寻找着方法,将他的残魂稳定下来,我此次来到这里,便是想要寻找一种能够修复灵魂的药材,我有着一定的经验,定然能够将他重新唤醒,但是也仅仅只是维持他的残魂不灭。”

白人接过姜鸣递来的玉瓶,其中装盛着十数滴参生子,白人端详了一会儿,道:“这参生子勉强算得上是七等药材,但是这种品阶的药材,怎么可能会对夜泉的残魂起作用?”

姜鸣道:“夜泉前辈告诉我,是有着一定作用的,先前我已经用了一次五等药材,凝练了一次他的残魂,虽然现在又出现了这种状况,但似乎我也没有办法掌控了。”

白人思忖许久,道:“夜泉应该与你挺好,愈是高等的药材,效果自然是愈好,他应该是不想让你为难,便说与你这种药草有效,但其实低等品阶药材,含有的杂质很多,灵性也不是很纯粹,对于夜泉的残魂伤害很大。”

姜鸣脑袋嗡得一声响,他根本就没有想到过这些,本来以为他是在用坠玉之法融合药材来救夜泉,岂不料这种拯救也是一种谋害。

白人又道:“按照道理来讲,夜泉即便只剩下一缕残魂,也是天位强者的残魂,以你的实力根本不可能对这种力量的残魂动用什么方法,你是怎么将药材的药力传输给夜泉的。”

姜鸣道:“回禀前辈,我是用坠玉之法祭祀,来起到将药材中的灵性净化,借助玉如意将之传递到精神空间之中,这样便可以对夜泉前辈的残魂起到滋养作用,只不过上次这样做了之后,似乎效果并不是很好。”

白人喝斥道:“怎么可能会好?坠玉之法本就是禁用祭祀,对于使用者的身体会造成极大的伤害,你竟然能够在那种痛苦中撑下来,可见你的意志力果然远超常人。只不过这种方法却并不是更好的方法,我且问你,夜泉如今是怎么在你的是身体中寄居?”

姜鸣道:“夜泉前辈在我的精神之中开辟了一道空间,他的灵魂便在其中居住,我也可以动用心念,将一些有着灵性的东西储藏进去,白人前辈可有不妥?”

“不妥,不妥!”白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夜泉可真是保护着你,以他的状态,最好就是直接将残魂附着在你的心魂之处,心魂便是一个人灵魂的精魄所在,你的心魂会时刻生出生气,来滋养他的残魂,以达到巩固凝练魂体的作用,但是此法对你却有着一些伤害,看来他也是想到了这些,才选择用建立精神空间的方法寄居。”

姜鸣道:“这种方法又有着什么危害?”

白人道:“自然是有着无穷的危害,想要建立一片空间,即便只是一点点空间,都需要耗费巨大的工夫,即便夜泉是天位强者也不例外,他虽然是占用了你的精神领域,但却方便了你,而且并没有对你造成任何损伤,但是他却要一直费力来维持这精神空间,我想他的力量多数都损耗在了这里。”

姜鸣听此默然无声,听白人这般说来,他才明白了夜泉的苦心,也才知道他是真的想要自己成为强者,而不愿意让他受到任何伤害。姜鸣急忙道:“白人前辈,那有没有其他方法补救吗?”

白人道:“受损的灵魂无法补救,但是你将夜泉再次唤醒之后,若是你还念着他的好,便去与他商量,或者可以采用隔一段时间在你的心魂处居住的方法,来代替这种方法,对于夜泉来说要好上不少,但是对于你却只是一些小的伤害,我这里有极品药材,完全可以弥补你的伤害。”

姜鸣思忖许久,心中已然有了想法,旋即问道:“先前白人前辈说,这坠玉之法不仅对我有着伤害,而且对于夜泉前辈也有着伤害,那还有没有其他可以代替的方法?”

白人道:“不知道,至少我没有那种方法,这或许是唯一可以保持他残魂不溃散的方法,只是用玉如意坠玉之法研磨药材,并且将你的精神一次次伤害,你可能会落下极大的后遗症,你不后悔?”

姜鸣道:“不后悔,夜泉前辈的事情更重要,我不能让他在达成愿望之前消失。只不过这种方法却不是很好,若是能够将每一次凝练残魂对夜泉前辈的伤害降到最低,那就好了。”

白人思忖许久,一道阵法浮现,其中悬浮这几件物品,他一一摆到姜鸣面前,道:“这是死海紫针,本来是不打算将这东西拿出来,但是你既然说出来了,我却不得不做。”

姜鸣问道:“这阵有着什么作用?”

白人道:“这死海紫针虽然只是仙驭之器,但是因为它的原料特殊,来自于万年深海金角白鲨的眼睛中,有着能够杀敌于神念一动,克制万法精神的作用,算是一大杀器。当然,这对于地位强者可是难得的宝物,几乎能够在我这大殿宝贝中排上前三。”

姜鸣微微一愣,道:“这种宝物,白人前辈送给我?但是貌似我现在还不能运用,恐怕会有负前辈的嘱托。”

白人道:“我将这宝物送给你,其实并不是给你机缘,而是我抱着私心,赠送给你的灾难。”

姜鸣蹙紧了眉头,似乎猜出了什么。

白人道:“先前你用坠玉之法提取药材中的灵性,几乎每一次动用念力,你的精神就会面临被碾碎的痛苦,是不是?这也无可厚非,想要穿过夜泉这等强者的残魂,普通的坠玉之法根本没有作用,只能动用通天之物玉如意,但是玉如意所产生的能量太过雄浑,作为中介体的你,却没有办法承受,所以只能承受那个非人的苦难,是也不是?”

姜鸣虽然不愿承认,但是白人所言一字不差。

白人道:“这死海紫针中有着一缕死煞之气,却能够极好地限制这种反向的力量,玉如意虽然强大,但却无法在这种力量面前继续保持那种毁灭力,这样一来,两者中和,相当于神物激荡,将最纯粹的力量馈赠给夜泉,甚至也能大幅度净化其中的杂质,使得他的灵魂更为凝练,对于夜泉来说好处自然是极大的。”

“但是,对于你却正好相反。”

“你在使用这死海紫针的时候,必须将之刺入自己的脑心,同时在动用坠玉之法的时候,催动这根紫针,这时这针的另一个作用便会被触发,那便是‘引彼之痛,还之吾身’,在保夜泉安全的时候,你将承受以往双倍甚至多倍的痛苦,不仅仅是精神碾碎,还有着重重即便是天位强者也不能承受的厄难灼身、百穴失觉,稍有不慎,你将面临真正的死亡,即便是玉如意都无法挽救你的性命。”

“这下,你可愿意?”

第三百零一章 陈兵于都城前

正当姜鸣与林寒进入白人遗址寻找宝物的时候,秦王朝的战火没有因此而停歇。

因为七皇子秋垣登临帝位的原因,导致秦王朝全面爆发了战争,所有觊觎那天下第一位的势力蜂拥而起,似乎一切都不再掩饰。

领头的自然是秦王朝两大组织卧华山与大明窟,一方由宗坤带领,一方有毒龙子带领,各有数十万兵马,齐齐向着秦王朝都城进发。

在经历了数十日的战争之后,已然有着将欲逐鹿中原的打算,一路之上诸多城池纷纷倒戈相向,因为七皇子秋垣似乎早就放弃了在都城边缘的城池的守卫,他再没有支持过任何一一座城池,而是将重心放在了都城的防卫上。

这造成了大量的城池丢失,因此守护城池的城主官员也都没有了退路,只能投降或者守城自杀。

大明窟有着三十万人马,经过数十日的进军之后,竟然人数又翻了一番,直达60万左右,而且其中多是精兵强将,细细算来足有十多位八段人位的将领,似乎仅仅凭借这大名窟的力量,便足以横扫整个秦王朝。

而卧华山的实力也并不是很弱,虽然他们起初只有六万精兵,但是在数十日的扩张之后,占据了数多城池,然后与长久以来展的威信,导致许多官员与兵甲,纷纷投向了他们,而后细算起来,进攻秦王朝都城的足有四十万兵马左右,这简直就是一个天文数字,他们的人数几乎翻了五六倍,比之大名窟的增幅要强太多。

但是卧华山中的可用将领却并不是很多,梁津,呼延武,王项,程幻四名老将都是八段人位武学大师,还有这新投降的三名武学大师,以及最新培养出来的可用将领,在结构上却是弱了大明窟不止一个档次,但仍然不妨碍他们与大明窟争相打入秦王朝都城。

两虎争食,必有一伤,但是大明窟与卧华山的,立场却恰恰相反,他们达成了某种交易之后互不侵犯,原因只在于,先要掌握秦王朝的都城拿下。

在这种一致对外的策略中,大明窟与卧华山受益良多,而一直被排斥的秦王朝都城势力,也就是七皇子所率领的部队,虽然有着二十万兵马的恐怖人数,但是他们却并不如大明窟与卧华山的兵马精锐。

任何人都相信若是等到大明窟与卧华山攻入都城城门,那么失败的必然是七皇子秋垣,不,他现在应该是新的秦皇。

在这般全国性范围内的大战之中,被人们抱有许多希望的三名兵马大元帅,却似乎早就消失在了百姓的眼中。

东部兵马大元帅孟降炎,南部兵马大元帅邓兴,西部兵马大元帅俞空桑,三人都是九段人位武学宗师的实力,不管是哪一人出面都有着能够镇压乱局的可能,但是他们却迟迟没有出现。

这不由得让百姓产生了种种猜测,说是三名大元帅有可能已经投靠了敌国,见到树倒猕猴散,他们也不愿意做那马前卒。也有说,他们已经被大明窟与卧华山的兵马所碾压,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就是再厉害的武者,也难免会被许多兵士所疲累,然后死去。

但是他们却不知,此刻,西部兵马大元帅俞空桑正坐在都城大殿之中,为求一醉,与手下将领几个纵情喝酒。

而东部兵马大元帅孟祥炎与南部兵马大元帅邓兴,此刻正跟随着四皇子秋绝,从西部向着东北部进发,率领着数十万的大军,似乎有着横扫秦王朝的趋势,但是他们的消息却没有一个人得知。

不管是卧华山大明窟,亦或是秦王朝都城,他们仿佛像是一支神兵天将在循着自己的命令,而后评论着秦王朝中的所有战乱,尽管这个过程中免不了杀伐与死亡,但是不容置疑的是,秋绝的大军过境,所有的城池都回归了平静,俨然像是一处从来不会经历战争的城池。

卧华山与大明窟还以为南部的所有城池都已经在他们的掌控之中,殊不知,南部兵马大元帅邓兴,早已率领着兵马将之一一收复,而他们的消息传来仍然是数十日之前的消息,他们只知道他们的据点还在,所以他们并朝着最后的目标秦王朝都城进发。

而一向飞扬跋扈的南蛮,似乎在这段时间内变得异常平静,所有防线也都已经收了,他们似乎才意识到,秦王朝远比想象中的要强大的多。

只是秦王朝并不强大,但是就觉得卧华山与大明窟两处山匪组织的军队,也不是他们能够抵挡的,先前因为庞路引起硫火之战,也趁机攻打了俞空桑所在的领地,趁机敛取了大量的财物与领土,此刻正守着西部数十座城池的蛮皇,正虎视着中原诸城。

但是他却没有了任何勇气,敢于再向秦王朝进军,因为南蛮之中出现了一名秦王朝的人,那是被蛮荒所请来的外援,原本隶属于河北一带的游侠刘玉鑫,此刻正在孜孜不倦的教导着男人从善,并且恢复着某种文明。

这个看上去,行事洒脱的青年,似乎有着别样的魅力,蛮皇也乐得如此,他似乎意识到了,不战争,远比战争更为重要。或许在百年之后,蛮地也会成为像秦王朝那种有着文明与建设的国家,但是,这个过程还是有些漫长。

卧华山与大明窟这日,终于攻到秦王朝都城之下,但是出其意料的是,这里似乎已经经历了一场战斗,经过消息探查之后才知道,原来是那久久没有做声的,以往的庞路旧部下寇修永带着一万兵马,像是蝗虫一般裹挟着数10万降军,袭击了秦王朝都城。

但是出乎意料的,七皇子秋垣似乎有着别样的安排,仅仅只是数个时辰的战斗,收容已然被击败数十万,降兵也被尽数击溃。传闻消息之中,竟然有这久久没有做声的西部兵马大元帅俞空桑出手,并且是他一手击溃了寇修永的所有将领,并且差些就将寇修永击杀在了都城门前。

只是修为已然达到了半步九段人位的寇修永,而且本事也颇多手段,竟然在俞空桑的手下逃脱,而细细算来,寇修永已然在九段人位武学宗师面前逃过两次了。上一次在庞路带领的秦军之中寇修永与牟玉成,罗耀华三人带领着数千秦军前往四海城,遭遇到了袭击,九段人位武学宗师祝祸出手,牟玉成与罗耀华尽数被那祝祸抹杀,但只有一人负着重伤逃走。

而这一次,寇修永进入了半步九段人位,实力更是得到质的飞跃,他竟然面对着秦王朝战斗经验最为深厚的俞空桑,虽然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战绩,但是他却在与空桑手下成功逃脱,这样的战绩也比许多人要强出不少了。

卧华山与大明窟的兵马本来也打算就此杀入秦王朝都城之类,但是因为寇修永的军队突然插了一脚,他们也不由得对秦王朝都城内的实力产生了疑问。

若是俞空桑会守护这座都城,他们也会有许多麻烦,即便卧华山主宗坤也是有着九段人位武学宗师的实力,但是想要直面已然站在了地位门槛上的俞空桑仍然是吃力不少。

况且大明窟与卧华山仍然抱着互相警惕的心理,不愿意让任何一方占了便宜,所以便驻扎秦王朝都城之外,对于这座孤城他们已然有了十足的把握,能够将其拿下,那前提便是谁先进入都城之中,并且攻陷那座王宫。

都城东边,那是卧华山的领地。

梁津作为这支军队的大将军,有着全部命令权,但是他此刻望着,秦王朝都城的大门,竟然有了几分退怯的想法。他从一开始来到这里,并不是为了攻陷这座城池,而是想要寻找他这一生的意义,宁从军旅不事农桑,绝不是为了沙发,也不是为了诠释战争。

而是为了守护,守护卧华山那一众百姓,后来便是为了他的兄弟们,将他自己作为一个移动的地标,来让那些人寻找到他,重新归一完整。

“寒子,长子,蒙子,罗湖,姜鸣,你们到底去了何处?为什么还没有消息?那我到底要不要继续攻下去?”

梁津的疑惑来自内心,他依然对此次战争产生了巨大的怀疑,他不愿意做那千古的罪人,更不愿覆灭一个王朝,即便秦王朝暴虐无道,但他却仍然抱有一丝希望,希望他能够成功驯化自己,从而让整个王朝之内恢复到往日的海晏河清。

千里之外的西部,这里已经不算是西部,与人接近秦王朝中部了。

这里的一切都显得这么和平,只有在那支大军进发的路上,才会偶尔见到血腥的痕迹。因为那是战争,那是沙杀伐,那是所有战争与罪恶的开始消亡。

每一场战争,秋绝都穿着甲胄来到战场之上,身边有着邓兴,孟降炎两人守卫,还有这白萍两个侍女在一旁伺候。

这样的防卫没有人能够伤得了他,但是,他却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完好,他在下染城被神女扈江离所伤,至今未愈,这样的伤势跟随着他一路征战依然持续了太久,他的身体越发无力。

秋绝四肢酸软,但仍然不忘登上车辇,遥望那破碎山河。

他低声问道:“白萍,这里是哪座城池了?”

白萍连忙走过来扶着秋绝,道:“公子,这是大纺城,距离秦王朝都城,还有数百里远。按照我们现在的速度,应该是需要十日时间便能进入,不过这赶路实在太紧,说不定时间还能继续缩减,只不过公子你的伤……”

秋绝又是急急咳嗽了几声,道:“我没事,我自己有着落,不用担心。”

白萍依旧是眉头紧锁,将一封信递到了秋绝面前,拆开来看,他看了一眼道:“贞妃丹幂,还有这丹功,竟然想趁机拿下秋垣的位子,将皇位还给就父皇,这封信为什么这会儿才交给我手里?”

白萍道:“我知道公子不会在乎这些事情,那丹蜜简直是异想天开,仗着自己是贞妃的身份,竟然想要做出这种事情,何况秦皇暴虐无道,早已经受到了百姓的唾弃,秋垣做得滴水不漏,根本不会有容他有丝毫的机会的。所以我便不想用这些事来打扰公子了,盲目替公子决定了,并没有将这封信呈上。”

秋绝道:“你做的不错,并没有什么问题,只是以后这个事情还是交给我处理吧,毕竟,这逐鹿天下的事情,我还要一一操心。若是稍有不慎,便会为其他人布下棋子,到时候就难以琢磨了。那丹功现在如何了?”

白萍道:“数十日前,丹幂在被秋垣下令处以极刑,但是当日被人救下,应该是丹功的人,而后丹功并没有离开秦王朝,而是再次进入了王宫之中,与旧秦皇相见,并且与秦皇相焚长生殿,也算是一席佳话。只不过丹功与其小女儿丹晨一起由一支神秘队伍护送出境,现已经到抵达天兴帝国。”

秋绝道,丹功本来就是经商起家,原本在天心帝国就有一些产业,这般作为,本来就没有什么问题,只不过,其中有一些蹊跷,想要在秦王朝都城之中救下丹幂,以他丹功的本事怕是不容易啊。

白频道:“据消息传来,其中还有着卧华山的手笔,不对,应该是有着卧华山的姜鸣与林寒两人插手。他们现在的实力已然得到了许多提升,听说俞空桑也出手了,但是,被两人逃脱,并且顺利解救了贞妃丹幂。只不过有一件事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公子”。

秋绝道:“但讲无妨,我听着便是。”

白萍道:“据一些暗探的消息传来,说是那丹功与第七幕的邶裘有着某种联系。”

“第七幕?邶裘?”秋绝脸色大变,急忙呵斥道:“这事为什么不早些给我说?”

白萍道:“前些日子公子一直在昏迷状态,伤势隐隐有加剧的趋势,我没敢……”

秋绝大喝一声:“真是废物!这么重要的事极有可能影响全局,你可知道?那第七幕的邶裘是何等人物?他也是经过了脉级审核的人。而且他是第七幕的人间游走者,具有不小的权势,第七幕上面似乎有意安排他下来历练,对于我可是心存疑惑,若是让他搅了我的局,我该怎么办?”

白萍紧咬红唇,立马跪在地上,低头不语。

正在这时,突然一道声音传来。

“秋绝兄何必如此动怒?我听到你在呼唤我的名字,我便来了。”

秋绝抬眼看时,却见一名男子,已然出现在了他的车辇之上,而他竟然还没有察觉,身旁的邓兴与孟降炎都已经有身动的趋势,秋绝立马伸手止住。

他笑了笑,看向那人道:“原来是邶裘兄,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少年英姿。”

那邶裘朗笑道:“秋绝兄也是不差,能够以一代皇子的身份,做到这种程度,几乎将整个秦王朝颠覆过来,操纵了这把巨大的局,似乎有意将第七幕也搅在里面,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秋绝道:“邶裘兄说笑了,不知邶裘兄远道而来,有何指令?若是有了什么吩咐,我秋绝,现在也是依仗着第七幕行动,若是有什么想要传达的,我必然能够做到。”

邶裘道:“也没有什么好传达的,只是脉主对我说了,你所要的那些丹药,因为一些缘故,当然是一些正经缘故,有着旗战的原因,也有这许多方面的纠缠,所以一时半会儿没办法送到了,脉主的意思是,秋绝兄还是今日尽早拿下秦王朝,这样才能早日达成,秋绝兄与第七幕的交易。”

秋绝脸色一沉,但仅仅只是一瞬,便恢复到了平常模样。

他道:“这是第七幕的意思,还是邶裘兄的决定?”

邶裘道:“这是第七幕的决定,也是我的决定,当然,是因为我,才有了第七幕的决定。”

秋绝听在耳中,并理解了其中意思,这邶裘似乎是有着特意为难的想法。

秋绝现今重伤,不可能与他交战,听说这邶裘,也已然在25岁的年龄达到了九段人位,甚至已然望见了地位境界的门槛,这等天赋便是放到第七幕中,也是翘楚之辈,比之于他也差的不多了。

秋绝道:“那就麻烦邶裘兄前来告知了,希望你转告脉主,我一定会在不日之后拿下秦王朝全境,起码会给出一个交代的,那些许诺的东西也都会送到,希望到时候脉主不要食言。”

“一定!”

邶裘听闻此话,转身出去了,邓兴与孟降炎互相走出去数百米,探测一番之后,终是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踪影,这才肯定了邶裘已然离去。

归来之时,秋绝又在剧烈的咳嗽,他方才忍住,没有表现出来,但其实伤势已然殃及肺腑

“殿下……”孟降炎与邓兴齐齐出声,他们可不希望自己认定的主子,在这种时候出现意外。

秋绝目光一沉道:“不必管我,按原计划行事,加快步伐进攻秦王朝都城,一定要在不日之内,拿下都城,横扫前进。”

“是!”

邓兴孟降炎纷纷退下,毅然带领着军队前往各个方位进攻秦王朝。

而在千米之外,有着一道人影,赫然是方才的邶裘,他右手拿着一块玉石放在耳朵边上,似乎他走之后,秋绝的声音又传出到他的耳中。

他露出一抹笑意道:“原来是真的,看来那扈江离那一招对他造成了致命伤害,秋绝纵然是智谋绝代、天命之子,也活不久了!”

第三百零二章 赠与偿

以心头血为引,以人体所有精神为载体,引动玉如意净化之力实现坠玉祭祀,可以将药材研磨并且摄取其中的灵力,来恢复夜泉残破的灵魂,但是对于实施者也是极大的摧残,重要的不是身躯的伤痛,而且来自精神那种处于崩溃边缘的折磨。

他已然有了一次的经验,动用坠玉祭祀,抽调全身精神,他面临着那般常人不能忍受之痛,如有千万利器扎在他的灵魂之上,令得他无法呻吟与动弹在,那种痛苦其他人只怕一次都会将意识丧失在那个过程之中,但是姜鸣却撑过去了。

穷士独步之由,不仅仅是因为他无法拒绝,而是他想要去坚持,妄想去追逐。

而白人却用自己的理解来阐述这个过程中的利益得失,即便放出夜泉答应了他,许可他用这种方法来解救自己,来延续他的残魂稳固,但似乎也保留着种种意见,自己仍然在承担着许多东西。

姜鸣可以选择承受,但是夜泉如今只是一道残魂,如何能够承受?先前那种方法,采用低等药材固然也可以取得一些效用,但是药材之中的杂质会对夜泉造成一定的伤害,而且维持精神空间,也是他为姜鸣所分担压力的一种方法,只是这种方法,代价太大。

而白人提出用寄宿心魂之法,来减少夜泉的压力,并且用高等药材取代低等药材,也可以增加药材的转换效用,另外动用死海紫针,便可以转移其中痛苦,将夜泉所要面临的危机挪移到他身上,夜泉便可以在这种方法之中得到最好的救赎。

但是,姜鸣将要承受的,无疑将会是之前的数倍,既要承受来自心魂的损伤,还失去了精神空间无法放置物品,甚至要接受来自于夜泉百分百的痛苦,与死海紫针带给他的无穷折磨,但是在换来夜泉的救赎最大化的同时,也能消除部分精神领域的绝对伤害。

白人道:“这种方法对夜泉来说,百利无一害,但是对于你来说,最好的一点便是降低了精神折磨的永久性,先前你取用心头血为引,并且以全部精神为载体,会让你积攒下无法痊愈的伤势,并且在精神运用方面无法进步。但是运用死海紫针最好的一点是,他能以多倍的精神痛苦,来换取保护你的精神完整性的机会,换句话说,你原有的一切天赋资质都不会因此改变,但是要承受更多的痛苦。”

以痛苦来换取完整,这种方法还是挺变态的。只不过,比之于之前的方法,对于夜泉却要好太多,而且姜鸣也有可能能够保持自己的精神完整,对于以后的修行也有莫大的好处,只不过这多倍的痛苦,就不知道能够痛苦到那种程度了。

白人又道:“这种痛苦的程度,我也无法告知,因为我从来没有运用过这样宝物,死海紫针又叫紫冥针,原本就是一种禁物,无论是谁都不会选择拥有这样一件法宝,我当初也还是为了收集宝物增加自己的底蕴,所以才将之带回了非潭。”

“这紫冥针说起来也是极为的神奇,在死海传说之中,这是能够克制万法精神的神物,但是也只是存在于些许的传说之中,并没有能够得到佐证。仅仅是就将它植入自己的脑心灵识之中,便已然吓退了太多人,不管武者强悍都何种地步,灵识总是最为脆弱的存在,稍有不慎便会失去因此失去所有力量。”

“万年深海金角白鲨,乃是死海之中的霸主,这死海我也不知道在何处,传闻是在三垣之地的某个深渊旁,据古籍记载,这紫冥针实在太过罕有,并不是每一只金角白鲨都能炼制出来,所以它存在的数量也并不是很多,整个三垣九野大陆,能够存在五根,便已然算得上是一个令人心惊的数字。”

“这紫冥针虽然传说十分强大,但是在天市垣的某处仙山上,便被某位强者收集了一根,供其他人参观与研究,但是多年以来除了能够的‘取痛’之说,还有就是精神方法的灭杀能力,几乎没有其他的作用,那举世罕有也成了极为鸡肋的存在。”

姜鸣听此,却是自嘲般地笑了笑,道:“三垣九野只有五根,我一个凡武武者就能独据一根,看来我还是颇有缘法。说不定,往后第一个研究出这紫冥针的绝世威能的人就是我,说不定我也可以借此登临天地巅峰强者的阵营了。”

白人道:“或许吧,你这般说法倒是让我的私心显得颇重,我终是待你不公。这紫冥针太过神秘,而且蕴含着能够毁灭的死煞之力,让他一直寄居在你的灵识中还好,千万不要试图控制它,不然我也不知道会有怎样的后果。”

姜鸣听此,久久沉默,随后便收起了紫冥针,道:“既然如此,这宝物我便收下了。”

白人道:“你是答应了我说的方法吗?”

这种方法,便是取代之前的坠玉之法。

姜鸣微微失神,道:“前辈,还是容我再想想吧!”

白人也是有一些怔然,暗中责怪自己,竟然为了还夜泉给自己的恩情,竟然选择提出用这种方法,姜鸣明显就是夜泉看重的人,虽然终究是为了夜泉,但却侵犯了夜泉的权利,特终究是越庖代俎了。

“想想好,还是想想好啊!”

这一瞬间,白人也觉得自己的做法太过冷血了,为了维系一个故友的残魂,便用这种方法来逼迫姜鸣,虽然姜鸣也有可能愿意,但他却做得人头鬼面。

白人再次拿出一个玉盒,其中装盛着一只圆球状的果子,他道:“药材品阶高低的论判来自于药材的灵性,一般共有九等划分,但是在九等之后,药材便会凝聚出灵婴,这样的药材便是凡人口中的仙药。灵婴也有质量的优劣,随着仙药的氤氲出来的仙气中的灵纹便可判断。”

“我这里有两株仙药有着恢复灵魂的能力,一株是这冰火无根果,另一株则是蛟龙守护的逢谷天玉胶。其他仙药应该都已经这些年进入非潭的人取走了,毕竟仙药这种东西,对于地位强者有着极大的诱惑力,更为贵重的即便是天位强者也趋之若鹜。”

“这冰火无根果刚好可以作为你恢复夜泉残魂的消耗,我也没有其他药材能够给你,外面的逢谷天玉胶待你接受了我的传承之后,也可以向蛟龙试一试,若是能够通过考验取得,倒是对你帮助极大。”

“药材九等之上便是仙药,这便是那超越了九等之上的药材吗?果然神奇。”姜鸣将那装盛着冰火无根果捧在手中,只觉得嗅到其清香便精神清新,仿佛灵魂都得到了洗涤,他小心翼翼地将之收起来,先前的参生子虽然也有着作用,但是自然被排斥在使用之外了。

白人又道:“一直让夜泉为你提供精神空间毕竟不是什么长久之事,但是我却没有空缠子能够赠给你,因为昆明城所处偏僻的原因,我生前长期守护昆明城,几乎没有离开过,自然也用不到这空间储存之物。但是非潭之中却有着能够制作空缠子的原料,等完成传承之后,你可取来让夜泉给你制作。”

姜鸣惊讶道:“夜泉前辈还会炼器之术?”

“哈哈哈哈”,白人朗笑道:“当初的夜泉可是天纵之才,同修两道,术与器同时兼具,只不过他在修术上的光芒太盛,外人也只传说他的惊人事迹,至于他的炼器才能,便被忽略了。我倒是忘了告诉你,你的那柄玉如意,好像便是夜泉经过修复与重新铸造之后形成的,对于他来说,制作一个空缠子定然不是什么问题,也正好可以弥补你的储存空间的丢失。”

姜鸣对此只得连连赞叹,真的越是优秀的人,越是什么都会,他不知道夜泉在数百年前是怎样的人,但是听到这些侧面之语,足以说明他的强悍。

白人又道:“将你的玉如意给我看看,先前白鹿贸然引动磨练之境,虽然只是幻境,但却是那些陨落在昆明城中的荒族战士精神所化,能够对人造成实质性的伤害。这柄玉如意先前为了救你,自主动用了大量的力量,若是得不到补充,恐怕就会面临着损毁的风险。”

姜鸣急忙问道:“那该怎么办?白人前辈,玉如意对我有着巨大的作用,有没有其他办法将之修复?”

白人道:“这柄玉如意还要进行你的坠玉之法,自然是不能缺少,但是这样程度的损耗,以后却不能再这般了。若你是天位强者,将宝物带在身边,宝物便能得到一定程度的滋养,但你却只是凡武武者,所以只会消耗玉如意的能量。玉如意先留在我这里,我自然会帮你修复好。”

姜鸣犹豫了一番,终是道了声好。

白人此时面色凝重道:“你能接受我的阵法传承,既是你的机缘,也是我的机缘。你也知道,我已经是陨落的人,没有办法再继续守护非潭与三垣九野了,你继承了我的阵法经验,来日必然会承担起守护之名。”

姜鸣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虽面色肃然上前,单膝跪在白人面前道:“晚辈自当继承前辈意志,以身为阵,守护此间天地!”

白人欣慰地笑了笑,道:“那就开始吧!”

一道巨大的阵法渐渐在水面上浮现,清水潭的水剧烈地翻滚起来,但是白人手掌一抬,顿时所有的水花都归于了平静,那道巨大的阵法像是被直接抬了出来。

“万阵归一,四海通印。何方有灵?自名非潭。矩阵无依,妖魔开道。”

顿时那道大阵缩小到了白人手中,如同一个微型的矩阵被白人排出姜鸣的体内,姜鸣只感到一阵温热,皮肤便渗出白色光芒来,其中有着不少的元结游丝,在姜鸣周身飘荡。

白人紧皱着眉头,手中持续结印,在姜鸣周身围绕,不断有着元结进入姜鸣体内,这是他参悟的阵法之秘,以及在领悟修阵的时候对阵术的一些感悟,这将是姜鸣修阵的基础。

白人轻喝道:“吾修阵数十载,领悟阵法上百种,能翻天覆水,能噬魂生杀,虽不入天位,但却能够自成一域,我将这些经验全部打入你的灵识之中,随着你的境界提升,这些记忆将会如同烙印一般进入你的脑海,你能在修阵上达到怎样的程度,还得靠你自己。”

姜鸣感到灵识之中充满了太多的东西,俨然有着将要别撑破的感觉,他紧咬牙关,坚持着这种传承,道:“前辈所言,我一一记在心里,来日必定光大白人前辈的传承,不辱前辈之名!”

“很好!”白人脸色淡然,道:“能够在这种情况下仍然保持意识清醒,你已然比不少人要强了,不过真正的传承还没有到来,你可要坚持住了。”

白人道:“修阵必须要在地位境界,你眼下只是凡武武者,领悟不得其中道理,但是你却可以在这段时间内参悟我的经验,不时必有裨益。”

“飞仙不遇,死海无生,紫薇夜明,东北长恨。”

“大阵雏形,现!”

只见一道线条复杂的阵法出现在了白人手中,他的身体顿时虚幻了不少,姜鸣看在眼中,道:“白人前辈,这道阵法似乎与其他的不相同……”

白人道:“你见到过,这便是那日荒族天位强者降临,我动用的绝杀之阵,万妖屠剑阵。这与其他阵法的确不同,这是我倾尽心力炼制的,阵法已然有了自己的灵识,甚至比通天之物更加强悍。”

“万妖屠剑阵?”姜鸣仍然记得清清楚楚,他看到了那样的场景,在白人施展此阵之前,那荒族天位尊者寒豫独断优势,但是在此阵出现之后,仅仅只是一招,天位尊者几乎没有反抗与躲避的力量,就被白人所抹杀,这等强势之阵,让姜鸣也是异常心悸。

白人道:“此阵有了灵识,也就是有了魂,阵魂与阵体缺一不可,否则无法催动此阵。我将它完全打入你的体内,若是你日后能够催动此阵,必然能够光耀九野。这是我最强大的阵法,你要记住其构造与精髓。”

姜鸣切齿道:“多谢前辈赠与!”

“啊!”

凄厉的叫喊声,从那清水潭传来,要将这样一座庞大的阵法植入人体,必然要经受相同的犹如铁索穿脉的痛苦,姜鸣保持着最原始的清醒意识,眼睁睁地注视着那道阵法如同刀刃一般化入身体,他精神紧绷,完全不敢有一丝懈怠。

一日一夜过去之后,那万妖屠剑阵终于进入了姜鸣身体,姜鸣按照白人的指令,滴血入阵,真正地与这道阵法建立关系,从此之后这万妖屠剑阵便是他的阵法,即便是白人都无法运用。

白人道:“很好,接下来便是其他的阵法,其他的阵法虽然也都很强悍,但是只有阵体与凝聚之法,没有独特的阵魂,这也造成这些阵法的限制性比较大,只不过你所要付出的辛苦仍然不小。”

姜鸣坚定地道:“晚辈接受!”

“戮仙阵!”

“九曲黄河阵!”

“三魔叩首阵!”

……

白人有着上百道阵法,自然会一一传承给姜鸣,但是这个过程远比想象中要漫长。

就在姜鸣在清水潭接受白人阵法传承的时候,林寒却被蛟龙与黑熊带到了一座青丘前,望着那不高的山丘,顶上好似有着烟雾缭绕。

林寒道:“两位前辈,你们将我带到这里做什么?”

蛟龙道:“白人大人说,你的气息颇为虚浮,定然是服用了某种丹药,才晋升到了现在武道境界,这对于你以后的修行不好,所以便想出来了一种能够夯实修行基础的方法,这座青丘便是。”

林寒颇为意外,没有想到姜鸣被白人看中成为继承人,他也因此被荫及,因为自己修行时间短暂,那次重伤之后是姜鸣拿出了灵丹救了他的性命,同时使得他的修为有了进步,但是一直以来那丹药中的药力他都无法完全吸收,造成气息虚浮,时常需要玉如意来压制的问题。

林寒道:“两位前辈,不知这里有着什么东西,能够让我夯实武道基础?”

黑熊嘿嘿一笑,笑得人心里瘆得慌,而后道:“爬上去,这便是你的修行。”

蛟龙解释道:“这座青丘并非一般的山丘,其中灌注了不少的白人大人的精神威压,你登临此丘,便如负重前行,但其实负重的是你的灵魂,这对于你的修为有着极大的帮助,并且能够让你更自如地掌握自身力量。”

林寒听此啧啧称叹,他原本以为只是一座普通的山丘,竟然没有想到还有这种作用,不过也是因此生出了兴趣,姜鸣去接受阵法传承,出关之后自然会有极大的提升,他自然也不能落在后面了。

蛟龙见林寒已有上前的准备,便道:“在白人大人的传承结束之前,你都可以在此修行,登上此青丘,顶上有一处灵潭,能够恢复你受损的精神。当然,若是你在这段时间内无法完成,自然也到不了顶上,进入不了那灵潭。”

林寒目光愈发火热,低沉道:“既然如此,便让我看看这青丘有多了强大!”

第三百零三章 杀生者

天心帝国天安城,这是一座由各路商贩集合起来的城池,城中的商贩几乎来自于全国各处,其中不乏一些富可敌国的大商贾,当然最多的还是那些有着成为大商贾的小商贩,但想要完成这一步可并不容易。

这就像是一种有着趋势的效应,因为一些大商贾的成功,甚至在官方承认中得到了一些权力,真正实现了钱权两收,这也引动了无数人汲汲于富贵,想要通过这条路出人头地。

但是随着越多的人投入这门行业,便必然会让更多的人成为组成这个基数的底层人员,而现实也正是如此,因为这些人疯狂涌入,致使天心帝国从商者严重增多,自然难以避免有一部分人要接受失败。

傀左,天心帝国中的小商贩,他也与许多人一样都拥有着那样雄伟的梦想,但是事与愿违的是,经历了数次投资,奔波南北,甚至前往了秦王朝做生意,可仍然没有用勤奋换回来收获,他已然负债累累。

他居住的房子被债主强行抵债,他也被撵了出来,他依然极为清楚那些人的面目,是那般凶恶,似乎要将他吃掉一般。但是那房子只能够抵扣一部分的欠债,还有一部分却仍然没有办法偿还,那几人再一次找到了他,在破庙之中将他毒打了一顿,仿佛要将他就此送上西天。

“傀左,再给你最后三天的时间,你如果不能够将欠的钱还清,我们便打断你的腿!”

傀左拖着伤躯躺在破庙之中,可是偏遭连夜雪,天色陡然阴沉下来,那雪花飘舞进来,带着丝丝寒冷,似乎要将他冰结成冰块。

他将身体蜷曲起来,无声之中带着挣扎,似乎要用这种方式来偿还别人欠他的。

“混蛋!为什么我就不能?为什么我就不能成功?”

“每一次都是这样,每一次都输个精光,我已经三十岁了,依旧一事无成,我不想!”

“与其这样,我还不如去死!不,我不能死!”

“我还有卷土重来的机会,我还能够有机会,有机会!”

“可是,我凭借什么卷土重来?”

傀左没有有能耐的亲戚,也没有那种大商贾能够在官商两道游刃有余的能力,他所能依仗的只有自己。可是自己早已是孑然一身,他在用自己的所有能力在拼搏,但仍然没有换来一个好的结局,这一次又输了个精光,他所有的资本都已经在那场生意中丧失,他现在依旧是一个孑然一身的人。

不,他还有一身的欠债,无力偿还。

傀左感受到浑身的剧痛,他精疲力尽,费力地挪动着自己的位置。

他曾不止一次感受到了绝望,本想就此轻生,了结自己的性命,但到了最后还是忍耐下来了,他并不想死,他不甘心。

他面色狰狞,呼喊道:“为什么?为什么我没有生在那些大方之家,一生下来便有足够的资本,不必这般费力地去拼搏去挣扎。那些人的嘴脸我已经看够了,但是如果让我来选择,我愿意成为那些人,我愿意与狼共舞,成为食人鱼的一员,只要不要让我就此失去所有机会。”

“他们给我的白眼,我都记在心里,他们在我面前摆过最为倨傲的神色,我都记着,总有一天我会还给他们,千倍万倍还给他们。不,我要给他们要深的耻辱,让他们知道,他们曾经高高在上俯视的那个人,最终会了结他们的性命。”

“可是,我又如何做到这些?没有了生意,没有了资本,我还有什么机会?我想要东山再起,我想要化成一股能够淹没这个帝国的风沙,可是谁能给我这个机会?”

傀左敛着眼皮,不由得悲苦地苦嚎起来,许久之后,又开始大笑起来,也不知道他究竟有着怎样的情绪,若是有人在破庙之中,定然会被这道声音吓得落荒而逃。

就在这时,一道劲风抚来,猛然撞开了破庙之门,裹挟着无数风雪,扑在了傀左的面前,他掩面来看,却见一道身穿黑袍的人影站在了他面前,视其容貌竟是格外的俊朗。

“你是……”傀左试探问道。

那道人影道:“我的名字,你一定牢记好了,我来自第七幕,名为邶裘,是一个将要改变你命运的人。”

“邶裘?第七幕?”傀左大吃一惊,急忙向后缩了缩,道:“你是第七幕的人?那可是九野最大的信息收集组织,听说所有第七幕的人都是极为隐密的存在,你为何会在我面前展露你的身份。”

邶裘轻笑一声,道:“这些你不用理解,我想要做的事情,第七幕无法监管,只有一点你记清楚便好,我有着能够改变你命运的机会,只要你相信我,便做我的仆人,如何?”

傀左蹙眉道:“改变我的命运?怎么改变?你要借给我钱?”

“哈哈哈”,邶裘大笑道:“给你钱?怎会有这般想法,我并不会给你钱,而是要给你所要的一切,但是你必须听从我的命令,到时候你想要的威望,权势、钱财、实力,你都能拥有,那些曾经对你不好的人,你都可以将他们随意处置!”

“真的吗?”傀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他现在已经走到了末路,若是没有其他的办法,他肯定会在乎几日后,被那债主断了腿,他从此以后就是废人,再也没有其他机会了。

傀左眼神逐渐阴狠,道:“只要你能让我得到我想要的,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包括我这条性命,但必须是在这场交易完成之后。我是做生意的,我知道什么是亏损盈利,只要你能完成,就算让我做你的仆人又怎样?我已经受够了这种被人支配命运的感觉,我所经历的失败都是因为我太弱,我要成为强者,我要来反过来掌握那些人的命运。”

邶裘眼中闪过一丝惊诧,他道:“好,我会帮你。这是一颗有着神力的丹药,你将其服下,便能在一夜之间拥有半步九段人位的武道力量,从此之后便再也没有人能够欺辱你,在这天心帝国之中,除了那几个武学宗师,再也没有人是你的对手,你可以做你想要做的任何事。”

“半步九段人位?”傀左接过那枚丹药,不知道是因为这样的言语太过震撼,他内心十分激动,还是被人毒打之后身体仍然不听使唤,他的手掌竟然十分地颤抖,似乎随时都会将那枚丹药抖落,他急忙伸出另一只手,将之捧住,目光之中极为狂热。

傀左霍然望向邶裘,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邶裘道:“仅仅只是见你可怜而已,正好我也缺少一个做事的人。当然,你也可以不听我的话,将这枚丹药丢掉,怀疑这是毒药?那就等着那些人再次找上门来,将你的腿打断吧!”

“不,我没有怀疑。”傀左瞬间张开嘴,将那枚丹药喂到嘴里,而后道:“我现在可是一个被万世抛弃的人,没有人想要杀我,我还没有这个资格。我相信你,也不仅仅是因为你来自第七幕,而是你愿意给我这实现野心的机会!”

邶裘仰天大笑,道:“很好,我正是需要这样下属,现在便坐下吧,等待药力发作,不过这个过程有些痛苦,在此期间我都不会离去,直到看着你成为晋入半步九段人位。”

傀左也疯狂地笑起来,道:“好,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另一个自己了。我以往可没有想到过,我竟然能够成为武者,能够成为这般实力的武者,我已然看到了那些人的结局,他们不会好死的。”

邶裘转过身去,道:“等到你成功之后,你就是第七幕的人了,到时候你想要做的事情,第七幕的人都会配合你,不管你是想要杀谁,还是想要取代谁成为新的大商贾,你都可以轻松实现,想来你应该对第七幕有着一些理解,在这九野之地,只要第七幕想做,没有人能够阻止。”

不一会儿,那服用了丹药的傀左开始痛苦地哀嚎起来,仿佛有着数十万只蚂蚁在撕咬着他的器官,他在地上翻滚着,用尽一切力量在抵御着这种痛苦。

邶裘见此,道:“这就是这杀生丹的副作用了,你要是能够忍受过来,明日你便是半步九段人位,若是不能,你就会变成一具尸体。”

邶裘转身走出破庙,外面的风雪愈发狂躁,似乎要将这座城池都淹没。

邶裘战在雪中,轻笑道:“那些家伙研究出来的杀生丹,取用了数百名通晓占式的武者的鲜血,并且动用了许多医药的学问,才制造出了这种违反人性的丹药。他固然可以让人一夜之间成为一名货真价实的半步九段人位武者,但是其风险也是颇大,有太多的人难以忍受其中的痛苦,能够活下来的仅仅是不到十分之一。就看看,这个人能不能够撑过来了。”

一夜时间过去,那庙内的哀嚎声早在半夜就停歇了下来,邶裘没有着急进去查看,而是等待着日出,才进入这所破庙,但是他刚刚跨入庙门,便感受到一阵迅疾的风势,只见一道黑影暴冲而来。

邶裘连忙出手抵挡,那人却双手都是杀伐之招,虽然招式简单只是最为普通的出拳与出腿,但却借助着凶悍的力量,发挥出了极大的威势,连连交手数十招,邶裘看出一招破绽,一脚踢在了他的小腹上,人影飞出去数十米。

邶裘大笑道:“不错,不错,没有想到你真的成功了,怎么样?有了实力便想要挑战我了吗?”

那人影赫然便是之前的傀左,此时他的衣衫都被自己撕毁,身上遍布灰尘,头发也别撕扯下来了一堆,整个人眼中充满了血丝,看上去不像是一个正常人,更像是一个刚从地狱之中冲出来的魔鬼。

傀左心思一转,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便走上前去单膝跪在了邶裘的面前,他道:“属下不敢,大人对我有救命再造之恩,以后我这条命便是大人的,只不过大人答应我的……”

“那些自然没有说假,你现在便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想杀谁便杀谁,一切都有第七幕给你撑腰,想要什么便去自己取,第七幕也都会帮助你,只要你记得你的身份,你的力量是谁给的,我下次呼唤你的时候,你能出现便是对我们交易最大的认可了。”

邶裘拍了拍手,冷声道:“你说过,你是个生意人,应该最知道经营生意需要的是什么。若是你不听使唤,你应该知道结局的,我的手段可不是打断你的腿那么简单,而且你也应该能够想明白,我之所以放心你就此离去,不是因为我有多蠢,而是因为不管你走到哪里,都有第七幕的监视,这九野是第七幕的九野,你若是想要藏躲一番,便尽管可以试试。”

傀左眼底一寒,听到邶裘这般平淡却遍布威胁的话语,他丝毫不怀疑这人的手段,他展出一抹笑容,重重地朝着邶裘叩了下去,道:“大人之恩,我傀左必然倾力以报。”

“哈哈哈哈!”邶裘看到这般景象,也没有怀疑什么,身形一动,便消失在了破庙中。

傀左看到这般速度,即便他已然是半步九段人位武者,却仍不免感到惊讶:“这邶裘大人实力相当恐怖,方才他也应该是有意试探,不然的话我在第五招左右的时候,就会被一击击溃。”

傀左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经历了昨夜那般非人的折磨,他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吗,但幸好是重新见到了光明,他捂着胸口,他能感受到他的心口位置有着一道温热的存在,他还不能确定那是什么,但是在昨夜他将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正是那块宛如铜片一样的东西帮助了他。

“这东西,好像是很久之前就在我的身体中出现的,而昨夜似乎是我表达了最强烈的求救意识,它才自发地救了我,真是宝贝。比起那只会利用我的人,这宝物可是一心一意地帮我,我也有了能够真正强大的基础了。”

傀左感受着周身充沛的力量,他虽然没有从来没有修行过武道,但是在服用了那枚丹药之后,他不仅生出了半步九段的力量,而且也随之有着许多的战斗经验,似乎就像是一种潜在的意识一样,只要自己身动便能知道该怎样战斗,可以说这是一种战斗本能。

“凭借一枚丹药便能制造一名半步九段人位武者,这第七幕可真是野心膨胀,不过正好,想要利用我,我也可以利用他们办我的事,那些曾经欺辱过我的人,也是时候偿还了。”

这日,傀左入城。

第七幕早有消息传达,派出了数人迎接,连天安城的第七幕楼主也出来迎接,傀左换好衣服之后,便被安上看了一方富商的身份。随后,在城中各大商贾的交流研讨会上,傀左出面,嚣张的态度让许多人不满,但是在了解到傀左的背后是第七幕的时候,所有人都噤声不语。

傀左终于实现了一次成功商人的豪气,豪掷千金,砸到了门童小厮的脸上,而后飘然离去,一众大商贾面色惨白,生怕这位第七幕培养的人降下灾祸。

而随后,城中便出现了多起凶杀案,有几个名声并不是很广的生意人,也有几个放债的富商,还有着几个做借贷生意的有钱人,都被人杀害了,死相极为难看,有的被剁掉了手脚,有的被挑掉了经脉,但是他们有一个共同点,还没哟瞑目的双眼都极为惊恐,似是见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

一座中等规模的府宅之中,一间富丽堂皇的屋子,傀左擦拭着刀刃上的鲜血,地上则趴着一个被断了手脚的的中年人。

傀左坐下,阴狠地笑着,道:“第十八个,僧正豪,你虽然没有直接欺辱我,但是你对陶瓷生意的垄断,是我一直难以有收入的主要原因,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有钱人,也该付出一些代价了。”

但是这间屋子中不止一人的呼吸声,一名身上仅仅穿着薄纱的年轻女子坐在床上,春光半露半掩,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男人,眼中遍是恐惧,但是她却早已经忘记了呼喊,只是失神地盯着,盯着那死相恐怖的尸体,还有坐在桌前的神秘男子。

傀左听到了那虚弱的呼吸声,转头望向那床上的女子,那是这僧正豪才纳的小妾,容貌虽然不是绝色,但也是少有的美人,方才他闯入之时,僧正豪便欲与小妾亲热,只是傀左只顾着杀人,倒是没有注意着女子。

傀左盯着那女人,顿时心中有些颤抖了,他一直忙于经商,对于女色不敢轻惹,眼下看见这番光景,早有一种躁动开始浮现。

他走近床前,瞥了那早已经失神的女人,手便开始揽住她。

“我三十岁了,还没有享受过这般滋味,既然这次碰到了,可不能错过!”

床帏有声。

随后傀左离开,那床上的女人也已然没有了呼吸。

“原来强者便是这样,能够掌握自己想要的,能够肆意处置自己不喜欢的,这种感觉正是我梦寐以求的感觉。”

“我傀左,也终于有名字了!”

第三百零四章 痛之坚毅

“这便是修阵之道吗?”

经历了数日之后,姜鸣第一次从那清水潭上站起身来,他的脑海中充斥着各种关于阵法的知识,这不是他在短暂时间内能够掌握的,但想要粗略领悟其中精髓,还需要漫长的时间。

白人看着姜鸣起身,笑道:“看来你是将我传授给你的都接收了,你虽然天赋并不是很高,但是意志力却坚毅得惊人,日后凭借这一点,你的成就绝不在我之下,甚至还有可能超越夜泉的最高境界。”

姜鸣颔首拜道:“多谢白人前辈传承,先前在昆明城我已然知道了白人前辈生前是六重地位,但却能够硬撼荒族天位尊者,我很想知道,夜泉前辈是巅峰时期是何境界?”

“他没有同你说过吗?”白人微微诧异,道:“这也难怪,天位对你来说太过遥远了,虽然你有着能够涉足那一境界的资质,但是终究只适合外人的推测,千百年来死在这中间的绝世天才可不在少数。九重地位之后,虽说便是天位,但想要真正地踏入那一领域,却比想象中要难得多。夜泉在数百年前乃是绝世强者,他已然达到了七品天位的境界,真正地站在了三垣九野的最高点。”

“七品天位?”姜鸣口中反复念叨了几遍这几个字,天位之上便可用“品”字衡量,因为规则也是如同人位与地位一般,从小到大可至最强,可是这其中的艰难又岂是人位与地位能够相提并论?姜鸣不语,他不知道三垣九野的最强者究竟有多强,但是到了这等境界,应该都能跻身那巅峰层面,可夜泉却选择了去寻找荨岩,也真是一代真正的强者。

白人道:“你有没有感受到些许的不适?”

姜鸣道:“身体并未有不适,只是有一些饿了,白人前辈,敢问我在这里多长时间了?”

白人笑道:“在非潭之中已经有十四天了,外界的话,应该都有将近二十天了,你察觉道腹内饥饿也是正常,毕竟没有达到地位境界,百年无法补充天地灵气化作自身机能。”

“十四天?”姜鸣在接受传承的时候完全没有时间观念,听到白人这样说法,他顿时愣住了,平常人不吃不喝三四天都已经忍不住了,硬抗十四天他也没有这种能耐,他不由得疑惑地道:“白人前辈,你是不是在开玩笑,要是真的过了十四天,我早就饿死了吧!”

白人道:“经过了我的传承,你自然会有一些难以用肉眼察觉的进步,你体内有着万妖屠剑阵的阵魂存在,它会自发地帮你吸纳天地灵气,即便你没有达到地位境界,也不会再产生饥饿感了,这也就是凡俗界中常说的‘纳气辟谷’。”

姜鸣这样一想,似乎也就能够解释这个问题了,只是突然发现自己不用吃东西就能保持身体机能,说起来有些怪,没有了吃喝享受,凡人似乎就没有生活的意义了一般。

姜鸣突然想起了什么,道:“白人前辈,不知你还有没有机会能够复活?像你这等强者,应该都有着强悍的手段吧,而且你的残魂看上去如此完整,还能办帮我完成阵法传承,是不是代表着你有机会能够重新活过来?若是有用到我的地方,尽管说来,晚辈自是赴汤蹈火。”

白人微微一愣,对姜鸣这般说辞不免多了许多好感,不管他是真心实意,亦或是嘴上说说而已,但却有着这种心思,这已然让他颇为欣喜了,毕竟他将自己的毕生研究都传承给了他,怎样也不希望自己的继承人翻脸不认人。

白人道:“你这倒是有趣,不过我的状态可与夜泉并不相同,他是一缕残魂,而我是借助阵法唤醒的意识,若是你眼前的我也是残魂,我早就能够在百年前就重生了。只是那荒族尊者太过强悍,我以身化阵,早已将魂力尽数散入了大阵之中,我才算得上是真正的烟消云散了。”

姜鸣道:“晚辈不信,夜泉前辈当初伤势成了那般,都有着能够维持之法,白人前辈至少能够掌控自己的阵法,奈何不能重生?莫非是白人前辈还对我有所疑虑?”

白人道:“自然不是疑虑,你是我的继承人,也是夜泉选中的人,我没有理由怀疑你。我也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强大,我虽然能够仗着阵法手段硬撼天位强者,但终究只是地位修者,距离天位强者还有着一定的距离。若是你往后能够达到天位境界,来到这里或许能够将我重生。”

姜鸣记下了,自古有恩必报,受人点滴当涌泉以偿,姜鸣在心中将这些算得很清楚。

白人道:“我只是一道意识,帮你完成了传承,已然让我极为疲惫,我知道你还有别的事情要做,我也不便打扰,方才我离开替你取来了制作空缠子的原料,这些都给你,你可以在这清水潭中完成你接下来的事情,没有人会打扰到你的。”

白人话语落下,便化作一团雾气砰然消散,姜鸣却是有些失神。

他手中捧着那制作空缠子的三样的东西,两类中品金属空玉与缠玉,还有一枚拳头大小的白色石头,这是名叫做望红石的材料,虽然不是中等金属之列,也算是颇为珍贵。

“那么,接下来就让你重新醒来吧,夜泉前辈!”

姜鸣收起各类物件,沉下心神,那两块荒源鼎碎片便飘荡出来,玉如意也已然被白人灌注了许多灵气,重新发出柔和的白光,漂浮在姜鸣头顶,有着玉如意的净化之力保护,他的灵魂便会处在颇为安全的情况下,而荒源鼎碎片也能时刻准备激荡,赋予姜鸣取之不尽的力量。

“死海紫针,现!这等宝物,虽说是禁器,但却有着无限的潜力,我从握住这针的那一刹那起,便没有丝毫犹豫,我会选择吧这样的道路,只是些痛苦而已,植入灵识之中,这个过程虽然有些无数的危险,但我却不得不做。”

姜鸣双眼死死地叮住那紫冥针,似要将所有精神精神尽数融入其中,紫冥针乃是仙驭之器,在一瞬间便感应到了姜鸣的感召,缓缓漂浮而起,竟向着姜鸣的眉心之处刺去。

“灵识多分布在大脑之中,但是想要将这紫冥针炼化,便必须让它进入我的眉心吗?这可是人类的死穴啊,万一被刺入之后直接暴毙怎么办?”

仅仅只是一瞬间的犹豫,姜鸣便必须催动精神,驾驭那紫冥针刺入,那根短小的的针尖姜鸣看着竟是感到十分瘆人,似乎他在做一件将自己逼上绝路的事情一样,不过旋即他便露出了疯狂的笑容。

“来吧,让我看看这紫冥针到底有多强,若是出了意外,自然有着玉如意与白人前辈能救我一命,凡事都得冒风险,只有敢于挑战那些旁人不敢尝试的危险,人才能真正地走上强者之路。好吧,话帝的确是这样说,不过就是有着太僵硬了,只是害怕也好,怎样都好,这件事我做定了。”

紫冥针缓缓来到了姜鸣的眉心之处,姜鸣却已经紧张得满头大汗,但是他的双眼却异常坚定,似乎没有什么能够阻碍他的行动。

“咻!”

紫冥针没有任何迟疑,便刺入了姜鸣的眉心之中,姜鸣只感到一阵剧烈地疼痛,仿佛在这一瞬间生机尽数被毁灭了一般,灵识也看不见任何东西,死人才会是这种状态吧!

只是随后姜鸣便恢复了正常,紫冥针已然融入了灵识之中,没有过多的痛苦,但是姜鸣却突然明白了,这紫冥针所有的属性都是在痛苦这方面,但是自己痛苦还有着极长的路程,往后还不知道会被折磨成什么样子。

姜鸣自嘲地一笑,道:“不过也算是一件好事吧,至少又有了一件宝物傍身,只是一般情况下无法催动使用而已。”

接下来便是再一次使用坠玉之法,将夜泉从沉眠之中唤醒,修复他将要溃散的残魂了,这个过程姜鸣已然有了一定的经验,但是因为白人将之流程改变了一些之后,他反而变得有些蹑手蹑脚的,因为他知道,这一次比前一次要更为痛苦。

“冰火无根果,这等仙药应该是有着更为纯粹的力量吧。我以心头血为引,以灵识为载体,催动紫冥针,动用玉如意净化之力,坠玉祭祀,开启!”

只见那柄玉如意漂浮在冰火无根果上面,一道白光照射,映衬着姜鸣脑中灵识里的紫黑色短针,紫冥针顿时发挥出一些灵气,反馈到了冰火无根果上面,这枚仙药开始有了微末的变化,其中的灵气正在一点点地被瓦解,想来只要一段时间,就能将仙药之中的灵气提取出来。

姜鸣心口似乎打开了一道裂缝,有着数滴殷红的鲜血从其中飘出,而后落在了冰火无根果上,此时的冰火无根果透露着一丝红色的妖异,其中的灵气却已然受到了引动,在朝着姜鸣的精神空间递送去。

心头血的丢失让姜鸣剧痛不止,此时紫冥针似乎便在发挥着能力,将冰火无根果中的灵气再一次提纯,同时将痛苦翻了数倍反馈给姜鸣,那种痛苦再也不仅仅是精神领域的,而是让灵识都无法承受的痛苦,灵识似要就此爆裂开来,姜鸣才明白为何会白人说着自紫冥针乃是害人之物,这种痛苦哪里是人能够承受的?

“啊!”

凄厉地哀嚎声在清水潭中回荡,那般声波激荡着潭水,原本的平静似乎被这种声音打破,再也难以回归正常,只是那哀嚎声中的凄惨之音,却足以使得任何人都心境动荡。

蛟龙与黑熊听到了这道声音,也不由得眉头紧锁。

蛟龙道:“还是清水潭方向,那里白人大人已经设置好了禁制,但是声音还是飘了出来,似乎这次的声音中有着对灵魂的伤害作用,那里面到底在干什么?”

黑熊道:“自然是阵法传承啊,想要继承白人大人的阵法经验,哪里有那么容易,且不说这个过程会如何痛苦,想要拥有怎样的实力,。便必须去经历这些,若是白人大人肯传授我阵法,我也愿意这般经受。”

蛟龙道:“白人大人早就说过,我们都没有修阵资质,你就别妄想了。只是我感到好奇,先前的哀嚎声还挺正常,那是接受传承必然经受的痛苦,但是隔了这几天,我以为传承都要完成了,为何又开始哀嚎了?而且这次的声音似乎都不是普通的声音,那小子可只是凡武武者,怎能经受得了这般痛苦?”

黑熊道:“谁知道呢?或许也是白人大人不该选择一个凡武武者作为继承人,若是没有地位境界的修为,便无法使用各种阵法。那小子连自己的性命都保护不了,还怎么将白人大人的阵法发扬光大?”

蛟龙道:“我倒是不这样觉得,白人大人做事都有一定的道理,说不定那小子真的有我们看不见的优势所在。就像这个小子一样,这青丘可是专门为了历练非潭空间的妖兽设置的,人类根本无法承受那种程度的精神威压,但是这小子却能以凡武武者的实力,在这十多天的时间里爬到了那般高度,他也似乎没有了极限。”

蛟龙与黑熊抬眼望去,只见林寒已然在那青丘的咽喉之处,距离那山顶也差了不多了,再次期间他一次又一次地往上攀爬,又一次又一次地往下坠落,似乎这个过程让他的精神更为坚韧了,才能在那般艰难之中再次迈动脚步。

“真是变态,难道现在的人类都已经强到这种程度了吗?”黑熊骂骂咧咧地走开,蛟龙也是哭笑不得,这次进入白人遗迹的这两人,似乎有着别样的能力,若是他们能够成为强者,说不定这非潭的命运将会全部依仗他们。

紫冥针带给姜鸣的痛苦几乎是上一次进行坠玉祭祀研磨精神的三倍以上,这一次他的手脚抽搐,似乎一切都显得不再那么正常,但是好在他终于坚持下来了,他猛地吐出一口鲜血,灵识已然极为衰弱,但是他仍然在坚持着。

随着冰火无根果的融化提纯,并且缓慢地注入了那精神空间之中,从一开始的黑暗,到了之后姜鸣内视能够看见的一点光亮,姜鸣终于觉得自己的努力是有收获的,起码那消失了数日的夜泉终于缓缓苏醒了。

冰火无根果渐渐药力不济,这次坠玉祭祀已然到达了尾声,姜鸣所要承受的痛苦也渐渐削弱下来,但是稍有刺激,便会让他痛苦不堪,此时他觉得身体似乎不再属于自己,灵识也不再接受他的操控了。

“这紫冥针‘取彼之痛,还之吾身’的能力太可怕了,竟然是比那荒族战士的天雷还要强悍,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哈哈哈,哈哈哈,好在我终于撑过来了。”

在这种痛苦之中硬撑两天,对于姜鸣的伤害可想而至,他的身体早就已经积攒下了一些病症,只不过那些隐患都藏在暗处,因为有着他强横意志的压制,所以才显得如常人一般,只是若有一日,这种痛苦真的爆发,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撑下去。

夜泉曾经对他说过,即便是天位强者,以心头血为引,以全部精神消磨为代价,进行十次以上这种祭祀,也会生机尽失,何况他只是一名凡武武者?每一次都会对他的修为、身体以及道心造成难以预料的损伤,而且伴随着人生不能承受之痛,这根本就不是救人,而是在用自己的性命来延续夜泉的残魂。

就在此时,姜鸣的精神空间微微动荡,从中升起许多气息,而后在姜鸣面前凝聚成一道人影,一身甲袍,看上去仍然是那样虚幻,但却比之前要凝实不少。

“夜泉前辈,你终于苏醒过来了。”姜鸣颇为惊喜,望见这一幕,才终于觉得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

夜泉轻叹了一声,深深地望着姜鸣,有着说不清楚的情绪,即便他只是一道残魂,却仍然不免动情。

“何必如此!”

夜泉仅仅只是一眼,便看透了姜鸣的所有举动,他动用的祭祀,他灵识之中的紫冥针,都在他的眼中,他没有因为自己能够再一次来到这个世界而欢悦,却为姜鸣的所作所为而悲痛。

姜鸣微微一愣,虚弱地站起身来,在这清水潭心水面之上,他单膝跪下,道:“荨岩,也是我的追求!”

夜泉深知姜鸣付出了什么代价,也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样的痛苦,但是他却无法阻止,都是因为他,才导致这一切的发生,可是他却无法了断。

姜鸣笑道:“夜泉前辈,你这一次的灵魂凝实程度,似乎比之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稳固。”

夜泉淡然道:“这一次你用了这种方法,我没有受到任何的损伤,而且仙药之力也足以让我的残魂凝固了,只是你付出这样的代价,我竟有些过意不去了。”

姜鸣摇了摇头,道:“这都是我愿意做的,或者说,这就是我的意义。”

夜泉再次叹息了一声,顿时将力量释放出去,感知着周围景物,过了十多秒后,他惊讶道:“看来没错,这里是白人的非潭空间,你也继承了他的阵法,说起来你还真是有着些许缘分。”

第三百零五章 仙之退隐

姜鸣一一将进入白人遗迹之后的事情说来,夜泉听此也是渐渐蹙起眉头,至于白人与夜泉的关系,夜泉也已经承认了,在百年前夜泉还没有达到巅峰境界的时候,便意外救了白人一次,并且给了他许多机缘,才有了后来的白人。

夜泉道:“没有想到,我击败夜氏古族七老,开始遍寻荨岩之后,白人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不过能以六重地位的实力击败荒族天尊,这也算是一件了不得的事,只是可怜了这一城百姓,给那些入侵者陪了葬。”

姜鸣问道:“夜泉前辈,那你当年是否与荒族战斗过?”

夜泉道:“我倒是没有与荒族战斗过,夜氏古族位于天市垣中,那里有着最强大的仙门宗派天宗镇守,任何荒族强者都不可能打那片地域的主意。不过我在历练的时候,曾经杀死过几个地位境界的荒族战士,因为实力差距过大,所以算不得是战斗。在我寻找荨岩的百年间,曾经见到过荒族入侵人垣野的场面,竟是未想到,护族守界的问题已然这么严峻。”

姜鸣道:“夜泉前辈,白人将阵法传承给我,其目的便在于让我继承他的意志,守护着非潭空间,这其中是否还有着别的目的,我有些看不清。”

在姜鸣眼中,能够完全相信的人并不多,夜泉与林诗虽然与他相识不久,但却能够互相信任,并且给予最为重要的帮助,而其次便是林寒与慕涯,除此之外,他对于谁都有一些顾忌,这也便是私心最重的人也必有颇重的疑心。

夜泉顿了顿,道:“白人这个人,很难说,他是一个有着天赋与能力的人,而且做事极有眼光,当初我便是看重了他的性格,所以便与他结下善缘,他所守护的无非是昆明城与这非潭空间,我倒是觉得你可以完全信任他。”

姜鸣思忖片刻,大概知晓了其中的意思,旋即地点了点头,又道:“夜泉前辈,这是白人前辈送给我的制作空缠子的材料,麻烦你帮我制作一个能够储存物品的空间。往后你也不必在维持那精神空间了,直接寄居在我的心魂中即可。”

夜泉望向姜鸣,道:“这也是白人告诉你的?”

姜鸣点了点头,并同时将两种中品金属都递了过去,道:“你这般神情,看来白人前辈的确没有说谎。”

夜泉道:“我大概知道白人的用意了,他到底是一个重于情义的人,当初我救了他一次,现在他便想用这种方式来偿还,倒也算是个奇人,只不过似乎我也没有办法拒绝,你这般作为,教我如何偿还?”

姜鸣摇了摇头,旋即笑了笑,道:“既然如此,我也该出去了,夜泉前辈需要与白人前辈的意识见一面吗?”

夜泉道:“没有什么必要,他也陨落了,两道意识而已,可没有那么多相逢的话说。我往后便寄居在你的心魂之中,同时你的心魂可以规避所有针对心魂的手段,而那紫冥针虽然给你造成了一定的伤害,但是也能保证你的灵识不再受到任何外来力量的控制,也算是你的造化。”

戟夜泉的身影瞬间消失,因为精神空间的消失,他的方辕戟、玉如意与一些元金元银都被送了出来,姜鸣只好将之拾起,整备出了个包囊,显得比之前臃肿了不少。

夜泉又传出声音来:“这空缠子你需要什么形状的?”

姜鸣微微思索,道:“护腕吧,或者护臂、戒指也行。”

夜泉道:“行,一日之后应该就能完成了,在此之后,我为了保存力量,便会长期出现休眠状态,不可能再出现帮你了,强者之路,还需要你一人独行。”

姜鸣微微一愣,旋即释然。

他从来都没有想到能够从夜泉手中得到什么,他一个人走惯了,太多嘈杂的声音反而不太习惯。

夜泉这般做的目的,既是为了让他培养独立的习惯,也是为了避免自己力量消耗太快,便又需要姜鸣进行一次坠玉祭祀,这种对姜鸣伤害极大的方法,谁也说不准会在下一次出现什么状况,唯一能够遏制的方法便是,不进行。

姜鸣自然也是知道这种意思,只是淡淡笑了笑,便再也没有声音。

当姜鸣来到清水潭岸边的时候,他才发现岸边氤氲的雾气中竟然站着一个人,竟然便是那跟在白人身边的少女,后来他也是才知道,这少女便是带他们走出昆明城失却之阵的那头白鹿所化,乃是白人百年前的侍女。

姜鸣拱手道:“白鹿姑娘,在下有礼了。”

白鹿仿佛惧怕地向后退了退,道:“主人说,你可以离开了,跟那个小白脸,一起。”

姜鸣听到这不咸不淡的回答,不由得蹙起了眉头,道:“白人前辈呢?我想与他道别。”

白鹿少女道:“主人只是一道意识,传承,耗费了许多的力量,便消散了,过一段时间,才会,出现。”

姜鸣听在耳中,不由得酝酿出些许的伤感情绪。

随后姜鸣便来到了那青丘之外,而林寒似乎早已经在等待了,见到姜鸣便锤了锤他的胸口,笑道:“十多天没见了,怎么没有见到你武道境界有提升?”

姜鸣虽然接受了白人的阵法传承,但都是一些阵法的经验,并不可能实质性地有什么进步,但是林寒却隐隐有些不一样了,姜鸣细细打量了林寒一番,拿起玉如意在他身上照了照,发现林寒身上身上竟然环绕着无数股灵气。

姜鸣大惊道:“白人前辈给你什么好处了,竟然让你直接突破了地位境界?”

“地位境界?”林寒翻了翻白眼,道:“你传承传傻了吧?我可没有你那么好的福气,我只是在你接受传承的时候,在这座青丘上溜达了一圈,同时泡了个药浴澡,我的武道境界也没有任何变化,不过我的武道基础却极为稳固了,不再需要你的玉如意帮我压制那复紫云丹的药力了。”

姜鸣听完这话,又打量了林寒一番,他确实与真正的地位强者不同,哪个地位修者会将自己的气息全部放出来,这样不仅会暴露自己的实力,也会让容易让人过早地识别他的能力,经过了林寒这般解释之后,他才明白林寒也是有着自己的机缘,虽然武道境界依旧是半步九段,但是实力却进步了不止一点点。

蛟龙与黑熊不止何处出现在了两人面前,两人各自奉上一箭东西,只听蛟龙道:“白人大人有命令,送上这两件宝物给你们,并且着重是你们,而不是你一人。这是我与老黑守护百年的宝物,一样是仙药逢谷胶,一样是有着强防御力的仙驭之器崩山虎纹甲。”

黑熊将那崩山虎纹甲递给林寒,显得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道:“小子,往后可要好好地对待这件宝物,这可不是一般的铠甲,他更像是我的战友一样,就跟老蛟跟我的关系一样,要不是白人大人亲自说了,我怎样都不会将这宝物给你们。”

林寒显得颇为为难,望着姜鸣道:“既然黑熊前辈这么舍不得,那便将这件宝物收回吧,我们从这里已经得到了太多东西,我们虽然要成为强者,但也不必这样,一切都有发展顺序。”

蛟龙却喝斥道:“这是白人大人的命令,老黑你必须送,你们也必须收。只是你们不要亏待了这两件宝物才是,数百年来,我们依仗这两样宝物修行,致使修为才有了这种进步,要是不然,我们恐怕连夤华都难以安全完成,所以这两件宝物对我们很重要。这虽然是白人大人的话,但是我也希望你们两个,能够将这两样宝物用在刀刃上,不要埋没了它们么得名气才是。”

姜鸣与林寒只得收下,但是望着黑熊那依依不舍的眼神,他们就像是偷了人家的私人衣物一样,惶惶不安的。

随后两人被蛟龙一挥手送出了非潭,他们这时才看见了昆明城的真实面目,那般废墟颇为扎眼,即便是蛟龙与黑熊都难以接受,昔日繁华的昆明城成了这番面貌,终究是让人伤感不已。

但是令人惊讶的是,在昆明城外,姜鸣与林寒赫然看到了两道人影,那不是其他人,而是先前与他们有着交集的云璞与玉煌二人,他们身边的随从都都已经消失不见了,也不知道他们经历了什么,他们此时的衣衫极为脏乱,早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尊贵。

他们一直在往前走,但似乎又是在原地踏步,原本的位置根本就没有挪移,在那雪山之间,他们顶着狂风前行,因为气力不足的缘故,他们甚至相互搀扶,似乎在彼此激励着。

林寒问道:“两位前辈,这是怎么回事?”

黑熊道:“他们也在经历你们来时的一切,是不是有种熟悉感?”

姜鸣道:“是蜃,他们也看见了蜃,所以一直想要往前走,以为眼前的蜃便是真正的昆明城。”

蛟龙道:“正是如此,他们也接触到了失却之阵的第一层,只是他们却没有你们这么聪明,也没有你们这么好运,他们已经在这里七八天了,为了追求看到的幻境,不惜用自己的生命为代价,也是可怜可哀。”

姜鸣冷声道:“虽是可怜可哀,但却有着可恨之处,终究只是为了利益争斗之徒,若是这样下去,他们应该会被困死在这里吧?”

蛟龙道:“他们的精神已经快要到达极限了,只是区区凡人,再过几日应该就会精神崩溃而死,你们现在正在我们的阵法庇护之中,所以便看不到蜃,更不知道他们在这种时候会有多绝望!”

姜鸣面无表情,但林寒却仿佛生了恻隐之心,虽然那玉煌与他们有过仇怨,但看到这样能称之为天才的人死在这里,终究是感到这其中的残酷。

黑熊连哼几声,似乎是在提醒林寒,道:“走吧,这种人永远都有,但是他们永远都无法突破心中的幻境,你们两人不同,还是早些出去吧!”

接着狂风一卷,林寒与姜鸣便被送了出去,待得他们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已经置身在白梵天山脉的入口之处,根据道路他们已然能够分辨出来,究竟该怎样出去,但是因为天空依旧下着大雪的缘故,他们还是决定稍作休息,再出发做别的事情。随便找了个能够遮蔽风雪的岩洞,两人便在其中休息。

姜鸣靠在岩壁上,打开了先前在秦王朝的时候浩、淼兄弟送来的旗战书信,这时他才记起旗战的日期是十二月二十日,不过因为在白人遗迹中待了许久时间,他已然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日期了。

“林寒,你知不知道今天是几号了?”

林寒靠在另一边的岩壁上,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听到姜鸣的声音,微微愣了愣,道:“我不知道,听黑熊与蛟龙两位前辈说,非潭空间之中的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而且我先前也在忙着修行,并没有时间注意这些。”

姜鸣点了点头,道:“接下来我要前往汾城参加第七幕的旗战,你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林寒愣了愣,道:“原来你早已经答应了常安,不过那第七幕的旗战好像很凶险,你确定要去?”

姜鸣道:“很早之前就答应了,所以常安才会在那段时间很热切地帮我,当然我也是应该去的,毕竟我是承了常安的人性,蒙阆的疫病,炼茶师老先生的付出,还有常安提供的各种疗伤丹药,我都没有办法当做一件平常事对待。”

林寒道:“这般说来,你似乎早就被这些东西牵扯住了。唉,也真是无奈,看来你也不是很情愿了。我本来来到天心帝国,便是跟着你的目的来的,接下来便跟你去那旗战看看就是了,说不定能够帮到你。”

姜鸣笑了笑,道:“那就有劳六统领大驾了。”

林寒也只是笑了笑,神情却没有先前那么欢悦了。

姜鸣在第一时间观察到了林寒的神情,却没有出声询问,就在这时,夜泉却已经将那空缠子做好了。

“因为你给的材料比较充裕,我便做了三件空缠子,两个护腕,一个戒指,因为我现在能力所限制的原因,所以只能制作出中等空缠子,除了这个戒指的空间要大一些,护腕则要小一倍多,当然也至少比这个岩洞的空间要大。你只需要滴血在上,结下印记,以后心念一动便能储存物品,与精神空间相似,但是这空缠子却能储存各类物品,当然拥有生命的的却是不能,若是高等空缠子便可以。”

姜鸣心念一动,手中便出现了三件空缠子,好似是因为材料的缘故,护腕与戒指都呈现幽蓝之色,整个造型上更是镶嵌了一枚蓝色的宝石,看上去颇为养眼。

“三件?”

姜鸣朝着林寒喊道:“林寒,你要不要空缠子?”

林寒微微一愣,道:“什么?什么子?”

姜鸣道:“护腕还是戒指?”

林寒下意识地道:“护腕!”

“好咧!”

姜鸣将一块护腕扔了过去,道:“给你的,空缠子,以后储存东西方便些,也用不着整备包袱了。”

林寒看着那护腕,端详了许久,道:“这是空缠子?这要怎么用?”

姜鸣轻叹了一口气,便走过去教他滴血结印,林寒的血滴入空缠子的那一瞬间,便感到自己的灵识之中似是感应到了一片空间,他望着那护腕愣了愣,道:“这也太神奇了吧?要怎么放东西进入?”

姜鸣道:“全凭你的心念操纵,你试试将银白刹螭枪放进去,练习一下。”

林寒试了几次,也会察觉到了这空缠子的神奇之处,当他将那滴血结印的护腕戴上之后,护腕便隐形了,但是却仍然有着中品金属的坚硬,这倒是能够很好的防备一些人觊觎的眼光。

姜鸣在询问之后才得知,一般的空缠子没有这种能力,但是因为这是中等空缠子,所以才具有这种迷惑视线的能力,一般的地位强者自然无法堪破,但是实力达到了天位境界便能一眼看破。

姜鸣也将另一只护腕滴血结印,戴在了手腕上,也算是与林寒有着兄弟护腕了,

姜鸣道:“这滴血结印的过程,就相当于让你的空缠子认了主,从此之后便知有你才能操纵你的空缠子,当然若是你挂了,你结下的印也会消失,这空缠自也就失去了隐形能力,再次成为了无主之物。”

“说得这么直白,我可真是谢谢你了。”林寒讥笑一声,也没有故作客气,便算是接受了这护腕,旋即问道:“是不是我上一次提了一次,你才找到的?”

姜鸣道:“我哪里懂这些啊,都是机缘。机缘的水事情,谁能说得准,哈哈哈,我也有一个,跟你的一模一样,只是图个方便而已。”

林寒也笑了笑,虽然有着心事,但也没有在这些事情上纠结,将各自物品整理好之后,便开始了休息。

外面的狂风仍然吹个不歇,大雪也在不停地落下,似是无情,似是冷血。

但只有见证了风雪的人,才知道真正的无情是什么,这是一个天地浩大的世界,除了寥寥几人,没有人会在意你在想什么。

第三百零六章 天才离退故人来

第七幕势力贯通九大野域,乃是九野之中最大的信息收集组织,人道是十楼一旗,十旗一脉,十脉一殿,占据九野各大强横势力间,在九野之中拥有着绝对的话语权。

在第七幕组织之中,有着一条不成文的明确规定,培养或者寻找到能够增强第七幕实力的人才,便能够得到上层第七幕强者的关注,这是一条真正能够通往强者之路的方法。

第七幕每个一段时间,便要进行旗战、脉战,来筛选与检验各大楼级组织与旗级组织培养人才的成果,以保证第七幕组织有一直能够拥有新鲜血液注入,保证组织的长盛不衰。

第七幕拟定,这朱天野东南区域的旗战,将于十二月二十四日在天心帝国汾城举办,所在区域内的所有楼级组织前往骄观摩学习,同时向上级机构提交成绩,以决定往后的升迁贬谪。

在这朱天野东南区域之中,三十年来只有两人接受了第七幕脉级认证,一人乃是秦王朝的四皇子秋绝,以非第七幕组织之人的身份取得了这样的殊荣,并且得到了第七幕的绝对支持。

而另一人则是被称之为第七幕百年来最为出色的武道天才的邶裘,年仅二十四岁便已经达到了九段人位,可以算得上亘古以来这样的领悟能力也是极少有人能够达到,但是因为邶裘本来就是第七幕的人,所以倒显得普通一些。

秋绝与邶裘年龄相仿,实力也是相差不多,在外人看来他们也都有些着常人难以企及的智慧,所以两个都被寄予浓重厚望的人,便必然会产生许多冲突。

邶裘自从出关以来,便在四处收集秋绝的种种消息,并且暗中布局,想要在表现自己实力的时候,向第七幕的高层证明自己比秋绝强,这已然不是没有理由的针对,而是一种自然而然形成的景况。

这日,邶裘独身来到了汾城,这座因为被第七幕控制而将要进行旗战的城池,似乎显得十分的热闹,街巷间到处都是人影,不知从何处到来的第七幕的成全,甚至还有一些有着名望的势力的观战者,从无声之中,第七幕再一次向世人展示了第七幕的深厚底蕴,想要控制一座城池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

邶裘没有去辈出,第七幕间有着独特的联系方式,他在向几个暗探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之后,便有人带着他来到了一处客栈,这里所有的房间都被第七幕包下用来安排组织中的来人,所以显得整座楼阁空气都十分浑浊。

但因为都是来自第七幕这样的组织,便不会存在有着闲杂人等吵嚷与故意寻衅滋事的世间,他们似乎都在房间之中等待着旗战的开启。邶裘此行的目,便是为了寻找一个人,那个人他记得在很久之前就见过,只是后来因为专注与修行,倒是再没有询问过这个人的情况。

邶裘敲了敲门,其实以他的身份,不管是哪里的第七幕楼级组织,都没有办法让他恭敬相待,素来高傲的他,这一次竟是乖乖地站在门外,等待着其中人的迎接。

门缓缓地打开,其中走出了两道人影,赫然便是那浩、淼兄弟,两人微微俯身来表示自己的尊敬,前者道:“邶裘大人,常安楼主早已经在屋内等候,请进!”

邶裘微微诧异,虽说如今的汾城到处都是暗探,但是能够在人多眼杂之中准确地注意到一名九段人位的武学宗师前来,这已然极为不容易,但是常安却做到了这一步,甚至任何人的消息他都能够收集到。

邶裘点了点头,旋即浩、淼都出去顺手关上了门,邶裘警惕地扫视过屋内景物,旋即透过那隔帘,望见了那一道端坐品茶的人影,只听其声道:“邶裘大人,进来坐吧,我已经煮好茶了。”

邶裘走了过去,瞥了常安一眼,便坐在了常安对面,隔着一张小桌,他能清楚地感应到常安的任何举动,以他九段人位的实力,根本就不会将常安放在眼中,可是他却表现得颇为小心,甚至像是在面对一个大人物一样。

邶裘笑着端起茶水,轻抿了一口,道:“常安先生还有雅兴,再过三日,就是旗战了,这一次可是先生最后的机会了,若是还不能凭借这一次重返旗级组织,只怕你这往后一辈子都难以翻身了。”

常安笑了笑,道:“邶裘大人,你现在身份可是非常尊贵,你得唤我楼主才对。当然,这一次可是有好多人都看着我,我自然是要拿下我该有的殊荣。”

邶裘道:“不管是先生也好,还是楼主也罢,曾经你可是差一点成为了阚轩旗主的副手的人,可是这数年时间里,你却在秦王朝那种小城池内做楼主,以你的才能自然是看不上这样的位置,我可等着先生出手啦。”

常安道:“邶裘大人说笑了,我终究只是一介楼主,但是邶裘大人的身份比一般的旗主都要尊贵,我自然不会因此而攀高枝。往日我离开阚轩旗主的时候,没有人送别,我身边甚至只有两名六段人位的武者护卫,如今我自然也不会有多余的想法,只管将这当做一场正常不过来的比试对待即可。”

邶裘道:“看来常安先生对于此次旗战是手到擒来了?能够在数年时间里,便找到刚才那两个半步九段人位的武者辅佐,在参战的二百多个楼级组织之中这样的实力已经颇为不弱,想来拿到冠军也是有着机会的。”

常安道:“邶裘大人言重了,我还没有自大到这种程度,参战组织中可有着不少的强悍武者,浩、淼兄弟虽然有点能耐,但终究只是半步九段,若是遇到九段人位的武者,自然是不可战胜,邶裘大人应该也很清楚,这其中可是有着不小的差距。”

“你是在担心会遥城的夏邑?”邶裘凝视着常安的眼睛,颇有玩味地道:“我如今也是九段人位,自然知道我与半步九段之间的差距,参战楼级组织之中,也很少有着能够突破这层境界的武者,除了那几支脉主特地照拂的城池势力,便只有夏邑的手下有一名九段人位的武学宗师了。”

常安仍然是淡然道:“夏邑楼主的确算是枭雄,能够将遥城的势力成功扩展向周边城池,并且笼络了许多盟友,因为有着种子楼级组织不会参战的前提,夏邑楼主这一次应该有着不小的把握赢得冠军。”

邶裘道:“我听说,常安先生与那夏邑有旧?”

常安道:“也只是相识,并未有深交。”

邶裘道:“我得到的消息可不是这样,那夏邑可是与常安先生有着不少的冲突。”

常安道:“那就是邶裘大人听错了,我与夏邑楼主只有一面之缘,更别说有着冲突了,而且他的遥城在戟天心帝国最为繁华的地带,而我的交趾城如今却已经毁了,两者相隔甚远,怎会有交集?”

邶裘注视着常安的眼睛,对于常安这般冷静态度颇为不快,但仍然道:“那倒是了,我也认为是这样,两城相隔甚远,自然是不会有丝毫交集。那消息之中说的,夏邑陷害常安的事情也定然是传言而已,更别说他说服阚轩旗主强行驱逐常安先生的事情了,对吗?”

常安稍稍一惊,手指不由得一颤,旋即道:“自然是这样。”

邶裘瞬间便捕捉到了常安的举动,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道:“其实在我说啊,那阚轩与夏邑都不过是目光短浅之辈,若是常安先生能够在我手下做事,我这是会百般哀求,更别说驱逐了。在朱天野第五十旗中,我可是没有见到几个有能耐的人。”

常安注意到邶裘的目光,故意将眼神低了低,道:“这些事旁人自有论断。”

这番话的意思在于他并没有肯定或者否认邶裘的论点,似乎要将各个势力都照顾到,不愿得罪任何一方,只是这样的目的,似乎是邶裘早就猜测到了。

邶裘道:“算了,不说这些了,我猜一下,旗战每个楼级组织都要派出三人参加,先前那两人应该都是先生你的心腹,半步九段的实力确实在诸多楼级组织中算作强悍了,不知这第三人是谁?”

常安笑了笑,道:“这个倒是秘密,不方便将之透露给邶裘大人,毕竟大人虽然年轻,但是地位却一点也不低,有着脉主在后面给你撑腰,这次旗战监察之职恐怕都有大人的一个位置,到时候所有参赛者都一目了然不是吗?”

邶裘知道这是常安故意在绕开他的问题,将话题扯到了他身上,也没有其他神色变化,道:“监察可是早就有人了,这次是脉主亲自派遣下来的人,这消息你应该早就知道了,但却故意这样问我,倒是有些不厚道了。我这次被任命辅佐委判,比赛的胜负可都是我来论断的。”

常安道:“委判的位置不都是那几个德高望重的高人担任的吗?莫非是脉主大人想要磨练……”

“自然不是,只是我对其中一人说道,他老了,该去退休养老了,所以那人便离开了。”邶裘笑了笑,道:“那些人都是人老成精,有着极重的警惕心,故意是害怕得罪我,便将位置空了出来,脉主没有办法,才将这位置给了我。”

常安听到这话,自然得出了许多有用的消息,这邶裘虽然年轻阅历浅,但是对于人情世故与权势位置的把控,却丝毫不逊色于一些老人,再加上他背后的算计与展现出来的实力,真的有可能会在往后成为第七幕的真正强者。

常安看向邶裘,微微低头,道:“邶裘大人,往后可就多多照顾了。”

邶裘道:“常安先生,这般行为即便在第七幕中也是不被允许的,你需不需要改正刚才的措辞。”

常安愣了愣,道:“这次我并没有携带什么宝物,若是邶裘大人有什么看上的东西,只管要便是了。我常安定然倾尽所能,只要能让我在旗战中取得一个好名次就可以了。”

“这可是赤裸裸的贿赂啊,常安先生,你也真是敢说笑。哈哈哈哈!”邶裘大笑了几声,而后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当初常安先生与我有一面之缘,此后定当多多协助。”

常安点了点头,自然是不会将这番话当做依靠,他们都是在互相试探,话中有真有假,若是轻信便可能有损失,但若是不信也可能有着不好的影响,至于如何论断,都由两人自己思量。

邶裘道:“其实我此次来找常安先生,是有着一些事情想要询问,常安先生在交趾城建立组织,但是上一次秋绝曾经来到过交趾城附属城池下染城,并且做了一些事,不知道先生有没有了解?”

常安顿时便明白了邶裘话中的意思,秋绝与邶裘的身份他们楼级组织的首领都很清楚,两人都有着不小的能耐,虽说都可能成为这一脉的股肱之人,但是终究是一山不容二虎,两人必定有着矛盾冲突。

常安微微思索,道:“此时我有听说,但是因为秦王朝四皇子秋绝乃是经过了脉主认证的人,我的身份是不能取刺探消息,只知道秋绝曾经来到了下染城,但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没有人知晓。”

邶裘并没有怀疑,道:“秋绝的消息,你自然是不能探知,但是那里发生的一件大事,我可不信你没有注意过。三位地位修者死在了下染城,甚至连三垣之地的上界宗派弟子都出动了,这般动静其他楼主没有发觉,但是你定然是有着一些警备的,对吗?”

常安默然无声,这时候他选择不说话,虽然这样更容易被怀疑,但是一旦出声,不论是肯定还是否定,都会给邶裘落下口实,说不定他的计划便会因为这样的细节而毁于一旦。

邶裘道:“地位散修余肇锡、霍真,还有那在九府联盟国一带广收门徒的洪姓老者,都算是赫赫有名的人物,但却被死因迷糊,因为在这期间,从来没有其他强者出手击杀他们,至于那三垣之地的神女,更是不可能借着修行盟的名头做这些事情。”

“本来按照我的身份,应该是有着权限知道其中的事情的,但是在我派人查探之后,脉主竟然亲自找上了我,并且告诫我停止手段,并直言此事牵扯甚大,即便是以我的身份也会惹上不小的麻烦。”

“我后来辗转反思,到最后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能够让我也惹上不小的麻烦的,除了脉主的事情,便是那秋绝的事情,亦或是两人共同的事情。不客观的说,那余肇锡三人的死因,本身就是脉主与秋绝的图谋,他们是为了某种利益才策划了此事。”

常安听此,顿时大惊,他也没有猜测到,其中的局势竟然会迷乱到这种景况,但是经过邶裘点醒之后,他俨然也有些明了了,若是没有第七幕在背后支持,就只凭秋绝的固有实力,怎样也无法与那三名地位修者有所交易。

邶裘道:“我就说啊,脉主为何对于那秋绝给予厚望,即便他不是第七幕的人,即便看得出来秋绝早有异心,但仍然给予各种支持,原来是我目光短浅了一些,恐怕秋绝早先表现出来的一些能力,即便是脉主也称赞不已,所以便不论如何也要将秋绝扶持好。”

常安问道:“难道邶裘大人已经知道了那三名地位修者是怎么死的了?与秋绝有关?”

邶裘道:“自然是有关,我曾经还怀疑过,那三人都是因为秋绝才身死的,只是在接触了地位强者的强大之后,我便没有敢再这样想象,想要用计谋设计死地位强者,不管怎样想都是不可能的事情,这棋局终究是脉主的手笔。”

常安默不作声。

邶裘道:“好了,该问的我都已经问了,该说的我也都已经说了,随后便看先生怎么表现了,现在旗战才是最为重要的。”

常安微微躬身,道:“多谢邶裘大人点醒。”

邶裘轻哼一声,转身便走了出去,过了许久,浩、淼两人再次进来,并且身边带了一个人。

淼道:“楼主,能够肯定他已经离开了。”

常安点了点头,注视着那被黑袍遮盖的人,道:“到我这里也就安全了,现身吧寇修永。”

那人掀开黑袍,露出其中面孔,赫然便是庞路的手下寇修永,竟然没有想到他来到了这里。

寇修永大笑道:“常安楼主,想要来这里可是费了我不少心力,你决定拿些什么东西弥补我?”

常安淡然一笑,道:“没有什么好弥补的,我知道你想要的,事成之后自然会给你。不过你竟然真的能够在秦王朝俞空桑手下逃生,看来你的本事还真是不弱。”

寇修永道:“我有着什么本事,也得有着人看得起,邶裘先前想要利用我搅乱秋绝的布局,我可没有打算做那局中人,干脆直接丢了军队逃走,我觉得与常安楼主做交易才能有更大的利益。”

常安笑了笑,嘴角稍稍上扬,道:“那往后就多多携手相助了。”

第三百零七章 隐有玉粉飘落

姜鸣与林寒经过了数日的奔波,也终究抵达了汾城,但是这座城池似乎并没有他们想的那么有趣,一般的城池繁华的背后定然有着许多热闹事物,但是这座因为第七幕旗战而集结这么多人的汾城,似乎并不太相同。

“姜鸣啊,你有没有觉得,这座城池的氛围有些古怪?明明这么多人,怎么给人的感觉却阴森森的。”

“第七幕以查探消息为业,随旗战参战人手前来的自然有着无数的暗探,恐怕这些眼睛之中,还有着不少强悍的存在。”

两人颇为惶恐地走在路上,接受着城中许多暗探打量的眼光,似乎他们被剥除得一丝不挂站在人群中,这是一种如坐针毡的感觉,虽然知道这些人不可能在这种地方对他们不利,但两人仍然难免心中不快。

就在这时,两人突然看到前方人群拥堵起来,本来不想凑这种热闹,但是一旁有着几人的窃语声却引起了两人注意,细细聆听了一番,大概知道了一些东西。

原来前面出现的人是第七幕的三位旗主,每一名旗主所领辖的地域之广甚至超过了一些大帝国,他们手下的楼级组织多在重要城池与地区,有着极高的威慑力,更关键的是,每一位旗主的必要要求是本人也必须成为地位强者,对于凡人来说,地位境界便是仙灵之境,一次性出现三名地位强者,自然会引起许多人的关注。

姜鸣与林寒都没有询问路人有关情况,因为这周围的人似乎都与第七幕有着不小的关系,贸然与之产生关系,这并不是一种理智的选择。但是这算是一件不小的事情,若是能够从这件事情之中寻找到一些旗战的消息,对于姜鸣参加旗战也有着不小的帮助。

躲在人群之中,林寒道:“你确定你要参加这旗战?我能够感觉得出来,这周围的行人之中,几乎都是七段、八段人位的武者,甚至其中还有着几人应该是半步九段的程度,仅仅只是在这街道上,便有着这么多的高等武者,若是真正的的旗战开启,恐怕也会危机重重。而且我早就听闻了这第七幕的旗战规则,只要不直接致死,任何招式都是被允许的,总觉得这旗战没有那么简单。”

姜鸣道:“我早就收集过消息,这旗战本就是第七幕用来培养武道人才与经营人才的噱头,每一次旗战开启都会死很多人,即便他们禁止格杀对手,但仍然有着不杀的人用旗战的地方来清除异己,第七幕也就像是一般的势力机构,也会有着这些东西存在,说起来也确实凶险。”

林寒道苦笑不得,道:“那你可真是对自己挺有信心?虽说你答应常安的承诺,就应该去做,这是江湖中人应有的诚信,但是以你的脾性来说,你应该不是很在乎这些才对?若是命丢了,往后什么可都没有了。”

姜鸣道:“哪有这么严重啊?旗战固然凶险,但我也有着自己思量,又不是非要一直战斗下去,若是打不赢投降就行了,难道对手还敢冲下来砍死我?只是这一次,我却逃避不了,若是平常事情倒还算了,我要是觉得有风险,自然就早早地跑路了。”

林寒皱起了眉头,道:“是因为炼茶师老先生?”

姜鸣稍稍有些伤感,道:“是有着炼茶师老先生的缘故,不该让他白死,这是他对第七幕最后的仁慈。当然还有着其他,蒙阆的事情也是常安帮助的,在这些事情上,我可没有那么不负责任,哪能说跑便跑,最起码也得战完第一场,给常安一个交代不是?”

林寒不语。

遥遥相望,却见那三名身穿黑色儒袍的中年人缓缓走入视线之中,根据一旁观者所言,那三人依次是第四十九旗旗主刑成、第五十旗旗主阚轩、第五十二旗旗主虎恩,三人虽然面貌平凡,但是举手投足之间有着一种难以掩饰的大气,就像是那些位高权重的官员一般。

三位旗主皆带着淡淡笑容,向着周遭人群扫过,而后仍然专注地走路,似乎他们的眼前只有道路,而这些为了瞻仰他们面容的人,就像是蝼蚁一般,甚至连最起码的低头他们都吝于去做。

“这是强者,但却不是我想要成为的强者,若是不能让天下人情愿颔首,不是为了武力与声名而低头,那样的强者也并没有多少意思。”

姜鸣远远望向那三人,不仅轻嗤了一声。

却见那夏邑走着走着,身上的一块玉佩似乎掉落了,阚轩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却没有着急去接,而是看着那枚玉佩摔成了几半。

就在围观的人群为之可惜的时候,却见那阚轩手掌轻抬,那破碎者几几半的玉佩竟然是凭空扶起,悬立在他的手心之上,而后他轻吐一口气,便见那碎玉便成了粉末,被阚轩随意洒了出去。

围观的人群看见这一手,虽然只是一些小手段,但却证明了地位强者的可怕,好像魔法一般地操纵天地之力。

一旁的刑成与虎恩停下步调,看着阚轩在众人面前展露这一手,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刑成则冷笑道:“看来阚轩旗主还是这么喜欢摆弄本事,你这一手悬空碎物我们倒是看得平常,这些常人倒是觉得新鲜。”

夏邑淡淡一笑,道:“只是些平常的手段,自然入不了两位的法眼,不过也好让这些后辈看看,让他们知道自己与地位强者真正的差距。”

虎恩轻哼一声,道:“我看怕是你自己想要展示一下自己有多强吧?真是小孩子心性,要是在前几年的脾气,我非得当场教你怎样学得稳重些。”

夏邑听得这番话也不恼怒,他知道这虎恩就这脾气,也知道这两人都对他有着许多不爽,但他却没有所谓,道:“走吧,监察与委判早就在田字居等我们前去了,若是我们三个迟到了可不好。”

在这点短小的闹剧之后,三人便消失在了众人的面前,听众人评论,第七幕的所有高层都在那城中心的田字居居住,此时应该是去商讨开启旗战的诸多事宜去了,那个地方早已经被第七幕的高手把守,自然是进不去任何外人的。

姜鸣却没有管顾这里,他在那夏邑的玉佩落到地上的一瞬间,陡然察觉到了一种阵的变幻,他在接受了白人传承之后,对于这些东西极为敏感,旋即他便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在戟那玉佩碎裂之时,产生了一道极为隐晦的坠玉祭祀。

坠玉祭祀可以产生许多难以理解的力量,算得上是借用天地之力,化为祭祀所得,但是那玉佩坠所产生的祭祀之力,似乎微小得连虎恩、邢成都没有丝毫感应,若是姜鸣接受了白人祭祀,在那一瞬间感应到了周遭的气场有了微弱的变化,他也不会发现。

“确实是坠玉祭祀,可是那夏邑到底是要干什么?”

姜鸣疑惑不解,猛然察觉道后背之处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这种被窥探的感觉,就像是正在被掠夺精神一般,他急忙回头看时,却似乎有一道黑影,从那高楼之上掠过。

“难道是我会感觉错了?”

姜鸣不是地位强者,没有那能够覆盖数百米的灵识,所察觉到的一切都是因为感觉,他在怀疑是不是自己太小心谨慎了一些。

一旁的林寒道:“怎么了?怎么见你神情不对?”

姜鸣道:“没什么,还是那种被窥探的感觉,可能是我多疑了。”

两人随后便想要去寻找一个住处,先安定下来,然后再去寻找常安,让他安排接下来的事情,但一连找了几家客栈,都被告知客满,这让他们意识到第七幕可能已经将全城的客栈都收归使用了。

正在这时,从一旁走过来一名打扮普通的小厮,朝着两人躬身道:“两位可是卧华山的姜鸣少侠与林寒少侠?”

姜鸣与林寒暗暗吃惊,这才进城不久,没想到就已经被人盯上了,姜鸣点了点头,还不待姜鸣说话,那小厮又道:“这城中所有的客栈都已经被第七幕组织包揽,没有邀请信函的一律不能居住。常安楼主早就想到了这种情况,小人已然在别处安排下了住处,两位请跟我来?”

姜鸣道:“你是常安的人?”

那小厮道:“不不不,我是隶属于浩先生的随从,不过也是常安楼主安排的,两位只管跟我来便是了。”

姜鸣与林寒将信将疑,在小厮的带领下来到了一处民居,虽然算不得富丽堂皇,但比之一般的平民居处已然算得上是不错的居处,接着便有人前来迎接,姜鸣与林寒因为所有贵重物品都放在空缠子之中,佯装作行李的包袱中除了换洗衣物并没有其他物品,那小厮却是以怪异的目光看了两人半天。

姜鸣也难得解释,既然有人安排居处,那他们只管接受便是,毕竟为了能够在时间之内赶到这汾城,他们一路上可是赶了不少路。

那小厮道:“两位少侠担待,因为第七幕许多高层来到这里的缘故,好的客栈都留给了那些大人物,浩先生也是费了不少的工夫,才在这里找到了一所居处。我这就去汇报浩大人,待天色晚些,估计就有人送来饭菜。”

姜鸣与林寒一一答应,待小厮离去之后,两人才稍微显得自在了些,毕竟有着一个人在跟前念叨,有再好的兴致也都丧尽了。

林寒道:“还不错,虽然是在汾城的边缘地带了,但也算得清静,说不定那中心区域满是暗探,我们行动也会受限不少,这里偏僻些刚好可以休息。”

姜鸣也点了点头,便稍微躺在床上休息了一会儿,约莫半个时辰之后,浩、淼两人便来了,礼貌地问候了一番,并且询问是否还需要什么东西,两人推辞之后,便再次辞别了浩、淼,而他们也留下了能够代表姜鸣身份的东西,是一块写着数字五百三十二的令牌,很显然这就是他参赛的序号。

姜鸣道:“他们两个说,这旗战都是楼级组织参与,每个小组织能够出场三个人,要求都在地位以下,七段人位以上。我的序号是五百三十二,可见真正参加旗战的武者早已超过了五百人,就是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个第七幕的楼级组织参加了。”

林寒道:“估计有很多吧,先前在街道上意外听到的消息,说是这一次来到汾城的旗主都有十三个,每个旗主手下有着数十个楼级组织,最起码也有着是三百多个像千枫客栈那样的实力了,恐怕参战武者都已经接近千人了。”

姜鸣吸了一口凉气,道:“一千个七段人位武者都足以让人吃惊,更比说有许多楼级组织出战者都是八段甚至半步九段的存在,这股力量若是去攻打一个王朝,恐怕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能打出成绩来,若是放在秦王朝战场上,恐怕乱世早就结束了。”

林寒笑道:“确实是这样,这第七幕的底蕴真是强大的可怕,一次性出现十三位地位境界的旗主,还有上千名七段人位以上的武者,这些还都是冰山一角,恐怕第七幕真正的有生力量都一直藏在暗处,说不定第七幕也有着天位境界强者的存在。”

姜鸣不置可否,虽说想要晋入天位境界极难,但像是第七幕这样的大势力,定然是要有着强者镇守的,不然风头一盛便有着无数麻烦,倘若连这些麻烦都解决不了,又如何说发展的事。

林寒问道:“对了,每个楼级组织派出三人,要是没有三名七段以上的武者自然只能有一两个人,但是常安的千枫客栈应该有着这个数目的武者,你用了一个名额,还有两人是谁?那两兄弟?”

姜鸣道:“或许是吧,浩、淼都是半步九段人位,先前还能够在九段人位武学宗师祝祸手中将我救下,他们的实力定然是被肯定的。但是我不知道常安手下还有没有其他强悍的武者,常安善攻于心计,说不定有着不同的安排。”

两人在这民居之中住下,本想这一夜好好休息,但是半夜时分姜鸣却突然从睡眠中惊醒,不是因为其他的事情,而是他感受到了阵法的波动,他体内的万妖屠剑阵本身便有灵性,能感知一定范围内阵与场的改变。

“真是的,这感应也太灵敏了吧?”

姜鸣只得起身,本打算叫醒隔壁的林寒,却发现外面有着监视,他稍稍思忖,便知道这是常安派遣来的人,虽然不至于限制他们的出行,但是贸然让他们知道自己的举动,定然会有着不少的麻烦。

外面的动静却让他十分不安,因为他似乎再一次感应到了一块荒源鼎碎片的出现,但是那荒源鼎碎片的指示却与那阵法波动同时出现,这让他不由得产生了某种猜测:难道这次拥有荒源鼎碎片的人是阵法大师?

姜鸣仍然记得夜泉曾经说过的话,荒源鼎是曾经的上古十大神物之一,神物是三垣九野能出现最强的武器,每一件神物都有着难以揣摩的力量,若是能够将十七块荒源鼎碎片全部收集,便有可能重新铸造神物,到那时他也就有了真正能够与天位强者扳手腕的倚仗。

“无论如何,都先得找到荒源鼎碎片的下落,我现在虽然境界很低,但是得早些为以后做打算,荒源鼎碎片的力量很强,仅仅只是两片便让我获益良多,而且这是一条能够成为真正的强者的捷径,我必须得抓住了!”

姜鸣在稍作犹豫之后,便选择了出去观望,至于那门口的几个侍卫,便被姜鸣毫不客气地放倒了,虽然之后可能会被常安的人询问,但是这种情况下他并没有其他的选择。

他还没有叫门,林寒便已经将门打开了,他靠在门前,穿着一身用来遮掩面容的黑袍,道:“说吧,要去干嘛?你一起来我就察觉了,知道你不安分,肯定是要叫我的,我就自己起来了。”

姜鸣嘿嘿一笑,倒是有些低估了林寒与他的默契程度,在这种时候能说什么,只有傻笑一番才符合情景。

“什么?地位境界的阵法大师?你确定?你还有感应这些的能力?”

“就在那个方向,我们可以借助着玉如意来规避地位强者的灵识,有一些东西我不能理解,所以我要出来看看。”

两道人影在飞檐走壁出城之后,便朝着城外的树林奔去,在黑暗之中两人虽然仍然有些看不清楚,但却并不妨碍行进。

林寒边跑边露出一抹苦笑,道:“你可真是敢想敢想?白人传承可真是给了你莫大的勇气。且不说你感应到的是真是假,若是真的对面可是地位强者,若是发现了我们在暗处窥探,不要了我们的命才怪。”

姜鸣笑道:“再说吧,我可是挖掘出了这玉如意的一个新用法,这次实战试验一下,说不定能够听到看到了不得的东西。做人吗,就是要有好奇心才对!”

林寒差些没有骂出来,做人要有好奇心对个屁,要是万一出了事故,那可是两条命的问题,现在的人把生死都看得这么淡吗?

第三百零八章 夜色之暗

“阚轩,难道你想在这里杀了我?汾城之中有着无数强者,周围还有着眼线,若是脉主知道,你必死无疑!”

“我这道五鼎凌空之阵隔绝所有动静,即便是脉主在汾城之中,也未必能够感应得到,并非修阵者无法感知阵与场的波动,顿儒,你当真以为我会没有准备?”

“即便如此,为了旗战你便要杀我,虽然我们以往有些恩怨,但也不至于冒这么大的风险吧?你想要什么我都能够给你,以后我们互相合作就是了,第四十三旗的全部楼主也都可以配合你的命令……”

“顿儒,你说话太可笑了,只要杀了你,你的什么我都可以得到,为什么还要留下你,给我日后的计划造成隐患?我早已在你身边安排了眼线,今日骗你来此,我已经计划太长时间了。”

“阚轩,你不得好死,既然你想要我的命,那我就让你也葬身在这里。”

话语落下,只见黑夜之中,那道黑影周身陡然升腾起金色的火焰,还不待另一人反应,那大火便将两人包裹住,但是另一人似乎早有准备,大手一挥,一道微型的阵法便慢慢变大,渐渐将那火焰遮掩住。

黑衣人同时射出一道元结气流,瞬间将不远处的黑影射中,那人竟然正是与他对战的那人,不知使用了何种手段将身形挪移到了那里,但却依然没有躲过他的观察,随着一声惨叫,战斗已然落下帷幕。

黑衣人走近那已经死去的对手身边,从他怀中寻找了许久,将一块有着黯淡金属的物体揣进了怀里。

“还想要用这种手段逃出生天,真是可笑之极,你的这块中品金属,归我了。”

黑衣人霍然感到心神不定,灵识展开间,并没有发现有什么风吹草动,但是那种被监视的感觉是什么,他没有继续在这里停留,虽说他的阵法掩盖了许多动静,但若是附近有强者窥探,他做的这些事可都被抖露出来了。

想到这些,黑衣人转身消失在黑暗之中,在离开十数分钟之后,竟然又出现在了这里,像是在求证什么,又像是故意返回,他只是环顾四周,在发现并没有其他异样之后,便消失在了原地。

茫茫夜色之中,玉如意的光芒缓缓照耀出来,将躲在灌木丛中的姜鸣林寒二人的面容,他们来到这里不久,但是刚好看到了不该看的事情,听到了一些不该听的话,虽是与他们无关,但是庆幸的是他们却在地位强者的掌控之中躲避了监察,这倒是算是不错的考验了。

姜鸣舒了一口气,笑道:“看来那人走了,真是有些险,若非你拉着我躲藏,说不定就要被那人发现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除了白人前辈之外的阵法大师,那般能力倒是比相同境界的修术者强太多了。”

林寒道:“我们还是快离开吧,说不动这里还有着其他强者窥探,我们知道了这件事算不上是好事,但若是被直接抓包在这里,说不定我们就跟那人的死要扯上关系了。”

两人离开之后,并没有直接会汾城,而且绕到了另一边的城池中,打算等到天明之后在进去,反正他们离开的事情是没有办法瞒住常安的,这个时候回去反而更加让人生疑。

林寒道:“你说那地五十旗旗主阚轩为什么要杀死那丝四十五旗旗主顿儒?难道只是单纯地为了夺取他身上的宝物?明日汾城之中定然是风雨飘摇,第七幕死了个旗主,这可不是小事情,如何有人怀疑到那阚轩身上,恐怕他的性命也保不住了。”

姜鸣思忖许久,道:“这好像是没有办法解释的,那些第七幕的大人物都是工于谋划与经营的人物,他们可不是一般人能够相比的,我看那阚轩所图甚大,不过转念一想,若是他们之间没有过节,恐怕就是为了图谋财物地位了。”

林寒道:“算了,我们还是不要谈论这件事情了,免得祸从口出,现在这汾城周围都是第七幕的人,说不定就隔墙有耳了。虽然我们侥幸知道了这种秘密,但是为了自己的小命,还是替那阚轩闭嘴吧。”

姜鸣笑了笑,道:“你这是害怕了吗?面对地位强者,你似乎并没有几次,那等力量倒也着实骇人,若是我们直面那阚轩,只怕瞬间就被杀死了。”

林寒道:“是有些恐惧,但不是怕,那等强者终究不是现在的我们能够抵挡的,不过你似乎好像表现得平静,虽然我也知道你经历的东西都极难猜测,但是还想要问你究竟与多少个地位强者说过话了。”

“说话?这里的意思是指见到或者交手吧?”姜鸣微微思忖,道:“有好多了,枪侠门人董横,还有那杀了我的蝎桀子,以及被诗儿姐操控的几个妖王,还有焚松道人,紫袍剑魔苍伏恺,还有那头巨狼,当然还有余肇锡,以及那位师姐……”

姜鸣盘点了一些,顿时觉得他这一路倒真是过得不是很顺当,明明只是凡武武者,却遇到了不少地位强者,不仅仅是见到,有的还见过手什么的,简直惹煞旁人,但其实若是让旁人经历这些,说不定早就死在了某地。

看着姜鸣这般神色,林寒摆了摆手,道:“算了算了,看来你是大风大浪经历惯了,对于这种事情都习惯了,跟着你我真是有着吃惊啊。话说回来,你是怎么能够察觉到这里的动静的?”

姜鸣道:“这个事情啊,其实说起来就有些说不清了,白人大人给我的传承很神异,不仅包括了数十道高明阵法与阵法经验,还让我在领悟阵法的时候增加了许多的知识,还有便是那道阵魂的感应,对于这些阵与场的变化极为灵敏,我也因此能够及早地发现这里的动静?”

“阵与场?这是阵法修行的新名词吗?”林寒不由得蹙起了眉头,他发现姜鸣经过了这次机遇之后,竟像是更为的神秘了,他不禁问道:“难道你的阵法修行也有了一定的成就?”

姜鸣道:“这倒是没有,哪有你想的那么容易,白人传承也只是将那些东西以不同于记忆传输的形势刻印到了我的灵识中,我想要对其中的内容有所了解,便必须达到地位境界,现在的我连领悟阵法的资格都没有,又怎么去掌控它?”

林寒道:“那你说的那些阵与场的理论是什么意思?”

姜鸣笑道:“这些才算是我通过白人传承之后真正理解到的东西,可以说是阵法最基本的东西,就像是我看了一本书籍,但是白人前辈传承给我的却远比一本书要丰富得多。我现在的状态对于阵法可以说是似懂非懂,就像当初的慕涯一样。”

林寒回想之时,想起慕涯也对奇门之术有着一些理解,甚至能够借用一些阵法的力量,一击击败左双立与右一常,而后甚至在交趾城中对九段人位的祝祸造成了一定的伤势,但是当初的那些东西不是阵法,起码不是林寒见到过的阵法。

姜鸣笑着解释道:“先前慕涯同我解释过,奇门之术其实就是阵法阵术的缩影,上古神流三式之一的奇门传承下来只剩下了风后奇门与造化奇门,而如今三垣九野之中阵法所用的阵法都是这两种奇门之术演化而来,算得上是慕涯在独自钻研那些原始的学问,而我只是侥幸学了别人的参悟而已。”

林寒稍稍思索,道:“这般说来,那慕涯竟然能够自己一人参悟阵法之秘,这可比一般的天才要强太多了,说不定日后他独创的阵术,要比你厉害得多,到时候故友相见,你可就尴尬了。”

姜鸣道:“那倒没有什么,慕涯在奇门修行上的天赋是我们公知的,当然他在这方面下的功夫也是难以想象的,尽管我接受了白人前辈的传承,但仍然没有把握在不久之后能够在修阵这方面领先于他。”

听完这番评价,林寒再一次肯定了姜鸣的观念,这个看似自负的人,似乎也会承认别人的强大,只是在面对的敌人的时候,就要显得毒蛇许多。

林寒调侃问道:“慕涯当初可是凭借着奇门之术,先后击败了左双立、右一常与那祝祸,那白人前辈传承给你的东西中,有没有这种能够跨越级别战斗的技巧?”

姜鸣道:“这还真没有,想要做到那种程度,便必须付出一些代价,那两次施展奇门之术之后,慕涯的状态可都不是很好,白人前辈也应该有那种方法,但是传承那种东西,很可能会对其他阵法抱着认真负责的态度,所以没有给我相关的经验。”

正当姜鸣与林寒说话间,突然听到一阵窸窣声,他们虽然还没有晋入地位境界,但是两人的感知能力都极为灵敏,在这树林之中闲走,他们竟然没有想到也有人跟踪?

可是细细听来,却才明白这很有可能不是冲着他们来的,但是两人仍然是好奇心作祟,便小心往一边靠近,却见那山林之中有着一堆人打着火把在追一个人,此处虽然距离汾城很近,但事实上已经不是汾城地界,能够在这种地方闹事,这人似乎也显得不是很平凡。

“站住!你们给我包抄过去,杀了我闻府的公子,哪里有这么容易逃出去?就算是你是武学宗师,今天也要将你拿下!”

追赶的上百名武者似乎都身手不错,其中还有几人竟然都是八段人位,那为首的一人竟然还是半步九段的武道境界,而且他们对于此处的地形有着颇为精确的了解,即便是在黑夜之中,他们也能够凭借着一点光亮分辨方向,这些人虽然听上去像是某个府门中的大人物的护院,但看起身手更像是从军队里出来的。

却见那在前被追赶的一人似乎还裸露着上身,在这严寒冬季竟然这般装扮,莫非是他感受不到寒冷?那人且战且走,随手拾起地上的石子向后射出,每一次出手都有着一人倒地,他虽然对这里的地形不是很了解,几次三番都被拦截住了退路,但是却没有丝毫慌乱,视其面目,却是当初在将要进入天心帝国之时与姜鸣林寒有着一面之缘的商人傀左。

傀左轻哼一声,直接同时射出三枚石子,都裹挟着极为强悍的劲力,向着身后的追兵打去,这一次他却没有得逞,那领队的一人明显也是注意到了傀左的戏谑心理,直接第一时间站了出来,将这一招挡下,避免了自家侍卫有人再中招。

那护院领队大喝一声,手握着一柄长枪,向着傀左刺去,可是傀左丝毫不慌乱,双眼望去,似乎早就都洞穿了对手的招式,一连躲开数招,而后乘势一掌拍在了那护院领队的枪杆上,饶是以他的能力也退后的数步。

“怎么这么强?很明显这人也应该是半步九段人位,但是似乎要比我强许多,而且他还没有使用武器,只是简单地动用拳脚功夫,便能有这般能力,若是正面为敌,我定然不是他的对手。”

傀左注意到对手愣神,也不慌不忙地站定,道:“你既然是闻府的护院领队,那应该就是那传闻中的弃军为奴的赵以南吧?我劝你还是不要再追我了,只不过是杀了一个人而已,别斤斤计较了,我并没有心思与你为敌,你只管回去告诉那闻家的人,就说人跑了就行了?”

赵以南听闻这话,心中升起的点许退却之意便又强压了下去,张口大骂道:“我受闻公之恩,守卫闻府,岂容你撒野?更何况你杀的可不是别人,而是闻公宠爱的儿子,而且闻公的儿媳也一并被你侮辱杀害,我不管你有何实力,我都要将你的人头带回去。”

“啧啧啧”,傀左不屑地啐了一口,笑道:“看来你还不知道我有多强,所以才敢这般叫嚣!只是我原本就不是喜好杀戮的人,那我就给你讲讲事情始末,我与那姑娘情投意合,正在闺房中孳尾相交之时,闻府那纨绔子弟便冲了进来,还说要将我浸猪笼杀死,我又怎能让他打扰了我的好事,便将他一拳打死了。而至于那姑娘,因为害怕受到牵连,便自杀了,可不关我的事,你可不要冤枉了好人。”

赵以南怒喝道:“大胆淫贼,竟然将入室采花说得这般冠冕堂皇,你可知那姑娘早就是公子成了亲的夫人,哪里能容得你这般诋毁?我一人就算不是你的对手,还有着这么多的帮手,你今日插翅难逃了。”

傀左此时虽然被围了起来,他环顾四周,讥笑道:“其实我本来不想杀太多人的,我上半生没有见过太过好看的女人,如今有了实力,自然要享受一番。既然你这么固执,那我就只有动杀手了。”

赵以南听到傀左这话,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周围的侍卫都握紧了兵器,已然做好了拼死搏斗的准备。

“哈哈哈,逗你的!”

谁料那傀左仰天大笑,竟然朝着另一边横冲过去,两名七段人位的武者直接被撞飞,而傀左也朝着那个缺口逃了出去,赵以南微微一愣,竟是没有想到此人竟然这么无耻,便又率领着人追杀过去。

姜鸣与林寒老远就听到声音,吵得他们也是没有办法休息,而且距离也越来越近,似乎那些人是冲着他们来的一样,若不是那些人偶尔折回,偶尔偏离原有的方向,他们两个早就离开了。

姜鸣与林寒生了一堆火,在这山林之中烤着,毕竟天气有些太冷了,山上的积雪都还有厚厚一层,

“看来那些人也是察觉到了我们的存在,而且似乎是故意找事情,虽然不是专程为了我们来的,若是将我们牵扯进去,也是一件麻烦不小的事情。”

“没什么担忧的,如今我可算是旗战的参战人选,顶着第七幕的名头,可没有多少人能够管我,而且我们也没有做什么,便在这里等着吧。”

“这倒是,我也懒得动,天亮还有些时候,要是离开了这里,想要再到别的地方生火又得麻烦了,只是要是有什么问题,你上!”

可是,姜鸣与林寒却没有想到,在这种地方都能碰到一个熟人,虽然也算不得有什么交集,但却是真的认识,迎面冲过来的人也愣住了,似乎没有察觉自己正处在追杀之中。

姜鸣此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体内的荒源鼎碎片此时才察觉到傀左的存在,而傀左也在同时感应到了姜鸣身上的异样,上一次姜鸣走得急,而且夜泉在沉眠之中,他没有办法询问怎样才能将荒源鼎碎片从一个人身上剥离下来,便离开去白人遗迹了。

本想着傀左体内的荒源鼎碎片还没有认主,一切都好收拾,谁能料到这仅仅只是一个月的时间,傀左似乎已经在掌握荒源鼎碎片的力量,并且能够感应到他的存在了。

林寒低声道:“这傀左,好像有些变了,我便能感觉到,他很危险。”

姜鸣以为是荒源鼎碎片的缘故,尽管也是察觉到了其中异样,但仍然道:“不管如何,不能过多牵扯他的事情,这件事交给我处理,他与我有些渊源。”

第三百零九章 人性扭曲善恶

傀左神情变幻不定,似乎此时不知该说什么。

不是因为他与这两人在之前有着交集,而能够安全来到天心帝国也是他们的护送,而是姜鸣体内竟然存在着自己一样的机遇,这让他颇为嫉妒也颇为疑惑,其中似乎还有着不少别样的感觉。

他停住脚步,没有在乎那些随后便追杀而至的闻府护院,竟然是坐在了姜鸣与林寒边上,凑近那火堆取了取暖。

姜鸣嗤笑道:“你这般衣衫不整的模样,难道是经商不利卖掉了衣服?”

傀左也笑看了一下,道:“那倒没有,我没有经商了,我发现有了实力之后,那些钱财与地位随手就能粘来,今日只是个意外。”

姜鸣道:“看来傀左先生是改行采花了,不然也没有这么多人追,看这架势,你似乎是只能跟他们回去了。”

傀左眼中闪过一缕杀意,道:“我不想做的事情,别人不能勉强我,若是有人还要招惹,那我就只能开启杀招了。”

就在这说了几句话的工夫里,赵以南已经再次带着人将这一片山林围住,并且在四面八方都布置了八段人位武学大师,想要用这些人手拦住一名正常的半步九段人位武者并不是难事,等到所有人都腾出手来,便能联手将之格杀。

本来早就是打算好的计划,却因为这突然出现的两人打乱了,他不知那两人的身份与实力,但能在这么多人面前仍然如此淡定,若不是故作镇定,那就是真的有这颇高的地位或者实力。

他不敢轻动。

“你已经插翅难逃了,还不快快引颈待戮,或许我还能让你死得干脆一些!”

这种喊叫似乎能够振奋人心,同时将他的胆气也抖擞一番,但是一众护院仍然是带着无数的恐惧,因为在之前他们可是亲眼见证了这人的狠辣手段,即便是他们半步九段人位的领队都颇为忌惮,此时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两个同犯,还不清楚他们的实力如何,他们自然也是满心惶恐。

傀左也不回头,他似乎是猜中了赵以南不敢轻易出手,连身子也不转过去,朝着姜鸣道:“这些人挺执着,追了我一路了,这片山林就像是迷宫一样,而他们却都知道具体方位,我自然是走不出去。”

姜鸣道:“确实有很多人,那为首的人也不简单,看来你在这几十天的时间里有许多造化啊。”

傀左笑道:“少侠可别打趣我了,只不过是看清楚了一些东西而已,算不得造化。”

姜鸣笑道:“我倒是想知道,你究竟做了什么什么事,才惹得这些人不顾疲倦的追杀。”

傀左阴厉地笑了笑,道:“也没有什么事,府中的一个姑娘跟我同床共枕了,然后我才知道,那是他们公子过门的夫人,所以我便将那公子杀了,那女的还挣扎,所以我就送她与见自己的丈夫了,本来只是一件小事,闹得这么大,我也很无奈啊!”

姜鸣与林寒眉头紧蹙,这般行为比之那些劫匪都要严重,可是他没有丝毫悔意地将之说出,似乎当时场景的凄惨都不足为外人道,这傀左已然不再是当初的小商人了。

傀左又道:“人总是会变的,对吧?这些生来就在大方之家的人,本来就该受到一些惩罚,我只是代替上天惩罚了他们,哪里有什么罪过?若说要有,那就是我没有再离开的时候,将那闻府的家主也砍了才是。”

傀左因为往日的穷困,积攒了长久对富家与权势之人的憎恶,他所看不惯的高高在上延伸到每一个富家子弟,有着力量的依靠,他的心理也变得极为扭曲,他已然看不上任何人,在他眼中再也没有善良可言。、

他原本在天安城暂居,但是因为持续犯案,即便是有着第七幕在暗中作为,他也没法继续待下去了,但是他却没有半点收敛,在十几日的时间里,在多个城池之中穿梭,杀人、辱人,似乎早就已经彻成为了习惯。

姜鸣与林寒暗暗对视一眼,对于傀左的这种变化,他们感到极为陌生,数十日前的傀左虽然不是什么正派人物,但好歹不会随意杀孽,也没有能力让他做这么多事情,他只是一个在费尽心思赚钱经商的小商人而已。

可如今傀左眼中,却早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影子,他的凶厉与疯狂,变态与狠辣,似乎将他铸造成了一个没有只有武力的恶人。姜鸣与林寒不知道在这背后有着第七幕的影子,只认为他有了某种机遇,是力量让他变得利欲熏心。

姜鸣舒了一口气,道:“傀左,你愿意一直这样下去吗?”

傀左冷笑道:“姜鸣少侠,你是什么意思?你难道也不想知道我为何会这样?那些富人,那些有着权势的人,视人命如草芥,不知暗中谋害了多少人命,我不是在为那些人讨公道,而是在为自己谋人生,所有人现在都欺负不了我了,因为他们会惧怕,他们也害怕死!”

姜鸣道:“我们无法判别你的这种行为是对是错,你做了什么我们也不感兴趣,只是满世界的报复富人,同时将自己变得众人唾弃,即便是现在的你也并不想吧?人不管是强是弱,都该有自己的底线的。”

傀左道:“哈哈哈,少侠这番说辞倒是中肯,不过对于我这种经历许多事的人来说,或许就太幼稚了。我调查过你们,你们也是秦王朝的山匪出生,做了多少恶事只有自己清楚,有什么资格来指教我?善恶从来就不是这么判别的,只是因为你有了足够的实力,能够让别人仰视,所以你便是对的。但若是你是弱者,连申辩与挣扎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来决定自己的善恶了,我想的很清楚,所以我只能自己来定义自己的善恶。”

林寒蹙眉道:“这个世界很残酷,但是想要用这种方式去毁坏世界,你不觉得才是最为幼稚的吗?实力什么的,只是为了让自己更有话语权的话,所以你便能去作出道德与人性所不忍的事情,这样的心理根本就不配成为人心!”

“哼哼!”傀左讥笑道:“林寒少侠,看来你们是当惯了这种万众瞩目的侠义身份了吧,对我这个犯了无数罪孽的人于是有了说教的资格,善恶不需要你们来告知。曾经我只是一个平凡的人,想要过得不平凡些,但是却总有一些人的脚踩到我的头上,朝我吐口水,并且笑我不配。”

“曾经的我也想要成为一个善人,可能不是像那些冠冕堂皇的大家之人派发善粮,但即便是一个平平凡凡的人,我也要恪守着心中的善意与正义,可是我见到的却只是人性的丑恶,与那些高高在上的人鄙视的嘴脸。”

“是的,就是因为我太卑贱了,生来就没有钱财与权势的庇佑,我付出了比那些人超过百倍的努力,但得到的却总是失败与嗤笑。我低声下气地哀求,我躬身哈腰地四处求索,但是得到的却总是那斜睨一切的不屑面目。”

“直到那一刻,我被下达了最后的死令,为了钱财我也没有任何价值,真是可笑,我也就将要成为又一个死于平凡的人。可是我醒悟了,这三垣九野,好人永远不能当,只有那些穷凶极恶的,犯尽王法的,逍遥法外的混蛋与奸贼才配活下去,才能活得更久。”

“我以往就是个蠢货,想要改变这个世界,用善良感化是远远不够的,只有那些让他们恐惧不安的东西,才能让我兴奋。我只有一步步、一步步地变强,一步步、一步步地让天下人为我恐惧,这世界才能让我的名字有意义!”

傀左的狰狞面孔,就像是一个从地狱来的恶鬼一般,即便是林寒与姜鸣也是心生恐惧。

他所经历的,无人可知。

那些被埋葬在荒僻之地的痛苦,浇筑在了那具本来已经死去的枯骨之上,而后他活了,变成了如今的傀左。

傀左望着姜鸣与林寒,望着周围那些护院侍卫,喝斥道:“你们如今还觉得我是错了?你们还觉得我是错的?你们还觉得我是错的?”

姜鸣与林寒沉默不语。或者说,他们无话可说。

因为世界,所以人性扭曲,他已然无救。

所有护院侍卫看见这般狰狞面孔,皆是不由得退了几步。

那赵以南洪声道:“两位,这是我们的私事,若是与这奸贼无关,便请退往一边,多谢!”

傀左轻笑道:“两位少侠,你们听到了吗?他还以为我们是朋友?”

姜鸣冷声道:“傀左,适可而止吧!”

这是他唯一的劝诫。

傀左面无表情,缓缓道:“我不知道什么是适可而止,不过我可以给你们一个选择,帮我杀光他们,我们便是朋友。不然,从今以后,便是敌人。先前你们也算救了我,这是我最后的妥协!”

姜鸣与林寒叹了一口气,此时再多的言语都无法说动这个人了。

两人往边上靠了靠,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与这傀左无关。

赵以南松了一口气,喝道:“渔网阵在前,几名八段人位的总管随我出手,刀斧手注意配合,杀!”

傀左冷哼一声,斜睨了一眼姜鸣与林寒,又瞥向这些武者,眼中充满了蔑视。

“真的是,都不过只是,太弱了啊!”

这一夜,傀左乱杀上百人,闻府四名八段人位武学大师尽被格杀,护院领队赵以南身受重伤,逃回闻府,除此之外,前往追凶者,无一生还。

而后,傀左便远遁山林。

姜鸣与林寒天明之时才回到了汾城,有着浩、淼给的身份令牌,并没有守卫的人阻拦,那处民居的人手也都已经醒来,见到两人回来,急忙备好了茶水与饭菜,似乎夜里的事情没有发生一样。

细细想来,应该是常安知道了他们离开的消息,知道这几人防不住他们,便干脆撤掉了所有人手,只剩下在周围打杂与侍候的人,两人也乐得清闲,一夜未眠,便打算休息一会儿,只是两人却都没有睡意。

林寒起身来,坐到了姜鸣房间的桌前,道:“我想问你,那时你是不是想对那傀左出手?”

姜鸣点了点头,道:“傀左不知得了什么奇遇,竟然能够在数十日时间里成为半步九段人位武者,而且本身格斗技巧都是招式,我甚至隐约看出了占式的存在,他很强。这样一个人,扭曲的人性,而且还有着极强的实力,难保不会对其他再下杀手。”

林寒愣了愣,道:“在游侠的角度上,的确该锄强扶弱,但是你不是游侠,在傀左与那赵以南厮杀的时候,你也不是打着要清除隐患的目的,我很清楚你,你有着别的打算。”

姜鸣尴尬一笑,道:“被你看出来了,其实这件事不该说的,我身上有一件宝物,傀左身上也有着一件宝物,不论是谁得到都能变强,我猜测他有可能便是得到了那样宝物,才得到了半步九段人位的实力,所以我想要将之拿到,顺便清理隐患。”

林寒道:“这样说来,倒是显得真实一点,不过既然都有着那样宝物,那为何傀左仅仅数十日间就已经达到了半步九段人位,而你却还是八段人位巅峰,莫非是说那傀左比你天赋好?”

“这也是我疑惑的地方”,姜鸣取出一块荒源鼎碎片,道:“就是这,这是一块碎片,却有着极强的力量,因为他太神秘了,一般情况下不能示人,所以我谁也没有告诉过。只是,这碎片本身不具有赋予人力量的能力,而且还是短暂数十日内,便能让一个没有任何武道基础的人获得半步九段人位的力量,简直骇人听闻。”

林寒瞥了一眼你铜片,虽然看似普通,但仿佛有着无穷的力量吸引着他,他深知这是因为姜鸣对他的信任,才会让他看这种宝物,他也道:“那你快收起来吧,若是有地位强者趴墙角,你的秘密可就暴露了。”

姜鸣收起了荒源鼎碎片,道:“只是疑惑而已,那傀左现在已经没有了人性,不知道还能作出什么事来,我那会的举动甚微,但都被他收在眼中,他因此能早早察觉逃离,只是不知,往后他是否还会给我们造成危害。”

林寒笑道:“既然想不到,便不必想了,先稍作休息吧!”

汾城之中,第七幕理事楼阁,所有前来这次旗战的第七幕高层都来了,由朱天野东南区域脉主派选来的三名监察都在上位,而十二名旗主俱在一旁落座,六名委判也随之在座,听着消息传来,他们这一种强者,皆是露出了复杂的神色。

“什么?顿儒让人在汾城外杀了?可有蛛丝马迹?”

作为脉主委派来的这里地位最高的存在,大监察的怒喝之声无人敢在此时轻举妄动,即便是一向飞扬跋扈的邶裘也立起身来不语。

随后消息便得到证实,第四十五旗旗主顿儒在昨夜被人杀于汾城之外,尸首俱全,但是所属物品全部丢失。

剩下的十二名旗主面面相觑,如今汾城正在举办旗战,却有旗战被杀,是谁敢在第七幕的眼皮子底下作案,这已经不是一件单纯的杀害,而是关系到第七幕颜面的问题,若是此时得不到解决,恐怕第七幕的威信也要损失不少。

大监察立马发布号令,道:“从现在开始,封锁所有关于顿儒的消息,所有暗中行事的人,都管好自己的嘴巴,若是有人将这件事情抖露出去,脉主不必判别,我自然会将之先行斩杀。”

虎恩上前道:“大监察,虽说封锁消息对于第七幕的威望要好一些,但是那样会阻碍探究真正的凶手是谁,那人既然盯上了旗主,那是否我们也会有着危险?顿儒旗主可是三重地位,都被杀害在了城外,若是一意隐瞒,只怕我们也会有着危险。”

刑成道:“大监察,既然发生了这些事情,旗主遇害这可不是小事,这旗战之中鱼龙混杂,难保有着一些与第七幕有着仇怨的高手前来,不然适当地推迟旗战的开启,先将事情查清楚才最为妥当。”

阚轩道:“我倒是不这么觉得,凶手有可能是外人,也有可能是自己人,大监察,还是先纠察有可能的人,将隐患排除在外才好行事。至于旗战延迟是万万不能的,这可是脉主的大事,怎能受此耽误?”

诸位旗主众说纷纭,大监察随后便决定,不推迟旗战,但是对全城进行范围性封锁,并且彻查昨夜有可能作案的人,这其中便将十二位旗主也没有放过。

第七幕的人手全部出动,顿时汾城就像是多了数万人,大规模的行动引得许多人产生了怀疑,但是因为第七幕行事隐晦而且果断,几乎没有人将消息透露出去,这样也致使旗主遇害的丑闻没有外泄,第七幕仍然是强大的第七幕。

姜鸣与林寒注意到了城中的动静,便知道是什么事情引起的,这城中也只有着他们两个外人才知道这些消息。

姜鸣笑道:“看,第七幕总算急了。”

林寒道:“不过看这模样,旗战想要取消或者延迟是不可能的了,真是人死如山倒啊!”

第三百一十章 旗战三赛,擂台六十四

汾城之中的乱局足足持续了三天,第七幕派遣了大量的人手在城中活动,如今这座城池是第七幕的属地,尽管原本天心帝国在此处有着军队驻扎,但在第七幕与天心帝国的协商之中,除了平常百姓之外,所有有着武装力量的人都不能停留。

第七幕的行动能力之快令人瞠目结舌,完全可以在半天时间之内将一件事情的前因后果调查得水落石出,但是几乎所有人都不知道第七幕发生了什么事情,甚至身为有嫌疑的姜鸣与林寒二人,也只是被一名九段人位的武学宗师叫问了几句话。但是问的却不是昨晚干了什么,而是让他们承认自己的身份。

想来所有信息第七幕都能在短暂时间里找到,需要当事人肯定的也只有一个身份而已,这让两人很是吃惊,吃惊只有又觉得汗颜,想来他们是将第七幕想的太简单了些,可能会有抓捕逼供那一说法,都被当成了笑料。

林寒苦笑道:“本来以为会有些麻烦,没想到根本就没有我们什么事情,想来也不会有人相信,一个地位强者的死会是两个还没有达到九段人位的武者造成的,这第七幕的办事效率也太恐怖了些。”

姜鸣道:“没办法,谁让人家是九野之中最大的信息组织,若是单论实力的话,除了九野修行盟,怕是没有任何单一的势力能够与第七幕相比,如今第七幕进入各大州域城池,甚至有了入主天下的趋势,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就在两人说话间,民居外却似乎传来若有若无的脚步声,姜鸣与林寒细细观望,却见已经许久未见的常安出现在了这民居外面,常安身边并没有带其他随从,只有浩、淼两人,不够即使只有这两人,也足以护卫常安安全。

常安走过来,道:“两位这三日休息得可还好?”

姜鸣点了点头,道:“常安楼主倒是好久没见,这三日城中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本想着楼主也会来问慰一下,没想要还是拖到了这最后一天,想来现在是要我为你参战了。”

常安笑了笑,道:“确实是有些忙碌了,没有来得及照顾两位,今日便是那旗战开启之日,不知姜鸣少侠可准备好了?”

姜鸣不咸不淡地道:“差不多吧,不过若是我在第一轮就败了,楼主可不要怪罪。这旗战对于楼主来说很重要,但是对于在下来说,却只是一场可有可无的战斗在,这些楼主应该都明白。”

常安听到这番言辞,非但不怒,反而表现出满面笑容,道:“没事,尽力就好。不过,我想你还是会尽力的,因为某些原因,你不得不尽力。”

姜鸣与林寒颇为不解,正欲询问,却见那常安缓缓走近姜鸣,在姜鸣耳边道:“那夜你们是不是知道一些东西?”

姜鸣微微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很有可能第七幕高层为了避免恐慌,只是让一步负责寻找真相的人知道了事情,而这些前来参加旗战的楼主,都被直接筛选过滤掉了,他们虽然是第七幕的人,但是在这种时候,知道的并没有比一个围观的群众多多少。

姜鸣知道常安这是在试探他,便道:“可能吧,不够这些与常安楼主没有多少关系。”

常安笑着缩回身子,他虽然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线索,但是却明白姜鸣与林寒那夜出外,的确是经历了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情,只要知道了这点,他也就清楚了。

“那走吧,马上就要旗战开幕了,若是迟到错过抽签选择对手的环节,这次旗战就没有我的机会了。”

姜鸣与林寒对此并无无所谓,便跟着常安往汾城中心走,旗战的所有擂台都设在里中,随着愈发深入,人群便越来越多,道路也显得极为拥挤,这些多是前来围观的第七幕闲杂成员,还有一部分没有名气武者抱着看热闹的心思来到这里,第七幕也并没有多加组织。

再深入了一段距离,道路几乎被堵得水泄不通了,好在有着第七幕的人专门开通了一条参战组织的特殊通道,常安才带着几人来到最最中心,待将所有程序都审核过之后,几人便随意找了个地方站着,即便是常安也似乎没有尊贵到有一个地方可以坐下。

这里已然是汾城的中心,这里的一个大广场,约莫可以容纳五千人的样子,这里集结了所有前来参加的旗战的楼级组织以及附属人员,姜鸣一行人站在人群之中实在是不太显眼。

就在这时,从一边走过来一个留着八字胡的中年人,身边带着四名冷酷的武者,远远地走过来,带着一抹难以分辨的笑容,道:“常安啊,真是好久不见了,想不到你还有脸来参加旗战,没有了旗主的庇护,这一次不知道你是想要怎样滚出去?”

这般嚣张的言辞让得姜鸣与林寒震惊,看着人模样与称谓,应该都是第七幕的楼主,但是却在大庭广众之下不顾影响的说这些,即便相处矛盾,也好歹是在同一组织下做事,何至于一见面便这般刀锋相对?

常安却仍然面色平淡,道:“夏邑,你话有些多了,虽然我被贬谪了这许多年,但是如今我们可都是楼级组织,难道你还能这般作为?”

夏邑眼神阴狠一瞥,道:“好,那就期待着,旗战之中不要遇见了,将岩如今是九段人位了,我可不保证他是不是会下杀手。”

只见那夏邑身后一名身型壮硕的皮甲大汉,蔑视地扫驶过浩、淼兄弟,而后又落在了姜鸣与林寒身上,颇有挑衅意味。

常安却是不理会,便带着四人离开了这片地方,但是姜鸣却很清楚,这夏邑估计早就与常安结怨了,这般行为可能只是真正的矛盾展开的序曲,那夏邑的下属已经达到了九段人位,这在所有参战楼级组织之中都是极少的,若是常安能够晋级,必然会再次碰到,想来必然是龙争虎斗。

常安转身过去,朝着四人道:“这夏邑与我有些恩怨,而且他在十三支旗级队伍之中,所经营的楼级组织也是数一数二的,别看那夏邑表面不懂得隐藏,其实凶狠毒辣好施毒计,因为我与那夏邑都是第五十旗阚轩旗主部下的组织,所以按照旗战规则是不会在预选赛中遇到的,但若是我们能够顺利进入决赛,那将岩必将是你们的大敌,你们得当心。”

浩、淼二人都点了点头,姜鸣稍稍思忖,便问道:“这些参战之中的楼级组织之中,达到九段人位的武学宗师多吗?”

常安道:“九段人位哪有那么好培养,我所知道的一百五十三楼之中,便只有不到十个组织有九段人位武者,其中还有五支都是当脉主亲选的种子组织,这五支队伍都是需要经过特殊审核的,都不会与你们相遇,所以真正能够对你们造成威胁的,只有几人而已。当然,这旗战藏龙卧虎,难保有着一些能力杰出者,或者隐而不发者,你们切记要多多留意。”

就在常安说话之时,那最中央的高台之上,有何一名老者走上前来,威严的双目扫视过这数千人,而后洪声道:“朱天野东南脉域,第四十二届旗战就此开启,我受脉主委托,担任此次旗战大监察之职,旗战之中所有问题都由我全权处置,若有扰乱秩序干扰旗战之人,第七幕严杀不饶。”

这话话语之下,全场数千人,无人敢出声,甚至连呼吸声都故意收敛,生怕招惹了这位大监察。

姜鸣暗自啧声,道:“这大监察估计至少都五重地位了吧?这般威势,也只有第七幕才有这样的底蕴。”

那大监察又道:“如以往一样,此次旗战依旧沿用十年一战的时间历程,比赛共分为三个阶段,从淘汰赛中取二十四强楼级组织,从半决赛中取四强楼级组织,而后决赛胜利便可选择是否挑战种子队伍。这个过程之中,只要晋入二十四强,第七幕便有赏赐,若是成为旗战冠军,便可得到一件珍贵宝物。”

“此次旗战共有二百五十三支楼级组织参加,参赛者由十三旗旗主共同审核,共有七百三十三人,在比赛期间不能更换参战者,所有身份牌都已经发放,不时便先进行淘汰赛,所有楼主前往前台抽取淘汰赛一轮对手,此过程全部公开公正。”

“城中有六十四座擂台,每一座擂台同时都有三人监察,并且判别每一场旗战胜负,并且有委判游走严防各种舞弊之事,保证旗战的公平进行。我宣布,所有旗战人员准备在位,护卫旗战开启。”

这场浩大的第七幕盛会就此展开,所有人员开始核对身份,参战武者开始缓慢入场,第七幕人手不多,但在指挥这些事情的时候,却能做到有条不紊,不得不说这些人都是颇有能耐。

姜鸣四人在指定场地等待的时候,远远望见常安回来,手中拿着三个身份牌,其中便有着姜鸣的身份牌,数字是五百三十二,却见常安将其他两块收了起来,将姜鸣的那块还给他,并且递给了他一张特制的纸条,那是指定对战的人物信息。

常安道:“很幸运,我的其他两个人都在这一轮轮空了,战斗应该都在明日了,但是姜鸣,你的数字却正好中了,就是第一轮南十二擂台,战斗将在半个时辰之后开始,快去准备吧!”

姜鸣没有说什么,默默收回了号码牌,将林寒带着去寻找那处擂台,他并没有想过要离开,而是老老实实地参加战斗,并且用尽全力。

姜鸣随意道:“就当做是一场历练吧,让我看看这第七幕的强大底蕴也好,你说是不水?”

林寒道:“你这算是自我安慰吗?”

姜鸣笑了笑,道:“算是吧,你过你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每个楼级组织可以派遣出三个武者,但是为何他要将其他两块号码牌藏起来,难道是不想让我知道?”

林寒耸了耸肩,道:“就是这样,对,没错。”

姜鸣很快就来到了南十二擂台,这里已然围满了人,那众人簇拥之中,一名大汉靠在擂台边上,很显然他应该就是这场战斗的主角了。

林寒笑道:“那你去吧,第七幕的规矩可不能代打,我就在一旁观战了,可不要被人揍得重伤了。”

“好好好,那就多谢你的祝愿了。”姜鸣走上擂台,向执行委判提交了令牌与对战牌,那委判瞥了一旁的大汉,道:“贾昊,你的对手来了,开始比试吧!”

却见那大汉抬起头来,打量了一眼自己的对手,不过看见这偏瘦的身型,却让他颇为不悦,嘴里不知道嘟囔着什么,一步跨上擂台,道:“委判,开始吧,这小子好像有些不禁打,你最好早一些喊暂停。”

“看来被人小看了啊!”姜鸣苦笑一声,没有争辩什么,他这一次并没有取用方辕戟,而是从现场兵器架上取了一柄短剑,因为有着无戟能力的相助,不管任何武器都能成为他最适合的武器。

那委判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好像是认识这大汉,便举着一面旗子,道:“此次比赛由三百三十一号,对战五百三十二号,切记点到即止,不能伤人性命。若是不敌,直接出声认输即可。”

委判说完,旋即刻意地向着姜鸣一边靠了靠,低声提醒道:“若是不敌,千万不要硬撑着,不然会死的。”

姜鸣仍然苦笑,没有想到这委判竟然会这样提醒,不管是突然出现的善意也好,还是不想增加他的工作也罢,都是让姜鸣表示了感谢。

“比试开始!”

没有打斗,姜鸣没有着急,而那名叫贾昊的大汉也没有出手,似乎空气凝滞在了这一刻。

贾昊啐了一口,道:“小子,快点出手啊,我还等着回去接受楼主的奖赏,不然你就直接认输得了,我出手没轻没重的,若是将你一拳打死在这里,我还要承担一些责任。”

姜鸣冷声道:“认输是不太可能,我也不会主动进攻,主要是因为我懒得动,还是让你先出手吧,若是你很强,直接击败我就行了。”

贾昊喝道:“真是不知所谓的家伙,你应该不知道我已经在数月前就达到了八段人位巅峰,而今只差一步就要达到半步九段,你觉得你有伤胜算?”

姜鸣道:“来试试?”

贾昊大怒,顿时挥着拳头向姜鸣砸去,他是有名的铁拳,能够力破岩石,在平城还没有人敢接他的一拳,这个看似瘦弱的小子却如此猖狂,他已然有了将之重伤的想法。

“这拳头,倒是挺有力道。”姜鸣笑了笑,身形左右闪避,而那贾昊也是仅仅粘着姜鸣,似要抓住这机会,将姜鸣一击击溃,可姜鸣却凭借灵活的身法,将之一一躲避,倒是让那贾昊的铁拳无法施行。

贾昊怒喝道:“你难道是鼠辈吗?只敢躲避,不敢来接我一招?”

姜鸣将短剑扔开,身形退出去三五米,而后眼色一横,便握紧了拳头。

“好啊,让我试试你的拳头到底有多硬!”

贾昊心中蔑视,若是姜鸣一味躲避,他一时半会真还没有办法,但是这人竟然愚蠢到用自己的拳头来对抗,要知道即使面对一般的半步九段人位武者都没有畏惧过,他的拳头早就有着极强的能力。

“去死吧!”

两拳相对,顿时有着磅礴的八铅之力在之中传递,但是却并没有出现那削瘦青年抽搐倒地的场面,而是那大汉吃痛退出去四五米。

贾昊抱着拳头,面露惊恐,道:“怎么可能?你竟然也是八段人位巅峰?不对,这种力量怎么可能是八段人位武者能够具有的,你在隐藏实力!”

围观群众满脸惊愕,竟然没有想到会出现这种场面,本来以为是没有悬念的比试,竟然在刚刚交手就发生了反转,只有林寒在一旁洞若观火。

“这大汉的拳头倒是真的有着凶悍的力量,即便是我对上也没有办法克制,除非直接运用这不成熟的九铅之力碾压,可是姜鸣却并没有这些短板,他擅长的就是格杀与正面对碰,即便是当初的梁津、罗湖,他都没有任何畏惧,又怎会惧怕这一只拳头?”

姜鸣看向大汉,握了握拳头,方才一击他并没有释放无戟的力量,只是动用平常的劲力打击,但却能在正面击溃此人,他细细感受,发现其中已然有了九铅之力的缩影,等到这种力量大成,他便是真正的九段人位了。

姜鸣道:“看来你是低估我了,将先前的话还给你,自己认输?还是我把你扔下去?”

贾昊顿时大怒,喝斥道:“即便是半步九段又怎样,我先前只不过只使用了一半的力量,休要嚣张!这次就让我将你踩在脚下。”

只见贾昊猛地跃起,向着姜鸣俯冲而来,双拳同时轰出,其中的力量竟然真的达到的双倍。姜鸣嘿嘿一笑,再次一拳砸出,这一次,不是拳,而是戟。

无戟便以身化戟,身体的任何一个部分都可以成为杀器。

一拳轰出,那名为贾昊的大汉直接被砸下擂台,胜负已分。

第三百一十一章 岁尾

旗战第一轮的战局普遍干脆利落,因为是随机抽取的对手的缘故,两百多个楼级组织混合交战,一般情况下很难碰到实力都很强横的,拥有明显高低差距的实力的两名武者,通常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解决战斗。

但是因为有着七百多个参战武者,想要在这六十四个擂台上一一比试过,还是需要一定的时间的,而且因为参战人数是单数,并定然有一人轮空,不用参加第一轮的比斗,也不知道那幸运者是谁,但是姜鸣却着实运气不是很好。

在对阵了那贾昊之后,又在下午的第二轮中遇到了一名颇有手段的八段人位巅峰武者,虽然结局依旧是没有什么变化,但却费了姜鸣不少功夫,因为比赛过程之中所有名字都被屏蔽,姜鸣也不知道那个被他踢倒屁股上落下的擂台的年轻武者到底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他是一百零三号。

夜幕落下,姜鸣与林寒回到了民居之中休息,浩、淼两人前来慰问,都是说些平常的外交言辞,但姜鸣却是发现了,浩像是经历了一场恶战一样,整个人精神疲惫身上还有着伤势,而淼则显得要平常许多,好像就没有经历战斗一样。

洗漱过后,餐饮应付,两人却没有休息,这一日林寒在台下观战,同时在四周察看异样的东西,借用观众的名头可以找到许多东西,这是他们这么久以来已然形成习惯的警惕。

姜鸣抖了抖胳膊,躺在椅子上面,道:“第七幕难道就这样放弃不管那第四十五旗旗主的死了?今天怎么看上去一切都很平常,好像前两日的动荡已然压下去了。”

林寒道:“很多人都希望是这样,但是事实证明既然风波起,没有办法轻易停歇下来。虽然表面看上去都在为了旗战做准备,但是暗中还是有着不少第七幕的暗探在四处游走,而且我在六十四擂台间都走了走看了看,发现窥探的眼睛还是有着不少。”

姜鸣脸色顿时严肃起来,道:“这样说的话,看来是第七幕是打算以旗战为重,明里仍然开启旗战,并不妨碍第七幕的大事,而暗里则继续调查那旗主之死的事情,可见在第七幕眼中,大局的利益还是要完全重于个人的生死的。”

林寒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第七幕组织内所有成员规矩极为森严,很多人被强制性地灌输了那部分的思想,这可不是一两个人就能改变的。不过,我今日倒是听到了几个人谈论,是有关那死去的旗主的下属的。”

姜鸣道:“第四十五旗?怎么了?难道那个旗的人乱起来了?”

林寒道:“乱起来倒是不至于,有着第七幕的许多高层镇压,就算是那旗主的死讯公之于众,也不见得会乱。只是那些旗的附属楼级组织都被一些人盯着,而且所有楼主都被大监察叫去不知说了什么,只不过闹得那些楼级组织的人,知道的都惶惶不安,不知道的还仍然蒙在鼓里,终究感觉到异样的只是一部分人。”

姜鸣冷笑一声道:“我若是那大监察,实在无法在短期内结案找出凶手所在,我便强行污蔑那地四十五旗旗主通敌已被处理,然后告诫所有楼级组织严肃规矩,这样可比现在这种情况要好太多了,若是有人透露出那第四十五旗旗主已死的消息,他们这次旗战可就难以继续下去了。”

林寒微微蹙眉,调侃道:“你这想法真是恶毒,那第四十五旗旗主毕竟也是受害人,不仅被人夺取了性命,还被你冠上这样的罪名,若是被听到恐怕会从棺材里跑出来。”

姜鸣笑道:“虽然是恶毒了些,但却是最实用的方法,第七幕内部也不必为了这件事而分裂,旗战也可以安稳进行,算得上是一石二鸟之。那旗主既然死了,还有什么要申诉的,若是有人诋毁,便以相同的罪名一并打杀了。”

林寒也是笑了笑,随后突然严肃了下来,道:“你说,我们两个应该是那夜唯一的见证者吧,要不要将这件事情卖给第七幕,说不定还能有一些好处,更关键的是,或许就能让常安放你走了,这虽然是小计,但也不排除真的可以这样做。”

姜鸣笑道:“怎么可能?要是我们坦白我们知道真相,且不说他们会不会信我们,就算是相信,我们也不能成为第七幕的朋友,很有可能会遭到他们的暗杀,能够让这种丑闻飘到逼得力量,第七幕的那些人可没有那么蠢。”

林寒道:“你说得有道理,但有一个人却是不会。这世上的一切都是由利益来组成的,只要我们站在相同的地位高度上,便能拥有话语权。”

“你说的是常安?”左手摩挲着下巴,姜鸣思索许久,道:“这倒是可能,以常安的手段来说,这种消息定然让他有许多作用,白天他也好像是在暗示我们,只是我现在没有理由与他交易,让他得到利益我并不是很高兴。何况,我今日体验了一天的旗战,发现还是可以控制的,虽然其中不乏高手,但是规则之中可是说了禁止下杀手,我若是遇到难以匹敌的人,自然会选择早些认输,算起来也没有多少危险。”

林寒眼中掠过一丝担忧,但因为对姜鸣还是颇为相信的,便没有其他质疑,只道:“我都在观察之中,那你就安心参战吧,与各种武者比试,对于你的武艺也是一种提升,若是不被人逼迫,那倒是要好受一些。”

话尽于此。

第二日。

“南三擂台五百三十二号对阵三百零一号,切记比试不可下杀手,点到为止,违者从严处置。比试开始!”

“五百三十二号获胜。”

“南三擂台五百三十二号对阵七百一十号,切记比试不可下杀手,点到为止,违者从严处置。比试开始!”

“五百三十二号获胜。”

“南三擂台五百三十二号对阵九十二号,切记比试不可下杀手,点到为止,违者从严处置。比试开始!”

“五百三十二号获胜。”

……

旗战第四日落下帷幕,姜鸣已经在这些日子里又参战了八场,八场无一战败,其中遇到的武者大多都是八段人位的水平,只是两个比较特殊,一个是七段人位武者,并不像其他人那般倨傲,姜鸣也没有让他输得太难看。

而另一人则是半步九段人位,这种实力也算得上是整个旗战的偏高等水平了,只是遇到了姜鸣,虽然费了些功夫,但却让那名武者输得心服口服。能以八段人位巅峰击败半步九段,这种战绩可是能够算得上是很优秀了。

可是就在这一日旗战结束之后的这一夜,同样都在黑夜之中,姜鸣那种奇特的感应又来了,这一次他没有出城去看,整个汾城之中只有那一个阵法大师能够引动他的注意,只是不知那第五十旗旗主又在干什么。

第二日破晓,常安便来到了这里,他的神色慌张,似乎早已没有了往日的淡定。只见常安连忙屏退周围人手,甚至连浩淼两人都留在了外面放哨,姜鸣与林寒察觉到氛围不对,也便镇重起来。

常安道:“你们可知道昨天深夜发生了什么?”

姜鸣顿时心中一惊,却为了防止表现出什么,故意摆出了一副平淡神色。

常安道:“第四十六旗旗主,死了。”

姜鸣与林寒颇为震惊,在第七幕的领地死了一名位高权重的旗主,这不仅是一个旗的丑事,更是这个第七幕的丑闻,但是两人却没有想到,这仅仅只是几天,便又再次发生了这种事情,这让汾城之中那群第七幕的高层如何论处?

姜鸣道:“旗主生死可不是小事,恐怕会引起整个汾城第七幕的动荡吧,常安楼主,不知这事情查清楚了没有。”

常安双目死死地盯着姜鸣道:“这些事已然被几位旗主与监察们接手了,楼主以及以下职位者不能过问,更不能传闻,这是各位旗主下达的命令。”

姜鸣道:“只是常安楼主这般告知我们,似乎早就违背了第七幕高层的命令吧?”

常安微微叹了一口气,道:“这件事情其实是遮掩不过去的,早就有不知道哪里的百姓,看到了地四十六旗旗主的尸体,并且将这消息传播了出去,俗话说人言可畏,这早已经被许多人知道,就算我不说,你们也会从被人口中得知,只是时间先后问题罢了。”

林寒道:“常安楼主,你是害怕这件事影响旗战的进行?”

常安微微一愣,竟然是没有反驳,道:“自然是害怕,旗战十年一届,我已然为这次旗战准备了太久的时间,若是旗战就此终止,我的计划也就全部落空了,这可能对于你们来说并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却使得我的心血与积攒尽数归于烟云。”

姜鸣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常安乃是熟读人情世故的人,自然知道摆出怎样的姿态更容易让人怜悯,但姜鸣却不会。他至今都记得炼茶师答应他时的那份慷慨,他已然是将杀害炼茶师的凶手变成看了他,这是他所不能容忍的。即便常安再怎样,他都不会有丝毫动容。

姜鸣冷声道:“既然如此,那就请常安楼主回吧,你呆在我的这里,若是被第七幕的高层监察到了,指不定要扣上一顶传播谣言的帽子,到时候你照样会因为这种莫须有的罪名而与旗战的冠军无缘。”

常安重重地舒了一口气,道:“既然如此,我直接说吧,旗战还未开启之前,有一夜你们打晕了我的人,到城外去了,第二天便出现了全城之中的那般乱局,与如今的场面无二,你说,我有理由不怀疑你们吗?”

姜鸣道:“难道常安楼主是怀疑,我们杀了那四十六旗主?”

常安道:“若是你们杀的,那杀的定然不是一人。我在这几日一直在观察,发现那些高层之中,有一个的人的影子失踪了。你们猜是谁,是那四十五旗旗主,而我也四下调查了,四十五旗之中有我几个故交,他们说四十五旗旗主在这几日期间并没有任何消息。”

“唯一的消息,便是监察代送来的消息,说是四十五旗旗主被安排去做一件秘事,不容声张。可,这是旗战,不仅对于各大楼级组织很重要,而且对于每一个旗域都很重要,旗战当前竟然去执行任务,这根本就不是一个旗主该做的事情。”

“所以,我得出了一个结论,监察的人在说谎,他们在隐瞒关于第四十五旗旗主的消息。而至于为何要隐瞒,便十分的扑朔迷离。直到今天,我才想清楚,能够让第七幕高层接连两次这般作为,唯一的解释就是,那四十五旗旗主也遭遇了不测。”

姜鸣与林寒格外震惊,没想到常安竟然能够凭借这些蛛丝马迹,便得到了这样最接近正确答案的猜测,这让两人不由得暗想从前低估了此人,常安其智难有底线,至少他们是看不到。

常安笑了笑,然后拍在了姜鸣肩膀上,道:“当然,这些都只是我的猜测,算不得真。你们只是凡武武者,怎么可能与地位强者的有关,是吗?我或许是想多了。”

姜鸣不语,但心中却是被常安此话震得颇为动荡。

常安道:“其实啊,我更愿意做一些互利双赢的事情,若是两位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可以同我交易。第七幕万物可易,仅仅只是一个消息,想来两位自然会有思量,何况,我手中有你们认为值得的东西。”

姜鸣眉间一冷,横声道:“我不认为你还有什么值得我交易的东西,这些事情我们能告知的就只有这些,那夜我们去了何处,想来通过一些手段便能查到,那闻府死了那么多人,我们可没有可能同时经历两件事。”

常安笑了笑,微微躬身,道:“那好吧,那我便先行离开了,我说了,两位都有自己的思量,我不会参与的。”

话音落下,常安便带着一应随从离去,只留下姜鸣与林寒在一旁发呆。

过了许久,姜鸣出声道:“你动摇了吗?”

林寒眼神黯淡,道:“有一点。”

姜鸣道:“我也是,看来我还是低估了这常安,察人待物如见秋毫,任何事情都在眼中都躲不过。”

两人再次沉默。

林寒道:“其实,我担心的不是这件事情,而是常安说的,他手中有着我们值得去交易的东西,若是你需要的仙药,或者是那什么碎片,你会不会换。”

姜鸣道:“那无疑于与虎谋皮,我从炼茶师老先生死去的那一刻起便幡然醒悟,第七幕的人就像是魔鬼一般,若只是交易货物也便罢了,可他们交易的却是人命。”

林寒看到他这番激动模样,苦笑道:“我只是问你会不会,你这掩饰的神情也太离谱了,虽然能骗到其他人,但是却骗不到我。”

姜鸣道:“好吧,我的确会交易,可是我对这种阴谋,竟然不寒而栗。哪怕是千军万马,哪怕是地位强者挡在面前,我都没有这样过,上一次是对秋绝的逼迫,而这一次我却仍然什么都做不了。”

林寒道:“既然如此,我们理应多些打算,虽然智慧上不如常安,但是在人数上却能够弥补。”

姜鸣道:“那件事情,我们可以卖给常安,但是必须要要他提供出足够的代价,而且是在我们无法选择的时候,若是平常,只管当做从来不知道这件事便好。”

林寒道:“就是这个意思,我也只是害怕,常安对我们很熟悉,拿出我们无法拒绝的东西,或许我们便只能妥协了,将这个烫手的消息送出去,也不一定绝对是坏事。”

姜鸣点了点头,道:“便先如此吧,如今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看来还是同一个人,不知道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他们知道杀害地四十五旗旗主的人的身份,赫然便是地五十旗旗主阚轩,也便是常安的上层。而这一次,姜鸣依旧有着一定的猜测,认为出手的还是他。

浩、淼跟在常安身后,向着住处走去。

浩道:“楼主,不知他们从没有将那消息说出来?”

常安道:“没有,若是他们知道那其中的隐密,自然也明白自身的处境,若是没有绝对的外在刺激,他们是不大会将消息抖露出来的,不管是为了自身安危,还是别的,他们只会什么话都不说。”

浩道:“那怎么办?监察似乎已经在封锁全城了,旗战估计也要因此而停下来了,这样一来……”

常安道:“旗战不会停下来,但是那凶手我们却必须知道是谁。姜鸣虽然没有承认,但是我已经能够确定他们知道这件事。至于那个刺激的东西,刚好我有。”

浩、淼深深皱眉,这件事情也一直让他们难以如坐针毡,若真的用这件事情来让姜鸣与林寒妥协,这才是最让他们难受的。他们并不是那般铁血心肠,时而还是会有着感情。

“看来,常安楼主是下定决心了。”

第三百一十二章 明武而拜

在千历一年的岁尾,大张旗鼓展开的旗战停了一日,风雨飘摇的汾城之中俨然流窜着一种恐慌气息,不管是第七幕的人,还是受邀前来围观的人都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危机。

旗主身死,一名地位强者的陨落,不管是发生了哪个野域都会引起轩然大波,更让人注意的是,死者是第七幕的人,而且是死在遍布高手的汾城之外不远,仿佛凶手是故意挑衅第七幕一般,让人对其疯狂举动暗咽口水。

本来以为旗战就会因此而耽误,怎料第七幕的高层在当天深夜便得出了结论,翌日恢复旗战秩序,所有的比试仍然不间断进行,所有楼主应周知,并且传达给所属随从准时参加旗战,进行最后一轮淘汰赛。

姜鸣休息了一天之后,俨然将前几天的精神都弥补了回来,但是因为这一次面对的是最后一场淘汰赛,将从中选出二十四强,这对于常安来说仍然是极为重要的,便又是相同的礼数,似乎恨不得亲自上前给姜鸣捏肩捶腿。

姜鸣对此不甚感冒,但却没有必要摆出一副臭脸,望着常安道:“常安楼主,不知这淘汰赛的规则到底是什么,难道是要我一场不输?不是每个楼级组织都要派遣三个人吗?浩、淼他们战绩如何,因为参战人员没有姓名提示只有编号,我貌似并没有看到他们上场过。”

常安似笑非笑地道:“他们可都被我秘密安置了,你自然是找不到。这淘汰赛是通过排名进入半决赛的,刚好其他两人也是表现地很好,只不过却输了一场,我们现在的排名正好是二十四名,只不过,今天这三场若是我们若是不能完全取胜,很有可能便会被超越,从而取代我们的地位。”

姜鸣顿生疑窦,道:“只输了一场都只是二十四名?那前面的那些楼级组织是什么情况,就算他们一场未败,也不能有这种排名吧?”

常安道:“普通的楼级组织到现在都比试了二十七场,但是却有部分被挑中的队伍比试了不止二十七场,因为许多队伍都是被内定的,他们大多数都是经过了多余的三四场,因此与我们产生了差距。”

一旁的浩冷声道:“那一场是我输的,对手就是那夏邑手下的将岩,那人是货真价实的九段人位武学宗师,我敌不过,败下了阵来。而且还受了很重的伤。”

常安皱起了眉头,道:“本来在淘汰赛中,很少有同一个旗域的武者相遇的情况,但是夏邑是内部指定的队伍,所以有着一定的特权,应该是夏邑对付我的手段。不过还好,今天三场只要能赢得两场以上,我们便必然能够晋入半决赛,到半决赛之后便再也不会遇到这种问题。”

姜鸣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几人便一起前往六十四擂台,经过了常安再一次抽取对手牌之后,各自开始对战,但是因为姜鸣的轮次在下午,所以他便只能等待着其他两人的对战结果,但是似乎这个过程并没有那么顺利。

过了许久,常安带着消息前来,一脸惶然之色,朝着姜鸣道:“计划有误,浩败了,但是我们排名后面的楼级组织却一局都没有输,这便意味着,若是你的这一局再出现问题,我们将与二十四强失之交臂。姜鸣少侠,拜托了。”

常安微微颔首,身子微躬,这番模样映入姜鸣眼中,即便是姜鸣也稍有动容,他思忖片刻,道:“我会尽力。”

尽力二字,已然是让他能为常安作出最大的让步。

姜鸣拿起自己的身份牌与对战牌走上擂台,林寒低声道:“不必太过执着,尽力就好。”

这先后两句话中的尽力并不相同。

姜鸣点了点头。

“东四擂台五百三十二号对阵三十二号,切记比试不可下杀手,点到为止,违者从严处置。比试开始!”

姜鸣方辕戟横在身外,目光瞥向那面相冷酷的对手,他还未动,那人便道:“你应该就是常安手下的姜鸣吧?我叫拜武,有人给我的命令,让我将你打残,你若是不想这样,那就早早地投降吧,对你我都好。”

姜鸣冷笑道:“来吧,我才不想知道你是听从谁的命令来的,我来这里可是为了历练的,无心掺和你们的恩怨,说这么多废话反而让我觉得你是个纸皮老虎。”

那人朝着台下递了一个眼神,锐声喝道:“既然如此,那便来吧!”

迎面而来一阵劲风,将姜鸣的额前的发丝拂起,只见那黑衣剑客一剑挥来,出手救向着他的咽喉斩去。姜鸣眼皮眨了眨,微眯的目光淡淡地盯着那越来越近的剑刃。

就在对手将要得手之时,姜鸣占式顿时打开,他不急不缓地向左轻移,出色的反应顿时驾驭着他的行动,将那柄浑黑色的长戟从下而上的挥出,一击将黑衣剑客的攻势破解。

“半月,步生莲!”

一步、两步、三步,步步惊心,姜鸣身姿略微一侧,躲开黑衣剑客的连续劈砍,而后方辕戟抡圆,便朝着那拜武的肩膀砍去,同时姜鸣不知从何处粘来一颗石子,飞射而出,两般攻势,共同飞向那拜武。

“明戟暗器?不错的手段!”

拜武闷哼一声,身形猛然立定,将那剑刃挡在身前,此刻仿佛有着三道幻影从那拜武的身上出现,姜鸣一时眼睛发花,竟不知攻向哪个。可就在这犹豫的数息之间,那黑衣剑客动了。

速度宛如捷豹,瞬间便出现在了姜鸣面前,冷静如冰的面孔,似乎透露着一种难以明了的杀意。

“乒!”

金铁相交之声,姜鸣额前生汗,竟是没有想到这拜武竟然如此凶悍,能够只凭劲力便正面挑飞他的方辕戟,这令得多少有些惊慌,但是丰富的战斗经验却让他异常冷静,在拜武那长剑刺来的瞬间,他左手成爪,似乎要将这兵刃夹住,而右手似乎已经不再顾忌对碰的结局是什么,单拳已出。

那柄剑刃裹挟的力量十分霸道,竟是有方辕戟的几分感觉,绕是姜鸣动用了所能运用的全部力量,也无法将之控制住,透过虎口直插入姜鸣的胸口,但是仅仅一寸便无法再深入。

姜鸣的拳头同时印在了那拜武的胸膛之上,其中的无戟之力让得拜武闷哼一声,连连退了六七步,虽然是一招换一招,但是他明显受了一些不轻的伤势,肺腑都有着稍微的动荡。他不由得喉咙一甜,吐出一口鲜血。

姜鸣单手拔出那长剑,往边上一扔,冷声道:“继续,你应该还有别的手段。”拜武昂起头,道:“真是不错的一招,不过接下来你是否还能接得住?”

只见拜武轻叱一声,脚下生风,不知是借用了何种手段,竟是瞬间欺进姜鸣身前,那拳头如同惊雷一般倾泄,狠狠地捶打在姜鸣的胸膛处的伤口上。

姜鸣虽然无法躲避这突然暴增的速度,但是却在瞬间便已有反应,肩膀微微后倾,强行卸开对手拳上的劲道,身形竟是借着这股余力倒飞出去,只是他的方向却愈发接近那插在擂台边缘的方辕戟,在手能触碰的一刹那,重新掌握住了自己的武器。

“不好!”拜武心中一惊,连续几次空翻,躲避姜鸣的横扫之式,而后也就机寻到长剑,反手为攻,竟然能在正面近身搏斗压制姜鸣的方辕戟数个回合,但在之后因为长戟乃是霸器,剑刃力弱不能匹敌,致使拜武渐渐落入下风。

拜武突然紧咬牙关,借助着后蹬之力,不顾姜鸣的攻势,迎面刺杀而去,看上去像是简单的一招,但是其中仍然充斥了许多的幻影,让得姜鸣不知如何下手,可在战场之上犹豫便是失败,他凭着感觉砍出了那惊人一戟。

“砰!”

擂台之上破裂开一道断痕,但是却并未击中任何人,那道幻影来到的眼前的一刹那消散殆尽,姜鸣便知道是中了对手的套子,急忙回身之时,那柄剑已然出现在了背部。

姜鸣无可躲避,但是他却有了更为疯狂的举动,旋即站定,抛戟上天,转身却不必转身,只将那右掌拍向自己的胸膛,而那柄剑刃也正好从胸膛处刺出,洞穿了姜鸣手掌。

围观的人却不知道姜鸣为何要这般作为,但是林寒却紧张得握住了拳头,他岂能不知这种手段,白人以身化阵,姜鸣却以身化刃,那道剑刃便是他施展手段的载体。

可,这是自杀之招。

姜鸣隔着自己的身体,一掌拍出,后背那执剑的拜武的整只手臂如遭雷击,顿时跌倒一旁。

姜鸣冷笑着转过身,将那长剑缓缓拔出,扔下了擂台,而后不慌不忙地拾起方辕戟,指向那拜武,道:“认输吗?”

拜武闷哼一声,嘴角沁出一丝血迹,狠声道:“你这般手段令人敬佩,我虽然废了一只手臂,但你的状态也并没有很好,我仍然有着赢的机会。”

不知这是真话,还是强辩。

姜鸣道:“那就来吧,试试谁能赢!”

仍然是一拳相对,两人各自退后,姜鸣只是退了数步,但是那拜武却直接被砸下了擂台,胜负已分。

“五百三十二号获胜!”

姜鸣走下台去,望向那趴在台下大口喘气的对手,伸出了一只手,道:“不管你是敌人还是朋友,我还是比较敬佩你这种武者的,不是为了输赢,那一拳若是普通劲道,应该是我输了。”

拜武苦笑,思忖片刻,抓住了姜鸣的手勉强站起了身,道:“多谢,是夏邑下的命令,我的楼主曾经欠了他一个人情,这次便让我用全力将你击败。只不过现在看来,你是一个很好的对手。”

姜鸣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淡然一笑,道:“行,你倒是一个挺有意思的人,去登记吧,这场比试也就完了。”

拜武问道:“常安赢了你这一局,应该能够晋入半决赛了吧?只可惜,我输了没有为楼主的排名多上升一个名次,仅仅只是四十二名,这次旗战我们是没法再见到了。”

姜鸣笑了笑,这是他遇到的第一个看上去很有好感的第七幕的人,他记下了。

随后那大监察便再次召集所有参战队伍宣讲了,在那中央擂台之上,那道苍老的人影显得极为威严。

“迄今为止,此届旗战的淘汰赛落下帷幕,已然出现了二十四强楼级组织,自明日起开始进行半决赛。另外进入二十四强的楼级组织,所领楼主可至监察会领取奖励,并且将这些楼级组织给予更加雄厚的资源对待。”

擂台之下数千人欢呼,庆贺那二十四支楼级组织脱颖而出,这些组织将成为全脉域内最受关注的楼级组织,在往后自然风光无限,前途正好。

大监察道:“趁此机会,我代表脉主宣布一项事情,是关于第四十五旗旗主与第四十六旗旗主身死的消息,第七幕现已查清,于昨日被人查明的地四十六旗旗主,乃是被派遣外出的第四十五旗旗主杀害,我等已将叛贼处理,第四十五旗所有楼级组织将逐一接受监察会排查,若有与第四十五旗旗主暗通者,格杀勿论。”

威严的宣告如同洪钟大吕,台下鸦雀无声。

虽是丑闻,但是大监察的处理方法却让得众人心服口服。

姜鸣与林寒则是面面相觑,这般说法让真正知道真相的人汗颜不已。

“真是让我说中了。”

“看来这地四十五旗旗主可真正蒙冤了。”

回到居处,姜鸣动用荒源鼎碎片恢复了一阵的伤势,才有力气前来享用晚餐,现在的姜鸣已经开始有了服气辟谷的征兆,几天内不吃东西也不会觉得饥饿,但是偶尔来这么一顿饭,却是会让心情都变好不少。

风卷残云地解决掉晚饭,天色早已经漆黑一片,粗略地算了算时间,应该都在夜半时分了。

“想不到,竟然已经到了这种时候了,还是早早地洗洗睡吧!”

正在此时,姜鸣体内那道万妖屠剑阵的阵魂开始震动了,他猛然昂起头来,向着窗外望去,道:“这个方向……”

“林寒,有事情做了!”

循着那由阵魂指引的方向,姜鸣与林寒再一次趁着夜色奔出城去,这一次他们走得极为小心,根本就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也是因为先前已经出现了两次这种状况,若是被人发现他们与那凶手有关,不管他们是否是共犯,恐怕都难以摆脱麻烦。

林寒一边跟上姜鸣的速度,一边追问道:“你这家伙怎么又要管这件事?就算那阚轩将第七幕的人都杀光,也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好奇心泛滥得也太厉害了些吧!”

姜鸣的脸色却很严肃,他望向林寒道:“第一次可以说是好奇心驱使,知道这里我们看到了什么之后,便有了敬畏之心,我并非不知分寸,只是这一次,似乎我们不去不行了。”

这一次,他不止感应到了阵法的波动,还有着那道极为隐晦的存在,体内的荒源鼎碎片似在发生共鸣。

夜泉突然在心魂之中传来声音:姜鸣,我动用秘法将你机会荒源鼎碎片的波动完全遮盖,从此之后不管其他人是否拥有其他碎片,都不会引起你体内碎片的共鸣,这个过程将变成单面的。以往我没有充足的力量,这一次可以帮你完成了。

随着夜泉施展手段,姜鸣能够感受到来自自身荒源鼎碎片的隐匿,这对于姜鸣来说毋庸置疑是一件好事,这一次他又感受到了荒源鼎碎片的波动,应该是那之前黑化的傀左,而那阵法波动则应该还是那杀人的阚轩,只是姜鸣搞不懂,为何这两人会混在一起。

姜鸣道:“傀左出现了,而且是与一名阵法大师在一个方位,我怀疑是那阚轩想要抢夺傀左的碎片,就算还有着别的可能,但是却不能放任这块碎片被其他人夺走。”

“傀左?阚轩?他们有什么关系,为何会出现在一起?”林寒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就算是这种情况,我们两个去了又能怎样?难道还能抵挡那名地位强者不成?”

姜鸣沉声道:“即便不能,也要弄清楚碎片的去向,这对我很重要。”

两人奔走了一段距离,愈发接近那个方位,姜鸣从空缠子中取出玉如意,淡淡的光芒瞬间将两人包裹,在这个圈子之中,没有任何地位强者能够感知到他们的动静。

霍然见到那仍然蒙面的阚轩,周围有着一道浅蓝色的阵法在运转,在这个十丈左右的范围内,似乎隐蔽了各种声音与影响的传递,外人看来这里就像是空无一物。

而另一边,姜鸣却看到了一道熟悉的人影,一股匪气的傀左身穿一件黑红软甲,正手持刀刃与那阚轩对峙,而另一人他们却是不识,这是第七幕的邶裘,但是如今这番凄惨面容,早已经不像是那个冠领一域的俊才。

只见邶裘满面血迹,身上白袍皆碎裂几节十分狼狈,他裸露的胳膊有着一道深红的血痕,似是被利器所伤,而且看他模样便知已然没有多少力气再战斗了。

“阚轩,谁不认得你的阵法?想要杀我,你应该知道代价!”

第三百一十三章 三次阵波

邶裘是朱天野东南野域脉主亲点的人物,自身天赋与智慧都是十分惊人,作为百年来被第七幕脉级高层看中的两名凡武武者之一,他在第七幕中的地位完全不弱于一些旗主,甚至若是拥有相同的实力,他的影响力将会碾压旗主的存在。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绝世天才,正在被一个阵法大师架在生死边缘上,随时都有可能成为待宰羔羊,这样的反差可不是一般差距,但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邶裘仍然有着自己的风度,置于死地而不哀求,第七幕中也鲜有这种人物。

邶裘冷笑道:“我留下我的有用之身,是要对付像秋绝那样的人物,你没有资格。阚轩,你而今都已经站在知命之龄,你的运气给你的阵法机遇,也就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吧?你终究只是一个废物而已,给我五年的时间,必然能够超越你,而你现在想要将我灭杀,也无非是想要抹掉隐患罢了,对吗?”

阚轩轻哼一声,面色冰寒无比,旋即缓缓道:“果然是被誉为天才的存在,能够在这般年纪就站在地位境界的门槛上果然非同一般,而已还能知道这些东西,怪不得脉主会对你给予厚望,看来你是真的有与那秋绝一较高下的可能。只是,这等激将对我却没有什么作用。我想要的东西,其实很简单。”

邶裘眯起眼睛,道:“我很想问一句,你接连杀害第四十五旗与第四十六旗旗主,究竟是为了什么?我身上有秘藏残图,可他们没有。”

阚轩道:“看来天才也有迷惑的地方,在这一点上你便比不了秋绝,你应该知道那秘藏残图,便是秋绝从地位散修余肇锡与霍真手上拿来的,但是其中的秘密第七幕高层却没有寻找得到,甚至那秘藏也无法打开,我所要的是这秘藏,那其中有着离阳王朝的积累,更有着那传说中的强者龙穹氏的宝物,我只要得到,便能重新伐骨洗髓,或许还有机会进入那天位之境。而那两人,只不过是刚好遭遇到我计划的蠢货而已。”

邶裘讥笑道:“你的计划到底是什么?难道是想要与第七幕高层,与脉主那些人争夺秘藏?你这算是计划吗?没有度量自身实力,你或许只是一个笑话,你先前已经杀了两个旗主,若是再加上我,你觉得监察会不会实行最后的是手段?”

阚轩低头笑了笑,道:“你还是想知道我的计划对不对?说这番话,想要套取我的话,我虽然不是智谋绝代,也起码是一旗之主,你觉得我没有这点思量?说直白点,你能够让我注意的便是那秘藏残图,你还是想一想,你能不能承受我的力量吧!”

邶裘神情一冷,暗道:“这阚轩定然不止一人行事,不然想要谋算这整个汾城的第七幕组织,他即便是阵法大师也做不到。他明里是想要我的秘藏残图,其实看上去不止这些,他似乎还有着别的想法,但是他似乎并不给我机会说服他。”

想到这里邶裘望向一旁的傀左,似有所思,道:“你一会儿找机会逃走,虽然你只是我用来达成目的的工具,但是你死在这里并没有半点意义。”

傀左愕然道:“大人,你这般言辞似乎有些不对,按照正常逻辑来说,我才是应该被抛弃的那个,不是吗?本来就是一件关于利益的事情,硬是表现出了几分侠义,这倒是让我逃跑的心思收敛了几分。”

邶裘笑了笑,道:“看来你还有些不愿意离开?虽然我自诩心狠手辣,但是从不做不值得的事情,你是杀生丹培养出来的优秀杀手,在你之前已经死了几百个人了,我自然不想要你葬送在这里,所以就假装给你一些善意。”

傀左冷眼注视着那地位强者,道:“大人这话倒是挺有意思,我这般境地,其实不管是真是假我都愿意相信。那就下辈子再为大人当牛做马吧,我可就当个不义之人逃走了。”

邶裘瞥见这一幕,道:“你有机会自己走就是了,不必管我。他区区一个地位境界的阵法大师,想要我死在这里,他还不够资格。”

但见那地面之下升腾而起一道方形阵法,邶裘与傀左立即察觉到脚底仿佛被黏住了,无法走动一步,阚轩立在一株树尖,从指尖射出一道元结气流,顿时洞穿了两人的肩胛,洪声道:“你们想要逃吗?虽然你是脉主的人,但既然我做到这种程度了,自然也不会在乎杀了谁,邶裘大人,你还是乖乖交出秘藏残图吧,虽然没办法让你免除死罪,但至少能够让你死得痛快点。”

邶裘忍受着肩胛上传来的痛苦,却不发一声呻吟,而是露出笑容,道:“阚轩,你莫非以为我真的没有其他手段吗?”

阚轩猛然觉察到周围的空气突然有了变化,地位修者对于天地灵气敏锐的感知告诉他,邶裘有着一种隐藏的能力,甚至达到了灵术的程度。

邶裘大笑道:“我作为脉主亲选之人,脉主自然给了我足够的保护,饱含着五重地位修者的元结一击,你就收下吧!”邶裘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有着白色气流窜动的球体,其中仿佛有着惊人的力量,在邶裘将之扔出的一刹那,整个天空都发出璀璨的光芒。

“什么?脉主竟然会用自己的修为去铸造这样一记杀招,交给这种只有天赋的膏粱子弟?凭什么?”阚轩心中盛怒,但是却丝毫不敢大意,他只是三重地位,只是凭借着阵法之能才能格杀其他地位强者,这饱含五重地位修者的一击力量,若是不用尽全力防御,恐怕会在一瞬间将他重伤。

“白法修翠阵,三重!”

随着阚轩手印一结,在他周身突然出现了三道水球一样的盾牌,这已然是他能够发出的最强防御招式,只要将邶裘这一招接住,他便再也没有其他手段能够与地位强者争锋了,到时候只要他还不死,就一定能够杀死他。

可就在这时,邶裘扔出的那个白球,却偏离了原本的轨迹,而是冲上了天空,在这一瞬间,白光遍洒大地,那道笼罩住四周的阵法轰然破裂,而后发出振聋发聩的声响,饶是只剩下冲击之力,都似要撞破阚轩的防御。这股力量,竟然强悍至此!

邶裘看到这一幕,从怀中取出一个遁地烟球,向地上一摔,顿时有着大量的浓郁烟雾遍布四周,邶裘却已经不知所踪,而傀左这时才明白,这邶裘之所以会说那些大义的话,是因为他逃跑的速度比自己要快得多。想到这些,傀左也撒腿就跑,但是为了免受牵连,跑的是与邶裘相反的方向。

“混蛋,故意吸引我的注意力,其实是用那种手段打开周围的阵法封锁,真是心计极重的小子。只是,想要摆脱我的追捕,哪有这么容易?”

阚轩心中大怒,但是在那元结力量炸裂开来的一刹那,他仿佛觉察到这里还有别的人,灵识扩散开来,却没有察觉到丝毫异常。他便再次放弃了搜查,向着一个方向追去,邶裘自然比那个不知名的人要重要,只要将邶裘拦截下来,一切都不至于暴露。

阚轩走后,两道人影再次从那灌木丛中走出,赫然便是那在玉如意的隐藏之下得以窥探天机的姜鸣与李梦涵两人。

林寒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貌似每次跟你出来,都能经历一些不得了的事情,那邶裘应该比第七幕旗主的身份更要尊贵,这下我们手上的消息可是贵重得很了。”

姜鸣思前忖后,道:“不行,我们得去救他。”

“救谁?那个叫邶裘的第七幕的人?”林寒惊疑道:“你还与那人有着交集?”

姜鸣沉声道:“你可能没有发现,那阵法大师阚轩追去的并不是邶裘,而是傀左。”

傀左逃窜了许久,渐渐走入一片深林,他跑的这个反向却是背离汾城,但是在他认为,此时他只有远离那邶裘才是最为安全的,毕竟自己只是一个小人物而已,即便是那地位强者想要追杀,追杀的也只是邶裘而已,跟他没有关系。

正这般想着,却见一个人站在了他的面前,傀左大惊失色,难以想象,这名地位强者为何会来追他?

傀左当即跪在了地上,道:“大人饶命,我只是邶裘的一个随从,不会给你造成危害的。”

阚轩心中生疑,一把掐住了傀左的脖子,盯着傀左的脸看了几秒钟,旋即一把将傀左扔开一旁,道:“上当了,这邶裘真是太机警了,竟然一不留神就中了他的计了。”

也不知邶裘用了何种手段,将傀左的身上盖上了邶裘的气息,凭借着灵识感知的阚轩自然便看错了,这样一来,只怕邶裘早已经逃之夭夭了。

阚轩大怒,虽然他早有准备,但若是邶裘安全回去,定然会给他的计划造成一定的阻碍。他瞥了傀左一眼,已然动了杀心,虽然杀了这样一个小人物并没有什么用,但是至少可以平息心中的怒火。

袖间飞出一道元结利剑,向着傀左飞去,就在直去傀左咽喉的时候,四周却顿时飘起了一阵烟雾,几乎将他的灵识完全遮掩了。

“谁?”

阚轩觉察到自己的攻击落空,急忙结印引起一道阵法,轰然之间便将周围烟雾打散,但是那傀左早已经不知所踪。

阚轩暗中用灵识探知,同时已然准备好了引起阵法将敌人轰杀,他朝着四野喊道:“阁下是谁?何不出面一见,这般行径未免有些太过小人了吧?”

没有人回应他,他的灵识也没有探查到任何人的存在。

“看来这人背后也有着高手相助,算了,现在邶裘应该也回去了,该执行计划了!”

阚轩心思既定,又在四周扫视了一圈,身形便消失在了原地。

过了许久,姜鸣与林寒才重重地舒了一口气,与地位强者博弈,靠的不仅仅是手段,还有着胆识。

姜鸣扶着那重伤昏迷的傀左,朝着林寒道:“帮我放哨,我要在这里施展手段。”林寒点了点头,便也不再停留。

姜鸣暗道:“夜泉前辈,现如今我该怎样做,才能将傀左体内的荒源鼎碎片取出?”

夜泉道:“若是这荒源鼎碎片还未认主,一切都十分简单,但是这傀左却似乎在不久前服用了某种丹药,致使精神与力量都得到了暴涨,这才使得荒源鼎碎片出现,并且与他完成了认主仪式。不过好在他还没有将碎片完全融合,并且从未摄取碎片的力量,这使得一些都有了办法能够处理。”

“当然,荒源鼎碎片毕竟是神物,这种级别的宝物即便只是残损物都有极强的力量,用一般的手段对它根本没有效用,只能采取别的办法。你体内已经有两块荒源鼎碎片,说不定真的能够找齐十七块碎片,重铸荒源鼎,这是你的机缘,自然不能放过。”

“我现在用的是一种气运转移之法,就好比厄难咒语一般,有了紫冥针的辅助,我施展这种法门将变得极为容易,换句话说,这是一种改变生灵存在形式的办法,转移他的气运来到你身上,在以后他遭受某种厄难的时候,这荒源鼎碎片便会自动脱离,从而与你慢慢融合。”

在夜泉的传授之下,姜鸣将傀左扶起,在他许多大穴刻画印记,并且借助夜泉的力量将之引导出灵性,在这个过程中姜鸣已然大汗淋漓,坚持着才完成了整个“厄难随波”之法。

姜鸣稍稍松了一口气,看向傀左,低声道:“虽然你与我并没有什么仇怨,可是我用这种方法剥夺你的奇遇,毕竟是有违道义,我无言以告,只想你日后能够合理利用自己的力量吧,就此保重!”

姜鸣将傀左扔在了草丛之中,故意找了些草木遮掩,现在虽然是寒冬,但想傀左这般体质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便转身离去。

回到民居之中,林寒才问道:“你既然选择救下那傀左,为何不愿意帮助他或者说感化他。”

姜鸣道:“那都是他该走的路,我没有资格帮助扭曲他,一切都要他独立经历。他是恶也好,是善也罢,与我们没有任何关系。我之所以救下他,是为了图谋他体内的东西,与我的价值观与利益观也没有差距。”

林寒听后微微蹙眉,嘴唇张了张,欲言还止。

姜鸣突然道:“林寒,等到天明,我们就离开吧,如今我也帮助常安打进半决赛了,炼茶师老先生的遗愿我便也做到了,其中的利益牵扯,我也差不多还清了,眼下没有必要再替他打工了。”

林寒道:“你不打算历练了?”

姜鸣道:“我可没有免费帮帮助一个看不顺眼的人的想法,何况如今阚轩这件事情越闹越大,而我们掌控着这么重要的消息,我害怕会殃及到我们,早些离开,对于我们都好,第七幕这浑水,我们还是不要再掺和了。”

林寒稍稍思忖,便道:“我也正有这种打算,好在你提出来了,我们虽然不需要与常安交代什么,但也没有必要偷偷摸摸地离开。”

一夜无话。

次日天明,姜鸣与林寒用过早饭,便与几个随从说了一下,还不待他们汇报,那常安却来了。

以往常安前来,都是为了鼓舞姜鸣参加旗战,所以一切都表现得颇有礼节,而且态度也十分和善,俨然像是当初姜鸣初到交趾城的模样,只不过今日的常安,似乎神色显得不太对。

只见他满面愁容,挥手止退几个下人,而浩、淼却留在了他身边。

常安道:“今日我前来,有着要事询问。”

姜鸣表现得十分平淡,道:“刚好,我也有要事告知,当然可能与常安楼主想说的不是一个问题,因为我们今日就会离开汾城了。”

浩、淼皆是面露惊疑,姜鸣这个时候离开,便等于是让常安被迫放弃了争夺旗战决赛的资格。

“哦?”常安仅仅只是露出了一丝疑惑,旋即归于了平淡,道:“好,我知道了。不过在此之前你们得告诉我,旗战还未开启的那夜,你们到底经历了什么?”

姜鸣与林寒暗中交换了一下眼神,旋即姜鸣道:“常安楼主还是多疑了,那夜我与林寒出去完全是兴致所引,随后便遇到了一个采花大盗,被附近的一个大家府中的侍卫追杀,我们只是当做了旁观者,这些通过那闻府的人你便能够轻松得知,想来第七幕也没有这么不济。”

常安冷笑道:“那些的确都是真的,但是我对于消息有着最为敏锐的直觉,你们出外定然不止做了那一件事情,第二日便出现了第七幕动荡,这其中肯定有着不少的联系,我无法猜测是你们做了什么事情,但是却能够肯定,你们定然是见到了什么事情,对吗?”

姜鸣与林寒微微一愣,正欲反驳,常安又道:“还有昨夜,在城外山林之中发生了打斗痕迹,而且那一道惊天动地的响声,而且刚好你们还是不在,你们去了哪里?难道这一次还想要撇开其中的关系吗?我要知道其中的隐情,这一次不再是请求。”

第三百一十四章 妥协

这一次,不再是请求。

常安一改往常的的温和态度,转而这般穷穷逼仄,似乎此时的常安才像是第七幕的楼主,拥有着等身的威严与强势,但是姜鸣与林寒二人却若坐针毡。

姜鸣冷声道:“常安楼主,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是觉得你这楼主的地位可以将我二人牢牢地拴在这里?即便是你第七幕势力强横,我二人却也不是受欺之辈,想要强迫我们做事,你得想一想自身的实力。”

姜鸣此话并没有丝毫夸大,他与林寒如今实力也算极为强横,都有着巅峰半步九段人位的程度,他们若是联手,只怕是一般的九段人位武学宗师,也要在他们手上铩羽。常安手下最强者无非是浩、淼二人,但是这两人都只是半步九段人位,即便正面一对一,姜鸣与林寒也不见得会输。

就算常安是哦第七幕的楼主,手下实力也不见得只有可见的这些,但是姜鸣与林寒自诩在白人遗迹归来之后,自身实力都有明显的增长,当初他们联手便可以在俞空桑手中游刃有余,如今定然是不惧地位以下任何武者。

常安嗤笑一声,道:“我自然知道你们的实力,所以也没有想要用武力屈服于我,想要强迫你们说出来,我付出的代价太大,所以只能让你们心甘情愿地张口,因此我特地带来了一样东西。”

姜鸣与林寒心生疑惑,却见门外走进一名小厮,将一柄大刀扔到了两人的面前,那一幕景象,顿时让得两人面色惨白。

这是一柄看上去颇为霸道的利器,若是平常刀刃两人自然不会有任何反应,可那刀刃之上的白虎雕纹,却让他们不得不重视。

“白虎铖牙,白虎既出,罗湖何在?”

此刻气氛凝固,几乎是瞬间,姜鸣与林寒手上便出现了兵器,方辕戟与银白刹螭枪纷纷刺出,浩、淼两人也是及时反应,蓝萤游海步法施展出来,挡在了常安面前,可是姜鸣与林寒仿佛心意相通,在这一刻弃戟出掌,浩、淼出于正常反应躲避。

可就在躲避的这一刹那,两人穿过了他们的防守,直接攻向了身后的常安,这一刻他们已经无法出手,两柄兵器坠落,姜鸣与林寒也制服住了常安,在这短短数十秒内,屋外有着十多名武者围合起来。

“楼主!”

常安挥了挥手,虽然姜鸣的掌曲成爪,已然放在了他的喉咙前,似乎只要一出手就能将他的脖子扭断,常安丝毫不怀疑平常淡然冷漠的姜鸣会做出这种事情,他递过去一个眼神,周围的第七幕的人纷纷往后撤了撤。

林寒厉声道:“告诉我们,罗湖究竟在哪里?你为什么会拿着罗湖的白虎铖牙刀?若是你没办法说出个所以然,你应该很明白我们的手段。”

常安淡然笑了笑,道:“你们不会想知道的,即便你们擒拿住了我,又有什么办法?可能卧华山的梁津都没有告诉你们,在姜鸣离开四海城的几日之后,罗湖便消失了,你们不妨可以猜测一下,他到底去了哪里?”

姜鸣与林寒心头一惊,这些事情的真伪还待考虑,但是罗湖的贴身武器白虎铖牙刀出现在这里,逼人代表着他经历了一些事情,说不定遇到了什么危险,而这些事竟然与第七幕有关,他们如何不为之怒火中烧?

常安面色平淡,拨开姜鸣的手掌,朝着姜鸣与林寒意味深长地一笑,道:“你们不敢伤我,更不敢杀我,何必作出这般反目成仇的姿态?还是坐下与我谈谈吧,我想这下你们还有足够的耐心了吧!”

姜鸣与林寒切齿握拳,但终究还是放下了心中的怒火,林寒走上前去拾起了各自的武器,同时将那白虎铖牙刀与握在了手中,两人此刻神情复杂,偶尔递换眼神,却不言语一字。

“都退下吧,去外面守着,姜鸣少侠可还要帮我参加旗战,怎能用这种态度对待?将外面的暗探清理掉,别让我们的对话戟被人听到了,不然若是出了什么问题,你们可担待不起。”

常安挥了挥手,一应随从纷纷离去,而浩淼兄弟立在常安身旁,此时也没有了任何动作。

姜鸣凶狠地望向常安,道:“你这般作为,第七幕的名声可要败丧光了,你难道不怕我们直接状告第七幕?”

常安笑道:“第七幕的高层是不会在乎的,你们只是个小人物,还没有强到能够影响第七幕发展的地步。更何况,你们也没有任何证据,只要我不说,又有人知道?”

林寒叱问道:“告诉我,罗湖境界怎么样了?”

常安道:“卧华山几位统领感情深厚,果然如此,我也可以告诉你,他没死,当然仅仅只能够告诉你们这些。”

姜鸣道:“你说吧,怎样才能够放了罗湖,若是他少了毫毛,我们不死不休。”

常安道:“这算是威胁吗?姜鸣少侠,我不妨可以告诉你们,如今的罗湖不止少了毫毛,说不定连脑袋都要丢了,但你们又能怎样?难道还想要杀了我?”话音落下,常安讥讽地看向姜鸣与林寒二人,蹙起的眉头更像是一种挑衅。

“你……”

林寒拍了拍姜鸣的手臂,姜鸣才感到自己有些情绪失控了,平日里以收敛情绪为主要涵养的他,竟然会在这种时候犯这种错误,姜鸣沉下心来,让情绪稍稍缓和,林寒则是站在了前面,代替姜鸣的交谈。

林寒道:“常安楼主,我们还是谈谈条件吧,罗湖是我们的兄弟,你也是知道这是我们的软肋,才做出这种手段的吧?既然如此,只要我们用相同的代价,或者高于楼主的要求,楼主自然是会选择交易的吧?第七幕号称天下无不可交易之物,应该能够给我们一个完好如初的罗湖吧?”

常安淡然一笑,道:“这倒是,还是林寒少侠说得清楚一些,那你们是否愿意将那夜你们看到的事情都告知我?”

林寒道:“这就是条件?”

常安道:“只是条件之一。”

林寒与姜鸣没有犹豫,虽说有可能常安是在故意在用这种方式榨取他们的利用价值,但是他们却没有任何办法,那所谓的消息与罗湖的性命相比一无是处,可显然常安并没有打算那么容易成全他们。

常安听完姜鸣对那夜情况的论述,神情渐渐凝重起来,隔了许久才道:“看来就是我猜想得那样,不够阚轩旗主的目的还有待考究,先后杀死两名旗主,而后根式对脉主亲选的邶裘出手,怎么看阚轩的目的都不是很简单。”

常安玩味地看向两人,道:“这些根据一些证据,也都能猜测个大概,但是我没有想到,你们两个真的能够在地位强者的探知之下隐匿身形,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还有先前你们能够在一瞬间便变化出武器,应该便是那珍贵的空间储备之物空缠子吧?”

姜鸣与林寒俱是一惊,仅仅只是短短几句话,便将他们的底细一一洞破,他们惶然不安,若是常安此时想要他们的宝物,他们定然也只有拿出来,可这便偏离了所有的额计划。

常安道:“放心吧,我没有那么贪心,什么宝物我没有见过,区区空缠子而已,引不起我的注意,你们倒是将我想得太狭隘了。”

林寒道:“那罗湖之事……”

常安望向姜鸣道:“我其实要的不多,帮我赢得此次旗战冠军,罗湖我自然会放。姜鸣,虽然你可以第七幕强者众多为由,故意搪塞,但是我却可以告诉你,我知道你有着很多的手段,不管怎样,不管你遇到怎样的对手,战胜他,只有这样我才能交出罗湖。”

姜鸣想要争辩,但是却没有丝毫力量,他的反驳似乎在这种强硬的指派之下没有任何收服力,常安所要的从来都不是过程,不论他轻松或者艰难,只要能够赢,常安便有了机会。

林寒出声道:“能不能让我与姜鸣一同入场,我们相互间隔着对敌,这样胜率大一些。”

常安道:“自然不能,第七幕定下的规矩,我可没有决策之权,姜鸣少侠想来会拼尽全力去赢取成功的,只有林寒少侠,你倒是无所谓,不过为了防止你破坏我们的交易,这些天你就一直呆着这屋里吧!旗战还有不足十天结束,期间我不能亏待你的。”

姜鸣目光黯淡,被人勉强与逼迫,这种感觉让他倍感痛苦,但是他的脸上却有着一道坚定之色,他缓缓道:“只要能够让罗湖回来,我会拼尽全力去帮你取得冠军。当然前提是在我的能力之内,若是浩淼他们输了,我却没有这种责任。”

常安道:“一定,等到旗战结束,我拿到冠军的那一刻,你们便可与我没有任何关系,你们也可以带着罗湖一起离开。”

林寒暗叹一口气,道:“我们要见罗湖,带我们去。”

常安摇了摇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不过很快你们就会见到的,希望你们不会惊讶。”

常安转身离去,浩留在了后面,将号码牌与对战牌都塞到了姜鸣手上,眼神也是同样复杂,他低声道:“罗湖没有生命危险。”随后他像是害怕被窥探,便仍然装作冷酷模样离开。

姜鸣与林寒将这一句话听在耳中,虽然有些怀疑浩为何要秘密告知这些,但是似乎浩有着一些心事,只是因为自己的身份难以吐露而已。

姜鸣与林寒倒是舒了一口气,他们选择相信浩的话,尽管这个优秀的半步九段人位武者虽然并不是他们的朋友,但是从某种迹象来看,他说的一些话反倒是可以相信的。

林寒不由得皱起眉头,道:“姜鸣,万事小心,就拜托你了。”

居处外安插了十多名暗探,监视着林寒的动静,他已然无法离开这里了,能够做事的,只有姜鸣一人,循着常安规定的轨迹,他将要去涉足自己的路。

旗战半决赛的规则与之前的淘汰赛大相径庭,仅仅只是轮战制度就能让许多能力不足者失去再战之力,每一个拥有着号码牌的武者可以随机抽取十二名对手,并且一一战斗,从中计算胜负场数,然后每个楼级组织的三人成绩以“三三四”的比例叠加,从而筛选出决赛入围的四支队伍。

姜鸣在询问之后才得知,自己竟然是被常安赋予了那个“四”的比例,看起来常安似乎连自己的两个亲信都不是很相信,而将注意力放在了姜鸣身上,说是背水一战也差不多。

“北四擂台五百三十二号对阵五十二号,切记比试不可下杀手,点到为止,违者从严处置。比试开始!”

同样的提醒方式,相同的擂台,往日姜鸣却只是为了磨砺而战斗,但是这一次,却是为了兄弟。

“为了罗湖,那就战个痛快吧!”

方辕戟横扫之间,裹挟着一股蛮力,将那对手重重地砸下擂台。

“五百三十二号胜!”

“东九擂台五百三十二号对阵一百零二号,切记比试不可下杀手,点到为止,违者从严处置。比试开始!”

“半月步生莲!”

“五百三十二号胜!”

很快第三场便来到了,前面两场对手都是实力强悍的八段人位武学大师,但是在八段人位这个武道境界之中,他们的实力的确算得上优秀,甚至是之前在卧华山时候的他,也不得不承认是有些难以企及的,可见这第七幕中卧虎藏龙。

但是这第三场的对手却是一名颇有手段的半步九段人位的武者,甚至比之之前的拜武都要强上几分,姜鸣只是交手了几招,便觉得有些困难,毕竟他现在只是八段人位巅峰,虽说是之间相差不多,但是在武道境界上却是缺少了不少的感悟,而且他现在的力量也只是比一般的八铅之力强了一些,正面抵挡九铅之力还是太过为难。

姜鸣一拳被击飞,即便是他用了无戟的力量对抗,但仍然被反弹了回来,对手的拳法之中似乎能够反弹一部分的劲力,而且能够反弹的不是一般的劲力,而是将他藏在其中的方辕戟的翦破之力也弹了回来,虽然对于他来说那只是一小部分,可他却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来自自己招式的威力。

那人笑道:“五百三十二号,我早就观察过你了,先前你与那拜武交战的时候,我就在下面观看,你的拳法之中虽然不同于其他的拳意,但是碰到了我你却没有用武之力。不止是拳法,即便是你的长戟我也能空手抵挡。”

姜鸣冷喝一声,道:“那就试试,让我看看你这手臂究竟有多强!”

那观众之中却有人认得这人,暗道:“这玄冥手白礼有空手接白刃的能力,两只手如同金铁一般强硬,即便是一般的中品金属也比不上他的手臂坚定,据说修炼这种功法的人,都到最后都难以踏入地位境界,但却胜在能够在地位之下立于不败之地。”

姜鸣方辕戟连劈数招,但是戟刃击打在那白礼手臂上只是发出金铁铮铮声,却没有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这让姜鸣很是无奈,即便是霸道如方辕戟也无法造成伤害,一般的刀刃便根本比不过他的手臂。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竟然真的能够将手臂练成这种程度,不需要任何武器,便能力抗任何武器,即便是方辕戟也无法破除,难道真的有金钟化身的窍门?”

传闻在某个地方,有着一批人以炼体修行,主张用最原始的方法锤炼自己的肉体,使得自己达到肉体上的刀枪不破,同时运用体术来代替术阵修行,将自己的意志与精神变得极为坚韧。

但是因为这种法门太过艰难,而且传承难度极高,并且少有人能够从那种历练之中坚持下来,便被许多人摒弃转而修行不需要太多痛苦的修术,事实证明修术确实比体术更为直接有用,随着传承时间一长,这种法门便渐渐地被遗忘,比之人数稀少的修阵与修器更为稀有。

姜鸣又是攻了数招,但是却并没有实质性的成就,反而在那白礼的攻势之中他丧失了优势,在一招之中,被徒手夺取了方辕戟,那种动作,貌似是白礼想要将方辕戟徒手劈断,但是他也没有取得什么成功。

“这是什么金属铸造的兵器,竟然能够无视我的玄冥手,看来这也算是一件宝物,没想到此人还有这种收藏。”

姜鸣本来将要阻止白礼破坏方辕戟,但是在见到他的手段失利之后,他显然从白礼出手之中看出了些门道,在方辕戟与他的手臂相交的刹那,似乎有着一抹淡淡的气流在他的手臂上流窜,这仿佛不是属于他的手臂一样,并没有对方辕戟造成损伤。

“原来如此,这不是真正的炼体与金刚不坏,而是借用了某种外物,以炼器的方法将手臂变成了兵器,每一次动手他手臂表层的奇特物质便在吸收来自兵器的冲击,从而取得防御空手接白刃的能力。但是那些物质的凝聚速度是有限的,今只要能够在那种空当,将他的防御彻底击破便行了。别的手段都是不能,但是破翦诀却刚好可以!”

第三百一十五章 第四,乃至十二

姜鸣脚底一蹬,身形向着那白礼飞奔而去,白礼以为姜鸣要鼓劲全力与之对拳,也是拿出了同样的招式,将自己的拳意尽数运转到右手上,这金刚不坏的一拳,即便是九段人位武学宗师也只有暂避锋芒。

“哼!”

姜鸣嘴角掀起一抹笑意,转而他收起了拳头,在进入那白礼周身的时候,半月步生莲的速度增幅顿时闪躲开了白礼的拳头,同时姜鸣来到了白礼的身后,转瞬之间抓住了被白礼抛开的方辕戟,而后停住身形。

“我这一招,叫做‘翦破’,以点破面,总有千山阻隔也可一力破之。”

姜鸣将这翦破式粘在指尖,而后推向戟刃,一发刺出,顿时仿佛有千万风罡随行,尽数轰击向那白礼。

“你觉得有可能吗?我的肉体已经经过了炼体方法的锤炼,即便是九段人位武学宗师也无法伤我分毫,就凭你?”白礼讥笑道。他将双臂挡在身前,似乎要凭那肉身之力地方方辕戟的进攻。

可就在这时,他突然眼中闪出一道诡异的光芒,他发现,那方辕戟并非一般的武器,从中透露出的那丝毁灭气息,甚至让他的精神也感受到了摧残。

可即便如此,他依旧没有,怀疑自己的肉体是否能挡下这一击,因为在他眼中只有肉体之强,才能绝于天地,任何修术者都不能企及的终点便是体术的巅峰。别说是这方辕戟,就算是一名地位强者站在他身前,他也不会有丝毫犹豫。

白礼大喝道:“什么翦破?什么剪不破?我的身体已然金刚不坏,任你百般攻击,都不可能打破我的防御,来吧,让你看看真正的体术的强大。”

姜鸣大喝一声,旋即翦破式发动,冲向那白礼,方辕戟戟尖尖上,仿佛闪烁着一道白光,正好撞击在那白礼的臂肘之上,那闭着上浮犹如泥潭,似乎要将方辕戟的戟尖陷入进去。姜鸣冷哼一声,旋即那方媛琪,轻轻一震,似乎便有着无限的毁灭气息,从其中迸发出来,而那深如泥潭的臂肘似乎也承受不住这种力量,在那个顶上,缓缓的扩散开来,犹如水面上的胡文,缓缓荡开。

我有方辕戟,万法皆破。

此声落下,只见,那方辕戟竟然刺破了白礼的臂肘,穿过了他的防御,顿时白礼如受重击。如此磅礴的力量尽数倾泻到他的身体各处,然后器官与身体都遭受到了剧烈的打击,方辕戟之上的恐怖力道传递到他的身躯之上,将他震出了擂台之外,而后倒在那地上,已然昏迷,不知生死。

那擂台之上的委判也微微一愣,旋即宣布道:“第五百32号胜。”

“南5擂台532号对阵,39号,切记比试不可下杀手,点到为止,违者从严处置比赛开始。”

随着委判宣布,两人都已经开始准备战斗,这是姜鸣的第4场战斗。仅仅是其战半决赛开启的第1日,他便经历了第44场战斗残酷性不言而喻。

他的对手仍然是一名半部9段人位武者。委判言语落下,那人便持着双叉戟前来进攻姜鸣,疾驰而来,因为自己的是长型武器,不能让对方接近晋升,不然他会占据所有优势,可是疾病有心阻挡,但是对手的那双叉戟似乎极其灵活,硬生生将他阻挡。

姜鸣的方辕戟挥舞不起来,并发挥不出十足的力量,甚至连5成的力量都发挥不到,只能委屈防御,但是他是委屈防御的人吗?姜鸣的所有招式都是为了进攻,都是为了毁灭弱势,归咎于防御,那他将并没有丝毫的杀手。

对手冷喝一声神奇,扔出一柄双茶几,另一只,则随着他跃起空中向着姜鸣,插来。

姜鸣大喝一声,半月步生莲旋即展开,绕道了对手身后,而后冰戬无华戟法展开。其中丰富的杀伤能力,迅速覆盖到的整个擂台,仿佛所有的人物都在姜鸣的控制之中,但是那只双叉戟者,也是极为的灵活,在擂台之中上窜下跳,姜鸣,紧紧追击,却丝毫得不到他的身影。

那双叉戟者,矫如脱兔,在擂台之中灵活,行不?其步伐也是极为的文件,似乎要将姜鸣绕拥在这里,但是姜鸣又岂是一般人物,他虽然擅长进攻,但是对于身法也并不示弱全集半月步生莲展开那急速的身法,追上而去,似乎就差那么一点点就要将对手追悼方圆即所能感到的地方,正是那人的头颅。

那双叉戟者顿时大惊转身,扔出另一只急戟,而后,掌屈成爪向着姜鸣攻来,姜鸣却没有感受到,他竟然会用这样的方法来抵挡自己的攻击,顿时方辕戟摆在身前,可是对手仿佛早已经知道了他的招式。

及时抓住方辕戟的戟杆,然后越到他的身后,一脚蹬在了他的后背之上,姜鸣吃痛,那办不9段人位的,尽力十分之雄性,即便是他皮糙肉厚,也难以抵挡。

遭受如此重击,他缓了缓气,肺腑已然动荡不安。眼睛也有些花了,毕竟这是他第1天的第4场。所有的战斗都是尽力完成的,没有任何的敷衍了事,所有的对手也都是尽全力来攻击的,这只是他的精神高度集中,所以,给不了他的丝毫懈怠。

这样的一天,能让他的武学,技法有了很大的提升空间,正是这样的摧残,致使他身上的伤势却迟迟不能痊愈,在与拜五的战斗之中,在与前几个人的战斗之中,他虽然受伤不多,但是都或多或少有一些伤是这些伤势积攒起来便是极大的隐患。

是他仍然在继续坚持着,他觉得自己不能认输,为了罗湖,因为罗湖的下落,暂且不明,常安给他的线索又那样稀少,他只能赢得所有的比赛,然后帮助常安夺得其战的冠军,才有机会救出罗湖,不然的话,他若是不能全部赢得这些比赛并会给常安留下把柄,造成他无法解救罗湖的原因。

罗湖等着,我一定不会输的。

姜鸣心中大喝一声,同时方圆及动势横扫而出,这时的他如同一头猛虎一样,向着那对手扑杀而去。进行了一番激烈的搏击之后,姜鸣终于以肩膀受伤,获得了整场战斗的结束,他赢了,她赢得很光荣,因为这是她今日的第4场。他连胜4场依然比许多人都优秀了。

常安正在擂台之下观战,看见这一幕,朝着她笑了笑,姜鸣却无心搭理,扛着方辕戟,一瘸一拐的向着居住的地方走去。

常安此时,身边只有一人。浩去参加战斗了,还没有结束,但是淼却久久的待在他的身边。

淼说道:“楼主,这姜鸣,真是能给人许多惊喜,今日市场他全胜了,而且4人之中有三人都是办不9段人位舞者,即便是我亲自上阵,也不见得能全部赢下。可见常安楼主的选择是正确的,当初挑选他作为其战的参战者,我还剩有不明,但是此时却已然看见了楼主的远见,此人确实有经天纬地之才,若是经过长期的发展磨砺,必然成为一代强者。”

常安长叹了一声道:“可惜这样的人物不能为我所用,他终究是我的敌人,我这般做法早已经得罪了他,我从那时将他。与罗湖带入千枫客栈,我便知道有这么一天会反目成仇。罗湖如今成为了我们的傀儡,并且是实验品之中的佼佼者,我们依然操纵不了它,所以只能用这些消息去与他们交易,说不定他真的能帮助我,登上旗战冠军。”

淼道:“可是楼主,浩那里好像有些力不从心,他已经卡在半步9段人位这里两年多了,始终无法跨出最后一步,现在的他,就像是没有希望的羔羊一样。今日战了三场,他输了两场,你真的要让他继续将这一阵参加下去吗?”

长安道:“不让他参加又能怎样?我知道你们兄弟齐心,知道你们有的很多事情都相通,但是我却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浩早已经生出了一星。你或许还不知道,被我们撵出去的小白,如今正与他要好,被他藏在一个山谷之中,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若不是我的手下,有着一些机遇,恐怕还发现不了这个消息。”

“楼主”,淼急忙道:“浩其实没有那么多心思,他只是喜欢白姑娘而已。这种情绪,虽然不被第七幕所允许,但是终究是人之常情啊,若是楼主不允许,我去跟他说让他及时更改便是了,何必动用其他手段?”

常安道:“放心吧,我若是想要动用手段,他早就没有理由活下去了,只是联系他在我的手下,做事做了这么多年,立下了许多功劳而已,所以我不会将他怎样处置?但是这次器战便是对他的磨练,他的实力可能不如你,但是,他却必须接受这种惩罚。”

“楼主”,淼道:“楼主你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不是你一早就安排好的吗?让姜鸣、浩,还有那寇修永参战,但是浩到现在,在淘汰赛之中输了一场,又在这半决赛之中输了两场,而且这一场也不见得会赢,这样的战绩比之许多,半步九段人位武者,都要差上不少,他没有办法帮助你登临冠军之位的。”

常安道:“你还不明白吗?这就是不听我命令的下场,或许我是严酷了一些,但这绝对是为了她好,在这第七幕之中,你如果不能保证自己的冷血心肠,并时刻都会有被别人吞噬吸食的可能。”

“这是一个残酷的世界,我没有办法不这样做,安排他进入旗战,便是让他经历生死之战,他所经历的对手都是夏邑的手下,那些人不会放对他的伤害的。我可以很严肃的告诉你,他即便死在了这旗战之中,我也不会觉得有任何意外,因为这些都是我自己安排的。”

淼大惊失色,立刻跪在了常安面前,道:“浩与我是生死兄弟,楼主,即便他有什么错,请你看在我的面子上给他一次机会吧,毕竟我们这么多年一直在为第七幕奉献着自己的所有。若是你这样作为弱势将浩逼入了绝境,她往后该如何自处?第七幕的秩序要维护,常安楼主你的手下也要约束,但是请给我们一次机会,请给浩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

常安道,我这就是给他将功赎罪的机会,他若是能够坚持下去,这12场比赛之中,他若是能够坚持8场以上,我便允许他做自己的事情,其他事情我都不会再过问,这是我对他最后的仁慈。

淼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道:“楼主,多谢,我一定会极力劝诫后让他,往后不要再生出这种心思。”

可是一旦有了第一次,往后便会有千万次,又怎么更改?这是人性,也是人的习惯。

常安早已经知道了这些,但是他却不慌张,因为他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有时间来定义,不论谁的生死都是这样,至于那红尘之中的题目发生的大事,似乎也被压了下来。北桥与康轩终究没有引起大战,而且是在以一种近乎和平的方式解决着自身的矛盾。

常安又道:“淼,你应该知道这么多年以来,这骑战的半决赛的规矩吧,你可知道有人真的坚持过12场战斗,全部进行吗?”

淼道:“回禀楼主,若是那样算来,确实是有的,但是那些人,到了后面几场,或者说是有意识的挑选机场,认输,或者直接放弃比赛,来争取自己实力的谨慎,从而避免在战斗之中死伤。但若是要真真正正的,一直打完这12场比赛,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没有人,没有任何凡武舞者的体力能够达到那种程度。”

常安道:“我觉得,姜鸣他可以,在很久以前我就探听到了他的消息,他每次与那些秦王朝的军队大战之后,受伤最重,但是却最快,富源,尤其是在那一次,将要侵入,交织成的那一扇胶纸,山脉大战之中,他更是发挥了这样的作用,若不是他,恐怕我恐怕早就败了。所以他应该是有这机会,有这能力去完成这12场连战的使命。”

12场连战,真的会,一个人累死吧?

淼心中暗暗思忖,旋即道:“楼主,你莫非是真的要让姜鸣将那罗湖请回去?楼主加入了卖主的计划,而且做出了这些奉献,那罗湖更是成为了优质的实验品,若是就这样被请走,那么,楼主也会有很多的麻烦的。”

常安道:“你倒是想得太多了,我常安,可不会干。没有利益的事。我的这场旗战,重点不在好,而在于姜鸣与寇晓勇,他们都是1等一的高手,对付着骑战,几乎有着50%的把握能够取胜。即便是他们平常发挥,应该也能进入决赛了,可是我并不满足我要的是这旗战的冠军,甚至是挑战那支种子队伍的资格。”

淼道:“楼主你的意思是……”

常安道:“姜鸣,他终究是幼稚了一些,我虽然答应,他若是帮助我拿到棋战冠军垫江,罗湖放开,但是却从来没有答应过他,要放一个怎样的罗湖?或许那个罗湖也不愿意认他们呢,他们当罗湖是兄弟,但是罗湖却不那么认为,没有了白虎铖牙刀的他,似乎一切都没有那么如意。他现在听从第七幕的领导,算是我们共同的实验,我对他也有着一定的掌控权,若是姜鸣真的能够做到12场连胜,那即便是将罗湖送还给他,那又如何?反正我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

“当然你先前已经说过,这百年来可没有人,真真正正的,达到过连战12场,而且是要求全部胜出,这其中鱼龙混杂,有着不少的黑马在其中,更是不缺乏真正的九段人位武学宗师,姜鸣虽然能以8段人位实力硬撼半步9段人位舞者,但是,他的实力终究与九段人位相差许多。我要的就是,他用所有的气力去拼搏,甚至将自己拼死在擂台之上,这样才如了我的意。若是不能为我所用,那便死在这里,好了。”

“当然,只要他在这战斗之中失利一场,导致我没有拿到棋战的冠军,不管是不是他的原因,这个帽子他都扣进了,罗湖也休想被他领走,我的目的也已然达到,我可以安排其他的计划。倒是对我没有任何亏损,你说是吗,淼?”

淼心中一惊,为常安的这种心狠手辣感到恐惧。他曾经有一段时间认为,楼主常安是一个极其温厚的存在,而且体贴下属,与炼茶师、茶花女,都相处甚欢。可是后来随着利益的增多,他渐渐的变了,或者说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这才是他真正的面目,以往只是在掩饰而已。

常安望着那高天,望着那如火如荼展开的64擂台,他道:“现在的西站可真是热闹,不过这次的冠军我可要定了,若是没有人有其他手段。那这就是我的囊中之物了,至于那下一,自然会有人解决他的。不然留到我完成了自己的目标之后,再解决他也好,那个人可是欺侮我不少,我不会有第二次机会给他了。

这一日姜鸣战了4场,4场皆胜,但身体却已经达到了濒临崩溃的界限点,若是再进行一场战斗,只怕他的体力并要完全不济了。

第三百一十六章 何为兄弟

“我说,停下来吧!”

林寒阴翳的神色之中透露着一种疲倦,他被拘束在这无人的民居之中,似乎心情十分的糟糕,他望着姜鸣满身的伤势,顿时已然有了退却之心。

“罗湖可以救,但我们也没必要这样,总有其他的办法可以处置这件事,我们的实力已然不比第七幕的楼级组织差,可常安所能拥有的我们都能拥有。在这件事情上,我们虽然处于劣势,但是却有着足够的实力去扭转局面。一任的被利用限制,这并不是我们想要的,反而是那常安正希望的。”

姜鸣苦笑一声道:“林寒你别说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这件事既然已经开始,便无法结束,罗湖我们必然需要救,但是常安楼主握着所有的主动,我们只能被迫接受,毕竟我们只是我们,而他却是第七幕。”

在这个时候势力的强大与实力的优胜并决定着指点天下的资格,姜鸣与林寒就算再过优秀,却也只是秦王朝卧华山中的一个普通将领,反而是那常安,就算他在再低级,却也是第七幕的一名楼主。

常安所能调用的人手以及与能量,远远不是他们能够想象的,他所摄取的是整个朱天也的消息,而姜鸣与林寒,却只能在身边取景,只在眼界之上,便有了高低明显差距。

常安的手段更是要姜鸣与林寒掣肘,有了罗湖这个利用点,他们二人没有办法不受其控制,随时控制,但也有着绝对的自主权,只要他们选择,不救罗湖,或者直接离开便不会有这些事情,第七幕的旗战仍然有常安执掌,不会与他们有任何关联。

可这样的代价却太大,姜鸣很清楚,从常安拿出,罗湖的白虎铖牙刀的那一瞬间起,他们便彻底的失去了有效的地位。甚至连与常安公平谈判的机会都没有,所能达到的便是听从与希望。

听从常安的命令,以求常安能够达到自己的承诺。因为手中没有任何权柄,所以他们只能希望,常安的承诺是有效的,同时他们做的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只是这其中的担保却并没有几斤几两。

林寒道:“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常安,只是在利用我们,罗湖失踪是真,罗湖在他们手上也是真,但是有一点我们却不能保证,我们是否在赢得所有的机会之后,他会让我们带罗湖离开,这是一件很严重的问题,关系着我们是否需要继续下去,因为你很清楚,已经历了这其中的凶险,很清楚。若是稍有不慎,你也会死在这旗战之中,更别说救罗湖了。”

姜鸣的双眼陡然黯淡下来,道:“你应该很清楚,罗湖我是必须要救的,你也很希望要救。因此我们不得不受制于人,常安的要求我们一样都不能落下,因为这是我们唯一的希望,若是不遵守,可能罗湖便是死地。即便旗战凶险,那也有着一定成功的机会,只要我小心一些,总有可能达到常安要求的那样,但是若不继续下去,便将失去所有的谈判的资格。”

林寒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今日白天我又出去了,违背了常安的命令。当然不是为了去搜寻什么证据,而是去探查一个消息,来到旗战周围的擂台中的人群中,我知道了一些事情。是关于旗战的,我们都不太了解,你是否想要听一听?”

姜鸣道:“不是不让你出去吗?你这般作为很有可能会惹恼常安,算了,你说说吧。他也会为了旗战而选择不将责怪我们的,这都是小事,只要我们不做出有违他的控制的事情便好。毕竟我们现在身处第七幕的地盘,所有的消息与举动都被他收入眼中很难做到,屏去众人而独做一事。”

林寒道:“这旗战已经举行了上百年之久,每10年一届,可以算得上是第七幕,用来挑选底层人才的手段。其实第七幕早已经有了既定的规则,对于这旗战的淘汰赛半决赛以及决赛,都有了明确的划分,而且所有的规则都几乎不会有太大的更改。”

姜鸣道:“这我也很清楚。第七幕如此庞大的组织,定然有的一些很厉害的人物能够制定出这样的规则对于他们筛选人才有着极大的帮助,不过这些难道就是你探知到的消息?”

林寒道:“自然不是,我探知到的消息却是另外一种,是关于这半决赛的。半决赛每一届都有24长队伍。每个楼级组织都月末有三人参加。然后便是每名参战者挑选12名对手进行混战,以胜场多者为先挑选出半决赛的楼级组织。但是在这里却有一个疑问,所有参战者,在这百年期间,几乎都没有超过11场的。”

姜鸣道:“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参战者为了保存实力,故意放弃其中的一场或者两场比赛?可即便是这样,也应该不会缺乏那种为了能够让自己的楼级组织达到更好的名次,所以选择去冲刺第11场或者12场的武者吧。”

林寒道:“按道理来说是这样,但是事实上却并不出,并没有出现过这种状况,在百年期间,几乎参加半决赛的舞者,最多的场次也就是石场。这也必须说。参加半决赛的所有队伍都达成了一个共识,那就是不轻易涉及第11场或者12场。”

姜鸣道:“原来是这个原因,我的抽取的那个对手牌,似乎也只有前十场的,随后的第11场跟12场,通通都被限制住了,我还以为是别的缘故,需要重新抽取,并没有想到所有的半决赛队伍都经历这样的问题,难道是说,那第11场与12场,遇到的对手将会是最难的?”

林寒道:“这也说不定,但是能从他们的口气之中,听出一些端倪,似乎这第11场与12场有着不一样的感觉,若是轻易参加,恐怕会遇到很多的麻烦,毕竟如今的旗战鱼龙混杂。你这样不顾生死的战斗,说不定便是常安设下的阴谋,他便是想看到我们在这种局面下,渐渐走向死亡。”

姜鸣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估计常安也是一想到了这种情况,所以才让我完成它的承诺说是要继续。参战并且将这12场全部战胜,这其中的难度不言而喻,其风险也是难以想象的,可见常安心思缜密,而且极为阴险。或许压根儿就不想让我们带着罗湖离开,所以才设置下这样艰险的情景。”

林寒思忖道:“就是这个意思。若是你执意不去参加第11场,第12场,即便是你赢得了其他场数的胜利,也有可能会造成。常安无法进入决赛。这其中的罪责并要强加在你一人手上。不管是从哪个方面说,我们都已经立在了外场之中。若是让你继续这样参战下去,恐怕到最后,不只是罗湖我们就不出来,你也有可能会栽到里面去。”

姜鸣思索许久道:“可是,你应该知道不去,比这11场跟12场代价是什么?我们既然已经走到了这里,剩下的战斗都要完成,那又何必在乎是第几场,只管帮助他拿到旗战冠军再说吧,而其他的事情便要交给你来收拾呢。”

林寒道:“我无所谓,我只是担心你这般拼命下去。每一场比赛都这样马不停蹄的去做,很有可能支持不到那种程度,毕竟每天4场战斗连续三天,无论是谁,都难以支撑下去的,别说你现在是8段人位,就算你是九段人位武学宗师,也不可能。”

姜鸣道:“别人不可能,但是我却可以,我有这超脱凡人的自愈能力,所有伤势与疲倦都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恢复,所以我便有了与敌人一战的能力,不管是在什么时候,这将成为我的最大辅助。相信我吧,今日连胜4场,明日。还有4场,后天也有市场,这18场,我可不打算要输任何一场。”

林寒对于姜鸣的选择很无奈,也对自己的选择,无奈之极,因为他们现在只有选择这条路,他之所以说出这些便是希望姜鸣能够在这些话题上给予自己支持的权利,但事实上,姜鸣比自己更要重义气。他所谓的认为的兄弟,便不会抛弃。

一年之前,姜鸣站在黄石镇的高崖之上,前面是那数名护院的围杀。他站在崖前顶着那山崖的风,似乎并没有任何后悔,他与现在,一般我要唯一改变的,只是他那更高更远的见识。

他所认为的兄弟,他所认为的情谊比之一般,人的更要简单,甚至可以归结成为,你对我好,我便对你好,你对我不好,我可以对你爱答不理,当然你若视我为仇敌,我便百倍奉还便是。

这本理论乍听来,确实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却出自姜鸣之口,对于一个很平凡的人来说,他的话,没有丝毫说服力,也没有任何的先知性。至于对或者错,也没有人前去纠正。

但是姜鸣心中其实早已经明白自己对于这些东西很是明确。什么人,该怎样对待,他洞若观火,什么人,他将嫉如仇恶,这些他也看得十分清楚。

他从知道木青岚的事情之后,他已经确定了自己的立场,即便他们要面对的是整个黄石镇的霸主家族,还有来自钟家的无穷追杀,但是姜鸣却义不容辞的站了出来,因为他很清楚,她与慕青岚的关系,十分明确。那种深厚的情谊,是无法用语言来衡量的琐事,所以他选择保护。无论从任何时候看,他都没有过错。

他对仲海与小高的情谊,却是简单纯粹了一些,三人相依为命长大,至少数了不知多少苦,挨了多少饿,才能长大成人,其中的艰辛难与众人说,也只有木青岚与木父才知道。在那种逆境之下,姜鸣所幸得到了夜泉的青睐,从而觉醒了自己的力量,才能有了后来的那般资格站在了强者之列之中。

这是一个修行武道的世界,所有人都在朝着武道的巅峰前行,掌握越强的力量,便能在三元九野之中得到越高的地位。但是仲海与小高却不同悟道,所以姜鸣需要去保护他们,在其后也是展现出了极强的容纳度。

当然,仲海与小高的身份与林寒却不相同。

姜鸣认识林寒,这是本于一种对待知己的心情。这个世界上难有懂得他的人,因为他太过孤僻,也太过现实了。

在那一间客栈之中,似乎再多的酒都无法说出其中的欢畅。尽管只是十几日的交情,但是他们却仿佛好像相识了十数年一样,丝毫不比林寒与良心几人的感情浅。

后来又经过了失龄峰的经历,两人的感情愈发深刻,也同时意识到兄弟这个词,是有多么沉重,是有多么深厚?若是没有那番的遭遇,他们也不可能有了这种共识,后来姜鸣,印度原油前往秦王朝寻找林寒,便是想要,他给自己一些帮助。你性格是这样,才能在其后有了许多的遭遇,让他姜鸣更加的认定了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在交趾平原的时候,林寒曾经问过姜鸣,他说,若是那日在失龄峰,我没有听懂你的意思,而是一味的与你比试,却不知道帮你揪出其中窥探的黑手,你会怎样?

姜鸣道,你是说,我怎么想,还是说我会怎么做,这两种情况下,我的回答都是不一样的。

林寒笑道,不然你都说一下吧,反正时间多,梁津他们几个都已经喝醉了,不会打扰你聊天。

姜鸣顿了顿道:“我觉得呀,酒这是一个好东西,当初能赋予人,许多的精神食粮,好像就是喝这酒便不会饥饿了一般,在那时我便认定了,这一生都与这就无法割舍了?说是酒就是友,酒友就是朋友,但是我不相信,总觉得这般理论是前人歪曲事实说出来的,专供哄骗小孩子的言辞。也幸亏遇到了你,说出那般对我的话,我觉得很好,很舒服。”

林寒同样是笑了笑,他也似乎回忆起当初相识的画面,那时的他们仅仅只是为了一个兴趣,因为一句话,因为那就变走到一起,形成了现在,无话不谈的朋友。

“不用了,这位公子自有我照看,你先下去了。再拿两坛好酒来,我要的是‘幽谷’,不是‘白月’。”但见一名白袍青年男子徐徐走来,白净俊美的脸庞几乎令得女子生妒,那一抹轻佻的笑容浮现其上,看时只觉得尴尬异常。店小二接过白袍男子递来的银两,不敢再说什么,急忙退了下去,这便不仅仅是对客人的尊重了,甚至是含有一丝恐惧的。

白袍男子抚袍坐下,正对着墨黑棉衫男子,兀自倾酒,满盏,一饮。

“我甚至都怀疑你是女扮男装了,长得这么白净好看,许多街上的女子都要无地自容了。”墨黑棉衫被窗边一缕西北的风抚起,丝丝凉意侵入袖间,他也不在意。

白袍男子尴尬一笑,为对面男子又倒上一杯酒,好像两人相交深厚一般,也不碰杯,也不劝酒,只将眼前的清冽的酒水灌入肚中,眯眼细细回味了一番,才道:“我去过红玉酒楼,去过绿蚁小肆,去过雪中栈,都是为喝酒,喝各种各样的酒。寒武关内的名酒‘幽谷’‘白月’我已是尝了数十遭,未感有什么新意,直到有一天,绿蚁小肆的老板对我说,有个客人,说‘白月’太咸了。这话,让我这个酒客,无地自容。”

墨黑棉衫男子哈哈大笑起来,抑制不住地拍了下桌子,像是喝醉了一般大喝道:“就是太咸了,太咸了,我就没找到不咸的酒,倒是你这个四处找我喝酒的人,不咸,不咸,哪里是不咸,分明是没有味道。”

白袍男子笑语:“有味道不就馊了吗?我可不想喝酒的时候还被人嫌弃,毕竟我除了小城内的几家酒馆,我还真没地方去。”

“你倒是个妙人。不过很对我胃口。小儿,上酒,我还要‘白月’。”

店小二蹑步至桌前,恭敬地道了声慢用,便急忙退了下去。他暗骂道,这还是人吗?是人能喝三斤烈酒?

喝酒的人自是不会在乎外面有什么,天塌下来先喝完这口酒,地陷下去也得先喝完杯中酒。即是“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爱酒,地应无酒泉。”

“我名,林寒,自诩天中酒星,倾落银河三千杯。”

“我名,姜鸣,自诩地上酒泉,鲸吸长江不复回。”

这般景象还依旧印刻在姜鸣与林寒的脑海之中,仿佛经历千百年都不会磨灭。

提起那酒,林寒却突然明白了,恍然大悟道:“我终于也是明白了,你当时的选择选择我那样一个陌生人不算陌生人的陌生人,成为你摆脱困境的原因,原来是因为那酒好像是酒壮怂人胆了。”

姜鸣也大笑起来,道:“或许是这样,不过,我乐意这样。”

其实说到底,两人的相识并不需要太多的原因,两人成为如今的知己之交,也并不需要太多的理由,仅仅只是因为相逢便是有缘,有缘便成为了知己,这好像是上天注定无法更改的。

“好吧,我曾经一个人想要冲破的天穹,最后好像成就了我与我的兄弟,倒也不错。”

第三百一十七章 情深似海,兄弟当如此

林寒曾说,我的那几个兄弟,若是你们见面,竟然能相处的很好。

谁料这一句话竟然一语成谶。往后,姜鸣前往秦王朝寻找林寒,便没有意外的结识了梁津、楚泓、罗湖、蒙阆四人。

林寒说,他生为孤儿并且结识了几个情深似海的兄弟。

那般深刻。

在交趾地域,他们一起经历了无数场战争,无数次生死,面对秦兵、大明窟、南蛮从未胆怯,并非有千万兵甲傍身,而是因为兄弟在其身侧,即便在那硫火之战的绝地,亦犹未变。

躲在断壁残垣后的几人冷目,楚泓道:“难道吕刑阳以为我们没有见到那些民兵的下场吗?投降才是真正的死路。”

林寒道:“只是在利用人性的侥幸心理罢了,这吕刑阳确实行事狠毒。”

蒙阆道:“不过他倒是忽略了我们几人,远不像那些民兵好欺骗的,我们会坚守着,求生!”

梁津、罗湖、姜鸣齐齐点头,此刻,他们便只有兄弟六人。

卧华山九名统领,除了呼延伍、程幻、王项三人外,其他六人都在这里,他们只要不死,便不会求死。

“若是只剩下最后的一条路,那便是同生共死!”

“没有什么能够摧毁我们,因为我们六人是兄弟。”

“卧华山聚义靖难,我们做到了,不负兵甲,不负羊塔风。”

“若是他朝有命,我们还活着,便仍然同是劫难者。”

“这次战争,紧紧地将我们几人的命运联系,纠缠难分。”

姜鸣突然感觉到极为舒坦,能有这样的兄弟,应该是知足了吧!

姜鸣从怀中取出两个白饼,将之平分成六分,递到了梁津几人面前,他们没有多余的话,似乎任何言语都会消耗身体的机能。

第一次感受到对食物可以吝啬到这种程度,林寒几人在忍受,姜鸣却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衣不蔽寒、食不果腹的日子。

这一日秦军没有其他的动静,吕刑阳等将也没有出面。

又是一个夜晚,几人在饥饿中迟迟睡去。

第二日,蒙阆也从怀中取出一个白饼,楚泓则在祠堂边上挖出了一个贡薯,几人分而食之。

没有水,吃这些干噎的东西便有些难以下咽。

但还是吃下去了。

在死亡面前任何事都可以忍耐。

这个夜晚,天空突然落下了几滴雨,虽然只是微雨,不过几分钟就停下来,但姜鸣几人还是颇为兴奋,至少仰面喝雨水,比吞口水好得多。

又是一日,这日众人身上都没有了存粮,祠堂周围也找不到什么能吃的东西,几人靠在墙边上,又耐过了一日。

又一日,太阳直射下来,仿佛是十月份最为狠毒的太阳,将六人晒得难以躲避,似乎到处都充斥那股高温,即便他们始终在借助着断壁做荫庇,但还是没有忍受这种温度。

蒙阆与姜鸣抬头骂了天。

随后他们都已经精疲力尽。

十月十七,天色阴沉,似乎老天也是看不过去了,不再施以高温。

但他们还是饥饿,似乎已经快要达到那个不可忍受的范围之内了。

此刻六人都已经失去了眼中的锐气,一身疲软,仿佛会不攻自破,但他们还是在坚持,等待着更变,等待着援兵,为了生存,有的人可以承受无尽苦难。

姜鸣心中很明白,那几人都与他有着密切的关系,从以往的,将就凑活到现在的不可分割,似乎兄弟两个字已经贯穿了他们的相识过程。

交趾城中。

男子道:“我叫罗湖,想来你听过我的名字。”

姜鸣淡笑道:“其实并没有听过。”失龄峰中,百鬼夜行,千坟葬冢,他曾听到过这个名字。

男子仍旧一笑,道:“林寒眼光不错。”

姜鸣只道:“他是我兄弟。”

男子道:“今日,我要与你打一架,你可愿意?”

姜鸣道:“求之不得。”

男子缓缓后退几步,挥手屏退围合过来的手下,接过一柄白虎铖牙长刀,随意挥舞了几式,咧嘴一笑,道:“初次见面,我代表诸位兄弟问礼了!”

罗湖的白虎铖牙长刀身长二尺,刀柄扁平长六寸,刀端有一寸半长尖刺,刺为圆锥状,头部有尖角,刻有白虎凶面,镇压妖邪。

两人在虚实中交手五十多招,姜鸣终于心间一喜,长戟刺向了罗湖腋下失守之处,却不料罗湖亦是劈出长刀,攻向姜鸣腰间,两人齐齐住手,停滞在空中的武器分外凉寒,任何一人都有直接刺杀对方的机会,若不及时收手,结局将是两败俱伤。

“好强大的临敌经验!以自身武学漏洞为引,将对手诱入设计好的攻势中,如此便可立于不败之地。”姜鸣暗暗称道,对罗湖的赞赏无意间又高了一分。

罗湖收回长刀,道:“你很强,而且能将占式运用得如此娴熟,八段人位武者之中,你绝对位在前列。”

姜鸣也不谦虚回应,只道:“我会在交趾城住几天,事情办完便会去见林寒。”他要办的事情,自然便是寻找修复灵魂的药材。

罗湖笑道:“腿长在你身上,你自己安排时间便好,不过估计等我回去,那家伙便要前来接你了。未迎远客已算是失礼,哪还能让客人在家门前等着?”

“我可算不得客人,也就顺路前来逛一趟,林寒怕也是听不得这般话。”姜鸣随意说道。

“对,不是客人。在你走之前,我有一事相托。”

“是为那位新娘?”

罗湖黯然失神,眼中突然升起一抹凶狠:“是。也不是。她不该是新娘的,若不是那二世祖背后的徐家,我早便将那混蛋宰了。蝶,她只是个可怜的女子,她不该遭受这些的。”

姜鸣望向罗湖复杂的表情,试探道:“若是方便,可以给我说说,你有着卧华山的身份束缚,但我没有,可能做事要比你方便很多。”

“她……”罗湖方宇欲出口,却看到太阳已然西倾,便决然一吐气,道:“这些事,我还不能让你卷进来,而且,现在也不是算总账的时候。我需要你帮我,将她送到一个地方去,这样她便能短时间内不受搔扰了。”

姜鸣也不迟疑,道:“给我地址就好,不然我不一定能找到路。”

罗湖将一张写着地址的纸条递给姜鸣,道:“多谢了,这件事对我很重要,其中牵扯,若是你以后来卧华山,我会细细说与你。我相信,其他几位兄弟,也都很想认识你。”

姜鸣笑笑,并不置疑罗湖话中是敷衍还是真切,他做的只是为了帮林寒而已,将这其中思量说清,也无非是这样。

下染城中。

面前的两人楚泓都见过,赫然是地位强者霍真与余肇锡,此时他们同时来到这里,竟将下楼的路直接拦住,而余肇锡的左右手中还各自捏着一名黑衣人的脖子,见到楚泓,余肇锡笑道:“小子,原来你跑到了这里,真是想不到,明明是山匪出身,却选择给秦王朝的皇子做狗。你若是现在选择杀向秋绝,我倒是可以给你机会重新做我的下属,保证不会伤害你的性命,如果你不识抬举,我今日杀了秋绝之后,保证也会杀你,还要找到你那美若天仙的妻子,不过我对她可比对你温柔的多。”

“可恶!”楚泓怒火中烧,低声对姜鸣道:“他们都是地位强者,我与子鱼姑娘便是因为偷看他们决斗,才被拿着铁链钩镰的那人捉住,要是知道今天他们也会在这里现身,我肯定不会跟着你来。”

姜鸣道:“看来这是秋绝的谋划,我们只是误入了这场局而已,不用着急,若是有机会我们便提前逃走就好了,与地位强者战斗我也不是第一次了。”

却见秋绝仍然没有从椅子上站起来的打算,但他身边的白萍、琼华都已经展开了拳脚,只要有人敢前来冲杀,她们必先以身赴敌。秋绝淡然一笑,目光微微瞥了瞥地上的人头,挥手将桌上的酒杯打翻,笑道:“两位还真是聪明,这么快就破了我的局,并且联手杀了躲在矿山之中的地位强者,秋绝实在是佩服。”

姜鸣没有等待,他一戟刺出,直向余肇锡逼近。余肇锡也是面色惊讶,敢在他面前率先出手的人位武者实在不多,楚泓算一人,这陌生的小子竟也不惧,真是地位修者将尊严活成狗的年代。

“既然你执意找死,那我也就不客气了!”余肇锡将要出手击杀姜鸣之时,一旁的楚泓却已经拉动了弓弦,对于楚泓的七空箭余肇锡很有印象,于是第一时间放下姜鸣的攻击,然后将那支铁箭折断,但是他没有想到姜鸣的攻击也是无比犀利,一击翦破竟然从一点破开了他随意布置的防御盾牌。

余肇锡正打算再次解决姜鸣之时,楚泓的铁箭又再次射来,这次楚泓没有三箭齐发,而是一板一眼地用单独一支箭袭击余肇锡的四肢经脉之地,这使得他直接扑杀姜鸣的想法不得实施,姜鸣也能在正面对抗中占据一定的位置。余肇锡在这种掣肘之中交战了六招,楚泓射了六箭,姜鸣施展了六次翦破,防御未破。

秋绝道:“姜鸣看来也有了一些进步,还有这楚泓的七空箭竟有如此威力,两人联手之间竟然能挡住受伤乏力的地位强者六招,也算一种能耐了。将那支箭送给楚泓吧,我想看看真正的七空箭的威力。”

只见一名黑衣人捧着一支通体银白的箭矢站在了楚泓的面前,道:“主人说,这支箭,物归原主了。”

楚泓望着那支银白箭矢,微微一怔,那是他的七空箭,他将四支放置在卧华山中,三支交给梁津保管,这是怎会有一支出现在这里?楚泓瞥了一眼有着醇厚笑意的秋绝,心底竟然觉得十分恐惧,这种恐惧甚至超过了余肇锡的威慑。

楚泓拿起了箭,他没有犹豫与恐惧,若是再不发箭,姜鸣怕是要直接被余肇锡杀死。

这一刻,七空箭上弦,楚泓双眼坚定如山。

北部山林。

当他们陷入绝境的时候,总渴望有个人能够伸出援救之手,但若是这个人会知道援救也会将自己困在牢笼之中,甚至也将延续他们的绝境,几乎不会有人愿意出手相助。

他们绝望,他们失去了最后的期待,但是他们却仍然这样希望着。每个人都有着对生命的尊崇,他们并不是敬畏其他人的生命,而是敬畏自己的生命,因为他们不知道,何年何月他们会行将木就。

于是他们怨天尤人,于是他们乞求可怜,可是终究没能获得任何人的救赎。最后他们看到了一束光,他们便承认了那束光,在这人生之中,再无质疑。

姜鸣将蒙阆背起,将身边几个围杀过来的甲兵随手刺死,然后借助着身法迅速移动到了罗湖与楚泓面前,又将蒙阆轻轻放下,温和地对三人道:“接下来交给我吧。”

罗湖道:“就你一人吗?”

姜鸣道:“就我一人,我在你们出发之后便出了军营了,将慕涯交给我的任务处理之后,不太放心你们,便赶来了这里。”

楚泓问道:“怎么这么快?我们同时出发,你竟然还有时间处理任务?”

姜鸣道:“这些日后再说,现在的局面我也无法掌控,所以只能先将他们挡下来,等到之后我若是能将那名八段人位的武学大师击败,自然便有了办法。”

罗湖苦笑道:“你既然没有把握,那为何要来?”

姜鸣淡然笑道:“不来,你们便会死。”

可是他们却都是知晓,即便姜鸣来了,他们仍然可能会死,而且很可能会多死一个人。

寇修永缓缓走出,没有多说一句,便冲身过去与姜鸣厮斗在了一起,前者长刀为攻,左劈右砍,极尽杀伐之道;后者长戟为守,上下格挡,竟无支架之力。数回合之后,寇修永抓住姜鸣用戟上的漏洞,反身一脚将姜鸣踢飞,竟是在落叶上滑行了十数米,最后砸在一颗树根上停下。

罗湖三人同时瞪大了眼睛,他们不能相信同为八段人位巅峰,姜鸣为何会在这短暂时间内落败,而且从外表看来竟然强弱差距如此之大,而另一边受伤的姜鸣已经大口吐着鲜血,显然已经再无战斗之力了。

寇修永冷声道:“从第一次跟你交手,我便察觉出了一些问题,虽然具备八段巅峰的实力,但是似乎外强中干,仅仅只是与我交战几招,便觉得你气力不足,我便断定你有伤。我便派遣这些甲兵试探,并且消耗你残存不多的劲力,你为了保全他们不得不应战抵挡,即便七段以下都无法对你造成阻碍,但是你所能剩下的力量又有多少?我倒是想问你,此时你是否还能站得起来?”

姜鸣有伤,罗湖与楚泓都是知道的,身中箭毒差些丧命,却仅仅只是醒过来三四日后便被派上战场,伤势自然不可能痊愈,而且他们不知道的是,在姜鸣赶来这里的时候,他已经与呼延伍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战斗,随后便用荒源鼎碎片激荡强行稳定自己的伤势,但是因为时间不足且一路颠簸,他能恢

复得也仅仅只是少部分能力。最开始他强行解救蒙阆,与之交战数回合,甚至在外人看来是胜了一招半式,其实也真如寇修永说的那般,徒然只具备外强中干之状而已。

姜鸣缓缓站起身来,但只是才站起来,寇修永的大刀再次劈了过来,姜鸣连忙用方辕戟来挡,但是巨大的八铅之力仍是将他震得后退了数步,这时寇修永似乎不再想询问什么,他不会因为自己的好奇心便放弃对敌人的剿杀,从而让对手拥有能死灰复燃的可能,他便要这般杀死姜鸣。

“爵江!”

姜鸣厉喝间,但见那甲兵之中一匹黑马冲出,所到之处甲兵统统闪避,一些反应迅速被的甲兵刺出长戟,想要将这发疯的黑马刺死当场,但是黑马却仿佛通懂灵性,在落地之时四蹄突然张开,将阻挡的甲兵及其兵器一概踩翻,几十个甲兵在前,但是却没有一个人能够阻挡。

这一幕落在寇修永眼中,怒喝手下废物,便自己纵身前往,竟是一人将马背夹住,翻身间将之掼倒,爵江马四蹄扑腾而起,寇修永将要出圈击打,姜鸣却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寇修永眼前,只听那一声轻喝“半月步生莲”,姜鸣的戟法便独走风云,连续劈砍斩刺十余招,将寇修永硬生生地逼退十余步。

姜鸣用尽了力气施展出了最后一招,但是此刻的他已经再也没有战斗能力,他只得喊道:“快走,全部上马,爵江能带你们闯出去!”这甲兵之中再无七段甚至八段的高手,爵江马虽是畜类,但论起灵性不逊色任何灵长,它前时虽然被寇修永掼倒,但是并没有伤到什么,又奔腾起来趴身在了罗湖几人面前,马的意思正与姜鸣的意思不约而同。

罗湖知道这是姜鸣再用自己的生命换取他们几人的生机,虽是悲痛,但却没有半点迟疑,将楚泓与环子鱼搀扶上马,又将蒙阆推上了马背,但此时马背上却已经没有地方供他坐下了。罗湖望了一眼姜鸣,他此时正一手持抵挡寇修永的杀招,另一只手竟是直接抓住了寇修永的脚腕,用这种方式为他们争取着逃命的机会。

解救,同生共死,似乎一切的理由都没有办法说明,他们兄弟的情义。

情深似海,兄弟当如此。

第三百一十八章 五六七

“北九擂台五百三十二号对阵十二号,切记比试不可下杀手,点到为止,违者从严处置。比试开始!”

姜鸣缓缓睁开双眸,正眼看向那十二号对手,内心已然充满了激奋,尽管想要通过战斗磨练自己的方式有些疯狂,但是他却觉得只有这样才能在武道之途走到巅峰地位。

经过了一夜的休整,他已然有着充足的经历,荒源鼎碎片间的激荡能够产生大量治疗性的能量,几乎只要不是地位强者的元结伤害,普通的伤势都能有极大的恢复,也正因有着这种手段,他才能无所畏惧地继续战斗下去。

这是他进行的第五场战斗,对手是一个蒙在黑袍之中的矮小家伙,看其身形应该挺瘦弱的,但能够走到半决赛的楼级组织又岂是泛泛之辈,姜鸣自然不敢掉以轻心,在微微拱手示意战斗开始的一刹那,他的身形便极暴冲出去。

“半月步生莲!”

这一招姜鸣信手拈来,对于姜鸣来说这一招虽然有着独特的意义,但是在经过了长期的战斗之后,他能够提供给姜鸣的杀伤力并不是很可观,但能够在一瞬间发出的速度确实让人满意,于是便成为了他转换身形的法门,而那攻击方式却因为自身领悟的不成熟性,被姜鸣渐渐忽视抛弃了。

那黑袍人瞥见姜鸣这一招,身形已然欺近周身,那霸道的方辕戟也直取他的咽喉,黑袍人抬手一挥,一道黑雾自袖袍间喷射而出,在顷刻之间便笼罩了大半个擂台。

姜鸣恐雾中有毒,但因为有着玉如意的守护,他却可以毫无忌惮地冲杀进去,在那烟雾之中似乎一切都改变了,他看得见周围都是黑茫茫的一片,原本站在自己的眼前的对手却没有了踪影。

“这是什么手段?难道这黑雾中无毒,只是单纯的迷惑人的视线?可是这些黑雾给我的感觉却不像是虚幻,而是真实有杀伤力的手段。”

姜鸣灵识警觉,四下防备,因为他看不清对手在什么位置,所以只能按兵不动地站在原地,既然对手制造出这种困境,其目的便是让他在黑雾之中失去判断能力,以求能够出其不意地战胜他。

就在这时,一只雪白的手臂从姜鸣眼前伸过来,姜鸣本来以为是杀招,但是这只手臂在那黑雾之中似乎没有其他的载体,当他一戟刺出,那黑雾之中却没有人,而那只手却依旧在缓缓接近他。

姜鸣冷哼一声,便意识到这可能不是人手,于是便直接挥动方辕戟欲要将这人手砍断,但是诡异的事情却发生了,当方辕戟的戟刃划过那人手的时候,就像是划过了水面一样,只是荡起了些微的縠纹,而后便透了过去。

“什么鬼?莫非这人手是虚幻的?”

姜鸣心中大惊,急退数步,但是当他转头之时,却发现另外一边也有着一只雪白人手在黑雾之中伸出,似乎要将姜鸣抓住,姜鸣再一次挥出一戟,将地面都砸出一个小型的坑,但是那只手臂却仍然在向他飘来,仿佛是幽浮之手一样。

姜鸣若有所思,他再次退了数步,但是这一次退后,却仿佛让那人手看到了他的畏惧,在姜鸣身侧同时出现了十数只手,姜鸣微微有些痴怔地盯着这一幕,嘴角掀起一抹笑意,道,旋即闭上了眼睛。

“想要用这种虚幻的东西来对我的判断造成阻碍,然后一瞬间出手袭击,将我一击击溃吗?方法是好方法,但是我的灵识却格外地敏锐。”

果不其然,那些人手同时都向着姜鸣抓去,而姜鸣却纹丝不动,似乎方辕戟也在这一刻静止,可就在那那第一只手将要捏住他的项颈的时候,姜鸣突然睁开了眼睛,旋即周围布满了自己的戟刃。

“十尺戟,必杀!”

在他周身的领域之内,仿佛有着无数道杀刃暴斩横劈,而那些人手却已然没有抵挡的可能,竟然在一瞬间都消失不见,不知何处传来一道低微的闷哼之声,姜鸣话不多说,便朝着拿处黑雾横劈而去,同时在那黑雾之中有一只人手成掌印在了姜鸣的胸膛之上。

那黑袍人终于现身了,他站在姜鸣周身之处,那只击中姜鸣的手掌赫然是他的手掌,而姜鸣的方辕戟戟尖也刺中了他的胸口,两人在这时同时吐血,可见两人都受了伤,但真正的胜负仍然难测。

黑袍人沙哑着喉咙道:“为什么,你可以看穿我的招式?”

姜鸣冷声道:“我从一开始也只以为你制造出这黑雾只是为了让我迷失而已,这黑雾之中有毒但是很浅,几乎不会对人造成伤害。而且你制造出的人手有十数只,我想也这肯定就是你想要在这种虚幻的招式中弄假成真,然后对我突然袭击。”

黑袍人道:“若是你那样认为了,你早就已经败了,即便你有着那霸道的范围性杀伤招数,也不能抵挡我的千幻毒手。”

姜鸣道:“的确如此,我只以为那些人手之中只有一个是真,的确是破不了你的招数,但是在我第二次挥戟的时候,我的方辕戟砸到了地面上,掀起了尘土,我便知道了你的秘密。”

黑袍人眯起眼睛,假装镇静,道:“什么秘密?”

姜鸣道:“那些人手都是真的,你应该是有一种速度极快的手法,能够同时使用这种法门,让你的手臂看上去就像是幻境一样,若是真的相信其中只有一只手臂是真,那你便会快速地转换攻势,同时在我身后发动必杀,对不对?”

黑袍人冷哼一声,道:“我能说不是吗?”

姜鸣冷笑道:“当然可以,我不会认为这是你的顽固,反而觉得你是一个真正有着能耐的人,因为你真正制服对手的招式从来都不是那些千幻手,而是你印在我胸膛上的这一掌,对吗?这黑雾也不是单纯地遮掩物体,而是随着你在这黑雾之中待得越久,黑雾中的毒素便会附着在你的手臂上,你这一掌才是真正的毒手,对吗?”

黑袍人大惊,他竟然没有想到,这个对手竟然能够将他的手段分析得如此清楚,甚至他所有的举动与理由都被他收入眼底,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击败他,而是从各个方面战胜他了。

姜鸣能够感知些许空间的流动与变化,所以能够他的方辕戟落地的一刹那,那便意识到那只人手搅动空气的动静,进而有了这般判断。而玉如意在一开始并没有察觉到空气中的毒素,可能是因为这种毒素的含量太过微弱,但是随着时间增长,玉如意便发出了警示,姜鸣因此才有了方才的推测。

黑袍人冷斥道:“即便这样,但是我这毒手仍然击在了你的胸膛之上,我一招毒性极大,你纵然能够看破我的招式,却不能破解我的杀招,有什么用?”

姜鸣冷笑道:“你太低估我了,我看破你的招式,之所以有先前的招式,便是为了将你引出来,你才是真的必败无疑。”

长戟横劈而出,一道寒芒划过了黑袍人的胸膛,黑袍人的身躯便飞了出去,这一戟足以要了他的命,但好在姜鸣及时收住了力道,不够他接下来恐怕是无法参战了。

“有着玉如意的守护,万毒不侵的我,所受的伤势只是你那一掌中的半步九段之力而已。”

姜鸣走出黑雾,傲然挺立在擂台之上。

“五百三十二号胜!”

“北六擂台五百三十二号对阵七十一号,切记比试不可下杀手,点到为止,违者从严处置。比试开始!”

姜鸣在稍作休息之后,第六场战斗便又已经开启,这次他的对手还是一名半步九段人位的武者,在这半决赛中,这个武道境界似乎已经成了最低的门槛,只有着寥寥几人在八段人位凭借着强悍的战斗力坚持到了现在,姜鸣便是其中之一。

这七十一号是一名精壮的男子,这寒冬时节仍然穿着露臂断褂,而且脸上一直表现着一副憨厚的笑态,看上去完全不像是第七幕这种组织的人,更像是一个农家汉子。

随着委判话音落下,姜鸣便暴冲出去,他在这种比试上没有丝毫留手,他不相信对手是一个憨厚的武者,若是没有足够的实力,是根本没有办法进入这半决赛的,很有可能他表现的这一副面貌都是伪装出来的。

“吃我一戟!”

方辕戟蓄力一刺,那精壮男子提着大刀连连躲闪,看上去十分地慌张,并且还大大咧咧地喊道:“别,俺还没有站好,你这家伙咋就开大了!等等,都不先拱手行着武者的礼节吗?你这家伙穿得人模狗样的,咋是个这个不懂礼节的家伙!”

姜鸣喝斥道:“自委判说出战斗开始的一刹那,我便可以随时发动进攻。别伪装成这般模样了,我先前看到过你的战斗,你对待对手的凶狠可比我要过分得多。”

“既然如此,那我可要用力了!”只见那精壮男子双脚站定,猛然发力,便朝着姜鸣暴冲而去,一刀与姜鸣的方辕戟撞到了一起,而后竟然在正面将他击飞,他露出一抹阴狠的笑容,道:“怎么样?有没有被吓到?”

姜鸣连退数步,才将那大刀上的力道卸开,饶是如此也让姜鸣大震惊,能够用磅礴的力量将他正面击退,这种劲力即便是一般的九段人位武学宗师也不具备,而且这种力量分外霸道,竟然不输于方辕戟与罗湖的白虎铖牙刀。

“正好,这样的实力才好,我能够在你的招式之中学到很多东西。”姜鸣话音落下,便再次冲杀出去。

那精壮男子露出一抹阴狠的笑容,全然没有方才的憨厚,大刀挥舞之中,硬生生将姜鸣的招式压制住,同时似要卷起千道风罡,姜鸣望见这种阵势,便知道这精壮男子是走劲力压制道路的,与罗湖倒是颇为相像,甚至在某些方面,与自己也是有着互通之意。

姜鸣暗道:“我修行的武道乃是走一种均衡速度与力量的法门,同时以方辕戟的毁灭与虚翦诀中的翦破为主要窍门,这速度我通过半月步生莲倒是有了一些提升,虚翦诀也因为有着具体指导所以也算是有迹可循,只是这力量的提升却是太过缓慢,更因为我现在迟迟不能突破武道境界,自身力量一直停留在八铅之力,往上提升根本就没有办法。”

“霸道戟法我有七分,但是这霸道之力却占不了三分,这也是阻碍我进步的一大原因,若是我不能在晋入半步九段之前找到提升力量的法门,很有可能之后的力量便会仍然出现停滞,我想要的是持续稳步的上升。”

“这个对手比之罗湖的武法更为的纯粹,若只是霸道的劲力,便正好是我最缺乏的东西,我通过这场战斗,能够获得许多的感知,或许经过互相磨合我还能够有颇高的进步。既然如此,就让这场战斗成为我更加强悍的基石吧!”

他选择用纯粹的劲力招式来对敌,而非像“翦破式”“十尺戟”“冰戬无华”那种偏向技巧性的招式,这一场战斗必定让他受益匪浅,只是贸然与对手进行这种交手,很有可能会让自己陷入困境。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姜鸣拖着疲惫的身躯走下了擂台,他虽然是赢了,但最后还是动用了别的招式,虽然他在一直的弱势下被压制了许久,但后来却渐渐适应对手的蛮力,并且在这方面学到了一些动用劲力的法门,往后或许可以经过这些感悟,得到一些长久的提升。

只是因为对手劲力还是太过充足,即便经过了许久时间都无法他都无法找到压制点,若是战斗一直持续下去,很有可能会面临气力亏虚从而输掉这场比赛,索性他掌握着占式,所以能够在战斗之中找到对手的缺点。

劲力霸道者最明显的劣势便是对于技巧的灵活运用,姜鸣能够钻在这种空当之中,使用“翦破式”那种专于破灭的招式,趁其不备,将其战胜。

但是对于姜鸣来说,虽然他这一战借用对用当做磨刀石,弥补了部分自己对于劲力掌握的缺陷,使得自己我无法渐趋完善,但是也耗光了他几乎所有的劲力,面对接下来的战斗,他无疑将会更为艰难。

在经过了一个时辰的调整之后,第七场又再次展开,姜鸣面对着如火如荼没有多少间隔的旗战,已然有了一些倦怠,一日之间连续进行着数场斗将,无疑是要耗费大量的精力与体力。

“西四擂台五百三十二号对阵十九号,切记比试不可下杀手,点到为止,违者从严处置。比试开始!”

对手微微躬身行礼,姜鸣也没有像上一次莽撞冲杀,而是同样行礼之后,才摆出了战斗的姿态。

这十九号身穿一身皮甲,视其样貌却是平常,起手是臂间短刀,看上去像是一个真正的杀手,这才像是第七幕的风格,毕竟这可是最大的信息收集组织,都是执行暗探与杀手的职务,太过显眼的装扮与战斗风格,很有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那人冷声道:“我看过你的战斗,你很强,能够以八段人位的实力连连击败数名半步九段人位的武者,在旗战之中可找不出几个,你是个不错的对手。”

姜鸣道:“多谢夸奖,但是我的任务是击败你,所以就免不了动手了,开始吧,我会用全力。”

那人闷哼一声,不再说话。

他动了。

“什么?这么快?”

姜鸣大惊,没有想到这名对手的速度竟然能够快到这种程度,几乎在一瞬间便脱离了他的锁定,即便是当初的俞空桑似乎都无法做到这一步,可见此人的速度太过恐怖,甚至在某些方面超过了九段人位武学宗师。

“好恐怖的速度,看来这第七幕果然藏龙卧虎,即便是林寒全力之下,也没有办法做到这种程度吧!”

姜鸣后背一冷,便敏锐地察觉到气流地流动,身形便向着一旁闪去,同时向背后刺出一戟,但这一招并没有任何作用,甚至连对手的衣角都没有摸到。

姜鸣半月步生莲顿时展开,在这时才能够捕捉得到对手的身形,而后猛地突刺出一戟,谁料仍然是中,对手的那短剑也没有刺出。

姜鸣又连连出手主动攻击了数次,但已然没有效用,似乎所有的耐心都要在这种无法防备的超人速度之中磨尽,姜鸣所剩不多的气力也开始捉襟见肘。

“就是现在!”那皮甲杀手顿时跃出,向着姜鸣身后刺去,这一招不是简简单单的一刺,而是一个杀手最为直接有用的招式,任何人都无法躲过这一招,来自杀手的判断,对于目标的力量与心态有着极致入微的掌控。

可是,姜鸣却并不慌乱。

“占式!”

在这旗战之中,姜鸣其实很少使用这一招,也很少有人知道他会这个技能,这也是他隐藏许久留下的杀手锏。

占式能够洞穿对手的招式,同时将其中的漏洞缺陷都以细微的形态表现出来,这就相当于一种战斗本能的觉醒,令得姜鸣掌握着极为强横的能力。

“翦破!”

第三百一十九章 那一刺

翦破既出,万物俱可一点破,这是极点穿破之道,也是虚翦诀中的部分规则。

尽管都是同时出手,但是长戟对短兵,自然有着一些优势,尤其是对于姜鸣这种出招便有分度的武者来讲,任何一点优势与长处都会被纳入考虑范围之内,就是因为这经常被人所忽视的一点,在此刻成为了他制胜的关键。

一戟刺中那人,凭靠着速度取得的优势顿时荡然无存,姜鸣趁机欺近其周身,俨然弃了戟法,连续十多招拳脚倾泄下去,虽然击中的只要不到十之一二,但却让那皮甲杀手顿时没了思量。

“占式?没想到你竟然掌握着这种能力,怪不得你能凭借八段人为的实力踏入半决赛,而且连胜六场,看来你真的有进军决赛的资格了。”皮甲杀手顿了顿,道:“不过我还有一招,就算有占式也不可能轻易击破,若是你能够击破,我便算是输了。”

姜鸣冷声道:“我为何要接受?我直接将你击败不好吗?我只是为了旗战的胜利而来,并没有想着结交朋友,第七幕的人,我信不过。”

“哦?”皮甲杀手细细端详了姜鸣许久,道:“怪不得,原来你不是第七幕的人,应该也是以‘应召人员’的身份参加旗战的吧?看来你对第七幕组织不是很有好感,莫非是被逼迫来的?”

姜鸣道:“这些便不是你关心的事情了,打败了你,我还要参加今天的最后一场,第七幕不是对于旁人的生死不感兴趣吗?假装成这副模样,想要我可怜你?应该不需要,你并不是那种人物,你们第七幕也很少有那种人物,被长期洗脑的群众,几乎每个人都愿意去为第七幕奉献,你们早已经不算是真正的武者了。”

皮甲杀手道:“看来你对第七幕着实不怎么看好,不够第七幕能够发展到现在这般规模,与现有的制度模式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但是不能否认的是,不是所有人都会被这种制度所同化。从另一个方面来说,第七幕的存在是有一定意义的,你犯不着因为厌恶一个人而排斥它。”

姜鸣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道:“所以呢?这就是你在我眼皮子底下布置你的招数的原因?”

“被你看出来了。”那皮甲杀手冷笑一声,而后袖袍一挥,从其中射出数道飞刀,直直地向着姜鸣射去,并大喝道:“不管怎样,先试过我这一招,如雷恐杀刺!”

姜鸣毫不慌乱,道:“早就等着你了,既然你还有其他招数,自然要接住了!”

只见那数之不尽的飞刀之中,似乎藏着无数难以被抵挡的阴翳,姜鸣却拨转长戟,“冰戬无华”戟法顿时展开,占式也随时打开,在这一瞬间他将自己调整到了巅峰时刻,但是他却没有预料到,这一招他竟然完全看不出深浅。

“刺!”

那皮甲杀手不知从何时飞入,又不知从何时收手,他站在了姜鸣的身后,神色之中漾着一抹浅笑,低声道:“你夸大了。”

只见姜鸣的胸口上,一道血红的痕迹,他没有挡住,他甚至不知道如何去当,但是那柄短刀穿过了他的胸膛,又从另一边穿出,而后那杀手重新握在了手中。

这一招,是他败了。

但是那皮甲杀手却朝着委判道:“麻烦登记一下,我认输了,这一招他接下来了。”

姜鸣已然重伤。

他强撑着身体不在这么多围观者面前显露,低声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

皮甲杀手道:“仅仅只是看你顺眼,刚好我也挺不喜欢的第七幕的,即便我也是应援人员。记住我的名字,系星。”

那皮甲杀手转身离去,而姜鸣却更加疑惑。

这半决赛第二天的最后一场,也就是姜鸣的第八场,遭遇到的是一名八段人位巅峰武学大师,能够以八段人位来到半决赛,毋容置疑他是有着一些手段的,但是面对这个连胜七场的家伙,他有些气力不逮。

姜鸣在上一场与那系星的战斗中已然身受重伤,但是为了完成今日最后的战斗,还是毅然决然地登上了擂台,他佯装出自己还有着力量的模样,冷目相对。

却见那号码牌为六十六号的武者竟然是直接下了台,朝着委判道:“我认输,我看了他之前的比赛,我第一场就输给了那十二号,而十二号又败给了他,我知道自己的实力,这半决赛我已经输了四场,不在乎这一场了。”

委判无奈,喊道:“五百三十二号胜!”

这一日姜鸣再次连战四场,四场皆胜。

之前,有这么一件事。

姜鸣离开寒武关军营,与申夷忧走在街道上,漫不经心地道:“那林寒是卧华山的六统领,说起来还算个挺厉害的地位,我们去投奔他待遇应该不会太差吧!”

申夷忧眉头一皱,张开双臂拦住他走路,轻骂道:“看你平时挺聪明的,现在怎么分不清重点呢?正是因为他是卧华山的人,正因为他实际上是个山匪,这样难道不会让你有些警惕嘛?要知道,他可能杀人如麻,他可能是个十恶不赦的屠夫!”

却见姜鸣轻笑着抓住申夷忧的手,像是打情骂俏一般地拍拍她的胳膊,道:“没事的,我相信我交的朋友,即便整个卧华山都是恶人,那他也一定是个好人。至于杀人如麻,如果我给你说在夜泱城的遭遇,你也会说我是屠夫的。杀人并不代表就是恶,我的心浩然正气,我便不是恶,我想朋友应当是有这种信任。”

申夷忧本该是应当专注地听姜鸣的理由,但他的动作实在是有些旖旎,怔然了半晌一个字没听入耳,脸皮却是不争气地发红起来,只得假装气恼地甩开姜鸣的手,道:“好好好,你信就好了,别在我跟前说这些大道理,我可听不进去!”

姜鸣也才发觉方才说话有些尽情,举动颇有些失礼,尴尬地笑了笑,道:“夷忧,放心吧,其实不管高叔叔有没有委托,我都会陪你走完这几年。就是我走的路很是危险,得让你多吃些苦头了。”

“没事,我不怕吃苦,也不会给你添麻烦,我也算是个四段人位的武者了吧,就是不要丢下我,我并不想成为家族利益交换的筹码。”申夷忧似乎很害怕回到申家,此时竟乖巧地像个孩子一般,在一旁信誓旦旦地铿锵说辞。

姜鸣知道她是受了很多苦,看到这般模样,心底的同情更甚,双眼直盯着申夷忧,坚定而诚恳:“放心吧,有我呢!”

这句话让申夷忧很安心。

“夷忧,我想给你说一件事。那个……就是昨晚……哎呀,没什么了。”

“怎么了,你是不是背着我又喝酒了,好啊你个酒鬼,还朋友呢,原来是这种朋友!”

姜鸣在寒武关留驻了几十天,对云凛轩所遗锦囊中“随遇而安”的词条有了更深的体会,那人是敌是友不可探查,但这话却是令他有了新的方向。前往秦王朝,全当做游历了。

他们也像是这人间的行客,有着若有若无的方向与目的,但是什么事不是一壶酒可以解决的呢?醉生梦死,所幸有过。

“呦吼~”

这般宛如猿啼的吼声是毫无拘束的,当酒满杯盏,何须致辞言几,撩开眉前长发,然后仰头鲸吞入肚,便是对于这壶酒最好的回应。

“没想到,你这家伙还真挺能喝的,是个酒鬼!”

“你也不弱,都能比得上林寒那家伙了。小二上酒!”

也不知喝了多少,姜鸣与申夷忧趴在船头嗷嗷作吐,似乎要将这一腔肠胃通通呕出。

那撑船的船夫霍然起身,放下船桨,露出鬼魅般狰狞的笑容,上衣轻抖,腰间一块银色令牌便是显现出来,令牌上刻着数字六十二,与一只面相丑陋的凶兽模样,这种令牌姜鸣也应是在失龄峰见过。

“传言被夸作天才魔子的通缉榜第七的人物,看来并没有想象中难缠,七十他们几个栽在他手里,看来只是因为遭到了群攻。”船夫自船底抽出一柄短刀,缓缓走向趴在船头一动不动的两人,杀心顿起。

“这八千两白银的赏金,我倒是拿定了。受死吧,只怪你们不长眼了!”船夫将要挥刀砍下姜鸣的头颅,陡然察觉水底剧烈的动静,一个水浪冲过来,直接将乌篷船掀翻,船夫的刀因此并没有砍出,便随着身形急转,落到了翻转的船体上。

亲眼看着姜鸣与申夷忧两人被大浪卷走,船夫虽心有执意,但知方才的浪并非偶然,四下观望,这片水域竟在酝酿一股漩涡,暗骂一声,他便杵着崖壁,慢慢退到一块岩石上,再回看那两人的身影时,已不知所踪。

姜鸣暗暗思索,仿佛又想起江城之事。

姜鸣看着葵姒,落寞地道:“不愧是从庙堂争斗中筛选出来的人,我终究是输了与之相斗的底气,心底仿佛有层雾霾罩了上来。”

正当三人走进南城街道,其中几条街巷全无行人出没,寂冷的氛围令得三人脸色惊变,随之而来的是两团在空中飘荡的黑布,宛如幽灵一般,悬浮着挡在了三人的路前,颇为诡谲怪异。

“牵丝傀儡?那不是一种江湖方术吗,怎会出现此处?莫非是秋绝皇子要杀我们?”梅雨柒惊疑道。

姜鸣掷一石子打去,石子却直接穿过黑布,无声无响,落到了远处。他皱起眉头,道:“我想,这可不是普通的傀儡之技,黑布乃缥缈之物,其中变换无常之法门,实则暗藏杀意,这应该是一种杀人之术。”

葵姒道:“的确如此,我听闻前辈说起,在三垣之地有一位叫无常鬼士关九疑的绝世强者,能同时操纵万千分身傀儡,一缕金丝能刺破幽冥,动辄翻江倒海血河漂橹,据说所用的招式也是从牵丝傀儡之技中悟得。”

葵姒又道:“眼前这两团黑布,定也是牵丝傀儡之术,傀儡或真或假,但操纵傀儡的丝线却是真实的,若是能找到这根丝线,杀手自然无处遁形。”

“好!”只见姜鸣横腿一扫,卷起十几颗石子,劲力猛然前击,石子便飞向那两团黑布,黑布飘飘然落地,没有一点声响。

姜鸣突然后背发寒,掌曲成爪,猛然向后抓去,果然又一团黑布浮在空中,直接被姜鸣撕成了几半。见并未见到所谓的丝线,姜鸣眼中寒意更甚,此时十数团黑布漂浮而起,将三人包围其中。

葵姒大惊道:“此人操控傀儡的技法很高超,每次都能在你击中黑布的一瞬间撤走丝线,只有你的速度比他更快,才能破除这些黑布。”

姜鸣将要出手,一块黑布却是出现眼前,黑布下一只利剑刺出,直向姜鸣咽喉,姜鸣急忙俯身躲避,并且一个翻身跃到了另一边。却又有两团黑布飘来,一如刚才招式,利剑之上,搽着透明色的莫名液体,直接刺穿了姜鸣的肩前衣物。姜鸣左右受制,又无兵器在手,只得连连退后,却见葵姒与梅雨柒肩同样遭到刺杀,便一个跃起,双脚夹住黑布中刺出的利剑,猛然一拉,反向葵姒一边飞去,恰好将葵姒身前的黑布打落。

葵姒与梅雨柒虽然都有习武,但却并非高等武者,面对黑布中这般诡秘难测的利剑攻击,不免难以招架,好在有姜鸣帮忙,不过梅雨柒背上却也是被划伤,血流之处隐隐有一种肉眼可见的黑色,葵姒惊喊道:“这剑上有毒!”

姜鸣听此,不由得慌张起来,若是任由毒液蔓延,说不定梅雨柒就真的有危险了。梅雨柒此时却是撑出笑容,道:“姜鸣公子不必在意,我没有大碍,公子只管寻找破敌之法便好。”

在这种危机四伏的险地,梅雨柒为了不让姜鸣分心,仍然可以将自己伪装,这份藏在内心的坚强,足以令得姜鸣的铁石心肠颤动。

“葵姒,保护好她,我会尽快破敌。”

葵姒点点头,身躯正立,拳掌已然在预备中。有一刻,日光下落,刺得她的眼睛有些睁不开。她仿佛想到了什么。

“姜鸣,我想到了一种办法破敌,想办法将这些黑布引到一处,我可以帮你找到操纵傀儡的丝线。”

姜鸣面色一喜,急忙道了声好,便在几块黑布前飞奔起来,快要接触一块黑布的瞬间,黑布竟是直接落下,姜鸣却是不直接与黑布接触,只是绕着一个圈子,不多时,十多块黑布也似乎变得聪明了,竟然直接将姜鸣从外围包住,阻住了他运动的空间。

却见葵姒从腰间取出一面铜镜,向着太阳对着那些黑布扫过,反射出的黄色光芒瞬间照出黑布之上反光的丝线,葵姒急忙喊道:“就是现在,抓住机会。”

这个机会只有瞬间,早就严阵以待的姜鸣霍然动身,双指直接夹住一块黑布中刺出的利剑,将之一把抽出,身形猛的旋转一个圆周,十几块黑布立刻被斩碎而落地。与此同时,姜鸣赫然看到一条纤细的丝线正在空中悬荡,受到一股拉力将要被收回,姜鸣却是紧抓住这个机会,一把攥住丝线,身形向着那用力的方向奔去。

那是一见门面紧闭的当铺,姜鸣一脚踢出,约有千斤的劲力直接弹飞了当铺木门,两名蒙面黑衣人惶然抵挡,手持刀剑与闯入的姜鸣厮杀起来。姜鸣因为没有兵器,只能借力打力地击飞攻来的刀剑,同时借助身法躲避与创造拳脚攻势,却不料其中一人猛然一退,将自己上衣一扯,竟然又出现一名黑衣人来,这种宛如神技般的变化自然使得姜鸣一时慌张,但更让他难以难察玄机的是,多出来的一名黑衣人竟也能持刀剑,等同是三人同时与姜鸣战斗,攻势增加了何止一两点。

当姜鸣突起夺过一柄短剑,并且将之刺入一名黑衣人身上时,瞬间明白只是刺出了傀儡,而正在此时其他两人又持剑攻来,攻势逐渐迅猛起来。

“这怕才是真正的牵丝傀儡!”

姜鸣深深地吐出一口气,运转“无戟”的法门,手中短剑似乎便成为了他的方辕戟,这时,戟的猛烈与摧枯拉朽瞬间爆发开来,直接将三名黑衣人砸向了十几米外。

巨大的自信溢出眼中,姜鸣握着短剑如横戟身外,洪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杀我?”?一名黑衣人忌惮地望着姜鸣,切齿道:“你的长戟曾杀了四人,九十五虽然罪有应得,但前去复仇的七十、七十六、八十二却与你无仇,你却直接结束了他们的生命。门中有规,杀门中人四名以上者,列入通缉榜单,不止是我们,今后还将要更多的杀手前来。”

姜鸣立刻想起在失龄峰杀死的三人以及那面绘着“七十”数字的令牌,顿时面色一惊,道:“天罡门?既然杀四人才会被通缉,那先前三人为何对我动手?”

黑衣人冷笑道:“九十五是七十的兄弟,复仇自然在情理之中,天下杀人者,本都是十恶不赦的刽子手,你虽无意挑起恩怨,但既已杀人,哪里能有逃脱的借口?”

姜鸣面色冷漠,竟被这番话怼得无以反驳,方欲说话,只见那黑衣人将黑布一扯,数丈长宽的黑布顿时盖住了黑衣人,只听得喊声轻喝“今日算你技高一筹,往后你却还要面对无尽的追杀”,黑布落地,姜鸣眼前再无一人。

这皮甲杀手,似乎与天罡门有关。

第三百一十九章 三国三山总

九府联盟国,乃是朱天野庞大的国家之一,与其说它是一个联盟国,还不如将它划归裁决帝国一类,即由几方州郡选举王臣来统帅维护整个联盟的团体。

这种制度不像古代分封制存在叛乱隐患,联盟各部必知联盟国的集体利益的重要性,若有损国为己者,其余主事必杀之绝后患,在主事议会支持下的联盟国一心强大,无可分解。

王侯者,权利镇压一州一郡,而不是谁的血亲与亲信,有能力者为之。在整个行雨州中,候凤王参正风摄半州行政,总领五万黑甲军驻守于夜泱城,在寒武关前窥察战事,可谓权大压人,势盛骇敌。

寒武关守将高逐戌,在九府联盟国久有盛名,军队从属于候凤王参正风,但拥有独立于王侯制度外的军政大权,持九府假节鉞,可号令寒武关任何事务而不需通过任何人的指令。在任职十数年内,南拒秦王朝侵伐上百次,更是在数多关键战役中出奇制胜,有长胜之名号。

当高逐戌立于此地,街中民众不由得庄重起来,在寒武关内高逐戌的名字是高尚而且尊贵的,因为是他护佑这国之边境十数万人赖以存活,不夸张地讲,高逐戌便是寒武关百姓的神,无人能诋毁,无人能诽谤。

秦王朝都城,因为皇帝陛下接受大皇子秋岭的建议,派遣三路兵马向全国最大的匪患之地卧华山发出围剿,导致各派系官员争辩不绝。

一部分官员以为卧华山距离都城遥远,避近就远的做法会使得近处几座郡城的匪患势力更为猖獗;一部分虽然支持及时围剿卧华山,但激烈反对以庞路为主将用兵,理由是庞路年龄已近六十,恐带兵有失;更有部分人则认为应派遣诸位皇子亲自领兵,以增长历练经验。

臣子争论个不休,皇帝却也是优柔寡断之人,他最宠爱的贞妃丹幂一个魅惑的眼神便将他心魄都勾了去,于是烦躁地喝断了大臣的议论。

秦王朝现今风雨飘摇,匪祸四起,交趾城城设位于万山连绵之地,尽管秦王朝的一大山匪卧华山的巢穴便在唇齿,但丝毫不影响这座城池的安定与和平。

那是一个令人谈虎色变的名字,尽管这种病症可能有许多的称谓,但人们所恐惧的只有这简单的两个字,疫病。

数年之前,在北部山林一带,大范围的疫病传播致使百姓死伤无数,平常人甚至只需要与患病者有丝毫的肢体接触,便会没有意外地染上这种无法解治的病症,若是那些年焚烧了无数患病者的尸体,只怕是那场疫病将会席卷整个秦王朝。但饶是如此,当年死去的人命仍然是无法统计的数字,秦王朝对此遮掩禁传,所有知晓的人也噤若寒蝉。

他们在恐惧,他们也在害怕,若是那疫病落到了自己头上该怎么办,是被隔离在黑屋子里永无天日,还是被官兵直接抓捕当场刺死,然后将尸体扔入土坑之中火化,这种可怕的结局是百姓甚至官员不能忍受的。没有人不畏惧疫病,但疫病的影子就像是一尊高达千丈的影子,似乎在寻找着时机将人们吞噬。

北部山林只是一个大概的地区称呼,但实际上自交趾平原北部往东,包括卧华山的断华壁为分界线,到另一边宽厚的拒蛮长城高大的金辉城,这中间的超过八百里的山林都是属于这个区域,其中分布着上百个村落,并没有划分给任何郡城,原因在于秦王朝认为北部山林是被神所诅咒的地域,只可作为战略阵地,但不能划分郡城治理;而卧华山则是因为有着断华壁的存在,无法排遣兵将驻扎入山林之中,多年来治好任由这些山林中的百姓自由生活。

就在这样的生活习惯之中,身处北部山林的居民过上了两不管的生活,但同样的那位于北部山林云隼山中的疫病之源,也因为没有人愿意控制,慢慢地向周边扩散。这个周期是极为缓慢的,可是一旦有人触发那个雷点,疫病将会以一种难以预测的速度蔓延到各座城池,甚至辐射整个秦王朝。

北部山林疫病之源,多方势力一直畏如虎豹,那杀人于无形的手段,比之刀枪虎豹更为凶悍。疫病来时往往没有任何预兆,但发现之时已经全身流脓溃烂,如同遭受了诅咒一般。

多年前爆发的疫病中,以北部山林为中心,辐射向各个方位的广阔地域,患病者数不胜数,九府联盟为了避免沾染这种疫病,在几年间避而不战,似乎整个秦王朝都要陷入这种隐形的恐慌之中。

在经过了各方的严厉手段之后,疫病泛滥了一年多后终于消失,经过粗略统计,只是秦王朝死去的百姓兵士都足有三万多人,其中还不包括秘密被填埋、火焚的患病者,大明窟与卧华山葬送于灾难中的人,也有不知何几,可想而知这场疫病有多么可怕。

在若干年后,在北部山林的云隼山一带,疫病再次席卷而来,起初只是蒙阆五千兵马被围,后来一场绵延八百里的大火将任何疫病蔓延的可能都扑灭了,那场大火之中活下来的患病者只有蒙阆一人。

但是疫病远远没有结束,不知是何原因,北部山林的疫病突然开始蔓延,山林之中的村落首当其冲,短短几十天的时间里,北部山林的难民便开始向四周扩散,携带着各种隐患,进入了各个势力的辖属领地。

这一次疫病蔓延却没有取得原先的效果,有许多人都识得这种病状,并及时将那些患病者隔离处理,在卧华山地域、金辉城方向、交趾城一带虽然都有着难民的踪迹,但是疫病之火却在燃烧之前被扑灭。只有失去了城主的四海城,先后被大明窟与蛮人辖领,而这两方势力都对疫病置若罔闻,导致四海城的疫病开始扩散。

在得知北部山林出现了问题之后,梁津一早便派遣出了暗鹫前往探查,经过了多日的名擦汗方,总算是得到了许多蛛丝马迹。疫病之源在云隼山一带深处,若是没有人牵引,怎么会前往来到山林之中的村庄中?若不是自然缘故,那便是人为。

“禀告统领,据当地侥幸活下来的百姓说,在疫病出现的前几天里,曾经有人进入过云隼山一带,当地村民还曾好意告诫过他,但是他却没有回头,而是在那名村民的目光中走了进去。但是那人在当天晚上又从云隼山出来了,当地人不敢与之接触,他也很自觉地没有说什么,就在几日之后,便有了疫病传播的消息。”

“但是奇怪的是,疫病却不是由那人传播出来的,村民说最先出现消息的是靠东边的村庄,一个叫料峭沟的地方。在北部山林中居住的人,大多都是贪恋旧土,那里的老人也有很大一部分都是上一次疫病的幸存者,自然是知晓疫病的恐怖,那个山村便紧急做出了封村的决定。本想着隔绝村民与外来者的接触,就能避免感染疫病,谁知道那场疫病还是莫名其妙的来到了村子里。”

“起初只是一个小孩,后来便是许多户人家都出现了这种情况,一传十、十传百,一下子就不可控制了。患病的人被当地村民赶走,还有一些没有患病的人为了避免被感染,便远走他乡,这些人便成了难民,游荡在各个地方。在那个村庄中,疫病泛滥的第六天,有人又看见了那个进入过云隼山深处的人,但是他却并没有任何异常。”

暗鹫汇报完之后便隐去了身形,而梁津坐在案前深思。

“那个人,到底是谁?”

四海城先前经受疫病侵袭,在卧华山梁津一众的鼎力帮助之下,疫病渐渐得到有效控制,终于在前不久宣告疫病彻底结束。这场曾经蔓延至秦王朝诸多城池,让所有势力与百姓束手无策的疫病,在数年后再次重卷旋风来,但却没有取到与以往相同的战绩,甚至在诸多地方还没有泛起涟漪便已经沉寂下来,所有人都再也没有参追查过这二次疫病的起源。

慕涯淡然笑道:“你应该早就猜到了一些东西对吧?那云隼山深处藏着大量的疫病之源,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能够将那东西引出来的也不多,而且所有的一切都来去的及时好像是有人算计好的一样,这就不得不让人称奇了。”

刘玉鑫望着慕涯,目光深陷,低声道:“我怀疑,是大明窟的毒龙子……”

慕涯却笑着挥了挥手,道:“你这是在试探我了?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那疫病之源就是我弄出来的,是我让那疫病再次在北部山林传播,并且向四方扩散,我这般说,你应该明白了吧?”

刘玉鑫身躯一震,嘴角微微抽搐,沉默了许久,才道:“慕涯先生,虽然我明白先生做事都有大谋,但疫病蔓延造成的百姓死亡,却是不可估计的,你这般做饭,实在是有些祸害苍生了。”

慕涯道:“难为你能同我这般讲话,我也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所有的布局都是为了卧华山,那时庞路势大,还有大明窟于南蛮虎视眈眈,想要让这几方势力自损,不动用特殊手段是不行的。只有搬出那曾经人们畏之如虎的疫病,大明窟才肯离开四海城,给梁津一众留下机会;而蛮人也才会放弃攻打卧华山,转而将锋芒向着秦王朝。”

刘玉鑫似懂非懂,思忖片刻道:“如今梁津一众占据交趾城之后,又开始帮助四海城脱离疫病威胁,因此暗中积攒了不少卧华山的好声名,难道这也是先生的布局?”

慕涯道:“卧华山虽然观念极为正确,但却缺少时间积累信徒,就像是创立一个宗教一样,好的教义固然正确,但若是没有人传扬,那便没有任何作用。我早先便看出了卧华山的病症所在,只是因为格局太小,若是能够以交趾城与四海城为基石,这两座城池的大事交付给梁津一众处理,他们定然能够得到极高的威望。梁津几人一直想要做出些大事,我便将这格局扩大,也算是帮他们、帮卧华山一个小忙。”

由七皇子秋垣与“藏鹰”谋士高新莅推动的战争正在火热进行中,按照高新莅的说法,即便四皇子秋绝算无遗策,但是仍旧可以用现有的势力去干涉战争的走向,只有将战乱的根本掌控在手中,皇子才有机会在棋局对弈中获得优势。

腾龙岭,隔绝天心帝国与秦王朝的重要屏障之一,天心帝国并不像是九府联盟国那样,经常与秦王朝进行上商品交易,实施上这个以商业立国的国家很是神秘,综合兵力并不是很强横,却与朱天野的众多国家都有交集,而且从未与哪一国家发生过冲突,真正是从来没有战争的国家。

因为资源环境而掀起的国战,这在历史上也并不罕见,只不过天心帝国却十分特殊,都说它是商业立国,其实这在原先的时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霸主国家,就与百年前的离阳王朝、九府联盟一样,根本就没有人敢招惹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只是后来天心帝国的皇帝改革之后,便再没有战争可言。”

姜鸣道:“仅仅是因为改革吗?这倒是挺厉害,能够放弃直接的领土与资源利益,转而从商业这种潜在的战争模式攻打各大国家,这倒是一个颇为不错的方式。”

丹功摇了摇头,笑道:“你真是说笑了,商业战争的概念倒是很稀有,只不过却并不符合天心帝国现有行政规则,他们的国家经营方式,取决于国家的运行机构,秦王朝的皇帝独裁,九府联盟国的众议分封,而天心帝国则是更为独特的三皇共治,所以天心帝国又叫做三皇之都。”

“三皇共治?三皇之都?”

对于国家政治没有丝毫兴趣的姜鸣对于这些一窍不通,只能听懂一些大概,而林寒却听得颇为入迷,毕竟这是秦王朝的国公,虽然仅仅辅助摄政几年,但对着这方面的知识经验却颇为丰富,自然是值得学习借鉴。

传闻白梵天山脉最原先的时候,乃是朱天野的边界,但因为荒族入侵的缘故,致使朱天野大量生灵殒命,在自己的战场上时刻都有着垣野界内的生灵遭受灾难,于是三垣之地的数名惊世之人,用自身最后的力量轰碎了荒族的防御,并且动用神通延伸地域,因此在白梵天山脉往东北数十万里地域都浮现出来。

凭空造地,这便是一种特殊的手段,而那白梵天山脉以东北的广阔地域,都是那几位神通惊天者身躯所化,但究其修为之高,只怕现在三垣九野最强者也是不及。传承总是一种丢失与遗忘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有着不少的东西被雪藏,有着许多的知识失踪,因为生灵便是一种逐渐走向败落的趋势。

白梵天山脉自古神秘,不仅仅是因为它的处地凶险,鲜有人至,更是因为这座山脉之中的灵气远比其他地方要鼎盛,曾经有强者将朱天野内的三座接连的山脉称之为绝世神山,从来没有人能够看清楚这三座山脉,即便是天位强者。

这三座山脉分别是,堪罗灵山脉,鲸落山脉,白梵天山脉。

天位境界,已然能够取用天地之力化为己用,上天下海,深入不毛,一瞬千里,动辄翻江倒海,几乎没有什么东西能够遮掩他们的视野,但是对于这三座山脉,所有的天位强者讳之如深。

这三座山脉都极为宽广,人们所能见到的只有山脉的门户而已,而真正的核心之地,无人能够深入。

白梵天山脉中的白人遗址,其实在数百年前便已出现,但在我一百年前左右,才被强者认可发现,并且判定其中有着不少宝物,并且经过了长期的观察,终于摸清了遗迹出现的规律。

因为那名名叫白人的强者曾在此地陨落,致使这片白人遗迹都有一种人间仙境的错觉,白人原先是修阵者,对于阵法有着颇为深入的研究,因此他所在的故地都被他设下了一道强大的阵法封印,而遗迹也会遵循着阵法隔一段时间出现一次。

经过无数强者的窥探,已然得出了白人遗迹出现的准确时间,每次开启,遗迹城门前都会出现二十四盏幻影灯笼,每一盏灯笼消失的时间差不多就是一天左右,所以表明这白人遗迹将会存在二十四天的时间。

白人遗迹之中多是一些受阵法保护的建筑,另外因为先前的城池是白人掌控的原因,其中有着许多的宝物流落在遗迹之中,这也成为了无数人想要进入遗迹的原因,甚至有人传说能够得到关于修行阵法的精髓法门。

但是因为在百年间便有无数地位强者进入过,所剩下的都只是一些他们看不上的东西,后来再也没有地位强者来到过,于是每一次遗迹开启,都是一些八段九段人位的武者前往,但是因为自身实力的原因,有许多人都会白手而归,甚至连一点东西都见不到,便迷失在了白梵天山脉之中。

能够达到地位境界,便能在一定程度上摄取天地能量,便能够抵御白梵天山脉外围的雪暴,甚至在其中找到白人留下来的东西,但对于人位武者却不具备有这种能力,若是遇到自然威胁,便只能凭借运气在其中穿行,由此观之危险极大。

第三百二十章 盖世绝于一脉

而今秦王朝内乱外战,政法不明,君臣离道,各方早有割据之势。江城五大家族亦是乘此机会,将一城主权紧紧抓在手中,趁机扩大自己的利益,以求在乱世之中有一席之位。上至京都,下至偏僻小城,能真正忠心为秦王朝的人已然不多了。

即便进入了冬季,但是秦王朝的战争仍然没有清晰,因为这是一场决定者,秦王朝全境内,皇权归属的战斗。凡参战的各方势力都有心逐鹿中原,因此秦王朝,邱氏皇族面临的不只是来自各大山匪组织的暴乱,还有百姓因为受到战争的影响而引起的暴动。

“随着许多地方的匪患与叛乱突起,百姓深重其害,于是谴责朝廷与我的父皇。父皇智谋不足,好擅专行,刑法暴虐,许多人都已经离心背德,在暗处积怨极深并蠢蠢欲动着。”

“我兄弟十数人身为帝王后裔,不能安定朝野,实乃百姓之悲,官臣之哀也。但,皇子之中仍有不同心者,大皇兄秋岭,七皇弟秋垣,八皇弟秋彻,十一皇弟秋增,以及不幸被邪魔苍伏恺杀死的三皇兄秋通,都有暗藏府兵,勾结大臣,割据州郡之意。”

江城之中,秋绝说到此处,沉静地望着姜鸣,顿声良久,才道:“为了秦王朝的安定,为了数百万百姓的生计,我请缨来此历练平乱,意为笼络天下有志之士,助我扫平内乱,收复山河。”

话虽华丽在理,但姜鸣从中听出了秋绝极大的野心,有意地将自己斩杀秋通之罪嫁祸给苍伏恺,甚至可以将亲兄弟与父亲都摆在对立面,若是一朝有足够的力量,这年轻的枭雄势必荡平所有势力,自立为帝。

谁知皇子野心,成龙伟业?一杯酒可看日月,一支舞可献垣野,焉知而今无双士,胸有夺嫡谋?

朝堂之上众所周知,因为秦皇的昏庸无能,大权其实已经渐渐向着各位皇子转移,当年的鸾来之谋若是能再次上演,所有皇子只怕都难免被定罪。如此一来,支持某一位皇子继承大统,并暗中帮助辅佐,这样的行为也成了百官的必要之事,毕竟想要在朝堂之上活命,靠的不仅仅只是身居高位,而是选择正确的靠山,支持正确的人。

百官之中有着这样一个人,他是当朝宰相,辅佐三朝皇帝,位高权重,他秉持着皇子不能结党营私的看法,在当今秦王朝风雨飘摇最为猛烈的时候,仍然没有改变过。大皇子、七皇子、十一皇子都曾经请求得到他的帮助,但皇子恭敬的礼节,只换来了他的拒绝。

这朝堂百官,甚至是天下万民,没有人质疑他的忠心,但是他这般不谙变通的处事行径,早已经惹得皇帝与诸多皇子极为不满,即便他是文臣之首,似乎也并没有让其他人尊敬的地方了,等到新的皇帝即位,他便不再有任何作用。

文渊不曾与任何皇子有往来,甚至为了避讳,刻意地躲避皇子们的招揽,生怕其他人知道他与皇子们有着不正当的接触。但是今日他竟然在朝堂之上出言为四皇子秋绝求情,百官颇为疑惑,纷纷猜测这位宰相是不是暗地里早就投靠了四皇子。

吕刑阳道:“总督这是小看末将了,我虽只是一介武夫,但也知兵书一二,若是攻营如此容易,此时总督早早便会派遣一支骑兵袭营,胜的岂不是更容易?总督知道那两人的厉害,他们出战必先巩固军营,那卧华山中赫赫有名的平原作战部队便是二统领梁津的三千重骑兵,人数虽然只有三千,但一旦在平原地带防御推进,即便三万步兵也奈何不了,这是他们最大的倚仗,也是我们最大的威胁。”

庞路道:“你说的没错,本督却是忌惮重骑兵。你有什么想说的可直言不讳,邓准是我的人,不必怀疑。”

吕刑阳点了点头,道:“总督,今日虽然诸位将领没有将偃月阵的威能发挥出来,即便杀不了梁津与林寒中的任何一个也无可厚非,但是经过此次惨败的他们一定不敢再轻易进攻,这便是我们的机会。”

庞路思忖半晌道:“他们的军营虽然背靠山脉,但没有与林木接壤,更无江无浪,根据兵法之道而言,水火之法无法侵入,他们的军营就像是一片龟甲一般坚固无比。”

吕刑阳道:“普通的办法自然不可行,但是我却有三个引子可以试试。”

“什么引子?”庞路问道。

“两条兵法引,一条地狱引。”吕刑阳望着庞路,阴狠一笑道:“其一,李正兴将军有两千精锐贪狼骑,以骑兵骚扰入敌营,梁津的重骑兵必然全员出动碾压入侵者,待得贪狼骑将重骑兵引诱脱离敌营,我军可行险道大举向侧方位进攻,胜算可七三分。”

庞路点了点头,道:“此法太过残忍,被派出去的贪狼骑定然十死八九,即便能大量削减整体军队伤亡,但恐怕李正兴将军不会同意。”

吕刑阳没有再劝说,又道:“其二,我军甲兵整体战斗素质不如卧华山的匪兵,这与常年荒废军事密切相关,但我知晓这交趾城中有一豪杰名唤徐聪,颇有养兵育兵之能,虽然其志可诛,但此战况胶着之时可任他为将,行先前之道,贪狼骑也不用覆灭,我军也可摧毁敌方军营。但难在徐聪虽然甲兵极精,但不能做到像轻骑兵那样灵活,对于引诱他们出营颇有难度,而且面对重骑兵的碾压,必然有死无生,胜算可四六分。”

庞路又点了点头,道:“此法可行,不过那个限制条件也十分明显,若是引诱不出他们的重骑兵,方法将全无作用。不过这个徐聪可以用一下,倒是个人才。你还是说说那最后一条吧。”

吕刑阳淡淡一笑,似乎早就猜到了庞路的反应,便佯装做犹豫,缓缓道:“这最后一条之所以叫做地狱引,肯定与前两者不同,不同之处在于它不会被人所接受,即便是总督,怕也是不能。”

庞路怒目横眉,斥道:“若是可用,即便不能被人接受,我也用得,速速说来。”

吕刑阳俯过身来,在庞路耳边轻轻地说了几个字:“硫火弹。”

这个名字也许一些新任将领很陌生,但对于经历过三十多年战争的庞路来说清晰如昨,那个因为杀伤力太过强大而被整个朱天野禁用的火器,一度被叛乱匪军所利用,对无数王朝与国家造成了难以预计的损害,若不是禁用的及时,说不定整个朱天野的人数将会大大缩减。

庞路大怒喝斥道:“大胆吕刑阳,竟然说这种不知轻重的话,你可知……”

吕刑阳急忙跪地,将头压得极低,神色却依旧从容:“总督息怒,末将知错。”

看见吕刑阳认错如此迅速,庞路立马就把思路理清楚了,这般的态度他也不能怪罪什么,毕竟只是说了一句话而已。可是这个念头一经引导出来,便如沾蜜的蜂蝶一般退却不去,这一系列的话都像是被安排好的一样,一步步将他引入了最后的话题,他不由得产生了更深层的恐惧。

是何人如此揣测人心如同精确?是何人掌控棋局洞若观火?若是敌国的谋略秦王朝岂不是将要被此一步步削弱?庞路心力交瘁,又因为年老而精神疲倦,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吕刑阳,也懒得去问他究竟是谁的人,只轻轻地说了一句:“以后不准再提及,至于其他计谋,本督自有考虑。”

“谢总督!”吕刑阳嘴角掀起一抹难以觉察的笑容,他知道庞路开始动容了,无论他选择哪个计划,他的任务都算是成功了。

“秋绝,你终是失算了!”

余肇锡的血手构造强大的元结,一拳向着秋绝砸去,而秋绝身旁的邓兴、白萍、琼华瞬间出手阻挡,但地位强者的力量绝不是他们所能撼动的,而且这是余肇锡的拼死一击,他们立刻便被一股劲风掀开。在此时,秋绝身后又有八道黑影霍然出手,他们竟然都是八段人位的层次,但只是将余肇锡的拳头上携带的劲力化解了一些,而那只恐怖的拳头,仍然向着秋绝轰杀而去。

“保护殿下!”

“砰!”

一股风浪拂过,意料中的秋绝尸裂几段的场景并没有发生,余肇锡的拳头滞留在空中便不能向前,而秋绝一只雪白如玉的手掌拍在余肇锡的额头上,这一瞬间,余肇锡生机尽灭。

秋绝缓缓收回手掌,抚平了被余肇锡的拳风砸破的衣衫,掩盖住胸膛上非凡金属铸造的软甲,将余肇锡的尸体轻轻推开一旁,淡然道:“我从来都没有说过,我不谙武艺。”

秋绝一掌击杀重伤的余肇锡,自身实力至少在八段以上,但像是余肇锡这种能察觉天地灵气变化的强者从未察觉,甚至姜鸣都相信秋绝只是一个只通文不通武的野心家,从来都没有猜想过,他的武道实力竟然也这般强大。

前时被余肇锡击飞的邓兴、白萍、琼华与一众黑衣武者尽数跪倒在秋绝面前,齐声道:“属下万死,不能挡敌于外,请主人(殿下)惩罚!”

此时一名身着红云长袍的高大魁梧男人缓缓走进,单膝跪在秋绝面前,道:“恭贺殿下踏入九段人位束灵之境,先前那一掌已经具备完全的宗师之力了。末将孟降炎救驾来迟,请殿下赎罪!”

秋绝挥了挥手,示意所有人起身,而他张开双臂,一旁的白萍、琼华知意,立即走过去拍打秋绝衣衫上的灰尘。秋绝笑道:“孟元帅言重了,时下邓元帅先前被此人所伤,白萍、琼华又只是普通的八段衍武之境的武者,若不是感知到你就在这里,我倒是真没有信心与这莽汉对拼。”

孟降炎拱手道:“殿下不必过谦,殿下如今是秦王朝境内独有的第五位武学宗师,武道天赋与绝代智谋古人不能比肩,这数日时间之内,竟然真的计杀三大地位强者,我孟降炎遵守承诺,愿率东部军队二十五万人投靠殿下,非死不改。”

秋绝单手托起孟降炎的手臂,道:“期待孟大元帅的加盟,如今我秋绝拥有东部、南部超过四十万大军,有江陵郡等七座郡城臣服,北定中原之日不远,纵横天下之期不长矣!”

“殿下万岁!”

当年皇子化蛇迷案在朝堂上掀起了惊涛骇浪,只有九岁的四皇子秋绝便能动用手段,让一众太监仆人当朝指认二皇子是蛇妖所化,后竟借着某种方术,蒙混了众朝臣的眼睛,更引动了许多江湖宗派的力量,仅仅月许便将二皇子的根系势力全部拔起。

若是二皇子还在,现在储君的位置必然是他的,但是现在,能记得二皇子的有几人?

二皇子文治武功,可惜糟了他的毒计,如今身死也已经有十五年了。

千历226年九月十八日,一桩震惊秦王朝与九府联盟国的战事终于打响,象征着九府联盟国之铁壁的天下险隘寒武关被攻破。

秦王朝四皇子秋绝在江城挖通一条秘道,数十年前曾经有一批荒族强者被围困于江城,后动用法阵在地下掘出一条秘道通向渊流之外,直达寒武关内。

虽然秋绝在江城驻扎的消息早已经传至寒武关,而全城军民厉兵秣马数个月,却仍然没有看到秦王朝的军队,就在他们猜测秋绝并没有其他想法,只是单纯地将手下兵士驻扎此地的时候,十万秦兵宛如神兵天降,猛叩寒武关,在半日时间内便已经攻破了从未失守的天下险隘。

九府联盟驻寒武关守将,黑衣捕牙统领高逐戌虽然及时调遣兵卒抵挡,但终究是没有挡住秦兵的突然袭击,没有人能够想到秋绝的兵马竟然能够无视渊流,十万兵马齐齐现身攻关。

秋绝的兵马不比秦王朝的羸弱兵士,他们每个人都是善战之士,面对寒武关的兵卒丝毫不畏惧,连续三日的围杀,令得关隘尽失的高逐戌难以抵挡,虽然他是九段人位武学宗师,但是大军压境的情况下根本发挥不出任何作用。

第四日,高逐戌组织军民反击,连续鏖战三天三夜,终于在战场之上不再处于劣势。

而在秦兵突袭的时候,秋绝早已经派遣另一支兵马轻袭九府联盟诸州,秦王朝南部兵马大元帅邓兴与之配合,攻破九府联盟过南部边境,仅仅只是两日时间,便横扫九府联盟三州二十三城千里方圆,所到之处秦兵所向披靡,九府联盟的官员纷纷落荒而逃。

三丘州最高指挥者三丘侯,被邓兴两万铁骑踏平领地,因不甘屈辱,含恨自刎。三丘州旋即尽数沦陷。

白马州兵将三万与当地黑衣捕牙五百人联合,与邓兴大战一日一夜,后不敌,所有兵将长官尽数被击杀。

罗沿州最高指挥侯王率亲信投降,被邓兴当众斩杀,降卒三万尽数被射杀。罗沿州乌城守将昌萧拒不投降,率三千兵卒拦堵秦兵半日,后邓兴杀入,一人击杀无数兵卒,昌萧仅仅只是六段人位武者,挥剑与之格杀,被邓兴一刀斩杀。但邓兴嘉其勇气,并没有再血洗乌城,乌城因此成为牵扯这次战事所有地域之中唯一一个幸免于难的城池。乌城百姓为昌萧立碑,高呼“忠勇”。

九府联盟十三州陷入前所未有的灾难,面对秦将的血屠,九府联盟参议会急忙调遣出数股大军支援,但因为无能战之将,纷纷被邓兴横扫。

九月二十六日,邓兴与秋绝手下的兵马合流,再次以骑兵袭杀,剿毁九府联盟诸多城池,总计五州三十三城。

就在这一日,将寒武关守将高逐戌及其兵将围困的十万秦兵,遭遇了第一次失败。高逐戌运用连环计,将秦兵分而歼之,在最危难的时候这位受人敬仰的守将表现出了极强的统领能力,靠着手下的残兵歼灭秦兵两万人,并亲自诛杀两位八段人位的秦将。

邓兴率领大军攻入行雨州,遭遇最高指挥靖安王,倾十万兵甲之力碾压,靖安王与五万兵卒死伤无数,行雨州被破半州。

但在邓兴打算乘胜追击,将整个行雨州拿下的时候,在半州之地域侯凤王参正风相遇,谋士卫道安布下百里铁索阵,大破秦兵铁骑,后有刀斧手暗杀上万人,邓兴遭遇此次战事的第一场失败。

邓兴急忙将所剩兵将分开两股,一东一西围杀侯凤王,自己则亲率甲兵正面与侯凤王对阵。有着卫道安相助,侯凤王在兵阵修列上与邓兴不相上下,连续对阵三日,各自损兵数千人。

就在这三日之间,邓兴的东面兵马遭遇侯凤王大子参子汤与三子参子察的猛烈打击,两人久在军旅,战力绝代,以一万人硬抗秦军三万,并破之。

西面兵马遭遇侯凤王五子参子奇,参子奇兵行诡道,分兵数股,动用十余种连环计,手下虽然只有一位八段人位的将领,所领军队虽然只有五千人,但却在常羊峰一带全歼秦军近五万人。经此一役,邓兴再无能战之兵。

九月三十日,侯凤王二子参子誉联合侯凤王兵马,与方秉烛所带领黑衣捕牙两两应和,大破秦军。

伤势痊愈的黑衣捕牙统领方秉烛,与在朱天野宗派白虎宗修行的参子誉,都是九段人位武学宗师,两人强强联手,正面击败南部兵马大元帅邓兴。

第三百二十一章 一号,九段女子

第三日,晨光遍洒,紫气氤氲。

汾城因为他独特的地理位置,在这寒冬之时有着这种奇特的风景,也算是第七幕再次举行旗战的一大要素,当然也正是因为这种原因,致使这场旗战更加有了梦幻的感觉。

整备了一下衣袍,扛起了方辕戟,姜鸣再一次前往六十四擂台去,这将是半决赛的最后几场,虽然他不知道浩、淼兄弟的战斗成绩是否能够让常安的楼级组织晋级决赛,但是他却不希望给人留下话柄,他现在可没有丝毫的理由去放弃。

林寒只是看着他,扔给了他一碗淡酒,神情再也没有之前那般担忧,只道:“保重!”

姜鸣微微躬身,便再次出发,他转过身器,捂着自己的胸膛,昨日的伤势带给他的痛苦并没有减弱多少,只是他经过了一夜的调整,又有了再一次战斗的气力,虽然不及全盛时期,但也绝对不会弱到无法掌控自己的战斗。

很快来到了人山人海的擂台处,他抽到的号码牌是一号,这便让姜鸣有些吃惊了,虽说着些参战武者的号码都是随机编排,但事实上早有一些楼级组织因为实力强悍,所以被放在了前面,从之前淘汰赛中遇到的多是一百号以后的,并且实力全然不如这些一百号以前的武者便可以轻松得出结论。

“一号?嘿嘿,有趣。还不知道这是一个怎样的武者,难道是九段人位?”

姜鸣虽然有心与九段人位的武学宗师较量一番,毕竟自白人遗迹归来之后,姜鸣的武道境界虽然没有提升,但是在眼界上有了十足的进步,并且也从那白鹿演化出来的磨练幻境之中领悟到了不少战斗的经验,自诩还是有着巨大的武道成长。

对于场与阵的理解,让得他的眼界有了明显的扩张,即便他现在还无法掌握白人传承的各种阵法,但是在一些看不到的地方却让他受益匪浅,他甚至有着一些猜想,若是自己全力之下,说不定真的能够与一些九段人位武学宗师一较雌雄。

冲着这样的心思,姜鸣走上擂台,听委判宣布开始之后,他有些好奇的对手也上场了。那是一名黑袍人,从头到脚将自己遮掩得严严实实的,几乎看不到其面目,只是看到他的手极为的雪白,可姜鸣对于武者的定义中能够看出,那是一双用惯了刀剑的手。

对手拿着两柄窄细的长剑,两柄长剑中间微微棱起,遥遥看之又不太像剑器,而像是“鞭”“锏”之类的重力型兵器,若不是那微有展露的利刃寒芒,姜鸣真会以为这名对手也是有着霸力的。

当然姜鸣却没有对此有过多的兴趣,若说他有着兴趣,那便是将这对手牌为一号的武者打倒。

“开始了!”

半月步生莲提升速度,冰戬无华戟法开始徐徐施展,正所谓“狮子搏兔尚用全力”,姜鸣一开始便动用了自己的强力招式,向着那黑袍人杀去。

黑袍人反应极为灵敏,连连退后数步,而后竟然是借用一个巧妙的转身直接闪到了姜鸣的后方,而后双剑斩下,似要趁姜鸣不备击伤他的后背,可姜鸣也不是泛泛之辈,虽然对于对手刚才的身法招式感到惊奇,但是却更加注意着自己不能注意的盲点,可就在他挡下这一招的时候,他的双眼开始变幻。

“不是霸力。不对,这是九铅之力,这是快剑!”

随后那黑袍人的双剑便如同暴风骤雨一般倾泄下来,一阵旋风横扫过,饶是以姜鸣的反应都有些感应不到这种速度的招式,被迫防御,似要用长戟将这些招式都挡下来,可是那黑袍人似乎早就料到了姜鸣的举止,在姜鸣挥戟之时,不知动用了何种身法,竟然再一次绕开了他的视野,来到了他的身后。

“不好,又是后背!”

姜鸣暗暗惊呼,而后长戟横扫而出,本来以为能够及时阻止这黑袍人的手段,谁料他的攻击落空,但对手的长剑却划过了他的肩胛,尽管不是很深,但也让他感觉到了剧烈的灼痛感。

“好快的身法,好快的剑。比之林寒的快枪、比之那狄浪的快剑还要快,虽然剑法之中的九铅之力不是很强,但是却因为少了力量的束缚,倒是招式更为的飘逸,不愧是一号。”

姜鸣暗叹一番,深知不能一直这样被压制,在那黑袍人再次凭借身法欺近他周身的时候,姜鸣故意卖了个破绽,而后十尺戟瞬间展开,那漫天的戟影的恐怖杀伤,即便是黑袍人九段人位的实力,也是难以招架。

黑袍人连连抵挡数招,好不容易走出了十尺戟的范围,却发现身上的黑袍竟然被割破了数道,这已经不是简单的长戟攻势,其迅疾程度并不逊色于刀剑这种短型武器。

“该死!”黑袍人低低地骂了一声,看着自己的两条肩膀都渗出血迹,不由得责怪起自己冒进起来,只是因为对手是八段人位,他便心生些许不屑,但在方才的交手之中,他才明白这名对手比想象中的还要强悍。

黑袍人还来不及悔恨,便见到姜鸣的长戟又再次攻杀而来,以半月步生莲为载体施展的冰戬无华戟法,看似普通,但实际上却充满杀伐之意,而且其中的有着极为简洁的招式变换,能够在某种程度上在最短时间内发出有效杀伤。

“这种倾向于杀人的战斗本能,竟然会在一名八段人位武学大师身上出现。”

黑袍人颇为震惊,往往杀人招式只需一招,但是多数武者会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而在招式上安排许多的铺垫招式,虽然在多数战斗中能够从容应对,使得自己的立场处于较为安全的领地,但却失去了杀人的本质意义。

在三垣九野大陆之中,有着一些对杀伐之意有着独到领悟的强者,组建了一个个杀手组织与仙门宗派,想要培养出能够领悟战斗本能与真正的杀生技巧的强者,但是出乎意料地是,想要形成系统的培养比之自己领悟要难得多,但是独自领悟却有太多的不确定性,因此不管是何境界,拥有这种战斗能力的人都不是很多。

“虽然只是一些原始的战斗本能,但是已经算得上很了不起了,即便是一些地位强者想要有这些感悟也并非易事。看来此人应该掌握了占式,然后用占式为基本,将这种战斗本能进行扩大性的领悟,此人颇有做一个真正杀手的资质,不知道将他带到师父那里会怎样?”

黑袍人心中如此想着,但是也没有忘记现在的处境,正是旗战半决赛交战正酣的时候,他也不可能掉以轻心,吃惊是吃惊,但却并不妨碍被他击败。

“毕竟,只是八段人位而已。”

黑袍人连连挥出数剑,再次借用那诡异的身法,闪避到了姜鸣身后,而后手中似有某种印记,然后横起那双剑,俯身向着姜鸣冲杀而去,这一招,叫做“流光”。

“什么?”

在这一刹那,姜鸣的灵识仿佛再也没有任何感应,他的五官也没有了任何作用,仿佛前面的对手早已经消失不见,但是他在内心深处却很明白,对手一直都在,正是他的招式,致使自己有了这样的感觉。

“蒙蔽之法,终究只是蒙蔽之法。冰戬无华!”

姜鸣挥戟成方圆,冰戬无华戟法主攻不主防,但是在此刻却借用戟刃将姜鸣变成了一个无法突破的防御阵法,可是他终究是没有想到,那黑袍人的双剑有多强。

流光之下,万物遮眼,白光闪动,双剑绝杀!

“乓乓乓!”

连续三道闷浊的响声,姜鸣那紧握着方辕戟的手,竟然在那双剑的攻势之下松开了,不是因为劲力太庞大,而是那奇怪的招式竟然在戟法防御之中,强制性地破除了他的一切防御,并且击飞了他的戟。

这是冰戬无华自从有了雏形以来,第一次遭遇被强制击溃,姜鸣在此时恢复了感知,但是一切都已经太迟,那道寒光已然穿过了他的身体,两道血柱喷射空中,映衬出殷红的刺眼光芒。

“噗!”

姜鸣吐出一口浓血,接着跪倒在了地上,失去方辕戟的他,显得极为狼狈,他的两边腰腹都被狠狠地砍了一剑,这种伤势甚至能够与昨日那系星的杀招更重。

可是,姜鸣能输吗?

他再次缓缓地站起了身,脸上漾着一抹狰狞的笑容,他知道自己不能输。

那黑袍人明显对于姜鸣这般举动感到震惊,但是旋即便有些理解了,毕竟这是旗战,来到这里的机会自然是可遇不可求的,能够将自己的强大展现出来,自然会给自己的前途造成许多好处,只是这般逞强,在见证了不可战胜却仍然要战胜,这便不再是勇,而是蠢了。

“看来我看错了你,只是一个自大的家伙而已,不知道取舍之理,是无法晋升为强者的,这也应该就是你一直困在衍武之境无法束灵的原因吧!”

黑袍人再次取出双剑,冷哼一声,便朝着姜鸣冲杀而去,虽然现在的姜鸣已然重伤,但他却并不是想要杀死他,只是给他一些苦痛的教训而已,只是这一招,足足可以让他丧失参加接下来战斗的力量。

“流光,小剑落。”

仍然是那般姿态,却仿佛让人无法抵挡,可是此时的姜鸣,嘴角之下却漾起了一抹冷笑:你上当了。

“无戟!”姜鸣暴起,一拳轰出,直接与那黑袍人的剑刃轰击在一起,黑袍人顿时大惊,但是在他反应之时,姜鸣竟然学着他之前的身法绕到了他的身后,这一举动让得黑袍人顿时产生了疑惑。

“想要学我的三连步法?真是可笑,现在没有武器,你只能凭靠拳脚发出攻击,可是这种程度的攻击对于我来说根本就不会理会。”

黑袍人率先反应过来,三连步法再次施展开来,与姜鸣拉开了距离,但是他却敏锐地察觉到,对手似乎并没有打算放弃他的攻势,姜鸣再次以半月步生莲追赶而来的时候,黑袍人彻底动怒,正打算使用杀招的时候,姜鸣竟然无意与他战斗,而是绕到他的侧边,抽出了那柄戟。

“原来如此,借用先前的迷惑性行动,让我相信你是想与我一决胜负,实际上你只是想要用这种手段取回自己的武器,但是有了武器又能怎样?我能将你的武器击飞一次,便能做到第二次。”

黑袍人暗暗思忖,闷哼一声,旋即“流光”再次握在手上,但是他却没有施展,因为他见到,姜鸣的戟尖之上有着淡淡的光芒烁动。

这不是一般的招数,是灵术!

黑袍人顿时大惊,旋即才有一些思量,有一些武者能够在凡武之时释放出远超自己境界的招式,这种招式虽然不可能是真正的灵术,但是却具备着灵术的一些威能,并且有着超越凡武技法的威能。

“此人果然有着手段!”

黑袍人还未动,姜鸣的那一戟便劈了下来,这是虚翦诀中记载的第二招武学技巧,复斩。

“砰!”

长戟砸地,掀起灰尘滚滚,但见那擂台也破出一个大坑,若是这一戟落在人身上,只怕中招的人会被瞬间斩成两段。

“好可怕的一击,即便是九段人位也怕要暂避锋芒。只是,这终究只是莽夫的一招,根本不会改变胜败的局面。”

黑袍人竟然是凭借着自己强横的身法,从那复斩之中逃出,可就在他以为自己得逞的时候,一道人影却已然始料未及地出现在他的身边。

“我没那么脆弱,只要一切能够让我赢的方法,我都愿意去试。你以为你躲得过复斩?只是我认定你有着其他的手段,即便命中你也不可能失去战斗力,所以我故意偏离了你的位置而已,因为这样我才能够准确判断你的步法位置。”

“十尺戟!”

姜鸣大喝一声,顿时数道戟影挥舞而出,即便黑袍人反应迅速,却也无法在这么近的招式之中躲避,他只是挥动双剑抵挡,可是十尺戟在这方圆之内无敌,任凭他有着怎样的招式,只可能一败涂地。

短短数秒之间,黑袍人身上被十尺戟连伤十数招,等到他好不容易退出的时候,衣袍已然破碎得不成样子。

姜鸣长戟指着黑袍人的咽喉,对手已然没有任何手段。

“我赢……嗯?”

姜鸣本来想要将这黑袍人重伤,或者将他砸下擂台,但事实上他身受重伤,又接连施展出这种强横的招式,体力早已经不允许他这样做了,只能用看起来最文明大度的方法来处理。

但是,他似乎透过黑袍人胸前破碎的布条隐约看出了些什么。

“你是女的?”

黑袍人面色羞愤,抬手擦了擦嘴角的鲜血,怨恨地瞪了一眼姜鸣,便捂着胸口跳下了擂台。

委判也有些莫名其妙,姜鸣对此只能无奈地摆了摆手,谁能知道,那蒙在黑袍之中的人竟然是女人?

这旗战之中,姜鸣几乎没有见到过女子参加,虽说在许多的楼级组织之中也不乏女性武者,但是实际上这种有着巨大风险的旗战擂台,并不适合女子上台。

况且那黑袍人的身高与姜鸣错不了多少,若是女子那一定是个极为高挑的女子,惹不起啊惹不起!

不过所幸,这第九场,终究是赢了,他战胜了一名九段人位武学宗师,还战胜了所谓的一号,可以说他多少是有些自豪的。

不过眼下的情景却不容他欣喜,因为他的伤势极为严重,很有可能会影响他接下来的战斗,毕竟距离所谓的十二场全胜,还有三场的距离,按照林寒的说法,后面的第十一场与十二场将变得十分为难,若是他没有足够的实力,恐怕很难战胜。

就在他回到一旁空闲地方休息,并且等到下一场比赛开始的时候,一旁却出现了一名小厮,显然是早早地就在恭候,在这时便上前道:“恭喜姜鸣少侠赢得第九场的胜利,楼主特地差我送来了三枚红磷丹,供少侠疗伤使用,少侠也不必拒绝,有了这疗伤灵丹,起码能够让少侠在短暂时间内恢复一定的伤势。这三枚灵丹并不需要任何费用,都是楼主为了此次旗战准备的。”

姜鸣冷笑一声,道:“让我恢复伤势,好让我继续做他的马前卒,为他赢得旗战的胜利吗?真是舍得下本,一个利欲熏心的人,看来是要我拼命为他效劳了?”

小厮躬身道:“少侠说笑了。”

姜鸣倒是没有想法为难一个下人,便问道:“除了我,其他两人怎样了?”

小厮道:“回少侠,执事浩大人自半决赛以来,只赢了两场,在进行第八场的时候被对手打成了重伤,至今还未恢复战斗能力,估计接下来的战斗是没有办法参加了。至于另外一人,小人不便多说,楼主吩咐过,若是少侠想知道,便去寻找五百三十三号的战斗,他与你也一样,连胜九场了。”

“哦?”

姜鸣心中惊疑,他知道连胜九场需要付出什么,其中的艰辛无法言说,淼的实力竟然达到了这一步?

不对,常安的最后一人,不是淼!

第三百二十二章 杀人衅事者

循着那小厮指引的方向,姜鸣找到了那所谓最后的一人的擂台,这里聚集了众多的围观者,似乎都知道这场战斗是期待已久的龙争虎斗。

擂台之上,一名黑袍人与一名魁梧大汉,而后者姜鸣却有一些印象,正是那与常安有旧的夏邑的下属名为将岩的,听说是一名成名已久的九段人位武学宗师,可现如今他的状态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

“最后一人,不是淼。原来常安早就留下了底牌。”

姜鸣心中暗道,呆怔地望着擂台之上的黑袍人,却莫名其妙地有种熟悉的感觉。

只见黑袍人手持一柄长枪,朝着那将岩左右突刺,本身虽然是极为简单的招式,但是速度与力量的加持之下,却将那将岩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

那将岩大喝一声,手中铁棍挥舞起来,将那黑袍人强力斥退,而后喝骂道:“小子,你得寸进尺了!”

“浑杀无匹!”

将岩铁棍似有千钧力,一棍砸下声势极为骇人,但是在这一瞬间,那黑袍人似乎收起了长枪,他的双眼之中透露出一道精光,那将岩接触之后,连出招的动作都停滞了几分。

就在这时,黑袍人暴起,一枪刺穿了将岩的咽喉。

“怎么可能?”将岩的双眼逐渐丧失生机,他魁梧的身躯重重地倒下,在众人不可置信的眼神中死去。

姜鸣第一人看到旗战之中有人死亡,因为委判在每场战斗开始之前都会宣布那样的号令,并且提出比试之中一般有人死亡必然严惩不怠,这也打击了一些人的杀戮之心,但是眼下这黑袍人却在大庭广众之下行此杀招,如何不令人动怒。

“五百三十三号,违反规则肆意杀人,我现以委判的身份取消你的参赛资格,并且敕令你所属楼级组织于今日下午前往议会地点述罪,你的所有作为将通过第七幕搜集并传送至监察会,若敢畏罪潜逃,第七幕卫兵将发布四海追杀令。”

委判平时都是一副闲散模样,但实际上被旗战的监察会赋予了极高的权柄,甚至能够在参赛资格上直接下刀,在这时显露出来的霸气姿态,可比参赛者更为让人慑服。

只是那黑袍人冷哼一声,丝毫没有被这种局面吓住,而是走近那将岩的尸体,抬脚挑起他的刀刃,而后再一次插在了那死者的腹部,这般残忍景象让得许多围观者都收在眼里,可黑袍人却仿佛未曾注意。

委判大喝一声道:“卫兵何在?将这杀人者速速拿下!”

只见得周围有着数道人影闪出,将那黑袍人围在中间,黑袍人从怀中取出一道木牌,向着那名委判扔了过去,伴着一丝挑衅的语气,道:“要是你真的要抓我,尽管试试?”

委判看着那木牌,微微有些痴怔,他没有再说什么,挥手让那些维持秩序的卫兵退下。

黑袍人仰天大笑,缓缓走下擂台,道:“贱命而已,杀了也就是杀了。”

围观者看见这一幕,纷纷赶到好奇,没有人知道那黑袍人扔给委判的究竟是什么,竟然能够让硬气的委判委屈妥协,而黑袍人这般嚣张态度,毋庸置疑是在挑衅第七幕旗战的规则,只是他似乎有着某种倚仗,这让在场的围观者也看出了一些不能言说的利害关系。

姜鸣看着那黑衣人,那黑衣人似乎在人群之中也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顿时扯下黑袍,露出原来的面目,姜鸣再次一愣。

“寇修永,你怎么会在这里?”

寇修永缓缓走近姜鸣,围观者纷纷给这个亡命之徒让开一条道路,只有姜鸣没有避让。

寇修永嘴角边上掀起一抹笑容,在路过姜鸣的时候,低声道:“我与你一样,都是应援人员,这一次,我是你的朋友。”

关于寇修永的事情他听说过很多,姜鸣虽然身在天心帝国,但对于一些消息还是有所觉察,在当日硫火之战的时候,寇修永便展露出极大的野心,说是想要借用他们几个卧华山统领的名声,实现他的造势与强大。

随后便有消息传来,寇修永叛出了那支秦军队伍,俨然化兵为匪,开始了自己的作乱生涯,四处攻打城池,收集兵甲,甚至不弱于卧华山与大明窟,在之后更是裹挟了戟近十万乱军,猛叩秦王朝都城城门,只是可惜遭遇七皇子秋垣的兵计以致失败。

寇修永的失败是必然的,他没有明确的治军观念,只知道凭借武力那秦王朝的乱世之中收揽兵马,而虽然巅峰时期有着近十万人马,但多良莠不齐,其中还甚至夹杂了许多逃乱的百姓,自然战斗力低下。而人心不整,面对普通的势力还好对付,但若是遇到正规的兵马,自然是难以招架,失败是早就注定的事情。

“寇修永被俞空桑击败之后没有了下落,怎么会出现在了天心帝国,而且成为了常安的参加旗战的应援人员?这其中又不知有多少疑团,常安这般安排,肯定是寻求利益最大化,我也得更加小心了,以免再次被算计其中。”

姜鸣看着寇修永离开,随后也没有再管顾这场闹剧,尽管杀了人,但是似乎寇修永有着处理的办法,他也已然连胜九场,再加上浩赢得的两场,常安的这支队伍已然有了二十场的胜局,他在询问之后,发现交趾城的常安如今排名在第四,已然坐定了决赛的资格。

只是,第五、六、七名都是还没有进行第九场比赛,所以排名只是暂时的,他们如今的胜局都是十九场,若是在这第九场与第十场的比赛中,他们继续拿下胜局,很有可能常安的排名就会被取代,届时决赛的资格也会易主。

“浩只赢了两场吗?”

这旗战之中卧虎藏龙,姜鸣在当初其实见识过浩、淼兄弟的实力,在半步九段之中算不得顶尖,只是凭借着那蓝萤游海身法的奇特能够在祝祸面前救下他,这旗战之中的半步九段武者都十分强悍,也难怪他会输得那么惨了。

“听那小厮的意思,浩重伤已然无法继续战斗了,这意味着常安的名下只有着两人参加,若是因为浩的缘故,常安进不了决赛,那就不关我的事了。只是,接下来我还是得全力以赴。”

服用红磷丹之后,姜鸣百年来到了休息区调整,在约莫一个半时辰之后,又到了第十场的时间。

“北六擂台五百三十二号对阵十三号,切记比试不可下杀手,点到为止,违者从严处置。比试开始!”

委判仍然是那般的宣词,但是在经过了寇修永之事之后,姜鸣却觉得这把言辞太过讽刺,由规矩组成的组织的,但却不具有维持规矩的权力,这本身就是第七幕最值得腹诽的地方。

短暂的时间里,姜鸣的伤势其实并没有恢复多少,虽然有着疗伤灵丹红磷丹的辅佐,仍然是没有多少作用,只是有着一战的气力而已。

十三号对手的长相很普通,若是给男子评定容貌等级,他只能与姜鸣同样站在二等的位置上,当然也并不算丑,起码五官端正,从某个侧面看过去还是能看得下去的。

战斗没有开始,十三号男子便道:“你应该认识刚才那名杀了人的参战者吧?你是五百三十二号,他是五百三十三号,来自同一个楼级组织的参战者,都应该是连续的排列号。”

姜鸣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道:“认识怎样?不认识又怎样?这似乎与我无关。他杀了人,显然也没有什么规则能够制服他,难道第七幕的规则之中还有连坐之罪?”

那人道:“我倒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有些好奇,是怎样的组织,能够培养出两名九战九胜的武者,这在旗战的半决赛中可并不常见。即便是那传闻中有着资格去挑战种子队伍的金灵城的楼级组织,恐怕也无法做到这一步。忘了同你说了,你应该与那金灵城的人交战过了,他们是所有号码牌中的一二三号。”

“金灵城?”姜鸣听说过这个城池,这金灵城不在秦王朝,也不在天心帝国,而是与秦王朝接壤的华王朝的一大重城,其繁华与重要程度在某些方面甚至超过了华王朝的都城。

那一号的黑袍女子实力已经达到了九段人位,而且按照姜鸣的猜测,那种强悍程度已然不是普通的九段人位能够相比了,甚至在身法与攻势方面已然很接近九段人位巅峰境界的俞空桑。

十三号接着道:“我如今的实力是半步九段,与一号相比还是有较大的差距,我知道自己的实力,若是你全盛时期,我不一定是你的对手,但是如今你被一号重伤,我便有了较大的胜算了。”

姜鸣冷笑一声,道:“说了这么多,你就是想说自己有着战胜我的把握,看来你是做了不少了解,不过结果可是会让你失望了,来吧吗,让我看看你有多强。”

十三号摆了摆手,道:“你心急了,等等,我认输,本来想吓吓你,谁料你这家伙一点都不识时务。”

“啊?”

姜鸣惊愕不已,道:“你是说真的?”

十三号叹了一口气,缓缓道:“有什么假,我的楼级组织现在排名第十,不管这一局我赢不赢都无法改变不能进入决赛的现状,而且这个排名似乎也已经定了,既然如此,我拼命去战斗还有什么意义?”

“呃……”

姜鸣无言以对。

十三号喊道:“委判,我认输,你宣布他赢就好了。”话毕,这名武者直恁走下擂台,一种围观者也是错愕不已。

当然,这种战略意义上的人数在旗战之中并不少,为了保证胜场数的最大化,在面对一些无法战胜的对手的时候,有选择地认输,既是保留实力,也是给自己的胜场数最好的打算。所以许多武者在旗战的时候并不会参加所有的战斗,除非实力远远强于其他人。

像是姜鸣这种实力在中上层次,却想要争取半决赛全胜的人,在以往的旗战之中也有,但是随着规则的逐渐完善,所有参赛者更加明白,想要做到这一步付出的东西太多了,这毕竟只是第七幕用来筛选人才的地方,若是用这种拼命的方式,将命丢在了这里,哪里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第十场战斗在这样的闹剧中结束,这也正好给姜鸣足够的时间喘息,他的伤势很重,若是没有足够的时间休养,将无法与这些第七幕的优秀人才决斗。

按照前两日的惯例,一日之间应该要举行四场比赛,才能凑够十二场之数,但是似乎随着各方擂台第十场的战斗结束,这些人似乎都像是散场了一样,连那些围观者也纷纷离去,难道第十一场与十二场不比了?

正当姜鸣疑惑之时,又是先前的小厮来到,将姜鸣带到了常安的客栈之中,常安、淼、寇修永都在,姜鸣眼神微眯,道:“怎样?到底有没有进入决赛?”

常安道:“上面的人还在统计,不过我早就已经算过了,我们是第五名,胜场二十二,原先的第六名在第十场的时候三场全盛,在第九场的时候胜了两场,所以如今超过了我们一场,其他的楼级组织算是都已经落在了后面。”

常安看向姜鸣,似乎有别的意味。

姜鸣紧皱眉头,道:“你想要让我怎样?”

一旁的寇修永笑道:“他的意思你很明白,那十一场与十二场几乎没有人参加,所以一般都是被第七幕的组织取消的,但只要有所需要,楼级组织便可以向上申请这样的名额,并向排名居上者挑战。”

常安不说话,显然是想要姜鸣自己做决定,姜鸣冷笑一声,道:“我有选择的权利吗?常安楼主应该已经帮我申请名额了吧?”

常安淡然道:“明日原本是所有参战者的休息日,但是你却不同,明日你将参加与画城的决斗,时间与半决赛无异,你的任务是在明日的三场战斗之中,赢得两场以上,但是不能输任何一场。”

姜鸣道:“这三场战斗还能平局?”

常安道:“以往出现过平局的案例,还有一件事,因为这最后的三场不属于监察会负责,所以并没有不能死人的规定,在这三场战斗之中,任何的战斗都是生死较量,同时可以使用任何手段。”

姜鸣道:“这是想要我死?”

常安道:“我更希望你胜出,为了我的旗战冠军。”

一旁的寇修永却大笑起来,走过来拍了拍姜鸣的肩膀,道:“看着昔日的敌人成为这般局面,真有种兴奋的感觉。本来这最后的战斗可以是三人都上场,但是因为我不想太过招摇,所以只能让你迎战三个对手了,九统领!”

姜鸣神色阴沉,为寇修永话中的讥讽动怒,但是更为常安的冷淡的寒心,他所接触到的,才是真正的第七幕。

常安道:“回去养伤吧!”

已然下了逐客令,但是姜鸣却并不打算离开,他思索道:“我需要疗伤丹,想来这是你的旗战,楼主应该不会如此吝啬吧?”

常安吩咐道:“再给他三枚红磷丹。”

姜鸣冷声道:“我要三十枚。”

寇修永道:“姜鸣,你应该不知道红磷丹的价值吧?三十枚?想要狮子大开口?”

姜鸣道:“给我三十枚,我明日能够恢复全盛状态,对于战局有更高的胜算,你应该知道这其中的凶险,若是我败了没么,但是我败了就等于是你丧失了进入决赛的机会,哪个更重要你应该很清楚。”

常安道:“你开始反过来勒索我了?”

姜鸣道:“那要看你愿不愿意?”

常安道:“十枚,我给你十枚,你应该知道红磷丹的珍贵,即便是我也拿不出那么多。”

姜鸣斩钉截铁道:“十枚不够,想要一夜之间恢复所有伤势,哪里能不付出相应的代价?”

常安道:“那就给你十五枚。”

“二十枚,只是最后的底线。”

姜鸣伸出了手,没有再想要多说一句话。

常安轻叹了一声,道:“你赢了,希望你明日也能都赢了。二十枚红磷丹一会儿会送到你手上。”

姜鸣转身离去。

淼问道:“楼主,二十枚红磷丹,代价有些大了。”

常安道:“并不是什么问题,不管他是故意坑骗也好,还是真的需要那么多灵丹,我只注重结果。”

回到居处,林寒似乎早早地听到了姜鸣的脚步声,便出门来接应,小心关上门后,姜鸣从空缠子中取出两个玉瓶,道:“这是红磷丹,是我从常安那里骗来的,总共二十枚,我需要十枚疗伤,剩下的一人一半,以备不时之需。”

林寒握着那玉瓶,道:“看来你又受了很重的伤,还有几场?”

姜鸣道:“半决赛还有三场,比之原先的第十一场与第十二场又多出一场,不过好在都在明日,我有了足够的时间可以调整了”

林寒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随后姜鸣便去休息,只留下林寒一人。

他的白皙面容忽而露出一丝坚定,望着那窗外的夕阳,暗暗道:“哪有一个人去做事的?你只管去战斗,剩下的交给我便是。”

第三百二十三章 无谋摄政急,藏鹰应不应

秋垣登临皇位之后,并无建树,若说有,那就是寇修永乱军来临之际,动用城兵将之摧毁,庇佑了这一城暂时的安定。

随后卧华山与大明窟击败周围城池的守军,彻底将秦王朝都城封锁在其中,至此秦王朝近一半的疆域都在这两方山匪组织的控制之中,但是因为立场问题,两方迟迟没有向秦王朝都城发动最后的攻袭,截止岁尾仍然对峙不变。

秦王朝都城全城戒备已经许多天了,全城官兵与居民都惶惶不可终日,生怕那两方凶名昭著的山匪攻入城来,实行一个屠城的命令,那他们就真的面临灭顶之灾了。

都城之内,皇宫之内,新秦皇高坐天威,一应臣子颤栗跪拜,眼下局势越来越紧急,新皇面临的麻烦数不尽数,这些为人臣子的任务都知道趋势下场,纷纷不敢应语,生怕一句话说错导致引火烧身。

朝下百官的寂静让秋垣很是不满,猛地将一旁递上的谏文砸下去,喝骂道:“你们都是哑巴吗?山匪都打到城门口了,你们没有一点值得参考的建议,难道真的想要让秦王朝灭国吗?你们要清楚,山匪凶残,寡人要是成了亡国之皇,你们能活?”

无人回应,自从秋垣登临皇位以来,这种情况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是他却没有任何办法,很多人都知道他的皇位是怎么来的,至于旧皇是何下场也有一些人知道,篡位弑父的名头他从一开始就背得死死的,他这皇位也变得脏起来了。

秋垣抚摸着这个位置,这个能够俯瞰百官的位置,他曾经为之望眼欲穿,所以不惜动用任何手段,收揽下属来扩大势力,到最后甚至策划了那么一出篡位的戏码,他甚至都冷眼相对没有一丝犹豫。可是在他登上了这个位置之后,却觉得一切都不像是他想象中的那样,没有居高临下地成为天下的主宰,仅仅只是在外作乱的两支山匪组织,就已经让他焦头烂额。

这般现状与秦王朝先前的政治密不可分,旧皇荒废朝政,百姓之中早已经生出怨懑之心,这才致使在大明窟与卧华山挂兴讨秦王朝的时候,仅仅只是两个月时间便形成了这般状况,这不是战之败造成的,而是真正的人为罪孽。

想要破除现今的困境,除非这秦王朝都城之中的军民合力,君臣同心,共同御敌才能有一点胜算,不然只要大明窟与卧华山开战,他便必输无疑。百姓还好对付,毕竟都城之中的百姓都有明显的利益归属,只要将之有所牵扯的人物控制住,百姓自然也会影随。

只是这一朝官员,早就离心背德,因为秋垣的做法,因为秦皇的做法,他们多是选择苟且偷生,都不想将自己置于这混乱的旋涡之中,在先前旧皇在位之时便有这种现状,只是当时有这般文渊那样的重臣镇住场面,所以一切都没有演变得那么快。

但是随后文渊却被贬谪闲赋,一应重臣也都被旧皇纷纷斥退,剩下的又都是明哲保身的人,谁又肯真正地不顾生死地去为他做事?在这种下,沉默成为了他们最好的办法,但是这种沉默却让秋垣深恶痛绝,他甚至有了杀心。

但,若是他真的没有理由地杀了哪个官员,说不定便会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骆驼,城外已然是陈兵数日,若是城内也发生内乱,他这皇位将变得岌岌可危,这不是他想要看到的,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动用自己的所有智慧,去为这座城池披上最后厚重的甲胄。

可是,他渐渐地发现,以往他还有一些小聪明,但真正登临皇位之后,才发现自己还缺少着许多阅历,他根本就没有办法掌控好这破碎的山河,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莫非真的如高新莅所言,他太急了吗?

“或许,我只能再去鸾来湖了。”

自从秋垣登临皇位,便极少来到鸾来湖了,这位对他有着指点之恩的谪官,似乎他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见过了。因为坐在那个位置上便需要去处理许多的事情,秋垣又害怕豢养出虎狼之辈,凡事都亲力亲为,更没有时间去做别的闲事。

当初秋垣封敕高新莅为当朝一品文臣太师,却没有想到遭到了高新莅的拒绝,秋垣只以为高新莅只是谦辞,便将这个位置一直为他留着,也算是报答了他的恩情。再然后,便没有了着落。

“可能是先生怪寡人这么久都没有再次召见他,只是他不为官,寡人帝皇之身也不能违背尊卑来这鸾来湖见他啊!”

秋垣穿上简单衣着之后,便再次来到了鸾来湖中,他只带了一两个随从来保护自己的安全。

随从敲门之后,小厮惊慌地跪拜,随后秋垣被带进了高新莅的湖边小居,行了几个弯折,秋垣来到了高新莅的居处。

秋垣在外道:“先生,寡人来见你了,先生可方便?”

无人应答。

秋垣正准备再说一遍,只见屋内走出一个长相清丽的丫头,拜倒在秋垣面前,似乎并没有从秋垣对自己的称呼之中发现什么,道:“老爷染了头风之疾,已经卧病在床数月了。大人要是想要见老爷,便兀自进去。”

“头风之疾?”

秋垣似乎从来没有关注过,高新莅竟然已经卧病这么久了,便斥退随从,自己一个人走了进去,因为现在他的身份改变了,所以他并没有行礼,远远地看见那床榻前隔着一面帘子,他走近去,道:“先生,寡人来看你了。”

隔着床帘,其中发出窸窣的声音,秋垣走近揭开帘子,却发现高新莅躺在床榻上,正在挣扎着晃摆着脑袋,神情与五官都显得极为扭曲,这倒将秋垣吓得向后退了退,他没有想到,高新莅的头风之疾似乎已经极为严重。

“先生你……”

这时从侧边的房间之中走来一个侍者,捧着块湿绸巾在高新莅面上擦拭,这时高新莅才显得平常了一些,但是还是不能说话,只是嘴边在咿呀着什么。

那侍者朝着秋垣低声道:“大人请回吧,老爷这头风之疾很是严重,大夫都已经说过,只能安排后事了,先如今也都是在硬撑着,给不了大人什么话的。”

秋垣仍然有些不愿放弃,道:“我只是找他说几句话,他能听懂我的话吗?”

侍者蒙住床帘,道“大人也已经都看到了,老爷这般情况,别说说话了,就算是点头摇头都做不到,又怎么能为大人解决疑惑?大人还是请回吧!”

秋垣愣了愣,似乎仍然是有些不敢相信,他所能倚仗的唯一一人都无法帮他,这都城之中还有谁能够出手?

秋垣一把推开侍者,微微欠身,朝着那床榻道:“秋垣在此恳求先生给我良谋,助我逃脱困境,现今卧华山与大明窟都在城外陈兵,时刻都有可能攻入城内,但是所有官员都缄默无声,都在极力撇清他们与我的关系,生怕城破之后殃及到他们。”

“秋垣无谋,虽然登临皇位,但却无法挽狂澜于既倒,救王朝于倾覆,我的所有兵甲在先前与寇修永的乱军交战之中损失巨大,如今只有着不到五万可战之兵,而且其中将领多是前朝将领,根本无法完全控制,很有可能在开战之时,他们便举兵倒戈了。”

“先生,请念在我尊称你为先生的份上,说几句话指引我该怎么做?若是我守不住这座城池,秦王朝将面临亡国之危,寡人也……不,我也将成为亡国之皇。请先生怜悯我,赐我解困之法!”

秋垣此时不顾自己的身份,竟然是直接跪倒在了床榻之前,他很希望在这种山重水复之际,能够得到高新莅的点拨,可是,没有。

一旁的侍者再次道:“陛下,还是请回吧,老爷已然……”

秋垣无力地站起身,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随后转身离去。

他不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但是他现在却没有一点办法控制这局面了。

鸾来湖依旧平静。

秋垣离开之后,高新莅居处大门紧闭。

而那床榻之上的人,缓缓坐起来,朝着窗外莫名其妙地叹了一口气。

那侧边里走出两人,没有丝毫顾忌地坐在了床榻前的老椅上,面上都漾着一抹笑容。

“他走了吗?你们就敢出来?”高新莅轻咳了一声,冷声道。

那两人一人身型壮硕,一人高挑俊朗,他们是父子。

而父子两人不知沉寂了多久,终于来到了这里。

这便是那交趾城曾经的霸主家族之一,徐聪与徐樊世。

徐聪笑道:“高大人,看来你对这位新皇还是有着很多的期待的,你方才那般神色吗,却是将你内心波动都暴露了。”

高新莅道:“七皇子殿下先前尊我为师,我也对他抱有很高的期待,自然不是一般的情谊,只是他现在棋局已乱,没有人能够帮助他了,他这亡国之皇,应该是要坐稳了。”

徐聪道:“高大人这是打算真的放弃这位新皇了吗?我先前可是听到过消息,秋垣打算拜你为一品太师,那可是不低于三大兵马大元帅的官职,若是高大人能够掌控,同时也是秦皇尊师,那可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高新莅道:“我没有那种福气,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明哲保身,若是获得这般职位的方法是不顾一切地去帮他,我是不会去,我比任何人都惜命。只是可惜啊,他本来有机会真正地成为秦王朝的皇帝,可是仅仅只是因为太过心急,便葬送了所有的机会。这秦王朝的局势,有着无数大人物在暗中推动,我又能怎样?”

徐聪道:“高大人过谦了,我父子可是知道你的能耐,不然也不会偷偷前来找你。鸾来藏鹰,或许能够帮助我们实现最后的计划。”

高新莅冷哼一声,道:“真是乱世哀事,连几个小家族也要生出野心来,你们虽然现在有着一些人马,但是比之大明窟与卧华山却不值一提,你们想要染手那个位置,想过后果吗?”

徐聪道:“这些就不用高大人担忧了,我们只是想要知道,你愿不愿意辅佐我们父子成事?”

高新莅道:“谁要当皇帝?你还是你儿子,貌似那纨绔子弟徐樊世名声更大一些。”

徐聪微微一笑,道:“都没有差别,高大人所要知道的只有一点,你若是辅佐我们,等以后我们成就了,你会成为这秦王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比之秋垣许诺的有过之而无不及。当然,若是你不能,我们自然也不能留下隐患。”

高新莅紧锁眉头,重重地舒了一口气,道:“好吧,希望你们也有着足够的气运。”

千历227年第三日,战火纷飞。

大明窟与卧华山似乎早有约定,一起率领千万兵甲攻入秦王朝都城,守将两人一人倒戈一人被格杀,守卫五万仅仅只是半日时间,便已然被这两方山匪组织分而破之。

这日,秦王朝皇宫之中经历了一场残忍的杀戮,侍卫宫女妃嫔皆遭受了无妄之灾。

新皇秋垣,于朝阳殿前,自刎而死。

仅仅只是登临皇位不足两个月的秋垣,却背负着亡国之皇的屈辱,走入了地狱。

鸾来湖早已经被大明窟的人马所控制,高新莅拘囿在居处,遥望着那座皇宫,深深颔首揖拜。

秋垣身亡,意味着秦王朝政权的灭亡,但是卧华山于大明窟的争斗却远远没有结束。

这日之后,大明窟与卧华山在都城之中大战,开始争夺整个秦王朝的所有权,两方势力都有着绝对的野心,他们不可能容忍另一方势力存在,只有真正得分出胜负,他们才会停手。

但是远在交趾地带,在数日前这里的格局便已经不同了,以东的卧华山原本据点,早在几天之前就被大量的人手用火药炸平了,那座高耸的山峰化为了数块石砾四散,漫天的烟尘,甚至其中还有着一抹紫气荡漾最后消散。

秋绝坐在辇车上,道:“卧华山藏着一座龙脉,这是无数气运聚集地,怪不得宗坤敢说青天已死黄天当立,原来他也早早地觉察到了气运这回事,若是让他一直发展下去,说不定真的有可能会达到那种地位,这可比大明窟有竞争力了。”

“只是,如今这座龙脉被我摧毁,宗坤也便没有了这种虚无缥缈的气运,他现在便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山匪,想来他也是当不了皇帝的。当然,这秦王朝谁当皇帝都一样,对于我来说,只要不妨碍我的计划便好了,一座王朝还满足不了我。”

“打吧,打吧,你们在前方只管拼命,这后面我来替你们收拾残局,所有的一切都将湮没在我的铁骑之下,大明窟与卧华山之名也将要走到终点了。恭喜,让你们搅乱风云,这些都是我的算计,可是你们却不知,沦为了我的马前卒,或许我该好好谢谢你们的,只是没有机会了。”

一旁的白萍与琼华走上前来,前者道:“孟降炎元帅传来消息,四海城与四方城也都已经拿下,扼守住了交趾城的关键枢纽,重新封闭了南蛮关隘,截止目前,所有的边境地界都已经封锁完毕,邓兴大元帅也在前方开拓,传来消息说还有不远就要挺近都城了。”

秋垣道:“本就在预料之中,若是邓兴没有这种实力,我才会惊怪。传消息给他,千万不要惊动大明窟与卧华山,尽量将事情都做得完美一些,你们眼中的大明窟与卧华山可能并没有那么简单。卧华山的倚仗是这座龙脉,有着气运加持,他们最有机会问鼎中原,但是可惜本身积累太少,宗坤也没有达到地位境界。”

白萍道:“公子的意思是,卧华山现在已经不足为惧,只是那大明窟还需要多多注意?”

秋绝道:“大明窟在秦王朝存在的时间很长,没有人清楚它到底是靠什么经营延续的。但是我在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之后,渐渐有了推测,可能大明窟也是依靠着某种传承,所以才能在传承之中经久不衰。”

“大明窟窟主早已经失踪多年,毒龙子掌控一切,但是我却很清楚,那人并没有死,现在应该也已经与毒龙子会面了。那大明窟窟主修行着一卷越字功法,还懂得‘四景封刃’那样的强悍武力,我可没有那么傻将他忽视。”

“我查找过一些东西,隐约间发现了一些不得了的事情,可能大明窟比我想象中更要强大,或许那三样东西可以使用了。你们早些去准备吧,我先休息休息。”

琼华道:“还有一件事,四海城中有着一些卧华山的人,早早地便投降了,其中有一名女子是卧华山统领罗湖的女人,不知公子该怎么处理?”

秋绝道:“这些事便不必问我了,当做普通人对待便是,有异心者抹杀,平常人撵走便是了。对了,那罗湖应该是被第七幕的常安带走了,还参加了某些计划,有趣了。”

“至于第七幕邶裘,他已经他胜了我,其实他也在我的算计之中。”

“只是……就看这湛湛青天肯不肯帮我一次了!”

第三百二十四章 铿锵而行

姜鸣仍然记得,当初是为何走上这条道路,他不为自己,只为夜泉。

在那黑暗之中,他看到过让他真正触动的东西,不同于经历了什么感动,只在于那两个字:荨岩。

人如迁北的鱼群熙攘着越过海天,就像是破晓时那一缕金黄色的曙光逗引千生葵的花面一般齐整肃然地转头,不论是谁来的容易去的简单,荒芜而锦绣的天下留下这些人朝圣般的脚印,会指引着更多的生灵向着那里行路,那里被他们称为,荨岩。

他以往不知那是怎样的魔力,后来便渐渐明白,那也是自己存在的意义,为了保护值得保护的人而站起身来,为了追寻值得追寻的人而变得更加强大。他愿意去追寻,正如他所言。

姜鸣原以为自己在慷慨抵抗欺凌时便无活着的机会,命运将生死切割成两半,而他此刻便是身处其边缘,“生之可贵,可以安身。死之可惧,也如倾覆”,他是否能重新操守当初的志愿大步而行?或是在以往难解的纠结与不甘中缩守平凡?

之所以太多的人不敢面对这个问题,便是在于人命浅淡而岁月深重。以往他也只是安守本命地过着平凡的生活,在这个渺小的封闭的山镇里日出而作,他并非技艺巧妙的木匠,仅仅只是做些修理木制家具和制作桌椅来谋生,比起那些经纶山河的治国者与神通盖世的江湖前辈,便是蝼蚁般的存在。

他向往那种峥嵘而有意义的生活,他不应该只是为了自身的饮食而劳碌,而更应该做出能对其他人有帮助的事。

他时常有流入江河的慨叹,他偶尔会憎恶自己普通而无半点长处,于是他拼命寻找邻家看不懂的古籍来扩展视野,努力地锻炼身体以致强壮,他用汗水与忙碌来抵抗平凡,为了证明他不向规矩的命运低头!

现在,仿佛一切都没有变,生死何惧乎天命!他走的每一步都有痕迹,当他握起抵抗的刀,便从没有后悔挥动,若是还能站在敌人面前做他们的敌人,他必然会喊一句“苍阳白涂,吾必寻之”。

“这便是前辈你的故事吗?”姜鸣僵立着,但终于止不住两眼的泪水,那滚烫的伤痛令得他几近窒息。

别人的故事未免太过伤怀,他与她跨越了百年的爱恋,一人追寻,一人等待,是何等的信任才能忍受漫长的岁月折磨,是何等的深情才能支持生死的轮回苦痛。两人如今已尽为残魂,但却放不下那颗羁绊的心。

姜鸣一一听闻,与脑海中先前夜泉布置出的往事片段一一重合,极大的震撼犹如海枯石烂般铭心刻骨,他望着女子清冷孤单的身影,竟真正体会到爱情的重要,他也产生了一种期望,寻找自己的爱情。

“如果前辈你还在追寻,但却无法再追寻,我便代替你去荨岩,为你找到她!”

他开始真的明白,夜泉当初的问语是何意思。

“公无渡河兮,公竟渡河。渡河而死兮,其奈公何!”

后来有一天,他也会这样做。

妖聚之地,他已然明了。

昭月之地,他看得很清楚。

“我有些诧异,你竟会拼了命似的救我这道残魂?”女子神情严肃,完全不是先前精怪之态,在面对生死与人情这些事上,她表现得极为庄重。

“你是说这些啊,没什么,夜泉前辈所希望的,也是我的希望,若是诗儿姐你死了,他会很难受,即便你们都不过只是死后的残魂,我也并不想让这些事发生。”姜鸣淡笑,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一件难以解释的事。

“泉与我意识交流,他告诉我,他救了你一命,但是你却好像是有情有义的过了头,你几次做的都足以偿还你欠的恩情了,你为何还要不顾性命的去做这种没有利益的事?”林诗问道。

“不,并非如此,夜泉前辈救我之后,这其中的情谊就不是利益所能解释了。”姜鸣道。

“哦?说说你的想法。”蓝裙眼中稍有诧异,狐疑地注视着姜鸣。

姜鸣却是淡然一笑,像是在讲述一段故事:“当时我身后站着我这一生最为重要的人,他们是我半辈子生存的意义,当时我以为我死了,但是却被夜泉前辈唤醒,并赋予我现有的所有武学修为。”

“我查找过一些古老的典籍,有幸看到了相关的知识,夜泉前辈动用无上力量让我重生一回,并且压缩时间传承演武,这种手段虽然通天,但却是极为损伤施术者的灵魂与修为基础,能这般付出,他所期望的也应该是我的全心全意的帮助吧。”

“何况,他救的不止是我一人的性命,还有我两个兄弟的性命,还有那个女孩的未来。这种付出,足以我做任何事回报了。夜泉前辈与诗儿姐的要求虽然有点难,但我若是不尽力,可就太过忘恩负义了。”

“嗯?你倒是知恩图报有情有义,这种心境即便是一些天位强者,也不曾拥有。”林诗颔首,轻抚青丝,将自己如绝世美玉般的容颜显露出来,嘴角带着一抹难解意味的笑意,心中对姜鸣的赞赏却又多了一分。

“不,我自知强弱,哪里会这般不自量力?现在的自己只是蝼蚁一般,哪里会有天位强者放在眼中?”姜鸣苦笑。

“泉,他选择了你。”女子的神情坚定而充满热情。

姜鸣却仍是苦笑,摇着头道:“诗儿姐,其实,并不是夜泉前辈选择了我,而是我选择并且相信了他。在经历那场生死之前,我总是迷茫于余生所向,我是个孤儿,似乎如同卑微的地位身份一样,总是找不到航向与意义。”

“那种乘舟驶向浩茫大海的感觉,让我举目无依慌乱无措,我或许是那无知的徙海之徒,按照命运的索引,总不免淹没于平凡,在卑微之中求生与求死,最后无人知晓行将木就,终究会在寂灭之中死去。”

“我曾无数次幻想自己的道路,繁华与伟岸,充满着各色的精彩,能让我回首之时有所期待与满足。可是,我没能达到我的幻想。在那座被封锁的黄石小镇,我只是个技艺不精的木匠,只是个外人眼中的普通人而已。”

“但是当我真正敢于揽起那一份责任,敢于站在青岚与自己的兄弟前面,为他们遮风挡雨之时,我方才认识到自己的价值。一死而已,本来没有那么多的所谓,我死了仍旧是我,死了以后又是另一个世界,我也就又有了一次选择与不平凡的机会。可是,死对于他们来说便太过残酷了。”

“我希望我的路不是前人的路,我希望我的脚步能留下不一样的形状。夜泉前辈给了我重生的机会,并且让我拥有了向往的武道修为,没有他,便没有我的路。所以他选择了我,也是我选择了他。”

蓝裙女子颇为惊异,眼前这个男子,任何的潜力都不足以说明他的价值,因为他的思想凌驾于人生之上。这让有些天位强者阅历的她有些汗颜。

姜鸣接着道:“诗儿姐,我那日透着一幕幕记忆碎片,看到了你们的过去,我的内心似乎被某种东西填满了,那种可以放弃一切而去追寻的意志,那种可以背叛天地而去往荒芜的决心,夜泉前辈也好,诗儿姐你也好,都是这天地间独挡一方的风华之人,却甘愿为了一个缥缈的希望,断魂殒身,以求骸骨长眠,这才是生命的意义吧!”

“当我决定为他而追逐荨岩,当夜泉前辈半跪在我身前,如同饮罢楚江水的气魄深深激荡着我的灵魂,我再无疑问,因为荨岩也将是我的宿命,也将是我的生命。”

虚幻的追寻有了实在的意义,只要等待姜鸣找到荨岩,这一段凄美的爱情将走向真正的圆满,但不过数十日便有了这样的变故,夜泉只剩下这一道残魂,他若是消散了,便是真正的死亡,即便日后找到荨岩,即便林诗还在,夜泉却不再是夜泉。

夜泉似乎也是想到了这段结局的悲戚,整个人神态变得无比颓然,他苦笑着道:“天道无常,我原以为我可以千百年不停歇地寻找下去,这下看来是不能了。”

姜鸣沉声道:“难道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夜泉前辈,你以前可是天位强者,应该会有着保存魂体的办法吧?若是就这样消散了,那这荨岩之寻便毫无意义了。”

夜泉长叹道:“我纵然曾经驾驭天地,此刻却只是个颓然无用的穷士,连魂体都无法轻易离开寄宿的躯体,又怎么动用那些禁术?除非有一个天位强者愿意永久付出一半修为的代价,或许便才可以保住我的残魂。”

天位强者?姜鸣黯然低下头颅,他一个八段人位的武者,哪里去认识天位强者?即便认识,一个货真价实的天位强者又怎会消耗一半永久的修为来挽救一道残魂?姜鸣心感苦涩,低声道:“我仍记得诗儿姐与我讲述你们的故事,她将我认作弟弟,而后又在我眼前消散。而夜泉前辈,给予我涅槃重生的机会,大恩实难回报,若是不能找到荨岩,即便我的人生改变,即便我真的不再平凡,又有什么意义?”

虚无的精神空间倏然漆黑,夜泉在沉默,许多无辞,之后他走出黑暗,似乎释然了许多:“即便诗儿在这里,估计也是没有办法了,索性看开点。姜鸣,你还有自己的路,你对我们做的事已经够多了,若是为此而停滞不前,我们都将不得心安。”

姜鸣沉吟道:“真的,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可是,姜鸣有自己的路。

“有些事,有些人,追逐着,从不敢停歇,生怕回头没有了路。”

姜鸣的灵魂在精神空间凝聚成一双眼睛,坚定地望着黑暗中的夜泉,似有佳音。

“夜泉前辈,当日你跪在我面前,请我去荨岩,以将军吟致谢,吟罢楚江水;你曾给我重生的机会,让我重走苦行路;今日我也跪在你面前,请让我走完这条路。这不仅仅是夜泉前辈与诗儿姐的事,也是我姜鸣愿意一生去做的事。”

夜泉久久沉默,苦声道:“这条路变得太过艰难了,即便是一名天位强者,持续进行十次以上这种祭祀,也将生机尽失,何况是你?万一我终于还是在半路上消散,结局也无法更改,你做的这些事也将没有意义,何不早些停住脚步,起码不至于连自己的命也丢在里面?”

姜鸣没有回答,缓缓唱词道:“公无渡河兮,公竟渡河。渡河而死兮,其奈公何?”

这是姜鸣的选择,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会遇到什么,但还是没有任何疑虑地去做。

“林寒!”

这种没有缘由的感应,牵动着姜鸣的所有注意,站起了身,浑身的鲜血已然在疯狂地从毛孔溢出,短短数息时间,他便成为了一个血人。

可是,他仍然没有放弃站立起来的想法,意念微动,方辕戟便飞到了姜鸣手中,他狼狈地站起身来,头发凌乱,浑身是血,但却横戟身外。

“或许我终究会死,但是我不愿意所有的事情都还没有做完,百年被一群恶心的家伙杀死,我只是弱者,可终有一天,我会让天下人为我颔首。”

“我要去找荨岩,我要为夜泉前辈与诗儿姐求取骸骨同眠的最后愿望,我要去让夷忧过上没有忧愁的生活,我要让我身边的人都有所依靠的活着,我要我看到的至善的东西都永生不死。”

“可是,我不能了!”

姜鸣还未完全站起,便已经再次跪倒地上,他杵着方辕戟,血流不止,泪流满面。

他的记忆中闪现过许多人的影子,同时在他的意识之中回荡着那无数令人心碎的声音。

木青岚那般委屈神色,她站在玉恒楼的崖道前,似在哭喊:你永远都有属于自己的路,我只是拖油瓶而已,往后你自己走。

黑衣捕牙方秉烛白发丛生,但是他身后站着百名黑衣捕牙,他的神色异常坚定:若今日身死,我愿为百姓国家付出最后的鲜血。

高逐戌雄姿英发,即便是不惑之年,仍然颇为慷慨豪气:我便在这寒武关中等你,我觉得你并不平凡。

申夷忧酒醉,脸色酡红,她穿着玉影仙琉裙,道:好看吗?你如果能够让我洗去一身忧愁,我便一辈子穿给你看。

梅雨柒提着那坛江滩清饮,敲着他房门,而后形容忸怩地站在他面前:我并不知道人生有多重要,没有了兄长,若是江城梅家再破败,我也不知道怎么过活了。

那个形容邋遢的隐居神医薛不易,他怒喝一声,朝着那间旧居声嘶力竭:我连你的病都救不了,我还算什么神医!

蝎桀子巨大的蝎影站在月柳姬面前,看着枪侠门人董横的怒火神色,他笑道:那小子伤了她,不付出相迎的代价,我又怎么能够让他离开?

蝶在千枫客栈中毁了容,她神色黯然:我的身体与灵魂都是罗湖大哥的,若是有人想要抢夺去,那他得到的终究只是一副没用的尸体。

羊塔风站在那龙身之上,望着那密密麻麻的秦军来袭,他坦然笑道:我羊塔风护城十五年身无寸功,但我却对得起这一城百姓!

炼茶师化作了一滩血水,但是却留下了那一纸荒唐言,毁土销根的茶树,他的女儿依旧不解:第七幕,我女儿欠你们的我还清了,放她离开。可是,我再也没有机会偿还她了。

庞路的灯盏熄灭,他早已经斑白的头发,证明他已经在战场上有了数十年的经验,老将老矣:若是为了秦王朝能够和平,即便这千载罪孽由我一人背负,那又如何?

林寒、梁津、楚泓、蒙阆、罗湖,在断壁残垣之间,坚守最后的希望:若是真的要死了,那便死在一起;若是能活,那便多活几个。

丹幂倚在秦皇身边,即便这好色的皇帝不理朝政,早已经被冠上了昏君之名,她也因此成为了百姓眼中的妖妃,可她却在那长生殿的火焰中与秦皇共舞:这世上还是有爱的,即便是帝王,我也相信。

最后一幕,便是白人在昆明城中,以身化阵,他便是这座城池唯一的守护者白人。

一幕幕,一帧帧,姜鸣所忆,都在脑海之中翻涌。

他经历的一切,都看在眼中,这些才是最为珍贵的。

他低吼,他哀嚎,他抽搐,他顿声,但终究只是那模糊不清的声音。

“若是有一天,我会死,那我绝对不会愿意死在温床上,我要为自己的强者之路而死,我要为自己的追逐而亡。”

“若是有一日,我的兄弟都已经入了黄土,那我便带上苦酒,在他们文坟前舞戟,若是我的爱人已经远去,那我今生便不再停留,我在青冢旁独居。”

“若有一日,我所有的相识之人都成了陌路,我不会悲伤,这天下不会有人站在我面前,荨岩二字,早已经无法堪破。”

……

“若有一日,这三垣九野将面临灭顶之灾,那我所生活的地方,由我守护,我自横戟身外,孤身长行!”

这一刻,姜鸣站起了身。

这是属于姜鸣的三垣九野。

第三百二十五章 忧思难忘

申夷忧从来都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她爱上了一个男子,一个一度让他为之沉醉而无法自拔的男子,她可能外表并没有那么完美,但是却真正的能够让她感觉到温暖与安稳。

仅仅只是因为那碎片的感应,他们相遇,然后相识,然后经历了一些不应该经历的事,看到了一些,平常人不会看到的东西。然后他终于明白,有些人一旦遇见,便再也无法离开。

若是说,她在与那莽汉的生死之战中落了下风,姜鸣出手相救,只是因为不想拥有相同碎片的人遭遇不幸,那在失龄峰,便是让她真正为之改变看法的时候。

“申羽呢?”姜鸣冷汗惊起,回头才发现那个身型瘦小的青年正蜷缩着,惊恐地扑打着那围拢的森然白骨。他眼神中似有犹豫,他清楚自己的实力,他明白在这百鬼夜行的气场之下他完全没有半点超于常人的武力,在白骨催逼下,只有生的欲望强烈激发着他行动,若是去救申羽,有很大可能,自己也将脱力陷于其中!况且,申羽这个名字,他不过堪堪相识一日而已,哪有如此深的交情值得以生命易之?哪怕他身上有荒源鼎碎片,哪怕他称他为朋友,都不值得付出这样的代价。

可是……可是,他有执念。无论是为昔日那个清纯而楚楚的可人儿,还是如今在黑暗的荒野下为一个初识的朋友伫立,都无法忘记他的心,胸膛上炙热的温度升腾如岩浆,如果是他可以为之守护的人,他便不负这心意。

他跨出一步,他又跨出一步,他冲奔起来,他又冲入了尸骨群中,像一匹桀骜不羁不顾一切的野马一样。这是一个悲壮的比喻,林寒在此后这样笑骂。这时他们却仿佛丧失了听觉,只有漆暗的影子是最灵敏的视觉。

他也曾在幻梦之中出现,将她解救。

姜鸣点了点头,正手将玉如意握住,同时握住了申羽的手,在这瞬间玉如意光芒大盛,引导着姜鸣的精神进入了申羽的幻境。

入眼是一片繁华的市井,各类建筑鳞次栉比,在这街巷之间有一辆八架马车慢驶过,马车走过的路瞬间铺上了一层红毯,紧接着便是几百人簇拥着一名红裙女子缓缓走来,看其装束似是将要出嫁的新娘。但是周围人的表情却不都是祝福与欢乐,甚至是觊觎的邪淫之光,嘲讽的暗骂之态,冷漠的旁观之状。

新娘红装窈窕,身姿纤瘦婀娜,视其容貌也是柔美姣好,称得上一等的美人。丝履轻踏,玉足慢动,女子雍雅而高贵的姿态落落大方,红裙微荡,像是一抹来自远方的霞光一般温养眼球。

来到这片幻境之中,姜鸣行走在人群边上,细细观察着周围景物,不由得疑窦顿生:这不是申羽的精神幻境嘛,他在哪里?

当他的目光紧紧锁定那红裙新娘,那张有些熟悉也有些陌生的脸映入眼中,他才发觉这张脸已经与记忆中的某个人的容颜渐渐融合,他再次惊讶一怔:“原来申羽是女子?”

新娘走到红毯路的尽头,那里有同样着装着红色礼服的新郎等候着,外人看起来没有半点问题,但在姜鸣的眼中,这个新郎顿时变得可怖起来。那根本不是人,而是一个蜥蜴人,与姜明在山洞中见到的蜥蜴人不出其二!

姜鸣已然顾不得这么多,踩着一座石柱便跃入了人群,一把抓住了新娘的手,大喊道:“跟我走,不要嫁给一个不像人的家伙。”新娘却没有迈开脚步,周围人群迅速围合过来,甚至有一个胆大的直接揪住了姜鸣的衣服,喝道:“你是什么人,为何要捣乱申夷忧小姐的婚礼?”

姜鸣一把推开人群,面向新娘道:“申羽,我是姜鸣,你不能嫁给一个蜥蜴人,这只是幻境,你可以选择自己的人生,你应该嫁的是自己喜欢的人,你听到没有?”

新娘握住姜鸣的手掌,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眸直对姜明的目光,但却禁不住两行清泪滑下脸颊:“姜鸣,我没有选择,若是我不嫁给他,我们整个申家都将毛骨不存。放开我吧,你不能与整个城池的人为敌!”

看着新娘凄苦的神情,姜鸣即使明白这只是幻境,心口仍是深深地刺痛,他双手抓住她的肩膀,深情地道:“若是不能选择,便不能追寻,若是没有幸福,活着也全无意义。”

姜鸣揽起新娘的腰肢,像一只暴怒的野熊一般冲出人群,然后奔着一抹白光跑去。在这时,她是逃婚的不孝女儿,他是浪迹天涯的有情人。

“先前不知道你的身份,举止上有唐突之处,还请抱歉。”姜鸣放下茶杯,诚恳地低了低头,他若早先知道申离是女儿身,便不会与她喝酒,更不会闹剧一般将之带到失龄峰,可能他心中放不下某些思念,以至于对女子都不会太过密切。

注视着姜鸣略有些紧张扭捏的模样,申羽心里已是没有疑虑了,反而是有些高兴的,因为她可能结识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男性朋友,而不是那些没有意气的酒肉朋友可以相提并论,想到这些,她便不由得显出浅淡的笑容来。

“好吧,我相信你,不过关于我的事情,你可不能告诉其他人,你虽然信得过林寒那家伙,可我不能。”

姜鸣诚然应下,今日故意找下这机会便是为了说清楚这件事,以免日后发生尴尬的事,有了申离的允诺,他也算是心安了不少。他又问道:“其实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女扮男装出来在江湖上游历?从你的幻境中不难看出,你的家境应该不是太差,用不着在外跑生计吧?何况你也没有谋生计。”

申羽的表情立刻凄凉与冷漠起来,她低下了头,眼神空洞无物,宛如失去了精神的器具一样:“你尝试过挣扎命运嘛?在往日的许多时光里,我都像是一个没有根蒂的浮萍,即便我很努力地去改变,去适应,但只是被视为交易的工具,被那些亲近的人所捆绑,所控制。我想逃离,我也只有逃离。”

“莫非他们逼你嫁给你不喜欢的人了?”姜鸣问道。

“没有什么喜欢不喜欢,我没有见过预定的那一半,即便祖父与叔伯的决定已经更改了几次。我们申家虽然也算是大家族,但却只是依附于另外的大势力,仰视他人的鼻息而存在,当十五年前父亲病死床榻,申家的繁盛已然一去不返,他们只能凭靠出卖我的婚约获得自保而已。”说到这里,申羽强撑起笑容,抹了抹眼角盈满的热泪,她期待眼前这个男子能说些什么,但又觉得自己的希望太过唐突无礼了,又道:“不说这些了,我会尽力把握自己的命运的,也不能每天都活在悲苦之中,不是嘛?”

“唉!”轻叹一声,姜鸣却不能为她做什么,甚至连说出一句鼓励的话都是妄言,他只能听着,然后支持她。又想着不能在这么痛苦的话题上持续下去,便道:“这女扮男装容易,但你经常与男子喝酒,行为上总是不方便的,其他人就没有发现?”

“我这手易容之名唤‘藏蝶’,可以完全将人的身体外形改变,若不是今日是你,我可舍不得浪费这蝶虫!”雾气之中仍有声音传出,不过这声音却发生了显易的变化,原本申羽话语中的粗砂感消失,转而是清脆的女声:“散!”

一字落地,雾气瞬间四散开来,露出了其中藏匿的人。衣服仍旧是灰色棉衣棉裳,但这人影的身姿变得更为修长与纤瘦,尤其是颇有轮廓的胸口使得这身装束不再臃肿与素朴,再加上一张精致的脸与飘然披散的长发,眼前这倾城美人的模样与先前大相迥异。

姜鸣不知是惊讶还是惊艳,竟然呆怔住了,尽管他在幻境中已是见过申羽的女妆模样,却依旧没有这一刻来的清晰自然,喉间挣扎了半天,才堪堪吐出几个字:“你真神奇!”

申羽对姜鸣的滑稽表现感到好笑,嘲弄道:“这下你还能分得清我是男是女嘛?”犹如盘铃般清脆的女子声音传入耳中,姜明苦笑着摇头,仰头一口将杯中茶水喝尽,无奈地道:“我真是醉瞎了我的眼睛!”

十日共同参训,在高逐戌军营之中相处,似乎是她度过的最没有忧虑的日子。

而后渊流纵饮,跌入其中,被那蓝裙女子所救,所俘,在姜鸣第一眼的时候,已然泪奔。

姜鸣忽然觉得心口的荒源鼎碎片一阵抖动,他闭眼望向黑暗的精神空间,赫然察觉一道红点正朝着他飞速奔来。

“是朱然?那怎么会有种熟悉的感觉?”姜鸣直盯向窗户的方向,对于荒源鼎碎片拥有者的这种感应,他已然不再陌生,但当那一道黑影不知用了什么方术穿墙而入,姜鸣却是禁不住发出来声音。

“你,你是……”

望着姜鸣那激动得涨红的脸庞,那道黑影即便是蒙着面,也能从露出的眼眶中发现一抹浅红,黑影声音有些哽咽,如同这双苍白的手一般在颤抖。

“果然是你来了……”

姜鸣苦涩着一笑,这场重逢之戏,终于在不经意的岁月中重演。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终于找到你了,夷忧。”姜鸣痴怔,脸色复杂地注视着许久未见的申夷忧,满心惘然,此时她恢复女儿身,玲珑身段纤细腰肢,裹上一身紧致的黑衣,风姿自是别有新意。可是,为什么当他接触到她的眼神,总感到一种迷茫与空洞。

他急切地想要站起身来,身体却僵硬得如不自己一般,想要询问她近来如何,嘴唇却被她素指捂住。

“别说话,姜鸣,不要惊动了外面的人。”

姜鸣知意地点了点头,却有些诧异她为何噤声,在外的是葵姒特地派遣来保护他的两名侍卫,莫非有葵姒不能知道的事?

申夷忧痴痴注视着姜鸣,以一种温柔而悱恻的声音近似央求地说道:“我在这里等人来解救我,终于,你来了。在距隋城八十里外的火涟洞中,有一位实力极为强悍的鬼物,我被他种下了火傀烙印,再过七日他便要吸取我的精气,我现在只希望你能前来救我,若是不能救我,也让我死得体面一些。”

“你……夷忧……怎么会?你不会是在开玩笑吧?”姜鸣的脸色一下子苍白起来,发觉申夷忧的神情异于往昔,不再质疑她所言,他又慌忙道:“我要怎么来救你?你能不能直接留在这里?我去找妖枪董横来帮我们,即便真正的鬼物来袭,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申夷忧惨然一笑,没有再说什么,右手按住胸口良久,一块小半个手掌大小的暗青色铜片渐渐浮现。

姜鸣怪异地注视着她的举动,他的胸口处也浮现出一块极为相似的铜片,似是受了招引,两块铜片悬浮于空中,轻缓地撞击在了一起,刹那间仿佛有巨大的能量在激荡而出,而后没有任何预料地涌入了姜鸣体内,两块铜片也一齐没入了他的胸口。

他瞬间感到一种清凉弥漫全身,各种伤势在迅速的恢复,这是来自于神物荒源鼎的激荡,还未过数分钟,他便已觉得伤势痊愈了六七分。

“夷忧,你的碎片……”

“它以后就是你的……记得来找我啊!”申夷忧苦涩地说完这句话,便转身奔去,墙壁似乎不成阻碍,转眼间她的身影已消失不见。

“夷忧!”姜鸣跳下床来,双眼已是颇为忧忡,推开窗户眺望,却已望不见想要看到的人。

火傀烙印缓缓瓦解,申夷忧眼中的空洞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往日饱含深情的眼眸。

“姜鸣!”申夷忧激动地抓住他的手臂,指甲似乎都要深入姜鸣的皮肉,她的余光望见倾城之貌的蓝裙女子,神色又慌张起来:“谁让你来的,快走啊,她不是你能对付的。”

申夷忧下意识的推搡,姜鸣此时由心的感动着,因为前时被女子掩盖了意识,申夷忧能知道的东西不多,有这般慌乱无措的举动倒在情理之中。

姜鸣拍了拍申夷忧的手背,良善一笑,道:“苦了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们不用逃,她也不是我们的敌人,这里发生的事情,回去之后我再同你说。”

申夷忧疑惑地看向言语坚定的姜鸣,目光又瞥向高冷不可直视的蓝裙女子,竟然没有再争辩什么,直接凑近姜鸣耳边,担忧地道:“她很厉害的。”

姜鸣却道:“没事,以后得节制饮酒了,醉酒误事。”申夷忧点头,站在姜鸣一旁,她所能做的就是作为朋友的陪伴而已。

每年四月中旬,小雍城有长达十数日的花灯盛会,在这样一座山水小城之中,这场节日并不比春节逊色多少,反而因为花灯的特殊性。

更多的年轻男女更愿意乘此时外出漫步,花灯迷眼,并肩而行的情侣比比皆是,这种简单而大方成体统的节日,其实更是一场旖旎的幽会。

姜鸣有些感慨,申夷忧自小养尊处优,但年成却遇到一桩桩悲苦事,没有自由地被人当作利益交换的工具,困在牢笼中无力挣脱,对于一个正值青春的女子来说,这是怎样的凄然?

“夷忧,夷忧,估计你的父母也想让你一辈子没有忧愁吧!只是……”

“什么?”申夷忧似乎没有听清楚他念叨着什么,全不在意地拍打在了姜鸣的肩头上,道:“赶快吃啊,吃完了陪我去看花灯,别错了时辰。”

申夷忧站在花桥之上,月色衬托的倩影极为优美,她仰起头,沉浸在皎皎月华的沐浴之中,她眉间一丝忧愁,总不掩此时灯影扰扰的繁华,她望向这条黝黑的小江,一望无际地贯穿全城,正如她的思绪,曾飞过秋千去。

如果我今日洗尽忧愁,可否与你饮酒于春秋?

如果我今后不能夷忧,是否唯有浓情苦淹留?

申夷忧突然明悟天地悠悠,竟不能放己身自由,岂不悲痛?

姜鸣走进她身旁,入情般扶住她的肩胛,问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再走一会儿就回去吧!”申夷忧转过脸,避免与他的目光直视。

“好。”姜鸣将一块吊有流苏的翠色玉石塞到她手里,道:“你刚才看上的玉坠,我花光我的积蓄买了,一人一块,多了没有。听那卖玉的老人说,这叫‘零玉’,是一种三垣之地产的玉石”

零玉,象征着一段爱情。姜鸣可能没有听说过,但是申夷忧知道。

不知道姜鸣是不是故意地,可是申夷忧接过那通透的玉石,脑中便有无数思绪变为心底的忐忑,那段让她憧憬的传说中最凄美的故事,那本经过才女妙笔生花写出的温婉的多情传记,都让她的心口只剩下对那两个字的吟诵:爱情。

申夷忧攥住玉石,感受着清凉的舒适质感,一时没有想到说什么,这时候的沉默无疑显得颇为旖旎。她与他四目对视,不自觉间缓缓靠近,迷离眼神,像一场来自梦中的邂逅,终于,两人嘴唇相触。

轻触而分,浅尝辄止。

申夷忧慌乱地转过身,似乎要逃离,却又背对着姜鸣站在了不远处,强迫自己镇静下来,佯装着淡漠的口气道:“今日的事,都忘了吧。”

姜鸣抓住她的手,深情地盯着她那盈盈双眸,下了一个重重的决定,他轻声道:“我们,尝试着开始吧。”

一语深情,半日凝视,执子柔夷,念子忘忧。

又如何能忘?

第三百二十六章 闪光场

旗战附加赛,在半决赛结束的后一日进行,原本就是被极大多数人多放弃的环节,但是有一些楼级组织为了提高自身排名,或者为了更进一步冲击决赛的名额,便会同监察会申请这场比赛。

附加赛没有多余的规则,总之都是建立在举行旗战的基础上,在人道意识上不允许杀害对手,但实际上即便真的出了人命,也不见得第七幕会将胜者怎么样,旗战本就是第七幕用来筛选人才的,能用各种手段将对手击败,甚至能够压制住对手的临死反扑将之格杀,这也算得上是一种不错的能力。

附加赛分为三场,但也能算作两场,因为在这附加赛里,只要需要比试两场就能分出胜负,就能扭转当前的半决赛排名,至于那所谓的第三场,倒是并没有必要,因为这附加赛中,不存在一胜一负的情况,只有连胜,或者连败。

“请五百三十二号参战者就位,由交趾城常安楼级组织发起的附加赛开始,因为常安楼主只让你一人上场,所以你所要做的,便是将面前的三人一一击败。当然他们不会群攻你,这是附加赛的最低底线,当然你一个人想要连续击败三人,其难度也不是一般的大。”

听完委判说完规则,姜鸣深思了许久,转而望向一旁的常安,因为附加赛的规则,两方楼主都必须同时在场,所以常安也来到了此处,只是他显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紧张,甚至只是淡笑着望着他,可是姜鸣却明白,自己所面临的是什么,即便常安为人不义,现如今也没有什么办法,他只是继续战斗下去,才能在与常安的谈判下赢得一些机会。

姜鸣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道:“开始吧,我准备好了。”

委判点了点头,洪声道:“半决赛附加赛,由交趾城楼级组织对白牙城楼级组织,两方楼主分别为常安与赵器,参赛者为常安下属五百三十二号,与赵器下属六十一号、六十二号、六十三号,现已经过两方参战人员确定,比赛开始!”

姜鸣横戟上前,大为嚣张地朝着那白牙城的三人喝道:“你们三人谁先来?”此等霸气的话语用作战斗前的言辞,便带着许多的挑衅之意,这无疑会使得对方三人更加想要击败他,必然会使得他的战斗更为的艰辛,只是他却全然不在意。

六十三号挺身上前,其他两人则退在后面,道:“你可知道你有多狂妄吗?想要通过附加赛来赢得决赛的资格,想要用一人之力击败我们三人,你比你那楼主更为愚蠢,别以为闯到了半决赛第五就傲慢不已,即便你算是此次旗战的黑马,可绝对动摇不了白牙城的地位。”

姜鸣冷声道:“你的废话有些多了,要战便战,不战就滚开,反而我知道你们都对这决赛资格有着莫大的追求,可是我却没有,我鄙视你们这群人,就像是鄙视一个傻子一样,总以为通过一些手段便能操纵一个人,但实际上哪怕是人力不能已,可是天道仍然会收了你们。”

六十三号完全没有听懂姜鸣想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一脸懵住,而后喝骂道:“管你在说什么,都只不过是在拖延时间而已,我可是九段人位宗师,难道还收拾不了你吗?我本来打算只是击败你就好了,但是为了让你聒噪的嘴永远的闭上,我不介意直接杀了你。”

“哦?九段人位吗?”姜鸣微微诧异,又抬眼瞥了瞥其他两人,暗道:“这白牙城的阵容倒是极为豪华,一名九段人位武学宗师,两名已然达到了半步九段人位巅峰的武者,这般实力也着实超过一般的楼级组织,即便是其中常安那样的能力,手下也只有浩、淼兄弟辅佐,而且他们的实力还不一定能够胜得过这六十一号与六十二号。”

姜鸣斜睨向那六十三号,道:“你是打算用九段人位的实力碾压我,将我重伤之后好让你的两个同伴更容易赢我吗?真是好深的算计,而且这般小心谨慎的态度也是值得人赞赏,可是,你就真的有把握能够赢我?”

六十三号冷笑一声,道:“应援人员五百三十二号,淘汰赛与半决赛没有一场失败,常安手下还有一人与你战绩相同,只是却只是派遣出了你一人,估计是想要通过你打入决赛,然后再通过那五百三十三号保留实力,来达到染指旗战冠军的目的。”

“只是,他终究是高估了你们,那个五百三十三号的确手段狠辣,而且武道境界已然达到了九段人位,的确有可能与前三甲角逐,但是你却太弱了。旗战全胜,其实有很多人能够做到,但是他们却都是为了保留实力,以让自己的楼级组织取得更好的名次,像你们拼尽全力来保证全胜,根本就没有什么意义。”

“或许你们从来都没有了解过,这旗战的冠军其实早就已经定下来了,华王朝的金灵城,天心帝国的平城,以及龙山帝国的全子城,他们所有的参战者都是九段人位武学宗师,你觉得你们有能力与他们角逐?”

姜鸣听完这六十三号所言,觉得其实有着一定的道理,武学宗师的地位在凡武武者之中便是巅峰,一个楼级组织能够培养出一名武学宗师,已然算得上是极为优秀,跟别说一连出现三名了。

若是换作其他情况,姜鸣自然也不愿与这些人结仇,但是因为如今立场缘故,自己却没有多少选择的权力,为了能够救出罗湖,他只能一往无前地去战斗,然后战胜这些人。

“来吧,多说无益,只有胜过我,才有话语权。”

六十三号听闻这话,冷哼一声,而后挺起长枪,便刺向姜鸣,同时喝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记着我的名字,李木。”

只见李木在一瞬间的速度便达到了一种骇人听闻的程度,同时枪尖有着无数疾影,似要封锁退路。姜鸣面对如此稠密的枪刺,竟然有些不能战胜的感觉,急忙动用半月步生莲闪出那李木的攻击范围,才算是躲过了一劫。

这是姜鸣第二次在旗战中对战戟武学宗师,上一次对战的一号,其实力深不可测,甚至直追那秦王朝的西部兵马大元帅俞空桑,要不是姜鸣动用了一些受些卑鄙的战斗手段,怕是也不可能战胜。

眼前的李木明显实力要弱于那一号,但是此人交战却有那种纯粹的战意,那是对自己绝对的杀意,因此每一招都是想要将他置于死地,所以姜鸣一时也是难以应付。

李木见姜鸣闪躲开来,道:“武艺不怎么样,但是逃跑的能力却是还算入眼,不够这是旗战,若是只能当老鼠,是没有办法晋级的。”他瞬间跃起,向着姜鸣刺下,仿佛有着万丈雷霆在此时爆裂,但事实上只是李木在这一瞬间释放了一种能够迷惑人的眼睛的物质,即便长枪没有刺中灵活反应的姜鸣,但是这种闪光物质却限制了姜鸣的行动。

在完全没有察觉之间,姜鸣只感觉到有一只枪头刺穿了他的肩头,他急忙挥动方辕戟逼退那李木的再次进攻,虽然极为小心地防备着受伤,但是这李木的手段却猝不及防,即便是他的灵识感应极为敏锐,但仍然难免跌入对手的招数之中。

随意摸了一下那染血的肩头,姜鸣身躯一振,旋即咬住牙齿将那疼痛咽下,仿佛这样就感觉不到受了伤,虽然一样会疼痛,而且他的疼痛感官比之一般人更为灵敏,但是姜鸣却有着旁人不能比拟的坚韧,在那坠玉祭祀之中,在那刮骨祛毒的过程中,他似乎变成了一个能够吞噬疼痛的魔鬼。

“可惜啊,虽然你只是八段人位武学大师,但是这般反应比之一般的武学宗师都要强,要不是在那一瞬间你跑得快,我刺中的就不是你的肩头,而是你的脑袋了。”李木哂笑道。

姜鸣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道:“若是你就这点能耐,就真的愧对九段人位的境界了,我还没有出招啦,你可不要自己挂了。”

李木仰天大大笑,道:“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要求,雷霆万钧,我有数不尽的手段,看你如何破解?”

只见那李木再次冲杀过来,随着长枪刺出,顿时面前又出现了大量的白光,将姜鸣的视野尽数遮掩,同时还有着他的灵识也滞涩了几分,姜鸣在这种环境下不敢防御,只能连连退后。

“这到底是是什么东西,竟然能够像烟胚一样,不仅对视野造成阻碍,还有灵识的一些功能也会出现滞涩,而且闪光之中,似乎能够让这李木的速度达到一种神秘莫测的程度,让他更容易在这闪光之中命中对手,这下可麻烦了。”

姜鸣连连闪避,但是那李木的闪光却仿佛无穷无尽,他每一次出手都会携带着如果电光一样的东西,致使姜鸣不敢为战,但是所幸姜鸣有着半月步生莲这样的身法,在占式打开的瞬间,姜鸣仿佛隐约你能够看清楚那闪光之中的人影的动作,便暴起一招翦破式刺出,正好与那李木的枪尖对撞在一起。

方辕戟毫无反应,那李木的长枪也只是弯了一点点的弧度,可见这支长枪也定然不是什么凡品,只是在翦破式中的毁灭与穿透的力量,却透过那枪杆传到了李木的我手臂上,顿时让他痛不欲生,仿佛整条臂膀都要被刺破一样。

而姜鸣只是被九铅之力所震,连退了数步,虽然他在劲力之上是不可能胜得过武学宗师,但却不可能有武学宗师能够抵挡住翦破式的杀伤,贸然对撞,更加吃亏的只是对手而已。

李木大喝道:“小瞧你了,这种力量可不一般,你能以八段人位硬撼武学宗师,岂能没有一点能耐?若是我没有看错,刚才你之所以能够看清楚我在闪光之中的动作,是因为你参悟了占式吧!”

姜鸣道:“你说是就是吧,我的目的只是击败你,至于动用了什么招式,你完全不必知道。借用那种闪光,便想要蒙蔽人的眼睛,你这种手段太过拙劣了些。虽然先前的战斗你可能凭借这种手段赢了不少人,但是在我这里,此路不通。”

李木道:“通不通也不是你所决定的,这闪光之技也是衡量武艺水平的重要原因,你大可以嘲讽我,但是若有无穷闪光,又有谁能够在这个场内战胜我?”

“闪光场!”

随着李木一声大喝,这座擂台之上,充斥着大量的白光,似乎将那些观战者的眼睛都遮蔽了,看不见其中有着任何动作,甚至其中人的形态也被遮蔽了。

白牙城的第七幕楼主赵器笑道:“李木这手闪光场,已然初步了解到了阵法之秘,在这个场内,所有的感知都会减弱,但是唯独李木的感知与反应将会无限增强,而且因为是外界物质的原因,这个场可不会随意衰弱,在这个场中,他面对过一名武学宗师,并且将之击败。常安,就凭你派出的武学大师,就想要来挑战附加赛改变名次,未免有些异想天开了吧?”

常安淡淡一笑,道:“倒是很了不起的招式,有了这种闪光场,怕是没有对手敢在这场中与李木决斗吧?即便是有着多人围攻,他也能凭借这种招数,削弱对方的灵识与感知,从而增加反杀几率,不夸张地说,这种招数真的可以做到地位之下无敌。”

赵器听到常安的肯定,自己也是有了脸,便笑道:“常安,让你的人人数吧,他方才挑衅了李木,李木可不是一般的武者,若是失手杀了他,想来即便是你也会心疼吧。毕竟培养一名武学大师并不是容易的事。你与夏邑有一些仇怨,但是我却保持中立没有想要害过你,我还是劝你打消与夏邑决斗的心吧,这是我最后的善意。”

常安冷哼一声,道:“这些事,便不需要赵器楼主管顾了,毕竟这么多年来我也没有依仗过任何人。他若是被李木杀死了,我不会心疼,但我想,他没有这么容易被击败吧!”

对于场的理解,姜鸣在经过了白人传承之后,对此他已然产生了许多的想法,更不可能是这仅仅只懂得毛皮的李木所能相比,在这闪光场展开的一瞬间,姜鸣便察觉出了一些东西,在根据那些白人经验,他很快便有了方法。

“若只是普通的闪光,恐怕我也没有什么更好用的方法破解,但是牵扯到阵,我便有了胜算。万场为阵,万法为域,此阵非汝阵,此域是我域。”

姜鸣尽管察觉到,在这种闪光密集的场中,即便是占式也找不到那李木的身形在何处,但是他却并不慌张。

“我并不需要找到你,这闪光场我便能轻松破之。”

在那闪光场中,李木大笑道:“少说大话了,若是你有能耐,就破给我看!”

姜鸣缓缓闭上了眼睛,而后像是在探知什么,那隐藏在闪光之中的李木也在等待着机会,这一刹那,他如同一只猎豹跃出,一枪刺向了姜鸣的胸膛。

“中了?他没有躲?还是不能躲?”

正当李木心生疑惑的时候,他的长枪却被紧紧捉住了,而后只听到姜鸣一声大喝,“十尺戟”的锋芒顿时在这个时候突显,原来姜鸣之所以不躲,只是想要用这种手段来引出李木,同时达到同归于尽的目的。

十尺戟的威力距离姜鸣越近,越是威力巨大,在一刹那,李木重伤后撤。

这时姜鸣方辕戟挑起一块发着淡白光芒的石头,在这瞬间周围的闪光场消失不见,姜鸣笑道:“用中品金属制造出这种场,虽说是有些门道,但是却并算不得什么高明之法,这闪影石我便收下了。”

“你……”李木羞愤不已,不仅被一名八段人位的武学大师破了招式,还拿走了他的宝贝金属,他如何能够演的下这口气?但是,他硬生生地接了姜鸣一招十尺戟,早已经身躯重伤,哪里还有余力去争斗。

姜鸣破碎的衣衫处露出一截甲胄,这是非潭的黑熊送给他与林寒的,也真是因为这甲胄的恐怖防御,姜鸣才敢与这李木这般以命相博。这是李木也发现了这些端倪,才知道在自己上了当。

姜鸣提着方辕戟缓缓走来,道:“你还打算与我战斗吗?”

姜鸣机会是全盛状态,最多也就是消耗了一些体力,但是李木却已经重伤,输赢早已经很明显了。

“我认输!”李木也并非输不起的人,拖着伤躯便走下了擂台,这般丝毫不做作的姿态也是让姜鸣颇为敬佩,拿得起放得下这才算的是英雄。

“附加赛第一场,五百三十二号胜出,交趾城常安先得一筹。”

随着委判宣布,这附加赛的第一场百年落下帷幕。

常安对此似乎并没有多少惊讶,他自从请了姜鸣参加旗战,似乎便认定了姜鸣的能力,在以前甚至以后,他都极为认同姜鸣的天赋,有这般胜出对他来讲并不算是什么。

只是那赵器面色铁青,像是遭受了什么打击一样。

第三百二十七章 暗雾锁

白牙城也算得上是十分繁华的城池,在第七幕眼中,一些有着重要意义的城池都会被委派以有能力的楼级组织驻扎,而且大多数委判都会使得这座城池更为的繁华,这是与第七幕的制度密不可分的。

然而像是常安这种有着真正才能的楼主,却被分派到了交趾城那样的城池,虽然交趾城在秦王朝的各项排名之中还算靠前,但是比之天心帝国的平城、华王朝的金灵城便有着不值一提了。

那赵器铁青的脸色渐渐缓和过来,他望向常安道:“常安,你有没有想过,即便是你打进了决赛,有夏邑在,他也不可能让你如愿的。夏邑的势力有多强大,你应该很清楚,他是真正能够与那些种子队伍较量的人,上一次便是因为他,你才被贬谪到了我交趾城,你难道还没有醒悟过来吗?”

常安道:“自然没有忘记,但是我却早已经醒悟,夏邑又怎样,既然他敢来招惹我,我自然也不能让他随意拿捏,我此次参加旗战,首先便是想要夺回属于我的东西,其次便是将夏邑的势力连根拔起,你虽然与我们并没有多少交集,但对于我的为人你应该很清楚。”

赵器微微一顿,道:“能够让脉主大为赞赏的楼主可没有几个,要不是夏邑突加干涉,说不定你早就在脉主身边做事了。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即便你如今也有了一些势力,但是仍然没有办法与夏邑决斗,你应该也看到了,他的楼级组织之中其实九段人位不下五名,这般势力足够让脉主重视了。”

常安道:“那又怎样?半决赛中还不是让我的人折了他一臂?九段人位又怎样,只要不入地位,终究都只是蝼蚁。”

赵器轻叹道:“你应该明白,我没有同你开玩笑,那将岩在夏邑手下只能算得上是初晋之辈,其他两人可是比他强了不止一点,死了一个将岩,只是让他在决赛之中更好动手而已,你的心狠手辣我清楚,但是夏邑也绝非善类,你又何必与他争锋,若是败了,你可就真的是死路一条了。”

常安闷哼一声,道:“这些并不需要你管,我常安之所以到如今还活着,不是因为忍让与得过且过,而是我比任何人都要心狠手辣,你若是有心帮我,便让你的手下认输吧!”

“真是冥顽不灵!”赵器冷声道:“常安,你这脾气真是死性不改,那我告诉你,我今天还就是要将你拦挡在决赛门前,让你无法与夏邑决斗。即便李木败了,但是你那下属也没有多少气力,我的其他两人可也不会太差。”

常安淡然道:“那就拭目以待吧!”

擂台之上,没有休整的时间,就像是车轮战一样,击败了李木之后,六十二号与六十一号也蠢蠢欲动起来,若是一般的武者只怕是会生出畏惧之心,但第七幕中的武者都有一种身为消息组织成员的觉悟,而且对于自身实力极为自信。

那六十二号上前道:“别以为你击败了李木就觉得我们都是菜鸡,你只是运气好一些,我二人可都不是那么容易拿下的,我叫罗藏,他叫柳辈,你现在还有多少力气?”

姜鸣冷声道:“没多少力气,但是收拾你们足够了,谁先来?”

罗藏道:“让我来吧,他想要进军决赛,必须将我们三人都打倒,我若是战胜不了他,也会将他的体力消耗个差不多,到时候你一定得战胜的。不过,若是我将他击败了,你也就不用出场了。”

柳辈道:“小心一点,他能击败李木,其实力自然不容置喙,狮子搏兔尚用全力,切莫轻敌。”

“我明白。”

罗藏走上擂台,他的兵器是一柄虎牙大刀,外形与罗湖的白虎铖牙刀颇为相似,但却没有落户得白虎铖牙刀看起来霸气,如今那柄大刀正躺在林寒的空缠子之内,等到解救罗湖出来之后,白虎铖牙刀自然可以归于正主。

两人摆开架势,姜鸣便先发制人,脚底一蹬窜出去好远,然后开始对这罗藏展开攻势,冰戬无华的戟法一招又一招地铺垫起来,即便是九段人位武学宗师也难以应付,但是那罗藏没有半丝吃惊,丝毫在他眼中,就应该是这样的。

姜鸣仿佛感觉到了一些端倪,却还不及反应,便见到罗藏的虎牙大刀当在了他的面前,姜鸣连连刺出去三招都没有令得他退后分毫、而后他改变招式横劈竖砍,似乎要用这种方式来扭转自己戟法无用的场面,但是出乎意料的,那罗藏只是简单的格挡,便能无视他的攻击。

这让姜鸣一场郁闷,明明是极为精妙的杀伐之招,但在罗藏这里却没有半点作用,这是什么原因他亦是也是猜不明白,但是看那罗藏的召招式极为简洁,仿佛只是在追求一种简单杀伐。

“不对,这不是招式,但既然不是招式,又怎能破我的招式?他每一次挥动刀刃都能极大程度的克制我的招式,似乎是一种以拙克巧的法门,但是他的招式如此简单,完全没有其他的表现,我又如何能从中看出问题所在?”

罗藏对此却是暗暗偷笑,道:“没有办法了吧,凡间万物,都是由最简单的东西演变,然后变成复杂与精妙,但是很多人却都不知道,往往都只是那些简单的原始的东西才是最为有用的,管你千变万化,我都能一刀劈开,你还是速速认输吧!”

姜鸣深思此话,觉得也是极为有道理,只是这个时候他却站在简单与有用的另一面,冰戬无华虽然是他自己领悟出来的戟法,但他却早些接受了夜泉的武学演武,观看了无数名流之武者的精髓武法,所以才能糅合百家之长,将那其中的精髓发挥出来,结合成了现在的冰戬无华戟法。

冰戬无华,以虚翦诀为运转法门,仍然追求毁灭与格杀,他的每一招都是为了杀伐而存在的,所以在在施展冰戬无华戟法的时候,姜鸣能够感受到自身气血的流动,同时能够引动更深层次对武道境界的理解,他这般作为,才算是将衍武之境的诀窍领悟了,创造出一套属于自己的战斗戟法,这是多少武者企及但是不能得的东西,但是最终姜鸣却做到了,他用自己的对武道的深刻理解,来塑造成了这一套武法戟法。

但是并不是所用有人都能喝想象姜鸣一样,有武学演武的精髓影像可以吸收,凡武武者乃是武道的筑基期,在这个阶段学到的许多东西都将臣呢各位成为决定往后成就的界限的重要因素之一。不过所幸,姜鸣力求在衍武之境有所成就,所以并没有着急突破,他以现在八段人位的实力能够独战九段人位武学宗师而胜之,便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出于此。

当这冰戬无华被他参悟出来的时候,他顿时觉得自己对于衍武之境的理解上升了不止一个档次,他已然站在了束灵之境的门槛上,他并不需要半步九段那个过程来磨合,只要他有契机能够突破,他定然是会一脚踏入武学宗师,那时候的他,将在九段人位之中呈现战力巅峰,除了像是俞空桑那种在九段人位侵淫已久的武学宗师,他在凡武之境将不会惧怕任何人。

当然,这都只是揣测而已,没有真正地走到那一步,他自然也不会知道会不会真的这样,不过索性他有着自己的想法,在武道这条路上将走得更远,即便有着夜泉在背后指点,但其实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他一个人在上下而求索,这是他的战场,这是他的人生,只有经历了,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经验。

冰戬无华虽然只是雏形,但事实上已经能够与一些成名的武学技巧相比,只是因为在这种情况下,他的戟法迟迟不能完善,却是有朝一日能够完整与成熟,他便会真正的迈入武道强者之列,只不过这个过程还道阻且长。

姜鸣将翦破式捏在手中,然后一枪刺出,那罗藏似乎感应到这一招的强横,并没有像之前那样随意,而是直接一刀劈下来,其中有着无数的黑雾,像是要将姜鸣吞噬一般。

姜鸣自然第一时间闪避,但是却没有想到,那罗仓的速度竟然在一瞬间暴涨了数成,尽管姜鸣早已经有所察觉,但仍然是始料未及的诧异,终究是落入了罗藏的攻击范围之内,虽然不可能在这一瞬间将他击倒,但是却能封锁他的退路,从而将他逼进了那黑雾之中,在这一瞬间,他便感受到了那黑雾之中有着别样的东西,好像是毒素一样,但是却不像是毒素。

玉如意乃是通天之物,能够极大程度地克制毒物,并且净化气息,甚至对于一般的妖兽都有一些压制作用,但是这一次,好像玉如意却仿佛没有感应到,仍然在暗中沉寂。

这两枚荒源鼎碎片,姜鸣顿时想起了申夷忧,要知道有着一枚是她送给他的,而且也是在这之后,他才能掌握荒源鼎激荡的诀窍,对于他所受的伤有了一定的治疗手段。但是见物思人,他却是不知道申夷忧现在何处,这种巨大的落差感让他难以接受,同时心中泛起无数的感伤。

“夷忧,你到底在哪里?”

姜鸣顿时黯然神伤,本来就被他以各种忙碌事物掩盖的心事再次浮出水面,他感到悲痛无比,那颗心竟然在这时也剧烈地颤抖起来,当初为夜泉凝固灵魂而贡献出来心头血,又碾碎精神实现坠玉祭祀,那番事引起的后遗症在这时爆发开来,姜鸣只觉得心口像是要爆裂开来,心脏剧烈地膨胀,又瞬间缩小,但那种胀痛感却愈来愈剧烈,他的知觉本来便已然将要模糊,但是脑袋中突然嗡鸣起来,仿佛有千万根银针刺痛的感觉令得他精神催损,似乎不知何时就要将脑袋撑爆。

过去了十多分钟之后,这种痛感才缓缓减弱,心口处的胀痛感、大脑的刺痛感让他受尽了折磨,他的后背已经被冷汗覆全,衣衫也已经湿透了,他惨淡一笑,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总算是又捡了一条命。

夜泉说的话,他又记起,经历了精神的破碎与心头血的损伤不算是什么,可能这下半生可能都会在这样没有定期的疼痛中度过,姜鸣便觉得实在是有些难熬,况且这才仅仅只是身体器官上的后遗症,夜泉所说的道心上的损伤倒是还没有出现,他对此又是各种猜测,不知今后还会有何等的痛苦。但他转念一想,既然选择了那条固执之路,便没有理由再说后悔之类的话了,即便痛苦,那便继续痛苦下去吧!

姜鸣再次休息了一会儿,爵江马还在奔驰,一路颠簸但姜鸣却好在没有掉下去,况且方才只是精神上的疼痛,爵江马并没有感受到什么剧烈反应,所以便一直在奔走。

姜鸣再次稳定心神,打算再次进入精神空间产生激荡,这一次他将对申夷忧的思念强制压下,害怕又引起那种疼痛,便极为小心地收敛了思想,等到见到了那两枚荒源鼎碎片,他便开始动用念力令碎片碰撞,这一次倒是进行得颇为顺利,但是动用这股精神力量催动与两枚荒源鼎碎片只见的联系,他的灵魂也很是不容易地才能维持着这种力量。

两枚碎片缓缓接近,最后轻轻触碰,顿时荒源鼎碎片之间产生了巨大的能量波动,一股淡绿色的光波扩散开来,然后没有遗留地从姜鸣的皮肤与眼鼻窜进了身体,姜鸣只觉得一股沁人心脾的舒适感,充斥在周身各处,他胸膛处的僵硬感也在渐渐消失,同时肩膀处的伤口也慢慢停止了流血,但是想要恢复却并不是一瞬间的事。

申夷忧神情眉目含愁,立于卧华山崖前远望,透过那群山重叠,似乎可以看见那远处不远的平原,那个人应该便在那里。

她小的时候善于舞弄明月,也有着调素琴的爱好,长大一些便不再喜欢那些束缚人的东西,就像是房间内外的牢笼,就像是整个家族给她戴上的手铐脚镣,她不喜欢便不再愿意做,即便她忧愁满心,也不需要人宽解慰藉。

她孤身穿过千里风尘,远走山水来到寒武关,以蝶蜕之术化为男子外貌,整日沉醉于饮酒闲聊,似乎真的已经忘记了前时忧愁。但当姜鸣的出现,失龄峰中舍身相救,百鬼夜行之中侥幸活命,她突然才觉得余生尚有美好的东西能胜过醉酒。

幻中红裙看尽真假,他愿意将她从纷乱的旋涡中救出,铿锵军列十日为友,驾舟渊流醉酒于寒春,之后火涟洞中相思而见,小雍城中花灯光晕下一吻情深种,玉影仙琉是他送下的礼物,可那晓夏夜残香却令人断肠。

申夷忧身在卧华山中,每日思想着这些旧日的故事,她很清楚姜鸣为什么将她丢下,可是他却不是真的懂她,若是经历过黑暗,便不愿再让光明远去。姜鸣为了守护而将她独留,为了兄弟与追寻而远赴战场,这时的姜鸣仍然是姜鸣,这时的申夷忧却再添了情绪。

忧愁仿佛天生就有,伴随着婴儿呱呱坠地便为家门不幸作了预兆。焦虑便是独处便有,何谓独处?无他无江湖。更多的是惶恐不安,前日她心痛如绞,她发现她与他的心好似连接在一起,她分明能感觉到一柄冰冷的刀刃刺入了心脏,即便归路哨骑传来的消息只是姜鸣负了伤,但她却知道,那伤很重。

申夷忧在犹豫一个问题,她想要离开卧华山,她想要寻找到姜鸣。是的,只为寻找,虽然她从未丢失。缭绕在她心间的复杂情绪如狂浪翻涌,他所说过的‘念子忘忧’曾让她笑靥如花,可是似乎一旦被那种忧愁锁定便无法脱身,她亲尝其中苦涩,深知其味,畏之如虎。

她手中握着当日在小雍城中姜鸣送给她的零玉,只是一块与拇指一般大小的水滴型的吊坠,其玉翠色欲滴、玲珑剔透,玉坠的中心位置有着一抹宛如游云的红丝,这便是传说中邙零公子一泪山川喋血的证据,这种红丝做不得假,也不知真的是幸运,还是上天注定的情缘,姜鸣竟然能在那种小地方找到零玉这般珍贵的东西。她珍之如手足。

她想若是姜鸣有所感应,他手中的另一枚零玉也会传递她的思念,这种思念是自从他们真正的承认对方之后才有的,至那夜情根深种云雨暗渡,便真正的无法分离。零玉象征着绝对真切的深情,在捉摸不透的人性之中,姜鸣能以一颗炽热的心将她身上的寒冰消融,不是因为有零玉佐之,那悠长岁月若有人陪,她只希望是他。

她的心神颇为恍惚,她望着远方,承接着来自山崖的风,像是无声的雕像,木讷而不知何语。申夷忧如何?他深爱之人,初经情事,便想拿出一辈子去对待,他从来没有对此有过疑问,他的深情真切如磐石,无论生死,无论富贵,他曾想过,只要有这样一个人便足够了。

可是,他却选择了什么?他是自私的,因为他这个人已经成了既定的姜鸣,他可以因为一个人改变这个世界,但是没有办法因为一个人,将自己的生命与思想完全打翻。

他的路,道远任重。从他肩扛起夜泉与林诗的约定,他便没有想过轻易放下,若是此生他们的骸骨不能同眠,如果那上穷碧落下黄泉也无法找到所谓的荨岩,那么一定是他死在了黄沙之中。他没有办法停住脚步,为木青岚不能,为申夷忧也是不能,他想要的是这三垣九野,可不能在这里停下脚步。

第三百二十八章 阵法之述

对于阵法,慕涯有些远超常人的天赋,没有任何人的引导,他便能通过一些方式独自钻研,姜鸣丝毫不怀疑,即便是他现在接受了白人传承,对于阵法有些许多的了解,但却仍然跟不上慕涯的学问。

慕涯的智谋,还有阵法的研究,似乎超过他太多,这几个月时间未见,姜鸣猜想或许他已然达到了阵法大师的层次吧,只是往后的路不再是国家争伐,而是真正的强者之路了。

生于秦王朝,在那卧华山与秦王朝的交界处,松涛岭上他一人执剑,拦挡住那杀伐的秦军,似乎他那如同儒士的模样早已深入人心。

约有百名手持弯刀的骑兵策马在岭上,面对着几间简陋的茅屋与一群举着锄头木棍的农夫对峙,骑兵并没有冲杀,他们眼神凶狠地望着那茅屋前领头的人,那人手执一柄青铜长剑,面容暗黄与其他农夫无异,身着一身玄袍却像个儒雅的教书先生,正是他护在百名农夫面前,犹如铁壁。

这支骑兵的队长咽了一口口水,沙哑地嘶喊道:“兄弟们,杀啊!”

只有五名骑兵冲杀出去,他们似乎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战友并没有跟在身后,只是任着马匹往前跑,那些农夫在他们眼里与待宰的羔羊无异,当他们的弯刀举起,就要割下那最前者的人头,突然寒光烁动,一道剑锋似乎划过了身体最重要的部位。

这一瞬间,五人眼前一黑,齐齐跌下马来。他们的咽喉处多了一道深长的口子,鲜血犹如喷泉涌出。

马惊而嘶鸣,血色在松涛岭上肆虐开来,煞是冷艳。

慕涯心静如水,多年未用剑,剑锋微锈,自身的剑心倒是欲渐澄明,方才那一击虽不完美,但令他惊讶的是,这身多年荒废的剑术武道竟然已是达到了七段人位的水准,旁人若是天姿愚钝些,只怕是十余年苦练都达不到这境界,他竟经过几年砍柴摘菜的磨练后轻松得之,即便是自己都略感汗颜。

众骑兵尚未看清招式,五位兄弟便在那玄袍人一剑之下饮血,顿时人马俱惊,心生退意。

慕涯面色阴寒,缓缓退向茅屋附近,关荒并不像之前的骑兵队长好对付,本就胜算不大,若是还有这些骑兵时刻骚扰抵抗,慕涯就完全失去了赢的机会。

“大家听好了,我们如果逃跑,这些骑兵能轻易追赶上,他们手中的刀剑无情,他们会将我们杀光。现在只有一种办法,所有青壮年留下,拿起武器阻挡他们,妇孺赶紧离开,走山路向着卧华山地域去,只有这样我们才有可能存活下来一部分人。”

村民也约有一百多人,但妇孺占了七八分,能举棍棒的男子只有不过三十几人,这些村民稍稍犹豫,便有人喊道:“听先生的,我愿意留下来,请活着的人帮忙照顾我的老婆孩子!”

一石激起千层浪,有了这一个人带头,便又有七八个男子举起了手,妇人与孩子也掩面哭泣,在这种悲壮的氛围下,慕涯的心也开始颤动,他细细念叨着:出世才能济世。

短暂的告别,三十多名男子举起锄头木棍站在了慕涯身后,慕涯叫来陈辛雪,道:“带着婉儿快走,她听我的话,就说我很快就回来。你也走,那个骑兵队长说小乙没有死,应该是逃到卧华山地域的村庄去了,你到了那边多打听打听应该是找得到的。”

“慕大哥,那你……”陈辛雪欲言又止,她岂会不知道那些骑兵的凶狠,留下的人十有八九都免不了死亡,即便慕涯武道高深,只怕也是吉凶难测。

慕涯只是一笑:“我帮她找了好几年的神医,都没能医治好她的眼睛,若是我回不去,小雪,还请你看在陈家与慕家交好的份上,照顾好婉儿。行了,快走!快走啊!”

望着慕涯双眼中的坚决,陈辛雪一咬牙便转身离去,这是男人的战争,可能活着的都是女人。

“松涛岭的男子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

当慕涯说出这句话,所有农夫都握紧了手中的武器,他们在平时可能都是自私的,可能为了柴米油盐而争吵,可能为了一句玩笑的话而打骂,但今日,他们将为了家人的生命而战。

“哈哈哈,这样有意义吗?只要将你斩杀,那些妇孺即便跑再远,骑兵也能迅速将之追上。”关荒白虎大刀一挥,便向着慕涯砍去,他既然接手了这个任务,便做好了屠杀的准备,他的对手是,慕涯。

湛蓝青天,一轮骄阳高悬,四方垣野编织成筐篮,聚热于大地,宛如蒸笼,而这松涛岭上,林木参天,却掩盖不住裸露的肃杀,炎光下,一抹血色升腾。

慕涯终究没能敌得过,为了让这里的农夫多活下几个,他冒死穿行在骑兵阵中,斩杀数十几人后,被伺机而动的关荒一刀劈中,终于是无力倒地。

关荒自从断了一臂之后,行事愈发谨慎小心,所以在一开始他并没有拦截慕涯对骑兵的击杀,而是借骑兵的数量来消耗他的体力,并暗暗观察在最合适的时间给予对手致命一击,他成功了。

慕涯在血泊中挣扎,但显然已是没有了反抗的余地,此时即便是一个普通人都能轻易杀死他。

慕涯吐出一口鲜血,强撑起上身张望,那几十个农夫在骑兵挥舞着的弯刀下,没有半点还手之力,越来越多的人被屠杀,发出惨烈的嘶喊,他再也没有能力阻止,因为即便是他,可能也活不过几分钟了。

卧华山中,慕涯卜居。

“慕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过会儿就让那两个小丫头帮你把日常用品拿过来,正好你来了,我刚好也有些事给你说。”

慕涯道:“想必你是想说,过几日我们就得去交趾城参战了?”

姜鸣一愣。

慕涯又道:“外面那些侍卫都在传说的消息,几位统领在交趾城败了一仗,我早就听闻你与他们的关系匪浅,想来对此是不会坐视不理的。”

姜鸣缓了缓,指着石凳让慕涯坐下,道:“该帮的还是要帮的,刚好我去交趾城也有些事情,可一并完结了。就是考虑道你与那位陈家公子的伤势,怕是不宜舟车劳顿,所以有些为难。”

慕涯道:“陈家兄妹久有从军之志,现在有这个机会,只怕是喜之不及,至于伤势倒不是什么大问题,去了再多休养就好了。我大概是清楚我的实力,堪堪七段人位,伤愈之后也大概是有些用的,从此地前往交趾城,只需一日半夜的马程,无甚颠簸。”

姜鸣笑道:“这确实极好,有了慕兄加入,林寒他们倒是能减轻不少负担。”

慕涯摆了摆手,道:“这倒不必,如果去了那边战场,我与陈家兄妹都是你的下属,换句话说,你将是我们的统领。”

姜鸣心中一惊,皱眉道:“你的意思是……”

慕涯道:“我看中的是你这双指点天下的眼瞳,能许我慕涯天下居的机遇,能让我踏足真正的三垣九野,也只有你可以做到,这便是我信任你的原因。姜兄,慕涯请从!”

他来了。

骏马崩腾,身后乱石滚滚,卷风尘。

卞道成陡然察觉到地面在颤抖,抬眼一看,却见慕涯向着一人一骑向着战场冲来,似乎无数巨石便是他的兵马,这一幕威风凛凛,即便是八段人位的姜鸣与卞道成都不免心神一怔。

“难以置信,他是怎么做到的?”姜鸣此时眼中的慕涯,不再像是普通的人类,而像是一位领悟了驾驭天地之力的仙人,如何能不让人吃惊。

“小乙、小雪、姜鸣,跟着我走过的路躲避,三尺一顿,九尺一转,快!”

听到慕涯的喊声,姜鸣没有任何迟疑骑马而走,陈氏兄妹也趁机抢过两匹马,一齐朝着慕涯奔去。

“快,向边上走,躲避巨石,退回密道。”

卞道成见状不好,急忙喊动手下逃窜,可这么多人慌乱而走,难免互相践踏,不知有多少人被自己人马踩死。卞道成原想跟随姜鸣几人逃走,可那些巨石竟好像生出灵性,生生将姜鸣几人后面的路堵得没有缝隙,无奈之下只能冒着被巨石砸中的风险,向另一侧躲避。

巨石滚过山野,轰隆隆的响声像是天崩裂了一般,烟尘似雾,十米内难见人影。

姜鸣四人勒马于一座小丘,遥遥观望着这造化的威能,姜鸣啧啧称叹,道:“慕涯,你可千万不要骗我说,恰好遇到了这场山石滚落,还是老实说吧,你到底是不是地位境界强者?”

陈乙彻与陈辛雪也被先前一幕震惊得瞠目结舌,此时惊奇地望着慕涯,活像是在参观什么稀缺动物一般。

慕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我要是地位强者,要收拾这些喽啰,那还用这么麻烦?我只是借助了那座遗址的固有阵法,激活了隐藏在山脉中的造化奇门而已。”

“造化奇门?”姜鸣三人再次惊呼出声,以他们的见识竟然完全没有听说过这类奇能巧技。

慕涯解释道:“奇门,上古神流三式之一,合以三才,分以八门,主以地元,测以集事,应万物而神鬼莫测,积三转九宫,能宣造化之微。奇门之术分为风后奇门、星仪奇门、遁局奇门以及造化奇门,各引一方流派,传承百年不息。”

陈乙彻道:“慕兄,既然这奇门之术如此厉害,那为何我从未听说过?”

慕涯道:“奇门之术确实无比强大,以三垣九野为基,强者能化无数奇门,映照星辰,苍穹易举。但奇门的传承太过晦涩,非天姿极为聪颖者不能识一字,别说修行到师辈相同的高度,能传承下来十之五六已是极为不易。”

“据秘籍记载,无数绝世的术法湮没于历史的尘埃中,现存的奇门之术只剩下风后奇门与造化奇门,其他零星的术法全部归算在风后奇门之中,现在世人习惯将之称为‘阵术’。”

“从某种程度上讲,修阵即是修奇门,但奇门之广,远非阵法二字所能述尽。造化奇门则是统称隐藏在自然环境中的奇门阵法,大多数由古代惊才绝艳之人所创,剩下的则是当世修阵宗师布下,修阵通元,能化不朽。”

姜鸣三人恍然大悟,竟不知这修行中还有这些隐藏史说,自其偏僻之处观之,可见慕涯学识之深。

“我还以为自己学了不少地理玄学、方域故事,与你一比倒是太过浅薄了。”姜鸣苦笑着说。

“言重了,我前些年虽修武道,实则主学兵谋与奇门,今日能将这道造化奇门引动,算是侥幸,说不上高深。”慕涯摇头道。

陈乙彻狂热地注视着慕涯,道:“小弟早知慕兄乃是山中卧龙,但仍旧是低估了你的能耐,今日这一出滚石阵,弟实在佩服。”

慕涯道:“我哪有这么厉害,我今日可算不上布阵与驭阵,顶多就是借阵而已。原先我猜想这里的山脉不凡,便查过这一带的相关古籍,终于查到一条线索,千年前有名的离阳王朝的都城便建在这一带,而之后百年,这片区域再也没有其他庞大的建筑。”

“于是我便猜测所谓的密道便是离阳王朝都城的一条紫陌,而这种山脉之下,便是那沉睡了千年的离阳王朝都城遗址。事实证明,我是对的。”

“作为一国之都,而且是离阳王朝那种称霸了大半个野域的强大王朝,都城中肯定有强大的修阵者布下的奇门阵法,而且极有可能便是因为这个阵法的掩饰,导致这座遗址从未被人发现。”

正当交趾平原大战激烈进展之时,在卧华山军营主营帐中端坐的慕涯正观察着地形沙盘,通过对模型的观察可以接近现实地了解附近地形,因为他心中总归是有一件堵在心口,那是一个被所有人忽略的人,但他记得。

卞道成。

之前姜鸣猜测在乱石滚落之际,卞道成携着五六随从通过密道逃回了庞路军营,但经过了这数日的观察,卞道成并没有在敌营中出现,若他不是出了什么意外,便一定是潜伏在暗处,等着猎物虚弱的时候,给予敌人致命一击。

当然慕涯也只是猜测,并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卞道成的蛰伏,他的失踪可能另有隐情,但慕涯无法排除这样的可能,于是卞道成的行踪便让慕涯感到如鲠在喉,十分不得舒适。

慕涯想,若他是卞道成,一定会采用最稳妥的生存方法,一早地退入密道撤回军营;但若是姜鸣是卞道成,便一定会铤而走险,反深入卧华山地域,直到干一件足以彰扬功绩的事。卞道成身为御封的骁虎将军,自然是有着自己的骄傲,如同无数征战沙场的名将一样,宁愿玉碎死,不为苟且活。

所以……

慕涯正在沉思间,一名军士进帐报道:“将军,今晨在粮仓中发现有老鼠食粮,粮官请问将军是否打算今日搬移粮食,或是等待两位统领归来再做定夺?”

慕涯眼神突然一亮,他盯着那名军士问道:“粮仓现在哪个方位的第几营帐?”

军士应道:“前日运送过来的新粮都囤集在南二十八营帐,旧粮则在南三十二营帐,所有数目账本都在粮官手中,将军是否需要叫粮官前来盘问。”统领离营时曾向所有人告知,在这一日时间内,营中所有事务都必须经过慕涯的盘查,若是慕涯想要管理军营中的某些布置,除了营防与堡垒措施不能更变,其他一切包括梁津手下的重骑兵他都可调动。

慕涯清楚梁津如此深厚的信任并非是没有原因,一来是出自对姜鸣的信任,二来是信服于他先前破阵时的智谋,三是在一定程度上用此表示对自己的拉拢。但是无论是哪种,慕涯都不会介意,他只有自己的目的,建立军功让妻子荣华此生,完成她想要看自己指点江山的愿望,其次便是辅佐姜鸣这个朋友,辅佐他帮助他的朋友。

慕涯从“军粮”二字听出了自己想听的东西,便道:“去将两位拾实力达到七段人位的将军叫来,我有秘事与之商议。”

此次破阵,几乎军营中全部主力将领都身赴战场,另外带走了超过一半的兵力,只剩下那支善于防御与强攻的重骑兵与两位并不出名的七段人位将军,一人姓左,一人右,营中其他将领常戏称他们双拳将军。

左、右将军入帐来,并未因为慕涯的代理身份而怠慢,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军礼,然后才道:“不知将军叫我们来有何事商议。”

慕涯注视着这两个魁梧将军,竟有种说不出来的熟悉,微微一愣,旋即笑道:“两位将军多礼了,在下将你们叫来只是想要问你们几个问题而已。两位负责军营的防备安全,我想问的是,今日营中出入哨探多少?内营守卫一队几人?多长时间换防?瞭望高台几人监察?外防弓箭手在何处待命?”

左右将军诧异相视,前者一人道:“今日天明后共有十八名哨探出营,因为早先两位统领忙于整理军队出战,故没有严格查探归营哨探人数,但末将查验过登记名单,归营有十二名。内营守卫九人一队,六队一组互相换防,每两个时辰换一次。瞭望高台三人监察,半日换防一次,按照时间再过半炷香时间将会换防,至于弓箭手一般有一半人在校场试射,一般分布在营防四周,以备敌袭。”

此中便可管中窥豹,知慕涯之能。

第三百二十九章 长叹侠者有锋芒

旗战在那震惊整个天心帝国的霞光之中结束,朱天野东南脉主对于林寒的许诺,即便是常安再多计谋也不敢无视,被抽取了记忆服喂了养傀丹的罗湖终于被带了过来,林寒见状竟是落下泪来,为了解救罗湖,姜鸣付出了太多。

淼将解药给罗湖喂下,并且不知使用了什么方法,在罗湖身上几处大穴点了,那双眼空洞的罗湖终于在这一瞬间闭上了眼睛,并且整个身躯倾倒过去,早有防备的林寒连忙接住。

淼将两个玉瓶递给林寒,面色平淡地道:“这是其他的解药,第七幕也就将傀儡之法研究到了这种程度,需要完全解决罗湖的后遗症,以后每天将其中丹药服用,不出七天应该就能恢复完好。当然,这也只是那些人说的,若是不管用,我也不知道怎样让他恢复。”

林寒将罗湖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好,望着淼冷声道:“常安呢?难道他就不想解释什么吗?东南脉主可是说过,他要交还给我一个完好如初的罗湖,若是这药不管用,我又该找谁诉理?”

淼暗叹了一声,道:“脉主说的话,常安楼主自然不可能不听,但你应该知道,这傀儡之法与养傀丹都只是试验的产物,一些功效与价值都没有完全研究透彻,那些人也不知道究竟能不能让试验品恢复如初,他们所能做的便是将这些解药都提供出来。”

林寒一拳砸在淼的胸膛上,淼不由得退后了数步,以林寒在旗战中展现出来的实力,他根本无法闪躲,淼咳了几声,靠在墙壁上道:“事实如此,这是第七幕,这才是真正的第七幕。”

林寒的目光陡然黯淡下来,通过淼的话他渐渐开始明白,若不是因为他在空缠子之中的化神裙摆显威,将一应监察会与旗主震翻,而后东南脉主受到震动出现,恐怕他连争取的机会都没有。

常安从一开始提出的交易,就是想让姜鸣拼尽全力帮助他拿到旗战冠军,从来就没有想到过释放罗湖,这让林寒更是心寒不已,对于第七幕的厌恶更甚,他甚至后悔,若是在那擂台之上,将那第七幕的一众参战者杀死大半才算值得。

但终究只是幻想,他现在的实力太弱了,若非不是东南脉主伏槐看中他的资质结下善缘,根本不可能给予他这般宽赦,第七幕的每个人都一样,都像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野兽,他能够带着罗湖与姜鸣离开,这便是最好的结果。

林寒切齿道:“多谢告知,但也请你记得,这笔账,总有一天我会找常安讨回来的,不管是姜鸣,还是罗湖,他都该死!”

淼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何必呢?如今常安成了旗战冠军,他已经有资格留在脉主身边做事,第七幕在九野根深蒂固,想要挑衅他们的权威,根本是不可能的。”

林寒道:“只要够强,什么都能够颠覆。游侠当惯了,自以为能够凭借自己的善举解救天下,但事实上,秦王朝我管顾不了,第七幕我也干涉不得,游侠的身份根本就是一个笑话,若是有朝一日第七衰败,我会第一个上去放把火,烧毁这吃人的宫殿。”

淼看着林寒那阴狠的表情,微微有些诧异,这次旗战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对于林寒三人是十足的打击,没有人能够预测他们今后会强到什么地步,但是第七幕与他们的恩怨就此结下,指不定以后还会发生什么。

稍稍沉吟,淼道:“等姜鸣醒来,告诉他,白老嘱托给他的事情,我与浩会帮他完成,浩是喜欢白姑娘的,也正是因为这些,常安楼主才派遣他参战旗战,让他遭受着许多打击。不过,他以后恐怕是不会再修习武道了。”

林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淼苦笑道:“就在昨日旗战落幕之后,浩醒了,但是医师诊断,他的经脉断了数条,已然没有可能修行了,他今后只能是一个普通人了。这也算是他的报应吧,常安楼主已然下令将他逐出第七幕,我也还需要在第七幕做事一年,便能脱离第七幕了。”

林寒恍然才觉得,浩、淼两人虽然一直帮常安做事,但终究还是心存善意的,只是这个第七幕的名头,将他们压得喘不过来气,第七幕的无数底层武者,也都是在承载着这样的命运,这是他们的悲哀。

林寒并没有多想什么,只淡然道:“随便你们,你说的话我会转告给姜鸣,就这样吧!”

淼双眼扫过姜鸣与林寒,转身离去,这座城池之中,有着太多人没有自由,被禁锢在笼子里,只能等待着主人的善心。

汾城不可久居。

虽然旗战结束,各方第七幕的组织都已经开始撤离,但暗中仍然有着不少人窥探,林寒害怕第七幕的人下杀手,早早地准备好东西,将仍然昏睡不醒的姜鸣与罗湖安置在马车之中,踏着雪色出了汾城。

常安此刻站在汾城城墙垛口,望着那遍是雪白的群山,面色如冰。

“启禀楼主,林寒、姜鸣、罗湖三人已然出了城,虽然林寒做了掩饰,骗过了七八名暗探,但仍然被我们探察到了,不知我们是否还要跟上去?”

常安瞥了一眼跪在身前的暗探,道:“没必要了,他们已然对我没有任何的利用价值了,将人手都收回来吧,万一让脉主知道我阳奉阴违地派人监视他们,恐怕也是会生气的。”

“是,楼主!”

常安轻叹了一口气,道:“只是可惜啊,没有将姜鸣杀死在这里,他那般心性,以后成就定然不低,恐怕会是个不小的隐患。算了不想这些了,旗战的冠军,我已然拿到手了,接下来便是计划顺利进行了。”

“脉主虽然现在可能对我重视,但我却没有任何的砝码让他真正地将我视作股肱,我还需要实力,罗湖虽然不能再进行计划研究了,但其他人却仍然可以,我并不想永久地被人操控,若是想要布局天下,首先便是需要有能够布局天下的实力。”

“灵魔计划,终于可以开始了。我常安能走到这一步,靠的可不是对谁的仁慈,千万人逐鹿,只有心狠手辣之辈才能走到最后,那些没用的人,便早早地去清理掉吧!”

为了防止有暗探跟着,林寒故意绕了好几个城池,才确定背后并没有并没有眼睛,姜鸣与林寒还没有醒来,重伤的姜鸣,被操控失了灵智的罗湖,他们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林寒所能做的,便是将他们尽快带回安全的地方。

尽管秦王朝在大战,但是林寒此时的实力完全不会惧怕俞空桑,整个秦王朝之中,没有人能够对他造成阻碍,想要回去与梁津他们汇合,这才是最正确的道路。

“我在旗战开启的时候,就已经派了好多人送消息,按照道理来说,四海城中早已经收到了,但却没有人回复我。老津有着武艺傍身,我尚且不是很担心,但是蝶姑娘却一直在四海城,罗湖失踪之事对她打击一定很大,早些将罗湖送回去也好让她放心。”

随后六天时间过去,林寒终于带着两人来到了天心帝国与秦王朝的交界处,腾龙岭仍然雪白一片,与关隘守将交换了通关文书,林寒便带着两人离开了天心帝国,这座看起来和平的国家,实际上却有太多的杀伐,或许正值大战的秦王朝也比天心帝国好一些吧!

这一日,罗湖终于醒来了。

前几日也曾经做出了一些举动,但都显得极为生硬,无论是摆动手臂,还是摆了摆头,都显得不像是正常人的动作,但这一日他终究是睁开了迷茫的双眼。

被第七幕的控制的将近两个月时间里,他没有任何意识,只知道听从脑海中既定的指令,他的记忆都已经开始褪尽,但所幸,有人救了他。

“寒……寒……子……”

宛如婴孩学语,这是他这么多天以来的第一句话,结舌混沌不清,但林寒却听得清楚。

罗湖虚无的双眼盯着林寒,像是要说什么,但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患难,死劫,他们经历太多了,只有忍受过最严酷的寒冬,才配说出眼前人的名字。

即便林寒进了太多,但在这一刻,仍然不免泪奔如雨。

罗湖恢复比想象中更慢,淼给林寒的解药都已经服用完,但至今才缓缓醒来,想要恢复完全,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他带着两个不能打理生活的人上路,终究是要为难很多,而且似乎秦王朝的战争还在持续进行,竟然在边境地域出现了短暂时间的封锁。

林寒在思索了一番之后,决定与大量的商人滞留客一样,在边境处的驿站先行落脚,等待罗湖再恢复一些,同时姜鸣苏醒了之后再动身,虽说他一人不害怕千军万马,但是身边带着两个拖油瓶,要是硬闯的话,无疑还是有着一定的风险。

好在那边境的驿站都是为了款待异国之士准备的,所以环境与待遇还算不错,只需要缴纳一定的费用,便可以长期居住,虽然这个费用比之普通的客栈要贵太多了,不过林寒却不缺这几十两白银。

趁着滞留商人都被一一安置下来,林寒也有时间去找这里的兵士询问了一番秦王朝现在的状况,令他震惊的是,秦王朝都城之中,大明窟与卧华山正在大战,而且经过了数日的战争,双方已然进入了最为火热的时候,根据消息传出,在这几日期间便能分出胜负了,而这便决定着秦王朝的山河最后归属于谁。

“没有想到,即便是时令进入冬季,秦王朝的战事还没有停歇下来,这是想要尽快分出掌权者吗?看来山主与大明窟之间的战斗已然白热化,虽说大明窟底蕴深厚,但是卧华山几年来招揽人心也绝对有着巨大的作用,而且经过我们几个在硫火之战中的表现,定然在号召力上有着与大明窟决斗的资格,只是在兵甲数量上可能有些弱势。”

“秦王朝政权的分崩离析,早就是意料中事,只是那秋垣死得未免太没有面子了,百官没有一个前去吊唁的,便在兵力耗尽之后自刎而死,虽然说至少都是一个王朝的皇帝,但这种死法未免是太没有尊严了些。卧华山与大明窟的崛起,才是真正决定秦王朝往后运行方式的关键。”

“不过这些也与我们没有关系,听说之后山主百年重新整备了兵马将领,并且任命老津为大将军,连往日要压他一头的呼延伍都要归于他调遣,可谓是极有权势了。只不过这场战争的立场并不好决定,老津应该也知道什么时候进退,消息中说,自卧华山进入秦王朝都城,大将军梁津便已然没有了踪影,不知他是否已经回到了四海城。”

林寒这般思索间,一旁的罗湖站起身来,虽然看上去他的神情显得还是极为痴傻,但是起码比之往日都有一定灵智了,这证明他至少是还在持续恢复之中,只要时间一长,还是有着一定的可能恢复如初的。

“寒……寒……寒子……老津……”

罗湖缓慢地张着口,似乎是在费尽所有力气在说话,但是他却没有任何表情,甚至连起身站立的动作也极为僵硬,何况他现在只能够做出这种举动,虽然有了一定的头脑,但灵智还是之恢复了数十分之一。

林寒暗暗叹了一口气,道:“你是想问,老津如今在什么地方吧?自我与姜鸣离开,长子与蒙子也随后离开了,因为你出事了,所以只剩下老津一人,但是卧华山与秦王朝开战却是大势所趋,梁津为了保全四海城与给我们制定坐标,参加山主的计划是必要的。只是现在卧华山与大明窟的战争愈发火热,老津定然也不想被卷入那些大局的纷争之中,若是以他的习惯,应该早就退出秦王朝战斗了。”

罗湖听到这话,却仿佛还是没有理解,木讷的双眼盯着林寒看了许久,却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林寒无奈,只能放弃了继续解释,如今的罗湖刚刚摆脱傀儡人的身份,整个人的神智比之小孩子还要简单,要让他理解这些并不是很容易,索性林寒能够看到罗湖在每天缓慢的恢复,这便是最好的事情。

但是,姜鸣却仍然没有苏醒。

如此算来,自那日旗战之后,姜鸣已然昏睡了将近十日,若不是他尚有微弱的鼻息,而且外伤都在如同一个平常人一样在缓慢恢复,林寒都有猜测他已经死去的想法了。

十日不吃不喝,这在旁人眼中看来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但是姜鸣在接受了白人传承之后,已然拥有了地位强者服气辟谷的一些特征,凭借这身体自主吸收天地灵气便可以保持生存,并不是很需要外在的营养供应身体机能,不然应付一个昏睡的人吃喝拉撒,这还真不是一件容易事。

林寒现在的实力已经稳定在九段人位,自认为凭借现在的实力,即便是那站在地位门槛上的俞空桑,也并非不可战胜,他是六人之中,第一个踏入半步九段的,现在说不定还是第一个踏入九段人位的,想到这些林寒不禁又有些莞尔,全当是枯燥生活的插曲吧!

就在他想要出去找侍者布置饭菜的时候,竟然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那是当初他与林寒在刚要进入天心帝国的时候,遇到的黑白双盗仇葭与仇洁兄妹,他们甚至还想要图谋丹功与丹晨,但是被姜鸣与他识破,并且差一点将之格杀。

若是说来,这黑白双盗的确是有着能耐的,不仅在杀人谋财这些事情上有着超高的智力,而且本身实力也是十分的突出,两人联手甚至能够战胜一般的半步九段武者,只是他们心术不正作恶多端,不然在凡武武者之中也应该是有着不小的名气的。

“这两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莫非他们也要进入秦王朝?这两人上一次想要打丹功丹晨的主意,被我与姜鸣阻拦,自此我与姜鸣前往白人遗迹,后来便再也没有听到他们二人的消息,不知为何他们又出现在了这里。”

林寒颇多疑惑,但是因为早先与这两人结怨,所以便急忙隐藏了身形,万一被发现,反而难以探究他们两人的目的,林寒曾经询问过姜鸣的意见,姜鸣却说这两人都是真正的恶人,若是遇到一定要将之斩草除根。

虽不做游侠好多年,但是林寒骨子里的游侠思想却从未浅淡,是非对错,善恶报应,都是需要人去执行的,黑白双盗在天心帝国的名声很臭,但是却没有人能够将其收拾,因为他们实力已然算得上顶尖,凡武武者之中只要不是九段人位武学宗师出手,根本就不可能将这两人格杀。但是真要是达到了武学宗师,又怎会放下身段来杀两个盗贼?

“这黑白双盗也算得上是天心帝国的毒瘤,今日来到了这里,说不定是想要趁着秦王朝兵荒马乱,在秦王朝内生事,不过所幸他们还没有进入秦王朝。”

林寒冷笑一声,道:“既然如此,那我让我再做一次游侠,做一次惩奸除恶的善事吧!”

第三百三十章 色授魂杀

黑白双盗的出现让这所有理所应当的事情都变得有些复杂,因为有了上一次的教训,林寒也对仇葭与仇洁二人颇为上心,以往结下的仇怨无法化解,这两人也本就不是宽容大度之人,他不会指望着两人原谅。

若是有机会,若是有实力,林寒丝毫不怀疑,仇葭与仇洁会找上他与姜鸣,并且给予最沉重的报复。当然这也是他的想法,也是姜鸣的想法,所以这一次,他并不打算放掉这两人。

跟踪这仇葭与仇洁走近进了一间屋子,虽然是白天,但是以林寒九段人位武学宗师的实力,完全可以不惊动这里的守卫与甲兵,秘密监视着仇葭与仇洁。环望四下无人,这座包厢此刻仿佛只有这两人在,林寒便欲动手,却听到有着一阵响声。

只见一名身型臃肿的华服男子翩翩而来,踩着飘忽的步调,哼着小曲儿,面色欢悦地走进了屋子。林寒收起杀人的心思,因为有着这不知名的胖子插手,他也不好轻易动手,只能先行找个地方观察,再寻找机会动手。

透过瓦片的缝隙,林寒能隐约看到屋内的景象,那胖子似乎是被仇葭与仇洁而来,两人朝着胖子拱了拱手,胖子也满脸堆笑地回礼,但是林寒却看出了些端倪,那胖子自从进屋,目光就没有离开过仇洁。

且听仇葭道:“朱老板真是守时,不过算起时间有些早了,我妹妹还没有按照你的要求准备,若是体验不好,那可就不是我们的问题了。”

那被称为朱老板的胖子摩挲着手掌,笑着看向仇洁,道:“无妨,无妨,我这不是着急吗?出来经商几个月了,都没空去找姑娘,今日看到令妹这般姿色,我早就走不动路了,所以便早些来这里等着,希望时间上还能多谢宽裕。”

仇洁假意羞涩,脸转过去看着地面,似乎就真像是一个风华少女一样。仇葭也作势遮拦住仇洁,道:“朱老板,你这直勾勾地盯着我妹妹,若是她不答应了我,我可管不了。我妹妹虽然算不得国色天香,但可比青楼里的那些无名姑娘要美得多,你不觉得这样是对她的亵渎吗?”

胖子听到这话,连忙转过身去,背对着两人,连连致歉道:“仇公子勿要见怪了我只是太长时间没有见过想令妹这般姿色的女子,我看她就像是仙女一样,所以才会这般失礼,若是令妹生气,我愿意再多出五百两。”

仇葭笑着与仇洁对视了一眼,道:“朱老板,那就多谢了。不够因为我怕们都没有依仗,还请先将价钱送上,毕竟这种事情,不可声张。”

胖子稍有犹豫,然后从怀中取出一张银票,递给仇葭道:“我明白,这是一千两白银银票,比之先前约定的可要多出五百两了。我是个商人,不见到兔子是不会撒鹰的,这一次算是破例了。”

仇葭接过银票,拿在手中看了看,笑道:“朱老板破费了,妹妹自然会让朱老板感到满意的,那接下来我就出去了,朱老板想怎样就怎样吧!”

仇葭作势要走出屋子,胖子兴奋地转过头来,还没有等待仇葭走出去,便环抱住了仇洁,笑道:“小美人,快来吧,我可真是等不了了。”

仇洁也是笑容满面,她坐在胖子的膝盖上,魅惑地道:“朱老板,那我可就要开始了,不过多长时间,还得看朱老板的你能力了。”

胖子听到这话,仇洁的话语似乎含着难以拒绝的魅惑之音,他立即兴奋起来,手掌似乎还要有动作的时候,突然见到一柄短刀划过了他的脖子,仇洁旋即站起身来,防止鲜血溅到衣服上,她的面容顿时阴森。

那胖子难以置信地捂着持续有着滚烫液体涌出的咽喉,似乎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生命的丢失,他不禁怒斥道:“贱人……你……”只是他发出的声音已然越来越弱,甚至都没有办法听清楚在说什么。

“呸,就你这番德行,也想占我的身子?”仇洁朝着仍在挣扎的滚到地上的胖子啐了一口,便朝着仇葭门口走去,只见仇葭又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一团黑雾状的东西。

仇葭几乎都没有看那朱老板是什么下场,便伸出手环抱住仇洁的腰肢,笑道:“妹妹,这次你怎么行动这么快,都不想与这朱老板试试?”

仇洁哼了一声,道:“这胖子满面油腻,我可是有洁癖的,若非是长相出色的男子,我可都看不上。关键是哥哥活儿好,做完了这一单,我们便又能逍遥一段时间了。”

仇葭笑了一声,指着那胖子的尸体,对这黑雾道:“小毒物,这就是你的晚餐了,拖到角落去吃,别弄得到处都是。”

那团黑雾似乎听懂了仇葭的话,瞬间便闪现到了胖子面前,拖着胖子那超过三百斤的身躯,躲到了一旁窗帘背后,不时间发出吞咽食物的声音。

躲在暗处的林寒极力屏住鼻息,这时他认出了那团黑雾,赫然便是在那破庙之中众人遭遇的“赤发鬼”,听到那仇葭的话,这时林寒才明白,原来这妖兽原来是听从仇葭与仇洁的命令的,怪不得在那破庙之中会有那般作为。

“这黑白双盗手段倒也毒辣,竟以声色之交易骗人来到屋内杀害,既为谋财,也是害命。只是可惜那胖子商人,被自己的色心所害,到头来死了还要成为妖兽的事物,真是可笑非常。”

林寒微微思量,暗道:“原来仇葭与仇洁是真的兄妹,而且他们的关系极为密切,甚至早就已经超过了伦理纲常。这出卖妹易财的戏码可谓是让人大跌眼镜,只是有着那头神秘莫测的妖兽,我想要动手也颇有些忌惮。”

正在这时,却见仇葭伸手褪去了仇洁身上的厚重大衣,曼妙身姿此刻竟然只穿着一身薄纱,而且这身薄纱外形极为大胆,竟然是将许多雪白的地方都露了出来,这简直就是专程为了进行某种活动故意穿的。

仇葭皱着眉头,道:“妹妹看来是早就有打算了,这般惹火的装扮,我本来都没有欲望的,这下子你可逃不掉了。”

话语说话,便朝着仇洁的身体抓去,林寒顿时吸了一口凉气,气息顿时有些不甚稳定,好像是看了春宫图一样,不对,这根本就是真人版本。

就在此刻,那在一旁摄食的雾鼬却却突然停住了动作,林寒还未反应,便一道黑雾破开了瓦片,冲着他飞来。

“暴露了!真是好灵敏的反应,这赤发鬼比之先前更强了。”

林寒心念一动,空缠子中银白刹螭枪出现在手中,顿时一枪朝着那黑雾抽打而去,而他也借助这股反震之力,站在了屋顶之上。

“什么人?”

仇葭与仇洁同时一喝,甚至不顾忌正在做什么事,便抽出桌子下面的武器,纵身跃上屋顶,与那一团看不清形状的黑雾成三足状对峙。

林寒眉头微微一皱,因为自己的失误造成了暴露的局面,看起来是有些麻烦,但是他却并没有惧怕,仇葭与仇洁两人的实力都在八段人位巅峰,而这黑雾中的赤发鬼妖兽的实力,也与自己有着明显差距,他一人独战虽是有风险,但是他却却有着把握。

“林寒,原来是你,真是不是仇家不碰头啊,上一次没有将我兄妹一网打尽,今日又来找霉头,看来你真是看不起我们啊!”仇葭切齿道。

一旁的的仇洁身穿颇为暴露的薄纱,冷哼道:“呦,想不到自诩正义的游侠也会做偷窥这回事,想来我的身子都已经被这家伙看光了,哥,你可得替我讨回公道。”

林寒冷声道:“谁稀罕看你,你们兄妹的事情都被我看在眼中,所有的丑事为纲常伦理所不容,你们可知道,只要我将这个消息说出去,你们会接到多少人的唾弃?”

仇洁道:“你这小白脸好生不知耻,看了我的身子还要将我曝光,果真你们臭男人都是一个德行。况且,你曝光又怎样,我与哥生死相依,又岂是你能理解?”

仇葭道:“他只不过是想为自己的行为找个借口而已,这种人总是有着自己自己正义的面具,借此来批判别人做错了事,接下来他便应该要张告天下,说我们是天心帝国内恶名昭著的黑白双盗,这样他就可以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声讨我们了,这般手段我们倒是遇到不少了。”

林寒汗颜,低声道:“怎么说得我好像是恶人了一般!”

仇洁道:“哥,别跟他废话,有小毒物帮忙,就算他是半步九段,也休想再一次打败我们。”

林寒见两人一兽向着自己冲杀而来,冷声道:“既然如此,就让你们今日死在我的枪下!”

“横扫千军!”

长枪横扫之间,屋顶上瓦片纷纷被这强悍的劲力掀起,仿佛就像是迎着风浪一般,这般景况令得仇葭与仇洁大惊,连忙挥动手中刀刃抵挡,但是方才挡开这些瓦片,便感受到一股凌厉的风刃,两人齐齐倒飞出去。

“可惜了,这两人还是有些本事的,竟然在一瞬间能够反应过来,那本是必杀的一招,但是却因为仇葭与仇洁的灵活反应,躲过了一劫,怪不得这两人虽然只是八段人位巅峰,但却敢在之前与半步九段的我对战。不过,即便他们应该也颇为不好受,九铅之力的反震之力,也是极为强悍的。”

就在林寒思索的时候,却感受到后背一凉,那头妖兽竟然趁他不注意,绕到了他的背后,想要对他进行致命一击,但是林寒却早有察觉,银白刹螭枪探入黑雾之中,竟是刚好抵住那头妖兽的撕咬。

林寒知道这妖兽的速度极快,所以在银白刹螭枪刺出去的一瞬间,及时松开了手,弃枪的瞬间同时一记追风腿踢了过去,正中那妖兽头颅,林寒重新收回银白刹螭枪,借用枪杆上的劲力将黑雾驱散。

这时林寒才真正看清楚这头妖兽的面目,似狼似狐,身型仅有齐膝高,但是在一瞬间的爆发力却超越了一般的半步九段人位武者,甚至在速度上能够让林寒也颇为震惊,这妖兽不可不谓是一大杀器。

仇葭与仇洁接住被击飞的妖兽,前者道:“小毒物,你没事吧?”

那只妖兽站在地上发出低低的狂吠声,对于林寒却是包含了忌惮与恐惧。

仇洁道:“哥,你察觉出来了吗?刚才的力量,太强大了,他已经不是当初的半步九段人位武者了。”

仇葭道:“自然感觉到了,是九铅之力,是真正的九铅之力,没有想到只是一个月不见,他竟然已经踏入了九段人位武学宗师,这下麻烦了。”

他们纵然自诩有些手段,但从未与真正的武学宗师较量过,因为他们很清楚,以他们的实力,想要直面武学宗师只有死路一条,曾经天心帝国的一名叫做鹿杖客的武学宗师便接到了三皇的委托,要将帝国内作乱的强悍武者尽数击杀。

当时因为武学宗师的出场,几乎天心帝国之中无数盗贼劫匪头目被击杀,但是因为有着天心帝国三皇的支持,没有人能够组织有效的反击,仇葭与仇洁也在那次追杀之中,被列为一级击杀目标,但是因为他们两人逃得快,没有正面与那鹿杖客决斗,才算是保全了性命。

往事已然过去,如今的仇葭与仇洁比往日要强大不少,但是却仍然没有突破束灵之境,反而是他们亲手带大的妖兽雾鼬实力却是愈发强大,如今若是一对一地与普通的半步九段人位武者决斗,胜算恐怕也是极大的。

仇洁低声道:“哥,怎么办?此人不是我们能够对付的,我们要不要就此逃命?”

仇葭轻斥道:“我们不可能逃得过武学宗师,想要离开自然不能动用平常手段,可如今秦王朝暂时封锁,我们还要进入取道秦王朝有事而为,千万不能因为这些耽误。”

仇洁道:“我有些印象了,似乎在我们分配住处的时候我见到过他们,一辆马车,兵士检查过,还有两个受伤的人,应该就是他,我们有机会了。”

仇葭道:“这般说来,倒是可以解释为何只有他一人跟着我们前来,或者说姜鸣受伤了。不过这只是猜测,若是姜鸣没有伤势,我们前去抓取人质,怕是要也有许多的风险,此事倒是可以试一试。”

虽然只是短暂的时间,但是仇葭与仇洁的交流却已经完成,兵刃向着林寒飞去,两人的身形也急速倒退,同时喝道:“小毒物,帮我们拖住了!”

妖兽可没有那么多的畏惧之心,即便它在先前的交手中已然觉察到了林寒的强大,但是在这一瞬间仍然是暴冲而出,林寒甚至这仇葭与仇洁两人做事狠辣,却没有想到他们竟然知道自己不可战胜,便索性让这妖兽挡箭牌。

“想将我拦住,你还不够格!”

林寒将银白刹螭枪斜向上挑,连续在黑雾之中打出七八式,但是那妖兽在黑雾之中似乎有着天然的规避能力,林寒能够感受到命中的却只有一招,若是这样,真的有可能会让他们逃了。

不对!

林寒这时才发现,若是想要逃离,仇葭与仇洁最好的选择应该是自己的身后,因为在这个方向,他们便能闯过这些秦王朝军队的封锁,进入秦王朝的边境城池之中,这样即便林寒再多能耐,也很难在其中找出仇葭与仇洁的身影。

但是他们却选择了反方向,这个方向是滞留商人聚居客栈,当然他的住处也在这个方向,通过这个方向他们能够再次回到天心帝国,但是之中还阻隔着一条腾龙岭,想要在山岭之中行路,可比之前的选择要困难多了。

“莫非他们的选择不是逃离,而是想要制服我?”

“根据一些蛛丝马迹说不定能够推算出我带着两个病人?”

“坏了,仇葭与仇洁说不定是想要通过挟持姜鸣与罗湖来要挟我!”

这般心思一出,林寒便大叫不好,虽说只是推算,但却有着极大的可能真的是这样,这让林寒有些担忧,便顶着妖兽的纠缠,向着居处杀去。

因为这般战斗的动静,早已经引来了一众守卫边境的甲兵与一些吃瓜群众,但是因为那团黑雾的诡异,却都没有敢上前去。

“那是什么?那团黑雾到底是什么?怎么像是什么鬼怪一样,冲我们这边来了,这些甲兵为什么不上?”

“是那个白脸武者引开的,他要干什么?混蛋,滚开!”

一众居住在这里的商人纷纷喝骂躲避,像极了那些不管自己事情的群众,只懂得保护自己的安全。

林寒暂时顾不得这些,便直恁向着居住的地方冲去,背后的妖兽紧追不舍,全力之下,这妖兽竟然能够勉强跟上他的速度,这让他极为不安,但当他注意到了包厢之中的一些动静,他一枪砸飞了身后追赶的妖兽,又是一枪将包厢的门刺破。

只见仇葭与仇洁坐在昏睡的姜鸣边上,各自拿着一柄担任,一人妖娆,一人凶狠,皆是冷笑。

“你要是再往前一步,他可就真的没命了。”

第三百三十一章 假道伐仇

受人要挟,犹如覆匕于颈,左右难行。

最为糟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仇葭与仇洁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竟然找到了他的居处,将刀架在姜鸣脖子上限制他的行动。

林寒暗想幸亏罗湖在此时还在昏睡,不然要是被仇葭与仇洁抓着两个人质,他可就更加难以对付了,可是即便是姜鸣一人,现在的局面也是不好处理的。

仇洁一只手攀在仇葭的胳膊是哪个,妖媚地笑道:“没有想到啊,往日能单打我兄妹二人的姜鸣少侠竟然落得这般田地,不知道是不是惹到了什么不该惹的人,天心帝国可是很大,也有几个武学宗师镇守,哥你说他们是不是去闯三皇宫殿了?”

仇葭轻哼一声,道:“我觉得他们应该是去青楼白嫖了,然后被撵出来了,不然也落不得半身不遂这样的下场。”

林寒面对两人的调笑,面色冷淡,他警惕地观察着身后,那头妖兽已然追上了他,重新回到了黑白双盗身边,而在这包厢之外,已然有着数十名滞留商人与上百名甲兵围观,但都在观望之中,似乎也是觉察到了林寒与黑白双盗的不平凡,以及那头黑雾妖兽对于人的震慑。

林寒道:“我放你们离开,放了他,从此我们再没有恩怨,如何?”

仇葭与仇洁却是大笑起来,两人对视然后又笑起来,仇葭道:“林寒少侠,你似乎是忽略了些事情,我们手上有人质,该怎么处理理应由我们决定,刚才你不让我们兄妹离开,现在我们也不想走了。”

林寒道:“你们想怎么样?”

仇葭道:“放下你的长枪,我们可不想与一个想要杀我们的人谈判。”

林寒将银白刹螭枪杵入地,道:“我所能做的只有这种程度,我不会真正相信你们,脱离了这杆枪,我将没有谈判的机会,我虽然如今在劣势,但却不是傻子。若是你们想要我自杀,我难道也要执行吗?没有了威慑力,你们才会真正的将我视作鱼肉。”

仇葭与仇洁都皱起眉头,前者道:“让你自杀倒是不可能,但是你将我们兄妹打伤,将小毒物打伤,这笔账又怎么算?”

林寒道:“我至多说一声抱歉,但是想要我做些什么,我恐怕是不能如你们愿了。或者,你们可以有另外一条路,你将姜鸣杀了,然后与我鱼死网破,怎样?只要你们觉得,能在我手下活下去。”

林寒那似笑非笑的神情让得仇葭与仇洁两人俱是一惊,林寒九段人位武学宗师的实力摆在那里,即便是被暂时要挟住了,可他们却并不知道姜鸣对于林寒来说关系如何,若只是一般的朋友,这般的要挟的确对于林寒而言并没有什么作用。

仇洁道:“当日早就看到你们兄弟情深,不然的话又怎会这么远拖着尸体一样的病人行路?你故意伪装出一副并不是很熟的样子,便是想要我们的威胁失去意义,可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们了!”

林寒轻笑道:“我与他的确认识很久了,但是他早已是将死之人,医师说他的死期不远了,不信你们可以探知一下他的气息,看像不像是一个正常伤者该有的。本来他这般状态,早些将之处理掉才好,但是因为一个朋友的委托,说是要将之带回故土秦王朝,我又不好驳了朋友的要求,便带着这两人上路了,不过若是你将这两人看得很重,那就可能会吃亏了。”

仇葭不由得额头上生出冷汗,虽然对于林寒所言仍然心怀疑虑,但林寒的话却让他有种难以质疑的感觉,若是他一味地逼迫,或许会让林寒真正地放弃姜鸣,那个时候即便是他们兄妹与妖兽联手也不是他的对手,雾鼬妖兽可能逃脱,但他们两人必然会折在林寒手中。

微微思忖便能知道其中轻重,不管怎样林寒都没有在赌自己的命,不管他们怎样选择,都与林寒没有关系,最坏的打算也就是他们杀了姜鸣,然后两人齐齐葬送在这里,或许以妖兽雾鼬的强悍以后定然能杀了林寒替他们报仇,但是这却不是仇葭与仇洁想要的。

“我还没活够,怎么能就这样死了,这是不可能的事情,若是可以只能用那种手段了!”

仇葭暗自思索,但是他却敏锐地觉察到,林寒正在想着自己若无其事地走来,他冷喝道:“你想要干什么?再往前一步,我就要了他的命。”

林寒笑道:“虽然在道德意义上,我不能看着他死,但是你执意要用危害我的方式来要挟我,我只能选择牺牲他来杀死你们,放心,他的死是值得的,我会让你们两个狗男女给他陪葬的,路上也好有个伴,也不愧对我与他结伴一场。”

仇葭与仇洁看着林寒那冷酷的表情,终于在精神崩溃的边缘了,没有想到原本很好的计划,竟然成为了他们的催命刀,若是他们选择与林寒死战,若不定还有着一定的希望逃离。

仇葭道:“等等,我同意你先前的条件,你让我们离开,我绝不会害他性命。你一定得发毒誓,不能再对我们动手!”

林寒却彷如未闻,仰天大笑起来,道:“其实我还是更喜欢后一种选择,你们早些动手吧,我知道你们两人对我也是颇多怨恨,就算此次逃离,往后说不定还会找上门来报复,既然如此,我更愿意清除你们这样的隐患。”

仇洁道:“你这人果然心狠手辣,你难道不怕我们拼死一搏吗?或许两名武学大师的拼死反击你不会在乎,但是这只变异的雾鼬却有着极强的能力,你杀不了它,它却可以与你玉石俱焚,不要质疑这句话,它是我们兄妹喂大的,它有什么样的能耐我们很清楚。”

林寒听完这话,旋即目光望向那一旁龇牙咧嘴的妖兽,却是丝毫不质疑仇葭所言,目前这雾鼬只是幼年期,能到它真正地成熟,说不定便是地位境界的凶兽,那时候即便是林寒也只有暂避锋芒。

林寒假意犹豫,道:“这……那行吧,话是这样说,但是我觉得还是亏了,莫名其妙地被威胁了一趟,若是这样就放你们离去,我岂不是很亏?”

仇葭大骂道:“混蛋,你不要欺人太甚,这是我们最大的让步。”

林寒却笑道:“别误会,我只是想得到一些东西而已,刚好我的手头有些紧,你们黑白双盗一定有着不少的钱财,毕竟那样的事情,做一单就是几千两,若是能够分我一些,那样我就……”

“你……”仇洁与仇葭这才明白,原来这林寒是盯上了他们身上的钱财,本来就是偷盗者,没想到这次却要被勒索掉钱财,但毕竟是跟他们姓名息息相关的事情,自然不用为了这些身外之物而纠结。

仇葭从怀中抽出几千两银票,八铅之力暴动扔向林寒,林寒稍作检查,却完全不满意,道:“我可不信,你们两个为害天心帝国这么多年,身上只有几千两白银,把你们的积蓄都拿出来吧!”

仇葭目光闪烁,道:“我们乐得逍遥,花销也都是难以计数的,身上哪里会带这么多白银?”

林寒道:“即便花销很大,也自然不止几万两,我手里的这点可还只是刚才你们犯事获取的,我也就勒索你们一次,千万不要让我再跟你们要了。”

贪心不足蛇吞象……

仇葭稍稍犹豫,从怀中取出一沓银票,尽数扔了过去,粗略估计都有十万两左右,一众围观群众看得亦是眼红无比,林寒却对此仿佛未见,极为自然地将那影票吧都塞入了怀里。

“你们走吧,相信我,若是你们想要耍什么花招,我能追赶几百里,将你们击杀!”

仇葭与仇洁心头一冷,手中刀刃远离姜鸣的咽喉,但是害怕林寒突然反悔,两双眼睛紧紧地盯着林寒,身躯缓缓向后退去。

而林寒也在此时暗暗露出了一抹难以觉察的笑容。

就在这时,仇葭与仇洁身形暴退,而他们手中的刀刃也是猛地掷向昏睡的姜鸣,仇葭同时喝道:“小毒物,缠住他!”

仇葭与仇洁此举却是极为干脆,虽然有可能真正激怒林寒,但是看到敌人还有最后一口气,哪能不趁机将之击杀,他们从一开始就是打着这样的主意,再让雾鼬拦截住林寒,这样姜鸣必死,他们也有极大的几率逃走。

“可恶,小看他们了!”

林寒却是没有想到,即便自己演戏一场唬住了这对兄妹,但却低估了他们的狠辣,他们即便是逃走,都想着将姜鸣击杀,与自己预期的却是有了一些出入。

眼见着那头妖兽驱使着黑雾扑杀过来,林寒却毫不犹豫地冲往姜鸣,试图为他拦挡下那两柄刀刃,但就是这时,姜鸣的身躯却突然不见了,两柄刀刃刺空。

林寒心中一喜,反身便是一枪将那妖兽雾鼬砸飞,而后没有顾虑地向着那妖兽攻杀而去,即便黑雾之中难以捉摸位置,但林寒想要找到机会将这雾鼬击杀,只是时间问题,前提是雾鼬愿意与他交战,不然这神出鬼没的黑雾隐藏之法,道真是极为的麻烦。

仇葭与仇洁以为掷出去的刀刃能插在姜鸣身上,但事实上却只是刺空了,而姜鸣的身躯竟然消失不见。

“什么鬼?妹妹快走!”

仇葭一声大呼,还没有来得及加快速度,却见一只大手掐住了他的脖颈,那恐怖的劲力竟然是让得丧失了行动的能力,一只手臂高高抡起,便见仇葭被狠狠地掼倒在地。

一旁的仇洁竟然没有想到,相距如此之近,都无法反应,他方欲动手,却见那道人影一脚踩在了她的小腹之上,她想要还手,但是却被那人的飞快的拳法连连击中,强悍的劲力让她连防御都十分为难。

这道人影再一次踢飞仇洁,似乎还不解气,跃起再次对着那仇葭一阵近距离搏杀,仇葭八段人位武学大师巅峰的境界,竟然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一杆浑黑色长戟凭空闪现,似要一戟将那仇葭刺杀,仇洁瞬间出现,借用自身身法推开仇葭,这才免除被击杀的命运。

“这果然是你们的计谋!想要我们兄妹的命,竟然设计出这样一出戏,可真是费心了,姜鸣少侠!”

仇葭吐出一口浊血,怨毒地盯着姜鸣,但是却再也不敢轻易移动身形。

轻吐一口空气,姜鸣重重地长叹一声,道:“我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应该昏睡了很久了,才一醒来,就看到你们两个,这是天生的仇敌啊!”

“才醒?鬼才信,你若不是醒来,林寒又怎会放任那两柄刀刃刺向你,分明就是你们的奸计。只怪我们兄妹失算,今让大雁啄了眼!”仇葭格外地气愤,没有想到会被算计。

这时林寒却一枪将那雾鼬抽飞,正好落到了仇葭与仇洁的地方,他似是平淡地道:“这雾鼬反应太灵敏,每次我使用绝杀都被它躲开,不过想来你我联手,很久就能将之击杀。”

姜鸣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我才醒来就让我做这种苦力活,你这守护者做的可真是悠闲,要不是我及时醒来,说不定就真的没有机会见到这个美丽的世界了。”

林寒嘿嘿一笑,道:“算起来是我失手了,这两人可是比想象中要狠辣得多,今日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仇葭与仇洁将雾鼬护在中间,两人面色恐惧,知道他们已然陷入了绝地,从刚才姜鸣出手的招式来看,姜鸣的战斗能力比之林寒有过之而无不及,要是他们联手,他们完全没有任何胜算。

仇葭望向仇洁,大庭广众之下揽住他的腰肢,道:“妹妹,可能这一次就真的栽了,来生我们再求合欢吧!”

仇洁道:“哥,我会同你一起死的,语气窝窝囊囊地死,还不如最后尽兴地打一场。”

姜鸣与林寒听到这话,虽然两人乃是十恶不赦的恶人,但两人之间的感情确实十分深厚,这将姜鸣与林寒也是防备着,防备着他们的攻击。

“小毒物,交给你了!”

仇葭突然大喝一声,那雾鼬顿时吐出大量的黑雾,瞬间便将整座包厢包裹住,姜鸣与林寒才反应过来,原来仇葭与仇洁是想要用那番话来转移他们的注意力,他们立即反应,挺着枪戟杀入黑雾。

但是他们终究是晚了,不知道这是什么手段,竟然能够在瞬间释放黑雾,比之那天然的烟胚还要耍赖,在这黑雾之中,完全迷失了方向,纵然是强如姜鸣与林寒,也绝难从中逃脱。

“该死!竟然让他们逃了!”

黑雾渐渐散去,姜鸣与林寒从中走出,各自神色颇为不爽,毕竟跑掉的人是他们的敌人,若是让他们以后有了成长空间,说不定还是不小的隐患。

林寒道:“仇葭与仇洁两人倒是不足为惧,关键是那头妖兽,仅仅只是幼年期就有这般实力,若是稍稍长大一些,说不定便是那绝世妖兽,到时候你我可就麻烦了。”

姜鸣道:“现在也没有办法了,不过他们既然离开了这里,定然便是前往秦王朝了,偌大个地方,想要再找到他们可就麻烦了。算了,就算那妖兽有着不小的能耐,我二人也不是泛泛之辈,没有想到,你独坐数日就能晋入九段人位,这可让那些几十年都不能堪破的武学大师怎么活啊?”

林寒笑道:“我那不是运气好吗?再说你可一点都不弱,你方方才对付那黑白双盗的手段,一看就不是一般招式,恐怕是以往的俞空桑你也不会惧怕了吧?不知道这次重伤之后,你又重新活了过来,对你的武道境界有什么提升吗?”

姜鸣道:“哪有那么容易,我能活着醒来已然不错了,现在虽然算是武力都渐渐恢复了,但实际上还是有着一些暗伤,武道境界也一直停留在八段人位巅峰,跟你可没有办法比,不知不觉间,你已经高我两个境界层次了。”

“还是八段人位?”林寒颇为震惊,道:“可是方才你对战他们的时候,那股劲力可不像是八铅之力,而且你先前在旗战之中的表现,似乎想要对付像仇葭仇洁这种真实实力超过八段人位的武学大师,也没有这么额容易吧?”

姜鸣道:“纵然境界没有改变,但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对于某些东西领悟得更为深刻,我的武法本来就充满杀戮,在对战那两人的时候,能够将他们完全压制也并不是不能理解。”

就在两人谈话间,却见那些久久被忽视的甲兵竟然悄悄围了上来,姜鸣低声道:“这些人,方才不敢维持秩序,这个时候却要来管理我们了,让我来教训教训他们吧!”

姜鸣方辕戟一横,猛挥之间,包厢内的地板层层裂开,一瞬间掀起无数碎石,将那些很有秩序的甲兵一一拦挡下来。

姜鸣喝道:“我待人以礼,若是有人想要用刀兵相见,我自然会还以刀兵。”

一众甲兵胆寒,纷纷后退,那些围观的滞留商人也仿佛是见到了凶神恶煞,顿时神情遍布恐惧。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却突然传来:“两位统领,可否卖我个面子一谈?”

第三百三十二章 凡武之哀

姜鸣与林寒抬眼望去,只见一名身着铁甲披风的将领缓缓走来,朝着两人微微拱了拱手,道:“秦将邓兴,现如今负责西北区域秦王朝的一切事宜,在前不久横扫九府联盟,并且跟随秋绝殿下平定国内祸乱,我就是你们所谓的秦王朝兵马大元帅邓兴。”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滞留商人都露出了极为震惊的神色,他们经常穿行于秦王朝与天心帝国之间,自然对于邓兴这个名字极为熟悉,在秦王朝是宛如顶梁柱般的人物,真正的武学宗师,更兼之在先前秦王朝与九府联盟国之间的战争中,邓兴一支孤军深入千里异国疆域,凶名昭著,战功赫赫,怎能让人忘记?

姜鸣与林寒相视一眼,便知道这邓兴应该是知道了他们的身份,毕竟在这秦王朝与天心帝国之中,能够在这般年纪便有这般实力的武者并不多,更兼之姜鸣的方辕戟与林寒的银白刹螭枪都是极有分辨力,邓兴坐拥众多消息资源,自然能够知道他们所有底细。

姜鸣与林寒微微躬身,表示对前辈武者的尊敬,虽然他们现今的实力或许已然不弱于秦王朝的三大兵马大元帅,但是他们仍然是对前辈与强者抱着一定的敬畏之心,这也是他们能够愈发强大的关键所在,若是恃才傲物,那才是真正走向灭亡的道路。

林寒上前道:“见过邓兴大元帅,我二人并非有意破坏,方才只不过是遭遇到了天心帝国内恶名昭著的黑白双盗,因为他们与我们有旧怨,便有了这一出厮杀,我们二人并不知道这里是大元帅的领地,还请大元帅见谅。”

听完林寒出言,滞留商人才惊醒,原来方才见到的一男一女就是传说中的黑白双盗,倒是与传闻中的描述有些相似,只不过那般实力也是让他们恐惧,若是让那两个恶人盯上,恐怕此后就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邓兴笑了笑,道:“不必向我解释什么,只是几间包厢楼阁而已,我没有那么小气,以你二人的身份与实力,就算是一座城池也可放弃,我出现在这里,也并不是为了追究你们的责任。”

姜鸣微微皱眉,道:“大元帅先前所言,你曾经追随秋绝做事,那为何如今会出现在这里?还有,你本事南部兵马大元帅,所辖领的是南部疆域,但是这里是秦王朝与天心帝国的交界之处,位于上北方,即便王朝之内动荡,你也没有随意调换领土的权利吧?”

邓兴道:“你们倒是看得清楚,不过这些事情不着急,现在人多眼杂,还请两位到后面再叙,我还有一个请求,需要两位帮忙。”

姜鸣与林寒看着这周围的甲兵与商人,也是立即知道他邓兴的顾忌是什么,这些毕竟都是秦王朝高层的秘密,总不能说给这些人挺的,至于他的请求,他们倒是有些犹豫。

“现在是人家的地盘,我们还是过去看看吧,这邓兴毕竟也对我们有所忌惮,我们想走还是可以轻松离开的。”

林寒低声提醒,姜鸣也暗暗点了点头,二人便带着昏迷的罗湖来到了这边境驿站的后方,一座颇为简洁的楼阁高高耸立,但见邓兴屏退了所有甲兵,带着三人走进了楼阁之中。

“这里驿站的高等接待所,不会有人打搅的,过来,给两位少侠满上茶水!”

邓兴唤来侍者,倒下茶水,便坐在姜鸣与林寒的对面,似是迫不及待地抿了一口茶水。

而姜鸣与林寒因为尚且不知邓兴是友是敌的原因,迟迟没有端起茶杯,只是看着邓兴那释然轻松的神态,却并不像是那震动整个秦王朝的大元帅。

邓兴指着罗湖道:“这位应该便是卧华山的罗湖统领吧,不知他……”

林寒道:“受了点伤,尚在休养。”

简洁明了的解释,却没有任何错误可以挑剔。

邓兴随意地点了点头,道:“你们知道现今秦王朝的现状吗?”

林寒顿了顿,道:“卧华山已经与大明窟联手攻下了都城,并且在那里展开决战,来决定秦王朝最后的归属,总之来说,现今的秦王朝,大半的疆土都是卧华山与大明窟的掌控之中。”

“不不不,这些都只是表象”,邓兴沉吟道:“这是外人能看到的,也是所有消息中传扬的,但是其中还有别的情况。”

姜鸣顿时眼中放光,道:“秋绝呢?他在哪里?秦王朝秋氏王室将要被全部夷灭,他怎么可能隐而不发?自硫火之战以后,似乎秋绝就再也没有了消息,我不信他没有任何作为,他一定是在酝酿着阴谋。”

邓兴道:“看来姜鸣少侠对于殿下有着不少的恨意啊,那下染城之事,让姜鸣少侠耿耿于怀至今,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些,才干扰了你的判断力。”

“下染城之事?”林寒望向姜鸣,对于那一次的事情,姜鸣其实并没有与他们几个细说,他们能够知道的,也就是他与楚泓出去,然后没有伤势地回来,军营之中放的楚泓的一支七空箭丢失了,仅此而已。

姜鸣冷声道:“下染城中,以我与楚泓为刀锋,为他秋绝抵挡地位强者,我们若不是得到了奇遇,早已经死在了下染城。在江城之中,以梅家与江城威胁我,我难道不用耿耿于怀?”

邓兴笑道:“殿下是一位枭雄,为了大局自然会不顾所有,姜鸣少侠只是不幸成为了其中的一点棋子,我这般说还请少侠不要动怒,因为殿下看中的是三垣九野,而非只是这秦王朝,何况姜鸣少侠本来也就没有吃亏,在交易在台面上,你们还获得了许多的战斗经历。”

姜鸣道:“邓兴大元帅看来是打算为秋绝说话了,我倒是不知,大元帅是何时归顺的秋绝,按照道理讲,秦王朝的政治制度,三大兵马大元帅凌驾于所有官职,并且地位高于皇子,你这般作为可是背弃了秦王朝的根本了。”

邓兴道:“姜鸣少侠理解有误,那般规矩只是为了限制兵马大元帅与皇子结党营私,但是如今秦王朝都城都已然覆灭,我现在虽然仍然是秦王朝的将领,但早已经权利独立,选择谁作为我认同的皇帝,应该不需要任何人同意吧?”

姜鸣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淡然道:“所以你选择了秋绝,秋绝现在应该是秋氏皇室唯一的皇子了吧?”

邓兴道:“皇子倒是还有好几位,但是与我没有关系,因为我早在很久之前,便归顺了秋绝殿下。这个时间,应该远远早于你来到秦王朝的时间,乃至于江城的事情,还有攻打九府联盟的计谋,都是秋绝殿下直接下达给我的。”

姜鸣与林寒吸了凉气,若是邓兴在这么久之前就已经归顺了秋绝,那么很有可能在很久之前秋绝就已经对整个秦王朝制定了应付计划,所有人几乎都在他的阴谋之中,如今想来颇为恐怖。

邓兴继续道:“至于秋绝殿下,在这段时间也没有闲着,交趾地域的所有战斗几乎都是殿下推动的,包括庞路发起的硫火之战,还有先前大皇子的事情,在硫火之战之后,殿下便带着我与孟降炎,从西部横扫整个秦王朝,你们所认为现今的大明窟与卧华山攻占的城池疆域,早已经收入了秋绝殿下的名下。”

“什么?”姜鸣与林寒再次大惊,若是邓兴与孟降炎全力支持秋绝,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攻占西部的城池,在短暂时间内就能打出一片天,关键不在于他们是不是真的打下了西部的城池,而是他们做到了这一步,而大明窟与卧华山还不知道。

“众城包围,数条道路汇合,大明窟与卧华山早已经就是瓮中之鳖,待得他们分出胜负,便是这两方山匪组织真正从秦王朝消失的时候。”邓兴铿然道。

林寒震惊道:“然后秋绝君临天下,整个秦王朝经过了一番血水的清洗,在秋绝那般强硬的治理之下,便能走向真正的盛世,这才是秋绝真正恐怖的地方。”

姜鸣嘴边念叨着:“以天下为炉,布施棋局,一招战火起,顷刻天下安定。”

邓兴神色突然黯淡下来,道:“只是,人算终究不如天算,三垣九野对于天生弱者打击,太过沉重了。”

姜鸣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邓兴道:“下染城中,后来出现的那位神女,姜鸣少侠应该认识吧?”

姜鸣微微思索,并没有回答是否,而是想到了什么,道:“莫非是秋绝中的那一掌?”

邓兴道:“地位强者的一击,又怎么与凡武武者的攻势相同?那可是三垣之地有名的天才修行者,那样一击落在殿下身上,纵然是千般手段用尽,都无法将殿下的身体恢复如初。残留在秋绝殿下体内的地位元势,如同跗骨之蛆折磨着殿下,如今他已然面临着极大的危险。”

姜鸣道:“你是想说,秋绝因为那一招,已然到了将死之地,只不过这些与我无关。”

邓兴低叹了一声,道:“那位神女大人对你态度颇为不错,殿下通过第七幕也查找到一些消息,在九府联盟的行雨州中,在你的家乡黄石镇中,那位神女大人也曾现身过,想来便是那个时候结下的善缘。”

姜鸣道:“那既然秋绝能够从第七幕那里得到这种消息,为何不与第七幕做交易,来医治他的伤势?”

对于姜鸣而言,无论是秋绝还是第七幕,都一度让他感到恐惧与慌乱,或许与秋绝的仇怨并咩有第七幕的常安那么深,但是在某种层面而言,他们的生死灭亡他都不会在乎。

邓兴道:“秋绝殿下是被第七幕这朱天野东南脉主认证的凡武武者,所受的待遇比之一般的楼主旗主还要高,但即便是这样,第七幕仍然无法解救殿下,那神女扈江离出手极为狠辣,而是在殿下体内埋下了无数的隐患,殿下算是走到绝路了。”

听到这般消息,姜鸣心中有了一阵莫名的畅然,但是因为邓兴在此,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分毫,反而是林寒,竟然发出一声喟叹。

“无论秋绝是何立场,他是想要成为强者而做的这一切,但似乎一路之上并不止其他人的阻挠,还有来自上位者蔑视与打击,要想从这平凡中脱颖而出,谈何容易?”

邓兴也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秋绝殿下智谋绝代,武道天赋也是极为优秀,但只可惜天不助他,殿下现在虽然未死,但是已然站在了死亡的边缘,如何不令人痛惜!”

姜鸣微微有些怔忡,他听到此话,也是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邓兴又道:“如今殿下仍然在秦王朝都城之外的城池之中,与天博弈,他尚有一丝希望,孟降炎在他身边守护,我倒是显得多余了些。于是我听从调令,来到这边境之地,防止在秦王朝动荡之时,遭受到异国的攻袭。前不久,华王朝狼子野心裹挟数十万兵马攻杀而来,被我一力击退,这也便是我来到这北部疆域的原因。”

气氛沉寂了许久,姜鸣站起身来,道:“看来邓兴大元帅是来找我们闲谈的,说了这么多事情,似乎与我们没有明确关系,我这个人也是颇为冷血,并没有心思去多听旁人的事情,那我们就先行告辞了。”

邓兴连忙伸手拦住姜鸣,道:“姜鸣少侠且慢,原谅我多说了一些事情,这些本都不该说出来的,只是因为秋绝殿下之事太让人痛惜,我才忍不住所说了几句,其实我有事相求。”

姜鸣似乎并不是很愿意听取邓兴的话语,林寒却道:“邓兴大元帅请讲,你既然没有直接参战如今秦王朝的战斗,便表明与我们没有利益牵扯,想来没有必要因此而结怨。”

邓兴深吸了一口气,道:“我想请姜鸣少侠,随我前往殒麟城,见秋绝殿下一次。”

“秋绝殿下派遣我来这里,不仅仅只是为了防备异国偷袭,而是更是为了军心与民心,更重要的是因为秋绝殿下说过一句话,姜鸣去了天心帝国参加旗战,若是有缘他会通过这里回到秦王朝。”

姜鸣极为疑惑,道:“等我?为什么?你这个理由倒是显得敷衍了些,我似乎与秋绝并没有多好的关系。”

邓兴道:“殿下说,你与他是结义兄弟。”

姜鸣道:“那只不过是逢场作戏,做不得真。”

邓兴又道:“殿下说,你很特殊,你的身体里不止一道灵魂。”

姜鸣身躯一震,俨然被这句话惊到了,他身体之中的确不止一道灵魂,夜泉的残魂寄居在他的心魂之中,但是这些事情,夜泉曾说即便是一般的天位强者也看不透,秋绝怎能看破?

邓兴又道:“殿下还说,你都在他的监控之中。”

姜鸣听闻这充满挑衅的话语,初始觉得愤怒,然后竟是有一丝难以捉摸,再然后又耐人寻味了。

“他还说什么了?”

邓兴道:“殿下说,你是一个恩怨分明的人,若你实在不去,就让我用四海城的一些人的人命威胁,你便会去。”

又是威胁?

来自四海城的威胁,无非就是梁津、蝶等人的性命,虽是真的有可能让姜鸣与林寒受制,但是这般说法,却让姜鸣有些莞尔。

姜鸣嘴角掀起一抹微笑,道:“四海城的人应该都没事吧?”

邓兴道:“自然无事,只不过所有武装力量都已经被我们强行解除,卧华山的所有将领驱赶到了其他地方监视,至于卧华山兵士的家眷凡是没有反抗的人,都已经被放走了,其中还包括这位罗湖统领的未婚妻。”

姜鸣与林寒悄悄地舒了一口气,邓兴没有理由骗他们,只要那些人安全,他们也就没有了结仇的想法。

林寒道:“你们可知道梁津在何处?还有楚泓、蒙阆?”

邓兴道:“四海城中并没有他们,硫火之战之后,卧华山二统领梁津虽卧华山大军进攻秦王朝,甚至被任命为大将军,但是在卧华山攻打秦王朝都城的时候,梁津消失不见了。至于蒙阆与楚泓两位统领,在硫火之战之后便再也没有消息。”

看来他们都不在四海城!

姜鸣与林寒相视数秒,似乎在暗中交流意见,即便其他人都不在,但只有蝶还在四海城,便值得他们走这一遭,至少罗湖往后会慢慢恢复,他们二人也能过上美好的生活。

至于梁津,以梁津的见识,必然是不愿在最后一战中与卧华山沾惹上因果,也不想牵连四海城的众人,便索性离开了,至于去了何处,以后或许才知道。

蒙阆与楚泓当初是去找环子鱼的,至于发生了什么事无人得知,但想这其中,他们两人至少是能够相互扶持下来的。

只见邓兴躬身拜道:“姜鸣少侠,我以邓兴的名字请求,不是威胁,希望你能够前往殒麟城去见秋绝殿下一次,这是秋绝殿下的期望,做属下的无法帮助他分担痛苦,只能用这种方式帮他。拜托了,姜鸣少侠。”

姜鸣望着邓兴那坚定的面孔,竟是没有想到,那叱咤秦王朝的兵马大元帅竟然如此恭敬对待?

只是,姜鸣也有些动容了。

“或许,我也该见见他了!”

第三百三十三章 大明传光

大明窟作为秦王朝内老牌山匪组织,拥有着难以计量的隐藏势力,在硫火之战起始便能召集三十万兵马攻杀秦王朝,比之传闻中取代大明窟成为山匪第一的卧华山不知强了多少。

据秦王朝一些年长的老人说,大明窟存在的时间已经无法计量,甚至在秦王朝最初建国的时候并已经有了大明窟的身影,大明窟的人就像是鬼魅一般,一代又一代的传承下来,甚至几乎接手了整个秦王朝的兴衰。

没有人清楚大明窟是如何传承的,但是,大明窟却一如既往的强大,他牢牢的把握着秦王朝内最大的山匪组织这样的地位,没有人会质疑它,究竟有着怎样强大的力量。

在数十年前这一代的大明窟窟主,登临九段人位武学宗师之巅峰,甚至传闻之中与秦王朝的兵马大元帅都有过私下的较量,但是却没有传出他的败讯。这足以,见得大明窟窟主的强大。而且,山匪组织头目的这般举动,却并未引起秦王朝的恐慌,甚至在某种层面上,兵马大元帅都允许这种行为发生,或许这也是一种可以避祸的方式。

大明窟在秦王朝之内是极为低调的存在,或许底层的喽啰偶尔会干一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但是,整个组织的秩序却是极为井然,一旦有上层要求,做出怎样的命令,他们往往会不顾后果的去完成,这样的钢铁军队让人胆寒,同时远非秦王朝的军队可以相比,自然战斗力也超然。

在数年前,来自北部山林之类的,疫病开始蔓延之时,千里之内尽成死尸之地。大明窟首当其冲,其中便有着无数大明窟的人死于非命,那好像是大明窟的灾难,也好像是来自上天的惩罚一样。

短短数个月之间大明窟的兵士并死伤一半以上,好在大明窟窟主及时反应,将大量的患病者处死并且焚烧掩埋,这般狠辣手段严厉执行之下,总算使得大明窟的疫病得到遏制,终于在数个月之后,消失殆尽。

疫病渐渐消失,但是,大明窟窟主也好像因此消失在秦王朝许多高层的眼睛之中。在这之后,大明窟完全交由二把手毒龙子掌权,大明窟窟主从此再未出现。

很多人都有了各种的猜测,直言,大明窟窟主也许便是得了那无药可治的疫病,在疫病之中死去,因为可能会影响大明窟的军心稳定,所以毒龙子一直隐而不发,也因此在这么多年之间,并没有大明窟窟主的继承人的消息。

交趾山林之战,当敌阵中那道人影走出,罗湖与蒙阆的脸色顿时煞白,若是普通的将领,他们不会有任何的动容,只管让手下兵将冲杀便是,但如果是毒龙子,他们便不会有任何机会。

毒龙子在大明窟中有着极高的威望,他是大明窟除了窟主之外第二强者,也是大明窟窟主闭关之后权力管理者,大明窟的任何人都要听从他的调令,只要大明窟窟主一天不出现,他便是大明窟的皇帝。

毒龙子一身黑袍,站在一块青石上,身形挺拔,面容俊逸,双目深邃,如此简单视之,没有人会相信他已经在大明窟待了三十余年。更不会有人相信,这个行事凶狠、能力卓越的半步九段强者,身上携带的只有一柄残缺的剑。

那柄残剑断了剑刃,剑身也隐隐生锈,即便是多年来护理极善,但也因其材质限制,被岁月所侵蚀成这般模样。

堂堂半步九段的武者,只有这柄残剑,未免有些太过寒碜。

但是大明窟资历较深的将领都知道,毒龙子这一身黑袍似乎成了习惯,而面对看得起的对手,总要带上这柄残剑似乎也是习惯。即便剑不出刃,他的拳脚却是致命的武器。

毒龙子身后只跟着一名八段人位的将领,其人名为相池,似乎是吸纳了毒龙子冷酷的风格,也是时刻板着一张冷脸。而至于其他将领都在守备着他们的军营,矫平文因为受了林寒点拨,不知道向着何处去了,岳典与丘闻貂却仿佛知道会有人追击,索性并没有跟来。

毒龙子望着两人,笑道:“罗湖、蒙阆,看来还是碰到你们了,你们想要逃脱似乎并不是很容易。”

罗湖与蒙阆相视一笑,以毒龙子半步九段实力,足以正面抗衡三名八段人位巅峰的武学大师,而他们加上一直隐而不发的峎不甚,才算凑齐了三人之数,但是对方还有贯逸这个极少出手的八段武学大师,他自然不会看着毒龙子以一敌三。

“半步九段,果然逼人极甚!”

斗将者还未出手,便可分出高下强弱。

传闻大明窟窟主也是半步九段人位,这样算来大明窟便有着两名堪比九段的高等武者,而卧华山似乎除了盛名已久的宗坤是九段宗师,山中便再无这等强者。近几年来卧华山实力大增,可仍然没有出现半步的九段的存在,由此可知八段武学大师想要跻身九段有多么困难,十不存一只是大概估计,事实上比这个概率还要小得多。

罗湖沉声道:“毒龙子,你如此大费周章地想要围杀我卧华山统领,是想要与我们正式开战吗?”

毒龙子道:“自卧华山创立以来,我大明窟便一直打压其扩张,多年来战事不断,虽然从来没有爆发过大战,但是两方势力水火不容天下皆知。宗坤有幸能够涉足九段人位,但终究只是孤家寡人一个,我大明窟再秦王朝内存在数十年,所积攒下来的兵力足以将你卧华山摧毁,我并非是在恐吓你们,只要我们大明窟愿意投入人手,几百年有宗坤保护,我相信卧华山也是留不下几个人。”

罗湖双眼一凛,道:“这种炫耀并没有什么用,各方势力相互纠缠,就算你大明窟有着足够的力量毁灭卧华山,但是为了自己的生计,你们又怎会出手?你今日亲自现身,到底是为了什么?”

毒龙子道:“想来你已经发现了,六蛮统帅赤顿能够恰到其时围杀你卧华山的八统领,靠的并不是巧合,我早与现任蛮皇有所交易,此次出手便是要将你们留下来。能够让我忌惮的慕涯似乎已经没有了身影,没有人能够知道我的计划,你卧华山毁灭不远矣!”

此话一出,石破天惊。

大明窟驻守交趾山脉的军队,也算是远离大明窟主力数百里,粮草的供应自然也是一个颇为苦恼的问题,林寒的到来让毒龙子再次产生了贪婪的想法,若是能够做的好,此次不仅可以得到二十万粮草的补充,还能斩杀一名卧华山统领,甚至再次重创卧华山军队。

在简单谋划之后,矫平文、岳典、丘闻貂三将带着将近一半的兵力出发了。而哨探没有轻举妄动,紧紧跟着林寒的粮队,当林寒占据了那道断崖,这次看出了林寒的用意,这狭窄的道路,是天然的防守阵地,不管来多少人都无法冲锋,而只要有一猛将一夫当关,便能起到极大的克制作用。

这道崖口有一个颇为阴悚的名字,因为传说曾经在此地发生过百虎相争的场面,有着许多凶恶的猛虎命丧此崖,便被这一带的百姓称之为“丧虎口”,寓意猛虎死丧之地。

姜鸣将银白刹螭枪插在地上,而自己盘坐在崖下,冲着兵士道:“等待将粮草安置好,你们便分开一半在前面探查,一半在后面休息,这必将是一场长时间的拉锯,只要你们能够及时举盾克制对方弓箭手,有我一人便能挡住千军万马。”

兵士听令而去,虽然不敢有所驳辨,但现下都是充满了惶恐。他们不是林寒的部下,也不是呼延伍的精兵,他们的作战能力其实只不过呼延伍全营的中下层次。虽然林寒与呼延伍算是在为了大局抛开了私仇,但是这些小问题却还是存在的。

“唉,现在只能等援兵了。呼延伍虽然会来,但是在确定我还有余力的情况下定然不会出手,而且他的大军到这里还有一段距离,恐怕很难及时赶到。不知道梁津他们能否及时发觉营救,不过他们的速度应该取决于姜鸣了。”

以交趾山脉的丧虎口为中心,罗湖三将自西边沿着交趾道赶来,呼延伍自东边从卧华山山道支援,大明窟的矫平文三将则迅速包围住丧虎口,一场血腥的战场再次开启。

矫平文身形精壮,用枪也悍勇无比,他的枪法也算是娴熟精湛,即便是以林寒的眼光看来,这枪法也完全不输一些枪法大家。林寒自认为枪法精妙,更有着蚀字凡武功法指导,他的枪法将会变得更加完善,而且在同等级武者手中会占尽优势。

这便是高等凡武功法的强大,蚀字的级别即便是地位修者都不能拥有,而林寒却能一人独具,这使得他的武道之路更为宽广,说不定能在往后的修行中突破应有的上限,而到了这种地步,他的武道修为也会有巨大的精进。所有的优势都将徐徐提升,蚀字功法的好处会浸润林寒周身,随着他的境界越高,所能感知的好处便会越多。

尽管矫平文修习枪法的时间并不短,施展出来的枪术攻势格外凌厉,但是在拥有着破坎诀的林寒面前却没有半点优势,待得两人出枪交锋,各自便有了基本了解,在攻守方面更能尽其道。同样都是枪法,但是两人攻势显然不尽相同,不知谁能更胜一筹,两方兵将都还在观战之中。

林寒急刺出一枪试探,枪出惊龙,是极为普通的招式,但是在银白刹螭枪的加持下,去势汹汹凡士不可抵挡。若眼前的敌人只是一名七段武者,只怕是要一招被刺伤。矫平文也不是等闲之辈,他的枪术在凡武人位之中也是集大成于一身,虽然与枪侠弟子争芳夺艳,但施展开来亦有一种磅礴之风。

“林寒,上次你与姜鸣联手败我,我不服,今日我便由我所有的招式来击败你,洗刷我的耻辱!”

矫平文大喝之间,枪尖左右突刺,突刺的目的却只有林寒的眼睛,林寒时刻都感受到那泛着寒光的枪刃出现在眼前,一次次挥动银白刹螭枪将之挡住,但是却不能彻底打断矫平文的招式,这下他也面临着先前岳典的情况,虽有千招,无隙可刺。

矫平文见林寒连连败退,心中已是极为兴奋,他冷喝道:“林寒,我这枪法可曾觉得熟悉?风林火山,四体磅礴,动辄山水崩,收则风墙坍,在秦王朝中曾经出现过这样的枪法,你应该有过听闻吧?”

林寒微微思忖,旋即大惊,面色逐渐凝重,道:“莫非……莫非这就是大明窟窟主所用名噪一时的四景封刃?你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何会习得大明窟窟主的绝学?据说那可是大明窟窟主从越字功法之中参悟的,后来曾经在战场上大败同境界的多名秦将,奠定下了大明窟势力的基石,可是以你现在的资历,可没有资格沾染这等绝学。”

矫平文道:“你觉得我没有资格,但是我偏偏已经习得。在大明窟众将领中,只有我一人习得此法,毒龙子大人可都没有资格,但是你却说我没有资格,这到底是不是你的问题?莫非你以为我被你们擒住一回,便觉得我只是一个等闲的废物了吗?”

林寒眉头紧锁,他的确是低估了矫平文,能让毒龙子以动刀兵的代价赎回,矫平文又岂是一般的将领?大明窟等级制度森严,而且不比卧华山对百姓的体恤,当初在断华壁矫平文便是亲眼看着姜鸣击杀自己的部下而无动于衷,这种现象在大明窟中只能说是寻常之事,也难怪林寒会对毒龙子换赎矫平文之事耿耿于怀,因为这样的情况实在是不多见了。

重新启用一个败军之将,还没有任何怀疑地官复原位,矫平文为何会受到这般重视令人费解,但是当矫平文使出四景封刃,这一切都有了明确的解释。作为秦王朝中早有盛名的枪法武技,凡能修习则必有突出之才,极有可能便是大明窟窟主选择了矫平文作为他的继承者,这样一来很有可能的大明窟都是矫平文的囊中物。毒龙子之心,可使路人皆知也。

在某一日,一座被大明窟控制的城池之中,林寒看到了一个熟人,大明窟的矫平文,他在带领自己手下兵士游街,将几个不服从的秦王朝官员斩首,从而起到对百姓的震慑作用。

林寒躲藏在人群之中,赫然发现了在街边酒馆暗中监视的毒龙子,而他身边则有着一个浑身被黑袍包裹的人,林寒看不清此人面目,但是看毒龙子时不时地为那黑袍人斟茶,便看出那黑袍人的地位之高,绝不是一般人物。

“莫非是秦王朝的官员?大明窟之所以能这么快攻陷这么多城池,想来应该与秦王朝的某些高官有联系,只有这样才能说得清。”

林寒却是不知,毒龙子为人高傲,想要让他作出这般姿态,就算是秦王朝皇帝前来,他也不会有丝毫低头。

毒龙子为黑袍人斟了一杯茶水,恭敬道:“窟主,你让矫平文在这种场合现身,又早早地传授给他四景封刃,莫非是想要让他继承大明窟的基业?”

那黑袍人道:“莫非你不服?”

毒龙子道:“属下不敢,只是矫平文虽然天赋尚可,但是心性不足,若是……”

黑袍人道:“你与我交情颇深,说了很多次,不必以属下称呼。这么多年来,大明窟的基业都是你一人在维持,现今三十万人马也都是你毒龙子的功劳,我自然知道你是唯一一个不为权柄只是为了大明窟的人,但我有更深的算计。”

毒龙子道:“窟主,你现在身份还没有暴露,莫非是想要趁着第七幕的旗战的机会,将那个位置抢夺到手?”

黑袍人道:“哪有那么容易,气运那种事情,根本摸不清,城池可以用武力攻打,但是人心与气运却没有那么容易掌控,我只是察觉到这秦王朝背后的大手,想要将其引出来。”

毒龙子思忖道:“这我也察觉出了一些端倪,但却始终接触不到那个黑手,但总觉得所有的战争都在暗中被操控着,甚至若不是窟主术法神异,难保我大明窟也在局中。”

黑袍人道:“任何的阴谋算计,在真正的实力面前一无是处,我已然死过一次,便自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此事我来度量,你只管安排攻陷城池便好。”

在这之后,大明窟开始攻陷秦王朝城池,并且一度展露通了整个秦王朝的野心,与一同争斗的,卧华山展开攻城之战,如今大明窟与卧华山也面临着最终决战,这一战将关乎秦王朝的存亡。

只是在这些没有完结的风波之中,似乎还夹杂着看不见的阴霾光芒,明光一动吞天破晓,这是山匪的战争。

第三百三十四章 手可遮天

两日之后,随邓兴一支千人军队远赴殒麟城,此刻城中已然陈列了数十万精甲兵士,这些兵甲不属于被百姓所知道的任何一个势力,其中自硫火之战以来从未露面的两位兵马大元帅孟降炎与邓兴,便曾在这座城池之中现身。

更令人惊奇的是,自秦王朝都城被大明窟与卧华山两方占领之后,所以秋氏皇室中人都被已经被处理,男子自然是处以极刑以防止秋氏的死灰复燃,女子也是被分给了大明窟的各级将领,可恨那亡国公主妃嫔,做了平民山匪的贱妾奴隶。

在这殒麟城中,有着秋氏皇室的最后的血脉,当朝四皇子秋绝。秦王朝的百姓对这个名字都不是很陌生,毕竟在不久之前,那场震惊全国的与九府联盟国的战争,听说便是由秋绝制定实施的,能够攻破那坚不可摧的寒武关,能够将数十万兵马西渡,几乎横扫了整个九府联盟,他的才能被所有人承认。

但到了现今这种形势,没有一个人会对以往的秦王朝抱有希望,秋氏皇室的统治也让百姓极为排斥,不管是否秋绝还会重振超纲,大多数人都没有多少的希冀,反而对于那山匪出生的大明窟与卧华山,百姓抱有着不少的好感。

人常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天下大势也受天下人心的影响,在千千万万的尘埃般的百姓希望之下,也有某些东西真的会变为现实。

秋绝亲率大军,在大明窟与卧华山还未反应之时,几乎将整个秦王朝横扫,所有城池都经过了他的亲手整治,并且制定出了一套全新的政治制度,适合于经过了一场血洗的国家,这殒麟城距离秦王朝都城只有着百里距离,快马一日便可抵达,事实上如今的秦王朝已然被四方兵马围合起来,大明窟与卧华山终究会后知后觉,发现他们两方本来的优胜者,竟然会被渔夫占了便宜。

此时秋绝坐在车辇之中,披着一身软甲,但似乎他的精神并不是很好。前方传来若干消息,秋绝眯着眼听着,侍女白萍、琼华在一旁扶着帘子,同时按捏着他的肩膀,这般情景似乎看起来极为平常。

“咳咳!”

“公子!”

听到秋绝的咳嗽声,琼华与白萍连忙过来搀扶,那在数米之外汇报情况的将领却是吓得跪倒在地。

秋绝重重地舒了一口气,道:“这大明窟与卧华山看来有些反常,我都已经将他们围住了,他们怎么可能还没有发觉,即便卧华山的‘暗鹫’、大明窟的什么暗探都已经被你们清除干净,也不至于在消息上如此木讷。”

琼华道:“殿下,我们这一路将消息封锁德得极为严密,即使是这几天渐趋靠近都城也没有放松力度,大明窟与卧华山的顶级暗探都已经被我们剿灭,他们的耳朵自然是被蒙蔽了数分,还没有发现我们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秋绝笑道:“这倒是不太可能,大明窟与卧华山能够将自身势力经营到这般程度,自然是有着一些眼光与计谋的,大明窟的毒龙子,卧华山的司空谨,可都是极为谨慎的人,他们应该早就嗅到了风声,不过至于为何还要选择继续伪装,其中的原因便很耐人寻味。”

白萍道:“殿下对于毒龙子与司空见很看重?但是以我看来,毒龙子掌管大明窟这么多年以来,没有进取之功,反而与卧华山的交战之中常有败绩,虽说他也算得谨慎,但依旧只能算得上是中庸之人。而那司空谨,虽说在卧华山中广施谋略,才造就了卧华山起初的繁华,但终究只是以几万人为基,算不得什么高尚士。”

秋绝道:“这般说来也是可以的,只是许多事情不能如此简单地看待,对待卧华山与大明窟更是如此。大明窟,在秦王朝内存在了数十年近百年,期间也有过数次与秦王朝发生大规模的冲突,但最后都没有理由地平息下来。”

“可以说大明窟在经营军队这方面是有着极强的能力的,尤其是上一代大明窟窟主,更是与以往的俞空桑大战一遭,虽然没有传出结局如何,但是我从一些消息能够看出,应该是俞空桑败了。那大明窟窟主,当年在凡武之境很强。”

“而毒龙子在这么多年经营大明窟,行事是愈发低调,似乎有意将大明窟从秦王朝隐去,这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理解的事情,即便是被抢夺了第一山匪组织的头衔也丝毫不注意,根本不符合大明窟以往的作风。”

“但是大明窟在先前与卧华山几名统领的战斗中,有能力将蒙阆、罗湖几将斩杀,但却没有动手,反而是运用一些计谋将南蛮搅和了进来,似乎他与先前的目的是相同的,我这么做是为了将秦王朝重新洗白,而他这么做,很有可能便是为了大明窟。”

白萍道:“莫非大明窟有阴谋?”

秋绝冷笑道:“阴谋自然是有的,我已然看透了一些关键性的东西,他们隐藏了这么久,但想很快也将会暴露的。而那司空谨,应该很快就要施展手段了,他可是能够比肩鸾来湖的高新莅的谋士,自然是有些能耐的。”

琼华道:“殿下,大明窟与卧华山这些隐藏手段,会不会对我们的计划造成影响?”

秋绝道:“可能吗?从他们攻入都城的那一刻起,大明窟与卧华山都已经输了,我君临天下整片秦王朝地域都得到完全的清洗,无论是他们在都城之中藏了多少兵马,都不肯再有机会存活下去,我来到这座城池,其实便已经算是走到了最后,后面的事情我无需参与,秦王朝都已经能够沿用我设置下的政权制度走上巅峰。”

“只是……”

琼华与白萍娥眉紧蹙,道:“殿下,可是什么?”

秋绝顿了顿,沉吟道:“可我要的不是强大的秦王朝,而是能够表现我实力,能够让我迅速变强的道路,这座秦王朝也许在数十年间会兴起成为一座庞然大物,但是却无法满足我的野心,即便它能够成为像是百年前的九府联盟那样的势力,在我看来也是太慢太弱了。”

白萍道:“公子,我们已经通知了宗内长老,以我们二人的身份,他们已经给了我们明确的答复在,只要公子能够晋入地位境界,风眠教定然给予公子最隆重的支持。”

“还不够”,秋绝目光扫过白萍、琼华二女,道:“拥有这些依仗还不够,想要打破强者壁垒,成为真正能够让那些强者着眼的人,这些远远不够。当然,这些我都不缺少,只要给我时间,我会直达地位,天位,甚至是达到三垣之地最强的那些人的境界,只是似乎时间不够了。”

“咳咳咳!”

秋绝话语激昂,不由得再次重咳起来,他还来不及捂住口鼻,嘴里便吐出一种黑血,他体内的伤势从来没有痊愈,反而是在不依不饶地折磨着他的神经。

“公子!”

白萍与琼华齐齐跪在秋绝面前,看着秋绝这般面目,竟是再一次落泪,他们是魔宗风眠教的核心子弟,监见惯了多少冷血之事,但是却因为一名男子的伤痛,不知道泪干了多少次。

白萍紧咬贝齿,面容苦涩,眼泪却已经洗花了脂粉,她抱住秋绝的手,道:“公子,听我们一声劝吧,跟我们回风眠教,长老们肯定有办法治好你的,再这样下去,你……”

秋绝冷声道:“我怎样?你们觉得我也会死?哈哈哈哈,我的名字叫秋绝,若非自绝,谁人能让我死?即便是那扈江离,即便是这天下的强者,即便是这三垣九野,又能怎样?”

琼华也道:“公子,我们自然不会质疑你,也不会将凡人的生死理论放置到你身上,但是这一路走来,我们看着公子身体愈发糟糕,我们也害怕,若是有一天公子离开了,我们又怎么活下去?”

秋绝眉头暗敛,渐渐无声。

在一段时间的沉默之后,秋绝回到了殒麟城城主府中,若非是一个消息传来,他定然还要呆在那城垛前,观望那破碎山河。

白萍与琼华搀扶着秋绝缓缓行步,那早就在等待的三人望见秋绝,皆露出了不一样的神情。

“属下邓兴,拜见殿下!”

秋瞥了一眼那风尘仆仆的九段人位武学宗师将领,淡然道:“邓兴大元帅辛苦了,真的帮我找到了他。”

邓兴缓缓起身,但是头仍然低着,甚至身子也是弯着,全然没有身为武学宗师的霸气气势,姜鸣与林寒看在眼中,也不禁产生疑问,这邓兴似乎对于秋绝是完全的臣服。

邓兴道:“殿下,姜鸣少侠只是我无意之中碰到的,他说,他也想见见殿下你了。”

秋绝露出淡淡笑容,指了指一旁的桌椅,在白萍与琼华的搀扶下,坐在了姜鸣的对面的位置,林寒也知道今日是姜鸣的时间,索性坐在了下位,对座则是邓兴。

秋绝道:“贤弟,好久不见了,没想到你竟然从那旗战之中脱颖而出了,真是可喜可贺!”

姜鸣略显惊讶,旗战结束并没有多少天,林寒带着他们也是急行,一路都没有多少耽搁,但是秋绝却能迅速知道天心帝国汾城之中发生的事情,可见秋绝的能力极大。

秋绝道:“帮助常安取得旗战的冠军,连续击败无数楼级组织的强悍武者,甚至在最后竟然能够做出那般疯狂举动,真是让人折服,贤弟有着这般能力与魄力,想来在不久之后踏入地位境界,也将是一代强者。”

姜鸣不冷不热地道:“那并不值得夸耀,我与第七幕再也没有任何关系,那旗战之中发生的事,还是让他埋在以往的尘埃之中吧!”

秋绝笑了笑道:“那也好,不过其中有一些事情,我需要找贤弟来求证一下。”

姜鸣道:“秋绝殿下还会有事向我求证?真是稀奇,在不久之前,我还被当做马前卒,为殿下抵挡地位强者,如今却怎么觉得,我会成为殿下的朋友?”

秋绝道:“这个世界都是由利益组成的,朋友倒是没有多少实际意义,我想我没有那么面子,却是有着那么资格的,对于交易而言,贤弟会愿意与我分享的。”

姜鸣眼神微眯,心中竟然是不禁一寒,秋绝这种以退为进的说法,却是让他不寒而栗。

秋绝道:“贤弟既然参加了旗战,想来应该见到了邶裘?”

姜鸣沉吟道:“旗战的裁决委判之一,与你的身份相同,都是被朱天野东南脉主选中的人,你想知道什么?”

秋绝道:“没什么,只是想告诉你,这个人很厉害,旗战之中你有那么优秀的表现,想来他早已经盯上你了,若是往后遇到,贤弟可得多注意一些,切莫成了他的权柄。”

姜鸣道:“你这算是提醒?莫非是觉得我太蠢?不过我觉得还好,若是在殿下手中,我也只有被利用的份儿,关键是,我对那邶裘,并没有什么反感。”言下之意,便是对秋绝颇为憎恶。

秋绝淡然一笑,道:“贤弟还是如同以往一样幼稚啊,以自己的情绪来判断失误的黑白,可并不是理智的行为。邶裘自从现身以来,这仅仅几个月的时间里,与我暗中交手,可是从来没有在我手里吃过亏。”

姜鸣顿了顿,道:“那又如何?似乎这些事情也与你无关。”

秋绝笑道:“是与我无关,但是在旗战当中,贤弟应该见到过一些密辛之事吧?比如谁死了,或者,谁又死了。”

姜鸣脑子嗡得一声响,在旗战期间,发生的最为震动的事情,应该便是那阚轩杀害两名旗主,引起第七幕乱局,并且想要刺杀身份更为尊贵的邶裘,姜鸣听着秋绝的话,似乎便是在暗示他也知道的这些事,姜鸣不由得有了其他的想法:莫非,那件事也与秋绝有关?

但是,那可是能够动摇第七幕基石的大事,并且还有着数名地位强者参与,秋绝远在天边,怎能插手其中的事?

姜鸣死死地盯着秋绝那淡笑着的面皮,道:“那些事,是你做的?”

秋绝道:“那些事?我可插手不了,但是其中的一些人,或许是与我有关的。”

姜鸣再次震惊,他这般承认,那与他有关的人又是谁?是那死去的两名旗主?还是那杀人者阚轩?若是前者,只能说他又在上演骗杀地位修者的戏码,但若是后者,那便是一场翻天覆地的阴谋。

旗战最后,都没有查出来杀人者是谁,而幸存者邶裘也若无其事地出现在旗战之中,与那阚轩旗主相谈甚欢,似乎从来就没有发生过那么一场事。

阚轩作出那般大胆举动,有可能是为了铲除异己,但若有秋绝的影子,秋绝的目的又在于何处?

姜鸣哑言,他似乎不知道此事该问些什么。

秋绝接着道:“你或许是在想,我在这件事中担任怎样的角色,但我只能告诉你,这都是我与邶裘争斗的影子,所有事情都是这样,他想要我死,我也想要他死。”

姜鸣冷声道:“邶裘可是第七幕的人,而你不是,或者说你不是完全的第七幕的人,你赢不了他的,你也杀不了他。”

秋绝道:“我不可能是第七幕的人,我不受任何人操纵,说到底我与第七幕只不过是相互利用,而第七幕也没有那么死板,若是我足够强,即便是将脉主杀了,都不用承担任何的责任。只是可惜,现如今的我,还需要面临许多的问题,做不到那一步。”

姜鸣仔细打量着秋绝,道:“你似乎,状态不是很好。”

秋绝微微一愣,道:“怎么说?”

姜鸣低声道:“之前,你有种盛气凌人的自信,如今,你依旧盛气凌人,但自信之中却是多了一些杂质,扈江离师姐那一击,竟是让你这般受挫?”

“师姐?”秋绝道:“消息中说,你可没有一个上界宗派弟子的身份。”

姜鸣之所以将这些事情说出来,便是想要为自己增加权柄,以应付秋绝的盛气凌人,他道:“我虽然还没有入宗,但是得到了师姐亲口许诺,以后自然是要入宗的。”

“原来如此,怪不得她当日会不惜消耗两枚萧命丹来救你和那楚泓,这般解释倒是通畅了”,秋绝暗自思索,微微点了点头,道:“似乎你是知道一些什么,看来你的确不愧是我看中的人,所谓,有着两道灵魂的人。”

“轰……”

姜鸣猛然立起身来,方辕戟便从空缠子中取出,浑黑色长戟,遍布寒芒的戟刃,直指秋绝。而秋绝,却始终淡然如水。

邓兴在瞬间跃起,赤手挡在秋绝面前,他与林寒虽然都不知道他们低声细语在谈论些什么,但是当秋绝出现危险,他便第一时间冲上前去,而白萍与琼华也冲上去围住秋绝。

“姜鸣少侠,放下你的武器,这话我只说一次!”

身为资深武学宗师的邓兴展露霸气,他的目光冷厉,似乎要在一瞬间刺杀姜鸣。

秋绝笑了笑,道:“因为我们都相同,所以我知道。”

第三百三十五章 拨开云雾

秋雨如泼瓢盖,秋刀如拭锋芒。

“因为我们都相同。”

秋绝的话像是一击重锤落在姜鸣心底,相同指的是什么,姜鸣自然不会以为是同样都是人类,或者同样都是都在秦王朝做事,他的答案似乎已经表露得十分明显了,秋绝这副躯体,似乎也不止存在一道灵魂。

秋绝没有继续在这个话题是哪个继续下去,缓缓道:“其实邀请你来,我便是想要告诉你一些事情,若是你有兴趣,可以坐下来听听,这一次我不会再逼迫你,你也可以挑选自己想要的道路。”

姜鸣微微思忖,便坐了下来。

剑拔弩张的局面顿时松缓下来,林寒退到后面,没有再说什么,但若是秋绝想要施展什么手段,他定然会帮姜鸣最大的努力。

姜鸣沉声道:“你到底知道一些什么?”

他看不透秋绝,完全看不透,自从秋绝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便像是鬼魅一般挥之不去。

秋绝笑道:“在那江城的时候,你应该就想过吧,你说我为何要与你结拜兄弟?”

姜鸣道:“难道不是为了下染城对你的承诺,好让我替你当初那地位强者少许时间吗?”

秋绝道:“若是想要达成这样的目的,仅仅只是江城、梅家、以及那梅家小姐为要挟就足够了,作出这般手段,不仅没有丝毫作用,还会掉了我的面子,你说对我有什么好处?”

姜鸣微微思忖,发现秋绝所言没有半点问题,甚至自从那个结义兄弟的身份背负在他身上,姜鸣便从来没有获得半点方便,甚至这个名号虽然广泛被外人知晓,却没有得到实质性的用处,对于秋绝也是如此,按照秋绝这种做事则必须有着利益存在的人而言,怎么会做没有意义的事情?

姜鸣沉思间,秋绝却是挥手让一旁的白萍端来了一碗药汤,囫囵喝掉之后,又拿起方巾擦了擦嘴角,举止极为文雅。

“其实,不难猜测,我只是觉得值得而已。”

姜鸣道:“那你觉得为何值得?我先前只是八段人位,甚至没有任何身份,唯一能够让你入眼的,便是在九府联盟国击杀了一头琉璃狂狮而已,但是在你眼中,连地位修者都能随意设计谋害,我又算的了什么。”

秋绝道:“你这算是对我的肯定?”

姜鸣道:“并不是。”

秋绝哀叹道:“一将功成万骨枯,想要踏足三垣九野,想要成为真正的强者,哪有那么简单?没有一名强者不是踩着底层凡人的骸骨成长的,若是没有办法将别人当做自己的垫脚石,没有办法让自己远远高于别人,是没有办法做到这一步的。”

姜鸣昂起了头,眼神微微眯起。

秋绝继续道:“这个过程,其实是很残酷的,就像是要爬到最高的山峰,见证无数的生杀予夺,经历无数的拼搏死局,然后破茧而生,成就自己一个人的强大,这是无比冷血的,但却是所有不是先天生下来就是强者的人都该经历的。”

“只要不是那些至强者的后人,生活在三垣九野的最边缘,接触到的也只是地位仙人那绝对凌驾的高位,其实,地位修者比我们并强不了多少,他们只是领悟了如何能够借用天地之力,而不少的凡武武者,却只能够通过体术来求求证,这本来就是比不过的。”

“不论是谁,没有足够的依靠,想要走进那些强者的眼睛,便必须有着许多人的牺牲,在这期间,甚至包括自己的失败,但有时候的失败,很有可能便是死亡。那些高位者对于凡人的俯视,从未断绝。”

姜鸣道:“你将师姐的招数当作是高位者对你的打压?”

秋绝道:“难道不是吗?你或许看到的只是我动用了手段,将三名地位修者算计害死,所以神女便带着修行盟的光环对我实施之才,但是你却没有想过,这根本就不是公平的事情。”

姜鸣道:“我很想听你如何申辩?”

秋绝道:“余肇锡,霍真,洪老,这三人都是朱天野中四方游历的地位散修,他们的实力都在三重地位左右,但是因为身份是散修,所以早早地就受到了修行盟的排斥,并且从某种层面上而言,修行盟也想要这三人死。”

“他们拥有着秘藏残图那种宝贝,只要泄露出去,无论是哪方势力都没有办法冷眼旁观,但是那三人毕竟是受修行盟的规矩保护的,所以修行盟自然不愿意他们独吞秘藏,也不希望秘藏落到别人的手中。”

“可是我借此与第七幕达成了共识,因为我只是一个凡武武者,任何人都不会在意我,所以由我来做这件事无疑可以规避修行盟的眼线,我动用手段击杀那三名地位修者,并且按照原本约定,将秘藏交给了第七幕,这才是修行盟真正发怒的原因。”

“那位神女大人,虽然说是三垣之地上界宗派弟子,但是实际上却阅历尚浅,所以只能够受修行盟的某种约束,她带着修行盟的意志前来找我,击伤我,并且在我体内留下这道凡武武者不可能化解的元势,便是向第七幕与世人展现修行盟与地位仙人的强势,你以为是什么?他们不是单纯地想让我死,而是想让一切反抗者死。”

姜鸣听完这些,不由得眉头紧锁,尽管秋绝的话语中有着一部分诱导回答的成分,但是姜鸣却能从中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他并没有说错什么,修行盟的目的昭然若揭,这本就是对于所有凡者的打击,并没有什么值得质疑的地方。

而秋绝所做,在这个立场来看,也仅仅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同时将自己放置在了风口浪尖,让修行盟将他盯上,同时借用扈江离的手将他造成了这种伤势,这便是想要他死,这便是想要那些底层有心反抗的人死。

姜鸣沉吟道:“我很想知道,你现在的伤势究竟如何了?”

“很重”,秋绝冷声道:“或许在你眼中,我只是受了一击,但是神女那巅峰地位强者的一击,完全可以将我化成湮粉,修行盟只是找不到我杀害那三人的证据,便以那种方式制裁我,在这么长时间以来,我受到那股力量的打击极为严重,我已然走到了最后一步。”

“最后一步,最后一步?”姜鸣道:“你是说,是那种程度,那你为何还不停下来,若是一味地走下去,你会没命的。”

秋绝道:“哪有那么简单,有些事情一旦开始,你就没有办法停止,强者之路一直都是一往无前的,逃避与放弃的结果都只是让自己再也没有机会,说不定还会丧失已有的东西。”

姜鸣走的路,也算是强者之路,他想要成为强者,才能让申夷忧走自己想要的路,他想要成为强者,才能让自己身边的人不再受到迫害,也能成全他原本的期望,令天下人颔首。

同时,在这种道路中,寻找荨岩,帮助夜泉与林诗团聚,这也是他最重要的事情,甚至比任何事情都要重要,只是因为荨岩的消息遥遥无期,一切都没有判断的准则,所以才显得这条路并不是很好走,但是一旦开始,他便没有想过放弃,这倒是与秋绝的想法不谋而合了。

姜鸣道:“你与第七幕关系如此密切,那第七幕的脉主都已经认可了你,难道就没有找到办法来帮你治愈伤势?”

秋绝道:“第七幕与我的关系说起来可以很简单,因为只是简单的交易关系,也也可以说是很复杂,我既是他们培养在秦王朝的手臂,也算是制约他们存在与发展的障碍,因此第七幕在这件事情上,才会显得蛇鼠两端,至于我向他们所要的东西,他们承诺了给我,但却始终有着别样的心思。”

姜鸣隐隐有着明白了秋绝话中的意思,若是想要彻底治好秋绝的伤势,单纯地依靠第七幕是没有办法做到的,毕竟从某个方面来说,第七幕与修行盟都是庞然大物,对于一个还没有成长起来的凡武武者,即便他天赋超然但却只是一个凡武武者,根本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贡献,除非他真正成为一代强者。

秋绝道:“第七幕先前答应我,只要我横扫秦王朝,向他们展示我的能力,便能给我想要的,但是这件事情却没有办法着急,即便如今已经走到了最后一步,只要我一举将大明窟与卧华山歼灭,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但是我所猜想的疑点还没有做到完全肯定,所以我不会出手。”

姜鸣道:“你的疑点在哪里?”

秋绝道:“卧华山的气运,大明窟的底蕴,以及邶裘的隐藏手段。”

姜鸣暗暗思忖,陡然想起当初在卧华山养伤时候通过慕涯的龙骨石见到的卧华山的气运龙脉,难道秋绝也知道这件事情?

秋绝似是知道姜鸣心中所想,道:“在前不久我的人攻陷了卧华山与大明窟的原本的巢穴,两座山域已然都在我的掌握之中,但是请放心,其中的人都没有滥杀无辜。只是,我捣毁了卧华山的气运,宗坤应该是早有察觉了,没有了这些依仗,他竟然还敢与大明窟一战,我不知道他还有着什么实力。”

姜鸣暗暗沉思,也是不解:“那大明窟如何?”

秋绝道:“大明窟啊,大明窟的历史很神秘,秦王朝的任何典籍都没有记载关于大明窟何时建立,自从秦王朝见过大明窟便一直存在,没有人知道大明窟的所有力量是什么,也没有人怀疑大明窟有着颠覆一个王朝的能力,若不是我从第七幕的典籍上得到了一些消息,恐怕都没有办法理解大明窟的种种行为。”

姜鸣惊讶道:“大明窟?大明窟虽是多年来积攒的兵力多一些,而且毒龙子还是半步九段人位的武者,除此之外似乎没有别的强势之处。”

秋绝道:“你所看到的未必是假,但却绝对不是全部。第七幕记载,大明窟的首代建立者便是一名地位修者,虽然是受了伤才来到了这片地域,但是他却没有向修行盟请求任何帮助,而是按照自己的想法秘密筹建了一座山匪组织,这片地域原来的统治者因为忌惮地位修者的强者,并且被地位修者所允诺的百年内不会使这片地域易主的想法,所以便答应了。”

姜鸣道:“那时这片地域的统治者可能是屈服于地位修者的手段,也可能是希望被地位强者守护,所以答应了那名地位修者的要求,不过我很想知道,这件事距今多少年了。”

秋绝道:“大概一百五十多年了,如你所想,已经过了大明窟答应的年限了,并且当时的统治者在大明窟建立之后二十年内已经毁灭了,随着乱世兴起,秋氏皇室建立秦王朝,大明窟说起来比秦王朝的年龄还要大。”

姜鸣道:“那就是说,大明窟很有可能答应的是这片土地,所在在百年之约过去之后,他们便想要将这片地域占为己有?难道一名地位修者会在乎一个王朝德统治者地位吗?”

秋绝道:“你对于这些有一些无趣,凡俗界内的皇帝王朝,其实也算得上是极为荣耀的身份,只是一般国家都没有地位强者,所以容易被那些地位修者所忽略,但是不得不说一座国家能够带来无数的收益与好处,就像是金水宗不止一次想要与却秦王朝合作,并从其中捞取油水一样。”

姜鸣道:“那你的意思是说,那名建立了大明窟的地位修者还有着为皇帝的愿望?”

秋绝道:“地位修者的寿命仅仅只是比凡人长几十年而已,活到现在也早已经死去了,据我猜想,那人应该是想要为自己的子嗣留下一份基业,往后成为一国皇帝,也总是风光耀眼的,只是自那名地位修者死后,大明窟的走向却没有顺畅,那人的子嗣应该是被人取代了,但是大明窟还在,那个条约还在,所以大明窟便继续在秦王朝存留了下去。”

姜鸣啧啧叹息,道:“算起时间,那名地位修者的承诺早已经过了五十年时间,而且原本的许诺对象都已经改变,大明窟为何不在五十年就动手夺取秦王朝的基业?”

秋绝道:“这应该与大明窟的制度有关,他们的钢铁制度象征着一种不容践踏的规则,至今大明窟都在沿用并且借助这种手段,将大明窟的兵将培养成了言听计从的工具。即便大明窟易了主,但是对于第一代建立者留下来的话,应当还是要听从。至于为何没有在五十年前就发动攻势,只能是因为那时的秦王朝很强,而那时的大明窟很弱。”

姜鸣道:“所有大明窟选择了蛰伏,并选择在毒龙自掌权的时候,对秦王朝采取最后的绝杀,使得这片地域再一次易主。”

秋绝道:“大明窟的主人可不是毒龙子,以前不是,现在也不是。”

姜鸣道:“上一代大明窟之主不是已经身殒十多年了吗?”

秋绝道:“没有任何消息能够证明他死了,他只是隐藏了自己的行踪十多年而已,我相信他还活着,上一代大明窟窟主在多年前就已经达到了九段人位巅峰,若是现在还活着,说不定已经达到了地位境界,我记得他的名字,剑步。”

姜鸣道:“如此看来,大明窟还有其他的手段,你打算怎么做,地位强者可不好对付。”

秋绝道:“地位强者,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只要他敢出面。”

姜鸣对于秋绝的自信有些震撼,但也不免有些惧怕,他冷声道:“你说过,我与你两清了,若你还想要将我牵扯进来,我会与你玉石俱焚,我现在的手段,邓兴与孟降炎两位可是挡不住。”

秋绝莞尔一笑,道:“这次叫你来是有着要事做,可不是让你为我卖命,不必如此紧张。”

姜鸣道:“那邶裘又是怎么了?”

秋绝道:“此人对我的阻碍也是很大,你应该知道寇修永的事情吧,寇修永便是邶裘的棋子,只不过后来被常安暗中收服了。他用寇修永裹挟的乱军企图打乱我的布置,致使大明窟于卧华山也看清楚了一些事情,也正是那个时候,他们才清楚他们面对是什么,只是这般手段若是完全施展,说不定是有着可能撼动我的计划,只不过大明窟与卧华山野心之大,似乎早已经打定了重立王朝的打算,所以还是打入了都城之中,所以这算是他的失算,我也真是因为这样,加快了大军进度,团团包围住了都城。”

“这样吗……”姜鸣暗自沉思,过了许久,他将这局势总算是弄清楚了,原本他以为的与真实的的确有着极大的差异,但也在这些方面,他看清楚秋绝的手段真正可以称得上是只手遮天,怪不得修行盟想要将之扼杀在摇篮之中,若是这样的人真正强大起来,说不定真有可能撼动修行盟以及第七幕的地位。

只是在这一番对话之中,姜鸣竟然是感觉,自己并没有以往那种对秋绝的杀意,当他理解了一些东西,反而觉得他与自己很相似,同样的悲哀。

第三百三十六章 山河揭幕

山河如何?城池如何?两眼之中都是凄惨色,这个经受了大面积战火的王朝早已是万物飘零,所有百姓都在等待着有一日会有一个真正的领导者而非统治者将秦王朝变成真正的和平国度。

秋绝的军队严整强横,比之大明窟与卧华山军队更加自信,装备也更为齐整,由两大兵马大元帅统御下的兵马也是有着独特的能力,就像是当初梁津统帅的重骑兵一样,有着别的队伍难以比拟的强横之处。

参校秋绝的军队倒是意外之事,姜鸣与林寒都跟在后面,秋绝似乎对于这些也全不在意,演练结束之后,秋绝似是感慨地道:“现在我这里有着五十万大军,就等着大明窟与卧华山决出胜负了,而后这场战争也能停下来了。”

那些在战争中死去的人,应该最想要和平,羊塔风为了那一座交趾城不惜牺牲所有,而庞路为了大局的安定不惜背负千载骂名,还有硫火之战开启前后投入的数十万近百万兵马,其中死在战火之中的不在少数,若是这秦王朝真正能安定下来,应该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吧!

战事所有都回归到了和平这条路上,战争便有了意义,虽然姜鸣仍然觉得秋绝不可信,但是在听了这许多言辞,并且在这座殒麟城游走了一圈之后,他竟然有着极被说服了一般,虽然不至于像是信徒那般狂热,但是在某个方面来看,秋绝至少也是有着自己的想法,有着自己的底线的。

“你们在四海城的故友与下属并没有给我造成麻烦,所以我也没有打算并他们采用什么措施,还有卧华山的一些百姓,在我将卧华山群山夷灭之后,当地降卒也都加入到了重建之中,想来如今已经建立了新的城池,而且我早已经安置下了官员去管理。”

林寒与姜鸣听完这话,心中稍稍安定下来,他们最担心的事情终究是没有发生,毕竟在四海城中有着他们许多的固有相识,他们几个的副将,还有罗湖的未婚妻,还有周医师的家眷,都是他们所许诺要保护的,若是这些人出了什么问题,他们与秋绝自然也不能如此心平气和。

姜鸣淡然道:“看来你早就在布局,想要邀我来此,便已经在早先保全了他们的性命,因为你很清楚一旦他们出事,我可没有功夫与你这般谈话。”

秋绝道:“你倒是想得明白,不过在最初的时候,我也是对你是否能够安全回来抱有一定的疑虑,毕竟常安那吃人不吐骨头的性情可不好对付,若是不将你最后一点利用价值压榨完,他肯定是不会放过你们的,不过令我出乎意料的是,你们二人竟然在旗战当中闹出那么大的动静,甚至还惊动了脉主帮你们说请,这倒是神鬼莫测的事情了。”

林寒与姜鸣齐齐沉默,当日姜鸣为了拿下旗战的冠军,以重伤之躯强杀夏邑的最强战将,惹得委判发怒将欲让姜鸣接受极刑,索性林寒率然出手,一枪杀死委判,在众多第七幕旗战卫士出现之际,浴血之中意外唤醒厄难裙摆,恐怕他们二人早就死在了那擂台之上。

“所幸……”

“所幸……”

姜鸣与林寒悄然对视,皆感幸运。

秋绝对此淡然一笑,缓缓道:“那裙摆可不是凡物,莫非是从白人遗迹之中获得的?”

林寒身形一凛,秋绝话语间虽然只是猜测,但是却根据蛛丝马迹推算出真相,不论是谁都难免生出警惕之心。

姜鸣冷声道:“这可不关你的事情,你大可以再大胆一些,直接猜测我们接受了白人传承。”

秋绝微微一愣,道:“我会的,只不过啊,白人遗迹,我也曾经想去看看,说不定可以找到有用的东西,只不过在硫火之战以来,我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恐怕是没有机会去那里了。”

这种英雄壮志暮年成殇的语气让姜鸣情绪微变,他不是控制不住情绪的人,只是在某些时候,显得被外界影响得很多。

秋绝又道:“我查到的消息,你们卧华山的罗湖,似乎是被第七幕摄走并且强制做成了活人傀儡?这些事若不是你们撞破,恐怕无人会知道。毕竟这是被脉主所允许的,即便你们想第七幕申诉,也没有任何结果。”

林寒面色阴沉,道:“这些事情,来日我们自然会跟第七幕算清楚的,我们的兄弟可不是任人宰割的,现在我们实力还不够,以后迟早会带着罗湖将场子找回来。秋绝殿下,请不要忽视我们的实力。”

秋绝淡淡一笑,道:“我并没有忽视过你们,我很期待,你们最终能够走到哪一步,毕竟要从一个寂寂无名者成就强者之名,要付出的太多,有着无数天才与超群者夭折在路上,谁也说不清真正的结局。”

姜鸣与林寒再次沉默。

连秋绝这种经天纬地之人也会叹息如此,他们自然也知道这条路的艰难,一将功成万骨枯,所要付出的不仅仅是他人,还有自己的某些东西,尝遍辛酸苦痛或许便有这样的机会,但是道路太远。

秋绝道:“好了,林寒统领,你先离去吧,我有些事情要与姜鸣说。”

林寒看了看姜鸣,便转身离去,邓兴、白萍、琼华三人也缓缓离去,在这校场一侧,只留下姜鸣与秋绝二人。

姜鸣还未说什么,秋绝却剧烈地咳嗽起来,面色变得极为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甚至双眼也在瞬间布满血丝,看起来极为狰狞可怖。

秋绝取出绸巾,捂住嘴唇,在浑身剧烈地颤抖了许久之后,终究停下了身体的动作,而那绸巾上已然染上了一层煞是显眼的淤血。

姜鸣愣住,没有想要去搀扶,也没有选择无动于衷。

他道:“你似乎真的已经走到最后一步了。”

秋绝深吸了一口气,将嘴唇边上的残血擦拭干净,虚弱地道:“想要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正常人不容易,往往为了一时的隐藏付出更重的代价,但是我现在却只能选择这样,为了让第七幕相信我还有利用价值,让邶裘还对我抱有敬畏之心,不然的话我才是真正地走入了死地。”

姜鸣顿了顿,沉吟道:“很难。”

秋绝摇了摇头,慢慢调整着自己的状态,眼神微眯,那俊美的面容透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道:“你似乎很想杀我?在江城贾楼,在下染城中,你都有这样的心思。”

姜鸣冷声道:“请相信,现在也是如此,我可没有愚蠢到你表演了一处苦情画面,我便心生怜悯,我不愿让人利用,也厌恶被人算计。”

秋绝仰天大笑起来,道:“你倒是没说假话,不过这番话才有趣,不够你或许是没有机会了,现在的我,说不定要不了多久就会身殒此城了。”

姜鸣动了动嘴唇,旋即道:“你有别的路可以走,或者说你将我单独叫来,便是想再一次利用我吧?”

秋绝淡然道:“也算不得利用,毕竟这件事不像是以往,此次你想做或者不想做,都可以。”

姜鸣道:“你说的是真?”

秋绝道:“是真。”

他似乎从来都没有说过这么真切的话。

随后姜鸣与林寒带着罗湖,并且向秋绝换了两匹快马离去,从此再无干系。

一口气奔出去许久,林寒在一处积雪还未融化的山涧牵着马匹饮水,含着冰棱的山涧即便是马匹也有着惧怕这股寒冷,试探性地吞吐着热气,同时伸出舌头舔舐这冰水。

林寒试探道:“秋绝到底同你说了什么?”

姜鸣眼神空洞,道:“没什么,或许不久之后,他就会死了。”

林寒身躯一震,道:“若是秋绝死去,秦王朝秋氏皇室便再也没有有能之人,即便能够将两方山匪组织剿杀殆尽,即便殒麟城的那支兵马能够扫清王朝境内,但没有一个真正能够坐镇的人,秦王朝仍然不免会有新的混乱之源。”

姜鸣躲避开林寒的目光,道:“秋绝会安排好这一切的。”

林寒眼神微敛,陷入了沉思。

姜鸣又道:“你是不是还指望着卧华山能赢?或者是那位有着浩大野心的山主能赢?”

林寒道:“我不太确定,但若是没有其他合适的人选来治理这座王朝,那么这百城之域将会成为一盘乱局,宗坤山主或许是早就在图谋这秦王朝的山河,但若是让他掌权,继续沿用先前卧华山的制度,或许……”

姜鸣沉声道:“你倒是想得太简单了些,以往你总是说我在政治上的思想很幼稚,但是如今你也变得幼稚,你很清楚秋绝比之任何人都要聪明,他才是接手秦王朝的最佳人选。因为权势,宗坤早已经不是以往只存在于表面的宗坤,甚至让大明窟的毒龙子掌握秦王朝,或许也会比宗坤要好,你心里很清楚这些,对吗?”

林寒面色犹豫,终究是没有再争辩。

姜鸣低叹一声,道:“几年游侠,侠义仁心,你终究是有太多的不忍了。”

林寒缓缓道:“其实卧华山对我们倒是没有多少的情谊,只是那些有血有肉的人,那些兵士,那些百姓,都为了家庭与王朝的和平默默付出着,这才是能够牵动我的原因,其他的只是因为我生在这片土地上。”

姜鸣皱了皱眉头,似乎早就猜中了林寒会说这番话,他没有选择回应任何言辞。

林寒突然一笑,道:“真是有些幼稚,好吧,我承认了,什么大局观的虽然有些绝情,但还是有一些道理的,这件事就交给你处理吧。”

姜鸣清楚,他是信任自己。

因为他是理智的,至少在面对大多数事情上是理智的,同时也有着该有的绝情与冷血。

姜鸣道:“那我们就前往四海城,秋绝给了我通关令牌,这一路上各大城池都不会对我们造成阻碍,我们应该很快就能抵达四海城。在到了四海城之后,我们便安排那些熟人的去路,我这里也有一些银两,在这里还是这些硬通货最好使,那些与你们有旧的人也好安排。至于蝶与罗湖,我们还是带着他们离开四海城吧,这里风云诡谲,已经不适合我们常驻了。”

林寒微微思忖,道:“听你的便是!”

马踏飞雪,去路无定。

秦王朝都城之中,大明窟与卧华山的战争已经早早地开启,代表着两方最精锐的兵马,在这本应息事宁人的隆冬掀起战火,厮杀声没有停歇,都城之中的居民也被祸及,兵戟之下死者已然难以捉摸。

而就在一座第七幕的楼阁之中,倒是没有多么不长眼的兵士会闯入进去,因为这是第七幕的地盘,不管王朝如何更迭,但是第七幕的势力却扎根在此,不会改变。

邶裘坐在临窗边,隐约能够看见远处的战争,他视之如常,嘴角还伴着一抹不明其可的笑意。

他来到这里已然三天了,在旗战结束之后,他便马不停蹄地前来观察这里的情况,虽然手下一直都在传送着消息,但是远在千里之外想要及时了解问题并不方便,这秦王朝的乱局与他息息相关。

邶裘唤问道:“姜鸣、林寒三人到何处了?”

只见一名黑衣暗探霍然跪倒在他面前,道:“禀告大人,据最新消息探知,姜鸣与林寒在边境见到了秋绝大人的下属邓兴,并且由邓兴单独带领离开,前往的路线赫然便是秋绝大人驻扎的殒麟城,按照日程来算,现如今已经抵达了殒麟城了。”

“哦”,邶裘朗然一笑,道:“看来秋绝的手段还是没有用完,明明都已经到了这种程度,但还是能够将姜鸣与林寒召唤过去,据我所知,姜鸣与他可是有着不少足够构成仇恨的牵扯,难道就这样化解了?”

黑衣暗探颔首道:“大人,或许是秋绝大人早就有布局,在汾城的消息中……”

“砰!”

只见邶裘瞬间出腿,一脚将那黑衣暗探踢飞,砸到了一旁的柱子上,还来不及顾忌自身伤势,那黑衣暗探理解又跪倒在地:“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邶裘冷笑一声,道:“我知道你想要表现自己的能力,但是我容不得别人没有经过我的允许便胡乱发言,这是对我这个统领者的不尊重。”

“还有,我不喜欢有人在我面前叫秋绝,为,大人。”

“拖下去吧!”

黑衣暗探额头生出无数冷汗,因为恐惧不敢出声,只能一恁地磕头认错,但是邶裘却看都不看他一眼,随后两名黑衣人出现,直接捂住了那人想要申诉的口鼻,拉扯到别处去了,至于那人的结局,没有其他。

邶裘自语道:“我果真还是比不上秋绝啊,仅仅是管理属下这个方面,我便不及,他手下的秦王朝兵马大元帅孟降炎与邓兴都是忠心耿耿,还有那魔宗风眠教的神秘侍女紧紧追随我自诩要超过他先他一步迈入地位,只是这般胜出又有什么意义!”

从楼下缓缓传来脚步声,只见一名儒士模样的青年走上前来,也未施礼,也未拱手,只道:“邶裘大人,脉主定下两个名额,便是想要你与秋绝争斗,这其中的原由若是看不明白,仅仅说要胜出,恐怕会落得下乘,反而让别人占了便宜。”

邶裘斜睨了那青年一眼,道:“你倒是胆大,敢在我面前如此倨傲,难道你没有看到先前那名暗探的下场?”

青年道:“那名暗探之所以会有那样的结局,只是因为他没有其他的作用,只是个可以随时更换的传达消息的暗探,若他有着能够让大人你正视的权柄,你自然不会轻易换掉他。而我不同,我不是你的下属,从某种层面上说,我与你没有任何区别。”

“哦?”邶裘微微一笑,冷声道:“我一直觉得我是捕猎者,莫非你也觉得你有这种捕猎的能力?”

青年淡然道:“或许我是具有的,但是,我却更愿意做一柄奋力的宝刀,以我所能,解大人疑惑。”

邶裘指了指一旁的椅子,斜躺着蹬在桌子桌上,道:“那就坐下吧,自从你选择臣服我,我没有料到你会自动请缨要帮我,所以我对你是有着十足的戒备的,你可明白?”

青年不客气地坐下,道:“强者都是如此,若是没有戒备之心,恐怕很快就会被被人蚕食掉有生力量,大人你能保持如此清醒,倒是称得上是人中龙凤?”

邶裘道:“这算是阿臾奉承?”

青年道:“算是吧,不过我从不做这些事。”

邶裘点了点头,笑道:“有趣,既然如此,你就留在我身边吧,去留自便,什么时候觉得不想待了,便自己离开,没有人强留你,当然,这是在你有着足够的价值的基础上,才拥有去留自愿的资格。”

青年低了低头,道:“多谢邶裘大人,我刚好想要跟随大人走一段路,顺便为自己的才能做个见证,所以暂时还不想离开。”

邶裘冷笑一声,道:“那就看着吧,跟着吧!”

青年露出一抹笑容,同时他那张怪异的面容也暴露出来,其他器官倒是平常,但是他的双眼,却不与平常人相同,一双青紫色眼瞳,似是藏着另类的神秘。

第三百三十七章 双匪

宗坤依旧是卧华山的山主,军师司空谨,主簿蔡元则,三大统领倒是从未变过,依旧是那拥有着除了宗坤之外巅峰战力的呼延伍、程幻、王项三人,而先前敕封的大将军梁津,却在卧华山将攻秦王朝都城之际失踪了。

对于此事卧华山高层讳之如深,其下皆拜服在梁津那强悍的统兵能力的兵士却不解为何,一将功成万骨枯,所有人都很清楚这是一场什么战斗,作为军队的顶梁柱,梁津此时离开自然会动摇军心。

当初梁津与山主宗坤比试过,以半步九段之力硬抗宗坤九段人位武学宗师数十招而不败,这般战绩自然是令得无数兵士眼热,让许多将领嫉妒,但是宗坤对此却并不是很高兴。梁津拥有这般实力,意味着他不再受卧华山任何束缚。

“那是他的选择,我们已经无法左右他。”

“山主,若是梁津投敌怎么办?我们应该及时将之铲除,若是真的等到那一步,后悔都来不及了。”

“王项,你还是消停一些吧,姑且不论我们是否能够将他找到并且拿下,这军队之中多少是梁津的拥护者你们可知道,若是比之威望,我这个山主也是有所不及,你是想要让我的军队四分五裂吗?”

“可是,山主,梁津几人终究是威胁,他们与我们的志向不同,若是我们随后成功了,他们也是巨大的隐患啊!”

“呼延,程幻,王项,你三人太不知轻重了,你们与梁津几人有隙,但是却不能带到这里来,往日他们帮助我宗坤也算是做了很多的事情,况且也没有向我索要过什么,他们的志愿达到了,我若还是要卸磨杀驴,你们又将如何看待我?这数十万兵士又将如何看待我?”

在破开都城城门之前,这出对话出现在卧华山驻扎地中,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总有一些事情被雪藏。

卧华山与大明窟的战争已然进行了几日,但只局限于低层兵士的互相消磨,两方势力一路从南方攻打而来,在这个过程中招揽接受了不少的降卒,因为终究还是难以信任,在这个时候拼杀掉倒是更容易管理。

卧华山驻扎场地,司空谨走入宗坤的居处,俯身拱手,道:“山主,你决定好了吗?”

宗坤转过身来,面带犹豫,道:“军师,我还是有些顾虑,若是我们败了,怎么办?”

司空谨紧皱眉头,道:“若是败了,千载骂名,尸骨无存,山主又何必问我?”

宗坤低叹一声,道:“自从失了暗鹫,自从我与卧华山的气运龙脉感应失联,我便再也没有当初的那份雄心了,没有气运庇护,我很清楚我根本坐不稳这秦王朝之主。”

司空谨道:“莫非山主这个时候是想说,不然放弃吧,回去继续做那卧华山之主,然后守着几十万百姓的卧华山?难道山主以为,这件事情还能回到开头吗?秋绝只怕早就已经将卧华山夷平了,山主现在的决定可关乎着几十万人的生死。”

宗坤道:“军师,你很清楚我们的实力,即便这一路招降了数十万兵马,勉强有能够与大明窟争斗的资格,但我们的底蕴终究是弱了一些,除了我踏入了束灵之境,呼延伍是半步九段人位武者,程幻与王项以及臣服的七名将领都只是八段人位,我们比之大明窟终究是差了许多。”

司空谨道:“重在人为,现如今大局可是没有给卧华山太多机会,这是山主的机缘,也是山主的危机。”

宗坤叹了一口气,道:“那就开始吧,我既然没有别的选择,便索性让这一切都尽力,说不定真的能够成就千载帝位,即便没有龙脉气运,我宗坤也绝不服输。”

“明日,决战!”

司空谨神色深敛,缓缓跪下身来,道:“属下听候差遣!”

大明窟阵营之中,呈现出久违的平静,下层兵将在前方与卧华山火拼,持续消耗着卧华山的力量,因为大明窟的兵马总数要超过卧华山的一倍以上,这种消耗显然易见是大明窟喜闻乐见的。

但是这一日,整备好军队的大明窟却早有列队,十多万大明窟的心腹集结,这都是大明窟数年积累下来的雄浑兵力,其精锐程度远非秦兵可比,甚至是卧华山的精锐兵力,都难以与这支军队相比。

毒龙子手持一柄残剑,立于阵前,洪声道:“明军何在?”

十数万兵士挥戟铮铮,齐声应道:“大明传光,永照故土!”

毒龙子喝止,道:“我大明窟创立已然一百五十多年,比之秦王朝的历史也要悠久,今秦皇无道,天下起兵伐之,为庇佑这一片土地,我大明窟当在先夺取山河,成就千秋之业。”

“万岁!万岁!”

数十万兵士齐呼,声势何其壮哉!

数列兵甲前,相池,岳典,丘闻貂,贯逸,矫平文等共十数名八段人位的武将巍然而立,情形煞是雄伟。

毒龙子道:“这柄剑,或许有很多人不知道,这是当初窟主赠与我,让我执掌大明窟大权的标志,然在我拿着这柄剑的数年之间,深恐辜负窟主厚望,今日我终于可以卸下重担,因为我们即将迎接新的时代。”

只见毒龙子身后缓缓走出一人,随手挥动之间,毒龙子手中的残剑便飞上天空,而后在众人惊愕的眼神之中,竟然是飞到了那白发散披的人手中。

军队之中有着一些老将认得,那道人影曾经是那么熟悉,如今隔着数年未见,早早地以为他已经身殒了,令人惊喜的事情发生了,他竟然又站在了这里。

“窟主……窟主……”

十几名老将顿时带动了无数兵将的猜疑,许多人都在五年之间加入的,并没有见过当初那名带着大明窟攻克疫病的大明窟窟主,但是世传大明窟窟主早已经死去,或者说毒龙子才是大明窟窟主。

“毒龙子大人不是窟主吗?”

“蠢货,毒龙子大人只是暂时领导大明窟,但是没有上代窟主册封,窟主之位如何继承?”

“那这些年窟主都做什么去了?为何没有现身?”

“当初可是有着传言,窟主是感染了疫病,为了防止引起大明窟的动荡,毒龙子大人便隐藏了窟主的消息,要知道那疫病是没有药物可以治疗的。”

“但是如今,窟主回来了。”

数十万兵将缓缓跪倒,跟随着那些老将的动作跪下,山呼“拜见窟主”。

大明窟窟主,名为剑步,在十数年前便与九段人位的俞空桑一战,不知胜负。

如今他已入知命之年,两鬓斑白,长发化为银色,但是那张面目却是仍然那般锐利。

毒龙子颔首躬身,道:“山主,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剑步一步上前,顿时脚下生出一股磅礴的风浪,顿时将最前方站立的兵将骇得退后数步。

“这股风浪,还有先前那御剑之法,莫非窟主已然踏入地位之境?”

剑步洪声道:“当年疫病来袭,我大明窟遭逢大劫,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之后,终于将那杀人夺命的病魔战胜,然而我也染上了一身不可救的疫病,为了大明窟的未来,我让毒龙子将我冰封,并且埋在北部山林之中,引用古代以毒攻毒之法,来挽救我的性命。”

“但是北部山林之中有着一道地位强者设下的阵法,竟然是暗中将我的埋棺之地转移,北部山林乃是疫病的源泉,我的位置被改变之后便再也没有找到,毒龙子多年来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才有了解救我的方法。”

“与卧华山的慕涯合作,与南蛮合作,都是为了让我重获新生,我今日得以见到诸位,乃是毒龙子砥砺所致,这大明窟多年之重,也都仰仗他的手段,说他劳苦功高一点问题都没有,诸位可有异议?”

多年以来毒龙子管理大明窟所部,虽然低调发展,却能够在乱世之中保持大明窟的强大,这已然实属不易,在大明窟的钢铁制度下,他们对于毒龙子的命令无可反驳,就像是圣旨一样尊崇。

毒龙子出声道:“我已然等了窟主许多年,如今我终于可以退到第二把座椅上,毒龙子听候窟主任何差遣!”

毒龙子此话一出,所有兵将皆凛然变色,意识之中认为的首领奉上了权力,他们自当追随。

“属下愿听窟主任何差遣!”

剑步微微点了点头,而后道:“今日我要做一件事,是关于大明窟窟主之位的,我虽然已入地位,但却还有着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窟主之位我将退让出来,留给现在优秀的年轻一代领导,从此之后我将退到后位,辅佐大明窟新主登临秦王朝帝位。”

毒龙子也在一旁道:“这是我与窟主共同商量后的决定,至于人选则由我们共同决定,矫平文,上前接受上代窟主封令!”

矫平文微微一笑,似是早就知道了这样的结局,在万众瞩目下走上台阶,岳典、相池等一众同等级将领都颇为眼红,但既然是窟主与毒龙子大人一致安排,他们也没有多少反对的余地,况且他们都知道,矫平文着实与他们不同。

剑步将残剑横举,矫平文站至前方,伸出双掌。

剑步道:“此剑,乃是玄铁打造,当年我与俞空桑一战,凭此剑力败于他,而今我已入地位,这柄残剑今后便是大明窟窟主的象征,同时授紫金令牌,定四海敖身甲,矫平文,从今以后,你就是大明窟的窟主了!”

矫平文目光炽热地接过残剑与令牌,往后还会有一套专属于他的战甲,大明窟的森严规矩下,他将是大明窟唯一的决策者,没有人可以改变他的决定,他一直都是他想要的,此时将这些东西握在手中,一时之间激动得竟然不知所言。

毒龙子低声道:“窟主,该向将士们宣讲战词了,现在我们已经站在了最后一步,真正需要的便是你许诺给兵士的话,这不是你一直期望的一天吗?去吧,拿出大明窟窟主的决断力来。”

矫平文面色激动,又将目光望向剑步,虽说这些年毒龙子掌权,但大明窟真正的裁决者是窟主,新主询问旧主意见,也是一切人情世故应该做的。

剑步淡淡一笑,道:“平文,你虽然在战功方面并不是很优秀,但胜在戟心智尚可,而且你学会了我的绝技四景封刃,来日定然会踏入九段人位,你的担忧便都可以轻松放下,现在怎么做,便全凭你自己安排。”

矫平文点了点头,拱手而拜,而后转过身去,向着那十多万兵马道:“我,矫平文,今日为主……”

一番陈词过后,大明窟众兵将慷慨激昂,准备着最后的战斗,他们对决往日的死对头卧华山,从兵力优势上看远胜卧华山,但是战争胜负却不能完全看这些,真正还是取决于统兵之人,矫平文坐拥大明窟的优质资源,面临的将是一场死战。

但是,毒龙子与剑步却选择了观望,甚至退出。

“矫平文相信了吗?”

“仍然有怀疑,但是我对于他还是有着一些震慑力,至少他该相信我们会帮他。”

毒龙子与剑步带着十万兵马分离阵营,向着都城外奔去,决战在即,这般操作却是让人看不明白。

四驾车辇,千马奔腾,掀起黄尘无数。

毒龙子道:“我应该早就想明白的,如今这般做法,才算是遂了我大明窟先人之愿,不过还是窟主想得清楚,及时脱身于洪流,以退为进,或许才能使得大明窟更好的发展。”

剑步道:“没那么容易,我们还有一个强大的敌人,秋绝已经在殒麟城等着我们了,我这般做法,只是为他们遮蔽一些风险而已,因为不管如何,我们终究还是要将秦王朝原有的基业打压下去,这秋绝才是卧华山与大明窟共同的敌人。”

毒龙子道:“但是卧华山与大明窟的普通兵士不知道,他们清楚的一点是,只有真正掌握皇位便有发言权,何况大明窟与卧华山争斗这么多年了,总得有一个了结,他们不清楚那些事情,也不必清楚那些事情,我只是有些好奇,窟主你为何甘愿放下手来,那个位置我记得你以往也是很向往的。”

剑步叹了一口气,道:“是曾经向往过,但也只是曾经,我现在毕竟已经不再是凡武武者,踏入地位境界之后,感觉这天地都是另外一番景象,那所谓的皇权也再不是能够限制我的唯一因素的。”

“你将我唤醒之后,我深入那云隼山看了看,发觉其中的阵法太过庞大,我无法想象,究竟是怎样的强者才能在那片地域留下那样的阵法,最深处包含的毒气,即便是我如今迈入地位境界也无法承受。”

“我的视野重新放置在别的地方上,但是大明窟作为我们的基本,自然不能丢弃,刚好矫平文可以代替我们去做,我们只需要站在背后经营就可以了,至于他是否能够胜得过宗坤,这并不是关键。”

毒龙子道:“的确不是关键,所有的胜负都在窟主这里,若是我们能够击败秋绝,大明窟的基业便奠定了,若是我们输了,那一切便没有了意义,不管是大明窟赢,还是卧华山赢,都不再重要。”

剑步道:“秋绝这个人很厉害,起码在谋略上胜过我们百倍,能够将秦王朝这么大一盘棋放在手上运转自如,将其中的人当作傀儡来戏耍,甚至那老将庞路真的愿意为了一个虚无的承诺,便放弃自身数十年战功清誉,背负千载罪孽引发硫火之战,与人战便成了与人心战,如何不令人恐惧?”

“的确如此”,毒龙子思忖道:“秋绝的手段毒辣而精准,层层逼迫之下让人猝不及防,秋绝能够在硫火之战开启之初,甚至掩杀掉大明窟与卧华山的分布在各地的暗探,开启横扫整个秦王朝,我们至今都看不懂秋绝的具体计划,若是这样贸然出手,有可能刚好落入秋绝的圈套之中。”

剑步冷声道:“现今到了这种地步,已然没有别的选择了,秋绝来势汹汹让我们难以防备,若是真的让他等到卧华山与大明窟决出胜负,恐怕他便会做了最后的渔夫,将惨胜的一方全收。我们此刻出手,才算作是出其不意,这是我们作为大明窟的身份的最后一击,至于能否成功,我也没有多大的把握。”

毒龙子犹豫数秒,道:“不过这般看来,大明窟虽然已经看似得到了半壁山河,但实际上却是笼中金雀,沦落到这般境地,若是不率先出手,恐怕会丧失所有战机,兵法之中着才是制胜之道。这一次,我还是跟随窟主行动吧!”

“哈哈哈!”

剑步朗然一笑,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至少我现在已经是地位修者,对于一切凡武武者有着绝对的碾压力,即便战胜不了秋绝的大军,直接将秋绝击杀应该还是可以的,我们两兄弟再次携手,共创一番大业。”

毒龙子眉头暗敛,旋即淡然一笑。

“胜负都无所谓,你的残剑,我帮你守护好了。值得!”

第三百三十八章 仙蛇南海之谋

“殿下,有一支十万人的兵马浩浩荡荡地从都城杀出,正朝着我们攻杀而来!”

哨探话音落下,秋绝却只是简单地点了点头,而后望向一旁的邓兴、孟降炎,道:“听到了吗?看来这大明窟窟主是自诩有着不少的本事,看破局势之后想要直接来挑战我,似乎也没有什么错,只要杀了我,大军就没有了主导力量,那么他大明窟便再也没有对手了。”

孟降炎冷笑道:“真是痴心妄想,殿下长远设计,经天纬地搅动乾坤,只凭他一个死后复生的大明窟窟主,就像是改变大局更替,真是不知所谓!”

秋绝缓缓道:“这件事还真有些可能,那位大明窟窟主可有些能耐,要不是我早早地知道这其中缘由,说不定真会着了此道,不过现在既然是这样了,那我们就看看,这位大明窟窟主的真实实力吧!”

却见那车辇一侧,巨大的黑铁锁链捆锁着一名赤膊者,那人眉目间尽是凶狠之色,胸膛上的血迹未干,隐约能够看到数道血痕,他此刻被捆绑在车辇之上,披乱的长发已然看不清楚他的面目。

秋绝道:“凌统之,你想要见证大明窟最后的挣扎吗?”

那人急促地喘着气,道:“秋绝,有本事你就杀了我,既然能够识破我的伪装,我赢不了孟降炎与邓兴,但是你若是不杀我,只要我有机会,今生将你五马分尸!”

车辇上的人影嘶吼两声,其面目也露出大部,虽然面目污秽难以细察,但仍然能够看出,他便是当初帮助羊塔风在交趾城站稳脚跟的九段人位武学宗师,不管是何原因,能够将一名武学宗师这样捆缚,秋绝绝对不是善类。

祝祸当初经历了皇子化蛇的冤案,因此被暗中杀害,身为曾经秦王朝二皇子的亲信,他多年以来却在黑暗之中藏身,若不是当初羊塔风恰好出手相救,他的性命早已经葬送在了俞空桑手中。

他曾经将复仇放在第一位,以为余生有意义的事情之说呢过下复仇,不管操纵那皇子化蛇一事的主谋到底是谁,他都会不顾一切地将之击杀,自从羊塔风查出当年事情的真相,他再也难以平静。

只是因为羊塔风,因为交趾城,他选择了暂时的蛰伏。即便心中还是有一些不爽,但起码羊塔风是打算与他联手对付秋绝的,只是,一切意外都来得太快,交趾城中羊塔风为了那一城百姓,不惜用自己的生命却赎罪,继而交趾城灭。

他也因此成了没头的苍蝇,没有了羊塔风的谋略与见识,他竟然有些举步维艰,在那之后他便暗中计划潜伏进秋绝的军营之中,并且暗中准备这出手必杀,即便自己在成功之后也难免活口,但是他绝不后悔,他本来就是一个为了复仇而存活的人,要经历怎样的死亡他并不在意。

只是他还是想象得太简单了些,秋绝的底蕴与能力远非他能忖度,他仅仅只是露出了一点马脚,秋绝便掀开了伪装,没有多余的手段,九段人位的孟降炎与邓兴齐齐出手,将他活捉,他甚至没有多少反抗的时间,便被捆在了车辇之上,而秋绝依旧面色平淡,似乎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秋绝望着祝祸,道:“我原本以为你还是识时务的,而且我也已经算是悲天悯人了,在硫火之战后我再也没有找你,只要你逃到别的地方,你想怎么过都是你自己的事情,我可没有想过要杀死你,你虽然武道境界达到了九段人位,但是一点利用价值都没有。”

祝祸冷哼一声,道:“秋绝,我只恨我没能偷袭成功,若是没有孟降炎与邓兴,你必死无疑!十六年前二皇子的仇我没有办法替他来报,我的仇也终将会在地狱来报!”

“是吗?还是这般嘴硬?不过这点骨气我并不是很喜欢。”秋绝淡然一笑,听着那远处已然响起的厮杀声,道:“我允许你多活一段时间,你说不定可以见证一些东西。当然我不是在征求你的额意见,说不定我输了,你也就不用死了!”

约莫一个时辰过后,秋绝吹了吹袍子上的尘土,道:“出来吧,我秋绝已经等了这么长时间了,你好歹也算得上是前辈,若是在这种时候还要苟且躲避起来,未免就有些太没有脸面了,是吗,剑步?”

只见那一侧兵甲之中,两道人影缓缓走出,血光遍洒,十数名甲兵瞬间死于非命。

剑步与毒龙子齐步走来,手中没有别样的武器,只不过各自持着一柄短刀而已。

剑步道:“秋绝殿下,你竟然还觉得我是前辈,虽然我的年龄的确能够与先皇陛下看齐,但是先前我却只是大明窟的人,哪有僭越礼教枉称高贵的?”

秋绝道:“窟主言重了,我这般称谓,只是因为窟主与俞空桑元帅有些交情,也正是他告诉了我你的消息,要不让至今我都无法明白大明窟为何会这般强横。俞空桑元帅是我的挚友,他本来是想劝我放过大明窟的,但是被我反驳回去了,所以此刻他并不在这里。”

“俞空桑吗?”剑步思忖道:“这秦王朝的大事,俞空桑作为西部兵马大元帅不出面可就罢了,为何还要说出这般话?我的身份可算是山匪,就算有着许多的牵扯,但终究是与你们不两立的,莫非俞空桑也有加入我大明窟的想法?”

秋绝道:“俞空桑元帅有什么想法我并不知道,不过我猜想定然不是加入大明窟,俞空桑元帅素来自视甚高,他看不上大明窟的,即便你如今这般实力,他也依旧看不上。他告诉我,他若是选择臣服,那一定是选择了真正的主人,不再像是秦王朝这般,做一个兵马大元帅。”

剑步微微一笑,道:“智谋绝代果然不同凡响,你这般说辞倒是十分精彩,甚至让我生出几分惭愧,我好歹也都已经迈入知命之年了,竟然还说服不了你一个小辈。数年前我与俞空桑比试了一场,那时候我们都是意气风发,但是他败了,这个消息并没有传出去,他说他害怕丢了名声,我便没有说出去,因此他告诉我,若是这样,他便答应我一个请求。这么多年过去,我原本以为他会选择时势,加入你的阵营,不过我还是想多了些。”

秋绝道:“窟主是觉得很失望?若是俞空桑元帅在此,窟主难道就有办法说服他临阵倒戈?”

剑步道:“我以为是这样,毕竟一个九段人位巅峰的武学宗师,秋绝殿下应该也是有几分忌惮的吧?”

秋绝道:“窟主说笑了,武学宗师是凡武武者之中最强者,一名武学宗师的生死,在秦王朝内还是极有分量的,你说是吧?”

剑步与毒龙子顺着秋绝的目光,缓缓挪移到了那捆缚在车辇上的武者,剑步的眉头紧紧蹙起,他思索了许久,道:“凌统之?他怎么会在这里?”

秋绝笑道:“看来窟主的记性还是挺不错的,连凌郡守的面容都记得清楚,不过按照道理,他应该是早早地就被解决掉了对不对?”

剑步道:“当年朝堂之上皇子化蛇,文治武功的二皇子死于非命,后来所有二皇子的追随者都被秘密清楚掉,其中凌统之便是最大的支持者,当年还是俞空桑参与缉拿,想不到在这许多年后,竟然还能看到这般熟人。”

秋绝道:“窟主说笑了,他可不是你的熟人,而是你的仇人才对,沉寂了十六年的皇子化蛇一事,今日应该能够揭开真相了吧!”

“邓兴元帅,放开他吧!”

邓兴挥动大刀,一刀劈开了束缚祝祸的铁索,祝祸刚刚脱困,便朝着秋绝扑去,但是却被早有预料的孟降炎一脚踹飞,四面数名实力不弱的武者围了上去,祝祸才缓缓惊醒过来。

“秋绝,你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秋绝冷笑道:“没有什么意思,你不是想要知道真相吗?当年皇子化蛇,你遭受连坐,屈辱了十多年,积压的仇恨也不能没有目标,恨我没错,但是你还得记得一个人,皇子化蛇的真正黑手。”

当秋绝的目光缓缓望向剑步,剑步那沧桑平淡的面容上也出现了一缕慌张,祝祸望去,没有说什么,在这种时候,他所有的震惊都藏在等待之中。

“哦?”剑步抬手抚了抚衣襟,道:“秋绝殿下,你这是什么意思,皇子化蛇那般隐秘之事,乃是秦王朝秋氏皇室的丑闻,你确定要拿出来说?”

秋绝道:“本来是不打算说的,毕竟也如窟主所言,那可算得上是丑闻,毕竟是我的亲兄长,任何的猜忌与因果都不应该糊涂,窟主这么多年,让我背负这个黑锅,我虽然也觉得没有那么所谓,但不喜欢被他人利用。”

剑步道:“秋绝皇子的意思是,你打算将那件事说出来了?”

秋绝道:“虽然二哥死了,但是他最信任的属下还在,凌统之为了追求真相,为了复仇而活着,我也觉得无聊,索性帮他完成了这个夙愿。”

剑步冷笑道:“你可有想过,将那些人翻出来会有什么结果,即便是你顶着第七幕的头衔,坐拥这数十万兵甲,但是对他们没有一点威慑力。”

秋绝笑了笑,道:“我无所谓,只是窟主愿不愿意,你若是不愿意,那我就一个人说吧!”

剑步冷哼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秋绝道:“祝祸,这是你现在的名字对吗?你想要的,我现在就说与你听,如何?”

祝祸心中蹊跷,低声道:“你到底想要耍什么花样?”

秋绝不语,挥手之间,便有着一名黑衣下属捧着一张玉盒,他将之拿在手中,似是思索地摩挲了一番,旋即扔给了祝祸,道:“你有权利打开这个玉盒,看看这其中到底是什么东西。”

祝祸接过玉盒,似有犹豫,但是这件迷案的真相他已经追求太久了,他早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真相了。

玉盒打开的瞬间,一道白影蹿出,那是一条体形银白的犹如玉带的蛇,在蹿出的一瞬间便向着祝祸扑去,但是却早有一柄短刀射出,将那玉带蛇插在了地上。

秋绝道:“祝祸,你可认得这是什么蛇?”

祝祸望着那条蛇,微微有些失神,思索许久,嘴角也不由得蠕动起来,似是想要说什么话,但是却说不出来。

秋绝道:“看来你并没有我想象中那般无畏,对于这些庞然大物一样的东西还是天然的畏惧,既然如此就让我来告诉你吧,这是一条仙体银线蛇,只存在于南海之滨的仙门,由专人用特殊的方法培养十五年之久,才能有极低的几率培养活一条。”

“这种蛇极为稀有,因为不是一般野兽,在朱天野中也不会见到,若是不登临南海仙门,可能就算是穷尽一生也见不到一条。这种仙体银线蛇是一种炉鼎,可以供仙门子弟更好的修行,但这也是一种毒物,无解的毒物。”

“这种蛇其实在秦王朝出现过一次,那是南海之滨的仙门子弟前来拜访,便带着一条这种蛇,说是要为父皇开开眼界,父皇也就收下了,并且将这条蛇称之为国祚之兽,并且下令好生喂养着。”

“只是好景不长,这种蛇性凶残,而且有着剧毒,喂养数名侍卫身亡之后,这条仙体银线蛇便消失不见。祝祸,你可以猜测一下,这条仙体银线蛇我是在哪里找到的?”

祝祸面色阴翳,仿佛已经猜测出了什么,缓缓道:“二皇子……”

秋绝道:“正是,二哥在朝堂之上发了疯,实际上便是被这仙体银线蛇控制,并且迷失了心智,所谓的皇子化蛇终究只是个笑话,人不可能变成蛇,但是蛇却能变成人,这条蛇便是我从二哥的尸体上找到的,当时我九岁,因为不敢贸然处置,便将这条蛇关了起来,如今已经过去了十六年。”

祝祸道:“秋绝,你到底想要说什么?就算二皇子是被这仙体银线蛇所害,但是我又能怎样?难道你想要我认定,你不是凶手吗?”

秋绝摇了摇头,道:“不不不,你想错了,我将这条蛇带来,并不是为了自证清白,而是为了让你明白,我虽然与你的遭遇密切相关,但是你所认为的真相不是我,而是这条蛇。”

“我查过在仙体银线蛇逃离皇宫后的去向,最终锁定了一个方向,当时俞空桑元帅在皇宫之中呆了一段时间,所以对于这些事情他很清楚,乃至于后来皇子化蛇迷案出现,所以的一起都是他来处理。”

“但是,将这所有的东西都串在一起,便不再像是没有联系了。剑步窟主来到皇宫与俞空桑元帅比试,应该也不是简单的比试,或者说是早有目标,在那之后仙体银线蛇失踪,又在朝堂之上出现,窟主你还是解释一下吧!”

剑步听此道:“为何说与我有关?莫非秋绝殿下觉得蹊跷,便能给我冠上罪名?”

秋绝道:“那倒不能,不过我却知道不少东西。每一任大明窟之主都想要登临地位,但是所有人都很清楚,地位境界没有那么简单达到,所以数代大明窟之主便有了许多的心思,比如,与南海的仙门子弟合作,寻求帮助,这些第七幕都观察在内,窟主应该是难以狡辩吧!”

剑步道:“终究是为了武道境界的再上一层楼,并没有什么错。”

秋绝道:“自然没错,但是窟主你失踪这么多年,在北部三林苏醒之后,竟然也是借用了线体银线蛇为引,秋绝不才,对于这一且都早有关注,刚好注意到,那作为高等炉鼎的仙体银线蛇,竟然还有这般作用,窟主这瞒天过海的手段倒是骗过了太多人了。”

剑步道:“你想说什么?”

秋绝道:“那我说了,你是我救活的,没有我放出这条仙体银线蛇,你活不了,你一辈子都将被密封在那毒瘴之地。而我之所以清楚这些,便是因为我早已经洞破了你的手段,而我后知后觉,也才终于明白,窟主你从来就不想与南海仙门做交易,你只是为了让自己达到地位境界而已。至于皇子化蛇,那都不是只是你为了赢取这一条仙体银线蛇作出的谋划而已。”

为了让仙体银线蛇与南海仙门失去联系,便设计出皇子化蛇,为了让你能够用秘法晋入地位境界,索性失踪在世人面前数年,这般心思不得不称之为缜密。

秋绝道:“我当年可是为了承担下了杀害亲兄的罪责,虽然我秋绝自诩狠辣,但是对我秋氏血脉之人还都有着怜悯之心。祝祸,当年之事虽然是我所为,但是如今你应该能够看清楚,究竟是谁设计了皇子化蛇,你所要的真相我给你了。”

祝祸仰天大笑,一时之间竟是无比释然,他胸中的怒火一下喷薄而出,他望着剑步,道:“终于……终究……原来这才是真相,这才是……”

“既然如此,我活着的意义也便没有了,接下来便是复仇了,二皇子的仇,还有我家人兄弟的仇,以及我这十多年来身处黑暗的仇,一并报了吧!”

第三百三十九章 杀意凛然

迷失了十五年了冤案,以一种近乎诡异的因果展开,皇子化蛇终究是奸人手段,而活着的人也承受了难以想象的痛苦。

在这一刹那,祝祸冲杀了出去,他的目标不再是秋绝,而是那面色平淡剑步,只是他的拳头还没有挥出,剑步便掐住了他的咽喉,令得他动弹不得。

尽管祝祸身受重伤,但依旧是一名九段人位武学宗师,但在这种情况下,却被剑步一招制住,剑步的武道境界究竟达到了什么程度,再次变得可疑起来。

剑步斜睨着秋绝,道:“秋绝殿下,这就是你的手段?故意等我来,然后将当年的迷案揭开,让这凌统之对我出手,虽然是颇为巧妙,但你却是小看了我,仅仅只是一名九段人位武学宗师,早已经不是我的对手。”

秋绝淡然道:“地位境界,对吗?大明窟窟主剑步果然厉害,这秦王朝内你应该是第一个成就地位境界的人。不过你也是搞错了什么,我在这里将这件事说清楚,可并不是为了利用他,而仅仅只是因为庞路对我说过,让我将这件事公之于众而已,对于老将的要求我自然是不能拒绝,也当时完成庞路将军的遗愿了。”

剑步对于秋绝的淡漠态度暗觉惶然,但作为地位修者他的眼界早已经有了巨大的差异,遂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也便承认了你说的那一切,但是现在秦王朝都已经亡了,二皇子、秦皇,甚至是你秋绝,或许都逃脱不了死去的命运,你觉得我承认不承认又有什么影响?”

秋绝道:“的确没有什么影响,窟主你所忌惮的乃是南海仙门,同时也是利用了南海仙门,我将这一切揭开,至少在某种层面上你已经输了,第七幕或者都对那南海仙门颇为忌惮,甚至许多知道的人都不敢谈说它的名字,但是我秋绝却要告诉天下人知道,想要搅乱秦王朝的是那六道宗,是你大明窟窟主剑步,不知这千载罪孽你认是不认?”

剑步道:“这些只不过是你的一番话而已,代表不了天下人,只要我赢了,秦王朝的所有都归我书写,是非黑白又有什么所谓?你将六道宗的名字说出,早已经是犯了忌讳,南海六道不会放过你,秋绝殿下还是自求多福吧!”

秋绝笑了笑,道:“一定!”

却见那凌统之似乎是使用了某种颇为奇异的手段,竟然一下子挣开了剑步的束缚,同时远退数步,夺过一名甲兵的刀刃再次向着剑步刺去。

毒龙子将欲出手,剑步却挥手斥退,大手抬动之间数道金色的剑刃凭空出现,在这一刹那发出耀眼的光芒,这是地位强者才能够调动的天地之力,仅仅只是一招便让人极为震撼。

“凌统之,十数年前你就该死了,已然让你多活了这么多年,看来你还是不懂得珍惜!”

“若是没有名字的活着,还不如死去,我的这条命,值了!”

剑步冷哼一声,数道剑刃飞出,直插入祝祸的身体,在这瞬间,祝祸失去了生机,身躯被那剑刃撕裂数块,看之极为狰狞可怖。

祝祸,昔日的凌统之郡守,一代武学宗师,惨死于此。

许多秋绝的心腹都神情凛然,即便是邓兴与孟降炎望见这一幕,也心生寒意,他们也是九段人位,虽然比之这祝祸要强不少,但是距离地位境界还有很远的距离,若是他们对上这剑步,有死无生。

秋绝面无表情,道:“窟主还真是心狠手辣,好歹也算是故人,十六年的时间能改变不少东西,他已然对你构不成任何威胁,你这般作为倒是让人害怕。”

剑步道:“强者从来都是这样,只有弱者才会害怕。”

秋绝笑道:“哈哈,那窟主是认为我是弱者了?”

剑步道:“你不算是弱者,但是你身边的人都是弱者,若我现在只是武学宗师,在你手上将没有任何胜算,但是我已然迈入地位,即便你身边有超过六名以上的武学宗师,在我看来仍然没有区别。”

“那是自然,地位乃是仙人之境,九段人位终究只是凡人,自然是比不得,比不得”,秋绝嘴角缓缓升起一抹笑意,道:“不够有些不好,竟然让你看出我的手段了,传闻地位强者灵识能够感悟百里,任何人都逃脱不了这种探查,看来我现在也算是瓮中之鳖了。”

剑步冷声道:“是这样,不过我并不想让你死这么快,你毕竟是秦皇唯一的继承人,若是能够让你看着我大明窟成为秦王朝新的统治者,也当是一件极有意思的事情。”

孟降炎喝斥道:“地位境界又怎样?剑步,你虽然入了地位境界,但是左右不了天下大势,殿下长久以来布局,难道会为你所制?况且,你当真以为你大明窟赢得了?你与毒龙子都在这里,没有人胜得了卧华山的宗坤,而且卧华山中有着不少有能耐的人,你当真以为大明窟能赢?”

剑步听完此话,却仰天大笑起来,他神色滑稽地看向孟降炎,道:“枉你也是秦王朝的名将,竟然是看不透这些吗?我为何在这里,为何要先来迎战你们,难道你们就没有想过吗?”

孟降炎与邓兴齐齐皱眉,饶是以他们的见识,都显得不能理解其中意义,他们缓缓望向秋绝,希望秋绝能够解答。秋绝淡然一笑,道:“剑步窟主,你是打算让我将这些秘密都说出来?”

剑步微微一愣,旋即道:“我倒是想知道,你究竟知道多少,世人称你是绝代智谋,我却不信,凡力不能通天,你仅仅只是凡人,又能如何转圜。”

秋绝站起身来,琼华与白萍搀扶,他瞥了一眼剑步与毒龙子,而后道:“两位元帅姑且不必自怯,这些事情即便是第七幕都探查不到,你们都一直在我手下做事,怎会接触这些事情?”

邓兴道:“殿下,那这剑步所言……”

秋绝冷笑一声,朗声道:“哪有什么卧华山,从始至终都是大明窟的手段,大明窟是大明窟,卧华山也是大明窟,这便是答案!”

话音落下,所有人噤声。

剑步与毒龙子身躯一震,这等惊天秘密暴露,似乎便让他们再无手段。

秋绝道:“卧华山成立不过数载,大明窟却比秦王朝存在的岁月还要悠长,在卧华山成立之初,两方便没有缘由地交战,截止现在仍然是两方争锋,从未停歇。所有人都没有怀疑过,以为大明窟是在遏制卧华山的发展,这般解释倒也算是中肯,但却不够。”

“直到在硫火之战初,大明窟与南蛮合谋,在交趾山脉与卧华山大战,毒龙子亲自出手,重创卧华山统领罗湖、蒙阆,将一应兵甲打得七零八落,但是却没有将卧华山的几人斩断根系。我原本以为这是大明窟想要祸水东引,将南蛮与卧华山的仇恨添加进入,造成时局的混乱。”

“毕竟在这多次战争的背后,是我一直在推动,所以有这样的结局也很正常。可不正常的一点却太明显,卧华山与大明窟虽然一直在争斗,但无论是毒龙子还是宗坤,似乎都在积极限制着两方顶尖力量的存在,似乎是为了让两方都成为博弈之后的胜者,以培养成现在这般局面。”

“世人只知,大明窟与卧华山争斗数载,但是却不知道大明窟与卧华山同源同宗,卧华山山主宗坤原本就是大明窟的人,之所以分裂卧华山,便是那原本大明窟的地位强者的后代与大明窟其他势力的争斗,不管哪方赢,都是大明窟的天下。”

众人震惊不已,孟降炎与邓兴征战无数,但对于大明窟与卧华山的认知仅仅只是存在于表面,也像是无数百姓一样,等待着两方的对弈。

而事实上,底蕴深厚的大明窟会赢,有着亲民理念的卧华山也不见得输。

剑步久久沉默,随后道:“秋绝,你究竟是什么人?即便有着第七幕支持,你也不应该有这种眼界才对,被拘囿在这秦王朝中的武者,竟然有如此宏大的眼光,你是在逼我将你视为大患。”

秋绝笑道:“你从来到这里,便打定主意要杀我了,难道还在乎有多少理由?我倒是想听你说说,卧华山与大明窟你会选择哪一方?或者,你都不帮,但是夺取胜者的成果?不过按照你的性情,这些都没有多少所谓吧,能够为了晋入地位在那北部山林半死不活地呆了数年,在你眼中结局比过程更为重要的多吧?”

剑步再次沉默,许久之后道:“你是一个可怕的敌人,似乎我的一切你都清楚,似乎天下所有的事情都你的掌控之中,这样的人让人心悸,让人恐惧。我即便已经迈入地位,但此刻仍然不免有了退意,若是我有选择,我不想与你为敌。”

秋绝道:“窟主这是赞赏吗?不够窟主应该是要对我展露杀意了吧!”

剑步长叹一声,道:“可惜,天才若是在没有成为强者之前锋芒毕露,是很容易夭折!”

在这瞬间,剑步的身影消失在了原地,早早就在观察之中的孟降炎与邓兴瞬间动了,一众高等武者也迅速反应,似乎要凭借自身遏制住剑步来袭。

“罗网阵!”

“强磁盾阵!”

“四象杀阵!”

“保护殿下!”

漫天金丝流动,顷刻间人仰马翻,血色窜动。

不见人影在何处,但是秋绝手下数名高等武者被瞬息杀死,那股可怕的风势暴冲而去,裹挟着无数锐利的金丝,似乎要将秋绝的面门绞个粉碎。

但就在此时,两只宽厚的手掌握住了剑步的攻势,剑步的身形暴露,他震惊地望着那出现在秋绝身前的两名浑身黝黑的大汉,已不知所言。

“怎么可能!”

“砰!”

一道闷响之声发出,只见一个人影飞出,伴随着轻哼落在了一旁的空地上,剑步缓缓抬起头来,不甘心地望着秋绝身边出现的两人,神色愈发凶狠。

“窟主!”

毒龙子急忙奔走过去,虽然没有看清楚剑步是如何失利,但见到秋绝身边出现的两人已经知道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剑步道:“真是厉害,能以凡武之境驱动地位强者,你秋绝应该是这天下第一人。”

此时便有着无数身着黑衣的武者从四面八方赶来,将剑步与毒龙子团团围住,虽然大都知晓这两人的真实实力,但是他们却没有任何的犹疑。

“属下无能,没有及时保护殿下!”孟降炎与邓兴跪倒在秋绝面前,目光暗暗瞥向秋绝身边站立的两道黝黑人影,心中充满了恐惧。

“公子!”琼华与白萍也是急忙重新挽住秋绝,先前被剑步的掌风震飞,此刻所幸秋绝无事。

秋绝悄悄松了一口气,望向剑步与毒龙子道:“现今窟主觉得怎样?还有没有继续想要杀我的想法?”

剑步道:“我做不到,终究是有人能够做到。”

毒龙子低声道:“窟主,秋绝身边的强者似乎不是正常人,会不会是第七幕的什么手段?”

剑步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道:“不管是第七幕还是他秋绝一人的手段,两名地位强者保护着秋绝,我已然是输了,我们当务之急便是速速离开,秋绝今日暴露了底牌,而且还破除了南海六道的忌讳之名,往后他必死无疑,但若是我们被困在此处,大明窟便永无翻身之地。”

“但是”,毒龙子紧蹙眉头,注意到周围越来越多的武者,其中都是七段八段人位,甚至还有数十人达到了半步九段,除了孟降炎与邓兴竟然还有四人是九段人位,人数规模却早已经超过了百人,这让他不由得惊呼:“这秋绝真是好深的底蕴,单单是这里的八段人位武学大师,恐怕都能与全秦王朝相比了。”

毒龙子至今都只是半步九段,踏入九段对于一些人来说很简单,但是他却盘桓于此十多年,终究是堪不破那层壁障,这里的武学大师只需要六七人便可将他拖住,更别说其中还有着不少的半步九段与九段人位武者了。

剑步冷喝一声,道:“毒龙子,跟紧我,冲出去!”

但就在剑步刚刚迈动步子的时候,两道黑影却已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仅仅只是最原始的动作,机械般的一拳却让他难以接下,驾驭天地之力构建元结,可是他的元结攻击竟然渗透入了那两人的身体之中,而那两人连身形都没有动弹一下。

而另一方面,毒龙子则与许多武者战作一团,他是大明窟的最高领导,在战斗上也有着一些平凡武者难以企及的技法,而且这些武者的目标都放在剑步身上,对于他没有多少着眼,这也让他勉强能够坚持下去。

“这是什么怪物,竟然像是刀枪不入一般?傀儡?怎么可能有地位境界的傀儡?”

剑步无比憋屈,这两道黑影仅仅只是拳脚攻势便已经将他逼入绝境,令他难以招架,他突然大喝一声,顿时有着四道光痕从头顶聚集,在这一刹那向着那两道黑影冲去,这是他的最强手段,能够称得上灵术的技法:四景封刃。

顿时那两道黑影被砸开了数米,甚至他们身上的衣衫都出现了碎裂,他们强悍的实力众人有目共睹,剑步能够凭借一招做到这种程度,足以见得他的强大。

秋绝望着这一幕,微微讶异,道:“四景封刃?大明窟窟主的成名之技,竟然伴随着剑步成为了灵术,真是强大的招式。不过这两人可不是那么好对付,要知道他们生前可都是三重地位的修者,比剑步要强大太多了。”

孟降炎面色惊慌,道:“殿下,这两人莫非就是下染城中……”

秋绝不语,只是因为这牵扯到了地位强者,自然是有些忌讳,人死而不葬,将其尸首做成傀儡,这本身在许多地方都是一种暗黑禁用之法,又怎可轻易言说?

邓兴轻哼了一声,示意孟降炎不要多言,同样躬身道:“殿下,即便这剑步的四景封刃很强大,但却只是在勉强坚持,看这情景他落败只是时间问题,我们要不要先去解决剑步带来的乱军?”

秋绝道:“真正决定战争胜负的只有几个人,外围的乱军自然有人收拾,我们这里的事情还有很多,两位元帅暂且候着,若是没有其他情况,我想今日就要实行那个计划了。”

“那个计划?”

孟降炎与邓兴齐齐惊怔,对视之间却已无话。

一旁的白萍与琼华紧紧地握着秋绝的手臂,也是因为这句话而更加紧了一些。

秋绝宽慰似地笑了笑,道:“没事,何必如此?”

白萍紧皱蛾眉,道:“可是……”

秋绝吸了一口气,望向那地位强者的战场,道:“两位元帅看好,这两人便是我用当日地位强者的躯体炼制的傀儡,完全服从于我的号令,是彻头彻尾的杀戮机器,日后他们便是无主之物,说不定便会被摧毁。你们只需记得,这都与你们无关便好,那些人不会为难你们的。”

“当然,既然为了杀戮而生,他们今日便要杀掉一名地位修者了,看好了。”

第三百四十章 二麟子,倾尽天下

上百名高等凡武武者联手,在数分钟之后毒龙子已然难以招架,但剑步却也没空帮衬,数招之后毒龙子乱杀身殒,剑步与两名地位境界的黑影杀手搏杀过程中,终究是难以抵挡,被其中一人拳破胸膛。

自此大明窟的两名掌权者身死,大明窟便再无顶尖强者,没有了地位强者守护,便如同没有了再求秋绝争斗的资格,而来天下既定,大势已然有了着落,只是这里的动荡似乎仍然没有平息。

“殿下,剑步与毒龙子已然伏诛,是否乘胜追击将大明窟贼匪尽数剿杀?”

秋绝伸展双臂,早有准备的白萍为他套上了一层棉衫,他淡然道:“不急,好戏还没有演完,暂且等一等吧,那些人手下人都会慢慢对付,这里的事情还有许多。”

说话间,却见黄尘喧嚣,一辆八马车辇缓缓开来,所有前往阻拦的武者,不论是一般的甲兵,还是七段甚至八段人位的武者,都被那车辇上的黑甲人一刀斩杀,加上八匹战马速度极快,极限速度冲奔之间几乎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挡、

“殿下有令,放车辇进来!”

邓兴大刀前横,八马车辇却没有似乎要停下来的准备,邓兴冷哼一声,便俯冲而出,金铁相交,邓兴倒退出去十数米,而那车辇的八匹战马却被一刀斩杀了四匹,而邓兴所用的大刀竟然卡住了车辇的底座,竟然是遏制住了车辇的行进。

那车辇上黑甲人猛然跃下,脚下的土地炸裂而起,抬腿横扫间,向着邓兴击打而去。这般手段虽然普通,但是其中蕴藏的力量却是非同一般,可邓兴也是能征善战,哪能会为这些招数所制,徒手挥动将那土石尽数拨开。

而后邓兴乘势跃下,与那黑甲人厮杀起来,但是与黑甲人战斗时间越长,邓兴便愈发感到心惊,这黑甲人的招式一成不变,但是却饱含杀意,攻势似乎没有疲倦,他虽然有着丰富的对阵经验,但在此时也未免有些捉襟见肘。

“邓兴元帅,回来,不必与他争斗。第七幕的杀生丹培养出来的武者,自然是与傀儡无疑,与他争斗只是白费工夫。邶裘,既然来了,还不现身?”秋绝见邓兴不敌,便出声喝止。

邓兴心有不甘,但听到秋绝的命令,没有任何犹豫便停下了争斗,望着那身法僵硬的黑甲人,眼神愈发凶狠:“第七幕吗?到底还是来了,看来终究是躲不过啊。”

只见那车辇之中传出一道声音:“傀左,停手吧,我们此行的目的可不是与他争斗的。”

邶裘缓缓走下车辇,与秋绝遥遥对视,两人都是风华正茂,也同样都是第七幕的天才,更为相同的是都通过了东南脉主伏槐的认证,在第七幕中有着颇高的地位,但是此刻对峙,却显得并没有那么和善。

秋绝拱了拱手,笑道:“邶裘兄近来可好,没有想到旗战刚刚结束,你便来到了秦王朝帮我,不过先前这般见面礼倒是有些戏谑风格了,若不是我拦着,我的手下便要将你这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杀人利器摧毁了。”

邶裘眼球转动,同样笑道:“秋绝兄,我只是让手下调节一些气氛而已,多杀了几个人,想来秋绝兄是不会在意的吧?当然,若是这位将领也被傀左当场击杀,秋绝兄的面子可就挂不住了。”

秋绝对话中的打趣不顾,笑道:“杀生丹的成功率那么低,你只不过是拿了十几颗,便能遇到一人活下来,你也算是很有运气啊,不过我倒是不知,这杀生丹究竟有什么力量?”

邶裘道:“杀生丹的确很是残酷,你没有参与这些事情自然是不知道,但是效果却是极为强大,我若是说他只不过在几个月前服下了杀生丹,便能够与资深九段人位武学宗师一决雌雄,你信也不信?”

“第七幕的那些人都是疯子,能够研究出这样的东西,已然是违背修行盟的规矩了,但是修行盟管不了第七幕,这种研究仍然在暗地里进行,说不定将效果改善之后,便会大幅度地改善服用杀生丹的存活率,再说不定,往后会出现能够创造地位修者的法门,那个时候第七幕就会真正的称霸九野。”

“而你所不知道的是,第七幕曾经以为实力越强的人越容易吸收杀生丹的药力,并且将之转化为自身实力,但是后来才明白,无数八段人位武学大师也会经受不住杀生丹折磨,而且死亡率并不比那些没有任何武道经验的普通人低。”

秋绝微微思忖,道:“所以,前些天这附近多国有着数十名武学大师失踪的事情,也是第七幕搞出来的?”

邶裘饶有兴趣地道:“你应该早就知道了,第七幕的人几乎都知道,尽管你对于第七幕并不真正掌权,但是也是有资格知道这些事情的,那件事牵扯甚大,甚至是脉主亲自允诺过的,你方才的语气似乎是在质问我,或者是想要为那些死去的人讨公道?”

秋绝淡然道:“第七幕很大,那些人惹不起,所以只能选择臣服,有一些人想要反抗,便必然会死,有一些人不老实,所以只能通过用杀生丹达到傀儡效用,这便是第七幕无所畏惧所在,因为现在的第七幕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庞然大物。”

邶裘道:“是这样,秋绝兄想要脱离第七幕自力更生的想法,似乎还是有些不太现实。”

秋绝道:“自力更生无趣,像邶裘兄一直守在暗处,这才是韬光养晦之道。”

两人不管立场如何,但是野心之大无人可比,第七幕对于他们来说意义不同,但随着他们实力的愈发强大,第七幕将成为他们共同的敌人,只是没有说出,可这无声之中却宣告了太多东西。

邶裘道:“说起杀生丹,我倒是想与你谈一谈秦王朝的卧华山组织了,那个罗湖你应该很熟悉吧?”

秋绝道:“卧华山前任四统领罗湖,使用一口白虎铖牙大刀,能力破金石,在八段人位之中也算是佼佼者,只是这人又如何?似乎在前不久,他便没有了音讯,莫非前不久失踪的武学大师之中,便有罗湖的名字?”

邶裘微微一笑,心知秋绝故意试探,随意道:“是啊,罗湖是常安送过去的,在那上百名武学大师之中,罗湖脱颖而出,在服用了杀生丹之后竟然存活了下来,而且自身实力竟然趋近就九段人位,并且被那些人特许加入了旗战的种子队伍。”

秋绝啧啧道:“种子队伍,好高的门槛,就算是出众的武学宗师都没有办法进去,监察会竟然会让一名杀生丹控制的傀儡进入,可见这罗湖的确有超人之处,只是不知道那些人研究出了些什么没有。”

邶裘斜睨了一眼秋绝,道:“研究会的人在进行各种实验,甚至违背修行盟的管理条例用活人参与,那些人只不过是各方楼主选中的试验品,本来也没有什么价值,可是实验的人多了,他们便得到了许多结论,虽然这些结论都不能外传,但是对于秋绝兄我自然真诚以对。”

“平常的武者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只是针对那些领悟了占式的武者,他们的血液之中都会产生大量的可再生活力元气,也正是因为这些内在的元气改造,致使那些武者能够发挥出许多常人做不到的事情,占式之秘揭开之日已然不远。”

“于是研究会就从这个方面着手,开始转而进行占式的研究,终于在一段时间之后,创造除了第一代杀生丹与傀儡丹,能够在清除服用者反抗记忆的时候,又赋予他们将杀伤最大化的能力,只不过这一代的杀生丹还没有量产,便被高层叫停,因为这些人完全没有主动意识,剩下的只有杀戮,不管是谁都不能控制,这并不是第七幕想要的。”

“随后便出现了第二代杀生丹,比之第一代杀生丹将傀儡效用分离,同时解除了他们的主仆关系,虽然更容易调节杀生丹的狂暴血性,可是存活率更低了,但饶是如此,还是有着一部分丹药被保留了下来,傀左便是如此,服用了第二代杀生丹,但是却不受我的任何控制。”

“随后的第三代杀生丹再一次降低了存活率,听研究会的那些人,最后一批试验品只有着五人存活,但是各项机能数据都很正常,这也从侧面反映出来,只要能够在那百分之一的成功率下坚持下来,便能获得一个极为强横的傀儡,这对于第七幕来说无疑是一个好消息。”

“第七幕不缺人,也不缺能够参加实验的人,即便自己人不愿意做,还有着无数被第七幕逼到绝地的试验品可以使用,但是一旦存活下来,便能获得一个武道实力无限接近地位境界,且无比忠心的下属,这对于楼级组织治理将起到决定性作用。而且有了这种丹药的生产,说不定在日后会诞生地位强者的傀儡,这可是第七幕的疯狂举动。”

“只是,在我看来,第七幕这般行为太过幼稚。”

“哦?”秋绝装作疑惑,道:“邶裘兄,这般话我倒是不解了,你可算是第七幕的人,这般话难免会落下口舌。”

邶裘道:“秋绝兄,在我面前便不用说这些了吧?第七幕所费心研究出来的傀儡锻造,在那些上古的眼中不值一提,你身边的那两名傀儡,应该就是朱天野中有名的散修余肇锡与霍真吧?能够直接锻造戟地位傀儡,而且完全不知死活地为主人战斗,这大洞化竟的傀儡术的确比第七幕强了不止一个档次,更兼之,这朱天野之中,这种傀儡术可只有我们两人知晓。”

秋绝蹙了蹙眉头,笑道:“看来邶裘兄也是做了不少准备,既然你远道而来,何不将底牌都露出来让我见识见识?”

邶裘淡淡一笑,打了一个响指,便有着两道黑影出现在他身边,遥遥与秋绝身边的傀儡对峙,这让那白萍、琼华也是吃惊无比。

秋绝低声道:“邶裘天赋与机遇都不在我之下,那处地方我与他共分之,所以炼制傀儡的方法他也知道,这并不值得稀奇,只是我之所以能够找到两具地位修者的躯体也是用尽了手段,可这邶裘竟然也有这种算计,并且早早地炼制了两道傀儡,这样一来我们便没有了分高低了,想要对付邶裘也更加难了。”

邶裘道:“秋绝兄,看来你是知道我的目的了,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们到一边去比拼吧,没有了元结手段的地位修者,只是杀人手段般便足以让人恐惧,但他们可不是主角。”

秋绝挥了挥手,身边的两名黑影便随着邶裘身边的黑影消失在了此处,四名地位境界的傀儡离去之后,他们的目的便更加显露了。

秋绝道:“旗战最后,听说脉主亲临,我倒是无缘一见,邶裘兄可否转述一二?”

邶裘道:“莫非你是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与脉主有关?也难怪,总是被这样的身份所束缚,生出这样的心思也无可厚非,但是你我都很清楚,真正的原因只是因为我们遇见了。”

秋绝笑了笑,没有反驳,道:“可能是这样,当然,我关注的不是这些。”

邶裘道:“旗战最后,林寒空缠子中的厄难裙摆被动唤醒,瞬间便将诸多强者打飞,那等威势不亚于六重地位的强者全力一击,脉主感应到了这般动静,于是来到了汾城,选择放过林寒与姜鸣,并且公布旗战冠军,给予林寒第七幕的特权。”

秋绝道:“厄难群摆不是凡物,那在上古时期可是天位强者的宝物,也难怪伏槐脉主会这般珍重,想来也是那林寒提出要求,才放过了服用了杀生丹的罗湖,对吗?”

邶裘道:“伏槐脉主终究是对于那些事情太迷信了些,结下善缘是他自己的善缘,与第七幕无关,若是林寒往后成为强者,再次与第七幕为难,难道会因为这点小恩小惠让林寒收手吗?真是笑话,若是我出面,定然会将所有涉事之人斩杀,并且将宝物据为己有。”

秋绝大笑道:“邶裘兄可真是行径狠毒,不过也无可厚非,在这条道路上,只有善于杀人的人,才能走到最后,小弟佩服。”

邶裘也大笑起来,突然脸色突然严肃起来,道:“秋绝兄,那阚轩的事应该也是你的算计吧?”

秋绝嘴角掀起一抹笑意,道:“阚轩旗主?怎么了?什么事与我有关?”

邶裘再次大笑起来,道:“无事,无事,看来我的猜测是对的,既然我知道真相,那就已经没有问题了。”

秋绝笑道:“那就好,那我也放心了,既然你知道,那就应该开始了吧?”

邶裘笑着退了几步,道:“当然,可以开始了。”

瞬息之间,风云际动。

秋绝与邶裘的身影同时暴冲出去,在那一片校场之上拳脚相交,两人都是巅峰九段人位武学宗师,甚至在武道境界上已然无限趋近于地位境界,招式之中更是千变万化,甚至速度都出现了残影,这已然不是凡武武者能够具备的了。

“占式!一拳碎山河!”

“小伎俩而已,看我柔尺八段舞!”

“不过如此,白手!”

“我的占式也没有释放!”

“第七幕的典藏凡武武学,你可学得?天心掌劲!”

“那我就还给你,天心掌劲,三重!”

“伞法引!”

“赤白落!”

“看我影展,杀萧!”

“我接着!”

……

各种各样的招式施展而出,两名第七幕的绝世武者的对弈,将是武道武学与戟智谋的综合比拼,他们不知道获得过何种奇遇,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底蕴,但在此刻全部撒出,此日之后,只有一人能活。

殒麟城中,秋绝的所有兵甲与亲信都聚集在此,如同信仰一般望着秋绝与邶裘的战斗,这关乎他们最后的归属,也关乎着他们最为信任的秋绝殿下,是否还能活下去。

白萍与琼华两女面色发白,死死地盯着那场战斗,虽然对于秋绝有着绝对的信任,但是这是生死之战,这是秋绝的天命之战,没有人可以干涉。

白萍道:“妹妹,主人他会赢吗?”

琼华道:“一定会赢,他是这世上唯一的秋绝,他不会输。”

“可是……万一呢?”

白萍与琼华红唇无色,这也是她们的选择。

孟降炎与邓兴监管着一众下属,维持他们的安定,早在很久之前,秋绝早已经预料到了今日的场面,该怎样做他已然有了明确的交代,成竹在胸的秋绝,从来没有为是否会输而担忧,他只是缺少时间而已,他是这世上绝代的秋绝。

“殿下会败吗?”孟降炎低声问道。

邓兴仅仅蹙起眉头,道:“不会,这是我们对于殿下最基本的信任。”可说完这句话,邓兴不免又有些惶惑,又道:“我们已经准备好了所以事情,秋绝殿下绝代无双,万事预见,他是不会输的。”

孟降炎坚定地点了点头,道:“只要殿下还活着,我们必然鞍前马后。”

此日,殒麟城天清气明,铿然之声如震苍穹。

“愿为秋绝殿下,倾尽天下!”

第三百四十一章 绝! 殒麟城

从未有人知道,秋绝二字如何写。

但此间千秋,殒麟城中,所有人将尽为秋绝而颔首。

绝代智谋,操控山河,夺人生死,一念之间便运筹帷幄,秋绝帐下凡武武者无数,能够独当一面的武者也不在少数,忠心追随,痴候他成为这天地的裁决者,绝无二心。

砰然闷响,两人的战斗已然持续了许久,有来有往,火热之至,但这是生死之战,无谓其他。

“邶裘,你终究是心急了,万法皆废,仍有礼教规则未崩,此时出手想要谋我性命,你却还做不到。”

“即便如此那又如何?我邶裘出世即无敌,你是我惟一的对手,强者的第一准备,将隐患扼杀在摇篮之中。”

“真是可笑之至,你竟然以为我还未成羽翼,武者挥剑,向来只需要一次,人生所有都在等待着战河中流!”

“有些人生来高贵,有些人却不得不承受平凡,此间天堑之大远远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弥补,你太自负了。”

秋绝一掌击退邶裘,九铅之力如动雷霆,他巍然而立,横扫四周天穹,道:“若有风雷无情,我可抵御天地,纵是万物剿杀,我亦翩然而行。”

“因为,我的名字叫秋绝。”

话音落下,秋绝身影顿时消失在了原地,下一瞬双指戳在了邶裘的咽喉之处,虽没有一击致命,但邶裘却倒退数十米,一口浊血喷出,他已然是输了。

邶裘双手掐着脖颈,大口喘着气,同为九段人位巅峰,可秋绝依旧是让他吃惊了。

“怎么可能有这种招数?在那一刹那仿佛你消失在了天地之间,任何规则都找不到你的踪迹,这不是凡力。”

秋绝淡然道:“的确不是凡力,也同样不属于三垣九野的任何力量,这是只属于我的规则,我将之命名为‘绝’,任何事物都可一力就绝杀。”

邶裘冷哼一声,道:“好霸气的一招,竟然以自己的名字命名,我终究输了你这一招,今日胜负,当有所料。”

这时,殒麟城中的万千兵将,都爆发出极高的欢呼声,秋绝依旧是不可战胜的。

邶裘道:“看来你在这些人的心中还是有很高的地位,枭雄与强者,你说不定还真的能够走到一步,只不过……”

秋绝笑道:“只不过,你还有一招,对吗?”

邶裘仰天大笑,渐渐立定身躯,面容上出现一种难以察觉的凶狠。

就在这时,邓兴突然大喝道:“殿下,那黑甲人消……”

秋绝脸色猛变,只见那黑甲人傀左出现在了秋绝身后,一柄长剑出现刺过了秋绝的心脏,而那长剑竟然没有剑柄,只是从傀左的身躯之中拔出。

秋绝一掌拍出,傀左倒下,生机尽失。

“心剑……以人命为炉鼎,你早有准备。”

鲜血滴落,殷红刺眼。

秋绝抽出了那剑刃,单膝跪在了地上,那虽然只是一剑,但是在剑刃入体的瞬间,便已经捣毁了他所有的经脉器官,纵然是仙人谪落,生灵性命也再难挽回。

邶裘愈发阴狠地笑起来,道:“万世枭雄,只有活着的人才有资格说话,你虽然赢了我,但是却终究活不了。”

心剑乃是禁忌之术,这天下只有他们二人得知。

秋绝道:“我倒是真没有想到,你竟然是动用了心剑,你的那名傀儡下属是承载心剑的容器,他在释放这一招后,也必死无疑了。”

邶裘道:“只不过傀儡而已,我虽然没有动用傀儡丹控制他,但是却暗地在他身体中种下了心剑的种子,经过几个月的成长,这一剑便是我的杀器,你还是输了。”

望见秋绝突遭绝杀,孟降炎、邓兴一众将领将秋绝团团围住,白萍与琼华抱着秋绝那温度渐凉的身躯,泣不成声。

“殿下!”

万军哀恸。

秋绝虚弱道:“终究还是难以豁免。”

孟降炎道:“殿下不要放弃,这邶裘自然有人对付,属下知道北边仙门有灵药,定然能解救殿下。”

秋绝道:“不必如此,心剑乃是没有规则的一剑,只要中剑即便是天位强者都不能活,除非那传说的荨岩,或许才能破解此招。”

“可是殿下”,孟降炎神情焦灼,道:“殿下不能有事啊!”

白萍道:“公子,我们已经通知了长老,他们很快就有人前来,一定能救公子的,相信风眠教,数千年的底蕴一定……”

秋绝抬起手掌,擦了擦白萍脸上的泪痕,同时拍了拍琼华的手背,道:“就这样吧!”

他,终究会死。

邶裘已然被那重甲团团围住,邓兴大喝道:“所有人,围杀此獠,凡士虽无力,八百亦可逞杀九段!”

可就在大军围杀之时,邶裘身边多了两名黑影,向地心一拳,上百人倒飞出去。

邶裘道:“秋绝既败,大洞化竟的傀儡也都断绝了联系,有地位傀儡护我,你们能如何?”

秋绝似是早就猜到了这一幕,低声命令邓兴退下,一众武者心中激愤,但是面对地位强者却没有反抗之力,只能乖乖退下。

秋绝被白萍与琼华扶起,但那弱不禁风的身躯,似乎摇摇欲坠。

“白萍、琼华,邓兴、孟降炎两位元帅,按照之前我留下来的计划实施吧,切记不可篡改。”

白萍、琼华泪涸。

孟降炎与邓兴单膝下跪,颔首称是。

秋绝推开两人的搀扶,望着邶裘,笑道:“你当真以为你赢了吗?”

邶裘道:“胜负只有生死,中了心剑,你必死无疑,但是我还活着。”

秋绝道:“是这样,不过你却是不知,我早就是必死之身了,往日扈江离攻杀我一击,在这数月之间仙药无医,我站在了地狱门槛上久矣,即便没有心剑,这十数日间,我也将要身陨。”

邶裘面色不安,道:“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秋绝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旋即朗然笑道:“我是不死的秋绝。”

只见秋绝指尖缓缓升腾起一抹金色流光,能够将天地灵气转化成这种形式,已然不是凡士可为了。

地位?

邶裘双眼紧缩,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轰然大怒,指着秋绝喝道:“杀死他!”

可是话音还未落下,邶裘身边的地位傀儡还未动身,秋绝的身躯便寸寸崩裂,如同花瓣飘零一样烟消云散。

殒麟城,殒麟如坠流星。

万军哭恸,千里悲声,原野震动。

“恭送秋绝殿下!”

飞鸟惊。

“恭送秋绝殿下!”

秦王朝东部边境的石碑,轰然碎裂。

“恭送秋绝殿下!”

血色天空,在这一刹那,黑子掩日。

“轰!”

绝代智谋秋绝,陨落。

驾着马车行于路上的姜鸣身躯一震,缓缓抬起头来,便见到黑子掩日,流星坠落的场面,他勒住马车,从空缠子取出一块青白色玉佩,微微痴怔,道:“秋绝,死了吗?”

他离开殒麟城的时候,秋绝单独将他叫走,送给了他这块玉佩,同时说了一些难以理解的话,那些话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同人说出。

“秋绝,你让人感到恐惧!”

就在此时夜泉突然在心魂中道:“姜鸣,先前我设下的烙印已经被激活,藏在那傀左体内的元结摄取住了那枚荒源鼎碎片,如今那傀左身死,那碎片便成了无主之物,我在使用手段将千里之外的碎片取来,你准备好其他两枚碎片产生激荡,在那枚碎片现身之后,便动用激荡的力量将之同化。”

“傀左已经死了?”

先前借用夜泉的力量,在傀左体内设置了烙印,为的便是在不让那枚荒源鼎碎片落到别人的手中,本想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没想到仅仅只是数十天便有了眉目,姜鸣接收了这荒源鼎碎片,便已经有三枚了,距离那总共十七枚碎片也是近了不少。

每当想起夜泉以往说的话,这荒源鼎乃是上古十大神物之一,非八品天位绝世强者不能动用,若是能够将其碎片完全集结,说不定便能重铸荒源鼎,原本品阶在神物层次的荒源鼎,重铸之后虽然不可能达到以往的威能,但是也绝对能够堪比强悍的造化之物。

姜鸣立即激动起来,急忙运转体内的荒源鼎碎片,时刻准备着碎片激荡。神物激荡产生的能量是极为巨大的,在之前他能借助这种方式疗伤,但是这种能量很是纯粹,只是适用于凡武武者,同时这种方式也在隐性地消耗着荒源鼎碎片的能量,并不是最好的方式。

但若是他踏入地位境界,真正能够沟通天地灵气,与这神物碎片产生交流,便能在一定程度上养器,那个时候便不会再有这种问题,说不定还能将荒源鼎变成自己的本命之器,这也并不是没有可能。

“姜鸣……”

林寒霍然意识到姜鸣露出的奇特神情,便料知他此刻定然是在做一些事情,便取出银白刹螭枪,观望四周以防有人打搅。

“来了!”

只见一道流光咻然射入姜鸣的体内,姜鸣盘坐的身躯猛然震动,似乎要晃倒一般,他强行稳了稳身子,便控制精神开始操控荒源鼎碎片。

这个过程并不复杂,荒源鼎碎片都是颇有灵性的器,即便是单一的一枚都能比得上一些仙驭之器,因此只需要有个东西将之引导,而姜鸣体内有两枚同生同源的碎片,更有夜泉的力量控制,致使这一切都显得极为简单。

“好了,看来这枚荒源鼎碎片是认同我了,接下来滴血入器,建立烙印,往后我也便是这枚碎片的主人了。”

随着姜鸣的血液滴落,那枚外来的荒源鼎碎片终于安定了下去,与其他两枚一样静静躺着,姜鸣重重地舒了一口气,暗道:“虽然我现在有三枚荒源鼎碎片了,但还是没有发挥出神物应该有的能力,看来尽快提升实力还是有必要的。”

姜鸣缓缓睁开眼睛,走下马车,便看到林寒在四周警戒,不用思索也是知道为何,便笑道:“过了前面的城池,喝一杯再走?”

林寒转过身来,道:“好啊,你的事情办完了?”

姜鸣道:“嗯,都是小事,有着秋绝给我的通关令牌,倒是没有人敢阻拦我们,现如今罗湖恢复也越来越好了些,说不定再过七八天,他就能恢复如初了。”

林寒低叹了一口气,道:“希望是这样吧,他这些天受了太多折磨了,要是不能恢复,这还真是个不小的问题。走之前淼告诉我,那些药能够让罗湖摆脱杀生丹的效用,如今看来似乎并没有什么用,我们还是得找个医师,再给他诊治诊治。”

姜鸣道:“行,到了前面城里就赶快找吧,这事可拖不得,早些恢复才好。”

林寒道:“话说,你注意到方才的天之异象了吗?黑子掩日,流星下坠,这要是被那些监星官看到,指不定又要编纂出什么故事来。”

姜鸣笑道:“不过现在倒是没有可能了,秋绝胜券在握,大明窟与卧华山恐怕都要完蛋了,也不知道这秦王朝今后是否能够真正安定下来。”

林寒的眼神突然坚定起来,道:“会的,肯定会的,我相信。”

这日,殒麟城中全城缟素,为祭拜皇子秋绝。

而秦王朝都城之中,大明窟与卧华山的战斗却突然有了转折。

“禀告窟主,大军败了,卧华山的军师司空谨不知动用了什么阵法,竟然让兄弟们丧失了方向,仅仅在战斗开启便陷入了混乱,呼延伍率军杀出,顿时便将我们的大军打乱了。”

听到哨探的消息,矫平文目眦尽裂,他没有想到自己担任窟主的第一战,便遭遇了如此惨败,这让他才掌握住的权力如何稳固?

矫平文喝斥道:“毒龙子大人和剑步大人去了何处?”

哨探道:“禀告窟主,毒龙子大人与剑步大人留下话来,说是预料到秋绝率领大军想要做渔翁,便率先杀出解决外患,想来如今已经与秋绝的兵马交上手了,想要反过来救援我们,也应该是做不到。”

矫平文道:“糊涂啊,与卧华山大战当前,竟然带着一部分兵马去打其他人,这本来就是分散了兵力,让卧华山有机可趁。若是剑步大人在此,凭借他地位强者的实力,宗坤就算是能耐再大,也不可能能够击败我。”

哨探不语。

矫平文道:“快去,派遣多路哨探齐齐出发,尽快将剑步大人与毒龙子大人找回来,另外让大军开始收缩防线。”

“将领何在?我要亲自出战。”

矫平文着甲之后,亲自引一支军队开始指挥大军整备,矫平文对于统兵也是有一定的能耐的,可是面对这种场面,终究是太稚嫩了些,前方的战斗还在进行,但是他却有些难以招架。

“窟主,贯逸、岳典身亡,宗坤亲率大军杀过来了。”

说话的是丘闻貂,他躬着身,看上去极为尊敬。

自从矫平文登临窟主之位,虽然其他将领不说,但是所有人都含着怒气,毕竟矫平文在统兵、谋划、战功方面算不得突出,只是他学习了剑步的四景封刃,才能有现在的地位,在他建立功勋让人慑服之前,自然是有多不平的声音。

各位将领或唱反调,或沉默,只有丘闻貂一人以窟主之礼对待矫平文,矫平文自然将他视作心腹,并暗思若是以后丘闻貂表现得好一些,说不定可以给丘闻貂一个高于众将领的位置坐坐,也当是收拢人心。

只是此刻,矫平文满心忧思,已然顾不得这些。

“岳典、贯逸战死了?”

丘闻貂再次道:“岳典被呼延伍斩杀,贯逸则是被王项与程幻合力剿杀,他们所部的兵马也都全军覆没。”

矫平文痴怔道:“那其他将领呢?”

丘闻貂道:“都在前往抵御,但是先前的大败已然致使我军大乱,恐怕就算是我们大明窟的八段将领要远多于卧华山,但在这场战争中我们恐怕很难在夺得优势。”

矫平文怒喝道:“不能退,不能退,若是退了,我们大明窟便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卧华山虽然有司空谨那样的谋略者,但只要我们坚守住,等待毒龙子大人与剑步大人回来,一切都有翻盘的机会。”

丘闻貂道:“可是窟主,此刻卧华山士气正盛,都城之中也没有可以作为壁障的地方,若是我们此刻再与卧华山大战,恐怕没有胜算啊。”

矫平文紧咬着牙齿,道:“可恨,那司空谨毒计可恶,我们若是早早地派人将之暗杀,哪里会有这般结局?现在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等待两位大人回来了。”

丘闻貂低叹了一声,旋即笑了起来,道:“真是无能啊!”

矫平文喝斥道:“丘闻貂,你说什么?”

丘闻貂笑道:“我说你太无能了,你除了会四景封刃,还有什么能耐,剑步大人为什么会将窟主之为让给你这个废物?这才是真正葬送大明窟基业的举动,不过今日之后,或许你便做不成窟主了。”

矫平文大惊,没有想到丘闻貂竟然隐藏得这么深,这时丘闻貂暴露出来的态度,似乎是想要将他取而代之,可就在他打算率先出手的时候,却听到一道霹雳之声,一支箭矢射穿了他的肩膀,将他从马背上打落下来。

远远地传来杂乱的马蹄声响,这时卧华山山主宗坤已然杀来。

第三百四十二章 归一

“丘闻貂,你竟然是伏士?”

矫平文大怒,但是因为中了一箭,不敢再次向着丘闻貂冲杀而去,看着四周有着无数卧华山的兵甲与战马奔袭,大明窟的人已然无法阻挡,他不由得生出几分怯意。

但他是大明窟之主,若是他退了,整个大明窟的营盘都将崩溃,再想要谋得这般局面便难如登天了,卧华山与大明窟争斗这么多年,他不想背负这样的骂名,让整个大明窟陪葬。

“我是大明窟窟主,我有四景封刃,我还是秦王朝往后的主宰者,我怎能够输?毒龙子大人与剑步大人一定会前来营救我的,只要我坚持住。”

矫平文死死盯着那愈发多起来的卧华山兵士,心如坠冰窖,他看到一人策马围攻而来,其后都是他极为熟悉的人,卧华山的三大将领呼延伍、程幻、王项都在这里,而那为首者赫然便是卧华山山主宗坤。

丘闻貂上前道:“山主,我已经完成了先前的承诺,八段人位武学大师岳典与贯逸都因为我的出卖,折损在了三位将领手中,是否可以给予我想要的东西?”

矫平文喝骂道:“丘闻貂,毒龙子大人待你不薄,你竟然出卖我们自己的兄弟,你有何面目见毒龙子大人?”

丘闻貂道:“毒龙子大人的确待我不薄,但是你对待我们兄弟却并不怎样,我这般行为只是为了活命而已,在你的领导下大明窟迟早得完蛋,我背叛又怎样?总好过你这无能莽夫,来日成为阶下囚。”

矫平文面色涨得通红,却没有再争辩什么,若是没有这四景封刃,他比不上相池的武力,也比不上岳典的战功,更比不上丘闻貂的谋略,他落到如今的田地,似乎是早有预感一样。

宗坤身边的司空谨笑着对丘闻貂道:“丘将军还请放心,我卧华山待人诚信,你也算是一代名将,若是愿意加入我卧华山,来日山主临朝定然能做个一郡之守,你若是不愿,我们也能保你富贵无虞,这是当初我们承诺的事情。”

丘闻貂大喜过望,道:“多谢先生,多谢山主,我并没有多少能耐,所以就不给卧华山添乱了,我还是回到河北一带做富家翁吧。”

司空谨点了点头。

就在丘闻貂转身将要离去的时候,一道黑影突然出现,寒光烁动间,丘闻貂虽然反应颇为敏捷,但还是被击中,一条臂膀被斩断,丘闻貂吃痛,急忙喊道:“山主救我!”

宗坤轻踩马背,一跃而出,九段人位武学宗师的速度极为迅速,只不过眨眼之间便来到了丘闻貂的身前,徒手制住那道黑影的刀刃,而后连连挥出七八拳,将对方的攻势尽数打乱,同时将之一掌拍出去十数米远。

“咳!”

黑影缓缓抬起头来,愈发凶狠地盯着丘闻貂,道:“算你好运,大明窟从来就没有背叛者,因为所有的背叛者都已经死了。”

“相池!”

丘闻貂与矫平文听到这声音,便认出了那道黑影正是大将相池,相池在大明窟的年月很久,后来一直呆在毒龙子身边,虽然性格极为低调,但是一身实力颇为不凡,若要问大明窟中除了毒龙子与剑步谁最强,那自然是相池莫属。

矫平文连忙道:“相池将军,你怎么样?”

相池喝道:“窟主,我尊称你为窟主,是因为毒龙子大人的委托,但若是你执意要带着大明窟走向灭亡,我会毫不犹豫地杀死你,我可不会在乎你有没有学会四景封刃。”

矫平文略显尴尬,但是大敌当前,他也有着一定的宽容度,遂道:“我们看来是被宗坤合围了,这丘闻貂又做了叛徒,相池将军有没有办法守住基业?”

相池微微沉默,道:“没有,若是毒龙子大人与剑步大人归来,一切都好处理,只凭你,做不到。”

矫平文才冒出来的希望又被无情浇灭。

宗坤浑声道:“你便是大明窟的相池,能够在我手上数招而不败,你也算是八段人位中的佼佼者,我无意杀戮,只是为了我的霸业,你若是愿意选择臣服,我给你的待遇不会比卧华山的旧将低。”

相池朝着地上轻啐一口,道:“卧华山终究只是乌合之众,大明窟在秦王朝存在上百年,我如今也有了想要的地位,即便大明窟如今败了一仗,但终究是卧华山不能相比的,你觉得我会背弃?”

宗坤与司空谨相视而笑,前者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向着相池扔去,道:“看完这封信,你再决定是否要归顺我,其中的一些事情,是你想不到的。”

相池接过信来,没有想要打开,身后的矫平文道:“相池将军,卧华山只是一群卑鄙小人,宗坤定然是用一些手段诱惑你,前往不要上当啊!”

相池犹豫许久,还是打开了信,看着信中那密密麻麻的字,他的神情也愈发惊讶,许久之后,他将信重新叠好,扔向了宗坤,可他的神色却已经代表了许多东西。

“相池将军,你千万……”矫平文再一次出声劝诫。

“聒噪!”相池喝骂一声,看向宗坤,道:“我不怀疑信中内容真假,但我想知道你究竟什么时候会公之于众。”

宗坤道:“等我登上帝王宝座的时候,自然会将其中事宜都昭告天下,不然我收揽来的降兵也有可能趁机作乱,那并不是我想要的结局,以你的心思,自然是明白这些的,对吗?”

相池犹豫不定,沉默不语。

约莫数分钟之后,宗坤道:“现在卧华山与大明窟正在大战,时间越久越是不好,所以你的选择是什么?”

相池长叹一口气,目光向着身后的矫平文瞥了一眼,旋即单膝跪下,道:“相池拜见山主!”

他选择了臣服。

矫平文难以相信,相池竟然也会投敌,不知道那封信中究竟写了什么,矫平文本来想要大骂出声,但是望着周围大明窟的人大量被击杀,他便只剩下了无奈。

相池低声道:“山主,矫平文他……”

宗坤道:“这些事情就不需要你来管了,战争总要有人牺牲,矫平文如今是大明窟的窟主,即便他愿意投降,我也不会接受,事实便是如此残酷,我所能保证的,只是尽量不杀投降的将领,并且保留大明窟存在。”

相池微微思忖,道:“多谢山主!”

血色溅洒,矫平文于阵前厮杀,后被呼延伍、程幻联手斩杀,这位大明窟新上任的窟主,并没有在窟主的位置上待多久,便身殒于战场。

数日之后,在卧华山的迅疾手段之下,终于将大明窟的所有势力尽数瓦解,都城的战事也终于告一段落,但是想要彻底将战场清理干净,恢复以往的政治,还是需要一定的时间的。

都城皇宫之中,卧华山与大明窟争夺的帝皇宝座终于落到了宗坤手中,他抚摩着那个却嵌着宝石的座位,心中无限感慨。司空谨走进来,道:“山主,我们已经再次检查了皇宫各处,并没有发现有蹊跷的地方,估计秦王朝的传说也是假的,毕竟地位强者也不可能存活数百年之久。”

“好!”宗坤仍然漾着一抹难以掩饰的笑意,道:“军师啊,能够拿下大明窟,你的功劳在首位,等过些天手下人将仪式都准备好了,你想要一个什么位置,首辅,或者宰相,一品大夫,都可以。”

司空谨面色严肃,道:“山主,你似乎是有些高兴得太早了啊。且不说就算大明窟所有兵将都被我们控制,但是毒龙子与剑步还没有消息,他们只要回来,大明窟便还有争斗之力。”

宗坤陷入了沉思,道:“即便剑步归来,也不可能夺了我的权柄,我与大明窟的渊源很深,说起来我才算是真正的大明窟继承人,我的祖上便是建立大明窟的地位强者,之后便有一系的上层头领夺了第二代大明窟窟主的权柄,只是并没有出现杀伐而已。”

司空谨道:“原来大明窟还有这般故事,那山主作为第一代大明窟建立者的后裔,剑步就算是再强横,也不可能对你出手。况且剑步早先写的那份信中也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大明窟与卧华山只能够存在一个,但是不管是哪一个他都不会反对,这便是我们拥有的绝对立场。”

宗坤道:“虽然是这样的道理,但是对于剑步这种地位强者来说,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即便是想要将我换下来,也是没有丝毫问题,若是他背弃先前所言,想要自立为帝,我是不是便要让位?”

司空谨道:“说不定还有其他的方法,虽然山主是大明窟的人,获得剑步那等地位强者的庇护也可以稳固地位,但是大明窟的人身上都有一种天然的匪气,这与他们的军队制度有关,而我们卧华山一直讲究的是道德的规范,在起初也是为了守护而战,如此差异若是搅合在一起,很有可能会极为复杂。”

“换而言之,大明窟百年来的匪气从来没有变过,从第一代建立者后,他们利用自己的强横夺权,并且以有能者居高位,这便是在卧华山中受到一定限制的,若是真的让剑步获得了足够的权势,山主的地位便岌岌可危,即便不会出现取而代之的情况,很有可能山主还会从一代帝皇沦为傀儡政权。”

“卧华山从诞生起与大明窟理念不同,一路广纳人心,最终因为梁津诸将在硫火之战中的优秀表现,致使整个秦王朝中的百姓都愿意信任卧华山,这是一种得民心的体现,我们如今拥有这种力量,若是还要将政权交给一个真正的山匪头目,这才是不理智的一点。”

宗坤骇然大惊,道:“军师,可若是剑步归来,我们可决定不了什么,地位强者想要在万军之中杀我,也并不会太为难,那种操控天地的力量,想躲也躲不到哪里去。”

司空谨冷声道:“那就让剑步永远回不来,地位强者从来就不是无敌的存在,虽说地位地位乃是仙人之境,但是也终究会疲乏力竭,若是我们将之困住,然后再以大军碾压,用人命去填补境界上的不足,说不定就又可能将之灭杀。”

宗坤听到此言,身躯一震,司空谨语不惊人死不休,竟然想要用凡力去挑战仙灵之力,这本身就是难以想象的言辞,但是司空谨却能平常说出,足以见得他俯瞰格局之大。

宗坤面色犹豫,道:“军师,想要围剿地位强者,这根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历史上从来就没有这样的典例,即便是万人执戟,可能也杀不了一名普通的地位强者。而且地位强者的身形早就通了仙灵,若是不敌他自然是会逃走,我们也阻止不了,难道逃跑之后要我在惶惶之中躲藏?”

司空谨道:“大丈夫当无畏历史,历史上没有人做到,那是因为对地位强者的天然恐惧,以及道听途说对地位强者的神魔话,修行本来就是一种挑战天命的过程,修行者往往要经历各种磨难,谁能肯定凡人就不是他们的劫难?”

“我们既然要作出这样的安排,自然是要准备好万全之策,第一原则便是一定要成功,第二原则便是一定要保全现有的基业,在这两种原则上严厉执行,万人若是不够,那便十万人,百万人,现今我们占据秦王朝都城,可以通于四方,俯瞰中原,难道还会有兵甲不够用的情况?”

“若是让剑步回来,自然是可以不用面对这些风险,但是山主想要的政权很有可能便会被控制,这应该不是山主想要的吧?我们只是做好准备,将剑步清除之后,一切都能回归正轨,若是秦王朝只能留下一方势力,那一定是山主的卧华山,而不是大明窟,更不是大明窟掌控下的卧华山。”

听完此话,宗坤久久呆怔,司空谨所言他一一听在耳中,他虽然对于地位强者也是极为恐惧,但是为了自己辛辛苦苦打来的山河天下,他并不想担心受怕惶惶度日。

“军师,你有几分把握,能够击杀地位强者剑步?”

“七成,若是能够找到一方绝地是实施,并且让各位将领都参战,能够提升到九成。”

“九成吗?”宗坤沉思许久,对于这个程度稍有怀疑,但是对于军师司空谨的能耐他却极为相信,他仰起头来,似是打定了什么主意,道:“军师,那就拜托你了。”

司空谨下跪叩首,道:“属下定不辱使命!”

司空谨离开大殿之后,宗坤仍然有太多忧郁,他望着那方宝座,眼神迷乱。

“这就是天下人都追索的帝皇宝座吗?”

“只要坐上去,便是拥有了一个国家,我就是一国之主了。”

“山匪?那从来就不是我想要的,我是卧华山之主,我是秦王朝之王。”

“大明窟不能阻挡我,秦王朝任何人都不能,若是有人想要控制我,即便是地位强者,我也会将之碾灭。”

“坐上去,坐上去,这个位置我已然向往太久了!”

宗坤缓缓靠近帝皇龙椅,抚摸着那金玉璀璨的外表,将一双手放到了椅子上,他重重地舒了一口气,开始极为庄重地坐下。

“这秦王朝,是我的了。”

可就在这时,龙椅之上光芒大盛,一股磅礴到无法估量的力量从中迸发而出,瞬间便击在了宗坤的心口之处,他被砸飞出去,落在了大殿之上。

“秦王朝乃秋氏所建,非秋氏血脉者不可沾染此座。违者,杀!”

只见一名白发苍然的老者凭空出现,站在了龙椅边上,面色冷漠。

宗坤被一击重伤,他骇然望着那道金光,望着那龙椅旁的老者,惊叫道:“地位强者?原来秦王朝有地位强者守护是真的!”

那老者缓缓抬起瘦弱的手臂,便有一道无形的大手掐住了宗坤的脖颈,只听那低沉的声音:“违者,杀!”

大手猛地捏下,宗坤的身躯顿时从脖颈处断裂,鲜血四溅,尸首分离。

那老者低叹了一口气,自语道:“秋氏没落啊!”

正当他转过身去之时,却有一道人影从门外闯入,竟是直接跪倒在了老者面前,道:“秦王朝兵马元帅俞空桑拜见秋老,因见秋老显灵,特来拜见。”

俞空桑自从大明窟与卧华山来到都城,他便再也没有现身,也没有帮助任何人,他在潜伏,直到这一刻。

老者眉目微敛,道:“你既然是兵马元帅,为何会让外姓叛贼来到大殿,侮辱帝座?”

俞空桑瞥了一眼尸首分离的卧华山山主宗坤,道:“禀告秋老,秦王朝已然不存了,大明窟山匪祸乱,民不聊生,我等无能,不能阻止山匪,令其霸占皇宫,先皇便是被山匪所杀,如今秦王朝中有着秋氏血脉者已然不多了。”

“大明窟吗?”老者眉头深敛,道:“看来他们果然违背了约定,我且问你,大明窟如今可有地位强者出现?”

俞空桑道:“有一人,因此末将不敢轻动。”

老者道:“那就待我去清除了此人,定要让秋氏子孙掌握秦王朝政权,这是第一代先皇的嘱托。”

俞空桑微微颔首,道:“秋老且慢,我这里有一封信,还请秋老详看。”

第三百四十三章 朝王运

老者面色惊疑,开始打量起俞空桑,神情阴沉,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你若是不能说清楚,那个人也就是你的下场,以你九段人位巅峰的实力,与他没有区别。”

俞空桑道:“秋老请听末将一言,我方才所说没有一句虚假,如今这封信便是秋氏唯一的继承人秋绝皇子所写,若是秋老看了之后仍然觉得我是在胡说,再杀我也不迟啊,以你地位境界的实力,我就算跑多远秋老都能够轻易击杀我,不是吗?”

老者看着俞空桑还算知礼,便接过他双手捧来的信封,突然喝斥道:“你若是欺瞒于我,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俞空桑道:“是!”

老者却没有着急打开信封,在帝皇龙椅边上走了几步,背对着俞空桑开始阅读信中内容,这个过程足足持续了十数分钟,老者才面色复杂地转过身来,道:“我且问你,这秋绝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俞空桑道:“秋绝殿下是三垣九野千年不遇的奇才,若是有一天他成为这大陆中最强者,我不会有丝毫质疑。”

老者沉默。

俞空桑也没有说话,现在所有的事情都在等待老者的决定。

老者突然出声道:“秋氏能有这样的子孙,我作为一个旁系者也十分欣慰,只是他所说的计划太过大胆,根本就不像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所能想出来的,我并不怀疑这份信的真假,也不质疑秋绝这个人是否存在,从这封信我已然能够看出一些端倪,但是我的思想还是颇为保守,我不敢拿秋氏的基业做这种冒险。”

俞空桑道:“秋绝殿下,杀过地位强者。”

话音落下,老者再次一惊,道:“你说的是真?”

俞空桑道:“秋绝殿下绝代智谋,做不得假。”

老者抚须,沉思许久,大殿也随之寂静。

“好,我会照他的计划做,我也想看看,秦王朝真正的盛世是什么样。”

就在卧华山真正掌握秦王朝都城的第四天,一道杏黄旗在鸾来湖冉冉升起,旋即像是神兵天降,数十万兵甲从中掠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清理着都城之中的所有卧华山与大明窟的匪兵。

而殒麟城中的秦兵也终于动身了,战力无匹的秦兵从四方迅速逼近,连夺数城,将所有大明窟与卧华山控制的城池重新收归,这支原本属于秋绝的兵马,似乎早就与那鸾来湖之兵约定好,一刻也没有耽误。

仅仅只是数日,卧华山连同大明窟降兵近百万,除了卧华山山主消失不见,卧华山三大将领呼延伍、程幻、王项以及军师司空谨都被俘虏,而其他兵将尽被鸾来湖之军战胜,都城再次易主。

同日,殒麟城兵甲入驻都城,三大兵马大元帅再一次同时出现在百姓面前,长达数月的山匪之乱落下帷幕,深受其痛的秦王朝百姓欢歌载舞。

以三大兵马大元帅为主,拆除都城皇宫大部,动用卧华山、大明窟降兵在殒麟城再修八百二十座宫殿,作为秦王朝皇宫新址,改都城迁于殒麟城中,并立年号秋启。

改换全新的政治制度,虽为王朝,行联盟之策,以“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的法则普化百姓。各郡设置郡守执行使、监察使、参议使监督执政,废除兵马元帅领土制度,下至城池,举荐于贤者者为官,并提出科举广纳人才。

借鉴天心帝国开发商业,同时兴修养农基站,双管齐下,并且减免税收,部分有重大贡献的百姓予以在一定年限取消税收,以激励百姓恢复战后经济。同时借鉴九府联盟国侍卫执刑制度,建立一支精甲武者组织,协调朝廷施政,并且安定地方政权。

至于其他林林总总的制度,都将原本秦王朝的制度打翻,似乎早重新建立一个新的王朝,最重要的是这样的制度下,百姓各阶级都尝到了甜头,可谓是福泽万民的制度,因此百姓也愿意重新相信秦王朝,想来在数载之后,秦王朝定然有着不一样的面貌。

在都城旧皇宫拆除的那一日,不少都城中的百姓隐约看到,一条金龙从那被拆除的废墟之中飞起,直冲天穹,而后一片乌云被瞬间冲散,皓日出现,同时在那华明的光泽之下,天降甘霖。

这被百姓认为是新王朝的起点,甘霖则是新一年的标志,毕竟在这般节气,一般都是降雪,那高山上的积雪还没有融化,这一场春雨来得太够及时,不由得让人心情极好。天下是百姓的天下,若是平常百姓都能够满足,那么一国兴起也并不是虚言。

殒麟城,新皇宫仍在建设,一旁开设出来的官用府门中,前朝各部官员都已经在商议着重建朝纲的措施,有着三名兵马大元帅临朝,任何人都不敢怠慢。

象征着秦王朝政权的帝王龙椅也被搬迁到了这里,那位地位境界的老者来到这座城中,便感受到了殒麟城独特的地方,啧啧称叹道:“我原本还对那秋绝迁都感到愤怒,毕竟是先皇一力构造出来的地址,贸然迁移会破坏原有的王朝气运,还要大兴土木耗费民力财力,但是如今我却有些明白了。”

“这座城池之中的天地灵气比之其他地方要浓郁许多,而且城池构造更符合一城为一国的理念,这对于国家的建立有着极大的作用。我更是隐晦地感受到了,这城中地下有着极强的气运之源,虽说是虚无缥缈的东西,但是表现出来的却是能够感知。”

“在前都城宫殿之中便有着一条气运之龙,但是这后辈却命令我将之捣毁,使得气运还之于民,以达到短期内国运巅峰,这的确是以气运养民的最好方法,但是没有了气运聚集所在,会使得国运缺失,从而造成山匪祸乱等问题,如今看来倒是我多虑了。”

走在一旁的俞空桑、邓兴、孟降炎三人听着这话暗自思索,邓兴上前道:“秋老其实不知,秋绝殿下早就知晓这气运之法,探测到殒麟城的奇特之处后,便将这里作为了新都城的选址,而破碎以往的气运之源,也能有效地遏制有心之人利用气运生事,从此之后秦王朝将走上新的时代,当然这都是秋绝殿下所言。”

白发老者听完邓兴的话,敏锐地注意到了三人的神情,便问道:“你们都是秋绝的属下?不够我似乎记得,先皇定下的规矩,但凡皇子贵戚,不得亲近执掌兵马的将领,你们将那位秋绝皇子看得那么神,莫非只是结党利益?”

邓兴与孟降炎愠怒,若非眼前老者是秋氏的先辈,更是拥有地位强者的实力,他们定然不顾分寸地斥骂一遭,且不说秋绝不必结党,即便是靠着结党来笼络势力,在这乱世之中也算不得什么稀奇事,但被这老者说出,就仿佛是犯了滔天大罪一般。

俞空桑暗暗示意两人,仍然笑脸逢迎道:“秋老言过其实了,秋绝殿下算是旧王朝朝纲崩坏的再造者,革除旧治,废毁陈规,规划国策,可谓是将秦王朝赋予涅槃的机会,秋老先前所言,倒是将秋氏皇室贬得一文不值了。”

老者语塞,道:“是我语误了,秋氏若真有这样的子孙,真是秦王朝之福了,若不定秦王朝能够再造九府联盟国时期的五大雄国巅峰时刻,到那时,或许我也有机会成为真正的人。”

三将望过去,孟降炎道:“不知此话怎讲?”

老者道:“我从某种意义上已经不算是真正的人了,众所周知,即便武道境界达到地位境界,也可不能真正的永生。我是秦王朝的第一代地位修者,也是唯一一个达到了地位境界的武者。当初先皇是我敬爱的兄长,为了保护他的河山,我选择利用秘法,锤炼我的身躯成为活死人,并将我的灵魂封印在帝皇宝座之中,以此达到数倍悠长的寿命,来守卫秋氏的统治。”

以此说来,这秋老作为秋氏皇权的守护者,历经百年朝代更迭,也算是资历极深,能够成就这般实力,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寿命悠长,寿命对生灵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孟降炎道:“秋老放心吧,你定然能够看到秦王朝成为雄国,九府联盟在百年前震动朱天野,以黑衣捕牙强征无数势力,秋绝殿下坐下这般周密的安排,来日定然可以达到那种地步。”

老者点了点头,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因为自始至终,他都没有见到三名兵马大元帅口中绝代智谋的秋绝皇子,这个只存在于听闻中的天才,似乎在这般年纪就已经夭折了,仅仅凭靠他留下来的许多良策,要决定秦王朝今后百年的走向,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想到这些,老者不由得感慨秋氏人才凋零,问道:“新一代秦皇你们商量好了吗?真的要按照那秋绝给我的信里说的做?异姓者不可继承皇位,这是先皇给我的规矩,他的意思可是让我背弃使命,你们觉得我会同意吗?”

邓兴道:“殿下留下的命令,所有的布置按照他留下来的谋略进行,我们不会更改。”

老者道:“皇位大事,岂容一个小辈擅自更变?你们作为守护王朝的决策者,竟然如此糊涂?”

孟降炎冷声道:“王朝都是由殿下来整治的,若是没有殿下,秦王朝将仍然是乱匪横行的局面,这个王朝,是秋绝殿下的王朝,这里的规矩,我们也只认殿下定的规矩。”

老者闷哼一声,并没有与孟降炎争辩,只道:“可是我不同意。”

俞空桑、孟降炎、邓兴神情僵硬,旋即三人都淡然笑起来,俞空桑上前躬身道:“秋老勿怪,我们其实是不想说出这番话的,秋老是秦王朝秋氏的守护者,但不是执政者与裁决者,我们是否要采取这样的措施,秋老干涉不了。但是秋绝殿下仍然早早地预备下了给你的信,这是殿下对前辈的尊敬,秋老作为一代强者,应该明白其中道理。”

老者目光锐利地瞪向三人,道:“每个皇帝都没有留下有守护者的证据,我想要知道,你们尊之如神的殿下到底是怎么知晓我的存在的?”

邓兴道:“殿下无所不知,所以才能智谋绝代。”

孟降炎道:“若是秋老执意阻拦,秦王朝不要守护者也可以,只是换一个帝皇龙椅而已,并非什么难事。”

老者再次没有了后话,他终究只是一个守护者,秋氏皇室要做的他阻止不了,三大兵马大元帅没有继续谈下去,他身形消散,似乎是跟随魂体回到了那宝座之中。

这,已然代表了没有意见。

孟降炎望向俞空桑,道:“我记得,先前殿下有意招揽你,但是你拒绝了,如今殿下离去,你却选择执行他的意志,我与邓兴对你尚有猜疑,希望你能作出解释。”

俞空桑笑道:“你们这是在怀疑我?”

邓兴道:“是,我们在怀疑你,你从来不是一个对自己的意志废然而返的人,我们很清楚你,你比任何人都要现实。”

俞空桑道:“既然如此,那我可就不得不解释一番了,我记得孟降炎你选择完全臣服秋绝殿下的原因,是他作出了一些事,你才打定了主意对吗?”

孟降炎先前与秋绝约定,若是秋绝能够运用智谋算计两名地位散修,他便选择臣服,后来他见证了秋绝成功,并且获得了计划的所有。

俞空桑道:“我与秋绝殿下也有一个约定,他来平定秦王朝,我则帮他完成剩下的事情,殿下做到了,我自然也选择了臣服,不够现在却没有人替我佐证,你们信也不信?”

三人同为兵马大元帅,虽然平时各在自己的领地之中没有任何联系,但是有着独特的默契。

“既然如此,那就让我们三个,完成殿下的意志,守护这全新的秦王朝。”

殒麟城中,王公府邸,新皇已然准备好了着装,在礼仪大臣的教习下,正学习着登帝那日所要用到的礼仪,但视其面目,竟然是曾经与姜鸣有所争执的徐聪。

那些前些教习的官员支支吾吾,皆指点打量着这位新皇的模样,那豪放的外表根本就与皇帝儿子不沾边,但他是三大兵马大元帅钦点的,城中更有十多万兵马是属于他四人调配的。

“听说这徐家乃是原先交趾城的地主家族,且不说着徐聪是什么人,他那看上去和善面容的儿子,便是曾经在秦王朝内传颂极广的纨绔子弟徐樊世。”

“什么?就是那天下纨绔唯有一人的徐樊世?他不是恶名昭著吗,怎么会来到这里?”

“更让人蹊跷的是,这徐家父子已经拥兵十多万,而且三大元帅也已经允许徐聪成为秦王朝代理秦皇,监察世子成年,在这期间十多年内,他将是秦王朝内真正的王。”

“糊涂啊,三位元帅糊涂啊,怎么能让这种人监察朝纲?若是再次使得天下大乱,哪里还有第二个秋绝殿下啊?我去找文渊宰相禀明。”

“对对对,绝不能让这种身份不明的异姓人登临帝位,不然秦王朝的基业必将毁于一旦。”

就在这时,府门外走进四人,三人着甲,一人儒袍,赫然便是如今朝内的掌权者,三大兵马大元帅与前宰相文渊。

徐聪与徐樊世见到来人,朗笑着走过去,前者也不施礼,便道:“三位元帅与宰相大人日理万机,这几日了才来看我一眼,我倒是要生出许多埋怨了。”

徐樊世躬身下礼,一应官员皆跪拜俯首。

文渊抬了抬手,道:“徐家主,你是未来的秦皇,不需要迎接我们,他们三个倒是没有什么问题,但我现在没有官职,这般就掉了身价了。”

徐聪道:“文宰相乃是当世贤相,功勋卓越,即便是秦皇也应下礼。三位元帅更是一力促成了秦王朝安定,这般功绩也配得上我如今身份的一拜。”

孟降炎道:“殿下说你狡猾如狼,言语之间已然透露数分。”

徐聪淡染一笑,道:“多谢殿下赏识,多谢元帅夸奖。”

孟降炎道:“殿下也说你,虽然狡猾,但却是这新国开启管理王朝的不二人选,有你治国,足以将秦王朝从衰败带向鼎盛,殿下相信,我们也都没有理由的支持。”

听完孟降炎此话,众官员都神情一震,这般决定竟然是秋绝殿下发出的,让异姓者为皇,代为执掌王朝大权,这终究是一个空前绝后的决策。

徐聪道:“我明白,殿下让我代为执掌秦王朝,是看得起我的能力,我定然不负重望,让秦王朝迅速强大起来,并且培养秋既世子,在他成年之后将这位置还给他。”

邓兴道:“若是世子不才,你也传为徐家皇,这也是殿下的命令。从你离开交趾城,便一直都在殿下的监视之中,你想要这江山大位,殿下可以给你,只要你能够让秦王朝强盛,我们都会不留遗力地支持你。这个时限是十八年,希望你能够把握住机会。”

徐聪与徐樊世身躯一震,秋绝的威压就像是浩大的天地一样压在他们身上,即便他们能够君临秦王朝,但在那看不见的秋绝眼中,却仍然渺小如蚁。

(秦王朝篇完结)

第三百四十四章 会饮一杯酒

名为少安城的一座城池,如今也是被新敕官员管理得井井有条,若说之前的秦王朝诸城是有繁华与悲苦各异,那么现在的秦王朝便是用每个城池的繁华景象,在拼凑着大局的强盛。

少安城虽然只能算作一座小城,但是五脏俱全,兵甲与各类经商种类同时发展,俨然有着大城池的规模与格局,仅仅只是楼台建筑所表现出来的学问,便让姜鸣与林寒暗暗吃惊。

“这秋绝好大的手笔,竟然能够动用这些人才打造新城池,听说除了东部一些城池实行还有些阻碍因素,其他地方都在迅速重建,而且这种种制度,明显就是在削弱王权,并且损害王朝经济,想要作出这般改变,需要多大的底蕴啊。”

林寒颇为震惊地整理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消息,秋绝改革的力度之强亘古罕见,种种措施独出心裁,创新之处让人难以明白,但是所有施政者都在全力支持着这样的措施,在岁月的指引下,这些措施终将被承认。

姜鸣道:“且不说他是如何积攒下来的人才储备,在战争年期间保留这么多的各类人才,似乎是早就预备到了秦王朝用到的一天,就只是消耗的这么多的财力资源,就不是一个王朝能够付出的,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抢夺了神的宝藏。”

林寒笑道:“听你这般说,你似乎没有以往对秋绝的那种杀意了?”

姜鸣微微一愣,道:“可能还是我太年轻了吧,我佩服他,只是这样。”

能够欣赏一个既定的敌人,这本身就是一种成长。

找了一处酒楼落脚,如今罗湖虽然还是不能自如地讲话,但是已然能够像是平常人一样起立行走,也不会像是前些时候那般经常性昏迷,甚至吃饭喝水都能凭靠本能进行,不再像是一个瘫患者那本需要人帮助,这对于姜鸣与林寒无疑是省下许多工夫。

只是罗湖的头脑还是不太清楚,言语也只是停留在几个嗯啊音节上,像是一个失去语言能力的记忆缺失者,姜鸣与林寒已然接连找了几个有名的医师诊治,但是都没有说明杀生丹的事情,医师的回答重复而相同,基本上都是认为这是先天性的疾病,如今已经无药可救。

“真是庸医,这么大的人竟然说是先天之疾,你们的眼睛都瞎了吗?”

姜鸣破口大骂,吓得一众医师纷纷逃窜,也不怪医师诊断不出,那杀生丹可是第七幕许多有才能的人研究出来的丹药,连他们都不曾将解药研制出来,若是随便几个医师就能说得清楚,第七幕可就太没有水准了。

林寒无奈地摇了摇头,随便给了些银子将剩下的医师打发了,便与两人来到了这座酒楼,既为休息,又为吃喝。

“小二,送来好酒好肉,好菜好茶!”

三人大快朵颐一番,才觉得心中愤怒减少了许多。

姜鸣靠在窗边,道:“罗湖久久不恢复,要是这样回到四海城,蝶姑娘见到他恐怕也不是办法,但是这少安城的名医都已经来过了,似乎这杀生丹的后遗症有些过猛。”

林寒低叹道:“第七幕,只有毒药没有解药,或者只是为了敷衍我而已,故意没有将真正的解药给我,罗湖这般情形都是他们造成的,以后强大一些,定然要找常安算账。”

姜鸣沉声道:“我们与第七幕的恩怨倒是越来越深了,但是罗湖的事情不处理,我们怎么安心?总不能将这样的罗湖交到蝶姑娘手中吧?”

林寒道:“过会儿再去找找吧,也让罗湖休息休息。”

话音落下,只见从门外走进一个衣衫褴褛的青年,拄着一根拐棍,便要坐在那空闲的椅子上,一旁的小二见此情形,连忙上前推搡,道:“哪来的乞丐,快出去,不要妨碍客人用餐!”

但是那青年却靠着小二一晃,直接来到了小二的身后,眼神瞥到了姜鸣一桌,竟是摇摇晃晃地坐在了林寒旁边。

“乞丐小子,快滚出去!客人不好意思,总有这些乞丐影响你们用餐的心情,我这就把他赶出去。”

就在小二与那青年拉扯间,林寒望向姜鸣笑道:“不打算说些什么吗?这位从一进门就冲你来的。”

姜鸣苦笑道:“这不是也没人叫我吗?我不喜欢替人出头,除非有人陪我喝酒。”

那名青年直接趴在了姜鸣的桌子上,道:“你这般性格可不讨人喜欢。”

姜鸣道:“我可不太认识你,我只跟朋友喝酒。”

那名小二停下了拉扯,他也意识到现下的人气氛有些不对,却见姜鸣一脸笑意地盯着他,道:“让他留下吧,这些钱就当是收买你了。”

小二接过那几两银子,顿时惊喜万分,连忙退着离开了,能够点这么一大桌子菜的人绝对不是一般子弟,能够出手如此阔绰的,也定然不是一般公子。他惹不起。

林寒道:“这位朋友不一般,你不打算介绍一下吗?”

姜鸣苦笑道:“关键是我也不知道人家名字,拿什么介绍?”

青年抓起桌上吃剩下的肉便往嘴里塞,边吃便道:“还真是这样,上次走得急,都没有告诉你我的名字,不过你可是不能否定,虽然你酒量很好,但是被我灌醉了。”

“呦?”林寒略有些诧异,姜鸣的酒量他是清楚的,他们几个里面也就只有蒙阆能够与他拼个昏天黑地,没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平常的青年,竟然也有这种酒量。

姜鸣争辩道:“那次我的确是醉了,但是我可忘了你是不是醉在了我的前面,所以不要给自己加重荣耀行不?”

青年大笑道:“你将喝战胜你当做一种荣耀?真是有意思。”

林寒道:“所以,阁下的姓名是……”

青年道:“我跟你没那么熟,除非你请客。”

林寒苦笑不得,道:“小二,上菜上肉上酒,让这位公子吃饱喝足了。”

青年道:“我可不是公子,你叫我乞丐也行。”

林寒与姜鸣相视而笑,这个看上去稀松平常的人,似乎不是一般的豪放。

姜鸣道:“那现在能告知你的姓名了吗?对了,忘了介绍,我叫姜鸣,他叫林寒,他叫罗湖,算都是游侠吧。上一次只顾着喝酒,都忘了这一遭了。”

青年道:“姜鸣?林湖?关我什么事,应该没有既定的规矩,在对方交代姓名之后我也必须自报家门把?既然没有,那我也没有必要说,上一次我本来打算说,但是你醉了没听见,这一次我懒得说了。”

青年继续啃着大骨肉,姜鸣与林寒则是十分无奈,虽然这青年言辞颇为失礼,但他们并不在意这些,只当是平常之事,也就没有继续追问。

许久之后,青年终于享用完了这顿免费的午餐,似乎还久久回味地舔着指头,这个过程中姜鸣与林寒没有再说一句话,也不是害怕得罪此人,只是觉得既然不是敌人,并且觉得对方还挺有意思,那便这样简单的相识就好。

“好,这顿饭不错,麻烦三位请客了。”青年不顾形象地靠在椅子上,竟然是直接将腿翘到了桌子上,姜鸣与林寒眉头一蹙,前者道:“行,那就下次再见了,你先休息,我们先走了。”

正当姜鸣与林寒领着罗湖离开的时候,那名青年低声道:“你们这位朋友的病,应该是第七幕的人造成的吧?”

姜鸣与林寒怔住,而后对视一眼,再次做到了原来的位置上,表情都变得极为严肃,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青年,却见青年咧嘴一笑,道:“看我干什么?收起你们的猜忌,我不是第七幕的人。”

姜鸣眉头深敛,还不及张口询问,便听到另一道声音。

“我虽然不是第七幕的人,但是在这朱天野内,第七幕的任何动静我都了若指掌,包括对于那个计划的研究。”

姜鸣曾记得常安说过,那是一个庞大的计划,乃是几个脉主联合起来通过的秘密计划,研究杀生丹制造傀儡,第七幕成员守口如瓶,尽管大多数楼级成员都知道,但是绝不会泄露出去,反而若是这名青年不是第七幕的人,又是如何知道这些消息的?

那青年犯困似地打了个哈欠,道:“我虽然不是第七幕的人,但是却知道很多东西,比如杀生丹,比如旗战,比如,怎么解决这种丹药的后遗症。”

姜鸣看向那青年突然凌厉起来的眼神,顿时慌张无措,试探道:“你真的愿意帮我们?”

青年笑道:“随便啦,心情好了自然就愿意了。话说,你这是打算将希望寄托在我身上?”

姜鸣吸了一口气,道:“没有,你不愿意帮忙那我们也不会强求,林寒走吧!”

“嗯?”

青年愕然道:“你这态度也太绝对了吧?你难道就不想请求我?”

姜鸣笑道:“你这是同意帮我们了?”

青年摇了摇头,道:“好吧好吧,就当是你请了我一顿饭、一场酒,我也就帮你一把,回头你只需要给我留一只烧鸡就行,什么东西都没有一顿实在。”

姜鸣眉头紧蹙,道:“我很难相信,你这般表现是只是为了一顿饭,要是你能治好他,别说一顿饭,就算是身上的钱都给你也没什么。”

青年大笑道:“我又不缺钱,说得好像我在混吃混喝一般。”

“不是吗?”姜鸣与林寒满脸黑线。

姜鸣有记起,上一次他也是没有钱,但是他说,他有元金。

即便是一些身拥上百万白银的富商,有可能也没有一两元金的蕴藏,因为元金与元银都属于中品金属,相同价值兑换几乎没有多少人会选择用元金来兑换白银,但是他却有着元金,这足以看出他的不凡之处。

青年道:“他,应该也是试验品,不过被中途打断了控制,所以还保留着一定的神智,这也表明他的确可以药物作用恢复以前正常人的形态,若是被操控时间太长,完全丧失了神智,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没有办法解救,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傀儡是已经死去的生灵。”

林寒道:“第七幕给了我们解药,但是并没有完全解决这种现状,只是让他脱离了之前的傀儡状态,现在更像是痴傻患者,许多医师都不知疗法。”

青年道:“第七幕拥有极深的底蕴,若是他们研究出来的禁药让随便几个医师就能克服,那还算什么第七幕?杀生丹乃是一种极为残酷的丹药,根本就没有解药,第七幕给你们的丹药应该只是抑制杀生丹与傀儡丹药力发作的丹药,不够能够让第七幕做到这一步,你们也是有极大的面子。”

姜鸣与林寒一怔,若不是林寒在旗战擂台上引动了厄难裙摆,让脉主伏槐现身给予特权,第七幕又怎会作出这般让步?

可,终究是第七幕之罪。

姜鸣问道:“难道你是个隐藏的医师?看上去不像,那些有名的医师可不像你这般作为。”

青年问道:“那你觉得那些医术超神的医师,应该怎样作为?或者说,你见过那些医师吗?”

姜鸣旋即一笑,道:“白发医廖之章算不算?”

青年沉默片刻,道:“倒是有些低估你的眼界了,既然见过朱天野的廖之章,那我自然是伪装不了,我也可以告诉你,我并不是医师,只是对这种药很熟悉而已。”

姜鸣道:“有多熟悉?”

青年道:“我如果说,我曾经吃过这种丹药,你信不信?”

姜鸣与林寒身躯一震,一时没有话接。

青年似是很满意两人的反应,大笑起来,道:“其实我有一种独特的丹药,可以清除杀生丹的副作用,而后只需要一名擅长针灸疗法的医师做几次排毒,自然能够让他恢复。”

姜鸣与林寒翘首以待,算是信服了这青年的话。

青年向怀中一探,便取出一个玉瓶,径直抛给了姜鸣,道:“此丹名为七星化雨丹,应该能够抵消你帮我结的账了。”

姜鸣敏锐地察觉到,在青年向怀中伸手的一刹那,俨然是有着场的动静,他若是没有猜测,他也有能够储物的空缠子。

能够拥有这种东西的人绝对不凡,即便是一些地位强者也不曾有,但是这名看上去邋遢的青年,竟然不止有着稀奇的丹药,还有这种贵重的空间之物,倒是让姜鸣再次震惊了。

“既然如此,那我就离开了,欠你的我还清了。”

在姜鸣与林寒颔首的一刹那,青年的身影竟然是直接消失在了酒楼之中,姜鸣此时才明白,这人哪里是什么权贵子弟,分明就是一个神秘莫测的地位强者。

在青年离去之后,姜鸣与林寒没有立即将那七星化雨丹给罗湖服用,尽管从一些细节看来,那人并没有什么目的,但是为了稳妥起见,他们还是决定再找几个医师鉴定一下。

四下询问之间,有一个十一二岁的童子映入眼帘,正在那街道上采买着糕点,姜鸣远远望去,看了许久,觉得那童子模样实在眼熟,但实在想不出来究竟在哪里见过了,猛然想起要找医师的事情,脑子顿时就畅通了。

“是晏蹇台大夫的药童,应该是了,过了一年多看上去长大了一些,但是面貌还是没有变。”姜鸣惊呼出声。

林寒蹙起了眉头,道:“什么?你认识那个童子?”

姜鸣颇为激动,道:“那个药童在这里,那就是说晏大夫也在这里,你记得吗?见鹤堂的晏蹇台大夫?”

林寒摇了摇头,思索许久,道:“是寒武关的见鹤堂?”

姜鸣连忙走过去,那童子反应也是极为敏锐,转过头来,道:“你是谁?想要干什么?”

姜鸣道:“我要找你家先生,就是晏蹇台大夫,晏大夫是不是在这里?我一年前去过见鹤堂,晏大夫治疗过我的朋友的,你有没有印象?”

药童摸着脑袋思索了许久,才道:“忘了,不过既然是找先生的,随我去就好了,等我采买完糕点,我带你们去。”

姜鸣无奈,只好等着药童忙碌完,买了许多货物之后,便朝着少安城北走去,一口气走了一个多时辰,要不是周围的景物都没有重复,他们都以为这药童带错路了。心中暗道了一声“好脚力”,姜鸣与林寒终于来到了一个巷子之中。

姜鸣问道:“晏蹇台大夫是何时搬到这里的?”

药童答道:“去年五月底,先生说在寒武关实在没人治病,所以也就没有了收入,只好换了个地方经营医馆,但是在这少安城也都大半年,仍然没有几个来看病的,先生说过些时候打算再找个地方。”

姜鸣道:“怎么会?晏蹇台大夫的医术不是很高明的吗?只要治好一两个病人,应该就会十里八乡地传扬出去,怎么还会到无人可医的地步?”

药童苦着脸道:“先生医术自然很好,但是脾气怪了些,若是心情不好,不管是谁来都不医治。而且我们收取的医药费也是比一般医师高很多,先生说这是随缘之道,言下之意就是不愿意接受这种条件的就不必来,久而久之也就没有前来了。”

姜鸣与林寒愕然无语,姜鸣又想起晏蹇台曾经说过“你是我地一百位病人,只需交纳医药费就行了”,原来他与申夷忧还是占了便宜。

第三百四十五章 晏蹇台

当他们走进那个偏僻的堂口,见到了正在熬药的晏蹇台,此刻她却不是往日模样,身着一身儒气白袍,显得格外干净显眼,在那颇显昏暗的角落,面色宁静。

“早已经说了我不依,三位还是另请高明吧,我也不是什么俗世名医,没必要抓着我不放。”

姜鸣与林寒齐齐一愣,晏蹇台并没有回头,却已然说出了这番话,好像是未卜先知了似的。

那药童将购置的东西放在了一旁的小桌上,十分娴熟地便拿起扇子去哄火,一边说道:“先生是我,还有两个说是你朋友的人来见你。以后熬药这种事情让我做就行了,你每次都会将浓烟弄得到处都是,你不是说这样熬不好药吗?”

晏蹇台缓缓转过头来,却仿佛没有瞅见姜鸣与林寒二人,看着药童道:“又要麻烦你了,这次我突然想到了一个方子,害怕有些差错,便先熬煮出来试试,不过这柴火生得倒是外行,到头来还得你来帮我收拾烂摊子。”

药童无奈地摆了摆手,道:“习惯了,先生你还是去见见那两个人吧,跟了我一路,我也好像有些印象,但是记不起来是谁了。”

晏蹇台道;“我哪里有朋友啊,你也信这种鬼话,肯定又是那黄家的人,你怎么现在脑子这么不清楚了,直接赶走不会行了吗?”

当晏蹇台转过头去,看见姜鸣俨然是有些惊讶。

姜鸣笑着拱手道:“晏大夫,我又来了,打扰了。”

晏蹇台旋即淡然道:“朋友二字可是称不上,你不是我的病人,我也没有给你治过病,所以不必拿出这般态度故作熟识,我想你二位来到这里不是为了拜访故人吧?”

林寒暗声道:“这大夫似乎看上去并没有你说的那么平易近人啊,估计只是混了个脸熟,连你叫什么名字都早已经忘记了。”

姜鸣苦笑不已,这才想起当初带着申夷忧前往见鹤堂就医的时候,自己自始至终都没有大大方方地介绍,想着只是萍水相逢,谁料会在往后还会有许多接触?

回想那见鹤堂的景象,竟有几分熟悉,医馆的阁楼里烧着热水,煮沸蒸发的水蒸气氤氲在楼顶,化成一颗颗饱满欲滴的水珠悬于梁上,真像是磨砂过的珍宝一般。

忙人自然是无暇观赏这些,各人心境不同,能看到的也只是司空见惯的事物规律,当姜鸣仰视这些水珠儿,内心竟感到颇为宁静,仿佛未出世的婴孩那般纯粹地痴怔着。

屋内并非只他一人,还有先前瘦小的青年,还有这名见鹤堂的医馆馆主晏蹇台,及一名约莫十一二岁的药童。

此刻一身白衫的晏蹇台屈膝跪坐在温热的竹席上,用数十根银针慢慢灸摩着青年手臂上受损的肌肉,药童俯身捧着放置着药罐的木盘,大夫用针,每取一针便先在药罐中轻轻一浸,下针是极为准确地扎入人体大穴,病者感受不到半点疼痛。

“你在看这些水珠儿?”青年老老实实地趴在席子上,四肢自是不敢动弹,也只有这张嘴能说话解烦了。

“算是吧,挺有意思的。”姜鸣回眸瞥了一眼青年,又观赏起这名大夫的行如流水的针灸技艺,饶有兴味地道:“大夫,看你这为医手段极不平凡,为何在这偏僻的巷口开诊,而不打算考取医术功名?这些年九府联盟国大力推广武学与医药科举,公平程度自然可得保证,若是大夫想要谋一条好生路,明年六月的大考可是好机会。”

看其人,白衫长拖及地,虽暂且跪坐着,但身形高挑纤瘦仍不比姜鸣低多少,其着衣清冷不必多说,脸庞竟也是素白如纸,若不是五官生得精致,只怕是会被人惧认作鬼士。

只是,为什么这张脸越看越不正常,更像是个女子的脸?

“看呆了吗?看懂我为何不从仕了吗?我怎么觉得公子有什么话要说?是觉得我的脸像个女子是吧?”

姜鸣尴尬一笑,竟是后知后觉明白这医馆馆主乃是女子,方才并未细细观察,只是一闪而逝地觉得这人长相俊美,此时目光打量过,不知如何回答,只得嗫嚅着道:“小姐性情飒爽,怪在下眼拙了,先前有不礼之处,还请赎罪。”

晏蹇台不在意地瞥了一眼他致礼,继续以银针灸摩着病人,淡漠着一脸白皙:“还是称呼我为大夫或者先生好了,你们能来到这里是缘分,能知道我的身份也是缘分,但却不是闲谈时的话题。你明白的,女子在如今战火连天的年代,命如草芥。”

常人都是秉持着男贵女轻的观点,上至朝堂显贵,下至平民百姓,求多儿少女,他们认为只有男人才能撑起大梁,又有多少人能摒弃世俗的观点,给予女性一个公平的地位呢?

姜鸣不由得皱下眉头,说道:“先生勿要轻薄,世俗之法不认也罢,在下自认为天下有自贵自重之道,而无生来卑贱之理。先生能以一己之力,在这医馆悬壶济世,胜过文腐书生与无功莽汉千万,何况在这九府联盟之外的广阔天地,许多有见识的大方之家都已是视男女为一,如今战火所致的时局,不过是庸人之见,不必自扰。”

“哦?”此时一直趴着静默的青年转头过来,讶异地盯着姜鸣,与晏蹇台的目光无异。

姜鸣苦笑道:“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我可并不好看。”实而言之,姜鸣的相貌只能算作平凡,五官端正却并不出彩,身型也称不上魁梧,放在人群之中几乎就是一抓一大把,然而却是这般平凡的人,说出这般不平凡的话。

晏蹇台唇间轻勾起淡然笑意,将银针放下,示意药童出去,对着姜鸣说道:“这位公子,烦请您也出去吧,我要为这位病人上药了,颇有不便,还请在楼下等候。”

姜鸣听后,便也不停留,下了楼,自顾自个儿地倒了杯热水,临窗欲饮,好似杯中物能醉人一般。

晏蹇台将阁楼的门窗关好,褪去了上衣穿着的长外衫,整个人显得单薄与纤瘦了许多,若让外人看察,此时必然能看出她女儿之身。然而,又有多少人,能看到她如此随和的一面?

“你的这个朋友很不一般,他知道你的身份吗?”

青年苦笑,头侧着席子,上身却不敢动弹,表现出一副无奈的表情:“什么朋友啊,今天不过才认识而已,至于我的身份,除了大夫你,能用十二银针刺我的诸多大穴得知,我倒是从未见过谁能察觉。”

晏蹇台道:“还是小心一些,人性险恶,你与我相似而相识,对于信任的人尤其要多个心眼,不然半生都将在悲痛中度过。”

她好似陷入了遥远的沉思,沉思中的悲凉无人能知。许多年后,每个人都将有自己的悲凉遭遇,却只能化为折磨人的记忆深藏在心底。

“晏大夫,在下姜鸣,这是我的朋友林寒,我此次前来只是因为见到了药童,所以便跟了过来,想着异乡遇故人终究难得,所以便来拜访一遭。”

“哦?”晏蹇台道:“看来是我想错了,既然现在拜访完了,那就离开吧,也算是故人,所以我就不撵人了,你们自己出去吧。”

“呃……”

姜鸣大为汗颜,当初在见鹤堂这晏蹇台虽然态度冷漠,但起码没有这般明显地表现出来,似乎是因为有申夷忧在,所以神情也要缓和一些,但是如今看来,这般面貌才是她的平常模样。

晏蹇台似是不愿再继续耗费时间,便转过身去,将欲与药童搭话,姜鸣面色尴尬,急忙道:“宴大夫,在下其实有一事相求,”

晏蹇台再次转过身来,面色平淡道:“今日不治病,我有自己的事情做。”

姜鸣道:“晏大夫,希望你能够帮我一次,虽然没什么交情,但是申夷忧是你的地一百名病人,起码得有些特权吧?”

“嗯?”林寒呆怔,竟是没有想到,为了让这晏蹇台出手救治罗湖,姜鸣可谓是将各种花里胡哨的理由都编出来了,虽是颇为荒唐,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晏蹇台也因为这句话而感到十分的惊诧,竟是不由得噗嗤一笑,道:“你这个理由倒是有趣,不够地一百位病人也不是你,你这是打算用这样的话来跟我套关系吗?你接下来要说什么,哀求我?”

姜鸣苦笑道:“晏大夫,你可别磨我了,要什么代价都行,要多少钱财我们也都商量,你这样我可就只能哀求了。”

晏蹇台道:“你这可是要怪我了?这只是我的医馆的规矩而已,无缘不医,无礼不医,无财不医,心情不好不医。刚好我今天遇到了几个让我很不舒服的人,所以便不想接生意,你还是请回吧,你的那个计第一百位病人的理由不太具有说服力。”

姜鸣与林寒欲哭无泪,这晏蹇台行医的原则倒是奇葩,不过越是奇葩便愈加证明晏蹇台是有着真学问的。

姜鸣道:“既然如此,那晏大夫什么时候结心情会好一些,届时我会再次登门来访。”

晏蹇台转过身去,道:“我也不清楚,看你是否有耐心吧!”

姜鸣再次无语,这般的托词让他倍感纠结。

就在姜鸣与林寒将欲离开的时候,晏蹇台却道:“上次,跟你来的那人,现在怎么样?”

“嗯?”姜鸣微微诧异,道:“你是说夷忧?”

晏蹇台道:“这是她的名字?你知道她是女子了?”

姜鸣一脸惊容,道:“晏大夫,你那时就已经知道夷忧是女子了?”

晏蹇台道:“我与她有缘分,要是不方便就不用说了,离开吧!”

姜鸣还在思索,却被这脾性怪异的晏蹇台轰了出去,他却有着自己的惊骇,能够不动声色地发现申夷忧的藏蝶之法,同时提醒他天罡门的杀手跟踪,她的身份俨然变得神秘起来。

那时晏蹇台为青年用药两个时辰,当那声轻柔的“医好了”传入耳中,青年惊奇地发现,自己堵塞的经脉尽已通畅,淤肿的皮肉也已恢复,这种医者手段,近乎通神。

“晏大夫,申羽多谢了。”青年恭恭敬敬地行了抱拳之礼,目光看向晏蹇台时,温柔如玉。

“无甚感激,见鹤堂立有规矩,医有缘之人,你是我这一个月来的第一百个病人,只需付钱便可。”晏蹇台淡漠着双眸,眸中秋水一泓,随着下楼的步调摇荡。

二人先后下阁楼,入眼便是趴在临窗桌子上的姜鸣,脸色醉红一片。青年不由得心头一恼,快步走至姜鸣跟前,猛地一拍桌子,怒声道:“你竟然背着我一个人喝酒,没良心呀!”

一身白衫的晏蹇台目光微缩,紧紧注视着那杯盏与水壶,她可清楚地记得这是她的医馆里盛热水的,而且这屋里可没有半点酒的气味,不由得哑然失笑:“酒不醉人,醉人的是自己,真是奇人!”

姜鸣缓了一阵,在喝了药童递上来的醒酒汤之后,终于觉得清醒了许多,竟才察觉晏蹇台与青年都围在他身旁,只得赧涩着道:“既然病治好了,那就不多叨扰了,在下这就离开。”

晏蹇台道:“慢着,这是他要吃的药,二两水熬成半两水,于每日正午时分服用,切莫忘记。还有,医药费,一百两。”

“一百两!”姜鸣与青年同时惊呼出声,暗暗摸了摸口袋,脸色再次难看起来。青年此时发挥大无畏精神,果断向后一步,伸手做出请的姿势,道:“你付吧,多谢了!”

对于姜鸣来说,想要认识一个人不难,但是想要结识一个人,便太不容易了。

在那之前,寒武关试炼场中,两名男子赤手空拳,倚仗各自战斗意识与身法力量相抗。一高一矮,一壮一瘦,分明就是不公平的战斗,却硬生生地让瘦子坚持了十多分钟。

细细听着这些围观者的闲谈,姜鸣也是听出些眉头,当目光缓缓移向场上的两人时,隐藏在身体中的暗青色铜片猛然一颤,那种宛如烧灼的感受令得姜鸣面色剧变。

“荒源鼎的又一块碎片?”

场中那身形瘦小的青年似是感应到了什么,猛然一回头,直接将目光锁定了姜鸣,两人对望,顿成痴怔。

“砰!”

在战场上的失神,瘦小青年被没有意外地一拳砸翻,那身型魁梧的贺万生一声大喝,抓起瘦小青年的双腿一甩,青年便是再次受到重创,趴在地上挣扎,却已没有半点力气站起来。

眼看着这战场的风云骤变,在一旁充作裁判的军方人员就欲判决胜负,却被贺万生一脸凶狠地瞥了一眼,并如同警告地说道:“他还没有开口认输,战斗还没有结束,军官大人可不要徇私舞弊。”

军方人员脸色顿时变得不大好看,他只不过是负责监察试炼台的普通军人,本身没有半点实权,被这无礼的大汉这般说话,已是丢了极大的面子,却心里明白偏偏不能得罪他身后的那位大人,于是只得脸色阴翳地往边上走了走,不咸不淡地道:“贺万生,记着这可不是生死决斗,若是出了人命,谁也没有好果子吃。”

贺万生仿若未闻,狞笑着走向那瘦小青年,用不高不低恰好能让周围五米之内的人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已经惹怒我了,别怪本大爷心狠手辣,贱命一条今日也就帮你收了,希望你下辈子能长长眼,别惹你惹不起的人。”

说完贺万生便朝着瘦小青年的脑袋踢去,若是不能躲闪将会正中太阳穴,后果便是生命的陨落,这是真正的杀人招数。眼看着这一脚就要踢中青年的脑袋,贺万生的膝盖猛然一剧痛,肌肉收缩令得他不由得收回了脚,他却是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有人用暗器偷袭他。

“是谁!给老子滚出来!”

贺万生的吼声顿时让整个试炼场安静下来,一些不明所以的观众依旧嬉笑着,当姜鸣的身影缓缓走向场上,无数目光同时聚焦这个同样瘦弱的青年,几人似有怜悯。

“似乎是不得不出手了!拥有荒源鼎碎片的人不能错过,终会汇合。”

姜鸣兀自走到场上,搀扶起因疼痛而表情痉挛的青年,含着笑意道:“怎样处置这家伙才能出气?”青年强忍着疼痛,艰难地说道:“践踏人尊严,别……别闹出人命就……就好了。”

“好嘞!”姜鸣将青年扶到一边,宛如多年的挚友一般对话极简,只这一句话,就够他出手了。

“可恶!”贺万生竟然被无视了,自这个家伙上场,就没有正眼瞧过他一眼,他好歹是这西城响当当的,竟还被当众谈论如何处罪,怎可忍?“小子,你们两个这是在找死!”

只见那莽汉如同一只发飙的犀牛一般冲奔过去,似要将道路上的障碍物都碾压成粉,众看客不由得紧张起来,甚至有的开始呐喊助威。

“砰!”

一滩肉体击地,看客的声音戛然而止,谁能想到这样壮硕的莽汉竟被一个矮了大半个头的瘦弱青年一招放倒?

然而令人惊愕的事尚未停止,那名青年直接骑在了贺万生的背上,举起拳头就照着他脸上打去。

三拳。

一直到若干拳后,姜鸣站起身子,一把将看得目瞪口呆的瘦小青年拉到背上,眼神横扫过众看客,笑道:“诸位看官,在下先行一步,不必送了。”

自此相识,一切都似有缘。

第三百四十六章 黄淮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姜鸣与林寒找了处客栈住下,只是因为姜鸣相信神秘的晏蹇台可以帮忙,所以每日都不辞辛劳地去询问,在这期间林寒与姜鸣也去寻找过其他医师,只不过对于罗湖的症状与那枚七星化雨丹都是一头雾水,他们自然不敢轻易决策。

入庐求医,每日送礼如许,去了七次,都是得到了同样的答案,在滞留了七日之后,这日晏蹇台看上去似乎心情很好,在给院落中的花草浇水的时候,似是无意地说道:“那就把病人带来吧!”

姜鸣大喜过望,直接扛着罗湖过来,站在医馆门前,大声道:“晏大夫,既然答应了就不能反悔了。”

晏蹇台显然是被姜鸣这般举动逗笑了,这是她对此在外人面前表露这般自然的笑容,嘲笑似的道:“你这可不像是往日那个和水都能喝醉的人了。”

姜鸣道:“晏大夫现在是记起以往的情义了吗?”

晏蹇台目光慢慢变得冰冷,正欲说些什么,却听到医馆外面传来吵嚷声,她不由得皱起眉头。

“我先去看看,你带着病人在里面坐下。”

姜鸣面色沉静,但是听到外面那般吵嚷,也是有些生气。

却见那七八名面相凶恶的武者撞门而进,拥护着一个中年人与一个丫头,为首的武者更是将前去拦挡的药童拎了起来,直接提了进来,这些武者在门口一站,俨然是让人心中升起了一道阴霾。

“晏蹇台大夫是哪一个?”为首的中年人向前迈出一步,语气颇为倨傲地道。

晏蹇台紧蹙眉头,目光瞥向那被抓着不放的药童,神情冷淡道:“我就是晏蹇台,能不能先将我的药童放下,有什么事与一个小孩子没有关系。”

那名中年人咧嘴一笑,示意手下武者将那药童放开,旋即拱了拱手,道:“不好意思,手下人都是些没有礼节的莽夫,晏大夫请勿见谅。”

药童慌张地逃到了晏蹇台身后,虽然药童已然差不多在她的肩头高,但年龄却并不大,终究只是少年心性,遇到这般景象,哪能不慌乱无措?

晏蹇台低声道:“没事吧?”

药童躲在晏蹇台身后,眼角挂着泪珠,道:“你说过不医他们,我就想把他们撵走,谁知道他们蛮横不讲理,直接撞门进来了。我倒是没有什么事,就是有些被吓到了。”

晏蹇台拍了拍药童的胳膊,道:“没事,接下来就让我处理吧。”

那中年人道:“晏大夫,我们是家主派来请你的,我们的黄淮小姐病重,全城的名医都已经诊断过了,那种病也只有晏大夫才能够治好了。先前家主已经派人来过很多次了,都没有能够请得动晏大夫,这次希望晏大夫能够移驾黄府,若是小姐病愈,家主定然重礼以报。”

晏蹇台道:“原来是黄家的人,真是好气派,我不治病,便带着武者上门威逼,若是我现在说声不字,你们是不是就打算将处死?”

中年人道:“晏大夫见谅,我们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黄淮小姐每日病重,现今已然十多天没有醒来了,家主与夫人已然憔悴得没了模样,晏大夫有着顶尖医师的傲气,我们自然明白,但是小姐的病情真的不能耽搁了啊。”

晏蹇台道:“这又与我有什么关系?恕我直言,数日前我就说过,你们黄淮小姐的病,并不是想救就能救的,我医术平庸,救不了。”

中年人眉头紧皱,道:“晏大夫,这城中所有医师都诊断不出小姐的病情,只有你仅仅望闻问切间就能知道小姐的症状,我们没有理由不相信你。或许你是觉得风险很高,或者是我们给出的报酬太少,但是正值花季的黄淮小姐性命垂危,若是你不出手相救,她可能就要香消玉殒了。家主说了,若是你能救好小姐,黄家愿意给出五百万两白银作为报酬。”

“真是好大的手笔,能够一次性出资五百万两白银,就算是这城中最富有的商贾,可能都算是大半家财了吧。这黄家家主为了女儿倒是舍得,不过似乎晏蹇台大夫没有这么容易改变主意。”姜鸣在一旁暗暗思索,因为现在只算是晏蹇台四人的事情,所以他并没有打算参与进去。

晏蹇台也为这个数字微微惊讶,道:“看来你们黄家主是打算用重财收买我了?”

中年人道:“晏大夫言误了,爱财并不是什么劣行,能够凭靠自己的才能赚钱,这种人当是被所有人羡慕的。我们查到晏大夫先前在寒武关开医馆,但是生意不景气,所以迁来了这里,在这大半年的时间里,晏大夫也没有接下多少生意,仅仅是这里的房租都让大夫你费尽心思。若是晏大夫愿意治疗这我家小姐,有了这笔巨款,到时候不止是钱财,还有名医声名也会远播千里,对于晏大夫有着莫大的好处。”

晏蹇台淡淡一笑,道:“听上去确实很吸引人,不过……不过你当真以为我会为了这五百万两白银放弃自己的决定?”

中年人戟呆怔不语。

晏蹇台道:“黄家不是第一个用重金来请我治病的,早在几年之前,我在九府联盟国内建立医馆,便遇到了不少的有钱人,他们也提出了几十万白银,甚至上百万两白银,但是我都没有同意。”

“记得三年前在九府的夜泱城中,有一个姓徐的大商,他的小妾得了一种痢疾之症,因为耽误得时间太久,许多有名的大夫都没有办法医治。因为在那之前我曾经治好了一个绝症将死的乞丐,那个大商便来求我。”

“我不想去,他便许诺给我一千万两白银,我还是不去,他便直接向侯凤王申请了担保,并且将那白银先付给了我,当做是他不会反悔的保证。但是我仍然没有去。因为我不愿意去,我没有理由去,任何钱财都打动不了我。”

中年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晏大夫难道真的希望黄淮小姐不治身亡?”

晏蹇台面色冷淡,道:“我没有希望谁不治身亡,但是我也没有那么悲天悯人,谁死谁生与我无关,这三垣九野每天都有无数人死去,我只能管我想要管的病人。”

中年人道:“晏大夫,你有什么要求只管提出来,家主说一定会满足你,只要能够救黄淮……”

晏蹇台冷声道:“不救就是不救,不想救就是不想救,我始终都只有这样一句话。”

气氛顿时凝重起来,晏蹇台的脾性也着实固执,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却仍然不肯放松半步,面对一个大势力,这般表现并不是什么正确的举动。

中年人夺过身旁武者的长剑,架在了晏蹇台的脖子上,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晏大夫,我们不是一定要这般无礼的,只是为了黄淮小姐,已经有了太多的人牺牲,她必须活着。”

晏蹇台冷笑道:“所以说,这是我的错了?需要你们用刀刃来解决?”

中年人面色顿时变得冷峻起来,道:“晏大夫,我们家主已然说过了,一定要将你请回去给黄淮小姐治病。若是你不愿意去,我们只能将你逼着去,希望晏大夫能够再思索思索,毕竟被人逼迫并不好受,我们一开始也没有这样打算。”

晏蹇台道:“利诱不成便来威逼,这确实是大势力的做派,不过我早已经说过,不治便是不治,就算杀了我我也是不改变这样的决定,你们那位家主应该没有说过,直接将我杀了吧?”

中年人微微思忖,道:“我们会将晏大夫带到家主跟前,一切都由家主处置。”

晏蹇台道:“看来如今这秦王朝全面新政,还是遮盖不住人性的黑暗,你们这般行径,算是违背了秦王朝的法规了吧?”

中年人道:“我们别无选择。”

对话戛然而止,一众武者将晏蹇台团团围住,似乎是要将晏蹇台强行掳走,晏蹇台却出声道:“今日本来打算给我第一百一十位病人治疗,若是这样被人带走了,应该便没有办法治疗了吧?”

这话是说给姜鸣听的,姜鸣自然心知肚明,不管晏蹇台做什么决定,都要拥护她,毕竟她是罗湖恢复的希望。

姜鸣站起身来,缓缓向着晏蹇台走去,那些武者率先察觉,便迅速将姜鸣围住,那中年人道:“年轻人,你还是不要贸然出手了,黄家的事情你管不了,别自找麻烦。”

姜鸣轻笑一声,道:“我用了好多天才等来的机会,你要是将晏大夫带走了,罗湖的问题找谁解决?我也不想管你黄家的事情,但你也别妨碍我啊!”

“砰!砰!砰!”

赤手出击,仅仅只是数秒之间,挡在姜鸣面前的三名武者都倒在了地上,看得剩下的人目瞪口呆,他们甚至都没有看清楚姜鸣的动作,人却都已经倒在了地上。

“高等武者?”中年人甚至这些武者的实力,都在六段人位左右,能够一出手便将三名六段武者制服,实力至少都是武学大师,他看着姜鸣那人畜无害的模样,道:“真是小看你了,没有想到在这里能够见到一位武学大师。”

“看着晏大夫,我去会会这位武学大师。”

中年人缓缓站出身来,喝道:“我来教教你,就算是武学大师,也不能无视大势力的规则,因为这里,武学大师并不算是最强。”

一拳轰出,姜鸣微感意外,他从那中年人出拳时裹挟的拳风便可以分辨出,此人已然是半步九段人位武者,能够在这样的小城之中见到这种境界的武者,自然是值得人惊讶的。

但是对于姜鸣来说却没有任何差别,在旗战之中,那么多第七幕精心培养的武道天才,都败在了他的手上,甚至不少九段人位的武学宗师都含辱认输,他面对一名半步九段武者自然是没有任何问题,即便他只是八段人位。

拳出,对碰,中年人退后数十步,身躯撞在了院落围墙上,臂肘上因为无戟发出的毁灭之力让他充满了痛苦,仅仅只是一招他便喷出一口鲜血。

“怎么可能?你明明只是八段人位,为什么会有这么强大的攻击力?”

对于中年人的疑问,姜鸣并没有想要回答的欲望,而是继续挥着拳向着那中年人攻杀而去,中年人见此情形只得硬着头皮反击,但仅仅只是数招便再一次被姜鸣击中胸膛,整个身躯弹飞出去。

中年人面色恐惧,在他的认知中,绝对不会出现能够与半步九段人位武者对阵的武学大师,武道境界的等级划分颇为严密,衍武意味着对武道参悟与武学的理解,而束灵之境也是标志着融灵化元,与天地沟通,这其中的差距绝不是一个数字,所以才有那么多人困在半步九段与八段人位巅峰难以突破。

但是眼下的姜鸣只是八段人位,却能够有这样的实力,甚至将半步九段的他随意战胜,这已然是超越了武道境界的实力了,在中年人不能理解的范畴之中,他自然升起了恐惧的心思。

中年人大呼道:“住手,你若是再与我战斗,我便命令手下杀了晏蹇台!”

晏蹇台听到这话,冷声道:“终于是揭开真实的面皮了吗?随意致人生死,你应该做得不少了,那梨膏巷口的青年,死在城中最阴暗的角落,也应该是被你这般逼死的吧?黄家自诩商贾大家,对女儿这么疼爱,应该也没有想到会这般绝望吧?”

姜鸣听着晏蹇台的话,有着许多难以理解的地方,但是手脚却没有停下来,仍然朝着那中年人攻杀,已然决定要将他打得没有战斗力才放心。

“我会让手下杀了她的。”

“那又怎样?关我什么事?但如果你害我兄弟不能接受治疗,我会杀死你。”

中年人欲哭无泪,他始终都没有想到,自己的威胁对这名杀伐果断的青年没有丝毫震慑力,但是为了自己的性命,他却不得不下狠手。

“别管我,剁掉晏蹇台的手,我就不信他不停下攻势!”

中年人的怒吼让一众武者慌乱无措,但是看到领头者的模样,他们没有任何犹豫的时间,便挥动刀刃向着晏蹇台砍去,晏蹇台目光冷淡,药童惊叫出声,但是姜鸣却仍然无暇顾及。

刀落,人倒地。

血色染就,但晏蹇台却没有任何异样,她的周围多了五具无头尸体,一道人影站在晏蹇台面前,朝着姜鸣笑了笑,喊道:“你这次都不喊我出手了,我这样没有面子啊。”

姜鸣一脚将那中年人踢飞,而后道:“你要什么面子啊,要是伤着晏大夫,改变主意不给罗湖医治了怎么办?”

那道黑影赫然便是林寒,他略显尴尬地看向晏蹇台,只见晏蹇台满脸黑线,怒声道:“你将我这些尸体扔在我的院子里,是故意的吗?”

林寒吸了一口凉气,笑道:“晏大夫,我这不是看你被胁迫,所以出手急了一些,并不是有意将你的院落弄脏的,等将这事处理了,我帮你收拾好。”

晏蹇台面色阴沉,道:“那等你收拾好,我再救你朋友吧!”

话音落下,晏蹇台便拉着药童,向着堂内走去,留下林寒一人目瞪口呆。

姜鸣揪着重伤的中年人,拦挡住晏蹇台,道:“晏大夫,你看这人该怎么处理?用不用杀了?”

晏蹇台道:“你随意,只要被脏了我的眼睛。”

姜鸣目光一冷,将那中年人随意往边上一丢,道:“看来你是活不了了,在我眼皮子底下闹事,看来你没有下一次了。”

中年人惊惧万分,在这名八段人位的青年手中没有还手之力,而且那后面出手的青年更是一招击杀了五名六段武者,实力也绝对在自己之上,他的这次任务已然失败了,但若是他的性命也丢在这里,这才是真正的撞到铁块上了。

“等一下!”中年人嘶喊道:“你们不能杀我,我是黄家的人,少安城的城主也是我的徒弟,你若是杀了我,你们也绝对不会活下去的,就算是武学宗师,若是被城主通缉,也绝对活不下去,你们不能杀我,不能杀我!”

姜鸣讥笑道:“真是太可笑了,你的性命被人捏在手中,竟然还敢出声威胁,看来你不仅是一名半步九段人位武者,更是一个能装狠的高手。要不要我去请你那位城主徒弟,或者你的家主来见证一下你的死刑?”

中年人狠声道:“你可知道在如今的秦王朝,一旦发生杀人事件该如何论处?新皇登临帝位已然近在咫尺,可相关规则已经下发到各大城池,只要是有杀人举动,可以判处诛灭九族的重罪,你们可要认清楚后果。”

姜鸣笑道:“你既然知道后果,还敢来威逼晏大夫,还敢说要砍断她的手臂?果真是哪里都有渣滓,要是秋绝在这里,你的死相肯定很难看。当然,这些都是没用的话,你还是接受死刑吧!”

中年人大为吃惊,没想到这样都威慑不住眼前的青年,心中恐慌至极,朝着晏蹇台喊道:“那梨膏巷的青年没有死啊,晏大夫救我!”

第三百四十七章

那个处事嚣张的中年人终究还是走了,姜鸣与林寒本来是打算将是就地斩杀,但是却出声求情了,理由是没有理由。

勒令还活着的几个前来闹事的武者将那几具尸体收拾,并且将院落清理干净,姜鸣与林寒才进了堂内,入眼便是晏蹇台在为罗湖把脉。

许久之后,晏蹇台停下了手,让药童去倒一杯茶水,面色仍旧平淡,似乎不曾经历那一场血腥的逼迫。

晏蹇台抿了一口茶水,又瞥了一眼呆怔不语的罗湖,朝着两人道:“坐吧,我不是因为刚才你们帮我所以救他,那些人处事固然蛮横,但却不会真的将我怎么样,你们可懂?”

姜鸣苦笑着点了点头,道:“晏大夫,那我兄弟的病……”

晏蹇台道:“第七幕的杀生丹,是吗?”

“嘶~”

姜鸣与林寒大吃一惊,仅仅只是这诊脉之间便能知晓其病情状况,比之那些用尽手段也只能诊断出是先天原因的医师,不知要强多少,此刻他们才真正相信,晏蹇台真的有着能够解决罗湖后遗症的能力。

晏蹇台道:“不必用这种眼神看着我,第七幕的那个计划已然进行了十多年,想要将傀儡一道发展到巅峰程度,要投入进入的人力财力难以想象,很多庞大的势力其实都知道第七幕的计划,我在当年也是阴差阳错,接触到了这个计划,并且深入了解过那杀生丹的研制。”

“什么?”姜鸣与林寒再次大为惊愕,第七幕的那个计划可谓是将万千生灵当做了试验品,但是在第七幕之中却被当做是隐秘之事,却没有想到除了那黑袍青年知道,素来朴素的晏蹇台却也知道。

姜鸣道:“恕我直言,晏大夫,这杀生丹的研究,在第七幕中都算得上是隐晦之事,在你这里怎么就传成了人尽皆知的故事?你虽然是一个普通的再普通不够的医师,但是我却看得出,你的身份绝对不普通。”

“哦?”晏蹇台冷哼一声,道:“这么说你是想要探索我的故事了?”

姜鸣道:“无异冒犯。”

晏蹇台道:“那就是有意冒犯了。”

晏蹇台转过身去,道:“那些事情已然过去太久了,我都不愿去回想,或者说不敢去回想,我所能感受到的,只是因为旧事所带给我的痛苦。”

在那十五年前,我还是一个仍在芳华的女子,心中没有太多的杂质,一心只想着治病便能救人,直到遇到了那一场能够改变我终生的匪患,那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恶徒,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挡住他们。

那支一千多人的山匪队伍,在侵入我所在的乡镇之后,便开始大屠杀似地抢劫,所有敢于参与的人都被斩杀其中,王朝的上千甲兵被扫杀殆尽,还有附近一座仙门之中的大多数驰援弟子都没有了活路。

那是一场梦魇般的杀孽,肇事者没有名字,他们仿佛是从地狱钻出来的魔鬼,对于生灵有着原始的欲望和嗜血的本能,无数人被卷入其中,无数人也死在其中,本来所有人都以为那只是简单的山匪作乱,直到一名地位修者死在那山匪群中,修行盟才真正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那些杀人者都不是纯粹的人,只是一个个以恶灵丹药驱动的傀儡生灵,虽然他们有着战斗本能与情绪波动,但在大脑指令上已然没有了决断,他们比之第七幕的杀生丹更为可怕。

以我所在的乡镇为中心,绵延出去千万里,横跨三个国家的数百座城池,在那些人的屠杀中化为焦土,而且那不是简单的屠杀,而是一种虐杀,肢解、强合、斩首、刀剐,那些被禁用的刑法都被那些杀人者当做了释欲的正常举动,而后在经历了十数天的演化之后,那些人的名字才被公布出来;六道者。

那是一个恐怖的名字,真正让第七幕与修行盟都感受到了危机,因为他们只是单纯地厮杀,为了追求他们心中的欲望,没有任何的理由可以阻挡他们,好像是邪教的传播,那些人群越来越庞大,似乎要席卷朱天野各国。

在六道者出现的十天之后,修行盟与第七幕终于齐齐派出强者前者剿杀,既为维持自己的规则,也为维护自己的威严,数百名地位修者,还有数不清的高等武者加入了战斗,似乎要一举将这场乱局镇压。

但是事情却并没有那么容易,六道者阵营中突然出现了上百名地位强者,俨然是要与修行盟与第七幕不死不休,在那场战争之中,修行盟与第七幕派遣出来的武者死伤惨重,虽然六道者中也有着不少强者死亡,但是因为第七幕与修行盟还要管理其他地域,所以无法迅速聚集大规模强者作战,这也给了六道者可趁之机。

在其后六道者裹挟着上百万的俘虏进攻第七幕一脉,重创十余位第七幕旗主,将诸多第七幕的楼级组织狠狠虐杀;同时六道者侵入修行盟分盟,杀了一名实力达到五重地位巅峰的修行盟高层人员。

在此之后,修行盟与第七幕终于忍无可忍,派遣出真正的强者出现,足足五位八重地位强者,以及十多位七重地位强者,在开战三天之后,各方散修加入战斗,同时灭妖师也宣布对六道者发动合围,参与剿杀六道者。

在朱天野的强者出现了这么多人之后,六道者渐渐实力不济,在半个月后被联军剿杀殆尽,但是所有参与这场战斗的势力都遭受了巨大的损失,还有着受灾区域内的数百万百姓身受其害,不完全统计死亡者俨然超过了一百五十万之数,可谓是朱天野一大惨案。

我当时是一名尚在求医的学徒,那场灾难出现之时,我们的那个镇子仅仅只是半天时间便死了无数人,鲜血与惨叫声让我看清当时真正的地狱,直到那六道者来到我面前的时候,我早已经失去了逃跑的能力,我瘫软在地,似乎已经猜想到了被凌辱被迫杀的痛苦。

可是我没有死,我依旧站在原地,而面前已然多出了数具尸体,两个人出现在不远处,手持着染血的刀刃,对我说,他们是散修,让我快些离开这里,前往更大一些的城池之中,有着仙门和第七幕镇守,便会更安全一些。

然后他们就走了。但是我记得他们的容貌,他们是最先加入那场战争的地位修者,事实上只有达到了地位境界的修者才能称自己为散修,但是他们都很年轻,他们是真正的武道天才。

然而因为修行盟与第七幕没有在第一时间派来救援,凡俗国家的武装力量与凡武武者、地位散修的保护远远不够,我在侥幸获救之后并没有离开,在见证了一个镇子上千人没有一个活口,那些熟悉的人都没有了生机,我没有办法相信自己能够顺利逃到远处的大城池之中,所以便躲在了一个深山的一个岩洞之中。

厮杀仍然在不停地蔓延,但是对于风暴中心的屠杀却也没有结束,一众参与救援的武者被困在了镇子中心的祠堂之中,我在回去探查情况的时候发现他们以祠堂设置成了简易的堡垒,用来防备外围六道者的围杀。

事实上此时六道者已然展现出了他们不可能战胜的实力,他们只有坚守住这最后的堡垒,才能保全自己的性命,此刻他们眼中已然没有了救人时的热忱,为了自己能够活命,他们似乎已然没有了任何尊严。

我本来打算说服他们,让他们通过那条地下的暗道逃出去,但是围困的人中却有人出卖,因此有更多的人被击杀,剩下的人回到了那处祠堂,我也被裹挟其中,这时我才注意到,先前救我的那两名地位散修也在其中。

垣野就按对于妖的定义很广阔,所有不为人的有灵之物修行成为的生物,但是因为三垣九野并不都是由人类组成,甚至大多数都是其他生灵,所谓的妖便失去了原有的意义。在某种层面可以解释为,这是一个聚集了多种生物的地域。

但是裁决司的理念却无法让人与妖共存,在过去的很长时间里,这么灭妖师便在追求着自己的道理,因为裁决司的创始人是这样,他们便也没有任何理由的追随。即使他们与许多势力都不能共存,但是他们仍然在维持着自己的道理。

在数百百间,灭妖师在知道的人眼中都是费力不讨好的身份,修行盟在很久之前都已经肯定了人与妖都是有灵之物,从本质上没有区别,但是他们却执意要清除,这便造成了一些行为上的冲突。

被裁决司称之为妖的一种修行者开始自己的狩猎目标,为了防止还有其他妖类被灭妖师所杀,便用自己的手段开始击杀灭妖师成员,如此一来妖类与灭妖师便成了死敌。延续至今,从未改变,他们终生为仇敌。

妖类有在垣野中霸主,丝毫不逊色于人类,便借此发动对灭妖师的歼灭,但裁决司每一代也都有能够涉足天位的至强者,只要两方的强者都没有真正出面,无论是妖类还是灭妖师都不会灭亡。只不过妖类的数量远远多于灭妖师,所以在两者同成为死敌的百年间,灭妖师人才凋零,但凡活着的都是极为凶悍的存在。

可能是因为裁决司的掌舵人在朱天野也有一定的话语权,修行盟百年出面调解,毕竟都是同在一片野域中生存,若是撕破脸皮对于朱天野的整体实力也会极大的损害。三方谈判多日,最后在定下了更多的规矩,去限制灭妖师的行动。

首先灭妖师无理由对妖类发动攻击,若妖类真的犯了某种罪行,处刑灭妖师可向修行盟列出原因与证据,再做处置。若有敢向无辜妖类动杀手的灭妖师,一经发现,送往修行盟处置,而且不再顾裁决司高层脸面。

其次灭妖师可由修行盟正式承认,称号为“除邪灭魔”,而不是灭妖,这样的改变可以让妖类觉察到裁决司并不只是针对于他们,以减少两方的冲突。而灭妖师也可以动用修行盟的面子招纳新人,以扩大裁决司的队伍,可以更好地清除一些危害人类的妖类。

此条令一出,一般的妖兽都送了一口气,起码只要他们不做恶事,裁决司便不会找上门。但是那些妖界大佬却是感受到了,修行盟永远是人类的修行盟,即便妖类可以通过自己的力量占据其中要位,但还是会倾向于人类。

不知裁决司是怎么管理后来新人,但是他们对于妖类的仇视却似乎从来都没有间断过,即便不能再像以往一样随意击杀妖类,但他们还是有着自己的认为,并不会因为规矩与条令而改变。积攒在灭妖师心中的怒火,与妖类对灭妖师的仇视也从来没有停止,只需要一个机会,两者的争端便会打破现有的平静。当然,现在并不是所谓的时机。

交趾城南中央祭坛,本是前朝遗留下的祭祀之地,后被秦皇下令禁止私祭之后,便拆除了外围建筑,只留下这个这个石台,但是原来的名称并没有变化,只是外围便成了行人游走的大道,比一般街巷宽了三四倍不止,城中若是有盛大的聚会必在这里举办。

这中央祭坛的人流今日却比往日多出几成,因为周家周以卉将要在此地接受裁决司的处刑,来的人多是因为周家在城中的德善举止,剩下的一部分人则是被裁决司的名头所吸引,毕竟这个组织也算得上是朱天野中的中上层是势力。

这日执行刑罚的灭妖师名为彷境,九段人位武学宗师武道实力,按照裁决司向修行盟许诺过的规矩,灭妖师在执行灭妖行动的时候,必先报上自己的性命,因为每一名灭妖师都登记在册,若是借着灭妖的名头杀害了平常妖类,一般被百姓举报,便会受到修行盟的调查与惩罚。

其他七名下属倒是不必赘叙,虽然他们的实力也在七段或者八段,但终究是比不得灭妖师的光彩,没有人会注意他们。裁决司中规定,只有灭妖师助手在达到一定的资历或者实力的时候才能晋升为真正的灭妖师,此时他们的姓名便没有任何意义。

“此狐妖盗窃灭妖师专用含光珠,隐藏在城中图谋不轨,经灭妖师彷境大人鉴定之后,已撰写相关文书递交朱天野修行盟与裁决司,故判处此妖火焚之刑。”

一名灭妖师助手在一旁宣读,这是裁决司许诺给修行盟必须执行的流程,目的是让围观百姓看到灭妖的真正立场。

他从怀中取出了一枚黑球,火焚之刑不用稻草,凭靠这种火源便能够实现大面积的大火,是更为简洁的生火方式,但今日这火,却是为了杀人。

周以卉被紧紧捆绑在十字架上,身躯根本无法动弹,而她身后的一条狐狸尾巴也无力地耷拉着。她睁着眼睛,但眼中却充满了泪光。

她终究没有哭泣。

“容度哥哥,爹爹,三姐,再见了。还有他,我死了之后,他会记得我吗?”

“行刑!”

一声厉喝,那人手中的火源飞出,只要碰到障碍物,它便会剧烈地燃烧起来,这名灭妖师住手已然用这种方式处决过许多个妖类,根本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出错。

但是,当那颗黑球飞出,周以卉身前却多出了一个人,用一杆长枪将那黑球击飞了出去,顿时黑球便散发出极大的热量,在天空中燃起一道大火,惊得围观的百姓四处逃窜。

来人轻声道:“小姐,让你久等了!”

周以卉望着这一幕,惊讶道:“三姐,你快走啊,这人是九段人位,不是你们能够对付的。”

被称为三姐的黑袍人道:“小姐不用担心,那灭妖师自然有公子对付。”

“敌袭!”

只听得那灭妖师助手一声厉喝,身边其他六名助手便开始向着十字架杀去,但也正是此时,那溃散的人群中有着上百名身着普通百姓服饰的持刀者冲杀过来,强制将灭妖师几人分割开来。

周容度瞥了一眼周以卉的处境,便纵身跃出,没有其他的目标,只是对着那一直盯着他从来没有离开过的彷境冲去,两人在十米之内相遇,他们都没有动手。

那些十里方圆的信徒谨遵方圆之子的号令,完全没有注意彷境,而是绕着两人的身形向着其他灭妖师的助手冲杀而去,看起来声势浩大的队伍,似乎有着上百人的规模。

而那七名灭妖师助手,两人向着周以卉杀去,被称为三姐的杀手艰难将之拖住,其他五人则都被这些杀手分割开来,但是因为这些灭妖师助手的强大,往往几十人也无法克制一人,想来用人数填补的优势,很快就会结束。

周容度冷声道:“你还不出手吗?我的人多,很快我就要将人救走了。”

彷境面色冰寒,嗤笑道:“你太看得起自己了,凭靠这些杂鱼,你觉得能够挡得住他们吗?我手下可有着三名武学大师和四名七段人位武者,那妖逃不掉的。还是担心担心你吧,半步九段的实力,便敢跑出来救人,不得不说你真是不把我放在眼里,而且从今以后,就算你能够逃脱,也会被列入我裁决司的绝杀名单,你觉得这样有意义吗?”

第三百四十八章 玉、方、蹇

他们认出了我,然后问我为什么不逃走。

我说,生时逢不识,死后不可知,逝者长已矣,哀声唯长留。

他们让我留了下来,因为我算是半个医师,能够为其他剩下的人清理伤口做简单的处理,在那剩下的几十人中间,我便算是一个能够侍女般的存在,只有那两人不这样看待,反而对我以礼相待。

有一日我在为一名身型壮硕的九段武者包扎的时候,不小心将他的伤口又划出一道口子,那名武者大怒,一巴掌将我拍在了地上,我当时都以为我会就此入了地狱,因为那人脾气暴躁,更被困在那祠堂之中,朝着我怒吼道:“娘皮真是粗苯,要你什么用!”

就在那个时候,有一道人影挡在了我面前,我透过那缝隙看到那名惹事的武者的头颅掉落了下来,原来是先前救了我的两名地位散修出手,在那一瞬间将那武者击杀。

众人凛然,皆是恐惧地望着那两人,他们都被围困在这里,起初他们都是有着相同的目的,此刻他们的身份也是一样的,他们肆意杀死同伴,定然会惹起其他人的不满,更何况在这支队伍之中不止他们两个地位修者。

随后便有三人站了出来,指着那具尸体问道,我想要站出去解释,却被那人拦住了,另一人则道:“这种渣滓,该死,原因就这样简单,我知道他是你们的人,你们若是想要听原因,我可以说给你们听,不够我想你们不会愿意听的。”

那三名地位修者中为首的一人道:“玉兄,方兄,你们都是散修之中极有天赋的存在,能够走到现在这一步不容易,若不是出了六道者这件事,你们或许都能够得到修行盟的赏识,甚至进入高层参议。只是如今被困在这里,你们什么也做不了,这般行径,是想要打我们的脸了吧?”

这时我才知道,救我的那两人一人姓玉,一人姓方,至于名字从始至终我都不知。

两人站做并齐,目光冷厉望着对面三人,玉姓者道:“你们都是仙门中人,自已培养有自己的羽翼,而我们两人是散修,所能依仗的只有自己,你们想要做什么我们很清楚,用不着掩饰什么。”

方姓者道:“只是,生灵之所以为生灵,是因为在任何时候都有着自己的灵智,若是因为自己的身份就可以随意欺压,就可以决定其他人的生死,这样的生灵配不上这个名字。”

我对他们的对话听得不是很清楚,但他们的矛盾我却看得十分清晰,他们不是为了我而争吵,我只不过是一个导火索,刚好被那三人当做了掀起冲突的理由。

随后我跟随玉、方二人出去了,那三名地位修者跟在后面,我见证了人生第一场地位强者间的战斗,绚丽的颜色让我心惊肉跳,我的脸色煞白,目光呆滞。所幸,事情并没有那么糟。

当我跟随玉、方二人回答休息的地方,他们将那三颗人头扔到了地上,剩下的所有武者都投来畏惧的目光,两人强势将那三名地位修者杀死,在他们眼中已然没有任何提出质疑的机会。

剩下的武者自发地来到他们两人身前,向他们颔首拜礼,表示自己的立场。在那之后,那祠堂之中便只剩下他们两名地位修者,但是外面的围困情况依旧严峻。

只有我知道,玉、方在那场战斗中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他们问我的名字,我说我姓蹇。

玉笑着道:“女子无名在这一带可没有实行过,我们想要知道你的名字。”

我说,我不需要名字,也能让人看得起,女子并非都是战火的牺牲品,我也有资格让天下人为我颔首。

他们沉默。

方打破沉寂,道:“我觉得你是一个奇女子,比我见过的任何女子都要奇。”

我习惯性地沉默,对于别人的评价,那都是虚假的,只有自己能够掌握的,才是真实的。

玉倒是显得温柔许多,他对我说,等这件事结束之后,便去拜访一个朋友,他是朱天野有名的医圣,说不定能够收我为徒。

我拒绝了,没有理由的拒绝,当我说出我想要通过自己的研究,让自己为世人所承认的时候,他们多少显得有些震惊。

但起码他们是尊重我的。

玉道:“在这片地域中,女子的地位不高,若是在三垣之地,你定然能够获得自己想要的权力。”

我问他,三垣之地是什么样的?

他说,那是大陆的中心,天地灵气最为浓郁的地方,所有盖世强者都在那里,他们守护着三垣九野大陆,免遭异族侵犯。

方笑玉胡说,他道:“你都没有去过三垣之地,这些都不够是你道听途说来的,以我看来,只有实力真正强大了,才能在任何地方都拥有话语权。”

是的,我认同这句话。

我也开始了解他们两人,玉是一个言语温柔、性情淑均的人,跟他说话时常能够让人感到如沐春风;而方是一个思想跳跃、自由不羁的人,他说话很是自我,喜欢追求实力。

当然,他们的感情很好,而且对我也很好。

玉说,他不想继续在修行的世界里生活了,做凡武的游侠就挺好,或者往后找一个世外桃源,安安乐乐地去体会生活,什么鸢飞戾天对他来讲都是虚假的,还不如耕田谋生有趣。

方对他这样的想法提出了严肃的批判,说什么在这三垣九野,从来就没有那样的世外桃源,有的只是强者对于弱者的欺压,若他真的放弃现在的所有去隐居,说不定才要经受更多的麻烦。

我不解,便问他,他的愿望是什么。

方说,他想要在武道之中闯出名声,让天下人都知道他的名字,甚至让修行盟的元老都来点头哈腰地拜访自己,那才是真正的强者所为。

我从那些话便能知道,方并不是一个安于现状的人,说不定能够在不久之后,见证他成为真正的强者。

六道者进行了许多次围杀,所有被困在其中的人都陆续战死,但是我在玉和方的保护下活到了最后。

地位强者服气辟谷,几乎不需要通过摄食来维持身体机能,但是我不能。方便硬闯出去,拼得遍体鳞伤地为我找了一些谷物,我哭得泪流成河,一边为他包扎伤口,一边无声地哭,然后我哭着吃东西。

在那种坚持之下,那祠堂中便知剩下了我们三人,玉和方的体力也已然剩下不多,我也因为长期缺少营养食物,再次瘦弱了许多。

那天,方当着玉的面问我:“我们应该算是朋友了吧?”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玉也盯着我,让我感觉到脸皮火辣辣的。

我原以为我会死在那里,甚至是玉和方都已经做好了死前的遗词,但是我们很幸运,我们获救了。

在那之后,六道者被修行盟与第七幕镇压,我因为没有了亲人与熟人的缘故,便跟随着玉和方来到了他们先前所生活的地方,他们对我很好,没有因为我是女子而有半分怠慢,也没有因为我不是男人而越礼欺凌。

他们每日在宅院之中练武、比试,偶尔还会邀请我去观战,

玉喜欢煮茶,方喜欢酿酒,但是他们都喜欢让我品尝他们的成品。我则在他们给我的单独的房间里进行我的医药研究,他们会给给我送来我想要的医书,甚至会帮我去寻找一些难见的药材。当然,我们不会随意干扰。

那段时间是我这半生中最为舒适的岁月,被六道者引起的恐慌也随之飘散,只剩下在这般悠然时间里的温柔言语。

还记得有一个地位强者前来找玉、方似是有事,但是却遇到了我,他以为我是侍女,便说了一些隐晦侮辱的话,我都没有多少生气,但是玉、方知道之后,却直接将那人撵了出去,直言断绝所有关系。

我知道之后,不由得感到好笑,但是在好笑之外,还有着一些的慌乱,我也终于开始感觉到,他们对我似乎不仅仅是朋友。

事情还要从那白狐之事说起,玉在恶龙爪下救了一名白狐少女,但是因为大多数人对于妖族的歧视,其实不管白狐怎样都无法存活下去,这个为人类视作敌人的种族,在三垣之地则与人类并肩作战对战着荒族入侵。

玉在听了白狐少女的悲惨故事之后,便决定暂时将她留在山庄之中,可方却绝对反对这样的决定,两人愤怒地吵了一架,即便有我劝说,但是他们还是爆发了剧烈的矛盾。

矛盾的结果便是白狐少女住进玉的偏院,而方封锁之间的道路,表示自己的立场,在他认为即便没有人承认妖是异类,但是妖与人不相同,他尽管不需要一定要白狐死,但也绝对不允许白狐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

随着道路的封锁,我也被圈在了方的圈子里,在某些方面,我其实也是支持方的做法的,妖类狡猾,时常便会出现残害人类的情景,这是我深恶之的原因。

但是数十日过去,两人的关系仍然没有缓和,在我陪方在城中闲逛的时候,赫然看到了玉的身影,一旁的白狐少女容貌昳丽,纤手挽着玉的手臂,一路上有说有笑,看上去极为亲昵。

我心中也颇觉得不舒服,但是因为是玉的主观选择,所以并没有做出什么,反而是方开始暴走,竟然运转元结想要将那白狐杀死,我自然做不了什么,但玉却出手与方大战,他们实力相近,若是没有数个时辰,是不可能分出胜负的。

可就在这个过程中,那白狐却攻击了我,她的利爪刺入了我的胸膛,我在一瞬间便失去了知觉,我只记得那是见到白狐以来,她第一次展露出杀意,我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是我中招。

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方满身血迹地趴在我的床前,我的胸膛处虽然已然没有了那个破洞,但是仍旧在传来剧烈的痛苦。

那之后方告诉我,他用换血之法救了我,但是到了我伤好的那一天我才知道,这其中发生的事情远比我想象地要复杂。

那日我被白狐刺杀之后,方与玉都停下了打斗来救我,但那时我已然气息奄奄,而且体内有着许多白狐留下来的元结,按照道理说我已然没救了,但是他们却用禁法,以玉的分魂情绪为引导,以方的一身血液为补充,强行逆天改命。

但是在这个过程中,本以为逃走的白狐再次出现,但是玉并没有及时出手将之制服,而是妄图用言语感化,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白狐突然出手重伤施法中的方,我也再次遭受了牵连,为了挽救我最后的生机,方不惜用自己的性命为屏障,替我抵挡白狐大半的攻击。

结果便是,白狐趁机吸取了方的魂力,并且种下了恶毒的妖狐封印,致使方跌落境界,并且这一生都无法再破境地位。

随后玉抛弃所有的善意千里追杀白狐,我与方则在庄园之中养伤,虽然我很清楚,往日那般融洽的关系再也不可能继续了。

方告诉我,在我受伤之后,玉已然自主割断了善良情绪,他今生都不可能有笑容了。

没有笑容的玉应该是一个冷酷的剑者吧!

我很难过。

方又道,他已经与玉恩断义绝了。

我哭了起来。

就像是经历了一场灾难,我自始至终都不知道那白狐为何要杀我,也从来都看不清楚,玉和方多年的身后感情,竟然会在这样一件事中分崩离析。

方跌境成为凡武武者,从此之后再也没有可能重新踏入地位,只要那个连五重地位强者都无法破解的妖狐封印没有解除,他只可能是凡武武者。昔日的骄傲全都被粉碎,他似有不甘,但他说,他从未后悔。

白狐的招数他接住成为了这样,但若是我接下来,将必死无疑。他是为了救我,才变得这样,我心中愧疚,但是却没有办法帮他疏解情绪,就像是玉远走一样,那些东西再也无法弥补。

他说,人有七情六欲,若是有人抛弃了其中一种,便会使得自身天赋上升到一种难以揣测的程度,但这毕竟是禁术,不可能大范围扩散开来,也因此玉将走上与以往截然不同的路,甚至是成为这三垣九野的强者。

然后,他也走了。

他暗中将那庄园交托给了我,而后次日便消失不见了,我不知道原因,只看到他留给我的信。信里说,“他为了一个人愿意放弃很多东西,我也会为了一个人改变许多东西。”

他说的是玉,那个让玉为之放弃的人,应该便是那白狐,而方口中的那个人,应该便是我,但是他没说。

我不知道玉去了哪里,也不知道方去了哪里,但是我知道,那处庄园将不再是以往的庄园,我在大哭了一场之后,也便离开了。

我留下了一封信,虽然我知道他们都不会再回去,但是我还是将信留下了。

随后我便成为了晏蹇台,开始用医师的身份游历四海,改头换面,伪装男子,开始了漫无目的的求医。我求的医是我的医术,不是别人,求的是我的解脱,而不是任何情况下的痛苦。

……

姜鸣与林寒听完这个故事,皆是露出了悲怜之色,因为晏蹇台从始至终都是背对着他们,她有着怎样的神情无人可知,只是从其愈发悲伤的情绪中可以看出,即便这么多年过去,她依旧没有缓解对那件事的痛苦。

晏蹇台道:“我现在叫晏蹇台,不再有别的身份,之所以选择将这些说出来,其实不仅仅是因为你们,而是上次与你一起来到见鹤堂的申羽姑娘。”

“夷忧?”姜鸣面带疑问。

“这是她的真实名字?”晏蹇台顿了顿,道:“她也是一个悲苦的女子,与我同为沦落人,若是她此次前来,我倒是愿意将这些故事讲给她听。”

姜鸣沉默无声,申夷忧的事情一直是一道解不开的心结,晏蹇台虽然与申夷忧只有一面之缘,便识破了她的伪装,所谓的同时天涯沦落人,也只是一种用来抒发情绪的理由而已。

姜鸣问道:“那晏大夫,你是如何知道第七幕的杀生丹的计划,这件事应该算是隐秘之事吧?”

晏蹇台道:“的确算是隐秘之事,但是对于那些有着广泛交集网络的地位强者,第七幕的行径早已昭然若揭,但是因为第七幕的势力强大,没有人胆敢招惹而已,毕竟他们只是对待凡武武者下手,与他们并没有关系。”

“那时我在庄园的时候,便有着许多地位强者前来拜访玉和方,他们两个也是允许我坐在他们身边,听这其中故事,我向来是没有多少兴趣的,但是那次对于第七幕的闲话,我倒是竖起了耳朵听了。”

“有一个地位强者与第七幕有着商业上的交易,便没有意外地得到了那种杀生丹,因为留着无用,便送来庄园给玉和方把玩,我便间接地接触到了那种丹药,并且有幸将之分解研究了一遭,可谓是对于杀生丹有着一定的研究。”

姜鸣与林寒听此大喜过望,若是晏蹇台接触过这种丹药,便是有着极大的概率能够恢复罗湖,晏蹇台的医术姜鸣很相信,想来希望也是巨大的。

只是看着晏蹇台那般神色,总有些动容。

她所遇所感,全都消散如烟,这般故事,此中悲戚,再无人知。

第三百四十九章 一染院落殷红

“七星化雨丹?”

晏蹇台接过那枚丹药,拿在手中端详了许久,面色逐渐变得凝重,她肃然道:“这枚丹药是谁给你的?”

姜鸣道:“是一个不知姓名的黑袍青年,我请他吃了一顿饭、喝了一顿酒,他便给我留下了这枚丹药,说是能够帮到我,但是我心有疑虑,不敢给罗湖轻易服用。晏大夫,能否看出这丹药有什么问题?”

晏蹇台犹豫许久,道:“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但的确是七星化雨丹,我能认出其药性。但是,仅仅凭靠这种观察难以辨认出丹药中是否有着其他东西,我还需要用别的方法检测。”

“只是……我很好奇,能够将七星化雨丹当做酒钱给你,这人要是没有毛病,便一定是个有意思的人。”

姜鸣苦笑,他自始至终都不知道那黑袍青年的姓名身份,所有的相逢都是一场意外,所有的交集也都是因为那说起来十分世俗的缘故,而至于为什么要有这种回报,他想不懂其中原因。

晏蹇台又道:“七星化雨丹的贵重程度超过你们的想象,它的价值大概在一千三百多万两一枚,如果这枚丹药不是劣质品或者失败品,你所说的那个黑袍青年只要不是与他有着血海深仇,便犯不着花这么大的代价来谋害他,即便是第七幕也不可能。”

“七星化雨丹传闻中是由一百二十多种四等以上药材炼制而成,其中更是有一株七等海幻草,可谓是原料上酒极为昂贵。而且七星化雨丹不是三垣之地的产物,而是朱天野的专属丹药,原属于青龙宗,后来转移至修行盟总部。”

“这种丹药能够祛除体内杂质,是许多丹药残余物的最好净化之物,想要用这种丹药清除杀生丹的副作用,这本身便是没错的,但是这个过程还得再加一些步骤,毕竟这七星化雨丹药力醇厚,恐怕伤了他的经脉,反而将他变成一个废人了。”

随后晏蹇台便开始设计治疗的方法,研究了许久才确定了那的确是七星化雨丹,而且其中没有其他的东西,不过到底是什么方法检测出来的,他们也不知道,自然也不敢追问,但是姜鸣却相信晏蹇台。

将数十种药材熬煮了两个时辰之后,转而倒入戟特制的木桶之中,在罗湖皮肤上涂抹了一种极为粘稠的药糊,而后在吞服了十数种丹药之后,才让罗湖泡进了药汤之中。晏蹇台在罗湖头顶诸多穴位刺上了银针,观察了许久,才终于将七星化雨丹喂给了罗湖服用。

罗湖因为多日的修养,已然是恢复了一些灵智,虽然显得还是有些痴傻,但这次他已然知道对自己的重要性,并没有丝毫反抗,接受着晏蹇台的治疗。不过,这个过程有些漫长。

“还好,他应该是服用过第七幕的一些解除杀生丹特性的丹药吧?若不是如此,这般方法也不可能对他有用。有了这七星化雨丹为主要方法,一桶药汤来中和药力,同时治愈他体内的暗伤,银针则遏制住毒气渗入他的大脑,如果不出意外,三日之后便可恢复。”

晏蹇台说这番话的时候十分自信,虽然便瞥了没有瞥罗湖一眼,便转身出去,随口又道:“在这个过程中,他的身体会吸收药汤中的药力,因此药汤会被稀释下来。在后院我熬煮着大量的药汤,要随时加入以达到他身体吸收药力所需要的程度,而后等着就是。”

姜鸣与林寒颇为惊喜,总算是没有愧对期待,晏蹇台的自信给了他们莫大的欢悦,这种情绪是掩饰不住的。

不过欢悦过后,林寒却想起了什么,道:“你还是出去看一下晏大夫吧,你应该也看出了些什么,晏大夫帮了我们,我们自然也得帮着她,即便这是付费的交易,我们要做的也无可厚非。这里就由我看着,你去便是了。”

姜鸣点了点头,旋即走出去,刚好见到晏蹇台在同药童安排什么,仿佛是注意到了姜鸣,对话戛然而止。

姜鸣还来不及说话,便听到门外有着细索的脚步声,只见一队甲兵破门而入,迅速将晏蹇台、药童与姜鸣围了起来。

“看来是报仇了!”姜鸣冷笑一声,便欲冲杀过去,率先将其中强横的武者解决,但却被晏蹇台及时拦住。

“让我来交涉吧,还是黄家的那些事情,我本来就不想管,但是自从我将那些事说出之后,突然觉得这件事也逃脱不掉。”

晏蹇台神情冷淡,拍了拍药童,而后昂起头来,看向那之前来过的半步九段武者,以及身边穿着黑甲的将领,道:“城主大人,还有这位乐于兴风作浪的武者大人,你要去黄家,想来你们不会阻拦吧?”

那名黑甲将领笑道:“晏大夫能够做出这般决定,我们自然很高兴,我们自然会将你安全送到黄府,为黄淮小姐治病,但是晏大夫身后的这个人,我们并不打算轻易放过。”

晏蹇台面色阴沉,道:“难道我说这些话都没有作用?事情因为我而起,我还做不了主?”

黑甲将领道:“之前晏大夫自然可以解决,怎样决定也都随晏大夫的心意,但是现在已经与晏大夫无关了,我师父可是受惊了屈辱,我这做徒弟的,若是不能替师父讨回个公道,那可就真的失职了。”

晏蹇台冷声道:“倚势欺弱,这就是你眼中的讨回公道?分不清善恶,用自己的主观意识来评判正误,甚至不用管顾其他人的看法,你这城主可真是做得对啊。”

黑甲将领道:“晏大夫过奖了,这这只是一些小手段而已,往后将案件递交上去的时候,我自然会稍作改动,善恶之辨也就偏向我这里了。”

姜鸣朗然大笑,听这黑甲将领的言辞,他不由得大为震惊,按照道理来讲,秋绝横扫秦王朝,对所有城池进行上下官员的清洗,大范围地更换新生力量,理应不会使得剩下的人成为妨碍新政进行,但是这名城主,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土皇帝的梦里。

姜鸣道:“这位城主大人,我想要问你一个问题,你担任这少安城的城主职位多久了,秋绝带领大军兵临城下的时候,你应该是降军吧?”

黑甲将领一怔,秋绝大军来临之时,他选择当了叛徒打开城门迎接秋绝大军入城,但是因为自己的家族在少安城中很有势力,在戟选举新任城主的时候招纳了许多先达老者支持自己,在往后更是鞠躬尽瘁地表示着自己的忠心,他只是因为自己的墙头草特性才活到了现在。

姜鸣看着黑甲将领这般模样,笑道:“看来我猜对了啊,秋绝在硫火之战初数年的时间里一直都在培养人才,想要用那些人才将整个秦王朝重置,但是这些人肯定无法全部接收秦王朝的官职,所以便需要一些人暂时统治这些地区,你应该就是秋绝眼中这个过渡时期的官员,所以才让你治理少安城吧?不过,我想你这般作为若是揭露出来,应该是无法在这个位置上待下去了吧?”

那黑甲将领脸色大变,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姜鸣所言不虚,可是他不可能完全丢弃势力纠葛,若是没有了那半步九段人位中年人的帮助,他不可能在这个位置上坐稳的,要知道城中要位已然有着许多秋绝党派的眼睛,正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黑甲将领大喝道:“你管的太多了,我周济既然是这少安城的城主,自然有权处理这里的任何事情,你也不例外。”

姜鸣瞥向那一旁的中年人,道:“看来他没有告诉你,我的真实实力是什么层次,不然你也不可能如此嚣张。”

名为周济的黑甲将领冷哼一声,道:“嚣张的是你才对,知道亥布先生是我的师父,竟敢下此毒手,只是拥有半步九段的些许能力而已,即便你是真正的武学宗师,今日也逃脱不掉我的手段。樊笼封锁,动手!”

只见从院落房顶上迅速跃下十多名武者,手持着金属长矛画地为牢,将姜鸣困在其中,而后有着一道罗网扑洒下来,外围已然有着数十名弓箭手射箭,似要将姜鸣一击射杀。

周济喝道:“这全金樊笼阵,配合上渔网封杀阵,你将无可逃脱。弓箭手准备,射杀此獠!”

箭矢横飞,但是却没有预想到的万箭穿心,戟光闪动,姜鸣却已经暴动而出,那樊笼阵与渔网封杀被他一戟破除,半月步生莲暴走,惨叫声顿时遍布整个院落,那些站在屋顶上,执戟院落中的甲兵与武者,在接触到姜鸣的长戟的一瞬间便没有了生机,普通武者几乎看不到他的身形,他便又已经杀了数人。

周济与亥布大惊失色,连他们计划好的最强杀招都无法困住此人,他们已然没没有了其他手段。

“拦住他!”

“恭喜,你们太慢了!”

一戟刺出,站在周济旁边的中年人胸膛一凉,便见那柄浑黑色长戟穿过了他的身躯,他无力地倒下,不甘而恐惧。

“砰!”

戟杆挥动,打在那城主周济的膝盖上,周济吃痛立即跪在了眼前,姜鸣一只脚踩在他的肩膀上,将方辕戟插在周济眼前,笑容讥讽。

“听说你是要杀掉我?我这人有个毛病,面对我的敌人,我通常要做的永绝后患。”

周济惊恐不已,惊叫道:“你不能杀我,我是少安城的城主,你要是杀了我,整个秦王朝都会通缉你的,到时候你也必死无疑!”

姜鸣冷笑道:“看来你是没有通过第七幕查探过我的身份啊,也罢,让你看看这个东西,你应该认识吧!”

当姜鸣将秋绝给他的通关令牌拿出,周济如坠冰窟,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那道令牌,毫不怀疑而又惊疑不定地喊道:“元帅金令?你竟然是秋绝殿下敕封的元帅?”

在少安城换主之时,东部兵马大元帅邓兴便手持令牌来到城中,周济不可能认错,但这尊贵的元帅金令为何会出现在一名不知身份的青年手中?

姜鸣微微吃惊,此刻他才知道这通关令牌的真正作用,竟然是代表着兵马大元帅的身份,怪不得一路上那些城主都对自己尊敬有礼,他还以为只是秋绝留下的一些威慑,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代表。

“看来秋绝还是有其他的安排,不知他给我这道令牌,究竟是意欲何为?”

姜鸣沉思间,那周济却是面色煞白,恐慌道:“元帅,下臣不知元帅尊容,冒犯之处……”

姜鸣笑道:“没事,没事,你闭上眼睛就是了!”

方辕戟挥动,一颗人头飞了出去,那周济圆睁的双眼,至死也没有闭上。

姜鸣横戟,将令牌向外公示,浑声道:“我杀了你们城主,现在你们想要报仇吗?尽管来,我今天还不过瘾。”

那剩下的甲兵与武者面面相觑,最后都心中惶恐,缓缓跪倒,大呼道:“拜见元帅!”

姜鸣冷哼一声,道:“看来也都是受了秋绝新政的影响,既然如此,你们其中也定然有领队的,回去之后禀告给上级,让秦王朝那些人知道,是我姜鸣杀了这混账东西,让他们重新换个城主。”

此中霸气,一言难尽。

当然,后面姜鸣还是要让这些人将院落收拾干净,毕竟晏蹇台那种目光让他头皮发麻。

“你这是炫耀吗?秦王朝的兵马元帅,的确地位不低,原来你是有备而来。”晏蹇台面露讥讽,让姜鸣心中咯噔一响。

姜鸣苦笑道:“对付恶人就要用最直接的方法,我可不会让这种人留在世上,既然惹到我了,那就正好可以泄愤。当然,这院落还是要清理干净的。”

晏蹇台道:“这还差不多,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去黄家了。”

姜鸣却跟在晏蹇台身后,道:“罗湖有林寒看着,我陪同晏大夫去一趟吧,没准儿还能帮上你什么忙。”

晏蹇台瞥了他一眼,愣了愣,道:“看来你还挺懂事。”

姜鸣笑笑不语。

黄家府邸在少安城的中心,姜鸣与晏蹇台刚到门口,便见那门口站着一众护院与一名留着短须的中年人,望见姜鸣与晏蹇台那人便道:“恭迎晏大夫大驾,黄浮前来迎接。”

姜鸣与晏蹇台还没有到,这黄府家主黄浮便来亲自迎接,他们为何会知晓晏蹇台的行踪,似乎晏蹇台也不想探究,眼神都没有瞥向那人,便直接一脚迈进府内,姜鸣跟在身后,像是一名侍卫一样,亦是没有多言。

那黄浮见状立即走在前头,给晏蹇台带路,但是晏蹇台却仿佛早就知道路线,向着既定的方向走去,姜鸣虽有疑问,但仍然保持缄默。这是晏蹇台的事,他并无权干涉。

“晏大夫……”

前方应该便是那黄家小姐黄淮的闺房,穿着华贵的妇人站在门口,遥遥向着晏蹇台颔首行礼。

晏蹇台道:“还在里面?”

妇人道:“自晏大夫上次来过之后,再也没有大夫能够说出其病情,我们便没有改换房间……”

话未说完,晏蹇台便闪身进去,但是那妇人却抬手想要将姜鸣拦挡住,毕竟是少女闺房,姜鸣进去不太好,晏蹇台却转过头来,道:“让他进来,他能帮我。还有夫人你,也进来吧,其他人离开一些,人多了没用。”

妇人稍稍犹豫几秒,便没有再说什么,为了请晏蹇台救治她的女儿,不知道已经耗费了多少手段,若是现在晏蹇台不愿,她便再也没有办法了,想到这些,她也只能够听从晏蹇台的意思。

姜鸣走进去,低声道:“这里毕竟是少女闺房,我进来不太好吧?我在外面也能够及时感知你的危险,要不我去外面候着?”

晏蹇台漠然道:“你走了难道还要我打杂?”

“呃……”姜鸣无语,原来是被当做了杂工了。

晏蹇台又道:“不过如你所说,这里是少女闺房,就算这黄府没有了好东西,但是这黄淮小姐却是无罪的,管好你的眼睛就是了。”

一旁的妇人听见这话,顿时脸色大变,但是晏蹇台却丝毫不理睬她,坐在了床边,开始查看那昏迷的黄淮的状况。

姜鸣站在侧边,斜眼瞥去,只见那黄淮面容枯槁,眼皮浓黑,这般面容已经像是一个已死之人,但是晏蹇台却打算对她进行救治,这不得不说是一场造化。

晏蹇台道:“姜鸣,你觉得这黄淮小姐长得怎么样?”

姜鸣微微一愣,道:“挺漂亮的,即便是病症折磨,但是隐约都能看到其容貌非凡,若是在平常定然是美人坯子。”

晏蹇台点了点头,道:“的确如此,我见过她没有生病之前的模样,确实称得上倾城之色,若是配你,你觉得可以吗?”

姜鸣脑袋嗡得一声响,苦笑道:“晏大夫你别开玩笑了,黄淮小姐的容貌就算配给皇子也是容易,更别说我了。况且,我早与夷忧私定终身,自然不可能再喜欢别的女子了。”

“看来我猜对了”,晏蹇台淡淡一笑,低声道:“你若遇到一个身处黑暗的女子,千万不要放弃她,因为除了你,她再也没有其他了。”

第三百五十章 有三

渊流从鲸落山脉流出,总流长超过上万公里,经过波折几遭的起落,终于济入这片令舟船难渡的青海。青海的水是青色的,传说曾有一只青血神兽陨落海中,染青了这片海域。

秦王朝与九府联盟国之间的一条天堑深流,仿佛是从鲸落山脉中孕育而出,但它的径流却是贯穿大半个朱天野,会秋雨连绵时,可淹一城。

两国之间的商道多从河道通关,虽有国战但不止商客,这是历代君王达成的基本共识。即便有将兵行险计,也不会在这条道路设伏,此水之外,便是秦王朝的广阔平原,便是九府联盟国的寒武关,兵家常道“以智御险”,不外如是。

这一途的商船,虽说两国并未针对商人来往,但是除非一些胆大的商旅才敢在这两国边境游历。一艘客船,缓缓行进于渊流之上,悄悄荡冲开层层波纹,如探花蕊的女子手指,一条木桨便是船家手中的舵把,客将往哪儿去,他便驶向哪儿。

云凛轩随着巨鲸小西漫游,半个时辰之后见到海上一道黑点,那并不是什么漂浮物,而是一个真真正正的人。

“太微垣云凛轩在此,阁下近来可好?”云凛轩仍然饮茶,突地横空掷杯,白玉茶盏被一股劲风包裹,瞬间便至那道人影手中,茶水未洒,劲风卷过,海水起波澜,人影衣袍却未动丝毫。

那人站于海面上,脚下无物,但却不下落,凡人无法触及的境界,上善若水,他却不是普通的地位强者。却见他一身紫袍,面容俊逸,神色冷漠,不是被称为“邪魔”的苍伏恺,还有谁能拥有这种气场?

苍伏恺执盏,轻抿,倾之剩余,坠杯于海,他神情亦不起縠纹,道:“三大上界古族之一的白冥族,现今人才凋零,全族及其附属上百万,能执戟领军者稀寥,但因驻守太微之北疆,荒族连年侵扰,所受压力更为巨大,能出你这个盖世之才,实乃白冥族的福气。”

被对方一语道破身份,云凛轩也不惊奇,仍旧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道:“阁下谬赞了,能支持一个人成为强者的条件,不是生之即有的天赋,更决定于后天的努力与机遇,天下万事如此,我岂能免之?说不得,再过几年我这才子便夭折在了野外,而你紫袍剑魔仍旧祸乱四方。”

苍伏恺道:“你是第二个这般旁点评我的人,我而今受三垣九野无数势力缉捕,数座上界宗派视我为腐刺,若哪日跑出来一个天位境界的强者,我难道还能活命不成?只是他们都自诩清高,惧怕旁人纷纭与点评,抹不开老脸跟我一个年轻后辈战斗,便派遣一些地位境界的小兵来杀我,他们却不知道,祸害垣野的苍伏恺早已是八重地位,天位之下无人能杀我!”

苍伏恺的桀骜与霸气在此时尽显无遗,八重地位,已是能比得上一些上界宗派的执事长老,若不是一些在地位境界巅峰的人物,谁能与他为战?云凛轩倒是玩味一笑,道:“你倒是霸气十足,能在这般天下皆敌的追杀下傲视一切,甚至还叫嚣着无人能杀你,这就等于是将上界宗派的颜面踩在脚下,又吐了几次腌臜的口水,即使你没有盗抢极品金属,怕是他们也放不过你这个没有来历的另类。”

苍伏恺道:“放不过便放不过,天下善恶本就不是谁规定出来的,那些人能说句话就成铁令,凭什么我不能用自己的方式走自己的道?那些虚伪的杀人的恶人迟早会被我拉出来杀死,那些前来找死的炮灰我也不会放过,周宅血案二百多人身死,我不求他人理解原谅,强者从来就只相信手中的剑。”

云凛轩眼神微蹙,他并不能完全认同他的思想,但是从这些话中他似乎看到了一个真相,外界传言的苍伏恺并非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邪魔,他只是在走自己的路,在执行自己的正义。

“我想知道,周宅血案中有没有活下来的人?”云凛轩道。

“应该有两个,不,三个,他们应该活着。”苍伏恺从容答道。

常净寺冯坤和尚,妖枪董横,以及九府联盟国黑衣捕牙统领方秉烛。云凛轩脑中漾过这几个名字,他不识得这些人,但能从手下人收集到的情报中得知一些端倪。若是这三人活着,那么苍伏恺的用意就太过神秘了。云凛轩道:“听说你磨砺武道,在修器与修阵方面也颇有建树,那柄由两大极品金属铸造的武器,由你亲自铸造,似乎生来便是具有神器雏形,何不请我见识一下?”

苍伏恺眼神一凝,右手轻握,一柄紫黑色长剑恍然出现,剑身黑光流动,剑刃煞气波动,好似要摄人心魄。

云凛轩从那柄长剑中看到了一种杀气,融入了苍伏恺特有的元势,即使是他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你们这些人倒也奇怪,明明天下人都认为我是邪魔,可就是有一两人异类思想的人觉得我胸中另有千秋,难道你们都是蠢人吗?”苍伏恺轩截遥指,一道剑气猛地射出,擦着云凛轩耳边过去,进入远处的一处海域中,顿时激起数十丈的水柱。

“哈哈哈哈,想不到阁下也会这般说话,真不负‘苍伏’之名。”云凛轩缓缓起身,一跃入海,也似苍伏恺站于海面上,巨鲸知意潜入海中遁去。

云凛轩道:“听说羿玄宗的扈江离与你交过手?”

苍伏恺道:“也算是个绝世奇女子,与我交手百招,输我一招,我们都没有动用元武技。”

云凛轩笑道:“今日战场是在这青海上,不需要在意能量元气外泄,似乎这一战你要动用全力了。”

苍伏恺冷笑:“你我都处于八重地位的瓶颈,这一战自当用全力,对于我们突破新的境界有巨大裨益。”

云凛轩道:“荣幸为此一战。”

“出手吧!”

黄石镇中。

蒙纱女子莲步轻移,缓缓走上前去,随着指尖戒指白光一闪,一柄纯白色的晶石长剑已然握于纤纤素手之中。

“苍伏恺,极品金属乃是上界宗派的禁忌,他们一宗或许只有一种金属镇压气运,但你接连夺得焚莲隐龙石与极血殃赤玉,已是让得那一批资本深厚的势力者眼红不已,这个理由足以大批强者来取你性命。”

紫袍男子不表喜怒,问道:“我取走无主之物,并未有何不妥,众人看不惯地只是他人的得利,看不惯地是他们的贪婪心胸。你,与羿玄宗是否也是为了极品金属来的呢?”

“宝物虽好,也需缘分得到。我得到密意,如果你愿意相信羿玄宗,我们会在关键时候帮你一把,毕竟这天地劫难能多得一个人守护;如果你执意这样招恨与直面他们,我们没办法多插手,而且作为表面的试探者,今日这一战在所难免。”扈江离道。

“那便不必客气,紫袍成魔,本就应该,我的这柄轩截剑,今日初铸,饮血二百四十八,现已初孕煞气,若他们想要金属,来战我便是,这天地就是因为这些贪婪无知的人头精怪,才变得肮脏难忍。”苍伏恺愤慨,一吐不快。

白晶长剑在空中静立,蒙纱女子手中一握,将一块不知名的物什扔向那紫袍男子,眉目之间除了无奈,竟表现不得其它情绪。

“今日一战,无论谁输谁赢,都将是上界宗派执法者对我苍伏恺追杀的开端,我早已知晓这条路的艰难,但我紫袍长剑,狂傲成魔,任谁阻挡都将化为尘土。我苍伏恺要做千古间无人敢做的事,收集九种极品金属,煅铸天下最强的神器,然后扫除荒族,清灭寰宇。”

夜泱城中。

在临清巷,姜鸣租下着一套房子,有一个小院又七间卧房,别处都要五六百两白银左右,但此处却不同,一年只收了二百两,算是捡了大便宜。

当姜鸣抱着木青岚走进院子,木父便一脸担忧地迎上来,忙问发生了何事,姜鸣才要细细说明,却见自充作大厅的房舍里走出一人,白衫垂地,纸扇轻摇,伴着一抹莫名的笑意。

“姜公子,你们这是去哪里了?”

姜鸣一看,竟是难得一见的房东先生,他不知道他的身份,只知他住在隔壁,府邸不大,随意取名为“醉翁居”,旁人称为云凛公子。姜鸣知晓这位神秘的房东不会无事转悠,而木青岚已然经过城中一有名气的大夫诊断过,除了气血亏虚别无大碍,便将木青岚交给木父,简单叮嘱几句,并让那乞丐跟着到旁屋去了。

姜鸣笑道:“云凛公子真是稀客,我们来夜泱城都大半个月了,才见公子两次,都不知道公子是做什么生意去了吗?”

“谁跟你说我是商人的啊?”云凛轩笑骂一声,呈现出一副挑弄的嘻哈神,却是顿了顿声,盯着姜鸣道:“你真的知道我的身份吗?”

此音入梵,字字珠玑,旁人不解意。究竟所问是他的身份,还是其他目的?姜鸣愕然生疑,此人虽租下屋舍给他们,却没有半点地主房主的架子,随意降下租价,似乎是意在讨好?可是他们又有什么价值让他讨好呢?为姜鸣这个能杀妖兽狂狮的武学才子?为木青岚的美貌?但未透露出任何招揽之意啊!

“我姓云凛,名轩,小字轩之。”

“你的目的是什么?”姜鸣的脸上露出几丝阴狠,背在身后的手已曲做爪,他在等待,等待云凛轩的回答。

哪有什么回答?云凛轩缓缓移步,步至院中,成房舍之四合,凑天穹之正盖,隐隐有风声起,草木惊动。一支笔霍然显现手中,饱墨,如汲水之蝉,静而不躁,日下悬憩。云凛轩一身白衫,不染纤尘,束发加冠,惊如仙人。

那一刻风雷动,城中人皆出门东向看,窥伺这天象异变,察测这晴忽转阴。而这临清巷一隅,那个白衫男子仰天一啸,笔锋所知,一道奔雷落下,轰鸣的响声震聋发聩,那男子却不自意,嘴角掀起一抹笑意,雷光竟随笔尖旋转起来,遥然一指,雷奔急速,直落房梁。

“砰!”

姜鸣震惊难言,因为那道雷光擦着他的右耳飞过,直接将一旁的石柱射穿,而后斜向上插入了房梁。但见那白衫男子笑意更甚,双手背于身后,更显超然之姿。而雷云已散,天空复尔清明,日落西山。

姜鸣已不再自以为眼前的白衫男子不谙武术,他甚至明了,在男子手中,他没有还手之力与出手之机会。能沟通天地,已近仙灵,非凡俗能目测深浅。

千历二百二十六年春,宁静和平的朱天野被一声兽吼唤醒,传闻有人于堪罗灵山脉身处见到一只百丈的剑齿冰狼,一吼而致数千妖兽寂灭。又有人传言,剑齿冰狼的血能令地位强者直达天位圣境,九野诸大势力风云际动。

恰于此时,祸乱四方的邪魔苍伏恺在西泽国望潮城大开杀戒,上万普通百姓死于苍伏恺剑下,天市垣紫仙洞八重地位强者与之一战,被一剑斩成两截,轩截剑寒三十州。剑魔之名,传至垣野诸域,天下俱惊。

交趾山脉。

只见那四方狼群如众星拱月,朝拜般向着那块巨石俯拜,巨石上,一道高大似有十数米的狼躯缓缓踏步上去,仰天一声长吼,顿时乌云尽散,月出高天,万狼臣服。

这一幕被姜鸣看在眼中,内心的震撼已无法言语,这种万狼俯拜的威势虽不是姜鸣所希望的颔首,但却与那种理想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他的精神竟深深陷落。

那头高大的狼王昂首,向着那虚无的空间道:“出来吧,世人盛传的剑魔竟也这么胆小?”

却见那片空间微微扭曲,缓缓泛起细微的涟漪,一名容颜俊逸器宇轩昂的紫袍男子从中踏剑而出,浮身于狼王十米之外的天空,神情冷淡。

“只有你一个,我自然用不着多客气,仅仅只是九重地位的狼王,对我没有多少震慑。”苍伏恺将轩截握在手中,虚空踏步,宛如仙人。

狼王冷哼一声,一股凌厉的风卷朝着苍伏恺飞去,苍伏恺却只是随手一剑破之,动作洒脱至极。

狼王道:“这就是用两种极品金属铸造出来的雏形神器,果然名不虚传,不过你现有的实力似乎也没有超过天位,你倚仗什么觐见剑齿冰狼大人?”

苍伏恺笑道:“剑齿冰狼,应该还记得熟人,我的要求,他会同意的。”

狼王道:“看你年龄至多不过二三十岁,剑齿冰狼大人早先遁入深渊七十年,哪有可能认识你?休要满嘴胡言,不然我这上万狼兵可要尝尝荤腥了。”

苍伏恺拂袖似是抖了抖袍上灰尘,笑道:“看来是被小看了呢?只不过,要尝我身上的荤腥,你可没资格!”

话音刚落,只见苍伏恺周身天地元气瞬间裹住轩截剑,金光烁动的剑身在夜里极为耀眼,苍伏恺曲臂一挥,一道硕大的金色剑刃朝着狼王飞去,这股能量即便强如狼王都暗暗心惊,狼王驱动元结成盾,同时喝道:“苍伏恺,尔敢!”

没有什么敢不敢,既成剑魔,苍伏恺这一剑便出而无悔。

却见苍伏恺怀抱着一名身着短衫的一米多高的小男孩,轩截剑已经被收入了元藏之中,他没有顾及狼王是何模样,朝着小男孩微笑道:“小家伙,还认识我吗?”

小男孩双眼扑闪又扑闪,似乎在搜寻以往的记忆,但是那些记忆又是那么遥远,让他有种说不清的感觉,他怯懦地道:“我好像见过你。”

听着小男孩的话,远处的狼王都是惊讶无比,圣子的身份只有剑齿冰狼知晓,而且这只有五岁的小孩哪里会有机会与苍伏恺相识,可圣子身逾五行不在凡俗人类之列,所言定然有据,那么苍伏恺的身份也变得神秘起来。

“哦?记性不错啊,竟有些后悔将你送给剑齿冰狼作义子了。”苍伏恺咂咂嘴,皱眉,凝视,但仍旧笑着。

小男孩道:“你认识义父?那你为什么还要跟途擎叔打架?”途擎便是这位狼王的名字。

苍伏恺道:“只是闹着玩而已,他以后还要帮我的忙,我可不想他就这样死了。”

苍伏恺望着静静聆听自己说话的途擎,玩味一笑道:“大家伙,保护好他,若是他出了问题,不止是剑齿冰狼放不过你,我也没法饶下你。”

狼王途擎深知此话不假,圣子的身份他并不知晓,但知圣子的地位却远远超过一位狼王,若不是此次剑齿冰狼在堪罗灵山脉有事处置,他也无缘暂时担起守护狼族圣子的殊荣。这种殊荣并不仅仅是因为圣子是剑齿冰狼的义子,更因为剑齿冰狼曾在堪罗灵山脉最高的山峰上向着九野数十位狼王宣布,若有一朝狼族濒临灭族,那么便不惜一切代价保全圣子狼婴,圣子将是狼族唯一的希望。

苍伏恺运转一股巧力将小男孩隔空抛了出去,途擎连忙跑过来接住,小男孩虽然并没有被苍伏恺的举动吓倒,似乎他也知道自己并不平凡。

途擎道:“苍伏恺,你方才所讲我会全部告知剑齿冰狼大人,希望你不是我狼族的敌人,或许到那时候剑齿冰狼大人将会对你很感兴趣。”

苍伏恺望着高远的天空,又望了望并不友好的狼群,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不过下次要见面可难了,这三垣九野无时无刻不在变化,我有太多的事情要做,说不定下次的苍伏恺便不再是苍伏恺了。”

第三百五十一章 谁人凉薄?

愿得一人心,这是姜鸣对于申夷忧最好的告白。

晏蹇台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姜鸣的答案。

晏蹇台转过身去,朝向那妇人道:“将她这数日时间里喝过的药的方子拿给我,我要所有不能遗漏一种,并且标明每日服用时间,要是有所错误,我也很难诊断出什么。”

听得晏蹇台这吩咐的口吻,妇人非但没有丝毫恼怒,而且表现得极为欣喜,晏蹇台能这样说,自然是打定主意要救黄淮,黄府上下无一不期待晏蹇台做出这样的决定,虽然不一定拥有完全的把握,起码晏蹇台比之其他医师更有机会治好她的女儿。

“好的晏大夫,我马上吩咐下人去寻找,这些时间也都有侍者专门记录,定然是错不了。”

可正当妇人转身想要吩咐下人的时候,晏蹇台却道:“黄夫人,你好像是没有听清楚我说的话,这些事靠下人是做不好的,这不是客观要求,而是我对你的要求,这些事还是黄夫人去统计吧。”

妇人微微一愣,似乎也是听出了晏蹇台话中的为难意思,暗暗瞥了一眼昏迷的女儿,道:“那我就亲自去办,若是有什么需要,只管告诉门外的侍者。

“慢着”,晏蹇台又道:“黄夫人不要着急,我将我需要的东西都一并说出来,一大桶冰块,还有沉寒针三十六支,这针在城中能够找到,不过就是有点贵。还有纯正的银刀酒……”

吩咐了十多种物件,晏蹇台才算停下,那妇人脸色变得很是难看,若不是一旁的下人帮忙记着,她定然是忘了不少。

晏蹇台道:“好了,暂时就这些东西,黄夫人记着我说过的话,这些东西都需要你亲自送来,若是其他人送来,那便没有了作用。”

妇人重重地舒了一口气,道:“只要晏大夫能安心治疗我的女儿,怎样都行。”

晏蹇台冷声道:“这不是我想要做什么,那些死去的人总要有些交代,不是吗?”

妇人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出门去,其他下人也生恐触了霉头,便在门外侯着。

姜鸣有些不解,但是联系晏蹇台之前对于黄家的为难,可以分析得出晏蹇台应该是去黄家有什么过节,所以才如此对待黄家,但是她却对黄淮没有什么反感,不然也不可能前来救治了。

“是觉得我刻薄了?”晏蹇台没有转头,仍然在给黄淮把脉。

姜鸣道:“没有,怎样待人都是因人而异,这其中应该是有一些事情的。”

晏蹇台眼神微敛,道:“的确有一些事情,但这件事情不关我的事,可我若是不管,有些人的生死便没有了意义。”

姜鸣道:“看来这件事不是一般的事情,已经上升到了人命层面了。”

晏蹇台道:“这件事很快就会浮现水面,你也能看得清楚,不过我不会说,这是我对死者的尊敬。额外问你一句,你觉得这妇人怎样?”

姜鸣思忖道:“看不出怎样,但是对于她女儿的确是疼爱,面对你的为难,她都没有丝毫犹豫,看到你决心来救她女儿,也是掩饰不住的欣喜,不管其人怎样,但对于她女儿的宠爱肯定是真的。”

晏蹇台点了点头,道:“的确是这样,但也因为正是这样这件事才变得有意思,你可以继续看下去。”

很快,黄浮与那妇人便拿着药方和冰块进来,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们亲自拿来,似乎其他下人都没有动手,但实际上到底是不是下人拿到门口才交给了他们,也无从探索,但这份表面上的真实也足够让姜鸣改变态度了。

对于其他东西,晏蹇台看都没有看,只是让姜鸣帮忙将那一桶冰块放置到黄淮床下,并且打开门窗通风,而自己拿着那些药方研究,原本平淡的神情也蹙起了眉头。

晏蹇台厉声道:“这张方子是谁开的?简直就是庸医,竟然给一个少女服用这种虎狼之药,简直是有败医德。还有这张,川贝子怎么能与灵芝共服,这就是毒药啊。”

黄浮夫妇听此面色大变,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些名医的药方竟然在晏蹇台口中变成了这样的害人之物,一时间焦灼不安,急忙问道:“晏大夫,那现在怎么办?你一定要保淮儿无恙啊,要不然……”

晏蹇台道:“我写一副方子,你们赶紧去熬药,必须完全按照我的要求实行,你们自此在门外侯着,不能再踏入门半步。”

笔走龙蛇之后,黄浮夫妇急忙拿着药方去熬药,而姜鸣也成了晏蹇台的临时助手,其工作便是取东西,帮忙扶着黄淮。

“眼睛不要乱瞥,不然我就帮你戳瞎。”

晏蹇台冷喝一声,姜鸣顿时有些尴尬,坐在床沿上扶着这位柔若无骨的黄淮小姐,双眼不自觉地向着那纤薄的汗衫望去,白皙的肌肤似乎渗着一种淡淡的体香,其上身也是玲珑有致,虽说是少女但身体已是极为成熟。

姜鸣将双眼直接转过去,苦笑道:“这次不是故意的,绝不会有下次。”

晏蹇台却是噗嗤一笑,道:“你这反应倒是讨喜,那是正常男人的正常反应,我自然是明白,毕竟这位黄淮小姐姿色可不一般。但是你必须明白,那般猥琐行径不是你应该做的。”

被这般批评再教育,姜鸣颇为不爽,但还是道:“其实我对夷忧的很深,也很纯粹,我自然做不出另寻新欢的决定,也无法三妻四妾做个富庶庄主,最简单的便是去找她而已。”

晏蹇台有些讶意,道:“为什么要同我说这些?我对你的感情可没有什么兴趣,对你自然也不可能那么关注,我那般说只是为了那个女孩。我在几年前没有得到的,现在却极为的希冀,她与我有缘,我自然希望她能够幸福。”

“原来如此。”姜鸣思索许久,道:“晏大夫,虽说有些唐突,但我还是想问,你如今年龄几何?”

晏蹇台道:“应该三十五六了吧,很长时间都没有纠结过年龄这个问题了,你这般提起,是何缘故?”

姜鸣道:“晏大夫该成婚了。”

晏蹇台道:“你想的太多了些。”

姜鸣苦笑道:“我自然不是说我,而是晏大夫的人生,那些让你拘囿至此的,早就应该被抛开了,人不应该永远停留在以往,即便那些东西那些人永远忘不掉,但仍然需要为自己寻找一个更好的出路。”

晏蹇台道:“难道你觉得没有男人我就没法生活?”

“自然不是。晏大夫从医这么多年,应该多是一个人闯荡,自己一个人自然是能够生活,但是”,姜鸣抚了抚额头,道:“但是两个人会更有希望,不是吗?”

晏蹇台愣住了,她不由得道:“看来那姑娘改变了你很多。”

姜鸣道:“该改变的会因为人而慢慢改变,不会改变的怎样都不会改变,晏大夫从医而刚,独立于世,已然胜过许多有名的男子,是时候该考虑考虑了。”

晏蹇台咳了几声,道:“说得太多了,还是赶快处理黄淮的事情吧。”

针灸之法刺探了许久,晏蹇台也满头大汗,她放下那三十六支寒针,每根针尖都挂着一点黑红血滴,那是黄淮体内的淤血,将这些淤血引导出来之后,便更方便晏蹇台治疗。

“冰块可以降低她体内血液流动,方便我施用寒针,但是黄淮小姐这般状态太久了,这样的方法的效用微乎甚微。”

晏蹇台将寒针扔在一边,直接拿起了一柄玉片,和那纯正的酒水,便再次对着黄淮的手臂一阵收拾,而后又见到了许多淤血。

晏蹇台舒了一口气,道:“她现在应该就跟十日天的状态差不多了,虽然还是无法唤醒她,但至少多了一点希望。”

姜鸣道:“晏大夫,既然你决定要救这黄淮小姐,那为何十日前不救?你可不是一个能被人逼迫的人,这般决定也应该不会因为黄家与城主府的人而改变,对吗?”

晏蹇台沉声道:“不,我改变了主意。或者说,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打定主意,我先前便说过,黄府所有人都是罪人,但只有这黄淮小姐没有罪过。可她却是那件事的主要牵连者,若是没有她,也没有那件事。我一直在犹豫,犹豫要不要救她,直到不久前,突然想救了。”

姜鸣暗道:“应该不是突然想救了,而是想起了什么,觉得那是一件值得的事吧!”

就在这时,黄浮夫妇自已然熬好了药,晏蹇台端在手上,凑在鼻子上闻了闻,突然面色大变,道:“这样大的黄府,难道连一个新的药鼎都没有吗?这药中有些其他药的残渣,常人但是无碍,但是她已经躺了十多天,身体早已经脆弱不堪,你们想让她死吗?”

药碗直接被晏蹇台摔到了地上,黄浮夫妇见此连忙出言要再去熬药,可晏蹇台道:“等一下,这份药熬出十份,同时我还要你们快些去找一下珍惜药材,这些药材大抵都是四品以上的极有灵气的药材,想要她有活下来的机会,这些东西必不可少。”

黄浮将药方拿在手中,看了许久,道:“晏大夫,这些药的确都是四五品药材,甚至还有几个六品药材,我以前学过医术,对这些药都还是很熟悉的,但唯独对这参同薯,却是从未听说过。”

晏蹇台冷声道:“这不是我要解决的事,参同薯是解决你女儿身体状况的关键所在,其他药材都可以替代,唯独它不可以。”

听得晏蹇台斩钉截铁的话,黄浮夫妇只好出去再安排寻找,但是一旁的姜鸣却陷入了沉思,那参同薯他听过还见过,在卧华山军队在交趾山脉驻扎之时,他便与林寒找到过一块参同薯,但是因为没有其他用处,便一直放置在姜鸣的精神空间之中。

姜鸣道:“晏大夫,这参同薯对于黄淮小姐的病情有很大作用?”

晏蹇台道:“刚才我说的话可没有一句是虚,黄淮是因为中了瘴毒,而且积攒下来的淤血攻心,瘴毒我在研究了数日以后,也是有了一些方法,但这淤血渗入心脉,却必须要用参同薯来治理。”

姜鸣道:“若是我没有记错,这参同薯应该是六等药材,有着治疗人精神的作用,算是很偏门的药材,又叫做地麻子,稀缺程度即便是许多七等八等药材都是不及,想要在短时间内找到参同薯,想来应该不是容易事。”

“哦?没想到你还知道这些?”晏蹇台顿了顿,道:“这也没有办法,全当是这黄淮小姐的命吧,若是找不到也只能怪她的命不好,当然,也算是她对一些人的救赎。”

姜鸣叹了一口气,从空缠子中取出那个几乎被遗忘的药材,递到了晏蹇台面前,道:“我倒是对黄淮小姐的故事有了兴趣,这参同薯是我意外得来的,究竟是不是因为要救这黄淮小姐,才放到了现在,但是我想应该是有着它存在的道理。我将这药材交给你,随你处置。”

晏蹇台颇有些呆怔,但没有拒绝这枚药材,道:“就算你将这药材给我,我也不可能给你将那罗湖的治疗费削减,因为这是你帮黄淮的,帮黄家的,与我无关。”

姜鸣也不理会晏蹇台话中的逻辑,只道:“这些都不是关键,我只认识晏大夫。”

随后无话,这一日,晏蹇台一直都在黄淮屋里,姜鸣也在,他们寸步不离。

第二日仍然是治疗与各种药物,姜鸣看在眼里,即便黄家是少安城最富有的家族,但每次买药的费用至少都上了七八十万白银,想来他们也不可能是有一座金山吧!

晚间,姜鸣消失了。

他离开了黄淮的闺房,来到了黄府中巡视,竟然见到那府中有些一个农夫模样的男子在其中闹事,而一众护院却没有第一时间将之制服,反而是给那男子闹事。姜鸣没有贸然出手,他猜出了一些事情。

不一会儿,只见那黄浮夫妇竟然又来到了这里。

那男子见到黄浮破口大骂:“你这杀千刀的魔鬼,害我兄弟性命,以后定然不得好死。还有你这恶毒婆娘,我恨不得……”

姜鸣听在耳中,除了觉得这男子的骂人天赋格外优秀,还有便是他们之间似乎有些难以化解的仇怨。

黄浮夫妇此时面色冰冷,完全没有白天面对晏蹇台时的恭敬,黄浮冷喝道:“我劝你还是不要闹了,人已经死了,我们也已经赔偿了,那草芥一样的人渣将我女儿害成了这般模样,若不是她交代过不要为难你,我早已经让人将你扔了出去!”

那男子冷笑道:“真是笑话,你们也不摸着良心问问自己,是我兄弟害你女儿了吗?我兄弟与黄淮小姐一见钟情,若不是你们从中作梗,怎会落得如此下场?别人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们是因为想要暗地里除掉我兄弟,所以才用出那种恶毒手段,可黄淮小姐替我兄弟承受,所以才造成了这般结果,终究是你们自己害了你们最疼爱的女儿。”

黄浮阴沉着脸,道:“混账东西,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你兄弟本身就是卑贱出生,怎敢妄图招惹我女儿,他死成了这种模样是他活该,你要是执意找死,我也会让你生不如死。”

男子大笑道:“好啊,我倒是想看看你黄家是怎么欺负人的,黄府上下没有一个好东西,只有黄淮小姐善良。但正是她的善良,才害死了我兄弟,有我一天的命,我便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有你们这样的父母,才是儿女的悲哀。”

黄浮震怒,喝令下人教训男子,男子终究只是普通人,被一阵拳打脚踢之后,便没有了力气,但他仍然指着黄浮夫妇,骂道:“你们不得好死!不得好死!我会为我兄弟报仇的!”

黄浮冷声道:“我倒要看你如何报仇?贱种就是贱种,怎样都无法成长!”

男子阴狠地笑道:“你们黄府的半步九段人位武者,被人杀了!哈哈哈哈,真是大快人心。还有那个狗官,也死了!这些我都知道,我做不了的事,会有人做,你们不知道我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有多高兴!哈哈哈哈!”

黄浮面色阴沉,亥布与周济死去的消息他们自然在第一时间就知道,甚至他们还知道那名凶手此刻就在黄淮的闺房之中,但是所有的事情都以黄淮的病为主,什么代价都是值得的。

这番闹剧戛然而止,那男子最后应该是被赶走了,黄浮似乎是有着忌惮,所以并没有下杀手,然而姜鸣却从那番对话中了解了很多东西,那件事情似乎很简单,也似乎很复杂。

但是可以确定的是,最终会有人承受所有的罪孽,也会有人承受无数的痛苦,但是那些死去的人都没有办法活过来,因为这从来就不是一件能够弥补的事情。

万事消磨,似乎爱情也变得极为珍稀,若是有人值得,千万抓住。

第三百五十二章

偃月阵前,因为姜鸣的那道骂声而愤怒不安起来,尤其是罗曜华恼羞成怒,竟抄起大刀想要杀向那麻袍儿去,被几位将军拦下来,他便怒骂道:“那厮狗贼无礼至此,若是我不给他带你眼色看看,他倒是不知道阎王爷有几只眼睛了。”

庞路喝道:“退下,阵前大将岂能如此不知分寸,有本事你也骂回去就是了。”本是一句戏言,罗曜华却万万受不得旁人激将,当阵叫骂道:“无耻贼子,无胆鼠辈,有种就与我在阵前较量!”姜鸣怒喝道:“有何不敢,难道还怕你一介莽夫?”

“姜鸣,不要破坏计划!”梁津喝止道。姜鸣却是自信一笑道:“斗将可以鼓舞士气,就让我为大军增长些信心吧,我知道分寸!”卧华山前日里被偃月阵杀得险些全军覆没,经过了五六日的防御,倒是将全军的士气磨掉了不少,若是姜鸣能得到一场漂亮的斗将胜利,无疑可以使这场战斗更为顺利。

林寒笑道:“让他去吧,他就算不敌那罗曜华,但依靠那占式的能力也不至于短时间内败下阵来,不会影响我们破阵的。”梁津只得听从。

却见两方各突出一名将领,朝着那偃月阵前的空地杀去,姜鸣的马上功夫虽然比不上这些常年征战的将军,但是凭靠着夜泉那丰富的演武影像,他足以了解愈熟练太多作战技巧。初一交手,罗曜华手中的长枪就被姜鸣的方辕戟砸开,比起单方面的蛮力,罗曜华的长枪显然是完全不如方辕戟,可是罗曜华却没有半点慌张,身形顺着长枪斜挂在战马一侧,在将要掉落之时猛地一拉马鞍,他便以更为迅疾的速度向着姜鸣一枪刺去。

好在姜鸣占式开启及时,以戟柄撑住枪尖滑至方辕戟的弯月刃上,然后横劈一戟卸开罗曜华的力量,险之又险地躲过这一招。双方战马奔走换位,调转马头之后又是猛冲过去交锋,这一次罗曜华的长枪绕过姜鸣的抵挡,枪尖对着姜鸣的脑袋作势,却被姜鸣迅速反应以方辕戟击落,而后姜鸣将方辕戟插入地,双腿凌空踢在了罗曜华的胸膛上,但因为经过罗曜华双拳卸力,那劲道只使得罗曜华身形摆了摆,并没有造成实质性的杀上。

又是战马换位奔杀,这一次两人将战马勒住,停留在中间互相拼杀,姜鸣的戟与罗曜华的枪互相交缠,连续战斗了二十多招,姜鸣终于占式再开,将一记翦破向空中横拉,直接将罗曜华的长枪挑飞插到了十米之外的土地上。

卧华山大军中一片欢呼,甚至连林寒与梁津都是格外兴奋,能在阵前击败一名相同武道境界的高手,即便是他们二人也不可能说做到就做到。而反观庞路军中,诸位将军已经跃跃欲试了,李正兴道:“总督,罗曜华丢失了武器,几乎没有可能战胜那姜鸣了,让我快马将他救下来吧!”庞路却挥手止住,道:“勿急,若是罗曜华将军只有这点能耐,倒是没有资格在我手下为将,他可是被皇帝陛下亲封的‘多宝将军’,长枪可并不是他擅长的武器,众将看好了。”

姜鸣见罗曜华丢失武器,便欲乘胜追击,若是能将你击杀自然最好,若是不能也要将他刺个重伤,好让卧华山中的将军遇到之时能多些胜算。那一戟刺出,罗曜华却如庞路所想并无慌张,直接以右臂来挡,碎金断石的方辕戟竟然在被罗曜华的臂肘卡住,姜鸣顺势一拉,罗曜华的袖口寸寸裂开,露出了臂肘上数寸后的黑铁护肘。

罗曜华嘿嘿一笑,道:“这可是皇帝陛下特别奖赏给我罗家的宝贝,由中品金属天山寒铁铸就的,即便这是排名最靠后的中品金属,但若是被你这么容易就击破,岂不是丢了作为中品金属的面子了。”

姜鸣怒喝道:“少废话,管你什么金属,我的方辕戟可都能一击破之。”只见姜鸣左臂在戟柄上一打,方辕戟便脱离了罗曜华的束缚,姜鸣翦破式在手,不由分说便刺向罗曜华的心脏,罗曜华也是吃惊于姜鸣这一击之强大,曲臂来挡,却见由寒铁铸成的护肘竟然瞬间裂出一道细缝,那可怕的穿透之力直接伤到了他肘关节的经脉,还不待罗曜华反应,那浑黑色的长戟再次刺向了他的胸膛,这一次他竟没有躲让。

“叮!”

没有利刃刺入人体心脏的哗啦感触,姜鸣分明感觉到了戟尖刺入了石缝一般,竟然丝毫不能深入。罗曜华阴狠一笑,道:“我的珀蓝甲也是中品金属铸成的,这种叫做珀蓝石的材料可是比寒铁贵了不少。”

罗曜华见姜鸣中招,暗自窃喜,将欲上前去割下姜鸣的头颅向总督请赏,却见那本应毒发无力的姜鸣突然翻过身来,拔起腰间的佩剑向着罗曜华斜刺过来,罗曜华始料未及被刺穿了右臂,但同时靠着敏锐的反应速度与姜鸣拉开距离。

罗曜华见姜鸣全无中毒迹象,心中大惊,道:“你怎能可能躲过无耻贼子,你竟然耍诈!”姜鸣拿起方辕戟翻身上马,朗笑道:“就许你用你暗器,不许我将计就计?现在你右臂受伤,看你如何还能敌得过我?受死吧!”

罗曜华更是大惊,急忙从腰间取出两颗黑色六棱状晶石砸出去,姜鸣一眼便是认了出来,那是秦王朝的墨玉金钢,在巨大碰撞时会产生爆炸,去年在黄石镇上姜鸣杀了秋通之后便是得到了几个,不过后来在几次战斗中用光了。

姜鸣知道墨玉金钢威力巨大,急忙策马闪躲,但身旁的几个卧华山的军士却是没有来得及,那可怕的冲击力直接将三人当场炸死。而罗曜华则趁着这个空档,快马而逃。

见罗曜华策马去挑战姜鸣,李正兴与吕刑阳朗然大笑,不得不说的是,罗曜华这总受激将的毛病也确实可爱。吕刑阳道:“我们也尽快出手吧,千万不能让他二人团结在一起,好在林寒逃出去了,不然我们对付起来还真有些吃力。不过这次,罗湖的头颅,我们可是拿定了。”

没有方辕戟力量加持的姜鸣并未有明显的弱势,至少在那等神奇的“无戟”招式的帮助下,任何武器都能幻化作他的戟,剑出可为戟刺,刀落可为戟劈,枪扎可为戟穿,若是姜鸣能将无戟参悟到更高层次,天下兵器都可为他所用,即便手中无物亦可以身化戟,乃是器人为一之理。

而观罗湖战斗,没有了白虎铖牙长刀在手,他的锐猛直接丢失一大半,惯用那把大刀的手拿起别的武器百般不顺,即使在低境界的武者看来并无差别,但若是让同为武学大师的对手相抗,便能立马分别出强弱。

“混蛋,就没有一把称手点的兵器吗?”罗湖夺过一名甲士的宽刀杀了几人,便大怒地丢掉了武器,他以为若是没有合适的武器,还不如不持武器。他叹道:“真是有些后悔没有将白虎铖牙刀带上,对付这些个杂兵都这么麻烦,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杀出重围。”

罗湖五人的兵器最为珍贵无疑是蒙阆的冷锯昆吾,是刀器中至强的存在,传闻宝钢刀器在持刀主人达到地位境界之时,宝刀也会产生一种奇妙的变化,升华至变形孕灵绝非不可能,而宝刀的主人融血于刀则可获得一定程度各方面能力加持,可谓是有着逆天的能力。

其次便是罗湖的白虎铖牙与姜鸣的方辕戟,这两种兵器俨然是有着一定非同凡物的特点,即便他们如今都没有明显察觉,但通过细微的地方却可以发现出一些奇异,虽然他们两人平日也不大攀比。蒙阆可以无视怀璧之罪四处炫耀,但他们只爱自己的武器,不喜张扬。

正当罗湖拼命在甲士队伍中间杀出一条道路之时,骑着战马的李正兴与吕刑阳也缓缓前来,喝退左右,高高地望着罗湖,满脸讥讽,李正兴道:“卧华山的四统领似乎将这些甲兵没有办法啊,传闻以一敌百的猛将竟也浪得虚名,这个时代不知什么才是真的?”

罗湖不屑地吐了一口浊痰,蔑视地望着两人,道:“吕刑阳你先前不敢与我交手,现在又叫了一人,似乎两名八段人位围攻我更有把握是不是?”

吕刑阳道:“罗湖,你已然是笼中鸟,还敢大言不惭!先前我只是去讨一件称手的兵器,现今没有白虎铖牙的你,就像是失去了獠牙的虎豹,我倒是想看看你将如何同时对付我们两人?”

罗湖仰天大笑,神色更为蔑视,喝斥道:“能将怕死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似乎也是一种能耐,不过想要趁着我没有武器击杀我,你们却还没有这能力!”

却见罗湖从脚掌灵巧转动,将地上两支被遗弃的长枪踢起来,朝着吕刑阳两人射去,任谁都不会想到,在这种优势俱丧的情况下还敢于主动出击,只能说明这卧华山的统领果有胆识。

李正兴挥枪将之挡开,罗湖却趁机跃起一拳砸来,李正兴连忙收防长枪,与此同时吕刑阳挥刀迎击,将罗湖先发制人的招式克制,同时向着罗湖疯狂地劈砍。李正兴与吕刑阳两人也都是八段人位中巅峰的存在,虽然两人在都是擅长冲阵的长枪先锋,并不能与罗湖这种拥有着虎狼大力的蛮士直面战斗,但两人联手之下却是能将罗湖压制得死死的。

罗湖虽然在一边躲避防御着两人的围攻,但精神却是极为不认真,好似是将李正兴与吕刑阳当做了普通兵卒,虽然招招致命,但他却能一一闪躲过去,而他心中所想,却只是以往的一些兄弟间行侠仗义之事。

“这罗湖有古怪,虽然他被我们完全压制,但是我总觉得我刺出的每一枪都被他率先看破,他总能依靠某种神乎其神的感应将之躲避,而且看其样貌,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面临生死之战的凝重,更多的是一种悠然忘我的状态。”李正兴脸色铁青,全没有在斗将中占据上风一方的得意。

“是不是他在隐藏实力?可是我们两人联手,按照一般逻辑来说,即便是一些初入束灵之境的武学宗师我们都能应付几招,而且这也在宗师保证使用全力的情况下,可是这罗湖似乎丢了魂一样,对战我二人如此不认真,就算被你刺伤也显出不痛不痒的神色,着实感到诡异。”吕刑阳深深皱眉,脸色也是十分不好看。

“我们也不要再防备他是否藏有暗器虚招,直接动用杀招将他处理掉,他这种状态让我感到莫名的心悸。”李正兴建议道。吕刑阳思忖片刻,道了声是。

一般的贵族大家都应该是修习这凡武功法的,只有那些草莽或者平民出身的武者才会面临找不到功法的窘境,凡武功法有些不可估计的价值,一般人都不会选择买卖,而能靠遗址或者宝藏甚至奇遇获得功法的例子实在太少。罗湖几人也是上天眷顾才有这些际遇,然而像那些没有修习过功法的武者其实在江湖这个大染缸内不可计数。

李正兴与吕刑阳乃是皇帝亲赐的剿匪将军,本身各自身后都站着庞大的家族势力,只要能成为那种大势力的家族,大多都知道家族武者血液与私有凡武功法的重要性,他们家族的掌权者几乎都会选择用不可估量的代价去向皇室甚至黑道势力换取一部凡武功法,以助家族中杰出的武者跨入更高深的境界。

李正兴与吕刑阳所习练的功法都只是烈字,但对于家族却有些独特的意义,因为在武者的层次,能达到八段人位境界的武者的实力能得到一部烈字功法已然颇为不错,而更高层次的越字、空字功法即便是地位境界的武者都趋之若鹜。

两人同时运转功法,脑海中回忆着那功法中最强的招式,那种与功法相互配合的武技,往往能在实战过程中发挥巨大的威力。李正兴长枪左右三摆,一击“浪扑杀”迅猛刺出;吕刑阳身形微侧,斜射一招“鹰回落”。

罗湖短刀弃下,眼中望着这两人的最强杀招,精神迅速回归,他潜意识中感觉到了一种难以抵挡的杀气,但是他却岿然不动。

罗湖的眼中似乎出现两人攻击的路线与范围,在那形成具体影像的预兆中,他似乎不再是纯粹的武者,而更倾向于一个能预知敌人招式的巫师,罗湖却是在某些场合听说过这种能力,“占式”!

罗湖此刻面对着李正兴与吕刑阳两人,这一瞬间终于觉得不再是全无胜算,他迎着两人的攻击冲了上去,而两人不可置信地继续冲杀,罗湖却依靠着占式的神奇能力,将身法控制在最少伤害的位点,这导致李正兴与吕刑阳的招式仿佛砸在了棉花上,徒有威力而无明显杀伤。

吕刑阳道:“几位大人,我若是没有记错,在硫火之战还未开启之前,陛下便已经发布了加授庞路总督为北部兵马大元帅的号令,你军部也已经赶制了属于北部兵马大元帅的铠甲、剑械、兵符、令牌、旗招等物,但为何没有定期送至?”

孙姓高官道:“为什么?庞路在交趾城肆意杀害百姓,导致我秦王朝在百姓间的威望大大下降,他有何面目担任兵马大元帅?每一名兵马大元帅都是能够镇压一方的存在,庞路往日已老,今日已死,我们没有必要让北部兵马大元帅的称号在一介罪臣头上受污。”

四周兵士眼看就要动弹,吕刑阳袖袍以挥,道:“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便强行给我设计一个罪名吗?我想要问几位大人,这秦王朝是陛下的王朝,还是几位大人的王朝;这秦王朝是陛下做主,还是几位大人做主?”

几位高官脸色难看,面对吕刑阳这般逼迫,他们也已经没有丝毫办法,威逼利诱对于吕刑阳毫不管用,孙姓高官道:“自然是陛下的命令为重,我等自当遵从陛下的意志,统领军部,整备战事。”

吕刑阳喝道:“那为何陛下发布了诏令,命令你们制作北部兵马大元帅之物,你们却延而不发?庞路总督有罪在后,有功在前,陛下都没有亲令收回诏令,那庞路总督便仍然是北部兵马大元帅,还不将所有物件取出,还与北部大元帅!”

铮铮冷语,无人不胆寒。

几名高官面色铁青,俱不敢言。

孙姓高官上前道:“可是庞路已死,那些东西要怎么给?”

吕刑阳冷声道:“主将既死,遗体当着铠甲,令剑同入棺埻,旗招置于棺前,令牌由守灵者持之,你们难道不知?”

几名高官唯唯诺诺,此刻再没有半点脾气,乖乖地找来了属于北部兵马大元帅的所有物品,差遣手下一一放置好,这时吕刑阳的脸色才稍有缓和。

那孙姓高官道:“既然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那北部兵马大元帅的遗体是否能由我军部收敛?往后等待陛下圣裁之后,便再行处理。”

吕刑阳点了点头,遥望着那天际,暗暗道:“总督,你的荣耀我帮你要回来了。”

第三百五十三章 宁栖梧桐,不入黄淮

在一月之前,少安城梨膏巷内曾经发生过这样一件事,在这城中公认的穷民窟中,尊贵如黄家最宠爱的千金黄淮小姐,竟然来到这里,寻找一名没有任何特点的平民。

“宁桐,我来找你了。”

黄淮那绝美的面容,不论是放在哪里都会引起震动,此刻出现在这里自然是成为了焦点,在那万众瞩目的旧屋前,她表现得有些慌乱,身为未出阁的女子,能够抛开世俗观点来到这里,已然是抱着极大的勇气。

身着朴素的青年神情忧郁,他虽然容貌尚可,但比之这位光彩照人的黄淮小姐,他无疑是要黯淡太多了,最关键的是,他们的身份宛如云泥之别,若是在平日,即便是她的目光都不会看向他,可是此刻她却为了寻他,走了好远来到了这里。

宁桐背过身去,道:“黄淮小姐,你还是回去吧,这里是贫民区,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此刻有好多人看着你,留在这里只会让他们像是看珍稀动物一样,穷人世界里的富人,与富人眼中的穷人一样,都是不能被接受的。”

黄淮轻撩长发,眼神瞥过周围那些或张胆或隐晦的目光,淡淡的娥眉皱起,但仍然望向面前的青年,道;“我不是要故意瞒你的,我不在乎这些人的目光,我的心意就摆在那里,你看得见。我想,这些东西从来就不会影响到我们,我的父亲母亲都极为宠爱我,我提出的要求他们一定会同意的。”

宁桐面容悲苦,即便黄淮已然在言语上作出了这般的让步,但落在他的耳中,更多的却只是讽刺,可她毕竟与这位落落大方的贵家小姐有着一定的了解,她的善良与纯真他都看在眼中,他又怎会去责怪她,他唯一可以责怪的,只有他如此卑贱的身份。

他不禁有些烦躁,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这般悲苦的神情,仍然是不敢转身,他道:“黄淮小姐,你还是离开这里吧,我始终只是一介穷士,身份地位的差异从来就不是一两句话能够填补的,若是黄淮小姐还有何疑问,我们再次约定个地方,然后再单独见面吧,这里并不适合说这些。”

黄淮似有不愿,但是见到周围有着更多的人聚集,料想这样下去肯定会引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便道:“好,宁桐,那我们预约定在后天,在那古树街口的树林前见面,你觉得可以吗?我一定会去,希望你也能够不要毁约。”

一对年轻男女便定下这般约定,外人不知,旁人不知,只有他们两人心事消磨,但是心底的担忧却始终都没有放下。

宁桐与其兄长相依为命,他的兄长却不是血亲的兄长,只是有着一些血缘关系,在很小的时候宁桐便由宁遇抚养,但是在宁桐稍大一些之后,宁遇便不思进取开始了自己的浪荡一生,而宁桐也肩负起自己的生活,在这个过程中,他也将自己培养出了一些超越这个阶级的志趣。

他第一次与那个宛如天仙一样的女子见面,便是在那古树街的树林里,那个时候别的地区都在经历寒冬,但因为少安城的独特处地,这片树林一种叫做青华树的树种已经抽出了青叶。

和煦的春光倾洒下来,有着这片树林作为屏障,外围的寒风也进不来,这里俨然成为了一处温暖的景地,但似乎并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个地方,正好给他营造了一个学习的机会,在那贫民区中太过喧嚣,这里则刚刚好。

“异景志……这琉璃狂狮的狮心琉璃获取方法有些苛刻啊,成年的琉璃狂狮都是地位境界的层次,如何能够取走它们宛如生命的东西?还有这隐蝠,怎么还要吸血的……”

凭靠外物来提升自己的眼界,这是他所能想到的唯一方法,毕竟他的起点太低,若是无法将自己变得独特一些,他便会被淹没在众多平凡的尘埃之中,他不想与贫民窟中的人一样,只是为了生计而生活,人应该是有着一些独特的追求。

就在他沉浸在异景志的风景的时候,忽然感到背后有着轻微的呼吸声,他急忙回头,却发现有一名少女正盯着他的书看,他这一回头,将那少女也是吓得退后了数步。

“你做什么?”宁桐警惕地盯着那少女,像是被人窥探了某种隐私一样。

少女面色微微煞白,蹙着眉头道:“抱歉公子,我只是看到在这青华林中有人在,便没有忍住来看了一眼,希望没有打扰到你。”

宁桐见这少女礼节颇为大方,便心知其定然不是一般人家,但也因为对方那一声“公子”,感到如沐春风,毕竟作为一个没有任何价值的平民这声“公子”已然脱离了他原有的阶级。

宁桐微微思忖,道:“没事。”

只是短短的两个字,他便不知道再多说什么,他若是多说话,定然会暴露自己的身份,有着这层平民的身份,他天生的卑微感不允许自己做出脱离自己身份的事情,更多时候只能选择接受着其中的差异。

少女却没有想要离开,她再次凑近宁桐,道:“你看的是什么书,好像挺有意思的。”

宁桐微微犹豫,对于这名容貌绝色的少女实在提不起什么恶感,便道:“异景志,专门记载九野之内各种奇异的种族与传说,还有着不少可以开阔眼界的事物。”

少女笑着道:“公子,这本书我想借来看几天,可以吗?我家里都是一些关于礼仪与诗词的书籍,没有这些有意思的书,看那些早就已经烦了,你这书我也找不到,若是……”

宁桐道:“这书吗?想来用钱买能买到一堆吧?不过那个卖旧东西的市场很脏,你们这些大户人家应该不会去吧?给你,记得还我。”

对于宁桐而言,这本书虽然价格不是太贵,但却是他的精神食粮,想要这么轻易地交出去,也是抱着极大的决心,但是面对这名少女,他实在说不出拒绝。

此后数日,宁桐仍然在青华林中看书,但是少有人至的树林之中,总是有那名少女的存在,她捧着他借给她的书,看上去饶有兴趣地在阅览着,甚至比自己看书时都更为入迷。

他看着那少女,也不敢故意接近,因为知道他们身份悬殊,更是没有多少相同的话题可以交谈,最好的交集便是与远远地观望,但是在这种观望之中,他发现这名少女真的好美,美得让人窒息,美得让人动容。

“为什么会有这么漂亮的女子?是不是大方之家的女子都这般温婉美丽?她会叫什么名字呢?若我也生在富贵之家力,有一个与她相近的身份,应该便有幸能与结识吧?”

宁桐再也没有心思去看书,转而去看这名魅美丽的少女,一连数日他都留恋得离不开眼睛,终于在几日的时间之后,他决定了要上前要与她说话。

“你很喜欢这本书吗?”

这是他想到唯一一句不是太过唐突的话,但是话语说出,他却有些脸红,这是他第一次独自面对如此美丽的女子,青年时期那种难以捉摸的感情都在这短暂的话语中尽皆展露。

少女转过头来,也似乎是注意到了宁桐的尴尬面容,很是大方地伸出了手。

“我叫黄淮,多多指教。”

黄淮,那是一个有着诗意的名字。

“黄淮小姐你好,我叫宁桐。”

宁桐刚说完话,便觉得自己无礼,对方似乎并没有请教自己的名字,人家或许只是为了表现自己的礼节,才说出了自己的名字,但他那卑贱的名字,又有几人愿意知晓?

“宁桐?宁桐……你的名字很好听。”

少女盘铃般的笑声极为清脆,似乎要将宁桐感染。

宁桐却道:“小姐的名字也很好听,我在一段古文之中见到过,说是有一只候鸟会冬季之时向南方迁徙,但是却有着不少的怪癖,其中最有趣的便是那句‘宁栖梧桐,不入黄淮’……”

话语戛然而止,宁桐却才突然明白,在那古文之中,原本就有着这样一段话,“宁栖梧桐,不入黄淮”,将两人的名字都刻在了那段文字之中,似乎冥冥之中早有缘分。

少女微微诧异,道:“你刚才说的可是真?‘宁栖梧桐,不入黄淮’,我们两个的名字都在里面了,这倒是有趣,不知道是哪本书里的?”

宁桐连忙道:“是幽王别册之中的,这本书算是一本奇书,只是其中大多数都是幽王自志,虽然文采非凡,但是太过冗杂。”

少女道:“幽王别册?这本书我倒是没有听说过,公子是看过吗,能否借我阅览两日?”

宁桐道:“可惜现在是看不到了,我将那本书藏在家里,却被不认识是什么的兄长燃了火了。我看这本书已然有好几年了,不够其中的内容都记得。”

少女道:“公子真是才学渊博,我很想知道候鸟的那个故事,公子可否给我细讲一番?”

宁桐略有诧异,道:“这些在大方之家看来都是闲书,故意城中阅览名目也没有收纳,我在想小姐身份尊贵,我说这般乡野故事,倒是有些不好。”

少女道:“当然不会了,我其实很喜欢这些故事,也很明白许多真正的文学作品都是出自民间,只是爹爹不允,所以才来到这里偷着看书。算是我的请求,若是公子方便,不妨将那个故事讲给我听,可以吗?”

此后,宁桐便与黄淮有着许多的话题,在一起谈天说地,自然是欢笑其中,宁桐因为坚信读书的作用,在数年之间收集了许多的旧书,这个时候刚好可以作为两人谈话的介质,几日下来,互相熟稔了,宁桐便愈发觉得这个少女极为迷人。

在那个黄昏,他表露了自己的心意,他说,她很美,希望往后能够经常见到她。

虽然话说的很是隐晦,但是其中的意思已然很明了了。

黄淮俏脸涨得通红,转过去道:“你到底因为什么喜欢我?”

宁桐不明所以,道:“我也不知道,我一见到你便觉得心跳加速,其实在之前几天,我都一直在偷偷看你,我觉得你是我见到最美最美的女子,虽然这些都是我的奢想,但是我已然因为你的出现茶饭不思了几日,所以我想要知道结果,即便你狠狠地羞辱我一番也好,好让我断了念想。”

黄淮道:“你觉得我会拒绝你吗?”

宁桐苦笑道:“这是没有疑问的事情,但是我却想听你亲口说出来。我知道我的身份是没有可能配得上你的,我虽然不知道你是哪家的小姐,但是有这般谈吐,定然不是我一介平民能够沾染的,我只是希望,希望听到小姐你的答案。”

他昂起了头,他望着黄淮,痴痴然。

黄淮看着他这般神情,道:“宁桐公子,其实我很佩服你,能够拥有自己想要的自由,出生贵族也并没有多少好处,我在那府门之中被拘束了十多年了,如今总算是取得了父母的同意,能够出来了,你可是我的第一个朋友。”

“朋友?”宁桐不由得有些欣喜,但同时也有些失望,对他而言,这样的答案可能算是一种委婉的拒绝,毕竟按照黄淮这般性子,应该做不出多么羞辱的话,但他仍然有些惘然,这般的答案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宁桐道:“黄淮小姐,其实我……”

却见黄淮双指按住了他的嘴唇,淡淡笑着,像是初开的花蕊一样,她道:“我可以叫你宁桐吗?”

“嗯?”宁桐有些不明所以。

黄淮的脸色愈发红透了,她嗔怒道:“我愿意,我愿意与这样的你一直相处下去,就像你讲的,候鸟的故事一样。”

那个故事,宁栖梧桐,不入黄淮。

而后,宁桐在知道了黄淮是黄家的小姐之后,顿时有了许多的畏惧,毕竟是少安城中最大的家族势力,而且在秋绝打来的时候,率先选择了投降,所以原有的势力都被保留了下来,说起来这般大的权势,已然能够城主府搭上线,他只是一个平民,终究是太弱了些。

在又一次的约定之后,他们吐露心声,彼此也是愈发了解,但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那道巨大的沟壑,却从来没有消失过。

但是黄淮一次又一次地告诉他,她的父母很疼爱她,无论有什么要求,他们都会满足她,身份什么的在他们眼中并不是很重要,只要他是一个好人,事情将会变得极为顺林。

但事实上,她所见到的只是这个世界的良善,他的父母只有对待她无所不应,但真正能够将家族做得这么大,又怎会是痴心没有想法的普通父母?

姜鸣听着这其中的故事,不由得蹙起眉头,如他所想,身份地位的差异太过巨大,总是会引起一些事情的。

“然后呢?晏大夫,那黄浮夫妇知道了这件事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晏蹇台道:“之后的事情,便没有丝毫疑问了,黄浮夫妇白手起家,建立这样的基业,将一整个家族变成上流人士,自然是不会再次与那些底层人士结亲,这是他们的底线。”

姜鸣道:“这是自然,但是黄浮夫妇已经答应了黄淮,他们又将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晏蹇台道:“先前的事情其实你已经知道了许多,黄浮夫妇表面上答应了黄淮,但其实暗地里运用瘴毒手段企图毒杀那宁桐,可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疼爱的女儿也在那个时候去寻找平民情郎了。”

“结果便是,这一对刚刚燃起情种的青年已然死在了那最初的甜蜜之中,男的自然无人管顾,已然是死得不能再死了。但是这位黄淮小姐,却因为自己的善良与纯真,而付出了最大的代价,她不止失去了一个爱她的人,也见到了父母的真正面目。”

“虽然这件事已然经过了城主府的掩饰,但是还是有着不少人知道,那些贫民窟的人自然也都是其中人,当然还是有那宁桐的表兄宁遇,因为宁桐的离世,他也失去了所有的经济来源,所以才在这些时候一直争吵。”

姜鸣哀叹一声,道:“本来应该是一场广为称赞的爱情故事,但是因为这些事情,都变成了悲剧。”

晏蹇台道:“所有人都会因为那些世俗的观点而付出代价,黄浮夫妇在暗地里已然做了许多不可说明的事情,那些肮脏的事情不需要任何解释,便足以说明他们的丑恶。”

姜鸣道:“这也就是晏大夫你前时一直难为黄浮夫妇的原因?”

晏蹇台道:“只不过是咽不下那口气而已,死去的人永远没有呼告的机会,但是这些活着的人,却能永远享受不该有的富贵,好多人都希望打破这些规则。”

姜鸣似有所思,道:“应该会有的,至于对于这个世界而言,所有的生灵都在等待乱世的清洗,就像是秋绝做到的那样,将一切事物都推翻重新开始,我在走着。”

这般话就像是一种魔咒,催促着人们前行,直至那看不见的远方。

第三百五十四章 大梦初醒

“我本来不打算救她,但是在犹豫了这么多天之后,也算是了解许多东西了,医者存于世,真正的作用不是择人而救,而是许多人你都不下去救,但是必须去救。”

晏蹇台看着那形容枯槁的少女,眼神中透露出丝丝不忍。

姜鸣一一看在眼中,晏蹇台平时态度冷漠一些,但却是真正的医者,她对于那些值得去救的人,即便是遭受如此的逼迫也会去救,她这般举止已然比许多医师更配得上这个职业了。

晏蹇台道:“接下来你出去吧,去外面守着,各种药材都已经齐全了,我便能够动用所有手段来唤醒她,只是这个过程不能让任何人靠近,你出去吧,同时告诉黄浮夫妇,若是在这个过程中有人靠近,那他们女儿的性命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姜鸣点了点头,似乎也是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便转身离去,霸气地将外面所有的侍者全部驱散,黄浮夫妇似乎还有疑问,但是姜鸣却没有解释第二遍,直接将方辕戟插在了地上,顿时那青石地板碎裂开来。

“你们既然选择了相信,便相信到底,在这个过程之中晏大夫早已经说明白,不容许任何人在进入打扰,这关系到黄淮小姐的性命,且不说你们能否通过我的这道屏障,但是打扰之后的后果,请自负。”

姜鸣冷声铿锵,一众下人尽皆噤声,黄浮夫妇也是面色凝重。

对于姜鸣的身份,他们再清楚不过,黄府虽然只是个家族势力,但是在消息收集这方面却一点也不逊色,他们派遣出去的半步九段人位高手亥布,已然死在了此人手中,还有着不少善于战斗的好手,都折损在那晏蹇台的别院之中,那些下人不知,但是他们却格外的清楚。

黄浮上前道:“这位少侠,其他人其他人不允许进入我们都能理解,但是我们是她的父母,能够见到她苏醒过来这是我们的职责,若是不能盯着她,我们会不安心的。”

姜鸣冷声喝道:“这不是我的要求,而是晏大夫的要求,若是你们违背了,恐怕晏大夫就没有治疗黄淮小姐。何况,你们当初害她的时候,可丝毫没有手软,这个时候表现得这么关切与爱护,是否有些太殷勤了?”

黄浮夫妇男面色大变,他们仿佛被戳中了软肋,顿时打消了想要硬闯进去的冲动,彼此在耳边私语了几声,便退了出去。

姜鸣看见这一幕,心中不由得升起了某种疑问,但是因为不知因何而起,便也没有多加质疑。

在那黄淮的闺房之中,晏蹇台缓缓站起身来,双眼似乎放射出青黄色的光芒,目力透过窗户,直接能够看到周围所有景物,姜鸣的举动,以及黄浮夫妇的动作她都看在眼中。

晏蹇台缓缓收回目光,自语道:“他们果然不是很安分,不过我以这种要求要挟他们,还有实力能够力敌九段人位的姜鸣拦堵,他们因为是进不来了。”

只见晏蹇台从怀中取出一块玉片,然后不知用手指刻画了什么印记,那枚玉片顿时光芒大振,从中竟是投射出一道人影,人影渐渐实化,慢慢地成为一名青年。

晏蹇台道:“宁桐,醒来吧,你求我的事情我已经快要做好了。”

那青年缓缓睁开双眼,朝着晏蹇台躬身而拜:“晏大夫,多谢了。”

晏蹇台道:“多余的话就不用说了,既然答应了帮你,我定然会将这一切都做好,你在祷玉里的这段时间,黄淮一直都在昏迷状态,不过在之前我保住了她的心脉,这十多日的昏迷与她的性命无碍,我此刻已然做好了一切准备,只待最后一步将她唤醒了。”

那名青年神情激动,缓缓走过去坐在床前,看着那形容枯槁的女子,竟是眼中含泪,他转过身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了好几个响头,道:“晏大夫,此等大恩,我宁桐无以为报,还请将她唤醒吧!”

晏蹇台低叹一口气,使用寒针在黄淮的头部的多个穴位灸摩,约莫数分钟之后,晏蹇台站起来身,转过身去道:“时间尽量短一些,我还要刻画阵法。”

宁桐慌忙来到床前,亲眼看着那个面容清癯的女子慢慢睁开双眼,呆怔,感动,痛哭,相拥,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在这紧紧的拥抱之中宣泄。

晏蹇台眼神斜瞥过两人,竟有一丝羡慕,她的冷漠尽数藏在那遥远的记忆之中,而不是在这里。

她终究是因为自己,动容了。

在宁桐当初被毒杀的时候,她碰巧见到,并且出手将之救下,甚至为了掩饰这其中的真相,将宁桐伪装成一幅已死状态,但是她没有办法左右瘴毒的蔓延,致使黄淮也成了这般模样,幸好她能够左右其中迷局,才使得这两人的命运不至于太过凄惨。

只是这其中的事情,她不愿意同任何人说。

许久之后,宁桐扶着身体虚弱的黄淮坐起,宁桐道:“晏大夫,多亏你这般手段,不然我二人便真的只能够在黄泉相见了。”

晏蹇台道:“不必谢我,我没有你们想象得那么善良,只是因为的某些思想,我才决定要救你们,当然也幸好你们一有着足够的意志力,不然也活不到这个时候。”

宁桐与黄淮对视一眼,柔情如水也如火

晏蹇台道:“黄淮,我问你,你现在打算怎么做?我说的是,怎么面对你的父母?”

黄淮神情惘然,低声道:“即便他们欺骗了我,即便他们想要杀了他,我也没有办法怪罪他们,亲情之名我还是心软了一些。”

宁桐道:“没事,你怎样决定都好,没有人会为难你的。”

晏蹇台长叹一声道:“他们欺骗了你,想要将你爱的人杀死,你不恨他们,因为他们是你的父母,这我能够理解。但我却要告诉你一个事实,若是他们不是你的父母,或者说他们不仅仅是你的父母,你又将如何?”

黄淮面容疑惑,道:“晏大夫,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晏蹇台道:“难道你就没有疑惑过吗?凭什么秋绝横扫秦王朝,却要独独保留少安城的家族势力?而你黄家权势甚至能够与城主府相提并论,但却并不施展手段打压?”

宁桐思忖道:“是不是因为秋绝殿下想要保留以前的统治来笼络人心?想要统治一座城池,不能以血腥手段实施,最好便是运用软手段徐徐控制所有要职。至于黄家,可能也是与秋绝达成了一定的交易吧!”

晏蹇台道:“软硬兼施?秋绝何等人物,攻破寒武关一气呵成,横扫秦王朝血流漂橹,他会在乎区区一座城池?黄家虽然在这少安城还算有些底蕴,但是在秦王朝数百座城池之中,连前五十都排不进去,你觉得秋绝会在乎?”

黄淮道:“晏大夫若是知道一些隐晦的事情,便直白些告诉我们吧,我知道晏大夫对我们没有什么恶意,何况我们的性命都是晏大夫你一人救下,自然不会生出别样的心思。”

晏蹇台道:“既然如此,那我就要说了,你们有没有听说过六道宗?”

“六道宗?”

见到宁桐与黄淮这般疑惑神情,晏蹇台已然知晓了答案,便继续道:“这是朱天野的秘辛,六道宗是一个让无数人忌惮的名字,曾经只是小施手段便让朱天野大乱,甚至在十数年前的那场战斗中第七幕与修行盟死亡了数十名地位修者,普通人更是身亡近百万,六道宗一度让朱天野的各大仙门感到恐惧。”

“那一次战争,牵动了大半个朱天野的地位强者的力量,第七幕与修行盟,甚至是那神秘的裁决司都参与了进去,同时凡俗界的势力相互配合,才能迅速将之镇压。但是,六道宗却从来没有在那场战争之中湮灭。”

“六道二字始终是让人感到忌惮的两个字,虽然在那南海之地有着六道宗的基本,而且修行盟也已经确定他们的大本营,但却没有决定能够将之摧毁,在这十数年的发展之中,六道宗仿佛再次消失在了朱天野之中,但是它却无所不在。甚至在这里,六道宗再次出现。”

宁桐道:“晏大夫,这六道宗与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晏蹇台道:“你难道不觉得黄家很独特吗?明明只是商业起家的势力,却能子啊短短十数年间成为一座城池赫赫有名的大势力,并且豢养这么多的府兵,其中还包括一名实力达到半步九段人位的武者,这在一般的势力看来简直是没法理解的事情。”

黄淮道:“这的确是一件十分蹊跷的事情,亥布先生一直在为黄家尽职尽责,但是从来没有听说过,他与爹娘的关系,也从来没有知道,但是他却完全听命爹爹,难道这其中有着一些问题?”

晏蹇台冷哼一声,道:“你父母是六道宗的人,而那亥布,也是六道宗的人。”

此话一出,石破惊天。

六道宗在凡俗界留下了许多的代理人,用来在适合的时候引动四方,并且暗中派遣武者帮助,黄浮夫妇与那亥布的关系便是如此,既是同为工具,也是身为主仆表象,而根本的原因出在,他们都是六道宗的人。

却见那七八名面相凶恶的武者撞门而进,拥护着一个中年人与一个丫头,为首的武者更是将前去拦挡的药童拎了起来,直接提了进来,这些武者在门口一站,俨然是让人心中升起了一道阴霾。

“晏蹇台大夫是哪一个?”为首的中年人向前迈出一步,语气颇为倨傲地道。

晏蹇台紧蹙眉头,目光瞥向那被抓着不放的药童,神情冷淡道:“我就是晏蹇台,能不能先将我的药童放下,有什么事与一个小孩子没有关系。”

那名中年人咧嘴一笑,示意手下武者将那药童放开,旋即拱了拱手,道:“不好意思,手下人都是些没有礼节的莽夫,晏大夫请勿见谅。”

药童慌张地逃到了晏蹇台身后,虽然药童已然差不多在她的肩头高,但年龄却并不大,终究只是少年心性,遇到这般景象,哪能不慌乱无措?

晏蹇台低声道:“没事吧?”

药童躲在晏蹇台身后,眼角挂着泪珠,道:“你说过不医他们,我就想把他们撵走,谁知道他们蛮横不讲理,直接撞门进来了。我倒是没有什么事,就是有些被吓到了。”

晏蹇台拍了拍药童的胳膊,道:“没事,接下来就让我处理吧。”

那中年人道:“晏大夫,我们是家主派来请你的,我们的黄淮小姐病重,全城的名医都已经诊断过了,那种病也只有晏大夫才能够治好了。先前家主已经派人来过很多次了,都没有能够请得动晏大夫,这次希望晏大夫能够移驾黄府,若是小姐病愈,家主定然重礼以报。”

晏蹇台道:“原来是黄家的人,真是好气派,我不治病,便带着武者上门威逼,若是我现在说声不字,你们是不是就打算将处死?”

中年人道:“晏大夫见谅,我们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黄淮小姐每日病重,现今已然十多天没有醒来了,家主与夫人已然憔悴得没了模样,晏大夫有着顶尖医师的傲气,我们自然明白,但是小姐的病情真的不能耽搁了啊。”

晏蹇台道:“这又与我有什么关系?恕我直言,数日前我就说过,你们黄淮小姐的病,并不是想救就能救的,我医术平庸,救不了。”

中年人眉头紧皱,道:“晏大夫,这城中所有医师都诊断不出小姐的病情,只有你仅仅望闻问切间就能知道小姐的症状,我们没有理由不相信你。或许你是觉得风险很高,或者是我们给出的报酬太少,但是正值花季的黄淮小姐性命垂危,若是你不出手相救,她可能就要香消玉殒了。家主说了,若是你能救好小姐,黄家愿意给出五百万两白银作为报酬。”

“真是好大的手笔,能够一次性出资五百万两白银,就算是这城中最富有的商贾,可能都算是大半家财了吧。这黄家家主为了女儿倒是舍得,不过似乎晏蹇台大夫没有这么容易改变主意。”姜鸣在一旁暗暗思索,因为现在只算是晏蹇台四人的事情,所以他并没有打算参与进去。

晏蹇台也为这个数字微微惊讶,道:“看来你们黄家主是打算用重财收买我了?”

中年人道:“晏大夫言误了,爱财并不是什么劣行,能够凭靠自己的才能赚钱,这种人当是被所有人羡慕的。我们查到晏大夫先前在寒武关开医馆,但是生意不景气,所以迁来了这里,在这大半年的时间里,晏大夫也没有接下多少生意,仅仅是这里的房租都让大夫你费尽心思。若是晏大夫愿意治疗这我家小姐,有了这笔巨款,到时候不止是钱财,还有名医声名也会远播千里,对于晏大夫有着莫大的好处。”

晏蹇台淡淡一笑,道:“听上去确实很吸引人,不过……不过你当真以为我会为了这五百万两白银放弃自己的决定?”

晏蹇台面色冷淡,道:“我没有希望谁不治身亡,但是我也没有那么悲天悯人,谁死谁生与我无关,这三垣九野每天都有无数人死去,我只能管我想要管的病人。”

在少安城换主之时,东部兵马大元帅邓兴便手持令牌来到城中,周济不可能认错,但这尊贵的元帅金令为何会出现在一名不知身份的青年手中?

姜鸣微微吃惊,此刻他才知道这通关令牌的真正作用,竟然是代表着兵马大元帅的身份,怪不得一路上那些城主都对自己尊敬有礼,他还以为只是秋绝留下的一些威慑,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代表。

“看来秋绝还是有其他的安排,不知他给我这道令牌,究竟是意欲何为?”

姜鸣沉思间,那周济却是面色煞白,恐慌道:“元帅,下臣不知元帅尊容,冒犯之处……”

姜鸣笑道:“没事,没事,你闭上眼睛就是了!”

方辕戟挥动,一颗人头飞了出去,那周济圆睁的双眼,至死也没有闭上。

姜鸣横戟,将令牌向外公示,浑声道:“我杀了你们城主,现在你们想要报仇吗?尽管来,我今天还不过瘾。”

那剩下的甲兵与武者面面相觑,最后都心中惶恐,缓缓跪倒,大呼道:“拜见元帅!”

姜鸣冷哼一声,道:“看来也都是受了秋绝新政的影响,既然如此,你们其中也定然有领队的,回去之后禀告给上级,让秦王朝那些人知道,是我姜鸣杀了这混账东西,让他们重新换个城主。”

当然,后面姜鸣还是要让这些人将院落收拾干净,毕竟晏蹇台那种目光让他头皮发麻。

“你这是炫耀吗?秦王朝的兵马元帅,的确地位不低,原来你是有备而来。”晏蹇台面露讥讽,让姜鸣心中咯噔一响。

姜鸣苦笑道:“对付恶人就要用最直接的方法,我可不会让这种人留在世上,既然惹到我了,那就正好可以泄愤。当然,这院落还是要清理干净的。”

第三百五十五章 全勇之胆

自送亲队伍旁走过,姜鸣斜瞥过一旁的山坡,在直射的日光下,一道银光闪动,那尖锐的光芒竟让他睁不开眼睛,他心中升起了一个可怕的猜测,山坡上有箭兵埋伏!

“不好,快走!”姜鸣拉起申夷忧,便往着远处奔跑,而不知情况的申夷忧瞪大眼球,分明看到那山坡之上有近百箭矢纷飞,迎亲队伍的护卫一一倒下,血溅方丈之地。

“杀!”

山坡上突然冲下百名山匪,将送亲队伍剩下的所有人包围了起来,姜鸣与申夷忧因为相距不远,也受了无妄之灾,被围堵在其中。

但见那山匪之中走出一男子,身型健硕匀称,面貌坚毅俊朗,眉如卧蚕,目如丹凤,鼻如鹰隼,全不是山匪流氓气概。

男子走进那喜轿,缓缓揭开轿帘,将一身红装的新娘轻轻牵出,缓缓将之按入了怀中。

新娘终于没有再沉默,低低的啜泣声渐渐传出,声音愈来愈大,然后变成悲戚的嚎哭,在男子怀中,泪水汹涌。

这支山匪队伍并未按照一般的劫掠流程,扫荡路人的钱财或者杀人害命,除了那名男子与披着红盖头的新娘相拥,余下的匪徒都立在原地,木讷地监管着人质。

姜鸣横戟,桀骜不训的目光扫过所有人,身形左右斜走,凡与长戟交锋者,瞬间被掀飞数十米,超越常人的八铅之力,远胜虎豹,岂是凡夫武者可挡?

那喜轿旁的男子也望着姜鸣,姜鸣冷面直对,全不惧在场百人行伍,男儿气概,张狂至此!

“住手!”男子低声对新娘说了几句话,便向着姜鸣的小战场走来,他呵斥道:“岳之延,你竟敢犯我铁令,私向百姓出手,该当何罪!”

岳之延连忙俯身解释道:“并非属下犯令,而是此人故意挑衅,我不得已才出言呵斥,却被他偷袭在前,成了这般狼狈模样,四统领,还请为属下做主!”

男子轻蔑一笑,似乎并不相信岳之延的陈词,双眼朝向姜鸣,紧盯着那柄浑黑长戟,眉头微皱,道:“这位兄弟,你有什么解释的吗?”

姜鸣道:“你若信他,我也没什么说的,凭你处置便是。”

听到山匪说出那般概论,姜鸣其实心底已然相信他们是卧华山的人无疑,方欲道谢请辞,却被男子挥手止住。

男子道:“阁下这便要走?是看不起罗某吗?”

“罗某?”姜鸣重复着这两个字,内心充满了期待。

男子道:“我叫罗湖,想来你听过我的名字。”

姜鸣淡笑道:“其实并没有听过。”失龄峰中,百鬼夜行,千坟葬冢,他曾听到过这个名字。

男子仍旧一笑,道:“林寒眼光不错。”

姜鸣只道:“他是我兄弟。”

男子道:“今日,我要与你打一架,你可愿意?”

姜鸣道:“求之不得。”

男子缓缓后退几步,挥手屏退围合过来的手下,接过一柄白虎铖牙长刀,随意挥舞了几式,咧嘴一笑,道:“初次见面,我代表诸位兄弟问礼了!”

罗湖没有了白虎铖牙长刀在手,他的锐猛直接丢失一大半,惯用那把大刀的手拿起别的武器百般不顺,即使在低境界的武者看来并无差别,但若是让同为武学大师的对手相抗,便能立马分别出强弱。

“混蛋,就没有一把称手点的兵器吗?”罗湖夺过一名甲士的宽刀杀了几人,便大怒地丢掉了武器,他以为若是没有合适的武器,还不如不持武器。他叹道:“真是有些后悔没有将白虎铖牙刀带上,对付这些个杂兵都这么麻烦,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杀出重围。”

罗湖五人的兵器最为珍贵无疑是蒙阆的冷锯昆吾,是刀器中至强的存在,传闻宝钢刀器在持刀主人达到地位境界之时,宝刀也会产生一种奇妙的变化,升华至变形孕灵绝非不可能,而宝刀的主人融血于刀则可获得一定程度各方面能力加持,可谓是有着逆天的能力。

其次便是罗湖的白虎铖牙与姜鸣的方辕戟,这两种兵器俨然是有着一定非同凡物的特点,即便他们如今都没有明显察觉,但通过细微的地方却可以发现出一些奇异,虽然他们两人平日也不大攀比。蒙阆可以无视怀璧之罪四处炫耀,但他们只爱自己的武器,不喜张扬。

正当罗湖拼命在甲士队伍中间杀出一条道路之时,骑着战马的李正兴与吕刑阳也缓缓前来,喝退左右,高高地望着罗湖,满脸讥讽,李正兴道:“卧华山的四统领似乎将这些甲兵没有办法啊,传闻以一敌百的猛将竟也浪得虚名,这个时代不知什么才是真的?”

罗湖不屑地吐了一口浊痰,蔑视地望着两人,道:“吕刑阳你先前不敢与我交手,现在又叫了一人,似乎两名八段人位围攻我更有把握是不是?”

吕刑阳道:“罗湖,你已然是笼中鸟,还敢大言不惭!先前我只是去讨一件称手的兵器,现今没有白虎铖牙的你,就像是失去了獠牙的虎豹,我倒是想看看你将如何同时对付我们两人?”

罗湖仰天大笑,神色更为蔑视,喝斥道:“能将怕死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似乎也是一种能耐,不过想要趁着我没有武器击杀我,你们却还没有这能力!”

却见罗湖从脚掌灵巧转动,将地上两支被遗弃的长枪踢起来,朝着吕刑阳两人射去,任谁都不会想到,在这种优势俱丧的情况下还敢于主动出击,只能说明这卧华山的统领果有胆识。

李正兴挥枪将之挡开,罗湖却趁机跃起一拳砸来,李正兴连忙收防长枪,与此同时吕刑阳挥刀迎击,将罗湖先发制人的招式克制,同时向着罗湖疯狂地劈砍。李正兴与吕刑阳两人也都是八段人位中巅峰的存在,虽然两人在都是擅长冲阵的长枪先锋,并不能与罗湖这种拥有着虎狼大力的蛮士直面战斗,但两人联手之下却是能将罗湖压制得死死的。

罗湖随手拾起一柄长刀与之相抗,但奈何力不从心,有刀却仿佛无刀,虽说狠话说了一大堆,但真正与这两人同时缠斗起来,却是占不得半点优势,这让罗湖无比苦恼,只得一边坚持着维持体力的少量消耗,一边祈祷着其他人能将他的武器给他送过来。

熊熊烈火之中,两道人影从长达三十多米的距离中穿过,而后一头栽倒在了土地中,大火前,大明窟众兵士望着这一幕,惊惶不已。

丘闻貂注意到众兵士的变化,若是在平时只怕会抢着涌上前去,因为互相之间的监视在督促着他们,但是此刻都因为这两人而产生了质疑,似乎再对他们出手便是在亵渎神灵一般。

丘闻貂面色惶然,他自然不能忍受两个即将死去的人祸乱军心,毅然抽出了腰间的佩剑,向着林寒与姜鸣走去,二话不说便挥剑砍去,他只有在众目睽睽之下,证明这两个人不是神,这些兵士才会重新找回自己的信仰,才会听从他的命令。

“乓!”

众人只见那铁剑高高飞起而后坠下山崖,而一柄大刀横插入地,丘闻貂像是见鬼了一般盯着眼前的人影,竟然没有做出任何防备,便被人一脚踢了出去。

“罗湖!”

丘闻貂突然大喝一声,他虽然知道丧虎口外罗湖一直在往里攻打,但是他安排着超过五千人的兵士阻挡,按照他的估算,罗湖的根本没有可能在这短暂的时间内攻破,可是罗湖的出现意味着他留下的人乱了。

罗湖蹲下身,看了看姜鸣与林寒,他们现在都陷入了昏迷之中,浑身被烧伤无数,探其气息微弱,料想已经受伤极重,经不起这般长时间的搁置,必须尽快救治。

“给我围杀此人,取其人头者,赏万两白银。”

丘闻貂此话一出,兵士仿佛回魂了一般,立即挥舞着手中刀刃冲杀而去他们所忌惮的只是那两个从火焰中逃出来的人,而不是一个这个卧华山的山匪。当然这只是因为他们不知道罗湖的身份,如果他们知道这也是一名武学大师,自然不会有这种胆气。

“喝!”

罗湖大喊一声,白虎铖牙刀猛然劈出,却并没有劈砍到人,他咧嘴一笑,道:“丘闻貂,你当真以为就我一人闯入这丧虎口吗?你布在外围的兵士都已经败退,你莫非以为我的甲兵还没有到来吗?”

刚出丧虎口,罗湖便命令兵士给传出消息,透着吩咐的临阵经验,自然不会认为大明窟这样就算了,他们从开始谋算削弱卧华山力量的时候开始,便不会对卧华山的人手下留情。毒龙子俯瞰战局,现在的情况他自然也是极为清楚的,林寒与姜鸣都重伤不行,正是大明窟大举进攻的好时机。

罗湖按照先前定下来的道路前行,一路上吩咐手下赶紧给林寒与姜鸣两人灌水,来保证身体的湿润,那避风珠虽然能够将大部分的火焰规避,但是在那接近三十米长的火焰之中,哪怕只是待上十几秒都足以致命,但是他们两人却从中冲了过来,而且都还保留着一点生机,这便能称之为奇迹了。

罗湖的眼神中有一些复杂,他开始看不懂姜鸣的思想,姜鸣即便是孤身一人也要追寻自己的道路,虽然没有任何道理,却阴差阳错地走对了路。而他尽管算对了一切正常情况下的可能,好像却是没有料想道林寒的选择,若不是先行前往黄龙洞耽误了时间,估计姜鸣与林寒也不必用这种方式搏命。

林寒在当初曾经不顾理由地将姜鸣视为必须结交的人,面对他们的质疑,林寒似乎也并没有任何的道理,认可与选择似乎本就很简单,当默契到能够完全相信一个人的时候,并不需要那些言语上的东西,身与力行,便是最好的选择。

罗湖低叹道:“寒子啊,看来你们这种默契我是看不懂了,不过这次我却差点害了你,还好有姜鸣在。对啊,还好有他在,你们才能有活下去的机会。可是,我该怎么向姜鸣请罪啊,这次我发了不得了的脾气,说了极为过分的话,想来即便是你,也不会轻易放过我的。”

住所,罗湖裸身忍痛坐着,蝶立在一旁拿着药罐往罗湖身上擦药,突然一名兵士在门外道:“统领,九统领回城了。”

罗湖急忙站起身来,问道:“他现在何处?”

兵士道:“刚刚去了城墙上,见了二统领应该是汇报了四海城的情况,这会儿回到住所休息了。”

“好,去将荆条拿来,我去找姜鸣谢罪!”

罗湖的身材极为健硕,比之梁津也是不遑多让,他的白虎铖牙刀属于霸力之器,必须要有足够的力量来承载,若是之论蛮力,罗湖在卧华山的几位统领之中只怕都比不过他。

蝶拦住罗湖的胳膊,面容凄苦,道:“罗湖大哥,可是你的伤还没有好……”

罗湖淡淡一笑,道:“没事,我的身体还承受得住这种强度,只是几根荆条而已,并无大碍。”说完他便将兵士递来的十几根荆条背在身上,荆条上的倒刺立刻将他的背部刺出了许多伤口,罗湖却一声不吭。

蝶再次将罗湖挽住,道:“罗湖大哥,我不知道你到底怎么得罪了姜鸣公子,但是姜鸣公子为人宽善,定然不会寻罪于你的,我的意思是,不必这样做……”

“宽善?”罗湖听到这个词语稍感意外,虽然蝶只是与姜鸣相处过几日,但却有了这种见解,姜鸣确实对自己很宽善,就像是楚泓待人和气,他待人以礼一样,姜鸣对待那些他认为的自己人确实足够宽善,甚至是只要帮助他,他便可以十倍以报。自从他加入卧华山以来,帮了他们很多事情,这些经历他们自己也数不清。

可是,他却不是一个宽善的人。因为自己的怒火便能直接将下染城的一个老兵杀死,因为与呼延伍的仇怨便不惜搅动整个卧华山来报复,这些事情即便他不说,但是仍然有着许多的眼线与证据可以证明。他人生的污点也不外如是,他的性格却是不能与林寒等人相提并论。

罗湖道:“在交趾山脉,我曾经对姜鸣说过,若是他选择不听我的话,我便选择与他恩断义绝,他却是与我背道而驰,但是他却是对的。或许从那时候起,他便是将我放在他的圈子之外,这个错我必须是要赎的。”

在城墙上以及在墙围巡逻监察的兵士便看见了这样一幕,卧华山四统领裸着上身背着荆条慢走在行道上,他壮硕的虎背有着数不清的疤痕,现在被荆条刺破了许多伤口,还在缓缓地淌着鲜血,在阳光下那种殷红格外夺人眼目。

罗湖的伤还没有好,甚至可以说,他只是恢复了一些行动能力而已。毒龙子出手极重,将他与蒙阆伤得体无完肤,事情才过去十几天,罗湖能恢复到这种样子已经很是不错,当然所有人都不能与姜鸣的自愈能力相比。

他走得很慢,平常只需要几分钟就能走到的距离,但是现在他却必须要用三四倍的时间去执行。他走得很累,尽管只是背着十几根荆条,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无疑背着几百斤的石头,很艰难地挪动双脚,每一步都能做到脚踏实地。

冯庆眉头紧皱,道:“统领,歇一会儿再走吧,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可能吃不消啊!”

罗湖头也不转,道:“不要挡我的路。”

“统领!”冯庆在罗湖当作是自己真正的统领,自然不愿他这么折磨自己,便跪在道路上,道:“统领,歇一会儿吧!稍微歇息一下,并不妨碍请罪的诚意,再说九统领也不是不懂事理的人,统领的失误……”

“别说了冯庆。”罗湖推开他,正色道:“你不必做这种事,我请罪是因为我确实有罪,差点儿将姜鸣与寒子害死,这本来就是我的错,我罗湖堂堂八尺男儿,认错也必须堂堂正正。快起来吧,现在不在军营之中,你不必守这种虚礼,男人若不事君王,便只能给父母下跪。”

冯庆缓缓站起身来,道:“统领,可是你的身体……唉!统领请许我跟随。”

他挥手之间,之间兵士也递上了一捆荆条,他选择要与统领同患难。其他两名新晋副将以及几个校尉也是准备索要荆条,却被罗湖挥手止住。

“你们难道想要忤逆我的命令?”

众将不语,但是仍然打算背上荆条。

罗湖怒斥道:“你们想要干什么?这是我犯的错,我自然是要想姜鸣请罪,但与你们何干?你们若是这样做了,我负荆请罪还有什么意义?难道你们想要别人嘲笑我罗湖连请罪的胆气都没有吗?”

罗湖望见姜鸣,便向前猛踏几步,瞬间跪倒在地,朗声道:“姜鸣,我罗湖在交趾山脉的战争之中,没有相信你的话,导致我的军队没有及时支援,你与寒子差些在丧虎口遇难,这是我不可掩饰的罪行。前日因为我重伤在身,不能动弹,今日我便负荆而来,亲自向你请罪,希望你能够谅解!”

罗湖颔首,虽不是磕头,这礼却太重了,即便是面对山主宗坤,他至多也不过单膝下跪。毋容置疑的是,对于这样一个傲气的人来说,能做到这一步,已然颇为不易。

第三百五十六章 杳无音信

黄淮思索许久,道:“这不太可能吧,晏大夫,我的父母是六道宗的人,这应该没有可能吧?从小到大我都是他们抚养长大的,虽然我不是很聪明,但是总不至于看不出他们是不是商人吧?”

宁桐也道:“晏大夫,虽然我对她的父母想要杀死我的事情耿耿于怀,但是却从来没有想过将他们放置在这样的位置,我可以恨他们,但是他们却始终都是她的父母,千错万错都斩不断血脉的纠葛,况且他们平日里待她也是很好……”

晏蹇台厉声道:“你们看得太肤浅了,你们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善什么是恶,杀人者为了可以以血脉与亲情为教条束缚,这在某种层面是哪个已经超越了原有的道德伦理,何况他们不是简单的父母,而是六道宗那种野心势力,培养出来的用来利用的棋子,在需要的时候,他们会毫不留情地将一片地域作为他们的领地,这样的事情在十多年前便发生过一次。”

晏蹇台从一旁抽出一根寒针,将抓住黄淮的胳膊,不由分说便是朝着右臂的一个穴位刺去,同时又在其他不部位的穴位刺探,动作极为粗鲁,全然没有顾忌黄淮的疼痛。

宁桐急忙道:“晏大夫,你这是……”

“我只是想让你们看清楚一些真相”,晏蹇台轻喝一声,在黄淮手腕上划出一道口子,只见她雪白的手臂流出一抹血红之色,三四秒之后血滴竟然掺杂了一丝青绿之色,再过了七八秒,她的血液竟然变成了黄绿色。

“晏大夫,我的血……”黄淮面色惊恐,所有人的常识都是人血为红色,但是这般颜色的血液,足以表明她不是人类,起码不是普通的人类。

晏蹇台找了个绷带,重新给黄淮包扎住,慢慢道:“你的血液表面看来也都是红色的,但是一些对人体有着独特了解的医者便会看出一些端倪来,毕竟血液的流速与经脉的跳动是无法轻易改变的,一旦改变便会有一系列的问题。”

宁桐与黄淮没有再怀疑什么,那黄绿的血液让他们感到恐惧。

晏蹇台继续道:“这种血液是一种独特的人造血液,但是却能够代替真正的血液完成身体机能,为了能够隐藏这种血液的存在,他们都隐藏在你的许多穴道之中,经过特殊的法门才能够将之找到。”

“我在十多年前曾经接触过这种法门,更是这种血液最早的研究者,在这朱天野中,只有一方势力能够拥有这种能力,将改造血液封存在活人体中,那便是我先前提过的六道宗,甚至连修行盟与第七幕也不能,当然不排除这种方法被禁用的缘故。”

“你是一个炉鼎,是一个承载血液的器皿,我若是没有猜错,你应该便是阴历阴时生人,也只有这种情况,将那种改造血液打入你的身体之中滋养才有价值,待得血液吸收人气成熟之后,你便会成为那些人的食物,这在朱天野禁法目录中称之为‘养涵仙子’。”

“忘了告诉你们,只有让这炉鼎保证最好的待遇,才能让血液成长地更好,相信你的父母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在这方面亏待过你吧?当然,他们会阻止与你宁桐交往,原因也不是身份地位的差异,而是他们你们害怕你因此丢了处子之身,破坏了炉鼎的计划。”

听完这番言语,宁桐与黄淮一言不发,而后黄淮无声啜泣起来,仿佛自己就是一个工具一样,被当做家禽一样饲养着,等到合适的时候,便让她主动奉献自己的血液,这已然超越了所有的伦理,更像是恶魔的入侵一般。

晏蹇台低叹一声,道:“这些事情是你在小的时候被改变的,已经深深植入了你的身体,就像是你的命运一般,无法更改也无法更变,所能做得便是做好现在的事。”

黄淮啜泣道:“晏大夫,我想要去问一下他们,我想要他们亲口告诉我,我为什么是个炉鼎?难道他们对我都是假的吗?我希望知道真相,我想要知道……”

晏蹇台冷喝道:“然后呢?让他们亲口说出,让你死心,让你失去活着的希望,然后给他们机会,将你再一次变成他们笼中雀?你教这个人怎么办?他们已经让他死了一次,你想让他再死一次吗?”

黄淮泪流满面地看着宁桐,终于扑倒在了他的怀里,宁桐在这个时候没有说话,只是在等待着她的选择。

晏蹇台冷声道:“我现在已经让人将你的父母都驱散了,这是唯一的机会,唯一能够让你选择的机会,抓紧时间。”

黄淮在宁桐怀中啜泣,低声道:“我们离开这里吧!”

这句话让宁桐身躯一震,他或许一横等待这句话太久了。

“好!”

晏蹇台终于舒了一口气,道:“放心,我会帮你们到底的,我早已经构造了法阵,能够将你们传送出去,从此以后你们便抛弃了现有的生活,任何经历都可能发生,若是你们愿意,便点头就是了。”

黄淮道:“晏大夫,我们走了之后,我爹娘见我不在了,你有该怎么脱身?”

晏蹇台道:“这些便不用你们担心了,这是我能够帮你们的最后一点事情。我只需要你们回答我,是否愿意?”

黄淮盯着宁桐,道:“我今后只有你了。”

宁桐也盯着黄淮道:“今后,便只有你。”

这日,虚光射牛斗,黄浮夫妇来到黄淮闺房,黄淮已然醒来。

只是,她不语。

晏蹇台离去。

三日之后,传出黄家小姐黄淮暴毙的消息。

黄浮夫妇才反应过来,想要寻找晏蹇台,但是晏蹇台已然不知所踪。

有人自造傀儡,换了真身;有人远遁,不知所踪。

其中一场生死之情,尽付与远方。

交趾城的百姓虽然习惯了卧华山山匪的存在,但这是基于这些山匪不强闯街道住户的条件,像今日这般十几名黑甲兵将持着森冷的兵器在街道上穿过,不管怎样都会引起百姓的恐慌,一路上行人躲闪不及,一些脾气不好的闲散人士便欲张口就骂,但当注意到是卧华山的人,憋在喉间的话也不由得哽咽住了。

林寒出声道:“老津,这样似乎太过惊扰百姓了。”

梁津仍然冷着脸,一路向前走着,他道:“若是羊塔风与庞路有染,不止交趾城会遭殃,而且我们也将丢失最后的倚靠之所,此事不得不急,若是惊扰了这些百姓,隔日再公开致歉便好了,反正他们也不支持我们。

只见那里有一队手持枪戟的甲兵向着这边奔来,妇人张目远望时,正看到人群正乱作一团,似乎像是见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四处逃乱着。

“那是卧华山的人?”妇人脑海中冒出这样的心思,便连忙将女儿招到一边,只见那些游人也开始往边上躲避。

就在这时,另一边一匹马车似乎失去了控制,上面的车夫一路喊着:“快让开,马发疯了!快让开!”

马车的狂奔,黑甲兵士的行进,两边慌乱的源头似乎要碰到一起,待人群四散开来,那辆马车便向着梁津一众冲去。

“快让开!快让开!”车夫控制不住那匹马,竟是被直接甩了下来,而那马车之中似乎还有着哪家的小姐,也在一路叫喊。

梁津、林寒、姜鸣望见这一幕,并没有像行人一样躲避,梁津更是挺身向前,站在了马车的行进道路上,他在此时像是一个战胜,在马匹冲过来的一瞬间,他猛地冲出去,站在了马匹的侧边,反手保住了马头,一声凄厉的马嘶,梁津连退数步,便将这狂奔中的马匹制服住。

那些急于闪躲的行人望见这一幕,皆是面露震惊,仿佛看到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天生神力的战神一般。

“寒子,快!”

林寒急忙冲到那马车侧边,冲着车窗道:“小姐,将你的手伸出来,我拉你出来。”

马车中的人虽然被马车颠簸得七荤八素,但还是在意识清醒之际听到了这句救命的话,趁着马车平稳的瞬间,便将手伸了出去,林寒立即用力,左手一拳击碎车窗,右手便将那车内的女子拉了出来。

就在此刻,那匹发疯的马匹似乎还在梁津的控制下折腾,竟然是极有灵性地朝着梁津踢出了前蹄,梁津反应力敏锐,立即躲开了这样一击,同时怒然运转八铅之力,将整个马匹向着一旁甩去。

这样的行为只是自发性的,梁津也没有看到,在他掷出马车的方向,还有着许多的人躲在旁边,随着这匹马与这辆马车一齐甩出,顿时将一众行人惊退,但是那马车还在梁津的劲力之下向着远处砸去,人群渐渐散开,便露出了背后那处买卖抄手的摊位,而躲在背后的妇人与女孩,似乎也是没有想到,即便躲这么远也会受到殃及。

抄手摊位被瞬间砸翻,连同数张桌椅以及上面的碗筷,顿时发出噼里啪啦的破碎声,但妇人还来不及痛心自己的摊位被砸,便见到那道黑影向着己砸来,而她抱着女儿似乎并没有这么快的反应时间,莫非此次损失得不仅仅是这些碗筷,还有她们母女二人的性命。

就在那飞来的马车渐渐靠近的时候,妇人惊恐的双眼中顿时出现了一道人影,那个并不魁梧的没有甲衣的卧华山山匪,竟然双手用力便止住了那辆马车。

地面上还有着马车与那匹马拖出来的痕迹,但是姜鸣站在原地巍然不动,他抖了抖自己的手腕,似乎对梁津为何要用这么大力气感到气愤,但幸好并没有人受伤。

“是那为大哥哥?”女孩第一次这样叫,在那煞白的脸蛋上洋溢着一种自然的欢悦,声音清脆悦耳。

姜鸣回过头,这时才注意到身后的母女正是交趾城中与他有着一面之缘的平凡人,他的眼神中微微闪过一缕讶异,咧嘴笑道:“你们没事吧?”

妇人呆滞地看着姜鸣,过了好久才回答道:“谢谢救命之恩,玲儿,还不跪下给恩人磕头!”

交趾城中有着四十万定居百姓,在那硫火弹的恐怖威势下不知死伤了多少人,但是这里却起码有着十万百姓,多是灰头土脸满面忧愁,还有着不少带着随身包袱,将老人小孩护在里中,生怕这恐慌之时会出现什么“化匪”之事。

姜鸣向找个地方歇息,并且找个医师帮助治疗一下妇人的腿伤,但是绕着建筑群走了许久,都没有见到医师的出现,沿路靠在墙壁上的人露出不安的神色,小女孩与妇人也是眼底积藏着恐惧,只是因为姜鸣在这里,所以一切都显得没有那么危险。

却听那一旁堆在一窝的几个中年人在谈论着什么,姜鸣佯装休息,渐渐放慢了脚步。

“交趾城不会是真的要亡了吧?方才那些炮弹几乎就是想要屠城,想不到有着羊塔风城主在,都有人敢攻打交趾城!”

“听说攻城的不是山匪,也不是卧华山的人,是秦皇陛下亲封的剿匪大军总督庞路,有着十几万兵马陈列在交趾城外,羊塔风城主怎么挡得住?”

“庞路总督?那不是秦王朝的大将吗?我们可是秦王朝的百姓,他为何要攻打我们交趾城?”

“你们还不知道吧?我们的羊塔风城主与卧华山暗中有了交易,还得罪了裁决司的灭妖师,卧华山可是山匪窝,秦王朝的官员怎能亲近?裁决司可是朱天野的大势力,秦王朝怎么得罪得起?羊塔风城主这是犯了忌讳了啊!”

“就是因为这些,庞路便率兵马前来屠城?与卧华山有所交集交趾城的百姓自然也难逃罪责,但那卧华山前些日子占据城主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城主有心想要不通过战争来让卧华山离开,必然是要与山匪有所交集,这算什么罪?”

“羊塔风城主待我们可不薄,实行新政,打压霸主家族,建立公用医馆,并收容难民,这都是在为我们普通百姓谋福祉,就算他真的与卧华山有所交集,那也是为了百姓。山匪不会吃人,但是恶人会吃人,卧华山进驻交趾城这么久,也从来没有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就这一点他们便比那些吃干饭的秦兵秦将强。”

“呦呦,小声点!你这可是鼓动人心,要坐大牢的。就算我们相信羊塔风城主无罪,但是秦王朝的那些高官判定城主有罪,我们能有什么办法?与山匪纠结,对抗裁决司,这些都是大罪,肯定会殃及整个交趾城。”

“我相信羊塔风城主,不管他做出怎样的决定,我都会拥护,卧华山怎样,裁决司又怎样,我们在交趾城饿得头晕眼花,受尽三大家族欺凌的时候他们在哪里?若是那庞路敢屠城,那我们活下来的百姓就都是叛军,我一定会向庞路冲杀去!”

趁着那些百姓散开,姜鸣带着妇人与小女孩绕过了人群,暗中跟了上去,走近一个宅子之中,一旁守卫的兵士似是早有安排,并没有阻拦便放姜鸣进入。

姜鸣走进堂内,羊塔风正与几个亲卫在分食两三个白饼,羊塔风不露声色,但有一名亲卫却面色呆怔,痴痴然道:“玲儿……你……你们怎么来这里来了?”

那名羊塔风的亲卫便是这妇人的丈夫,这小女孩的父亲。

小女孩连忙扑了过去,竟是哭喊起来,哽咽着道:“爹,我和娘一直都在等你,我们的房子没有了……”

那名亲卫也是满眼泪花,瞥见姜鸣背上的妇人,但见她的双腿已然有着深红血迹,便走近去,心疼、怜惜、悲苦,竟是让这个身着甲衣的中年男子嚎啕起来。

姜鸣连忙将妇人放下,还是持着礼节避免触碰妇人的身体,放着坐在了一旁的凳子上。

妇人双眼通红,怔怔望着丈夫,愣了许久,才捂面道:“总算找到你了,我和玲儿都以为你死了……那些炮火把我们的房子都毁了,我与女儿被压在废墟之中……要不是这位公子……”

那名亲卫满脸激动,紧紧抱住了受伤的妻子,女儿也是被他揽入怀中,一家三口在这堂中皆嚎啕不止。

经历了灾难,能够从中存活下来,见到这世上的依靠,多少艰辛与悲痛都在那泪水中宣泄。

姜鸣没有打扰这一家人,缓缓离开,走到了羊塔风身边,羊塔风看见这一幕,也是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一城之主在外面慷慨言辞,在这里竟然泪垂如女子,仅仅只是感伤,就让人欲罢不能。

身为平凡,这名羊塔风的亲卫,妇人的丈夫,小女孩的父亲,卑微而可怜,自私而悲切。

那名亲卫紧接着转向了姜鸣,呼喊道:“多谢公子救我妻儿,大恩难以报答,往后小人做牛做马容公子差遣!”

同样是连磕响头,但姜鸣却承受不住,连忙将之托起来,道:“不用这样,以后好好待你妻儿便好,你们都不容易,若是能够在此战中活下去,也算是一桩好事。还有,方才为了救你妻子,多有得罪失礼之处,你若是气不过,只管朝我说便是,可不要背后在暗中责骂你妻子!”

听见此话,众人皆是面露调侃之色,比起生死大事,那些细枝末节的礼仪却是一文不值,姜鸣能将这些礼节避讳做到这种地步,也算是一个极有分寸与规矩的人。

那妇人听闻此话,也是掩嘴破泣而笑起来,那名亲卫也是苦笑不得,只道:“恩公说笑了。”

第三百五十七章 银发垂落,黄尘飘飞

罗湖自从离开四海城,便已有三个月没有回来过了,他遥遥望着那座城池,一时间百感交集,竟不知所言。

林寒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走吧,这四海城可是我们一手从疫病之中解救出来的,算是我们的基地了,蝶姑娘应该也是等你好长时间了,快些回去见她吧!”

罗湖低叹了一口气,缓缓伸出双手,透过天空那一抹微光,隐隐能够看到他手中经络线条,似乎这一路也再不是先前那般平稳。

他看向姜鸣与林寒二人,道:“此次被第七幕暗害,身化傀儡为人牵丝,差点沦为了只知杀戮的野兽,所幸有你们相救,不过饶是如此,我也丢失了再修武道的能力,在这三垣九野之中,我终究只是一个普通人。”

姜鸣道:“你是在悔恨?或者是在怨懑?这可不是当初白虎惊落千丈风波的罗湖了,即便你现在已然没有了那一身凡武修为,但伤好之后凭借普通的拳脚,六段人位以下的武者也是奈何你不得,防身足以,令人叹惋的只是你再也无法踏入那个境界了。”

罗湖苦笑一声,道;“我还以为能够追逐你们的脚步,没有想到最后连这种竞争的资格都没有,身为兄弟,貌似日后只有适应平凡的能力。”

林寒道:“现在这种情况已然是最好,第七幕那样的庞然大物,若是长久被困在其中,怕是连骨头都剩不下。我们现今还是太弱了,无法对第七幕造成损害,不过这次的事情,我们都不会忘记,只要有机会,自然是要让他们还回来的。”

罗湖摇了摇头,他知道第七幕的强大,也知道这条道路很远,他虽然经过了晏蹇台的解救慢慢恢复了正常状态,但事实上他也在这个过程中丢失了许多东西,不过能够捡回这条命已是天大的恩赐,他又有什么责怨?

罗湖望着那处城池,得知心仪的女子正在城中等待着他,他便觉得生存并不是现实中只为生存而生存,在那触手可及的时间里,他能够找到一些非凡的意义。

四海城,本来只能算作是一座影响力微小的城池,在秦王朝上百座城池的映衬下没有任何突出成绩,寻常的处地,寻常的经济实力,寻常的官员能力,所有人都没有注意过这座城池,仿佛这西南边塞只有交趾城那样的大城,再然后便是四方城那样的中上等城池。

但当隔绝八年的疫病再次来到这片地域,因为卧华山与大明窟的两方严密防御,这次的疫病已然后力疲软,但四海城首当其冲,因为城主官员被莫名刺杀的缘故,致使城内无人组织防卫疫病,这座城池一度成为人间炼狱。

所幸卧华山的诸位统领强行插手四海城病患,并且派遣了大量的医师与救援人员,毫不畏死地选择与四海城居民共同面对,经过了许久的防御之后,四海城终于战胜了那无药可医的疫病,自此卧华山的名声也传向秦王朝全域。

在这之后,交趾城经历硫火之战,千年基业尽付之于战火,数十万人在那场战争中殒命,交趾城成为秦王朝的历史,而邻城四方城与四海城则开始大力发展起来。而后秋绝大军横扫全域,攻毁卧华山,占领四海城,并且大力扶持这座城池,俨然有将它变为新交趾城的想法。

姜鸣三人方方进城,便便见一城热闹景况,已与前时交趾繁华无两,这令得三人极为惊讶,仅仅只是数月时间,便能将四海城从头到尾地改造一番,甚至在经济方面直追以往的交趾城,秋绝的改革与新政应是有着极大的功劳。

姜鸣道:“听说这秦王朝几乎所有城池的新政都经过了秋绝的亲力修改,可谓是极为适应各方城池,这人在智谋方面千秋绝代,没有想到对于政治也是极为通达,我竟有一些嫉妒。”

林寒道:“看来你现在的情绪很是复杂,秋绝此人非敌非友,以往你对此人抱着杀意,如今你却说出称赞之言,可见你对于这其中事情也有了许多感悟,不得不说,我们都经历了许多。”

姜鸣道:“或许吧,只是……”

就在这时,一名身着甲衣的将领带着两名甲兵来到,躬身道:“末将乃是四海城现任驻军统领,因收到消息兵马元帅莅临,特来拜见!”

姜鸣三人打量着这名统领,其臂膀遒劲远非一般武者能比,虽未出手展现实力,但姜鸣与林寒已然能够猜测个大概,这名姜鸣起码都是八段人位武学大师。要知道这种级别的武者在以往都应该是秦王朝的军用直属力量,又怎会舍得将这样的人才派遣地方?

姜鸣在进城之前为了取得驻军的帮助,特地将秋绝赠给他的令牌拿了出来,先前秋绝亲率大军横扫秦王朝诸城,兵马大元帅孟降炎与邓兴全力征伐,对于兵马大元帅的令牌,这些臣服的城池将领无人不知。

姜鸣道:“为何是驻军统领,而不是城主?四海城城主何在?”

那驻军统领道:“回禀元帅,殿下指点四海城经营,取消城主官职,命三方功曹与三名驻军统领合力掌管,既为牵制又为协作。”

姜鸣三人颇为震惊,能够因地适宜地开创全新的制度,秋绝的魄力不可不谓不大。姜鸣私问道:“你既然在此驻军,可知道我们的身份?”

驻军将领淡然道:“自然知道,前卧华山的四统领罗湖、六统领林寒以及九统领姜鸣,在硫火之战开启后秦王朝已然无人不知。”

姜鸣试问道:“你既然知道,也应该知道卧华山与秦王朝敌对了许多年,而且卧华山主部便是被秋绝所灭,难道不怕我们复仇吗?”

那名统领道:“末将只知,殿下将这兵马元帅之位任命于谁,我便听谁号令。”

姜鸣三人再次震惊,片刻之后,姜鸣道:“这位统领,其实我有事想要找你帮助,你可否……”

那名统领道:“元帅大人,你们是否要寻找四海城的故友?殿下曾经传信给末将,若是有人持着元帅令牌来寻找人,便让我亲自带往。”

姜鸣稍稍惊讶,但是没有太过纠结,正要让那名统领带路去寻找蝶姑娘,可街道另一边又走来一名将领,大跨步地来到三人面前,二话不说便跪在了他们面前,道:“拜见三位统领!”

视其面目,却赫然是当初梁津的副将杜衡与。

罗湖道:“杜衡与,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有你这身甲衣……”

这是秦王朝的火抑红甲。

还不待杜衡与回应,一旁的将领便道:“大人,杜衡与将军也是现在四海城的驻军统领第一,他的实力在八段人位,算得上是能够独当一方的人才,上面也多是器重。”

杜衡与面色一变,生恐三位统领因为他投靠了秦王朝而责怪于他,但是却又不知如何去争辩这无法辩驳的事实,只得更低下头。

林寒却将之搀扶了起来,拍着杜衡与的肩膀,笑道:“杜衡与你厉害啊,好长时间没见,竟然在秦王朝军队中都混出些名堂了,可以啊!”

罗湖道:“真不愧是老津培养出来的人才,这种在大局面前取舍的本能倒是令人羡慕,也多亏你这般选择,若是照着你以往的脾气与秦王朝的大军抗衡,恐怕也没有好的结局。”

杜衡与起初以为林寒与罗湖会怪罪他,甚至好好地嘲讽他一次,让他内心不得安宁,但是他们这番言语,却让杜衡与觉得他们是支持自己的决定的,自己总算是没有给第二营丢脸。

林寒笑道:“时代更替这是没有办法阻止的,秋绝之才能早已经超越了这个王朝,任何挡在他面前的人都会灭亡,若是不自量力螳臂当车,恐怕会落得个尸骨不存的下场。我们以往虽然是将属,但是一直以来都算是朋友兄弟,我们怎样都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去送死。”

罗湖道:“你这般决定就好,如今卧华山也没有了,我们也没有了当初那个可以震慑人的身份,你现在谋了个官职,也算是给我们有了个靠山,今后定然是能够帮我们许多。”

杜衡与听闻此话,面色激动,道:“多谢统领!”

罗湖道:“现在也别忙着感激了吧,你知道蝶现在在哪里吗?快带我去!”

一旁的那名驻军统领朝着几人微微拱了拱手,旋即笑着悄悄离开。

杜衡与道:“四统领,其实末将之所以答应在这四海城为将,便是打着给蝶姑娘一个好的安身之处,在几位统领离开之后,二统领也被军师请到了战场上,这城中便只有我一人能够护卫蝶姑娘安全。但是蝶姑娘已然打定了主意要等你,所以也不肯离开四海城,我只能做出这种决定。”

罗湖道:“辛苦你了,她现在还好吗?”

杜衡与叹了一口气,道:“蝶姑娘她……恕我没有办法说,一切都需要统领见了蝶姑娘才明白。”

杜衡与向来都是一个直来直去颇为豪爽的人,但此刻却显得有些支吾,这让罗湖的心也有着不安起来。

当初罗湖失踪,梁津派遣了大量的人手搜寻,从起初罗湖可能有其他任务的猜想,到后来他失踪的消息凿实,这其中的事情无人可知,但是身在四海城的蝶却一清二楚。

她曾经将自己完全托付给了这个让他柳暗花明的人,奈何他却不知所踪,她余生又有什么期待?

蝶被杜衡与安置在一个僻静的小巷子中,接着官职的方便,杜衡与租下了一整套院落,同时派遣了几个便衣武者暗中保护,只是这些却显得多余,因为在很长的时间里,蝶都没有踏出过院落一步。

当杜衡与带着三人来到门口,那扇木门却忽然开了,罗湖站在最前面,看着那满头银发的女子,不知所言。

短暂的沉默,泪水与呼喊便如同山崩海啸一样开始,那名女子扑在了罗湖怀里,这是素来腼腆羞涩的她第一次在有外人的情况下与罗湖作出这般亲密举动。

但是,她终究是感性的。

“罗湖大哥,你总算回来了!”

这一句话,足以让罗湖这魁梧的寒子柔情无限。

随后,罗湖抱着蝶走进了院子,姜鸣、林寒与杜衡与也知道这种久别重逢最是不易,便没有打扰他们,悄悄地退了出去。

第二日日上三竿,罗湖才出现在了众人面前,蝶竟然挽起了发髻,显然已经是身为人妻了。

只是,她那一头银发太过显眼,只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妙龄女子,却因为相思憔悴白头将衰,其中悲戚言之不尽。

林寒笑道:“罗湖,挑个日子,将婚事办了吧,你们这场婚事,我们等了太久了。”

是有些久了,久到能够让一个王朝颠覆,久到能够让一名女子白头。

罗湖望着身畔的蝶,手掌抚着那缕缕银丝,更是觉得心疼。

尽管昨夜已然将该说的事情都说了,但是蝶的等待却太过凄苦,这个苦命的女子,似乎这半生都在飘零之中,但是罗湖却没有给她想要的安稳。

蝶似乎也是注意到了罗湖的目光,柔和地笑道:“罗湖大哥,不用担心我,我没事的。”

罗湖坚定地道:“以后我哪里也不去了,如今没有了武道的修行基础,我便守在你身边,弥补你。”

蝶喜极而泣,但是注意到林寒几人都在,便转过身去暗暗拭泪。

五日之后,四海城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婚礼,也许在这些百姓看来新郎新娘都是没有名气的人,但是知道些事情的人却明白,能够借用驻军守卫作婚队,同时组织如此浩大的场面,一般人可做不到。

也许四海城的百姓在硫火之战后都已然忘记了,当初四海城的疫病是何人参与解决的,因为秋绝的横扫太够霸道,让所有人都不敢抗拒。但是,仍然有着许多人记得,是卧华山救了他们。

“快看,那新郎是前卧华山的四统领罗湖!”

“卧华山?那不是叛匪吗?”

“也许卧华山在其他地域是叛匪,但是在四海城,他们便是神灵。”

蝶终于迎来了她这一生之中最为重要的时刻,她以往已然幻想过无数次这个场景,嫁衣鲜红,可她发丝银白。

她坐在床榻前,抚摸着身上的嫁衣,指尖又滑过几缕银发,微微蹙着眉头,道:“罗湖大哥,我这样是不是很丑?”

罗湖从背后拥住蝶,道:“不,你仍然是那个让我一见倾心的蝶。”

蝶反手抓住罗湖粗壮的臂膀,道:“可是,你也受了很多苦。”

罗湖道:“没事,我皮糙肉厚的,那些折磨对我没有什么用,从今以后,我还是能够保护你。”

灯灭。

春宵苦短。

姜鸣与林寒凑了许多的钱财,都留给了罗湖与蝶,如今罗湖不再为战,他们已经打定主意隐居,往后夫妻自然也是你侬我侬,至少在这一阶段,他们能够过安稳的生活,在这乱世的秦王朝,这是永远也期望不到的。

“你们不打算多待几天吗?”蝶挽着罗湖送到城郊,后者道。

姜鸣笑道:“我还有着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已经用了很多时间了,我不能再耽误了,你们夫妻如今也办了婚事,我也算是见证者了,心愿也是圆满了。”

罗湖道:“姜鸣,我知道你志不在此,先前种种,我们兄弟情深,不必多言,一路保重!”

蝶也道:“姜鸣公子,希望你早日找到夷忧姐姐,到时候我与罗湖大哥也是要吃你们的喜酒的,以往多谢照料了。”

“言重了”,姜鸣脸色微变,想起夷忧,心中却又多了许多情绪,他也有着对美好的追求,甚至比之罗湖更加钟情,他坚定地道:“会的。”

林寒笑着叹气,道:“只是,长子、老津、蒙子都不在,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我们今日一别,也不知道何时才能相见。这次,可是天涯期。”

罗湖也有些怅然,道:“据杜衡与说,自从那日蒙子与寒子离开之后,便再也没有传出过消息,也不知道去往了何处。而老津在秦王朝都城大战之前便消失了踪迹,估计是害怕他的身份敏感,影响到四海城的安定,干脆便前往了别处,日后随缘相遇,终究是太难了一些。想不到,我们几人连分散都这么随意,不过也多是悲戚。”

姜鸣长叹一声,道:“既然如此,便作天涯客,刚好,可以做个十年期,说不定十年之后我们什么都变化了。对了林寒,你不打算跟我一路吗?”

林寒笑道:“你要向西,我要向东,自然走不到一起。不过也好,跟你走在一起,让我的进步显得太过微小,只有这样我才能够真正超越你,说不定下次见面,我就可以完胜你了。”

姜鸣白眼道:“这算是对我的不满吗?哪来的这么多的攀比心,算了就这样吧!”

“那就再喝这最后一次酒吧!”

酒过肝胆,五脏俱热。

“我们一直都是兄弟。”

酒坛坠地,酒水浸灌入土,骏马奔驰,黄尘飞起。

自此,向远方。

(兄弟篇结束,开始主角光环时间)

第三百五十八章 神秘梅恒

穿越交趾地域,眼前的地貌风景有了明显差异,西边的气候相对温润,与朱天野大部地域明显不同,西边连接的则是广布森林的幽天野。

虽然时下并没有追兵敌人,但姜鸣还是选择了在山林之中徐行,他在羊皮卷上看到了下一个荨岩可能出现的地点,根据与现在的地域地图对比之后,他可以肯定那个地点在朱天野与幽天野的交界之地。

“白塔,这传说中的荨岩去的地方都不一般啊,已然在这里耽误了这么久,在白塔的历史上也发生过许多大事,不知道这一次会见到什么。”

二月微冷,但是这西部城池已然没有前段时间那么寒风刺骨了,他换上了往日的麻袍,虽然有点单薄,但感觉行动都快速了许多。

“还是这件衣服舒服一些,束缚少一点。看这里的地域,应该快到江城了吧,我还是不要去了吧,那种事情一次也就够了,给别人添麻烦不是我的责任。”

当初被江城梅雨柒所救,继而发生了一系列的事情,虽然很多事情他在一开始便已有解释,但终究还是因为他的出现,才让那个青涩的女子泪落成河。

他不想再重蹈覆辙,即使是被动原因也不想,他已有深爱的人,这种程度的钟情他理应是要做到的,凡俗没有规律,但是他自己有自己的底线。

正打算绕开那座城池的时候,姜鸣却听到匆忙的脚步声,他连忙躲在了一旁的草丛之中,几分钟之后便有数十名持刀的山匪追着三个身手矫捷的武者路过。

虽然三人都算是好手,但面对十多人的围攻,很快便再也没有逃走的余地,连连交手数招,其中的两人便被当场斩杀,剩下的一人也被砍掉了一条胳膊。

那名武者冷声道:“你们这样屠杀五大家的人,难道不怕我们的报复吗?”

为首者道:“我们三元山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害怕,有卓朝嵩大王带领,哪一次江城五大家不是被我们压着打?如今大王已经发布了命令,江城之人一个不留。”

就在这时,突然一道声音幽幽飘来:“好大的口气,卓朝嵩如今已经被我打得不敢露面,你们这些小喽啰倒是叫嚣得厉害!”

那名断臂的武者大喜过望,惊呼道:“梅恒大公子,我是赵家的人,望大公子施以援手相救。”

那十几名山匪惊慌失措,听到梅恒的名号让他们极为震惊,或许很多人都不知道梅恒当年几乎平定三元山,但是却都知道在前不久梅恒建立了一支悍勇之军,名叫做“一川黑甲”。

而梅恒出现便有些九段人位的武道实力,在与三元山大军第一次对峙之中便大胜而归,并且将三元山新任的二大王斩杀,带领着江城人马所向披靡。

后来才有人知道,这梅恒便是当年的梅宽之子,当年的事情仿佛蒙上了一层迷雾,万箭穿心而死的梅恒死而复生,大败三元山后似乎有荡平山匪的趋势。

早知道秋绝大军横扫秦王朝,却独独剩下了紧贴着九府联盟寒武关的江城,那喧宾夺主没有朝政命令的江城再次维系了原有的政治,而江城外的三元山也仿佛也因此得到了豁免,几乎能够算是秦王朝唯一幸存的山匪了。

“他是梅恒?怎么可能?”

“梅恒是谁?梅家的人?”

“你个蠢货,梅恒你都不知道是谁,上次的战争中大王就是落败在了梅恒手里。”

“上一次不是五大家的组织人手反击的吗?莫非是大王故意隐藏了消息?”

“应该是吧?只有这样才能保证手下的人不乱,我们也被蒙蔽了。”

“那这梅恒看上去只有二十几岁的样子,我们的首领可是八段人位巅峰境界的武学大师,他难道比大王还要厉害?”

“此人何止厉害,年纪轻轻便已经是九段人位武学宗师,而且心智成熟甚至连卓朝嵩大王都是自叹不如,在统兵方面也是颇有妙法,前日里将我们三元山大军杀退的那一川黑甲,便是那梅恒训练出来的。”

“那我们……”

那十几名三元山的刀客纷纷向后退去,已然生出畏惧之心,原本想着只是杀几个江城的武者,好向上面换取功绩,但去也没有想到竟然遇到了一名武学宗师,这让他们顿时惊恐难安。

梅恒笑道:“慌什么?我又没有说要说你们,真正的罪恶者是卓朝嵩,你们只是被他胁迫出来讨生计,本来也没有什么错误。不过若是你们想跑,应该就算是坐实了罪名吧?想来你们应该也不会自负到认为能够在一名武学宗师手里逃出去吧?”

十几名刀客顿时立住脚步,这番话让他们背生冷汗,但是他们却清楚这句话有着何等的威力,武学宗师即便是整个秦王朝都没有几个,若是武学宗师真正动了怒,别说这十几个武者,即便是上百人他一人也能在数分钟之内杀尽。

为首的一名刀客跪在了地上,道:“大人,小人不长眼,竟然冒犯了,三元山虽然与江城有着仇怨,但我却从来没有参与过战争,在不久前我才被胁迫加入了,也没有做过什么恶事,希望大人能饶我一命。”

三元山毕竟不是大明窟,有了第一个下跪求饶的人,其他人也纷纷效仿,跪在了梅恒周围,磕头叩首以求饶命。

这般强烈的反转让那断壁的赵家武者大喜过望,他此刻作为一个胜者开始检阅求饶者的姿态,在几分钟前他还在担忧自己的性命,没想到现在却能控制这十几条三元山山匪。

而这都是梅恒造成的,仅仅只是一人,还未出手便让这么多人齐齐求饶,这份霸气在江城没有第二个人有。

他来到梅恒面前,不顾断臂之痛,大笑道:“梅恒大公子,多谢出手相救,我定然禀告家主……”

“咻!”

一道剑光划过,只见那断臂武者武者颈部,想要阻止更多的鲜血流血,但他的头颅却已然与下身分离,他至死都不明白,那人为何要杀他。

梅恒看都没看那人一眼,冷目扫向这十多人,道:“看来都是觉得我是个善人了吧?不过可惜,我不是!”

惨叫声顿时在树林之中此起彼伏,那些三元山的刀客还想分散逃窜,却被那道黑影惊人的速度追击,多出来的只是几刀,这片树林便只有他一人站立。

“出来吧,在暗处窥探的行为可不好,你还必须为自己的大胆想法负责。”梅恒纵声喊道。

藏在草丛中的姜鸣低叹一声,虽然无心牵涉这些事,但是没有想到这人竟然能够透过一些细微动静觉察到他的存在,其灵识感知在地位之下应该也是能够排得上好的。

姜鸣跃身出去,没有丝毫避讳地打量着眼前的男子,旋即道:“你是梅恒?我看着怎么不太像?”

梅恒摆了摆手,看了看自己的衣袍,笑道:“你应该没有见过我吧?但是你怎么说的你知道真相一样,好像我就成了一个冒牌货。”

姜鸣道:“没见过,但总觉得你不是。”

梅恒笑了笑,没有继续在这个话题上深入下去,道:“阁下有何目的?”

姜鸣冷声道:“没有什么目的。”

梅恒道:“你是三元山的人?不对,三元山应该没有你这样强的武者,那你是秦王朝的人?”

姜鸣道:“都不是。”

梅恒道:“那就巧了,既然你都不是,那我就必须将你拿下了,毕竟这里的十几条人命,还有江城赵家的武者都是你杀的,我若是不将你拿下,赵士真恐怕会怀恨在心。”

姜鸣道:“你会在乎这些?”

梅恒道:“自然不在乎,不过总要找个理由留下你,刚好你又看到我杀了人,我自然是要倒打一耙了。”

这番话说的极为轻松,仿佛没有丝毫犹豫。

姜鸣冷哼一声道:“我想要知道一件事,你是不是想去寻找卓朝嵩?”

梅恒微微一愣,旋即收敛脸色,道:“我没有理由告诉你我的行踪,出手吧,这江城地域我没有一个对手,今日好不容易碰到了,自然是要过两招。”

姜鸣深吸一口气,道:“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我却清楚一件事,梅恒已经死了。”

姜鸣飞身出去,一拳轰出,却见那梅恒冷冷一笑,身法骤转,轻松便闪避了开了姜鸣的攻势,与此同时梅恒反手成爪,一把抓在了姜鸣的麻袍上,姜鸣无戟之式积攒在腿上,连续踢出七八脚,梅恒则拳脚并用挡了七八招,才被其上毁灭的劲力击飞。

梅恒抖了抖身上的尘土,道:“好特殊的劲力,明明只是八铅之力,但却有种要将我的手臂折断的力量,而且能够将这招招式变化为普通的拳脚使出,威力不容小觑,这也应该是你能够以武学大师的武道境界,硬撼九段人位武学宗师的原因。”

姜鸣不置可否地哼声道:“不过我看你就差太多了,九段人位而已,我不是第一次见到了,你若是没有其他手段,我可就要离开了。”

正在姜鸣作势转身的时候,梅恒却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阴恻恻地说道:“你倒是有些小看我了,我要是只有这些实力,可没有办法在这江城站稳脚跟。”

姜鸣抬掌接住梅恒一拳,闷哼一声道:“看来你是承认了,你是个冒牌货!”

梅恒不再言语,顿时速度提升,疯狂地向着姜鸣拳脚击打,但是其中却多是杀招,姜鸣则是艰难地对招。这梅恒的力道虽然不是霸力,但却极为均衡,无论是速度还是招式,或是力量都达到了一种极为平衡的状态,这一点与姜鸣的武法颇为相似。

但是这梅恒如今的实力是九段人位,在姜鸣初步判断来看,他现在的实力已然不太逊色那站在地位门槛上的俞空桑,或者与当初在交趾城出现灭妖师彷境实力差不多,虽然难以保证这梅恒是否还有底牌。

“在正西方有一名地位修者靠近!”

心魂之中传出夜泉的提醒,姜鸣大喝一声,道:“我不陪你玩了,后悔有期!”

只见姜鸣心念一动,方辕戟顿时出现在手中,翦破之式挥出,梅恒见此阵势,立即向后闪躲,姜鸣却并没有完全挥出那一戟,竟是转身奔去。

“可恶,这家伙手段可真不少。”

梅恒怒哼一声,还不待反应过来,却感觉到身后有人出现,急忙转身之时,顿时察觉到一只大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而他的身体却无法再动弹。

“小子,能帮我一个忙吗?”

梅恒心下震惊,这种完全能够压制他的力量,除了地位之上的强者无人能够做到,但是在这种荒僻的地方怎么会出现一名地位修者。

他看向那名地位修者,那人已然显得十分苍老了,但是面容却十分矍铄,他的身材十分端正高挑,即便梅恒已然算是身高八尺余,但却仍然差着这老者一个头。

梅恒道:“前辈……”

老者道:“我没有想要探究你秘密的想法,只是我希望你能帮我一件事,同时我会给你一些报仇,肯定能弥补你的时间。”

梅恒苦笑道:“我能拒绝吗?”

老者道:“你是个聪明人,你不会拒绝。”

梅恒这才明白,这下是要被这个地位修者辖制住了,他没有想过反抗,自己的力量在地位力量看来十分渺小,老者只需要轻轻动动手指头便能将他镇压,他只有做这件事。

“前辈,需要多长时间?”

“三天,三天就够了。”

几年前,梅宽之子梅恒,一代年轻杰士武者,年仅弱冠便已总揽半城兵马,陈列枪械于泷江,拒山匪近万尤掌帷幄,若不是才子早夭,三元山匪患早已扫平,还哪有先后两次三元之祸?

当年梅恒着一身银色盔甲,领一川黑甲,曾大破三元山匪寇,银盔将军与黑甲军的名声极为明亮。

梅雨柒永远也忘记不了那一日,哥哥梅恒为江城将领,已经与三元山征战了接近两个月,这日本来像以往一样,着那一身银色盔甲,站于风中,英姿飒爽。

“小七,看我这身银色盔甲帅不帅。”梅恒牵着梅雨柒的手,在城防边漫步。梅雨柒笑着露出两颗虎牙:“哥哥真是自恋,每次都要这样问。”

梅恒没有笑,他抬眼望着江城周围的防备,道:“小七,你知道吗,哥哥现在可是八段人位武学大师呀,而我今年才二十六岁。”

梅雨柒道:“我知道啊,哥哥大我十三岁,我今年都十三岁了。”

梅恒道:“二十六岁的武学大师,估计会被很多人认为是天才吧,估计已经有不少人盯上我了。”

梅雨柒嘻嘻笑道:“盯着哥哥干什么,难道是图谋哥哥的美色?”梅恒道:“现在连哥哥都调笑呀!真是个精灵怪。算了,今天就不打你了,就闲聊一些事情。”

梅雨柒道:“闲聊什么,回去再聊吧,现在都有些饿了。”

梅恒没有在意她的话,自顾自地道:“我总领一川黑甲,带领着江城五大家族与数十万百姓,反抗三元山的侵略与秦王朝官员的无良苛待,他们所忌惮我的,除了我这一身八段人位巅峰的武道实力,还有领兵列阵的计谋。女孩子习武总归是不太优雅,但梅家总归是要人守护的,若是你以后江城觉得不太安全了,就多学点城防建设与排兵布阵的技能,以后哥哥不在身边了,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父亲。”

听着话中的某些语气,即便梅雨柒年龄尚小,但仍旧能感知某些异样:“哥,你要去哪里?难道你要丢下小七?我不想离开哥哥。”

梅恒将只有自己齐腰高的妹妹揽进怀里,微笑道:“怎么会呢?我梅恒,可是要守护小七,守护梅家,守护江城一辈子的啊。”

他的银色盔甲在刺眼的阳光下光辉耀眼,他的白色披风在劲风中猎猎作响。

梅雨柒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天,哥哥梅恒会一去不回。

那日,三元山运来诸国禁用的火石武器硫火弹,对着江城狂轰乱炸,火光肆虐,毒气漫延,江城遭到了数百年来最大的打击,仅仅开战半个时辰,江城军士以及百姓死亡人数升到了七千人。

那日,三元山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援手,总计一万多人攻打江城,梅恒带着八千黑甲军拼死抵御,以极度的惨烈守卫了五天有余。而后三元山大王卓朝嵩以江城人质百人为要挟,威逼梅恒在城外决战,梅恒做好江城城防之后带领骑兵解救人质,结果遭到一支不知名的军队围攻,在逃亡过程中落入三元山山匪的圈套,受万箭穿心而死。

当梅宽又重谈起这段往事,旁站的梅雨柒热泪暗落,女子毕竟是情绪多了些,已是止不住地宣告:“那帮畜生还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还说是江城背后的倚仗,秦王朝的三皇子秋通与三元山勾结,泄军中密谋导致兵败营破,还驱动硫火弹来对付我们,若不是爹爹事先有准备,那时可能便已然没有了梅家……”

梅宽又道:“硫火弹乃是朱天野诛国的禁用火石武器,如果不是秦王朝的背后推动,三元山怎么可能拥有?这都是我江城势力把握军马大权,引起了王朝的觊觎与愤怒才引起的惨案。”

至于那场战争的结果,姜鸣也从旁人口中听闻,江城百姓眼中的青年英雄梅恒,中了三元山山匪的毒计,遭万箭穿心而死。想到这些,姜鸣亦是有些悲怆,对于英雄末路的感慨与悲怜在心底蔓延。

第三百五十九章 旧事

江城,这个秦王朝的边关小城,虽不如夜泱城繁华大气,却有一种小家碧玉的温柔感觉,进城来便有一种素朴善意的风尚。

三元山有三名八段人位高手,其中的领头者卓朝嵩,传闻更是半只脚踏入束灵之境,而我江城没有八段人位武者,算上在峎不甚手下逃走的岳之延,也仅仅只有七位七段人位武者而已。

派人去查探三元山动向,发现卓朝嵩与江陵郡郡守有勾结,他的兵马也在蠢蠢欲动,这已然证实了峎不甚所言不假,七日后,泷江河水断流,若是三元山趁机攻打江城,江城将无可战之兵。

姜鸣心有所动,所谓善恶,乃是察士识人的办法,却不能作为一个既成的规定,对于梅恒的惨死他深有哀叹,但却也不能成为沾惹是非的理由。

他曾经为了很多人而拼命,竹马深情的木青岚,从小相依为生的小高、仲海,相处不久但却颇得信任的葵姒,对饮闲谈许多日的林寒,还有不知情起何处的申夷忧,那些他认为重要的人,那些他认同值得去守护的人,他从来都不会犹豫。

但是眼前的少女的请求,值得去应允吗?相识不过几日,一场旧场景的英雄救美剧情,可能在许久的交往之后能被称作朋友,在姜鸣眼中这两个字并没有那么廉价,要达到他舍生帮助的地位更不是普通的朋友能要求的。

他很自私,他不相信绝对的正义和善良,也不尊崇万物以仁的思想,而且与大义为公截然相反的,经历了黄石镇钟家父子的捕杀,他比任何人都要惜命,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冒这么大的风险,并不是他的作风。

他冷声说道:“我身上的麻烦很多,远比一个三元山的威胁大,我也有朋友,不能因为我的一己之私而牵连他们。抱歉,我去收拾东西,明日我便离开。”

姜鸣面色冷漠地离开,这番绝情断义的言辞终于使得梅雨柒心中的倚仗崩塌,梨花带雨间颗颗珍珠砸落。

梅宽叹息,虽然这般结局在意料之中,但他不免为梅家与家人的未来担忧重重,头上白发又多生了几根。

姜鸣回到梅家为他预留下的房间,心中不由得开始烦躁起来,饮茶不得其味,甚至连坐着都显得不安。

“难道真的绝情了些?”

他躺在床榻上,睁着浑圆的眼球,似要自视眼瞳之黑。

“不,我仅仅是因为梅恒的死略有惋然,仅仅对梅雨柒那副凄凉神态稍有可怜而已。”

姜鸣开始质疑自己最原始的思想,但那些思想是没错的,他坚信。唯一有错的,只是那个女子。

“咚咚咚!”有规律的敲门声响起,姜鸣还以为是那梅宽又来央求他,烦躁之中声调不由得升高:“要进便进!”

进门的却是梅雨柒。

梅雨柒换了一身银白色的舒适劲装,贴身的衣袍紧紧勾勒出玲珑的曲线,比之先前更显女子青春风貌。不过她的眼睛仍旧发红,发丝也有些凌乱,难以掩盖先前的悲伤苦态。

“打扰公子了,先前提出的要求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了,料知手下人没有备酒,我便提了坛‘江滩清饮‘来,希望公子喜欢。”

梅雨柒礼貌地洗酒、斟酒,宛如一个侍者操手着招待客人的动作,姜鸣此刻却是忸怩了起来,毕竟对方是大家小姐,哪能干这些下人的活?

“梅小姐,你其实不必这样的,我那般态度也只是回应先前几位家主对我的霸道姿态而已,你毕竟是救过我性命的。”

“可是,这恩情你也已然还了,而且救的是车队五十多个人。爹爹他不能修武,自兄长去世后,整个梅家再没有强力的倚仗,他只能在很多时候示弱,来维护整个家族的兴荣。我也明白,如果是为了梅家,真的牺牲我一个人,我也将是心甘情愿的。”梅雨柒面露决绝。

姜鸣执起酒杯,一饮而尽,似有苦涩:“难道,你的人生就没有单独的意义,活着只是为了家族而存在?”

“我并不知道人生有多重要,但如果梅家破败,我也无法让自己过好。”梅雨柒的黛眉一皱再皱,忧苦已然难以掩饰。

姜鸣似有话相告,却不能倾吐,便拿起梅雨柒拿来的酒坛,仰天猛猛地灌入口中,他望向梅雨柒,似有愤怒:“梅雨柒,帮我找个人,她应该是和我一样,或许能在渊流的江滩边找找。只要你帮我找到,梅家这个忙,我就立马帮你,但我可要说清楚,我没有绝对的信心打赢三元山!”

“什么?”梅雨柒神情一怔,接近枯涸的心房瞬间被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塞满,她捂住自己的嘴巴,似乎还在质疑着什么,但是因为那句应诺,眼眶中不禁又充盈了泪水。

姜鸣将一副自制的画像塞到梅雨柒手中,强迫自己避开梅雨柒的眼睛,道:“我不需要金银钱财,也不需要你为奴为婢,既然相识,没有敌对,那就算是朋友吧。这个人是我很重要的人,你帮我找人,我帮你守城,这样也算是还清了。”

被责怒似地推出房门,一脸痴懵地看着禁闭的房门,梅雨柒突然破泣而笑,这一刻,她的心真正地颤动了。

“这要怎么还得清……”

梅雨柒那颗陷落黑暗的心,终于可以看见光亮了。

夜晚,月凉如冰,毕竟只是二月春华,即便整个朱天野气候偏暖,但在渊流边的江城仍然时有冷风刺骨。

清冷的月光宛如淡黄色的纱幔,铺就着一川楼阁,人影孤寂而立,衣袍会风卷起。

姜鸣握着手中的方辕戟,仿佛身旁站着一位多年未见的挚友,心情澎湃,精神清明,这时的他,一如往年不会修武的农工,孤独而寂寥。

忽然起戟,直刺天穹,身随戟动,御风而落,横劈竖砍,前刺后挡,一招一式,连贯如流风,不绝似江海。

缓缓停下,姜鸣将长戟立到一旁,长舒一口气,坐于石凳上,道:“既然来了,便进来吧。”

来人正是梅雨柒,她依旧穿着银白色劲装,与姜鸣衣物的颜色极为搭配。她端着酒壶杯盏的盘子,盈盈然笑着,也不客气地坐在姜鸣对面。

“刚才那套戟法有些奇特,姜公子的师父应该不是无名之人吧?”她斟酒两杯,奉一杯在前。

“这你就猜错了,我没有师父,这戟法是我糅合百家之长自创的。”姜鸣先饮一杯,抢夺过酒壶自斟。

“我才不信,如果没有师父,哪能二十出头便成为武学大师?”梅雨柒调笑道。

“不信算了,我也都有些不可置信。”姜鸣低声咕哝了几句,看着梅雨柒的衣装,总觉得有些不适:“这衣服,你是故意的吧?”

梅雨柒咯咯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发现不了?这几天下人都谈开了,你才发现。不过也别多想,我这样是让你的身份更加正规些,免得其他四家的将领给你下绊子。”

姜鸣苦笑:“这样就能让他们服气了?如果里面有喜欢你的,还不变身刺头儿,把我扎死?”

梅雨柒道:“怎么可能,他们至少也都是知道江城的处境,不服气可能会有,但如果真的做了什么事,那才是会真正成为江城诸多势力的眼中钉呢!那逃走的岳之延便是知道这些,所以直接没敢回江城。”

姜鸣不可否认地耸了耸肩,又狠狠灌了一口酒:“不过,有一件事就很让我开心了,你这江滩清饮很有味道,多亏这几天一直是你亲自给我送酒来,不然可要把我馋死。”

“才二十多岁的人怎么就这么大的酒瘾,以后娶不到媳妇可别怪我。”梅雨柒嗔怒道。

“不知怎么了,自从喝了酒,便再也放不下,当然酗酒的事再也不干了,把朋友都丢了,下次还不知道丢什么。”

两人时不时地聊聊天,聊一些不关风月的俗事,也是言辞由人褒贬,倒是聊得高兴舒畅。姜鸣将更大精力放在饮酒上,喝不得多,便慢慢品,也是脸色微醺,看来醉酒并非酒醉,也可为江湖,也可为草木。

梅雨柒就浅笑而坐,像一朵初绽的海棠,纯白而优雅。

她在想,如果岁月就这样宁静多好。面前的男子不必出征,她也不必回忆往日的苦,多好。

春夏之际,长河断流,盘亘在江城外的泷江也裸露出干裂的河中腹地,像是龟甲上横斜交错的纹路,透射出一种深深的被动。

这日,三元山庄淳海领千人众围兵于城外,叫嚣斗将,时有侮辱之词涉及五大家族,赵家七段人位武者赵式仁不忍其辱,带人杀出,被庄淳海温酒之间砸落马下,幸有偏将急忙相救,几人退回城中。

“褚叔叔,你觉得三元山人马意欲何为?兵临城下却不攻城,以激将之法令人斗将,获胜之后也不乘胜追击,反而就地驻扎,似有长期围城的准备。”姜鸣也代表梅家为将,站于城头,弥望着宽阔的平原,似有所叹。

这个八段人位武学大师的年轻人对自己的称谓让褚一杨很是高兴,他并未以自己的实力压人,对于梅家的曲肱之臣来说,无疑是最大的尊重。

褚一杨笑道:“姜公子所虑也是我所忧虑,攻城掠地,兵力必十倍于城人,因为护城河干涸的问题,江城已无天险可守,但三元山要攻下城池也需有五倍兵力。此时他们退而不战,并非是围城消耗,那样的话三元山的粮草可消耗不起。根据前几日我们在城外山谷中见到的宽深车辙判断,他们可能是在等待大型攻城器械,一旦有了撞车、云梯、重弩等器械,双方便真正将会迎来大决战。”

撞车?云梯?姜鸣没有经历过真实的战事,自然没有见识过这类器械,即使在寒武关之时,也因为所处军营不同地域而无缘一见。但姜鸣却是能清楚得感觉到褚一杨话中的急迫,他道:“三元山既是山匪,哪里来的大型攻城器械?我们既然知道他们的动作,为何不提前阻止?”

褚一杨道:“攻城器械应该是林全峰提供的,他们的会晤似乎无意掩饰,我们的人早早便发现了两方的猫腻。林全峰是江陵郡郡守,背后站的是整个秦王朝,一旦他们开始支持三元山,弄来攻城器械并不难。但因为庄淳海在外围城,我江城兵马哪能突围而出,想要阻止颇为艰难。而且一旦出去,要面对的可能是数千人的围攻,别说是阻挡他们运送器械,就算是转悠一圈也危机四伏。”

姜鸣皱眉,略有沉吟:“但若是攻城器械一到,江城的优势将不复存在,再加上三元山的三位大王,都是八段人位武学大师的境界,我们将会极为被动。这种被动来自于斗将层次,斗将不占优势,两军对垒更是难有半点赢面,即便他们短期攻城不下,但我们的危机仍然无法破解。”

褚一杨道:“我们没有更好的办法。”

姜鸣转过头,道:“褚叔叔,我有个建议,派遣一支骑兵出城,赶在三元山的攻城器械到达之前,极力将之摧毁。”

褚一杨道:“这样的话,派出去的人就相当于死士了,而且此计艰险,要是稍有不慎就会招致骑兵覆亡,这会使得我们的有生力量大大削减,不得不说存在着极大的风险,参与决策的几个主事人恐怕不会同意。”

姜鸣道:“哪里管得了这么多,赶紧召集其他四家开展作战会议,只要陈明利弊肯定会有人赞同,一定要鼓动他们派出一名七段人位的武者,我与他带人一起突围,我们的计划成功率也能上升一些。”

随后褚一杨与四家将领在城主阁中商议,并言明存在的危机,赵家赵式仁、肖括,宋家的宋元信,韩家韩浦,田家田冒伽,纷纷表示个人意见,最终少数服从多数,田冒伽请缨同姜鸣突围而出。这场关于死士的突围并没有多么悲壮,在大局将崩的情况下,所有人都迫切地希望有光的方向。

梅雨柒看着姜鸣身上的白色盔甲,看着那上阵杀敌无所畏惧的长戟,看着那一夫当关杀人如麻却冷漠如常的神色,她的心扑通扑通地跳动起来。

“明明都快要绝望了,却又跑回来,真是个笨蛋,这么多人怎么挡得住……”眼中含着悬而未落的泪滴,她竟然痴笑起来,因为那个人,像极了当年横贯八方的银盔上将的兄长,那般坚定而深邃的眼睛昭示着,他将再一次力挽狂澜。

林全峰见那城门已开,却将众兵士挡在门外的青年男子,不由得眉头紧皱:“这人是谁?这般武艺与胆识应不是常人,命令部下不要伤其性命,尽量将其活捉,交给皇子殿下处置。”手下将士领命去了。

姜鸣的顽强程度远超这些兵士的预料,一人执戟,虽千万人不可过矣。每一次挥戟,都将有一颗人头抛出,在这并不宽阔的城门处,转眼间便是堆积了近百人的尸体,姜鸣的身上亦是被刺伤数处。

武学之道,起于人力,以一敌百犹且艰难,更何况,他今日是要以一挡千。

银色盔甲上早已沾满了鲜血,梅雨柒看在眼中,心如刀绞般地疼,她不知不觉已然会为这个相识不过数日的男子而神色动容,她嘶哑地喊道:“姜公子,撑不住就弃了吧,不要枉费性命。”

姜鸣抬头望见梨花带雨的梅雨柒,淡然一笑,便又挥出一戟,与攻城者厮杀起来,这一战没有公平,只有输赢。尽管他已力竭,却不能放弃守住这座城池,这是他最初与最后的信念。

“吼~”忽然号角声响起,震耳的战鼓擂动,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江城人马回来了”,林全峰的兵马开始陷入慌乱,自相践踏者无数。

“回来了!终于回来了!”梅雨柒看见林全峰大军背后的滚滚烟尘,便知道今日是江城胜了半筹,她飞快地跑下城楼,她想告诉那个浴血奋战的男子,他是英雄!

林全峰听到消息,不甘心地望了一眼城门,道:“全军撤退!即使我们没有攻破南门,但四皇子那边一定成功了,五大家主一定会再请我进去的。”

随着林全峰大军的后撤,浑身都是血迹的姜鸣终于送了一口气,疲软瞬间覆盖了全身,脚下一个趔趄,便觉得失去了平衡,就在他倒下的一瞬间,梅雨柒流着泪抱住了他。

“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嘛?你救了我们,你救了江城,我就知道我的眼光没错……”

而姜鸣似乎已然麻木,头脑也听不进去任何一句话,只觉得似乎脑袋放在很柔软的地方,很让人舒心,极为温馨。

江城与三元山的争斗终以后者的败退落下帷幕,称霸多时的山匪不仅折损了八段人位的武学大师庄淳海,而且在江城人马的突袭之下,近千人死于乱刀之中,加上各种攻城器械的损毁,卓朝嵩再也无法稳定军心,便直接下令退回三元山,想要东山再起,几年内已无可能。

而获胜一方的江城势力,却并没有获得什么好处,在大军尽出之际,被秦王朝的军队趁机攻取了半座城池,超过万人的秦王朝军队进入江城,与五大家族对峙。

第三百六十章 只是当时已惘然

姜鸣逃离之后,便迅速往着江城奔去,对于那名突然出现的地位强者,他并没有多少心思知道是谁,但能够确定那绝对与梅恒无关,这便够了。

梅恒的身份神秘不定,但那却不是关键所在,因为他能够感觉出来,那不是真正的梅恒,即便他并没有见过以往的梅恒,也并没有直接的证据可以证明,但他却很清楚。

“只要梅雨柒在,应该会听我说的,梅恒不知道有什么目的,他不是真正的梅恒,若是对江城有什么威胁,借助这个身份便很容易做到。”

姜鸣狂奔之下,没有多久便已然来到了江城南门下,仍然是那个熟悉的城门,他曾经为了那样一个简单的承诺,执戟在此拼杀,一个人挡住了千万人的攻势。

“城下何人?报上名来!”

城墙上有着甲兵已然箭在弦上,若是发现有不对的地方,似乎便要出手将其射杀。

姜鸣道:“快去通报梅家梅雨柒,就说我姜鸣来了,有要事相报。”

那名甲兵稍稍思索,旋即大喝道:“什么姜鸣,听都没有听说过,快说你来江城有何目的,不然我就将你射杀于此了!”

姜鸣无奈至极,也找不出其他的身份来证明自己,正在焦急之时,却见到城墙上出现了一道人影,在去年他来到江城的时候是见过的,他急忙喊道:“褚叔,我是姜鸣,去年来过江城的姜鸣。”

那人赫然便是梅家梅雨柒的异姓叔叔褚一杨,他听到这种称呼,正疑惑是谁在叫自己,却见到城下那熟悉的人影,连忙道:“这不是姜鸣公子吗?快快快,打开城门,让他进来!”

那甲兵却道:“褚将军,可是大公子离开前说过,不得放外人进城……”

“外人?”褚一杨一巴掌甩了过去,将那名甲兵打得天晕地转,冷喝道:“他是外人?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若是没有姜鸣公子,去年江城便已经亡了,而且梅雨小姐与这位公子相交甚厚,你怎敢如此无礼?”

见褚一杨大怒,守城甲兵也不敢耽误,连忙打开城门,将姜鸣放了进来。姜鸣见到褚一杨这个故人,自然是颇为热情,若不是褚一杨的存在,恐怕他想要进城来都要花许多的工夫。

褚一杨道:“姜鸣公子好久不见,风采更胜前时,只不过公子来得太不是时候,现在我们正与三元山山匪做最后的决斗,战局颇为混乱,所以才不敢轻易放人进城,还请姜鸣公子多多担待。”

“没事”,姜鸣环视四周,道:“褚叔叔,现在江城的人马很是强横啊,三元山的情况怎么样?还有秋绝的人马都撤出去了吗?”

褚一杨道:“秋绝殿下的人马早就撤离了,在九府大战之后,江城也失去了所有的战略意义,原先的格局也被废除,后来在秋绝殿下对秦王朝全境整备的过程中,也没有将江城放在名单之中,江城仍然是五大家掌控,三元山的外患也仍然没有改变。”

“虽说秦王朝如今变了天,但是对于江城来说,强弱格局没有任何变化,秦军也不再管顾江城,但却仍然承认江城是秦王朝领地,也不知道秋绝殿下是何目的,但是我们却不敢再做任何揣测,自九府大战之后,秋绝殿下的绝代智谋为天下惊动,我们幸好当初没有与秋绝殿下有冲突。”

“后来三元山愈发紧逼,我江城与其交战败多胜少,幸好在这个时候梅恒大公子出现了,重新建立一川黑甲,整备军队开始反击,在仅仅数个月的时间便已经大败过三元山许多次,也正是大公子的存在,我梅家在五大家的地位重新回到了领导层次,三元山的灭亡之日不远矣。”

姜鸣听完这番陈词,隐隐间也是听出来了梅恒在出现的这段时间里,在江城中赢得了巨大的号召力与影响力,若是他在这个时候说这个梅恒不是真正的梅恒,怕是会引起更不好的后果。

姜鸣思忖道:“褚叔叔,不知道梅雨小姐现在何处?”

褚一杨微微惊讶,当初梅雨柒的事情他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从小到大他对梅雨柒也是极为宠爱,虽然过去了这么久,但是他却很清楚,梅雨柒那丫头从来没有放下这个有才能的青年。

“或许是在外面浪荡了一年,还是觉得梅雨小姐好,既然如此我也该给他各方面,毕竟他曾经对江城有恩情。”

褚一杨笑道:“姜鸣公子要见小姐,暂且等我一会儿,我将这里的事情安排完,便立即带着公子去,绝不会耽误公子的事情。现如今梅家不是一年前的梅家了,重兵守卫之下也是有着不少的麻烦,还是让我带着公子前去稳妥一些。”

姜鸣点头道谢,但是生恐在这段时间里那梅恒会进城来,若是与他再次对上,他的局面可就不好处理了。所幸,褚一杨没有耽误许多时间,便再次出现在了姜鸣面前,领着他向着梅家走去。

“姜鸣公子这一年间在外闯荡可还通达?”

“还好,长了许多见识,结交了一些朋友,这才是最大的收获。”

“少年情怀,纵横江湖,作出一些大事,这也倒是不辜负一片侠心。”

“哪有什么侠心啊,只是随处转转,学些见人识物的本事而已。”

“不知公子此次来江城可有要事?”

“无事,路过前来看看故人而已。”

……

一路上姜鸣与褚一杨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姜鸣没有坦白他来到江城的目的,褚一杨混迹江湖也是有些想法,自然是没有深究其何。

很快便来到梅府,姜鸣遥遥便看见一道清影,心中苦笑,应该是这褚一杨早早地就派人暗中告知了梅雨柒,只不过此次他可不是来叙衷情的,说不定还要引起不少冲突。

“姜鸣公子,好久不见?”

梅雨柒站在门前的一行树荫底下,青春年华,枝叶撩人。

她依旧是曾经的青涩与温柔,青色长裙映衬着她玲珑有致的身材,纤腰束彩色流苏挂一枚纯白小玉,长发垂落竟然落在了腰前。

她淡淡笑意,明眸皓齿,略伴一丝羞涩,清影立于风中,格外引人注目。

姜鸣心中颇为震惊,仅仅只是大半年不见,梅雨柒似乎是发育得更加精致了,胸前明显了许多,手臂也更加雪白了些,唇间的一抹深红,像是花开石楠。

“梅雨小姐,好久不见了。”

他终是没有情义。

进入里堂来,梅家家主梅宽已然设好了宴席,为姜鸣接风洗尘,并且摆出一副敦厚模样,在宴席上许多问候言语。

但姜鸣实在无心用餐,草草用过之后便请辞,顺便直接拉着梅雨柒来到了一旁的偏房,那是姜鸣在梅家客居的时候穿过的,在这些日子里一直没有人居住。

梅雨柒面色羞赧,刚进院落便挣开了姜鸣的束缚,道:“姜鸣公子,你是有事对我说吧,这里没人会打扰的。”

姜鸣轻舒了一口气,道:“梅雨小姐,此次我本来是不打算……”

梅雨柒道:“我曾经对公子说过,是你的话,叫我雨柒或者小七便好,你也答应了的。”

“嗯?”姜鸣微微一愣,道:“雨柒,其实我不是来这里找你的,只是顺便来办一些事情。”

梅雨柒面色微微一变,旋即尽力表现出一副笑容,道:“姜鸣公子,上一次你走得匆忙,这一次可要多住两天,也让我略尽地主之谊。如你所见,如今的江城可不是以往的江城了,没有了秋绝殿下的辖制,三元山也不再是当初那样的大患,江城很快就能迎来一个和平鼎盛的时代。”

姜鸣道:“是因为梅恒?”

梅雨柒道:“是我的哥哥才对,看来姜鸣公子已然听说过了,是褚叔叔告诉你的吧?”

姜鸣沉声道:“其实不是,我在进城之前便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我见过他了。”

梅雨柒展开笑意,灿烂如圆月,道:“这还挺有缘分,我还想将兄长介绍给姜鸣公子认识,看来还用不着这个环节了。姜鸣公子对梅恒兄长印象如何?”

姜鸣顿了顿,道:“他很俊朗,武艺高强,很神秘。”

梅雨柒似乎很是得意地道:“是这样啊,兄长自小就是江城公认的美男子,南北城的好多大家小姐都向他暗送秋波,连我这个妹妹有时候都挤不到他跟前。五年前兄长便是八段人位巅峰,如今可是九段人位了,说不定姜鸣公子也不是他的对手了。”

姜鸣道:“我跟他交过手了,他的确很强,但是我还是有着把握击败他的。”

“哦?”梅雨柒微微惊讶,又道:“姜鸣公子似乎对兄长的评价不止这些?”

姜鸣深深地盯着梅雨柒,重重地舒了一口气,道:“雨柒,他真的是你的兄长,真的是梅恒?”

梅雨柒愣了愣,道:“如果姜鸣公子所见的人的确能够与公子缠斗,那自然便是我兄长梅恒,因为在这江城之中,除了兄长便无人能与姜鸣公子相比。”

这句话用意复杂,令得姜鸣也不由得蹙起了眉头,这仿佛是梅雨柒的又一次告白,只是比起上一次那般的大胆询问,这一次却要隐晦太多。

姜鸣无心理会这些,只道:“雨柒,你曾经告诉过我,你的兄长梅恒,在六年前与三元山的战斗中,万箭穿心而死,对吗?”

梅雨柒道:“那只是传言而已,事实上在兄长再次回来的时候便已经揭晓了真相,他只是被重伤而已,后来被一位仙门之人相救,因此在这几年的时间他都在养伤与精进武艺,直到近日突破境界,才回到此地,打算将三元山连根拔除。”

“这般说法……”姜鸣看着梅雨柒,道:“你难道就没有质疑过什么吗?质疑这几年时间里,为什么他没有回来过一次,为什么他没有出现缓解你的压力,即便是去年江城将要被破城的时候,他仍然在仙门?为什么他那么神秘?难道你就没有想过,他不是真正的梅恒吗?”

听着姜鸣将这番激烈的话吐露出,梅雨柒先是震惊,旋即面色愠怒,冷声道:“姜鸣公子,你大抵不知道什么话是我不想听的吧?就像现在,就像一年前?你应该只会以为我是一个不知春秋的无才女子吧!”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姜鸣公子,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兄长,因为他是我至亲。”

梅雨柒面色阴沉,转身离去。

姜鸣看着那淡薄的身影,竟是有几分可惜。

他听得懂她的话,愤怒不多,更多的是埋怨。

他曾经有希望站在与她兄长相同的位置,但是他选择了离去,她仍然要一个人面对那其中的艰辛,这些东西谁也说不清楚。

“我错了吗?”

不,在没有确定梅恒的真实身份之前,他不打算将梅雨柒置身在这样的环境之中。

可,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越界的自私?

既然他不喜欢她,为何又要表现出这种过分的关切?或许,只是因为他很清楚,爱情是怎样的悲苦的期待与期待的悲苦,这一次适逢其会,他无法袖手旁观。

夜晚时分,姜鸣独自走出梅家,在暗处观察着这座新兴的江城。

雄厚的兵甲实力,还有严密的防备与戒严,在梅恒出现之后,五大家再次有了头领,面对梅恒那九段人位的实力,即便嚣张如赵士真都不敢质疑什么,只能乖乖配合着他的命令。因为他很清楚,梅恒在江城之中的威望,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包括直接清剿一个不听话的家族。

“这就是一川黑甲吗?”

在五大家族拟定的训练场地,姜鸣找到了那存在于众人闲话中的军队,约莫有一千人,但是看起默契程度确定远超其他军队,即便是卧华山与大明窟的精锐军队都比不上。

“这梅恒的练兵之法还是有精到之处的,就凭借这些最简单的训练之法,便能训练出配合如此默契、战斗力如此强悍的军队,怪不得当年可以击败三元山的军队。”

姜鸣却突然才想起来,他既然已经否定了梅恒是真的梅恒的想法,那为何会浮现这样的想法?难道是因为在众人眼中,现在的梅恒最为符合他么眼中的模样,善于练兵、统领,还有高强的武艺,俊朗的外表?

在姜鸣见过白人遗迹中的“蜃”之后,便不会再简单地从外表看一个人的真实与否,因为只有一个人的心,一个人的心魂是不会骗人的。

“我是不是有些想多了,难道那梅恒真的不假,只是因为我对这个名字太敏感了?”

姜鸣也对自己的猜测有了某种怀疑,百思不得其解,也便暂时放下了。令得他感到惊奇的是,这一日,梅恒并没有回到江城。

按照道理来讲,在摆脱那莫名出现的地位修者之后,他应该要很快回到江城,毕竟这里才是他的大本营,难道他遇到那名地位修者的为难了?

待姜鸣回到梅家客居准备休息的时候,却见到偏院之中有着一抹清影,竟然是梅雨柒拿着饭菜酒肉在等候,因为姜鸣没有料想到这种可能,所以直接踩着瓦墙躲开了守卫,却没想到一头就与梅雨柒撞到了一起。

“梅雨小姐……这个……”

姜鸣完全不知道怎么解释。

梅雨柒淡淡一笑,道:“姜鸣公子不必告诉我你去了哪里,在这江城之中,公子想去哪里都可以。”

姜鸣张了张嘴唇,终是没有说出什么。

梅雨柒道:“方才怪我小孩子脾气了,姜鸣公子可不要责怪,我带了江滩清饮过来,还有一些饭菜,姜鸣公子一路风尘,理应多吃一些。”

姜鸣没有拒绝,坐在了院落中的石桌前,梅雨柒则坐在对面。

“梅雨小……算了,我还是叫你雨柒吧,可以吗?”

梅雨柒道:“自然是应该的,我们是朋友。”

朋友二字,便有些笼统了。

姜鸣拿起酒坛便一阵鲸吞,旋即闷着头开始吃东西,梅雨柒只在一旁看着,没有说话。

许久之后,梅雨柒打破沉寂,道:“姜鸣公子有没有碰到峎不甚?”

姜鸣怔然一惊,缓缓道:“他死了。”

“嗯?”

“为了救我,死了。我没能替他报仇。”

梅雨柒显然对于峎不甚这样的结局有些意外,思索了许久才道:“他是个勇士,只是背负了太多世俗的东西,他向我告白,我拒绝了他,还摔了他送的礼物,然后他就离开了。如果他没有那一段行差踏错的经历,应该能是一个很好的人吧!”

姜鸣道:“我很佩服他,为了复仇可以蛰伏那么久,为了你也可以付出那么大。他与我相处了一段时间,他告诉我,他很喜欢你,所以一直在与我攀比。唉,最后那一战,若不是他,我应该也活不了吧!”

峎不甚,死在了硫火之战的开头,死在了秦军溃乱的结尾,他救了姜鸣六人。

梅雨柒也跟着叹了一口气,神情惘然道:“人生应该便是这么遗憾,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于是百般苛求与追求,但终究还是遗憾,总是遗憾。”

遗憾刺痛,生死便没有了痛觉。

第三百六十一章 自鸣自哀

第二日,梅恒仍然没有出现,这便让姜鸣难以理解了。在他询问之后,梅恒每日都要在校场上监管一川黑甲,也要穿着一身铠甲在城中巡视,而更多的时间他则去要寻找卓朝嵩,并且将之斩杀。

这番对话却是让姜鸣增加了几分理解,梅恒出现已经超过一个月了,在这江城之中恪守着以往的礼仪,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丝毫没有僭越什么,这与姜鸣那日所见所构成了对比,这样看来梅恒很有可能并不是有着什么目的。

但是,姜鸣又怎会这么容易放下戒心,在一些蛛丝马迹上,他便能知晓一些东西,甚至在那日梅恒独处的时候,凶狠之色俨然不像是梅家那温善的大公子,更不像是梅雨柒口中的宽厚兄长。

姜鸣说服不了梅雨柒,也自然说服不了其他人,但是他知道这件事若是不解决,便始终都是隐患,他虽然没有与梅雨柒走在一起,但是却称得上“朋友”二字,他万然是不会看着梅雨柒陷入危机之中。

但是梅恒却迟迟不肯出现,是否在故意躲避他,是否还有着别的什么阴谋计划,他都不清楚,有一点他却很清楚,所有的事情都需要梅恒来揭露,他的时间虽然急,却不差在这几天。

梅雨柒仍然每天亲自送来饭菜酒肉,同时与姜鸣简单的交谈几句,说笑之间隐约有大方之姿,姜鸣方才意识到,梅雨柒也成熟了许多,不仅仅是在身体上面,心理更是有了对爱情那些事情的理解,不然也无法做到这般有分寸。

姜鸣乐得这样,他愿意将这个青涩的女孩当做朋友,在自己的所有认知中,除了那一件事,他无法拒绝这样一个温婉青春的女子谈聊。

“没有想到你还会吹笛子,以前可都没有听你吹过。”

“这一年里新学的,刚好城里来过一个乐师,我便跟着他学了一段时间,后来便喜欢上了这种简约的乐器。”

“这倒不错,我也曾经想过学一种乐器,只是因为长期都在战争之中,也分不出心思,若是以后闲暇了,倒是可以尝试一下。”

“哦?姜鸣公子眼中的乐器是怎样的?”

“能够识其声,辨其人,观其物,静其神,知其心,通其情,所以修心养性,溯源长生,自鸣自哀。”

“自鸣自哀?姜鸣这话我倒是有些不懂。”

姜鸣也是微微一愣,似是在回忆着什么,旋即笑道:“我也不懂,只是这般说着,我想,应该是这样,便应该是这样。”

梅雨柒也笑了起来,她的笑容很纯粹,很有感染力。

“我是有些不懂了,不够我想在姜鸣公子面前献丑一曲,如何?”

姜鸣怔了怔,没有及时回答,似是顾忌什么。

梅雨柒仿佛是看穿了姜鸣的心思,又紧接着道:“自然是只为起声,与别的无关,朋友二字,应该是看得清楚。”

姜鸣笑道:“荣幸。”

梅雨柒转身回去取笛子,那是一只有着紫青色包浆的金丝老竹,一段束着一缕蜀绣流苏,看上去倒是很适合梅雨柒。

梅雨柒微微欠身,便望向那半月,徐徐吹笛,其声清越,犹如深井坠石,忽而声调呜咽,夏夜黄鹂叽啭,秋虫栖草微鸣,忽而声音渐落低谷,凄凄切切,短进长出,若溪流苇间。

姜鸣看着梅雨柒的模样,不禁有些沉迷,他低下了头,细细听着那笛声,竟是陷入了某种心灵上的沉静,缓缓闭上了双眼。

许久之后,梅雨柒放下了笛子,来到了姜鸣身前,很是好奇地看着姜鸣,低声呼唤道:“姜鸣公子?姜鸣公子?”

他睡着了。

“噗~”

梅雨柒笑了起来,她突然觉得,面前的这个男子竟是有些可爱。

上一次他让她很是悲伤,但是经过了这一年,她释然了。

她以为自己能够正视这份感情了,看着姜鸣,她才明白,她的心意没有改变过。

“真是个坏蛋,我好像是没有办法改变了。”

她没有打扰姜鸣,找来了一件棉袍披在了他身上,自己则坐在另一边,呆呆地看着,时而将目光看向那清冷的月亮,时而又转过头来。

渐渐地,她也感到有些困倦,不知不觉睡着了。

第二日醒来,梅雨柒却已经躺在了自己房中。

头有些痛,应该是着凉了。

她缓缓起身,突然才想起昨晚的事情,她攥捏着皱巴巴的裙摆,脸色微微漾红。

“或许,这样也不错。”

梅雨柒曾以为江城的未来不可期,曾以为兄长舍身护之的江城将损于一旦,甚至是自己,都将被那些肮脏可恶的山匪玷污。在渊流回途中,峎不甚的出现让她一度心生绝望,岳之延的败逃将她唯一的救命稻草撕毁。

“有我在。”当那道并不高大魁梧的身影站在自己身前,梅雨柒觉得自己被救赎了。是的,他并没有兄长英俊高大,也没有对自己言听计从,他叫姜鸣。

梅雨柒的心颤动了,她觉得就像是《零落成玉》中写的一样,云落会因为公子邙的救赎而倾心,她觉得她幻想中的爱情就在咫尺,她觉得她终于找到了依靠。

客房中,姜鸣微怒地撵出了她,她突然明白,这个男子将为她遮风挡雨。南门外,他一人执戟护一城,就像是当年的兄长一样。贾楼中,他与皇子秋绝许下约定,为了自己与江城的生死忍辱负重。

她看在眼里。

哪怕她知道他身边有一个更为妖娆美丽的女子。

哪怕她知道他心有千秋难以为自己停留。

哪怕她知道他对自己的温柔中没有像自己对他的那种爱意。

可是,她想将那些话说出口。

她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她也想要自己的爱情啊。

这夜,月明如昼,微风起而木叶动,清幽之色,往往能让人极为清醒。

姜鸣心有忧烦,见月光入户,便起身看月,刚出房门,便见一身素衣装扮的梅雨柒悄然候于院中。院中无闲杂,一株新生叶的梧桐,一抹明亮清冷的月华,还有站在月下的素衫女儿。

梧桐月下,梅雨柒白裙及地,浑白不染纤尘,素朴装束勾勒出玲珑身段,虽不如葵姒成熟有致,但这般清影却像是月宫仙子一般,凉薄之中透着别样的风情。她面色清癯,眼神之中锁着浅淡的悲伤,这面目俏丽而青涩,楚楚而动人。

“公子休怪,梅雨冒昧献舞一支,只当兴起。”梅雨柒脸色突然掠上一抹红晕,今日是她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做舞。这时候的月色是她的羞红颜色,这时候的外人是她的心上人。

姜鸣心中微有颤动,伸了伸手,似乎要说些温情的话,却又不自觉地收回,轻声道:“身体可安适了些?”

女子颔首,低眉而笑。

“梅雨这支舞叫做,诉衷情。”

诉衷情,诉他衷情。

女子身动惊鸿,翩然如落雁,由缓至急,徐徐渐进,分外养人眼球。白袖轻招,是她对心上人的清纯简单的情恋,招梦来南洲;玉步凌波,是她尝过思念心上人的万千心绪,情丝绕指柔;长发飘飞,是她见过一幕幕心中英雄的过往,留情醉。

这一刻,梅雨柒满心欢喜,满心忧忡,满心空虚。她背对着这个并不十分英俊但却深深让她爱恋的男子,她渴望此时他会对她说那句话,她希望他能抛却一切拥抱她,来填补她心中深深的空缺。

“我命里有你,便如影随形。”她这样想,她在幻想那一幕的发生,她在憧憬爱情的到来,她青春的岁月将因为这名男子的加入更为美满。

“姐姐我有事相问,姜鸣公子如今真的只有二十一岁?”梅雨柒扑闪着好奇的眼睛,悄悄伏在葵姒耳边,面色羞红。

“应该吧,以前只是知道他很年轻,只料想应与这四皇子差不多年龄,如今看来还是猜错了,真是少年老成的家伙!”葵姒道。

她也不清楚?他们不是在一起很长时间了吗?梅雨柒又问道:“不知姐姐今年芳龄?”

“二十三。”

“哦。”梅雨柒心中却是一阵惊喜,至少在自己看来,十八岁的自己才是姜鸣的良配,但这种想法却也只是想想,毕竟更多的男女结合还是得看家世门第。

梅雨柒嘴角突然跃上狡黠的意味,伴着笑意道:“那是自然,不过我也有一件事请求公子,希望公子一定答应。”

“不要称呼我小姐长小姐短的,若是不嫌弃,直接叫我雨柒或者小七便好。”

姜鸣与田冒伽领十数骑兵来至,梅雨柒奉上一身银色盔甲,担忧地道:“姜公子愿意助我梅家,我们已是感激不尽,却又要公子亲涉这场修罗战役,此行突围必然危机四伏,我能做的只有送上这一身盔甲,希望公子安全归来。”

姜鸣接过盔甲,也不迟疑地穿在衣衫外,道:“我既然答应了,便会为你守护江城,不必担忧。”

田冒伽见到姜鸣的盔甲,大惊失色,道:“梅小姐,这盔甲,可是当年你兄长梅恒所着。”

“正是。”梅雨柒道。

当年梅恒着一身银色盔甲,领一川黑甲,曾大破三元山匪寇,银盔将军与黑甲军的名声极为明亮。

姜鸣听此,看见梅雨柒那盈盈美目,竟有些失神,她所见到的,正如她所期望的一般。

十八岁的梅雨柒,如她青春的年华一样美丽。

她曾经有一个哥哥,一身银色盔甲十分威风,江城中四大家族的任何人见到他都会不自觉地低头,二十多岁的武学大师,总揽江城军务,一川黑甲名声在外,连胜三元山匪寇数战,风华绝代无人能及。

梅恒在时,总喜欢称呼她“小七”,但所有人都知道“柒”字与“七”字其实不相通,这个时候并没有人认为数字的规整写法有这个字样。

可是十一二岁的梅雨柒不知道啊,她觉得这种称呼很舒服,她鼓着微胖的腮帮,蛮横地道:“小七只能哥哥叫,别人都不能叫。”

事实上父亲梅宽也叫过,只是也就很少的几次,大多时候都叫她雨柒或者梅雨。没人会觉得这个称呼特殊,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与梅恒说过这样一段话。

梅恒问:“小七,听说今天赵家的公子这么叫你,被你拿着棒槌撵了三条街,是真的吗?”梅雨柒稚气地道:“是真的,那种人就该打。让他不准叫还要叫,如果哥你在场,我一定要你打断他的腿。”梅恒温柔地为她梳发,笑道:“有些胡闹了,要是让赵家家主知道,又得在我这里唠叨了。”

梅雨柒道:“才没有胡闹。哥,你看过那本叫做‘零落成玉’的书吗?就是去年朱天野挺有名的那个才女写的那个。”梅恒道:“你说的是潇湘客鹤扶烟吧?书我倒没看过,不过这个人挺有名的,据说此人跟第七幕有莫大关系,但是凭借自己的才华在诸大势力面前站稳脚跟,即使是秦王朝的那名文宰相也夸赞过此女聪颖过人,而且听说年龄不大。”

梅雨柒摇了摇头,道:“才不关这个人什么事啦,我说的是那本‘零落成玉’,书里的男主公子邙和女主云落有一段感人至深的爱情,云落为了救重病的心上人,让医师取出自己的心头血为药引,虽然救了公子邙,但她自己却再也没能见邙一眼。”

梅恒停顿了片刻,问道:“那这个故事跟我叫你什么名字有什么关系呢?”梅雨柒争辩道:“当然有关系。公子邙叫云落为‘落儿’,云落称呼公子邙为‘邙’,并约定每一次离别相见都这样称呼,若是哪一方身边的朋友有叫这个名字的,那么另一方就可以认为心上人变了心。”

梅恒道:“这有些太过拘泥了吧?万一有其他人不小心叫错了口,让那男主听了去,心中有了误会,女主岂不是要冤枉死了。”梅雨柒坚定地望着哥哥,道:“世间事本来就是这样,有一些称呼只能一个人叫,有一个人只能一生等候,即使错了也没关系,即使失望了也不会灰心。就像小七一样,若是以后哥哥不叫,那么这样称呼我的,一定是我的心上人。”

梅恒怔了怔,大笑着揉了揉梅雨柒的头,原本有些顺展的青丝又乱作一团:“女孩子哪里学的这么倔,看我回头告诉爹,他还不将你狠狠地打一顿。”梅雨柒愤愤然道:“才不会啦,爹爹肯定会按照我的意思的。”

梅雨柒从没有忘记这些,那日对这姜鸣的脸,有些羞涩地道“若是不嫌弃,直接叫我雨柒或者小七便好”,她其实更希望他能称呼她“小七”。可惜的是,他没有那样称呼。她惘然若失。

梅雨柒永远也忘记不了那一日,哥哥梅恒为江城将领,已经与三元山征战了接近两个月,这日本来像以往一样,着那一身银色盔甲,站于风中,英姿飒爽。

“小七,看我这身银色盔甲帅不帅。”梅恒牵着梅雨柒的手,在城防边漫步。梅雨柒笑着露出两颗虎牙:“哥哥真是自恋,每次都要这样问。”

梅恒没有笑,他抬眼望着江城周围的防备,道:“小七,你知道吗,哥哥现在可是八段人位武学大师呀,而我今年才二十六岁。”

梅雨柒道:“我知道啊,哥哥大我十三岁,我今年都十三岁了。”

梅恒道:“二十六岁的武学大师,估计会被很多人认为是天才吧,估计已经有不少人盯上我了。”

梅雨柒嘻嘻笑道:“盯着哥哥干什么,难道是图谋哥哥的美色?”梅恒道:“现在连哥哥都调笑呀!真是个精灵怪。算了,今天就不打你了,就闲聊一些事情。”

梅雨柒道:“闲聊什么,回去再聊吧,现在都有些饿了。”

梅恒没有在意她的话,自顾自地道:“我总领一川黑甲,带领着江城五大家族与数十万百姓,反抗三元山的侵略与秦王朝官员的无良苛待,他们所忌惮我的,除了我这一身八段人位巅峰的武道实力,还有领兵列阵的计谋。女孩子习武总归是不太优雅,但梅家总归是要人守护的,若是你以后江城觉得不太安全了,就多学点城防建设与排兵布阵的技能,以后哥哥不在身边了,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父亲。”

听着话中的某些语气,即便梅雨柒年龄尚小,但仍旧能感知某些异样:“哥,你要去哪里?难道你要丢下小七?我不想离开哥哥。”

梅恒将只有自己齐腰高的妹妹揽进怀里,微笑道:“怎么会呢?我梅恒,可是要守护小七,守护梅家,守护江城一辈子的啊。”

他的银色盔甲在刺眼的阳光下光辉耀眼,他的白色披风在劲风中猎猎作响。

梅雨柒曾以为江城的未来不可期,曾以为兄长舍身护之的江城将损于一旦,甚至是自己,都将被那些肮脏可恶的山匪玷污。在渊流回途中,峎不甚的出现让她一度心生绝望,岳之延的败逃将她唯一的救命稻草撕毁。

“有我在。”当那道并不高大魁梧的身影站在自己身前,梅雨柒觉得自己被救赎了。是的,他并没有兄长英俊高大,也没有对自己言听计从,他叫姜鸣。

第三百六十二章 唯二,莲子粥可温

”姜鸣公子,在吗?“

轻柔的敲门声吵醒了在屋内参悟的虚翦诀的姜鸣,他在原先开始修习这本蚀字功法的时候,便是在这间屋子里,此刻又再次回到这里,竟是觉得还有字儿熟悉感,在这半晚上时间里,也是参悟了许多东西。

他打开门,便见梅雨柒穿着一身长裙站在门外,虽然自从他来到江城,所有的饮食与需要都是梅雨柒亲自送来,但他才注意到,这些本来该由下人做的事情,让梅雨柒来做竟是有着一定的特殊性。

“咳咳,姜鸣公子,我熬了莲子粥,趁热喝。咳~”梅雨柒抬手掩住口鼻,同时将盘子递了过去,这般模样楚楚可怜,即便是姜鸣也有些动容了。

姜鸣接过盘子,微笑着道:“进来吧,这个时候外面有些清凉,你穿得也有些单薄,昨晚定然是着凉了。“

梅雨柒稍作犹豫,看着院落外面无人,也便走进了屋内,她不是害怕被人看见她这般亲昵举动,而是自己本身便是不到二十未出阁的少女,自然是要注意一些事情,这自小便知礼,在大多数事情上也是温婉如玉,只是因为江城的事情,迫使她不得不刚强起来。

“阿嚏!”

刚进屋子,梅雨柒还没有坐下,便又打了一个喷嚏,这般模样被姜鸣收在眼里,昨晚这个痴情的女子为她演奏了一去笛子之后,竟然也是趴在一边睡着了,所幸他半夜醒来才将她送回了屋里,虽然帮她盖好了被子,但料想经过了半夜的寒冻,应该早已经是着凉了。

姜鸣微微有些失神地盯着梅雨柒看了两秒,梅雨柒也仰起头盯着姜鸣,梅雨柒为方才的举动感到有些失礼,便道:“抱歉姜鸣公子,我回去拿一件棉衫,过会儿再来陪公子聊天。”

说着梅雨柒便要站起身来离开,姜鸣有些犹豫地道:“雨柒,让下人去取就好了,你着凉了就别这样走动了。”

梅雨柒面色渐渐柔和下来,她没有拒绝姜鸣的好意,也便坐在了桌前,但仍然表现出一副颤抖的模样,姜鸣便从空缠子中取出自己的一件还算干净的备用的麻袍,颇为亲昵地披在了梅雨柒的身上。

“先穿着我衣服吧,一会儿我再去找人去取,今天天气有点凉,等暖炉与棉衫拿来之前,你便呆在这屋子里吧,外面就不要去了。”

“嗯。”梅雨柒乖巧地点了点头,手指捏着那麻袍的边缘,心中竟是颇为温暖,眼眸瞥过姜鸣,竟是有些脸红起来。

“阿嚏!”

当然,脸红归脸红,但是她染了风寒不适却是真的,即便披着姜鸣的麻袍,也不见得能缓解多少。

姜鸣吩咐完下人,便听见梅雨柒的喷嚏声,便将门窗都关严实,只是这般举动却让梅雨柒更为羞涩。

姜鸣哪能不知道梅雨柒所想,便道:“我已经让你那个侍女将周围的下人都撵走了,没人看见这些,她很快就会拿着你的棉衫与暖炉来了,不用太在乎这些东西。”

“嗯。”梅雨柒再次点了点头,便低着头道:“姜鸣公子,我失礼了,看来是不能陪你聊天了,这碗莲子粥你还是快些喝吧,凉了可就不好了。”

姜鸣微微一愣,看着那碗莲子粥,道:“这粥是你清晨起来熬煮的?”

梅雨柒道:“我知道姜鸣公子待不了几天,所以便将你的饮食包揽了,食材也都是我亲自挑选的。”

“今天你醒来定然便已经察觉到不舒服了,交给下人做不就好了吗?算了,你这傻丫头。”姜鸣看着梅雨柒那般可怜模样,竟是有想出声骂人的冲动,但这件事终究是为了自己,这个痴情的女子,让人说不出更多的厌弃来。

梅雨柒看着姜鸣这般似怒非怒的神情,不由得心中满足,咯咯地笑了起来,一如以往的清纯笑容,极富有感染力。

姜鸣叹了一口气,坐在了梅雨柒对面,道:“将手伸出来。”

梅雨柒下意识地便伸出右手,放到了桌子上,白皙的手臂软的手掌极为干净,纤纤细指很是漂亮。

姜鸣轻轻握住了梅雨柒的手掌,在这一刹那梅雨柒身躯一震,手掌不自觉地向后缩了缩。

姜鸣道:“放轻松,我有一个能够治疗你风寒的方法。”

梅雨柒微微一怔,面色微红,但是基于对姜鸣的信任,她将手掌主动地伸了出去。

姜鸣缓缓闭上了眼睛,心念微动,体内的三枚荒源鼎碎片便开始缓缓运动,在约莫数秒钟之后,三块碎片撞击在了一起,同时有着一道青绿色的温润能量开始灌入姜鸣的经脉。

这种借助荒源鼎碎片激荡产生疗治能量的方法,姜鸣一直在用,对于他恢复自身伤势有着奇效,但是这一次他想要做的,便是用过这种转嫁的方式,将这股能量导引到梅雨柒身体内。

这种方式在他与申夷忧达到卧华山的时候,他便亲自试过一次,结果也是有着一定的效用的,而且这种治疗能量没有属性,能够对于一切伤势与外在物体产生净化作用,不亚于玉如意的功效了。

只是因为在激荡的过程中,碎片产生的能量会自发地将绝大部分滞留在主体体内,也就是积攒到了姜鸣的身体之中,对于姜鸣的伤势可以优先恢复,但是通过这种方式对其他人的治疗作用却是显得有些鸡肋。

不过好的一点是,这种方法起码是有用的,如果是身边的人因为受了重伤等不及救治,这种方式便可以缓解其伤势,为其救治争取时间;而且对于一般的风寒与伤症,也是有着立竿见影的作用,因为这个过程之中,只需要使用少量的能量,便能达到很好的功效。

“这是……”梅雨柒忽然感受到有一股温润的能量沿着姜鸣的手掌向自己的经脉中传递,旋即那股能量渐渐充斥着全身,仅仅只是数秒钟,便将浑身的寒冷一扫而尽,她沉浸在这种如沐春风的舒适之中,觉得极为神奇。

姜鸣道:“不必问这是什么,这是我的一些手段,也就是见你为了给我做早餐才变成这样,我才会这样做的。这股能量没有副作用,能够温养你的身体与经脉,应该只需要十几分钟,你的风寒病症便能恢复很多了。”

”姜鸣公子,这种手段很神奇,我倒是第一次接触。“梅雨柒突然却像是想到了什么,急忙追问道:“姜鸣公子,这样的治疗方法会不会损失你的精力或者力量,若是这样的话还是不要继续了吧!”

姜鸣道:“没事,我自然是会在限度以内,只要我不是费尽心力去产生这种能量,便没有其他影响。只是这种手段太过惊世骇俗,雨柒你还是尽量不要往外传言就好,以免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公子请放心,我知道轻重。”梅雨柒看着姜鸣那认真的神情,心中很是感动,但也有些疑惑,便有些扭捏地问道:“姜鸣公子,我很想知道,这种方法治疗伤症应该不是经常性的吧?”

姜鸣道:“我只有在重伤的时候,才会用这种方法自救,虽然在以往我重伤的时候很多,但这种能量也不是无穷无尽的,我自然是能不用便不用。”

梅雨柒道:“那,除了公子自己,我算是第几个有幸得到公子这般治疗的?

姜鸣微微一愣,旋即觉察到了什么,但是看着梅雨柒那迫切的神色,他又不好摆出其他脸色,只得将表情藏着一抹冰冷,道:”第二个,没有其他人了。“

“我是第二个……”梅雨柒暗暗念叨着这几个字,她心中暗思,那第一个已然昭然若揭,她有些嫉妒,也有些欣喜,虽然不是第一个,虽然不是唯一的一个,但至少她是站在了与第一个相同的位置上。

姜鸣余光瞥过梅雨柒有些呆滞的眼眸,道:“雨柒,我们是朋友。”

梅雨柒微微一愣,心中五味俱陈,但仍然保持着一抹笑意,道:“嗯。”

接着,便没有了其他话语。

十数分钟之后,姜鸣精神缓缓收敛,荒源鼎也恢复了平静状态,他轻轻松开了梅雨柒的手,虽然有些留恋那温软的触感,但却清楚那是不能逾越的红线。

梅雨柒的风寒已然好了许多,她浑身都觉得暖洋洋的,比之刚才要舒服太多了,她站起身来,感受道身体上的变化,不禁转了几圈。

姜鸣看见这般模样,转过身去咳了几声,并没有再看,他害怕自己的心境发生某种变化,那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砰砰砰,小姐,姜鸣公子,我送东西来了。“

就在这时,梅雨柒的侍女带着棉衫与暖炉前来,梅雨柒立即有些脸红,很自然地与姜鸣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这般模样让姜鸣看在眼中,心中亦是多了一些叹息。

打开门之后,姜鸣与梅雨柒这才注意到,外面竟然飘起了洋洋洒洒的雪花,在江城的这种时令,小雨都是下了几场,如今竟然又开始落雪了,这气候倒是有些反常。

“下雪了,怪不得一下子这么冷。”

姜鸣似是自言自语地念叨了一声,便害怕梅雨柒再次着凉了,便将门又随手关住了。

两个侍女一个在忙着收拾暖炉,一个则在帮梅雨柒在里间穿上棉衫,姜鸣因为避嫌,索性转过身去。

在几分钟之后,梅雨柒俏脸微红地来到姜鸣身边,柔声道:“姜鸣公子,我换好了,可以转过来了。”

姜鸣方方转头,便见梅雨柒那一身白氅,与原本青色长裙相得益彰,更显得她身材纤瘦。

姜鸣轻咳一声,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但是这样直勾勾地看着人家女孩子,总归是不太好,便将眼睛转到一旁,道:”很漂亮。“

梅雨柒顿时俏脸涨红,也是显得有些扭捏,道:“谢谢公子。”

姜鸣不知道这一句夸奖在梅雨柒心中有着什么样的作用,但是因为这一句话,她已然悄悄地打定了一个主意,而这个主意,或将影响她的一生。

因为暖炉与棉衫都送过来了,梅雨柒也没有了回去的必要,便直接打发了两名侍女,在姜鸣的客房里留下,当然饮食与茶水却没有办法亲力亲为了,值得烦劳侍女帮忙。

待将那莲子再次热过之后送上来,同时煮了一些茶水,姜鸣想了想,还是将那莲子粥递给了梅雨柒,道:“我已然问过侍女了,你早起也没有用过餐,你这身体怎么吃得住,你替我带病熬粥的心意我领了,但是你得先吃点东西。”

梅雨柒连连推辞,道:“这是为公子熬煮的粥,我不太饿,若是需要吃些东西,我会同下人讲的,若是公子不喝这粥,便是看不起我的心意。”

姜鸣看着梅雨柒那突然有些气愤的神情,便苦笑道:“我虽然是想要少些麻烦,但总不能让你一个大家小姐给我做是侍女的事情的,你还染了风寒,我虽是冷血一些,但让你一个病人看着我享受,我便也有些臊得慌。“

梅雨柒道:“哪有这么多的所谓,一般男儿都是容易饿的,我就不信公子这个时候没有一点饥饿?”

姜鸣道:“雨柒,我实话给你说吧,我现已经能够基本上服气辟谷,就算大半个月不吃不喝,对于我的身体也没有什么影响,反而是你,身子较弱一些,可不能与我这个莽汉相比。”

梅雨柒有些惊愕,道:“服气辟谷?那不是地位强者才有的能耐吗?姜鸣公子,你可不要骗我,莫非你已经达到了地位境界?”

姜鸣道:“那倒没有,我现在的武道境界仍然是八段人位巅峰,甚至连九段人位都没有踏入,但是我前段时间经历了一些奇遇,致使身躯伐毛洗髓,所以才能够服气辟谷。”

梅雨柒双眸看向姜鸣,心中知道他是没有说谎的,但是看着那一碗又有些冰凉的莲子粥,她不由得道:“可是,这一碗莲子粥,公子是否不愿意喝?”

姜鸣道:“自然没有,你的厨艺自然很好,若是在平时我肯定会……”

“那既然这样,姜鸣公子可否听我一言。”梅雨柒看向姜鸣,道:“这一碗莲子粥,我们一人半碗,既算是公子成全了我的心意,也使得我们都填了肚子,不至于饥饿,如何?”

“一人半碗?”

姜鸣有些呆怔。

梅雨柒满脸通红,硬着头皮道:“自然是一人半碗。”

最后,两人将这碗莲子粥分成了两份,分别食用,当然这种方式不是情侣之间的亲昵举止,而是又找来了另外一只碗,可是即便是这样,依然是很亲昵了。

两个时辰之后,侍女来接梅雨柒回去,她已然在这里呆得太久了,虽然两人都守礼如律,但这般事情还是有些节度的好。

“总算走了!”

姜鸣重重地舒了一口气,显得轻松了许多。

但是他却清楚,这不是轻松,因为梅雨柒在的时候,他也没有丝毫被束缚的感觉,只是因为心理上的某种桎梏,让他不得不时刻顾忌着某些东西。

梅雨柒温婉知礼,青涩明言,更因为她常年帮助梅宽治理江城各处,所以也不失有一些独特的眼界与见识。她也是很懂分寸的,在姜鸣面前也知道何时聆听,何时出声,这样的一个人可望不可求。

与梅雨柒交谈,他很舒服;梅雨柒离去,他亦有些惘然。

这种矛盾的心理其实不矛盾,矛盾的只是他的思想,与他的心而已。

“这个痴情的女子,足引人怜,只是,我无法……”

姜鸣暗暗道:“再过两日,若是梅恒还不出现,便离开吧,在这里呆得越久,越容易产生一些心理。”

为了防止午间梅雨柒再次来给他送饭,他便一早来到了内堂,这里距离梅雨柒的房间要近一些,他也可以与梅宽交谈两句,顺便学一些为人处世的学问。

有了这样的转变,梅雨柒就没有必要亲自下厨,并且给姜鸣送饭了,在内堂设置宴会,姜鸣便可与梅宽、梅雨柒一同用餐,不仅减免了一些麻烦,而且能够规避一些事情。

对于这种转变,梅雨柒显然是有些不悦,但是因为自己染了风寒,也不便前往稍远一些的客房去,她将姜鸣这种处理方法暗自当做是他体贴自己所为,也算是有个解释。

梅宽温厚地笑道:“姜鸣公子,用餐吧!”

姜鸣拿起筷子,朝着梅宽与梅雨柒微微点了点头,便欲夹菜,可耳听八方间,他发现了一些声响。

“梅家主,雨柒,等等吧,有件事要做。”

姜鸣在梅宽与梅雨柒疑惑的眼神中站起身来,旋即望着那内堂外面,只见一道人影瞬间出现在了三人面前。

“梅恒!”

梅雨柒微微讶异,道:“兄长,你终于回来了,我来同你介绍,这是……”

姜鸣拦住了梅雨柒,面色冷淡,道:“我知道,他就是梅恒。”

梅恒远远走来,看着姜鸣也在这里,不由得有些疑惑,但是旋即他注意到,这不是胁迫所致,也便暗中放心了。

他看向梅雨柒,看向梅宽,道:“爹,小七,我有些事耽误了,今日才回来,让你们担心了。不过,这位朋友,应该亲自接见的。”

这一刹那,他目光如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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