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悦荷香 - xp1024.com
《龙悦荷香》


第三十五章 笼中困兽

寒开成竹在胸,淡定从容,尽展大将之风:“既然“红袖苑”点着枫叶寒香,咱们不妨转移战场。我打头阵,拉好开弓第一箭。你等切记,守在苑外,勿要操之过急。待到时机成熟,瓮中捉鳖,一个不留!”

“青枫子”又低声请示:“我等已奉尊相钧旨,在坊外暗设伏兵。咱们今日行动,难免惊动整个舞坊,待大事一了,如何处置众生?”

寒开微微一笑,杀气毕现:“父相有话,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既然大鱼咱们都不放过,何况那些小鱼小虾?”

言毕,寒开面色一凛,站起身形,提足一纵,跃出暖阁,但见黑影一闪,骇电一般飞出“蒹霞楼”。

“飞龙在天”更不怠慢,随之飘然一炫,悄悄跟进“红袖苑”。瞅准时机,飞上苑顶。四顾一望,屋顶花园,花木错落,影影绰绰;栏杆上晾着轻纱羽衣,和风飘荡,纷纷扬扬。想是祸从天降,阿瑟未及回收。

他悄悄潜伏于盆景暗影,自认深藏不露,这才揭开瓦砾,又以剑气刺穿屋顶,向内观瞧。

房内一人,黑服黑袍,面色阴鸷,不是别人,正是寒开。

便在此时,数道身影倏然而至。刹那之间,一绿、一蓝、一灰、一黑、双紫六大高手,密布苑顶檐角。“飞龙在天”屏着呼吸,偷偷观瞧,正是“魁星四剑”、“神农双刀”。

片刻之后,五道身影,接踵而至,各在院中寻了隐蔽之所,俯下身形。仔细甄别他们武功身法,却是以寒波为首的“枫蝉五子”。

“飞龙在天”不由倒抽一口冷气:“吴越十二大高手齐聚于此,实属罕见。事到如今,险象环生。半步差池,万劫不复。”

青荷心念红袖,轻飘柳絮般转出后台,一番东张西望,断定周边暂无凶险,登时如蒙大赦,疾风骇雨一般飞向“红袖苑”。

奔入院中,更是如临大敌,一双眼睛,逡巡顾盼;一双小脚,奔行如飞;一双小手,笨拙至极,提着那拖沓冗长的舞衣。

风驰电掣,飞入堂屋,向内观看,登时怔在当场。更如五雷轰顶,重锤击背:地上躺倒两人,仰面朝天,大瞪着双眼,无限恐惧看向天花板。

她跃至阿琴、阿瑟身边,二人依然直挺挺一动不动。她探手一摸,只觉触手冰凉,早已没了鼻息。

身心大恸,跃身而起。极度悲愤中一脚踏空,身形一歪,碰翻一杯茶盏。登时,盏碎水泼,落茶满地,那赤裸的小脚不幸遇难。

她却浑然不觉疼痛,只是看着死难的姐妹,只觉不可置信:她们前一刻还欢声笑语;后一刻便死于非命。

她虽涉世未深,却善逻辑推理,将前前后后一番联系,登时顺理成章,更是恨极怒极:“豺狼!蛇蝎!禽兽!”

她不知是在骂谁,刽子手?野心家?尸位素餐者?麻木不仁者?她只知有生以来,从未如此激愤,哪怕被人无端羞辱,哪怕被人无辜打骂,都已不在话下。她的愤怒,甚至不能用世间的语言表达:还有什么比这更难容忍?她热爱的生命,被肆无忌惮的践踏!

她眼望阿琴、阿瑟,心如刀绞,拼命告诫自己:“我是现代人,不解古人心。不懂其凌云壮志,不懂其旷世雄心,不懂其威加四海,不懂其雄霸天下。我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不应生怨,不应有恨!”越如是想,越是痛心。

这样的悲愤,这样的痛心,注定管不住一往直前的脚步,注定走向万劫不复。

实际上,如何对付豺狼,她毫无主张。论文治、论武功,论阴谋、论诡计,论知己、论知彼,完全无法匹敌,根本无可比拟。只盼苍天有眼,拖上一时半刻,或能赢取红袖一线生机。

她如一只暗夜的猫,全神戒备,探出利爪,竖起汗毛,悄无声息,步入正房。向内再走,步步惊心:闺房之中,冰寒至极,更是春光迤逦,罗裙遍地。

眼前的情景,令她不可置信:寒开衣衫不整,袒胸露腹;压在他身下之人,早已昏迷不醒,正是红袖姑姑。

悲愤超越她的想象,狂怒压倒她的情商!登时,她目眦尽裂,血脉喷张!

他耳力极好,早已听到异响,只盼敌人上钩,极速回头,真情实景却让他大失所望。望见青荷,先是一惊,继而一笑:“楠笛,半日不见,如隔三秋。终是想我,一展明眸?却因何躲得那么远,满面哀愁?”

青荷站在一丈开外,身处无极冰寒,强自拼命隐忍,一个不慎,便化悲愤为恐慌,鸡皮疙瘩顿生,一层又一层,不可消融。

终是抓住瞬间的清醒,终于找回零落的智商,故作不痛不痒:“是啊,我到处寻你,却也始料不及,你原来在这里。”

寒开抛开红袖,坐起身来,目不转睛,对她看了又看,又是一笑,不阴不阳:“楠笛?你是在妒忌?你尽管放心,我不过是逢场作戏,身不由己。”

青荷只想拖延时间,心里不住狂抖,面上一笑莞尔:“逢场作戏?身不由己?是我还是你?”

寒开登时笑不可抑:“不!你不是楠笛,胆子小又不会算计。可是,因何拥有她的臻首,她的眉头?她的梨涡,她的明眸?”

青荷念着红袖,连连点头,不置可否:“是啊,我不会算计,所以才来找你。你能不能大人大量,帮我个小忙。”

寒开盯看她半晌,无限玩味:“不!你就是楠笛!总念着别人,从来不想自己,所以我才对你痴迷!楠笛,我一如既往爱你,只要你肯离开博赢,只要你肯回心转意,不要说一个小小心愿,便是万里江山,我都会给你!我更会把自己全身心交给你,让你万事如意,让你随心所欲。”

她闻言大恨,悲愤难忍,几欲脱口而出:“儿戏!万里江山,万众主宰!区区一个你,如何左右?何况,小小一个人,妄想扛起偌大个江山,不怕压死。更何况,有你在此,我敢随心所欲?当务之急,趁你意乱情迷,施展“蒹霞神功”,期盼“一招制敌”。”

暗自打气,看向寒开,陡然见他前胸刺青,更是如遭雷击:“苍狼白鹿”的图腾,映入眼帘:一轮圆月,掩映着蛮荒的原野;一只凶悍暴戾的苍狼,长啸九天;一只矫健灵异的白鹿,驰骋天际。

不知何故,“恩公”那无边的愤怨,陡然浮现眼前。

眼望苍狼白鹿,更觉一招制敌,太过宏远。不仅宏远,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她灵活机变的小脑急速翻转,顷刻实现战略转移,推出第二套战术:“引狼出室”。不为别的,只求暂解燃眉之急。

寒开痴痴相看,一双阴鸷的眼,便定格上她闪亮的眸。这是一双什么样的星光水眸?比春风还温暖!比夏月还明艳!比秋水还缠绵!比冬星还璀璨!

十七年前,他便对这双星眸,何其留恋!却只能梦中流连!今日一见,更是波澜万千!

何况,一切难逃他的法眼:博赢也曾为这样一双星眸,神魂颠倒,倾世迷恋。便是方才,博赢身陷重围,生死决战之际,抢她做秘密武器,难道不是在演戏?博赢不仅演戏,而且入戏,根本掩饰不住满心的爱意,根本隐瞒不住刻骨的怜惜。

一句话,让她就范,便是绝杀博赢的致命一剑!让她就范,更是击败博赢的决胜一剑!

第三十六章 砧板鱼肉

青荷虽武功不济,为壮底气,眼功却不甘示弱。抬头仰望,只觉寒开那只又高又挺的鹰钩鼻,配合那张又长又硬的刀条脸,显得他格外暴戾,格外凶残,格外冷酷,格外冰寒。

看过之后,非但没能鼓舞士气,反而没了胆气,更是心跳如狂,一落千丈。念及十个自己打不过一个寒开,禁不住从头发尖到脚趾肚都在战栗。一句话,尚未出手,只交战一个眼神,已是一败涂地。

不!尚未出手,岂能低头!

可是,从小到大,她从来都是高分应试,低头做人,何曾顶天立地做英雄?做不成英雄,却可做回书虫,唯有轻车熟路的背诵:“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地之间,其犹橐迭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多言数穷,不如守中。”

不知是寒香太冷,还是迷药移魂,寒开对着青荷,看了半晌,突然色眯眯一声淫笑:“我寻你十七年,今日终于如愿!我不管你是假楠笛,还是真邶笛,无人能像你一样,勾我的魂,摄我的魄,动我的心,扣我的弦。与你上床,是我的毕生梦想,定能荡气回肠。”

寒开之言,她充耳不闻,倒将圣人之言,连背三遍,陡生超凡脱俗之想:“怕他作甚?他便是天地,我便是刍狗,奈何不自见,故明;不自矜,故长!”

终于,寒开熬忍不住,不容她背书,欺身而上,猛如狮虎,快如狡兔。好在她的小脚,比小手灵活得多,更能应变神速,陡然撤步飞退,疾若风旋,飘如电闪。

她本欲施展“蒹霞露飞霜”,飞跃纵身,引诱寒开出门。怎奈,寒开的武功、武识、武商,高她数重,不可预测,无可抵挡。未等她夺门而出,寒开已一跃而起,先发制人:身未至,掌风先行。

在断筋碎骨的掌力冲击下,她根本不敢退向门口,只能迅疾翻转。顷刻之间,但闻“嘭”的一声,房门严丝合缝。

寒开成功关门闭户,彻底封死她逃生之路。万般无奈,她只有绕着屏风,飞行游走,舍命周旋。

寒开绕来绕去,耐性顿失,禁不住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楠笛,跑什么?我又不害于你!只想宠爱你,只会取悦你!”说话间,气运丹田,再次发力,“枫叶寒掌”如同迅雷,勃然出击。

她本欲极速纵跃,避开凌厉一掌,哪料受一地罗裙牵绊,慢了一拍,登时被掌风扫中,连滚数番,重摔于地。只觉后背四分五裂,后心七上八下,后腰七扭八歪,后脑七荤八素。

寒开乘机一把抢过她衣袖,向怀中一带。她本已痛彻骨髓,浑身散架,生死关头,也不知如何生出一股洪荒之力,奋力一挣,但闻“咔嚓”一声,衣帛尽裂。有失必有得,断袖而得脱。

登时,冰肌雪肤陡现,寒开一声惊叹:“怎么?楠笛?怎么可能?苍狼白鹿?你我本是同族?”

趁他一个愣神,她就地一个前滚,接踵腾身前纵:“与狼共舞,实出无奈!与狼同族,岂敢岂敢?”

耳听身后一声淫笑,心知寒开极扑而至,一招“鸿轩凤翥”,避开饿虎扑食,再次萦绕八仙桌飞旋。

寒开却阴魂不散,突然反身回逼,截在当前。她心胆俱裂:这般虚耗,终难逃脱。

她急中生智,旋即后转,闪电猫一般,向床上纵扑。

顿时,寒开哈哈大笑:“楠笛!你比我还心急,先我一步上床。自是迫不及待,和我共度良宵。”更是满心窃喜:“博赢定在附近,若能亲眼观瞧,岂不心神大乱,熬忍不住,中我圈套?”

心旌摇曳间,不料青荷小手一扬,一把茶壶,连茶带水,劈头盖脸摔将过来。寒开不欲在采花关键之际,变身落汤鸡,急忙闪身而避。

哪料这一躲不要紧,一壶茶水注入床头一只青花瓷,但闻“呲”的一声响,一股白气,冲天而起,足足奋发丈许。

寒开一惊,愠色顿显:“楠笛,几次三番,和我对着干?”心知和她说话,如同对牛弹琴,唯剩自我安慰:“幸而青花瓷还剩一只,足够将博赢冻成僵尸。”

青荷趁机一个“暗香疏影”,倏然急转,极速飞身,奔向房门。

眼见她的手探向房门,寒开再不投鼠忌器,隔着八仙桌,凝神聚气,霹雳闪电般拍出一掌。

她只觉疾风烈烈,避之不及,刹那间直飞出去,狠狠撞上房门,重摔于地,人事不省。

寒开大惊失色,万万没有料到,下手忒重,把爱人拍晕。眼见娇荷倒地,纵身跃将过去,抱起昏迷不醒的青荷:“楠笛!这般不禁打?咱们如何与博赢做游戏?”

半晌不见醒转,追悔莫及,心痛不已:“楠笛,你不欢喜做游戏,我再不迫你。”

她依旧昏迷,一颗头歪歪斜斜,垂在他臂弯,毫无生气。左手似有意无意,滑向他脉门。右手松松垮垮,搭在他前胸。

做足前戏,她突然睁眼,猛然望向寒开身后,大声惊呼:“天玑大人!”

寒开闻言大惊,虽不肯松手,却顺着她的呼声,极速回头。

哪料到,她不过虚张声势,天玑实乃子午须有。

寒开正自疑惑,突觉右臂又疼又麻,脉门已被她牢牢紧扣,更觉左胸又痛又痒,前胸“真武穴”已被她重重狠点,顿觉真气外泄,浑身酸软。

寒开大惊,幸而反应如神,陡然封穴滞脉,与此同时,奋起平生之力,向后急纵,身在半空,双掌狂推。

她非但未能一招制敌,反而被打的身体横飞,猝不及防,狠狠撞了一回南墙。幸而寒开手下留情,否则荷命休矣。咬着牙,忍着痛,狠着心,腾空而起,站稳脚跟,恨恨向寒开望去。

天地不仁,欺我成瘾!以命相博,只换来功亏一篑。不由心下暗恨:“可惜我这一世练功不勤,学艺不精,以至大敌当前,错失良机。”

寒开定睛一看,她手臂已被茶壶碎片割出数道伤口,鲜血淋漓,落红满地。登时,前尘往事,历历浮现,不由心上一痛。陡然想起适才的拥抱,虽然只在瞬息,却触动一生中最珍贵的回忆。

他虽不怕本门寒香侵袭,却抵挡不住迷药长时间催情,更觉爱意横生:“楠笛!听话!别和我为敌,让我保护你!”

言毕,寒开爱欲更浓,不可隐忍,欺身而上。青荷惊骇至极,飘身躲避,妄想扭转战局。

眼见她身姿飘旋,风流婉转,寒开意乱情迷,更是急于速战速决,气运丹田,奋臂出掌。

她已被逼至墙角,躲无可躲,避无可避,紧闭双眼,坐以待毙。便在这千钧一发,陡闻烈烈暴风,骇电霹雳,狂扫而至。

青荷喜出望外,抬头睁眼观瞧:一人玄衣锦袍,身如闪,急如电,人未到,腿先至,真真是“气守丹田腿飞旋,拧腰顺胯凌空翻。飓风呼啸天地掩,腾云驾雾日月间”。

寒开处乱不惊,收掌撤身:“天玑!来得正好!来得真妙!“魁星踢斗”更逍遥!”纵身而起,逆转而上,寒掌出击。刹那之间,寒风骤起,冰霜呼啸,惊若迅雷霹雳。

天玑身在半空,悲愤至极,一声痛呼:“寒贼!禽兽!恶贯满盈!死有余辜!”躲也不躲,避也不避,反而迎刃直上。但见他左腿翻蹬,右足弹踢,身、手、腿、足,协调有序,一气呵成,直踢寒开前胸大穴;力达足尖,劲猛风雄,不容敌人任何喘息。

第三十七章 泰来否骤

青荷大喜过望:““魁星踢斗”是天玑成名绝技:以天文星象,三峘四象二十八宿动静之法,变换身形,蹬踢缠弹。他之腿法,精炼到收发自如,行云如水,炉火纯青,正与寒开势均力敌。”

天玑如期而至,寒开如愿以偿,更是精神抖擞,一个“抽撤连环”,半空中留下一件炫目的血衣,人已飞步跃向床头,一个“冰海拾遗”,抢回得手利器——削金段玉的血枫剑。更不怠慢,一招“枫叶荻花”,裹着凛冽寒风,向天玑劈面削去。

大敌当前,天玑更不怠慢,向身后一探,拔出一件兵器,奔着寒开搂头便砸,快若电光,迅如火石。

青荷不由倒抽一口冷气:“此乃枪头齿翼月牙镗,以纯铁为之,镦亦有尖刀,左、右、中三面均可刺,诚属利器,锋芒毕露,凌厉至极。他的魁星镗加“魁星踢斗”,当真不可小觑。”

趁二人缠斗,青荷更不迟疑,欲飞身营救红袖。

哪料人在半空,陡见飞出一青一白两道身影,凛凛剑气,迎面奇袭。

青荷大急:““青白二子”何时进房?我怎一无所知?”纵跃翻转,飞身躲避。

“白枫子”更是恨极:“臭叫花,四处搅局!”寒剑凌空旋舞,寒针急如骇电。

一时间,青荷顾前不顾后,顾左不顾右,想救红袖,千难万难。

房上博赢亦是大急,转头贴着身侧天权耳畔低声说道:“我让你无论如何派人截住阿玑,居然办事不利,误我大计?”

天权汗不敢出:“天权疏忽,天权无能,天权知罪。四师兄必是走的后门暗道,鲜为人知。”言毕,便欲飞身而下,上前相救。

博赢面沉似水:“枫叶寒香点的正浓,寒波更不知留了多少后招,你若下去,岂非中他圈套?”

一旁天枢、天璇忙道:“我王不必忧心,待我等暗器救助四师弟。”

博赢点头,低声吩咐:“枢弟、璇弟守在前檐,紫逍、紫谣守在后窗,听我号令,针蒺齐发,掩护阿玑。天权,你我守在苑顶,谨防寒波偷袭。”

却说天玑,身处寒室,被寒开、“青枫子”团团围困,不仅难救红袖,甚至自己都难以脱身。正心急如焚,忽闻疾风烈烈,七星针、神农苍蒺疾飞而至。更见“枫叶三子”飞身而起,长剑急舞,拨打暗器。

耳听“叮叮当当”之声络绎不绝,天玑大喜,心知是同门相救,更不怠慢,飞身跃到床头,抱起红袖。

寒开一声暴喝:“天玑,休走!”飞身在暗器中穿花而行,舍生忘死寻了个空隙,陡然一个翻转,寒剑骇电出击。

眼见红袖夫妻危在旦夕,青荷飞起一脚,踢向屏风,直向寒开劲逼。

寒开惊怒至极:“楠笛!你怎么总是和我过不去?”

天玑躲过一劫,更是抓住战机,“魁星踢斗”奔如骇电,势不可挡。寒开万般无奈,唯有退避。

天玑乘势拔地而起,便欲破窗而出。

寒开、“青枫子”两声暴喝,拦住去路。二人发动抢攻,长剑起舞,枫过留影,剑过飘声,凌厉至极。

再听窗外,更是风声鹤唳,却是寒波调动数百寒枫、金塞弟子,将九王所在苑顶团团包围,寒针、弧针飞射如簧。

形势紧迫,天玑心急如焚,身形急走,向左飞出。寒开急跟而进,天玑趁他身形未稳,突然右手一扬,魁星镗骇电出击,寒开果然向右闪避。天玑趁此时机,跃身回转,如离弦之箭,转身又向后窗急飞而去。

天玑虽号称“魁星飞腿”,毕竟怀抱红袖,速度再快,比不过寒开。只觉背后恶风劲扫,冰寒席卷,冷不可当。

怒极之下,心知难以逃脱,索性极速转身,不惜玉石俱焚,反手就将魁星镗刺向寒开胸膛。

寒开不料天玑只攻不守,不顾死活,以命相搏,情急之下,火速收剑,迅疾撤身。

“白枫子”恨极了青荷,招招狠厉,式式夺命。青荷施展“蒹霞露飞霜”,狼狈逃窜。此功法将“轩辕神功”揉入“霹雳神功”,飘逸不定,变幻无穷,用在此时此地,倒是恰到好处。

惊急之间,耳畔又传来泰哥哥轻语:“此法贵在“以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无有入无间,知无为之有益。”追求“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知足者富,强行者有志,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寿。”崇尚“博采众家之长,化万法为一法,以一法破万法。”真假虚实相济,旨在以弱胜强。”

她攻守无序,飘忽不定,杂乱无章,忽而浅尝辄止,忽而入木三分,忽而半途而废,忽而穷追不舍,看似不伦不类,实则无限杀机。

寒开唯恐“白枫子”下狠手置青荷死命,眼角余光一扫,不由看的一惊一乍:“楠笛,你放着神农炎阳功不用,又从何处偷学歪门邪道?”

青荷力不能敌,咬牙坚忍:“强盗非你莫属,我不敢班门弄斧。”一招“蒹霞苍茫”,快如电闪,飞踢“白枫子”前心;接踵又是一招“轩然霞举”,直踢“白枫子”小腹。

她出手踢腿,招式诡异,出人意表,寒开看的啼笑皆非:“楠笛,我盗来盗去,最想盗的,还不是你?”

青荷精疲力竭,气喘吁吁,奋力搏击,转移话题:“是我还是玉笛?”手上不敢迟疑,脚上舍生取义。只觉险象环生,与虎谋皮,必死无疑,全仗着奋不顾身,数次危难关头重获生机。

天玑怀抱红袖,力战两大强敌,眼见寒雾飓风来袭,躲闪不及。正在走投无路,心呼必死无疑,一把刚猛强劲的神农剑,裹挟着炽热蒸烤的熊熊烈焰,奔着寒开骤然出击。

幸福来得巧,英雄不可少!幸福来得妙,沧海一声笑!

“寒枫三子”大惊,齐声惊呼,合力应敌。

青荷趁此良机,极速跃至墙角,得以片刻喘息。

虽是头昏眼花,依然奋力挣扎,只见一位紫衣大侠,长剑旋舞,烈焰腾飞,紫光暴涨。她不由大喜过望,一声惊呼:“恩公!”

寒开不料半路杀出个奇山,闻言更是惊怒至极:“楠笛,不懂夫唱妇随?什么恩公!分明世仇!”

眼见奇山剑如电闪,寒开急回一掌招架:“奇山,死到临头,回光返照?”

奇山一声冷笑:“寒开,有你为祸作乱,我怎能含笑九泉?”

青荷擦亮眼睛,仔细观瞧,更觉不可置信:“怎么,来人并非恩公,确是奇山。他与恩公相貌身形如斯酷似,却多了几分沧桑,少了几分粗犷。”

顷刻之间,场上雷霆万钧,惊起烛天骇浪。室内聚寒集雪,翻卷霜海冰洋。

青荷方才一场决战,全凭一口气在。如今精疲力竭,又受枫叶寒香催逼,只觉寒气袭体,想要闯过热浪冰海,再也无能为力。

天玑力战“青白二子”,奇山鏖战寒开,青荷缩在墙角避难躲灾。眼观战局,当机立断:“奇山武功远在寒开之上,天玑红袖自是逃生有望。我武功最差,不如寻个机会,笨鸟先飞。”

寒开毕竟久经沙场,危急关头,处乱不惊,寒剑起舞,冰飞雪降。

奇山侧身飞飘,一旋而过,神农剑快如奔雷,迅如神火,烈焰飞旋,炽气磅礴,直扑寒开。

寒开被电火萦绕,周身如同炙烤,惊急之下,身如飘风,急闪急躲,血枫剑再度拍出,直刺奇山小腹。

第三十八章 魁星三奏

青荷武功虽不入流,却对泰哥哥的教诲倒背如流:“天下武艺,庞杂繁盛,触类旁通;南华武林,风起云涌,十派纵横。蜀陵仙踪,峨眉飘影;霹雳洪荒,轩辕无形;魁星参斗,达摩争雄;神农电火,寒枫化冰;空明魔幻,伏波叠沨。

神农派推崇炎帝——发明刀耕火种的“太阳神”。神农武功,便是效仿烈火的灵性、活性、韧性、绵性,讲究“火力刚猛,威力无穷,有若蛟龙,吞火吐风”;关注“瞻彼曲直,缘势而上,蜿蜒起伏,连绵不绝”;追求“动静相间,刚柔相济;错落有序,式无成法”;倡导“后发先变,灵动机变;火烈具扬,万千气象”。”

奇山纵身腾挪,迅如飘风,剑招辟出,烈风炙烤,绵绵不绝。青荷满心欢喜,几欲拍手叫绝:““神农点苍剑”以火力雄劲著称,“神农燎原掌”以气势绵延制胜,更是寒枫派之克星。”

她稍加修复,便跃跃欲试,只想寻找良机,飞身而逃,怎奈实在越不过冰火两重天。更是不幸发现:“不过顷刻之间,场上风云突变。武功绝顶的奇山,突然疲软,陡落下风,危急陡现。”

她哪里知晓,奇山身中寒毒,又受枫叶寒香侵袭,剧烈打斗之下,气血急行,寒气攻心,已是命在旦夕。

眼见奇山被逼得节节倒退,她心似油烹:“事到如今,奇山性命难保,我和姑姑更是在劫难逃。”

寒开奸计得逞,得意忘形:“奇山!枉称一代宗师!如此不堪一击!碧苍含恨!神农蒙羞!”纵身上跃,势如疯虎,血枫剑劈空而出!

奇山控制不住寒气肆虐,只觉气血不行,五内结冰,手足僵硬,眼前更是直冒金星。耳听冰寒剑气呼啸而至,夺命狂袭,再也无力躲避,索性双目紧闭,硬接致命一击。

忽闻一声石破天惊,只见窗棂纵横,一人破窗而入,长剑急舞,一声暴喝:“寒贼!休走!看剑!”

青荷定睛观瞧,不由惊喜无限:“数风流人物,还看恩公!”

刹那之间,“四空五明”掌如雷霆,“四大皆空”剑走空明,逼得血枫剑退避三舍。

青荷正自窃喜,忽见“一黄一蓝”两道身影,破窗而入,场上更是杀气盈门,寒风暴涨。转瞬之间,空明剑掌被拦住去路。恩公无奈,只好与“金蝉子”、“蓝疯子”斗在一起,眼见奇山危急,却也无暇相顾。

原来,寒波苑外坐镇指挥,将九王重重包围。耳闻房中缠斗,知是天玑上钩,眼见博赢分神,不由心下暗喜。只是听到后来,房内厮杀之声越斗越急,愈演愈烈,唯恐爱子有失。一声令下,“金蓝二子”跃身而起,上前救急。

奇山身中剧毒,鏖战寒开,每况愈下。再斗片刻,寒毒肆虐,再也招架不住。

眼见危机愈演愈烈,青荷心急如焚,想要相助,奈何武功低微,冰火之中根本插不进小手,只盼窗外九王相助,却许久不见外援。

细听窗外,更是金戈铁马,铿锵争鸣,却是寒波指挥百名寒枫、金塞弟子发动抢攻。更闻弧针疾走,寒针如簧。一场暗战,天昏地惨。

心急如焚,转念又想:“以九王之能,未必分身乏术,定是欲擒故纵,不妨等待转机。”

正在捉急,忽闻院中传来寒剑劈空之声,如同风暴,如同雷鸣。不过片刻,“嘤嘤嗡嗡”之声接踵而至,此起彼伏,铺天盖地。侧耳再听,势如毁天灭地,势如排山倒海,便如无所不摧,便如无处不在。正在惊骇间,便见遮天蔽月的血雾,受寒剑剑声指引,劈面冲杀而来!

危情雪上加霜,奇山一声惊呼:“寒波好生狠毒,驱动血蜂寒雾!”

血蜂寒雾渐逼渐近,不仅飞上苑顶,而且侵入室内,青荷这才看清,千百只血蜂,裹挟着冰寒,席卷着戾气,劲逼着浓雾,振翅飞来。

血蜂惊魂,寒霜劈面,青荷只觉意乱情迷,浑身战栗,几欲昏迷。

奇山、天玑、“恩公”更受“血蜂寒露”、“枫叶寒香”催逼,处处受制,无力反击。

便在危急时刻,忽闻仙乐飘飘,曲音遥遥,便如天地共鸣,便如山河纵横,便如日月同辉,便如星辰齐行。

痴痴迷迷之间,忽闻奇山笑道:“魁星三奏,血蜂不留!”

“飞龙在天”躲在暗影,放眼望去,月光下,箭雨中,三人手持笙管,飘飞于苑顶,吹奏共鸣。不是别人,正是九王、天枢、天璇。

笙音声声相和,回旋婉转,悦耳动听;渐行渐进,渐隐见现;忽高忽低,忽重忽轻;低到极低之处,轻到极轻之际,悠然上调,几个盘旋,几番婉转,迷人心魄,动人心弦。

青荷彻底沉迷,不知身在何方:忽而似开天辟地,大梦初醒;忽而似追日寻月,大起大落;忽而似星汉灿烂,大明大暗;忽而似江山万里,大开大合。

便是千万血蜂也同样为之迷,徘徊不已,不知进退,不知东西。

窗外寒波一声冷笑:“王爷切勿得意,后面还有好戏。”言未毕,寒剑起舞,劈空之声,愈演愈烈,刺耳尖利,犹如异军突起。

刹那间,血蜂如得号令,万众一心,齐头共进。

九王大惊,急引笙音陡转。转瞬之间,苑顶“魁星三笙”更是乐音大起,高亢激扬,此起彼伏,似聚天地、齐日月、汇星辰,集万物之灵气,卷万众之灵华,收万籁之灵音,合众为一,抵抗血蜂突袭。

刹那间,苑顶血蜂又被乐音所迷,望而却步,不知所以。

寒波气急,长剑旋舞,急如骇浪。血蜂惊急无限,却不敢铤而走险,一番盘旋,一番权衡,索性远离苑顶,齐齐涌入房中。

顷刻之间,奇山、天玑、“恩公”受血蜂、寒香所迫,再无招架之功,眼看一败涂地。

便在危急关头,但闻头顶一声巨响,楼板轰然中开!但见横梁瓦砾,破空而下!但见巨石翻空,如惊涛拍浪!却是屋顶受强烈掌力剧震,一洞斗现,豁然开朗,一道白影飞旋,便如神兵天降!

刹那之间,飞下一位白衣少年!长剑劈风,迅雷出击,犹如晴空炸出一个霹雳!凌空炫舞,剑气纵横,怒扫千钧!

飞龙剑飞花泻玉,如奏仙乐,“寒露血蜂”为剑气、剑音所迷,登时无所适从,纷纷后退。

青荷更是为之迷,望向“飞龙在天”,目不转睛,呆呆发愣:“他的动作、他的举止,他的风度、他的神情,像极了阿龙!不,他分明就是阿龙!阿龙在球场上叱咤风云,也是这般风神潇洒,器宇轩昂;也是这般腾空而起,凌空飞旋;也是这般迅雷出击,骇电如闪!”

寒开不可置信,大惊失色:“龙妖原来潜伏多时,我却浑然不知!他掌劈楼板,轰然而下!长剑起舞,大破蜂阵!何等功力?何等神威?”

“青枫子”陡临大敌,一声惊呼:“不好!西蜀龙妖!速速应敌!”

“白枫子”面色陡变,浑身巨颤:“那日暗算我的,便是此人!”

“金蝉子”连声提醒,噤若寒蝉:“龙妖左手剑!寒师兄小心!”

“蓝疯子”看向来人,只觉湛然若神,天下罕见,不似在人间。

寒开一张脸,登时没了温度,降到冰点:“事到如今,意外横生!不是鱼死,便是网破!唯有同仇敌忾,方能克敌制胜!”

第三十九章 劈风龙游

寒波守在房外,耳闻惊天动地一声巨响,不知是喜是忧:“除了博赢,谁有如此掌力?”只当九王气急败坏,以攻为守,愿者上钩。何况心念爱子,关心则乱,再不隐忍,冲入房中。

一眼望见的并非博赢,却是“飞龙在天”,大出意料,心下一沉,更是大怒:“龙妖!此乃我东吴血战,与你蜀人何干?速速退后,饶尔性命!”

“飞龙在天”淡然一笑:“寒相勾结北鞑,犯我华夏,怎与在下无干?身为华夏子民,怎能姑息养奸?”

寒波怒急攻心,只想速战速决。眼见奇山近在咫尺,当机立断,先除劲敌。奋起平生之力,席卷数百血蜂,奔着奇山后心猛劈一掌。

当此时,奇山正与寒开鏖战,再想撤剑收身躲避寒波,哪里来得及?

眼见奇山命在旦夕,“飞龙在天”更无丝毫犹疑,一声暴喝:“寒波!休伤我兄弟!”

急速飘身,左手迅疾挽剑,气运丹田,真气聚于掌心,及至五指,传至飞龙剑,一招“游龙出水”,电光火石般刺出。眨眼之间,劈风剑气裹挟寒枫戾气,将血枫剑反弹而回,直击寒波软肋“章门穴”。

寒波猝不及防,难以躲闪,索性以攻为守,一招“枫叶霜天”,血枫剑辟出数道圆环,剑光掩映中,席卷血蜂,急冲“飞龙在天”前胸“神封”大穴。

不料“飞龙在天”轻描淡写,施展“追星赶月”,飘身一旋,轻盈如一片翎羽避了开去。

寒波一击不中,血枫剑再次蓄足内力,席卷无数血蜂,愤然出击。登时,寒光乍现,寒霜暴卷,冰风骤袭,血蜂吐雾。

“飞龙在天”处乱不惊,看似随意随性,轻飘飘反手一剑。耳轮中便听震耳欲聋的一声争鸣,双剑撞个正着。寒波登时被震得连连倒退,“飞龙在天”却稳如泰山。再看血蜂,更是招架不住,一哄而散。

青荷躲在墙角,仰望着“飞龙在天”,欢欢喜喜,痴痴迷迷,几乎在幸福中死去。他的样子,如此的熟悉,如此的心爱。她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天可错,地可错,这一次我再不会出错!阿龙!他就是阿龙!我的阿龙!”

她已经不会思考,更不会视听,只觉万籁俱寂,只觉万物消融。这世间,再也没有刀剑争鸣声,再也没有没有呐喊厮杀声,再也没有没有血蜂喷雾声,再也没有没有冰暴火烈声。

在她看来,他手里挥舞的不是飞龙剑,而是日常那把小提琴。你听,他的琴声多么悦耳动听?如同溪流,如同轻风,袅袅依依,流水行云,纠缠在耳畔,融汇在心间。

“飞龙在天”为救奇山,不惜以身犯险,一边与寒波血战,一边轻声暗示:“掌门师兄,敌众我寡,速走!”

奇山虽是命在旦夕,更是置生死于度外,何况仇敌便在眼前,怎会轻易离开?

“飞龙在天”万般无奈,唯有同生共死,与子同仇。

寒波急欲立斩奇山,再杀博赢:“龙妖!挡我者死!速速让开!”奈何“飞龙在天”守护奇山,寸步不让。

寒波不能如愿,惊怒交加,手腕斗转,寒枫剑冰寒逆袭,裹挟着血蜂,向“飞龙在天”前心蜂拥而去。这一剑来得迅捷之极,血色逼人,蜂雾弥漫,寒气直透心肺。

“飞龙在天”心思机警,不愿正面御敌,而是避实就虚,身如飘风,势如急电,侧身斜影飞过,寒枫剑连连走空。

寒波唯恐今日一招出错,满盘皆输,急怒欲狂,血枫剑带着呼啸风声,闪着血色光芒,裹着寒冰戾气,迅雷挺进。

万万不料,己方人多势众,自己又拼了老命,却丝毫不占上风。眼见“飞龙在天”愈战愈勇,让他更生惊恐,再不敢报丝毫侥幸,一声号令,剑、刀、绫、针齐攻。

“青白二子”心知形势危急,急欲速速拿下天玑,扭转战局。“青枫子”蓄积真气,拼尽全力,青枫剑裹挟着寒冰戾气,如迅风急闪。“白枫子”身形飘忽,长剑出击,长发飞舞,暴卷戾气,缤纷虚幻。当真乱人双眼,迷人视线。

天玑怀抱红袖,力战两大高手,当真捉襟见肘。

“金蝉子”苦战“恩公”,生死存亡的关头,口中不忘讨好卖乖:“尊相小心!龙妖左手剑!防不胜防!”

“蓝枫子”最爱美男,一边打斗,一般偷眼观瞧“飞龙在天”,满心羡恋,不敢表白,苦口相劝:“龙妖!都说你聪明绝顶,今日却受人利用,做人鹰犬,岂非愚不可及?”手中蓝绫飞舞,寒针齐射,直取“恩公”前心。

青荷眼望爱人,喜到极处,又开始背书:“比武之道,与战事相类:谋者,胜负之机也。为将之道,不患其无勇,而患其无谋。比武,便是比智慧。“飞龙在天”之劈风神功,便是运用智慧之道,讲究“四策八风”:四面,既是对敌之策,一观、二诱、三攻、四守。八风,既是决胜之风,一是听风观风,旨在观敌招数破绽;二是运风乘风,旨在以气行风,以气运功;三是破风弹风,旨在破解敌招,将敌人之力反弹,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四是御风驾风,旨在驾驭真气,控制战局,出奇制胜。”

寒波不识劈风之道,危急关头,略显多勇寡谋,血枫剑迅如猛虎,冷如寒冰;寒枫掌刚如金石,气势雄浑;血蜂雾奔如怒海,狂风席卷。

寒波虽是攻的凌厉,“飞龙在天”却处乱不惊,打的从容,更不急于一时之胜,而是施展绝顶轻功,飘忽纵横,悉心观敌破绽。

他躲过寒波连环追袭,身未落地,攻敌之法成竹在胸:“寒枫剑法阴毒诡异,虚招不断;寒枫掌法雄浑刚猛、莫测变幻;血蜂雾遮天弥漫,却都有致命弱点:蓄势待发之时防守不周,血蜂翅更怕热汽熏烫。倘若以乘风御敌,以劈风攻敌,以弹风破敌,以化冰霜成热雾制蜂,定能出奇制胜。”

念及于此,飞龙剑急舞,刹那之间,剑气如虹,飒然劈风;剑光起处,热雾弥漫。

蒸汽熏陶中,寒波却是不寒而栗:“我与龙妖虽功力悉敌,奈何他剑术高超,轻功深奥,应敌巧妙。真气聚集,驾驭有方,弹破有力。运势如风,化雾如虹,当真难以取胜。”

挥剑格去,登时,两剑相击,“苍凉凉”数声响,争鸣铿锵,振聋发聩!寒气逼人,勾魂摄魄!

寒波受劈风剑气冲撞,倒飞出一丈开外,气血翻涌,勃然变色。

“青枫子”眼见寒波危急,唯有暂令“白枫子”独战天玑,自己绕至“飞龙在天”侧翼,暗中偷袭。

寒波紧抓战机,冲上前来,寒剑猛如疯虎,寒掌势如破竹,血蜂炫人耳目。

“飞龙在天”处乱不惊,避开寒剑锋芒,眼见二人杀红了眼,更是当机立断:““青枫子”是寒波嫡系,护主心切,攻势凶猛,出手狠辣,若想击退寒波,必先剪其羽翼。”

但见他飞身而起,飘身一旋,左足一点寒波血枫剑,略一借力,顺势旋到“青枫子”脑后。身在半空,舞动飞龙剑,一招“见龙在田”,但见一道银光倏地飞起,飞龙剑后发先至,便向“青枫子”背心扫去。

“青枫子”耳听身后风声鹤唳,大惊失色,急忙施展“枫叶经天”,长剑向后平拍。寒波急救,一招“一叶知秋”,翻身急点“飞龙在天”软肋。

岂料“飞龙在天”飞龙剑行至半路,剑锋斗转,在地上迅疾一按,身子又飘飘窜了上去,登时,“飞龙在天”在上,寒波师徒在下。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对决的瞬间,飞龙剑锋又是一个急转,剑气如虹。一招“鱼跃于渊”,骇电而出。

第四十章 悔我窈纠

眼见“飞龙在天”俯冲而下,“青枫子”心惊胆裂,妄想以攻为守,全速出击,却哪里来得及?眼睁睁看着敌剑势不可挡,逼着寒波的血蜂剑逆转,席卷无数血蜂,直冲向他左肩“曲垣穴”!

剧痛无极,一声惨叫,直扑而倒,青枫剑飞出老远,如金石争鸣,络绎不绝。

寒波眼见心腹爱将一个回合便败下阵来,更是怒急攻心:“龙妖!我只拿博赢,你乃局外之人,何必助纣为虐!”

“飞龙在天”身在空中,淡然一笑:“寒相勾结北鞑,毁我华夏。助纣为虐的是你,哪里轮得到在下?”

寒波虽恨的舍生忘死,却也心知肚明:“事到如今,我千算万算,算漏了龙妖,以致损兵折将。为今之计,只有智取,不可硬拼。”念及于此,虚招助攻,与此同时,看向左右,疾呼暗语。

“金蝉子”眼见形势不利,登时会意,将“恩公”让给“蓝疯子”暂时抵挡,自己变招抽身而走。瞅准机会,腾身而起,左手一扬,“九弧三射”,夺命偷袭。

“飞龙在天”反应如神,耳闻身后风声,迅疾飞撤,心下已然判定:““金蝉子”之强项是攻势迅猛间或偷袭,灵活应变却是不足。”

“金蝉子”第二波毒针雨蓄势待发,“飞龙在天”已飞身抢上,哪容“金蝉子”有机可乘?左足向斜方踏出一步,右臂一曲一伸,劈风神掌顺势拍出,随风随性,挥洒自如。飞龙剑跟着一招“龙腾天下”,剑花错落,繁星点点,去势如风,威力无穷。

“金蝉子”大惊,欲行闪身侧步,哪里来得及?危急中舞动金蝉刀,劈出一招“金顶佛光”,以求自保。

哪料到飞龙剑势不可挡,耳听“噗”的一声,金蝉刀受剑气所迫,陡然逆转,向下直插左腿,痛极怒极,一声惨叫:“龙妖!你敢砍老……!”言未毕,站立不住,倒地不起,噤若寒蝉。

寒波惊骇无极,更不肯善罢甘休,施展平生武功奇学,席卷百千血蜂,奋力出击,时而风声鹤唳,时而起舞翩翩,时而凌空扑击,时而挥剑斩剁。当真是:

寒枫留影,剑过飘声,忽进忽退,忽伸忽缩,勾魂摄魄。

血蜂起舞,劲风凛冽,冰霜席卷,浓雾弥漫,骇目惊心。

“飞龙在天”仍是气定神闲,见式拆式,见招拆招;不疾不徐,不愠不火。但见他衣袂飘飘,运剑如风。身形潇洒,气度恢弘。剑势自如,轻灵翔动。

青荷抬望眼,只见飞龙剑花缤纷,剑气森森,忽聚忽散,忽缓忽急。动如流水行云,气若皓月长风。行云流水,轻灵飘逸,处处制着先机。看过之后,更觉目眩神迷,欢喜至极,早已忘了身处险地。只盼征战快快结束,只想永生永世和阿龙在一起,再也不分离。

无人知晓,“飞龙在天”几次偷眼望向墙角。那双痴痴迷迷的大眼睛,更让他意乱情迷。生死一线间,他一颗心再不能沉稳,再不能平静,再无法从容,甚至分不清是梦是醒,只觉时而葬身烈火,只觉时而冻入玄冰,只觉时而上天入地,只觉时而浪静风平。

“枫蝉二子”一败,“恩公”终于得机直取寒开,奇山之难立减。

九王苑顶观战,长出一口气,心下窃喜:“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天随人愿,我不负天。我之大敌,助我扫除今日大患。”

天权、紫逍轻声进言:“我王,天赐良机,敌人斗得你死我活,不如我等先救天玑、奇山,再将贼人一网打尽。”

九王点头:“你三人可适时出手,一为救同门,二为除寒开。”顿了一顿又说:“寒开智谋出众,心机又沉,是我一大心病,今日势必除之。但是,寒波定要暂留:一因时机未到,二因日后有需。”

身侧天枢连连点头:“我王思虑周全,寒波若少了寒开这个智囊,如剪双翼,再也不足为患。”

天璇更是点头称是:“没了寒开,寒波非但孤掌难鸣,更要一意孤行。他早有谋逆之心,必将反叛博尚,倒能为我王先行清障。”

天权献言献策:“西蜀龙妖斗现,不妨待其精疲力竭,趁机一并杀而灭之。”

博赢沉吟片刻,连连摇头:“屠龙灭妖,何必急于一时?吴蜀之战,箭在弦上,势不可免。龙妖虽与我有仇,更是削弱博尚的良好利器,不可或缺。”

天枢亦深以为是:“何况,我王虽志在锄奸,更要全身而退。两败俱伤,非我所愿。”

天璇接口便道:“正是,龙帆通天彻地,倘若贸然出击,我王定要深陷险地。事若不成,再留下话柄,得不偿失。”

九王面带微笑:“就让他们打个天翻地覆,咱们只管坐收渔利,何况还有龙妖背锅,何乐而不为?”

天权、紫逍、紫遥三人心念同门,心急如焚,早已磨刀霍霍。九王一声令下,如蒙大赦,飞身而下。

九王又看天枢、天璇:“你我好歹也是朝堂大员,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抛头露面,不如只在苑顶观敌防范。”

寒波怒急交加,破绽顿显。“飞龙在天”身形一晃,骇电般飞至寒波近前,舞动飞龙剑,犹如高山绝顶之破空长风,激荡翻涌;更如波谲云诡之霹雳闪电,扑朔迷离。

寒波只觉烈风激荡,被罩的目炫神迷,正在恍惚间,血枫剑受劈风剑气胁迫,登时逆转,剑气回扫,直击胸前。便听“刺啦”一声,鹤裳划开一道巨口。登时,胸口一阵剧痛,一阵窒息。

眼见寒波轰然败北,“白枫子”吓得两股战战,几欲先走。“蓝枫子”只觉大势已去,眼望“飞龙在天”,便是有色心,哪里还有色胆?

“飞龙在天”望向寒波裸露的胸膛,震惊在当场:草原上,月夜中,一只苍狼,引吭长嚎;一只白鹿,低头吃草。一个嗜血,一个温良,善恶相生,尽收眼底。

他看着苍狼白鹿,那般陌生,又那般熟悉。师兄那双流水一般清澈的眼睛,再次浮现在心底。刹那间,一颗心挣扎沉浮,无处着陆。

便在此时,三个蒙面人凌空而下,飘如轻烟,落如轻羽,正是“神农双刀”和天权。

紫遥更不怠慢,一声低呼:“天玑大人,护着姑娘快走!我来抵挡!”言毕,神农弯刀直取“白枫子”。

天玑心念怀中昏迷不醒的红袖,也不多话,飞身便走,一跃而出。

寒开想要拦阻,却被天权、紫逍拦住去路。

“飞龙在天”眼观时局,心下了然:“看来,博赢意在行刺寒氏父子,不愿与我为敌,以免节外生枝。”不由暗暗松下一口气:“多亏东吴君臣尔虞我诈,否则我这般贸然出手,自是在劫难逃。”转念一想:“不如乘此时机,与奇山速离险地。”

哪料到,寒波早已杀红了眼,如今落败,更是气急败坏,眼望奇山,欺身而上,血枫剑冰飞雪舞,骇电奇袭。

面对多年宿敌,奇山生死弥留之际,更不迟疑,运起平生之力,一招“神农逐日”,长剑迎刃出击,只盼同归于尽,玉石俱焚。

“飞龙在天”大急:奇山如此对剑,必死无疑。不敢犹疑,腾空而起,一招“亢龙有悔”,运转“聚风弹风”之术,刹那间汇集奇山之曝、寒波之冰,又将两股剑气合二为一,舞动飞龙剑,斗转星移,向着寒波全力劲逼。

眼见这一剑势不可挡,寒波大骇,奈何空间狭窄,奈何时不我待,如何躲的开?危急之中,忽然想起身侧缩在墙角的青荷,急中生智,左臂一震,袍袖一荡,便将她卷起,迎着“飞龙在天”全力抛去。

第四十一章 血色玉笛

便听奇山哀天恸地一声惨呼:“楠笛!”

更闻寒开撕心裂肺一声悲呼:“父相!”

又听“恩公”摧肝裂胆的一声痛呼:“阿蜃!”

又闻紫逍、紫遥痛断肝肠的一声惊呼:“笛公主!”

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来不及。

何况,青荷看着“飞龙在天”,痴痴呆呆,意乱情迷,什么都没听见。只觉身受一股巨力,便升空而起,腾云驾雾般向爱人飞去。

她满心欢喜,浑身战栗,直直看着他:飘逸的身影,飞扬的眼神,梦幻的爱恋,不由喜极而泣:“阿龙!”

喜到极处,乐到极致,忽觉狂风骤袭,势如排山倒海,猛如天崩地裂。突发此情,她始料不及,胸口便遭雷霆之击。这感觉,热过火焰,冷过坚冰,冷热交替,一片窒息,痛不可及。

喜极痛极,怔怔看着“飞龙在天”,更是大惑不解:阿龙的脸因何抽搐扭曲?阿龙的爱因何滋生恨意?阿龙的人因何变成仇敌?

迷迷茫茫之间,天旋地转,斗转星移。懵懵懂懂间,五内颠倒,乾坤混淆。恍恍惚惚间,后心变前心,前尘变后世。

抬望眼,天地逆行,日月齐聚,漫天红霄,如同火烧,盖满大地。低头看,大地飘上蓝天,蓝天化为白云,白云冻成冰河,雪水又流向血色的天际。

此时此际,再无欢喜,再无痴迷,只觉说不出的痛惜,只觉道不完的悔意:“阿龙,对不起,我没保护好自己。这辈子再想找你,无能为力!”

心中千言万语,口中再也说不出一句:“千悔万悔,悔不该有眼无珠,识人不淑,错认仇敌当成你!”

“飞龙在天”急转剑锋,奈何冰火两重剑气狂射而出,覆水难收。眼望垂死的青荷重摔于地,他怔在那里,面如死灰:一切悔之晚矣。

痛到极处,只觉鲜血汩汩流淌,冲出破碎的胸膛,蹂躏四肢百骸,侵略五脏六腑,摧残每一寸筋骨,腐蚀每一寸肌肤。

南征北战十数载,血雨腥风十数年。出生入死的险,生离死别的爱;撕心裂肺的痛,摧肝沥胆的疼;泰山压顶的恨,排山倒海的悔,和今日相比,都可付之一炬,根本不值一提。

有那么一刻,他听不见金戈争鸣,看不见刀光剑影。因为除了她的话语,再不想听别的声音。因为除了她的眼睛,再不愿有别的记忆。可是,他最想听的声音,他最想要的记忆,却已被他亲手毁去。

悔恨不可遏制,只能遏制。悲痛不可隐忍,只能隐忍。

奇山望向青荷,哀伤往事,历历在目,无极的伤痛伴着出离的悲怆,几乎不能自己:“楠笛!我又未能保护你!”

寒开心知回天乏术,只想扑上前去,留下她最后一丝气息。奈何大敌当前,只能怔怔相看,只在心中说出一言:“楠笛!对不起!我又害了你!”

陡闻疾风烈烈,却是奇山痛极怒极,不顾一切,凌空一掌重击:“禽兽!还我楠笛!”

寒开大惊,飞身而避。

紫逍看向寒开,一双眼,早已掩不住深藏着十七年的仇恨;一张脸,早已控不住压抑十七年的愤怨。神农弯刀裹挟着烈焰火龙,势如电闪霹雳,瞬间攻到。

寒开惊急无限,奋起平生之力,再次飞身急躲。

便在此时,狂风骤起,天权右手一扬,一枚七星针,快如利箭,电射而至。刹那之间,射透寒开哽嗓。

寒开跌在当地,青荷正好触手可及。他面带微笑,将她抱在怀里。

那一瞬间,众人怔怔相看,只觉诡异。

他不似将死,倒似重生,眼神饱含着无限幸福,还有无限痴迷。他摘下颈上染血的玉笛,亲手为她戴起。

相望一瞬,却似一生。一声呼唤,发自心底,那般呜呜咽咽,那般凄凄迷迷,虽近在眼前,却似远在天边:“楠笛!临死才知,江山万里,不如你一笑展颐。这是你的玉笛,今日奉还,以此为信,咱们来世再见!”

言毕,眼神涣散,轰然而倒,魂飞东吴,魄散西天。

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寒波根本不及相救。终于反应过来,飞扑向爱子,满怀悲怆抱在怀里,口中痛呼:“阿开!”

伸手一探鼻息,已是气绝身亡。登时大恸,继而大怒滔天:“博赢!天权!奇山!紫逍!龙妖!杀我爱子!坏我大计!我与尔不共戴天!”

奇山更不怠慢,拼尽毕生之力,凌空而起,神农剑迅猛出击,趁敌纵身闪避,抢过命悬一线的青荷。

寒波放下爱子,双眼珠起红线,血灌瞳仁,恨不得将敌人刀刀斩尽、刃刃诛绝,恨不得将仇人五马分尸、碎尸万段。跃身而起,率众抢攻。寒剑席卷着血蜂,势如疯虎,愤然出击。

再看场上,寒剑凛凛,寒针霍霍,血蜂飞扬,寒雾弥漫,杀机四起。

直到想起重任在肩,不得有误;直到想起强敌在畔,如狼似虎;直到想起险象环生,但有差池,万劫不复,“飞龙在天”方能放下悲怆,找回力量:“掌门师兄快走!在下自当断后!”

言毕,腾身而起,飞龙剑电光火石,劈风掌雷霆万钧。

奇山抱着青荷,提足飞纵,夺门而出,口中疾呼:“多谢兄弟解围!来世再报!”

“恩公”、“神农双刀”更不多话,护在奇山身侧,向外奋力冲杀。

天权大事已了,心念九王安危,飞身上了苑顶。

奇山刚刚跃出房门,便见百名寒枫、金塞弟子潮水一般涌来,刀枪并举,万箭齐发。

他心如油烹,奈何额头滚烫,手脚冰凉,无力招架。正自忧急,紫逍三人快如奔雷,急挥弯刀,狂舞长剑,拨开雕翎箭雨,合力冲出一条血路。

趁紫逍三人在身后掩护,奇山足下发力,极速狂奔,终于逃脱重围。疾奔蒹城凉清门,钻入城西雨花山,躲入丛林深处。

当此之际,奇山五内绞痛,四体冰凉,冷汗直淌。欲运气逼毒,却力不从心。周身上下,寒意入侵,愈聚愈浓,再也无力苦撑,颓然跪地。

低头向怀中望去,但见青荷脸色惨白,浑身战栗,命在旦夕。

奇山终于提上一口气,低声问道:“小姑娘,你母亲可是楠笛?”

彻骨之寒,灼烧之热,锥心之痛,全身蔓延。她一刻昏迷,一刻醒转;浑身血液,冷冻成冰;寸寸肌肤,烧成灰烬。

生死一瞬间,激发这一世的灵感。奋力睁开双眼,恍惚中一个白衣美人,手持玉笛,飘飞在雨花山。悠扬的笛声,响在耳畔,清新幽婉,动人心弦。

她无法抑制巨颤,看向吹笛的美人,无限悲苦地呼唤:“母亲!”

奇山面色如纸,抱着青荷的双手,更是剧颤:“楠笛!你是楠笛之女?你母亲真的还在人世间?她又身在何地?”

青荷凝望奇山,满面凄然:“两个将死之人,倒能心有灵犀,忆起同一人——我这一世的母亲。”

如此一想,只觉一颗心忽而冰冻,越沉越深,坠入地狱;忽而火烧,越升越高,飞向天际:“南虞!悦城!可惜!再也无缘相见!”

奇山怔怔看着她,满面悲怆,几欲心碎,低声轻吟:

崎岖万里路,笛声千番驻。潸潸君子泪,幽幽帝姬苦。

空山话孤独,衷肠无处诉。遥想十七年,情深更弥笃。

玉笛吹无助,春风更不度。苦盼十七载,谁人长相护?

思君望泪烛,念君终难顾。今世伤离别,来生伴笛舞。

第四十二章 三墓兵法

奇山看着青荷颈上的玉笛,碧绿如翠,晶莹如冰,温润如水,却已遍染鲜血,更显触目惊心:“这只玉笛,是你母亲心爱之物,却被寒开窃取,只因贪图你祖上的兵法战书。好在他临终悔悟,终能物归原主。”

青荷身受寒枫、炎阳两大剑气,人在弥留,冷热交织,时而聚血成冰,时而热血沸腾,死到临头,根本无力接口。

奇山忽发豪言壮语:“我以灵魂起誓,天地可毁,日月可失,星河可灭,你绝不会死!”

青荷却已神志不清,甚至不会聆听,努力追回一口呼吸,暗叹一口气:“阿龙,这一世我虽已尽力,终未如愿找到你。”

心中只有一念:“来世不要离我这么远,让我独自一人孤孤单单。”痛彻心扉,不可隐忍,一歪头便又晕了过去。

寒波丧子,悲愤至极,几欲丧失理智,寒剑极舞,血蜂奔流。

“飞龙在天”满怀末日的绝望,饱尝地狱的悲伤,与寒波拼杀欲狂。忽闻幽幽异香,由远及近,飘然而至,却若隐若现,若即若离,如薄雾遮阳,如轻风送爽,让人无尽酣畅。

抬头一望,百只长翅凤蝶,大过手掌,挂着斑斓的色彩,带着玫瑰的芳香,穿过窗棂,振翅纷飞,翩翩起舞,煞是好看。

“飞龙在天”大惊:“霸王金翅蝶!金塞高手?埋伏四周?”念及奇山已经逃远,再不犹疑,掩住口鼻,气运丹田,飞身跃起。神掌一挥,窗棂俱碎,轰然洞开。他便如离弦的箭,飞身出了“红袖苑”。

奇山正自无限悲苦,忽觉背后清风徐来,一人飘然而至。

他吃力地转过头去,几乎已经认不出来人:“飞龙在天”形容枯槁,面无人色,与适才力战群雄之时,根本判若两人,往日的风神气度,丧失殆尽。

他不由惊诧至极,只觉一生经历无数磨难,却从未看过这样一张悲伤过度的脸:“他与我素来只是神交,我虽命不久矣,他何至于哀伤如斯?”

正自疑惑,暗夜中三道身影急炫,紫逍三人便如凌空奔月,电火奔至眼前。

紫逍、紫遥、“恩公”疾步抢上,眼见奇山气若游丝,都是忧急无限。

紫逍夫妻跪倒在地,抱着奇山,泪流满面:“师兄!”

奇山寒毒攻心,命在顷刻,静静看着师弟、师妹,脸上却毫无伤心之色,挣扎半晌,才轻声说道:“天地尚不能久,而况于人乎?此乃天意,我走之后,无需悲忧。”

“神农双刀”心如刀绞:“我夫妻无能,未能保护师兄。”

奇山凝神定气,又艰难说道:“一切都是天意,与尔何干?临死之前,我有一言。”

紫逍、紫遥含泪急道:“师兄只管吩咐。”

奇山耳听潺潺山泉,轻言轻语:“吾妹奇水心善,又不肯退身世外而谋求保全,只盼你夫妻多多尽心,倾力相护。”

紫逍、紫遥泪如雨下:“师兄放心,我夫妻纵然万死,定保九王妃周全。”

“飞龙在天”抢上前来:“让我为掌门师兄驱毒疗伤。”言毕,便欲施展“劈风神功”。

奇山自知回天乏术,连连摇头,冷然相拒:“多谢兄弟好意。死生在天,奇山注定命不久长,兄弟何必白费气力?”

“飞龙在天”心如刀割,无可奈何。

奇山强打精神,深吸一口气,终于又说一句:“奇山还有一言相嘱。”

“飞龙在天”强忍悲痛:“师兄但管明言。”

奇山气息更弱:“夕者,北鞑墓鸩大举南侵,金戈铁马肆意践踏。幸而国难当头,南华上下齐心,将之赶出神州大地。奈何北鞑亡我之心从来不死,更是网罗奸细淫浸华夏,最是隐秘邪恶的,便是“盗墓计划”,旨在盗取“三墓兵法”,挑起纷争,加剧战事,颠覆南华。”

“恩公”闻言,神色大变,俯下身去,似有急事相问,又觉奇山命在顷刻,言语已十分困难,踌躇一番,不便开言。

“飞龙在天”倒抽一口冷气,心中暗道:“三墓兵法是南颂岳武穆王、北鞑大汗墓鸩、东吴岳睦先君三位旷世奇才,耗尽毕生心血,谱写的三部兵书战册。可谓通天彻地,博大精深。华夏百年战事,囊括其中。

此兵法包罗万象:行军地形、排兵布阵、智计谋攻、战略战术、虚实争变,如数家珍,堪称军事瑰宝。

曾有疯传:“三墓兵法,横扫天下。得其一,问鼎南华;得其二,南北争霸;得其三,尽收华夏。”

据说岳睦将其传给后人,但其后人不是归隐,便是亡故,却不知兵法最终流落何处?”

紫逍、紫逍含泪道:“师兄放心,我夫妻但有一口气在,誓死抗衡北鞑,捍卫华夏!”

奇山低声说道:“墓鸩侵华之时,将众多鞑人子孙,秘布华夏。其中,“盗墓三子”最为阴险,定要严加防范。”

“飞龙在天”急问:“敌人深藏不露,如何查而灭之?”

奇山倾力低语:““苍狼白鹿”是其凭证。寒波便是盗墓一子,“寒枫诸子”,受其统领。其余两个,年纪应与寒波相仿,隐藏极深,都是心腹大患,必须防患未然。”言毕,紧闭双目,几欲不能言。

“飞龙在天”泪水模糊双眼,心痛到了极点:“奇山盖世英雄,气冲霄汉,我却无力回天。”念及青荷,更是痛极悔极。虽是如此,肩负的重担,一刻不敢相忘。

良久,奇山缓缓睁开双眼,看向忧心忡忡的“飞龙在天”,知他连日奔波,数夜征战,疲累不堪,不由心生爱怜:“兄弟不必为奇山忧心。奇山可以含笑九泉,兄弟却任重道远。”

顿了一顿,喜忧参半:“兄弟旷世奇才,疾如风雷,密如神鬼。西蜀有你力挽狂澜,日后自能国泰民安。卓云有你倾力辅佐,定能成就旷世霸业。”

强打精神,又说一言:“北鞑贼心不死,定会故伎重演,挑起内战,全面侵华。东吴君臣,却是尔虞我诈。想我吴蜀本应是一家,日后还请兄弟联吴抗鞑,救我华夏,勿要兄弟友邦自相残杀。”

“飞龙在天”忧心烈烈,诉以蜀国方言:“师兄之言,在下谨记。只是当下西蜀国小力微,八方灾祸,四面楚歌。在下无暇远虑,只能先解近忧。敢问掌门师兄,可知我家君上下落?”

奇山仰望长空,并不作答。念及怀中青荷,忽然灵机一动,用蜀国方言缓缓说道:“兄弟若救卓云,必须应我一事。”

“飞龙在天”义薄云天,当即直言:“师兄但说无妨,在下但有一口气在,定将倾力而为。”

奇山素闻他威名,知他一诺千金,心愿将了,不禁微微一笑,看向心爱的神农剑,顾左右而言他:“请兄弟代传此剑给下一任掌门紫苏,并以此为信物,迎卓云归蜀。”

“飞龙在天”接过神农剑,热泪盈眶:“谢过师兄!”

奇山呆呆看了他半晌,挣扎着又说一句:“告诉卓云,做不好蜀君,不必地下相见。”

“飞龙在天”泪流满面,连连点头:“在下牢记,谨遵兄命。”

奇山将手缓缓探入怀中,掏出一件小小饰物,递了过去:“请将此物,代敬家父。”

“飞龙在天”含泪捧在手上,展目相望,却是一只手指大小的玉剑。剑柄精巧,剑身玲珑;碧玉无暇,质地细腻,细如凝脂。上刻八字,字迹清晰:“碧草苍原,寻剑仙踪。”

第四十三章 托孤西山

“飞龙在天”痛彻骨髓:“这小小玉剑,隐喻着大师伯“剑仙”和大师母“碧苍”多少情义?可惜,一对至死不渝的夫妻,却抗不了天灾人祸,唯有生死别离。当真是:“至性喜芳华,至情悲华发。相思蕴草木,相恋成落花。”奇山至情至孝,他临终托我蜀陵山寻父,自是盼其父母破镜重圆。此事虽是万难,我定要全力以赴,了他心愿。”

哪料到,奇山并不提及父母,而是默默无言,看向崖边。

怎么,那悬崖峭壁之上,分明舞着一位白衣少女。她和着悠悠笛音,舞姿翩翩,迎风飞旋。明如春露,炫如夏虹;飘如秋烟,暖如冬阳。柔过清风,媚过流水;欢过飞鸟,艳过群芳。

奇山痴痴地望了良久,轻声吟道:

初时看梅青,向晚闻笛声。何人吹楠竹,曲韵破长风。

春露立新约,秋霜冻旧盟。金戈战铁马,烽火连天横。

残露冻雪冷,愁云结寒凝。帝子降吴越,泪洒千川盈。

举头观天星,低首望兰仃。故园再无笛,化作相思情。

终于,他淡然一笑,看看怀中青荷,又看看“飞龙在天”,深吸一口气:“奇山至死,但求一事!”

“飞龙在天”涕泪纵横:“师兄但说无妨!”

奇山一字一句:“我要你,照顾她,一生一世!”

言毕,垂下头颅,再无声息。

“飞龙在天”惊在当地,无比震撼,无极伤感。这震撼足以翻天覆地,这伤感足以呼风唤雨,这躯体却力不能及。

他不知何去何从,不知所望所终。只知道一件事:他最不想、最不愿、最不该、最难做的便是英雄:越是顶天立地,越是无能为力。

血与火弥漫,冰与热连天,他不想要,可他阻止不了。爱与恨交织,生与死相残,他不喜欢,可他无力改变。

他想要的,不过是一双明眸,不过是一张笑脸,怎奈抗不过战火如魔,怎奈敌不过冰血如河,注定昙花一现,注定愈行愈远。

紫逍、紫遥眼见师兄溘然长逝,悲痛至极,伏尸大哭。

“飞龙在天”与紫逍夫妻既是故交,又是宿敌,各怀悲痛,遵奇山遗言,将其就地葬在雨花山。

“飞龙在天”毕恭毕敬,墓前拜了三拜,心中默念:“奇山祖籍东吴,挚爱也在东吴,年少之时,在此热血拼杀,至死难离故土。”心上一痛,口中低吟:“铁血染丹心,英雄泪满襟。远山多崎路,扬帆盼比邻。”

紫逍夫妻悲哭祭拜礼毕,转过身来,眼望“恩公”,躬身施礼:“多谢侠士舍命救护我兄长,如此大恩,紫逍夫妻没齿难忘。”

不知何故,一向聪慧机警“恩公”反应总是慢上一拍。他低垂着头,回避着眼,极力掩饰悲色:“如此英雄,相识恨晚。只恨在下无能,不能起死回生。”

“飞龙在天”强压悲痛,缓缓转身,正欲探手抱起一旁的青荷,忽见紫影一闪,紫遥已将她抢在怀中。

“飞龙在天”神情一滞,怔了片刻,极速转头,背向众人,再也熬忍不住,陡然双泪齐流。心中默念:“众人昭昭,我独昏昏。众人察察,我独闵闵。众人皆有余,我独若遗。众人皆有以,我独顽且鄙。天意如此,我奈之何?”

念及国难当头,终是忍下悲痛,只当不见,转过身形,便欲飘然隐退。

“恩公”却再不隐忍,陡然飞身而起,拦住紫遥去路,并不看“神农双刀”,而是对向“飞龙在天”,面色不善,出语相责:“掌门尸骨未寒,将军自食其言!岂非令天下人齿寒?”

“飞龙在天”大出意料,唯恐被他看到奔腾的泪水,亦不转身,只是低声回道:“兄台侠肝义胆,仗义执言,在下不尽钦佩。敢问尊姓大名?日后也有缘结交。”

“恩公”一声冷笑:“区区在下,何足挂齿?将军威名远扬,传唱四方!不料轻言寡义!名不副实!我辈不齿!何必结交?”

“飞龙在天”依然背对着“恩公”,声音却极度诚恳:“兄台教诲,在下谨记。只因要事在身,身不由己。今日别过,后会有期。”言毕,狠下心肠,提足欲走。

“恩公”闻言怒不可及,飞身上前,欲拦住“飞龙在天”去路。不料落地不稳,陡然一个踉跄。

“飞龙在天”大惊,急忙上前相扶:“以他武功,再是悲痛,何至于此?”细细一看,“恩公”双目无神,并不看人,只将眼神投射远方。

略一沉吟,登时明了:自己只顾着自感自伤,疏忽了他,不由心下一痛,口中急问:“敢问兄台的眼睛,可是为血蜂寒雾所伤?”

“恩公”眼前影影绰绰,一片模糊,口中却毫不含糊,咄咄逼人:“将军只需对她尽好本分,何必对我个外人假惺惺?”

“飞龙在天”急道:“峨眉红豆,能解血蜂之毒。”

“恩公”毫不领情:“将军何必顾左右而言他?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即打伤了她,便应救她!何况,掌门临终之言,怎能转瞬忘诸脑后?”

“飞龙在天”似低声辩解,更似自言自语:“倘若兄台是我,愿求一己之名?还是愿留她一命?掌门师兄临终所想,便是解救这位姑娘。紫逍夫妇与她相交过命,自会倾心相救。倘若跟着在下,漂泊数千里,更是性命堪忧。”

“恩公”脸色铁青,圆睁虎目:“掌门临终嘱托,用意极深,岂容辜负?依在下愚见,这位姑娘伤势极重,只有将军施展劈风神功,才有望起死回生。”

“飞龙在天”惨然一笑,忧伤布满心头,绝望隐在眉首:“兄台高看了在下,在下虽有些功夫,却无半点医术。何况,在下方才细细想过,魁星门人射狼,乃天下神医。他是紫逍故友,定会倾力相救,更能起死回生。兄台一片好心,在下心领。若盼这位姑娘活命,不如在下放手,让紫逍带走。”

紫逍、紫遥听得连连点头:“侠士勿忧,我等正是此意。”

“恩公”却不加理睬,望向“飞龙在天”,怒不可遏:“射狼若有此通天之能,掌门何必舍近求远?将军为得蜀君下落,轻易承诺!待到如愿,再不肯信守诺言!却又在此狡辩!此等行径,非大丈夫所为!不足君子称道!”

“飞龙在天”念及青荷,心如刀割,更不愿心中哀痛被他人看破,唯有悲喜不形于色:“在下别无他愿,只求她能保全。在下更非君子,无意称道人间。”

“恩公”登时怒火万丈,寸步不让:“将军所作所为,早已不配称道!只是掌门义薄云天,绝不容将军作践!何况,人命关天,岂能视若等闲?”

眼见他悲愤交加,一双眼睛遍布血丝,染的通红,“飞龙在天”心如火烤:“兄台明鉴,我有苦衷,一言难尽。在下一己之身,无关紧要;一念之差,却关系万众苍生。确是十万火急,身不由己。”

青荷身中寒热两毒,忽而冰寒刻骨,忽而烈火熔身,耳听二人对答,更是伤心到了极点:“他绝非阿龙!便是天塌地陷,海枯石烂,日毁星残,阿龙也决不会舍我而去!”

念及于此,低低的声音,如泣如诉:“多谢恩公顾念,将死之人,不值恩公为难。”

满怀感激,看向紫遥,倾尽全力,临终遗言:“多谢姑姑错爱,临终只求一事:将我就地葬在雨花山。此山之南,可遥望故国家园。”

此山之南,还有三千里江山,更有我永永远远的爱人,值得我生生世世眷恋。

第四十四章 龙虎之斗

紫遥闻言,泪如雨下:“姑娘只管放心,我王全心全意记挂姑娘,定会倾尽全力为你疗伤。”更不迟疑,抱着青荷飞身便走。伴随紫遥身形晃动,青荷颈上的一抹血色翠绿,若隐若现。

“飞龙在天”强忍哀痛,转过身去,奔着西蜀方向,提足便走。行出数步,更是心痛如锥。熬忍不住,猛一回头,登时,满腔悲情,犹如泰山压顶;满心痛悔,犹如海啸天崩。

刹那之间,爱欲不可遏制,悲痛肆意纵横,身体不受管控,陡然逆转,出手如电。

逍遥夫妻乃东吴绝顶高手,哪料猝不及防,眼前一花,白影一晃,青荷斗转星移,到了“飞龙在天”之手。

眼望“飞龙在天”,逍遥夫妻不可置信:“他的劈风神功,出神入化到如斯境地,真真匪夷所思!”

紫逍望着青荷颈上玉笛,大出意料,更是怒极,飞身抢上,拦住“飞龙在天”去路:“将军说话,言而无信!将军行事,出尔反尔!将军如此反复,在下不再质疑:将军只为争抢玉笛!”

紫逍所言,“飞龙在天”一句听不见。他眼望青荷,浑身巨颤,根本控制不住洪荒般的情感。

半晌方才醒悟,良久方能答言,更是语锋犀利:“在下一事不明,还请紫逍将军赐教!”

紫逍面沉似水,寸步不让:“赐教不敢,但请明言。”

“飞龙在天”只觉身心难以合一,甚至不敢相信说出的是自己的话语:“紫逍将军侍奉岳睦先君,也曾忠心耿耿。及至权臣谋逆,东吴改朝换代,将军亦背旧叛主,择木而栖。如此作为,算不算言而无信,出尔反尔?”

紫逍眼望青荷,只觉心中有愧,登时哑口无言。

“飞龙在天”与其说在说服别人,不如说在劝服自己:“我若救她,只因朋友之义;我若不救,只因西蜀之利。自古以来,忠义本难两全。”

青荷不料临死又遭一难,再入他的怀,再见他的脸。正因他的人,正因他的脸,变幻莫测,迷惑人心,令她与阿龙无缘相见。

只觉万箭穿心,只剩无极愤怨。

无力挣扎,无力反抗,眼望紫遥,无声涕泣:“姑姑!不要将我丢给魔鬼,他只有冷血,他没有心肝。”日月可以同看,死生不愿复见。悲愤难抑,再度昏迷。

“飞龙在天”闻言大恸,满面哀色,不可言说。

言未毕,但闻一个低沉的声音,响在身后数丈开外:“大将军!多年不见,大驾光临,幸会幸会。”

“飞龙在天”闻言大惊,循声望去,博赢迅如电闪,快如疾风,飞奔而来。登时心下明了:“必是紫逍一路留下标记,博赢才快速寻到此地。怪只怪我,大敌当前,不该任性麻痹。”

博赢眼望奇山孤坟,悲痛难抑;再看青荷,亦是悔得无与伦比:“是我有眼无珠,误会你是寒开卧底。你好心救我,我却看成不怀好意。只当你城府极深,做戏极真。其实,你只是我的巧遇,便如我的邶笛,天真烂漫,毫无心机。是我疏忽大意,害你命在旦夕。”

强敌陡现,“飞龙在天”瞬间回转,双足踏稳听风观风之位,更是换了一副泰然自若的神色:“王爷大驾光临,幸会之至。”

博赢长身玉立,王者之风,不彰自显:“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将军风华,尤胜当年!”

“飞龙在天”微微颔首,喜怒不形于色:“岂敢岂敢。在下常常回忆往昔,你我共抗北鞑,并肩作战。哪料世事变幻,时过境迁,恩义变仇怨。”

九王微微一笑,面上突然一凛:“是啊,你先杀我父君,本王后伤你发妻,虽属无意,却是天意。也罢,昨日千劫百难,今日恩仇两断。”说话之间,双目紧盯“飞龙在天”,双足分立,站好马步,缓缓蹲下身来。

紫逍夫妻聪明绝顶,心知肚明:“我王欲在此时此地,与宿敌决胜负,论高低。”飞身急护在博赢身侧,轻声低语:“他的功力,尤胜当年,我王定要多加小心。”

眼见九王蓄势待发,“飞龙在天”更是凝神定气,有备无患:“王爷明鉴,何须我多言?你父非我所杀,我妻却为你所害。王爷若想打架,需要另找名头。”

九王双目盯着青荷颈上玉笛,心中暗忖:“他虽心思聪敏,武功盖世,终是势单力孤,寡不敌众。我既然稳操胜券,怎能错失良机?”

念及于此,看向“飞龙在天”:“将军胸襟宽似海,怎会夺人所爱?本王素知将军所想,不在美人,而在玉笛。”言毕,朗声大笑。

陡然间,笑声戛然而止,九王骇电般一揖到地。

“飞龙在天”镇定自若,泰然处之,躬身还礼。

便在一拜一礼之间,九王猛然倒退数步,神色大变。

“飞龙在天”怀抱青荷,却玉立巍然,气定神闲。

九王始料不及:“我与他功力悉敌,却因他借力打力,弹风御敌,令我陡现败绩。”

“飞龙在天”虽面色如常,却在心中暗道:“好强劲的达摩神功。他人多势众,此地不宜久留。必须寻个良机,速离此地。”

适才对掌,九王率先抢攻,未占上风,顿觉面上无光,更是心有不甘:“我的达摩神功,素以刚猛制敌,如今却反受其制。不如以指穴打穴、灵活机变的魁星神功御敌。”念及于此,功法倏然一变,长袖一振,衣袂飘飞,“魁星七绝掌”电光火石般拍出。

“飞龙在天”神色肃严:“他达摩神功出神入化,魁星神功不可小觑。我丝毫怠慢不得。”看准时机,运用“破风弹风”之法,左掌乘势推出,疾如雷电,奔逸绝尘。掌风中除了自身“劈风神功”,更是反借九王“魁星神功”之力,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九王大出意料:“龙妖居然后发先至,出手之快,匪夷所思。”大惊之下,凝神定气,全力抗衡。

紫逍、紫遥唯恐九王有失,抢步上前,占领侧翼,奋袖出臂,“神农燎原掌”分攻左右。

便在此时,一人闪电般飞纵至“飞龙在天”背后,一招“魁星点斗”,天权剑奔如惊雷,全力出击。

如此生死存亡之际,“飞龙在天”却无所畏惧,飞身而起,避开九王掌力,左掌迎着紫逍、紫遥横拍,陡然侧翻,合他夫妻二人之力,逆转掌风,弹向来人:“来而不往非礼也!天权将军,接招!”

他这招“借风弹风”,出其不意,变化莫测,攻势端的凌厉!

天权大惊失色,心知无力抵御,急速撤招,翻空后转。好在“飞龙在天”宅心仁厚,不欲置他死地。如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饶是如此,劫后重生,心有余悸。

九王面上恭谨,心下惊羡:“将军不愧盖世豪杰,武功精进如斯。”

“飞龙在天”不欲两败俱伤,更是不动声色,温良恭谦:“过奖过奖。王爷才是人中之龙,在下倾佩已久。”说着话,毫无征兆,飞身一纵,又跃开数步:“天色不早,且容告退。”

九王面色一凛,适才一番较量,心知肚明:“龙妖破风弹风之法,出神入化,合四人之力,未必能轻易赢他。”

心下暗忖:“与其玉石俱焚,不如欲擒故纵,暂且放行。何况吴蜀征战即起,留他牵制博尚,也算得其所用。待成就大业,再徐而除之。”

第四十五章 维以永伤

正思虑间,便觉疾风来袭,一蓝一灰,两道身影,飘然而至。九王看向来人,大喜过望,正是生死与共的师兄弟天枢、天璇。

援军既到,战局逆转,九王言语不变,话锋却跟着水涨船高:“本王还是那句话,将军要走便走,须得留下本王爱姬。”

“飞龙在天”不愠不恼,淡淡一笑:“王爷这般花痴?人人都是你的爱姬?王爷有本事,就留她;没本事,就放她。何必废话?”

九王情场高手,明察秋毫,更未忽略他脸上几不可见的悲色,心下窃喜:“久闻龙帆不近女色,今日却似意乱情迷。”

连连摇头,口中笑道:“将军真会说笑,你在我的地盘,我还未找你寻仇,你倒来抢我爱姬。不是本王小气,你抢了她,谁来做我知己?谁来伴我枕席?将军抢夺人妻,实在不合道义。何必自取其辱,自毁声誉?”

说话间,一边回视天枢、天璇,心中暗想:“若合六人之力,赢他已成定局。更何况,英雄救美,多有所累,既有所累,更要插翅难飞。”

哪料,天枢上前躬身一礼,轻声说道:“启禀我王,奇山义薄云天,如今尸骨未寒,不可违其言。”

天璇更不怠慢,深施一礼,低声说道:“启禀王爷,龙将军虽是蜀人,昔日却曾与我并肩作战,今日舍死忘生,慷慨解围,我等倘若以怨报德,以多胜少,非王者所为。”

九王心中暗想:“二人言之有理,我更有分寸。二虎相争,必有一伤。一意孤行,难免害人害己。退后一步,却是海阔天空。我今日不想鱼死网破,只要美人和玉笛。”

如是一想,面色更是一凛,口气更加强硬:“本王与将军十数年恩怨,岂能一笔勾销?昔日杀父之仇,若是一笑置之,更非王者所为。”

天枢唯恐今日之争,玉石俱焚,全力劝谏:“我王明鉴,吴蜀兵戎相见,均为形势所迫,并非个人恩怨。何况咱们真正的敌人,从来不是西蜀,而是北鞑。”

天璇深知其中利害:“我王明鉴,先君之死,并非龙将军所为;这位姑娘,亦非九王妃。今日我王拼死一搏,定将两败俱伤,实为不智,尤为不利,王爷定要三思。”

九王心下称是:“此间利害,我怎不知?何况,寒开之死,我需推说龙妖所为;对付博尚,龙妖必不可少。既然如此,龙妖自然不能死得太快。”

如此一想,初衷不改:“既然将军舍身救护本王妻兄,本王怎能以怨报德?只要留下我爱姬,将军请便。”

“飞龙在天”心知一场决战,在所难免,淡漠一笑,略移方位,占领听风观风之高地:“王爷想要的是玉笛,哪里是爱姬?王爷好不讲理,说留便留,说走便走?我不愿留,便不能走?”

九王漫不经心间,缓缓移步,已占定西侧出入门户,凝神定气,蓄势待发。

紫逍、紫遥、天权,眼见九王神色和作势,登时会意,瞬间分抢北、东、南。只一刹那,“飞龙在天”便被围困当中。

“飞龙在天”将危局尽收眼底,却依然面色自若:“王爷!可惜了!“魁星七绝阵”差了三星,围不住在下!”

陡然之间,身形暴起,挥掌凌劈,掌力疾吐,便如一把无形的利剑,骇电般击向紫遥。

四人之中,紫遥武功最弱,眼见“飞龙在天”锐不可当,不敢拼死抵抗,略一侧身,向旁一让,登时露出一个缺口。

紫逍见势不好,飞身抢上,急如流行闪电,电光火石般辟出“神农弯刀”。

岂料,不过眨眼之功,“飞龙在天”在空中绕了个弧线,迅如雷霆,闪电般避过致命一击,又是骇电而起。

九王、天权反应迅疾,心知敌人无论如何飞绕,定会奔西,更不迟疑,飞身上抢,四掌齐拍。

哪料到,“飞龙在天”身形极快,一招“龙战于野”,出手如电。

九王万料不到他如此迅疾,推掌发力之际,距己尚远;一掌既出,说到便到,身形足足抢近两三丈;转眼又一招“亢龙有悔”,后足续前掌,掌力、腿力齐并,压将过来,势如排山倒海。

天权更是惊骇无极,只觉敌人掌力尚未发实,己方已被迫的力滞气泄。待到敌人腿力并至,便如地崩山摧,势不可当。

二人哪里再敢相迎?势必筋骨尽碎。万急之下,百忙之中,手掌护住身前,足尖着地,飘身后退。

紫逍早被甩在身后,待其反应过来,欲奋起急追,却被“恩公”挡住去路,耳畔留下一声冷哼:“你师兄尸骨未寒,便忘之脑后。只要功名利禄,不讲同门情义,何必称兄道弟?”紫逍大惊,略一迟疑,晚了一步。

但见身形一闪,“飞龙在天”转瞬便飞出包围圈,倏然几个起落,跃出十数丈。更是飘身疾走,转瞬又跃出数箭之地。

人在空中,接连打着呼哨,一匹白马风驰电掣而至。“飞龙在天”更不迟疑,飞身而上。白马一声长嘶,愤髭扬蹄,奔着西蜀方向,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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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都缘城,本是美丽山水之都,据守西塞,闻名遐迩。四脉穿城,二江环抱。山水相依,林田相映。

初时,缘城集于长江、陵江交汇之地;及至后来,两江半岛、江北、江南三足鼎立;如今,格局大分散,分布小集中;梅花点状,星罗棋布;高低错落,层次分明。

蜀玉宫位于两江半岛核心,北起陵江之畔,南至长江之岸,东至天朝华门,西达临江山脚。前朝金碧辉煌,雕梁画栋;后寝楼台殿阁,小桥流水,山石园林,堪称人间仙境。

是夜,乌云沉沉,星月掩掩,宫室虽美,却显冷冷清清。蜀君寝宫——腾云殿,一华服美人,娥眉深蹙,愁容不展:“卓幕,事到如今,我西蜀内忧外患,纷繁不清,险恶不断,当真如何是好?”

一锦袍黑服男子,将她紧拥入怀,轻轻理顺她青丝:“曼陀不必忧心。缘城号称“鞑鞭三折处”,便是北鞑南侵,咱们都依仗天险,以弱图存。你只管放心,苍天定能度我,阿龙定能化险为夷,君上更会平安归国。”

曼陀闻言更是愤愤不平:“阿幕,我万万不料,卓云竟会如此糊涂。他平日虽不爱理政,好歹也算明大义,识大体。如今倒好,为个吴国妖精,生死不顾,家国全抛。一国之君,岂能如此任性?”

卓幕出语相劝:“曼陀,事已至此,求全责备又有何用?君上本至情至性,却十年生离死别。此情此恨,实难释怀。”

曼陀不以为然:“蜀吴势不两立,身为蜀君,怎能痴恋敌国女人?”

卓幕半晌无语,良久才低声说道:“东吴贪婪成性,北鞑虎狼之师,都是亡我之心不死。奈何西蜀根基薄弱,不能硬碰硬。为今之计,须尊阿龙之言,韬光养晦,图存复兴。”

曼陀登时满面怒容:“此言差矣!既是虎狼之师,便会恃强凌弱,我越是忍他,他越要欺我!阿幕难道忘了?东吴攻我城池,杀我君兄!北鞑更甚,占我半壁河山,杀我军民千万!此仇不共戴天!”

卓幕见她杀气深重,面露忧色:“曼陀,听我一句劝,阿龙之言,定要牢记: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持而盈之不如其己,揣而锐之不可长保。当此非常之期,柔弱胜刚强,才是西蜀自强之道。”

第四十六章 蜀玉宫难

曼陀闻言不悦,小嘴一撇:“不可理喻!无稽之谈!龙帆道貌岸然,居心叵测,分明伪君子一个!你却顶礼膜拜,敬为天人!”

卓幕淡然一笑:“曼陀别的都好,就是对前尘往事太过计较。我来问你,阿龙若是小人,天下可有君子?”

曼陀一脸愠怒,一把将他推开:“他是君子,我是小人!你尽管去亲他那个君子,远我这个小人!”

眼见曼陀发怒,卓幕心下一急,抢过来抱在怀里,千哄万哄,满是宠溺:“阿龙临行,将内事交于我,外事托付殷离。事到如今,西蜀内有世族之党,外有强悍之师。内外交困,险象环生。曼陀万万和我一条心,否则,西蜀亡国不远矣。”

曼陀满面不悦,极低的声音说道:“我就是和你一条心,才全心全意支持你:既然卓云不堪重任,又不愿好生做蜀君,现成的你文武全能,又是君室之后,更有父王支持,正好继承大统。”

卓幕闻言神色陡变:“曼陀!休提如此诛心之言!别怪我和你翻脸!”

曼陀满面委屈,小声分辩:“我不过是为了你!卓云更是我亲弟!”

卓幕面色铁青,低声斥责:“我再说最后一遍!你夫君名不正,言不顺,当不起大任,载不起万民,更不想做亡国之君!”

曼陀正欲反驳,忽闻殿外有人急禀:“王爷驾到!”

虽在意料之中,二人依然变色,急速起身,飞出内殿。但见一人,年近半百,身着鹤氅,英姿飒爽,不怒而威。

眼见他大踏步入殿,卓幕急忙上前躬身施礼:“父王在上,孩儿给父王请安。”卓幕身后四名峨嵋弟子,乐山、乐水、乐田、乐都,率满殿侍卫,齐刷刷跪倒一片:“参见王爷!”

嘉王一声冷哼,并不答言,更不停步,直闯蜀君寝殿。

卓幕疾步抢上,脱口而出:“父王!留步!”

嘉王驻足,一双冷眸,对着他看了半晌:“怎么?驸马爷?又想忤逆亲爹?”

卓幕倒地扣头:“父王容禀!君上病重,太医吩咐,听不得声,见不得风。父王若有要事,不如待君上醒转,择日回禀。”

嘉王闻言大怒:“胡说!你是他堂兄,可日夜坚守,我是他王叔,更是君室族长,反不能相见?”

卓幕寸步不让:“父王明鉴。太医说的明白,君上患的是凉疾,最怕阴冷。卓幕性温,对君上有百利而无一害。”

嘉王冷笑一声:“无稽之谈!句句谎言!字字诛心!间我骨肉至亲!”

卓幕以头抢地:“父王,孩儿不敢。”

嘉王定定望着卓幕,半晌方恨恨说道:“不敢?你倒说说看!天下何事你不敢?我倒要问问!怎么不见了龙帆?如此危急存亡之秋,他却玩忽职守?”

卓幕向上顿首:“启禀父王,蜀吴边关大军压境,形势危急。大将军连夜奔赴前线,正在排兵布阵,构筑边防。”

嘉王一声冷笑:“是么?奔赴前线?排兵布阵?构筑边防?君上何时颁此诏令?我怎不知?休要信口雌黄!他若擅离职守,欺君罔上,我定让他死无全尸!”

卓幕跪在当地,再不接话,更不放行。

嘉王全不理会,拔地而起,骇电般飘飞,便欲闯进内室。

但见华服一闪,一道倩影拦在殿门。曼陀手持短剑,以剑指心,寸步不让:“王叔!向前一步,曼陀血溅当场!”

嘉王无奈落地,以手扶额,连连摇头,一声冷笑,嗤之以鼻:“公主殿下,我儿教妻无方,让你有恃无恐,言行无状。可惜可惜,你虽擅长演戏,本王却不爱看戏。”

言未毕,刮过一股阴风,殿门顶上落下一物,空中连翻数番,漆黑好似墨染,泼泼洒洒,就地浇灌。

再看曼陀,被浇了个淋漓尽致,满头满脸,墨汁横飞,顺势流淌,狼狈不堪。

前一刻叱咤风云,光彩照人;后一刻人体泼墨,焦头烂额。不可预料,不可容忍。

曼陀通体黑云翻墨,眼前一片漆黑,登时怒不可遏:“王叔倚老卖老,居然如此欺我!”

嘉王对着曼陀看了又看,熬忍不住,仰天大笑:“公主殿下可谓用心良苦,为了惊吓本王,不惜装神弄鬼,贼喊捉贼。”笑声戛然而止,旋即转身,作势飞身出门。

卓幕眼见曼陀众目睽睽遭算计,又惊又怒,不由一脸黑线,急忙吩咐宫人替她更衣换洗。

细细再查,门上多了一枚“枫叶寒针”。正欲彻查,一道黑色旋风,凌空刮回,更填忙乱,更加惊险。却是嘉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卷土重来,骇电而至。半空之中,毫无先兆,轻挥一掌,看似柔和,势同奔雷,迅如流光。转瞬之间,寝殿之门应声而开。

嘉王这“峨眉灵梭掌”,蕴含着“峨眉神功”精华,亦阴亦阳,亦柔亦刚,内外相重,如意贯通。讲究“怀天地之心,擅乘龙驾鹤,领云淡风轻,略通幽鸿冥”。倡导“非神而不能通,非化而不能达,神化之功,方得通达之妙”。

卓幕耳闻风声鹊起,急忙飞身躲避,依然被“峨眉灵梭”掌力震出数步。登时无限惊急,欲飞步抢上,拦住嘉王,却哪里来得及?唯有一声惊呼:“父王,内有机关!小心为上!”

果不其然,嘉王飞身入了内殿,这才发现,脚下地板轰然中开。顷刻之间,刀如风至,箭如雨发,无数寒光冷芒劈面而来,迅如急电,快如骇闪。

嘉王人在半空,转瞬成了箭靶,又惊又骇,根根汗毛陡立。多亏卓幕提醒,他又反应如神,施展“峨眉巅峰腿”,飞身而起,脚尖在殿门上一点,飘转身躯,跃然而回。

死里逃生,站在当地,冷汗狂出。嘉王一声冷笑:“好儿子!这般善待为父,不枉掏心掏肺养大你!”

卓幕见父王有惊无险,又喜又悔:“父王!孩儿不敢!”

嘉王连连摇头,痛心疾首:“我本是为了你,才这般不顾性命,哪料你毫不领情,反而处处做对。也罢,我不怪你。你从小到大,诚实君子,从不用诈。只有龙帆,才会如此狡猾。”言毕,飞身而起,转瞬不见踪迹。

卓幕夫妇犹自心悸,不及喘息,忽闻隔壁秘藏国玺、兵符的密室又有异动。

曼陀心急如焚,便欲飞身而入,却被卓幕一把拦住。

卓幕悄然前跃,贴着室门侧耳倾听。但闻殿内悉悉索索,似在翻东找西。运转真气,凝神细听,却是一个娇娇柔柔的女声,低回婉转:“赤哥,蜀东南兵符当真藏在此处?”

“赤哥”极力压低嗓音,才不至如雷贯耳:“碧妹,线人飞鸽传书,宫图画的分毫不爽,自然不会有错。”

“碧妹”又打开数道抽屉,东翻西找,终于耗尽耐性:“寻了这半晌,就是找不到。线人究竟是谁,赤哥能否如实相告?”

“赤哥”痴痴一笑:“碧妹若肯下嫁,哥哥自然言无不尽。”

“碧妹”闻言一声娇叱:“嫁你个头!长得又丑,嘴巴又臭,不怕话多闪了舌头?”

“赤哥”自命不凡,不以为然:“我爱你十年,碧妹看不见?哥哥浑身上下,从头到脚,除了这张脸,哪儿不是优点?”

“碧妹”嗤之以鼻:“再过二十年,我还看不见。只要你出现,我宁愿瞎眼。我只问你,究竟谁是内线?”

“赤哥”涎皮赖脸:“让我亲亲小嘴,我定知无不言。”

耳听二人打情骂俏,曼陀登时大悟:“适才泼墨,定是二贼所为,欲乘乱打劫!”一张脸气的一清二白,几欲发作:“大胆淫贼!大内禁地,公然调情!”方欲闯上前去,又被卓幕制止。

第四十七章 兵符奇缘

侧耳倾听,“赤哥”得逞,喜不自胜:“实不相瞒,这个内线,只有“蝎子”知晓。碧妹尽管放心,他潜伏已久,极少出头,从未失手。你看,他一出手,便令蜀君、蜀帅两大巨头,亡命奔走。”

“碧妹”惊羡不已:“他如此通天彻地,翻云覆雨?不费吹灰之力,便引发吴蜀征战,挑起华夏风云突变?”说话之间,又打开一处抽屉,不禁喜极乐极,连声音都在狂抖:“赤哥你看,这个什么?”

卓幕这才放开曼陀,向身侧“峨眉四乐”急使眼色。“四乐”登时会意,跃身而起,一脚踹开房门,飞身而入。

再看殿内,一红一绿两道身影,闻声而动,骇电起舞。刹那之间,寒针凛凛,阴气习习,风声鹤唳。

耳闻“枫叶寒针”破空来袭,卓幕腾空而起,长剑疾刺,一声暴喝:“赤碧二子!乘虚作乱!好大的胆子!”

放眼望去,为首之人,身材魁梧,赤衣红袍;一颗头颅,上尖下小;眼睛外鼓,鼻子内凹;血盆阔口,虬髯遍布;凶神恶煞,甚是可怖。手中兵器,更是惊世骇俗,一把赤红色枫叶形巨铲,五个尖角,锋利异常。

再看他身侧,却是个妖娆妩媚的绿衣女子,玲珑娇小,眉清目秀,手中一把枫叶扇,忽进忽退,忽折忽展,弹射如簧,收放自如。

曼陀生性好斗,首当其冲,跃入战团。但见她右手向背后一探,抡臂抖腕,长风席卷,银鞭犹如长蛇,勃然出击,呼啸而至。

“碧枫子”看向曼陀,非但不惧,反而乐不可支:“公主殿下,墨汁好吃么?人人都说你美若天仙,不料墨汁一浇,丑女无盐,我见汗颜。哎,我实在难有口德:公主长得太挫,鞭功更是逊色。”言未毕,枫叶扇轻轻一抖,数枚“枫叶寒针”破空而出,冷如冰芒,快如骇电。

曼陀素来自恃美貌,此刻却顾不上计较。只过一招,便觉“碧枫子”和她的寒针,来无影,去无踪,闪似鬼魅变形,诡异无穷。人虽已去,余威尚在,魅影久留。

斗上三招,更觉枫叶扇寒风凛冽,满室皆冰;枫叶寒针阴气逼人,难以抵挡。倾尽全力,银鞭上突下封,左挥右荡,只换来漏洞百出。

卓幕本在鏖战“赤枫子”,关心则乱,大声疾呼:“曼陀!退后!你不是“碧枫子”对手!”

曼陀人在空中,愤怒已极:“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岂料言未毕,枫叶寒针已射至前胸,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只吓得花容失色,双目紧闭,一身冷汗奔涌而出。

幸而卓幕快如奔雷,跃身而起,长剑急扫,剑气纵横,便听“铮铮铮铮”数声响,枫叶寒针被瞬间击落,总算救下曼陀。

“赤枫子”力大无穷,枫叶铲急挥,犹如狂风扫落叶,直追而至。一边击打,一边狞笑:“驸马爷,难道你是我碧妹的对手?”

卓幕略一侧身,手腕一翻,长剑逆转,雷震电掣。一招“峨眉天下秀”,剑尖轻轻一颤,剑声嗡嗡作响,身体更是快得异乎寻常。一刹那间连攻三招,招招致命,口中更不甘示弱:“我虽武功微末,剑扫赤碧,游刃有余。”

“峨眉四乐”纷纷抢上,欲与卓幕合力制敌。岂料“赤枫子”功力深厚,枫叶铲上下翻飞,扫得众人东倒西歪,乐不起来。

“碧枫子”心知曼陀心比天高,自大自傲,眼见她跃跃欲试,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一声娇笑:“公主殿下,受奴一拜!”话音未落,盈盈下拜,好似枫叶飘飘。

曼陀正为适才失利懊恼,急欲扳回一局,不加细想,飞身而起,银鞭抖动,便如银蛇狂舞,腾波翻浪而出。

“碧枫子”正中下怀,跃身而起,手中枫叶扇乘势一挥,数枚“枫叶寒针”裹挟着冰寒之气,电射而出,眼见穿过银鞭空当,直击曼陀。

卓幕本与“赤枫子”恶斗,更是心念曼陀,唯有飞身纵扑,兔起鹬落,迅捷无伦,长臂急挽,拉住曼陀,向后急躲。

便在这转瞬之间,“碧枫子”又是一声娇笑,枫叶扇凌空旋舞,数枚寒针射如飞簧,奔如飓风。

卓幕人在空中,将曼陀轻推至殿角,急劈“峨眉灵梭掌”。他这掌法,讲究“对立,互根,转化”,有温有凉,有阴有阳。巧运五行,倡导:“众胜寡,精胜坚,刚胜柔,专胜散,实胜虚。”此消彼长,有名无形,变幻无方。登时,寒针受掌风所迫,陡然逆向。

趁飞幕挥掌之际,“赤碧二子”更不怠慢,飞身游走,穿花过隙一般,绕过众人,飞出殿门,转瞬不见踪迹。

一场恶战,幸无死伤,卓幕不急不恼,镇定自若:“乐山、乐水,即刻传令,戒严蜀玉宫,谨防吴贼卷土重来。”

曼陀心急如焚:““赤碧二子”乃寒枫高手,如此不顾性命,夜闯蜀玉宫,定为偷盗玉玺,抢劫兵符。”

念及于此,忧心烈烈,急奔密室。打开机括,拉开暗格,但见玉玺安然无恙,略略安心。又跃至他处,一一细看。及至东南一间密室,一番查检,只觉眼前一黑,险些栽倒。

锦盒空空如也,兵符不翼而飞。

曼陀一声惊呼:“卓幕!大事不好!蜀东南兵符被盗!”

兵符失窃,非同小可。东吴十万雄兵虎视眈眈,蜀东南可是抗衡强敌的第一道防线。

曼陀手脚冰凉,面无人色,拉着卓幕之手,战栗不止。

有人欢喜有人忧。夜幕之下,一红一绿两道身影,小人得志,飘行在蜀玉宫上空。

方才跃出宫墙,忽觉眼前一花,白影一闪,一人又瘦又长,形同竹竿,鬼魅一般飘然而至。

他随手一扬,划出一道银光,“峨眉阴阳槊”破空而出,扑面而至。

“赤枫子”急转身,抬望眼,定睛观瞧:他那“阴阳槊”长约半丈,与长矛相像,锥形槊头,如同蛇首,装有钢钉,锋利无极。不由一声惊呼:“相雾!大胆狂徒!乘虚偷袭!”

相雾一张脸白的吓人,活似吊死鬼:“只许你偷?不许我袭?是何道理?”

言毕,持槊急扫,忽而连劈带盖,忽而横截竖拦,忽而暴冲疾撩,忽而勾卷转挑。招式亦阴亦阳,招法变如五行。

两人正打得不可开交,又一个身高臂长、膀大腰圆的黑脸大汉,加入战团。他相貌更是离奇,双目似铜铃,双耳似招风,双手长过膝,双腿更是长的突破人类正常比例。

但见他手中“峨眉阴阳戟”,精钢制成,矛戈合一,忽而直刺,忽而横击,忽而钩啄,忽而切割,好生威猛。

“碧枫子”眼见同门被前后夹击,惊骇至极,一声惊呼:“相烟!你也趁火打劫?”

相烟持戟在手,活似笑面夜叉:“趁火打劫?是你是我?”

言未毕,“阴阳戟”势如奔雷,“阴阳槊”风声鹤唳。

“赤枫子”护爱人心切:“碧妹先行一步!我随后便至!”枫叶铲裹着劲风,寒气激荡,迎刃而上。

相雾一声冷笑:““赤枫子”,何必大言不惭?”

相烟甚是嚣张:“我哥两不放行,你能得逞?”

就这般,一红对战一白一黑,又冰又霜,又阴又阳,战势若狂。

“碧枫子”见势不好,夺路奔逃。缘城依山就势,建筑高低迷离,街巷七拐八绕,漆黑深夜,慌不择路,如此独自飞行,更觉五迷三道。

第四十八章 峨眉三相

正自惊慌,黄影一闪,一人飘飞而至。借着月光,但见来人面如冠玉,俊美不可方物。

“碧枫子”见了美男,不喜反忧,心下惊慌,口中娇笑:“相尘,别来无恙?”

相尘微微一笑,更显丰神俊朗:“见了美人,自然无恙!”

“碧枫子”闻言大喜,媚态百出:“此话当真?尘兄可要言而有信!”说着话,款款移步,似是投怀送抱。哪料飘至相尘近前,陡然气运丹田,枫叶扇狂舞,枫叶寒针破空而出。

相尘早有防备,飘身一旋,轻似灵猿,快如灵狐,一把“峨眉阴阳杵”骇电出击,格开寒针无数。

“碧枫子”跃身而起,堪堪躲过。定睛细看,他那“阴阳杵”精钢塑造,周身漆黑,顶端粗大,舞将起来,似烟似雨,云山雾绕,溟溟蒙蒙。最可怖的,便是杵头上盘着三只银蛇,吐着红信,瞪着毒眼,眈眈相向。

“碧枫子”看得毛骨悚然,惊诧连连:“尘兄,咱们兄妹也算故交,不过比武过招,用毒可是不好。”

相尘笑的很温暖:“你是寒毒,我是蛇毒,以寒制寒,以毒攻毒,不亦乐乎?”说话间,“峨眉阴阳杵”猛如霹雳,凌空起舞。与此同时,腕抖指拨,左手一扬,“峨眉阴阳刺”急如电闪,呼啸而至。

“碧枫子”心下惊急,飞身急转,一枚“阴阳刺”擦肩而过。那“阴阳刺”长过寸许,形似锥形体,中间粗,两头细,如同峨眉,头端菱形带尖,投射起来灵巧快急。

再斗片刻,“碧枫子”更觉蛇雾弥漫,胸闷气短;杵针交加,难以躲闪,再也不愿恋战。急中生智,气运丹田,登时寒气大增,接踵枫叶扇急舞,寒针四射,趁相雾躲避之际,飞身便走。

哪料相尘穷追不舍,疾如旋风,转瞬即至。眼见“阴阳杵”、“阴阳刺”夹击来袭,“碧枫子”上下不能兼顾,不由连声惊呼。无可奈何间,半空中又留下一道碧色寒烟,夺路又逃。

相尘在身后哈哈大笑:“碧美人,比我还急?床还没上,便开始脱衣?”

缘城山重水复,沟壑纵横,“碧枫子”七绕八拐,相尘未曾甩脱,反而把自己绕个七荤八素。奔到江畔,更是如坠五里雾,正在辨向识路,相尘手持阴阳杵,骇电飞出。

相尘一声暖笑,冷的透骨:“碧美人,千里迢迢找哥哥,脱都脱了,抱也抱了,还拿捏什么?”抢到她身前,虚晃数招,身形如电,猛一探手,抓住她前襟,奋力一扯,衣帛尽裂。

登时,拥雪成峰,圆润丰盈,尽收眼底。

“碧枫子”大惊:“你好歹也是礼部尚书!好不要脸!”

相尘扯开衣襟,向内一探,急摸一把,一声淫笑:“碧美人,哥哥还没摸够,你便骂不绝口?美人胸中虽无虎符,却甚有沟壑,倒是便宜了哥哥。”

“碧枫子”衣不蔽体,怒不可及。危急时刻,施展“枫过留影”,半空中留下一袭碧色。与此同时,寒扇急舞,寒针激射。趁相尘躲避,飞身疾走,闪似鬼魅,跃入江中。

“赤枫子”远远听到爱人全线告急,又惊又骇,只想速速将“峨眉双相”甩开,口中恨恨说道:“都说蜀人耿直,依我看言过其实!你们峨眉派以二敌一,更是浪得虚名,名不副实!”

相烟生性狂妄,哪里禁得起激将:““赤枫子”,萤烛之光,如何与日月争芒?师兄,暂退一旁,就让师弟和“赤贼”单打独斗,也打他个心服口服。”

说话间,“阴阳戟”寒芒吞吐,电闪星飞,一招“峨峨汤汤”,急如骇电,势如奔雷。他力大惊人,戟锋扫到,大起大落,大开大合,阴阳交错。

“赤枫子”更不示弱,枫叶铲迎刃而上,铲锋到处,劲风猎猎,飞沙走石,寒冰大作。

两人都是身高臂长,劲力十足,更是招法巧妙,连绵成套。只见两团寒雾,忽吞忽吐,闪烁不定,纵横飘忽。

相烟急功近利,接踵一招“普照佛光”。他真气运转,身形灵动,变换出奇,倒是将峨眉要领“他强由他强,我克以五行。他横由他横,我胜以阴阳”融会贯通,正是寒枫冰气的克星。

此招一出,“赤枫子”的一招“寒枫孤影”,犹如冰霜入海,刹那消融。

幸而“赤枫子”久经沙场,处乱不惊,趁相烟得意洋洋之际,陡然暴起,又一招“冰霜幻影”,骇电出击。登时,场上寒风四起,冰雾迷离。

正斗的不分胜负,半空中闪出一道蓝影,如同一抹流星,飘然而至,一个挺拔的身形,一张飞扬的俊颜,一双凌厉的鹰眼,惊天绽放:““赤枫子”,还不束手,更待何时?”

大敌当前,“赤枫子”镇定自若:“卓星,你家中妻妾成群,美女如云,不去自娱自乐,却来这里打家劫舍?”枫叶铲不敢怠慢,旋风急舞。

卓星微微一笑,不怒自威:“凡事讲究有先有后: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打你在前,爱美在后。”说话间,手腕急抖,绞动手中软索,带动一只“峨眉阴阳锤”,电光火石般直取“赤枫子”前胸。

“赤枫子”猛一抬头,但见“阴阳锤”更显离奇:锤头末端,以软索连贯铁环,软索粗如手指,总长一丈许。最可怕的便是锤头,狼牙毒刺遍布,刺头向前,张牙舞爪。自不必说,倘若被砸,自是凶多吉少。

眼见“阴阳锤”被软索操纵,上下翻飞,左右飞旋,闪烁不定,飘忽游转。

“赤枫子”不敢怠慢,飞身急躲,口中怒道:“卓星,你事先已得消息?守在此地伏击?我倒要问问,究竟哪个奸细告密?”

卓星恃才放旷,全然不将“赤枫子”放在眼里:“何须告密?小王能掐会算,未卜先知。”再看“阴阳锤”,展示峨眉精髓,忽缓忽急,忽轻忽重,或高或低,或进或退,忽吞忽吐,变化无方。

主子即来,相雾、相烟更不怠慢,均是出招狠厉,一个“阴阳槊”狠砸他后脑,一个“阴阳戟”急扫他下盘。

“赤枫子”无可奈何,腾空而起,飞身而避。哪料到卓星身随锤走,如电光般游到了身后,人在空中,“阴阳锤”纵横如电,直击前心。

总算他功力了得,气运丹田,一招“红枫逆天”,半空中留下一件赤色血衣,又是一个急转,堪堪避了开去。

哪料到,脚尖刚刚着地,“阴阳锤”骇电出击,“赤枫子”再也躲闪不及,偌大个身躯,便如一捆稻草,直直的飞了出去,重重摔倒在地,动也不动,似已毙命。

相雾、相烟唯恐他使诈,飞身而上,“阴阳槊”、“阴阳戟”急点他前胸、后心两处大穴。

卓星跃然而上,在他怀中一阵乱摸,似是得手,一张俊颜,笑出十二分得意:“赤贼果然狡猾,偷了虎符,打我不过,又在装死。”

相雾、相烟齐声问到:“小郡王,“赤贼”留是不留?”

卓星诡异一笑,方欲说:“抓回王府,日后有用。”

话未出口,忽觉远处似有黑影一旋。惊骇中猛一抬头,黑影本相隔极远,转瞬便近在眼前。

来人身形高大,黑衣黑纱,飘如鬼魅,看不出他用的何等招法,却是快得不可思议。但见他右手一起,出招如电,根本不容三人反应,便抓住“赤枫子”后襟,飘身疾去。

三人齐声惊呼,急冲上前去拼抢,哪里抢得及?不由面面相觑,震惊当地。卓星半晌方缓过一口气,好在已拿到虎符,惊骇中率众打道回府。

第四十九章 蜀有嘉王

嘉王府何等富贵?有诗为证:“巍巍嘉王府,落落琵琶山。五步一楼阁,十步一廊缦。高低起冥迷,不知西东南。玉石镶地板,金块做地砖。”

嘉王坐在苦心经营的金珠宝玉之间,正在冥思苦想,一道身影飘然而入:来人面披轻纱、身穿彩衣,一身北夏贵妇装扮,烛光摇曳之中,更显高大,只是看不清容颜。

嘉王望着她,心下一暖,轻声问道:“阿布,这么晚了,还未睡么?”

阿布轻纱遮面,上覆额头,下盖双颊,只露出一双浓妆艳抹的眼,分不出大小长宽:“我王尚未歇息,臣妾怎敢先行入梦?”

嘉王微微一笑,满是宠溺:“阿布聪明绝顶,更是料事如神。有你锦囊妙计,阿星定能不虚此行。”

阿布脉脉深情,宠辱不惊:“我王通天撤地,密过鬼神。总有一日,坐拥西蜀,一统江山。”

嘉王抬眼望向窗外,语音甚是沧桑和寂寥:“数十年来,我呕心沥血,联合世族,纵横西蜀,却只觉蜀君之位,渐行渐远。奈何奈何!当年失之毫厘,败给君兄;今朝谬以千里,悔之晚矣!事到如今,年至半百,所以不改初衷,只为年少时放在心底的英雄梦!”

阿布走上前来,为他揉肩捶背,体贴入微:“臣妾知道。我王雄才大略,任重道远,更要把心放宽。”

嘉王被捏的眉开眼笑,捉起她的手,甚是动情:“这么冷的天,阿布的手却这么暖,手掌心都是汗。”

阿布笑道:“我王待臣妾极好,臣妾这心里温暖,一双手自然暖上加暖。”

嘉王闻言又喜又悲:“阿布贴心贴肺,我心甚慰。可是每每想到碧雪,我都心寒。无论给她多少真心,她都还你一腔冷意。”

言未毕,便听门外侍者通禀:“启禀我王,尚书大人和两位管事驾到。”

便闻脚步匆匆,三人快步入门。

阿布低声说道:““三相”奔行好快,想必已经得手。臣妾不便露面,先行告退。”言毕急转身,转到屏风之后。

转瞬间,三道身影倏然而至,“峨眉三相”躬身施礼,齐齐请安。

嘉王先看相尘,急问:“战果如何?”

相尘身为礼部尚书,在“三相”中职位最高,自是凡事当先,更是春风满面,微微一笑:“托我王洪福!“赤碧二子”虽是诡计多端,却敌不过我王足智多谋。虽说费了些周折,终于协助小郡王不辱使命。”

言毕,恭恭敬敬递上一物。

嘉王接在手中,面露喜色,口中笑道:“如此甚妙!”

但见此物,青铜制成,长两寸,宽一寸,作虎伏状,平头翘尾,作势欲扑。右颈肋间,内部中空,剖面有齿,留待嵌合。镌嵌金书,铭文曰“蜀东南兵符专用”。

嘉王手托虎符,口中说道:“本王已十拿九稳:卓云和龙帆都不在缘城。”

相尘春色不减:“大好良机,千载难逢。我王官拜蜀相,统掌京卫,拱卫京师。驸马爷统管羽林,护卫宫禁。事到如今,蜀玉宫便是囊中之物,蜀都更是唾手可得。我王文成武德,运抚盈成,正好祗告天地,继承大统。”

嘉王闻言不喜反忧,连连摇头:“卓云虽已不足为患,龙帆却诡计多端。如今可是非常时期:我在明,他在暗。他越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你我越不能疏忽怠慢。”

沉吟片刻又说:“如今本王已被龙帆架空,徒有其表,优势尽失。你我若无外应,便是抢占蜀玉宫,夺取缘城,又有何用?龙帆可是重兵在握,若是护着卓云卷土重来,你我岂不成他阶下之囚?”

相雾身为王府首席管事,长相却不入流。一颗头有皮无肉,犹似“骷髅”,只觉人比白花瘦,声音更显喑哑清幽:“幸而我王深谋远虑,如今咱们有了虎符,只要掌控蜀东大军,一切危难迎刃而解。”

嘉王微微颔首:“有了此符,我手持先君所赐金牌,亲自走一趟蜀东南,或许便能制服殷离,悉掌东南大军。再以虎符为信,略施巧计,令东北大军亦听命于我。”

相烟更现喜色:“两路大军占到我西蜀一半兵力,便是龙帆想要死灰复燃,根本无力回天。”

嘉王连连蹙眉:“事到如今,我之大患,反而在萧墙之内。我疼卓幕,巴心巴肺,若能父子同心,已是稳操胜券。奈何他一如从前,跟定龙帆,处处和我为仇,事事和我作对。”

相雾感念卓幕为人忠厚,心下一急:“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我王早日继承大统,大郡王自然回心转意。”

嘉王面上一凛,杀气陡增:“继承大统?本王的左膀右臂,几乎被龙帆斩尽杀绝!今日出此下策,不过形势所迫。若非被龙帆逼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怎会铤而走险?”

相尘更是义愤填膺,同仇敌忾:“我王人中之龙,自当龙飞九天。龙妖不过飞蛾扑火,螳臂当车。”

嘉王杀气不减:“龙飞九天?岂敢岂敢。我只知道,西蜀多灾多难,龙帆诡计多端,卓幕更令我有苦难言,每走一步路,都有万险,都是万难。”

相雾急道:“大郡王英雄盖世,仁义无双。我王有子如斯,夫复何求?”

嘉王怒意陡现:“只可惜,我亲生的大英雄,受人蒙蔽,如今盖到我的头上!”

相烟接口便说:“我王何必忧心?大郡王不过一时情迷。何况,咱们还有小郡王,一样的智计无双!”

话音未落,便听轻轻脚步之声,一个蓝衣锦袍之人,大踏步走了进来。来人正是卓星,三十而立,面如冠玉,英姿飒爽,酷似嘉王。

相尘笑容可掬,连连拱手:“说曹操到,曹操便到!”

“峨眉双相”纷纷前施礼:“参见小郡王。”

卓星毕恭毕敬,对嘉王躬身一礼:“阿星参见父王。阿星方才放心不下,悄悄去蜀玉宫转了一圈。那里丢了宝贝,正急做一团。”

嘉王眼望爱子,眉头舒展开来。低头仔细观瞧向手中兵符,看着看着,面色陡变:“怎么,兵符有假!”

卓星大吃一惊,半信半疑,接过兵符,看了半晌,依然不知其所以然:“父王,何以见得?”

嘉王峨眉深蹙:“我统兵带队数十年,对各路兵符,了如指掌:兵符虽各有不同,皆撰有铭文,刻有花纹,上下嵌合,左右对称,严丝合缝。你们来看,此符虽有铭文花纹,却不甚精致,更谈不上精雕细琢,倒似急切间仿造,定是赝品。”

卓星倒吸一口冷气:“难道王兄欲擒故纵?”

嘉王一番深思:“卓幕为人忠厚,不善阴谋。定是龙帆奸诈,猜到我要取符,上演了狸猫换太子,诱骗咱们上钩。”

卓星恨恨说道:“不愧是龙妖!当真狡猾!居然未卜先知!”

嘉王望向摇曳不定的烛光,半晌无言。

卓星上前一步,口中急道:“父王不必烦忧,阿星替父分忧。”

嘉王沉吟片刻,缓缓说道:“你我这般苦心孤诣,却已被龙帆破的轻而易举。再若一意孤行,更要竹篮打水一场空。若仅是徒劳无功,倒也罢了。只怕斗他不过,难免身败名裂,死无全尸!”

卓星不以为然:“父王何出此言?龙妖鼠辈!岂能逆天?”

嘉王目光犀利:“为父尽管心有不甘,无奈生不逢时,遭遇狡猾的龙帆。为父多年身居蜀相,不过表面风光。十七年斗法,胜负各半。事到如今,再无力回天,不如趁早放手,好歹能保你我性命无忧。”

第五十章 丘山为岳

卓星愤然:“父王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何况龙妖狼子野心,压制父王久矣,岂容咱们全身而退?为今之计,只剩鱼死网破,只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相尘深以为然,上前一步,掷地有声:“我王乃王室贵胄,盖世英雄,世间王者!世人皆知:唯有我王,才配坐拥天下,称王称霸!卓云其母卑微,本人碌碌无为!龙妖一介贱民,岂能长久做大?”

眼见嘉王默然无语,卓星又低低的声音,贴在他耳畔说道:“父王,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功成名就,一念之差!成败胜负,在此一符!适时出击,便在当下!”

嘉王闻言,面上一惊。他自出世以来,事事铺陈,步步为营,精打细算,从不冒无谓之险。生死决断之间,更要谨小慎微:“卓云不理朝政,龙帆不知所踪,此等时机,看似千载难逢,实则又是陷阱。龙帆看似风轻云淡,其实不简单,你我绝对不可轻慢。十数年来,本王手中兵权,先被龙帆化整为零,又被削得一干二净。事到如今,本王所能掌控的,仅有缘城五千京卫。区区五千之众,统掌缘城,抢占蜀玉宫,只是勉勉强强,如何能与深谋远虑的龙帆长久抗衡?如今这虎符,看似得来不易,却不过是龙帆埋下的诱饵,你我岂能轻易上当?”

卓星看着虎符,不由热血狂奔,周身沸腾,只觉君位越来越近。尽管每每念及于此,都让他战栗惊恐,却更让他兴奋莫名。

无限憧憬,不能自拔,父亲之言,如同耳旁风:“父王,如此天赐良机,岂能轻易放过?自古以来,兵不厌诈。咱手握兵符,无论是真是假,都是无价。不如将错就错,以假乱真!”

嘉王不容置疑:“此事不妥!一句话,这场仗,咱们根本打不赢!龙帆狡诈,早有防备,殷离也不是省油灯。若论年纪,殷离可以给龙帆做老子;若论忠心,却是龙帆的孝子贤孙。不仅如此,作为蜀东南守备,殷离比狐狸还精,比石头还硬。如若不然,我西蜀最是精良的三万大军,龙帆怎会让他全权统领?抛开龙帆、殷离不说,调兵遣将,一需御诏,二需兵符。一诏一符,缺一不可。事到如今,你我一无御诏,二无真符,若想瞒天过海,势比登天。”

卓星微微一笑:“父王,不试一回,如何知晓?事已至此,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咱们尽管持符调兵,殷离但凡不听号令,当场诛杀!既然龙帆不断铲除父王羽翼,父王因何不杀他左膀右臂?”

嘉王闻言,颇为心动,心中暗想:“殷离素来与我为仇作对,令我食不甘味,坐不安席,我恨之久矣。若能趁此时机,除此大患,即便大事不举,也能绝一后患。”

卓星一番察言观色,抢步上前,双目炯炯:“父王若有此心,便将此事交给阿星!阿星必不辱使命!”

不料,嘉王却毫不动摇:“卓星,为父知你才智双全,擅谋长断,也想让你一番历练。不过那是日后,而不是当下。殷离老辣,手下将士忠勇,收服于他,我尚无把握,何况是你?”

卓星双目如电:“父王,以卓星之见,既然不可降服,索性效仿信陵,以符为信,刺杀殷离,号令三军!”

嘉王目光炯炯:“非也非也!信陵君者,并非以符为信号令三军;却是以义为信,天下归心!何况,信陵之勇,如日天中;信陵之才,王者归来;信陵之威,日月齐辉;信陵之名,万古垂青;信陵之义,万世长聚!此五者,你皆不具!如何效仿?”

卓星不以为然:“若论英勇与侠义,威信与名气,阿星自是不及。但是,阿星有一样东西,信陵君却没有!”

嘉王满心疑问:“阿星哪样胜过信陵?”

卓星笑道:“那便是,诡诈!常言说得好:兵者,诡道也!自古以来,兵不厌诈!殷离刚正不阿,固然是他的长处,也是他致命弱点。阿星便要抓住他的七寸,杀他个万劫不复!”

“峨眉三相”多年期盼嘉王上位,听到此处,都是热血沸腾,积极响应。

万万不料,嘉王斩钉截铁:“本王心意已决,对付龙帆,只能另做打算。卓云十日不上早朝,本王便可参照祖例,逼其在祖陵静心思过。我再内联世族,外求滇君,斩杀龙帆,肃清君侧,自是水到渠成。到那时,卓云孤掌难鸣,西蜀尽归囊中。”

卓星急道:“龙妖变幻莫测,便是上天入地,也不会给父王十日之机。何况滇君为人反复,未必出手相助。到那时,大局又为龙妖掌控,父王计将安出?”

嘉王陡然变色,瞠视一回卓星,又向四人脸上审视一圈,口气坚定,不容置疑:“今日之事,到此为止!复命曰常,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我再不废话,尔等各回各家,休息去吧!”

嘉王躺在床上,虽有阿布温柔服侍,依然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及至丑时,终于入梦,却噩梦连连:恍惚看见卓星鬼鬼祟祟,盗得兵符,跃出嘉王府,鸿飞冥冥,不知所踪。嘉王大梦惊魂,一声惊呼:“阿星!”

此时的卓星,却如嘉王所梦,率领相雾、相烟,风驰电掣,一路向东,纵横驰骋。

奔行两日两夜,蜀东南芜州大营骇然眼前。此营位于蜀东、吴西交通战略要冲,占尽天时地利,自是历代兵家必争之地。正西可保芜州,正东可挺进东吴,正北可退守九递山,正南凭据芜江天险。不仅利于集结联络,亦能与芜州里应外合,打击入侵之敌;还便于军垦、军屯、军事给养。军耕地星罗棋布,隐蔽于山谷坪坝,土质优良,物产颇丰。

主帅殷离更是治军有方,但见:“精兵连天横,旌旗展四方。列阵蜀山中,盘营芜江藏。神威倚绝壁,寒气凌穹苍。烽火明月光,铠甲曜精芒。西风卷地舞,征衣洒天霜。”

卓星抬眼观望,月光朗朗,山野茫茫,营盘虎踞,沟谷纵横。他虽雄心百丈,究竟心里没底,低声说道:“父王既然不肯用险,咱们只有铤而走险,为王请命。自古帝王成就霸业,都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唯有险中求胜,履过薄冰,才有望潜图问鼎。”

相烟点头称是,踌躇满志;“龙帆在位一时,我等永无出头之日。须得孤注一掷,杀他个天翻地覆。”

卓星点头:“事到如今,功成名就,在此一举。成也是符,败也是符,容不得半点马虎。”

相雾见多识广,虑事周全:“属下跟了我王数十年,一心期盼我王承大位,继大统。所以才不惜违背王言,不吝一己之身。只是殷离乃龙妖死党,素来老奸巨猾,如何肯听命于我?”

卓星一声冷笑:“殷离不听话,才是意料之中。我等只需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一招扑杀!”

时至子夜,静夜沉沉,万籁无声,殷离端坐中军帐,对着沙盘冥思苦想。他虽已年逾半百,却精神抖擞,鹤发童颜。

他似终于想出应敌之策,面露喜色。迈步走在帐口,抬起头,望向远处山岳,猛然想起一事,不由面带伤感,吩咐帐外军士:“速唤丘山前来。”

过不多时,忽觉清风徐来,身影一晃,一人快步入帐。

那人年方二十,剑眉虎目,英气逼人,毕恭毕敬,插手施礼:“丘山拜见殷帅。”

第五十一章 战地钟声

殷离手捻须髯,凝神望着丘山,满面爱怜:“我记得清楚,便在十七年前的今天,你我有缘,巧遇在江畔。”

丘山眼中含泪,敬爱有加:“丘山那时虽年幼,却记得清清楚楚,若非殷帅相救,丘山三岁便已夭折。”

殷离更生爱怜:“在我心里,你和我儿殷声,没有分别。蜀吴开战在即,今日召唤,只为言明你是英雄之后。更盼你放下往昔,助我西蜀一臂之力。”

不料丘山热泪盈眶,倒地叩拜:“丘山幼时经历的那场浩劫,终生不敢相忘。殷帅大恩,丘山更是没齿难忘。殷帅欲说之言,丘山已了然于胸。殷帅放心,丘山本是蜀人,自当为蜀出力。时至夜半,丘山也该去后营,给马儿准备夜草。”

殷离面露悲色,一声长叹:“你还是放不下。也罢,天色即晚,你且去吧。”

丘山恭恭敬敬向上扣头,这才缓缓站起身形,含泪隐退。

殷离眼望丘山背影,一声轻叹:“他本是奇才,不可多得,却因我而埋没,皆是我之过。”

十七年来,他都视丘山为己出,更是煞费苦心,寄以厚望。丘山虽满腹文韬武略,独不喜征战杀伐,而是甘当马夫,倒与龙帆之护院阿黑不谋而合,并称“巴蜀伯乐”。

殷离对着沙盘又沉思半晌,方欲更衣就寝,忽见三道身影,疾若飘风,密如鬼魅,飞身而入。

殷离大吃一惊:“卓星?他如何现身此地?”心下大急:“他与“双相”何等武功?寻常军士自然难见其踪影,更不要说与之抗衡。”

心下惊急,面上故作轻松:“本帅不期小郡王造访,有失远迎。只是,小郡王如此尊贵,因何深夜前来?还不令人通禀?”

卓星笑脸相迎,巧言辞令:“殷帅统领千军,决胜千里,日理万机。本王本不该深夜打扰,奈何重任在身,多多海涵。”

殷离满心焦虑,不露声色:“夜已至深,本帅先安排小郡王下榻安寝,至于军情,不如明日再议。”言毕,便欲召唤帐下军士。

卓星脸色一凛:“殷帅,本王星夜兼程,千里迢迢赶赴蜀东南大营,却不是为了下榻,而是奉君上急召,蜀都救驾。”

殷离故作惊疑:“急召?救驾?何出此言?君上难道遇险?”

卓星开门见山:“此事虽是隐秘,殷帅三朝元老,本王自然不敢相瞒。龙帆狗贼丧尽天良,趁君上卧病之际,欺君篡权,叛国逆天。君上被困蜀玉宫,万般无奈,悄悄手书玉带血召,命我父王以此为信,调派大军,平缘城之乱。”

殷离满面惊骇:“龙帆谋反?君上被囚?此话当真?”

卓星极度诚恳:“殷帅乃我西蜀中流砥柱!本王怎敢对殷帅信口雌黄?”

说话间,一脸郑重,拿出两物,一是血诏,一是兵符:“殷帅,此乃君上御赐血诏和兵符,便是调兵遣将之信物。”

殷离诚惶诚恐,跪地接拜,手捧血召、兵符,眼中含泪,看向卓星:“自古以来,调兵遣将,诏书兵符,缺一不可。本帅斗胆多问一句,玉带虽是宫中之物,又似君上笔迹,可是因何未盖玉玺?”

卓星闻听此言,登时没了底气,口中却振振有词:“君上已被龙帆辖制,言谈不得自由,行动捉襟见肘。如此传递血诏、兵符,已是十分不易。哪里还能从从容容盖上玉玺?”

殷离连连点头,不再质疑:“言之有理。”将兵符仔仔细细看了又看,才恨恨说道:“真真想不到!蜀有如此恶贼!外露忠厚,内生反骨!狼子野心,深藏不露!叛国欺主,罪在不赦!”

卓星闻言,不喜反忧,心下越是生疑,脸上越是不动声色:“确是如此!当真是“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殷帅,待我杀回缘城,救君救驾,解我西蜀之难,平殷帅心头之恨!”

殷离面色一凛:“小郡王快人快语,英雄不逊乃父!待我验了兵符,便收整人马,交与小郡王!”言毕,转身疾步向帐外走去。

忽闻一声冷笑,似从地狱里发出,听的人毛骨悚然。却是相烟飞身拦在殷离去路:“殷帅,校验兵符在此便可,何需出帐?”

殷离满面不悦:“将军有所不知,本帅掌管的半道兵符,在金梭将军的副指挥营。没有兵符,叫本帅如何验证?”

言未毕,相烟一声怪笑,脸上阴云遍布,戾气横生,手中“峨眉阴阳戟”出其不意,骇电一挥。登时寒光崩现,劲风狂舞,杀气盈门。

殷离本以为卓星、“双相”受嘉王之命,行事必按嘉王一贯作风,起码应该先礼后兵。不料卓星根本就是亡命徒,出牌全然不按套路,一出手便致他死命。

殷离更不怠慢,腾空而起,身如飘风,急如电闪,避了开去。右手向案上一探,长剑出鞘,顺势急劈。

帐外军士闻声而起,惊见此景,又急又怒,各出刀剑,怒指卓星。刹那之间,刀光剑影,风声鹤唳。

卓星更是出手如电,迅如劈雷;“双相”配合出招,疾如鬼魅。刹那间,数十枚“峨眉阴阳刺”破空而出,军士躺倒一片。

相烟“阴阳戟”一晃,一声冷笑:“殷离!你联合龙帆,私通东吴,阴谋反叛。事到如今,小郡王已布下天罗地网,你还想兴风作浪?”说话间,“阴阳戟”猛砸过来。

殷离在西蜀名望颇高,相雾素来敬重有加,今日见其无罪受戮,颇觉于心不忍。虽是如此,心中暗念:“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当下更不怠慢,“峨眉阴阳槊”接踵横扫,势不可挡。

卓星舞动“阴阳锤”,锤头冰蛇,虽不盈数寸,却条条邪恶:银光闪闪,夺人二目;红信喷吐,毒牙参差;游走如电,杀人无形。

不过顷刻,帐中军士尽数扑倒。殷离更是寡不敌众,前后受制,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唯有大喝一声,向前暴冲,长剑急舞,疾刺卓星。

不料,卓星快如骇电,“阴阳锤”后发先至。“双相”更是“阴阳槊”、“阴阳戟”同时攻到。

三大高手如此围攻,殷离根本无力回天。他的长剑未沾敌身,但觉舌尖一痛,便被冰蛇所噬,彻骨冰寒,登时传遍全身。

卓星一声冷笑:“殷离!你当我不知晓?你与龙妖,情同父子!方才,你分明是在做戏!你骗人骗己也就罢了,胆敢骗到本王头上!事到如今,你身中剧毒,想要活命,须当唯本王之命是从!”

殷离身中剧毒,站立不稳,扑倒于地。眼见相雾、相烟飞扑至案前,东找西翻,更是怒不可遏。他怒目圆睁,双手撑地,浑身颤抖,却不能起身,更说不出一句话。

搜了片刻,徒劳无功,相烟唯恐夜长梦多,心急如焚,飞扑上前,一脚踏上殷离后心:“兵符究竟藏在何地?别让小郡王久等!”

殷离浑身战栗,依然不发一声。

相雾一边极速翻找书案内格,一边长叹:“师弟,他中了冰蛇之毒,这辈子都不会说话。”

卓星声声冷笑,阴寒刻骨:“兵符必在帐中,如若不然,他何必拼死都要调虎离山?”

“双相”闻言,手上动作更是加紧。

卓星俯下身来,捏着殷离的下巴,逼他正视自己,一双鹰眼满是暴戾之气:“殷帅,骨头何必这么硬?只要你指出兵符,我便给你解毒。”

第五十二章 金戈纵横

殷离丝毫不为所动,双目喷火,恨恨瞠视。

卓星满面狞笑:“死到临头,不识时务!你与嘉王府为仇,不仅会身首异处,更会家破人亡!事到如今,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怜惜一双儿女!”

不料殷离怒极恨极,猛吐一口血水,直射卓星。

卓星转头急闪,顺势飞起一脚。殷离被踢的极重,连滚数翻,哼也不哼。

眼见殷离宁死不屈,卓星一声喝令:“案上既然无有,仔细搜他卧榻!”

话方出口,五道身影,快如电火,飞身闯入。

为首的是个二十出头的英俊少年,手持金戈,双目充血,撕心裂肺大叫一声:“父帅!”势如猛虎下山,扑将上来,金戈风卷残云,奇袭卓星。

卓星一声冷笑,腾空而起,“阴阳锤”辟出,急如骇电:“殷声,来得正好!正好陪你老子一程,黄泉路上,父子也有照应!”长臂一挥,一招“峨眉凌绝顶”,搂头便砸,“阴阳锤”追星赶电,“冰蛇”群魔乱舞。

危难关头,殷声心知肚明:“卓星看似英俊小生,实则力大无穷,加之他锤中暗藏冰蛇,若被砸中,性命堪忧,如何再救父帅?”

将门无犬子,殷声武功不凡。面对强敌,更是临危不惧。但见他气运丹田,腾空而起,飘身飞向右侧,躲过卓星致命一击。手中金戈,上下皆刃,忽而横击,忽而钩杀,忽而切割,忽而啄刺,力敌千钧。

他率领的四名副将,各亮刀剑,飞身抢扑,口中疾呼:“少将军!我等拦出恶贼!少将军速速救殷帅出帐!”

哪里出的去?整个大帐,寒风席卷,杀机肆意。

卓星三人,都是峨眉高手,功力深厚,擅长步下格斗。殷声众人,虽有万夫不当之勇,却是马上将领,更擅长在两军阵前厮杀,施展弓马骑射,此时此地,优势顿失,劣势凸显。

相雾奔走如灵猿,手中“阴阳槊”上下翻飞,风起云涌。如此短兵相接,两员副将如何能敌?瞬间被杀个措手不及,重伤不起。

相烟身高臂长,两膀一晃,千斤之力,“阴阳戟”舞将起来,奔如电闪,势如震虎敲山。另外两员副将抵挡不住,登时立扑。

幸而殷声机智,危急之中,早令数百兵士,手持利刃,将营帐团团围困。更有护主心切的,舍死忘生,飞身上闯。

相雾更不怠慢,拎起重伤的殷离,跃至帐口。手上一扬,急闪寒光,抢在前方的十数个兵士,均被“阴阳刺”击中要害,扑地而倒。眼见战友横戈惨死,群情激奋,更是舍死忘生。

相雾一声断喝:“众儿郎听令!君上诏书、虎符在此!殷离背主叛国,造反谋逆!我等奉君命捉他归案!有不听号令者,立斩!”

殷离素来爱兵如子,帐外兵士如何肯听相雾之言?均是不顾生死,奋力扑救。更有弓箭手,手持强弓硬弩,蹲伏于地,箭在弦上,对准帐口,蓄势待发。

相雾一声冷笑,“阴阳槊”对着殷离哽嗓咽喉一指:“尔等再不听令,我将他就地正法!”

众军士又惊又怒,却是箭不敢发。

帐中金戈,心念老父,金戈急舞,急似飘风,快如骇电,凶似猛虎,怒似雄狮。招招狠绝,式式毙命。

怎奈卓星“阴阳锤”甚随其主,冰蛇狂舞,便似地狱幽灵,阴险诡异。忽而直飞,忽而旋转;忽长忽短,忽急忽缓;忽进忽退,忽前忽后。变幻无穷,神鬼莫测。

相烟的“阴阳戟”更是威猛,时而猛如恶虎,时而飞如狡兔,忽而抖如狂蛇,时而利如雄鹰。

卓星主仆两下夹击,殷声如何能敌?

眨眼之间,数十招便过,帐内胜负已分。殷声以一敌二,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

危急之中,殷声一个不慎,被“阴阳锤”扫中,着实伤得不轻。

眼见殷声受伤,卓星得意之余,想起当务之急,抛下仇敌,拆床掀铺。片刻之后,便已得手。两符相对,严丝合缝。不由满心窃喜:“天助我也!假符如此逼真,整个大营,怕是只有殷离能辨别真假,他却再不会说话。”

不料受制的殷离,不顾生死,奔着相雾狠咬一口。相雾大惊,唯恐被他蛇毒传染,本能撤手。殷离得此良机,挣脱而出,转过来合身扑向卓星。

卓星刚刚得手,猛一回头,望向殷离,但见他满面狰狞;再看扑上来的殷声,其势若狂,不由大惊,继而大骇,向后急跃,与此同时,手中“阴阳锤”急舞。

殷离父子都是身受重伤,纵使舍生忘死,却无还手之力,转瞬间便被“阴阳锤”打得横飞出去。

殷声重摔在父亲身侧,忽觉被他一把抓住,手中便多出一物。但听父亲贴在耳畔说了一句,虽含混不清,连猜带想,已明其意:“速速逃离,去找金梭、银盾。”

金梭、银盾是蜀东南新提拔的两位副帅,驻扎在西北角副营,与主营形成掎角之势,遥遥相应。

眼见父亲性命不保,殷声怎能只身潜逃?他一个鲤鱼打挺,腾空而起,右手金戈狂扫。

卓星飘然一跃,轻松躲过,“阴阳锤”急砸,势如风雷。

殷声正欲接踵疾步抢攻,眨眼之间,“阴阳锤”又是奔雷一般击至。

便在此时,耳听一声怒吼,充满着极度悲愤。但见殷离双目充血,骇如雄狮,全然不顾性命,合身又扑了上来。

殷声肝肠寸断,痛不欲生。右手持戈,左手握拳,更觉手中物硬邦邦,仿佛一只四脚兽。陡然间,醍醐灌顶,恍然大悟,那是兵符!是关系蜀国生死存亡之兵符!

他一声悲呼,双泪齐流,陡然明了父亲的舍生忘死,陡然明了父亲的良苦用心。唯有腾空而起,向帐外纵身跃去。

卓星何等武功,哪能容他出逃?

就在这一刻,又有十数名军士舍生忘死,欲抢进帐。相雾一声冷笑,“阴阳刺”骇闪般射出,不过片刻,十数人倒在血泊。

相烟腾空而起,奔着殷声左腿狂踢,右腿狂扫,接踵疾挥手中“阴阳戟”,疾风烈烈,势不可挡。

殷声本已受伤,更是躲闪不及,一击而中,横飞而出。

卓星“峨眉擒拿手”出神入化,趁此时机,一把欲将殷声手中兵符劈手夺过。

便在两手相触之时,忽觉寒风飘过,丽影一闪,一只滑腻腻的小手,骇电般探了过来,瞬间抢过未曾抓稳的兵符,又听一声娇笑:“得来全不费工夫!小郡王,多谢啦!”

卓星尚未出手,一旁的相烟,已是怒不可遏:““碧枫子”!活得不耐烦?前日才放你一马!今日便蹬鼻子上脸!”

卓星不忧反喜:“碧美人,来得好,来得妙,你来正是本王所要!”心中默念:“待我杀回缘城,龙帆、殷离又多了一条罪名:勾结“赤碧二子”,私授虎符,通敌叛国!”

殷声眼见兵符落入敌手,心急如焚,不顾生死,合身抢扑。

卓星二话不说,“阴阳锤”奔着殷声镂头便砸。

“碧枫子”于心不忍,面带怜惜,一声娇笑:“小将军如此英明神武,何必要符不要命?”

相烟闻言大怒,腾空而起,左拳右戟,奔着“碧枫子”狠命砸去。

尚未砸到,红影一闪,一名彪形大汉陡然现身,一把“枫叶铲”骇电出击,势如破竹,狂风裹着寒气,劈头盖脸砸回来:“相烟,死到临头,还要行凶作恶,怎不知羞?”

第五十三章 雪飞歌鸣

“枫叶铲”猛如奔雷,相烟心中一惊,飘然急跃。

“赤枫子”一击不中,手腕一翻,“赤枫铲”陡然逆转,急追相烟。

相烟只觉寒气逼人,退身撤步,一声怒吼:““赤碧二子”!两个贼偷!前日打你不死,今日西天送行!”

一声狂笑,震耳欲聋,“赤枫子”手持“枫叶铲”,飞身追至:“相烟,不过是物归原主!何须贼喊捉贼?前日之仇,我怎敢相忘,定要一一奉还!”

“碧枫子”虎符得手,心下窃喜,将手中枫叶扇凌空一扬,但闻疾风烈烈,数枚“枫叶寒针”奔着相烟破空而去。趁此时机,脚下更不怠慢,便欲飞身疾走,逃出大帐。

便在此时,凌空闪过一道黄影,一人闯入帐中,疾飘至“碧枫子”近前,转眼拦住去路,眼望“碧枫子”,口中却对卓星说话:“小郡王,王爷满心牵挂,命相尘特来相助。”

卓星闻言又喜又忧:“父王可曾怪我?”

相尘急答:“王爷只盼小郡王吉人天相,他已出头在蜀都召集世族,做好内应。”

他虽是身形高大,却灵活至极,更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眼见“枫叶寒针”攻到,施展“峨眉巅峰腿”,向左侧身,滴溜溜打了个转,躲将过去,顺势翻到“碧枫子”身后,“阴阳杵”直攻“碧枫子”后心,左手便去拼抢她虎符:“碧美人,又想哥哥啦?哥哥来哪,你便追到哪?怎么?又有宝贝送给哥哥?”

“碧枫子”应变神速,身形急转,枫叶扇极舞,数针飞出,口中不忘一声娇斥:“相尘,背后偷袭,好不要脸!”

相尘一声淫笑:“碧美人,我偷来偷去,还不是最想偷你?”

“碧枫子”再不搭话,更不恋战,娇躯一转,又向帐口跃去。

哪料到,卓星如飞而至,出手如电,施展“峨眉擒拿手”,将“碧枫子”小手一把抓住,只一瞬间,兵符易主。

“碧枫子”大怒,枫叶扇急舞:“一群贼偷!没脸没皮!不干不净!”

相尘、相烟更不怠慢,“阴阳杵”、“阴阳戟”奔着“赤碧二子”夺命奇袭,势如残云风卷,急如猛虎下山。

帐内又是打得寒雾弥漫,地转天旋。

兵符失而复得,卓星满面喜色,飞身抢到帐口,高举兵符、血诏,厉声断喝:“殷离父子,勾结吴贼,犯上谋逆,罪该当诛!兵符在此,本王奉君命,捉拿殷离,接管大军,有抗令者,杀无赦!”

众兵士本是奋勇拼杀,舍死忘生。奈何卓星做戏极真,不容置疑。一半兵士眼望殷离,唯恐主帅被害,不敢上前;另一半兵士眼望虎符,满心疑惑,不知所措。

此情此景,看得“赤碧二子”瞠目结舌,有心揭穿,心中又想:“他西蜀越乱越好,我越能浑水摸鱼!”

便在危急关头,忽见白影一闪,帐外多出一人,银盔银甲,素袍素带,面膛黝黑,形貌俊美,玉树临风,杀气腾腾。

他手持长剑,昂然玉立:“卓星!深更半夜,营盘重地,打家劫舍,杀人越案,罪在不赦!”

卓星向前一看,登时两股战战,身心巨颤。

来人分明就是龙帆!是他的虎啸龙吟!是他的英姿陡现!

不要说卓星,帐外千万军士,瞬间找回主心骨,登时眼睛雪亮,更是弓箭上弦,刀剑出鞘,闪出耀眼的寒光!

卓星心下慌乱,面上却波澜不惊,心中暗道:“万万没有料到,龙帆居然神不知,鬼不觉,躲在大营之中。既然龙帆在此,再想调兵,万万不成。为今之举,只有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不如劫持殷离,速回缘城。他临阵失符,已是死罪。趁卓云不理朝政,只需怂恿父王联合世族,就丢失虎符、勾结吴贼之事,定龙帆殷离死罪,他更是吃不了兜着走。”

念及于此,定下心来,皮笑肉不笑:“原来是龙大将军!君上口谕,殷离私通东吴,叛国背主,罪在不赦!”

龙帆一声冷笑,凛然说道:“可有真凭实据?能令三军信服?”

卓星内心惊慌失措,脸上不露声色,左手向飘然闪出帐口的“赤碧二子”一指:“这“赤碧二子”,便是凭证!殷离深夜与吴贼勾结,本王听得真真切切!居然以兵符为信,投敌叛国!尔身为大将军,不能明察秋毫,还徇私护短,其罪不小!”

龙帆一声朗笑,看向众军士:“卓星此言,可信乎?”

此话一出,群情激奋:“妖言惑众!”“信口雌黄!”“恶语中伤!”“伪造圣旨!”“假传君令!”“滥杀无辜!”“害我殷帅!”“千刀万剐!”“万刃分尸!”各亮刀剑,便欲上前拼命。

事已至此,卓星再不演戏,索性目露凶光,原形毕现,左手将殷离提在手中,右手死命呃住他咽喉:“龙帆,胆敢抗旨!就地正法!”

“三相”眼见形势危急,早已冲出帐口,“阴阳刺”激射,银光斗闪,急奔龙帆面门。

卓星更是一不做二不休,向怀中一掏,向空中一抛,数枚“冰蛇毒弹”破空而出。

毒弹瞬间落地,炸出数声巨响,又闻“噼里啪啦”白磷自燃之声,登时烟雾缭绕,恶臭扑鼻。

眨眼之间,卓星左手劫帅,右手挥锤,气运丹田,双足齐蹬,向帐外飞蹿。

“三相”断后,手上激射,“阴阳刺”不断;脚上行若飘风,奔如飞电。

“赤碧二子”唯恐遭了池鱼之殃,跃出大帐,屛住呼吸,亡命奔走。虽是如此,依然被熏得晕头转向,手脚冰凉。

二人对视一眼,心下更是疑惑:“龙帆难道并非远在东吴?常乐宫八道兵符,不是为他所盗?”虽是满腹狐疑,更觉惶恐不安。何况追回兵符要紧,何必直面龙帆?

“赤碧二子”不敢怠慢,尾随卓星迅风般奔逃。“碧枫子”娇笑之声,“赤枫子”飞射寒针之声,越飘越远。

帐外兵士,虽训练有素,可是冰蛇毒雾何等厉害?早被熏得头昏眼花,手足酸软。何况卓星武功超群,轻功更是飘忽不定,寻常军士想要拦他救下殷离,哪里能够如愿?

龙帆心急如焚,殷声更是不顾伤痛,二人奋起急追。

“三相”耳听身后疾风烈烈,心知龙帆舍命追赶,顿时魂飞魄散,足下奔得更急。人在半空,数只冰蛇夹杂着“阴阳刺”,又是破空飞来。

贼人凶悍,杀人如麻;银蛇狂舞,毒雾弥漫;寒针激射,骇如飞闪。龙帆急奔飞走中,血气运行,更觉天旋地转,浑身酸软,急忙捂住口鼻,依然难以自持。

眼见殷声危急,龙帆一声惊呼:“少将军,小心!”强力支撑,剑花急挽,击落数道银光,总算救下殷声一命。

抬眼再望,卓星已劫持殷离逃出中心大营。

龙帆心念殷离,陡然生出一股巨力,飞身而起,掠过“三相”,长剑直击卓星后心。

卓星吓得心惊胆裂,奋力前纵,逃过一劫。终于寻到事先备好的马匹,方才翻身上马,忽闻马蹄阵阵,抬头一看,便见不远处翻卷着滚滚尘沙,迎面开来两队人马,都是箭上弦,刀出鞘,作势冲杀。

前有铁骑,后有龙帆,卓星正自惶急不堪,陡然凌空飞来一个少女,白衣白纱,素颜素服,修短合度,柔媚无骨,飘飘摇摇,袅袅娜娜,不似人间物。

卓星大喜:“雪歌,来的正好!我正在想你念你!”

第五十四章 金梭银盾

隔着面纱,众人虽看不清雪歌容颜,可是映着月光,一双水眸,闪闪发亮,比天上的星星还要璀璨。她说话更是无比轻柔娇美:“小舅,不必担忧。只管速去,雪歌自会断后。”

说话间,她飘忽若神,衣袂生尘,若流风之回雪,若轻云之蔽日,拦住龙帆去路:“龙妖,“阴阳刺”好不好吃?要不要换换口味?尝尝“岷山雪芒”?”

轻描淡写之间,蹲伏下身躯,陡然又飞身而起,也不见她的手如何动作,数道雪线,破空而出。

龙帆本来被困蛇雾,招架不住,眼见寒光耀眼,冰霜逼人,雪线袭体,心知“岷山雪芒”奔速极快,实在厉害。

万般无奈,龙帆唯有一个“马失前蹄”,又一个“飞龙扑地”,接踵又连滚数滚,堪堪避过。刹那之间,热汗奔流。

负责断后的“三相”,从未见过龙帆如此狼狈形象,又惊又喜,高声赞扬:“龙大将军,何时练就滚雪球?不妨一次滚个够!”

言未毕,“岷山雪芒”、“峨眉阴阳刺”如同疾风骇雨,铺天盖地。龙帆无可奈何,继续施展“滚雪球”。怎奈暗器实在密集,“雪球”滚到极处,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大叫一声:“我命休矣!”

便在此时,但听人喊马厮,两匹快马,风驰电掣,似铁甲云龙,如飞般闯至近前。更有二人飞扑而至,齐声惊呼:“休伤我大将军!”

与此同时,一把金梭,金光闪闪,飞速旋转,呼啸而至。但见此梭,百炼精钢而制,形同枣,中间粗,两头尖,锋利至极,刺削斩劈,如金龙出洞,瞬间弹开“雪芒”。

又一道身影骇电而至,一把圆盾顺势飞旋,一圈银光滚滚向外翻动,径向“阴阳刺”划去。银盾边缘极是锋锐,如同一柄圆形利斧,沾到必伤,挨上必亡,当真是攻守俱臻的绝佳利器。

刹那之间,场上金光银光炫舞,杀气戾气盈门。

劫后逢生,抬头观望,场上杀出两员大将,都是二十出头,身材魁梧,正是龙帆新提拔的蜀东南两位副帅——金梭、银盾。二人本是蜀东苗族兄弟,武功兵法皆得龙帆指教,自是武艺超群,招式精妙,一攻一守,天衣无缝。

眼望卓星,二人纵马急行,率众围攻,拼抢殷离。

金梭银盾全然不顾性命,首当其冲,骇电出击:“卓星!鼠辈!若想活命,留我殷帅!”

卓星眼见来者不善,心下更惊:“大事不好,金梭、银盾来到!”只想速逃,不愿恋战。

“双相”更知轻重缓急,虚晃数招,射出“峨眉阴阳刺”,护着飞星疾走。

相尘一声狞笑,“阴阳杵”炫舞,接连又抛出数枚“冰蛇毒弹”。更闻恶臭扑鼻,又听冰蛇嘶嘶之声遍地,瘴气弥漫,不辨东西。

龙帆人在险地,一边翻滚躲避,一边大声疾呼:“各位将军!冰蛇毒弹!速速掩住口鼻!”他兀自警告别人,却忘了自己。滚动之中,猛一抬眼,前方骇然便是数条冰蛇。登时,冷汗奔涌而出,急忙止住滚动的脚步。

金梭、银盾不禁心下生疑,凝神细看,龙大将军不仅武功倒退,更是风度全无,惨不忍睹,一张脸满是泥土和汗水,不尽狼狈。

定睛再看,哪里是什么龙大将军?

金梭满面诧异:“丘山?是你?”

银盾满面惊奇:“是你?丘山!”

丘山跃起身形,面带羞惭,顾不上多加解释:“两位将军,殷帅被劫,少将军穷追而去,怕是凶多吉少。”

金梭双目暴突,脸色铁青:“我去救殷帅,银盾守护大营!”

银盾青筋暴跳,怒不可遏:“卓星险恶,兄弟同去,也有照应!”

金梭不容置疑:“此乃非常时期,银盾听我号令!速回主营,传令三军:弓上弦,刀出鞘,束兵秣马,严阵以待!再见卓星,万箭齐发,格杀勿论!”言毕,率众纵马急追。

不料追出数箭之地,方才望见卓星踪影,忽闻仙乐飘飘,余音袅袅。众人受乐声引导,情不自禁,向前望去。但见白衣飞扬,轻纱跌宕,却是那雪歌为护飞星,无所畏惧,拦在前路。

雪歌体迅飞凫,凌波微步,一声痴笑:“金梭!小小年纪,不知好歹!仗着龙妖,欺人太甚!”言未毕,手中亮出一样兵器。

仙乐正是她手中兵器所奏,那是一把轻灵的“岷山雪钺”,长约两尺。钺头上有突出之短尖,合斧、矛、枪三种利器为一体。杆长其半,末端有钻,加有天、地、君、亲、师、文、武七弦。

雪歌身形飘忽,雪钺飞天炫舞。人在空中,却在弹奏,时而急拢,时而飞挑,时而炫轴,时而拨弦。那钺音,时而莺歌燕舞,时而万叶飘零,时而金戈铁马,时而冰泉破融。

当真是:

仙乐飘沙场,悠然化轩昂。壮士百战死,忽见雪凤凰。

天路不可上,浮云破霓裳。落日惊裂帛,一跌千百丈。

随风梦飞扬,望月心哀伤。豪气冲天起,愁绪更断肠。

金梭、丘山连连倒抽了数口冷气:雪歌之武功,似在卓星之上!惊急之下,金梭疾挥,长剑急舞,不料尚未沾及敌衣,雪歌又飘身而起,钻入树丛。山中林深树密,转瞬不见踪迹。

金梭、丘山四处找寻,陡然之间,钺音大作,激烈奋扬,雪歌如飞而至,将一把“岷山雪钺”,舞成飞花飘雪。

众人正看得痴迷,“血钺”急转,直劈丘山,伴随雪歌口中一声断喝:“龙妖!当年你害我兄长,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金梭、丘山大惊,纵跃而起,金梭飞旋,长剑急舞。不料兵器飞至“雪钺”近前,不论多大劲力,都是方向逆转。如此一来,金梭纵横,百砸不着;长剑如飞,百劈不中。

“雪钺”时而穿刺,时而挥点,时而疾追,变化多端。众人只觉匪夷所思,非但如此,更觉抵不住钺声引诱。

丘山强压迷乱的心绪,再不敢用兵器,索性双掌骇电出击。哪料到雪歌更是快的不可思议,身影飘飞,转眼又不见去向。

忽闻雪钺靡靡之音,又转向身后。忽而渐行渐远,忽而近在耳畔。往复盘旋,忽高忽低,忽前忽后,不离左右。

金梭不敢犹疑,即刻传令:“妖女蛊惑人心,我等只管前行,不要再去理会。”

众人奋起直追,哪料只奔出数十丈,忽觉鬼影飘忽,如影随形。钺音由远至近,又飘到身前。闻此靡靡之音,只觉似梦似幻,东南西北,全是森林,不知去路,不见尽头,更不知应该奔向何方。

众人心急如焚,奋飞急行,孰料钺音又倏然跟至,便如十面埋伏,险象环生,此起彼伏。

丘山正听得头晕目眩,忽觉疾风烈烈,“雪钺”如同一道闪电,突袭面门。惊急之下,瞬间一个镫里藏身,与此同时,急射“追风菱针”。

雪歌手中雪钺一晃,菱针瞬间偏离方向。

丘山看得惊魂不定:“她的雪钺究竟装了什么机关?如此古怪?”脑中忽然灵光一闪:“难道是磁铁?”

金梭大怒,号令弓箭手:“妖女但凡露面,万箭齐发。”

丘山急中生智,撕下衣襟,搓成布条,又对金梭说道:“再与之交手,塞起双耳,不用兵器,只施展劈风掌力。”

言未毕,忽见雪歌飞如灵鸟,迅如急涛,“岷山雪钺”俯冲而下,快捷无极。

第五十五章 我思阿蜃

金梭、丘山更不犹疑,一左一右,“劈风神掌”骇电出击。弓箭手更是抓紧时机,搭弦弯弓,万箭齐发。

雪歌不料众人不再受乐音所迷,更不料金梭、丘山放着兵器不用,辟出神掌。登时大惊失色,飞身急躲。怎奈适才大意轻敌,如今唯恐避之不及。方躲开箭雨,便觉后背疾风震荡,却是“劈风神掌”拍至,虽纵出数步,依然几欲窒息。

金梭大喜,抓紧战机,接踵又补一掌。雪歌反应如神,危急之中,不及躲闪,索性以攻为守,“雪钺”疾挥,一道银光穿出,直刺金梭前胸。

金梭大骇,极速撤身收掌。丘山唯恐金梭有失,施展“破风弹风”,急出一掌,捷如灵豹,快似闪电。

雪歌一个不慎,左肩被“劈风神掌”余风扫中,虽然不重,吓得不轻,气息登时受阻,不由一声低呼:“恶贼狡猾,我不玩啦!”飞身极纵,穿花游鱼一般,飞掠而去。

瞬间又是几个起落,逃出数丈。更觉心慌气短,头晕目眩。

战局登时逆转,身后金梭、丘山纵马急追,迅若飘风,急如奔雷。

雪歌惶惶惊弓之鸟,急急漏网之鱼,正奔的心急如焚,迎面传来马蹄之声。大大出乎她的意料,马蹄声戛然而止,又似黑影一晃,一人翩若惊鸿,婉若游龙,飞身而起。

雪歌头昏眼花,不及看清,身体便已跟着他斗转,转瞬便翻坐上他的马背。

黑衣人更不怠慢,拨转马头,奔着上山小路飞马便走,留下一声虎吼:“一群兵匪,欺负一个小姑娘,知不知羞?”

雪歌不知是喜是忧,只觉黑衣人毫无恶意,更无力抗拒,只好随他去。

好在金梭、丘山心念殷离,直追卓星,对二人再不加理会。

雪歌内息不畅,面色如雪,有气无力,精神萎靡。

黑衣人纵马扬鞭,不忘满口责备:“阿蜃,从前嘱你之言,怎么全当耳旁风?你重伤未愈,不知躲灾避祸,怎么还招灾惹祸?”听他语气,又是心疼,又是宠溺。

雪歌闻言啼笑皆非,虽是喘气都费力,还是挣扎出一句:“谁是阿蜃?你什么眼神?”

黑衣人闻言陡然呼吸一滞:“我叫你阿蜃,你不喜欢?”

雪歌虽是危难关头,有生以来却第一次觉得和个陌生的呆子说话十分有趣,一边闭目调息理气,一边随口说道:“不喜欢,听着渗人。”

黑衣人默默无言,半晌方道:“龙帆待你好不好?”

雪歌几欲笑喷:“他是仇人!怎会待我好?”

黑衣人闻言又是欢喜又是忧愁,沉吟片刻,又开始说教:“平心而论,伤你非他所愿,他算不上你的仇人,而是很好的夫君,你应该尽好为妻的本分。无论如何,他总好过我,不仅神通广大,而且救你性命。你既然嫁给他,就要听他话,让他给你一个家。不要像我一样,漂泊四海,浪迹天涯。”

雪歌前半句听得无比愤恨,后半句听得无比振奋:“四海为家?浪迹天涯?这便是你?那我情愿跟你,而不是嫁给他!”

不料黑衣人闻言满面忧伤:“到我这年纪,你就会知道,安定何等重要。我当真求之不得,只剩无可奈何。”

雪歌奇道:“安定很重要?我从小到大,所有经历,所有感受,概括起来便是两字:“安定”。安定的我心里发虚,安定的我心里抓狂。说句实话,若能跟你一样,四处漂泊,四海为家,实乃美事一桩。”

黑衣人一声长叹:“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天地尚不能自主,而况于人乎?我有太多的事情必须做:找我两位师伯;救我中桂复国;完我先父遗志。我真心想要的,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从眼前飘过。”

雪歌哀其不幸:“家仇国恨,你背负这么多?你不如学学我父亲,万众瞩目,视为粪土;万里江山,视若无物。”

黑衣人怒其不争:“你父亲是谁?”

雪歌一声轻笑:“这可不能说,你也无需知晓。我倒觉得你该学学他的大智慧。大风大浪,大灾大难,大伤大痛,大起大落,他的经历,足足是你十倍,可他从不像你这般哭脸皱眉。”

黑衣人闻言一脸敬意:“他确是个了不起的大英雄,我永远望尘莫及。”

雪歌忽然一脸娇笑:“他和你不同,自甘平庸,不想做什么大英雄,更不喜欢被你我谈论。我倒是想谈谈你的阿蜃,你若喜欢她,干嘛不直接娶了她?”

黑衣人闻言一脸忧伤,不可遏制:“阿蜃,我知你顽皮,却也不必捉弄我。你的声音,便是走到天涯海角,我也不会相忘。我只是不懂,你因何不肯再说粤语?不肯再提南虞?你说话的口吻,更如看破红尘。是否因为,还在怪我,怪我前日舍你而去?”

说话之间,大黑马奋蹄扬髭,奔上一座山岗。

雪歌自顾调息理气,随口又问一句:“你眼神不好,认不出阿蜃,脑子也不灵光?你好心救我,我干嘛怪你?我方才说的,均是肺腑之言。除了妹妹,我从不与人推心置腹。”

黑衣人自顾心事重重:“你怪我无可厚非。若非我劫持你去见寒开,你也不会遭此灭顶之灾,更不会嫁人并非所爱。”

言未毕,眼前陡现一道深涧,阔约数丈,白雾封谷,深不见底。大黑马一声惊嘶,陡然收蹄。

月光如水,朦胧晦暗。黑衣人本就眼睛不济,加之意乱情迷,对前路如同视若不见,只知催马上前。

大黑马忠心耿耿,主人之命不敢违,再不迟疑,放开四蹄,向前急奔,到得崖边,奋力一纵,直窜了过去。

雪歌自顾闭目,也不曾看路。只是人到半空,忽然听不见蹄声,反觉耳畔生风,飞行神速,便如腾云驾雾。惊诧至极,睁开双目,才知下临深渊,万劫不复。

低头相看,青冥浩荡不见底,云遮雾绕恨天低,只吓得瞠目结舌,话都说不出一句:“我是遭了灭顶之灾,都是你这瞎子所害!”

更觉四肢百骸无处着陆,五脏六腑惶恐无度,三魂六魄如坠五里雾。

幸而大黑马是宝马良驹,练就惊人的弹跳力,前蹄居然奔到对岸。可惜的是,后蹄虽是在空中奋力一蹬一扬,终没能踏上崖边。

黑衣人虽眼神不济,却反应神速。但见他瞬间抛开伤感,更能临危不乱,探手抓住雪歌,从马背上腾身而起。

人在半空,黑衣人将雪歌轻抛于崖上,与此同时,凌空甩出一根长鞭,套住正在坠崖的爱马一只前蹄。他脚尖猛一点地,又是凌空而起。

强将手下无弱骑,大黑马极其神勇,一声长嘶,借主人神力,后蹄猛蹬崖壁,奋蹄扬髭,涌身上崖。终于有惊无险,黑衣人瘫坐在地,虚惊无限。

落崖一瞬间,雪歌当机立断:“此人不光眼瞎,心智实在更差。跟他勇闯天涯,不如乖乖回家。”

调息理气完毕,不敢丝毫犹疑,当即宣告别离:“多谢恩公相救,敢问尊姓大名,他日也好相报。”

黑衣人默默点头,又连连摇头:“阿蜃,你走吧。龙帆不是坏人,跟着他好好过日子。”

雪歌毕竟小孩心性,实在熬忍不住,又多一句嘴:“我可不要龙帆,我要去找小舅。”

黑衣人连连皱眉:“你小舅?他是谁?”

雪歌素以绝顶家世为傲:“我小舅便是卓星!西蜀头号英雄!”

第五十六章 铁马冰河

黑衣人闻言勃然变色:“卓星?!”登时气冲斗牛,嫉恶如仇:“阿蜃!听我一言!卓星乃大奸大恶!定要敬而远之!”

雪歌从小到大,都是被千般宠万般爱,自是忠言逆耳,更是大怒无疆:“你才大奸大恶!”你更是大聋大瞎!大呆大傻!

再回忆方才的万丈深渊,雪歌对他的好奇心,瞬间化为乌有。再不多话,飞身便走。

不料黑衣人疾如飘风,出手如电,一把抓住雪歌手腕:“阿蜃!我只要你多听一言!万万远离卓星!”

雪歌怒极,奋力甩脱:“我是该远离,不是远离卓星,而是你这个灾星!”言毕飞身疾走,心中暗骂:“今天运气差,他不光眼瞎,人更傻,还多话!”

奔出老远,回头一看,黑衣人还呆呆矗立在崖边。形单影只,遥遥相望,更显神情萧瑟,失魂落魄。

雪歌不由心生恻隐,狠狠心还是转身离去。奔出数步,无意间碰到怀中一物,灵机一动,急转身形,奔回黑衣人身侧,递上一个小瓷瓶:“你的眼睛定是中了寒毒,我这里有“峨眉红豆”,驱寒疗效极好,你每日一服,不要延误。”

黑衣人却不伸手来接,雪歌也全然不往心里去,只是把瓷瓶随手扔到他怀里。心里念着卓星,转过身形,急飘而去。

久追卓星不到,想到殷离凶多吉少,殷声下落不明,金梭不尽心焦:“丘山,有件要事,十万火急,非你走一趟不可!”

丘山勒住战马,急转身相询:“不知金帅有何吩咐。”

金梭手持马缰,面色严峻:“今日若非你力挽狂澜,将大将军模仿的惟妙惟肖,说不定卓星便已得逞。卓星阴险至极,回了缘城,不知还要如何兴风作浪。为今之计,须将此事火速报与大将军。一来解殷帅之难,二来解三军之危。你机警过人,又是飞毛腿,论及马术,无人能及。我思来想去,只有派你先回缘城告急。”

丘山虽心念殷离,唯有领命忍痛而去。就着马背,脱下一身盔甲。这身盔甲,还是前些时日龙帆视察边关所留。丘山对他崇拜至极,自是对盔甲擦了又擦,洗了又洗,视若珍宝,收藏身旁,没想到关键时刻派上用场。

他奔着缘城方向,风驰电掣而去。一边狂奔,一边暗暗祈祷:“龙大将军英明神武,定要保得殷帅逢凶化吉。但若救得殷帅,丘山宁愿解甲归田,隐没一生。今世只崇拜英雄,再不胡乱冒充。”

奔行两日一夜,终于来到长江之畔。眼望江水浩浩汤汤,横无际涯;眼望缘城就在对岸,却是咫尺天涯,丘山悲悲切切,忧心烈烈。

独立寒冬,更填离愁,波涛翻涌,巨浪奔流。若在白日,欲过长江上有铁索,下有渡船。只是此时,夜色茫茫,阴雨纷纷,万事皆休。当真是,缘城依旧,奈何一江奔流,浩瀚烟波使人愁。

丘山怔怔望着铁索,巨龙一般跨江而过,期盼它像往昔一样,在长江上空自由穿梭。

眼望万里长江唯一的空中走廊,载客的铁箱,通过绞架上一动不动的滑轮,静静悬挂在铁链之上,上接星空、下连江水。他悲痛至极,回忆往昔:

立于索道,登高远眺,欣赏巴山浓墨,痴迷蜀水淡彩,俯看山水丽都的奇特,享受故乡缘城的平和。波澜起伏的连绵青山,波光粼粼的长江碧水,灯火辉煌的天朝广场,流光溢彩的吊脚悬楼。蜀山行、水中月、天上星、人间灯,浑然一体,交相辉映。当真是:“纵有玲珑笔,难画蜀缘城。”

可事到如今,长江索道成追忆,夜半偷渡更惘然。

眼望神来之笔,心中更念殷离。陡然想到跨江索道是大将军独创,不由得热血沸腾,侠肝义胆油然而生。

心意已决,牙一咬心一横,纵身跃入波涛翻涌的长江。他的战马日夜奔走,早已筋疲力尽,可眼见主人舍命下水,也是不甘落后。

丘山虽然长在江畔,水性颇好,却从未幻想冬日横渡,天下几人有如此胆气?他在冰冷刺骨的江水中,几度挣扎,几度沉浮,几度力竭,几度窒息。

不知奋战多久,才挣扎上岸。寒风中,他没了心跳,没了呼吸,似一只飘零的枯叶,哆嗦成一团。

他的战马居然不离不弃,强渡成功。眼见爱马浑身淌水,气若游丝,哪里还舍得再骑?也不知如何生出来的洪荒之力,硬是提上一口气,奔着鹅山大将军府飞奔而去。

他轻扣府门,护院阿黑闻声而起。

十万火急,丘山当即说明来意。

阿黑趁黑穿衣扣扣,又搔搔黑头,一样满心悲忧:“大将军也是要事在身,不在府中。临行之时,大将军嘱咐,倘若事有紧急,须禀明驸马。”顿了一顿,又说:“只是,驸马又在蜀玉宫中,难得一见。”

丘山闻言,手脚愈发冰凉,额头冷汗直淌:“蜀玉宫王者圣地,我如何进得去?况且,卓星狠辣,回至缘城,当务之急,必是殷府抄家。你也知道,他垂涎少夫人、玉小姐已久。晚上片刻,殷府上下,鸡犬不留。”

阿黑当机立断:“你我二人,分头行动。我夜探蜀玉宫,急报驸马;你速潜殷府,给夫人小姐护驾。”

殷离恩重如山,殷府飞来横祸,丘山怎不心急?越是心急,脑海里那张温柔可亲、极尽娇羞的小脸,越是赶之不走,挥之不去。

他陡然一个急转,飞身上马,奔着佛图山殷府方向,策马狂奔。刚刚奔出百丈,但闻前方人喊马嘶,数百名兵士,弓箭上弦,刀枪在手,蜂拥而走,为首的正是相雾、相烟。

丘山心说不好,调转马头,穿小街,走小巷,策马疾驰。行了片刻,越发坡急路陡,唯有弃马而走。爱马不离不弃,拼尽全力,挣扎着跟在身后。

爬坡上坎,奔至殷府后门,飞身越过院墙,三绕两绕,便至殷离独女弄玉的闺房。

不知何故,夜半深更,弄玉闺房之中,灯火通明。身为女娃,深夜不睡也罢,隔着窗棂,丘山但见一个绝世魅影,转来转去,犹如走马灯。

大惑不解:不知心爱的女神,又在修练何等神功?

弄玉正急成陀螺,忽闻身后异动,猛一回头,一个少年,人高马大,衣衫不整,推开窗棂,跃窗而入。

弄玉大受惊吓,如同被施了定身法,陡然立正,瞠目结舌,呆若木瓜。

丘山心急如焚,顾不上详解,自报家门:“玉小姐,我是丘山!”曾记否?小时候,你住院后头,我住院前头。你在院内唱轻歌,我在院外听如魔,一墙之距似银河,丘山弄玉两相隔。

弄玉花容月貌,体态娇小;眼见大冷天,丘山头上滴水,脸上淌汗,水流一地,狼狈不堪,心下惊诧不已,雪白的脸上,登时飞起一道红云:“丘山哥哥,我认识你。我的四只藏獒宝宝,都拜你所赐。如今,阿丘、阿山都已长大,在我悉心教导之下,武功不凡,生猛之至……”

丘山大喜过望,再顾不上细品阿丘、阿山之獒名,与弄玉、丘山之隔墙恋情:“正是我啊!玉小姐,大事不好!嘉王府卓星劫持殷帅,如今已率兵杀至殷府前门!”

弄玉闻言,花容失色:“丘山,你说什么?家父被劫持?我兄长阿声,又在何处?”

丘山忧急如焚:“玉小姐,详情日后再解。当务之急,速速出府!卓星正欲殷府灭门,斩草除根!”

弄玉大瞪双眼,不可思议,更对自己的处境毫不关心:“殷府灭门?斩草除根?那我也不走!我若走了,嫂嫂怎么办?”

第五十七章 有凤来仪

丘山心急如焚,大声疾呼:“带上少夫人,一起逃亡,别无他路!”再不多言,一把抓过弄玉的手,便欲飞身而走。

弄玉却猛然一挣,奋力甩脱,一声悲鸣:“不!现在不能走!”

丘山心中一惊,一片愕然:“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弄玉痛哭失声,往日温婉,丧失殆尽:“我决不能扔下嫂嫂!她已临盆!正在分娩!”

丘山恍然大悟,弄玉深夜不睡,转来转去,原是忧心嫂嫂黛岩。念及于此,更是不由分说:“先救出少夫人!”

弄玉满面悲怆:“天寒地冻,带着临产的嫂嫂出行,岂不是要了她和宝宝的命!”

丘山无可奈何:“倘若不逃,更是没命!”

弄玉看着丘山,哀哀欲绝,更闻前门人喊马嘶,刀剑争鸣。

弄玉眼中陡然射出一道与前半生决裂般的狠厉,再不犹疑,飞身而起,带着丘山跃向嫂嫂黛岩产室。

产室之内,热浪翻涌,不尽喧嚣。一位中年稳婆,率领一众丫鬟,正在备剪煮刀。稳婆短小精悍,嗓门却大的出奇,与她身材着实不匹。一番发号施令,将一干人等,支使得转来转去。

犹不知足,更不过瘾,又对着黛岩,苦口婆心,不厌其烦:“少奶奶的胎位不稳,娃儿头上脚下,怕是难产。不过少奶奶尽管放宽心,奴家曾给上百个娃儿接生,准保麟儿无恙,健健康康。”

黛岩面如死灰,气息奄奄。只是紧咬牙关,拼命坚忍,不发一言。她是头胎,生得格外艰难,已足足痛了两日一夜。如今胎儿已经临盆,却实在生不出,自是苦不堪言。

稳婆不期弄玉闯入,先是惊骇无极,即刻又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显山露水之机,虚张声势,借题发挥:“哎呀呀!我说大小姐!你可是千金之体!万金之躯!这产房哪是你出没之地?让人传出去,你如何保住闺名?我如何担待得起?”

话音未落,丘山随即闯入。稳婆更惊得目瞪口呆,犹如被人掐住脖子,声音和动作戛然而止,再也发不出来。

黛岩眼见小姑双目充血,面色不善,心知不好,挣扎想要起身,却无能为力,只有无比虚弱地问了一句:“弄玉,何事?”

将军虎女,名不虚传。别看弄玉素日温柔如蜀水,如今迎头大难,英雄气概凸显,强悍胜过巴山。

她颤抖着双唇,饱含着热泪,手上却雷厉风行。先将床头备好的小娃衣物抢到手中,打包成捆,一股脑背在身后。一把推开“人来疯”的稳婆,将黛岩用一床被子裹的严严实实,横抱怀中。

黛岩怔怔望着小姑,不知她是何用意,也无力抗拒,只好由她去。

稳婆看看弄玉,再看看丘山,大惊失色,不知所措,继而满腔愤怒,大声疾呼,声音犹如天打雷劈,唯恐天下不乱:“我的姑奶奶!你要做什么?”

弄玉看着忙中添乱的稳婆,反而生出几分镇静。当机立断,一声吩咐:“殷府遭难,诸位各自逃命!金银细软,但拿无妨!”

此言一出,稳婆丫鬟,乱作一团。

弄玉顾不上许多,抱起黛岩,跟着丘山,飞身出门。

耳闻前院兵马嘈杂之声越来越近,丘山急道:“玉小姐,前门不能走,只能奔后院。”说话间护着弄玉,转身疾走。

方奔至后园,一道黑影如飞而至。一个彪形大汉,疾奔上前,便欲发难:“玉小姐,别来无恙!”

忽听一声低喝:“师弟,不可对玉小姐无礼!”言未毕,相雾涌身一跃,拦在相烟跟前。

相烟面上一笑:“师兄放心,相烟绝不夺你所爱。相烟跟着小郡王,也算阅女无数,不会学师兄,只见树木,不见森林。更要奉劝师兄:人生何其短,何必暗中恋?不如趁良机,弄玉两相欢。”

相雾面色一凛,不为所动:“师弟,何出此言?临行小郡王交代的清楚,你我重在搜集罪证,马虎不得。他们姑嫂两个,须得以礼相待,双双请回王府。至于如何处置,何须你我操心?”

二人对白,弄玉看也不看,听也不听,横下一颗心,飞身疾纵。

丘山眼见二人欺身而进,更不怠慢,“劈风神掌”疾挥,势如奔雷。

相烟自视极高,风头正健,勃然大怒:“哪里来的贱坯?胆敢太岁头上动土!定杀你死无全尸!”言未毕,“阴阳戟”狂风暴雨般奇袭。

相雾唯恐夜长梦多,晃动“阴阳槊”,痛下杀手,不留活口。

可怜丘山,手无寸铁,应对两大高手。一番缠斗,捉襟见肘。幸而他轻功极佳,时而穿亭绕廊,时而攀岩上房,时而蜻蜓点水,时而飞花踏木。即便如此,依然急急如惊弓之鸟,惶惶如漏网之鱼。

相雾、相烟紧追不舍,“阴阳槊”、“阴阳戟”舞得呼呼作风,口中却不忘讨好卖乖。一个说:“玉小姐,多有得罪,迫不得已,还请赎罪。”另一个说:“小郡王对你姑嫂倾慕已久。两位美人尽管放心,你姑嫂进了王府,自是人上之人。”

丘山被逼的上天无路,弄玉急的入地无门。可怜弄玉只跟着父兄学些花拳绣腿,高手决斗,她根本插不进手。

黛岩眼望危情,痛不可及,气若游丝:“弄玉,听话!不用再管嫂嫂,你自己快逃!”

弄玉哭道:“嫂子!我就剩你一个亲人!生死都在一处!”正哭得悲情,忽见四条黑影,矮着身形,骇电般抢扑过来,不由心神大振,指定相雾、相烟,大喝一声:“阿丘,阿山,阿弄,阿玉!此乃恶人!快咬!”

四条藏獒,不负主望,如狼似虎,凌空而起,凶猛至极,左扑右咬,相雾、相烟避之不及,东窜西跳。

人獒大战,惊险不断。丘山终于暂时脱险,护着弄玉,继续奔逃。

奔至后墙根,更闻院外人喊马嘶,一片喧嚣,丘山急中生智:“后院出不去,不如钻后山。”

言毕,调转身形,抢过黛岩,头前带路,奔向马厩。殷府马厩,依山而建,背靠石崖,崖中便有天然洞穴,直通后山。此中实情,知者甚少。

及至山洞,丘山不由分说,捡起一块巨石,砸开铁门,跃身而入,又将铁门严丝合缝。洞内深邃狭窄,恐怖阴森。丘山抱着黛岩,护着弄玉,时而疾走,时而躬行,时而攀爬,时而涉水。也不知跋涉多久,前方渐渐有了光亮。

洞口却狭窄异常,弄玉手脚并用,先行爬出,丘山又将黛岩递上。

来到洞外,借着昏惨的夜色,再看黛岩。她更是脸色惨白,呼吸维艰。弄玉只觉心痛如锥。

丘山自洞口张望,下方便是悬崖,距离地面足足数十丈。他轻功不错,若是白日,轻手利脚下去,倒也不难。可事到如今,黑灯瞎火,又怀抱产妇,谈何容易?

想到相雾、相烟之险恶,自是不能停留一刻。他狠狠心,低声说道:“我先背玉小姐下去,再救护少夫人。”

弄玉颇不放心:“你背着嫂嫂,可能两全?”

丘山心下无底,为定军心,只好吹牛:“玉小姐放心,我轻功尚可,此等石崖,不在话下。”

弄玉果然放下心来,由着丘山送至崖下。

丘山轻如灵猿,爬回山洞,怎奈上山容易下山难。他抱起黛岩,低声说道:“少夫人定要抱紧丘山颈项,丘山也好腾出一只手,护你下崖。”

黛岩痛不可当,浑身战栗,更知今日如此危情,只能铤而走险,唯有咬紧牙关:“好!”

第五十八章 茶山竹海

丘山一只手抱牢黛岩,一只手抠着崖隙,脚踩石崖坑凹之处,向下攀爬。一寸一险,举步维艰。全仗着他胆大心细,轻功不凡,捱至崖底。

不料,突然青苔一滑,把持不住,堪堪便欲重摔在地。丘山心下大惊,急忙抢在头里俯身给黛岩做垫肚。

弄玉守在崖下,观星星盼月亮一般,眼巴巴相看,陡但见丘山滑将下来,不敢怠慢,抢身迎了过去,将黛岩护在怀中。

丘山虽跌了个前趴,倒无大碍,不顾伤痛,爬将起来,抱起黛岩,向西奔逃。

这一逃,更不敢停,一口气奔至十里开外的西山。此地号称“茶山竹海”,若在往昔,千亩茶香飘飘,万顷竹翠摇摇,风光无限,景致妖娆。

怎奈如今冬寒料峭,天阴云低,西风骤起。俄顷,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肆虐人间。

丘山抱定黛岩,眼见弄玉跑的吁吁带喘,一双小脚更是一步一滑,不禁愁上心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咱们缘城,十年不曾下雪。如今倒好,不下则已,一下惊人。”

弄玉眼望黛岩,满心凄苦:“这般雪上加霜,嫂嫂如何受得住?”

黛岩果然再也无力强撑:“弄玉,我……,实在……不行了……,怕是……,真的……,要生了……”

弄玉急得跺脚:“这便如何是好?”

丘山沉思片刻:“向上攀爬,有个山洞,不如洞中安身,好歹挡雪避风。”

弄玉无可奈何:“唯有如此。”

丘山为姑嫂打好地铺,点燃松枝火把,便退守洞口。

黛岩的产前阵痛,一阵急似一阵,一阵痛似一阵,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她紧咬牙关,依然忍无可忍:“弄玉……,我实在……生不出来……!稳婆……说过,娃儿……胎位不正……,头上脚下……,便是立生……,定将难产……。”

弄玉向黛岩望去,果然望见一只婴儿小脚丫。更是心急如焚,不知所措,一张小脸,涕泪滂沱:“嫂嫂告诉弄玉,此情此景,如何应付?”

黛岩奄奄一息:“弄玉……,嫂嫂……若死了……,你不要……伤心……,跟着……丘山……,速速……逃出……缘城!”

言未毕,虚弱至极,晕了过去。

丘山守在洞口,满心忧急,却不敢回看,只敢在一旁悄悄提点:“玉小姐,我常给马儿接生,倒懂些常识。婴儿若小脚先出母体,是为立生,定将难产。”

弄玉闻言极奔洞口,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丘山:“丘山哥哥!好丘山!好哥哥!你懂接生!你帮帮嫂嫂!”

丘山大惊失色,手足无措:“玉小姐,你说什么?你让我?让我一个大男人?给少夫人接生?你可知道?男女有别!男人给女人接生!不要说缘城,便是整个蜀国,闻所未闻!”

弄玉涕泪纵横:“丘山哥哥,你英雄了得,世人莫及,不如开个先例!”

丘山惊骇至极:“玉小姐,我不是英雄!甚至不是医生!更从未给人接过生!”

弄玉大哭:“你给马接过生!人生娃,马生驹,都是一个道理!”

丘山闻听,几欲下跪:“玉小姐,我只听说死马当活马医,从未听说活人当活马医!”

弄玉扑倒丘山面前,声泪俱下,先下跪为强:“丘山哥哥!我就剩一个嫂嫂!倘若她有个三长两短,我就跟着她去!”

丘山膝盖一软,扑通一声倒地,后下跪遭殃:“玉小姐,你若寻死,丘山宁愿陪着你!”

弄玉痛哭失声:“丘山哥哥,我要嫂嫂,要小侄儿!我只想要嫂嫂,只想要小侄儿!”

丘山狠狠心,含泪扶起弄玉:“也罢!丘山既然不是英雄,要这名声,又有何用?倒不如出手救人,更为实用!我答应玉小姐,尽力一试!倘若不能成功,玉小姐也不许成仁!”

弄玉狠命点头,泪如泉涌。

丘山先用白雪净手,走近黛岩,只看了一眼,就吓得两股战战,几欲逃窜。他又看向弄玉,但见她双目含泪,满面伤痛,栖栖遑遑,悲悲切切,只觉多看一眼都于心不忍。

终于,他咬碎钢牙,向黛岩仔细望过去。她早已血流不止,生命垂危。登时再不犹疑,狠心挣命,探出手去。便似接生自己的爱马,将婴儿小脚轻轻塞回母体,缓缓调转胎位。

渐渐地,他不再心惊胆寒,而是一个救死扶伤的真正医者,完全沉浸于济世救人。

他小心翼翼,缓缓地将婴儿小脚丫塞回母体。

他倾尽全力,协助受苦受难的母亲,一点一点将胎位调正。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婴啼,分外嘹亮!这声啼哭,驱走黑暗,迎来黎明!遣走阴霾,送来晨光!赶走忧伤,接来欢畅!

眼见黛岩终获解脱,沉沉昏睡;眼见怀中侄儿身强力壮,放声歌唱,弄玉喜极而泣。她看向他,无比羞涩:“丘山哥哥!从今以后,弄玉又多了两个亲人!”

丘山大汗淋漓,瘫倒在地,整个人都已虚脱,闻听此言,精神一振:“玉小姐,我只知你填了个小侄儿,却不知另外填了哪个?”

弄玉的小脸,红红的像苹果:“丘山哥哥,我不和你说。”

丘山又是欢喜,又是忧伤。坐在洞口,望向远方。忽觉身影一闪,似白驹过隙。

他只当是飘雪,不曾留意,欢欢喜喜去看弄玉。

那一刻,两个少男少女,都望向宝宝,喜极而泣。

忽闻身后异动,丘山一惊,猛一回头,一人穿过洞口,飞身而入。

光线阴暗,看不清他的脸。丘山更是大骇:“辨他轻功,施展的却是“峨眉巅峰腿”。莫非是“三相”之一?看他身形俊美,体态颀长,难道是相尘?”不假思索,飞身而起,“劈风神掌”如飞而至。

来人初进洞中,一片漆黑,更不料洞中藏着高手,只当中了埋伏,急忙飞身而躲。他身形快疾,身法飘逸。登时,洞中狂风旋舞,寒气四溢。

好在丘山“劈风神功”练得勤奋,功底深厚,招式灵巧,加之弹风破风,运转自如,端的凌厉。

可是毕竟人在逃亡,心里没底,心下捉急,口中低语:“玉小姐,护着嫂嫂速去!”

洞室狭小,两大高手决战,弄玉如何出的去?

再看来人,施展“峨眉巅峰腿”,如同在枝头飘飞而行,轻快而不留痕迹。掌法更是变幻离奇,极尽“采摘、切取,翻腾、煸炒,飘落、抖散,揉搓、低洒,快泡、溶尽,调匀、细品”之能事。

幸而丘山机警,眼见敌人出招迅疾,更不怠慢,急忙施展“追星赶月”,闪转如风,奔如雷电,避过锋芒。

那人更是往来飘忽,将茶道中的宛转、炫舞、暴冲、飘逸四种境界,发挥的得淋漓尽致,妙到巅峰。

丘山心下惊异:“他的武功,又不似“三相”。他的意境,当真令人捉摸不清。”不敢硬接,连连倒退。

那人掌法奇幻,忽而如采茶,忽而如翻炒,忽而如溶泡,忽而如匀调,上下兼顾,左右互动,便欲以掌力将他围困当中。

丘山无奈,低头猫腰,从他肋下钻了出来。接踵气运丹田,一招“龙行天下”,手掌在空中划成大圈,虚虚实实,趁她不备,急劈她中路。

那人纤腰轻摆,便如灵蛇轻颤,躲避开来。更不怠慢,跃身而起,迎刃而上,一招“宛转蛾眉采茶畅”,闪电一般,直击丘山面门。

第五十九章 阴晴皆雨

丘山飞身而起,身飘柳絮一般,一闪而过。不料那人又似采茶一般,左手轻扬。手至中途,陡然一转,又似爆炒,一招“万象炫舞炒茶香”,骇电翻卷,劲风扑面。

丘山大惊,一招“见龙在田”,出掌拦击,心下更是暗暗称奇:“来人所用武功,将茶道融会贯通,确是峨眉派不假,却与“三相”大相径庭,不知究竟是何方神圣?”

不容丘山细想,那人身法奇快,又一招“悬壶高冲烹茶赏”,便如飞流直下三千尺,激射而至。

丘山闪身急躲,心下大惊:“我只道他招式怪异,不料他更有极强的内力。”当下凝神定气,守住门户,更将一套“劈风神掌”使得圆转如意。

那人遭遇强敌,也似丘山一般惊急,越斗越是诡异,身子忽东忽西,忽进忽退,围着丘山,飘来飘去,游刃有余。

丘山不敢怠慢,“劈风神掌”施展开来,绵绵不绝。山洞狭小,丘山又重任在肩,危急关头,只求自保,不思伤敌,倒难有破绽。

哪料,那人突然身形轻闪,飞身疾退,接踵又跃身而起,一招“浅斟低唱敬茶扬”。来势看着徐缓,哪料陡然加速,掌力却说到便到,快如电闪,飘如鸿毛,根本让人意想不到。

丘山不料遭此奇袭,一怔之下,掌风已经扫到面门。

丘山大骇,幸而眼明脚快,飞身急退,逃过一劫。

哪料那人乘胜追击,只求速战速决,连劈三掌。

危急时刻,丘山忽闻一股茶香,迎面袭来,借着洞内暗光,终于看清来人,恍然大悟:“她分明是个女子!施展的更是“峨眉飞茶手”!“宛转蛾眉采茶畅”、“万象炫舞炒茶香”、“悬壶高冲烹茶赏”、“浅斟低唱敬茶扬”四套功法,一样不少!”

危急之中,丘山大声疾呼:“姑姑且慢!晚辈是殷帅帐下的丘山!”

来人果然闻声收身撤步,跃向一旁:“丘山?殷帅帐下的丘山?”

丘山急忙插手施礼:“丘山给晴姑姑请安。”登时想起:“方才竹林一道身影如同白驹过隙,我却未加留意。如今想来,定是雨晴。”

倘若他方才不是又悲又喜,而似平常那般心细,见了那道白影,或许会目光转移,或许能看到山下一段奇迹:

竹林中,一位素衣女子,年近不惑,臻首娥眉,借着晨曦,迎着琼花,腾身起舞。雪线纷扬,掌花错落,激起一片银光。

陡然间,她飘飞而起,一招“峨眉采茶”,将千万朵雪花,聚于双掌;又一招“峨眉飞茶”,一束雪线,笔直飞射,直击一株带雪的翠竹。刹那之间,竹飞雪舞,纷纷扬扬。

不消片刻,漫天竹叶,伴着飞雪,凌空起舞。素衣女子意犹未尽,陡然一转身,长剑出鞘,凌空极舞,一道雪线又滑向一丛楠竹。

忽见半空中又一道雪线,翩舞银蛇,雪量虽少,端的凌厉。两道银线相击,飞花碎玉,煞是好看。

那女子却甚为不满,一声娇叱:“雨哥,你又讨厌!”

便听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晴妹,你惹我在先,我画的好好的,你偏偏大煞风景,射我所爱。”

循声望去,却是一个褐衣男子,面色清癯,神色专注,端坐竹下,妙笔生花。

他所画丹青,当真是:以形写神,形神兼备;活灵活现,惟妙惟肖。他所画雪竹,更是:菱花舞妖娆,松枝带雪翘。纷纷拂人笑,扬扬鸣山鸟。银竹迎风立,晴雪天外邀。

雨晴却空自叹道:“缘城好容易下场雪,这雪竹却空有其表。咱们峨眉山树挂,枝托着雪,雪压着枝,雪枝一体,经脉相连。一簇簇、一串串、一团团,才叫好看。”

她夫君雨阴微微一笑:“当初我欲久居峨眉,偏偏你嫌冷清,硬逼我出山,如今又满口怨言。”

雨晴却泪流满面:“我怎能料到!卓嘉这只披着羊皮的狼!枉称他一声师兄!当初,你执掌大缘府,百姓何其爱戴?君上何其信任?只因交好殷离,又不与卓嘉同流合污,便受他阴谋构陷,被施以膑刑。”

雨阴淡然一笑,望了一眼再也不能站立的双腿:“陈年旧事,何必再提?更何况,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幸而大将军出手相救,我能保全一家性命,已是万幸。”

雨晴恨恨说道:“如此深仇,怎能说放手就放手?早晚有一日,我定以手还手,以牙还牙,斩去他的双足!”

雨阴望向雨晴,无喜无怒,无伤无悲:“晴妹,这等痴念,于你于我,于两双儿女,均是无益。”

雨晴怔怔流下泪来:“雨哥,虽说隐忍十年,这口气我还是咽不下!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雨阴连连摇头:“雨妹,这等痴话,休要再提,尤其不要告知聆春、鸣夏。”

雨晴怔了许久,终是擦干眼泪:“幸而你爱丹青,我喜茶道,沉浸其中,淡化许多苦痛。有时候,我很想回咱峨眉,可是每每看到孩子们青春年少,心气极高,又实在担心他们太过委屈。”

雨阴宽言笑慰:“雨妹想看峨眉雪景,又有何难?何必又生痴怨?”言未毕,探出双手,手掌翻空,凝聚内力,片刻间团团白气,在空中聚集。他突然又双掌齐挥,登时,满地飞雪上扬。

过不多时,雪雾融合一片,越积越多,他突然向上一挥,一大团雪雾先是纷纷扬扬,漫天翻卷,继而又化为道道雪线,直奔雪竹。登时,洁白无暇的冰花,飞上串串树挂,千姿百态,晶莹剔透,洁白无瑕。

雨阴看得欢欣不已:“雨哥,你的“峨眉玄冰手”日臻纯熟,怕是已练到师尊的五成功力。不要说卓嘉,便是碧雪也未必及你。”

雨阴连连摇头:“雨妹太过赞缪,我实在不及师尊万一。”忽又望向未了的丹青,满面忧急:“雨妹,你先忙去吧!难得一场瑞雪,人迹罕至,我要安心画我雪竹。”

雨晴笑道:“你画你的,你一入迷,不要说我想吵你,便是狮子豹子来袭,你都不以为意。”忽又长叹一声:“这样也好,你天赋异禀,这般兴趣转移,爱画成痴,不问世事,总算是福非祸。”

看看雪竹,望望雨阴,都已融入丹青之中,不能自拔。不由面带微笑,转过身去,便欲下山。

便在此时,忽闻山上传来阵阵嘹亮的婴啼。她侧耳听了半晌,有些入了迷,口中便问:“阴哥,你可听到婴儿啼哭之声?”

雨阴彻底沉迷画中,再不回应。雨晴微笑着连连摇头,禁不住好奇,迈步向山上走去。

此时此刻,雪晴再看向弄玉姑嫂,更生疑惑,连连皱眉:“丘山,这两位姑娘又是谁家千金?如何流落此地?”

一旁弄玉眼观打斗,早已急出几身汗,幸而宝宝睡着,不曾惊吓吵闹。

丘山满心欢喜,急忙向弄玉引荐:“这是晴姑姑,蜀茶坊主,通天彻地、鬼神不测的“峨眉子”,便是她师尊。”

转过身来,又将弄玉介绍给给雨晴:“这位是殷帅的幺女,玉小姐。”

弄玉向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自然不识雨晴。她昨夜惨遭变故,对人又藏了十二分小心。留心观察之后,当即认定雨晴不似坏人。再看丘山态度极是诚恳,不由心下大安,急忙万福:“弄玉见过姑姑。”

雨晴对弄玉点头示好,看向丘山却连连皱眉:“你不在殷帅帐下听令,如何鬼鬼祟祟带着女眷,还偷偷藏到茶山?”

第六十章 龙荷相泣

想到殷帅,丘山更是悲从中来,毕恭毕敬,又对雨晴深施一礼:“姑姑有所不知。三日前,卓星率众私闯芜州大营,将殷帅打成重伤并劫持而去。昨日夜晚,又命手下恶奴,突袭殷府。丘山无可奈何,护着少夫人、玉小姐,侥幸逃至此地。”

雨晴闻言怒目圆睁,满面杀气:“那人虽是我同门师兄,却枉自称人!纵子行凶,灭绝人性!妇孺幼子,照杀不误!人面兽心,何其狠毒?”

雨晴再转向弄玉,又细细看看黛岩母子,一脸怒意换成满面怜惜。

丘山心生感动:“难得他夫妻屡遭大难,却能不改初衷,济世救困,与人为善。”

念及于此,再不犹疑,跪倒于地:“姑姑!殷帅罹难,少将军遇险。如今冰天雪地,姑嫂举目无亲,幼子初生,嗷嗷待哺,还望姑姑垂怜。”

雨晴略一沉吟,便说:“殷帅盖世英雄,侠肝义胆,更与我夫妻惺惺相惜。如今他子嗣受难,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你们姑且扮成茶民,来我茶坊安身。此地山高水远,卓嘉父子虽是险恶,未必能手眼通天。”

丘山、弄玉感激涕零:“大恩不言谢!”

雨晴看向丘山:“你们龙大将军却在何处?他素来通天彻地,又极有担当。可如此大难临头,怎不见他一丝踪影?”

此时的“飞龙在天”,正在纵马狂奔。

前日,他驶出蒹城数十里,确信无人追赶,奔速才敢略有放缓。

他抱紧怀中青荷,满心凄凉,却不敢相望。

因为他不愿相信:她那星辰般的明眸闭合了,不再闪烁精芒;她那甜美的笑脸惨淡了,不再神采飞扬;她那倾城的风姿睡去了,不再焕发容光。她那馥郁的荷香隐没了,不再四溢芬芳。

她已彻底幻化为睡荷,静静躺着,沉沉睡着,任你摧心,任你裂胆,她都视若不见。

他一向以为:刀光剑影、风云变幻、悲欢离合、生死磨难,早已剥夺他最后一丝情感。却不料,此时此刻,几不流泪的双目,模糊一片。

氤氲雾气之中,微曦晨光之中,他分明看见:她披着宽大男衣,和着料峭寒风,携着扑鼻荷香,浮现眼前。一头青丝,柔滑顺畅,瀑布般洒落,布满金色光泽;一张笑脸,朝气蓬勃,光明璀璨,胜过芳华万千!

他强行自制,依然难控,不禁匪夷所思:“纵横人世间,历尽世态凉炎,自认早已脱胎换骨,豁达通变。可时到今日,因何这点儿虚无的爱欲,我却看不穿?”

伤痛之中,难以自答:“奇山临终所求,不过是她一生平安,博赢能比我做的更好。他有权有势,有爱有情,更有个神医师弟,自能妙手回春。我因何不顾她性命,冒死与博赢相争?”

想到她危在旦夕,伤痛无极,不能自已。想到前路漫漫,唯有深刻剖析:“我今日所为,实在不可理喻。是在发泄积习十七年的愤怨?是在释放压抑十七年的爱恋?”

他无比焦虑,无限悲忧:“不!并非如此,我爱她与前尘往事,毫无干系。诚然,她让我想起挚爱;诚然,她更令我念起至仇。可是若在从前,无论挚爱,无论至仇,我都能驾驭,绝不会迷失自己。”

只觉无可奈何,无限痴迷:“可事到如今,我倾尽所能,拼命掌控,却无能为力。她根本不费吹灰之力,便让我的意志土崩瓦解,便让我的苦心付诸东流,便将我的爱恨随意左右。”

一路奔行,怀中的她昏迷不醒,愈来愈冷。

他痛到极处,忽而心伤肠断,忽而悔不当初,忽而大彻大悟,忽而大惑不解:“她如此可怜可爱,必是奇山至亲至爱。不要说奇山,便是博赢、寒开,也为她舍死忘生。只是,我无半点医术,奇山因何将她托付于我?”

陡然想起蜀陵“剑仙”,醍醐灌顶:“奇山要我拜访其父,除了为呈上玉剑,定是期望大师伯“剑仙”出手,为她疗伤。”念及蜀陵山是奔赴神农顶的必经之路,精神大振,飞马疾行。

他纵马疾驰奔了一夜,怀中的青荷愈发冰冷。想到她会死去,他几欲发狂。眼观前方,再无危险,寻了一处山谷,抱她下马,跃入丛林深处。

他心中暗想:“我以劈风真气为她护体,或许能助她再撑两日。”刚刚解开罗衣,一只精雕细琢的弹弓,滑将出来。他托在手上,定定凝望,似捧着稀世珍宝。泪水再也熬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而下。

他自嘲地一声轻笑,敛了心神,忽然一眼看到她颈上的玉笛,陡然想起昔日仇人,不由浑身战栗,恨意陡生。

强稳心神,不再理会玉笛,只是查看她后心伤势。不看则已,一看之下,彻底惊呆在当地。

冰肌雪肤,印着震撼人心的图腾:无边无际的草原,映着一轮圆月,一只威风凛凛的苍狼,对月长嚎。一只和美健壮的白鹿,奋飞扬蹄,驰骋天际。

苍狼白鹿!绝恨千古!淫我华夏,侵我沃土!

他浑浑噩噩跌坐当地,良久一跃而起。不敢深想,不敢相看。只想飞身而去。

可是,他完全不能自已。他忘不掉那一刻:她飞向他的剑锋,满心欢喜,痴痴相望。那样的眼神,能融化天地,能融合星系,何况他的爱欲?早已和她融为一体。

他情不自禁,又多看一眼。她依然静静地躺着,没了欢声,没了笑语,没有知觉,甚至没了温度。

只看一眼,他便心如刀绞,不能自拔:那不是她,那不该是她!

双手根本不受大脑管控,俯下身来,把她抱在怀里,伸出双掌,抵住她后心大穴。

初时,手掌触她后心,冰寒彻骨。少顷,团团寒雾将二人重重包围。不敢丝毫怠懈,持续运用劈风神功,缓缓输通她周身百骸,将堵塞在她体肌的冰寒之气,徐徐逼出。

可是,当他的劈风真气触及她的五内,只觉寒毒随生随长,持续不断,根本驱之不去。更觉郁积在她心肺的炎阳热力,深藏不露,愈炽愈盛,难以掌控。

他满心焦虑,悉心救护,将劈风真气深入到她的五脏六腑,可是无论如何努力,冰与火、寒与热依然难以相容。

他倾尽全力,她的危情丝毫不见好转,依然四体冰冷,五内狂热,了无生气。

他无可奈何,悲上心头,抱起僵卧于地的她,跌跌撞撞,走向爱马,飞身而上,疾驰而去。

疾风烈烈,风行草长,他看不见,他听不到,他只是一路狂想:“奇山与北鞑势不两立,却因何将鞑人托付与我?原因只有一个,他只当她是故人,却根本不知她是鞑人。既然如此,他之托付,便不作数。”

心痛如锥,不可遏制:“她即是“盗墓三子”的后人,留她下来,定是南华大患,我若姑息养奸,岂非华夏罪人?”

如此一想,痛心疾首,为坚持救她,急忙自我否定,苦心孤诣寻找理由:“这不过是我的一时猜测,怎能妄下断言?何况,她与博赢,她与寒开,好似根本素不相识。她行此非常之举,或许只是形势所迫,或许纯属巧合,而非假戏真做。”

如斯一想,不知是喜是忧:“或许,无论奇山,还是博赢,抑或寒开,都与她素昧平生,只是心念昔日之爱,一个临终托孤,一个割舍不下,一个欲壑难填。”

痛极念极,疑惑又生:“无论如何,她终是异类,非我同族。奇山临终提及“盗墓计划”,或是暗示我时刻警惕她,密切监视她,并顺藤摸瓜,找出“盗墓之子”,保我华夏。”

第六十一章 蜀陵仙踪

心下悲凉,情不自禁低头看她,又生愧疚:“她看我的眼神,满是深深的信任,浓浓的爱恋,我如何无端怀疑她?”

怎奈想起国难当头,心若油烹:“西蜀内忧外患,我身系万众苍生,怎能因小失大?”虽满心自责,无论如何,终是不舍。

马不停蹄,疾驰两日两夜,终于接近吴蜀交界,苍苍蜀陵山赫然眼前。

低头相顾,她却触手冰凉,通体冰寒,早已没了心跳,没了呼吸。

登时,他再不会呼吸,一颗心刀割一般剧痛,几欲发狂:“你给我的热爱,你给我的微笑,你看我的双眸!世间再不会有,永远都不会有!可是,我却亲手杀了你!我用无知的爱,我用莫名的恨,亲手杀了你!”

他不顾一切,跃下马来,奔入丛林。荆棘划破双腿,他却一无感知,只剩忧急如焚:“寒枫剑气阴毒,炎阳剑气狂烈,她遭遇两大剑气,自是性命难保。倘若我运转“劈风真气”,将两大剑气融为一体,再替她调理真元,是否还能活转?”

穿过荆棘丛,眼前便是一个高山湖泊,湖中静水幽幽,湖畔芦苇茫茫,在风中飘飘荡荡。他心中暗道:“此地蒹霞苍苍,如同避风港,又干净又舒适,想来她也喜欢在此地疗伤。”

他跃入芦苇从中,轻挥手臂,倒下一片蒹霞。索性以苇做床,盘膝坐地,将她倚在胸前。风吹来,芦苇轻歌曼舞,他也随之一阵战栗。不敢迟疑,颤抖着双手,再次抵住她后心大穴。

她的四肢百骸,依然冰寒彻骨。她的五脏六腑,依然如火如荼。他费尽千辛万苦,根本无法消融她的寒气、热毒。

时近黎明,天光渐亮,晨曦微起。他精疲力竭,紧抱着她颓然躺倒在芦苇之上。他痛到极处,轻声问询:“我这么抱着,你还冷么?”

等了半晌,并无回声,只觉万念俱灰:“我舍死忘生,疲于奔命,究竟为了什么?我难道不知?即便没有我,卓云不会死,蜀国不会亡?即便卓云死了,即便蜀国亡了,华夏不会倾覆,只会前行,无可阻挡!可是,没了你的微笑,我到哪里去找!”

乌云密布,狂风大作,瓢泼大雨,倾盆而至。他痛彻骨髓,紧紧抱着她,任凭雨水浇灌,根本不为所动。

那一刻,他眼望着周身雨水,被她的寒气冻结,幻化成冰河,将两人团团包裹。他恨不得和她一起死去。是了,如果死了,便能彻底解脱。

伤痛至极,疲累至极,他抱着她便这般睡去。

睡着睡着,她忽然翻身而起,一张小脸笑嘻嘻,明过晨曦,灿过朝阳。她探出小手,推他胸口:“大哥哥,快起床!回南虞,去冲浪!”

他欣喜若狂,如从地狱升入天堂:“小妹妹!你还活着?”

她明眸一闪:“当然活着,你亲口和我说过,我们会相恋百世。我还没爱够,怎会甘心舍你而走?”

他满心欢喜,依然匪夷所思:“相恋百世?”

她的眼睛,比流水还清澈:“你忘了?我是你的百世爱人,我会爱你八千年。不,我要爱你到永永远远。只是,你和你这一世,实在都不够可爱,我宁愿重见你在现代。”

他喜乐至极,更觉不可思议:“重回现代?”

她的微笑,比流水还欢腾:“是啊,现代的华夏,没有饥饿,没有寒冷!没有杀戮,没有战争!”追求光明,崇尚和平!关爱友邦,包容大同!

他喜极而泣,惊诧至极,双手抹泪之际,忽然清醒,方知一切皆是梦幻。

暴雨初歇,冰雪初融,周边一片汪洋。

她依然沉睡,依然冰冷,再没了生命体征。

他绝望到了极点,反而没了心痛,反而没了悲情。抬头望天,乌云沉沉,重重压着遥远的蜀陵。

他费力转动僵冷的身躯,抬起一双眼睛,看到她光着的一双小脚,已经冻成青紫色,而且皮肤皲裂,血迹斑斑。

那浓郁的血色,终于让他恢复一丝神志,喃喃说道:“是我不好,不该让你挨冷受冻,咱们买鞋去。”

策马狂奔,来到山脚一处集市。

那个年代,女子十有八九裹小脚。难得“飞龙在天”眼神好,善于淘宝。青荷死后,运气逆转,穿上一双跟脚的东吴特产——“云头锦履”。

抱着她的尸体,终是舍不得遗弃。浑浑噩噩,策马狂奔,蜀陵山近在眼前。

念着逝去的奇山,想着背弃的誓言,看看静默的睡莲,追悔莫及,肝肠寸断:“皆是我之过!本该将你留给博赢,好歹留你一命。”

蜀陵西望武隆九递,北连巫山神农,南接箐门雪山,东扼蜀东之门,是蜀东南第一道屏障,自是难于上青天。

蜀陵山上,东西南北中,五峰鼎峙,“晨曦”、“落日”、“芙蕖”、“剑龙”、“神女”,落落生辉。五峰四周,更有七十二小峰,虎踞龙盘,如同仙境。更有“蜀陵云”、“蜀陵雨”、“蜀陵雾”、“蜀陵雪”,气象万千。可谓“势飞蜀山外,影倒蜀水里”。

远望“晨曦主峰”,凭藉大自然鬼斧神工,倚天拔地,有峭壁绝崖上的千丈崖、百丈峡,有三面临空的燕翅峰、凌云岭,有斧切刀削的鲨鱼背、蜀陵桥,千姿百态,风云变幻。

怀抱着死去的青荷,对他来说,仙境如同虚设,唯剩失魂落魄。

山势越来越险,风雪越来越大,白龙马再是神勇,已是举步维艰。他连日奔波,连日恶战,又救护青荷,耗尽真气,再也支撑不住。只觉天旋地转,便从马上一跤跌了下来。

触地一瞬间,他倾尽全力,身体一个急转,双手护着爱人,口中轻轻地问:“小妹妹,有没有摔痛你?”

只闻风声,不闻应答;只见飞雪,不见说话。

白龙马最通人性,护主心切,喘着粗气,四腿跪地,只盼主人还有力气坐回去。

奈何他连抚慰爱马都无能为力,只是口中强力说了一句:“你也累了,一起歇歇吧。”

睁开迷茫的眼,望望茫茫雪山,看看怀中青荷,终于一声长叹:“在这里给你安家,你可喜欢?”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又挣扎出一丝清醒,狠下心来将她平放在雪地上,眼望雨雪纷飞,遍地皑皑,终是不忍眼睁睁看着她被冰雪覆盖。

咬咬牙方欲起身,忽觉心头一闷,嗓子眼一甜,一股热热的腥咸,从口中喷射而出。

他望着地上洁白的雪,鲜红的血,突然失去最后的意志力,双腿又是一软,扑倒在她身边。

他费力地挪动身体,将她抱在怀里:“不如我就这般陪着你,便是同下地狱,也不会觉得孤单。”

冰天雪地,寒风凄迷,他们便都这般睡去。

睡梦中,只觉白影一飘,“蜀仙”降临,抱着他和她飘飞而起,身形之轻快不可思议。

他梦中暗道:“这般死去挺好,得遇蜀仙,怀抱着你,一起飘飞升天。”

“蜀仙”居然不负龙望,翻过崇山峻岭,穿过原始森林,攀过悬崖峭壁,跃过山涧深壑,来到冰雪皑皑的“晨曦主峰”绝顶——蜀陵剑派鲜为人知的圣地——“蜀陵仙宫”。

也许一切都是幻觉:仙宫座北朝南,中轴对称;布局严谨,巧夺天工;石砌外垣,檐牙高啄;玉砌石雕,栏杆环绕;亭堂楼坊,楹柱回廊。完全符合他从前的记忆,这正是他梦想的地方。

第六十二章 巴山夜雨

仙宫之险峻,叹为观止;仙宫之气魄,拍掌叫绝。真可谓“百丈层楼隐冰峰,飞檐挑阁摩苍穹”。

梦幻中,第一道“蜀仙门”高大宏伟,“蜀陵仙宫”四字匾额熠熠生辉,“青石蜀龙”一左一右耀武扬威。

跨过御敌之瓮城,又穿过第二道“蜀缘门”,赫然眼前的便是“蜀缘楼”。建筑精雕细琢,取材青石花岗,更显云霞辉映,仙气环绕。

直到此时,“蜀仙”才停止了飘飞,将“飞龙在天”放在一处僻静的石廊之上,转身而退。

“飞龙在天”逐渐醒转,第一反应,便是探手摸向怀中青荷。不由心下一惊,怎么?她已无影无踪!

他惊骇莫名,想要睁开眼睛,却无能为力。梦中正急的哭天抢地,忽闻刀剑争鸣,络绎有声。

侧耳倾听,十丈开外的“蜀缘台”,数人正在鏖战。

昏昏然,终能睁开双眼,想要站起身形,怎奈真气耗尽,手足酸软,不能动弹。

但见七个黑衣人,依照北斗七星站位,挥动手中兵器——“两锏五笔”,炫舞长空。

他大惊失色:“魁星七绝阵?”

当即认出,两个使锏的黑衣人,正是博赢的师弟:“魁星双锏”。七人之中,“双锏”轻功最好,武功最高,分别抢占北斗七星的斗端“天枢”、斗尾“瑶光”方位,率众主攻,首尾呼应。再看他们手中两对金锏,形似硬鞭,锏身持重,边有四棱,长而有刃,锏端尖利。

“魁星五笔”听“双锏”号令,分占“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只为攻守兼备,进退有方。他们手中的魁星笔,笔头尖细,笔把粗圆,融汇长矛、大斧长柄重械于一体,倒是呼呼作风,威力无穷。

这便罢了,更离奇的便是另外三个白衣人,飞在半空,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便似游走在七人锏笔之上。

看罢只觉震撼:“巴山夜雨剑阵!”

他对三个白衣人更是熟悉,正是大师伯“剑仙”的三位侄儿,二师伯“花仙”的三子:奇木、奇林、奇森。

两阵对垒,险象环生,人影飞旋,剑影飘忽,招招相差只在毫发之间。

“飞龙在天”犹自惊诧不已:“大师伯“剑仙”广交天下英雄,最爱比武论道。却是单打独斗居多,如此剑阵相对,实属罕见。不知今日有何危难,才不惜用险?我且静观其变。”

奇木居中,发号施令,长剑急挽,飘忽不定。奇林、奇森两兄弟侧翼助攻,三人配合,天衣无缝。

观了数个回合,“飞龙在天”便已知晓:无论奇木如何飞旋诱敌,目的只有一个:抢占北斗第四颗星,便是正中的“天权”方位。

他素来痴迷武学,不由心下连连赞叹:““魁星七绝阵”最讲究“七虚一实”,虚招只求诱敌扰敌,临阵之际,又是虚虚实实,虚实相生,实难破解。此阵“天枢”位最是要紧,一是“天枢”位是关键节点,上接斗勺,下接斗柄,承前启后,二是此位虚招最多,意在欲擒故纵。倘若此位被破,诱敌深入、连环救援、此击彼应的巧妙法门,整个阵法前后不能相顾,首尾不能贯通,自是不攻自破。”

奈何无论奇木如何绝乱阵法,左攻右突,“两锏五笔”都是守护“天权”,当仁不让。

打斗中,奇木一声朗笑:“魁星七绝阵,果然名不虚传!”斗然间欺到“天权”方位,“刷刷刷”连劈三剑,力劈华山。

“天权”左右的“魁星双笔”飞身相救,奇木施展“蜀陵仙踪”,飘如轻烟,快如电闪,瞬间躲开笔锋。更是乘借笔势,飞身而起,“刷刷刷”,又向“天权”连劈三剑。

“飞龙在天”看得暗暗称奇:““巴山夜雨”剑法精妙,剑阵离奇,主攻者志在高山,抒发峨峨之势;助攻者意在流水,蕴含汤汤之情。”

但见台上“三奇”衣炔飘飘,剑气缭绕;形舒意广,剑光纵横,煞是好看。当真是:

巴山夜雨来,万门向天开。蜀风动地起,长江横天外。

三峡观云海,飞流不徘徊。天高赏日月,地阔舞仙台。

试问:“魁星七子”能为再高,如何抵挡得住?眼见剑光飞闪,急如骇电,只得笔锋急转,合七人之力,奋力招架,斗转星移。

奇木心知敌阵厉害,更不怠慢,蓦地施展“蜀陵仙踪”绝技,又向“天权”连踢数腿,腿法愈来愈快,九九八十一招,任是英雄好汉,也是顾上不顾下,顾左不顾右。

再看奇林、奇森,配合奇木出剑,飘飞、滑行、旋转、暴冲,交替而行,结伴而生。身形、步法、剑势、动作,优美至极,叹为观止。

“魁星七子”见“三奇”专攻“天权”,惊急之下,飞身前来救援,便在这紧迫之际,阵法大乱。

奇木早已看出守在第五颗星“玉衡”方位之人,武功最弱,一声长笑,人已越至“玉衡”身侧。虚晃一招,猛出右腿,一脚踢了过去。

“玉衡”大惊,急忙招架,不料奇木后招不断,连劈数剑,根本不容“玉衡”躲闪。

“魁星七子”大惊,纷纷前来救急,如此一来,“魁星七绝阵”破绽百出。奇木哪容对方修补?转身疾刺“天权”。

不料,位于北斗首尾的“魁星双锏”极是迅疾,人如电闪,一左一右,飞身而至,直取奇木双肋。

奇木只觉敌人出手沉稳,劲力浑厚。急忙侧身避过,连连赞许:“兄台好身手,不愧是碧辰师叔高徒。”

言毕更不怠慢,飞身而起,长剑出击,虚晃一招,提足便是一脚,登时便将“玉衡”踢了个筋斗。

“魁星七子”大急,奇木白影闪动,长剑急挽,直指“天权”方位。此时“魁星七绝阵法”已乱。

危急关头,“魁星双锏”又是挺身而出,一个以攻为守金锏疾刺,一个转战“天权”守住战略节点。

刹那间,双锏齐出,连绵起伏。“魁星功法”指穴打穴,变化精微,“双”锏合出,威力不可小觑,“三奇”更是不敢轻敌。

余下“魁星五笔”乘机,各自抢回方位。“魁星七绝阵”再次布成,情势立变,“双锏”一攻一守,“五笔”旁敲侧击。

奇木长剑疾刺,口中笑道:“碧辰师叔创立的“魁星七绝阵”,果然变化多端,应变自如!”

“魁星双锏”额上出汗:“蜀陵的“巴山夜雨剑阵”更是高妙,小弟敬服!”

奇木人在空中,身形灵动,剑掌如飞。

阿龙看得心为之迷,暂缓念荷之痛,一边凝神定气,调匀呼吸,心中暗道:“若论霸气,“巴山夜雨剑阵”堪称天下第一。便是取了“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荡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意境。”

“魁星七子”心知稍有疏忽,定将一败涂地,更是牢牢占定方位,将“魁星功法”施展开来,全力拼杀。

胜负存亡的危急关头,十人都是倾尽全力,大汗淋漓。

忽见奇木身形陡起,向“玉衡”位连发三掌,“玉衡”举手招架,左右“天权”、“开阳”发招相助。

不料,奇木掌力不曾发实,人已飘飞而走,转瞬施展“蜀陵仙踪”,急如骇电向“天权”飞踢。

“天权”本在助力“玉衡”,手上不曾收势,想要躲避,哪里来得及?突觉身后力道便如排山倒海,迅猛无极。奈何此刻,左右相救不及,自身无法闪避。危急中但听一声惊呼,“天权”便已一脚踢出。

“天权”位彻底失守,“魁星七子”唯有认赌服输。忽见青影闪晃,“天权”位上陡然多了一人。

第六十三章 斗转星移

来人身法实在快的不可思议,但见他左掌划了个弧线,便如同七星北斗相连,向奇木迎面拍去,力道大的出奇。

奇木大惊:“碧辰前辈!”哪敢硬接?飞身急退。

细看来人,虽是年近花甲,却是仙风傲骨。更听一声朗笑:“我徒儿输给“剑仙”高足,不算丢脸!碧辰千里迢迢,为报吾妹之仇,剑师兄何必躲躲闪闪,却不现身?”

“飞龙在天”闻言惊疑:“碧辰?魁星派掌门人?他素以孤冷著称。只是,他乃大师伯“剑仙”妻兄,两人怎会生了仇隙?对了,数十年前,二人似是政敌。大师伯拥戴岳睦,碧辰拥戴博桑,难道因此结下嫌怨?可又与大师母碧苍,有何干系?”

忽闻一声长笑:“辰师弟,让你久等,奇剑深感过意不去。辰师弟经年不见,别来无恙乎?”突然眼前一花,根本看不清来人,只见一道白光,倏然而至。

他来的实在太快,似有似无,若往若还,白色长衣飘飘荡荡,衬着纷纷白雪,朦朦胧胧根本看不清晰。

刹那之间,碧辰腾身而起,迎着白光飞去:“剑师兄,师弟为破解你“巴山夜雨”,苦思经年。今日牛刀小试,不知能否一雪前耻?”

只一刹那间,黑白两道身影,旋到一处,风雪飘舞,冰霜大作,大开大合。

“飞龙在天”在十丈开外的墙角,依然觉得劲风扑面,周身冰寒,头晕目眩。

再看“蜀缘台”,一黑一白,两团浓雾转的飞快,时而舞在一起,如同两团龙卷风,看得人目眩神迷;时而分飞开来,直似两道翻转的轻烟。飘忽来去,煞是好看。

一个“巴山夜雨”;一个“魁星点斗”。一个是行云流水,一个是斗转星移。一个是剑阁峥嵘,一个是日月擎天。一个似遨游在无垠的太空,一个似驰思于杳远的天际;一个疾飞高翔如雄鹰展翅,一个轻灵曼转如飞燕焯水;一个翩若惊鸿如白凤起舞,一个排云直上如鹤鸣九天。凌空起舞,疾缓相合,静动相随,刚柔互济。

忽而两团迷雾,剑拔弩张;忽而两团魅影,珠联璧合。忽而两道卷风,倏分倏合;忽而两道轻烟,大起大落。光怪离奇,变化实多。

只见漫天飞旋,听不到半点声息。眼前的是缤纷绚烂,感受的是万籁俱寂。身手之快,匪夷所思;功力之深,胜过鬼神;招法之巧,妙到巅峰。

炫舞中传来碧辰的声音:“剑师兄,你为了刚愎自用的吴君岳睦,为了一文不值的三墓兵法,害吾妹双目失明,害吾失去三甥!吾妹至今孤老神农顶,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飞龙在天”心道:“传闻碧辰三兄妹孤僻冷傲,看来所言不虚。难怪奇山特立独行,他自幼随其母长居神农顶,所以不似其父,倒随其舅碧辰。”

“剑仙”的声音满是悔意:“辰师弟,这么多年,我心从未稍安。更未放弃努力,只盼碧苍回心转意。”

不料此言一出,碧辰陡然暴冲。“剑仙”无奈,凌空招架。如此一来,两道轻烟倏然混到一起,又瞬间化作两团浓雾,一白一黑急剧旋转。再过片刻,哪里分得出谁黑谁白?

便在众人诧异到极限之时,忽见黑雾陡起,向白云扑去。在两团云雾相交之际,不过是电光石火的一刹那间,又陡然分开,归于静寂。

白衣“剑仙”飘飞而退,傲然而立:“辰师弟技高一筹,奇剑甘拜下风!”

黑衣碧辰飘然落地,脸色惨白,一声长叹:“剑师兄何必谦虚?明明是碧辰落败。可惜可惜!碧辰学艺不精!也罢,吾妹之仇,唯有来日再报。”

言毕,快如闪,急如电,转瞬不见。“魁星七子”更不怠慢,尾随师尊身影急追而去。

阿龙方如大梦初醒,运转周身真气,挣扎起身。忽觉眼前一花,白影一闪,一人近在眼前。

来人正是大师伯“剑仙”,但见他身材高大颀长;丰姿隽爽,道骨仙风;长眉朗目,湛然若神。面色慈祥,脸膛红中透亮;颏下一丛长须,垂在胸前;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奕奕生光。

他望着阿龙先是一惊,几乎不敢相认,继而一笑:“阿龙!你怎么总是摧残自己?我几乎认不出你!”声音满是欢喜,满是怜惜。

“剑仙”共有师兄弟三人,同拜师于“巴子先生”。巴子世代居于蜀陵山,通天彻地,无人能及。其才无所不窥,诸门无所不入,六道无所不破,众学无所不通。擅数学,日星象纬,在其掌中,占往察来,言无不验;长兵学,六韬三略,变化无穷,布阵行兵,鬼神不测;能言学,广记多闻,明理审势,出词吐辩,万口莫当;好养生,修真养性,祛病延年,服食导引,平地飞升。

阿龙急忙收敛悲色,整理仪容,毕恭毕敬倒身下拜:“阿龙拜见大师伯,谢大师伯出手相救。”

“剑仙”一把将他扶起,更是满面疑惑:“出手相救?我何曾救你?”

两手相触,阿龙只觉一股浑厚的蜀陵真气传输过来,登时精神大振。口中急问:“若非大师伯,又是谁带阿龙来到蜀陵仙宫?”

“剑仙”闻言满面惊疑,略一沉吟,忽又笑容满面,连连摇头:“人说老小孩,小小孩,果然如此。自从你二师母病逝,你二师伯说话行事,越来越颠倒,越发像小孩子。”

阿龙满心疑惑:“难道是二师伯?”心中暗想:“二师伯“花仙”生性顽劣,最怕大师伯管束,最喜天南海北游山玩水。如今二师母驾鹤西去,蜀陵仙宫,更是留他不住。”

“剑仙”细细再看,更觉宝贝师侄形容惨淡,憔悴不堪,不由心痛不已,口中相责:“阿龙!你奔波劳碌之余,多少也要顾惜自己!”

阿龙急忙深施一礼:“阿龙无碍,大师伯不必挂怀。倒是大师伯自己,需要多多保重鹤体。”

“剑仙”含笑携手阿龙跨过“仙宫”第三道“蜀灵门”,此门七楼八柱、斗拱密布,圆雕、透雕、浮雕、线雕,形态各异、气势壮观。院内遍植奇花异草,风景清幽。

迈上蜀灵桥,只觉玲珑透剔、别具一格。下有蜀灵泉,波光粼粼、纯净清澈。对岸的便是“蜀陵二仙”居所:“蜀灵殿”,高大宏伟,气势雄弘;斗拱密布,雕梁彩栋;回廊环绕,飞檐高耸。

阿龙一颗心却分外凄凉:“奇山之事,我该如何与师伯说?”

正欲开口,忽见“剑仙”陡然变了脸色,周身打了一个哆嗦。他瞬间放开阿龙的手,倒退了一步,眼睛盯着阿龙背上的神农剑,颤抖着声音说:“阿山!怎么?”

泪水再次模糊阿龙双眼,“剑仙”丧子之痛,更不忍亲观。他低垂着头,心中更是悲痛到了极点:“启禀大师伯,师兄走的很安详,更请大师伯节哀。”痛到极处,心中一遍遍默念:“奇山走了,她也走了。我对不住你,奇山师兄。更对不住你,小妹妹。”

良久,殿中无声无息。阿龙不敢抬头,甚至觉得,终生无需抬头。是的,他即便抬头,世间再不会有悦耳之声,只有心碎之声。天地再不会有悦目之色,只有血染之色。

又是良久,但觉微风轻吹,似是“剑仙”转过身来。他脸上的表情,他依然不敢相看。他内心的伤痛,他更是无力平复。

第六十四章 爱者为伤

不知又过了多久,才又闻听那个声音,似是传自远方,似是响自耳畔,如梦如烟,如虚如幻:“是谁?”

阿龙垂泪回答:“寒波父子。寒开已自食恶果,寒波依然逍遥法外。”

又是良久,那个声音,无喜无怒,无悲无愁:“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孰能有余以奉天下?有生必有死,早终非命促。昨暮同为人,今旦在鬼录。魂气散何之,枯形寄空木。千秋万岁后,谁知荣与辱?”

阿龙闻言,泪如泉涌。

那个声音,又飘飘然传过来,无尽悲凉:“他埋骨何处?”

阿龙低声回答:“遵照师兄遗言,葬在蒹城城西雨花山,距岳睦先君陵墓不远。”心中又道:“她也死了,葬在蜀陵仙山,无墓无碑,离我亦远。”

半晌之后,那个伤痛的声音再次响起:“昔日坐高堂,今日荒山葬。一朝出门去,再无旧模样。我心悲且伤,他人欢亦畅。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岗。”

阿龙闻言更是泪如泉涌。

半晌那个声音又问:“他临终可有牵挂?”

阿龙急忙说道:“师兄甚是记挂父母。他说,大师母爱极了大师伯,还请大师伯不要心灰意冷,终有夫妻团圆之日。”言毕,便递上那至情至性之玉剑。心中又想:“不知她临终牵挂什么?却一字不肯和我说。”

“剑仙”接过玉剑,捧在心口,却不回头:“碧苍!我怎么和碧苍交代?”顿了一顿,又说:“万万不要让她知道!”

阿龙闻言心如刀绞:“师伯早年痛失三子,如今又白发人送黑发人。事到如今,五个子女,只剩下奇水一人,却因嫁与博赢,久居深宫,终年不见一面。”念及于此,满面含泪,轻言宽慰:“师伯放心,阿龙绝不对向大师母透露半字。”

“剑仙”缓缓抬起头来,隔着窗棂,望向远山,一声悲叹:“天地不仁不知灾,人事难量历沧海。天时人事两不齐,只把春光付尸骸!好花难种不长开,少年易老不重来。人生不向花前醉,花笑人生也是呆!”

阿龙心如刀割,更不知如何排遣“剑仙”伤痛。

半晌,“剑仙”终于转过身来,又向阿龙望去。但见他瘦削不堪,面色如纸,完全不同往日,不禁满心伤痛,满是爱怜:“阿龙,你且在仙宫休息,我赴蒹城看一看阿山。”

阿龙念及国难当头,急忙深施一礼:“阿龙尚有要事,不宜久留,不如陪师伯一起出宫。”

二人都是满面悲戚,也不惊扰诸位弟子,只是飘然而去。

方出宫门,忽见白影一闪,转瞬不见。

阿龙只当是飞雪迷了眼,揉一揉肿胀的双目,心中暗道:“你现在如何?可被白雪覆盖?我日后再来找你,可能找的到?”

忽闻半空之中,纵吭狂唳,尖锐刺耳。阿龙闻声大惊,抬眼望天,便见黑影临空,却是一巨禽,御风而至,分明是一只秃鹫。

烈风大震,秃鹫振翅急飞,探出一双钢喙,正向雪地上一物俯冲。再看它的攻击目标,分明是一个白衣少女,静卧在雪地之上!

那一刻,阿龙只觉呼吸彻底停滞,血液全部倒流:“没错!就是她!她怎会现身此地?”不及细思,飘身而起,追风菱针破空而出。只是距离数十丈,想要相救,哪里来得及?

正自跌足悔恨,却见秃鹫如同被一物击中,跌跌撞撞,在半空之中翻了个跟头,转身又振翅飞逃。

阿龙心头一热,泪水翻涌:“幸而大师伯及时出手,施展“蜀陵弹射神功”,数十丈开外,飞出玉剑。即能救人,又不伤秃鹫,当真是化腐朽于神奇。”

“剑仙”飘然而起,几个纵跃,落到青荷身侧。

阿龙忧心烈烈,飞身抢到,更是感激涕零,急忙将她的尸体抢在怀中:“多谢师伯出手!”

“剑仙”先看看青荷,又望望阿龙。眼见阿龙对她爱护有加,不由得面色一沉:“阿龙!她重伤如此,你怎将她抛掷在冰天雪地?”

阿龙心底淌血:“启禀大师伯,她身中寒气热毒,早已死去多时。”含悲忍痛俯身去捡那把质地坚韧的玉剑。幸而并未破损,急忙递上前去。

迷茫之中,却觉得哪里不对,顺着“剑仙”目光,低头再看,青荷先前所躺之地,居然已经冰化雪融。

“剑仙”接过玉剑,并不答言,却去急抢青荷手腕。搭脉良久,连连摇头:“阿龙,她尚非真死,只是休眠。”

阿龙闻言又喜又悲:“当真如此?她有无生还可能?”

“剑仙”凝神看着青荷,满面忧色:“她身中寒热两毒,伤势极重,命在旦夕,生还希望渺茫。”接踵又说:“倘若她受伤之时,当即打通任督两脉,疏通四肢百骸,促进冷热循环,或有一线生机。事到如今,她五内皆为寒热两毒侵蚀,已入休眠状态,我唯恐无力回天。”

阿龙闻言大悔,黯然神伤,心下暗想:“是我害了她,我若将她留给博赢,射狼定能起死回生。”

“剑仙”眼望阿龙,神色沉痛:“你不懂医术,何必自责?”顿了一顿,解释道:“人是生命体,想要存活下去,必须依靠自身血脉持续运转,决不能长久借助外力。她中毒极深,一半是炙热,一半是阴寒。倘若施救,必须循序渐进,促进她血脉循环,以便寒热相融。你的劈风真气,太过随性,疏脉通穴急于求成。如此施救,她身心俱损,自是抵挡不住,只会病情加重。就好比一个冻饿将死之人,若以稀粥徐徐救之,以温水缓缓暖之,或许能够活命;偏偏强喂大鱼大肉,又以热水蒸烫,只有死路一条。”

阿龙只怕她再不会活转,神色木然,不知所言:“如果葬在蜀陵山,她会不会怕冷?”

“剑仙”仔细断了一回脉,面有缓和:“幸而她异于常人,天生体魄强健,才能一息尚存。只盼奇迹再生,她能醒转。”顿了一回,沉声说道:“可惜你二师伯行踪飘忽不定。倘若他在,定能妙手回春。”

阿龙闻言,瞬间又生出一线希望:“二师伯素称“花仙”,医术奇高,又岂是射狼能比?”

“剑仙”神色凝重:“即便你二师伯在,即便她能醒来,寒枫剧毒至阴至寒,炎阳神功火力太盛。两毒俱全,实难根除,定会与她一生相伴。”

言毕,又指着地上冰雪融化的水渍:“每日,她体内的一曝一寒,都会日夜交替来袭。深夜寒毒作祟,冷到极致,寒冰彻骨,陷入昏迷。白日热毒反攻,她的身体许会逐渐恢复温度。如此周而复始,循环往复。不仅如此,她日后哪怕醒转,也是不能复原。但凡失血或体弱,寒热两毒都会数倍发作,随时可能长眠不醒。”

眼见阿龙听到此处,面色惨白,“剑仙”于心不忍,轻轻补了一言:“只盼遭遇你二师伯,或许他有良策。”

阿龙闻言痛极,连连点头,只盼有幸得遇“花仙”。

“剑仙”看着阿龙,想着爱子奇山,心中又是一颤:“她晶莹剔透,冰雪聪明。不知何方人士,芳名何许?”

阿龙一脸羞涩,与往日的冲天豪气大相径庭:“这个,这个……,回禀师伯,阿龙全然不知。”

眼望阿龙,“剑仙”陡然想起爱子年少初恋之时,也是这般模样,更是一脸忧伤:“瑞雪罩青山,霜华雾漫天。荡我一青丝,结你千千缘。”

眼见羞煞少年郎,“剑仙”又道:“我问她名姓,只想将她留在蜀陵,或许便能救她性命。”

第六十五章 谁谓荼苦

阿龙感激至深,心中却想:“我若将她留下,大师伯必将耗费真气为她疗伤。他爱子新丧,我怎忍心雪上加霜?再说,蜀陵仙宫乃蜀陵剑派清修圣地,从不留宿外人,何况她是个异族女子?”

念及于此,急忙躬身施礼:“多谢师伯体恤!阿龙不敢坏我蜀山清规,但请大师伯教我如何融合寒热两毒,阿龙日后也好为她疗伤。”

“剑仙”闻言点头,将她置于一块青石之上,与她双掌相对,一边运功,一边与阿龙诠释:“阿龙所要做的,不是长驱直入,将劈风真气汇入她体内;而是用你劈风真气,作为流通载体,打通她周身血脉,促进她良性循环,消融她寒热两毒,让她形成自身寒热融通机制。”

“剑仙”循循教导:“你的劈风真气,须从她左掌入,缓缓流过她的四肢百骸,带动她周身血脉,再从右掌徐徐流出。如此融会贯通,循环往复。”

足足教授一个时辰,只觉青荷五内热毒渐散,体表温度渐暖,“剑仙”才略有放心,沉声说道:“阿龙执意带她走,我也不强留。我这里还有三粒“蜀陵雪莲子”,每日服用一粒,对于驱寒解热,自是大有裨益。”

阿龙毕恭毕敬接过丹药,和着雪水喂她服下一颗。

“剑仙”神色凝重:“师伯是过来人,你的苦衷,我感同身受。事到如今,不得不劝你一言:英雄逐鹿遍地有,一世知己却难求。是非成败空余恨,一颗真心方久长。”他边说着话,边看向东方,念着爱妻爱子,眼中噙满泪水。

阿龙惭愧至极,急忙将青荷抱起:“阿龙受教。”

虽是不舍,终要洒泪分别。阿龙对“剑仙”拜了数拜,转身含泪奔下蜀陵山,寻到白龙马,奔着西北神农顶方向,风驰电掣而去。

途中低头看她,岁有了一丝暖意,依然面色如雪,不觉忧心烈烈。忽觉身后有异,回身观瞧,空无一人。

深觉诧异,陡然又想起相助奇山的黑衣大汉,更是满心疑惑:“会不会就是他?他究竟何许人也?看他年纪,几近而立;看他身法,精熟“凌空奔月”,看他剑法,却是“四大皆空剑”;看他掌法,便是“四空五明掌”。他分明是桂国空明派弟子,不知是那位前辈高足?”

转念又想:“倘若是他,我自能轻易发现。可是身后跟踪之人,武功奇高,似有似无,若即若离。”

沉吟片刻:“或许是我过度劳累,过度紧张,是尔草木皆兵。”

一路驰骋,他念着西蜀,念着卓云,忧心如焚;一路纵横,他心念青荷,又痛又悔,不知如何解脱。

正自奔行,忽闻前方激烈打斗之声,但见一男一女,各持“枫叶铲”、“枫叶扇”将一紫衣女子围困当中。三人杀得风云骤起,黄沙满地。仔细再看,方才辨出,作恶的分明是“赤碧二子”。

阿龙登时大怒:““赤碧二子”在东吴为非作歹,尚可眼不见心不乱,如今更是胆大包天,跑到西蜀为祸作乱,我岂能袖手旁观?”

再看紫衣女子,俊眼修眉,容色绝丽,使得却是“神农点苍剑法”,武功虽是上乘,奈何寡不敌众,早已招架不住,只是勉力苦撑。

“碧枫子”显见还不知寒开罹难,一声娇笑:“嫂夫人,师兄想你呢。不妨和我们速速回吴,打道回府。”

紫衣女子剑法凌乱,却口齿伶俐:““碧枫子”,你想他,赶紧回转,休要对我纠缠。”

“碧枫子”又是一声娇笑:“我有自知之明,嫂夫人聪明绝顶,美颜绝伦,师兄只爱嫂夫人一个,怎会将我放在眼里?不要说我,便是倾国倾城的蓝妹妹,师兄也不过只是玩玩。依我之见,嫂夫人不如尽弃前嫌,师兄更会爱如至宝。”

紫衣女子冷笑一声:“你既有自知之明,就快快闪开,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赤枫子”难得耐下一回性子,倾力劝解:“师兄确是待嫂夫人一片真心。嫂夫人跳崖,他伤心欲绝。后来猜到嫂夫人诈死,不怒反喜,又派出各路人马,四处追寻,嫂夫人多少也该体恤他良苦用心。”

“赤碧二子”话虽说的和缓,手上力度却是不减,“枫叶铲”、“枫叶扇”带着风声,呼啸而至。

眼见“赤碧二子”出手愈来愈狠辣,紫衣女子力不能支,阿龙更不迟疑,左手一扬,追风菱针,骇如电闪,破空而出。

阿龙何等神功?“赤碧二子”如何抵挡得住?自不必说,当即中针。总算阿龙手下留情,未伤他们性命。

二人强忍针痛,回头一看,但见阿龙端坐马上,威风凛凛,杀气腾腾。二人同时一声惊叫:“龙妖!”登时如惊弓之鸟,夺命奔逃。

紫衣女子感激不尽,对着阿龙远远拜了数拜,也是落荒而去。

阿龙心系国难,继续策马急行。

眼看夕阳西下,怀中她的身体越来越僵冷。只觉心下忧急:“大师伯说过,每到夜幕降临,她的体温都会急剧下降。”如此一想,心痛至极:“她也许今日睡去,再不会醒来。”

想到她九死一生,只觉痛彻骨髓。强忍热泪,更觉旧痛重归,另一番滋味。这种悲痛,远远超过从前,只剩更痛更悔。

不知何故,总觉身后一道身影快似飘风,如影随形。回头相望,却是了无踪影。心下暗奇:“究竟是谁?”又想起空明派的黑衣大汉,更是诧异不已:“难道是他?还是放不下牵挂?”

纵马绕下一座高崖,飞至一片芦苇塘。眼望蒹霞苍苍,只觉我心茫茫。忽见不远处石崖之下,衣衫随风飘荡,看那颜色,似是西蜀将士军服。心下一惊,极奔而至。

左手抱定青荷,右手将那将士翻过身来,定睛再看,大惊失色,却是自己的心腹爱将殷声,早已重伤昏迷。

阿龙满怀不祥预感,更觉满心忧患:“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蜀东南大军,难道遭了不测?”

急忙放下青荷,抱起殷声。抬头望望上方高崖,殷声似从崖顶摔落,双腿齐断,伤势沉重,命在旦夕。

阿龙更不怠慢,伸出双掌,气运丹田,为他运功疗伤。

不知过了多久,殷声才幽幽缓上一口气,睁开双眼,看清是阿龙,心中一喜,继而一忧:“大将军……!末将……无能!末将……本来……,已经……从卓星处……抢回……兵符……。哪料……,“赤碧二子”……恶毒……,兵符……又被……他们……夺走……!”言未毕,一歪头又晕死过去。

阿龙心急如焚,再望高崖,心中暗想:“他必是从卓星处抢回兵符,舍命跳崖。不料“赤碧二子”恰好追至,渔翁得利。”

转念一想,倒抽一口冷气:“东吴还有的五万精兵,驻扎在蜀东北边境。统帅樊琪,更是磨刀霍霍,虎视眈眈。他派“赤碧二子”盗取兵符,自是为了偷调我西蜀大军。二人既然已经得手,定会乔装改扮,手持兵符,谎称蜀东南城池失守,恳请蜀东北出兵相救。如此一来,蜀东北防线空虚,樊琪大军便可乘虚而入。”

如此一想,忧心烈烈。再不犹疑,便欲带着殷声、青荷急奔蜀东北营盘。

哪料到,转头再找青荷,不由大惊失色。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他的身侧,哪里还有青荷?

第六十六章 奇者妙想

是谁?武功如此出神入化?

是谁?心思如此阴险诡诈?

是谁?行事如此绝世奇葩?

博赢?寒波?“赤枫子”?“碧枫子”?嘉王?卓星?

不过瞬间,他一一否决。他们根本没有这么高的武功。

的确,这世间,能神不知鬼不觉,从他身边劫走青荷之人,寥寥无几。

阿龙痛到极处,忽生期望:“会不会是二师伯?”当即否定:“二师伯虽生性顽劣,却极有分寸,对我更是疼爱有加。他若出手相救,自然和我明言。怎能不顾我伤痛,两次劫她而去?”

左思右想,悲愤至极:“难道是他?她的父亲?我的师兄?只为解当年之恨,不惜利用女儿要挟于我?”

如此一想,心惊胆寒:“倘若当真如此,我若不肯不受制于人,她岂非必死无疑!”念着青荷,只觉又悲又痛:“她身中寒冰热毒,便是我肯受制于人,也未必能完好如初!”

苦思冥想,又觉不合逻辑,恨不得推翻自己:“他当真如此歹毒?不惜以女儿性命作赌注?我如此猜疑,毫无可信度。可是,若非是他,还能有谁?”

没了青荷,只觉万念俱灰,痛彻骨髓:“当真如此巧合?如此事与愿违?事事与我作对!你若奢求,偏偏不肯给!你若相拒,定将不期而遇!”

阿龙痴痴地抱着昏迷的殷声,呆呆地站在当地,不知身处何方,不知心向何处。十七年来,他从不曾像今日这般,苦痛无边,悔恨无限,不愿谋断。他明知道应该抛却一切,迎刃而战,却不愿醒悟,不愿抬头,不愿前走。

寒风洗涤他的身心,冷雪切割他的肌肤,他一无所知,直到全身都被冰冷浸透,心下反而有些释然:“她临死之时,也是这般寒冷,她所受的一切,我应该坦然接受。”

连续两日大雪,终于停歇。一轮圆月,浮现天边,红云初生,好似染满鲜血。是了,那是死亡之月,那是愤怒之月。

阿龙已不知什么叫做痛:“幸而她死了。倘若她活着,心里应该只有痛苦,那是我带给她的痛苦。倘若她活着,心里应该只有愤怒,那是她对我的愤怒。她本可以好好活着,哪怕跟着博赢,哪怕跟着天玑,哪怕跟着紫遥,哪怕跟着路人,只要别遇上我。可是,她偏偏遇上了我。她死了,都是我的错。一切无可逆转,只剩无可奈何!”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找回呼吸,找回自己,咬咬牙,狠狠心,满怀无尽苦痛,抱起殷声,奔着蜀东南大营方向,策马疾驰而去。

果然,距大营数十里处,便见尘沙滚滚,一队兵马,浩浩荡荡,迎面开来。阿龙不敢怠慢,催马上前。

为首一员大将,二十出头,虎背熊腰,雄姿英发,一见阿龙,飞身下马,倒身便拜:“末将参见大将军!”

来人正是心腹爱将川纵,他与巴横、秦峰,号称“秦巴三横”,皆是阿龙一手提拔,文武双全,能征惯战。尤其是主帅巴横,帷幄有筹,宿练有序,御军有法,治兵有方。十数年来,固守长江天险,将蜀东北水路门户防得固若金汤。

阿龙将手中殷声交给兵士救护,急问川纵:“川弟率军前往何处?”

川纵插手施礼:“启禀大将军,蜀东南殷帅全线告急!巴将军万不得已,分出一半兵马,令末将火速出兵,前去救援。”

阿龙急问:“蜀东南谁来报信?川弟可熟识?”

川纵回禀:“来人末将不识,但有兵符为信。”

阿龙急道:“川弟有所不知,卓星作乱,“赤碧二子”趁火打劫,蜀东南兵符已落敌手。”

川纵闻言,跌足说道:“啊呀不好!末将险些上了贼人恶当!多亏大将军来的及时,如若不然,我东北边防,岂非全盘遭殃?”

阿龙蹙眉说道:“正是!敌人奸诈异常,防不胜防。此乃危急存亡之秋,你我不得有半分马虎,否则定将万劫不复。”

川纵连连点头:“末将谨记在心。”更不敢怠慢,便欲指挥大军后队变前队,掉头回归营盘。

阿龙略一沉吟,又说:“既然樊琪使诈,我们不如将计就计。现下,“赤碧二子”必是回吴报信去了,你且将一万大军悄悄布置在夔门谷地,只让樊琪以为大军已奔赴东南前线。待他信以为真,深入我之腹地,再杀他一个措手不及。”

川纵闻言大喜:“大将军妙算神机!转瞬之间,便化腐朽为神奇!”当下领命而去。

阿龙更不怠慢,直奔蜀东北营盘。

及至军营,但见一队精兵,旌旗招展,号带飘扬,电掣而至。为首两将,年过而立,身形彪悍,相貌英朗,好不威风。却是蜀东北主帅巴横、副帅秦峰,率领众将迎出大帐。

归至帐中,阿龙便道:“樊琪如此使诈,近日必将出兵蜀东北。本帅现已安排川纵一万精兵埋伏在夔门谷地。巴将军主营大军更须坚壁清垒,防患未然。最近三日,我有要事在身,不能亲守大营。众位将军谨记,无论樊琪如何相激,莫要中他奸计,只要坚守阵地,磨他锐气。我以天险为据,但凡拒不出兵,樊琪无可奈何。”

“二将”一脸敬服:“大将军放心,我等谨受命。”

阿龙沉吟片刻又说:“预计三日之后,我将重归东北大营,你等先行准备。到那时,咱们诱敌深入,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大破樊琪。”

众将听命,摩拳擦掌,群情激昂。

正说的兴起,忽闻兵士来报:“启禀大将军,营外来了一位老者,自称伯艺,说有要事求见。”

阿龙闻言大喜,当即起身:“速速有请!”言毕,大踏步带队迎了出去。

果然,帐外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迎风矗立。

阿龙笑如十里春风:“不才阿龙,拜见师叔!”

伯艺亦是满面含笑:“阿龙,你我形同父子,老夫更与你师尊是莫逆之交,何必这般客气!”

阿龙不胜欢喜:“阿龙幼时便受益师伯,今者师伯不远千里,屈尊往我蜀地,实在不尽感激。”

伯艺微微一笑:“感激涕零的倒该是老夫,当日若非你出手相助,老夫早已赴阴曹地府。”

阿龙便问:“当日情急,没能与师叔详谈。师叔不在桂国颐养天年,如何去了东吴?”

伯艺一声长叹:“说来话长。十年前,我师弟仲声受伏波妖孽孤澜构陷,不幸临难。孤澜窃国,更痴迷武学,最喜窃取他人功力,必然不舍得就此杀之。我找寻十年,不见仲声踪迹。后来寻到些蛛丝马迹,当年桂国之难,似都与寒波有关,我这才会远赴东吴犯险。”

阿龙闻言忧戚:“原来如此。”

伯艺话入正题:“老夫闻听吴蜀之战,势不可免,便不远千里,只为替阿龙解忧,兼报活命之恩。论兵法战术,老夫自是不敢班门弄斧。若是军器锻造,却有些心得。”

阿龙喜不自胜:“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若得师伯相助,西蜀无忧矣!”

伯艺甚为谦恭:“不敢不敢。不知阿龙有何需求?老夫也好有的放矢。”

阿龙急道:“师伯来得正好,阿龙正有急需。师伯定有耳闻,东吴水军精悍,战舰上千,能征惯战,实力远胜于我。西蜀自北鞑之难,城池被破,家园俱毁,百姓只余十一。因我元气大伤,虽倾尽全力,依然兵微将寡。与强吴相比,势不均,力不敌。为抗击北鞑,我等发明“蜀炮”,陆路作战,威力无穷。为抗击东吴,我又用之水战,将炮身固定于长江两岸边坡陡坎之处,只是炮体沉重,不甚灵活,实在影响蜀军战斗力。”

第六十七章 神农悬阁

伯艺微微颔首,沉吟片刻方说:“阿龙才智过人,老夫深感藉慰。老夫对“蜀炮”,也了解一二:以铁为具,如筒状,中实以药,以石子塞其口,旁通一线,用火发之。城塞攻守,野战水战,威力极盛。”

阿龙谦逊一笑:“师伯高见!阿龙虽才疏学浅,为了水上灵活做战,也是冥思苦想。终于发明一种“竹竿蜀雷”,将“蜀雷”敷于长杆,固定于小艇艇艏。水战之时,小艇冲向敌舰,撞击爆炸。此法虽初见成效,却需改造。”

伯艺双挑大拇指:“阿龙鬼神奇才,百年难遇!”

阿龙闻言更显谦逊:“今之东吴,又来犯我边境,更加穷凶极恶,自会吃一堑长一智。我日夜忧思,又生一策:有无可能利用“蜀炮”发射机理,或将发射装置安装“蜀雷”之上,做出一种“发射蜀雷”。如此这般,水上作战,既能炸的快,又能炸的远;既能炸的准,又能炸的狠,还能炸的灵活。”

伯艺沉思半晌,忽面露喜色:“此法妙不可言!老夫以为,“蜀炮”发射原理,便是装在炮膛内的火药,在引线的引燃下剧烈燃烧,炮膛内气体温度极高,急剧膨胀,将炮弹弹射出去。依此构想,设计“蜀雷”发射装置,也可依仗高压容器,利用压缩空气,助推雷体极速前行,便可重创敌舰。”

阿龙急道:“师伯奇思妙想!如何用之于实战?”

伯艺笑道:“老夫曾得南虞储君相邀,游历虞都悦城。少主虞行虽是年纪轻轻,却聪慧过人,曾向老夫请教火器。老夫受他所托,苦心研习数年,颇有心得,今日正好派上用场。”

阿龙喜不自胜:“师伯通天彻地,实乃西蜀之万幸!”

伯艺笑道:“阿龙客气!老夫性喜游走四方,何况弃吴奔蜀,又逃一劫,两全其美,何乐不为?”

二人谈笑风生,稍事休整,携手直奔军器监弩坊署。

次日凌晨,阿龙满怀牵挂,跨上白龙马,急奔神农顶。

神农顶位于吴蜀交界之北,巍峨峥嵘,千岩万壑,密布悬潭飞瀑,遍集天下绝美之景。神农派圣地神农阁,巧夺天工,更是稀世之建筑珍品。

神农阁构思奇妙,设计精巧,依山就势,充分利用绝壁,建在数十丈悬崖峭壁之上,便如悬在半空之中,极尽“悬、奇、巧”之能事。

远眺神农阁,像一付玲珑剔透的浮雕,镶嵌在万仞峭壁间;近看神农阁,大有鹰击长空、凌空欲飞之势。当真“神农悬绝壁,亭阁没云中”。

阿龙双手捧着神农剑,眼望紫苏,想到奇山英雄盖世,英年早逝,不禁泪眼朦胧,哽咽说道:“掌门师兄临终遗言:以此剑为信,委任苏兄接任下一代掌门。”

紫苏一见神农剑,便已猜出实情,刹那之间,泪如雨下。跪拜接剑,托在手中,泣不成声。

交接完毕,阿龙又道:“在下亦奉前掌门之命,接回我家君上。”

紫苏忙流泪点头:“大将军即来,在下便算完成护君使命,更将师弟完璧归赵。”

阿龙心事重重:“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我家君上身边缺少得力干将,恳请掌门人推荐一二。”

紫苏略一沉吟,含泪说道:“师弟紫艾、紫萚,师妹紫薇、紫菀,号称“紫荆四贤”,武功高强,侠肝义胆,仁义尊礼,谋略有方;素来胸怀大志,可辅佐之。”

阿龙终于得见卓云,心下又喜又悲;想到奇山遇险,殷离遭难,更是又痛又悔。

卓云却在苦修参禅。便似千年老僧,坐于蒲团之上,一双眸子,古井无波,无喜无悲。见了阿龙,更是低垂着头,不敢抬眼:“阿龙,我不回蜀。如今,你已是蜀君,万千苍生交给你,我也放心。”

阿龙微微一怔:“君上,我从未答应。蜀君只能是君上。”

卓云目光散乱:“阿龙,我做蜀君,从头到尾就是错。事到如今,更不应错上加错!”

阿龙躬身一礼,又道:“君上,人活一世,必须尽其职,负其责,有始有终。人之生存的根本意义,便在尽职尽责。此类人生,才是圆满。便如农夫种好田中黍,织女织好机上布,文人写好天下书,武将护好国之土。君上作为蜀君,“解除内忧外患,保护黎民苍生”便是最大的职责,不容推卸。”

卓云悲怆说道:“阿龙!十数年来,我一事无成!愧对列祖列宗!愧对群臣将领!愧对黎民苍生!这个蜀君,不做也罢!更何况,你若做蜀君,必能胜任我十倍!”

阿龙双目如电:“君上!你何必自暴自弃,妄自菲薄?抛开君上天资聪颖,智慧超群不说。世上谁能像君上一般,坚定不移,推行新政?君上只要持之以恒,必能重振西蜀,造福万民。”

卓云异常苦闷:“不,阿龙!你倡导的新政,我倾之慕之,全力助之。可时至今日,那班老世族,实在又臭又硬,又奸又滑!他们已经磨去我最后一丝耐性!我已被彻底拖垮,再也无力招架!”

阿龙急道:“君上难道不知?这一杖君上打得辛苦,老世族更比君上艰难十倍。如今便是最后的攻坚阶段,比的便是坚持。只有坚持到最后,才能赢得长远。不去坚持,唯有倒退百年。”

卓云痛不欲生:“这些道理,我也明白。我也努力过,我也坚忍过。只是,越是努力,越是坚忍,越看不见起色,越看不见效果。”

阿龙愤然说道:“那就再努力一回!不独让阿龙,更让西蜀芸芸众生,都能看到!”

卓云潸潸落泪:“阿龙不必难为我!我本不是英雄!更不是好国君!我唯恐费尽心力,不能造福百姓,却要拖累众生!”

阿龙闻言,陡然想起被他拖累的奇山、殷声、众将、青荷,不禁又急又怒:“这世间,没有天生的强者,没有生来的赢家!真正的英雄,都是千锤百炼,都要摸爬滚打!才能亡中求生,才能弱中图强,才能败中取胜!”

卓云油盐不进:“事到如今,大错已成,我回西蜀,于事无补!”

想到时不我待,耽误一时,不知又要屈死多少将士,阿龙怒极:“君上,我西蜀本有古训,为国君者,连续十日无故不上朝,王室一族族长,便可逼其去祖陵思过。明日凌晨,便是最后期限。阿龙以为,嘉王身为君室族长,谋划这一日,已是望眼欲穿!到那时,只因君上一念之差,多少鲜活的生命,都会变为皑皑白骨!”

阿龙言毕,飞身而起,出手如电,根本不容卓云反抗,将之抢在手中,夹在腋下。

卓云想要挣扎,又是惭愧,又是恐慌,何况根本敌不过,只好由他去。

“紫荆四贤”奉命随行,跟在身后,又是好奇,又是好笑。如此这般,一行六人急速奔下神农顶。

黎明时分,行至缘城之东,长江之畔。

阿龙转身看向“神农四贤”:“诸位贤弟,欲乘索道、渡船,需等到天明时分。君上早朝,刻不容缓。愚兄先行一步,诸君略等片刻。”

言毕,夹着卓云,腾空而起,飞身跃上,便如一只凌空展翅的大鸟,脚踏横跨两岸索道,健步如飞,转眼之中,消失在破晓。

紫艾等人看得瞠目结舌:索道之高,封顶去江数十丈;索道之长,沟通两岸数百丈;索道之险,横天连江千层浪!不要说黎明之际伸手不见五指,便是在青天白日,谁有如斯胆量?

第六十八章 破斧蜀宫

阿龙飞一般奔至蜀玉宫,卓幕早已望眼欲穿,更是不敢怠慢,指挥宫人,请卓云赴内殿更换朝服。

期间,卓幕更将阿龙悄悄拽至一旁,三言两语,交代殷离之难。阿龙闻听,目眦尽裂,眉发皆张。

二人正自忧急无限,卓云缓缓走出内殿,将手中龙袍,递至阿龙面前:“阿龙,我说到做到。我再不做什么蜀君。你之贤能远胜于我,蜀君由你来做,最合适不过。”

阿龙不接龙袍,回转身来,对卓幕轻声说道:“阿幕先赴早朝,君上随后就到。”

卓幕本自忧心烈烈,但见阿龙泰然自若,心下稍安,携着一步三回头的曼陀,率众退出大殿。

卓云眼见殿门闭合,才幽幽说道:“阿龙,何必强人所难?我已经说过,再不做蜀君,再不上早朝!”

阿龙躬身一礼,脸色骤变:“君上难道还嫌爱你之人,伤得不够深?敬你之人,死得不够惨?穷凶之人,出手不够狠?极恶之人,下手不凶残?”

卓云大吃一惊:“阿龙,何出此言?”

阿龙深吸一口气,再不隐瞒:“阿龙一直怕君上伤心!君上却从不怕伤人心!事到如今,若想君上回心转意,唯有伤君上一回心!”

卓云大惊失色:“怎么?”

阿龙无比沉痛:“数日之前,奇山掌门,身中剧毒,与世长辞!”

卓云跌坐于地:“阿龙,你说什么?师兄他……,师兄他……!”

阿龙并不去扶,狠心又道:“不错!一代英豪,奇山掌门,含恨九泉!”

卓云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阿龙……!”

阿龙面不改色,含泪又说:“他临终遗言便是:“告诉卓云,做不好蜀君,不要到地下见我”!”

卓云闻言,痛哭失声:“都怪我一意孤行!我早说过!我不是个好师弟!更不是个好君王!”

阿龙眼含热泪,哽咽说道:“君上容阿龙说完,便在前日,殷帅以莫须有之罪名,屈死在大缘府冤狱!”

卓云文言战栗不已,陡然坐直身体:“阿龙,你说什么?殷帅受屈蒙冤,含恨而终?”

阿龙愤然说道:“不仅仅是殷帅!还有殷声!还有千千万万的将士!君上再若固执己见,一场内乱,在所难免!到那时,无数忠烈,前仆后继,喋血朝野!无数苍生,累累白骨,暴尸荒凉!”

卓云以手抚膺,勃然大怒,看向琵琶山嘉王府方向:“他这般禽兽不如!联合一群饱食终日、误国误民的世族,吃人不吐骨!事到如今,我再不念什么叔侄亲情,定要杀一儆百!”

阿龙闻言深深一拜:“君上此言,蜀民之幸。君上若想斩奸除佞,匡扶社稷,强国强民,第一件事便是:去上早朝。”

卓云闻言,顿时又似泄了气的皮球一般:“阿龙,你去吧!说句心里话,你定会做的比我好!”

阿龙闻言,一声惨笑:“君上怎么还不明白?这世上,能做好蜀君的,只有一人,便是卓云!别人做不了,阿龙更做不好!阿龙是人,不是神!君上难道想不到?这些天,阿龙每日睡不足一个时辰,已经疲累不堪。眼看一个个挚友悲惨离世,已经伤心无极。眼看内忧连累苍生,已经愤慨万分。眼看外患危及家国,已经焦虑无限。阿龙已被逼到绝境!君上还要逼迫阿龙!君上难道不知?如此危急存亡之际,咱们君臣再不同心,便是天神降世,便是天王再生,也是回天乏术!”

卓云惊惧无限,悔恨无极:“阿龙!”

阿龙心知有盼,缓缓坐到卓云身畔,继续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敦敦教诲,如同剥茧抽丝:“君上,我知你痛失至爱,心下愁苦。只是,人这一生,不知要走过多少风雨,历尽多少沧桑,遭遇多少坎坷,忍受多少离别!

阿龙三岁之时,北鞑大举南侵,华南陷入旷古未有之征战。

当时我蜀人本安居乐业,不思战事。哪料北鞑灭绝人性,心比蛇蝎毒,性比豺狼残。这些禽兽,假扮我蜀民,小股分批入关。一旦得手,烧杀抢夺,疯狂屠城!无辜百姓,屠杀殆尽!所过之处,尸骸遍地,血流成河!所到之处,炊烟不生,鸡犬不留!冲天火光,百里可见!遍地伏尸,数以千万!

那时阿龙虽然只有三岁,却永远忘不了!父母为了逃避屠城的禽兽,抱着我们姐弟,义无反顾,跃入波浪滔天的长江!

江水奔流怒吼,父母倾力挣扎。阿龙眼睁睁看着母亲怀抱着长姐,挣命游到江心,两人双双被巨浪打翻。阿龙来不及一声哭喊,她们便被卷进万恶不赦的深渊!

父亲强忍悲愤,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游至江畔,将我举过头顶,推上江岸。便在此时,巨浪翻转而来,将他打沉下去,再也未能浮起。

君上能想象么?三岁的我,三日三夜,枯坐岸边,只盼上天垂怜,还我父母长姐,回到我身边。”

说到此处,阿龙哽咽,几不能语。

卓云泪如泉涌,无语凝滞:“阿龙,你说的我都经历过。我自己的三位兄长,都因抗鞑战死沙场。北鞑入侵之前,我西蜀一千六百万苍生,何其安乐?北鞑撤兵之时,丧生百姓十之有九,余下人口仅剩百万。那时的蜀西,当真是“百里无人烟,余者进深山”。”

阿龙奋力平息定气,依然无法平静:“君上!我西蜀一千五百万苍生,就那般化成斑斑白骨!君上!我们失去国土、失去家园、失去亲人,何其惨烈?豺狼烧杀抢掠、肆意杀戮、疯狂抢夺,何其凶残?

但是,我们面对灭顶之灾,难道只会逃避?只会妥协?只会哭泣?

我们可以怒骂侵略者,仇视掠夺者,痛恨杀戮者。可是,痛定思痛,必须明白:优胜略汰,弱肉强食,便是自然法则。

这法则虽然残酷,虽然不公,虽然无耻,我们却无力更改!若想让国土不被践踏,亲人不被屠杀,子孙不被奴役,唯有自身强大!

君上想过没有?君上不想做国君,一心想回神农阁练剑,以求一生清闲。可是,倘若东吴进犯,北鞑入侵,神农阁能否保全?那时候的君上,如何习武练剑,如何自在清闲?

阿龙之投笔从戎,是因为阿龙看不得沃野天府,遍地白骨!忍不了北鞑铁蹄,灭我种族!见不得千万苍生,血洗受戮!受不得千里蜀地,无人无户!

阿龙知道,君上之为君,自然也是容不得外族入侵,种族屠戮,奸佞当道,国弱民衰。

如今的蜀国,内忧,如狼似虎;外患,更似洪水猛兽。以一人之力敌之,犹如螳臂当车,蚁搬山岳。合众人之力敌之,则是众志成城,无坚不摧。

君上!北鞑亡我之心不死,东吴死我之心不亡!若想解我西蜀内忧外患,必须君臣齐心,万民一心,同仇敌忾!

时至今下,只有君上在内稳定朝纲,阿龙在外不受奸人构陷,才能率众鏖战疆场。只有阿龙驻守边防,令其固若金汤,君上才能稳坐朝堂,推行新政,我西蜀才有望国富民强!”

卓云紧紧拉住阿龙的手,声泪俱下:“阿龙,你的良苦用心,我已明白!我即刻更换朝服,上朝理政。”

阿龙泪如泉涌,跪地叩拜:“君上,此乃蜀国之幸,万民之福!”

卓云陡然双目充血:“今日,阿龙定要全力助我,铲除奸佞,废王罢相,为我殷帅,为我西蜀将士,绝地反击!”

第六十九章 卧榻娇荷

阿龙闻言,面色凝重,又是躬身一礼:“君上,铲奸除佞,鏖战世族,是场攻坚战,更是持久战。不能心存侥幸,不宜急于求成,不可掉以轻心。既然任重道远,必须稳扎稳打,步步为营。”

卓云急问:“阿龙,依你之见,如何稳扎稳打,步步为营?”

阿龙目光坚定:“君上可分五步走:第一,低调行事,稳住劲敌;第二,顺应民意,争取民心;第三,明察暗访,调查取证;第四,观敌破绽,诱敌深入;第五,适时出击,一招制敌。”

卓云点头:“阿龙之言,字字锱铢,我记下了。”

阿龙又道:“为今之计,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卓云便道:“是了,我必须猜到嘉王下一步行棋,方能立于不败之地。俗话说,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依我看来,嘉王定欲在你我出手之前,先发制人。”

阿龙连连点头:“君上圣明。嘉王此人城府极深,大好时机,绝不会轻易放弃。他更是谨小慎微,极少用险。以阿龙之见,此次陷害殷帅,卓星必是主谋。虽是如此,嘉王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何况他蓄谋已久,必会孤注一掷,全力出击。”

卓云点头:“不错!我须诱敌深入,才好一招制敌。”

阿龙又说:“以阿龙之见,君上出宫整整十日,嘉王不曾出手抢占蜀玉宫,定是在坐等最佳战机。”

卓云闻言诧异不已:“最佳战机?”

阿龙点头:“正是!他一是坐盼蜀吴战事,二是静候滇黔之兵。”

卓云更是诧异:“他坐盼蜀吴之战,倒在我意料之中。西蜀兵权虽在你我之手,可兵力十分有限,蜀吴战事一起,定然捉襟见肘。嘉王定将求之不得,必将全力出击。只是,他与滇君却无生死之交,滇君怎会出兵相助?”

阿龙详解:“滇君是否相助,不在交情过命,而在有利可图。滇君昏聩无能,幸而其三弟知乐睿智聪颖,能征惯战,深得军心。滇君却不知爱护,反而视为眼中钉,急欲根除。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嘉王投其所好,与之交好,意在私下借兵,并会乘机许诺,为滇君除去知乐。如此一来,嘉王得雄兵,滇君绝后患,二人各取所需,各得其利。”

卓云点头:“阿龙言之有理。如此看来,嘉王定已与滇君互通款曲,战事一起,滇兵一到,嘉王便会骇电出击。”

阿龙点头:“正是如此。为今之计,知乐便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卓云忙道:“知乐此人,我甚敬服,能否深交之,为我所用?”

阿龙满面赞许:“君上圣明!阿龙也是此意。昔日抗鞑,阿龙曾与知乐并肩作战,数次救他性命,结下过命之交。据阿龙私下打探,滇君极有可能派知乐赴蜀,旨在借嘉王之手,永绝后患。”

卓云面色凝重:“既然如此,我须提前准备,防患未然。”

阿龙点头称是:“君上放心,阿龙定会暗中派遣线人,与知乐互通有无。”

卓云略有安心,依然恨恨不已:“嘉王既然蠢蠢欲动,咱们也要引蛇出洞。”

阿龙略一沉吟:“依阿龙之见,今日早朝,嘉王必会提议借兵颠黔,君上不必犹疑,只管许诺。日后便能将计就计,与知乐里应外合,待嘉王图穷匕见,君上一举除之。”

卓云大喜:“正是。阿龙,为时不早,咱们速速去上早朝!”

不料阿龙却躬身一礼:“阿龙今日告假,便不去早朝。君上才高八斗,能为远在阿龙之上,定能决胜千里。”

卓云闻听,心中顿时没了着落:“阿龙,你无端抛下我,是为何故?”

阿龙憔悴顿显:“君上,为今之计,需让嘉王放松警惕,不妨做些假象,让他觉得咱们君臣生了隔阂,彼此猜忌。何况,阿龙已经十日十夜不曾安睡。现下与君上说话,只是强打精神。更何况,东吴大军,十万铁骑,虎视眈眈,不日必将进犯。北鞑禽兽,狼子野心,无一日不觊觎南华。我蜀东兵马若有半分失利,蜀吴防线,必将毁于一旦。到那时,长江天险,不堪一击。倘若北鞑趁火打劫,与东吴两面夹击,令我腹背受敌,不要说西蜀,便是整个南华,危如累卵。阿龙休整片刻,即刻起身,奔赴蜀东北前线,解我边境之危。”

卓云心上一痛,满面忧戚:“阿龙,你放心去吧。只是奔赴蜀东边疆,险上加险,定要小心为上。”

阿龙微微一笑:“君上放心,阿龙自会小心。阿龙更是仔细计算过,滇兵之兵赴蜀,大约需要十日之期。在此期间,若无意外,阿龙必能大败樊琪。待阿龙回转蜀都,便是知乐赴蜀之时,阿龙正好适时相助君上。”

卓云点头,横下一颗心:“阿龙只管安心去,我今日答应你,定会倾尽全力,独当一面,不遗余力。”

阿龙依然不放心,沉吟片刻又说:“阿龙临行再多说一言:“神农四贤”,都是君上同门;卓幕驸马,可信可任。嘉王虽是阴险,却能爱子如命,卓幕是他一大软肋。君上若求十日平安,必与卓幕、“四贤”同食同寝,寸步不离。”

言毕,拜别卓云,回转龙府。

阿黑早已在府门翘首以待,眼见阿龙归来,喜上眉梢,急忙打开龙府机关,满面欢颜:“阿黑已备好早膳,请大将军速速用餐。”

阿龙素来勤政,从早到晚都在政事堂办公,龙府人丁稀少,多亏有个阿黑护院。为了安全起见,阿龙设了太极八卦阵法,闲人免入。

一番狼吞虎咽,更觉身心疲惫,困顿至极,二话不说,奔向卧榻。

这一奔,奔得大吃一惊,热血沸腾!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鼻子!

卧榻之上,却是他人安眠!

竹床之上,传来心悦荷香!

安眠的不是别人,悦心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凝聚悲欢离合,那个汇集爱恨情仇的小可人儿!

床上,她正酣然入睡:眉如柳,颜如玉,容颜绝美,体态娇羞。真真是:“娇荷波上卧,媚莲池中悬;嫦娥瑶池睡,洛神竹榻眠;芙蕖初出水,菡萏含妖蕊;柔枕鸳鸯锦,香飘并蒂醉。”

他只当是在做梦:“究竟是谁?如此深不可测?让她离奇重现?如此折磨她,救护她,利用她,只为欲擒故纵?只为引诱于我?”

他虽疑神疑鬼,却不胜欢喜:“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又何必想那么长远?只要她还活着,便是天塌地陷,便是海枯石烂,于我也是喜乐无极限!”

欣喜若狂,身心滚烫。积压的爱欲不可遏制,经久的火热一触即发。他颤抖着双手,便似抱过千万次,便似爱过千万回,将她拥入怀中。

她虽触手冰寒,却再不僵硬,更觉娇躯柔软,吐气如兰。他心神摇曳,不能自已。

拥抱的这一刻,滚烫与冰寒相连,狂热与静谧为伴,稳重与顽皮共生,强势与娇弱同眠。

热吻的那一切,更激发他狂热的呼吸,狂热的痴迷,颠倒的梦想,颠倒的爱欲。

她微笑着迎接一切,面上泛起红潮,似雨润的春桃,烟笼的夏芍,似秋实的傲娇,似冬雪的妖娆。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略有清醒。拥抱她娇躯玉体,触摸她的冰肌雪肤,更觉得她触手冰寒,恍然不似在人间。

第七十章 灵狐惹祸

缘城号称“温泉之都”,汤泉密布。他满心怜惜,再顾不上温存,急忙将她抱至后院一眼温泉,与她沐浴暖身。

浸在泉中,小可人儿终于醒转,躺在他怀中,柔弱无骨,娇羞无限。一张荷花美颜向着他,一双星光水眸看着他,心中、面上、眼里全是笑意:“大哥哥,咱们什么时候去冲浪?”

他从未冲过浪,只觉此言此举古怪离奇:“西蜀没有海,如何冲浪?”

她倒是好极好说话:“既然不能冲浪,咱们便去踢球。”

他闻言更是惊诧:“踢球?没踢过!不如你来教教我?”

她一笑莞尔:“教你倒是容易,只是先需建个球场。可惜缘城地形起伏,用地局促,削山造地,怕你不乐意。”

他笑得星光璀璨:“既然球场建着不易,不如给你做个秋千?”

她闻言大喜:“此想甚合我意!”

他口中急问:“不知你想要什么样的?”

她甚是怀旧:“只盼和从前咱家那个一模一样:高高的,大大的,咱们一起荡,穿云奔雾,荡到最高处,便能一眼望到家乡。”

他欢喜无限,热拥热吻,意乱情迷:“你只管放心,秋千明日便做,现下咱们先在汤泉尽欢!”

一拥一吻皆战栗,一呼一吸皆欢愉。

她喜之乐之,燕语莺啼,游鱼般翻转,灵巧至极,妙不可言。

有生以来,他从未享受过如此爱欲。只觉她的身体,柔的像一汪水,软的向一团棉,嫩的像一朵花,甜的像一杯蜜。绝世欢愉,无限蔓延。如醉如痴,心旷神怡,更是乐此不疲。

好梦尚未觉醒,忽闻泉外有声,有人小扣后院竹门,快步奔到温泉之侧,却是阿黑轻声说道:“大将军,午膳已经备好,……”

阿黑不料,如此迤逦风光,被他不经意间撞上,当真千古奇观,不可想象,只惊得捏呆呆发愣:

一向洁身自好的大将军,居然与一个绝色美人,在温泉之中相拥而眠!

阿龙尚可,阿黑早已无地自容,更是悔之晚矣,再不敢相扰,急转身奔回前院。

好梦惊醒,已是正午,美梦虽未成真,可人儿却在怀中。他久久凝视着她,恍然还在梦中。

百般恩爱,恋恋不舍,终于出浴,起身为两人穿衣,喂汤喂水喂丹药,忙得脚不沾地。

阿龙素来豪爽,何况阿黑是他最贴心体己之人。事到如今,何须遮遮掩掩?急唤阿黑进房,直言不讳:“这是我新纳的小妾,以后便是咱们龙家的小夫人。”

此言一出,只觉积压十日的郁闷悲情,彻底释放,登时豁然开朗。心中更道:“她虽出身北鞑,却不过二八年华,心思更会千变万化。只要我娶她爱她,言传身教,现身说法,她耳濡目染,难道不会脱胎换骨?到那时,说不定便有望白头相守,天长地久。”

阿黑早已喜不自禁:“大将军早该成家立室,绵延子嗣,此举实在可喜可贺,阿黑早已望眼欲穿!”

心中暗道:“跟随大将军十年,从未见他如此喜欢。也不知这美人从何得来?大将军初进门时,愁容满面;如今佳人在怀,如沐春风。前后一人,判若两然。想来,小夫人是他极其心爱。也难怪,如此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便是天大的英雄,也要沉湎其中。”

阿龙朗声大笑:“阿黑,我倒要恭喜你,娶妻生子,终于可以如愿。”

原来,阿黑是战争孤儿,为阿龙所救。他对主人极是衷心,虽早有心上人,却立下重誓:“主人不成婚,阿黑不娶亲。”

阿黑登时满面羞惭:“待喝过大将军喜酒,亲见大将军入了洞房,阿黑再生此想,也不为迟。”

阿龙满面喜色:“这次征战,你不必跟在我身边。小夫人身中寒热两毒,需你每日喂她汤药,好生照料。阿黑切记,她生性顽皮,倘若醒转,定要对她严加管教。尤其把好龙府机关,以免她惹祸生非。”

阿黑心知事关重大,诺诺连声:“大将军只管放心去,阿黑定不辱使命。”

阿龙新添佳人,欢喜无限。临行之时,只觉不舍,满心眷恋。十七年来,何曾这般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怔怔望了她半晌,不忍离去。灵机一动,狠心将她翻转过来,凝神看了一回背心,登时神色黯然。

苍狼白鹿向天问,生死不忘家国恨。别有幽愁暗恨生,咬牙坚忍走出门。

阿龙爱惜白龙马,念它跟着自己十日辗转,精疲力竭,不忍再骑,索性又换了一匹火龙驹。

他前脚一走,阿黑便在后楼絮叨不止:“虽说蜀犬吠日,今日却艳阳高照。这般看来,时局逆转,我们将军府,转眼就能添丁进口。照这速度,生他十个小太阳,不在话下。”

遵照阿龙吩咐,悉心照料青荷左右。一切料理停当,她仍不见醒转。略一沉思,索性收拾银两,走路出门,打算去蜀锦坊,给睡美人买身蜀锦衣裙。

哪料乐极生悲,刚刚跨出府门,便遭遇不测风云:与一位冤家对头不期而遇。

但见来人,凤冠霞帔,雍容华贵;玉颜冷傲,峨眉淡扫;风姿绰约,霸气彰显;富贵不可逼视,凛然不可侵犯。

曼陀站在将军府前,昂昂乎不可一世,又有一班人马前呼后拥,龙府的冷清和寒酸毕现。

实际上,将阿龙府邸称为将军府,实在有点儿牵强——不过普普通通的民居罢了:运用“筑台”、“悬挑”、“吊脚”、“梭厢”、“爬山”,建成前后两座底部架空的干阑式吊脚悬楼。

说句实话,除了选址居高临下,布局依山就势,院落巧妙绿化,建筑天人合一,其余实在无他。更与赫赫有名、威震天下的龙大将军,极不相匹。难怪无数红粉佳人,虽然对他的人痴心不改,却对进他的府望而却步。

一句话,这质朴的府邸,足以让高贵的公主,失了喜气,多了怒气。

曼陀眼望府门,盛气凌人,质问阿黑:“你们大将军因何不上早朝?却只顾回府睡觉?”

阿黑素知曼陀骄横霸道,向来敬而远之。奈何今日晦气,避之不及,更是不敢丝毫怠慢,毕恭毕敬跪倒在地,小心翼翼,对答如流:“启禀公主殿下,大将军心念战事,食不甘味,寝不安席,早已奔赴前敌。”

曼陀恨恨看着阿黑,心中暗骂:“刚刚迎回卓云,不知小心安抚,反而以下犯上,将他骂个狗血淋头!这般外患内忧,他却恃才放旷,恃功而骄,藐视君威,蔑视君颜!当真作死的节奏!”

阿黑眼见曼陀怒容满面,唯恐殃及池鱼,跪在地上,两眼发黑。忽见一团白绒绒的小东西,骇电一般窜了过来,极尽顽皮,极尽灵巧。

原来,曼陀最喜豢养宠物。也难怪,她这灵狐实在可爱,毛皮雪白,闪光发亮;一双眼睛,晶莹剔透;小小身躯,活灵活现。

不知何故,一向听话的小灵狐,居然自作主张,张开四只小脚爪,闪电般冲进院门,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入居室吊脚楼。

曼陀不料会有此举,大惊失色,在府门接连打了数声唿哨,小灵狐居然鬼迷心窍,对主人的殷切感召,充耳不闻。

曼陀急怒交加,银牙紧咬,毕竟心念小灵狐,索性不管不顾,一跃而入,冲进龙府。

阿黑唯恐公主眨眼被乱箭射成刺猬,和灵狐成双配对,惊急之下,一跃而起,转动机括,关闭府内机关。

第七十一章 曼陀之毒

曼陀侧耳倾听,吊脚楼寂静无声。接连找了书房、客房、厨房、餐房,百寻未果,徒劳无功。事到如今,只剩下一处不曾观望。

她心恨龙帆,更加肆无忌惮,急匆匆跨进卧房。

登时,荷香四溢,莲香扑鼻。再向床榻望去,更是震惊在当地。

竹床榻上,蜀锦被下,赫然躺着一位绝世美姬。

再看背主叛逃的小灵狐,居然沉湎美色,一头扎进美人儿被窝,激情热吻燃似火。

曼陀勃然大怒:“阿黑!此乃何人?”

阿黑心念:“南无阿弥佗佛,怕什么来什么。”无可奈何,急速跟进,诚惶诚恐:“启禀公主殿下,此乃我家小夫人!”

曼陀闻言矗立床头良久,气得浑身发抖。仔细端详那个只有在沉睡中,才肯安安静静的小美人,更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心中暗恨:“好一个闭月羞花的小狐媚!好一个沉鱼落雁的小妖精!龙帆也忒色胆包天!此等危急存亡之秋,不思忠心护主,反而见色忘义,金屋藏娇!”

怒极恨极,灵光一闪,心生一计:“天助我也!一个淫贼!一个妖精!虽是可恨,更是可喜可贺!我正好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苦无罪证,一番左顾右盼,一只“云头锦履”映入眼帘。

那正是阿龙为青荷限量抢购的吴国特产,以吴绫、越帛为履面,其履底薄,履帮浅,轻巧便利,翘头做成风头,极是玲珑小巧。

曼陀一声怒喝:“什么小夫人?分明是个东吴奸细!蜀吴势不两立!哪容东吴妖精媚惑人心?”急转身形,冲门外一声大喝:“来人!”

刹那之间,十数个训练有素侍卫,一拥而入,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分列两厢。

曼陀方欲发号施令,龙帆那不怒而威的脸,呈现眼前,生生让她打了数个寒颤。强压下恐惧,高声喝问:“本宫且问,以我蜀国律法,敌国奸细,如何处置?”

一个彪形大汉,面露机警,插手上前回禀:“启禀公主殿下,但凡敌国奸细,轻者发落蜀茶坊、蜀酒坊、蜀锦苑、蜀陶园,老老实实为我西蜀做苦工;重者收监入狱,枭首示众。”

曼陀闻言满面欢颜,双目连转数圈,脑瓜筋都要飞上云端:“仅仅让这吴国妖精风吹雨打,千人踩万人踏,又有何用?倘若将其收监,才是我之所愿!且问,什么叫做牢狱?阴曹地府,不及其万一!那些狱卒,个个如饥似渴,个个如狼似虎!她只要入狱,便是不被砍头,一样不能幸免,定会被千人跨万人骑。到那时,龙帆不仅痛彻心扉,更要容颜扫地。”

刚欲发号施令,双目突然定格,眼望青荷脖颈,大吃一惊:“怎么?玉笛!”

死盯玉笛,惊诧至极;杀荷之心,更加坚定不移。强压占有欲,急忙沉声静气,一声吩咐:“如此非常时期,如何容得下吴国奸细?乐都,速速将这吴国妖精,抬到大缘府!”

阿黑无限恐慌,心中暗想:“从我初识主人至今,从未见他近过女色。今日,他却对小夫人爱如至宝,肌肤相亲,同浴同眠!临行之时,更是放心不下,一步三回头,何等深情厚意?”

如是一想,悔恨交加:“是我一时疏忽,有负主人重托!可我怎料她一国此公主,如此凶残诡诈?如此心黑手辣?早知如此,方才应该豁出去,不该闭合龙府八卦,哪怕将她射成刺猬,总好过殃及我家女主。”

恨极怒极,急声说道:“公主殿下,如何瞪眼说瞎话?她怎会是吴国奸细?公主若想动她,不如去找大将军说话。”

曼陀指了指床头那双“云头锦履”,圆睁凤目:“放肆!你说不是,又有何用?这就是物证!乐都,将它收好,稍后呈献给府尹汶强!毋庸置疑,她就是吴国奸细!须依我蜀国法度,严惩不贷!”

阿黑心里只想杀人,腿上只能长跪:“公主殿下!她绝非吴国奸细!非但不是,还重伤在身,危在旦夕!倘若经受牢狱之灾,必是性命难保!此事一旦被大将军知晓,公主根本担当不起!”

曼陀闻言大怒,厉声说道:“混账!你担当不起,本宫却担当得起!再敢多嘴一句,罚你去川西!”

阿黑素知曼陀专权,说一不二。但是如此危急时刻,哪里顾得上那么多?眼见乐都跃跃欲试,冲向青荷,阿黑双目如电:“此乃将军府!人命大过天!岂容尔等肆无忌惮!”

乐都嗤之以鼻:“不过是个扫地浇园的奴才,也敢张牙舞爪?”急扑而至,挥掌而上。

眼见乐都闯将上来,阿黑血气上涌:“乐都,胆敢无礼!”右手虚招出掌,左足实招反踢,出手如电,飞腿如闪。

乐都仗着人多势众,哪料瞬间被踢出丈许,重摔在地,既不能乐,也不敢妒,更是恨恨不已:“阿黑!还想造反不成!”

曼陀怒极:“以下犯上!一起收监!”

阿黑怒不可遏:“公主殿下!不是阿黑以下犯上,公主一不尊礼仪,私入大将军府!二不守妇德,硬闯男子寝居!三不敬律法,胡乱草菅人命!西蜀有如此帝姬,阿黑引以为耻,深以为恨!”

曼陀暴怒:“如此放肆!便是找死!”

阿黑早将生死置之度外:“阿黑誓死也要保护小夫人!公主倘若一意孤行,置她死地,除非踏着阿黑尸体出去!”

曼陀怒火万丈,一声断喝:“龙帆我都不怕,怕你个龙腿不成!乐都,愣着做什么?还不与我拿下!”

乐都不料阿黑素日恭顺,强硬起来出人意表。他一个不慎着了道,怎肯善罢甘休?急欲报仇,猛转回头,看向身后,一声怒吼:“兄弟们,抄家伙,上!”

阿黑不怒反笑:“乐都!小人!我便是死在此地,也不容你胡作非为!何况大将军回来,你更要死无葬身之地!”

乐都一脸狞笑:“好啊!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你死还是我亡?”更不怠慢,领众侍卫,飞扑而上。

阿黑奋不顾身,施展“劈风神功”,肘撞拳击,掌劈脚踢,霎时间打倒数人。

乐都狂怒,率众抢攻。他师承峨眉派,体格健硕,劲力十足,更有万夫不当之勇,素来都是曼陀得力干将。

一时间,刀枪剑戟,四下飞舞,将阿黑团团围住。

眼见乐都长剑席卷,阿黑左掌一起,飞起一只茶壶,奔着乐都,破空砸出。

乐都面上一凛,长剑一封,不料阿黑变招奇快,跟着右掌击出,“嘭”的一声响,桌上茶壶登时化为数十块,碎片锋利至极,在阿黑凌厉的掌力推送下,便如飞箭一般,冲向敌阵。

刹那间,敌方阵脚大乱。

曼陀看的暗暗心惊:“今日不料,遇此恶奴欺主!侍卫不该带的太少!”一声暴喝:“压住阵脚!前后夹击,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缠斗之间,阿黑左足踢出,又一只茶碗凌空飞起。正待劈掌而上,忽然间背后似是一只软绵绵的兵器袭至。他转身侧目,却是曼陀的银鞭,力道虽柔,却蕴有浑厚内力。

阿黑不敢怠慢,左手回掌招架,右手抢夺银鞭。便在此时,乐都长剑攻到近旁。敌人凶悍至极,阿黑心中一惊,急忙撤步收身。

曼陀眼见银鞭几乎被抢,狂怒之下,抽撤而出,蓄足内力,银鞭又如排山倒海般席卷而去。

当此之时,前后左右,均是劲敌,阿黑只能以攻为守。左掌拍出,右掌接踵而至,左掌一收,又是疾跟而至。

第七十二章 冰火之战

阿黑这连环掌,便是阿龙传他的“劈风三迭”,前仆后继,并力齐发,威力无穷。

乐都心中一惊,急忙收势,护在曼陀面前。

曼陀倒退数步,一声冷笑:“好小子!龙帆不过教你一招半式,便猖狂到如此地步!我看整个蜀都,都装不下你!”

言未毕,跃身而起,长鞭再次来袭。阿黑飘身而起,避向一边。猛然间,曼陀长鞭一抖,一团白雾陡然蒸腾而起,继而扩散,弥漫在阿黑周边。

阿黑但觉头昏目眩,几不能视物,心知此乃曼陀成名绝技“雾里看花”,不及躲闪,周身已布满曼陀花毒,眼前更是一片模糊,心下大惊,唯有听声辩人,奋力反击。

乐都众人对“曼陀花雾”亦是十分畏惧,各自退到一旁,手上却不怠慢,转瞬间射出“峨眉阴阳刺”。

阿黑只觉万箭齐发,暗器攻势愈来愈猛,唯有上蹿下跳,当真忙的不亦乐乎。

曼陀乘机又将银鞭挥出,这次再不急进,而是缓缓游走,无声无息。

阿黑双目不能视物,待到察觉,银鞭已缠住腰身。

曼陀双臂角力,手腕一抖,但听阿黑大叫一声,摔扑在地,只觉眼前一片漆黑,登时昏死过去。

曼陀阴冷一笑:“不过是看门护院一条狗!扫地浇园一头牛!也敢和本宫叫嚣!看在阿幕的份上,本宫暂且留你一命!胆敢再行无礼,定不轻饶!”

更不怠慢,取下玉笛,顺手牵羊又拿了玉扳,这才一声令下,将青荷一张门板,抬向大缘府。

那只乖巧顽皮的小灵狐,闪电般跃上门板,跳至青荷身侧,任凭曼陀恩威并施,它都蹿来跃去,对青荷不离不弃。

曼陀冲冲大怒,探出“峨眉擒拿手”,迅疾如电,才将它硬生生抓回来。指着鼻子,劈头盖脸,好一番训斥,直到小灵狐由活蹦乱跳,变成蔫头耷拉脑,才就此作罢。

夜幕降临,阿黑悠悠醒转。费尽心力爬起来,仍是头昏脑涨,站立不稳。如同陀螺一般,在房内团团转了三圈,猛然忆起前尘往事,更急出一身冷汗。

左思右想,不禁跌足:“事到如今,能救小夫人的唯有一人,那就是驸马卓幕。只是,求见驸马爷,必入公主府,倘若惊动曼陀那女巫,岂不是黑蛾扑火,自取灭亡?”

思来想去,无可奈何。心急如焚,唯有铤而走险。调匀呼吸,壮壮胆气,趁夜黑人静,向公主府摸索前行。

来至院墙之下,刚欲隐着身形爬上墙去,十数个黑衣人飞出暗影,转瞬间围在周边。定睛一看,为首的正是乐都。

他一张脸似笑非笑,凝神看着犹自双眼发黑的阿黑,问的不动声色:“阿黑,深更半夜,你不在将军府看家护院,何故擅闯公主府?难道还为白日之事,怀恨在心,预谋行刺不成?”

阿黑心里恨极,奈何曼陀花毒未去,眼前发黑,心里发虚,颇感英雄气短,身无所长。唯有脸上赔笑:“原来是乐都!幸会幸会!你我说不定还会做成连襟,我若有了不测,你岂非也要连坐!”

乐都闻言闻言一惊,眼珠一转,嘻嘻一笑:“连襟?你难道暗恋叮冬不成?阿黑!我劝你快醒醒!我与听秋,得过晴姑姑当面首肯,眼看着便要拜堂成亲。你与叮冬,只是一面之缘,话都没说过一句!她家人你都没认全!你不过是一厢情愿的单相思,和我攀亲,岂非白日做梦?”

阿黑一声苦笑:“现在去睡觉,确是有些早。反正睡不着,我别处逛逛,不打扰你富贵逍遥。”

乐都急忙上前一步,还满面陪笑:“半夜三更,你还要逛到哪里去?”

阿黑努力保持笑容:“有些口渴,想去蜀茶坊讨杯茶喝,顺便去晴姑姑那里认个门。怎么,这个你也管得着?”

乐都笑意更浓:“阿黑,你若想喝茶,不如直接进府。咱们府上的茶,更要好喝。何况,公主殿下要事相商,点名召你喝茶,我已再次恭候多时!”

乐都说完,出手如电,一把抓住阿黑后心大穴。阿黑曼陀花毒未除,浑身酸软。心中虽恨,无计可施,只好任凭摆布。一边摸黑懊恼,一边思索着如何黑蝉脱壳。

不料,曼陀一见摸黑作对的阿黑,不怒反笑。表彰大会,盛况空前,赞赏之言,层出不穷:“阿黑,在咱们西蜀,你可是一等一的相马高手。今日有件要事,非你不可。现下,咱们急需一批战马,你跟乐都去趟川西,挑选上好马匹。我知道你跟着你主子,日子过得拮据,这一趟本宫定不会亏待你。”

不料阿黑执念青荷,不念回扣。闻听此言,心似油烹,脸上却不露声色,对着曼陀虚与委蛇,小心谨慎地说:“小人随时听候公主殿下差遣!小人这就回家收拾,明日一早……”

曼陀脸色一凛,眉毛一竖:“蜀吴之战,一触即发!此事刻不容缓!即刻动身!不得有误!”

阿黑头脑发昏,腋下出汗,徒劳挣扎:“大将军的白龙马乃宝马良驹,如今已疲惫不堪,需要精心照看。而且,将军府的园子,也需浇浇水……”

曼陀公主闻言,满心怨气:“那厮好歹也是堂堂的大将军!居然深居陋室!居然种菜浇园!不可理喻!荒唐至极!”

更是嗤之以鼻:“你们将军府,不过巴掌大!总计几间房?合算几匹马?统共几根葱?比我蜀国战事要紧?至于你这么上心?”边说边向乐都使眼色。

阿黑心慌意乱,连声抗拒:“小人……”

乐都不容他反抗,大手一挥,即刻冲上来数十名侍卫,架起阿黑,拖出大殿,跨上战马,一路风驰电掣,奔向川西的冰火两重天。

时而千里冰封,时而万里火烧;时而千锤击顶,时而万箭穿心。一阵冷、一阵热,刻骨铭心的痛楚,撕心裂肺的煎熬。

松香阵阵,爱意融融,一个温暖的胸膛,一双坚实的臂膀,倾力呵护着她,努力唤醒她逝去的生命。

初时,她只当松香的主人是阿龙。刹那之间,疼痛变成幸福,死亡变作乐土。倾尽全力睁开眼,挂在马背上的长剑,印入眼帘,上刻“飞龙在天”。

登时,心上一痛,眼前一黑,意识再次昏昏然。

恍惚中,越爬越高,越奔越冷。寒云飘在天空,冷雾遮挡光明。瑟瑟冬风,刮在脸上,冷如刀刻。纷纷暮雪,落在脚上,冰寒彻骨。

终于有了一丝清醒,却是仰面朝天,躺在冰雪之上,人已百冻成冰,与冰雪混为一体。千年不化的坚冰,覆盖着崇山峻岭,闪着寒冷的银光,寒气直侵心肺,无可抵挡,无可消融。

濒死之际,忽觉狂风大震,一个庞然大物,凌空旋舞,振翅而来。一个巨大黑影,遮天蔽日,投射而下。它瞠瞪着死亡之鬼眼,煽动着死亡之气息,探出一只杀人的铁喙,扑面而至。

她想拦挡,手足不能动;她想呐喊,声音发不出。只当双目已被啄食,满怀死亡的恐惧,惊骇至极,绝望至极,再次昏迷。

死神飘忽而至,他长得可真怪,而且变幻无穷。一会儿大如巨象,一会儿小如狸猫;一会儿暗如黑夜,一会儿亮如白昼;一会儿重如泰山,一会儿轻如鸿毛;一会儿远在天边,一会儿近在眼前。

你看,他飘飞而至,扑面而来,发出死亡的芳香。

幸好白龙马越奔越快,将死神远远抛向天外。她松下一口气,沉入更深的梦乡。

她梦到重峦叠嶂,梦到浩瀚长江,梦到悬潭飞瀑,梦到鸟语花香。梦到最多的,便是阿龙强悍的臂膀,温暖的胸膛。这臂膀给她生的希望,这胸膛给她生的力量。

第七十三章 牢狱之灾

不幸的是,噩梦常常来袭,让她无力抗拒,更是挥之不去。

那梦境如此惊悚,如此诡异,总不能淡化往昔:那把席卷冰火的剑,那张仇恨扭曲的脸,那双充血弑杀的眼,总是浮现在面前。

那就是“飞龙在天”!

那冰与火的摧残,那生与死的绝杀,彻底剥夺她对他的爱恋,彻底摧毁她对他的痴念。

残酷现实在眼前,情感永远靠边站。

一生薄凉,一生灼伤,永生不忘。

煎熬七日七夜,身处噩梦,忽闻人声,抑扬顿挫,铿锵有力,却是巴蜀方言:“鸣夏,先将她抬到牢里,待到醒转,再来问话。”

她幼时曾跟着阿龙支援汶川灾后重建,少年时又协助阿龙做《成渝城镇群协调发展规划》,至今对蜀语记忆犹新。不料回转八百年前,蜀地乡音变化不大。

鸣夏冰冷之声,响在耳畔:“不过是汶强随口吩咐一句话,聆春哥何必那么认真?”

聆春连连摇头:“汶强之言,虽不可信,奈何当下非常时期,大战在即,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鸣夏不以为然:“倘若她真是奸细,怎会来这牢狱?依我之见,早被汶强敬为上宾,侍奉在枕边。”

聆春不置可否:“夏弟说话虽不好听,倒是言之有理。”

鸣夏又说:“我只是怀疑,此等美人,如何被冻成僵尸?可惜了花容月貌。我更有一事生疑,汶强素来怜香惜玉,此等尤物,居然视若无物,是何道理?”

聆春一声长叹:“定是嫌她太冷,才敬而远之。”

鸣夏一声冷笑:“确实如此,这般僵尸,长得再好看,可惜太冷,这只给阎王爷作伴。”

聆春连连摇头:“鸣夏,说话嘴上留德,不要如此刻薄。她不过是个孩子,便遭此大难,实在可怜。何况这是死囚牢,深陷此地,性命便如儿戏,只能含冤受死。”

鸣夏愤愤不平:“是啊!远的不说,单说殷帅,三朝元老,还不是死翘翘?”

聆春声音哽咽:“如此英雄,死不瞑目,当真令人扼腕叹息。”

鸣夏更是不忿:“更让我扼腕的,便是咱两。你说这吴国小妞儿,浑身冰凉,早已死透,何须费劲巴力,抬来抬去?依我之见,随便让个衙役,扔到乱坟岗。如此一来,她也干净,咱们也消停。”

聆春依然心事重重:“幸亏她变成僵尸,如若不然,一个女犯,流落此间,不知要遭多少难。”

鸣夏一声冷笑:“你也太有想象力,僵尸长得再好看,谁有上她的兴趣?”

声音朦朦胧胧,飘入耳中,却分辨不出语义。寒冷清清楚楚,透彻骨髓,又让人再度沉迷。

不知过了多久,再次幽幽醒转,上下眼皮互动,做了无数次艰苦卓绝的斗争,还是没能如愿分离。

唯有奋力伸出小手,摸摸索索,一探虚实。身下是一根一根不软不硬之物,触手可及,扎得生疼。终于大悟:“怎么,铺在身下的居然是稻草,冰冷湿潮,而且恶臭扑鼻。”

她俯身向前,奋力再摸。怎么,冰冷坚硬、凸凹不平,居然是墙壁。

终于睁开双目,只觉还不如继续昏迷:眼前暗无天日,周边漆黑一团。

这是什么地方?是梦是幻?

梦幻之中,她居然看到一丝光亮,从墙壁上方透射进来。原来是一扇小小铁窗。

阴冷惨淡之中,她望着铁窗,陡然又打了数个冷颤:“这里,分明是死囚牢狱!”

她第一个反应,便是跳将起来,大声疾呼。怎奈,身中寒气热毒,四肢冰凉,五内滚烫,血脉不通,浑身无力,发不出一丝声息。

唯有在痛苦中煎熬,唯有在痛苦中回忆。

记忆犹如冰水,一点一滴,将她侵蚀。眼前浮现的,又是一把冰火之剑,又是一张扭曲的脸,又是一双凌厉之眼,只让她痛不可言。

极力排遣,忆起往昔:“是了,我在蒹城被“飞龙在天”打伤,几欲命丧舞坊,全仗着奇山、恩公、紫逍夫妻舍命相救,才死里逃生。只是,奇山呢?恩公呢?紫遥呢?他们身在何处?可都安好?”

恍惚中又忆起救护自己的阿龙,瞬间,一双微笑的黑脸,浮现眼前。登时一股暖意,涌现自心底:“虽然只在梦里见你,对我来说,已是最大的慰藉。”

没错,梦里的阿龙抱着自己,跨着战马,返回南虞。

可是,现实如此冰冷,让她瞬间清醒,实现自我否定:“不,那不是我的阿龙!这里更不是南虞!那是“飞龙在天”!这是死囚牢狱!”

尽管她着实不愿将“飞龙在天”,与穷凶极恶发生关系,可是她不能否定真实的记忆:“重伤之际,曾有一刻,意识回到心间,奇山惨白着一张脸,将我托付给一人,他便是——“飞龙在天”。”

想到“飞龙在天”,登时想起那致命一剑,更是想起那死神之脸,无限恐惧,肆意蔓延。

她摇着头发出无声的叹息:“可惜奇山英雄盖世,却不能料事如神:这便是他的承诺——背信弃义。这便是我的结局——屈死牢狱。”

只想忘记他的一切,下意识探手摸向胸前:“怎么,弹弓不在这里?”摸了又摸,更是大惊失色:“玉扳无影无踪!玉笛更是踪迹不见!”

登时,那座千年冰峰,那片黑暗之影,那股凌厉之风,那双地狱之眼,那张死亡之喙,印入眼帘。

她挣扎着、战栗着回忆:““飞龙在天”不光将我收监入狱,还曾将我弃在冰天雪地。”

她心下剧痛,无奈摇头:“我何必自寻烦恼?我早知道,他是英雄,顶天立地。他之承诺奇山,不为救我,只为蜀国,只为蜀君,只为玉笛。”

恢复记忆,悔恨交加:“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巧遇“蒹霞粥坊”不是我的意外,而是他的处心积虑,只为玉笛,只因权欲。”

转念又想,还是大惑不解:“他既然如愿得到玉笛,因何不肯放过我?非要置我于死地?”

左思右想,恍然大悟:“是了,吴蜀势不两立,他定是误会我与九王的关系,认定我是吴国奸细。这些都在其次,他既然得了天下至宝,自然不想让别人知道,更要杀我灭口,永绝后患。”

她终于理清思绪,趴在稻草之上,冰寒至极,越想越心胆俱裂,越想越痛彻骨髓,越想越冷得战栗。痛到极处,再度昏迷。

不知又过多久,再一次醒转,挣命挪动僵冷的躯体,摸索爬行,一直爬到小窗之下。奋力仰着头,静静地凝望,凝望那带来一丝光明的窗。

它的尺寸刚刚好,倘若没有铁栏杆,本能通过她的肩膀。倘若不受重伤,施展缩骨之法,说不定能给她一线生之希望。

目不转睛,凝望小窗,良久良久,多么宝贵的自由!

为了阿龙,为了自己,决不能坐以待毙!一定要活着出去!

强烈的求生欲,让她终于积攒出一些力气。她扶着墙,缓缓站起身来。只觉脚下冰冷至极,这才察觉,依然打着赤脚。更觉脚上痛得钻心,原来已是冻伤无数。

她依然咬牙坚挺,哪知饥寒交迫,浑身无力,越是起的高,越是头晕目眩。顾不得许多,伸手奋力上够,眼看便摸到那一寸光明,忽觉金星乱闪,天旋地转。

再也站立不住,一跤跌了下去。唯恐摔得太重,急忙探出双手,扶向墙壁,脚下却受宽大的长衣牵绊,彻底失去重心。

第七十四章 虎口脱险

危急中她奋力抓住墙壁凸起,不料石墙砌的即不规则,又不牢靠,其中一块不堪重负,应声落地,她也跟着一个前趴摔倒在地。

她的小脚被砸,趴在地上,痛彻骨髓。小手摸向痛处,尚未触及小脚,却先触到一块柔软之物。抓到手里,仔细辨别,原来是一片布缕。

痛不可当,救命稻草一般狠命攥住,再度昏迷。

她做了一个长长的噩梦:她的身体,变成僵尸;她的灵魂,又被劫持。无数妖魔鬼怪,张牙舞爪,将她撕的粉碎。

她的灵魂碎片,依然不得安宁,在空中游来荡去,除了饥饿,就是寒冷。

忽闻聆春的金玉之声:“启禀府尹大人,罪妇自始至终昏迷不醒,如同死尸,全无生气。”

一人大拍惊堂木,声如洪钟:“公主殿下亲自发号施令:此乃吴国奸细,必须好生彻查。怎么,罪妇兀自装睡不醒?来人,冷水浇头,热水淋身,大刑伺候!”

忽觉冰水泼顶,耳目口鼻,一片冰寒,一片窒息;又觉热浪袭体,四肢百骸,针扎火燎,犹如火烧。

数次冷热交替,她陡然醒转,只觉痛不欲生。尽管无数个逃生之念在脑海中旋转,依然倾力坚忍,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她双目紧闭,侧耳倾听。片刻已知:周边共有十数人,一人坐于高堂;两人站在案侧,似是聆春鸣夏;还有两人,布置刑具;另有八人,分列两厢。

倘若无病无痛,仗着“蒹霞露飞霜”,倒能逃出虎口。可是身中双毒,四体僵直,逃生希望实在渺茫。

亏得热水不够,又是数盆冷水,兜头盖顶泼将下来,牢狱污秽倒被清洗个一干二净。她依然四体僵直,一动不动。

府尹汶强,端坐高堂,高声断喝:“连浇五盆冷水,一壶热水,依然不见醒转,怕是再也醒不过来。”

但闻脚步轻轻,一双凉手放在她口鼻之处,鸣夏阴冷的声音响在耳畔:“启禀大人,这小妖精不仅凉透了,而且气息全无。”

汶强一声冷笑:“既然如此,聆春、鸣夏,拖将出去,丢到城外乱坟岗。”

便在此时,忽闻门外有人奔入殿中,走近高堂,贴着汶强耳边悄声说道:“启禀府尹,礼部尚书相尘大人求见。”

汶强闻言转过头去,一声吩咐:“今日便审到此地,都各自散了吧。”言毕,起身,出门。

汶强走后,两旁衙役陆续退场,正前方还剩两人,但闻脚步轻轻,走到近前。

她惊骇已极,自是不敢少动,心中暗道:“聆春、鸣夏是不是捕头?留将下来,想是判定我的生死,再行处置。”

聆春围着她转了数圈,声音铿锵有力、浑厚润泽:“鸣夏你看,囚犯手中紧攥一物。”但觉一双大手探过来,握着她的小手,甚是温暖,轻轻掰开她的手指,那片救命稻草般的布缕,便被易主。

直到此时,青荷才想起此物,虽是好奇,却不敢睁眼,老老实实趴在当地,屏着呼吸,不敢相看。

聆春手持布缕,呆看半晌,悄悄把布缕收到怀里,才沉声说道:“依我看,这小姑娘未必是什么奸细。咱们不如寻个狱医,速速将她救醒。”

鸣夏不以为然:“殷帅盖世英雄,你我尚不能救,这般一个吴国死囚犯,何须多管?”

聆春不容置疑:“先抬她去囚室,再去寻个狱医。”

鸣夏百般无奈,只好配合聆春,驾着她拖将起来,走向门外。

她紧闭双眼,侧耳倾听。直到算计着出了两重庭院,才敢微睁双目。私下窥探,再向前十丈,便又回到不见天日的死囚牢!

便在此时,她的左右手正好贴近两人脉门。

此乃最后活命之机!绝不能放弃!

陡然间,她气运丹田,圆睁双目,瞬间发力,出手如电,紧扣两兄弟脉门。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身而起,左脚飞踢,右脚侧蹬,快如急电。

聆春、鸣夏一左一右,正拖着她稳步向前,哪里料得到僵尸活转,死灰复燃?可怜两大高手,阴沟翻船。猝不及防,眨眼之间,真气外泄,穴道被点,更被一顿狂踢,颓然倒地。

如此这般,她纵身而起,飘身而跃,飞过第一重庭院。耳后追打之声,狂呼乱叫,混乱不堪:“不好,罪妇越狱,快快捉拿!”

她奋起平生之力,发足狂奔。全然不顾脚下冰冷、长衣牵绊,转眼越过第二重庭院。耳听身后追杀甚紧,迎面又奔来数十衙役,唯有飞身上房,跃上院墙,飞扑府外。

身后一片打杀之声,更有刀剑争鸣之声,暗器破空之声,羽箭飞射之声,惊天骇地,不绝于耳。此时的她,不知东西,不辩南北,只知狂奔。

拼着最后一点力气,施展“蒹霞露飞霜”,不知奔了多久,喊杀声渐行渐远。她早已气血不足,头昏脑涨。脑海中,时而五色缤纷,时而水天一色,时而五彩绚烂,时而黯然无光。

再看眼前,蓝变绿,绿变白,白变碧,碧变红;天空飘着茵茵芳草,大地长着朵朵白云,远山翻着重重波浪,街道涌着潺潺血水。

不!奔腾而来的不是血水,分明是一驾血色马车。怎么!驾车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哥哥!这一世她的亲哥哥!

你看,他面如冠玉,目似朗星,高大威猛,英气十足!

她纵身扑到马车之上:“哥哥,救我!”言未毕,力不能支,再次昏迷。

高高低低,颠颠簸簸,似是上山。茶香扑鼻,清香四溢,甘之如饴。迷迷糊糊,不知摇晃多久,车驾终于停靠。

她也终于惊醒,只是手足僵硬,身不能动,幸而头脑还算清醒。似有数排吊脚楼宇,正中大门,左右分设石坛,各竖一根旗杆,大旗迎风招展,上书“蜀茶坊”。

一个温温柔柔的小姑娘侯在门口,一个温温柔柔的声音,似轻烟,似水流:“丘山哥哥,这小妹妹是谁?”

丘山哥哥的声音极是悦耳,低低传了过来:“弄玉,轻声!莫让听秋、叮冬听见。前晌,我送完蜀茶,从天朝码头打道回府,恰巧遇她遭恶人追杀,跌跌撞撞,扑倒马车之上。她似身受重伤,昏迷不醒。”

弄玉温柔之声,波澜不惊:“啊,和咱们一般,遭了歹人陷害。”言毕,轻探玉手,将她抱在怀中。如此玉女,如此怀抱,又是温暖,又是体贴。

不料走出数步,耳畔传来一个威严的中年女子之声:“丘山,你倒是腿脚利索。一车蜀茶,全部交涉清楚?”

丘山恭恭敬敬回答:“启禀姑姑,蒙顶甘露、峨眉毛峰、永川秀芽、文君嫩绿、碧潭飘雪、叙府龙芽,各三十斤;竹叶青、红工夫、花秋茶、嘉竹茶、三花茶、蜀涛茶,各十斤,全部运货上船。这是卖茶所得银两,统共二百二十四两六钱三厘。”

雨晴的声音满是惊喜:“丘山办事仔细,姑姑甚是欣慰。咦,这小姑娘是谁?”

丘山深施一礼:“启禀姑姑,这位姑娘被人追杀,机缘巧合,跌落在咱们马车。”

雨晴闻言,心生恻隐:“数九寒天,她怎么穿得如此单薄?还赤着一双脚?”

丘山闻言,话锋急转:“亏得姑姑提醒,丘山才能辨出:这位姑娘必与龙大将军大有渊源。”

雨晴一脸惊诧:“哦,何以见得?”

丘山上前一步,指着青荷袖口:“丘山常年服侍在殷帅左右。前些时日,龙大将军亲赴蜀东南阅兵。丘山对他好生倾慕,偷偷为他洗衣浆补,并在他数件长衣袖口内侧,绘上帆船,姑姑请看。”

第七十五章 烟雾迷茫

雨晴看毕面上一凛,即刻探出手来摸了一回青荷脉象:“她寒热两毒侵体,血脉不畅,是尔昏迷。速速抱她回房,好生保暖。”

弄玉连连点头,抱着她快步疾走。

雨晴忽又想起一事,急道:“哦,对了,弄玉姑嫂居室狭窄,床铺有限。丘山你随我来,仓库还有张闲床,搬过去先将就两天,待她醒了咱们再做打算。”

耳听雨晴、丘山双双走远,但觉弄玉莲步轻摇,清风拂面。

片刻之后,门帘一挑,身上一暖,弄玉已抱她入房。

又听一个轻柔而娇美的声音传到耳畔:“弄玉,这是谁家妹妹?怎么面色如雪,昏睡不醒?”

弄玉温柔之声满是怜惜:“嫂子,我也不知,想是和你我一样。天涯沦落人,有家不能奔。天寒地又冻,无处可容身。”

“嫂子”之声再次响起:“既然如此,咱们快些安置,莫要让她着凉。”

弄玉一双素手将她轻轻放在床上。

“嫂子”也是手脚麻利,递过来一床棉被。她被舒舒服服包裹在被中,只觉通体温暖。

弄玉却连连抱歉:“需要过上一时半刻,才有床睡。”

“嫂子”便说:“天太冷,只好先让她挨着崖生将就片刻。”

青荷一边做梦,一边疑惑:“崖生是谁?暖不暖和?”

“嫂子”又道:“叨扰姑姑,当真过意不去。”

弄玉轻笑:“嫂子尽可放心,便是姑姑亲口答应留她下来。”

“嫂子”连连点头:“姑姑侠肝义胆,女丈夫也。只要别让听秋、叮冬瞧见就好,她两个嘴不把牢。”

弄玉安顿完毕,又看向睡得香甜的宝宝:“崖生这睡相,当真像我哥。”

“嫂子”含羞问道:“可有阿声消息?”

青荷梦中心中暗道:“崖生!阿声!这美人自是思夫心切,给娃起名,随着他爹。这样也好,口中叫着娃娃,心里念着爸爸。”

但觉床边一颤,想是弄玉心中难过,身子一摇,头也跟着摇了摇,才说:“嫂子不必忧心,哥哥久经沙场,自会吉人天相,必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忽听悉悉索索的穿衣之声,弄玉便问:“天气这般冷,嫂子不好生静养,做什么披衣下床?”

“嫂子”含羞而笑:“我要如厕。”

弄玉连忙抱起一床毯子,展开披在可人儿身上:“我陪嫂子去,今日天冷,可别冻着。”

姑嫂两个相亲相爱,刚刚出门,脚步之声再次回响。只是,因何这般举重若轻?因何听不见呼吸之声?

正在梦中疑惑,忽听一男子低语,声音甚是喑哑:“当真谢天谢地,只当玉小姐温柔娇羞,不料危急关头,也是巾帼不让须眉,凭着机智果敢,终算逃过一难。”

又听一个声音,狠命压低,依然洪亮:“师兄放心,你的心思,师弟都懂。今日先拿黛岩母子,剩下玉小姐一介女流,定会方寸大乱。咱们稍微用些手段,她自会委身师兄。”

那个喑哑之声,轻轻呵斥,怒中含威:“师弟,当前可是生死存亡之期,容不得儿女情长。你再像往常,动那贪色之念,不但遗患无穷,更要坏我王千秋大计。”

她听到“贪色”两字,正心惊胆寒,就觉后脖颈一痛,便被一双巨手倒提起来。只觉腾云驾雾,天旋地转,耳畔生风,似被一个人高马大之人拎上房顶。

冷风习习,寒气扑鼻,脚下忽高忽低,眼前忽明忽暗,光线飞速变幻。转瞬之间,已经下了茶山。

眼见四周无人,洪亮之声再不熬忍:“师兄,咱们也是成名的好手,却一天到晚这般躲躲藏藏,当真活得窝囊,也不知何时才能熬出个样。便说现在,好容易来趟茶坊,因何不能连姑带嫂,顺手牵羊?”

喑哑之声轻斥:“师弟,事到如今,必须行事小心。尤其要多加提防,莫要被师姑撞上。他们夫妻虽是同门,却与咱王府宿怨极深。”

洪亮之声又起:“师姑怀恨咱们情有可原,驸马爷身为王府嫡亲长子,吃里扒外,实在不该!那一片云,简直是在作死,听小郡王说,他消失数日,又魔鬼现身,如同换了个人,寡情绝义,六亲不认!”

喑哑之声轻轻响起:“师弟,你晓得师姑冷面,驸马爷冷心,一片云冷血,就要多加小心。”

洪亮之声接口便说:“师兄,我都晓得,临行之时小郡王一再交代:今日只拿黛岩母子,不要节外生枝。依我之见,小郡王如此行事,一是惦记黛岩数载,一解相思;二是劫持小娃做人质,也好向玉小姐讨要玉箫。”

青荷梦中闻听“玉箫”二字,不禁满心狐疑:“古代倒是稀奇!东吴丞相寒波惦记玉笛,这个西蜀“小郡王”又惦记玉箫,也不哪里生出来那么多倒霉的玉?生而为玉,已是可歌可泣,还要被大卸八块,还要被精雕细琢,还要被抢来抢去。如此不得消停,何其不幸?对了,奇山给我玉笛之时,好像提到《三墓兵法》,也不知与这“玉箫”、“玉笛”,与这《三墓兵法》是何干系?”

青荷尚未理清头绪,喑哑之声幽幽响起:“师弟,跟着小郡王,咱们可没少闯祸。多亏我王匠心独妙,亡羊补牢,联合大缘府,认定殷离献符通敌之罪,才保住你我,当真是不幸中之万幸。现下可是非常时期,我王正在策划反攻,你我更要谨言慎行。”

浑厚之声又起:“师兄金玉良言,师弟自当谨记。想想就心有余悸,驸马爷得知殷府消息,何等动怒?若不是我王相护,你我恐怕早已身首异处。”

喑哑之声低语:“现在想来,依然后怕。驸马爷总算是自家兄弟,父子之情终究放不下,你我才未被当场斩杀。”

雄浑之声急不可耐:“对了,我王既然策划反攻,因何迟迟不动?”

喑哑之声本来就小,提及要事,又多了几分小心,声音更寒风吹得时断时续:“自是等待战机,以待天时。”

浑厚之声迫不及待:“什么战机,什么天时?”

喑哑之声更如风吹柳絮:“蜀吴之战,剑拔弩张。我王只盼两败俱伤,到那时再出手,自是渔翁得利,打着容易。”

浑厚之声满心疑惑:“龙妖手握重兵,便是败军之际,咱们兵微将寡,如何与之抗衡。”

喑哑之声讳莫如深:“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我王自会谋求外援。”

浑厚之声顿了良久,才说:“是求助北夏么?咱们嘉王妃可是北夏公主,如此金枝玉叶,面子自然非同小可。”

喑哑之声连连否决:“北夏接壤北鞑,连年战乱,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多余兵力给我?我王谋求的不是北夏残军,却是西南颠黔之兵。”

浑厚之声满是忧虑:“此话当真?据我所知,滇君重利轻义,为人反复,可能靠谱?”

喑哑之声不置可否:“他再是反复无常,奈何有事求着我王,何况以他的智谋,如何与我王较量?你只管耐心等待,蜀吴打将起来,颠黔援军一到,便能为我所用,好戏便会如期上场。”

耳听两人你一语我一言,忽上忽下,忽高忽低,不知被拎携着飞出多远,奔行速度才略有放缓。

便听身后喑哑之声跌足一声惊叫:“啊呀,不好!”

前方提携她的壮汉,即刻停下脚步,急问:“师兄,怎么?”

喑哑之声扼腕叹息:“师弟,咱们拿错人了!”

第七十六章 偷天换日

浑厚之声连连惊呼:“怎么?果真不是黛岩!她究竟是谁?身体僵冷,如同僵尸?”

喑哑之声急道:“难道师姑未卜先知,提前寻了个死尸,偷梁换柱?”

大骇之余,浑厚之声陡然又充满惊喜:“师兄你看,她虽冰冷,却还有气息,更比黛岩还美上三分!”

声音喑哑之人,怀抱着熟睡的崖生,一声长叹:“师弟,此乃危急存亡之秋!你怎还色心不改!我可警告你,万万别打她的主意!”

浑厚之声似是充耳不闻:“师兄,你我不如杀将回去,再去劫持黛岩,也算美女成对,成双好事!”

喑哑之声一声长叹:“师弟,万万不可!师姑何等精明?咱们已经打草惊蛇,怎能去而复返?”

青荷梦中本已惊骇至极,忽觉一只冰冷的铁爪,抓住自己手腕,喑哑之声又起:“师弟,你可记得昨日相尘师兄提起:龙帆私通了个东吴美姬,被曼陀捉拿送至大缘府牢狱?据师兄说,那美姬勾人心魄,标致无极;更是通体僵冷,冰寒至极。便是热水淋身,都能瞬间冷冻成冰。或许她便是那个冰美人?”

浑厚之声登时喜出望外:“不料咱们种豆得瓜,意外得喜。倘若将她交给小郡王,岂非是奇功一件?”

耳畔风声骤起,忽上忽下,忽高忽低,不知奔行多久,又听数番开门关门之声,便被人扔在床上,几乎又被摔的四分五裂。

她生生被摔醒,只觉浑身冰冷,四肢僵硬,更是不敢稍动。微睁双目,偷偷打量:二人站在床畔,一个身形细长,瘦骨嶙峋,形容枯槁;一个身材魁梧,方面阔口,满面红光。

“瘦子”一声吩咐:“师弟,速速去请小郡王。”壮汉领命而去。

约摸半炷香功夫,壮汉去而复返,雄壮之声再次响起,萦梁不绝:“师兄,小郡王要事在身,不方便打扰。”

瘦子喑哑着声音,充满不悦:“不知被何事牵绊?”

壮汉连连叹气:“无他,唯情和欲尔!”

瘦子颇为诧异:“如此危急存亡之秋,他还敢欲求无度?只顾快活风流?”

壮汉连连摇头:“就是,青天白日,他也不管不顾,而且窝边草通吃不误。也是了,那是千娇百媚的小郡主,谁能抵挡得住?何况他最会算账,又能行鱼水之欢,又能得她峨眉功力,当真占尽世间便宜。”

喑哑之声低低响起:“师弟,速速禁声!小郡王行事,我王都很少过问,岂容你我二人置喙?”

雄厚之声忽然说道:“王爷若知他算计小郡主,怎会不闻不问?”

喑哑之声略一踌躇:“师弟,休要口无遮拦。王爷倘若得知此事,只会迁怒你我。何况小郡王心狠手辣,若知好事被你我揭穿,咱们项上人头,如何保得住?”

壮汉闻听,连连点头称是,瞄了一眼床上,不觉心旌摇荡:“师兄你瞧,一大一小,睡态可掬。尤其这冰美人,冷成这般模样,还是看得我心急火燎。”

壮汉闻言不喜:“现在什么时候?当真火烧眉毛!哪有时间玩笑?你也老大不小,怎们还如此不争气,不知个轻重缓急?”

说话间,门外便有侍卫传言:“两位管事,我王有请。”

二人闻言,回头看了床上青荷一眼,料定一时不会醒转,便不再理会,更不敢怠慢,各自整理仪容,抬脚走出门去。

运气真真不错,房内空无一人。青荷满心欢喜,先是一节一节舒手展臂,又是一寸一寸伸腿蹬脚,当真卧如铁,动如冰,坐如弓,站如钟。好不容易爬将起来,急忙探头探脑,观察四周。

室内摆设简单不俗,刀枪棍棒,斧钺钩叉,一应俱全。青荷心道:“这瘦壮二鬼,定是王府高等侍卫。”如此一想,心下惴惴。

再看居室墙壁图案,更觉头晕目眩,白、黑、灰三色菱形瓷砖,一块接一块,拼接在一起,无限循环。凝神看了片刻,只觉无数个正立方体,在眼前炫,不由天旋地转。

颠倒中,耳畔忽然飘来泰哥哥的一句箴言:“鼎鼎大名的“峨眉方阵”,便是按照“三位一体,九九归一”,循环往复布局。”

她恍然大悟:“上辈子立体几何学得好,原来得益于这辈子泰哥哥言传身教,认真算下来,还是看这“峨眉方阵”开的窍!”

实在眼晕,再不敢前瞻。哪料低下头来,个人形象更加餐不堪言:一双小脚丫鲜血淋漓,一身白衣宽大无极。

凝神定气,仔细回忆,救命恩人丘山、弄玉的话语,响在耳畔。脑中更是灵光一闪,急忙转过头去,那个白白嫩嫩的婴儿,赫然便在眼前。

他也是刚刚醒转,既不愤怒,也不啼哭,面上挂满了婴儿特有的怡然。大眼睛望着她,满满的笑意。她喜极乐极,一把抱在怀里,如今正缺亲人,恨不得当场认作小弟。

唯恐恶贼去而复返,也顾不上找鞋穿鞋,何况女子穿越回到古代,比男人更惨,根本无鞋可穿,何必浪费时间?

她抱着崖生,光着小脚,飞身潜逃。这一逃不要紧,更是吓了好大一跳。

跃出门来方知,方才所处的居然是一处“崖室”——房屋背靠青山,镶嵌在石壁之间,房前的上下左右,都有郁郁葱葱的枫藤遮掩,顶部端端正正写着“峨雾眉烟”。

倘若初来乍到,不加细看,定会当这是一座石崖,怎会想到此地别有洞天?不由老大后怕:“幸而房中“峨眉方阵”机关已经闭合,如若不然,我抱着崖生,这般进出鬼门关,怎可能生还?”

忽闻异动,心下暗惊,急闪身躲到一丛翠竹之后,但见数名侍卫逡巡而至。不敢大意,人不知鬼不觉,绕至僻静角落,悄悄奔逃。

前方一上一下两条路,不假思索便奔向山高林密之深处。她奔得高低冥迷,不知东西,只觉越是向上攀爬,越是靠近宫室中心,越是危机重重,越是暗暗心惊。

总算奔至山头,极目四望,方才看清:北岸陵江,南岸长江,一览无遗。此时心下才明了,脚下是两江半岛。

更是惊诧至极:“这般高低错落,这般坐拥两江,这般山环水抱,这般江峡相拥,此地难道是山清水秀美丽之地——重庆?”

终于恍然大悟:“毋庸置疑,在此平行时空,蜀都就是重庆!”

只觉不可思议,细细一想,又觉合情合理:“《宋史》记载,1234年至南宋灭亡的45年间,蒙古人在蜀地发动三次大规模屠杀。曾经富甲天下的蜀地,成了史无前例的重灾区。蜀地军民誓死反击,蒙古大军疯狂屠城。所过之处,城池血洗,宫室俱毁,军民屠戮殆尽,蜀地几被灭族。”

如此一想,仰天长叹:“宋元战争爆发之前,蜀地沃土而丰腴,蜀民勤奋而安乐,无寸土之旷,无一人之闲荒,人口超过一千六百万。

难怪时称“人文之盛,莫盛于蜀”,其府、州、郡、县设有官学,“蜀学”与中原“洛学”并驾齐驱。由于人文荟萃、经济繁荣、印刷技术先进,还出现了全世界最早的纸币——交子。”

念起闻名天下的“钓鱼城之战”,想到蒙古人在此“上帝折鞭”,更是满心赞叹:“重庆据有巴陵之屏障,两江之险要,相较一马平川的成都,对抗外侵,更能保全。在这个平行时空,蜀人迁都至此,实在更有卓识远见。”

第七十七章 星歌混弹

忽又想起“恩公”之言:“难得西蜀痛定思痛,发愤图强,战后十七年间,废除旧制,推行新政;抗北鞑,兴实业,助生产,保国家。当真军民同心,其利断金。”

不知不觉,心下又替他们焦虑:“西蜀毕竟遭受重创,元气大伤,几近灭族,加之山重水阻,如今国力依然不足,只能朝拜南虞,受制东吴,并列中桂,略胜滇黔,屈居南华第四。”

念及家乡,更生惆怅,心中暗道:“如今倒好,天大地大,不知何处是我家。西蜀虽是悠久古国,缘城固然文明古都,可是山高水远,蜀道难行,回我悦城,更是难过登天。”

幸而她生性豁达,乐天知命:“何必垂头丧气?我若是早来西蜀几年,又是何等惨烈?满地白骨,一片废墟,国力堪称倒数第一,岂不是更要孤苦无依?”

唯有倾力自我修复:“在这平行时空,我居然有幸涉足山奇水险的重庆,此乃闻名天下的美丽山水第一城!千山雄浑,万水秀美。峡谷峻峭,溶洞奇绝。森林广袤,田园叠翠。山水特色,世间罕见!”

不料适才想的太远,奔的太快,静下心来,低头俯瞰,只觉此地步步凶险,不由一声低呼:“苦也!”

身处的宫室,不知是哪位王公贵族府邸?当真是“依山就地势,环抱琵琶山。居高临下望,俯瞰两江川。连绵有数里,离日更隔天。北陡而西折,南峭又东还。楼台亭阁起,檐牙高啄弯。”

正自心悸,忽听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唯有向前奔逃流窜,哪料一队侍卫又迎面奔了过来。当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无可奈何之下,一转身闪入旁侧一处庭院。

悄然抬眼,春光融融;异树奇草,楠木成林;亭台楼阁,小桥卧波;歌台暖响,鸟语花香。抱着崖生,无暇多顾,飞身而入。哪知身后说笑之声,居然紧追不舍,此起彼伏。

她大惊失色,抢身形跃入第一重居室,眼见无处藏身,只好进深奔入第二重卧房。房外数九寒天,此屋倒是温暖如春。

耳听一男一女说笑之声,锲而不舍,如影随形。一眼瞥见前方朱漆金雕罗汉床,设计独特,雕花繁复,装饰精美,造型奇巧。危难当头,急中生智,抱着崖生钻至床底。

不知何故,人在床下,只觉异香扑鼻。好在床幔落得极低,将她罩了个严严实实。隔着床幔望去,一对金童玉女,步入房中。

蓝衣男子,长眉细眼,相貌冷峻。白衣女子,虽有轻纱遮掩,依然盖不住天生丽质。只觉她冰肌雪肤,容貌绝美,尤其是那双眸子,如春风送暖,胜春阳璀璨。

二人越走距床越近,最后能看到的仅剩一双战靴,一双丝履。

战靴发出一句感叹,温暖人心:“雪歌,我想你念你,望眼欲穿,整整盼了十年。”

丝履发出一声娇斥,柔媚入骨:“小舅何必骗人?你妻妾成群,美女如云,不是金枝玉叶,便是望族名门;不是才高八斗,便是武艺超群。你有妻妾如斯,何须记挂我这山野鄙人?”

“小舅”一声暖笑,实在配不上他的冷峻外表:“雪歌,你难道不知我的心?世间还有谁像你这般冰清玉洁,晶莹剔透?我的那些大夫人、小夫人、如夫人、侧夫人,出身倒是个个不错,不是侯门千金,便是部落公主,可惜,娶她们都是父王之意,与我有何干系?”

雪歌闻言,只是窃笑:“休要胡言乱语,外公白白疼你。他帮你拉拢各派势力,你居然不知感激。”

“小舅”微微一笑,低声问道:“你在岷山之时,母妃可还安好?”

雪歌白他一眼,嘻嘻一笑:“我以为你眼里只有嘉王妃,何时会关心自己的娘亲——我的外祖母?你只管放心,外祖母当然很好。岷山临缥缈,冰川乐逍遥。”

“小舅”声音忽然落落寡欢:“她心里只爱她的冰雪,只爱长姊和大王兄,从来没有爱过我。也难怪,长姊和大王兄年幼之时,她正与父王两情相悦。及至生我,两人已是貌合神离。可怜我自出世便很少见过娘亲。时至今日,她依然对我不理不睬。我便是如何想她念她,都是徒劳。”

“小舅”撒娇,果然奏效,雪歌登时心生恻隐:“小舅别伤心,外祖母当然想你,她每晚都遥望星辰,低声为你祷告。”

“小舅”甚是动情:“雪歌,我更是每晚望着岷山方向,为你祷告。你幼时居住的庭院,我一直吩咐下人精心打扫。如今重游故地,你可欢喜?”

雪歌果然深受感动:“小舅,我离府之时,虽说只有六七岁,往事却历历在目。你一直待我极好。岷山冷冷清清,哪如王府热闹?你不知我多想下山,当真日日想,夜夜盼。”

“小舅”痴痴说道:“长水有岸,陵水有盼,千里姻缘,终在眼前。雪歌,你从小爱玉,这只玉扳,你可喜欢?”

青荷虽看不见,却甚是好奇:“不知这色狼又在卖什么玄虚。”

却听雪歌一声惊呼,充满欢喜:“南玉扳指?如此碧绿如翠!如此精雕细琢!此物价值连城,却非蜀玉,小舅从何得来?”

青荷闻言更是一惊:“我的南玉扳不知所终,会不会便是那一只?怎会落到“小舅”手里?难道他与“飞龙在天”交情过命?两人互通有无?”

疑惑未解,忽闻蜀竽之声传来,悦耳悠扬,只觉明月初升,星辰闪亮,余音绕梁,盈耳诗香。

雪歌听得入迷,轻轻一声低语:“小舅,你吹的真好听!”

伴随琴声靡靡,更是满室迤逦。战靴趁机贴近丝履,丝履不知是纯情无知,还是欲擒故纵,只是稍稍右移。

便听雪歌正色问道:“小舅,你之前信中说寻到毒害我哥哥的凶手,却是龙妖,此话当真?”

“小舅”连连点头,接口又说:“不错。雪扬当年离奇失踪,我这做舅舅的如何放心得下?这些年来,我遍查缘城,探访元凶。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识破龙妖庐山真面。”

雪歌恨意陡生:“我兄长雪扬丢失之时,不过三岁。只是不知何等深仇,龙妖下此毒手?”

“小舅”一脸恨意:“深仇大恨何须有?利益权欲在心头!龙妖为了盗取玉箫,独吞“三墓兵法”,不惜劫持三岁的雪扬。”

雪歌吃惊非小:“三墓兵法?”

“小舅”恨恨不已:“不错!当年雪扬颈上的玉箫,内藏三墓兵法,龙妖为盗取兵法,才不惜丧尽天良,劫持雪扬!”

雪歌大吃一惊:“三墓兵法,当真在龙帆手中?有何为证?”

“小舅”坚定不移:“这是当然,龙帆用兵如神,还不是受益于此?”

雪歌半信半疑,继而又轻轻点头:“小舅言之有理!只是此事大舅难道不知?因何坐视不理?”

“小舅”更是义愤填膺:“雪歌太过单纯!咱们嘉王府固若金汤,倘若没有内鬼,谁能偷走雪扬?我查来查去,终于断定,当年雪扬失踪,龙帆虽是主谋,大王兄更是助纣为虐,实为帮凶。”

雪歌一声惊呼:“小舅,怎么可能?”

“小舅”深深蹙眉:“雪歌!这本是显而易见:这么多年,大王兄因何对龙妖惟命是从?只因龙帆拿着他的把柄,只因他也曾分过一杯羹!”

雪歌似信非信,将信将疑:“小舅,果真如此?”

第七十八章 飞雪大战

“小舅”趁热打铁:“何况,昔日蜀吴大战,曼陀有个兄长,死在你父手上。曼陀深以为恨,大王兄与你父是宿敌,更是沉湎女色,不辨忠奸,难免仇视你父。龙妖窥伺西蜀江山,觊觎曼陀美貌,伺机挑拨,机关算尽,不择手段。”

雪歌惊诧不已:“龙妖若是贪恋君位,野心勃勃,犹可说也。他怎会迷恋曼陀?”

“小舅”一声长叹,添油加醋:“雪歌有所不知,龙妖与曼陀,曾有婚约。两人一直藕断丝连,如今为了利益,更是沆瀣一气。可叹可惜,大王兄居然不查,听之任之,不以为意。”

雪歌闻言恨意更浓:“龙妖欺我太甚!”

“小舅”继续无中生有,火上浇油:“便是前些时日,龙妖、曼陀还在林中私会,提及此事,被我偶尔听闻,才揭晓十七年谜底。”

雪歌先还娇美无限,闻言登时怒不可遏:“我必手刃龙妖,替兄报仇!”言毕,猛一抬手,桌上茶杯飞身而起,茶水空中炫舞,寒气凝聚,化作无数六瓣雪花,落在墙壁之上,聚成八个大字:“家仇国恨,我必报之!”

“小舅”心头大喜,嘴上却说:“雪歌,不可莽撞!我知你武功了得,但是龙妖文韬武略,防不胜防,报仇之事,必须从长计议。”

雪歌极力平心静气:“小舅,雪歌晓得。何况十七年已经过去,报仇更不急于一时。待我将实情告知父亲,只要父亲出手,任他龙妖武功绝顶,诡计多端,难逃灰飞烟灭。”

不料“小舅”连声制止:“雪歌,不可任意妄为!姐夫若肯报仇,龙妖还能苟活至今?当年我曾据实相告,哪知姐夫受龙妖所迷,根本不以为意。”

雪歌一脸义愤:“父亲好生糊涂!龙妖当年不过演了一场戏,救了他一命,他便丝毫不知保留,全抛一片真心!这也罢了,还与龙妖琴箫相合,惺惺相惜。时隔十载,依然念念不忘。”

“小舅”一脸无可奈何:“岂止是姐夫?便是筝姐,也被龙妖忠厚外貌迷惑,不分黑白,不辨善恶!”

雪歌一声长叹:““小舅”不说,我倒忘了,不要说父母,就连我那舞妹,也是个“龙痴”。罢了,罢了,提这个做什么?速速屠龙斩妖,才是头等大事。”

“小舅”微微一笑:“这个容易,只要你和雪舞肯为兄报仇,施展出“岷山千里雪”神功,再加“三相”咱们六人联手,屠龙易如反掌。”

说话之间,驻守床底的青荷,只觉奇异香气,幽幽不断,越积越浓。细细闻之,更觉冰寒慵懒至极。耳听二人絮絮不止,比催眠曲尤胜,便欲睡去。

强打精神,不敢昏睡,提鼻再闻,异香恰恰来自身畔。

低头一看,身侧趴着一只狻猊香炉,形如狮虎,正在吞云吐雾。

悄悄打开香炉,凝神细看,内有一云母隔片,上面涂有红色香脂,质地浓稠,有如蜜糖。香脂受热,便有一股淡薄的红色香烟,从那狻猊口中袅袅而出。

床外丝履与战靴渐行渐近,雪歌受香脂所迷,声音发颤:“小舅,缘城本处盆地,比岷山温暖十倍。何况,如今早春已至,玉兰花开枝头,我却因何甚觉寒冷?”

一双战靴分站在丝履两侧,左右夹击,半侧包围,蓝衣男子的声音更是暖到心里:“雪歌,我抱着你,还冷么?”

又听上牙磕下牙之声,和着一片娇羞之态,连着一番缠绵之意:“当真暖和得紧,从来不曾如此惬意!只是,母亲若知小舅这般抱着我,定会不依。”

一声暧昧的笑,充满淫邪:“雪歌想多了,你母亲是我筝姐,自是疼你爱我,怎会忍心责备?”

娇羞之声缠绵益盛,如泉溢涌,颤颤巍巍,喜乐至极:“小舅!小舅!别碰我!我再也控制不住!”

“小舅”暧昧的笑更淫更邪:“雪歌,何须控制?我会让你飘飘欲仙,享尽世间欢愉!”

渣男花言巧语,美女即将受骗。由衷一声慨叹,发自青荷心底:“难怪世间多怨女,只因眼神太不济。好男遍地当粪土,渣男一个当美玉。”

感叹未毕,不过顷刻之间,罗裙飞舞,裙裾飞扬,战靴丝履剥落于地。床榻之上,已是颠乾坤倒,翻云覆雨,星飞雪唱。更听嘤嘤咛咛,吟吟哦哦,如自在莺啼,似婉转黄鹂,不绝于耳。

青荷素来情感痴呆,不解男欢女爱,盯着满地罗裙,不明就里,心中暗想:“蜀地这般寒冷,穿衣保暖,犹恐不及。话说回来,再深的情义,何至于脱衣?想来雪歌不仅武功了得,脱衣神功更是盖世无双。我穿衣脱衣,向来笨手笨脚。穿越至今,更是遍体生寒。今日若不遇险,倒可拜师学艺。”

不料床上二人,卿卿我我,欲语还休;意乱情迷,冷香暖眸;被翻红浪,缦垂帘钩;郎情妾意,烟锁重楼;不放旧仇,又填新忧。她便是再崇拜雪歌,哪有机会学艺?

青荷虽然不明头顶情,不解床上意,却厌恶渣男,关爱美女。手上更不怠慢,将狻猊香炉中的云母隔片,尽数拿出,将香料倒扣在地。

果然,不过片刻,武功高强的雪歌便已清醒,恢复定力,但听一声怒吼:“小舅!你骗我来这里,分明是不怀好意!”

“小舅”欲入未入,意乱情迷:“雪歌,你还不明白?我无论做什么,只是因为爱你!”

言未毕,传来好大一声脆响,定是好大一个耳光!

下一刻,更令青荷不可思议!雪歌飞身而起,但听轰然一声巨响,飞踢之声,撞击之声、破窗之声、惨呼之声,惊破耳膜。

据青荷揣测,“小舅”尚未当真得手,人已飞出窗外,可怜他绸缪良久,云雨不曾来,有花不能采。

青荷更成被殃及的池鱼,但觉床板猝然被压低,比“小舅”还要多出三分恐惧:“雪歌脱衣神功了得,穿衣更快的无与伦比。倘若发现是我作怪,她神脚踢来,我又得多投一次胎。”

顾不上喝彩,时不我待,速速离开!

趁雪歌面对窗外,大发雷霆,她怀抱崖生,弯腰低伏,悄悄爬出床底,狸猫一般,溜出门去。

慌不择路,继续狂奔,一处富丽堂皇的山顶花园,赫然眼前。一座八角攒尖之阁,中心引领,金笔题名曰“琵琶亭”。上书对联:“两江交汇琵琶亭,蜀山起舞换新声”。金碧辉煌的琉璃瓦,雄伟气魄的八根柱,碧绿的檐上雕着各种各样的精美花纹,突出八个翘角,上雕神兽,形态各异。

站在“琵琶亭”极目四望,山水林田湖,楼阁亭台榭,尽收眼底。

更令她叹为观止的是:东部数里开外,临江又有一丘,一处规模更大的宫殿,坐落其上,琼楼玉宇,金碧辉煌。

她惊诧之际:“难道那便是传说中的蜀玉宫?”

矗立在风中,她几欲顿足捶胸:“这般狂奔乱走,未能走出府邸,反而深入腹地。”

夜幕降临,再往北走,便是后山,想是能通陵江江岸。只是地势绝险,丛林草莽密布,不知抱着婴孩能否死里逃生?

她饥寒交迫,精疲力竭,心中慌急,加之衣袍宽大,奔跑起来,难免跟头马趴。怀中婴儿醒了睡睡了醒,颠簸之中,又被惊醒。醒来第一个念头便是:“吃奶!”

崖生虽只出生数日,倒极其乖巧,腹中虽饥饿,却不见哭闹,睁着大眼睛,小嘴四处探寻,本能寻到她胸口。

第七十九章 横断雅砻

她懵懵懂懂,不知他所欲何求。正在惊慌失措,迎面奔来一队侍卫,好大的阵容,领头的二人,一个瘦骨嶙峋,一个魁梧健硕,正是白日捉拿自己的“峨眉双相”。

她心惊胆寒,抱着崖生转身回退,逃回琵琶亭。好在一番狂奔,一阵颠倒,崖生再次睡着。她心下暗喜,转而向南,奔着下山方向挺进。东拐西绕,东藏西躲,慌不择路。

身后二贼紧追不舍,一个叫骂:“小妖精,寻你多时,还不出来受死?”一个使诈:“小妖精,我看到你了,还要负隅顽抗么?”

她不知有诈,提速飞身游走,几个起落,奔至一个院落。此院又是几重纵深,门廊之上大书“横断雅砻”,又有对联一副“两千仞横断无涯,三千里雅砻金沙”,甚是气派。

飘身过墙,跃入第一重居室,但觉烟雾缭绕,热气腾腾,人声鼎沸。原来是一众丫鬟婆子,聚集于此,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一个烹茶侍女,头挽双鬟,花枝招展,神采熠熠:“咱们十三夫人苦熬两日两夜,事到如今,居然还未瓜熟蒂落。”

一个浣衣仆妇,手中忙着熏香熨烫,口中不忘吵吵嚷嚷:“你说什么?瓜熟蒂落?生孩子哪有这一说?分明是“鬼门关上煎熬,阎王殿上报到。”十三夫人又是头胎,两日两夜,有何稀奇?当年我那头生子,整整拖了三天。”

一个分位较高的中年侍长,抬头横了二人一眼,语气颇为倨傲,扬眉撇嘴道:“都给我禁声!夫人正在受苦受难,哪里禁得住你等喧闹!”

青荷身法奇快,一跃上了屋顶,飞檐走壁,屋内之人自是看她不见。眼角余光一瞥,身后二贼依旧穷追不舍。无可奈何,穿过角门,绕过甬道,飞身形奔近第二重居室,躲入门中。

此殿虽安静,却能听到隔壁三人呼吸之声,想要转身形躲出去,又唯恐被二贼堵个正着。

眼见一扇雕花竖柜立在墙角,自是不敢怠慢,藏身进去,掩好柜门,心下暗暗祈祷:“天灵灵,地灵灵,乖宝宝,别出声。”崖生果然乖巧,越发睡得香甜,嘴角还带着微笑。

隔着一堵墙,隐隐约约却听到低低的哭泣之声。细听之下,居然还能分出是两种:一个如嗜血的蚊虫,一个如觅食的青蝇,一唱一和,有板有眼,很是耐听。

幽幽哭声,还有纷繁言语掺杂不清:“甘嬷嬷,孜嬷嬷,我命不好!虽是嫁个小郡王,却是喜怒无常。前一刻跟你诗情画意,如胶似漆;后一刻移情别恋,不睬不理!事到如今,历尽千辛万苦,好容易生下一胎,却是个弱不禁风的女娃娃!”

高高胖胖的甘嬷嬷暖心暖肺劝道:“公主好生看一眼小郡主,虽说体质弱了些,却也和公主一般,长眼吊梢,肌肤胜雪,绝对是可怜可爱的美人坯!这本是喜事一桩,何必哭哭啼啼?”

瘦瘦小小的孜嬷嬷苦口婆心安慰:“公主刚刚分娩,最怕忧虑,万万不可由着性伤痛,公主不替小郡主着想,也要多想想自己。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公主哭得这般死去活来,如何将养?”

闻听此言,十三夫人更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算哪门子公主?说好听些,是头领之女。说不好听些,便是部落弃子。想我横断部落,位居西蜀九山八水之首,何等威风?我本与阿纵哥哥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倘若不是嘉王谋求西塞权势,倘若不是卓星觊觎横断武功,我怎会被连蒙带骗,坑进王府?我忍屈含悲忘旧情,一片真心待卓星,换回来的是什么?虚情假意,狠心抛弃!如今落到这步田地,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甘嬷嬷平心静气,耐心劝导:“公主莫要伤心。小郡王文韬武略,天下无匹。嫁夫如此,夫复何求?他既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多养几房妻妾,无可厚非。”

十三夫人闻言,双目喷火,恨恨说道:“甘嬷嬷,枉你跟我二十载,怎不辩个是非黑白?我且问你,在这世间,谁能比得上我的阿纵?那才是绝世英雄!卓星和他站在一起,便是朝秦暮楚的马猴,放荡轻浮的纨绔,阴险毒辣的蛇蝎,都不配给我的阿纵提鞋!”

孜嬷嬷满面忧戚,极力安抚:“小郡王毕竟待公主一片赤城。不要说他是真心,便是一片假意,常人也求之不得。”

十三夫人咬牙切齿:“你说什么,一片赤城?从前他假惺惺宠我爱我,还不是为了我一身横断神功?”

甘嬷嬷惊道:“公主,此话当真?小郡王武功超群,居然偷学公主神功?”

十三夫人怒不可及,愤愤说道:“偷学!对他来说,偷学都算光明磊落!他分明是诱骗,分明是抢夺,分明是绝杀!你知我为何功力衰退?我那苦命的女儿,因何一出生就身体孱弱?便是哭泣,也如蚊子嘤嘤?这样的体质,哪里配做郡主?放在咱们部落,第一个扔到山涧里喂狼!这都是他做的孽!算了,多说无益,枉费唇舌,没得打脸,便是我自己,也觉面上无光!”

两位嬷嬷呆立半晌,面上尽是伤心之色。良久,孜嬷嬷方劝道:“公主,无论如何,小郡王是自家夫君,你传他横断神功,也不算便宜别人。”

十三夫人闻听,更是恼羞成怒:“我这般忍辱负重,牺牲付出,换来的是什么?冷漠!无情!失宠!思前想后,我所做的,就是便宜了那些妖精!你当我因何烦恼?我就是见不得二姬八姬十六姬跋扈,看不得三姬六姬十八姬嚣张!”

青荷在柜中倾听,心下大惊:“宋末数学达到巅峰?乘法口诀,妇孺皆知?朗朗上口,广为流行?”

甘嬷嬷心下一凛,急忙劝慰:“公主勿恼,分娩之人最忌讳生气,为了几个妖精,不值得一生做病。”

十三夫人却愈想愈气:“我生平最恨,就是那个十六姬,她来的比我晚,武功比我差,却抢走我所有荣宠!如今,她产子在即,我生的娃儿,怎能差过她?”

甘嬷嬷受十三夫人感染,义愤填膺,热血沸腾:“公主放心,那妖精哪配生儿子?便是生出来,老奴豁出性命不要,也会斩草除根。”

十三夫人闻言,登时气顺:“难得甘嬷嬷一片忠心,不枉我平日像亲生母亲一样般孝敬。”

孜嬷嬷也是爱主心切,忙道:“话虽如此说,咱们行事可要谨慎,稍有差池,不要说公主难以独善其身,恐怕还要牵连咱们部落头领。”

十三夫人闻言极是不悦,半晌又恨恨说道:“孜嬷嬷,前日我叫你找一个初生的男婴。万一运气不济,我生下女娃,咱们还可以来个偷龙换凤,也算扳回一局。你却办事不利,没得晦气。”

孜嬷嬷闻言甚是羞惭:“老奴无能,老奴该打!老奴寻婴,力气没少花,却苦于没有合适的娃。”

言未毕,忽听壁橱之中,一声婴啼,分外嘹亮,划破夜空。原来崖生实在饿狠了,终于觉醒,闭着眼睛,小嘴在青荷胸前又允又吸,自是徒劳无功。满腔悲愤,再也不可压抑。

两嬷嬷对看一眼,各持长剑,飞身而起,跃向侧室。二人功夫极是了得,速度极快,根本不容青荷潜逃。二人蓦地同时拉开一左一右两扇柜门,长剑同时骇电出击。

第八十章 颠龙倒凤

青荷但觉胸前冷森森,雾昭昭,峰横谷断,雪崩冰塌。无可奈何之下,怀抱婴儿,矮下身形,一个“海底偷月”,钻跨溜出。

哪料到,两个嬷嬷身形极快,瞬间急转,一剑直指婴儿面庞,一剑急刺她面门。青荷一惊,趁势后滚,堪堪躲过一劫。

二人便如两道阴魂,久久不散,招式横断,后劲连绵,长剑便如横雪断冰,南纵北贯,东骈西列,阻生斩死,驰骋不绝。

更有甚者,两个老妪,一前一后,一上一下,上如群山,下如幽谷,时而如斧劈高山,时而如刀切峡谷,时而如雪崩千峰,时而如岩泻万川。剑招错落,游离辗转,往来穿梭,杀机无限。

青荷手无寸铁,怀中又抱着崖生,哪里招架得住?十招过后,甘嬷嬷虚晃一招,刺向她面门,青荷前后左三向去路被封,实在为形势所迫,唯有向右侧身,孜嬷嬷探手奇快,如精芒闪电,便将婴孩一把抢过。

青荷伸手再抢,哪里来得及?惊怒之下,心下陡然一亮,施展“蒹霞露飞霜”,一个箭步窜到十三夫人身侧,电光火石一般探出左手,瞬间抓住她后心大穴,右手抢过床上一把剪刀,抵在她脖颈之上。

耳闻婴啼悲愤嘹亮,青荷怒极:“两位嬷嬷听着!胆敢伤我孩子,我要你夫人偿命!”

她忍气吞声,奔逃半日,又心疼崖生,早已憋屈至极,心下暗想:“赶车卖茶的恩公好心救我,我却和崖生一起失踪。虽非我之过,可恩公并不知实情。我若不救回崖生,如何对得住救我的茶农?”

甘孜二嬷瞠目结舌,她的南虞之言,自是一句听不懂。

十三夫人却聪慧至极,刚刚还寻死觅活,如今身处险境,反而如同打了鸡血,一心巴火求生。瞬间恢复伶牙俐齿,口中连连娇笑:“好妹妹,只要你饶我性命,我家嬷嬷自然不伤你乖娃。”

甘孜二嬷护主心切,连连点头:“正是,姑娘高抬贵手。”

青荷瞪向二个老妪,放缓语速,一字一顿:“放下长剑,孩子给我!”

甘孜二嬷略一沉吟,更显坚定:“你先放了我家夫人。”

危急时刻,十三夫人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更是燕语莺啼,妙语连珠:“好妹妹,你美若天仙,当真生的好看!不要说姐姐我,便是九天神女相见,都要流连忘返。只是姐姐很想问一问:妹妹因何怀抱婴孩,临驾王府?”

青荷心中暗想:“三言两语哪里说得清?她诱我说话,旨在让我分神。”索性厉声喝道:“我如何行事,与你何干?还我孩子,两不相欠。”

十三夫人假意思来想去,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状:“倒是家花不如野花香,何况妹妹沉鱼落雁,倾国倾城?小郡王怎会不对妹妹情有独钟,爱如至宝?难得妹妹对小郡王有情有义,以身相许,不仅为他生儿育女,更是情到深处,千里寻夫!”

青荷闻听此言,大瞪其眼,大张其口,不知所云:“十三夫人想象力登峰造极,横山雪崩,断山雪封,不敢匹及!”

十三夫人说着说着,忽然满面凄楚,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好妹妹!你我远日无怨,近日无仇,更该同病相怜。不如你放过我,我放过你,咱们互相扶持,同舟共济。”

眼见她娇弱无力,涕泪涟涟,青荷不由得心生怜悯,只觉欺负产妇好生过意不去:“好说。我不伤你,你别伤娃。咱们各走各路,各奔东西。”

十三夫人连连点头,柔声又说:“好妹妹,你生的宝宝,哭声这般响亮,定是个万里挑一的好儿郎。两位嬷嬷,你们仔细看看,究竟是位小郡主,还是位小郡王?”

孜嬷嬷怀抱婴孩,甘嬷嬷打开襁褓,均是满心欢喜,异口同声:“启禀公主,果然是个身强体壮的男婴。”

十三夫人转过头来,看向青荷,喜上眉梢:“好妹妹,大喜啊!小郡王虽有姬妾数十,郡主多的不可胜数,唯独不曾得过子嗣。好妹妹,母以子贵,你可立了奇功首件!从今以后,你便是我的亲妹妹。你的娃,更是我的娃。你放心,有我照拂你们母子两,定能大富大贵,荣耀一生。”

青荷听得头昏眼花,不知所终,正待分解:“你已自顾不暇,哪来心思照看他?”

言未毕,又被十三夫人打断:“两位嬷嬷记好,一会儿向外传言,只说咱们一胎双子,龙凤双生!”

青荷更是听得鼻歪眼斜,目瞪口呆,震惊当场:“这可怜的女人!本来是个好女子,为了讨好渣男,居然偷龙倒凤,当真失心疯!”

十三夫人在王府转战数年,什么场面没见过?眼望青荷,面无愧色,反而嫣然一笑,更令人神魂颠倒。

青荷正自颠倒,她已出手如电,向墙壁上一个机括急速拍去。

青荷便觉耳畔生风,脚下地板更是极速开裂,正待飞身而起,身前十三夫人的“横断切掌”急拍而至,身后甘孜二嬷的“横断双剑”如电齐袭。

一瞬间,青荷脚下凌空,前后受击,腹背受敌,上天无路,入地有方。无可奈何,唯有忍气吞声,坠入地下。

十三夫人不愧来自横断雪山,顷刻之间,化腐朽为神奇,化干戈为冰雪。怀抱崖生,得意忘形之声,响在头顶:“两位嬷嬷,速速跃下地道,将这妖精给我剁了!”

更是冷笑不断:“胆敢和我斗?以卵击石!不自量力!你难道不知?便是三姬四姬十二姬合谋,二姬八姬十六姬同仇,都不是我的对手,何况你个野鸡?”

青荷双脚刚刚落地,头顶地板已经合闭,只觉四周冰冷无极,想要仔细探望,哪里还有一丝光亮?

耳听身后长剑奇袭,烈风阵阵,心急如焚,唯有摸黑闪躲。飞身纵出数丈,只觉脚下便是一条冰雪铺成的暗道,弯弯曲曲,向前延展。

好在两嬷嬷攻击力虽强,轻功倒是略逊一筹,青荷更不怠慢,施展“蒹霞露飞霜”,奔跑起来不顾性命,片刻之间,便将二人甩出一箭之地。

前方道路曲曲折折,忽弯忽转,忽高忽低,不知又奔行多远,一面石壁堵住去路。

她伸出双手,上下左右,摸了数遍,只是找不到开关。耳听身后追击脚步越来越近,心下又惊又急,飞身而起,纵上左侧壁一块岩石的凸起。说来也是奇怪,双脚刚刚落下,石壁应声而开。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机关就在脚下。

甘孜二嬷飞身而至,两人眼看石壁洞开,神色惊疑。

身材矮小的孜嬷嬷低声说道:“小妖精果然厉害,连咱们的横断机关,都能一眼识破。”

人高马大的甘嬷嬷沉声说道:“既然如此,更加留不得。”言毕急追。

青荷有心乘机飞身回步,去找十三夫人抢回崖生。哪料不过顷刻之间,甘孜二嬷转身而回。却听甘嬷嬷口中连连埋怨:“师妹,尚未除掉小妖精,你拉我回来作甚?”

孜嬷嬷低声说道:“师姐,你难道不曾听见?前方地道分明埋伏着数名高手,此地不宜久留。”

甘嬷嬷连连点头:“小郡王素来心狠手辣,倘若你我出没此地,被他知晓,定能猜出公主偷偷打通王府暗道。”

孜嬷嬷一声长叹:“是啊,倘若被他知道公主欲行害他幼子,万一恼将起来,咱们可要吃不了兜着走。”

甘嬷嬷边退边问:“师妹,你耳力甚好,方才可听出来者何门何派?”

第八十一章 有女如童

孜嬷嬷连连摇头:“起码四人以上,个个武艺高强,何门何派可是听不出。”

甘嬷嬷兀自疑心:“难道是小郡王?或是“峨眉三相”?只是这般回去,如何与公主交代?”

孜嬷嬷好言宽慰:“公主白得了男婴,早已喜不自胜,咱们回去先好生哄一哄,只要保证不出差错就行。至于捉拿小妖精,不如日后再说。你放心,小妖精虽然跑得快,毕竟武功低微,何况人生地不熟,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找公主麻烦。”

青荷确实胆小,眼见二人奔回,急忙摸黑溜下石壁,极速跃出石门。刚刚逃脱,便听“吱吱丫丫”数声响,身后石门严丝合缝。

她长出一口气,还没顾得上片刻喘息,便听不远处四人脚步轻轻,渐行渐近,伴有窃窃私语。

细听声源,为首之人高大魁梧,是个声音洪亮的青年男子:“两位捕头,君上交代的清楚,无论嘉王父子如何奸诈,已是黔驴技穷,我们只需寻到蛛丝马迹,顺藤摸瓜,便可将他绳之以法。”

青荷闻之一惊,侧耳倾听,便是聆春低沉的声音:“艾将军所言极是。只是嘉王阴险狡猾,王府深不可测,查找罪证,无异大海捞针。在下以为,不许仔细查询暗害殷帅的冰蛇,最是容易。”

又听一个年轻女子说话,声音不大,嗓音不高,却十分有头脑:“聆春言之有理,豢养毒蛇,需要食饵、场地;炮制“冰蛇毒雾弹”,需要材料、工具,咱们一一查访,定能寻到真凭实据。”

紫艾连连点头:“薇师妹所言极是,只要他豢养冰蛇,任他再是隐蔽,总要有迹可寻。”

夜已至深,青荷寒毒逐渐发作,排山倒海的冷意,一股脑来袭,只觉遍体生寒,不可抵挡,意识尚存,行动力却渐渐失去。再也熬忍不住,靠向石壁,萎靡倒地。

昏迷之中,便听鸣夏低声惊呼:“咦,前方因何冰冷彻骨?难道真有冰蛇埋没此地?”

又闻聆春急道:“各位大人暂且留步,待我兄弟前去查看一回。”

两兄弟飞步上前,都是吃惊非小,倒吸一口凉气。

鸣夏喜出望外,一声低呼:“原来不是什么冰蛇,而是死囚牢中那个冰美人!”

聆春之声,更是又惊又喜:“就是她!替殷帅递交血书之人娘!”

鸣夏欢喜之余,陡生怒意,恨恨说了一句:“白日里咱们兄弟好心好意相救,她却逃跑使诈,害咱们重重挨了三十大板,现在我屁股还痛。”

聆春低低的声音劝说:“塞翁失马,安知非福?若不是她,若不是这三十大板,咱们如何下得了决心,替殷帅出头,揭穿恶霸?”

鸣夏依然恨恨不已:“她若非吴国奸细,因何来到此地?”

聆春低语:“她昏迷此地,却是离奇。难道冥冥之中,指引我们的,当真是殷帅神灵?”

兄弟两犹自十万个为什么,她却自顾冻得昏昏然,当真前世不管,后世不盼。

睡梦之中,那个唤作紫薇的年轻女子走上前来,将她轻轻抱起,声音满是怜惜:“两位将军,她果真是冒死替殷帅递交血书之人?因何冷若冰霜,昏迷不醒?”

聆春点头急答:“确实是她,今夜终于不虚此行,她是最好的人证。”

四人眼见天色不早,更知此地不可久留,一番权衡,便打道回府。

青荷被紫薇抱着,沿着暗道极速前行,耳畔生风。一路忽上忽下,忽高忽低,又行出半里。

迷迷糊糊眼前一亮,寒风劲吹,更是身心骤然一冷,大滴大滴的雨点砸在脸上、身上。心知已经出了暗道,梦中不由一声慨叹:“巴山夜雨,名不虚传。随时随地,给我冰寒。”

穿庭过院,奔出王府,行出两个街区,便听身侧四人商量:“咱们今夜应将冰美人安置何处?”

聆春率先提议:“汶强与嘉王沆瀣一气,倘若将她送回大缘府,岂非羊入虎口?依我之见,不如将之偷偷安顿在我们蜀茶坊。”

紫艾略一沉吟:“蜀茶坊无岗无哨,只怕她又会偷偷潜逃。何况,君上盼星星盼月亮,盼着早日为殷帅报仇雪恨。她既然是重要人证,不如直接带回蜀玉宫。”

尚未得出定论,眼前突发奇景,只惊得四人捏呆呆发愣:狂风暴雨之中,有个白衣女童,迎面奔行。

紫薇怀抱青荷,向女童望过去,又是惊疑,又是怜惜:“这个小妹妹,深更半夜,怎么在雨中奔跑?”

细细观瞧,那女童身形矮小,最多八九岁光景,奔跑中更带着极度惊吓,陡见一行四人,如同见到亲人,撕心裂肺,大声疾呼:“叔叔!娘娘!救命!恶人想要害我!”

便在此时,一道闪电,如同一条狰狞的恶龙,划破夜空,照亮女童身后:一个身穿黑衣的彪形大汉,快如电闪,张牙舞爪,探手捉向女童。

贼人如此行凶,聆春、鸣夏身为缘城捕头,岂能袖手旁观?刹那之间,飞身而起,抢上前去,各自施展“峨眉飞茶”绝技,掌棍齐出。

不料黑衣大汉身形虽高,身法却甚是灵活,轻功更是了得,陡然一个旋身,施展“追星赶月”,如同飘雪穿云,顷刻间躲了开去。

聆春大惊,右足一落地,立即提气前纵,一招“宛转蛾眉采茶畅”,又向那人背心拍去。这一招,方出手便是一个“采”字,看似轻描淡写,实则打下铺垫;飞掌近身之时,招式急变,更突出一个“畅”字,劲力大增,气势雄浑,端的凌厉。

聆春虽是兔起鹬落,刚柔相济,那人却身材魁伟,脚步奇大,奔的迅捷无伦,只纵跃一步,聆春这一掌便拍了个空。

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鸣夏更不怠慢,跃步上前,当即一招“万象炫舞炒茶香”,手中“峨眉阴阳棍”,凌空旋舞,翻花泻玉。

他那“阴阳棍”,长短不一,长棍三尺,短棍一尺,棍端各有一铁箍,箍上带环,铁链相连。行至半路,趁势翻转,更是如同煸炒,陡然回旋变化,又向前狠砸,雷震电掣,悍猛不羁。

两兄弟掌棍论茶,千变万化,那人只以不变应万变,也不格挡,也不招架,只是迈动两条长腿,大步前冲。他身形高大而灵动,这一棍又砸了个空。

聆春大惊:“来人长腿长脚,迅如飘风,急如飞电,不攻只守,不斗而走,倒能滴水不漏。我兄弟自以为武功了得,不料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想要捉他归案,当真万难。”

鸣夏更是沉不住气,一声长啸,裹挟怒意:“尔乃何人?街头作恶,还敢拒捕?”一招“悬壶高冲烹茶赏”,“阴阳棍”猛提起来,举至高空,画了个巧妙的弧度,出其不意,急砸而下,其势不可小觑。

兄弟齐心,何等强劲?如何躲得过去?眼见棍头离那人背心不足一尺,突然劲风急起,那人气运丹田,身体猛地一旋,飘风一般,又是炫了开去。

聆春心下大急,欺身直进,一招“浅斟低唱敬茶扬”,出手之时举重若轻,掌力挥出,势如雷电,直击那人后肩。

那人更不惊慌,只是滴溜溜打了个转,再次躲了开去。

聆春大急,更是招招进攻,又一招“春茶临风送清爽”,倏地挑上,掌力拍向对方胸口。鸣夏更不怠慢,索性式式夺命,“阴阳棍”圈转回旋,背后一招“夏茶飘雨怒芬芳”,不容那人喘息。

第八十二章 燕燕于飞

两兄弟同时进招,雷霆万钧,那人终究敌不过,几个跃步旋身,双足一登,向前疾射而出。

此敌距离长江已是不远,那人奋步疾飞,翩若惊鸿,快如灵鸟,几个起落,及至江畔,一个涌身便跃入浩瀚长江。

两兄弟直惊得目瞪口呆,无可奈何,互看一眼,更是面面相觑。奈何要事在身,唯恐此乃敌人调虎离山之计,只能飞身回走。

却说这边紫薇,满怀怜惜,望着那个楚楚可怜的白衣女童,口中轻问:“小妹妹,你家在哪里?半夜三更,怎么流落街头?”

雨夜中,白衣女童眼泪和着雨水,奔淌而下。她抽噎着抬手,似欲擦掉眼泪:“多谢姐姐垂怜,我家有些远,却在蜀陵山。”言未毕,一跃而起,出手如电。

紫薇只觉疾风扫过,青荷已经不在怀里!不可思议!彻底怔在当地!

她身侧的紫艾,身经百战,率先觉醒,飞身而起,“神农炎阳掌”急如骇电,狂劈而至。这一招“神农奔日”变化不多,招式平淡,一成不变,却是烈焰腾腾,凌厉快急,威力极盛。

一掌既出,好心的紫薇,还唯恐女童招架不住,甚至替她大大捏了一把汗。

不料那女童怀抱青荷,举重若轻,飞飘柳絮一般,纵身而起,身若抄水轻燕,体若展翅雄鹰,飘似鬼魅神影,闪似掣电急风,轻功惊世骇俗,快捷无与伦比。真人转瞬间飘过,白影却还驻留眼前。

紫艾眼见女童闪电般避了开去。只觉女童的轻功,妙到巅毫,精到奇巧,实在不可小瞧,更是大惊:“她怎会蜀陵仙踪?”他虽未学过“蜀陵仙功”,却见过师尊碧苍偶尔修炼。

紫艾更知对方实在是劲敌,怎敢怠慢?身随剑走,如电光般游到了女童身后,脚步未定,长剑已然劈出。

那女童见他剑法如此精妙,口中亦是惊呼:“神农点苍剑!好剑法!好剑法!我且问你,碧苍是你何人?”

紫艾听得暗暗心惊:“她不光武功了得,对我派武功招式懂得更多,听她这口气,倒还是个长辈。小小女童,如此鬼魅,匪夷所思。”

更是冷汗齐出,又急又怒:“我师尊何等身份?你个小小女娃,胆敢直呼其名?”

惊急无限,哪里有时间细想?长剑急挽,翻转疾刺。登时,紫焰熊熊,烈烈骇风。

那女童却不回首,只是轻描淡写,反手一挥袍袖,如同飞燕煽动双翅:“你既是神农弟子,因何又助纣为虐?”

紫艾不及答言,只觉劲风不可抵挡,急忙撤剑收身而避。

紫薇回想那女童一招之内抢走青荷,只觉她的手法,出乎意料的高妙;她的身形,出乎意料的奇奥;她的动作,异乎寻常的快疾,不由惊骇至极:“这哪里是女童,分明是女鬼!”

惊到几点,更不怠慢,长剑出鞘,一招“烈日炎炎”,剑尖轻轻一颤,剑身嗡嗡连响,裹挟着紫色火焰,自上而下急劈,直向女童后心刺去。

不料长剑不及沾衣,但见眼前白影一闪,女童怀抱青荷,轻轻一跃,如飞燕掠清波,如扬帆劈惊浪,快捷无伦,又是跃出数丈。

眼见她在狂风暴雨中抱着青荷飘行,紫艾、紫薇轻手利脚,反而急追不上,心下又是惊骇又是惭愧:“她究竟何方神圣,偷学蜀陵仙踪,还学的如此神通?”

紫艾唯恐丢了青荷,疾行数步,跃身而起,右手一扬,“神农苍蒺”烈风而至。紫薇更不迟疑,配合师兄,左右互动,苍蒺骇闪而至。

女童却无所畏惧,晃动娇小的身躯,东一斜、西一撇,便在“神农苍蒺”的疾风骇雨之间穿了出去。

但见白影又闪了数闪,待紫艾兄妹飞身急追上前,女童早已踪迹不见。

两兄妹互望一眼,大惊失色:“如此绝顶轻功,实在罕见。”

惊急间,聆春兄弟已经回转,四人相对,都是跌足扼腕:奉命夜探嘉王府,未找到嘉王罪证,却丢了关键证人的行踪。

探讨良久,不知何处再寻,都是心急如焚。

紫艾忽然眼前灵光一闪:“女童所用轻功,是“蜀灵仙踪”,不知与蜀陵山两位师伯,究竟是何关系?”

紫薇略一沉思忽道:“我曾听师尊说过,“花仙”他老人家有位幺女,芳名唤作奇燕,生的极是乖巧,甚类其父,会不会就是她?”

紫艾闻言直皱眉头:““花仙”师伯的幺女,年纪起码已过而立,怎可能是个女童?”

紫薇歪头想了一回:“传闻“花仙”身材矮小,生女如此,也是合情合理。”

紫艾闻言一声长叹:“即便是奇燕师姐,她如此鸿飞冥冥,行踪不定,咱们到哪里去找?”

聆春沉吟片刻,便道:“我听母亲说过,自天朝港口顺江而下,行出二十里,江心有处神燕岛,面积不过方圆数里,景色却好的出奇,更奇的便是上居一位“燕神医”,心地极好,素喜济世救人,更能妙手回春,只是脾气十分古怪,常人难以接近。”

鸣夏亦道:“听母亲说,她似乎便是蜀陵门下。只是她行医看病,来无影去无踪,从不以真面目示人。”

紫艾闻言又惊又喜:“事关重大,非同小可。既然神燕岛相距此地不远,不如去彻查个明白。”

四人商议已定,当即奔至天朝港口。紫艾是蜀玉宫御前侍卫,官居三品,说话办事自是方便,亮出腰牌,寻了一艘轻舸,四人顺江而下,借着水流,自是快如疾风。

风雨中行出二十里,果见江心一岛,碧水环抱,形似飞燕。江畔石岸低缓,树木葱翠;中心却是奇峰挺拔,气势磅礴;千岩竞秀,万石峥嵘;景观奇特,世间罕见。

神燕岛畔并无沙滩,山石直降入水,轻舸可以直泊岸边。众人悄悄停靠,跃上江畔,左顾右盼,却因烟雨蒙蒙,望不到边际。只知四周缓丘之地,种满花草树木,劲风疾吹,花香四溢,沁人心脾。

紫艾、紫薇心中暗道:“如此遍植花草,倒似“花仙”后人。”

四人顾不上观赏江岛美景,奔向岛心高耸石崖,悄然向上攀爬。越靠近中心,越是峭壁突兀,雄姿灵秀,拔地极天。

奔行中,忽听远处有人说话。四人再不敢靠前,寻了个僻静角落蹲伏下来,各自施展内功,侧耳倾听。

只觉声音稚嫩可爱,分明是个女童:“阿黑又在骗人,她年纪超不过二八,看着人事不懂,如何配的上阿龙?”

一个男子之声,毕恭毕敬,低声回禀:“姑姑明鉴,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夫妻之间,只有爱与不爱,何来配与不配?”

四人闻声互看一眼,又是悄悄前行,逐渐靠近一处崖洞,再次蹲伏。虽不敢上前相望,心下却能暗暗猜想:“听二人说话,定是黑衣大汉和白衣女童。”耳听黑衣大汉叫女童姑姑,只觉辈分混淆,十分好笑。

女童也是一声轻笑:“你们主仆,都不曾娶妻,你却来和我讲夫妻之理?”

男子依然恭恭敬敬,低调说话:“回姑姑话,大将军已过而立,却因忧国忧民,十七年不曾娶妻生子。阿黑每每念及于此,都是心如刀割。难得他肯顾念一回自己,纳了小夫人,今日才刚娶过门。”

不料,白衣女童声音陡然拔高,火气当真不小:“简直胡说八道!阿龙正人君子,根本不曾娶妻,怎会悄悄纳妾?”

第八十三章 瞻望弗及

风雨中行出二十里,果见江心一岛,碧水环抱,形似飞燕。江畔石岸低缓,树木葱茏;中心却是奇峰挺拔,气势磅礴;千岩竞秀,万石峥嵘;景观奇特,世间罕见。

神燕岛畔并无沙滩,山石直降入水,轻舸可以直泊岸边。众人悄悄停靠,跃上江畔,左顾右盼,却因烟雨蒙蒙,一眼望不到边。只知四周缓丘之地,种满奇花异草,劲风疾吹,花香四溢,沁人心脾。

紫艾、紫薇心中暗道:“如此遍植花草,倒似“花仙”后人。”

四人顾不上观赏江岛美景,奔向岛心高耸石崖,悄然向上攀爬。越靠近中心,越是峭壁突兀,拔地极天。

奔行中,忽听远处有人说话。四人再不敢靠前,寻了个僻静角落蹲伏下来,各自施展内功,侧耳倾听。

只觉说话之人嗓音稚嫩,圆润可爱,分明是个女童:“阿黑又在骗人,她年纪超不过二八,看着人事不懂,如何配的上阿龙?”

一个男子之声,毕恭毕敬,低声回禀:“姑姑明鉴,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夫妻之间,只有爱与不爱,何来配与不配?”

四人闻声互看一眼,又起身悄悄前行,逐渐靠近一处崖洞,这才再次蹲伏。虽不敢上前相望,心下却能暗暗猜想:“听二人说话,定是黑衣大汉和白衣女童。”耳听黑衣大汉叫女童姑姑,只觉辈分混淆,十分好笑。

女童也是一声轻笑:“你们主仆,都不曾娶妻,你哪有资格和我讲夫妻之理?”

四人都是心中暗道:“女娃说话口气好大,若论资格,你最没有。”

男子依然恭恭敬敬,低调说话:“回姑姑话,大将军已过而立,却因忧国忧民,十七年不曾娶妻生子。阿黑每每念及于此,都是心如刀割。难得他肯顾念一回自己,纳了小夫人,今日才刚娶过门。”

四人闻言,都是大吃一惊。

白衣女童更是吃惊非小,声音陡然拔高,火气更爆:“简直胡说八道!阿龙正人君子,根本不曾娶妻,怎会贪恋女色,私下里纳妾?”

阿黑心急如焚,心下暗恨:“我真是蠢,因何不知变通,将“小夫人”的“小”字隐去?”

脑筋一转,急忙分辩:“大将军就怕心上人被奸贼加害,才不敢高调娶妻,更不敢公之于众。哪料如此小心谨慎,小夫人还是被曼陀陷害入狱。”

女童咯咯一笑:“原来是曼陀,喝了这么多年干醋,还不嫌多?”

阿黑的声音充满感激:“姑姑知道,曼陀最是心黑手辣。幸而阿黑半路逃亡,得姑姑相助,小夫人才有命生还。”

女童声音陡然变冷:“这个曼陀,当真不知死活。”

阿黑声音一颤:“曼陀死活,阿黑却不放在心上。小夫人若有失,阿黑唯有一死!阿黑死活无关紧要,大将军如何延续子嗣?阿黑不盼别的,只盼姑姑出手相救。”

女童声音稚嫩,说话却是老到:“这些破事,我不想再听。我只怀疑你这小夫人。我且问你,她姓甚名谁,何方人士,阿龙与她如何相识?”

阿黑知之甚少,只觉被问的云山雾绕,登时两股战战,头昏目眩:“启禀姑姑,她姓甚名谁,阿黑不晓;她何方人士,阿黑不知。阿黑只知道大将军出门十日,今天便带她入府,金屋藏娇,爱如至宝。”

女童咯咯一笑:“相识十日,便定终生?可笑!可笑!”

阿黑几近哀求:“姑姑倘若追究小夫人身世,不如等大将军回来再说。如今小夫人饱受寒毒之苦,又受牢狱之灾,生死未卜,昏迷不醒,恳请姑姑巧施妙手,起死回生。”

女童闻言乐不可支:“起死回生?说得好听!我可没这本事!便是有这本事,我也不会白费这心。对!我非但不救,还要好生教训阿龙:他这眼光太差,我实在放心不下。”

阿黑急道:“姑姑怎能怀疑大将军?他认人识人,素来火眼金睛。”

女童一声娇笑:“他火眼金睛?那是对男人,而不是女人!男人和女人,根本是两个不同的物种!何况,有其主必有其仆!有其仆必有其主!”

阿黑只觉匪夷所思:“姑姑万万不可以偏概全!大将军与我虽是主仆,却有天壤之别,云泥之分!”

女童连连摇头:“我因关切阿龙,就顺便多看过你几眼。我知道你在暗恋。你那个女神,就是雨晴家的叮冬,嫉贤妒能,眼高于顶。你居然良莠不分,敬若神明。依我之见,眼前这个龙小夫人,更是个花瓶,只会玩耍,只会败家,根本不爱阿龙。”

阿黑急道:“叮冬是叮冬,小夫人是小夫人,风马牛不相及,不该混在一起。姑姑万万不可因小人眼拙,便误会了小夫人。不如只看大将军,救她起死回生。”

女童笑如展翅飞燕:“只看阿龙?起死回生?你当我是神仙?手眼通天?实话告诉你,她便是醒过来,也活不过一年半载。到那时一命呜呼,阿龙岂非更要心痛?依我之见,长痛不如短痛。”

阿黑闻言惊诧至极:“姑姑说什么?小夫人注定不能长寿?不能与大将军白头相守?”

女童更是笑的有声有色:“那当然!若非我父心血来潮,不惜暴殄天物,喂她“碧瑶莲”,她哪能活到今天?”

阿黑呆愣半晌,心情沉重:“碧瑶莲?我虽不知何物,却也知晓,那定是神药。可是,姑姑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大将军痛失所爱?”

女童自顾笑的开心:“我就说你们主仆眼光太差:看上的女子,一个德才有亏,一个薄命短寿。我看你再不必为此焦心,我这里正好缺个药奴,她模样还算周正,我看着刚好顺眼,不如留她在岛上与我作伴,每日安心种花养草,或许能多活一年。”

阿黑再欲多言,女童已下逐客令:“崖上我那燕子居最多只能容下一人,天色不早,我要睡觉。你若不回龙府,只能在岩洞委屈一晚。”

众人躲在暗黑处,闻言仰头向上观瞧,但见高耸的石壁之间伸出一处凸起,距崖洞高差足有数十丈,形如燕窝,极类元宝,姿态灵秀,巧夺天工。众人都是大惊失色:“女童原来以此为居,当真神奇。”

惊诧间,女童已飘身出了崖洞。双脚点地,腾空而起,手抓岩壁凸起,向上攀去。但见白影闪了数闪,便如灵燕,消失在燕子居。

如此绝顶轻功,远处四人看的心悦诚服,目瞪口呆。

再看那位阿黑,追出崖洞,仰望神燕,一声长叹,苦思半晌,依然无可奈何。回到洞中,安置好青荷,心中暗想:“依我看,姑姑必是深爱主人多年,只是从来不与人言传。如若不然,她也舍不得离开蜀陵山。好在姑姑刀子嘴豆腐心,早晚必救小夫人。我不如稍安勿躁,坐等天明。”索性静下心来,盘膝而坐,五心向天,凝神练功。

四人不敢擅动,退出老远,低声商议。

紫艾低声说道:“今日算是不虚此行,大长见识!万万不料,白衣女童原来蜀陵剑派师姐,黑衣大汗原来大将军护院,冰美人原来是龙小夫人!”

紫薇更是极低的声音:“师兄,咱们来缘城时日不多,许多事情还需一点一点摸索。”

聆春也是又惊又喜:“不要说艾将军、薇将军,便是我这土生土长的缘城人,也是大出意外。”

第八十四章 实劳我心

鸣夏便道:“这个阿黑,素来深居浅出,我对他也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只知他行事低调,相马术却极高。”

紫薇笑道:“如此说来,咱们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既然如此,不如上前相认。”

鸣夏却连连摇头:“我曾有耳闻,那阿黑固然本领高强,奈何脑子一条筋,只对他主人衷心,心里怕是只念着救护冰美人,未必和你我一条心。”

紫艾闻言连连点头:“龙小夫人曾深陷牢狱,又流落嘉王府。阿黑不知内情,只当是你我所为,与我等大打出手。事到如今,恐怕他痛恨你我还来不及,怎会心甘情愿把龙小夫人交到咱们手里?万一话不投机,岂非又要一败涂地?”

聆春点头:“此中情由,错综复杂,纠缠不清,倘若他再怀疑咱们与嘉王串通一气,借机加害他的女主,更要乱上添乱。何况涉及殷帅之事,龙小夫人难免抛头露面,阿黑必定不肯。”

鸣夏便道:“不如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先袭击阿黑,再抢冰美人。”

紫艾摇头:“燕师姐武功如何了得?万一与阿黑争执起来,被她察觉,误会更要加深。她又脾气古怪,咱们更不好交差。”

紫薇笑道:“燕师姐却是脾气古怪,适才听她说话,坚持不肯救龙小夫人。咱们若能施巧计,将龙小夫人救护回宫,说不定还能救她一命。”

聆春远望绝壁,灵机一动,更是心生一计:“方才听燕神医说,阿黑暗恋咱们四妹叮咚?何不将计就计,调虎离山?”

言毕,便看向娇羞的紫薇。

阿黑正在洞中练功,忽听洞口有异动,便听一个娇滴滴的女孩之声:“阿黑哥哥,你在洞里么?”

阿黑闻言一惊:“谁?”

女孩娇羞回应:“我是叮冬。”

阿黑闻言面上一红,热血沸腾,不知何去何从:“叮冬!你怎么出现此地?”他不过只远远地见了叮冬一面,便害上了相思病,却从未听过叮冬说话之声。难得他念念不忘,情到深处,更是对洞外深信不疑。

“叮冬”只在洞口轻声说道:“父亲又犯腿疾,叮冬为找神药,四处寻觅。此地奇花异草实多,我便采了数种。回转途中,忽听崖洞内有人声,仔细一听,确是阿黑哥哥。”说到此地,更是娇羞不已:“叮冬前来搭话,实在情不自禁,阿黑哥哥万万恕罪。”

阿黑闻言又惊又喜,心想出来相见,又觉男女授受不亲:“我欢喜还来不及,怎会怪罪?”陡然想起一事,更觉难为情:“适才我和姑姑说话,你可听到?”

“叮冬”闻言诧异:“这里还有你姑姑?叮冬实在听不出!叮冬心念阿黑,听出哥哥的声音,已经很是吃力。至于还有何人,实在听不清晰。”

阿黑闻言更是意乱情迷,喜极而泣:“叮冬!”

“叮冬”更显娇羞:“阿黑哥哥,天色不早,叮冬再不回去,唯恐父母忧心。叮冬就此别过,阿黑哥哥多多保重。”

阿黑急道:“半夜三更,此地又是孤岛,到处漆黑一片,你如何回去?让我送送你。”关心则乱,提步奔出崖洞。

“叮冬”却是健步如飞,奔的极快,转瞬奔出数丈:“我知道阿黑肩负重任,要事在身,不必记挂于我。哥哥只管放心,让我自去。”

阿黑如何放心?追出一箭之地,远远望着“叮冬”消失的背影,心潮澎湃,激动不已,泪流满面。毕竟心念青荷,不敢大意,飞身回转。

哪料回到洞中,再看青荷,已是踪迹不见。

次日清晨,经过一场巴山夜雨的冲洗,缘城云开雾散,太阳公公一展欢颜,抚摸青荷的小脸,更是肆无忌惮。只是,真正唤醒青荷的,却非太阳公公,而是一位热血少年。

正在梦中和妖魔鬼怪拼抢崖生,忽觉烈焰奔腾,炽火熊熊。陡然惊醒,更觉热浪烛天,形同炙烤,深觉诧异:往日醒来,浑身上下,四肢如冰,通体僵硬;今日倒好,烈风翻涌,险象丛生。

她攒足力气,睁开双目,从侧殿向外张望。隔着殿门,但见一黄衣男子,在大殿之中,长剑旋舞,吞云吐雾,上下奔腾,虎虎生风。

青荷看得目瞪口呆,心中暗道:“他这般厉害,若是一剑劈过来,我还有命在?”顾不上多想,略微活动一下僵冷的四肢,疏通一会儿滞流的血脉。翻身下地,眼见地上依然无鞋无靴,只好光着小脚,重跃回床。

一番审时度势,更觉大殿那“神农点苍剑”练的如火如荼,心知殿门不是逃生之路,只有两眼望向窗户。

哪料到,小脚刚刚踏上窗棂,小手刚刚触及窗栓,一阵烈风扫过,黄衣人已飞至窗下,跃身而起。只觉热风急扑,那人探出双手,一把抓来。

她大吃一惊,不再理会尚未打开的窗栓,步炫身转,飞身下地。哪料到,身穿的白衣过于宽大,无端作梗,牵牵绊绊,令她飘飞不畅。

眼见她一跤摔地,黄衣人出手如电,在她鼻青脸肿之前,凭空一把捞起。

她身悬半空,惊吓无极,更是面无人色:“深陷魔爪,在劫难逃!”

哪料到,耳畔却是一声轻笑:“嫂夫人,我倾尽想象,也决然想不到,你居然如此顽皮,一大早尚未梳洗,就登高爬低!”

她扎着胆子,抬眼观瞧,但见此人,年近而立,面如冠玉,目似朗星,一脸英气,却掩饰不住满心焦虑。仔细再看,他不仅龙袍加身,衣饰华丽,便是袖口领口,都是龙飞凤舞,花团锦簇。

她暗暗思量:“看他这身装扮,若非一国之君,便是一个疯汉。只是,他无论是哪国国君,哪路疯汉,也不该叫我嫂夫人。”

仔细再看,大吃一惊:“此人不是疯汉,却是蜀君卓云!”

一时间,她不知是喜是忧,是福是祸,更是浑身发抖,舌尖打颤:“不敢不敢。我这年纪,哪配做你嫂夫人?便是倒过来你做我嫂子,也是年纪偏大,身量偏高。”

想来,卓云身份尊贵,很少被人以下犯上地插科打诨。何况,青荷语言天赋极好,虽是南虞口音根深蒂固,虽说在西蜀时日尚浅,却也能将西蜀语调巧妙加进南虞方言,更让他听得妙趣横生,满面忧愁顿时烟消云散:“嫂夫人何必见外?敢问嫂夫人芳名?”

青荷连听数次“嫂夫人”三字,颤了三颤,抖了三抖。心中暗想:“难得卓云至尊无上,自甘为下;平易近人,又喜攀亲。我身处乱世,随时随地身首异处,何不乘机套套近乎?也为日后营救崖生,奠定基础。”

当即再不犹疑,一笑莞尔:“嫂夫人愧不敢当,芳名更是没有。小妹青荷,参见大哥哥。”

卓云闻言更是出乎意料,不禁面露喜色:“我虽有姐,却不曾有妹。如今多个幺妹,顽皮娇憨,活泼可爱,古灵精怪,岂非乐哉!”心下欢喜,微笑致意:“不知嫂夫人故国何处,仙居何方?”

青荷心下暗忖:“卓云一国之君,自是见多识广,我这一口南国方言自是骗不了他。”索性据实相告:“仙居未有,故土难离。小妹乃南虞悦城人士,更有一事请教云哥哥,还请不吝赐教。”

卓云面带微笑:“嫂夫人有话请讲,但问无妨。”

青荷急问:“此地可是蜀都?蜀都可是重庆?”

第八十五章 之子于归

卓云心中暗道:“不要说她是阿龙小妾,便是阿龙娇妻,也毋庸置疑。”更是面露喜色:“我虽有姐,却不曾有妹。如今多个幺妹,顽皮娇憨,活泼可爱,古灵精怪,岂非乐哉!”心下欢喜,微笑致意:“不知嫂夫人故国何处,仙居何方?”

青荷心下暗忖:“卓云一国之君,自是见多识广,我这一口南国方言怎会骗过他?”索性不加隐瞒,据实相告:“仙居未有,故土难离。小妹乃南虞悦城人士,更有一事欲问云哥哥,还请不吝赐教。”

卓云面带微笑:“嫂夫人有话请讲,但问无妨。”

青荷急问:“此地可是蜀都?蜀都可是重庆?”

卓云无比惊诧,怔怔望着她,如同看着不服王风教化,茹毛饮血的野人:“此乃西蜀缘城,嫂夫人难道不知?”

青荷蛾眉紧蹙,恍然大悟:“在这个平行时空,行千里致广大的重庆,被唤作千里来相会的缘城。”

早有宫人奉上早茶。阿云因昼夜练功,捧茶的双手,血肉模糊。他却浑然不觉,只是低头沉思,对着满桌佳肴,看也不看,全无胃口。

青荷却是饮食儿女,何况足足数日数夜,不曾正经吃喝?早已饿贯满盈,饥肠辘辘。

她心中默念:“浮云不知落荷苦,饱汉哪知饿女饥?”虽是极力熬忍,依然厚着脸皮,毅然决然喝了两碗燕窝。不料非但不曾饱腹,更觉更加饥渴交迫。

心下不由暗说:“燕窝燕窝,越吃越饿。”待要伸手再取,眼见卓云不吃不喝,满面忧色,自己却狂喝滥饮,肆无忌惮,这张荷脸还往哪搁?

强忍饥饿,心中一遍又一遍默念:“肚皮饿,想燕窝!脸皮薄,不敢说!饿,饿,饿!”

脸皮虽薄,腹中馋虫却积累太多。她实在抗争不过,只有不顾脸面,跃跃欲试。哪料到,正要探手偷块点心,卓云却已幽幽开口:“殷帅的血书,嫂夫人如何得来?”

他终于切入正题,青荷更加一头雾水,点心到手,却不敢入口:“什么殷帅?什么血书?”我只看到云哥哥你的血手。

卓云一声长叹:“嫂夫人,咱们都是自家人,你还瞒我作甚?嫂夫人,曼陀虽是我嫡亲的长姐,阿云却自幼与你夫君交好,与他更似骨肉至亲。何况,就算曼陀不懂事理,得罪嫂夫人,阿云却是一片真心。嫂夫人倘若气不过,要打要骂都使得,阿云绝无半句怨言。只是,千万不要装傻充愣,如此生分,岂不让阿云寒心?”

卓云前言不搭后语,青荷小脑不着边际,懵懵懂懂,更是又傻又楞:“曼陀是谁?我夫君又是谁?”

卓云更觉青荷的言行举止不可思议:“嫂夫人怎会忘记自己夫君?别的不说,嫂夫人身上白袍,还是他心爱之物。”

青荷低头看看所着白衣,又长又大,又宽又肥,极不合体。想到它绊出自己好几个跟头,数次险落敌手,不由得满心愤怨。再想想适才卓云之言,比卓云还难以置信:“我夫君?哪一个?我怎么不记得?这一世的父母,怎么从未和我说?”

此言一出,四目相对,更是面面相觑。

惊诧过后,她终于恍然大悟:“卓云定是认错人了!或许有人与我相象,让我以假乱真。也难怪,博赢、奇山、寒开,都曾当我是“邶楠双笛”。卓云指鹿为马,倒也不足为奇。”

卓云讪讪而笑:“嫂夫人受了委屈,心里赌气,在所难免,阿云都能明白。等你夫君回来,嫂夫人一欢喜,就什么都能过去。”

她听得如入云里雾里,只觉得实在过不去。心念归去来兮,不如早点离去:“云哥哥言之有理,小妹我有个恶习,从小就怕闷在屋里,难怪记忆会出问题。如今早春已至,百鸟欢腾,百草齐舒。倘若能走出房去,听听鸟语,闻闻草香,说不定就能恢复记忆。”

卓云闻言疑心大起,却不外露,只是连连点头:“我陪嫂夫人后花园走走,可不能把嫂夫人闷煞。”

青荷实在忌惮他武功,恨不得他立时烟消云散,哪知他死皮赖脸,却也无可奈何,只好和他谈笑并肩。

直到此时,卓云才低下头去,一眼瞥见青荷光着的小脚,不禁大惊失色:“嫂夫人,你怎么打着赤足?还伤痕累累?”

卓云天生有些呆萌,何况他自作了君王,习惯高高在上,一双眼睛素来高瞻远瞩,很少低头俯视下方。再加上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更衣穿鞋之小事,从不记挂于心。

青荷更是天然萌呆,实在猜不透此中实情,只有一笑莞尔:“小妹失礼,云哥哥见谅。我也不知何故,睡了一觉,便降级成了赤脚。只是无缘无故蹲大牢,又被一瘦一壮两恶追杀,自是逃难要紧,仪表为次。奔逃之时,慌不择路,一双赤脚便被枯枝败草划破。好在虽是狼狈不堪,倒也不碍大局。”

卓云急命宫人为她更衣,心念花容月貌,却配着鲜血淋漓的小脚,犹自恨恨说道:“嘉王不仁,卓星为虐,曼陀助恶,这笔账我早晚要细细清算。”

青荷得机左顾右盼,这才看清,殿角更有四人,目光如电,行动如风,深藏不露,定是绝世高手。不禁又是倒抽一口冷气。

装扮“叮咚”、偷走青荷的紫薇,对她尤其热心关照,东翻西找,终于寻了一双合脚的长靴,亲自拿来与她穿好。

青荷受宠若惊,惶惶不可终日:“也不知我这“假夫君”是哪路英雄?能得蜀君如此垂青?俗话说,爬得越高,摔得越重。我身为底层屌丝,须得速速逃逸,溜之大吉。如若不然,万一穿帮,后悔都来不及。”

青荷脚上有鞋,心中有底,跟着紫薇,去寻殿外等候的卓云。经过练武大殿,但见数个沙袋鲜血淋漓,染成赤红,再想想卓云血肉模糊的双掌,不由得又生恐惧:“不知他何等深仇大恨,练功练得这般走火入魔,奋不顾身。”

云荷二人漫步在后花园林荫小路,一个追忆爱人、师兄、忠臣之死,摧肝裂胆,英雄扼腕;一个思念故土,怀念阿龙,私逃心切,忧心烈烈。

半晌,卓云方问:“嫂夫人如何得来血书,又如何混进嘉王府?”

青荷正在忧心身后的“紫荆四贤”武功绝顶,难以甩拖,陡听他问起王府,一颗心更是撕心裂肺般痛了一回。

崖生的啼哭声,弄玉、丘山的关怀声,黛岩、雨晴的体贴声,纷纷涌来,响在耳畔。

心下大呼惭愧:“这些素未谋面、只闻其声的好心人救了我,我却连累人家丢了小娃。”

青荷当机立断:“定要知恩图报,救回宝宝。”可是,才智短浅,武功低微,如何做得到?

突然,眼睛一亮:“贵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卓云是一国之君,呼风唤雨,撒稻成冰。何况他本人才智出众,“紫荆四贤”武功高强。若得他相助,无坚不摧。”

转念又想:“听他说话,口中说的,都是肱骨之臣。自不必问,他心中想的,都是国计民生,江山社稷,兴衰荣辱。只是,这样的明君,会不会为区区一个平民,得罪权贵?”

一番忧心,灵机一动:“崖生倘若不是平民之子,而是兄弟之嗣,难题岂非迎刃而解?”

沉吟一回,口中便说:“云哥哥所说血书,我实在不记得。当时受恶人陷害,身在牢狱,始终昏迷。”

第八十六章 远送于野

卓云更生疑虑,急忙追问:“嫂夫人侥幸逃脱,后来又陷囫囵,是否卓星指使相雾、相烟两个狗贼,又行劫持?”

青荷闻听卓星、“二相”,只觉心里害怕,头皮发麻。奈何心念崖生,唯恐夜长梦多,他随时会丢了性命,更是忧急如焚,心中暗道:“时不我待,必须速速求救卓云,营救崖生。”

她连打数个寒颤,颤抖着牙齿说道:“卓星灭绝人性,“二相”助纣为虐。只是,青荷人贱身轻,不值得他们费心。他们劫持青荷,醉翁之意不在酒,却在宝宝。云哥哥,青荷宝宝在他们手里,如今不知是死是活。”

话一出口,人更入戏,声泪俱下,涕泪凋零。

卓云闻听此言,大吃一惊,眼望青荷,忧心忡忡:“宝宝?谁的宝宝?”

青荷满心犹豫:“是啊,我说是谁的宝宝,才能让娃尽快获救?崖生的亲人,都是茶民,这样的宝宝,卓云如何上心?”

眼见卓云满面忧急,青荷更不迟疑,优先认领:“自然是我的宝宝!如若不然,我怎会不顾性命,勇闯嘉王府?”

卓云无比震惊:“嫂夫人,原来是你和夫君的子嗣!因何不早说?还以身犯险,拖延至今!”

青荷迟疑片刻,不想说破,可是未婚生子,无论前世今生,都是愧不敢当:“云哥哥误会了,不是我夫君的娃!只是我的娃!我一人的娃!”单性生殖,你懂不懂?

卓云盯着青荷呆呆看了半晌,疑惑至极,哭笑不得。他虽不曾娶妻生子,人伦常理却不敢忘记:“独自一人,怎能生娃?”

他惊疑不定,对她看了又看,但见她面生红云,泪光点点,又急又怯,无限娇羞。

他几至愤慨:“嫂夫人恼怒阿云,无可厚非!你夫君子嗣何等金贵,岂能儿戏?”

青荷泪不敢流,急忙问道:“云哥哥会不会为区区一个婴孩,派人潜入嘉王府?”

她自然不知,卓云和她有几分相似,也是个天才白痴,一直盼望阿龙子嗣,盼望的热血沸腾。他自失了堇茶,便已立志终生不娶,只有一事令他烦忧,那就是身无子嗣,如何立储?

他深恨嘉王,是尔虽喜卓幕,却不敢立卓幕之子。他本欲将君位让给阿龙,阿龙却坚辞不受。如今闻知阿龙有后,简直喜不自胜。一心想将阿龙之子收为己有,日后立为蜀君。

卓云越想越是英雄气盛,儿女情长:“宝宝现在何处?请嫂夫人如实说与我听,咱们共商良策。”

青荷眼见他大义凛然,侠肝义胆,羞愧之余,心中暗喜,急忙将昨日“二相”劫持崖生,十三夫人得凤抢龙之事,据实相告。

卓云听毕,冲冲大怒,沉着脸回过头来,召过守护一旁的紫艾:“速传卓幕驸马。”紫艾得令急去。

卓云又看青荷:“阿云答应嫂夫人,救出宝宝,嫂嫂也要协助阿云查明殷帅血书。”

青荷一脸认真:“云哥哥尽管放心,我已知无不言云。哥哥但有需要,我更会言无不尽!”

卓云这才将她放行。

青荷拜别卓云,转回侧殿。众侍卫眼见她上床,各自退出门外守护,再不敢轻易入内打扰。

青荷哪有心思睡觉?正在冥思苦想,忽觉微风徐来,忽见白影一晃,眼前便多了一个眉清目秀、娇小玲珑的女童。

她小乖小乖的模样,实在让人心神大爽。除了大爽,青荷更是大惊:“她何时来的,怎么毫无前兆?”又是满腹犹疑:“她小小年纪,自然不是宫女,必是卓云的帝姬。所以才能来去自如,随意出入。”

再看那女童,虽是小儿模样,面上却是风轻云淡,说话波澜不惊,声音四平八稳:“你身中寒枫、炎阳双毒,不可小觑。这是我今晨熬制的“雪燕枇杷露”,虽是治标不治本,对你也算大有益处。”言毕,递上一个小瓷瓶。

青荷只觉不可思议:“她小小年纪,还有如此神通?”急忙恭恭敬敬,伸出双手,更是拜谢还礼:“多谢帝姬,青荷不胜感激。”

只觉微风又起,待她再次抬起头来,只剩手中“雪燕琵琶露”!女童早已踪迹全无!

青荷简直不可置信,只觉如在梦中。她更是不知,昨晚还有许多故事,更是古怪离奇。

眼望“雪燕琵琶露”,思来想去,醍醐灌顶:“泰哥哥说过,西蜀有位神医,是蜀陵“花仙”之女,治病救人,妙手回春。这女童可否是那位神医?只是,神医究竟多大年纪?我又何德何能,得她青睐?”

她心念崖生,揣好神药,再不敢假寐装睡,乘殿外侍卫不备,一跃而起,穿窗出殿,闪电般奔至卓云所在殿顶,倒挂于殿檐暗影。

大殿之中,卓云忧心如焚,前后转圈。转了片刻,按捺不住心烦,跃至练功室飞沙走石,挥云搏雾。

忽听内监来报:“启禀君上,驸马驾到。”卓云急转身,随手用巾帕擦擦血汗:“快快有请。”

说话间,一位眉清目秀,仪表堂堂的黑袍将军,整理衣裙,大踏步走入殿中,倒身便拜:“阿幕叩见君上。”

话说卓幕,心忧蜀君安危,这几日都是寸步不离蜀玉宫,自是随传随到。

卓云屏退左右,拉卓幕落座,才低低的声音说道:“王叔为了谋取江山,可谓机关算尽。事到如今,更是不择手段。先除我忠臣,再诛我良将,又欲灭我手足,实在令我食不甘味,卧不安寝。”

卓幕亦是面露忧色:“他虽是我父王,阿幕却看不过他不重国体,不顾全局。君上只管放心,飞幕誓死保护君上。”

卓云点点头,又摇摇头:“只是如今,危局雪上加霜,阿龙子嗣又不幸沦陷,让我忧患不断。”

卓幕大惊失色:“阿龙何时有了子嗣?阿幕怎毫不知情?”

卓幕满面不悦:“他向来行事隐蔽,自是不愿拖累你我。便是他娶了爱妾,又和谁说过?”

卓幕面红耳赤:“说来惭愧,阿幕也是方才知晓。阿幕教妻无方,曼陀处处惹祸,当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卓幕闻言,眉头深蹙,一声长叹:“我当真不愿多说,可是你必须好好管管曼陀。还有一人,更比曼陀可恨十倍。”

卓幕点头,忧心忡忡:“我知道,最可恨的便是我弟卓星,不知对我父王良言相劝,反而用心险恶,推波助澜。君上放心,阿幕但有一口气在,定将这不肖之地,绳之以法。”

卓云心中说道:“难得阿幕宅心仁厚,不随其父作恶,却一心向我。此乃西蜀之幸,此乃我之大幸。我若逼他除父杀弟,实在有违他的天性。”

念及于此,更是满面忧虑:“阿幕猜的不错,王叔不会如此下作。据我猜测,卓星劫持阿龙子嗣,不为别的,只为要挟你我。”

卓幕倒抽一口冷气:“阿幕虽是深知我弟,依然始料不及,他居然如此灭绝人性。”

卓云面沉似水:“阿幕切记,此事干系重大,甚至危及国运,祸国殃民。是尔,我只说与你一人听。”

卓幕忧心不已:“阿幕晓得。父王老谋深算,再过三五日,颠黔兵马一到,他必将孤注一掷,骇电出击。到那时,阿龙子嗣,又是他的一大筹码,君上难免投鼠忌器。”

卓云更是忧心如焚:“前线战事焦灼,阿龙尚未回归,咱们更要严加防范,万万不可受制于人。”

第八十七章 又入虎穴

卓幕沉吟片刻,便说:“君上放心,阿幕这就走趟嘉王府,伺机救回阿龙之子。”

卓云就等这句话,听后略有心安:“王府毕竟水深火热,王叔虽是阿幕亲生父亲,阿幕也定要多加小心。”

青荷倒挂屋檐偷听,只见二人神色愈发凝重,声音也越来越低,几不可闻。

隐隐约约,又听二人谈及“殷帅”、“兵符”、“冰蛇”、“血书”、“嘉王”、“卓星”、“预谋”、“子嗣”、“颠黔”、“援兵”、“知乐”、“盛会”等字眼。

窃窃私语半晌,卓幕拜别而走,青荷飞奔而回,继续上床假寐。片刻之后,但闻脚步轻轻,有人行至外殿,又听卓云低声来问:“小夫人可曾醒转?”

便听一位宫女低声回答:“启禀君上,小夫人一直安睡未醒。”

卓云低声吩咐:“紫菀,太医说过,她寒毒一旦发作,便会不省人事,你率众好生保护,以免恶人心怀鬼胎,暗中加害。”

便听一个清脆的女声恭敬领命,率众守住殿门。

耳听卓云脚步之声渐行渐远,青荷心中暗道:“我这假嫂,早晚都会露馅。不如去追那个“阿幕”,潜入嘉王府,待他得手,与他言明实情,或许能救崖生。”

再不迟疑,纵身而起,轻开窗栓,推开窗门,跃出窗外,飞上殿顶。

飞逃之中,只觉蜀玉宫依山就势,高低错落,雕梁画栋,更如人间仙境。

顾不上观瞻绝世美景,飞身纵跃,奔过重重殿宇,又从宫墙一跃而出,向西直奔嘉王府。

如此奋步急追,终于远远望见前方一道身影,忽起忽落,奔速极快。当即认出,正是驸马卓幕。心中暗喜,悄然尾随其后。

卓幕奔至一个僻静角落,提气飞身,翻过院墙,跃入府中。落地之后,更是脚尖点地,罗袜生尘,飘行如飞。七绕八拐,便奔至十三夫人的“横断雅砻”。

青荷紧随其后,躲在暗处,不敢稍动。不过片刻,卓幕独自飞身而出,手上空空如也。想是崖生不在此地,青荷心中焦急:“不知十三夫人又生出什么阴谋诡计?”

卓幕矮着身形,飞奔急行,绕过数重宫室,便来到一处极是雅致的庭院,门廊金笔题名“嘉陵彼岸”。

抬头观瞻,飞楼插空,悬梁斗拱,水磨群墙,古色古香。院中藤萝掩映,奇花异草,佳木葱茏,怪石峥嵘。廊下一带清流,从花石深处曲折而走。

虽在自家,眼见楼前树下,侍卫如云,卓幕更不敢大意,几个起落,隐藏在假山之后。但见无人察觉,才飘身入室。

青荷隐着身形,飘然跟进。敛声屏气,躲在一楼墙角竖柜暗影之处,不敢稍动。

片刻之后,卓幕果然转下二楼楼梯,怀中抱着一个襁褓。

不及青荷窃喜,忽听脚步之声,却是传自门外,又听一声阴测测冷笑:“王兄好兴致,小弟方得犬子,王兄便来偷偷怜惜,小弟当真不胜感激!”

青荷闻言满心惊恐,更觉呼吸不息。但见一蓝衣男子,飘身一跃,已经长身玉立在楼梯之下。

不过转瞬之间,微风一起,他身侧又多了个冰肌雪肤的蒙纱美人儿。青荷无需听她说话,便已猜出她是雪歌,更是满心诧异:“她昨日才对卓星大打出手,怎么今日便已珠联璧合?”更是满心忧急:“他两床头打架床尾和,若知我昨日坏他们好事,我还有好果子吃?”

卓幕更是满心惶急,强装镇定,朗声一笑:“星弟,我闻你喜得贵子,当真替你高兴,特来相贺。”言毕,向怀中一探,掏出一块精美玉佩:“这是送我乖侄儿的见面礼。”

卓星走上前来,伸手接过玉佩,躬身一拜:“多谢王兄,小弟替娃收下。”

卓幕面带微笑:“此娃生的真好,身强体壮,腿脚硬朗,星弟得此佳儿,夫复何求?”

卓星凉凉一笑:“是啊,王兄。王兄看他像不像当年的雪扬?他会不会又似当年一般,无故失踪?”

卓幕闻言,脸色大变,抱着崖生的手,禁不住颤抖。

雪歌闻言,怒意陡增,双目放出两道寒光,直射卓幕。

卓幕看向雪歌,脸色惨白,半晌方缓过来:“这位姑娘酷似筝姐,更有沉萧之风,可是甥女雪歌?”

雪歌满面敌意:“启禀驸马爷,小女正是雪歌。”

卓幕急忙赔笑:“十年不见,雪歌长大了。这些年来,舅父对你们姐妹甚是想念。既然来了缘城,因何不去我府上玩?”

雪歌一声冷笑:“公主府门槛太高,雪歌怎敢贸然高就?再说,公主甚喜残害甥侄,雪歌怎敢自投罗网?”

卓幕脸色更是难看,将崖生轻轻递交卓星,方才缓缓说道:“雪歌,当年你兄长雪扬失踪,确是舅父之过。但是,舅父只有爱甥舔犊之情,绝无偷盗残害之心。”

雪歌冷冷说道:“是啊,就如今日一般。驸马爷没有残害之心,却有偷盗之行。”

卓幕面如死灰,半晌又问:“雪歌,你父母可来了缘城?”

雪歌凉凉一笑:“他们在此丢了儿子,伤了心,断了情,怎会再来?”

卓幕不再言语,垂下一双眸子,眼中雾气重重,低头欲走出门去。

便在此时,上方长影一闪,悄无声息。一体态伟岸,道貌岸然的老者,已站在楼梯拐角之处。

他向殿中望了一眼,登时一目了然,更是喜出望外,快步飘下台阶,急切奔至卓幕面前:“原来是阿幕!当真想死为父!”

说话间,急忙拉住卓幕的手:“走,咱们父子楼上说话!”

口中不忘急急吩咐:“阿星,速传下人,悉心备菜,别忘了你王兄爱吃的水煮鱼、泉水鸡。歌儿,速速命人去酒窖,搬取宜宾“姚子雪曲”(现称五粮液)。”

嘱咐完毕,这才引着卓幕向楼上走去。

卓星已经换了一副神色,毕恭毕敬,口中说道:“孩儿谨遵父命。”雪歌却依然愤愤不平,满面怒色。

眼见嘉王与卓幕转身上楼,卓星才收起恭敬,将崖生交给雪歌,缓缓向门外走去。陡然间,猛一转身,腾空而起。人在半空,绕过竖柜,探出右爪,抓向躲在一旁偷窥的青荷。

他这出招,快过电光,急似火石。青荷眼见巨爪出击,只觉目眩神迷,急忙向旁猛纵,堪堪死里逃生。

哪料到,卓星一抓不着,又起飞脚,势如猛虎,难以抵挡。青荷无可奈何,猛扑于地,接连滚了数滚,终于又躲一劫。眼见前方一门,门内又有一间房室,不敢稍作犹疑,飞身而入。

身后卓星与雪歌奋力抢扑。青荷耳听恶风烈烈,奇寒无比,吓得三魂出窍,更是慌不择路,飞身抢行。陡见前方闪出一孔光亮,却是一扇洞开的窗,想也不想,飞身而出。

身后“峨眉阴阳刺”,破空而出,贴身擦过。青荷惊骇无极,忽见前方便是一株大树,更是毫不犹疑,飞身跃绕。双脚一着地,便纵步抢行。

不料跃出数步,迎面二人挡住去路,齐声呼喝:“龙家小妖精!速速捉拿!”

刹那间,“峨眉灵梭掌”,“峨眉长臂拳”,呼呼带风,凛凛寒气,势如疯虎。再听身后卓星、雪歌极扑而至。

青荷躲无可躲,避无可避,狂风吹过,寒气刮起,一片窒息。耳畔传来卓星阴测测的冷笑,相烟得意忘形的狂吼,再也挣扎不起,倒地昏迷。

第八十八章 焉得虎子

不知过了多久,方才幽幽醒转。奋力抬起双眼,四周漆黑一片,心知厄运不断,又是牢狱深陷。更觉饥肠辘辘,寒冷至极,不住战栗。凝神看着根根铁栏杆,更添绝望。

不知又过多久,忽觉微风徐来,却无声息,抬头观瞧,隐隐约约一道白影,飞飘而至。仔细一看,影影绰绰是个白衣披纱丽人,矗立在栏杆之外。

她两手分握两根铁栏杆,略一提气,刹那之间,栏杆四周便布满炽热真气。她双膀微一用力,栏杆登时弯曲。

她终于松了一口气,低声说道:“好了,出来吧。”

声音清脆悦耳,语气冰冷至极。似是多年故友,更似经年宿仇。似乎爱己情深,似乎满腔恨意。

青荷活命要紧,管她是敌是友,管她是爱是恨,自是不敢怠慢,一切听她吩咐,跻身而出。白衣丽人也不多话,只是在前飞身带路。

二人穿过弯弯曲曲的地下甬道,只觉渐行渐宽,再往前看,却是铺满白、灰、黑三色菱形瓷砖的地板。

白衣丽人冷冷说道:“跟着我的落脚点位行走,万万不可疏忽。”

但见她飘身而起,踩踏白色方格,几个起落,跳出数十丈宽的菱形拼接地板。这才旋上楼梯,摸向墙上一处机关。

头顶地板洞开,久违的月光如流水,倾泻而来。迎着皎皎之月,青荷满怀欣喜,跟着她飞身而出。

月光下,终于得见白衣丽人的庐山真貌:她便如九天玄女,体态婀娜,跃身前行,凌波微步,翩翩起舞。虽然看不见她容颜,可是她的声音、体态、身形,无不与雪歌惟妙惟肖。

二人一路向北,飘过数重院落,便来到山顶琵琶亭。又向下飘飞数箭之地,便来到一处丛林。穿木绕树,眼前又是一处断崖,雪歌这才放缓脚步。

惊奇不断,她又出人意料,飞身而起,开动一处机括。登时,崖前一道石门豁然洞开。

雪歌缓缓转过身来:“从此洞穿出,又是一处悬崖,攀着藤蔓而下,便是陵江之畔,沿江一路西行,便是佛图山背后。速速离开,再不要回来。”

青荷眼望雪歌,更是大惑不解:“她明明年轻貌美,心地纯良,可听她那声音,便如千年积雪,万载冰川,食古不化。只是,她如此冰冷,因何又对我如此热心?”

她已久遏制不住寒冷,接连打了数个冷战,倒头便拜:“多谢雪歌姐姐救命之恩,青荷来日必报。”

雪歌一声冷笑,冰寒透骨,一双美眸,阴森至极:“何必自以为是?知我心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实话告诉你,我只看他的情面才肯出手!再多一句嘴,我改变主意,立时杀了你!”

青荷闻言,生生又打了数个冷战,心中说道:“雪歌武功绝顶,杀我易如反掌。她的心思,比她的武功,还要深不可测。非独如此,她白日之比夜晚,幻化多端,风云突变:音容笑貌不失毫厘,言行举止差之千里!”

她心念崖生,不肯就走,又不敢多言,望着雪歌,踌躇不已,欲语还休,楚楚可怜。

雪歌冷冷横了她一眼:“你放心,卓星至今蒙在鼓里,龙公子尚无性命之忧。你倒想想看,卓星盼子望穿秋水,怎会舍得加害?只是现在救龙公子出府,委实困难。”

又见青荷放心不下,雪歌恨恨说了一句话:“他若想杀龙公子,我难道不能杀他?”

青荷听得两眼发怔,头皮发麻,更是一头雾水:“白日里她还与卓星恩爱有加,黑夜里便恩断义绝,还要谋杀亲夫?这哪里是女人,分明是人妖!”

一番思量,头昏眼花:“人妖之比女人,还要可怕。雪歌武功绝顶,崖生性命无忧,倒是我自己,岌岌可危。”

即便如此,还是想要分辨清楚,一着急又忘了身处险境:“雪歌姐姐,不是我信不过你,嘉王府实在是虎狼之窝,宝宝实在命悬一线……”

她言未毕,就觉一双利剑直射过来,登时如芒刺面。惊吓之余,抬眼一看,雪歌白纱蒙面,只有额头与眼睛裸露在外。一双美眸,前一刻亮如璀璨之星,后一刻幻为嗜血利剑,蓄满涛涛怒意,怒射向自己。只怕再多说一句,便被她一顿狂劈。

青荷连打数个寒战,再不敢多话,刚欲转过身去,忽听雪歌一声断喝:“我且问你,那只玉笛,从何而来!”

青荷回望她的冷眸,实在心里害怕,更知她神通广大,不敢隐瞒,唯有据实相告:“奇山掌门将它交给我。后来我重伤昏迷,不知被何人窃取。”有心指控“飞龙在天”,不知何故,却又不敢。

雪歌上上下下又将她一番打量,一声冷笑:“奇山?你如何认识他?”

她只剩下一问摇头三不知:“在下实在孤陋寡闻,见识短浅,当真与奇山不认不识。”

雪歌对着她望了良久,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可怜!可叹!可恨!岂止孤陋寡闻?岂止见识短浅?无论才智,无论见识,一无是处!我不知他看中你什么!我只奉劝你一句,速速回你龙家,再不要随意出府!”

青荷最能是非分明,心知雪歌虽是一脸杀气,却是好心好意,不由肃然起敬:“多谢姐姐活命之恩,青荷谨受命。”言毕,唯恐她反复无常,急忙深施一礼,逃进崖前山洞。

黑暗中摸摸索索,蜿蜒前行。前方道路曲曲折折,洞内光线昏昏冥冥。走出数箭之地,忽觉前方有了亮光,以为已到尽头,方才一喜,隐隐约约又似传来人声。

心下更生恐惧,壮着胆子,又行了数十丈,侧耳倾听,声音更加清晰,人声之中,又夹杂着刀剑争鸣。

又悄悄前行数步,躲在暗影,仔细观瞧,数十丈开外,数道身影,伴着寒光,上下纷飞,跌宕起伏。

如此恶战,看得青荷头晕目眩,惊惧无限:“我这一世不知造了什么孽,难道是天杀不成?逃到哪里,哪里便有砍杀?”心想回撤,又觉嘉王府更为恐怖,还不如勇往直前。

抬眼观瞧,身形最高最瘦最长的一个,率先映入眼帘。他手持“峨眉阴阳槊”,杀的上下翻涌,呼呼烈风,口中更不怠慢,声音喑哑难听:“聆春,你兄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难怪对我王多有误解。殷离大罪滔天,我王对事不对人。留他儿女性命,早已仁至义尽。你不该听信小人谗言,逆天行事。”

青荷满心惴惴:“这个瘦子,好似就是昨日劫持崖生的相雾。”

再看与他对打的聆春,却是个英俊少年,左右手分持长短不一的“峨眉阴阳棍”,舞的茶香飘飘,漫天席卷。一脸正气,不彰自显:“相雾,是非定有公断,何须你我多言?我兄弟今日前来王府,不为过问往事。我知你尚有良知,我只问你,殷帅长孙,藏在何处?”

聆春话未毕,凭空便响出一道炸雷,震得整个山洞都是回声:“聆春、鸣夏!我王大人大量,我却眼里不揉沙子!私入王府,罪在不赦!看在同门之义,暂留你们全尸!”

青荷几被震破耳膜,吓得倒退数步,定睛观瞧,那人高大健硕,腿长臂长,挥舞着“峨眉阴阳戟”,呼呼山响。

登时恍然大悟:“此人正是昨日劫持我的相烟。”心惊胆寒之间,不自觉摸摸后脖颈,那里曾被相烟狠狠抓过,直到现在还隐隐作痛。

第八十九章 崖洞遇险

青荷几被震破耳膜,吓得连连倒退数步,这才敢定睛观瞧,那人高大健硕,臂长腿长,挥舞的“峨眉阴阳戟”,呼呼山响。

登时恍然大悟:“此人正是昨日劫持我的相烟。”心惊胆寒之间,探出小手,不自觉摸摸后脖颈,那里曾被相烟狠狠抓过,直到现在还隐隐作痛。

正自惊恐,忽闻一道晴天霹雳,劈在头顶:“相烟,你说什么?留我全尸?我倒要看看,今日究竟是你死,还是我亡!”

青荷闻声眉发皆立,险些吓成炸了毛的母鸡。满怀一身鸡皮疙瘩,向相烟对手望去:又是一个高大的少年,体态健硕,身形魁梧,一脸杀气,冰寒至极,随着他的霹雳暴喝,手中“峨眉阴阳棍”闪耀着凛凛寒光,奔着相烟头顶骇电般砸去。

这等惊吓似乎还不够,陡闻一声阴鸷的冷笑,似发自深层地狱,听者毛骨悚然。

青荷扎着胆子双眼奋力圆睁,这才看清,声源来自一位眉清目秀的美男,舞动“峨眉阴阳杵”,身形飘动,胜过幽灵:“丘山!聆春!鸣夏!既是龙妖走狗!敬酒不吃吃罚酒,一个不能留!”

自古英雄出少年,似水俊颜惹人怜。与美男对决之人,更是帅哥中的极品。但见他身材颀长,相貌堂堂,虽是赤手空拳,更能当仁不让:“相尘,尔助纣为虐,残害忠良,还敢冠冕堂皇?无需废话,殷帅长孙,速速奉还!”

青荷看罢听罢,满心欢喜:“好像是在做梦,他就是那日救我的茶农!依稀从前在哪里见过,对了,他好像就是我这一世的亲哥哥!”

相尘身在王府,有恃无恐,志在必得,阴冷一笑:“我们峨眉做派,向来快言快语,更求速战速决。今日正好一对一,莫说我嘉王府人多势众,占你便宜。”

丘山身处险境,临危不惧,微微一笑:“相尘,当日谋害殷帅,你的手段,最是阴毒!你不找我,我还要找你!”

相尘武学天资甚好,年纪又长,功力自在丘山之上,唯恐夜长梦多,一上手便全力出击。

丘山心思聪颖,并不与之硬拼,仗着劈风身法飘逸,劈风招式灵巧,施展弹风破风,与之拆招周旋。

眼见相尘“峨眉阴阳杵”来袭,丘山体内“劈风真气”流转如意,飞身而起,劈风神掌如飞而至。登时,整个崖洞,狂风旋舞,如遭雷劈。

相尘遭遇强敌,“峨眉阴阳杵”蓄积峨眉阴阳之真气,舞得风卷残云,招招逼人性命。

丘山一惊,不及趋避,双足一点,凌空而起,斜飞而上。双掌齐出,如风如火,似雷似电。

相尘只觉眼睛一花,丘山快速急闪,犹如飘风一般,双掌带着鹤唳风声已经击在面前,不禁大骇,索性以攻为守,左手虚探,右手“阴阳杵”挟着一股劲风,直击丘山前心。

丘山参透“劈风神功”精髓,见他身形微动,便已猜出他将欲出招,当下随之变招。左手虚晃,右掌出击。居然后发先至,更是破风弹风,便在一刹那间抢了先机。

相尘“峨眉阴阳杵”距敌人尚有三寸,只觉一股巨力来袭,“阴阳杵”不受自己掌控,被弹向一侧,与此同时,丘山擒拿手闪电般抓到向自己前胸。

相尘一呆,退身已是来不及,惊骇之下,含胸弓背,侥幸躲了开去。缓过神来,更是气急败坏,“峨眉阴阳杵”加力再砸。

丘山仍是后发先至,观敌御敌,弹风破风,两手探出,又是抢先一步,右掌出击。

相尘更是诡计多端,心念一动,一边舞动“峨眉阴阳杵”,一边驱动冰蛇偷袭。但见他一声唿哨,杵头数条冰蛇闻声而动,骇电射出。登时,毒雾弥漫,令人窒息。

如此一来,形势对丘山大大不利。丘山处乱不惊,掩住口鼻,舍生忘死,不遗余力。

聆春、鸣夏兄弟更不怠慢,双棍齐出,密切配合。相雾、相尘两声断喝,“峨眉阴阳槊”、“峨眉阴阳戟”骇电前迎。

六人打成一团,洞口彻底被封堵,青荷如何出得出?

幸而她身经百战,随遇而安,躲在一角,伺机而动。她看得仔细,聆春、鸣夏施展的是峨眉武功身法,如同在枝头采茶飘飞,轻快而不留痕迹。“峨眉阴阳棍”变幻莫测,极尽“采摘、切取、翻腾、煸炒、飘落、抖散、揉搓、低洒、快泡、调匀、溶尽”之能事。

她虽打架不济,却是越看越入迷,泰哥哥的声音又在耳畔轻轻响起:“峨眉绝技之一,便是“峨眉飞茶手”,甚为世人称道。其中,“蛾眉宛转采茶畅”、“万象炫舞炒茶香”、“悬壶高冲烹茶赏”、“浅斟低唱敬茶扬”四套功法,将宛转、炫舞、暴冲、飘逸四种境界,结合得淋漓尽致,发挥得妙到巅峰。”

青荷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雨晴得“峨嵋子”真传,又精悉茶道,深受启发,将潜心参透的功法,融入其中,传于二子。

这“阴阳棍”更是将阴阳二字,融会贯通:长棍便是凝聚峨眉阳刚,挥洒宣扬;短棍致力峨眉阴柔,极尽巧妙。阴阳相生,长短相应,珠联璧合,相得益彰。聆春兄弟虽是年轻,施展开来,却是威力无穷。

“双相”与两兄弟同门,怎会不知其中厉害?早已凝神定气,全力出击。

相雾最是勤奋,悟性又好,轻功出神入化,功力不可小觑。相烟虽较师兄功力略有逊色,却因天生劲力无穷,加之身高臂长,出招更是刚猛异常。一时间,“阴阳槊”、“阴阳戟”冰寒至极,冰雾弥漫,繁复虚幻,难以抵挡。

“春夏两兄弟”与“双相”相持,只觉通体透寒,更不怠慢,施展灵巧的采茶功法,飞身闪转,奋力对抗。

虽是如此,聆春却满心顾虑:““三相”最是阴险,今日本想一探虚实,不料打草惊蛇,深陷虎狼之窝,这般打下去,未必能赢,不如速去。”

鸣夏却天不怕地不怕,最爱打架,今日对决,正是他向往已久,更是朗声大笑:“相雾相烟,当年我父受害,尔等可是帮凶,这笔账早该算一算!”

相烟看似粗鲁,实则狡猾,更是声如洪钟:“鸣夏,冤有头债有主,这事你得找龙妖,得罪我们家王府可是犯不着!”

场上棋逢对手,势均力敌。可苦了青荷,众人内力劲发,寒气激荡,冰蛇毒雾蔓延,戾气森森。更觉通体凉透,抵挡不住,几欲晕死过去。

便在此时,相尘跃身而起,“峨眉灵梭掌”奔着丘山面门,虚晃拍出;半空中陡然变招,双腿一旋,双手一转,“峨眉阴阳杵”翻转偷袭,势如破竹,断筋摧骨。

眼见“峨眉阴阳杵”凶如猛虎,丘山却被蛇雾困扰,劈风功力难以施展,性命堪忧。青荷心道:“丘山若有失,三少年定将一败涂地,我更是死无葬身之地。”

惊急之下,陡见相尘后心门户大开,正好偷袭。牙一咬心一横,飞身而起,左腿侧蹬,右腿缠踢,奔着相尘后心两道大穴,连翻攻击。

相尘正全力应对丘山,哪料到背后会有人偷袭,当真猝不及防,一招躲过,第二招再也避之不及,登时穴道被点,扑倒于地。

相雾、相烟不料会半路中杀出个程咬金,大惊大骇,双目充血,炫回身来,抢身扑救,“峨眉阴阳槊”、“峨眉阴阳戟”,全力出击,直砸青荷。

第九十章 忆断情殇

青荷出其不意击倒相尘,连自己都大惑不解:“我不知不觉之中,如何功力大增?”奈何此时此刻,便与“二相”相距不足数尺,槊戟砸来,只觉寒气盈门,呼吸受制,力不从心。

丘山甚是机警,反应入神,眼见青荷危急,相雾、相烟只攻不守,漏洞百出,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战机,“劈风神掌”全力拍出。聆春、鸣夏也是见机神速,“峨眉阴阳棍”快如急雨,迅如奔雷。

转瞬之间,相雾、相烟后心数道大穴便被罩在掌风、阴阳棍风下,二人惊骇至极,急忙撤步收身,飞身而起,纵跃开去。

再说青荷,危难关头气运丹田,期望急飞而出,全身而退。哪料到,“阴阳槊”、“阴阳戟”太过迅疾,虽收了迅猛之势,她虽避过其锋芒,却被其余风扫中,登时身心俱损,便如狂风席卷的枯草一般,飘飞无序,重摔在地。

但见她连滚两番,想要翻身而起。却再也无力,转瞬便背过气。

不知过了多久,好似几天,又似几年。半梦半醒之间,忽闻茶香,飘飘荡荡。正自神魂皆畅,便闻恨恨之声,在梦中回响。

一个秋高气爽的女子,秋风秋雨的声音,甚有秋风扫落叶之势:“丘山,你怎不知好歹,又带回一个病号!如今倒好,又要多添一张嘴,整个茶坊皆受拖累!”声音抑扬顿挫,又快又响,趾高气扬,像极了南虞虞剧,令青荷那颗孤孤单单的心,格外思乡。

恍惚之中,听到一个悦耳的男声,果然是丘山:“听秋,这小妹妹奋不顾身,临危出手,救了我和你两位兄长性命。如今她危在旦夕,怎能坐视不理?再说本是聆春师兄亲自出面,姑姑亲口应允,我才敢将她暂且收留。”

一个冬寒料峭的女子,冰泉叮冬的声音,甚有数九隆冬的寒气:“丘山,我们茶坊救你留你,已有数日,你不知恩图报,反而和我三姐叫板?茶坊又不是养马场,哪里轮得到你嚣张?”她的声音太过冰冷,听得青荷寒毒瞬间发作,再一次沉入冰寒。

迷迷糊糊中,便听一个甜美的女声,如春水漾波,熨帖人心:“叮咚姐姐,暂且息怒。小妹妹用不了数日,定会康复,决不会拖累茶坊,到时候咱们一块采茶炒茶,岂不美哉。”她说话温温柔柔,就像潺潺小溪,涓涓细流,熨帖在人的心头。

听秋不以为然,一字一句重重怨,一停一顿深深寒:“弄玉,你一个戴罪之人,又有嫂侄两个拖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还敢借我茶坊,假仁假义,卖乖讨好?”

叮冬冷若冰霜,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不依不饶:“一天到晚,采茶炒茶不足,混吃混喝有余!靠山根那拢茶叶该采摘了,还不赶紧去?采完茶,还要炒茶,耽误茶事,罚你工钱!”

青荷闻言梦中大急,更觉一颗头滚烫滚烫,一双脚拔凉拔凉。嘴巴张了又张,发不出一丝声响。两串眼泪滚滚而落,流到她耳边,只剩凉凉。

痛到极处,忽听温柔之音,轻轻在耳畔回响,当真能取暖又能驱凉:“你们永远不懂,有小侄儿拖累,才是幸福。”

青荷登时想起崖生,费力想要睁开眼睛,好好安慰弄玉,白白努力半晌,却徒劳无功。眼皮又沉重地摔个跟头,跌倒了,闭合了。

她摸摸怀中弹弓,才敢安心昏迷,沉入梦境。

梦中,她又变成小姑娘,坐在阿龙膝头,听他讲述神话传说:“弄玉乘凤”。

不料,听着听着,梦中的阿龙,忽然不见。她无限惊急,寻寻觅觅,忽见白影一闪,一人浮现眼前。怎么,分明是“飞龙在天”!

他瞠视着凌厉的双眼,杀气扑面,劈出冰火之剑!

她身受重创,重摔在地,撕心裂肺,痛彻骨髓。

半睡半醒之间,再一次痛定思痛:“毋庸置疑,“飞龙在天”,绝非阿龙。”

绝望至极,忽生期盼:“这一世的阿龙,定在南虞家乡。”如此一想,更盼奇迹再现:“既然我能穿越,阿龙因何不能?倘若他能来到这一世,必会在家乡等我。”

念及重伤,又是痛不欲生:“可是,我身中双毒,何时能踏上归乡之路?”

千难万险之中,“飞龙在天”又拦在归乡之路。这样的噩梦,持续做了一个下午。噩梦终于醒转,已是黄昏时分。

青荷心痛到极点,倾尽全力,奋力睁开双眼。正好对上弄玉的水眸,只觉一股暖流,直击心扉,不禁浑身颤抖。

人很虚弱,却生喜乐,她很想说:“我这一世,我终于有了个知心朋友!虽不可与前世阿龙比拟,却是我真心所求!我喜欢她坦坦荡荡的微笑,暖人心头。我喜欢她和和暖暖的眼神,不尽温柔。我喜欢她娇娇怯怯的模样,未语先羞。”

弄玉和她一样的欢喜,笑得甜如蜜:“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你病得可真是不轻,额头滚烫,身体冰凉,血脉不畅,整整沉睡了一日一夜。如今终于好了,可想吃些东西?”

她看着弄玉,心中更是喜欢。喜欢听她说话,喜欢跟她说话,却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冲着弄玉,眼睛眨了数眨。

弄玉聪颖至极,当即了解她的心意,扶她坐起身来,先是缓缓喂了几口温水,又徐徐喂了一些米粥。

青荷顿觉神清气爽,终于能够开口:“拜谢玉姐姐救命之恩。”

弄玉兀自瞠视着她,一字未能听懂。好在弄玉蕙质兰心,即刻猜出她的语义。这个娇小的可人儿,瞬间羞涩至极。

弄玉虽听不懂她说话,却冰雪聪明,微笑着说:“小妹妹放心,你现在已经安全,咱们是在茶山,此地便是蜀茶坊。”

青荷一听“蜀”字又想起阿龙,想起上一世与他同游蜀地,阿龙诗兴大发,作诗一首:“蜀山蜀水水连山,三川三峡峡塞川。夜雨夜雾雾中雨,千峰万涧险万千。”

青荷不自觉间便吟了出来,学的还是弄玉蜀国腔调,鹦鹉学舌,十分叫绝。

弄玉登时吃惊不小,定定看了青荷半晌,真心疑惑:“她是不是被我的白鹦鹉亡灵附体?怎么和我这般贴心?更有甚者,她俩说话声音,怎么一般无二?”可怜白鹦鹉便在抄家之时,被相烟抢到嘉王府,绝食身亡。

姐妹两语言不通,却能欢快交流,转眼夜深人静,青荷又被寒毒冷冻,昏睡不醒。

正如“剑仙”所言,她所受寒热双毒,再不能根除。寒毒每日从亥时到卯时发作,体温急剧下降,丑时达到最低。夜晚足足四个时辰,都在休眠,只有轻微意识,手足不能动弹。直到午夜之后,热毒催发,寒毒才逐渐隐退。

次日清晨,青荷再次觉醒,体温略有回升,便再也躺不下,跟着弄玉信步来到茶园。

这千顷茶意,当真令人耳目一新。那漫山遍野,一簇簇、一团团、一片片的绿,犹如茶的海洋,连绵起伏。其规模虽不及南虞云阳茶园,但这高低错落、碧茶连天的景致,正好抚慰她那颗思乡之心。

想到归乡,她心下一痛:“以我现在的体质,一到晚间昏睡不醒,一时自然不能上路。”

茶园之下,是一望无际的梯田。茶园之上,是久负盛名的竹海。景致优雅,空气清新,当真是“梯田道道弯,茶香处处传,竹舞座座山”。

第九十一章 火上谈兵

仰视那竹海,更是一幅绣在缘城之西的山水画。楠竹千顷,翠绿挺拔,极似颗颗闪光发亮的绿宝石。片片竹林,喜沐春风;阵阵涛声,百鸟和鸣。楠竹丛中,一树树茶花点缀其间,不可言其美也。

青荷观望这滚滚竹涛,感慨这翩翩茶浪,心中暗道:“阿龙曾经说过,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宁可饮无酒,不可杯无茶。”

她坐在一块青石之上,观瞻美景,口中不忘催促弄玉:“玉姐姐自去忙吧,我已大好,无需关照。”弄玉点头,自去采茶。

这漫山遍野的茶树丛中,均匀有序,分散着诸多采茶人。他们一手提蓝,一手持月形铗刀,采摘茶树细嫩的撩头。茶刀锋利,采割迅疾,不割裂枝条,又不影响新茶萌生。

看着收割幸福的劳作者,倍感愉悦。与此同时,一声感慨,发自青荷肺腑:“我在上一世,从未清闲过。这一世,多想做回劳动者。”

不料感慨一发,心想事成。

就在青荷壮志凌云之际,微风一吹,眼前多了一人。双目炯炯,面色严峻,不苟言笑。

青荷大大惊诧:“她何时来的?她如何来的?”仔细回忆弄玉之言,恍然大悟:“她定是了不起的蜀茶坊主——雨晴姑姑!”

更是由衷赞叹:“蜀国女人不寻常:高端大气有胆量,贤良淑德比四方;漂亮性感小清新,活泼开朗又阳光!那可真是:出得闺房,开得茶坊;拍得新郎,打得蟑螂!”

迅疾站起身来,拿出十二分谦恭,乖乖巧巧叫了一声:“姑姑好!”

雨晴将青荷上下打量一番,心下满意,连连点头,脸上依然十分肃穆:“你叫什么名字?”

她含笑回答:“回姑姑,我叫青荷。”

雨晴对她看了又看,脸上逐渐漾出微笑,意味深长:“青荷?人如其名,名如其人。”

青荷闻言满心疑惑:“姑姑好像倒比我还了解我的这一世。”只觉费解颇多,却惧怕雨晴严肃,也不敢话多。

雨晴接口又说:“我不关心荷生谁家塘,也不关心荷飘谁家香。我只要荷留蜀茶坊,喜笑多欢畅。”

青荷闻言更加不解,更加不敢多问,想到自己白吃白喝,实在过意不去,忙道:“姑姑,青荷可不可以跟着玉姐姐学学采茶?”

雨晴连连摇头:“你寒毒未清,热毒不畅,倘若过度劳累,必将气血两亏。咱们蜀茶坊虽是活多人少,却无需你跟着风吹雨打,采茶摘茶。”

青荷闻言,颇感失望。

雪晴微微一笑,口中说道:“你若不愿闲着,不如跟着弄玉学学炒茶。她做事仔细,有她照拂你,我也能放心。”

青荷闻言心下大畅,忙不迭地应道:“是,姑姑,我先去准备。”欢快起身,梦想成真。

转身之际,恍恍惚惚生出些这一世的记忆:父母兄姊,爱她至极,却总是对着她唉声叹气:“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贪玩好胜,顽劣不定!不学无术,一无是处!”

念及过往,更是满心欢畅:“原来这一世的我,从小到大,只喜欢玩耍。没有谁放心大胆,对我委以重任。难得雨晴如此抬举,日后回了南虞,父母兄姊面前,终于可以挺胸做事,昂首做人。既然如此,我更要知恩图报。”

就这样,她意气风发,欢呼雀跃,全身心投入这一世的第一份职业梦想。

蜀茶坊位于茶山山腰,主体建筑是座不小的双层吊脚楼,功能健全、配套完善、层次分明,一楼从东向西依次用于储藏、翻炒、装运;二楼主要承担起居。

细细打量,更觉别具一格:吊脚楼极富缘城特色,因势就形,布局自由,简单实用。屋顶穿斗木,上覆小青瓦;出檐出挑都很深远,屋前屋后都有回廊;墙体墙侧避免雨淋,楼上楼下宜产宜居。

再看建材,白色墙体,篱笆夹泥;门为黑,清新淡雅;窗为褐,爽心悦目。院中布设敞廊,楼前布设天井,利于采光通风。

她不敢沉迷其中,与茶民亲切友好打探之后,精神饱满,斗志昂扬,走到一楼炒茶作坊。

哪料到,还未能找到初级劳动者的归属,便开始饱受高深莫测的恶气。

青荷刚刚升堂入室,便听身后异动,回头一望,两道身影,飞旋而入。

第一个声音锋芒所向,秋处露秋寒霜降:“小荷奴!速速生火!”

第二个声音极速跟进,冬雪雪冬小大寒:“稍有怠慢,仔细你的皮!”

青荷抬头一看,正是蜀茶坊“秋冬双寒”,雨晴之二女:三姐听秋、四妹叮冬。

说句良心话,姐妹相貌随娘,美的非比寻常:得益于蜀国“山清水秀美丽之地”,秋冬姐妹更集“水秀山清美丽之气”;“蜀犬吠日”,名不虚传,吠得两姐妹皮肤白皙,滋润娇美,掐的出水;“蜀道难于上青天”,绝无虚言,日日爬坡,天天上坎,修炼得两姐妹身材火爆,峰纵谷横。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听秋、叮冬,因生在蜀国,占尽清秀、白皙、火爆三重优势,摆到全国各地,都能列为上榜美女。

尤为难得的是,秋冬姐妹不仅相貌美,心灵更美,最喜关照不肖后进。一番偷窥,发现母亲对这外族小荷奴格外照拂。两姐妹对视一眼,会心一笑,瞬间达成默契。

听秋助人为乐根深蒂固,叮冬团结友爱坚不可摧,眼见小荷奴独自一人小心翼翼进了炒茶作坊,终于盼到帮助异族、关爱番邦的大好时机,断断不肯失之交臂,满怀强烈的历史责任感,挺身而入。

听秋、叮冬两声令下,青荷不敢怠慢,更是积极响应,全心全意,投入火战。何况,这毕竟是穿越以来的第一份职业梦想,自然期盼圆满实现。

可是,尽管青荷三岁之时,就能背“钻木取火”、“七月流火”、“电光石火”、“干柴烈火”、“骄阳似火”、“万家灯火”、“抱薪救火”、“飞蛾扑火”无数个与火相关的成语典故,但对火的理解和使用,始终停留在“纸上谈火”的水平。谈谈还可以,使用起来十分为难,生起来就更加牵强。何况,纸上谈火,比纸上谈兵,还要不切实际。

尽管如此,青荷实在不可小觑,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认真回忆,率先奠定理论根基:“弄玉说过,茶叶加工以炒茶工序最是闻名。炒茶又分一生锅、二青锅、三熟锅,炒茶灶三锅相连,序贯操作。”

青荷从容不迫,异常执着,当机立断:“上任第一把火,需从第一生锅点燃。”

奋斗半日,成绩斐然,实在令人刮目相看:虽不曾生出一颗火星,却熏出满满一作坊浓烟。

总之,青荷上阵,催化剂诞生,令反应条件、反应温度、反应速度陡变,两姐妹素来寒情凄切,如今却热度飞涨,风雷火爆,不点就着。

秋冬二人盯看笨蛋小荷妖,火夫三脚猫,对视一眼,会心一笑,三分得意化作火冒三丈。

顷刻之间,青荷就被听秋骂得体无完肤:“你个傻子!你是烟熏大的?还是火烧大的?我问你呢!你长嘴巴不会说话?你长舌头不会应答?你白长两只手不会生火?”

顷刻之间,青荷又被叮冬骂得遍体鳞伤:“我倒稀奇,这些年,你如何长大?难道你是野人?生吃生喝?食古不化?我又没让你杀人,又没让你放火!只是让你生火!”

第九十二章 火烈具扬

青荷被骂,心下一急,绝地反击。如此一来,整个炒茶坊,都被折腾的烟雾缭绕,乌烟瘴气,如入仙境。

两姐妹又是对视一眼,又是会心一笑。

听秋率先发难,佯做怒从心中起:“你个傻子!成心和本姑娘作对!”毫无征兆,劈手一掌,打向青荷后脑。

叮冬为虎作伥,早已恶向胆边生:“你个傻子!成心和我三姐为仇!”出其不意,飞起一脚,踹向青荷后腰。

青荷坐在小板凳上,俯首猫腰,正在和火折子玩儿命。耳听身后恶风不善,有心一个“蒹霞露飞霜”,平飞避开去,怎奈寒毒在身,身体尚未修复,只觉手脚绵软,力不从心。

情急之下,本着“宁可栽下马,一定别挨打”的良好愿望,抛开小板凳,一头向地上猛扑过去,堪堪躲过两姐妹突然袭击。尽管如此,还是和大地妈妈狠狠来了一次撞击,疼痛之余,顺便被赏了一顿战饭——一脸烟灰。

听秋一击未中,怒气冲冲,秋风秋雨秋煞人:“不过是个小妾,也敢养尊处优?也敢奸懒诡滑?”

叮冬徒劳无功,寒气更盛,悲风卷地百草折:“小荷奴,可知什么叫做小妾?不知道?我不妨据实以告!女为人妾,给事之得接于君者,妾不娉也!简而明之,明而简之,小妾,就是卑微的小妇,就是下贱的女奴!

听秋犹不解气,恨恨不已:“小荷奴,以为仗着你主君大龙妖,我便怕你?乐哥哥说的清楚,当年若非龙妖暗中陷害,我父何至饱受酷刑?落魄至此?”

叮冬满面杀气,冰霜席卷:“父母以德报怨,我却做不到,更加看不惯!”

两姐妹再次对视一眼,冷冷一笑,各自抓起两根烧火棍,一个“峨眉天下秀”,婉转风流;一个“峨眉采茶手”,飞旋奔走。

青荷万万没有料到,两个采茶女,武功如斯了得。烧火棍轮起来,比杨门女将还威武。更觉史书不靠谱,定是传言有误,蜀国当真是兴武之国、耀武之邦,不可能被北鞑灭族。

耳听烧火棍夺命袭来,青荷躲在墙角,无处可避;寒毒在身,热毒未解,无力抗衡,心中暗暗叫苦。唯有屏息静气,咬牙挣命,等着狠挨这两闷棍。

就在危急关头,却听身后一声娇斥:“听秋,叮冬,怎能恨棒打人?”

青荷大喜,心知弄玉前来救驾。趁听秋、叮冬回头观瞧,略一走神的功夫,接连两个翻滚,逃开吓人的烧火棍。

弄玉眼看青荷土猴子一般,灰头土脸,连滚带爬,逃到自己脚下,一张小脸气得刷白。

青荷万万没有想到,那么娇小可人的弄玉,也有冲冲大怒、虎虎生威之时。

数击不中,听秋无明业火烧的更旺,手拿烧火棍,气势汹汹:“弄玉!你眼睛瞎了?耳朵聋了?口鼻堵了?没见这炒茶坊,让这吴国小妖精,糟蹋的乌烟瘴气?”

叮冬寒气逼人,看得青荷噤若寒蝉:“弄玉!你想学你老子,私通东吴,卖国求荣不?”

秋冬姐妹各提烧火棍,又是搂头盖顶,穷追猛打。只是这一次,烧火棍还未砸下,两姐妹身子一歪,便已倒向两侧!

青荷趴在当地,看得真切,娇小的弄玉,心思聪颖,危急中出其不意,陡然踢出“峨眉巅峰腿”,左腿飞踢,右腿飞踹,差点儿蹬得听秋、叮冬扑倒在地!

青荷不禁诧异不已:“怎么,温柔如弄玉,也有发威之时?此情此景,真真超越想象力!”

眼见听秋、叮冬两跤摔下去,定会鼻青脸肿,弄玉心地良善,果断出手,一招“峨眉挑双山”,瞬间又将两姐妹提将起来。

青荷正看得痴呆傻愣,忽闻身后呼呼风声,回头一看,彪形大汉,跃至眼前。眼见听秋受屈,口中一声断喝:“弄玉,你是什么身份?胆敢在蜀茶坊撒野?”说话之间,更不怠慢,瞬间出手,一招“峨眉穿云”,劈头盖脸,拍向弄玉。

弄玉轻快灵活,身手不凡,纵身一跃,躲了开去,口中急辩:“乐将军息怒!弄玉一时情急,实出无奈!”

乐都得寸进尺,抢过听秋手中的烧火棍,一招“万象金顶”,搂头盖脸,砸将过来:“姑姑敬你为上宾,你却蹬鼻子上脸,我来帮姑姑好生教训你。”

眼见烧火棍势大力猛,速度极快,弄玉想躲,犹恐不及。

青荷不知哪里生出的力气,合身飞扑过去,拼死也要护住闺蜜。她咬着牙,闭着眼,就等着乐都那一闷棍砸下来。等了许久,却迟迟不落。

她心下疑惑,睁开眼睛,定睛观瞧,更是看得呆呆发愣:一个高大英俊的美少年,快如骇电,跃步纵身,徒手抓住乐都烧火棍。两个人四足分开,站在灶前,气运丹田,掰腕角力。

青荷发自内心一声感叹:“这英俊少年速度够快,力气够大!只是好生奇怪,他怎么这般眼熟?像极了我这一世的哥哥?还会劈风神功?哦,对了,他便是丘山,救我两次的恩人。”

正在惊诧慨叹之间,忽见一黑衣少年,飘如灵猿,飞身而入,“峨眉采茶手”猛击丘山,口中恨道:“亏我当你是朋友,居然胆敢欺负我妹!”

丘山大急,腾出右手,挡住长拳:“鸣夏且住!此中多有误会!”

鸣夏瞠视丘山,满面怒容,恨恨不已,手上更不怠慢:“何来误会?你在我家,就该听话!如今为个女奴,重色轻友。”

弄玉大急:“鸣夏哥哥,你怎不辨是非黑白?”

鸣夏闻言转头急看弄玉,眼中无限怜惜。再次扫视青荷,满眼鄙夷,下手更不知轻重。

丘山受制两个彪形大汉,虽是势均力敌,青荷却看的心急。忽觉微风一吹,一阵轻柔急迫的脚步声响起,一个身材颀长的灰衣少年飘然而入。

但见他飞身向前,两臂风轻云淡般一抬,双手弱柳扶风般一分,三个少年,分别弹了开去。

灰衣少年面沉似水,立在当中:“鸣夏,乐都!休得无礼!这里是蜀茶坊,却不是角斗场!”

鸣夏、乐都闻言,瞬间低眉垂手,规规矩矩站到两厢。

青荷顿觉:“灰衣少年好生威武,不啻丘山。”

战争发起者听秋,不甘心如此停战,恶人先告状:“聆春哥哥!小荷奴偷懒耍滑!让她生火,她却熏烟!”

始作俑者叮冬,唯恐天下不乱,更不肯善罢甘休:“小荷奴兴风作浪,我姐妹气不过,教训几句,她却不服管教,聚众闹事。”

聆春看向亲妹,面色一沉:“放肆!咱们茶坊何来茶奴一说?”

鸣夏看向青荷,满面鄙夷,嘴角一撇:“哥哥,我说别叫她来,你偏不听。母亲也是,只对你偏听偏信。如今倒好,整个茶坊,都被她折腾的鸡飞狗跳。”

弄玉闻言脸色大变,略一沉吟,从容辩解:“荷妹妹只是不会生火,又不曾滋事。何况,打她骂她又有何用?不如假以时日,认真教诲。”

聆春看向两妹,面沉似水:“你们前台的事还没管利索,倒有本事搅和后坊?”

两姐妹闻言,互看一眼,又羞又气,瞪向弄玉、青荷,恨不得将二人抽筋扒皮。

聆春佯做不见,说话更显沉着,满满的权威,不容置疑:“听秋,叮冬,我知你们很想上进,不如多学学玉小姐:说话要讲理,行事要得体,待人要和气。”

两姐妹闻言,互看一眼,不以为然,却是敢怒不敢言。

第九十三章 炒茶人生

聆春看了一眼土猴子青荷,不由心下一凛,怒视鸣夏:“你给我记好!管教茶民,根本轮你不到!倘若再行无中生有,我必将如实禀奏母亲!”

鸣夏天不怕地不怕,听到“母亲”二字,登时收敛,低声说道:“哥哥息怒,鸣夏受教,下不为例!”

眼见乐都闻言,更显神态窘迫,聆春不怒而威:“都师兄来我茶坊,有何贵干?”

乐都急忙躬身施礼:“参见大舅哥!乐都奉命公主殿下之命,买些好茶回府。”言毕,醉翁之意不在酒,双眼只是看听秋。

聆春微微一笑:“都师兄若来买茶、喝茶,欢迎之至;若探望听秋,我也欢喜;若是欺辱茶民,我却不依!”

乐都满面羞惭:“大舅哥教训的是,师弟谨记。”

说话之间,门外身影一闪,多出一个红脸大汉。但见他三十出头,身材魁梧,虎背熊腰,面如重枣,迷离小眼,鼻孔朝天,双耳招风,相貌奇特,更是先声夺人,声如洪钟:“聆春师弟在么?”

丘山闻声,面色一沉,反应更是机敏,飞身将弄玉、青荷护在身后。

红脸大汉口中呼唤聆春,却因当真见了真人,颇觉意外,脸上一怔,方才说道:“聆春师弟,原来你真在这里?”

青荷暗自庆幸:“幸而我灰头土脸,加之刚才熏了满屋子烟,未被相烟识穿。”

聆春认出来人,脸色一凛,不怒而威。

鸣夏本在听训,蔫头耷拉脑,陡见相烟,精神大振,一声断喝:“相烟,前日没打够,今日接着打!”他今日在玉美人面前未能显山露水,反而碰了一鼻子灰。相烟来的正好,刚好能趁此时机,出口恶气。

相烟面上一红,身子连连后退,眼睛偷瞟弄玉,嘴里遮遮掩掩:“不敢不敢!前日因得罪两位师弟,被王爷狠狠痛骂一回,至今战战兢兢。”

鸣夏拉开架势:“我看你不是战战兢兢,分明是前来挑衅。”

万万不料,一向性如烈火的相烟,今日居然做小伏低:“相烟此次前来,却是与你兄弟致歉。相雾师兄本欲亲来,可又唯恐师叔、师姑责怪,只有令我传言:兄弟来我王府本是客,我等多有得罪,大大不该。不如抛却前怨,冰释前嫌,重修旧好。”

言毕,躬身施礼,一揖到地。

聆春心下惊疑:“不知相烟葫芦里又卖什么药?难道是欲擒故纵?只为让我放松警惕?过后穷凶极恶?”更是不动声色,虚以为蛇:“相烟师兄,致歉在大缘府就好,不必绕到蜀茶坊。”又扫视一眼群雄:“大家都退去吧,不要扰了炒茶室清净。”

眼见相烟、鸣夏、乐都、听秋、叮冬都低眉顺眼,跟着聆春走了出去,青荷终因躲过一场大祸,长出一口气。

虚惊一场,静下心来,还要学会生火。

弄玉当真是个好师父,虽然教不会她生火,却能教会她拱火。她地地道道是个好学生,刚刚学会拉火匣、拽风箱,就练得炉火纯青,顷刻之间,让茶灶中的火势,如日中天。

听秋、叮冬余怒未消,偷偷返回观瞧,便将此举看个正着。登时,滔天怒火登时激发,对着青荷又是劈头盖脸一顿痛骂。只不过谨遵兄长教诲,严守“君子动口不动手”,无论如何叫骂,再不敢喊打。

两姐妹角色转换,小人变君子,一时难以适应,火气更加压不住,聆春却更不给做主。怒发冲冠,壮怀激烈,只好求助亲母:“小妖精居心险恶,酿成茶灶失火,茶坊几欲灰飞烟灭。”

果然,雨晴闻言神色极其凝重,连连叮嘱:“炒茶室再若生火,万万不要让她做,只让她隔灶观火。如若不然,你我轻则疲于救火,重则火海丧生。”

两姐妹闻言大惑不解:“她还是不是亲妈?怎么这般说话?不向着我们?反而向着她?”

怒极之下,更是变本加厉,轮番痛骂,日夜不息。

只是,青荷的容忍,超乎她们的想象;青荷的迟钝,更让她们身心混沌。既然不能知己知彼,只剩下满腹犹疑,只剩下垂头丧气。

实际上,相较两姐妹,青荷更感茫然:她从小到大,实在理解不了人世间的无谓之战。

不解她们因何开战?何时开战?何地开战?如何开战?有何乐趣?有何目的?有何憧憬?有何期盼?不怕事与愿违?不怕徒增烦怨?不怕虚度生命?不怕浪费时间?

虽是如此,穿越这一世,也算受益匪浅,终有一事大彻大悟:再过多少年,世事再变迁,人性不变,矛盾不断,争斗不减。

她看惯了听秋谈火又发火,听惯了叮冬指荷又骂荷,索性以痴傻对愤怨,以无为应万变。再到后来,无为而治,炉火纯青,居然对两姐妹这种霹雳火爆的骂人方式,颇有好感。

因为,两姐妹遵从聆春教导,恪守蜀人的优良品格,即使怒火中烧,即使怒气冲天,也只是风风火火表达,从不滥用过激脏话,更不再随意辱骂;也不再挥舞烧火棍,劈头就打。

青荷乐观豁达,几近痴傻,不仅不记恨谩骂,还能满面谦恭、洗耳恭听这极具蜀国特色的狂轰乱炸。你听,时而如浩瀚长江,波澜壮阔,横无际涯;时而如巍峨巴山,峥嵘崔嵬,万千芳华。

两姐妹当然不懂,青荷之所以百炼成钢,主要得益于现代竞技场,抗压能力自是超强。

青荷明白一条铁的定律:善于找麻烦的领导,永远不是坏领导。这样的领导,有人生理想、有职业道德、有坚强意志、有超群耐性。这样的领导,鞭策责难,没完没了,足以催你前行。这样的领导,诲人不倦,不厌其烦,证明你很重要。

什么是差领导?他永远对你微笑,表面上永远夸你好,背地里出手老到,弹指一挥间,剥夺你的奋斗平台,阻隔你的资源人脉,断绝你的开发源泉,封锁你的进步空间,扼杀你的创新理念,摧毁你的长远发展。

作为新时代规划人,青荷为了规划精益求精、利国利民,必须接触、拜访、求教、聆听、劝谏、应对各级领导,秋冬与之相比,如何称道?

总而言之,秋冬联合上演的蜀剧《指火骂荷》,青荷的积极性反而被大大激发,越发坚忍不拔,一丝不苟跟着弄玉苦学炒茶。

秋冬从未见识过这般乐天知命、大智若愚的萌娃,这般脾气优良、不知反抗的傻瓜,女声二合唱演奏完毕,往往都要跟着呆呆傻傻。

二人实在不明:“愤火嫉荷”如此苦逼上演,因何缺少观众?因何徒劳无功?甚至得不到起码尊敬?根本得不到预期回应?

二人再是愤愤不平,却也无可奈何,唯有保持愤怒,撤退熄火。

青荷虽穿越到封建时代,上一世勇于拼搏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依然保留下来:炒茶态度,科学严谨;炒茶作风,细致认真;爱岗敬业,务实求真。

青荷仔细观瞧,弄玉的炒茶扫把,用毛竹围扎,拿在手中翻炒,妙趣横生。

弄玉敦敦教导,青荷更学的津津有味。她尤其善于总结归纳,还将炒茶概括为三句话:“第一锅“均匀炒”,第二锅“加劲炒”,第三锅“做细条”。”

青荷一边跟着翻炒,口中更是滔滔不绝:“第一生锅主要目的是为杀青,锅温较高,在锅中拌炒,带动茶叶旋转,保证均匀受热。”

第九十四章 甘之如饴

弄玉连连点头,持续鼓励:“第二锅温度略低,主要为茶叶揉条,用力要大。”

青荷细心观察,继续总结归纳:“第三锅温度更低,主要为做细茶条。扫帚旋炒,茶叶钻到竹枝内,稍稍抖动,又散落到锅中。茶叶不断吞吐,持续杀青失水,循环往复。”

弄玉微笑,满面赞许:“待到茶叶细条三四成干,茶香飘旋,即可出锅。”

青荷一边炒茶,一边暗暗惊诧:“别看弄玉娇小,倘若放在现代,定是职业女强人的料。”

更觉自愧不如:“混在拼手的古代,我这双小手爪,远不如小脚好用,真是先天不足,后天乏术。”

她动手能力虽差,理论水平却高。手上翻炒,口中吟道:“炒茶便如炒人生,初下枝头愣头青;一锅炒罢忿不平,二锅炒罢不认命;三锅炒罢方觉醒,茶香百谷心自宁。”

弄玉闻言“噗嗤”一笑:“你才炒了一日,便成了茶圣?”

弄玉自然不知,作为新时代的规划人,青荷曾经像蜀茶一般,被千翻百炒。

事实上,不仅是蜀茶,不仅是青荷,如此之千锤百炼,世间万物都逃不脱:蜀茶是这样炒成的,钢铁是这样炼成的,金字塔是这样建成的,历史是这样写成的。

听秋、叮冬不曾混迹现代竞技场,如何拥有现代情商?一番偷窥,只剩瞠目结舌:如此机关算尽,疯狂打杀,小荷奴非但未被打垮,反而越挫越勇,甚至建立炒茶统一战线,翻炒势力日益扩大。

不仅如此,雨晴待青荷更是愈来愈好:二楼寝居再无余房,居然急巴巴命人腾出一间小小储茶仓,专供她一人独居。虽说只是一间斗室,将将能容一床,上铺睡人,下铺储茶;过道窄窄巴巴,将将一人通行。可是,此等待遇,若是普通茶民,谁敢痴心妄想?

两姐妹奋斗半晌,结果事与愿违,怎肯善罢甘休?可是青荷却干一行爱一行,做事滴水不漏,连亲妈都站在她那头,当真愁坏了一冬一秋。

事到如今,秋冬无可奈何,寒战只能转到地下。眉头紧皱,计上心来:“不如请二哥出头,她定会吃不了兜着走。”

大敌当前,青荷却全无预感。

她正全心全意关心她的好闺蜜,一番揣摩,得出定论:“我虽猜不出弄玉真实身份,但听丘山弦外之音,她定遭不白之冤,又得雨晴好心收留。多亏蜀君宽厚,及时颁布特赦诏书,她们姑嫂暂保性命。但是,其父之冤尚未昭雪,仍是前途未卜。”

她更心痛黛岩,虽然只分娩数日,却再不肯闷在屋里。每日起早贪黑,闷头采茶炒茶,只是不肯多说一句话。

青荷心中暗想:“黛岩定是思念夫君,想念宝宝,借劳苦麻痹悲伤。她如此隐忍,自是不想刺激弄玉,以免她一时冲动,赴嘉王府寻仇。”

每每看到这样的黛岩,青荷都心如刀绞,暗下决心:“回乡之前,定要想方设法,将崖生完璧归赵。”

想到终将离开弄玉姑嫂,极是不舍,更是放心不下。幸而弄玉有个保护神——丘山,诚实恭谦,相貌不俗,身形伟岸,再一次挑战青荷的短见。

青荷一向浅薄的以为:“小马倌不过是给马儿们填填草料,刷刷鬃毛,身材绝不会比马儿高。”哪料到,丘山那魔鬼身材,足足高出大个骏马两头。看来,人高马大这个成语,形容马倌,恰到好处。

青荷耳力极好,无意间听到羞涩的弄玉,躲在墙角自言自语:“丘山哥哥,倘若老天保佑,救出父兄,找回崖生,我便再无他愿。不,只剩一愿:我知你不喜寄人篱下,依附他人,自是不愿与我在殷府成双入对。这个好办,只要你不嫌弃,我便和你来茶坊做工。咱们赚够银两,盖两间房,然后,然后,咱们……。”

性急的青荷,心中接口便道:“然后,咱们就入洞房。”更生痴念:“回乡之前,定将他二人配对成双。”

为早日达成心愿,一番暗中观察,更加发现:因男女有别,大庭广众之下,丘山、弄玉很少说话。可是二人无论采茶、炒茶、装茶,都能完美沟通,无声胜有声。当真珠联璧合,出神入化。

青荷心念阿龙,好生羡慕:“当真是一对神仙眷侣,自幼青梅竹马,更能相守到鸡皮鹤发。”

为确保弄玉终身幸福,她又对丘山进行多因子考评,终于放心:“完美夫婿,莫如丘山。英俊挺拔、身材高大,袖珍娇小的弄玉,不必担心后代基因;体贴入微、疼爱有加,缺爹少娘的弄玉,再不必寂寞孤单;踏实肯干、执着勤奋,马术绝伦、茶道精湛,照这般发展,盖房洞房,指日可待。”

细细再想:“优点何其多,缺点何其少。抽烟喝酒,偷鸡摸狗,赌博斗殴,不良嗜好,样样与他无缘。若较起真来,缺点只有一个,那就是“肚大能容,食量惊人”。”

说起川菜,她真心喜爱,当然,倘若少放“麻辣双椒”,就更锦上添花。虽是如此,但因川菜太过威猛,辣的她小嘴儿火烧火燎,麻的她小舌头如舔针毡。急寻白水救命,抬眼之间,便见弄玉碗里又整整齐齐留下一半饭菜。

青荷一个转念,当即明白:“弄玉从牙缝里省菜省饭,自是为了匀给丘山。”

心念一动,又生期盼:“人说“宰相肚子能撑船”,丘山如此肚量,日后能否升级宰相?”

更是灵机一动:“何不集中精力培养?他日若能成就宰相,岂不是皆大欢畅?我也能安心回乡。”

于是,青荷学着弄玉模样,为丘山添饭。

丘山不胜感激,回眸一笑,将那“麻辣双椒”一股脑塞进嘴巴,极是潇洒。他的眼睛,又黑、又亮、又大,眨上一眨,雷电交加

青荷心中暗道:“难怪弄玉一双眼睛躲躲闪闪,充满娇羞,原来是丘山太能放电。”

欣羡之余,自不量力,欲抢月老生意:“丘山年方二十,弄玉年方十八,早该谈婚论嫁。月老迟迟不牵红线,实在太不像话。”

不料越是欣羡,越是忧心:“弄玉爱丘山,毋庸置疑;丘山对弄玉,友谊第一,爱情却深深藏在心底。”

细细思量,苦大仇深:“丘山本已凭着真心,赢得弄玉芳心。可惜不知何故,偏偏一个不肯表露真心,一个不敢表达芳心。两人若都藏起爱心,何时才能成婚?”

左思右想,忧国忧民:“丘山明摆着爱弄玉,之所以不敢表达,无非是给不起弄玉一座殷府。万万料不到,丘山也和凡人一样世俗?彻头彻尾,是个房奴?”

如此一想,满腔怨怒:“原来房奴,并非现代产物。”

越想越是忧心,又不敢直抒胸臆,烦闷甚至超过当事人,只好郁闷于心。

丘山一双大眼,常常放电,青荷一个不小心,又被电了一回,立马头昏目眩,更对丘山身世深感质疑,忍不住悄悄问弄玉:“丘山一身“劈风神功”,从何学来?”

弄玉脸上一红:“他哪里精通“劈风神功”?他向来只是沉迷马术,就连我父亲教他功夫,都学的一知半解。后来他因迷恋龙大将军,便与金梭甚是投缘。金梭教了一招半式,他才算入门。”

一朝挨蛇咬,十年怕草绳。青荷每每听到“龙大将军”四字,都是选择性忽略,让不快如过眼烟云,瞬间飘过。

第九十五章 心之忧矣

所以,一如既往,青荷对“龙大将军”充耳不闻,只对“劈风神功”十分羡慕:““劈风神功”如此了得?信手拈来,就如此厉害?我若拿来一用,不知能否驱除寒热双毒?”

这两日,她但有闲暇,便埋头苦练“蒹霞露飞霜”,奋力祛毒,只盼早日康复。此功乃泰哥哥创立,将霹雳纵横、烈焰奔腾之“霹雳神功”,与细腻舒缓、源远流长的“轩辕神功”融为一体,对疏通血脉,倒是大有裨益。

她运气实在不差,冬去春来,天气渐暖,西蜀越发温润宜居,加之服用“雪燕枇杷露”,寒毒之苦,似有减缓。

虽是如此,依然治标不治本,及至深夜,浑身僵冷,虽有意识,身不能动。每每睡下,实在担心看不到日出。及至清晨,又能享受阳光雨露,鸟语花香,不由感激涕零。

青荷只怕时日无多,再是豁达,难免也要伤心:“未见阿龙,我身先死,实在不甘。”

虽是如此,她生性喜山乐水,很快爱上这美丽山水第一城。白日适逢茶歇,便一溜小跑,溜到茶山竹海,眺望蜀都缘城,不禁神魂颠倒。

最让她叹为观止的,便是缘城交通,极具山地特色。受山之隔阻,水之穿越,缘城交通本是先天不足。如今却能见山翻山,遇水搭桥,东畅西达,南通北联,直通吴、藏、桂、夏,转战欧亚。

据丘山说:“此乃龙大将军一手策划。”这让她大大惊诧:“他不光擅长绝杀,还博学庞杂,修路都能出神入化。”

青荷长在珠江之畔,更像一条鱼,一日离不开水。一天不游,头昏脑涨;三天不游,上树挠墙。极想跃入长江,又恐人多眼杂,自己一个外族,又穿越到了古代,倘若不加检点,岂非被当成害群之马,人人喊打?

不料偶然间一个回眸,发现了新大陆:茶山竹海半山腰,居然有个清澈见底的五鲤湖。奔近一看,此湖不仅人迹罕至,环境清幽,还有数眼温泉,简直就是世外桃源。

她喜极乐极,当晚便乘夜色而去,浸入其中,开始潜心练功驱毒。雾气氤氲,温暖如春,当真“袅袅兮南风,脉脉兮欢腾。清清兮流泉,淙淙兮翻涌。”只觉神清气爽,疲惫渐去,愁绪渐无。心情一好,少了烦恼,甚至体内寒热双毒,也在减缓。

次日用罢晚膳,告别弄玉,飞出小屋,欢欣鼓舞,飘上山路,奔向五鲤湖。

心念温泉,满心喜欢,奔的极快。忽觉后背劲风奇袭,不由大吃一惊,提足飞纵,堪堪避过。

哪料不及转身回看,身后敌人接踵又是一脚,更是速度极快,风驰电掣,势如风火。

她寒毒尚在,身心大骇,敌人又是有备而来。只一个回合,便落到下风。惊急无限,半空中一个翻转,滚落在地,便欲跃身再逃。

敌人根本不容她喘息,左手一扬,一把“峨眉飞爪”骇电而至。

她再想躲,哪里来得及?左肩便被“峨眉飞爪”抓了个正着。无限惶恐,奋力纵跃。敌人接踵便横劈一掌,快的不可思议。

她欲撤身躲避,不料被飞爪抓的极紧,人未跃出险地,已罩在凌厉掌风之下,更是无限窒息。便觉背心一痛,便被“峨眉擒拿手”紧紧扼住。

过度惊吓,强忍剧痛,猛一回头,便对上一双狠厉的眼睛。

鸣夏横眉怒目,满面怒容:“跑那么快?赶着投胎?”

青荷无端被打,更是又惊又怒:“光天化日之下,你身为大缘府捕头,胆敢欺压民女?”

鸣夏定定看了她半晌,鄙夷一笑:“民女?你算么?我若没有记错,你不过是个死囚!这样的货色,值得我来欺压?我就搞不懂,哥哥因何对你一忍再忍?是欲擒故纵?还是利欲熏心?实话告诉你,若非哥哥拦着,我早将你交回大缘府,送上断头台!”

青荷闻言毛骨悚然:“我没杀过人,没放过火,没劫过财,分明受人陷害!凭什么送我上断头台?再说,姑姑好心收留我,哪容你恃强凌弱!”

鸣夏纵声长笑:“小妖精!少在我面前花言巧语!你也就能骗我那好心的傻哥哥,休想骗我!”

趁着茫茫的夜色,飞身而起,几个起落,奔回蜀茶坊,进他自家房。待到闭户关窗,便将她向地上狠狠一摔。

青荷登时眼冒金星,骨碎欲裂。缓了半晌,方坐起身来,依然痛不可当,眼泪接连打了数个圈,都被她极力憋回眼眶。

数日以来,虽饱受听秋、叮冬凌辱,却因有雨晴看顾,又有丘山、弄玉帮扶,也算逢凶化吉。今日却遭遇强敌,出手极狠极重,又打又摔实在痛,虽是忍气吞声,依然熬忍不住。

她冰雪聪明,登时猜出鸣夏之意:“他如此欺我,一是因我喜欢弄玉,二是因我敬重丘山,三是因我不巴结“秋冬双寒”。他堂堂男子汉,心胸狭隘,因爱生妒,因妒生恨,又极其护短。”

念及于此,心下更是蔑视:“人家丘山,虽是个小马夫,却为人大气,难怪弄玉喜欢。你虽家财万贯,就职大缘府,却小肚鸡肠。可惜空有其表,败絮其中,若想讨弄玉欢心,除非再世为人。”

鸣夏本意是逼她反抗,趁机欺压,哪料她宁愿逆来顺受,更令他心生鄙夷,更激起无限怒意:“媚骨奴颜!望而生厌!”

耳闻他无端谩骂,青荷傲气陡生,强忍泪水,脱口便说:“我不曾招你惹你,何故如此无礼?”

鸣夏审惯了囚犯,待青荷更狠过重刑犯,声音冷酷至极:“你没惹我,你那夫君却没少惹我。他无端害我父母,事到如今,自当夫债妾还。”

青荷从未听过如此荒唐之言,不怒反笑:“我无家可归,何来夫君?欲置之罪,何患无辞!”

鸣夏闻言面目狰狞,照她后脑,猛拍一掌:“这等时候,还胆敢还口?打爆你的头!”

青荷虽有防备,飞身急躲,不料居室狭小,被桌椅绊了一跤,再次重摔在地。疼痛至极,不可容忍,几欲发作。

忽然,雨晴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闪现眼前,念着雨晴对己有恩,唯有极力熬忍:“你无端打人,究竟想要做甚?”

鸣夏眼珠一转,一声冷笑,开口便道:“想要做甚?给二爷我洗脚!”

她闻言错愕至极:“洗脚!”你是脑子有病?还是我耳朵没听清?

鸣夏凉凉一笑:“你夫君虽与我有仇,你却不过是个女流。冤有头债有主,二爷我不多难为你,洗完脚,你就可以滚蛋!”

鸣夏此言一出,当即料定,她但分有半点骨气,必将抗拒。如若不然,此事传将出去,她定声名狼藉,甚至会败坏整个将军府声誉。

哪知,结果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青荷瞬间翻身而起,脱口而出:“好!洗就洗,有什么了不起?”心中说道:“在我们现代,洗脚可是正当职业,甚至为人称道。”左顾右盼,桌旁便放着半盆水,她端将过来,蹲下娇躯:“二爷,洗脚!”

鸣夏只觉不可思议,更觉她毫无廉耻之心。坐在凳上,看着她低垂的粉颈,一种从未有过的奇怪心绪,油然而生。一边遏制不住,一边又是万分鄙夷:“洗吧!”

青荷蹲在盆前,空等了半晌。

鸣夏早已不耐烦,一声断喝:“你不会洗么?先给二爷脱鞋!”

青荷诧异不已:“只让我洗脚,又没让我脱鞋!”

第九十六章 如匪澣衣

鸣夏忍无可忍,耗尽耐性,怒其不争:“洗脚之前,当然脱鞋!”

青荷连连摇头:“洗脚可以学,脱鞋却不会!”

鸣夏无比震惊:“你不会?平日如何脱?”

青荷据理力争:“咱两鞋,不一样!你有带,我没带!”

鸣夏满心烦怨:“随你怎么脱,都是你的事!”

青荷踌躇半晌,抢过书桌上一把裁纸刀,却不会使,笨手笨脚,哆哆嗦嗦,奋斗半晌,连剪带挑,鞋带终于脱落。

鸣夏虽是满腔愤怨,说过的话却覆水难收。唯有憋着一肚子气,视若无睹。又觉满腹狐疑:“因何在这鄙弃、厌烦、尴尬之中,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情愫,按捺不住?”

满怀疑惑,鞋子被脱,一股恶臭,迎面来袭!

青荷差点被熏出个跟头,几欲倒仰翻出门去。怒不可遏,心中暗骂:“这哪里是脚丫,分明是大大!这哪里是鞋子?分明是便池!就凭你这臭脚,也要把弄玉熏跑!哪有资格嫉妒丘山?哪有心思惦记弄玉?”

心中恨极,无可奈何,屏着呼吸,奋力搓洗。

他奸计得逞,意气风发:“什么感觉?够不够臭?二爷我白日东奔西走,晚上舍不得脱鞋,闷了整整一日,就为熏死狗!”

她不可置信:“世间会有如此无聊之人?”脸上不动声色,口中更说:“还好还好。我想做狗,真没机会。自幼嗅觉缺失,实在熏不死。”

他力气没少费,如同打上棉花。细细看她表情,认真听她说话,深觉失望,更觉泄气,口中便道:“你和洗脚水一样,寡淡无趣!”

青荷闻言嗤之以鼻:“你的洗脚水,又咸又臭,无趣倒是真的,怎会寡淡?”转念又想,心下窃喜:“多亏他觉得我寡淡无趣,如此一来,应该不会折磨太久。”

见她低头默默无言,专心洗脚,脸上一如既往,似笑非笑,他满心疑惑,思索片刻,怨声载道:“我空有一身才艺,却是这样的人生。每天只有无趣,只剩无聊,喜乐却无分毫。”

她闻言诧异:“你不知道?越是才高八斗,越是锦衣玉食,越是无趣,越是无聊。”

他不可置信:“胡说八道!”

她知难而退,再不多言,自顾低头洗脚。

他低头看着她,忽然生出浓厚兴趣,好奇心胜,不能自拔:“你倒说说看,因何有才有钱,反而无聊?”

她不以物喜,轻描淡写:“因为人的乐趣,在于追逐梦想。你才高八斗,吃穿不愁,唯独少了追求,快乐就会变少,人就会无聊。”

他闻言无比惊诧:“我从小到大,从未听过如此荒唐言。圣贤书催人奋进,你却提倡无为有乐。不过,以你为例,也算言之有理。我倒纳闷,你一天到晚,痴傻呆捏,却能喜乐不断,不知有何诀窍?”

她不以己悲,风轻云淡:“十分简单,凡事就低不就高。譬如说我,一无所有,愿望极低。活着就好,只求温饱,却总求之不得,只好上下求索。如此一来,你那无聊,我根本体会不到。我的快乐,反而不比你少。”

他闻言连连点头:“确是如此,我看你只要不被打骂,便是给我洗脚,都能乐的逍遥!”

忽听门外传来脚步之声,又见门帘一挑,一人大踏步而入,说话声音更是温暖如春:“二弟,寻了你半晌,怎么闷在屋里?”

聆春人方入内,话未说完,臭味来袭,急忙掩住口鼻。

鸣夏不料意外横生,登时满面通红,顾不上穿鞋,光着脚站起身来,懦懦叫了一说:“大哥!”

青荷如蒙大赦,抱起木盆,便欲乘机撤退:“二爷!遵照您的吩咐,脚已经洗完,鞋子实在不会穿,只有劳您自己大驾。大爷二爷,慢慢聊,我先告退!”

聆春再观战局,不可置信,满地碎鞋带,一片狼藉,不堪入目,更是惊骇无极,陡然大怒:“鸣夏,实在欺人太甚!”

鸣夏一口恶气未出,反被聆春撞破,满心尴尬,一声反问:“大哥,我何曾欺人?”

聆春暴怒:“你算个什么东西?胆敢对人如此无礼?”倘若被大将军知道,大缘府你还呆的下去?

聆春根本不觉心下有愧,何况当着宿敌之面,被大哥横加指责,不由恼羞成怒:“聆春,我知你一心想做府尹,可能何至于官迷心窍?她不过龙大将军始乱终弃的小妾,值得你这样巴结?”

聆春闻言怒极,便欲跃身而起,好生教训亲弟。

不料,鸣夏此言一出,不待聆春做出反应,一向温顺贤良的青荷,勃然变色,下一时刻,双手一扬,一盆臭水破空而出。

鸣夏猝不及防,躲闪不及,连盆带水已经摔至脚下。登时,水漫金山,泼洒一地。鸣夏最惨,瞬间被溅成落汤鸡。

鸣夏暴怒,提脚便欲向青荷踹去。哪料刚一提气,足未抬起,只觉不可思议:呆荷之怒,远胜匹夫!

但见青荷,双手握拳,杏眼圆睁,浑身巨颤,虽是极力隐忍,依然杀气冲天:“你才是他的小妾!你生生世世,做人做鬼,做猪做狗,都是他的小妾!”

鸣夏素来天不怕地不怕,他之鼎鼎大名,早已传遍缘城。黑白两道均知,他素称“西蜀一横”,打起架来不要命。

可是此时此刻,鸣夏眼望青荷,只觉她浑身上下,爆发出无极的威吓,不可预料,不可抵挡。有生以来,他第一次心生如此恐慌。

聆春更不料青荷会有此举,更是诧异至极:“大将军是我西蜀战神,若是寻常女子,能嫁入将军府,哪怕做个妾室,已是荣幸之极,更是欢喜至极。她何至于此?难道传闻有误?”

青荷怒视半晌,再不多言,铁青着脸,飞身急转,奔出门去。

疾奔五鲤湖,跃身而入。身在水中,泪如泉涌,满腔愤怨再也不可遏制,奔流如长河。

她双手狠命捂住双目,只想将眼泪堵住,却是徒劳无功。泪水决堤之势,比暴起的喷泉尤胜。

穿越这一世,历尽多少饥饿、寒冷、病痛,受尽多少打骂、羞辱、嘲弄,她都不曾放诸于心。可是这一刻,她再也无力苦撑,最后的心理防线,彻底摧毁;所有的伪装坚强,彻底垮塌。她从身心到意志,彻底崩溃。

她抽抽噎噎,几近窒息。那么多悲愤,压迫一双孱弱的肩膀。那么多伤痛,压榨她那瘦削的躯体。再也无力担当,再也无力掌控。

她伤心,她愤怒,她悲怆:“他已经把我打成重伤!他已经把我投入大狱!他已经让我生不如死!因何非要我在无尽羞辱之中,被一刀一刀凌迟?被一寸一寸切割?失去最后的尊严,在彻底绝望中死去?他究竟是何目的?当我是北鞑异族?当我是东吴奸细?他究竟是人还是兽?我便是北鞑异族,便是吴国奸细,他怎能如此凶残?他怎能如此卑鄙?”

心念阿龙,更哭的伤心,当机立断:“明日去找卓云,求他救护崖生。一切安置妥当,誓死也要离开西蜀,速回我的南虞。”

痛到极处,忽闻岸上传来人声:“怎么?把五鲤湖当成自家?如此自在?倒不见外!”

她闻言一惊,极速移开双手,睁开双目,但见岸上一个黑衣少年,浓眉大眼,傲然而立。

分明便是鸣夏,月光照射之下,他更显得格外高大。

待看清他怀中之物,她怒气陡增:那分明是她的衣服!

第九十七章 昔我往矣

痛到极处,忽闻岸上传来人声,冰冷彻骨,侵蚀人心:“怎么?把五鲤湖当成自家?如此自在?倒不见外!”

她闻言大惊,极速移开双手,睁开双目,但见岸上一个黑衣少年,浓眉大眼,傲然而立。

来人分明便是鸣夏,月光掩映之下,他更显得格外高大。

待看清他怀中之物,她怒气陡增:“那分明是我的衣服!”

登时,怒发冲顶,火冒三丈:“我一贫如洗,此乃唯一避寒之物!春寒料峭,我若衣不蔽体,如何寻我的阿龙?更何况,衣服里还裹着阿龙给我的弹弓!他的脏手,怎敢触碰!”

惊怒至极,不暇多想,飞身而起,快如急电,迅如急闪,眨眼之间,腾空上岸,左腿侧踢,右足飞踹,半空一个飞旋,双腿又是反剪。

鸣夏根本不料她会有此举,眼见她不顾廉耻,一跃而出,飞身上岸,大打出手,不由大惊失色,转身便逃,口中连连惊呼:“小妖精!小荷奴!赤身露体,投怀送抱,要不要脸!”

青荷暴怒:“偷女人衣物!你才是真的不要脸!”脚下生风,出手如电,探向他怀中。

映着月光,鸣夏陡见她飞鱼一般,娇躯婉转,从天而降;花容失色,青丝飘荡;无数水滴,月下飞扬!只看得血脉喷张,不会躲避,不会呼吸,不会言语,更加不会拼抢。

她更不迟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过衣物,确信弹弓还在,赶紧将长衣罩在身上。

飞身跃出数十丈,才知后怕,更是双泪齐流,浑身战栗。双手颤抖,几乎不会穿衣:“鸣夏!欺我太甚!口诛笔伐,又打又骂,还嫌不够!如此羞辱,不可容忍,骇人听闻!”

她惊怒到了极点,哆哆嗦嗦,奋斗半晌,依然穿不上,心下更是发狠:“这里再也待不下去,明日大事一了,冻死饿死,也要上路!”

那边鸣夏终于缓过神来,本想狠狠羞辱于她,结结实实报仇,痛痛快快解恨,哪料事与愿违,反而自身吃了惊吓。连吃败仗,更生愤怨:“她之所作所为,远超贱娃荡妇!我怎能听之任之?”

如此一想,气运丹田,拦住去路,满面鄙夷:“怎么,弄脏我五鲤湖,抬脚就走?”

她充耳不闻,飞身便走。

他从未被人如此鄙视,何况是个女子?更加怒不可遏,提足上纵,拦在当前:“小妖精!我说话,你不听?弄脏五鲤湖,不管不顾?”

她无路可走,唯有针锋相对:“这么大的五鲤湖,怎会属于你一家?这么多的湖水,我有本事弄脏?”

他满面不屑,斜昵着她:“对!五鲤湖就属于我家!女人乃不祥之物!女人下水,便是对水神的亵渎!”

她只觉可笑至极,不可思议:“姑姑怎会生出你这样的儿子?浅薄狭隘,孤陋寡闻!女人是不祥之物,身为女人的儿子,你很吉祥?那么,吉祥的鸣夏,我来问你,你难道不知,自古以来,水神都是女人?”

鸣夏闻言瞠目结舌:“你说什么?水神是女人?怎么可能?你倒说说看,水神究竟何许人也?”

青荷心中暗笑:“姑姑何等英明?却生出这般一个外强中干的草包!自以为才华横溢,却徒有其表,知之甚少!可怜可笑!”

欺他不学无术,信口胡诌:“水神并非一人!你想想看,天下这么大,江河湖海这么多,一神如何管得过来?水神么,有奇相、冰夷、祝融、句芒、玄暝、共工,总之说都说不完。虽是如此,有一点不容置疑,所有水神,都是女人。”

鸣夏听得云里雾里:“我且问你,掌管五鲤湖的水神又是哪一个?”

青荷灵机一动:“五鲤湖属长江水系,奇相是长江水神,五鲤湖便归他管。”

鸣夏听闻,肚子几乎笑岔了气:“奇相!一听名字,便是男人!你触犯水条,亵渎水神,罪在不赦!”

青荷一笑莞尔:“鸣夏,一听名字,便是女人!你男女不分,亵渎神灵,人神共愤!”言毕,转身便走。

鸣夏怒极,出手如电,施展“峨眉飞茶手”,直抓她后心。

她耳听身后恶风不善,心知鸣夏功力远高于己,心中惶急,飘身而避,口中怒道:“以大欺小,以男欺女,要不要脸?”

月光下,鸣夏笑得甚是淫邪:“你个贱娃荡妇,我便欺负你,又当如何?”

他几次三番用蜀国方言辱骂“贱娃荡妇”,她虽听不懂,却知不是好话。好在她生性豁达,极力忍回怒气。

鸣夏被她如此漠视,更是义愤填膺,拦住去路,寸步不让。

青荷一双眸子愈来愈凉,怒意陡长:“何故无礼,不依不饶?”

鸣夏一声冷笑:“赢了我的拳头,便放你走!”

青荷怒气一触即发,瞳孔都在一圈一圈变大:“拳头硬,了不起?”

鸣夏欲擒故纵:“不比拳头也行,你说一样,比你不过,甘拜下风!”

青荷素来低调,今日寒衣被抢,弹弓被劫,几欲一贫如洗。逼上绝路,傲气陡生,小手向山下一指:“也好!咱们就比赛跑!终点是第一道梯田,我若先到,你放我走。你若为先,我听你差遣!”

鸣夏自认轻功了得,不假思索:“好说!”

他“说”字不曾出口,青荷快如离弦的箭,飞了出去。却不走小路,飞身上了翠竹,踩在竹尖,借着飞弹之力,腾云驾雾一般,向山下飘荡滑行。她施展的绝技自然是“蒹霞露飞霜”,借力弹力,随性随意,敏捷如凌空飞鸟,快疾如山中灵猿。

鸣夏不敢怠慢,施展峨眉“飘雪穿云”轻功,气运丹田,快如流矢。健步如飞,到达梯田,满心得意,抬头一看:有位佳人,早到一步。恍然大悟,不由悔的跌足:“小妖精,你耍赖!这一局,不能算!”

青荷与他对决,不过欲伺机飞逃,哪料只比他快了数步。男女体力差距多大?何况她寒毒未清,早已精疲力竭,呼吸不畅,哪里还能再逃?

她闻言大急,小手探入怀中,触及弹弓,灵机一动,不容他多想:“你若不服,咱们再比。看到远处那块巨石么,青白相间,图纹如骏马飞奔。谁先射中马之眼,谁便算赢!”说话间,已俯身低头将数块石子拿在手中。

鸣夏自认骑射百发百中,不假思索:“好!”当即从地上捡起一石,奔着马之眼,轻描淡写,甩了出去。

眼看命中,哪料到,半空之中,飞来一石,与前石相撞,“铮铮”有声,两石登时各自转向,纷纷飞落。

鸣夏大吃一惊,更听“嗖”的一声,却是青荷手持弹弓,又是一记飞射,不偏不倚,正中马之眼。

登时,鸣夏冲冲大怒:“小妖精!你又使诈!”

青荷收起弹弓,飞身便跑:“鸣夏,你又输了!又要耍赖!”

鸣夏怒极,飞身拦在头里。

青荷眼见下山去路被封,唯有转身向上飞窜。

身后鸣夏叫嚣:“小妖精,还敢和我比么?”

青荷边跑边说:“还比什么?我只会这两样,连赢两局!无可再比!”

鸣夏气急败坏:“就比游泳!这个你也会!”

青荷闻言大喜:“好!最后一局!看谁先游到湖对岸!”更不容鸣夏多言,飞奔湖畔,“噗通”一声跃下水去,转瞬踪迹不见。

青荷自幼在海边长大,成日冲浪戏水,世间几人能赢过她?鸣夏怒急攻心,哪壶不开提哪壶。

第九十六章 今我来思

青荷轻舒双臂,分劈双腿,游鱼一般,飞速前行,转瞬来到湖尾,飞身上了湖畔。

她如此仓促,如此捉急,只因寒毒渐侵,实在支撑不住,只盼快快藏入密竹,鸣夏再也找她不到。

哪料到,她双脚刚刚落地,就觉劲风扑面,快如迅雷。似是有人当空踢出一脚,不及躲闪,更觉钻心一痛,前胸便遭猛烈撞击,再也站立不稳,“噗通”一声,跌入湖中。

人在水下,才听岸上传来一声娇笑:“小荷妖!只游一遭,如何算够?我帮你一脚,不如游个来回?”

她前心剧痛,浑身冰冷,四体战栗。落到水中,怒道极致,悲到极点,登时昏迷。

恍恍惚惚之中,一丝意识尚存,更觉心痛:“怎么,分明是雪歌!她因何如斯善变?因何如此对我?昨日王府相助?今日助纣为虐?难道都因听命“飞龙在天”?”

忽闻岸上传来一个男子斥责之声,虽有怒意,却又无限温暖:“阿蜃,你怎蛮不讲理?欺人太甚?”

青荷虽沉入水底,依然闻声一喜:“怎么,恩公的声音!恩公,快来救我!”奈何浑身僵冷,手足无力,不会挣扎,更说不出一句话。

岸上雪歌一声娇笑:“蜃哥,你眼睛已经复明,眼神怎么还是不济?依然不能认人识人?还要解释多少回?我不是你的阿蜃!”

青荷心神俱散,鸿飞冥冥,沉入梦中,心绪更不受掌控:“冷月清辉,月光如水,一个帅哥,一个美眉,倒是登对。恩公这样也好,雪歌定会移情,再不会痴迷卓星。”

“恩公”念着落水之人,顾不上详细分解,陡然一声断喝:“阿蜃!还愣着做什么?速速下水!快去救人!”

雪歌大笑:“你不知道?这小荷妖,水性极好!不要说区区五鲤湖,便是万里长江,也难她不到!”

“恩公”怒极,不容置疑:“阿蜃!你小小年纪,怎么心狠至极,视人命如儿戏?”

雪歌只是娇笑不已,却不动身:“蜃哥若是疼她,就去救她,又没人非拦着你。”

“恩公”无奈,便欲一跃而下,不料雪歌出尔反尔,飞身而起,一把拽住他的袍袖:“你做人怎能如此轻率,不想别人,只想自己?”

雪歌看着娇小,臂力极大,“恩公”一时竟然挣不脱,更是大怒:“何出此言?”

雪歌自顾娇笑:“男女授受不亲,你若救她,她如何出嫁?日后她夫君找你理论,你又如何推脱?”

“恩公”怒道:“你推她下水,本应你去救,何必在此废话?”

雪歌当即提要求:“这有何难?只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便听你号令,下去救人。”

“恩公”怒色不减:“什么?”

雪歌笑道:“你因何总叫我阿蜃?”

“恩公”心念一动,面上一红:“咱们在东海同观海市蜃楼,我虽不曾看清过你的容颜,却一直将你放在心间。从那时起,我便心里唤你阿蜃。无论你如何否认,无论走过万水千山,那珍贵的记忆,再不会抹去。”

雪歌瞠目结舌,半晌才说:“你是满口荒唐言,我是一句听不懂!我当真不识得你!我连东海都不曾去,怎会与你同观海市,同看蜃楼?”

“恩公”举头望月,低头自言自语:“我也不识得阿蜃,我也没见过蜃楼。我不过做了一场梦,迷失了眼睛。我不过吃了你的峨眉红豆,便又睁开双目。我不过赴蜀找我师伯,冥冥之中,亲人不曾找到,却又遇见了你。你戴着南玉扳,出现在我面前。我心里既是不满,却又是满心喜欢。”

雪歌笑得花枝乱颤:“玉扳当然戴在手上,难道踩在脚下?说句实话,这南玉扳,我当真不稀罕,你若喜欢,不如送给你!”言毕,拔下南玉扳,便抛了过去。

“恩公”并不接,任凭南玉扳落地,更是面色不悦:“我知你顽皮,却不能太过任性,你既然不肯救人,也别再缠着我。”言毕,急欲挣脱。

雪歌紧抓不放,口中娇笑:“你讲不讲理?我何时缠过你?这些时日,都是你死皮赖脸,死缠烂打,追在我身边。”

“恩公”闻言更是不悦:“我不厌其烦接近你,只为劝你远离卓星,都是好话,你又因何不听!”

雪歌闻言,笑意收敛:“你是我何人?我因何听命与你?”

“恩公”怒意更增:“卓星此人,包藏祸心,生性残忍,数兴大狱,又喜谀佞。尤其对于女子,他素来心术不正,品行不端,你须得敬而远之。”

雪歌面上晴间多云:“你又不是蜀人,不过都是道听途说,便随意冤枉我小舅!”

“恩公”满面怒色:“良药苦口,忠言逆耳!不听良言,有你吃亏的那一天!”

雪歌更是怒意不止:“我时运不济,才遇见你。我倒大霉,想要哥时偏失踪,不想要时硬配送。”

“恩公”面沉似水:“哪来废话?速速放手!”

雪歌更是手上加力:“你真是又呆又傻,我说了半日,你听不懂?她是小荷妖,水性极好,根本死不了。”

“恩公”怒极,奋力挣脱,跃身而起。不料雪歌顽皮,亦是拔地而起,故意抢先拦在他头里。

两人半空如期相遇,便听“噗通”一声,双双坠入湖中。

雪歌瞬间没顶,手足拼命拍打,奋力挣扎,方才露出头来,只吓得面色如纸,大声疾呼:“蜃哥,救命!救命!”言未毕,又沉入水底。

“恩公”不知她是真是假,心中想着救人,狠狠心便不想管她。不料,她挣扎一番,沉到水底,再也听不见声息。

“恩公”只怕她当真不会游水,登时大急,奋力拨水,翻身回游。

可是,任凭他在水下逡巡,却又百寻不到,不过片刻,生生急出一身冷汗。

这边青荷,亦在水中迷蒙,四处漆黑一片,脑中无数梦幻。忽觉水花激荡,有人飞身入水,抱她腾身上岸。

耳畔传来一声怒斥,分明是丘山:“鸣夏!越发不知深浅!闹出人命怎么办?”

鸣夏早已上岸,正在一旁冷眼旁观,闻言登时嗤之以鼻:“丘山,又不是我害小妖精落水,谁踢她你去找谁。”

丘山面沉似水:“敢做不敢当,算什么男子汉?”

鸣夏不以为然:“小妖精诡计多端,最会装可怜,你何必主动上当受骗?何况,人家有正经夫君,便是怜香惜玉,也轮不到你,何必自不量力?”

丘山登时怒极:“倘若再行无礼,我不认你这个兄弟!”

鸣夏一晚连遭两人痛骂,怒气陡增:“丘山,妄我当你兄弟!却为个小妖精,和我翻脸!好!说翻脸就翻脸,我这口恶气,正要恶出!”言毕,双手握拳,弓步上腿,摆开架势,便欲开打。

丘山一声冷笑:“我知你那龌龊心思!好东西得不到,宁可毁掉!”

鸣夏闻言暴怒,更觉丘山之言,曝光了自己都不敢窥探的丑恶内心:“胡说八道!一个僵尸!一个白痴!都给我滚一边去!”

青荷的意识,却越来越淡薄,耳畔的叫骂,越来越模糊。迷迷糊糊中,只觉周身冰冷异常,如触雪霜,忍不住瑟瑟发抖。两行清泪,再也煎熬不住,顺着脸颊,奔流而下。

泪光之中,分明看到阿龙,那久违的胸膛,那温暖的臂膀,那挚爱的明眸,那灿烂的微笑,在泪珠中摇晃,却又是那般可望不可即。

第九十九章 巧使连环

丘山登时怒极:“鸣夏!倘若再行无礼,我不认你这个兄弟!”

鸣夏不料一晚连遭两人痛骂,怒气陡增:“丘山,妄我当你兄弟!却为个小妖精,和我翻脸!好!说翻脸就翻脸,我这口恶气,正要恶出!”言毕,双手握拳,弓步上腿,摆开架势,便欲开打。

丘山一声冷笑:“我知你那龌龊心思!好东西得不到,宁可毁掉!”

鸣夏闻言暴怒,更觉丘山之言,曝光了自己都不敢窥探的内心:“胡说八道!一个僵尸!一个白痴!都给我滚一边去!”

青荷的意识,却越来越淡薄,耳畔的叫骂,越来越模糊。迷迷糊糊中,只觉周身冰冷异常,如触雪霜,四肢百骸,更是瑟瑟抖得厉害。两行清泪,再也煎熬不住,顺着脸颊,奔流而下。

泪光之中,分明看到阿龙,那久违的胸膛,那温暖的臂膀,那挚爱的明眸,那灿烂的微笑,随着泪水滑落,那般可望不可即。

阿龙马不停蹄,奔至蜀东北夔州大营。

巴横、秦峰、川纵率众出迎,不胜欣喜,当即汇报军情:“这些时日,依据大将军吩咐,对我蜀东北精心部署。步兵骑兵,严阵以待;大小战舰,周密安排;军械战备,一应俱全;跨江锁链,制作完工;发射蜀雷,威力极盛。”

须知,西蜀幅员辽阔,地大物博,不仅下辖二十四郡九十六州,更是西南著名的少数民族聚居地,世居彝、藏、羌、苗、回、白、壮、傣、土家等数十个民族,遍布九山八十一水。自不必说,秦巴、蜀陵、华蓥、峨眉、青城、横断、大娄等山脉纵横,名满天下。

数十年前,西蜀边塞之地,民风粗犷,凶猛彪悍,薄礼少义,素来依山堑水,凭险自固。及至北鞑之祸,巴蜀更是群雄割据,风云又起。

阿龙平定北鞑之后,一番权衡,提出“以打促谈,以谈促教,以教促和,以和促融”之策:对于好勇斗狠者,屡教不改者,固兵甲而击之,克其危势,教其诚信,令其心悦诚服,再修德以融合,令其民富刑清,安居乐业。

巴横、秦峰、川纵便是秦巴、横断部落之骁勇善战的猛将。众人感念阿龙威震千山之气,悦服万水之才,海纳百川之德,羡之有余,爱之有加,更是忠心耿耿,追随于他。

阿龙登高远眺,俯瞰自家军营,心下满意,微微颔首。沉思片刻,低声问询:“樊琪阵营,又是如何部署?”

巴横从容答道:“不出大将军所料,樊琪此次出师,又是双管齐下,水陆并进。樊琪主力,布在长江两岸水寨,约有五万人马。非但如此,他又在江南山头布下疑兵,约有两万兵力。如此算来,樊琪兵力是我军三倍以上。”

秦峰亦是进言:“末将最为担心的便是东吴水师。大将军且看:吴军艨艟战舰,不下千艘;各路水军,士气高涨;旌旗号带,蔚然不乱;排合有序,操练井然。”

川纵远眺夔门,目光炯炯:“幸而我有夔门天险,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便是当年的北鞑,都是望而却步。依我之见,任他樊琪有天大的本事,也难入我西蜀半步。”

阿龙神色严峻:“此一时彼一时。何况,东吴不是北鞑,樊琪不是戈梦。戈梦统帅的北鞑骑兵,纵横天下,所向披靡。骑兵神勇如斯,戈梦自然不喜水战。东吴水军却是吴越之根本,善斗骁勇,训练有序,我等不可轻敌。”

川纵登时大悟:“大将军所言极是,末将受教。樊琪乃东吴名将,夕者,他曾巧出奇兵,三败中桂,令其东向臣服,自是不可小觑。”

阿龙微微一笑:“樊琪此次究竟水攻还是陆攻,咱们不忙先下定论。不如再去仔细探访一番,看他究竟做何打算,有何破绽。”

言毕,阿龙换上短衣襟小打扮,率领巴横、秦峰、川纵,抄小路,越边关,悄悄奔向长江南岸庙槽山制高点。

极目四望,但见吴军水寨,秩序井然。五万水军,分成五队,配有五色旗号:中军红色,似是樊琪亲率。又有前军、后军、左军、右军,分成黄、绿、蓝、紫四种颜色。五队水军,各设寨门,可分门而入,依次而出,前后左右,阵列有序。

过不多时,又见敌阵水寨前军,兵士成群结队,忙忙碌碌,似向战舰之上搬运干柴芦苇,硫磺烟硝之物。

阿龙看毕,又转过身来,远眺江南山谷密林,只觉重重杀气,密布其中,似有旌旗万千,十面埋伏。

阿龙悉心观察良久,不禁微微颔首,面露喜色。

回至帐中,阿龙当即召集诸将,却不忙着一言堂,只是先行征询意见:“今日观敌,诸位可看出樊琪虚实?”

巴横面带忧色,率先进言:“樊琪作势水陆出兵,双管齐下。末将以为,必是一虚一实。”

阿龙点头:“依你之见,何为虚?何为实?”

巴横便道:“我西蜀据有夔门之险,此乃瞿塘峡之西门,将滔滔大江收缩至此,两岸更是断崖壁立,高数百丈,不可攀援。是尔,夔门自古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更何况,“滟滪大如象,瞿塘不可上。”倘若我军在夔门江岸两侧设下重伏,樊琪岂非成了网中之鱼,瓮中之鳖?樊琪作为主帅,又是东吴名将,自然知晓此中利害。如此说来,他再盼出奇制胜,也不敢在夔门用险。因此,他定是在巧布疑阵,水攻为虚,陆攻为实。”

秦峰闻言亦点头:“我军处于长江上游,当前西风正烈,水战于我军大为有利。樊琪怎敢逆风逆浪而上?逆天逆水而行?想必樊琪水路只是佯攻,寻我军陆路破绽,率先出击,才是他真实意图。”

川纵思及阿龙前言,沉吟片刻,连连摇头:“樊琪此人,最爱故弄玄虚,不惯按常理出牌。何况东吴水军强大于我,他如此处心积虑操练水军,自是想要凭借水攻出奇制胜。”

阿龙微微颔首:“确实如此。樊琪此人,平生最爱用险。当真是:成也是险,败也是险。他当年凭着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拿下中桂,屡立战功。虽是如此,须知“常在河边走,焉能不湿鞋”?用险是他强势,亦是他之弱项。更何况,樊琪之术,虽能战胜中桂,未必能用之西蜀。”

巴横闻言沉思片刻,登时醍醐灌顶:“当年樊琪大胜中桂,只因湔渡太后篡权祸国,自毁长城,似仲声这般能征惯战的国之栋梁,都被她斩尽杀绝,樊琪才仗着初生牛犊不怕虎,捡了好大的便宜。如今,他若当我西蜀人少好欺,以险制敌,便是白日做梦!”

秦峰亦是恍然大悟:“幸而大将军虚虚实实,令樊琪摸不到头脑。樊琪自以为是,先在蜀东南布下疑阵,旨在令我等误以为他会出奇兵直取蜀东南。及至殷帅受难,他只当我一万大军,投奔蜀东南救援。更以为大将军身在蜀东南芜州,无暇蜀东北夔州。是尔,必当怀着侥幸,逆天行事,闪电出击。”

阿龙微微颔首:“数日来我观星象,知晓今日夜半,西风逆转,东风必烈。樊琪通天文,晓地理,必能提前预知。那路埋伏在长江南岸的人马,不过是他迷惑咱们的疑兵。他越是疑兵四起,我越是断定,他必将乘东风,走水路,用火攻,出其不意烧我连营。”

第一百章 夔门之战

三将闻言,更是大悟:“大将军神算!樊琪既然喜欢疑阵,不如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只是现下,我等计将安出?”

阿龙微微一笑:“我们只需将计就计,顺水推船。樊琪既然喜欢用险,又喜欢水战,咱们不妨让他乘着东风,喝个肚饱溜圆!”

诸将闻言,士气高涨,摩拳擦掌。

阿龙趁热打铁,拿出第一支令箭:“秦峰将军,你引三千军马,迷惑樊琪江南山头疑兵。切记,只作势,不作战,旨在拖住敌军。”

巴横接令,满面钦佩:“末将遵命!”

阿龙拿起第二支令箭:“巴横将军,你统领五千兵马,分驻长江南北两岸;若见敌军出寨,做好准备,不急出战。待到敌船驶进夔门,再各出一百只快舸,向他前队火船,启用“发射蜀雷”。如此一来,吴军之火攻,便会不攻自破,更会引火烧身。”

巴横接令,满心欢喜:“末将遵命!”

阿龙又拿过第三支令箭:“川纵将军,你引三千军马,多多准备干柴芦苇,硫磺烟硝之物,埋伏于夔门之侧抱龙山谷地,但见长江火起,杀向敌军水寨,火烧樊琪连营。”

阿龙沉吟片刻,又说:“待到敌舰火起之时,樊琪眼见水军、水寨遇险,必将惊慌失措,调转船头,极速回救。我自引五千兵马,潜伏于夔门两岸,在他返回水寨之际,于悬崖峭壁之上,用“发射蜀雷”伏击。如此一来,吴军必遭重创。”

众将欣然领命,当即点兵出征。

是夜,风向果然逆转,东风大作,涛翻浪涌,巨浪排空。东吴水寨之中,数百只战舰,顺风而出,逆水而上,翻波戏浪,向西进发。

樊琪虽是有备而来,行至夔门,依然暗暗心惊。但见两岸壁立,高数百丈,宽不过数十丈。峡中水深流急,波涛汹涌,呼啸奔腾,实在令人心悸。

早有暗探来报:“启禀大元帅,正前方横有一敌舰,两岸断壁伸出铁链,将之固定江中,拦住咱们去路。”

樊琪从容不迫:“战舰上有多少敌军?”

暗探回报:“敌舰体量不大,敌军充其量不过百。”

樊琪闻言大笑:“龙帆内忧外困,焦头烂额,黔驴技穷,如此雕虫小技,便想拦住上万水军?”

当机立断,命前队数舰出兵,飞矢一般顺风疾行,及至近前,各亮弓弩。万箭齐发。

蜀兵猝不及防,前仆后继,纷纷跳水逃命。吴军跃上敌舰,砍断索链,顺过船头,吴舰再也畅行无阻。

过了夔门,樊琪心情大好,眼看自家大旗,迎风呼啦啦向西飞飘;想到前队三十只火船,内载干柴枯草、上铺硫磺烟硝;再看西蜀阵营,冷冷清清,人丁稀少,当真是这里的黑夜静悄悄,不禁仰天长笑,自以为得志:“龙帆鼠辈,算来算去,算不出我会夔门行险!时至今日,我军必胜,西蜀休矣!”

正狂笑间,忽见前方火光冲天而起,一片喊杀之声震耳欲聋。前方左右两岸驶来无数快舸,身形隐蔽,行速如飞,待得近前,吴兵才得以发现。

吴军惊吓之余,齐声呐喊:“蜀军来舰,速速射之!”

只是,再想弯弓搭箭,哪里来得及?

蜀军快舸之上,碗口大的飞行物,破空而来,呼啸而至。这些飞行物后端,小小螺旋桨飞速旋转,推动气流,速度极快,势如奔雷骇电。原来,这正是阿龙与伯艺联合设计之“发射蜀雷”。

吴军战舰前队,本有数十只装满硫磺烟硝的火舰,刹那之间,雷如箭发,入舰而炸。

一时间,“蜀雷”引爆,火舰爆燃,风助火势,火借风威,烟焰灼天!

不过片刻之间,吴军前队战舰尽皆遭殃,火逐风飞,火势冲天,照的江上亮如白昼!漫天动地,一派通红!

樊琪见势不好,才知苦心经营的计策被敌方识破,仓皇大急,即令后队变前队,舰队掉头而逃。奔回数里,方到夔门。

正自惊骇之际,但见两岸绝壁之上,又射下无数“蜀雷”。刹那之间,吴军舰队前后起火,长江之上,火光惊天而起,火海连成一片!

无数吴军,中箭着雷,又遭火烧,亡魂丧胆,更有抱头鼠窜的,跳江而逃的,坐以待毙的,火焚水溺的,惨不忍睹。

樊琪虽经过无数大风大量,不料今日惨败夔门,早已惊慌失措,亏得守在他身侧的副将忠心耿耿,又机智果敢,危急中护他跃上一条小艇,奔江东望风逃窜。

方才逃出漫天火海,奔向己方大营,但见己方水寨火起,到处都是火光冲天!

樊琪急过之后,更是心如死灰,顿足捶胸道:“天要亡我!前后夹击,腹背受敌!水寨尽失,全军覆没!我还有何面目苟活于世!”言毕,便欲投江自尽。

副将飞身扑上,将他死死抱住:“樊将军,此乃龙妖之毒计!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将军好好留下性命,日后也好报此大仇!”

樊琪绝望至极,再无苟活之意:“我以优势兵力,却一败涂地,君上岂能容我?怎会再让我有报仇之机?”

副将婉言相劝:“樊将军暂且宽心,君上对将军素来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咱们西南、西北,尚有十万大军,不日便可调遣。常言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樊将军来日再与龙妖决一死战,更让他血债血还!”

樊琪唯有含悲忍痛,上岸东逃。不料,奔行之间,杀出一队人马,为首一员大将,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却是巴横带队从夔门掩杀而来。

蜀军摇旗呐喊,刀枪并举,万箭齐发,四下里更是鼓声大震,喊杀震天。

刹那之间,吴军惨不忍睹,着枪中箭,火焚水溺,不计其数。

樊琪无奈,留下人马断后,与副将引百余骑,在火林内疾行,往东而逃。

奔逃之间,背后又是一路人马杀到,为首一员大将一声断喝:“樊琪休走!”舞动长枪,直取樊琪。火光中现出秦峰旗号,他更是彪悍勇猛,不可抵挡。

樊琪无奈,催军马向前,留副将率兵断后抵敌。

正奔逃之见,却见前面火把又起,从山谷中涌出一军,为首一员大将高声断喝:“川纵在此!樊琪留下狗命来!”马快人急,率众冲杀,势不可挡。

樊琪在劫难逃,更是心胆俱裂。值此危急存亡之秋,忽刺斜里冲出一彪人马,樊琪只当再无生还余地,不料却是他留在江南岸谷地的疑军。

蜀吴双方,又是一场拼死混战,樊琪哪有心思恋战?留下部分兵力,自己有事望东夺路而走。

终于逃出性命,回归本部,重整旗鼓,点了一番人数,五万大军,一万不足。更是愁苦到了极度,几乎一夜白头。

阿龙大胜而归,却毫无得意之色,不及喘息,便秘密吩咐巴横:“速速飞鸽传书,直奏军报。切记,不报喜,只报忧。”

巴横正自大喜过望,转瞬大惑不解:“大将军,我等大胜,来之不易。何故妄自菲薄,对外只说大败?”

阿龙微微一笑:“你只管放心,我与君上有约在先,君上一见如此战报,自会知晓战果,更会想方设法利用战报,诱敌深入。待我重回蜀都,再会嘉王,更能便宜行事。”

巴横闻言大喜:“大将军通天彻地,真乃神人也,世人再莫能及!殷帅之仇,早晚必能报!他父子若泉下有知,便能安心矣!”

阿龙却面露忧色:“神人愧不敢当,我还要做一回飞人,即刻飞马回归缘城。夔州大营,拜托你全力当之。”

第一百零一章 鸿渐于陆

樊琪只当在劫难逃,心胆俱裂。值此危急存亡之秋,忽刺斜里冲出一彪人马,樊琪只当再无生还余地,不料却是他留在江南岸谷地的救命疑军。

蜀吴双方,又是一场混战。樊琪哪有心思恋战?留下部分兵力,又望东夺路而走。

终于逃出性命,重整旗鼓,清点一番人数,五万大军,一万不足。更是愁苦到了极度,几乎一夜白头。

有哭便有笑,有忧便有喜,樊琪哭得伤心,蜀军则是一片欢腾。

难得阿龙大胜而归,却无丝毫得意之色。不及喘息,便秘密吩咐巴横:“速速飞鸽传书,直奏军报。切记,不报喜,只报忧。”

巴横正坐镇指挥,收缴战舰小艇、锣鼓帐篷、辎重马匹,本是大喜过望,转瞬便大惑不解:“大将军,我军大胜,来之不易。何故自我贬低,对外只说大败?”

阿龙微微一笑:“你只管放心,我与君上有约在先,君上一见如此战报,自会知晓战果,更会想方设法利用战报,诱敌深入。待我重回蜀都,再会嘉王,更能便宜行事。”

巴横闻言大喜:“大将军通天彻地,真神人也,世人再莫能及!殷帅之仇,早晚必能报!他父子若泉下有知,便能安心矣!”

阿龙却面露忧色:“神人愧不敢当,我还要做一回飞人,即刻飞马回归缘城。夔州大营,拜托你全力当之。”

缘城蜀茶坊却谈笑风生,青荷笑的尤为开心,甚至私下以为:“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此话一点不为过:茶民丘山,不仅有匹夫之勇,更有匹夫之识。

有了丘山,茶坊变成乐土,茶民更爱民主。在丘山带动之下,在雨晴默许之中,茶民越发博古通今,越发能言善辩,甚至就蜀吴之战,开创“战争论坛”。“风声雨声炒茶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喝茶事,事事关心”,率先实现。

青荷初到蜀茶坊,睁开朦胧双眼,就听人疯传,蜀吴两国正在开战,令她深感震撼:“吴君博尚脑子进水不成?他难道不知,南华真正的敌人是北鞑?难道忘了北鞑攻城略地,杀人如麻?难道看不见北鞑欲壑难填,虎视眈眈?不去倾尽全力,防虎防狼,做什么不分敌我,打友邦,坏联盟,破合纵,自毁长城?难道比南宋理宗还昏庸?”

她精通宋史,陷害忠良的理宗,素来被深深鄙视:“妒贤嫉能,亲近奸佞;昏聩无能,治国无方;引鞑入室,打击盟友;自断其臂,自取灭亡!”

幸而“蜀吴战事论坛”随时随地上演,议题丰富多彩,论据五花八门,辩论如火如荼,为青荷授业解惑。

首先,就蜀吴开仗之因,茶民唇枪舌战,各凭各据,各推各理,异彩纷呈。

仔细斟酌考量,青荷认定,“劈风派”三代传人,人高马大、见多识广的丘山,论证比较靠谱:

其一,博尚才智平庸,却野心勃勃,妄图雄霸天下,其志不可小觑。蜀国坐守西南高地,居高临下,区位优势凸显,更是吴国南征北战,东挡西杀,成就霸业,一统华夏的战略要冲。

其二,西蜀乃天府之国,沃野千里,物产丰富,吴国垂涎已久,早就梦想着吞蜀扩疆,固本强基,营造战略储备保障基地。

其三,西蜀每年生产外销大批的蜀茶、蜀酒、蜀锦、蜀陶、蜀米、蜀果,不断赢取东吴黄金白银,博尚心胸狭隘,怀恨在心,想要消除关税壁垒,扭转贸易逆差,必须诉诸武力。

其四,东吴地大物博、人口众多,而且兵多将广、好武斗狠。蜀国山清水秀、民风淳朴,乐天知命,不喜武力。何况,昔日惨遭北鞑重创,几近灭族。打起仗来,东吴拥天时,得地利,争人和,占尽先机,必胜无疑。

不知为何,论到后来,吴蜀论坛,经过茶水浸泡,和平演变成听秋、叮冬与丘山两大阵营的唇枪舌战。

更有甚者,他们的争辩,愈论愈烈,而且极尽跌宕起伏,先是波浪式上升,继而退潮式急下,再次陡然逆转,又螺旋式上升,升华赤化成了西蜀两大贵族阶级,曼陀公主和龙大将军的政治对抗,又经演变、裂变、聚变,几近白炽化。

于是,采茶茶歇之时,自认无所不知的听秋,自觉无所不能的叮冬,不吝提着曳地长裙,翩然而至。

秋冬出场,一为彰显新淘宝的珠饰,一为炫耀新打听的战事:“前线战事越发紧迫,公主殿下寝食不安,更是殚精竭虑,全力助推。目前,已与滇黔共建军事联盟,旨在共拒吴军。”

青荷对这位“公主殿下”,并不陌生。并非因她初到蜀国,便在沉睡中“结识”曼陀。而是因为,听秋一天到晚,“公主殿下”不离口,以至于每时每刻,蜀茶坊上空,都漂浮着曼陀公主的绝世魅影。

眼见听秋一提曼陀公主,眉飞色舞,得意忘形,青荷大发诗性:“蜀木常碧蜀草青,难比听秋曼陀情。巴山云海盼日影,夜雨连天望明星!”

吟罢,青荷又想:“听秋别的想法不切实际,今日这话却有几分言之有理。因滇黔五弟,在南华排名倒数第一,总是享受最弱国待遇,心中难免多有怨气。何况好运不常来,霉运却常开,虽与吴国二哥山重水复,却没少被他“隔山打牛”。远的不说,就说去年,东吴还曾假道桂国,出兵滇黔,若非南虞、西蜀相助,颠黔危矣。事到如今,倘若缺乏政治远见,不求西蜀四哥庇护,不强化“蜀滇黔政治军事联盟”,岂非亡国灭族?”

不料,听秋之言,却遭到以丘山为首的“蜀国龙少年派”反唇相讥。谁让她为了抬高曼陀公主,践踏“龙大将军”?谁让她辱没男神,激起民愤?

丘山虽是个小小的马夫,却一向乐观自信。今日一如既往,坚定不移:“蜀滇黔“军事联盟”,本是龙大将军一手构建,何须公主出面?昔日北鞑南侵,滇黔被灭,还不是龙大将军舍命抗鞑,助他复国?今日知乐王爷因何主动助战?还不是念着龙大将军当年的雪中送炭?”

叮冬闻言,立马小嘴一撇:“丘山,你不要忘了!知乐王爷可是公主殿下的嫡亲表哥!”

丘山不以为然:“这又有何稀奇?我还知道,知乐王爷与龙大将军,更是生死至交!”

听秋满面鄙夷:“你张口闭口龙大将军,他再是了得,能敌千军?东吴兵力足足是咱们西蜀五倍!以一敌五,如何敌得过?公主高瞻远瞩,居安思危,寻求外援,才是明智之举。”

丘山目光灼灼,力挺蜀国特色:“当年,缘城一战,北鞑兵力何止咱们十倍!还不是被龙大将军赶出西蜀,望风北归!龙大将军,就是咱们西蜀的战神!象征着咱们的龙虎精神!但凡有他在,敌人再是穷凶极恶,也一定被打败!”

眼见听秋满面质疑,丘山不惜提前预言,一锤定音:“只要有龙大将军,咱们只需高枕无忧,低头喝茶。”

听秋闻言,挺身上前,满腔愤怨,正欲淋漓宣泄,丘山却不给她可乘之机,率先抢攻,振振有词,铿锵有力:“当今之世,人才辈出。畅论天下,首推“华夏三雄”!”

一声讥笑,又阴又冷,似带来远古的呼唤,似来自千年的冰山,青荷更如遭遇倒春寒,再也感觉不到春日的温暖。

第一百零二章 上帝之鞭

青荷扭动僵冷的脖颈,转头一望,却是叮冬:“丘山,你倒会杜撰。我倒想听听,“华夏三雄”,都是何方神圣?”

丘山淡然一笑:“何须我杜撰,这本是公断。“华夏三雄”,既是“西龙”、“南洋”、“东岳”!毋庸置疑,若无此三人,我华夏早已屈服北鞑,被他肆意践踏。”

说到此处,不知何故,丘山神色一黯。终是掠过,接口又说:““西龙”,自然是“三雄”之首,我蜀国龙大将军!他志虑忠纯,性行淑均,晓畅军事,武功绝顶。十七年前,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率西蜀之众,西合滇黔,南联虞蛮,东联吴越,北抗鞑虏,“上帝三折鞭”,建立不世之功!

“南洋”却是南虞之国君虞洋。十七年前,前虞君“凤焰”妄图雄霸天下,勾结北鞑,哪料引狼入室,内外交困,朝野动荡,濒临倾覆。虞洋联合义军,北抗鞑虏,横扫四海,驰骋八荒,力挽狂澜;又开张圣听,恢弘志士,臣服列国,称霸华南,不可一世!

“东岳”,即是东吴先君岳睦。他出世更早,四十年前,北鞑铁骑兵峰甚键,锐不可当,战火烧遍华夏。英雄的岳睦,推翻黑暗的南颂政府,南征北战,东挡西杀,率众抗鞑,恢复南华,并建立南华第一帝国——东吴。”

又一声讥诮,秋花惨惨秋草黄,秋灯耿耿秋夜长,根本不似发自人间,原来是听秋发言:“无稽之谈!我只知东吴有博桑、博尚、博赢父子,从未听说什么岳睦。”

丘山闻言也不动怒,只是淡然一笑:“秋妹妹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这又有何稀奇?”

听秋闻言大怒,作势反击,丘山却抢先发言:“十七年前,东吴权臣博桑借北鞑入侵,岳睦父子舍命抗鞑之际,趁火打劫,夺了君位。常言说得好,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自博桑上位之后,东吴内忧外患,接连不断,国力更是每况愈下,如今只好屈居南虞之后。”

青荷诧异不已:“别看丘山是个小小茶民,当真颇有见识,一肚子茶水真不白喝!他所说每一句话,都与通天彻地的奇山,不谋而合。只是,将“西龙”排在“三雄”之首,太过牵强。“飞龙在天”我也见过,怎能与雄霸天下、纵横十国的“东岳”、“南洋”相提并论?想来,丘山适才编排的,不过是“西蜀自娱自乐排行榜”,不能当真。”

尽管对“飞龙在天”素无好感,每每听说他的名字,都要忽略不计,今日却再也放不下满心好奇:“他武功绝顶,我曾以身相试,更是痛不欲生。但是,战场上的他,己方兵微将寡,面对百万雄师,面对千军万马,如何出神入化?”

忽发奇想:“莫不是变身小悟空,拔一根毫毛,吹出十万个蜀兵?或是演绎小哪吒,脚蹬风火轮,手舞乾坤圈,挥动三头六臂?还是效仿托塔李天王,飞出宝塔,把强敌一股脑收进去?”

正胡思乱想,听秋已经摆出一副不容等闲视之的傲然之态:“公主殿下沉鱼落雁,国色天香!更是巾帼英雄,叱咤风云!她手中一根“峨嵋金银鞭”,不知杀败多少英雄好汉!”

丘山针锋相对:“红口白牙一张嘴,岂能信口又雌黄?公主殿下生得美,原是不错。但天下美女何其多?譬如“南虞双月”两位公主,更是倾国倾城,美轮美奂。可是,驰骋沙场、保家卫国,又与美貌何干?”

丘山言之有理,秋冬一时语塞,反驳不上来。

丘山话匣子一打开,便如不尽长江滚滚来:“列位谁敢否认?龙大将军逐鹿群雄,所向披靡,号令天下,谁与争锋?

“北鞑之祸”,列位可记得?四十年前,北鞑铁骑,号称“上帝罚罪之鞭”,纵横天下,席卷欧亚,攻城略地,屠城千万,杀人过亿,老幼妇孺皆不能幸免。

南华本是生产最先进、经济最发达、科技最进步、文化最繁荣、民生最富足之地,霸占南华,便是北鞑世代的梦想。

为了这一梦想,北鞑先后三次,发动大举南侵。灭夏吞晋,扫颠亡黔,整个华夏,危机重重,险象环生。当真是“风雨飘摇八方倾,干戈寥落四海惊”!

蜀国本是南华“西门”,与中原地区形成俯视冲决之势,战略地位至关重要,自是北鞑入侵南华的必争之地。

北鞑骑兵虽是骁勇,却不善水战,只盼早日平定西蜀,顺江而下,对南华全力打压,一统天下。

北鞑大汗戈梦,诸位可敢相忘?他可是当时世上最强大的君主,一名骁勇善战的军事统帅,一位文韬武略的政治天才,更是一个疯狂毒辣的阴谋家,一个凶残成性的刽子手!

他祖孙三代,在华夏广袤的土地上,燃烧百年战火,建立世间第一大版图的北鞑帝国。疆域之辽阔,世间仅有:东达日本海,北达贝加尔湖,西达东欧、黑海、中东。

戈梦之祖墓鸩曾经扬言;“要把青天覆盖的地方,变成北鞑的牧场。”他平生最看不起不尚武力、只知安逸的南华人,还曾临终遗言:“人生最大的乐趣,就是把敌人斩尽杀绝,抢夺他们的财富,灭绝他们的种族。””

青荷听到此处,方才恍然大悟:“原来,丘山说的墓鸩,就是成吉思汗铁木真;丘山说的戈梦,就是蒙古大汗蒙哥。”念及于此,心下黯然:“他们祖孙,虽是我华夏英雄,也是历史罪人——杀人如麻,罪恶滔天。更有甚者,将死之人,并非其言也善,而是死性不改。”

眼见茶民听得入神,丘山继续说道:“毋庸置疑,西蜀之战,便是北鞑与南华的开弓之战,也是决胜之战。西蜀便是南北争锋的焦点,风口浪尖的顶端。

北鞑蛇蝎之心,豺狼之行,凶残成性。西蜀却太平日久,不识兵戈,根本猝不及防。

北鞑扮成蜀兵游勇,小股分批混入,不费吹灰之力,便攻破富甲天下的锦城!北鞑疯狂屠城,数日之内,千年古都,屠戮殆尽!城中骸骨一百四十余万,城外亡者不计其数!”

青荷闻言,倒抽一口冷气:“丘山所言不虚,宋史却是如此记载,蜀地确实惨遭灭族。”

绝大多数茶民,都是年轻人,抗鞑历史,虽被祖辈传扬,却知之不详。难得丘山见多识广,口才又好,不去说书,简直暴殄天物。众人听他一讲,如同身临其境,深深痴迷其中。

丘山更是不负众望:“十七年前,北鞑灭晋亡夏之后,第二次大举南侵,如意算盘打得更加精准:兵分四路,从西蜀、襄阳、鄂州、颠黔,分取华西、华中、华东、华南,欲将南华从西到东,从南到北,分割成段,令其首尾难顾。

仅仅数月,北鞑大军势如破竹,所向披靡,锐不可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灭颠亡黔,更集中优势兵力,疯狂侵蜀,长驱直入。

戈梦穷凶极恶,狂扫蜀北、蜀西腹地,攻破蜀地半壁江山。他疯狂屠城,大肆烧杀,蜀人死丧十之过九。

残酷的种族灭绝,使得蜀地“数罹兵革,民无完居,一闻马嘶,辄奔窜藏匿”。蜀民“重遭于侵扰,道路流离之重,惨不聊生;室庐焚毁之余,茫无所托”。当真是:“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者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青荷闻言,涕泪满面:“生在乱世,不如蝼蚁。”

第一百零三章 鞑鞭之折

丘山的声音,沉痛到了极点:“残酷的种族灭绝,使得蜀地“数罹兵革,民无完居,一闻马嘶,辄奔窜藏匿”。蜀民“重遭于侵扰,道路流离之重,惨不聊生;室庐焚毁之余,茫无所托”。当真是:“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者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青荷闻言,涕泪满面:“生在乱世,不如蝼蚁。留恋上一世,如何再回去?”

丘山更是神色黯然:“那一年便是己未年,蜀地践踏在北鞑铁骑之下,伏尸遍地,血流成河,一千四百万蜀民,惨遭屠戮。

便在生死存亡之秋,天降英才,蜀得神佑!英雄神武的龙大将军,横空出世,力挽狂澜。率领西蜀军民浴血奋战,将嗜血的北鞑,永远赶出南华,解除我西蜀旷世之难!

龙大将军之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的“劈风神功”任意随性,“劈风剑法”出神入化,年仅十五岁,就夺得江湖上人人惊羡的“一代天骄”。

他更是谋略出众,密过鬼神,将“劈风之道”运用于兵法战略,旨在知己知彼,观敌御敌,攻其不备,克敌制胜,实在通天彻地。”

听秋、叮冬听到此地,满面不屑,更是撇歪了两张嘴,方欲插言,不料数道利剑般的眼神,齐射而至。二人同时大惊,同时大骇,蓄积半日的腹诽,顷刻间便被吓退。

二人又惊又怒,互相对看一眼,心中说道:“这些乌合之众!素日里都是低眉顺眼,不料今日听了丘山蛊惑,都似喝了迷魂汤,宠辱偕忘!”

丘山说的兴起,更是畅所欲言:“戈梦之凶悍,更让其祖墓鸩汗颜!十七年前的初春,戈梦御驾亲征,兵锋甚健,攻无不胜,战无不克,一路南下,直捣我蜀都。

鞑兵兵临城下,将至壕边。缘城被困,无数将士,前仆后继,死而后已。便是咱们英勇的储君,也是为国捐躯。

诸多权贵,被彻底吓破了胆,纷纷劝诱先君弃城而逃;殷帅则力劝先君与缘城共存亡。先君举棋不定,左右为难。”

青荷心道:“那时的蜀国,几近灭族,他们先君若为苟活四处流窜,倒也情有可原。”

丘山接口便道:“龙大将军年纪虽轻,却有胆有识,面对戈梦之凶残,毅然决然,请求迎战:“我巴蜀若想求存,必须背水一战,否则必将灭种。”

先君一声长叹:“事到如今,北晋、北夏、颠黔,川渝西部大半河山,均已沦陷。蜀地唯剩缘城、合州、夔州、芜州,以弹丸之地,抗拒强鞑,回天乏术,如何幸免?””

龙大将军便道:“观今之势,西蜀未必会输北鞑,原因有四:

一者,北鞑数次南侵,屠城戮杀,伏尸千万,人心尽失。俗话说哀兵必胜,西蜀军民亲人皆丧,定将置于死地而后生。如此拼死一战,更能以一当十。

二者,蜀东作战环境,不同一马平川的锦都平原。山峦起伏,江河密布,易守难攻:山环水绕立不败,自然天堑保平安。

三者,北鞑主攻力量是骑兵,陆战骁勇,却不善水战。我缘城据两江之险,乘两江之便,水网交织,又能助力阻挡。

四者,北鞑初定中原,不服水土,惧潮怕湿,仇酷厌热,打这西南山地攻坚战,劣势凸显。

我西蜀既然占尽天时、地利、人和,自是必胜北鞑。”

先君被说的动心:“依你之见,如何据敌?”

龙大将军胸有成竹:“既然是山地战,又是持久战,我方必须调整抗鞑战略:以缘城为核心,东守合川,西据夔门,依山就势,凭借江川,构筑山城,以点控面,在山川险要关隘,建立阻止北鞑南下的防御体系。”

先君终于纳谏,下定决心,宁死不降。西蜀更是上下齐心,军民合力,抱定誓死之心,在缘城周边沿长江、陵江、馥江、岖江、芜江而上,拔地而起,建筑众多临江山城,利用突兀耸立山体筑寨,据守设防江河之险,并将各府、州、县治所及其居民迁至山城,全面遏控凶残的北鞑。”

青荷闻言,更生疑惑:“丘山所说的,分明是重庆钓鱼城之战!只是,钓鱼城不在重庆主城,却是重庆远郊合川,创下世界战争史神话,直到南宋灭亡,依然屹立不倒。还有,坚守钓鱼城三十年的守将,并非龙大将军,而是王坚、张钰、王立。”转念又想:“这是宋末平行时空,我又何必如此较真?”

便听丘山说道:“缘城地处常、陵两江汇合处,南、北、东三面环水,壁垒悬江。根据龙大将军策划,南北各建一条延至江心的一字城墙,城周数十里,均筑高数丈的防护体系。

城池分为内城外城,城内分隔多区,八道城门紧邻悬崖峭壁,坚固条石砌筑城墙。江边筑设水师码头,江中布局战舰,上控两江,下掌要塞。腹地种植农耕,城内兵精粮足,城池固若金汤

如此一来,在北鞑数十万铁骑重压之下,缘城岿然不动,屹立不倒。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戈梦为人狡猾,命鞑军筑台建楼,窥探城内虚实;又造浮桥,建云梯,预谋突袭;还在两江上下游分别据险为垒,阻遏援军,孤立缘城。

做好一切准备,戈梦帅军猛攻。在龙大将军英勇指挥下,我西蜀守城军民绝地反击。北鞑骑兵虽是机动灵活,凶猛剽悍,却不能展其能,一次又一次进攻,被我西蜀军民一次又一次击退,缘城依然坚不可摧。

戈梦惨败,屯缘城之下,又值酷暑,鞑兵畏热恶湿,水土不服,导致军中暑热、疟疠、霍乱等疾病流行。久攻不下,更是士气大落。我军却是物资充裕,斗志高昂。戈梦抢攻数月不果,甚是忧心。”

眼见丘山如数家珍,青荷颇感难为情:“枉我白读了那么多史书,却未吃透,聆听这等奇闻异事,非但插不上嘴,反而愣头愣脑,像只呆猫!””

丘山更是热情高涨:“北鞑主帅望尘,乃一代名将,攻城无数,杀人如麻。率所部锐卒,挟云梯,冒飞石,履崎岖以登城。数次与我军血战,所部伤亡惨重。力战良久,终因后援不继,亦被迫撤还。

如此一来,望尘气急败坏,乘夜偷施诡计,攻势极锐,火炮、弓箭、抛石机,无所不用,企图突破外城。哪料被龙大将军提前算到,望尘正在丧心病狂之时,龙大将军如天神降临,杀入敌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剑将之斩于马下!

这一剑,便是扭转战局的“上帝一折鞭”,改写了北鞑不可战胜的神话,大大鼓舞了我屡战屡败、满目疮痍的南华。”

青荷暗暗点头:“我遍看史书,自以为对钓鱼城之战耳熟能详。今日听丘山亲口传颂,才如同身临其境。”

丘山更说的斗志昂扬:“转眼便到了八月,潮湿酷热,瘟病流行,北鞑主帅丧命,战斗力锐减。攻城云梯又被摧毁,被迫撤退。

与此同时,龙大将军乘机多次夜袭敌营,北鞑人人惊恐,夜不得安。

戈梦损兵折将,攻城半年不下,大怒不已,耐性全失,几近疯魔。

那日天光放亮,暴雨奇至,戈梦率兵突然发动猛烈攻势。龙大将军临危不乱,眼见戈梦亲临现场指挥,紧抓战机,出其不意,先发制人,更是施展百步穿杨之术,箭杀戈梦!

这一箭,便是改变南华命运的“上帝二折鞭”。”

第一百零四章 合纵连横

丘山沉入往事,融入历史,几欲不能自拔:“北鞑国君、主帅双双阵亡,无可奈何之下,唯有撤围北还。

缘城一战,固然惨烈,更显辉煌,当真是:

蜀山峥嵘蜀山青,蜀江澎湃蜀江情。

千年山城君莫忘,万载水流君且听。

山水纵横龙帆行,旌旗战鼓动地迎。

驱除鞑虏复华夏,还我河山爱分明。

生死轮回自随风,英雄不恋一世名。

陵水西来垂千古,长江东逝怀万英。”

青荷听得入迷,人亦融入其中,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众人更是听得出神,丘山顿了一顿,接着又说:“戈梦死不瞑目,临终遗言:“凡我北鞑后世子孙,但有一口气在,必灭西蜀,尽屠蜀中之民!

不料戈梦一死,其兄弟便为争夺汗位,骨肉相残,北鞑自此内乱不断。龙大将军趁此时机,深入西南,远涉西北,援助滇黔、北夏复国。

数年后,戈梦之弟必裂夺得君位,野心胜过其先祖,率雄师百万,妄图一统天下。

龙大将军率我西蜀军民,誓死抗敌,七战七捷,必裂一败涂地,仓皇北归。

这便是改写南华历史的“上帝三折鞭”!”

青荷闻言,惊骇不已:“原来这个平行时空,忽必烈又被称为必裂。斩杀望尘,箭射戈梦,兵败必裂,便是“上帝三折鞭”!此三大战役,北鞑帝国元气大伤,十七年不敢踏入南华之地!”

丘山之言更如浩瀚长江,滔滔不绝,收势不住:“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侵我中华者,望尘奔北!图我诸夏者,金戈一梦!犯我神州者,其势必裂!

必裂兵败,北鞑便四分五裂。颠黔、北夏、北晋各得西蜀、东吴援助,奋起反击,纷纷复国。虽是千疮百孔,焦土成堆,存者不余百一,却令北鞑不敢觊觎。

接踵而来的,便是北疆、北臧独立;北鞑万般无奈,退守本土,归还苦寒之地。

龙大将军令“鞑鞭三折”,彻底改写南华历史,让先进的生产,优秀的文明,繁荣的文化,得以浩气长存!”

青荷闻言,心中暗叹:“我华夏这场南北之战,便如喷发的火山,烧毁一切,摧毁一切,却不知火山爆发过后,又会包容一切,融合一切,带来生机,带来盎然。”

丘山一席话,骇得听秋、叮冬彻底成了哑巴。

丘山意犹未尽,接踵又说:“龙大将军,不仅能征惯战,用兵如神,更是旷世奇才。我西蜀山高水远,道路难行,如今却是连山通岭,开江辟海,交纵联横,已是西接北疆、南通滇黔、北联夏晋、东抵吴越。当真是昔日之天堑,今日变通途。”

青荷侧耳倾听,双眼瞪成铜铃,心中暗道:“龙大将军的称雄四方、威风八面,当真不容小觑。相较之下,曼陀公主的绝世丽影、粉面桃花,根本不堪一击,实在不值一提,终究不能匹及。不要说什么曼陀,便是将天下英雄逐个排名,谁敢与之争锋?”

暗叹生不逢时,更觉人生又多一重不如意:“十七年前,这一世的我尚未出生,最凶狠、最强悍、最嗜血的敌人——“飞龙在天”,就已磨刀霍霍向戈梦!”

细细一想,胆战心惊:“我实在倒霉,不知不觉间八方树敌。别的都在其次,最倒霉的便是,最大的敌人,不是寒波,不是博赢,不是卓星,而是盖世无双的“飞龙在天”!他如此勇猛,我如何求生?”

青荷正自忧心忡忡,丘山、听秋、叮冬三人的唇枪舌战,再次拉开序幕。越辩声音越大,越听越像八卦。

三人方言极重,青荷又是心事重重,更听的五迷三道,懵懵懂懂,只恨听力太差,不能破解八卦。

但见听秋,人比黄花瘦,声比西风凉:“丘山,你如此吹捧,实在言过其实!你那男神,哪有如斯英雄?不仅不曾,更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再看叮冬,冬风起兮雪飘扬,草木枯兮下冰霜:“正是!你那男神,色胆包天,觊觎公主殿下!若非驸马爷亲自求情,早被公主身首异处!”

青荷闻言大惊:“原来无所不能的狗仔,源于博大精深的宋代!她们如此有才,无论龙大将军之爱,无论曼陀公主之恨,无论是真是假,都能演绎爱恨交加,都能成就自相残杀。有这样的狗仔,无需北鞑东吴进犯,西蜀已经祸起萧墙,甚至一不小心,便要国破家亡!”

低头沉思,参透玄机:“秋冬八卦,鬼神莫测,博大精深。茶坊毕竟地小人少,茶民毕竟身份卑微,不将议题八卦,改革深化,开放扩大,狂轰乱炸,她们深厚的玄术功底,哪有用武之地?倘若将此八卦,直指龙大将军、曼陀公主两大巨头,历史意义岂非重大?如此一来,秋冬八卦,岂非随着英雄的战神、女神,陡然跃上新台阶,实现质的飞跃!”

听秋无中生有,叮冬推波助澜,八卦议题与吴蜀战争渐行渐远,甚至演变成个人爱恨情仇,青荷再没兴趣随波逐流。

她素来头脑简单,虑事简明扼要,全不像秋冬那般“这里的心路十八弯,这里的心机九连环”。她才不关心吃她肉、喝她血的统治阶级,只关心救她命、贴她心的闺蜜。

一句话,她全心全意只为弄玉,真心希望,蜀国能打胜仗,丘山快盖婚房:“倘若蜀国在自卫反击战中失利,岂不成了战败国?作为战败国臣民,丘山弄玉岂能独善其身?到那时,缘城都保不住,婚房岂不是空中楼阁?成婚岂不是天方夜谭?”

因此,听秋、叮冬的八卦虽炙耳可热,她却毫不关心,对龙大将军和曼陀公主之合纵与连横,充耳不闻:“一对鸟人,因爱成恨,有何值得辩论?倒是保全丘山弄玉这样的新人,才是天下归心。”

便在八卦争论如火如荼,几至巅峰,丘山义正言辞保护男神之时,一人如阳春白雪,飘然而至。

定睛一看,不是别人,却是的雨晴姑姑。

茶民见状,急忙结束茶歇,放松的心弦陡然绷紧:“顶头上司特认真,出其不意又现身。嘴巴关闭且休战,手上活计最要紧。茶歇茶话再莫论,采茶送茶赚金银。”

雨晴精神抖擞,迈步向前,却一改肃穆严谨,更不督促采茶送茶,也不关心赚金赚银,而是眉开眼笑,召集茶民,举行茶坊扩大会议:“适才接到商埠通知,明日蜀玉宫为迎接颠黔贵宾,举办歌舞盛会,茶坊被点名要求献舞一曲。”

青荷闻言,暗中点头:“无论哪一朝,无论哪一代,裙带关系都不可小觑:听秋所言不虚,蜀玉宫明日举办歌舞盛会,自是为迎接知乐王爷大驾,以此巩固蜀颠黔联盟,以此实现对吴反击。”

更下定论:“原来滇黔之人,喜欢观歌赏舞。”

她曾数次游玩昆明、大理、丽江,更是深爱爽爽的贵阳,无限感慨,油然而生:“本来也是,“黔之舞”虽不及“黔之酒”闻名遐迩,却已超越久负盛名的“黔之驴”。”

再念蜀君,颇觉同情:“卓云爱武不爱舞,想来蜀玉宫原先的乐坊舞坊都已都被他遣散。事到如今,为迎合知乐,只能求助民间。”

不料雨晴却不同蜀君,素来淡泊以明志,宁静以致远,今日竟然兴高采烈、神采飞扬:“谁不知晓,咱们茶坊多得是青年才俊?又都能歌善舞?这可是咱们茶坊争光露脸的大好时机!岂能失之交臂?”

第一百零五章 采茶西坡

青荷闻听此言,英雄扼腕:“曼陀果真厉害,为蜀滇黔联盟,建下不世之功。这般看来,第一场“曼龙对抗赛”,曼陀因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备受青睐;龙大将军因鼓吹个人英雄主义,卫冕失败。”

如斯一想,遗憾无穷:“龙大将军反正是战神,偶尔马失前蹄有何要紧?可怜丘山,饱受连累,惨遭洗白。”

再看战败方丘山,虽是生性豁达,闻此噩耗,依然掩饰不住恹恹之情。幸而弄玉悦夫本领极高,只送上一个眼神,丘山即刻化悲痛为力量,再不纠结蜀吴争战、蜀颠黔联盟,而是全心全意,投入到茶道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丘山毕恭毕敬,拜别雨晴,拿起马鞭,前去送茶。

青荷之无限敬畏,油然而生:“倘若公正、公平、公开论战,弄玉之才,无人能及!“王者争霸”金牌得主,非弄玉莫属!”

不料丘山一走,便被秋冬视为主动认输,更是十二分得意,更加盛气凌人,不可一世,俨然变身一国公主。

秋冬看向弄玉,四目齐刷刷斜睨,几度风霜几度仇,几度雪雨几度休:“寄人篱下,不知好歹!一辈子都是罪臣之女,生生世世都是戴罪之人!”

弄玉一如既往,面对冷言冷语,满脸含笑,充耳不闻。

丘山一走,青荷自封弄玉保护神,自主上位,闻听此言,再不能冷眼旁观:秋冬欺负我,无话可说!欺负弄玉,绝对不行!

青荷方欲爆发,替代丘山大战秋冬,忽然想起雨晴,登时清醒:“难得姑姑大驾光临,我怎能祸乱茶坊?”如是一想,急忙退缩回了墙角。有生以来第一次绝地反击,尚未发起,便已放弃。

彼时,雨晴容光焕发,亲自排兵布阵,挑选身段挺拔、模样俊俏的女娃。众人见雨晴极是认真,皆是心道:“姑姑除了茶道,必也极好舞道。”

青荷躲在墙角,替弄玉出气之言,无法出口,更是郁结于心。正自耿耿于怀,就被雨晴安插到舞蹈队,而且是正前方最最显赫之位。

雨晴含笑说道:“青荷天生丽质,万里挑一,不要说我们茶坊,便是整个西蜀,都是无人能及。快来,快来,站到前排。”

雨晴此言不虚,简直还有低估嫌疑。青荷甚至自己都不知晓:她岂止绝色美貌?岂止妩媚妖娆?她的舞蹈,得自母亲真传;她的舞技,动人心弦。天下几人能像她那般,蒹霞苍苍,白露为霜?

不料,青荷天生呆萌,难得生上一回气,自然生得敬业,气的爱岗,几欲宠辱偕忘。故而,雨晴之言,未能倾听,甚至一厢情愿地以为:“是我忍性不好,休养不高,开罪了鸣夏兄妹,姑姑才将我罚站。”

她向来敬雨晴如天人,站在前排,低着小脑袋,挺直小身板,认认真真,规规矩矩,接受罚站。

哪知,这般安分守己,反而引起雨晴强烈不满:“青荷,你怎么了?平常活泼得像只小鸟,今日你那点儿乖巧,怎么全部抛到九霄?我把你编排到前列,可不是让你做呆猫!”

青荷闻言心中一惊,登时清醒,小脚一点,小腿一跳,后面旋舞的女娃跟着一惊,脚步一错,身子一歪,两两相撞,整个舞蹈队,乱做一团。

雨晴脸色不由得一沉。

青荷一撞之下,终于回过梦来。她聪明至极,顷刻实现转型,身体立马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倾身飞旋,成了舞场上一颗最耀眼的明星。

青荷边旋舞便转换理念:“我一个异族女子,被夏秋冬三兄妹苦心孤诣倾力诋毁,事到如今,早已臭名昭著,跻身东吴小荷奴。哪料姑姑开明大度,而且慧眼识英,委以重任,可谓是知遇之恩。我素来鲜有作为,明日怕要不辞而别,正愁无以为报。如今倒是千载难逢,理应肝脑涂地,在所不惜。”这般想着,就将往日那些烦忧,瞬间抛到脑后。

领舞的自然是听秋,她作为曼陀头号粉丝,在“龙曼对抗赛”中,旗开得胜,马到成功,更加不能放弃力挺女神的大好时机。为了能够领舞,听秋眼望母亲,急施拿手好戏“望穿秋水”,顾盼生情,我见犹怜。雨晴终究心慈面软,抵挡不住脉脉秋波,弃战倒戈。

听秋上位,吐气扬眉:“依我之见,明日不如出演“喜相迎”——素来流唱巴川,渊源流传。”

一曲跳罢,雨晴对其寡淡无奇、平铺直叙,甚为不满:“此舞与蜀锦苑的“千里迎宾”,异曲同工。明日演出,难免东施效颦。”

眼见一向豁达的雨晴眉头紧锁,青荷素喜助人为乐,满腹“舞经”瞬间被激活,上前一步,出谋划策:“姑姑,不如紧抓茶坊特色,跳个采茶舞。”

“采茶舞?”雨晴闻言,吃惊非小。她潜心钻研数十载茶道,从未想过茶舞相和。

青荷灵感激发,一脸欢笑:“是呀,姑姑。我们日日采茶,可以谱成茶舞,配以耳濡目染的采茶动作,说不定一鸣惊人,一举成名。”

雨晴喜出望外:“青荷,你细细说来。”

青荷恭恭敬敬又道:“我极爱的一曲采莲舞,流畅婉转,韵味十足,展现出“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之美景,勾勒出“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之意境。咱们不如引以为鉴,将其运用于采茶之中,加以融会贯通,定能耳目一新。”

雨晴闻言大喜,满面微笑:“青荷,你不妨将你的茶舞,做些示范,我先观赏一回,再做打算。”

青荷眼见雨晴兴致颇浓,更不怠慢,当即找来道具,欢快入戏。

她手持茶锄,模仿采茶姑娘种茶除草,举止欢快,天真烂漫;手持茶帚,模仿炒茶翻旋,动作诙谐,活泼幽默;手舞茶具,轻挥疾拢,做出泡茶斟茶之举,时而清新飘逸,时而羞涩曼妙,时而豪迈奔放,时而含蓄婉约;又将手中彩带漫天飞舞,似是递茶送茶,犹如新茶轻扬,犹如茶韵飘香,英姿勃发,轻快潇洒,万千芳华。

最妙的就是,她灵机一动,奇思妙想,又将“峨眉飞茶手”中的“蛾眉宛转采茶畅”、“万象炫舞炒茶香”、“悬壶高冲烹茶赏”、“浅斟低唱敬茶扬”四套功法运用其中。更穿插“十字”、“踏转”等细碎轻盈的舞步,时而欢快如神燕飞戏,时而轻盈如蜻蜒点水,时而迅疾如迅风卷叶,时而奔泻如流水逐波,将飘逸、宛转、炫舞、暴冲四种境界,展现得淋漓尽致。

这还不够,她还微笑建议:“旋舞之时,间从瑶琴、洞箫、丝竹相和,亦舞亦歌,更能锦上添花。”说到此处,突发妙想,灵机一动,谱了一曲采茶辞赋:

采茶东坡,茶香飘若;春雨惊春,清溢为磨。

巴山错落,蜀水流波;巴山夜雨,我心相和。

采茶南坡,茶枝沃若;夏满芒夏,沉浮为乐。

巫云磅礴,渝川长歌;巫山行云,我意婆娑。

采茶西坡,茶汤敬若;秋处立秋,知己为获。

战火焦灼,黄沙冷漠;硝烟漫卷,我忧无说。

采茶北坡,茶茗寂若;冬雪雪冬,醇厚为卧。

龙帆远掣,霓裳沉疴;郎君蹉蹉,我心则说。

雨晴看得目瞪口呆,惊羡不已,只觉采茶歌舞、采茶辞赋、采茶乐章,风华绝代,妙到巅峰。

当场不容置喙,直接拍板:“就跳采茶舞,青荷做领队。今日不出工,只要专心练。”

第一百零六章 阴差阳错

闻听此言,听秋一脸黑线,秋霜秋雪秋不尽,秋风秋火对荷燃。

青荷念及秋冬,更是一惊,极力推辞。

雨晴对她的谦让,却置之不理:“青荷舞技,无人能敌。谁敢和她争舞,便是不自量力。”

青荷听的心惊肉跳:“秋冬恨我入骨,我若领舞,才是不自量力,自找苦吃。何况若进蜀玉宫,必见卓云。倘若狭路相逢,我被识破假冒顶替,又无解释之机,还不被杀个二罪归一?”念及于此,急忙再三请辞。

雨晴竟然不允,直到看出青荷又急又怕,猜出此中大有隐情,才勉强作罢。

采茶舞排练到夜幕降临,玉兔东升。青荷舞毕,念及崖生,更不怠慢,跃步下山,一路急行,直奔蜀玉宫。

飞檐走壁,穿楼过宇,施展“蒹霞露飞霜”,终于来到卓云寝殿。气运丹田,双脚勾住后殿屋檐,双手倒攀窗棂,身体变成“倒挂金钟”,这才向内观看。

不曾见人,先闻殿中发出一声哀叹,凄迷幽婉,闻者侧目,涕泪涟涟。

青荷极目望去,纵欲寻到散布伤感的声源:但见一个颀长的黄色身影,站在一盆茶花跟前,一张俊秀的脸半隐半现,泪痕不断。

但听他轻轻吟道:“红茶初放春风来,正值四季当头开。她开灿烂群芳爱,无奈夜雨寒霜裁。”

青荷闻言一喜:“果然是蜀君卓云,只是,他因何如此伤心?对了,自然是为了堇茶,他逝去的爱人。今日也顾不上许多,定要当面阐明实情,求他救护崖生。”

念及于此,便欲跃下屋檐,纵入殿中与卓云相见,

忽然,一道白影,陡现夜空,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几个起落,渐行渐近,转眼间已飞入殿中。

卓云闻声急转身,满面哀色换成大喜过望,极低极低的声音说道:“阿龙!我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了你!”

白衣人背对青荷,声音极低:“君上勿忧!阿龙星夜潜回,便是替君上解忧!”

二人说话,青荷自是听不见。只是,光看白衣人背影,已是头顶如遭雷劈,更是后背如遭重击,眼前一黑,手足一软,差点一跤从殿顶跌摔在地。

心惊胆寒,暗自提醒:“此人便是我最大的强敌!“飞龙在天”!我当真时运不济,霉运不断,哪里有危险,便在哪里出现!他哪里需要长剑,只需随手一挥,崖生无处寻,我命更不存!”

战战兢兢,不敢呼吸,不敢视听。半晌方才屏息静气,蹑手蹑脚攀回殿顶,飘身急行,极速飞出蜀玉宫。

奔回茶山,依然心有余悸。沿着清幽小径,一路悄然上行,忽闻前方窃窃私语之声。

说话的却是叮冬,声音一如既往地冰冷:“你说你是谁?阿黑?大将军府的阿黑?我怎从未听说?”

闻听叮冬之声,青荷头皮发麻,眼前更是一黑,心知前方无路可走,急忙躲进茶从深处暗影:“万万不要被她撞见,惹那无谓麻烦。”

月光下的阿黑,果然长得黝黑,幸而身材高大,五官耐看,说话更显坦诚:“叮冬,你忘了那日在神燕岛,你对我说过的话?”

叮冬闻言更怒,声音更冷:“神燕岛?什么话?”

阿黑面上一红:“我现在已经知道,当日你那么做,都是为了小夫人好。当真谢谢你,只是,你应该早些让我知道。”

叮冬饶是聪明过人,依然听的满面诧异:“什么小夫人?”幸而她素来嗅觉灵敏,陡然闻出八卦气息,一转眼珠,恍然大悟,声音登时由寒变暖:“你说的小夫人,可是龙小夫人?”

她当真冰雪聪明,阿黑更是满心欢喜:“是啊!那日之后,我牵挂小夫人,日夜不休,冒险在蜀玉宫、公主府、嘉王府,找了数遭,都未找到,终于寻到聆春,才知真相。”

叮咚闻言大大不悦,寒冰四起,妒意更浓:“你既然这么牵挂她,不如自去寻觅,却来找我作甚?”

阿黑脸上更红:“你难道不知?我最牵挂的,当然是……你!”

叮冬追求者甚多,如此呆瓜,却从未见过,只觉有趣,脸上瞬间冰融雪化:“你这般空劳牵挂,又有何用?你看人家乐都将军,每日鞍前马后,照顾姐姐事无巨细,体贴入微。”

阿黑闻言一怔,不以为然,一笑置之:“叮冬,爱有百种,各有不同,更不在朝夕,何须和人攀比?”

叮冬不料他不曾情场调研,便敢胡乱发言,一张脸瞬间又是滴水成冰:“幸而我不攀比,如若不然,早被踩踏成土化作泥!”

阿黑心下一急:“叮冬,你难道不知?你美过天仙,沉鱼落雁,我一个粗人,根本不敢多看。唯恐多看一眼,你化为土,我化成泥。”

叮冬闻言更觉好笑,却明知故问:“你说什么?我怎一字不懂?”

阿黑喜滋滋道:“你放心。熬过这场战争,我就会求大将军亲来茶坊,拜访你娘,为咱们说亲。到那时,你是土,我是泥,和在一起,便是夫妻。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生一世,永不言弃。”

叮冬陡然降温,冰冷至极:“胡说八道!谁要和你做夫妻?”

她面色兼具冬夏春秋,忽冷忽热,变化多端,便如头顶月亮,忽隐忽现。阿黑不善八卦,如何解其意?细细一想,定是月亮爱惹祸,更觉满心欢喜:“大将军曾说,倘若遇到喜欢之人,一定不要错过。你看,大将军天大的英雄,如今有了小夫人,还不是爱如至宝,神魂颠倒。”

陡听奇闻,叮咚一双神耳,瞬间直立,竖的比兔耳朵还长;一双美目,渴望八卦,瞪得比铜铃还大:“你的男神,终于结束单身?龙小夫人,当真如此幸运?快和我说说你们龙小夫人:什么家世?什么底细?什么来历?”

阿黑瞠目结舌,一问三不知:“这个么,我真说不来。不过,你跟我进了将军府,咱们总会知道,何必急于一时?”

叮冬本以为热门八卦唾手可得,岂料事与愿违,登时不悦,声音陡然冷了八度:“我硬着头皮听你啰嗦,你却如此防我。不过是个小夫人,又非国家机密,怎就不能说?便是国家机密,我难道听不得?”

阿黑闻言大惑不解,沉吟片刻又说:“叮冬,我正要谢你,我们龙小夫人在茶坊人不生地不熟,多亏有你照拂,当真感激不尽。”

青荷满腹狐疑:“究竟谁是龙小夫人?阿黑这般关心?”

叮冬粉面一寒,积雪满川:“照拂她?谁稀罕?罢罢罢!我快走吧!你这人罗里吧嗦,我多呆一刻,便要着魔!”言毕,甩开阿黑,昂首阔步而走。

阿黑不解冬日之寒,正处暗恋阶段,更无前车之鉴,怔了半晌,不知是该以退为进,还是以进为退,正在踟蹰之间,迎面走来一个白衣少年,仔细一看,却是丘山,言语中满带惊喜:“黑哥,我正欲寻你,你倒与我心有灵犀,事先等在此地。”

阿黑亦是满面欢喜:“丘山,玉小姐姑嫂可都安好?”

丘山连连点头:“都好都好,多谢你和大将军关照。”

阿黑却一脸惭愧:“这两日实在忙得脚朝天头朝地,终于腾出时间找你。多亏在此巧遇,此地山高水远,我还真怕找不到你。”

丘山“嘘”了一声,一番左顾右盼,才有悄声回答:“此地离茶坊太近,人多嘴杂,咱们不如再走远些,躲到茶从里再去说话。”

第一百零七章 涕泣如雨

耳听脚步之声渐行渐近,二人转来转去,便转到更为幽深、距青荷更近的山根茶叶地,方才躲到暗影之中,只当隔壁再无耳,轻吐两口气。

青荷身后已是峭壁,实在无从回避,既不想惊动二人,更抑制不住强烈好奇,唯有继续偷听下去。

阿黑极低极低的声音说道:“丘山,我今日所言,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其他人一概不许说出去。”

青荷闻言心下惭愧:“不是我存心故意,只因真话无法抗拒。不是我成心偷听,只因实在关心弄玉。”

丘山忙道:“黑哥尽管放心,我嘴巴最紧。”

阿黑低声又说:“大将军实在太忙,方才一回府上,连小夫人都顾不上救护,便去了蜀玉宫。”

丘山闻言急道:“黑哥放心,龙小夫人,尚且安好。我将殷帅被害前前后后,写成诉状,黑哥可曾帮我呈交?”

青荷闻言一颗心差点跳出嗓子眼:“殷帅?卓云曾不断提及。丘山也如此关心?殷帅与丘山,究竟是何关系?”

阿黑连连点头:“大将军方一回府,我便呈上你写的诉状。如今不要说玉小姐姑嫂,便是崖生之事,大将军都已铭记在心。”

丘山闻言放下一颗心:“谢天谢地!”

阿黑低声又说:“切记,大将军秘密指示:万万不要轻举妄动,更不能急于一时。现下必须倾力隐忍,忍过这两日,定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丘山感激不尽,泪眼朦胧:“如此甚好,救人有望!”极低的声音又问:“不知殷帅现下如何?小弟实在惦记!还请黑哥据实相告!”

阿黑极低的声音回答:“丘山,我若说了,你万万不要着急。殷帅被劫回缘城第二日,便在狱中舍身取义。”

良久无言,似乎有人在暗自饮泣。半晌,才传来一个强烈压制的哽咽之声:“我亲见殷帅被卓星暗算,如今,又生生被陷害致死。天地果然无情!折杀如此英雄!”

阿黑声音喑哑,相伴而泣:“丘山,节哀!”

丘山泪流不止,忽然想起一事,含泪急问:“黑哥可知少将军?因何至今杳无音信?”

青荷闻言更是疑惑:“少将军?又是谁?”

阿黑悲悲切切回答:“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少将军重伤不治,亡故在蜀东北大营!”

良久良久,无声无息,如此隐忍,氛围更显悲戚。

不知等了多久,阿黑才极轻的声音说道:“丘山,大将军说,你来茶坊,实乃聪明之举。此地山高水远,更能躲灾避祸。你暂时护着玉小姐姑嫂,悄悄隐忍,以待天时。终有一日,大仇必报。”

丘山默默点头,半晌无语。良久才哽咽着说道:“事到如今,这等噩耗,我如何同玉小姐说起?她如何挺的过去?”

青荷终于大悟:“听二人说话,殷帅,少将军,都与弄玉极是亲密,难道是她父兄?”

转念又想:“如此推算,崖生便是殷帅之孙!”更是心急如焚:“都怪“飞龙在天”!如若不然,方才我已向卓云求救。既然崖生不是别人,却是忠良之后,卓云岂能坐视不管?”

可又一转念,嘉王府那显赫之貌映入脑海,挥之不去:“卓云虽然记挂殷帅,嘉王又是何等神威?卓云是否为个遗孤,不惜得罪肱股?”

忽闻阿黑又说“我还是放心不下,再多一句嘴,龙小夫人可还安好?”

丘山点点头,又摇摇头:“依我之见,黑哥既然来了,不如接她回去。你也知道,聆春为人极好,鸣夏却不好相予。”

阿黑满面羞惭:“小夫人与我素未谋面,我怕她不听我劝,反而对我生疑。大将军说过,他与小夫人误会重重,此事须他亲自出面。待他宫中要事一了,自会亲来相迎。我来此地,只敢偷偷打探,却不敢自作主张。”

青荷闻言更是大惑:“龙小夫人究竟是谁?难道雨晴姑姑还有一个爱女?我怎不知?”

阿黑走后,丘山坐在当地,良久发呆,就连青荷走到身边,坐到身畔,也似毫无感知。

月光冲破云头,隐隐再现,他脚畔的茶叶地早已湿成一片。青荷再也熬忍不住,低声说道:“丘山哥哥,你再哭下去,这片茶叶地,就将变成盐碱地,以后无需浇水,也不用施肥,更不能种茶。”

丘山极度悲戚,泪水不断翻涌。半晌,才能说话,重重的都是鼻音:“我自幼被殷帅养大,他待我远胜亲生父母。”

青荷闻言,同病相怜:“丘山哥哥,你自己的父母,身在何处?”

丘山一片愕然,泪不再流,半晌方说:“我父母?不,我没有父母!”

青荷惊诧至极:“一个人生于天地之间,怎能没有父母?”心里如是想,嘴上却不敢追问。

却听丘山含泪又说:“殷帅视我为己出,教我兵书战术,我却深负其望,只喜欢马术。他临终受难,我却无力救护。”

青荷连连点头,又连连摇头:“我知道,殷帅人好,就连大缘府狱卒,也是人人称道。丘山哥哥,你是殷帅的骄傲,又待玉姐姐这般好,殷帅泉下有知,定然欣慰至极。”

丘山只是伤心,半晌不语。

一番斟酌损益,青荷还是不改初衷,鼓足勇气说道:“丘山哥哥,明日蜀玉宫盛会,嘉王父子必定倾巢而出。既然他府内空虚,时机千载难逢,咱们何不趁机夺回崖生?”心下暗道:“如此一来,我再归虞,终于可以安心。”

坐等半晌,又是良久的沉默。

终于,丘山含悲忍痛说道:“夺回崖生,谈何容易?你忘了数日前,舍生忘死闯王府,不知崖生藏何处。若非你暗中相助,我与聆春兄弟,几乎全军覆没。若再贸然行险,自是凶多吉少。丘山一条贱命,死不足惜,岂能不顾弄玉,再连累了你?”

青荷微微一笑:“丘山哥哥,何必这般悲观?”

丘山连连摇头:“不是我悲观,大敌当前,更不能打草惊蛇,不如静候大将军出手。”

一声冷笑发自青荷心底:“指望“飞龙在天”?不如个人修道成仙!”强忍悲愤,低声说道:“他再是英雄,哪里顾得上崖生?嘉王府却如人间地狱,崖生更是命在旦夕。你不怕夜长梦多,崖生险遭不测?”

丘山深觉言之有理,一颗心揪成一团。

青荷再接再厉:“明日虽是冒险,却有几分胜算。一来嘉王、卓星赴会,王府少了两根顶梁柱;二来我熟门熟路,知道崖生藏身何处;三来我能引开相烟相雾,解除二狗挡路。如此一来,成功救出崖生,算不算胸有成竹?”

丘山很是动心,沉吟半晌,又说:“此事容我仔细思量,定要计划周详,才能争取万无一失。”

青荷连连点头:“丘山哥哥聪慧至极,必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我但听吩咐。”心下实在记挂弄玉:“丘山哥哥慢慢想,我去找玉姐姐。”

哪料到,弄玉姑嫂斗室,只有黛岩一人。但见她手捧一件崖生的小衣,眼中含泪,低头发呆。青荷悄然进屋,她都不曾察觉。见此情景,青荷也不敢再行打扰,莲步轻移,悄悄隐退。

找了数遭,直到寻至一处山坳,才见楠竹从中,蹲伏着一个小小的身影。那个小人,正是弄玉,双手捧着数件物什,呆呆出神。月冷清辉,照的她手上之物,银光闪闪,寒气森森,极似“峨眉阴阳刺”。

第一零八章 涕泣如雨

青荷细细观瞧,弄玉大不同往日,蹲在地上,缩成一团,面色苍白,满眼决绝,神色异常,说不出的愤怨。

青荷踌躇片刻,一声轻咳,方敢缓缓走上前去:“玉姐姐,找了你半晌,原来在这里。”

弄玉陡然回身,看到青荷,不由一怔。细思半晌,方才清醒,急忙挥袖擦了擦眼角,又将手中“峨眉阴阳刺”藏入怀中。

调整了神色,镇定了声音,这才青荷问道:“荷妹妹,你身子还未好,不好生休养,深更半夜,怎么四处乱跑?”

青荷心下难过,面上微笑:“玉姐姐,你们三个,一个房中流泪,一个茶从发呆,一个竹下磨箭。我哪里睡得着?”

弄玉欲咽泪装欢,不料更是泪水涟涟,又不愿被青荷看见,急忙扭过头转向一边:“荷妹妹不必挂心,一切总会好起来,我们也都想得开。”

青荷竭力视若不见,低声劝慰:“依我看,玉姐姐最想不开。你深夜磨刀霍霍,定为明日斩妖除魔。”

弄玉眼泪无声流淌,依然极力压抑,极力掩饰:“休要胡言乱语,天色不早,咱们回吧。”言毕,拉着青荷向回便走。

触手的瞬间,青荷忽觉心上一痛,不可隐忍:“好姐姐,嘉王人多势众,连蜀君都隐忍三分,何况咱们老百姓?你定要答应我,只要抢回崖生,报仇之事,来日方长。”

弄玉闻言,陡然停住脚步。月光下,她定定看着闺蜜,陡然间,悲愤不可遏制,仇恨不可抵挡。一双眸子,闪闪发亮,怨恨又哀伤;一张小脸,满是泪痕,凄婉又疯狂。

她浑身巨颤,狂抖了半晌,终于强行压制下来,终于假装恢复平静,终于能够说话,却带着重重的鼻音:“你一个局外之人,不必置身险恶,无需想的太多。”

青荷望着弄玉,少了怯懦,多了果敢:“我虽身不由己,却已和你融为一体,再无法置身事外。”

弄玉连连摇头,看向若隐若现的冷月,低声说道:“这世间,有几人不是身不由己?有几人会随心所欲?青荷听话,回你房去。只当这世界干干净净,只当这罪恶从未发生。”

青荷眼望弄玉,满是怜惜:“玉姐姐再不要想着寻仇,我才敢放心回去。”

弄玉再也压制不住,低低的声音,如泣如诉:“青荷,你明知道!这般要求便是告诉鸟儿不要奋飞,鱼儿不要游水,兽儿不要奔跑,虫儿不要蹦跳!我只恨自己无能!我因何智慧短浅?我因何武功低微?不能为父报仇,不能为兄雪恨,又拖累丘山,又照顾不好嫂嫂,还保护不了崖生!既然如此,我何必忍辱偷生?”

眼见弄玉伤痛至极,青荷心道:“弄玉冰雪聪明,必是已知实情。”唯恐她不听劝诫,以身犯险,心下忧急,更说的哽咽:“玉姐姐,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们不是君子,不如用二十年,卧薪尝胆,总有大仇得雪那一天。”

弄玉痛到极处,再也熬忍不住,咬着牙,流着泪,肩膀狂颤,半晌才含悲饮恨说道:“此仇不共戴天!此恨不共日月!害我父亲!杀我兄长!抢我侄儿!再过二十年?我哪里熬得到!”

青荷心下痛极,紧紧抱住这个外柔内刚的小人儿:“玉姐姐若能忍上一忍,此仇终有得报之日。玉姐姐若是不忍,只有九泉含恨。”

弄玉悲愤难忍:“不杀卓星,便是苟活,又有何用?”

青荷心痛已极:“玉姐姐,想想丘山,昔日之愿,怎能视若惘然?”

弄玉含悲忍痛:“那都是些痴念!倘若杀不得卓星,我情愿一死,去陪父兄亡灵!”

青荷忧急无限:“玉姐姐!亲人之爱,赛过宝玉!仇敌之命,贱如瓦砾!你怎能舍弃宝玉,去取瓦砾?”

弄玉悲苦至极:“你不是我,如何知我心痛!”

青荷心急如焚:“我也有过切肤之痛,更知殷帅临终时的心境。他最挂心的,不是盼仇敌惨死,而是盼儿女好好生活!依我之见,杀卓星,不如留给蜀君去做;救崖生,才是当务之急。”

眼见弄玉恨意不减,青荷陡然一个转念:“玉姐姐,你快去那边看看丘山。他的悲愤,比你有多不少。我只怕他一冲动,便不顾死活,去嘉王府拼命。”

此话果然灵验,弄玉满腔悲愤,瞬间化为似水柔情,急忙藏好“峨眉阴阳刺”,奔着青荷所指,快步纵跃而去。

两个苦人儿坐到一处,执手相看泪眼,凝噎无语。

青荷并不上前,只是远远站在一边,想着明日大战,更觉遍体生寒。亟需热身,猛然间想起驱毒疗效极好的温泉,极奔五鲤湖而去。

走在路上,想想弄玉,想想丘山,想想崖生,想想黛岩。再前前后后想想自己,只觉万事不如意,只觉人生太苦逼。

她漂泊这一世,虽时日尚浅,却因远离阿龙,恍如历经千年。前路遥遥,万里迢迢,寒毒未清,一身伤痛,只剩离情。

人在茶山,落落寡欢。漫山遍野,都是簇簇新茶,微风吹过,缕缕茶香,沁人心脾,更生凉意。

蜿蜒曲折的山路,空空如也,整个茶山似乎只有她一个。她向来爱热闹,可事到如今,孤身一人,守着一片沧沧凉凉,心里只剩悲悲怆怆,只觉格外寂寥,只觉无限孤清。

仰望天际,明月当空。这才想起,今日是元宵佳节。不由自主,回想往昔,此时此刻,都是守在阿龙身边,共享那甜甜美美的汤圆。

天上月满月圆,银光如水如练,静静泻在人间。地上东风陡起,带来一片凉意,吹起一片雾气,隐隐约约,若隐若现,便似薄雾冥冥的青烟。

抬头远眺,高低错落,密密丛丛,满是楠竹,将五鲤湖重重叠叠包裹。月光隔着丛丛翠竹,斑斑驳驳,照了过来,湖水泛起粼粼波光,圈圈细浪。

向上再望,越过茶山竹海,又是云剑山,高耸的峰顶,犹如一把利剑,直插云天。

不堪冷月孤剑,更让她对上一世的快乐时光,格外怀念。她怎会忘记阿龙?怎会忘记同赴南海,脚踩舢板,迎着万顷波涛,极速冲浪?在那现代,何等自由?何等欢畅?

不经意间,泪流满面。不知不觉,口中轻吟:

去年今日展眸,风卷波涛如骤。今岁元夜离愁,恰似春水东流。

冷月清辉依旧,往事不堪回首。青荷更比茶瘦,伊人何处哭求?

不料,吟诗方毕,上一世最珍贵的回忆,却被这一世的小夜莺打断。那夜莺啼叫之声,婉转悠扬,悦耳高亢。她热切相望,却不见其踪影。更觉那热闹只属于小夜莺,与她又有何干?这般想着,更生伤感。

正自悲戚,忽闻极快极轻的脚步声,由远至近,飞奔而来。正自惊诧,一白一黑两道身影,飘然而至。

白衣女人身形如云豹,一个纵跃,便飘出数丈开外。她身后的黑衣人轻声疾呼,声音满是悲怆:“母亲!留步!”

白衣女人闻声一番踌躇,终于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月光下,她面如美玉,银丝如雪。虽是尘封了俊俏,虽是尽显了沧桑,她的声音却蕴含着关爱,透露着慈祥:“阿幕,既然你一切安好,母亲十分放心,你也让母亲安心去吧。”

黑衣人一个箭步,飞扑过来,极速跪在白衣女人脚下,双手抱住她的腿,涕泪滂沱:“母亲,阿幕数年未见,还想多看几眼,实在舍不得母亲就走!”

第一百零九章 竹下之密

青荷定睛一看,黑衣人居然是卓幕。

白衣女人满面柔情,轻轻替卓幕擦去泪水:“傻孩子,母亲不属于这里。母亲今日破天荒去了一趟王府,只因放心不下雪歌雪舞。她们不在府中,母亲反而大觉欣慰。”

卓幕抬起头来,透过泪光,望着白衣女子,忍痛说道:“母亲倘若不愿见到父王,不愿见那嘉王妃,可以住到卓幕府上。曼陀虽有些傲气,却对卓幕一心一意,更会对母亲恪守孝道。”

白衣女人极尽疼爱,摸了摸儿子的发顶:“母亲素来不喜尘世喧嚣,只爱偏远清静,早已住惯岷山雪宝顶。”

卓幕闻言更是动容,眼望母亲,泪珠一串串滚落,半晌无言。

白衣女人又说:“阿幕有胆有识,母亲有子如斯,很是知足,再也无可挂怀。”

卓幕眼中含泪,分外留恋,似有千言万语,却哽咽着说不出。

便在此时,忽闻竹林狂风大作,青荷一惊,抬眼观瞧,但见一只灰白相间的灵兽,骇电般奔至白衣女人脚下。仔细观瞧,却是一只雪豹,浑身上下透着聪慧机警,一身皮毛遍布斑点和圆环,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白衣女人轻轻摸了摸雪豹,低声说道:“我有飞筝、岳箫相伴,又常回峨眉看你外祖,并不寂寞,阿幕不必挂念。”

卓幕眼中热泪簌簌不止:“母亲,当年走失雪扬,阿幕对不住筝姐,终生愧对姐夫。”

白衣女人心上难过,却强颜欢笑:“阿幕不必自责,此事本不怨你。再说,飞筝、岳箫通情达理,心胸开阔,更不会记恨于你。”

卓幕满面自责:“终是我这个舅父,未能尽职尽责。”

白衣女人连连摇头:“其实最失职之人,莫过母亲。想那卓星,方一出生,母亲便离他而去。现在想来,悔不当初。奈何我再想补过,他却不肯认我。眼见他一步步误入歧路,我却无可奈何,唯有将他托付于你,或许终有一日,他能浪子回头。”

卓幕不愿伤母亲的心,唯有含泪点头:“母亲放心,阿幕定会好生管教阿星,让他堂堂正正做人。”

白衣女人又深深看了一眼卓幕,终是一狠心,转身纵跃而起,那雪豹亦是紧随其后。转瞬之间,一人一兽,快如飞电,呼啸而去,不见踪迹。

卓幕远望逝去的背影,默然独立,伤心不已,半晌方去。

青荷隐在竹从之中,亦是等了良久,待确定无人,方敢起身。哪料不曾迈步,忽闻极轻的脚步声,又从数十丈外传来。

她闻声大惊,更是草木皆兵,急忙缩回原地,蹲伏下身,再不敢轻举妄动。透过斑斑驳驳的竹从,却见一黑一蓝两道身影渐行渐近。

走在左侧的是个黑衣人,虽是上了些年纪,依然丰神俊朗,相貌堂堂。他一声哀叹,颇显多愁善感,声音却是极力压低:“阿星,方才在府中,我明明见到你母亲。她人影一闪,飘忽不见。可是,我寻到此地,她却没了踪迹。”

另一个蓝衣男子五官俊美,可惜少了阳刚,太显阴冷,想是没能掌握好“峨眉阴阳神功”要领。他恭恭敬敬陪在嘉王身侧,声音亦是极低:“或许是因父王思念母亲过度,神情恍惚,看花了眼,也未可知。”

青荷心惊胆寒:“原来是嘉王父子!那个白衣女子却是嘉王之先妃!我可要多加小心!一个不慎,必死无疑!”

嘉王心事重重:“你母亲的形容身法,我怎会看错?她寻到王府,定因记挂雪歌。”

卓星却再不愿谈及生母,巧妙地转换了话题:“就是,阿歌实在让人记挂。阿星派人四处打探,只是寻她不见,甚是忧心。不知她究竟又去了哪里?会不会跟着母妃回了岷山?”

青荷闻言疑惑更生:“卓星这等渣男,也有真爱?不见雪歌,他便寻寻觅觅,凄凄惨惨戚戚?”

嘉王的声音满是宠溺:“我的这些儿孙,只有阿歌最像你娘,难得她又比你娘活泼开朗,小小年纪,极有韬略,又重亲情。”

卓星点头:“父王所言极是,阿歌虽是顽皮,却知深浅,更敬重父王。大敌当前,自然不会走远。”

青荷闻言大悟:“卓星利欲熏心,怎会有真爱?他之所求,不过是雪歌的绝顶聪明和绝世武功。”

卓星又说:“前两日阿星捉拿“赤碧二子”,追到此地,可惜人影一晃,又没了踪迹。”

嘉王闻言,面色不善,一脸阴霾,积压心头,久久不散:“两个恶贼倒是胆大包天,抢了兵符,旧账咱们还未清算,他还敢来缘城以身犯险?”

卓星陡然念及雪歌,心下一急:“父王,阿歌会不会被“赤碧二子”捉了去?”

嘉王摇头:“无论智慧,抑或武功,阿歌都在“赤碧二子”之上,怎会马失前蹄?”

言未毕,便听一个清脆之声,悦耳动听,扣人心弦:“小舅特也瞧不起阿歌,区区“赤碧二子”,能奈我何?”

青荷闻此之声,不知是喜是忧,抬头一看,白影一闪,一个美人面拂轻纱,双眸雪亮,俏生生地站在面前,不是雪歌却是谁?

卓星登时大喜:“阿歌,我正四处找你!你今日又跑到何地?”

雪歌悄悄跟踪了一日“恩公”,不由脸上一红,向西一指:“天剑山景色不错,我一路游玩,忘了时间。可惜“赤碧二子”,不曾被我遇见,如若不然,定早早送他们上西天。”

嘉王一番沉吟,深深蹙眉:“不知他们出没缘城,究竟是何目的?”

卓星急忙回道:“阿星速速交代汶强,命他派人设伏,尽快捉拿归案。”

嘉王点头,低声吩咐:“正是,唯有“人符”俱获,才能令殷离死得其所,更能坐实龙帆通吴叛国之罪。”

卓星低低的声音又说:“父王放心,阿星保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嘉王一声冷笑:“我不关心“赤碧二子”死活,只要明日昏君一死,我便可利用“二子”,给龙妖定罪,连同作对的殷死鬼,全部挫骨扬灰。”

青荷闻言惊诧不已:“嘉王如此胆大妄为?欲弑君篡位?难怪“飞龙在天”今夜悄悄潜回,原来早有耳闻,积极防备?”

卓星连连点头,低低的声音回道:“正是,只要昏君一死,龙妖孤掌难鸣,再难逃父王手心。”

嘉王低声又说:“此事万分棘手,你我不可掉以轻心,更要速战速决,以免夜长梦多。”

卓星满面恭顺,敬若神明:“父王所言极是。自从昏君回宫,如同突然睡醒,而且不醒则已,一醒惊人,不容小觑。”

嘉王满面忧色,殚精竭虑:“听宫中眼线来报,昏君脱胎换骨,废寝忘食,彻查殷老鬼之死。事到如今,形势对咱们越发不利。”

卓星目露凶光,面容狰狞:“正是,昏君一天到晚,一张脸皮笑肉不笑,笑的阿星头皮发麻;一双眼睛贼亮贼亮,盯得阿星浑身不爽。”

嘉王微微颔首,志在必得:“好在昏君道行尚浅,难免肉眼凡胎。他看咱们不顺眼,看龙帆更不顺眼。想想看,谁似龙帆重兵在握,谁似龙帆功高震主?切记,无论是咱们,无论是昏君,最可怕的敌人,都是龙帆。”

卓星目光凌厉:“龙妖尚在前敌,对咱们鞭长莫及。”

嘉王一声冷笑:“所以咱们要趁此时机,先下手为强,绝地反击。”

第一百一十章 兴风作浪

卓星一脸幸灾乐祸:“今日宫中眼线传言,龙妖此次征战,出师不利,屡吃败仗,昏君大大不悦,虽是压着不说,却对龙妖疑心大起。”

嘉王闻言更是神采奕奕:“昏君私自出关,龙妖护他归蜀,回宫当日,便被迎头一顿痛骂。昏君虽是欠骂,奈何他生性孤傲,难免气急败坏,耿耿于怀。如此一来,他们君臣再不可能铁板一块。”

卓星一脸小人得志:“依阿星之见,二人早就志不同,道不合,自然不相与谋,早晚反目成仇。”

嘉王低声说道:“此次东吴攻蜀,可是下了血本。艨艟战舰,不下千艘;勇猛上将,不下千员。龙妖再是用兵如神,奈何东吴如狼似虎。龙妖一败涂地,本是意料之中。”

卓星满面嫉恨:“从前的龙妖,也就是命好。俗话说:风水轮流转,万事无常新。他想一生好运,今后再无可能。”

嘉王面色一凛:“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趁他对吴作战,分身乏术,咱们全力出击,永绝后患。”

卓星面上一喜,又是一忧:“阿星还有一事回禀父王:自昏君回宫,励志勤政,风向逆转,朝中那些墙头草,又要随风倒。”

嘉王微微颔首,面露杀气:“这我早有预料,那帮老朽,都是见利忘义之辈,见风使舵之徒,本王不敢奢望他们事事贴心,所以早有防备,如今已经牢牢拿住他们七寸。”

卓星心生敬畏,满面敬佩:“这些老家伙争名逐利,爱财如命,最容易拿住把柄。父王文成武德,智计超群,略施小计,他们还不惟命是从?”

嘉王一脸狠厉:“明日蜀颠黔会盟,昏君宴请知乐。如此时机,千载难寻,胜负成败,在此一举!”

卓星面露喜色:“父王志高宏远,天下之幸!相尘身居礼部尚书,全权操办会盟会务。我已嘱他乘虚而入,倾力相助。”

嘉王双目如电:“昏君将盛会司礼之事,分交相尘和曼陀。幸而曼陀一心执念阿幕,正好为我所用。”

卓星笑里藏刀:“确如父王所想,曼陀一心只想做君后。阿星已和她私下协商,她定能助咱们一臂之力。届时,她与相尘合力布下埋伏,咱们伺机而动,便可借刀杀人。”

嘉王声音陡然变冷:“卓云之母,被先君之后陷害致死。知乐乃先君之后同父同母的亲弟,卓云素来对之不喜。我已派人巧施反间计,旨在令二人矛盾激化,反目成仇,互相残杀。咱们再夺蜀玉宫,便是易如反掌!”

卓星忽生质疑:“昏君多疑,知乐聪慧,万一明日二人为了共同的利益,尽释前嫌,沆瀣一气,咱们智计不成,岂非前功尽弃?”

嘉王脸上杀气更浓:“二人倘若狼狈为奸,咱们便先杀昏君,再嫁祸知乐。咱们谋划已久,二人再无可能独善其身!”

说话之间,嘉王抬眼望天,夜空上有星光点点,有和风翦翦,几片落竹,脉脉翩翩,落在他的裙边。

嘉王面上虽显得胜券在握,心里却知九死一生。奈何凌云壮志不可抛,若想实现,必须百折不挠:“阿星,你看这落竹,随风起舞,哪一叶不渴望青天上的容容流云?哪一叶不奢想九霄外的皎皎明月?可是最终呢?有的落入潭水,随波逐流;有的飘落泥地,碾化为尘。又有几叶能直上青云,又有几叶能飞上九霄?”

卓星闻言斗志昂扬:“父王放心,过了今日,无需做那落竹,任人欺凌,任人踩踏,而是鹏飞万里,扶摇直上!”

此言一出,嘉王壮怀激烈,卓星热血沸腾。父子太过激动,无法用语言形容,更是此地无声胜有声。

雪歌却胸无大志,率先打破沉默:“祖父既有青云之志,雪歌更不吝一己之身。何况昏君、龙妖当日合谋害我兄长,我早该让他们血债血偿。”

嘉王面露喜色:“明日阿歌打算如何上场?”

雪歌微微一笑:“我有法宝两样:一是冰蛇;一是“神农摄魄”之术。”

卓星连连称叹:“阿歌乃木兰再世,梨花重生!冰蛇体量微小,灵活机变,剧毒无比。“神农摄魄”更是迷人心魄,如幻如影,杀人无形!”

月朗天清,惠风流融,嘉王却一脸狠厉:“昏君向来胆大妄为,简直不顾死活。这些时日,若非顾虑阿幕愚忠,“神农四贤”勇猛,早已送他归西。明日云乐反目最好,倘若云乐联手,咱们便集中火力,先除昏君。”

卓星连连点头:“昏君与知乐都嗜酒如命。我已经嘱咐相尘,多在蜀酒做下手脚。卓云虽是诡诈,寻常毒药骗不过他,但咱们混入的冰蛇之饵,无毒无害,却能引诱冰蛇骇电出击。待到事发,查无可查,更是鬼神难料。”

三人行迹极是隐蔽,声音极是低微,不消片刻,身影和声音均是渐行渐远。青荷再不见其人,阴谋诡计更未清晰入耳,可是“冰蛇”二字,深深印入脑海,挥之不去。仔细一想,更是毛骨悚然。

这一世,她常常噩梦连连:被无计其数的“南岛火蛇”,疯狂围攻。今日受此惊吓,只觉凶残的蛇头,恶毒的蛇眼,阴险的蛇信,剧毒的蛇牙,邪恶的蛇鳞,惊悚的蛇尾,再一次骇然眼前,不由浑身乱颤,几欲神经错乱。

无比惊骇之中,忽闻一个年轻女子之声在山谷回荡:“阿……斌……!阿……斌……!”

数声已过,无人应答。

女子的声音更显焦灼,转成长声疾呼:“阿……斌……!再不要……找羊啦……,天黑啦……,回家吧……!”

风吹过,竹舞过,阿斌依然不曾应声,女子满心忧急,奔向另一处山谷。

青荷心道:“这位阿姐,定是丢了小羊,又寻不到小娃,心急如焚,我却帮不上忙。”心事重重,忧思良久,终于想起正事,站起身来,走向湖畔。

及至近前,忽见前方现出一个矮小的身影,最多五六岁光景,在湖畔边坡一跳一跳的奔跑。他时而查找竹丛,时而左顾右盼,时而望向湖面,定时在搜寻小羊。月色苍茫,更显的他孤孤单单,栖栖遑遑。

天地不仁,万物伤心,妇孺更不能幸免。

小娃跑着跑着,忽然停下脚步,低头俯身,捡起一物,心里极是喜欢,却不及细瞧,便揣到怀中,依然满面慌急,继续飞奔前寻。

青荷心中暗想:“那小娃定是阿斌,我需告知他母亲正在寻他,劝他再不必找羊,早些回家。”

正欲奔上前去搭话,陡见阿斌身侧的水下,浪涌如山,波翻若岭,大水狂澜,如柱冲天。

湖中陡然钻出一个庞然大物:一头红发怒蓬松,两只鬼眼瞪似星。长身长体食人兽,长手长脚害人精。魁梧的身形,健硕的头颈,彪悍的体魄,丑陋不堪,极尽凶残,十足一个“红发水怪”,看得青荷触目心惊。

“红发水怪”凶神恶煞,陡然发话,不吴不蜀,声如洪钟:“小娃娃!适才可拿了老子神物?”

突见魔鬼,突发险情,阿斌吓得三魂出窍,六魄飞天,早忘了怀中之物,哆哆嗦嗦,不由自主,向后倒退:“娘呀!水鬼!”

退着退着,陡然失重,滑下边坡,一声惊呼,坠落水中。

湖水极深,阿斌人小又不识水性,立时没顶,在水底手抓脚刨,顷刻即将没命。

青荷根本不暇细想,完全出于本能,便如一支离弦的利箭,飞射而出,奋不顾身跃入五鲤湖。

第一百一十七章 误入蜀宫

龙悦荷香第六卷鸿渐于陆第一百一十七章误入蜀宫青荷看向那个布囊留在石壁上的影子,不由大惊失色:“难道里面装的,便是传说中的冰蛇?”

雪歌接过布囊,打开瑶琴,藏入其中,一声娇笑:“不大不小,放着正好。尚书费心,多多有劳。”

相尘志在必得,微微一笑:“小郡主何须客气?下官一心追随我王,咱们只需遵从号令,一切按原计划行事。”

两人说话间便欲迈步出洞,相尘忽然想起一事,停步急问:“郡主藏在乐师队伍中的两个女子,看着很是眼熟,不知是哪家闺秀?”

雪歌微微一笑:“那两个绝色佳丽,确是大家闺秀,更是我之世仇。小舅亲口说过,她们父辈,昔日曾和我父为仇作对,甚至暗助龙妖,劫持了我兄长。难得二人能歌善舞,精通乐理,有她们助我弹奏,岂不更是尽兴?”

相尘喜忧参半:“守在殿门的侍卫,都是曼陀眼线,郡主带人进殿,绝不会为难。虽是如此,郡主务必小心为上,万万不可节外生枝。”

雪歌咯咯一笑:“你尽管放心,我自幼学得“神农摄魂术”,虽不及我的父母,控制个把凡夫俗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青荷闻听此言,更觉毛骨悚然,唯恐被雪歌抓去摄魂,更是不敢稍动。耳听脚步之声渐行渐远,直到了无声息,才轻呼一口气。

确信洞外无人,这才缓缓起身,高抬腿轻落足,悄悄开溜。

哪料到,刚刚奔至洞口,忽闻身前一声轻响,便见黄影一闪,恶风扑面。危急关头,不及跃身奔逃,只有急伏于地,连滚数滚,但听头顶“峨眉阴阳刺”呼啸而过。

惊骇已极,一手抓地,向前一刨,整把黄土向来人迎面攘去。趁他挥袖遮挡之际,施展“蒹霞露飞霜”,侧蹬、缠踢、后翻、狂踹他的面门、前心、小腹、双腿。

那人身法极快,顷刻之间,撤步收身,飘身而旋,躲避开去。

直到此时,青荷才得以看清,来人却是相尘,不由心下大惊:“这恶贼因何去而复返?难道山洞之中,还留下什么绝顶机密?”

她趁机飞奔前行,相尘纵步急追,拳风呼啸,掌声飒然。幸而她奔速极快,侥幸飞出洞外。更听身后“峨眉阴阳刺”络绎不绝,唯有气运丹田,跃步腾飞,极速躲闪。

也不知奔出多远,只觉地势越来越缓,前路越来越宽,楼宇越来越高,人声越来越吵。

左顾右盼,略有醒悟:适才慌不择路,围着前朝三大主殿:承运殿、端礼殿、昭明殿绕了一

圈。

事到如今,相尘不曾甩脱,终点又回到起点。数十丈开外,又是金碧辉煌,刀枪林立的承运殿蜀玉宫核心,蜀君理政之所。建筑宏伟,气势磅礴,一派富贵之气,更蕴藏着无限杀机。

青荷自顾不暇,急忙寻机先将小灵狐放生,以免跟着倒霉的自己,变成遭殃的池鱼。

身后相尘,陡然发号施令,几近咆哮:“速速捉拿刺客!”

此言一出,数十人闻声而至,各亮刀剑,蜂拥而上。

这还不算,忽见一团红雾,跃身而至,却是一个红衣女子,贵气盈门,更是杀气冲天,怒视青荷,一声断喝:“小妖精,私闯蜀玉宫,罪在不赦!”

这等紧急时刻,众人见了那红衣女子,依然纷纷施礼:“参见公主殿下!”

红衣公主一脸傲然,视若不见,但见她身形一闪,皓腕一翻,银光乍现,手中斗现一鞭。那银色软鞭,长近丈许,鞭尾布满倒钩尖刺。她纵身一跃,银鞭施展开来,势若龙蛇,直奔青荷,阴阳交错,变幻如魔。

青荷眼见银鞭骇电而至,不敢怠慢,斜身避闪。正欲偷个空当,夺路而逃,不料众侍卫拦在前方,寸步不让。

相尘已经追到,指挥四周侍卫,涌如潮水,将青荷团团包围。相尘更是伺机低声贴着曼陀极低的声音耳语:“公主有所不知,一片云看似忠厚,实则狡猾之极,适才突然更换蜀酒,里面再无蛇饵。”

曼陀闻言一惊:“那便如何是好?”

相尘狰狞一笑:“多亏还有小荷妖,她身中寒毒,她的血便是最好的蛇饵,见效最快,冰蛇最爱。”

曼陀闻言一脸欢笑:“妙极妙极,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青荷耳力极好,只觉不可思议:“我与他们有何泼天仇怨?难道真欲不择手段,将我做成蛇饵,去喂冰蛇?”

红衣公主不容分说,跟着又是一招“峨眉穿云”,耳轮中便听“嗖”的一声,银鞭一甩,骇电袭来,如同灵蛇摆尾,直逼青荷前心。

青荷无奈,纤腰轻摆,向左纵避,不料那银鞭竟从半路兜了一个圈,弯转而回。耳听银鞭“嗤嗤嗤嗤”之声,响在身后,犹如响尾之蛇,青荷吓得魂飞魄散,一招“蒹霞苍苍”,纵跃斜飞,幻想速速逃脱。

不料相尘八面玲珑,更是一心讨好女主,侧翼助攻,掌风凌厉。更有甚者,周边无数侍卫刀枪并举,纷纷来袭。

红衣公主仗势欺人,手中银鞭举重若轻,忽

左忽右,忽前忽后,忽上忽下,忽进忽退,在青荷身周飘荡不定。

她鞭法忽阴忽阳,柔中带刚。相尘更是为虎作伥,率众封住青荷逃亡之路。亏得青荷轻功了得,忽而暴冲,忽而疾退,身形飘闪,忽东忽西,忽南忽北,游刃在各种利器之间。

红衣女子一时半刻拿不下青荷,粉面煞白,双目喷火,手上加力,长鞭直如龙游天外,矢矫而至,直砸青荷头顶。

相尘更是趁火打劫,“峨眉灵梭掌”说到就到,迅如雷霆。

青荷躲无可躲,急中生智,猛一低头,矮下身形,泥鳅一般从二人之间的夹隙钻出,总算又逃过一劫。

再斗数招,青荷更是心急如焚:“身前疯妇穷凶极恶,身后恶棍毒如蛇蝎,两旁帮凶更是如狼似虎,不必久战,再有数个回合,我便被砍成肉泥,剁成肉酱。”

腹背受敌,左右难顾,正在忧急,忽见白影一闪,一只小小的雪团,越过鞭掌夹击,跳上青荷肩头。

青荷尚可,那红衣公主见状陡然变色,飞身急退,长鞭急回。

青荷顿悟:“她分明是投鼠忌器,原来这个小灵狐,是她心爱之物。”心下窃喜,索性将小灵狐捧下肩头,抱在怀中。

小灵狐更是不负荷望,同仇敌忾,生死与共。

红衣公主眼见相尘指挥众侍卫,弓上弦,蓄势待发,急忙出言制止:“她怀中物,是我灵狐!先救灵狐,再将她乱刃分尸!”

青荷闻言更是心惊肉跳:“我和她素无仇怨,她因何与我不共戴天?”

强作镇定,双目圆睁,只望能寻得一线生机,速速逃出险境。

相尘唯恐夜长梦多,不由分说,一声怒吼:“速速抢过灵狐,将这东吴刺客乱箭射死!”

众侍卫听令,飞身抢上。青荷怀抱灵狐,看准东南角守备略显薄弱,便欲闯将上去。

相尘如何机警?飞身一跃,拦住去路,“峨眉灵梭掌”骇电辟出。

曼陀一声冷笑,长鞭狂抖,猛似银蛇狂舞。

众侍卫更是刀剑齐出,势如狂风暴雨。青荷人单势孤,如何招架的住?

便在这危急时刻,一道黑影,卷起一道旋风,迅如霹雳,急如电火,骇闪飘至。

却是一个身形高大的黑衣蒙面人冲入敌阵,一招“鸿渐于陆”,骇电出击。

相尘冲冲大怒:“来者何人?光天化日之下,胆敢祸乱蜀玉宫!”一招“鸿飞冥冥”,迎刃而上。

第一百一十九章 闲云野鹤

龙悦荷香第六卷鸿渐于陆第一百一十九章闲云野鹤便在此时,殿内传出一声传唤,众女得了号令,各自整理仪容,轻飘柳絮般婉转而入。m

青荷得了雨晴认可,跟着大王,随着茶女,亦步亦趋,步入金銮宝殿。

众姐妹列队,衣袂翩翩,作势起舞,知乐终于放手,青荷终得自由,趁机舞在最后。

她假意翩翩起舞,实则四下偷看,以便伺机逃窜。

承运殿构建宏伟,气势磅礴,大开大阖。下铺厚厚的羊毛地毯,上织龙凤图案,祥云缭绕,五色斑斓。

百官分列成行,案几分列两厢,堂皇富丽,上置蜀陶蜀瓷,觥筹杯盘,琳琅满目;内盛蜀国特产,酒肉糕点,样样俱全。

大殿尽头,便是高三尺、阔三丈、金银雕筑的龙台。一张精雕细琢的龙几,置于其上。一人龙冠龙袍,端坐其后。温文儒雅,意态悠闲。不是卓云,却是哪个?

细看卓云,君临天下,不怒自威,与当日刺杀寒开之愣头青,大大不同。简直脱胎换骨,判若两人。

卓云高高在上,意气风发。青荷却低低在下,饱受惊吓。惊吓过度,神情恍惚,心思不知神游何处:“古今官员言行举止天壤之别,尊卑排序却是异曲同工。”

作为规划人,青荷略通官场。她做的省域空间规划,不经千万次官场洗礼,不可能结题。

她前一世身临其境之顶级官场,莫过于省级人大常委会,都是省委书记、省长亲自带队,副省长作陪,正厅级护航。全体通过,上报国务院才算有望。

至于青荷这等小鱼小虾,倘能混迹如此会场,偏居一隅,便算一大奇迹。得益于容貌乖巧,工作人员每每见此萝莉,难免怜香惜玉,才未赶将出去。

幸而青荷上一世身经百会,阅历极丰,这一世终于派上用场。细细一想:“西蜀幅员面积虽广,却不过千万人口,不及现代省域一个零头。如此折算,卓云充其量大不过一个省委书记。”

既然如此,怕他作甚?

顷刻之间,元神归位。细细再望,引荷入殿的知乐王,果然尊贵至极,位居右首第一。

青荷左右权衡,暗自思量:“知乐座次,毗邻蜀君,自是位高权重。再看他那气度,堪称“力拔山兮气盖世”,自然撑得起蜀滇黔军事联盟。”念及前路,不喜反忧:“不知他护我入殿,拉我下水,有何目的?究竟是好心还是恶意?”

旋舞之间,凝神再看,知乐对面,左首第一,却是

一位老者,博冠鹤裳,相貌堂堂,老当益壮,正是赫赫有名的嘉王。

当真骇得青荷头皮发麻,大吃惊吓:“他身为王叔,辈分极高,实乃吃人饭不做人事的超级土豪,更是吃人肉不吐人骨的三朝元老。”

定睛再看,右首第二位,仅次知乐之下,便是方才欲杀自己而后快的红衣公主。但见她头戴金银珠宝冠,鬓插五凤朝阳簪;项戴珍珠翡翠圈,裙系八宝攒丝带;身穿飞凤飞蝶袄,下着百花百褶裙。生的眉若轻柳、面若桃花,竟是个十足的美人。

不负荷望,美人身旁,果然坐着一位护花使者,身披黑袍,面如美玉,爽心悦目,英俊洒脱,正是驸马爷卓幕。

看完“金童玉女”,忽觉两道寒光,凌厉来袭,充斥杀气。余光一扫,却是适才追逼自己的相尘,居然端坐高堂,位列左首第二,与公主驸马对食,身份地位颇是显赫。

公主驸马下首,便是个年轻的蓝衣将军,容貌俊美,却阴鸷冷酷,令人寒意陡生。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卓星。青荷只觉得他那眼神,剜心割肉一般毒辣,森森然不容逼视。

青荷看罢,心中暗想:“卓氏兄弟容貌固然相像,却是一个阴暗,一个阳光。”

只觉身在险地,险象环生:“我欲逝如风,世事不相容。欲躲中山狼,却在虎山中。”

念及卓云,更生怜悯:“他看着高不可攀,威风八面,实际上已被四大金刚嘉王、卓星、曼陀、相尘,重重围困,当真危机四伏。相较于我这个小虾米,处境更是险恶!”

登时,无限敬意,油然而生:“他身处险境,居然还能如此从容。”

忽又疑惑丛生:“殿上之人,该看的我已看遍,只是,因何未见丘山男神那个“人见人爱,神见神嗨”的渣男“飞龙在天”?”

她一心三用,飞身炫舞之余,看得仔细,听得认真。耳闻瑶琴之声,铮铮如悬泉,淙淙如潺溪,循声望去,直扫向卓星身后的殿角,登时大吃一惊:“怎么,弄玉、黛岩也在此地?居然在对仇弹琴?”

姑嫂二人两张小脸,苍白没有血色;两双大眼,明亮没有神采;手扶瑶琴,高亢没有热度;弄曲拨弦,精准没有感情。

青荷心急如焚,更是如临大敌:“她们好似勾魂摄魄一般,难道已被“神农摄魂术”蛊惑,不能自拔?”

放眼观敌,向姑嫂二人正中望去,更是吓得捏呆呆发愣:一个白衣女子,

轻纱遮面,风姿绰约,容色绝美,分明便是雪歌!

那个时而柔若无骨,时而硬如磐石;时而风流婉转,时而高傲孤清;时而温暖如春,时而冷若冰霜的雪歌!居然是主弹乐师!

但见她:

奉云调玉琴,七弦动千音。日月不知行,草木不愁阴。

能呼蜀山泣,又唤蜀水吟。但听此中乐,万事不关心。

雪歌的琴技,风华绝代,闻而忘声,听而忘音,喜而忘己,乐而忘心。

青荷闻声已觉震撼,不料再望她一眼,更觉心神荡漾,魂魄便如被抽茧剥丝一般,难以自控。眼睛离不开她,身心不能自拔,手脚更是不听使唤。

她心知不好,强自收敛心神,再不敢多看,甚至不敢多听,只按心中的韵律,凝神炫舞。

青荷的出场,倒令弄玉精神大振,突然回过神。她峨眉一挑,双眸一亮,右手骇电般探向怀中,一件细小的物什,闪着寒光,已经拿在手上。

弄玉不动声色,和着琴音,将那物什悄然置于琴弦之上。突然,她双手大开大合,狠命抚琴,便听“铮”的一声,一只“峨眉阴阳刺”,更如金戈铁马,刀剑齐鸣,奔射而出!

“阴阳刺”直射卓星后心!眼见对面嘉王变色,眼见卓星极速侧身,青荷的心,跟着那只“阴阳刺”,倏地一下,飞出胸膛!

丘山亲口说过:“嘉王师从“峨眉子”,武功惊世骇俗;卓星得过嘉王真传,不可小觑。”弄玉这点道行,如何班门弄斧?

青荷跃身而起,伴着音节,和着乐曲,施展“蒹霞露飞霜”,彩带齐飞,漫天炫舞,扑花引蝶一般,将“阴阳刺”卷入袖中。

她方歇了一口气,便见弄玉第二刺、第三刺接踵而至,情急之下,袖舞翩翩,如法炮制。

就这般,一波不平,二波又起,光怪陆离。更不料,一曲终了,歌者舞者躬身隐退,青荷待要乘机追随而去,逃出命来也好伺机救护弄玉,哪知三波再起,风声鹤唳。

右首第二位女高音,出其不意,高调发言:“那绿衣舞姬,留步!”她这声音高处不胜寒,让青荷瞬间想起“秋冬双寒”。二人素来喋喋不知休,曼陀公主不离口。

青荷登时满心焦虑:“这位高调的红衣公主,会不会是她们的梦中女神曼陀?”想到适才之险,不寒而栗:“曼陀先欲杀我,又欲召我,因何?为何?如何?”

第一百二十章 菩提曼陀

龙悦荷香第六卷鸿渐于陆第一百二十章菩提曼陀她猜得不错,红衣美人确是蜀君之长姊,叱咤风云的曼陀公主。她能够身陷大缘狱,勇闯嘉王府,流窜蜀茶坊,挥师蜀玉宫,皆拜曼陀所赐。

好在她来这一世,日日倒霉,天天悲催,早已练就居安思危。闻此高调之言,更生忧患,急忙反其道而行之:矮下身形,低调狂奔。

边跑边是心中暗想:“事到如今,一难接一难,一环扣一环,我还不速速逃窜,更待何时?倘能侥幸逃离,也有机会寻到丘山,救护弄玉黛岩!”

奔逃之间,曼陀之声声声入耳:“绿衣舞姬,本宫之言,你难道听不见?”青荷闻听公主召唤,脚下更不怠慢,奔行快如飞电。

只是,尚未逃到殿门,已被两旁侍卫拦住去路:“姑娘暂请留步,公主殿下还有吩咐。”

青荷不敢硬闯出殿,心下悲苦:“蜀玉宫好来不好去,承运殿好进不好出。”万般无奈,唯有奉命回转,倒身跪地,做小伏低。

还好,不等高调公主搭言,高处胜寒之蜀君,已经放下高姿态,看向低处跪荷,亲切友好接见:“你叫什么名字?采茶舞可是你一手编排?”

青荷跪倒在地,重心放低,略觉安逸,却也禁不住满心犹疑:“卓云曾一度错认,我也曾将错就错,今日能够既往不咎,实在难得。只是,他今日率先出招,明知故问,是为何故?”

转念又想:“他性情古怪,做事往往非常态:时而心慈面软,时而嫉恶如仇;时而心直口快,时而讳莫如深;时而热情如火,时而坚冷如冰。如此变幻莫测,绝非我辈能解。我不如随遇而安,顺其自然。”

更是好奇心陡生:“卓云原本想做闲云野鹤,不知为何,陡然变性,想做明君。不知他面对百官文武,如何强装圣主?更不知他身处险地,如何应敌?今日临死之前,倒能一观好戏。”

心思转了千百度,身体依然跪在最低处,俯首帖耳,毕恭毕敬,口中答复:“小女唤作青荷。采茶舞是小女受姑姑所托,于采茶闲暇,即兴而作。小女才疏学浅,君上万万不要见怪。”

一边答疑解惑,一边满腹惆怅:“丘山之计划,何等周密?只等大功告成,我四人速速逃命。如今倒好,没救到崖生,反而失陷了弄玉姑嫂和我,丘山更是不知所终。”

唉,夭夭逃窜一身土,翩翩起舞一身汗,屈屈跪地一腿泥!尤其这下跪,比奔逃,比打架,比旋

舞,更是费腰费腿又费膝!

痛到极处,如跪针毡,当机立断:“为今之计,先麻痹蜀君,再搪塞曼陀,再敷衍知乐,待敌疏忽大意,我再挑个有利时机,悄悄引领黛岩、弄玉,尽早开溜,速速逃离。”

跪不多时,膝盖便又酸又痛,灵机一动,索性变换跪姿,重心压得更低,以绝对低调、绝对善下、与世无争的瑜伽婴儿式,登时身心放松,如入百谷。

忽见白影一闪,那个一尘不染的小灵狐,飞跃而至。它毛皮雪白透亮,身形灵巧无方,还效仿她的模样,卧在地上。

这一刻,两双晶晶闪闪的黑眼睛,目不转睛对看,同病相怜:

生死一瞬间,来到我身畔。

难得一知己,此生死无憾。

青荷欢喜之至,死到临头,童心再起,跃跃欲试,从袖里偷偷伸出小手,悄悄抚摸它的小脚。手感真好,若是旁侧无人,真想再抱上一抱。

卓云盯着她的小手,忍不住一声轻笑:“才疏学浅?青荷姑娘,你已让普天之下的舞者,全部汗颜。你的舞技,摄人心魄。你的舞姿,天下一绝。你的想象力,曼妙无伦。你的表现力,登峰造极。我茶民的勤劳勇敢,充分展现。我西蜀的淳朴乐观,一览无遗。不仅如此,你的辞赋,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实在令人倾倒。从心灵到感官,都令寡人深深震撼。”

青荷闻言大惑不解:“大敌当前,卓云因何对我大夸特夸?难道想把我推向风口浪尖。”

有那么一刻,好奇心驿动,差点忘记初衷,几乎与卓云形成互动。头抬至半道,念头急忙打消:“不行,好奇害死猫!我生性如猫!性命攸关,宜低不宜高,低调隐忍为妙!”

念及于此,俯首帖耳,低头认罪状:“君上过奖,民女恐慌。”

幸而这一世的她,韧性越来越好,极尽乖巧,跪在地上,从头发稍到眼睫毛,从爱抚小灵狐的小手到跪地的小脚,都不敢抖动分毫。

不料,曼陀耐性不好,不仅身居高位,善唱高调,更是高唱反调:“启禀君上,此女乃吴国舞姬,来路不明,祸乱蜀宫,必须严惩!”

青荷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度曼陀,闻言依然大惊失色:“无耻八婆!肆意诽谤,恶意栽赃,无端陷害我!”

小灵狐依偎在青荷膝畔,双眼望向曼陀,更是大惑而特惑:“主人因何满面怒容,声色俱厉?这也

罢了,适才因何不顾我的死活,下令“开弓放箭”?”虽是一片愕然,更是毅然决然:“便是为了那缕荷香,也要留在她身旁。不离不弃,同生共死。”

更不料,知乐闻听曼陀之言,反客为主,唱高调、戴高帽,频率音强,尤其的高:“殿下此言差矣!依我之见,荷姑娘绝非吴人!如此茶舞,千古绝唱,叹为观止!今日一观,感天地之悠悠,唯怆然而泣下!区区吴人,如何做得出?唯有咱们蜀人,才有如斯才艺!”

鸣蝉高唱之后,又是寒蝉悲鸣:“今日一睹荷姑娘芳容,此生遗憾又少一重!可惜我滇黔也算泱泱大国,怎就没有这等才色?”

知乐寒蝉凄切,青荷禁不住浑身发冷:“滇黔汇集天下名山大川,俊男美女闪瞎人眼。不幸的是,历史上出现一位“夜郎自大”的高调国君,并已留取丹心照汗青。有这位仁兄前车之鉴,知乐还敢夸夸其谈?”

曼陀的女高音,更是猝然陡起,与“凄切蝉鸣”高调呼应,直击青荷双耳:“既然王爷如此看重,还不速速与王爷陪酒!”

青荷本对卓云之大夸特夸,不明就里;又对知乐之夜郎自大,满腹犹疑;事到如今,更觉曼陀无耻之尤,远胜“冬秋”。

她从前不知如何应付“秋冬八卦”,今日更加不知如何对抗蜀玉宫这位骨灰级的公主殿下,只好维持一副睡莲之姿,继续“俯首帖耳,恭敬有加”,持续“埋地苦跪,装聋作哑”。

她如此低调行事,只为苦思三十六计。一计未出,曼陀已变本加厉:“乐王是我蜀国贵客,速速把盏!”

青荷跪地,追悔莫及:“我怎么就这么不长脑?一天到晚费力不讨好?事到如今,沦陷了弄玉姑嫂,我自己也是骑虎难下,小命难保!”

她跪在地上,一边窝心,一边走神。忽然想起一句至理名言:落后必然挨打。但闻曼陀方向,一件物什奔如游龙,快似闪电,劈肩铲背,破空而至。

曼陀她与相距最近,出手更是毫无征兆。不要说青荷,便是曼陀身侧卓幕、知乐两大高手,都是意想不到。

青荷俯身低头跪地,根本猝不及防,想要施展“蒹霞露飞霜”,哪里来的及?

尚未纵跃躲避,陡觉后背痛极,心知中鞭,猛一哆嗦,冷汗奔淌而下!痛到极点,敢怒不敢言:“无冤无仇,下这死手!为妇不知仁!最毒妇人心!”

第一百二十一章 卧虎藏龙

龙悦荷香第一百二十一章卧虎藏龙青荷疼到极处,又听雪歌乐音,几欲昏厥:“也不知曼陀有何深仇大恨?出手如此狠毒?”

忽闻一股松香,却不知来自何处,陡然念起阿龙,恍然已在梦中。顶点梦境阿龙忽变,好像又似“飞龙在天”。他看向青荷,突然浑身一颤,眼中的杀气,更深了一重。

这抹杀气,让她心生反感,急忙将他从梦境排除。念起泰哥哥之言,唯有背书,聊以缓解铭心刻骨:“曼陀所习武功,号称“峨眉阴阳鞭”。其师“峨眉子”德高望重,隐居万佛顶,经年累月,苦练修行。

他精通阴阳五行,效仿集天地之灵、性情机警、攀跳敏捷的峨眉灵猴,苦心钻研,独创“峨眉灵梭掌”、“峨眉乾坤腿”、“峨眉长臂拳”等绝世武功,招式精妙,攻守有方。

最难得的,便是老人家创建的剑法、轮法、镐法、杵法、槊法、戟法、鞭法、刺法,均是阴阳相生,名扬天下。

曼陀便擅长“峨嵋阴阳鞭”,素有“银鞭曼陀罗”之称。亏她拜师峨眉,堪称女中败类!”

青荷正低头背的嗦,痛得哆嗦,忽闻当头一声断喝:“放肆!金銮宝殿之上,众目睽睽之下,身为一国长公主,怎能如此仗势欺人!”

青荷忍痛辨声,才知声音来自高高在上的蜀君,他已满面怒容。耳听卓云发话,登时感激涕零,泪流满面:“难得卓云是非分明,我贱如蝼蚁,死到临头,还肯给我做主。”

曼陀耳听卓云当着文武群臣,直面呵斥,更觉心下有气。又见青荷伏在地上,置若罔闻,着实怒极,索性一鞭狠似一鞭。

眼见第二鞭狠狠抽将下来,忽觉一阵狂风刮过,曼陀银鞭脱手,却是飞幕手疾,瞬间抢过。

卓云怒极,一声暴喝:“曼陀!金殿之上,目无君主?无法无天?”

彼时,青荷的后背,皮开肉绽、鲜血淋漓。那片片红色,已经浸透两层锦衣。

曼陀居然毫不解气,还欲伺机无礼。

青荷怒火中烧:“小猫不发威,当我是乌龟!”

她猛一抬头,目光灼灼,迎刃而上。但见:曼陀真美艳,不枉称红颜。悠悠远山黛,圆圆杏核眼。纤腰缠玉带,峨眉扫银鞭。巾帼胜须眉,春色仍不减。粉面冰霜剑,直令百花寒。

虽是如此,青荷怒上心头,不可隐忍:“管她美人不美人,管他公主不公主,第三鞭胆敢再抽,定将快意恩仇。让她做个真

正的“慢驼公主”,下半生都又慢又驼。”

无论如何熬忍,青荷一股怒气压不下去:“我打她绝对占理,连那般温顺贤良、谦恭忍让的弄玉,在与嘉王父子对抗中,还不是舍生取义?”

不料,忽闻琴声错落,又是戛然而止,但见人影一晃,弄玉居然不顾性命,奔上前来,跪在青荷身侧,以头抢地:“公主殿下,荷妹妹小小年纪,不懂规矩,更不会陪酒。王爷的酒,弄玉来敬。”

青荷见状,吓出一脸酒色:“弄玉何来如此功力?抵住雪歌蛊惑,罢琴而起,拯救于我?”

心惊胆寒,压低声音,轻轻说道:“玉姐姐,想想丘山,想想黛岩,想想崖生。别陪了我一个,再搭上你一个。”

念及弄玉,心下一急,“蹭”的一下,跃身而起。速度之迅疾,殿上刮起一道凛冽妖风。风声之鹤唳,惊翻无数英雄。就连隐藏在角落中的四大御前侍卫,紫艾、紫薇、紫、紫菀,都是闻声而起。

顷刻之间,承运殿上,利刃愤然出鞘,刀剑苍凉作响。想是青荷的举动,实在出人意表,卓云、嘉王两大敌对阵营,纷纷受惊,草木皆兵。均以为对方先下手为强,唯恐己方后下手遭殃。

青荷见状,瞬间换回奴颜媚骨,飘飘摇摇,缓步走向知乐。实际上,她素来罗袜生尘,袍袖生风,何曾弱柳扶风,极尽袅娜?

弄玉如何执迷不悟?生死关头,纵是君王,纵使权臣,依然无可奈何。何况区区草民?救荷?报仇?都是痴心妄想!

自古以来,庙堂之上争无休,血雨不断风满楼。事到如今,蜀玉宫即将流血漂橹,尸骨成山,甚至连蜀君都不能幸免于难!

生与死考验,忽闻琴声悠扬,响在耳边,弄玉随着雪歌乐音,走回琴畔,继续痴痴呆呆,低头弄弦。

青荷心神不宁,坐到知乐身侧。小灵狐机灵乖巧,不离不弃,跟在脚边。

以青荷之见,知乐也算英雄好汉。奈何她素不喜酒,嫌它“难酿难喝又难闻,上头上瘾又伤身”。

她对爱酒之人,素来不解。踢踢球、冲冲浪,抻抻瑜伽、练练拳脚,有何不妥?何必暴殄天物,害人害己?

如今,我坐在此地,害人害己,是为何故?对了,给知乐斟酒。天可怜见的,我哪里会?

一番寻思,也许斟酒并不难,酷似斟茶。如若不然,曼陀怎会信任有加,问都不问,委以重任?我不过

模仿斟茶,拿起酒壶,将酒杯倒满,再递过去,便算万事大吉。

于是,她着手寻找酒具。早有乖巧宫女,千伶百俐,善解人意,递上前来。她左手接过玉酒春杯,右手抄起玉酒春壶。

定睛一看,这尊玉酒春壶,可是稀世珍品,极具蜀陶特色:通体施釉,似青非青,形似丰胸细腰美女,撇口、细颈、宽臀、圈足,色泽温润,澄莹如玉。颈部微微收束,逐渐加宽过渡,杏圆状下垂腹,曲线圆缓,轮廓柔和。上腹饰四从雪莲,下腹饰八瓣仰荷,丛丛莲花,素洁似冰,争相竞放。

心知此壶玉暖生烟,价值连城,拿在手上,惴惴不安。一番忐忑,壮起荷胆,跃跃欲试。

万万没有料到,斟酒并不似想象那般容易,她右手将玉酒春壶左倾,刚欲顺势倒酒,哪知倾斜角度过大,玉酒壶盖忘了拿下,对她极度不满,再不肯安分守壶,陡然失重,一个倒栽葱,接着便是跟头马趴。

出于本能,她左手快如骇电,抢上前来,却忘了尚且拿着玉酒春杯。刹那之间,杯盖交错,铮铮有声,悦耳动听。

悦耳是悦耳,动听是动听,玉酒壶盖何等尊贵?吃了惊,受了吓,再不肯听话,就地翻滚,落荒而逃。眼看它顺着大殿红毡,一滚再滚,三滚四滚,直滚向对面的一角阴暗。

青荷一颗心,追寻珍贵的玉酒壶盖,一路狂奔,拔凉拔凉,几欲破碎:“壶盖啊,壶盖,好歹多加体恤,我心碎舞坊,你万万不要破碎!你若玉碎,我必不能瓦全!便是今日留下命来,生生世世,在蜀为奴,当牛做马,赔你不起!”

玉酒壶盖却与她上一世有仇,一心想要置她于死地,眼看着奋不顾身,舍生忘死,奔着一堵西墙,一头撞去,便欲舍生取义。

看着风驰电掣的壶盖,闻着醇香清冽的蜀酒,耳听雪歌勾魂摄魄的弹奏,青荷几欲忘了生死,神情越发恍惚。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危急时刻,玉酒壶盖突然改变主意,变向旋舞,玉陀螺般滴溜溜旋转,最后稳稳当当,停在墙根。

玉酒壶盖旋转停滞态势,完全不符合力学定律。这令高分低能的青荷,满腹狐疑。

那一刻,青荷的寒毒被瞬间激活,只觉周身奇寒,天旋地转,心神飘忽,宛然已沉睡入梦。

梦中,痴痴看向玉酒壶盖后的西墙。酒香淡去,松香渐起。星眸璀璨,暖笑不已。

第一百二十二章 日居月诸

龙悦荷香第一百二十二章日居月诸梦中,她的眼睛忽然能够透视。m你看,穿过西墙,便是一间鲜为人知的暗阁。暗阁之中,分明摆着一双战靴。

顿时,她的一颗心,化迷茫为痴狂。她的目光,沿着赫赫战靴,顺着威威战裙,向上攀行,便惊望到一身银盔银甲,如斯叱咤;向上游走,便观赏到一副绝世身姿,如斯挺拔;继续向上驰骋,便瞻仰到一张黑脸,如斯刚毅。

好一位帅气的少年!剑眉星目,英明神武!

梦中虽是恍惚,更觉疑惑:“分明在哪里见过!岂止见过?何等面熟!岂止面熟?日思夜想!”

他就是阿龙!

不,他不是阿龙!他分明是“飞龙在天”!

她更是惊诧无极:“这张脸,既然不属于阿龙,因何充满魔力?”怎么,他似乎在对我微笑!

这是什么样的笑?

笑容之灿烂,足以让百丈枯藤发芽。笑容之率真,足以让千年铁树开花。笑容之温情,足以让万古冰山融化。

梦中,她正望得出神,少年脸上的笑容,瞬息万变。陡然间冷若冰霜。这是什么样的冷漠?足以令熔浆不喷,火山不发,霜雪暗天,冰塞寒川。

这张脸有多冷?有了这张脸,后羿不必射日驱热逐炎。这张脸有多冰?有了这张脸,行者不必讨借芭蕉扇。这张脸有多寒?有了这张脸,嫦娥不必奔月能筑广寒。

她耳听琴音,沉浸梦中,迷乱了心,迷昏了脑,迷糊了神:“不过是一张脸,怎会这般变幻多端?”省过心,洗过脑,正过神。仔细观,倾心品,认真看:“这张脸依然是比霜雪还冷,比冰川还寒!”

好一条“变色龙”!

幸而她吃一堑长一智,早已生出极强的抗体,几近无懈可击,足够对他终身免疫。不过片刻,便能抗拒琴声,驱逐魅惑,抓回清醒。一番全盘杀毒,将“飞龙在天”的影子,从记忆中彻底清除。

为了活命,极力摆脱梦境。可是,尽管十二分小心,十二分恭敬,蜀酒却是流体,实在不肯听话,略一倾斜,竟然肆无忌惮,泼泼洒洒。

刹那之间,酒气熏天,赛过鸣夏的臭脚。洒酒上身的青荷,在酒气熏陶之下,又是昏昏欲睡。

知乐美人在畔,乐不可支,甚至忘了生死,禁不住心意阑珊,诗兴大发,居然妄想仿效李白,斗酒诗百篇:“美人送美酒,红肥知绿瘦。千年蜀滇黔,万古情依旧。”

青荷心说:“茶山竹

海幽,蜀宫风浪骤。无端卷争斗,无辜挨鞭抽。巴山一夜雨,难解心头恨。蜀陵一壶酒,难浇心中忧!”

尽管心忧前路,依然忍气吞声,将这杯好容易斟满的酒,欲放知乐桌上。

不料,知乐满面赔笑,吟诗完毕,唯恐怠慢了美人,慌忙伸手接杯。

他接杯也就罢了,还顺手伸进青荷袖筒。这般一来,不仅阻挡她送酒的去路,还影响她把盏的准度。

她本来双手颤颤巍巍,不甚稳当,何况,酒杯装得太满,哪里禁得住这般折腾?再一次大幅度泼泼洒洒,再一次大规模借酒浇衣。

她心底一声悲泣:“我一个茶坊学徒,辛苦炒茶一个月,只挣银钱八百文。这身衣服,乃我全部家私。乐王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害我倾家荡产。”

她悲愤难忍,小手更是狂抖,一个不慎,整杯酒断送在知乐胸口。

知乐也是不浇不成器,比青荷还欠抽,被淋一身酒,不怒反笑,一边整理衣襟,擦拭酒滞,一边从容不迫,自我解嘲:“蜀国之酒清兮,可以濯我心;蜀国之酒浊兮,可以濯我衣!美人之舞妙兮,可以乐我心;美人之手抖兮,可以乐我裙!”

青荷被雪歌琴音搅得迷迷糊糊,几欲脱口而出:“知乐之诗酸兮,可以酿成醋;知乐之诗臭兮,可以熏死狗”。

心神恍惚,虽恼知乐将她和区区蜀酒,相提并论,太没深沉。但是,她已顾不上追究,逃命要紧。事到如今,陪酒虽不尽人意,却也算大功告成。不如趁着知乐大发诗兴、其乐融融,溜之大吉。

哪成想,她尚未起身,曼陀已抢回兵器,又是劈头盖脸打出第三鞭:“蠢才!陪酒也不会!还不重新敬回!”

当此时,她方坐直身姿,目视前方,忽闻一股松香,登时禁不住诱惑,一双美眸,痴痴迷迷,望向对面西墙,人已恍然入梦。她的星眸,又与墙后“飞龙在天”,不期而遇。

梦中,她对着那张冰山脸,仔细端详,以便证实“变色龙”猜想。

果然,那张脸,凛凛的都是杀气,分明写满悔意。悔不当初,心生恻隐,引荷入蜀。悔不当初,不曾灭口,留荷成患。

生死关头,又念起阿龙,心生伤感:“我这一世,再不能与你相知?”梦中环视,徒增一片茫然。

失血过多,寒毒发作,沉入梦境,感触颇深:“千盼万盼,望眼欲穿,阿龙不曾出现。“飞龙在天”,背信弃义,反在眼前。”

正在青荷半睡半醒、自怨自艾之际,曼陀的第三鞭骇电而至。

幸好知乐反应神速,一把将她护到身前,口中笑道:“荷姑娘,你自然是美得“云想衣裳花想容”,岂止是云和花想念你,就连公主的银鞭,都想着你;公主的灵狐,更是念于你!只是不知,美人如此出神,却在想些什么?”

青荷陡然醒转,紧皱眉头:“我在想些什么?盼你免开尊口,免我没事找抽。”

曼陀见知乐以身相护,急忙撤手,却已来不及。银鞭抽在知乐后背,登时如同金戈争鸣,“铮铮”作响。

青荷感激涕零,敬意油然而生:“多亏知乐功力深厚,硬接这狠辣一鞭,都不曾皱一皱眉头。这般钢筋铁骨的英雄汉,指定是最坚强的同盟军。”念及于此,更是灵光一闪:“知乐内穿锐甲,外罩锦袍,原来早有防备。英雄就是英雄,若如同我这凡人,十条性命,也都丢个干净。”

忽觉两把利剑,从正前方左首第一列位,激射而至。她不由自主,迎刃而上,便对上一双凌厉狠绝的眼。短兵相接一瞬间,大大打了一个寒颤!

那双眼睛的主人,正是杀人于无形,害人于无影的嘉王。如此冰眼冷面,如此灼灼逼视,令她不寒而栗,只想速速逃离。

她未及起身,嘉王已经开口:“君上,老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此言一出,她只觉脑瓜顶发冷,脚底板冰凉,后脖颈透风:“适才流血过多,寒枫剧毒发作。”

接连打过数个寒战,暗自警戒:“嘉王发难,血战开演。”

端坐在玉阶之上的卓云,依然粉面含春,笑脸相迎:“王叔何必客气?但凡有话,无妨直说。”

嘉王整理仪容,冷然说道:“我西蜀乃文明福地,更是礼仪之邦。蜀吴宿仇极深,如今又是蜀吴开战之际。蜀玉宫殿堂,岂容吴国奸细?”

卓云似早有预料,不动声色,淡定一笑:“王叔!不知你所指吴国奸细,身在何处?寡人眼拙,实在看不出。”

嘉王正襟危坐,慨然说道:“君上难道不知?适才跳采茶舞,现下为乐王陪酒之人,便是。”

卓云闻言不怒反喜,缓缓看向青荷,暖心暖肺,微微一笑:“哦,青荷姑娘,寡人尚且不知,你是吴人?”

青荷只觉金戈铁马动地起,风刀霜剑严相逼,连连摇头,矢口否认:“启禀君上,青荷乃南虞人,绝非东吴人。”

第一百二十三章 采薇采薇

龙悦荷香第一百二十三章采薇采薇青荷万万不料,嘉王开弓第一箭,直射自己这个倒霉蛋。又是惊怒,又是心忧:“蜀吴两国,征战不休,我若被嘉王定性吴国奸细,如何保住项上人头?”

卓云声色不露:“王叔可曾听清?青荷姑娘并非吴人。”

嘉王一声冷笑:“君上岂能听这娼妓一面之词?”

嘉王信口雌黄,青荷大怒无疆,想到他穷凶极恶,害弄玉家破人亡,恨不得变身超人,将他手刃当场。

再看嘉王,一双鹰眼,便似两把利剑,只欲将她碎尸万段。青荷看过之后,更是心下了然:“适才弄玉飞弦射星,嘉王聪明绝顶,如何参不透此中详情?他素来睚眦必报,必然不会放过我和弄玉姑嫂。”

如此危机四起,悄悄看向殿角,弄玉二人自顾垂头拨弦,素手轻弹,无喜无悲,无嗔无怨。似置身虚无,若藏身梦幻。似被蛊惑,似被操控。似已沉迷,无意再回人世间。

她再看向掌控二人的雪歌看去,低眉信手,徐徐而弹,曼妙琴声,如雪烟起舞,如雪雾飞炫,让人眷恋,让人沦陷。

她忧愁未断,懵懵懂懂,已沉浸其中,正昏昏欲睡,忽闻阵阵松香,不由心神激荡。便听低语之声,悦耳悠扬,好似传自西墙:“琴音虽美妙,凶险却难料。大敌正当前,千万莫睡觉。”

她陡然醒转,茫茫然不知身在何方。耳听仙乐飘飘,再看雪歌,眉目如画,冰肌雪肤,容貌绝丽,正向自己微笑。

青荷猝不及防,几欲再度沉迷,熟悉之声又起,如同传音入密:“青荷,千万别听她的琴声,尤其别看她的眼睛。”

她陡然一个激灵,倒吸一口冷气。低下头去,回想适才雪歌的微笑,分明暗藏杀机,不由毛发皆立。

再看大殿之上,群臣或严阵以待,或眈眈相向;或察言观色,或敛声屏气;或低眉顺眼,或隐藏锋芒;或静观其变,或拭目以待。

凡此种种,千姿百态,不可胜数。

卓云似乎已被雪歌的琴声所控,从神态到声音,都是漫不经心,懒散至极:“今日盛会宴宴,君臣其乐融融。王叔与寡人说话,不必拘礼,更不必拐弯抹角。只是,在寡人记忆中,王叔从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关心一个小小茶女。今日何来雅兴?诋毁小姑娘清誉?”

嘉王微微一笑,剑锋斗转,兴师问罪:“君上,这个小小娼妓,确是不足为奇。但是

,引她前来蜀宫之人,用心着实险恶。”

再看卓云,闻言似大吃惊吓,又似意料之中,这倒令青荷大惑不解:“他是逢场作戏,还是英雄本色?他看似胸有成竹,又似满腹踌躇;看似无牵无挂,又似担惊受怕;似看临危不乱,又似诚惶诚恐;看似随波逐流,又似嫉恶如仇。着实深不可测!着实参悟不透!”

青荷参悟卓云不透,相尘身居礼部尚书,坐在嘉王下首,看惯风云变幻,却似参悟的极透。

他对着青荷,恨恨瞠视,眼中敌意,昭然若揭,接着嘉王话茬,厉声质问,咄咄逼人:“你一个吴国娼妓,来我蜀宫,意欲何为?”

如此险情,石破天惊,反而让她出奇镇定。两军交锋勇者胜,为今之计,只能置于死地而后生。

她毫不客气,对着相尘直看回去,只见他丹凤眼,卧蚕眉,面如冠玉,满面英气,不由心下叹息:“空长了一副好皮囊,可惜生了一肚坏心肠。”

不忘用眼角余光,观察卓云:“他看似风轻云淡,实则怒怨滔天。事到如今,一定要站好位,排好队,紧跟大智若愚的蜀君哥哥,才是万全之策。否则,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只是,从前大会小会不断,唯独不曾见识鸿门宴,更不知如何应变。

不敢逞强,干脆示弱。

当机立断,她率先来个一问摇头三不知:“这位大人,您在问我?报歉得很,恐怕要让您伤心。首先,我对娼妓的了解,远不及您透彻。其次,我如何来的西蜀,远比您还糊涂。”

她话未说完,便觉卓云看向她,面带和善,笑意满满。这是什么样的笑?鼓励?共勉?同仇?

相尘看罢,面色一凛,凶相毕露:“不愧是吴国奸细,演技甚好,骗术甚高!我倒要问问!方才,我看的真真切切。你与那弹琴的歌姬,联袂起舞,意欲刺王,罪在不赦。如斯胆大妄为,究竟受谁指使?”

青荷闻言大惊:“这位大人,你说什么?刺王杀驾?受人主使?我与诸位无冤无仇,我何必无缘无故,自寻死路?我无胆无识,何人会蠢到指使我,引火上身?分明是你,含血喷人!”

相尘一声冷笑:“你当蜀玉宫都是痴人不成?我看得清清楚出!那歌姬将“阴阳刺”藏于琴弦之中,拨弦而射,直刺小郡王,被你用飘带卷回袖中。”

青荷登时不寒而栗,心中暗想:“是福不

是祸,是祸躲不过。”

相尘色厉内荏,步步紧逼:“你敢不敢将袖中之物,呈献朝堂?”

青荷满心惊恐,不自觉摸向袖筒,数只“阴阳刺”,不翼而飞。登时惊喜交加:“原来知乐看似粗犷,实则心细如发,适才假意接酒,趁机已将“阴阳刺”暗度陈仓。”

念及于此,风轻云淡,双袖一扬:“大人请仔细观瞻,我可曾袖里藏奸?”众人一看,果然两袖空空如也。

关键时刻,知乐不忘补充,声如洪钟:“尚书何必误会?知乐看得清楚,方才茶舞,当真曼妙。尚书难道不曾细听歌词,“采茶东坡,茶香飘若?”青荷姑娘是在表现惊世“茶道”。本王就在青荷姑娘身侧,她分明两袖清风,尚书目亮眼明,洞若观火,难道看不清?”

相尘闻言一愣,却不甘心,沉吟片刻,不理知乐,自顾逼视青荷,更是一脸狰狞:“乐王初到我西蜀,自然不识你庐山真面目。不如我替你好好回忆:你是吴国舞姬,更是吴国奸细!”

青荷闻言心中暗骂:“嘉王阴险狡诈,曼陀心狠手辣,我通通不怕。你不过是一杆阴枪,一条走狗!我还惧你不成?”

如此一想,微微一笑:“将军一句话,胜读十年书!只是,将军一回忆,错了三件事。青荷斗胆,纠正一回。第一,我是南虞人,不是东吴人。第二,我没资格做舞姬!将军温文尔雅,玉树临风,若做舞姬,胜我十倍!第三,吴国奸细,我更做不好,将军聪明绝顶,巧舌如簧;指鹿为马,混淆视听;挑拨是非,绝对胜我百倍!”

相尘闻言冲冲大怒:“好一个东吴贱人!伶牙俐齿!居心叵测!用心险恶!罪不可赦!”

青荷莞尔一笑,顽抗到底:“大人未免孤陋寡闻,青荷本是地地道道的南虞人!大人难道不知?吴越之人,无一不崇尚缠足。曾有吴女云:“新罗绣行缠,足趺如春妍。他人不言好,独我知可怜。”又有越女叹:“小脚裹一双,眼泪流一缸”。天下十国,唯我南虞,禁止女子缠足。青荷生在南虞,一双天足,有幸保全。”

相尘闻言嗤之以鼻:“胡说八道,身为王风教化之下的女子,自当恪守礼训,自爱身名。缠足天经地义,怎能逆天而行?”

青荷啼笑皆非:“大人身为王风教化之下的男子,自然饱读圣贤书,难道忘了孔圣人亲口说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第一百二十四章 薇亦柔止

龙悦荷香第一百二十四章薇亦柔止相尘闻言暴怒,正要当堂怒斥其无礼,却被卓云当即打断:“青荷姑娘,你们南虞女子,当真不需缠足?”

青荷万万不曾料到,蜀君会关心这个闺阁议题,而且兴致颇浓,登时,一张笑脸宛若夏荷绽放:“启禀君上,我主虞君,素来憎恨摧残人体、扭曲人性。十七年前,正式立法,禁止缠足。自此,此等灭绝人性之举,彻底绝迹。”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群臣激愤!

纵观华夏,自汉武开疆拓土,便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三纲五常”,最受瞩目: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旨在构建秩序,塑造权威;最终目的:维护政权、族权、男权。

贵阳贱阴被美化:“阳以刚为德,阴以柔为用。男以强为贵,女以弱为美。”

阳尊阴卑合法化:“女性缠足居家,相夫教子,永做贤妻良母,天经地义。”

男尊女卑传佳话:“女子裹小脚、轻抬步、微扭腰,柔弱至美。足下蹑丝履,纤纤作细步,何等美哉?”

总而言之一句话:“不缠足,藐视男权。不裹脚,蔑视天下。”

事到如今,她一个异族,居然将人人乐道的缠足,说成灭绝人性,岂不犯了众怒?简直犯了天条!这般与天下为敌,与世俗为仇,怎会不成众矢之的?怎会不做出头之鸟?

放眼观望,满世界利剑严霜!惶恐至极,周身汗毛,根根竖立,努力阻挡嗖嗖冷箭,奋力抵御凛凛寒光,心中默想:“一失言成千古恨!事到如今,人人喊打,我比卓云还要孤家寡人!”

正在杀人的目光中,孤军奋战,身心战栗,几欲昏迷。忽然一道温存眼波,如同救命,射将过来:无贪无嗔,无喜无悲,无恨无恼,无怨无悔。

她如垂死之人,循着雪歌可怖的音弦,沿着这道可敬的目光,挣扎反射,就寻到了西墙。透射而过,对上一双星眸,又大又黑又亮。

梦中感言:“人生难得一知己,千古知音最难觅!”

可惜,未及甄别星眸之主,梦已惊醒,人已不见。那边卓云已经笑得春暖花开,既往不咎:“我只知蜀国女子,巾帼不让须眉。居然不知,你们南虞,更是别出心裁,花样百出!还专门为女子缠足立法?”

眼见卓云体贴入微,青荷满心欢喜,借着雪歌靡靡之音,打开这一世记忆:“君上有所不知,十七年前,我主推行新政,立法先行。南

虞立法,重在国计民生,强调以人为本。君上若有兴趣,青荷可以捡紧要的背诵。”

卓云听得饶有兴趣,眼见嘉王等老世族,脸色越来越是不满,形容越来越显鄙弃,却置之不理:“青荷姑娘,依你之见,南虞《荔粤刑统》与我《天朝刑统》,有何不同?”

青荷记忆如潮,才思不断:“青荷以为,蜀国律法健全,立法公正,执法公平,主张“共造蜀科,听劝实业;唯薄敛财,无尽民财;摈弃重刑,律法宽松”,利国利民,极其实用。南虞律法,更多强调“革除弊政,兴利除害;启迪智慧,陶冶情操;民利民生,务实务求”。并能与时俱进,日臻完善。两国律法各有所长,若能取长补短,自是相得益彰。”

便在前两日,她好奇心盛,专门利用中午小憩,奔赴天朝广场,解读石碑上的西蜀法典《天朝刑统》。

卓云闻言轻笑:“依你之见,南虞律法如何做到“启迪智慧,陶冶情操”?”

青荷仰着小脸,浅浅一笑:“我主虽不若释迦牟尼般普度众生,却对人生真谛,思虑颇深。”

卓云十分好奇:“哦,什么思虑?”

青荷灿然一笑:“我主曾深思,人的一生,意义何在?自是在于幸福,在于愉悦,在于自由。如何实现?不同之人,幸福感、愉悦感、自由感大有不同。有的努力劳动,有的热衷竞争,有的争取认同,有的诲人不倦。这就有了不同的人生,更有了劳动者,竞技者,管理者,教育者。当然,谁都不能随心所欲;而且,人性复杂,任何一人,不可能单一划一;同时,人的心境要随年龄、境遇、身世不同,持续变化。所以,人类追求幸福、愉悦、自由,定会遭遇种种,需要与他的喜好、努力、出身不断博弈,幸福感、愉悦感、自由感也会不断发展、变化、升华。”

卓云朗声大笑:“虞君雄才大略,超九国而霸南海,果然不同凡响!”

青荷微微一笑:“我主以为,国之律法,并非维护一个人或一群人,而是让最大多数,实现幸福、愉悦、自由,努力做到“耕者有其田,智者有其书,武者有其术,谋者有其断。””

卓云大笑不已:“原来如此!虞君果然颇有考究,更对律法权利价值、正义价值、人本价值,颇有心得,寡人受教。只是不知,青荷姑娘如何定位自己?”

青荷羞惭一笑:“我身无所长,还是个学习者,日后

希望做个劳动者。”作为不合格的劳动者,不由自惭形秽,急忙垂下眼眸,只为避开卓云那双极富洞察力的神眼。

哪料到,一不小心,又受雪歌乐音所迷,如入梦境,又闻松香。透射西墙,一双星眸,晶晶闪亮。

那双星眸,亲切而和善,活泼而机警,温柔而多情,神秘而诱人。目光婉转,流水顾盼,颗颗火星迸发,束束光芒耀眼。

她潜意识甚至怀疑:那目光在辨认她,解读她,欣赏她,取悦她,不由怦然心动,急忙对它回望,登时大失所望:原来一切都是幻觉那只一堵西墙,甚至转眼便逝去了那缕淡淡的松香。

卓云一声轻笑:“学习者?青荷姑娘何必谦虚?寡人倒是好奇,南虞律法如何实现“民利民生,务实务求”?能否列举一二?”

她淡然一笑:“比如,我主颁布的南历,利于民生,非常实用,值得推崇。”

卓云闻听,心生疑惑:“哦,南历?可是那位通天彻地的数学家、天文学家、水利学家创新的南历?”

青荷满面含笑:“启禀君上,正是这位天下奇才,博采众长,融汇古今,创新南历。他本是北晋人,我主思贤若渴,三顾茅庐,请他辗转来虞。并结合历代史学,设置天文观测站,对天时进行精准推算。”

说到此处,青荷对郭守敬肃然起敬:“他制定的《授时历》与现代公历一般精准,却比西方早了300余年。”

卓云闻言一惊,全然不理会以嘉王为首老世族的愤愤不平:“南历与我月历有何不同?”

青荷连连点头:“南历并非以月相为周期的月历,而是以太阳历为基础的公历。南历一年十二月,这个“月”,与朔望月无关,却极其精准。”

卓云一脸惊羡:“精准到何种程度?”

青荷耐心详解:“除南虞外,天下九国所用月历,一年11日误差。南历平年365天,闰年366天,累积3300年只有一日误差。”

卓云大惊失色:“天下还有如此神奇的历法?”

青荷眉开眼笑:“不仅如此,南历更与二十四节气惊人吻合。天下九国只有熟识农务之人,才对其了如指掌。在我南虞,因南历普及,黄口小儿都对节气变换,朗朗上口。还将立春、立夏、秋分、冬至,定为春、夏、秋、冬四节,每遇四节,不分贵贱,普天同庆,举国欢腾。”

第一百二十五章 曰归曰归

龙悦荷香第一百二十五章曰归曰归嘉王满面怒容,卓云置之不理,自顾好奇心盛:“如何欢庆?”

青荷受雪歌乐音启发,记忆如潮,想起无数喜闻乐道的游戏,更是载笑载言:“春舢、夏舟、秋射、冬泳,盛况空前。”

卓云连连点头,微微一笑:“妙极妙极,寡人受教。”这才如梦方醒,面带春风,扫视群雄。

青荷趁机用眼角偷看嘉王。他怒过之后,反而气定神闲,似胜券在握,似志在必得,老辣的眼神分明在说:“死到临头不知愁,我让你们说个够。”

青荷看过,吓个不轻,更是大惑不解:“危难关头,卓云因何与我嗦,他究竟在等什么?”

略一沉吟,终有所悟:“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卓云就是在磨嘉王锐气,待彼竭我盈,方能克之。”

转念又想,更有所悟:“嘉王蓄意谋反,不仅仅博弈朝堂,宫中府中、城中城周,必然布下重兵。大敌当前,卓云不可能两眼只看宫廷。他必须内外兼顾,等待绝地反击。”

如此一想,更生疑惑:“或许,“飞龙在天”不在暗阁,而是在宫外收拾嘉王主力。”

想到不久之后,宫内宫外血流成河,更是心惊胆裂,赶紧偃旗息鼓,缩回知乐身后的角落。

相尘却是不甘寂寞,一心想要万众瞩目,数次跃跃欲试,欲言又止。

卓云淡淡看了他一眼,懒懒向龙椅上一靠,从动作到神态,都散漫入骨:“相尘,今日盛会,君臣交心,若是有话,但讲无妨,何必吞吞吐吐?”

相尘登时面红耳赤:“启禀君上,微臣无话可说。”

青荷几欲松下一口气,以为阴谋陷害剧情有望闭幕。不料,相尘欲擒故纵,哗众取宠,倒身叩拜,涕泪涟涟:“君上,微臣适才以下犯上,罪该万死,请君上治罪。”

相尘说的没头没脑,卓云居然不惊不咋,似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但见他眉毛轻挑,面上含笑,缓缓说道:“相尘,何必打此哑谜?不如明明白白告诉寡人,你却何罪之有?”

相尘本是一张白脸,更是红得发紫:“启禀君上,微臣罪在不赦,不该冲撞君上爱姬,但请君上治罪。”

卓云面上大吃一惊,声音却有备而来:“相尘!我的美姬?哪一个?我怎不晓?”

相尘假意哆哆嗦嗦,不住扣头,再不敢答言。

忽闻一声轻笑,闻者皆栗。却是飞星如期出场

,手指青荷便道:“君兄难道忘了?她便是龙帆千里迢迢、处心积虑从东吴专门为君兄带回来的爱姬!”

此言一出,全场震惊,一片噫嘘。

青荷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砰砰砰砰”跳个不停:“卓星卑鄙加无耻、龌龊加下流,他是天下第二,无人天下第一。说谎不眨眼,唱戏不画脸。扮相超凡脱俗,演技决胜千古。”

再看殿堂之上,百官文武,或瞠目结舌,或讳莫如深,或兴趣盎然,或横眉怒目。无论如何,卓云龙威尚在,如此诋毁主君,都会引起公愤。虽是如此,卓云之行,难免被群臣质疑。

卓云更是吃惊非小,一双眼睛望着卓星,满是莫名其妙,不怒反笑:“卓星!今日虽是无需拘礼,却也不能无法无天。龙大将军尚在前敌,何曾从东吴带回美姬?”

青荷听卓云说话,看卓云行事,心生敬畏:“不愧是蜀君,处乱不惊,滴水不漏,王者之风。”

卓星只当卓云宁折不弯,定会冲冲大怒,不料只是轻描淡写,一声反问,看似妥协,这倒令他始料不及。面上毕恭毕敬,口上不改初衷:“这美姬虽是吴国奸细,难得公主重大义,恪守律法,亲手送至大缘府牢狱。”

卓星之言,愈发不堪。卓云却意态悠闲。

青荷以之为神,强压忐忑,扫视一番群雄,但见嘉王亦是面不改色,颇觉疑惑:“嘉王究竟拿了卓云什么把柄?若此胜券在握,志在必得?”

卓云微微一笑,看向曼陀身侧:“驸马都尉,可有此事?”

卓云提到卓幕,青荷瞬间想起五鲤湖,那位与母亲洒泪分别的孝子。

更让青荷跌爆眼球的是,卓幕母子情深,父子无情,兄弟绝义。这也罢了,居然和情敌“飞龙在天”心有灵犀,简直都有断袖的嫌疑。

但见卓幕,重色轻友,重母轻父,勃然大怒:“卓星!岂有此理!我堂堂卓幕,岂会与你同流合污?诽谤龙大将军不仁,构陷君上不义?”

青荷五体投地:“他与卓云,上演双簧,珠联璧合,缠绵悱恻。”

青荷尚可,卓幕身侧的始作俑者,再不能镇定自若。曼陀瞬间坐直,刚要开口,忽觉小手痛极,原来已被夫君的大手紧握。曼陀转头看向夫君,但见双目灼灼,如同喷火。忽有所悟,心知此事非同小可,急忙双唇紧闭。

一瞬间,卓星便被蜀国最负盛名的两大要员,逼问得哑口无言,饶他

胆大包天,还是吓出一身白毛汗。一边低头擦拭,一边从胳膊肘拐弯处偷渡眼神,目的地悄悄驶向主心骨。

嘉王依旧若无其事,自斟自饮,自得其乐。

卓星看过之后,犹如吃下定心丸,稳住心神,满面陪笑:“王兄喜怒!星弟这般想,本是情有可原。近日,我蜀国只有一人出关,那就是龙帆。”

卓星此言一出,如同炸雷,文武群臣,震惊全场。刹那间,殿堂之上,寂静无声。众人皆想:“大将军出关?何时?何地?何事?”

只有寥寥数人颜色不变,其中一个,正是蜀君卓云。他笑得天真烂漫,陡然打破寂静猜想:“卓星,男子汉大丈夫,何必遮遮掩掩!我早知道,你想弹劾龙帆!”

卓星不解“八荣八耻”,虽被说破心事,却能恬不知耻,反以为荣,目光迎刃而上。

卓云笑得阳光灿烂,替卓星把潜台词说完:“卓星,是否还想继续弹劾:龙帆里通外国!阴谋造反!忤逆叛乱!”

卓云越说越是满面欢颜:“卓星!明人不说暗话!拿出证据!亮出底牌!说服寡人,明示百官!”

卓云毕竟多年为君,只一瞬间,卓星便被卓云的气势压倒,冷汗狂出。沉吟半晌,悄看嘉王。但见父亲依然镇定自若,胸有成竹。

卓星素来胆大不要命,今日为成就大事,更似早死早托生:“君上有所不知,君上龙体欠安之时,龙帆瞒着君上,盗取龙印!偷窃玉玺!调动兵符!单骑出关!不仅如此,还与东吴寒枫恶贼勾搭成奸!自此之后,吴军就在边关闻风而动!非但如此,他还泄露军机,导致渝东北惨败!”

嘉王双目如电,义正言辞,压轴发言:“君上难道还不知情?龙帆身为大将军,擅离职守,怠慢国事,窃用君权,私调兵将,通敌卖国,丢城失地,丧我千军!身犯七大罪,死有余辜!即便万死,不能抵其万一!”

刹那之间,群臣震撼,满座哗然!

青荷闻言,头大如钟鼓,心跳如奔舞:“倒是父子,穷凶极恶,危言耸听,一唱一和。”

卓云朗声大笑,双目一扬:“王叔!弹劾的好!弹劾的妙!颠倒黑白!混淆是非!谁说蜀东北惨败?明明是蜀东北大捷!王叔!你可是三朝元老!如此妖言惑众,恶意中伤,污染圣听,祸国殃民,寡人真是佩服!佩服!”

嘉王闻言大惊,心中大惑:“难道传言有误?”

第一百二十六章 心亦忧止

龙悦荷香第一百二十六章心亦忧止嘉王转念又想:“未必!定是卓云为震慑于我,谎报军情。m”如此一想,如何心甘?一个转念,更是口出恶言:“君上,龙帆勾结吴贼,私自出关,叛国投敌,私授虎符,条条大罪,理应当诛!”

卓云更不是弱,再接再厉,步步紧逼:“王叔,寡人当真小看了你!指鹿为马,声东击西!你弹劾的,不是龙大将军,分明是寡人!是寡人私自出关!是寡人擅离职守!是寡人离心离德!是寡人怠慢国事!今日,当着众位爱卿之面,寡人必当三省其身!”

嘉王闻言错愕,他只当云龙早已反目,哪怕已经和好如初,卓云身为君主,也不可能为了给臣子洗脱罪名,引火上身。

卓云却双目炯炯,无限坦诚:“半月之前,寡人并未有恙,更未宫中修养。事实上,寡人根本不在西蜀!大将军出关,便为营救寡人!是寡人,将龙印、玉玺、兵符,悉数交给大将军!

王叔!以你的雄才,你的大略,当然不可想象;你的高风,你的亮节,当然不可理解:大将军非但没有窃用,反而替寡人保管的极好!

只是,他心底无私天地宽,先是千里迢迢,舍生忘死,救护寡人!又是不眠不休,奔赴前敌,以区区两万之众,击败七万吴贼!何等高洁?何等英雄?可是到头来,却遭王叔阴谋算计!公平何在?天理何存?”

卓云如此坦诚,甚至甘冒废君之险,开诚布公。嘉王根本始料不及,登时骇的面色如雪。

卓云环顾四周,目光犀利,大义凛然:“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寡人身为蜀君,擅离职守!怠慢国事!罪莫大焉!古人云,朝闻道,夕死可也!寡人立誓,自今日起,发愤图强,勤于政事!与我蜀国臣民共患难,同生死!”

誓言方毕,忽闻一声冷笑,如从地狱发出,却是卓星,危言耸听:“君上太过天真,大错已经铸成,随口发下几句誓言,便能挽回?”

卓云面色一凛:“寡人今日悔过,若再离心离德,誓与三指同断!”

言毕,苍凉一声,亮出宝剑,寒光一闪,红光崩现!再看他左手从小指到中指,齐根斩断!

大殿之上,群臣满座,瞠目结舌,面如土色!仓皇之间,跪倒一大片,皆眼中含泪,山呼万岁。

青荷大惊:“卓云如此血性,嘉王还敢争锋?”

早有侍者飞奔上前,包扎伤口。十指连心,如何不痛?卓云却是条硬汉,咬牙坚忍

,面露哀色:“寡人今日虽断三指,又有何痛?前者,连失我兄长、殷帅、爱将,才是痛彻骨髓!”

再看嘉王,一张老脸,面无人色,冷汗不断。心念一转,五体投地:“君上痛在手上,老臣痛在心上!君上明理,实乃千古一帝!”

卓云不知他葫芦里又卖什么药,回报一声苦笑:“王叔言重!寡人何德何能?千古之帝,如何当得起!”

嘉王抬起头来,泪如泉涌:“君上受苦!老臣之过!老臣斗胆还有一言,说给我君!”

卓云面色微微一凛,不知他又要耍什么花枪,索**擒故纵:“王叔但讲无妨。”

嘉王向上扣头,涕泪交加,悲情出演:“君上私自出关,十日不曾理政,违背先祖誓碑。老臣作为一族之长,只好根据祖训,请君上去祖陵闭门思过。君上尽管放心,朝堂之上,老臣自会殚精竭虑,确保万无一失。”

卓云不曾发话,卓幕拍案而起,声色俱厉:“岂有此理!身为臣子,如此相逼,如同谋逆!何况,祖训并未明言:为君者不能出关!君上万尊之体,断三指为誓,为国为民之心,日月可鉴!尔等不思报效,别有用心,枉为人臣!”

卓云这才接过嘉王话茬:“寡人是该罚,但是轮不到王叔说话。”

嘉王面色一沉:“怎么?”

卓云轻描淡写:“王叔已犯下滔天大罪,再不配做我君族之长。”

嘉王闻言,一张脸冷若冰霜:“君上,先祖誓碑明言:“为君者,不得构陷铁骨铮臣”。今日老臣方仗义执言,为国请命,君上便容不下么?”

卓云淡然一笑:“王叔,扪心自问,咱们十年君臣,寡人可算以诚相待?”

嘉王略一沉吟,己方兵力、实力、、谋算、先机虽占优势,奈何众目睽睽,还要保持王者之风:“君上若在民间,算是诚实君子。只是作为帝王,疏于政事,需好生磨砺心智。”

卓云微微一笑:“既然如此,寡人尚有要事一桩,还望王叔也能坦诚相待。本来,寡人欲先平定战事,再详议此事。只是今日,既然王叔性急,寡人只好勉为其难。”

嘉王不知他所欲何言,心下暗忖:“今日朝堂、殿外、城内、城周,乃至蜀西,都遍布我的人马,可谓万无一失。龙帆身在蜀东南,自是鞭长莫及。卓云再思缓兵之计,已是来不及,更难逃我之算计。”

卓云盯着嘉王乌纱帽,更显从

容不迫:“寡人离蜀之时,王叔派相尘借犒赏三军之名,捉拿殷帅入狱,可有此事?”

青荷闻听此言,念起弄玉,心头一振,陡然坐直,侧耳倾听。

嘉王面色不善,尚未答言,相尘已拜倒在地:“君上!殷离勾结吴人,私授兵符,谋逆叛国,罪在不赦!”

卓云不动声色,继续追问:“相尘,你倒说说,殷帅如何勾结吴人?如何私授兵符?如何谋逆叛国?”

生死关头,一字说错,万事皆休。相尘凝神定气,沉着缓言:“启禀君上,半月之前,微臣奉命调派五十万军饷,亲自押解蜀东南大营,犒劳三军。

是日晚间,殷离大帐十分诡异。微臣令人传报,静候半晌,无人出帐相迎。微臣心下蹊跷,悄悄转至中军帐外,侧耳倾听。

原来殷离正在大帐之中与吴人密谋:“以兵符为信,十日之内,率军弃暗投明,西蜀东向称臣,侍奉吴君。”

微臣听得真切,暗暗心惊,悄然入帐。内中吴贼便是寒枫派“赤碧二子”,异口同声:“事成之后,大将军得封蜀王,殷帅便拜蜀相。”

说话间,吴贼陡然发现微臣,飞身抢扑,铲扇偷袭。二人武功超群,轻功绝顶,加上殷离与其子殷声暗中相助,微臣未能将其擒获。

吴贼逃脱,微臣惊怒之余,问起兵符之事,殷离只是谎言搪塞。微臣无奈,唯有将其捉拿归案,交与大缘府问罪。”

卓云闻听,一声冷笑:“殷帅乃我三朝老臣,向来忠心耿耿,爱国爱民!怎会鬼迷心窍,叛国投敌?相尘,我倒要问问,捉拿殷帅的,除了你,还有何人?”

相尘战战兢兢,汗不敢出:“启禀君上,与卑职同去的,便是小郡王。微臣说的,句句属实!小郡王定能给微臣佐证!”

卓云双眉一立,不怒自威:“卓星,可有此事?”

卓星阴侧侧一笑,信誓旦旦,似与日月同辉:“启禀君上,相尘所言,句句属实!”

卓云明知谎言,也不去揭穿,不过一笑置之:“果然坦诚!果然坦诚!好在我西蜀朝堂,如此坦诚之人,不在少数,都值得寡人虚心求教。”

说话间,他转过头来,看向相尘下首的一位文官,脸色更变,双目如电:“汶强,你身为大缘府府尹,是殷帅一案主审。此中内情,你最明白。你且说说,殷帅尚未定案,如何死在狱中?”

第一百二十七章 王事靡盬

龙悦荷香第一百二十七章王事靡盬青荷顺着卓云眼神望去,但见一位峨冠紫袍之人,闻听召唤,急忙俯身在地,向上叩首:“启禀君上,殷离确实死得蹊跷,以微臣之见,是被杀人灭口。顶点”

相尘隔座呼应,出言力挺:“君上明鉴,正如府尹所言,害死殷离者,必是通敌叛国的主谋!”

卓云不出意料,不怒反笑:“汶强,依你之见,谁是里通外国,害我忠良的主谋?”

汶强不敢抬头,连连叩首:“启禀君上,此事非同小可,微臣将详情一一记录在案。更有大缘府卷宗、殷离亲笔画押、验尸笔录,字字写实,铁证如山,君上不如亲自过目。”

卓云闻言,又慵懒地坐回龙椅:“如此甚好,呈上卷宗。”顿了一顿,又说:“教大缘府聆春、鸣夏两位捕头,亲自送来!”

吩咐已毕,卓云看向知乐:“王兄赎罪!王兄千里迢迢,临驾缘城,寡人本该让王兄放松观舞,如今却累王兄看我缠杂不清。”

知乐朗声大笑:“君上旷世奇才,行事出人意表,却在情理之中。知乐早已观瞻过绝世茶舞,便有其他,不看也罢。”言毕,看向青荷,眉开眼笑:“如今又有绝世美人在畔,知乐知乐啊!”

大缘府本与蜀玉宫数里之遥,不料聆春、鸣夏一传就到。

说话之间,两个二十出头、身形魁梧、眉清目秀的少年,手持卷宗,亦步亦趋,走上大殿。

为首的一个,率先倒地扣头:“大缘府聆春,叩见君上!”言毕,恭恭敬敬递上卷宗。御前侍卫更不怠慢,上前接过,呈交卓云。

青荷仔细看去,两少年不是别人,正是聆春、鸣夏,不由深感意外:“卓云行事,果然常人难料。聆春兄弟只是小小捕头,今日却能破例上殿,而且来得这么快,定是卓云早有安排。”

卓云接过卷宗,无喜无悲,无怒无嗔:“聆春,庭审殷帅的情形,你可记得清楚?”

聆春俯身跪地,再次叩拜:“启禀君上,殷帅之案,干系重大,小人虽是身份卑微,却不敢轻易漏掉每一句话,更觉此案疑点颇多。”

卓云仍然不动声色:“哦,都是什么疑点,说来听听。”

聆春有条不紊,从容不迫:“其一,初审之时,殷帅罪证并未坐实,却披枷带锁,如同死囚,陪审大人曾提异议,汶府尹只说他武功奇高,需防患于未然。其二,殷帅身受重伤,被强迫跪倒

在地,自始至终,未发一言,小人以为,他受人陷害,心想喊冤,不容申辩。其三,尚书一口咬定殷帅私通东吴,调符叛国,却未能当庭出示有力的人证、物证。其四,殷帅不曾招供,卷宗所录口供,居然记载殷帅签字画押。其五,庭审当晚,殷帅便重伤不治,溘然长逝,身上却些许无伤无痕。其六,殷帅在天有灵,留下血书一封,字字血,声声泪,揭开天大的冤情。以上六大疑点,小人据实相告,未有半句虚情。”

卓云闻听此言,放下卷宗,又从怀中掏出一物,不禁泪眼模糊:“寡人知道,这便是殷帅血书。”青荷定睛一看,分明是一卷带有斑斑血迹的布帛。不由心中大疑:“难道这便是殷帅血书?”

直到现在,她还执迷不悟:这便是当时她深陷牢狱,一跤摔出,火速扶墙,从砖缝抠出之物。

卓云默默看了半晌,伤痛、悔恨、焦虑、愤怒,百感交集。饶是他定力极强,依然难以自抑。

陡然间,他双眉倒竖,圆睁虎目:“汶强!你也是三代老臣!为谋一己之利,为得一己之私,为保一己之名,居然知法犯法,伪造口供!祸乱公堂,陷害忠良!”

汶强不料卓云前一刻随性如芦苇,后一刻强硬如金石,登时惊吓过度:“君上!微臣秉公断案,不敢欺君妄为!”

卓云龙颜大怒:“天下冤狱,莫过于斯!世间恶行,尽现于此!汶强,你竖起耳朵,好生听着,这就是你的措辞:殷帅受龙帆指示,私通东吴,调符叛国!及至事发,又被龙帆灭口!”

汶强心惊胆寒:“君上,事关国运民安,微臣以性命立誓,绝无半句谎言!”

卓云怒极反笑,转身看向卓幕:“王兄你也见识见识!这就是他们联合串演的供词!寡人对天发誓,若有一句属实,寡人宁愿立死!”

早有宫人亦步亦趋,将卷宗递交卓幕。

卓幕急忙接过,对着卷宗,心底默念:“殷犯对君上不满已久,背地还曾妄言“昏庸无道,骄奢淫逸,狂妄自大,误国误民”。遂与龙帆商议起事。二人勾结东吴,并以兵符为信,达成契约:挥师反戈,待事成之后,西蜀东向称臣,龙帆被封蜀王,殷帅被封蜀相。蜀吴一家,共伐北鞑,千秋霸业,一统天下。”

卓幕阅毕,怒意不可隐忍,瞠视汶强,双目喷火。

汶强战战兢兢:“君上,并非微臣枉自臆断,人

证物证,铁证如山!”

卓云一声冷哼:“好一个铁证如山!你们只知龙大将军出关,却不知他何时出关!何时归蜀!殷帅罹难,他根本不在边关!更无作案时间!如何与吴贼互通款曲?如何害殷帅于冤狱?”

卓幕细细再读,面沉似水,目光如电:“汶强!你说的铁证如山,我看是满纸荒唐言!依我西蜀律法,审查重案要案,需要大缘府两名以上三品大员。可是看这卷宗,身居此位者,因何只你一人?”

汶强跪在当地,看了一眼嘉王,战战兢兢,汗不敢出:“此案关系重大,卑职求见君上不成,就请王爷亲自主审。王爷高居相位,自能担当重任。”

汶强搬出其父,卓幕更是义无反顾:“君上,毋庸置疑,招供笔录,纯属伪造。君上请看,这根本不是殷帅亲笔。殷帅书法遒劲有力,力透纸背。这处签字画押,虽与他笔迹相似,却是形似神不似。”

汶强瞠目结舌,不敢说话。不必说汶强,便是相尘,闻听此言,都是双膝发软,冷汗不断。又惊又怒,以手扶额,心底暗骂:“卓幕!不知好歹!有眼无珠!不分亲疏!”

青荷不经意间看向相尘的手,伤疤无数,肉瘤遍布,触目惊心,惨不忍睹。

他这双手实在怪异,瞬间激发青荷这一世最可怕的记忆那就是“凤焰”。“凤焰”的嗜好,同样异乎寻常:酷爱“火蛇”,引以为乐。“火蛇”狡猾异常,嗜血如命,“凤焰”驯玩之时,略有不慎便会被咬伤。每每中毒,他都用指尖划破伤口,释放毒血,再涂抹解药。药效虽佳,却会留疤。

在此之前,青荷不知前因,不明后果,不加细思,不辩真相,今日前思后想,脑中忽然闪过一道灵光,恍然大悟:“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相尘之手,毒疤无数,决非一日之功,自是长年累月,饲养冰蛇。昨夜茶山竹下,适才假山洞穴,贼人都曾提到“冰蛇”。昨晚茶从密谈,丘山说道殷帅被害经过,也是数次提及冰蛇。冰蛇,便是此案关键!冰蛇,可以揭穿凶犯。”

青荷顾自想的出神,忽听相尘一声冷笑:“殷离书法,确是雄劲有力,但那是在平时!倘若遭受牢狱之灾,他的字还会苍劲有力?何况他还身中……”言未毕,陡然懊悔不已,急忙牙关紧闭。

青荷不假思索,压低声音,接口便说:“何况他还身中冰蛇剧毒!”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不遑启处

龙悦荷香第一百二十八章不遑启处声音虽小,却如炸雷,震撼全场!

别人犹可,相尘瞠视青荷,森然欲杀人:“小妖精,胆敢胡说八道!”

青荷一副我见犹怜,楚楚可怜:“我没这胆,此乃殷帅之言。m你若不信,侧耳再听。”

相尘生性迷信,又是做贼心虚,青荷一提殷帅,他一双眼睛,如同见鬼,又惊又怒,又恨又怕,情急之下,结结巴巴;“你……,你……,你个……小妖精……!你……,你……!我……,我……!”

她看着相尘双手狂抖,欲盖弥彰,想起弄玉家破身亡,陡然生出泼天的胆量:“相尘!你不妨高举双手,让所有人看个够!你豢养冰蛇,才会被蛇药腐蚀的大包小瘤!”

相尘闻言鼻歪眼斜,更是不住狂抖:“小妖精……,含血喷人……!今日废了你……!”

气运丹田,“阴阳刺”移到袖口,若不是顾全大局,须听嘉王号令,几欲出手杀荷。

知乐早有防备,挺身护住青荷,目光炯炯,不容小觑:“尚书,你口口声声痛斥他人,怎么案情未定,就自己上演杀人灭口之剧情?”

青荷心念闺蜜,无所畏惧:“殷帅就是中了你们的冰蛇之毒,所以伤口不青不紫,不肿不胀,所以验尸官查不出蛛丝马迹。”

汶强面色一凛,强装镇定,冷笑一声:“小小娼妓,异想天开!验尸记录写得明白,殷帅浑身上下,全无伤疤。倘若被毒蛇咬噬,伤痕总要留下。”

青荷闻言满心疑惑:“殷帅身中蛇毒,伤口却在何处?”

相尘恨极,心念鬼魂,结巴又起:“小娼妓……!再敢……胡言乱语……”

青荷抬头,忽见相尘一只舌头,伸缩无度,陡然间,小脑子如遭雷击,激活灵感,豁然开朗:“殷帅定被冰蛇咬中舌头!尔等狼子野心!如此忠良,饱受折磨,受尽冤屈,却是口不能辩,含恨而终!”

相尘闻听,方寸大乱,暴怒之下,浑身剧颤。

卓星再也熬忍不住,愤然而起,怒视青荷,双目喷火,恨不得隔着飞幕、曼陀,一掌将其击毙:“小娼妓!多说半句,送你归西!”

言毕,气运丹田,蓄势待发,只等嘉王一声令下,骇电出击。不料偷看嘉王,依然气定神闲,眼神好像在说:“急什么?让小妖精作个够!你没见满朝文武,对她恨之入骨?她作得越久,昏君死得越丑!”

卓云洞若观火,一声冷笑:“卓星,事到如今,

依然执迷不悟?不要说满殿群臣,便是一个三岁小童,也能看出,你才是罪魁祸首!”

卓星面无惧色,冷笑不止:“君上!忠言逆耳!铁骨铮臣忠心耿耿,你疑心四起!小妖精胡言乱语,你却深信不疑!”

卓云闻言不急不怒,探手又向怀中,取出一物:“卓星!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我不仅有殷帅血书,更有蜀东南三万军士的联名上书!尔等深夜伏击,陷害忠良,劫持殷帅,铁证在此,如何辩驳!”

卓星负隅顽抗,贼喊捉贼:“我更有铁证!殷离作为边关大帅,玩忽职守,私授兵符,才是死罪!”

卓云不怒反笑:“卓星,死到临头,还不知羞?来人!与我拿下!”

话音未落,嘉王一声断喝,如同裂帛:“慢着!”

危急关头,卓云不急不缓,欲擒故纵:“王叔,你还有何话说?”

嘉王手指青荷,怒视卓云,声色俱厉:“君上!满朝文武,何人不知,何人不晓?君上当日舍命出关,就是为了这个犯上作乱的吴国娼妓!君上爱美人不爱江山!君上贪女色不分忠奸!实在让老臣大失所望!更何况,龙帆溜须拍马之徒,阴奉阳违之辈,只因他投君上所好,为君上带回这个敌国娼妓,君上便将他私通东吴、私授兵符,抛诸脑后。”

便在此时,殿上琴声大变。适才之音“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平生不得志”,如今之声“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青荷听得神思恍惚,不经意间,扭头向殿角望去,便对上雪歌灼灼之目。

瞬间,青荷归心似箭,眼前风云突变,金黄的地毯,变成南海的碧蓝;陈列的龙几,变成涌动的舢板。

她只觉乘风破浪,浩浩汤汤,眨眼之间,驶过千帆。远望前路,残月如钩,冷雾孤州,烟锁星眸。回望归途,山倚断崖,江吞绝壁,层云截岸,断桥残垣。不过瞬间,景色又变,烽火连绵,飞龙在天。

困顿萎靡,颓然倒地,登时,胸前硌得难受,略有清醒,探手一摸,却是阿斌送的小礼物。

半日以来,她疲于奔命,顾不上打开。如今,耳听嘉王口中连呼“兵符”,更觉此物,像只小老虎。

奋力挣扎,陡然惊醒,悄悄揭开层层黄绢包裹,一个青铜小兽,赫然眼前:但见此物,两瓣镶嵌,虎作伏状,平头翘尾,作势欲扑。右颈肋间,镌嵌金书,铭文曰“蜀东南兵符专用”。

知乐酒量惊人,当真百

碗不醉,千杯不睡,既能话酒临风,又能明察秋毫。眼见她摔倒,出手如电,将她扶起,一眼见她手中之物,当即醒悟,震惊无极。

青荷眼望知乐,知他四肢发达,头脑更不简单,联想此前种种,更加确信无疑:“此乃失窃兵符!只是,这等倾国倾城之物,如何到了阿斌之手?”瞬间想起穷凶极恶的红发水怪:“难道他便是寒枫派盗符高手?不慎失落了兵符?却被阿斌误打误撞?”

卓云距知乐座次极近,他那双眼,便如追寻猎物的飞鹰,何其锐利,早将青荷前后一举一动,窥探个一清二楚,更是惊诧至极,口中急问:“青荷姑娘,你手中拿的可是兵符?”

青荷闻言心中一惊,手上一颤,兵符坠落。知乐反应如神,探手接过,交还青荷。

此时的青荷,惶惑过度,畅想无数。刹那之间,波光粼粼的沙晨海,五色缤纷的螺旋贝,旌旗招展的大帆船,火红火红的木棉花,齐刷刷展现眼前。

所有一切,昙花一现,不复重见。事到如今,说错半句,穷途日暮;行错半步,身首异处;差池半分,万劫不复!

她转头看向低首拨弦的弄玉:娇小的身躯,细长的手指,悲伤的眼睛,恍惚的神情。

青荷瞬间镇定,一双眼睛,明过满月,亮过繁星:“启禀君上,青荷不知何来此物,还请君上过目。”

卓云以目示意,早有宫人接过兵符,递将上去。卓云看罢,更是大惊:“此乃蜀东南兵符!青荷姑娘,你如何得来?”

刹那间,殿上一片惊色,就连咄咄逼人的嘉王父子,都是满目惊疑,面面相觑。

青荷淡然一笑:“青荷孤陋寡闻,不知此乃兵符。难怪殷帅如此看重,亲手将它交给民女。”

卓云惊骇无比:“殷帅给的你?何时?何地?”

青荷笑容璀璨:“便是刚才,便在当地。”

卓云难以置信:“青荷姑娘,此话当真?”

青荷耳听乐音,放眼四顾,依然神情恍惚,只觉两只眼睛迷迷茫茫,不曾定焦:“便是刚才,殷帅走进大殿,对着君上连拜数拜,缓缓走到我身前,将兵符送到我手上,亲口对我说:“青荷姑娘,请将此物,呈给君上。””

话一出口,相尘、汶强二人,早已变颜变色,几欲魂不附体。

青荷只觉嗤之以鼻:“世间如此恶人不在少数:杀人如狼似虎,见鬼如猫遇老鼠。”

第一百二十九章 金书铁券

龙悦荷香第一百二十九章金书铁券青荷只觉不可思议:“世间如此恶棍居然不在少数:杀活人如狼似虎,谈死鬼胆小如鼠。m”

卓星却天不怕地不怕,怒视青荷,几欲将她生吞活剥:“小妖精,信口开河,妖言惑众!殷离早已死去多时,人鬼殊途,怎会现身蜀玉宫?”

青荷看向卓星,更生疑惑:“如此俊美的外表,如此丑恶的内心,一人兼有,匪夷所思。”

念及于此,更生鄙夷:“以小郡王的心胸,岂能理解盖世英雄?奸佞未除,民愤未消,君恩未报,殷帅心事未了,怎容恶贼法外逍遥?”

卓星阴侧侧一声冷笑,恨不得将她万剐千刀:“殷离既然心念君恩,兵符又干系国运,定应亲自交给君上,怎会托付你个妖精?”

青荷被问得哑口无言,知乐却一旁朗声大笑:“君上阳刚之气,如日中天。鬼魂最怕阳气,怎敢随意亲近?青荷姑娘虽是弱质女子,却侠肝义胆,自然受殷帅青睐。”

卓星闻言,狂笑不止:“乐王!好想象!好牵强!好荒唐!鬼魂却在何处?能否指与我看!”

青荷微微一笑,小手一指:“小郡王,请看!殷帅的鬼魂,便端坐在相尘、汶强正中间。”

汶强、相尘二人闻听此言,再也不能淡定,环顾左右,又惊又怕,满面怒容。卓星怒极,眼望嘉王,以目示意,只盼雷霆出击。

卓云心知时机已到,再不熬忍,嫉恶如仇的眼神,赛过利剑:“卓星!相尘!汶强!陷害忠良,祸乱超纲!来人,速速投至大缘府,依律审判!”

话音未落,嘉王拍案而起,一声断喝,如同裂帛:“慢着!”

嘉王终于发难,卓云本在意料之中,更是不急不缓:“王叔!你纵子行凶,罪在不赦!难道还有话说?”

嘉王手指青荷,怒视卓云,声色俱厉:“君上!满朝文武,何人不知,何人不晓?此乃狐媚惑主的娼妓,私通东吴的奸细!君上当日却为了她,舍弃万里江山,毅然出关!龙帆投机钻营之徒,阴奉阳违之辈,却因能投君上所好,私授兵符、祸国殃民之举,君上全部抛诸脑后。如此贪女色不爱江山!如此宠奸佞善恶不辨!根本不配做我蜀君!”

满殿群臣,听得满面错愕,不知所措。

卓云面色一凛,一语中的:“寡人知你数十年觊觎蜀君之位,只是,何不扪心自问?寡人不配,难道你配?”

嘉王索性撕破脸,

双目如电:“昔日,君上为夺君位,更是不择手段,不顾兄弟之情,刺杀十五殿下!当时,老臣因先君只剩君上一子,一念之仁,才违心扶你上位。世事难料,君上登基,不思建树,不知律己,荒废朝政!还不分忠奸,不辨黑白,宠信奸佞!事到如今,老臣又何必敬你如神?”

此言一出,惊世骇俗,更是震惊文武。

卓云不怒反笑:“堂堂嘉王,怎能信口雌黄?你说寡人陷害十五殿下,有何凭证?”

嘉王一声冷笑:“人证就在殿上,容不得丝毫辩驳。”言毕看向曼陀:“公主殿下,十年前君上刺杀十五殿下,公主便在当场,不妨实话实说。”

曼陀闻言一怔,陡然坐直,方欲说话,忽觉小手又被狠抓。痛极之下,急忙抬眸,便见卓幕一张俊颜,满是决绝;一双虎目,灼灼逼人。

曼陀眼望卓幕,瞬间明了,登时大急:“我数十年苦心孤诣,只盼助卓幕上位,不料他根本无意做蜀君!我只当今日一战,不是鱼死,便是网破,却不知是大错而特错!我千算万算,算不出这样一个结果:卓幕心向卓云,不向其父!宁愿一死,不要君位!”

想到战事一起,卓幕必将拼死相护,曼陀心上不由一凛:从前的坚持,顷刻瓦解;勃勃的野心,烟消云散。

曼陀自己都不敢相信,那声音发自她的喉咙:“王叔,你说什么?十五殿下之死?那不是你之喜闻乐见?又与君上何干?”

嘉王万万不料最后关头,曼陀从坚硬的磐石,变成随风倒的墙草,不禁一声冷笑:“公主殿下爱弟心切,已替君上保密十年,既然如此,再瞒百年,都是情有可原。也罢,事已至此,君上为君不贤,报德以怨,老臣再不愿替你遮遮掩掩,只能秉公而断。”

卓云闻言微微一笑,饶有兴趣地看着嘉王:“王叔打算如何秉公而断?”

嘉王面色严峻:“君上本不当为君,只是老臣昔日念先帝之德,才勉强扶君上位。事到如今,既然君不君,唯有臣不臣。老臣只能收回君位,待君上重修德行,堪当重任之时,再行归返。”

卓云闻言大笑:“可笑啊!可笑!寡人当年上位,难道曾得王叔恩惠?王叔但分半分机会,早已自立为君!何况,寡人是君,王叔是臣,王叔凭什么夺寡人之位?”

嘉王凛然一笑,从怀中掏出一物,更是目露凶光:“就凭这个!”

卓云定睛一

看,一声惊呼:“金书铁券?”

青荷抬头一看,更是大惊失色:此券玄铁所制,状如卷瓦,刻字画栏,以金填充,耀人双眼。

青荷略一沉吟,心中暗想:“史书记载的清清楚楚,金书铁券专为奖励有功之人,常常刻有“卿恕九死,子孙三死,或犯常刑,有司不得加责”。想来,这位嘉王,定是战功赫赫,极得先君喜爱。”

嘉王一声冷笑,势在必得:“老臣之券,先君临终钦赐!下可免死,上可废君!”

卓云不慌不忙,不急不缓:“寡人孤陋寡闻,只知我朝金书铁券,素来以御宝为合,半予功臣,半留宫中。却对王叔之券,只是闻其名,不曾见其身,王叔可允寡人一验?”

嘉王只觉万无一失,一脸淡定,当即呈上:“铁券在此,君上想验,只管拿去。验过之后,君上更要言出必行,退归祖陵,闭门思过。”

卓云更是有备而来,淡然一笑,即令一位资深宫人去取另一半铁券。宫人少顷即归,呈至君前。

不料,卓云将两半铁券对来对去,左扣不上,右合不拢,不由满面惊疑:“王叔,你的丹书铁券分明有假,根本勘合不上!”歪头一笑,微微一笑:“定是父君临终之时,看出王叔狼子野心,意欲图谋不轨,才及时收回。”

此情此景,嘉王大大出乎意料,登时惊怒无极:“君上何出此言?铁券怎会有假?”登时,一颗心波涛翻涌,不知沉浮:“何人胆大包天,偷天换日?”

嘉王自是不知,他的金书铁券真身,正在城西大营,川纵的怀中。

便在缘城西部天剑、缙云两山夹一沟的槽谷,旌旗招展,号带飘扬,一座座,一排排,密密层层,到处都是连营,骑兵步卒弓箭手,成千成万,严整有序,布阵有方。

再看主帅的中军宝帐,牛皮所制,飞彩纷金,厅上正中铺着一张花纹斑烂的地毯,两人对坐于锦垫,中间横着一张几案,上摆各色酒筵。

川纵酒逢知己千杯少,来着不拒,酒满即干,已不知喝了多少碗,仍是神色自若,两旁侍卫看得无不骇然。

川纵看向昔日生死故交,朗声大笑:“兄长千里迢迢,从横断远赴缘城,实在不易,川纵先干为敬。”

川纵对面,却是个威风凛凛、杀气腾腾的中年藏人,头戴英姿勃发的狐皮帽,身穿貂皮镶边的扎规,皮肤黝黑,尽显阳刚之美。

第一百三十章 横断川西

龙悦荷香第一百三十章横断川西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十三夫人长兄,川西横断部落头人扎西。

他所穿“扎规”,左襟大,右襟小,袍袖宽敞,臂膀伸缩自如。不过才是早春,他已经**半个膀背,强悍的臂膀、健硕的胸肌,一览无遗。

两人自小便亲如兄弟,自是无话不谈:“自得嘉王飞鸽传书,我便星夜兼程,马不停蹄,整整行了半月之久,好在一到此地,便遇纵弟。”

川纵闻言动容:“自从川纵离了川西,再不曾归乡,也不曾与兄长相见,更不曾喝过如此好酒。”

扎西豪迈至极:“你我现在虽属两大阵营,场上是敌,场下却是兄弟,数年一见,定要一醉方休。”

川纵闻言,豪气大发,连干数杯,:“生在人世间,能有兄长这样的知己,我心足矣。”

扎西说话更是坦坦荡荡:“纵弟酒量,天下无敌。说句实话,你走之后,我更是不曾这般痛快喝酒。”忽又面露悲戚:“我是悔不当初,实在对你和我妹卓玛不住。自从卓玛嫁入嘉王府,便视我为仇,数年都不曾回过只言片语,与我当真形同陌路。”

川纵闻言心底巨颤,面上却是苦笑:“兄长,往事不必再提,今日只管痛快喝酒。我素来敬重兄长,来,先干为敬。”

扎西呵呵大笑:“纵弟豪爽,兄长敬服。纵弟最知我心,每逢大战之前,我都是斗酒三千。”

川纵一声朗笑,豪放不羁:“川纵和兄长正好相反,好酒都是留在大战之后。可惜可叹,数日前蜀东南大捷,我却未能喝上庆功宴,今日正好恶补。”言毕又是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扎西闻言却是满面惊疑:“怎么?嘉王又是以讹传讹?你们蜀东南大军,不曾全军覆没?”

川纵仰头大笑:“嘉王之言,如何能听?便是要听,也要反着听。话说回来,大将军亲自出马,怎可能惨败而归?”

扎西闻言不悦:“我又上了嘉王的当?当初我糊涂蒙了心,嫁我妹给他做儿媳?他却自始至终,对我心口不一。”

川纵一声长叹:“事到如今,兄长还不明白?嘉王贪得无厌,刻薄寡恩。在他眼里,从无“仁和义”,只有“利和益”,你的真心真意,在他看来,一钱不值。”

扎西闻言,半晌不语。

川纵淡然一笑:“兄长细细想来,兄长一心欲和嘉王交好,他可给过川西好处?”

扎西面沉似水:“龙帆又能给我什么好处?你难道不知?放眼整个西蜀,就数咱们横断部落最是穷困,最是受气。”

川纵连连摇头:“兄长因何不仔细思量?川西本就地广人稀,苦寒之地。封授西蜀之前,牧民更是苦上加苦,入不敷出。封授之后,大将军不仅制定优厚之策,帮扶我农耕、畜牧,令百姓安居乐业,更与兄长交好,兄长才得以“世有其地、世管其民、世统其兵、世治其所”。事到如今,兄长因何不能知足常乐?”

扎西不以为然:“纵弟也该替兄长着想,并非兄长贪心,兄长好歹是部落头领,必须打好一方天下。我川西民风彪悍,武士能征惯战,怎能偏居一隅?蜀中膏腴之地,沃野千里,我因何不能趁乱分一杯羹?”

川纵良言规劝:“分一杯羹?谈何容易?稍有不慎,不仅分不上,甚至祸从天降!依我之见,兄长再不要受嘉王蛊惑,不如回到从前,洁身自好,长治一方。兄长难道不知?嘉王此人,奸诈无极,他若得手,必将卸磨杀驴,岂会让兄长得到寸土之地,寸金之利?”

扎西深觉言之有理,只是埋头不语。

川纵趁热打铁,接踵又说:“何况,嘉王怎会是大将军对手?大将军既能以少胜多,兵败东吴虎狼之师,怎怕区区一个嘉王?依我之见,嘉王尚未出手,注定一败涂地。”

扎西疑惑至深:“嘉王有谋有略,有权有势,有兵有将,何至于此?”

川纵坦然一笑:“兄长有所不知,嘉王那些雕虫小技,早已被大将军尽收眼底。”

扎西神色大变:“此话当真?嘉王谋算,龙帆已是一清二楚?”

川纵连连点头:“那是当然!大将军早已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扎西好奇心盛:“纵弟,他如何决胜千里,你能否与我说一说?”

川纵朗声笑道:“事已至此,嘉王后悔都已来不及,我与兄长交个实底,已是无伤大局。俗话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大将军每逢大战,都能立于不败之地,此乃不二法宝。嘉王在蜀玉宫安下无数眼线,大将军更是以手还手,以牙还牙。事到如今,嘉王一举一动,尽在大将军掌控。”

扎西满面惊疑,小心试探:“纵弟说说看,此次谋变,嘉王如何行事?”

川纵淡然一笑,也不隐瞒:“自大将军出山,从蜀玉宫到缘城内外,早已构筑严密的军事防御

体系,分由皇城司军、守城禁军、城周厢军驻守。嘉王策划多时,多方秘密勾结,预定在今日正午,蜀玉宫、禁军、厢军、城南滇军大营、城西横断大营,里应外合,同时出击,是也不是?”

扎西更是惊疑不定:“怎么,我只当此乃绝顶机密,纵弟居然了如指掌,简直不可思议!”

如此一想,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我当日出兵,只因听了嘉王一面之词,只当龙帆已是强弩之末,不堪一击,才不惜跋涉千里,乘机浑水摸鱼。事到如今,既然趟了嘉王这浑水,岂能全身而退?”

川纵微微一笑:“兄长勿忧!纵弟出行之时,大将军金口玉言,反复叮嘱:只望兄长知难而退,不欲与兄长为敌。兄长只要回归横断,并对蜀都秋毫不犯,大将军绝对既往不咎,与兄长永远是好兄弟。”

扎西苦思半晌,又道:“嘉王谋划数十年,行事如此周密:先将卓云牢牢掌控,又尽得司军、禁军、厢军、滇黔之军,将蜀玉宫上下、缘城内外,围成一个铁桶。依我之见,龙帆再是出神入化,已是无力回天。”

川纵淡然一笑:“兄长素来远在川西,自是不知蜀都实情,我不如替兄长详加分解:

首先,滇黔之军,本是知乐多年旧部,怎可能投靠嘉王?便在昨夜,大将军已经协助知乐,将滇君派遣谋害知乐的害群之马,就地正法。

其次,城周厢军,十之**都是大将军心腹,他们看似投靠嘉王,实则欲擒故纵,顺水推舟,陪着嘉王做戏。虽有很少一部分不明就里,受嘉王蒙蔽,奈何大将军兵贵神速,今日凌晨,已见过各部将领。诸军得知实情,无一例外,唯大将军马首是瞻。”

扎西半信半疑:“滇军、厢军此行此举,我且信你。可是,守城禁军,人数最众,皆是嘉王死党;蜀玉宫司军,多被嘉王收买,嘉王心腹众多,龙帆如何平定?”

川纵微微一笑:“兄长只管放心,我朝禁军,分布在缘城东、南、西、北四门,统共十二卫。东、北六卫,更是大将军心腹。大将军所忧心者,不过西、南六卫,实在不足禁军半数。想要逆天,绝无可能。”

扎西连连摇头:“依我之见,便是西、南六卫起事,也是威力无穷,也够龙帆大吃一壶。”

川纵坦然一笑:“嘉王虽有千条妙计,大将军却是通天彻地,更能一招制敌,你我何必操之过急?”

第一百三十二章 图穷匕见

龙悦荷香第一百三十二章图穷匕见卓云定睛细观,如此“阴阳索”,却是宫廷玉带的加长版,内嵌钢钉,外镶金钻。顶点事发之前,围在腰间,倒是神不知鬼不觉,时难发现。战事一起,便是杀人利器,舞动起来,分外耀眼。

正自惊骇,嘉王已是身形一飘,右手轻挥,刹那之间,又是一道亮闪,却是第二索,快如飓风,迅如雷霆,呼啸而至。

卓云只觉狂风急扫,力敌万钧,人已罩在冰雾之下,登时窒息。

危急关头,更见人影一晃,闪现白光,一道有质无形的剑气,直击嘉王,却是座次距卓云最近的知乐,闻风而动,施展“崇圣神剑”,急切间以纵横交织的剑气,火速护驾。

不料嘉王父子极其诡诈,身形招法,虚虚实实,实实虚虚,无穷变化。眨眼之间,已避开知乐剑气追击,更是跃身而起,两道闪电,一前一后,一上一下,劲逼卓云。

眼见嘉王父子勾搭成奸,其势若狂,两根“阴阳索”便如两条张牙舞爪的玉龙,急升而上,翻空逆转,兵分两路,眨眼扑到。

卓云顾前不顾后,顾左不顾右。正自危急,一人长剑迎刃而上,左拨右带,前翻后缠,借着嘉王父子的劲力,已将两根“阴阳索”卷在一起。两索相击,“轰隆”一声巨响,如同霹雳滚雷,惊心动魄,大有惊天地、泣鬼神之威。

此举大大出乎嘉王意料:来人武学,以嘉王之道还施彼身,将两根“阴阳索”上所带的内力,拨动牵引,出其不意,绞在一团。

嘉王登时怒极:“卓幕!不分远近亲疏?居然与昏君、龙妖沆瀣一气!非逼你我父子反目?”

他内力极强,应变极快,但觉“阴阳索”被带得相互缠绕,说话之间,反手一抖,两索便即分开。

此时此刻,卓幕看向嘉王,义正言辞,不容抗拒:“父王!君上仁厚,龙帆贤德,只要父王放下屠刀,便能立地成佛”

卓幕本就心思聪颖,又常得阿龙指点,适才所使武功,囊括了峨眉、劈风两种神功,自是威力无穷。

不料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卓幕言未毕,两道身影,倏然而至;两道寒光,急如电射,却是嘉王死党,相尘、汶强,抽出暗藏在腰间的软剑,施展“峨眉阴阳剑术”,一前一后,挥刃而上,直取卓云。

危急时刻,卓幕、知乐更不怠慢,两声暴喝,跃身而起,一个“峨眉阴阳剑”,一个“云滇崇圣剑”;一个浩气长空,一个剑气纵横;一个有形万变,一个

万变无形;纷纷拦住相尘、汶强。

虽是如此,嘉王父子,势如风雷,威不可当。“神农四贤”更是奔如潮水,自东、南、西、北四个方位,腾空而起,骇电反击。

敌方个个如狼似虎,卓云本已危急,更有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如烟如雾,钻窗而入。一个舞动“峨眉阴阳槊”,身形又细又长;一个怒砸“峨眉阴阳戟”,个头又高又壮,一左一右,直扑卓云。

作为众矢之的,虽有卓幕众人拼死相护,奈何嘉王周密计划,实力强大,稍有不慎,卓云轻则深陷魔爪,重则命丧索下。

便在这千钧一发,两道身影,一个急如春雷滚滚,一个势如夏雨倾盆,奔涌而至。

聆春人在半空,一招“宛转峨眉采茶畅”,急如骇电,直抓相雾。

鸣夏空中翻转,一招“万象峨眉炒茶香”,炫如游龙,直扑相烟。

相雾急忙收步撤身,转攻为守,挥槊招架。

相烟一声暴喝,挥戟相格,声如洪钟,震耳欲聋:“聆春!鸣夏!舍生忘死,命都不要?是为保昏君?还是为抢乌纱帽?”

蛇雾弥漫,魔音乱心,一场恶战,惊天动地,震撼人心。

青荷胆子虽小,反应却快,知乐出手的瞬间,她已飞身而起,极扑弄玉黛岩,一手一个,扯到墙角。三个弱质女流,倒地蜷伏,缩成一团,只盼冰蛇不喜,刀剑不爱,留下命来。

冰蛇毒性不可小觑,整个大殿奇寒无比。眼望四周刀枪剑雨,不可穿越,无从躲避。姑嫂更受乐音所惑,依然双目迷离,不辨东西。

再看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比青荷更惨,皆是两股战战,抱头鼠窜,不求体面,只求生还。

卓云虽已带上提前预备的防蛇面套,奈何毒气缭绕,又受魔音困扰,内心疾呼大事不好。

正自惊急,又见九人身穿黑衣,如同利箭,杀入战团,直取自己前心。刹那之间,卓云便被团团围困。

眼间卓云危在旦夕,“神农四贤”更是大急,各出长剑,骇电出击。登时,大殿之上,烈焰腾飞,紫气纵横,火龙暴起。

不料,那九人剑术非同寻常,但见:

九种身法,忽圆忽方;九道身形,或阴或阳;九把长剑,忽进忽退;九重阵法,忽弱忽强;九变招式,或攻或守;九道剑气,此消彼长。

忽而巧设空城,诱敌深入;忽而风云突变,幻化无方;忽而行云流水,呼风唤雨

;忽而固如山岳,势不可挡。

卓云倒抽一口冷气:“嘉王为今日之战,豢养死士,十年磨剑!此乃“峨眉阴阳阵”!乃“峨眉子”亲创,堪与“巴山夜雨剑阵”对敌!遵循“乾坤、艮兑、震巽、坎离之阴阳”,阵法将上与下、升与降、内与外、正与偏、动与静、快与慢、热与冷、天与地、圆与方,九重变换,九重融合,九九归一,可谓“阴阳和而万物得”。”

九个“峨眉死士”,忽攻忽守,忽分忽和,有虚有实,有呼有应,重在阴阳相生,克敌制胜。

细细再观,主阴者旨在诱敌,身形飘忽,快如急闪,变幻莫测;主阳者志在攻敌,得数人相助,博采众长,威不可当!

刹那之间,“四贤”便被围困当中,再想撤退,救护卓云,势比登天。

如此一来,知乐、卓幕、春夏、“四贤”八大高手,均已受困,再难脱身。眼见嘉王父子两道霹雳,骇电来袭,卓云只能奋力施展“神农炎阳功”自救。

但见他身子一沉,从两根“阴阳索”之间钻了下来。可是,双足尚未着地,卓星身形又变,已扑在半空,“阴阳索”翻卷而回,骇电再击。

二人功力悉敌,卓星手中“阴阳索”一卷,猛地一翻,一道亮闪,划过眼前,一股劲风,直击卓云小腹。

卓云虽是眼花缭乱,更是不敢怠慢,急转身以“神农炎阳功”将“阴阳索”荡开。

怎奈嘉王“阴阳索”已是骇电卷到,势如排山倒海,强过雷霆万钧,实难躲避。

好在卓云处乱不惊,滴溜溜转了数圈,终于乘势旋退。

嘉王志在必得,乘胜追击,虚招不断,便在一刹那间,“阴阳索”猛挥,又是变向急转,霹雷一般打了过来。

卓云运转“神农炎阳真气”,一剑劈出,与此同时,左臂一挥,挟着一股雄劲炙烤的烈风,向嘉王反身狠刺。

嘉王侧头避让,一声断喝,势在必得:“昏君!本王今日要你毙命如斯!”

说话之间“阴阳索”狂抖,转出两个圆圈,从半空中搂头盖顶,直砸卓云。

卓云再想纵跃,如何来得及?无可奈何间,也顾不上蜀君形象,顺势前扑,就地一滚,虽是狼狈不堪,终是逃过致命一击。

嘉王不料危急关头,卓云会施展如此搬不上台面的招式,鄙弃至极,愈发得寸进尺,一招紧接一招,一环紧扣一环,眼看卓云便死于非命。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不空不明

龙悦荷香第一百三十五章不空不明嘉王陡见转机,右手一抖,“阴阳索”劲抽,登时一道骇闪凌空,便如晴天炸出个霹雳,向阿龙面门扫去。m

“阴阳索”未到,裹挟的劲风,满载寒气,已令人一阵气窒。

阿龙屏住呼吸,长剑急舞,呼啸而出,快如迅雷。刹那之间,剑索相交,一震之下,嘉王只觉双臂酸麻,倒退数步,“阴阳索”收势不住,陡然逆转,飞向殿柱。

刹那之间,索柱相击,火星纷飞,巨响如雷。

嘉王眼见阿龙武功强悍,心思诡异,以一敌二,犹占上风,不由心下惶急:“龙妖虽与我功力悉敌,奈何武功招法、心思聪变,都胜我一筹。想要胜他,当真不易。”

当下凝神定气,舞动“阴阳索”,施展“峨眉阴阳之术”,忽柔忽刚,变化无方,取巧“弹、勾、点、拂”,极尽“甩、拨、缠、绕”,数招之间,险招迭出。

虽是如此,不论嘉王如何变幻,阿龙一把“飞龙剑”,随性游转,上下盘旋,忽而“刺、打、拍、缠”,忽而“戳、捺、挑、点”,行云流水,酣畅如意,占尽先机。

嘉王唯恐夜长梦多,心上捉急,鏖战中更是倾尽内力,头上白雾升起,袖内充斥真气,长衣飘荡鼓动,掀起阵阵烈风。

陡然之间,嘉王“阴阳索”一抖,如同天外游龙,矢矫而至,奔着阿龙骇电出击。

阿龙心知不好,人在空中,招法更是变化无穷,左剑一起,右掌劈出。登时,“阴阳索”受“劈风真气”所迫,滚动如风,宛若灵蛇翻涌。

青荷耳听乐音如虹,眼观飞剑如风,早已好了伤疤忘了痛,忘了曾被他长剑炫舞,几乎丢了性命。居然情不自禁,仰着小脸,看着阿龙。

千辛万苦培养出来的防龙抗体,不仅刹那间付之一炬,反而又生出无边爱欲,不可压抑,不可抗拒。

她凝神看着他,再不怀疑他就是阿龙:“不错,他正是我的阿龙,你看,他一如既往,奔跑在晨光,叱咤在球场;驰骋在海天,御风而冲浪。他的身姿如此飞扬,他的胸膛如此强壮,他的星眸如此明亮,他的微笑如此明朗。”

有那么一刻,她几乎要奋不顾身,冲上去与他相认,哪怕再一次置身冰火,哪怕再一次剑气穿胸,也是在所不惜。

阿龙生死对决间,不经意抬头,便对上一双星眸。它那样款款情深、不顾一切地望着自己。那一刻,他突然明了:穷尽一生的痴念,流连

一世的梦幻,全世界的情义,全天下的依恋,都比不过它的灵光一闪。

昨夜的迤逦,昨夜的爱欲,昨夜的缠绵,昨夜的璀璨,瞬间在眼前回旋,更是让他浑身一颤。

便是这走神的瞬间,嘉王“阴阳索”骇电而至,几乎扫到他的前胸,他瞬间觉醒,飞身急躲,长索掠过,虽是有惊无险,却受劲风冲击,胸口隐隐作痛。

大敌当前,再不敢英雄气短。

青荷亦是陡然觉醒,唯恐旧情复发,急忙用双手遮住双眼,心底自我告诫千万遍:“他是天下至仇,他是人间至敌!我万万不要仇敌不分!自寻死路!”

再战数个回合,嘉王头顶的白气越来越浓,阿龙依然气定神闲。

陡然间,阿龙长剑一拍,逼得“阴阳索”逆转。他更是心念如电,手腕一转,长剑向嘉王胸口急扫,右掌一翻,顺势抓住索头,一招“蛟龙入海”,猛力向内急拽。

眼见敌人威力无穷,劲道迅猛,嘉王无可奈何,只能气运丹田,以攻为守,左手“峨眉灵梭掌”急拍阿龙胸口。

阿龙也不惊慌,略一侧身,轻描淡写,闪避而过,淡然一笑:“嘉王,这么快就顶不住?”

嘉王怒极:“死到临头,废话这么多?”不料方欲进招,阿龙快如迅雷,“飞龙剑”陡然转向,呼的一声,绕了一个大圈,斜刺过来。

嘉王哪里料到说话之间,阿龙竟会突发奇招?一惊之下,“飞龙剑”已到面门。他本已大耗真气,危急之下,更是心神大乱,极速出掌救护。

如此一来,破绽百出,阿龙心头大喜:“我的“劈风神功”最擅于寻瑕抵隙,他破绽百出,便是我抢攻之时。”更是紧抓战机,“飞龙剑”狂扫如霹雳,破风弹风,疾攻过去。

雪歌眼见外祖形势势危,身形一晃,已到了嘉王身旁,雪钺急出,围魏救赵。但见她催动数条冰蛇,陡然袭向阿龙。

她的身形极快,出手更快,雪钺急如电闪,冰蛇迅如电射,眨眼之间,说到便到:“龙妖!冰蛇管够,随你吃个饱!”

她却万万不料不料,此举正中强敌下怀。阿龙猛地丢开索头,飞身而起,飘然而避。左手“飞龙剑”直击嘉王,右手施展“捕风捉影”之术,一连三指,直射雪歌头顶大穴。

雪歌一击不中,反受其害,狼狈逃开,雪钺回将过来,柔中带刚,快如疾风暴雨:“龙妖,今日让你恶有恶报,恶罪难逃!

不料阿龙身法大起大落,剑法大开大合,攻守进退,快慢动静,妙到巅峰。“飞龙剑”陡然回转,直刺雪歌。

雪歌大急,雪钺回救,绕着弧圈,空中翻转,数条冰蛇,受她迷音所指,骇电齐射。

阿龙飘然一跃,避开冰蛇,飞龙剑亦是运劲成圈,连勾带转,银光一闪,剑气纵横。

剑气来袭,雪歌被他这般勾带,登时站立不稳,失去重心,更是拿捏不住,雪钺脱手而出。

便在此际,嘉王“阴阳索”又到。阿龙手疾,腾出右掌,如法炮制,第二次抓住“阴阳索”头,奋力扯夺,与此同时,腾空而起,左剑却以破山碎石的雄浑内力,向嘉王猛刺过来。

嘉王侧身欲避,不料受“阴阳索”牵扯,未能如愿。剑气所到之处,双腿大穴陡然被封,登时浑身僵硬,竟尔不能转动,此时又无雪歌相护,再也避之不及,只觉痛不可当,站立不住,瞬间扑倒在地。

卓星、“三相”、“九子”眼见嘉王惨败,连连惊呼:“父王!”“王爷!”飞身欲救,却被卓云众人拦在当前,哪里来得及?

雪歌方寻回雪钺,便见外祖一世一败涂地,登时大急,纵身疾救。雪钺舞动,数条冰蛇受此冲击,破空奇袭。

阿龙见状,心思急转:“雪歌弹奏魔音,催动冰蛇,实乃我方大患,须得率先制服。”

方才他一直在悉心思考,破解雪歌诡异武功精要。如今她门户大开,破绽百出,正是最好的时机。

阿龙侧身避开锋芒,趁她双脚尚未着地,左剑已经探出,剑气直点她左肩要穴。

雪歌躲无可躲,挡无可挡,怒急攻心,豁出去鱼死网破,雪钺引发冰蛇,迎刃而上,向阿龙头顶击落。

阿龙实不愿两败俱伤,又不愿与放弃大好时机,侧身一躲,长剑一转,招法又变,剑气勃发,直击雪歌。

雪歌再也避之不及,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如同利箭,射进殿来,一人凌空抢上,便是一声怒吼:“大好男儿不知羞?怎好意思对个小姑娘出手?”

他右手“空明剑”急挽,瞬间挡住炫舞的“飞龙剑”。阿龙无意重伤雪歌,只出了三成力,是尔被来人格挡的容易。

来人武功不弱,更是心思灵便,与此同时,出手如电,抓住雪歌皓,口中一声大喝:“阿蜃!玩够没有?危急关头,还不速走?”

第一百三十六章 霸王金蝶

龙悦荷香第一百三十六章霸王金蝶阿龙一惊,撤步收身,定睛一看,却是在东吴巧遇过的“空明派”高手。自是不愿增加无谓伤亡,心思一转,急忙好言相劝:“兄台,此乃蜀国朝堂。兄台既然非我蜀人,又不知内情,还请退后!”

说话之间,雪歌已经脱险,眼望“恩公”,毫不领情,满面愤恨,不可熬忍:“我不是阿蜃!你别来烦人!”

言毕,更是“雪钺”极舞,启动冰蛇,向阿龙胸前疾射。

阿龙本想一鼓作气,击败嘉王其他死党,不料乱上添乱,变故实多。正欲飞身上前,忽闻扑鼻的异香。

放眼一望,大殿之上,金光闪闪,百只巨蝶,大过手掌,挂着斑斓的色彩,震翅而来,或飘忽辗转,或奋飞翩跹,或缤纷明艳,或漫空流连。

危急中,阿龙一声惊呼:“霸王金翅蝶,天下奇毒!大家小心!”

伴随蛇雾蝶舞,一道骇影,急同黑闪,快如黑电,骤然而至。此人身形高大,面披黑纱,“金塞弧刀”旋舞,势如劈空,铿锵有力,“嗡嗡”作响,七分刚猛夹杂着三分诡异。

霸王金翅蝶受金刀劈空之声感染,振翅纷飞,直扑蜀国君臣。

阿龙大惊,再也顾不上鏖战雪歌,调转身形,飞剑招架。

黑衣披纱人边舞金刀,边是低呼:“小郡王,龙妖非同小可,此地不宜久留,带上我王,速走!”说话之间,舞出金刀霹雳,激发凛凛寒气,诡异至极。

卓星素来自高自大,何况如今又有魔音、蛇雾、蝶毒助威,只觉击杀卓云,易如反掌。

卓云受蛇毒所制,先前不过苦撑,如今再也招架不住。眼见胜利在望,卓星如何舍得便走?口中急道:“现在便走,前功尽弃,待我先杀了昏君!给父王出口恶气!日后父王上位,也能来的容易。”

阿龙只与黑衣人过一招,心下已经明了:“来人刀法怪异,不似中原武功。却似身兼“金塞”、“寒枫”两派功法。只是不知他因何又懂峨眉心法,擅长阴阳相济?”

大敌当前,只能质疑,却不知他的底细,自是不敢一分怠慢,长剑急挽,不忙强攻,只是诱敌,细观破绽,伺机再动。

不料黑衣人刀法陡变,瞬息之间,突然加力。前一刻风吹柳絮,后一刻犹似洪水决堤,实难趋避。

阿龙更不能硬碰硬,急飘身形,巧使妙招,长剑回荡婉转,陡然身体如同失足,向前一探,手中长剑却已向黑衣人胸口刺了过去。

黑衣人不料他以怪制怪,难辨虚实,大惊之下,更是凝神对敌,拼尽全力,裹挟寒气,金刀急出,恰似一条奋飞的冰龙。

眼见金刀灵动威猛,击向头顶,阿龙右掌以“劈风之术”化开,身子陡然一晃,右剑一个圈绕,又向黑衣人陡然回刺。

雪歌眼见黑衣人出手相救,虽不知何方神圣,却是大喜过望,舞动“雪钺”,铿锵争鸣,峥嵘有声,更是携卷冰蛇,骇电激射。

“恩公”眼见雪歌玩火,心急如焚:“阿蜃,快走!”

雪歌怒道:“你若帮我杀龙妖,我就跟你天涯海角!”

“恩公”瞠目结舌:“他虽不曾守信,你也不至于怀恨在心,致他死地。”

雪歌闻言大怒:“什么乌七八糟?简直胡说八道!”

说话间,一条冰蛇失控,急冲“恩公”,恩公不暇多想,随手一抓七寸,向外一抛。

卓星正与卓云恶斗,“阴阳索”一旋,犹如一条狰狞的恶龙,直奔卓云而去。眼见卓云精疲力竭,避之不及。便在此时,“恩公”甩出的冰蛇,在空中一番盘旋,俯冲而下,晃来晃去,直奔卓星面门。

卓星全力攻敌,眼见得手,不料银光一闪,疾风一过,一张俊颜便便宜了冰蛇。面上一痛,是了水准,卓云刹那间逃脱。

卓云用手一擦,一脸毒血,当下怒极:“哪个混账东西?坏我大事?”好在他提前服过解药,性命无忧。

猛一抬头,“恩公”正在纠缠雪歌,看似你怒我怨,实则卿卿我我,卓星登时大怒:“淫贼!大庭广众,欺我太甚!”

话未必,已是忍无可忍,身形一晃,疾退数丈,“阴阳索”从前急甩向后,陡地击向“恩公”面门。

“恩公”不料与卓星相隔数丈,他也会突然袭击,耳闻“阴阳索”说到便到,势如游龙,快如急电。

虽是如此,“恩公”心在雪歌,也不回头,便似眼睛生在脑后,顺手一抓,抢过索头,顺势向前一拽。

卓星不料“恩公”手疾,劲力十足,登时站立不稳,滑出数步。

“恩公”更是手不容情,乘机又将索头甩出,数条冰蛇,受疾风所震,闻声起舞。

卓星大骇,侧身闪开。耳轮中便听身侧一声惨呼:“啊!谁这么狠毒?”却是鏖战卓幕的汶强,一个不慎,成了倒霉的冰蛇饵。

青荷置身迷音、蛇毒、蝶舞之中,只觉迷迷糊糊,更

觉这位了不起的“恩公”,虽是了不起的英雄,却对恩怨情仇,实在纠缠不清,不由心生恻隐,差点一语道破:“恩公,那不是阿蜃,那是雪歌。你若叫她阿歌,她说不定就会对你和颜悦色,再不对你狂扫冰蛇。”

话到嘴边,急忙闭口,心中暗道:“我万万不要多嘴多舌,揭穿雪歌。雪歌和恩公,玩的就是暧昧,耍的就是暗昧。我若自不量力,道破天机,还不被她一掌击毙?”

蛇雾蝶舞之中,阿龙一边招架雪歌、“恩公”,一边与黑衣披纱人斗智斗勇。

幸而他“劈风神功”根基浑厚,自能持久。奈何满殿弥漫着蛇蝶双毒,再过片刻,卓云众人根本招架不住。

念及于此,阿龙当机立断:“时不我待,必须速战速决。”

黑衣披纱人更比阿龙还要心急,他关切嘉王,一催再催:“小郡王,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快带我王,速离险地!”

说话间,金刀急转,金光纵横,似真似幻,铮铮有声。百只金蝶受金刀激荡,震动金翅,绕梁疾飞,散出片片毒雾。

眼见金刀霍霍,蝶飞蛇舞,阿龙只觉头晕目眩,心知不好,飞身而起,身子如同游龙一般翻腾流转,在空中陡然一个回旋,左手急挥,“飞龙剑”力劈华山;右手急振,“劈风掌”震地惊天。

阿龙这一招实在太快,势如游龙,破风弹风,妙到巅峰,威力无穷。

黑衣披纱人大惊,眼看金刀便欲脱手,深深嵌入殿柱。惊急之下,他当真了得,双脚向后急退,急使“千斤坠”,紧紧抓住金刀,稳稳站在当地。

阿龙一击不中,变化无穷,顺势飞身而起,双足便已追到殿柱,更在柱上一蹬,长剑快如急闪,骇电出击。

黑衣人只觉阿龙快的匪夷所思,根本不给自己反击余地,“金塞弧刀”不及辟出,“飞龙剑”已是电射而至。危急关头,“金塞寒掌”急劈,接踵急向旁跃,这才避开阿龙致命一击。

便在此时,雪歌更是心念外祖,不遗余力,抓紧战机,极舞“雪钺”,裹挟冰蛇,骇电奇袭。

阿龙被前后夹击,无所畏惧,身子一转,斜身急闪,轻松躲过。回身一掌,掌力游走不定,掌风森然逼人,虚虚实实,寒气攻心。

虽是如此,阿龙更是心下明了:“这一老一少,当真不可小觑。一个金刀如霹雳,一个雪钺如鬼蜮,若想一时半刻,控制时局,当真不易。”

第一百三十七章 烛天之火

龙悦荷香第一百三十七章烛天之火阿龙顺势回身一掌,掌力游走不定,掌风森然逼人,虚虚实实,寒气攻心。

虽是如此,阿龙更是心知肚明:“这一老一少,当真不可小觑。一个金刀如霹雳,一个雪钺如鬼蜮,若想一时半刻,控制时局,当真不易。”

再看黑衣人,身形一晃,金刀如同劈波斩浪,殿上笼罩一片刀光,耳畔更是“轰轰”作响,刀声传唱四面八方。金蝶更是群情激扬,振翅疾飞,洒下片片金光,毒性更比冰蛇还要嚣张。

再看场上,卓云众人受蛇蝶双毒熏陶,虽是咬牙坚挺,几乎再也支撑不住。卓星、“三相”、“九子”则因提前服过解药,愈战愈勇,愈斗愈盛。

眼见卓云招架不住,阿龙心急如焚,却是分身乏术。

便在这千钧一发的紧急关头,两道身影,一黑一白,飞身闯入殿中。脚一着地,便凌空而起,“追风菱针”骇电齐射,金蝶冰蛇,纷纷扬扬,有的上下翻飞,有的飘然坠落。

青荷头晕目眩,冰冷至极,满心迷茫:“丘山怎会神人天降?”

她自是不知,阿黑、丘山听从阿龙号令,跟随秦峰,严控蜀玉宫,防范嘉王死党。只是,阿龙在承运殿内打的焦灼,两人终是放心不下,这才入殿救急。

阿黑、丘山不期而至,殿上形势瞬息万变。刹那之间,冰蛇翻转,金蝶飘旋,无数银光、金芒坠落于地,冰蛇、金蝶之毒锐减。

弄玉本被钺音迷得神魂颠倒,陡见丘山,心神一震,大梦初醒,元神归位。一双水眸,灵光一闪,便欲跃身而起,相助丘山。

不料却被青荷一把拉住:“玉姐姐,咱们武功低微,上阵杀敌,于事无补,反而让丘山分神,不如自己多加保重,省他一份牵挂。”

弄玉深觉言之有理,这才作罢,虽是如此,一双眼睛望向丘山,满满的都是关切。

雪歌望向丘山,却是出离愤怒,她本是全神贯注,驱蛇起舞,自以为救祖有望,哪料到事发突然,闯进两个少年,乱上添乱。

雪歌飞身抢扑,右手急挥:“鼠辈!安敢与我作对!”刹那之间,划过一道寒光,雪钺动地而起,乐音激荡,奋发高亢,胜似“无边落日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数道冰蛇,闻声而起。

与此同时,雪歌不容人喘息,左手更是迅疾一扬,银光崩现,骇如飞弦,划着弧线,骇电激射。

阿龙眼见暗器伴着冰蛇来袭,心中暗道

识得:“此乃岷山牌独门暗器,号称“岷山雪芒”,本是岷山雪峰上的芒刺,形如短箭,坚如金铁,锋头锐利,杀伤力极强。”

飞身而起,躲过冰蛇雪芒,“金塞弧刀”骇电又至。

雪歌心思机变,轻功出神入化,趁此时机,腾空又起,双臂倏地一晃,伴随数道银光,冰蛇空中化了一道弧圈,森然直扑卓云。

卓云正与卓星舍命相搏,身在半空,耳听冰蛇疾如飞电,根本不及躲闪。

此举突如其来,躲在角落中的群臣,刚刚看到转机,又被吓得目瞪口呆。

危情雪上加霜,阿龙眼见卓云危急,心下明了:“雪歌如此声东击西,自是为了以卓云为质,营救嘉王。”

不容多想,但见他气运丹田,急出左掌,直拍黑衣人;与此同时,右剑急挥,隔空劈向冰蛇。

阿龙陡一出手,雪歌便相形见绌,只觉对方无论是心思与功法,都高出自己几重天。又见剑气纵横,心下骇然,想要飞身急退,哪里来得及?

“恩公”看过,眉头紧皱,一声长叹:“阿蜃!何煎我心?”出手如电,辟出“空明剑”,急救心上人。

总算有“恩公”相护,阿龙又被黑衣人纠缠,雪歌终于脱险,跃逃数步,犹不死心,疾奏雪钺,只盼迷惑敌心。

卓云、卓幕、知乐、春夏、四贤,耳闻魔音,身受蛇雾、蝶舞侵淫,虽是带着面套,依然力不从心。

魔音、蛇舞伴着蝶舞,便是功力深厚如阿龙,也是深受其害。眼见他额头、鬓角热汗直淌,倘若战事拖得再久,更是胜负难料。

忽见白影一晃,一人如飞而闪,却是丘山,一把抢过一个酒坛,抛至半空,飞身而起,神掌一挥,瞬间击碎,酒水纷纷扬扬,四处泼洒。与此同时,丘山飞足狂踢,悬挂于梁上的宫灯,登时不堪一击,直奔酒水飞去。

刹那之间,烈焰逐空,火光冲天,连酒带火,奔腾呼啸着涌向金蝶冰蛇!

阿龙喜出望外,更是急挥神掌,鼓动长风,推波助澜。登时,冰蛇变火蛇,金蝶变火鸟。满殿都是焰火纷飞,伴随焦糊恶臭之味,又是缤纷,又是窒息。

事到如今,无论雪歌如何激扬雪钺,冰蛇都不堪催逼,金蝶更受不住火力,或飞奔游走,或狼狈逃窜;或振翅高飞,或急出大殿。

阿龙奋力燃蛇烧蝶之间,黑衣蒙纱人趁机欺身而进,金刀辟出,猛如狮虎:“龙妖!看刀

!”

阿龙只觉疾风烈烈,寒气森森,心知不好,身在半空,处乱不惊,猛一斗转,“飞龙剑”如同霹雳游龙,凌空极炫。

这一剑势道凌厉,驱火逐光,着实了得,他人在空中,却能后发先至,时刻、落点却拿捏的不爽分毫,只一招间,便已反客为主。

顷刻之间,奇迹出现:刀风剑气所至,当即粘在一起,固化当地,看得众人不可思议。黑衣人长身玉立,金刀上指,稳如山岳,凝滞不动;阿龙则是身悬半空,飞剑直指金刀,身如柳枝随风,飘荡无定。

黑衣人金刀上扬,承载阿龙全身重量,金刀弧度越发弯曲。阿龙居高临下,那飞身劈剑的高姿态,惊翻全场,过目不忘。

卓星见状,一声狞笑,“阴阳索”急挥,向阿龙骇电出击:“龙妖,死期已到!”

便在此时,两声大喝,势如霹雷;一白一黑,两道身影,电掣而至,一个施展“利涉大川”,直劈卓星胸口;一个施展“鸿渐于陆”,直贯卓星后心。

卓星深恨阿龙,此次出击,自是用了十分内力,只想将阿龙一掌击毙。

岂料,丘山血海深仇,比他有多不少,骇电出击,用力更是奇猛。阿黑护主心切,内劲收发由心,掌力犹似洪水决堤,势不可当。

卓星猝不及防,大吃一惊:“鼠辈!走卒!马夫!安敢……”言未毕,便听“砰”的两声,胸口、背心已被丘山、阿黑双掌击中。

如此神掌,卓星便是武功再高强,如何抵挡?何况丘山、阿黑掌力乘隙而进,卓星根本猝不及防。当下不由自主身向后仰,跌倒在地,眼前一黑,一口鲜血,喷射而出。

雪歌大急:“小舅!”舞动“雪钺”,便欲上前相救。

“恩公”更急:“阿蜃!此地不宜久留!”抢过她的衣袖,急拽着便向外走。

便在此际,忽闻仙乐飘飘,悦耳悠扬,如天地和鸣,如日月同辉;如风雨同舟,如山水交融;如晨风起舞,如夕阳唱晚;如繁星璀璨,如银河悬天!如此之音,伴着一道黑影,炫空而来,如梦如幻。

陡然间,萧声戛然而止,带走一丝迷茫,留下一份清醒,更让人难以置信:殿角中的雪歌、“恩公”,踪迹不见。

雪歌一走,黑衣人受阿龙重压,早已不堪重负,眼观战局,更觉大势已去,强撑着从牙缝中,逼出一句暗语:“相尘,速带我王撤退!”

第一百三十八章 逐日之辉

龙悦荷香第一百三十八章逐日之辉“三相”、“九子”闻言,不敢怠慢,抢过嘉王,击碎殿窗,飞身急逃。顶点

卓云、卓幕众人打斗半晌,早已精疲力竭;又身处毒雾,更觉头晕目眩,浑身酸软,自是无力追赶。

阿黑、丘山眼疾手快,飞身而起,双掌齐出,直取断后的汶强。

汶强惊骇过度,拼死一搏,回身格挡,却难敌二人雷霆之击,登时扑倒在地,鲜血狂喷。

趁此时机,“三相”、“九子”护着嘉王,跃步出窗。殿外军卒如何抵挡得住“三相”?几个起落,踪迹不见。

黑衣人与阿龙空中角力,唯恐蛇蝶尽去,势单力孤,力不能支,更是不欲久留,急切之间,左手一扬,飞出数道金光,九弧三射,尽显锋芒。

阿龙不慌不忙,袍袖轻挥,“金塞弧针”登时击向旁侧。

黑衣人更不迟疑,趁机抛出数个“金蝶毒雾弹”,刹那之间,满殿烟雾弥漫,不辩东西。趁此时机,黑衣人飞身而走,几个飘忽,转瞬不见踪迹。

阿龙收势撤身,飘然落地,一场剧斗,以一敌三,力抗双毒,虽是险胜,却是真气紊乱,急需调理内息。

蛇雾渐散,蝶舞渐去,放眼再望,焦糊满地,一片狼藉。百条冰蛇,只只不盈寸许;百只金蝶,骇然翻到于地。或被内力震碎,或被烈火灼烧,或被飞剑腰斩,或被暗器射穿,可那银光闪闪的鳞片,金光闪闪的蝶翅,阴毒邪恶的蛇头,蕴藏杀机的蝶尾,依然令人毛骨悚然。

再看地毯之上,“追风菱针”、“神农苍蒺”、“岷山雪芒”、“峨眉阴阳刺”,无数暗器,激发冷芒,骇闪银光。看得人手心淌汗,脚底冰凉。

这还不够,忽闻一声阴测测的冷笑,便如魔鬼附身,末日来临,恍然不似人声。原来却是卓星,虽被五花大绑,死到临头,依然不知改悔,更是大言不惭,危言耸听:“龙妖!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父王忧国忧民,想要教训昏君,确实不假。你却有过之而无不及,联合外贼,图谋弑君。如今又嫁祸于人,佯装功臣!”

卓云死里逃生,倒是淡定从容。嘉王虽未擒获,却再不能祸乱朝纲。细细一想,今日之险,全仗阿龙神机妙算,君臣同心协力,如此战绩,已是大大超出预期。眼睛看着卓星,面上啼笑皆非:“即刻便要做鬼,还不甘心闭嘴?还不忘搬弄是非?”

青荷眼望满地冰蛇金蝶,只觉触目惊心:“嘉王之狠厉,卓星

之毒辣,“飞龙在天”之诡诈,比冰蛇金蝶尤甚!”如此一想,更向墙角一缩:“事到如今,弄玉无忧矣。倒是我自己,身处险境,需要寻个好时机,乘人不备,溜之大吉。”

转头一看,百名侍卫,刀枪林立,守在殿门、殿窗四周,一时却不易逃离。

文武百官战战兢兢,各怀心事,各自落座,满心惶恐,胜过青荷。还有数人,不幸惨遭蛇咬,亏有阿龙求助过奇燕神医,拿来解药。

宫人训练有素,清理战场,倒是手脚麻利。顷刻之间,血色尽去,富贵尽显。

卓云端坐正中,再不理会卓星。环顾一回四周,神色凛然,眼睛便定格上了汶强,冷言说道:“来人!汶强知法犯法,制造冤狱,陷害忠良!打去乌纱,收监入狱!”

御前侍卫纷纷闯将上来,将魂不附体的汶强押将下去。

卓云一番沉吟,一锤定音:“从今日起,聆春代理府尹,全权负责大缘府。”

此言一出,全场震撼。

聆春急忙跪拜扣头:“君上明鉴,聆春身份卑微,只是个小小捕头,尚不曾为国出力,大缘府府尹,实在当不起!”

卓云微微一笑,不容置疑:“聆春快快请起!寡人说你当得起,你便当得起!”

青荷满心敬服:“难得卓云慧眼识英,知人善任,这昏君之帽,有望摘掉。”

卓云果然知耻后勇,咬牙切齿:“传令下去,嘉王谋我忠良,祸乱朝纲,罪无可赦!全国通缉,速速捉拿,严惩不贷!”

言未毕,忽听一声冷笑,闻者不寒而栗。却是卓星跪倒在地,满眼血丝,满面污秽,依然不忘显山露水:“昏君!不分忠奸!真正陷害忠良、阴谋篡位之龙妖,犹自法外逍遥!”

卓云眼望卓星,微微一笑:“你是在提醒寡人?该将你如何治罪?你放心,寡人虽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却不愿施此逆天之刑。来人!将这祸国殃民的害群之马,推出午门,斩首示众!”

话音一落,一人闻声而起,口中急道:“慢着!”定睛一看,却是曼陀。

文武百官都是一怔:“卓星如此滔天罪行,只是斩首示众,已是法外施恩,公主怎会拦阻?”

青荷更是大惑而特惑:“大战一起,曼陀便被卓幕抛到墙角,缩起乌龟壳。如何这么快,便王者归来?”

曼陀抬头看看卓云,低头又看看挚爱,但见他满面泪痕,悲伤难抑。登时

,破天荒生出妇人之仁,俯首叩拜:“君上,卓星受人挑拨,筑下大错。可他毕竟也算君族之后,便是犯下死罪,也该挑个吉时,赏个全尸。”

卓云龙颜不悦,一声冷哼,对曼陀看也不看。

曼陀心思流转,急忙看向阿龙。他更是低垂着头,不抬星眸。

曼陀无奈,再次扣首:“君上!今日助君杀贼,谁居功至伟?驸马能大义灭亲,君上因何不思斩草除根?不如暂留卓星作为诱饵,顺藤摸瓜,余党也能尽快肃清。”

卓云闻言登时踌躇,偷眼望去,曼陀确是说的恳切,卓幕更是泪眼迷离,不由心生恻隐,再看阿龙,他却只是低头不语,似乎事不关己。

卓云心中暗想:“曼陀言之有理,卓星虽是罪该万死,卓幕却劳苦功高,更是爱弟情深。虽说长痛不如短痛,却不能在他眼皮之下杀星。何况,我若想捕获嘉王,怎能少了卓星这个诱饵?”如此一想,终下决心:“将卓星推回来!”

青荷冷眼旁观,只觉匪夷所思。看向“飞龙在天”,他却一脸的风轻云淡,便似一切与他毫不相干。

卓云看向飞星,沉吟片刻,一声断喝:“免去一切官职爵位,收监入狱,问罪大缘府!”

话音一落,一人站起身形,定睛一看,却是阿龙。

卓云一惊,只当他要劝谏自己锄奸必尽,不料阿龙却是躬身一礼,低声说道:“启禀君上,蜀玉宫上下均已无忧。但是缘城西、南两门六卫指挥使,手握禁军,更是逆贼死党。方才微臣不愿打草惊蛇,只施以缓兵之计。事到如今,唯恐夜长梦多,需一鼓作气,速战速决,将其余党,一举歼灭。”

卓云微笑点头:“大将军行事滴水不漏,寡人才能高枕无忧!形势紧急,大将军只管速去。”

说话间又笑看聆春兄弟:“寡人看你兄弟二人身手不凡,不如协助大将军平乱。”

更是想起一事,正色说道:“嘉王畏罪潜逃,蜀相之职,由龙大将军兼任。”

此言一出,殿堂之上,满朝文武,有人欢喜有人忧。

青荷最是烦忧。她满脑装的都是嘉王、卓星惨败之际,因渴望复仇,那狰狞的嘴脸,全部暴露。父子二人贪念太盛,杀机太重,怕是万死都不得超生。

但是,一切尚未定论。在这个铁与血的时代,正义邪恶,胜负成败,谁来断定?霸业王图,生死荣辱,谁来说清?

第一百三十九章 红颜祸水

龙悦荷香第一百三十九章红颜祸水但是,一切未有定论。顶点在这个铁与血的时代,正义邪恶,胜负成败,谁来论定?霸业王图,生死荣辱,谁来澄清?

殿堂之上,她看到了什么?无耻的阴谋,无畏的复仇!殿堂之上,她听到了什么?无情的杀戮,无尽的争斗!所有一切,在别人理所当然,却令她毛骨悚然,便是想一想,都极其厌倦!

想着嘉王、卓星寒箭一般的目光,她浑身战栗,并非出于恐惧,而是出于鄙夷,而是出于厌弃!她素来水一般纯净透明,多希望这鄙夷、这厌弃,与她无缘!却躲无可躲,避不可避!

生在上一世,何其荣幸?无论强者,无论弱者,都能好好的生活。

穿越这一世,何其无奈?强者称王称霸,纵横天下;弱者要么惨遭践踏,要么不屈而亡。

一切太过混乱:善恶无干胜负,是非不干荣辱。

她作为绝对的弱者,本想入乡随俗,偏偏控制不住,满脑子都是反骨,与当世格格不入。她作为绝对的弱者,本该忍辱偷生,却不齿、不屑、不擅、不能、不甘、不愿为奴。

既然如此,注定一死。如此一想,不寒而栗。

方一抬头,忽觉一道阴冷的目光,迎面射来,她深感疑惑,逆行回望,却是鸣夏跟着阿龙、聆春、阿黑,押着卓星,最后一个走出殿堂,更用眼角的余光,斜睨蜷缩在角落里的自己,满脸鄙夷,昭然若揭。

她心思纯净,不解肮脏:“我已经如流水一般,处众人之所恶,居下而不争,他因何无端歧视我?”

转念一想,不怒反喜:“理他作甚?我最大的敌人“飞龙在天”转瞬即逝,再不会杀我害我,我何必再管那些有用没用的闲人?还不乘机快逃,更待何时?”

阿龙迈步出殿,却是满心惦念,强行自控,才未向墙角回看,只怕一个转念,便会心神大乱,极力自我安慰:“我很快就能回来,卓云、卓幕、知乐都会善待于她。”

卓云终于得空看向殿角的丘山,不由肃然起敬:“敢问壮士,姓甚名谁,何处高就?”

丘山大大方方走上前来,依礼叩拜:“小人丘山,乃殷帅帐下马夫。”

卓云闻言朗声大笑,双挑大指:“如此壮士,聪明睿智,有胆有识,深得我心。寡人御前正缺车骑将军,不知可愿屈就?”

丘山恭恭敬敬,三拜九叩,却是坚辞不受:“丘山谢过君上。只是,丘山才智短浅,无勇无谋,恐怕大失君望。”

卓云不好勉强,自是一脸失望。

丘山叩拜又说:“小人却有一事,求助君上。”

卓云闻言急问:“何事?”

丘山急忙看向一边。卓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就见两个袅袅娜娜的小可人儿,低眉顺手,走出殿角,亦步亦趋,跪在丘山一旁:“民女黛岩,民女弄玉,叩见君上。”

卓云闻言一喜:“黛岩?弄玉?我听大将军说过,可是殷帅儿媳和幺女?”

黛岩、弄玉跪伏于地,连连点头:“正是。”

卓云登时心生悲凉:“殷帅为我西蜀舍生忘死,戎马倥偬,晚年却被奸人所害,寡人深感愧疚于怀。”

黛岩、弄玉闻言,哀痛愈盛,泪流不止。

黛岩强忍悲声,缓缓说道:“君上龙恩浩荡,先翁冤案昭雪,若是在天有灵,终能含笑九泉。”

卓云满面哀痛:“殷府被恶人所抄,寡人自会原样奉还。你们姑嫂,有何诉求,但说无妨。”

弄玉心思机警,含泪扣头:“启禀君上,我兄长留下的遗腹子,数日前被卓星劫持,至今生死未卜,还请君上做主!”

卓云闻言又惊又怒:“卓星险恶!素以害人子嗣为乐!先是武穆后人,又是阿龙之子,如今却是殷帅之孙!”

沉思片刻,更是怒上加怒:“殷帅共生五子,全部为国捐躯!如今所剩者,可是殷家唯一血脉!”

念及于此,转过头来,一声断喝:“紫艾,速速派人前往嘉王府,不惜一切代价,救回殷帅之孙。”紫艾闻言,刻不容缓,领命而去。

事到如今,卓云一直未有机会与阿龙彻谈。昨夜卓云确曾问起阿龙纳妾之事,阿龙却因大敌当前,一语带过,蒙混过关。

就这般,卓云一直被蒙在鼓里,是尔,青荷关于阿龙“丢子”之言,不曾被揭穿。直到现在,卓云只当卓幕所救的,实乃阿龙之子。至于殷帅之孙,另有其人。

卓云心情沉痛,又向群臣一一扫过,口中急问:“黛石何在?”

一名低眉顺眼的四品武官,急忙整理仪容,毕恭毕敬俯身向上叩拜:“臣在!”

卓云朗声说道:“殷帅冤案昭雪,寡人命你速去殷府布置灵堂,好生祭拜殷帅。”

黛石正是黛岩之兄,自是诺诺领命。

丘山、弄玉、黛岩叩拜谢恩,关切地看了一眼殿角的青荷,以目示意,这才转身出殿。青荷更不怠慢,悄悄快步尾随弄玉身后。

不料,尚未顺利潜逃,身后便传来一句暖笑:“青荷姑娘,招呼不打,不言不语便走么?”

卓云一句话,青荷听得头皮发麻,无可奈何,转回身来,回头面君。

走在殿上,偷偷扫视两旁文武,皆似鸣夏一般,鄙夷之色,一览无遗。青荷大惑,细细一想,恍然大悟:“俗话说“祸从口出”,何况我又有一双天足?适才我口无遮拦,自爆大脚板,虽说保住一条小命,却极度蔑视男权,自然引发强烈不满。”

低眉俯首,随波逐流,直奔蜀君案前,更不敢轻慢男神,双膝跪倒,向上扣头。

曼陀眼望青荷倩影,怒气陡增,更是打荷上瘾,抽荷成性,但见银光一闪,一条“阴阳鞭”呼啸而出。

守在曼陀身边的卓幕,分明看到卓云眼中,蓄满滔天怒火,即刻冲天爆燃,心下一惊,出手如电,一把将银鞭抢在手中。

青荷假装一无所知,对着卓云盈盈拜了三拜,诚心诚意说道:“君上,茶坊还有数锅新采的春茶,急需翻炒,放到明日,怕坏了茶味。”

令青荷始料不及的是,卓云看向曼陀,一张脸本是铁青,再转向自己,瞬间绽放笑颜:“炒茶不要紧,送茶见真心。你不回茶坊,自有炒茶人。我这有上好的“龙帆”茶,青荷姑娘不妨带给龙大将军。”

青荷今日暂保小命,自对卓云感激不尽。甚至生出错觉:卓云之体恤,与亲哥都有一拼。心头一亲切,更大惑不解:“这位快言快语之蜀君,因何对那个冷血冷面的“飞龙在天”,如此推崇?”

但是,性命攸关,不敢出言无状,只敢敬畏有加:“多谢君上。”

卓云一声轻笑:“青荷姑娘,亏你机智果敢,助寡人扫除大患,功莫大焉,你暂留蜀宫,寡人还有大礼一件。”说完,便向紫薇连使眼色。紫薇会意,面上含笑。

卓云此举,本是好心回报阿龙。可是到了群臣的眼里,不尽暧昧,无尽玩味。如此一来,卓云举手之间,又为青荷拉出无数仇恨。

满殿文武,更是个个对青荷恨之入骨:“她看似美若天仙,倾国倾城,实则是东吴妖精。心如蛇蝎,极尽魅惑,害我君上十年不立君后,十年不生子嗣,当真十恶不赦。”

青荷尚自懵懂无知,红颜祸水的罪名,已是彻底坐实。

毕恭毕敬,拜别卓云,转身便向殿外撤退。奔得飞快,唯恐曼陀“阴阳鞭”鞭长可及,阴魂不散。

第一百四十章 英雄联盟

龙悦荷香第一百四十章英雄联盟果然,还未逃出曼陀领地,银光一闪,“阴阳鞭”如同条件反射,直抽青荷!

青荷后背鞭伤尚且剧痛难忍,倘若前胸再遭重创,岂非雪上加霜?

危急之下,她又不敢当庭抗礼,唯有扑倒于地,就地十八滚。顶点如此花样翻新,惊呆了两旁非礼勿视的群臣。

幸而卓幕机警,早就看出曼陀欺荷成性,再若得寸进尺,卓云定将翻脸无情。惊急之下,再次出手如电,彻底没收“阴阳鞭”。

曼陀未能如愿,恨得咬牙切齿,却也不能众目睽睽之下,不顾体统,泼妇一般行凶。更是怒不可遏,一声断喝:“娼妓!留下我蜀衣,终生不许入我蜀国!”

青荷滚落在地,不曾爬起,便对上一双黑亮黑亮的眼,温柔而迷恋,爱慕而欣羡,却是那只可爱的小灵狐,欢欢喜喜,奔到她身边。

她一见灵狐,登时宠辱偕忘,对它微微一笑,恨不得占为己有。小灵狐更是欢天喜地,连翻数个筋斗云,更要叛国背主。

曼陀暴怒:“畜生!不听我话么?”

耳听曼陀千金之口,却擅长喷粪,青荷越发预感危机重重,唯有舍死忘生,听话认命。本来,她那身绿衣,沾满灰泥,染遍血迹,洒满蜀酒,正想遗弃。

她站起身形,奋起平生之力,迅速脱光。

哪知,欲速则不达。

小灵狐,更糊涂,抬头抬眼看女主,笨手笨脚脱衣服。

青荷边脱边想:“蜀茶飘香,蜀锦霓裳。蜀舞欢畅,蜀酒流芳。奈何奈何!脱衣不在行,无人来帮忙!”

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脱下外衣。君臣不料她真有此举,无不瞠目惊舌,不知所措;待看她笨不可言,不觉啼笑皆非,面面相觑;及见她白色底衣,鲜血淋漓,更是不尽鄙夷。

她终于衣裙,洒落大殿,全不理会背后暗讽一片。

这一刻,陡然想起“飞龙在天”害她倒大霉的始作俑者:“曼陀是他前妻,自然和他沆瀣一气,所以对我百般刁难。两个狗男女,一对鸟夫妻!未进一家门,却能心有灵犀,一个鼻孔出气!”

她因脱衣扯碰后背,鞭伤痛彻骨髓,更是大彻大悟:“这等鸟人,这等八婆,我越容忍,他们越变本加厉!”

如此一想,心中怒极:“反正“飞龙在天”,不在此殿,我又怕他前妻作甚?”小脚一蹬,一双小靴子,甩到曼陀近前。

上百双雪亮的眼睛齐聚,

满是惊诧,满是声讨,亮在眼前,响在耳畔。只觉畅快至极,爽到无以伦比。

她自小不爱穿鞋,最喜欢光着小脚丫,四处乱窜。自来西蜀,便是胆小如鼠,从来不敢这般肆无忌惮。

若有时间,她还想席地而坐,脱掉锦袜。跳这半晌舞,受这半日气,担这变天惊,出了多少汗?她的小汗脚,何曾受过这般屈?

念及小脚,久违的傲气,油然而生。她回望曼陀,嫣然一笑:“公主今日之怒,倒让青荷想起一个典故。南方有鸟,其名为,夫,发于南海而飞于北海,非梧桐不止,非醴泉不饮,非练实不食。一日,鸱得腐鼠,过之。鸱仰视,张目愤翅,惊曰:“休争我腐鼠!””

曼陀闻听,冲冲大怒,风度尽失,“峨眉阴阳刺”尽出,口中大骂不止:“小妖精,本宫现在就让你变身腐鼠!”

青荷耳听身后疾风烈烈,再不敢逞能,飞身抢扑,狼狈逃窜。

眼见她一件底衣,一双锦袜,净身出户,曼陀仍是气得浑身发抖。整个蜀国,还没人敢给她气受。怒极之下,奋力抢鞭,又没如愿。

再看心爱的小灵狐,彻底叛主,恋恋不舍,急追青荷。曼陀更是冲冲大怒,接连数声唿哨。这孽畜真是不贴心,好容易浪子回头,却不回她身边,居然围着青荷的小靴子团团转。

知乐眼望青荷背影,更是竖起大拇指:“今日知乐,收获甚丰。西蜀美人聪明果敢,西蜀男儿智勇双全!知乐大胆断言,蜀吴一仗,定将大获全胜。”

曼陀眼见亲弟弟、亲夫君、亲表兄,连素来乖巧的灵狐,都是离心离德,更加怒不可遏。一怒之下,比青荷还欠抽,恨恨说道:“王兄放心,待我好好调教小妖精,让她懂得对王兄知恩图报!”

卓云闻言陡然变色,冷冷盯着曼陀,突然一声断喝:“曼陀!王兄之高风亮节,你就不能学个一二?”

曼陀闻言,脸色骤变,又羞、又气、又恼,却哑口无言。

蜀玉宫的“歌舞盛会”,就此曲终人散。

卓云正走在回宫之路,便见白影一闪,一人飞身上前。却是阿龙,兵贵神速,回宫复命:“启禀君上,西南两门六卫禁军指挥使,当场处决,余党皆已扫平,阿龙又派秦峰、聆春清理战场。”

卓云满面欣喜:“如此甚好,司军、禁军、厢军兵权尽归我手。对了,我看那鸣夏也是员猛将,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可以让他接管一卫禁军。

阿龙闻言微笑点头:“君上圣明。聆春乃雨阴之子,办事得力,深得我心。想来他的兄弟,不会差到哪去。”

卓云面带微笑:“事到如今,嘉王反叛,全国通缉,尽人皆知。他在我西蜀,自是无以立足。”

阿龙依然眉头紧皱:“虽是如此,君上不可掉以轻心:一则嘉王诡诈,或许便去投奔滇君。滇君昏聩,不辨是非,两人若再勾搭成奸,为祸西南,西蜀依然岌岌可危。二则吴君野心勃勃,前日虽是惨败蜀东北,必将苦思报仇雪恨,不日便会大军压境,进犯我边关。”

卓云闻言面露忧色:“方除恶狼,又来猛虎,计将安出?”

阿龙微微一笑:“君上勿忧,管他如狼似虎,咱们都需有条不紊,个个击破,逐一清除。为今之计,需先下手为强,巩固西南大后方。”

卓云闻言满面错愕:“巩固西南大后方?”

阿龙微微一笑:“对,先助知乐取得滇君之位。”

卓云更是大吃一惊:“助知乐上位?”

阿龙连连点头:“不错,我西蜀是华夏大后方,滇黔乃西南大后方,是我西蜀保家的屏障,更是我华夏据敌的屏障。我西蜀只有联合滇黔,日后防吴抗鞑才能立于不败之地。何况自古以来,蜀滇黔便是一家。待知乐上位之后,咱们更能潜移默化,打成一家,也利于日后统一华夏。”

卓云闻言大喜:“正是,西南居高临下,俯看华夏。咱们必须固本强基,才能拒吴抗鞑,一统天下。”

阿龙略一沉吟:“助知乐夺位,必须速战速决。现如今,知乐先头部队,已经挥师归滇。为助知乐赴滇夺位,阿龙最迟也要明日凌晨出发。”

卓云忽生不舍:“你昨日才归,明日又走?”

阿龙连连点头:“君上放心,待阿龙滇黔归来,我大西南已是坚如铁桶。便可集中优势兵力,与吴军对阵。”

卓云听的热血沸腾:“阿龙高瞻远瞩,西蜀之万幸。”

大计已定,阿龙便与卓云拜别:“君上保重龙体,早些休息。阿龙欲赴殷府,拜祭殷帅。”

卓云闻言面露哀色:“我与你同去,愿殷帅在天之灵,保佑咱们蜀滇黔合纵成功,保佑咱们蜀东南大捷。”

君臣走在路上,抬头仰望,一轮满月,静静投下辉光。她罩着淡烟轻云,拢着晚雾薄霭,如同披着夜的霓裳,令整个缘城,越发显得寂静清凉。

第一百四十一章 终风且暴

龙悦荷香第一百四十一章终风且暴君臣二人都为内忧外患,殚精竭虑;更为逝者如斯,痛断肝肠。

殷离音容笑貌,浮现天际。奇山临终遗言,萦绕耳畔,久久不散。:“做不好蜀君,不要到地下见我”。

眼望满月终于挣扎出了云层,卓云轻声说道:“阿龙,想一想今日险情,我便心有余悸。多亏有你,才能险中求生。”

阿龙微微一笑,满心赞许:“分明是君上谋略得当,运筹有方。”

想到嘉王在逃,卓云深感遗憾,一声长叹:“可惜,可惜,今日锄恶未尽。”

阿龙略一沉吟,轻声说道:“未除贼首,正好可以提醒君上,敌人之强大,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他们身后,更有为数众多的老世族,势力庞杂,无孔不入,张牙舞爪,不仅祸乱朝政,而且染指军务,甚至淫侵茶、锦、酒、陶四大产业支柱,直接威胁我西蜀的国计民生。”

卓云闻言眉头紧皱:“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南颂亡国,追其首恶,便是穷奢极欲的豪强。为今之计,这些误国误民的罪魁,势必根除。如若不然,西蜀必将追南颂后尘。”

阿龙连连点头,缓缓说道:“君上圣明。目前,蜀吴征战,正是非常时期。抑制豪强,只能稳扎稳打,不可急于求成。稍有差池,举国震荡。”

卓云心下一片清明:“治国理政,牵一发而动全身。阿龙是在告诉我,还要步步为营,切莫轻举妄动。”

阿龙趁机进言:“豪强贪婪成性,横征暴敛,自会天怒人怨。我严打严防,一边将其暴行公之于众,一边夺其财富用之于民,唯有如此,才能争取民心。他越凶残成性,我越惠国惠民。如此一来,我得民心所向,定能以弱胜强,以柔克刚。”

说到以柔克刚,卓云忽然想起一事:“阿龙识不识得那个白衣乐师?她乃相尘所荐,倒是容貌倾城,琴技绝顶。我知相尘酒无好酒,宴无好宴,不过是顺水推船,令其图穷匕见。却不曾想,那白衣乐师催眠术卓越,诱蛇术高超,当真出乎我意料,险些着了她的道。若不是你出手如电,力挽狂澜,我怕要在劫难逃。”

阿龙微微一笑:“观其功法,兼具峨眉、神农两大神功,阿龙以为,她与君上还是近亲。”

卓云闻言大惊:“我的近亲?”

阿龙微笑点头:“她唤作雪歌,她母亲便是君上之堂姐,卓幕之长姊,飞筝郡主。”

卓云大惊失色:

“哦?她是飞筝之女?果真如此?这倒让我更加糊涂,她与我远日无怨,近日无仇,反而亲上有亲,因何行刺?”

阿龙连连摇头:“此中是非曲折,阿龙也猜不透。或许雪歌心思单纯,受了奸人蛊惑。”

卓云恨恨不已:“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嘉王诡异奸诈,卓星阴险毒辣,都是唯恐天下不乱,最会迷惑人心。只是飞筝堂姐这笔账,我也要好好算一算。她教女无方,难免遗患无穷。”

阿龙微微颔首:“雪歌性情有些孤傲,不随其母,却随她外婆。”

卓云闻听,眉毛上扬:“哦,碧雪王妃?卓幕之母?”

阿龙微笑点头:“正是,碧雪本是“峨眉子”幺女,自幼痴迷武学,旁征博引,修为甚高。经年累月偏居于岷山雪宝顶,苦练修行。更与雪豹为伍,吸取雪豹感官敏锐、性情机警、身形矫健、行动敏捷之优势,结合“峨眉阴阳之术”,创下“岷山千里雪”神功,当真天下一绝。只是,她性情倨傲,加之情路坎坷,行为举止异于常人。所以有孙如斯,倒也不足为怪。”

卓幕深深蹙眉:“原来如此!我这个小甥女,小小年纪,仗着有些怪异本领,便为虎作伥,可是大大不该。我定不会纵容,倘若捉拿,绝不轻饶。”

阿龙一声轻笑:“君上,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况,雪歌之父岳箫已替君上管教。”

卓云更是满面诧讶:“什么,岳箫来过?我怎不知?”

阿龙微微颔首:“雪歌败走之际,君上是否听到萧声?源远流长,悦耳动听,勾魂摄魄,那箫声便是岳箫所奏,只为驱蝶逐蛇,也算替雪歌将功补过。”

卓云闻言大惊:“此话当真?岳箫如此了得?认真算起来,他是咱们仇敌,还会反过来助我?”

阿龙微微一笑:“君上有所不知,若论武功,岳箫在阿龙之上。岳箫虽是吴国前朝储君,却早已修身养性,淡泊名利,更是深明大义,援蜀抗鞑,实在是友非敌。”

卓云满面含笑:“幸而是敌非友,否则我西蜀又多了一大隐患。”

阿龙满面笑意:“幸而岳箫爱飞筝郡主,亲蜀不亲吴。如此算来,飞筝可算将功补过?”

卓云笑意满满:“依我之见,岳萧肯与西蜀为友,实乃阿龙之功。我西蜀幸而有你阿龙,如今再做我蜀相,我便高枕无忧矣!”

阿龙急忙深施一礼:“君上,东吴虽

说失利蜀东北,折兵长江畔,必然不会善罢甘休,不日又将大军犯境。阿龙自当效力前敌,实在无力兼任蜀相。”

卓云闻言,面露忧色:“放眼我西蜀,谁更能胜任?你若不愿做,我再寻何人?”

阿龙一番权衡,更是忧心战事:“事到如今,内乱暂平,东吴便是我西蜀最大之隐患。樊琪蜀东北失策,必会绕行巴山,翻越蜀陵,暗度芜江,奇袭蜀东南。”

卓云忧患又生:“对付樊琪,阿龙可有良策?”

阿龙胸有成竹:“蜀南毗邻滇黔,暂无用兵之需,可调遣蜀南之兵,补给蜀东。蜀东崇山峻岭、沟谷纵横、水网密布,可据地形之险,地势之利,诱敌深入,出奇制胜。”

卓云连连点头:“如此甚好。但是,蜀相之位,我先给阿龙留着,待阿龙兵败吴军,再回来兼任蜀相。”

阿龙一笑莞尔:“卓幕爱民如子,知人善任,能当蜀相之职。”

卓云扬了扬眉:“阿龙,你这般想,原是不错。只是,卓幕虽有胆有识,却太过心慈面软,优柔寡断。何况他还有一大软肋,实在令我心忧。”

阿龙微微一笑:“卓幕聪明仁义,关键时刻,最能舍生取义,顾全大局,蜀相自是当之无愧。再说,英雄绝无一蹴而就,强者更非与生俱来。人活一世,处世行事,历练是捷径,勤勉是关键。”

卓云由衷说道:“阿龙,人说三十而立,你立得最好。立己,立他,立国,我蜀国人才辈出,你功不可没。卓幕品格高洁,性情淑均,你不妨带他护他一段路。待他胜任之时,咱们再议。”

阿龙坦诚相见:“君上,脚下的路,需要一步一步自己探索,别人带不了,也护不了。”

卓云细细一想,连连点头:“阿龙言之有理。你曾苦口婆心,我曾不明就里,甚至深觉不快。如今总算醍醐灌顶,知耻后勇。阿龙能带我护我到这般地步,实属不易。阿龙放心,今后之路,我定会一步一步稳稳地走好。”

阿龙躬身一礼,微微一笑:“君上太过自谦!这些年来,分明是君上一步一步,护着阿龙!”

哪料到,卓云却不领情,怒意陡生:“只是,阿龙,我有一事不明!你关心爱护别人,你自己的爱妾,你自己的爱子,因何不好生看顾?”

阿龙闻言,陡然变色:“君上说什么?我何来爱妾?我何来爱子?何须看顾?”

第一百四十二章 我哭则笑

龙悦荷香第一百四十二章我哭则笑卓云闻言,怒意更胜:“倘若有人那般凌辱我的妻儿,我情愿得罪整个天下,定要杀他个不留片甲!”

阿龙沉吟片刻,恍然大悟:“阿龙前几日倒是新纳个小妾,可惜顽劣不堪,上不得台面。如今又给君上乱上添乱,阿龙实在羞惭。”

卓云一声轻笑:“阿龙何必掩耳盗铃,骗人骗己?明明一往情深,偏偏装成毫不上心。阿龙放心,我已将她好生保护,一会儿紫薇自会送她回你龙府。小别新婚,**千金,可别辜负我一片好心。”

便在此时,二人来到一片花园,阿龙望着花丛,只觉花瓣忽然绽放,变成一张明灿的笑脸,一颗心登时巨颤,许久不能平静。强压心绪,方才说道:“大敌当前,阿龙不敢乱了本心。”

卓云眼望百花争奇斗艳,却是神色黯淡:“此地原是一片荷塘,后来被我命人填没,换上一片茶花。早知阿龙爱荷,我一定给你留着。”

阿龙闻言,半晌默不作声。

卓云念起爱人,无尽悲凉之中一声苦笑:“怎么,阿龙,因何不说话?这么快就噤若寒蝉?就在方才,你为合纵联盟,还掷地有声。你为抑制豪强,还铁骨铮铮。你提应敌之策,还无懈可击。你提战后新政,还发人深省!”

静夜沉沉,月光凉凉,卓云看看强自镇静的阿龙,又望向园中盛开的新茶:“我不像你,阿龙。我绝不会否认,我喜欢茶花。因她灿如红霞,因她英姿勃发。每每看到它,我便会想起我的堇茶。可惜,人无白日好,花无百日红,茶花再美,终会凋零。”

阿龙轻轻宽慰:“君上还会找到心仪的茶花。”

卓云定睛对着阿龙看了又看,连连摇头:“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阿龙,珍惜你的盛世娇荷,她含苞待放,为你而开。千万不要像我一样,白白辜负了最美的花期。”

阿龙突然浑身一颤,虽是微不可见,可他那素来坦荡的脸,蒙上难以察觉的羞惭:“君上之言,阿龙谨记在心。只是,阿龙的心,不敢再多牵挂,这样会影响阿龙一往直前。”

卓云看着阿龙,忽觉气滞,只觉无限悲凉:“阿龙,我只当自己傻,万万没有料到,你比我更傻!天有不测风云,人会旦夕祸福。待她舍你而去,你想追回从前,再无机缘!”

突然,卓云泪如泉涌:“都是我的错!明明内外交困、危机四伏。可我,没能保护好最心爱的两个人。尤其是你,这些年

来,鞠躬尽瘁,谨言慎行,如履薄冰。唯恐奸人居心叵测,抓你话柄;唯恐恶人搬弄是非,遗患无穷。”

阿龙抬起头来,双目炯炯,看着卓云:“君上不必妄自菲薄,失去的未必永远失去,得到的未必永远拥有。天下十国,君上最是雄才大略。从前,我西蜀受北鞑凶残屠戮,几近亡国灭族。如今,内忧外患,纷扰不断。君上韬光养晦,此乃明智之举。待我们联合滇黔,将东吴一举击溃,便能为西蜀赢来前所未有的先机,君上尽可以披荆斩棘、锐意进取;更可以励精图治,大展宏图。”

卓云闻言,豁然开朗:“伊人已逝,我更该心系西蜀苍生!”极速拭去眼泪,昂然问道:“阿龙,在你看来,身为蜀君,如何励精图治?如何大展宏图?”

阿龙沉思片刻:“知黎民百姓所想,与万众苍生共鸣。”

卓云连连点头:“好个“知黎民百姓所想,与万众苍生共鸣”!倒令我茅塞顿开!”顿了一顿,又说:“阿龙已过而立,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阿龙也要大彻大悟,早日“知佳人所想,与挚爱共鸣”。”

阿龙看着卓云,心归平淡:“君上,我虽已娶她为妾,却和她只有数面之缘。我心里明白,我们永远只是相识,既不会相知,也不会相爱。”

卓云一脸惊愕:“是么?我看咱们绕道先去你龙府,我倒要看看,你和阿黑,究竟哪个说谎?”

阿龙一脸羞愧:“君上不必屈尊就驾,倘若到了我家,唯恐惊了圣驾。如今已是焦土一片,战火满院!”

卓云满面惊疑:“怎么?”

阿龙一声长叹:“就在今晨,我的吊脚楼被炸成一片废墟,今晚只能搬到书房过夜。”

卓云惊诧莫名:“难道是“峨眉三相”?吃了熊心豹子胆?作恶多端?无法无天?毁你家园?”

阿龙一脸坏笑:“非也非也!肇事者就是我的那位“爱妾”。我好心好意救护她、收留她,她居然以怨报德。君上还责备阿龙爱她不深,待她不真,阿龙已是无处申冤。”

卓云乐不可支:“俗话说“之子于归,宜室宜家”。嫂夫人却是“掷子于雷,移室易家”。”

阿龙一声朗笑:“她算什么夫人?即便娶做小妾进门,阿龙都是战战兢兢,唯恐后患无穷。”

卓云几欲笑喷:“阿龙口是心非,实则情不自禁,爱之弥深。何况,你那府邸早该翻新。俗话说“旧

的不去,新的不来”,嫂夫人这是在帮你除旧迎新!”

说来说去,卓云对青荷来历,依然一无所知。阿龙唯恐增他烦恼,是而对奇山临终之托,只字未提。

青荷素来心大,出了承运殿,那些没事找抽的是非恩怨,便成了过眼云烟。

眼见她四处流窜,一道紫影飞身上前,将她拦在一边:“小夫人且慢,龙公子已安然救回,小夫人请跟我来。”

青荷大惊失色,定睛一看,却是个娇娇滴滴、温温柔柔的美人儿。不是别人,正是卓云的御前侍卫,女扮男装的紫薇。

想到黛岩即将母子团聚,青荷登时大喜过望,几欲忘记背后鞭伤。自是欢欢喜喜,跟着紫薇疾步来到卓云寝宫侧殿。

望向崖生,乐不可支,只觉否极泰来,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何况数日不见,崖生长大一圈,更是格外健壮,实乃意外之喜。

青荷怀抱崖生,喜上眉梢,与紫薇更是有说有笑。

紫薇毕竟心念卓云安危,对两旁宫人千叮咛万嘱咐,这才转身离去。

一众宫女谨受命,兢兢业业,任劳任怨,替青荷敷药疗伤,包扎妥当,梳洗装扮,这才悄然隐退。

青荷受宠若惊,怀抱崖生,正计算着如何速回殷府,便觉清风徐来,淡淡花香,回头一看,一位娇小玲珑的女童,飘然而至。但见她雪肤玉颜,轻柔婉转,明眸皓齿,神态娇憨。

青荷心下奇道:“哪里来的小妹妹,这般乖巧?”一个转念,灵光一闪,恍然大悟:“分明是燕神医,我们曾经见过面,她虽是古怪,却算是故交。”

毕恭毕敬,俯身礼拜:“青荷见过神医,谢过您的神药!”

再看奇燕,面色陡然变冷,已经完全不似个女童,对她的顶礼膜拜更是无动于衷。二话不说,抓过她的皓腕,便行诊脉,口中更是冷言冷语:“数日不见,你怎么一丝未变?白费我一番苦心?”

青荷诧异不已,心中暗道:“燕神医说话好生奇怪,我又不是崖生,一日一变,几日便能长大数圈。”

奇燕悉心搭脉,依然冷面冷颜。少顷,诊脉毕,冷淡之中夹杂了一丝女儿特有的娇羞:“大将军可好?”

青荷被问得云里雾里,念及往昔,心下陡然一亮:“神医说的可是凌哥哥?他这南虞大将军倒是威名远扬!”

第一百四十三章 处子无罪

龙悦荷香第一百四十三章处子无罪青荷唯恐怠慢神医,口中急答:“凌哥哥素来唯我长姊马首是瞻,只要长姊完好,他自然一切都好。”

奇燕闻言更是面色不好:“他果然眼神不济,什么女人都敢娶!正经夫君不放在眼里,外面寻些不三不四的“哥哥”,却叫的格外甜蜜。”

青荷听的莫名其妙,奇燕冷着一张娃娃脸又道:“你的枫叶寒毒不可小觑,要想活命,速速和他同房。”

青荷更如坠入云里雾里:“同房?和谁?”

奇燕一张圆脸瞬间冷到冰点:“若非你是个处子,还算干净,我现在就废了你!我倒要问问!除了你夫君,你还想着谁?”

青荷更是听的五迷三道:“万恶旧社会,处子能免罪?我怎会知道,我夫君是谁?”转念又想:“她神出鬼没,武功高强,性情古怪,反复无常。我若再胡乱说话,不入她耳,怕是不光挨骂,更要挨打。”

念及于此,索性微笑致意,一言不发,强装哑巴。

燕神医满面怒容,瞪她一眼,一声长叹,更不废话,白影一闪,踪迹不见。

青荷终于松下一口气:“这位燕神医,好大的脾气,只盼再莫中毒,终生不要相遇。”

正欲抱起崖生,飞身出门,忽闻脚步轻轻,更觉疾风烈烈,青荷心下一惊,抬头急望对面大铜镜。内中原本该照到崖生,那个粉妆玉砌的小男婴;不料骇然变成两个“恶鬼”,满面惊悚!

两“恶鬼”纵身而入,震袖齐挥,恶风极扑,“峨眉阴阳刺”,银光急闪,漫空飞旋,只听得“咕咚、砰嘭、噗通”之声,一众宫女,只一瞬间,倒地一片,“恶鬼”便闪到青荷身畔。

青荷惊骇至极:““双相”吃了熊心豹胆?如此风声鹤唳,还敢出没蜀玉宫?”

相烟一声冷笑,如同夜枭,凄厉长号:“小妖精,骚狐媚!蜀玉宫龙潭虎穴,你居然如鱼得水,令昏君爱你如至宝。只是,你害我王身败名裂,害小郡王身陷囫囵,难道还想法外逍遥?”

相雾一声嘶鸣,如同乌鸦,格外喑哑:“我峨眉一败涂地,要想扳回一局,只有铤而走险。好在卓云色迷心窍,我们捉你为质,正好要挟于他。营救小郡王,也能多一分胜算。”

危急关头,耳听阴风猎猎,骇电来袭,青荷仓皇应变,双手各抓一盒胭脂粉面。一个后滚,急向前扬。

但见胭脂飞旋,香粉漫天。“双相”口鼻不堪刺激,狂打喷嚏,如雷

贯耳,差点将青荷喷出殿去。

借着喷嚏,青荷飞身而起,抢向小床,探手抢过崖生。

“二贼”更不怠慢,一左一右,闯将上来,“峨眉擒拿手”扑面而至。

青荷惊急无限,退无可退,唯有飞扑于地,就势一滚,瞅个空当,纵身跃起,半空之中,施展“蒹霞露飞霜”,双足齐蹬,小床便向屏风撞去。

但听“咣当咣当”数声响,屏风被撞得粉碎,无数碎片,飞矢一般,奔着“双相”迎面射去。

“双相”被脂粉熏得头蒙眼眯,全未料到她会使出这般古怪招法,猝不及防,上蹿下跳,左闪右避:“小妖精,胆敢使诈!一会儿扒了你的皮!”

青荷刻不容缓,飞身跃步出门,转瞬纵上殿顶,情急之下,更在殿堂楼宇之间,蹿房越脊,飞檐走壁。

早有侍卫警觉,各亮刀枪,飞身来助。只是,“双相”穷凶极恶,普通侍卫,如何拦得住?

身后“双相”飞追甚急,青荷正自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便见一道黑影,施展“飘雪穿云”,急飞而至。

“双相”远远望见来人,惊骇无极,抛下青荷,转身便逃,几个起落,奔入花园,踪迹不见。

青荷大喜,满心感激,正欲拜谢:“多谢将军活命之恩。”

岂料,来人方才江湖救急,转瞬便趁火打劫,但见他脚尖一点,快如飞电,飞身抢扑,急抓崖生。

青荷大惊,侧身急跃,身在空中,炫到一半,手中崖生一声啼哭,不由心下一急,动作慢了半拍,后襟便被来人一把抓住。

她惊骇至极,涌身一跃,肩背疮口,登时崩裂,鲜血奔流,痛不可挡。

来人心肠刚硬,毫不怜惜,飞身而起,拦住去路。望向青荷手中崖生,面沉似水,冷气袭人:“嫂夫人要走便走,孩子务必留下!”

青荷强忍剧痛,定睛观瞧,但见他面似冠玉,目似朗星,不是卓幕,却是哪个?心下疑惑:“他如此为难于我,难道是为了曼陀?”如此一想,又惊又急,又气又怒。

青荷自然不知,卓幕勇闯嘉王府,不辱使命,救护崖生,可是回转奉云殿,一见青荷,顿生疑惑。

卓云不曾娶妻生子,自然对生娃之事一窍不通。卓幕却是过来人,眼见青荷腰细如柳,面似娇花,身轻如燕,疾行如风,怎可能是分娩产妇?大生疑窦之际,更对崖生之身世大大质疑。他毕竟是卓星亲兄,眼见亲弟身

陷牢狱,怎忍心误其独子?当即飞身急追,只为问个清楚。

青荷已被“双相”吓得三魂出窍,再听卓幕称呼自己嫂夫人,更是七窍生疑:“卓云错认了我,他是卓云堂兄,倒会将错就错,不如我也将错就错。”

一心想要寻机飞逃,怎奈身前卓幕,武功高强,拦住去路;身后“双相”,如狼似虎,藏在暗处。

无可奈何间,青荷护住崖生,拜向卓幕:“原来是驸马都尉,多谢侠肝义胆,拔刀相助。”

卓幕唯恐自己心慈面软,对青荷的脸,根本不敢多看,强装不为所动:“嫂夫人不必客气,孩子给我。”

青荷听得心惊胆寒,事到如今,自然是能屈不能伸。左思右想,大殿之上卓幕言行举止,倒是是非分明,除恶扬善,只盼卓幕不似他的狠父恶妻奸弟。索性把心一横,低低的声音,实话实说:“驸马都尉,这个孩子,我不能给你。他是殷帅之孙,更是弄玉姑嫂的命根!”

卓幕闻言不可置信:“嫂夫人此话当真?”

青荷也不隐瞒,简明扼要,说明实情。

卓幕听的半信半疑,沉吟片刻,方说:“既然如此,卓幕陪嫂夫人亲自去趟殷府。”

青荷闻言大喜:“有他护送,倒能免去诸多凶险,当真求之不得。”更不怠慢,紧抱崖生,飞身急行。

就这般,二人再不多话,极奔殷府。一个满心疑虑,一个满心戒备;一个谨小慎微,一个谨慎防范;一个心事重重,一个惴惴不安。

青荷鞭伤极重,适才疮口崩裂,伤情雪上加霜,痛不可当。为了崖生,只是勉力强忍,紧咬牙关,却不敢少有迟缓。

卓幕见她面色惨白,额头鬓角冷汗不断,想到适才出手冒昧,不由满心惭愧:“嫂夫人鞭伤如何?不如先回宫治伤。”

青荷闻听此言,唯恐他趁火打劫,更是戒备森严,咬紧牙关充好汉:“多谢驸马挂念,些许小伤,不足挂齿。”

卓幕闻听此言,更觉羞惭:“嫂夫人受伤不轻,不如让卓幕来抱殷公子。”

青荷心下大惊,脸上不动声色,极尽恭敬,声音虽轻,语气却坚定:“驸马有所不知,弄玉命苦,黛岩命薄,可怜两个姑嫂,一个没了父兄,一个没了夫君。我怀中抱的,不仅仅是殷家唯一的长孙,更是姑嫂二人的身家性命!”

言毕,更是提高警惕,急施“蒹霞露飞霜”,飞身形跃离卓幕。

第一百四十二章 夫君是谁

龙悦荷香第一百四十四章夫君是谁卓幕念及殷帅,不禁心如刀绞。顶点听她言语,观她举止,更不似恶人。再不敢轻率靠近,徒增她无谓惊恐。

如此这般,两个痴心人,都是一根筋。各怀心腹事,同念不同心。

一路无言,来到佛图山。殷府上下,一片忙乱。

黛石奉卓云之命,率众撕开封条,鱼贯而入。他也算缘城出了名的美男,相貌不同凡响,行为举止更是冠冕堂皇。

黛岩父亲与殷帅本是生死故交,又是儿女亲家,得知消息,不顾年老体衰,匆匆赶来,念及往昔,自是哀痛之极。

直到此时,黛岩方知,夫君已英年早逝,悲愤过度,几欲心死。

丘山眼见殷府变成一片狼藉,强忍悲愤,忙里忙外,上下操劳。

弄玉看着泪流满面、汗透前襟的丘山,一脸疼惜。她本有四只威风凛凛的藏獒,因舍命护主,损失过半,如今只剩下阿丘、阿山,还是伤痕累累。两獒与主重逢,欢喜至极,不顾伤痛,围着弄玉前窜后拱。

黛石一番发号施令,又是一阵冷眼旁观。眼见二獒跟随弄玉出门,又见丘山布置灵堂,兢兢业业,不遗余力,妒忌狠绝之心,再也熬忍不住,索性呼之而出。

他斜倪丘山,指桑骂槐:“玉小姐身份尊贵、千娇百媚,你不过是个畜生,也敢觊觎偷窥?这般争先恐后,显山露水,难道还想升堂入室不成?”

黛岩哭得哀哀欲绝,闻听此言,登时醒转,颜色大变:“哥哥,你说的什么话?你是在殷府,不是在自家!难道不懂起码的“礼义廉耻”?”

黛石一声冷笑:“礼义廉耻?对一只处心积虑的癞蛤蟆,我因何屈尊降价,和他讲什么“礼义廉耻”?”

黛岩面露愠色:“黛石,明人不说暗话!我倒想问问清楚,究竟是谁是癞蛤蟆?你是我兄长不假,丘山却比我兄弟还亲!哥哥不尊重他,便是不尊重我,殷家更容你不下!”

黛石嗤之以鼻:“黛岩!哥哥疼你,才和你推心置腹!事到如今,你已经沦落到了这步田地,不为自己着想,不为玉小姐着想,也该顾及殷家脸面!殷帅何等英雄?如何容一个马夫,毁他一世英名?他算个什么东西?他是德才兼备,还是武艺超群?是曾建功立业,还是官拜上品?区区一个马夫!一无所长,不学无术,不明分文,便想攀龙附凤,你不怕打脸,我还嫌丢人!”

黛岩忍无可忍:“黛石!君上令你来殷府,是让你祭拜功臣,不是让你折辱好人!”

黛岩父亲更是

满面怒容:“黛石!殷帅待你不薄,你若会说人话,便留在殷府好生做事。不说人话,趁早给我滚蛋!”

黛石看看父亲,看看妹妹,难以置信。他拉不下脸来顶撞父亲,便对妹妹颐指气使:“黛岩,你怎不知好歹?为个下贱坯子,居然六亲不认?”

黛岩怒不可遏:“黛石,你一双势利眼,哪里分得清贵贱?丘山舍生忘死,患难相助!你倒是我兄长!位高权重!至亲至近!我遇难之时,你只知缩起乌龟壳,躲进安乐窝!便是方才蜀玉宫,我和弄玉受人胁迫,你还不是不闻不问?不关心我们的死活!”

黛石不以为然:“谁说我不闻不问?我现在难道没有站在你身旁?没有一心一意为你们姑嫂谋划?”

黛岩一声冷笑:“为我们谋划?我可不敢劳您大驾!哥哥做人如此猥琐,哪里比的上丘山光明磊落?难怪当初哥哥求娶弄玉,我夫君根本不依!”

黛石恼羞成怒:“黛岩,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便是不识时务!当年多少名门望族,踏破咱家门槛?我那般力劝,你却死活嫁给殷声!如今倒好,他身首异处,你孤苦伶仃!”

黛岩气得浑身乱颤:“你心思龌龊,一双眼睛只看到功名,如何懂得世间真情?我爱殷声,就算只做三日夫妻,也心满意足!你这等俗人,就算守护三生三世,与猪狗同窝,又有何异?哪有资格痴心妄想弄玉?”

黛石冷笑连连:“你现在新寡,我也不和你计较,姑且让你勉强装装清高!我还不知殷帅?一辈子两袖清风,不要实惠只要名声!事到如今,两腿一蹬,一无所剩!你们孤儿寡母,日后若无我照拂,还不知如何清苦!”

黛岩不怒反笑:“黛石!你有没有人性?我公公和夫君尸骨未寒,你便报德以怨!我知道你那个靠山,给了你许多好处。他害我公公,杀我夫君,凶残成性,你居然奉若神明!”

黛石不以为然:“黛岩,咱们是一家人,你这般骂我,当真解气?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别看人家现在锒铛入狱,凭他实力,早晚会东山再起!只要跟对人,我绝不会一辈子做这池中物。算了,你一介女流,见识短浅,和你多说无益。事到如今,你唯一出路,就是好生谋算,守住殷府,莫让势利小人乘虚而入。”

黛岩不怒反笑:“黛石,谁是势利小人?你难道毫无自知之明?”

兄妹二人争吵不休,丘山只是埋头做事,低头不语。他认认真真布置好殷离父子灵柩、牌位、祭品,恭恭敬敬叩拜一回,便默然走出房

去。

青荷怀抱崖生,急跃房中,见了此情此景,登时心知肚明,更是心中一凉,急忙奔上前去,先见过黛岩,递上崖生:“嫂子!驸马亲自出手,救回崖生!如今母子团聚,嫂子高不高兴?”

黛岩正气的热血翻涌,万万没有料到,悲愤与幸福相伴相生。急忙颤抖着双手,接过崖生,看着卓幕和青荷,泪如雨下,说不出一句话。

倒是黛石,眼疾手快,百般伶俐。眼见卓幕大驾光临,当真是又惊又喜,瞬间摈弃丑恶嘴脸,恢复英雄本色。摧眉折腰,卑躬屈膝,斜肩谄媚,迎刃而上。

哪料到,卓幕更是眼明目亮,对他的人品嫌恶至极,一声轻哼,根本不加理睬。

卓幕看向黛岩,却是真心诚意,极尽安抚,又毕恭毕敬走上前去,祭拜殷离。

但听他低声饮泣;“蜀东遗英烈,殷氏留清名。高山遇流水,悲歌谢知音。曾率八千甲,常驱十万兵。蜀东终命处,凭吊更伤情。修短故天年,高志雅量英。我实剜心痛,心底意难平。君若天有灵,闻我肠断声!”

青荷顾不上聆听吊咽,也不及安抚黛岩,只是飞身急追丘山。奔至院中,一眼看到弄玉一边安置双獒,一边指挥下人:“宫中传言,君上将会亲来祭奠,速速打扫庭院,安顿灵堂,万万不可怠慢。”

青荷一把拉住弄玉,将黛岩兄妹之争、丘山出走之事,三言两语说个一清二楚。

弄玉登时大惊失色,再不顾什么蜀宫,什么君上,急转身奔着丘山消失的方向,狂追而去。

青荷放心不下,紧随其后。就这般,三人先后奔至长江江畔。

夜色中,月光下,丘山长身玉立,衣袂飘飘,仰望长空,泪眼朦胧。

青荷心下疑惑:“丘山身形、相貌、气质,因何与这一世的哥哥有些神似?”

弄玉站在丘山身后数丈开外,眼望爱人,泪眼婆娑。

不知过了多久,丘山转过身来,已恢复一脸笑容:“玉小姐,江风这般大,你快回去吧。”

弄玉悄悄擦去辛酸的眼泪,露出一张动人的笑脸:“江水奔流,聚山成丘,弄玉触景生情,做诗一首。丘山哥哥,你想听么?”

丘山闻言诧讶,定睛看着弄玉,轻轻点点头。

弄玉眼望江流,轻声吟道:“一江浩瀚奔不休,两岸深切并成洲。风云变幻暴雨骤,波涛起处看吴钩。月圆有意上西楼,日落无痕天尽头。人生长恨水长流,弄玉之爱山之丘。”

第一百四十五章 爱丘成山

龙悦荷香第一百四十五章爱丘成山丘山闻声,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翻涌奔流,唯恐被弄玉看见,急忙低垂下头。隐忍半晌,终于又能咽泪装欢:“玉小姐,天色已晚,我先送你回殷府。”

弄玉仰着小脸,冲着丘山展开笑颜:“丘山哥哥,不是你送我回府,而是咱们一起回家。”

丘山更是一怔,沉吟半晌方说:“君上乃圣明之主,不仅昭雪殷帅冤情,你们姑嫂日后也会多得照拂,区区黛石不敢兴风作浪。我注定四海为家,无需再回殷府。”

弄玉自然而然地将一只小手,塞进丘山大手,声音又是体贴又是温柔:“大千世界,芸芸众生,每个人对家的期许不尽相同。有的崇尚高贵典雅,拥有的却是寒酸落魄;有的羡慕明屋华堂,身处的却是竹篱茅舍;有的祷告子孙满堂,入眼的却是人丁稀疏;有的渴望温情脉脉,得到的却是寡欢落落。弄玉自幼丧母,父兄又戍守边关,所以弄玉对家的期许,不在华屋只在家人。殷府虽是高门大院,若无丘山,无可留恋;茶坊虽是陋室偏远,若有丘山,便是家一般温暖。”

丘山闻言心下一凛:“玉小姐性情端庄,温婉纯良,聪慧无双,丘山从小到大,惊为天人。怎奈丘山鄙陋,从一出生,便已注定,实在配你不上。”

弄玉充耳不闻,自顾笑得一脸开心:“丘山哥哥,你还不明白?我心中的家,就是有丘山的地方。有了丘山,一间茅屋,金碧辉煌;没有丘山,琼楼玉宇,不胜凄凉。”

丘山闻言,热泪盈眶,怔怔愣了半晌:“可是,丘山不爱征战四方,不喜血战沙场,位高权重,视为粪土;声明显赫,不值一钱。如此离经叛道,实在愧对厚望。”

弄玉连连摇头,轻声说道:“我父兄征战四方、血战沙场,我父兄位高权重、声明显赫,结果又怎样?何况,丘山哥哥难道不知?位高权重于我,不及你微笑的脸;声明显赫于我,不及你回眸的眼。弄玉今生今世最大的希望,便是陪在丘山身旁。”

丘山静默半晌,内心激动,却不敢随心随性:“玉小姐现在这般想,不足为奇。你久居深闺,识人太少,见了我便如获至宝。等你慢慢长大,看惯了造化弄人,见多了世事无常,定会因我曾爱你误你,恨我一生。”

弄玉紧握丘山之手:“丘山哥哥,不去大胆尝试,怎知你我真心?”

丘山连连摇头:“这种尝试,太不公平。丘山零投入,零成本;只有得,没有失。玉

小姐投入的却是身家性命,甚至会悔恨终生。”

弄玉微微一笑,说得再不能更坦白:“丘山哥哥,你从来不知道自己有多宝贵,你值得弄玉以身相许。”

丘山闻言几欲不能自持,强行控制,再一次推心置腹:“早晚有一日,玉小姐会明白,丘山不值得以身相许。当年殷帅也曾教我文武艺,对我寄以厚望。我白学了诗书,白练了武功,一上战场,每每看到肢体横飞,尸骨成堆,血流成河,便深深自责,因为战争只让我感受罪孽深重,恶行滔天。什么帝王将相,什么万古流芳,什么称王称霸,什么建功立业,什么壮志豪情,什么英雄无悔,统统灰飞烟灭。”

弄玉轻声说道:“你不喜征战,我不喜杀伐,算是志同道合,定能一生一世,恬静淡泊。”

丘山心下一痛:“玉小姐,你不懂,男人女人根本不同。玉小姐本该配以绝世英雄。可是丘山,当不起英雄。多年以来,丘山反反复复做同一个梦。梦中的我,只有三岁模样。母亲抱着我,直面金戈铁马,血战拼杀。母亲身上,血流如注;母亲脚下,血流成河。事到如今,我早已记不清母亲容颜,却记得那奔流抛洒的热血,追逼飞射我的面颊口鼻,热热的,咸咸的,苦苦的,猩猩的,让我无法呼吸,无法视听。”

弄玉贴紧丘山:“让我守在你身边,给你呼吸,给你视听。你再不会做这杀戮嗜血之梦。”

丘山垂下头来,定定看着弄玉。弄玉仰着小脸,双颊红晕陡生。登时意乱情迷,只觉呼吸不畅,双唇不由自主,向弄玉迫近。就在触碰的一瞬间,如梦方醒,急忙拉开距离:“玉小姐,江边风大,我先送你回家。”

弄玉看向丘山,无限失望,无限心酸:“你知道么?我从小最爱陶潜。不为别的,只为他的一句诗:“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

对视良久,丘山仍是泪流满面,沉默无言。

弄玉忽然撤手,飞身跃向江中。

丘山大惊,涌身一纵,后发先至,半身落水,拦在她身前:“玉小姐,你做什么?你连水都不会游,怎往江里投?”

弄玉双膝入水,涕泪滂沱:“谁要你管!你既然狠下一颗心,执意要我命,不如生死由我去!”

丘山冲上前去,一把将弄玉抱在怀中,泪水奔涌:“玉儿,你本来知道,你就是我的命!你想要什么,我都依你,不如现在就把我的命拿去!”

青荷远远躲在暗影之中,看得涕泪横飞,更觉满腔疑惑:“因何自古以来,不能好好地谈情说爱?非要没有折腾,不见爱情?”虽是疑惑,更是欣喜,松下一口气,这才高抬腿,轻落足,打道回府。

奔出数步,突然发现,还有一人跟在身后不远处,心下一惊,定睛一看,却是卓幕。

登时忧急,急欲甩脱,不料卓幕快速跟进,更是不耻下问:“嫂夫人,卓幕心有一事,还望指教。”

大敌当前,青荷强装大度,一笑莞尔:“嫂夫人不敢当,驸马爷有话但说无妨。”

卓幕沉声问道:“嫂夫人可知丘山身世?”

青荷歪头想了片刻,连连摇头:“我只知丘山性情豪爽,义薄云天,对他身世,却知之甚少。驸马心下好奇,何不问他本人?”

卓幕良久无言,只是悄然跟进。二人又如先前一般,默默前行。

青荷哪里受过这般尴尬?急忙向他深施一礼,婉言道别:“驸马,我先回了,就此别过。”说完,纵身便走。

卓幕却快步将她拦住:“天色已晚,我送嫂夫人回龙府。”

青荷闻言激灵灵打了数个冷颤:“卓云、卓幕,都是不断提到龙府,龙府究竟何人居住?”灵光一闪,劈开青荷脑洞:“不好,定是“飞龙在天”!”

念及“飞龙在天”,刹那之间,阴霾遮天蔽日,噩梦接连不断:冰火剑气,寒热双毒,雪山秃鹫,死亡牢狱,历历重现,压得她透不过气。

她强打精神,毕恭毕敬,深施一礼:“我不是什么嫂夫人!驸马爷莫要认错人!”

卓幕闻言一愣:“嫂夫人何出此言?”

青荷惨然一笑,比天上的月光还黯淡:“只为多活几天,还请多多垂怜。”再不多言,飞身便走,疾奔殷府。

卓幕不好死气白咧追随,只好作罢。

到府方知,蜀君卓云方才祭拜完毕,已打道回宫。

黛岩怀抱将要入眠的崖生,左摇右晃,千哄万哄。

青荷垂涎三尺,跃跃欲试,想要回虞之前,最后抱一回崖生。

眼见崖生睡眼朦胧,虽是不敢上前,依然口水横流:“崖生真乖巧,不爱哭,只爱笑;不爱玩,只睡觉。”

更是打起退堂鼓:“现下无需担心弄玉姑嫂,我只需再去茶山寻回弹弓,便可放心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第一百四十五章 夺命蜀陶

龙悦荷香第一百四十六章夺命蜀陶黛岩怀抱着崖生,红肿着双眼,温温柔柔说道:“几日不见,他又大变,更像我的阿声!”

青荷只敢远观,不敢亵玩,听罢连连慨叹:“真是难为黛岩,还要苦熬苦盼。崖生变阿声,起码二十年。”

黛岩终是放心不下,口中又问:“玉妹妹可还安好?”

青荷唯恐黛岩忧心,急忙宽慰:“都好都好,只是他们今晚未必再回殷府,怕要暂驻茶坊,我先给嫂子报个平安。”

黛岩闻言大惊,更是大恨不已:“都怪黛石狼心狗肺!”细细一想,又有所悟:“丘山绝非池中物,早晚会闯出一番天地。”

青荷一番权衡,心中更道:“依我之见,黛石该夸不该骂。平心而论,他可是个极品月老。我为了弄玉丘山,说过一筐好话,生生不及黛石一句恶言。你看,若非他捅破窗户纸,弄玉怎能轻轻松松翻过一重山?当真是,何须月老一线牵?棒打鸳鸯促真缘。”

崖生终于入睡,青荷刚要拜别隐退,便被黛岩一把拉住。她手脚麻利,取来跌打损伤药物,悉心替青荷疗伤。

黛岩的体贴,让青荷想起这一世的姐姐,更想起这一世的辛酸苦楚,委屈到了极处。

黛岩心疼至极:“青荷,你须得好生将养,再不能淘气。”

青荷强装坚强:“嫂子放心,我身强体壮,用不上数日,定能恢复如初。”

黛岩面色一沉:“你这个样子,怎能让人放心?你需老老实实听话,安安心心住在我家。”

闻听要受温顺贤良的黛岩管束,做一个温顺贤良的呆瓜,青荷急忙顾左右而言他:“我惦记玉姐姐,这就去趟茶坊,待我得了实情,再向嫂子回禀。”

黛岩虽担心她的伤势,却拗她不过。眨眼之功,青荷一跃而起,飞身出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夜幕降临,她借着微微月光,一路向西,奔向茶山。走在路上,远眺长江,横无际涯,碧波荡漾,更让她念起家乡,忆起南海冲浪,激起对阿龙的无限渴望。

清冷月光流下,江畔一片泼洒。那无声的浪花,隔着一层薄薄的烟雾,闪烁着出星辰一般的芳华。

可惜,天地寂寂,江畔迷迷,只剩她一人而已。

情思到了深处,听不见风声,闻不见水声,甚至察觉不见脚步,只觉泪水奔流,心血徜徉:“滚滚长江东逝,奔流不息入海,东海南海相连,悠悠南海之畔,就是家乡

南虞,魂牵梦绕阿龙,不知何年,才能相见?”

一时间,想的撕心裂肺,痛得魂不守舍,更是当机立断:“今晚先在茶坊安顿,明日一早就上茶山,找回弹弓,便回南虞。”

方才想到此际,忽觉身后阴风习习,劲风烈烈。心知不好,回身四顾,机警得如同灵狐:“怎么?“飞龙在天”?说到就到?他已得了玉笛,还要痛下杀手、杀人灭口?”

惊骇无极,飞身而起,极速前纵,堪堪躲过身后“峨眉阴阳戟”致命一击。

哪知,尚未站稳,前方又是恶风不善,一颗可怖的“骷髅头”,惊现眼前,一只“峨眉阴阳槊”急如霹雳骇电,猛砸面门。

急切间,青荷施展“蒹霞露飞霜”,提气斜纵,斜掠而出,将将躲过凌厉一砸。

双脚刚刚落地,身后“峨眉阴阳戟”,寒气凛然,惊心动魄,接踵又到。

青荷向旁极纵,尚未站稳,眼前便飞探过来一只罪恶黑手,电光火石一般,抓住了她的前襟。惊骇至极,提气后纵,但听“嗤”的一声浸响,衣帛尽裂。

直到此时,方才看清,眼前一白衣恶鬼,身材瘦削,形容枯槁,身形奇快,如同鬼魅。手中的“峨眉阴阳槊”呼啸而至,凌厉之极。不是鬼眼怪胎的相雾,却是谁?

相雾恶狠狠说道:“小妖精,你毁了我王一门,连累我峨眉一派,还想逍遥法外?”

青荷惊吓无极,双足尚未着地,但觉背后凛凛恶风,劲逼后心,隔开蜀锦和肌肤,传来致死的冷意。惊急之下,奋起平生之力,腾身而起,飘风飞旋,将将逃过致命一扑。

身后之人,却是相烟,凶神恶煞,狠如“夜叉”:“小妖精,今日定要你血债血还!”

青荷毛骨悚然,飞身急走,耳畔生风。呼吸声,撞破双侧耳膜;奔跑声,敲击脚下青砖;追杀声,震撼两旁街巷。声声不息,如同战鼓,经过烈风、砖石、高墙,反复折荡,更显得诡异横生,杀机四伏。

她无限惊恐,慌不择路,半迷半失,不知不觉冲至蜀陶街。眼见前方高门大院,正是名扬天下的“蜀陶馆”。

不暇思索,跃身而入,如飞一般穿亭过院,依然甩不掉恶鬼缠身。无可奈何之下,向左一个侧身,飞入一间陈列室。

但见一排排、一列列、一行行,陈列着各式各样的蜀陶,鼎、罐、盘、豆、双耳壶、三足钵,应有尽有;浅黄、赭黄、浅绿、

深绿、天蓝、褐红、茄紫,色彩斑斓;鸟兽虫鱼,花草树木,风**雪,人物传记,纹饰丰富,姿态优雅;个个设计精巧,个个做工精美,个个价值连城。

惶恐之至,绕着无数蜀陶,飞身炫走。身后“双相”依然穷追不舍,阴魂不散。不敢迟疑,唯有窗外逃生。人在半空,更听寒风呼啸,却是相烟的“峨眉阴阳戟”霹雳骇电般袭到。

青荷躲无可躲,避无可避,索性向前一扑,脚一着地,接连两个滚翻。正好滚到一堆堆炼制蜀陶的粘土旁侧,急中生智,手脚并用,连蹬带刨。

刹那间,粘土飞扬,尘飞漫天。

相烟迷了眼,堵了鼻,破口大骂:“小妖精!诡计多端!几次三番,迷哥哥眼!自以为长得耐看,哥哥便舍不得下手?你等着,哥哥一定送你进窑炉,让你浴火祭天!”说话之间,舞动“峨眉阴阳戟”,狂风暴雨般狂砸而下。

青荷惊急无限,拐弯抹角,飘身奔逃,前方又是一处高屋大房,不暇多想,飞身而入,人在其中方知,此乃制陶作坊。

接连越过数层门窗,绕过成堆的坯料,拐过无数匣钵、模型、硼板、成坯、画坯、釉坯,只觉越来越热,形同炙烤。不由心中暗暗叫苦:“前方定是烧窑坊,炉内温度少说也有800度!”

果不其然,抬眼一看,前方十数口火炉。炉下熊熊烈火,势如中天。炉膛又深又阔,蜀陶整整齐齐、密密麻麻,置于其中,个个烧得通红,个个烤得发亮,射出耀眼的光芒。

青荷只觉自身便是粘土陶坯,转瞬便被烧成火红的蜀陶。

正在浴火惊骇,便觉身后恶风烈烈,伸过来一直铁钳般的巨手。事到如今,前方已是无路可走,但觉后颈剧痛,已经被掐住后颈,被身后恶人老鹰捉小鸡一般提在手中。

双脚离地,失去重心。这般险情,痛彻骨髓,怒从心起,五内俱焚:“相烟,拿开你脏手!”

相烟终于得逞,一声狞笑:“怎么?小妖精?嫌我脏?你倒是干净!你越是干净,哥哥越是喜欢!不如趁早炉膛祭天!”

相烟怪笑着将她举过头顶,对准烧窑炉膛作势便扔。

青荷眼望那又深又阔的红色炉膛,俯瞰那肆虐窜涌的灼热火焰,近观那一排排、一列列火红的蜀陶,只觉心胆俱裂,更是无可奈何。她曾经预料过各种死法,万万没有料到,会烧成炉灰,化作蜀陶!

第一百四十七章 追魂水牢

龙悦荷香第一百四十七章追魂水牢更闻阴风飘旋,相雾双目如电,张牙舞爪,转瞬便飞扑眼前,阴测测说道:“师弟,急什么?她死的这般痛快,岂不是便宜昏君?我王有令,要抓活的小妖精,死的可是没用。”

相烟一声淫笑:“我不过聊以取乐,师兄何必当真?她如此绝色,若真烧制成陶,岂非可惜?”

言未毕,六个烧陶大汉陡然现身,个个横眉立目,满面怒容。其中一个,手持陶具,怒指“双相”,高声断喝:“汝乃何人?光天化日之下,胆敢肆意行凶!”

哪料到,“凶”字尚未出口,相烟左手一扬,寒光一闪,六个烧陶大汉一个不剩,全部扑倒于地,气绝身亡。

相雾见状,于心不忍,恶狠狠瞪了青荷一眼:“小妖精!这六人本是我缘城技术精湛的手艺人,若不是因为你,怎会死于非命?”

青荷被相烟提在手中,后颈痛不可当,身下炙烤热浪,只觉气血翻涌,怒意高涨:“魔鬼杀人,反倒怪我?算了,你我人鬼殊途,本就无话可说。”

相烟意犹未尽,再一次将她烘向炉膛:“小妖精,你不是中了寒毒么,哥哥我先帮你暖暖身。”

相雾面沉似水:“师弟,夜长梦多,别再让我枉费唇舌,速离此地,一刻不可耽搁。”

相烟旋即将青荷拎出炉外:“师兄放心,师弟晓得。小妖精倾国倾城,颠倒众生,留她挟制昏君,自是最好不过。倘若她烧灰祭陶,实乃暴殄天物,于事无补。”

“双相”再不多言,更不怠慢,出了“蜀陶馆”,一路穿街过巷,爬坡上坎,纵跃如飞。

青荷虽然身体受制,脑子却格外清醒。加之天生方位感极好,眼见峰回路转,略加思索,便知已到琵琶山,更觉毛骨悚然。

琵琶山地势陡起陡落,“双相”忽上忽下,沿着提坎纵跃奔行,便来到一堵豪宅高墙之下,悄然寻了处阴暗角落,飞身而入。

天打雷劈,都不会让青荷如此惊疑:“嘉王不是被全国通缉了么?嘉王府不是被戒严查封了么?如此非常时期,“双相”还敢出没此地?”

刹那之间,嘉王那张大白脸,穷凶极恶,展现眼前。一句歌谣,更是响在耳畔:“琵琶山上嘉王府,甲锁横穿琵琶骨。进的来阴曹地府,出不去鬼狱魔窟。”如此一想,只觉在劫难逃,万劫不复。

豪府之内,刀枪林立,铁甲成行,显然是奉了卓云之命,全府戒严。怎奈“双相”驾轻就熟,神出鬼

没,不断闪转腾挪,加之楼台亭阁起伏,假山湖沼错落,二人又是暗夜出行,居然如入无人之境。

“双相”穿过前山,绕至后崖,快若灵猿,奔如雷闪,风驰电掣一般,奔至一处悬崖绝壁之下。

青荷满腹狐疑,又惊又怕:““双相”究竟得了谁的庇护?还敢杀回嘉王府?”

相雾熟门熟路,摸到崖角,钻进一簇翠竹,站在崖壁近前,拨开严严实实、郁郁葱葱掩饰其上的藤蔓,居然露出一个隐秘机关。

机关由菱形蜀瓷拼接而成,分成白、灰、黑三色,错落有致,规则布局,浑然立体,犹似一个三色方阵。

相雾已经极速秘密机关方阵正一位、倒一位暗扭,分别正拧三圈,倒拧三圈。耳听“吱丫丫”数声响,悬崖绝壁一处极其隐蔽的石门应声而开。

青荷被相烟挟持,跃进密室,眼前地板,又是无数黑、白、灰菱形组成的“三色方阵”。

远远望去,三块菱形拼接,形似一个正方体;九九八十一个正方体联合,组成一个小方阵;九九八十一个小方阵组装,又构成一个大方阵。整个图案,便是无数个黑顶、白灰侧面的方阵,循环往复,层层相接,环环相扣,阵阵相和。

青荷恍然大悟:“此乃“峨眉方阵”。”

她自幼喜欢玩耍,对“三色方阵”倒不陌生,泰哥哥曾经有过详解:“著名的“峨眉方阵”,遵循佛法的“三位一体,九九归一”,布局活位、死位、空位。踩定活位,顺利穿行;踩定死位,万箭齐发;踩定空位,板翻人陷。”

“双相”更不怠慢,循着每个小方阵的正一位,脚踩黑色菱形,健步如飞,安然穿行。

不过片刻,相雾再次旋转第二道机括,一扇巨型铁门应声开启。

“双相”更不迟疑,飞身入内。双脚刚刚落地,便听一个阴险的声音急问:“谁?”

青荷闻听此声,浑身战栗:“难道是相尘!”

“双相”却满是惊喜,口中轻答:“师兄,是我!”说话间,拐下隐蔽旋梯。

借着昏暗的烛光,青荷放眼望去,更加毛骨悚然,一个硕大的正方体建筑,骇然眼前:一面靠山,三面石砌,顶部高出地面丈余,更显阴森诡异。

相烟挟持着青荷,飞上其顶。

青荷更显居高临下,看得清楚,正方体足足数丈见方,上盖铁板,正中开了个方形入口,盖以铁栏杆。

相烟

刚刚奔至入口,便闻一股恶臭,扑面来袭。

眼见青荷被熏得晕头转向,相烟笑不可抑:“花容月貌,泡成臭鱼,岂不可惜?小妖精,亲我一口,叫声好哥哥,说不定哥哥心上一软,求我王高抬贵手,留你一命。”

相雾面沉似水:“师弟,废话那么多?还不速速行动?”

言未毕,忽然疾风扑面,一道身影快如急闪,出手如电,启动水牢机关,入口铁栏杆应声而起。那人更不怠慢,将青荷向下狠命一踹。

青荷还未及表达惊骇,便被塞进池中。耳听“扑通”一声,水花飞溅,瞬间没顶。

被冰水一激,更觉冰寒彻骨,痛彻心扉,早已惊吓无极,只当置身地狱。幸而水性极好,人一入水,便本能地屏息闭气,翻转身躯,将小脑袋探出水面,半晌方敢喘上一口气。这才发现,岂止冰寒,岂止剧痛,简直臭气熏天。

直到此时方知:“这里分明是个水牢!藏污纳垢之所,毁尸灭迹之地!”

背部鞭伤剧痛无极,痛过之后,又是奇痒难耐,伸手一摸,一声恐惧到极点的惊呼,震破她的耳膜。

青荷简直难以置信,那声音发自她的喉咙。伸手一捏,更加不可思议:“无数肉呼呼、黏糊糊的血虫,已经爬满我饱受鞭伤的身躯!”

她哪里见识过这个?堪堪晕死过去。

牢外相烟闻声叹息:“可惜她那小模样,倾国倾城,我不能受用,却便宜臭虫!”

一个声音阴冷无极:“师弟,生死存亡之秋,你还想着快活风流!”

耳听如此魔鬼之音,晕死水下的青荷,陡然惊醒:“相尘果然也在此地!”

相尘冷酷之声,响在水牢上方:“今日运气总算没有坏到极点,昏君论功行赏,又不敢坏了祖制,嘉王府便归了卓幕。幸而卓幕心念旧情,王妃、侧妃、偏妃,不曾定罪,得以幸免。如今卓幕忙的脚朝天,王府便由曼陀接管。曼陀仍是不改初衷,一心伺机拥戴卓幕上位,咱们才保住这处容身之地。虽是不见天日,却也得之不易。”

相雾喑哑着声音急问:“我王可还安好?”

相尘深深蹙眉:“师弟尽管放心,狡兔三窟,何况我王?“峨眉九子”忠心耿耿,日夜相护,我王功力自是恢复神速。只是,师弟定要铭记,我王藏身之处,知者越少越好。”

相雾闻言连连点头:“师弟省得,只盼我王早日如初。”

第一百四十八章 吸血水鬼

龙悦荷香第一百四十八章吸血水鬼相烟闻言更是大喜:“今日虽是霉运连连,方才可算运气不错。顶点龙妖那些狗腿,替昏君四处寻找小妖精。卓幕帮了我等大忙,泄露了小妖精行踪,才便宜了我和师兄,轻轻松松,捉到小妖精。”

青荷断断续续闻听“龙妖、泄露、行踪”等只言片语,登时五雷轰顶:“天哪!原来今日束手被擒,又得益于“飞龙在天”!也是啊,若不是他,我怎会遭遇“双相”?这厮借刀杀人,灭绝人性,犹甚卓星!”

细细一想,更是醍醐灌顶:““飞龙在天”明里嫉恶如仇,暗地里却与曼陀沆瀣一气。如若不然,他神机妙算,怎容嘉王府放任自流?”

越想越恨,犹如万箭穿心:“数次罹难,罪魁祸首都是“飞龙在天”。不过为了一只玉笛,何至于如此机关算尽!”

相烟极力内敛,依然声如洪钟:“师兄,依我之见,我王虽是年过半百,依然风流倜傥,小妖精千娇百媚、冰雪聪明,不如花些气力,好生驯服,收为己用。”

相尘一声冷笑,阴测测说道:“我王确有此意。虽是如此,今日我王一败涂地,小郡王锒铛入狱,我等深受其害,岂容她逍遥法外?何况,小妖精性情古怪,不知好歹;更是油盐不进,放荡不羁。所以我王吩咐,将她泡在水牢,好好煎熬,待到半死不活,再施以“神农摄魄之术”,让她乖乖受教,定能整治的服服帖帖。”

相烟急不可耐:“依我之见,昏君正是得意之时,不如以小妖精为质,今夜出其不意,杀入蜀玉宫,绝地反击。”

相尘面沉似水:“师弟,此乃非常时期,你我都被全国通缉,形势当真险极,须得小心为宜。”

相烟垂头丧气:“如此坐以待毙,我实在觉得憋屈。”

相雾敦敦教诲:“来日方长,怎会坐以待毙?何况,昏君喜欢作死,咱们不怕等不来转机。”

相尘阴险至极:“我王自有道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王日后翻盘,小妖精便是关键!你想想看,昏君为了她,苦熬多少载,苦盼多少年?”

相烟连连点头:“不错!我王文成武德,智计超群!有了小妖精,不怕昏君不就范。”

相雾却一脸焦虑之色:“龙妖通天彻地,诡计多端。此事性命攸关,不得半分差池,一丝怠慢。”

相烟一声长叹:“从前,咱们王府何等显赫?哪里需要藏头露尾?当真

是此一时,彼一时。”略一转念,愤愤不平:“罪魁祸首,就是龙妖!总有一日,必杀他个片甲不留!”

相尘面露哀色:“咱嘉王府本是人才济济,天下无敌。只可惜人心不齐:碧雪王妃看破红尘,隐居雪宝顶;大郡王六亲不认,不念旧情;郡马爷风轻云淡,与世无争。为今之计,只盼我王雄才大略,小郡王吉人天相,咱们东山再起。”

相烟雄心又起:“两位师兄,我王今后是何打算?”

相雾心平气和:“我王说得明白,王府今非昔比,这等劣势,与昏君分庭抗礼,与龙妖斗智斗勇,实为不智。不如藏起锋芒,保存实力,伺机再战。”

相尘面露敬意:“我王圣明,天下大事,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此乃司命之属也,不到最后,胜负难定。任他是谁,也不可逆天而行。事到如今,你我更要跟定我王,顺势前行。”

相雾连连称是:“昏君便是逆天而行,为捉拿我王,费尽心机。幸而我王未雨绸缪,制造假象,声东击西。昏君只当咱们回了峨眉,派出人马,四面围追堵截,都是一无所获。”

相尘语重心长:“从今日起,你我兄弟,必须时刻警惕,不留蛛丝马迹。尤其是这水牢,必须严加看管,不容半分怠慢!”

相烟连连点头:“师兄教诲的是,师弟明白:咱们唯有暂且销声匿迹,才能其不意,攻其不备,绝地反击。”

相尘沉思片刻又说:“事到如今,营救小郡王,势比登天。我王思来想去,必须请出碧雪王妃。她是小郡王亲娘,母子连心,怎会眼睁睁看着亲生儿子身首异处?”

相雾却连连摇头:“只是,小郡王明日正午处斩,远水怎解近渴?”

相尘沉思一回又说:“小郡主心思纯净,古道衷肠,孝心可鉴,必然不会袖手旁观。”

相雾闻听,面上一喜,继而心事重重:“她武功非同小可,倒是巾帼不让须眉。只是岳箫管教极严,恐怕再难出山。”

相尘面色坚定:“事在人为,权且一试。”

相雾一声长叹:“人算不如天算!咱们昨夜虽然捉到“赤碧二子”,可惜终究没能派上用场。“二子”丢了兵符,倒是便宜了小妖精。事到如今,我王败北,小郡王身陷囫囵,就算再将“二子”交出,也是回天乏术!”

相尘心下好奇:““二子”武功了得,师弟

昨夜如何得手?”

相烟如实回禀:“此事倒也蹊跷,昨日晚间,我和师兄奉命追寻小郡主,到了茶山五鲤湖畔,便见“二子”身受重伤,狼狈逃窜。我和师兄,倒是未费吹灰之力,便将“二子”捕获。如今都被关在水牢,已是苟延残喘,不足为患。”

相尘仍是一脸忧色:“虽是如此,可要小心提防。更是不知,“二子”来我缘城,有何图谋?究竟又被何人打伤?”

相烟亦是一脸疑惑:“对了,师兄,还有一事,更是蹊跷。”

相尘闻言急问:“何事?”

相烟脱口便说:“我只知“赤碧二子”素来不离不弃,珠联璧合。却不料昨日“二子”身边,横空多了一个紫衣女人。“碧枫子”小模样本就生的不错,那个紫衣女人有过之而无不及,虽是昏迷不醒,更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依我之见,定是“赤枫子”见了绝世美女,色心又起,“碧枫子”争风吃醋,大打出手。所以此次捕捉“二子”,才会得来全不费工夫。如今全部关在水牢,只盼小郡王拨开云雾见青天,到那时又多两个绝色美人相伴,必会满心喜欢。”

相尘却听得忧心忡忡:“师弟,俗话说“此一时,彼一时”,事到如今,咱们再不能任意妄为。如若不然,一个不慎,引火烧身,功亏一篑。”

相烟倒是听劝,连连点头:“师兄说的是!师弟谨记于心!”

三个恶鬼,渐行渐远,声音渐小,想是回了地窖,去做地鼠。

青荷听的隐隐约约,痛的浑浑噩噩。正在切齿痛恨中,背上肩上又是剧痛奇痒。一把摸过去,又是一手血虫。用力一捏,嗜血者瞬间变成一滩血水。

骇到极处,心中暗道:“谁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怎不会近血渴血?眼看鲜血顺着手,流下腕,流过臂,淌进水,越看越是触目心惊,完全没有嗜血者的兴奋。”

这阴森的地狱,这冰冷的水牢,暗无天日,寂静无声。不,并非寂静无声。她分明听到“滴答滴答”的溅水之声。原来,头顶洞穴岩隙水,便是恐怖水牢之水源。那“滴答滴答”的水声,让她想到逝去的时间,逝去的生命。心胆俱裂,浑身巨颤。

正在无尽的黑暗中迷失,正在无限的惊恐中战栗,身侧却响起一个阴森的、冰凉的、突兀的男低音:“小妖精!你倒是阴魂不散!居然又和我在此见面!”

第一百四十九章 谑浪笑敖

龙悦荷香第一百四十九章谑浪笑敖这声音,简直发自地狱,比这可怖的水牢,还要惊悚。

闻听此声,青荷顿觉浑身毛孔,个个开裂,冰冷的血水,顺着毛孔,极速渗透。嗜血的毒虫,无孔不入,顷刻之间,直插心肺!

她惊恐无限:“这是兽还是人?他说的吴国话,必是吴国人。怎么,他还见过我?可是,我敢对天发誓,活了十六年,何曾听过这般地狱之声,魔鬼之音?”

她的眼睛逐渐适应了昏暗,强忍惊恐和错乱,仔细看去。但见一人,头胸露出水面。红发红脸,满面虬髯,胸厚肩宽,膀大腰圆。别的也便罢了,那张脸生的太过离奇,上尖下宽,眼睛向外鼓,鼻子向内凹,血盆大阔口,甚是可怖,活脱脱一个渗人的“赤发水怪”。

“赤发水怪”一声冷笑:“老子今日运气当真不错!临死还有个垫背,舍命相陪!”

观其人,听其声,顿觉真气外泄,冷气袭心:“他运气好,我却霉运实多,不是遭遇恶人,就是邂逅歹人,如今又与魔鬼同穴为囚。”

她惊恐万状,不知所措,徒劳地抓甩一只又一只血虫。

忽听一声娇笑,虽是微弱,虽显无力,却阴阳怪气、幸灾乐祸,胜似地狱女巫:“小妹妹,那是水蛭!水牢应有尽有,你抓不尽,捏不完!它们会吸光你浑身血液,直到血尽人亡!”

阴暗之中,青荷望向声源,又一个“水牢罗刹”再现!仔细再看,分明是一个娇俏孱弱的美人,脸色惨白,呼吸不息,只有一张脸露出水面。

不!她的身边,还有一张脸!那张脸更美丽,更孱弱,更苍白!脸的主人早已昏迷不醒,却被“水牢罗刹”抱在怀中。

青荷只觉神经错乱,真魂已不在人间。倾尽全力,平心静气,挣扎在疯狂的边缘。

心中不断劝慰自己:““赤发水怪”、“水牢罗刹”虽把别人的痛苦,当成自己的快乐,可他们是唯一的难兄难弟加难友,要想逃出去,必须同心协力。”

她好不容易控制住濒死的神经,巨颤的喉咙,挤出一个友好的微笑,发出一句友好的话语:“伯……、伯……,姐……、姐……,这……、这……、这水蛭……着实……可怕……!咱……、咱……、咱们……赶紧……离开……这里……!”

“赤发水怪”一声冷笑:“水蛭算什么?这般大好机会,不好生历练,岂不白来一回?”

“水牢罗刹”更是笑口

常开:“小妹妹,叫伯伯没用,整整差出一辈!不如我替你做主,叫他一声夫君!”

“赤发水怪”登时暴怒:“碧妹,你怎不讲妇德?怎能将自己的夫君,随随便便让给别人?”

“水牢罗刹”不以为意:“我可是好心,师兄丑成这般,难得美人情愿下嫁,本该念念阿弥陀佛!”

“赤发水怪”一声怒吼:“碧妹再若胡言乱语,我便“咔嚓”一声,扭断小妖精的小细脖!”

“水牢罗刹”心肠不坏,急忙喝止:“赤兄不要便算了,何必伤了美人性命?对了,小妹妹,我差点忘了,你不是有自己的夫君么?那可是西蜀“战神”!他多疼你!怎舍得将你丢在水牢,喂这血虫?”

“赤发水怪”一声怪笑:“他算她哪门子夫君?不过是一对**,一时野外苟合!他们劈风派本就随意随性,他虽是功力深厚,却更定力不足,见了这等妖精,难免欲念焚身,难以自控。”

“水牢罗刹”苦撑着一声娇笑:“师兄何必求全责备?他身边可是美女如云,却能打三十多年光棍,熬忍至今,已是难能可贵。”

“赤发水怪”不怒反笑:“碧妹可是欠打?处处替他说话?难道想要弃夫改嫁?”

“水牢罗刹”疑惑至深:“我还不曾出嫁,如何弃夫改嫁?更何况,他即便真娶,我也不会嫁。师兄想想看,他的真魂早被小妖精勾走,光剩一张空壳,有什么稀罕?就算长得再好,武功再高,白给我都不要。”

“赤发水怪”闻言大喜,继而满面不屑:“他对小妖精,不过始乱终弃!哪里像我对碧妹,才是一往情深,真心实意!”

耳听二人胡言乱语,越说越难听,越说越离谱,青荷再也无暇理会。

她踮着脚尖,将将露出小脸。挣扎着向前探身,左手抓住池壁,右手凑巧摸到一只手。

黑暗之中,她心惊胆寒,抢扑救命稻草一般,急切将它一把抓住,只觉又冰又冷,触手冰寒。

昏暗之中,仔细向手的主人看去,唯见一张苍白浮肿的人脸,飘浮在水面,毫无生气,若隐若现。

青荷一声惊呼:“他因何这般冰冷?为何一动不动!”

静寂半晌,沉默是金。没了戏虐,没了娇笑。

终于,“赤发水怪”发出一言,声音没有半分温度和情感:“他已经死了不知多少天!进了王府水牢,想要活着出去,势比登

天!”

闻听此言,青荷眼前一黑,影影绰绰的一切,都飘飘荡荡,浸入无边的黑暗。转瞬间,那黑暗深处又有无数金花飘闪。刹那间,金花又在旋舞,又在升华,变成赤橙黄绿青蓝紫七道彩虹。只是,那绚丽的彩虹,更是昙花一现,倏然又变。所有的一切,又归集于可恶的、可怖的、可憎的黑暗。

死亡与黑暗同生!死亡与黑暗同行!死亡与黑暗同存!它们来得容易!逃脱它们,驱赶他们,却无尽艰难!

惊吓之余,痛苦之后,青荷反而趋于平静,从未有过的英雄气概,弥漫身心:“我要见我阿龙!我要活着出去!无论是谁,天皇老子,休想阻挡我前行!”

如此一想,勇气倍增:“姐姐,伯伯,咱们相互扶持,逃出水牢!”

“赤发水怪”嗤之以鼻:“小妖精!活着出去?下辈子吧!”

“水牢罗刹”终于停下怪笑,好心好意,婉言相劝:“小妹妹有所不知,师兄已经足足试过一个时辰。水牢四壁光滑,无法攀爬;水面距洞口,足足一丈有余;浸在水中,又不能借力;便是跃到洞口,铁栏杆横在那里,如何出的去?不如等师兄运功完毕,恢复功力,咱们再同心协力,一起出去。”

青荷心中暗道:““赤发水怪”伤得不轻,待他恢复功力,不知要猴年马月?那时候我一身的血已被水蛭们吸食殆尽,早已变成“水鬼罗刹”!何况,“赤发水怪”人品太差,他若真的恢复功力,即使不打我杀我,也绝不会心生恻隐,救我脱离苦海。”

念及于此,口中忙道:“伯伯,借你肩膀一用,待我逃出水牢,再行回报。”

万万没有料到,“赤发水怪”闻言勃然大怒:“小妖精!我的肩膀,岂容鼠辈践踏?我想出牢,用得到你?”

“水牢罗刹”一声娇笑:“师兄,你怎不解风情?你难道不知,被绝世小美人踩上一脚,那可是上辈子修的艳福,一辈子都能福星高照!”

“赤发水怪”一声咆哮:“碧妹!我还没好生和你算账,你倒又来多嘴!”说话间,手指昏迷着的紫衣女人:“都是你妇人之仁,处处护着贱人!如若不然,我怎会遭她暗算?如今倒好,咱们三人,身受重伤,失利“三相”!”

说话之间,他犹自怒气不止。终是心念大局,平息定气,站直身体,双掌合十,专心致志,苦练“枫叶寒功”。

第一百五十章 中心是悼

龙悦荷香第一百五十章中心是悼不出片刻,“赤发水怪”头部四周,便已雾气氤氲。

他这般坚忍不拔,实在让青荷敬佩有加。眼见他练功心无旁骛,深觉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便欲伺机出逃。

青荷顾盼一回,灵机一动,计上心来,悄悄靠近吞云吐雾的“赤发水怪”。愈是靠近,愈是匪夷所思:“因何离他越近,水温越冷?岂止是冷?简直是冷冻成冰!”

不暇多想,紧咬牙关,竭力遏制上牙磕下牙,待得半丈之距,气运丹田,陡然极纵,破水而出,奔着“红发水怪”的肩膀,双足急蹬。

人在半空,眼看得逞。正在小人得志,暗中窃喜,始料不及,“赤发水怪”武功奇高,反应神速。他本来伫立水中,稳如磐石,全心全意练功,出其不意遭此一劫,大惊之下,虽不及出手杀人,却能退步撤身。

如此一来,青荷几无落脚之地。幸而“赤发水怪”出于本能,撤身之际,依然露出鼻孔。

惊急之下,青荷应变如神,猛一提气,在空中一个斗转,左脚尖前探,正好点中“红发水怪”的鼻尖。

他怎甘心被她践踏?登时冲冲大怒,翻波涌浪,大喝一声:“小妖精!……”话未说完,就被她狠狠一蹬。

“红发水怪”怒发冲冠,怎奈重伤之下,难以控制平衡,身体极速下沉,瞬间没顶,老大一口水,灌进愤怒的喉咙。

“水牢罗刹”看着有趣,发出一声虚弱娇笑:“小妹妹,你就算长得再乖,也不能如此卖萌!师兄连肩膀都不肯施舍,你却蹬鼻子上脸,岂不是自取灭亡!”

青荷终于得以借力,再不管三七二十一,施展“蒹霞露飞霜”,向上极纵,双手就攀住水牢正中洞口的铁栏杆。

“红发水怪”极速挣扎而出。登时,整个水牢,如同天打雷劈,连珠炮般的咒语,滚滚而来。全是骂人脏话,字字不堪入耳,句句惊悚恶毒。将青荷祖宗十八代,从天上骂落地下,从炼狱骂到魔窟,从公狗骂成母猪。

口中骂不解气,手上打更不怠慢,气运丹田,照着青荷,便欲发出雷霆之击。

眼见青荷立时死于非命,“水牢罗刹”急忙制止:“师兄,她若成功,咱们便是出牢有望,岂非不幸之中的万幸?”

“红发水怪”暴跳如雷:“她哪有这等好心?我又岂能受她之恩?”

“水牢罗刹”寸步不让:“你不受,我肯受!”

青荷心下捉急,幸而心思

机警,右手摸摸索索,奋力够到洞外机关,循着记忆,依葫芦画瓢,扭动开关,牢门上的铁栓应声而起。她更是刻不容缓,右手用力一撑,推开铁栏杆,顺势腾空而起,终于跃出水牢。

小脚一着地,身形迅疾一个翻转,双足便紧紧勾住洞口,整个身子倒挂,探入水牢,奋力伸出双手,大声疾呼:“姐姐,拉住我的手,我拽你上来!”

“水牢罗刹”大喜过望,兴奋过度,一边拼力奋起,搭上青荷小手,一边口中絮絮不止:“师兄,现下你可相信小妖精?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她心肠不坏,甚随她夫君!”借力青荷,飞身出牢。

性命攸关,“赤发水怪”不忘诅咒:“她该千刀万剐,她夫君更该天打雷劈!”一手抱着那个昏迷不醒的美人,一手借力“水牢罗刹”,旋风般飞将出来。

青荷只当好心有好报,人在水牢之顶,一边帮扶,一边说道:“伯伯,实在多有得罪!实出无奈!莫怪莫怪!”

眼见三人全部出牢,如释重负:“伯伯,姐姐,咱们各赖天佑,各自逃命,各不相……!”

哪料到,她“欠”字不曾出口,“赤发水怪”已蓄足内力,“枫叶寒掌”雷霆万钧,迅猛拍来:“小妖精,几次三番!阴魂不散!怎会不欠?你明明欠着老子一条命!”

刹那间,疾风烈烈,奔着她后脑,迅猛袭来!

“水牢罗刹”心知不好,口中急劝:“师兄,她不过踩你一脚,你怎能拍碎她的小脑!你倒想想看,她的小脑袋美轮美奂,你的大脑袋却丑陋不堪!你本来占尽便宜,还要如此凶残,岂非天怒人怨?”奈何她身受重伤,武功又与“赤发水怪”相差甚远,如何阻拦?

惊急之下,青荷更是敢怒不敢言。幸亏反应神速,轻功又好,如若不然,定要被“赤发水怪”的“枫叶寒掌”,拍个全残。

耳畔冷风呼啸,周身冰寒刺骨,青荷的记忆,瞬间回到五鲤湖,登时恍然大悟:“今日之“赤发水怪”,与当日之“五鲤湖水妖”,本是同一人!”

茅塞顿开:“我每每靠近“赤发水怪”,都会那般冰寒,原来是因他修炼“枫叶寒功”,冰寒刺骨。与我先前所受寒毒,异曲同工。一冰一寒,冷酷非凡,夺人性命!”

“水牢罗刹”一声娇笑,缠绵诡异:“师兄,难得小美人有情有义,慧眼识英,舍生忘死救你,你却蛮不讲理,忘恩负义,一点儿不知怜香惜玉。”

“赤发水怪”一声冷笑:“碧妹,何必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她哪里有这好心?不过是想利用你我,拦住“三相”,助她出逃。”

青荷惊吓过度,哪里顾得上与水怪分辩?极速纵上旋梯,飞上地面,打开机关。

“赤发水怪”得理不饶人,呼啸着追在她身后。幸而她身形奇快,飞穿铁门,跃入“峨眉方阵”。总算仗着阵法复杂,“赤发水怪”顾忌脚下,再不敢穷追猛打。

不料,尚未出阵,忽闻前方数声冷笑,耳轮中便传来相烟一声怒吼,恰似晴天炸出一个霹雳:“小妖精,本事不小!如此水牢,也能逃之夭夭!”

又一个声音恐怖嘶哑:“果然奸诈狡猾!再不能留她!”

另一个声音恶鬼附身:“正是,既然不听话,只好就地正法!”

眼见三道身影,如同利剑,如飞而至,青荷心知是“三相”,登时不尽仓皇。

无可奈何间,青荷牙关一咬,奔着前方“峨眉方阵”中的黑色“死位”,狠命一跺。

刹那之间,万箭齐发,急如狂风暴雨。

身前“三相”、身后“二子”均是猝不及防,极纵的极纵,飞扑的飞扑,各自施展浑身解数,拼死逃命。

青荷更不怠慢,奋起平生之力,涌身一跃,飞身出了方阵。

总算舍命逃出水牢,王府驻兵无数,依然险象环生。青荷本不想打草惊蛇,奈何形势所迫,身后跟着一群凶神恶煞,哪里顾得上许多?

她奔着山下玩命狂奔。“三相”紧追不舍,“二子”阴魂不散,禁军又是不明所以,全力追击。冷箭破空而飞,暗箭接踵而至。只觉背心寒气凛冽,只听脑后冷风不断。

冰与霜的洗礼,火与电的夹击,这里就是地狱,这里就是魔窟。她恨不得足生双轮,肋生双翅。全力飞走,心脏狂跳,血液暴流。

她一口气飞逃至后山,倘若再奔一箭开外,便至琵琶山后的江畔悬崖。以她的身手,手攀灌木藤蔓,脚踏绝壁怪石,便可王府脱险。

哪料到,迎面奔来数十人,火把油松,亮如白昼;刀枪棍棒,林立成行。

青荷躲在暗处,看得一清二楚:为首一人,凤冠凤袍,雍容华贵;俊眼修眉,粉面含春,不怒自威,不是曼陀却是谁?

她身侧还有两个彪形大汉,长剑在握,威风凛凛,杀气腾腾,正是“乐田、乐都”。

第一百五十一章 有人如火

龙悦荷香第一百五十一章有人如火青荷惊吓过度,禁不住满心抱怨:“卓云除恶不尽,“飞龙在天”姑息养奸,曼陀助纣为虐。事到如今,嘉王一党,依然逍遥法外。”唯恐被曼陀察觉,躲入灌木,不敢稍动。

但听乐都低声回禀:“殿下,方才为祸作乱的,好似那个东吴小妖精。”

曼陀闻言一惊,看向“双乐”,面沉似水:“那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找!尔等切记,她但凡现身,格杀勿论!”

乐田、乐都领命,飞奔而去。

曼陀满面寒霜,指挥手下爪牙:“近日,东吴奸细活动猖獗!速速分头行动,严守各路出口,密切监视庭院,悉心守护府门!今日,王府走出半个人影,露出半点风声,尔等提头来见!”

众人领命而去。

乐都寻了半晌,徒劳无功,灵机一动,虚张声势,大声疾呼,露出一口阴森可怖的白牙:“小妖精!休要藏头露尾,哪里走!”

乐田瞬间明白他的用意,跟着一唱一和:“师弟,她就在你身侧,只管下手,勿留活口,永除后患!”

青荷不知有诈,眼见后山之路受阻,只有悄悄站起身形,向前山极逃。幸亏灌木丛生,夜深晦暗,她又逃得飞快,转眼又奔回山顶。

乐田、乐都,东绕西找,连喊带叫,徒劳无功。

她慌不择路,专挑荆棘丛生之处。向下极奔,骇然眼前的又是一处悬崖绝壁,崖上爬满枫藤,崖前树木纵横,颇显阴森诡异。

突然,前方闪现两道身影,一高一矮,愈奔愈近。高大魁梧之人,正是“赤发水怪”;娇小玲珑那个,却是“水牢罗刹”。

“赤发水怪”奔行甚急,神色焦灼。他与“水牢罗刹”说话,语气从不曾这般冷厉:“碧妹,此地当真有个地窖?”

青荷大惑不解:““赤发水怪”还不速速潜逃,又找什么地窖?对了,怎不见那个昏迷不醒的紫衣美人?难道被“三相”劫持至地窖?”

“水牢罗刹”亦是极度慌张,几乎颤抖不成语:“对,昨夜相烟就曾带我来过此地,他未能得逞,一怒之下,又将我关回水牢。”

“赤发水怪”怒不可遏:“早晚有一天,我会将相烟碎尸万段!”

“水牢罗刹”急道:“师兄,现下指天骂地,又用何用?先救回嫂夫人,才是当务之急!”

“赤发水怪”怒意不止:“我当然知道孰轻孰重!可是,此

地分明是枫藤密布的石崖,何来地牢?”

“水牢罗刹”重伤之下,身子虽是娇弱,脑子却格外灵活,说话更是分毫不错:“若不细观,确实寻不见。师兄且看,石崖之顶,端端正正写的“峨雾眉烟”。底部石崖虽被枫藤遮掩,内部已被挖空,就是“双相”的居所。咱们只需打开机括,地牢就在其下。”

“赤发水怪”急问:“机括又在何处?我当如何开启?地牢依什么阵势布局?”

危急关头,“水牢罗刹”却更显冷静沉着:““三相”师从峨眉,自是用的峨眉阵法。师兄,咱们静下心来,认真寻查。”

“赤发水怪”急忙中找不到机括,更是满面怒容:“贱人处处拖累你我!当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水牢罗刹”急劝:“无论如何,她是主,咱是仆,便是看在师兄颜面,你也要对嫂夫人多几分敬重。”

“赤发水怪”却不依不饶:“若非念着师兄,我早将这贱人丢在缘城不管!”

青荷只觉疑惑至深:““赤发水怪”口中的贱人是谁?“水牢罗刹”口中的“嫂夫人”又是谁?”

心知后有“峨眉双乐”追袭,逃命要紧,顾不得理会“赤碧二子”,略一转念,飞身右拐,不知又绕过几重楼宇,忽觉眼前景物甚是熟悉,抬头一看,大门正中有一匾额,金笔题命“横断雅砻”,看过之后,心中一惊,十三夫人幽怨的小脸,浮现在脑海之中。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不愿靠近,怎奈身后“双乐”愈逼愈近。她因失血过多,枫叶寒毒发作,只觉浑身僵冷,冻血成冰。越是疲于奔命,越是身心不给力,无可奈何,唯有就近避祸。

方才躲进一隅,便听正房传来大声斥责,似乎是十三夫人大发雷霆,正在怒骂甘孜两位嬷嬷。无力耳听八方,无心探究八卦,向左一飘,闪入西厢。

摸到后窗,心想飞身而出,却是手足僵硬,发不出一分力度,更听脚步匆匆,有人推门而入。心下一惊,唯恐暴露,眼见旁边一处竖柜,急忙拉开,闪身而入,又将柜门闭合。

身处暗室,已是气若游丝,心下不禁痛极:“万万没有料到,这五尺竖柜,便是我的葬身之地。”

忽觉有异,身旁的一件紫衣,带着极高的热度,俨然变成活物,越靠越近,便将她抱在怀里。当真火烧火燎,如火如荼!

她伤心无极:“阿龙说

过,人在濒死之际,感觉便与实际恰恰相反。这样也好,临死之前,还能体会温暖!”更是潸然泪下:“阿龙!今生今世,再无可能相见!”

伤痛到了极点,更觉身体不仅被“火人”紧抱,连同双手,都被他紧紧握住。两股热流,形同炙烤,透过她手心,穿过她双臂,越过她双肩,极速烧向全身。刹那之间,毛发体肌,无所不到,无孔不入,热浪奔涌,势如破竹。

不仅如此,“火人”悦耳之声,还在耳畔呓语:“小妹妹!你是九天玄女?还是地狱幽灵?倘若是九天玄女,因何如此冰冷?倘若是地狱幽灵,因何降我甘露?我本不想害你!可是我身受重伤,实在热的熬不住!”

青荷无力惊诧,更无力挣扎。冰凉的体肌,受不住如此烘烤,几乎痛得大叫,却又发不出声音,只觉身体内寒气、热气,如同洪荒,到处乱窜,时而如坚冰切割,时而如烈焰烧烤,时而如怒涛冲击,时而如万虫噬咬,疼入骨髓,痛不可当。痛到极处,熬忍不住,彻底昏迷。

死去活来,活来死去,不知折腾几个轮回,终于再次醒转,手足却再不能动弹。热流虽然不再涌入,热气却依然驻留凉体,不断流窜,苦不堪言。

耳畔又传来“火人”低声呓语:“小妹妹,我真的不想害你!只是我练功疗伤,走火入魔,激发热毒,实在控制不住!”

青荷奋起平生之力,想要发声,喉咙却似千斤闸,根本难说半句话。人之将死,心思灵动,终于拿起那人的手,轻轻勾画:“临终托你一事。”

“火人”惊诧莫名,终于晓得青荷居然用指尖在自己手心写字,情不自禁,两行滚烫的热泪滴落,再次轻声呓语:“小妹妹,今日若非有你,我已命丧黄泉。但有吩咐,且管直言。”

青荷魂魄早已不属于自己,挣命又写:“告诉我的阿龙,下辈子相见悦城。”

“火人”登时惊急无限:“小妹妹,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死!我知你中了寒枫剧毒,我的“神农炎阳功”,便能驱寒,更是“寒枫”克星!”

“火人”关心青荷,急于将功补过,口中絮絮不止:“我的“神农炎阳功”,便是效仿烈火的活性、灵性、韧性、列性,堪称“刚柔相济,式无成法,火力雄劲,气势绵延”。你现下以心会神,以意凝气;气汇丹田,运转全身;气势流畅,深厚圆浑。便能疏经通络,驱寒解毒。”

第一百五十二章 有女如冰

龙悦荷香第一百五十二章有女如冰朦朦胧胧之间,青荷想要依言修炼,哪里使得出半分力气?迷茫中,伤痛中,唯剩一声叹息:“荷叶为裳,荷露为浪,沔彼流水,火烈具扬。”

忽闻脚步声响,似有三人进房。柜中两人都是一惊,两颗心同时颤动,同时跳到哽嗓。

侧耳倾听,却是甘嬷嬷在说话:“孜妹妹,方才怎见人影一晃,闪入西厢?”

孜嬷嬷却说:“甘姊姊,是不是看花了眼?莫非猫儿狗儿又在捕捉线团?”

十三夫人一声断喝:“说不定便是今晨那个妖精!她偷了宝宝,依然贼心不死,深更半夜去而复返!速速查找,决不能轻饶!”

耳听他们逐房搜寻,“火人”心知此地不能久留,抱着青荷急速推开柜门,悄然飘身疾行。

青荷迷迷糊糊,只觉他的怀抱很温暖,很安全。

方跃出里屋,忽听身后恶风不善,两把长剑,驰风掣电,呼啸而至。

“火人”身手不凡,飘身一旋,快似疾闪。

虽是如此,一甘一孜,一前一后,宛如黑白无常,接踵又至:“妖精!哪里去?”舞动双刃,剑气纵横,风起云涌。

“火人”大急,一个旋身,倏地一炫,飘向左侧一处茶花丛。

十三夫人闻声奔出正房,纵身来到当地,看向“火人”和他怀中青荷,一声冷笑:“我就说呢!我的孩儿如何不见了?却是你们这些妖精作祟!不仅趁火打劫,还敢作恶多端!”

“火人”跃到一旁,眼望“横断雅砻”的匾额高悬在上,一声冷笑,结冻冰川:“倒是出生横断,行事也能专断!抢夺人子,霸为己有,还抢的理所当然!”

十三夫人一声怒斥:“我不和你废话!只用你怀中那个妖精,换回我的男婴!甘嬷嬷,孜嬷嬷,将这两个妖精,统统拿下!”言毕,横断长剑带头辟出,快如骇电,急如飞闪。

“横断剑法”乃十三夫人成名绝技,“火人”心知厉害,一声冷哼,更不愿纠缠,飞花藤蔓一般,转了开去。

甘孜嬷嬷从两旁侧翼同时抢上,刹那之间,三把长剑,剑气纵横,凛冽长空:

蜀山纵横,风雷峥嵘;蜀水碧落,电闪轰隆。

恰似横断,飞雪凝空;狂舞巅峰,生死与共。

金戈铁马,旌旆相拥;震惊百里,刀剑如梦。

眼见去路被封,“火人”一声冷笑:“横断群殴?怕你不成!”言未毕,右掌辟出,紫焰奔腾,烈火熊熊,势

如奔雷,气壮长风。

“火人”以一敌三,犹自不分胜负,忽见身影急闪,一个黑衣大汉斜身欺近,一柄“横断金刀”,自下而上掠过,“横断神功”夹杂“劈风真气”,融汇贯通,瞬间格开甘孜两嬷手中长剑。

十三夫人登时怒不可遏:“小妖精!还敢偷人偷汉,暗度陈仓!”

言未毕,黑衣人已经施展“劈风神功”,钻过刀光剑影,幌身抢到她身前,口中低呼:“卓玛,速速住手!勿要为虎作伥!”

出乎众人意料,十三夫人闻声变色,长剑登时坠落于地。不顾一切,飞身抢扑,便与来人抱到一处。

她仰着小脸,转瞬泣不成声:“阿纵!你怎么才来!”

“火人”怀抱青荷,眼看着杀人不眨眼的魔王,转瞬变成相拥而泣的情圣,不禁目瞪口呆。

青荷梦中模模糊糊想起,十三夫人曾自述从前,她与川纵都来自横断雪山。梦中细看,川纵的脸,果然是骄傲的紫红色,那印记来自川西高原,那里有着圣洁的日光,那里有着明净的蓝天。

川纵眼中含泪,脉脉情深:“卓玛,咱们走吧!”

十三夫人惊诧至极:“阿纵?跟你走?倘若卓星回来,还不杀了你?再将横断灭族?”

川纵目光灼灼:“卓玛尽管放心,卓星已经收监入狱,君上已经下令,数日后便施以绞刑。他再想作恶,须等到来生。”

十三夫人先是惊愕,继而大喜,接踵振奋,眼中又喷出熊熊烈火,烧向青荷:“阿纵,我先杀了小妖精,即刻跟你走!”

甘孜二嬷嬷闻言,各抢长剑,便欲行凶。

川纵满面不悦,声音不容质疑:“卓玛,你若跟着我,就须彻底变回从前。倘若眼中只有权势,心中只有仇恨,不如留在王府,继续行凶。”

十三夫人瞬间转型,凛凛雄狮之状,变成小鸟依人之态:“阿纵,卓玛当然跟着你!不要说今生今世,便是生生世世也要跟着你!”

她果然说话算数,当即一声断喝,吩咐甘孜双嬷:“速速收拾金银细软,即刻离开虎狼之窝。”

川纵面色凛然:“不!卓玛,王府一草一木,一概不带。”

十三夫人诧异至极,凝神望了川纵半晌,终于把心一横:“好,阿纵说什么,就是什么。”

言毕,提足便走,却又被川纵一把拉住:“卓玛,有一样东西,你不能丢。”

十三夫人更是诧异,张开的口几乎合不拢:“什么?

川纵慨然说道:“你亲生的娃娃!”

十三夫人始料不及,又是震惊,又是忧伤:“阿纵,你刚刚说的,嘉王府一草一木都不带,何况是个娃娃!”

川纵面色哀恸,凛然说道:“她不属于王府,只属于你!”

瞬间,十三夫人泪如泉涌:“可是,她是卓星骨肉,何况她如此孱弱,怎会讨你喜欢?”

川纵抬头望向深邃的天空:“卓玛,我们横断是离天最近的地方,拥有天下最炽热的阳光,最蔚蓝的苍穹,最圣洁的气息,最广袤的土地。我们藏人,是血统最高贵的生灵,要让世世代代,绽放未来。带上她!不要让圣洁的生命,满怀屈辱;更不要让我们的将来,充满遗恨。”

青荷梦中闻言,满心崇敬,恍恍惚惚之中,尚未听清后话,“火人”已经抱着她,飞身逃离“横断雅砻”。

哪料才出龙潭,又入虎穴。忽听身后传来一声疾呼,充满惊喜:“嫂夫人!阿碧找的好苦!”

青荷虽是昏迷,却已听出,来人正是“水牢罗刹”。更觉诧异:“原来“火人”不是别人,正是水牢中假意昏迷不醒的紫衣美人。”

不及惊骇,“水牢罗刹”已经娇笑开怀:“嫂夫人,真没想到,你我还能活着相见!”

“嫂夫人”一声长叹,不情不愿,却又无可奈何:“当真不是冤家不聚头!阿碧,此地不宜久留,速走!”

“赤发水怪”望向“嫂夫人”怀中,却是一脸狰狞,口中怒道:“嫂夫人如何结交了小妖精?她心术不正,诡计多端,待我杀了她,永绝后患!”

“嫂夫人”登时怒极:“大好男儿,怎能张口闭口就杀人?她是你我恩人,救过你我性命!我但有一口气在,绝不容你滥杀无辜!”

便在此际,忽觉疾风烈烈,不远处飘来三道鬼影,“峨眉阴阳刺”劈面而至,更听相烟一声冷笑:“好啊,你不杀人,我便杀你!”

眼见“三相”来袭,“赤发水怪”、“水牢罗刹”、“嫂夫人”闻声而起,飘身而旋,六掌齐拍,掌声飒然。

“三相”更不怠慢,各自施展绝技,绝地反击。一时间,又是杀气弥漫,冰火两重天。

青荷只听得身心骇然,耳畔又响起狞笑,听声音分明是相尘:“小妖精,我王从未冤枉你!果然是东吴奸细!与吴人勾搭成奸,沆瀣一气!”

一阵烈火,一阵冰寒,一阵窒息,一阵战栗,接踵便是深度昏迷。

第一百五十三章 有恶至暴

龙悦荷香第一百五十三章有恶至暴迷迷糊糊,又是刀砍火烧,又是纵跃奔逃,只听“水牢罗刹”急道:“嫂夫人!她一个死人,不能拖累咱们三个活人!”

朦朦胧胧,紫衣美人涕泪横飞:“小妹妹,到底是我害了你!”

“赤发水怪”更不容情,劈手从紫衣美人怀中夺出青荷,抛至于地:“嫂夫人再有妇人之仁,咱们三人,全部尸骨无存!”

重摔于地,只觉乾坤倒转,日月逆行,更是人事不省。

再次醒转之时,四周一片漆黑,一番挣扎,心中暗道:“此乃阴曹地府,我已死去多时。”

一时间更不知喜怒哀乐:“我已变身鬼魂,倒也省去无数苦楚。只是我这般鬼头鬼脑,再若见我阿龙,他会不会相认?”

忽闻不远处传来窃窃私语,声音极似相烟。他压低了声音,依然听得一清二楚:“今日运气实在差,小妖精当真狡猾,本已到手,又被她逃掉。”

相雾一声冷笑:“小妖精早已冷冻成冰,怕是再也活不成。方才打斗之时,我看她被紫衣女人抱着,面无人色,气息全无。紫衣女人叫她数声,她已根本不会答应。”

相尘低声打断:“事已至此,再不要管什么妖精,咱们速速撤离,勿要暴露行踪。如若不然,便是有曼陀遮掩,咱们也难以收场。”

闻听此言,惊喜无限:“我还活着,还能辩声听音。”

双手奋力撑地,翻转冰冷的身躯,从地上一节一节挣扎而起。方站起身形,又踉踉跄跄摔倒在地。

登时惊动“三相”,身后传来一声低呼,却是相烟:“师兄快看!僵尸复活!”

相尘闻言一声嗤笑:“朗朗乾坤,何来僵尸?分明是小妖精,依然阴魂不散!”言未毕,飞身急追。

青荷惊吓过度,跌跌撞撞,转身便逃。

身后“三相”更不怠慢,转瞬构建犄角,三面包抄,当真在劫难逃。

忽闻由远至近,传过来一个清脆的男声:“大胆恶奴,不好生保护公主,却来祸乱王府?”

青荷闻声大喜,匆忙钻入一从幽深灌木,隔着树影,定睛望去:月光之下,一位黑衣男子,昂首挺立。但见他面如冠玉,目若朗星,英俊潇洒,正是卓幕,身后影影绰绰还跟着乐山、乐水。

卓幕威慑力极强,“三相”远远瞥见他,各自大惊失色,一溜烟逃到树丛,隐了身形。

百名禁军,本是奉曼陀之命,追捕青荷,瞬间如同被施了魔咒,齐齐立定

、转身、倒地、叩拜。

卓幕面色一沉:“你们自己看看!王府人喊马嘶,鸡飞狗跳,乱成一团,成何体统?今日戒严,尔等本该小心防范,怎倒趁火打劫,乱上添乱?”

登时,禁军战战兢兢,跪倒一片,哑口无言。

曼陀闻声而至,见了卓幕,喜出望外,疾步上前,满面欢颜:“阿幕!蜀吴开战在即,我让禁军习武操练,待到征战之时,也好有备无患。”

卓幕一脸冷意:“这般黑灯瞎火,操练什么?难免得不偿失。”

曼陀小嘴一撇:“阿幕有话好好说,用不着含沙射影指责我!”

卓幕拉过曼陀的手,极低极低的声音:“而今,“三相”阴谋残害殷帅,正被通缉。君上将王府交给你我,何等信任?何等体谅?你我也当感恩戴德,报以大义。”

曼陀连连点头:“阿幕,我都懂,你放心,我定以身作则,更会防患未然。”

卓幕犹不放心,极低的声音又说:“再过两日,我要陪君上去趟蜀东南。缘城上下,你需多操一份心。你要心里有数,国难当头,稍有差池,西蜀危矣。”

青荷趴在灌木从中,心中暗想:“卓幕曼陀,虽是夫妻,却非一路。卓幕以国为重,以民为本。曼陀却只关心一己,只注重私利。”

转念又想:“形势险恶,难得卓幕江湖救急,还不乘此良机,速速逃窜,更待何时?”念及于此,悄悄遛出灌木,夺路而逃。

“三相”耳力和眼力极好,耳听风吹草动,眼见身影一晃,心知是青荷,又觉此地偏僻,卓幕实难察觉,再不犹疑,闪电一般飞扑而上。

青荷周身发冷,浑身僵硬,虽是如此,倾尽全力,足上急蹬,挣命前纵。

奔跑之际,耳听恶风不善,数只“峨眉阴阳刺”,奔着后心疾飞而至。青荷心惊胆寒,跃身而起,堪堪避过。不过顷刻,身后又是风声鹤唳,“阴阳杵”、“阴阳槊”、“阴阳戟”如同骇电,凌厉来袭!

她轻功不让“三相”,奈何寒毒作祟,自是吃亏非小。正在危难关头,一道身影如同黑色闪电,极扑尚浅,“峨眉灵梭掌”不啻霹雳游龙,猛击“三相”后心。掌风凌厉,势如奔雷。

却是卓幕,临危救难,高声断喝:“我正四处捉拿不到,尔等居然胆大包天,在我眼皮子底下行凶作乱!”

卓幕少年之时,曾在峨眉万佛顶学艺;年长之后,又得阿龙真传,自是了得。“三相”如何不知

?登时吓破了胆,再不敢穷追猛打,奔着后山没命逃窜。

卓幕紧追不舍:“大胆恶贼!畏罪潜逃!”

曼陀追在卓幕身后,极力开脱:“阿幕!那分明是寒枫恶贼,搅我王府,乱我军心。”

卓幕岂能轻信,沉下脸来:“我适才看得分明!那个手无寸铁的小姑娘,被“三相”追的东奔西走,无处顿足!“三相”经常打着父王旗号,为非作歹,鱼肉百姓,今日必将严惩,决不轻饶!”

曼陀闻言急道:“阿幕放心,“三相”胆敢作乱,我定绳之以法,绝不姑息养奸!”

卓幕急追不上,一声大喝:““峨眉四乐”何在?”

伴随一声吼,四个贴身侍卫,纷纷奔上前来,插手施礼:“属下在!”

卓幕面沉似水:““三相”作恶多端,祸乱王府!全府彻查,速速捉拿!”

“峨眉四乐”闻言,更不怠慢,奔着“三相”飞逃方向,疾奔而去。

曼陀唯恐事败,转过身来,对身后恶奴一声暴喝:“传令下去,彻查王府,哪个胆敢藏奸,严惩不贷!”

青荷心惊胆寒,夺命逃出嘉王府。一路狂奔,来到江畔,再也支撑不住。

一整日,又被抽,又被打;又被拎,又被掐;又被抓,又被摔;又被泡,又被咬;又被追,又被吓。她那鞭伤,经过臭水浸泡、水蛭噬咬,发炎肿胀。此时此际,已是浑身伤痛,疲惫不堪。

这还不算,体内三股真气,冰寒、热烤、风暴,盘旋交错,纵横交织,冲撞激荡。奇经八脉,七荤八素;五脏六腑,乱七八糟。寒冷如冻如冰;炽热如汤如沸;风暴如怒如涛;疼痛如火如烧。浑身上下,忽而如利刃切肤,忽而如万箭穿心,忽而如重锤击顶,忽而如刀劈断骨。

心知大限已到,眼见长江,浩浩汤汤,心下悲伤:“沔彼流水,其流汤汤。彼飞隼,载飞载扬。念彼不迹,载起载行。心之忧矣,不可弭忘。”

濒死之际,伤心肠断,满心悲怆,跌入长江。

魂魄渐去,飘向远方,忽觉水波激荡,又闻阵阵松香。

哦,阿龙!正是她的阿龙!

你看,月光下,清风中,他身穿白衣,黑发如漆,出其不意,从天而降。他的身姿,稳如蜀山;他的飘行,急如夜雨。

万籁俱静,万物无声,他如诗如画的眉宇,掩不住傲岸孤清。他风轻云淡的明眸,掩不住似水柔情。

第一百五十四章 有龙则行

龙悦荷香第一百五十四章有龙则行她不明白,行云一样的流畅,清风一样的柔和;流水一样的淡漠,烈火一样的灼热,因何能被他合而为一,融为一体?

可是,一切不过是想象!

你看,他并非阿龙,他的水性,居然这么差?人在长江,摇摇晃晃,跌跌撞撞?舍死忘生,终于抱着她挣扎而出,还差点葬身鱼腹。m

跃上江岸,脚一沾地,他登时判若两人,跨上战马,风驰电掣,回到故居。她对阿龙的疑虑,终能平复。

泡在后院温泉浴汤,清凉药香,源远流长。她不禁无限遐想:“我曾被丢进水牢,浸泡发酵,顶风都能臭出十万八千里,如今终于被脱光,真是说不出的爽。”

躺在阿龙怀中,又有神药护体,只觉变回婴儿,神清气爽。不禁喜极而泣:“阿龙,你真狠心,丢下我一人!我浑身上下,冰寒、炙烤、风暴,百般煎熬!我后背鞭伤,横看成岭侧成峰,仰躺侧卧都是痛!被恶人折磨也罢,还被恶虫吸血!那水蛭,当真吓得我元魂出窍!”

阿龙默然无语,只是低头上药。

忽然,一滴大大的水珠坠落,砸在她的脖颈,凉凉的,瞬间冰出她一个轻颤。水珠又顺着脸颊,一直流淌到嘴巴,苦苦的,咸咸的,涩涩的。

哦!阿龙落泪了!

她无尽惊诧:“从小到大,从未见过阿龙落泪,原以为,他根本不会落泪。我居然会看走眼,阿龙也多愁善感。当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以后要少些悲催,阿龙才能少些伤悲。”

她想回头安慰,一颗头却沉重无极,生生抬不起,只有趴在他膝盖上垂头丧气:“阿龙何必哭泣?我不过些许小伤,用不了多久,自会痊愈。哦,我明白了,我快死了。奇燕说过,我身中寒热双毒,命不久远。”

身处阿龙怀中,哪怕想到死亡,也不觉得恐慌,甚至无限畅想:“阿龙,我若死了,情愿水葬,就葬在南海,这样,我就可以天天看你冲浪。”

想起生平最爱的冲浪,心上一喜,力气陡增,终于抬起头来,望向床头。

怎么?往日那熟悉的橙色舢板,并未映入眼帘。

怎么?此地并非她和阿龙的家,房室布局,家居摆设,都迥然不同。

她心下一急,忘乎所以:“阿龙,我要回家!”

阿龙依然低垂着头,默然无语。

她心急如焚:“阿龙可是怪我顽皮不听话?我对天发誓,只要能回家,天天不调皮,

日日不淘气,时时听你话!”

说话间,又一大滴水珠,重重砸在她的后脑,流过发迹,淌到耳边,她探手去摸,了无踪影。原来一切都是幻觉。

阿龙的声音如此悠远,宛如便在梦中:“宝贝,我顶喜欢你顽皮淘气,只要你别害人,我会永远宠着你爱着你!”

她闻言大喜:“这可是你说的!我无论死活,你都不许离开我!我要去沙晨海冲浪!你可再不兴管我!就是冲到鲨鱼湾,你也不兴和我嗦!”

阿龙连连点头,又连连摇头:“只要你活着,什么都好说。你若舍我而去,做鬼我都找你嗦。”

说话间,双手贴上她的后心,一股绵延真气,徐徐而入,流经百穴,将体内三股真气融会贯通。不知不觉中,寒气不再冰体,热浪不再炙烤,风暴不在侵袭,通透之意直逼心窝,只觉月明风清,豁然开朗。

她诧异不已:“阿龙何时修炼成的神功?”

阿龙却疲累不堪,躺下身来,又舍不得放手,又担心她鞭伤吃痛,索性让她面对面趴在他的怀中。

她陡然想起,两三岁的时候,经常这般趴在他的胸口。

他的胸膛,一如既往,那般温暖,那般宽广,那般坚强,那般健壮。

她满心欢喜,一如往昔,熬忍不住调皮,探出小手,去捏他的耳垂。

可是,触手可及的,不是一手柔软,而是一缕青丝。

怎么,梦境变了?怎么,他的长发,飘飘洒洒,纷纷下滑,他哪里是阿龙?他分明是“飞龙在天”!

可是,因何他的声音,他的语气,一丝未变?还是那般悦耳动听,还是那般温存至极?

你听,他在说:“青荷,还痛么?”

睡梦之中,温暖袭体,满腹狐疑,不禁一笑莞尔:“阿龙,有你抱着,甚是暖和,再不痛了。”

一边说话,一边叹气:““飞龙在天”哪有这般善心?多温暖的胸膛?多温存的话语?定是我为了见阿龙,不惜自欺欺人,又幻化出一场梦境。”

虽是如此,他温暖的气息,飘在耳畔,甚是惬意。既然如此,不妨让这好梦继续。

他果然不负她望,顺应梦境,无限体贴,甚至超越梦想:“只要你欢喜,你夫君会一辈子这样宠着你。”

她闻言甚是疑惑:“这就不对了,便是做梦,你也不可能做我父君!对了,什么味道?怎么好似满屋子火药?”

他咧

嘴一笑,一张嘴真大,如同狼外婆,几乎能把她合身吞进肚里:“还不是你早晨淘气,差点炸的咱家灰飞烟灭!给你做夫君,着实不易,当真需要胆气!”

她闻言不悦:“我炸你房子?你怎不说偷我玉笛?你可别想赖账!我更不敢相忘!你关我在先,我炸你在后。何况,你这陋室,如何抵不得上玉笛?算了,懒得和你计较,反正一切都是做梦。”

他贴在她耳畔轻声说道:“青荷,你不是在做梦。你感觉不到?夫君在和你抱抱!”

她格格浅笑:“抱抱?我大脑发烧,小脑短路,和你抱抱?”

他满面欢笑:“你是我的小妾,我是你夫君,如何不能抱你?”

她满面欣羡:“做你小妾?那可是高危职业!我不傻不捏,何至于没事找灭?”

他面色一凛:“你不愿做我的妾,难道想做我的妻?可是,我已对天发过誓,今生今世,只娶一妻。”

她面带惊羡:“谁这么幸运?能做你的妻?可是曼陀?不错不错!渣男配八婆,天作之合!”

他面沉似水:“我的妻可不是什么曼陀,她的名字叫绿萝。既然身为小妾,你须敬重主母。从今以后,你敬她爱她,便如敬我爱我。”

她不料他心怀叵测,居然也会鬼使神差,推心置腹。感动之余,索性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绿萝?主母?绿兮萝兮,绿萝黄裹。你绿我黄,忒杀情多。情到多处,**如火。爱一个妻,纳一个妾,方便生产,娱乐生活。一妾不够,又当如何?妻不嫌少,妾不怕多。再娶几个,都不为过。我有无数妾,你有一个我。真情永不错,誓言更不破。”

他闻言勃然变色:“我是蜀人,你是鞑人。我杀过你先祖,你害过我至亲。你我走到一起,只因万不得已。你我不离不弃,却因真心真意。既然爱恨相生,因何不能放下仇恨?找回初心?”

她笑不可抑:“爱恨相生?不改初衷?你对我要求太过!我上一世没能参禅修佛,这一世又过得浑浑噩噩,以至于胸襟不尽开阔。你一个古代人渣,我一个现代萌娃,爱你不齿,恨你不值。只盼轮回转世,别再相遇相知。”

他摸了摸肩膀,那里有她昨日给他留下的永久创伤,至今痛不可当。只觉又爱又恨,更是大惑不解:“你明明爱我!因何这样说?再者,你若做我小妾,我就可以一生一世,名正言顺,爱你宠你,你难道不欢喜?”

第一百五十五章 寤言不寐

龙悦荷香第一百五十五章寤言不寐她心念阿龙,抬头望天空,只觉天不遂人愿:好容易将他入梦,“飞龙在天”又来鸠占鹊巢。不由心下黯然,一声轻叹:“你若是阿龙,我自然欢喜。可惜你是“飞龙在天”,杀人不眨眼,比恶魔还凶残。”

他急切分辩:“伤你害你,实非我愿。给我机会,让我信守诺言。”

她半晌无言,念及往昔,更生顽皮,对着他胸口,大吹一口气。登时,轻波传情,激起一层涟漪:“诺言?你若真是阿龙,自然爱我,何须诺言?”

他闻言浑身战栗,连声音都跟着巨颤:“是了,我是阿龙,你的夫君,我爱你无需理由,更不需要任何诺言。”

听他言语,却似阿龙,细细再想,更是半信半疑:“你真的是阿龙?那怎会如此对我?”一天到晚害我,一颗心里只有绿萝?

他看着她的脸,美过天上月;他看着她的眼,亮过天上星。他极力隐忍,极力抗拒,依然遏制不住,捧起她的脸,轻吻她的眼。

这一吻,温暖,柔美,爽心,绚烂。如春风化雨,如夏花璀璨,如秋日高天,如冬雪飞旋。

她一笑莞尔:“阿龙,你的吻,因何与幼时不同?”

他闻言诧异:“你小时候,我可吻过你?”

她更显惊诧:“怎么?阿龙居然不记得?”

他沉默不语,半晌方说:“你更喜欢哪一种?”

她微笑作答:“你的双唇,一如既往,大而有型,翘而英挺。小时候你的吻,似小溪流水,涓涓潺潺,让我舒心安稳。现下你的吻,似惊涛骇浪,波澜壮阔,让我心生向往,却又满心恐慌。”

言未毕,便被阿龙揽入怀中,热拥热吻,似江海怒涛奔腾,又似悬瀑跌宕翻涌。

正神魂颠倒,耳畔又传来他的轻语:“青荷,你放心,我再不会让你恐慌。等打完仗,我就陪你回家乡,咱们去南海冲浪。”

她却连连摇头:“打仗?也不知要打多久,更不知要死多少人?我连做梦的耐心都没有,更不欢喜打杀,怎会和你相约相守?你打你的仗,我冲我的浪。绝不能为见我阿龙,便天天违心把你入梦。”

言未毕,亲吻已经下移,他结实硬翘的唇,封住她的小嘴。只一瞬间,时空翻转,斗转星移,便来到沙晨海面。

她乘着帆板,在海风中踏浪飞旋,一颗心时而空落落,时而满当当,时而**辣,时而冷冰冰;时而饥渴难捱,时而心满意足;时而上下

翻飞,时而柔情似水;时而干竭枯涸,时而活力四射。

不知过了多久,耳畔传来轻笑:“青荷没有耐性,你夫君却有,这样的相守,定能天长地久。”

她笑的阳光灿烂:“人世变色龙,心是无底洞。满口荒唐言,何必记心间?”

他笑的星光璀璨:“遇你之前,我根本想象不到,爱原来这般美妙!我恨不得你立刻醒转,张开双目看我一眼,看我是真心还是欺骗。”

她只是不肯睁眼:“如此梦境,不必当真。无需记忆,只管忘记。”

他只剩恋恋不舍:“我明日奔赴大理,十日方回,即将别离,你还选择忘记?”

她全不上心,随口敷衍:“大理?好地方!云南背一川,澜沧到峰前。东望观洱海,西倚点苍山。崇圣寺三塔,云弄蝴蝶泉。青史垂千古,红颜美如仙。”

他大失所望,怒容满面:“你出口成章,却对我只字不提。出行十日,只盼一事:不许相忘。”

她一颗头摇成拨浪鼓:“幸而我素无长性,反倒因祸得福。人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其实可不尽然。初见第一日,我就知你不三不四。再见第二日,我更知你一文不值。”

他大为不悦,一声长叹:“你那眼神,是非不辨,善恶不分。世事险恶,你却四处惹祸,我心实忧。更何况,嘉王未除,我又分身乏术。既然如此,只能将你关在家中。十日之后,再让你重获自由。”

她淡淡一笑:“这世间还有谁?比你更险,比你更恶?”

再不想多言,只想悄然离开。她撑着小手,抬起星眸,身体便离开他的胸口。

月光如水,在她的周围,罩身上一圈梦的花蕊,似乎要隔绝她的美,不许世人想入非非;又似乎要彰显她的美,让世人为她沉醉。

微风轻吹,几片树叶,随风起舞,落入汤泉,飘在她的身边。登时,激起一圈涟漪,震动她那漆黑的云发,飘飘洒洒。

汤泉如澧,润物风清,花树成影,万籁俱静,周围一切,全都变成一幅水墨丹青。可是,再好的背景,不过是她的陪衬。这一刻,整个世间,他能见到的,只有她一人。

那一刻,随着她的起身,他俨然已经置身梦中,借着月光,隔着水波,一眼看到她胸前的两朵菡萏,拥雪成峰,含苞欲放。

那一刻,天上没了月亮,地上没了星芒,风中没了花语,水中没有细浪。绝世之荷,倾世之美,为他

留香,为他绽放。

那一刻,世间再没了任何遐想,他已宠辱偕忘,瞬间将她抢在怀中,猛然一个反转,便俯身压在娇荷之上。

他的吻那般温柔,恨不得将那绝世菡萏尽数融化。他的手那般温暖,只怕遗漏这挚爱娇荷半分芳华。

她被他托着荷颈,吻着荷苞,一颗头奋力后仰,身前背后都是热浪,只觉前方烈焰奔腾,只觉身后电闪雷鸣,只觉头晕目眩,爱欲冲击,每一根神经都在颤栗。

烈火燃烧着胸口,闪电照耀着星眸,在烈火的燃烧下,在闪电的撞击下,痛楚在不断退化,美妙此起彼伏,欢乐不断升华。

她却不受控制,想要阻止,这不自觉的动作,却将他彻底激发。他不光唇,而是全身心向她施压,她只觉他越来越热,越来越烫,只觉眼前越来越黑,身心越来越冷,忽而被冲撞,忽而被融合。

她却充满渴望,渴望被他冲撞,渴望被他融合,她不由自主,将他越抱越紧,口中低呼:“阿龙!”

闻听此声,他全线崩溃,尤其是他的长发,沿着他的肩膀,全盘下滑,滑过她的脸,滑过她的眼。

她瞬间打了个冷战,所有的美妙,瞬间无影无踪。

那一刻,胸口是火焰,后背是冰寒,她只觉身心剧痛,无极冰冷,登时泪如泉涌。

她终于忍不可忍,再一次兽性大发,露出锋利的牙。

便在极度的欢愉中,便在极致的欣乐中,他的胸口,感受了史无前例的剧痛。

他低下头看着她,只觉不可置信:她一如昨日,狠命咬嗜。只是换了位置,由肩头换做胸口。不仅如此,一次比一次凶狠,一次比一次无情。

那一刻,他一动不动,只是呆呆相望,痛到极处,恨不得立死。只要能成全她的恨,只要能成全他的爱,他宁愿放弃生命。

问世间情为何物?无极的欢乐,无尽的痛苦。欢乐被痛苦消磨,痛苦在欢乐中流逝。

一阵寒风吹过,他身处温暖的汤泉,竟觉得有些冷,好似万籁俱寂,又好似响起无数回声。

周围一切,如同水波,起伏摇曳,震荡撕裂。茫然环顾,月下景物,如梦如幻,却又在不经意间合拢如初。

他呆呆地望向怀中,娇荷早已失去神志,狠咬变成轻允,轻允又变成亲吻,亲吻又成了上瘾。她已沉入更深的梦境,犹如身处另一个时空,终于能够完全彻底的放松。

第一百五十六章 螳螂捕蝉

龙悦荷香第一百五十六章螳螂捕蝉鲜血顺着阿龙的胸口汩汩流下,和入汤泉,染红一朵朵水花,染红他飘逸的长发。顶点他已根本不觉得痛,只觉爱意更浓。

望向高天,一轮圆月,露出朦胧的笑脸。心知时辰已到,虽是心下不舍,还是怀抱沉睡的青荷,跃出汤泉。脚下更不怠慢,飞身形纵至卧房,将青荷轻轻放上竹床。

不过顷刻,已是内着软甲,外罩锦袍,浑身上下收拾干净利落,手持飞龙剑,飘行至庭院。

月色下,阿黑手牵白龙马,矗立院门口。白龙马可是阿龙挚爱,身高体长,通体发亮,雄健无匹。

阿龙低低的声音嘱咐数句,阿黑回望吊脚楼,连连点头。

阿龙再不多言,纵身上马,跃出院门。再看两侧,“蜀东南十八勇士”,早已静候多时,人强似虎,马悍如龙。人数虽不多,却似千军万马,气壮山河。

眼见主帅飞骑而来,“十八勇士”拨马向两旁一分,阿龙一马当先,冲在最前,但听蹄声如雷,纵跃如飞,电掣而行。

出了缘城,南行数里,不远处尘头大起,千名骑兵列队此地。两面杏黄旗迎风招展,一面镶有“滇黔”,另一面镶有“乐王”。

两旗向旁让开,一个金甲黑袍之人骑着高头大马迎面奔来。但见此人,浓眉大眼,满面虬髯,肃然有王者之气,不是知乐却是谁?

知乐满面欢颜:“阿龙,我已恭候多时!”

阿龙含笑迎上前去:“乐兄,兵贵神速,咱们若想出奇制胜,还需快马加鞭。”

细观知乐阵列,前方步兵身披锦衣,手执仪仗。两旁骑兵精神抖擞,盔明甲亮;刀枪剑戟,熠熠生光。

阿龙心下赞赏:“知乐果然治军有方,我西蜀与他结盟,日后对阵东吴,更能立于不败之地。”

知乐笑道:“不错,还有一场大仗等着你我。此乃最后一批人马,我已根据阿龙计划,分批派出先遣部队,陆续回滇。”

阿龙笑道:“正是,咱们小股分批前行,才能便宜行事。”

当下知乐又挑选百名精兵,与阿龙的一十九骑齐头并进。

一路向南,过蜀穿滇,都是翻山越岭,走小路前行。跋山涉水,晓行露宿,此中艰难,自不必说。

奔行五日,黄昏时分,一行人换了装束,改了装扮,这才进了大理古城。

千年古都大理,人烟稠密,市肆繁华,街巷林立。疾步向西,过得几条街道,便到苍山龙泉峰麓,又有一条大路

方砖铺地,黄尘古道,金戈铁马。

在向前看,碧瓦红墙,巨殿高房,都在尽头耸立。夕阳西下,照的整座宫殿金碧辉煌,熠熠生光。自不必说此乃大理“苍洱宫”。

放眼前望,规模巨大、形体复杂。檐牙高啄,长桥卧波;各抱地势,钩心斗角;廊腰缦回,交相映辉;复道行空,布局严谨;高低冥迷,不知西东。

穿过北望楼、中宫门,攀上百级台阶,便来到主宫“苍山洱海殿”。前殿、中殿、后殿,纵深数十丈。宫殿穹隆高耸,气势雄浑。

中殿龙椅之上,端坐一人,体态羸弱,面色清癯,正是滇君。龙案上垛了一堆奏折,他看也不看。手拿一副丹青,却是爱如至宝。

他身侧一左一右,一黑一白,一高一矮,两个美人,都是生的花容月貌,光艳风流,更是巧言辞令,曲意奉迎:“君上所画之仕女图,文采卓越,恺之望尘,道子莫及。”

滇君耳门发灰、印堂发黑、眼白发霉,想是勤奋耕耘,依然满足不了成千上万的美人,只好衰败自身。

眼睛看着二美,口中颤颤巍巍:“梓潼可曾看出?寡人所画的,是白美人的眉,黑美人的眉!顾恺之号称“才绝、画绝、痴绝”,擅肖像、道释、禽兽、山水。丹青传神,画龙点睛!寡人当真能与他一拼?”

说话之间,便听宫人传言:“启禀圣上,西蜀嘉王求见。”

滇君不抬眼睛,顾自低头看丹青,口中轻言轻语,不愿多说一字:“宣。”

此言一出,同样五个字,以不同的声调,一层一层传出数道宫门:“宣嘉王觐见。”

不过片刻,便由一人引领,数人抬着一个担架,数人跟随,亦步亦趋,奔向主殿。

为首之人,虽是年过半百,依然器宇轩昂,高大英挺,细细再看,正是嘉王。

滇君细看嘉王手下,个个目光凛凛,虎虎生风,登时倒抽一口冷气。

再看担架,上躺一人,面色如纸,血迹斑斑,奄奄一息,不是知乐却是何人?

嘉王快步走上前去,毕恭毕敬,躬身施礼:“外臣嘉泽,叩见君上。”

滇君这才放下手中丹青,微微一笑。他这一笑,却再也掩不住一脸纵欲过度的衰容:“免礼,平身!”

嘉王谢过,不卑不亢,站直身形。

滇君更是奋力端正身躯,缓缓开问:“王爷千里迢迢,来我滇黔僻壤,不知最终是何战况?”

嘉王拱手一笑:

“这一仗,君上与小王,算是有得又有失。”

滇君皮笑肉不笑:“哦,何谓得?何谓失?”

嘉王淡然一笑,手指担架:“小王为了君上,已经拿下知乐。这对于君上,是否一得?小王为了君上,得罪龙妖,偏生龙妖狡诈至极,小王一招棋错,满盘皆输,再不能偏安西蜀。这对于小王,是否一失?”

滇君眼望担架上命悬一线的知乐,只觉多年心病,瞬间根除,不由满面喜色:“有劳王爷!”

不料方去了一忧,再看一眼嘉王,更觉大敌当前,半分不能怠慢:“嘉王强悍,留在身边,难免养虎为患;倘若卸磨杀驴,万一不成,引火烧身;放虎归山,更是后患不穷。”

不过顷刻之间,肚里徘徊千百遍,算尽了满腹机关,却不能当机立断。

一番踌躇,抛出缓兵之计:“王爷文成武德,何必多虑?王爷通天彻地,再有寡人相助,何愁东山再起?”

嘉王更无悲色,且能笑口常开:“小王虽有一失,却也有一得,不敢独占,献与君上。”

言毕,嘉王笑看旁侧心腹。一人当即站出,恭恭敬敬献上一副画轴。

滇君心知嘉王乃天下富豪,他若献宝,自是不同凡响,急令人接过。小心翼翼翻展开来,向上一看,登时目瞪口呆。

但见此画,纵两尺,横三丈,当真是绝世珍品:

千里江山,雄伟壮观;远山近水,美不胜收;山村野市,秀丽多姿,人物如蚁,休养生息;渔艇客舟,无所不有;翔空飞鸟,翩翩笑傲;水天交接,天光一色;生动活泼;轻重浓淡,生动活脱。

嘉王手捻长髯,满面陪笑:“君上,此乃北宋王希孟传世之作《千里江山图》,当真是“一点一画,均无败笔;一细一毫,无不精心”。外臣将它送与君上,预祝君上万里江山一统,千年华夏尽收囊中!”

此画滇君最爱看,此言滇君最爱听,只觉大喜过望,兔死狗烹之心淡化:“王爷有此心,寡人感激不尽。”

急忙将此画笑纳,正欲处置知乐,嘉王又是上前一步,躬身一礼:“启禀君上,小王还有一物献上。”

滇君大有喜出望外之感,当真惊喜接连不断:“哦?还有何物?”

说话间,嘉王又掏向袖中:“启禀君上,此乃西蜀传国玉玺,上可废蜀君,下可诛权臣。君上得了此宝,秣兵厉马,挥师西蜀,再有小王相助,平定西南,便如探囊取物!”

第一百五十七章 黄雀在后

龙悦荷香第一百五十七章黄雀在后滇君闻言,登时喜上眉梢:“哦,此话当真?”

他的“真”字尚未出口,但见白影一闪,快如白驹过隙,只一眨眼便已飞到他身边。

两旁侍卫根本不及上前,滇君只觉狂风陡起,已被嘉王拿住脉门,登时浑身酸软。

滇君一片窒息,几不能语:“你……你……你……,意欲何为?”

再看嘉王,向面上一抹,便除掉一张面具,登时一张脸再无皱纹,更无长髯,而是眉目如画,英俊无匹。

滇君看过之后,更是吓得魂不附体:“尔……乃……何……人……?”

阿龙微微一笑:“在下不是别人,正是君上念念不忘的龙帆!”

忽闻臭气扑鼻,却是滇君吓得大小便失禁:“龙……龙……龙……帆……!大……大……大……胆!”

两旁御前侍卫眼见不好,各亮刀剑,不顾性命,向上直闯。

阿龙双目炯炯,森然欲杀人:“尔等但凡轻举妄动,我便要了你们君上性命!”

众侍卫早知龙帆大名,见此情景,闻听此言,都是不知所措。

便在愣神之功,担架上的知乐飞身而起,刹那之间,“崇圣神剑”纵横,猛如风雷,大有气壮山河之势。

扮成嘉王心腹的“十八勇士”,更是快如闪电,拳脚齐出。过不片刻,殿上侍卫,便被制服。

两旁妃嫔、宫人眼见大势已去,纷纷作鸟兽散。

阿龙大喝一声:“尔等待在当地!不得少动!”

众人心知平素擅长的溜须拍马、阿谀奉承,再也无效,只好拿出最后绝招,听话认命,跪地求饶,以求自保。

阿龙眼见战局得控,看看龙书案,又看看滇君,连连摇头:“君上身为一国之君,只知沉湎女色、丹青、书法,疏斥正士,狎近奸谀,以至于不思远忧,大难临头。这大好滇黔,几至败家。”

滇君屎尿不禁,浑身乱颤:“龙帆,这又与你何干?”

阿龙淡然一笑:“怎不相干?君上满口喷粪,臭气熏天!君上联合北鞑,勾结东吴,为害西南!龙某若容你肆无忌惮,我千年蜀滇黔,岂非都要因你毁于一旦?”

滇君惊吓无极,求助两侧,一眼看到知乐,更是怒不可遏:“乐弟,连你也助纣为虐,想要弑君谋反不成?”

知乐数十年受他欺压暗算,事已至此,早已面色不善:“君兄,此言差矣!知乐从来不想骨

肉相残,奈何不想眼睁睁看着你毁掉滇黔。”

眼见知乐铁了心和自己对着干,滇君又惊又怒:“龙妖!寡人知你野心勃勃,想要吞并西南,所以才花言巧语,诱骗我之亲弟,图谋反叛!”

看向知乐,口中急道:“乐弟,龙妖狼子野心,离间你我!你若听他挑拨,引狼入室,必是后患无穷,咱们滇黔定要亡国!”

阿龙微微一笑:“乐王弘毅宽厚,知人待士,机权干略,古今之盛轨也,英雄之大器焉。俗话说,知时务者为俊杰,只要君上让贤,龙某就敢保证,君上后半生高枕无忧。”

滇君登时气的浑身发抖:“我之君位,受命于天,传自先君,你一个乱臣贼子,也敢干涉我滇黔内政?”

阿龙一声冷笑:“你为了君位,早已坏了良心!你篡改先君遗诏,抢夺乐王君位。你还豢养一批小人,谋害忠良。事到如今,滇黔每况愈下,你不思治国理政,还勾结外贼,坏我蜀滇黔,分裂大西南!”

滇君被戳穿往事,登时失去理智,歇斯底里,声嘶力竭:“一派胡言!无稽之谈!”

知乐面色凛然,从袖中掏出一物:“君兄,此乃父君当年的遗诏,上面写的清清楚楚!滇君之位,本该位于知乐!君兄如何抵赖?”

滇君闻言,向知乐望去,但见他展开一张黄色绫锦,两端有玉轴,两侧隐着祥云瑞鹤。由右至左,墨笔楷书,龙飞凤舞,中间接缝处钤“滇君之宝玺”,更显富丽堂皇。

滇君本就做贼心虚,再看对方神色,心知不会有假,手指知乐,无从反驳,哆哆嗦嗦,半晌方说:“亏你是我亲弟!枉我多年爱你护你!胆敢犯上忤逆!”

阿龙昂首挺胸,大义凛然:“君上倘若忘了旧情,龙某不惮再次提醒!当年北鞑入侵,乐王协助先君抗鞑。鞑军猛不可当,先君不幸阵亡,临终之前,立乐王为储君。数年后,为滇黔复国,乐王舍生忘死,龙某亦奉上绵薄之力。不料就在乐王拼杀复国之际,君上不仁不义,篡改先君遗命,自立为君!”

知乐念及往事,悲愤难忍,更不留情:“君兄为君,知乐为臣,既成事实,知乐已经认命。岂料君兄得寸进尺,数次欲置知乐于死地!”

滇君多年老底被揭穿,心下无数个转念:“事到如今,再无回旋余地。当真是禅位也是死,不禅位亦死!”心知死到临头,无路可走,豪情陡生:“尔等为夺君位,篡权辱国,伪造先君遗诏,寡人

便是万死,绝不屈从!”

滇君此言,说得铿锵有力,反而让人生出少许敬意。

阿龙正欲发话,忽闻一阵荷香,淡淡的,暖暖的,柔柔的,这让他瞬间想起心上之人,不禁心荆迷乱,爱意横生。

便在这恍惚的刹那间,只觉恶风不善。幸而阿龙反应如神,右手带着滇君,飞身而起,左手“劈风神掌”迅猛出击。

人在半空,便知三把长剑,奔如飞箭,风云突变,直击他后心、两肋、下盘,剑招凌厉无极,剑法快的不可思议。

阿龙更觉触目惊心:“怎么,来人所施展的,并非滇黔武功!绝非滇君心腹!却是何人?”

脚下更不怠慢,纵身腾跃,撤身如电,躲过致命连环三剑,定睛一看,却是一白、两黑三个蒙面少年。

为首的白衣少年,身影一飘,衣袖微摆,已是跃身上前,陡然“刷”的一剑,疾刺阿龙咽喉。这一剑刺得快极,快的令人难以置信。若非阿龙武功绝顶,立即便会利剑穿喉。

阿龙登时大惊:“他出手的瞬间,急如霹雳,迅如雷霆,正是“霹雳神功”的要招“电闪雷鸣”。”

疑惑间,飘身形斜掠而避,“霹雳剑气”擦肩而过。

白衣少年虽说年纪轻轻,“霹雳神功”却超凡脱俗,两击不中,深觉诧异,更不怠慢,抢步上前,一招“迅电流光”,“霹雳神剑”夺命来袭!

大敌当前,阿龙更不轻易出手,而是施展绝顶轻功,左躲右闪,观敌破绽。三招过后,了然于胸:“他的“霹雳神功”乃南虞武术国学。只是,他剑气中因何夹杂了“劈风真气”?”

越想越是惊诧无极:“师尊纵横天下,周游列国,与名门望派交流匪浅,“劈风神功”传到南虞,倒也情有可原。只是此人小小年纪,神功却练得炉火纯青,定是“劈风派”嫡系。畅谈当今之世,“劈风神功”传人,只剩我和师兄。难道他与师兄,大有渊源?”

人在空中,无数个转念,再仔细向少年望去:一头黑发,飞扬飘逸;一双剑眉,英挺刚毅;尤其是一双星眸,璀璨如星,精光乍现。少年老成中,掩饰不住桀骜不驯,放荡不羁。

阿龙更是满腹惊疑:“观他身法身形,与青荷何其神似!与师兄又是何其神似?”如此两人,一个是今日的挚爱,一个是昔日的至亲。

念及于此,口中不由自主,一声惊呼:“虞君是尔何人?”

第一百五十八章 霹雳神剑

龙悦荷香第一百五十八章霹雳神剑白衣少年一声冷笑:“龙帆!你欲称霸西南,不惜祸乱滇黔!是否你自己心里有鬼,便对整个天下疑神疑鬼?”

便在此时,两个黑衣少年,眼见阿龙武功深不可测,唯恐白衣少年有失,各从两翼纵扑:“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刹那之间,双剑齐出,招法精妙,时空时明,虚实不定,变幻无穷。

如此一来,三少年前后夹击,里应外合,迅如风雷,急如飞电。

阿龙也不硬打硬拼,只是施展“追星赶月”,飘过剑锋,躲过剑雨。与此同时,随手一掌,直击白衣少年,只为擒贼擒王。

不料白衣少年虽是年轻,却极其聪颖,一矮身形,就地一扑,陡然又是跃身,半空中一个急旋,“霹雳神剑”迅雷逆转。

便在此时,身后又是疾风烈烈,伴随两声长啸,两黑衣少年长剑凌空,剑气纵横。

阿龙登时心惊:“此二人分明是“空明派”传人,深悉“空、明”真谛,将“空之变、明之巧”,蕴藏武学之中,可谓“万物因缘生,空明自虚幻”,“自性空无”、“幻相生明”。旨在“诱敌深入,以明取巧,以空制奇”!”

越打越是称奇:“空明武功,以“千变万化,快慢相兼,刚柔相含,精益求精”见长。“空”,即指变化,没有固定、没有停止、总在变化;“明”,即为证菩提,度化众生,随缘而学,不断精进,资历圆满,大乘救世。时至今日,“空明神功”,经过千百年锤炼,精益求精,已是别具一格。”

一个转念,陡然又想起在东吴蒹城相遇的那个“空明派”黑衣大汉,舞起剑来,便是气吞江河,空明有声。两少年与他相貌虽是迥异,武功却是如出一辙。

眼见“霹雳神剑”、“四空五明”猛不可当,阿龙更是退无可退,避无可避,急将滇君抛向一角,瞅准武功略弱的那个黑衣少年,一招“乘风破浪”,猛然辟出“劈风神掌”。

阿龙神掌了得,掌未到,风先至,风行电掣,迅猛已极。黑衣少年的长剑,登时受掌风激荡,收势不住,向另一个少年击去,刹那之间,两剑相撞,苍凉作响,久久不绝。

不过是在眨眼之间,场上已是杀成一片。

知乐如何了得?登时醒转,方欲飞身上前救急,忽见红云乍现,一个披纱蒙面女子,盈盈飘来,但见袅袅婷婷一只荷,双眸璀璨亮如星,不是青荷,却是哪个?

知乐望着她一双大眼,惊骇连连:“荷

姑娘,你怎也来以身犯险?”

青荷盈盈一笑:“我因何不能来?你难道不知?越是危险,越是好玩!”陡然飞身而起,动如飘风,出手如电,快的人头晕目眩。

恍惚之中,知乐根本未看清她如何动作,大手便被她柔软的小手一拂,只觉心荆一荡,遗诏便不在手中!

青荷得了遗诏,飞身便走。

知乐不敢置信,更是心急如焚,不容她缓势脱身,紧跟着扑落:“荷姑娘!遗诏非同小可!岂能随意耍玩?”

说话之间,“崇圣神剑”向她双腿疾劈,只想一招制敌,抢回遗诏。

不料,青荷全然不似平日,武功根本深不可测!但见她左足点地,立即向前纵出,一飘丈远,也不向后看,只是随手向后一挥,“霹雳神掌”急如飘雨。

她这一招,看似轻描淡写,却是打的无极精妙,完全出乎知乐意料。

知乐只觉巨力袭来,如同排山倒海,更是大惊失色:“她的功力,根本不逊于我!”

“十八勇士”更不怠慢,纷纷抢上,怎料不及近前,半空中一道灰影陡现,飞出个灰衣少年。

此人犹如神兵天降:“哪里来的蜀兵,也敢到颠黔之地撒野?”一落身形,便暴起疾进,左掌一晃,右剑辟出,已是疾攻而上。刹那之间,“轩辕剑”闪出数道光圈,裹挟着急闪骇电,势如风雷,实难闪挡!

“十八勇士”个个都是万里挑一的好手,在黑衣少年的剑气冲荡之下,居然纷纷倒退,登时七零八落,七倒八歪,根本难以招架。

殿上恶战,愈演愈烈,刀枪棍棒、斧钺钩叉搏击之声,振聋发聩,乱作一团。

阿龙前后受袭,更是心急如焚;“不过瞬间,五大高手斗现,都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个个神出鬼没!”

虽是如此,更是处乱不惊,审时度势,借势借风,直取为首的白衣少年。

白衣少年眼见阿龙以一敌三,不露败绩。心知今日所遇,实乃生平未见的强敌,只要给他稍加喘息,己方立时性命不保。当即更不怠慢,“刷刷刷刷”连刺四剑,快如急雨,旨在以攻为守,攻敌之所不得不救。

阿龙眼见他剑如雨下,勇往直前,急如霹雳闪电,神剑破风之声,甚是凌厉。倘若硬挡,自是两败俱伤。

当下心思急转,“劈风神掌”急舞,破风弹风,但听苍凉一声,“霹雳神剑”受掌风所迫,便与“空明神剑”相格。

不料白衣少年心思灵巧,更会转败为胜,借力“空明神剑”,向后急飘。

两黑衣少年更不怠慢,各自使出“四大皆空”剑法,一个“鹰击长空”,势如奔雷;一个“空穴来风”,变幻无穷。

阿龙一提真气,就着空明剑气,陡然纵跃,瞬间避开致命三击。

敌人更不懈怠,迅如飘风,三剑出击。霹雳剑法精妙快疾;空明剑法变化奇幻。

眼见寒光闪闪,凶锐无极,阿龙一声暴喝:“尔等究竟何人,胆敢祸乱“苍洱宫”?”陡然跃起,一招“霹雳惊魂”,神掌疾挥,霹雳剑风势不可挡。

三少年闪身急避,白衣少年突然出人意表,霹雳神剑挥至半空之中,却骤然急停:“我乃天下之人,自然要管天下不平之事!”

原来他心思聪颖,早已看出阿龙武功远在自己之上,但见他说话之间,右腿轻飘飘一拨一勾,剑未到,腿先至。

另外两个黑衣少年,与他甚能心有灵犀,便如施展魔法一般,身形前翻后转,左跃右纵,似是从四面八方,向阿龙进攻!

阿龙眼见三少年剑法精湛,招法变幻,难以取胜,更怕夜长梦多,心中暗想:“不如破风弹风,以柔克刚,以变治变。”

便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间,阿龙出其不意,一招“劈风三破”,神掌挥出,继而飞旋,施展“劈风之术”,破、绕、卷,引、牵、弹,三剑登时逆转。

阿龙单凭一只肉掌,竟能拨得三剑直荡开去,而且周身竟无半分破绽,武功之高,当真不可思议。

白衣少年只觉形势危急,更不容阿龙喘息,当即大喝一声:“龙帆!看剑!”“霹雳神剑”当头直砍。

阿龙心下一惊,掌风出击,挡住来剑。

突见白影急闪,寒光暴涨,却是白衣少年将“霹雳神剑”颤动急刺,直取自己双眼。

阿龙骇异之余,劈风神掌便如疾风骤雨,激荡长空。

白衣少年眼见情势不对,剑招又变,一挺长剑,“霹雳神功”夹杂“劈风神功”,如游龙般翻转,如飓风般盘旋。旁侧两少年更不怠慢,左右并进,前后助推。

三大高手联合出击,长剑上都是贯注了雄劲的内力,登时风声大作,闪电袭来,势道何等厉害?

阿龙又是何等身手?在三人长剑之间,穿来插去,趋退如电,身形飘忽来去,更是如鬼如魅,不发半点声息。

第一百五十九章 割袍断义

龙悦荷香第一百五十九章割袍断义三人剑锋总是与阿龙身体差着寸许不到,却是伤不到他半根毫毛。

阿龙身子越转越快,犹似一朵白云炫来炫去,十数个回合,竟无半分败绩。

斗到酣处,猛听得功力最弱的黑衣少年大叫一声,一个筋斗翻了出去,长剑落地,一只手按住手臂,却是被阿龙掌风带动长剑,刺伤左臂。

黑衣少年倒是硬汉,忍痛跃起身形,便见滇君躲在角落瑟瑟发抖,登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昏君!当年湔渡妖后,串通三国败类,陷害我父!你便是帮凶之一!你既祸国殃民,又恶贯满盈,留着又有何用?”

言未毕,长剑骇电出击,阿龙、知乐正在鏖战,根本不能救急。

滇君虽是擅长丹青,却全然不会武功,只觉前心剧痛,身子一颤,双腿发软,身子便扑倒在地。低头一看,不敢置信:一柄长剑已经插入前心。

黑衣少年此举,吓得满殿之人同时惊呼。

白衣少年回头相望,遗诏已经到手,滇君已经丧命,只觉大功告成,口中一声冷笑:“恭喜龙大将军!祝你除了滇黔一祸,西南百姓都会感恩戴德!”

言毕,顺势抛出一物,登时大殿之上云烟四起,乌烟瘴气,不辨东西。

众人只觉烟雾辛辣呛鼻,又是疯狂流泪又是狂打喷嚏,都是惊骇无极,待到云烟渐去,五个少年都已不见踪迹。

回看滇君,胸口鲜血狂涌,伤势极重,眼看再也活不成。

知乐见状,飞扑上前,将滇君抱在怀中,痛彻心扉,跌坐在地,痛哭失声:“君兄!”

此情此景,超出阿龙预料。他只想助知乐上位,造福一方百姓,促进蜀滇黔联盟,不期意外陡生,滇君因此性命。

事已至此,唯有极尽安抚,极力挽回:“乐兄,节哀顺变!”

岂料不说还好,知乐怀抱滇君,伤心过度,心智大失,手指阿龙,声泪俱下:“节哀顺变!君兄已死,要我如何节哀?如何顺变?”

阿龙低下头去,也不分辨,心中自劝:“知乐素来重情重义,颇有阮籍之风。今日如此丧亲,自是痛不欲生。我本已防护不周,又与他亲如兄弟,不如任他发泄指责。”

知乐伤心到了极处,一口鲜血急喷而出:“自从北鞑入侵,我便只剩君兄一个亲人!我宁愿不做滇君,不要性命,也不愿失去君兄!”

阿龙真心忏悔:“乐兄,我也失去过亲人

,你的心情,阿龙感同身受。事出意外,确是阿龙之过。”

知乐满腔悲愤:“何谓意外?本是多事之秋,偏偏你又和我纠缠不清!还假意好心,向我无数次保证,定能保住君兄性命!事到如今,没了君兄,权势于我何用?高位于我何用?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阿龙悔之不及:“乐兄,阿龙实在始料不及。事已至此,还请乐兄眷顾滇黔苍生,一切以大局为重。”

不料知乐不听则以,闻听此言,冷笑不止:“龙大将军通天彻地,怎会始料不及?依我之见,恰恰相反,你步步为营,精准计算,一切都在你的谋划之中!”

阿龙闻言大惊:“乐兄,你我亲如兄弟,如何胡乱猜疑?”

知乐看向阿龙,怒目横眉:“方才抢走遗诏之人,你当是谁?便是披着纱,便是蒙着面,就想蒙骗于我!她是你龙大将军至亲至近的龙小夫人!我真是傻瓜!我悔不当初!我只当你那龙小夫人楚楚可怜,处处维护!她武功绝顶,奸诈无极!哪里需要我的保护?”

阿龙大惊失色:“乐兄此话当真?怎可能是她?”

实际上,方才青荷现身,阿龙虽在打斗,却能闻到荷香,更用眼角余光,扫见一道红影,已经疑似那是心上人。如今知乐说的斩钉截铁,更加坚信不疑:“真真意料不到!出卖我的居然是我至亲至爱的枕边人!

也是啊,我出使滇黔,如此机密,只有她和卓云知晓,只有她可能联合劲敌。只是,她究竟出于何种目的?

对了,她既是鞑人,又是虞人,这双重身份,已经注定与我势不两立!我居然傻到和她推心置腹!期望和她化敌为友!

如今倒好,遭了报应,毁了联盟,伤了兄弟!实在是我愚不可及,作茧自缚!”

阿龙正自悔不当初,知乐又是连声痛骂:“非但如此,你又联合同谋,上演苦肉计!你以为我痴我呆,看不出来?你那同谋,更是你“劈风派”同门!”

阿龙含悲饮恨,百口莫辩:“那白衣少年乃南虞“霹雳派”门下,虽与我大有渊源,却非同门同派!”

知乐悲愤难忍,固执己见:“你害死我君兄,只为让我名不正、言不顺,做个傀儡滇君!只为让我认贼为亲,受你摆布!”

不及阿龙再行分辨,知乐突然右掌一挥,左臂袍袖立断。手指地上断袖,声色俱厉:“知乐与你割袍断义!再不愿听你花言巧语!从今日起

,你只要靠近大理,我便不念旧情,一剑杀了你!”

阿龙闻言神色惨然:“乐兄,你容不下阿龙也罢,难道还容不下蜀滇黔千年友邦之情义?千年以来,咱们蜀滇黔都是一家,更是同仇敌忾,千万不要因为阿龙一人,坏了蜀滇黔大局!”

知乐咬牙切齿:“休要与我再提“情义”二字!你只对你的西蜀才是有情有义!你让知乐失去君兄,背上杀兄弑君的骂名!”

阿龙诚心诚意:“乐兄若是有气,阿龙甘愿受罚,只求乐兄谅解,更以滇黔苍生为重!”

知乐当机立断:“知乐今日明言,宁愿一死,不做滇君!君兄还有幼子,知乐自会辅之为君,匡扶滇黔,决不会唯你命是从!”

阿龙诚心劝解:“乐兄难道不知?幼子当国,不利社稷。”

知乐声泪俱下:“你曾与我有恩,数次舍命相救。我也知你一颗心执念西南,虽是如此,知乐至多不与你为仇,绝不会与你为友!”

阿龙闻言心如刀绞,可是无论如何努力,再也无济于事。无可奈何之下,只有含悲饮恨,率“十八勇士”退出大殿。

眼见功亏一篑,念起青荷,心下痛极,更是恨极:“是我小看了她!为了骗取我的怜惜,她故意对我的剑气不避不躲;为了骗取我的宠爱,她不惜千里迢迢爬上我的床!”

转念又想,更是痛恨自己:“我也是又痴又傻,不可救药!她若身受重伤,又无人相帮,如何逃出大狱?如何应付“三相”?如何在蜀玉宫如鱼得水?她为了本国之利,坏我西南联盟,当真铤而走险,算尽机关,不择手段!我还痴心妄想,对她满心眷恋!”

话说青荷,一早摆脱幽幽梦境,除了吃惊便是吃惊:“从前每每睡醒,都是天光大亮,今日为何晦暗无光?”

抬起柔夷,蜀锦被触手可及,轻飘飘,暖洋洋。她顾不上沉湎温柔乡,劈手掀被,一跃而起,更是大吃一惊!

浑身上下,一丝不挂,竟然又被人剥了个精光!

尽管身侧无人,还是忙不迭钻回锦被。六神无主,茫然四顾,更是不可置信:“天哪,此地竟然是一间地牢!无声无息,一片死寂!无门无窗,不见光芒!”

震惊过后,这才看见床头备有新衣,地上备有新靴。抖开一看,倒是全套,连小姑娘的贴身心衣,都准备齐当。她费劲巴力,穿戴整齐,不大不小正合身。奇哉!怪哉!

第一百六十章 断袖之难

龙悦荷香第一百六十章断袖之难借着墙壁上的化石灯,仔细打量地牢,一床一桌一凳而已。除此之外,桌上还摆着一锭小小的银两,分明是自己从前的私藏。

她看得一头雾水:“这是我从前的宝贝,只是没有玉笛、玉扳和弹弓。”

玉笛和玉扳虽是价值连城,她却毫不上心,只是关心弹弓:“定是前日营救阿斌之时,丢在五鲤湖畔。”想到弹弓明珠投暗,心下黯然:“我须先找回弹弓,再回南虞。”

仔细再看,桌上还有一册书卷,封面写着四个大字:《劈风心法》。

登时,她惊得目瞪口呆,骇的毛骨悚然:“劈风心法?自不用说,我又遭了“飞龙在天”暗算。”

慌急中,她上蹿下跳,左穿右绕,依然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登时,更觉寒气侵袭,热浪攻心,寒热交织,痛不可抑,恨不可当。

痛到极致,怒到极点,陡然又冷静下来:“起码我还活着!活着就好!何必愤怒?何必伤心?”

忽闻脚步之声,由远及近,到了头顶正中,便戛然而止。不一刻,又听地板青砖挪移,天花板一洞斗现。

眼望孔洞,两尺见方,她不由心下暗想:“倘若跃将上去,双手攀住方孔边缘,说不定就能虎口逃生。”

仔细打量,又连连摇头:“方孔又被铁栏杆阻隔,如何出的去?”

正在焦虑不安,铁栏杆猛然开启,可惜又急速闭合。一开一合间,露出一张年轻英俊的脸,一双宽大结实的手,徐徐顺下一只小小竹篮。

青荷早已忍无可忍,大声疾呼:“你是何人?放我出去!”

便在此时,一个洪亮的男声,响在天花板上:“小夫人莫急,不妨先用早膳。”

听他声音,观他相貌,极似昨日墙倒屋摧之时,提醒自己跃树逃生的男子。细细一想,恍然大悟:“哦,对了,他是阿黑,还是丘山故友,却也为虎作伥。”

阿黑在上,却是毕恭毕敬:“此乃大将军特意嘱咐小人给小夫人做的米粥、小菜、点心。大将军说,请小夫人耐心等待数日,待大将军顺利回归,小夫人自能重见天日!”

青荷闻听此言,惶恐无限:“谁是小夫人?谁是大将军?便是他大我小,岂能以大欺小,随意囚禁!”

阿黑的声音,比青荷还诚惶诚恐:“小夫人怎能相忘?大将军可是小夫人夫君!日日照拂,夜夜宠爱。更是嘱咐小人,每日送上三餐,不可轻慢。”

他一会儿“小人”、一会儿“小夫人”,如同绕口令,纠缠不清。青荷怒从心头起:“我不管什么小人、小夫人!你赶紧速速放人!”

阿黑却充耳不闻,只顾嗦不停:“小夫人,角落有浣洗室,桌上有各类书籍。小夫人但有何求,只管吩咐小人。大将军还说,小夫人太过机警,不让小人随意搭话。小夫人自便,小人先行告退。”

嗦完毕,又听青砖挪移,头顶方孔便被彻底堵死。于是,消失了最后一缕日光,留下无尽黑暗。

耳闻脚步声渐行渐远,她的那颗心越沉越孤单。

她哪里有心思用篮中早膳?只顾惊疑不断,仇恨无边:“可恨“飞龙在天”,因何不痛痛快快,杀我灭口?反而欺我成瘾,不嫌麻烦?”

敌人故弄玄虚,她百思不解,陡然又想起昨日“三相”之言:“我王留着她,只为对付昏君和“龙妖”。”自不必说,龙妖便是“飞龙在天”!

嘉王难道大脑进水,小脑被夹?我哪有如此高价?也罢,幸亏他脑子被夹,我又能多活几日!既然又能多活几日,就该想方设法,逃出生天!

一想到奔逃,更是恨恨不已:“我在西蜀,如同过街老鼠,总是被人喊打,皆因武功不济!倘若有姐姐一半刻苦,练就她一半神功,怎会沦落至此?事到如今,要想活命,只有一条出路,那就是,练功!”

念及于此,默练“蒹霞神功”,勤奋的史无前例,一心想将体内四处乱窜的冰寒、风暴、炙烤真气,理清头绪。

哪料到,练来练去,却因双毒在身,一无所成:忽而僵如铁石,忽而冷如坚冰,忽而火烧火燎,忽而大汗淋漓。奋斗半晌,只觉不得要领。不是此消彼长,无头无绪;便是此下彼上,错乱交替。总之,甚不得法,欲速不达。

苦思冥想,终有所得:“昨日梦中,“飞龙在天”似乎运用劈风神功,将我各路真气,徐徐诱导,吸纳融合。我绝不能心急,必须循序渐进。“蒹霞神功”主张以其善下之,做为百谷之王;“劈风神功”倡导随意随行,融会贯通。既然如此,我何不将“蒹霞神功”中的呼吸、吐纳之法,劈风神功中的运气、调息之法,融在一处,试上一试?”

为了活命,有生以来,从未这般发愤图强,接连数日,都是练得废寝忘食。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疼痛渐缓,冷热渐调,呼吸渐稳,真气渐匀。越练越是得心应手,越练越是神清

志明,不由喜出望外。

只是,她生性顽皮,地牢暗无天日,哪里呆得下去?也不知过了多少日,只觉身上已有纾解,又开始苦心孤诣,思虑脱逃之策。

数日观察,终下定论:“阿黑按时送上三餐,每日送餐之前,都是先悄悄揭开地板,再打开铁栏杆。我只要在开栏的刹那间,抓紧时机,飞身而起,便有望地牢逃生。只是阿黑警惕性极高,动作奇快,与他对抗,难度极大。”

几番斟酌损益,这日晚膳之际,她提前一刻钟,如同盼星星盼月亮一般,抬着头,瞪着眼,目不转睛,紧盯头顶方孔,伺机而动。

果不其然,头顶如期传来脚步声,青砖如期挪移,又听“吱丫”一声做响,铁栏杆如期开启。

青荷大喜过望,抓住唯一的瞬间,一个旱地拔葱,飞身跃起,人在半空,双手攀住方孔边沿。

哪料到,阿黑反应神速,眼见一道身影如同电射,心知定是青荷,惊骇无极,出手如电,铁栏杆迅疾合拢。

青荷万万没有料到,阿黑不过是个家仆,居然身负绝世武功,而且是惊世骇俗的“劈风神功”!

她一颗小脑袋,刚刚探出来,眼见铁栏杆急速关闭,唯恐被拍成肉泥,无限惊急,左手撑住孔沿,右臂拼命抵挡。

阿黑猝不及防,幸而应变如神,气运丹田,拼命回撤。虽是如此,铁栏杆还是收势不住,砸向她的右臂。

青荷只觉疼的钻心,一声惊呼,眼泪簌簌不止。

阿黑见状大急,第一时间掀开铁栏杆,声音满满的都是关切:“小夫人,有没有伤到你?”

虽有切肤之痛,青荷却是逃命要紧,哪有功夫哭诉委屈?眼见阿黑关心则乱,再不为仇作对,不由心下窃喜,左手一撑孔沿,右手奋力一推,身子腾空而起,瞬间就落在地板之上。

阿黑大急,不顾一切,急扯青荷左袖。

青荷奋不顾身,倾力一挣,但听“嗤啦”一声,衣帛尽裂。

青荷终得脱袖而走,幸而阿黑怜香惜玉,手下留情,眼见她舍死忘生,双足腾空,奋力前冲,再不忍心用强。

如此一个犹豫,便被她逃出门去。

青荷终得自由,哪里还敢逗留?双足一落地,又是气运丹田,腾空而起,几个起落,旋风一般,飞出楼宇。

刚刚跃至院中,却听身后阿黑一声惊呼:“小夫人,多加小心!”

第一百六十五章 我痴你怨

龙悦荷香第一百六十五章我痴你怨刹那之间,“枫叶铲”裹挟着凛凛寒气,霹雳骇电一般席卷而至。

“赤枫子”打起青荷,可不像对付寒开夫人那般手软,根本就是招招狠绝,式式逼命。

青荷前功尽弃,更是悲愤已极:“恶人皮厚,射他不透,踢他不走,堇茶危急,如何营救?”

只斗了数个回合,青荷便已黔驴技穷,招架不住。更觉气息不调,寒毒、热气乱窜,惊恐无限,心中暗道:“不行,必须速速逃离!否则,小命休矣!”

腾跳翻转,欲行旋身撤步,向山下逃窜,却已来不及。耳听“枫叶铲”裹着冰霜,狂风暴雨一般拍向后背,只觉自身犹如一片霜打的枫叶,饱受寒风啸雪洗礼。

她无可奈何,就地飞扑,就势一滚,顺手抓过一把石子,连珠炮般,奋力飞射!

不料“赤枫子”早有防备,再不上当,眼见石弹来袭,根本无所畏惧,飞身而起,寒铲相格。

月光下,“赤枫子”脸色赤红,青筋暴跳,甚是可怖,不住口怒骂:“小妖精,今日老子送你归西!”

说话之间,“枫叶铲”威猛至极,狂风扫落叶般拍出。

哪料到,拍至一半,忽闻风声鹤唳,数枚暗器飞射“赤枫子”。他登时神色大变,满面肃然,撤身收势,横铲绝立,大喝一声:“龙妖!放马过来!老子不怕你!”

言未毕,腾身而起,飞扑而去。一把“枫叶铲”,更是向竹从夺命狂劈。

青荷晕头转向,环顾四周,只觉寂静无人,只觉匪夷所思:“他方才还如狼似虎,怎么转瞬间便草木皆兵?难道因中了劈风剑气,走火入魔?”

再看“赤枫子”深入竹从,“枫叶铲”愈舞愈狂,犹如狂怒的赤链蛇,喷发出阴毒的戾气。他那脸色,由赤红变成铁青,由铁青变得惨白。

青荷不明就里,满心窃喜:“真真否极泰来,“赤枫子”果然身受重伤,适才又运功格斗,想是意乱情迷。我不速逃,更待何时?”

念及于此,一跃而起,抱起昏迷不醒的寒开夫人,飞下山去。

一路奔逃,手足冰凉,心头滚烫,惊恐万状,心下暗想:““峨眉三相”猛于虎,“赤碧二子”更可怖,我身有双毒,寒开夫人命在旦夕,唯有奔回茶坊,或许能求助雨晴姑姑。”

怀抱寒开夫人,不知是被“赤碧二子”吓破胆,还是对未来忐忑不安,只觉体内冰寒、风暴、炙烤之气此起彼伏,奔逃之路,跟斗无数。

寒开夫人虽是昏迷不醒,依然被摔得痛不可当,咬牙切齿,连声怒骂:“寒开!恶贼!我便是变身恶鬼,也不会与你殊路同归!”

青荷登时悲天悯人:“嫁个恶夫君,生生把美人变成恶鬼。为今之计,定要再嫁一回,或许有望将恶鬼变回美人。”

方才一番打斗,耗尽真气,激发寒毒,只觉排山倒海的冰霜,奔涌自四面八方,眼见便将她淹没。强忍战栗和恐惧,沿着崎岖隐蔽的小路,跌跌撞撞,亡命奔逃。

就这般,倒下去,爬起来;爬起来,倒下去,也不知多少次反复。

迷迷糊糊,又是跌倒在竹从挣扎不起,正欲昏昏入睡,忽听远处有“”之声,侧耳倾听,又有两人窃窃私语,细细再听,却已万籁无声。

正自惊疑,便听身后一人脚步声渐行渐近,只是他奔得甚急,没有发现自己,便向前奔去。

不一刻,便闻那人一声低呼,声音甚是熟悉:“叮咚,天色这么晚,你怎么在外面?”

青荷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当即醒转,仔细分辨:“说话之人,好似阿黑!”

念及如此,更是毛骨悚然:“他可是效忠“飞龙在天”,深更半夜,来此茶山,是为何故?这还用说?自然是为了捉拿于我。”

转念又想,心下透亮:“方才“赤枫子”疑心龙妖再现,惊吓之余,心智大乱。实际上何来龙妖?定是阿黑施展“劈风神功”,狂射“追风菱针”,以假乱真,打退恶人。如此算来,阿黑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念及于此,不由对阿黑满心感激。

不料便在此时,一个声音传了过来,全无花态度,只有雪精神:“这是我家,我因何不能在此出现?”

言语一出,站起两人。一个烟霏霏,雪霏霏,雪向梅花枝上堆,不是叮咚却是谁?另一个身材高大,满面肃杀,只看背影,不认其人。

阿黑却是一愣,眼见乐田与叮冬并肩,更是一怒,一声低呼:“怎么?乐田!你也在此!”

乐田鄙夷一笑:“你能来此地,我却不能,是何道理?”

阿黑面色陡变,就着月色也能看出,他已是阴云密布,而且怒的不轻。

他只看叮咚,再不看乐田:“冬姑娘既然已经忘了前情,阿黑堂堂男子汉,绝不会强人所难。只是,阿黑必须告诫冬姑娘一句,天下无数好男,千万莫选乐田。”

乐田闻言,直面阿黑,脸色铁青,怒意陡升:“你我交情素来不错,阿

黑何出此言?”

叮咚嗤之以鼻,冷艳孤光照寒衣:“他有官有职,有房有地。你呢?不要说你,便是你那主子,都是一贫如洗!我不爱他,难道爱你?”

阿黑闻言,再不多话,抬腿就向茶坊走去。

叮咚却是不依不饶,恰似经冬雪未销:“站住!茶坊可是我家,不经我这主人允许,你怎敢随便进去?”

阿黑头也不回,更不停步。

叮冬本想在乐田面前,好生卖弄一番爱慕者的至死不渝,却不成想,阿黑极有骨气,心里再爱,嘴上不说;更不成想,他才碰一次南墙,再不前冲,当即后撤。

念及于此,心生怒意,眼珠一转,计上心来,藏了冰寒,多了温暖:“阿黑,方才我只当你来茶坊找我,不料却有他求。既然如此,让我猜猜,你是不是在找你家“龙小夫人”?”

阿黑看向叮冬,收起怒意,一脸焦急:“冬姑娘可知龙小夫人身在何处?”

叮冬一脸得意,冰雪相宜:“这个当然!”

阿黑急道:“还请冬姑娘知无不言,小夫人究竟在哪里?”

叮冬再无冰寒,笑意暖暖,说出的话却冷过冰霜:“我不告诉你!”

此言一出,丑恶嘴脸,真实面目,暴露无遗。珍藏数年的倾慕,藏在心底的爱意,顷刻之间,毁于一旦。

阿黑只觉又痛又悔,再不相看,转身便走。

一旁乐田察言观色,忽然发话:“阿黑,冬姑娘不肯说,我告诉你!”

叮冬闻言,方要动怒,陡然会意:“乐田怎会知道小妖精去向?便是知道,怎会实话实说?且看他如何戏弄阿黑,替我出气!”

阿黑更是出人意料,对乐田态度绝冷,看也不看。

乐田疑心更起,在阿黑身后一声冷笑:“往日咱们都亲如兄弟,今日阿黑因何视我为仇敌?别和我说是因为冬姑娘,我知道你从来不会如此小气!”

青荷听到此地,只觉惊疑:“阿黑赌气,不是因为叮冬,却是为了谁?”

眼见阿黑依然置之不理,乐田接踵又是一声冷笑:“阿黑,别怪我没提醒你,你那龙小夫人,得罪了我们公主,就在方才,被我兄弟乐都,抓回公主府。我们公主脾气大,你若晚去一步,怕要一命呜呼!”

青荷闻言,大惑不解:“乐田方才助纣为虐,帮助“三相”掘墓偷尸,现下又满口谎言,欺骗阿黑,是为何故?”

第一百六十六章 三女论战

龙悦荷香第一百六十六章三女论战阿黑闻言,神色陡变,看向乐田:“此话当真?”

乐田隐藏锋芒,神色如常,淡然一笑:“男子汉大丈夫,怎会信口雌黄?”

阿黑双拳紧握,横眉立目,青荷离他足足数十丈,居然听到他那拳头攥的“咯吱咯吱”直响。

眼见阿黑怒到了极点,青荷不由心生感动:“阿黑不似其主,并非冷酷无情,反是性情中人,对我何其关心?”

念及于此,站起身形,便欲告诫阿黑:“乐田在骗人!别去公主府!”

不料心下一急,方一起身,便头晕目眩,重摔于地,寒毒攻心,人事不省。

阿黑一无所知,转过身形,向山下疾奔而去。

月光下,乐田看向叮冬,陪尽小心,面色依然显得冷峻:“冬妹妹,我有要事,现下必须即刻回归,只有明日再来相陪。”

叮冬闻言满面不悦,梨花枝上层层雪:“你才来不久,话没说完,这便就走?”

乐田惴惴不安:“阿黑素来对我和颜悦色,今日他却面色不善,也不知究竟察觉到了什么?”

叮冬不明就里,嗤之以鼻:“他不过是个痴汉,也能把你吓成这般?”

乐田连连摇头:“痴汉?他主子是谁?龙帆!龙帆手下岂能养出痴汉?”

叮冬霜雪漫天:“他便不是痴汉,也不值得你心惊胆寒!”

乐田心事重重:“不行!此事非同小可,我和冬妹妹不好明说。稍有差错,不要说我,还会连累你的鸣夏哥哥。”

叮冬雪色更浓:“鸣夏哥哥?前两日他不是得了君上提拔,做了禁军指挥使了么?今日怎么又换了行装,回了大缘府,做了小捕头?我一早问了数次,他却不肯说?”

乐田一声冷笑:“这可要好好感谢龙妖!公主听得明明白白,若非龙妖暗中在君上面前使坏,鸣夏的大好前程,怎会毁于弹指一挥间?”

言毕,不顾叮冬一脸寒霜,抬腿便走,飞身下了茶山。

叮冬本是家中幺女,素来备受宠爱,一向更是情场得意,不料今夜连遭两人抛弃,不由怒意陡生:“一来两个都来,一走两个都走!我看你们全不上心,我更不会让你们称心如意!”

直到叮冬怒骂着走远,青荷才幽幽醒转,抱起寒开夫人,站起身形,跌跌撞撞,奔回茶坊,闪进蜗居。

急忙搬开下床无数茶包,将寒开夫人安置妥当,这才爬到上床,蜷缩着躺下,瞬间沉入梦乡。

次日一早,还在睡梦之中,弄玉已经扣门而入。不及看床下,先搜寻上床,终见青荷,又惊又喜,又摇又晃:“荷妹妹!荷妹妹!快醒醒!快醒醒!你这小鬼头!我只怕你不辞而走,南虞开溜!这两日你在何处?我和丘山寻你寻的当真好苦!”

青荷在睡梦之中,对数日行踪,说不清,道不明,心下羞惭,张了几次嘴,不知如何作答。

便在此时,忽听弄玉一声惊问:“下床这位美人姐姐又是谁?”

思来想去,尚且沉迷,便发出一声幽幽长叹:“弄玉姐姐,我去了何处,我不知道;美人姐姐是谁,更不知晓!”

青荷说出此言,当即醒转,翻身下地,拉着弄玉,开始一一诉说数日离奇。

弄玉听得冷汗涟涟:“嘉王之阴险,卓星之凶残,三相之跋扈,赤碧之刁蛮,天下罕见。荷妹妹死里逃生,实属万幸。”

青荷念着昨日古怪,心知不好,口中急道:“我疑心卓星并未真死,更担心嘉王卷土重来,玉姐姐定要多加小心。”

弄玉连连点头:“嘉王诡异,最善阴谋诡计,须得小心防范。”

青荷献计献策:“为今之计,须将“三相”掘墓偷尸之事,告知姑姑。姑姑最是明大义,识大体,更能想出万全之策。”

弄玉一番沉吟:“荷妹妹有所不知,就在前日,姑姑夫妻二人回了峨眉山万佛顶,坊内事务交给听秋、叮冬。”

青荷闻言大急:“玉姐姐,姑姑若是不在,咱们不如速速告知聆春。”

弄玉满面忧色:“荷妹妹方才不是说,昨日埋葬卓星之时,聆春、鸣夏都在场么?”

青荷仔细回忆,又一番斟酌损益,才敢断言:“以我的直觉,鸣夏或许参与其中,聆春绝对不会。”

弄玉遭过大灾大难,经过世态凉炎,从不轻下断言,略一转念,更是满心忧患:“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现在都在云里雾里,依然言之过早。”

青荷陡然想起鸣夏的暴戾,更是浑身战栗:“丘山呢?他最有远见卓识,不如让他拿个主意。”

弄玉深以为是:“他一早到天朝码头贩茶,一会儿也该回来啦。”

青荷闻言转忧为喜,童言无忌:“玉姐姐,你不在殷府做大小姐,又跑回茶山,是不是为了丘山?”

弄玉趴在青荷耳畔,含羞低语:“丘山看似随和,实则孤傲,怎肯寄人篱下?我若爱他,就再不能

做什么大家闺秀,而是要一路陪他,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如今,我已将嫂子的父母双双请至殷府,帮她照顾崖生。我和丘山,便守着茶山,以茶为生,更能其乐无穷。”

青荷微微一笑:“玉姐姐,当真料不到,你小小一个人,心胸这么大。如今苦了你,倒能便宜他。”

大敌当前,姐妹两虽是有说有笑,依然提心吊胆。

青荷本想回虞,又放不下弄玉,更不知如何安排寒开夫人,只好自我慰藉:“卓星虽被偷尸,嘉王与“峨眉三相”却被通缉,嘉王府又严密监管,“飞龙在天”更似不在缘城。既然如此,或许暂时无忧。”

索性抱起了侥幸心理,决定再拖延一日。

姐妹俩说话之间,寒开夫人已是幽幽醒转,缓缓睁开双眼,便见一双璧人,含着暖笑,护在床边。她定定相望,呆呆发愣,只当是在做梦。

两姐妹急忙上前照拂。寒开夫人半晌如梦方醒,双目含泪,梨花带雨,颤抖着嘴唇,说出第一言:“堇茶多谢两位妹妹救命之恩!”

青荷想到她身世可怜,心中一痛,脸上一笑,急忙回礼,口中说道:“茶姐姐,不用谢。”言毕指指弄玉:“她是玉姐姐,我是荷妹妹。咱们既然共患难,日后便是知心人。”

青荷心知堇茶命运坎坷,饮恨实多。她的身世,一概不问。更不敢和盘托出,自己害她做了寡妇。

一边小心照拂,一边心里嘀咕:“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堇茶武功高强,聪明绝顶,倘若我不慎说错半句,堇茶拍案而起,为夫报仇,我岂非死无葬身之地?”

堇茶虽对自己的身世只字不提,却对青荷心无芥蒂,只当她是无知少女。这也不怪堇茶眼神不济。青荷越是一根筋,越能迷惑人心。

早膳之时,堇茶面色忧戚,口中忽问:“不知吴蜀战况如何?”

青荷被问得张口结舌,羞愧之下,急忙求救闺蜜。弄玉眼望青荷,更是面面相觑。

两人最近都是惨遭天灾**,被杀得焦头烂额,顾不上关心大好山河。真真是“论及蜀之战,腋下直出汗。不知蜀东北,无论蜀东南”。

眼望堇茶,青荷心中暗想:“堇茶如此关心战况,自然是为情郎。女娃生来外向,堇茶更是极品。她虽是吴人,却因父仇家恨,更因爱云及蜀,将自己划入敌国阵营。也是了,她不惜万死,也要千里寻夫,足见其爱情至上。”

第一百六十七章 秋霜冬雪

龙悦荷香第一百六十七章秋霜冬雪青荷唯恐有负茶望,当即想到丘山,不由灵机一动:“虽说他曾鬼迷心窍,崇拜“飞龙在天”,但他见多识广,每每论及蜀吴之战,都是口若悬河,热火朝天。m”

堇茶与荷、玉二女不同,堪称巾帼英雄,想到情郎这边,敌众我寡、敌强我弱,不禁忧心忡忡。

眼见堇茶伤重情切,青荷心下怜惜,登时忆起丘山往日豪言壮语,审时度势,引经据典,施展三寸不烂之舌,信口开河,将蜀国雄壮之师,威武之师,形容得天下无敌:

“茶姐姐尽管放心,蜀国虽处劣势战局,却能未雨绸缪。如今已是完胜蜀东北,备战蜀东南,更会充分利用山重水复、峰高崖深、沟壑纵横之利,谱写四面吴歌,更能大获全胜,以少胜多。”

堇茶闻听此言,果然眼露热切,面露欢欣。

青荷替堇茶一喜,也和堇茶一般,把她的前夫抛到九霄云外。

堇茶用过早膳,便向青荷、弄玉含泪告辞:“堇茶还有要事,就此别过。来日方长,但若有缘,必将回报。”

弄玉爱屋及乌,因青荷之故,已将堇茶视为患难之交,急忙劝阻:“如今蜀国一级战备,道道险关,处处防范,你一个弱质女流,满口吴国方言,只身出门,岂非犯险?”

青荷却不多留,更不说透:“堇茶的能为,胜我等十倍。莫要说缘城,便是蜀玉宫,也是来去自由。更何况,她身份特殊,倘若留在茶坊,被听秋、叮冬知晓,定会招惹祸端。为今之计,只盼她速速找到卓云,寻到最强靠山。一切危难,自是烟消云散。”

堇茶满心感激,躬身一礼,再不迟疑,跃步出门。

青荷看着堇茶背影,感慨又生:“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卓云堇茶,原是爱囚;悲欢离合,爱恨情仇;聚少离多,云惨花愁;唯有改嫁,快乐无忧!”

弄玉看向青荷,含着笑说:“咱们也别闲着,上山采茶去。”

青荷本该回虞,奈何心下不舍:“穿越往事,错综复杂,我不便告诉她。家乡南虞,山高水远,此次一别,更无缘相见。不如我再陪她一日,明日再行归家。”再不犹疑,慨然相陪。

两姐妹沿着小路,加着小心,悄悄绕到茶园最高处。此地人丁稀少,新茶却多,采茶方便,还不易暴露。

采着采着,弄玉抬头远望,忽然满面喜色,探手指了指远处茶坊大门:“荷妹妹你看,那是钦赐的牌匾,上有君上亲笔题名:“蜀茶飘香”!”

青荷又惊又喜:“君上如何心血来潮,赐匾茶坊?”

弄玉眉开眼笑:“论功行赏,可要首推荷妹妹,当真居功至伟!你的采茶舞,空前绝后,让咱采茶人溢彩流光。就在前日,君上亲自打赏,御赐了蜀锦、蜀陶、蜀酒。姑姑还说,定要好生褒奖,工钱加你双倍银两。”

青荷谦恭一笑:“君上奖的不是我,分明是你家丘山。若非他急中生智,御火烧敌,哪里那么容易击败嘉王一党?”口上说的轻松,心下却暗叫可惜:“银子银子!我正急需!姑姑偏又走,我却不能留!”

说话之间,紫影一闪,一人再现。

青荷一惊,细细一看,却是堇茶。只觉她面色不好,登时心下明了:“必是堇茶明察暗访,没能找到情郎,是尔大失所望。”

堇茶望着两姐妹,脸上转忧为喜:“今日要事未办,适逢蜀吴征战,我一口东吴方言,不敢抛头露面,还要再行叨扰一天。”

青荷笑口常开:“咱们三姐妹,又能多呆一日,自是极好。”心中更道:“堇茶重情重义,我今日善待于她,她日后定能回报弄玉。”

弄玉虽不知青荷用心,却因爱荷成瘾,更能善待堇茶。

就这般,三姐妹一边采茶,一边说话。

青荷眼望闺蜜,心里哼唱着弄玉教她的西蜀民族小调《巴山夜雨》,只觉喜忧参半。

采茶东坡下,悠然见西山。做梦想不到,灾祸近眼前。

青荷心中唱着唱着,就听鸟儿引吭高歌。这歌声却与往日大不相同,甚是高亢,甚是凄厉。

居高临下,放眼一望,两只大鸟儿雄赳赳、气昂昂,在空中翱翔。那鸟儿金头金颈,黄翅褐身,体型庞大,尾宽翼长,扶摇直上,奋发急飞,耀武扬威。

青荷眼望大鸟儿,好生神往,满心喜爱,正看的发呆,忽闻山下欢声笑语此起彼伏。

俯身细看,但见茶坊门口,飘出两道丽影,却是听秋、叮冬。

两姐妹一反常态,再无往日冰寒,居然喜笑开颜,鼓掌大笑:“金翅大鹏雕!公主殿下的金翅大鹏雕!”

美人欢笑,山下的茶民们瞬间酥倒,都是抬头仰望,恨不得变身金翅大鹏雕。

青荷却是心跳肉跳眼皮跳,如同泥塑木雕,一声暗叫:“大事不妙!”

果不其然,片刻之间,一队人马,开向茶山。为首一个女子,金盔金甲,外罩红袍,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青荷登时惊得手足无措,茶叶篮子瞬间落地。心中惊呼:“如此巾帼不让须眉,不是曼陀却是谁?”

且问曼陀如何迅如风雷?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青荷的陋室之墙,取材翠竹,不光透风,甚至呼呼作响。

收留堇茶,青荷唯恐节外生枝,本是小心提防着听秋、叮冬。哪料到,青荷道行太浅,未能知己知彼,甚至太过轻敌。

要知道,听秋的耳朵,比茶山毛尖还尖;叮冬的眼睛,比竹海竹箭还利。

何况数日前,青荷得了蜀君青睐,两姐妹颇为耿耿于怀。

听秋每日念及于此,悲愤不已,心下恨极,更是萧萧秋叶送秋声:“你我领舞蜀玉宫,为茶坊赢得殊荣,万万不料,生生便宜了小妖精!”

叮冬早已恨荷恨的千山鸟飞绝,怒荷怒的万径人踪灭:“可恨大哥,对小妖精放任自流!可叹母亲,对小妖精信任有加!这东吴妖精,只因擅长魅惑,卖乖取巧,抢了咱们的风光。非但如此,她还以怨报德,怂恿龙妖,陷害咱们鸣夏哥哥。”

听秋冷笑一声,庭前落尽梧桐,池中凋谢芙蓉:“自作孽,不可活!蜀吴开战在即,她居然不知好歹,秘密勾结吴人!”

叮冬眼珠一转,心生一计,雪漫巫山:“大好时机,千载难逢。何不略施手段,永绝后患?”

听秋连连摇头,峨眉无限忧,凤眼不胜愁:“只凭你我,如何除她?不行不行!别人不说,母亲和大哥,肯定不答应。”

叮冬冷雪冰雨,霜满天地,恨恨不已:“母亲全无防人之心,大哥更对小妖精偏听偏信。二哥倒是护着咱们,却又手无实权。”

听秋连连皱眉,秋风秋雨秋霜摧:“二哥自上回惹祸,被大哥一顿痛骂,每见妖精,便如老鼠见猫,退避三舍。”

叮冬一张脸,积雨浮云端,落雪漫冰川:“事到如今,要想除她,别人指望不上,只能求助公主殿下!”

听秋闻言大喜,秋高气爽:“正是!公主讨厌异族!尤其讨厌东吴!”

两姐妹一拍即合,一溜烟奔至公主府,找到各自情郎。

秋、冬同时造访,“双乐”受宠若惊。

“除荷专案组”成立,当即召开联合会议。

秋、冬添枝加叶,将青荷收留堇茶之事,慷慨陈词。

听秋一方面口若悬河,一方面极尽开脱:“此乃小妖精一人所为,无关我父母兄长。”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专案除荷

龙悦荷香第一百六十八章专案除荷叮冬一再嘱咐:“两位哥哥回禀公主之时,千万莫要牵连茶坊。”

乐田、乐都最善迎合,早知曼陀恼恨青荷,更是投其所好,添油加醋,煽风点火:“茶坊那个舞姬,悄悄收留吴国奸细,半夜三更关起门来,密谋降吴灭蜀之计。”

曼陀脸上大怒,心下窃喜:“正愁除妖没有借口,不易下手。小妖精便急不可耐,罗网自投。”

二话不说,即刻调兵遣将,直杀蜀茶坊。

眼看曼陀来者不善,定是前来抓人,青荷扪心自问:“捉拿谁啊?那还用问?当然是我!”

青荷登时悔不当初:“当日何必逞一时之快,讥笑曼陀?她哪里是猫头鹰,远胜金翅大鹏!先是丧心病狂,暗中联合“三相”,将我扔进水牢。如今更是明目张胆,兴师问罪。我人单势微,岂非在劫难逃?”

她怔怔看着满山茶树,陡然想起堇茶:“对了,定是堇茶之事泄露!告密者就是叮冬、听秋!你看,两姐妹不断对眼,她们的眼睛,何尝那般亮?只有坏事做尽,才会如此贼亮贼亮的泛贼光!”

登时满心焦虑:“如此看来,曼陀比“峨眉三相”还要凶残,比“赤碧二子”还要恶毒!大事不好,堇茶不妙!”

如此一想,青荷浑身战栗。急忙贴着弄玉耳畔,留下一句轻语:“玉姐姐,无论是谁,只要问起堇茶之事,你定要一问摇头三不知,好生保护自己!”

不及弄玉反应,青荷已经拉起堇茶,飞掠而过,向后山逃去。

小脚丫一边飞奔,小脑瓜一边翻腾:“前方就是阿斌家,不如就此安置堇茶。前日舍命营救阿斌,他爹娘感激不尽,自会对我言听计从。那里的羊肠小路,蜿蜒崎岖,曲径通幽;那里的悠悠翠竹,漫山遍野,铺天盖地,堇茶定能“隐在茶山中,云深不知处”。”

她安置好堇茶,便欲即刻逃亡南虞。转念又想:“曼陀找不到我,难免气急败坏。听秋、叮冬一旁火上浇油,或许牵连弄玉。”

心念弄玉,满心忧急,飞身急转,奔到山顶,向下急观。

不曾看清敌情,忽闻身后恶风不善,数枚“峨眉阴阳刺”闪如骇电。青荷惊急无限,飞身躲闪,摔倒在地,连滚数翻。

方才起身,一条银鞭,呼啸而至。青荷昨日恶战“赤枫子”,早已大耗真气。如今打斗,更是激发的她体内寒热双毒,先是东窜西窜,后又搅在一起,再也

控制不住。想要飞身而起,只觉浑身乏力。

形势本就危急,忽觉一股异香,迎面扑鼻,登时意乱情迷,一个筋斗摔倒在地。

只觉背上一痛,耳畔传来曼陀冷笑之声:“小妖精!不好好在茶坊做工,却来四处游荡,可是与敌国奸细私通?”

青荷趴在地上,迷茫之下,剧痛之中,一脸混沌,一脸无辜:“启禀公主殿下,民女本是蹲在茶丛,好好做工,拔草捉虫。”

言未毕,就听一声冷笑,犹如发自冰河世纪:“启禀殿下,小妖精连基本种茶常识都没有!可见她一直偷懒耍滑,图谋不轨!茶树何须捉虫?茶树上的蚧壳虫极小,数量极多,捉的过来么?”

青荷顺着声音举目一望,曼陀身旁,一左一右,两个彪形大汉,犹似威震天。自不必说,一个是乐都,一个是乐田。

曼陀闻言,猛抽银鞭,怒火冲天:“你来捉虫,本宫便来捉妖!省得你一个妖精,祸害我整个缘城!”

可怜青荷,鞭伤未好,又来找抽。强忍剧痛,继续装傻充愣。本来她就傻,自然装得成,若有现代看客,说不定一夜爆红。

青荷强忍泪水,莞尔一笑:“殿下莫恼,民女刚入茶道,经验不足,尚需向各位大神请教。”

曼陀气急败坏,狠命连抽数鞭:“本宫只问你一句!你把那吴国奸细,藏到了哪里?”

青荷闻言更是痴痴呆呆,一声反问:“民女愚钝,还请殿下明言。不知殿下想要的,是何种卷席?是翠竹编的,还是蒹霞编的?”

曼陀耐性极差,眼见她装疯卖傻,登时气炸连肝肺,唾碎口中牙:“将这小妖精,与我吊起来!吊在蜀缘街!临街示众!给我狠狠地打!”

可怜青荷装傻刚刚入戏,就被高大威猛的乐田、乐都抓起,捆了双足,一根麻绳倒吊上黄桷树。据说那还是缘城的市树。

青荷倒挂黄桷树,脚腕剧痛,肢体散架,身心分离,顿时寒气袭体,热气蒸心,又厥又慌。只觉黄桷树下无限恨:身太高,体太长,地心引力太嚣张。

眼见她苦不堪言,曼陀满面欢颜,掩饰不住的残忍,熬忍不住的欢欣:“小妖精!你放心!无需本宫大开杀戒,自有杀你之人。”

小灵狐眼见梦中女神饱受摧残,却敢怒不能言。它仰头看着青荷,突然鼓足勇气,急如闪电,一跃而至,伸脚蹬腿够她小手。

青荷四

体冰凉,热泪盈眶,探出小手,想要肌肤相亲,却不能如愿,只好心下悲叹:“多好的小灵狐!谁说有其主必有其仆?”

曼陀抢过灵狐,扼在怀中,眼见天色已晚,再不逗留,喝令侍卫严加看守,飞身上马,扬长而去。

倒挂金钟,青荷反倒有机会思索人性:“我见识过的极品恶人,比如“飞龙在天”,比如嘉王卓星,都是极尽阴险、不择手段。曼陀心胸狭隘、冷酷无情,与之相比,已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番斟酌损益,不寒而栗:“曼陀何等手段?她想杀我,何须大张旗鼓?如此作势,定是另有企图!倘若如此,她给我谋划的结局,岂非比死还要恐怖!”

静心思之,更觉黯然:“反正我身中寒热双毒,未必能活得长远。事到如今,找阿龙已是无望,生又何喜,死又何妨?”

于是,蜀缘街上,黄桷树下,青荷做出两大决策:“首先,誓死也不妥协。事到如今,敌人凶残成性,示弱于事无补,反会被疯狂报复。其次,必须自我救赎。速速施展“蒹霞神功”,即刻缩骨,逃脱束缚,亡虞弃蜀。”

一边苦练“蒹霞神功”,一边立下重誓:“西蜀是我霉运之地,若能转世轮回,就是做贼做盗做奴仆,做猫做狗做硕鼠,也决能不呆在西蜀!”

苦练神功,忽生疑问:“只是,无冤无仇,曼陀因何几次三番害我?”

她素来小脚丫不识闲,小脑袋却喜优哉游哉,如今被吊,小脑袋瓜充血,反能运转灵活,不光飞速旋转,简直就要开窍。

刹那之间,听秋、叮冬描述的一幕幕八卦,在她小脑袋瓜里视线无缝对接:“曼陀曾是“飞龙在天”前妻,因夫妻不和,才改嫁卓幕。”

如此一想,恍然大悟:“这对鸟夫妻,一对下贱坯。做夫妻为仇,离异后成友。曼陀生性好妒,她对我数次凌辱,都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越想越怒,怒骂不断,:“可恨“飞龙在天”,更是邪恶到了极点!冷酷无情!灭绝人性!报德以怨!贪婪阴险!缺乏正能量!毫无正义感!”

一番痛骂,陡然想起“飞龙在天”的铁杆粉丝丘山,更加满心愤怨:“傻瓜!左脑子进水,右脑子被夹!做男神不成,挑男神不会!认人识人,眼光太差,左挑右捡,选个人渣!脑子如此不灵光,就算肚子能吃能装,撑出帆船游艇,也当不上宰相!”

第一百六十九章 春雷夏闪

龙悦荷香第一百六十九章春雷夏闪恨到极处,天怒人怨。顶点前一刻晴空万里;后一刻乌云密布。不过片刻,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大雨倾盆。

青荷置身暴雨,被天打雷劈,只觉悲愤无极:“天地不仁!逼我穿越!可怜我这个倒霉催生的荷娃,简直就是霉运催化剂,桩桩窝心事,种种狗屎运,一连串,一股脑,劈头盖脸,此起彼伏,前仆后继,轮番狠砸。”

风雨交加,她却只能接受狂风暴雨的洗礼,鲜血和着雨水,顺着双足、身体、长裙、手臂向下流淌,形成数条触目的红色雨线,流成一条蜿蜒的红色小溪。

自以为倒霉到了极致,可以申请倒霉专利,忽闻恶风不善,但见银光急闪,“峨眉阴阳刺”破空飞出,守在身侧的侍卫,瞬间全部扑倒在地。

否极泰来!青荷心下大喜:“哪位英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黑影一闪,一人陡现。

青荷虽是脚上头下,加之风吹雨打,头昏眼花,依然一眼认出,来人正是鸣夏。

他站在风雨中,手持“峨眉阴阳棍”,更显威猛,更显高大。

与穷凶极恶的曼陀相比,他可是绝对的活菩萨。青荷瞬间忘了臭脚熏人,只觉如获至亲,喜到极点,泫然泪下:“夏哥哥,我早知道,你是大大的英雄,大大的好汉!”

鸣夏一脸杀气,一声冷哼,冰过凄风冷雨:“小妖精!明人不说暗话!我是英雄,更是好汉,却决无好心!今日归西,不必怀恨!”

青荷闻言大惊,只当风声太吵,雨声太闹,话没听好:“鸣夏,你说什么?你我无冤无仇,因何杀我?”

鸣夏任凭雨水劈头盖脸,只是巍然不动。满面恨意,一览无余:“怎会无冤无仇?自从你来缘城,你我便已种下深仇大恨!”

青荷浑身冰凉,大惑不解:“何出此言?”

鸣夏一双冷眸如同寒剑,射穿雨线:“你知道么?我年幼之时,曾敬龙帆如神!更曾发誓,像他一般,做西蜀战神!”

青荷闻言诧异:“他做不做神,你成不成神,与我何干?”

鸣夏寒意深重:“怎不相干?十年以前,我父被害,罪魁祸首,就是龙帆!十年以后,我被封杀,罪魁祸首,又是龙帆!只要有龙帆,大好英雄梦,便与我无缘!”

青荷更是诧异到了极点:“你要算账,去找龙帆!我却与你无仇无怨!”

鸣夏的脸,冷的如同冰川:“你是他的挚爱!你我怎无仇怨?”

青荷怒极:“胡说八道!睁开双眼,好好看看,咱两谁惨?他若爱我,我会吊成旗杆?”

便在此时,空中打过一道急闪,照得鸣夏一双眼,亮过骇电:“总有一天,我会成为战神!谁也阻止不了,哪怕是龙帆!哪怕你这个妖精!到那时,我会亲自吊死龙帆,给你报仇!”

雨水模糊她的视线,更让她匪夷所思:“你是神者做战神,我是凡者做凡人。我和你井水不犯河水,怎会阻止你成神?”

鸣夏玉树临风,与风雨融为一体,满面戾气:“休要胡言乱语,今日杀你,我便再不会被妖精蛊惑我心!”

雨水敲打她的身心,更让她不可置信:“你做神人,名垂千古!我做贱民,知乐知足!老死不亲,鸡犬不闻!我怎会蛊惑你的心?”

鸣夏一脸杀气,不可遏制:“好!我让你死个明白!我知你是东吴妖女,龙帆为你神魂颠倒,卓云为你鬼迷心窍!甚至连我的父母兄长,都为你五迷三道。为今之计,若想成神,第一件事,便是灭绝爱欲,先杀了你!”

青荷只觉不可思议:“杀我能助你成神?我有这等天分?”

急风飞雨漫天,鸣夏双目如电:“你今日一死,龙妖定杀曼陀,定会激怒卓幕,甚至惹恼昏君。届时,君臣反目,一片大乱,我便有机可乘。”

青荷只觉可笑:“身外之名,你视如珍宝!人之性命,你视如贱草!你想抓宝弃草,到头来只会什么都得不到!”

鸣夏嗤之以鼻:“人生自古谁无死?成就我这样的英雄,是你毕生的荣幸!”

青荷闻言暴怒:“我可以万死,唯独不会如你所愿!你尽可以杀我!死后变成厉鬼!将你千刀万剐!将你生吞活剥!”

鸣夏闻言一怔:“你恨我?变鬼也要害我?”

青荷怒冲云霄:“那是当然!我命虽贱,敝帚自珍!胆敢杀我,无论是谁,无论为何,变身厉鬼,绝不放过!”

鸣夏向青荷细看,她脚上头下,脑体倒挂,虽被风吹雨打,却是不屈不挠,一双眼睛,晶晶闪亮,满是坚韧,满是不拔。

有那么一刻,他忽生敬畏。不是敬活人,而是敬鬼神。沉吟片刻,缓言又说:“我看你确非凡人,我只想一问,你究竟想死还是想活?”

青荷一声冷笑:“废话真他妈多!我从来不知!从来不晓!性命只有一条,世上有人,还不想要!”

雨水顺着鸣夏的面颊流淌,更彰显

满面不屑:“舍生取义,你难道不懂?算了,区区一个贱人,安知鸿鹄之志!和你谈论英雄,如同对牛弹琴!”

青荷只觉临死之前听此废话,实乃奇耻大辱。歪过头去,再不理他。

鸣夏恨意无穷又无限:“若想活命,必须牢记我言!按我计划,抓紧时机,杀了龙帆!”

青荷闻言大惑而特惑:“你说什么?诛杀龙帆?他不是你男神?”

隔着雨线,鸣夏双目如利剑:“从前是男神,现在是仇人!我知你恨他,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

青荷闻言如同天打雷劈:“我恨他?你知道?”

话未说完,天上打了一个急闪,照亮鸣夏狰狞的脸:“我当然知道!我还知你天分极高,杀龙帆不过举手之劳!你放心,我会成为战神,比他英雄十倍!他瞻前顾后,我却敢作敢当!他只敢娶你为妾,我更会娶你为妻!”

青荷闻言,仰天大笑,雨珠凌风飞飘:“绝世神经病!听你一言,足够遗恨终生!”

鸣夏一张脸登时冷凝成冰:“你不愿意?”

青荷笑不可抑:“嫁给你?天天看你臭脸?日日闻你臭脚?算了!我不怕远,宁愿奔赴阎王殿!”言毕,扭过头去,再不理他。

鸣夏何曾遭此惊天蔑视?何况被一个弱质女流!登时血往上涌,杀机四起,气冲百慧:“既然如此,九泉之下,休要怪我!”跃身而上,“峨眉阴阳棍”凌空急砸。

青荷心下黯然,怨恨无极:“猪狗!鼠辈!疯子!白痴!死在你手里,做鬼都怀恨!”

哪料到,闭眼等了良久,“阴阳棍”却未砸下,小脑袋也不曾开花。

急忙睁眼一看,疾风骇雨之中,一道身影骇电而至,“劈风神掌”闪电挥出,登时风起云涌,风雨大作,瞬间将“阴阳棍”震向一侧。

雨雾之中,白影一闪,蓦然跃出丘山,一声大喝,响如雷劈:“鸣夏!枉我当你挚友!你怎灭绝人性?草菅人命?”

鸣夏极跃一旁,手持“阴阳棍”,面沉似水,声音和着风雨,滴水成冰:“丘山!不干你事,滚一边去!胆敢一丝无礼,我再不会客气!”

风雨中,丘山虽是赤手空拳,依然无所畏惧。他拦在鸣夏面前,如同钢打铁铸,毅然决然:“人命关天!怎会与我不相干!”

鸣夏横眉立目,作势扬扬手中“阴阳棍”:“丘山!为个吴国奸细,你三心二意,对得住弄玉?”

第一百七十章 风飞云会

龙悦荷香第一百七十章风飞云会言未毕,一个清脆的女声,伴着风雨,飘然而至:“鸣夏,休要胡言乱语!荷妹妹绝非吴国奸细!分明是你,脏心烂肺,一腔歹意!”

鸣夏不料出此意外,气急败坏:“一个俗世凡人!一个女流之辈!哪懂得英雄大义!速速闪开!别妨碍我为国除害!”言未毕,“阴阳棍”骇电而出。

狂风大作,风雨交加,丘山手无寸铁,迎刃而上,鏖战鸣夏。一个霹雳神掌,飘如电火,闪如霹雳,奔如游龙。一个峨眉阴阳棍,急如骇电,快如旋风,猛过狮虎。

鸣夏挥舞利器,每一招都是杀机。丘山手无寸铁,全神应急:“鸣夏,身为缘城捕快,不知为民除害!却知法犯法,逍遥法外!”

鸣夏唯恐事露,越发气急败坏,毫不手软,口上更不怠慢,却变换一种声调,穿过凄风冷雨,大唱英雄赞歌:“丘山!我如此良苦用心,可是为了大将军!大将军万众瞩目,更被恶人所妒!多少敌人想要诋毁,想要诬陷,想要中伤,想要加害!这个小妖精,便是其中之一!她是奸细!她是娼妓!又是冷箭!有是屠刀!更是冤孽!更是祸水!怎能容她祸害人间?她活着一天,大将军就多一日危险!”

丘山之声,盖过电闪雷鸣:“鸣夏!你是白痴,还是恶魔?你怎能因为伏旱,便诅咒阳光!你怎能因为洪涝,便征讨**!”

弄玉唯恐夜长梦多,趁丘山拦着鸣夏,飞身上树,解救青荷。

青荷终见亲人,想着种种委屈,心如刀割:“玉姐姐!你私自放我,倘若被曼陀知晓,大大不妙!”

弄玉心急如焚,奋力解索:“荷妹妹性命要紧,哪里顾得上那么多?”

青荷略一思索,脱口便说:“为今之计,缘城再也待不下去。不如咱们三个,一起逃亡南虞。”

暴雨倾盆,瓢泼如洗,青荷倒挂西南枝,放眼望去,丘山、弄玉便似都在哭泣。

弄玉流泪,青荷尚能理解;丘山悲哭,她却大惑不解。冥思苦想,恍然大悟:“我曾答应丘山,陪他下棋。我若死了,他找谁去?”

转念再想,推翻前言:“我明白啦,我一个女孩家,被吊在街头示众,惨烈程度,远远胜过被判死刑。既然如此,以后决难出嫁。二人担心我成了剩女,是尔哭泣。”

她再看一眼闺蜜,忍不住也是涕泣如雨:“玉姐姐,你不要这么哭,实在丑不忍睹!你天天说我调皮,难免嫁不出去!你再这般哭,茶

园也哭丢了!房子也哭没了!丘山也哭跑了!”

只是,她身心俱损,心力交瘁,发出的声音,和着风雨,销声匿迹。多亏她没能慷慨陈词,如若不然,弄玉一气之下,定然和她割袍断义,让她彻底失去红颜知己。

便在危急关头,蜀缘街东侧,三道黑影,风驰电掣,穿风过雨而来。黑暗之中,青荷根本看不清,只知三人面覆青纱,又高又大,一个身形隽永,一个细如竹竿,一个体壮如牛。

三人奔至近前,更是增加无限惊险,前心劲风疾扑,背后激流暗涌。

青荷大惊失色,耳听暗器凌厉,夺命来袭,却苦于双足被缚、身体倒挂,根本难以招架。

弄玉手忙脚乱,绳索尚未解脱,大敌当前,不敢怠慢,极速挥舞树枝。奈何武功微末,顾此失彼,挡之不及。眼见暗器接连不断,更是心下大急:“丘山!大事不好!恶人偷袭!”

丘山甚是机警,虽在鏖战,却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只觉烈风劲急,寒风呼啸,心知不好,急忙甩开鸣夏,纵跃如飞,挥出“劈风神掌”。眨眼之间,数枚“阴阳刺”,被反击转向,破空飞出,射入泥水。

那三名刺客狡猾至极,风雨之中,凌空飞旋,第二波“阴阳刺”呼啸而至。丘山虽是不顾一切挥出神掌,奋力抵挡,依然漏过一枚。

耳听前侧恶风不善,青荷借着风势,向右侧极力旋转,前心避过偷袭,却无暇顾及软肋。刹那之间,剧痛无极,大叫一声,晕死过去。

丘山怒不可遏:“鸣夏!你有没有心肝!来者是“峨眉三相”!你不杀贼,却和我纠缠不清?”

鸣夏一声冷笑:“你便是害群之马,我该第一个打杀!”飘身而起,奔着丘山,“阴阳棍”直砸。

丘山怒极,更知多说无益,“劈风神掌”奋力出击。

相尘一声冷笑,口中急道:“烟弟,我和雾弟解决这个混小子,你去绑走那个小妖精!”

说话之间,“阴阳杵”、“阴阳槊”骇电而至。

如此一来,丘山以一敌三,只觉狼狈不堪,吁吁带喘。

弄玉比丘山还惨,眼见相烟扑至,急忙飞身而起,长拳飞腿施展开来,拼死护着青荷。

相烟一声淫笑:“玉小姐,女人拳打脚踢,有损斯文!幸而哥哥我不在乎。不如先让哥哥捉了小妖精,再捎带上你,咱三一起玩个痛快!”

弄玉与相烟对决,如何能

敌?只过数招,便捉襟见肘,难以招架。幸而相烟无意杀她,如若不然,哪有命在?

正自惊急,陡见紫影一闪,紫剑飞旋,烈焰急飘,炽风热烤,“神农点苍剑”凌空袭道。

弄玉登时又惊又喜:“茶姐姐,来的正好!”

相烟“阴阳戟”奋力狂舞,也是又惊又喜:“又来个妖精!还是吴国的!今日三个,都是绝色,当真便宜了哥哥!”话虽如此说,手上却怠慢不得。

风雨交加,人影飞旋,刀剑纵横。只觉:风声雨声霹雷声,不绝于耳;拳声掌声刀剑声,划破夜空。

暴风骤雨之中,忽然一只“枫叶铲”风驰电掣,直杀青荷。更听“赤枫子”一声狂呼:“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小妖精!昨日你戏弄老子,今日老子让你命丧于斯!”

堇茶本来重伤未愈,鏖战生龙活虎的相烟,已觉力不从心。闻听此声,又惊又骇,不顾一切,直扑上来:“阿赤,住手!”怎奈,还是慢了一步。

“赤枫子”将“枫叶铲”对准青荷哽嗓咽喉,却不下手,只是一声狞笑:“嫂夫人!若盼我留她一命,你须跟我回归蒹城!”

形势危急,堇茶不假思索,沉声低喝:“好说!临行之前,应我一事!”

“赤枫子”快人快语:“只要嫂夫人言出必行,我便惟命是从!”

堇茶手指“三相”,不怒而威:“先把三个恶魔,给我杀了!”

“赤枫子”正中下怀,一声大喝:“何须嫂夫人多言?我与“三相”,本就不共戴天!”说话之间,举铲先砸相烟。

相烟举戟拦截,一声怒骂:““赤枫子”!上次得了便宜,这次还想卖乖?今日抓你,定斩不饶!”

丘山依然被鸣夏和“双相”重重包围,眼见他捉襟见肘,便在这危急存亡之秋,忽闻远处传来马挂銮铃之声。

青荷急抬头,只觉狂风暴雨迷人眼,只听金戈铁马撼人心。

堇茶急转头,只见数十匹快马,驰骋在雨夜,奔行如飘飞。

为首两人,湛然若神。左侧一个,金盔金甲,面如冠玉,君临天下。右侧一个,乌甲皂袍,玉树临风,英姿焕发。

堇茶看着金盔金甲之人,虽穿行在雨雾,他那颀长的身形,他那俊秀的面目,依然掩饰不住。只觉神清气朗,只觉夺人耳目。淡薄中满是气吞山河的壮阔,谦和中满是陈兵百万的胆色。

第一百七十一章 雨夜云茶

龙悦荷香第一百七十一章雨夜云茶堇茶如醉如痴,泪眼迷离,惊在当地:“阿云!”

风雨之中,丘山抬头观望,但见来人,分明是卓云君臣,都是浑身披挂,胯下战马,风雨中纵跃如飞,好一个王者称霸。

丘山喜极,大声疾呼:“君上!”只是,风在怒吼,雨在咆哮,马在狂奔,他的声音,一出口便被吞没。

眼见前方险情,卓云、卓幕急忙勒紧马缰,骏马后蹄蹬地,前蹄翻空,迎着风雨,数声长嘶,鼻孔喷出白气,打了数个响鼻,又原地踢踏数步,方才停了下来。

随行侍卫奔在二人身后,“紫荆四贤”眼见险情突发,早就刀剑在手,率众护在卓云左右。

首席侍卫紫艾,一声断喝:“何事纷扰,惊我圣驾!”

“峨眉三相”正斗得激烈,猛一抬头,一声惊呼:“昏君!大事不好!速速潜逃!”手上一扬,数枚“阴阳刺”,破空而出。兵器一晃,杵、槊、戟纵横,趁敌人闪躲,飞身便走。

鸣夏面色一惊,接踵一声冷笑,假戏真做,真的令人结舌:““三相”!恶贯满盈!今日不除,民愤难平!”言未毕,飞追而去。

“赤枫子”亦是反应如神:“昏君?”再不缠斗,劈手抢过眼望卓云、痴痴呆呆的堇茶,腾空而起。

丘山大急,“劈风神掌”凌空拍出。他心念救人,掌力便如山洪突发,沛然莫之能御。

“赤枫子”只觉身后飓风势如破竹,大惊失色,凌空急转,“枫叶铲”急拍,口中怒骂:“小贼,找死么?”

言未毕,紫影一闪,一股烈风,裹挟紫焰,排山倒海般烧了过来。

“赤枫子”大惊:“昏君!趁火打劫!”奋起平生之力,闪身而避。

猛一转头,卓云已经跃至近前,一张俊颜,冷成冰挂:“放下堇茶!”

“赤枫子”素来天不怕地不怕:“小白脸!爷爷连你一块抓!”

“抓”字尚未出口,卓云已是心念爱人,惊怒到了极点,但见他气运丹田,真气流转,蓄积十二分力气,右掌挥出,刹那之间,犹如一条紫龙,烈焰排空,激荡长风。

“赤枫子”大惊:“难怪堇茶爱这小白脸,他为堇茶打架,当真死都不怕!”

“赤枫子”更是不要命,“枫叶铲”全力拍出。刹那之间,两股巨力,一拒一迎,碰在一起,便听“嘭”一声响,惊天动地。

“赤枫子”自恃内力深厚,素以威猛著称,奈何卓云拼了全力,“神农燎原掌”威力无穷。

“赤枫子”被前后夹击,竟

然抵挡不住,立足不定,倒退数步,待要提气再上,却觉全身燥热不堪,宛似身入熔炉。“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喷出,脸色更是憋成紫红。

心知不好,硬撑着将“枫叶铲”虚晃一招,便欲劫持堇茶奔逃。

身后丘山乘势抢步而上,施展“劈风神功”,先舞动双掌,将他铲力蓄为己有,便如高位蓄水之堰塞湖;陡然间“劈风神掌”拍出,将“赤枫子”铲力尽数倒回,力道大得惊人,势如决堤,猛如洪荒。

便是这一刹那间,卓云更是抓住战机,飞扑而上,左腿飞踢,“神农燎原掌”骇电奇袭。

“赤枫子”只觉前后交困,腹背受敌,再不放手,定将毙命当场。索性向后一撤,避开卓云,又将堇茶向丘山狠命一掷,乘势向后跃身。

丘山大惊,奋力收掌,却难以尽数回收。幸而卓云机警,双掌推出之势陡变,由火力汹涌变成藤蔓纵横,向堇茶轻送。

堇茶更是冰雪聪明,人在半空,借助卓云掌力,乘势一个飘旋,避开丘山,向前飞行数尺,轻飘飘落在当地。

“赤枫子”更不怠慢,气运丹田,飞行如闪,几个起落,消失在雨雾之中。

生死搏斗,只在瞬息之间。

再看卓云,已是泪眼朦胧,怔在当地。顺着他的泪眼望去,一个女子,身穿紫衣,矗立雨中,遥遥相望,涕泣如雨。

众人尚未反应过来,便觉金甲昭昭,紫影飘飘,风雨滔滔,雷电萧萧。睁眼再瞧,两人已经紧紧拥抱。

一个一声惊呼:“堇茶!”

一个一声悲鸣:“阿云!”

耳畔已是声声萦绕:

东风起,掀开散和聚。

西雨泣,倾洒分和离。

南水流,翻卷天和地。

北雪飘,掩映悲和喜。

春花开,不见颜与色。

夏雨来,不知欢与乐。

秋波荡,不觉起与落。

冬雷响,不闻声与歌。

念我蜀地飞天云,感我吴江堇茶人。

巴山夜雨绊我心,蒹霞越女牵我魂。

相思相念十年去,此夜此时终相依。

长思长念长相忆,是悲是喜是归期。

众人相望,震惊当场,再也不敢少动。

不知过了多久,好似许多年,好似一瞬间,茶花突然醒转,口中疾呼:“阿云,快救荷妹妹!”

丘山早已飞上黄桷树,协助弄玉斩断绳索,救下了无生气的青荷。

青荷已是岌岌可危,左肋重伤,一根峨眉阴阳刺没顶而入。鲜血和着雨水蜿蜒流淌,地上血色越积越浓。

弄玉怀抱青荷,丘山双手护住她后心,气运丹田,真气上行,不过片刻,一根“阴阳刺”从她软肋飞出,落在不远处一洼水坑,登时,新增一片血红。

青荷挣扎在死亡边缘,悠悠醒转,眼望弄玉、丘山,只觉身在地狱,心在天堂。

丘山满心感激,跪拜叩头:“草民叩见君上!”

卓云如梦方醒,放开堇茶,低头一看,慧眼识英:“原来是丘山,我识得你!”他虽与丘山只有一面之缘,又在狂风暴雨之中看不清眉眼,却因他耳力惊人,对丘山的声音记忆犹新。

青荷濒死,只觉身处梦境,忽闻马蹄声声,由远至近传到耳畔,犹如末日幻影。隔着雨线,迷迷糊糊,奋力前观,十九骑快马,风驰电掣,席卷而来。激扬着雨线,向空中飞溅;踢踏着水花,向四周挥洒。

为首一人,湛然若神。素袍银甲,眉目如画,虽被风吹雨打,依然掩饰不住的雄姿英发。

青荷怔怔望着他,只觉太不真实,只当又入梦境。不由自主,口中一声低呼:“阿龙。”

这一声呼唤,声音极微弱,发自她心底,埋没在风雨,除了她自己,没人能听清。

何况,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都已经倾注于阿龙。

蜀君太过醒目,是尔阿龙未见青荷,先见卓云,面露惊喜,从马上跃身而起,白影一闪,扰乱数道雨线,他已翩若惊鸿,快似游龙,飞到卓云马前,躬身一礼:“微臣参拜君上!”

卓云向前一观,大喜过望:“阿龙,你可回来了!”

堇茶冰雪聪明,当即放下儿女长情,再不打扰他们君臣,二是转身退后,快步奔向青荷。

紫薇、紫菀本是堇茶师妹,意外见了大师姐,只觉格外亲切。二人当即猜出:“云茶深情厚义,天地可表,日月可鉴!”无需卓云号令,自动护在堇茶身边。

卓云心念堇茶,更是顾虑阿龙,急忙向青荷望去,只见地上汪洋的血水,只见树下垂死的青荷。

眼望散落一地的“峨眉阴阳刺”,闪着诡异之光,只觉世事无常,前一刻否极泰来,后一刻乐极生悲。

他聪明绝顶,更是心细如丝:“如此绝杀龙小夫人,凶手是谁?目的何在?是嘉王?是曼陀?嘉王正是藏锋隐芒之时,若行加害,怎会明目张胆?不必问,必是曼陀,只有她才会是非不辨,纠结前怨,无法无天。”

第一百七十二章 谁与独息

龙悦荷香第一百七十二章谁与独息念及于此,登时七窍生烟:“阿龙舍生忘死为国,朝思暮想一荷!可恨那曼陀!几次三番,不择手段,对荷穷追猛打,对荷羞辱折杀!”

果然,阿龙的目光,已经集注于青荷,一眼看过,甚至再也不愿闪躲。眼见她面如死灰,命在旦夕,不禁浑身战栗,满面杀气。

丘山与弄玉,陡见阿龙,又惊又喜。青荷伤势沉重,失血过多,命在旦夕。二人倾尽全力,依然束手无策,如今终于见到主心骨,齐声欢呼:“大将军!”只盼阿龙郎情妾意,快快出手,速速营救。

不料阿龙看着青荷,先是无限惊喜,瞬间又无限薄凉,恨不得激射冰霜,将她毙命当场。

丘山二人看着阿龙,只觉大惑不解,更觉不近人情:“因何他只有杀荷之心,全无救荷之意?”

堇茶心念闺蜜,蹲在青荷身边,正在全力救护,忽觉一缕寒光直射过来。惊疑之下,迎刃而上,便对上阿龙一双冷眸。

只觉又陌生又熟悉,陡然记起:“我当初逃亡蜀东南,被“赤碧二子”跟踪追击,曾得此人相救。”耳听丘山、弄玉轻呼,这才将阿龙对号入座。

堇茶虽是心下感激,更觉不可思议:“那时候的他,怀抱着娇荷,何等侠骨柔情?如今的他,看着绝世娇荷,因何冷若冰霜,雪色苍茫?”

忽闻脚步声由远至近穿到耳畔,抬头细看,一队人马奔到近前,为首之人,威风凛凛,少年老成,正是聆春。

聆春恭恭敬敬,上前拜见:“微臣救驾来迟,君上赎罪。”

卓云念及曼陀之恶,只觉不尽反感,却不得不顾忌卓幕颜面,违心替她遮掩:“嘉王诡诈凶残,行事出人意表,还需严加防范。”

聆春在大缘府忙成陀螺,曼陀整治青荷,用的全是自家兵将,自然是偷偷摸摸,是尔聆春后知后觉。毕竟心下惭愧,不顾泥水,扣头请罪:“微臣不查,未能制止蜀缘街之乱,还请君上治罪。”

卓云面沉似水:“咱们西蜀外有强敌,内有贼党,想要万事太平,不是一朝一夕之望。现下案情不明,治罪倒也不必,定要严打严防。”

阿龙低头望向满地“峨眉阴阳刺”,面色冷峻,略一沉吟,问向聆春:“昨日,春府尹可曾亲自处决卓星?”

聆春毕恭毕敬,清晰作答:“启禀大将军,下官亲自法场行刑,亲自验明正身,亲眼观他入土。”

阿龙看向聆春,

轻轻点头:“我知春府尹办事仔细,只怕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还需防患未然。”言毕,又对卓云深施一礼,极低着声音,伴着雨水,冻成冰河:“启禀君上,微臣怀疑,卓星尚在人间。”

卓云闻言大惊,口中急道:“此话当真?何以见得?”

阿龙手指散乱一地的“峨眉阴阳刺”,正色说道:“贼人此次行凶,攻击毫无条理,退守毫无秩序,谋划毫不严谨,绝杀随心所欲,根本不似有备而来。嘉王行事,从不任意随性,素来谨小慎微,加之身受重伤,绝不会轻易再露锋芒。“三相”虽然在逃,却不会自作主张,兴风作浪。唯有卓星,暴戾凶残,狠辣阴险,才会如此丧心病狂。”

卓云闻言神色大变:“卓星罪孽深重,居然死里逃生?”略一沉吟,看向聆春:“此事非同小可,春府尹还需速查!”一个转念,又望向阿龙:“敌人远远比我想象的十倍凶残,春府尹未必是他敌手,还需辛苦大将军。”

阿龙、聆春躬身施礼:“微臣遵命,君上也要多加小心。”

卓云心事重重,面色堪忧:“爱卿速去,寡人回宫等你消息。”

阿龙心念国事,再不多话,更对青荷看也不看,便与聆春飞身上马,率领“蜀东南十八骑”旋风一般,消失在雨雾之中。

青荷失血过多,寒毒发作,风雨中凄凉,黑暗中迷茫,只觉朦朦胧胧,看不清雨线,听不清雨声。

可是,她自始至终,都在看她的阿龙。他似乎来自亘古,乘着月,踏着星,在天地间飞行。一举手一投足,风雨了无痕迹,明月高挂天际,皎洁的清辉一览无遗。

只因有了他,世界如此明亮,无处不笼罩着睿智的锋芒,到处都焕发着生命的灵光。

他目光如水,那般温暖,那般淡然,含蓄而又婉转,缓缓倾入她的心间。她只觉身上痛到了极致,心里却快乐到了极点。

阿龙,你可知道?东海之岸,长江之畔,巍巍蜀山,悠悠蜀缘,我寻寻觅觅,找你无数遍!

身体一阵巨颤,几欲融化心田,连灵魂都跟着激闪。无限渴望,从心底深处,如同火山喷发的熔岩,无限蔓延。

她想要呼唤阿龙,却找不回三魂七魄,支配不了僵冷的喉咙,发不出一丝呼声。

奋起平生之力,露出倾国一笑,不料,他迎接她的却是骇人的冷意,他赐予她的却是杀人的狠厉。

刹那之间,时

间静止,万物停滞,世界再不会运转,时间永不会向前。

不过转瞬间,她已是万念俱灰,心力憔悴,闭上双眼。

众人闻听卓星未死,只觉大惊不已,刚刚从阿龙的绝世背影,收回眼睛,堇茶已经飞奔至卓云马前,极低的声音,哀哀恳求:“阿云,荷妹妹命悬一线,还需速速相救。”

卓云眼望弄玉含泪怀抱青荷,丘山一旁倾力运功,略一沉吟,当机立断:“速回蜀玉宫,请御医救治。”

堇茶更不怠慢,连同丘山、弄玉,一同请入宫中。

卓幕一路护送,及至寝殿,眼见卓云怒色不减,心下猜出七八分,急忙躬身一礼,这才摊开右手,露出一枚“峨眉阴阳刺”,恳切说道:“君上放心,卓幕必会亲查害群之马,无论是亲是疏,决不姑息养奸!”

遣退宫人,眼望卓幕,卓云暴怒:“卓星之事,你已极尽忠心,他生他死,与你无干!我只说龙小夫人之事!蜀国乃文明之国、礼仪之邦,光天化日之下,怎可以如此折辱!你家曼陀,实在无法无天!难免天怒人怨!”

卓幕满面愧色,惴惴不安:“卓幕教妻无方,罪莫大焉!卓幕定将亲自查处,严惩严办!”

卓云念及堇茶之险,不禁怒火滔天:“曼陀刁蛮!人神共愤!不要说你!便是我自己,作为曼陀之弟,深以为耻!作为曼陀之君,犹以为恨!”

卓幕只觉形势越发险恶,更露忧色:“卓幕罪责难逃,请君上治罪!”

卓云抬眼望天,恨恨说道:“罚你又有何用?幸而阿龙涵养极好,居然不和你我计较!”

念及堇茶,卓云更是怒火喷发:“他不计较我我计较!我便要结结实实抽她一顿鞭子!你可不许拦着!看她还敢不敢搬弄是非?看她还敢不敢不分善恶?”

阿龙率领聆春众人冒雨疾奔茶山,来到埋葬卓星的地点。一行众人亮起松油火把,对着土丘,一番明察。

聆春不看则已,看过之后,心下大惊:“土丘形状,因何与昨日大有不同?”心下一急,不由暗自祷告:“只盼是被暴雨冲洗,水土流失,才会有此惊变。”

众人更不怠慢,挥舞镐锨,不过片刻,掘土刨坟,撬开梓棺。

聆春一颗心弦,崩成一根直线,向棺内细观,不由倒抽一口冷气!不由自主,倒退数步,恰好不慎踩上一块岩石,收势不住,一屁股坐在泥地之中。

一百七十三章 风雨尸变

龙悦荷香第一百七十三章风雨尸变再看阿龙,眼望梓棺,双目如电,颜色大变。m只觉头顶一阵发胀,心中一片冰凉,双掌捏得格格直响,眼前一阵黑,又是一阵亮。

火光之下,阿黑仰面朝天,躺在棺内,大睁着双眼,向上观瞧。他一如既往,温和的嘴角,带着温暖的微笑,身上却早已冰凉。

阿龙只觉天塌地陷,一片茫然,什么都看不见。他已不知什么叫做心痛,不知道什么叫做悲情,耳畔传来轰鸣,陡然又闻“砰”地一声,这才明白:那是心碎之声。

两行清泪,滑下他的脸,留到唇边。他只是拼命地咬回泪水,却再也体会不出是苦还是咸。

刻骨铭心的痛,埋藏十七年,陡然再现。只是,这次不是恩重如山的师尊,不是青梅竹马的爱人,而是生死与共的兄弟。

他已经记不得如何跳下去,将阿黑尸身抱在怀里;更记不得如何一跃而起,跌坐当地。只觉肝肠寸断,只觉痛到窒息。

痛到极处,悔不当初,一遍又一遍心中默念:“我为何不带你去大理?我为何留你在此地?”

怀中的阿黑,静静躺着,没了声音,没了话语,没了心跳,没了呼吸。他触手冰凉,如此冰冷,如此僵硬。

淫雨霏霏,疾风烈烈,他看不见,他听不到,只是心痛如锥,只是心中默念:“当年我救你于战乱,你只有五岁半。风风雨雨十五年,咱两亲似兄弟,情如父子,不分彼此,无话不谈。你说永远不会离开我身边,今日怎能食言?”

说到此地,他甚至再不会呼吸,一颗心刀割一般剧痛,几欲发狂:“你难道忘了?我所用的每一餐、每一饭,每件衣、每双靴,都得你苦心经营!你所学的每一文、每一字,每一招、每一式,都得我悉心教导!如今你走了,我上哪去再找这么好的兄弟?”

等了半晌,并无回声,只觉万念俱灰:“我舍死忘生,究竟为了什么?难道只为了眼睁睁看着兄弟离我而去?”

瓢泼大雨,倾盆而下,他心中的问话,无人能够回答。他任凭雨水敲打,紧紧抱着阿黑,只觉痛彻骨髓。

众人心知主帅悲痛,都是满怀敬重,默不作声。

聆春眼见棺中没有卓星,更是怔在当地,只觉不可思议:“我明明亲眼看到卓星身死,亲眼看着卓星下葬,怎会一夜之间,猝然尸变?谁是凶手?什么目的?”陡然想起那日怪异的鸣夏,不由头皮发麻。

时光转无声,雨住风未停。

抬头望天,乌云沉沉。半边月亮蒸蒸日上,露出云层,渐渐移到众人头顶,隐隐又听到呼啸的风声。

就在这冷月之中,忽然狂风大起,竹涛阵阵怒吼,声音凄厉,如同狼嗥虎啸,格外人。竹涛随风,狂风吹过,涛声隐没。那声音似在示威,似在恐吓。不似人,更似魔。

阿龙被竹涛声惊醒,低头看向阿黑,只觉他怀中鼓鼓囊囊,似揣着一物,急忙探手取出。

打开一看,血迹斑斑,却是一截断袖。那是碧绿的蜀锦,质地细密,光滑柔软,正来自己让阿黑亲自给青荷采购的锦衣。

阿龙面无表情,低着头默默地将断袖放在怀里,口中自言自语:“是我不好,你若不是为了她,本该跟我同赴滇黔,便能躲开这场灾难。”

念及于此,只觉胸中一股热气上涌,两大口鲜血,直喷了出去。

聆春看罢大惊:“他的内功,又已练至出神入化之境,受此丧亲之痛,大悲大痛郁闷心中,再不发泄,定致重伤。”

如此一想,急忙说道:“都是下官无能,才令贼人奸计得逞。下官今日请罪,不查出没害阿黑的真凶,下官以死谢罪!”

哪知阿龙宛似不听不闻,只是呆呆的看着他,便似不认不识。

聆春心下悲痛,接踵力劝:“若为阿黑报仇,大将军必须节哀,才能速速捉拿恶人,严惩不贷。”

阿龙垂下头去,看着阿黑,低声又说:“你真是傻,何必为了我,全心全意救护她?”

忽见阿黑右拳紧握,轻轻掰开他的手,一只翠玉琢成的玉笛,浮现眼前。玲珑剔透,闪着莹莹绿光,实乃世间珍品。

阿龙登时怒极:“这分明是她的玉笛!必是你要拿她,留下的物证!你无微不至照看她,她却如此害你!”

言未毕,不能自已,几欲发狂,飞身而起,一脚狂踢,扫向身畔一块巨岩。那是极坚硬的花岗岩,一腿下去,并不破碎,阿龙右足反而鲜血奔流。

他竟似全然不知疼痛,蓄足内力在巨岩上猛劈一掌,只见石屑纷飞,火星四溅,巨岩轰然而碎。

聆春又惊又痛,趁机仔细查验阿黑尸身,只是他浑身上下,并无伤痕。查了半晌,不知死因。

聆春低声说道:“阿黑体表既无红肿,又无淤血紫青,这般情形,倒与殷帅有些相像,依我之见,也是中毒身亡。”

阿龙强忍悲痛,蹲在身来,提鼻一闻:“正是!春府尹,你可闻

到一股异香?而且如此熟悉?”转念一想,陡然一惊:“那日黑衣披纱人,营救嘉王,曾经放飞“霸王金翅蝶”,就是这般异香。”

聆春提鼻再闻,口中惊呼:“不错!下官曾就“霸王金翅蝶”,专门去请教燕神医。据她揣测,此种金蝶,出自塞北大漠,又饲以南虞金火蛇胆,毒性极强。只是下官想不出,阿黑如何中的蝶毒?”

阿龙面色凝重:“如此看在,敌人远远比我们想象的凶残。毒害阿黑者,不仅仅联合了嘉王父子,甚至勾结北鞑,串通南虞。三方暗中密谋,暗中下手,当真防不胜防。”

聆春连连点头:“是我疏忽大意。我在明,敌在暗,敌人又狡猾阴险,我却掉以轻心。”

阿龙低声吩咐:“敌人穷凶极恶,深不可测,为今之计,我不能自乱阵脚,更不要打草惊蛇。须得步步为营,小心防范。”

将晚,阿龙来到宫中复命,脸上已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卓云堇茶苦思十年,终于一见,两人抱在一处,涕泪纵横忍不住,千言万语说不出。

眼见阿龙、聆春入殿叩见,堇茶冰雪聪明:“君上,堇茶心念荷妹妹,先行告退。”

卓云点头,看向紫薇、紫菀:“你二人好生照护,不得有误。”

紫薇、紫菀是堇茶师妹,自是护在左右,体贴入微。

拜过卓云,阿龙将滇黔之行,做了详细回禀。

卓云连连皱眉:“以阿龙之见,刺杀滇君的,却是何人?”

阿龙略一沉吟:“刺客所说言语,都是南虞方言;刺客所用武功,也是南虞武功绝学,既是“霹雳神功”。阿龙以为,刺客定受虞君指使,旨在破坏输电年联盟。”

卓云面露忧色:“我只当虞君垂涎中桂之地,却不知他如此觊觎大西南。”

阿龙忧色更浓:“虞君独霸南海,十数年不曾参与华夏战事。他看似韬光养晦,实则野心不可小觑。以阿龙之见,他的志向,不仅在独霸华南,更在天下一统。”

卓云倒抽一口冷气:“一统天下?好大的志向!”

阿龙双目如电:“蜀滇黔本是华夏“西门”,与中原地区形成俯视冲决之势,战略地位无可比拟,自是夺取天下的必争之地。”

卓云面色堪忧:“虞君若是独霸滇黔,再勾结东吴、北鞑进犯,我西蜀便是四面楚歌、腹背受敌,到那时,可是亡国不远矣。”

第一百七十三章 皇天后土

龙悦荷香第一百七十四章皇天后土阿龙深以为是:“此次滇黔之行,阿龙失策。好在知乐乃正人君子,更会顾全大局。”

卓云点头,低声宽慰:“知乐心胸宽广,便是一时误解阿龙,但蜀滇黔联盟,仍会强于上一任滇君。”

阿龙满面忧色:“近期之内,他未必会受虞君蛊惑,与我变友为敌。虽是如此,世事多变,无人能断,我西蜀必须防患未然。”

卓云连连点头:“正所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如今这情形,“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阿龙不必苦了自己,过分苛求。”顿了一顿,又说:“阿龙方才亲自探查,卓星可是诈死?”

阿龙面色一沉,详细说明实情,哀色更生:“今日之乱,皆因阿龙除恶未尽。阿龙罪不可恕,肯请君上将臣降职三级。”

卓云闻言变色:“阿龙为我西蜀排除内忧,抵御外患,我晋级都来不及,怎舍得降职?”

卓幕跪地请罪:“今日之乱,卓幕罪不能逃!恳请君上,治卓幕之罪!”

聆春更是念着亲弟鸣夏的所作所为,满心愧疚,五体投地,向上叩首:“微臣身为大缘府府尹,一未能克己执法;二未能制止内乱;三未能保护无辜,罪莫大焉!”

阿龙心念阿黑,更生悲凉:“敌人越是乱我军心,我越该稳住阵脚,现下当务之急,不是对内严惩,而是对外严防。卓星此举,便是要我君臣猜忌,祸乱超纲。阿幕最是深明大义,顾全大局,自然不能替人带过,无罪受罚。春府尹方才上任,必须树立威信,才能日后铲奸除恶。阿龙得罪过的老世族,不在少数,君上降阿龙职,正好令其生出麻痹之心。”

卓云只是不答应:“阿龙,你自己亲口说过,樊琪水军失利蜀东北,必不肯善罢甘休,定将进军蜀东南,一雪前耻。吴蜀二次交锋,一触即发。现下抵抗强吴,才是燃眉之急。奖罚之事,日后再定。”

聆春本受阿龙举荐,如今阿龙失了至亲,还替己戴过,实乃知遇之恩重如山,不禁又是感激,又是惭愧:“待我回去,定将明察。夏弟倘若有罪,我绝不能包庇。只盼他是诚实君子,不曾妄作非为。”

阿龙略一沉吟,向上进言:“一路之上,阿龙时时在想,吴军人多势众,兵强马壮,防不胜防,若想赢他,我军防线决不能分散,必须集中优势兵力,诱而歼之!”

卓云连连点头,紧皱眉头:“阿龙,樊琪狡猾异常,如

何诱而歼之?”

卓幕闻言,面露忧色:“樊琪兵力远胜于我,我若集中优势兵力,必将暴露薄弱之地,到那时,如何能够周全防御?”

阿龙心思缜密:“樊琪调集十五万大军,进犯我蜀东南。我方兵力有限,防线不能全面铺开。既然如此,必须知己知彼,摸准樊琪的攻守进退,才能有的放矢。阿龙细观樊琪此人,素来偷工取巧,爱走捷径,又贪大求多,好大喜功。他若进犯,必攻芜窿山。咱们不如依山就势,在他必经之路,留个缺口,再卖个破绽,请君入瓮,我正好瓮中捉鳖。”

卓幕闻言双挑大指:“阿龙,此计甚妙!”

卓云亦是喜出望外:“前些时日,我和阿幕马不停蹄,已经召集各路兵马,兵合一处,将打一家。只盼对抗强敌,立于不败之地。”

阿龙心念边防,双目如电:“我与东吴对抗,更要谨防四方。蜀南毗邻滇黔,近期或无大患。我所顾虑者,唯有蜀北。北夏曾遭北鞑重创,虽复国日短,夏君却雄图大略,其志不小。咱们必须联夏抗吴,倾力与他交好,以防夏君乘火打劫,背后插我一刀。”

卓云微微一笑:“阿龙放心,蜀夏联盟,基础倒还牢靠。何况夏君乘蜀之危,落井下石,无异于搬石砸脚,遗患无穷。”

卓幕略一沉吟,便道:“夏君也是心有忌惮,倘若东吴得势,勾结北晋,乘势向西掩杀,北夏危矣。此举害人害己,他也应深知厉害。”

卓云依然不放心:“虽是如此,世事无常,人心叵测,我还需多加防范。”

阿龙念及缘城安危:“现下秦峰将军,已率本部回归蜀东北,坚守北方国门。缘城内外禁军,可由川纵统领。”

卓云面露喜色:“阿龙虑事周全,有川纵在,嘉王父子再是为非作乱,蜀都也能固若金汤,我可高枕无忧矣。”

阿龙看向聆春:“明日我与驸马奔赴前敌,府尹肩上的担子,可是千钧之重。”

聆春一脸凝重:“下官必将倾尽全力,保护君上,保护缘城,保护苍生。”

阿龙再三嘱咐:“嘉王窃国之乱,老世族敛财之祸,早晚必除。只是,我在明,他在暗。我有内忧,更有外患。我现下绝不能急于出手,不如忍字当头,先除了外患,再集中精力,解决内忧。”

聆春目光炯炯:“下官明白,现下不能打草惊蛇,重在暗查暗访,伺机而动,才能

厚积而薄发。”

君臣又对朝政、边防、征战热议了一个时辰,方才告一段落。

阿龙深施一礼,方欲出殿,卓云便将他叫住,微笑着说:“阿龙,你心里只装国事,全无家室。嫂夫人命在旦夕,你却只字未提。”

阿龙面色一凛:“是,君上。我正要带她走。”

卓云眉头深皱:“快去吧!也不知伤的如何?”

阿龙与聆春步出殿门。聆春心念大案,正欲自行开路,不料阿龙在身后轻呼:“春府尹,你须与我同去。”

聆春只觉满心疑惑:“大将军去接小夫人,小别新婚,夫妻情深,本该独处,因何叫上我?对了,小夫人伤重,或许需要担架抬送,如今阿黑已然不在,正需我这样的力工。”他本就对阿龙极其敬重,又心念青荷,当下毫不迟疑,紧跟阿龙。

走在路上,阿龙忽道:“春府尹是我向君上亲自举荐,春府尹做事,我本放心。令弟鸣夏,我曾想过委以重任。可是数日前,你母亲亲自找我,劝我不可使之为将。”

聆春闻言大惊:“夏弟自幼心高气傲,只盼有朝一日为国报效,母亲舔犊情深,为何离经叛道?”

阿龙一番沉吟:“你母亲并未明说,据我猜测,她或为求他平平安安,宁愿他一生一世做个捕头。”

聆春闻言,心下一抽,更生疑心:“那日卓星行刑,究竟是夏弟不查,还是故意他做的手脚?他是我亲弟,深得我信任,若想骗我,自是容易。只需改变吊索长短,卓星便能死里逃生。验尸之时,再谎报军情,也能蒙混过关。待到事后,恢复吊索绳长,便能滴水不漏。”

念及于此,口中急道:“知子莫如母,母亲如此安排,自有道理。”

阿龙面色一凛:“此案还需细查,一切言之过早。当时我顺应你母亲之意,遣返鸣夏,本意是留心观察。倘若他官复原职,依然勤勉务实,我定会重用于他。”

聆春心中暗道:“大将军诚心待我,我却遮遮掩掩,藏藏。”心下不尽羞惭,终于鼓足勇气,和盘托出:“当日行刑、验尸之人确是鸣夏,下官教弟不严,做事不查,罪不可恕。待下官回去,一一查验,倘若真有奸情,定将严惩。”

阿龙面色一寒:“还有一人,是我至亲,恶贯满盈,急需严惩。”

聆春闻言大惊:“大将军所指,却是何人?”

第一百七十五章 毁我龙珠

龙悦荷香第一百七十五章毁我龙珠阿龙神色凛然:“她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咱们即刻捉拿,引诱她的党羽前来救她。顶点届时,贼人图穷匕见,案情水落石出。”

两人说着话,跟着宫人,便来到后殿。

阿龙矗立殿口,先是向内冷眼旁观,只见众人忙做一团。

青荷但凡失血过多,或是耗费真气,寒枫剧毒必将发作。如今重伤,更是雪上加霜,气息奄奄。

不必说丘山、弄玉,也不必说堇茶、紫薇、紫菀,便是宫人、御医,也是满面焦虑,忧心不已,唯恐她就此香消玉殒。

眼见阿龙步入殿中,众人纷纷见礼。

阿龙一脸冷峻,也不迟疑,手指青荷,便对聆春说:“速速捉拿罪妇,押送大缘府。”

此言一出,全场震惊。

除了青荷。

青荷人在弥留之际,朦朦胧胧,看见熟悉的阿龙,恍然穿越回了前世,又悲又喜,忘乎所以。只觉熬过寒冬,冰雪消融。只觉经历风雨,迎来彩虹。至于他说些什么,全然未能听清。

堇茶初入蜀宫,身份不明,更不熟悉阿龙,闻听此言,惊在当地,满腹惊疑:“此人好生凶残!青荷不过是个孩子,又命在旦夕,再是调皮,也不至于触犯刑律!哪至于投入大缘狱?”

紫薇、紫菀数次接触青荷,素来爱她纯净如水,爱她青春朝气,眼见堇茶变颜变色,更是心下大急。

丘山一直奉阿龙为神明,闻听此言,眼望神邸,不可思议。

弄玉身形最小,体态最弱,关键时刻,却第一个挺身而出,冲上前来,鸡妈妈保护鸡宝宝一般,护住青荷:“万万不可!”

聆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将军难道是因痛失阿黑,迷了心智?”心下忧急,插手施礼:“大将军且慢!请听下官一言!”

阿龙眼望青荷,心底暗想:“这又是她惯用的伎俩,以弱示人,迷惑人心!你看她,说不完的怯弱娇羞,道不尽的妩媚风流。谁能想到,眨眼之间,她就会露出尖牙,探出利爪,食人吮血,杀人如麻!”

念及于此,一字一顿,冷彻肺腑:“无需多言!将这罪妇,押送大缘府!”

聆春依然不可置信,手足无措,怔在当地:“这个……,这个……”

青荷恍然还在幽梦,忽觉有异,细看阿龙冰冷的脸,细听他冰冷的声,突然醒转,不由自主,身体一阵冰寒,心头一阵战栗。

那一刻,她突然明白:水可以烧融,火可以结冰

,冰可以御风,风可以架虹,“飞龙在天”,永远不会是阿龙!

那一刻,她突然明白:天上有神,地下有鬼,世间唯独没有百世爱人。不仅没有,为成就一世之爱,需积累百世之怨!

那一刻,她再不怀疑:她与他何止百世之仇?对她来说,他前一世乃狼中之狗,大前世乃腐中之鹫,大大前世乃蛇中之蝎,大大大前世乃魔中之兽!

那一刻,她再不怀疑:他是出尔反尔的小人!他是阴险毒辣的奸人!他是穷凶极恶的敌人!他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唯独不是心心相印的爱人!

一声冷笑,发自心底:“你叫我什么?罪妇?你要抓我去何处?大缘府?”

阿龙直直看着她,眼见她面色陡变,心中暗想:“死到临头,狐狸尾巴才终于暴露!”心念阿黑,对她再无爱意,更不怜惜:“不错!”

“凭什么?”这是在西蜀,在清醒之时,第一次与他针锋相对。此时此刻,只觉热血翻涌,几乎冲破喉咙。她浑身哆嗦,根本不能自控。

“就凭你犯下的滔天罪行!”他的一声冷笑,如同地狱幽灵。

“什么?滔天罪行!”她只觉乾坤翻转,日月逆行。在这最后的关头,在这濒死的时候,被迫发出第一次怒吼:“我倒要问你一句!人间有没有正义?西蜀有没有法律?”

“正义对你不适用!法律却能管着你!”他的一张脸,冷到冰点:“我也问你一句!有没有去过大理?”

“大理?去过!当然去过!”一声呐喊,发自心底:“旅游胜地!干嘛不去!”陡然想起,前一世先后三次去大理,都伴着阿龙的柔情蜜意。

阿龙与他,音容笑貌,几无二致,却一个是天使,一个是鬼蜮。

他闻听此言,浑身巨颤,紧握双拳,便似一个控制不住,就要打的青荷血肉横飞,魂散西天。

青荷身体极度虚弱,一张心却坚硬如钢,对着他凶残的目光,无所畏惧,迎刃而上。

在他的记忆,很少被这样反抗,一张脸冷的不能再冷:“我再问你一句,如何联合外贼,谋杀阿黑?”

“联合外贼?谋杀阿黑?”一个高大的身形,一张温暖的黑脸,陡然浮现。青荷只觉不可置信:“这样好的少年,怎会在一夜之间,魂归九天?”

陡然想起昨夜,叮冬和乐田的阴谋,登时满心愧疚:“或许,我若不逃脱,他不四处找我,便能逃过此劫。”

人太良善,难免吃亏。青荷想到

因为自己之故,害了一个好人,心里说不出的难过,愤怒灰飞烟灭,士气登时下落。

阿龙一双眼睛如同利箭,没有放过她任何一处细微,眼见她心生愧疚,只当她做贼心虚,登时心肠刚硬:“我没时间和你虚耗,要么在这里实话实说,要么去大缘狱接受刑讯。”

青荷闻听“大缘狱”三字,登时,恶臭的囚室,阴暗的石屋,冰冷的地板,邪恶的鬼眼,一一浮现。

一时间,寒意陡起,怒气陡生,悲愤难忍:“天地有容,容其恶行。天地无容,不容苍生。天地有爱,爱其阴霾。天地无爱,不爱光明。”

桀骜不驯,抬起双眸:“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想要抓人,拿出物证!”

阿龙阴冷一笑,向怀中一掏,手中多了一只带血的断袖:“这个够不够?”

青荷手指断袖,热血奔流:“够!足够!足够控诉你知法犯法!非法监禁!夺我自由!”

阿龙一声冷笑,又拿出一物,翠绿如洗,晶莹剔透,正是玉笛:“这个够不够?”

青荷手指玉笛,浑身战栗:“够!当然够!足够控诉你出尔反尔!巧取豪夺!背信弃义!”

阿龙再不多言,看向聆春:“罪妇祸乱我蜀都缘城,破坏蜀滇黔联盟,天理不容!押入大缘狱,以正法纪!”

话音刚落,便听一声怒喝:“慢着!”

阿龙转头一看,说话之人,正是堇茶。

堇茶上前一步,拦在青荷身前:“依我之见,此中必有误会。国法如山,人命关天,不可丝毫亵渎。不如查明实情,再做决定。”

紫薇、紫菀闻言,连连点头,出口援助:“茶姐姐言之有理。”

弄玉紧紧护在青荷身边,寸步不让,一脸坚定:“佛祖可能杀人放火,荷妹妹绝不会害人性命。”

丘山唯恐弄玉、青荷有失,也是上前数步,以身相护:“大将军素来三思而后行,今日如何轻举妄动?”

聆春更是就坡下驴:“大将军息怒!大将军素来铁面无私,可是案情复杂,还需彻查。无论如何,绝不能冤枉小夫人。”

阿龙脸色铁青:“自从她拿起屠刀那一刻,便再不是我龙府小妾!”

青荷一声冷笑:“放尊重些!谁是你的小妾?扪心自问!谁拿过屠刀?是你还是我?”

阿龙痛极恨极,心下暗说:“今日之错,全怪我当时的一念之差!我本不该农夫救蛇!更不该沉湎女色!”

第一百七十六章 苍狼白鹿

龙悦荷香第一百七十六章苍狼白鹿青荷面色如雪,奋起平生之力,颤颤巍巍,以手指心:“是谁给我当胸一剑,让我深陷冰火两重天?不是你么?是谁冤枉我无辜入狱,让我身处黑暗死亡线?不是你么?我早知道,你毒如蛇蝎,必将置我于死地!区区大缘狱,我怕么?我被你构陷第一次,构陷第二次,会怕这三次?大不了一个死!”

阿龙闻言,心痛如锥,只觉她虽可恨,却是句句实言,不容分辩。更觉理屈词穷,口上却要嘴硬:“你犯下弥天大罪,如此就死,岂非太过便宜!”

阿龙之言,青荷之语,堇茶听得句句扎心。

堇茶仔细观察,侧耳倾听,不断有“小夫人”、“小妾”等不堪的字眼,钻入耳中,这与纯净如水的青荷,根本无法匹配!

她陡然又联想起第一次相遇,青荷半昏半醒之间,曾在她手心上写过“阿龙”,登时心有所悟:“原来,他是她的夫君!她朝思暮想的爱人!她这样爱他,得到的却是丧心病狂的凌辱!”

堇茶为保性命,十年磨剑,历尽辛酸。虽是练就钢筋铁骨,可是那等苟且偷生,那等忍辱负重,却能与谁诉?

眼望闺蜜身中剧毒,受尽屈辱,比自己还要命苦,更是激起滔天之怒。

更觉阿龙伤及无辜,如此恶行,骇人听闻,比寒开尤甚!只觉世上已无人心,居然对此不闻不问!

忆起十年囚禁,念及十年艰辛,想到男权崇尚的血腥,想到夫权歌颂的兽性,不仅将自己折辱的死去活来,更将魔爪伸向无辜的女孩,登时热血翻涌,无尽悲愤:“欺人太甚!是可忍孰不可忍!”

挺身而出,义无反顾:“你有没有心肝?你有没有人性?一个女子,但入牢狱,一身清白,毁于一夜之间!”

阿龙不料堇茶身为女子,能有如此血性,惊诧中一股敬意油然而生。可事到如今,箭在弦上,不许寸步不让:“她坏我联盟,她坏我朝政!她害我挚友,她害我兄弟!还想清清白白做人?”

此言一出,阿龙一颗心陡然一抽,瞬间痛的撕心裂肺:“难道这是我由衷之言?她便是坏了蜀滇黔联盟,也是为了南虞。我与她,不过是蜀虞之别,又能有何本质不同?更何况,凭她的武功,如何害的了阿黑?我为了捉拿她的同谋,以她为诱,难道就是君子所为?”

可是再看堇茶,已被深深蛊惑,舍了性命也要救护青荷,不由生出铁石心肠:“我若姑息养奸,还不知她又如何行

骗?更会生出多少祸端?到那时,我西蜀更是无穷后患!”

念及于此,不再犹豫,上前一步,便欲亲自将她捉拿归案。

堇茶只觉热血翻涌,不能自控,跃步前冲,大喝一声:“想要置她死地,除非踏着我的尸体过去!”

阿龙面色一凛,冷笑一声:“伤及无辜,大可不必!”

也不见他如何运势,身体已是跃至半空。众人只见白影一飘,只觉眼前一花,阿龙已是轻而易举绕过堇茶。

紫薇、紫菀见势不好,飞身上前拦挡。阿龙何等轻功?谁与争锋?身形一晃,又是轻轻松松晃过二人。

丘山、弄玉大惊失色,再不管什么男神、战神,都是心念青荷,舍命相格。不料阿龙东一斜,西一飘,翩若惊鸿,婉若游龙,钻出二人夹缝。

眨眼之间,阿龙已经越过众人,出手如电,拿住青荷前胸大穴,陡生一念:“我不如现在杀了她,她免了牢狱之灾,我也绝了无穷后患。”

此时的青荷,悲愤太过,人已虚脱,只觉一切都飘飘渺渺,朦朦胧胧,若隐若现,人已身处阴间。

正在生与死中游转,正在冰与火中历练,阿龙陡现眼前,你看他剑眉英挺,双眸如星,你看他在微笑,温暖而璀璨,一切都是幻觉,一切都不真实,却极致美妙,正是她想要,一声轻语,脱口而出:“阿龙!”

一直以来,阿龙内忧外患,忧国忧民,一颗心弦实在绷得太紧,如今更是紧到了极致,便是再加一根压力稻草,心弦立断。

便是青荷的这一声深情的呼唤,触动了他心底极度绷紧的心弦,恢复他的弹性,重修他的乐感,令他陡然醒转。

他只觉一瞬间,已经穿越几个轮回,双手根本不受大脑控制,反而将她的身体抢入怀中。

荷香阵阵,荷爱绵绵,更让他爱恨交迸。

低头一看,只见她眼中流露出似水的柔情,不禁胸口一热,抱着她的双臂又是一紧,情不自禁,便想想吻她的樱唇。

突然之间,阿黑惨死之状,浮现眼前,一番柔情登时化作满腔仇恨,左手弯勾,右手回扣,已叉住了她的项颈,只需稍一用力,她便魂魄西天。

青荷只觉眼前一黑,再不能呼吸,痛得几欲晕死过去。看清阿龙,登时醒转,怒极之下,双目如火,伸指上戳,只盼自救。可惜这一指却如强弩之末,形同虚设。

霎时之间,她已经完全受制

于他,再无还手之力,只觉必死无疑,心下怒极恨极,抬起如火的双眸,满满的都是不屈。

阿龙本待将她扼死,不料见她这等誓死不屈的神情,只觉敬畏,只觉震惊,忽地又是心软,不由自主,将她身体突然翻转。

这个不受控制的动作,似乎千百次做过,震撼了阿龙自己,更是震撼了青荷。

人在弥留之际,心思飞旋,青荷陡然想起:“从前阿龙打我屁股,就是这般翻转。”

心下一惊,更是一凉:“他与阿龙相像如斯,定是阿龙前世。”如此一想,万念俱灰:“我一心想要回虞寻龙,如今便是果真如愿,寻龙也是全成枉然!”

便在此时,阿龙陡然觉醒,改变手上动作,奋力一扯。但听“嗤啦”一声响,青荷锦衣尽碎,一张白璧无瑕的后背,暴露无遗。

阿龙只觉身处梦境,无法自拔。奋力跃起身形,强装镇静,指向青荷**的后背:“众位且看,苍狼白鹿!她是北鞑异族!如此丧心病狂,岂能容于我西蜀?”

众人看向青荷的赤身露体,无不瞠目结舌,手足无措:

一轮圆月,掩映着蛮荒的原野;一只凶悍暴戾的苍狼,长啸九天;一只矫健灵异的白鹿,驰骋天际!

苍狼白鹿,绝恨千古!苍狼白鹿,谁知其苦?

不知为何,阿龙眼望苍狼,看向白鹿,恨意全无,反生怜惜,强装出一声冷笑:“多行不义必自毙!今日暂不拿你,下次不要撞到我手里!”

此言一出,忽然控制不住,泪眼模糊:“从我出手一瞬间,我便注定和她死生不复见!”唯恐被人看见,身形一转,跃了开去。

人在空中,心灰意冷:“我这样做,比直接杀她,伤害更大。她极度羞愤之下,会不会自杀?”

脚一落地,不由自主转回头去,便对上她苍白的脸,冰冷的眸。

她的眸子,那样陌生,再不同以往:没有温度,没有亮光。

这大大超出他的想象:没有预想的恐惧,没有预料的羞惭,没有预期的忏悔,甚至没有起码的悲怆。

她的眸子,居然充满不屑,居然充满鄙夷,这足以让他至死不忘。

他在这不屑和鄙夷中,陡然打了个哆嗦,从未有过的挫败感,油然而生。只觉天地逆行,乾坤反转,他瞬间颠覆了感官:“我是罪犯,她是法官。我恶贯满盈,在接受她的终极审判。”

第一百七十七章 以儆效尤

阿龙不料如此结局,心痛不已,更觉苍白无力,心下只有一念,速速离去。

卓云心念堇茶,携手卓幕转回后殿。两人方到殿口,便惊见这惊天一幕:阿龙“怒扯荷衣”,暴露“苍狼白鹿”。

卓氏君臣两个不敢置信,惊诧至极,怔在当地。两颗心再不会跳动,两张嘴再不会呼吸,只觉一切不可弥补,无可挽回:“阿龙在做什么?因何不留余地?他撕毁的哪里是区区一件锦衣?分明是他多年不遇、爱如至宝、不堪一击的情意!”

阿龙说不出的难过,只想逃避,当下躬身一礼:“微臣告退!”再不多言,低头大步走了出去。

此情此景,更让卓云呆若木鸡。他虽聪明绝顶,依然猜不透所有内情。但他明白,阿龙此举,是在告诫于他:“曼陀作为始作俑者,为祸蜀国,哪怕是至今至亲,也决不能放过。”

沉吟片刻,念及阿龙之痛,更是怒从心头起,恨向胆边生:“今日之事,谁敢传将出去,再不必面见寡人,直接自裁谢罪!”众人闻言诺诺连声。

卓云当即吩咐紫薇、紫菀:“好生侍奉你茶师姐、龙小夫人。”

不说二话,带着卓幕、紫艾、紫,快步出殿,飞身上了马背,风驰电掣,直奔公主府。

一路之上,卓云暗下决心:“今日若不整治曼陀,如何对得住阿龙的牺牲?”

卓幕护在身侧,预感不妙,抬头望天,只见乌云滚滚,黑墨翻空,怒海压境。

不及通报,卓云已经裹挟着寒风,席卷着戾气,直闯曼陀寝殿。

曼陀正对着一张军用地图,苦思冥想。突见此情,惊在当场。

卓云眼望曼陀,不由怒中含悲:“我们姐弟二十人,不是战死沙场,便是意外早亡。事到如今,只剩我和曼陀两人。她虽野心勃勃,却为了卓幕,为了西蜀,没少付出。最难得的便是阿幕,保家护国,披肝沥胆,夙兴夜寐;护我爱我,更是两肋插刀,忠心耿耿,巴心巴肺!我今日若杀曼陀,岂非大大伤了阿幕?可是不杀曼陀,又如何平阿龙之恨?”

念及于此,左右为难,心肠渐软,怒气难消。强自平了心,定了气,字斟句酌:“曼陀,寡人今日所说,句句肺腑,你要字字聆听,字字谨记。上天眷顾西蜀,虽有祸国殃民的世族,更有阿龙和阿幕!这般盖世英才,鞠躬尽瘁,力挽狂澜,实乃西蜀之幸!

阿幕的好处,不需寡人再讲。阿龙的牺牲,你应牢记心中!”

曼陀不知自己在鬼门关上走了一圈,坦然放下手中地图,眼望卓云,满面惊疑:“君上龙体金贵,数日奔波辗转,终能回宫,却不肯好生将息,而是马不停蹄,光临曼陀寒舍。如此屈尊降价,只为大谈特谈这些话?”

卓云定定看着曼陀,尽量和颜悦色:“正是!寡人要你明辨是非,再不要亲近奸佞,更不要与阿龙作对!”

卓幕冰雪聪明,早已猜出卓云的潜台词:“你必须痛改前非!尤其不要与我的堇茶作对!我没有阿龙的高风亮节,谁敢动我堇茶半根手指,我必将杀他个烟灭灰飞!”

念及于此,心下更是惴惴不安:“曼陀,我不知你是否勾结卓星,我只知道,凭你一人,不可能惹出如此轩然大波。我也不知君上和阿龙猜出多少实情,只知道他们都是顾虑我,才未将你绳之以法。事到如今,我对你别无他求,只求你分清轻重缓急,别再招灾惹祸!”

曼陀眼望卓云,心下一惊:“怎么,他已经查出实情?”细细观之,看不分明,又惊又气,怒色陡生:“卓云就是个昏君!根本分不出亲和近!为了外人,偏听偏信!”想到龙帆,十数年愤怨,奔涌如潮,却不能出,更是气上加气,堵上添堵。

当即脸一沉,无理抢三分:“曼陀如何敢与龙帆作对?曼陀被欺负到何等地步,君上才算心满意足?”

卓云盛怒不已,几欲忍无可忍:“曼陀!以手扶心,扪心自问!阿龙何曾欺负过你!非但未曾,还数次救你性命!你与卓幕恩爱有加,得益于谁?你再看看阿龙,至今孑然一身!如今,他好容易有个心上人,你便处心积虑,肆意虐杀!你恩将仇报也罢!身为一国公主,怎能知法犯法!”

曼陀闻听此言,五官错位,面目扭曲,一声冷笑,心中暗道:“果然不出所料!有其君必有其臣,这君臣二人,居然都被小妖精迷得糊涂蒙了心!”

积压多年的仇恨,更觉显刻骨铭心,一时间熬忍不住,便将火山爆发:“卓云!放在十年前,我是天之娇,你是地之草,你敢对我大呼小叫?”

虽是如此,她还是凭着惊人的意志力,就在奔涌的岩浆沸腾至火山口之瞬间,又被她生生被固化。

曼陀一笑莞尔:“曼陀揣测半晌圣意,总算明白:原来,君上是在说茶坊那个舞姬!

曼陀倒是不解:她何德何能?值得君上眷顾?深更半夜,兴师问罪?我西蜀大战在即,身为一国之君,不思战事,不忧外患,生生矫情一个娼妓!”

卓云热血奔腾,怒气冲顶:“堂堂公主,嘴放干净!”更是怒意滔天:“她胆敢这样折辱龙小夫人,对我堇茶岂,非更还要变本加厉?”

曼陀笑的花谢花飞花满天,红香消断有谁怜:“龙帆本就不干不净!虽是如此,曼陀依然不可思议,他会喜欢娼妓!君上尽管放心!曼陀再是不知廉耻,也不会和娼妓一般见识!以后见了娼妓,曼陀绕道回避!”

曼陀此言极其恶毒,连她一旁的夫君,都听得面红耳赤,无地自容。这一刻,卓幕眼见卓云冲天怒气,恨不得自己也能对这个发妻,终生绕到回避。

卓云念及堇茶,满腔愤怒更是勃然喷发:“曼陀既然死不改悔,我又何必顾念手足之情?”

正待发话,将其重罚,一眼看到卓幕,一脸的悲伤,一脸的恳求,只觉于心不忍,再也狠不下心:“自我上位,便是腹背受敌,若非阿龙、阿幕与我同舟共济,我早已撑不下去。阿幕爱曼陀如至宝,又刚刚丧父失弟,我若杀他发妻,阿幕如何熬得过去?如今正是内外交困,岂容节外生枝?也罢,为了阿幕,为了西蜀,只能暂且留她。”

念及于此,生生压下怒气:“曼陀,你知道就好!熄灯内忧外患,接连不断,我等必须同仇敌忾,众志成城。你听仔细!我不管你是绕是闪,是躲是避!胆敢滥杀无辜,胆敢欺凌妇孺,我杀你个二罪归一!你便是不想想自己,也要顾忌三子和阿幕!你难道忍心因你品行不端,他们无辜丧母丧妻?”

言毕,转身,头也不回,怒气冲冲,奔回蜀玉宫。

卓云走后,曼陀暴怒,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气运丹田,连桌带椅,一脚踹翻,犹不解恨,恨不得闯进蜀玉宫,恨不得冲进将军府,杀他个天昏地暗!

悲愤至极,立马想起夫君:“从小到大,他都对我宠爱至极,从来不让我吃亏受气!”

念及于此,如同画皮,收起青面獠牙,恢复千娇百媚,转过身来,回看卓幕。

不料,闪动勾魂摄魄的一双眼,自身率先魂飞魄散:“今日之阿幕,怎么与卓云一个嘴脸?再不温柔体贴,百依百顺?而是满面怒气,不可理喻?”

第一百八十章 异梦夫妻

曼陀登时不悦,满面寒霜:“阿幕,你这般看我做甚?难道我变身为妖,头顶生角,身上长毛,脚下生包?”

此言一出,更是大大出乎曼陀意料:“阿幕居然率先变身为“犀牛妖”!探出一对“招风耳”,瞪起一双“铜铃眼”!”

这头“犀牛妖”一反常态,往日风度全无:“我不过离家数日!你就不知深浅,无法无天!”

曼陀登时怒不可遏,心中暗骂:“卓云兴师问罪也罢,阿幕居然不思为妻报仇,不图为情雪恨,反而调转剑锋,为敌冲锋陷阵!”

念及于此,再不隐忍:“阿幕,这么多年来,我一心为了你,如此殚精竭虑!你倒好,没有丝毫回报,还要无理取闹!”

此言一出,卓幕暴怒:“你果真是为我好?我看你才是无理取闹!”

曼陀大吃一惊,更是倒抽一口凉气:“是我始料不及!阿幕终究不想做什么蜀君!更不向着亲生父亲,反向着外人!当真不可思议!阿幕不爱君位也罢,不分亲疏也罢,何至于与卓云一个鼻孔出气?卓云难道就好相与?奉他为君,便能得他信任?便能富贵一生?我看未必!可惜,卓幕就是不明白这浅显的道理!事到如今,反剩我势单力孤,寡不敌众!”

念及于此,心知不能硬碰硬,索性鸣锣收兵。ranwen迈步转身,奔向卧榻,打定主意:“不如施展百战百胜、百战不殆的美人计,让阿幕回心转意。”

哪料到,卓幕也是铁了心,为了消灾避祸,必须抵制诱惑,今晚绝对不能临幸曼陀,首先必须杜绝那蚀骨**的夫妻生活。

主意已定,耳轮中就听一声断喝:“乐田!乐都!都给我滚出来!”

曼陀转过身来,只觉不可置信,一向温顺的卓幕,突然变身狂狮,一声“狮吼”,震耳欲聋。

曼陀登时惊疑不定:“这“狮吼功”本是我的专利,怎能轮到卓幕窃取?”

乐田、乐都做贼心虚,静立殿下,本在惴惴不安,耳听一声“狮吼”,如雷贯耳,响彻公主府上空。

两人连晃三晃,连抖三抖,双脚再不受控,一溜烟狂奔而至,偌大的身量,居然无地自容,地鼠一般跪到卓幕脚下。

卓幕紧握银鞭,铁青着脸:“乐都,乐田,你们把今日欺负茶姑娘、龙小夫人之事,给我好好讲讲!尔等切记,前前后后,仔仔细细,一字不漏!若有半句虚

言,我扒你三层皮!”

“双乐”早已吓得体似筛糠,面无人色,再也不会乐,甚至一句话也不会说。

曼陀极其护短,倒是敢作敢当。眼见卓幕震怒,“双乐”抵抗不住,不惜挺身而出,挡住“双乐”,面不改色:“乐田,乐都,你们下去,本宫自有话说。”

卓幕素来待她好,万事不计较,她一向以为他喜欢她的火爆,定能宠她到老。事到如今,形势不妙,战略战术,亟需大改大调。

曼陀瞬间由金翅大鹏雕,变身依人的小鸟:“阿幕,何必大动肝火?你说的茶姑娘,却又是哪个?”

卓幕不怒反笑:“茶姑娘是谁?你不知道?谁给你的胆量?法外逍遥!现下,咱们一个一个说,先说你认识的龙小夫人!”

曼陀心下嗤之以鼻,脸上娇笑不已:“什么龙小夫人!不过是蜀茶坊舞姬!她偷偷藏了个吴国奸细!我便将她吊在树上好生教训。这点儿小事,值得惊怒你一国驸马?”

驸马闻听此言,不光动怒,简直暴怒!不过,他聪明绝顶,涵养过人,硬是压下怒气,不动声色,继续做回“耙耳朵”,心平气和地说:“曼陀,你知道那个吴国奸细是谁?”

曼陀一脸无辜,连连摇头,卓幕便说:“你不知道?好!咱先不急着说吴国奸细,还是先谈龙小夫人。你也知道,不要说你吊她打她,便是你杀她剐她,我都不会怒。”

陡然间,卓幕的双耳立直,双目如电,一声反问:“可是你再想想,曼陀,要是有人把你吊上大树,当街折辱,我怒还是不怒?”

曼陀即刻笑的花枝乱颤:“你自然要怒,你会剁了他!”

卓幕一声冷笑,笑容里满是利剑:“说的不错,曼陀!你总算能善解人意!当真不易!实话和你说,有人胆敢这般欺负你,我岂止是动怒,肯定会将他分尸!不过,曼陀,你既然解意,不妨再深想一回,自问一回,阿龙会不会怒?卓云会不会怒?阿龙如何怒?卓云如何怒?只是他们涵养太好,定力太高,不屑和你单挑!可惜你居然看不到!我已经为你庆幸很久!自从你把龙小夫人送进大缘府牢狱,我就一直为你提心吊胆、寝食难安!我倒觉得,阿龙应该将你吊起来狠狠抽一顿!就像你抽他的女人!当然,他要来抽你,我绝对不拦着!因为你不知好歹,实在欠抽!”

曼陀耳听他一口一个阿龙,叫的极亲

切,登时气炸连肝肺,唾碎口中牙,变身愤怒的小鸟:“不过是个娼妓!居然拿我和娼妓相比!居然为个娼妓,你和卓云上门羞辱!我看你们三人,都已经被那个娼妓,迷得神魂俱失!”

卓幕不怒反笑:“娼妓?你自己信?世上若有这等娼妓,天下谁还想做良家女?你为了报复阿龙,不惜颠倒黑白,骂龙小夫人是娼妓!非但如此,你还胆敢凌辱卓云挚爱,我看西蜀已经装不下你!”

曼陀又恢复小鸟依人,一张小嘴在卓幕唇上吻的如同鸡啄米:“阿幕也太能小题大做,吴国娼妓又和卓云旧爱有何干系?”

卓幕怒极反笑:“曼陀,你还想不明白?卓云因何如此震怒?因何亲自找上门来?你愚蠢到如此地步,还痴心妄想,还肆无忌惮,还无法无天?这倒让我始料不及!好吧,既然你是块朽木,任我百般提示,依然捉摸不透,我只好据实相告。龙小夫人舍命相救的吴国奸细,便是未来的君后!”

此言一出,曼陀瞬间震惊当场,连那**之吻,都忘了继续。

卓幕瞠视曼陀良久,才幽幽说道:“曼陀!都十年了!你这干醋,还没吃够?你的所作所为,倒让我大生疑心,你和我成婚,是否因为对阿龙由爱生恨?”

曼陀闻听此言,心若油烹,纵身跨上一步,紧紧抱住夫君,双泪如注:“阿幕,何出此言!你我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对天发誓,从我有了记忆,你就是我心中的神邸!从小到大,由始至终,我心里只爱你!我说的每一句,做的每一事,都是为了你!你扪心自问,有生之年,我可曾爱过别人?何况,你我十年夫妻,更育有三子,这是何等情义?你怎能轻易怀疑?”

卓幕闻言,泪眼模糊。问世间情为何物?答曰:“一物降一物!”

这个纯粹的暖男,高大魁梧、英俊不凡,那勃勃英气,曾经迷倒的美少女何止千万。可是,不知何故,曼陀越是任性,越是刁蛮,他的情意,越能孜孜不倦。

卓幕本就爱曼陀到了极致,又见她如此,顿时心平气和:“曼陀,你若真心爱我,就要顾全大局,远离是是非非,更不能招灾惹祸。你应知道我的真心,从来无意做那蜀君。”

曼陀越听越是触目惊心,只觉多年苦心,付之一炬,登时心灰意冷,却只能强忍失望,点头称是:“阿幕放心,我都晓得。”

第一百七十九章 求之不得

卓幕见她回心转意,索性趁热打铁:“你也知道,阿龙是我挚友,教我兵书战策,授我文治武功。燃文小说非独如此,还救我夫妻性命。再说,咱们大战在即,内忧未平,外祸不断,倘若同室操戈,岂非无穷后患?”

卓幕之言,句句肺腑,推心置腹,曼陀本想乘此良机,上床施展媚术,让这场风波就此平复。

偏偏卓幕提及阿龙,让曼陀义愤填膺:“龙帆险恶,离间你我,你居然亲疏不分,偏听偏信!”

曼陀冥顽不灵,卓幕怒不可遏:“离间?你当阿龙有这闲心?你自己又不是没有男人!一天到晚,妒妇一般,打骂别人的女人,简直欺人太甚!”

曼陀再也听不下去,满心鄙夷:“一个贱坯!一个娼妓!早晚始乱终弃!我倒对你们佩服的五体投地!先提拔贱坯做将军,又鼓励娼妓做夫人!”

卓幕看向爱妻,无比震惊:“曼陀,我真该对你刮目相看!你向来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如今怎倒言不由衷?你因何不明说?你打人家、骂人家、抽人家、吊人家、害人家、杀人家,不是因他下贱,不是因她乱,而是因为你有一颗死不改悔的妒心?”

曼陀闻听此言,目瞪口呆,只觉有生以来,第一次被卓幕劈头盖脸狠抽一鞭:“阿幕为了外人,居然绝情绝义,羞辱于我?”

卓幕顿了一刻,接口便说:“曼陀,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人的一举一动,会揭露他的内心。聪明如阿龙,也不例外!何况是你,我的曼陀!”

曼陀一声冷笑:“你倒说说,你猜出什么?”

卓幕一脸平静:“我并非聪明绝顶,却因熟悉你和阿龙,才能猜透此种隐情。蜀玉宫盛会,杀机重重,阿龙游刃其间,气定神闲。可当他离开大殿,曾经送出温柔的一眼,眼光所指,便是龙小夫人!”

曼陀闻听此言,嘴角一撇,极尽不屑。

卓幕视若不见:“尽管阿龙掩饰的极其高明,那抑制不住的脉脉温情,我这个过来人,怎会看不懂?即便如此,我也曾认为,阿龙是被她绝世美貌倾倒,仅此而已。谁见了倾国尤物,会不动心?谁赏了绝代佳人,会不动情?”

曼陀闻言,妒心大起,恨恨不已。

卓幕视若无睹:“直到今晚,阿龙全然变成另外一人。他表面不动声色,神态一如既往,我却知道,他极度伤心,不可隐忍。一切都是

假象,他不过在掩饰太平。”

曼陀鄙弃一笑:“龙帆一向如此,只有假意,从无真情!”

卓幕自顾说道:“我突然明白,他用情至深!我也突然明白,你因何折辱龙小夫人!曼陀,你知不知道?你哪里是报仇雪恨?分明是自取灭亡!”

曼陀不以为然:“阿幕!你的话有失公允!”

卓幕痛心疾首:“只怪我粗心大意,以为你会适可而止。谁知你会变本加厉?越打越上瘾,越打越忘形!事到如今,你不思悔改,又招惹君上挚爱!倘若再是一意孤行,必将惹出雷霆万钧!”

曼陀更是一声冷笑:“我哪有那般手段!我哪有那般不堪?招惹卓云我已知错,你又何必处处维护龙帆!”

卓幕静默半晌,只能语重心长:“曼陀,你有没有想过?阿龙在我西蜀举足轻重,因何要忍气吞声,因何要忍辱负重,牺牲自己挚爱的女人?”

曼陀迎刃而上,冷面寒霜:“龙帆除了装腔作势,就是言不由衷!我又何必费力劳神,念他所念,想他所想!”

卓幕心下一凉,颓然说道:“只因很多人像你一般,唯恐天下不乱!如此危急存亡之秋,阿龙最怕节外生枝,唯有忍痛割爱,顾全大局。你我做不到这等高风亮节,起码应该理解他的苦衷,给予足够的尊重!”

曼陀半晌不言,忽又冷笑:“理解?尊重?我错就错在太过理解,太多尊重!所以才斗不过娼妓!不会像她一样,妖言惑众,狐媚诱人!不会像她一样,勾结奸细,蛊惑人心!我不过看不惯狐媚,稍加训诫,便被你征讨羞辱,只剩体无完肤!”

卓幕劳心劳力,徒劳无功,不禁心灰意冷:“曼陀,你我这么多年夫妻,早就心意相通,何必费心掩饰真情?在我心里,你向来有胆有识!如今,因何没有胆量承认,你折辱龙小夫人,不是因她狐媚诱人,只因你太想抬高自己,太想作践阿龙!哪怕舍死忘生,也要冒险前行!”

卓幕的激将法果然奏效,曼陀再也熬忍不住:“阿幕,你说得对!这就是我,豁出去自己痛心,也必须让仇人心痛!”

卓幕惊讶得五体投地:“曼陀,你伤害一个对蜀国、对你父君、对你弟君,对你夫君,对你自己,恩重如山之人,居然理直气壮?居然心安理得?是不是每个有恩于你的人,你都想伤害?并且以此为快?你确实伤害了他!更伤害了我

!曼陀!你真不知道,我现在对你,何等失望!”

卓幕如此直白,曼陀气急败坏:“你喜欢龙帆,你跟了他去吧!以后再不要回我公主府!你和他一样,眼睛里只有那小妖精!”

卓幕将发妻看了良久,声音都在颤抖:“曼陀!这些年来,我一直爱着你,护着你,把一颗真心,全心全意交给你,这般情意,你看不到?我一向知道,我的曼陀,骄横浮躁,我虽爱如至宝,实则不值一棵草!我也一向以为,我会巴心巴肺,宠你爱你,愚蠢至极,糊涂到老!可我万万料不到,愚蠢如我,也会蓦然回首,也会幡然悔悟!我此刻对你的心,与君上、与阿龙再无二异!”

眼见曼陀不可置信,一双眼睛瞪的溜圆,卓幕依然风轻云淡:“曼陀,和你做这么多年夫妻,我还看不透你?你素来视真情如粪土,视良知如瓦砾,却把君位当成奇珍异贝,把权势当做无价之宝!”

此言一出,曼陀不光眼睛溜圆,便是一张嘴,也能塞进一颗盐蛋。

卓幕瞬间痛心疾首:“这只能说明,你对我多年的深情无动于衷!从未拿出相称的感情!实际上,你根本配不上我的真心!”

曼陀闻言,只觉不可置信。

卓幕连连摇头:“我承认我愚蠢,为了你的无知,你的自私,你的野心,你的权欲,你的浅薄,你的狭隘,甘心把我的忠心,我的真情,我的热诚,我的仁义,我的宽厚,我的胸怀,全部奉献出来!静而思之,你实在够不上我的爱!你让我跟了阿龙去,我倒是求之不得!”

卓幕言毕,大踏步出门。当然,并非赌气先寻阿龙,而是三绕两拐,奔进三子楚尧、楚豪、楚乔房中。他操劳军务,夙兴夜寐,十日未见贴心贴肺的爱子,早已想念至深。

卓幕前脚一走,曼陀后脚顿足捶胸,咬牙切齿骂道:“贱坯!娼妓!龙帆!妖精!不让你们生不如死,本宫誓不为人!”

龙府幸而已经设下灵堂,曼陀恶毒的谩骂声,足以被阴气抵挡。

阿龙眼中含泪,看向静静躺在棺中的阿黑,默默说道:“你说终生不会离开龙府,我定让你如愿,就将你葬在龙府后山。那里背靠鹅岭,眼望长江,你可以放心长眠。”

阿龙默念半晌,却迟迟舍不得合上棺盖:“明日一早,我要远赴蜀东南,本以为你会同去,如今只能我一人前行。”

第一百八十章 如鼓琴瑟

说到此处,想起十日前那一晚,花好愿圆,兄弟、爱人都在身边,阿龙登时泪如雨下:“阿黑,你知道吗?人生入梦,世事无常!我不仅永远失去了你,而且永远失去了她!”

此言一出,只觉阿黑微笑的脸,忽露忧色,便似有话要说。ranwen

阿龙呆呆望了半晌,更是肝肠寸断:“你不必替我难过。这样也好,对她对我,都是一种解脱。”

月光下,细观阿黑,只觉他不似以往,定睛再看,又觉他的鼻翼格外肿胀。阿龙登时警觉,俯下身去,托起他的头,借着烛光,认真观察他的鼻腔。

果然,里面似乎有毛茸茸之物,还闪着金色光芒。

阿龙大惊,急忙将阿黑抱出梓棺,置于桌案。又寻来竹签,轻轻探入,将那团绒毛,小心取出。

展开一看,大吃一惊,居然是一只的“霸王金翅蝶”!五彩斑斓,不尽美艳,不尽凶残!

阿龙心下暗忖:“此蝶产于北鞑,又以南虞金火蛇胆为饵,毒性极强。她的同谋,果然不同凡响,与她一样,勾结北鞑,串通南虞,是个多国奸细。”

他终是狠一狠心,放下阿黑,去探查关押青荷的地窖。

烛光下,那个盛装食物的小竹篮,安安静静地躺在原地,两菜一汤,看着温馨,想着摧心。

阿龙轻轻地拿起一盘小菜,提鼻一闻,并未变质,只觉心下大疑:“如此看来,昨日之前,她一直被关在此地,从未逃脱。既然如此,她哪里来的时间,远赴滇黔?行凶作案?”

陡然想起她那星光透亮的双眼,她那勾魂摄魄的樱唇,她那刻骨铭心的爱意,她那毫无保留的沉迷,她那无拘无束的拥抱,她那自由自在的亲吻,不禁浑身战栗。

这一切,终究敌不过她最后投给他的目光,充满不屑,充满鄙弃,更让他的世界,如同末日,一片黯淡,不可留恋。

心上一酸,幡然醒悟:“我冤枉了她!我为了保持一颗清醒而坚硬的心,一直都在冤枉她!”

悔不当初,痛不可及:“后悔又能怎样?一切无可挽回!求仁得仁又何怨?何况,便是从头来过,我还是这般做!这样也好,从今以后,我的心终于归属自己,再不会受她驱使,被她管控。”

回至灵堂,阿黑依然静静地躺在棺中。

阿龙斟了一杯酒,轻轻举起,轻轻说道:“你因我不喜杯中物,素来滴酒不沾。你小时候,曾羡慕酒仙。今日咱们举杯同饮,一醉解千愁。”

尚未沾唇,忽闻扣门之声,传入耳畔。阿龙放下酒杯,飞身而起,飘至院中,开门一看,一个高大的身影,孑然玉立。静夜里,那人和他一样落寂。

来人却是卓幕。

一时之间,龙幕怔怔相望,一个满面哀色,悲痛欲狂。一个满面愧色,寂寥惆怅。

卓幕随阿龙进房,略一提鼻,满屋酒气,看向挚友,满面怜惜:“阿龙!”

静默良久,阿龙一声长叹:“天道无常,祸乱八方。人世无常,唯以永伤。”

卓幕心知阿龙从不饮酒,今日自是悲痛已极,才会破例。更不怠慢,上前自倒一杯,一饮而尽:“阿龙,无论是祸是伤,都有我这个兄弟,永远陪着你!”

阿龙豪气冲天,酒尽杯干:“阿龙知道,幸而还有阿幕,可以一醉方休!”

两人素来亲如兄弟,喝起酒来,各有各的豪气。

阿龙从不喝酒,今日不饮则已,一饮连尽数斗。全仗内功精湛,才有如此酒量。虽是如此,伤痛之中,醉意更生,只觉浑身上下,飘飘荡荡,荡荡飘飘,那得不能再紧的心弦,终于少有放松。

卓幕也是醉意浓浓:“阿龙,对不起。我的兄弟,害了你最好的兄弟。”

阿龙连连摇头:“阿幕,你不知道,我是说不出的羡慕你。”

卓幕面露惊疑:“羡慕我?”羡慕我自讨苦吃?羡慕我迷上八婆?

阿龙连连点头:“是啊!俗话说“有容乃大”,阿龙今日之失,便是没有你这等容人的大气!”

卓幕低头细想,忽然大悟,借着醉意,连声宽慰:“阿龙,俗话说“得失随缘,心无增减”。你尽管放心,她是上天派给你的小精灵,晶莹剔透,冰雪聪明,自是和你有缘。无论如何,决不似我家那个,朽木不可雕。”

说话之间,又听有人小扣院门,阿龙如同脚踩祥云,出去开门。举目一看,心下惊呼:“丘山?”

丘山毕恭毕敬,深施一礼:“大将军,小人素来与黑哥亲如兄弟,今日不舍,送他一程。”

阿龙满心感动,拉住丘山的手,向屋内走,只觉眼泪在心底翻涌,不尽奔流。

丘山一边恭敬祭拜,一边口中轻声说道:“黑哥,你若在天有灵,定要助我找到真凶。我要为你报仇,替荷妹妹洗冤。”

阿龙闻言一怔,开口急问:“丘山,你如何能够断定,凶手另有其人?”

丘山深深一礼,正色说道:“荷妹

妹仁义,不可能杀人。”

阿龙心生希冀,嘴上却说:“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与她相识日短,怎能如此断言?”

丘山低头看向梓棺:“丘山曾经细细想过,这世间,人人都有可能杀害阿黑,唯独不包括荷妹妹。”

阿龙急问:“何以见得?”

丘山抬起头来,目光炯炯:“其一,荷妹妹最是敬畏生命,在她看来,帝王将相,绝世英雄,高不过万众,贵不过苍生。其二,在荷妹妹心中,西蜀与东吴,南虞和北鞑,并无差异,绝不会为了任何一方,厚此薄彼。其三,荷妹妹天生就无攻击性,除非保护自己,除非自卫反击,绝无杀人之意。”

阿龙闻言心生悔意:“亏我自认是她夫君,实际上与她形同路人,对她根本一无所知。我说她勾结外贼,毒害阿黑,确是有失公允,缺少实证。”

一个转念,心中又想:“世上哪有绝对的苍狼?绝对的白鹿?便是我初上战场,只因不忍杀人,也曾形同懦夫。及至后来,为了家仇国恨,还不是硬起心肠,杀敌无数?”

丘山微微一笑,缓缓一言:“天地间,只有一个“飞龙在天”;人世间,只有一个“青青之荷”。性相近,习相远。”

祭奠完毕,深施一礼,便行告退。

龙幕二人,喝了个酩酊大醉,倒头便睡。

阿龙睡梦之中,伤痛至极,痛到无法呼吸。

忽闻一股清幽的荷香,直抒胸臆。刹那之间,心痛立减,神志渐清。一张挚爱的脸,绽放眼前,峨眉婉转,笑意浅浅。

她走上前来,贴着他耳畔,轻轻低语:“阿龙素来滴酒不沾,今日因何嗜酒如命?”

他看着她的脸,爱到极点,爱到极痛,爱到身心不能自控,爱到声音充满血腥:“你且不必管我。我只问你,阿黑敬你爱你,因何你要杀他?”

她闻言一怔,倒退数步:“你灭绝人性,不是阿龙!分明是“飞龙在天”!怎能入我梦?”

他陡然一个哆嗦:“没人性?你还是我?”

她的影子倏然急退,瞬间模糊:“是你是我,都不相干!明日我便回虞!无论水深火热,抑或苦大仇深,连同所有的梦,全盘忘记,统统忘记。”

他忽生恐惧,跃上前去,紧紧相拥,浑身战栗:“我的拥抱,我的亲吻,你也要忘?”

她满腹狐疑:“你曾拥抱?你曾亲吻?谁给你的胆?活得不耐烦?”

第一百八十一章 葛生蒙楚

话音未落,春风拂面,热浪来袭,翻云覆雨。

他已经贴在她耳畔轻语:“现在记起来了么?”

这声音让她呼吸不畅,恨意更浓:“记起什么?想闷死我?”

颤抖的声音,再次响起:“咱们第一次相遇,你便和我说,你我同归南虞,这话我刻骨铭心,你怎能忘到脑后?”

她闻言嗤之以鼻:“我会有眼无珠?认不清你的真实面目?和你相邀南虞?”

他只觉她的眼神,忽而冷如冬霜,忽而暖如夏日,忽而飘如秋云,忽而柔如春水,着实捉摸不透,着实防不胜防。

恨其无懈可击,心下不平,索性绝地反击:“你无信我亦无信,你无心我更无心。”

她的眼神又化作一片迷茫,似乎不知身在何方,但觉波浪翻涌,巨涛拍空:“你我上一世有何仇?这一世又有何怨?你因何总是阴魂不散?做梦都不让人坦然?”

他闻言心中痛极:“我只问你,因何去大理?因何勾结奸佞,因何害死我兄弟?”

她犹自迷茫在梦境,说话前言不搭后语:“大理,好地方!可惜,洱海虽好,却不能冲浪。”

他怒其不争:“你我果然天差地别:水最无情,我心恨之,你却沉迷。”

她哀其不幸:“你这等杀人不眨眼的魔王,自然不懂上善若水。”

他流泪满面:“我至亲至近之人,被水夺去性命。虽是很久以前,在我却如昨日重现。”

她恍然大悟:“哦,原来如此,难怪你生性冷酷。你若想做真正的王,必须懂得水,懂得它柔韧胜刚强。水就是水,不同人类,不分善恶,不辨是非。你与它为友,它便与你为善;你与他为敌,它便祸害人间。”

他略一沉思:“你就和水一样,让人琢磨不透。却和王者,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她连连摇头:“水自有王道:善利万物而不争,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动善时。我天生不是王者,虽能处于众人之所恶,却达不到水的平和,常常心有不甘,不能知足常乐。”

不知煎熬多久,他终于开口:“我更是难以取舍,你是该死,还是该活?”

她想的出神,充耳不闻,自言自语:“只盼下一世,变身一青鸟。展翅与天骄,玩耍乐逍遥。”

他怅然若失:“你一心所盼,只为一个玩?”

她诧异不已:“这还不够?何必再有他求?”

他的声音充满渴望:“你知道么,我人在他乡,天天熬、日日盼,只求能与你相伴。我仰望夜空,畅想人生,只觉最大理想,便是拥你入我怀中。可惜,事与愿违,到得头来,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她莞尔一笑:“泰哥哥说的好,这就是人生围城!这山望着那山高,终究跳不出自己设下的圈套。”

他闻言变色,声音骤然发冷:“蔡哥哥便是你表兄?很的你喜欢,让你念念不忘?”

她的声音毋庸置疑:“当然!他那么耀眼,怎会不喜欢?谁若不喜欢,谁便是瞎眼。哦,对了,他的父亲,便是个瞎眼之人。”

他只觉不可思议,忽然想起正事,追着又说:“青荷,快快回答我,你是该死,还是该活?”

困倦排山倒海般来袭,她疲累至极,迷迷糊糊,只想睡去,再不关心生死,敷衍着一声低语:“反正是做梦,一切都随你!”

他闻言错愕,不知为何,只觉一想到杀她,身心就充满罪恶。

左思右想,唯剩满心难过:“她身中寒热双毒,又能活上多久?何须我再出手?”

低头相看,她再不答言,只是沉入更深的梦境。

凄凉之中,突然想到卓云、卓幕,只觉满心羡慕:“他们都对自己的女人,大肚能容,我却因何容不下?”

卓云归见堇茶,相拥相吻,一夜无眠,一夜无话。

明月升空,银河架虹。氤氲的月光,飘飘渺渺;轻柔的春风,飘飘摇摇。都是他们的悲戚,都是他们的欢笑。

古老的蜀玉宫,有的是阴谋,有的是喋血,有的是杀戮,有的是颠覆,唯独没有过亲情,唯独没有过爱情。

这一刻,蜀玉宫终于变回童话世界,不再宣扬罪恶,不在歌颂枷锁,而是让位给自由,让位给快乐,让位给真正的王子公主,让他们按照自己的方式,掌控自己的人生,谱写生命的赞歌。

他们终于甩开手铐,踢开脚镣,架上彩虹,飞入云端。他们终于做成普通而又平凡的恋人,只觉从来不曾站的这么高,只觉从来不曾看得这么远。更觉王权富贵,只觉戒律清规,都不如生死相随。

他们终于明白,生命的存在,就在彼此的爱。他们终于明了,所有的美好,都融化成彼此的微笑。

那微笑摇曳着月光,那微笑荡漾着春风,让整个世界融合,伴随着欢爱之声,构成世上最美的风景。

黎明将至,堇茶疲累至极,沉沉睡去,卓

云兴奋过度,却再也睡不着,披衣起床,悄然出宫。

天色未亮,他已奔至龙府,看着依山就势的松柏翠竹,望着朴实无华的吊脚悬楼,更觉满心愧疚。

犹自府门徘徊,忽见阿龙满面哀色,走出门来。

卓云再不犹疑,上前一步,笑脸相迎,满面心疼:“阿龙,昨夜睡得晚,今晨却起这么早?”

阿龙恭恭敬敬,深施一礼:“阿龙本欲先去宫中与君上一别,然后卯时召集人马,辰时点将出发。”

卓云连连点头,更是推心置腹:“我是为阿龙送行。阿龙放心,你的小夫人,堇茶视为亲妹,自会替你护在宫中。依我之见,此中定有极大的冤情。你也不必太过忧心,待你凯旋归来,她的罪名,我定能洗清。”

阿龙满面焦虑,连连阻止:“君上,阿龙暴露她的身份,就是为了终止她的恶行。”

卓云本是负荆请罪,突然咬牙切齿,兴师问罪:“阿龙,嫂夫人暗助我揭穿嘉王父子,可是有功之臣,我素来相信她的为人!案情尚未查清,岂能凭着一副苍狼白鹿的图腾,便要轻下定论?”

阿龙念着前路坎坷,口中直言:“阿龙此行,沙场征战,刀枪无眼,再不能多生顾念。”

卓云不以为然,口中急劝:“不留牵挂,不留顾念,是你所求?你难道不知?牵挂没了,顾念没了,做人的乐趣,再不会有!”

想到青荷,阿龙虽生愧色,依然不为所动:“君上,她不值得破例,她不过是个意外承诺,再没有更多。她若清清白白,我会信守承诺,仅此而已。她偏偏是个异族,为祸咱们西蜀,我只能斩断杂念,义无反顾。”

卓云眼望挚友,不可置信:“阿龙,你扪心自问,这是你肺腑之言?”

阿龙面色惨白,神情黯然:“事到如今,阿龙无愧于心。苍狼白鹿,两不相难。旧誓新盟,两不相欠。”

卓云念着堇茶,又急又怒:“什么苍狼白鹿?什么旧誓新盟?害人害己!自欺欺人!可叹我西蜀,如此仇视异族。当年,我就曾受尽屈辱,满朝文武,族内族外,一致声讨,一片骂声。”

阿龙一声长叹,口中分辩:“君上,她不一样。君上与爱人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我与她却素不相识,形同陌路。”

卓云沉吟片刻,当机立断:“阿龙只管安心出征,我已答应堇茶,倾力保护于她,更向阿龙保证,亲自替她昭雪冤情!”

第一百八十二章 蔹蔓于野

阿龙唯恐节外生枝:“君上,此举不妥!不仅威胁君上安全,更给西蜀埋下无穷隐患!”

卓云心念堇茶,满面怒气:“阿龙,多说无益!分明是你,信不过别人,又看不清自己!”

清晨的阳光,透过薄薄的云层,照耀着蜀玉宫琉璃殿顶,反射着金色光芒,留下一片暖香。

青荷晒着日光浴,睡着晨光晖,却面色如雪,了无生气。

生死弥留之际,忽闻堇茶饮泣之声:“燕师姐,荷妹妹当真不行了么?”

便听一个清脆悦耳的童音,响在床畔,分明便是奇燕:“她的鞭伤、刺伤,本就不容小觑;体内的寒热双毒交叉,劈风真气混杂,更是堪忧。十有**,断不能救。若能活转,反而是个奇迹。”

弄玉闻言,涕泣如雨:“燕神医通天彻地,今日也会无能为力?”

青荷只觉大限已到,更觉心灰意冷:“我即将身死,可谓万事皆空,却要累她们为我心痛。”

奇燕见惯了生老病死,却看不惯青青小荷,索性直言不讳:“生亦何喜,死亦何悲?何必哭天抹泪?”

生死一瞬间,青荷确是欲哭无泪。

梦境风云突变,一张黝黑的脸,一双狠厉的眸,斗现眼前。细观“飞龙在天”,浑身上下,挥洒着冷意,散发的杀气。

痛极恨极,不顾一切,想要翻身而起,只盼临死之前,远远离开这个伤心之地。不料带动肋下创口,一阵剧痛,一阵昏迷。

万念俱灰,但求一死。梦境却又惊变,一张微笑的脸,如此温暖;一双晶亮的眸,如此和善。

不是别人,正是阿龙。

青荷不会呼吸,喜极而泣,伸出双手:“阿龙,带我一起走!”

空中的阿龙,却连连摇头:“青荷,自己的路,只能自己走。便是至亲至爱,也不能替代。珍惜你所有,不管是喜是乐,无论是悲是愁。不要寄希望于别人,更不要奢望不可求。”

说话之间,阿龙的身影渐飘渐淡,终于像云一般消散。

青荷伤痛至极,晕死过去。

再次幽幽醒转,已是数日之后,迷迷糊糊想要睁眼,却徒劳无功。依然不忘初衷,又想翻身而起,又是肋下一痛,差点又行昏迷。

她念着阿龙之言,靠着坚强的意志,拼尽全力,挣扎出声:“玉姐姐……,茶姐姐……。”

身旁奇燕以为她一是伤得太重,二是头脑不清,三是平常看茶、采茶、炒茶、送茶、煎茶

、喝茶太过,口中便说:“你尚未脱离危险,只管好生将养,不必担心茶坊。”

她闻言差点一口鲜血,从两肋喷射而出,不得不多费唇舌:“我要见玉姐姐……,茶姐姐……!她们可还安好?可曾惹怒龙妖?”

奇燕闻言一惊,口中怒道:“身为小妾,却唤主君龙妖,没大没小!”转念又想,怒意不止:“她随时可能丧命,他却数日不见踪影。如此主君,不要也罢。”

转瞬间,两个声音,同时响在耳畔,一个温婉,一个和煦,分明是堇茶和弄玉:“青荷,我在这里!”“青荷,我在你身边!”

青荷心头一热:“卓云毕竟是蜀君,自能保护她们。”头昏眼花,再无牵挂,昏睡而去。

痛上加痛,只能做梦。

不知又睡了几日,终于看见晨曦。

青荷费力睁开眼睛,只见堇茶,未见弄玉。心上怅然若失,口中感激不尽:“我能逃出性命,全靠茶姐姐舍命。”

堇茶喜极而泣,含泪说道:“荷妹妹说的哪里话?我身处险境,你还不是一样舍命?”

青荷心念弄玉,口中急问:“怎么不见了玉姐姐?”

堇茶微微一笑,连声宽慰:“玉妹妹虽是惦记你,却因宫中规矩实多,不好久留。她和燕师姐见你已无大碍,今日一早,便先行出宫。”

青荷闻言,心下稍缓,更起离别之意。

用罢早膳,洒泪作别:“我能死里逃生,已是不幸中的万幸。茶姐姐人在神功,身不由己,不知又有多少难处。青荷感同身受,再不能久留。”

堇茶哪里舍得?拼命拦着:“荷妹妹,我亲自讨得阿云示下,准你在宫中疗伤,你只管安心将养,再不会有人与你为难。”

青荷虽说心下不舍,却不得不含悲忍痛:“茶姐姐,我须速回南虞。你无须担心,我自能随遇而安。倒是你自己,初来乍到,万事艰难,步步凶险。”

她摸摸心口剑伤,后背鞭伤,脚腕勒伤,左肋刺伤。想想冤狱,念念水牢,想想银鞭,念念水蛭,实在心有余悸:“茶姐姐必须严防三大恶人:曼陀,嘉王,“飞龙在天”!一个比一个要命!”

堇茶含泪说道:“好,我知道。”

她与卓云破镜重圆,欢喜到了极点;及见青荷之难,又是悲愤至极:“龙帆之行,人神共愤,令人发指。倘若爱人这般待我,我必然挺不过。我只当她醒来之后,定会伤心到寻死觅活。却不料她泰然自若,还处处顾念我。

当真看不出,这么个小人,外柔内刚,柔韧胜刚强。”

青荷终是狠狠心,当机立断,洒泪作别:“茶姐姐,我须先行回虞,咱们后会有期。”

堇茶闻听,泪如泉涌:“待你身体康复,我再派人送你。”

青荷固执己见,缓颜相劝:“堇茶姐姐,千里搭凉棚,没有不散的筵席。你我终有一别,非早即晚。”

堇茶静言思之,心下黯然:“我确实不能强留,万一龙帆归来,取她性命,我人单势孤,再也无力相救。”

青荷略一沉吟,想起闺蜜:“玉姐姐太过良善,幸而还有丘山。即便如此,我还是放心不下,只好拜托茶姐姐,多多看顾她!”

堇茶涕泪涟涟,当即允诺:“荷妹妹放心!玉妹妹包在我身上。可是,荷妹妹更要顾念自己,也要让我放心。”

青荷无穷饮恨,归心似箭:“我已大好,茶姐姐勿念。我必须趁着蜀吴战争尚未打响,才好穿越边关。”

堇茶闻听此言,更觉忧心:“荷妹妹,你哪里知道?吴蜀第二次交锋,迫在眉睫,你的必经之地蜀东南,就是主战场。只是你身在缘城,看不见战火,听不着号角,闻不到硝烟。”

青荷闻言大惊:“茶姐姐会不会为了留我,便谎报军情?”

堇茶苦口婆心:“荷妹妹金玉良言,我已铭记在心。我的肺腑之言,荷妹妹也不能当成耳旁风。事到如今,战火纷飞,兵荒马乱,危机四伏,你绝不能一意孤行。否则我告诉阿云,将你软禁。”

青荷哪里肯听,心中暗想:“蜀吴便是开仗,对我也是无妨。我不去乱闯,不会误入战场,更不会再有伤亡。”

念着前路,更是义无反顾:“茶姐姐,你只管守护你的爱人,做好你的贤内助,不要管我这个倒霉的外族。于你于我,都有好处。”

堇茶不容置疑:“听我话,先养伤,再回虞。”

青荷实在拗不过,只好昧着良心暂留一日,以免堇茶节外生枝。

当日晚间,青荷背着堇茶,洋洋洒洒,给她和弄玉写下两封告别信。

次日清晨,就悄悄咪咪走人。

她那轻功何其了得?再说,堇茶待她亲如姐妹,时时自由,处处宽松。蜀玉宫侍卫,更当她重伤在身,只有关照有加,怎会小心提防?

青荷飞身而起,身形一旋,丽影一飘,几个起落,踪迹不见。

出了蜀玉宫,更是不改初衷,直杀蜀东南。

第一百八十三章 予美亡此

龙悦荷香第一百八十三章予美亡此数日前,阿龙便已率领本部,浩浩荡荡开往蜀东南。及近芜州大营,便感地动山摇,更见烟尘漫天。

远远望见万千军士,托着两匹飞骑,风驰电掣而来。只觉旌旗猎猎,迎风翻飞,只见盔明甲亮,闪烁刀枪。却是金梭、银盾闻听主帅驾到,惊喜万分,列阵相迎。

阿龙进得中军宝帐,用罢饭食,也不将息,便马不停蹄,率金梭、银盾攀上芜窿山脉的九递山,登高远眺。

芜窿山脉,乃独具魅力的南国高山群,雪川、谷地、森林、草原,浑然一体,交相辉映。那雄峻秀奇的茫茫林海,连绵起伏;那青幽秀美的阵阵松涛,苍翠欲滴;那镶嵌在山林之间的高山草场,如诗如画,延绵天际。

一句话,美到巅峰,美到窒息。

谁会想到,这惊心动魄的美景,更是杀人如麻的战场?

阿龙再向东南幽谷望去,乌云沉沉,薄暮隐隐,杀气腾腾,埋伏着樊琪的主力。

归帐之后,阿龙笑问心腹爱将:“樊琪此人,可谓治军严整,法令严明。自幼熟背孙吴之法,行军用师,征战杀伐,甚能因事设奇,以奇制敌。今日观他布阵,可有制敌良策?”

金梭胸中深有沟壑,上前躬身一礼,:“樊琪虽是精通兵法,却是好大喜功,急于求成。更因夔门之败,急欲雪恨。末将派出人马多方打探,观其出兵,走得都是捷径。目前,观他意图,便是要攻占九递山的制高点。”

银盾略一沉吟,接踵补充:“樊琪倒能吃一堑,长一智。占领九递山高地,倒有四大好处:一可高瞻远瞩,俯瞰大局,知己知彼;二可占据咽喉,夺取战略要冲;三可据东西望,更能长驱直入;四可切断我水源粮道,封锁我东部供给。”

阿龙连连点头:“不错,他正是此意。既然樊琪胃口大开,咱们不如将计就计。”

金梭闻言急问:“将计就计?可是要我军假意作势,退出九递山防守,让他以为我要塞空虚,诱他趁虚而入?我再借助山势地形,悄悄布下十面埋伏?”

银梭登时开窍:“芜窿山脉乃喀斯特地形,不仅山形奇特,山路崎岖,还有诸多溶洞、天坑、地缝,幽深隐蔽,可供我所用,当真是占尽地利。倘若以此诱敌深入,定能让樊琪有去无回。”

眼见心腹爱将一点就透,阿龙喜上心头:“正是!咱们假借地形,布下迷阵,再施展离间、突袭等诱敌之术,避实就虚、声东

击西,并乘机埋伏、包抄,最后一举围歼,定能以少胜多,以弱胜强。”

金梭忽又转喜为忧:“末将派遣细作探查,听说此次东吴监军,却是九王博赢。此人诡计多端,对咱们大为不利。”

银盾业是面露忧色:“博赢是只老狐狸,极会用兵,更是为人极其谨慎,正好弥补樊琪不足。咱们想要诱敌,当真大大不易。”

阿龙淡然一笑:“不妨不妨!吴君博尚昏聩,私智小慧,用心急偏。素来疏远君子,狎近小人。博赢与博尚,别看是亲兄弟,却是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如今博尚佳兵勤远,稔祸速乱,自然是“强将不能用,能者无作为。”博赢受尽排挤,自保尚且不易,怎会为博尚出力?”

金盾闻言大笑:“既然如此,博赢此次西征,不盼大胜,反盼大负,定然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阿龙连连点头:“非但如此,但凡东吴兵败,博赢定将乘势而起,伺机夺取君位。依我之见,东吴一场政变,已是蓄势待发。”

银梭满面欢颜:“如此看来,我西蜀不仅占有天时地利,而且还占尽人和!”

阿龙微微一笑:“正是!数十年来,我西蜀受东吴欺压。此次征战,博赢固然渔翁得利,更是我西蜀和东吴一争高下的契机。倘若胜之,我西蜀再不会受制东吴,而是与他平分长江流域之秋色。”

阿龙运筹帷幄,青荷更没闲着,一番决策,当机立断,穿长江,过綦水,挺进芜窿,直杀九递。欲远赴千里,偷越蜀关,再穿吴跃桂抵虞。

历尽风雨,历尽沧桑,终得自由。人在路上,本以为心情大好,本以为开心想笑,却不料,张开小嘴,不曾放歌,先留下两行清泪。

虽是如此,顾不上有病呻吟,夜伏昼出,火速疾行。

数日奔波,来到数百里开外的九递山。此地风光旖旎,景色宜人,绝世美艳,尤其是那“奇峰、林海、草场、雪原”四绝,令她叹为观止。

登峰远眺,群峰峙竦,峡谷跌宕,林海葱茏,无不幻化着蜀东美景。

山路绵延百里,人迹罕至。青荷归心似箭,自是马不停蹄,渴了就喝山泉水,饿了就啃苞谷饼,一直走到深夜,依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安身立命之处无有,无限困意却陡然来袭。

她心中愈急,脚下路越是蜿蜒崎岖。越往前走,越是悬崖峭壁,千仞绝立。更听惊天动地,万壑之雷,

响在脚下,原来东侧便是波涛怒吼的芜江。当真是:“头顶转石崖,脚下激流飞花。手抓绝壁突洼,身侧枯松倒挂。”

两眼摸黑,一步九折,战战兢兢,再不敢走。借着微弱的月光,奋力探望,登时吓得毛骨悚然。

身前绝壁岩,悬挂着十数个长方体物什,都是三长两短。定睛再看,分明是一具具惊心动魄的石棺。

心惊胆寒,不敢睁眼:“原来,陪伴我的,竟然是冷冰冰的尸骸,而且是高悬于天际的千年尸骸!”

当真是:“路迢迢兮雾茫茫,心萧萧兮愁汤汤。风剥吹兮雨侵蚀,棺高悬兮骸坚强。绝天地兮岁无疆,隔阴阳兮枉断肠”。

如今这情形,无论前行,抑或后退,一失足成千古恨,一坠崖成万年尸。不在此地下榻,又能有何办法?

无可奈何,唯有原地静卧,躺在一处石棺棺盖之上,不断祷告:“善有报兮良有奖,厄运来兮莫凄惶。臻百福兮降百祥,念无助兮盼无恙。”

祷告尚未完毕,便已酣然入梦。

无被无褥,山高棺冷,忧愁不断,噩梦连连。不知为何,“飞龙在天”阴森恐怖的剑,杀气冲天的脸,总在梦中浮现。

黎明时分,远处忽传异动,有刀剑争鸣之声,有羽箭飞射之声。片刻之后,头上崖顶又传来狂奔之声,嘈嘈杂杂,纷纷扰扰,齐来入梦。

梦境中的崖顶,模模糊糊,影影绰绰,数人惊疑不定,正在飞步急行。

头前带路的却是个玄衣人,奔跑之间,突然停住脚步,一声低语:“我王,大事不好!前方却是悬崖峭壁,再不能行!”

青荷梦中质疑:“怎么,听声音极似天玑,他不在蒹城陪红袖,因何来这兵荒马乱之地,寻这死人的晦气?”

梦幻风云突变,人物斗转星移。

一绿衣人闻声奔至崖边,向下观看,但见万丈深渊,但闻奔流湍急,大笑不已:“前有百丈悬崖,后有千骑追兵!危乎高哉!天亡我也!”听声音,极似九王博赢。

只是,生死关头,眼看命就不在,他如何笑得出来?

又听脚步匆匆之声,更有三人奔行如飞,来至近前。便闻天玑急道:“天权,紫逍,紫遥,可曾找到其他出路?”

天权众人左顾右盼,恨声连连:“本来还有两条去路,可以各奔东西,均被龙帆堵了个严严实实,再难逃出生天。”

第一百八十四章 谁与独处

龙悦荷香第一百八十四章谁与独处博赢死到临头,依然笑得风轻云淡:“可怜樊琪,一代名将,居然如此下三滥。当年我也算有恩于他,才对他未曾生疑,万万不料,他反而倒打一耙。事先约我会师九递山,却又故意将约定地点,泄露给龙帆。”

天玑愤恨不已,满面杀气:“当真意料不到,樊琪此人,毫无底线,更是胆大包天,施展阴谋诡计,令我王深陷绝地!但若逃离,我必杀之!”

天权、紫逍、紫遥眼望主人,目光炯炯,誓死护主:“天无绝人之路,容属下仔细再寻。便是豁出性命,也要保我王周全。”

说话之间,刀剑争鸣,层出不穷。声音传自悬崖之后的半山腰处,似是有人从蜀军背后,杀出一条血路,实施营救。

一时间,杀声震天,此起彼伏,闻者丧胆。

忽闻一悦耳之龙声,冷酷无情,劈风裂帆,喝断长空:“避免伤亡,不必绝杀,只管放他们上去!咱们正好集中火力,瓮中捉鳖!”

梦境恍惚,幻化迷茫,更不知神游何方。似有一行八人,不顾凶险,搏杀而入。为首的是一蓝一黑两位将军。

蓝衣人飞奔:“我王可在崖顶?”

黑衣人急问:“我王尚且安否?”

二人身后,紧跟六人,都是魁星派高手,紧紧护在四周。

博赢眼见来人,不喜反忧:“枢弟,璇弟!龙帆狡猾至极,他围困本王一个不够,又以本王为诱,引你们一同上钩。”

天玑更是大急:“事到如今,咱们一行十三人,个个受困,插翅难逃,这可如何是好?”

蓝袍将军正是天枢,大敌当前,威风八面,无所畏惧:“我王,咱们是兄弟,注定生死与共,不离不弃!”

天枢身侧的黑袍将军,身材高大,双目闪着灵光:“我与师兄早知樊琪心术不正,听说我王奔赴前敌,便四处打探消息,终于寻到此地。”

他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一个浑厚的男中音,底气十足,霸气冲天,在山谷中久久回荡,声声不绝:“天璇将军,言之有理!诸位英雄神武,若非家有内奸,暗中通风报信,怎会中下龙某雕虫小技?依龙某之见,奸人岂止一个樊琪?吴君博尚,才是罪魁祸首!王爷,你依然已经身陷绝境,不如弃暗投明!何必为个昏君,死心塌地?”

博赢虽在逆境,却处乱不惊,一声断喝,震破耳膜:“龙帆听着!本王不过一时大意,才马失

前蹄。要我降蜀,白日做梦!”

龙帆朗声大笑,震的峭壁石块四下飞落,险些砸醒梦中的青荷:“王爷,现下是黎明,白日做梦,尚且太早。王爷既然已经失蹄,即便再生双翅,也难逃生。这般处境,即使不顾惜自己,难道还要赔上兄弟?”

天枢仰天长笑,桀骜不羁:“龙大将军,我等誓死为主,怎可降蜀?要打便打,要杀便杀,何必废话?”

龙帆一声长啸,震惊百里:“龙某有的是耐心,甘愿拭目以待。王爷聪慧绝伦,最善审时度势,怎会自寻死路?”

博赢一声冷笑,不为所动:“龙大将军,胜负未分,不必得意太早!”

龙帆不以为然:“王爷不必嘴硬,龙某只要一声令下,王爷早已万箭穿心。只是龙某素有好生之德,不愿对王爷大开杀戒。我容王爷好生想一想,再过一炷香,天光便会放亮。龙某已在崖下备上干柴,王爷倘若执迷不悟,龙某无奈何焉,只好放火烧一烧,只盼王爷醒一醒。”

博赢忧心如烈,却假意镇定自若:“龙大将军,你只管烧,本王自有天佑,更能浴火重生!”

此言一出,崖上只剩寒风猎猎,劲草恢恢,再无人声。

良久,才闻博赢极低的声音命令:“咱们修整片刻,便趁黎明前的黑暗,背水一战。”

天玑登时会意:“咱们同仇敌忾,趁着暗黑舍命冲杀,未必不能求得一线生机。”

博赢淡然一笑:“正是,我等堂堂伟丈夫,岂能屈死于小人奸计?”

天枢沉吟片刻:“此次受困,固然是樊琪设计毒害,他却有贼心无贼胆。若论罪魁祸首,还是阴险的寒波。”

天璇连连点头:“论及源头,更是君上。他不仅受奸人蛊惑,自身更是心胸狭隘,不容贤良。所以才会指使寒波,暗示樊琪,下此毒手。”

天玑神色惨淡:“君上此举,比那魏帝曹丕,过犹不及。”

青荷尚在睡梦之中,陡然听说曹丕,立时想起曹植的才高八斗,不由自主将《七步诗》倒背如流:“煮豆持作羹,漉菽以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背诵完毕,心下暗想:“生于古代帝王之家,看惯了喋血和屠杀,地位越高,权力越大,越是沉迷此道,越是不能自拔,越是看重名和利,越是沉迷权和欲,越喜欢权利游戏,越喜欢出卖兄弟。”

睡梦之中,忽闻一女子娇美之声,打破她的梦境。梦里那佳人眉目如画,风姿绰约:“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如今总算看个清楚,君兄便是嫉妒!九王兄名扬四方,万众敬仰!君兄每念及此,食不甘味,坐不安席。所以九王兄无论如何小心,无论身处何地,都成众矢之的。可是,君兄又抓不住九王兄把柄,不能枉杀功臣。尤其寒开一死,他又少了个左膀右臂,钳制九王兄。只好偷令樊琪,人不知、鬼不觉,暗下毒手。”

天枢连连点头,又连连摇头:“阿瑶,你不听我劝,非要跟到两军阵添乱。如今倒好,我们受困,累你受难。”

瑶光微微一笑:“阿枢,我们是夫妻,你们是兄弟,自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天璇鼓舞士气:“如今是黎明前的黑暗,越是险象环生,越是步步惊心,曙光越是已经迫近。”

博赢双目如电:“本王虽是算错一步,致使我等进退维谷。但不到最后,岂能轻易认输?”

天枢慨然说道:“正是!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平心而论,我王主动请缨,奔赴前敌,本是一步好棋:既能逃离蒹城险地,又能伺机东山再起。”

天璇深以为是:“王图霸业,岂能来得容易?定是一步一步博弈。我王自请督战前敌,也是君上梦寐以求。寒开死后,他少了个智囊,疑心益重。唯恐我王操控朝堂,形成百舸争流;只想独霸朝纲,军前浪遏飞舟。”

天枢双目凛然:“君上幻想调虎离山,将我王杀于平原。为了算计我王,当真处心积虑。他在蒹城堂而皇之刺杀贤臣,岂非尽人皆知?坏他一世恶名?”

瑶光犹自恨恨不已:“君兄钦令九王兄督军,表面风光,实际要兵无兵,要将无将,无异孤家寡人。以至于九王兄通天彻地,却要受制于匹夫樊琪。”

博赢抬头远望,心底透亮:“世事虽无常,魔道不永昌。前后虽是险,左右自能当。福祸虽难料,安危自有疆。智者解其纷,王者和其光。”

天枢略一沉吟,率先提议:“为今之计,我先冲锋,璇弟率众护我王脱险。只有保住我王,才能守护东吴万世之基。”

天璇心思机警,献上妙计:“我方才留心观察,龙帆更似装腔作势,却是假意恐吓,真心收降。不如我假意投诚,吸引他注意力,枢兄出其不意,率众冲杀,或许就能死里逃生。”

第一百八十五章 角枕粲兮

天枢深以为是:“我王自请督战前敌,既能逃离蒹城险地,又能伺机东山再起。只是身为王者,注定道路崎岖,龙潭虎穴,风波再起。”

天璇点头称是:“王图霸业,岂能赢得容易?定须一步一步博弈。”

博赢淡然一笑:“实际上我来前敌,也是君上梦寐以求。”

天玑连连点头:“寒开死后,君上少了个智囊,疑心益重,唯恐我王操控朝堂,形成百舸争流。他只想独霸朝纲,军前浪遏飞舟。”

天枢双目凛然:“君上也是幻想调虎离山,将我王杀于平原。为了除掉我王,当真算尽机关。”

天璇微微一笑:“君上在蒹城堂而皇之下手,岂非尽人皆知?他怎甘心将这暗杀贤臣的恶名,背上一世?”

瑶光犹自恨恨不已:“君兄当真过分!他钦令九王兄督军,表面风光,实际要兵无兵,要将无将,无异孤家寡人。以至于九王兄通天彻地,却要受制于匹夫樊琪。”

博赢抬头远望,心底透亮:“世事虽无常,魔道不永昌。前后虽是险,左右自能当。福祸虽难料,安危自有疆。智者解其纷,王者和其光。”

天枢心思急转,大将之风尽显:“为今之计,我先冲锋,璇弟率众护我王脱险。只有保住我王,才能守护东吴万世之基。”

天璇心思机警,献上妙计,堪当智囊:“我方才留心观察,龙帆好似装腔作势,却是假意恐吓,实则真心收降。不如我假意投诚,吸引他注意力,枢兄出其不意,率众冲杀,或许就能死里逃生。”

九王自有主意,更不犹疑,当机立断:“咱们兵贵神速,分做三路,向外突击。枢弟,你带着瑶光、“双锏”,冲左翼;璇弟,你率领“三笔”,冲右翼;我自率玑弟,权弟、紫逍、紫遥,冲中路。咱们三路冲锋,定能杀龙妖一个措手不及。”

青荷梦中惊疑:““魁星双锏”?难道便是开阳、玉衡?“魁星三笔”?可是金牛、白羊、魔蝎?听泰哥哥还想说过,都是九王师弟。”

正在疑惑,陡然又听博赢呼唤天玑。刹那之间,红袖那张温柔可亲的脸,呈现在眼前。

梦境更加不着边际,忽而刀光剑影,忽而血肉横飞,无限惊险。更见天玑浑身是血,命在旦夕,红袖抱着他的尸身,呼天抢地。

青荷惊骇至极,却苦于冰寒袭体,无论如何努力,只能在梦中僵冷窒息。

正在梦中垂死挣扎,忽闻半空一声长啸:“王爷,想好

了么?再若犹豫,便要错失良机。便是龙某有心,烈火却是无情!”

言毕,龙帆转头一声大喝:“弓箭火弩伺候!听我命令!预备!放!”

此声长啸,惊天动地,震破寰宇,更是震翻一块碎石,砸在青荷小腿。

她瞬间被砸醒,耳听弓箭上弦、刀剑出鞘,愤然欲搏,再不犹疑,不及翻身,就着石棺,向上大声疾呼:“天玑大人!”

可惜,弱者发自心底的呐喊,盖不过强者的刀剑。耳听强弓硬弩,刀枪剑戟,一片争鸣;耳听熊熊烈火,浓浓黑烟,云里雾里,青荷更不气馁,而是气运丹田,再接再厉:“天玑大人!”

崖顶数人,博赢武功最强,耳力最好,听得最清:“天玑,有没有听到呼声?分明是邶笛!”

天玑耳听博赢呼唤已亡人,一脸恐惧,心说:“多年跟他出生入死,首次见他萌生死志:人在阳世间,心处死亡线。”急忙侧耳倾听,片刻之后,更觉离奇:“我王,崖下确是有人大呼,确似笛公主。”

博赢激动不已,浑身战栗:“是她!就是邶笛!”

天玑侧耳再听,更觉质疑:“没有道理!若是笛公主,因何呼唤天玑?”

博赢更是惊疑,细细再听,登时大悟,满面惊喜:“青荷?”

一旁的天权,已是确信不疑:“便是荷姑娘!我王可还记得?那日在那蒹霞舞坊,她曾舍身助力我王。”

博赢大喜过望:“她就在崖下?咱们若能得她相助,岂非死里逃生?”

天玑陡然想起红袖,曾与他数次提及青荷,更是大悟,不由惊喜连连:“正是!”急奔崖边,向下疾呼:“荷姑娘,你在何处?我怎看不到你?”

此时,山后崖下一片火起,风借火势,火借风威,烛天烈焰,熊熊一片。

青荷呛着浓烟,在崖下几乎喊破了喉咙:“此处悬崖,向内凹陷,大人自然看我不见。速速以衣结绳,坠下崖来,我自会接应。”

一旁的瑶光闻听此言,急忙拦住天玑:“师兄,龙帆诡计多端,万万不要中他奸计。”

天玑却不以为意,手上急脱长衣,口上连声解释:“公主勿忧,荷姑娘心善,绝无害人之心。她素来冰雪聪明,定能化险为夷。”

博赢早知青荷之能,连连点头:“如今这情形,唯有铤而走险。”更不疑虑,吩咐众人,脱下长衣,系在一起。

天枢、天璇更是声东击西,假意崖顶传话龙帆,虚与委

蛇:“龙大将军,慢些射箭,慢些点火,且容我王再思片刻。”

龙帆一声大笑:“王爷素来快人快语,不必犹疑,只管下崖,咱们蜀吴便是一家。”

天权更不怠慢,拽住“衣绳”一头,向下一抛。

天玑攀附,飘然下坠。

青荷站在崖下,早已解下自身外衣,眼望天玑,瞅准时机,忙甩出手中长衣。

天玑何等机警?左手攀绳,涌身一跃,右手便抓住荷衣,猛一借力,便落上石崖。急忙双手抱拳,深施一礼:“多谢荷姑娘!”

他双脚一沾地,便四处巡视,眼望羊肠小路,不禁心下狂喜。当即便对崖顶大声疾呼:“我王,崖下可以逃生!”

如此一来,不过片刻之工,其余十二人冒着烈火浓烟,依葫芦画瓢,接踵而下。

天权艺高人胆大,守在最后,他将长衣绳拴在峭壁古树,极速坠下。

崖顶龙帆何等眼力?虽是黎明前的黑暗,虽是烈火冲天,十三人眨眼不见踪迹,如何不查?奔至近前,看明实情,不由跌足:“博赢狡猾至极!崖下之路,如此隐蔽,居然也逃不过他的火眼金睛。”

更不迟疑,率领千骑,各持刀剑,绕过山后,纵马急追。

青荷轻车熟路,带头奔逃。

山路陡峭,蜿蜒崎岖,十四人鱼贯而行,奔速难以提升。

总算绕出崖壁,三条幽径,展现眼前:中路继续顺江延伸;左路跨江一架吊桥;右路一条马道,通向幽谷。

值此之际,天光已经放亮。博赢一声号令:“兵分三路,各自逃生。龙妖便是肋生双翅,也分身乏术。”

青荷心想:“他们十三人,个个武功绝顶。事到如今,需要肋生双翅的,只有我一人。”

念及于此,转身便奔向吊桥,临别不忘相告:“天玑大人,后会有期!代我问红袖姐姐好,祝你好人好报!”

哪料到,身在半空,博赢跃身而起,出手如电,一把抢抓过她的衣袖。

青荷大出意料,惊骇至极,急忙扭头观瞧,便对上一脸的坏笑。

博赢喜上眉梢:“邶笛,我也是好人,也该有好报。更何况,你形单影只,倘若遇上龙妖,可是大大不妙。美人遇险,须有我这英雄时刻效劳。”

青荷大为不悦,长袖急甩,只盼挣脱:“什么英雄美人?你我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还不各自亡命奔逃?哪有时间开这玩笑?”

第一百八十六章 锦衾绚兮

博赢微微一笑,手上加力:“邶笛,你乃世间至宝,我可不能便宜龙妖。你若被他捉去,我第一个活不了。”

青荷不料引火烧身,冲冲大怒:“拿开咸猪手!老大一个人,脸皮这么厚?怎么不知羞?”

博赢不听则以,闻听此言,更是蹬鼻子上脸,将青荷拥在怀里,一脸欢笑:“邶笛,跟我这些年,才知我脸皮厚?还为这个爱害羞?”

青荷闻言怒不可遏,施展“蒹霞露飞霜”,手劈如电,足踢如风。

不料她再快,却快不过博赢,他的“魁星点斗”,更是快如闪,飞如虹。

青荷实在打不过,张开小嘴,露出虎牙,狠咬一口,只盼趁机逃脱。

博赢欠打欠揍又欠抽,被咬之后,喜笑颜开:“难得邶笛对我一片痴心,已是动手动脚又动口。”

正自喜乐无极,忽闻疾风烈烈,逼面而来。

青荷大惊,隔着博赢脖颈,一眼望过去:右路马道百丈开外,一人银盔银甲,满面杀气,一马当先,风驰电掣,从山上俯冲而下。

跟在白衣身后的铁骑,数以百计,狼烟滚滚,杀气腾腾,更是剑拔弩张,风声鹤唳。

再看白衣人,手持“飞龙剑”,奔行如飞,目眦尽裂。他那满头青丝,根根直立;一双明眸,戾气渲染;一对剑眉,怒意飞挑;一张黑脸,杀气盈门。

看到这样的“飞龙在天”,青荷更是面色如雪,两股战战,魂飞魄散,虚晃一招,奋力逃脱:“你们两个,一个杀人狂!一个食色魔!休要纠缠我!”

大敌当前,博赢转过身去,眼望龙帆,双目如电:“邶笛,别怕!待我和他决一死战,报你一剑之仇!”言毕,以身护住青荷,右手抽出光芒炫目的“达摩剑”。

天玑、天权、紫逍、紫遥,更是面无惧色,各亮刀剑,抢在博赢身前。

危急关头,青荷哪有心思报仇?逃命才是第一需求!左掌狂劈,右腿炫踢,出招如电。

博赢正全神对峙龙帆,不料青荷反戈转向,以他为敌。猝不及防,唯有闪向一旁。

青荷趁机一跃而出,转瞬便欲逃出博赢领地。

博赢见势不好,心急如焚,向前一跃,拦住她的前路。

前无去路,右有仇敌,青荷更无半分迟疑,向左夺路。但见她涌身一跃,身子便凌空而起。

博赢惊骇无极,奋力抢抓,却只抓到一把空气。

再看青荷,更如一只春风吹扬的娇花,奔着

百丈悬崖,飞坠而下!

变故突如其来,博赢目瞪口呆,一声惊呼,撕心裂肺:“邶笛!”声音响天彻地,在两岸石壁之间,翻转回荡,往返不绝。

博赢急如油烹,不顾大敌当前,跃到崖边。低头俯瞰,但见悬崖之下,便是雾气昭昭、波涛滚滚的芜江。只看得瞠目结舌,终是无可奈何。

眼见追兵已到,龙帆威猛至极,美人既去,何须逞强?如此一想,索性再不恋战,劈面扔出数颗烟雾弹。趁着烟雾缭绕,率众飞身急转,火速逃之夭夭。

博赢自是不知,跳江对青荷可是轻车熟路。她的跳水,着实完美,水花未溅,波澜不惊。虽是如此,沉入水底,半晌不敢露头。

隔着江水向崖上观望,影影绰绰,似是“飞龙在天”满面怒容,站在崖边,向江中俯瞰。

她在水中激灵灵打了数个冷颤:“我坏他好事,虽是解气,却惹下大祸!他为捉拿博赢,不知花费多少力气?如今徒劳无功,定是恨我入骨!”

越想越是心惊:“倘若被他活捉,还不断吾喉,尽吾肉!”

越想越心悸,越想越后怕,潜伏水底,足足半个时辰,除了偶尔换气,根本不敢浮出水面。

直到蜀兵撤的销声匿迹,直到双肋冰的痛不可当,她才悄悄爬上岸来。通体湿透,更觉寒冷异常。瑟瑟缩缩前行,犹如寒风中一片孤零零的枯叶。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找回东南之路。运气不错,将至傍晚,寻到一户高山农家。满心惊喜,轻扣柴门。

开门的是位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地地道道的山地蜀民,朴实无华,待人诚恳,热情好客,只是方言极重;“天道无常,四处打仗。白骨成山,血流成江。亲人死的死,故友亡的亡。老天庇佑,我逃进深山,三个小孙孙,算是得以幸免。”

青荷望向三个小娃,虎头虎脑,天真无邪,心下喜欢。更是体恤老奶奶,偷偷留给她一大锭银两。

终于得见食物,欣喜若狂。虽是粗茶淡饭,更能狼吞虎咽。

她体内寒枫剧毒时时作祟,白日又浸泡冷水,一爬上床便冰冻僵冷,沉沉昏睡。

尚在梦中,忽闻人喊马嘶,喧嚣不止。又问兵士隔在半里之遥,接连呼叫:“各位父老乡亲,大将军有令:蜀吴开战在即,想要活命,速速南行,投奔仙女岭!”

兵士话音刚落,对屋老婆婆便奔进房来,对青荷又推又摇,连声呼喊:“姑娘!快快醒醒!此地即将开仗!速速躲

藏!”

青荷闻言一跃而起,跟着老婆婆,带着三个娃,极速奔逃。

疾行之中,忽觉头重脚轻,一跤绊倒,摔得迷迷糊糊,进入梦中之梦。

正在沉睡,就觉一个湿漉漉的小舌头,轻舔她的小脸。她提鼻一闻,登时大悟:“哦,原来是可爱的小灵狐。”

青荷如遇亲人,将它抱在怀中:“我这样一个倒霉蛋,居然得你这个宠儿眷恋。”

梦中细观,小灵狐可爱又可怜,大大的眼睛,亮亮的毛皮,乖乖的脚丫,温顺至极。

青荷抱着小灵狐,放眼四顾,陡然大惊:“怎么,我还在农家?难道不曾跟着婆婆,逃向仙女岭?”

正在梦幻中惊疑,就听一个女子冷哼:“怪到我的灵狐找不见!原来被这小妖精拐骗!我本想眼不见,心不烦!她却蹬着鼻子上脸,追着我阴魂不散!”

青荷身在梦中,本想坐起身来争辩:“我一直躺着,什么都没做,阴魂不散的不是我,而是你曼陀。”可惜手脚僵冷,连嘴唇都不能少动。

曼陀一声断喝:“东吴妖精狡猾的紧,若给吴军通风报信,岂非坏了我军大计?来人!将这吴国妖精,扔下山涧喂野狼!”

耳畔传来乐田、乐都的诺诺连声:“小人遵命。”

二人正待上前捉拿青荷,忽闻远处传来一声男子的断喝,如雷贯耳,感天动地。侧耳倾听,分明是卓幕:“四处机关陷阱,可都设置妥当?”

无数军士雷鸣一般应声:“启禀驸马,一切准备就绪。”

卓幕高声饬令,风起云涌:“既然如此,速速隐蔽,随时备战!”

曼陀闻听号令,突然改变口风:“先将她押解回营!我倒要亲自问问龙大将军:他女人作奸犯科,里通外国,他可有话说!”

青荷但觉手脚一阵剧痛,似是被乐田乐都一拖到地,又是麻绳一勒,一顿捆绑,这才扔上马背。

不过片刻,马蹄声响,銮铃叮当。

山路颠簸起落,青荷摇头晃脑,笨笨磕磕,甚是难过。

左侧马上一人粗声粗气追问:“公主殿下千里迢迢,不就是为了追随驸马?可因何追到前线,又故意避而不见?”

右侧马上一人细声细气回答:“你没成家,自然不懂夫妻斗法,全在你追我打。这对金枝玉叶,素来乐此不疲,堪称一对奇葩。公主殿下,更是心高气傲,哪一次不是等着驸马,低声下气率先认罚?”

第一百八十七章 天降煞星

龙悦荷香第一百八十七章天降煞星粗声粗气之人细细地想,依然大惑不解,也不好多问,唯有顾左右而言他:“咱们君上最是体恤三军,得知钱粮吃紧,亲自催款催粮,又亲自送到前敌,实在龙恩浩荡。”

这话滴水不漏,细声细气之人不好鸡蛋里挑骨头:“咱么君上,可是人中之龙!君上此举,极大鼓舞士气!当真是倾举国之力,抗战到底。便是咱们公主殿下,也是跟定驸马,鞍前马后,一路护驾。”

粗声粗气之人满面敬服:“依我之见,找遍咱们西蜀,再也找不到这样好的公主。如此巾帼不让须眉,驸马爷怎会不知足?”

细声细气之人不以为然:“一天到晚,见识短浅!你没见过君上身边那个茶美人?那才叫巾帼不让须眉!当真是“倾城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春风无限梨花恨,秋不尽妒木兰。””

青荷左耳樊梨花,右耳花木兰,虽都是崇拜到极点,奈何头痛脑胀,手足冰凉,不知拜向何方。

忽听不远处风行草长,凛凛的杀气,甚至迫近心房。

果然,不过片刻,疾风烈烈,寒光闪闪,“峨眉阴阳刺”飞射如簧,八个兵士,包括那两个死心塌地的“八卦党”,一个不剩,全部殉葬。

青荷虽未彻底觉醒,却在梦中惊见鲜血喷涌,射出数道霓虹。

青草依依,衬着血迹,仰视那彻底殒没的尸骸,仰视那一抹死神的魅影;消不掉那垂死的惊恐,淡不去那氤氲的血腥。

冥冥之中,便听四人疾行而至,都是武功绝顶。

一声阴郁的冷笑,如同鬼域幽灵:“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出门便捉小妖精,灭龙妖更能马到成功。”

青荷趴在马背之上,听得头皮发麻,几欲双目失明,双耳失聪:“说话的是人还是鬼?我不知道!只知道他生前是卓星!”

一声轻笑,阴寒如同玄冰,细细辨认,却是相尘:“托小郡王洪福,咱们意外收获小荷妖,倒是种豆得瓜,运气极好!”

卓星更不怠慢,一声令下:“相雾、相烟,先处置尸体,以免暴露行踪。”

“双相”闻声而起,每人一手拎一个,奔向崖边,片刻之功,两次往返。万事大吉,才奔回卓星身边,低低的声音回复:“小郡王,已将之丢下山涧,顺水漂走,痕迹不留。”

卓星阴鸷之声,层出不穷:“眼下开战在即,咱们更要看准时机,杀龙妖一个措手不及!”

相尘念及前路,颇觉质疑:“九递山乃蜀东南要冲,倘若有失,缘城危矣。龙妖狡猾至极,我王都曾马失前蹄,岂会不知这个道理?樊琪难道脑袋被夹?胆敢触犯龙妖底线,首战直取九递山?”

相雾更是满腹狐疑:“樊琪东吴名将,方在蜀东北吃了一堑,就不能回蜀东南长他一智?他出兵佯攻仙女岭,实则集中火力,攻打九递山。虽是声东击西,龙妖岂能中他雕虫小技?”

卓星一声冷笑:“所谓兵家,讲的就是诡诈。对于龙妖,无论九递山,无论仙女岭,都是必争之地。你想想看,一个是战略要冲,一个是后备基地,当真缺一不可。所以无论樊琪如何用兵,皆有可能。”

相尘连连点头:“樊琪五倍兵力,人多势众,更能有恃无恐。龙妖却是捉襟见肘,防不胜防。相较之下,樊琪便占尽主动权。”

相雾深以为是:“龙帆却是身在劣势,只能观敌御敌,步步为营,而且每一步都在行险,每一步都在赌博。当真是一步走错,全军覆没。”

卓星满心嫉恨:“不错!虽是如此,上天极是厚待龙妖。东吴倘若用兵的不是樊琪,而是博赢、寒开,龙妖必败。”

相尘一锤定音:“樊琪此人,胆大妄为,傲里独尊,刚愎自用,不可当大事。”

相雾分析客观:“他能走到今天,靠的便是跟定寒波,投机钻营;靠的便是出人意表,行险取胜。倘若博尚重用博赢、天枢,倘若寒开还在,哪里轮得到樊琪做东吴主帅?”

相烟深刻总结:“一句话:歪心思不少,正事不靠勺,不可深交。”

青荷闻言,梦中嘀咕:““四鬼”归纳总结的,是他们自己,还是樊琪?原来左倾冒险主义,各朝各代都有,不是近现代的唯一。”

卓星面部肌肉生的好,善于持续冷笑:“樊琪如此骄傲,如何斗得过龙妖?倘若没我卓星,他樊琪早已跪地求饶!”

青荷梦中心道:“好意思笑?比起樊琪,你更骄傲。”

相尘连连点头,接口便道:“小王爷前日力劝樊琪,不可轻敌,且勿强攻九递山。可恨樊琪,好话当成耳旁风,只会自以为是,一意孤行。”

相雾更生忧色:“依我之见,龙妖已将他猜了个底掉,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只等他钻套。”

转念一想,更是忧心忡忡:“如此说来,吴军说不定还会大败。既然如此,咱们何必跟着匹

夫樊琪?”

相烟不以为然,连连摇头:“非也,非也!不到最后,岂能枉论胜负?说不定龙妖如樊琪所想,放不下后备保障,主力正在仙女岭设防。”

卓星傲然道:“诸位定要牢记,咱们既非跟定樊琪,又非依靠寒波,更非投奔博尚。归根结底,咱们与人结盟,目的是当家作主。”

相烟听得云山雾绕:“小郡王,小人记倒记得住,只是听得糊涂。”

卓星一声轻笑:“好,本王再给你开开窍!咱们联合樊琪,只为早日除掉昏君龙妖,只为依靠强吴,夺回西蜀。关键的关键,便是志在得蜀,并非投吴。”

相尘听得心急火燎:“倘若樊琪这般用兵,除妖岂非难上加难?”

卓星连连摇头:“非也非也!只要龙妖征战沙场,你我总有可乘之机。东吴无论胜负,你我都是有利可图。倘若樊琪出师大捷,东吴何须重用你我?倘若樊琪连吃败仗,你我岂非更有用武之地?总而言之,蜀吴两败俱伤,咱们更能渔翁得利。”

相尘闻言,连连点头:“此中道理,虽是浅显,却是一环扣一环。亏了小郡王,智计无双,才能游刃其间。”

卓星忽然一声长叹:“可恨曼陀,虽想除妖,却是心念蜀国。问她蜀军如何排兵布阵,她死活都不说。”

说起曼陀,相烟看向青荷,想起正事:“小郡王,咱们如何处置小妖精?”

卓星眼珠一转,心生毒计:“前方就是九递山防线。片刻之后,那里便是战场,刀枪如林、箭雨如织、炮火如飞。她素来胆大包天,想是活的不耐烦,我定让她速速如愿,与龙妖生死团圆。”

此言一出,相尘即刻响应,声音有多悦耳,言语有多恶毒:“正是,咱们用她打头阵,冲在最前沿,龙妖指挥作战,一见定会方寸大乱。咱们趁机万箭齐发,龙妖定将就此长眠。”

相雾、相烟两厢对眼,心有灵犀,烟雾交迸,火光四射:“妙计!妙计!绝好的妙计!如此一来,除妖易如反掌,西蜀又能重回咱们手上!”

卓星当机立断:“既然如此,咱们刻不容缓,先回营盘,再跟随樊琪大军,挺进九递山。”

听到此地,青荷但觉探过来一只巨手,揪住她的后脖颈,如同老鹰捉小鸡,将她一拎而起。

这掐人的巨手,这掐人的动作,还是这般熟悉,还是这般龌龊。不是相烟,却是哪个?

第一百八十八章 妖魔横行

龙悦荷香第一百八十八章妖魔横行正在惊吓之间,但觉耳畔生风,又觉四肢百骸一阵冰冷,人便已腾空,跟着妖魔如飞奔行。

相烟猥琐之声,响在身畔:“小妖精,难为你冰肌雪颜,可惜哥哥我艳福太浅,本想好好疼你一回,却没这时间。香消玉殒一娇荷,疼煞你的烟哥哥!奈何奈何?”

冰冷的青荷,身处在冰冷的魔掌,驰骋在冰冷的荒山,耳畔响着鬼蜮的荒诞。噩梦古怪离奇,噩梦无限杀机。

不知急行多久,不知身处何地。迷梦中,好似耳听嘈嘈杂杂,好似置身千军万马,好似到处号角连天,好似无数刀枪盖地,好似已至生存尽头,好似归蜀死亡地狱。

不知惊诧多久,不知迷茫多久。惊梦中,便听一个地狱之声:“三军听令!列队出征!”

不知恐惧多久,不知奔行多久。噩梦中,又听那个魔鬼之声:“后队压阵,中队掩护,前队冲锋!”

这个声音,犹如死神,将她从地狱唤醒。一缕救命阳光,射在脸上。她在刺眼的光明中,睁开眼睛,直到此时,才茫茫然略有所知:身后是百万雄狮;眼前是死亡陷阱。一场大战,迫在眉睫。她被缚于马背之上,冲在最前方。

想要翻身而起,却是身心冰凉、四体皆僵,实在无能为力。

环顾四周,松涛阵阵,竹海汤汤,眼前是崇山峻岭。侧耳倾听,马蹄声声,刀枪争鸣,身后是妖魔横行!

万分惊惧,仔细回忆,除了可爱的小灵狐,除了几句只言片语,什么都记不起。灵狐固然可爱,妖魔却凶残至极,再没心情回忆。

又惊又急,偷偷运气,施展“蒹霞缩骨”之法,只盼尽快绳索逃生。怎奈,浑身冰冷僵硬,欲速则不达。

本自万分惊急,陡然间,山下“轰隆”一声炮响,惊天动地,震撼百里,鬼神皆泣。

转瞬之间,战鼓动地而起,号角裂空长劈。身后的喊杀声,更是气壮山河,撞破耳膜。

她那颗荷心,先被震成九九八十一瓣,继而飘飞九九八十一重高空,突然飞流直下,坠入十八层地狱。

终于找回魂魄,终于能够回头,定睛观瞧,大事不好!

身后的“峨眉四鬼”,居然改头换面,身穿东吴将士军衣,军衔显见不低,更是面目狰狞,带队冲锋。

再看“峨眉四鬼”之后,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但见东、南、北三方,尘头大起,人头涌涌,漫山遍野,铺天盖地,全是吴兵。宛似乌云翻卷,奔涌如

潮,大有催山倒海之势。

奋力再望出去,清晨的漫漫白雾,罩着远处,吴阵绵延数里,根本看不见尽头,更不知主帅樊琪坐镇何处。

只知鼓角之声不绝,只闻火炮之声不断,只见一队队吴军,从四面八方结成阵势,围攻而上。只觉飞沙、走石,全部在耳畔呼啸,愈演愈烈。只觉刀枪、箭雨,全部在耳畔轰鸣,愈攻越猛。

青荷哪里见过如此夺命之师,死亡之师?更不知此乃樊琪以五敌一之势,只吓得瞠目结舌,心胆俱裂:“不要说蜀军,便是阎王爷,也要退避三舍。”

她一颗心杂乱无章,不住狂跳,浑身上下,抖作一团,四肢百骸,麻木酸软,更不听使唤。

危急中幸而还能气运丹田,凝神定气,费尽心力,终于挣脱绳索。

更不迟疑,瞅准前上方一处缓坡,一个侧翻,滚落马鞍。虽是骨碎欲裂,好过充当人肉炸弹。

卓星眼睛最尖,率先惊呼:“小妖精,哪里逃!”

“峨眉三相”更不怠慢,飞身急追:“小妖精,跑那么快,急着找死?”

生死存亡之秋,执念图存,也不知从哪里生出来的力气,飞身而起,向高处飞逃。

“峨眉四鬼”率队急跟身后,不知何故,并不用“峨眉阴阳刺”打杀,而是紧追不舍,如同夺命妖魔。

号角摧心,炮声裂胆,魔鬼惊变,喊杀震天。

青荷不暇多想,憋足一口气,拼命奔逃。

终能登高,得以远眺,不看则已,一看之下,大叫一声:“吾命休矣!”

历经千难万险,此次最为离奇。远远胜过蜀玉宫靖难,远远胜过嘉王府水牢。原来,她身处九递山山麓,正是蜀吴征战之要冲。

西方山顶,乌云遮天,杀气弥漫,似有蜀军埋伏十面。东向山坡,旌旗招展,危机重重,千万吴军拼死冲锋。再看身后,鬼影惊悚,“峨眉四鬼”如同阎王索命!

毫无疑问,此地便是屠宰场,到处都是寒光闪闪的杀人屠刀!此地便是绞肉机,到处都是飞速旋转的夺命齿轮!此地便是魔鬼域,到处都是张牙舞爪的食人妖兽!

青荷身处绝境,大彻大悟:“往山下逃,会被冲锋陷阵的吴军砍做肉泥;向山上冲,会被设下埋伏的蜀军射成肉刺;留在原地,更被“四鬼”剁成肉酱!”

心中只有一个疑问:“哪一种选择,死得更快?利于下一世投胎?”

不,绝不能死

!绝不喝那孟婆汤,绝不过那奈何桥,绝不能把阿龙忘掉!

骇到极点,急中生智:“昨日奔下山顶,途经一个隐蔽狐狸洞,当时还曾探头探脑,琢磨着暂时彼洞栖身,唯恐引发狐愤,遭狐围攻。事到如今,身处绝境,倘若有幸藏身狐狸洞,也许就能逃过一命。”

念及于此,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山上发足狂奔,心中不住祷告:“小狐狸,小狐狸,助我一臂之力,再让我一席之地!”

青荷简直就如开路先锋,实现绝命引领。漫山遍野的吴军,紧跟她和“四鬼”,向上冲锋。

奔至山腰,方越过一道壕沟,人在半空,便觉阴风烈烈,数枚暗箭,呼啸而至。登时吓得魂飞魄散,飘身一旋,总算逃过一劫。

不料小脚刚刚着地,又有无数钢钉势如狂风暴雨,凌厉来袭。更是吓得心胆俱裂,心思一动,飞身上树。

岂料,小脚一触树枝,无数锐利的竹签,攒射而出,劈面而至。

心惊胆寒,这才发现,无论要道、小径、冲沟,灌木,但凡可以驻足,均已布设十面埋伏,暗箭、钢钉、尖刀、竹签、勾索、罗网、陷阱,各式机关,层出不穷,不计其数。

危急关头,青荷恐慌达到极点,冷静反而也到达极限。更不知从何处找回的灵感,简直手急,甚至耳聪目明:白驹过隙般,越过一道道沟壑;云豹穿山般,飞过一座座凶险;灵猿跳涧般,闪过一处处难关。

她拼尽全力,疾驰而上,速度之快,后方吴军望洋兴叹,上方蜀军惊为天人,便是武功绝顶的“峨眉四鬼”,也是齐声叫好,疯狂叫嚣:“小妖精,好速度!好腿脚!快快跑!速速逃!”

毕竟功力不足,毕竟体力有限,如此跳跃辗转,逃避机关,胸口犹如顶着一团火焰,后背犹如压着一座冰山,冰火两重天,早已体力透支,早已嘘嘘带喘,更是疲惫到极点。

但是,内心深处,有个声音不断轰鸣:“坚忍不拔必胜,活着见我阿龙!”

脑海之中,除了求生,便是求生,双目紧盯狐狸洞,越奔越近,一百丈、五十丈、三十丈、二十丈!

卓星摸了摸差点被绞断的脖颈,怒火中烧,带头冲锋:“剿灭龙妖,生擒蜀君,报仇雪恨!”

“峨眉三相”互看一眼,左手持盾,右手挥舞利刃,奔行如风。

万千吴军,更是不甘落后,奋勇当先,舍命冲锋。

第一百八十九章 战国蛟龙

龙悦荷香第一百八十九章战国蛟龙吴军前锋精锐,个个凶悍,个个勇猛,都是舍死忘生。军容之盛,兵力之强,倘若不是亲眼所见,简直难以想象。

强弩手、盾牌手,一层又一层;长矛手、折冲手,一重又一重,将半片九递山,围得犹似铁桶。

虽有诸多兵勇,被机关逮个正着,跌入死神的怀抱,幸存的士兵,更能痛定思痛,脚踏同胞,一跃而过,一批接一批,勇往直前,舍命冲锋。

当真是前仆后继,无所畏惧。

身为炮灰,青荷尤其英勇,顾不上哀悼亡灵,更不愿就此牺牲,为了活命,只能舍命前行。

眼望前方,距狐狸洞只有区区十丈!活命在望!

便在此时,太阳露出山顶,射出万道金光。她在濒死之际,忽觉一切更清晰,忽觉一切更迷茫。

梦幻之中,山顶之上,她看到上万的蜀军,盔明甲亮,号带飘扬。她看到凛冽的刀枪,林立成行,辉映霞光。她看到排列在晨曦中的皮鼓,数以百计,蓄势待发,眨眼便要“轰轰”作响。

梦幻之中,山顶之上,队列一分,跃出一人,银盔银甲加身,威风凛凛,犹如天神,高举“飞龙剑”,一声清嘶如裂风:“三军听命!击鼓!开炮!”

梦幻之中,青荷闻听闻言,心底一声惊呼:“大事不好,上有龙妖!得罪龙妖,现世现报!”

发号施令者,分明就是“飞龙在天”!虽然其人极不悦己,但是其声极是悦耳,岂止悦耳?根本是过耳不忘。

但是,悦耳之声,更是恶魔之声、地狱之声、死亡之声!

刹那之间,数百面皮鼓,“蓬蓬蓬蓬”大震;数百只号角,“呜呜呜呜”作响;数百张大旗,迎风飘荡。

刹那之间,千万蜀军,忠诚用命,雷鸣应声。

刹那之间,数炮突发,炮火纷飞,惊天动地。

刹那之间,万箭齐发,铺天盖地,狂风暴雨。

刹那之间,石四射,疾如骇电,飞如狂闪。

青荷奔在最前沿,犹如五雷轰顶,只觉五内俱焚。

想象之中,“飞龙在天”居高临下,玉树临风,杀气腾腾,满月会雕弓,长剑旋如风!

想象不到的是,龙帆站在制高点,向下俯瞰,当他看清那道绿影,引领吴军,全速奔行,已经不知什么叫做心痛。

她身后紧跟着四大高手,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卓星。

龙帆聪明绝顶,转瞬便看清她身处险境,哪里是“引领”?分明是

“逃命”!

前一刻,他还励精图治,他还壮志凌云。他还运筹帷幄,他还志在必得,只想迎头痛击侵略者。

这一刻,他不会呼吸,他无能为力。他无能为力,拯救他的挚爱。他无能为力,改变命运的格局。

大敌当前,他却在垂死挣扎。尚未出手,已经注定失败。一旦出手,只能永失挚爱。

在无尽伤痛中,在沉痛哀悼中,在万般无奈中,他强忍摧心之痛,发出死亡之令。

两军大打出手,只听火炮声、羽箭声、爆炸声、喊杀声,势如风雷;更见烈焰蒸腾,羽箭四射,血肉横飞,漫天猩红。

青荷的小脑袋,从未像现时这般清明,再也顾不上身心疲惫、心力交瘁,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向洞口极速跃去。

总算称心如意,总算运气不错,她如同猎豹一般迅捷地跃到洞口,如同猫鼬一般灵巧钻进洞中,连聪明伶俐的小狐狸,都望尘莫及。

可惜,洞口太窄,将将容身,再不能继续进深。炮火轰隆,羽箭纷飞,刀光剑影,无孔不入。倘若卡在洞口,依然一条死路。正自惊慌失措,忽见洞前躺倒一名吴军,一张盾牌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格外耀眼。

青荷灵机一动,拼死冲锋,抢回盾牌,护住洞口,得以暂时安身立命。

再看卓星,早已顾不上青荷,指挥兵勇,向上冲锋。

吴军前锋,都是精挑细选的勇士,个个以一当十,更是抱了必胜之心,舍生忘死。

奈何蜀军居高临下,同仇敌忾,但见吴军蜂拥而上,更是火炮激射,万箭齐发。

吴军不料蜀军有备无患,不仅布下天罗地网,更是神武剽悍,勇猛善战。无论如何冲锋,敌人竟越战越勇。

不过片刻,吴军前锋,已是矛断戟折、死伤枕藉。不要说抢占山顶,便是再向上攻进数尺,已是万难。

“峨眉四鬼”对视一眼,似乎在说:“樊琪要我四人打头阵,不过是让我做炮灰,我等只要作势,决不能作死。”心怀此念,更不会全力应战。

便在此时,数炮齐发,万箭齐射,如狂风暴雨,倾盆而下;更有滚木,如同风火轮,如同飞天龙,勇不可当。

一时间,杀声动地震天,摧心裂胆;空中火炮、羽箭来去,有似飞蝗;地上滚木、霰弹火起,烈焰烛天。

“四鬼”虽是武功绝顶,奈何各怀鬼胎,不愿以命相抗,各自施展轻功,躲来巨岩之后,口中只是不断吆喝勇士冲锋。

倒霉得便是万千吴兵,或被射、或被砸,或被压,或被烧。死的死,亡的亡,跑的跑,逃得逃。

眼看吴军抵挡不住,正欲打起退堂鼓,忽听号角连天,鼓声大振,半山齐声呐喊:“西蜀必败!东吴必胜!兄弟们,向上冲!”

呼声自远而近,如潮水般奔涌,到后来数万人齐声高呼,如同天崩地裂,海啸山摧。

向下再看,但见一彪人马蜂拥而上,一根帅旗,高高举起,奔腾铁骑,震惊百里。来人正是吴帅樊琪。

樊琪向上仰望,不由火往上撞,连声大喝,喊声裂山碎石:“冲锋者重赏,后退者杀无赦!”

吴军耳听主帅命令,士气大振,更是舍死忘生,仗着人多势众,向上冲锋。前方跌倒的军士,便成为后军的挡箭垛。

樊琪更不迟疑,倾力派兵增援。

转瞬之间,但见三队人马,势如猛虎,抢攻而上。都是神锐之师,都是生力之军,急欲在主帅眼前建立功勋,更是人人奋勇,个个当先。

为首三人,一个青面冷峻,一个金面彪悍,一个赤面赤发。不是别人,正是赫赫威名的“青枫子”、“赤枫子”、“金蝉子”。

三人都是樊琪嫡系,打仗作风,与“峨眉死鬼”迥然不同。

战事愈演愈烈,更闻号炮连天,震耳欲聋;但见浓烟滚滚,烈焰冲天,却是无数根巨树,被蜀军削枝去根,泼油浇火,裹挟着腾腾烈焰,顺坡奔涌而下!

丈许烈焰,奔如火龙,势如蛮荒,一泻千里,横扫万军!

如此滚木,如此凶悍,吴兵再是勇敢,也是血肉之躯,连撞带压,连烧带砸,如何招架?不必说,自是伤亡无数。

火光之中,但见三人,奋不顾身,飞身而上,一个如青兽出世,挥动“青枫剑”;一个如红狮拍空,舞动“枫叶铲”;一个如金虎出山,力劈“金蝉刀”。

三人合力,拦住一根直泻而下的滚木,与此同时,对着两旁军士,齐声大喝:“速速闪开!让出路来!”

吴军闻声,如同潮水,退向旁侧。那滚木带着烈焰,势如奔龙,力敌千钧,却在三人合击之下,瞬间改变去向,奔着无人的悬崖,骇电般飞了出去!

“枫蝉三子”合力,大显神威,如法炮制,接连挑开数根滚木,瞬间杀开一条血路。

吴军见状,大声欢呼:“东吴必胜!将军威武!”一时间,士气大增,更有枭将悍卒,不顾性命,扑将而上,舍命冲锋。

第一百九十章 百里奇兵

龙悦荷香第一百九十章百里奇兵旭日冉冉,朝霞满天,绝世的美景,绝杀的惨痛。

龙帆手执长剑,督师九递山,英姿飒然。眼见“青赤金”三子上阵,攘臂大呼:“决战东吴,护我西蜀!”

他这一声呼喝,中气十足,便在火箭齐飞、万众喧嚷之中,仍是人人听得清清楚楚。

吴军本是蜀军五倍兵力,蜀军虽是居高临下,更被团团包围,眼见主帅勇猛如斯,登时精神百倍,更生必胜之念,倾力死战。

说话之间,龙帆亦是飞身上前,挽起宝雕弓,搭上狼牙箭,“飕”的一声,长箭冲烟破尘,奔着为首的“青枫子”疾飞而去。

两军相距甚远,若是普通兵士,根本不在射程。奈何龙帆神力,世间谁与争锋?

“青枫子”正在得意间,忽闻恶风不善,利箭呼啸而至,不由心胆俱裂,大喝一声:“不好!快闪!”

逃命要紧,再顾不上剑劈滚木,急忙飞身而避。

“赤枫子”、“金蝉子”更是避之不暇。

若非距离太远,若非“三子”手疾,早已当胸中箭,如何逃出命来?只吓得三张脸,齐刷刷惨白。

吴军眼见先锋落败,士气顿衰。不出片刻,数根滚木连番坠下,“青赤金三子”极力相救,奈何顾此失彼。只砸的吴军尸横遍野,越堆越高,再也坚持不住,又是大规模溃退。

樊琪心急如焚,左右传令官骑着快马,风驰电掣,手执红旗,来回传令,向前调兵。

吴军毕竟人多势众,后续生力军一到,便如狂嗨怒涛,践踏着尸体向上抢攻。

金梭手持利刃,奔到龙帆身前请命:“大将军,敌兵猛攻不退,不如末将下山,杀一儆百。”

龙帆微微一笑:“好!万事小心!”

刹那之间,战鼓雷鸣,金梭率领三千兵马,各持长矛盾牌,冲杀而下。

吴兵攻的正急,突见蜀军杀出,势不可挡,一时招架不住,翻身便走。

金梭挥军而上,正杀得兴起,突闻三声炮响,吴阵南北两侧各万人队,包抄而上,将金梭所领三千人围在中央。

金梭手下,个个训练有素,骁勇善战,虽然被围,却是临危不惧。

龙帆从山顶上望将下去,吴兵虽然势众,自家军队却阵势不乱,更能以一当十。

“峨眉四鬼”眼见立功时机已到,更是冲上前去,趁火打劫:“金梭,尔已是一条死路,还不速速受降,更待何时?”

金梭一声冷

笑:“卓星!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来的正好,我正好给殷帅报仇!”

“枫蝉三子”乘机,继续率众直奔山顶,向上抢攻。

龙帆见金梭率众拦住要道,吴军援兵再难上前,索性一声大喝:“传令下去,放开缺口,任由吴兵冲上山头。”

眨眼之间,“枫蝉三子”率领近万人马,一往无前,蜂拥而上。几近山顶,简直喜出望外。

忽见红旗一招,蓦地里金鼓齐鸣,银盾率领一队精兵,也不知从何处杀将出来,立时填住缺口,不令后方吴兵再行增援。山头的万余吴兵,登时陷入了蜀军包围圈。

“枫蝉三子”不曾回过神来,蜀兵已是数炮轰鸣,万箭齐发。只一回合,吴兵损失过半。“三子”心知不好,舍死忘生,奋勇冲锋。

一场恶战,十分惨烈,喊声一阵响似一阵。“三子”舍生忘死,逃回命来,清点人数,损失了十之有八。

樊琪立马于小丘之上,身旁大皮鼓打得“咚咚”山响。但见己方死伤惨重,不由痛心疾首:“龙妖果然了得,我不该如此轻敌。”

此时此刻,天上明日当空,照临下土。地上却是尸横遍野,难决胜负。

樊琪正在焦虑中坐镇指挥,忽闻前军一声呐喊,一将手执金梭,在场上指挥冲杀,威不可挡。羽箭如雨点般向他射去,都被他挥舞金梭,一一拨开。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

樊琪心下一惊,大手一挥,鼓声立止,回头问左右道:“此人如此勇猛,却是何人?”

立时有人来报:“启禀大帅,此人就是金梭,龙帆手下第一猛将。”

樊琪失声说道:“金梭,蜀东南一虎!果然神勇!”

左右众将,耳听主帅夸奖敌人,都是心中忿忿。四名将军齐声呼喝,手挺兵刃冲了上去。

金梭见这四将都是身材高大,彪悍凶猛,杀声如雷,当即拍马迎上,右手一挥,金梭一起,“啪”的一声,一将手中长枪立断,金梭透胸而入。

余者三人,眼见他一个回合,便斩首一员大将,大惊之下,双刀齐至,压住他的金梭。另一将方天画戟直刺他后心。

不料金梭身子右斜,避过方天画戟,跟着手腕翻转,施展劈风神功,蓄真气于金梭,稍加引领,振臂而起,大喝一声,宛如在半空中起个霹雳。

用刀的两人,虽是吴军上将,但怎禁得金梭的劈风神功?登时手臂酸麻,双刀被敌弹风破风,不受控制,纷纷逆转,

分别撞入对方胸口。

两将虽是身披护胸铁甲,双刀刺不入身,但给金梭内力一震,立时狂喷鲜血,重摔在地。

那个使方天画戟的大将,甚是悍勇,虽见同伴三人丧命,仍是挺戟来刺,金梭隔开他的长戟,左掌猛击,刹那之间,便打得他脑浆迸裂。

吴兵见金梭刹那之间,连毙四员勇将,无不胆寒,虽在主帅驾前,亦不敢不顾性命与之争锋,只是不住的放箭。

金梭纵马欲待抢上小丘,直杀樊琪,但数千弓箭手、盾牌手,密密层层的排阵,连抢数次,都是不能近身。

樊琪见他横冲直撞,当者披靡,在万军从中来回冲杀,吴兵虽众,竟是无可奈何。手指金梭,恨不可挡:“谁能斩首此人,立赏千金!”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吴军不顾性命,向上蜂拥。

金梭眼见情势危急,挥梭打开身旁敌兵,弯弓搭箭,双箭齐射,直奔樊琪。这两箭去势凌厉至极,犹如奔雷闪电,快似游龙霹雳。

亏了樊琪“寒枫功法”护体,避的迅疾,躲开第一箭。亏得护驾亲兵舍命,两人闪身挡在樊琪面前,但听“噗”的一声,第二箭穿过第一人,但去势未衰,又射入第二人,将两人钉成了一串,为樊琪构建生死盾牌。

樊琪见了这等势头,不由得脸上勃然变色。众亲兵更是担惊受怕,拥卫主帅,退下小丘。

鏖战时久,金梭再是强悍,终是精疲力竭,便欲引兵回撤。

虽有无数吴兵拦阻,金梭率队回奔山顶,依然军容齐整,井然有序。但见他纵跃而起,金梭一横,便刺死一名拦路的上将。金梭又是凌空一扫,数名吴兵,霎时间毙命。

樊琪心下恨极,即刻调集两队人马,奔着金梭舍命冲杀。

眼见形势危急,蜀阵飞出一队,当先一人,银盔银甲,舞着两张银盾,狂砸猛打,前来救驾。

银盾从容不迫,边打边说:“大将军见哥哥陷阵,颇不放心,派我前来接应。夺帅时机未到,保存实力要紧。”

吴军见主帅退后,敌将前迎,更觉心虚,阵势更乱,又向山下大溃退。

青荷躲在狐狸洞,借着盾牌缝隙,偷偷观望。

一场大战,足足斗了一个时辰,胜负依然未分。山坡之上,却已尸骨如山,血流成河。断枪折戈,死马破旗,随处可见。

鲜红的血液,惨白的尸身,消逝了无数年轻的生命。青荷心如刀绞:“两军交战,何谓输赢?”

第一百九十一章 龙卷风行

龙悦荷香第一百九十一章龙卷风行龙帆眼见四下里敌军蜂聚蚁集,再眼望阵亡的兄弟,心痛不已:“吴兵折损虽过两万,我蜀军伤亡也有两三千。”

念及狐狸洞,一颗心更是揪得生疼:“形势危急,我根本无暇救她。倘若贸然派人前去,未必营救成功,甚至增加无谓伤亡。何况,身在此山中,何处无危险?洞内与洞外,根本说不清。更何况,她再不会相信我,更不肯听我话。”

正自忧急,金梭、银盾来报:“启禀大将军,我军炮弹巨虎用尽,羽箭也是奇缺,再若打下去,唯有短兵相接。”

龙帆早有预料:“君上和卓幕护卫仙女岭,分去三分之一的兵力和武器:缺了几门重炮,少了十万雕翎,咱们更是捉襟见肘。”战况紧急,看向心腹爱将,更是当机立断:“须得速战速决,否则我军危矣。”

金梭、银盾急问:“大将军可有妙计?”

龙帆略一沉吟,更不犹疑:“为今之计,必须施展“龙卷风行之阵”,或许能以少胜多,以弱胜强。”

金梭连连点头:“此阵旋转冲锋,诱敌中空,巧妙多变,作战面积小,杀伤力更强,最适合居高临下,伏击围攻,集中歼敌。”

银盾面露喜色:“此阵乃大将军独创,樊琪根本无解。”

龙帆当即调兵遣将:“咱们兵分三路,变幻应敌。金梭第一路,黄旗为号,当敌人进至百步,出其不意,发射火器。银梭第二路,白旗为号,趁敌阵脚大乱,拼抢散落于地的雕翎,发射弩箭。我自率第三路,坐镇中军,红旗为号,刀枪并举。咱们再随机应变,幻化阵法,旋转呼应,突袭绝杀。”

点将已毕,令旗一展,一万兵马,分列三方。众兵将军容极盛,齐声应答,有若雷震。当下号炮三响,列队而出。

金梭所率三千兵马,都是手持盾牌,怀揣“蜀雷”,背负刀剑,兵分五队,绝命冲锋,席卷而下。

吴军积极御敌,乱箭攒射,守得犹如铁桶,当真是寸土必争。

不料蜀军早有防备,盾牌急挡,与此同时,第一队抛掷“蜀雷”。刹那之间,烈焰排空,炮火纷飞。

吴军被炸的好不凄惨,抵挡不住,急忙躲入岩石、壕沟,更是箭如雨发。

金梭阵法又变,第一队“蜀雷”射毕,已旋至他处;第二队接踵而至,又是“火桶”齐射,炸声不断,烟雾冲天。

蜀军的冲锋路线,实在令吴军匪夷所思:但见

五人一圆,二十五人一圈,一百二十五人一团,圈中套圆,团中套圈,龙卷式飞旋进攻,螺旋式升降防守,犹如快速旋转的龙卷风。

此阵看着匪夷所思,实则按五行八卦,旋转变化。尤其是其旋转冲锋之势,阵内中空,恰似龙卷吸吮,更能出其不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诱敌杀敌。

吴军哪里懂得此中奥秘?只看得头昏眼花,方欲乱箭回击,不料,蜀军第三队旋转又至,甩出无数硫磺硝石,又是燃烧爆炸,火焰漫空。

吴阵正自惊慌,蜀君第四队、第五队旋风一般,如飞又至。火器纷发,吴军晕头转向,大量伤亡。

“枫蝉三子”见势不对,率军纷纷撤退。

樊琪大怒,当即发号施令:“有后退者,立斩不赦!”更是增援生力军,喝令“枫蝉三子”,向上冲锋。

岂料,眼见强敌攻上,金梭却避实就虚,躲其锋芒,带兵席卷而退。

吴军正欲乘隙抢攻,猛听一声炮响,却是银盾出人意表,引领三千人马,从埋伏处奔涌而下。

方才金梭将吴军杀得一塌糊涂,银盾已乘机率领一千蜀军,手执盾牌,抢回无数羽箭,充实弓箭手箭囊。更见三千蜀军,弯弓搭箭,射如雨发。蜀军箭法精绝,万箭攒射而下,吴兵死伤又是不计其数。

一时间,蜀军势不可挡,吴军更是阵脚大乱,全线溃退。

蜀军正杀得兴起,猛听得吴阵号角连天,喊声如雷,震山撼野,上万吴兵铁甲铿锵,从两侧抢出,舍生忘死,攻向山去。

却是樊琪惊怒不已,亲自率领精兵悍将,蜂拥而上。樊琪一心出人头地,为夺取九递山,当真下足了血本。

吴军向上拼死冲锋,败势逆转,“龙卷风行之阵”虽是威力无穷,奈何寡不敌众,想要聚而歼敌,实属万难。

便在此时,蜀阵号炮齐响,主帅亲自引领第三阵,犹如下海蛟龙,狂暴飓风,席卷着向下冲锋。

但见龙帆的红旗军,抢向中央,挥舞刀枪;金梭的黄旗军奔左,火器轰响;银盾的白旗军冲右,更是箭无虚发。

激战之中,忽闻龙帆纵声长啸,红旗军退向右侧,黄旗军回攻中央,白旗军左侧防守。

这阵法一变三卷,五行逆转,蜀雷、火箭、刀枪,轮番换地抢攻,更打了吴军措手不及。

吴军自然不知,龙帆所创“龙卷风行之阵”,效仿五行相生相克,暗

伏五行相窃相溺之理,忽而遵循“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忽而遵循“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金克木”;忽而遵循“木窃水、水窃金、金窃土、土窃火、火窃木”;忽而遵循“木溺火、火燥土、火掩金、金蒸水、水溺木”忽而遵循“木侮金,金侮火,火侮水,水侮土,土侮木”。便是“前后更始,左右波荡,内外分离,上下倾移,五行往复”,可谓举世无匹。

蜀军虽只万人,但“龙卷风行之阵”精妙,变化万千,防不胜防。

眼见阵法连变数番,樊琪早被转的眼花缭乱,只觉蜀军此一队转来,彼一队旋去,正是“瞻之在前,忽而幻后;望之在左,忽而旋右”。

吴军虽是坚甲利兵,武功鼎盛,人多势众,却因不谙阵法,只能勉强招架。

战鼓雷鸣,两军酣斗,鏖战了一个时辰,胜败未分。

别人尚可,当真急坏了狐狸洞里的青荷:“蜀吴哪有那么深的怨仇?八百年后,咱们都是一家人,亲如左右手。何必杀个一人不剩,赔个一无所有?”

眼见尸骨成山,血流成河,她实在心痛,默默将《往生咒》诵了又诵,只盼超度亡灵。

两军交战,气盛者赢。吴军屡战屡败,士气已衰。蜀军却人人奋勇,个个争先。

樊琪站于高丘,眼见吴军死伤过重,被蜀军步步逼向山下,不由又惊又怕。樊琪恨极怒极,咬紧牙关,负隅顽抗,妄图最后一击,夺回一片生机。

龙帆眼观战局,心中暗道:“事到如今,吴兵已是强弩之末,我军更是弹尽箭绝。双方都在垂死挣扎,只看谁的实力强,谁的意志刚,谁便能挺到最后。”转念又想:“敌军如此悍勇顽抗,我须得擒贼擒王!”

樊琪正自全力应敌,忽听喊杀如雷,抬头一看,场上一人奔行如飞,左手持盾,右手挺剑,已经抢到距离自己百步之距。吴军射手箭如蝗集,却始终伤不到他之寸缕。

樊琪大惊:“龙帆!他要作甚?我与他隔了数千精兵,难道他视若无物,欲当场杀帅不成?”想到龙帆乃纵横天下的战神,虽是不可置信,依然吓得心胆俱裂。

青荷被困狐狸洞,忽见浓烟四起,一片窒息。透过缝隙,张目一望,却是一棵余烬未了的滚木,砸在洞口。一看之下,心惊胆寒:“再若躲在此洞,便要引火烧身,死不瞑目。”情急之下,一跃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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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二章 其啸也歌

龙悦荷香第一百九十二章其啸也歌纷飞战火、漫天浓烟、万千羽箭之中,方奔出数步,忽听得远处一声清嘶,鼓风而至。霎时之间,似乎将那千军万马,一齐淹没。顷刻之间,似乎将那夺命厮杀,一齐倾覆。

青荷心头一凛,这声呼啸,动人心魄,如此熟悉,正与阿龙往日决赛大获全胜之欢呼,一般无异。

青荷当即转头向声源望去,只见万千吴兵如同翻波滚浪,不住向散向两旁,一人凌空飞在刀枪剑雨之中,犹如一张巨帆,冲波破浪而行。

她全身心凝视挚爱,正在看得心驰神往,陡觉后背心一阵剧痛,登时四体酸软,再不能动。

回头一看,一双贼亮的眼,一张诡异的脸,一对轻薄的唇:“小妖精,我已等候多时。你藏够了没有?既然出来,不如陪着本王玩玩?”

青荷眼望卓星,便知死期将至。她初时身处至险,惶恐至极,几度挣扎,几度惊惧。如今死到临头,反而异常平静。

举首向南遥望,留恋久违的故国,放眼如画的江山,执念英勇的爱人,对卓星竟尔莫不关心。心中只有一念:“阿龙,我已尽力,终究难逃一死。若有来生,别离我太远。”

抬头远观,阿龙如同一只巨龙,跃身腾空,“飞龙剑”当先开路,长剑鼓风,劈出一道闪电,射来的弩箭,被荡得纷纷扰扰,尽数飞飘。

如此英明神武,凌厉无伦,谁与争锋?

龙帆越过重重弓箭手,更是当仁不让,直奔敌帅樊琪,舍命冲击。

这突如其来的奇袭,当真迅雷不及掩耳,樊琪四周虽有精兵万余众,但龙帆跃步而前,便如摧枯拉朽般直入破坚。

樊琪的护驾亲兵,眼见龙帆来势凶猛,早有数个百人队,各持刀枪,奋力前冲。

龙帆左臂一挥,“飞龙剑”寒光暴涨,剑气洞穿一将;顺手一挥右掌,又击毙一将。

樊琪的亲兵一片惊乱,龙帆已突过一队。后队亲兵更是大惊,挺刀举枪,纷纷截拦。

龙帆一人一剑,拦者即死,当者立毙,顷刻间又斩首十数名吴军上将。

眼见主帅危急,护驾亲兵舍命上前抵挡,执矛甲士飞身遮在樊琪身前。

不料“飞龙剑”闪电来袭,快的无与伦比。吴将根本无暇应敌,已是倒地。眨眼之间,龙帆又冲进数箭之地。

蓦地里,吴阵又冲出四将,舍命拦挡,龙帆运气于掌,全力出击,劲力何等刚猛?四将筋折骨断,倒撞下马,登时毙命。

吴军兵将见主帅遇险,大声呼喊,上前阻拦,龙帆挥剑横扫,又有三将魂归西天。

再看吴阵,前后左右,无不惊骇;四面八方,拼抢而上。刹那之间,龙帆又被团团围困。他却面无惧色,眼见地上一处滚木余烬未了,蓄势于剑,卷起燃烧的火焰,舞动开来,声势如斯惊人,犹如数朵火云,在半空中飞舞来去,直奔强敌。

吴军无不被烧得焦头烂额,当此情势,再是强悍,也是无可奈何。

樊琪已是面露惊惶之色,正要急退,龙帆一声长啸,和身跃起,直扑而前。

数十名亲兵将校,利刃急刺,龙帆在半空中提一口真气,一个筋斗,从数十番兵器之上翻了过去,直杀樊琪。

樊琪简直不可置信,每逢大战,他的身边,素来防卫极严,精兵猛将,多是护卫左右。

眼望龙帆,居然顷刻之间,如同神兵天降,此情此景,平生未见。再看己方阵营,已是一片大乱。便在这突然之间,樊琪丧失必胜的信念。

卓星登高远眺,惊见刺青,不由满面正清。更是心生一计,劫持青荷,向山下急纵。“峨眉三相”更不怠慢,紧随其后。

青荷完全不关心自己的性命,只是凝目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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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三章 百岁之后

龙悦荷香第一百九十三章百岁之后龙帆急如飘雨,本想一剑结果樊琪。陡生此变,陡遇此险,不暇思索,身形陡然拔起,在空中急速盘旋,连转数圈,愈转愈快,突然一个转折,便在暗器阵雨之中,如同游龙,斜飞出去。

自不必说,“峨眉三相”的“阴阳刺”尽数空落。

不料,便在龙帆以一敌七之际,蓝影一闪,如同鬼魅,兔起鹘落,跃上十数丈开外的山崖,手指怀中之人,高声断喝,声音逆转山河:“龙妖,你看看,她是谁?临死之前,不想见上一面?”

龙帆何等机警?人在半空,已经堪破险情。

卓星站在崖边,更是得意非凡:“龙妖,放下“飞龙剑”!如若不然,我将她丢下深涧!”

阿龙眼望受制的爱人,热血如沸,冷气如冰。身心犹如触电,登时一阵巨颤。只觉一瞬间,已过千百年。

只有真,没有幻。不错,那就是她。永生永世的爱侣,生生死死的爱人。那一刻,脑海中,长歌在飘飞:

彼山之陂,有荷芳菲。辗转伏枕,求之不寐。之子于归,我伤且悲。

彼水之陂,有荷聪慧。瞻望弗及,求之为媒。之子于归,我伤且悔。

彼泽之陂,有荷娇媚。耿耿之夜,求之为随。之子于归,我伤且颓。

彼荒之陂,有荷落蕊。涕泣如雨,求之为侣。之子于归,我伤且摧。

便在此时,疾风烈烈,风行草偃,“峨眉三相”、“枫蝉三子”极速飞身上前,快如骇电,眨眼之间,“阴阳刺”、“枫叶寒针”、“金塞弧针”齐射齐发,凌厉狠辣。

金梭、银盾虽不识娇荷,却深知卓星,二人聪明绝顶,心知大事不好,欲救龙救荷,只是相距甚远,怎能如愿?

大敌当前,刻不容缓。阿龙瞬间性转,气运丹田,拔地而起,人飞在半空,纵横飘忽之间,眼望挚爱,心中只有一愿:“青荷!别动!信我!”

生死关头,青荷凝神看向阿龙。心中念着永诀,脸上更显哀色。上一世,每一日;上一生,每一事,都重现在脑海之中。

她的眼睛,一刻不曾离开爱人。俊颜依旧,英姿如昨。不错,正是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他的脸,正是她朝思暮想、魂牵梦萦的龙哥哥。

你看,他的手,正在轻抚她的头,口中更是问的轻柔:“青荷,又想踢球?作业写完没有?”这声调口吻,这动作姿势,枉然便在前世,她永远听不够,爱不休。

耳听“三相”、“三子”暗器已到,龙帆足尖一点,拔身急起,斜飞而上,左手“飞龙剑”犹如抚琴鼓瑟,忽挑忽捻,忽弹忽拨,将射来的“针刺”,尽数击破。

她凝神相望,长风急吹,他的长发,迎风飘飞。她凝神相看,他人在半空,双目圆睁,剑气如虹。

她突然觉醒,不,他不是阿龙!阿龙没有这样的长发!阿龙没有这样的杀气!

伴随这突如其来的觉醒,所有的爱意,所有的信任,顷刻之间,土崩瓦解,无影无踪。这一世,他留给她的,只有无穷的恐惧,只剩无尽的惊悚。

他辟出最后一剑,陡然看到她的惊悚,她的恐惧,只觉心上猛地一抽,只觉比她更惊悚,比她更恐惧。

奈何长剑已出,寒针已去,再无回收,只能在心底默默地说:“青荷!别动!信我!在这生死时刻,没人可以威胁我!只要你别动,赴死之人只有卓星!”

奈何!奈何!她对他,有爱有恨,除了信任!

她眼望阿龙,无限惊恐,突然失控,不顾生死,狠命一跺,提气上行,跃身急纵。

卓星双足剧痛,登时怒极,杀猪般一声狂啸:“小妖精,找死么!”

言未毕,一枚“枫叶寒针”受“劈风剑气”所迫,骇电来袭。

不过是一针飞来,青荷身在半空,却觉一股巨浪迎面来袭,势如排山倒海,更觉心上一痛。

梦幻之中,没去低头,未行多看,却已心知肚明:一枚寒针,射透胸口,心跳之处,已成一个透明的窟窿。刹那之间,血水翻涌,血色奔腾,化出一道炫目的霓虹。

抬眼望天,没有日光,只见一抹猩红。

侧耳倾听,没有人声,只有刀剑争鸣。

她想哭,无泪。她想笑,无声。

前一刻那般美好,后一刻如此糟糕。

这一世,再也无可留恋。便是还有生之恋,也已死于这一剑。

卓星便在青荷身后,阿龙何等神力?他根本不及反应,便觉剧痛如锥,一针透过青荷后背,又射穿他的身体。

青荷最后看一眼至爱,最后看一眼至仇,只觉不可思议:“他为杀我,当真不遗余力!”

寒针蓄满劈风真气,穿透青荷与卓星,依然势不可挡。顷刻之间,二人坠下深涧。

坠崖的瞬间,只听远方传来一声哀鸣,撕心裂肺,痛不欲生:“不!绿萝!”

闻者无不惊骇,听者无不动容。

龙帆却在剧痛之中,率先觉醒,此时此刻,无暇顾及永逝的爱荷,大呼号令,乘势冲锋。

金梭、银盾更不怠慢,紧随龙帆,发动“龙卷风行之阵”,冲杀席卷。蜀军奔腾,喧哗嘶鸣,势如长风。

“峨眉三相”大急,再也顾不上征战,更是在第一时间,绕下山涧,只为救主。

吴军早已士气大衰,眼见龙帆来势凶猛,更是吓得退如潮涌。

樊琪见势不好,本欲拼死抵抗,奈何治军虽严,阵脚却已大乱,再也挡不住分崩离析的势头,瞬间兵败如山。

龙帆大肆掩杀,吴军自相践踏,死者不计其数。

樊琪眼见溃不成军,再不敢负隅顽抗,总算仗着仅存的余威,率领人马殿后,向东急退。

龙帆奋起直追,大胜方归。

蜀军大捷,这般以弱制强、以少胜多,实在可喜可贺,本应四面凯歌。不料方才敲出得胜鼓、唱出得胜歌,便遭金梭、银盾迎头断喝。

众军士大惑不解:“两位将军因何如此反常?难道被胜利冲昏头脑?自己不会欢笑,也不许属下逍遥?”

这也罢了,更邪门的便是:战事方才结束,那万众瞩目的战神,前一刻还指挥若定,后一刻便如同疯魔精神病,奋力回冲,眨眼不见人影。

众军士五迷三道,足足找了一个时辰,终于在那个倒霉的崖底,看到那个倒霉的大将军,抱出那个倒霉的狐狸精。

那一刻,所有人都敢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最最神圣的战神,抱着一具毫无血色的尸身。失魂落魄,形容枯槁,往日风采,丧失殆尽。

抬望眼,崖上松树,淋淋洒洒,都是鲜血;低头看,青青碧草,斑斑驳驳,一滩红色。

初见本已悲伤,结局更是凄凉。

她死了,那些悲伤,那些凄凉,都已无妨。可是,他还活着,他会伤痛,更会伤痛到永生。

有谁知道?火炮纷飞,烈焰排空,她炙烤在热浪中,周身血液蒸腾,有多惶恐?

有谁知道?刀光剑影,羽箭争鸣,她躲藏在狐狸洞,百骸僵冷如冰,有多惊悚?

有谁知道?四面楚歌,十面埋伏,她终于看到生的契机,却被一针穿心,有多怀恨?

不错,她死不瞑目。你难道看不见,她脸上还挂着两颗泪珠?

这两颗晶莹的泪珠,终于让他大彻大悟:他曾那般挚爱着她,可是他给她的,只是一次又一次伤害。

这两颗晶莹的泪珠,终于让他醍醐灌顶:她曾那般痴迷着他,她所能得到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绝杀。

第一百九十四章 归于其居

龙悦荷香第一百九十四章归于其居在死神面前,他的挚爱,她的痴迷,都已无能为力。

她的心跳和呼吸,不得不在垂死中渐行渐熄。她的微笑与顽皮,不得不在濒死中销声匿迹。

临死前的一瞬间,她是否曾经垂眸,看向她的前心,骇然穿过一只寒针?她痛不痛?她恨不恨?

临死前的一瞬间,她是否曾经仰望,看见她的血液,从那血洞中如飞奔涌?红如春花,热如夏阳,燃如秋火,艳如冬虹?

不会有人知道,她挣扎着仅存的气力,拼出一口微弱呼吸,说出一句肺腑之言:“人算不如天算!何况天生就是倒霉蛋!”

不会有人知道,她未能再发一声叹息,就坠落山崖,倒挂东南枝,闭上了星光水眸,溘然长逝。

他却能看到,寒针穿胸而过,骨肉已冰,鲜血已冷。白皙如玉的肌肤,已因失血几近透明。

他却能看到,她双目紧闭,无声无息。血色沾湿孺衣,洗涤碧草,浸透大地,唯独不能流转她的躯体。

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阿龙呆呆望着她,更觉一事不明:“我心里最爱的,难道不是你?我最该保护的,难道不是你?为什么我还活着,你却已经死去?”

夜幕降临,猩红的血色,幻化为漆黑的夜色,幻化为她又黑又亮的眼睛。她明眸善睐,带走他最后一丝爱。她长眠不醒,留给他一生的痛。

蓦地,他突然撕心裂肺一声大喊:“绿萝!”

那惨烈的回声,震荡在山谷之间,此起彼伏,经久不衰。

金梭、银盾,守护身边,英雄扼腕。

无数战士,不由纷纷侧目,更是不可置信:他们义薄云天的首领,他们奉若神明的统帅,他们顶礼膜拜的战神,因何不顾威仪,抱着一具尸体,颓然置身于烂泥,脸上只剩下悲戚。

统帅应有的威严,首领应有的虎胆,战神应有的光环,在痛不欲生中荡然无存。

那一刻,蜀军的士气,何其萎靡?蜀军的理想,何其破灭?他们不知因何而战!他们不知因谁而战!他们不知是否应战!他们不知可需再战!

世间没有这样的战神!绝对没有!不应该有!不会再有!

卓云、堇茶、曼陀、卓幕闻讯,从仙女岭疾驰而来。

卓云大惊失色,跃身下马,疾奔至阿龙身畔,泪眼朦胧:“都怪我……!阿龙……!我曾向你许诺……!却没能信守诺言……!”

曼陀面色如雪,双膝发颤,站在阿龙身边,不知是惊慌还是害怕,声泪俱下:“人死不能复生……!龙大将军节哀……!”她的人,她的话,本无意义,无人会去深究真和假。

卓幕默默无言,只是横瞪爱妻一眼,仿佛在说:“闭上乌鸦嘴,你这扫帚星!”

每当大战,燕神医都是军中座上宾,如今也被卓云亲自请到阿龙营帐。

她本生的喜乐,憨态可掬,恰似女童,如今却眉头紧锁,老气横秋。

看着垂死的青荷,她连连摇头,最后更是满面哀愁:“寒针射穿心肺隔膜!血脉俱损!不必说失血过多,便是这针上的寒枫剧毒,也是无可奈何。事到如今,便是大罗神仙,也无力回天,也只有……。”

她本想说:“也只有,安排后事。”但是,眼见阿龙肝肠寸断,一颗心不由得跟着他沉进无妄海。话到嘴边,说不出口。

阿龙更是充耳不闻,只是倾尽所有,为青荷疗伤。

奇燕看得心惊,悄悄拉着卓云出帐,据实相告:“小夫人之伤,便是华佗在世,也回天乏术。我只担心阿龙不顾死活,早晚气尽而亡!”

卓云闻言大急,带着堇茶,急奔回帐,只想全力阻止。

不料卓云与阿龙说话,他根本不答。他已经没了人类感知,听不到人声,看不见人形。只知怀抱青荷,倾力运功。

卓云大恸,矗立良久,无可奈何,只有携手堇茶,缓缓退下。

帐外,卓云悄悄吩咐:“神医,寡人深知阿龙秉性。当今之际,就是“荷生龙生,荷死龙亡。”必须想尽一切办法,给小夫人续命。所以,阿龙要如何,都先由他性。”

奇燕看着人小,口气极大:“由着他性?那怎能行?长痛不如短痛!怎能为个小妖精,再赔上个阿龙?”

卓云垂泪点头:“神医言之有理,死者长已矣,生者却要活。还请神医多多看顾阿龙。阿龙倘使过去了,寡人这辈子都过不去!”

奇燕眉头紧锁:“此事急不得,待我想个万全之策。”

九递山中,卓云夫妻缓步而行。烟雨迷蒙,遮天漫地。雾气氤氲,隔日蔽月。那雨雾,黑压压地横在空中,一浪接着一浪翻涌。冰寒彻骨,凶残冷酷。宛如嗜血的怪兽,把生机变成死寂;又似邪恶的鬼蜮,把天堂变成地狱。

堇茶隐忍半晌,再也熬忍不住,幽幽说道:“阿云,她只是个冰清玉洁的小姑娘!哪里是什么小夫人?不要说她与阿龙仇深似海,便是无冤无仇,也未必肯做他的小夫人!”

卓云看着堇茶,极力否认:“阿龙这般爱她,她也深爱阿龙,怎会仇深似海?”

堇茶一声冷笑,一鸣惊人:“爱她?天下哪有这般狠心的爱?亲手置爱人于死地!”

卓云无语,半晌才默默说道:“此事不怪阿龙,他实在情非得已。倘若要怪,只能怪我,除恶不尽,纵恶行凶!”

堇茶眼泪簌簌而落:“他情非得已?她情何以堪!她闭眼的一瞬间,必是心中恨极!她今生今世最恨,定是死在仇人怀中!如今,她人都要死了!怎能受这般羞辱!”

卓云惊诧至极:“辱没她!阿龙何等英雄,得他所爱,做他夫人,便是死了,何等荣耀?”

堇茶悲愤至极:“荣耀?何谓荣耀?用生命换一个名号?”

卓云一阵心酸:“堇茶,我知你与她感情极深。只是,阿龙之痛心,比你有多不少。”

堇茶一声惨笑:“痛心?我可看不到!他刚才呼唤的是谁?你没听到?是“绿萝”!不是“青荷”!他当她是什么?爱的替身,痛的代言?痛心又有何用?青荷甘冒奇险,奋不顾身,奔行九递山沙场,不过是想回南虞,就为求得一线生机!只要再给她一瞬间,便能越过阎罗殿,闯过鬼门关!就在这最后一瞬间,他却亲手射杀她!亲手毁灭她!他将一个澈如清泉,纯若流水,明赛星月,艳比娇花的小姑娘,活活射死,本已罪莫大焉!如今却又假扮情种,冒充情圣!她只会九泉含恨,更是死都不甘!”

卓云极力分辨:“怪不得阿龙,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卓星实在奸诈无极,便是今日,依然未能寻到他的尸体。倘若让他奸计得逞,后果不堪设想。当时,稍有差池,咱们定是一败涂地。”

堇茶心痛至极,愤然说道:“阿龙舍命抗敌,情非得已,可敬可佩,可歌可泣。可是,她不过是个局外之人。他因何对她狠心决意?因何对她致命一击?因何一定置她死地?”

卓云低下头去,沉吟半晌,神色更是黯然:“阿龙本欲相救,可是那般情形,若无奇迹,龙小夫人必死无疑。阿龙宁愿冒险,也不愿受人胁迫!”

堇茶念及闺蜜,不由身心剧痛:“她是否死于非命,能否逃出生天,自有天意来断!谁都无权左右!何须他替天而行?何况,他哪里是替天而行?分明要她死于非命!”

第一百九十五章 亦既见止

龙悦荷香第一百九十五章亦既见止一张微笑的荷颜,在堇茶面前浮现。这支娇荷,曾受尽凌辱,曾历尽苦楚,却都是置之一笑。可事到如今,她的心已破碎,她的血已冷凝,这样的痛苦,再不会有,这样的微笑,更不会有。

念及于此,堇茶心如刀绞:“荷妹妹是否死于非命,能否逃出生天,自有天意来断!谁都无权评判!何须他来逆天?何况,他不仅逆天而行,更是致她于死命!”

卓云连连摇头:“阿龙并非逆天而行,实在情非得已。”

堇茶痛彻骨髓:“阿云忘了那一晚?他那样伤她,当真人神共愤,当真无法无天!依我之见,他蓄谋已久,更是借此良机,斩除心中羁绊,只为永绝后患!”

卓云默默无言,半晌才轻声说道:“你说得对,堇茶。他号称战神,若想百战百胜,必须无牵无挂。所以,他潜意识里,便想将她射杀。事到如今,他痛心疾首,不是因为爱她疼她,而是因为,悔极恨极,无法自拔。”

堇茶义愤填膺:“他尽管做他战神,荷妹妹的死活,他却无权决定!她聪明绝顶,未必怕什么卓星!他不出手,她便能逃生!他就是元凶!他就是罪魁!如今掉上几滴鳄鱼眼泪,就想赎罪?”

卓云惨然说道:“堇茶,何必如此偏激?龙小夫人一死,阿龙已身处无间地狱。他的苦痛,无人能及。”

堇茶悲愤至极:“他在无间地狱?便是地狱,怎能与死相比?这世间,最可怕的,不是炼狱!而是一死!而是消逝!而是荒芜!这世间,无论高贵,无论低贱,无论幸福,无论悲惨,但凡顶天立地,只要还有一分生机,谁愿一死?但凡活在世间,谁不曾下过地狱?没人因为害怕地狱,甘愿断送仅有的人生!他却毁了她唯一的人生!他即便下地狱,又有何用?难道能把她唤醒?难道能还她宝贵的余生?”

卓云神色黯然:“我知道,阿龙至情至性,爱她至极,若能将她唤醒,宁愿付出余生。”

堇茶嗤之以鼻:“这哪里是爱?荷妹妹貌美而聪慧,令他不能自拔。他若心有不甘,欲消除羁绊,尽可屏蔽情感,怎能无辜虐杀?”

卓云良久无语,半晌方言:“堇茶,我扪心自问,那种情形,阿龙实在被动。若换成我,根本狠不下心,更不可能杀败吴军。阿龙却能创造奇迹,杀的吴军一败涂地。他是战神,足以名垂青史,何等可敬?你不能怨他太过。你若怨他,不如恨我。龙小夫人泉下有恨,也来找我。实际上,我才是始作俑者。”

朝幕晨夕,喜怒哀乐,生死轮回,永无止息。天空由亮转墨,凄风悲鸣,冷雨飘零,愁云饮泣,迷雾惨行。

阿龙精疲力竭,倒在榻上,双手依然紧抱着青荷不放。睡梦中,只觉硬硬的硌的生疼,费力翻过身来,这才觉醒:硌到他的,原来是她的弹弓。

那把弹弓,她紧紧攥在手中,拼死不放,就像他不肯放开她一样。

他凝神相望,无极感伤:“她至死都对弹弓念念不忘。想来,那是她最最心爱,宁死不愿丢开。”

她的脸是那样惨白,毫无血色,几近透明,便似一朵白荷,任凭雨打风吹,任凭流水穿梭,只有静默,只是沉落,只剩沉疴。

那似水的流年,那似箭的光线,再不能留住她须臾的芳华,再不能留下她刹那的婉转。

她沉浸在梦境,灼热燃烧着她的前胸,冰冷冻僵她的后心。这种摧残还不够,又迫来一声哀鸣,如此沉重,如此惊悚。

哦!原来是死神!老相识了!他变幻莫测,忽前忽后,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忽远忽近,忽大忽小,忽暗忽明,他唯有一样一如往昔,那就是:冰冷至极!

她在痛楚和冰冷中,坠入死神的地狱,四周一片窒息。正在黑暗中跌宕沉浮,远处忽然闪过一缕光明。那是什么?又大又亮?哦,那是阿龙的眸,如同最亮的星。

阿龙探出一双手,拥她入怀。他的怀抱如此坚实,如此温暖,足以给她生的希望。

死神消失,地狱消逝,希望之门,渐行渐近。

她在心底一声轻呼:“阿龙!”

可是她不懂,她有了希望,阿龙因何绝望?你听,他的声音,如泣如诉,长歌当哭:

“青荷,我眼睁睁看着,我的手劈出我的剑,穿透你的心。我哪里是杀死你?分明是杀死我自己!

那一刻,我才恍然大悟:我因你背负“苍狼白鹿”,便疑心你是敌国奸细。我因博赢对你不怀好意,便无辜迁怒于你。

我真傻!劈剑的瞬间,我已醍醐灌顶。你若出身北鞑,怎会笑得那般一尘不染?怎会笑得那般心无杂念?怎会笑得那般明眸璀璨?你若心爱博赢,怎会毫无芥蒂,邀我同去南虞?你若心念博赢,怎会那样望着我,和我一般痴迷?

我分明被无知的偏见,无谓的雄心,无情的嫉妒,蒙蔽了眼,迷糊了心,才会劈出那一剑!

那一刻,我骗自己说,我那样做,只是为了救荷。

天地不公,悔之晚矣!事到如今,你死了,我居然还活着!

堇茶骂得对,我是罪魁,我是元凶!是我让你死不瞑目!这般抱着你,我根本禽兽不如!

不!你终于安静,终于肯乖乖让我抱着,终于肯乖乖听我说话。我原以为,我有的是时间,疼你。我原以为,我有的是耐心,等你。

我哪里知道?你没有时间,不肯让我疼。你耐性更不好,不肯让我等。你既然耐性不好,凭什么这般躺着?你不恨么?你闭眼之前,不是恨极了我?速速醒来,快快报仇!

我知你心念回家,第一次相见,你瘸着小脚,带着微笑,只想越过千山,涉过万水,早日归乡。等你醒来,咱们一起跋山涉水,穿越大江南北,赏遍湖光山色,奔赴海角天涯,回你南虞之家。

我知你喜欢炫舞,第二次相见,你正跳“蒹霞苍苍”,你的衣袖翻云覆雨,你的罗裙摇曳纷飞。等你醒来,咱们亲自为你抚琴,亲自为你弄曲,亲自为你拨弦,让你的舞姿,与天地共振,与日月同辉。

我知你喜欢玩耍,第三次相见,你就像一只小鱼儿,在五鲤湖游水。你的手臂,轻拢慢划;你的双足,曼妙踢踏。等你醒来,咱们一起去长江、去东海、去南洋,去仗舰扬帆,去腾浪逐光。

是了,你的心,被我射透;你的肺,被我射穿。你再不会醒转,再不会叫我“阿龙”。你这般重伤,早就恨不可当,再也不肯原谅。不要说你,便是我自己,难道可以原谅?

青荷,我不求原谅,我只求不离不弃,无论世事沧桑,无论黄泉路上。

青荷,我知你极爱临风当歌,我谱了一首曲子,唱给你听:

荷之青青,陟彼云中。袅袅之风,霓裳惊鸿。亦既见止,乐且情钟。

荷之青青,陟彼陵中。翩翩之形,采茶缘陇。亦既见止,忧且思痛。

荷之青青,陟彼水中。慕慕之身,畅游鲤梦。亦既见止,喜且相拥。

荷之青青,陟彼风中。幽幽之魂,香飘无踪。亦既见止,哀且心薨。”

那声音如梦如幻,如影随形,一直在耳畔魂牵梦萦。这温暖的声音,当真吓退了冰冷的死神。

你看,死神徘徊在帐门,无论如何变换,如何痛下决心,都踟蹰着不敢向前,不敢迫近。

第一百九十六章 我心伤悲

龙悦荷香第一百九十六章我心伤悲可惜,阿龙虽挡住了强大的死神,却挡不住幼小的女童。

当日深夜,他运功已毕,疲累至极,抱着青荷沉沉睡去。

梦境之中,一个小小的黑影,挑开帐帘,飞至塌前。但见金光一闪,一针已经刺入阿龙后心大穴。

一个银铃般的童声,轻轻响起:“阿龙,好睡,放心,我会替你好生安葬你的爱人。”言毕,掰开阿龙的手,轻轻抱起青荷,跃步出帐。

卓云正在门口煎熬,眼见奇燕跃身而出,一脸哀色:“燕师姐,小夫人真的走了?”

奇燕连连点头,坚信不疑:“傍晚的时候,她便已浑身冰冷,没了呼吸,再无生还之望。”

说话之间,两人便似做贼一般,翻身上马,快步疾行。行出数里,终于来到一处山坡。十名亲信,已经等候多时。

细观此地,南依九递山,北临芜江水,山水左右对称,林木郁郁葱葱,谷峰相生相问。

卓云仍是于心不忍:“阿龙醒来,会不会责怪?”

奇燕强自硬着心肠:“这块墓地,可是我这两日千挑万选。此山弧形布展,状似盛开的花莲,正是她理想的埋骨留香之地。”

卓云仍是满面悲戚:“她这贸然一走,我只怕阿龙挺不过去。”

奇燕一脸坚定:“现下狠狠心,死的是一人。再多两日踌躇,怕又要多一处坟墓。”再不多言,便将青荷放入备好的梓棺,轻轻合上棺盖。

地上早已掘好一处墓穴,兵士不由分说,便欲动手,将梓棺放入其中。

忽闻马挂銮铃之声,众人都是都是一愣。后头一看,便见一人风驰电掣而来,不及近前,已是滚鞍落马,口中疾呼:“阿云,慢着!”

卓云闻声一惊:“堇茶,深更半夜,你不好生休息,因何出没此地?”

堇茶一张脸,冷到冰点:“你们偷偷摸摸,便想将荷妹妹下葬?”

卓云一脸惊急:“她已死去多时,总不能再赔上阿龙一条性命。”

堇茶伤痛至极,更是泪流满面:“她葬的糊里糊涂,岂非含恨九泉!”

奇燕唯恐生变,惊扰阿龙,非同小可,急忙飞身上前,拉住堇茶的手:“茶妹妹来得正好,我还有要事相商。”

堇茶面露惊疑,刚欲相问,忽觉腕部一麻,接踵手足酸软,浑身不能动弹。

卓云大惊,正欲上前阻拦:“燕师姐,手下留情。”

奇燕已经怀抱堇茶,飞身上马,无奈一笑:“我有分寸,只是先带她回营,以免节外生枝。”

卓云目送二人回营,这才回过头来,安葬青荷。回望梓棺,似乎一道黑影急闪,仔细再看,一无所见,只当看花了眼。

一路之上,奇燕都在轻声解劝:“茶妹妹,生老病死,无人幸免。你且回去睡觉,明日一早,万事都好。”

哪知清晨一到,却是大事不好。阿龙一睁眼,不见了青荷,心中陡然一凉,只觉旭日沉没,江海干涸。

他略一沉吟,便是心知肚明,更是几近发疯,飞身形急奔至伤员大营。

奇燕正在救护伤兵,忽闻疾风烈烈,不及回头,便被人点了肩部大穴。更不及反应,便被提至帐外。

阿龙一张脸,冷过冰山:“燕师姐,青荷却在何处?”

奇燕揉揉扭痛的脖颈吗,满心惴惴然:“阿龙跟我来。”

阿龙也不多话,跟着她疾奔而行,不过片刻,来到那处坟茔。

山明水秀,景色清幽。乌云翻墨,怒压陵丘。

阿龙呆立坟头,不知过了多久。抬头相看,彤云密布遮重山,山雨欲来风满楼。

突然之间,天空打出一条亮闪,刹那之间,映的墓碑光芒四射,“龙小夫人”四字,更是照的清清楚楚。

阿龙想都没想,提起手掌,“砰”的一声,那冠冕堂皇的墓碑,被击了个粉碎。

奇燕饶是天不怕地不怕,看着阿龙因极度悲痛而狰狞的脸,也是吓出一片骇然,不由自主,倒退数步:“阿龙,人死不能复生,我也是迫不得已,只盼你多多保重。”

阿龙充耳未闻,他早已忘了奇燕就在身边,只是低声自语:“青荷,我知道,这样的名头,你定不喜欢。你放心,我再不会强你所难!”

雷声轰隆,大雨倾盆,他脑海中,一片混沌,一片茫然,浑不知身在何处,更不知今夕是何年。

不知又过多久,闪电渐歇,雷声渐止,大雨仍是下个不停。天色亮了又暗,暗了又明,不知几度轮回。

他根本不知,已经站过了早晨,站过了中午,站过了黄昏。他只知道,她真的走了,天地之间,只剩下他一人。

奇燕躲在一边,只是悄然相陪,却不敢多言。

雨过天晴,淡淡夕阳,照在青荷的坟上。他的眼泪,和着长发之上残存的雨水,直滚而下。

他突然万念俱灰:“她都死了,我还活着做什么?何不与她永远相随?”

念及于此,狂性大发,一声长啸,蓄足真气,猛劈一掌。登时,泥屑喷溅,四下纷飞,片刻之后,坟头被夷为平地。

他一双眼睛,嗜血般猩红,更是挥开双手,向下奋力刨挖。不过片刻,坟上一洞斗现,露出一具梓棺。

他一跃而下,探手便要打开棺盖。便在触手的一瞬间,头顶突然打出一个骇闪,接踵便是一声惊天动地的霹雷。

这声霹雷,将他彻底震醒:“怎么,我忘了内忧外患?我忘了重任在肩?我忘了吴兵虎视眈眈,随时可能进犯?”

他怔了一怔,突然跃身而起,飞出墓穴。更不迟疑,双手齐推,将坑旁的泥土,尽数堆回。

他自然不知,便在昨晚的那一刻,青荷躺在冰冷的棺椁,等候又一次生死轮回。

死神倏然而至,张牙舞爪,满目狰狞,她无限惊悚,却只能独自面对。

迷烟浓雾中,飘飘渺渺,忽见一个紫衣女子,形容姣好,形若袅袅,细细端看,正是堇茶。

青荷喜极而泣,疾奔上前,不料触手未及,景物已变,堇茶的紫衣,浸出鲜血,周身尽染。

眨眼之间,堇茶已变身红袖。红袖张开双臂,不及拥青荷入怀,已陡然变成弄玉。青荷扑入弄玉怀中,抬头一看,怎么,她的脸,又在变?

她是谁?因何长得像自己?不,她不是她青荷,而是这一世的姐姐。

青荷在姐姐怀中,良久饮泣,姐姐有坚强的手,说话却那般温柔。

不及听清,场景瞬息万变,母亲一脸顽皮,疼爱地凝视着自己。

终于见到这一世的母亲,青荷身心大恸,嚎哭转铣:“母亲!你怎不肯疼我?我没招谁,更没惹谁,偏偏倒这大霉,遭这大罪!”

母亲将她拥入怀中,替她擦泪:“成长有欢乐,更多的却是眼泪。没有眼泪,哪儿来的快乐?你喜欢也好,厌恶也好,主动欢迎也好,被动感知也好,它都不离不弃,与你不可分割。”

青荷哀哀痛哭:“母亲!我只想回到从前,不迟也不早,不多也不少,只要从前,快乐就好!”

母亲满面慈爱:“天地至公,圣人至仁。你的快乐若比别人多,泪水就不能比别人少。你若贪恋获得更多的欢笑,必须有更多的泪水回报。”

青荷泪如泉涌:“母亲,天地不公,圣人不仁。我只想简简单单,幸福微笑。”

母亲意味深长:“无论是幸福欢笑,抑或痛苦流泪,都是必不可少,更是与你共生,与你同在。别人夺不走,抢不去,却值得你一生珍爱。”

第一百九十七章 不以我归

棺椁之中,一片漆黑,更令青荷确信死期将至。可惜临死之前,尚未体会母亲深意。忽觉后颈一痛,似是伸过来一只巨手,身体陡然腾空。

怎么?这只罪恶的黑手,又臭又硬,极似相烟那个“夜叉精”。

她的梦境,瞬间被撕裂,前心后肺,更是痛彻骨髓。这剧痛,却逼迫她去求生,更将她的心灰意冷,扫除的干干净净,

不知飘行多久,也不知被相烟拎出多远,身前忽然多出两人。

相尘堂而皇之做起“带头大哥”:“当真不料,龙妖心硬如铁,六亲不认,连小郡王都着了他的道。若非“塞主”亲自出手,小郡王定已含恨九泉。”

作为小弟,相烟依然满口质疑:“师兄,小妖精的血,当真可以给小郡王疗伤?”

相雾喑哑着声音,令闻者一片混沌:““塞主”说得清清楚楚,小郡王伤的极重,又身中“寒枫剧毒”,只能苦练“枫叶寒功”,或许有望自救。可是如此寒功,岂是一朝一夕可以练成?“塞主”左思右想,小妖精恰好中过此毒,她的血恰能以毒攻毒。”

相烟闻言急道:“那咱们得快些走,小妖精一旦死透,她的血可要凝固,定然再不能用。”

眼望前路,相烟忽又连声叹气:“咱们因何不回有吃有喝的吴营,反而住那冷冷清清的山洞?”

相尘声音陡然变冷:“师弟,防人之心不可无。樊琪为人势力,小郡王又身受重伤,难免遭他算计。”

相烟低头看向青荷,她虽是面色如雪,依然栩栩如生,美不可言,不由更是生疑:“我还有一事不明,小妖精固然美貌,活着的时候,尚且不能迷惑龙妖。如今,她人之将死,龙妖反而生出痴情,变身情圣。前后行为举止,判若两人,是为何故?”

相尘满面鄙弃:“世上哪有什么真心的男欢女爱?他不过是蛊惑人心,惺惺作态。”

相雾却有所思:“龙妖行事,出人意表。依我之见,便是天大的英雄,生死关头,也要流露真情。”

青荷但觉耳畔生风,呼呼做响,“峨眉双相”翻山越岭,窜崖越涧,急奔如电。不知行了多久,只觉越往前走,越是阴风习习,冷气嗖嗖。

忽闻马蹄声声,前方山坳,拐出一队人马,“三相”急忙隐蔽树后。探头探脑,悄悄张望,为首的却是一蓝一黑两名吴将。

相雾轻声示警:“不好,是吴将天枢,号称东吴战神。”

相烟耳清目明:“还有天璇这个鸟人,曾是蒹城府尹。”

相尘低声吩咐:“他们主子博赢,素来和小郡王水火不容。非常时期,咱们可要处处留意。”

“三相”不敢稍动,伏在密林,侧耳倾听。

天枢满面忧色:“可恨樊琪,一根筋攻打九递山,我虽良言相劝,他一字听不进去。以致我军以五敌一,居然失利。”

天璇满面愁容:“樊琪此人,之所以成名,靠的便是险中求胜。他却不知,谁能次次好运?师兄何必对牛弹琴,生这冤枉气?”

天枢恨不可当:“他自己愚蠢也罢,却连累我整个东吴。我王明明看到这一步,却不肯多说半句。每每念及于此,我都心如刀割。”

天璇连连劝解:“师兄应知我王处境,事到如今,能够卧薪尝胆,求得保全,实属不易,何必求全责备?”

天枢痛心疾首:“五万大军命丧九递山,我王眉头不曾一皱。闻听荷姑娘遭难,却急的寝食难安。这又是何道理?”

天璇出语相劝:“樊琪一心致我王于死地,荷姑娘却对咱们魁星一门,有救命之恩。两者自然不能同日而语。”

天枢低声低语:“天玑揣测王意,说荷姑娘与笛公主大有干系,或许能破解“三墓兵法”之密,所以我王急于寻找。只是如此寻找,如同大海捞针,璇弟可有妙招?”

天璇低声说道:“倘若四下无有,只好夜探蜀营。”

说话之间,两人渐行渐远。直到枢、璇彻底奔出视线,“三相”才敢绕出树丛,继续提足前行。

行进之间,忽觉前方寒风来袭,杀气盈门,又有两人捷如飞鸟,迅如云豹,忽起忽落,疾奔而至。

“三相”不及闪躲,便听迎头一声断喝:“来者何人?近我营盘,獐头鼠目,意欲何为?”

“三相”万万不曾料到,英雄末路,变成人人喊打的蝙蝠,既不能乐于蜀,又不能容于吴。妖精血尚未到手,魁星宿敌一波又一波,来的此起彼伏。

冤家路窄,相烟心知再难逃开,隐忍不住,率先一声冷笑:“原来是昔日武状元!博赢好师弟!天玑!天权!好狗不挡道!挡道即找死!爷爷现在就送狗归西!”

天玑望相烟怀中看去,当即认出青荷,不由满面杀气,风声鹤唳:“好大的胆子!光天化日之下,胆敢抢劫民女!”

魁星同门,天玑最能洞察王心,当下心下暗忖:“我王寻荷觅荷,并非因她风华绝代、倾国倾城,而是因她酷似邶笛,更能解华夏之密。”青荷曾有恩于红袖,所以天玑救荷,比天枢、天璇还要热心。

天权更是忠心耿耿,不怒反喜,心中暗道:“当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我王正派我们四处寻她,便被“三相”送到眼皮子底下,今日运气当真棒哒哒!”

相尘眼见二人关切青荷,一阵阵奸笑:“怎么,你们也都迷上了小荷妖?可惜她已身死,更是分身乏术,如何一女配二夫?”

天玑、天权也不动怒,更是君子动脚不动口,施展“魁星踢斗”,炫步飞腿,侧身缠踢,刚猛至极。

魁星腿脚绝技,又号称魁星“绝踢十三式”,讲究踢、蹬、缠、弹,截、点、钩、撞,扫、绞、撩、牵、绊,真真是“踢一腿,能铲腾蛟;蹬一腿,能踹猛虎;弹一腿,能碎星辰;钩一腿,能牵日月。”

“三相”以三敌二,更不示弱。相尘一招“奔逸绝尘”,“阴阳杵”猛如霹雳,惊如骇电;相雾一招“云雾缭绕”,“阴阳槊”狠辣勇猛,呼呼带风;相烟舞动“阴阳戟”,一招“含烟凝翠”,劈山碎石,夺命奇袭。

眼见“阴阳杵”贴近身侧,天玑右脚速撤半步,成左弓步势;右手顺势翻腕,左手顺势变换虚招,向右方捋带,牵动相尘重心;与此同时,速起右脚,骇电般平蹬。

天权更是势如飘风,飞旋一转,闪身躲过,侧身出右腿,从相雾左腿外侧,向上挑踢他的膝弯;即刻又骇电般伸右腿,迅速侧身,截腿挑击相烟。攻势甚急,劲疾力雄,端的凌厉。

“双天”力敌“三相”,毫不惊慌,反而迅猛异常,势不可当。

眼见“双天”腿法干脆利落,猛如狮虎,相尘、相雾大骇,“阴阳杵”、“阴阳槊”转向,以攻为守,搂头便砸。相烟更是唯恐两师兄吃亏,将青荷向地上一抛,“阴阳戟”划了一道弧线,一招“天旋地转”,急如火电,猛砸“双天”。

天玑、天权兄弟毫无惧色,施展“魁星踢斗”,时而侧踢,时而缠踢,时而侧蹬,时而截蹬,时而翻踹,时而勾踹。

“三相”眼见对方身形飘飞,腿法精妙,前蹬、后踹,侧踢、缠卷,锁扣、勾别,翻剪、后撩,出神入化;蹬膝、跺膝,顶心、撞面,神鬼莫测,均是大吃一惊,急忙暗运内力,解招还招。

第一百九十八章 忧心有忡

便在此时,数十吴军,呼啦一闯,向上围攻。“三相”更是心惊肉跳,“阴阳刺”骇电辟出。刹那之间,数名吴军应声倒地。

“双天”素来爱兵如子,唯恐再有伤亡,一声喝令:“尔等退下!”

“三相”更是抖索全部精神,施展平生所学,前后夹击,左右来袭,攻势凌厉。

“双天”眼见一时难以取胜,一边施展“魁星踢斗”,一边向后背一探,一个亮出“魁星镗”,一个探出“天权剑”,裹挟着凛凛骇风,风驰电掣奇袭而去。

就这般,上扫神镗,戾气纵横;横劈长剑,神威斗现;下踢飞腿,神出鬼没,精妙雄浑。

“三相”眼见敌人运镗如风,仗剑如虹,寒光飞泄,接踵来袭,更感深感眼花撩乱、目不暇接。

转瞬之间,五人又斗了数十招。

“三相”毕竟久经沙场,逐渐摸清“魁星踢斗”底数,晓得“快、变、准、狠”是他杀手锏。

相尘凝神定气,一声吩咐:“师弟,我攻他前心,你击他后背,咱们前后夹击,他顾前不顾后,顾左不顾右,时间一久,自会疲于奔命。”

言未毕,身形暴起,体似飘风,“阴阳杵”作势狂砸;相雾、相烟密切配合,“阴阳槊”、“阴阳戟”舞得猛如狮虎,疾如骇电,凶悍无极。

天玑手下虽有精兵数十,却是普通兵士,往上一闯,非死即伤。眼见“三相”勇猛,唯恐主将吃亏,早有脑子机灵的,飞奔着去搬救兵。

五人正在激烈酣斗,耳轮中便听一声暴喝:“峨眉败类!安敢犯我东吴?”

来人正是天枢,身形未至,暗器先发,飞手一扬,呼呼数声,“七星针”破空来袭。原来,魁星派武功,不仅剑法招式奇妙,更是暗器纵横。举手之间,数道寒光,骇人双眼,分射“三相”前心、软肋、小腹。

“三相”心中慌急,“阴阳杵”一举,“阴阳槊”一撩,“阴阳戟”带风,将“七星针”格扫开来。

天玑大喜过望:“枢兄来的正好,咱们正好一对一,叫“三相”有去无回。”

天枢身形暴起,一把“天枢剑”电光火石般劈开,直射相尘。

相尘也曾身经百战,倒能临危不乱,仗着身法轻灵,轻功绝顶,逃开一劫,“阴阳杵”顺势又砸将过来。

相雾正在匆忙应对天玑,一把“天璇剑”便破空来袭。“天璇剑”先是翩如飞雁,迎刃而上,继而巧借相雾“阴阳槊”之力,凌空而起,顺势游走,陡然又俯冲向下,凌厉疾刺。

相雾定睛一看,来人却是那位黑衣将军,东吴断案奇才天璇。

天权口中欢呼:“璇兄来了,咱们正好严惩恶贼!”手中长剑更不怠慢,直刺相烟。

天玑趁此良机,腾空而起,飞足直踢相烟后心大穴。

相烟腹背受敌,匆忙中腾空而起。人在空中,倏的扑攻天玑面门。

哪料,天玑聪慧过人,早有防备,“魁星镗”后发先至,招法神妙,变幻莫测。

天枢、天璇、天权更是神勇无敌,身法陡起陡落,剑势忽长忽消,神鬼莫测。天枢剑、天璇剑、天权剑倏的发出去,陡地圈回来,拿捏得又快又准。

出其不意间,“三天”闪电般刺向“三相”,不容“三相”躲闪开来,剑锋再次逆转,反圈刺向他们小腹!幸而“三相”功力深厚,身法轻灵,一个伏地一滚,一个腾空而起,一个侧身而避,堪堪躲过此劫。饶是如此,“三相”仍觉一阵剧痛,前胸、软肋、小腹已被剑锋划中!

天玑更不怠慢,趁此良机,抢过一旁青荷,抽身隐退。

“三相”眼见对方高手越聚越多,个个武功深不可测,更是慌乱,再也无心恋战。

相尘口中低喝:“两位师弟,危急关头,休要缠斗,速走!”言未毕,数支“阴阳刺”电射而出,趁对方飞身躲避之际,带头越出重围,飞身而逃。

“四天”已经如愿,更不追赶,救起青荷,飞身上马,一路风驰电掣,极速回归本部。

樊琪所率吴军虽是大损,依然还有十万精兵,营帐更是山连山,岭连岭。众人驶入营盘,策马奔行,绕来转去,便接近一座金顶红帐。

细看此帐,牛皮所制,流金溢彩,红毡铺地,富丽堂皇。帐角一张朱漆金雕檐拔步床,正中横着一张案几,一绿衣人正襟危坐,正在埋头苦读。但见他面似白璧之玉,目似明朗之星,身似百里之钟。

眼见“四天”进帐,那人面露喜色,方要搭话,便见天权怀抱一人,正是昏迷不醒的青荷,笑容登时僵在脸上。极速起身,绿影一飘,已至近前,细细在看,登时颜色大变:“邶笛!伤的这么重!”

四人深施一礼:“启禀我王,终于寻到荷姑娘,只是身受重伤,属下已派人去请师弟射狼。”

博赢接过青荷,满面忧色,置于榻上。

不消片刻,一人快步入帐。但见他中等身材,行动和风细雨,举止彬彬有礼。如此书生意气,叫他神医,定是不错。称他“射狼”,名不副实。何止不符,简直南辕北辙。

射狼低头一看,面色陡变,待行搭脉,更是神色凝重:“启禀我王,荷姑娘已经伤重身亡。”

博赢闻言大恸:“何至于此?邶笛当真不言不语,便舍我而去?”

众人知他苦思初恋,执念十七年,所以他称青荷为邶笛,倒也在意料之中。

射狼低声解释:“启禀我王,荷姑娘寒毒未了,又中寒针。伤及心肺,连累五内,隔膜又破,失血过多。如此雪上加霜,实难存活。”

博赢哀色更生:“师弟,她可是咱们的救命恩人。何况,她甚至日后能助我华夏一统。你素能起死回生,今日难道也束手无策?”

射狼一声长叹:“还请我王节哀,天下哪有无所不能之神医?射狼也不能例外。”

博赢再不多言:“好,我知道了,你们都回去歇息吧。”

众人本以为博赢会吩咐为青荷料理后事,不料他将她尸身留在帐中,再无后话。想他或许官场情场皆不顺,才会行事出人意表。虽是颇觉惊疑,却也不好直言相劝,唯有恭敬告退。

天权、紫逍、紫遥三人守在帐口,便听博赢极低的声音响在帐中:

“一重山,两排浪,三叠沙,峰高水远风暴寒。七级屠,八层狱,九重天,一帘幽梦邶笛还。

邶笛,你知道吗?我终于又见到了你!我常常梦回从前,你艳如桃李,美如云烟,站到我身边。你杨柳飘飘,羽衣翩翩,舞到我眼前。你婉转莺啼,夜莺黄鹂,响在我耳畔。你柔弱无骨,爱意缠绵,炫在我心间。你一颦一笑,一喜一怒,便如昨日重现。

你可知,这些时日,我一想到你被龙帆所劫,再不能相见,就如万箭穿心?

万万没有料到,冥冥之中,命运安排,出人意表。你舞来旋去,又飞回我眼帘。苍天有眼,让你与我,有情人终成良眷。司命有意,让你与我,千里姻缘一线牵。

邶笛,你放心,便是地崩山摧,日裂月毁,我都会不离不弃,都要永远这样抱着你。你便是一块坚冰,我会将你融化;你便是一支枯荷,我会让你开花。我会和你一生相守,直到鸡皮鹤发!”

博赢就这般抱着青荷尸体,絮絮不止,一夜无眠。

天权、紫逍、紫遥不禁怔怔相看,只觉毛骨悚然。

第一百九十九章 爰居爰处

不料,次日天光微明,便听博赢低呼:“权弟,快!快!速寻射狼。”声音虽不大,却惊的帐外守夜的天权一跃而起。

射狼不及梳洗,随天权疾奔入帐。

博赢素来翩翩公子,礼仪至上,今日却长发披肩,衣冠不整。虽是不修边幅,却满面喜色:“狼弟,快来看看,邶笛身体不再冰冷,反而渐温渐暖,似乎有望活转。”

射狼闻言,急忙搭脉诊断,片刻之后,连连点头:“不错,荷姑娘又有了心跳和呼吸,虽是微弱,却有望存活。”

博赢闻言大喜:“我给她输了一夜‘达摩真气’。我的‘达摩神功’,最能化外力为内力,促进气血连续运行,消弭冰气,息冷止寒。”

射狼连连点头:“我王圣明。‘达摩神功’,予取予用,源源不绝,更能天人合一。以此运功祛除寒毒,自是好于‘魁星神功’。”

博赢低声说道:“只盼我的诚意,感动上天,让邶笛醒转。”

射狼一番沉吟:“荷姑娘身中寒毒,心肺受损,又失血过多,本至大限。所幸得真气护体,不曾就死,如今进入阶段性休眠。”

博赢又生希冀:“如此看来,定还有救。”

射狼一脸凝重:“射狼不敢妄下断言。她毕竟心脉受损,已经伤及五内,依然生命垂危。”

博赢面色戚然:“狼弟可有办法起死回生?”

射狼一番沉吟:“为今之计,还需我王运转‘达摩神功’为她理气,射狼再施以“七星针灸”为她通脉,并敷以“魁星还魂散”为她续命。至于能否死里逃生,却要看她个人体魄。只盼我王金石为开,荷姑娘否极泰来。”

博赢闻言刻不容缓,当即运功。射狼更不怠慢,全神贯注,急施“七星针灸”。

如此忙了整整一日,青荷的心跳呼吸,依然时断时续。

将晚,射狼隐退,天玑来访。

博赢这才放下睡莲,露出庐山真面:“玑弟,今日观势,用不多日,樊琪定会一败涂地。樊琪一旦落败,博尚必将一片骂名,众叛亲离,寒波更会伺机篡位。到那时,朝野一片混乱,便是咱们反攻之时。”

天玑闻言大喜:“天玑盼这一日,早已望穿秋水,不知我王计将安出?”

博赢微微一笑:“我之爱将,便是你、枢弟、璇弟、权弟、“双刀”、“双锏”、“三笔”。枢弟用兵如神却性情耿直,璇弟神机妙算却报国情切,两人虽是聪明绝顶,可惜不喜变通。日后反戈之事,我更要多多依仗于你。事到如今,你可是肩负重任。”

天玑双目如电:“天玑明白,但听我王吩咐。”

博赢当机立断:“玑弟明日出发,率领“三笔”金牛、白羊、魔蝎,潜至吴桂边境,秘密召集我的忠实旧部。待樊琪落败,我会收整此地余勇;同时借兵中桂;再加上你处兵力,咱们三管齐下,博尚、寒波再也不堪一击。”

天玑大喜,领命而去。

天玑一走,博赢继续作势装腔,再不执着于做什么吴王,而是跟随射狼,成功改行,醉心救死扶伤。

话说如今的博赢,比起青荷,更是处境险恶,可谓步步心惊。

作为吴王,忧患不断,生死未判,遭人构陷,置身鬼门关,早已心中了然:倘若执迷不悟,继续敬业爱岗,等待他的只有死亡。

樊琪数次暗算,未能得逞,更加晓得博赢厉害。加之阵前接二连三惨败,做人没脸,害人没胆。事到如今,再不敢轻举妄动,而是倾注十二分小心,夹起尾巴做人。

博赢更是吃一堑长一智,终日躲在大帐,闭门装死。不仅两耳不闻窗外事,甚至对夔门、芜江、九递山三大战役,东吴之损兵折将,都是提也不提,理也不理。不但不肯为国出力,甚至期盼樊琪节节败退,以备日后高唱凯歌,埋葬博尚王朝。

如此置身事外,必然百无聊赖。幸而有了睡莲,唤起他美好的初恋。注意力成功转移,再不游手好闲。而是兴致高涨,斗志昂扬,念起“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之千古绝唱,变身不食人间烟火的“鸠王”。

青荷一向运气差,倒霉得不着边际,不仅躺打、躺骂、躺杀、躺热、躺寒、躺冰,还躺龙。

不成想终于时来运转,只凭着“碧莲娇寐,云鬓半偏,浓睡不醒,愿者上钩”的一副睡莲之姿,就成功躺赢!

整整半月,青荷都是昏睡不醒。

说句良心话,她最后终能死里逃生,倒不是因为放不下切肤之痛,急报一针之仇,绝处逢生;也不是因为思乡心切,割舍不下双亲,死而复生;还不是因为阿龙山盟海誓,感人肺腑,起死回生;也不是因为劈风神功,超凡脱俗,化险为夷;更不是因为奇燕神医,医术高明,妙手回春;也不是因为射狼神医,救死扶伤,圣手还魂。

而是因为,她的小耳朵,实在抵制不住,博赢那无休无止的“嗡嗡嗡嗡”。

博赢救护青荷,无比敬业。也多亏他不遗余力,倘若不是他每日大念“醒荷咒”,她肯定摆脱不了早夭之薄命。

半月之后,便是雨水。蜀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青荷终于被博赢絮絮不止的“嗡嗡嗡嗡”逼醒。她微睁妙目,第一眼看到英气逼人、风流倜傥的博赢;第一声听到那飘忽不定、缠绵悱恻的金属重低音,只觉无限惊悚。

她分明看到了,听到了,闻到了,一只青蝇,将她抱在怀中!

更让她疑惑不解的是,那只每日围着自己嗡嗡飞,绕着自己嗡嗡转,赶又赶不走,拍又拍不着,神鬼莫测的现代化青蝇,怎么长个儿了?变身了?还穿上一身戎装,混得人模狗样?

它那两只青蝇翅膀合二为一,居然变成了一把扇子,摇啊摇的,摇着摇着,摇身一变,就摇成了九王博赢?还驰骋三千里,还穿越八百年,阴魂不散,跋山涉水,追着自己,一直追到古代军营?

博赢对青荷,却能南辕北辙。她让他如饥似渴,他那颗因痛失初恋爱人而干涸的心,终于如淋甘露、如沐春风。

你听,这只青蝇,正在吟诵:

有荷青青,翩若鸿惊;有荷卓卓,宛若仙萝;有荷绰绰,鱼沉雁落。

有荷青青,明眸如星;有荷卓卓,风流蕴沃;有荷绰绰,美目流波。

有荷青青,肌肤胜冰;有荷卓卓,桃李艳若;有荷绰绰,娇花羞合。

有荷青青,腰细如影;有荷卓卓,延颈长墨;有荷绰绰,杨柳婀娜。

远望兮如皎皎之月,近观兮如婷婷之鹤。

颦轻兮若轻云蔽日,飘摇兮若流水逐波。

青荷心肺受损,隔膜漏洞,横躺竖卧,胸闷气短,痛楚不堪,便是呼吸都十分艰难。

为了不让她胸背着力,博赢总是小心翼翼将她侧躺,并用双臂做她靠枕,用胸膛做她靠背。

有了这般无微不至,青荷才得以苟延残喘。

可是,胸背无限苦痛,让她神志不清,更不领情。相反,他那无休无止的“嗡嗡嗡嗡”,令她耳畔犹如掠过百万青蝇,外加千万蚊虫。

她在混沌的梦中,忽而把他当成青蝇,忽而把他当成蚊虫。

她断断续续说道:“嫦雯姐姐……,有只青蝇……,忽而趴在我前胸……,忽而压着我后背……,我胸口疼……,背心更疼……,实在痛不可当……,你能不能帮我……找母亲?”

第二百章 爰丧其马

博赢倾心呵护,柔声劝慰:“邶笛,别怕,阿赢就在你身边。你最后熬忍一回,一切都会好转。你想想看,十七年前,连死你都能挺过来;十七年后,还怕什么小痛小灾?”

青荷心慌气短,话不成语:“我不是……邶笛……,也不要……什么阿赢……。我不是……小痛小灾……,而是……临头大难……,命不久矣……。我只想……要母亲,只见最后一面……。你让我……看她一眼……,我便……死而无憾……。”

青荷之言,闻者伤心,听者落泪,何况是博赢:“邶笛,我不知你母后身在何处。你放心,等你好转,上追碧落,下赴黄泉,我都把她带到你身边。”

瞬间,青荷无限惊悚:“我想起来了……,你不是青蝇……,也不是长蚊……,你是欺人太甚的博赢……!如今,落在你手里……,我上追碧落……,下赴黄泉……,皆无来生……!”有你“嗡嗡嗡嗡”,更难见我阿龙!

博赢大急:“邶笛,天地良心,我何曾欺负过你?我只是宠你爱你。”

青荷虚弱已极,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力:“你骗人……!一只青蝇……,只会‘嗡嗡嗡嗡’……,哪里会有爱情……?”

博赢急道:“邶笛,咱们从前的海誓山盟,你全盘忘个干净?你便是忘个干净,能否给我机会,与你生死与共?”

惊蛰来临,万物回春。天开地辟,更暖人心。

青荷伤势渐好,心下却无限烦恼。有生以来,第一次被只青蝇骚扰,无比惶恐,无比惊悚,无可摆脱,无处潜逃,真真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以至于一听青蝇之声,就想飞身而起,作壁上观。

若能变身壁虎,更是求之不得,可以轻轻松松,除掉害虫。

那日终盼博赢离帐,甚是欢欣,一觉睡到天光大亮。迷迷瞪瞪,尚未醒转,便听窃窃私语,说话的却是紫逍:“阿遥,荷妹妹当真像极了邶笛,难怪王爷痴痴迷迷,情有独钟。”

紫遥温温柔柔的声音传到耳畔:“依我之见,荷妹妹更像楠笛。”

整座金帐,青荷最爱紫遥。难得她爱屋及乌,温顺娴淑,惜荷怜荷,倾心呵护。一月朝夕相处,两人亲密无间,情谊弥笃。

紫逍连连头,又叹叹气:“邶笛太过执着,楠笛太过随性。荷妹妹倒似楠笛,随意随风。”沉吟片刻,忽道:“阿遥,楠笛会不会尚在人世?荷妹妹会不会是楠笛之女?”

紫遥闻声黯然,泪流满面:“你我亲见楠笛重伤坠崖,人死岂能复生?”

紫逍追及往事,伤心不已:“吴越双笛,绝代佳丽,风华万千,上天生嫉。”

紫遥思亲念亲,犹自泪垂:“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太过完美,反遭天谴。”

夫妻二人,良久无语。

紫逍忽生纳罕:“我王风度翩翩、英俊潇洒;文才武略、出神入化。荷妹妹因何不以为然?难道也是因他太过完美,反而不入她的眼?”

紫遥一语道破:“我王当局者迷,你我旁观者清。荷妹妹不似邶笛,却似楠笛,素来为无为,事无事,味无味。认人识人,异于常理,更是随意随性。”

紫逍不以为然:“无论如何,她不该将“天下三雄”,看成青蝇。许是深入狐狸洞,狐仙附体,鬼迷心窍,神志不清,才会辜负我王一往深情。”

青荷听得懵懵懂懂,转眼睡去,一切都混沌在梦中。

酣然入梦,耳畔又传来青蝇之声,“嗡嗡嗡嗡”,经久不息,响遏行风,永无止境。

青荷无奈,梦变青蛙,吞食青蝇,醒转之后,愧疚不已,竭尽全力,劝服一颗聪明糊涂心:“他是博赢,不是青蝇。他不过是怀念往昔,聊以解痛。他更是千方百计,救我性命。他的年纪,足以做我父亲,我本该对他有恩报恩,恭恭敬敬。”

无论如何克己奉蝇,都是无能为力:“我和博赢,生来相克,命里犯冲。”更加断定:“邶笛便是忍受不了“嗡嗡嗡嗡”,才含恨九泉,不为别的,只为死个清静。”

却也别说,不能小看了“青蝇”,居然凭着特有的“嗡嗡嗡嗡”,将青荷的这一世记忆唤醒。

青荷不光忆起父母兄姊泰哥哥,便是对“长蚊”,也是记忆犹新。

嫦雯何许人也?自然是她这一世保护神。嫦雯长青荷三岁,生得极美,尤其是长了两条长腿。

人如其名,她让招蚊子的青荷十分着恼。实际上,嫦雯的绝对优势,并非“长腿”;她的主打利器,是那善于旁征博引的“长嘴”。

嫦雯痴心妄想,欲将青荷教化成一代名媛。孔孟之道,程朱理学,引经据典,上仿下效。

青荷苦不堪言,悄悄做诗一首:“悠悠长腿蚊,嘤嘤声蔽天;隐隐聚若雷,嗜说不足餍”。

嫦雯不以为忤,孜孜不倦,敦敦教诲:“身为女子,须擅长以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时刻谨记:卑弱第一,敬慎第二,情意第三,言行第四,专心第五,曲从第六。”

嫦雯津津乐道,不厌其烦:“仪态举止做到‘三雅三静’”优雅、文雅、高雅;安静、文静、清静。与人谈话做到‘三语’:语言简洁,语调亲切,语速适中。与人交流做到‘三听’:认真聆听,谦虚聆听,微笑聆听。行事做事‘三莫’:莫跑跳,莫喧闹,莫玩笑。吃饭就餐‘三让’:让长辈,让客人,让男子。就连就寝入睡也讲‘三规’:穿睡衣,戴睡帽,讲睡姿。”

嫦雯自教自化,自成一代名媛,与泰哥哥相得益彰。怎奈,青荷却有教无化,背道而驰,只为玩耍。

事到如今,青荷好容易摆脱“长蚊”掌控,又陷入“青蝇”轰鸣。当真是“蚊蝇一家亲”,无孔不入,如影随形。

好在青荷虽孺子不可教,却能奉行圣人之道,为而不争。一连数日,她都圣人不积,既以为人己愈有,既以与人己愈多,展示微笑、倾心示好,不断提醒自己:“他是救命恩人,我须懂得感恩。”

博赢更是谦谦君子,注重礼仪,衣不解带,嗡嗡不断,寸步不离。

青荷终于活转,却备受监视,床不能下,手不能伸,足不能动,再无自由。久而久之,耐性全失。

博赢视若无多,依然“嗡嗡”不休:“邶笛,你重伤未愈,不可下地!不要说下地,便是起身,也要小心翼翼,须让我扶着你!”

青荷本来痛的前心钻后背,又听青蝇轰鸣,头晕目眩,诗性大发:“沉沉春日征战开,搏蝇伺喑声如海;嘈然惊起薨然骇,嘤嘤若自漫天来。”

吟诗完毕,就趁青蝇一个没留意,眨眼功夫溜下地。

瞬间,青蝇一脸不悦之色,昭然若揭。双腮一鼓一鼓,“蛤蟆功”出神入化。试问:如此爱岗敬业,“嗡嗡嗡嗡”不断,娇荷居然不服他管,青蝇情何以堪?无可奈何之间,唯有与时俱变。

对于青荷来说,青蝇变身蛤蟆,本来无关大局,关键是他做起蛤蟆,比青蝇还不地道。为了让她上床静养,乖乖听话,居然出手如电,顷刻之间,她被升级为赤脚大仙。

青荷刚刚双脚着陆,方才心满意足,未及享受大地妈妈爱抚,就见他绿影一晃,她已躺回金雕玉床。身上压着吴绫锦被,头顶横着遮天幔帐,脚上鞋袜无影无踪。

第二百零一章 于嗟阔兮

龙悦荷香第二百零一章于嗟阔兮登时,青荷陷入无边愤慨。怒过之后,心中暗想:“区区一双鞋,就想阻止我,做梦。赤脚的草民,怎会怕穿鞋的吴王?弱之胜强,柔之胜刚。”

于是,索性得寸进尺,一整天都光着一双小脚,处处溜溜,满帐奔跑。如此壮举,真真突破青蝇忍耐力。

博赢暴怒:

虽然大帐红毡铺地,踩上去一双脚十分安逸,但是,女人光脚,成何体统?堂堂吴王,颜面又在何方?

在他看来,身为女人,不裹小脚,实在不守妇道,岂能仗着脚生的好,就随便光?还满地跑?

更何况,博赢见惯了女人缠足,本以为此乃天经地义:“可怜一掬无三寸,纤纤玉笋裹轻云。白罗绣运圃卵溃晃照浦忻摺!/p>

念及于此,气功如火如荼,一对蝇腮,鼓来鼓去,此起彼伏。

多亏博赢自幼修炼的“达摩神功”,讲究三乘五性,常怀菩提心,追求本性心,上求佛道,下化众生。念及青荷是他普度的众生之首,这才将怒火强压回了心头。

强忍满心不悦,低头观瞧,但见她一双小脚,纤细、匀称、柔和、乖巧,秀而翘,灵而飘,说不出的美妙。

加之她酷爱奔跑,小脚一蹦一跳,轻轻悄悄,就像拨琴弄箫。每一次弹跳,都如一次演奏,响起一串乐章。看着,听着,他被她的快乐心感染,不由自主,满面微笑,同乐逍遥。

再到后来,他简直津津乐道:“看惯了她的小脚,我这颗普度众生的菩提心再不重要。你看,她忽飞忽跑,忽蹦忽跳,像一只快乐的小鸟儿,比躺在床上闷声不响做睡猫,更让我神魂颠倒。”

博赢越看她那双小脚,越是爱不释眼,越是情有独钟,简直不能自拔,简直鬼迷心窍。

不过一日之功,博赢三纲尽毁,五常皆失,在他看来,娇荷的天足,才是真正的“纤纤玉笋裹轻云,凌波微步足生梦”。

再次回想女人们的缠足,都是畸形怪状,面目可憎,令人作呕。不由恶心反胃,满心嫌恶。

哪料到,次日一早,青荷便得陇望蜀,贪心不足。你听,她又进新招:“今日惊蛰,万虫出动,万物复苏,我也要舒活舒活筋骨,凑个春天的热闹。”

眼见她占尽佛法三毒,又贪、又嗔、又痴,博赢当真怒极:“有贪之调伏为终结,有之调伏为终结,有痴之调伏为终结!”

青荷素来敬他如父,闻听此意,大惑不解,更是大瞪一双美目:“我王说什么?我一句不懂?惊蛰是春乐之初,游戏之始,怎会是终结?”

博赢手指帐门,一脸佯怒:“邶笛,帐外金戈铁马,险象环生,危机四伏!更何况,风在吼,雨在下,阴冷又湿潮。你箭伤未愈,体质欠佳,吹不得风,受不得雨,出不得帐!”

青荷急着回家,一颗心早就哭得风雨无阻,脸上却极力装出万里晴空,故作喜笑颜开:“说过多少回,我不是笛妹妹!何况,蜀国是山水之域,美丽之地,静风频率,夺冠华夏。虽爱下雨,却少有风。更况且,大伤小伤,见风就长。不出出帐,不见见风,我的伤,如何痊愈?”

博赢不苟言笑,一脸彤云密布,阴雨漫天。本来便是重低音,说起话来更是沉闷:“邶笛,‘疯缠六子’就在营盘,个个比狐狸还阴险,比猛虎还强悍,比豺狼还凶残。你若被他们盯上,我岂不又要多操一份防狼之心?你难道看不出?阴险之人,防不胜防;烦心之事,数不胜数?你非要我操碎一颗心?”

青荷满心不悦:“谁用你操心?再说,一颗蝇心,小的不能再小,再操几回,也是碎无可碎。”虽如是想,不敢据理力争,却忍不住满心好奇:“谁是“疯缠六子”?”

博赢面色一沉,一脸寒霜,好似感染寒枫剧毒:“六人乃寒枫、金塞高手,你寒毒加身,就是拜他们所赐。”

青荷闻听此言,只觉一股寒流,从后背心一直窜到脚底板,冰寒冰寒,拔凉拔凉。

因顽皮太过,博赢大动肝火,青荷最珍爱的自由,被彻底剥夺。

青荷虽伤重,一双眼睛,却是锃明瓦亮。留心一番观察,自她要求“出走”,护帐兵力,猛增三倍。这还不说,博赢的贴身侍卫,个个都是一等一高手,虽美其名曰“保荷护荷”,实则个个都防她如防贼偷。

审时度势,更生诧异:“天权、紫逍、紫遥,都是武学奇才。天权一把长剑,参星拜斗,吞云吐雾;横行天下,难遇敌手。紫逍、紫遥,一左一右两把弯刀,招式精妙、绵绵不绝,滴水不漏、珠联璧合。事到如今,八方都是天眼,如何逃出生天?”

念及于此,心底泣血。

最最让她难以容忍的便是,博赢居然大搞霸权主义:“邶笛,你重伤未愈,绝不能洗浴。便在水中洒入‘魁星还魂散’,难免也要感染。”

眼见她洗不上澡,难受的手抓把挠,博赢微微一笑:“邶笛放心,等你痊愈,我亲自为你沐浴更衣。”

青荷只顾哀愁,不明就里:“我哪里等得了那么久?伤未痊愈,人已闷死。”

博赢却笑得心花怒放,立马端来一盆热水:“不能洗澡,不妨洗脚,暂解烦恼。”

青荷自幼酷爱光脚乱跑,每日数次被嫦雯逼着洗脚。由于驾轻就熟,哪怕是高贵的吴王,亲捧脚盆,侍奉一旁,她都受之无愧。

一边信脚伸来,乖巧娴熟;一边随口轻笑,妙语连珠:“我王又贤良,又体贴,又耐心!倒和嫦雯姊姊有一拼。”

青荷顽劣成性,难得对博赢俯首帖耳。博赢捧着她的小脚,爱不释手,心神摇曳,假意镇定自若:“嫦雯是谁?”

说话间,博赢早已热血沸腾,气血翻涌,欲想焚身。因他深深知道,女人的脚,是绝对的**,除了夫君,外人看都看不得,何况触摸?她这般洒脱,不仅给他看,还交给他摸,自是情到深处,毫无保留。

青荷之言,却让他摸不到头脑:“她和你,倒是同类。”

博赢神魂颠倒,意乱情迷,一边心怀叵测,一边满腹狐疑:“嫦雯定是女子,怎会与我同类?”

青荷笑得极是欢快:“青蝇长蚊,都是“四害”。哦,我王莫要见怪,我没说明白。你们分明都是“四好”:心肠好,品德好,耐性好,脾气好。何止如此,还不怕脏,不怕累,不怕苦,不怕臭。每日数次,不厌其烦,给我洗脚。”

博赢闻言,差点儿没当场气成青蝇。他颤着青蝇腿,抖着青蝇翅,低着青蝇头,几欲满地狂吐青蝇血。

博赢倒能自我救赎,即刻化悲愤于力量,拿出一把瑶琴,理弦调韵,当即成音,即兴演奏了一首《爱莲曲》。

他琴艺匪浅,沉浸其中,只为凸显一见倾心,表达一片痴情。

琴曲巧妙,琴声悠扬,琴韵缠绵,饱含真挚之爱,充满思慕之情。

只可惜,青荷生在色界的四禅诸天,身处无色之顶。耳听琴音,心里只想着阿龙,更加不理会博赢。

前一世,阿龙曾悉心教她弹琴,念及于此,青荷泪眼朦胧。此时此刻,即便博赢弹出绝世琴音,她也只会暴殄天物,充耳不闻。

其实,博赢对荷弹琴,何如对牛弹琴?对牛弹琴,牛儿可以多吃草、多产奶、多长膘。对荷弹琴,徒填烦恼,徒增伤心。

第二百零二章 不我活兮

龙悦荷香第二百零二章不我活兮博赢更不着恼,自有妙招,反而越弹越上瘾,越奏越开心,简直自得其乐,乐在其中。

这倒也罢,他突然异想天开,教授她深奥琴法。她只想出外玩耍,更是心猿意马,无可奈何,敷衍了事,弹上一曲,从耳朵到内心,都觉呕哑嘲哳难为听,太像青蝇“嗡嗡嗡”。

万万没有料到,博赢居然连连点头,赞不绝口:“我的邶笛,天赋异禀,乐感顶峰造极!”

于是,巴掌大的帐篷,充斥他的琴声,无孔不入,如影随形。

青荷本是快乐天使,如今果然被彻底逼到极乐世界。

她看向逐渐复原的伤口,疑惑至深:“脓血已除尽,伤疤已愈合,怎么还招青蝇?”

幸而她装傻充楞,神功绝顶。博赢若知被她当成青蝇,肯定先是勃然大怒,再是伤心欲绝,继而心灰意冷,最后挥剑自宫。

那日,青荷正纠结于是开诚布公,还是继续斗智斗勇,就见天权满面杀气,押着一位美人,步入红毡大帐。

眼望男尊女卑,弱肉强食,青荷登时女儿气短,变身缩头乌龟。

天权深施一礼,指着女扮男装的戎装美人:“启禀我王,此女昼伏夜出,数日潜伏,密切监视我王一举一动。”

博赢看向美人,杀机四起:“不知何方神圣,对我情有独钟?”

天权胸有城府,条理清楚:“属下多方打探,此女唤作璎珞,樊琪帐下听命。看她身形步伐,却是中桂“空明派”弟子。”

博赢看向璎珞,微微一笑,眉峰一挑,目光凌厉:“是吗?樊琪找死,璎珞也活得不耐烦?”

青荷放眼望去,心寒胆栗,只觉自由与她,渐行渐远:“原来英俊洒脱、风流倜傥的青蝇,本是冷酷无情、阴沉暴戾。”

她偷眼观瞧璎珞:十足一个可人,虽一身戎装,依然掩饰不住的娇俏,只是因惊吓过度,一张小脸惨无人色,一双大眼惊慌失措,活像困境中的小雀,瑟瑟发抖,楚楚可怜。

青荷自忖:“这哪里是辣手摧花的女杀手?整个一温顺贤良的小家碧玉!曼陀的阴毒狠厉,听秋的阴险妒忌,叮冬的阴谋算计,她如何能比?”

眼见美人娇滴滴,却要人头落地,心生恻隐,急忙出口相劝:“我王且慢!不过各为其主,何必伤及无辜?再说,这位璎珞姐姐,桂国方言何其纯正?怎会是吴国奸细?依我之见,此中定有误会,她绝非奸佞之辈,更不会与我王为仇作对。我王何不问明详情?再做打算?倘若以德报怨,当真功德无量。”

万万料不到,青荷无稽之谈,博赢深以为然,即刻号令天权,将璎珞推回案前。

博赢和颜悦色,微微一笑:“璎珞,本王问话,定要如实作答:你究竟何方人士?因何听命樊琪?”

璎珞恭恭敬敬,拜服于地:“璎珞本是桂人,家父名号伯艺。”

博赢闻言面露惊色:“令尊就是伯艺?他的鼎鼎大名,本王可是如雷贯耳。”眼望青荷,微微一笑,言外之意:“多亏了你,我没错杀名匠之后。”

青荷更是听得错愕:“伯艺?‘恩公’师伯?”

璎珞徐徐又说:“三月前,家父奔赴东吴,临别只说修建相府,自此便音讯全无。璎珞自幼与父相依为命,实在放心不下,千里迢迢赶赴蒹城。不料,未能探知家父下落,只是寻到吴相寒波。”

博赢何等聪明,听到此处,已是大悟:“自不必说,鸟人寒波,欺骗璎珞,嫁祸于我。璎珞为寻其父,受了蒙蔽,才奔赴前敌,投靠了樊琪。”

璎珞含泪点头:“只是,璎珞数日观察,也曾疑心贼人使诈,正欲寻王爷问个明白,便被天权将军误抓。”

博赢沉吟片刻,低声说道:“令尊技压群芳,久负盛名。擅长机关阵法,工于殿宇楼阁。闻名天下的常乐宫,就是令尊的手笔。据本王所知,寒开确是请过令尊。只是他狼子野心,必将卸磨杀驴。令尊智慧过人,未必束手就擒,定然逃亡他地。寒波骗你至前敌,不是帮你寻父,而是借刀杀人。”

博赢话毕,别人犹可,天权第一个面露喜色。

璎珞心忧老父,寸断肝肠:“万万想不到,寒波父子名声在外,居然是禽兽一双!”

博赢看看天权,又看看璎珞,微微一笑:“如今兵荒马乱,璎姑娘孤身一人,不要说寻父,便是自保,都是难于登天。倘若璎姑娘信得过本王,不如偏安帐下,本王素敬伯艺先生,愿意施以援手,四处探寻。”

璎珞闻言,喜出望外,眼含热泪,叩拜谢恩。

博赢眼见璎珞心思淳朴,更是不加重责,反而多加重用:“本王知你温顺纯良,荷姑娘既然有恩于你,你不如照顾她饮食起居。”

青荷本替璎珞暗暗窃喜,陡然闻听此言,如同后心中箭。无可奈何,一声悲叹:“天做孽尤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博赢眼光不错,璎珞不仅是个温柔善良的可人儿,更是个赤胆忠心的监护人。自此之后,大帐之中,除了博赢、“双刀”、天权,又多了一双监管青荷的“天眼”。

不过,璎珞的名字,实在好听,叫起来朗朗上口,听起来情意绵绵。

你听,一天到晚,忙坏了天权,“璎珞,璎珞”,深情呼唤,扣人心弦,一遍又一遍。

青荷被困大帐,终日面对五双“天眼”,出逃之愿,更难实现,只觉肝肠寸断。

璎珞那双眼,生的美艳,魅力无穷,活力四射。感染的另外“四眼”,明察秋毫,洞若观火。把个青荷,盯得每天都如蚂蚁爬在热锅。

数日苦思冥想,心知无力回天,索性开诚相见:“我王再生之德,青荷没齿难忘,他日甘当犬马,倾力相报!只是如今,青荷复旧如初,我王日理万机,再不能叨扰!”

不料,博赢闻听此言,一改慈父长兄,瞬间冷面寒冰,锋芒毕露:“邶笛,你身受重伤,若无射狼,本已送命,方才痊愈,怎能好了伤疤忘了痛?”

青荷不及反驳,博赢又说:“你素日顽皮,我不以为意。可生死攸关,岂能儿戏?事到如今,方圆百里,都是战场。我敢断言,你一出营,不过片刻之功,又要中箭送命。”

青荷不尽失望,心中暗想:“我囚禁大帐,更是活不长。”

眼看她面色不虞,博赢更是变本加厉,一反常态,满面阴霾:“邶笛,我今日不妨把话说个明白!若想求存,一步不许跨越帐门!‘疯缠六子’就在大营,个个凶残成性,恶贯满盈。你若落在他们手中,我便是豁出去鱼死网破,也未必能救回你的性命!”

博赢言毕,不容青荷质疑,喝令百名亲兵,将大帐团团围困。

沉吟一回,犹不放心,又叫过天权、璎珞,慨然下令:“尔等切记,眼下战局不利,吩咐众人,严守大帐,务必仔细!尤为重要的是,须得时时刻刻,保护荷姑娘!但有闪失,唯你是问!”

青荷闻听,登时悔的顿足捶胸,几欲当场气绝:“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居然将老奸巨猾的旷世枭雄,视若‘嗡嗡嗡嗡’的一只青蝇。”

“我与他推心置腹,我与他坦诚相见,真是傻得透气,真是笨得透心!本来可以悄悄流窜,说不定还有命生还。可事到如今,轻信轻言,再想翻盘,势比登天。”

第二百零三章 晨曦珍珠

龙悦荷香第二百零三章晨曦珍珠青荷悔恨交加,一筹莫展。

对付萝莉,博赢却有千条妙计。他本就善奕,拿出围棋,与她对局。

青荷虽得阿龙真传,棋艺精湛,怎奈心情不好,连累棋品,带坏棋风。

两人本是旗鼓相当,难免有输有赢。如今倒好,但凡她下输了棋,大帐之中,再没了欢笑,刹那间萧条。

好在博赢善变,几番博弈,探清了虚实,根据她的秉性,急改战略战术,令其反败为胜。她果然尽释前嫌,一笑展颐。

博赢心知荷无大碍,一颗蝇心放回蝇肚。于是,雄心外露,走出营帐,伺机东山再起,换代改朝。

博赢一走,青荷总算暂得自由。只是,偷偷向外观望,天权、璎珞守着大帐,成对成双。

青荷自忖:“虽然天权醉翁之意不在荷,而在璎珞。但是,单凭他的醉翁之意,醉生梦死之间,我也逃不出他的醉剑。”

苦思千方百计,终日一筹莫展,比吴蜀统帅备战,还要费心费神,寝食难安。

念及数次劫难,皆因武功微末,技不如人。青荷更是当机立断:“唯有勤学苦练,提升武学,才是王道。”

忽然忆起父亲之言:“你顽劣无形,耐心极差,‘霹雳劈风’,难以速成。承蒙泰格不弃,传你‘蒹霞神功’。此功以轻灵绵软见长,对你有百利而无一害。你轻功尚佳,若想学有所成,应加强腿法。”

念及于此,心中暗想:“想要出逃,当务之急,自是练好‘蒹霞露飞霜’。此功便是泰哥哥将各种精妙舞姿,揉进‘蒹霞神功’,功法心法珠联璧合,身法腿法相得益彰。”

一番斟酌损益,便将“蒹霞露飞霜”融入‘蒹霞苍苍’、‘十里荷香’、‘梨花伴雨’、‘世外桃源’、‘杨柳春风’、‘霓裳羽衣’等各种舞姿,兴趣所致,耐性大增,事半功倍。虽无乐音相合,她却能独舞炫步,更显飘逸清新,变幻莫测。

从此之后,但凡博赢不在,她便即兴练武。但见:

绿衫素颜,乌发墨染。长袖生风,联袂盘桓。

玉手纤纤,柔夷悠然。玉足清婉,凌空飘旋。

翻腾忽闪,灵若轻烟。曼妙迷炫,水流云天。

祥云若飞,拧炫曲圆。春雨轻扬,妩媚翩跹。

纵横腾闪,疾若飞燕。身姿绰约,风流婉转。

颦轻婀娜,炫步婆娑。疏而不漏,大开大合。

博赢归来,见她帐中独舞,虽无瑶琴伴奏,却是“舞姿曼妙”,大起大落。远眺近观,赏心悦目;盛世娇荷,美艳娇灼。更觉:无声胜有声,独舞更有情。

他蝇头蝇脑,躲在帐口,痴痴呆呆,再不倜傥,也不风流。

紫遥看过之后,心下暗道:“荷妹妹所言不虚,我王绝配‘青蝇’这个称号。”

博赢自得其乐,观荷练功,拥荷而眠,‘青蝇之梦’越做越欢。

那日晚间,青荷老早上床,瞌睡打的喷香喷香。说起来都是难为情,她每逢生理周期,便蔫头耷拉脑,瞌睡无处不在,不分时晌。

荷已入眠,博赢更是肆无忌惮,怀中冷如寒冰,心头热如焰火。其实,他每夜爱她,不过苦中作乐,射狼曾经明言:“说不定哪一天,她一觉睡去,就此长眠不醒。”

一月休养,她已日渐修复。博赢眼望她清纯如雪的脸,神智大失,杂念丛生。凝神相望,神魂颠倒,欲念愈烧愈旺。再也不堪熬忍,痴拥热吻,密爱轻怜。倾力挣扎,不能自拔。

终于崩溃最后一道防线,正欲翻云覆雨,行鱼水之欢,忽觉微风轻吹,掀起一层波澜。

一声轻语,响在帐外,砰然心间:“我王万福金安!”

博赢大惊,急忙放下青荷,掀开幔帐,翻身下床。

人方站稳,待得细看,喜色连连:“阿水!”

微风不吹,水波不兴,绝世美人,婷婷玉立:“阿水拜见我王!”

尚未看清动作,博赢已将阿水抢在怀中,相吻相拥:“阿水,你怎么才来?你知道么?我多想你?”

转瞬之间,便是:

军营鸳鸯梦,金戈并蒂生。须眉刀枪鸣,巾帼含笑惊。

柳阴碧草青,云鬓钗头凤。天赐人间爱,今日尽君情。

不知过了多久,博赢才颤声说道:“梦中奇水怀中吟,觉来化泪芜江云。含忧独奏七弦琴,声声掩抑无知音。一夜相思华发生,翘首而望思故人。”

阿水不尽羞怯:“我王休要说笑。阿水不在,我王难道会少了佳人为伴?”

博赢真心动情:“阿水,你不是我,自然不知我心。”顿了一顿,又问:“母妃、博砚七兄弟,一向可好?”

阿水轻轻一笑:“王爷放心,一切安好。母妃只是记挂我王,博砚兄弟都已长大成人,聪明上进。”

博赢却不放心,连声又问:“那人,有没有为难你?”

阿水冰雪聪明,风轻云淡:“王妃近日很好,不曾频发怪招,阿水应付得了。”

博赢心下稍安,满面欢颜:“阿水最会宽我心。但凡有你在,我便诸事安心。”

阿水微微一笑,吐露实情:“阿水不远千里,奔赴前敌,一是挂念我王,二是要事容禀。”言毕,便向殿外招手:“有请两位公主、郡主。”

话音方落,但觉晨风吹起,便听莲步轻移,但闻曦香袭帐,但见珍光珠芒,一个貌赛天仙的粉衣美女,一个罗袜生尘的红衣佳丽,跟着天权、璎珞,亦步亦趋,快步入账。

二人拜倒博赢脚下,异口同声道:“舅父!”言未毕,已是泣不成声。

博赢惊问红粉美人:“你可唤作晨曦?你母亲可是二姊瑶池?”

又问红衣佳丽:“你可唤作珍珠?你母亲可是长姊瑶o?”

粉衣美人梨花带雨:“舅父!我便是晨曦!”

红衣佳丽泣不成声:“舅父!我便是珍珠!”

两女说的都是桂语,更是哀婉凄迷。

博赢眼望二女,声泪俱下:“当年,你们父母走的蹊跷。十年以来,我一直在打探你们消息。可恨湔渡太后,独揽大权,诡计多端,身侧又是恶魔横行,我自身处境险恶,一直不便出手相救。”

晨曦念及往昔,涕泪滂沱:“舅父,妖后凶残,杀我父君,害我母后,此仇不共戴天,此恨不共日月!”

珍珠思念至亲,泪如泉涌:“家仇国恨,焉能不报?珍珠便是为此,才未就死,苦苦熬到这一日。”

博赢急问珍珠:“可有姐夫仲声消息?”

珍珠连连摇头:“十年以来,我寻找家父,一天不曾放弃,却查不到蛛丝马迹。”

博赢面露忧色:“据我所知,湔渡妖后拜‘伏波派’掌门独澜为国师。独澜此人,最喜奇门异术,吸人内力。依我之见,姐夫或在他手。”

珍珠闻言,又生希冀,更是喜忧参半,涕泪满面:“倘若父亲被狗贼擒获,定将受尽折磨。”

博赢念及正事,急问:“不知桂君如何?”

晨曦涕泪不止:“哥哥虽贵为国君,被禁漓象宫,身不由己,好不过一个囚徒。他不能亲拜舅父,晨曦自告奋勇,偷逃出宫求助。”

珍珠连连点头:“曦妹妹千里赴吴,珍珠担心有失,一路护送至蒹城。又跟随舅母,辗转来到两军阵。”言毕,递上桂君经纬书信。

九王接信细看,未读数行,已是涕泪纵横。

三人各失至亲,呜咽不止,谈至深夜,晨曦、珍珠方才告退,他帐歇息。

芙蓉帐底,博赢满面悲戚,幸而阿水聪慧,善解人意。

第二百零四章 奇水思笛

龙悦荷香第二百零四章奇水思笛两人相拥相吻,极尽温存,喜乐至极。

博赢似变身狂放不羁的雄鹰,拥着海纳百川之水,置身垂天蔽日之云,迎着狂放不羁之风,振翅而飞,扶摇直上,抟击三千里。

那只鹰,时而腾飞,时而颠覆,时而暴起,时而沉迷。

只有淋漓尽致的欢愉,只有毫无保留的欣喜。

喜到极致,博赢心中暗想:“我虽有嫔妃无数,却只有和我的发妻阿水,才能如鱼得水,真正享受夫妻之爱,天伦之乐。”

乐到巅峰,低声轻吟:“冻雨冰风夜阑珊,奇水寒江泛波澜。星河掩映三千尺,赢郎身在日月边。万水千山离别梦,魂魄相随渡重关。”

黎明将至,帐中仍鹰腾雁舞,不肯安歇。

晨风吹起,博赢怀抱奇水,依然恋恋不舍。忽然念及一要事,这才微笑着说:“阿水,我差点忘了,还要带你看个人,她救过我两次性命。”

二人相拥,起身下床。博赢满心欢畅,揭开青荷的幔帐。

珠帘一挑,荷香四溢,便听阿水一声惊呼:“啊!笛公主!”

博赢低沉的声音响在耳畔,凄凉又哀婉:“初见之时,我也错当她邶笛转世。处得久了,我才知道,她虽有邶笛之貌,却非邶笛其人。”

阿水心念旧主,颤声说道:“她必与笛公主大有渊源。”

博赢低声说道:“只是,她对自己的身世,比我还要一无所知。无论如何,就像当初放不下邶笛,我再也放不下青荷。”

阿水涕泪不止:“阿水晓得。她花容月貌,与笛公主一般无二。”

博赢夫妻情深:“阿水放心,从今以后,我心中只念两人,一个是她,一个是你。”

阿水连连点头:“既然我王爱她,阿水更要爱屋及乌,替我王接她回王府。我王只管放心,有阿水倾力相护,谁也不敢伤她一寸肌肤。”

博赢满心欢喜:“正是,你是水,她是荷,自能共荣共生。”忽觉遗憾渐起,忧愁渐生,无奈如奔涌的潮水,经久不息。

阿水一番沉吟:“我王征战两军阵,不能总是分心,不如让阿水带她回蒹城。”

博赢长叹一声:“阿水,她虽心地善良,却变幻无常。她虽貌似邶笛,心却不知留在何方。恐怕是“流水枉有情,落花却无意”。我纵然通天彻地,却是不知,这世间何事能上她的心,何人能入她的眼。”

次日一早,青荷醒来,想起梦中那湾奇水,那缕晨曦,那片珠光,急忙探头探脑张望,却只是惟余茫茫。

只听远处芜江,奔流不息;只见天上晨曦,霞光万丈;只觉云中珠翠,溢彩流光。难道是奇水一游,晨曦一梦,珍珠一幻?

这日晚间,博赢回到大帐,心事重重,涕泪涟涟。

青荷倒是始料不及:“原来做青蝇也有烦恼,也有悲伤?”

是夜,继续养精蓄锐,早早沉入荷梦。

梦境之中,他先是悲悲切切,后又浮想翩翩,“青蝇之梦”,接连不断,居然还抱着她,分享在耳畔:“邶笛,再隐忍数日,我就带你奔赴桂都。你一直羡念桂江美景,我定让你如愿。”

“不用数月,我会杀回蒹城,夺回常乐宫,为你建座“青荷园”。到那时,你就是我的青青园中荷,朝露待我惜。你可以天天在阳光下弹琴!日日在轻风中炫舞!再不觉得闷!”

梦中,青蝇的‘嗡嗡’之声,更比摇篮曲还催眠。

只是,她隐约听到‘桂都’二字,瞬间从梦中惊醒:“桂都!那可是回虞必经之路。我应排除逆反,跟定青蝇,省时省力又省心。关键是,还省钱。何况有他护驾,不愁再光脚丫。”

转念一想:“未必!青蝇实在不靠谱,绝不能与之为伍。只要他在身边‘嗡嗡嗡嗡’,无论光脚,抑或穿鞋,都会觉得闷,而且是郁闷。”

如此一想,伤心绝望,心灰意冷,刚要睡去,陡觉头顶一双蝇眼,痴痴呆呆盯着她看。

心中陡然一惊:“难道青蝇会盗梦?进入我的梦境空间?攫取我的梦境虚幻?我梦中谋略的三十六计,被他成功窥探?”

念及于此,强打精神,赶跑瞌睡虫,急欲睁开扑朔迷离的双眼,却未能如愿。迷迷糊糊,只张开了小嘴:“吴蜀战争要结束?”

博赢闻言大惊,急忙松开怀抱,飘身下床,整顿衣衫,恢复道貌岸然。

好在青荷寒毒未清,彻底恢复感觉知觉,还需一时半刻。虽然如此,素来自诩君子的博赢,依然吓得不轻。

俄顷,他便镇定自若,爽朗大笑,对吴蜀战争胜券在握:“邶笛,快了,不出三日,必出战果。”

他踌躇满志,她却忧心忡忡:“西蜀倘若落败,弄玉岂不悲哀?她还一心意意,盼着未婚夫君给她盖房,娶她过门。事到如今,她梦想成空,房子不能盖,婚也结不成。”

博赢洒脱不羁:“这就是我的邶笛?居然将这鸡毛蒜皮,当成头等大事。我倒好奇,谁是弄玉,值得你牵肠挂肚?”

青荷一笑莞尔:“她可是我在西蜀最好的朋友,救我性命,教我采茶炒茶,教我穿衣洗衣。”

博赢面色一凛,惊诧莫名:“我当你成天只会玩耍,原来还会采茶炒茶?匪夷所思!不知令尊大人,何处高就?”

她浅浅一笑,避重就轻:“高就谈不上,只爱低头写文章。”

他淡淡一笑:“你不说也无妨,总有一日,我会万事皆知,如愿以偿。实话和你讲,你不必替蜀人忧天,西蜀当然不会战败。你尽管放心,你那闺蜜,尽可以踏踏实实结婚盖房。”

眼见他满心欢喜,溢于言表,她疑心他已叛变入了蜀籍:“何以见得?蜀国兵微将寡,吴国兵强马壮。蜀寡吴众,如何取胜?”

他坚定从容,毋庸置疑:“西蜀必胜。卓云知人善任、从善如流;龙帆智勇双全、鬼神之密。”

她从未听过青蝇夸人,当然,除了言不由衷,夸她不学无术。每次被夸,她都无地自容。如今好奇心胜,强忍困意,挣扎抬头,双手托腮:“龙帆是谁?”

博赢大吃一惊,张大嘴巴,诧异半晌,才问出一句话:“邶笛,你当真不知谁是龙帆?”

关于“飞龙在天”,青荷只把“龙妖”二字,耳朵听出茧子。只知他的学名是“龙大将军”,素来不知另有其名。

闻听此言,更是不以为然,大言不惭:“这有何稀罕?西蜀虽遭北鞑灭族,却基因强大,生生不息。当真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如今又是方圆数千里,人口近千万,我哪能一一牢记?”

博赢更是惊诧莫名:“你在西蜀,何处落足?何以为生?”

青荷一笑莞尔:“我重伤之后,大难不死,醒来便身陷牢狱。总算运气不坏,巧遇丘山、弄玉、晴姑姑,得以茶坊安身。”

博赢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思来想去,依然满腹狐疑。心中暗想:“她死里逃生,本是龙帆所救。何况,她体内的‘劈风神功’,何其深厚?我虽不愿提及,龙帆却对她有情有义。”

“这也难怪,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她美若天仙,龙帆一见倾心,难免神魂颠倒。只是,她因何不识龙帆?龙帆又怎舍得令她深陷囫囵?将她一针穿心?”

思来想去,心下感叹:“无论如何,都要感谢龙帆!感谢他做了好事不留痕!感谢天下所有龙的传人!”

第二百零五章 天枢天璇

龙悦荷香第二百零五章天枢天璇博赢念及于此,面露喜色:“不识龙帆真面目,不必悲愁成万古。其实,不识龙帆,真好!”

青荷这个倒霉的犯人,正在烦心,才不会关心什么龙帆、龙犯、龙烦。迷迷糊糊,又沉沉睡去。

博赢拥她在怀,怔怔发呆。几度欢喜,几度忧虑,口中轻轻说道:“我能骗她,却骗不过我自己。浮世三千,我爱其三,日、月、荷。日为朝,月为暮,荷为朝朝暮暮!”

呆坐半晌,犹犹豫豫,还是放她不下,唯有帐中呓语:“其实,我早已知晓,你是青荷,不是邶笛。我故意那般叫你,就怕你会生分,我会伤心。”

“事到如今,我的荷儿终于睡去,我才敢畅所欲言。我知你不解我意,也不敢过分逼你,但求每夜相拥相伴,你为我取暖,我为你驱寒。”

情到极深,更是不放心:“青荷,你一定要牢记,你只属于我博赢,生生世世,朝朝暮暮,只许我博赢一人,拥你抱你,宠你爱你!”

心醉神迷之际,痴痴吟道:“月暗风寒玉藕凉,云遮帐暖碧莲畅。绿芙红蕖青嶂远,菡萏含苞影成双。锁烟裹雾娇荷露,巴山夜雨梦荷香。”

正在意乱情迷,忽闻帐外脚步之声,又听帐帘一挑,一个女子轻声问道:“王兄,你怎一人自言自语?”

博赢一惊,放下青荷,撩开幔帐,飞身下床。抬头一看,不禁喜出望外。

但见来者三人,两男一女。

蓝衣男子;眉扫千军,眼射寒星,气宇轩昂,凌云之志挥千丈。

灰衣男子,身材魁梧,骨健筋强,相貌堂堂,巍峨之风当万夫。

再看那蓝衣女子,眉清目秀,容貌绝丽,体态婀娜,仪态万方。

青荷本已朦胧入睡,那女子的声音清脆悦耳,将她瞬间惊醒。耳听她称呼王兄,不由心下暗想:“难道她便是东吴公主?大名鼎鼎的瑶光?”

博赢大喜过望:“枢弟、璇弟、瑶妹,来得正好,我正欲召见。”言毕,即刻令天权煮汤烹茶,共论时议。

博赢刚欲将桂国之难和盘托出,天枢却先他一步,躬身一礼:“我王,时至今日,天枢忧心战事,不得不一吐为快。想那樊琪,虽善投机取巧、勾心斗角,打起仗来,却是刚愎自用,只会险中求胜。如此莽夫,如何斗得过蜀帅龙帆?事到如今,损兵折将。十五万大军,伤及十之有三。倘若再由他一意孤行,我东吴危矣。”

博赢闻听此言,面色不善:“君兄妒贤嫉能,我被百般算计。你我自身性命难保,如何力挽狂澜?”

天枢双目炯炯:“生而为人,自当为国为民。岂容樊琪匹夫,为祸东吴?”

博赢连连摇头:“枢弟一代名将,旷世之才,当年曾令北鞑闻风丧胆,惶惶不可终日。璇弟文韬武略,鬼神之密,天下谁人能及?只因亲我近我,大将军、府尹之职,全盘剥夺,屈居庸才帐下,受于匹夫制辖。事到如今,你我根本就无用武之地。”

天枢据理力争:“我王通天彻地,但凡振臂一呼,定是应者云集。眼见东吴危难,岂能坐视不理?”

博赢不以为然:“蜀帅龙帆,用兵如神,深受蜀君宠信。蜀东南第一战,声东击西,神出鬼没,三渡芜江,骗得樊琪晕头转向,俘虏上万吴将。第二战,设局九递山,诱敌深入,布下天罗地网,樊琪偏偏就往套儿里钻,又是损兵五万。有这般神机妙算的龙帆,有这般愿者上钩的樊琪,你我如何扭转战局?根本无力回天!”

天枢口中急道:“我王既知樊琪庸才,必将我东吴余下的十万大军,断送一干二净,就该阻止他独断独行。”

天璇忧心忡忡:“樊琪失利九递山,难越仙女岭。事到如今,必将绕道芜窿谷。龙帆通天彻地,必在芜窿谷设下重兵。倘若樊琪固执己见,坚持在芜窿谷决战,我军危矣。”

天枢深以为然:“我王英雄盖世,须得谋划个万全之策,阻止樊琪行险。”

博赢不为所动:“樊琪乃军中主帅,我这督军,名存实亡,有心无力,能奈之何?”

天枢眼含热泪:“天枢先祖,本在南虞,因先虞君“凤焰”残暴,杀我父兄,天枢幼年便去虞逃吴,有幸得遇师尊,又受我王知遇之恩。天枢素来视东吴为故国,以我王为至亲。我王乃天降英才,定能救我东吴。天枢虽是弩笨,更是力保我王,绝无二心。”

天璇掏心掏肺:“此次征战,均是寒波、金岩之流,勾结北鞑,魅惑君上,旨在吴蜀两败俱伤,他好渔翁得利。事到如今,内忧外患,每况愈下,实是危急存亡之秋。东吴千秋霸业、百姓祸福荣辱,只在我王一念只差!”

天枢一片赤诚:“只要我王一声令下,我等便斩杀樊琪,拥王为帅,挥师蒹城,清除奸佞!待大事得成,天枢宁愿一死,谢罪君前!”

博赢看向天枢,凝神相望,过了半晌,才幽幽说道:“博尚正愁抓不住咱们把柄,你我倘若不识时务,不仅徒劳无功,甚至满门不能幸免。枢弟所言,便如明珠弹雀,得不偿失。”

天枢眼中含泪,心中泣血:“若能保全十万大军,捍卫万里江山,天枢死而无憾!”

博赢不以为然,面色冰寒:“博尚杀我邶笛,逼我有家难奔,有国难投。我却用兄弟的鲜血,保他君位宝座!天下岂有如此道理?世间哪来如此便宜?”

天璇热血沸腾,壮志凌空:“事到如今,我王还有疑虑?我等情愿舍生取义,并非为那殷尚,而是为了我王千秋霸业,为了万里河山,为了万众苍生。”

天枢满面悲怆,慨当以慷:“我王乃先君钦立之国储,更是东吴之中流砥柱。保我河山,造福万民,本是我王使命,义不容辞!我王不如破釜沉舟,斩杀樊琪,挥师蒹城,废掉昏君,肃清孽党,重塑东吴。”

博赢蓦地抬头,双目如电:“博赢素来洁身自好,怎能担这弑君的罪名?再者,如此一来,我挑起内战,岂非举国飘摇,一片混乱?若是生灵涂炭,两位贤弟于心何忍?博赢岂非罪莫大焉!”

天枢定定看着九王,不可置信:“我王因何前后矛盾?既然如此爱护苍生,顾全大局,就不该明哲保身!可是,当日寒波、金岩力主攻蜀,王爷因何不挺天枢,向君上陈词厉害,相劝相阻?却要逆天而行,推波助澜?”

博赢苦笑:“枢弟怎么放着明白装糊涂?我虽有肺腑之言,君兄难道肯听?枢弟好没道理,逆天而行的是君兄,不是我博赢!”

天璇明言:“确如枢兄所言,君上伐蜀,当真不智。南华真正敌人,向来是北鞑,从来不是西蜀。东吴本应联蜀抗鞑,方能立于不败。”

博赢冷笑:“两位贤弟难道不知?君兄野心,只怕甚于北鞑必裂。我何德何能,螳臂当车,阻他鸿鹄之志?”

天枢长叹:“君上欲令智昏!他倒一厢情愿:先行灭蜀,尽占万里长江之利。”

天璇点头:“不错,西蜀之北,便是北夏,曾被灭族,万里废墟,千里焦土,了无人烟,城池荒芜。从西蜀挥师北上,必能畅通无阻。”

天枢又说:“君上若尽占北夏之地,东征北晋,必能所向披靡。北晋亦是原地复国,经历数十年征战,仁人志士,屠戮殆尽。”

第二百零六章 异路君臣

龙悦荷香第二百零六章异路君臣天璇慨叹:“如此一来,君上便尽得黄河、长江流域,亡虞灭鞑,指日可待。此事一成,再称霸华夏,天下一统,功成名就!”

天枢含恨:“君上如此图谋,必得寒波、金岩全力怂恿。可惜,这不过是南柯一梦!便是征服西蜀第一步,根本就行不通!自然步步皆错,满盘皆输!”

天璇满心希冀:“我王!此等残暴昏聩之君,唯有弃之舍之!只要我王一声令下,我等拥王自立,匡扶社稷,固国安邦,东吴定能富甲一方,再创辉煌!”

不料,博赢不听则可,听完之后,更是连连摇头:“两位贤弟,你我风风雨雨,熬过十七年,今日却何必急于一时?听我之言,现下并非反戈最佳时机!”

天枢、天璇都是怔怔相看。

博赢面色凝重:“两位贤弟暂且细想,博尚虽是气数已尽,败绩却未显,他手中尚有南、北、东三路大军。倘若我等今日斩杀樊琪,挥师蒹城,不仅得不偿失,反而中了寒波奸计。到那时,吴国上下,不知内情,定将天怒人怨。咱们一不得民心,二不能与之抗衡,不仅铤而走险,更无胜算,反而落一个背兄叛君、拥军谋反之骂名。”

天枢、天璇心念十万大军,忧心如焚,方欲开口,又被博赢打断。

“俗话说,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既然博尚、寒波穷兵黩武,不如随他去。待他一败涂地,众叛亲离,咱们东山再起,更能一鼓作气,绝地反击。”

天枢闻言,脸色陡变:“天枢始料不及,我王爱惜的是生前身后名,胜负成败利!在我王心里,这些身外之物,远远重过十万精兵、千万苍生!王爷为了名正言顺,登基君位,不惜自断吴翼,自毁吴城!”

博赢面色一沉:“枢弟,说话要凭良心!东吴败绩,绝非我所期,也非我主导,更非我推波助澜!”

想到十万大军即将毁于一旦,天枢一片黯然:“我王虽不曾推波助澜,却是盼着天下大乱,却是眼看着十万同胞送死,才肯心安!天枢心知君上量小不能容人!天枢心知我王受尽委屈!可是这些委屈,当真比十万大军,比万千苍生,更加要紧?我王倘若如此心胸,比之妒贤嫉能的博尚,比之权欲熏心的寒波,比之凶残成性的北鞑,又高明几何?”

博赢闻言不悦,实话实说:“枢弟,我不过区区一个凡人,不似北鞑墓鸩,最爱自我标榜为神!你视我如神,不是我的错!更改变不了什么!事到如今,我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你何必横加指责?”

天璇心知无可挽回,默然无语,想到十万大军只能做了炮灰,不由淌洒热泪。

天枢却不甘心十万大军就此送命:“我王既然不能未雨绸缪,因何不肯亡羊补牢?不是天枢横加指责,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十七年前,我王就该听从天枢劝阻,义无反顾,夺得君位!既然我王大人大量,不要共鸣,就该做好人臣!我王作为君弟,因何不能设身处地,与君兄将心比心?倘若我王不受奸人挑唆,不与君上离心离德,君上未必对我王怀恨在心!君上固然不及我王睿智卓识,不如我王才高八斗,但君上绝不会六亲不认!倘若我王真心帮扶,寒波、寒开、金岩、樊琪之流,绝不会染指朝纲,坏我国体!想我东吴,本该是另一番繁荣景象!可是,回顾往昔,我王不念兄弟之情,未尽人臣之道,甚至反治其身!东吴败落至此,我王难辞其咎!”

博赢闻言,勃然变色:“枢弟,博赢知你性情豪爽,光明磊落。俗话说‘信言不美,美言不信’。枢弟的话,虽不中听,我却知你心有苦衷。但是,前有因,后有果!枢弟不能把别人的过错,归因于我!博赢不是薄情寡义的豺狼!更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博赢再是屈辱,绝不会卖国求荣,损国利己,更无心被人歌功颂德!枢弟也不必为了东吴兴衰,口诛笔伐于我!”

天枢一声长叹:“本是同根,不该相残!我王自身,也该反省!不为自己,只为东吴,只为苍生!”

博赢惨然一笑:“博赢沦落到如此地步,委实凄惨!枢弟,你还要我反省,实在强人所难!”

天枢怔怔看了博赢半晌,突然悲悲凉凉,说了一言,没头没脑,毫无边际:“数十年来,我王与金岩,往来密切,自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九王一声冷笑:“金岩是博尚宠臣,倘若没有他,便没有博氏天下。即便如此,他是他,我是我,我不会受任何人宰割。”

天枢沉声良久,突然仰天长笑,笑到最后,泪流满面,声音巨颤:“俗世混沌而不分!主上嫉美而妒真!贤良受屈而怀恨,奸佞无知而不仁!”

瑶光夫妻情深,拉过夫君的手,轻轻劝解:“阿枢,王兄受了诸多委屈,咱们不该出言相责。夜已至深,不如让王兄早些安息,咱们先行告退。”

青荷本又沉睡,不料天枢悲壮豪放之声,将她从梦中惊醒。她不甚明了,只是隐隐约约听出天枢欲舍生取义。

只觉心下怜惜:“天枢倒是个英雄,就是有些愚忠。他想成大事,自己做便是。何必苦口婆心,奉劝青蝇?他难道不知?青蝇最善‘嗡嗡’念经,和他论禅讲道,岂非自寻烦恼?”

她打了个哈欠,刚要翻身再睡,忽觉身后一冷,疾风凛冽,一把冰凉刺骨的长剑,抵在脖颈之上。

顿时,吓得毛骨悚然,心中暗道:“他哪里迂腐?我才是可怜,不过偷偷腹诽一言,他便要砍我一剑!”此时此地,逃生根本是痴心妄想,索性闭眼,继续装睡。

刹那之间,两剑相格之声,苍凉作响,久久不绝,震破耳膜。

博赢手持长剑,声色俱变,一声惊问:“枢弟想做什么?她可是我的女人!”

天枢仔细看向青荷,登时恍然大悟,继而神色凄然,更是一声苦笑:“好个绝代佳人!天枢当真愚不可及,唯恐大帐藏有歹人,暗害我王!却始料不及,东吴生死存亡之秋,我王居然沉湎美色,军帐藏娇!”

博赢冷笑不语,更不解释。

天枢再不多言,收剑归鞘,大踏步出帐。

青荷的愤怒,远远超过天枢,却苦于没有他的勇武,只能一动不动,只是紧闭双眼,只敢怀恨在心:“胡说八道!我才不是母苍蝇!”恼恨之余,冷意和困意,势如排山倒海,瞬间入梦。

次日一早醒来,大喜过望:博赢居然不知去向。

忆起昨日博赢预言,不惮放开小胆:“青蝇料事如神,青荷否极泰来。吴蜀决战在即,正是逃亡的大好时机!”

果然,吴蜀一场声势浩大的战役芜窿谷之战,拉开帷幕!

博赢走了,紫逍、紫遥走了,连热恋中的天权也走了,帐外百名精兵悍将,只剩半数。

青荷耳听隆隆的炮火声,心念盼望已久的大逃亡,禁不住热血沸腾,心花怒放。

如今需要对付的,就剩下一个忠心耿耿的璎珞。虽不愿与她正面交锋,却又无可奈何:

“你看,璎珞目不转睛,盯得孜孜不倦,这般没完没了盯下去,迟早会将她盯成母青蝇。”

青荷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跃至大帐门口,闪耀一双星光水眸,对着帐外璎珞,亲切招手。

第二百零七章 璎荷博弈

龙悦荷香第二百零七章璎荷博弈璎珞一脸娇羞,不尽温柔,恭恭敬敬,轻张小口:“荷姑娘?何事吩咐?”

青荷凝神相望:她虽个头不高,却分外迷人,红脸蛋嫩嫩的,牙床骨方方的,高鼻梁挺挺的,虽是单眼皮儿,眼睛却是又大又圆,又黑又亮。

盯着她的大眼睛,微微一笑:“吩咐倒是没有,郁闷却是没够。不如咱们下盘棋,解解闷。”

璎珞一笑莞尔:“好呀!璎珞求之不得!”

方开开局,青荷便知:“璎珞棋艺,实在不忍为敌。”

青荷本来意不在棋,索性畅所欲言,与璎珞侃侃而谈。两女博弈,居然乐在闲谈中。再观棋局,早已颠三倒四、漏洞百出。

璎珞虽生性腼腆,却受青荷感染,谈锋甚健。她谈起魂牵梦绕的桂国家乡,讲到桂江、粤江、幽兰谷、天坑溶洞、高潭飞瀑。

原来,璎珞祖居,坐落在粤江畔的幽兰谷,滚滚而逝的桂江激流,跌下三重高瀑,坠入天坑,穿越地下暗河,从半山之中,奔涌而出,再次形成悬流飞瀑,注入粤江。

青荷不禁听得瞠目结舌:“一条河流,也会命运坎坷,更有这般奇遇,天上、山中、地下,飞来钻去,扑朔迷离!”

她激动之下,讲起家乡南虞,讲到那火红火红的木棉花,高高大大的荔枝树,碧绿碧绿的梦荔湾,陡峭陡峭的珊瑚礁。讲起她居高临下,凌空飞跳,坠入滚滚波涛。这一切,更是听得璎珞无限神往。

就这般,不过小半日,两女娃已经情同姐妹,亲密无间。

本来青荷心怀叵测,事到如今,不仅狠不下心,反而更加倾心。心念正事,不觉啼笑皆非。眼看时至正午,再不下手,博赢打道回府,定将错失良机,永无出头之日。

念及于此,终于狠下一颗荷心,一边收棋关子,一边儿笑嘻嘻说道:“下了半日棋,当真口渴。”

璎珞闻听,不假思索,转身拿起水壶,添茶倒水。

璎珞毫无防人之心,正在端杯倾壶,但觉身侧绿影一闪,一人骇电般扑了过来,后背“紫怡穴”、“云裳穴”陡然一痛,接连被点。惊骇至极,茶杯落地,碎成数片。茶壶飞坠,滚出老远。一地茶水,浸透红毡。

青荷满心愧疚,忙将璎珞轻轻抱起,放到床上,盖好锦被,趴在耳边连连道歉:“璎姐姐千万莫怪,我实在万般无奈。我被关此地,足足一月有余,已是走投无路,再不逃生,简直活不成!”

璎珞眼望着她,心急如焚:“荷姑娘,再熬数日,我王自会带你远走高飞。到那时,你既有我王相伴,又能重获自由。”

青荷眼看璎珞,无可奈何,泪流不止,却顾不上擦:“璎姐姐难道不知?只要在博赢身边,便永远不得自由!我不想害璎姐姐,可如今穷途末路,无可奈何。这是我留给博赢的书信,只盼他看过之后,对你不加重责!”

交代妥当,青荷便赤着一双小脚,开始翻箱倒柜。只是找了个底掉,都是徒劳。

不由心下暗恨:“青蝇当真老奸巨猾,藏鞋都藏得奇葩,我只差上房揭瓦,依然无鞋可上穿脚丫。”

翻来倒去,无计可施。不料否极泰来,种豆得瓜:一套吴**装、一双吴**靴,一张军用地图,骇然眼前。青荷展开地图一看,居然囊括整个南华,当真意外之喜。

为方便军营逃窜,青荷索性将军装、军靴占为己有,重新披挂,整装出发。

只是,古代军装委实不好穿肥大尚能容忍,束紧腰带,勉为其难;怎奈战裙太长,需要提着下摆,要不然跑起路来,肯定跟头马趴。

青荷灵机一动,抢过璎珞长剑,将其裁短。

璎珞眼望挥剑的小傻瓜,大受惊吓。

青荷大敌当前,回看战俘,顾不上安抚。

最可恨的就是军靴,大的离奇。青荷愤愤不平,心下痛骂:“他甘做青蝇也罢,何必脚也长这么大?应该第一个拉出去缠足!”

博赢驰骋疆场,不得消停,接连挨骂,寸功未立,一敌未杀,无数喷嚏,惊天动地。

青荷将斩下的布条,塞到鞋中,这才把小脚伸将进去,又用余下的布条,仔仔细细将军靴绑牢。

一边缠了又缠裹了又裹,一边不住口唉声叹气:“谁说‘光脚不怕穿鞋’,那肯定是有鞋之人的无稽之谈,绝非光脚之人的肺腑之言。事实胜于雄辩,穿小鞋胜过光小脚,穿大鞋好过打赤足。”

璎珞躺在床上,实在看不过眼:“荷姑娘,军靴太不跟脚,我的鞋子,你尽可以拿去穿。”

青荷连声致谢:“璎姐姐好意,青荷心领!只是我方才偷袭姐姐,已经过意不去;再行打劫,太没人性。再说,璎姐姐的小鞋,我更穿不下去。”

她怜惜璎珞,却更能抢劫博赢。不光偷他的衣靴,还顺手牵羊,拐走军用地图。

不仅如此,还造反有理:“谁让你逼我赤脚?你觉得我天真,就有权让我无鞋?我可是做了一月囚徒,白日咽泪装欢,夜晚以泪洗梦,事到如今,还不好生武装自己,防备强敌?”

虽然如此,受人恩惠,毕竟过意不去:“无论如何,青蝇都是恩重如山,不敢旦夕相忘。待我回到家乡,定要禀明父亲,重重报答。对了,父亲再若写史,我可以多提建议,浓墨重彩,加上博赢几笔。”

收拾停当,轻挑幔帐,小贼开溜。帐外士兵,正浑浑噩噩,晒乌云、唠闲嗑。蜀山蜀谷能装水,除却乌云就是云,想要日光,却没太阳。

如此,甚好!

青荷身影一晃,顷刻之间,逃出大帐。她那“蒹霞露飞霜”,如同行云流水,一般兵士,不要说提防,便是观她踪影,也时痴心妄想。

璎珞终得自由,观瞻青荷书信:通篇都是请求博赢法外施恩,原谅璎珞。只在结尾加了数笔,言明如此大恩,定将涌泉相报。又提拐他一身衣、一双靴、一张图,日后定将完璧归赵。

萝莉如此可爱,如何恨的起来?

不但不恨,反而十分惦记:“娇荷远赴千里,璎珞泪水沾衣。绿荷碧珞相宜,不堪回首别离。晨曦东起独行,夕阳西下孤栖。霄汉知音难觅,何须留恨东西?”

不提璎珞,只说青荷。终于如愿以偿,逃出九王大帐。满面含笑,喜上眉梢。今日运气真好,不仅大帐之外巡逻兵士寥寥,整座吴军营盘,都不像往日人满为患。

只要出了大营,博赢的“嗡嗡嗡”,再不必听。今日之后,博赢的“紧箍咒”,再不会令她难以忍受。

念及于此,心情大好。

啊呀,不好!高兴太早!

方才躲过数十个吴兵,又与一队人马正面交锋。那可不是九王麾下,而且足足有百名!

青荷大受惊吓,一个“风行草偃”,倏地隐身,隐在一座大帐之后。

正在藏头缩尾,又听六人,来自身后,渐行渐近。

青荷被前后夹击,只觉腹背受敌,更是惶恐至极。

万不得已,飞身跃到帐口,轻挑帐帘,身如狸猫,钻进大帐,顺势一滚,隐至帐角。

探头探脑,地鼠一般,左右偷眼观瞧,账内空无一人,心呼大妙。

耳听帐外嘈杂,人声鼎沸;眼见帐中一床,床上有被,无暇多想,飞身上床,就势一滚,钻入被中。

忽听身侧异动,无限惊恐,倏然翻转,转动大眼,细细观看。不看则已,一看之下,心惊胆寒。

第二百零八章 鹤发绿衣

龙悦荷香第二百零八章鹤发绿衣帐中有人,就在床上。只是身材太过袖珍,袖过她的盲点,珍过她的视线,让她视若不见。

那是个绿衣小老头,盘膝坐在一尺开外,鹤发童颜,虎视眈眈,正盯着青荷看。

他窃笑不已,七分幸灾,三分乐祸。

青荷震撼又惊悚,仓皇又万幸,双目如触针毡,身心如卧坚冰,更如欲盖弥彰,掩耳盗铃,不觉又羞又惭。

不及搭话,帐外脚步之声渐重,一个声音,又阴又冷,如同百丈玄冰,响自帐口,传到耳畔:“老家伙比九尾狐狸还狡猾!怎生想想办法,撬开他的牙?”

青荷闻言,险些一声惊呼,脱口而出:“不好!‘青枫子’!”

一个女人之音,阴毒冰冷:“青师兄,何必手下留情?给他中上枫叶寒毒,他早已乖乖听话,你说西他不敢东。”

啊呀!“白枫子”!

一个男子之音,声如炸雷:“何须这般拢课乙徽葡氯ィ乃樗钥牵/p>

哇塞!“赤枫子”!

一声娇笑,极尽乖巧:“赤师兄,你怎口不择言?依我之见,杀人可不好玩。不如猫捉老鼠,玩着有趣,乐在其中。”

天哪!“碧枫子”!

一声媚笑,柔媚入骨:“是啊,碧师姐言之有理,老人家耐性不好,最怕软磨硬泡。”

哇哦!“蓝枫子”!

一男子之音,声如洪钟:“碧蓝两位妹妹,万万不要妇人之仁,毁了咱们六人。这老东西,可是非同凡响,更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咱们唯有寒枫、金塞,双毒齐下。”

艾玛!“金蝉子”!

虽是无限惊恐,青荷已经听出:“枫蝉六子”与小老头,是敌非友,当机立断:“姜还是老的辣,跟定绿衣白发。”

谁让他满面微笑,和蔼可亲,平易近人?

耳听“枫蝉六子”迈步入帐,青荷再不犹豫,一个“浮云游子”,顺势翻转;接踵又一个“藏锋敛颖”,藏至绿衣小老头背后。

帐帘一挑,六人鱼贯而入,都是威风八面,杀气腾腾。一个面色铁青,背插青枫剑;一个面色如雪,手持白枫剑;一个面目狰狞,横握枫叶铲;一个面容娇美,扶摇枫叶扇;一个风姿绰约,飘挽枫叶绫;一个面色蜡黄,怀抱金蝉刀。

青荷躲在被下,缩成一团,心惊胆寒:“博赢说得不错,吴军大营,恶人实多。”

再看绿衣小老头,却是安坐席榻,憨态可掬,更是面不改色。一边对“六大恶人”保持亲切友好,一边将背后青荷遮掩的不露马脚。

为首的“青枫子”,率先发话:“老人家,您乃得道高人,在下不甚敬仰。您的武功独步天下,自对‘劈风神功’如数家珍。”

“青枫子”虽是面色凝重,气势汹汹,更是戒备森严,想是对那小老头十分忌惮。

小老头丁点的小个,好大的气场:“敬仰?大可不必。塞克呢?叫他过来说话。”

言未毕,但听“苍凉”一声作响,“金蝉子”满面怒容,金刀出鞘:“塞主什么身份?岂是你这老顽童想见就见?”

“青枫子”唯恐事态恶化,急忙上前一步,极力劝阻:“金兄何必性急?老人家这把年纪,咱们讲些礼仪,还能吃了亏去?不如两下协商,从长计议。”

转身看向小老头,强装和颜悦色:“如今,我兄妹六人,为‘劈风真气’所制,还望您老人家慈悲为怀,将破解‘劈风剑气’的口诀心法,传授一二,我兄妹更会以礼相待。”

小老头面露赞许,依然看不出喜怒哀乐:“只要孩儿们听话,孝顺我老人家,慈悲为怀,还不是信手拈来?只是你看,我老人家,年纪又大,耳朵又聋,加上帐篷密不透风,当真‘枫声蝉声,声声不入耳;寒气剑气,气气不顺心’。一时半刻,如何想出破解之法?”

眼看“青枫子”面色不善,“金蝉子”手摁刀柄,小老头缩梗藏头,又矮了数寸,笑嘻嘻相问:“不如容我透透气、顺顺心?只要顺着我老人家,尔等定能如愿得到‘劈风心法’。”

小老头声如洪钟,全无苍老之声。青荷甚至怀疑因为贸然进帐,光线由明转暗,反差剧变,误导视觉,错会他真实年龄。

“金蝉子”闻言,十二分不耐烦,一声断喝,如雷惊天:“老狐狸!不妨直说!究竟还需多久?”

小老头涎皮赖脸:“春日方到,蛙鸣蝉噪,处处喧嚣。给我老人家半个时辰,包你去浮去躁!”

“金蝉子”好不气恼,沉声说道:“好,老狐狸!最后一次活命之机!再耍花招,就让你带着金塞寒毒,找阎王爷报道!”

“赤枫子”哈哈大笑,震得幔帐狂抖,烈风呼啸:“老狐狸,你若耍滑藏奸,唯有黄泉路种花种草,落个自在逍遥!”

六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终于转身出帐,却不放心,又呼喝来数十人,在外严守帐口。

青荷一个鲤鱼打挺跃身而起,心想寻个时机,溜之大吉。正做着奔逃美梦,忽觉冷风骤起,寒气袭心,转瞬之间,手腕便深陷魔爪。回头一看,却是小老头出手快如闪电,迅如惊雷。

登时青荷惊出一身泠汗,更觉他的手拔凉拔凉的人:“也不知他是何方老仙,法力无边?”

尚未问出口,他却幽灵一般开言:“小鬼头,想都别想!我都出不去,你更别提!”

青荷心下一惊,仔细端详,就见他白发朱颜,精神矍铄。不由心下好奇:“他究竟多大年纪?”

可惜,对于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她向来没个概念,半百、花甲、古稀、耄耄,差异不大,实难区分。

他身形矮小,往那儿一坐,缩成一团,简直就似穿了绿衣的灵猫。

青荷虽然深知西蜀男子,身量不占优势,已对短小精悍,见怪不怪。但是,他委实太过袖珍,足足比她还要矮上三分。

看向小老头,不由心生恻隐,母爱泛滥:“怎生带娃儿虎口脱险?”

不料,小老头正襟危坐,手捻长髯,神色湛然,一派长者风范:“小鬼头!帐外六人,号称“疯缠六子”。个个心狠手辣,杀人如麻。你的‘枫叶寒毒’,便拜他们所赐。你难道有信心,一举打败六人?”

青荷闻言大惊失色:“爷爷怎知我身中寒毒?”

小老头一脸坏笑:“怪只怪你那夫君,太不得人心。只念国事,不念房事。可怜可怜,足足两月,你这一身寒毒,都不曾根除。你那小脸,依然颜白如雪。你那脉象,依然冰寒如霜。”

青荷依然大惑不解:“爷爷如何知晓……?”

小老头却已不耐烦,即刻将她打断:“小鬼头,咱不纠缠报仇;不妨先说重点,速速报恩。”

青荷更觉不可置信:“报恩?”

他连连摇头,连声叹气:“你这小鬼头,记性真不好!怎么转眼将我的大恩大德,忘到脑后?我若不出手相救,你哪能活蹦乱跳?还白得个夫君?虽说对你不上心,却也算个绝世英雄。”

青荷惊骇连连,只觉不可思议,掠过夫君,直接报恩:“爷爷!您既然救了我?因何不早说?我定将知恩图报。”

她最怕欠恶人之情,登时如释重负:“原来渡我‘劈风真气’之人,并不是“飞龙在天”。我就说呢,他怎有这等好心?他雷厉风行,心硬如坚冰,怎会不顾生死,救我性命?如此说来,只有他害我不浅,我对他却毫无亏欠。”

第二百零九章 始乱终弃

小老头对她上下打量,满面鄙夷:“你虽如花似玉,可惜配上这身戎装,当真贻笑大方。如此不合时宜,难怪被夫君始乱终弃。”

身为弃妇,青荷自强不息:“爷爷放心,我没夫君。我早知道,生在古代,宁可错爱三千,不可错嫁一人。”

小老头心生恻隐,主动示好:“你且放心,只要报我大恩,我指定助你虎口脱险,免你丢人现眼。最要紧的,便是助你赢回夫君,鸯梦重温。”

耳听疯话连篇,青荷更是不以为然:“爷爷难道不知?男人不可貌相,女人不靠衣裳。自由是我向往,玩耍是我乐章。丢人我不上心,现眼我不迷茫。郎君不尽人意,不要又有何妨?”

狂言已出,一个箭步,跃至帐口,偷偷掀开帐帘一角,一探虚实。果然,帐外六大恶人,一个不少,满脸戾气,戒备森严。

如此凶神恶煞,让她又惊又吓,又惧又怕。大大打了数个寒噤,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被寒毒入侵。

惊过之余,吓过之后,更加敬仰绿衣小老头:“他能将“疯缠六子”,吓得颠三倒四,定是智慧超群,武功绝顶,更能助我起死回生。”

念及于此,立马翻身后滚,一个“倒行逆施”,坐回小老头身边:“爷爷说吧,青荷如何报恩?”

小老头赖皮狗一般,抻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满脸忧郁:“真不安逸!塞克罪大恶极,连封我三大要穴。”

青荷心下惊疑:“塞克?何方神圣?胆敢对您老人家不利?”

小老头满面不悦:“无名小卒,不提也罢。事到如今,有件事更要紧:你须帮我运功解穴。倘若我老人家自行冲关,起码两个时辰。倘若有你雪中送炭,事半功倍。”

青荷瞠目结舌:“爷爷,点穴功夫,我会一点儿;解穴功夫,我一点儿不会。”

小老头不以为然,笑得风轻云淡:“看你行事鬼机灵,说话怎净冒傻气!谁不是从不会到会?谁的本事与生俱来?小鬼头难道就能例外?”

沉了片刻,自顾又说:“你坐到我身后去,我传你‘蜀陵’运气解穴之法。聚气丹田,运气如剑,一手指向我左冥穴,一手指向我右冥穴,左手顺时针,右手逆时针,推拿旋转,畅流真气,解穴冲关。”

青荷急听号令,不敢怠慢。可是平常贪玩心胜,何曾用功练功?武功之低微,人神之共愤。哪里会运用真气?还聚气丹田?还运气如剑?还推拿旋转?还疏经通脉?还解穴冲关!

她运不出真气,唯有丧气又泄气。

小老头不怒反笑:“小鬼头,你与‘劈风派’是何渊源?”

她被问到云里雾里,心说:“今日满耳都是‘劈风功’、‘劈风剑’、‘劈风派’!我哪里会什么劈风?我只想乘风归去!”不禁又羞又惭:“爷爷,我无门无派,与那‘劈风神功’,更是无缘。”

根据这一世的零星回忆,父母兄姊倒是精通‘劈风神功’,而且练得随意随风。只是她无耐心、无恒心、无韧性,对这般高大上,只知其表,无缘其心。

倒是泰哥哥不嫌她顽劣不堪,十年如一日,不抛弃、不放弃,基于“轩辕神功”,又融会贯通“霹雳神功”,自创了“蒹霞神功”,最后因材施教。

青荷越羞愧难当:“我只学过一点‘轩辕神功’,‘霹雳神功’一知半解,‘劈风神功’实在望尘莫及。现在一着急,更是忘得一干二净。”

小老头闻言,比青荷还羞惭:“小鬼头不说,我当真不查。你居然‘轩辕神功’护体,‘霹雳神功’护身!‘霹雳神功’,纯正刚猛,凌厉无极;‘轩辕神功’,源远流长,柔韧细腻;怎么到了你身上,全都销声匿迹?作为武林败家子,你是凤毛麟角!作为练功失败者,你是何其成功!”

青荷汗颜,大气不敢喘。

小老头幽幽一声长叹:“可是,你武功这般烂,因何‘劈风真气’,醇厚雄浑?”

他百思不得其解,郁闷之极,半晌无语。突然,茅塞顿开,笑将起来:“肯定是你夫君,原来他对你还挺上心。”

更加恨铁不成钢,又摇头又叹气:“想你夫君,顶天立地,你却这般不提气。他枉费心机,输了那么多真气,你居然暴殄天物。他见你丢人现眼,指定气得鼻歪眼斜,七窍生烟。”

青荷闻听此言,满心不悦,有心回嘴,又觉不值:“他不过疯疯癫癫,我又何必小心眼?”

小老头狠心挣命又说:“无可奈何兮!帐内白发老而朱颜娇!帐外寒枫剑闪磨金刀!只好我老人家亲自出马,替你夫君指教。长话短说,我教你“蜀陵神功”运气解穴之法。小鬼头,你可要听好。”

“首先,调身、调息、调心。运气使气,调整身形、呼吸、神意,形正气顺。你要明白一个道理,气之变形流动,其势柔软;气之长驱直入,其势刚强;气之随意随性,其势灵活;气之融会贯通,其势长久。”

“其次,头顶项领,阳长阴消;下气上达,背气乃发;前手递出,后肘回撞;力由背发,气贯督脉;由背摧肩,劲贯手足。”

“再次,统领阴经,阴气前收;前胸任脉,腹之正中;丹田内转,阴阳转化,神气贯通。”

“最后,你将丹田之气,运至肩头天宗穴,输至手肘天门穴,送至手腕阳池穴,行至掌心的劳宫穴,游至食指的连心穴,运气如剑,解穴冲关。”

闻听敦敦指教,青荷心有所悟,疏经通络的手指,顿感劲力十足。

小老头更是苦口婆心,孜孜不倦:“切记三点:运气之时,第一,肩与胯合,肘与膝合,手与足合。下颌微收,虚灵顶劲,上身正直。第二,吸气之时,丹田自然凸起,双掌心的劳宫穴,双脚心的涌泉,要有内吸之意。第三,呼气之时,丹田内收,后贴于命门,劳宫、涌泉要有外吐之劲意。”

青荷心无旁骛,将真气凝聚于指心;调气理息,终能运气如剑,渐入佳境。

小老头面带微笑,自言自语:“我就说嘛,你夫君毫无保留,白送你那么多‘劈风真气’,你也不能太过不济。总不能让你夫君一边打仗,一边生气,一边哭泣!”

青荷正自鸣得意,以为学得快,学得好,学的妙,挥气自如、游刃有余。

陡然闻听此言,怒火冲天,却敢怒不敢言:“他口中的‘我夫君’,不知究竟是何人?更不知他的话,是真是假?听他之意,输我‘劈风真气’的,是‘我夫君’,而不是他?”

她正一边运气,一边输气,一边赌气,一边生气,跟那无色无味、无声无息、无穷无尽的气体,作无头无脑的斗争。

忽听小老头说道:“半个时辰已到,你我必须速逃。如若不然,你我老命、小命不保,大气、小气不冒。”

青荷闻听,心头一乐,脱口便说:“爷爷穴道得解了么?咱们可以出逃了么?”

哪料,小老头眯眯笑道:“事到如今,我老人家,两只手爪,已是运用自如。只是,两只脚爪,依然寸步难行。”

青荷大失所望,泪眼朦胧:“我真没用,这便如何是好?”

小老头一半欢喜一半忧:“小鬼头,哭什么?我知你已竭尽全力,无意责怪你。只是,你小手功夫不争气,只好靠你小脚。”

第二百一十章 血色飞虹

青荷大惊失色:“靠我小脚?”

小老头微微一笑:“你可要记好,倘若小脚再不争气,你那好夫君,再也见不到。”

青荷实话实说,口中忙道:“我倒没想过要见他……”

不容她话毕,小老头正色吩咐:“速速寻杯水来。”

青荷闻言不敢怠慢,只是遍寻大帐,徒劳无功,唯有苦着一张脸:“回禀爷爷,蜀地多雨,帐内干旱。盆盆罐罐,滴水不存。定是‘六子’出身寒漠,与水有仇。”

小老头闻言一声长叹:“本想打赏‘六子’‘云雾弹’,如今看来,都是枉然。”

青荷满面惊疑:“云雾弹?化水为云?聚云成雾?”略一沉吟,灵机一动:“爷爷,我的血,行不行?”百分之九十的含水量。

小老头闻言又惊又诧:“行倒是行,可是怎能……”

言未毕,便听一声脆响,青荷气运丹田,手中茶杯,登时破碎。她抓过一只碎片,向腕上一划,登时鲜血涌如细泉,流入杯中,顷刻便欲注满。

小老头忙不迭给青荷点穴止血:“慢来慢来!足够足够!”口中更是急忙吩咐:“速速躲到我身后,莫露马脚。“六子”一进大帐,我就一番打赏。待他们中招,咱们便行速逃。”

青荷闻听,精神大振,早忘了手腕之痛。果然,方在小老头身后藏好,“疯缠六子”便夺门而入。

“六子”气势汹汹,正欲发难,话未出口,小老头已气运丹田,真力运转,左手上扬,右手无名指猛弹。

刹那之间,血杯抛空,血色升腾,血音争鸣,载着一团红云,幻化成璀璨霓虹。转瞬之间,疾风电闪,奔腾汹涌,射向‘六子’,疾似血龙。

青荷利剑般破空之声,不禁大吃一惊:“小老头大穴未解,尚能出神入化,如此功力,绝不在父亲之下。”

“六子”本见敌人萎靡不振,只当他无力还击,自然全无防范。万万不料,事发突然,血色戾气,利过冰刀,锐过寒剑,冷过冰川,惊悚扑面。

“六子”猝不及防,只觉红云一闪,不及躲避,十二目被封。

青荷之血,本带着“枫叶寒毒”,加之小老头凝聚真气,何等了得?六子登时无极冰寒,头晕目眩:“何方妖孽?”无限惊悚,大声惊呼。

帐外数十名兵士,飞身抢入。不料,但凡入帐,个个冰寒窒息,喷嚏无数。待得缓过神来,抬头观看,一老一小,踪迹不见。

原来,早在“六子”闯入大帐之前,青荷已得小老头吩咐,用碎瓷片,将帐篷划出一道裂隙。

青荷眼见“六子”中毒,大喜过望,就着裂隙,又拉出一道巨口。转瞬之间,背负小老头,从缺口之处,窜身飞出,倏然而逝。

背人,撕帐,飞身,窜行,奔逃,一气哈成,干净利落。

关键时刻,青荷的长腿优势,派上用场。顷刻之间,已掠过三道营帐。

身后“六子”齐声大喝:“捉拿刺客!莫放走大小妖精!”欲奋起急追,苦于头重脚轻,不能发力。

普通兵士,能奈之何?趁这空挡,青荷又飞身掠过百丈。

运气当真不错,仗着小老头大智大勇、指挥英明;仗着青荷身法轻灵、脚下生风,一老一小,迅如疾闪,逃出大营。

只可惜,鞋子不给力。军靴虽然塞满布条,绷上绑腿,依然不跟脚,让她不尽烦恼。

青荷小脚拖大靴,向东南方向逃窜。一边急行,一边痛斥青蝇。倒霉的博赢,背负骂名,难免再难振翅高空。

跑着跑着,就听后背上小老头乐不可支:“总算小鬼头轻功不错,没把夫君的脸丢回缘城。但是,你背着我,这般跑法,鞋子又不济,与“疯缠六子”相比,绝对跑不赢。”

青荷闻言大急:“爷爷,那可如何是好?”

小老头轻轻一笑:“少不得我老人家再出面指教。也罢,救人就到底,送佛送到西,我教你‘蜀陵仙踪’:奔跑之时,时刻铭记,一是身、臂、胯、腰、膝似车轴,尽量成圆弧;二是手、足、胸、气,顺势自然;三是肩肘要顺势下垂;四是注意内提调息,气若车轮;五是奔走连续,势如行云流水;六是迈步轻快,恰似猫儿捉老鼠。上述六点,缺一不可。”

青荷依言而试,果然奏效,身若风飘,疾如飞鸟。

如此又奔出十数里,眼见她气喘如牛,体力不支,小老头又是嘻嘻一笑:“小鬼头,前面芜窿山上有个岩洞,咱们不妨暂且修整。”

青荷暗暗叹服:“他当真通天彻地。无论天下帮派、世间武学,还是一山一水、一洞一穴,都能牢记于心。”

蜀东南喀斯特地形,奇洞异穴,鬼斧神工。这个岩洞,确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洞口狭窄,仅容一人通行,洞内却宽敞,足有两丈深、一丈阔,确是安身立命之所。

青荷跃入洞中,只觉幽黑阴暗、寒气逼人。气未喘匀,又听小老头吩咐:“小鬼头,到外面捡些小石头,留着对付“六子”。”

她顺利逃出虎狼之窝,对小老头的智勇双全,敬佩得五体投地,自是言听计从:“爷爷,多大的石子?要多少?”

小老头看着青荷的星眸,晶亮晶亮、忽闪忽闪,不禁笑眯了双眼,弯成两条细线。半晌,才道:“这些年,我操心你夫君,当真愁的须发皆白、死去活来。直到见了你这小鬼头,才茅塞顿开。如今看来,我这老眼,还不算老迈:小鬼头千娇百媚,乖巧伶俐,是个男子,都要五体投地。别看你夫君顶天立地,对你又始乱终弃,早晚回心转意。”

青荷大瞪双眼,不解其意。

小老头嘿嘿一笑:“想夫君,光瞪眼,不中用。赶紧去捡石弹,眼睛大小,刚刚最好,多多益善。”

青荷知他疯疯癫癫,也不计较,更不多想,拎着战裙,兜回一抱石子,跃身回洞。

再入洞中,瞬间目瞪口呆:怎么,山洞变成了花海仙境?

仔细再看,哪里是什么仙境?哪里有什么花海?分明是小老头,盘膝坐地,右手向天,左手向地,头顶一团迷雾,徐徐升出。

他头部四周,一片真气,云雾缭绕,花团锦簇,愈来愈浓,愈来愈炫,将他头脸胸腹完全隐没。

这还不说,这团迷雾,更是无穷变幻,时而炫如牡丹,时而碧如青莲,时而艳如桃李,时而静如幽兰。花枝展展,五彩斑斓。风云迭起,形态各异。经久不衰,生生不息。

她看着真气凝聚而出的奇花异草,不由痴痴呆呆:“他周身五彩迷雾,收放自如,功力何等深厚?甚至超过家父。”

忽发奇思异想:“不知何年何月,我也练到如此境界?阿龙酷爱种树种花,我就能每日给他七十二般变化。”

正胡思乱想,洞外传来恶狗狂吠,接踵又是“疯缠六子”低语:“神犬寻到此地,停滞不前。想来一老一小,两个妖精,定然藏身此洞。”

刹那之间,她一根心弦,绷成蓄势待发的弓;一双大眼,瞪成晶亮晶亮的星。心中一急,看向小老头,眼巴巴求救。

小老头闻声一惊,即刻停止练功。刹那之间,山洞风云突变,百花黯然,幻为一片虚无。

百花虽是泯灭,小老头却两眼直放精光,探头探脑,向她张望。

一时间,一个鹤发童颜,一个童颜墨发,一老一小,大眼瞪小眼,怔怔相看。

第二百一十一章 仙缘奇葩

龙悦荷香第二百一十一章仙缘奇葩正胡思乱想,洞外传来犬吠,声声不歇。

又听“青枫子”一声低语:“神犬寻到此地,便不向前。”

更听“金蝉子”阴寒之声:“想来两个妖精,一老一小,藏身此洞。”

刹那之间,青荷一根心弦,绷成蓄势待发的弓;一双大眼,瞪成晶亮晶亮的星。心中一急,看向“花仙”,眼巴巴求救。

“花仙”闻声一惊,即刻停止练功。刹那之间,洞内瞬息万变,百草凋零,百花黯然。不过片刻,便一无所有,化为一片虚幻。

花草虽是泯灭,“花仙”却两眼直放精光,探头探脑,向青荷张望。

一时间,一个鹤发童颜,一个童颜墨发,一老一小,大眼瞪小眼,怔怔相看。

“花仙”一声轻问:“小鬼头,暗器射的如何?”

青荷闻言,头大数圈:“射暗器?那不仅需要功夫,更需要天赋,我却一穷二白,一无是处。”

自怨自艾,幽怨陡生:“都怪泰哥哥,干嘛不教我?”

念及这一世三天打鱼的修行,两天晒网之练功,悔恨无穷:“不,不怪泰哥哥,他可是用心良苦,分明怪我这块不可雕砌的朽木,事到如今,只剩下上天无路。”

在青荷的真心悔恨中,“花仙”如同霜打,一双小眼睛,消了精光,散了星芒。只剩下,哀其不幸的迷茫,怒其不争的惆怅。

青荷的大眼,却突然点起星星之火:“爷爷,我虽不会暗器,射弹弓却天下无敌。”言毕,便红着粉面,探手入怀,感谢泰哥哥,让她练就百发百中。感谢阿龙,感谢博赢,知她心中所爱,那硬硬的弹弓还在。

顷刻之间,“花仙”的小眼珠,异彩纷呈。不过片刻,便目光如炬,精光如闪,如蓬勃之火,熊熊燃烧:“射弹弓准就好。天下武学,息息相通,更是万变不离其宗。举一反三,可以为师。现下咱一老一少能否活命,全靠你这双手会射弹弓。”

青荷闻言压力山大,心中预感不妙:“事到如今,又被考验小手爪。一旦发挥不好,只好奔赴阎罗地府报到。”

“花仙”却顾不上关心她惶恐不安的小心脏、忐忑不定的小手爪,顾自眉开眼笑,一门心思大过恩师瘾:“事到如今,要想活命,必须学会“蜀陵神弹”。”

青荷满面欣羡:“何谓‘蜀陵神弹’?爷爷可能现场演练?”

“花仙”手捻长髯,一派长者风范:“首先,聚集真气于丹田,运至胸中穴,送至天突穴、风池穴,输至肩中穴、曲池穴,行运至外天穴,游至无名指关冲穴。你先练习一回,让真气在体内顺畅游走。”

青荷冰雪聪明,虽是出此接触“蜀陵神功”,却能触类旁通。

“花仙”更是诲人不倦:“现下,拿好石子,哪个不要命的胆敢向上闯,对准恶贼,运真力弹射飞弹。切记,手法动势,游刃心间;以心行气,呼吸深远;气沉丹田,不滞不散,不迟不断。”

说话之间,他气运丹田,真气运至肩臂诸穴,经大臂游走,走向肘弯,更下至小臂,冲至手腕,汇聚掌心,又自无名指的“关冲”穴射出。在真气汹涌并发之际,无名手指轻轻一弹,“嗤”的一声响,石子“波”的一声破空而出,射入洞穴石壁,没入寸许。

青荷观他实地演习,目瞪口呆之余,深受启发。跃至洞口,蹲伏而下。

耳听洞口恶犬狂吠,抓起一颗石子,首当其冲,对它瞄准。气运丹田,真气游走,直抒手腕,冲击手指,闪电般弹出。

那一刻,她居然化腐朽为神奇,刹那之间,恶犬倒地不起。

青荷万万不曾料到,一出手就伤了一条狗命。

登时心花怒放,神采飞扬,欣喜若狂:“我从小到大,都怕恶狗。若在往常,恶狗欺人太甚,我只会玩命狂奔。我越逃得惊心,它越追得上瘾。如今得此神功,还怕恶狗作甚?”

“花仙”向她冷眼看去,满心不以为意,不惜冷水浇头:“小鬼头,刚学会两手,功夫如此粗浅,就骄傲自满?你的苦头,还在后头。”

果然,话音未落,数枚“金塞弧针”,划着骇闪,电光火石般劈面而至。青荷大骇,一个“古墓幽居”,向后连翻两个空翻,才堪堪避将开去。一时间,冷汗连连,噤若寒蝉。

眼见她危在旦夕,”花仙”只是埋头练功,不闻不问也不看。

青荷一声惊呼:“爷爷,‘三射九弧’,如何应付?”

“花仙”终于开口说话,声音冷得如同幽灵:“小鬼头,为今之计,你只有‘九射八十一弧’,和他比着练。你若练他不过,这山洞就成了古墓,咱一老一小都在这儿幽居。”

青荷闻言,知耻而后勇,即刻锁定第二个攻击目标闯在最前方,频射“金塞弧针”的“金蝉子”。修行之地,岂容他张牙舞爪?

哪料到,他甚是狡猾,上蹿下跳,左躲右闪,前翻后纵,射他不着。

青荷现学现用,数弹不中,却毫不灰心,依然攻势迅猛。顷刻之间,又是接连弹射五发。石弹呼啸,猎猎如风。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金蝉子”连蹦带跳,宛若弹簧,终于不幸中招,龇牙咧嘴,弹不起来,饮弹撤退。

临阵磨枪,不亮也光。青荷初战大捷,兴高采烈,手舞足蹈。

“疯缠六子”却心惊胆寒,误以为“花仙”功力恢复,再不敢洞口亵玩,只敢登高远眺。

他们自然想不到,打败他们的,不过是只小荷妖。

青荷满心欢喜:“‘六子’对爷爷的神功,好生忌惮,我便是照葫芦画瓢,也吓得他们四散奔逃。”

侧头一想,心生疑问:“爷爷武功绝顶,智慧超群,怎会中了‘六子’的圈套?”

“花仙”不料收了个聪明徒弟,正自鸣得意,忽被揭老底,不禁脸上一红,口中怒道:“谁中圈套?胡说八道!”他哪好意思告诉青荷,身为“花仙”,玩花丧志,一时大意,马失前蹄。

说话之间,一颗“枫叶寒弹”,破空来袭,陡一落地,冰雾四起,激射一片寒气,登时令人窒息。

青荷大惊失色,正惊惶无措,凛凛烈风,数弹狂射。

眼见“寒弹”即将爆炸扩散,忽觉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又是百花争奇,白鸟齐鸣。却不知“寒弹”受了何等魔法,自觉自发,腾空而起,向洞外飞去。

但听数声惨呼,“金、青、赤三子”先后中招。

青荷又惊又喜,急转回首,心中暗道:“方才定是“花仙”危急关头显身手。”

不料,“花仙”依然盘膝坐地,姿态神色,与先前并无二异。

青荷只觉不可思议:“他何时出手,我怎一无所知?”想到“六子”穷凶极恶,更是惊慌失措:“爷爷,“六子”奸计未逞,倘若气急败坏,洞口熏烟,我又该当如何?”

“花仙”不以为然,反而幸灾乐祸:“小鬼头,你没细看天色?天上云浓而厚,云底而低,云体大如山岳,正是雷暴云,转眼就是大雨倾盆。咱们躲在洞里,不必发愁。他们无论如何绸缪,都会大雨浇头。”

果然,言未毕,“咣”的一声巨响,一个大雷,震耳欲聋,劈在头顶。顷刻之间,狂风大作,大雨瓢泼。

“花仙”上通天文,下知地理,青荷大大受益,更是大喜:“今日当真好运气,先得遇‘花仙’,又得助老天。”

第二百一十二章 鬼蜮黑纱

龙悦荷香第二百一十二章鬼蜮黑纱忽然想起一事,忙又急问:“爷爷,“六子”军务缠身,因何穷追不舍,捉拿咱们?”

“花仙”忍不住窃笑:“这可要问你那好夫君。他对‘六子’极为恼恨,给恶贼种下‘劈风剑气’,令其生不如死,惶惶不可终日。”

青荷“夫君”不入耳,剑气记心间:“这“劈风剑气”,当真如此厉害?”

“花仙”不惜一吐为快:“那是当然。他们‘寒枫功夫’,至阴至毒,须在亥时至辰时练功,丑时更是最佳时机。只因此时,体温最低,练习寒功,自是适宜。六个恶贼,受了‘劈风剑气’,每夜但凡练功,都是气息紊乱,坐卧不安。尤其丑时,三魂出窍,五内不调。如此这般,再过三年,便会功力尽失。”

青荷面露惊色,更是心下难过:“我也是身中‘劈风剑气’,想是死期不远。”

“花仙”自顾得意:“你想想看,他们如何受得住这般摧残?本想找你夫君算账,却未如愿。不料遇上我,便阴魂不散。”

青荷虽听着有趣,怎料他一口一个“你夫君”,不由对“花仙”懊恼,对“父君”怀恨。眼珠一转,计上心来,看向”花仙”,痴痴呆呆:“爷爷口中的“你夫君”,让我好生疑惑。不知“你夫君”,到底是谁?”

“花仙”闻言比青荷还呆、还恼、还恨:“是“你夫君”,不是“我夫君”!天下傻子我见多了,还没见过你这般,傻成天才。连“你夫君”、“我夫君”都纠缠不清。”

青荷方欲纠缠,又闻异样,不敢多言,飞身而起,抢到洞口,抓过石子,进入一级备战。

她全神贯注,运用“蜀陵神弹”,展开攻击战。

六大强敌,更不怠慢,“金塞弧针”、“枫叶寒针”向洞中呼啸攒射,攻势迅猛。

青荷实在招架不住,急忙回首,向”花仙”求救:“爷爷!救命!”

“花仙”却犹如一只懒散的猫,伸腰拉跨,涎皮赖脸,连打数个哈欠:“折腾一整天,总算冲了关。”

青荷万分惊急:“救命!爷爷!”

他却四平八稳,躺下身来,心满意足:“如今我又困又累,先歇歇睡。小鬼头,你耐性不好,又不肯勤学苦练。如今大好时机,就在眼前,你严守阵地,认真学,慢慢练。”

青荷未及抗议,“花仙”已经是鼾声如雷。入睡速度,堪称史上第一,比她这大名鼎鼎的睡莲,还要睡法无边。

无可奈何,唯有聚精会神,置于负隅顽抗,死地而后生。在她“蜀陵弹射”猛攻之下,“六子”倒也不敢以身犯险。

如此狐假虎威,不由暗自窃喜,又过一刻,再也喜不起来。因寒夜越来越冷,体内“枫叶寒毒”开始作祟,顿感冰寒来袭,神志渐渐不再清晰。

恍惚之间,忽觉异香扑鼻,由远及近,若隐若现,若即若离,一阵清爽,一阵迷离,忽上忽下,左右逢源。一片迷茫,瞬间不知所终。

忽见无数金光,崩现眼前,好似百只长尾金蝶,震翅而来,或迷舞翩跹,或缤纷飘旋,或七彩绚烂,或氤氲辗转,花团锦簇,层层叠叠,弥空曼舞,铺天盖地。

青荷大惊:“何方神圣?如此神通?”

她在金蝶寒香中,奇寒无比,浑身战栗,排山倒海般的困意,更如洪水猛兽般袭击。

恍惚中,便听“金蝉子”一声疾呼,透露着惊喜:“塞主!”

朦胧中,向洞外望去,但见一人身材高大,头披黑纱,在风雨中长身玉立。

虽看不清容貌,看不出年纪,甚至看不出性别,却能感觉来人细目高鼻,眼神如刀似剑,甚是锋利,更是一脸戾气。

他的声音,没有情感,没有温度,如同机器,冰冷至极:“办事如此不利,都是些没用的东西。”

如此鬼蜮之声,吓倒青荷,却将“花仙”唤醒。

他一跃而起,朗声大笑:“塞克,说谁没用?是你还是你的帮凶?”

塞克一声冷笑,更将青荷冷冻成冰:“奇华,自以为是,一味托大,当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花仙”笑容可掬:“是啊,塞克,我不像你,害人害己,何须四处藏匿?我倒好奇,你藏头露尾数十年,终于重现,究竟打的什么鬼主意?”

塞克一声冷笑:“鬼主意倒是没有,不过是为了寻你这个糟老头。也亏了你的‘碧瑶莲’,我才能见你一面。”

青荷闻听,好奇心更胜:“‘碧瑶莲’?那可是绝世罕见!听泰哥哥说,此花能解百毒,生存条件却更是极为苛刻:喜阴不喜阳,喜温不喜光。蜀陵山虽是阴湿,却高处不胜寒,“花仙”若想奇花绽放,唯有另辟蹊径。”

“花仙”摇头又叹气:“塞克,你为暗算于我,毁了我的‘碧瑶莲’。既然真心寻死,我定让你趁早如愿。”

青荷闻言,不惮大胆猜测:“蜀东南天坑地缝实多,正是‘花仙’寻寻觅觅的‘碧瑶莲’养殖基地。不料,此事如此绝密,居然被塞克堪破天机。此人最是阴险,趁着夜黑风高,率领徒子徒孙,将无色无味的‘金塞寒毒’,洒满‘碧瑶莲’,并乘机偷袭‘花仙’。”

塞克一声叱喝,金属铿铿之声,震出无数回响:“区区‘碧瑶莲’又算什么?要你老命,才是重中之重。”言未毕,长声极呼,百千蝴蝶,闻声起舞,缤纷炫目。

“花仙”鬼神不惧:“我当你苦修数十年,武功如何惊天骇地。岂料越练越回功,不过放飞几只蝶虫,就想兴作浪风?”

言毕,嘬拢嘴唇,气运丹田,舌贴下压,运转真气,轻微升降,悦耳的口哨声忽急忽缓,忽高忽低,忽进忽退,此起彼伏。

说来也怪,那些“霸王金翅蝶”本带来无限寒意,对着洞口俯冲,去势汹汹。陡然闻听口哨之声,便张皇失措,没了主意。一时间,前蝶回转,后蝶劲逼,前碰后撞,涌在洞口,乱成一锅粥。

风雨中,塞克怒意不已,舞动手中“金塞弧刀”,瞬间风声鹤唳。那声音时而似寒风呼啸,时而似江涛怒号;时而似怪兽呜咽,时而似夜鸟叫嚣,分外刺耳,分外凄厉。

青荷偷眼观瞧,她那“金塞弧刀”,精钢制成,黑宝石镶嵌,刀柄上缀金环,上刻金翅蝶,最恐怖的,便是它弯成杀人的弧形。

她武功微末,身心迷离,只觉“霸王金翅蝶”奔流翻涌,四周冰寒无极,更是不寒而栗。

伴随蝶声四起,洞内”花仙”的哨声,陡然高了八度,时而张弛有度,时而进退维谷;时而缠绵悱恻,时而豪迈洒脱;时而凄切迷离,时而粗犷豪放;时而如风雨同舟,时而如江河入海;时而如倦鸟归林,时而如马放南山。

“金翅蝶”闻听此音,更加迷失,千翻万卷,垂死挣扎,忽然又潮水一般溃败,退出洞来。任凭塞克如何奋起,都阻不住其一泻千里。

“金翅蝶”倒退出洞,被大雨一淋,更是不堪一击。

塞克又怒又气,狂舞“金塞弧刀”,逼迫“金翅蝶”振翅而回。趁此时机,塞克跃身而起,一飘数丈,人已到了洞口,左手一扬,金光万丈。

青荷眼见“金蝶”入洞,如同奔潮般汹涌;与此同时,“金塞弧针”,飞射如疾风骇雨。

更见塞克高大的身影,投射在石壁之上,翻转飘飞,如同鬼魅,更填诡异。

第二百一十三章 地缝求生

龙悦荷香第二百一十三章地缝求生此时此刻,青荷已是寒毒袭体,身不由己,跌摔在地。

忽闻异香扑鼻,只觉风声鹤唳。恍惚之中,两道身影,一黑一绿,倏进倏退,,忽分忽合若即若离。

黑暗之中,青荷看不真切,更是忧心烈烈。只觉寒风驰骋,不分西东。只觉须臾之间,似已盘桓上千年。至于谁是“花仙”,谁是塞克,根本不可分辨。

正自惶惑,陡觉后心一痛,便被塞克抓在手中。转瞬之间,人已腾空,被迫出洞,眼前突然一明。

耳畔塞克一声冷笑:“奇华,想要她活命,就别吝惜‘劈风心法’。”

青荷只觉大雨如注,只觉霹雳当空。更是耳畔生风,身心奇冷。

身处恶魔之手,意乱心慌,急向后望,便见一道小小的绿影,骇电般追出山洞:“塞克,故技重施,又想作死?”

塞克更不怠慢,腾身而起,左手向后一扬,迸射金光。却是数枚“金塞弧针”,破空而出,去势如鬼魅,奔速如霹雷。

“疯缠六子”严阵以待,眼见“花仙”奔出山洞,更是寒针激射。

青荷虽是惊吓过度,却不忘大声疾呼:“爷爷,小心!”

塞克一声冷笑,周身冷雨,冻结成冰:“小妖精,你已小命不保,还顾得上叫嚣?”

“花仙”深处险地,陡落陡起,飞身躲避。人在半空,笑的轻轻松松:“塞克,死到临头,怎没个自知之明?”

青荷心惊胆寒,不忘险中求生,仔细观瞻塞克武功:“他似兼有金塞、枫叶之所长,武功出神入化,世间罕见。却不知究竟何许人也?他既然与北鞑大有渊源,因何出没吴蜀边境?”

风雨之中,身后“花仙”紧追不舍,如飞如电,如闪如炫,看不清身形,辨不出影踪。

青荷喜忧参半:““花仙”功力,虽已复原,塞克寒功,更是不容小觑。我受制于他,可有活命之机?”

眼前一暗,心下一凉。陡然之间,长空划出一道爆闪,如同狰狞的鬼眼,欲撕破这颠倒的云天。

伴随这耀眼的瞬间,身后“花仙”飘身而起,凌空一掌,势如劈风。

塞克更不怠慢,疾挥右掌,奋起回击。

两股掌力交织,轰天一声巨响。

塞克虽是身高体长,功力雄浑,奈何手中有荷,不甚灵便,只觉敌人掌力,不可抵御,站立不稳,向后急飘。

不料,双脚落下之处,却不是坚实的大地。心下一惊,已是双足悬空,跟着便是一个倒栽葱。

塞克一声惊呼,待得醒转,已下坠数丈。

青荷头下脚上,身体失重,跟着翻转,向下探看,不禁毛骨悚然:此地居然是一处峡谷大裂隙,宽不及丈,深却不知几许。雨夜幽深,倘若不熟悉地形,如何察觉?

两侧壁立千仞,如同刀削斧劈,堪称“雄、峻、险、奇”,怪树镶嵌,钟乳密布。悬瀑和着雨水,一泻而下,湍流如飞,喧嚣如雷。

青荷身在半空,只剩惊悚:“事到如今,脚下是万丈深渊,我与塞克,只有玉石俱焚,只剩必死无疑。”

忽觉烈风暴起,更见绿影一闪,“花仙”如同神邸,从天而降,更是巧如灵猿,左手攀住一树,右手甩出一根长索,瞬间缠住飞落的青荷。

青荷恍然大悟:“原来“花仙”熟悉此地,深知此处裂隙,所以选在这一刻,绝命出击。”

塞克正自飞速下落,眼见大好时机,更是紧抓青荷,借力逃生。

青荷唯恐塞克紧抓不放,连累“花仙”,更不怠慢,探出双指,直插塞克双眼。

塞克大吃一惊:“小妖精,作死么?”手上一松,青荷便被长索席卷,飞向一根钟乳。

耳听花仙大声疾呼:“小鬼头,抓住!”

青荷机智过人,登时明了“花仙”心意,气运丹田,双足扑落,探手一把抱住。

塞克更是反应如神,借“花仙”一索之力,飞身跃向崖上一棵古树。

置身绝地,上有瓢泼大雨,下有无底深涧,四周一片黑暗,伴随霹雳爆闪,青荷当真心惊胆寒。仰头上看,惊天飞瀑,水流如注,只有劫后逢生之感,昏昏然不似在人间。

塞克本来仗着人多势众,自以为胜券在握,不成想形势逆转,陡然置身危难,更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奇华,死到临头,还想垂死挣扎?”

“花仙”落脚一处钟乳,口中一声轻笑:“塞克,你害我师兄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便缩起乌龟壳,一藏数十年。既然你今日自投罗网,咱们正好清算多年旧账。”

到了入地境地,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塞克当下二话不说,一声暴喝,身已凌空,率先抢扑,猛出一掌。

他自恃人高马大,内力雄浑,加之“金塞神功”乃天下冰寒奇功,他的独门绝技“北漠狐狼掌”更以威猛著称,是尔一上阵便仗着硬功,和“花仙”对掌,只盼在这狭窄之地,施展冰寒刚猛之术,令“花仙”的灵巧身法、精妙招法,派不上用场。

岂知,“花仙”早已识破他的阴谋诡计,“蜀陵仙功”岂是“金塞神功”所及?也不见“花仙”如何动作,人已飞至半空,更是掌发如风。

两股真气相交,便听“砰”的一声巨响,更如昙花一现,五彩斑斓,煞是好看。塞克只觉对方掌力中一股纯阳之气汹涌而至,虽是繁花似锦,却如火如荼,登时难当难耐,一张黑脸已胀得通红。

塞克收势不住,向后急飘,幸而身下一棵古松,乘势落脚,更是吃惊非小:“奇华,你素喜沾花惹草,武功怎会精进如斯?”

“花仙”轻飘飘落向一处山石,微微一笑:“那是当然。当年你我武功,本是介于伯仲。数十年来,你藏藏,闭门造车;我身居“蜀陵”,却能取长补短,互相切磋。我练一年,顶你十载。你想想看,今日之战,你我谁有更多胜算?”

塞克神色大变,更不心甘,气运丹田,腾空而起,骇电出击。

“花仙”侧身飘行,左掌虚引,假意化解,右掌却斜刺里重重击出。

只听得“嘭”的一声响,又是百花齐放,溢彩流光,两人瞬间又对一掌。

好景虽在,好花虽开,塞克却抵御不住,跌向一棵钟乳。脸色更是红得发紫,身形摇晃,几欲站立不稳。倘若掉下钟乳,定将粉身碎骨。

总算“花仙”慈悲为怀,不欲杀生。倘若不存这一念之仁,乘势再补一掌,非教他毙命当场。

塞克比掌败阵,满面骇然,更不犹疑,张开右手,探向身后。刹那之间,“金塞弧刀”,愤然出鞘,雨夜骇闪之中,精光闪耀。

转瞬之间,挥舞开来,只见一团金雾,勃然而出。那金雾一圈圈荡漾,撞上周边悬瀑,登时水花四射,如同飞天下雨。水花又被冻结,化成无数冰凌,凌空激发,急如骇闪,快如利剑,直射“花仙”。

“花仙”心中暗忖:“‘金塞弧刀’以奇寒著称,以诡异取胜,每一招都是狠辣凌厉,每一式都是冰寒无极,当真世所罕见。我稍有不慎,定被杀个尸骨无存。”

他虽擅用剑,却怕麻烦,兵器从来不带在身边。事到如今,赤手空拳,颇为不利。幸而身经百战,临危不乱。

“花仙”一边飘身形躲闪,一边笑的天高云淡,百花争艳:“塞克,不是我看你不起,你那把破刀,便是回炉再造,也只配做我练功的下脚料。”

第二百一十四章 冰射花飞

龙悦荷香第二百一十四章冰射花飞塞克人快刀急,席卷飞瀑,化作漫天冰凌,恰似无极冰剑,骇电飞射,更是一声冷笑:“奇华,那可未必,何必轻敌?”

二人一个手无寸铁,一个弧刀凛冽,都是各展绝招,漫天急飘。恰似两朵飞云,时而杀作一团,时而卷成一片,时而舞在一起,时而分崩离析,纵横飘忽,不知来去。

两团魅影,大起大落,倏分倏合,变化实多。

只见身影漫天飞旋,金刀光芒急闪,冰凌四方飞射。眼前的是缤纷绚烂,感受的是铁马冰河。身手之快,匪夷所思;功力之深,胜过鬼神;招法之巧,妙到巅峰。

细细再看,一个袭月穿花,一个寒冰漫川。二人一个游鱼飞雁,一个大漠孤烟。一个轻灵如飞燕焯水,一个激进如雄鹰傲天;一个排云直上如鹤鸣云间,一个灵力凶残如猛虎下山。

塞克身大刀沉,无论是身量,还是兵刃,都是优势占尽。怎料“花仙”来无影去无踪,飘忽若仙;武功招法,疾缓相合,静动相随,刚柔互济。任凭塞克急舞金刀,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却是半点便宜捞不到。

“六子”站在裂隙之巅,眼见地缝惊世决战,如此惊险,都是吓得两股战战。但见二人越斗越紧,不由心念塞克,想要上前助恶,怎奈自己功力太弱,与“花仙”相差甚远。

不必说难以近身,便是进的身前,身处如此裂隙,谁能抵得住他二人凌厉的刀锋和掌力?眼见二人腾挪飞转,游刃有余,“六子”唯有空自焦急,却是无计可施。

“金蝉子”最是险恶,看向“青枫子”,以目示意:“兄弟,咱们不如先捉了小妖,以此扰乱老妖心神。”

岂料,哥俩方才往前一探身,射出寒针,便闻烈风呼啸,又听一声轻笑:“寒蝉小贼,最没好心,我先让你常常寒针。”

声未毕,“金青二子”只觉双膝剧痛,不由两声惨呼,却是不经意间着了道,被神出鬼没的“花仙”以“弹风破风”之法,将寒针反击而回,打中“二子”双腿穴道。二人陡然一痛,站立不稳,转眼便欲跌下裂隙。

“白枫子”夫妻情深,“赤枫子”念及同门,都是飞身急救。方才抢回“金青二子”,不曾站稳脚跟,又被“花仙”两针反射,打翻在地。

塞克当真意想不到,“花仙”招法奇妙,瞬息之间,定了“四子”。自己与他仇深似海,“花仙”绝不容情。时至今日,若不痛下杀手,只怕难逃性命。

念及于此,左手一个虚晃,右手金刀横扫:“奇华,看招!”刀走弧线,极尽冰寒,冰飞雪漫。左臂接踵施展“北漠狐狼”,变化去向,猛然一掌。

他这路“北漠狐狼掌”的要旨,在于变化莫测,大开大合,敌人只道已然避开锋芒,哪料忽有一股极尽冰寒的掌力,从万难料想的方位,打向自己几不可能的落点。

一句话,无论是出手,无论是方位,无论是走向,无论是落点,都是出神入化,令敌匪夷所思,极难破解。

在这紧急关头,塞克怪招猝发,“花仙”原难招架,不料他心思极其灵巧,身形极其矮小,体态极其轻盈,身体陡然一飘,犹如灵猫,一窜而出,骇电般钻到塞克身侧,勾腕伸爪,施展擒拿。

一爪即出,花团锦簇,又快又准,恰到好处,正是克制塞克“北漠狐狼掌”的巧妙法门,大有奇兵突出、攻其无备之效。

塞克本以为对方大惊之下,势必手足无措,便可乘机痛下杀手,不料“花仙”聪明绝顶,一招破敌。登时大惊不已,急忙跃身退避。人在钟乳,冷汗狂出。

“花仙”轻轻松松,落上一棵古松,望之大笑:“塞克,数十年磨剑,如此不堪一击?”

“碧、蓝二子”贼心不死,唯恐塞克落败,偷偷抢上裂隙边缘,妄想阴谋暗算。

不料,“花仙”耳目通神,弹指一挥间,两弹齐发。“二子”大吃惊吓,唯有纷纷避让。

塞克趁此时机,出其不意,施展“九弧三射”。与此同时,身随刀起,向“花仙”后心骇电出击。

刹那之间,金芒四射,掩映天和地;冰霜四起,冻结风和雨。

“花仙”竟不回头,倏地反击一掌。但听“波”的一声响,刀掌飓风相会。

塞克只觉对方掌力犹如排山倒海,登时抵挡不住,被倒逼回一棵古木。刹那之间,全身燥热不堪,宛似身入熔炉,待要提气再战,却是力不能及。

危急关头,数枚“金塞弧针”,又是破空而至。

如此“刀针”齐发,裹挟寒气,凌厉至极,以“花仙”之能,亦觉一股极阴极寒的内力,冲将过来,霎时之间寒冷透骨,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花仙”陡然一惊,顺势向后一飘,已纵出丈余,唯恐塞克诡计多端,乘势猛攻,“蜀陵仙功”随念而生,一个飘闪,几个起落,顷刻间身形隐没。

塞克方才稳下心神,抬头再寻“花仙”,已是踪迹不见。

正自惊骇,雨雾中,绿影一闪,一人陡同飞将军,从天而降。

着实不可思议!塞克这般绝世高手,事先竟无丝毫警觉。

“花仙”更不怠慢,伴随一声长啸,呼的一掌,便向劲敌迎面痛击:“塞克,鞑妖!我本欲饶你一命,哪料你死性不改,恶贯满盈!”

塞克一心想要置敌死地,不成想事到如今害人害己,眼见“花仙”一掌拍到,五色花海,绚烂奇开,缤纷而来,自己却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唯有一声惊呼,跃下深涧,只盼置于死地而后生。

青荷身处凄风冷雨,只觉冰霜袭体,怀抱钟乳,神情越发恍惚,再也坚持不住。后事如何,再难相顾,已经睡得难得糊涂。

噩梦接连不断:塞克跃出深涧,死灰复燃,飞如急闪,跃至近前。将她缚住手脚,连同恶狗,一齐丢到冰窖。

青荷连声惊呼,可是“花仙”踪迹全无。

冰窖太冷,青荷冻成寒冰。恶狗皮糙肉厚毛又多,关键时刻不哆嗦,倾力修行,一代“狗仙”,就此炼成。探出又粗又黑的长尾,卷过青荷,摔个粉碎。青荷被摔千块万块,千只万只狗仔,就此诞生。

万万没有料到,次日清晨,睁开双眼,并未冻成寒冰,更未变身狗仔,反而身盖狗皮,温暖至极。

更不用担心恶狗,因为它已经被抽了筋、扒了皮、剃了骨、剁了头,架到火上烧成狗肉。

塞克早已不知所终,只剩“疯缠六子”,如同疯魔缠身。

更不知“花仙”施了什么魔法,“六子”正在乖乖地生火烤热狗。他们或打赤膊,或光脚丫,或低眉顺眼,或点头哈腰,或忍气吞声,或忍辱负重。个个老老实实,服服帖帖;人人战战兢兢,恭恭敬敬。

“金蝉子”动作稍有迟缓,就被劈手一耳光,打上高树,高唱“凄切蝉鸣”。

“青枫子”脸色稍有不逊,就被抬手一巴掌,打向水塘,享受“绿水青山”。

“赤枫子”口气稍有放纵,就被踹上一飞脚,打在火堆,表演“热狗传奇”。

“白枫子”动作稍有怠慢,就被迎面一蹬踢,搭上松枝,上演“临风树挂”。

“碧枫子”刚要偷奸耍滑,就被顺手一弹指,点扑在地,亲吻“碧草青青”。

“蓝枫子”方欲施展媚术,就被随手一挥袖,甩在小溪,练习“青出于蓝”。

第二百一十五章 芜江巧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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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缠六子”也算一代英豪,如今沦落到这般地步,哭都找不到调。

“花仙”一脸无奈,叹气之声,经久不衰:“若非当年立誓,今生今世,不杀一人,我怎能如此便宜你们?”

青荷跟屁虫一般不离不弃:“爷爷,你那口哨,能否教我一教?学好之后,无论冰蛇火蛇,无论金蝶银蝶,我都不怕,全部送他们回归北鞑。”

“花仙”眉开眼笑:“小鬼头,倘若练习此功,必须终你一生,相伴毒虫,这实在有违你之天性。”

青荷闻言,心下一寒,美好的理想,登时烟消云散:“毒虫不离左右,确是非我所求。”

无论如何,都要感谢“花仙”,是他该出手时就出手,青荷不仅逃离虎口,终获自由,而且一早爬起来,饱餐一顿狗肉。

青荷心下欢喜,更知他通天彻地,甚至鼓起勇气,想要好好向他打听阿龙的消息。可惜,“花仙”临别之言,让青荷瞬间打消此念。

“花仙”吃饱喝足,满面红光,眉飞色舞:“小鬼头道行太浅,不配混在江湖。需得痛定思痛,赶紧求助夫君。你夫君绝非负心薄幸之人,只要你讨他欢心,说不定他就回心转意,给你一处容身之地。”

青荷闻言,心惊胆寒:“他是给我一处容身之地,可惜九泉之下,我不满意:又冷又孤单,死着心不甘。”

“花仙”充耳不闻,自顾滔滔不绝:“见了夫君,遇我之事,定要守口如瓶。尤其不要提及“蜀陵神功”、“蜀陵仙踪”、“蜀陵神弹”。如若不然,我这一世英名,都要被你断送,难免抱憾终生。”

青荷脑后本就生有反骨,“花仙”又绝情到如此地步,当即痛下决心,义无反顾:“再跟他混,猪狗不如!”

不仅如此,他还“你夫君长、你夫君短”,“夫君”不离口,喋喋不休,让她对“未来夫君”,满心怨仇。

甚至想穿越时空,将“未来夫君”抓回当下,一顿暴打。只是他神龙见首不见尾,想要出气,谈何容易?无可奈何,生生咽下这口“未来恶气”。

万万料不到,临别之际,还是恋恋不舍。奈何奈何,只能满怀依依惜别的深情,踏上归乡之路。

春日天上照,艳阳无限好。一边自编自导,哼唱“茶山竹海”小调,一边加速飞逃。总之,除了鞋子不跟脚,万事如意乐逍遥。

跑着跑着,忽觉大事不妙:“身后怎有异动?难道被人跟踪?”

急转回身,向后观瞧:“天啊!‘疯缠六子’!追在身后数箭之地,阴魂不散。”

心惊胆寒,禁不住埋怨:“‘花仙’、‘花仙’,嘴硬心软,放狗归山,无穷后患!”唯有气运丹田,夺命逃窜,奔走如飞,疾如电闪,快似灵猿。

仗着轻功不错,足下奔得风快。可惜大病初愈,体力跟不上去,鞋子又不给力。时间一长,自曝其短。

耳听身后“六子”越逼越近,甚至听到“金蝉子”恶毒之声:“先抓小妖精,种上‘金塞寒毒’,再找龙妖,讨要‘劈风心法’。”

闻听此言,青荷五雷轰顶:“我‘枫叶寒毒’未除,再被种上‘金塞寒毒’,岂非雪上加霜,噤若寒蝉?”

青荷有所不知,适才“花仙”欺骗“六子”:“尔等已中我的“九尾飞天毒”,若无解药,九日之内,必死无疑。”

“六子”魂飞魄散,更是俯首帖耳,惟命是从。万万不料,“花仙”素无长性,猫捉老鼠,只玩了一个早晨,便兴致全无。他实在记挂挚爱的“碧瑶莲”,更是当机立断,丢下“六子”自寻烦恼,自顾拈花惹草。

“六子”都是人精,片刻之后,已知上当,这才急急忙忙,奔赴战场。

青荷慌不择路,箭一般飞逃。只听耳畔风声呼呼作响,只见身侧景物络绎突变,更觉精疲力竭,无力苦撑。

暗器声,风声鹤唳;追杀声,惊心动魄。怎么?还夹杂着轰轰隆隆的巨响?如此震耳欲聋,难道天打雷劈不成?

整合支离破碎的意识,找回分崩离析的思绪,这才恍然大悟,哪里是什么雷声,分明是芜江激流,直下三千丈。

啊!奔腾的芜江!可爱的芜江!救命的芜江!

青荷心底吟唱:“芜山芜峡连芜梁,芜水芜浪掀芜江。银河直落翻天涌,巴蜀风云动地扬。”

她的水性,无人能及,水上逃生,岂非所向披靡?瞬间,如蒙大赦,循着水流之声,向波涛如怒的芜江夺命奔行。

果然,奔出一箭之地,芜江便如一头腾飞的巨蟒,奔流在眼前。她毫不犹豫,纵身极跃,飞鱼一般直入激流。

瞬间没顶,不惧反喜:“水流越大越好,越急越妙,可以拦住身后“六子”的疯缠叫嚣。”

她潜入水下,耳听头顶“赤枫子”一声断喝:“略等片刻,我先下水,捉小妖精上岸!”

青荷闻言,心胆俱裂。再不敢报任何侥幸,极力拨水,奋力前游,仓皇逃命。

鲸波鳄浪中抗争,惊天骇地中搏命,终于游至岸边,双足一蹬,跃出激流,双手一撑,飞上江岸。不暇回顾,向上狂奔。一路疾驰,终于发现一处幽深的高山芦苇荡,更不迟疑,纵如灵狐,旋身跃入。

所幸的是,“疯缠六子”并未跟至。轻舒一口气,心落到肚里。

时值正午,激发热毒,更觉燥热难耐,挥汗如雨。拨开蒹霞丛,一为透风解暑,排遣热毒;二为理清视线,向下观瞻。

不看则已,看过之后,心惊胆战,毛骨悚然。

芜江对岸,怪石林立的江畔,一条羊肠小道,不仅崎岖蜿蜒,更是奇迹上演,当真惊爆青荷的双眼:

北侧“疯缠六子”,张目狞龇,怒目而视,各持利刃,剑拔弩张。

南侧一绿一黑两人,处境尤为险恶,左是悬崖万丈,又是奔腾芜江,如同置身一道绝壁之上。如此险地,居然胆敢长风玉立,临危不惧,当真颇有胆气。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令她惶惶不可终日的博赢、天权君臣

眼望两军对垒,青荷更觉后脖颈直冒凉气,摸摸后背,揉揉前心,更觉痛痒难当。暗叹哀叹:“箭伤未愈,青蝇附体。”

“金蝉子”皮笑肉不笑,先礼后兵:“王爷文韬武略,金蝉久仰。只是丞相有令,此次出征,但遇王爷,格杀勿论。我兄妹六人今日出手,为公不为私。黄泉路上,多多见谅。”

青荷心中暗想:“原来寒枫、金塞联手,却是‘醉翁之意恰在九,不在于山水之间’。好厉害的博赢,早有先见之明。‘疯缠六子’在吴军大帐不敢出手,实在忌惮他身边的无数高手。如今,天枢、紫逍众人不在旁侧,刺赢良机,千载难逢。”

博赢一展修眉朗目,微微一笑,恬淡平和:“将军之意,本王晓得。本王却以为,将军归顺于我,定比跟着寒波,更能英雄有用武之地!”

青荷闻听此言,倾佩不已:“博赢不愧出身佛门。四禅八定,炉火纯青;禅门极正,禅宗极盛;禅理极深,禅悟极高。”

“难得他心灵博大,空灵无物,超然平淡。对待‘疯缠六子’这般恶人,依然无分别心、无取舍心、无爱憎心、无得失心。”

“难得他参透人生,回归本真,质朴包容。对待“疯缠六子”这般歹人,依然能怀一颗平常心,自然心,淡泊心,宁静心。”

第二百一十七章 芜窿洪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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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听博赢一声长笑:“‘金蝉子’,‘青枫子’,现在服软,为时不晚。”

不料,“金蝉子”生死不顾,跃身而起,狠心挣命说道:“未分胜负,在下不服,还要讨教。”

大敌当前,“青枫子”更是站稳身形,舍死忘生:“博赢!想让寒枫一派,向你叩拜,哪里那么容易?”

博赢脸上依然笑容不断,身形亦是星移斗转,“达摩剑”更是凌风飘旋,但见绿影如飞,剑势如虹,眨眼之间,又是数招连攻。

青荷看得眼花缭乱:“他‘达摩功’的万化归一,他魁星派的‘斗转星移’,当真能化腐朽为神奇,更是快得不可思议。‘三子’想要赢他,谈何容易?”

“金、青、白三子”更是惊惧,危急关头,唯有迎刃而上,舍命招架,半守半攻。

博赢假意闪身相避,实则以退为进。突然欺身而上,出其不意,三招快攻,疾似流星,逼得“三子”走投无路。

“三子”大骇,正欲孤注一掷,绝地反击,强敌却又突然不见了踪迹。

正自惊疑,博赢“达摩剑”快逾电光火石,迅猛出击,骇如霹雳电闪,直指前方“金蝉子”。

急切之间,“金蝉子”无暇回刀招架,眼睁睁看着“达摩剑”直抵哽嗓咽喉,无力回天。

“青白二子”大惊,长剑狂扫,骇电相救。

“金蝉子”心思诡异,趁“二子”围魏救赵,陡然一招“金蝉脱壳”,上身后仰,双臂一震,双腿齐翻,倾尽全力,倒转而出。

博赢一声冷笑,“达摩剑”急转,忙里偷闲,突击“白枫子”。

“白枫子”如何避得开?瞬息之间,吓得心胆俱裂,亏得“青枫子”反应神速,长剑上挑,拨开锋芒。饶是如此,“白枫子”依然被“达摩剑气”袭中,气滞五内,面白如纸,扑身倒地。

再看天权,将“赤、碧、蓝三子”拦在一侧,口中大喝:“鼠辈!还不受死?更待何时?”

“赤枫子”一声冷笑:“天权,凭你也敢和爷爷叫板?爷爷今日让你含恨九泉!”

“蓝枫子”一脸媚态:“天权,见了姑奶奶,还不速速下拜?倘若拜得快,拜的帅,姑奶奶就放你离开!”

“碧枫子”一声娇笑:“师妹,你可是看上这个小贼?”

“蓝枫子”胃口大开:“师姐,这一主一仆,都是我的菜。”

说话之间,“赤枫子”手中枫叶铲急转而上,他力大铲急,寒风凛冽,寒气漫天,逼人心扉,猛不可当。

“碧枫子”枫叶扇默契配合,急扫狂攻,寒光闪闪。

“蓝枫子”枫叶绫漫天席卷,纷飞起舞,夺人二目。

登时,上雾下霜,左冰右雪,前冷后寒,如同雪窖冰天。

大敌当前,天权临危不乱,施展“魁星点斗”,怒扫长剑,急如电闪。

“赤、壁、蓝三子”猛攻数十招,天权攻守有方,进退有度,兀自不落下风。

天权不仅精悉“魁星神功”,剑里夹针,堪称一绝。但见他右手“天权剑”剑锋急转,一招“独占鳌头”虚招一晃;左手一招“天枢引路”,三枚“七星针”电光火石般飞射。

“赤、壁、蓝三子”心头各自一凛,极速后跃,将将避开。

“赤枫子”登时大怒:“暗器袭人,算什么英雄好汉?”枫叶铲势斗然一变,铲锋逆转,寒气袭人;“碧枫子”枫叶扇急拍,雾气凛然;“蓝枫子”枫叶绫飞旋,冰寒席卷。

哪知,天权第二波“七星针”接踵又至。急切间,“三子”铲、扇、绫相格,只听“叮当”之声络绎不绝,“七星针”隔空激荡,转向射入芜江。

“三子”正在惊骇,天权一招“三点魁星”骇电辟出,但见他身形步法轻灵,斜进右脚,右手天权剑接踵而至,一个“魁星神张”,猛击“赤枫子”小腹;左掌旋即劲逼“碧枫子”后心;右脚狂踢“蓝枫子”胸腹。招招迅猛至极,式式横扫千钧。

“三子”出乎意料,急速避让。天权乘胜急追,左手三枚“七星针”,夺命来袭。

“碧枫子”、“蓝枫子”再想躲避,已经力不从心。二人曾遭“劈风剑气”重创,事到如今,害人害己,气力不支。危急之中,唯有“枫叶扇”、“枫叶绫”狂舞,毕竟百密一疏,两枚“七星针”,纷纷钉上肩膀!

“碧蓝二子”剧痛之下,两声惊呼,面如死灰,亏得久战沙场,经验老道,急切之间纵跃而退,捡了两条小命。

“赤枫子”又惊又急:“鼠辈,安敢伤我碧师妹!”

“金青二子”奋战博赢,更是疲惫不堪,又见“白、碧、蓝”接连受伤,再不敢恋战,互看一眼,两声唿哨,一个“九弧三射”,一个“寒针破空”,针走弧线,疾如骇闪。

趁着博赢君臣躲闪之际,“六子”腾空而起,转身逃窜。

博赢要事在身,但求自保,也不追赶。

青荷躲在蒹霞丛中,大气只敢小喘,唯恐被博赢发现,来之不易的自由,一去不复返。

好在博赢心怀天下,踌躇满志,意气风发,对这区区小荷,无暇时刻牵挂,更不知后营失窃,逃了池鱼。

君臣二人站在江畔,神色凝重,一番低语,好像提到“紫逍、紫遥、白玉”。

青荷暗自狐疑:“难道紫逍、紫遥还有个武功高强的师妹,唤做白玉?”

她眼瞅君臣二人向西北大营方向急速狂奔,转眼不见了踪迹,不禁心中暗喜:“我还不趁早鞋底抹油,溜之大吉?”

确认安全无虞,探头探脑,钻出蒹霞丛,继续向东南方流窜。

她循着地图,巧走捷径,一口气飞逃到峥嵘崔嵬的芜窿山。

此地山高林密、人迹罕至。峻岭、群峰、幽峡、峭壁、溶洞、林海、飞瀑、碧水,美景纷呈,意境丛生。头上蓝天白云,脚下花草树木,耳听林涛鸟鸣,宛然人在画中。

及至芜窿谷,更是古树参天,林木蔽日;孤峰林立,沟壑纵横;悬崖高耸,峭壁对峙,如同走进幻妙的禅境。

青荷步入谷中,心知此谷幽深,蜿蜒十数里。走着走着,忽听不远处有异动。似虚似幻,似梦似真,愈来愈近,愈来愈响,轰轰隆隆,好似万马奔腾,又似滚滚雷鸣,又过片刻,响彻山谷,震撼晴空。

她听得惊悚,吓得站立不动,又过片刻,不由吓得捏呆呆发愣:

一股蛮荒般的激流,来自上游,拐过山口,顺着芜窿谷,如同千军万马,奔腾而下。再看那水头,势比蛟龙,猛过雄狮,席卷巨树、山石,呼啸着,怒吼着,嚎叫着,翻涌着,迎面扑来。

这还不说,肆虐的洪水,吞噬一切,毁灭一切。无数生灵,浸在水中,哀哭、悲鸣、挣扎、送命。

青荷不及反应,水头已经冲到眼前,她只觉一股巨力,势如排山倒海,顷刻之间,人已没顶。

身处激流,一片窒息,惊骇已极,奋起平生之力,手足齐挥,拨水上浮,方才露头换了一口气,又一个巨浪来袭,又被打回水底。

人在水中,惊急无限,左顾右盼,与自己同呼吸、共命运,挣扎在山洪之中的,居然都是吴兵,数以万计,苦不堪言。有的在恐怖中挣扎,挣扎最后一口空气;有的在绝望中死去,死于最后一片窒息。

在这夺命的洪荒,死亡各式各样:有的横眉立目,有的满面狰狞,有的哀伤绝望,有的须发皆张。

第二百一十八章 进退维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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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血水,一片汪洋。无以名状,除了死亡。

死到临头,求生**,前所未有之强:“未见阿龙,怎能受死?”

眼见一根巨木顺流而下,青荷毫不犹豫,蹬腿伸手,紧紧抱住。终能随波逐流,终于挣扎出水面,终于抢回几口呼吸。

不知下冲多久,更不知身在何处,巨木突然不再前行,而是绕在水中打旋,原来撞上一棵被淹没近半的古松。

青荷当机立断,放弃巨木,跃身上树,爬到顶部。

眼见水势越长越高,吴兵浮尸越冲越多,青荷看得心惊胆寒:“我这一世,生就苦命,倒霉鬼附体,厄运魔催生。人家吴蜀两国交兵,我这个吃瓜群众,怎么次次前来受死,回回争当先锋?”

思来想去,骂在心底:“‘飞龙在天’,诡计多端,引导芜江水,灌入芜窿谷,不费一兵一卒,杀死敌军千千万万。”

水漫金山,不断上演。青荷紧抱树冠,眼见山洪裹挟巨石、死尸,奔腾汹涌,吞噬一切,水位更是涨个不停。

洪水没过了脚,没过了膝,没过了腰,心知死期不远,满腔愤怨:“仇人啊!仇人!克星啊!克星!今生今世,只有一愿:来生来世,再不要遭遇‘飞龙在天’。”

不料,洪水几近胸口,奔速再不提升,水位再不上涨。不知又过多久,水位开始下降。

否极泰来,青荷喜出望外,眼见水势减缓,急忙奋力游向对岸。终能脚踏实地,更不迟疑,甩开双足,隐着身形,奋力爬向高山。

不料,行不多时,忽听正前方喊杀声满山遍野,火炮声山摇地动,羽箭声震耳欲聋!

向上攀爬,登高远眺,芜窿谷东南,旌旗招展,号带飘扬,草木皆兵鬼神哭,十面埋伏重重布;铜锣声声,金鼓齐鸣,两军对垒刀枪闪,无限杀机在谷中。

好一个嗜血之山!好一个夺命之谷!

青荷一朝被针射,十年怕战争。想要逃离,早已体力不支,更怕满山流窜,被人发现。思前想后,谨小慎微,躲进山顶一处小小的溶洞。

此洞倒是又高又险又隐蔽,且有丛丛灌木做掩体,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不要说滚木石,不要说明枪暗箭,就是火炮榴弹也伤她不着。

既然安全无虞,当即打定主意:“战争结束之前,无论玉皇大帝,无论如来佛祖,哪怕齐来召唤,也决不离洞半步。”

爬进山洞第一式:脱靴!

那双要人命的大军靴,不光死沉死沉不跟脚,还死硌死硌直闹妖。一双小脚,又受洪水浸泡,痛得火烧火燎。脱靴一看,脚心、脚背、脚趾、脚踝,都被磨出无数血泡。

痛楚不堪,又将博赢骂个狗血淋头:“大慈大悲的司命星君,定罚青蝇来世托生女人,而且是个被四处追杀,狼狈逃窜的小脚女人!”

骂完倒霉的青蝇,更觉良心不安:“我怎不分良善?想想万恶的“飞龙在天”,青蝇与他相比,如同救世主,好过包青天。”

一边躲在溶洞做山猫,一边愁眉苦脸做祈祷:“吴蜀两国,谁胜谁负,与我无干,但求速战速决,生灵少被涂炭。”她那祈祷之声,比两军交战中盼望休战的士兵,还热切,还虔诚。

祈祷间歇,好奇心胜,熬着忍着,还是禁不住向山下芜窿谷偷看。一望之下,禁不住目瞪口呆:“怎么!蜀军人丁稀少,吴军人多势众。兵力悬殊,岂止三倍?青蝇还说蜀军必胜?难道脑子进水?不信你,吴军虽被山洪灭了大半,依然是人满为患。”

细细再看,识破天机:“咦?蜀军好像占足了便宜。原来,他们居高临下,利于攻守,地势有利;而且扼守战略通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关键是还控制了沟壑纵横、溪河缠绕的水源之地。”

一番观瞻,恍然大悟:“蜀军将吴军困在芜窿谷,正在瓮中捉鳖。吴军人多又有何用?被大水一冲,晕头转向,如今更是进退维谷,陷入绝境。看来,青蝇心胸不可斗量,青蝇预言不容小觑。”

吴军正在奋力突围,怎一个惨字了得?被困芜窿巨瓮,一会儿被洪荒席卷而下,一会儿遭炮火狂轰乱炸,一会儿被烈火围困炙烤,一会儿被巨石袭击夯砸,一会儿被乱箭攒射戮杀。无比惊惧之下,自相践踏,死伤无数。损兵折将,不成体统。

拼死一搏,求生不得,无可奈何,怎一个痛字了得?

咦?那是何人,指挥坐镇?你看他,“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身似飞天惊鸿,剑若闪电游龙”。

啊呀,不好!那是蜀军主帅,“飞龙在天”!最最冷酷冷血的“飞龙在天”!最最无情无义的“飞龙在天”!

眼望“飞龙在天”,实在心有余悸。他老人家,当真是“兔走鹰隼疾飞落,骏马下注千丈坡。断弦离柱箭脱手,飞电过隙珠翻荷”!

当日就是他,手起剑落,射透我的心肺隔膜。他比寒波还恶魔,比青枫还阴毒,比白枫还狠辣,比赤枫还凶猛,比碧枫还奸诈,比蓝枫还狡猾,比金蝉还残暴,比卓星还禽兽,比相尘还悍戾,比相雾还狞恶,比相烟还血腥。

这一世,我遇到的所有劲敌,加在一起,也敌不过他的万一。

她摸摸前心,探探后背,冷汗、热汗、邪汗,结伴而生,交替流淌;箭伤、鞭伤、刺伤,如刺如芒,劲爆而痛。

她一边发着狂抖,一边掰着小手指头:“倘若列个杀伤排行榜,数遍九州,毫无争议,“飞龙在天”,位居榜首!”

上榜理由:神出鬼没,变幻无穷;武功绝顶,旷世枭雄;冷血无情,杀人无形!

杀伤等级:十级!

狠厉指数:十星!

他的冷箭,尤其诡异,钻穴觅缝,无孔不入。既然他无极凶残,我更要防范未然。

那惊天动地、撼鬼震神的喊杀声,充斥着整个战场,那漫天铺地、卷风遮云的战火硝烟,刺激的她难以呼吸视听。即便如此,还是忍不住向下观望:

“这般战役,以少胜多、以弱胜强,世间还能打上几回?纵我一生,能有几次机遇,躲在一边,偷偷观看?”

刀光剑影,号炮连天,血肉横飞,惊心动魄。吴蜀双方,已经拼得你死我活、鱼死网破。

千军万马,驰骋芜窿谷,不尽厮杀,将绝望之声,将末日之声,四处激发。芜窿山躲在谷后,犹如一只千年怪兽,张牙舞爪,嗜血无情,欲撕毁一切,欲吞噬所有。

芜窿谷中,漫天炮火,铺天羽箭,象扇面一样四散开去,炸在头顶,射在当空。

火炮爆炸声、万箭齐发声,又夹杂着人喊马嘶声,划破茫茫天际。那没有着落的天空,散发着死亡之气,弥漫着死亡之音。

箭山火海之中,辨不清侵略者、反击者,分不清杀戮者、被杀者,看不透胜利者、失败者。只知大批大批年轻的生命,横剑倒戈,告别肆虐,失去酷烈,告别永远,失去永恒。

殷红鲜血在蒸腾,艳过蒸蒸日上的朝阳;四肢百骸在斩落,贱过踩在脚下的泥土。

生与死对抗,血与火焦灼,一切都不重要,只配伴着尘埃陨落。血染的天空,没有尽头;血色的大地,没有着落。

再看“飞龙在天”,驰骋沙场、指挥若定,惊天悍地、神勇无敌。

他似乎拥有无穷的智谋,无尽的韬略,无极的胆气,无限攻击力。

第二百一十九章 瞻彼日月

龙悦荷香第二百一十九章瞻彼日月他一个帅,顶多少兵?时而矗立山岗,指挥千军万马;时而奔赴谷口,拦截吴兵吴将。奋勇拼杀,血战疆场,一时一刻都未停。

青荷看过之后,更是吓出一身冷汗:“无敌的战神,无敌的英雄!我的至仇,我的克星!”

万事懵懵懂懂,只有一事心知肚明:“丘山所言不虚,他确实神勇。多亏有这无敌“霸王龙”,弄玉、丘山,安全无虞;盖房、结婚,指日可待。”

战马嘶鸣,金戈峥嵘,羽箭破空,火炮轰隆,不耀日月繁星。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白骨成堆,哀哀相合,不啻鬼蜮阎罗。

青荷自认胆大包天,却生生被吓破了胆。直到深夜,才在战火纷飞、人喊马嘶中,昏昏沉沉入眠。

芜窿谷底,又是一夜血战。

次日清晨,她从噩梦中惊醒,再向谷底观瞻。

没了夜色掩蔽,千疮百孔,满目疮痍,尸横遍野,如此清晰。灾难,血腥,残酷,恐怖,超越所有想象,凌驾一切文章。侧目之下,涕泪交加,说不出话,唯有心底默诵《往生咒》,只盼屈死的亡灵,有望超度。

她躲在制高点,吴蜀两大阵营,历历在目;别人想发现她,却势比登天。

辨认军服,阵亡的绝大多数,都是东吴将士。她曾流浪蒹城,至今感情颇深。忍无可忍,痛骂吴君:“狼心狗肺,最该千刀万剐!这么多人送命,只为他一颗野心!”

吴军人马,七倒八歪,妆容不整,疲累不堪,困顿无形。非但如此,里无粮草,外无救兵,死伤无数,穷途末路,再加上投降奔逃,已经折损十之,只剩一万有余。

没吃没喝没救援,这还不算,至关重要的水源,已经被蜀军切断。打了一日一夜的仗,生生连口水都喝不上。上万吴兵,焦渴无奈,如同干涸的水蛭,爬都爬不起来。

青荷看毕,更觉腹中饥饿,幸好山洞附近有诸多果树,青涩小山莓,虽未成熟,却已成串长出,随手摘上一把,放入嘴中,只觉遍口生津。

不由暗自庆幸:“战争中的士兵,不如蝼蚁。战争中的生命,不如草蜢。比起他们,我便如置身天堂。人在溶洞内,随时都能睡。洞外有青莓,解渴又填胃。”

她望向东南,上万蜀军,居高临下,扼守芜窿谷口,却是刀枪林立、旌旗招展、军容整齐、英勇无畏,说不尽的勇猛,道不尽的威风。再看那“飞龙在天”,山头一站,英姿飒爽,玉树临风,无尽霸气,不尽风流。

她眼望“飞龙在天”,念及他害人不浅,不由满腔愤怨:“不懂见好就收?非要痛打落水狗?害我前不敢进,后不敢退;山不敢下,路不敢走;人不敢归,家不敢回。”

她又望望饥渴难耐,疲惫不堪的吴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不如投降算了!好死不如赖活着!”

这般一想,更觉自己才最最可笑之人:“这世间,人人都像我,怎会有战争?怎会有杀戮?又怎会有进步?”

于是,又开始不切实际的畅想:“倘若满世界都如我这般不思进取、不喜争斗,又将如何?毋庸置疑,肯定是漫山遍野、铺天盖地,长满了各种各样的小青荷,都乐呵呵、笑嘻嘻、美滋滋,摘青莓、竖蜻蜓、逗青蛙,那样的世界,永远停留在原始社会,不会前进,只会倒退。”

从前,她跟泰哥哥学史,总是惊诧莫名:“因何人类进入野蛮的奴隶社会,反而被定性为跨入文明?”

如今,总算大彻大悟:“所谓文明社会,法规强化了,制度健全了,社会发展了,文化进步了。但,不幸的是,国家、阶级、等级,相伴而生;不平等,不公正,不自由,接踵而至;剥削与压迫、杀戮与战争、愚昧和暴戾,如影随形。”

思前想后,醍醐灌顶:“在这颠倒的时代,文明根本就是相对,和刀剑一样,无眼耳口,无心意情,无所谓善,无所谓恶。文明脚踩着愚昧走来,也在发展中,不断创造出各种各样的愚昧。文明与愚昧,向来相生相克,共立共存;它们想互博弈,相互角逐,相互妥协,相互抗争。当然,最终的最终,文明必胜。但是,那在何时?那在何地?绝非在当下的战争。”

想到战争,大惑不解:“究竟是:人性本善,性近习远?还是:人性丑恶,暴戾贪婪?抑或:人性荒谬,自相刁难?山河从不完美,难道只因有战争,只因有人类?”

依然大惑而特惑:“在这个颠倒的时代,因为贪婪,肉食者便可以无耻?无耻到把血性屠杀,说成光明正大?因为良善,草食者便注定无权?无权到被迫征战,被认为理所当然?”

举头望天,泪光闪闪:“因何人类成长每一步,都有血腥相伴?都是血色相随?日月流逝,斗转星移,万物刍狗,无止无休!天地熔炉,无间地狱,何谓胜负?何谓荣辱?”

只觉伤痛难以遏制:“对于愚昧与文明,素来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不过小小一只蝼蚁,任人踩踏,自然想不透偌大的乾坤。不要说历史,仅仅是战争,我都不解其万一。我曾一心盼着蜀国获胜,但是,眼见成千上万的吴人慷慨赴死,我的心除了伤痛,便是伤痛。”

正在迷茫中不能觉醒,正在伤痛不能自拔,芜窿谷外,突然涌出一哨人马,人数上万,风驰电掣,如风席卷。为首一面大旗,迎风飘扬,斗大一个“枢”字,绣在正中央。

青荷陡然想起:“昨日天枢那般壮怀激烈,那般苍凉悲壮、无可奈何。他本是痛恨吴君昏庸,切齿主帅无能。可是,危急时刻,他却义无反顾,召集旧部,舍命营救。我虽不敢认同,却不能否认他是少见的英雄。”

原来,天枢身处卓云、卓幕、金梭、银盾四股火力夹击,周旋于蜀军夹缝之中,却能神机妙算,佯装向北逃窜,又突然转向,泥鳅一般,钻过包围圈,更是心念主力,出其不意,挺近芜窿谷。

天枢的不期而至,令两军战局,风云突变。事到如今,形势倒转,蜀军被前后夹击,腹背受敌,岌岌可危。

青荷急望蜀军阵营,生死存亡的危急时刻,“飞龙在天”惊而不慌,危而不乱,从容不迫,镇定果敢,大将之风,临场凸显。

不过瞬间,应急机制已然启动。但见:一列列、一队队、一排排蜀军,悄悄绕在芜窿山隐蔽的盘山路中。阵容有序,行进迅疾。不消片刻,数千人马,不见踪影。

青荷冥思苦想,如梦初醒:“地图上曾有标明,芜窿山下芜窿谷,芜窿山上芜窿洞。蜀军进洞,匿迹销声。”

芜窿洞是个大型石灰岩穴,主洞长二三里,洞高洞宽都有数丈,宽敞且可通行。洞内有飞流直下的石瀑,神奇绝伦的石幕,有光洁如玉的石笋,有粲如繁星的石花。有的形似金銮宝殿、玉柱擎天,有的形似雷峰宝塔、玉林琼花,有的形似石田珍珠、巨幕飞瀑,有的形似珊瑚瑶池、海底龙宫。形态之美、质地之洁、分布之广,世间一绝,天下罕见。

毋庸置疑,定是“飞龙在天”事先利用芜窿洞,打通芜窿山,与后山小路相连。出得此洞,便可进逼天枢后营,更可直插敌军心脏。

第二百二十章 耀彼星辰

龙悦荷香第二百二十章耀彼星辰“飞龙在天”当真狡猾,留下三千人马,护住前洞洞口,故意擂鼓鸣金,摇旗呐喊,做出进攻假象。

樊琪被困谷内一处山丘,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没吃没喝,视野更不开阔,既无法观察敌军阵营,又望不见天枢救兵。

说句良心话,身为主帅,如此痴傻,不如自杀。本来,倘若他与天枢里应外合,攻守定将易型,战局更要改观。

天枢虽是神勇,却不知谷内兵力如何设伏,自然不敢贸进。方欲派人进谷探查,忽闻后营炸开了锅。

飞弹、羽箭、火炮、滚木,狂风暴雨般,猛射而至。

蜀军漫山遍野,飞箭铺天盖地,大火如日中天,奔腾着,激射着,翻涌着,冲向吴军。

吴军后队被砍、被射、被烧,哭爹喊娘,冲冲大乱。前队不知所以,回转相救。前后相撞,自相践踏,死伤无数。

天枢毕竟一代名将,更能临危不惧。令旗一举,一声断喝,将士犹如吃了定心丸,后队变前队,重整旗鼓,片刻之间,又恢复秩序井然、训练有素的威武之师。为了活命,不顾火烤箭射,同仇敌忾,绝命冲锋。

突然,天枢令旗急摇,骑兵攻击手急速抢到前方,列成无数方阵,大大小小,阵中容阵,阵阵相连,阵阵相套,薄中厚方,攻势凌厉,三面包抄。他们身负长弓羽箭,手持利刃长矛,披挂铁铠甲胄,武装到牙齿,攻击力、防御力陡增。

天枢一声号令,刹那之间,漫天羽箭,铺天盖地,飞向敌阵。

“飞龙在天”应变神速,率大军侧闪两翼,命盾牌手抢到前方,虽是如此,蜀军依然有所伤亡。

危急之下,他将飞龙剑举了三举。刹那之间,装备精良的强骑兵,排成锥形阵法,前锋尖锐迅疾,两翼坚强有力,旋风一般冲向吴军。

蜀军将士所着武器和铠甲,乃是用纯钢精制打造,攻击力和防御力惊人,更是远胜吴军,片刻之间,便突破割裂敌阵。

青荷暗暗敬佩:“‘飞龙在天’却是英名,蜀军武器精良,好钢用在刀刃上。”

非但如此,蜀军分工协作,默契配合。刀马队佩有极其锋利的马刀、利剑,砍杀步兵如斩瓜切菜;长枪队佩有威猛的长矛、长戟,挑刺骑兵如狂风暴雨;步兵队佩有灵巧的钩镰枪、拐子棍,斩削马队马腿如风卷残云。

“飞龙在天”指挥若定,蜀军攻守兼备,进退有方,更是强悍无敌。潮水一般掩杀,包围圈逐渐缩小,锥形阵两翼战果不断扩大。

青荷看得清楚:“蜀军兵峰甚健,势不可挡,吴军危矣。”

天枢不愧一代名将,身处危难,沉着应变,令旗一挥,吴军顷刻间分散成无数圆阵,各以盾牌护在周边,就象被群狼围困的雄狮,舍生忘死,自卫反击。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飞龙在天”一声令下,蜀军变换“长蛇阵”,犹如条条巨龙,缠住头头雄狮的躯体,并将包围圈不住压紧夯实。

蜀军武器先进,装备精良,优势不可比拟。刀枪飞舞,剑戟斩斫,矛戈猛刺,斧钺狂劈,吴国抵挡不住,潮水一般溃退,死伤者不计其数。

天枢眼见形势不好,急速挥动令旗,吴军瞬间又变成雁形阵,便如巨人伸出了两只巨臂,包抄迂回,实施反扑。

“飞龙在天”避其锋芒,指挥大军,演成玄襄阵。刹那之间,蜀军阵营锣声大振,鼓声不绝,人流飞旋,车马盘桓,杀声震天。

吴军分不清东西,辨不出南北,找不到主力,分不清侧翼。正自迷茫涣散,蜀军攻其不备,出其不意,绝命冲锋。吴军晕头转向,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双方你死我活,争战进入白炽化。比之昨日,还要惨烈。

眼见刀光剑影,耳听风声鹤唳,青荷不住狂抖:“这般争斗下去,吴军虽有伤亡,蜀军却也腹背受敌,未必能占到便宜。可别忘了,芜窿谷内,还有樊琪一万人马,虽说又渴又饿,又困又累,虽这疲惫之师,更是困兽之师,倘若死灰复燃,定是无穷后患。”

幸亏樊琪不是青荷,而是被吓破了胆的缩头乌龟。他对“飞龙在天”留在谷中的三千疑兵,摸不清路数;又对谷外战役,猜不透实情。

物极必反,樊琪本是胆大妄为,如今百战百败,便成了胆小如鼠。他又是畏惧,又是疑虑,居然拿不定主意:是否孤注一掷,发动拼死一战,实施绝地反击。

相较之下,在这决胜之战,“飞龙在天”,却能当机立断。

伴随包围圈缩小,蜀军阵地忽然飞出一人,如振翅大鸟,腾空而起,霹雳骇电一般杀进敌营,人如飞龙,长剑旋舞,剑气如虹。

眼见“飞人”从天而降,勇不可挡,吴军连连溃败。

眨眼之间,“飞人”所向披靡,杀开一条血路,继续前冲。

青荷大吃惊吓:“‘飞龙在天’因何不再坐镇指挥?而是故技重施,单枪匹马,杀入敌阵?他这风头,还未出够?一心想要被敌军射成刺球?还好还好,我居高临下,再不会当那冤大头。”

吴军前方一将,手提长枪,引数十骑,跃马迎战。

“飞龙在天”更不打话,飞龙剑一旋,直取长枪。只一回合,就将那长枪将刺于马下。

吴军惊骇无极,纷纷退却。

“飞龙在天”手持长剑,接连几个纵跃,杀入二层重围。

早有一将,引一队铁骑如飞而至,更不怠慢,持长刀来战。一个回合之下,被一剑刺倒。

“飞龙在天”杀散吴军,于万将丛中,冲开一条血路,杀入第三道重围。

他纵身飞跃,又一枝军马,拦住去路。当中一员大将,旗号分明,大书一个“枢”字,不是天枢却是谁?

天枢何等英雄?那可是一代名将,威名远扬。眼见“飞龙在天”在千军万马之中,单人单骑,如入无人之境,早已揣出他的真实意图擒贼先擒王;更是猜出他的最终目的速战速决。

更见己方无数上将,人头落地,殒命当场,天枢又痛又急,早就摘弓壹啻蚊樽肌v皇堑腥搜溉缂卜纾霾欢ǎ的焉渲小/p>

“飞龙在天”愈奔愈近,天枢便在十丈开外,正是飞射的大好时机。更不犹疑,略一扬手,“飞龙剑”入鞘。右手向身后一探,骇电般摘下宝雕弓,左手拔出雕翎箭,气运丹田,凌空而起,人在空中,搭箭上弦,双臂角力。

会挽雕弓如满月,疾飞神箭射天枢!

羽箭“嗖”的一声,霹雳闪电般破空而出。

敌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主动出击,天枢在马上看得清清楚楚,趁敌身在半空,无暇抵御,天枢奋力拉满弓弦,夺命回射。

哪料到,箭方射出,两道骇电已经飞至眼前。一箭射中马之眼,一箭正中右肋章门穴。天枢大叫一声,人扑马翻。

眼见主帅落马,吴阵飞出两人,挺剑飞身,将主帅急抢入手,欲全身而退。此二人不是别人,正是天枢两位师弟,号称“魁星双锏”的玉衡、开阳。

再看二人手中,两对金锏,形似硬鞭,边有四棱,锏身持重,长而有刃,锏端尖利。舞将起来,满天星斗,风云变幻。

“飞龙在天”何许人也?哪容敌将死灰复燃?急如风火,抢上前来,“飞龙剑”极舞,剑气如虹,怒扫千军;“追风菱针”,流星赶月,骇电齐出。

第二百二十一章 惺惺相惜

龙悦荷香第二百二十一章惺惺相惜只战了几个回合,玉衡、开阳技不如人,力不能支,双双挫败。眨眼之功,要穴被点,扑倒在地。

“飞龙在天”骇电般冲上前来,右手一探,就将受伤不起的天枢提在手中,顺手点了背心大穴。

却在此时,一道灰影,从天而降,一声断喝,骇电来袭。但见此人,斜身滑步,手腕一顿,“天璇剑”横里一荡,直击“飞龙在天”后心。

危急之中,“飞龙在天”将天枢急掷于地,身形逆转,顺势跃起,“飞龙剑”反手一迎,剑光一转,反取来人前心。

灰衣将军为救天枢,性命相搏,如猛虎下山,怒狮骋原,左掌右剑,连攻带守,势不可挡。

打到分际,“飞龙在天”一招虚幌,避其锋芒,身子横飞而出,“劈风神掌”骇电出击,直取灰衣人双腿。

来人眼见形势危急,身形暴起,“天璇剑”斗转星移,向下猛削。

哪料到,尚未沾衣,“飞龙在天”长剑已经倏然出手,剑气如虹,但听“当”的一声,两剑相撞,余音不绝。

灰衣将军登时招架不住,以手抚膺,倒退数步。他心念天枢,生死不顾,欺身直进,冲锋陷阵。一柄“天璇剑”,击打砍刺,一剑紧似一剑,快疾如闪,虎虎生风。

两人越打越烈,招数越斗越奇,身法越飞越炫。

陡然间,“飞龙在天”一声长啸,一招“震惊百里”,“天璇剑”受剑气所迫,再也把持不住,倏地被击飞。

天枢本已被俘,见势不好,连声惊呼:“天璇!快走!休要管我!”

想走,如何走得了?

天璇大惊,疾挥“魁星七绝掌”,负隅顽抗。只是,哪里抗的过?

危急关头,突闻一声轻啸,疾风起处,一道蓝影,飘逸轻灵,急扑而至。

天枢望向蓝衣人,更是大急:“瑶光,你来做什么?还不速走!”

瑶光双目喷火,血灌瞳仁:“我不走!咱们是夫妻!死也在一起!”说话之间,“瑶光剑”暴冲急扫,迳刺“飞龙在天”。

“飞龙在天”更不回头,右掌微挥,弹风破风,借力打力。他这一招“游龙取水”,是以敌人自身之力卷扫兵刃,反制其人之身。

瑶光根本把持不住,双臂剧震,“瑶光剑”剑锋急转,直刺向天璇。

天璇危急中乘势跃起,身子在空中斜斜窜过,才避开她凌厉一剑,不由心下暗惊:“劈风神功,绝非浪得虚名。”

为救天枢,瑶光死生不顾,挺剑向“飞龙在天”当胸剌去。她所使的都是魁星派指穴打穴的招法,所指之处,都是大穴要害。她虽是一女子,却因豁出性命,这一剌之势,凌厉至极。

不成想,“飞龙在天”心思聪颖,避重就轻,长剑急转,更能四两拨千斤。

危急关头,瑶光根本避不开去。为救夫君,索性玉石俱焚。但见她踏上一步,似是不顾一切,进招突袭。哪知长剑递到一半,斗然间身体向后疾仰,剑光一闪,剑招又变。

她腰肢更是柔软,陡然后旋,这一飞转,剑锋又变,又快又急,眨眼之间,与“飞龙在天”已不及一尺之距。

“飞龙在天”只觉她招式凌厉而诡异,变幻而莫测,索性不变应万变,右掌向她急拍而去。

瑶光腰肢轻摆,就如一朵兰花,在风中微微一颤,看看避过,长剑又是急变,夺命之势却丝毫不减,直取“飞龙在天”。当真是宁可玉碎,不愿瓦全

“飞龙在天”却飘忽轻灵,急转身形,已旋至瑶光身后,气运丹田,舞动“飞龙剑”。

瑶光只觉一股巨力,势如排山倒海,根本不可抗拒,但见自己的长剑,已经直击向天璇,更觉不可思议。

天璇正在全力进攻,耳听身后金刃破空之声,心知不好,翻转重心,向前急纵。想要躲避,哪里来得及?只觉后背大穴又麻又痛,登时扑倒于地。

瑶光不料不到“飞龙在天”弹风破风之法,出神入化。正自惊慌失措,“飞龙剑”又至,耳听剑势来得迅疾,急忙低头闪避,只觉头顶一凉,剑头掠顶而过,心知若非对方手下留情,自己已然人头落地。

便在一瞬间,“飞龙在天”轻挥右掌,“拍”的一响,击中瑶光。

吴军被蜀军重重围困,眼见统帅被擒、主将大败,登时锐气全失,阵脚一片大乱。顷刻之间,成了一盘散沙。

“飞龙在天”一声号令,蜀军山呼雷动,前阻后截,左突右扑,发动全面猛攻。不消片刻,吴军兵败如山,全线崩溃。

天枢援救计划,被彻底击垮,统帅、主将全被生擒活拿。

青荷看向“飞龙在天”,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他已是遍体伤痕,血染征衣。这才陡然想起:“‘飞龙在天’固然武功盖世,天枢亦是不可小觑。二人对箭,便是二虎相争,两败俱伤。”

芜窿谷中,尚有樊琪一万残兵败将,若是死灰复燃,后果不堪设想。

“飞龙在天”对谷外四散奔逃的吴军,并不追赶。而是紧抓战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了个回马枪。

却说樊琪,耳听谷外人喊马嘶,杀得惊天动地,急遣探马蓝骑。可惜,谷口被蜀军守得风雨不透,终于得知实情,已是错失良机。

樊琪追悔莫及,痛定思痛,号令三军,迅猛冲锋,便与回撤的蜀军,狭路相逢。

吴军一见“飞龙在天”,更是心惊胆寒,只一个交锋,便又兵败如山,终点又回到起点,再次逃回低山,苟延残喘。

樊琪愚不可及,吴军坐以待毙。青荷不忍再看,饥渴之下,自去摘食青莓。一口青莓尚未下肚,就听数千名蜀军齐声呐喊:“吴军速降,有水有粮,回见爹娘!吴军不降,渴死沙场,曝尸荒凉!”

青荷听的心惊:“‘飞龙在天’不光杀人无形,还攻心有方。吴军数日鏖战,疲惫不堪,饥渴难忍,闻听此言,如何不会军心涣散?”

看向吴军阵营,接二连三都有军士,丢下武器,举起双手,抢下山坡,投奔蜀营,弃战而降:“我愿归顺!休伤性命!”

樊琪恼怒至极,连斩数十,期望杀鸡儆猴,却是徒劳无功。

蜀军果然守信,但凡吴军投降,都是备受优待,给水给粮。这般一来,不出半个时辰,樊琪众叛亲离,唯有束手就擒。

西蜀大胜,“飞龙在天”虽是伤的不轻,却能指挥若定。

蜀军秩序井然,分头行动:有的掩埋战友,有的押解战俘,有的清点战场,有的缴获战利,有的护送军械,有的召集马匹,有的搬运锣鼓,有的收拾道旗。

“飞龙在天”召集吴军,约法三章:“有意留蜀者,无罪无罚,分田分地,减赋减役,保证乐业安居。”

此令一出,颇得军心,上下一片欢腾。

西蜀沃野千里,号称天府治国,却因战乱,几被灭族,虽经一代人努力,依然地广人稀,最缺年轻力壮的劳力。

指挥停当,“飞龙在天”不急撤退,却召来“魁星五子”,推心置腹。

他满面悲戚,看向山洪留下的淤泥,漫山遍野的尸体:“今日之战,西蜀虽胜,在下并不以之为荣,更无丝毫喜悦之情。事实上,眼见万众苍生,命丧黄泉,在下不尽伤痛。蜀吴本是兄弟,本是友邦。咱们共同的敌人,本是北鞑。”

天枢身为败军之将,满面悲怆,满心悲凉,只是侧耳倾听,只是一声不响。

第二百二十二章 冤冤相报

龙悦荷香第二百二十二章冤冤相报飞龙在天望向远山,不尽悲壮:“怨就怨国贼博尚,无道昏庸,嫉贤妒能,穷兵黩武。将军文韬武略,我家君上求贤若渴,慕名久矣。将军不如弃暗投明,咱们共建西蜀,创不世之功。”

天枢箭伤虽已包扎,一身霸气,却是消失殆尽:“大将军英明神武,在下敬服。但是,在下绝非卖国求荣之辈。既然被俘,再无二话,要杀便杀,要刮便刮。想要在下降蜀,反戈东吴,那是万万不能。”

再看天璇、瑶光、“魁星双锏”,都是满怀必死之心,不发一言。

“飞龙在天”真情流露:“西蜀子民素来不喜征战,我家君上更是不喜用武。几位将军但凡投诚,不仅远离刀光剑影,更是无需剑指东吴。咱们只需励精图治,兴利除害,振兴西南,造福一方。”

天枢抬眼望长空,兵戈将息,一轮血色红日,倔强地挂在长天一隅。虽有明日当空,依然阴沉沉,昏惨惨,一阵阵冷风,迎面袭来。

他不由自主,打了数个寒颤。一番思虑,只觉心灰意冷,更是不为所动:“大丈夫死则死矣,为国捐躯,死而无憾。大将军不必多言。”

“飞龙在天”沉吟片刻,字斟句酌:“将军既然不肯为我分忧,在下不加勉强。只要将军保证,日后不与西蜀为难,但请自便。”

五人闻言,不可置信。矗立谷口,怔怔相看,都是惨白着脸,萧瑟着心,冷风吹得衣袂飘飘,刮得他们沉浮不定。

瑶光第一个醒转,涕泪纵横,对着“飞龙在天”拜了数拜:“将军大恩,瑶光来日定将涌泉相报。”

转身力劝天枢:“阿枢,大将军以诚相待,咱们不能辜负人家的好心,更要记着人家的好处。”

天枢动容,静默一刻,终下决心,对着“飞龙在天”拜了数拜,率领众人,默然离去。

行出数箭之地,道:“龙帆久负盛名,今日再见,不枉此生。此人大智慧,大心胸,真英雄!”

天枢长叹一声:“若能得此知己,此生无憾。只是,生不逢地,战不逢时,此生已是无望!”

天璇满心悲凉:“天璇也是此意,怎奈舍不得妻儿老小,抛不下故国家乡!”

道:“生不能报国,死不能成仁,甚是悲凉!博尚误国!羞为其臣!势必弃之!”

早有将士心急如焚,连声规劝:“大将军,‘四子’何其勇猛?怎能轻易放行?”

“飞龙在天”目送天枢、天璇的背影,心中不舍,脸上微笑:“这样的真君子,这般的大丈夫,世间屈指可数,我怎忍心杀戮?”

“大将军!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你们只管放心,他们再不会为博尚卖命,更不会与我西蜀为仇。”

蜀军终于退出谷口,四周沉入一片死寂。

青荷心情沉重,却不忘初衷:“杖打完了,吴军败了,蜀军回了,我也该撤了。”

谷底被山洪冲击,到处都是乱石淤泥,又经血与火的洗礼,更是一片狼藉。蜀军在低洼之处,挖出数十个大坑,将战死的吴军将士就地掩埋。

数十个坟丘,星罗棋布,大小不一。

那么多尸体,仓促间岂能一一掩埋?沟沟坎坎,坑坑洼洼,仍然还有暴尸荒野。更显凄凉,更显悲壮,更填血腥,更填惊悚。

直到确认再无蜀军,青荷才鼓足勇气,小心翼翼,向山下走去。她绕过被遗漏遗忘的尸体,避过山洪留下的淤泥,一步一险,举步维艰。耗尽胆气,透支体力,这才终于下至谷底。

放眼望去,视线清晰。在那一刻,在她心中,时间冷凝,空间永恒:

空中刮着冷风,吹不尽哀鸣。天上飘着细雨,洗不去血红。坟丘仰望苍穹,埋不住亡灵。

青荷眼望大大小小的坟丘,默念《往生咒》,身心狂抖,涕泪横流。

数十年后,那沉重的战争阴影,不可忘却,不可磨灭,一直纠缠在梦中。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挣扎到谷口,躲在巨石之后,探出一颗头,睁大一双星眸。

却不料,所见所闻,不可置信,骇人听闻。

芜窿谷口,站立六人,各持利刃。刀枪相向,剑拔弩张。一动不动,冻结时空。

其中一人,被另外五个围困当中。

此人不是别人,便是蜀军统帅,“飞龙在天”。

青荷只觉不可思议:“他昼夜战斗,不眠不休,几乎被打了血球,还没打够?还单枪匹马?跑回来打架?”

另外四人,竟然是博赢、天权、紫逍、紫遥。看来,乘人之危、落井下石,也是青蝇之本性。

此外,还有一人的出现,更令青荷不可思议,居然是曾经做了战俘的吴军统帅樊琪。

六人横眉立目,拔剑相向,都不敢轻举妄动。

此情此景,超越青荷的想象,只觉不会呼吸,不会心跳,唯有涅呆呆发愣。

眼望樊琪,青荷开始猜疑:

适才“飞龙在天”班师回营,方才率军行出数十里,忽闻中军飞马来报:“启禀大将军,大事不好!吴帅樊琪被劫!”

“飞龙在天”大惊:“何人如此大胆?”

中军急禀:“四个贼人,装扮成我蜀军,及至近前,才被发现。贼人极尽狡猾,上演‘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等尚未出手,他便神不知、鬼不觉,劫持了樊琪而去。看他武功身法,极似魁星、神农两派爪牙。”

“飞龙在天”醍醐灌顶:“必是博赢!吴军之中,也只有博赢,如此轻功绝顶。我军疲惫至极,他若偷袭,如何抵御?”

更不迟疑,率众狂追而回。他马快身疾,风驰电掣,眨眼便奔出数十里,将众人远远甩在身后,及至追上博赢,只剩单人独骑。

博赢素来诡计多端,心知血战在所难免,索性将“飞龙在天”引至芜窿谷内,以防大批蜀军随后追到。

青荷躲在巨石之后,近观“飞龙在天”,更觉毛骨悚然:他分明就是个血人,双眼布满血丝,征袍遍染血迹,浑身遍布血痕。

只有一张脸,惨白如纸,毫无血色。

不过一月之间,他好似基因突变,如此陌生,简直不敢相认:形容枯槁,瘦骨伶仃,从前的英气,销声匿迹,从前的雄风,无影无踪。

一年挨蛇咬,十年怕草绳。虽是如此,青荷依然暗自提醒:“他便是瘦成骷髅,杀我依旧易如反掌。”念及于此,小手情不自禁,摸向前胸。她怎敢一刻相忘,那里曾遭重创?

再看一眼阴魂不散博赢,更是吓的腿肚子转筋:“他大老远跑到此地,是不是为了抓我回去?难道他会神机妙算?算出我的藏身之地?”如此一想,心惊胆寒,最担心的便是,下半辈子都没鞋穿。

博赢那张脸,更是冷得滴出水,冻成冰。她一直当他是只讨人嫌、招人恨,四处飞、嗡嗡叫的青蝇,万万没有料到,他能如此高冷。

说到“高冷”,那是“飞龙在天”的一贯作风,青蝇东施效颦,真真让人大吃一惊。难道冷是利器,也能杀人不成?

青蝇冰酷至极,一双眸子,没有一丝温度,说句话都掷地成冰:“龙帆!上次手下留情,又容你兴风作浪。父君之仇,东吴之恨,博赢一刻不忘,今日让你血债血偿。”

青荷虽躲得老远,但见青蝇嘴,不闻青蝇声。冥冥之中,他那声音,依稀激荡在幻觉之中。难以掩饰的杀机,如此冰寒,无穷裂变。

第二百二十三章 勃勃之心

龙悦荷香第二百二十三章勃勃之心青荷虽躲得老远,但见青蝇嘴,不闻青蝇声。冥冥之中,他那声音,依稀激荡在幻觉之中。难以掩饰的杀机,如此冰寒,无穷裂变。这声音,这杀气,这冰寒,让芜窿谷,顷刻之间,刮起烈风,将她冷冻成冰。

“飞龙在天”却对九王的高冷,无所畏惧,依然傲然绝立。但见他的眉宇,舒了又凝,凝了又舒,肃然的眼神,又多了一重凝重,凛凛杀气,勃然而出:“博赢!杀你父君,并非龙某!你本心知肚明,何必多行不义!”

就这般,二人比冷上瘾,对冷成双!

博赢有恃无恐,一双眼睛,几乎喷出血水:“龙帆!废话少说,今日定让你血债血还!”

“飞龙在天”被重重围困,反而满面镇定:“好!博赢!为了绿萝,我已忍你半生!新账旧账,今日一起偿清!”

言未毕,一声暴喝,一人腾空而起,却是艺高胆大的天权,护主心切,一招“魁星踢斗”,迅过疾风,率先出击。

紫逍、紫遥更不怠慢,两把“神农弯刀”,左右穿插,次第而进。凌厉刚猛,激荡长空。

樊琪伤的不轻,虽不敢上前鏖战,却是偷下毒手,“枫叶寒针”攒射,暗中助恶。

“飞龙在天”血染征袍,明知今日之险,远胜蒹城雨花山,更是临危不惧,凝神定气,从容应变。

但见他飞身而起,躲过“天权剑”、“神农刀”狂袭。与此同时,紧抓战机,右掌轻挥,疾风顿起。

烈风所致,更听一声惨呼,樊琪瞬间扑倒在地。却是樊琪所射“枫叶寒针”,被“劈风掌力”反弹反射,自食恶果。

眼见紫遥骇电来袭,“飞龙在天”拔地而起,“飞龙剑”往外猛然一封,但闻“苍凉”一声巨响,刀剑登时相撞。

他今日打斗,却与往日迥异:心知重伤之下不可久战,再不观敌探敌,而是一出手便重下杀机。

他此招太过离奇,紫遥完全意料不到,更是招架不住,倒退数步,一张脸惨无人色,一口血喷射于地。

不过数招往来,两名劲敌,便已挂彩,敌方士气,登时衰败。

多年以来,紫逍夫妻相濡以沫,珠联璧合。今日一战,妻子一个回合,便受重创,紫逍又惊又骇又急,大声疾呼:“阿遥!退后!”心痛至极,双目喷火,左手“神农弯刀”一振,奋起平生之力,直刺“飞龙在天”前心。

天权更是心思聪颖,身法轻灵,一招“魁星点斗”接踵而至,左掌虚晃,右剑疾发,气壮劲雄。

眼见一刀一剑的尖峰,刺进身体,“飞龙在天”一声暴喝,长剑突然横扫,动如奔雷,势如劈风,气贯长虹。

紫逍、天权大惊失色,一个“霍”地一翻,跃至半空;一个就地一滚,巧走下盘。这才堪堪闪了开去,真真死里逃生。

博赢一声惊呼:“好俊的‘劈风神功’!”更不迟疑,飞身而上,身形之快,如影随形。一招“云海望岳”,达摩剑势,搬山运海,风起云涌。

万万没有料到,“飞龙在天”比博赢还要快上三分。他那轻功和他剑法一般,迅如雷电。

但见他气运丹田,足下用力,身子凭空拔起,一招“龙跃凤鸣”,凌空一剑,“刷”的一声,直刺博赢。

天权、紫逍双双大惊,心知他剑速如飞,剑气如虹,实在担心主君有失,合身疾扑,舍命相护。

刹那间,达摩剑、天权剑、神农弯刀,三道寒光,闪电奇袭。左荡右决,前击后迫,旨在封敌强攻之路。

大敌当前,“飞龙在天”无所畏惧,沉心定气,扬眉挺剑,一招“龙卷风飘”,横扫千军。

三人心知“飞龙剑”势不可挡,无可奈何,齐刷刷退让。

“飞龙在天”着实英雄!身形迅捷急闪,脚尖点地,又是一跃凌空,疾如飞箭。猛然间,迎身上前,左手一抖,“飞龙剑”电射如闪,一道白光陡现。剑气所指,天权、紫逍手中刀剑,齐飞上天!

青荷始料不及,惊羡不已:“‘飞龙在天’重伤之下,以一敌五,形势本来大大不利,不料他神武无敌,不过十数招,先后击败、击退四大强敌。当真不可小觑。”

他越战越勇,左手“飞龙剑”,行云流水;右手“劈风掌”,变化无形。

百忙之中,博赢全力招架,只觉敌人剑法,快的不可思议,妙的不可言说。

趁此时机,紫遥、天权飞跃而走,各拾刀剑,加入战团。以三敌一,只是堪堪匹敌。

剧斗之间,忽见“飞龙在天”身形一炫,迅如飙风,“飞龙剑”挥动,斜劈而下,电光火石般刺向博赢前心。

危急之下,博赢侧转身形,以攻为守,达摩剑扬空一击,连人带剑,绝命来袭。

紫逍唯恐博赢玉石俱焚,急忙走侧翼,抢边锋,左手“神农弯刀”,急速跟进,直刺“飞龙在天”前胸。天权左掌斜劈胸前,右手“天权剑”,反挑“飞龙在天”后心。

“飞龙在天”腾空而起,绕身而过,避开锋芒,旋即又是以攻为守,进招虚实莫测,退守飘忽无形。

陡然间,“飞龙剑”蓦然变招,利刃挟风,寒光暴闪,反展剑锋,直击博赢。

博赢眼见剑气飒然,疾如骇电,大惊之下,腾身跃起,向后急纵,依然避之不及。

天权深恐主公遇险,左手一扬,寒光骤闪,数枚“七星针”向“飞龙在天”夺命奇袭。

“飞龙在天”当即后纵,身法奇疾。但见他在空中旋风般飞舞,“七星针”贴着他的耳畔、身侧、脚下,呼啸而过。

博赢眼见他重伤之下,依然锐不可当,“劈风剑法”更是超凡脱俗,合三人之力再难赢他,不禁暗叫惭愧。

更听谷外,人潮如涌,马蹄声声,却是蜀军前来寻帅护主。

博赢最能变通,自知一时半刻难以取胜,又恐蜀军前来接应,再不穷追猛打,口中喝令:“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先行告退!”

顷刻之间,三人背起紫遥、樊琪,纵身飞跃,风驰电掣,不见踪影。

青荷终于放下一颗荷心:“博赢绝杀芜窿谷,不是为了捉我,而是为了救樊杀龙。”

青荷怎知,事到如今,樊琪就是博赢的一颗重要棋子。博赢看似低调,实则卧薪尝胆,以退为进,蓄谋战略反攻。

樊琪本是寒枫派嫡系,素与寒波交好,更擅为官之道。一面千方百计讨好博尚,一面与博赢井水不犯河水。只是,将在外君命不敢违,此次出征,重中之重,便是除赢。

樊琪万不得已,施展连环计:九递山借刀杀人;“六子”芜江伏击。只是博赢老奸巨猾,愁死了樊琪,费心费力,依然是赔了美眉又折兵。

博赢头前带路,紫逍背着紫遥,天权背着樊琪,逃过蜀军法眼,狂奔数十里,方才接近本部大营。

芜窿谷之战,吴军兵败如山。时机千载难逢,博赢正好振臂一呼,应者云集。一番收整,清点各路残兵败将,只剩十之二三。

临近大营,樊琪才渐渐苏醒,急忙翻身下马,倒身跪拜,伤心伤情,涕泪纵横:“多谢王爷舍命相救!王爷如此不计前嫌,以德报怨,樊琪没齿难忘!”

博赢飞身下马,和颜悦色,以礼相待:“将军言重!将军免礼!”

樊琪以头抢地,感激涕零,几不能语:“王爷活命之恩,再生之德,樊琪牢记于心,更要以死相报!”

第二百二十四章 念念之仁

龙悦荷香第二百二十四章念念之仁博赢面露哀色,连连摇头,正色说道:“本王只救得了将军一时,却救不了将军一世。事到如今,将军能否保全,本王还不敢妄下断言。”

樊琪满心愧疚,满面羞惭,痛不欲生:“樊琪兵败如山,再也无颜面君,只想以死谢罪。樊琪便是厚着脸皮,回了蒹城,君上必不相容,势必取了樊琪性命!”

博赢不置可否,沉吟片刻,方说:“依我之见,最想取你性命的,反而是你敬若神明的寒波。将军且想,寒波可是征西之战的始作俑者,事到如今,他想全身而退,只能请将军替他背锅。”

樊琪面色悲戚,一揖到地:“樊琪死不足惜,只是不能以身报国,虽死犹恨。今后何去何从,还请王爷指点迷津。”

博赢目光炯炯,面色凝重:“为今之计,我军必须撤离蜀地,只有这般,才能保全剩余兵力。但是,将军万万不可再回蒹城。本王奉劝将军,驻兵吴蜀交界,将军只需隐忍两月,本王定保将军性命无忧。”

樊琪大惊失色,更生疑惑:“王爷此话当真?”

博赢深深看着樊琪,朗声说道:“将军难道信不过本王?”

樊琪被看得低下头去,突然满面忧伤,凄凄凉凉:“王爷应知,樊琪父母妻儿都在蒹城。此次兵败,如不回京复命,家人必然性命不保。”

博赢微微一笑,风轻云淡:“将军不必担心,本王已命人将你家人接出蒹城,安置在隐蔽之所,将军再无后顾之忧。”

樊琪闻言,又惊又骇,顶礼膜拜:“我王通天彻地!樊琪心服口服,但听我王吩咐!”

博赢闻言,淡然一笑,即刻命紫逍取出一个雕刻精美的玉璧:“本王已替将军谋划了万全之策。”

樊琪看向玉璧,色泽青白纯净,剔透晶莹;设计浑然一体,巧夺天工。如此青翠圆润,精雕细琢,堪称绝世精品。

博赢手托玉璧,心事重重:“君上再是英明,奈何奸佞横行。他对寒波,极尽宠幸。寒波更是贪得无厌,酷爱奇珍异宝。本王索性投其所好,命人远赴川西,购此横断玉璧。此璧传自春秋战国,乃天子祭天之器,更是天下共传之宝。寒波觊觎君位久矣,若得此壁,定将如获至宝。”

樊琪惊看玉璧,只觉不可思议:“此璧天下绝无仅有,实乃无价之宝,世人只当早已遗失,不料千年之后,还能重现。”

博赢微微一笑:“将军只需派人将此璧送与寒波,求他替将军向君上说情,推说蜀军不日定将大举进犯,君上忧心边防,必将趋利避害,容将军驻兵蜀吴边境。如此一来,可保将军三月之安。”

樊琪登时大悟:“博赢决心已定,不出三月,必向寒波发动总攻。事到如今,我已穷途末路,只能依从他的部署。只盼他灭了寒波,甚至灭了博尚,依然能留容得下我。我的家人,才能苟活。”

虽如是想,到底按捺不住内心悲凉,心念至亲,忧思难忘。却是无可奈何,唯有俯首帖耳,倒下身来,向上叩拜。

樊琪猜得不错,博赢确为日后反戈,滴水不漏,精心布局:其一,博赢妻兄金峰,已密谋朝中,旨在外合里应。其二,天玑已悄悄接手五万大兵,守候在吴桂边境,遥相呼应。其三,博赢正与桂君暗通款曲,早晚互惠互利。其四,东吴兵败,国内必将怨声载道,博尚、寒波更是被身处一片声讨,注定众叛亲离。

如此一来,博赢便可乘此内忧外患之东风,直捣吴都蒹城。

青荷躲在巨石之后,亲眼目睹龙博血战,只觉心惊胆寒。直到博赢消失的无影无踪,整个芜窿谷寂静无声,她依然两股战战,一颗荷心剧跳不停。

如今的青荷,进退维谷,举步维艰,困顿半晌,眼见打架的正主,逃之夭夭;耳听这里的谷底,只剩虫鸣鸟叫。终于扎着小胆,拖着大鞋,迈开小脚,奔向谷口。

奔跑之中,猛一抬头,大吃惊吓,登时一个前趴。

扑倒在地,举头仰视,不过数尺,站着一个杀气腾腾的男子!

但见他:以剑撑地,迎风玉立!目光炯炯,凛然不可逼视!

“飞龙在天”!阴魂不散!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天堂有路我不走,地狱无门我来投!

她又惊又惧,一跃而起,双足未稳,脚下石块一松,又一个跟头摔趴在地。

她浑身颤抖,热血奔流:“我穿的可是东吴军衣!他那‘飞龙剑’劈来,我还有命在?还回什么南虞?直接被他送下地狱!”

惊惧到了极点,奋起平生之力,凝神定气,一跃而起,撤步疾退,定睛观瞧。

绷紧的心弦,陡然放松:“唉!自作多情!‘飞龙在天’,双目平视,看向远山。他是将军,何等高贵?我是草民,何等卑微?便是说破大天,也不可能入他法眼?”

如同大梦初醒,终于死里逃生,只觉喜出望外,只觉因祸得福:“他高冷的俊颜,他冰冷的双眼,他凛冽的杀气,不过是我的虚幻。”

不仅如此,此时此刻,世间万物,都不会入他法眼。他分明是双目紧闭,面如死灰。浑身是血,伤痕累累,也不知被砍了多少刀、扎了多少枪、射了多少箭。

他分明是拼着最后一口气,无声无息,傲然挺立。

原来,他与博赢的恶斗,完全是苦熬,根本是硬撑。他在鏖战之中,耗尽了最后的功力。

青荷长出一口气:“战事已毕,无需舍命抗敌,无需坚守阵地。您老人家装什么逼?别的英雄,但凡重伤昏迷,都是躺倒的躺倒,卧槽的卧槽。您老人家费心费力,昂然屹立,这又何必?不如随波逐流,做小伏低,何等惬意?”

无论如何,小命得保。春风无限好,春日乐逍遥。心中暗道:“他那‘飞龙剑’,再不会对我砍;他那‘劈风掌’,更不会对我拍。既然如此,我有何惧?”

虽如是想,不知何故,还是心有余悸。再不迟疑,一跃而起,如避瘟神,发足狂奔。

哪成想,未能奔出数步,空中飘来一句轻语,如梦如幻,不似在人间:“青荷,我信守诺言,泉下相伴,你可喜欢?”

闻听此言,心惊胆寒,小脚想加速,大鞋却拦阻,一个牵绊,重摔在地。

满心慌乱,抬起一双眼,对上他的脸。

没有素日的温暖,只有濒死的冰寒。没有往昔的血色,只有死亡的蛊惑。

微风轻过,好像在说:“怎么,再不肯原谅我?依然想要逃开我?”

惨白的俊颜,独白的虚幻,吓破了荷胆。惊吓过度,甚至记不清究竟如何逃出芜窿谷,这个冤魂遍野之熔炉。

正奔得心慌气短,方想放慢脚步,忽听有人说话,就在前方不远处:

“大将军身受重伤,倘若遭遇敌将,匹马单枪,如何抵挡?”

“是啊,他若为追穷寇,深入敌境,更是险象环生。”

“只是,山前山后寻个遍,就是找不见,咱们只能另寻他处。”

“贼人劫持樊琪,又会逃向何地?”

“那还用问?自然是直奔东吴大营。咱们一路向东,定能寻到大将军。”

“快看!前方有个东吴小贼!跑得还贼快!”

“正好抓他问问,或许他见过咱们大将军!”

青荷辨音听声,断定都是蜀兵。正想躲避,不料他们数以百计,眼神犀利,陡见猎物,再不肯放弃,夺命追袭。

第二百二十五章 强强联手

龙悦荷香第二百二十五章强强联手她猛然觉醒,登时大惊,脚下更是疾行:“天啊!我身穿东吴军衣,他们自然当我是吴兵。”

惊惧万分,发足狂奔,直到奔出蜀军视线,这才因喘不过气,自叫个暂停。

筋疲力尽,再不能行,陡见前方有处蒹霞丛,更不迟疑,一跃而入。

蜀兵追她不到,自顾东向急奔。

青荷越想越恨:“‘飞龙在天’,深得军心,不愧战神。这些将士,心念主帅,忠心耿耿,只是关心则乱,追错了人。”

终于松下一口气,正想爬出去,忽闻马蹄之声,由远至近,疾行匆匆。拨开蒹霞丛,悄悄探看,但见四个散兵游勇,跨在战马之上,登高远眺。

青荷只当是蜀军去而复返,不料,隐隐约约,传来鬼魅之声,甚是熟悉,更是诡异:“方才捉了两个蜀兵打听,龙妖似乎伤的不轻。”

一个阴鸷之声,凶残血腥:“斩妖屠龙,千载难逢,咱们可不能轻易断送。”

一个喑哑之声,犹如猎风:“正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一个声如洪钟,震耳欲聋:“龙妖就在附近,咱们须好生探寻。”

那个熟悉的诡异之声,幽幽响起:“龙妖数次加害,本王险些没命。今日必报一索之仇,必雪一针之恨。”

青荷寻声看去,四个蜀兵,一个风度翩翩,一个道貌岸然,一个嶙峋瘦骨,一个身形魁梧。

不由心生疑惑:“这些蜀兵,怎么这般狠毒?还要预谋杀帅?”仔细一看,毛骨悚然:“哪里是蜀兵?分明是‘峨眉四鬼’,乔装改扮。”

“四鬼”一番眺望,便奔向西山,飞出视线。

危情暂缓,她的小脑袋瓜终能灵活运转:“那些蜀军,愚不可及,撵着我狂追乱跑,居然不晓得去谷口营救?‘四鬼’如此狠毒,那‘飞龙在天’定将万劫不复。”

思来想去,悔不当初:“颠来倒去,我倒成了屠龙的罪魁祸首。九泉之下,‘飞龙在天’定将死不瞑目。我和他虽然仇深似海,却因公不为私。他虽杀我千万遍,却又太像我初恋。事到如今,扪心自问,我无意报仇,更无心雪恨。不如尽快通知蜀兵,火速救他大将军。”

转念又想,只觉不妥:“他受伤身死,他化身僵尸,关我鸟事?再说,他变成僵尸,还能有何本事?还能一路蹦到南虞,和我滋事?”

冥思苦想,顺理成章:“我几度重伤,几乎丧命,都是拜他所赐。我不向他寻仇,已是宽宏大量。”

如此一想,坚定信念:“当务之急,速速逃离,天黑之前,必须寻个安身立命之地。如若不然,一个不小心,无论吴军来、蜀军到,我都身首异处,万劫不复。”

可是,不知何故,迟迟难断:“不行!这般两手空空回虞,岂非太过便宜?他还欠我两样东西:玉扳,玉笛!”

反复忧思,连连摇头:“算了,这世间,谁能强过‘飞龙在天’?那可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文韬武略,彻地通天!威震疆场,气冲霄汉!我可是亲眼目睹,封他战神,都是亵渎!倘若和他讨要玉笛,我还不被他打成木乃伊?”

可是,方才迈出小脚,便心痛如刀绞。

远山,浮现一张脸:肤色黝黑,五官俊美。近水,倒映一双眸,精光闪亮,神采飞扬。幽谷,矗立一个人,临风玉树,衣袂飘飞。

那可是,他的眉眼,他的额头?那可是,他的脸颊,他的鼻口?

那可是,他的微笑,他的明眸?那可是,他的豁达,他的宽厚?

那可是,他的淡薄,他的烦忧?那可是,他的喜怒,他的哀愁?

只要想到他,一双脚再不会走;只要想到他,一腔血再不会流。

只要想到他,仇恨销声匿迹;只要想到他,爱欲绝处逢生;只要想到他,痴恋无尽无穷。

在这无尽的苦难,在这无尽的孤单,这是唯一的信念,这是最后的依恋。

这世间,只有他,像阿龙,能够让她重生。

思来想去,骗人骗己:“我只是回去,拿走自己的东西,此行根本不关情和意。”

不由自主,提起双足,奔回鬼哭神嚎的芜窿谷。

进谷第一眼,便见“飞龙在天”。他是那般引人注目:伤重而不移,昏迷而不屈。屹然不倒,迎风笑傲。

再次相认,竭尽全力,想要将他与阿龙区分,心底犹叹:“不愧是顶天立地的英雄,舍死忘生,还能摆出这般高难造型。只恨我没带画笔,要不然勾个彩绘,各国一发,指定一夜爆红。”

扎着小胆,探他鼻下:“还好,一息尚存。”

自感自伤,自问自答:“当真要救?不怕自取灭亡?当然要救,他太多欠账,血债血偿,天经地义。”

唯恐临阵退缩,极力说服自己:“何况,我苟活至今,只因得遇贵人。先是恩公,又是红袖。再有奇山、又有丘山。然后弄玉,然后堇茶。就连“至高至冷”的青蝇,不都以救人为己任?而且作为救命恩人,何等敬业爱岗?虽然他“嗡嗡嗡嗡”,吵的我不知死生。”

当机立断,将他负在肩头,便向谷外急走。

他身高体长,她不堪重负,暗暗叫苦:“你看人家“花仙”,身轻如燕,背着抱着都如轻烟。背他‘飞龙在天’,简直就如扛座蜀山。他的身和他的心一般,鬼神莫测,看着瘦骨伶仃,实则举轻若重。事到如今,靴子不给力,从头到脚不如意!”

正满心抱怨,忽闻马蹄声声,急速抬头,数匹铁骑,出现谷口。

她又惊又喜,只当是蜀兵。方欲大声呼救,不防一个阴鸷冷酷之声,先她而出:“青兄可是亲眼所见?龙妖身受重伤?又与博赢大干一场?”

怎会如斯熟悉?不好!卓星!

登时浑身战栗,体内枫叶寒毒,几欲复发。

更听一个冰寒透骨之声:“小郡王,在下虽未亲眼所见,樊帅却是身临其境。”不是“青枫子”,又是何人?

闻听此声,青荷激灵灵打了数个寒颤,小腿一抖,一跤摔倒在地。方欲一跃而起,陡然一个转念:“大敌当前,站着不如躺着,躺着不如趴着。事到如今,唯有变身僵尸,倒能死里逃生。”

趁恶人不曾近前,她极速上移,做了“飞龙在天”掩体。

她唯恐自己身材矮小,护不周全,恰好看见附近还有具吴兵死尸,又一把拖将过来,将“飞龙在天”护个严严实实。这才轻舒一口气:“谢天谢地,多亏我的吴**衣。”

刚刚掩饰好,又听一人笑里藏刀:“小郡王尽管放心,便是樊帅,亲令我兄弟,趁此良机,斩龙屠妖,扳回一局。”

闻听此人说话,青荷更是头皮发麻。隔着尸体望过去,一张金黄的脸,笑得如同金灿灿的葵花。

卓星利剑一般的鹰眼,将所见之处,仔细查验一遍,脸上冷笑依然:“蝉兄所言极是,当真天赐良机。大敌当前,咱们更要同仇敌忾。若能一举铲除龙妖,我西蜀天下太平,你东吴永绝后患,也算皆大欢喜。”

“赤枫子”声如雷鸣,震的山中野鸟,惊飞林间:“龙妖杀我精兵数万,斩我上将千员,是可忍孰不可忍?斩龙屠妖,大快人心,大仇必报!”

“白枫子”一张白雪般的脸,如同冰雕;一头银丝般的发,令人不寒而栗:“龙妖武功绝顶,更是恶贯满盈。今日若能屠龙,可算立了首功。”

第二百二十六章 弱弱相扶

龙悦荷香第二百二十六章弱弱相扶“碧枫子”一声娇笑,听者荡气回肠:“正是。咱们可要捉活的,以便逼问‘劈风心法’,清除咱们的‘劈风剑气’。”

“蓝枫子”一声媚笑,听者耳热心跳:“不错。他是盖世英雄,更是绝世俊男,杀之可惜。”

青荷愤愤不已:“绝世俊男?你来看看!浑身血污,其丑无比!不要说人,狗都不理!”

气急败坏,更不敢乱来:“‘峨眉四鬼’、‘疯缠六子’强强联手,‘飞龙在天’却无力出头。事到如今,他‘达摩神掌’,派不上用场;他‘劈风剑气’,再无用武之地。”

青荷耳听着十双脚走来走去,心知十双眼睛展开地毯式搜索,真真胜过索命阎罗。又闻陆续走过身侧,更是吓成僵尸。也多亏如此,才能幸免于难。如若不然,整出风吹草动,还不顷刻毙命?

搜索之中,“赤枫子”最先失去耐性,盯着吴军尸骸,无限愤慨:“蜀人险恶,害我实多!不留我吴人活口一个!早晚有一日,我必将蜀人,刀刀斩尽,个个诛绝!”

卓星、相尘充耳不闻;相雾大为不悦,斜昵“赤枫子”,一言不发;相烟却已熬忍不住,怒目而视:“败军之将,安敢不逊?”

“金蝉子”心知不好,急忙飞身上前打圆场:“赤师弟,说话莫要无遮无拦。小郡王是咱盟友,更与咱们无冤无仇。”

“赤枫子”一张脸涨的如同深秋的枫叶,血色持续蔓延,一直红到脖颈,经久不衰:“他不曾得罪我,却得罪了我的同仁!”

他手指所向,都是一张张失去血色的面孔,尽管陌生,却极年轻,白如纸,白如雪。

他手指所向,都是一滩滩无可掩盖的血色,尽管血冷,却是血红,红如火,红如凝。

雪白,血红,卑微到泥土,低贱到尘埃。

“赤枫子”强压半晌,满腔悲愤,勃然爆发:“蜀人粗鄙,不服教化!庙堂之上,豺狼为官!殿陛之间,禽兽为伴!我大好男儿,羞与之为伍!”

相烟闻言怒极,破口大骂:“一条断脊之犬,胆敢小郡王面前狺狺狂吠!”

言未毕,“赤枫子”忍无可忍,寒铲在手,便欲破空而出;相烟目眦尽裂,“阴阳戟”上扬,便欲格挡。

眼见双方拔刀相向,剑拔弩张,忽闻马蹄声传到谷口。

“青枫子”跃到二人身前,低声说道:“蜀军又在寻人找人,都给我禁声!注意警惕!”

“赤枫子”懊恼至极:“蜀贼狡猾,出尔反尔!依我之见,这分明又是蜀人的阴谋诡计!咱们不如速速撤离!”

相烟不甘示弱,阴鸷一声冷笑:“蜀人虽狡猾,吴人更卑鄙!”

“赤枫子”冷笑数声:“相烟,你初来我大营,可是卑躬屈膝,何等奴才嘴脸!这才几天功夫,就如此飞扬跋扈?”

“金蝉子”急道:“赤师弟,少说两句!”

相烟一声冷笑:“‘赤枫子’,你难道不知,此一时彼一时!败军之将,也敢张狂?若不是看着小郡王,我哪容你如此嚣张?”

说话之间,谷口脚步声渐行渐远,“赤枫子”忍无可忍,寒铲急出,风声鹤唳,绝地生寒。

相烟更不怠慢,“阴阳戟”风起涌云,骇浪惊天。刹那之间,芜窿谷冷风萧萧,杀气重重,又成了天昏地惨的嗜血战场。

冰寒相争,便宜青荷。正自窃喜,忽觉身下异动,却是“飞龙在天”,不肯消停。

她不解其意,愤慨至极:“我护着你,是为挡住“疯缠六子”的火眼金睛,“峨眉四鬼”的明察秋毫,这可是救你性命。你还乱动?再若乱动,顷刻之间,咱两便丢了性命。”

趴在僵尸丛,耳听刀剑鸣,早就吓得心脏骤停,手足僵硬,便是呼吸,都已冰凝。

忍气吞声,身不敢动。正自义愤填膺,小手忽然一暖,便被他一双大手牢牢握住。大出意外,胆战心惊:“你拉我做什么?一人做僵尸,还不过瘾?非要拽我对僵?”

耳听卓星、“金蝉子”各自劝解,刀剑之声渐打渐歇,想是“疯缠六子”、“峨眉四鬼”珍爱生命,放弃逞能。尽管如此,真实战况,依然不敢确定,更不敢贸然行动。

如此这般,也不知煎熬多久,只听马蹄之声,渐行渐远。方欲放松,不料蹄声去而复返,愈来愈近,愈来愈响,更是吓得三魂出窍,六魄缥缈,心中暗道:“天杀的卓星,非要吓死人不偿命?”哪敢抬头去望?只有继续挺尸。

挺着挺着,只觉一只长舌,舔上小脸,又温又润,又湿又滑,不禁大吃惊吓:“难道我已跻身地狱?小鬼长舌,特来勾魂?”惊吓过度,再也挺不下去,转身回头睁眼。

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匹雄赳赳、气昂昂的“白龙马”。

它凝神相望,眼中含泪,一往深情。

她不由肃然起敬,更是大惑不解:“咱两一不沾亲,二不带故,更非主仆,何至于此?”

不料,它突然翻脸,圆睁双目,毫不客气,左蹄一抬,将她踢到一边。右蹄一扬,踢开压着“飞龙在天”的僵尸掩体。终于扫除障碍,这才弯曲四蹄,俯下身去,亲近它的真主。

青荷大惑得解:“哦,原来,它先是温情脉脉,又是可怜楚楚,假装和我套近乎,只为欲擒故纵。马心叵测,有其主必有其仆。”

转念又想,心下敬服:“还别说,果然是宝马良驹,不能小觑。那些强兵悍将,骁勇善战、装备精良,都是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亡的亡!它手无寸铁,却毫毛未伤。”

无论如何,见了此马,还是暗暗窃喜:“此等及时雨,神勇无敌,忠实可靠,我正急需。”

更不迟疑,探出双手,从马嘴之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过“飞龙在天”,又跃跃欲试,翻身上马。

此举何止好高骛远?此行何止自不量力?她哪里会骑马?它又何其狂傲不羁?

“白龙马”一声长嘶,翻踏四蹄,一跃向前。总算它爱主心切,没有踢她要害,算是网开一面。

幸而她擅长面对失败,更不悲哀,再接再厉,笑眼迷离走上前去,拍拍马头,摸摸马颈,理理马鬃,顺顺马心。做足前戏,又一个纵身。

它故技重施,四踢蹬开,身形一晃,再次跃了开去。

她软硬兼施,终究未能安抚马心,驯服马意,成功上马。气急败坏,陡然一个纵跃,霸王硬上弓。

悲剧上演,马不盛怒,踢之。

眼看它翻开后蹄,风驰电掣一般,夺命狂踢,她吓得面无人色,幸而临危不乱,看准时机,左脚尖一点马后蹄,猛然间一个后空翻,将将逃了开去。

人马大战,以“大马蹄开得胜,小人马到成蒙”告终。

她百战百败,悲愤难忍,继而顾影自怜,黯然神伤:“马情冷漠,马态炎凉。就在方才,它还奴颜媚骨,卑躬屈膝,转眼六亲不认。天地不仁,沦落西蜀,马随恶主,莫我肯顾。”

再不枉费心机,而是费劲巴力地将“飞龙在天”抱上一辆废弃战车。心中暗道:“机械主义好,使着听话用着牢靠,不会失控不会撂挑。”

她将背上的小包袱,一股脑甩上战车。四下回顾,又见“飞龙剑”和“宝雕弓”,顺手牵羊,抛到车上。心中暗想:“‘宝雕弓’,拉不动,‘飞龙剑’,却顺手,倘若遭遇虎豹豺狼,定能派上用场。”

第二百二十七章 戎车即驾

龙悦荷香第二百二十七章戎车即驾青荷明察秋毫,一眼看见一只铁皮箱,在淤泥中埋没,吭哧瘪肚,挖将出来。打开一看,果然是只医药箱,顺势丢到车上:“废旧回收,是我所求。”

略一沉吟,脱下吴装,也塞到车上:“眼见吴军被杀得片甲不留,我还穿此败军之服,岂非不识时务,自寻死路?但是,这身衣裳,说不定还能派上用场。西蜀毕竟势弱,东吴万一卷土重来,还得靠它随机应变,救苦救难。”

戎车既驾,大马不听话,唯有辛苦小脚丫。奋起平生之力,向西北蜀营方向劲逼。

那匹“白龙马”,不离不弃,作势护驾。

青荷不齿,心底暗骂:“倘若还有马性,帮我出份马力,定将不胜感激。如此装逼,晃来晃去,是为何意?”

疾行数里,疲累至极,后背压座大山,双腿犹似铅灌,脚下火烧火燎,头顶直冒青烟。尤其是背上的绳索,宛如一把钝刀,勒的摧心裂胆的痛,锉的切皮割肤的痛。

悲愤难忍,满腔愤怨:“一剑之仇未雪,一针之恨未报,好容易死里逃生,险些小命不保。不料遭此不测,还要报怨以德,正义公理何处去说?”

思来想去,自怨自艾:“他又非阿龙,我又何必鬼迷心窍,从一而终?至于什么玉笛,不过是我骗人骗己。那是天下至宝,我若占为己有,只能害人害己。他通天彻地,不妨拿去自解“三墓”之谜,或能造福西蜀一方,也是人心所向。”

沉吟片刻,满心失落:“他只凭个半死不活,就将我极致诱惑。倘若他再醒转,还不把我迷个神魂俱散?”

念及于此,恶念丛生:“不如将他弃之于野,任他自生自灭,我也免遭此劫。”

停下战车,转头回看,他那张血污的脸,他那双紧闭的眼,虽是毫无生气,却与阿龙如出一辙。

登时心痛如锥,更觉恋恋不舍:“人命关天!怎能见死不救!阿龙不是常常教诲于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紧咬牙关,苦命坚韧,拉起战车。爬过山岗,转过低谷,走过荒野,穿过阡陌。

累到极处,心下嘀咕:“路漫漫其无尽兮,无力背负绳索。路漫漫其修远兮,只想中途弃车。”

总算运气不错,绕过一处山坳,前方闪现出一条银光闪闪的玉带。隐隐约约,模模糊糊,传来春雷之声,轰轰鸣鸣。

擦亮眼睛仔细观看,侧着耳朵仔细倾听,似梦似真,非虚非幻:“哦,那不是什么玉带,也不是什么雷声,而是一条奔腾翻涌的江河。”

展开地图,登时大悟:“此江便是芜江。”

沿江再行片刻,远远地好像浮现出一座低矮的农舍,心下狂喜,简直质疑:“我有这等好运?会不会是山间蜃景?”

有了希望,虽是渺茫,却是信心倍增,只觉前路一片光明。

走近一看,果然是处农房。木质门窗破旧受损,土坯墙壁斑驳不堪。屋顶茅草在春风吹拂之下,飘飘荡荡,纷纷扬扬。想来,茅草深谙“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正在励精图治,破旧立新。

此情此景,令她大发诗兴:“大风起兮,茅飞扬!伤痛五内兮,上茅房!可叹飞龙兮,疼断肠!”

挣扎到茅屋近前,连声呼唤,无人答言,不禁满腔愁怨:“事到如今,更无一个救苦救难接班人。这也难怪,此地邻近战场,房主惧怕兵荒,临战弃房。”

也好,拒做房奴,无房则刚。

奈何,人去房空,只能自力更生。

青荷费尽心力,停靠几欲散架的战车,抱起支离破碎的“伤龙”,放上“吱吱呀呀”的床塌。

他重伤昏迷,奄奄一息,只能任她随心所欲。

安置停当,腹中更觉饥饿,顾不上高唱“茅屋为春风所破歌”,匆匆忙忙,奔向伙房。寻来寻去,只在破旧的灶台上,寻到破旧的火折。

左顾右盼,终于找到米缸,向内一望,空空如也,穷的叮当。不禁连连叹气:“可惜可惜,有缸无粮。”

东翻西找,居然寻到意外之喜:一只木瓜,金黄金黄,闪烁光芒。心知此乃去岁宝贝,难得保存这般完好,运气实在不差。

更是迫不及待,想要大快朵颐,苦无趁手工具,灵机一动,跃回战车,“飞龙剑”闪亮登场。

剖开木瓜,汁水丰厚,鲜嫩欲滴,香气四溢。垂涎三尺,饥不择食,眨眼之间,半只下肚。

恋恋不舍,捧着荷口逃生的另外半只,走到“飞龙在天”身侧,连汁带水缓缓挤入他的口中。

怪哉怪哉,他本昏迷不醒,却似饿死鬼托生,也能甘之如饴。

他半瓜落肚,心满意足,继续沉睡。

她更是饥渴难忍,犹如饿狼,四处打望。

再望缸底,又是喜出望外:薄薄一层苞米面,若隐若现。

她饿到极点,居然生出蛮荒之力,施展“乾坤大挪移”,双手将米缸高高举起,随着小手侧翻,那无比珍贵的苞米面,如期下锅。

如此“力拔缸兮气盖世”,“西楚霸王”倘若现身,都要掩面而泣,望尘莫及。

灶台虽破,火折虽旧,茅草却应有尽有。青荷鼓足士气,与那桀骜不驯的饥饿,血战到底。

一旦否极泰来,好运无处不在。馋虫催逼,肺活量大的史无前例,只吹上数十口气,火折子居然发光发热,灶膛茅草怒火中烧。虽说用力过猛,烧焦几绺青丝,总算可喜可贺。

岂止可喜可贺,简直可歌可泣:只折腾一个时辰,生米便煮成熟饭。虽然稀的照出人影,对她来说,已算旷世之举。

如此看来,人之潜能,不可限量。越是危急时刻,越能极致张扬。

稀粥倒入破碗,率先一顿牛饮,这才寻了汤勺,饮给持续发烧、载渴载饥的龙大病号。

他触手滚烫,她心底冰凉:“他与死神对抗,不知谁输谁赢?还真说不定。他们两个,都曾害我生不如死,没一个省油灯。”

她审时度势:“死神乃人间至仇,更是天下至刚,我应扬善除恶,扶弱抑强。”

提过药箱,一番打量,大喜过望:内有三七、白及、琥珀、血竭、儿茶、生龙骨、海螵蛸,正好能治刀箭伤。她曾师从泰哥哥,学了一些粗浅的医术,如今倒能派上用场。

烧水、煎熬、喂药,忙碌已毕,探手一摸,依然持续高热,她更是眉头紧锁:“若想决战死神,必须实施“三光”政策。”

更不迟疑,撸胳膊挽袖子,拉开战幕。那身铠甲,固若金汤,必须率先“第一光”。施展浑身解数,先将甲身、甲袖、甲裙肢解。又倾尽全力,将那牦牛皮编缀而成、外衬十八片钢甲的甲身,成功脱单。后续便是将那护肩甲袖,战裙甲裙,件件剥离。

“第二光”实施在即,眼望他血迹斑斑的征衣,不禁心下犯疑。略一沉吟,索性“苍凉”一声,亮出“飞龙剑”,飞身而起,便欲一阵狂舞,只求简单粗暴,速战速决,剑除征衣,简化程序。

人在半空,只觉他虽昏迷,余威尚在。心下恐惧,即刻双脚落地,改变主意:“我若不手下留情,将他最后一层遮羞布碎尸万段,待他醒转,浑身上下,再无片甲,倘若怒火中烧,迁怒于我,还不将我千刀万剐?”

如此一想,大受惊吓,再不敢偷懒耍滑。唯有劳动笨拙的小手爪,将他脱得赤条条再无牵挂,更是累得汗如雨下。

第二百二十八章 投我木瓜

龙悦荷香第二百二十八章投我木瓜他身无寸缕,她凝神相望,邪念丛生,如幻如梦:“他那么亲切,他那么熟悉,他分明就是阿龙,我心心念念的阿龙。”

“小时候,我趴在他的胸口;长大后,我凝望他的双眸。小时候,他教我玩耍教我踢球;长大后,他陪我欢笑为我解忧。”

“他怎会不是我的阿龙?”心底一阵剧痛,泪水模糊眼睛。

痛定思痛:“他哪里是我阿龙?他害我生不如死,我数次险丢性命,怎还执迷不悟,不肯觉醒?”

虽是煞费苦心,依然难以将他与阿龙完全区分。看着他累累的伤口,更觉痛在心里头。

倾尽所能,赶走痴念,找回医术,继续救死扶伤。

苦难一开头,便无止无休。她倾尽所能,完成“第三光”:终于清光血污,更是累的七荤八素。

接下来,便是治疗他那一身刀伤、枪伤、剑伤、杖伤、锥伤、鞭伤、锏伤、方天画戟伤。

最为触目惊心的,便是他胸口的两处重创:足以致命,毗邻心脏,更让危情雪上加霜。第一伤来自天枢神箭,第二伤来自天权“七星针”。

青荷心下暗忖:“当时,‘飞龙在天’奇袭博赢,博赢万不得已,奋力反击;紫逍劈出弯刀,围魏救赵;天权护主心切,七星偷袭。三大高手,同时发难,就是大罗神仙,也是在劫难逃。也亏得他能装善演,骗术极高,博赢眼光可谓犀利,居然也未明察秋毫。”

杀人难,骗人难,救人更难。杀人不过弹指一挥间,骗人不过白驹一过隙,救人却需地久天长。

认认真真,仔仔细细,一一上药,包扎妥善。

他身心滚烫,她唯恐他着凉,放眼茅屋石墙,一张金钱豹皮,钉于其上:杏黄的底,布满黑色梅花斑,光亮新鲜,色彩斑斓,煞是好看。灵机一动,揭在手中,盖在他身上。

低头再看满地血衣,早被刀枪扎的不能附体,又被鲜血染得不尽褴褛。不敢迟疑,俯身捡起,拿到河边浆洗。

倒不是她热爱劳动,只因她实在痴念阿龙。更何况,倘若随意丢弃,万一龙大僵尸醒来,赤身露体,爬出金钱豹皮,岂不要上演一部呆荷大战?

收拾停当,冷汗直冒,热汗直淌,再不迟疑,一跃入湖。

自遭重创,还是第一次下水,终于能够清清爽爽。

可惜深夜降临,大唱“茅屋为凄风冷雨所破歌”。她又困又累,一头扎进伙房茅草堆。只是,茅草烧火尚可,取暖效果太差,一睡之下,冰寒彻骨。

暗暗庆幸,多亏早有先见之明,那身吴装,果然派上用场。只是穿上之后,犹自瑟瑟发抖。

饥寒交迫,邪念洗脑:“我怎能轻易忘掉,里屋有个绝妙的热宝?”

尽管她剑伤针伤,隐隐作痛;新仇旧恨,忧思难忘,奈何欲念丛生,不可熬忍:“为了生存,必须放下仇恨,利用持续热源,暖体暖身。更何况,此屋只有一床可供安眠取暖,他又不冷,凭什么一人独占?”

如此一想,理直气壮。

挤到他身边,久违的幸福感,油然而生,心念阿龙,涕泪纵横。

有这“大火炉”持续供暖,满含热泪,酣然入眠,好梦不断。

清晨,金灿灿的阳光,明亮了破烂的茅房,温暖了淡薄的荷香。

她在晨曦中醒来,探看“飞龙在天”,身体依然滚烫,热度丝毫不减。

如此重伤,能够大难不死,实乃奇迹。虽是忧虑,也是大喜。她寒毒未愈,浑身上下冷冻成冰,更是百思不解:“他生命力顽强,犹可说也;伤成这般,还能持续发热,不可说也。更何况,这般冷面冷心之人,怎配流淌热血?”

她本意是救他到安全之地,便全身而退。如今他不好不坏,不死不活,倒让她着实为难,更不知何去何从。

无可奈何,埋头生火。只是,望着空空如也的米缸,悲愁满腔:到哪里再去找粮?

陡然间,眼前一亮:茅屋墙壁之上,一排排挂的什么?难道不是苞谷棒?

煮熟的苞谷棒,终于捧上小手掌,闻着喷香,满心欢畅。可是,咬在嘴里,又老又硬,实在啃不动。

她饿成一只狼,房前屋后找的j惶,只发现房主和她一样,穷的叮当响。

无限沮丧,却也小有收获:伙房灶旁,居然有把锈迹斑斑的铁锄,一个破破烂烂的箩筐。

她右手持锄,左手提筐,斗志昂扬,抵抗饥荒。三步并作两步,奔到山岗,徒劳绕了数圈,却不知哪些野菜可以用来填饱肚肠。

正在踌躇,一眼看到丛丛翠竹,幼嫩的育芽,崛起在根部。灵机一动,挥舞铁锄,片刻之间,挖了半筐春笋。

忽听草丛有小鸟儿叽叽喳喳,心下一喜,跃步而入。于是,数只欢蹦乱跳的野鸡,连带一窝小野鸡蛋,也被她顺手牵羊。

熬制竹笋,冲泡蛋水,尚能勉强,对付野鸡,实属万难:“这鸡又不曾作恶,跟我又无冤无仇,我如何下得去手?”

一番斟酌损益,自知不能逃避,正自一筹莫展,陡然想起“飞龙剑”:“幸亏我的先见之明,有这宝贝在身边。”

她一边大念特念《往生咒》超度鸡灵,一边扪心自问:“剁鸡头和刺鸡心,哪一种更能要鸡命?”

最后决断:“鸡头醒目,鸡心难测。”再不多想,奔着那不知人世险恶的鸡头,狠心挣命,愤然出手。

结果超乎想像:“鸡原来比人的生命力更强。”你看战场之上,战士一批接一批,瞬息之间死亡。不料野鸡遭受重创,虽然血溅当场,居然左突右飞、横冲直撞,还舍死忘生、前仆后继,堪称鸡坚强。

她却吓得魂飞魄散,纵身跃上房顶,扒在屋檐,向下张望。那只断头鸡,犹自坚忍不拔,顽强不息,满腔热血,喷涌如霓虹,洒遍在院中。

她吓得巫粑桓疑俣p

胆战心惊,小心巴望,那只断头鸡,终于抛完鸡颅,撒完鸡血,蹬直鸡腿,终结鸡命。

再看整个院坝,好似杀人现场,让她陡然想起尸横遍野的芜窿谷,更是忧思难忘。

望着野鸡尸首,犹自悔恨交加,更是眉头紧皱:“拔鸡毛、开鸡膛,更非我之强项。”

思来想去,没能搜出成功案例,只好标新立异。

手持“飞龙剑”,施展“蒹霞功”,一边舞得穿花泻玉,剃得满院子鸡毛上翻下飞;一边提心吊胆:“那‘飞龙在天’,倘若知道我用‘飞龙剑’剁鸡头、剃鸡毛、开鸡膛,肯定会哭醒。也罢,早点哭,早点醒,我也趁早消停。”

炖了野鸡,又是灌汤敷药,换洗包扎。

天地不仁,我也不易。待到忙毕,身心俱疲,大汗淋漓。跃入江中,翻转游鱼,徜徉而行。

此地乃芜窿山间一处峡谷,芜江跃下高瀑,至此汇成一处深湖。四周风光迤逦,湖水清且涟漪,畅游其中,心旷神怡。

她逆流而上,也不知游了多久,只知从西北湖尾,一直游到东南湖头。

潜在水中,向上望去,便是一处直下的飞流,闪如银链,注入湖中。

正看得出神,忽闻马蹄之声渐行渐近。

急转回头,但见四匹快马,驰骋山道,如履平地。四员蜀将,自南向北,奔行如飞。

她诧异不已,心下大疑:“如此荒山野岭,怎会有上将出没?是否蜀军又在搜救?”如此一想,心下大喜:“我这苦日子,终于熬到头。”

第一百二十九章 如狼似虎

龙悦荷香第一百二十九章如狼似虎刚欲大声呼救,忽听马上之人言语,不尽恶毒:“咱们定要在卓云之前,先行找到龙妖,越快越好。”

她闻言大惊,定睛一看,奔在前方之人,不是卓星,却是哪个?

他身后三人,策马狂奔,紧随不舍:一个面如冠玉,一个瘦骨嶙峋,一个红光满面,正是“峨眉三相”。

相尘一声狞笑:“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龙妖身受重伤,杀他易如反掌。”

不仅如此,四人驰骋方向,直指农房。

青荷暗叫不好,心思斗转,故意手刨脚蹬,一通扑腾,声响大作,水花四起,唯恐“四鬼”不查,飞鱼一般,从水中一跃而出,直奔与农房相反的东南芜窿谷方向,夺命狂走。

相雾奔在最后,耳力极好,率先察觉,长声惊叫:“小郡王!快看!小妖精!”

卓星猛一回头,一眼看到青荷,大喜过望:“小妖精在此,龙妖不远矣!”

相尘亦是喜出望外:“小妖精,你既能大难不死,后福也该接踵而至!”

相烟更是乐不可支:“先抓小妖,再杀龙妖,一箭双雕!”

四个歹人,拨转马头,拍马飞追,心知胜券在握,更是越说越自得。

青荷万分惊急,深知两只脚跑不过十六条腿,何况马蹄有铁掌,荷足却无鞋。顾不上脚下疼痛,飞身向山顶猛冲。

“四大恶人”,眼见山路崎岖,马不能行,只有纷纷弃马飞追。

青荷但觉耳畔呼呼风响,只觉一颗心慌得无地自容。跑越脚越痛,心越奔越疼。身后相雾却灵猿一般,疾飞疾纵,“峨眉乾坤爪”探出,眼见在劫难逃。

惊吓过度,反而出奇冷静:“我一个光脚的,自是跑不过穿鞋的。既然如此,何不去求助铁鞋?”

念及于此,猛一转身,飘身急炫。相雾不知她所欲何为,更是抓了个空。陡然间,她施展“蒹霞露飞霜”,飘飘摇摇,在空中飞出数道弧线,从“四大恶人”之间,游鱼一般,穿了过去。

眨眼之间,她已逆转身形,奔着山下急冲。

“四大恶人”大出意外,瞬间惊呆两对,虽猜不透她心思,却不改初衷,跟着逆向转身,穷追不舍。

她舍生忘死,全力急奔,再看前方,便是一道十数丈高的悬崖。

身后“四鬼”追得甚急,她哪敢驻足?恰逢此时,四匹快马,沿途追主,正好奔至悬崖之下。青荷满心窃喜,更不犹豫,奔着最前方那匹大黑马,一跃而下。

她人在半空,心中说话:“大马大马,好歹听听我话,让我省省脚丫。”

飞身下落,大黑马陡然吃重,更是大吃惊吓,仰天长嘶,叽溜暴叫,四蹄翻空,夺命冲锋。

她不会骑马,委实抓瞎,双手死死抓住马缰,双腿狠狠夹住马腹,一张脸吓得惨无人色。就这般,不通马术的青荷,骑着一匹惊马,居然奔得风驰电掣。

卓星站在悬崖之巅,眼见黑马背负青荷绝尘而去,紧追数步,右手一扬,“峨眉阴阳刺”破空而出。

耳听身后恶风不善,青荷气运丹田,极速翻转,镫里藏身。

可怜大黑马,被主人射中后臀,虽是皮糙肉厚,却也吃痛不起,登时势如疯癫,更是狂奔不已。

卓星更不怠慢,与相尘、相雾各飞上另外三匹快马,相烟步下急行,都是穷追不舍。

一时间,四匹快马在盘山道上一路飞旋。

青荷但觉耳畔生风,山野逆行,景物幻变,云雾翻转。虽是头晕目眩,一想到身后四大恶鬼,更是吓出三魂,惊破五内。

大黑马狂嘶数声,奔得更急,堪堪将她甩下马腹。惊慌错乱之下,也不知从哪里生出来逆天之力,翻转飞腾,旋回马背。

正在魂飞魄散之际,忽听头顶传来马蹄之声。抬头一看,又有四匹快马,飞奔而下。

一时间,又是冤家路窄,狭路相逢。

为首一人,风流倜傥,英姿飒爽,肋下佩剑,绿衣飘扬。身后三人,一个黑衣黑袍,高大威猛,英气逼人;两个紫衣飘飘,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博赢君臣。

博赢的枣红马,本沿着山道向下俯冲,奔速极快。一眼望见青荷,惊过之后,不胜欢喜,双膀角力,快马扬蹄,踢踏数步,一个斗转,便行驻足。如此马术,登峰造极。

青荷正自疯狂奔行,哪顾得上辩清来人?黑马纵行如飞,山道崎岖局促,唯恐两马相撞,两败俱伤,一边躲闪,一边急呼:“几位将军,借光借光!恕罪恕罪!我不会骑马,切莫冲撞!”

一声沧海笑,响彻盘山道:“青荷,你也顽皮太过!不会骑马,还骑疯马?小心掉崖,磕光小牙!”

青荷听得真切,哪里是沧海一声笑,分明是青蝇一声叫。心下悲呼:“苦也!后有鬼,前有蝇!万劫不复,在劫难逃。”

一边焦虑,一边分辨:“我王不知,非我顽皮,恶魔追击,形势所逼!”

博赢极奔而上,与她并驾齐驱,奔得虎虎生风,说得似水情柔:“青荷,你小鬼开溜,足足三日有余,还没玩够?蜀地凶险,蜀道难行。蜀山有虎,蜀水藏蛇。食人嗜血,杀人如麻。此地虽云乐,不如早还家。”

言毕,双腿夹住马腹,探身过来,出手如电,便来抓荷。

青荷大惊:“好容易逃出青蝇窝,怎能再回青蝇帐?”气运丹田,飞身逆转,再次藏身马腹:“启禀我王,大黑马又会翻跟斗,又会竖蜻蜓,骑着贴心,玩着开心!我不如从一而终!”

博赢抓了个空,又是朗声大笑:“青荷,三日不见,你武功见长。你若喜欢玩,咱们回家去,我陪你耍个够。”

青荷惶恐无限:“那是你家,不是我家。不好玩,我不去。”

博赢再不多言,蓦地腾空而起,跃上青荷马背,探手抓向马腹。

青荷大惊失色,危急之中,双臂用力,双腿较劲,飞身而起,人在空中,便抓住枣红马缰,身体一个翻转,跃上马背。

博赢痴痴望向她,面露喜色:“青荷,你当真喜欢我。入我帐,睡我床,穿我衣,蹬我靴,如今又觊觎我的坐骑,自是从不和我见外,一向将我当做体己。咱们早已是一家人,再分彼此,又是何必?”

青荷闻言,一声长叹:“我王再生之德,青荷没齿难忘,今生今世,铭记于心。可是青荷顽劣,我王莫怪。我王之帐,不见光!我王之床,不透气!我王之衣,不合身!我王之靴,不跟脚!我王之马,不好骑!”

眼见博赢腾空而起,飞回坐骑,青荷无可奈何,再次提气飞身,跃回大黑马背。

就这般,两人空中辗转,双双调了两次来回。

大黑马受惊之势,与时俱进,疯狂奔走,快如电火,接连又拐过数道山坡。

博赢却是锲而不舍,金石可镂,紧跟青荷身后:

博赢一声长叹,语气极是哀婉:“青荷可知?我前日回归大营,见你不告而别,只当你狠心决意,回了南虞,当真心痛不已。万万没有料到,能在此地,与你不期而遇。实乃天意,天合我意。”

青荷略一沉吟,心中暗道:“博赢思荷,是真是假,无关紧要。依我之见,博赢此行,不为寻荷,只为杀龙。试问,他回归大帐,定会仔细回忆龙博血战,更能推断,‘飞龙在天’已身受重伤。既然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定是趁此良机,永绝后患。”

第一百三十章 如虎添翼

龙悦荷香第一百三十章如虎添翼博赢念荷,先将屠龙之心,暂放脑后:“青荷,我知你心念南虞,本想早日桂城等你,那是你必经之地。却没想到,能在此地重逢,鸯梦重温。天意乎?人意乎?”

他奔在青荷身侧,正自心花怒放,耳听身后数只“峨眉阴阳刺”破空来袭,登时大怒,腾空而起,“达摩神掌”一挥,“阴阳刺”纷纷转向,奔着来路,射将回去。

博赢火眼金睛,明察秋毫:“青荷,追击你的,可是卓星?”

想到卓星凶残,青荷连打数个寒颤,闪动双眸,惊恐无限:“我王圣明!身后四人,便是“峨眉四鬼”。为首之人,就是卓星!”

博赢怒极之下一声惊问:“卓星?我只知他出尔反尔,见利忘义,投靠樊琪,因何又追杀于你?”

青荷急道:“我王英明!只是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总之,他是西蜀第一恶棍,天下第一色魔。蛇蝎为伍,豺狼为性。好色成瘾,无恶不作。他害人,不需理由。他杀人,无需借口。”

博赢仔细观瞧,只觉触目惊心:青荷只穿了件白色底衣,下摆斑斑血迹。光着的一双小脚,道道裂口,鲜血奔流。

他哪会想的到,她衣衫褴褛,不尽狼狈,只因适才湖中游水?他哪会想的到,她看似血迹斑斑,伤痕累累,实则来自大黑马受伤的背?

他心念她倾国倾城的美貌,又听她大骂卓星“恶棍、色魔”,再看她衣衫不整,惊吓过度,只当卓星色迷心窍,图谋不轨。

如此一想,怒火中烧。

博赢暴怒:“青荷,适才,卓星可欺辱了你!”

青荷急辩:“岂止适才?多日以来,他阴魂不散,几次三番,数次凌辱!”不惮扳着小手仔细计算:“关我进水牢,抓我喂水蛭,射我以冰刺,害我……”

她言未毕,但听“苍凉”一声响,寒光闪瞎她的双眼,“达摩剑”瞬间出鞘。博赢腾空而起,人在半空,剑花急挽,电光火石一般,直刺卓星!

青荷始料不及,博赢居然为了自己,在西蜀地盘,以身犯险。他刚刚还说:“蜀地凶险,蜀道难行。蜀山有虎,蜀水藏蛇。食人嗜血,杀人如麻。此地虽云乐,不如早还家。”眨眼功夫,背离初衷,奋勇冲锋。

眼望博赢舍命相救,顿生愧疚,急用吴国话,大声疾呼:“我王!蜀地凶险,不可久留。卓星诡诈,防不胜防。性命攸关,龙体要紧。速速回转,不可莽撞。”

博赢闻听,更是舍生忘死,为她报仇。

卓星奔在最前方,快如急电,早将前情,看个一清二楚,一声阴恻恻的冷笑,发自魔鬼一般的喉咙:“博赢!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来投!为个妖精,不要性命!也罢,今日正好给你送终!”

博赢一声长啸:“卓星!不怕风大闪了舌!今日让你见识见识鬼门关,那可是进得去,出不得!”

说话之间,“美男子”相尘、“骷髅鬼”相雾、“夜叉精”相烟,飞身抢上前来,各自挡在卓星近前:“博赢!今日灭了你,于吴于蜀,都算一件奇功!”言毕,腾空而起,杵、槊、戟骇电出击。

再看博赢,“达摩掌”勇似猛虎下山,“达摩剑”势如蛟龙出海。

天权眼见博赢拔剑而起,更是不由分说,飞身抢上,“天权剑”凌厉飞扫,急如骇电。

紫逍、紫遥,各亮双刀,两团紫气,云雾昭昭,势如火烧,分外妖娆。

青荷回头望去,一片刀光剑影,一阵飞沙走石,一番风起云涌。

博赢君臣联手,力斗“峨眉四鬼”,大显神威,当真是占足了上风。心头一喜,喜过之后,更是惊吓连连。

大黑马刺伤发作,剧痛难忍,神志大失,长嘶声声,四蹄滚滚。盘旋数圈,倒转回来,又冲向西北方向,飞奔如电!

耳畔风声鹤唳,前方便是悬崖峭壁。

本来,她还担心青蝇一旦解决卓星,便会腾出手来劫持她。如今却深深觉得:“青蝇窝,实在是个好地方,好过万丈深渊,好过粉身碎骨,好过万劫不复。”

正自惊慌失措,欲跳下马背,忽听博赢一声断喝:“紫遥,速速保护荷姑娘!”

青荷闻言,更是惊恐过度,眼见紫遥风驰电掣,奇袭而至,再不敢飞身下马。

大黑马势如疯癫,已奔至峭壁之巅!

便在此时,她清清楚楚看到,北部山道,开来一哨人马,呼啦啦的大旗,迎风飘扬,斗大一个“幕”字,绣在其上。

她登时大急,一声惊呼:“我王!大事不好!蜀军来了,就在山北!速速撤退!”

话音未落,大黑马彻底丧失理智,电光火石一般,飞下万丈高空。

她人在半空,心已吓傻。当真是“蜀山凌绝顶,蜀水落轻舟。隔空望栈道,穿云踏雾游。马鸣风萧萧,仙瀑处处流。云蒸霞也蔚,风中不胜忧。浮云游水意,落涧青荷愁。”

她飘飘悠悠,腾云驾雾一般,向下急坠,惊吓过度,忘了时间,忘了空间。对天发誓,从小到大,再淘气,再胡闹,从不敢痴心妄想,这般高处入青云。

迷茫之中,便听到山巅之上,博赢撕心裂肺一声惊呼:“青荷!”

闻听此声,瞬间觉醒,忽然念起一事,更生疑惑:“怎么,博赢不再称我邶笛?是为何故?”

仍自费解,便闻波浪翻滚之声,心下喜极:“上天待我不薄!脚下便是滔滔不绝、深不可测的芜江!”

眼见大黑马即将落水,她心思如电,灵光一闪,奋足狂蹬马背,纵身飞至半空。转瞬之间,又是二次下落,下落之势,却已大大减缓。

刹那之间,她便跌落至气势磅礴,奔腾而下的芜江。

波浪滔天,澎湃汹涌,即刻没顶。

方才挣扎露出水面,欲说出最后一句要紧话:“卓幕驸马,去救‘飞龙在天’,他在……!”可惜,再想出言,未能如愿,又被一个巨浪,彻底打翻。

黑暗中,迷茫中,恐怖中,战栗中,不知生死,不知如何找回镇定。只是出于本能,屏住呼吸,凝神定气,拨水蹬足,挣扎游走。

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每一寸肌肉,每一块骨骼,都在与奔腾激流搏命,都在与滔天**争雄,都在与嗜血漩涡争锋,都在与洪水爆流抗衡。

她眼看着大黑马,在水中垂死挣扎,想要浮出水面,几次努力,功败垂成。它背上淌血,眼中淌泪,血泪混和江水,不断翻转,不断消散。

它欲大口喘气,未能如愿;它欲仰天长嘶,更未实现。最后,无力挣扎,任凭水流冲击,荡漾沉浮,终是无可奈何,终归无声无息。

她几度抗争,精疲力竭。两岸尽是悬崖峭壁,既无石崖可攀,又无落脚之处,更无栖身之所。

她几度沉浮,先后数次失去了上岸之机,索性保持体力,随波逐流,伺机出手。

不知顺着水流,飘出多远,也不知飘了多久。直到坠落一个飞瀑,终于进入一处走势平坦、四面开阔的深潭。

她喜出望外,探寻四周:“怎么!终点又回到起点!此地,就是午后游水的湖泊源头。前方数里之遥,便是‘飞龙在天’避难之所!那个茅屋,正在高唱‘风雨飘摇’之歌。”

大喜过望,奋力前游。

夜幕降临,青荷终于挣扎上岸。从头到脚,向下淌水。四肢百骸,极度疲累。又冷又饿,哆哆嗦嗦,向前摸索。

第二百三十一章 鸯梦重温

龙悦荷香第二百三十一章鸯梦重温青荷光着小脚,浑身冰凉,奔至农房,急忙向床上张望。

他一如既往,静静平躺,呼吸均匀,神色安详。

那一刻,她那样望着他,只觉鼻子酸楚,再也控制不住,泪水如注。

不知过了多久,悲戚终于止住。

顾不上擦干眼泪,便奔向伙房,添柴生火。

她冷的哆哆嗦嗦,又将一身湿衣解脱,拧干水渍,舒展开来。

一边翻转烘烤,一边看向小脚。伤痕累累,血迹斑斑。自怨自艾,心底默念:“你若受伤,我如何用你走路?你若罢工,我又如何寻阿龙?”

她本不会生火,伙房里尽是浓烟。烟雾缭绕之中,忽觉一阵心酸,眼泪又是止不住,一滴接一滴,悄然滑落。

她自言自语又自嘲:“夜幕思龙忧,烟熏使泪流。”

衣服烘干之后,她一层一层穿好,依然瑟瑟发抖。不暇多想,满怀渴望,跃身上床,求助兢兢业业的发烧友。

蜷缩在他的胸口,只觉又回到小时候,刹那之间,温暖袭上心头,涕泪肆意奔流。

睡梦之中,一个女子,白衣白纱,站在床前。她那双大眼,清澈如水,温润如玉,隐隐约约还蒙着一层凛凛的杀气。

青荷想要睁眼一观,却是徒劳,只觉雪歌雪舞之声,轻轻响在耳畔,似幻似梦,什么都听不清。

阿龙更是煎熬在噩梦。

梦境如斯可怖,时而是父母长姊,挣扎在汹涌的长江,沉没于咆哮的巨浪;时而是师尊师兄,拔刀相向,血溅当场;时而是爱人绿萝,深陷魔掌,遍体鳞伤。

他的心更受重创:为了祖辈留下的热土,舍死忘生,浴血疆场。但是,杀敌无数,感受不到强者的辉煌;凯旋而归,感受不到胜利的欢畅。

相反,战争阴霾,每时每刻,折磨他的躯体,噬咬他的灵魂。战争结束,才是他苦难的伊始,才是他炼狱的开端。

越是不可避免,越是无极痛恨。

痛恨灭绝人性的疯狂杀戮,痛恨名正言顺的心灵扭曲。

痛恨控制不住肆意奔流的鲜血,痛恨抚慰不了担惊受怕的眼睛。

痛恨挚爱的同胞被割断喉咙,痛恨年轻的敌人被结束鲜活的生命。

他痛恨人人只宣扬战争,说它神圣,说它英勇,却忽略它的黑暗,忽略它的惊悚。

他痛恨生命被践踏,尊严被漠视。

他痛恨战争结束,心灵得不到救赎。

他痛恨侵略者贪婪卑劣,牟利杀戮。

他痛恨攫取者虚伪无耻,粉饰太平。

他痛恨野心家凶残成性,鼓吹英雄。

他们酝酿深仇大恨,他们制造国破家亡,他们扭曲美好心灵,他们让无数苍生,无辜丧命。

但是终究的终究,他卷入战争,逃不开战争。一切都是因果报应。如今,他死了,他的青荷也死了,都逃不开因果报应。

死亡梦幻中,有双调皮的小手,一直倾心呵护。似绿萝在耳畔低声轻语,极尽哀婉凄迷:

“遵彼汝坟,重回蜀门。蜀山常水,今是昨非。巴山夜雨,万事如毁。虽则如毁,不复同归。”

绿萝的声音,和着梦幻,渐行渐远。

调皮的月光,排云而出,渐行渐近。

静夜沉沉,明月皎皎,星光溶溶。她透过低矮的窗棂,照进这间破旧的小屋,照在他滚烫的额头,映射他紧闭的眼眸。

春风乍起,送来阵阵荷香,和着如水的月光,泛起一片银芒,赶走万劫不复的疯狂。

意识渐渐复原,尚未睁眼,第一反应便是找寻“飞龙剑”。

没有摸到!

多亏他想不到,青荷这小傻瓜,一直拿着它,与野鸡厮杀。否则的话,肯定七窍生烟,永世再难醒转。

彻骨的疼痛,让他逐渐清醒,这才发现,不独卸掉一身铠甲,而且一丝不挂!登时大吃一惊:“从记事起,除了沐浴更衣,从来不曾这般赤条条无牵挂!”

更是满腹狐疑:“上天因我杀戮,哪怕只是自卫,哪怕只是反击,也不肯饶恕?所以判我裸身就死?”

放在古代,死者无衣,可谓罪大恶极。

倾尽全力,终于睁开双眼,更是大吃一惊:一张荷颜,浮现面前;千娇百媚,梦绕魂牵;清丽绝俗,恬静安然。

她如同婴孩,无限依赖,无限痴爱,紧紧嵌入他的胸怀。这般情义,如此自然,好似千年万年;这个姿势,如此熟悉,好似历经百世;这个体态,如此萌呆,好似与生俱来。

大惊失色,感恩戴德:“上天待我不薄,在这死亡炼狱,在这末日鬼蜮,我的心肝,我的宝贝,始终和我在一起,不离不弃。”

迎接死神,喜极而泣,一曲吟哦,响在心底:“夜来揽幽荷,枕畔睡莲怀中和。若似鸳鸯千番波,共赴泉下万年卧。”

面对死亡,十二分快乐:“今生无法左右,来生却能渴求。她不会背刺苍狼,我不会背负国殇。她不会以我为敌,我不会射她心伤。”

无限欢愉,史无前例,让他拥有难以想象的力气,抬起沉重的手臂。

这一动不要紧,居然摸到她的玉质冰肤,真真切切;居然闻到她的怡人荷香,清清楚楚。

他情思百转,心神飘旋,眼前的画面,真实到了极点。

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敢去分辨现实与虚幻。

他不顾一切,将她抱在怀中,紧紧贴在前胸,

足足又过了一刻钟,他才完全清醒。恍然大悟,醍醐灌顶:“梦里忆里最珍贵的吉光,情里爱里最欢腾的畅想,还在世上!”

青荷没死!她还活着!

一幕幕,一声声,一句句,一场场,不尽回想:温暖的目光,水眸的星芒,顽皮的话语,冰凉的胸膛。刻骨的相思,奔腾的。

一时之间,风起云涌,四肢百骸,五脏六腑,皆被激扬,从寸寸骨节,到丝丝毛发,极爱之处,极恨之处,爱的乐章,恨的迷茫,都已奏响,都在欢唱。

她却一无所知,在彻骨的寒冷之中,瑟缩成一团,犹如一个无助的婴儿,相依相偎。是了,便睡梦之中,她也所求极少,却难得不再掩盖真心,迎合宠爱的她夫君,将整个身体,契进他的怀抱。

她沉沉昏睡,小乖小乖,安静可爱。幽幽荷香,若隐若现,四散开来。

无限爱欲,油然而生。他情不自禁,轻拥轻吻,舌尖游走,漫过她的额头,宠爱她的双眸,探入她的樱桃小口。

睡梦之中,她喜出望外,双臂紧拥,无限欢腾,热切相迎:“阿龙!”

幸福来的太突然,在不经意间,如灿烂的朝阳,璀璨的星辰,绚丽的彩虹,悄然同现天际。滋润着他濒死的心田,安抚着他破碎的梦幻。令他心驰神往,令他神魂俱爽。

他濒死的心,本已不敢奢求。事到如今,无限欢欣,点亮他的双眸;无尽哀愁,侵蚀他的心头。

幸福,痛楚,交替呼应;欢乐,伤感,结伴而生。将他震撼,将他唤醒。

他时而欣喜若狂,他时而痛不欲生。他时而情不自禁,他时而万念俱灰。

吻到胸口,她满面泪流,喃喃细语,婉转莺啼:“阿龙,我想回家,带我回家,好吗?”

他登时热泪盈眶:“好!从今以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梦中喜极而泣,闪动着星光水眸,低声哀求:“我想回到小时候,跟着阿龙一起踢球。”

他闻言一怔,更胜渴求:“一起踢球?什么时候!”

忽觉唇下一痛,原来在她的胸口,还揣着一样东西,奇形怪状,又冷又硬。

第二百三十二章 歌我罗裙

龙悦荷香第二百三十二章歌我罗裙他满腹狐疑,掏出一看,恍然大悟,更是又悲又痛,又怜又爱:“这把弹弓,究竟何人相送?让她如此珍爱,死生不愿分开?”

次日清晨,上天再不受眷顾,不仅乌云蔽日,而且下起小雨,淅淅沥沥,不停不息。

窗外,云雾缭绕,轻烟笼罩,雨丝细密如银毫,如泣如诉,缠缠绵绵,更显迷离缥缈。

一弯绿水,绕山而行,似青罗似玉带;一脉远山,风姿绰约,似娥眉似黑黛,映着一片云海。

丛丛翠竹,清秀挺拔。细雨珍珠断线一般,对着翠竹敲敲打打,又顺着竹尾,幽幽下滑。

阿龙望向怀中可人,只觉满室荷香,溢彩流光,她的脸庞,如雨后娇荷,美轮美奂,明丽清爽,馥郁芬芳。

看着看着,她那眼皮突然越跳越快,似乎就要醒来。

他无限期待,可是陡然想起她曾经鄙弃的一瞥,不由莫名心悸,更是心痛如锥,再不敢盲目自信:“她虽然梦中喜我爱我,可我给她的伤害那么多,她一旦觉醒,又将何等怨我恨我?事到如今,我必须想她所想,才能爱她所爱。”

虽是恋恋不舍,还是轻轻一吻,急急放她出怀。满心痴狂,满腹忧伤。不尽忐忑,不尽渴望。

她在梦中,到处都是冰天雪地,幸而有个大暖阁,阁内有炉,房内有被,暖暖和和,贴心贴肺。

陡然觉醒,温暖瞬间消失,原来不过南柯一梦。彻骨冰寒之中,瑟瑟发抖,睁开星光水眸。

心还在迷茫,却不敢慌张;身还在冰凉,更不敢僵躺。急忙探手一模,他的额头,果然再不滚烫。

心下一喜,又是一愁:“他已性命无忧,我却大祸临头。他一旦醒转,定会对我下手。事到如今,必须速走。”

越想越生恐惧:“我还穿着吴衣,他更要怀疑我是奸细。他虽深受重伤,那‘劈风神掌’,我却不敢相忘。”

他打定主意,不去贸然行事,而是伺机而动。索性躺在床上,一声不响,紧闭双眼,侧耳倾听。

忽闻“悉悉索索”之声,只觉大惊,双目微睁,偷偷观瞧,简直难以置信:

他心心念念的宝贝,清晨起床,开演第一场:一跃而起,脱衣解裳!

百思不解,纳罕不已:“她因何如此离经叛道?究竟意欲何为?”突发奇想,欣喜若狂:“她先把我脱个赤条条,难道也要和我一样,一丝不挂,全部脱光?难道,难道,她想和我……双宿双飞……,做成一对……鸳鸯情侣?”

他简直不敢奢望,唯恐又一次大失所望。越想越痴狂,不由面上一红,热血沸腾,更是邪念丛生:“宝贝,快脱!”

简直急不可耐:“哦?你好似不太胜任?难道这等体己事,也是旁人帮你做?不知这些年,谁人帮你脱?也罢,从今以后,为夫日日帮你脱!”

更觉大惑不解:“怎么,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只脱外衣?里面依然层出不穷?宝贝,怎能半途而废?”

好生焦灼,焦灼又变恐慌,恐慌又变失望,失望又变成心疼:“因何你一大早急急忙忙脱外衣?体温不曾回升,怎不注重暖身!”

略一沉吟,又生希冀:“或许,她不愿身穿男装,面见夫君。她那般爱我,爱到一片痴迷,爱到没了自己,不仅与我心有灵犀,还不记前仇,战场寻夫,舍命相救,以身相许。”

如此一想,爱意更浓:“她不过是我小妾,在世人眼里,我们并不般配,甚至算不上夫妻。可是在我心里,她就是我的爱妻,我会永远不离不弃。”

他顾自你侬我侬,她却面色凝重,闪着冷眸,光着小脚,跃向门口。

预料不好,疑心大起:“怎么,她看都不看我一眼?便欲舍我而去!她对夫君,分明无情无义!甚至,她没当我是夫君!天啊,她完全当我是暴君!”

心急如焚,正欲相问,来不及惊呼,来不及劝阻,她已经箭一般落地。

他偷偷望着她的小脚,不知如何是好:“她的天足,美妙天成,小巧、纤细、匀称、俏丽,无一不足;腕、踝、弓、趾,肥瘦适度。但是,脚生的再美,也不能光着赤脚满地跑。”

如此一想,心痛如锥:“我可以打一辈子赤足,我心爱的小可人儿,怎能光脚跑路?怎么?她的小脚,布满伤痕,血迹斑斑?怎么这般淘气,不顾惜自己?都怪我这个夫君,爱妻不够尽心。”

他向地上一望,心中更是一凉:“墙角摆着两双战靴,一双蜀靴,一双吴靴。怎么,我的小妾,怎么穿着这样一双宽宽大大的吴靴!”

盯着战靴,双目如炬,心头一紧,又是一痛,危机感陡生:“此靴来自何人?”一双贪婪的鹰眼,陡然浮现在面前,不敢深想,已是不寒而栗。

许多话堵在心头,问不出口:“宝贝,你究竟如何战胜死神,起死回生?如何东奔西走,失陷吴营?如何浑水摸鱼,缴获军衣?如何瞒天过海,逃出绝地?如何出没此地,和我相遇?”

她却毫不迟疑,劈手抢过小包,拎起军靴,冲出门去。

脚步轻快,奔出门外,渐行渐远,终归无声无息,了无踪迹。

泪水模糊双眼,他只剩默然,他只剩伤感:“千真万确,我曾对她不起,不肯为她一人,放弃万千蜀军。事到如今,千言万语,我再难澄清,如何为她伤情。千秋万载,她不会明白,她本是我的至爱。”

此时此刻,除了伤怀,除了等待,只剩无奈。

感谢皇天厚土,总算荷心如初,他终于等来她回归的脚步。

你听,她的脚步声,渐行渐近,已经转回院坝,已经奔回门口,已经迈回小屋。

他的眼,热泪盈眶。他的心,热血奔淌。

这一刻,他欣喜若狂。这一刻,他无限感伤。

他从来不知,爱与恨可以交织。他从来不懂,喜与悲可以相融。

他穿衣在床,心神巨荡,凝神相望。

她站在门口,静默良久,闪着一双星眸,看不出喜怒哀愁。

她保持一丈之距,右手略抬,左手横摆,蓄势一招“蒹霞遨游”;两足一前一后,待发一招“浪扼飞舟”。

他看着她,又想笑又想哭:“看她站姿,不在进攻,旨在防守。想来,她对我百般介怀,严阵以待。”

她终于发声,冷漠如冰:“别再装神弄鬼!速速还我弹弓!”

闻听此言,他如释重负,不!他紧张无助。他极喜极乐,不!他极悲极苦。

他望着她的小脚,千言万语,化做一句,极尽怜惜,极尽温和,极尽蛊惑:“青荷,冷不冷,痛不痛,饿不饿?”

她大瞪双眼,凝神相看,不可置信,无限错愕。

突然,她如同大彻大悟,二话不说,转身便走。

耳听她奔进伙房,他居然大松一口气,咬着牙,忍着痛,下了床,站起身,悄然跟进。

他终于在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之中,将他那小妾,近距离放肆观瞻。

她人在灶前,生灵活现,不食人烟,飘飘欲仙。

一袭碧色轻罗,将那青青之荷,柔柔包裹;一根碧色丝带,随意曼挑,将那纤纤荷腰,盈盈一握。

一张小嘴,迎着晨光,泛着珠玉的光芒,吐着雪莲的芬芳。

一双妙目,无喜无怒,灵活而懵懂,清澈而透明,如同潺潺冰泉,如涓涓溪流,不染一丝尘垢。

一双睫毛,漆黑而浓密,如同蒲扇,微微上卷。

第二百三十三章 爱在草鞋

龙悦荷香第二百三十三章爱在草鞋她一双柔夷,十指纤纤,居然就拿起了,火折!

他手扶门框,惊骇当场:“天哪,我知道你笨,但也不能笨的这般不切实际!笨的这般不留余地!笨的如此荒唐,笨的如斯嚣张!”

得妾如斯,只觉啼笑皆非,只觉无地自容,前一刻大喜过望,后一刻满腹凄惶。几乎憋出内伤,几欲昏厥当场。

她却一无所知,自顾坐在灶膛小板凳上,与不听话的火折,斗的艰苦卓绝,几近两败俱伤。

眼见“飞龙在天”破衣烂裳,闪亮登场;摇摇晃晃,临驾伙房;跌跌撞撞,落坐在柴薪之上。

她先是惊惧,后是恐慌。唯恐他尽忠职守,嫉恶如仇。惊惧恐慌过后,瑟瑟发抖:“他遭受如此重创,居然两天便能下床?”

一边提防至仇,一边眼瞟门口,便欲夺门而走。

哪料到,足未出户,眼睛先被俘虏:“怎么,他的微笑,多像阿龙?这样的微笑,比春光还明媚,比春风还陶醉,比春叶还娇美,比春花还芳菲。你看,他那微笑的眼睛,多么动人神魂?你听,那微笑的声音,多么蛊惑人心?”

百思不解,越想越心惊:“怎么!‘飞龙在天’也会转性?不再高冷?发了两日高烧,烧成暖男?从前冷面冷心,今日侠骨柔情?一寒一暖,迷惑人心?”

好一只‘变色龙’!

能短能长,能屈能伸,能小能大,能细能巨。能隐能显,显则登天,潜则入渊。能降能升,升则腾飞宇宙之间,降则伏于波涛之内。

时变龙乘!现如今已是呼风唤雨,兴云吐雾,雷震晦冥。

龙形变化,龙性复杂,更是提高警惕,更要严加防范。

“变色龙”却春风暖暖,温情脉脉,旨在攻破她心底防线:“青荷,你怎不再叫我阿龙?”

她闻听此言,前心如沐春风,后背直透凉气:“叫你什么?阿龙?你这么不见外?我那么变态?”

他微微一笑,温暖至极,比他发烧的额头,热度只高不低:“或者,还像初见,叫我大哥哥。”

她诧异不已,满心忿然:“什么?给“变色龙”做小弟?你那么缺爱?我这么失败?”

“变色龙”一边微笑,一边抢过她手中火折:“青荷,这等体力活,不如交给我。”

她不可思议,更是不寒而栗:“他如此关心我,爱护我,讨好我,却是为何?除了谋取玉笛,还想觊觎什么?”

那火折本以粗糙土制纸紧密卷成,点燃后再行吹灭,虽无火苗,却有红色亮点隐隐燃烧,就象灰烬中的余火,长时间不熄不灭。

他突然、短促、有力地吹向余火,火折陡亮,点燃柴草。她尚未看清,灶膛之火,已熊熊燃烧,蒸蒸日上。

他出其不意,她不胜欢喜:“有‘变色龙’烧火,当真不错!”

喜过乐过,更是不改初衷,心下预警:“管他是将军,还是火夫,我都无力应付。事到如今,保命要紧。吃饱吃好,找回弹弓,速速逃命。”

她一张笑脸多云间晴,心思千变万化,比灶膛火舌,还要飘忽不定。

“变色龙”坐于柴薪,也是不响一声。拿起一束稻草,双手上下穿插,左右欢腾。稻草在他手中飞旋,忽而如蝴蝶翩翩起舞,忽而如蜂鸟穿枝绕树。

她偷偷斜睨,满心不解:“他编什么鬼?他中什么邪?”

未能看出门道,索性再不观瞧:“我重任在身,不容分心。苞谷、竹笋、野鸡、草药,样样棘手,烧、洗、煮、熬,事事烦忧。哪有闲情逸致,看他飞茅穿草?”

早饭尚未煮好,“变色龙”已在冲她微笑。

青荷心中暗道:“他心情倒好,尚未解决温饱,居然有心思笑?”

满心戒备,不屑一顾,他却递过来两只可爱的稻草编织物。

心下大惊,仔细观瞧:“哦,原来是双草鞋。天哪,不愧是‘变色龙’。时刻不忘转型,转眼变身‘编鞋龙’。”

想了又想,大彻大悟:“人家蜀国先主,刘备刘皇叔,也是编草卖鞋出身。看来,西蜀帝王将相,都靠草鞋发家致富。唯有编草织鞋,才能成就霸业,成就王图。”

一边胡思乱想,一边闪耀水眸星光:“此鞋做工精美,不知比那军靴,舒服多少倍。古人不是常常说:“竹杖芝鞋轻胜马,一蓑风雨任平生”?从古至今,上到皇帝、将相,中至侠客、隐者,下到黎民、百姓,都穿过草鞋。机会难得,不容错过。这要穿上去,该有多飘逸、多超然、多洒脱!”

如此一想,垂涎三尺,无极惊羡。

他微微一笑,柔声说道:“青荷,不妨试试,合不合脚?”

她闻言更是瞠目结舌:“怎么?‘变色龙’这么看得起我?重伤之下,给我编鞋?难道,他化身‘编鞋龙’,拈茅惹草,编来织去,只为了我?”

不可置信,却又不容不信:“鞋子这般小巧,如何装得下‘变色龙’的大脚?”

她简直受宠若惊,忙不迭地接在手中,正要试穿,陡然想起小脚丫不堪入目,脚底板沾满泥土,忙道:“我先到湖边洗洗干净。”

笨手笨脚,将鞋穿好,心中暗道:“不大不小,穿着正好,舒服不得了。事到如今,再不用光着小脚满地跑。不仅如此,由赤脚升级为穿鞋,身份地位,陡然提质拔高。”

只是,鞋带怎么系?

他眼睁睁看着她蹲在灶膛边,倾尽全力,挥汗如雨,徒劳无功,惊诧之余,口中提议:“青荷,我来帮你?”

她闻听更是一怔:“这‘变色龙’,受一回伤,发一回烧,整个人都在转性。从前残酷冷血,如今古道衷肠。这伤可当真没白受,这烧可当真没白发。顷刻之间,就实现“变色龙”到“编鞋龙”,再到“系带龙”的两次龙腾。”

求之不得,方欲伸出小脚,欲念陡然打消:“不行!你看他那张脸,口蜜腹剑,笑里藏刀,必须多加防范。”

方要躲开去,他已出手如电。她不及躲闪,小脚已被擒拿。

既来之则安之,她索性泰然处之:“如此足工,服务周到,何不享用?”

眼见她如同一只宠物猫,伸出一双小脚,乖乖让他相帮,他登时心花怒放,只觉无尽爱欲,不可煎熬:“她在睡梦之中,抑或有事相求,都是这么乖。但愿她真心不改,此情永在,一生一世都是这么乖。”

一时之间,刻骨的爱,切齿的怜,浸入他寸寸肌肤,腐蚀他滴滴血液。他的心在颤抖,他的血在奔流。

强行熬忍,强加掩饰,一边系带,一边轻问:“青荷,你的脚,怎么净是伤痕?”

她默了良久,心中一酸,脸上风轻云淡:“恶狗追击,难免慌不择路。”

他心下一痛,心下更悔,半晌方说:“你放心,从今以后,有我呵护,恶狗再不敢拦路。”

她闻言打了数个冷颤,只想将脚抽向一边,却受他所制,未能如愿。

探手摸摸前心,揉揉后背,心底暗说:“你比恶狗还恶,恶狗不过是伤我身,你却伤我心。”

他等了半晌,只等来她默默无言。颤抖着声音,忍不住又问:“青荷,从前谁给你系带?”

她的回答,更让他大吃惊吓:“系鞋带?多麻烦?就算嫦雯给我系,我也不肯穿。”

他微微一笑,轻声问道:“青荷,这便是你处世之道?倘若看到喜欢的鞋子,又有鞋带,那可如何是好?”

第二百三十四章 一片冰心

龙悦荷香第二百三十四章一片冰心她不以为然,不假思索:“我的喜好我做主,我的鞋子我当家,一双鞋带,也敢称王称霸?”

他双目如神,一锤定音:“从今日起,青荷的喜好,由我做主,要事事从夫!青荷的鞋子,由我当家,要双双称霸!”

她冷着一双星光水眸:“你我有何冤仇?”

他坐在柴薪之上,并不对接她的目光,只是低头看着她小脚,只觉美得传神,只觉憨的可爱。心口热血澎湃,手上动作飞快:“我要一生一世,给我的挚爱,穿鞋系带。”

她不可置信,更填烦忧:“原来,你我不光有仇,还是血海深仇!”

思来想去,胆战心惊:“好个‘变色龙’,嗜好都畸形。难道受越王启发,倾慕‘卧薪尝胆’?独创一门“坐薪系带”神功?”

只觉费解,只觉胆寒:“刘备爱民如子,从善如流,‘编鞋织履’好歹算得上帝王成就霸业的一门选修,值得推广,值得交流。可是,相较之下,‘卧薪尝胆’,实在不入流:勾践本是吴人先祖,又是蜀人宿敌,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算不上大德明君。这‘坐薪系带’,比之‘卧薪尝胆’,更上不了台面,简直比勾践还够贱。”

念及于此,心中暗道:“草鞋在脚,草带牢靠,既然能跑能跳,何妨逃之夭夭?”仗着荷胆,接连几个空翻,留下“飞龙在天”,独自坐薪取贱。若非心念弹弓,早已飞身上路。

作为自封的夫君,“变色龙”自轻自贱,披肝沥胆,不仅寸功未得,反而备受冷落。内心失魂落魄,脸上装作自得其乐。

她低头看鞋,又生疑惑:“他先前打杀,如今示好,是为何故?难道另有所图?”

提高警惕,保卫自己:“玉笛实乃天下机密,必有难解之谜,他定是不得其法,欲求助于我。我怎能为双草鞋,便被他蛊惑?”

思前想后,悲愤难忍:“天地不仁,包藏祸心。这般邪恶之人,我还受他淫侵。天理难容,人神共愤。”

愤慨过后,当机立断:“这等屈辱,必须速速结束。为今之计,填饱肚皮,即刻逃离。至于弹弓,来日方长,日后再取。”

带着情绪下厨,早膳更是久等不熟。直到体弱伤重的“飞龙在天”,肚中高唱饿狼的传说,早膳方才上桌。

青荷二话不说,对着手中苞米棒,一口狠咬:“虽说又硬又老,口感不佳,泄愤效果极好。”

咬到第三口,便见一双大手,将她垂涎三尺的整碗鸡肉,推至面前:“青荷,你正在长身体,应该多吃肉食。”

她看着喷香诱人的鸡腿,吞了一回口水,生生挤出一个微笑:“龙大大慢用,我牙痛,咬不动。”心中暗道:“这碗鸡肉,耗费我毕生功力。哪里忍心顷刻之间,化为乌有?”

言毕,依然低头,和苞谷棒奋斗,哪料凌空伸来一只黑手,将苞米棒抢走。

“龙大大”以大欺小,虎口夺食,她又惊又怒。万万没有料到,眨眼之间,苞谷棒递将回来,棒心赫然扎上一根竹筷。

他的微笑,如沐春风:“青荷,插着竹筷吃,省牙又省力。”

为了迷惑敌心,她强压怒火,保持微笑。哪知道,这一笑,不过是皮笑肉不笑,送筷之人,已是怦然心动,瞬间酥倒。岂止是心动酥倒,一颗心已经笑得春风无限好。

他身心剧颤,情不自禁,探出双手,就想拥她入怀。却不料,不曾搂紧纤腰,她便猛一回头,一脸惊疑,直盯那罪恶的黑手。

黑手主人,如中炮烙,急忙退缩:“她尚未回心转意,我不可操之过急。”

唯恐一时唐突,美人惊怒,生生壮士扼腕,更是欲盖弥彰:“青荷,你衣上有只青蝇,我帮你撵走。”

她环顾四周:“哪里来的青蝇?骗人骗己,无聊空虚。”

他倾力挣扎,痛定思痛:“半日以来,就如我拼命熬忍,不去拥抱,不去亲吻。她也在努力克制,掩饰仇恨,掩饰真心。”

念及于此,发着高烧,生生冒出一身冷汗:“她再不是那个带着甜甜的微笑,亮着甜甜的嗓音,喜欢我,信赖我,崇拜我,盼我同归南虞的小姑娘。她对我的情感,甚至已经超越仇恨,超越厌弃,超越轻视,超越鄙夷。她对我,根本就是:无情无义。”

念及于此,心如刀绞:“是我,让她遭遇厄运。是我,让她受屈含冤。是我,将这小甜心,变成冰雪人。我给她的,不是温暖,不是真爱。算来算去,只给过她一样东西,那就是,伤害。”

往事如风,拂面而过,风干他额头之上的层层冷汗:“事到如今,我已失去最最宝贵,最最珍爱之物。那就是,她的信任。没了信任,我的痴心,都成妄想。事实上,我哪里还敢奢望?奢望她推心置腹?奢望她以诚相待?”

疑惑至深,又生希冀:“她既然耿耿于怀,因何卷土重来?既然心有冤仇,因何出手相救?到底是真心不改?抑或是另有所求?”

念及于此,更觉质疑:“她小小年纪,怎有如此心机?是了,我不该忘记,每次她濒临绝境,都能起死回生,定有高人相救。”

如此一想,倒抽一口冷气:“她本是北鞑奸细,自然通天彻地。或许我和博赢,都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中。”

无论如何,放她不下。左思右想,爱情至上:“她既以退为进,诱敌深入;我何妨顺水推舟,因势利导?”

主意已定,爱意更浓,只盼有机可乘,转败为胜。

她偷眼观瞧,他闭目练功,似乎万事不入眼,万籁不入耳,不禁暗自窃喜:“如此良机,正好全身而退。现在不走,更待何时。”

念及于此,犹如狡猾的猫,轻手轻脚,跳将过去,探向小包。

他微睁虎目,但见她一双星光水眸,黑得漫不经心,亮得毫不在意。她一张樱桃小口,红得无所畏惧,翘得毫不犹疑。

眼望她即将逃离,他不禁倒抽一口冷气,蓦然醒悟,醍醐灌顶:“无论她烈如火焰,无论她冷如玄冰,无论她毫不在意,无论她刻骨铭心。她已无情无义,我已被彻底抛弃。”

只觉鲜血从伤口处汩汩流出,侵染四肢百骸,痛不可当:“尚未出手,我已一败涂地。”

热血蒸腾,气息翻涌:“不!她爱我,我爱她!爱没有成败,爱没有输赢。”

有那么一刻,爱欲势不可挡,渴求按捺不住,根本不愿煎熬,便欲飞身而起,拥她入怀,与她合为一体:“是了,不过重复一次梦境,但愿此刻仍在梦中。只要留住一束眸光,只盼留住一抹荷香,哪怕触手薄凉,哪怕两败俱伤。”

她的小手刚刚抓住包袱,尚不及华丽转身,忽听他的声音,柔如流水,恶如蛇蝎:“青荷,我怎这般糊涂?适才只顾念自己发烧,便私自做主,向粥锅里放了一剂凉药。”

她如中炮烙,瞬间撤回小手,稳定心神,镇静口吻:“什么凉药?”

他的声音,极是悦耳,极是伤人:“实不相瞒,此乃我‘劈风派’独门凉药,唤作“一片冰心”,可驱热退烧,却有一样不好:我忘了你身中‘枫叶寒毒’,如今误食此药,怕是毒上加毒。不出三日,必会遍体冰寒,就此长眠。”

她闻言良久不动,终于转过身形,直盯他的眼睛。心下火山喷发,面上毫无表情。

第二百三十五章 潜龙舂米

龙悦荷香第二百三十五章潜龙舂米他面无愧色,微笑不减:“青荷不急,我有解药,只是不在身边,不能立即为你驱寒。”

她一言不发,直直看向他,脸色由白转红,由红转绿,由绿转青,由青转灰。

他略一沉吟,满面陪笑:“事到如今,只好委屈青荷,等一等金梭。只要金将军带来解药,寒毒迎刃而解。”

青荷依然直直相看,默默无言。突然之间,一跃而起,飞向伙房,转回身形,手中便多了一把“飞龙剑”。

他心下一惊,面上一喜:“青荷,你真体恤我,‘飞龙剑’失而复得!”

言未毕,寒光一闪,“苍凉”一声,“飞龙剑”出鞘。

再看她的脸,瞬息万变,戾气难平,恨海难填,苦大仇深,杀气盈门。

他先是不可置信,接踵不置可否,继而风轻云淡,最后笑容可掬:“春光无限好,人面桃花笑。相恋有百种,刀剑最奇妙。蒹霞迎劈风,龙荷共笑傲。”

此刻的青荷,大脑不受言语召唤,小脑不听手脚驱遣。对他之言,更是充耳不闻。瞠视至仇,目眦尽裂,恨意滔天。

便在这千钧一发,忽听院中一声鸣叫,却是那只被捉的野鸡。

她幡然觉醒,醍醐灌顶:“我武功微末,他便重伤如此,我也绝非敌手,又何必斗个鱼死网破?”

心生此念,风云突变,笑生双靥,如绽放的芙蓉,似怒放的盛荷:“鸡肉虽好,却已用完。再杀一只,用作午膳。”

言未毕,人已飞身入院。

他大大松一口气,心底一声苦笑:“虎落平原遭犬欺,英雄末路不如鸡!”

话音未落,耳听一声惨叫,惊心动魄。大惊失色,纵身跃至窗前,进入一级战备。定睛一看,不由捏呆呆的发愣。

若非亲眼目睹,亲耳听闻,哪里敢信:“这便是穷尽一生,追魂筑梦,找寻的爱人?”

现实与梦想,岂止是差距,根本是相背相离。

就见:

鸡头翻滚身飞旋,鸡翅挣扎垂死扇。鸡叫正午凄凄惨,鸡血横流汇成渊。鸡毛飞舞飘满天,鸡魂飘散幽且怨!

站在窗前,惊吓连连,惶恐过度,头晕目眩:“苍天无眼。青荷,你居然用我的‘飞龙剑’,剁鸡脑、斩鸡爪、剃鸡毛、剖鸡腹。求你剑下留情,让我剑后余生。”

犹自心惊胆战,便发现肇事者青荷,手持鸡血淋漓的“飞龙剑”,畏罪潜逃,飞上屋檐,做顶上观。

待到野鸡悲惨离世,她倏然飘落,腾空又起,转瞬不见。回转之时,“飞龙剑”残存血迹,已被洗净冲干。原来,她也对此禽兽之行,惭愧难当,急于毁尸灭迹。

他左思右想,疑惑至深:“她杀伐决断,机智果敢。只是,为何穿衣做饭,伤风败俗,不堪入眼?”

深思熟虑,连连摇头:“都说‘人生在世,吃穿二事’,此言差矣。对她来说,分明是‘人生在世,吃穿误事’。”

无论如何,如期用上午膳,热气腾腾的竹笋炖野鸡,摆在面前。

她双手抱碗,刚刚喝上一口鸡汤,未曾品出咸淡,就听一声深情呼唤,响在耳畔:“青荷!”

那声音,温柔盖世,体贴无双,缠绵悱恻,神鬼皆泣。

青荷只当野鸡还魂,向她索命,浑身上下,暴起鸡皮疙瘩。

她抱碗四顾,无访无客,无鸡无人,不禁心下茫然。

终于找到声源,懵懵懂懂,对他看了又看,强压好奇心,还是不可熬忍:“龙大大,您老给谁招魂?”

“变色龙”定定看着她,含笑不语。

她满心疑惑,又向他多瞧了一眼:衣衫褴褛,衣不蔽体;大洞小洞,漏洞百出;血迹斑斑,血色斑斓。如此装扮,居然英气逼人,洒脱出尘,湛然若神,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看过之后,惊羡不已:“这样的血衣,也能穿出这等霸气!不愧是真英雄,不愧是“变色龙”!”

装!真能装!

眼看“变色龙”,陡然想起昔日之伤,小手不由自主,摸向后心。一番徘徊,又探手入怀,那里暗藏一枚“七星针”,取自“变色龙”前心。

他微微一笑,声音十分悦耳:“青荷,你的伤好了么?如何死里逃生?如何深陷吴营?如何虎口脱险?”

她闻言大为不乐:“我的伤,都是拜你所赐!何必幸灾乐祸?”怒过之后,旋即觉醒:“‘变色龙’如何知我行踪?难道一直欲擒故纵?”

这般一想,转怒为惧,手中竹筷,瞬间落地。急急俯下身去,只为借此掩饰心虚。

哪知慌中出乱,这般一低头一俯身,暴露了怀中“七星针”。登时,一张荷脸,羞成红莲,小手忙不迭拾捡。

坐回原位,抬起头来,已换上镇定自若。如此面不改色,自己都好生疑惑:“我迷迷糊糊,重伤便修复如初。吴军大营,有吃有喝,有玩有乐,有医有药,当真不错。”

言毕,面红耳赤,不堪回首:“先当俘虏,又做逃兵,还成窃贼,祖宗都被我蒙羞。”

他的目光,一刻不曾离开她捡针的小手:“也是了,你轻功绝到此处,话锋一转:“令尊朝阳,定是安康?”

她惊骇至极:“什么令尊?什么朝阳?简直信口雌黄。”更生质疑:“他打听我父,是为何故?难道又为玉笛?”

“变色龙”的大眼,又黑又闪,盯的她如坐针毡,再也吃不下饭:“时过正午,龙大大想见朝阳,唯有明日早起一观。”

言毕,起身,跃出居室,逃之夭夭。

他望着她转瞬即逝的背影,强抑荡漾起伏的心神,未跟追出门。脑中勾勒着她背心“苍狼白鹿”,心里想着她小心收藏的“七星针”,默默回忆她昙花一现的杀人眼神。

满室荷香,浓郁芬芳,他却空空落落,什么都摸不到,什么都抓不着。恍然之间,尽失所有。

无可奈何,强忍剧痛,唯有练功,以待天时。心无旁骛,渐入佳境,气爽神清,信心大增。

她躲在伙房稻草堆,也想凝神练功,却神思游离,不知所终。恍惚中有个声音不断蛊惑:“时不我待,刻不容缓,必须以暴制暴,逼他交出解药。”

忽闻异动,“变色龙”已大踏步走至伙房,行至近旁。

青荷大惊:“他难道是神人不成?这么快便恢复如初?他手中拿的什么?黄橙橙,金灿灿?哦,原来是苞谷棒。只是,他何时出手,如何出手,我怎不知?”

但见他的双手,上下起伏,动如金闪,快如电光,苞谷棒相互摩擦,“”有声。顷刻之间,苞米粒纷纷扬扬,如同金色飞瀑,洒落在地。

不,并非洒落在地,而是洒落在伙房角落中的一处石臼。

此只石臼,她曾几次三番,好奇打量,一直不知何等神物,现下终于知晓:原来是舂米所用。它大过水桶,“臼身”埋在地下,“臼口”露出地面,臼内锣纹遍布。

石臼之上,架着一棵树干做的“碓身”,“碓头”之下有“杆杵”,“碓肚”两边是支撑翘动的“碓杆”,“碓尾”进入地下深坑。

但见“变色龙”,随手一扬,“碓头”随即凌空,重心移到“碓尾”。他又随手一挥,“碓头”向下俯冲,夯向臼内苞谷。

如此这般,舂下去,抬起来,抬起来,舂下去,循环重复,不停不休。片刻之后,石臼中苞谷,便粉身碎骨。

第二百三十六章 荷飞毽迷

龙悦荷香第二百三十六章荷飞毽迷青荷坐在当地,满面惊疑:“‘变色龙’果然神通广大,无所不能,通天彻地,举手之间,化腐朽为神奇,又老又硬的苞谷棒,便成入口即化的玉米粉。”如此一想,大喜过望,似乎闻到苞谷面粥的清香。

惊喜之余,想起正事,摸向怀中,更是跌足,悔不当初:“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适才他凝神舂米,我本应巧施暗算。”

正一脸悔意,忽听他轻声呼唤:“青荷!”

她闻言一惊,急忙抬头观瞧。

他已完事收工,站在石臼旁侧,孓然而立,玉树临风。他直直看着她,双眸明亮,璀璨如星,只是,因何泪水盈盈?

她唯恐看花了眼,使劲揉了三番。果然,哪里是盈盈的泪?分明是脉脉的情。大惊失色,揉眼再看。哪里是脉脉的情?分明是暖暖的笑。

她莫名其妙:“怎么,不过顷刻之间,‘变色龙’便化出万种风情?何故变化无穷?难道是练功着魔,变幻成瘾?”

转念又想,连连摇头:“非也!非也!不是他着了魔,不是他上了瘾,是我被迷了心。”

急忙打起精神,严加防范,虚与委蛇:“龙大大,您老可是叫我?不知所欲何为?”

他半晌默默无言,只是含笑相看,良久才说:“我看青荷,独自默默无语,不知想些什么?”

她对着他的眸光,迎刃而上,一笑莞尔:“我在想八斗子建,八米卢郎,哪个能吃能装?这些无关紧要,倒是龙大大龙体要紧,时辰已到,本该疗伤。”

奔至河畔,将那破旧木盆洗了又洗,返回身来,用开水烫了又烫。小手又向怀中“七星针”摁了又摁,确信既已深藏不露,又能蓄势待发,这才跳上床。

擦血洗污,解带换药,难免面面相觑。爱欲燃如火,情义重如山,火烧火燎,炼狱在冰川。

万万没有料到,“变色龙”劈风神功护体,不仅高烧已退,伤口愈合甚好。

他安分守己,一言不发;她一心两用,不发一言。

心中却在嘀咕:“时机终于成熟,只是他遍体鳞伤,倘若再插一针,是否一命归天?欺负老弱病残,实非我愿。”

念及前恨,心肠刚硬:“何须瞻前顾后?他害我之时,可曾手下留情?事到如今,讨得解药,取得弹弓,才是王道。”

终于痛下决心,左手轻擦慢裹,右手探向怀中。毕竟做贼心虚,不由自主,偷眼观瞧。

他定定看着她,一眼不眨,一双眸子,黑得怪异,亮得离奇。

她大吃一惊:“他如此凝视,定已看破我的心事。”仓皇中头晕目眩,迷乱中手足酸软,惊悸中毛骨悚然,如同堕入死亡梦魇,如火焚身,如履薄冰。浑身冷汗,手指发颤。

委实可叹:唯恐被看穿,一举一动都在精准计算,最终却是难逃法眼。

无可奈何,唯有放弃,小手从怀中讪讪溜了开去。

不知何故,刹那之间,“变色龙”风云突变:意志土崩瓦解,定力大厦将倾,脸色喜忧参半。

她暗暗称奇,心中暗道:“好一只‘变色龙’,变色神功,炉火纯青。转瞬之间,高冷变伪善,绝情变初恋,魔鬼变天仙。”

自怨自艾,自伤自卑:“他老谋深算,我却心慈面软。事到如今,必须遵循母亲之言:警惕巧语花言,小心口蜜腹剑。”

方才念及母亲,“变色龙”便颤抖着声音,轻轻相问:“青荷,敢问令堂芳名,可是唤作邶笛?”

青荷诧异不已:“邶笛?那位东吴前公主?那位绝世佳丽?说来也是神奇,不仅博赢张口闭口,挂在嘴边,‘变色龙’也念念不忘?万万没有料到,二人仇深似海,居然同情同恋,同梦同幻。想当初,二人结下血海深仇,是否冲冠一怒,只为拼抢红颜?”

又觉不可思议:“博赢本是吴人,对邶笛痴心一片,情有独钟,情有可原。‘变色龙’不是另有所爱么?一个绿萝,一个曼陀。因何前邶后萝,前萝后曼?一个记在心底,一个念在心头,一个爱在心间?却花去人亡三不管?”

她跪在床边,心慌意乱,一边念着刺杀,一边念着母亲,一边念着邶笛,手中还不忘包扎。一心数用,走火入魔,一个倒栽葱,跌下床来。

可怜木盆,被一脚踩翻。一瞬间,水漫金山,星针璀璨。

她仓皇爬起,忙不迭收拾木盆,捡起“七星针”,这才自我解疑:“邶?那可是武穆的故乡。笛,那可是万乐之灵。邶笛?我倒很想听一听。可惜,长路遥遥,风沙劲猛;山隔叠嶂,水阻纵横。”

他心向往之,脱口便道:“青荷,我陪你去。北疆之西,万里黄沙;燕塞之北,千堆漠雪。咱们越千里山,飞万重浪,一同观看黄沙落日,大漠孤烟。一同听闻长风破空,戈壁北笛。”

她闪着星眸,连连摇手:“北国虽云乐,埋骨万里沙!归乡心似箭,不如早还家。再说,风沙吹得响北笛,吹得老岁月,却吹不去记忆,更吹不尽血痕。何况仇恨?穿过心口的针,我不敢忘;藏在体内的“一片冰心”,我不敢想。道不同不相与共谋,心不同不相与共游。”

言毕,抱起木盆,仓皇逃窜。

独坐江畔,看看灰蒙蒙的天,只觉世事难料,在劫难逃:“反正身中寒毒,活不长远,还在乎什么‘一片冰心’?不如就此逃遁,省得他心怀鬼胎,偷施暗算。”

只是天色已晚,无处下榻,不禁幽幽长叹。

雨过天未晴,时过境未迁,一颗心比浮云还惨淡,一个人比流水还孤单。

他向她走来,高大的身影,甚是英挺。眼中含着满满的笑容,比春日的阳光还灿烂。

她心底一声长叹:“倘若他不阴险,本和阿龙一样,是个英俊少年。”

他手中拿着什么?一只鸡毛键!绚丽多彩,五彩斑斓。“变色龙”做的?何时?何地?如此手艺?

她接过鸡毛键,满心欢喜,飞腿便踢。简直犹如一只飞荷,翩翩起舞,纵跃辗转,穿花其间。

他何曾见过这般踢毽高手?

登时惊得眼花缭乱:“原来,小小一只毽,便能让她如此狂欢。她那幸福底线,当真低到极限。她踢毽真是一绝,你看,鸡毛毽花样迭起,前闪后转,上飞下翻,左行右穿,美轮美奂。”

自遭受重创,从未玩到爽。踢完毽,游完水,已是夜幕降临,饥肠辘辘,迈步进门,只觉香飘四溢,分外扑鼻。

“变色龙”摇身一变,走起贤惠路线,正给她盛饭。

青荷忙不迭,接过粥碗。他越是贤良,越令她不安,小手不由自主,又摸摸后背。

“变色龙”一脸关心,含笑相问:“青荷,因何每次看我一眼,就要摸摸后心?”

她直言不讳,道出苦衷:“一朝被箭射,十年怕龙声。听龙大大说话,我就真心害怕。闻龙大大之声,我就心惊。心理阴影,挥之无形。如此心病,只有回我南虞,才有望痊愈。”

“变色龙”闻言,低下头颅,面如死灰,半晌无语。

她低头喝粥,顿感冷气森森,阴风习习。

偷眼观瞧,“变色龙”怪模怪样。郁闷?饮恨?愁苦?伤情?总之,她看不懂,也无心多看:“他诡计多端,我可不能上当受骗。”

用过晚膳,她便哈欠连天,转眼踪迹不见。

他惊吓过度:“深更半夜,她舍我而去?逃向何方?”

第二百三十七章 琴瑟在御

龙悦荷香第二百三十七章琴瑟在御寻来找去,啼笑皆非:“何必躲到伙房稻草堆?和她说话,眼皮不抬,睬也不睬,什么态度?今日一整天,就没听她说过半句体恤之言。”

他坐在床上,心下发狠:“越发没个体统。不行,必须尽早制定龙家家法,好生管教,再不能由个小妾胡闹。”

尚未颁布一条,忽闻门口异动,心中一惊,猛一抬头,便对上一双星眸。小东西居然扒在门口,暗中偷窥。

她一向肆无忌惮,怎会遮遮掩掩?你看,一双水眸,晶亮忽闪,又在寻思什么阴谋?难道又想“七星针”暗算?

天哪,小东西不再记恨过往,而是跳进我的房,上了我的床,定是想……和我……做回鸳鸯!昨日,她就是这样!扒光我衣裳!钻入我胸膛!涤荡我心房!胜云欢雨畅!

也罢!只要认了夫君,还定什么家法?我什么都由她。

他心中一喜,心头一乐,只觉幸福直抒胸臆,更分不出是梦是醒,是虚是幻。一颗心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半空孤悬。一腔热血,沸腾翻转。浑身血脉,暴走喷张。

不过一瞬间,透心又冰凉,不尽失望。原来,她不过是跳到床头,将吴**装抢到手,飞也似地逃走。逃那么快做什么?不过一件衣服罢了,还是吴国的,我又不跟你抢。

龙家家法,必须颁发。目无夫君,是可忍孰不可忍?

侧耳倾听,灶屋“悉悉索索”,原来她穿衣比脱衣还笨。她入睡倒快,头一挨草,转瞬就着。

他满心窃喜,不敢怠慢,跃身而起,奔入伙房,抢荷上床。

她的体肌,触手冰凉。

她置身温床,闻他松香,喜极而泣,梦中呓语:“阿龙,明日咱们同回南虞,你可愿意?”

他不料她如此柔情蜜意,登时浑身战栗:“当然愿意!我会陪你!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倘若她醒着,定要怒极:一切脱穿努力,都已毫无意义。他不费吹灰之力,脱解剥离,甩落军衣,褪去襦衣,长裙滑地。

一对厚唇,缘着美丽的天庭、流水的眼睛、小巧的鼻翼,缓缓游移,一直向下,吻到鲜红的樱唇,驻留良久,缠绵不休。终于又慢慢辗转,游向脖颈,贴上耳垂,不尽痴迷。

她再不躲避,而是伸开双臂,身心欢愉,热拥热吻,郦啭莺啼:“阿龙,此话当真?明日和我回去?”

看着她勾魂的笑脸,听着她摄魄的娇笑,贴着她狂野的心跳,念着她天生的妖娆,他的兴奋,他的欣悦,他的喜乐,他的痴狂,难以抵御:“今日咱们说好,明日虽不能上路,我会一辈子陪你。”

睡梦之中,她身心惬意,欢欣至极,不言而喻:“阿龙,我可以等。何况,只要和你一起,哪怕不回南虞,有什么关系?”

他闻言浑身巨颤,沿着她微笑的唇角、悠长的颈项、挺拔的雪峰,一路跋山涉水,如入云里雾里,早已不知身在何地。

欢欣无度,他更恍然大悟:“她爱我,正如我爱她。她把我藏在梦中之梦,她把我关进心上之心。不可言说,不可否认,不可质疑。我们的爱不分轩轾,我们的情旗鼓相当,我们的心势均力敌。”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捂暖身体,又被盖好金钱豹皮。

他强忍爱欲,凝神静气,修习“劈风神功”。

不料,她方被放下,便深觉不安,梦中惊语:“阿龙,你在哪里?”

他心上一痛,探手又将她紧抱怀中:“青荷,很冷么?”

她小鸟依人,喜笑颜开:“阿龙,有你在,便不冷。答应我,别离开。”她的小身体,再不肯安分,游鱼一般,蹭来蹭去,只想嵌入他的身体,只想和他极致亲密。

他再也熬忍不住,颤声轻问:“青荷,你和我一样?很想要么?”

她未经人事,疑惑至深:“阿龙,要什么?”

他爱欲成河,颤抖不能语:“初爱,咱们的初爱。”

她疑惑更生,大惑不解:“初爱?何谓初爱?我对你的爱,难道不是初爱?不是与生俱来?”

他满心怜惜,强自熬忍:“青荷太小,还不明白。女娃初次性之爱,决定日后每一次花谢花开。我会耐心等待,把咱们的初爱,留到新婚,让它圆满绽开。只为日后你能真心不改,真爱不败,继往开来,乐在沧海。”

她念及前尘,一声惊问:“阿龙,你难道忘了?今晚咱们便是新婚。”

他紧紧相拥,无限激情:“怎么?宝贝?你比我还性急?你若果真想要,我现在就给。”

一时间,他的热吻,如同狂风暴雨。

可惜,她温暖至极,心满意足,沉沉睡去。

他再不敢放纵,强定心神,倾力练功,习至深夜,只觉心思沉稳,血脉通顺,气力雄浑。

天色渐明,他才躺将下来,又将她紧拥怀中。

她在睡梦之中,方闻到他熟悉的松香,方贴上他**的胸膛,便一笑展颐。登时,荷香四溢,沁入心脾。

满满的幸福,油然而生,将他的心胸,彻底充盈。

清晨,灿烂的朝阳,染红了天边,闪耀着流动的云帆。明媚的晨曦,笼罩着大地,俯瞰着壮美的山川。

窗外,阳春三月,和煦温暖。室内,他愁眉苦脸,怨恨**苦短。

她娇憨纯情,笑卧怀中,辗转在曼妙的梦境,活脱脱一朵睡莲,盛开在碧波深潭。

春睡显妖娆,慵卧显傲娇,梦幻显缥缈。

人若荷美,荷似人灵;青涩淡薄,随意随性;如虚如幻,如梦如行。

他小心翼翼,给她穿好罗衣。明知应该放手,却恋恋不舍,拖延一刻又一刻。

哪料到,一声高亢的鸟鸣,划破寂静的长空。她大吃惊吓,瞬间歪了歪头,睫毛抖了数抖。

他再不敢贪恋,急忙放手,未及躲到床侧,她便大大伸了个懒腰,小手差点打到他的胸口。

她睁开惺忪的睡眼,聆听鹂啭莺啼,回忆昨夜温暖,笑得春风无限。真真是“眠去开笑靥,醒来展娇憨”。

只是,顷刻之间,鸟儿再一次高声啼叫,将她从美妙梦境,陡然唤醒,瞬间投入战争。

她支棱起小耳朵,侧耳倾听:“哪里是什么小鸟?分明是大雕,曼陀公主的金翅大鹏雕。”

她一个鲤鱼打挺,跃身而起,跳下床去,连那吴**衣,都脱之不及,一边极奔,一边说道:“雕兵来的好,赛过报喜鸟。雕兵来的妙,你我正需要。我去求助雕兵,只要公主前来,你我立刻脱离苦海。”

他微微一笑,不以为然,良言相劝:“何必心急?青荷没听出雕儿叫声凄厉?它的主人,肯定不在附近。更何况,它主人与我仇深似海,倘若知我涉险,杀我还来不及,怎会前来相救?”

她闻言大惊,转念又想:“他花言巧语,自是不怀好意,我可不能中他阴谋诡计。我只管帮他搬来救兵,然后自行逃离。也算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念及于此,更不迟疑,飞奔出了茅屋。

眼望她的倩影,他极度伤情:“小妾一翻身,瞬间变女神。胆大包过天,目中更无人。夫君不夫君,耙耳又耙心。我居妾之下,颠倒乾和坤。身份不如鸟,最多是鸟人。”

唯有自我安慰,自我调停:“也罢,何必斤斤计较,怀恨在心?好在她没心没肺,多亏雕哥哥解围,她才不知我自甘堕落,投怀送抱。如若不然,我永世不得翻身,永生都是鸟人。”

第二百三十八章 岁月静好

龙悦荷香第二百三十八章岁月静好实在放心不下,唯有紧追不舍:“青荷,别惹金翅大鹏雕,它脾气可是暴躁。”可惜,她一颗荷心太小,只装得下雕哥哥,再容不下龙大大。

她攀亲叙旧的本领,不容小觑,回到茅屋,肩上扛雕,眉开眼笑,一张俏脸,春风拂面来,荷花万朵开。

他细细看去,又是神魂颠倒:柳眉弯弯,斜向上翘;明眸善睐,顾盼神摇;凝脂肌肤,玉质荷苞;樱桃小嘴,烂漫浅笑;亭亭玉立,妩媚妖娆;淡淡荷香,沁心缭绕,天上仙子,荷中逍遥。

龙哥哥神魂俱散,再不计较小妾的不好:米粥熬得太稀,鸡汤做得太咸,青菜煮得太烂,荷心生的太奇,荷情热得太慢,荷苞开的太晚。反而觉得,自己已经站在幸福之巅,今生今世不必再食人烟。

左思右想,匪夷所思:“她与曼陀生来犯冲,居然与灵狐、大雕惺惺相惜。曼陀倘若观此一幕,不知如何扼腕痛哭?”

幸而青荷心念雕哥,全心投入,无视龙哥的倾慕。左手持块碳灰,右手持缕布缕,展颐一笑:“为让雕兵救驾,还要烦劳龙大大。”

他眼望娇荷,一双妙目,惊世骇俗,清澈明亮,不染杂尘。只觉茅屋之中,无限春风细雨,无尽鸟语花香。怔了半晌,终于听到她在说话,忙不迭接过碳灰:“青荷,所为何事?”

她一笑莞尔:“当然是写信:让雕兵给曼陀带信。龙大大暂且一想,在这世上,还有哪路救兵,比雕兄,更听话?更神速?更贴心?”心想事成,连连补充:“皇天后土,待我不薄。久旱逢霖,天遂人愿。”

刹那之间,他只觉日月倒行,星宿逆转,天地昏惨,从美妙天堂坠入阿鼻地狱。

手拿碳灰,半晌痴呆,又放下来,含笑直白:“自是前缘便有悟,今生今世几踌躇。众里寻荷千百度,她在水中不相顾。菡萏迷人人自笃,初见莞尔一生护。”

她懵懵懂懂,浑浑噩噩。

他不妨一语道破:“你我历经磨难,命悬一线,却能鸯梦重温。我甚是珍爱,甚是感恩。如此美妙,如此逍遥,再多都嫌少。这位金雕,不妨也放它几日春假,去度**。”

话毕,“劈风掌”一震,“大鹏雕”一惊,高声鸣叫,振翅外逃。

他赶走雕哥哥,她恼恨龙大大。登时,一张粉面荷花脸,气成碧绿荷花颜。顾不上与龙哥哥计较,一跃而起,夺门而出。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哄得雕哥哥回心转意,犹自愤愤不平:“他不仅是‘变色龙’,简直是‘变态龙’。我只需自作主张,何必与他罗里吧嗦?”

却因不知此处地名,不得不沉脸跃回相问。

她面色不善,他满心窃喜:“惹我小妾一怒,难过建造七级浮图。她最擅长装傻充愣,面部表情,素来波澜不惊。最可恨的就是,讨她欢心也好,害她伤心也罢,哄她开心也好,惹她动怒也罢,她向来不闻不问,不理不睬,不以为然。不仅不拿我当夫君,反而当我是过眼烟云。”

他喜上眉梢,淡然一笑:“此地偏远,没有地名。”顿了一顿,又说:“不过,青荷想要,不妨起上一个,就叫“龙悦荷香”,好听又难忘。”

她闻言如遭雷劈,如遭锤击,只觉神奇,只觉诡异,一脸震撼,更是无语。

惊在当场,怔怔半晌,心中暗想:“龙悦荷香?上一世,阿龙专门为我做的乐章?他如何能脱口而出?”

转念又想,答疑解惑:“我何必疑神疑鬼?蜀国话抑扬顿挫,声调坎坷,外地人难免纠缠不清。”

她不解风情,对于情爱,向来痴呆,偶尔又能另辟蹊径,忽发奇想:“‘变色龙’这般混说,定是睹雕思人,想起曼陀。真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和曼陀,相像又相克,又自虐,又互虐,又作态,又变态。”

她对他再也不理不睬,低头寻思一回,索性多费笔墨,信中明言:此地偏离芜窿谷主战场的距离、方位。便给雕哥哥腿系布条,手指西北,将其放飞。

送走雕兄,心下一片轻松。事到如今,更是觉醒:“或许‘变色龙’就在故弄玄虚,他的“一片冰心”,纯属子虚乌有,根本就是一片空城。”

思来想去,一声叹息:“便是果有此事,我身中寒毒,又能活上多久?何必因此受制他人?”

如此一想,悄悄回身,抢过小包。她心肠太好,临行之时,出于恻隐,自然而然关注一眼龙大病号。

人未出门,呆在当地。

怎么?他方才还好端端的,“劈风神掌”挥得呼呼作响。怎么转瞬之间,仰面朝天,昏厥在床?

她大吃一惊,急忙跃身上前,伸手探他口鼻,果然全无气息。再摸他躯体,都是冰冷至极。急摸他胸口,已经没有心跳,没有呼吸。

她满心惶恐,掐人中,走任督,无济于事。登时大悟:“‘劈风神功’固然厉害,反噬作用更强。活的快,死的更快。”

陡然想起“花仙”教授的疏经通络之法,急忙盘膝而坐,双掌护他后心,运气救助。

如此足足折腾半个时辰,他终于有了心跳,有了呼吸。

又奋斗半晌,他好似活转:不仅真气充沛,连绵不绝;而且经络顺畅,脉搏铿锵。

虽未醒转,定无大碍。

她满腹狐疑,一颗荷心,仍是忐忑。时值正午,饥寒交迫,忙不迭放下龙哥哥,寻觅鸡哥哥。

抓鸡觅食而归,他果然恢复如初,端坐床上,气宇轩昂,湛然若神,焕发容光。

她醍醐灌顶,恍然大悟:“他方才居然装死!不知居心何在?”想到数日当牛做马,数次上当受骗,心头不忿,心下不齿,更是私下预警:“时至今日,我更要吃一堑长一智。”

阿龙一边假意练功,一边偷眼观察:“她总算对我有情有义,虽是厌恶之情,虽是痛恨之义,好过置之不理。”

她最善自我救赎,更是当机立断:“吃罢午饭,我便溜之大吉。再不会为他禽兽之行,伤我青青荷心。”

即将脱离苦海,立刻烦恼抛开,满面笑意涌来。

再看“变色龙”,笑得比她还开怀,还欢快。登时心下一沉:“‘变色龙’欢笑,倒霉运又到。”担心霉运,小手不由自主,摸向后心。

尚未摸实,就觉“变色龙”不仅坏笑,手中又多出一物。此物酷似其主,同样的坏笑,同样的萌酷。

熬忍不住好奇,向他手中望去。但见一只小猫,桃木雕刻,栩栩如生;两只眼睛,一闭一睁;四只脚爪,三只着地;另一只小手捂着小嘴,哈欠连天。娇憨可爱,顽皮开怀。

笑嘻嘻一脸喜色,悠悠然自得其乐。

正看得出神,他已递将过来,面带微笑:“小猫小猫,小手小脚,爱荷喜荷,博荷一笑。”

眼望小猫,只觉不可思议:“‘变色龙’还有这般手艺?他适才一把飞龙剑上下翻飞,原来不是做剑侠,而是做雕刻家?”

忙不迭接过小猫,喜之乐之,爱不释手,当即打定主意:“带回南虞,吓唬海狸。”

正发奇思怪想,他又柔声相问:“青荷,喜不喜欢?”

她唯恐他反悔,一脸不放心,急忙双手相护,藏到身后:“喜欢得紧,龙大大既然已经送人,可不许再变心。”

他见状更是嬉皮笑脸:“那是当然。宝贝,猜猜它像谁?”

第二百三十九章 冷雪怒烧

龙悦荷香第二百三十九章冷雪怒烧她歪歪头,据实相告:“谁雕的它,它就像谁。依我之见,最像龙大。”

青荷所言不虚,画家、雕刻家,哪怕是作家,画出来、刻出来、写出来的主人公,大抵与本人异曲同工。

他闻言又是一声坏笑:“雕的是你,看着像我,你我夫妻,果然相似。”

她未能听清“夫妻”两字,西蜀方言“夫妻”,极似“福气”。便是从前的“小妾”,她也听得一知半解。

多亏她关注哈欠小猫,如若不然,定要提早送他进阿鼻地狱。

她收获不小,心下暗道:“有了稻草鞋、鸡毛毽、哈欠猫,西蜀不算白跑。”

心中一乐,喜形于色,娇美的小脸,容光焕发;一双美眸,精光迸射。浑浑噩噩之间,又将他迷得神魂颠倒,云山雾绕。

收起哈欠小猫,偷眼观瞧,他正低头出神。不由心中窃喜,趁他不防,拎包飘入伙房。她动作行云流水,看似随意,实则处心积虑。

哪知“变色龙”心思诡异,有意无意,如影随形,飘然跟进。

她大出意外,一惊之下,假意拿出地图,就地一铺,认真研读。

南虞归家之路,倘若径直向南,便可节省数日时间。只是,这条路有两险:一是涛涛芜江;二是皑皑雪山。芜江再险她不怕;雪山却从未涉足,想想就觉恐怖。

青荷认真计算一回雪山纵深和高度,心下嘀咕:“以我的奔速,花上整日时间,正好可以翻越。”

但是,掂量自身装备:唯有一双草鞋,外加一双军靴,不由心下没谱。

正为鞋子发愁,一双英挺的军靴,骇然眼前。

顺着军靴一路上看,顿对“靴主”满心敬服。只觉他高大英武,湛然若神。伏在他脚下,只剩渺小卑微,不由自惭形秽。

幸而“靴主”善解人意,蹲下身来,为她减负:“青荷,哪里来的地图?”

她不知如何作答,满面含羞:“生在这年头,就我这身手,若想得地图,只能做小偷。”

他不明所以,打破砂锅问到底:“青荷,你还会看地图?”

她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嗤之以鼻:“我因何不会看?图纸可是规划师的语言,我动动鼠标,足够你奔行百年;我敲敲键盘,更胜你雄兵百万。”

唯恐抖落不清,本欲不加理会,可又觉得“变色龙”见多识广,不能资源浪费。

犹豫半晌,探问雪山猜想:“龙大大,我有一事相问,不知翻越箐门雪山,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变色龙”果然不负荷望,即刻开讲:“箐门雪山,地处西蜀、滇黔、中桂结合部,是一组庞大雪山群,从东到西,横向三百里。若从西蜀一路向南,需从芜窿山口入,从宁远山口出,从南向北,纵向全程百里。主峰两千四百丈,积雪终年不化。由于海拔过高、极度缺氧,即使武功极高之人,也要不停不歇,走上一日,才能翻越。”

他定定看着她,温馨提醒:“青荷,你断断爬不得箐门雪山,即便费尽心力,也未必能达峰安然翻越。”

她只问一句,换他数句,占了极大便宜,只是对他最后的肺腑之言,颇是不以为然。

蹲在当地,全神戒备,观察入微:“他委实出神入化,不过修炼两日‘劈风神功’,便已修复如初,简直如同神助。或许,不是神助,是即将见到曼陀的缘故。”

想到“变色龙”之冷血,曼陀之阴险,不寒而栗。小手不自觉摸摸针伤,更是内心狂抖:“龙曼联手,便是阎罗殿,便是鬼门关。若不速逃,便如砧上之肉,釜中之鱼,定将万劫不复。”

心下打鼓,面不改色,鼓舞士气,方才敢说:“我去刷盆备药。”

“变色龙”闻言,略一沉吟,面色陡变,站起身形,转回内室。

她心下狂喜:“还不速逃,更待何时?”出手如电,卷好地图,背起小包。回想大军靴,只有忍痛割爱。

飞身出门,隔窗回望,影影绰绰,“变色龙”似乎玉立窗口,凝望苍穹,泪眼朦胧。

是了,他又在想念曼陀,抑或绿萝,抑或邶笛,或是另外某位美女。如此甚好,正好趁机奔逃。

飞身出院,跃至湖畔,心情大好,眉开眼笑:“总算告别八十八层龙狱,总算逃开七十二般龙袭。今生今世,学他变色,再也不必。”

七级浮屠,层层构筑;百世磨难,我心如初。

抬起小脚,迈开大步;山高水远,风雨无阻。

壮志凌云,奔向前路;海空天空,任我摇扶。

却不料,人在半空,忽闻背后狂风大作。一条“白龙”夺命奇袭,速度之快,令人发指;奔势之猛,天理难容。

青荷大惊之下,运气丹田,提气上纵。哪料到,狂风加速,势如奔雷,火烈具扬,锐不可挡。

未及反应,就被巨龙裹挟,反转而回,飞离湖畔,飞回坪坝,飞回茅屋,飞向床铺。

一番奔腾,一番旋转,一阵旋风,一阵窒息。

从头到脚,如锁镣铐。周身上下,如套枷。四肢百骸,饱受束缚。毛发体肌,无不禁锢。毫发不能动,呼吸不能通。就连两只小手,都被牢牢紧扣。

大惊失色,心惊胆寒:“‘变色龙’果然阴险,趁我不备,偷施暗算。”

接连三天,她都委曲求全。事到如今,忍无可忍,怒火冲天。

旧恨新仇,涌上心头,恨不得一剑出手,将剁他成死狗。

可是,如此束手,不得自由,如何报仇?

惊怒之下,唯有奋力挣扎。

倾尽全力,徒劳无功。

抬眼一观,“变色龙”正在凝神相看。

大惊大怒过后,更是大惑:“怎么?‘变色龙’看着外表冷漠,内心热情如火,更是走火入魔?只是,他走什么火?入什么魔?”

略一沉吟,恍然大悟:“他重伤在身,魔障攻心。你想想看,他又恋绿萝,又念邶笛,又思曼陀,情思缠绵,爱欲无边。因爱生欲,因欲生痴,因痴生恨,爱恨成魔,不可阻遏。”

如此一想,满心恐慌:“越是聪明之人,越易为魔所困,越易为情所伤。他走火入魔,思虑成河,分不清爱人,辨不清离恨。”

恐慌过后,心中暗说:“看来,‘劈风神功’练不得。反受其害,反噬其身,容易中邪,容易过火,容易疯魔。”

努力心平气和,故作波澜不惊,继续装傻充愣:“龙瞎,不!聋哑,不!龙大!何必入戏太快?何必入戏太深?不如慢热一些,不如浅热一点。您思慕的正主,千呼万唤尚未出,犹抱鹏雕刚上路。”

他淡然一笑,一双明眸,如同定焦,移都移不走,转都转不脱:“青荷,你难道不知?我已经足够慢热,足够浅热。说来说去,都是你的错。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如此勾引我。”

她闻言不可置信,不可熬忍:“你个鸟人,衣冠禽兽,人面兽心,我稀罕勾引?”

他倾尽全力,平息她的怒气:“此言差矣。夫君若是鸟人,青荷岂非鸟夫人?”

她新仇旧恨,极力熬忍:“事到如今,逃命要紧,必须放下仇恨,稳定敌心,以退为进,龙怀脱身。”

义愤填膺,强压不平:“那您慢慢做鸟,慢慢做窝,自会修成正果。我却有事,告退先行。”

眼见她顷刻化干戈为退缩,他诧异至极:“她小小年纪,何等定力?何等心机?眨眼之间,便又在酝酿三十六计?”

第二百四十章 咫尺天涯

龙悦荷香第二百四十章咫尺天涯他左思右想,更是一百二十个不放心:“青荷,你一心巴火,神色匆匆,是否奔着箐门雪山冲锋?”

她闻言怒不可遏:“他得陇望蜀,我的行踪,也妄想打听?”忍无可忍,脱口而出:“我便是爬箐门石窟,与你何干?”

他一张脸阴沉似水:“箐门雪山,千难万险,怎与我不相干?”

她登时暴怒,忍也忍不住:“岂有此理!我不计前仇旧怨,你还蹬鼻子上脸?箐门雪山,再是千难万险,如何赶得上你‘飞龙在天’?如何赶得上你冤狱诬陷?如何赶得上你寒针冷剑?”

万万不料,他将她紧紧拥抱,目光如烧:“从前对你不住,日后容我弥补。你我夫妻一体,再不要相背相离。”

她终于听了个一清二楚:“他说什么?夫妻?如此无耻之言,居然被他说的气冲霄汉,这气势不仅令人胆寒,根本就是蔑视苍天。”

更是真心敬服:“这倒让我始料不及,真是小看了你,就连博赢,也不会这般没脸没皮。”

他闻听“博赢”二字,更是面色陡变,双臂硬如铁,双手紧如钳,紧紧拿住她的手腕。

挣又挣不脱,逃又逃不掉。愤怒的火,熊熊燃烧,几欲引爆。扭曲的颜,恨不得变成雄狮,探出利爪,将他撕成八瓣。愤怒的口,恨不得阔成血盆,长出獠牙,将他咬成碎片。

她盯着睡在墙角的“飞龙剑”,熬忍半天,终于倒回一口窝心气:“真真想不到,‘龙大大’人尽可妻,逢女便叫。”

“变色龙”浅浅一笑:“青荷,你只管放心,我再不会娶妻。在我心里,有你一妾足矣。”

青荷满腔悲愤,无心探讨妻妾名分。更何况,她对西蜀方言,一知半解,至今妻妾难分。

念及前恨,忍无可忍:“你这等变态渣人,我有何放心不放心?”

他闻听此话,啼笑皆非,不尽惊诧:“青荷,为夫不嫌你傻,你还嫌为夫渣?既然如此,为夫不妨渣你一下。”

言毕,欺身而进,一双厚唇,又硬又挺,深深一吻,极尽诱惑,极致。

如此熟悉,如此亲密,瞬间颠倒,瞬间痴迷。颠倒过后,急速退缩;痴迷过后,急速避祸。怎奈身心受制,无能为力。

只觉重归往昔,只觉重归梦里。一片醉意,一片迷离,四处飞旋,由樱唇扩散到荷颜,又迂回到心底,继而一路欢腾,电到手指尖,沉到脚底板。

那触电,那沉醉,似昙花一现,似天长地久。那一刻,他的唇在颤抖,他的血在奔流。她感同身受,一颗心也在随他遨游。

不知是真是梦,好似无数次身临其境,又好似无数次做梦,或许此刻就在梦中。

不知过了多久,才在梦幻之中,幡然觉醒。

醍醐灌顶,怒涛翻涌:“胆敢非礼!我要抽你龙筋!扒你龙皮!剃你龙骨!剥你龙鳞!剖你龙胆!挖你龙心!”

她奋不顾身,可是无论如何拼命,他都不为所动。

不仅如此,他越抱越紧,越吻越深:“青荷,我的心,在这里,你拿去。”

她闻言愕然,更是不可置信:“不愧渣男,如此谎言,都能说得日月可鉴。”

他一颗心,重重一跳,沉沉一痛:“青荷,仇恨夫君,又是何必?我的真心,我的隐忍,在你眼里,果然不值一文?”

她啼笑皆非,不怒反笑:“你说什么?仇恨夫君?我知晓空中有楼阁,沙漠有海市;我知晓山间有飞鱼,江中有走兽。我却从来不知,我有你这样的夫君?与蛇为伍,与蝎为心?”

他微微一笑,“青荷,你忘了没关系,你夫君会替你好好记着。你自己亲口说过,要我去南虞,睡安稳觉,吃消停饭,说坦荡话,行英雄事。”

说到此处,更是想起一事:“更何况,奇山亲口将你托付于我,从那一刻起,我便下定决心,做你夫君。”

这般无耻之言,他都说得掷地有声,说得坚决果敢,她听得七窍生烟。耳畔更加响起他昔日之言:“她不过是个意外承诺,再没有更多。”

念及宿怨,心在跳,血在烧,怒火在咆哮。

“变色龙”的声音,又欺至耳畔:“青荷,你怎么如此健忘?不知是谁?夜夜跳上我的床,钻入我胸膛,又是亲又是抱,又是哭又是笑,又是荡又是摇。你夫君可是神魂颠倒,你怎能忘到后脑?”

被揭老底,无言以对,双目喷火,怒焰四射。

他意犹未尽,变本加厉:“这小东西,只要睡着,便满腔爱意。只要醒着,便无情无义。何止无情无义?根本就是灭七情,绝六欲。无论夫君如何示爱,你都不理不睬。事到如今,夫君委实无奈,只能霸王硬上弓。”

再看青荷,又是变颜变色。万万不料,她身处劣势,能退能进,能屈能伸。儿女情虽短,英雄气却长,更是极富涵养。

硬生生熄火,顾左右而言他:“奇山大侠,义薄云天,可是‘剑仙’之后?他与我素昧平生,我又何德何能,得他舍命相救?”

他闻言更是惊诧至极:“奇山与她果真素不相识?却因何对她舍身相救?”无论如何,少了个情敌,心下大喜:“不错,奇山正是‘剑仙’之后。”

她关切恩公,登时忘了险情:“是我不好,若非因我,这般盖世英雄,怎会英年早逝?”

他陡生恻隐,唯恐她伤心。不过一瞬间,又一个转念:“她不是天性良善,便是城府太深。明明恨我入骨,却能出手相救。明明怒不可遏,却能不动声色。”

念及于此,淡淡一笑:“青荷不必悲天悯人。奇山罹难,与你无干。在他救你之前,已身中‘金塞寒毒’。此毒取自金翅蝶、金蛇、金蝎、金蝉、金蛛,五毒俱全,实乃剧毒之王。”

她心下伤感,垂下头去,良久无言。

陡然想起泰哥哥,只觉他与奇山、与恩公十分相像。他曾亲口说过:“神农派碧苍门下,奇山天赋最高,武功最好。人在年少,便是东吴叱咤风云的山海将军。及至后来,岳睦颠覆,英雄末路,奇山归隐,接替碧苍掌门之位。”

踌躇一回,心下暗忖:“如此看来,‘变色龙’忽冷忽热,没有杀我,定是因着奇山薄面。他反复无常,鬼神难测,我决非他的敌手。事到如今,唯有速速出逃,才是王道。”

危难关头,左思右想,苦无良策。

他低头相看,单间两排睫毛,密密长长,遮遮掩掩,忽闪忽闪。一双明眸,清澈如水,璀璨如星,晶亮如电。

看过之后,心下酸痛,怜爱横生:“青荷,那日你已入棺,后来如何获救?如何死里逃生?”

她心里满腔愤怨,脸上风轻云淡:“我既然死过一回,便是女鬼,再非人类。至于如何死里逃生,你问我,我问谁?”

他闻言一震,颤声说道:“青荷!既然恼恨,何不嫁我?也好用你一生,一报前仇。”

她惊诧不已,不可思议:“嫁你报仇?亏你说得出口?我虽已做鬼,岂会无欲无求?虽是鬼命一条,却也敝帚自珍。你虽叱咤风云,休想迷惑鬼心。”

他闻言一片黯然,不由身心大恸:“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近在咫尺,却远在天边。”

暮光忽明忽暗,荷香忽浓忽淡,神志忽清忽乱,身心忽昏忽眩。细细再看,肌肤胜雪,素颜似冰,双眸如星,更是无情。

第二百四十一章 斗智斗勇

龙悦荷香第二百四十一章斗智斗勇重伤未愈,心魔又起,更生疑惑:“你究竟是绿萝?还是青荷?你我至亲至爱,因何互相伤害?互相折磨?”

念及往昔,悲痛至极,心底呓语:“你的微笑,似春波秋水,荡我心弦。你的双眸,似冬风夏雨,涤我心魄。只要我闭上双眼,你的欢声,响在耳畔;你的笑语,流连心间。”

这样的“变色龙”,远远超出想象力,实在不可思议。

所有的理解,只有天壤之别:她险象环生,他处乱不惊,玉树临风;她受屈含冤,他泰山崩于前,不催而悠然;她命悬一线,他冷面冷颜,开弓放箭。

回首前尘,他是云,她是泥;他是玉,她是砾。

一声哀叹,发自心底:“这个世界,没有公平,没有正义。只有云和泥的差距,只有破和碎的悲剧。”

尽管心中不平,头脑异常清醒:“‘变色龙’委实变态,竟将摧残蹂躏,称之为‘爱’。”

爱究竟是什么?爱不是甜言蜜语,爱不是虚情假意,爱不是处心积虑,爱不是阴谋诡计。

爱究竟是什么?是情不自禁的体恤,是不由自主的珍惜;是自然而然的亲密,是发自心底的痴迷;是默默无闻的激励,是心心相印的默契;是无怨无悔的真诚,是无孔不入的光明。

爱生在哪里?内心的最底。爱长在何地?生活的点滴。

堪破世间情,血泪飘长空。倾尽我一生,只爱我阿龙。

至于“飞龙在天”,他怎会有爱?他怎配有爱?

他从前冷漠似冰霜,现下热情似火焰。因何花样百出,瞬息万变?因何前冷后热,判若两然?

除了玉笛,便是玉笛。

他虽至今未娶,感情却糜烂至极:先是情定绿萝,生死相许;再又觊觎邶笛,忧思不已。后又勾搭曼陀,藕断丝连,纠缠不清;前妻变情妇,情妇变仇敌。

说来也是离奇,他如此滥情,他如此虐恋,居然甘之如饴。

曼陀与绿萝,必是仇深似海;曼陀与邶笛,必是不共戴天。所以曼陀才满心怀恨,所以曼陀才妒火焚身。

难道“变色龙”为迎曼陀大驾,排演前戏,刺激前妻?

只是我如此不才,居然又中大彩,被迫趟这痴男怨女的浑水,做这渣男渣女的道具,演这自虐他虐的烂剧。

难道只因我酷似邶笛,“变色龙”便对我威逼色诱,协助他上演爱恨情仇?

无论如何,不知不觉间,我便成了曼陀炮轰“变色龙”的导火线,“变色龙”反攻曼陀的炸药弹。

思来想去,疑心大起:“可是除了相像,我何等何能?替身邶笛?”大惑不解,恼恨至极。

正自痴迷,一双厚唇,越贴越近。

爱的味道,如此熟悉。松香阵阵,沁人心脾。

她分不清是真是幻,恍然便在梦中,心底一声疾呼:“阿龙。”

他闻声一震,越抱越紧,越吻越深。

她陡然想起一事,大梦惊问:“我体内‘劈风真气’,从何而来?”

他见她冷目喷火,寒光如炬,小心翼翼,倾力解疑:“你身中‘枫叶寒毒’,终日昏迷不醒,我担心你熬不过去,便输入‘劈风真气’。只是不甚得法,令你危情加剧。待咱们回归缘城,我定会求助燕神医,倾力补救。”

青荷闻听此言,毛骨悚然:“原来,他果真输过‘劈风真气’,可我因何一无所知?难道他深更半夜,溜进茶坊,爬上我的床?如此衣冠禽兽,果然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略一转念,只觉不可思议:“输送真气,可是性命攸关,即使不伤性命,也会功力大减。他为了玉笛,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居然舍死忘生,在所不惜。”

事到如今,无可隐忍:“我已足足浪费三日,沦落到给“变色龙”煮饭洗衣,给“变形龙”煎药杀鸡。事到如今,我要事在身,没心情配合“变态龙”做戏。即刻拿开脏手,我的忍耐,已达极限。”

他闻听此言,心下一凉:“青荷,你不忘前仇,舍命救我,我自会永远铭记,更会一生一世,为你煮饭洗衣,与你同舟共济。”

他言未毕,忽闻恶风不善,眨眼之间,她已凝神运气,倾尽全力,左肘一弯,右掌暴击。

他不料她风云突变,说翻脸就翻脸,重伤之下,既不格挡,也不还手,只是挺身而上,迎她一记重击。

她心下一凛,右掌击落,却减了力度,慢了半拍。他何等修为?受此一掌,根本不以为意。

她略一沉吟:“他武功绝顶,我光靠手肘,加之心慈面软,根本达不到出逃目的。”

瞬息之间,招数陡变,连腿带脚,双管齐下。一招“轩盖如云”,左足侧蹬,右足翻踢,电光火石般出击。

哪料到,他更是躲都不躲,避也不避,口中低语:“青荷,尽管踢。夫君昔日相欠,今日如数奉还。”

她无暇听他胡言乱语,只是,即将命中那一刻,陡然想到他曾遭重创,一个转念,腿脚又停在半空。

便在这一念之仁,“变色龙”紧抓战机,左手一拢,右手一挽,将她腾空抱起,紧紧揽入怀里。与此同时,双腿顺势一夹,她登时手足被缚,深受禁锢,再难复出。

他虽挨过她一掌,却是不痛不痒,大获全胜,更是心花怒放:“青荷,还说不爱夫君?你缩手缩脚,何等于心不忍。”

大敌当前,她更是大悔:“事到如今,我怎能抱此妇人之仁?丧失良机,悔之晚矣。”

虽是如此,如何甘心?手脚并用,倾力挣扎,势如疯癫的野马。

他全然不顾疼痛,更是越扼越紧,死活不肯放手。毕竟遍体鳞伤,受她撞击,吃痛不起,向后倒仰着跌去。

她收势不住,跟着他摔倒在床,顺势将他压在身下,小嘴正好欺到他的肩头。

怒极之下,狂乱之中,陡然想起天然凶器,更不迟疑,拼尽全力,张开荷牙,狠狠咬下去。

荷牙如斯锋利,刺破他的体肌,涌出一股殷红,渗入她的口中。热热的,咸咸的,腥腥的,这血性的气息,带着浓浓的松香,让她念及故人,不由身心一震,精神陡然亢奋。

刹那之间,只觉心口滚烫,热血激扬,内心充满渴望。

如斯血色,极尽诱惑,她极致痴迷,贪婪吮吸。如斯松香,沁人心脾,她神志大失,极尽索取。

温热的鲜血,冲进她的喉咙,那松香,那血腥,缠绵悱恻,更让她欲罢不能。

鲜血滴落他的长发长衣,他非但不躲不闪,反而迎刃上前,似乎只为索取更多的吮吻,不惧持续奉献。

非但如此,他好似无尽向往,无尽享受,无尽欢欣,无尽。向往她颠倒的血腥,享受她疯狂的痴情,欢欣这噬心的爱欲,这蚀骨的疼痛。

那一刻,万籁俱寂,万物息声,世间什么都没不剩,只剩松香,只剩荷芳,混着血腥,弥漫在空中。

他的眼神如斯痴迷,心中更是呓语:“青荷,你解恨么?肯原谅我么?”

她终于如梦方醒,眼望一片血红,一阵血腥,不可置信,满心惊悚:“他的身体,早已支离破碎,我若再咬下去,还不彻底报废?”

终于找回神志,一张小口,咬在他肩头,却不知如何回收,狠也不是,松也不是。

他却受虐成瘾,意犹未尽:“青荷爱煞了夫君,上次昏睡,吻咬之痕还留在我肩头。这次醒着,宝贝更该当仁不让,一次亲个够。”

第二百四十二章 载渴载饥

龙悦荷香第二百四十二章载渴载饥她正不知所措,他却已腰腹一挺,顺势一翻,身形逆转,倾覆而上。登时,战局大变。

万万没有料到,转胜为败,被拥入怀,居然十分惬意,好似便是她梦寐以求。

非但如此,这感觉如斯熟悉,便似千万回,与生俱来;便似千万次,生死相许;便似千万年,亘古不变。

再看“飞龙在天”,更是亲的熟练,吻的狂欢,爱的坦然。

她不禁心惊肉跳,凛然问道:“从前,我在睡梦之中,是不是常常被你这般……?”

他盯着她的星光水眸,脉脉情深,一张脸暖过比巴山蜀水:“不光从前,不仅现在,更要一生一世,直到永永远远。”

她悲到极处,喜到极致,不可置信,忍无可忍。

一瞬间,两人又是各尽全力,生死对抗。一个拼命挣扎,一个极力禁锢;一个气血翻涌,一个热血沸腾;一一个仇怨汹涌,一个爱意横行。直到大汗淋漓,直到筋疲力尽。

他重伤之下,被咬的肩头,重伤的胸口,一片殷红。虽是如此,他居然硬撑,绝无放手之意。

她本已怒极,恨不得趁此良机,一掌拍去,送他归西,却因心念阿龙,强咽一口恶气,率先停止攻击。

如此百般欺凌,引发锥心之恨。一眼瞥见他前胸肩头,都是鲜血淋淋,想到他的变态痴心,不禁心生怜悯:“问世间情为何物?让他视生死如无物?他旧爱有多真?他宿怨有多深?以致走火入魔,甚至满心怀恨?说到底,他看似英雄,实则不过一根筋,我何必与他较真?”

这般一想,滔天怒气,烟消云散。虽被他迫在身下,却是一脸超然,笑的风轻云淡:“七尺男子汉,不识真红颜,可怜可叹。”

他本是痛彻骨髓,陡见她倾城一笑,登时神魂颠倒:“她这一笑,虽是虚情假意,却是媚到我的骨子里。可惜可惜,不知她的小脑瓜筋,是什么样的运行轨迹?我想捕风捉影,却望尘莫及。”如此一想,更是痴迷,更觉有趣。

她一恢复荷之本色,满面的高风亮节,满心的宽宏大度,盯着他一身鲜血,微笑着说:“这个图案,像极了血色曼陀罗,极尽诱惑。”

他更觉有趣:“血色曼陀罗,我怎没听过?”

她耐心详解:“此花稀世绝品,花形高贵妩媚,花姿清丽妖娆,花色大起大落。绚丽堂皇,瑰丽芳香,象征辉煌。扑朔迷离,诡异凄凉,象征绝望。更有迷人之处,那就是周身剧毒。它让你无尽幻想,无尽迷茫,堪称天下情花,世间情殇。”

他闻听微微一笑:“好一个天下情花,世间情殇。只是,夫君才疏学浅,小妾说了半晌,还是不明此殇。”

她浅浅一笑,不以为然:“这都不懂,自然不配做我夫君。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岁月空悲叹。龙大大又何必对一朵害死人不偿命的黑心之花,耿耿于怀,念念不忘?”

他闻言大笑:“说得好。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青荷空悲怨。你夫君我,却是对一只害死人不偿命的小荷,难以释怀,念念不忘。”

他偷换主题,她嗤之以鼻:“荷性凉薄,绝冷之花,绝情之花,绝意之花,死亡之花。比之曼陀罗,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望着她的星眸,又开笑口:“青荷,你即爱胡思乱想,又喜信口开河。我比你爱荷解荷,更要实话实说。你可知:荷之青青,钟爱一生。荷之亭亭,一世钟情。荷之汤汤,为彼霓裳。荷之凉凉,暖彼星芒。”

青荷一笑莞尔:“过奖过奖。你说的,却是南虞之荷,而不是西蜀之荷。你没听说过:“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所以然者何?水土异也。南虞之荷固然好,入蜀则衰,近龙则败。”

她越说越得意,完全忘了初衷,索性妄自菲薄:“所谓西蜀之荷,分明是:荷之青青,碌碌一生。荷之亭亭,一世无情。荷之汤汤,魂断神伤。荷之凉凉,唯剩j惶。”

言未毕,只觉身上的阿龙,呼吸越来越重,松香越来越浓,怀抱愈碓浇簦诹秤骸扒嗪桑敲矗坎环寥梦已橹ひ换兀靠纯茨阄宜运恚俊p

说话之间,他的心已抵上她的心,他的唇已印上她的唇。

不知为何,他的唇贴上来的一刻,她陡然又生出无限欢喜。只觉呼吸不息,只觉浑身战栗,如同不会游水的呆猫,惶恐窒息,即将溺毙。

她的心,在狂跳,如同战场上激昂的战鼓,响声轰鸣。她的血,在沸腾,如同草原上脱缰的野马,奔腾驰骋。

她在呆傻之中,足足被亲了几个轮回,被吻了几个世纪。这也罢了,她居然听之任之,喜之乐之,深为所迷。

陡然觉醒,怒火中烧,倾尽全力,欲翻身而起:“他痴爱绿萝,垂涎邶笛,迷恋曼陀,这我不管,他胆敢当我做道具?我这道具,更是不争气。居然如此配合,如此默契?”

如此一想,更是怒气暴涨,火冒三丈。几度挣扎,不能如愿。抬起一双星眼,恨恨望向“飞龙在天”。

但见他肩胸浸染,鲜血红遍,只觉毛骨悚然:“他重伤之下,完全失了神志,更是难以对付。也罢,终究是他的孽缘,他的虐恋,与我又不相干,我何苦受他感染?”

心底意难平,盯着他胸前的一片血红,淡然一笑:“恭喜修成正果,终得血色曼陀罗。据说,每一朵曼陀罗,都住着一个精灵,它们最爱一样东西,那就是人类鲜血。人血热情,人血致命,让它们欲罢不能。为达目的,它们千方百计,让你沉迷。为了取悦于它,你会不顾死活,甘愿奉献。只是,无论你如何奉献,它可是毫不领情,只会取你性命。”

长篇大论未毕,“变色龙”早已乐不可支:“小妾云山雾绕,夫君五迷三道。听来听去,恍然大悟:小妾是在与曼陀吃醋。”

她闻听此言,笑上荷颜,一双星光水眸,晃的他无法睁眼:“长这么大,从未听过这般笑话。我会无聊到吃醋?我会无知到吃醋?便是吃醋,也该随心所欲,起码也要势均力敌。”

他闻言一惊:“你要如何随心所欲,势均力敌?”

她虽不能放飞自由,起码要敞开笑口:“和你龙大将军吃醋?和她曼陀公主吃醋?太过自暴自弃,太过自我贬低。我醋点哪会那么高?我醋性哪会那么好?我醋情哪会那么潮?纯粹高估我醋品,高看我醋格,抬举我醋商。”

他闻听此言,一声长叹,悲从中来,满面黯然:“青荷,夫君日日夜夜期盼重逢,你却说这个与夫君听?”

她嗤之以鼻,再接再厉:“装,继续。除了开口闭口自称“夫君”,除了张嘴闭嘴呼唤“小妾”,还会什么?“夫君”是你当的?“小妾”是你叫的?凭你也配?”

他心下一痛,一声惨笑:“好,痛快。再不掩饰真心,终于暴露本性,尚未成婚,便虐夫君。”

她视死如归,无所畏惧:“还有什么蛇蝎之言?尽管说。还有什么禽兽之行?尽管做。我的耳朵,百毒不侵。我的眼睛,百兽不惧。”

他闻言连连点头,脸上笑的云开月和,鲜血流的触目惊心:“你这个小东西,果然狠心。自我评价,一点儿不假。荷性凉薄。岂止凉薄?真真是冷血、冷面、冷心。”

第二百四十三章 如是我爱

龙悦荷香第二百四十三章如是我爱她一脸娇笑,不以为然:“知道就好,悬崖勒马,为时不晚。”

他连连摇头,一声长叹:“怎会不晚?每日晚间,夫君抱着你,就如抱寒冰。冰都比你热,冰都会融解,你那颗冰封的心,却是顽固不化。顽固不化也罢,还如此绝情绝义。”

她凉在心底,娇笑不已:“我再绝情绝义?能和你比?”

他心生悲戚,更生悔恨:“我不该只顾疼爱你,让你毫无敬畏之心。从今以后,我要好生管教你,让你深知做妾的本分。”

如此二人,一个辗转纷飞战火,一个遍耍惊涛骇浪,都以为言即心声,都将话说得不留余地。却不成想,越是发乎情,越是止乎礼,越是言不达意。

他率先觉醒:“此时此刻,废话不能多,肢体行动,才是重中之重。”念及于此,旋即起身,一双硬翘翘的唇,陡然逼近。

眼见他欺身而上,她一忍再忍,忍无可忍,挣出一只小脚,狠命狂踢。

他居然又是不躲不避,如同钢铁之躯。

她浑身巨颤,头晕目眩,心肺几欲炸成碎片。

她被亲得不省人事,他才恋恋不舍,渐止渐歇,贴着她耳畔,轻言轻语:“青荷,你知道么?你的心出卖了你。何必骗人骗己?何妨实话实说?你爱我,无可回避,无可否认,无可辩驳。你夫君更是只爱你一个。再不要想入非非,那个曼陀,给你提鞋,她都不配。”

她终于缓上一口气,略加清醒,恐惧更胜:“他颠三倒四,神志不清,只因求之而不得,甚至诋毁曼陀。”

陡然想到没鞋的苦,更加义愤填膺:“给我提鞋?亏你说得出口?我哪有鞋子可提?好容易混上一双,还是草鞋。让她提鞋,有底没帮,痴心妄想。”

“变色龙”笑容可掬,幸灾乐祸:“没鞋穿好,省的你跑。”

定定相看,笑容凝固在一瞬间:“遍观天下,这样的眼睛,再不会有。她的美眸,又黑又大,又明又亮,清澈纯净,神采飞扬,凌空激射,迸发星光。长长眼梢,微微上挑,斜飞鬓角;密密睫毛,又翘又长,精光闪亮。”

她不明所以,正在纳罕,忽见他陡然俯冲,只觉唇上一热,如电闪过。

登时怒极,拼命挣扎,只想解脱手足,拍死无耻之徒,奈何身心被控,无力还击。

怒视侵略者,愤慨到极致。一双水眸,随着怒气提升、遏制、再提升、再遏制,忽而晶闪,忽而黯淡,忽而血红,忽而漆黑,最后移向角落。

他终将她的怒火燃到极点,虽是圆满,却是伤感,假做兴致盎然:“青荷,既然如此喜欢‘飞龙剑’,我会为你独创‘龙悦荷香’,咱们剑法天然,双剑合璧,为民除害,行侠四方。”

她狂怒之下,小手探向怀中:“好啊,我现下就为民除害。”

他早有预料,微微一笑:“不用再找,你那宝贝,我早帮你收好。”

她闻言又惊又骇:“怎么?怀中的‘七星针’,已是荡然无存。”

眼看日落西山,满心悲怨:“就算侥幸逃出龙怀,走不出数里,夜色来袭,也是无处安身。我本身中寒毒,倘若野外露宿,更要万劫不复。”

她悲哉怒哉,无力又无奈。

他紧拥她在怀,却是笑口常开。

他的双手暖如春风,他的怀抱狂似夏雨,他的声音柔如秋水:“青荷,你不是喜欢五鲤湖么?倘若舍我而去,如何故地重游?”

她才下眉首,怒上心头:“天涯何处无水游?非你西蜀不可留?”

他自说自话:“青荷戏水,当真活灵活现,妙不可言。一双小手,划来拨去,如同灵动的翅膀;一对小腿,蹬来踢去,如同舞动的船桨;小小身体,穿来穿去,如同优美的乐章。时而浮出水面,时而沉下水底,时而倏地一下,没了踪迹,吓得我瞬间没了呼吸。”

她浑身战栗:“原来,他还是只‘偷窥龙’,我的一举一动,都不曾逃过他火眼金睛。不仅如此,无论是文治还是武功,他都秒超青蝇。事到如今,想要脱身,痴人说梦。”

心知此龙用心险恶,深不可测,无可奈何,再不愿争之于口舌。索性施展“蒹霞忘形术”,随心所欲,当他是空气。如此一来,不要说“变色龙”,便是她自己,全都忘之无形。

她一达忘我境界,更能自宽自解:“我既能逃出卓星魔掌,既能逃开青蝇法眼,自然也能逃过“变色龙”纠缠。他不过对绿萝痴心难忘,对邶笛旧情复发,对曼陀旧爱复燃。我怕天怕地,怕鬼怕神,还怕他见色起意?他变他的色,我做我的荷。我只要不变应万变,他能奈我何?”

念及于此,豁然开朗,双目熠熠生光,闪烁精芒。

他怔怔相望,实在猜不出她心中所想:一张小脸,变幻着阴和阳:一会儿晦暗,一会儿明朗;一会儿喜乐,一会儿悲伤;一会儿忧郁,一会儿惆怅;一会儿自怨自艾,一会儿宠辱偕忘。

她的心思越来越阴晴不定,他那真气越养越雄壮如风。

眼见她躺在身下,不理也不睬,他花样翻新,层出不穷。

陡然之间,炒鱿鱼一般,将她一个翻转。

她倒趴在床,手足被控,背臀受压,心头大骇:“他要做什么?他居然,他居然,在脱我内衣。”

惊吓过度,恍惚之中,他的呼吸轻吹入颈,痒不可当。她只觉四体冰凉,心口滚烫,头脑发僵,迷乱至极,疯狂抵抗。

不知何时,衣带已解。一怔之间,他的双手,已经探入她的前胸。再一恍惚,襦衣飘然滑落。

她分不清梦境,辨不出虚幻,只觉他的手指在她的后背,不断游走,便似拨琴弄弦,乐音袅袅,曲调依依,纠缠不休。

他轻抚针伤,沉声相问:“青荷,痛不痛?”

她血脉喷张,羞愤交加:“受你欺压,被你激射,怎会不痛?”

他温柔至极,小心翼翼:“那就别动,小心我把你弄痛。”

她羞愤已极,恨到极点:“寡廉鲜耻!至淫至贱!”

他充耳不闻,执意而为:“光线隐晦,咱们换个体位,能不能略抬后背?”

她左突右冲,恨不得一头撞死:“登徒子!色心魔!”

他闻言更是满面喜乐:“登徒子哪里好色?不过钟爱他的丑老婆。世人愚钝,不识美丑,不知善恶。你一双荷眼,何等聪慧?也会指鹿为马,任意栽赃?”

她情急无奈,气急败坏:“你满腔色心,色不可量;满腹淫肠,淫不可荡。贪色成瘾,何须栽赃?”

他闻言面上一沉,面带愠色:“青荷,就在这,别乱动。”细观片刻,恍然大悟,喜笑颜开:“青荷,你怎不早告诉我?原来是神医射狼,给你敷用‘魁星还魂散’。你看,连后背疤痕都这般浅。”

她对从前的死里逃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只知有赢不知有狼,对“变色龙”更是满心鄙夷:“神医?射狼?我倒想西北望,射蜀狼!”

他怔怔看着苍狼白鹿,念及往昔,神色黯然,半晌才说:“射狼是天玑师弟,医术不在奇燕之下。我知天玑识得你,幸而他通情达理,宽厚仁义,必是他请射狼出手救你。”

她闻言不以为然,嗤之以鼻:“在我这里,休要假仁假义。吴蜀数十年征战,你和天玑,难道不是仇敌?还敢叫的如此亲密?不怕被告叛国投敌?”

第二百四十四章 隔墙有耳

龙悦荷香第二百四十四章隔墙有耳他察言观色,细细一想,勃然变色:“青荷,救你之人,可是博赢?”

她耳听“博赢”,义愤填膺:“我回不成南虞,博赢也逃不脱干系。”一忍再忍,强装风轻云淡:“这不是你喜闻乐见?求仁得仁又何怨?”

他变颜变色,急忙追问:“青荷,博赢他,他,他,可曾欺负你?”

她被他压制已久,比之于受制青蝇,还要委曲求全,还要不得自由。心里雷霆万钧,面上波澜不惊:“何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当人人都和你一样禽兽?青蝇待我,可不像你。”

令人惊奇的是,此言一出,背上的他,再不是生龙活虎,而是噤若寒蝉。压在背上的手臂,前一刻胜者为王,后一刻败者成伤。

也是了,“变色龙”走火入魔,折腾这么久,自然要发抖。

怎么,后背好似有水滴落,难道他会呼风唤雨?她心下一惊,想要反攻,却又不能,更是不胜惊恐:“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她久压在下,手脚发麻,呼吸维艰,愤愤不已:“还没压够?不知我难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压你一回试试?”

他默了良久,声音都在颤抖:“青荷,你背后苍狼白鹿的刺青,可是你祖上的图腾?”

她闻言甚是迷茫:“你说什么?苍狼白鹿?在我背上?我怎不知?有镜子么?拿来照照。”心知无镜,沉思半晌,心中暗想:“难道是‘凤焰’?这只老狐狸,因何费劲巴力,在我背上画来画去?”

正在质疑,忽觉被他一旋,身翻体转,不觉心下大喜:“趁此良机,还不速逃,更待何时?”

出其不意,左腿外摆,弯腰拧胯,右腿弹踢。不过瞬间,真气立达足尖,腿脚迅疾如风。

“变色龙”更是狡猾至极,反应神速,出手如电,瞬间抓住她右足,随手一翻,飞身一扑,接踵又压将上来。

刹那之间,她仰面朝天,身覆庞然大物,上下受制,不得动弹。

她已不知什么叫做愤怒,双眼喷火,目眦尽裂。

他的一张脸,五味杂陈,五色俱全,痛楚、悲愤、嫉恨、狂野、凄迷,变化比她有多不少,更显怪异惊悚。

她心中暗道:“人越是聪明绝顶,性格越离奇古怪,‘变色龙’更不例外。他疯疯癫癫,喜怒无常,究竟居心何在?”

正疑惑间,就听“变色龙”颤声追问:“青荷,博赢他,他,他,如何欺负你?”

摸着良心说句话,“青蝇”何尝欺负她?倒是“变色龙”欺人太甚。尤其是饱受他半日恶气,一番比较,陡然想起“青蝇”诸多好处,不由问心有愧。

良心发现,追悔莫及:“其实,青蝇人品不坏,值得爱戴。先后三次,舍生忘死,救我性命。不仅是盖世英雄,而且温文尔雅,谦逊有加;心思缜密,体贴入微。还陪我吟诗,陪我作画,陪我弹琴,陪我下棋,陪我洗脚,陪我睡觉。而且陪得兢兢业业,尽职尽责。倘若不是锣隆p

话未说完忙闭口,只因他脸上刻满了血海深仇。

她满心疑惑,大惊失色:“那是一张什么样的脸?每一寸肌肤,都被仇恨蹂躏;每一道纹理,都被隐痛扭曲;每一个毛孔,都被哀伤充斥。仅存的气力,仅有的意志,全部透支。”

“往日的神采,昔日的霸气,全部迷失。痛不欲生,生不如死。唯余下惨淡,唯余下怆然,遮掩不住,暴露于眼前。”

她惊异于自己的威慑力,不过短短数语,就将“变色龙”彻底打垮,化“天下无敌”为“一败涂地”。

只是,他究竟如何被打垮?如何被击败?百思不解其意,思来想去,只好将原因归结于“走火入魔”。

良久,“变色龙”才恢复往日从容,只因她道行太浅,看不出他在勉力支撑:“青荷,你究竟如何逃出魔掌?又吃了多少苦头?”

她追忆往昔,不堪回首,怒到极处,恨不得断其喉,尽其肉。方欲发作,转念又想:“我这般气恼,吃亏的不过是自己,岂非便宜仇敌?”

念及于此,嫣然一笑,顿时,整个茅屋,春光明媚,蓬荜生辉:“龙大大那一针,就是我生平最大的苦头。我能大难不死,只因心怀一事:血海深仇,不敢相忘。这次违心相救,只为报仇。龙大大放心,我定将卧薪尝胆,十年磨剑,血债血还。”

话音未落,他怀抱她的双手,早已不住颤抖。

自此,他默然无语。

终于,她耳畔清净。

夜幕已坠落,怎不见曼陀?真是又慢又拖。堂堂一国公主,找路寻人,如此不济,当真贻笑银河。

忽闻屋外异动,她心下一惊:“来者何人?可是曼陀?不知是福是祸?不对,窗外之人,屏着呼吸,蹑手蹑脚,完全是做贼心虚,鬼鬼祟祟。堂堂西蜀公主,怎会图谋不轨?”

她的头,紧贴他的胸口,只觉瞬息之间,他便硬成钢铁之躯,就连一双手臂,都是坚不可摧。

陡然惊觉:“大事不妙,恶人来到。”

念及卓星,只觉体内“枫叶寒毒”发作,寒气入侵,冰雪攻心,大大打了数个寒噤,登时,蔓延四肢百骸,冷不可忍。

幸而他的怀抱,如斯温暖,心下暗道:“事到如今,想要活命,必须化敌为友,同仇敌忾。”

她的态度瞬息万变,看向他的双眸,再不是仇人相见,更不是分外眼红,只剩患难相依,只剩下生死与共。

她贴着他耳畔,轻声细语:“大哥哥,我去取你‘飞龙剑’。”

他大战在即,眼见她小鸟依人,贴的极近,不觉心神摇曳,魂不守舍。虽是心潮起伏,却是处乱不惊,不言不语。

她不明其意,全神以待,忽闻正前方恶风不善,“三弧九射”,急似骇电,破空而至。

不待她反应,只觉疾风掠过,身形暴起,他已移步换位,人如飘风,身似玄影,抱着她跃至空中。

双足落地,已是身处墙角暗隅。

寒针或落床铺,或入墙壁,或透窗棂,针针不曾命中。

他右手拥荷,左手虚空一探,登时,气流震荡,疾风大起,墙角三尺开外的“飞龙剑”,竟然“苍凉”一响,瞬间出鞘,裹挟着鹤唳风声,骇电般飞至他的手中。

刹那之间,风声鹤唳,门外“三弧九射”势如狂风暴雨,呼啸而至。奔似闪电,快似流星,或疾飞曲线,或萦绕弧圈,或周身游走,或头顶盘旋。

他更是拔地而起,快如迅雷,眨眼之间,身至半空,长剑如虹。

她便如腾云驾雾,只觉寒风骤起,势如怒海狂涛;只听“铮铮”之声,络绎不绝。根本不知他如何出手,寒针便被纷纷格挡而出,更听窗外“哎呦”之声,惊慌失措,此起彼伏。

她惊诧不已:“他如此重伤,还能如斯神勇?”

不由暗自窃喜:“当然,越勇越好,愈勇愈善。”

更是追悔莫及:“方才真不该和他置气,耗费他那么多真气。”

侧耳倾听,窗外至少六人,定是躲在门外,蓄谋已久。

忽听一声冷笑,方位不断变换,却是“金蝉子”之声,如同鬼哭狼嚎。

他横行江湖数十载,很少失手,今日却百发百不中,懊恼之余,施展攻心计:“龙妖,事到如今,你可是众叛亲离。你今日之难,怪不得别人,是你那结发之妻,勾结奸夫,欲置你死地。”

第二百四十五章 同仇敌忾

龙悦荷香第二百四十五章同仇敌忾青荷更生疑惑:“‘金蝉子’因何构陷曼陀?‘变色龙’藏身之地因何泄露?究竟是因曼陀一时疏忽,还是曼陀本就与‘六子’沆瀣一气?”

阿龙便似心中明镜,只是默不做声,敌人反而沉不住气。

“青枫子”果然眉头一皱,激将法飞上心头,只盼敌人怒而发声,己方也好听声辨位:“龙妖,死到临头,贪念妖精,迷恋妖色,不忘风流快活。”

“赤枫子”更是熬忍不住,声如洪钟,一声长鸣:“可惜啊,龙妖!一世英明,生生被女人断送。如此被大老婆出卖,便是娶再多的小老婆,又有何用?”

忽闻一声冷笑,冰寒彻骨,却是“白枫子”雪上加霜:“龙妖,行将就死,何妨死个明白?就是你这小妻,也是被博赢始乱终弃。”

更听一声娇笑,酥麻入骨,却是“碧枫子”据理力争:“师姐,休要诋毁博赢,人家可是世间情圣,可是真心实意睡的小妖精。当真是爱之愈切,思之弥深,疼还来不及,怎舍抛弃?你没见博赢到处寻她,急的疯疯傻傻?”

一声媚笑传来,鸡皮疙瘩,油然而生,“蓝枫子”色心更起:“各位师兄师姐,龙妖要杀要剐,你们随便,小妖精可要留下活口。有她在手,我便能轻轻松松,驯服博赢。”

“白枫子”骂的豪爽,“碧枫子”说的开放,“蓝枫子”道的欢畅,青荷再是心怀宽广,也气得怒火万丈。

转念又想:“何必与禽兽置气?他们越是说的不堪入耳,越是心里没有底气。不过是巧施激将,扰乱我方军心。我若遂他们心意,岂非愚不可及?”

念及于此,急忙抬眼看向“变色龙”。

他那张脸,不惊不怒,不愠不火。他那双眼,星光璀璨,无喜无伤。重伤之下,被骂之后,依然泰然自若,对“疯缠六子”之丧心病狂,全然不放心上。

她顿时放下一颗荷心:“他不爱我,怎会计较危言耸听?我不爱他,何必心下耿耿?”

他隐在墙角,左手持剑,右手护荷,全神贯注,唯恐挚爱有失。

她心中暗想:“‘疯缠六子’恨透了‘变色龙’,一心乘他之危,置他死命。这般危急,他还如此护着我,却似对我极好。”

“金蝉子”一声冷笑:“龙妖,想不到你也有今日。真是苍天有眼,神明相助。想要活命,乖乖束手就擒,献上‘劈风心法’。”

青荷忧心烈烈:“‘疯缠六子’人多势众,个个奸诈歹毒,‘变色龙’伤得太重,实难抵挡。事到如今,只有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略一转念,计上心来:“当然,他没气力跑路,我背着他,更是跑不赢。不妨我做诱饵,调虎离山。”

念及于此,贴紧阿龙,轻轻耳语:“大哥哥,我趁黑背捆稻草,引开他们,你乘机藏身后山。”

万万不料,他闻言反将她抱得更紧。她无法撤身,又不敢轻举妄动,只剩心急如焚。

“疯缠六子”一番偷袭,未能抢占先机,更生畏惧,躲在门外静候战机。

“赤枫子”性急,徒劳吼了半晌,不见敌人有任何异动,熬忍不住,破口大骂:“龙妖,有种就快快出来受死!缩头乌龟,藏头露尾,算什么英雄!”

骂了足足一刻钟,茅屋内仍是寂静无声。“疯缠六子”再不怀疑:“敌人重伤,毫无胜算,不敢贸然出手。”

“金蝉子”心下暗喜,贴在窗棂之上,侧耳倾听。果然屋角有呼吸之声,不必说,便是青荷,无论她如何敛声屏气,毕竟功夫不值一提,如何无声无息?

“金蝉子”再不犹豫,气运丹田,腾空而起,先发制人,“三弧九射”,上、下、中三路,九枚毒针,势比飞芒,向二人藏身之处夺命奇袭。

与此同时,“寒枫五子”身形暴起,“枫叶寒针”飞天下雨,电射霹雳。

阿龙不愧盖世英雄,陡然跃起,身似灵猿,影似飘风,剑似游龙,舞动飞龙剑云,将二人周身护得风雨不透,水泄不通。只听“铮铮铮铮”、“叮叮叮叮”清脆之声,“弧针”、“寒针”又被纷纷格开,飞花碎玉般击落下来。

与此同时,阿龙脚尖点地,腾空而起,便已跃身出门,翩若惊鸿,婉若游龙,顺势一招六式“降龙伏虎”,眨眼之间,急出六剑,奔着“疯缠六子”夺命奇袭。

六人万万没有料到,敌人如此快疾,如此神勇。惶急之中,根本不及反应,更不敢贸然对接,各个大吃惊吓,纷纷施展“金蝉脱壳”,“寒枫骤起”,向后极跃飞纵,看看躲过性命。

阿龙跃起之时,青荷躲在墙角,得了自由,灵机一动:“我曾偷了他‘追风菱针’藏在墙角,如今正好一用。”

更不怠慢,即刻施展“蜻蜓点水”,几起几落,顷刻之间,就将十数枚菱针抢在手中,又是一个“飞燕回翔”,急速跃至另一处屋角。

此时,“六子”已由墙根退守院坝,阿龙则是一战即回。青荷心下一喜,跃至阿龙近前,将手中“追风菱针”悉数上交。

淡淡月光,静静倾泻,他脸色苍白,剑眉深蹙,呼吸不畅,胸前血印,层层入侵,不断扩张。想是方才舍命奇袭,消耗了不少真气。

她望着他,痛心疾首,娥眉微皱。

他含笑接过“追风菱针”,乘机闪电般亲了一回水眸。

她猝不及防,躲闪不及。正自气恼,就听他轻轻吟道:“有美人兮,若即若离;知我心兮,又和我意;轻如燕兮,送我菱针;美目妙兮,亲之如饴。”

青荷闻听此言,更生隐忧:“‘青枫子’说得不错,他死到临头,还想着快活风流。”

良久,门外无声无息。

“疯缠六子”放才吃了大亏,各自心下暗想:“敌人如斯神勇,余威尚在,贸然强攻,实难占到便宜。相反,敌人既然身受重伤,精力和体力都耗费不起,倘若伺机智取,倒于己有利。”

索性吃一堑长一智,再不敢急于血拼,而是拿出十二分耐心,等待最佳进攻时机。

青荷却即没耐性、又没体力,浑身上下,冰冷至极。这还不说,排山倒海的困意,迅猛奇袭。意识飘忽莫测,神思渐行渐止,终于迷迷糊糊,昏睡过去。

阿龙将她轻放墙角,依然严阵以待。

突然,前门方向、前窗方向、后窗方向均有异动。“疯缠六子”极其狡猾,第三次偷袭,三管齐下,不断变换进攻地点、方向和角度。

哪料到,“疯缠六子”虽快,阿龙快上加快。“金蝉子”刚刚打开后窗,“青枫子”刚刚跃出身形,“赤枫子”方欲猛攻,“金塞弧针”、“枫叶寒针”还不曾出手,阿龙已是右手一扬,数枚“追风菱针”,电光火石般破空而出。

“金蝉子”大骇,一个“怪蟒翻身”,却被命中肩头。

“赤枫子”更是被射中左肋,大痛之下,一声怒吼。

“青枫子”总算机灵,逃得最快,菱针呼啸而过,头皮依然被擦破。

“疯缠六子”做梦不曾想到,这般小心,这般谨慎,依然防不胜防,个个身中菱针。皆是吓得魂不附体,胆战心惊。心知再斗下去,决无胜算,退缩之意顿生。

阿龙静观窗外,凝神以待。忽闻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又听“阴阳针刺”、“刀剑斧钺”争鸣之声,更听“哎呦哎呦”惨呼之声。

第二百四十六章 倒吃干醋

龙悦荷香第二百四十六章倒吃干醋“青枫子”一声断喝:“小妖精,何时偷学‘峨眉神功’?手持‘雪钺’,飞射‘阴阳刺’,装神弄鬼吓唬人?”

“白枫子”一声叱骂:“小妖精,见你一次,变化一回,敢不敢揭开披纱,露出你本来面目?

“碧枫子”一声娇笑:“小妖精,勿恼我方才之言。姐姐我说的可是好话,你这般风流美人,多几个夫君宠爱,美哉乐哉!”

“蓝枫子”媚笑不断:“小妖精,反正你也不爱博赢,不如将他让给我,我放你一条生路,意下如何?”

刀剑争鸣,振聋发聩。片刻之后,归于沉寂。敌人贵人,各奔东西。

阿龙心下大疑:“不知窗外哪位美人,危难时刻,拔刀相助?对了,听她雪钺纵横,‘阴阳刺’飞射,可是雪舞?”

不暇多想,抱起青荷,飞身上床。她一睡着,更是十二分乖巧,再不与他为仇作对。

他怀抱青荷,却心如刀绞。白日和她的玩笑,不过是咽泪装欢。方才的拼死一搏、命悬一线,更被他忘到一边。

生死离愁,却袭上心头:“她身中寒毒,倘若不能清除,早晚会一睡而去,长眠不醒。”

不知过了多久,才能强咽悲愁,略一沉吟,痛下决心:“当务之急,是制止她翻越箐门雪山。可是,她心如铁石,我如何才能阻她一意孤行?”

略一转念,瞬间想起:“她手中的军用地图,可是国家机密。没了它,箐门雪山便是谜,走千山跨万水,再难寻觅。”

念及于此,跃身下床,取过她的小包。首先映入眼帘的,却是鸡毛毽、哈欠猫,都被她用布帛层层包裹。

他左手鸡毛键,右手小睡猫,看了又看,满心狂喜:“当真口是心非,她何等珍爱我这两个不值钱的宝贝?”

泪水再次模糊视线,聚散悲欢,苦辣酸甜,结伴而生,袭上心间。

怀抱青荷,方才上床,又闻远处传来异响。聚精会神,侧耳倾听,西北山坡之上,好似骏马疾驰。越奔越近,銮铃怒响,清脆嘹亮。

又过片刻,不远处嘈嘈杂杂,便听有人说话,却是金梭、银盾之声:“驸马快看,正前方有处茅屋。”

阿龙大喜过望,心中暗想:“青荷还真有雕缘,雕哥哥倒也不负荷望。”气运丹田,冲着窗外一声轻呼。声音不大,传出很远:“贤弟,阿龙在此。”

金梭、银盾闻声而至,率先闯进,满面狂喜:“大将军!大将军!果然在这里!”

二人本是阿龙心腹爱将,情同兄弟,眼见阿龙伤重,都是心痛至极,眼含热泪,千言万语,化作喜极而泣。

此次两军交锋,险象环生。阿龙虑到卓云安危,便将卓云托付二人。二人自是不辱使命,却未能如愿守护阿龙。

紧跟着金梭、银盾,又有十数人鱼贯而入,都是风尘仆仆,却是卓幕、奇燕,率众寻到此处。

曼陀也率领乐田、乐都,急匆匆最后跟入,奔进茅屋。

卓幕神色忧急,快步走上前来:“阿龙,伤的怎样?”

阿龙面上一笑,出语宽慰:“阿幕放心,我无大碍。”顿一顿又说:“阿幕能这么快找到我,定是归功金翅大鹏雕。”

卓幕闻言甚是惊诧:“金翅大鹏雕?我确是曾经放飞,令其四处找你,只是接连数日,都不曾见它踪迹。”

阿龙闻言,心下顿悟,偷眼看向曼陀。

她倒神色坦然,不露声色。

卓幕细细一想,心下生疑,面露愠色,此时此刻,却不能多说。

奇燕悉心查看伤势,一张娇媚的娃娃脸,不由眉头紧锁、苦大仇深。末了,略略舒了一口气,神色依然凝重:“如此重伤,大将军生生挺过来,实乃不幸中的万幸。”

奇燕看了一眼阿龙身侧,略一沉吟,敬佩之情,油然而生。一声感叹,发自心间:“倒是我看走了眼,你这小夫人,确是聪明能干。难得她大难不死,幸亏她舍命相救,否则大将军落入敌手,不堪设想。”

卓幕护在一旁,闻言更是一片焦虑之色。

曼陀一进屋,便一眼看到青荷,身盖金钱豹皮,蜷缩在床,欢畅入睡,憨态可掬。一声冷笑,发在心底:“娼妓就是娼妓,还未成婚,就同床同居,当真没脸没皮。”

这般一想,满脸鄙夷之色,昭然若揭,声音更是嗤之以鼻:“神医,你说什么?龙小夫人?却在何处?我怎没看见?”

满屋之人,除了阿龙犹自不愠不火,只做不闻不问,余者皆有怒色。

曼陀更能装蒜,只做不查。

奇燕眼见阿龙重伤,本是心痛,闻听此言,怒从心中起:“大将军大难不死,小夫人劫后逢生,公主殿下难免大失所望,更要大吃一惊。一时不察,也是情有可原。”

曼陀闻言,笑盈盈看向奇燕:“神医火眼金睛,曼陀却是凡人,只看到一个北鞑妖女,却不曾见什么龙小夫人。”

奇燕更是和颜悦色,一笑解惑:“蜀人又有何喜?鞑人又有何悲?你们肉食者打来杀去,与我们草食者有何干系?”

曼陀笑得花枝烂颤:“怎没干系?依我西蜀惯例,身为大将军,不能随意娶鞑人为妻,否则便是叛国通敌。”

卓幕闻言,脸色大变,看向曼陀,怒容满面。

曼陀只当不见,心里笑得花枝招展。

奇燕如同看戏,更是笑得阳光灿烂:“谁说大将军娶妻?不过是纳个小妾,不过收在屋里,也要遵循你那惯例?公主殿下便是吃醋,难道还想吃到床上去?”

曼陀登时怒极:“乐田、乐都,只带耳朵过来么?戳在那里做什么?”

“双乐”明知不敌,却只能逞能,不敢怠慢,跃身而出,发出挑战:“神医!公主素日敬你,今日何故口出不逊,出言无礼?”

奇燕望向“双乐”,一张娃娃脸,笑得娇憨;一双乖乖手,轻抖皓腕:“大将军重伤,最需要静养。两位将军实在火气大,咱们不如出去发?”

言未毕,一道黑影,电射而至,便听“啪”的一声脆响,两记耳光,重重打在“双乐”脸上,回声激荡,甚是响亮。

“双乐”被打得“登登登登”倒退数步,转了数圈,一个撞了南墙,一个撞上门框,面颊高肿,头昏脑胀,瞠目结舌,看向卓幕。

二人根本不知,如此得罪奇燕,如同闯入鬼门关。

卓幕瞠视“双乐”,怒不可遏:“都是我平日惯的你!废话少说,赶紧给我滚出去!”

“双乐”噤若寒蝉,喏喏连声,狼狈逃窜。

曼陀怒视夫君,冰寒一张脸,瞬间冻成冰剑。

卓幕眼望爱妻,一脸失望,一脸寒霜:“你若好心好意,就留在这里。你若离心离德,趁早也给我滚出去。”

此情此景,除了阿龙视若不见,除了奇燕一脸娇憨,余者无不瞠目结舌,大惊失色。

曼陀贵为公主,素得卓幕千宠万爱,何曾受过这个?气极之下,转身欲出,奔到门口,忽又改变主意,强压怒火,转回身形。

待到奇燕包扎完毕,曼陀这才竭力平息怒气,厚起脸皮,率先打破满室静寂:“金梭、银盾,此地不宜久留,速速护你家将军上路。”

卓幕担心路途颠簸,冷面出言阻止:“急什么?阿龙伤得重,好生将养一夜,明日动身,也不为迟。”

阿龙眼望众人,心下却想:“小小茅草屋,缺床少被。让大家饥寒交迫,困顿一晚,甚是不妥。”

第二百四十七章 叹为观止

龙悦荷香第二百四十七章叹为观止念及于此,阿龙对挚友微微一笑:“阿幕放心,些许小伤,不足挂齿。更何况,“疯缠六子”就在附近,倘若再来骚扰,咱们更加不得安生。不如即刻动身,早去早归。”

金梭、银盾忧心阿龙伤势,齐声出语相劝:“大将军固然神勇,却万万不能掉以轻心,驸马之言,不妨暂且听从。”

阿龙连连摇头,微微一笑:“咱们都是归心似箭,再不能耽搁时间。”

奇燕知他执拗,更不阻拦:“马车就停在门前,大将军想走,上车便是。”

阿龙闻言一喜,当即翻身下床。

金梭、银盾急速抢上:“大将军伤势太重,不能太过劳动。”

阿龙满面含笑:“两位贤弟,我已大好,何必当我做病号?”说话之间,便用金钱豹皮将青荷裹好,抱将起来,大踏步向屋外走去。

卓幕率众,紧跟其后。

金梭、银盾护在左右,心念龙体,殚精竭虑,诚惶诚恐:“大将军小心,不如让给我兄弟照看龙小夫人。”

阿龙尚未开口,奇燕已是笑声不断:“两位将军有所不知,这位龙小夫人,小娃心性,太过顽皮。你们若跟在左右,不是把她跟丢,便要大吃苦头。”

别人犹可,曼陀闻听“小夫人”三字,声声穿耳,字字扎心,方欲出言相讥,眼看夫君怒容满面,一脸黑线,不由心生惧意,唯有强自咽下一口气。

清晨,旭日苒苒,晨曦暖暖,照上荷花颜,美梦何田田。

一觉醒来,习惯性抻个懒腰,居然发现,身上稻草,换成蜀锦被,暖暖和和,轻轻飘飘,不由一喜。

睁开双眼,余光扫射,居然瞥见一个男子,身材高大,英俊潇洒,站在床边,深深相看,不由一惊。

翻身侧目,定睛观瞧,宿敌再现,而且,一番修整,不仅恢复如初,简直是生龙活虎,不由一怒。

青荷一醒,脸上阴晴不定,如此变化无穷,笑煞了阿龙:“我这小荷妖,实在不学好。自从跟了我,修成“变色荷”。成天瞎琢磨,不知想什么?”

虽是满心疑惑,更是信守承诺,坚定信念,开始一生护荷。

可惜他不曾认真想过,护荷之路,步步荆棘,步步崎岖,步步坎坷。当真是“一念之差睡刀枕,一念之仁躺火神。一失足成千古恨,一沉沦拜荷下裙。”

好在他素来坚忍不拔,无坚不摧。笑容可掬,递过两套新衣,一白一绿,随意自取。

她却视而不见,心中暗道:“卓星和青蝇,一个凶残如豺狼,一个狡猾如灵狐,我都能避之千里。‘变色龙’不过色厉内荏,我虽头脑简单,却也四肢发达,还能怕他?”

她一掀锦被,方欲起身,陡然发现,居然,居然,居然,赤身。登时暴怒:“混账东西!胆敢趁我熟睡之际,强行脱衣!”

他面不改色:“咱们鏖战‘疯缠六子’,连睡了一日两夜马车,你的衣服,又是灰又是土,早已惨不忍睹。我拿出去浆洗,晾在院中,至今湿漉漉。”

她双目喷火:“你敢脱我衣,我扒你的皮!”

他泰然自若:“青荷,我的衣服,你又不是没扒过。只要你愿意,夫君夜夜等你。”

她怒不可遏:“水至清则无鱼,人至贱则无敌!”

他暖暖笑意,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只觉轻风徐来,便将她连人带被紧抱入怀:“青荷教诲,夫君谨记。只是夫君教诲,青荷莫要忘记。俗话说得好,来而不往非礼也。难道只许你脱夫君?就不许夫君反过来脱你?”

她怒火滔天:“趁着问心有愧,赶紧死前忏悔。泉下做成冤鬼,别怪我不给机会。”

他低头对着她看了又看,轻轻贴上耳畔:“青荷,难道我想的不对?难道你不喜裸着睡?”

青荷闻听,满面羞愧,无言以对:“算了!打又打不过,骂又骂不赢,唯有一忍再忍,只当他是难缠的嫦雯。我如今急着回家,哪有功夫为区区几件衣服,纠缠不清?”

她强收怨愤,起身穿衣,含怒又问:“果真坐了一日两夜马车?我怎全然不晓?”

他一脸堆笑,柔声说道:“奇燕为解你寒毒,可是殚精竭虑,还专门熬制一剂“枫叶红透”,助你生暖,帮你驱寒。你服药之后,便酣然入眠。”

暂信此言,再不多问,低头一看,心下敬服:“还别说,“变色龙”倒是模范夫君,连我的内衣心衣,都准备得贴身合心。”

她穿好心衣,才略略安心。眼望外衣,又生抱怨:“哎,西蜀长裙,罗里吧嗦,一时半刻,穿不利索。还好,总算“变色龙”尽职尽责,省去麻烦多多。”

他却能自得其乐,一边帮她穿衣,一边即兴吟诗:“娇荷水中听,伴龙帆上行。脉脉眼中波,盈盈颜如冰。芙蓉绝千古,羞惭花万顷。故盼比翼鸟,今圆合欢情。”

他花前月下,一往情深。她却如履薄冰,满腹戒心。却也不得不承认,他的体贴入微,堪比嫦雯。

怎么?“变色龙”成心作对:新鞋居然有带?

正在满心怀恨,那厮便已手持鞋带,拜倒荷花裙。

她瞬间改换姿态:“是一脚飞踹,还是装傻扮呆?”念及靴不好穿,带不好系,当机立断,先呆后踹。

于是,她恢复常态,又像小猫一般,懒懒散散,坐在床边,抬着小小脚丫,乖乖拿给他。

阿龙正在尽忠职守,一个声音响在院中:“属下川纵,参见大将军。”

他虽已闻声,手上动作却不停,只是轻描淡写说了一句:“纵弟快快有请。”

“吱呀”一声响,吊脚楼机关开启,继而脚步匆匆,有人入楼上梯。门帘一挑,一个身材魁梧的将军,毕恭毕敬,快步入房。不是别人,正是川纵。

亲眼观瞻房中情景,川纵不禁捏呆呆发愣:叱咤风云飞天龙,顶天立地大英雄,舍生取义得天宠,俯身甘为小青虫。

阿龙却若无其事,系带完毕,缓缓站起身形。一如既往,从从容容,轻轻松松:“纵弟,来得正好。缘城一向可好?最近可曾发生险情?”

川纵虽是新婚,也算过来人,事到如今,却自愧孤陋寡闻:不要说这样的大将军,就是这样的男人,放眼生平,从来不曾亲见。

他自认宠爱新夫人,那位卓星从前的十三夫人卓玛,已经宠到登峰造极。却不成想,小巫见大巫,如同看天书。

他心下暗叹:“一向以为,大将军不近女色,真真想不到,不近则已,一近惊人。而且近得从容不迫、游刃有余,近得愤世嫉俗、骇人听闻。岂止是‘色令智昏,爱煞美人’?根本就是‘颠倒神魂,拜倒荷裙’。”

登时,三观尽毁,五色俱伤,七魄皆失。

阿龙的英雄气概,川纵真真做不来。踌躇半晌,依然面红耳赤,羞愧难当。终于,平了心,定了气:“启禀大将军,缘城蜀都安好。只是嘉泽父子,心怀叵测,不得不防。”

阿龙急问:“可曾探到他父子蛛丝马迹?”

川纵急禀:“春府尹尽心尽力,派人多方打探。嘉泽狡诈,未能探出下落。那卓星好似近又在缘城出没,只是来不影去无踪,未能进一步查出隐情。”

阿龙又问:“春府尹现在何处?”

川纵作答:“闻听大将军回府,春府尹本是急赶求见,当时大将军方才睡下,未敢打扰。后闻急报,春府尹便先行回府。”

第二百四十八章 风声又起

龙悦荷香第二百四十八章风声又起阿龙顿悟:“春府尹不及相见,便行回府,定因风声又起。”

川纵点头:“正是,春府尹唯恐卓星乘机作乱,即行折返,至今未传音讯。”

阿龙便道:“嘉泽隐忍日久,卓星更是急于报仇,近日,他们父子定会露出马脚。”

川纵又报:“另外,春府尹细细查过,当日绞杀卓星,确是有人对绞架做了手脚。”

阿龙登时念起阿黑,饮恨含悲:“我一早便怀疑,大缘府生了内奸。”

川纵眉头紧皱:“正是。卓星本就武功高强,这内奸又利用职务之便,将绞索悄悄放短。行刑之时,卓星的颈骨,并未如期坠断,是尔能得保全。”

阿龙略一沉吟:“卓星本就狡猾,如果自闭真气,假意装死,骗过行刑官,本是不难。”心念阿黑,强忍悲愤,顿了一顿又问:“大缘府内奸,可是鸣夏?

川纵轻轻点头:“春府尹怀疑是他,全力追查,更是痛下决心,大义灭亲。只是鸣夏方被捉拿归案,不及审讯,便被一个峨眉派高手,神不知鬼不觉救走。”

阿龙满面惊异:“此人是谁?在我缘城,除了嘉泽,谁有这等武功?出入大缘府,来去自如,畅行无阻?”

川纵面露愧色:“属下猜不出。只知那人黑纱蒙面,轻功了得,看他身形,却非嘉泽。”

阿龙面露忧色:“果然离奇。我更有一事不明,鸣夏父母长兄,个个精忠报国,他因何投敌叛国?”

青荷闻言心下暗说:“这都想不懂?他不过想学你,做个绝世英雄。”

川纵无言以对:“这个属下实在不晓,便是春府尹也是百思不解。”

阿龙一声轻叹:“世事多变化,人心最复杂。”

川纵毕恭毕敬又说:“凌晨时分,君上曾经亲来探视。”

阿龙闻言一惊:“君上可还安好?”

川纵连连点头:“君上一切安好,亲见大将军性命无忧,这才由驸马爷陪同,安心回宫。”

阿龙念及军情:“金银两位将军,可是心念边关,回了蜀东南大营?”

川纵轻声回禀:“正是。两位将军护送大将军毕,便连夜赶了回去。”

阿龙略感不安:“春府尹不知现下如何?”

川纵忙道:“不如属下去趟大缘府,亲自打探,回来禀报。”

阿龙点头:“也好。”

望向院中,百名心腹爱将,各持刀枪,忠诚站岗,不由举眸暖暖一笑:“诸位将士随我征战已久,早已疲累不堪。纵弟不如吩咐一声,让他们各自归家,我这里不劳牵挂。”

川纵闻言,心知大将军如此发话,真心体恤属下,急忙深施一礼:“是。大将军,小夫人,属下先行告退。”

青荷耳听此言,眼前一黑,心中一痛:“啊!小夫人!完了!全完了!可恨‘变色龙’!他故意让川纵亲见,我和他这般过夜,这般同房,这般同居,这般晨起。川纵新娶的那位夫人,耳目传神,牙尖嘴利,那可是新时代狗仔队的水准。自不必说,我这龙小夫人之名,已经传遍缘城。事到如今,一夜爆红,心想事成;一世闺名,彻底断送。”

伤痛到了极致,反而没了痛点。眼前陡然一亮,心胸豁开朗:“他堂堂大将军,不怕千夫痛骂;我小小采茶女,还怕万人喊打?更何况,东窗事发在西蜀,南虞才是我归宿。受骂挨打都是他,我只管安心归家。”

本想系好鞋带,即刻旋踢“蒹霞无为腿”,如今却问心有愧,下不去脚:“念他低头系带态度好,妙手生花功夫高,关键是为了示好,不怕舍义取骂。算这厮临时走运,我这飞腿旋踢,暂时省省。”

他不知躲过一劫,兀自兢兢业业,殷殷切切,打来洗脸水,递过擦脸巾。

她只当不见,不理也不接。

环顾四周,小包躺在橱柜之上,安安静静,好模好样。飞身一旋,纵身一跃,扑上前去,抢在手中,弹弓也不敢要,拔腿就跑。

绕着旋梯,奔到一楼,陡觉小包分量极轻,心下生疑,打开一看,果然少了一样宝贝,登时冲冲大怒:“我只道他偷我玉笛,窃我弹弓,如今又藏我地图,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愤然回头,这才发现,他居然无声无息跟在身后,正笑盈盈望着她,一脸温柔。

可惜的是,他的春暖花开,换来她的风霜滚滚来。

青荷暴怒:“无耻之徒!还我地图!”

从前,她不骄不躁,不愠不火,温如皎皎之月。如今,她这脾气,见风就长,点火就着,暴似灼灼骄阳。

他见她满面怒气,不但丝毫无惧,反而极尽调戏:“青荷莫急,地图已被夫君收起。夫君别无他求,只是不欲你翻越菁门雪山。”

她强忍怒火,一声冷笑:“不要说大雪山,我便是想翻‘火焰山’,又与你何干?”

他避而不答,只说自己的话:“青荷,春分已至,气候一日暖过一日。倘若青荷固执己见,不如给我一些时间。一则天气回暖;二则有我相伴。咱们同上雪山,岂非安全?更何况,一路之上,有我陪你说笑、陪你耍玩、陪你游逛,岂不三全其美?”

他鬼话连篇,她怒极腹诽:“谁要你相陪?长得这么黑,也配做三陪?”

心中不为所动,口中不惮质疑:“龙大大忧国忧民,日理万机,怎肯不顾宫中府中,怎肯放下万千百姓,陪个采茶女,满世界流窜?这却成何体统?不怕留人话柄?”

他微微一笑:“青荷有所不知,据我预判,西蜀短期之内,不会再有战事。青荷且想,东吴兵败,更会祸起萧墙,改朝换代,为时不远;北鞑虽虎视眈眈,却只敢坐山观虎斗,决不敢贸然出击。既然如此,我这大将军,偶尔出国,有何不可?”

青荷哪里肯信?满面鄙弃:“龙大大和我同赴南虞,你家君上,还不判你个叛国投敌?”

他笑容可掬,耐心详解:“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家君上,虽曾“粉骨碎身浑不怕,冲冠一怒为红茶”,可事到如今,他已是“夫妻好比鸳鸯鸟,比翼双飞在蜀朝”。他本就生有慧根,又不缺壮志雄心,定能富国强民,成就‘西南不败’,成就盛世明君。”

她直奔前路,对他不屑一顾:“正是,西蜀大胜,百废待兴。大众创业,万众创新,千载难逢。龙大大数十年殚精竭虑,夙兴夜寐,还不是为了这一天?事到如今,还不励精图治,万里鹏程?也好万古流芳,青史留名?”

他满面谦逊,诲人不倦:“非也非也。励精图治、青史留名的,那是蜀君。万古流芳、万里鹏程的,那是蜀民。这等荣誉,永远不属于你夫君。”

眼见他紧紧跟在身畔,赶也赶不走,甩也甩不脱,她急不可言:“谁听你大言不惭?你是否扬名立万,与我何干?”

他登时神色黯然:“青荷,你怎么这么快便忘记?是你自己,夜夜哭泣,要我陪你回虞。”

她闻言只觉不可思议,思来想去,恍然大悟:“他可不是青蝇,赶不走,甩不掉,摆不脱。他混淆黑白,错乱视听,翻云覆雨,颠倒乾坤。”

自知讨要玉笛、弹弓、地图无望,唯有背着小包,极速奔逃。

眨眼之间,足下生尘,脚下生风,一跃腾空。

他不料忠言逆耳,她根本听不得真话,见势不好,更不怠慢,飞身而起,极速纵跃抢扑。

第二百四十九章 不洗犯罪

龙悦荷香第二百四十九章不洗犯罪他口中急呼:“青荷,你还未用早膳。”

她急速闪避:“便是饿死,也不受你嗟来之食。”

哪料到,只一瞬间,他探出大手,抓住她的小手。

青荷大惊,一声尖叫,吓了他老大一跳,赶紧手上一松,唯恐将她抓痛。

她顺势奋力一扬,手中小包,奔他迎面掷去。

他一片惊愕,陡然想起里面装有她的宝贝羽毽、宝贝睡猫,自是无比敬业,接在手中。

就这么一晃神之功,她便小鬼脱身,奔出堂屋,夺门而出。

阿龙追在身后,大声疾呼:“青荷,你去哪里?尚未洗漱,怎能出去?”

她发足狂奔,恨不可摧:“生在旧社会,不洗脸,也犯罪?”

一边奔跑,心中暗道:“事到如今,那个小包,只剩一支鸡毛毽,一只哈欠猫,回国归家,均是无益。既然没了地图,再也无需相顾。”

饥寒交迫,一无所有,满腔怒火,沸腾如河:“既然彻头彻尾沦为无产阶级,就要为自由和真理,斗争到底。”

急速奔出吊脚楼,眼见院中桃橙芬芳,松柏成行,翠竹摇荡,不由心中暗想:“怎么?一月之前,我曾先后两次被劫持到此地。原来,曾经的莫名囚禁,都是他在暗中捣鬼。”

思前想后,更是暴怒:“好个“变色龙”,居心叵测,死有余辜。我就是一路行乞,也要重归逃亡之路。”

她跃上桃枝,飞出府邸,脚一落地,极速狂行。转瞬之间,奔下峨山。行不多远,便是殷府。

悄然回头,“变色龙”并未紧追身后,心中大喜,更是想起闺蜜:“不如先去见见弄玉、黛岩,喝口水,吃口饭,讨点盘缠。”

心念一转,自我否定:“弄玉必然不在殷府,而在茶山。我这身份,又尴又尬又难堪。“变色龙”反复无常,我何必节外生枝,拖累黛岩?”

虽如是想,放眼前方殷府,依然分外关注。

正自奔行,眼角余光,不由自主,掠过一抹暗红。心下一惊,急忙驻足,低头细细观瞧,数滴鲜血,隐隐约约,滴滴洒洒,印在脚下。

她看的触目惊心:“殷府因何大门紧闭?门前因何留有血迹?”

眉头紧皱,飞上墙头,向内探看。院中静悄悄,连个人影都没有。

更是满腹狐疑:“弄玉不在家,情有可原。黛岩与她父母,连同崖生,怎可能全部销声匿迹?”

再不迟疑,跃至院中,悉心再看,不由当场震惊。

弄玉姑嫂,酷爱栽花种草,倾尽心血,筑成一园。编竹为篱,篱上交缠蔷薇、木槿、金雀、红掌;篱下种有蜀葵、凤仙、莺粟、丁香;院中更有茶花、百合、水仙、棣棠;花卉无所不有,花种不可枚举,花木不尽芬芳。

当真春有桃杏出墙,夏有兰荷幽荡,秋有菊桂飘雨,冬有梅仙傲霜。真个一花未谢,二花又开,三季迭起,四时不停,**不败,八节长春。

今日时值春分,若在往常,正是桃飞花浪,李盛浓妆,茶呈霓裳,杜鹃锦裳,玫瑰初长,月季芬芳。花木盛开,红绿间载,绚如天上五色屏障,宛似人间七彩海洋。

可是如今,罐倒盆倾,瓷打瓦碎,一片狼藉。满园花木,东倒西歪,花冠被毁,花枝摧折,杈倒叶压,绿凋红残,春色零落。

毋庸置疑,一场激烈血拼,导致血溅当场。

仔细再看,弄玉姑嫂最爱的百合,更是被鲜血染的斑斑驳驳。在她看来,被折辱的哪里是落红?分明是弄玉温柔娇美的明眸,分明是黛岩闪亮多情的黑瞳。

怎么,百合带血的花苞,又挂着一根碧绿?

她跃上前去,小心翼翼拿将起来,捧在手上,看了又看。

这根碧绿,细细小小,被一根红色吴绫所系,质地精美,温暖色润,晶莹剔透,分明是一只玉箫。

她记得清楚,此乃丘山贴身之爱。他从前采茶炒茶,装货卸货,因为不惜力气,常常挥汗如雨,宽衣敞衫之时,曾不慎暴露此物。

手拿玉箫,深感疑惑:“丘山本是孤儿,幼时于天寒地冻、大雪纷飞之中,被殷帅所救。他总说自己是寻常百姓之子,可如今细看玉箫,何等精雕细琢?分明价值连城,出自王室贵胄。”

她手捧玉箫,想起玉笛:“两者都是这般质地,都是这般做工,又都被系挂红绫,实在古怪离奇,实在不可思议。”

念着弄玉,想着黛岩,记挂丘山和崖生,不禁心下隐痛:“难道他们一家,又是大难临头?”

悉心再查,金色阳光之下,一根树干居然银光闪闪,奔上前去仔细一看,一枚“峨眉阴阳刺”,齐根没入。

拔出“阴阳刺”拿在手中,看了又看,心下黯然。

心知不好,当机立断,甩开小脚,飞奔上了茶山。

接连打听数人,方知雨晴夫妇不在茶坊,而是外出远游。

寻来找去,更觉大大不妙:“不见弄玉,不见丘山,再找聆春,更是无处可寻。”

惶急之中,打定主意:“只有不计前嫌,追问听秋、叮冬。”

雨晴一家六口,独居西侧山根吊脚楼,秋冬姐妹便住顶层。

青荷方跃至东侧听秋闺房窗下,便听屋内有人说话,正是听秋之声:“乐都哥哥,你可来了!耽搁这么久?真真急死我!”

乐都气喘吁吁,声音满是焦虑:“秋妹妹,你心急火燎,所为何事?我可是记挂着你,一路忧心,连跑带奔。”

听秋跃至门口,探头探脑张望一回,确信四下无人,犹不安心,极速关好房门,这才转回身,压低声音:“乐都哥哥,大事不好,我大哥不见了。”

乐都闻言轻吐一口气:“这又有何稀奇?他是大缘府府尹,日理万机,八方救急,本该神龙见首不见尾。”

听秋一声长叹,秋意满园:“乐都哥哥有所不知,前些时日,不知二哥所犯何事,逃出缘城,没了踪迹。大哥实在不可思议,非但不去救急,反而不顾兄弟情义,派人四处捉拿,一心大义灭亲。”

乐都连连皱眉:“这可是春府尹不对,一家人本该一致对外,怎能自行拆台?”

听秋双目含泪,秋水长飞:“谁说不是?我父母素来恩爱,为了此事,背地里争吵不休。再之后,父母便双双出游。”

乐都闻言,眼睛陡亮:“秋妹妹莫急,据我猜想,你父母或许终是寻了鸣夏,偷偷带他远走高飞,也未可知。”

听秋泪流不止,秋意迟迟:“但愿如此。可是大哥实在不可理喻,为此又气又急,我不过替二哥辩白几句,他便和我翻脸,甚至家都不回。事到如今,我们一家人,四分五裂,各奔东西。千斤重担,全部压给我和四妹。”

乐都闻言,也不规劝,只是推波助澜:“我和鸣夏亲如兄弟,最知他的为人。他素来行侠仗义,怎可能作奸犯科?依我之见,不过是无意之中,得罪龙府小妖精,以致招来杀身之祸。”

听秋登时义愤填膺,秋霜漫空:“正是!追根溯源,就怪小妖精!我父母好心好意救她一命,她反而恩将仇报。二哥不过看她不顺眼,敲打几句,她便凭着龙府得宠,颠倒黑白,肆意构陷,欲置二哥于死命。”

青荷闻言,心底一声哀叹:“天地良心,谁构陷谁?”

乐都一脸关切:“当务之急,应该好好劝劝春府尹,怎能为了巴结龙大将军,便糊涂迷了心,六亲不认?”

第二百五十章 闺阁密谈

龙悦荷香第二百五十章闺阁密谈听秋深以为是,连连点头,秋风暴走:“大哥连月不回家,我实在放心不下。昨天本是大哥生日,我左等他不来,右等他不回,只好寻他到府衙。”

乐都急问:“可是发生意外?”

听秋有苦难言,泪向秋屏意阑珊:“我知他定是不愿相见,才蹑手蹑脚,奔至檐下。不料,却听弄玉、丘山鬼鬼祟祟,在他房中说话。”

乐都闻言,面色陡变,口中急问:“他们说些什么?”

听秋满面愤懑,秋色萧萧迎雪痕:“说些什么,我可没听清,隐隐约约好似说道‘卓星’。过不多时,便见大哥手持‘阴阳棍’,带上数人,与弄玉丘山,飞身出门。”

乐都急问:“他们去了何处?”

听秋连连摇头:“我急追相问,大哥却是一字不提。那可是深更半夜,他如此出门,我如何放心?回坊之后,一夜未睡。一早又去探寻,大哥便如人间蒸发,彻夜未归,真真急死人。”

乐都略一沉吟,跌足便道:“依我之见,此事必关卓星,当真大大不妙。”

听秋登时大惊:“卓星?他不是已经受了绞刑,死于非命?”

乐都愁云惨淡:“秋妹妹,此中情由,错综复杂,我三言两语,难以说清。何况,有些事情,便是知晓,也不能说与你听,只为你远避险情。”

听秋睁大双眼,秋色茫然:“乐都哥哥,你我至亲至近,有何不能说?”

乐都连连摇头:“秋妹妹,我只能点到为止。嘉王虽已下野,却有世族一党,根基不倒,其势依然不可限量。春府尹受人利用,以致争强好胜。如今与嘉王作对,实乃不自量力,更会深处险地。”

听秋闻言一呆,不尽秋泪滚滚来:“乐都哥哥,事到如今,父母有家不得归,二哥有家不能回,便是大哥,也要误入歧途?”

乐都见时机成熟,挺直腰板,如同主心骨,做起中流砥柱:“春府尹只是遇人不淑,怕是要走弯路。只要他回心转意,倒不算误入歧途。”

听秋若有所悟:“我听你之言,待大哥回转,我定良言解劝。”

乐都长叹:“春府尹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龙妖本是他仇人,他却敬若真神。”

听秋秋声萧瑟:“这还不说,他痴恋弄玉多年,最终白白便宜丘山。如今弄玉求他,他还是放她不下。”

乐都一声哀叹:“我只担心,官场水深火热,他深陷其中,一个不慎,便如你父亲当年,以身犯险,难得保全。”

听秋闻言,哭的秋风秋雨秋不尽:“乐都哥哥,你可否去求求公主殿下。大树底下好乘凉,公主手眼通天,你又忠心耿耿追随这么多年,她必会为你出头,对大哥出手相救。”

乐都压低声音:“听秋,聆春是我兄弟,我如何不急?只是若想公主垂怜,春府尹必须迷途知返。”

听秋闻言秋泪不断:“乐都哥哥放心,但若保全两位哥哥,我必拼死规劝,令他唯公主马首是瞻。”

乐都但觉时机成熟:“秋妹妹定要谨记,若是投靠公主,一是要与龙妖虚与委蛇,二是绝不能与嘉王父子为敌。”

听秋百思不解:“是为何故?但闻其详。”

乐都仍不放心,再三嘱咐:“秋妹妹,我若说出隐情,你可万万不可说与春府尹听,甚至是你父母。”

听秋闻言,狠命点头:“我晓得。”

乐都这才稍微吐露实情:“昨日回府,夜已至深。驸马爷直接去了龙府,我便奉命护卫公主。待安置妥当,转身欲回自己卧房,却见蓝影一闪,一人悄入公主寝殿。看他步法身形,极似小郡王。”

听秋闻言大惊:“卓星果然未死?”

乐都心中有数,连连点头,又连连摇头:“死与不死,我是不知,更不敢说,只知事中有事。秋妹妹,公主那心思,可是鬼神莫测。”

听秋敬之若神:“非常之人,定有非常之心。”

乐都趁热打铁:“秋妹妹再想,公主尚且如此了得,更何况嘉王?纵是一落千丈,依然兵强马壮。事到如今,终究鹿死谁手,何人笑到最后,谁也看不透。你要好生奉劝春府尹,要懂得明哲保身,咱们这等小人物,必须识时务,万万不要蚂蚁撼树。”

青荷听到此处,只觉变身蚂蚁,被无数大脚,争相踩踏。

听秋心有所悟:“乐都哥哥,你说的我都已记下。只是,我还对大哥放心不下。”

乐都这才沉声宽慰:“秋妹妹暂且放心,春府尹并非莽撞之人,他是大缘府尹,做事极有分寸。待我回府之后,即刻禀明公主,殿下爱才,春府尹不仅高枕无忧,更要前途无量。”

听秋面露喜色:“多谢乐都哥哥。”

乐都不动声色:“你若奉劝春府尹,万万不可告知是我的意思,他为人心高气傲,若知你我给他牵线搭桥,非但不领情,说不定还要怪咱们多事。”

听秋感激不尽:“阿秋明白。”

乐都笑的圆满:“阿秋这里但有军情,定要多多回禀,咱们互通有无,也能为春府尹铺路。”

听到此处,青荷心下发憷:“有其主必有其仆,好一个乐都,骗财骗色,深藏不露。”

往昔险情,缤纷炫舞,扑面而至:王宫蛇阵、水牢浮尸、绞刑勾魂、掘墓偷尸,历历在目。

想着曼陀,想着卓星,想着嘉王,那阴鸷的脸,那邪恶的眼,那鬼魅的笑,骇然扑面。

念及殷府的血迹斑斑、落红惨惨,更是心慌意乱:“嘉王果然凶残,迷惑弄玉丘山,并对聆春巧施暗算。”

思来想去,心下顿悟:“聆春只是诱饵,嘉王父子最终目的,还是置卓云、‘飞龙在天’于死地。”

正自心惊,忽听楼梯口传来银铃般的笑声:“乐田,数日不见,你终于来我茶山,还犹抱琵琶半遮面?”

青荷闻言一惊:“怎么?叮冬?她得见情郎,再不冰寒,连声音都在变暖?”

心下一惊,飞身一跃,上了屋檐,屏住呼吸,再不敢少动。

便听脚步匆匆,好似两人进了西侧叮冬房中。

一个极低的声音,传到耳畔,却是乐田得见心上人,又惊又喜:“冬妹妹,我正想你,此行便为找你。”

叮冬收起暖意,寒冰四射:“想我还不好说?尽管多来茶坊坐坐,何须守着楼梯脚,东藏西躲?”

耳闻如此寒声,青荷陡然想起阿黑,心下生悲:“秋冬曼陀,如出一辙。阿黑百里挑一,精明强干,可惜一见红颜,眼神疲软。人品有多好,眼光便有多差。”

思来想去,只觉痛心,不住自责:“他可不似其主,真心待我不错,终究还是怪我,无力免他杀身之祸。”

乐田一声轻笑,旨在猎艳:“冬妹妹,用不了多久,你我就可以日日相见,再也无须遮遮掩掩。”

叮冬寒意更生,雪漫千山:“你少骗我,每日里我左盼右盼,都是不见复关,只剩下涕泪连连。”

乐田真情流露,柔声劝慰:“冬妹妹尽管放心,我再不会让你久等,下月咱们就能成婚。”

叮冬闻言,一双眼亮成灯,一颗头摇成钟:“久等?岂非更有趣?成婚?何必太心急?对了,我正有要事问你:听说那大将军府,新娶了一位小夫人,快快告诉我,究竟是何人?”

乐田一声冷笑,满带讥诮:“还能是谁?不就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不知礼义廉耻的北鞑小荷妖?”

第二百五十一章 飞龙三痴

龙悦荷香第二百五十一章飞龙三痴叮冬闻言,烟花三月即飞雪,跌足笑道:“果然是那小荷妖?龙帆什么眼神?如此好坏不分,也配做将军?”

乐田听着有趣:“冬妹妹,你倒说说,小荷妖有何不好?难道她不够倾国倾城?难道她不能颠倒众生?”

叮咚的声音,登时降到零点,一声冷笑,冷如坚冰:“她倾国倾城?她颠倒众生?不错!她的脚,倾国倾城!她的脚,颠倒众生!”

乐田闻言收起嘲讽,变成吃惊:“她的脚?”

叮冬笑的飞雪迎春到:“你不知道?今日一大早,便有无数兵勇,替她四处奔跑。光为挑双合脚的锦鞋,就跑了好几条街,更是跑烂好几双军靴。”

乐田急向窗外探看,虽是四周无人,依然满心惴惴然:“叮冬,我知你口无遮拦。不过这话只能说给夫君,千万不要说与外人。”

叮冬闻言,更是笑的瑞雪兆丰年:“谁说你是我夫君?你我才认识几天?你便冒充我的良人?”

乐田不尽惊诧:“叮冬,我知你最爱玩笑,自然不和你当真。你难道忘了?是我求的驸马,亲自拜见你的父母。他们已经替咱们做主,定下的这门亲,你怎转眼不认?”

叮冬一声冷笑,隆冬雪飘摇:“认亲?急什么?你当我是花痴?失了心疯?要知道,心急可吃不上热豆腐。你们男人,最是善变,我必须好生考验。”

便在此时,乐都告别听秋,迈步出门。

乐田闻声,登时面色凝重:“叮冬,今日我有要事,改日再来相陪。”言毕,站起身形,再不多留,转身就走。

叮冬习惯于情人召之即来,挥之即走,不料今日正说到兴头,反被情人以牙还牙,以手还手,登时气急败坏:“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既然如此,永远别来。”

青荷闻听“双乐”欲走,心上一急,脚上一滑,一个倒栽葱,从屋檐坠下。跌跌撞撞,落下三层楼。危急关头,幸而能急中生变,施展“蒹霞露飞霜”,凌空飘旋,这才保住一双门牙。

心念弄玉,忍痛起身,磕痛的双膝,也顾不得揉上一揉,便如飞般下了茶山。

奔跑之间,忽闻身后异动,扭头一看,白影一闪,便似飘忽的阴魂,转瞬又不见。

虽未看清,却心知肚明,有心求助,转念否决:“他虽神勇无敌,却只管大是大非,只顾大仁大义。虽号称战神,却是空有其名,对我这等蝼蚁,素来麻木不仁,怎会心生恻隐?”

念及于此,心下更恨:“他一心灭嘉,自是不惜一切代价。倘若求助于他,弄玉只能和我一样,变身炮灰,无辜被杀。”

索性对“变色龙”全不理会。径自奔走,冥思苦想:“嘉王父子,被全国通缉,倘若捉了弄玉,会藏之于何地?”

“缘城城周,可谓森严戒备。东、南、北,又是三面临水,想借水路,自是不易。西向翻越天剑山,更势比登天。何况,从昨夜到今晨,并未听说嘉王劫人出城。如此看来,弄玉必在城中。只是,缘城之大,如何寻她?”

正在发愁,忽觉头上一痒,以手搔头,捉到一物,细细一看,登时如同触电,毛骨悚然,居然是一只肉呼呼、肥嘟嘟的毛毛虫。

吸血水蛭,骇然映入脑海:“嘉王府虽被卓云封查,却归曼陀管辖。以她之能,藏匿卓星,不在话下。卓星如此歹毒,会不会将弄玉悄悄关进嘉王府?”

如此一想,急似油烹:“她那么丁点儿一个可人儿,倘若被困水牢,岂非在劫难逃?”

正自忧愤,忽闻身后有人说话,正是“变色龙”:“青荷,你那位闺蜜,可是丘山未婚妻?”

闻听此言,她面色陡变,激灵灵打了数个寒颤,更是戒备森严:“怎么,‘变色龙’何尝又聋又哑又瞎?听力、视力、想象力、判断力,都是登峰造极。他识丘山,更知弄玉。既然如此,适才‘秋冬’、‘双乐’之言,定被他听了个一字不漏。”

越想越是心惊胆寒:“‘变色龙’虽欲除嘉王父子,可这鸟人,却与曼陀那鸟女,曾经同床共枕。事到如今,共枕接班人,更是嘉王之子,‘变色龙’挚友,卓幕。”

“嘉王无恶不作,死有余辜,至今逍遥法外,是为何故?只因西蜀三巨头,暗中袒护。”

“卓幕至仁至孝,不忍相残。曼陀更是助纣为虐,为虎作伥。卓云则是优柔寡断,锄奸未尽。‘变色龙’索性听之任之,推波助澜。”

“三巨头如此作为,归根到底,是为顾全大局?是为欲擒故纵?是为姑息养奸?”

一声长叹:“官网错综,政络复杂;裙带相扣,血脉相连;利益交织,敌友难辨。就像‘变色龙’对曼陀的情感,剪不断,理还乱;爱恨情仇,缠绵悱恻。想来也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非但西蜀,古往今来,所谓王者,无不醉心权势,无不贪恋功名,往往是非不分,有冤不申,除恶不尽。”

“说到头来一句话,王者疯狂争霸,草民无辜被杀。”

“前车之鉴,后事之师。我无数次历险,‘变色龙’都不曾拔刀相助,反而落井下石。”

“此人实不可信,必须多加防备,以免弄玉再成炮灰。”

当机立断:“为今之计,需先‘变色龙’一步,潜入嘉王府。”

念及于此,拔足狂奔。只奔出数步,又来了个立竿成影:“我这武功,委实不济,如此自投罗网,肯定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头。不行,必须搬救兵,找同盟。”

向谁求救?陡然,双眸一亮,定格在两侧街巷。几丛茶花,正在怒放。那殷殷茶花,色泽鲜艳,经久耐看,真真是“翠翼高攒叶,朱缨澹拂花。来从山堑侧,开称画檐牙。影薄谁停绣,香清似煮茶。几多轻敛态,月动夹窗纱。”

眉头一皱,喜上心头:“对啊,求助堇茶,她可是东海观音菩萨。且问,世间最亲最近,何似夫君?有蜀君卓云,堇茶救护弄玉,岂非一挥而就?”

念及于此,再次发足。哪知,运气不好,方才提纵两只小脚,忽闻身后急扑恶风,不及躲闪,已被人一把抓住后襟,提在半空。

转瞬之间,人已入怀,速度之快,人神共呆。

她失去自由,恨极抬头,怒睁双眸。

一张黑脸,闪现眼前,言笑旦旦:“青荷,以为夫之见,嘉王府可是火海刀山,虎穴龙潭,千万不能以身犯险。”

青荷如此受制,急于脱身,怒不可言。

他却笑的灿烂,焕发着阵阵松香:“青荷,既然不能硬闯,不如让为夫帮你告个御状。”

青荷更是又怒、又急、又惊、又怕:“‘变色龙’阴险诡诈,我无论什么心思,都瞒不住他。”

却故作镇定,只是怒而不威:“拿开脏手,我没功夫理会窃贼。”

眼见她愤怒之下,瞳孔一圈一圈缩小,继而一圈一圈放大,如此周而复始,循环往复,他深觉好玩好笑:“青荷,你也是窃图小贼,咱两堪称匹配。”

一声冷笑,发自肺腑:“我宁愿与恶狼结伴,也不屑与‘变色龙’为伍。”

他闻言更是乐不可支:“青荷,你张口闭口,唤我‘变色龙’,我可是受宠若惊。常言说得好,飞龙三痴,我这条龙,对你这荷,当真是痴心、痴迷、痴狂。只是水性不好,唯恐变化无常,溺水而亡。”

第二百五十二章 龙凤辇上

龙悦荷香第二百五十二章龙凤辇上她心中恨极:“你分明是如鱼得水,怎会溺水而亡?”

他不尽豪放:“事到如今,你让我变身成狼,更让我聊发少年之狂。荷爱上狼,是我终极梦想。不如我做新郎,你做新娘。绝世鸳鸯,配对成双。约定三生,互诉衷肠。奔着南虞,快乐还乡。”

奈何她早已磨尽最后一分幻想,已是率先发狂,只想挣脱龙怀,独自还乡。

正在狠心挣命,忽听马蹄声声,格外嘹亮;更闻一缕温馨的茶香,沁人心脾;一个轻柔之声,飘至耳畔。如沐春风,如沐甘霖:“青荷,身受重伤,不好生在家休养,还不忘顽皮,跑出来怄气?”

她身不能动,急速转头,定睛观瞧,待得看清,只觉尴尬至极,登时慌了手脚。

不远处,正前方,两道龙凤辇,方才叫停。都是六马驾驭,车身遍镶金银玉器,宝石珍珠,龙飞凤舞,王者气派,彰显淋漓。

黄罗伞下,端坐两人。那位靓妆贵妇,尤为醒目:大红蜀缎长裙,大红蜀锦上襦;玉带长垂,凤钗玉坠;乌发云鬓,光彩照人;臻首娥眉,顾盼神飞,不可言其美。

不是别人,正是堇茶。

翘首再看,不要说花团锦簇、锦衣丽服的宫人,便是端坐龙辇的蜀君,都被她的绝色美貌,压的黯然失色。

青荷更是如蒙大赦,一脸怒色,烟消云散;一脸尴尬,云开月和。极速挣脱,直奔上前,笑语欢颜:“茶姐姐!”

阿龙之无耻厚颜,尤胜青荷,看向卓云夫妻,插手施礼,镇定自若。他那满面笑颜,迎着阳光,更显灿烂:“阿龙参见君上,参见君后。”

他言未毕,更见红影一闪,堇茶已飞下凤辇,含笑张开手臂,与青荷抱在一起。

两姊妹劫后重逢,惊喜过度,情不自禁,双泪齐流。

便是西蜀两大巨头,看过之后,也是深受感动,润湿了双眸。

堇茶喜极而泣,根本顾不得擦泪:“上天待我不薄,我心心念念的小可人儿,好端端活在世上。”

更是马不停蹄,连珠炮般发问:“青荷,你如何死而复生?因何又去而不返?可曾受了委屈?现下可是完好如初?”

青荷拉着堇茶,盯看她高盘的如云凤髻,打量她大红的蜀锦羽衣,又惊又喜:“堇茶姐姐,你成婚啦?可惜可惜,我都没能参加你的婚礼。”

大喜过望,无极欢畅:“看她这等排场,定是荣升君后。她师承碧苍,武功高强,才高八斗。既然如此,不劳她动手,只需捶捶枕头,嘉王父子便化为乌有。到那时,再救弄玉,岂非得心应手?”

青荷确是慧眼识英雄:吴蜀会战,堇茶胆识过人,智谋出众,震撼西蜀群臣。

卓云坚娶堇茶,初时遭到以曼陀为首老世族的一片讨伐、一片谩骂,可是阿龙何等骂功?几个回合,便将那些害群之马,骂成聋哑。

一番博弈,芜窿谷大战前夕,这对苦命鸳鸯,举行了战场上的婚礼。

如此一来,卓云堇茶,非但不曾骂名千载,反而成就一段佳话。

芜窿谷之战,得益于阿龙统一部署,也因卓云、堇茶、卓幕、金梭、银盾,各率精兵,牵制敌方各部,才能以少胜多、聚众歼敌。

堇茶看向青荷,笑不可抑:“你这小淘气,一颗心只装得下‘游戏’。才能下地,便四处调皮?”

青荷莞尔一笑:“茶姐姐,你看看,我哪里是方才下地?早已恢复如初。”

堇茶不以为然:“你伤的那么重,怎会好的这么快?我当时可是唯恐你活转不来,眼泪流的都够填海。如今你便是已经复原,也要顾念你家阿龙。你想去哪里?不如我陪你?”

青荷连连摇头:“茶姐姐,我倒很想玩,现下可不敢。确有要事在身,还需你倾力相助。”

说话之间,便觉“变色龙”略一偏头,向她微微侧目。

青荷眼角余光,悄悄一扫,心中暗道:“‘变色龙’心机太重,深不可测,须敬而远之。卓云虽是嫉恶如仇,却也姑息养奸,嘉王父子罪大恶极,依然逍遥法外,实在难辞其咎。”

“更何况,‘变色龙’一军之帅,卓云一国之君,心里装的都是国计民生,决计不会为了小茶民,做任何无谓牺牲。”

“弄玉之事,在我看在,事关生死;对于他们君臣,何足挂齿?幸而还有堇茶,救弄玉可是全靠她。”

“啊呀,不好。俗话说:‘是亲三分向’。堇茶嫁了卓云,就是嘉王近亲。即使堇茶有心灭亲,可方才升堂入室,倘若与之反目成仇,还能稳坐君后?”

“不行,不能贸然行事,必须小心谋划,稳扎稳打。”

心念弄玉,怀抱堇茶,亲亲热热,顾左右而言他:“茶姐姐,今日春光明媚,我想去茶山竹海,看看莺歌燕舞,闻闻鸟语花香。”

堇茶眼见她那张小脸,忽而含忧,忽而含愁,忽而惊喜,忽而抑郁,阴晴不定,五味杂陈,心下疑惑,脱口便说:“我正有此意。”

言毕,气运丹田,跃身一纵,便携着青荷,飞上了凤辇。

堇茶不可小觑,青荷大出意料,不及反应,已是陡然提质拔高。

两个美人,心心相印,潋滟如花,自得其乐,全不把各自夫君放在眼里,甚至连告别仪式,都忽略不计。

两夫君盯着渐渐远去的凤辇,不可思议,面面相觑。

他二人哪里知晓,这等高调,青荷生平未有,当真百年不遇,委实受宠若惊。

惊过之后,放眼两旁乌压压的侍卫随从,触景生情,心生冲动,正欲站起身形,面带笑容,挥手致意:“同志们好!同志们辛苦了!”

哪料不及出手,突闻“吱呀”一声,凤辇陡然一沉,青荷只觉连人带辇下落数寸,心下一慌,大吃一惊:“缘城距龙门山断裂带,可是千里之遥,怎会遭遇地震?”

不及相问,堇茶已抱着青荷跃下凤辇,红着一张脸,声音都羞惭:“君上本欲给我新做凤辇,我却因方才停战,实在舍不得花钱。此辇本是属于先君后,虽金玉其外,却是年久失修。”

青荷闻言心下更是含羞:“并非它年久失修,而是我天生不合做领袖。”

首长瘾没过够,仰望凤辇,恋恋不舍:“看来这等高位,是个人就贪恋,只是当舍必舍,才能永绝后患。”

堇茶携手青荷,虽下了凤辇,却是双脚生风,罗袜生尘,脚步不停。虽是如此,姿态优雅,仪态万方,依然是一副兵临天下的的君后模样。

却说卓云,眼巴巴望着堇茶不告而去,一怒而下,便欲假公济私,也将阿龙劫上龙辇。

正待出手,不料凤辇轰然垮塌,卓云大吃惊吓。

幸而阿龙经过大风大浪,处乱不惊:“君上,我突然发现,我这小妾,走到哪里,哪里就是游乐场。”

卓云惊过之后,定睛再看阿龙,只觉心疼:“阿龙如此重伤,居然还能笑得欢畅。多亏阿龙天赋异禀,若是平常之人,你我君臣,恐怕再也无缘相见。可是,阿龙怎不好生将养,一大早就追着小妾游逛?”

阿龙毕恭毕敬,宠辱不惊:“君上无需牵挂,阿龙都是皮外伤。”

卓云又气又急,面色陡变:“阿龙,你大痛小伤十数处,伤伤足以致命,你却硬说是皮外伤,全不将自己放在心上。”

阿龙站得稳当,笑的坦然:“君上你看,阿龙已恢复如初。”

第二百五十三章 海豚鲨鱼

龙悦荷香第二百五十三章海豚鲨鱼卓云闻言,心中狠骂青荷,嘴上却不敢明说。眼见阿龙强颜欢笑,口中便问:“阿龙,既然伤痛已好,因何心中烦恼?”

阿龙无可奈何,连发牢骚:“阿龙之妾,实在不肖,顽劣如猫,张牙舞爪,还反骂我穷凶极恶,防我如豺狼虎豹。”

卓云陡然想到阿龙大唱“狼爱小荷”之赞歌,登时幸灾乐祸:“阿龙,你不顾伤痛,追着嫂夫人,四处奔波,原来是为改写‘恶狼的传说’?怎么,变身狼友为荷姝,想必是乐趣十足?”

阿龙头一次被卓云抓住把柄,讪讪一笑:“阿龙委实不才,不像君上,夫唱妇随,人见人爱。”

卓云急忙自卫:“阿龙有所不知,与你相比,我才是自愧不如。嫂夫人好歹给你极高的定位:一只来自西南的狼,高等级、哺乳类,智慧超群,耐力持久。堇茶可是唤我云雀,低等级、鸟类,到处是天敌,还是小个头。”

阿龙一脸惊羡:“云雀放飞长空,被妻仰视;恶狼拒之门外,被妾喊打。”

云雀连连摇头:“打是亲,骂是爱。如若不然,嫂夫人怎会不顾性命,将你从死人堆里偷出来?”

阿龙一声苦笑:“她不过觉得有趣,就似海豚玩鲨鱼,如同做游戏,乐此不疲。”

卓云闻言只觉贴切,大笑不已。毕竟心念堇茶,急忙提议:“事到如今,既然阴盛阳衰,‘夫唱妇随’求不来,咱们不如施展‘乾坤大挪移’,‘妇唱夫随’先上台。”

阿龙微微一笑:“也好,阿龙正要君唱臣随。”

君臣二人,索性再不乘辇,信步而走,跟在茶荷身后。

卓云本是新婚,因青荷之故,被堇茶冷淡,难免口出怨言,边走边出是抱怨:“阿龙,说来说去,都是怪你。何必几次三番,伤害嫂夫人?那么多委屈,她岂能白受?如今现世现报,上哪再找后悔药?”

阿龙闻言,问心有愧,一脸黑线。

卓云扪心自问,心下羞惭:“细论起来,倒是怪我,我亲口答应保护她,到头来也是言而无信。”

阿龙悲从中来,一声长叹:“前尘往事奈何天,离恨情仇枉生怨。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也只有先下地狱,才能哄她回心转意。”

卓云乐不可支,更觉有趣:“阿龙,准备如何下地狱?”

不料,阿龙乘机躬身一礼:“阿龙正要与君上请示:待平了嘉泽父子,阿龙便陪小妾,回一趟她家乡南虞。”

卓云闻听此言,一脸笑容,瞬间僵硬:“阿龙,风风雨雨十七年,你可是鞠躬尽瘁,从未离开西蜀一走就走?你不放心她,难道放心我?真真是变身色狼,重色轻友。”

阿龙微微一笑:“启禀君上,俗话说:‘有其君必有其臣’。阿龙此行,不过是臣效仿君。”

卓云佯怒:“我还没说你,你倒敢先编排起我。你不知道?这几日来,找你不到,急的我满嘴起泡?你大难不死,我有如再生。你若舍我而去,我可是三魂少七窍。”

阿龙满面歉意:“君上赎罪。阿龙当然知晓,君上殚精竭虑,废寝忘食,正在展开战后重建。”

卓云满面嗔怪:“知道就好。我每日忙的只睡两个时辰觉,你怎好意思逃跑?”

阿龙倾心详解:“启禀君上,阿龙赴虞,也是当务之需。君上且想,西蜀若想引领西南,必须四方拓展,尤其应面向华南,打开南下通商之道。咱们与滇黔,虽生了些误会,却依然是近邻加友邦,更能互通有无。事到如今,亟需打通中桂,远交南虞,构建海上茶锦之路。”

卓云正中下怀,喜出望外:“阿龙高瞻远瞩,我心敬服。有你这等外交大神,我亦可无忧高枕。”

略一转念,话锋一转:“虽是如此,依我之见,阿龙奔赴南虞,不必急于一时。倒是战后重建,更是燃眉之急”

阿龙据理力争:“君上,阿龙愚见,国内生产,国外发展,必须双管齐下,两手都要抓。”

卓云心有所动,顾左右而言他:“阿龙,我正在论功行赏。你功劳最大,你想要啥,赶紧发话。”

阿龙喜笑颜开:“君上,阿龙最想要的,便是三月婚假。”

卓云玩完不料,钻入自己圈套,不由又惊又恼:“什么?三月婚假?阿龙简直色令智昏,让我难以置信。我倒想问问,阿龙当我是昏君?”

阿龙诚惶诚恐:“阿龙不敢。”

卓云一脸怒色:“不过两月之功,你我君臣,生生李代桃僵。从前我不问国事,放纵沉沦;你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如今倒好,我呕心沥血,舍死忘生;你沉湎女色,不问红尘。”

阿龙璀璨一笑:“文武之道,一张一弛;世事之道,风水轮回。俗话说‘圣人转心不转境,凡人转境不转心’。君上是圣人,励千精图万治,不离君主之境;阿龙是凡人,游千山历万水,不改爱蜀之心。更何况,君上乃一代明君,若没有阿龙碍手碍脚,反能大刀阔斧,做的更好。”

卓云一番沉吟,一声长叹:“阿龙,我知你良苦用心。你除了宠溺嫂夫人,更想逼着我自立。只是你这一去,丞相之位,我去找谁?”

阿龙目的达到,面带微笑:“君上,阿幕文韬武略,有胆有识,可胜任之。而且,嘉王世袭爵位,阿幕当之无愧。”

卓云静默半晌,才说:“你推阿幕为相,又荐他为王,倒也算虑事周详。我知阿幕聪明本分,不如这样,你们两个,一左一右,一个主外,一个主内,分担相位。”

前方荷茶,更是津津乐道。从蜀茶坊到蜀玉宫,从九递山到芜窿谷,从战争到和平,从重建到复兴,话题丰富,变幻无穷。

茶山景色虽好,路窄坡陡难行,堇茶轻功极佳,拉着青荷,却能健步如飞,“神农四贤”左右护驾,唯恐跟不周全。

堇茶不愧一国之母,满腔热忱,精忠报国,边走边说:“荷妹妹,这些时日,当真忙坏了我,每日只能睡上两三个时辰。”

青荷甜甜一笑:“建设新生活,忙点才快乐。更何况,茶姐姐这等才思,倘若闲着,岂非暴殄天物?”

堇茶淡然一笑:“千百年来,都是男人说了算,为能独掌大权,极尽对女人构陷,说咱们祸水红颜。我本不想参政,唯恐君上声誉受损。奈何都水监暴病离世,又无合适人选,只好勉为其难。这些时日,我主抓水利农田,有失落,有磨合,有欢喜,更有收获,真想一一和你说。”

青荷诚心诚意:“茶姐姐可是圣神文武,有你这般贤内助,内修朝政,外兴实业,实乃君上之福,实乃西蜀之福,更会国强民富。”

堇茶放眼挚爱的山河:“荷妹妹,还记得当初你告诉我,定要提防曼陀。”

青荷记挂弄玉,忽闻曼陀,更觉满心忐忑,面上却不动声色:“当然记得。”

堇茶沉吟片刻:“此话我虽时刻谨记,却有一事想不透彻。”

青荷展颐一笑:“茶姐姐,你只管说。我虽不中用,却读过一些历史,又是南虞人,也许倒能旁观者清。”

堇茶蹙眉说道:“荷妹妹,我实在疑心曼陀,她行事蹊跷,目的不纯,出人意表。”

青荷深以为是:“她确是非常之人,素行非常之事,看似胸无城府,实则只为迷惑人心。”

第二百五十四章 红旗河语

龙悦荷香第二百五十四章红旗河语堇茶满面忧色:“是啊,这些时日,无论是耳濡目染,抑或是道听途说,曼陀都似毫无心机,快人快语。如今细细想来,却不尽然。她心机甚重,简直居心叵测,让人难以揣摩。”

青荷心中暗想:“若救弄玉,必须先给堇茶答疑解惑。”念及于此,急忙笑问:“曼陀又蠢蠢欲动,开始频出怪招?”

堇茶忧色更浓:“嘉王余党,都是老世族,素来养尊处优,更是贪婪成性,君上唯恐这些蛀虫,坏了国本,一心想要斩草除根。这些道理,曼陀本是心知肚明。可她因何一而再,再而三与之暗中勾结,互通款曲?如此逆天,不怕天怒人怨?”

青荷缓步慎言:“茶姐姐,曼陀看似标新立异,嫉恶如仇;骨子里却和嘉王一样,故步自封,因循守旧。”

堇茶面露疑色:“虽是言之有理,我依然理不清头绪。”

青荷缓缓详解:“她生于权势,醉心权谋,她的思想,永远固化在她曾经的权力巅峰。却不知,世界在变,权谋在变,她却迷了眼,根本看不见。或者便是看的见,也要逆天,妄想回到从前。”

堇茶略有所思:“她逆天而行,是在争取嘉王余党,留为己用,以此对抗政敌,夺回失去的权力。”

青荷循循善诱:“不错,在她心里,争霸天下,‘权’字当头,是分是和,不关敌友。她野心勃勃,利好便合,利恶便分。”

堇茶心有所悟:“从前的西蜀,内忧外患,相生相克。内忧之首,便是嘉王。嘉王本就足智多谋,再加上卓星狡诈阴险,恰似如虎添翼。既是曼陀强有力的同盟,又是她的心腹大患。所以曼陀对他父子,一半拉拢,一半防范。”

青荷深以为是:“事到如今,嘉王强弩之末,君上水涨船高,曼陀的心腹政敌,就此斗转星移。”

堇茶接口便道:“俗话说得好,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嘉王固然凶残,却是卓幕之父,更是聪明绝顶,曼陀便好了伤疤忘了疼,妄想收服拉拢,归为己用。”说到此处,满面忧色:“只是,她难道不知,嘉王是毒蛇,永远捂不热?”

青荷沉吟片刻,便说:“曼陀深知嘉王之毒,但更怕龙虎之猛,自以为权衡两害取其轻。”

堇茶又有所悟:“可惜,她虽欲高瞻远瞩,却根本看不清脚下的路。”

青荷眼望远山:“事到如今,新挑战、新机遇,接踵降临,无论君上,无论卓幕,抑或龙大将军,都是紧抓时机,迎刃而上。她却看不到,还和嘉王一样,坚持原来老旧一套。到头来,只能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堇茶笑不可抑:“当真难为这曼陀,权势在她眼里,永远重过天地。却不知,她看得越重,伤的越惨。从前,她为图存,倒能听命卓幕。如今,嘉王被废王罢相,她便处心积虑,征集左膀右臂,打击政敌,收割势力,以为如此作为,便能抢到天下第一。”

青荷一声轻笑:“正是,她为权势而生,为权谋而活,擅长‘以小人罪恶之手,剖君子坦荡之腹’。却不成想,时事已变,今非昔比。如今的西蜀,要么激流勇进,要么灭族亡国。若想立于不败之地,必须建立全新的秩序。她那些权谋,对于西蜀的锐意进取,只是枷锁,只是流弊,注定一败涂地。”

堇茶登时大悟:“如此看来,曼陀如此坚持旧秩序,一为倾轧你家阿龙,二为与君上抗衡,最终是为争夺权势巅峰。”

青荷却是出口反驳:“茶姐姐,龙大将军可不是我的家人,我家可养不起‘变色龙’。”

堇茶笑不绝口:“荷妹妹,你尽爱口是心非。”

青荷一声苦笑:“茶姐姐,他与曼陀,爱也好,恨也好,合也好,分也好,皆有可能。只是,有一点我能断定,他与我毫不相干,绝不能相提并论。”

堇茶默默注视良久,突然掩面而笑:“从前,我总是替你叫屈,今日才知,君上比我看得分明。当真是:巴山喜夜雨,阿龙恋青荷。莫把心弦拨,爱怨两难说。便似千丝藕,能抵万重波。”

青荷满心不快,溢于言表:“茶姐姐,再若这般取笑,我便当真着恼。”

堇茶体察民意,顷刻转移话题,瞬间一副忧国忧民之态:“荷妹妹,现下令我为难的,倒是不江山纠葛,而是山水建设。”

青荷满心疑惑:“茶姐姐文韬武略,也会束手无策?”

堇茶忧心忡忡:“咱们蜀都缘城,山重水隔,大好山河,却水土不配。你看那西部天剑山、东部天岱山,两山相夹,槽谷地带,可是一片沃土,适合播种,却是极度缺水;咱缘城长江、陵江波浪滔天,水量充沛,两岸却又山势陡峭、沟壑纵横,不宜农耕。”

堇茶关心黎民苍生,青荷钦佩之情,油然而生。钦佩之余,更欲助她一臂之力:“我倒懂一些水利,愿为茶姐姐贡献绵薄之力。”

堇茶心头一喜:“哦,你懂水利?可有妙计?”

青荷灿然笑道:“‘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实际上,缘城据两江之源,并不缺水,非但不缺水,水力资源得天独厚。正因水多,引水容易,蜀东地区,反因贪图靠天吃饭,不重视水利发展。终因山峦阻隔、地形所限,近在咫尺的江河湖塘,不能自流灌溉,导致局部地区缺水为患。”

堇茶一声轻笑:“荷妹妹,你这一分析,还当真透彻入理,更令我茅塞顿开。”

青荷心中暗道:“我上一世,好歹是个博士,又曾跟着阿龙,规划论证‘红旗河’,大小也算个水利专家。”

“堇茶,你能想象吗?八百年后,咱们的国家,发生了日新月异的变化。不要说咱们的国家,便是咱们的江河,又会怎样奔腾万里如马?”

“论及‘红旗河’西部调水,全长万里,源起雅鲁藏布江,沟通怒江、澜沧江、金沙江、雅砻江、大渡河、岷江、渭河,沿青藏高原边缘,流经河西走廊,进入新疆环线,借助隧洞,全程自流,延伸至吐哈盆地、和田、喀什……,真正实现‘藏水入疆’之梦,堪称管控中华水系、造福神州儿女、震撼全球水利的饮水工程。”

“当真是,厉害了我的国!当真是,厉害了我的河!”

青荷强自收回心神,缓缓笑道:“茶姐姐,想要水利发展,还要学习咱们祖先,他们可是坚忍不拔、勤劳勇敢。实际上,西蜀水利,素来闻名天下。”

堇茶闻言,登时面露喜色,更是如数家珍:“这个我知道,近日我也在拼命恶补。远的不说,驰名华夏的都江堰,沿岷江自上而下,依仗百丈堤、鱼嘴、金刚堤、飞沙堰、宝瓶口、人字堤,因势利导,分岷水为内、外二江,修堤作堰,治分水渠,将岷江之水,引入锦城平原。”

青荷含笑点头:“正是,水流通过青衣江溷崖,治导洛水、汶井之江,形成蜀西发达的灌溉网,令锦城平原“一江惠民,水旱从人。时无荒年,不知饥馑。”

堇茶不喜反忧:“可事到如今,西蜀水利却在衰败,甚至已经影响国计民生,这是为何故?”

青荷面色一沉:“罪魁祸首,便是鞑人。百年以来,北鞑疯狂南侵,那些水利工程,本是祖祖辈辈,赖以为生,却全数尽毁。”

第二百五十五章 打黑除恶

龙悦荷香第二百五十五章打黑除恶堇茶恨恨说道:“北鞑禽兽,不仅焚毁宫室,血洗城池,所过之处,更是皑皑白骨,鸡犬不留。”

青荷心下暗道:“卓星尚未出场,现下拉仇恨,为时尚早。”笑看堇茶,岔开话题:“若想兴修水利,咱们不仅要向祖辈学习,讲究因地制宜;还要超越祖先,举一反三。依我之见,蜀西锦城水利,以修复为主;蜀东缘城水利,应重在新建。”

堇茶满面含笑:“正合我意。我即刻督促蜀西,修复水利。”顿了一顿,又问:“青荷,依你之见,缘城水利,如何新建?”

青荷略一沉吟:“缘城地形,高低起伏;江河纵横,湖库密布,水利建设重点,自然是因势利导,蓄引兼顾。五鲤湖引水工程,便可率先启动。”

堇茶奇道:“五鲤湖?”

青荷笑道:“是啊,就是五鲤湖。它海拔高,水量大,又毗邻沃土。可顺山谷,建成清水渠道,蜿蜒而下,将湖水以重力流引导至坪坝。”

堇茶满面赞许:“不错,五鲤湖引水,足以灌溉城西。只是,又该如何解决城北农地?”

说话之间,二人爬上山岗,俯瞰常陵两江,自西向东,浪花跳跃翻涌,似琴音变幻无穷。时而欢快,时而悠扬;时而平和,时而豪放。远远似乎还听到浪涛拍岸之声,那般悦耳,那般动听。

江面之上,帆船疾飞,往来不断;半空之中,白鹭掠过浪尖,此起彼落。

这样的川江,让人振奋,让人激扬。

青荷看得兴起,接踵又说:“茶姐姐若想提升灌面,扩大生产,水利兴农,倒也不难。缘城西北,陵江上游,有个二级支流,便是馥江。”

堇茶闻言一笑:“馥江?我知道。地势极高,水量充沛,几达五鲤湖数十倍。”

青荷接口便说:“可在云剑山口,将馥江之水一分为二,原始水流,原路汇至陵江;新分支流,在云剑山凿洞引水,通过人工水渠,自流导至农田灌区。如此一来,整个缘城,方圆数百里,都是旱涝保收、丰枯相济。”

堇茶闻听,怔怔呆了半晌,无限感叹:“荷妹妹,我素知你聪明绝顶,却依然不敢相信,你居然如此博学多才。听你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更何况那些自以为是、碌碌无为的酸儒。”

青荷甜甜一笑:“茶姐姐过奖,我不过以他山之石,攻你之美玉。”心中暗道:“我上一世的阿龙,才是聪明绝顶,才是真正的鸿儒。”

堇茶满面敬服:“荷妹妹可知?昨日君上便为发展水利,当朝集思广益,可惜文武百官,辩论半晌,不要说出谋划策,连蜀西、蜀东分而治之,都未能理顺清楚。”

青荷面露谦逊:“我的表哥,师从水利学家敬守,领衔修建粤江引水工程,我曾做他粉丝,每天看他指挥开山石、打隧道、修水渠,有趣得紧。只是西蜀地形条件复杂,山水环境千差万别,兴修水利难度更大。”

堇茶噗嗤一笑:“荷妹妹当真冰雪聪明,若是换那酒囊饭袋,想上十年,看上十载,也未必及你之一毛。”灵机一动,计上心来:“不如我请示君上,荐你做个都水监。”

青荷闻听此言,心下一惊:“我可不想做什么西蜀水监,女人做官,还不被男人喊打?更是要我小命。我倒想做嘉王府水监,营救弄玉丘山。”

她心念弄玉,却不敢直说,因为心里实在拿不准:“堇茶虽爱弄玉,奈何身为王者之妻,一国之后,看顾的是千男万女,关注的是千兵万马,爱护的是千山万水,维护的是千秋万载。这样的君后,得知弄玉有难,是急是忧?是悲是愁?是否出手?可能相救?”

念及于此,忧心如焚,强颜欢笑:“茶姐姐,我不过略通水利,擅长纸上谈兵。至于引水修渠,大动土石,还是需要那般勤劳务实的文武。”

堇茶转瞬愁眉不展:“荷妹妹,你设想的水利,自然造福万世。但是,如今却有个天大难题,那就是:西蜀战后,财政捉襟见肘。”

闻听此言,青荷满心狂喜:“原来,在堇茶心中,有一事乃重中之重,那就是:国家兴盛。”

耳听堇茶为钱发愁,青荷笃定:“嘉王父子,作为贪官之首,搜刮民脂,攫取民膏,横征暴敛,贪得无厌,富可敌国。事到如今,堇茶上任三把火,嘉王父子,连同曼陀,还不被烧成火修罗?”

再不犹豫,抓紧时机:“茶姐姐,其实,西蜀并非缺钱,只是窃贼中饱私囊。你只需打劫恶霸老财,便会财源滚滚来。”

堇茶定定相看:“荷妹妹,你我当真心有灵犀,依你之见,如何打劫?”

青荷步步为营:“茶姐姐,西蜀几经磨难,几欲灭种,终能东山再起,只因蜀人坚忍,只因蜀民勤奋。说到蜀民,虽处社会底层,却见识不凡。为了生存,忍气吞声,却将国计民生,看得分明。嘉王横征暴敛,征用无度,蜀民都是看在眼中,记在心上,甚至流传一首歌:‘枇杷山上嘉王府,独霸西蜀金银库’。”

堇茶闻听此言,感慨万千:“此事君上心知肚明,但是,嘉王虽犯死罪,却因多年重权在握,把持诸多财团,盘根错杂,一时难以肃清。君上虽废王罢相,却不能顷刻之间,将老世族一窝端。更因驸马之故,君上投鼠忌器,不能将嘉王产业全部清算。”

青荷想起卓幕公正廉明,不由点头称颂:“卓幕驸马爱民如子,忠心报国,着实难得。连茶民都私下里说:‘嘉王是狼,幕王是虎,父子不容,形同陌路’。可是依我之见,君上虽怀义含仁,驸马却得不到好处半分,反而助长曼陀欺上瞒下、称王称霸之心。”

堇茶一时难决:“不错,嘉王所有产业,基本是原封不动,交给曼陀。何况倘若收入国库,王府那些孀寡孤独,定将无以为生。”

青荷莞尔一笑:“她们年轻力壮,有手有脚,光在王府种田织布,足够解决温饱,怎会无以为生?”

堇茶大吃一惊:“荷妹妹,王府一群大王妃、小王妃、大郡主、小郡主,世世代代,都是贵族,你让她们种田织布?”

青荷不以为然:“有何不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凭什么不劳而获?平头百姓生而卑乎?凭什么当牛做马?无论是谁,我不劳,我不获;我奋斗,我幸福这才是天经地义,这才是理所当然。”

堇茶无极震惊,眼睛瞪成铜铃。她生平从未听过如此离经叛道之言,不禁深深震撼。沉思半晌,颇为动心:“此话虽不中听,虽是惊世骇俗,却是字字玑珠。西蜀若想内修荣昌,外抗虎狼,必须抑制豪强。”

青荷直言不讳:“正是!南颂亡国,便因豪强之祸。西蜀若不想重蹈覆辙,必须打击恶霸豪强,发展国计民生,造福黎民百姓。”

一句话,打黑除恶,势在必行。

堇茶却有些犹疑:“不知如何打击,既不伤国体,又维护秩序?”

青荷紧抓时机,大胆提议:“茶姐姐,我倒有个好主意。”

堇茶闻言面上一喜:“什么主意?”

青荷趁热打铁:“自古以来,凡是豪门世族,凡是纵恶无度,哪个双手不曾沾满血污?天朝刑统明文:‘陷害人命,按律当诛’。凭此谋杀重罪,便可平定多少黑恶大户?”

第二百五十六章 好汉渣男

龙悦荷香第二百五十六章好汉渣男青荷念及嘉王父子恶行,曼陀助纣为虐,心底更不平:“尤其是嘉王府,更是恶贯满盈:不仅横征暴敛,鱼肉百姓,而且私设水牢,草菅人命。”

堇茶闻言,即刻想起当日被囚嘉王府的惊悚,登时双目喷火:“不错!”

青荷更要火上浇油:“茶姐姐有所不知,我适才去殷府寻弄玉,那里昨夜一场血拼,一片狼藉,弄玉、黛岩、丘山、崖生,全被劫持,不知所踪。依我之见,罪魁祸首,定是嘉王、卓星。”

堇茶闻听,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嘉王!卓星!”

青荷沉声说道:“我思来想去,非独嘉王父子,曼陀也逃不了干系。这些豺狼,滔天罪行,依然死性不改,更是恶极穷凶。试问,王府水牢,屈死多少冤魂?夺去多少生命?弄玉倘被劫持,岂非九死一生?”

堇茶热血沸腾:“我西蜀正是百废待兴,岂能姑息养奸?岂容害朝蠹政?”

青荷推波助澜:“依我之见,就凭她知法犯法,藏匿贼凶,草菅人命,足够重罚:王府产业充公,钱财造福百姓。”

堇茶怒容不减:“正是!落水之狗,必须痛打。纵容恶人,祸国殃民。”

说话之间,她抬头看了看话,差点忘了正事:我在蜀玉宫,摆下庆功宴。若非阿龙神机妙算,屡立奇功,哪来咱们西蜀太平?”

青荷闻言心下转念:“堇茶请我赴宴,固然念及从前,更是看重“变色龙”的脸面。这官网权网富贵网,最是错综复杂,我再是痴傻,也不至于妄想鱼龙混杂。”

念及于此,当机立断:“茶姐姐,我乃一介草民,实在不配入宫,更不想高攀‘变色龙’。茶姐姐若真心疼我,就尽快施救。卓星凶残成性,灭绝人伦,迟上一刻,弄玉便死无葬身之地。”

堇茶瞬间停下脚步,紧紧握着她的手,只想抢做红娘,千里姻缘一线牵:“荷妹妹,你听我说:阿龙对你真真好,绝世英雄太难找。”

青荷闻听,小手不由自主,摸向后背:“茶姐姐,你当他英雄好汉,我看他是绝世渣男。人生何其短,不怕损残年?何必追渣男,伤心又伤感?”

言毕,气运丹田,飞身前纵,一个箭步,纵出数丈。

堇茶一把没拉住,任凭疾呼,她却头也不回,转瞬逃出竹丛深处。

堇茶再想追赶,却又不及,无可奈何,唯有回头求助夫君。

卓云正在求助阿龙:“依阿龙之见,战后的缘城,应该如何重建,如何拓展?”

阿龙畅所欲言:“缘城山清水秀,人杰地灵,得天独厚。战后人口集聚,城市开发扩张,定要依山就势,因地制宜,彰显特色。万万不能毁了我们‘山水之城,美丽之地’。”

卓云连连点头:“西蜀经历北鞑之祸,人口仅余十一。幸而阿龙高瞻远瞩,倡导‘减赋税,轻徭役,吸引外来人口,鼓励全民生育’。事到如今,缘城不仅恢复昔日繁荣,更是人口剧增,日前已超百万。”

阿龙笑容满面:“君上,展望未来,城市空间,必须持续发展,更要注重建设“绿色山水城,魅力巴蜀缘”。”

卓云踌躇满志:“哦,‘魅力巴蜀缘’,如何发展?”

阿龙知无不言:“重在构建‘一心四片’。‘一心’,便是两江半岛核心;‘四片’,既以蜀陶、蜀酒、蜀茶、蜀锦为根基,实现‘北优、南拓、西进、东联’。”

卓云兴致盎然:“何谓‘北优、南拓、西进、东联’?”

阿龙畅想未来:“北优:提升蜀瓷生产空间;南拓:完善蜀酒产业布局;西进:强化蜀茶发展中心;东联:拓展蜀锦拓展基地。”

卓云连连点头:“缘城如此发展,自是前景不可限量。推而及蜀,阿龙有何畅想?”

阿龙言无不尽:“蜀吴之战,本是北鞑离间南华一大阴谋,咱们西蜀大胜,倘若因势利导,倒能赢得重大契机。未来,定要把握多重机遇:谋划‘三生’,实现‘三感,展望‘三宜’,推进‘三修’。”

卓云闻听,微微一怔:“所谓‘三生’,我倒知晓,便是生产、生活、生育。此乃我西蜀重中之重。只是,何谓‘三感’,‘三宜’,‘三修’?”

阿龙微微一笑:“所谓‘三感’,是发展目标,便是推进蜀民幸福感,获得感,安全感。所谓“三宜”,是发展途径,便是宜民、宜业、宜居。”

卓云听的津津有味:“何谓‘三修’?”

阿龙淡然一笑:“‘三修’,便是实现‘三生,‘三感’’,‘三宜’之手段:一是内修政理;二是外修友邦;三是畅修通道。”

卓云看向阿龙,满面惊色。

阿龙侃侃而谈:“首先,推行新政,促进蜀业,提升国力;其次,强化多边,西和北疆,南扶滇黔,北结夏晋,东服吴越。再次,陆路合纵,沟通南北,构建‘瓷酒之路’;水路连横,横跨东西,构建‘茶锦之路’,让‘西蜀五宝’,走向五湖四海。”

闻听阿龙设想,卓云浮想联翩,分明看到“蜀茶、蜀锦、蜀陶、蜀酒、蜀米”,变成白花花的银两。

乐到极处,悲从中来:“阿龙,咱们想的挺好,奈何牵一发而动全身,那些老顽固,又臭又硬,实难根除,更是顾念自身利益,故步自封,墨守陈规。他们处处为仇,事事作对,咱们如何应对?”

阿龙略一沉吟:“自古以来,以斗争求和平,则和平存;以妥协求和平,则和平亡。对待他们,必须给予坚决的斗争。与此同时,更要讲究战略战术。”

卓云闻言一喜:“阿龙有何良策?”

阿龙淡然一笑:“与之相斗,定要做到‘三有’,即‘有理’、‘有利’、‘有节’。”

卓云闻言一愣:“如何‘有理’?”

阿龙笑的坦然:“所谓‘有理’,便是‘谋求正义,适时反击’:第一,‘不为天下先’,他年纪大,我不先打;第二,‘退避三舍’,他资格老,我避让一下;第三,‘来而不往非礼也’,他若得寸进尺,我正好得理,实施坚决的还击。主要目的,就是使用‘委屈’,对内蓄养士气;对外揭穿老世族老底,在政治上进行封锁孤立。”

卓云略有所思:“何谓‘有利’?”

阿龙接踵便道:“所谓‘有利’,就是坚持‘不斗则已,斗则必胜’。第一,与老世族开仗,每一战必须有把握;第二,缩小攻击范围,集中优势兵力,打击主要敌人。对老世族中的各种顽固派,要区别对待:打击重点,便是矛头直指最凶最残。一定要杀一儆百;其他势力,可酌情争取。”

卓云大有所悟:“何谓‘有节’?”

阿龙淡然一笑:“所谓‘有节’,就是适可而止,合理休战。冤冤相报何时了?毕竟是咱们西蜀,在自己国土,决不能无休止相斗,可以适当化敌为友,定要懂得见好就收。”

卓云闻言,心潮澎湃,低头俯瞰,回望城中,一眼望见峨山,陡然想起一件要事:“阿龙,论功行赏,你功不可没。可论起府邸,龙府太过简陋。”

忽觉心酸:“我不能总是委屈你,既拜你为相,就该替你建一处相府。选址和布局,随你考量。对于建筑风水,你也本来在行。”

第二百五十七章 恶狼新郎

龙悦荷香第二百五十七章恶狼新郎阿龙闻言,口中急道:“阿龙多谢君上美意。阿龙府邸,本是世代祖居。便是两座吊脚楼,也是原地重修。阿龙倍感珍爱,君上再不必为此挂怀。”

卓云一声苦笑:“阿龙,你怎就不开窍?你那龙府,地处偏远,楼室窄小,哪里留得住绝世美嫂?”

阿龙朗声大笑:“我那小妾,虽喜与我背道而驰,相离相克,有一点倒是志同道合:她不喜豪门大院,不喜奴仆跟班。她在茶坊,不过斗室一间,便能自得其乐,逍遥如仙。”

卓云不以为然:“非也非也,此一时彼一时。从前她被人构陷,只能委曲求全;如今她拨云见日,本该乐享圆满。”

阿龙连连摇头:“她那小脑瓜,一门心思只惦记耍。阿龙就是给她金屋银屋,都不如陪她玩个不亦乐乎。”

此言一出,青荷那张笑脸,不尽娇憨、顽皮捣蛋,映入卓云眼帘,他登时满面笑意:“阿龙言之有理,嫂夫人不是金丝雀,倒似小灵狐,金屋藏娇藏不住。不要说金屋,就是蜀玉宫、大缘府,都关她不住。当务之急,是惯她玩物丧志,才有望得她心有灵犀。”

阿龙一声叹息:“她实在小气,实在顽皮,就连玩物丧志之机,都十二分吝惜。”

卓云幸灾乐祸:“真没想到,阿龙也会束手无策。从前,面对千军万马,阿龙都是镇定自若;如今,一个娇滴滴的小荷,就让阿龙张皇失措。有什么请求尽管说,只要能帮你骗她回心转意,我一定倾尽所有,不遗余力。”

阿龙笑得阳光灿烂:“君上深知我心,阿龙正发愁如何才能骗她自觉自愿嫁过门。”

卓云目视远方,眼睛突然一亮,更是熠熠生光:“阿龙,你尽管放心,不出三日,我定让你心想事成。”

阿龙不可置信:“君上,此话当真?”

卓云一笑莞尔:“阿龙,你忘了?后日就是巴蜀节,不如借着天朝盛会,我给你和嫂夫人赐婚。”

阿龙闻言一喜,接踵一忧:“不错,巴蜀节可是我西蜀最古老的情人节。只是,我不过娶个小妾,怎能兴师动众,甚至劳烦君上?更何况,在她眼里,阿龙就是一只恶狼,怎配做新郎?”

卓云微笑调侃:“阿龙不妨超级进化,恶狼变新郎。”

阿龙愁眉不展:“新郎,我可不敢痴心妄想,她恨不得当我是蟑螂,踩我成肉酱。”

卓云不以为然:“非也非也。阿龙,嫂夫人对你越狠,爱你越深。当初我那娘子,可是狠过嫂夫人。事到如今,我还不是从奴隶变身将军?”

阿龙惊羡不已:“君上的好福气,阿龙望尘莫及。”

卓云眉开眼笑间,抬眼一观,前方荷茶言笑旦旦,不由灵机一动:“阿龙,你那套‘有理’、‘有利’、‘有节’,用来俘获嫂夫人,好能派上用场。”

阿龙眼望前方青荷,她走起路来,像只欢快的小鸟,一颗心不由也跟着她一蹦一跳:“启禀君上,她生性顽劣,没耐性听我论道。如今她挚友遭难,更要迁怒于我。”

卓云闻言一惊:“怎么?”

阿龙一脸忧色:“君上有所不知,她的挚友,又被嘉王父子捉走,至今生死难料。”

卓云闻言,面色陡变:“此话当真?嘉王父子,终于现形?藏身何处?”

阿龙从容不迫:“启禀君上,川纵已按阿龙吩咐,在城中、城门、城周遍布暗哨,皆不见两父子踪影。据阿龙猜测,嘉王父子定是潜伏王府,暗中密谋,引我上钩。”

卓云又惊又喜:“我正愁抓他拿不到,故意在王府留下缺口,他父子却自投罗网?”

阿龙面色凝重:“嘉王何等狡猾?卓星何等阴险?怎会轻易上当?反而会设套迷惑咱们钻他罗网。事到如今,他们非独捉了殷帅独女、长媳、长孙作为诱饵,便是春府尹,也突然没了音讯。”

卓云闻言大急:“春府尹难道疏忽大意,也被暗算突袭?”

阿龙微微颔首:“极有可能。君上,敌人既然请君入瓮,咱们更应适时反攻。”

卓云当机立断:“正是!这两颗毒牙,让我食不甘味,我必须亲手一拔。只有扫恶除凶,才能告慰殷帅在天之灵。”

阿龙急言相告:“君上,此次除嘉,必须周密计划:一是暗令川纵,密布精兵;二是‘神农四贤’时刻护在君上左右;三是急召阿幕,同仇敌忾;四是邀请燕神医,前来救急。”

卓云连连点头:“正是,咱们请上燕神医,便不怕嘉王用毒。”

阿龙念起挚友,眉头深皱:“令阿幕伤心,阿龙于心不忍,可是锄奸必尽,否则后患无穷。”

卓云心肠刚硬:“既然阿幕早晚都要痛,长痛不如短痛。”

阿龙追忆往昔:“阿龙便因心软,错过无数良机。”

卓云深以为是:“我晓得。一个人倘若心中只有得失,没有情感,做人的乐趣,也便烟消云散。”

他低垂着头,心念嘉王之毒,忧心前路,不知是福是祸,顾念实多,全未留意堇茶丢了青荷。

忽觉红影一闪,爱人已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更是口出怨言:“便是你们无情无义,青荷才与我分崩离析。”

卓云闻言一惊,抬头相看,恍然大悟:“哎呀不好,走失了荷嫂,怎生是好?”

堇茶看向卓云,妙目含情,小嘴一撇:“阿云放心,她忧心弄玉,不会逃远。只要咱们除暴安良,给她出气,她自然回心转意。”

卓云不料堇茶也是此意:“你倒和我心有灵犀。”

堇茶看似轻描淡写,实则用意极深:“嘉王府肉山酒海,蜀玉宫望尘莫及。咱们征战在外,每日饥餐渴饮,早该杀富济贫。尤其是阿龙,重伤之后,亟需一顿恶补。只可惜荷妹妹主动放弃,不肯共同参与。”

阿龙闻言急道:“嘉王阴险,卓星凶残,他父子早已布下重重机关,只等咱们钻。事到如今,咱们必须……。”

言未毕,俯瞰山坳,羊肠小路,陡然拐出一道绿影,如飞一般,直冲下山。

阿龙心下一惊,再不耽搁,双足极纵,拔地而起,口中急说:“君上、君后恕罪,阿龙当务之急,是追回小妾,以防她独闯王府,酿成大祸。”

卓云心知情急,脱口便道:“阿龙速去。”喜忧参半,心中更道:“阿龙倘若追之不及,定要错失新郎晋级。”

青荷一路飞奔,一路忧心:“堇茶虽说一片真心,但她初来乍到,根基未稳;嘉王却老谋深算,卓星更是凶残成性。万一堇茶出师不利,弄玉便是危如累卵。事到如今,我需打个头阵,提前探寻。”

念及于此,奔行如飞。不料,忽闻身后又有异声,极速回头,却扫见一道白影,快似闪电,疾似飘风。

她心下一惊,登时心知肚明:“这‘变色龙’又是阴魂不散。”

瞬间,“变色龙”与卓幕当日之一唱一和、珠联璧合,历历在目:“此二人亲如兄弟,心有灵犀。他苦苦相追,自是怕我坏他大计。”

微风徐来,传来一阵恶臭。眼角余光一扫,望见田埂间的粪坑。刹那之间,嘉王府水牢,那不堪的恶臭,那吸血的水蛭,那惨烈的浮尸,映入脑海,袭上心头。

心下惊悚,气运丹田,陡然加速。罗袜生尘,脚上生风。跃然一个腾飞,半空一道魅影,化作一道劲风,向嘉王府狂吹而去。

第二百五十八章 阶下王妃

龙悦荷香第二百五十八章阶下王妃阿龙心急如焚,脚下狂奔。奈何重伤未愈,陡然发力,一道真气,突然走岔了路,绞动五脏六腑,翻涌如浪,此起彼伏。阿龙大惊,急忙放慢奔速,调理真气。

便在这瞬息之间,青荷已丢开阿龙。片刻之功,便伫立在琵琶山脚下。仰视嘉王府,山势迭起,殿堂如云,高低错落,纵横幽深。

阳光隔着薄薄雾霭,透过参差高树,照耀着琉璃殿瓦,映射着亭台楼阁,更显雄伟之势,绚烂之姿,富贵之气,堂皇之威。

青荷顾不上顶礼膜拜,急速奔走,三转两绕,寻到一个僻静所在,悄声跃上墙头,飘飞而入。

匍匐王府一隅,仔细打望,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富丽堂皇,脑海中登时浮现出八个大字:“隔天离日,骄奢淫逸”。

尤其前山正中的“嘉陵彼岸”,当真殿宇雄伟,气势恢宏,蔚为壮观。大殿四角由灰白色大理石柱支撑,四周墙壁由白石雕砌而成,上垂朦胧的雾霭纱幔,任清风拂过,薄纱婆娑,与日华交相辉映,勾勒出七色斑斓之虹。

她低头看看自己的绿衣,太过清新随意,与这逼人的贵气,实在不匹。眼见前方来了两个高等侍女,穿着打扮,十分不俗。她灵机一动,跃起身形。片刻之后,侍女大穴被点,被藏入树丛。

青荷再次钻出灌木,已是一身一等侍女打扮。那刺鼻的脂粉香气虽呛得她心烦意乱,可是有了这身行头掩护,心下稍安。

小心翼翼,将王府前前后后,仔仔细细窥视个遍,虽未查出蛛丝马迹,却觉气氛更是诡异:众多王妃、郡主、奴仆,再没了往日威仪,都是战战兢兢,藏在屋里。

打探完毕,她才循着记忆,直奔后山,搜寻那个隐藏在绝壁枫藤之下,阴森可怖的水牢。

再说卓云,眼见阿龙、青荷转瞬不见,忧心不已:“青荷独闯嘉王府,阿龙重伤未愈,未必追的上。”

夫妻两个不知是福是祸,更不多说,火速传来川纵、卓幕,召集人马,直奔嘉王府。

自嘉王下野,王府已被戒严,府内无论主仆,都被禁足。如今更是里三层外三层,围了无数精兵。

卓云携手堇茶,低声说道:“现在尚无确凿证据证明,嘉王父子,便在此地。我等进府,只说做客,不说捉人,也好暗中查访,见机行事。”

闻听君上、君后双双驾到,嘉王妃毕恭毕敬,率众恭迎。

堇茶二进宫,依然触目心惊:“嘉王府果然富得流油,连前厅八哥,都肥头大耳,肚饱溜圆,不比八戒逊色。”

嘉王妃年过五旬,一身服饰,北夏味道极浓:头戴金起云冠,凤钗斜插,雾髻高耸;眉描入鬓,恰似流云;满面妆浓,如染红浪;身披彩凤,碧罗似藤;黑烟纱裙,高围拖地,华贵雍容。

只可惜轻纱披面,容貌看不清。

声音却是悦耳,谈吐更是不凡:“君上自幼神童,幼时临驾寒舍,便已出口成章,当即吟出‘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当真博学多才,通古论今。”

堇茶心中暗道:“传闻倒是不虚,嘉王妃身为北夏公主,人在西蜀,也不曾入乡随俗,每日总是面披轻纱,除了嘉王,无人见她庐山真面目。传闻她信奉伊斯兰教,念、拜、斋、课、朝,甚是虔诚。只是,嘉王娶了她,耳濡目染,因何未被潜移默化?反而壮志凌云,野心更大?”

与此同时,嘉王妃也是细细打量堇茶,但见她肩若削成,腰若杨柳,肌若凝脂,气赛幽兰。君后之仪,自然天成。看过之后,一丝冷意,挂上眉宇。

堇茶微笑颔首:“君上自小崇拜‘诗圣’,自是痛恨‘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嘉王妃连连点头:“君后娘娘说得极是。”

她被终日软禁,不成想迎来两位绝世稀客,面上殷切切,心里惴惴然,喝令两旁:“来人,设宴‘嘉陵彼岸’。”

堇茶含笑阻止:“王府的山顶花园,亭台楼阁,久负盛名,假山湖沼,妙趣横生。不如设宴山顶,边饮美酒,边赏美景,岂不乐哉?”

嘉王妃闻言,急忙喝令四周:“摆宴‘琵琶亭’。”

说话间,更不怠慢,一边拥戴卓云、堇茶,一边吩咐下人,飞奔公主府邀请曼陀作陪。

酒席宴上,觥筹交错,推杯换盏,言笑旦旦。

酒至半酣,堇茶言辞慨然:“今日本宫得遇高人,为我水利指点迷津。西蜀天府之国,物产丰富,却也美中不足。土地肥美之处,水利多被摧毁,抑或建不到位。为今之计,正当兴利除害,蜀西重修复,蜀东重新建。”

曼陀闻言便问:“依他高见,缘城如何兴利除害?”

堇茶微微一笑:“缘城依两江之源,西有五鲤湖,北有馥江,可为良田沃土自流灌溉。倘若依山就势,开渠引水,我蜀都更能水旱从人,米粮满仓,富甲一方。”

曼陀闻言,愕然惊叹:“不知哪位高人,道出惊天高见,君后也该为我等多多引见。”

堇茶嫣然一笑:“无需引荐,却是公主故交,就是我们聪明绝顶、有胆有识的龙小夫人。”

眼见曼陀一脸震撼,堇茶却是一片黯然:“奈何虽有真知灼见,国库空虚缺银钱,也只有望水兴叹。”

卓云闻听,阴云密布。

再看曼陀,变颜变色。

却说青荷,施展轻功,奔过殿堂楼宇,绕过亭台榭阁,穿过假山池沼,用不多时,便至山顶。放眼望去,颇感吃惊:却是君臣其乐融融,大排宴宴“琵琶亭”。

观此盛况,她不明所以:“堇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唯恐不露,隐至丛林深处,疾奔向后山。

行出百丈,绕过一座波光粼粼、清澈见底的人工湖沼,便向那座隐蔽山洼靠近。

忽闻身后脚步轻轻,似有两人渐奔渐近。青荷心念不好,只当是相雾、相烟。惊急之下,极速藏身一处灌木。

探头探脑,定睛观瞧,却是一对璧人。

一个三十出头,锦衣锦袍,发髻梳得油光水滑,戴着镶珠嵌玉的峨冠;一张长脸,轮廓清晰,棱角分明,腾腾杀气;一对削薄嘴唇,露出狠意;一双鹰眼,满含戾气,宛若饿狼。不是别人,正是卓星。

另一个十七八岁光景,身穿白衣,面披白纱,衣袂飘飘,身形婀娜,容色绝丽,恍若仙子,正是雪歌。

看到倾国倾城的雪歌,青荷五味杂陈,不知是爱是恨。却听她一声长叹:“小舅,我父亲管教甚严,这次出逃下山,当真千难万难,险上加险。”

卓星一改狠厉,化作柔情蜜意,更是满面欢愉:“雪歌,你不惜违抗父命,我欢喜至极,感激不尽。雪歌放心,你真心实意待我,我便五雷轰顶,肝脑涂地,绝不相负。”

雪歌一声娇笑,反而不以为意:“些许小事,何足挂齿,小舅何须发此重誓?再说,外祖有难,我身为甥女,岂能坐视不管?”

卓星分外动情:“雪歌,你知我多想你么?当真是‘歌在岷山飘风起,星战沙场雪满头’。我甚至暗恨姐夫,他不该把你困在岷山,这般禁锢,当真要把你我双双闷杀。”

雪歌神色陶醉,痴痴迷迷,如同不闻,自顾轻吟:“手戴南玉扳,始闻你召唤。澜袍广袖舞,飘扬若飞天。身影如轻鸿,容颜若飞电。待要回头看,蜃楼随风散。”

第二百五十九章 峨眉方阵

龙悦荷香第二百五十九章峨眉方阵雪歌迷失心神,如同不闻,自顾轻吟:“海市南玉扳,蜃景若飞电。轻鸿如飞电,飘影在眼前。澜袍广袖舞,旋舞在天边。举头待相看,随风云烟散。”

卓星大惑不解:“雪歌,你在说些什么?”

雪歌痴痴迷迷,如梦如幻,犹自吟唱:“白日思且念,夜来梦乡见。惜哉时不遇,何处再寻仙?阿蜃在耳畔,离歌唱心间。玉扳藏柔夷,复关何时还?”

卓星变颜变色:“雪歌,你怎么了?”

雪歌闻声,终于回过神来,抬眼望道:“我知小舅心怀大志,只是,世间不如意者,十有,凡事不可强求。即便如此,小舅只管放心,保护外祖,我定不遗余力。”

卓星面上温情不尽,心里却想着杀人:“我和父王,昼思夜想,终得妙计。咱们只要依计行事,定将昏君奸佞,一网打尽。”

青荷听得一知半解,眼观二人,几欲替他们精神分裂。

好在两人各怀心事,渐行渐远,青荷也终于恢复神智,探头探脑,提心吊胆,钻出灌木。不曾上路,便闻不远处又有异声。

大惊之下,藏回密林。透过树影。细细观看,两道人影,纵跃翻腾,奔行如电,轻功绝顶。

当真“一次被鬼捉,十年怕鬼影”,青荷只当又是相雾、相烟,吓得着实不轻。

不料,定睛观瞧,一个体魄健壮,仪表堂堂;一个体态窈窕,眉清目秀。分明是蜀玉宫两大御前侍卫:紫艾、紫薇。

青荷喜过之后,疑惑暗生:“二人因何不护在卓云左右,却来此地犯险?难道是奉卓云之命,捉拿嘉王现形?”

念及于此,再不犹疑,跃出树丛,微微一笑:“两位将军,可是奉命查访水牢?”

二人闻声,立定转身,极速侧目,定睛一看,均是大出意料。

紫艾躬身施礼:“原来是龙小夫人。我二人奉君上之命,前来探访。只是水牢隐秘,转了数圈,未见蛛丝马迹。”

青荷心中暗想:“是了,堇茶虽曾被关水牢,却因昏迷不醒,无法告知两人实情。”

紫薇低声劝道:“小夫人,这等龙潭虎穴,怎能只身独闯?不如速回,以免大将军忧心。”

青荷却是微微一笑:“两位将军,水牢所在,青荷知晓,如蒙不弃,请随我来。”

紫艾、紫薇面露惊异之色,对视一眼,仿佛在说:“暗探王府,本是她的主意,定知其中秘密。”

两人都是深信不疑,小心相随。

三人沿着幽深小径,在后山东绕西拐,越下越是阴森诡异。

青荷头前引领,终于寻至绝壁崖下,钻入竹丛,探至隐秘一隅,拨开枫藤,效仿相雾之法,旋转“峨眉方阵”机括,追溯“正一、倒一”方位,又将那菱形暗扭分别正拧、倒拧三圈。

紫艾、紫薇正惊诧间,一处石门,应声而开;一间洞室,豁然陡现。

二人不由暗自心惊:“这石门镶嵌在峭壁之上,上覆枫藤,外掩翠竹,委实隐蔽难辨。”

青荷带头飘身而入,不忘悄声嘱咐:“两位将军,这道绝壁石门,便是水牢第一重关隘。洞室之内,便是水牢,内设秘密通道,上布‘峨眉’机关,万万多加小心。”

言未毕,便听得疾风破空之响,十数枚“峨眉阴阳刺”破空来袭。伴随寒刺,数道身影,骇电而至。

青荷心下骇然:“这些人定是嘉王手下暗卫,日夜守护水牢。”万分惊急,双足点地,飘然极避。

紫艾、紫薇功夫何等了得?轻似飞燕,灵似捷猿,一跃而开,与此同时,快手一扬,闪电般飞出“神农苍蒺”。顷刻之间,数人扑倒于地。

转瞬之间,前方再无声息。

青荷大喜,认定“峨眉方阵”活位,脚踏黑块,飞身潜入。哪料到,小脚刚刚踏上黑块,方欲快步急行,机关便一触即发,无数利箭,如同电光火石,飞射而至。

青荷大骇,不暇思索,腾空而起。

人在半空,心知肚明:“敌人早有预谋,先是诱我深入,更将“峨眉方阵”死、活、空三位调换。”

危急时刻,三人气运丹田,在空中接连数个空翻,眼见前方石壁,有一块凸起,不敢犹疑,当即飞身跃上。

无数羽箭,擦身而过,好险!

青荷平心定气,低声细语:“两位将军,黑块是死位,需换位通行。”

紫艾、紫薇何等聪明?即刻飞身而起,挥剑问路。剑尖所指,试探白位,只是刚刚着力,但见白块陡然逆转,带动方阵侧翻,瞬间,一丈见方的无底洞,骇然眼前。

当真‘青冥浩荡不见底’,非独如此,洞内阵阵恶臭,还传来‘丝丝咻咻’,恐怖阴森,不绝于耳。

青荷探头探脑,却看不清晰,只觉惊悚:“地穴之中,是否便藏着冰蛇?”心中更道:“或许灰块才是活位。”

她救人心切,急欲速战速决,再不犹疑,跃下岩壁,脚踏灰块,飞身而行,转瞬来到第二重铁门。

此门由镔铁焊筑,根根栏杆,结实粗大,密密匝匝。

青荷寻到机括,旋动开关,伴随“吱吱丫丫”之声,铁门缓缓而升。

三人不敢怠慢,飞身跃入。哪料得到,方才落足,正欲前行,但听身后“咣当”一声巨响,铁门急速降落,牢牢紧锁,瞬间将内外隔绝。

三人震惊无极,急速转身,可是再想冲出门去,哪儿来得及?

正自惊慌失措,便听铁门之外,传来数声狂笑,如同夜枭,回荡在水牢石壁间。惊心动魄,毛骨悚然,神鬼皆栗。

一个声音,冷酷如冰,自赏如星:“紫艾,今日若能活着出来,我从此就入你神农一派。”

一个声音,冷酷阴森,似土似尘:“我王神机妙算,昏君束手就擒。”

一个声音,含混喑哑,似迷似雾:“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九泉路上,再去解忧。”

一个声音,得意忘形,似云似烟:“小妖精,你死到临头,哥哥我救你不救?”

青荷急望过去,五道鬼影,如同鬼魅。一个玉树临风,锦袍峨冠;一个眉清目秀,道貌岸然;一个形容枯槁,身材枯削;一个方头大耳,体格健硕。最后一个,白衣白裙,白纱披面,隐没在暗影,看不清芳容。

紫艾临危不乱,隔着铁门,双目如电,一声断喝:“卓星,天子脚下,意欲何为?”

卓星阴鸷一笑,反问一声:“意欲何为?你说呢?”

紫薇怎肯就此受死,万分惊急,气运丹田,挥剑向铁门斩去。火星四射,铮铮有声。只是,根根铁栏杆,均是碗口粗细,一时半刻,如何斩得断?

相尘一边冷笑,一边抢上前来,又将崖壁机关,连转数圈,最终笃定:“紫薇,念你算个美人,小郡王自会留你全尸。事到如今,不如省省力气。水牢机关彻底锁死,任是玉皇大帝,无力回天。”

紫艾处乱不惊,一边摸索机关,一边虚与委蛇:“卓星,多行不义必自毙,我等便是一死,你更要死无葬身之地。”

卓星一声冷笑:“本王有何不义?即便你们对本王不利,本王也未上门去杀你。是你们受小妖精蛊惑,争先恐后寻死。奔赴黄泉,心下含怨,去找小妖精清算,与我何干?”

青荷心中暗想:“事到如今,想要逃出此地,已是万难,不如先救弄玉丘山,再做打算。”念及于此,二话不说,纵身飞向旋梯。

第二百六十章 轰天之雷

龙悦荷香第二百六十章轰天之雷紫薇斩不开铁门,索性先声夺人,她虽是女子,情到急处,不容小觑,阵阵回声,震得水牢侧壁轰然作响:“卓星!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之中,你便杀人越案,无法无天?”

此言一出,别人尚可,相烟率先暴跳:“小娘们!睁大狗眼,好生看看,哪里光天化日,分明暗无天日!老子在此隐居多时,你他娘才来几日?也配颐指气使?便是昏君来了,能奈我何?他给个鸡毛,你就当令箭?既然给脸不要脸,我便先送你上西天。”

言未毕,忽见银光闪闪,半空之中数道“神农苍蒺”,骇电般袭向卓星前心。却是紫艾寻隙,腾空而起,电光火石般弹射暗器。

若在平时,卓星身法奇快,可是今日,却因得意忘形,疏忽大意。他本站在活位,如今前心被袭,只有飞身纵跃,急速躲避。

紫薇更是机灵,小手一扬,又有数道“神农苍蒺”走弧线,划闪电,破空而出,呼啸而至。

卓星尚在半空之中,唯有翻越而避,落地之时,收势不住,只略滑出半步,便触动“峨眉方阵”黑块死目,刹那之间,万箭齐发。

卓星毕竟身经百战,又对“峨眉方阵”熟悉至极,自能临危不乱,略一转念,极速向暗器难及的死角飞去。

“三相”更是反应神速,各自抢在卓星身前,奋力极舞,拨打“苍蒺”。一番血拼,总算死里逃生。

紫艾一射未中,更不气馁,一声冷笑,霸气中天,双目如电:“尔等禽兽!又能猖狂多久?大丈夫死则死矣!何足为惧!”

紫薇更是置生死于度外:“君上何等英明?必能识破尔等诡计,到那时,尔等插翅难飞,必死无疑。”

卓星一声狂笑:“都到这步田地,尔等还敢装逼?”

相尘满面不屑:“便是挖地三尺,昏君绝对找不到此地。便是找到此地,也是就此归西。”

相雾一脸鄙夷:“实话告诉你,那昏君的境遇,还不如你,已是死期不远矣。等着他来相救,不如阎罗殿里会师。”

相烟早已耐性全无,右手一扬,连射数枚“峨眉阴阳刺”。

卓星志在必得,胜券在握:“暂留三人狗命,却还有用。”

相尘小人得志,一脸得色:“打伤狗腿,留做人质,待龙妖前来,一并收拾,岂不快哉?”

相雾一边笑看,一边盘点:“龙妖伤重未愈,跑起路来,太不利索!做鬼都嫌他太慢。”

言未毕,忽听身后崖壁“吱呀”一声响,转眼之间,洞室陡亮。

是谁,送来光明?是谁,带来希望?是谁,迎来生机?

众人诧异,纷纷举目回头,更是大惊,石门已经轰然洞开。

正自大惑,更听一声大喝,如同炸雷:“退后!紫艾!紫薇!”

呼声过耳,更传来火药捻“刺啦啦”燃烧之声。众人大吃惊吓,不曾醒悟,耳轮中便传来“轰隆”一声巨响,怒放如雷,振聋发聩。

转瞬之间,整个洞室硝烟弥漫,炮火纷飞。

青荷本已飞至旋梯,距铁门最远,虽是如此,但觉爆炸击在脑后,激扬奔腾,威力极胜,势不可挡。

刹那之间,铁门四分五裂,崖壁千疮百孔,冲击四面八方,胜过千军万马,悍过百万雄兵。

爆炸持续激荡,四周石壁,巨石横空,石破天惊。头顶碎石,天女散花,骇然骤下。脚下大地,岩崩石裂,震撼摧危。又有无数冷箭,狂风暴雨般,攒射而来。

周身空间,忽而浓缩聚变,忽而震荡大开,忽而混沌成灾。天地万物,都在咆哮,都在颤抖;都在消逝,都在膨胀;都在兴盛,都在衰败;都在升腾,都在沉落;都在振奋,都在迷茫。

浓浓烟雾,阻隔空气,无法呼吸。只知地裂山摇中,烟雾弥漫中,撼荡惊恐中,机关震毁了,铁门震开了,石门震碎了。

再看卓星五人,距离铁门最近,均被炸的头昏心悸,耳鸣眼花,东倒西歪。可惜这般爆炸,居然没能送他们归西。只因五人太过机灵,应变神速,转瞬清醒,飞身跃至洞穴一隅。

迷茫中,惊恐中,青荷猛回头,扫射烟雾阵,心下惊疑:“何等凶器,如此威力?何方神圣,如斯英雄?”

陡然间,炸毁吊脚楼那一幕,重现眼前。以手扪心,骇然惊问:“难道又是手雷,炸毁铁门?”

卓星被炸,猝不及防,满脸炮灰,怒不可遏:“龙妖!孙子!吃了熊心豹子胆!胆敢狂轰乱炸!当嘉王府练兵场不成?”

相尘满面尘灰,双眼迷离,大损形象,火冒三丈。转念一想,仰天大笑:“我王锦囊妙计,天下无人能及。龙妖伤重在身,果然为个小妖精,不要性命。大好时机,千载难逢。速速锄奸,永绝后患。”

青荷心念弄玉,更不迟疑,飞身奔下旋梯,向水牢冲去。

忽听背后狂风大作,劲风烈烈。心下大惊,转身侧目,却是相烟,挥舞“峨眉阴阳戟”,风驰电掣,夺命追袭。

相烟两臂一晃,千斤之力,“阴阳戟”挥舞起来,勇猛无敌:“龙妖,我先捉小荷妖,淫给你看;再剥皮抽筋,炖给你吃。看你能嚣张到何时?”

青荷惊吓无极,万不得已,便与相烟斗在一起。他身高臂长,力大无穷,“阴阳戟”攻击迅猛,刚健雄浑,威力四射。与此同时,“长臂拳”,左击右打,前抓后砸;加之灵活的步法,上窜下跃,实难招架。

陡见相烟迅急如电,转似轮旋,跳似轻飞,左手一勾,右手骇电般急速出击。

青荷气沉丹田,飞身而起,施展“蒹霞露飞霜”,斜侧掠出。

相烟虽是人高马大,却是极其灵活,一击不中,身形略闪,跃到青荷左侧,一招“灵猿捞月”,再度来袭。

青荷深知相烟力大势猛,怎敢硬接?一招“直上青云”,急速腾身而避。

相烟大喝一声,紧跟着飞跃而起,一招“峨眉风暴”,“阴阳戟”夹杂呼呼风声,势如风卷残云,奇袭而至。

青荷凝神定气,再接再厉,飘如长风,躲了开去。

相烟眉开眼笑:“小妖精,与相公过招,光云不雨,有何乐趣?对了,看你模样,铁定还是个处儿,不如相公好生教教,给你开开荷苞?”

言未毕,一声清啸,身形陡变,极速变招,猛然挥出一式“皎皎峨眉月”,“刷刷刷”急攻三戟,下手狠辣,迅猛至极,尽指青荷背心要害。

烟雾迷茫之中,青荷耳闻身后险招迭出,心知敌人绝不容情,飞身一跃,躲过致命一击。

不及起身,一个女子的声音,轻柔至极:“小舅,师叔,可都安好?”

烟尘中,卓星一声冷笑:“雪歌,我等都好,不必担心。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咱们只需拦住出口,定让龙妖,有来无回。”

再看水牢入口之处,影影绰绰,有道白影,急如闪电,猛如狮虎,晃动“劈风神掌”,更是指点硝烟,激荡浓雾,便与一篮一白两个男女,恶斗在一处。

烟雾缭绕中,三人一个劈风极舞,一个飞锤飘忽,一个雪钺猛劈。都是迅如飘风,骇如惊雷。

相尘不愧峨眉高手,来无影,去无踪,行无声,飞无形,身法灵怪之极,在水牢窄小之地,竞能盘旋自如。

“峨眉阴阳杵”炫舞,直指紫艾,口中暴喝:“本事不大,诡计不少。胆敢联合龙妖,炸毁王府禁地。”

第二百六十一章 力劈华山

龙悦荷香第二百六十一章力劈华山紫艾心念卓云嘱托:“嘉王治下高手如云,卓星更是诡计多端,此去不必恋战,重在访探。”

他聪明果敢,更知深浅,心知敌众我寡,只想抓紧战机,速速逃离。

相尘更欲速战速决,“峨眉阴阳槊”裹着一团寒雾,迫着强劲槊风,猛烈来袭。

紫艾心知不能硬接,极速变招,左掌猛然劈出,右剑向上直挑,剑锋接踵一转,一道紫色真气,翻云吐雾,势如狂闪。

相尘身影一晃,口中笑道:“神农剑法,紫的发红,红得发紫!”言未毕,其人已经神出鬼没,不见了踪影。

原来,相尘出其不意绕到紫艾身后,陡然间纵身急跃,右脚飞出,紧跟着翻腰拧跨,左脚连环侧踢。

紫艾见状不好,急速闪身避让。

相尘得寸进尺,“峨眉阴阳杵”霹雳闪电般接踵而至,由上至下,搂头狂盖。

紫艾更不怠慢,施展“神农点苍”剑法,招数精妙,攻守兼备、进退有方。一招“洞若观火”,剑锋下划,顺势又往斜里一撤,一团紫气,和着尘烟,翻转回旋。

大敌当前,紫薇亦是巾帼不让须眉,飞身抢上,加入战团。她长剑一挥,风云迭起,紫浪勃发,绵绵不绝。

相雾将手中“峨眉阴阳槊”一晃,冷气来袭,阴森可怖:“我大好男儿,从不与女斗。今日情非得已,只有开个先例。”

紫薇见他“阴阳槊”势大力猛,心知己方力弱,长剑一碰即飞,当下不敢用强,身子微微一侧,飘身躲过。更是气运丹田,施展“神农点苍”剑法,飞身疾刺。刹那之间,又是紫气缭绕,喷云吐雾。

眼见相雾飞身闪躲,招式奇变,紫薇脚尖点地,飞身一跃,长剑直击,一道紫气由上而下,骇然急划。

相雾惊疑之下,举槊招架:“如此巧妙身手,倒是难为你个妇道人家。”

言未毕,一声长啸,人已飞掠紫薇旁侧,“阴阳槊”迅疾飞袭,狂风暴雨一般,朝紫薇当头便砸,攻击迅猛,招式凌厉,冰寒暴戾。

紫艾唯恐紫薇气力不足,招架不住,急忙低声嘱咐:“师妹,守住门户,以守为攻,攻守兼备。”

紫薇谨遵师兄教诲,长剑炫舞,紧闭门户。但见紫气萦绕,热风昭昭,剑光闪烁周身,铸成一堵紫色钟罩。

相雾本是看她不起,可是眼见她紫色剑光穿来插去,难以近她之身,不得不暗自敬服。急怒之下,一招“冰崖转石”,“阴阳槊”旋风疾砸。

一时间,刀光剑影,风声鹤唳,险象环生。

抬望眼,劈风游走,飞锤流星,雪钺纵横。

观场上,阴阳杵猛击,阴阳槊奔飞,阴阳戟呼啸。

青荷轻功虽好,武功却委实不济,决斗相烟,力不能敌,战况最惨。

紫艾距青荷最近,眼见她招架不住,大喝一声:“相烟,看剑!”舍弃相尘,飞剑抢上。

相烟登时怒极:“紫艾!急着投胎?”

“阴阳戟”席卷,直扫紫艾前心。相尘乘机“阴阳杵”炫舞,在紫艾背后偷袭。“双相”前后夹击,势不可挡,紫艾唯有全神应敌。

青荷终于趁机逃过一劫,抽身抢至一隅,屏着呼吸,贴着崖跟,向水牢步步接近。

借着黯淡的化石灯光,极目前望,正前方便是目的地。烟雾弥漫,阴森恐怖凸显,再次身临其境,更加毛骨悚然。

那是正方形大水池,巨石砌成基脚,露出地面半丈有余,埋入地下不知纵深几许?

青荷飞身跃上水牢之顶,趴在入口,环顾四周,从前的折叠悬梯,早已不见踪迹。

非但如此,水牢入口又被一扇铁栅栏盖得严丝合缝,一把巨型铁锁,赫然挡在那里,囚徒自是插翅难飞。

青荷大急,隔着铁栅栏,不顾一切,大声疾呼:“弄玉!”

转瞬之间,划水之声、应和之音,由远至近,此起彼伏。

耳闻人声,虽是微弱,青荷已是又惊又喜。更是二话不说,飞身跃下水池,烟雾弥漫之中,强忍窒息,转至旋梯,寻到一根碗口粗的铁棍被炸铁门的遗骸。

她拎着铁棍,飞身跃上牢顶,奋起平生之力,一个“力劈华山”,砸了下去。

一砸未开!人小力微!无奈何也!

毫不气馁,连砸数次,大锁面对小荷,终于临阵退缩,应声而破。

青荷喜极,奋力打开铁栅栏,借着水牢昏暗之光,向内观瞧。恍惚之中,五人聚集在入口之下。

丘山嘶哑着喉咙,一声惊呼:“荷妹妹,我们在这。”

想不到有生之年,还能相见。

青荷细看,但见他饱受摧残,气息奄奄,往日生龙活虎,早已不见。

可喜的是,与从前相比,水位大涨,水面距出口不足半丈。想是春日降雨充沛,洞穴岩隙水,得以源源注入。

丘山舍死忘生,挣扎着送上两个老人。青荷趴在入口,奋力上拽。一托一拽,挥汗如雨。

救出一看,却是黛岩父母,均是生命垂危,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

青荷不及调息,伸手下够,便又捉住一只冰冷的大手,狠心挣命,奋力抢救。

终于拖上牢顶,却闻一声冷哼:“小妖精!今日被你所救,实乃奇耻大辱。我忍辱偷生,只为保全大哥。我这条性命,你随时拿去,指望我承你的情,绝无可能。”

青荷疲惫不堪,定睛一看,居然是重伤的鸣夏,背负着濒死的兄长,死期将近,犹自不服不忿。

聆春气若游丝,闻听兄弟之言,登时怒极,瞠视鸣夏,颤颤巍巍欲张口,却无力开骂。

青荷哪有功夫理会鸣夏?心中暗恨:“你那贱命,又不值钱,我要来作甚?你倒有种,自己先上,却不顾丘山。算了,我也不和你置气,你便是有心,我也是无力。咦?怎不见弄玉和黛岩?会不会已经遭了暗算?”

心急如焚,正欲搭救丘山,忽听脑后恶风不善。

不知一对什么古怪兵器,从身后迅疾砸来。惊吓之余,不及多想,一个“迎佛无边”,滚翻向前。

滚落在地,未及爬起,那兵器又似幽灵一般,极扑而至。它忽长忽短,忽急忽缓,忽前忽后,忽进忽退。

青荷心胆俱裂,避无可避,躲无可躲,唯有重操旧业,继续前滚。

连滚带爬之中,方欲跃身而起,那兵器又狂袭而至。她惊急无限,跃身而起,又一个飞旋,终于逃过一劫。

一片烟雾,一片尘土,青荷辨不清东西,分不清南北,只知那是一对“阴阳锤”,遍布毒刺,忽而盘旋,忽而怒点、忽而击飞、忽而急砸,忽而走弧线,忽而波浪翻,神鬼莫测,变幻无穷。

青荷连敌人尚未看见,便已经躲着“阴阳锤”飞旋数圈,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倘若被砸,三长两短,小命玩完。”

“阴阳锤”变本加厉,阴魂不散,时而疾似斧钺,时而骇似利剑,时而凶如棍棒,时而锐如刀枪,斗转星移,越逼越急。

青荷本已惊吓过度,半空里更听一声咆哮:“小妖精!几次三番让你侥幸逃脱,还敢兴风作浪?今日,本王让你第一个浪不起来。”

“阴阳锤”主人,她虽未看清,但这冷酷之声,却是无极惊悚,过耳不忘。

眼见“阴阳锤”迅捷凌厉,疾风骇面,青荷又是一招“猫儿滚绣球”,就地一个前翻;紧接着一招“飞蛾扑火”,双足急蹬,作势急飞。继而一招“一苇可航”,伏低身子,向左急窜。

第二百六十二章 职业软饭

龙悦荷香第二百六十二章职业软饭饶是如此,一道寒光,不容寸许,擦着脸畔掠过。总算仗着连滚带爬功夫好,腿灵脚快善奔逃,堪堪避过一劫。

哪料到不能高兴太早,卓星身法委实迅捷,“阴阳锤”收放自如,出手如电,狠辣无极。只觉“阴阳锤”未到,疾风已然扑面,势道猛恶之极。

他更是聪明绝顶,先行料到青荷闪避方位,“阴阳锤”便似长了眼睛一般,在空中绕了半个圈子,又急追她身后,几乎卷至她飘荡的长发。

不仅如此,三条冰蛇,盘踞锤头,瞠视蛇眼,张牙舞信,扑面而来。青荷心胆俱裂,不由自主,大声疾呼:“母亲!救命!”

正当此时,忽闻卓星急声长叫,震得水牢,连摇三摇。与此同时,他更是极速撤手,身形晃了三晃,便似被极细小的暗器打中穴道,接连倒退数步。

青荷乘机一个“迎佛东来”,飞跃而开。

卓星遭此偷袭,死里逃生,竟无丝毫惧意,一击不中,更是锲而不舍,凶悍至极。手腕一抖,软索便似一条银蛇,兜着“阴阳锤”,再度鬼魅来袭。

此时的青荷,再不敢靠近水牢,只好舞动长腿,拧腰转跨,一个盘旋,游离飘过。

卓星本想追杀青荷,令敌分心,不料数次追袭,击她不中,打她不着,反遭敌人暗算,不禁怒火中烧。

突然凝身止步,高声断喝:“龙妖!乌龟王八没当够?只会缩头缩脑?只会缩手缩脚?只会背地偷袭?不敢真枪实刀?”

卓星顾自气急败坏,敌人全无应答。

青荷本就武功低微,又全神奔逃,能够活命,已是万幸,哪里还能明察秋毫?直到卓星出言谩骂,她才得以放眼观瞧:烟雾之中,一道白影,若隐若现,若有若无,疾似神龙,正与一黑一白两人相斗。

黑衣人身材高大,手持一对“峨眉阴阳镐”,舞的寒气纷扰,云山雾绕。他这对阴阳镐,柄长两尺,形似羊腿,镐头遍布钢锥,凛凛倒刺,爆闪寒光。

最可怖的就是,数条冰蛇,盘踞其上,喷射毒物,冰寒异常,

青荷看过之后,脑瓜筋滚烫,脚底板发凉:“嘉王!”

这还不说,再看雪歌,身穿白衣,面披轻纱,舞动“岷山雪钺”,乐音迷幻,摄人心魂。

嘉王一声长啸:“龙妖!掐指好好算算,这是你第几次做乌龟王八蛋?”说话之间,舞动着“阴阳镐”,裹挟着阴森的戾气,劈面而至。

卓星怒不可遏,再不理会青荷,身形快似灵蛇,急扑而至,“阴阳锤”一抖,凌厉狂袭。

就这般,浓烟迷雾中,两白一黑一篮,四道身影,斗成一团。一个手无寸铁,却急若飘风,迅如雷电,身轻如燕,忽隐忽现。一个雪钺暴走,迷音莫测;一个冰镐旋舞,迅猛如虎;一个飞锤如闪,急如鬼魅。

青荷不知,初时,阿龙以为她既然身在茶山,便是欲回茶坊,不欲过分阻挡。陡见她飞步转向,心知不好,匆忙中急跟而上。

可是,阿龙虽有“劈风神功”护体,却不曾恢复如初。青荷却快似狸猫,急过灵猿。

阿龙急追不上,更是心急如焚,一个不慎,气息不稳,走差了路,但觉胸口如受磐石重压,阵阵隐痛。无可奈何,只好放慢速度,调息理气。

青荷便趁此时机,奔至琵琶山,跃入嘉王府,阿龙再想拦阻,心有余而力不足。

处境险恶,万分惊急,灵机一动,直奔秘密兵器库。从前,他曾夜探王府,深知其中隐情。

阿龙轻松放倒守备,抢了数个“碰撞蜀雷”,隐了身形,施展“追星赶月”,飞奔至水牢。危急之中,引爆而入,不但两道牢门灰飞烟灭,就连嘉王精心布置的冰蛇阵,也轻松化解。

如今为救青荷,只好不顾伤痛,独战嘉王父子。

嘉王本是机关算尽,自认稳操胜券,哪料阿龙重伤之下,心思聪颖,如斯神勇。

他父子占不到上风,更是怒急攻心,恨不得将仇人碎尸万段:“龙妖,今日放你一个活口,本王就让长江之水倒着流。”

说话之间,“阴阳镐”骇电出击,冷森森,雾昭昭,奔着阿龙劈面奇袭。

卓星身法灵巧,“阴阳锤”攻势连绵,似霹雳长蛇般狂抖。本就险招迭出,更有雪歌相助,二人配合嘉王,一左一右,一前一后,冰蛇勾魂,魔音摄魄,寒冰起舞,冷雾纷飞。

阿龙虽是“劈风神掌”灵异巧妙,“追风菱针”电射无双,但毕竟遭受重创,以一敌三,如何持久?

猛然间,卓星绕到阿龙背后,自以为他一无所知,“阴阳锤”奋起直击,疾如骇电。

哪料到,阿龙一个弧线,陡然后退,迅捷异常,须臾之间,纵出数丈。他这一绕一纵,已在卓星身后,更与他相距不过两尺,也不转身,左手擒拿,旋即炫踢,右腿炫舞,接连急踢卓星“京门”、“秉风”两大要穴。

嘉王、雪歌大惊,急忙抽身逆转,“阴阳镐”抢救,“雪钺”猛砸,招招逼命,式式凶悍,阿龙不敢冒险,唯有急退。

卓星如蒙大赦,“阴阳锤”急转,寒光闪闪,藏在其中的“阴阳刺”,浸染了冰蛇之毒,破空而出。

眼见“阴阳刺”来袭,阿龙一个筋斗倒纵,翻了出去。

嘉王紧抓战机,忽地旋身,“阴阳镐”迎着阿龙,连刨带砸。

阿龙却似不以为意,轻飘飘一个闪避,举手投足间,都是从容淡定。

嘉王飞身跟进,“阴阳镐”巧妙而灵动,招式变化实多。陡然间,“阴阳镐”“呼”的一声,反激起来,迳打阿龙前胸。

阿龙变招奇速,身形一飘,手掌翻转,探手便抓“阴阳镐”。

嘉王不料他招数精彩,登时大骇,手腕微抖,“阴阳镐”自下而上,翻转逆袭,打他面门。

阿龙再飘身形,又翻手掌,急探双指,飞夹镐柄。

嘉王惶急,手腕狂抖,袍袖带风,“阴阳镐”极炫,电光火石般直取阿龙软肋。

阿龙那轻功,却是忽缓忽急,忽轻忽重,或高或低,飘逸无伦,变化万方,“阴阳镐”沾不到他衣角。

嘉王三人合力,却奈何不得阿龙分毫。

恨极之下,卓星阴鸷一笑:“龙妖!都说你是绝世英雄,却聪明一世,糊涂一世。你难道不知?你心心念念的妖精,是谁的女人?”

阿龙笑的风轻云淡:“卓星,你吃了半辈子女人软饭,也配说长道短?”说话之间,突然攻势反转。

卓星闻言大怒,拼命熬忍,巧舌攻心:“龙妖!你如何倾心舍命,都是徒劳。乌龟绿帽,戴着正好。实至名归,千夫共指,万人共笑。”

阿龙更是笑的春暖花开:“卓星,你尽管放心,我会让你骑着木驴,围着缘城,转上一圈,让你好好见识见识,你的大王妃、小王妃、偏王妃、侧王妃,到底又都嫁给谁?”他口若悬河,掌发如雷,神鬼无敌,变幻莫测。

卓星嘴上未得丝毫便宜,更是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龙帆!你不曾亲眼一观,岂非终身抱憾?小妖精赤身露体,和博赢做在一处。博赢可比你还能玩票,更是爱她如至宝。为了她,在万将丛中,奋勇拼杀,舍死忘生。为了她,在悬崖峭壁,荡气回肠,呼天抢地。”

阿龙大笑不已:“卓星,你怎不炫炫自己?你和相尘,谁人能及?何止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第二百六十三章 钺舞冰蛇

龙悦荷香第二百六十三章钺舞冰蛇卓星犹可,嘉王、雪歌闻听此言,脸色陡变。

说话之间,阿龙不忘施展“弹风破风”之术,“劈风神掌”更是舞的如火如荼。

卓星一个不留神,“阴阳锤”受“劈风真气”劲逼,陡然逆转,直袭嘉王面门。

嘉王本就狂怒,突生此变,更是一声惊呼。惊骇之下,气运丹田,向后一撤,周身真气激荡,催动“阴阳镐”向外一磕,瞬间挡住“阴阳锤”,才免去父子交战,骨肉相残。

青荷一心记挂弄玉丘山,奋力回奔相救。

相烟甩下紫艾,“阴阳戟”夺命来袭:“小妖精,如此不要命,可是记挂我这相公?”

紫艾唯恐青荷有失,一边出剑相护,一边大声疾呼:“小夫人快走,此地不可久留。”

青荷急道:“我若是就走,弄玉谁来救?”虽是惶恐至极,却不肯半途而废。狠心挣命,再度抢到牢顶,几乎带着哭声:“弄玉!”

丘山被泡时久,无力自救。闻听青荷之声,又见她从洞口探下的双手,急忙奋力上够,更是痛心疾首:“青荷,弄玉不在此地!”

青荷闻言大恸,一边拼死命向上拉扯,一边急问:“她在何处?”

丘山终于破水而出,声泪俱下,血水相合流:“卓星这禽兽,相烟这走狗!但有一口气在,定将之碎尸万段!”

青荷闻听,五雷轰顶:“难道弄玉姑嫂,已遭不测?”

却说雪歌,终知“雪钺迷音”,丝毫威胁不到阿龙,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但见她腾身起舞,变幻招法,挥动“雪钺”。

刹那之间,漫天冰雪,如银树琼花,如惊天玉华。更闻钺音尖锐凄厉,刺人耳膜,如同腥风血雨,更似冰川雪河。

伴随阵阵恶臭,耳畔便又传来“丝丝咻咻”,如陷魔域,更填诡异。

青荷六人,尚未逃脱,其中五个,更是半死不活。都是惊疑不定,望将过去,但见劫后逢生的百只冰蛇,受雪歌钺音蛊惑,各从水牢入口处的空洞,蜿蜒而出,盘桓而至。虽是不盈寸许,却吞云吐雾,游动神速。

细细再看,三角蛇头,充斥阴险;片片蛇鳞,银光闪闪;鲜红蛇信,一伸一缩;莹莹蛇眼,邪恶凶残。

虽是心胆俱裂,更不敢半刻迟疑。当下,丘山在前,青荷在后,护着黛岩父母、聆春兄弟,向外悄悄逃逸。

说来也是神奇,那些冰蛇,虽是邪恶,却似十分畏惧青荷,她前移数寸,冰蛇便退让数尺,犹如遭遇天敌,极力和她保持规避距离。

青荷自是不知:她体内“枫叶之寒”,“炎阳之火”,远远毒过冰蛇,是尔众蛇都对她退避三舍。

她不知实情,反而白白惊吓自身。念及前有武功高强的嘉王、卓星、雪歌,后有凶神恶煞般的“三相”,下有铺天盖地的冰蛇,恨不得肋生双翅,夺路而飞。

相尘本与相烟合斗紫艾,占足了上风,忽见众人奔逃,已经迫近出口,登时气急败坏:“师弟,你先抵挡片刻,待我先捉小妖,也好威胁龙妖。”

言未毕,连辟狠招,“阴阳杵”一弹,刹那之间,数条冰蛇狂走,逼得紫艾节节倒退。

相尘更不怠慢,创此时机,飞身而起,急速炫步,身形飘忽,舞动“阴阳杵”,电光火石般向青荷夺命狂袭。

青荷只觉身后烈风劲急,惊骇之下,一个“天外飞仙”,奔着旋梯,极速纵避。

相尘一击不中,身形一晃,快如灵猿,箭一般飞射又至,“阴阳杵”奔着青荷后心,闪电奇袭。

前方的悬梯,却是鸣夏兄弟,青荷身在半空,无处落脚,想要翻转,却又不及。只觉在劫难逃,毛发皆立。

紫艾眼见青荷遇险,抛下相烟,火速救援。怎奈剑术虽高,空间狭小,何况前有相烟拦击,后有冰蛇追袭,根本来不及。忧心之下,一声惊呼。

相尘人在半空,将将击中、尚未击中,忽觉右臂一沉,陡然剧痛,登时酸软无力,递出去的“阴阳杵”,颓然下落。他那身体,更是犹如断了线的风筝,跟着下坠。痛极之下,一声惨呼。

青荷只当已被击中,必死无疑,更是浑身战栗,一声哀鸣。

三人三声吼,水牢抖三抖。

幸福超出想象,青荷双脚落在旋梯之上,竟然安然无恙。

一张荷颜,却吓得冰雪飞扬,一颗荷心,更骇得飞跳激荡。

有惊无险,紫艾大喜过望:“大将军神勇,以一敌三,尚且游刃有余,还能出手救荷。”惊喜过后,极炫“神农点苍”剑法,拦住“双相”。

便在瞬息之间,又见白影一闪,便听惊天动地两声雷响,登时硝烟弥漫,遮挡视线,更有一声低呼,响在耳畔:“紫艾,紫薇,冰蛇剧毒,护着众人快走。”

紫艾、紫薇闻声大喜,心知情急,更不恋战,烟雾之中,电射“神农苍蒺”,趁机飞身纵上旋梯。

再向外望,铁门粉身碎骨,石门身首异处。两门之间,竟是个天然洞穴,冰蛇匍匐,尸横遍地,绝大部分已是魂飞魄散。侥幸得活者,数以百计,受雪歌指引,前后围堵,拼死攻击。

紫艾、紫薇更不怠慢,长剑左斩右剁,“神农苍蒺”飞射,舍死忘生,护众逃脱。

“三相”忧心如焚,抽身追出水牢,只盼抓回人质,扳回一局。

哪料,不及追至近前,正前方却闪出一哨人马,为首一人,黑衣黑袍,威风凛凛,杀气腾腾。正是川纵,闻听手雷爆炸之声,前来接应。

“双贤”、川纵兵合一处,将打一家,“三相”更觉敌众我寡,再是胆大,如何招架?

抬头远望,卓云坐镇山顶,据守“琵琶亭”,四下里都已密布精兵。

“三相”审时度势,心知敌方人多势众,再不能冒死冲锋。

相尘始料不及,气急败坏:“我王多日运筹,怎能就此认输?”

相雾满面颓色,失魂落魄:“事到如今,昏君率众包围,不如奉劝我王速退。”

相烟怒上心头,怎肯善罢甘休:“一不做,二不休,先合力绞杀龙妖,再闯上‘琵琶亭’,将昏君斩首。”

三人对视一眼,再不多话,唯有奔回水牢,禀明实情。

川纵得知水牢敌情,看向“双贤”,当机立断:“两位将军,速去琵琶亭护驾。大将军形势险恶,我去接应。”

言毕回身,便不见了青荷。

却说嘉王父子,正是阿龙手雷的首要轰炸目标,个个被炸的五迷三道,待到醒转,数众早已出逃,眼前只剩一个阿龙,守在洞口,硝烟之中,玉立长风。

嘉王怒极:“龙妖,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活!”言未毕,奋臂出袖,急舞“阴阳镐”,全力劲逼。

卓星一意屠龙,更是义愤填膺,舞动“阴阳锤”,势如疯虎。

雪歌一心助祖,更不怠慢,“雪钺”横飞,冰蛇起舞,霜雪漫天。

“三相”奔回水牢,眼见嘉王、卓星、雪歌正与阿龙斗得不可开交,更是双目喷火,二话不说,加入战团,飞身抢攻,恨不得将劲敌一招毙命。

阿龙身处毒雾,以一敌六,险象环生。

嘉王胜券在握,志在必得:“龙妖,既然插翅难飞,何妨永世做成乌龟?”说话之间,身形暴起,“阴阳镐”急砸,去势快极,迅如霹雳。

便在眨眼之间,“阴阳镐”砸向阿龙前胸,“阴阳锤”袭击阿龙后背,“雪钺”直劈阿龙软肋,急如骇电,迅如风雷。

第二百六十四章 水牢洪荒

龙悦荷香第二百六十四章水牢洪荒与此同时,“三相”更不怠慢,前后夹击,左右围堵,势如破竹。

哪料到,阿龙人如飘影,影如乘龙,借力打力,破风弹风。转瞬之间,“阴阳镐”逆转,“阴阳锤”逆行,“雪钺”逆横。

嘉王一声冷笑,毫不气馁,瞬息之间,招式风云突变。五人更是听他号令,乘势逆袭。

阿龙重伤未愈,再也不敌,节节溃败,几被逼下冰蛇洞。

嘉王内心狂喜,奋起平生之力,舞动“阴阳镐”,发动致命一击。

眼见一镐击中,阿龙在劫难逃。便在这千钧一发,不料迎面恶风不善,嘉王眨眼之间,数弹射来,额头“砰”的一声响,已然中招。

嘉王剧痛难忍,大惊收势,便见空中漫过一道绿影,手持弹弓,正在奋力攒射。细细一看,正是青荷。

原来青荷救出丘山,想着受困水牢的“变色龙”,一颗心居然隐隐作痛,更是努力为自己的心痛自圆其说:“无论如何,他不顾性命救了我,救了丘山,我怎能丢下他不管?”根本不由自主,飞奔回来相助。

嘉王前功尽弃,登时怒极,舞动一对“阴阳镐”,一个“横峰侧岭”,起如松,击如风,前手领,后手追,两手互动风中行。

卓星更是下手不容情,“阴阳锤”飞舞,变化精微,招术奇妙,恰似流星赶月,直击青荷。

两大高手,同时出击,青荷人在半空,如何应敌?

嘉王更是千变万化,陡然间,两镐抓在左手,右手如电,一把抓住青荷发端。他施展的正是“峨眉龙爪手”,这一抓,手指坚硬愈钢,铁指开砖如泥,如钢如铁抓骨碎皮。

嘉王右手一带,娇荷入怀,更是一声冷笑:“龙妖,再不束手,我便将你的小荷,生吞活剥。”

阿龙自顾不暇,根本不及相救。心下大痛,脸上不动声色:“嘉泽,你要剥便剥,龙某岂会受制于人?”

青荷身处嘉王铁爪,自知必死无疑,不由毛发皆立,再看“飞龙在天”,一张脸更是冷到冰点,不由心下黯然:“嘉王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他居然不知,我便是被五马分尸,绝不会影响‘变色龙’鸿鹄之志。”

卓星却是大喜过望,跃到阿龙身后,舞动“阴阳锤”,阴险暴戾。

忽觉冷气森森,冰寒无极,却是一只“雪钺”直击面门。

卓星登时大惊,收身退后,眼见击打之人白衣白纱,只当是雪歌,口中怒道:“雪歌,你怎还反过来打我?”

不料,话音未落,“雪歌”一跃而上,愤然出招:“卓星,你诱骗我歌妹,害她不辨是非,我不打你打谁?”

说话之间,“雪钺”攻得更猛,只听得“呼呼呼”三声响,破空之声,胜过强弓发硬弩。

卓星大惊,飞身急退,方能看清,更是惊骇:“我面前怎又突现一个雪歌?”转念一想,冲冲大怒:“雪舞?却和龙妖一路,胆敢欺舅灭祖?”

他怒极之下,忘乎所以,“阴阳锤”奔着雪舞猛砸。

不料,耳畔突发一声咆哮,另一只“雪钺”劈空而至:“小舅,我好心好意帮你,你怎能打我舞妹?”

却是雪歌,姐妹情深,陡见此景,怒急攻心,不可隐忍,手中“雪钺”更是对着卓星的“阴阳锤”急砸。

一时间,嘉王这边,姐妹不分,六亲不认,大失方寸,阵脚自乱。

嘉王指挥千军万马,不在话下,亲生的两个外孙女,居然如此不听话,登时气的他老人家头昏眼花。

卓星因错失良机,心生愤怨,狂舞“阴阳锤”,更是吹胡子瞪眼:“雪歌,雪舞,大敌当前,怎能敌友不分,自家相残?”

哪料到,身在半空,忽觉疾风震荡,前胸大穴一麻,登时手足酸软。

原来,阿龙眼见卓星气急败坏,门户大开,更是当机立断,出其不意,人如游龙,体如旋风,便在间不容发之际,飞人一般闪到卓星近前,施展精妙之极的“劈风神功”,右手一晃,左手一探,更在吞吐控纵之间,将他“阴阳锤”巨力,由自上向下,拨为自左至右,还施彼身,以手还手。

卓星猝不及防,不及躲闪,只觉对方传回来的掌力,气势雄浑,醇正精纯,泊泊然、绵绵然,直是无穷无尽,无止无休。

一惊之下,便在眨眼之间,前心大穴受制,面如死灰,浑身瘫软,再也不得动弹,只剩下一颗勃勃野心,狂跳不止。

嘉王根本不料,阿龙重伤之下,竟依然神勇,内功更是如此深厚,危急关头,居然不及相救。

再往阿龙脸上细观,只见他目光深藏不露,隐隐然有一层温润晶莹之意,显见内功已臻绝顶之境。

待反应过来,嘉王欲飞身抢扑,阿龙已手提卓星,纵身一跃,飞出数丈,冷面寒霜,一声暴喝:“上前半步,要你儿子狗命!”

此时此刻,又有谁知晓?此时的阿龙,不过是强撑,以他余下的气力,甚至已经打不过一个十岁的顽童。

嘉王再是阴险,却看不穿阿龙,忧心卓星,不敢上前,陡然想到手中的青荷,登时不甘示弱:“龙妖,你试试看!胆敢动我爱子,我定将你的小妾,碎尸万段。”

言未毕,忽觉脚下一绊,更听“刺啦”一声,低头一看,踩中一个圆溜溜的铁蛋。刹那之间,火花四射,火光顿起,嘉王登时醒悟:“此乃碰撞手雷,适才龙妖所掷,只是不知何故,不曾当时引爆,如今却被我误打误撞,踏中机关。”

眼见手雷一触即发,登时灵机一动,当下一声冷笑,将手中青荷向手雷狠命一掷,顺势飞身一跃,心里更是打好了如意算盘:“如今小荷有难,龙妖必会相救,待他出手,我即飞射‘阴阳刺’,如此一来,龙妖不被炸死,也被射死。”

怎料青荷方才还吓得如同呆猫,人一落地,登时变身猎豹,更是出手如电,抢过手雷,不假思索,奔着水牢,狠命一抛。

边抛边想:“这颗手雷,万万不能掷向嘉王。他武功高强,倘若顺势回掌,我便要自食其果,炸成炮灰,毙命当场。”

便在此时,一声轰鸣,惊天动地,人人震得呆若木鸡。

爆炸之声,崩塌之声,百千齐作。开山之声,碎石之声,万千齐鸣。

这还不说,接踵又闻“轰隆轰隆”数声巨响,水牢彻底坍塌,奔腾的洪荒,势如岩浆,泼天冲下。

一时间,水跃滔天,波翻浪涌,人蛇不能幸免。

众人根本不及反应,已经全部落马。

阿龙本就身受重伤,又不识水性,遭此冰水激荡,如同雪上加霜,境遇最惨,痛不可当。人在激流,呼吸不息,几乎被当场溺毙。手中卓星,虽已被点穴,却瞬间被冲的不知去向。

正在水中连珠价地叫苦,忽觉旁侧涌来一股暖流,更是探来一只小手,捉住他一只大足,将他向水牢之外,连拉带拽。

他迷乱之下,大喜过望,如同捕捉抓救命稻草,探出双手,奋力抓寻。不料那只小手,唯恐他溺水之后丧失理智,故意拒他千里之外,不断变换方位,让他频频抓空。

呼吸不上,几欲发狂,手刨脚蹬,满怀濒死者的绝望。

垂死之际,那只小手,反而大出他的意料,离奇地托起他的头。

他终于找回呼吸,奋力攫取新鲜空气,更是想起从前与卓云的戏语:“我那小妾待我,便如海豚玩鲨鱼。”

第二百六十五章 兄弟同囚

龙悦荷香第二百六十五章兄弟同囚终于睁开眼,扭过头一看,挚爱在身边,惊喜无极限。

绝境逢生,沾沾自喜:“你还别说,我这小妾,破坏力极强,给她一颗手雷,就能炸出洪荒。管你是劫匪,管你是嘉王,都被她炸得寸断肝肠。”

喜过之后,又生悲凉:“当真是哪里有小荷,哪里就有意外的欢乐,哪里更有泼天的灾祸。只是不知,我日后的婚姻生活,究竟是福是祸?”

正在杞人忧天,正在多愁善感,身体已随她浮出水面。

晕晕乎乎,迷迷瞪瞪,恍然如在梦境,便已置身草丛。

懵懵懂懂,已经死里逃生;摇摇晃晃,已是站起身形。

感念至深,大喜过望,唯一美中不足,便是浑身上下,犹如公鸡落汤,大好的英雄形象,毁于洪荒。

小事一桩,不值一提,否极泰来,喜笑颜开:“青荷,你自己置身险恶,还不忘舍命救我。”

转头再看挚爱,伊人哪里还在?是虚是幻?是梦是真?无法自圆其说,更是无可奈何,大敌当前,当务之急,便是飞身逃脱。

嘉王挣扎而出,怒不可遏,一眼望见奔逃的阿龙,怎肯善罢甘休?追在身后,舞动“阴阳镐”,猛如凶虎,怒如狂狮。

此时的阿龙,早已内息不调,气血翻涌,五内俱焚。耳听嘉王来袭,唯恐避之不及,奋起平生之力,陡然一个纵跃,避开致命一击。

嘉王情急之下,气运丹田,体内真气流转,蓄积内力与“阴阳镐”,全力辟出第二击。

阿龙心知不好,施展三十六计,拔地而起,更知嘉王定会中途变招,索性在空中一个盘旋,连转数圈,愈转愈高,又是一个转折,凌空落在数丈之外。

凭着“追星赶月”,又是双足齐蹬,凌空飞行一般,转眼不见踪迹。

直到此时,雪歌才在水下寻到卓星,伙同“三相”,救护卓星,逃出洪荒。再寻雪舞,早已不见人影。

嘉王一张脸布满杀气,几乎扭曲:“雪歌,此地不可久留,护着你小舅地道逃生。相尘,你兄弟且和我来,趁龙妖黔驴技穷,咱们与阿布里应外合,共除昏君。”

雪歌唯恐嘉王涉险,口中劝道:“外公,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事已至此,不如避避风头。”

嘉王岂肯善罢甘休:“龙妖未除,昏君未杀,何处没有风头?我怎甘心就走?”言毕,飘身而起,率领“三相”,急追而去。

阿龙点穴手法太过独到,雪歌虽得父亲真传,依然欲速则不达。

奋斗良久,穴道终于得解,卓星却依然萎靡在地,站立不起。

他强忍滔天怨怒,口中犹自吩咐:“龙帆重伤在身,已是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必须速速除掉龙妖。”

虽如是说,依然浑身酸软,手足不能动弹,更是恨得咬牙切齿:“今日一时大意,以致前功尽弃。”怪来怪去,更恨青荷:“我杀不了龙妖,却可以捉小妖精出气。以她的个性,定是满府搜救弄玉。”

再说丘山,他本生性沉稳,如今却一反常态。心念弄玉,记挂阿龙,浑身巨颤,脸色铁青。方护送黛岩父母、聆春兄弟逃脱,便跌跌撞撞,步履蹒跚,跟着川纵,回转救龙。

聆春受伤极重,方才苏醒,不顾伤痛,趴在鸣夏背上低声吩咐:“夏弟,大将军有难,咱们不能坐视不管。”

鸣夏背着聆春,举步维艰,闻听此言,一张脸冷到冰点:“大哥伤成这般,还想替龙妖卖命?”

聆春闻言面沉似水:“夏弟,你数次误入歧途,大将军都是既往不咎。便是这次,大将军也看着父母颜面,盼你改过自新,迷途知返。你怎不知好歹,报德以怨?”

鸣夏一双眼睛喷火:“我以德报怨?他何来恩德?分明是假仁假义,沽名钓誉!更何况,父仇深似海,我焉能不报?”

聆春登时气急:“你怎偏听偏信,好坏不分?母亲说过多少回,若非大将军,父亲早已性命不保,你我怎能恩将仇报?”

鸣夏不可隐忍:“是我恩将仇报,还是他过河拆桥?”

聆春据理力争:“父亲当年,是受嘉王陷害,怎能错怪大将军?你跟了嘉王数月,他的庐山真面目,还未看清?他对你岂止鸟尽弓藏?岂止兔死狗烹?”

鸣夏一声冷笑:“嘉王再坏,坏在其表;哪像龙妖,坏入骨髓。”

聆春恨铁不成钢:“夏弟,你怎能这样糊涂?忠言果真逆耳?”

鸣夏不以为然:“是我糊涂?还是大哥糊涂?若非大哥一心为人,身陷囫囵,我怎会违抗嘉王,冒死相救?以至于兄弟同囚?”

聆春心下一痛,依然不改初衷:“夏弟,你听大哥一句良言。嘉王之心,与西蜀背道而驰;嘉王之势,注定已成败局。你这次毕竟抗嘉有功,倘若迷途知返,君上未必不留你一条生路。你不如改邪归正,堂堂正正,做个蜀民。”

鸣夏嗤之以鼻:“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大哥,你不妨安心做你的府尹。鸣夏今日立誓,无论嘉王,无论龙妖,势必取而代之。大哥不妨拭目以待,看我如何建功立业,青史留名。”

就这般,两兄弟近到前胸贴后背,两颗心却越跳越远。

聆春只觉无可奈何,心念阿龙,一再坚持,鸣夏拗他不过,只好折而复返。

却说川纵,率众寻到水牢,只见一片汪洋,不见半个人影。

思来想去,心急如焚,喜忧参半:“大将军聪慧过人,武功绝顶,便是受伤,未必输给嘉王。只是他人在何处,为何不见影踪?”

念及于此,当即发号施令:“挖地三尺,也要寻到嘉王父子。但若见人,格杀勿论。”

丘山念着弄玉,心如刀绞,二话不说,挣扎寻找。

聆春远远相看,唯恐丘山行险,急声低呼:“丘山,王府遍布地道、地牢、地宫,此乃龙潭虎穴,万万不可硬闯!”

眼见丘山心念挚爱,根本不听劝,急忙吩咐鸣夏:“夏弟,快快拦住他!”

鸣夏身受重伤,哪里追的上:“大哥,我走路都吃力,哪里拦得住他?你不如少说两句,大家都省省力气。”

正焦急间,绿影一闪,一人奔到丘山近前。

鸣夏一见,一张脸奇寒,更是没了温度。

聆春却是面上一喜:“小夫人安然,大将军定是无恙,营救玉姑娘,更是有望。”

原来,青荷一朝遭蛇咬,十年怕草绳,事到如今,防龙更胜防蛇。是尔阿龙方才脱险,便被她弃如冰蛇。

她本是就近藏在灌木深处,眼见丘山跌跌撞撞而来,再不遮掩,上前相见。又见丘山为救弄玉,方寸大乱,急忙出言相劝:“丘山哥哥,嘉王府水深火热,盲目犯险,万万不可。”

丘山满面悲忧:“如今的嘉王,定将孤注一掷,破釜沉舟。弄玉身为人质,早已命悬一线,营救刻不容缓。”

青荷献言献策:“嘉王防不胜防,营救玉姐姐,必须求助君上。”

丘山强忍剧痛,连连摇头,更不稍做停留:“君上重中之重,便是清理嘉王卓星。他纵然通天彻地,亦无暇救护弄玉。”

青荷口中急道:“可是,丘山哥哥势单力孤,怕是救不回玉姐姐,反而得不偿失,丢了性命。”

丘山脚下更不怠慢:“弄玉倘若三长两短,我又何必活在人间?”

青荷深以为然,再不相劝,更不多言,紧紧追随在他身边。

第二百六十六章 玩女好逑

龙悦荷香第二百六十六章玩女好逑丘山却满面忧色,转头又说:“荷妹妹,跟着我作甚么?听我的话,去找堇茶。”

青荷执意相随,丘山正自焦虑,眼角余光一扫,只觉崖下十分怪异。

极目望去,触目惊心:一处绝壁,豁然洞开,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滚木石,硫磺火炮,凡所应有,无所不有。

丘山登时大喜:“此乃嘉王府兵器库,因何暴露光天化日之下?”

青荷略一沉吟,恍然大悟:“我当‘变色龙’使了什么邪法,炸的嘉王满地找牙。原来是他,打开此库,在此淘宝,偷得数颗手雷,才炸碎两重门,得以营救众人。”

丘山闻言面沉似水:“荷妹妹,相公就是相公,定要好生敬重,以后万万不要张口闭口‘变色龙’。”

青荷闻言不悦,正要回嘴,转念又想:“他是龙痴,我又何必和他一般见识?”念及于此,顾左右而言他:“真没想到,运气出奇的好。咱们不妨寻件趁手兵器,救护弄玉,如虎添翼。”

青荷首当其冲,跃入其中,左挑右选,看花了眼。

丘山不惜君子夺人所爱,二话不说,便将数颗手雷急揣入怀:“此乃大将军发明的碰炸蜀雷,内装火药,单凭碰撞,便可剧爆,杀伤力极强。”

青荷惨遭数次大轰炸,早被吓破了胆。眼望手雷,哆里哆嗦,如避虫蛇。突见一把短剑,登时玩女好逑,爱不释手,当即据为己有。

意犹未尽,又寻到一把连弩,弩床上架五张弓,设摇柄绳轴,以铁为矢,八寸有余,甚是好奇,欢欢喜喜,认为体己。

丘山面露赞许:“荷妹妹果然识货,此乃十射连弩,本为龙大将军设计,只要事先张弓扣箭,战时扣动扳机,一弩十矢,威力无穷。”

二人各揣宝贝,奔行如飞。

青荷急问:“丘山哥哥,咱们哪里去寻玉姐姐?”

丘山便道:“荷妹妹有所不知,卓星以崖生为诱,骗我和聆春殷府急救,又设计将我们活捉。”

青荷依然不可思议:“嘉王被全国通缉,嘉王府已成禁地,嘉王父子便是胆大包天,因何挑选在此地行凶作案。”

丘山略一沉吟:“嘉王府虽是被禁,此中地道却是四通八达,加之他还有内应,无法一一肃清。是尔嘉王出入,依旧畅行无阻。”

青荷闻言不寒而栗:“地道?地牢?嘉王父子果然鬼神难料。”

丘山一声惨笑:“可惜我无法将他的地道和地牢,摸个一清二楚,我只知道,最近的入口,便在山顶‘琵琶亭’。”

将至山顶,忽见六道人影,由丛林深处揉身而上。个个身轻如燕,急似飞鹰,骇电疾行。

为首的一个,红衣披挂,头小身大,手持枫叶铲,对嘉王府熟悉的便如自家。断后的一个,面色焦黄,手持金蝉刀,凶神恶煞。

青荷心中一惊:“大事不好,‘疯缠六子’前来报道。”

正自心惊胆寒,走在中间的“青枫子”已是轻声说道:“卓星诡诈,派人传话,云龙齐聚琵琶山,不知是真是假?”

“金蝉子”低声应答:“此中怎会有假?我一直暗中观察,亲见卓云携手堇茶,双双进驻王府,共弹琵琶。”

“青枫子”稍觉心安:“言之有理,卓星到了这般田地,怎敢谎报军情?”

“金蝉子”连连点头:“再说,卓星也算自己人,毕竟母子连心,他欺骗别人,还能诓骗“塞主”?”

“赤枫子”低声插嘴:“想那卓云,不过是个愣头青,龙妖重伤在身,咱们屠龙斩妖,时机大好,当真千载难寻。”

忽闻一声悲鸣,却是“白枫子”旧情难忘:“大师兄尸骨未寒,堇茶便与人苟且偷欢。”

“青枫子”低声劝解:“事到如今,只有节哀顺变。咱们为‘劈风剑气’所困,每至深夜,便是寒气攻心,五内俱焚。此等苦楚,与日俱增,再不铤而走险,定不能善终。”

“碧枫子”一声娇笑,忽发疑问:“青师兄方才不是说,曾亲见“花仙”么?怎么一晃神功夫,又没了踪影?难道他又在装神弄鬼不成?”

“蓝枫子”一声媚笑,百媚齐生:“咱们一路尾随,只敢跟踪,哪敢靠近?依我之见,他哪有心思理会咱们?定是又藏到深山老林,寻花问草。蜀山寂静幽深,奇花异草又多,他自是求之不得。”

“青枫子”一声长叹:“事到如今,我哪有心思琢磨老鬼?为今之计,一是拿回玉笛,二是速解‘劈风剑气’。事关生死,不能马虎。”

六人在林木深处悄然极行,抬眼望去,山顶“琵琶亭”,卓云正在把酒言欢,倒似其乐融融。

堇茶贴着卓云耳畔,悄声说道:“这个嘉王妃,说是去更衣,怎么一去不回?”

卓云手持金杯,淡然一笑:“做贼心虚,自然不敢见人。”言毕又看向堇茶下首的一个女童:“总算她忌惮燕神医,没敢在酒中下毒。”

奇燕淡然一笑,露出一对小酒窝,小乖小乖,可怜可爱:“她下不成毒,更加熬忍不住,定要做一番手脚。”

卓幕沉思片刻,面露忧色:“川纵、‘四贤’去寻阿龙,怎还是不闻动静?”

曼陀不以为然:“他们个个武功高强,何须牵挂?”

卓幕闻言不悦:“阿龙伤重未愈,怎能与往日同语?”

“青枫子”望而却步,戒备森严:“金师弟你看,山顶隐隐都是杀气,卓云已是暗伏精兵,你我不可轻举妄动。”

“金蝉子”戾气盈门,面色不善:“青师兄请看,“神农四贤”,本应护在卓云身边,却个个不见。刺王杀驾,时机大好。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咱们突然闯将上去,杀他个措手不及。杀了卓云,西蜀就是嘉王天下,‘塞主’更将大权在握,我等便是不世之功。”

青荷闻言大惊:“‘塞主’究竟是谁?如何与嘉王父子勾搭成奸?更令‘六子’惟命是从?”

便在此时,忽闻扑鼻的异香,更听奇燕一声低呼:“不好,‘霸王金翅蝶’,大家速速掩住口鼻。”

言未毕,无数金翅蝶,如彩云飘飘,飞虹摇摇,振翅而来。这还不说,更闻远处传来胡琴之声,断人心魂,催人入梦。

金翅蝶更受胡琴所诱,汇聚如风,向下俯冲。一时间,寒气肆意,毒气更浓。

丘山见势不好,拉着青荷,躲进草丛,不敢稍动。

奇燕闻声而起:“塞克!你本销声匿迹,怎会出没此地?”无暇多想,催动真气,长剑炫舞,流光溢彩,夺人二目;呼啸之声,迷人心魄。

青荷只觉诡异:“塞克究竟在哪里?我怎只闻胡琴之声,不见其人?”

奇燕剑舞虽炫,奈何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胡琴变频换声,由柔和含蓄,变成怒号凄厉。刹那之间,金蝶漫天,成百上千,五色斑斓,将琵琶亭围城一个彩色花团。

众人纵然捂住口鼻,奈何金蝶毒性太强,早有上百卫兵,不堪此毒,倒地不起。

奇燕心下大急,长剑越舞越炫,周边荡成道道光环,更闻仙乐飘飘,忽起忽落,忽高忽低,忽急忽缓,忽悲忽喜,美不可言,妙到巅峰。

青荷忽而大受其害,大忽而得其乐,忽而头晕目眩,忽而神清气爽,忽而大悲大恸,忽而无极欢畅。

不仅青荷不能自控,忘乎所以,便是那成千上万的蝴蝶,皆为所迷,唯奇燕长剑是瞻,乐此不疲。

第二百六十七章 夫妻同心

龙悦荷香第二百六十七章夫妻同心奇燕飞身而起,一边舞动长剑,一边如飞般奔向后山。百千金蝶,居然彻底为她所迷,翩翩起舞,飘飘扬扬,追随而去。

金蝶毒气,亦是渐行渐去,众人如梦方醒,放开口鼻,大胆呼吸。虽是如此,卓云身边又少了个左膀右臂。

“疯缠六子”对那金蝶也是十分畏惧,眼望“琵琶亭”,亦是战战兢兢,不敢靠近。忽见奇燕金蝶尽去,登时有恃无恐,索性各持兵器,伺机而动。

如斯险情,青荷不容多想,再不能藏头藏尾,而是大声疾呼:“茶姐姐,小心!”

话音未落,青影一闪,“青枫子”疾若流星,凌空而起,长剑炫舞,迅猛出击。白影一晃,“白枫子”接踵而出,人如飞箭,更见刺出快捷无论的“白枫剑”。

更有甚者,左路红影一闪,“枫叶铲”寒风凛然;右路绿影一飘,“枫叶扇”诡异无极限;前方蓝影一荡,“枫叶绫”闪瞎人眼;这还不算,后方黄影一晃,“金蝉子”右手一扬,三金九芒,划着弧线,电光火石般呼啸而至,直射蜀君。

刹那之间,卓云便被“六子”前后夹击,左右围堵。非但如此,四面八方,全是寒雾,尽是枫毒。当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险象环生。

好一个卓云,毕竟身经百战,倒能临危不乱:刹那之间,体内真气流转,左拳一晃,右掌挥出,一拒一迎,有如行空。一拳既出,二掌又至,已将“青白二子”的凛冽剑气,尽行反拍回去。

堇茶护夫心切,根本不暇多想,瞬息之间,已经辟出“神农燎原掌”。但见紫气凌空,火光暴涨,直击“赤碧二子”。她这般出招,委实用险,志在救人,完全不顾自身。

危急之中,卓幕更是一跃而起,施展“峨眉灵梭掌”,如寒风呼啸,如暴雪崩摧。与此同时,“峨眉巅峰腿”奋勇狂踢,猛如骇电,分击“金蓝”。

曼陀生性好斗,见势不好,也是舞动“阴阳鞭”,漫天席卷,加入战团。

“六子”耳听风声鹤唳,眼见卓云君臣绝地反击,宁愿撤刀收剑自保,也不愿以命博击。

百千蜀兵,潮水一般上涌。只是眼见六道敌影,凌空飞旋,纵横飘忽,已是出其不意将蜀君围困中间,兵士纵然手持刀枪,弯弓搭箭,却是投鼠忌器,不敢猝然出击。

战局本就扑朔迷离,忽闻扑鼻异香,却是无数金蝶,去而复返。

方才金蝶之毒,未能良久入侵,虽不曾伤及众人性命,却阻隔气血运行。登时,形势大大不利。

卓云三人功力深厚,尚能熬忍,再看周边兵勇,无不头昏目眩,手足酸软,再也无力参战。偏偏神医奇燕,又被“塞克”调虎离山。

三人本就临此大敌,如今又受蝶毒之困,只觉呼吸不畅,手足冰凉,四体冻僵,头昏脑涨。

“六子”虽然也是畏惧金蝶,却因久练寒功,耐受能力极强。一时间,卓云君臣之处境,每况愈下。

打斗之间,“碧枫子”一声冷笑,旨在扰乱敌心:“嫂夫人!师兄九泉不安,你却与人花下偷欢,倒是风流无极限。”

堇茶闻言一颤,口中急问:“‘碧枫子’”你说什么?寒开真的已死?”

她与寒开,毕竟夫妻一场,卓云不愿累她心伤,是尔一直隐瞒真相。如今陡闻死讯,千思万绪,袭上心头,身心都在颤抖。

“赤枫子”一声暴喝:“不错!嫂夫人!你千思万想,终于如愿以偿!”

堇茶闻言心头一冷,心底一烫,只觉千恨万恨恨无可恨,更觉千想万想想不可想。一时间,悲痛漫心房,无处话凄凉。

“白枫子”用心险恶,脱口便说:“嫂夫人水性杨花,师兄如何瞑目九泉之下?”

闻听此言,堇茶却想起父仇不共戴天,心肠陡然刚硬:“尔等祸乱东吴,草菅人命,早已恶贯满盈!如今,又为祸西蜀,罪无可恕!”

“青枫子”一声冷笑,看向堇茶,恨不得替师兄将小白脸就地正法:“嫂夫人,有你在手,何罪之有?便是有罪,谁敢不恕?”

青荷忧心堇茶,便欲出手,一番犹豫,又是作罢:“我武功低微,添乱有余,救人不足。”耳听污言秽语,更替堇茶忧心:“幸而‘寒枫诸子’说的都是吴语,鏖战之中,蜀人听不清。如若不然,堇茶今后如何立足?”

说话之间,“青白二子”双剑合璧,重剑出击,直取卓云。

“赤碧二子”与堇茶本是主仆,看在寒开之面,从心底不愿伤她,更是一心想要绕过堇茶,重创蜀君。

堇茶唯恐夫君遇险,奋不顾身,以身相护,倾力出掌。刹那之间,又是紫气缤纷,烈焰炫舞。

“赤枫子”见状,怒从心头起,一声暴喝,辟出“枫叶铲”。

“六子”之中,若论谋断,首推“青枫子”。若论心机,莫过“金蝉子”。若论武功,当属“赤枫子”。他那寒铲气势雄浑,便如一座冰湖,储满了冰水,猛地里湖堤崩溃,冰水宣泄而出。

堇茶耳听身后恶风激荡,呼呼作响,大吃惊吓,收身撤掌,极速躲避。

一场恶斗,不止不休。这还不够,忽闻身后风声鹤唳,数枚“阴阳刺”奔着卓云,骇电出击。

眨眼之间,一黄、一白、一黑,三道身影,骇电而至。

卓云大惊失色:“‘三相’又来趁火打劫?”更是疑惑:“他们倒能与‘六子’狼狈为奸,里应外合。”悔意顿生:“悔不该不听阿龙之言,敌人设下十面埋伏,我不该如此冒险。”

“三相”出场,卓云雪上加霜。一时间,战局更是风云变幻:“阴阳杵”怒扫如尘,“阴阳槊”奔腾如雾,“阴阳戟”翻卷如烟。

卓幕大急,更是杀红了眼,双眸暴起红线,血灌瞳仁,不顾生死,抢扑而上,一拳直捣相尘,一掌直拍相雾,一腿直踢相烟:“尔等妄称英雄,行事下作,不思精忠报国,处处为非作恶!”

相尘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舞动“阴阳杵”镂头便砸:“卓幕!逆子!不仁不义,不忠不孝,正需好生管教。”

虽是同门,相雾不同相尘。他素来敬重卓幕,手中“阴阳槊”兀自呼呼作响,却是虚张声势,不肯实打实。

大敌击当前,真真急坏了相烟,横眉立目,咬牙切齿,舞动“阴阳戟”,横扫千军如卷席。不成想,相雾不仅不杀敌,反而以身相蔽。

相烟素来唯相雾马首是瞻,如今没了奋斗方向:“师兄,你护来护去,究竟想怎样?”

相雾低声说道:“我王只是欲取昏君,咱们若因此伤了驸马,岂非得不偿失?”

饶是如此,卓云君臣三人对阵九敌,依然是只有招架之功,更无还手之力。

曼陀唯恐“三相”伤了卓幕,更怕半世执念,就此断送,心下惊急,“阴阳鞭”凌空漫卷,直取相尘。

不料相尘反应如神,略一侧身,“阴阳鞭”“啪”的一声,击上“赤枫子”的“枫叶铲”。

“赤枫子”本欲速斩卓云,偏偏遭遇堇茶,生死不顾,死缠烂打,让他欲速则不达。本就气的暴跳,如今被曼陀“阴阳鞭”误扫,更是忍无可忍,“枫叶铲”一晃,奔着曼陀镂头便砸。

他这一铲,带着呼呼风声,力敌千钧,乃是以己之锋,刺敌之钝。

曼陀武功低下,早已吓得头皮发麻,如何招架?

第二百六十八章 十射连弩

龙悦荷香第二百六十八章十射连弩卓幕眼看“枫叶铲”怒扫而下,势不可挡,自身却被“三相”纠缠,无力相救,只觉曼陀必死无疑,不由得眼前一黑,万念俱灰,差点晕死过去。

危急关头,堇茶围魏救赵。但见她兔起鹬落,“神农燎原掌”势如风火,迅捷无伦,直取“赤枫子”软肋。

“赤枫子”更怒,略一侧身,右手一起,风声猎猎,“枫叶铲”陡然转向,竟从绝不可能的弯角横转而过,再次击向曼陀。

他这一铲,不仅招式诡异,出其不意,更是蓄满了“寒枫内力”,暴卷着“寒冰戾气”,对于武功低微的曼陀,当真是挡无可挡,避无可避。

危急之中,曼陀完全出于本能,右手“阴阳鞭”席卷抗敌勉力,左手将身侧堇茶,奔着“赤枫子”铲猛然一推。

“赤枫子”见状,更是惊怒无极:“嫂夫人好心救你,你居然将她当做挡箭牌!如此恩将仇报,又与猪狗何异?”

殊不料,曼陀虽是损人利己,更是门户大开。便在这瞬息之间,“赤枫子”已经收回“枫叶铲”,更是凌空一炫,转到曼陀背后,眨眼之间,出招如电,眨眼之间,曼陀便成了阶下囚。

“赤枫子”手抓曼陀,点着她后心大穴,看向卓云、卓幕,面目狰狞:“两个小白脸!好好听着!再不束手,爷爷便扭断这狐媚的脖子!”

卓云、卓幕眼见曼陀被劫,都是又惊又急,腾空而起,各自施展“神农燎原掌”、“峨眉灵梭掌”,奋力出击。

“赤枫子”看似粗鄙,心思着实诡异,轻功更是离奇,劫持曼陀,立时凌空而起,连翻数翻,避了开去。

卓云、卓幕再是威猛,怎奈“六子”、“三相”阴险诡异,“弧针、寒针”射如急雨,“剑、扇、绫”舞如坚冰,“杵、槊、戟”霜雪纵横,便是有破天的本领,如何抢救?

便在此时,忽见五道身影如飞而至,脚步未定,招式先到,各亮长剑,直奔劲敌,呼啸风声。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川纵和“神农四贤”。

川纵一把“劈风长剑”,出手之凌厉猛悍,当真匪夷所思,穿插来去,东一刺,西一劈,引开敌人的内力,再行攻击。瞬息之间,便将“三相”逼得节节败退。

“神农四贤”临危救主,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全力迎战“六子”。施展“神农点苍剑”,剑气如云如雾,忽吞忽吐,闪烁不定,威力凶猛。紫气漫天,烽火连绵,云雾水火,快慢动静,相辅相成。

如此一来,卓云以七敌九,双方几至势均力敌。

可是,战局虽是逆转,奈何曼陀落入敌手,着实令卓云君臣投鼠忌器。

便在这决胜负之关键时刻,忽见两道鬼影,如风如火,似电似雷,足不点地,凌空飞行,瞬息便至。

青荷根本未能看清,“双鬼”已经逼近“琵琶亭”。如此轻功,足以睥睨群雄。

其中一人,身形高大,手持“阴阳镐”;另外一个黑衣黑纱,手持“金塞弧刀”,却看不清容貌。

青荷心下疑惑:“为首的是嘉王,另一个却是哪个?难道是‘塞克’?‘金蝉子’口中的‘塞主’?”

也不见嘉王与“塞克”脚下如何飘行,身子已经向上飞渡,如鬼魅一般,掠过众人,欺近卓云。

青荷按捺不住,一声惊呼:“茶姐姐!小心!”

话音未落,卓云只觉背后凉风袭体,微微刺痛,心知不好,再躲已是不及。

卓幕、川纵众人更是被“三相”、“六子”纠缠,哪里再能相救?

便在此时,陡见一人,突兀现身,不知他来自何方,更不知他何去何从,只知他便如冲天之龙,拔地而出,就在这瞬息之间,兔起鹘落,既快且怪,双臂一振,双掌推出。

刹那之间,一股劲风扑出,一股力道排山倒海般推了过来,便将两个鬼魅,连同镐、刀,瞬间击退。

青荷看得不可思议:“来人原是‘变色龙’!怎么?他会从地下钻出?难道他是土行孙,还会土遁?”

左思右想,恍然大悟:“这嘉王府,实在可怖,地道地穴遍布。‘变色龙’定是潜伏地道,调息理气,又闻打斗之声,这才从地下现身。”

嘉王与“塞克”原是武林中的第一流高手,武功何等精强?眼见敌人来势迅猛,两人均是避其锋芒,轻飘飘倒退数丈,方才落地,当即而回,蹂身而上,各舞镐、刀,齐头并进,其势不可小觑。

阿龙更不怠慢,飘身一旋,顺手一牵,这一旋,这一牵,姿式之飘逸,手法之圆熟,实有难以想象的高妙。如此一来,镐、刀千百斤的力气,犹似打入了汪洋大海,被水流冲的无影无踪。

嘉王身不由己,与“塞克”又向旁侧飘出半丈,只觉对方心思精微奇奥,招法妙到巅毫,不觉无极惊骇。更是丝毫不敢怠慢,凝神定气,腾身而起,镐、刀齐出。

事到如今,敌我双方,又是风云变幻,嘉王、塞克、“三相”、“六子”唯恐耗时越长,越是贻误战机,都是又惊又急。

不知何故,阿龙却再不与嘉王正面交锋,只在外圈飘飞游斗,唯有对方生出破绽,才纵身而前,一遇猛攻,立时便翻若惊鸿,一跃而开。

青荷眼望阿龙,登时想起当日他与博赢的决战场景,更是旁观者清:“他看似施展“劈风功法”的精髓,展己之锐,避敌之锋,实际上不过又在强撑,只是凭着最后一股真气,吓退劲敌。”

转念又想,心惊胆寒:“可是今日嘉王,远远不同博赢,旨在搏命,定将置于死地而后生。事到如今,‘变色龙’倘若有失,在场所有蜀人,均不能幸免,个个都将玩完。”

心急如焚,陡然想起手中的“十射连弩”,灵机一动,飞身而出,人在空中,奋起平生之力,弯弓壹旃缭拢该图ど洹p

刹那之间,羽箭似狂风暴雨,骇电霹雳,直奔嘉王、“塞克”。

嘉王正在全神应敌,瞬间被射了个出其不意,更是惊怒不已:“小妖精!你只管勾搭龙妖,如何又鬼迷心窍,四处闹妖?”

“塞克”一双细小的眼睛,如同两根牙签,狠瞪青荷,恨铁不成钢:“小妖精!这么快就好了伤疤忘了痛?如此不顾性命,难道还真把他当成相公?可惜啊可惜,他天性奇冷,只会要你的命,绝不会念你的情。”

说话之间,手上一抖,金塞弧针,三金九芒,破空而出。

青荷人在半空,正在下落,眼见寒光四射,冰气闪烁;耳闻迎面疾风,扑面而至,劣势之下,潜力激发,避若妖神行法,飘若行空天马,疾若古墓丽影,闪若一抹碧霞。

仗着“蒹霞露飞霜”锦上添花,堪堪避开恶鬼绝杀。

嘉王再向亭外看去,千军万马,刀枪林立,将“琵琶亭”围了一个风雨不透,水泄不通。

眼见敌强我弱,嘉王心思变幻如同更是迅如雷电。再不犹疑,纵身而起,飞身抢扑,“峨眉巅峰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破空辟出。当真猛如雄狮,急如恶虎,势不可挡。

“金蝉子”灵机一动,一声呼哨,三射九芒,划着弧线,破空而出。

“青枫子”心思一转,长剑飞旋,数枚“枫叶寒针”,如飞弹射。

“赤枫子”越战越勇,“枫叶铲”纵横,激射寒霜,爆闪寒冰。

亭中战局,几近白炽化。

第二百六十九章 天塌地陷

龙悦荷香第二百六十九章天塌地陷嘉王边战边偷眼观察:卓云斗在“琵琶亭”中,阿龙则与“塞克”全力抗衡。他终能腾出手足,忽然一脸狞笑,奔着一根亭柱,奋力一脚,口中大声疾呼:“‘三相’,‘六子’,进洞!”

阿龙耳听鹤唳风声,扭头观瞧,心知不好,醍醐灌顶,大声疾呼:“速速撤退!远离‘琵琶亭’!”

青荷最能心有灵犀,第一个反应过来,飞身一纵,跃出“琵琶亭”。方才着地,便觉脚下剧震,心下惊异,回头一看:亭子正中地板,一洞斗现,而且时刻巨变,越长越大,越长越宽,向外扩散,急剧蔓延。便似吃人的野兽,张开血盆巨口,妄想吞噬所有。

青荷一个转念,登时大悟:“亭下便是地道。嘉王此举,既能保全自己,又能令敌身陷囫囵,甚至一举消灭龙云。”

仿佛这般惊吓还不够,一道身影闪过,丘山已经凌空而起,更是掷出一物,直击嘉王:“老贼,进洞之前,吃我一颗蜀雷!”

青荷看得心惊胆寒,更是一声长叹:“丘山终于开窍,血债血还,理所当然,何时都不晚。”

叹息未落,只觉地动山摇,更是惊骇无极,再次向外疾飞。幸而她有足够的规避距离,回头再看,更是吓得灵魂出窍:

伴随“轰隆”一声巨响,“琵琶亭”轰然倒塌,连顶带柱,连根带基,跌向巨洞。一时间,再没了雕梁画栋,再没了朱栏玉砌,只剩下云烟四起,只剩下尘浪逐空。

可惜的是,嘉王反应如神,武功精强,并未被蜀雷击中,反而死里逃生。尘烟之中,腾空而起,探出“阴阳镐”,劲逼卓云,只欲将他逼向“琵琶亭”核心深处的地洞。

“塞克”更是一声淫笑,舞动“金塞弧刀”,直取阿龙:“龙妖,炸的好,炸的妙!炸得你赶赴阴曹,投奔地府乐逍遥。”

阿龙充耳不闻,为救卓云,万不得已,脚尖点地,腾空而起,几个飘旋,避开“塞克”,回转“琵琶亭”,钻入烟尘之中。

适才,嘉王启动机关,一声令下,“三相”、“诸子”便已心知肚明,都奔向亭中心,地道逃生。

只有“赤枫子”,劫持曼陀为质,犹不知足,眼望阿龙腾空旋回,更是胃口大开:“龙妖,速速拿命来!”左手抓着曼陀,右手舞动“枫叶铲”,奋力出击。

卓幕如何机警?更是趁此时机,舍死忘生,拼抢曼陀。

“赤枫子”得不偿失,瞬间丢了人质,正欲反击,一根巨柱泰山压顶般砸下。他登时魂飞魄散,任是天大的胆,也不敢和死神对着干。当下紧跟“五子”,跃入洞中,转瞬不见。

卓云怀抱曼陀,奋起平生之力向外纵跃,终于死里逃生。

川纵、“四贤”,闻听阿龙之言,均是立即执行,弃亭而走。待得逃出命来,却少了云龙两个,正自心焦,便见两道身影,冲破烟雾阵,一飞向天,接踵又飘然而下,落入草丛。定睛一看,正是云龙,众人不由大喜过望。

阿龙成功逃开嘉王、“塞克”魔爪,实在仗着一身“龙胆”,还有借力打力的“劈风神功”。

劫后逢生,再不能强撑。川纵看着心痛,急忙寻了个僻静草丛,运用“劈风神功”,助他调息理气。

卓云一边心痛阿龙,一边看向埋没于地的“琵琶亭”,心念殷帅、师兄,大仇未报,双目充血,浑身巨颤,恨不可当。一声咆哮,怒如雄狮:“挖地三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但见恶棍,格杀勿论!”

想到适才的凶险,卓幕心有余悸:“君上,阿龙需要休养,君上龙体更是要紧,不如速速起驾回宫。”

说话之间,数名兵士,搀扶过来一个伤痕累累、血肉模糊的老者:“启禀君上,此人自称殷帅故交,说有急事求见。”

但见老者,因浸泡水牢,浑身上下,一片血水,面目模糊,步履蹒跚,跌跌撞撞,扑倒在地,更是声泪俱下:“小人多谢君上救命之恩!”

卓云满面怜惜,一览无遗:“尔当真是殷帅故交?因何在此?有何冤屈?速速回禀。”

老者连连叩头,长跪不起:“启禀君上,小人独女,唤作黛岩,嫁与殷帅少子为妻。”

卓云面色更是一缓:“原来是殷帅的儿女亲家。”

老者却是面色凄然:“说来惭愧,小人学过一身武艺,少壮之时,也曾跟着殷帅舍命抗敌。只是如今老迈,不能再为国出力。”

卓云面色愈加敬重:“既然如此,老人家可是有功之人。”

老者却是老泪纵横:“前些时日,小婿殷声战死沙场,小女孤儿寡母,好不凄凉。不成想,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卓星灭绝人性,落井下石,为斩草除根,勾结奸人,便将我一家,拖进王府,关进水牢。幸而君上隆恩浩荡,令小人重见天日。只是殷帅独女,小人女儿、外孙,至今下落不明。”

闻听嘉王父子如此兽行,卓云脑海过电般一闪,登时醍醐灌顶:“嘉王因何能为祸王府,畅行无阻?‘疯缠六子’因何熟门熟路,离奇现身?其中定有内奸。”

更生疑惑:“内奸是谁?这还用说?当然是曼陀?只是,她已大富大贵,因何肆意妄为?”

卓云一脸惊怒,直视曼陀:“我西蜀乃文明之地,天府之国,礼仪之邦!嘉王府可是归你管辖,今日刺杀,我且不说。光天化日之下,怎会生出这等鱼肉百姓之勾当?”

曼陀九死一生,方才还魂。闻听此言,更是浑身颤抖,涕泪横流,“扑通”一声,跪在卓云脚下:“君上!曼陀便是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如此放肆!这些时日,曼陀心念国事,专注战事,难顾家室,更无暇整顿嘉王府。这些贼人的心思,曼陀当真不知!”

一旁的“四贤”,素来不喜曼陀,只因敬重卓幕,才留她几分颜面。如今事关重大,危机朝纲,更是毫不隐瞒,向卓云汇报实况。

不仅明言密布的地道、地牢,便是那装备精良、杀机密布的兵器库,那惨绝人寰、阴森可怖的水牢,也都说个一字不漏。

曼陀跪在一旁,早已听得花容失色:“启禀君上,嘉王行事缜密,数十年来,不曾露出蛛丝马迹。如此绝密之地,怎会轻易让我知晓?”

卓云望向曼陀,一脸寒霜:“你身为一国之公主,本该做好万众表率!如今倒好,知法犯法,姑息养奸,纵容罪大恶极,助推伤天害理!”

曼陀闻言,心中一声苦笑:“世间之事,圣人罪人,事前谁又说得清?成王败寇,不过都在豪赌。冒险成功,便是大智大勇,大富大贵。失足落马,便是大奸大恶,大罪大非。”

她最会演戏,匍匐于地,抖作一团:“君上!曼陀一时糊涂,曼陀识人不淑,曼陀御下无方,以至于酿出这等滔天大祸。君上放心,曼陀绝不姑息养奸,定将严惩不贷。”

卓云一双眼睛盯着曼陀,犀利至极,一声冷笑:“一时糊涂?你比谁不清楚?识人不淑,你比谁不醒悟?御下无方?哪个下人,吃了熊心豹子胆,胆敢翻云覆雨,只手遮天?依寡人之见,如此勾结外贼,只有你敢做敢为!”

曼陀闻听此言,浑身发颤,脸色惨白如纸,额头汗珠比斗还大,一颗头重重磕在地下:“曼陀有罪,恳请君上开恩!”

第二百七十章 倾家荡产

龙悦荷香第二百七十章倾家荡产卓云对着她瞠视良久,连连摇头:“曼陀,寡人可是无数次提醒,只盼你悬崖勒马。你却不知好歹,一次次挑战律法底线。事到如今,寡人必须依律定罪,杀一儆百。”

曼陀真心害怕,泪如雨下:“曼陀罪无可赦!恳请君上赐死曼陀!”

卓云一声冷笑:“赐死于你?当然容易。”转过头来,看向又急又痛的卓幕:“只是,阿幕为我披肝沥胆,立下汗马功劳,寡人怎能让你连累他?”

卓幕闻听此言,再不能冷眼旁观,“扑通”一声,跪倒当地,满面动容:“君上,千错万错,都是阿幕。阿幕不该放任自流,阿幕不该教妻无方。”

卓云不以为然,连连摇头:“她自己一意孤行,阿幕何错之有?”越想越是愤怨:“我西蜀一场争战,千疮百孔,满目疮痍。百姓更是缺衣少食,无以为生。身为一国公主,却把个王府,经营得乌烟瘴气,变成藏污纳垢之地。曼陀,寡人身为你的亲弟,实在看不下去!”

卓幕唯恐曼陀有失,念及生身之父,更觉罪无可恕,不由声泪俱下:“君上,阿幕姑息养奸,请君上治罪。”

卓云闻言一声哀叹:“阿幕,你怎么什么罪责都往自己头上揽?”略一沉吟,话锋斗转:“为了战后重建,寡人是何等忧心?可事到如今,我西蜀捉襟见肘,入不敷出。仅仅五鲤湖引水工程,没有百万金银,根本不可行;馥江引水,耗资更甚;加上蜀西水利修复,还要翻上几番。”

卓幕闻听此言,心念一转:“君上,阿幕早就说过,情愿散尽家财,助我西蜀战后复兴。”

曼陀闻言一怔,呆呆看着卓幕,想着数十年积攒的真金白银,一脸绝望,万分悲痛。

堇茶站在一旁,一番斟酌考量,接口便说:“驸马爱民如子,泽被苍生,本宫替西蜀子民,谢过大恩。”

言毕,更是眉头一皱:“只是,驸马可知?我蜀都缘城,良田万顷,皆被嘉王强行征用。无数百姓,无地可种,无粮可吃,甚至沦落到卖儿卖女。”

卓幕毫不迟疑,痛下决心:“只要造福一方,所有田产,阿幕甘愿奉上!”

曼陀怔怔看着卓幕,念着那肥的流油的田地,即将改名换姓,更是生不如死,心痛如锥。

堇茶想起众多百姓有家没业,更是狠着心肠说:“不仅如此,蜀茶、蜀酒、蜀锦、蜀陶四大产业,都被嘉王一手操控,无数百姓,遭受重重盘剥,当真无路可活。”

卓幕略一沉吟,当机立断:“阿幕今日将全部产业,一律充公。”

闻听此言,曼陀从小到大,从未这般害怕:从今以后,无以为家,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这一刻,卓幕反而是从未有过的轻松。有生以来,这个姓氏,这个家族,带给他的,从来不是骄傲,从来不是荣耀,而是屈辱,而是负累。他根本意料不到,年过而立,居然还有机会,消除原罪。

卓云终于解决一个老大难题,更是长舒一口气,心中暗说:“试问,曼陀身无分文,日后她还能指使谁替她背着卓幕买命?”

卓幕当即建议:“君上,此地凶险,不如速速回宫。”

卓云连连摇头:“害群之马未除,我怎能就走?”转过身去,询问“四贤”:“阿龙现下如何?”

“四贤”正在丈许开外警戒,唯恐嘉王乘虚而入。紫艾闻听此言,向草丛中一指:“大将军伤了元气,川将军正在助他调息。”

不料,“息”字尚未出口,卓云便觉一股阴风,袭向背后。

一声怒吼,如同狼嚎,响在脑后:“昏君!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忌日!”

卓云惊诧无极,气运丹田,想要一跃而起,却根本来不及。

便在这一刻,一左一右,从卓云身后,飞过来两道身影,一个大声疾呼:“君上!”另一个撕心裂肺:“大哥!”

两道身影,便似约定,齐刷刷挡向卓云身后。

不是别人,正是聆春、鸣夏两兄弟。

却说聆春,虽是身受重伤,却因顾念卓云,一直咬牙坚忍,未下火线。

聆春与黛岩之父只是相识在水牢,内中光线暗淡,人又泡在水中,实难看清颜面。

“黛岩之父”突然现身,本在情理之中,可是聆春多年探案,神经敏感,总觉得哪里不对。

那位“黛岩之父”本来萎靡于地,突然之间,却腾空而起,满面狰狞,目露凶光,右手一扬,一把短剑,呼啸而上。

便在那一瞬间,聆春醍醐灌顶:“对了,他的眼睛,隐不住的锋芒,而且这种攫取的锋芒,何其熟悉?他是谁?卓星!不错,他分明就是卓星!他方才截杀了黛岩之父,换上了他的衣着,又施展了易容术,加以伪装,几乎分毫不爽!”

眼见卓星骇电出手,聆春更是不假思索,以身相护。

几乎与此同时,鸣夏幡然醒悟,更是纵身相护,只是他想要保护的不是卓云,却是他二十年心心相印的长兄。

卓云猛一回头,便见聆春已经飞到自己身后,更是猛出一掌,便将鸣夏震向一边,便在此时,一把短剑,深深插入聆春后心。

卓星奸计未逞,卓幕、“四贤”已经闻声抢上。

眼见卓星束手就擒,半空中突然窜出两道黑影,身法快的不可思议,双手一扬,数颗蓄满蛇毒的蜀雷,便已轰然炸响。一时间,硝烟弥漫,飞尘冲天。

烟雾之中,一人低呼:“阿星,快走!”听声音,正是嘉王。

趁着烟尘四起,毒气蔓延,众人头晕窒息,嘉王二人护着卓星,飘身一纵,转眼不见踪影。

卓云死里逃生,急看聆春,短剑已经刺透他的后心,再也不能活命。想到他数月以来,鞠躬尽瘁,忠心耿耿,卓云泪如雨下:“春府尹!”

聆春咧嘴一笑,一口黑血涌出口鼻:“君上,微臣身为府尹,对不住君上知遇之恩,对不住大将军一片信任。事到如今,微臣终于一死,换取安心。”

卓云闻言一惊,当下会意:“是了,自从鸣夏投敌,擅救卓星,聆春一直为此痛心。他一直愧做府尹,他甚至无颜面君。他终觉安心,只因再不用肩负不堪之重任,也不必不得已而大义灭亲。”

卓云心下剧痛:“春府尹,等等燕神医,她马上就到,大缘府实在不能缺了你。”

聆春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连连摇头:“君上,微臣该走了。微臣临走,还有一事,不能安心。”

卓云肝肠寸断:“春府尹,你尽管说,只要寡人做得到。”

聆春奋起平生之力,看向自己的兄弟:“我就这么一个夏弟,却因一时糊涂,误入歧途,求君上法外施恩,留他性命,让他迷途知返。”

卓云泪流满面:“寡人晓得,寡人答应你。”

聆春闻言,微微一笑,一股黑血,又是肆无忌惮地奔涌。他的笑容,便跟着血液凝固。凝固在他唇边,凝固在他脸畔,凝固在他眼睑。

他走了,走的很安心,走的很坦然。

鸣夏悔不当初,伏尸痛哭:“大哥,是我害了你!你本该顶天立地,我却让你活的委委屈屈!”

老天不公正,本该取我性命,却抢走最好的你!

终我一生,誓杀卓星!

还有,还有龙妖!满口仁义,满腹道德,吃人不吐骨头!他害了咱们父亲,又来害你!他让你甘心赴死,他让你舍死忘生!

第二百七十一章 峨雾眉烟

龙悦荷香第二百七十一章峨雾眉烟聆春为救卓云遇难,见者无不怆然泣下。

阿龙与川纵,本在隐蔽之处运功疗伤,闻声而出,更是英雄扼腕,满面凄然。

稍事调理,环顾左右,急寻青荷,她却早已踪迹不见。念及嘉王父子之毒,阿龙忧心无限。

却说青荷,聆春遇难,并不曾亲见。

眼见“琵琶亭”炸翻,堇茶脱险,终于松下半口气,心里已经开始敲打小算盘:“这般紧要关头,因何不见卓星?必是他狡猾阴险,赶去杀人灭口。当务之急,还是抢救弄玉。时不我待,刻不容缓。”

丘山眼望失陷的“琵琶亭”,更是跌足:“此处地道已堵,想找地牢,如何再寻出路?”

青荷急忙出言安抚:“丘山哥哥勿忧,咱们别处再找。”言毕,协同丘山,四下搜救。

只是,嘉王府庭院深深,前山后崖,十几处院落,几十栋房屋,地道更是织网密布,深不可测,查找弄玉,无异于是大海捞针。

本有一队人马,奉川纵之命,保护青荷,但是她既然不信任阿龙,怎会相信他的士兵?何况她急救弄玉,哪有等人的耐性?转瞬之间,就将他们甩得无影无踪。

奔行之中,青荷突然停下脚步:“丘山哥哥,你有没有听到婴儿啼哭之声?当真嘹亮,好像就是崖生。”

丘山闻言急忙驻足,侧耳倾听,连连摇头:“我怎什么都听不见?”一个转念,一声慨叹:“崖生一出生,你便舍命救护,难道生出心灵感应?”

青荷听声辨音,口中急道:“好似就在‘峨雾眉烟’,相雾、相烟的隐身之处。”她数次被劫持王府,身为俘虏,倒能熟门熟路。

如今身临其境,昔日险情,猝然再现,猛然想起“赤枫子”,曾一掌拍碎侍卫脑壳,不由脱口而出:“丘山哥哥,‘峨雾眉烟’确是建有地牢,弄玉说不定被藏在那里。”

循着若有若无的哭声,循着心惊胆寒的记忆,引着丘山奔向前山山腰,但见那处石崖,背靠青山,俯视长江,隐蔽幽深。

顶部一块巨石,龙飞凤舞写着“峨雾眉烟”,底部枫藤遮掩,正是“双相”的隐蔽居所。

绕至崖根,青荷只觉哭声更近。心急如焚,迫不及待,扒开藤蔓,摸摸索索,找到机括,依“峨眉方阵”之术旋转,登时,一扇石门陡现。

旋开石门,悄然跃入,四下查看,空无一人。崖室进深几许,及至最深一处,放眼前观,只觉摆设简单不俗,刀枪罗列,棍棒齐全。墙壁更是蹊跷,又是“三位一体,九九归一,循环往复”的“峨眉方阵”阵图。

凝神看了一刻,青荷只觉茅塞顿开,连点“峨眉方阵”正一位、倒一位。炕角地板,应声而开。

一洞幽深,豁然陡现。一声婴啼,分外清晰。

向下探看,仄仄楼梯,森然晦暗,诡异冰寒。

丘山耳听婴啼,喜极而泣,率先跃入,人在梯口,满面泪流,心底疾呼:“弄玉!崖生!嫂子!”

洞内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脚步荡漾回声,更显惊悚。

幸而丘山提前寻到蜡烛火折,引着青荷,秉烛而走,借着昏惨的微光,悄然下行陡梯数十步,便至一处暗道。

二人低头望去,暗道地板,都是白、黑、灰三色菱形拼接。不敢怠慢,挨个菱形试探,直到十拿九稳,才踩定正一位黑色菱形,移形换位。

有惊无险,终于奔至一道暗室之前,哭声越发嘹亮,期盼之光,如期奏响。

万万不料,再向内一望,居然房门洞开,一个阴森恐怖之声,传了过来:“师弟,休要拦我。我王亲自下令,临行之前,不留一个活口。”

黑暗之中,模模糊糊看不清,伴随啼哭,更闻一个声音,十分喑哑,更显于心不忍:“师兄,事到如今,斩杀妇孺,于事无补,”

相烟本是交好相雾,更是好色成性:“师兄,杀之岂非可惜?留下她们性命,或许日后还能有用。”

相雾急道:“正是。一来可以寻求玉萧,二来可以要挟龙妖。”

相尘闻言眼睛一亮:“玉萧?”瞬间又是一暗:“找到玉萧,还需再找两只玉笛解密,否则也是徒劳。”

相雾忙道:“听小郡王说,曼陀已得了一只玉笛,倘若萧笛合一,便能解开三墓之谜。”

相烟急忙帮腔:“正是,我王若能得此天下至宝,届时反攻,定能杀得昏君一败涂地。”

相尘一声长叹:“师弟,事到如今,保命要紧。你我轻手利脚,都未必能出地道,倘若再填累赘,如何脱逃?”

言毕,目露凶光,便欲行凶。

一个凛然的女声,铿锵而出:“我的性命,尽可以拿去。我侄儿初降人世,何其无辜?尔等留他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相尘之声,格外洪亮,格外堂皇。他生来怕鬼,酝酿的好话,自是说给阎王爷听,只盼粉饰兽行:“玉小姐,不要说孩童,便是你们姑嫂,我也不愿加害。怪只怪你们命薄,又不知好歹。今日此举,实出无奈,九泉之下,休要责怪。”言毕,探出鹰爪一般的巨手。

黛岩紧紧护住崖生,义愤填膺:“无耻奸佞,恶贯满盈!天上地下,必不相容!”

丘山忧心如箭,身形如炫,白影一闪,猝然抢入。但见他把手一挥,抛出一物,碰撞蜀雷,骇电腾飞。刹那之间,耳轮中便听“轰隆”一声巨响,蜀雷引爆,烈火伴随怒火,奔腾怒号。

登时,满室烈焰,硝烟弥漫,振聋发聩,闪瞎双眼。

“三相”被炸的晕头转向,只当险情再现,齐声惊呼:“龙妖!”更如惊弓之鸟,转身飞逃。

实际上,危急之中,丘山并未想到冒充阿龙,只是“三相”被阿龙吓破了胆。当真是“一次遭轰炸,十年怕龙妖”。再加密室之中,本就光线昏暗,再加烟雾弥漫,丘山身形与阿龙十分相仿,惊急之中,如何分辨?

刺鼻浓烟,令人窒息,一切景物,模模糊糊。崖生啼哭之声,却分外清晰。

青荷悲愤填胸,热血沸腾,手持短剑,飞身抢入。硝烟之中,但见两女,果然是弄玉、黛岩,护着崖生,满面尘灰,形容枯槁,被缚腿脚,瑟缩暗角。

丘山喜极而泣:“弄玉!嫂嫂!”

弄玉、黛岩劫后逢生:“丘山!荷妹妹!”

丘山、青荷更不怠慢,挥动短剑,极速挑开绳索,护着姑嫂,纵出方阵,极速而逃。

再说“三相”,几欲吓得神经错乱,相烟头前开路,相雾断后,护着相尘,暗道奔行。

忽闻相烟急道:“师兄,大事不好,龙妖一声炮,震毁前方地道。”

相尘略一沉吟,口中吩咐:“事到如今,无奈何也,唯有后方地道逃生。”

话说丘山、青荷,本欲重回地面,奈何方才奔出密室,便见“三相”回转。暗叫不好,眼见后方还有密道,更是飞身急转,纵跃其中。

相烟何等眼力:“哈哈!闹妖之人,原来不是龙妖,而是小荷妖!”

心下窃喜,再无忌惮,气运丹田,急如骇电,直扑断后的青荷。

情急之下,青荷飞身逆转,左手连弩,右手短剑,骇电齐出。

相烟如何了得?不闪不避,而是右手一挥,舞动“阴阳戟”,闪电迎击。

青荷武功微末,哪里消受得起?寒冰所迫,劲风直逼,万般无奈,顺势直飞而出。但闻“砰”的一声巨响,后背撞上南墙。

第二百七十二章 追杀妇孺

龙悦荷香第二百七十二章追杀妇孺总算运气好,没撞后脑勺。饶是如此,凛冽的戟风,剧烈的碰撞,还是让她五内俱伤。

相烟一声淫笑:“小妖精!这么喜欢哥哥?天天追着我?哥哥我还未出手,你便自行上钩?也罢,倘若能将哥哥伺候舒坦,定让你多活一晚。”

眼见相烟一脸狰狞,欺身而上,青荷惊惧无限,小手下意识紧攥连弩,无可奈何,奋力狂舞。

地道阴暗,只有上方排气孔射来星星点点的光线。借着昏暗之光,相烟看向她一张小脸,明媚如娇荷,却是吓得花容失色。想要下手,哪里舍得?

只剩下垂涎三尺:“小妖精,跟了龙妖数日,怎么没有丁点儿长进?还没学会服侍男人?哦,对了,龙妖重伤在身,有心无力,自是不能全心全意宠你爱你。幸而还有哥哥,不如让我好生怜惜怜惜?”

大敌当前,青荷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心思急转,陡然想起手中的宝贝:“连弩十射,我怎光打不射?”醍醐灌顶,猛然一按绷簧,刹那之间,利箭破空而出。

相烟执念着勾魂摄魄,万万没有料到连弩十射,幸而身经百战,功夫了得,危急中倒纵翻转,却苦了他身后的难兄难弟。

相雾视线被挡,耳畔淫笑又在地道声声回响,自然对青荷的暗算,一无所知。及至飞箭狂袭,近至身前,根本猝不及防。及至纵身而起,躲开飞箭,却没能躲开相烟。于是乎,一个面门,一个后脑,撞个正着。

“双相”虽是皮糙肉厚,功底不薄,饶是如此,都是撞得不轻。

这还不说,相雾一个不慎,未能控制好重心,瞬间倒仰,心下一急,左手扶墙。

万万不料,这一扶触动了地道机关。刹那之间,箭如雨发,狂射而下。

别人尚可,更苦了一旁的相尘,倘若不是反应神速,来了个就地十八滚,定被射成豪猪。

一时间,“三相”个个飞身急躲,疲于奔命,堪堪死里逃生。

相烟暴跳如雷:“小妖精!胆敢谋杀亲夫!哥哥绝不轻饶!哪里跑?哥哥定要将你从头睡到脚,一次睡个饱!”

言未毕,便欲飞身抢扑,却是耳鸣目眩,头昏眼花,一个倒栽葱,跌在地上,鼻口窜血,满地找牙。

丘山何等机灵?乘机护着弄玉、黛岩、崖生,飞奔急行。青荷劫后逢生,顾不上喘息,跟着丘山身后,纵身飞逃。

慌不择路,向前奔行,地道忽上忽下,蜿蜒流转,忽觉柳暗花明,豁然开朗,却到了一处四通八达的“十字道口”。

本以为否极泰来,可以乘机接近地面,不料却闻风声鹤唳,刀剑争鸣。

细细再听,居然还伴有仙乐峥嵘:忽而犹如金戈铁马,忽而犹如激荡冰河,忽而犹如巨浪拍空,忽而犹如小溪潺潺。忽而杀气重重,忽而云开雾散,忽而风和日丽,忽而雨过天晴。

如此仙乐,倒与身侧崖生啼哭之声,珠联璧合。

青荷眼望崖生,心下大恸:“黛岩连日水米不进,自然不能产奶,崖生饥肠辘辘,怎会不哭?”

如此一想,更是忧急如焚。躲在密道之中,偷眼观瞧,心痛之余,更是惊诧不已:白、蓝、黑飞衣炫舞,锤、钺、剑利刃寒光。

两男一女,与一蒙面白衣人斗在一起。

四人均是身法轻灵,形态飘忽,如奔狼,如灵猿,如雪豹,如飞狐;如流星,如脱兔,如游鱼,如翔鹰。

昏暗之中,最耀眼的,便是那个蒙纱美人,细细一看,正是雪歌。

青荷受乐她声引导,情不自禁,移不开双目。她却耳力极佳,终于将她武功玄妙听个清楚。

仙乐正是她手中“雪钺”所奏,那雪钺轻灵小巧,钺头之上加有突出之短矛,钺杆便是天、地、君、亲、师、文、武七弦。

雪歌身形飘忽,“雪钺”飞天炫舞,合斧、矛、枪三者为一体,时而穿刺,时而拨弄,时而挥点,时而疾追,激烈奋扬。疾风阵阵,刮得地道阴风怒号,荡的众人衣袂飘飘。

雪歌时而急拢,时而飞挑,时而炫轴,时而拨弦;“雪钺”时而莺歌燕舞,时而万叶飘零,时而金戈铁马,时而冰泉破空。

当真是:壮士百战死,忽见雪凤凰。巾帼赴沙场,悠然化轩昂。落日惊裂帛,浮云破霓裳。天路不可上,一落千百丈。闻风又起舞,只觉心哀伤。豪气冲天起,愁绪更断肠!

她将一把“雪钺”,舞得飞花泻玉,口中不忘一声断喝:“龙妖,当年你与曼陀合谋,将我兄长弃于何地?”

白衣人果然便是阿龙,因功力深厚,不似青荷一般,受钺音所诱。他一边从容招架,一边淡定回答:“小郡主聪明绝顶,何必偏听偏信,迷惑于卓星?小郡主想要实情,何不请教卓幕驸马?”

言未毕,虚实相生,快慢相应;举手投足,湛然若神;翩若惊鸿,婉若游龙;银光爆闪,身影飘旋。

卓星舞动“阴阳锤”,一声冷笑,阴寒刻骨:“龙妖,死到临头,还想搬弄是非?”眼珠一转,恶念更生:“对了,龙妖,想不想知道小荷妖,在哪里快活逍遥?”

阿龙闻言,面色一白,手上却丝毫不慢。

卓星明察秋毫,更是变本加厉:“本王做主,已将她许配给相烟师弟,二人已成就露水夫妻。我就让他们夫妻双双出来相见,龙妖,你可喜欢?”

阿龙闻言,手上一颤,一掌推出,翻转闪电劈里,卷起狂风骤雨。卓星一个不慎,被扫出数丈开外,无极剧痛,气血翻涌,几欲倒地不起。

眼见阿龙乘胜追击,卓星死无葬身之地,雪歌迎刃而上,“雪钺”骇电出击,口中却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小舅,生而为人,重在修身养性。你虽身处低谷,本该抵挡心胸,怎能越活越下流,越活越回功?”

青荷听得暗暗敬服,看得暗暗心惊:“雪歌无论人品,抑或武功,都远胜卓星,堪匹‘恩公’。”

细细再看,更是倒抽一口冷气:“另一个黑衣人,究竟又是谁?倒是君子,只动手,不动口。只是看他身形武功,怎么像极了‘恩公’?”

转念一想,心有所悟:“是了,‘恩公’暗恋雪歌,自然陪在身侧。只是,‘恩公’素来嫉恶如仇,怎么可能与卓星沆瀣一气?”

正自疑惑,便听阿龙一声朗笑,看向“恩公”:“壮士素来洁身自好,今日怎会助恶采花淫贼?”

“恩公”的声音,冷得千里冰封,万里雪飘:“龙贼!在下只问你,因何以怨报德,陷害我师伯?”

阿龙闻言一惊:“以德报怨?壮士因何误会龙某?”转念一想,恍然大悟:“壮士的师伯,可是伯艺先生?龙某与他交往过密,心下只有敬重,怎会无故陷害?”

“恩公”恨向胆边生:“龙妖,何必狡辩?在下已多方打探,你劫持我师伯入蜀,帮你铸造蜀雷,之后便卸磨杀驴。”

阿龙闻言大急,更不愿凭空结下仇敌,口中急辩:“此乃豺狼之奸计,蛇蝎之谣言,壮士胆识过人,洞若观火,何必道听途说,听之信之?”

“恩公”闻听此言,嗤之以鼻:“龙妖,何必贼喊捉贼?你离间滇黔,欲称霸大西南,如此狼子野心,更是多行不义。”

阿龙闻言,面色陡变:“如此说来,暗地沟通虞君,离间滇君兄弟,破坏蜀滇黔联盟之人,原来就是你。”

第二百七十三章 是宝非妖

龙悦荷香第二百七十三章是宝非妖略一转念,阿龙恍然大悟:“壮士的师伯,可是伯艺先生?龙某与他交往过密,心下只有敬重,更是以礼相待,怎会无故陷害?”

“恩公”恨向胆边生:“龙妖,何必狡辩?在下已多方打探,你劫持我师伯入蜀,只为助你铸造蜀雷,大功告成之后,便卸磨杀驴。”

阿龙闻言大急,更是不愿凭空结下仇怨,口中急辩:“此乃豺狼之奸计,蛇蝎之谣言,壮士胆识过人,洞若观火,何必道听途说,听之信之?”

“恩公”闻听此言,嗤之以鼻:“龙妖,何必贼喊捉贼?你多行不义,离间滇黔,称霸大西南,如此狼子野心,早已昭然若揭,何必遮遮掩掩?”

阿龙闻言,面色陡变:“如此说来,暗地与虞君互通款曲,刺杀滇君,破坏蜀滇黔联盟之人,原来就是你。”

“恩公”面色更冷:“在下本是桂人,只盼我中桂复国。虽是如此,刺杀滇君,破坏联盟,与在下无干。”

“雪钺”之声,本就极致诱惑,听的青荷,失魂落魄,再听二人言语,更让她大惑而特惑。

这还不够,便在此时,忽听“啪”的一声脆响,“恩公”脸上,被重重打了一记耳光。

“恩公”猝不及防,惊怒不可限量:“阿蜃,你怎又打人?”

一个冰冷的女声,冷过霜降:“你什么眼神?谁是你阿蜃?”

恩公闻声急望,更觉女色使人目盲,令人心狂:“怎么,眼前凭空出现两个雪歌,难道是虚幻,难道是痴妄?”

那“雪歌”更是下手不容情,一对“雪钺”舞动起来,如同天上人间,冰花飘旋。

“恩公”大急,忙将“空明剑”向外一封。刹那之间,剑钺相交,铁骑突出,金玉争鸣,冰雪飞旋。

更听另一个雪歌一声娇斥:“蜃哥,你怎能打我舞妹?”

“恩公”眼前一片恍惚,内心一片模糊,只觉有冤无处诉,更是无限悲催:“原来她是你妹?我不招架,难道等着被杀?”

一旁卓星,更是变身醋精,一脸寒冰:“雪歌,你怎会与这南蛮相识?你叫他什么?蜃哥?倒是好生亲热?”

雪舞一张脸,更是冷到冰点:“卓星,歌妹叫谁,用你插嘴?蜃哥再是不好,也要强你百倍!”

闻听此言,“恩公”只觉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人,西得好,既然英雄所见略同,咱们便不能自相残杀。”

不料,雪舞一招快似一招,一式狠似一式:“谁说我是英雄?你想做便做,不必拉上我。”

“恩公”只觉哭笑不得,雪歌却笑得花枝乱颤:“蜃哥,你若想讨好舞妹,唯一的办法,便是放下利刃,别再打杀她的男神。”

便在此时,忽闻身后异动,却是“三相”闻声而至。

丘山率先觉醒,一番探寻,前方又有三条岔路,看向青荷,口中急道:“前有强敌,后有追兵,咱们不如另辟蹊径,悄悄绕行,或许便能找到出口,死里逃生。”

大敌当前,青荷闻声醒转,当机立断:“丘山哥哥头前带路,我来断后。”

弄玉姑嫂,都是小脚,又饿了一日一夜,如何奔跑?丘山心急如焚,一手一个,夹在腋下,奋步急行。

“三相”轻手利脚,又是熟门熟路,自是愈追愈近。

瞬息之间,相烟的声音,已经响在身后,近在咫尺:“小荷妖,跟哥捉迷藏,开不开心,过不过瘾?”

青荷大急,眼见相烟飞扑而至,一边飞射连弩,一边左拐右绕,上蹿下跳。幸而一双明眸,已经适应黑暗;仗着反应如神,轻功灵巧,尤其仗着十射连珠炮,才能数次脱逃。

“三相”万万不料,“阴阳戟”纵横,百砸不着;“阴阳刺”如飞,百射不中;“峨眉爪”擒拿,百抓不到,相烟再也淡定不了:“小妖精,再行逃跑,若被哥捉到,先玩你个乐逍遥,再玩你个死翘翘!”

青荷一跃上了石壁,嫣然一笑:“相烟,气性这么大?不怕没玩上手,先被气成死狗?”

相雾怒不可遏,紧追不舍:“小妖精,有种别跑!”

青荷快如灵猫,越奔越快:“别跑?恶狗穷追不舍,我不快跑,等着变身呆鸟?”

相尘登时怒极,杀机四起:“小妖精,冥顽不灵,且吃我一冰蛇。”左手一扬,数道银光,迅捷无伦,去势如闪。

冰蛇深通灵性,甚是灵活,在半空中一转,眨眼便飞扑到她后脑。

青荷惊吓过度,飞身一飘,冰蛇算是扑了空。虽是如此,数根冰蛇,吐着寒信,仍是游走不停,数尺之外,滴水成冰。

青荷几欲寒毒发作,接连打了数个哆嗦,更是不改初衷,飞身便逃,口中不忘蛊惑:“三位‘相爷’,我有一事不明:话说那‘金蝉子’,究竟是你爹爹,还是你爷爷?你这冰蛇,与他金蝉,都是奇寒无比,怎么好似如出一辙?”

此言一出,“三相”都是冲冲大怒,更是穷追不舍,越逼越近。一时间,“阴阳刺”,破空而出;“杵、槊、戟”,风声鹤唳。

危情无极限,青荷顾上不顾下,顾左不顾右,正自走投无路,忽见左侧相雾,却似满腹疑窦,怔在当地。青荷灵机一动,索性提气飞纵,向左暴冲。

原来相雾正在疑惑青荷之言,心下暗忖:“我本是蜀人,本该为国出力。可是我王,却是私通东吴,更与寒枫、金塞两派,过往甚密。冰蛇与金蝉,无论寒性,无论毒性,也似同宗。”

如此一想,心下黯然:“既然如此,我王会不会果真如小妖精所说,一心卖国求荣?”

忽见青荷往上直闯,不假思索,举槊狂砸。哪料到她一反常态,居然对“阴阳槊”视若不见,如同一道闪电,迎刃而上。

青荷胆大包天,相雾始料不及,不由大惊失色,“阴阳槊”便忘了下落。

便是趁这怔神之功,青荷已是猛一低头,身子平平飞出,更是出其不意,便似穿花游鱼,从相雾肋下一掠而过。

疾风震荡,人影一晃,几个起落,青荷便飘出数丈。

“三相”根本不料她花样翻新,层出不穷,神出鬼没。惊怒之下,更是围追堵截,紧追不舍。

青荷心思机警,转瞬之间,又逃出一箭之地。虽是如此,“三相”锲而不舍,金石可镂。青荷想要全身而退,势比登天。

再看丘山,提携两女一婴,一路狂奔,更是筋疲力尽。

“三相”却后劲十足,迅若飘风,急如骇闪,奇袭而至。

青荷大骇,惶惶如惊弓之鸟,急急如漏网之鱼。幸而善于借助黑暗,左冲右突,前钻后跳,快似夜猫,捷如灵豹,游鱼穿花,忽隐忽现。几个起落,又奔出数十丈。

虽是如此,依然难以逃脱。便在危急时刻,忽见白影一晃,疾风顿起。眼见来人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追在前方的相烟,登时成了惊弓之鸟,一声大叫:“龙妖!快跑!”

青荷喜出望外,只觉否极泰来,几欲喜极而泣:“从来不知道,龙妖是块宝,变色龙一到,幸福不可少。”

奔逃之间,好运不断:一缕幽光,来自地上,投射在前方,闪耀出生的希望。

青荷大喜过望:“天生我材必涉险,虎穴龙潭若等闲,拨开云雾见晴天,地道出口在眼前。”更不怠慢,一跃上前,寻到机括,从容旋转开关,欣欣然掀开地板。

第二百七十四章 你蛮我拖

龙悦荷香第二百七十四章你蛮我拖青荷终于助丘山护着弄玉姑嫂,跃上地面。

重见天日,四下顾盼,却是置身湖边。

呼吸新鲜空气,沐浴金色阳光,细闻鸟语花香,恍然便如隔世。

不及喘息,更闻风声大起,无数京卫铺天盖地,前仆后继,一场声势浩大的追捕,近在眼前。

原来卓云已下令全城戒严,川纵作为京卫统领,更是奉君命,查抄王府,清肃嘉王余党。

青荷一屁股跌在湖畔草丛,目送川纵背影,奔向后山。更是如蒙大赦,浑身虚脱。

冥冥之中,又见人流涌动,一辆车驾,不尽豪华,数众簇拥,迤逦而行。

忽见红影一闪,车上飘下一人,不及侧目,耳轮中便传来一声女子的暴喝:“小妖精!私闯王府,私通吴贼,勾结奸佞,刺王杀驾!武士何在,速速与我杀无赦!”

青荷本被“三相”吓得三魂出了七窍,闻此河东狮吼,眼见华丽现身,瞬间拜别惊愕,找回魂魄。

想要奔逃,有心无力,索性做小伏低,顺势拜倒于地:“不肖青荷,给公主殿下请安。”

曼陀一身华服,长身玉立;一脸冷峻,冰霜四起。突然出其不意,猛一抬腿,一脚飞射。

危急关头,青荷更是反应如神,顺势一飘,轻松躲过。

曼陀未能得逞,不由一声冷笑:“请安?怎敢劳你大驾?你不趁火打杀,本宫已感是念观音菩萨。”

她如此火大,只因玩火,彻底惹怒卓云。事到如今,被勒令禁足公主府,再不许随便出入。

卓云如此处置曼陀,已是从轻发落,只因怜惜卓幕,不忍他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可是曼陀自从出生,便无限春风,何曾受过这等冷落?

回府途中,百感交集,悲愤难忍:“嘉王虽是阴毒,却最疼卓幕。卓星虽是狠厉,却是卓幕亲弟。哪里像他卓云!六亲不认!我是悔不当初,不该遏制嘉王,反倒便宜了卓云这个白眼狼。”

左思右想,忧思难忘:“事到如今,为了阿幕前程,我也只能隐忍,假意重头做人。从今以后,更要夫妻一心,齐心协力,上下一体,才能有望逆袭。”

再说青荷,偷眼一观,乐田、乐都一个不少,都跟在曼陀身边,不由面上一寒。假装以头抢地,双目却是穿过腋窝,扫向身后,便见丘山,正欲上前,救她于水火之间。

一番斟酌损益:“此处距离山顶,还有百丈之遥,事到如今,堇茶远水难解近渴,我必须设法自救,更不能连累丘山。”

曼陀望见丘山,登时想起阿黑:“这些贱民,倒能一条心,都是最可恶的敌人,万万留不得,不过这事可以以后再说。事到如今,我一落千丈,罪魁祸首,便是龙妖。既然如此,决不能便宜小妖精!”

主意已定,嫣然一笑:“小妖精,身为东吴奸细,私闯王府,刺王杀驾,还想活着出去?”

言未毕,忽见草地上遗落一样东西,急忙俯身捡起,细细观瞧,却是一把弹弓。

原来,青荷一番奔逃,又俯身跪地,弹弓不慎滑落,她却因身处险境,一时不察。

曼陀手拿弹弓,笑得花枝招展:“细看此物,做工怪异,绝非出自西蜀,却是来自东吴。”

青荷心下大急,跃身而起,心底怒骂:“长舌妇,八爪女,拿开你脏手,别碰我弹弓。”

曼陀早有防备,跃身而起,一声断喝:“乐都,乐田,小妖精犯上作乱,速速与本宫拿下!”

青荷未能抢回心爱之物,反而置身险地,越是临危,越是无畏,反而一脸光明正大:“启禀公主殿下,青荷并非私闯,却为拜见君后娘娘。殿下如若不信,不如同去“琵琶亭”,一探究竟。”

一提堇茶,曼陀无明业火陡然上窜,登时柳眉倒竖,双目圆睁:“小妖精!谁给你的胆量?如此张狂?”

说话之间,火气再也压制不下,不待“双乐”出手,银鞭一抖,涛翻波涌,骇电出击:“打不赢龙妖,斗不过妖后,还抽不死你个小妖精?”

乐田、乐都更是不敢怠慢,一个“峨眉万佛顶”,一个“峨眉天下秀”,长剑出击,寒光爆闪。

眼见银鞭、长剑裹挟着劲风,呼啸而至,青荷脑中,无数念头飞舞盘旋:“曼陀既然想要折腾,我何不让她如愿?索性打她个地覆天翻?乘此时机,我也能抢回弹弓。倘若以此吸引卓云,弄玉丘山岂非彻底脱险,逃出生天?”

青荷本是跪在湖边,身后便是一片湖沼。眼见银鞭、长剑飞到,腾空而起,飘身一旋,躲过奇袭,更是顺着银鞭飞来之势,向右极纵。与此同时,双手抢过鞭稍,奋力急拽。

曼陀哪里料到这个?众目睽睽,眼见银鞭被夺,一张脸往哪搁?惊急之下,奋力回抢。哪料到,脚下青苔一滑,收势不住,“扑通”一声,跟着青荷坠入湖中。

曼陀不通水性,登时窒息,无限惊急,连吃数口湖水,更是神经错乱,救命稻草一般,紧抓银鞭不放。

青荷水性何等了得?眨眼之间,潜入水底,眼见曼陀死不撒手,索性连拉带拽,拖到湖水深处。边拖便想:“难怪你人称曼陀,当真是你蛮我拖,你越蛮我越拖。”

只是,搜遍曼陀浑身上下,却不见了弹弓,登时忧心烈烈:“死八婆,你十条性命,也抵不过我一个弹弓。”

心急如焚,哪有心思再理会曼陀?水下游转,只盼速速寻回心爱之物。

再看湖岸,早已乱做一团。

乐田、乐都护卫不周,导致公主落水,无不又惊又怕,飞身跃入湖中,一时半刻,却寻不到曼陀踪迹。

曼陀随身带来的侍卫,再加上涌上前来的京卫,数以百计,百张嘴巴,百种声音,惶恐一片,炒作一团:“大事不好,公主落水,速速相救!”

更有深通水性的,受乐田、乐都感召,奋不顾身,入湖相救。

这般人声鼎沸,当真热闹非凡,简直如同过年,早就惊动了山顶蜀君。

话说卓云,伤痛聆春之死,不顾个人安危,亲自指挥,一心想要擒王捉贼。正在山顶坐镇,忽闻山腰大乱,急忙俯瞰,眼见闹哄哄乱做一团,只当“六子”不顾死活,翻转回来刺杀曼陀,心念卓幕,登时急出一头大汗。

卓云携手堇茶,如飞一般狂奔而下。及近湖畔,眼前的曼陀,更让他大吃一惊。

她方才上岸,青丝滴水,华衣落汤,浑身上下,不尽流淌。最是恼人的,便是她嘴里衔着数只水蜘蛛,头顶还开着数朵水葫芦。

曼陀嘴唇发紫,脸色铁青,浑身战栗,抖个不停。吐出水草,剥落浮萍,更是冲着湖水,狂性大发,不迭声谩骂:“小妖精!胆敢拖本宫下水!定将你碎尸万段!千刀万剐!”

卓云见她言语粗俗,风度全无,登时心下了然,更是一脸冰寒。

卓幕护在卓云身侧,念及生身之父,内心一片凄凉。再看这样的发妻,更觉没脸,满面悲催,掩饰不住,面沉似水:“乐田,乐都,愣着做什么?还不速速护送公主回府?”

“双乐”战战兢兢,唯唯诺诺,上前搀扶。

哪知,曼陀犹自发泼,一声暴喝:“小妖精!小娼妓!千人跨!万人骑!看我不抽你筋!看我不扒你皮!”

卓幕再也挂不住,一张脸阴云密布:“乐田,乐都,慢上一刻,我先抽你的筋,再扒你的皮!”

第二百七十五章 出轨劈腿

龙悦荷香第二百七十五章出轨劈腿乐田、乐都闻言面如死灰,连搀带扶,连拽带拉,终于将曼陀“请”上车驾。

堇茶眼望弄玉姑嫂,均是弱不禁风,面色如雪,不由满面怜惜:“两位妹妹可曾受伤?崖生可还安好?”急令紫薇护着姑嫂前去就医。

嫂子侄儿终于脱险,方欲松下一口气,青荷却又不见踪迹,弄玉忧心忡忡,急声回禀:“君后娘娘,荷妹妹有难,还请娘娘垂怜,速速派人营救。”

丘山更不怠慢,将前后历险,简要诉说一遍。

卓云闻言更是大怒无疆:“彻查王府,但见恶贼,杀无赦。”

却说青荷,失落弹弓,如同丢了半条命,心痛无极,潜入水底。四处逡巡,找到筋疲力尽,呼吸不息,只是徒劳无功。

忧心忡忡,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或许方才与曼陀抢夺银鞭,弹弓遗落在湖畔。”

念及于此,欲上岸一观,却见湖周一片混乱。唯恐彼时上岸,再遭曼陀暗算,唯有耐心静候。直到众人退却,这才悄悄一跃而起,找到落水的那处湖湾。

只是在草丛找来找去,都是空空如也。

青荷蹲在地上,正急的眼泪转眼圈,忽听身后恶风不善。

一道劲风,从上向下,骇电出击,却是“阴阳刺”霹雳来袭。

青荷大骇,一个“偃革为轩”,跃身急闪,方才跃出劲风围堵,迎面又闪电般砸来“阴阳戟”。

危急之下,旋风般飞出左腿,继而拧跨转腰,右腿旋踢。

“阴阳戟”更是蓄足了力道,陡然逆转,狠狠砸向她后腰。

青荷无奈,收腿撤脚,硬生生倒纵。慌乱之中,后背便狠狠撞上一棵黄桷树。重摔于地,又慌又厥,龇牙咧嘴。

一时不及爬起,抬头观瞧,果然不出所料,却是彪悍强健、凶神恶煞的相烟,骇然现身眼前:“小妖精,见了哥哥,便魂不守舍,摔跟头都摔的失魂落魄?既然如此执着,哥哥也是爱你如魔,难以割舍,定让你玩的,死的蛊惑!”

青荷惊慌失措,顾不上疼痛,一个鲤鱼打挺,腾空而起,转身便逃。哪料到,她快,相烟更快。“阴阳刺”出手如电,直射她下盘。

青荷大惊,纵身一跃,双腿离地,人在半空,相烟手中陡然多了件物事,若有若无,若隐若现,顺手一扬,便将她罩在其中。

人被劫持,青荷才知,兜住自己的,居然是一张丝网。丝线细如牛毛,质地坚韧,无色透明。困在网中,越是挣扎,收的越紧,转瞬便被裹成一团。片刻之后,手足酸软,丝毫不能动弹。

相烟猛扑上来,朗声大笑:“得来全不费工夫,小郡主这“岷山雪网”当真宝贝,捉捕小荷妖,恰到好处。”说话间,收起网绳,拎着她小脚,如同老鹰捉小鸡,将她倒提在手中。

青荷脑体倒挂,大吃惊吓,元魂出窍,浑身麻酥。

相烟腾空而起,几个纵跃,奔入丛林深处。

她今日数次被拎被掐,目眦尽裂,咬碎银牙,心肝肺几乎气炸。

相烟却深以为乐,一脸得色,只差纵声长歌。幸而大敌当前,不能过分放纵,终是心念正事,猫行雀步,穿林绕树,踏花跃草,悄然急飘。

青荷大急,展望山脚,京卫成行,刀枪林立,铁甲铮铮,气象森森,可是自己口鼻被遮,不能发声,无法呼救。

相烟又是何等身手?走的都是僻静角落,轻功神出鬼没,身如日月穿梭,普通京卫能奈他何?

忧急无限,便被相烟劫持到一处崖下,眼睁睁看着他打开石门,旋转开关,钻入地道。

地道渐行渐阔,一座地宫,骇然眼前,虽在地下,依然气度不凡。上有匾额,大书“流星飞电”。偷眼观看,暗卫不在少数,都是戒备森严。

相烟跃入大殿,青荷不及表达惊羡,就被一把掼在地上,她身处丝网,手足僵硬,浑身酸痛,根本再难防范,自然摔得凄惨,差点晋级残联。

好在她生性机警,危急中想着“花仙”教导,猛一提气,四肢前伸,膝盖手肘先着地,总算没摔小脑壳。

尽管如此,还是疼得心惊肉跳,剧痛之下,想到数次被劫,恨得牙根都哆嗦。

相烟狠拉青荷身上网绳,比她还要恨恨不平,向上回禀:“小郡王,我王方才飞鸽传书,昏君四处派兵,已是大军压境,咱们便是依仗地宫,也难自保。为今之计,只有放弃王府,投奔他处。”

一个阴冷的声音,传到耳畔:“走?往哪走?再说,三十年心血,三千里功名,全部付诸东流,如何甘心?依我之见,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索性斗他个鱼死网破。”

此时此刻,青荷趴在地上,顾不上关心地宫,观赏卓星,犹自抱着剧痛的膝肘,满面泪流。

只是大敌当前,颈椎必须运转,极速抬头观看。一抬头,就与一双冰冷冷、阴测测的眸,不期而遇。

但见:卓星绝立大殿,阴鸷满面,戾气毕现。

再向他身侧望去,更是触目惊心:“‘三相’,‘六子’,都在当地,一个不少。西蜀恶霸,东吴败类,倒能勾搭成奸。当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卓星脸上一凛,一声冷笑:“小妖精,倒是龙妖的女人,打你不死,甩你不掉,神鬼不忌,阴魂不散。这也罢了,父王妙计安天下,却生生被你和龙妖搅得稀里哗啦。”

青荷死期将至,正自心灰意冷,突觉后背剧痛,却是被相尘狠踹一脚:“小妖精,知不知道痛?是不是越痛越过瘾?”

无极愤怒,激活求生意识,青荷再次抬起水眸,又对上卓星阴鸷之眼。那眼神彻骨冰寒,令人作呕。陡然想起警察叔叔教诲,急忙低下了头:“避免直视劫匪,以免刺激禽兽。”

卓星却是盯着青荷,意犹未尽:“小妖精,你可真是本王克星。事到如今,王府大厦将倾,你说,你这般大逆不道,本王如何惩治才好?”

不及青荷献言献策,又是一阵剧痛,后背又被相尘猛踹一脚,脑后传来恶狠狠的叫嚣:“小妖精!勾结龙妖,炸毁水牢,捣毁地窖,不如做成人彘,变身人妖。”

卓星一声长叹:“人算不如天算!天杀的龙帆!令我功亏一篑,毁于一旦!”声音充满了懊恼和不甘。

“龙帆?”事到如今,青荷惊吓过度,早已忘了根本,更是忘了夫君:“不知龙帆,究竟何人?‘三相’提起龙帆,浑身乱颤。“六子”提起龙帆,心惊胆寒。如今,卓星提起龙帆,更是仇恨大过天。”

正在疑惑之间,卓星裹挟着滔天怒意,俯下身来,探出一双鹰爪,狠捏她下巴。

青荷痛彻骨髓,瞬间暴怒,欲将他脏手一脚踢开,却苦于手足酸软,不听使唤,只好将这口窝囊气,硬生生吞咽。

卓星一声冷笑:“小妖精,你依仗龙帆,胆大包天,犯上作乱。既然龙妖爱你如宝,我该如何处置你,才能痛杀龙妖?”

青荷啼笑皆非:“你不知道?龙妖岂止爱我如宝,简直贱我如草。你恨龙帆,与我何干?丧心病狂,捏我做甚?”

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再不熬忍,脱口便问:“究竟是谁,杀死阿黑?是你还是曼陀?或者,她出轨,你劈腿,合谋而为?”

卓星闻言一怔,更是一怒,他虽好色成瘾,却极爱体面。世事多是如此,生而为人,越不要脸,越是看重脸面。

第二百七十六章 亲人良人

龙悦荷香第二百七十六章亲人良人当着众人,被青荷如此揭短,卓星登时大怒无疆,目露寒光,便欲行凶。

青荷早已置生死于度外,再出口更是振聋发聩:“龙帆是谁?难道接班阿黑,专杀你们这帮恶鬼?”

出乎意料之外,卓星闻言,不怒反笑,而且是浑身巨颤,大声狂笑。

“三相”、“六子”互看数眼,皆露惊异之色,继而捧腹大笑,个个前仰后合。

刹那之间,群魔乱舞,一片混乱,似末日来临,不开大笑怀,便枉此一生。

卓星笑得忘乎所以,手上捏的更重:“小妖精!跟着龙帆跑了这么久龙套,连他是谁,都不知道?你个傻子!傻成这样,还敢在王府胡闹?”

他笑到一半,戛然而止,陡然变回一脸戾气,横眉立目道:“若不是你,父王怎会一败涂地?你说,我是该将你千刀万剐,还是该生吞活剥?”

说话之间,恨意陡升,手上又一加力,青荷更是疼得钻心,吃痛不起,忙道:“你赶紧轻些,下巴被拧掉,你可赔不起。有本事别捏我,去捏你那个仇敌。”

卓星果然松了力道,良久瞠视着她。忽然蹲下身来,一张长脸移近半尺,一脸坏笑:“小荷妖,你不知道?我捏你,岂不是疼坏了龙妖!”言未毕,笑意更浓,手上力道大增。

她痛得涕泪纵横:“我被捏,当然只有我痛,龙妖想痛都没用。”熬忍不住,冲天大怒:“你才傻子!痛与不痛,我痛谁痛,心痛下巴痛,都说的不清不楚。脑子愚蠢出错,心思邪恶成魔,王爷自然当不喜乐。”

眼见她吃痛不起,卓星更是满面笑意,变本加厉:“小妖精,你自然不懂,看着你痛,连我都心痛。更不要说龙妖,自然是痛上加痛。”想到龙帆会痛,喜不自胜:“小妖精,我有你在手,杀龙帆不愁。”

相尘一声冷笑:“正是,龙妖也吃五谷杂粮,也有六欲七情,更是痴恋妖精。”

相烟色心更生:“这等绝色妖精,虽是桀骜难驯,却是千载难逢,不要说西蜀,就是走遍神州,也是可遇不可求,难怪龙妖被迷得舍死忘生。”

相尘阴测测一声笑:“依我之见,如今的龙妖,可是色迷心窍,不仅过不得荷妖关,更迈不过鬼门关。小郡王若想翻盘逆转,不如利用小荷妖,扳回一局,斩龙屠妖。”

卓星面目狰狞,凶相毕露:“你们说说看,如何处置小荷妖?最能让龙妖方寸大乱?”

相尘献上锦囊妙计:“小妖精不是爱炒茶么?不如将她做成人彘,放在火上烤。龙妖本就重伤,看过之后,自是把持不住,管保吐血而亡。”

卓星闻听纵声大笑,手上加力狠捏。可怜青荷的下巴,痛如刀砍火烧。

良久,卓星才恋恋不舍松开手,望向青荷,双目直勾勾,口水横流:“做成人彘,熏成烤肉,正合我意。”

青荷大惑不解,脱口又问:“我之将死,只问一事,何谓人彘?”

卓星长声大笑:“既然如此好奇,本王就告诉你!所谓人彘,便是剁手斩足,割舌剜眼,放入酒坛。你不爱玩么?这种玩法,开不开心?和不和意?”

青荷大瞪双眼,难以置信:“吕雉死了一千多年,依然阴魂不散?催生禽兽,持续繁衍?”

卓星淫笑不断,俯下身来,脸上满是得意,满是狂野,满是狠绝,探出双手,似是要捉拿她行刑。

陡然间,晴空炸出一个雷劈下,卓星虽然人在地宫,依然觉得便似那骇电般的飞龙剑,直插双眼。登时,面色如雪,浑身发抖,缩回双手。

便在此时,一人飞奔而至,人在地宫之外,便已大声疾呼:“小舅,大事不好,龙妖在外熏烟。整个地道,烟雾弥漫。”

说话之间,刺鼻的烟味,扑鼻而至。

青荷只觉窒息,更不知是喜是愁:“喜的是这些禽兽,即将被熏成死狗。愁的是禽兽死期将至,我更要大祸临头。”

卓星闻言,身子陡然僵直:“事到如今,须听父王之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此地不能久留,我等速走。”

目视垂涎三尺的相烟,更是心念一转:“烟弟你来断后,小妖精也交给你,拿去做成人彘,先要龙妖半条命,你我也有机会誓死一搏。”

相烟闻言,如闻仙乐,喜上眉梢。青荷还迷糊在云里雾里,就觉小脖颈一阵剧痛。相烟早已急不可耐,又是老鹰捉小鸡一般,将她拎将起来。

此言此举却是震惊了雪歌,她良心未泯,望见青荷性命不保,心生恻隐,飘身疾步奔至卓星近前:“小舅,“小荷妖”根本就没长大,她再顽劣,也没必要杀她?”

卓星满面不悦:“雪歌,依我之见,你更没长大,闲事最好少管。”

雪歌满面怒容,大敌当前,无可奈何,只能以大局为重:“小舅,昏君龙妖布下天罗地网,咱们不如去岷山避避风头。”

卓星一声冷笑:“去岷山?不!姐夫向来洁身自好,事到如今,我如此落魄,他更容不下我。”

“金蝉子”献言献策:“小郡王不必担忧,便是龙妖、卓云全部出动,也无需放在眼中,区区两个饭桶,能奈我何?只要一路跟着‘塞主’,杀将出去,直奔东吴,定能因祸得福。”

卓星面上一凛:“我与博赢结下仇怨,他素来睚眦必报,此去定不相容。何去何从,来日再说。现下形势紧迫,你我先行逃生。”

言毕,纵身而起,踢向墙角机括,但听“吱丫丫”数声响,脚下地板砰然开裂,一个三尺见方的方孔斗现。

卓星一马当先,拉着雪歌,涌身跃入地道;相烟劫持青荷,随后紧跟;“六子”鱼贯而入,“双相”依次断后。

众人沿着地道飞身而行,青荷被相烟劫持,只觉一阵寒气,从脑门渗入脚底,通体冰透,无懈可击。

相烟轻扯丝网,将她放将出来,又将丝网完璧归赵,送还雪歌。青荷终于得以舒展手脚,仍是酸麻至极。

四周黑漆一团,伸手不见五指,相雾晃亮火折,眼前忽明忽暗,忽隐忽现,两侧皆是石壁f岩,呈现着千奇百怪的人影,甚是恐怖荒诞。

众人上起下落,走过无数石阶,又三绕两拐,穿过数条甬道。

正奔行间,忽听身后异动,青荷不及回头,便听疾风烈烈,割破长空,如同山崩海啸,地裂山摇,势不可挡。转瞬之间,断后的“三相”、“六子”,被刮得东倒西歪,宠辱偕忘。

总算九人身经百战,跃身而起,闻风而动:“龙妖!劈风神掌!”

言未毕,地下甬道白影飘忽,如风飞旋。仔细观看,却是个白衣人,身手之快,匪夷所思。但闻掌风呼呼,拳声凛凛,势如怒海中的蛟龙。

一时间,利刃争鸣,刀光剑影,风起云涌。相烟眼见白影掠过八人,声势如雷,向自己极扑而至,只觉惊吓过度,几欲崩溃。

就在方才,他还叫嚣着以荷制龙,如今龙妖神勇如斯,他恨不得就地隐形,鸿飞冥冥。

幸而卓星、雪歌一马当先,飞身急转,飞锤、雪钺迎风起舞,将白衣人挡在一边。

相烟这才找回魂魄,仗着身高臂长,反应神速,逃过一劫。更不怠慢,拎着青荷,飞身跃到隐秘角落。

青荷眼望夫君,终见亲人,几欲泪奔:“怎么才来?再晚一步,我便死无全尸,变身人彘!”

第二百七十七章 亲人良人

龙悦荷香第二百七十七章亲人良人青荷眼望夫君,终见亲人,几欲泪奔:“怎么才来?再晚一步,我便死无全尸,变身人彘!”

方欲大声疾呼:“阿龙,救命。”可惜尚未出声,便被相烟死死捂住口鼻。

再看甬道,白、黑、黄、红、绿、蓝,十一道身影,忽进忽退,倏分倏合,忽飘忽旋,战在一团。掌声、拳声、腿声,振聋发聩;刀剑声、槊戟声、锤钺声,风声鹤唳。

大敌当前,青荷触目惊心,拼命控制着不让自己发抖:“‘变色龙’力战十大高手,毕竟寡不敌众,更是凶多吉少,我怎能让他分心?”

事到如今,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自强自立。

她本欲飞身而起,乘机逃离,奈何相烟力大无穷,根本无法抗衡。

正自惊急,耳轮中又听卓星一声大喝:“兄弟们,难得龙妖鬼迷心窍,为救小荷妖,舍死忘生,上钩钻套。我等只当合力击之,定让他毙命于斯!”

青荷心惊胆寒,抬眼望去,敌人将阿龙里三层外三层重重围困,哪里容他分身?

危急之中,忽觉风烟骤起,更听一声断喝:“大将军,退后!”与此同时,一物风驰电掣,掷向卓星。

青荷尚在懵懂,耳轮中便听惊天动地一声轰鸣。顷刻之间,硝烟弥漫,爆炸劈空,飞沙走石,烈焰烛天。

便在一瞬间,一道白影加入战团,却是一个高大的少年,丘山。

青荷又惊又喜:“怎么,他转战沙场,不再退缩不前?”

话说青荷落水便踪迹不见,弄玉满心挂念。丘山四处探寻,凭着极佳的眼力,便见湖畔灌木丛中,一道黑影一闪而过,风驰电掣而去。看他身形体态,极似相烟。

丘山心叫不妙,嘱咐弄玉求救堇茶,自己则是足下生风,急速追赶,眼看相烟拐弯抹角,潜入地道,亦是急跟而下。

弄玉心思灵巧,几经辗转,终于寻到川纵,飞奔上前,据实相告。

话说阿龙,本与川纵指挥兵勇,欲智取嘉王父子,闻听此情,心急如焚,当即留下川纵坐镇指挥,个人不顾安危,以身犯险,亲下地道。

卓星只盼地道逃脱,一刻不敢耽搁,正在飞步疾行,不期被阿龙堵个正着。

再说丘山,一入地道,黑灯瞎火,笨笨磕磕,不一刻便行跟丢了相烟。

幸而他心思聪颖,耳力惊人,俯首帖地,侧耳倾听,果然隐隐约约听到刀剑兵戈之声。

王府地道虽是四通八达,皆按峨眉方阵布局,丘山听声辨音,一路追踪,终于寻到阿龙。

眼见阿龙人单势孤,丘山当机立断,引爆手雷。刹那之间,硝烟弥漫,火光四起,风声鹤唳。

混乱之中,阿龙乘机直取墙角,再找青荷、相烟,却是双双不见。阿龙心念爱人,但求速战速决,索性擒贼擒王,直指卓星。

卓星阴毒至极,“阴阳锤”极舞,和着冰蛇,喷着蛇雾,拼死一搏。

阿龙势如飘风,晃身欺到卓星身侧,左手变爪直抓他面门,却是一招“劈风擒拿手”。

卓星的“阴阳锤”虽狠,却是远水不及近渴,唯有仓促闪躲。

阿龙右手顺势而上,急抓他手腕,又是一招“游龙抢珠”。

卓星大急,抽身纵跃。“三相”惊急无限,飞身抢扑,杵、槊、戟上下翻飞,疾如骇电。

阿龙腾空而起,右足炫踢,弹风破风,狂风大作,杵、槊、戟凌空逆转,纷纷砸向“三相”,势不可挡。

“三相”只觉气势逼人,不容呼吸,惊急中不知所措,便是抽身游走,尚且避之不及。

阿龙更不犹疑,劲逼卓星,左肘劈胸口,右掌斩小腹,手法之妙,实难想象。

卓星虽是勇猛,毕竟武功相差悬殊,不及反应,大穴被点,只感头晕目眩,浑身酸软,再也不得动弹。

眼见卓星束手就擒,雪歌惊急无限,舞动“雪钺”奋力抢救,却被丘山拦在一旁。

雪歌将一对“雪钺”舞的冰飞雪迷:“尔是何人,胆敢助纣为虐?”

丘山更不怠慢,辟出“劈风神掌”,如日中天:“小小年纪,休要为虎作伥。”

“三相”、“六子”大惊,各出利刃,伺机寻机反扑,欲救卓星。

阿龙右手轻挥,“追风菱针”骇电而出。众贼大骇,纷纷躲避。

便在此时,忽闻刺鼻的恶臭,扑鼻的花香,暗黑里突然飞出一刀一镐,破空来袭。刹那之间,便如电闪雷鸣,宛若虎跃龙腾。

阿龙心下一惊:“嘉泽,塞克!”

话未出口,伴随金蝶凌空闪烁,迎面飞来数条冰蛇,阿龙只觉头晕目眩,心知不好,屏住呼吸,飞身急退。

就在这瞬息之间,嘉王凌空爆闪,塞克鸿飞冥冥,二人双管齐下,阿龙退身一纵,卓星已不在手中。

阿龙暗叹可惜,毕竟心念青荷,更是不愿恋战,招呼丘山,飞身急走。

相烟躲在角落,犹自被炸得三魂丢了六魄,手持青荷,更是恋恋不舍,不敢前进,索性退缩。

正自逃得惶恐,哪料到青荷置于死地而后生,趁着烟雾缭绕,局势混乱,挣开羁绊,飞身而起,左手立掌,右手出拳,左脚侧踢,右脚弹踢。

相烟猝不及防,转眼便被她踢了个两眼冒金星。

青荷退回甬道,左绕右拐,转眼奔回数百丈。本想原路返回,从“流星急电”奔出。怎奈烟雾缭绕,头昏眼花,看不清去路。

陡觉前方愈来愈亮,心中暗想:“丘山便是从此路进入地道。”索性夺路而出。奔行片刻,头顶亮出一孔,更不犹疑,飞身而上,便至一处花园。

哪料到,方奔出数步,脚下轰然洞开。

眼见机关遍布,刀光剑影,青荷险象环生,更是大惊:“嘉王府怎么处处都是陷阱?”

无限惊急,提气上纵,半空之中,一只巨手便将她一把扼住:“小妖精,幸而哥哥及时出手,如若不然,你摔将下去,还不射成豪猪?你一死百了,哥哥我岂非痛悔一生?”

青荷惊急无限,心下叫苦,凄凉无助:“我宁愿变身豪猪,豕鬣如铁笔,激毫而矢射,好歹能自我救赎。”

相烟不容分辩,即刻施展“峨眉擒拿手”,拎起青荷,蹿房越脊,如履平地。眨眼之间,就飞回“峨雾眉烟”。

事到如今,川纵集中全部精力对付地道,自是无暇顾及地上。此地更是枫藤覆盖,倒是个绝好的栖身之所。

相烟飞足点开机括,闪身而入。

一跨入房,相烟便飞踢左足,石门应声紧闭。顷刻之间,到得里屋,奔至墙角,足踢机括,瞬间墙壁开裂,石门外露,又听“吱丫丫”数声响,便应声而开。

相烟踢上机括,关上石门,一跃而起,飞扑进了一处暗室,心中更是一阵狂喜:“此地隐蔽,便是天皇地母也找我不到,当真比跟着大部队,更安全,更实惠。”

喜极之下,将青荷狠命掼上炕,唯恐她不服不忿,口中还连哄带骗,连坑待蒙:“小妖精,倘若不是哥哥英雄救美,你早已变身人彘。哥哥舍命救你,你也要懂得知恩图报。”

青荷登时又被摔得七荤八素。时至今日,又被拎、又被抓、又被捏、又被摔,还时时刻刻被威胁做成人彘,当真彻底着恼:“休提感恩,休提图报。青荷不发威,当我是睡猫?”

她犹自躺在炕上,已是怒向胆边生,柳眉倒竖,杏眼圆睁:“相烟!今天我倒要你好生看看,谁剁谁成彘,谁报谁大恩!”

第二百七十八章 忏悔家暴

龙悦荷香第二百七十八章忏悔家暴万万没有料到,相烟看向她,居然痴痴傻傻,便如饿狼盯着鲜肉,垂涎三尺,鼻血狂流。

相烟半晌才回过神来,不怒反笑:“好妹妹,你这般睡在炕上,何止沉鱼落雁?何止闭月羞花?简直是灰飞烟灭!当真要了哥哥的命!好妹妹,倘若如愿睡你一回,不要说今生今世这条命,就是百生百世这条魂,宁愿倾囊相送!”

此时的相烟,劫后重生,美人在畔,正是神魂颠倒,得意无极限。

青荷却是大敌当前,戒备森严,一个鲤鱼打挺,从炕上飞身跃起,双目如闪,犀利如箭。

抬头观看,墙上正好挂着一把短剑。更不怠慢,一个燕子抄水,短剑抢在右手。纵身一跃,拼抢炕头,占据天时地利。

再看相烟,禁不住十二分惊羡:“大敌当前,这厮怎不积极备战?以他绝对优势,还想弃战求和?这也罢了,却低着头,喘着气,红着脸,在那里兢兢业业脱甲衣?难道但求速死?变身人彘?”

非但如此,他口中絮絮不止:“好妹妹,知道哥哥想你想了多久?哥哥最欢喜你这般,一尘不染,未经人事,不食人烟。时至今日,哥哥对天发誓,自从有了你,世界变得好美丽,生命里都是奇迹。曼陀不想了,卓玛不念了,便是雪歌,便是雪舞,无论弄玉,还是黛岩,我都不会多看一眼。好妹妹尽管放心,不要说给卓星做小弟,便做他爷爷,哥哥也十二分不屑。好妹妹,哥哥知道你喜欢玩,从今以后,哥哥带你浪迹天涯,游遍海角,快活神仙乐逍遥。”

他神魂聚散,越说越激动,以至于含混不清。

青荷一句未听明,虽听得糊里糊涂,却能模糊处理:“这厮伤天害理,坏事做尽。事到如今,不是他死,便是我做人彘,须得先下手为强,否则后下手遭殃。”

她右手持剑,捷若灵猿,一跃而下,猛刺相烟。

相烟上衣方才脱完,裤子只脱一半,眼见青荷凶猛犷厉,手足起处,劲风呼啸,一把短剑,劈头盖脸,急如骇电。

真是万万始料不及:“她转型如此迅疾,刚刚还手无缚鸡之力,跟只呆猫无异。顷刻之间,势如猛虎,兵峰锐利。”

相烟惊吓过度,不顾“半裤”牵绊,就地一个滚翻,狼狈逃窜。

青荷怎肯错失良机?再接再厉,更无半分犹疑,气运丹田,抬足狂踢,绝命强攻,快如闪电霹雳。

相烟身受羁绊,被迫双脚齐窜,上跳下滚,连连避闪。

青荷之“蒹霞露飞霜”,擅长以己之长,攻敌之短。短剑斩剁起来,亦柔亦刚,亦韧亦绵,亦爆亦巧;刚柔互动,韧绵不绝,外爆内巧。

她刚中带柔、韧中连绵、爆中取巧的抢攻,初上手居然占足了上风:一是蒹霞功法巧妙,步法逍遥,腿法火爆;二是相烟大出意料,裤子下掉,丑态爆料。

但是,相烟毕竟身经百战,功力高她几重天,双腿角力,“刺啦”一声,裤子开线,瞬间摆脱“半裤”牵绊,侥幸逃过夺命短剑。更是知耻后勇,舞动双掌,瞬间将战局扯平。

再看相烟,趁青荷变招换招之际,施展峨眉身法,变化精妙招式,发动全面反扑。

口中更是肆无忌惮:“从前确是哥哥不好,不该随意家暴。好妹妹,哥哥今日已知改悔,定将痛改前非。”

眼见青荷一言不发,反而满面戾气,绝命狂袭,相烟深感委屈:“好妹妹,干嘛下手这么狠?哥哥方才敷衍卓星,假意答应做你为彘。可是,那不过权宜之计,只为迷惑强敌,令其放松警惕。实话实说,哥哥哪里舍得?哥哥宁愿自己做彘,绝不伤妹妹一根手指。”

哪成想,相烟改变阵营,青荷居然不为所动,短剑绝地反击,出手更加坚定不移:“今日之难,实难幸免。不是你死,便是我活。宁可战死,绝不做彘。”

青荷自知绝非相烟之敌,对他之奇袭,更是理也不理。不惜玉石俱焚,宁愿铤而走险,果断执行绝杀技战术。

第二轮抢攻,更是迅雷不及掩耳。一把短剑上下翻转,一对长腿左右旋踢,招招发狠,式式拼命,霹雳劲猛。

相烟当真不想斩尽杀绝,这等美人,还不曾好好**,哪里舍得痛下杀手?贪念不放,恶念在心,终是慢了节奏,失了水准。

他“峨眉长臂拳”未到,青荷已迎刃而上,每一次出手,每一个落点,相烟均感备受牵制。加上她身法轻灵,腿法迅捷,倏进倏退,倏快倏慢,忽左忽右,忽前忽后,恰如行云流水,攻势凌厉,退守有度,实难应付。

两人所学武功,都讲究灵活机动,都是忽起忽落,飘忽不定。但是,一个穷踢猛砍,一个左躲右闪;一个出其不意,一个灵巧规避;一个舍身搏命,一个苟且偷生。

如初这般,三脚猫青荷,居然和峨眉派高手,足足拆了数十招。匪夷所思,前所未有。

即便如此,才智创造机遇,实力决定输赢,青荷败局已定。毕竟武功低劣、后劲不续。少顷,已是气喘吁吁、精疲力竭。

性命攸关,怎肯轻易认输?自是拼尽全力,顽抗到底。她身形再起,翩如惊鸿,飞腿骇电般狂踢,短剑流矢般疾刺。

相烟半空打个筋斗,产生瞬时加速度,陡然似流星殒石般坠落。

青荷大出意外,想要逆转,却是一掠而前,把持不住,一头撞上南墙。登时,金星乱闪,头晕目眩。

她还未及炫步飞腿,就觉身后恶风不善,急如骇电。她想要翻转急纵而逃,已是来不及。急切间极速矮下身躯,蹲伏于地,刚好躲过“峨眉长臂拳”的夺命狂袭。

一蹲下来,就觉头顶相烟,手掌瞬间翻转,向她后背心抓来。

惊慌失措之中,眼前便是炕洞,躲无可躲,逃无可逃,一低头、一猫腰,灵狐般钻了进去。

原来,相烟自幼在峨眉山万佛顶苦修,那里山势高峻,气候寒冷,生活习性与平常蜀人迥异。他素来不喜冷板床,只喜热炕头。

只是,此时已是晚春,灶膛之内不需时时生火,不过隔三差五烧炕去去潮。更何况,王府戒备森严,相烟作为在逃犯,再是大胆,怎敢放火熏烟?

青荷刚刚钻进炕洞,就大呼不妙,真是大大懊恼:此地前通灶膛,后接烟囱,虽未生火,却积了厚厚烟灰。尽管她急速蜗1昭郏廊徊涞穆贰18怼18常强缀投炊荚诮倌烟印/p>

躲在如此灰箱,烟灰无孔不入,闭着眼睛吃灰,嘴巴尚可容忍,总是屏着呼吸,捏着鼻子却是不成。

青荷顿时大急,心底一声惨呼:“熏死我也,不行,还得想法出去。”可是相烟武功卓绝,色心更胜,如何出的去?

洞外相烟惊过之后,一声狂笑:“好妹妹,哥哥本想抱你上炕风流,你却怕羞,躲着哥哥洞里藏猫猫。”

青荷呼吸不息,再无回旋余地,只觉离死不远矣。心下发狂,小手忘乎所以,狠命一抓,别的没抓到,烟灰少不了,而且滑腻腻,更是脏兮兮。

正觉丧气,陡然灵机一动,又是大喜:“咦!有了!”

她右手持短刀,左手抓了一大把烟灰,满心窃喜:“这一大把,足够让饥饿难耐的相烟,饱餐一顿战饭。岂止是享享口福,还要饱饱眼福,更是一泪十行,泪洒千里。”

第二百七十九章 兄弟相残

龙悦荷香第二百七十九章兄弟相残话说卓幕,本身嫉恶如仇,奈何心念老父,只剩满面黯然。有心回避,又恐云龙遇险,当真忠孝难以两全。

正在神伤,便闻阿龙为救心上之人,不惜铤而走险,独闯王府地宫。卓幕心念挚友,更觉心忧。

卓幕成家立业较早,不知后建的王府地道,虽是如此,毫不迟疑,率领乐山、乐水,带着小灵狐,寻至地道口,一跃而入。

卓幕待这小灵狐,可是爱如掌珠,它当真乖巧,不仅忠心念主,更是嗅觉灵敏,正好头前带路。

三人跟着灵狐,行至一处十字交叉的路口,便闻不远处传来匆匆的脚步声。急忙躲在暗角,借着微光,偷偷观瞧。

为首之人,蓝衣冷面,正是卓星。

却说嘉王、“塞克”救出卓星,本是兵合一处,将打一家。可是转念一想,口中又是吩咐:“为避人耳目,咱们还须分头行动。”

于是,卓星、雪歌、“双相”便自成一路,四人不敢怠慢,也是向前急行,便与卓幕,狭路相逢。

卓幕满脸杀气,截下亲弟,心下恨极:“父王本是一代英雄,终是晚节不保,罪魁祸首,便是卓星。只因他煽风点火,多行不义,才酿成大祸。事到如今,这个害群之马,再不能留上一刻。”

卓星在地道奔行,因毒气肆意,已是心急火燎。

话说地道中的毒气,号称“红豆生南国”,本是奇燕以相思豆熬制而成,一来克制冰蛇,二来攫取强敌呼吸。

阿龙众人而入,都带着奇燕所制“防毒面纱”,号称“绿豆最相思”,自能解毒。

卓星无有装备,本是呼吸不息,一眼望见卓幕,登时火往上撞。

一时间,兄弟相见,眈眈相向。

卓幕单刀直入,厉声喝问:“龙小夫人,现在何处?”

卓星适才与阿龙一场酣战,早已身心疲软,累到极点,如今饱受毒气,无心恋战,听他问话,故作惊讶,只为麻痹敌心,寻个契机,速速逃遁:“什么龙小夫人?王兄,你说话,我不懂。”

卓幕何许人也?察言观色,谁与争锋?怎会看不出亲弟装疯卖傻?卓星从小到大,每每撒谎,一双鹰眼,便上下翻转。

卓幕强压怒火:“刚刚被你劫持的女子,就是龙小夫人,她在何处?”

卓星红口白牙,一合一开,继续抵赖:“王兄,你若想她,只管去问龙妖,何故舍近求远找我要?”

卓幕雷霆之怒,不可熬忍,心中暗想:“倘若不速速寻到青荷,阿龙处境更加险恶。事到如今,长痛不如短痛,与其留着禽兽作恶,不如大义灭亲。”

念及于此,气运丹田,略一抬手,一股真气,凛然劲逼。背后长剑受他真气所迫,愤然出鞘。

卓幕师承“峨嵋子”,又常得阿龙点拨,武功威震四方,自是不可限量。

瞬息之间,卓幕已是持剑在手:“卓星,你狼子野心,自己不要性命,还想赔上父亲?”

卓星眼望兄长,心下略带惊诧:“他一向温文尔雅,为了个龙妖,如今这脾气居然火山爆发。”

念及于此,不由一声冷笑:“王兄,你一向温顺贤良,今日如何火冒三丈?哦,对了,是为了那个小妖精?王兄,今日劝你一句,忠言逆耳,爱听不听:公主再是不好,你也不该迷恋小荷妖。”

卓幕闻听此言,不怒反笑:“卓星,你恶贯满盈,也来含沙射影?实话告诉你,若想看上一眼日光,最好恳求上苍,她还活在世上。”

卓星登时怒极,再也装不下去:“王兄,在你眼里,我不如一个娼妓?”

卓幕冷冷一笑:“正是!你卑鄙无耻,不如娼妓。娼妓也要脸面,娼妓也有心肝。你不要脸面,你没有心肝。”

卓幕说的一字一句,如同裂雷,声声落入卓星之耳,刹那之间,他面如死灰,恨入骨髓。

俄顷,嘴角衔笑,看向卓幕:“王兄,从小到大,你好处占尽,好人做尽。你巧取豪夺,便是要脸,便是有心?”

卓幕一双黯黝黝的瞳仁,瞬间冰冷,一双嘴唇,更是薄凉:“卓星,我看着你长大,我眼睛不瞎。你做的那些勾当,见不得人,我虽难以启齿,却是心知肚明。现下,我没工夫和你纷争。我只有一个父亲,只有一个亲弟,我不想一日之间,全部失去。我这些年如此努力,就为一个目的:留住我深爱的东西。你但分还剩半颗人心,就该早早地滚、远远地滚,别再连累父亲!”

卓星心头怒火无可克制,率先爆发:“王兄!你一向都有机会,不是失去,而是得到,这些我都不和你计较。可事到如今,你作为我亲哥,却为了外人,和亲弟翻脸。你哪里害怕失去,分明是将我置于死地。”

卓幕闻言只觉痛心,不觉泪腺一酸,急忙垂下头去,只为掩饰泪眼。

不料,这一低头,居然发现,地上离奇的留下一滩水渍,再看水渍之上,更踩着一双硕大的脚印。

转念一想,瞬间大悟:“青荷与曼陀,曾经双双落入湖中。相烟身量最高,脚板最大,又恰恰劫持青荷,这双脚印的主人,除了相烟,还能是谁?卓星指使相烟,诛杀妇孺,如此恶行,如何能忍?”

念及于此,卓幕出离的愤怒,更是确信,面前之人,再不是骨肉至亲,而是一头豺狼,只会吃人。

眼观兄长脸色,从未有过的悲愤,同样席卷卓星:“我和父王,身处险境,你不思救护,反而落井下石。事到如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几乎在同一时刻,两兄弟都是不可熬忍,都是杀气毕现。便在一瞬间,双双腾空而起,气运丹田,蓄足内力,骇电出击。

刹那之间,飓风扑面,锤剑相交,便听“当”的一声巨响,火光四射,震破耳膜。

“双相”、“双乐”站在一旁,首次直观两兄弟生死较量,都是目瞪口呆,怔在当地。

卓星虽是阴险,毕竟功力稍逊,登时被震的直飞出丈许,双足落地,气血翻涌,几乎不能自持。

恨极之下,更是双目放光,恶念丛生,略一调息,便又飞身而起,再度行凶。但见他左手一扬,爆闪寒光。刹那之间,数枚“阴阳刺”夺命来袭。

卓幕眼见卓星出手狠毒,更不犹疑,侧身一闪,左掌拍出,右剑跟进,接踵侧蹬,又是绝踢,快似流星赶月,极似灵猿飞鸟。

卓星受毒气所制,腿脚发软,左闪右躲,猝不及防,穴道被剑气所封,登时摔倒在地。

卓幕一声断喝:“乐山、乐水,将他押送至君上面前,听候发落。”

不料话音未落,不及“双乐”出手,“双相”已是飞步急抢而上。

更不料,不及“双相”抢至近前,一道黑影,骇风而至,更是形同鬼魅,眨眼之间,便抄走了卓星。

卓幕抬头观看,大吃一惊,口中急道:“父亲!”

嘉王高大的身影,投射在地牢墙壁之上,更显阴森,更显诡异。

虽是如此,卓幕细看过去,只觉他满头华发,掩饰不住的沧桑。

卓幕心下一酸,涕泪凋零:“我父子不过分别一月,父王已如苍老数年。”

嘉王心上酸楚,面上奇冷:“阿幕,他可是你的亲弟,难道连你也要对他斩尽杀绝?”

卓幕眼望生身之父,双手颤抖,再也提不起重剑,一声悲鸣,发自心底:“父亲!苦海无边,不如放手!不如回头!”

第二百八十章 灰飞烟灭

龙悦荷香第二百八十章灰飞烟灭嘉王定定看着卓幕,眼睛里喷出的不是眼泪,而是血水:“阿幕,放手?回头?断弦尤续,覆水难收!你去问问昏君,他肯不肯放手?你去问问龙妖,他肯不肯回头?”

卓幕只觉一股滚烫的液体,涌自冰凉的心底,再也把持不住,一口腥咸,喷射而出。

他擦了擦嘴角,更加重了一手血红,口中只剩一声悲鸣:“机关算尽争王侯,算来算去成败寇。生前如何算身后?丢了春来赔了秋。”

嘉王只觉悲苦,更是心肠刚硬:“阿幕,父王纵横天下,有得有失。但是爱子之心,从来不变。你就这般狠心,仇恨你的生身之父?”

言未毕,忽闻周边四角均有异动,更听一声朗笑,如三月春风,温暖四射:“阿幕说得好,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君上仁爱,只要交出卓星,君上未必置你于死地。你又何必多行不义,变本加厉?”

嘉王大骇,四下环顾。但见左右闪出数道人马,为首三人,正是阿龙、川纵、丘山。心知不好,冷冷一笑:“龙妖,非我多行不义,而是你已到死期。”

言未毕,陡然间右手一扬,寒光一闪,射出数枚“阴阳刺”。趁着强敌躲避,身形拔起,越过众人,在空中急速盘旋,连转数圈,愈转愈高,又是一个转折,轻轻巧巧,飘逸逍遥,便落在数丈之外。

他这般纵起,又在空中回旋,原是不易,同时一手夹着卓星,一手提着“阴阳镐”,身轻如燕,实属万难。

阿龙更不怠慢,率众紧随其后,飞身而起,飘身急追。

转瞬之间,嘉王前后左右,去路被封。

正在危难之际,迷烟之中,飘来数道身影,几个起落,势如长风,飞旋而至。为首一人,面披黑纱,一声低语:“王爷快走,我来断后。”

眼见阿龙飞身劲逼,那人频发“金塞弧针”,三金九芒,爆闪寒光。更是舞动“金塞弧刀”,真气激荡,有如条条金蛇在空中流转。刹那之间,冰雪相济,破风万里,凶猛无极。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塞克。

便在此时,“六子”紧随塞克,如飞而至。“双相”更不怠慢,全力反攻。

嘉王如虎添翼,射出数枚“阴阳刺”,更不迟疑,飞身飘旋,夺路而走。

阿龙怎容恶贼潜逃?只是重伤未愈,不能自如运转真气。灵机一动,索性运用“蜀陵仙踪”,由实返虚,自真归朴。

一刹那,浑身真气,便如湖泊蓄水,积累自点滴,收放沛然,莫之能御。更是向前急飘,迅捷至极。

嘉王在地道逗留已久,他虽功力深厚,却因毒气蔓延,强敌围堵,再不敢逗留。

危急关头,灵机一动:“既然龙妖主力辗转地下,我何不地上逃生?地面那些兵勇,不过是乌合之众,我又有何惧哉?”

略一转念,更是当机立断:“头顶正是“峨雾眉烟”,便有地道出口,我何不在此逃生?”

心念既定,飞身疾走,几个回转,奔入一处上行的甬道。

塞克、“三相”、“六子”对地道熟门熟路,也不缠斗,只是暗器频发,紧追嘉王身后,

嘉王行至出口,前方正是峨眉方阵,本欲启动机括,箭射阿龙,却又投鼠忌器,唯恐害人害己。

他身侧塞克却是狠辣无极,眼珠一转,当即向后背囊中一探,接踵又是一扯。片刻之后,金光闪闪,金蝶翩翩。

阿龙、川纵紧追不舍,眼见又将嘉王围困当中,忽闻异香扑鼻,更是眼花缭乱。眨眼之间,便是蝶飞满天,冰雾弥漫。

金蝶毒性、寒性极大,奇袭之下,阿龙众人只觉头昏目炫。

嘉王却如死灰复燃,闻声而动,率众跃身而起,向外便逃。

阿龙心急如焚,强忍寒毒,数枚“追风菱针”,破空而出,疾如骇电。

塞克率领“双相”、“六子”断后,舞动利刃,奋力招架。

嘉王终于得脱,及至出口,扭动机关,打开地板,拔地冲天而出。

塞克更不怠慢,率众紧随其身后。

阿龙眼见嘉王众人齐射而出,心下大急,当即积蓄“劈风真气”,拍出双掌,便如洪荒,威力无俦,急冲而出。

刹那之间,众人只听一声暴喝,又听“砰”地一声巨响,地板轰然开裂,乱石翻空,板塌屋陷,大洞斗现。

卓幕、川纵、丘山,更是紧跟阿龙,一跃而出。

再说青荷,躲在炕洞,一手持刀,一手狠抓了把烟灰,心下更是打定主意:“烟灰可是好东西,一扬出去,定能‘灰飞烟灭’。”只恨手太小,抓的太少,更恨相烟个子太大,身量太高。

危难关头,急中生智,但听裂帛一声,青荷手上,便多了好大一块裙摆,更不怠慢,手脚并用,包了老大一包烟灰,心中暗道:“足够相烟饱餐数载。”

相烟守在洞外,更是笑逐颜开,趁此良机,忙里偷闲,脱掉唯一的裤头。美人在手,大开笑口,何须遮羞?

当真是:“袒胸露背赤条条,只盼上炕度;春风得意无限好,春光乍泻乐逍遥”。

相烟蹲在炕洞口,口水横流,声音满满的都是颤抖:“好妹妹,你躲到炕洞,滚了一身灰,难免大煞风景。多亏哥哥爱你爱的一条道跑到黑。哥哥这就出去打盆水,亲自给妹妹洗一洗,妹妹只需乖乖受用。”

言毕,故意加重脚步,作势走出房去,实则高抬腿轻落足,转身而回。

他猫捉老鼠一般,悄悄趴在洞口,喜滋滋做着烟花大梦。

却不料,同一时间,上演两场意外:

但闻惊天动地,脚下轰然中开,裂石翻空,王者归来。

但觉头晕目眩,洞内一把烟灰,翩然起舞,迎面扑来。

相烟如坠无妄海,脑中只剩一片空白。

他一张巨口,正待迷惑敌人;一双眼睛,正在憧憬沉沦;一颗痴心,正谱写着青春。

哪料转瞬之间,石破天惊,“爆炸”迭起。这还不算,他的口、他的眼、他的鼻,都被无孔不入的烟灰,充满、沦陷。

相烟惊骇无极,口中一声惊呼:“好妹妹,你又玩蜀雷?”

登时熬忍不住,伴随一阵剧咳,更是鼻涕眼泪横流,其状可怖,比那夜叉精,还要十二分惊悚。

战事惨烈,双眼被迷,唯恐不能视物,再遭青荷暗算,危急之中,相烟扭动开关,跟头马趴,跳出暗室,跌跌撞撞,飞扑堂屋,只盼速速打水冲洗双眼。

便在这一刻,嘉王、阿龙众人,跃身而出,一眼看到光天化日之下,相烟赤身露体,满面漆黑,淫邪至极,无不震惊在当地。

阿龙面如死灰,呼吸维艰:“天哪!我的青荷!可是被这淫贼所劫,如今是不是已经被……?这小东西,怎么就不能安分守己?非要惊天骇地?”

他本是定力极高,如今倒好,又惊、又吓、又急、又怒,再没心跳,更没血流,连呼吸都已失调。加之重伤未愈,只觉歪了两歪,晃了两晃,几欲当场晕倒。眼见大头朝下,重摔在地,幸而丘山手疾,一把扶起。

还有一人,比阿龙更惨。

阿龙方才一掌,势如洪荒,嘉王虽是躲过掌力,却对掌风避之不及,本就气血翻涌,难过至极,再见如此相烟,羞愧难当,一股热血,直击心扉,登时头昏眼花,摔扑在地。

卓幕眼望相烟,一目了然,更是忍无可忍,怒无可怒,电光火石般劈出“峨眉灵梭掌”。

第二百八十一章 箫傲筝鸣

龙悦荷香第二百八十一章箫傲筝鸣这小东西,怎么就不能安分守己?非要惊天骇地?

阿龙本是定力极高,如今倒好,又惊、又吓、又急、又怒,再没心跳,更没血流,生彼呼吸都已失调。

加之重伤未愈,又狠出一掌,当真倾尽全力,彻底成了强弩之末。只觉歪了两歪,晃了两晃,几欲当场晕倒。眼见大头朝下,重摔在地,幸而川纵手疾,一把捞起。

还有一人,比阿龙更惨。

阿龙方才一掌,势如洪荒,嘉王虽是躲过掌力,却对掌风避之不及,登时气血翻涌,难过至极。再见如此要色不要命的相烟,急怒攻心,一股热血,直击肺腑,登时头昏眼花,摔扑在地。

却说相烟,迷了双眼,便似没头的苍蝇一般,四处乱窜,恰好跃到“赤枫子”近前。

“赤枫子”早看不不顺眼,又见这等污秽的场面,急忙拦在“碧枫子”身前,口中急道:“碧妹妹,别看,省的污了你的眼。”

说话之间,顺手一挥,“枫叶寒掌”快如电光火石。

“碧枫子”却是毫不领情:“赤师兄,如此奇观,终生未见,当真好玩只许你看,不许我看?”

相烟却是避之不及,被“赤枫子”一掌击胸口,更是痛在心头。一时间,头昏眼花,金星乱冒,却不知中了谁的招,只知力道极大,掌力极寒,自然不是青荷。

惊惧之下,怒火喷发:“龟孙子,胆敢打你老子?”口中怒骂,心里害怕,更是狼狈逃窜,一头撞在欲上前相助的相雾。

登时,倒霉的哥俩,又上演一出满地找牙。

相烟剧痛之下,眯着双眼,向后急窜,正好撞上一跃而上的“蓝枫子”。

“蓝枫子”虽是见惯了风月,却从未遭受这般刺激,大吃惊吓,长声尖叫,呼声直上九霄。一时间,场面好生热闹,从头到尾乱了套。

“赤枫子”护花心切,怒上添堵,恨不得相烟“灰飞烟灭”,更不怠慢,再次拍出“枫叶寒掌”。登时,一记耳光,击在相烟脸上,甚是响亮。

相烟被连击两掌,头昏脑涨,痛彻骨髓。被打之前,眼前一团漆黑;挨打之后,脑海挂满祥云,更是把持不住,翻滚着跌扑。

幸而他皮糙肉厚,结实禁打;幸而“赤枫子”念着同仇敌忾,不愿伤他性命。相烟强忍剧痛,又是一跃而起,暴怒之下,破口大骂:“你奶奶的!敢打爷爷,定将你乱刃分尸,剁成人彘。”

“赤枫子”如何隐忍?脱口便骂:“相烟,你以为我愿意大你?打你都嫌脏手!”

“蓝枫子”惊魂未定,已是一声娇笑:“相烟,怎么不见小荷妖?若能见她一面,才是妙上加妙。”

嘉王强自挣扎,一跃而起,虽是身受重伤,却依旧心理阴暗,更是喜忧参半:己方兽行曝光确是丢脸,但小妖精受辱,龙帆更是丢尽颜面。如此一想,大难临头,反而幸灾乐祸。

却说卓云、堇茶,率军在地面展开地毯式搜索,正好寻到此处,便闻听惊天动地之声,急忙率众反扑。

进得园中,向内一看,断壁残垣,墙倒屋摧,一片狼藉,混乱不堪。

本就大吃惊吓,又见男女老幼,敌我双方,欢聚一堂,更是莫名惊诧。

更有甚者,相烟连滚带爬、赤身露体、满面烟灰,印入眼帘。

细细一想,恍然大悟,更是心胆俱裂:“青荷!完了!”

大敌当前,阿龙第一个觉醒,顾不上哀悼青荷,怒视嘉王父子,但求振臂一呼,一举歼敌。

不料,阿龙方才跃身而起,人在凌空,忽闻仙乐飘飘,余音渺渺。细细再听,却是玉箫、雪筝之声,似传自四面八方,似来自云里雾里,接踵又合而为一,听得人心旷心怡。

恍惚中,漫天云海,踏雪而来,缤纷而开。

阿龙伤后功力大减,闻听此声,只觉难以自控,不由心下一惊,更觉满心苍凉,陡然迷失方向,不知路在何方。双足落地,满心凄迷,神飞万里,更不知飘到何地。

侧耳再听,玉箫雪筝,由远至近,似梦似幻。神思跟着仙乐,曲曲折折,四下游走,毫无找落,忽见一位佳人,迎风长歌,仔细再看,居然就是青荷。

不错,那是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她的脸,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她亭亭玉立,荷香四溢,一脸娇笑,伸开双臂,婉转莺啼:“阿龙,我到处寻你,原来你在这里?”

怎么?她又腾空而起,飘飞万里,斗转星移,可望不可及。

箫筝之声,却如泣如诉,循环往复,忽而渐行渐远,忽而响在耳畔。忽而一色清明,忽而一片混沌,忽高忽低,此起彼伏。

阿龙心知不好,一声惊呼:“东箫!飞筝!神农摄魂术!”

想要逃脱,孰料箫筝倏然跟至,如影随形,穷追不舍,便如十面埋伏,避之不及。

细听仙乐,时而盈盈浅笑,时而哀哀欲哭,时而高山流水,时而大江奔瀑。只听得他心跳如鼓,不敢相顾。

箫筝音调陡起,音韵高亢,他似醒转,抬头一看,青荷已是近在眼前,只觉久旱逢甘霖,枯藤迎喜雨。

不可熬忍,不能自拔,拥之入怀,轻怜密爱。

她柔若无骨,美如甘露,滑若游鱼,迷如炫雾。她的身体,在他怀中流连翻转;她的苍穹,妙不可言,任意吞吐,开合有度。

她更是满腔热忱,热拥热吻,情不自禁:“阿龙,再不要打杀,咱们回家吧。”

伴随箫筝之声,只觉远处人影飘忽,似有一男一女,飘如飞天,游在云端。

如此沉迷,阿龙大急,强行自抑,飞身而起,想到寻到劲敌,出掌阻击,吞吐控纵之间,只觉绵软无力。

便在此时,陡见一人,手持“峨眉阴阳棍”,一跃而起,飞身上前,一招“宛转蛾眉采茶畅”,自上而下,力劈华山,直击嘉王和他怀中的卓星。

嘉王身受重伤,又受乐音所迷,想要反击,有心无力,更是心念爱子,舍不得丢弃,唯有以身相护。

但听“碰”的一声巨响,嘉王的身子向横里直飞出去,一摔数丈,七窍流血,便似气绝身亡。

场上突变,看得众人一片迷茫,懵懂中抬眼观看,来者正是鸣夏,他身负血海深仇,根本不为乐音所动,更是全力出击。

眼见鸣夏即将第二次发出致命一击,但见一白一黑两道身影,飘如急雨,闪如霹雳,急落而下,无声无息。

一个抄起嘉王,一个抢过卓星,足尖使劲,拔身急起,斜飞而上,飘风极炫。更似足不点地的凌空飞行,转眼不见。

箫筝又起,铿锵有力,阿龙再想飞步急追,已是完全为之迷,一颗心根本不能自抑。

雪歌却因精通“神农摄魂术”,第一个醒转,口中疾呼:“父亲,母亲!”

卓幕闻声大梦初醒,心念亲人,更是忧心老父,急追而上,一声惊呼:“姐姐,姐夫!”

二人早已不见踪影,乐音却留在半空。更听一个女子的声音,温温柔柔:“阿幕,父王再是不好,却是待你不薄。他受此重创,怕是活不长,你还要怎样?”

卓云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更是大惊失色:“筝郡主,不可姑息养奸,尤其是卓星,恶贯满盈,难免遗祸无穷。”

半空中传来轻柔一笑:“君上,你自己没犯过错么?何必得理不饶人?”

川纵闻声抢上,脱口便说:“卓星罪行累累,郡主切勿助恶。”

第二百八十二章 我不是我

飞筝之声,流如飞瀑,清如溪水:“川将军,你身经百战,还是参不透?何谓恶人?尊夫人难道不曾误入歧途?川将军不是一样难得糊涂?”

众人只觉一片惊愕,恍惚之间,塞克、雪歌、“三相”、“六子”亦跟着箫筝之声,急逃而去。

耳听箫筝越飘越远,阿龙欲急追上前,却因乐音所迷,足下难以发力,追之不及,唯有口中疾呼:“箫兄,且慢!”

一个清朗的声音,传到耳畔:“阿龙,岳父于我有恩,拂你之意,东箫万不得已。”

如此这般,箫筝虽是渐行渐去,卓云依然如在云里雾里,不知身处何地。不知过了多久,才略有醒转,一声长叹:“可惜可惜,又跑了卓嘉。”

阿龙亦是扼腕:“东箫夫妻合璧,非阿龙所能匹及。”

说话之间,忽闻异动,众人方才觉醒,转头回看。

众目睽睽,射向声源。从那个破碎的炕洞,钻出一个小鬼,满头满脸,遍布烟灰;浑身上下,一团漆黑。

她不敢睁眼,更是吓破了胆,蹑手蹑脚,鬼鬼祟祟。

众人看着她,却如震炸雷。

那个小小幽灵,犹如一只黑猫,探出两只小爪,揉了揉双腮,露出一对漆黑的梨涡,接连打了两个响亮的喷嚏,这才微睁双目,抬头观瞧。

眼见没了相烟骚扰,不禁喜上眉梢:“这厮鬼迷心窍,无可救药,我何不趁机速逃?”

她悄悄环顾,忽然发现,虽然没了相烟,却是多出无数双雪亮的眼。登时吓了老大一跳,强作镇定,对着众人,“嘿嘿”一笑,不经意间,露出两排珍珠一般的贝齿。

更是趁人不备,抬起小脚,灵如猎豹,飞身便跑。

奔出数步,突然驻足。眼前一人,挡住她的去路。

她看似胆大妄为,又似胆小如鼠,终能睁大双目,第一个看清之人,便是卓幕,登时惊吓无度。

她大吃惊吓:“卓幕虽心地良善,数次救我性命,但他是卓星亲兄,曼陀亲夫,我怎敢自不量力,化敌为友?更何况,我几次三番与嘉王作对,他若新仇旧恨一起算,我还有望逃出生天?”

越想越是后怕:“事到如今,既有嘉王父子,又有曼陀夫妇,均是恨我入骨。一个相烟,我都无力对付,何况一家四口正主?若被前后夹击、左右围堵,不要说堇茶,便是天皇地母,也是爱莫能助。”

念及于此,绕开飞幕,眯着双眸,不做停留

,夺路疾走。

不成想,她一身烟灰,骗得了别人,却骗不过小灵狐。

它第一个认出她来,如见亲人,急扑而上。

她本是自惭形秽,如今又喜又悲:“我这一身烟灰,居然还有人追。”

阿龙身受灵狐启发,第二个觉醒,见她安然无恙,大喜过望,欣喜若狂,差点再行昏厥。

她却委实自卑,不敢攀亲,不敢相认,气运丹田,提足狂奔,不料不曾跃身出门,便又与一人,狭路相逢。

不是别人,正是卓云。

卓云身侧,更有她的闺蜜,堇茶、弄玉。两人心念青荷,自是不顾险恶,四处搜救,锲而不舍。

可惜,两人虽有小灵狐的爱心,却不具备神奇的嗅觉,紧紧盯着青荷,相见不相识,相看不相知。

青荷更不解释,黑猫一般,飞步飘影,翻空炫步,一招“人鬼殊途”,向左一侧身,向右一飞旋,捷如灵猫,快如飞豹,躲过众人。

堇茶、弄玉瞠视着幽灵小鬼,只觉她活灵活现,说不出的顽皮奇巧,同时恍然大悟。眼见她完好无损,都是惊喜交加,齐声惊问:“青荷?”

青荷急急如惊弓之鸟,惶惶似漏网之鱼,在此千钧一发逃命之际,忽听两个闺蜜,齐声揭秘,更是魂飞魄散:“当真怕什么来什么,我这污点证人,如此被公然指认,难免要被灭口。”

她大惊失色,一边疾步飞奔,一边矢口否认:“茶姐姐,玉姐姐,认错人啦!不是我,不是我啊!”

卓云见了青荷其人,本已惊诧过度;又听堇茶、弄玉之言,更是惊诧莫名;及至再闻青荷之声,不禁啼笑皆非。

青荷话已出口,就知又冒傻气,却是覆水难收。顿时悔得叹为观止、登峰造极。

无可奈何话出口,脚底抹油快点溜。一悔之下,双足纵跃如飞,发力狂奔,顷刻之间,踪迹全无。

终是有惊无险,逃出嘉王府火坑,想到好友死里逃生,念及恶贼一败涂地,不由长舒一口恶气。再想适才的生死恶斗,依然心有余悸。

放松的青荷,陡然想起饥饿,更是丢了三魂,少了六魄。她人在西蜀,一向以茶坊为家,如今饥肠辘辘,更是不假思索,奔向从前的小荷窝。

临近之时,又觉不妥:“雨晴姑姑不在,此窝绝非安全之地。更何况,如今的自己,人不人鬼不鬼,倘若不幸遭遇秋冬,足够三生三世,奚落成灰。”

一个转念,闪

进脑海:“不如去阿斌家,阿嫂人好,必不嫌弃。”

方才奔出两步,又觉这般灰头灰脑,人家不嫌弃,自己却晦气。何况以前因为安置堇茶,已经把她全家折腾的鸡犬不宁。

如今倒好,逃出鬼门关,不知何去何从。兜了半个蜀都,反而没了目的地。

念及于此,小荷一声感慨:“混在古代,万事衰败,硕大西蜀,无处安身,无地自容。”

黯然神伤,更生忧愤:“硕蜀硕蜀,莫我肯顾。逝将去汝,适彼乐土。”

只是,现下回南虞,实在是囊中羞涩、腹中饥饿、满面灰色。要么被冻死,要么被饿死,早晚一个死。

她无所适从,脚下却不敢喊停。一边鬼头鬼脑流窜,一边发愁衣食住行:“都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我既不是好汉,也不是英雄,更要举步维艰。”

不知不觉之中,已经奔到茶山。阳光和煦地爱抚大地,烘托一缕缕淡淡的雾霭,似绸似缎,飘向湛蓝的云天。

绸缎的两端,分系近处的梯田、远处的竹海,映衬其间的茶园,更显得层次分明、错落有致。梯田、茶园、翠竹,级级向上延展,珠联璧合,相得益彰。

微风轻抚,层层梯田,犹如画卷,此起彼伏,连绵不断。最美的就是漫山遍野、高低错落的油菜花海,从山脚盘绕到山腰,漫漫无尽,重重环抱,阡陌相连,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

有的大如池沼,有的小似弹丸,一条条金色云帆,流光溢彩,神迷目眩。那一条条、一道道、一根根梯田,曲线优美,形态万千,或平行,或交叉,蜿蜒如春螺,婉转似青蛇。

田间耕作的农民伯伯,都停下手中农活,一脸错愕,抬头观荷。

奔跑之间,青荷的小脑瓜,跟着小脚丫,不由自主,横冲直撞,如同失了舵手的帆船,偏离了正常航向,更把她黑山小妖的恶劣形象,忘得一干二净,反而大惑不解:“我何德何能,受如瞩目?”

一个转念,恍然大悟:“艾玛,我这般模样,当真是‘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漆漆十指褐’,卖炭翁和我相比,都要自愧不如,是个人都要侧目。”

百年不遇啊!茶山小妖再世!黑面小鬼横生!

她最怕受人瞩目,尤其时机不对,影响恶劣。念及于此,陡然提速,旋风一般绕过梯田。哪里是跑?简直是逃。

心下急道:“再不能装混弄鬼、招摇撞骗,赶紧逃到清净无人之地,速速隐遁。”

第二百八十三章 话不投机

她一溜烟奔到五鲤湖畔,此地真好,水远山高,人迹罕至,关键是:有山有水有湖沼,洗手洗脚又洗脑,除烟除灰除烦恼。

湖水犹如一块碧玉,心下更是坚定不移:“这是我在西蜀的唯一,定要守住最后的阵地。”

正要下水洗浴,心念陡然一转:“脏点不要紧,要紧是生存。填饱小肚瓜,黑奴大翻身。”

寻来寻去,寻到数棵鲜笋,迫不及待,张口便咬。可惜生笋口感不佳,数次挣扎,难以下咽,直被噎的泪如雨下。

好在她生存需要,啥都不挑,虽不曾吃好,到底混个半饱。眼见四周无人,耳听寂静无声,索性除掉外衣,做回飞鱼,纵身而起,向湖中跃去。

万万料不到,人在半空,恶风不善,有人背后偷袭。

她大惊失色,心惊胆寒:“定是恶贼相烟,阴魂不散,死灰复燃。”

身后之人,身法如闪,腿法如电,轻轻一旋,便占据了青荷整个领空。更是电光火石般探出双手,便将她抢在怀中。

青荷大惊,一招“鸿轩凤翥”,左足飞踢,右足旋蹬,却是双足蹬空。登时暴怒:“夜叉精!胆敢偷袭?烟灰还没吃够?”

身后那人,拥着她飘然落地,声音却与相烟完全不同,当真悦耳动听:“青荷,我看你才是烟灰吃不够。”

她闻声陡然念起阿龙,头脑一阵昏眩,瞬间拨响心弦,奋力急转,星眸亮闪,扭头回看。

但见来人,白衣黑发,玉树临风;飘逸出尘,明朗清新;肌肤黝黑,闪闪发亮;五官俊美,神采飞扬,英俊帅气,潇洒不羁;双眸如漆,深若幽潭,和煦温暖,明亮璀璨。

目光深邃,情深无悔,不是朝思暮想的阿龙,却是谁?

刹那之间,春风在耳边鸣响,春燕在树上欢唱,浑身上下,奏起春的乐章。

青荷只觉心神一荡,便如身处梦乡,登时斗志全无,酸软了手足,贴着他的胸口,一声低呼:“阿龙。”

眼泪不可遏制,夺眶而出。

阿龙怀抱小可人,更是动情,热拥热吻,情不自禁:“你今天实在吓人,我自己身经百战,出生入死,也不曾这般患得患失。”

青荷神志大失,翘着小脚丫,勾着他的脖颈,魂飞万里,泪流不止。

陡然之间,小手触到他的长发,丝丝滑滑,如中炮烙,幡然觉醒:“怎么,他并非阿龙!”

惊急之下,奋力一推

阿龙正在神魂颠倒,登时被推得一怔:“怎么,青荷?因何风云突变,又想逃开我?”

青荷大失所望,掩饰不住凄凉:“龙大大,不是突变,是从未改变。不是又想,是一直都想。”

阿龙闻言,不明所以,只剩一脸悲色:“青荷,因何爱着做,却恨着说?”

青荷心念阿龙,伤感与时剧增:“他太像阿龙,充满蛊惑,让我混沌不清,沦陷其中。”更是打定主意:“为今之计,必须抵制诱惑,速速逃离。”如是一想,身在龙怀,万分不舍。

痛定思痛,大彻大悟:“身为女子,活在人世,定要耳明眼亮。美色令人盲,美颜令人狂,美男令人伤。是以好女为心不为郎。”

左思右想,转变思想:“‘变色龙’这厮,虽不可做夫君,却可以做友人。总而言之,他心肠不算龌龊,品行不算太挫,没必要拉进黑名单,认做万恶不赦。”

只是,打了半日架,你死我活;吃了一身灰,失魂落魄。本处在青春期逆反,如今又饱受惊吓,难免恶语相加。

气急败坏,挣脱龙怀:“龙大大,不好生在峨山休养,因何跑到茶山游荡?还装神弄鬼,兴风作浪?”

始料不及,“变色龙”在她担惊受怕之后,放弃惯有的温柔,一改“青荷虐我千百遍,我当青荷为初恋”之前非,不怒自威:“你自己去湖边照照,咱两究竟谁在装神弄鬼?”

实际上,阿龙不过是面上装酷,心里早已笑摊:“脏成这样的熊孩子,理应扫把扫了,簸箕簸了,当成垃圾倒了。只是我舍不得连颠带簸,把你扫地出门,只有千方百计,废旧回收。”

话说适才嘉王府,阿龙眼见她化身小烟鬼,死里逃生,本是喜出望外。哪知,她即刻又出人意料,上演否定之否定,惊呼一声:“不是我。”

他大喜之后又是大悲,只剩啼笑皆非:“娶这样一个小妾,日后不知还有多少悲催?”

重伤未愈,真气外泻,险些一跤摔倒跌成大头鬼。多亏丘山手快,终才幸免于难。

眼见青荷灰头障脸,过街老鼠一般逃窜,想要追赶,难过登天,一颗头又是大了三圈。

咬牙坚忍,紧追不舍。跟着跟着,就觉伤口剧痛,体力不支。好在她适可而止,只是跑到五鲤湖,而不是一路逃回南虞国。

低头再看,她浑身上下,遍染烟灰;原本一早新换的蜀锦衣衫,一团漆黑;一头青丝,由

于抢钻炕洞,乱蓬蓬如同鸟巢;一对香腮,被她一双小手,托来揉去,愣是勾勒出几道胡须;唯剩下一双猫眼,贼亮贼亮,熠熠生光。

活脱脱一个黑猫警长。

“黑猫警长”最恨被人以大压小,小嘴一撇,满面不屑:“我这模样,何至吓人?最多茶余饭后,增添笑料。龙大大何必劳动大驾,亲自上山,兴师问罪?”

阿龙眼望青荷,尽管憋不住想笑,却只能极力熬忍,直要憋出内伤。

假意面沉似水,心中笑的天花乱坠:“现在就笑,为时过早。她能虎口脱险,只因运气太好。再有下次,定是在劫难逃。”

念及于此,一张黑脸,阴云密布:“有你这般小妾,调皮搞怪、惹是生非,不顾死活、不知进退,我能安心,打我瞌睡?”

她方才饱受恶气,被人又拎又摔、又捏又拍、又踢又踹,还差点人彘大变身,事到如今,依然惊心。方才本欲将他化敌为友,岂料又遭奚落,登时燃起怒火,怎会还有好脸色?

一脸不甘示弱,一心不可言说:“少与我嗦,分明是你自己,不知进退、不顾死活,非要阴魂不散、招灾惹祸。”

阿龙闻言雄起,将军威仪,一览无遗:“我倒要问问你,嘉王府是你该去之地?你难道不知?那里可是刀山火海?那里可是便是虎穴龙潭?因何不顾性命?非要以身犯险?”

她双目一闪,星眸一亮,反唇相讥:“龙大大,亏你学富五车,熟读兵书战册,居然不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赴王府,怎救弄玉?不闯地牢,怎斗卓星?”

他一声冷笑,脱口便道:“你怎不说‘不钻炕洞,怎斗恶魔;不撒烟灰,怎变小鬼’?”

她大吃一惊,戒备更生:“这厮无时不在监视,无刻不在跟踪。”

眼见她低头不语,他心中暗想:“今日必须趁热打铁,敲山震虎,让她能辩深浅,再不要不顾死活,以身犯险。”

念及于此,脸色一沉:“但凡你一出场,就会引起江山动荡。自从第一次相遇,你便上演一出接一出:旋舞红袖苑,混迹蜀玉宫,竹海救君后,飞逃九递山,救困芜窿谷,大闹嘉王府。青荷,这些都是你的杰作,我不知你究竟目的何在,也不知你因何死里逃生。但我知道,你不会每次都能否极泰来。”

他说的一字一句,她听得一字一泪,念起悲催往昔,勾起悲催回忆,瞬间痛不可及,恨不可抑。

第二百八十四章 恨无灵犀

心下悲凉,脸上浅浅一笑:“怎么,龙大大,我活在世上,很令你失望?龙大大,我也没法,我虽命贱,却又命大。任你怎么射,任你怎么砍,我都死的慢,你说怎么办?”

阿龙闻听此言,恨自己言不达意,恨她故意歪曲,只觉心酸,却又不知如何分辨,细细追念,更是锥心之痛:“怪只怪我,伤她害她,铸成大错。便是拼命挽回,也求不来心有灵犀,两颗心反而越行越远。”

定定看她半晌,有心就此退缩,速速握手言和,可是念及后顾之忧,又觉不妥,索性紧逼不舍:“我且问你,暗探水牢,何须你操心劳力?铲奸除恶,何须你亲自出面?救护人质,何须你以身犯险?你若不去,我便无须投鼠忌器,更可以从容应敌。”

她闻言恼怒至极,略一转念,又觉可笑可怜:“我与他分属两个世界,何止两个世界?分明是两个星球,不容水火,不相与谋。和他生气,我又何必?”

索性面不改色,笑不露齿:“我倒要问上一句,我去何地,意欲何为,身犯何险,与龙大大何干?你是我何人?轮得着你来监管?”

他眼见她看似一脸温顺,实则桀骜不驯,唯恐她冥顽不灵,不思悔改,索性拿出将军气派,居高临下,强势镇压:“我是你夫君,自然要对你好生管教,这是为夫的本分。”

耳听他厚颜无耻,一而再再而三自封夫君,青荷不怒反笑:“你是我夫君?笑话!我挨人骂,我挨人打,你都在哪?我被人砍,我被人杀,你又在哪?”

阿龙被问的一怔,只觉满心惭愧,无言以对。

青荷再接再厉,毫不客气:“天下有你这样夫君?冰火两重天,赐我两重毒?地上有你这样夫君?裸露我后背,射透我前心?”

话一出口,颇生悔意:“他也是执念万里江山,迫不得已。我如此违背心意,不留余地,伤害这一世唯一酷似阿龙之人,又是何必?”

他闻言面色如雪,浑身都在战栗,半晌才颤抖着声音说道:“你本知道,我从来不想伤你。”

她只剩心痛,默然无语,事到如今,争论这个,有何意义?

他沉默半晌,终下决心:“既然娶了你,我再不会追究你是北鞑人,还是南虞人,我只要你每日快快乐乐,伴在我身旁。自今日起,咱们约法三章:第一,凡事必须持大局观。第二,凡事三思而后行。第三,凡事不可冒无畏之险。”

她本敬佩他“侠之大者,爱国爱民”,本欲念着阿龙之面,忘掉往昔,忘记仇怨,是尔尽量维持起码的礼貌,守护彼此的尊严,只是奋斗半晌,徒劳无功。

更不料,他自以为是,恬不知耻,约法三章,还提出“三个凡是”,连扣她三顶“不顾大局,行事莽撞,左倾冒险”之帽。

悲愤之余,将他从头看到脚,只觉可笑可笑真可笑。

更是醍醐灌顶:“我对他的仇,已经铭心刻骨,不可消除;我对他的恨,已经深入骨髓,不可挽回。”

忍无可忍,何须再忍?一声冷笑,脱口而出:“你顾全大局,你虑事缜密,你三省其身。你是完人,处处完美。我是贱民,处处有罪。可是,贱民也有自由,贱人也要开口:你不追究,我要追究。想要娶我?凭你也配?”

此言一出,顷刻之间,他那张脸,死一般苍白。

他嘴唇发青,浑身颤抖,星眸散乱,不能自控。他欲拼劲全力,挣扎挽回。洪荒般的苦楚,却无力掩饰;刀绞般的伤痛,不可压制。

有那么一刻,她甚至觉得,苦楚、伤痛交织混杂,把他彻底压垮。

她唯恐心软,却已心软,不敢也不愿再看:“他又在做戏,我却不能抗拒。”

沉默良久,他无比心酸:“我活该被骂,不要说你,我都无法原谅自己。每每念及于此,便如深陷梦魇,不能自拔。”

她终于狠下心来,抬起头看向他。

他那张脸,由于极尽悔恨,极尽抽搐,极度忧伤,极度悲怆。

她一半震惊,一半不解,更是怀恨:“他这般对我,凭什么还像我的阿龙?却又不是我的阿龙?”

悲凉袭上心头,她甚至辨不出真和假,分不清他与他。

他终于恢复镇定,轻轻说道:“青荷,你无法预见,你遇到危险,我何等担惊,何等受怕。我方才只想告诉你,不要以身犯险。你贸然行事,于国于家于己,实在不利。”

她闻言嗤之以鼻:“倒是‘变色龙’,三句话不离‘变色’。一秒之前,还为虚情心碎神伤;眨眼之后,就为国事忧思难忘。”

再次见识“变色龙”的“七十二般变化”,只觉超凡脱俗、神鬼莫测,只剩心底嗟吁,他伤他痛,再也无心记挂。

为今之计,要紧的是想方设法,和骗术高超的“变色龙”撇清干系。

念及于

此,放下伤悲,浅浅一笑:“休要谈国,莫要提家。西蜀不是我国,你家不是我家。你大局顾全的好,我小事更忘不了。”

他终能压制悲伤,急忙搂过挚爱,满面陪笑:“青荷,你我夫妻,本是一体,何必怀恨往昔?”

一股松香,迎面扑鼻,她陡然想起阿龙,不由一阵昏眩。

瞬间觉醒,满面嫌恶,急欲挣脱:“谁和你一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荷者淤,近灰者迷。龙大大小心提防,免得我这贱民,蹭你一身泥,撒你一身灰。迷了你的眼,脏了你的衣。”

他看着她,只觉她千变万化,忽爱忽恨,不可理喻。更觉千言万语,不可言说:“青荷,你怎变来变去,一点都不讲理?爱我之时,连篇废话,都是金玉。恨我之际,肺腑忠言,全成瓦砾。”

她离心离德,根本不容他详解,巴不得快快甩脱,越早越好,越快越妙。

念及于此,脸上陪尽客气,微微一笑:“你我本是路人,彼此不相与谋,更无需倾心。我绝不强求你,与贱民同甘共苦,进水牢,泡黑水,喂水蛭。我绝不强求你,与贱民同生共死,变成皑皑白骨,化身具具浮尸。所以,你也更无必要苦心孤诣,冒充夫君,每日教训,让我三思后行、三省其身。”

他闻言面无人色,接连打了数个冷战,双眸狂野,闪烁着愤怒,声音嘶哑,颤抖着压抑,伤感到心碎,痛楚到窒息:“青荷,我数次问你,你因何不肯实话实说?那一晚你血水淋淋,后背爬满水蛭,是否又被卓星劫持?”

她哪有心思回忆?只想尽快摆脱困境,各走各路,各安各命。拼命挣扎,却徒劳无功,不由切齿冷笑:“你是我何人?说它又作甚?我有那闲心,去报无谓之仇?去雪无谓之恨?相较寒针,水牢又算什么?儿戏!笑话!”

他又急又气,语言却苍白无力:“我是你夫君,你至亲至近之人。”

往事如风,拂面而过,吹落她脸上烟灰,露出一抹白皙,吹走她尘封的苦痛,留下更深的不屑:“做我夫君?你凭什么?凭你的甜言蜜语?凭你的虚情假意?凭你的冷箭寒针?凭你的冷酷冷心?”

他强忍伤痛,据理力争:“我若冷酷冷心,何必站在此地?”

轻风裹着细雨,洒在脸上,与灰相和,与泪相融:“往事成伤,何必再提?从今日起,各奔东西。你无需委曲求全,我更不会坏你大局。”

第二百八十五章 望荷止渴

他闻言伤痛无极:“我哪有什么大局?你难道不知?在我心底,只有对你,才是真心在意。”

她登时嗤之以鼻:“何必口是心非?在你眼里,江山万里,才是第一。不要说我,便是万众苍生,都是儿戏。可怜可叹,你居然不知,谁是万世之基?是万众苍生,不是区区几个英雄。”

他闻言血往上涌:“青荷,你怎蛮不讲理?我难道不是万众之一?为免凌辱,为免杀戮,为免奴役,未免血洗,哪一日不盼万众一心,在韬光中养晦?在养晦中抗争?在抗争中求生?”

她不以为然,一笑莞尔:“你当人人都和你一样?天生钢筋铁骨?擅长养晦韬光?不惜卧薪尝胆?不惧十年磨剑?你当人人都和你一样?是踩不烂的泥土?是烧不尽的野草?是杀不光的蟑螂?”

他闻言一阵剧痛,在悲伤和失意中,差点变身蟑螂:“因何你对夫君,总是如待仇人?事到如今,还嫌夫君没被踩烂、没被烧尽、没被杀光?”

她最恼他自我标榜,不由得眸光凉凉:“你甘当蟑螂也好,勇做恶狼也罢,谁给你的胆量?一而再,再而三,冒充我的情郎?”

他又悲又苦,眼前金星直闪,脑后火光一片,几欲五内窜血、七窍生烟:“事到如今,恶狼装不像,新郎做不成,情郎没指望,倒先做蟑螂。”

方欲雄起,维护男权,她却再不给机会,趁他气血翻涌、心神游离之际,陡地挣脱龙怀,纵身而起,一跃入湖。

她的水性,当真惊世骇俗,只听“嗤”的一声轻响,水花不起,钻入水底。

眼见她转瞬销声匿迹,唯恐她逃匿,他万分惊急,飞步疾行,守住出入湖区的咽喉通道,又见她游在湖中心,一时半刻未必能逃出视线,这才稍有安心。

趁此时机,隐蔽在竹林,凝神定气,修炼“劈风神功”。

将至傍晚,腹中饥饿难忍,欲唤她上岸,回家用膳,心知她必不肯听劝。自己重伤未愈,倘若打草惊荷,说不定又被她逃脱。

思来想去,唯有继续忍饥挨饿,望荷止渴。

胃肠饥渴,尚可容忍;情感失落,不可忍也。

正在困顿之中徘徊,小飞鱼儿居然善解龙意,飞游而来,他几乎喜笑颜开:“难道她良心发现,重拾吾爱?”

细细观看,她早已洗净烟灰,变身人鱼公主,极是爽心悦目。

她游至岸边一丈开处,突然奋蹬双足,振开双臂,如同一只惊鸿锦鲤,“倏”地一下

,从水中一跃而出,飞至湖畔。身形曼妙,姿态灵巧,旷世难找。

他终于在光天化日之下,第一次近距离欣赏“出水芙蓉”。

她在竹林间穿梭,荷颜娇娆,荷姿绰约,荷香灼灼,荷态婀娜,如凌波仙子,赛月中嫦娥。便是从她长裙流淌而下的水滴,都是那般勾魂摄魄。

匪夷所思的是,这支“出水芙蓉”,居然矮下身形,在竹从之中隐没。

这还不说,为了迎接娇荷,鲜嫩的楠竹笋,像淘气的绿娃娃,成群结队,从地下探出头来。

她左寻右找,抢过一块尖石,便开始奋力刨地。怎么,她又改行做了采竹笋的小姑娘?还这么卖力?

不过片刻,她挖出的坑,足足已有一尺多深。她的小手,向下一探,向上一拔,一根楠竹笋,穿着毛绒绒的绿竹衣,顶着鲜嫩嫩的绿竹叶,满载泥土的芳香,欢欢喜喜,跃然而上。

就这样,他的小荷,蹲在地上,静静地剥笋皮,一叶一叶,一层一层,很笨很笨,甚至笨过脱衣,甚至笨过穿鞋。

他却看得津津有味,痴痴迷迷。

鲜嫩的笋心,终于露脸,她张开小嘴,露出两排珍珠般的贝齿,一口咬下去。

他盯着她的两片樱唇,怀念从前的热吻,更是情不自禁:“那是何等蚀骨**?不知何时再能重温?”

看着看着,突然心痛如锥,眼泪遏制不住,潸然下落。

泪眼朦胧之中,忽觉错的离谱:“她对我哪里曾经欲擒故纵?分明是决绝之情。这样的毫无心机,怎可能是北鞑卧底?既然不是,因何讳莫如深?”

他再也把持不住,欲跃身而起,将她抱在怀里,好生怜惜,却始料不及,她陡然惊觉,便如一只小鱼儿,倏地一下,跃入水中,沉入水底,不见踪迹。

他看着她激起又留下的涟漪,一层一层,一荡一荡,久久不息。念着心爱的宝贝,泪流满面,心痛如锥:“世间还有谁,比她更珍贵?可叹我一生,从头错到尾。”

痛极爱极,口中轻吟:

五鲤汤汤,青竹为裳。我有佳人,在水中徜。溯洄从之,道阻且长。与子携手,言备其郎。

五鲤洋洋,青竹为氅。我有佳人,在水中徉。溯洄从之,道阻且惶。与子同游,言备其航。

五鲤漫漫,青竹为房。我有佳人,在水中漾。溯洄从之,道阻且枉。与子白头,言备其芳。

青荷哪里有心思游水?本欲伺机

逃窜,眼见“变色龙”守住要道,自是不敢轻易上岸。

水下游得过久,气力不支,偏偏他封岸待荷,不知疲倦,她不由满腔愤怨,却又无可奈何。

念及往昔,无数回忆:跟着阿龙,四处嬉戏,自由自在,无忧无虑。

尤其是水中徜徉,不尽欢畅,时而像小鱼儿,倏地沉入水底,隐没行迹;时而像小青蛙,蓦地露出头来,大笑开怀。

最妙的就是阿龙发明了水球游戏。他泳技超凡,球技脱俗。但见他左手划水,右手拨球,双腿旋舞,灵活盘旋,连闯数关,直杀门区。

陡然间,看准机会,急停,转身,飞鱼一般腾空而起,凌空一脚怒射。球若流星,不走直线,偏飞曲弧,像中了魔法一般,倏地射进水门。

她沉浸在往昔追忆,穿梭游来,逡巡荡去。

奈何往事如梦,上一世都已成空,这一世了无踪影。唯一能够留在她脑海之中,便是阿龙,念到锥心之痛,爱到寂寞无声。

她发疯一般想要阿龙。可是,天高水阔,阴阳相隔,想见阿龙,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方才那两块生竹笋,早就消化殆尽,好在这一世,忍饥挨饿便如家常便饭,她习以为常。

她不停不休,手足机械游走,心神已不受大脑掌控。

混沌迷茫之中,她听到划水之声。这声音,飘渺虚幻,好似渐行渐远。她的意识,扑朔迷离,似乎已脱离生命。

渐渐地,连时间也在倒行逆施,与她渐行渐远。再到后来,她忘记了前世今生,好像她有生以来,都在游水,只会游水,只能游水。

他的痛比她有多不少,想着她,念着她,伤感一次又一次袭上心头,悔到极致,无法运气,无法练功,无法呼吸。

他麻木地捡起她剩下的竹笋,放到口中,机械地咀嚼,眼泪却不受控制,夺眶而出。

鲜竹笋汁水丰美,也跟着他一起泪流满地。

生竹笋徒有其表,中看不中吃,难以下咽。他吃了几口,如同嚼蜡,再也吃不下。

他幼时经常挨饿,从不挑食。生吃竹笋,何止千百根?却从不曾吃出这般悔恨。

可是他毫不在乎,依然狂乱吞咽,喉咙哽痛,全然不管。

透过闪闪的珠泪,他看到他的宝贝,挥臂分水,齐蹬双腿,徜徉而行。水波跌宕起伏,荷儿曼妙轻灵。

他人在竹丛,意乱情迷,兀自心碎,忽觉恶风不善,脑后激起数道寒光。

第二百八十六章 冰河世纪

“九弧三射”,闪烁金芒,势如狂风暴雨,夺命奇袭;

一口青枫剑,扬空一闪,凝聚蓝雾,快如霹雳骇电;

一口白枫剑,裹挟寒气,接踵而至,劈头盖脸飞刺;

一把枫叶铲,寒风凛冽,极速跟进,气吞万里如虎;

一把枫叶扇,戾气阴鸷,劈向后心,斜肩铲背猛扇;

一丈枫叶绫,风卷残云,凌空翻转,无极杀机毕现。

他心知不好,强忍锥心之痛,陡然一个“痴龙翻身”,跃出丈许。

未落双脚,耳畔传来“赤枫子”一声冷笑:“龙妖,哪里逃?”

阿龙人在空中,一个“盘龙绕行”,旋风般盘旋,霹雳般纵跃,闪电般翻转。

尚未站稳,但觉周身劲风奇袭,“金蝉刀”、“青枫剑”、“白枫剑”夹杂着凛凛寒风,“枫叶铲”、“枫叶扇”、“枫叶绫”裹挟着戾气,三前三后,三左三右,又是凛冽袭到。

急切之间,阿龙急展“追星赶月”,陡然一个滑步,掠向一边。

“六子”更是急变,“青枫剑”倏然一缩,剑至中途,陡然变势;“白枫剑”虚晃一招,翻转左刺,变招奇快;与此同时,“枫叶铲”、“枫叶剑”、“金蝉刀”、“枫叶绫”,电光火石一般,齐射而至。

“疯缠六子”穷凶极恶,不过眨眼之间,已是连进数十招。

又在须臾之间,“金蝉刀”刚猛之势狂风席卷,“青枫剑”凛凛锋芒怒海涛翻,“白枫剑”森森寒气蔽日遮天,“枫叶铲”火爆攻势迅雷批面,“枫叶扇”鬼魅偷袭连忽带闪,“枫叶绫”趁火打劫燕舞翩跹。

阿龙重伤未愈,自然不敢正面御敌,又遭突然袭击,更是失了先机,唯有避其锋芒。施展“追星赶月”,疾似飞鸿,快似游龙。

陡然间,看准时机,攻守陡易,一招“朗朗乾坤”, 弹风破风,借力打力,上下易位,翻转旋飞。

“疯缠六子”猝不及防,收势不住,刀剑相格,扇铲相向。惊怒之下,更是奋不顾身,施展金芒、青霜、白雾、红雹、绿气、蓝风,夺命抢攻。

话说“六子”行刺卓云徒劳无功,害人害己险些丢了性命。逃出嘉王府,眼见东向长江索道、渡口,已是重兵把守;所有归吴通道,全部切断。万不得已,一路向西,流窜至竹海茶山。

此地山高林密,倒是便于藏匿。不料,冤家易结不易解,阿龙正在盘膝而坐。隔着竹丛

,六人偷眼观瞧,他脸色不好,气血不畅,似在运功疗伤。看那情形,根本就是重伤未愈。

“六子”曾中他劈风剑气,痛不欲生,又遭“花仙”百般羞辱,实乃平生大恨。

看过此情此景,不由个个心下窃喜:“灭妖屠龙,千载难逢。”

“青枫子”一声断喝:“兄弟们,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时不我待,杀之后快。”

言未毕,全力抢攻。却不料,人在半空,一把短剑,带着劲风,奇袭而至,直逼后心。

“青枫子”擅长听声观变,短剑飞在脑后,那追击走势、劈杀方位、偷袭弧线,宛如“花仙”,吓得他几欲神经错乱。

惊慌失措间,脚尖点地,气运丹田,急速斜纵。一边躲闪,一边惊呼:“蜀陵神功!”

他对“花仙”又怕又恨,又恨又怕,心理阴影,挥之不去,以致杯弓蛇影,草木皆兵。“神功”二字尚未出口,一把烟灰飞入双目。

瞬间,从眼里到心里,从视觉到心跳,从听觉到呼吸,全部迷失。

阿龙何等聪颖?最擅捕捉战机,趁敌眼迷心慌、手忙脚乱之际,腾空跃起,电光火石般挥出“劈风神掌”,一招“蛟龙出渊”,施展“破风弹风”,向“青枫子”猛然拍去。

“青枫子”目不能视,耳不能听,奋起平生之力妄想抗衡,一招“凤栖于梧”,本欲长剑直劈,哪料到手中“青枫剑”,被阿龙顺势一弹,乘势逆转,便向对面“赤枫子”电射而去。

“赤枫子”正在强攻,不料“青枫子”长剑奇袭,来势极快,哪里躲得及?眼看右肩被一剑刺穿,一声惊呼:“青师兄,你怎砍我!”

言未毕,醍醐灌顶,更是肩痛加心痛,痛不可挡。收势不住,手中“赤枫铲”转向,向“金蝉子”急拍而去。

“金蝉子”纵跃于半空,“九弧三射”正欲出手,便在此时,劲风凛冽,“枫叶铲”逆向而至。

慌乱至极,右臂被袭,手上失了准劲,“金塞弧针”受“劈风神掌”弹力所迫,凭空逆转,飞向“青枫子”。

“青枫子”正被烟灰迷得五迷三道,便觉数道狂风来袭,根本避之不及,软肋已被弧针射中,顿觉一阵麻痛,再也不能强撑,一个踉跄摔跌在地。

不过一瞬之间,武功最强的“疯缠三子”,已是一败涂地。

“碧枫子”、“蓝枫子”万分惊急,再不娇笑,更不招摇,飓风双飘,齐齐抢到,一个“

漫山碧透”,一个“百舸争蓝”,“枫叶扇”裹挟着透骨的寒气,“枫叶绫”挂着凛冽阴风,奔着阿龙,绝命冲锋。

阿龙炫动“劈风步法”,一招“龙啸九天”,腾空而起,转腰拧跨,飞腿狂踢,全速出击。

可怜两位美人,招数尚未使全,便即中招,一个软肋被击,一个后心被踹,都是飞出数丈,扑倒于地。

阿龙大显神威,不料后院失火,不尽悲催。

再说青荷,冒险偷袭,深入敌军腹地,漫天卷地的剑气,风起云涌;铺天盖地的寒霜,凝聚成冰。她本就身中寒毒,冷上加冷,如何抵御?

“白枫子”早对青荷恨之入骨,今日仗着人多势众,更不能相容,“白枫剑”势如狂风暴雨,穷追猛打,夺命奇袭:“小妖精!还我师兄,还我玉笛!”

青荷方才逃出战圈,凛凛剑气,势如霹雳寒冰,逼迫裹挟着她,急飞出去,重重摔入湖中。

“白枫子”大获全胜,不及窃喜,五位师兄妹已被一网打尽,一惊之下,形同鬼魅,撤步回身,飘至阿龙身侧,妄想螳臂当车,一剑偷袭。

哪料到,阿龙比她快上数重,更是后发先至,旋风一般绕到她的身前,身子陡然一个拧转,一个“秋风落叶扫”,凌空飞脚,将她踹的如同白雾渺渺,飘飘摇摇。

转瞬之间,“疯缠六子”便如霜打的枫叶,纷纷衰败。

“六子”得不偿失,前功尽弃,眼见再难占上丝毫便宜,只好忍辱含悲,隐身撤退。

“金蝉子”身经百战,老谋深算,第一个死灰复燃,跃将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然飞掠。右手猛一扬,金芒数闪,奔着阿龙的面门、胸前、小腹,狂射“弧针”,趁阿龙躲闪之际,率领一袭恶贼,奔逃而去。

阿龙心念青荷,更不追赶。

再说青荷,被白枫剑气拍飞,人在半空,被寒毒冻成冰荷,冷到极致,反如炙热,只当化身烤鱼。

正在冷热交替,便听“噗通”一声,跌入湖中。朦朦胧胧,宛如跨越冰河世纪,小脑袋瓜胀成荷盖,接踵又缩成莲蓬,最后沉入水中,彻底变身莲蓉。

恍恍惚惚,父亲在向母亲吟诗,脉脉含情,微微浅笑:“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

怎么?吟诗之人,不是父亲,分明就是阿龙。只是,阿龙怎有如斯长发?难道也非阿龙,而是鲤鱼姑娘?

第二百八十七章 欠你洞房

只是他游起泳来,颇是古怪,沉浮不定,东倒西歪。这般游水,当真是外行,眼看就要溺水而亡。

也是了,虽说他做鱼之时,泳技高超,可如今初变人形,生出来的自然是笨手笨脚,游起水来只好笨头笨脑。

好在他虽然泳技拙劣,却能坚持不懈,终于挣扎上岸。只是她又打喷嚏,又流鼻涕。

虽是如此,他却根本不顾自己,而是对她极尽怜惜,脱下她的湿衣,又用长袍将她包了又包,裹了又裹,唯恐她受凉水所激。

咦,好似不对!他个头这么高?肩膀这么宽?胸膛这么硬?

她看了又看,恍然大悟:“哪里是鲤鱼姑娘?分明是我的阿龙。”顿时,她泣不成声:“阿龙!你怎么才来?由着我被人飞踹?”

阿龙闻听此言,登时脸色铁青,恨恨不平:“谁敢踹我可人?等我找到他们,挨个狠揍一顿,给我的可人报仇雪恨。”

她转悲为喜,眉开眼笑,念及前怨,委屈至极:“活在这一世,险些变身人彘。欺负我之人实在太多,数都数不清。只怕一时半刻,打不利索,不如只打最最可恨那一个。”

阿龙低下头来,眼望挚爱,一边轻吻,一边轻问:“不知青荷最恨哪一个?”

朦胧之间,她抬望眼,只见碧绿碧绿的翠竹,被晚风吹拂,幽幽如海,杳杳有声。呜呜咽咽,极似南虞沙晨海之涛声,却是可望不可即。

不由满心怀恨:“都是‘变色龙’与我为仇,令我归国无路,回家无门。阿龙若真心给我报仇,定要结结实实打他屁股。”

他闻听之后,居然半晌无言。

青荷左思右想恍然大悟:“也是了,打龙大大屁股,确是有些难度。”

略一转念,如同吃了定心丸:“阿龙素来聪明绝顶,从不会让我失望,只要耐心等待就好。”这般一想,即刻放下烦恼,踏踏实实睡觉。

阿龙万万不料,她一被公主抱,便瞬间沉入梦想,变身乖乖宝。

更是不料,她在梦中,双臂勾着他的脖颈,小嘴凑上他的厚唇,一片温润,蚀骨**:“阿龙,咱们回家么?”

阿龙情不自禁,一声呻吟:“是,回家。”想要停下热吻,迈开脚步,却是心有余力不足。

她顺着他的唇,一路向下吻,更是莺啼婉转:“阿龙,今日咱们新婚。”

阿龙闻听此言,如同过电,双腿酸软,再也不能自控,索性抱她滑入草丛:“是,宝贝,我还

欠你个洞房。”

她媚如灵狐,滑似狡兔,在他怀中翻转如初:“阿龙,分明是我欠你。”

他闻言目眩头晕,不可熬忍,瞬间打开包裹她的长衣:“那我今日索取,你可愿意?”

她吻在他的耳垂,已经开始索取:“当然,阿龙还要我说多少遍?我当然愿意。”

玉兔东升,满天星辰。残月西沉,黎明渐近。霞光万丈,旭日当空。

青荷再度醒来,居然不是葬身鱼腹,而是镛卧锦被。刻骨冰寒,一去不返。浑身上下,如耀春阳,如沐春晖。

原来,后背心紧贴着个大火炉,极尽温暖,极尽惬意。

不由心中暗忖:“当真离奇,难道是鲤鱼姑娘,伸出天使般的双鳍?可是鱼鳍不是凉凉的么?因何这般温暖?”

细细体会,心中一惊:“不对,哪里是双鳍,分明是双臂。难道是阿龙救我回了南虞?不对,好像还在西蜀。”

她抻个懒腰,睁开惺忪睡眼,瞬间发现,居然,居然,浑身上下,一丝不挂。而且,而且,还被人,从后面,紧紧拥抱。

抱她之人,是个身材高大、热情如火的男子。而且,他还,意犹未尽地抱着她的纤腰。他还,恋恋不舍地亲吻她的后脑。

他和她,双体合璧,紧紧相依。他的亲吻,不断游移,那般温柔,那般颤抖,那般痴迷,那般滚烫,她甚至闻到他特有的松香。

有生以来,这般被人抱,这般被人亲,从来没有,哪怕是挚爱的阿龙。

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寡廉鲜耻献暧昧?肆无忌惮送温暖?

是可忍,孰不可忍?定要狠狠教训这个恶棍!

她猛然一个“鸿轩凤翥”,左腿外撇,右腿旋踢,可惜,目标尚未命中,双腿反被锁勾。

青荷暴怒,极速侧眸,就看到一那张黑脸,正对着她嘿嘿地笑。

不看则已,一看之下,无明业火,直冲南天门:“欺人太甚!而且欺的堂而皇之、心安理得、镇定自若!凭什么?你个抱龙兽!”

方欲发作,眼前天昏地暗,斗转星移;刹那之间,但觉头晕目眩,心慌气短,险些晕死过去。

想要反攻,却是不成:“我已经一天两夜,未进水米。极度饥饿之中,如何打得赢?”

她倾尽全力,才压下狂怒,心里咬牙切齿,面上不动声色:“你活得不耐烦?还是嫌死的慢?”

他浅浅一笑,乐在其中:“我爱着自己的小妾,

死了都心甘!”

她闻听此言,泪流满面。眯起猫眼,咽泪装欢:“一会儿我就让你好好见识见识,什么叫心甘情愿。”

如何杀龙,最是多快好省?

他笑得痴痴迷迷,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翻转,猛亲她的星眼:“为夫昨夜已经尝过,我的小妾果然爱我爱到心甘情愿。”

津津乐道,回味无穷:“我的小妾,便如锦鲤海狸,和我翻转游戏;又如娇花软玉,和我珠联合璧;更如夜莺黄鹂,和我喃喃细语,让我情不自禁,欲罢不能。”

她闻言两眼直冒金星,几欲发狂,只想一跃而起,就此拼命。幸亏她饱受阿龙教诲,心中一遍一遍默念:“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少则得,多则惑。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虽是如此,依然愤愤不平:“我一丝不挂,你凭什么衣冠楚楚!你个衣冠禽兽!”

转念又想:“怒有何用?当务之急,挣开龙怀,钻出锦被;出其不意,穿衣逃生。”

她全力压下羞愤,故作轻描淡写:“我的衣服呢?”

他眼见她一双星眸又黑又亮,本是怒火燃烧,烈焰熊熊,不知何故,转瞬熄灭,变成波澜不惊。

惊骇之下,字斟句酌,自我辩护:“昨日晚间,捞你出湖,从上到下一身水,从头到脚一身灰。虽是如此,你那干的外衣、湿的内衣,可是一件没敢扔,全部寻回。担心你一早无衣可穿,夫君生生洗到半夜。事到如今,都已挂上院中晾衣杆,可惜还未干。”

她闻言一双星眸一亮又是一暗,更是杀机四起。

他不愧“变色龙”,毫无羞愧之情,更是面不改色,从容不迫:“青荷放心,夫君岂能让你无衣可穿?夫君早有先见之明,派人又给你买了套最爱的绿衣绿裳。”

她心下恨极,却无力反击,头昏目眩,挣扎而起,方从被子里探出香肩,又急急忙忙,缩了回去。

他不料轻而易举便观赏到出被芙蓉,更是喜不自胜:“挺拔、饱满、娇美、含羞。人如其荷,荷如其人。含苞待放,菡萏含羞。绝世美荷,吾所好逑。”

他的话,她虽听不太懂,却知不是好话,眼见他幸灾乐祸,更加惊慌失措。

眼见她一脸窘态,他更是正中下怀,心里笑得万朵荷花开:“谁让她不把夫君放在眼里?明明是新郎,到她嘴里,就成蟑螂,饿狼,中山狼。不光对夫君冷眼相加,迎头痛骂,还想一顿暴打。”

第二百八十八章 藐视夫君

一句话,藐视夫君,人神共愤,必须严打。

与阿龙相比,青荷毕竟道行太浅,一双水眸再也掩饰不住,满满的惊诧、恐惧、愤怒,流溢而出。

她如溺水的猫,奋力挣扎,终于上岸,为求自保,瑟缩着一身湿漉漉的毛,万不得已,暂时收起利爪。

她转过星眼,看向床畔蜀锦绸衣,轻如云烟,薄如蝉翼,正是她心爱的浅绿。心情略有好转,含羞忍气,锦被中穿衣。

哪知,欲速则不达,平常穿衣就不利索,如今又在挨饿,手脚不住哆嗦,更是穿不妥帖。折腾良久,都没能伸进衣袖。

只要想到赤身**与他同睡一被,便十二分羞愧,更觉无颜相对。强装出来的坚强,几欲崩溃。

满心伤感,满腔愤怨,一忍再忍,只想杀人。

“变色龙”早已起身摆好早膳,她还在被中辗转,真是丢尽了荷颜。

眼见他满面笑意、欢欢喜喜,欺身上前,她目眦尽裂,满满的杀气,不言而喻。

阿龙只觉她犹如一只被拉弦的蜀雷,随时随地可能引爆,不由大吃惊吓,唯恐被炸,再不敢轻易靠近得罪她。

她费力穿好衣,开始梳洗。只是,因为饥寒交迫,梳理青丝的手,不停发抖。

他不尽温柔,自然而然,接过木梳,一边替她细心打理,一边对她柔声说道:“都说蜀锦美,怎比青荷丝?聚如蜀山云,散如蜀山瀑。”

她充耳不闻,他涎着脸又是反问:“青荷,当初夫君从蒹城抱你回家,你一路睡着,何等温顺?如今倒好,终于醒转,只是长大数月,便生逆反,和夫君这般生分?”

她怒不可遏,心中暗道:“你还有脸说?当真待我好过?装出些虚情假意,我稀罕么?”

低头一看,恨不可言:“今日之鞋,又有鞋带。一会和这厮打架,岂非要被绊的跟头马趴?”

他却笑得无边春意萧萧下:“青荷若在睡梦之中,倒与醒着大不相同,总能表露真情。夫君不盼别的,只盼青荷清醒之时,也和梦中一般心思。”

她默默无语,积攒内力:“我的心思,便是梦中发功,一招屠龙。”

陡然想起一事,向怀中一探,丘山的玉萧,已然不见,怒意飙升:“你将玉萧,藏在何地?”

他低头系带,浅浅一笑:“玉萧?什么玉萧?我可没见着。”顿了一顿,又说:“你尽管放心,丘山众人,都已安然

无恙,再不必挂念。”

说话之间,念及聆春,眼圈一红,不尽伤痛。

她尚不知聆春之死,想着他营救闺蜜有功,愤恨暂停,关切陡增:“他们伤的重不重?”

他闻言抬起头,只觉她天然之美,岂止攫取他的呼吸?

她那娇美的粉面,若隐若现着一丝红扉;她那婉转的峨眉,翻转着诱人的灵慧;她那长长的睫毛,折射着恼恨的妩媚;她那粉嫩的樱唇,绽放着花苞的香醇;她那明亮的眼眸,流动着摄人的娇羞。

龙心一荡,奔腾翻涌,无法平静:“毕竟年轻,身强力壮,都已身无大碍,修养数日,自能恢复如初。”

她看着系好的鞋带,缓缓舒了一口气。耳听好友无恙,一颗荷心即刻飞向家乡,心中暗想:“杀龙并不要紧,回家才是正经。小不忍则乱大谋,对付“变色龙”,必须沉住气,寻得好时机,才能争取早日回虞。”

他将她猜了个底掉,柔声说道:“青荷,我已经请了君命,再过两日,亲自送你回虞。”

她闻言怒极,恨不得立刻将他脖子扭断:“忆他从前,屠戮构陷。事到如今,阴魂不散。狼子野心,何其阴险?”

思来想去,当机立断:“要想扭断他的脖子,必须先填饱自己的肚子。”

他似读懂她的心,大义凛然,从容赴死,适时递来一碗牛肉羹。

她迫不及待,抢过饭碗,端过来就喝,筷子也不接,反正她也用不利索。掐在手里装模作样,难免丢人现眼。

她饿猫一般,抱着粥碗,心下盘算:“只有饱餐战饭,才有望打胜仗,才能杀出将军府,奔上回家路。”

果然,人是铁,饭是钢,一碗下肚傲气扬,小荷妖满血重生。只觉浑身上下,意气风发。

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冲昏头脑,不知地厚天高,斜眼偷偷打量案上“飞龙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杀他的地覆天翻。”

心思正在神游,他略一抬手,一股真气,发自掌心,其势凛然,裹挟着“飞龙剑”,急如骇电,直飞半空,眼看撞向墙壁,突然放慢速度,一个旋转,稳稳悬挂其上。

她看得目瞪口呆,心中暗想:“他武功绝顶,深不可测,打打不赢,杀杀不过,何必再争?”登时泄气,自我安抚,心下默念:“上善若水,夫唯不争,故无尤。”

他却似浑然不觉,一边笑脸

相对,一边出语相慰:“咱们回南虞,无需翻雪山。倘若从东向南绕行,走吴穿桂,虽然多走七八日,却可避开凶险之地,而且一路都是景色宜人。”

她瞬间警觉:“他呼风唤雨,叱咤风云,今日因何一装再装,儿女情长?暗中监视我,跟踪算计我,设计陷害我,意欲何为?玉笛?玉萧?他不是已然得到?难道另有所图?”

她深深看他一眼,希望探出蛛丝马迹,可惜除了温柔的微笑,浓浓的爱意,一无所获。

总之,他的演技炉火纯青,他的骗术神鬼莫测,就连一掠而过的装腔作势,也不留一丝虚假的痕迹。

她不由暗恨:“谁让我才智短浅?智商、武商、情商,商商短他十分。”这般一想,士气大落,更生烦恼:“不行,若想成功出逃,信心必不可少。”

更是坚定信念:“他当年必是为了玉笛,从此痴迷邶笛。此中恩怨情仇,必是错综复杂,我却不幸,牵扯其中。不行,必须速速逃脱,决不能让他跟着我,爬什么雪山,回什么南虞,冒充什么夫君。”

又是疑惑顿生:“只是,他若真爱邶笛,也该一把年纪,至少已过而立,因何这般年轻?我倒好奇,他和博赢,邶笛当年爱哪个?倒也难说。他比博赢帅,关键是,能演善变、迷惑人心。”

细细再看,几欲灵魂出窍:“你看他,和阿龙一样,颀伟、挺拔、修长。他的一双瞳眸,又黑又大又亮,赛过黑宝石,赛过黑水银,赛过满天星。尤其是这鸟儿人的唇,居然库似阿龙,厚而有型,适合亲吻。”

看着看着,激灵灵打数个寒颤:“这也罢了,还抿出那般一个夸张的弧度,做出那般勾魂摄魄的媚笑?打算勾引谁?你当我叶公?好你‘变色龙’? ”

看过之后,恨恨不已:“人品如此卑劣,哪配拥有和我阿龙一样的身材、相貌?”

回忆往昔,一声长叹:“‘变色龙’与先前的芜窿谷之战,可是判若两然。那君临天下的傲岸、桀骜专横的冷酷、凌厉无情的霸气,已经被收敛得滴水不漏。那临危不惧的泰然、居险不乱的肃穆、沉着冷静的威严,已经被隐藏得杳无踪影。”

左思右想,暗暗心惊:“也不知“变色龙”这般处心积虑,韬光养晦,图谋何在,意欲何为?”

扪心自问,不可熬忍:“我倒宁愿对付满脸杀气、叱咤风云的龙大将军,也不愿意面对笑里藏刀、口蜜腹剑的‘变色龙’。”

第二百八十九章 天地无心

思前想后,忽生恐慌,再不敢挑战他那极富亲和力的微笑,更不敢对接那充斥感染力的目光。

因何不敢,说不清,道不明,索性骗人骗己:“只因他太像阿龙。”

极力按捺惊惧,努力培养抗体,只盼终生免疫。

青荷故作一脸淡然:“我倒想知道,龙大将军费尽心机,厚着脸皮,究竟是为何意?”

阿龙看着她一双明眸,泉水般清甜,行云般婉转,星光般璀璨,不由心思急转:“要么她是小仙荷,不食人间烟火;要么她是小恶魔,染尽世间血色。”

屏住呼吸,依然战栗:“不图别的,只为我的小妾,不必茹毛饮血。更不必手持‘飞龙剑’,与野鸡奋战。”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她几乎按捺不住,瞬间生出青面獠牙,恨不得扑过去狂撕乱咬。

终是涵养好,所有悲愤,化成一声冷笑:“龙大大难道想要效仿野鸡,一心奔赴西天乐逍遥?”

言未必,忽觉一阵强风来袭,身体就被裹进一个怀抱。

这个怀抱,如此强势,如此炽烈,如同火烧,更似火烤。怀抱的主人更是声声暖笑:“青荷,我可是求之不得。我的人,我的命,你若想要,拿去就好。”

她震惊、震怒、震撼,如此肌肤相亲,好容易积蓄的内力,没有距离引爆,一颗小脑袋更是震得不会思考:“‘变色龙’武功绝顶,剑走偏锋,以我的道行,这种局面,实在应付不了。”

她的脸,紧紧贴在她的胸前,登时想起他那狰狞可怖的伤口,忍不住替他打了数个寒颤。

战战兢兢、哆哆嗦嗦之中,仿佛听到两颗心,碰到一起,撞在一块,碎成一片,终又合而为一。

陡然想起阿龙,不由怦然心动。

正惊疑间,阿龙得寸进尺,低下头来,轻吻她额头,游移到星眸,辗转到脸颊,缠绵到脖颈,迂回到耳垂,留恋在青丝,大有可持续发展之势。

出乎意料之外,懵懂迷茫之际,惊慌失措之间,她欲开口反抗,只一瞬间,他结实有型的阔口,已经含住她的双唇:“别跑,青荷。”

他温软灵巧、勾魂摄魄的龙舌,已经捷足先登,攻城略地,霸道地封锁她每一句话语,贪婪地攫取她每一丝气息。

她情不自禁,一声低语:“阿龙。”

言未毕,只觉气往上涌、血往上撞,奋力挣扎,却是功败垂成,便被彻底淹没在气势汹汹的亲吻之中

他魂不守舍,颤抖着双手,不断游移。

她在迷乱中战栗,小手奋力乱推乱拒,却阻挡不住他的神力。

痴迷之中,他的大手,已经探入她的襦衣,那般温暖,满怀爱恋:“青荷,我已等得太久。”

她彻底迷失,冰凉的肌肤渴望温暖,冰寒的身心渴望爱恋,在他怀中游转,吐气如兰:“阿龙,我也是。”

他闻言浑身一震,更是不可隐忍:“宝贝,别再离开我。”

在无限渴望中,衣带如期解脱。在无限希冀中,襦衣悄然滑落。在无限期盼中,两颗心**相对。在狂野中,他火热的手,揽住她纤细的腰肢;他滚烫的手,搂住她冰冷的后背。

她天旋地转,根本不能自控,天地间仿若只剩下他炽热的唇,人世间仿若只剩下他温暖的手。恍惚之中,心跳骤停,更觉松香肆意,沁人心脾。

禁不住喃喃细语:“阿龙,可不可以,留住这松香,一辈子为我绽放?”

他如星的黑眸,黑得温暖,黑的惬意:“当然,在我有生之年,都会如你所愿。”

她分不出是梦是真,甚至宁愿重回梦境,或者再不要走出,或者再不要醒悟。她再不想分辨他的情愫,她再不愿承认她已迷路。

足足有一刻钟,她都迷失在对阿龙的梦幻之中,身若游鱼,口若莺啼:“阿龙,你可曾亲见?阴云中阳光耀闪,风雨中彩虹翩跹,沙漠中绿洲起伏,浪涛中飞扬风帆。”

他身心滚烫,早已把持不住,迷失其中:“那风帆跟着波涛,飘飘摇摇,一次又一次先前浪潮。”

她定睛仔细观看,哪里是什么风帆?哪里有什么浪潮,分明是挂在墙上的“飞龙剑”。

刹那之间,她从梦境醒转,怀着无限恐惧,奋力向右引拉。

他自顾沉迷,不以为意,万事由着她,身体跟着倾倒。眼见撞上墙壁,他顺势一个反转,锁住她双手,身体贴将过来,将她紧压在墙壁之上。

她大吃惊吓,奋力挣扎,一抬眼,望见他一双明眸,一片黑色,波涛汹涌。他鼻息沉重,唇舌在她唇齿间缓缓游走,带她再次进入梦幻:“宝贝,我一生一世的宝贝!”

她头脑一派清明,身体却一片混沌,对阿龙的渴望袭上心头,一双手越发想要挣脱,一颗心却想要紧紧拥抱。

她甚至怀疑,她已不是自己,而是另外一人。那渴望折磨着她,催动着她,逼迫着她向前走。

理智提醒着她,超度着她,强迫着她向后退。

她头晕目眩,不知所措,他滚烫的唇,缠绵游走,从锁骨一路下移,直吻到心口,柔情驻留。

她忽然犹如蝎蛰一般,陡然想起那处针痕,狂热的心重重一跳,如遭雷击,重砸之下,狠狠痛了一回:“不!他并非阿龙!”

这一痛,陡然砸回她所有神智,终于能够凝神定气,正确思考。于是,左足猛然抽提,奋起全身之力,狠跺龙脚。

“变色龙”大惊,本能地撤足避让。她趁机转腰拧跨,右足飞踢。他终于晃过神来,出手如电,极抓她右足,朗声大笑:“我差点忘了,我的小妾,最喜欢玩笑。”

她不及搭话,撤足收势,却不料右足被抓。陡然失了重心,索性破罐子破摔,上身狠狠直摔出去。

果不出她所料,他一声惊呼,双手齐出,一手揽住她腰背,一手圈在她臂弯,将她横抱。

他这般一抱,她如同长高,大喜过望,左手“蒹霞无为掌”虚晃辟出,右手一探,一把抢抓挂在墙上的飞龙剑,寒光一闪,长剑出鞘。

阿龙一怔,却不肯放手:“宝贝又要玩剑?如此不管不顾,伤了你怎么办?”细细再想,更生心悸:“杀只野鸡,她都惊天动地,何况以剑屠龙?”

他再不敢咄咄相逼,就这般一怔,又是一慢,“飞龙剑”峰回路转,直取他颈项:“近前一步,流血五步!”

那一刻,他看着凛冽的剑光,当真万念俱灰,甘心赴死。

只是,轻生之念转瞬即逝,换来淡然一笑:“青荷,我知你一向顽皮,以剑杀鸡,挥剑剃毛,我都放心。只是,这般剑指夫君,却让我寒心。”

她剑在手中,却踌躇不敢发,正是左右为难,不知进退,忽闻杀鸡这等“豪举”被他偷窥,并是嗤之以鼻,却装出绝世情圣,毫不在意。自己却偏偏上赶着投怀送抱。

如此一想,羞愤更生,灵机一动,剑尖急转,便向自己颈项一横。

他不料她突有此举,登时大急,出手如电,登时一股气流挡在她与“飞龙剑”之间。

她正中下怀,长剑旋到一半,剑锋顺势急转,直刺他前胸:“你会杀我,我便不会杀你么?”

他望着她星光水眸,不料她深情似海,居然能狠心下死手,心下一痛,却是不躲不闪,故作波澜不惊:“宝贝,我伤你是自卫,你杀我却是犯罪。你难道不知?君子有所为,亦有所不为。”

第二百九十章 日月无情

她极致恼恨,扪心自问:“他当真该死?非也。他射我杀我,迫不得已。世事万变,时过境迁,我若现下挥剑,实违我愿。”

心底剧痛,垂下荷头:“往事不堪回首,何必纠结不休?他虽心怀叵测,他虽满腹心急,我只要远离,总能趋避。”

深思一回,当机立断:“总而言之,若想立于不败之地,倒应好好学学劲敌,心中越恨,脸上越波澜不惊。唯有如此,才有望虎口脱险,归我南虞。”

她终不愿痛下杀手,自欺欺人寻了无数借口,自以为合情合理,浅浅一笑:“你杀我两回,又救我两次,咱们也算两相扯平,互不亏欠。我清清白白一只荷,怎能为了杀个脏心烂肺的‘变色龙’,玷污心魄?更何况,冤冤相报何时了?不如沧海一声笑,千秋遗恨终自扰,自古沧桑是正道。”

阿龙闻言,惨然一笑,任凭长剑逼颈,理也不理。

却将她打横一抱,再不肯松手,径直向竹榻走去:“既然你不杀我,定要信守承诺。昨晚你亲口和我说过,咱们新婚,你欠我一次洞房。为你这句话,我等一整夜,只等你醒转,只等你兑现。”

她闻言怒到极点,满怀旧恨新仇,含怒含羞,气血翻涌,血液倒流。怒火积压于心头,直冲胸口,势如翻江倒海,火山喷发。极度惊怒之间,浑身战栗,抑制不住,“飞龙剑”几欲脱手。

他的神思,却在漫天神游。他只盼天地有心,日月有情,让他在这世间唯一的爱恋,能够永恒。他唯恐天命难违,世事多磨,留她不住,再次错过。

走着走着,心下异常难过。天地不仁,偏要掠夺他唯一的希冀,偏要幻灭他唯一的梦想,让他一无所有。

那一刻,他对着一双愤怒到极点的星眸,一笑莞尔:“青荷,你夫君不曾脏心烂肺,更不是‘变色之龙’。恰恰相反,龙心清明,龙胆赤诚,龙性专一,对爱执着。”

她虽无杀念,却极是执拗,并不撤手,扬眉挺剑,轻轻一抖手腕,剑尖绕着他颈项颤了三颤:“你尽可以专一,尽可以执着,尽可以变形,尽可以变色。我只警告你一句,远远离开我。”

他定定看着她,心痛至极,却目光如水,无怒无愧,嘴角上翘,满满都是笑:“青荷,我亲你抱你,难道只便宜我自己?你难道不欢喜?你难道早已忘记?究竟是谁?主动抱着我,耳鬓厮磨,亲亲热热,卿卿我我?究竟是谁,主动

吻着我,游鱼留连,莺啼婉转?如此心口不一,又是何必?”

只一瞬间,她的愤怒,便如脱缰的野马,不受遏制。这一切早已超越她容忍的底线。

她手中长剑,随心逆转,奔自己颈项撞去:“你我究竟有何血海深仇?如斯折辱于我?我杀不了你,难道不会杀我自己?”

趁早结束这一世屈辱,说不定便在来世见到阿龙。

只是,她言未毕,她剑未到,他已出手如电,只一瞬间,夺下长剑,抛掷于地,脸色铁青,愤怒已达疯狂边缘:“我独自一人,好端端生活十七年,你因何出现我面前?”

她闻言一惊:“世间有没有天理?这话本该我来问你!

话不曾出口,他又是咄咄逼人:“”这也罢了,因何对我笑得那么甜?还送我弹弓,邀我回南?凭什么你在无心之间,我却情思辗转,寝食难安?非独如此,你还要变本加厉!又冒出个言出必行的奇山!”

她正欲据理力争:“世事难料,与我何干?”

他已是伤痛不可遏制:“每当我狠下心选择忘记,你定要出其不意,回到我身边!日日夜夜折磨我,时时刻刻摧残我!白日冷若冰霜,夜里热情如火!醒时冷嘲热讽,睡时风流婉转!你别忘了,我也是人,有血有肉的男人!我不是你,做不到绝七情,做不到灭六欲!”

她素来清心寡欲,哪里听得懂?正欲绝地反击:“你伤我害我,你还得理?”

未曾付诸行动,忽闻院外脚步轻轻,又听川纵浑厚之声:“属下参见君上,参见君后。”

卓云的声音传到房中:“大将军可在府中?”

川纵急忙回禀:“就在府中,君上有请。”

阿龙大惊,飞身而起,地上一抄,双手极舞,瞬间帮她穿好锦衣。

不过片刻,一对璧人,旋上楼梯,跨进门来。

但见卓云,左手挽堇茶,右手持折扇,徐徐凉风,扇的悠悠然,笑眯眯看着落地长剑:“阿龙,你与嫂夫人,虽是新婚,却能志同道合,一睁开眼,就已在习武练剑。”

青荷看向卓云,余怒未消,心中暗道:“我没和你说过?‘嫂夫人’是你叫的?还叫的好生亲热!大早晨的有那么热?手上口里都扇凉风?没见我正冻得直哆嗦?”

心下愤愤,迁怒于人,眼神直接越过卓云,看向堇茶。

好容易闺蜜重逢,却是这

般尴尬情形,实在无地自容。她心思极快,面部神情却调整不过来,一脸僵硬,一脸绯红。

“变色龙”强颜欢笑的本领,却是登峰造极,更是青荷望尘莫及,早就笑容可掬:“君上来得早,我正教小妾一招制敌。虽说再不需她冲锋陷阵,但起码的御敌之术,也要精通。”

卓云看向阿龙,朗声大笑:“我看阿龙今日所授,不是御敌,倒像御夫。普天之下,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夫君,比阿龙更体贴更温柔。”

他又转头看向青荷:“前些时日,嫂夫人身负重伤,命在旦夕。阿龙抱着嫂夫人痴痴傻傻,我生怕他想不开,跟着过去。现在他方能下地,便教嫂夫人‘一招制敌’,想是‘一朝遭蛇咬,十年怕井绳’,唯恐哪日照顾嫂夫人不周,防患未然,未雨绸缪。”

卓云不容青荷置喙,转身又看阿龙,颇有深意:“阿龙,你疼惜嫂夫人,教授剑法本是不错。只是,适可而止就好,千万不要拿自己性命开玩笑。你若想当剑靶,若是平时也就罢,你现在可是伤重未愈,不适合打杀。”

阿龙微微一笑:“君上可真健忘,阿龙如此奋不顾身,本是效仿君上。”

卓云念及昔日“冲冠一怒为红颜”,登时无言以对,满面羞愧,讪讪而笑。

堇茶早已拽住青荷的手,兴高采烈说道:“咱们昨日通力合作,救出弄玉、丘山、黛岩,如今又得了一大笔银钱。我要你陪我去趟五鲤湖,详细讲解引水工程。”

青荷念及苍生,欣然从命,仇恨“变色龙”亦是暂停:“奔向五鲤湖,一能逃开将军府,二能关心百姓疾苦,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瞬间恢复往日大度,与堇茶含笑而出。

出门之时,眼角余光扫了一眼卓云,但见他眼望挚爱,脉脉温情。再看“变色龙”,一副道貌岸然,一脸忧国忧民,一腔赤胆忠心。

不由心中暗恨:“装,真能装。世上除了我,谁能看出他是个十足淫之棍?”

念及于此,又是羡慕,又是伤心:“人家堇茶、人家弄玉,有了好郎君,真心相爱,两情不移;琴瑟相和,伉俪情深。我却遇人不淑,饱受凌辱。”

于是乎,堇茶、青荷头前引路,卓云、阿龙走在中间,身后还跟着“神农四贤”、正副都水监。

就这般,一行人浩浩荡荡,开向西南,绕过梯田,穿过茶园,登上茶山,行至湖畔。

第二百九十一章 龙窟天剑

一路景色颇好,奇峰异谷,悬潭飞瀑,漫山遍野,滴翠楠竹。

青荷最是熟悉茶山,每一处峰峦、每一处岩,每一道沟壑、每一处溪流,都是如数家珍。

一时间,她遗形忘性,指点江湖,激扬水利:如何统筹布局;如何构筑坝堤;如何储蓄水量;如何控制水位;如何优化干渠;如何增加灌面;如何支流配置;如何省建设、省投资。

青荷讲的头头是道,堇茶听得眉开眼笑。一时间,茶山五鲤乐淘淘。

卓云与阿龙本是谈笑风生,可是登上山巅,向下俯瞰,一眼望见茶园,不由自主同时念起聆春,同时满面悲色,同时沉入静默。

卓云率先打破哀思,低声问询:“阿龙,现下非常时期,咱们本就缺少能人干将,昨日又痛失了聆春,当真令我糟心。事到如今,不知阿龙心中,可有合适之人,胜任大缘府尹?”

阿龙略一沉吟:“启禀君上,以阿龙之见,还是应该提拔一位公正廉明的青年才俊。”

卓云连连点头,接踵便道:“我昨日苦思一晚,聆春之弟鸣夏,杀伐决断,雷厉风行,甚有其兄之风,阿龙以为如何?”

阿龙闻言大惊,方欲抬头直说“不可”,便见卓云目光灼灼,一脸热切,好似心意已决。

心下一惊,一个转念,尽量说的轻缓委婉:“君上,论及文治武功,鸣夏确是不让其兄。可若论起人品,却与聆春相距甚远。选拔人才,固然以才为用,更要以德为本。君上暂且细想,鸣夏身为大缘府捕头,倘若为国为民,怎能知法犯法,私放重犯?聆春舍命护驾,君上固然因此大义,赦免其弟,但是,倘若赏罚不明,岂非助长歪风?”

卓云沉思片刻,忧心满腹:“阿龙你也知道,那些老世族,个个老顽固,个个难对付,事到如今,必须根除,更需采用非常之术。我现下急需的,便是冷血冷心的‘冷面杀手’。我左思右想,你和阿幕,虽是足智多谋,更是洁身自好,我实不愿你们为些脏人烂事,污了双手。我细观鸣夏,无极狠辣,敢打敢杀,更与嘉王父子,结下血海深仇,刚好是我现下所求。”

春风吹过,阿龙只觉泛起阵阵冷意,多年以来,最是担心的一场血洗,再也不可回避。

面对自然法则,无人可以逃避,逃避选择或被选择。逆天者死,顺天者活,生死轮回,无可奈何。

阿龙面露忧

色,却不得不说:“鸣夏确是能打能杀,只是阿龙对他,更是担心有二:一者,他轻德缺仁,刻薄寡恩;二者,他脑后必有反骨,唯恐日后对君上不利。君上用他,倘若万不得已,万望谨慎,万望小心。”

卓云微微一笑:“阿龙,我晓得。君,舟也;臣,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舟能行水,亦能驭水。我若是乘水之舟,知人善任,他便是载舟之水。”

阿龙忧色不减:“君上,前车之鉴,后世之师。非独用人,更在治国。俗话说:治大国如烹小鲜,不可不顾民意,不可操之过急。”

卓云闻言急问:“何谓‘不可不顾民意,不可操之过急?’”

阿龙缓缓详解:“举例来说,夕者,秦之始皇,乘战胜之威,蚕食天下,并吞六国,海内归一,实乃不世之功。当真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却不料如此辉煌,二世而亡。

卓云闻言一怔:“秦始皇乃千古英雄,千秋一帝,可谓天崩地坼。可他究竟是圣是魔,天下无人敢说。以阿龙之见,他二世而亡,根源又在于何?”

阿龙循循善诱:“秦始皇以一政而统千里,进化国家,推动万民,实乃前所未有之开拓。但是,他虽有经营统一之功,却未能尽行一统之策。究其根本,便是拔苗助长,操之过急。”

卓云急问:“如何拔苗助长,操之过急?”

阿龙缓言:“君上读史,必能发现,凡秦之政,汉皆行之。可谓是‘秦人启其端,汉人竟其绪’。所以说,始皇高瞻远瞩,极具前瞻,虽未功在当代,却能利在千秋。”

卓云冰雪聪明:“阿龙是在说,秦始皇雄心凌云,可惜,他壮志未酬,统一思想,不曾深入民心,在当时不可能彻底实现。他虽然看到这一点,却终于熬尽耐性,万不得已,急功近利,推行残暴之政,只求在有生之年巩固统一?”

阿龙连连点头:“君上圣明。华夏大一统,始于秦始皇,成于汉武帝,绝非一朝一夕。始皇便是太过性急。真正意义上的统一,实则经历了始皇、高祖、吕后、文帝、景帝、武帝六代人,不懈的努力。”

卓云一声慨叹:“阿龙,我真真受教了。你是在告诉我,治国理政之策,再是宏伟,再是卓越,也必须符合当代,必须顺天、顺势、顺民。”

阿龙微微一笑:“君上圣明,阿龙只盼君上,行事处世,行水驭水,游刃有余,更能顺

应天时、地利、人和。”

时值正午,堇茶又请蜀玉宫赴宴。

青荷闻言的瞬间,便由欢声笑语的小百灵,变成敛声屏气的猫头鹰。

卓云察言观色,迈步上前,拉起堇茶之手,笑得阳光灿烂:“你我叨扰半天,甚是不得人心。阿龙可是新婚,咱们再不能棒打鸳鸯。如若不然,嫂夫人练好‘劈风神剑’,你我都要遭砍。”

送别堇茶,青荷更不怠慢,陡然一个急转,甩开阿龙,向密林深处极速逃窜。

由茶山西去,便是云剑山。此地“山水连天向天横,势拔天剑掩缘城”。一路深溪峡谷,沟壑纵横,千岩万转,百步九折。

青荷凭着腿快脚快奔行快,几次忽上忽下、忽躲忽闪,忽隐忽现,跳过霹雳列缺,绕过崩摧丘峦,终于逃出阿龙视线。虽一时回不了南虞家乡,却能与“变色龙”渐行渐远,不由心情大好。

再观山景,当真是:“巴山蜀水画高丘,剑阁峥嵘染风流。朝云夜入无行处,山水横天枉不游。”

尤其是远处天剑峰,云霞明灭,洞天石扉,气势磅礴,犹如一把冲天之剑,直插云霄。

此际正值阳春,青荷纵跃攀爬,奔上峰顶,向下俯瞰,只觉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景致出神入化,分外壮观。

山间各色繁花,缤纷烂漫,繁茂芬芳。不仅桃花灼灼、杜鹃沃沃,居然还有绚丽多彩、娇艳无双的卷丹百合。

她奔了半日,又渴又饿,更是累到了极点,心中却十二分喜欢,顺手采了一朵,美滋滋拿在手上,一颗荷心彻底舒展,心里暗暗盘算:“从此地迂回,绕向东南,横渡长江,‘变色龙’便是肋生双翅,也追不上我。”

想到弹弓,心下一痛。念及身无分文,更是满心烦忧。忽然灵机一动:“我头上束发南玉环值些银两,待得逃到芜州,拿去典当。”

解下南玉环,拿在手上,看了又看,恋恋不舍,口中轻声说道:“泰哥哥,南玉环本是这一世,你送我的生日礼物。事到如今,实在走投无路,只好明珠投暗。”

正欲提足飞行,忽觉身后白影飘动,如行云流水,如霹雳行风。

心下一惊,回头观看:一只插满卷丹百合的花冠,迎着灿烂日光,映入眼帘,色彩斑斓夺目,花蕊吐艳芬芳。

她眼望花冠,只觉欣羡,却对手捧花冠之人,视若不见。

第二百九十二章 瑶池碧莲

虽是如此,心里忍不住暗暗称奇:“卷丹百合,虽是野花,却并非漫山遍野,实则稀缺。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如何集齐在手?如何编织成冠?而且还编的精致奇巧?”

不由自主,又多看两眼,那花冠牵扯出她对家乡的无限思念,儿时美好的记忆,更是萦绕眼前。

上一世阿龙编的木棉花冠,犹在眼前。一瞬间,仿佛又见高大的木棉树,枝干挺拔,俊美伸展。晨风微拂,那火红的花朵,绽放欢颜,笑看人间。

阿龙看向青荷,她正痴痴望着花冠出神,樱桃唇瓣轻翘,微微含笑,说不出的青春妩媚,比笑看人间的百花仙子还要娇美。

他轻轻移步,缓缓上前,口中吟道:“荷舞风生缘,含羞带笑看;百花吐芳菲,争相慕菡萏。”

青荷盯着百合花冠,笑而不语,更不伸手去接:“我武功不济,本就跑他不赢,更不能与他靠近。”

阿龙也不急献殷勤,只将花冠捧在手上,静候时机,持续坚忍。

清风徐来,幽甜的荷香,扑鼻而至,香远益清,沁人心脾。

他极力忍住心猿意马,含笑说道:“西蜀山清水秀,风景奇美,可谓天下绝佳之地。只可惜诸多美景,青荷还不曾尽收眼底。”

她好奇心胜,脱口便问:“还有什么奇特景致?”

他暖暖回笑,赏心悦目:“远的有蜀陵山、剑阁山、神农顶、横断山,近的便是缘城城周,东有云岱山,西有云剑山,坐拥大小天桥,遍地龙窟洞穴,景色绝美,风致奇异。”

她心念大山大水,两眼直冒精光:“天剑倒能远观,龙窟和天桥,可能近处亵玩?”

他笑得晴空万里,正欲头前带路,她却纵身跃起,飘身逃了开去,边逃边想:“‘变色龙’诡计多端,我一不留神,差点又上当受骗,事到如今,再不能中他奸计。”

念及于此,健步如飞。

奔跑之间,忽觉前方景色风云突变,急忙脚步放缓,定睛一看,一个天然地穴,陡现眼前。

细细再观,原来是处天坑龙窟,十余丈深,数十丈宽。坑内树木参天,绿草成荫,奇洞奇穴,美极险极,如在画中。

观此龙窟美景,登时心情大好。方欲再看,只见白影一闪,“变色龙”飘至身畔。

他见她站在龙窟边缘,小心翼翼向下探看,不由得心神一荡,却努力不动声色:“青荷,龙窟之内,百花芳菲,百草争翠,潺潺溪水,胜似仙境,景致绝

美。”

青荷闻听,恨不得跳将下去,身临其境。如是一想,小脚丫发痒,大眼睛放光。她轻手蹑脚,探头探脑,极力靠近缘,向下张望。

他忍俊不禁:“青荷,想不想入穴一观?”

她回望他一眼,但觉满脸的不怀好意:“下去?我无事可干?不过,倘若逃开你,冒险也值得。”

念及于此,更觉天坑实乃绝好的藏身之地,再不犹豫,把心一横,跃身而下。

天坑毕竟幽深,她不敢直接落地,眼望坑壁一棵参天古树,枝繁叶茂,当即打定主意:“不妨先在树干落脚,再行纵跃,后达坑底。”

哪料到,方才落脚树干,忽觉白影一闪,一人飘飘然落在身畔。陡然之间,腰身已被他轻拥,两脚已然腾空。

她大惊失色,未及反应,一颗荷心再次失重,已是飘飘摇摇,随他一同下落。

登时惊吓无极:“大事不好,防不胜防。如此谨慎,还是中了“变色龙”奸计。事到如今,便是平安到得坑底,我也打他不过,岂非被他彻底坑杀?”

正自惊急,双足已经着陆,娇荷已在龙窟。

阿龙极是体恤,唯恐惹她不快,双手急忙放开,规规矩矩,护在一旁。

只一瞬间,她便怔在当地,那清且涟兮的溪水,那鲜且艳兮的芳菲,实在太美,美到令人昏眩,美到令人窒息。

景色虽美,却是幽深。转念一想,大喜过望:“幸而此地隐秘曲折、阴暗晦仄,更能利于我逃脱。”

念及于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灌木深处奔去。

阿龙猝不及防,一把未能拉住,转眼功夫,她便不见踪影。

青荷三绕两绕,藏身在一簇灌木。一弯溪水,潺潺流在足前,顺着溪流望去,便有一汪碧潭,细观潭畔,不禁目瞪口呆。

这从碧绿的灌木,怎么开满白花?擦擦眼睛,仔细观看,哪里是灌木?哪里是白花?分明是个老者,绿衣白发,悄无声息,隐身蹲伏。

碧树森森,绿草茵茵,“花仙”的绿衣白发,如同迷彩服,居然形成保护色。

青荷又惊又喜,忘了身后之恶:“爷爷,您怎么在这儿?”

“花仙”明察秋毫,却也隐藏不住,更是一脸不以为然,瓮声瓮气道:“小鬼头,且慢且慢,别惊扰我的碧瑶莲。”

他目不转睛,只顾盯着潭水,关注他的宝贝,全然忘了患难之交。

青荷循着他的视线,望

向那一株碧莲,从那清澈见底的碧潭,悄悄托出水面。青青荷叶,上滚露珠,晶莹剔透,芳华永驻;碧绿花朵,沁人心脾,清新婀娜,动人心魄。

想来,这就是“花仙”挚爱的“碧瑶莲”。

青荷徒有其名,却从未见过这等碧色荷花,虽对“花仙”“但见碧莲笑,哪管青荷到”颇为不满,可亲观绝世奇葩,几欲欢喜的泪如雨下。

更将阿龙抛到九霄云外,不由自主,蹲下身来,口中喋喋不休:“爷爷,您可真会奇思妙想,居然将碧瑶莲种在天坑地穴。”

“花仙”眼珠子一瞪:“不种这儿种哪?此地光线柔和、水汽充足,堪比天上瑶池,恰恰能促使‘碧瑶莲’生根发芽、长大开花。你倒找找看,哪儿还比这儿更适合安家?”

眼见她对“碧瑶莲”无限神往,“花仙”即刻生出十二分戒心:“我养‘碧瑶莲’,可是呕心沥血,只为纪念孩儿他娘。你个小人儿,可别心存非分之想。如若不然,我定让你赔个夫君。”

言毕,看向青荷身后,眼珠子狠狠一瞪。

不好,身后有人。

青荷陡然惊觉,向后观瞧。

阿龙早已无声无息,飘然而至,而且还面带一脸坏笑。再也藏不住,急忙上前毕恭毕敬,深施一礼:“阿龙给师伯请安。”

她恍然大悟:“一直以来,小老头口中的‘你夫君’,原来就是‘变色龙’。”他们不愧是爷俩,倒能配对。一个大言不惭,一个自我标榜,合起伙儿来坑蒙拐骗,倒会逼良为娼。

她怒过之后,即刻也跟着一脸坏笑:“我偏偏觊觎‘碧瑶莲’,你找‘你夫君’算账,我正好瞧热闹。”

“花仙”闻言面色一沉,更是吹胡子瞪眼:“老大不小,怎么还‘你夫君’、‘我夫君’混叫?我说最后一次,你要牢记于心。是‘你夫君’,不是‘我夫君’。”

她一脸无辜,一脸清纯:“爷爷,我已铭记于心,是‘你夫君’,不是‘我夫君’。”

“花仙”一脸惊怒,忽然想起一件要事,盯着她仔细端详,看了半晌,忽生悲怆。

低头一番冥想,看向阿龙,更是一脸悲怒:“算了,我跟个小鬼头,实在缠杂不清,只好唯你是问。”

阿龙愈发谦恭:“师伯请说,阿龙听训。”

“花仙”越发倚老卖老:“阿龙,自己老婆,不知疼爱,只知伤害,实在太不应该。事到如今,她已死到临头,亏你笑得出口。”

第二百九十三章 三日活期

阿龙震惊当场:“师叔,你说什么?”

“花仙”神色黯然:“阿龙,我本不想说,你现下也能有花堪折直须折。三日后的你,便只能对着坟墓,长歌当哭,无可奈何。”

阿龙不可置信:“师叔,此话当真?”

“花仙”却充耳不闻,眼望“碧瑶莲”,泪流满面;“孩儿他娘,‘碧莲’本是你最爱,你却狠心离开,再不会来。”

念及往昔,自言自语:“我只当一辈子没完没了,还一天到晚与你坏笑,却不知人生苦短,世事难料,你会走的那么早。”

痴痴呆呆,不尽悲哀:“你本来和我一样,充满幻想。你年少之时,曾说想要碧色莲花,自从嫁给我,就将一切全抛下。你替我养育六子一女,心里从来没有自己。”

也不管龙荷,只是不住口地说:“恨只恨那苍天,好人总是命短。你早知自己时日不多,却怕我伤心,从来不和我说。便是闭眼那一刻,还在担心我,唯恐我日后寂寞。”

自说自话,泪如雨下,敲打莲花,噼里啪啦:“年少的我,只会修炼剑术,不懂人世悲苦。倘若趁早学医,爱你护你,怎会老来追悔莫及?可怜一生执迷不悟,到老才难得糊涂。我这一生,只剩执念成空,只剩痴心成梦。”

青荷闻言,满面悲怆,不知如何解劝。

阿龙急忙出语相慰:“师伯,都是阿龙不好,惹您老人家伤心。阿龙罪该万死,还请师伯节哀。”

“花仙”低头默了半晌,突然破涕为笑:“阿龙,你又错了。说到节哀,是你不是我。我孩儿他娘殡天之时,我虽吐血数斗,十日不吃不喝,终究也算一挺而过。你却大难临头,不知如何解脱。”

阿龙闻言如遭雷击,心头狠狠一沉,眼望着“花仙”,却不敢出口相问。

“花仙”看着阿龙,悲天悯人:“阿龙,你最多也只能再笑三日。趁着还有心情,多笑两声,不也挺好?我又何必惹你扫兴?”

阿龙看向青荷,更是一痛,只觉她的美丽,无可匹敌;她的娇弱,不可言说。

“花仙”对青荷却是避而不看,唯恐心酸。无意之间,一眼看到阿龙手中花冠,这才略有缓和,不过顷刻,又是陡增怒色:“花草无情,也是生命,岂可随意采折?阿龙,你那一针,倘若不射,她本可以执子之手,与子成说。事到如今,只剩死生契阔,天人相隔。”

阿龙闻言,面无人色。

想到阿龙重伤未愈,“花仙”又是风云突变,瞬间和颜悦色:“算了,不过偶尔沾花惹草,算不上大逆不道,我又何必与你计较?前几日芜窿谷之战,打得实在艰难,你更饱受摧残。这天坑实在阴寒,容易催动寒毒,此地不宜久留,你们不如速走。”

阿龙深施一礼,面色凝重,心底泣血:“师伯,青荷体内寒毒,可还有望根除?还请师伯不吝赐教。”

万万料不到,此言一出,“花仙”方才多云间晴,瞬间又是阴云密布:“你便有脸问,我可没脸说。绝世一枝荷,美过白天鹅,塞进你被窝,至今未开封,你想气死我?”

阿龙眼望“花仙”,一脸懵逼,如遭雷劈。

“花仙”哀其不幸,恨其不争:“你怎就没个觉悟?不懂兵贵神速?非要等她进了坟墓,你才心满意足?听我之言,三日之内,洞房花烛,令她怀上你龙门娇娃,什么热毒,什么寒毒,统统清除。”

说到此处,悲愤更生:“何须输什么‘劈风真气’?简直暴殄天物!如此被她糟蹋,还不如传给我老人家,世间又能多开几朵奇葩!”

阿龙闻言,登时化悲痛为狂欢,满面笑哈哈。

“花仙”却晴间多云,更是恨铁不成钢:“现在高兴,为时尚早。倘若三日怀不上,只有去见老阎王。”

青荷闻听“洞房花烛,怀你娇娃”,早就怒得头昏眼花,不由切齿咬牙:“好歹我叫你爷爷,他却不过叫你师伯。不管怎么论,我都和你亲。你怎远君子,近小人?不和我一伙?反而向着他!”

“花仙”比青荷更怒:“你肉眼凡胎,看不出来?我难道不是最疼你?倘若不信,去找奇燕问问。我可曾替自己亲生女儿,找过夫君?”

说话之间,更是英雄扼腕:“你这呆荷,实在身在福中不知福。你难道不知?世间多少痴情女子,为争你这夫君,斗得你死我活?你不抢不拼,白得个英雄,简直是天上掉馅饼。倘若不是我念着你爷爷,这般好事情,岂能让你捷足先登?”

青荷闻言,更是大惊:“什么?我爷爷?他老人家是谁,现在何处?”

阿龙更是大惊失色,方欲细问,却被“花仙”打住,眼望青荷,敦敦教诲,层出不穷:“小鬼头,怀他一娃,终生受益。不仅保你血脉通达,还可促进血循环,增大血容量。如此一来,寒毒热毒,以毒攻毒。你好

生想想,如此一箭三雕,岂非否极泰来,皆大欢畅?”

不及青荷作答,“花仙”更是倚老卖老,一把抢过阿龙手中花冠:“我老人家索性好人做到底。阿龙身世可怜,父母走得太早,只有一个师尊,也是跑得太快,悄悄驾鹤西去。事到如今,连个主持终身大事之人,都是无处可寻,只好我老人家,勉为其难。”

阿龙闻言,一片黯然。

“花仙”却是笑语欢颜:“庸人总是自扰,娶个妻、嫁回婿,都要花样百出。依我之见,哪里需要那么连篇累牍?”

青荷还在懵懂之中,就被花冠盖头:“好啦,带上花冠,就是我龙家媳妇;进了天坑,更是入了我龙家婚堂。现下新婚礼毕,趁着吉时,你们一对新人,速速回府,速速洞房。”

“花仙”不仅雷厉风行,更是出口成章:“天生佳偶共欢好,珠联璧合无烦恼。龙腾情跃度**,荷香帐暖生个宝。”

吟诗已毕,“花仙”狠瞪了一眼瞠目结舌的阿龙:“切记,你若要她活命,三日之内,必须令其怀娃。八月之后,大荷小荷,严加管教。莫要无法无天,目无尊长。最要紧的便是,她身中寒毒,再不能受伤。倘若再度失血,药石罔及,必死无疑。”

青荷闻言,几乎怒得昏厥当场。

“花仙”素来喜怒无常,说话随心所欲,行事颠三倒四。不过片刻之间,阿龙已被他忽悠的大起大落,大喜大悲。虽是如此,依然不知,其言是真是假。念及洞房,更是急的早生华发。

龙窟不仅阴凉,更是蚊虫肆虐,青荷又急又气又被咬,早已拍手跺脚。

阿龙心疼美妾,又被连下逐客令,急忙拜别“花仙”,抢过怒发冲花冠的青荷,腾空而起,几个辗转,跃出龙窟。

接连忽上忽下,青荷难免饱受惊吓,虽然如此,依然觉的十二分有趣,瞬间就把“花仙”的危言耸听,忘得一干二净。

出了天坑,脚丫刚刚落地,她便起死回生,瞬间一个“缘都求道”,蹬足踢腿,直攻阿龙软肋。

阿龙正在细思“花仙”之言,神思游荡,忧思难忘,更何况,他重伤未愈,元气大伤,实在猝不及防。

是尔,青荷侥幸得逞,挣脱龙怀,几个纵跃,飞出丈许,便向山上发足狂奔。

不敢怠慢,一路向西,远远望去,景致越发离奇,奇峰怪石,形态各异,壁立千仞,气势磅礴。

第二百九十四章 生死相许

更为离奇的是:一座天桥,横跨云剑群峰之巅。高过百丈,宽不足数米,如同天然斗拱,将拔地而起的山峰,连为一体。

跃上天桥,极目四望,惊骇当场:哪里是一座?前方还有两座。天然三桥,连绵向西,雾气氤氲,苑若仙境。

再看桥下,翠峰深谷,激流飞瀑,奇花异木,不可胜数。山、水、峡、林、瀑,相得益彰。混然天成,鬼斧神工,将她彻底折服。

震撼之余,她伸开手臂,迎风玉立。衣袂飘飘,闭着眼睛,心中暗想:“不知‘花仙’方才的话,不知是真是假?”

转念又想,自我宽慰:“自我身中双毒,每每多活一日,已属上天恩赐,何必求真问假?更何况,无论是真,抑或是假,我难道能够改变?既然不可改变,何必徒增烦怨?不妨顺其自然,珍惜每一天。”

如此一想,更生豁达:“倘若身死,轮回转入下一世,说不定便如愿以偿,见我阿龙。”

抬头远望,一只雄鹰,正在展翅翱翔,不由极尽欣羡:“倘若变身雄鹰,该有多好?海阔天空,任我寻龙。”

正在浮想联翩,忽见白影一闪,“变色龙”急追近前。

青荷一惊,怒气陡增:“本以为已将他甩脱,怎么还是紧追不舍?便是三日自由,也要剥夺,不肯给我?”

强忍怒意,凝神定气,全神应敌。

阿龙在一丈开外站定,只见她独立天桥,衣袂飘飘。只是,这样的她,看着赏心悦目,想着却是心惊胆寒:“青荷,站过来些,山上风太大,莫被风吹下。”

说话之间,轻轻走上前来,想将她带到安全之地。

眼见他迫近,青荷心下惊急,涌身一跃,纵至天桥之边缘,一声大喝:“别过来。胆敢向前一步,我就一跃而下。”

他闻听此言,登时怔在当地。

她万万没有料到,轻而易举就将“变色龙”吓得呆若木鸡,不由转怒为喜:“我才不跳,吓吓他便好。我这般跳下去,说不定便化为虚无。我与阿龙,岂非要错过终生?”

恨到极处,倾城一笑:“这两日,我是被你逼得‘山穷水尽,日暮穷途’。你若再敢逼我,我就一了百了,再也无需受你淫威。”

他闻言更是惊急无限,定睛再看,她风流婉转,满面喜气,绝无寻死之意,不由一笑莞尔:“青荷,明明是你,把夫君逼得死去活来,却又颠倒黑白。”

她站在崖边,自顾欣赏美景,欢乐开怀,对他不理不睬。

良久,忽

闻诗声朗朗:

西临天剑,以观云海。青冥浩荡,迷雾徘徊。日月行空,难耀其台。

风为马兮,雨为羽衣;冰为容兮,雪为香肌。荷之青兮,进止反息。

随风飘兮,若聚若散。凌波舞兮,若往若还。鼓浪涌兮,若危若安。

轩日当空,耀我荷颜;明月如钩,灼我碧莲。晨曦如梦,拥我菡萏。

星眸璀璨,令我忘言。气若兰幽,令我忘返。婉转婀娜,令我忘欢。

那一刻,他意乱情迷,如同呓语。那一刻,她充耳不闻,自得其乐。

他陡生悔意:“我可以做任何事,万万不可对荷吟诗。”

她正沉浸在诗情画意,忽觉阴风习习,只觉无数寒针,电射而至。

正分不清是幻是真,又觉疾风阵阵,松香近身,不及反应,身体已被热拥,双脚已经腾空。

顷刻之间,阿龙的身子,向前飞渡,犹如神龙,坠入云雾之中。

恍恍惚惚,更觉身后鬼影摇曳,鬼眼迷离。更闻狂风大作,无数暗器,似雷似电,如风如火,纷纷来袭。

她惊吓无极:“究竟何人在偷袭?却又神龙见首不见尾?难道又是嘉王,或是卓星?”

人在半空,只听“嗤嗤嗤”之声,刺如雨发,紧贴着耳畔、发端、衣角呼啸而过,或射入峭壁,或坠入深涧,无影无踪。

极度惊恐,耳畔居然传来悦耳之声:“青荷,为夫知错。为夫不该浪费大好时光,对荷吟诗。适才你想跳天桥,为夫如你所愿,你可喜欢?”

虽是身处险地,她哪里期望生死相许?真真吓得魂飞魄散。

适才寻死觅活,哪里出于半分真心?万万没想到,这厮信以为真,从这云蒸霞蔚、云遮雾绕的天桥之上,飘飘摇摇,一跃而下。

腾云驾雾真逍遥,奈何代价实在高。

除了被摔成肉酱,还能变成啥模样?

她欲振臂高呼:“不。我不喜欢。我不想死,我还要留下性命,寻我阿龙。何况,人生苦短,虽剩三天,我也留恋。”

可是惊恐的喉咙,哪里还能发声?

凄凄凉凉,心中暗想:“永别了,我的阿龙!永别了,我的父母兄姊!永别了,我的南虞故土!永别了,我的千帆冲浪!永别了,我的百里木棉!永别了,我的沙晨海!永别了,我的梦荔湾!”

刚刚数到梦荔湾,他已经飘飘悠悠,落于一处石柱,堪堪容下一足。

向上一望,距天桥之顶十数

丈;向下俯瞰,层云缥缈,迷雾昭昭。

就在心惊胆寒之际,阿龙抱着她飞身一纵,身体继续下坠,脚下又已腾空。再次失重,犹如坠入无底洞。

青荷惊吓过度,更是救命稻草一般,一双小手,紧紧相拥;一掌小脸,紧贴他的脖颈;一张小嘴,藏在他颈窝最深处;一颗心狂跳不住,根本分不出个数,简直呼之欲出。

正在气短心慌,忽闻一股松香,长驱直入,沁人心脾。

原来,阿龙已经驻足在一棵古松,只是略略一顿,脚尖一点,身体再次凌空,飞向一处突兀的岩。

如此这般,几度纵跃,几度辗转。几度生死,几度轮回。风声响在耳畔,不断盘旋。

终于脚踏实地,青荷一颗心犹自狂跳不止,一双手犹自紧抱着阿龙,再也不肯放松。

忽闻耳畔巨响,如同擂鼓,她诧异不已:“难道是我的心跳?哪里会有这般剧烈?怎么,分明来自他的胸膛。”

她满腹犹疑,向他脸上观望,更觉朝思暮想,不由怦然心动:“怎么,他因何像极了我的阿龙?”

他正凝神相看,突然俯下身来。

她心如撞鹿,已被他紧拥入怀。

他的唇,结实而挺翘,厚重而缠绵,轻柔而温暖,触碰起来,愉悦无极。

他的舌,极尽灵巧,不费吹灰之力,便撬开她牙关。

她惊吓无极:“身处险地,他居然还敢色迷迷?”

更是大惑不解:“他的舌,因何也与阿龙一样,如此柔软,又极尽强悍?”

他一番逡巡,轻轻一吻,更是灼灼逼人。猛一回旋,不尽缠绵。

她浑身酥软,头晕目眩,神思游离,浑身战栗,如入五里雾里。

这般被他抱着,吻着,她彻底陶醉,彻底迷失,不仅忘记了抗拒,更是忘记了日月星辰,忘记了天地人神;忘记了风**雪,忘记了春夏秋冬;忘记了苦辣酸甜,忘记了杂念贪嗔;忘记了高山低谷,忘记了涓流飞瀑;忘记了气象万千,忘记了迷踪千古。

突然,一缕阳光,如同一把利剑,穿透这氤氲雾气,照醒她的心醉神迷。眼前一片明亮,心中豁然开朗:“怎么,大敌当前,我又发神经,当他是阿龙?”

又惊又怒,悲愤过度,奋起平生之力,奋袖出臂,掌风阵阵,飞脚旋踢。

阿龙犹自意乱情迷,如此突袭,惊诧不已,只当是劲敌偷袭,本能躲避。

青荷趁机,挣脱龙怀,脚不点地,向山下狂奔而去。

第二百九十五章 另请高明

青荷一口气奔出十数里,终于将“变色龙”甩得无影无踪。回想方才,寒刺极闪触目惊心,轻轻一吻黯然**,只觉这一世颠倒无极,实乃灵与肉的磨砺,惊和吓的统一。

精疲力竭,再也支撑不住:“白日几度狂奔,体力透支,夜里倘若无家可归,如何熬忍冰寒?”

想到劲敌,更是心有余悸:“方才偷袭之人,是否嘉王父子?可叹天剑山如此美景,居然成了藏污纳垢之地。”

念及于此,一颗心七上八下,狂跳不止。

眼见前方有处温泉,泉畔有处岩,急忙蹑手蹑脚,藏身巨石之后:“事到如今,无论嘉王,无论‘变色龙’,我都惹不起,只好避一避。”

喘息未定,忽闻轻言轻语,响在身后:“青荷,咱家就有温泉,你若想泡,不如回家,更能祛除冰寒。”

雾气缭绕之中,陡然听到龙声,不由连打数个冷颤:“‘变色龙’如此阴魂不散?难道长了‘千里眼’?”

转念又想:“总算来人不是嘉王、卓星,如若不然,我哪里还能保住小命?”

瞬间想到适才的热拥,适才的热吻,登时满面绯红,无地自容。

心底打起小算盘:“鞋底抹油,趁早开溜。”怎料不待提足,却被他拦住去路。

眼见他故技重施,守住要道,她虚情假意,一脸感激,只为麻痹强敌:“当真多谢龙大向导,龙窟天桥,景致颇好,赏心悦目,胜过梦荔湾海潮。”

他闻言更是兴致高涨,身形一晃,已是来到身旁:“青荷,你能喜欢天桥,当真极好,我更想知道,是否更喜欢方才的‘开心一跳’?”

青荷想象力惊人,阿龙不过提及“开心一跳”,她便联想到“激情一吻”,瞬间不尽羞愤。

良久,才找回心智,急忙澄清:“方才大吃惊吓,才拼命抓住龙大大。举止不当,只因情非得已,还请龙大大见谅。”

阿龙满脸疑惑,突然大悟,朗声大笑:“青荷不妨与我明说,何谓‘情非得已’?可是爱我极深?爱到‘情不自禁’?”

青荷不尽羞愧,粉面低垂:“龙大大,您小点声,别把狼招来。”满心惴惴然,只想扎入温泉,伺机逃窜。

眼见她无限娇羞,他又开笑口:“纤手提香罗,含羞临碧波。松古映竹翠,相思盼青荷。近山观远黛,垂眸敛双娥。”

说话之间,他好似兴高采烈,又似心事重重:“明日便是巴蜀节

,天朝盛会一年一度如期上演,缘城自是盛况空前。”

人不可长生,童心却永恒。

青荷本欲心如止水,怎料闻听此言,一颗心陡然翻转,却如喷泉,压制不住,奔涌而出:“不知天朝盛会,有何奇闻趣事?”

阿龙终于吊起她的胃口,心上一喜,乘胜追击:“都是竞赛游戏,譬如九元赛,譬如五龙争锋。”

青荷虽将生死置之度外,猎奇之心却是不败常开:“何谓九元赛?”

阿龙煞有介事:“猜灯谜、跳花绳、掷飞镖、踢羽毽、拔河、接力、三步遥、投标枪、跃竹竿。总之,想破你的头,但凡你所爱,应有尽有,无所不有。不仅如此,篝火晚会,可以尽情欢笑,尽情舞蹈,一直跳痛你小脚。”

他一番话,说得四平八稳,却搅得一颗荷心,上下翻飞,几度沉沦。

阿龙更是意犹未尽,唯恐诱敌不深,摧残不够,接口又说:“九元赛中,全城男女分成二十队,茶坊、锦苑、陶馆还将联合组队。届时,你争我抢,力争上游。”

说到玩乐,谁比青荷?忘乎所以,玩心更胜:“我这一生,只剩三日之期,便是肋生双翅,也回不了南虞。若能遍玩天朝盛会,也算死个问心无愧。”

期望之余,不禁对不吴不蜀不虞的尴尬身份,尤其自卑。

青荷看着阿龙,怯怯地问:“我作为外族人,可有资格参会?”

他看着她的妙目,灵动妩媚,登时神魂颠倒:“你是我小妾,可不算外族。更何况,不要说天朝盛会,就是天宫盛会,也会因你蓬荜生辉。”

青荷闻言,心花怒放,再也收不住满眼精光。情不自禁,便多射他一眼。这一看不打紧,只觉他临溪泉畔,浑身上下,卓尔不凡。

他那五官,挺拔明朗,如春日艳阳。他那俊颜,英俊无匹,如远黛青山。他那双眸,又大又黑,比繁星还璀璨。他那微笑,和煦友好,比春风还温暖。他那剑眉,微微上挑,比野马还桀骜,更是洋溢着潇洒不羁,充斥着威震天下的王者霸气。

她瞬间迷失,扪心自问:“他会不会就是阿龙的前身?”

意念方生,急忙自我否定:“我怎能因被他亲吻,被他拥抱,便色迷心窍?不成。柔情蜜意不可想,冷剑寒霜不可忘。”

瞬息之间,防龙铠甲,从上到下,层层披挂。

眨眼之间,防龙抗体,从里到外,周身免疫。

只是,她

对“变色龙”,却再不敢多看一眼,唯恐一不小心,马失前蹄,再次沦陷。

左思右想,悔恨不已:“适才不该意乱情迷,以至于三十六计胎死腹中。”

念及明日盛会,心驰神往,一双猫眼,锃明瓦亮,灼灼放光:“我对盛会,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不行,必须逃之夭夭,奔赴茶坊,速寻弄玉,共谋明日天朝大计。”

更生痴念,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出其不意,气运丹田,一跃而起。

不料,方欲行动,就被他猜个正着。人在半空,他一个飞纵,便将她抓在手中:“青荷,临阵磨枪,不亮也不光。再说,你我夫妻,岂不最是贴心贴肺,强过闺蜜?你想抱佛脚,找我正是好。为夫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令你温故而又知心。”

她对他的文治武功,十分钦佩,但原则和纪律,绝对不能违背。

瞬间忘记能参加盛会,得益于谁,小手奋力一推,小脸怒而不威:“夫妻?谁和你是夫妻?龙大大人见人爱,我人见人踩,和你做夫妻,我都不服气,休要胡言乱语。”

这一挣,青丝飞扬,飘在他的脸上,又柔又亮,熠熠生光。

他心神荡漾,强忍心猿意马,微微一笑:“青荷能这般想,境界不可限量。只是,我娶你虽吃大亏,你嫁我却大占便宜,算来算去,岂非皆大欢喜?”

他王婆卖瓜,自卖自夸,脸不红,心不跳,无耻之极。

她满面不屑:“做你小妾?我可不敢攀龙附凤,龙大大不如另请高明。”

他默默看她半晌,莞尔一笑:“青荷,我知你天生得道,无师自通,不学即成。所谓‘江海之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故能为百谷王’。你低如江河,虚怀如谷,远远胜过为夫。既然如此,不妨直言相教,为夫如何才能成就娶你之梦想?也好有个奋斗方向。”

她一脸懵懂,犹如天打雷劈:“你又不是我夫君,我和你说不清。别的都在其次,只要不像你就好。”

他闻言喜不自胜,满面欢愉:“我的小妾,最爱说反话。言下之意,便是为夫最令你心仪。”

她不可预料,闻言大笑:“自以为是之人,我见的不少,你算是凤毛麟角。”

他毫不气恼,微微一笑:“若非凤毛麟角,如何配得上你这绝世奇葩?只是,虽是奇葩,也不能四海为家。青荷,正午太阳大,不如早还家,明日我再陪你玩耍。”

第二百九十六章 松竹桃橙

她不以为意,连连摇头:“你家不是我家,我更不和你玩耍。我倒宁可睡在狐狸洞,吃竹笋地瓜,好歹自由自在,无牵无挂。”

他柔声说道:“青荷想要自由,夫君已然知晓。明日天朝盛会,任你满场奔跑。”

她恨恨说道:“自由?自从遇到你,我就不曾有。你背信弃义,强人所难,阴谋诡计,谎话连篇,我敢信你?你当我是三岁小娃?”

他突然面色一沉,彤云密布,捂着胸口,蹙着眉头,伤心不能自已。

她只当他装腔作势,转过头去,愤愤不理。

半晌,才听他幽幽说道:“青荷,你连三岁小娃都不如!龙窟洞房,白入了?夫妻情意,全忘了?”

她小嘴一撇,不以为然:“‘花仙’不过胡说八道,哄你玩玩,给个鸡毛,你便当令箭?”

他脸色一变,阴沉似水:“你怎还不觉悟?你的寒毒,已侵五脏六腑?你怎就不思量,夫君的心,已是刀割火烧?成天价折磨我,摧残我,煎熬我?很好玩么?”

她看破红尘,淡然一笑:“你玩你的,我玩我的,各不相干。”

他阴云密布,山雨欲来:“你欲一人偷着死,害我伤心,想都别想。上追碧落下黄泉,我都要跟着你陪葬。倘若执迷不悟,惹你夫君大怒,三日之内,欲下我床,想都别想。”

耳听他说话不三不四,她不可熬忍,冲冠一怒,耐性全无,纵身一跃,奔着温泉,向前急扑。

他施展“追星赶月”,快如闪电,急如利箭,后发先至,“追风擒拿手”旋风般探出。

她人在半空,已被他一把抓住。

他满面不悦:“此地山高水深,阴风习习,你胡乱下水,着凉受寒,催动寒毒,怎生是好?”

她一脸桀骜:“谁要你管?偏要多事。”话未毕,趁他不备,腾空而起,施展“蒹霞无为腿”一招制敌之势,左腿急扫。半空中,陡然变招,又是分弹双腿,迅速翻剪。

她的雕虫小技,他一眼看破,更是不躲不避,出手如电,飞抓她双足。

她惊惧更生,灵机一动,空中又是陡然变招,右脚侧蹬他手腕。

他瞬间斗转星移,身体旋风一炫,在空中翻了一圈,终点又回起点。

她右足踢空,正惊骇间,已经落入龙怀。

阿龙旋风急转,转瞬之间,两人便翻落回了岸边。

青荷大惊:“一日之功,他已恢复如初。好个

‘变色龙’,当真出神入化,还说自己伤重未愈,实则妖言惑众,包藏祸心。”

他紧紧相拥,唯恐她离心离德:“青荷,你做凌波仙子,夫君固然喜欢。可是,凌得久了,难免要坠落波间。下水捞人之事,夫君委实外行。昨日晚间,咱两差点葬身鱼腹。今日山高水远,未必有昨日好运。”

她被囚龙怀,不能脱身,不服不忿,怒道:“哪个用捞?早死早托生,省得受辱。”

他闻听此言,一阵心寒,一脸辛酸,痛心疾首,“天作孽尚可活,人作孽不可活。我这把年纪,非要讨什么小妾?不仅冷血冷心,根本无情无义。夫君好心陪玩半晌,只落个辘辘饥肠。昨日饿了一天,今日故伎重演。饿死你我,难道便算解恨解脱?”

可怜青荷,被阿龙如此禁锢,想要挣脱,无法得逞。转眼之间,便奔下天剑,辗转茶山,来奔至缘城。

此乃人口密集之地,她再不敢挣扎吵闹,唯恐丢人现眼。

街道两旁,落英缤纷,路上行人,纷纷侧目。青荷怕羞,一头扎在他胸口,一张荷颜藏的滴水不漏。

“变色龙”的面皮,却比城墙还厚,一脸的无所畏惧,随你看个够。

幸而龙风席卷,快如骇电。众生在慧眼识龙之前,他已是踪迹不见。

就这般,她被一路挟持,飞回将军府。从前虽曾四进四出,但不是睡梦中入,便是悲愤中出,从未细观真面目。

今日抬眼观瞧,不禁哑然失笑。

此府虽是依山就势而建,却是从头到脚,光怪离奇:

向阳设一扇碧绿竹门,上书一副对联:“风含翠娟娟净,雨红蕖冉冉香。”想是阿龙亲笔,连青荷都不敢否认:笔势雄浑,笔法遒劲,铁画银钩,堪称名家之作。

她从未见过这般别致竹门,诧异中好生喜欢。

院子甚大,空间幽深,院墙太过离谱:四周居然全是高大挺拔的翠竹,层层密布,倒是原生态。

院内别有洞天:一条竹径,引廊入室,曲径通幽,两侧都是松柏,更有桃李、柑橘相护,西南隅别树一帜,种有一池荷花。

和风徐徐,松柏傲然挺立,桃橙芬芳四溢,荷飘一池碧绿。池畔青石之上,居然也用刀剑刻了一副对联:“四顾山光接水光,凭栏十里芰荷香”。

忽见松下一琴,休闲意境甚浓,青荷受此诱惑,不由自主,将鼻子凑在他胸口,蹭了又蹭,闻了又闻:“怪不得你一身

松香,原来喜欢松下弄琴。”

他被蹭得心痒难耐,差点就着花草,将她就地正法。强抑心神,颤抖着声音:“青荷,今日新婚,不要院中煎熬夫君。反正夫君非你莫属,不如先进房,再上床,随便你荒唐。”

她素来不解风情,闻声大惑:“从来都是你恃强凌弱,我哪敢放荡形骸?”

转过竹径,展现眼前的,便是两栋吊脚楼。

院子稀奇古怪,倒也罢了,南北两座吊脚楼,更是不甘示弱,独具西蜀特色。

主楼正中门廊,上书对联:“吊脚悬楼,巴山夜雨云中浮;陋室书斋,佛图竹海雾里游”。

正屋还算脚踏实地,但受地形所限,厢房无从务实。除了一边与正房相连,其余三边皆悬空,依靠梁柱支撑,均以竹木拾成,全无半分装饰,若无楼顶优雅的“丝檐”抢眼,简直太过质朴天然。

青荷一声娇笑:“吊脚楼果然无华,更有几分好处:缘城潮湿、多虫,脚楼高悬地面,干燥通风,又能防虫,楼下空间犹可再利用。倒没看出,你这大将军,还擅长规划建筑,讲究因地制宜,趋利避害。”

楼虽古朴,却是宽敞明亮,楼上精舍数间,窗洁净,更无纤毫尘垢。

青荷心下暗忖:“尽管如此,依然太过简陋,如此朴素,如何号称大将军府?”

她一进院门,便欲趁他不留神,龙怀脱身。不料劲敌太过狡猾,处心积虑,功败垂成,不由满心怀恨。

望着实至名不归的府邸,即刻出言相讥:“斯是陋室,没有德馨,难怪你娶妻无数,都是愤而休夫。”

她说的恶毒,他听得糊涂,满脸的笑意,本是春色盎然,如今倒好,陡然变暗。

青荷话已出口,不尽羞惭:“虽说我心怀不满,不过都是私人恩怨。他毕竟是绝世英雄,救过无数苍生。偏居如此陋室,何等高风亮节?”

抬头再看,更生悔意:“再说,那亭亭翠竹,斑斑驳驳;那桃花灼灼,缤纷万朵;那碧橙绿桔,郁郁葱葱;那荷花菱叶,荡水萦波;那吊脚悬楼,独具特色。我心甚喜,何必浑说?”

心中一悔,尤其看到可爱的桃树,红云翩翩舞,桃花朵朵开,说不定数月之后,变身水蜜桃,爽心又爽口。

垂涎三尺,犹自嘴硬:“话说回来,琼楼玉宇,富丽堂皇,又有何用?对我来说,又与芜江之畔的茅房草屋,有何不同?说来说去,翻来倒去,无外乎都是寻南柯一梦。”

第二百九十七章 飞龙下厨

阿龙闻言,灿烂一笑,凝神对她看了半晌,方道:“青荷,咱们夫妻,果然心有灵犀。自从有了你,每每进家门,我只有一念:与你相拥,上床入梦。”

青荷闻言,先是一愣,继而一惊。她虽不解人事,却瞬间想起与他相拥而眠的情形,登时双颊绯红。

她生性豁达,但凡不开心,从不细思量。事到如今,再不能浑浑噩噩,得过且过。

低头一想,更是大吃一惊:“原来,我的潜意识,和他一般龌龊。我最最渴望,最最向往,就是与我的阿龙,成双入洞房,成对卧婚床,同暖春秋被,同睡做鸳鸯。”

念及往昔,悲从中来。

“变色龙”却如寻到真爱,笑得春色关不住,鲜花任我采。

他这采花淫贼,大获全胜的神情,更让她上追碧落,下恨黄泉,永无止境。更因思龙,沉浸在伤痛之中。

他却情不自禁,深深一吻。

松香阵阵,破空来袭,甜美而窒息,清新而痴迷。

唇如劫火,魅惑人心,细腻而温存,体贴而温馨。

她迷乱至极,只觉沉醉,只剩飙泪,更是万念俱灰。

不知今夕何夕,只剩一片痴迷。不知上一世迷失在何地,更不知这一世挣扎在何方,只知此地绝非故乡,只知此生已是迷茫。

迷茫之中,她更觉懵懂:“因何他的热拥,这般温暖,酷似阿龙?”更是茫然:“生与死不过昙花一现,爱与恨不过一念之间,何事天长地久?谁能一世丰收?”心下一痛:“反正我命不长久,何必执迷拥有?”

耳畔又传来阿龙的呓语:“青荷,因何我拥着你,更觉患得患失?因何我见着你,更要迷失自己?幡然醒转,却什么都抓不住、摸不着?你虽近在眼前,更是远在天边。”

她极力逃脱:“不,是你一直都在蛊惑,更让我失魂落魄。”

他更是迷惑:“青荷,你似爱我爱到深不可测,又似爱我爱到极度冷漠。究竟是我大错特错,还是你不愿割舍?”

她涕泪滂沱:“世事不可捉摸,你又变幻莫测,我怎敢不自量力,去追寻可望不可即?事到如今,不能沉迷,只能忘记。”

他只觉伤心,几乎脱口而问:“因何但凡你清醒,从来不唤我阿龙?难道在你心中,还有另外一个阿龙?”

她极度伤心,扪心自问:“他究竟是不是阿龙?我若连这都分不清,如何再寻阿龙?”

他终是忍下泪

水,万千疑问,化作暖暖一笑:“想忘夫君,我不怪你。只是,千万莫忘家门。为了御敌,我在围墙、脚楼之处,遵循太极八卦之术,设了几处机关,每日规则变换。我如今走给你看,务必牢记心间。”

话未说完,他再度捧着她的脸,更是大大诧异:“青荷,你怎么哭了?”

直到此时,她才恢复神志。连她自己都不知,已经哭得波涛翻涌,不知所终。

伤痛之中,更不知何去何从:“他是阿龙么?是?不是?既然是,因何格格不入?因何素不相知?既然不是,因何让我痴迷?宁愿同生共死?”

念及于此,只剩心碎,更是涕泪交织。平生第一次,只盼着速死。或许轮回下一世,可以从从容容,寻到阿龙。

阿龙心痛如锥,又急又悔:“青荷,你为什么哭?从前被打被杀,你都不掉一滴眼泪。今日怎么哭了?哦,我明白了,是我神魂颠倒,鬼迷心窍,伤了你的心。青荷,你放心,我再不会胡说八道。”

两情相悦,两怀相拥,一样的相爱,不一样的心痛。

忽闻脚步轻轻,一个熟悉之声,响在院门,肝胆相照,毕恭毕敬:“属下参见大将军。”

阿龙登时醒转,急将青荷护在身后,这才转过身来,眼望川纵,微微颔首:“纵弟,来的正好,我正欲寻你可曾探到卓嘉父子消息?”

川纵插手施礼,一一回禀:“启禀大将军,昨日卓嘉被大将军一掌击中,伤势不轻。属下已按大将军吩咐,在城周密布精兵;长江索道、两江渡口,皆被封锁;出城三个方向,无论东、南、北,卓嘉都是插翅难飞。事到如今,虽未搜到他父子踪迹,却能断定,他必是流窜西向,藏身匿形。”

阿龙连连点头:“不错,他便是藏身天剑山,更是贼心不死,时刻伺机反攻。”

川纵面色凝重:“属下这就再去天剑山,秘秘设伏,只等他狗急跳墙,自投罗网。”

阿龙低声叮嘱:“卓嘉太过狡猾,未必轻易上当。更会卷土重来,疯狂报复。纵弟切记,明日天朝盛会,他必将倾巢而动,难免藏头露尾,咱们做好充足准备,争取将他一网打尽。”

主帅打了十七年光棍,好容易泡个妞,川纵身为电灯泡,不敢久留,讨定主意,深施一礼:“属下告退。”

脚步声渐去,阿龙的声音,又回到耳畔:“青荷,饿不饿?”

青荷饿过了头,反而没了胃口。

说话之间,

他的右手,已经揽住她的纤腰,略一提气,双足一点,飞身炫步,腾空而起,当真是飘行无声,不起轻尘。

不及反应,她已跟着阿龙,飞在半空。万万不料,桃橙之下,远篱数步,居然是碧绿的菜园,瓜果菜蔬,水灵新鲜。

阿龙在园中三绕两绕,左手轻挥数番,身下风声尽起。

顷刻之间,两人又飘然落地。接连是几个纵跃,便近身一楼厨房。抬头观望,洗菜盆中,已经多了一只南瓜、两棵青葱、三个青椒、四只茄子、五个柿子、六根黄瓜。

青荷甚至还在懵懂,灶膛之火,已是烈焰熊熊。

阿龙右手抱定青荷,左手填柴灶膛,火势蒸蒸日上。

再看厨房角落,整整齐齐,摆好木柴数垛,想来都是从前阿黑的杰作。

正在她目瞪口呆之际,他已经裹挟着她跃步移身,取水淘米,顷刻之间,跃回灶旁。

所有这一揽子活计,都出于他一只左手,而且做的有条不紊、从容不迫。

她瞬间想起这一生,与火抗争,经历惨痛,无不一败涂地,不由对他钦佩至极:“看他生火做饭,确有阿龙之风。倘若他不是变幻无穷,得他朝夕相拥,也是不枉此生。”

瞬间打消此念:“他若是阿龙,怎会将我忘得一干二净?我再是饥渴,也不至于指雁为羹。”

她做着剧烈的思想斗争,他却不改初衷,抱着她飘然而走,回至灶边,左手一挥,菜蔬纷纷落入洗菜盆中。探手一炫,水波荡漾,瓜果旋转,洗干甩净,飞上菜案。

灶中火旺,锅中油欢。他左手持刀,轻击案板,菜蔬腾空而起。但见刀光炫目,如无数道闪电劈空,顷刻之间,碎尸数段,落入滚油。

不过眨眼之工,他一手揽荷,一手已将三菜一汤飞抛桌案。

满堂食色关不住,络绎菜香扑鼻来。

她倚身龙怀,观赏他飘身采摘、隔灶生火、神刀拍案、龙调凤烹、蔬飞菜翔,惊得嘴巴未能合上。

她下巴极痛,一时又难闭拢。无可奈何之下,唯有双掌合十,强行端了回去。虽是如此,还是因观瞻夫君旷世之举,惊诧之余,损了下颌骨,唯有三缄其口。

他煞费苦心,她却毫不领情,更是廉者不受嗟来之食。

阿龙又是气恼,又是心疼:“青荷,你不吃饭,待咱夫妻新婚**,岂非有气无力?”

她未经人事,懵懂无知,只觉区区小事,何必深思?

第二百九十八章 夫妻夜话

阿龙知她身在龙府神在游,一心想离家出走,更将她紧抱怀中,唯恐一个不慎,她会跃身出门,不知所踪。

他左手端碗,右手抱荷,再香的菜饭,也是难以下咽,心下一痛,不住抱怨:“天可怜见,我都这把年纪,好容易娶了一房小妾,连顿饭也吃不消停,而且还是有上顿没下顿。”

她不尽伤感,笑的凄惨:“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如若不然,你这一生,都吃不消停。”

他莞尔一笑,咽泪装欢:“风送凉凉春日暖,青荷翩翩入我眼。喜迎春色揽入怀,不拘一格百花开。不尽娇羞是明眸,何必封王又王侯?我为绿莲致肴膳,不惧残年难饱饭。白日放歌瑶琴畔,长夜漫漫娇荷伴。”

午膳未尽,吟诗未毕,贵客来临。

俯瞰院门,为首两人,迎风玉立,衣袂飘飘,不是别人,正是卓幕夫妻。

卓幕双目红肿,郁郁不乐。

阿龙不问便知,卓幕过的如何凄苦。

卓幕人好命不好。父亲权倾朝野,奈何东窗事发。弟弟出神入化,奈何阴险毒辣。老婆金枝玉叶,奈何野心更大。

他昨日亲观水牢,只觉惨无人道,更是怒发冲冠,凭栏无处,一颗心痛的风雨飘摇。

老父伤天害理,亲弟更是灭绝人伦。一父一弟虽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倘若当真丢了卿卿性命,卓幕照样痛不欲生。

卓幕只当老父重伤之下,必死无疑。直到昨日晚间,阿龙放下睡荷,亲自拜访,一番撤谈,卓幕才勉强止住悲戚。

心知无力回天,只盼一生挚爱的发妻,能够听说听劝,迷途知返。

回想当年,教导曼陀,卓幕可是功不可没。诗书礼义、兵书战策,无所不及。曼陀倒也争气,虽是女流之辈,却能出类拔萃,巾帼不让须眉。

奈何事到如今,她那勃勃野心,如夏日之蚊,杀也杀不死,除也除不尽。

多少年来,卓幕都在自欺欺人:“她身为公主,有些骄纵跋扈,在所难免。毕竟年轻,来日方长,总能幡然醒悟。”

可是,卓幕顽强的真爱,只换来一次次惹祸招灾;卓幕热烈的期待,只换来一次次惨痛失败。

昨日夜深,卓幕强忍悲愤,致力唤醒爱妻:“曼陀,你勾结奸佞,纵恶行凶,草菅人命,判你个斩立决,都不为过。你能活命,全凭君上恩宠,事到如今,定要知错就改,知恩图

报。”

曼陀人被禁足,脸面全无,早已悲愤难忍,事到如今,只剩下一腔嫉恨:“阿幕,你怎还不觉悟?想那卓云,抢你蜀君,你待他忠心耿耿,他却擦嘴无恩。我若知恩图报,岂非傻成天字第一号?”

卓幕眼望曼陀,只觉不可理喻,无可奈何:“曼陀啊曼陀,胸中无沟壑,野心大如魔。一步登上天,不怕摔稀烂?”

曼陀本以为屠龙胜券在握,夺位势在必得,哪里想到阿龙重伤之下,勇气可嘉,坏她大事:“云龙不过运气好,阿幕只管放心,早晚恶人恶报,在劫难逃。”

卓幕闻言不可置信,却又只能苦口婆心:“你恨卓云也好,你怨阿龙也罢,我左右不了。可是,你须时刻牢记,倘若再行执迷不悟,只有死路一条。”

曼陀一声冷笑:“执迷不悟?岂敢岂敢?我的处境,我心知肚明,从今以后,只配忍气吞声。”

卓幕强忍怒火:“曼陀,你知道就好,好生修身养性,闭门思过。”

曼陀熬忍不住,一声悲鸣:“修身养性!说得好听!事到如今,你父王走了,你亲弟走了,不怕再走我一个。你索性一掌打死我,彻底变身孤家寡人。”

卓幕咬牙切齿:“君上不该心生恻隐,我更枉费一片苦心,只换来你冥顽不灵。”

曼陀大笑不止:“阿幕,冥顽不灵,是你还是我?卓云心生恻隐,还是心怀叵测?卓云装作昏聩无能,龙妖更似假仁假义,二人一个装傻充愣,一个欲擒故纵,倒能珠联璧合,铲除世族,更是不费一兵一卒。事到如今,更将我多年为你苦心经营的产业,霸为己有。如此逆天之行,你不光为虎作伥,而且歌功颂德,甚至还敌我不分,向我兴师问罪。”

卓幕火往上撞:“君上此举,只为西蜀,不为自身。阿龙更是忧国忧民,对事不对人。我且问你,那些老世族,哪个不是鱼肉百姓?哪个不是横征暴敛?哪个不是天怒人怨?哪个不是罪大恶极?这样的贪官污吏,倘若不根除,我今日西蜀,哪来的锦绣前程?”

曼陀冷笑不已:“倒是幕王,出口成章。现成的君位,我双手捧到你眼前,你弃如敝履,看都不看。论及西蜀,居然大言不惭。我到要问问,你若被云龙架空,西蜀的锦绣前程,于你何用?”

卓幕哀其不幸:“覆巢之下,岂有完卵?西蜀殒没,哪有你曼陀?”

曼陀怒其不争:“错!真

正的王者,该舍必舍,能得必得,唯有如此,才能置于死地而后生。”

卓幕义愤填膺:“曼陀,你想簪越蜀君?你想称王称雄?”

曼陀狠心决意:“我便是簪越卓云,也是为了你,不是我自己!”

卓幕几欲吐血:“曼陀,你好歹也是一国公主,怎如此大逆不道?没有一丝大仁大义?”

曼陀反唇相讥:“你服侍的卓云,他可大仁大义?为个东吴小妖,他是色迷心窍,搅的举国上下,鸡犬不宁。你崇拜的龙妖,他可大仁大义?为个北鞑小妖,他是**熏心,闹得人仰马翻,无法无天。”

卓幕向来大度,如今却是熬忍不住:“曼陀!你不知天高地厚,惹得天怒人怨,事到如今,依然执迷不悟?说到此地,我倒想问问你!你是否曾联合卓星,暗害龙小夫人?陷害阿黑?还有,阿龙重伤之时,你是否接到金翅雕传信,派兵四处追杀?”

曼陀闻言,嘴角挂着丝丝冷笑,更是面无愧色:“阿幕,你尽管诽谤,你尽管中伤。我已如此落魄,便是多加几条罪状,又有何妨?”

卓幕只觉满心悲凉:“曼陀,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若非卓云顾及亲情,若非阿龙顾全大局,你早已人头落地。”

曼陀一脸不屑:“他们对我,哪里有所顾忌?分明是打劫,分明是血洗!”

卓幕苦心孤诣,只换来冥顽不灵,更是义愤填膺:“我只觉匪夷所思,你这般为妇不仁,有何资格指责别人?曼陀,你已经自私狭隘到何种地步?倘若再要一意孤行,别怪我手下无情!”

曼陀一声冷笑:“你教训我倒是一套又一套,你怎么不反省自己?一天到晚,心里只装着大义,眼里只看着兄弟,全不要江山万里,更是毫不算计。阿幕,你难道想不到?卓云对你假意拉拢,不过是因你对他有用。你我不妨拭目以待,卓云事成之后,是否卸磨杀驴,是否兔死狗烹?”

卓幕怒极反笑:“曼陀,你好歹也是一国公主,居然如此不可救药。西蜀惨遭北鞑屠戮,几欲亡国,今日中兴,靠的是什么?难道是勾心斗角,阴谋诡计?难道是损人利己,争权夺利?若人人都像你,又与南颂何异?除了亡国灭族,还能有何出路!”

曼陀闻听此言,更是恨得风雨无阻:“我哪里是什么公主?连个贱民都不如!你扪心自问,西蜀靠什么苟延残喘?还不是靠着盘剥嘉王府?”

第二百九十九章 遵梦汝坟

卓幕忍无可忍:“曼陀!你太不自量力,不仅胸无半点墨,还野心大如天。你以为,你能像卓云一般,知人善任,称霸西南?你以为,你能像卓云一般,励精图治,固守江山?你以为,你能像阿龙一般,披荆斩棘,力挽狂澜?你以为,你能像阿龙一般,高瞻远瞩,英武强悍?说句实话,我早看透了你,算计害人,倒是聪明绝顶。治国惠民,却一无是处,漏洞百出。”

曼陀被卓幕一顿抢白,更是气急败坏:“你倒是英明神武,视权谋如粪土,却被仁义所误。你难道不知?卓云才是穷凶极恶,龙妖才是野心勃勃。你自己才是执迷不悟,早晚输个一塌糊涂。”

卓幕火冒三丈,直抓七寸:“曼陀,你不为自己着想,难道也不为三子想一想?他们倘若有个戴罪的母亲,如何抬头挺胸做人?一生前程,岂非彻底断送?你不仅自取灭亡,难道还要狠心拖累他们,跟着你一起殉葬?”

曼陀念及三子,又悲又恨,不可隐忍:“这些年来,我舍生忘死,何尝为了我自己?还不都是为了你们父子?”

两夫妻平日恩爱至极,奈何三观不同,政见不一,只剩话不投机。

卓幕极度失望,意冷心灰:“枉我说一千道一万,你却牵着不走,打着倒退。非要逼我出重锤?”

思来想去,又悲又气:“事到如今,你油盐不进,更是不顾死活。虽是如此,倘若你一意孤行,连累三子,我岂能听之任之?”

痛定思痛,只能化悲痛为力量,痛改蛮妻。

为了三子,卓幕打出“管曼教陀”第一式,动用武力,强迫曼陀“化龙为友”。

曼陀虽是嘴硬,却心知肚明,为了三子前程,必须努力讨好云龙。是尔,平生第一次忍气吞声。

青荷不知,这是曼陀第二次临驾将军府,先后两次,都是观荷吃醋。

阿龙眼见贵客来临,自然笑脸相迎。他素来爱恨分明,虽对曼陀极其憎恶,却从心里向外喜爱卓幕。

青荷偷眼观看,暗自赞叹:“难怪卓幕深得龙心,他的剑眉,斜飞英挺;他的虎目,炯炯有神;他的黑眸,锐利闪亮;他的气度,温暖如春。当真是暖男,帅气又贤淑。”

阿龙将卓幕夫妇请至客房。说是客房,实则龙府南楼藏书阁,可谓一楼多用,古版之多功能厅。

青荷被阿龙牢牢控制,实在挣不脱,只能伴龙如伴虎,跟进南书房。

不料这一跟,却因祸得福,有幸观瞻了“龙氏藏书阁”。

正厅大的出奇,藏书多的惊人。一行行书架,一列列标识,一册册书籍,令她耳目一新。

青荷见此“书山书海”,只觉:“日积月累书万卷,悲苦仇怨全抛散”。

顶礼膜拜,更是无限感慨:“此阁之中,每一册书,拿到现代,都是旷世之才。”

左顾右盼,百看不厌。不尽喜乐,只想唱歌。

美中不足的就是藏书阁之摆设,过于低调,过于寒酸。偌大空间,只设几个硬板凳,一个小方桌,简陋得让人瞠目结舌。

对于青荷,古书可比“色龙怒凤”可爱多多,若是趁机读一读,也算苦中作乐,哪里还有心情,做什么地主婆?

幸而阿龙善尽地主之谊,爱妾有道,待客有方。

卓幕眼见阿龙走一步路,牵一步荷,那小东西却扑扑楞楞,不肯消停,瞬间想起昨日下午,她灰头嶂脸,炕洞闹妖,只喜得眼笑眉舒,再向阿龙望过去,但见他有荷为伴,更是笑容可掬。

不禁心下感叹:“男人爱妻,都是大同小异,那就是不可理喻。”

一时间,哥俩更成难友,心有灵犀,惺惺相惜。

卓幕调笑阿龙:“碧荷相倚龙如醉,芙蓉出水帆自坠。摧眉折腰为荷蕊,轻狂少年不思归。

阿龙回敬卓幕:“曼妙争春幕粲然,陂陀花开飞满天。春风未来春波起,水波荡漾映远山。”

卓幕闻言,面上一喜,看向曼陀,只觉发妻实在不给力。

曼陀怒色不减,不发一言,还为被夫君霸王硬上弓,愤愤不平。

作为地主,阿龙翩翩君子之风度,右手拥荷,左手沏茶。

阿龙这般爱荷,当真惊吓了曼陀。她虽爱卓幕至极,却因天生不自量力,习惯于吃着碗里瞧着锅里,暗恨自己艳福太薄,无此待遇。

卓幕递过补品:“阿龙,身体恢复如何?”

阿龙感谢挚友:“早就负疚如初,有劳阿幕。”

青荷既想南书房揭秘,更想将军府逃逸,一时间,小心眼绕了十八弯,小心思转了十八圈。

阿龙心知肚明,言笑自若,将她小荷腰抱得更紧,唯恐略一分神,她突然发难,龙怀脱身。

卓幕眼看阿龙面色红润,气色怡然,满心欢喜:“阿龙,我与曼陀本是前晌来过。阿龙不在家,可是带着嫂夫人出去玩耍?”

阿龙一边递上香茶,一边笑口常开:“我与小妾同游云剑山,景色甚好,意犹未尽。”

卓幕含笑,伸手来接。

就在阿龙、卓幕满面笑意,茶杯交接之际,青荷看准时机,突然出脚如电,奔着阿龙狠命疾跺。

阿龙大惊,匆忙撤步避让,与此同时,唯恐茶水泼洒,急忙发力制衡。便在一晃神、一松手之功,青荷逃之夭夭。

她踢开得胜,龙怀逃生,喜不自胜,心中暗想:“还不乘此时机,速速逃离?”

她本已跃至房门,不料阿龙反应如神,快得惊人。一道白影飞身跃起,快如电光,急如飞闪,一把将她从门口抓将回来。

众目睽睽,青荷大败而归,深感自卑,满面羞愧,自我解嘲,莞尔一笑:“我不过久仰大名,欲观瞻藏书,龙大大怎还防我如防贼?”

阿龙满面陪笑:“青荷,咱家藏书都在里面,你该向内观瞧,怎还反向外跑?”他脸上笑得放松,手里却抓得颇紧。

青荷敢怒不敢言,虚情假意,一声娇笑,“龙大大,既然如此,莫要小家子气,能否让我大饱眼福?”

阿龙果然松手:“青荷,我的藏书你做主,不必请示为夫。”

卓幕眼见夫妻斗法,妙趣横生,一口茶水,差点喷飞。心中暗想:“不愧人称小荷妖,果然又顽皮又胡闹,又机灵又乖巧。阿龙固然英雄,娶了这样一个活宝,难眠也要吃不消。”

曼陀却是大怒,眼见二人**,视她如无物,气得面色如土。

青荷极不喜曼陀,唯恐避之不及。三跳两跳,蝴蝶穿百花,蜜蜂八字舞,飞到书架之后,眨眼不见踪影。

她飞来荡去,流连忘返。藏书数不胜数,天文、地理,战册、兵书,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应有尽有。

她素喜诗词,因膜拜屈原,便将一册《湘夫人》,顺手拈来,信手翻开。

却不料,诗词不曾入眼,一片老旧发黄的宣纸片,跃出诗篇,盘旋辗转,飘飘荡荡,落到地上。

她忙俯身捡起,方欲原样放回,忽见纸上跳跃着数行字,分明就是一首诗。不经意间,瞟了一眼,不由怔在当地。

观其笔势,挥毫写意,刚劲有力,飘逸雄健,洒脱出尘,倒与龙府对联,如出一辙。

她对着发黄的宣纸,心中吟道:

“遵梦汝坟,重回蜀门。蜀山常水,今是昨非。巴山夜雨,万事如毁。虽则如毁,不复同归。

遵寻汝坟,重回缘门。茶山竹海,今事昨匪。梧桐秋雨,万事如摧。虽则如摧,不复同随。”

第三百章 不死女神

反观纸背,还有半首:“遵守汝坟,重回峨门。旧栖新垅,今逝昨飞。卧听窗雨,万事如灰。虽则如灰,不复同追。”

读过之后,不由得暗暗心惊:“此诗如此伤感,定是‘变色龙’倾情所做,只为缅怀逝去的爱人。”

只觉一颗心重重一沉,坠入无底洞,一时间,不知是惊是痛。

倘若追溯,这泛黄的纸片,这老旧的墨迹,定是年代久远,甚至早于她的第一声啼哭,第一个笑脸。

可是,诗词至今保存完好,足见“变色龙”用心良苦,用情至深。

难怪,“变色龙”都这把年纪,至今未娶,形单影只。

果然,“变色龙”的挚爱初恋,绝非等闲,更非曼陀。

青荷素无八婆潜质,涉猎八卦,自是贻笑八方。今日不知何故,一反常态,颇为孺子可教。

不料,八卦刚入门,便走火入魔。想不透彻,闷闷不乐:“‘变色龙’感情生涯,何其复杂?可又关我屁事?轮得到我无法自拔?”

世事太难料,老天开玩笑。粗想直烧脑,细思更颠倒:

心底有个不死的恋人,心上有个不朽的女神。

他这女神,究竟何人?难道就是邶笛?可惜,她已逝去多年,实难推算。既然如此,姑且叫她“阿坟”。

“变色龙”爱“阿坟”至深,曼陀再是年轻貌美,却与女神相距甚远,想要“变色龙”移情别恋,绝无可能。

传言“变色龙”与曼陀曾是夫妻,看来“变色龙”当年不过也是做戏,他本就擅长美男计。

青荷思来想去,越想越质疑,越想越好奇,隔着书架,从缝隙中望过去。

但见“变色龙”与卓幕推心置腹,相谈甚欢,果然对曼陀视若不见。

青荷大惑不解:“龙幕二人如此相亲相爱,哪有一丝一毫像情敌?俨然一对情侣。”

如此一想,心惊胆寒:“谁说同性相斥,异性相吸?‘变色龙’神鬼莫测,变化无穷,已经超越性别束缚,便是聪明机警的卓幕,都被骗得意乱情迷。”

看来,龙曼成仇,反而成就龙幕之谊。本是两情敌,亲如两兄弟。可怜曼陀心高气傲,定是悲愤至极。

再看曼陀,不改初衷,盛气凌人,不可一世。

青荷看罢之后,心底替她鸣不平:“也真难为她,坐个冷板凳,还能喷发热气场,而且火力这么强。”

曼陀自始至终,都是凝望

卓幕,青荷越看越糊涂:“这位公主,怎么看怎么像妒妇。只是她即便吃醋,也不是为‘变色龙’,而是因为卓幕。”

思来想去,浮想联翩:“或许‘阿坟’之死,曼陀难辞其咎。如若不然,龙曼二人,因何水火不容?”

细细再想,恍然大悟:“‘变色龙’欲除曼陀,却不愿当面得罪卓幕。所以对我频频示好,除了心念玉笛之谜,定是想要利用我,以此刺激曼陀,为‘阿坟’曲线报仇。”

念及前尘往事,无明业火,直窜心肺;一股怒气,腾空而起:“他爱谁恨谁,与我何干?他却假仁假义,对我骗来骗去。”

转念一想,只觉无趣:“无聊之人,无聊之事,斤斤计较,又是何必?”

念及于此,手中书籍,所处书房,连同自己这个书呆子,统统了无意趣。

更是当机立断:“‘花仙’说得明白,我只剩三日之期,怎能断送在此地?事到如今,必须想方设法逃出去。”

正在冥思出逃之计,忽听阿龙说道:“阿幕,歌郡主虽是心思单纯,被人利用,但毕竟与阿幕至近至亲,却视阿幕如至仇,是为何故?”

“什么?雪歌?”闻听绝世美人,再也按捺不住好奇心,急忙放下手中书,看向卓幕,但见他眼圈通红,一团水雾,蒙上双目。

低头沉吟一番,卓幕方缓缓开言:“此事怨不得别人,自是怨我。我也曾年少轻狂,好胜争强。”

心下一悲,口中吟道:

“少年壮志冲云霄,欲揽春色恨天高。但觉风云泣悲草,安知尸骨埋阴曹?

沧海桑田无英豪,岳箫飞筝皆可抛。只是追忆已徒劳,昨夜仇恨变明宵。”

阿龙眼望挚友,感慨颇深:“谁人不曾青春年少?谁人生来便走光明大道?只道志求四方,实则变化无常。”

卓幕沉入往事回忆:“阿龙,此事要从灭掉南颂的东吴先君岳睦说起。你也知道,前朝南颂,生于功败垂成,死于苟且偷生。他们上层精英,对外卖国求荣,对内巧取豪夺,以至惨遭北鞑灭国。”

阿龙一声慨叹:“这位岳睦先君,本是岳武穆之后,继承其祖遗志,有栋梁之才,雄武之姿,更有卫国之任,匡正之功。”

卓幕面露哀色:“不错。想当年,北鞑狼子野心,墓鸩之子,戈梦继位,更是凶残成性,杀人千万,伏尸千里,吞金灭夏,倾滇灭颂,铁骑到处,欧亚大陆,无能幸免。”

曼陀

闻听此言,再也熬忍不住,终于插嘴:“可怜我大王兄,身为第一任世子,如何神武英明?只因血战北鞑,奋勇拼杀,战死疆场。我西蜀更是陷入空前危机。”

阿龙双目炯炯:“幸亏岳睦,英明神武,振臂一呼,应者云集,以区区百骑之兵,展成十万之师,驱北鞑数十万铁骑。”

卓幕眼神灼灼:“正是。岳睦为光复华夏,披荆斩棘,异军突起。不仅驱除北鞑,更是雄才大略,逐鹿天下,建立东吴帝国。”

阿龙微微一笑:“这位岳睦,却是了不起。他治下的东吴,位居南华之首,疆域辽阔,国富民强,堪称鼎盛。”

卓幕面露忧色:“可惜,北鞑亡我之心不死,岳睦建吴不久,戈梦又一次全面南侵,所到之处,兵峰甚健,伏尸百万。”

阿龙敬佩之情,油然而生:“我曾听殷帅说过,岳睦以大国之尊,同仇敌忾,号令南华,反攻北鞑,创下无数丰功伟绩。”

卓幕却一脸哀色:“哪料到南北战事刚刚结束,吴军出其不意,挥师西向,兵伐西蜀。”

阿龙闻言皱眉,连连摇头:“岳睦此举不妥,不该乘人之危,伐人无罪,实在不能称道于我辈。”

卓幕一声长叹:“当时阿龙尚且年幼,我空长阿龙三年,也不过才年方十五。那时的我,更对岳睦恨之入骨。”

说到此处,顿了一顿:“事到如今,才能猜出他良苦用心。北鞑虽是全线溃退,但凶残成性,好恶斗狠,难免卷土重来。届时,南华又临灭顶之灾。岳睦居安思危,欲统一南华,再举倾国之力,剿灭北鞑。”

阿龙面色凝重:“正是,北鞑骑兵纪律严明、训练有素,战术灵活、智勇兼备,欲胜北鞑,确需倾尽华夏百万精兵。”

卓幕面色惨然:“尽管如此,蜀吴同立南华,更是同胞兄弟,不该自相残杀。”

阿龙面色忧戚:“更何况,西蜀是抗衡北鞑的主战场,军士死伤惨重,百姓流离失所,国土千疮百孔,国力元气大伤,这样的西蜀,如何与风头正健的岳睦为敌?岳睦此行,虽是用意极深,却是不义之举,实在不得人心,更会加重东西仇恨。”

卓幕一脸忧色:“岳睦本意以势压人,逼迫先君臣服,心甘情愿受他驱使,哪知先君是个硬汉,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

阿龙一声悲叹:“这也难怪,先君本是南颂麾下干将,对前朝赤胆忠心,甚至执意寻找皇室遗孤,匡扶君室。”

第三百零一章 东进西征

青荷心中暗道:“这位西蜀先君,倒是罕见的仁人志士,听说他在位之时,也不曾自立为君,他的君号,还是后来卓云追封。虽是如此,难免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南颂因何灭亡,他难道不知?还想故事重演,故技重施?令华夏重遭灭顶?”

卓幕接踵又道:“就这般,岳睦性如烈火,先君当仁不让,两人针尖对麦芒。抗鞑战火刚刚停息,蜀吴便又兵戎相见。吴国十万大军,所向披靡,长驱而入,直指蜀都。一场旷世大战,就在缘城之东拉开帷幕。当真是地崩山摧,天人动容,日月失色。”

念及往昔,心底泣血:“万里长江哭青冢,十面埋伏泣巴丘。金戈铁马无限恨,风起雪飞古今仇。”

阿龙为之侧目:“我听殷帅说过,此战极为惨烈。敌将主帅,便是咱们的好兄弟,东吴前朝太子岳箫。”

卓幕悲色不减:“正是。现在回想岳萧,依然心有余悸。他果真通天彻地,治军严整,用兵如神。”

阿龙满面敬服:“辅佐岳箫之人,定是奇山。他年纪轻轻,便被钦封山海将军,能征惯战,行军用师,素能谲敌制胜。”

曼陀听到此处,却是嗤之以鼻:“究竟是英明神武,还是恃强凌弱?便是这一战,我西蜀丧权失国,战败臣服。我二王兄,方才受封世子,便马革裹尸,英年早逝。可怜他年方二十,七十二箭透前心。”

卓幕沉声说道:“回首往昔,不可追忆。岳箫、奇山,有勇有谋,远胜北鞑,实乃西蜀噩梦。一战而下,东吴攻城略地,西蜀一败涂地。无可奈何,先君不得不低头忍辱,东向称臣,举国一片哀声。”

阿龙一脸悲戚:“这一战,西蜀损兵折将,痛失储君。便是殷帅,也身受重伤,三位爱子,全部为国捐躯。”

卓幕泪眼朦胧:“我那时年方十五,自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眼见西蜀兵败如山,极度悲愤之下,彻底丧失理智,单枪匹马,杀在敌阵,耳听父王鸣金收兵,却是不肯回归本部。岳箫师承神农碧苍,武功绝顶,一把玉箫,指点黄沙,纵横铁马。我远远不是他的对手,浴血奋战之中,精疲力竭,束手被擒。那时的我,万念俱灰,一心只想玉碎。”

阿龙闻言悲戚:“自古以来,征战都是首害。人处战争,身在疆场,都成蝼蚁,身不由己。实际上,岳箫与我说过,当年征伐西蜀,实出无奈。回忆往昔,他也是追悔莫及。”

卓幕一声长叹:“岳箫确是仁义,我一心求死,他却留我一命

。因我太过倔强,不肯归降,他便用木笼囚车将我押解回吴。不料,行至蜀吴交界龙魂关,军前一阵大乱,但见一道飞影,迅急如电;一面披纱,飘然如飞;一曲剑筝,凌空来袭。”

青荷闻言大奇:“此人是谁?勇冠三军,通天彻地?”

卓幕轻声解密:“来人却是我长姐飞筝。她自幼得我外祖真传,技艺精湛,武功远胜于我。

我在囚车看得清楚,岳箫并非嗜杀成性,相反,甚有好生之德。

筝姐舍死忘生,攻势迅猛。

岳萧更是一把玉萧,惊天地,鬼神泣。非但如此,他以太子之尊,不仅单打独斗,公平对抗,而且几次三番,手下留情。

就这般,筝姐一把‘岷山剑筝’,岳箫一柄‘神农玉箫’,纵横沙场,激扬边疆。

二人大战三百回合,依然不分胜负。当真是:

飞纱飘筝剑,杀气射心弦。沉发荡紫萧,对舞趁少年。

血光筝声远,柔情萧音炫。暴风冬日斜,寒雪摧玉面。

晨曦望飞天,妙音传耳畔;日暮看沉霞,不忍避风寒。

飞飞残叶恋,沉沉落花眼。筝筝剑光意,萧萧荡情缘。

筝姐毕竟一介女流,如何是绝世英雄对手?久战不下,唯有含悲隐退。

是夜,岳箫唯恐长姐偷营劫寨,将我缚手缚脚,囚禁在床下。

夜深人静,岳箫挑灯夜读,筝姐离奇现身。

他二人,一个案前,一个帐口,相对静默,相峙良久。

岳箫率先开口:“你终于来了,我一直等你。”

筝姐默默无言,只是恨恨相看。

岳萧低低的声音又说:‘我不知你的名字,但是喜欢听你弹筝。我可以叫你筝妹么?’

筝姐更不答言,只是戒备森严。

岳箫接踵又说:‘筝妹,我不愿杀你,你更杀不了我。’

随即口中低吟:‘战争争战何日止?复国国复几时休?冤家宜解不宜结,回眸一笑解千仇。’

筝姐手持剑筝,依然静默。

岳箫神色忧郁,轻声吟道:

昔日沙场尘漫天,今朝血色犹眼前。聆听筝女剑锋起,愁看萧郎梦日边。

红颜白骨两难顾,风起云涌自心寒。奋战沙场铁衣碎,突围救弟巾帼赞。

百丈冰崖风卷地,十仞血战挽狂澜。刀光剑影烟火染,枯枝荒草梦阑干。

万里寒光惊

无色,三关泣血冰塞川。岷山蜀女战边城,吴越帝子烽火燃。

静默良久,岳箫长叹一声:‘这两日,我每每念起死伤之众,时刻不得安宁。这场战争,父君迫不得已,我更无可奈何。北鞑强悍,我华夏若想与之抗衡,必须联手,建立南华帝国。可事到如今,我南方五霸,虽有联盟,依然各顾其利,形同一盘散沙。时日一久,联盟更要土崩瓦解。北鞑却日益凶残,更会日渐强大。父君便是为保华夏千年文明,万古辉煌,才力争统一。’

阿龙沉声说道:“岳箫说的不错。北鞑对外灭绝人性,对内却精诚团结。他们军纪严明,训练有素,作战英勇。尤其是北鞑骑兵,战备精良,作战诡异,擅长突击、近战、远射、诱敌、迂回、包抄,神出鬼没,机动灵活,无往而不利。南华若想抗衡北鞑,必须众志成城。”

卓幕轻轻点头:“岳箫甚是悲痛,默然半晌,又说:‘如今看来,战争只能取人性命,不能收服人心。即便将西蜀杀个落花流水,也得不偿失。待我班师回朝,禀明父君,另寻他路。’”

筝姐闻听,持剑筝的手,松懈几分,依然默默不言。

岳箫和颜悦色,轻声说道:“我观你武功,猜你母亲定是碧雪王妃,她与我师尊是亲姐妹。所以,你与卓幕,还要叫我一声师兄。”

筝姐闻听,凝神相望,目光多了几分信任,更是多了柔和。

岳箫一双眸子闪闪发亮,脉脉含情:“你的剑筝,我很爱听。若能摈弃杀气,更加入耳。不如你为我弹筝,我为你吹箫,咱们化敌为友,铸剑为犁。”

筝姐静默良久,果然弄筝拨弦,徐徐而弹。她技法高超,擅长捕捉敌人最细腻的情感,再以筝声做蛊惑,诱敌如忘我。

但是,岳箫功力远高于她,又精通“神农摄魄”之法,若按常理,剑筝魔力,根本不能令其沉迷。

那一夜,我听在床下,筝音如泣如诉,萧声如梦如幻,令人忧思难忘。

阿龙你听,便在这一刻,萧筝还在耳边回响:

筝声如细雨蒙蒙,萧声便如雨过天晴。筝声如星光璀璨,萧声便如日月当空。

筝声如春花初放,萧声便如夏花芬芳。筝声如秋夜漫长,萧声便如冬雪飘霜。

筝声如青丝白发,萧声便如金戈铁马。筝声如空谷幽兰,萧声便如瑶池月华。

筝声如潺溪清幽,萧声便如大江奔流。筝声如剑走偏锋,萧声便如浪遏飞舟。

第三百零二章 箫筝和鸣

卓幕低低的声音,追忆往昔:“就这样,筝姐为了救我,白日飞马追赶大军,深夜潜入大帐弹奏。紧追不放,锲而不舍,不眠不休。

因筝姐之故,岳箫果然待我极好。更因军医精心治疗,我虽身受重伤,居然起死回生。

每逢夜深人静,我便被藏在岳箫床下,手足被缚,口鼻不能发声。

筝姐为了救我性命,更是每夜必来,萧筝和鸣。

我本重伤,功力又浅,每每都被筝箫所迷,神魂颠倒,时睡时醒,时喜时悲。

直到第七夜,岳箫接近吴都蒹城,便是我最后一夜活命之机。

是夜,萧筝和鸣,久久不歇,所弹之曲,更是惊为仙乐。

我耳听《春宇》、《夏阁》、《秋窗》、《冬廊》、《待月》、《望星》、《启明》,心为所迷,悠然入梦。

突然,萧声戛然而止,将我从梦中惊醒,睁开眼睛,挣扎着从床底向外窥探。

但见二人,隔空相望,默默无言,满面悲色。

忽然,岳箫垂下玉箫,转过身去。他的脸,便正对着我,接着烛光,我看的一清二楚,他脸色苍白,朱唇颤抖,双泪齐流。

我甚是惊讶,因岳箫功力奇高,若全力抗衡,长姐的筝声,根本不起作用。可是如今的他,如醉如痴,意乱情迷,根本不能自已。”

阿龙面色凄然,想是念及逝去的初恋:“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他们两个哪里是在筝箫合奏?分明是生与死的斗争,爱与恨的抗衡。”

卓幕连连点头:“不知过了多久,长姐才停下手中剑筝,缓缓走上前来。

她伫立他身后,静默良久,突然涌身抱住岳萧。

我看的极是真切,就在那一刻,岳箫那张脸,异常悲痛,异常欢喜,异常苦闷,异常快慰,种种神情交织,种种情感混合,犹如海底怒啸,雪山崩摧,更似火山喷发,岩浆奔流。

岳萧再也熬忍不住,转回身去,与筝姐紧紧相拥,再不肯放手。”

青荷心道:“什么力量,抵得过两心相融?”

说到此处,卓幕泪流满面:“次日,我一觉醒来,便被扔在荒郊野外,虽是孤身一人,却是自由之身。我终于明白,筝姐为了救我,做出最大牺牲。

我咬牙切齿,扼腕拊膺,却是无可奈何。后在蒹城雨花山,隐忍半月,经过练功调养,伤痛逐渐痊愈。

那一晚,月明星稀,流云融融,我寻到长乐宫,匍匐在太子东宫殿

檐之上,悄悄探望。

烛光之中,长姐静静坐在古筝之畔,低眉信手,续续而弹。

岳箫半拥半抱,听得甚是沉迷,更是满心欢喜。

我心痛如锥,不可隐忍。

忽闻岳箫说道:‘筝妹,我这般爱你,却只能听你乐音,不闻你欢声,更未闻你笑语。’

筝姐并不答言,依然默默抚筝。

岳箫也不懊恼,微笑说道:‘虽不能听你言语,若能一生听你弹筝,一世看你笑颜,我也知足。’

长姐那筝音便如清风,不吹杨柳;胜似流水,不起波澜。

岳箫又问:‘我并不知你的名字,只因见你弹筝,才斗胆叫你筝妹,实际只是心念所致,不知叫的对不对?”’

长姐之筝声,便是云烟,不掩日月;胜似迷雾,不争星辰。

岳箫自言自语:‘你不说话,便是默许。从今以后,我都会这般叫你。一辈子。我叫岳箫,你叫阿筝,咱两个一生一世,沉浮相守,一箫一筝,相应相合。’

筝姐闻言,微微一笑,满满的幸福。

岳箫心上一喜,颤声又说:‘阿筝,你说咱们的孩子,取什么名字?我倒想过,咱们相遇在大雪纷飞之际,不如叫他雪扬。’

言毕,他面上又是一忧:‘父君脾气火爆,不容蜀人。我做过数次努力,欲册封于你,父君只是不许。你至今无名无分,实煎我心。’

长姐的筝声,细水长流,绵绵不休。

岳箫悲色减退,喜色渐增:“筝妹,你是在用乐音告诉我,只要两颗心相融,便能长长久久?”

他略一沉吟,更是不尽宠爱:‘倘若你在宫中不如意,定要告诉我。即使我不能时刻护在身边,我还有两位笛妹,她们聪明机警,深得父君欢心。倘若再不成,你可以去求助母后,她最是仁慈宽厚,定能为你出头。’

长姐闻言,一笑回眸,星光璀璨。

岳箫笑不可抑:‘你不许想家,更要放心,一生一世,我只爱你一人。’

现在想来,当时的我,实在可笑。如此郎情妾意,感天动地,我却生生看不下去。”

青荷心道:“原来岁月能把人改的彻头彻尾,面目全非。卓幕年少之时,嫉恶如仇;如今却是极尽温柔。他能风云突变,曼陀功不可没。如此看来,河东狮吼,君子好逑。不可或缺,家常必备。”

卓幕接踵又说:“当时我想:‘无论如何,长姐因我深陷囫囵。’有心杀将进去,抢她出来。

可是,飞身跃至殿门,眼见他二人筝箫合鸣,脉脉含情,踌躇半晌,终是放弃。

虽是如此,依然哀痛。想当初,长姐伴着母亲,纵横岷山之巅,笑傲雪宝之顶,何等逍遥自在?可事到如今,纵然有岳箫万千宠爱,终究不过是个怨妇,难免含怨深宫。

这也罢了,更不知她要面对多少流言蜚语,饱受多少莫名屈辱,遭受多少白眼世俗?

每每念及于此,我都心如刀绞。唯有痛下决心,苦练神功,早日救姊脱困。

直到归国,我才知晓,岳睦虽是性如烈火,却心胸广阔,从善如流,自岳箫力谏之后,主动化干戈为玉帛,善待蜀国。

自此,吴蜀一致对外,共抗北鞑。于是,我心稍安。

三年之后,便是己未年,戈梦再次逆天,全面南侵,浩劫空前。

北鞑兵分三路,率先征伐东吴,战线绵延千里。

我抑制不住悔恨煎熬,在他兵发西蜀之前,决心趁机铤而走险,奔至东吴,营救长姐。

哪料到,一入长乐宫,刀枪林立,戒备森严,似是一场旷世大战,即将上演。

我飞身跃上东宫殿顶,尚未看清端倪,却见一道红影,飞扑殿内。

那人恰似从血水里捞出一般,我大吃一惊,仔细观瞧,分明是山海将军奇山。

他一声悲怆,奔扑至殿内一人脚下,泣不成声:‘殿下,大事不好!君上……,君后……,已经……,已经……,罹难……!’

殿中昂首玉立的,正是太子岳箫,他惊骇至极,浑身战栗,半晌才说出一句:‘山弟,你说什么?难道父君兵败?又被戈梦所害?’

奇山背负长剑,血染征袍:‘不!殿下!恰恰相反!襄阳大捷!君上御驾亲征,斩杀北鞑主帅,力挫雄狮百万!北鞑被迫退兵北还!’

岳箫惊急无限:‘既然如此,父君怎会罹难?’

奇山泣不成声:‘殿下!我军虽胜,却是伤亡惨重,君上更是受伤不轻。哪料到,京湖制置使博桑,联合太尉寒波、尚书金峰,暗中勾结北鞑余勇,率领金刀、寒枫、伏波数百高手,乘人之危,突然杀了个回马枪,围攻君上!’

岳箫悲恸至极:‘父君、母后,果真双双被刺,双双罹难?’

奇山泪如泉涌:‘非但如此,三贼权臣稔祸,即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拥兵自立,重兵谋反。他们诡诈至极,假借君上班师回朝之名,一路隐瞒真相,已经兵临蒹城之下,将至蒹城壕边!’”

第三百零三章 亲人仇人

卓幕念及往昔,满面悲怆:

“岳箫震惊无极,仇恨掩天地,悲怆泣鬼神:‘博桑狮虎之行,寒波豺狼之性,金峰蛇蝎之心!我誓杀之!’言毕,拔剑而起。

奇山扑上前去,抱住岳箫,哽咽难语:‘殿下,奇山未死君前,只因身负重任!君上临终遗言:‘天之道,不争而善胜,不言而善应,不召而自来,然而善谟’。君上请太子:‘不记仇怨,不伤涂炭,但求明哲保身,只求一世平安’’。

岳箫长歌当哭,闻者落泪:‘是我害了父君!北鞑凶残,兵分两路,侵我东吴:一指襄阳,一指鄂州。父君义无反顾,拒敌襄阳主力。北鞑鄂州兵弱,我先告捷,本应乘胜援助父君,而不应一味听命,转战后方,护国执政。’”

阿龙听到此处,满面悲色:“我初出茅庐,致力抗鞑,便是参加鄂州一战,因此结识岳萧。他身为东吴储君,率众抗敌,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当真是绝世帅才,旷世王者。”

卓幕强抑悲色,接口又说:

“奇山捶胸顿首:‘天道不公,地道不平!天地不仁,与殿下何干?’

岳箫声泪俱下:‘父君英明神武,大刀阔斧,推行新政。哪知,博桑、寒波、金峰三贼,狼子野心,只为一己私利,便逆天而行。’

奇山悲哭不已:“博桑、寒波,皆是前朝余孽,老奸巨猾。金峰隐藏至深,野心更大。悔不当初,不该锄奸未尽,以至遗患无穷。”

岳箫含泪点头:‘三贼外装良善,内藏祸心,蓄谋已久,实难看透。’

奇山满面悲戚:‘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三贼害人便是害己,早晚众叛亲离。现下已是刻不容缓,殿下必须速速出宫。’

岳箫擦去眼泪,一脸坚毅:‘山弟,你护着两位公主,与我妻儿先行出逃,我誓杀三贼!此仇不报,枉自为人!’

奇山眼中泣血:‘殿下!君上遗言,不可相忘!必须留得性命,保护至亲!殿下志高宏远,德行与天地齐衡,名望与日月齐辉,报仇之日,十年不晚!雪恨之事,来日方长!’

我正伏在殿顶,听得心惊胆战,忽听岳箫一声长啸:‘梁上之人,可是卓幕?’

闻听问话,我再不藏头露尾,飞身而下。

岳箫不容我分说,即刻发号施令:‘阿幕,你来的正好。三年前,我留你一命,今日你须报答。我正愁不能分心救护妻儿,有你解

围,我便放心。我要你护着阿筝,速速逃出蒹城。’

说话之间,岳箫已派出紫逍、紫遥,护在我身侧。

他看着我,目光灼灼:‘阿幕,今日之难,阿筝尚不得知。贼人欲杀我,志在必得。阿筝跟着我,更是凶多吉少。事到如今,必须兵分两路,密道逃生。我向南,你向西。只盼苍天有眼,两相保全。只是,你万万不能告诉阿筝实情,否则,她必会舍生忘死,追随于我。’

言毕,也不容我质疑,便与奇山飞身而起,一跃而出,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我不敢怠慢,率领紫逍、紫遥,七拐八绕,奔至筝姐寝殿。

侧耳倾听,殿外刀剑争鸣,厮杀大起,四面楚歌。

筝姐处乱不惊,更不怠慢,身负雪扬,率领我和紫逍、紫遥,潜至常乐宫地道。

我四人侥幸逃出宫外,茫然四顾,随处硝烟,遍地烽火,触目惊心。

好在岳萧甚有先见之明,蒹城西门兵力最弱。更何况,博桑志在斩杀岳萧,自不会派重兵捉拿于我。

我和筝姐终是杀出一条血路,历尽千难万险,逃至城西雨花山。

蒹城愈远,火光渐去,追兵已被甩脱,筝姐忽然驻足,定定看着我,幽幽相问:‘阿幕,此地已是雨花山,怎不见岳箫前来会合?你又因何带着我,只顾一路向西奔逃?’

无可奈何,我唯有实话实说:‘岳箫交代清楚,他与筝姐,兵分两路,筝姐与我取道西蜀。他直奔向南,穿越吴桂边境,寻求桂君相助。’

筝姐双目如电:‘阿幕,长姐终此一生,只托你一事,务必答应。’

我心下一惊:“筝姐,何事?快说。”

长姐目光凉凉:‘我要你把雪扬,带回西蜀,交给父王,好生抚养。’

我无比愕然:‘长姐,何出此言?你难道不与我一同归蜀?’

长姐坚如磐石:‘岳箫于你我有恩。我们是夫妻,不求同生,但求共死。今生今世,永不分离。’

我闻听此言,又惊又气:‘长姐!你疯了!他不是亲人!分明是仇人!不共戴天的仇人!你难道不知?他杀了多少西蜀将士?害了多少骨肉同胞?血海深仇,焉能不报?你忍辱负重,委身于他,实属万不得已,我却无能为力!你难道不知,多少个日夜,只要念及于此,我便生不如死!事到如今,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岳睦王朝,大厦将倾,风雨

飘摇!苍天有眼,我西蜀终于重见天日!你却敌我不分,认贼为亲!’

筝姐闻言,目眦尽裂,强忍悲愤,眼泪一串串滴落:‘阿幕,万万想不到,你如此忘恩负义!你我性命,本得自岳箫!两国相争,各为其土,各谋其利!再说,蜀吴征战之后,岳箫深感懊悔,先君更是从善如流。蜀吴联盟,同仇敌忾,共抗北鞑,不世之功!阿幕,你若还有一丝良心,当我是你亲姐,就帮我好生照看雪扬!’

言毕,筝姐义无反顾,将雪扬强塞给我,又取下胸前玉箫,亲手挂在他的颈上。这才含泪亮出剑筝,带着紫逍、紫遥,更不回头,飞身就走,几个起落,不见踪迹。”

青荷听到此处,心念一动:“丘山便有一只玉箫,取材吴越和田之玉,可谓倾国倾城,绝非平常百姓所有,更非西蜀之物。”

念及紫逍、紫遥,疑惑更生,细细一想,恍然大悟:“我说他们每每望着我,都是涕泪如注,原来二人是岳萧旧部,心心不忘‘笛公主’。”

思来想去,依然不解:“他们因何投靠仇敌博赢?啊,对了,定因邶笛之故。邶笛虽是岳萧之妹,更是博赢挚爱之人。”

细细再想,又觉不对:“邶笛与博桑,可是杀父之仇,她怎会放下泼天仇怨,委身其子博赢?”

只觉往事前尘,纷繁复杂,纵横交错,当真越理越乱,纠缠不清。

卓幕沉吟又说:“筝姐一去不返,我又是伤痛,又是惦念;又是愤慨,又是无奈。当时的我,也不过十八岁,无可奈何,只剩忍泪含悲。足足半月有余,奔波辗转,昼伏夜出,历尽千辛万苦,才将雪扬带回缘城。”

青荷心地善良,听到此处,不免替小娃提心吊胆:“不知其父嘉王,能否善待雪扬?”

卓幕即刻解惑:“终于得见父亲,我涕泪凋零,不能自已。本以为父亲会重责与我,对这个不期而至的外孙,要么置之不理,要么非打即杀。

不料大出我的意外,父亲怀抱雪扬,如获至宝:‘我虽妻妾成群,却只生你们姐弟三人。多年以来,你母亲恨我怨我,飞筝自从出生,便不在我身侧,我当真深以为憾。事到如今,白得了外孙,又是武穆之后,幸甚幸甚。倘若再得苍天眷顾,让我的飞筝,化险为夷,死里逃生,我便此生无憾矣。’

我念及筝姐,涕泪滂沱:‘父亲,雪扬之父,是东吴储君,不是亲人,更是仇人。’”

第三百零四章 顾此失彼

卓幕沉入往昔回忆:

“万万不曾料到,父亲朗声大笑:‘阿幕,做人怎可迂腐如朽木?你这般一根筋,远不如你筝姐大度。你要记住,只要是我外孙,就是亲人,管他是吴人,还是蜀人?’

我依然满腹忧虑:‘父亲,吴蜀势不两立,倘若此事传扬出去,难免有人居心不良,恶语中伤。’

父亲却不以为然:‘‘剑仙’、‘花仙’,都是吴人,他们偏居西蜀,还不是一样受人敬仰?’

现在想来,我之青春年少,当真迂的可笑,父亲苦口婆心,我依然一百个不放心:‘雪扬虽小,却满口吴语,嘉王府再大,如何挡住悠悠之口?’

父亲闻言大笑:‘教导雪扬,岂能难倒父王?他年纪越小,越易纠正。只要父王上心,不出一月之功,定让他说出一口地道的蜀语。’”

青荷听到此地,心生诧异:“我一直当嘉王穷凶极恶,却万万不料,他本是个极好的慈父。”

卓幕低声说道:“多年以来,父亲行事,我大都不敢苟同。现下想来,父亲此行,虽是出人意表,却也令人称道。”

青荷顿悟:“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同理,大奸大恶,也不可能一无是处。”

卓幕沉声又说:“父王说得不错,那时候的我,实在有些不可救药。眼见他对雪扬疼爱有加,我心情复杂,又是欢喜,又是忧虑。

足足一月有余,长姐杳无音信。

我只当岳萧战死沙场,筝姐以身殉情,悲伤之余,甚至偷偷给他二人做了坟冢。”

青荷听得揪心:“岳箫绝世英雄,当真短命?”忽然想起一事,心念一动:“倘若岳萧就此亡故,哪里来的雪歌、雪舞?”

果然,卓幕缓缓开言:“幸而皇天不负有心人,岳萧虽说少了一条手臂,终是大难不死。

当年追杀姐夫之人,便是寒波父子,他们率领‘枫叶五子’、‘金刀三子’,联合伏波奸贼,在吴桂边境,布下天罗地网。

危急存亡之秋,多亏姨母碧苍赶到,及时出手相救,岳箫、长姐、奇山才死里逃生,实乃不幸中之万幸。”

不知何故,阿龙听到此处,悲痛再也掩饰不住。

青荷心下灵光一闪:“岳箫虽是得救,却不知他两位妹妹后事如何?‘变色龙’如此悲伤,难道是对落难公主,念念不忘?”

可惜,两位南北“笛公主”,卓幕却再也

不提,只把话题,引向王者争霸:“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博桑上位三日,便遭刺杀,当场暴毙,其长子博尚继位吴君。东吴方才易主,北鞑便乘虚而入。博桑幼子博赢,受命危难之际,率兵东线抵御。”

阿龙神色凝重:“我在鄂州之战,先结识岳箫,后结识博赢。博赢之恩师碧辰,正是魁星派掌门。”

卓幕连连点头:“不错,他老人家,也是阿幕舅父。”

阿龙一声慨叹:“博赢此人,得你舅父真传,运筹谋演,神机独行,深得岳箫赏识,也算少年得志。”

青荷听到此处,更是好奇,更是糊涂:“博赢作为博桑之子,是否刺杀岳睦?是否追杀岳萧?若按常理,定是义不容辞。如此说来,邶笛便与博赢有着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后来怎可能和平演变?因恨成恋?报德以怨?”

可惜,卓幕只关心战争,并不关注爱恨:“北鞑南侵,咱们缘城的西线战役,尤为惨烈。君上率军抵御,腹背受敌,危在旦夕。

便在危急时刻,岳箫寻子归来,同仇敌忾,一只玉箫,杀得戈梦七零八落,救我蜀军于水深火热。

先君感动至极,更是大仁大义,当即抛却前怨,接纳岳箫。

只是,戈梦狡诈,避实就虚,出兵诡异,决机乘时,我们再陷重围。

便在生死存亡之际,多亏阿龙神兵天降,又令缘城劫后重生。

那便是我与阿龙的初次相遇。阿龙气势盈溢,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射杀戈梦。

自此,北鞑土崩瓦解,兵败如山。如此“罚罪三鞭”,创下不世之功,当真大快人心。”

阿龙淡然一笑:“阿幕过奖,阿龙不敢居功。击退北鞑,全仗西蜀万千苍生,不遗余力,舍命拼杀。殷帅、岳箫、阿幕,更是运筹帷幄,居功至伟。我不过受教听命,依计而行。”

卓幕一声慨叹:“阿龙谦谦君子也。”

阿龙微微一笑:“阿幕,说句真心话,谦谦君子不是我,倒是你姐夫岳箫。我跟着他,才是受教。他依先祖武穆兵法,力嘱于我:‘谋者胜负之机也。故为将之道,不患其无勇,而患其无谋。必须善于灵活用兵’;‘阵而后战,兵法之常,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善观敌者逆知其所始,善制敌者当先去其所恃’。此番种种,历历在目,便如昨日重现。”

青荷听二人说话入了迷,只因都是西蜀方言,语速又快,唯恐听不

仔细,越凑越近,不知不觉之中,逼到小书桌旁侧。

卓幕抬起头来,看向青荷,微微一笑:“嫂夫人,这便是你夫君,做人坦荡,为人谦逊,拯家救国,以天下为己任。”

青荷始知情不自禁,深入敌后,急忙退后,以便防患未然,面上却假装莞尔:“驸马多多见笑,这样的大英雄,万世瞩目,我怎敢拿来作夫君?我的夫君,普普通通,平平常常,才与我般配。”

卓幕满面诧异,继而大彻大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夫妻都是“淡泊明志唯真爱,平平淡淡求真心”。”

青荷笑道:“驸马言重,龙大大淡泊明志是真,青荷平平淡淡是假。真真假假,各回各家。”

她的潜台词,阿龙瞬间明了:“我和龙大大,并非一家,自无真爱,更无真心。这些都无关紧要,更不必自寻烦恼,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便是最好。”

虽是明了,不怒反笑:“我这小妾素来爱说反话,阿幕反着听就好。”

青荷充耳不闻,莞尔一笑:“我只想知道,伉俪情深的岳箫,身在敌国阵营,再是功不可没,怎奈先君与他杀子之仇,仇深似海,难道便一笔勾销?”

阿龙微微一笑:“青荷,你也太小瞧了先君。在亡国灭族的紧急关头,个人仇怨是小恨,保家护国是大义。先君何等胸襟?怎会因小恨,舍大义,不惜斩杀英雄?”

青荷连连点头,念及背心的针伤,心下一痛,满面敬服:“你们都是英雄,这等胸襟,我辈确是可望不可即。”

卓幕接着话茬,更是满面忧戚:“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鏖战最后一刻,我那身怀有孕的长姐,冲锋陷阵,舍死忘生,不幸遭北鞑骑兵重创,后脑重伤,长眠不醒。更不料祸不单行,便在那个狂风暴雨之夜,雪扬离奇失踪。”

青荷闻言大惊:“究竟是谁,残害三岁幼子?如此穷凶极恶?难道是为玉箫?”

陡然想起卓星阴鸷的眼,心下疑惑,望向曼陀,她果然面如土色,不由心下生疑:“她又因何变颜变色?难道做贼心虚?”

卓幕一声悲叹:“战后,姐夫请来奇燕,全心全意救护筝姐。我则和父王在缘城内外,乃至整个西蜀,寻找雪扬,怎奈虽是寻了个底朝天,都是无功而返。从前,我曾对雪扬身世耿耿于怀。如今,每每念及他的失踪,都是自责不已,追悔莫及。”

第三百零五章 母仪天下

青荷一脸忧色:“驸马爷,令姊伤势如何,可曾恢复如初?”

卓幕面色略缓:“多谢嫂夫人惦念。姐夫情深义重,战后留在缘城,七年如一日,一边救护爱妻,一边全力寻子。幸而姐夫不离不弃,终于苦尽甘来,加上奇燕起死回生,长姐沉睡七年,终于长梦归醒。”

青荷闻言,虽是哀叹雪扬,好歹放下半颗荷心。

阿龙微微一笑:“不仅筝姐醒转是奇迹;便是雪歌、雪舞,在她昏迷沉睡之中,离奇降生,更是个传奇。连神医奇燕都说,毕竟是武穆后人,总算苍天有眼,厚土眷恋。”

卓幕连连点头,言下颇是自豪:“我这两个甥女,虽因双生,更因母亲重伤在身,出生之时体态娇小,可长大以后,聪明灵巧,异于常人。”

青荷闻听,又是敬佩,又是焦虑:“岳箫夫妇,虽是饱受煎熬,却是一对绝世‘情种’。只是有女雪歌,缺乏调教,太过任性胡闹。”

阿龙微微颔首:“我素来仰慕岳箫,最喜与他琴箫相合。他虽话少,却是德厚流光、性高致远。如今十年不见,甚是想念。”

青荷闻言,心生疑问:“岳箫因何又离开嘉王府?”转念一想,略有所悟:“嘉王心思太沉,他善待岳箫,固然是念翁婿之情,更是欲为己所用。岳箫怎肯受他驱使?是尔飞筝一醒,便即匿影藏形。”

正自疑惑,一旁的曼陀,因长久冷落,大为不满,小嘴一撇,揭示隐情:“平心而论,岳箫确是英雄。可若让我尽释前嫌,实在强人所难。”

卓幕闻言,神色黯然:“曼陀,前尘往事,我本不愿多说。今日既然旧事重提,咱们不能不痛定思痛:雪扬之失,长姐之恨,你我难辞其咎。”

曼陀虽是满面不悦,却更心知肚明:“倘若不是阿幕,我早已没命。现下虽是暂保,却再无自由。便是此番出府,也是阿幕替我向卓云百般求情。”终是心存敬畏,熬忍着未曾回嘴。

卓幕念及往事,忧心烈烈:“那一日,筝姐醒来,我大笑开怀,只觉‘冬去春来百花开,绿水青山无限爱。’

可是,筝姐只说了一句,便将我打入十八层地狱。

她睁开眼睛,询问姐夫:‘阿箫,怎不见咱们雪扬?’

多年以来,我一直苦苦寻觅,从来不曾放弃,只盼筝姐苏醒之时,能给她一个惊喜,却不料寻来寻去,只换来失子的悲戚。

眼见长姐醒转,姐夫痴痴相看,更是喜极而

泣。良久,顾左右而言他:‘你我夫妻十年,阿筝终于开言。’

筝姐微微一笑:‘我一口蜀语,怎敢在东吴混说?唯恐错说一言半语,连累了你。父君或许责你临阵收妻,东吴群臣更要疑你叛国通敌。’

郎情妾意比海深,筝姐依然不改初衷,再三追问娇儿下落。

姐夫唯恐惹她伤心,只好暂时搪塞:‘雪扬淘气,被他外祖母带回岷山,如今正在雪宝顶勤学苦练。’”

阿龙闻言颇为感动:“岳萧虽是家破人亡,几近绝境,品格却是不退反涨,当真悦远和光,迈德天壤,非同寻常。”

卓幕闻言更生悲伤:“从前我根本不敢痴心妄想,如此一代天骄,居然这般善解人意。也是苍天眷顾,给我一个绝世好姐夫。

他岂止品行高远?更是义薄云天。

当初,我将雪扬失踪之事,如实相告,心中只有一念:杀剐存留,悉听尊便,我绝无半句妄言。

不料,姐夫虽是悲痛至极,却通情达理,不曾深责于我,还在长姐面前,替我开脱。

他越是开脱,我越是心痛,或许,我心心念念的外甥,早已化作尘埃,融入山岳’。”

阿龙急忙宽慰:“他是武穆之后,或许吉人天相,亦未可知。”

曼陀颇不以为然:“雪扬之失,岳箫强加隐瞒,实为不智。飞筝冰雪聪明,如此相瞒,岂非掩耳盗铃?”

卓幕再不肯隐忍:“曼陀,不是我揭你的短,筝姐再不愿见我,你‘功不可没’。那时候,长姐方才苏醒,决不能害她伤情。你却心胸狭隘,凡事不肯忍耐,还出言不逊,惹她不快。”

曼陀闻听,格外委屈:“阿幕,还要我解释多少回?错不在我,分明在于雪歌。”

卓幕闻言,直皱眉头,强忍着没有开口。

曼陀也是闷在心头,一吐为快:“话说回来,我每每看到岳箫,就会想到战死的王兄,实在悲愤难忍。我不和他寻仇,已是仁义至尽,要我恭敬有加,善待于他,实在差强人意。

飞筝醒来次日,咱们楚尧刚好满月,文武百官都来贺喜,便是你父亲,也因新添长孙,满面喜气。

偏偏雪歌,满脸怒色,只因她是王府嫡长甥女,七年来极尽宠爱,当真是要星星不敢给月亮。

这也难怪,她口口声声想要亲哥,如今却反填了个表弟,心中定是憋屈。

本来,她一个小女孩,偶尔口无遮拦,我不会耿耿

于怀,只是,她居然无端指控,说我害她长兄。

岂有此理!雪扬丢失之时,我还不曾出嫁,更不曾相识,怎可能行此荒唐之举,害人害己?

当真想不懂,她小小年纪,受谁的指使?怎能凭空陷构?

我不过责她一句‘子不教,父之过’,她便跑到你父亲那里恶人先告状。

你唯恐生变,让我好生赔礼,我也遵你吩咐,仔细照办。哪成想,越说越混,越描越黑。

阿慕,我当真冤枉。细论起来,她还是我杀兄仇人之女。她没了兄长,忧思难忘;我没了王兄,难道还要忍气吞声?

哪料想,飞筝因此郁结于心,当即携夫挈女,回了岷山雪宝顶,自此一去不回还。”

卓幕一脸沉痛,怒其不争:“曼陀,姐夫盖世英雄,之所以留在缘城,只为父亲奇燕在此,可以助他救妻寻子。筝姐爱夫心切,怎舍得让他日日看人脸色?”

青荷素来不喜曼陀,耳听她与一个七岁女娃斤斤计较,更觉满心嫌恶。索性再不多听,悄悄隐退。

躲在书架之后,环顾四周,这才发现,为保书房通风干爽,向南朝阳,设有数扇开窗,倒是宽敞明亮。不由满心窃喜,狸猫一般,悄悄溜至窗边,屏息提气,纵身外跃。

卓幕正侃侃而谈,忽见阿龙双眸一亮,便从板凳上一跃而起,离弦的箭一般,从狭窄的书架通道,向窗前飘飞而去。便如螳螂捕蝉,出手如电,一把抓住凌空起跳的青荷,拥入怀中,旋风起处,飞速折返。

阿龙原样坐回板凳,只是膝上多了一荷。

这般神速,这般离奇,不光曼陀看得心惊肉跳,就连卓幕也是目瞪口呆。

青荷本想逃开曼陀,越远越好,怎料事与愿违,却要和她面面相觑。

她暗暗叫苦,无可奈何,自我打气:“跟着‘变色龙’同台演戏,万万不能给他比下去。哪怕心里苦过黄连,脸上定要笑的比蜜还甜。”

念及于此,意气风发,斗志昂扬,拿出嫦雯教诲她接见外使的礼仪,坐直身姿,冲着曼陀,展颐一笑。

那张荷颜,不施粉黛,无极美貌,再加倾城一笑,当真百媚千娇,不仅碾压熟女,更是众生颠倒,英雄折腰。

顷刻之间,对面的卓幕,只觉眼前日月穿梭、星光璀璨,瞬间头晕目眩、天旋地转。

登时大彻大悟:“难怪阿龙盖世英雄,泰山崩于前而不摧,却会为她鬼迷心窍。”

第三百零六章 失而复得

卓幕再看曼陀,有生以来,第一次生出休妻之念:“这样的老婆,又不体面,又不长脸,不要也罢。”

曼陀本就输了颜值,败了涵养,依然自感良,我行我素,越发没了大家风度,简直小家子气十足。

不仅不得人心,尤其不得狐心。

她的小灵狐,临阵背主,眼见青荷坐将过来,一心激动,精神亢奋,灵光一闪,钻入荷裙。

出乎所有人意料,青荷正式会见曼陀公主,第一句台词,打破外交史:“公主殿下,我的弹弓,何时还我?”

曼陀不料贵为公主,被一个贱妾催债,瞬间懵逼,一张俏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最终彻底衰败,一句话说不出来。

阿龙微微一笑,抱着青荷旋身一飘,飞向一个书架,旋即,折将回来,手上就多一只木盒。

阿龙含笑打开:“青荷,公主日理万机,哪会记得你那小玩具?你若想玩,为夫随时奉陪。你先看看,这些宝贝,你可喜欢?”

青荷一眼望去,木盒里面居然全是弹弓,一排排、一垛垛,整整齐齐、层层叠叠,五颜六色、五花八门,张张精致,个个唯美。

大吃一惊,心里一喜,又是一痒,微微一笑,却强行按捺,并不伸手去拿:“倒是上上佳品,龙大大,你留着玩吧。我只要自己那只,外人的东西,便是再好,我也不要。”

阿龙闻言不怒不恼,自顾抱得更紧,笑看卓幕:“内人数次遇险,当真感谢阿幕。若非阿幕出手,内人可是在劫难逃。”言毕,又笑看青荷:“青荷,你要好生拜谢驸马,他曾数次救你性命。”

青荷心道他说的不错,不由笑生双靥:“多谢驸马救命之恩。”

卓幕却是满脸愧色:“嫂夫人何必客气?卓幕替不肖之弟,给嫂夫人赔礼。”

内疚之余,心中暗想:“阿龙这肚量,不愧是蜀相。卓星几次三番陷害他的挚爱,他非但未加责怪,反而真心谢我。”

说话之间,探手入怀,掏出一物,递上前来:“昨日嫂夫人不慎,将此遗失湖畔,卓幕恰恰经过,正好完璧奉还。”

青荷定睛一看,不由双目放光,比天上星还要闪亮:“苍天有眼,正是从前阿龙给我的弹弓,终于失而复得。”伸手接过,满心感激:“多谢驸马。”

阿龙偷眼观瞧,她眼望卓幕,感激涕零,双眸璀璨如星,不由醋意大生,心上隐隐作痛:“在她眼里,我不

如卓幕,甚至不如一只弹弓。”

卓幕明察秋毫,口中急道:“区区小事,举手之劳。”

青荷却是嫣然一笑:“驸马曾问过我丘山身世,自此之后,我便十二分留意。适才又闻岳箫失子,更让我想起一事,今日禀明驸马。”

卓幕面露惊色:“嫂夫人尽管说,卓幕洗耳恭听。”

青荷不尽谦恭:“嫂夫人不敢做,洗耳更不敢当。我知丘山有件心爱之物,向来不离身。”

卓幕闻听此言,呼吸凝滞:“是为何物?”

青荷莞尔一笑:“是只玉箫,虽不盈寸,却是稀世珍宝。丘山与卓星打斗,遗失在殷府,被我昨日意外捡到。只是,我又遭恶贼追杀,不慎将其遗失。此箫价值连城,绝非寻常百姓之物。我思来想去,只觉与雪扬之失,极其巧合。”

说话之间,眼睛有意无意轮番偷扫,果见曼陀虽然极力掩饰,依然显现贪婪之色。

忽听身后阿龙一声怪笑,便见他掏向怀中,托出一件小小饰物:“青荷,你不提我倒忘了,玉箫并未失窃。昨晚为你更衣之时,本装在你内里口袋,被我信手拈来。我不知它的来历,还未来得及问你。”

这倒大出青荷意外:“我只当‘变色龙’偷我玉笛,不料他连绝世玉箫,都不肯占为己有。”

更是满心疑惑:“他既然不肯窥伺玉箫,怎会贪图玉笛?”

卓幕从阿龙手中接过玉箫,双手颤抖,双目含泪,忍痛含悲:“当年便是这只玉箫,长姐亲手戴在雪扬颈上。”

阿龙闻言又惊又喜:“既然如此,十之**,丘山便是雪扬。阿幕,再不要伤情,寻亲已是胜利在望。”念及于此,喜上眉梢:“我与丘山结识的早,从前我怎不曾想到?丘山不仅年纪相仿雪扬,相貌更何等酷似岳箫?”

卓幕却悲从中来:“上月我与丘山初识,私下见他数次。观他神情相貌,无不与姐夫惟妙惟肖。可惜,他不仅矢口否认,甚至不愿旧事重提。事到如今,我真是担心,只怕到头来空欢喜一场。”

阿龙却是轻轻一言,点醒梦中人:“阿幕莫要灰心,你切想想,殷帅因何为他取名丘山?难道不是与武穆姓氏有关?”

卓幕面露惊喜:“阿龙这般推理,合情合理。”

青荷眼望玉萧,心念丘山,却不知是福是祸,缓言慎言:“我虽愚钝,却不吝斗胆言说,当年恶贼暗害雪扬,定是为此玉箫。前尘往事

我不敢妄议,只盼丘山既能大难不死,更要吉人天相,再不受奸人构陷。”

言毕,抬起头来,眼望窗外,眼角余光,却是扫视曼陀。

虽被扫视,曼陀依然浑身不自在,不由火往上撞,一声冷笑:“奸人?还是你这贱人?”

青荷充耳不闻,只是侧耳倾听,聆听那无言无语的万籁。

曼陀方欲发作,忽闻卓幕发话,掷地有声:“雪扬年幼之时,我未能护他周全,深以为憾。如今他若死里逃生,我便性命不要,定保他一世平安。谁敢伤他一分,我定将之碎尸万段。”

曼陀只觉浑身发冷,只觉必须出言,一半为避嫌,一半为泄愤:“那个丘山,我倒见过,人虽普普通通,却也眼高于顶,更未必领你的情。”

卓幕不愠不恼:“我对丘山,比你了解。今日想来,他秀外慧中,像极了我长姐,虽看似随和,实则一身傲骨。”

曼陀只觉意外一件件、一桩桩,如同洪荒,挡也挡不住,拦也拦不住,不由一声长叹:“他再有傲骨,不过一介草民,好容易得遇贵人,何必不认?”

阿龙微微一笑:“丘山曾受殷帅养育之恩,对之敬若神明。殷帅三子皆死于吴人之手,丘山难免恨屋及乌,亲蜀厌吴。他生而高贵,不因血统,而在其心。心有千千结,怎能一日解?阿幕别泄气,只要功夫深,他定能转意回心。”

卓幕连连点头:“我已将此事知会姐夫,便是我束手无策,姐夫却通天彻地,定能想出好主意,终会父子相认。”

阿龙略一沉吟:“我观丘山人品,心下甚喜。自聆春故去,大缘府尹空缺,君上正为此事发愁。依我之见,举贤不避亲,不如举荐丘山。明日盛会选拔,令其参选。”

卓幕面露喜色:“丘山确是将才,倘若中选,定能不负众望。”

阿龙眼望窗外:“阿幕,过两日我要出趟远门,朝中军务大事,都要劳你费心。”

卓幕面上一惊:“阿龙素来国事为重,如何说走便走?”

阿龙眼望卓幕:“西蜀近期再无战事,我趁机忙里偷闲,欲与南虞、中桂建交,为我西蜀打开通道。”

卓幕连连点头:“阿龙能有此想,甚是高妙。我西蜀欲南华称霸,纵横天下,必须结交四方。”

阿龙面色凝重:“虽是如此,北鞑必裂虎视眈眈,绝不肯善罢甘休;东吴博赢迟早夺取君位,更会出兵争霸扬威。”

第三百零七章 条件反射

阿龙语重心长:“届时,群雄逐鹿,遍地烽烟,在所难免。咱们西蜀,必须时刻居安思危。”

卓幕微微颔首:“阿龙放心,阿幕自当尽心竭力。如今,我五路大军,分驻东、南、西、北,分由金梭、银盾、巴横、秦峰坐镇指挥。阿龙若是南下,阿幕当仁不让,自当运筹帷幄,统领中军。只是,关于治军,还请阿龙多多赐教。”

阿龙面带微笑:“统领三军,做好三事:一是统一思想,二是开荒屯粮,三是勤练刀枪。三者不可或缺,不得有误。”

青荷从来不喜战争,今日却觉有趣:“百万雄师来开荒,龙盘虎踞种田忙。天翻地覆慨而慷,人间正道是粮仓。好主意,还可以一地多种,自备钱粮,巩固边防。”

阿龙面露诧异:“青荷,你也晓得一地多种?”

青荷浅浅一笑:“在我们南虞,人人都晓得。稻米可以一年两季,甚至三季;蔬菜更能换季种植,产量便能增加数倍。”

卓幕点头赞许:“想我蜀地,也该借鉴南虞,一地多种,本该大力推行。”沉思片刻,又问:“不知阿龙奔赴何地?何时回归?”

阿龙微笑着看了一眼怀中人:“我这小妾,倒有些像你外甥。看似随和,实则执拗。少不得陪她回趟娘家,为她解恨解忧。我心里算记,一来二去,大概三月之期。”

卓幕惊诧之余,陡生敬意:“阿龙自做大将军,素来兢兢业业,尽职尽责。更是夙兴夜寐,不分朝夕。不要说远游,重伤都不曾告休。如今,蜀国内忧已除,外患已解,万众创新,百废待兴。他欲青史留名,本是时机大好,居然又反其道,策划起外交。如此看来,他一是高瞻远瞩,二是不愿居功,欲将治国安邦之名,留给卓云。”

话说青荷,娇坐龙怀,本是老大不自在,岂料小灵狐体察荷情,爱荷心切,不顾曼陀双目喷火,斗胆跃入荷怀。

青荷喜出望外,登时喜笑颜开,就这般,一荷一狐玩的开心自在。

片刻之间,青荷已是玩狐丧志,宠辱偕忘:“他抱荷,我抱狐,各找各的怀,各寻各的爱。”

不料,忽闻这个冒牌夫君,突然颁布霸王条款,不仅阴魂不散,欲一路相随,连返程时间,都一锤定音。

青荷恨极,转头向他的脸,一双又黑又大的眼,正在凝望,温情脉脉,居然笑得挺开心。

太也无耻!

青荷虽是无明业火暴涨,奈何他法力高强,只觉无

计可施,唯有饮恨含悲。正自悲愤,一眼看到桌上他给她倒好的茶水。

她正口渴的厉害,继续保持微笑,右手缓缓拿起茶杯,缓缓移向荷嘴。

那厢“变色龙”便说:“青荷,我知你不爱喝烫水,如今的温度,凉得刚刚好,尽管放心喝。”

便在此时,顽皮的小灵狐,陡起色心,趁她不备,探出小爪,深入她衣襟。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弹弓。

青荷陡失挚爱,大出意外,惊急之下,急忙回夺,出手极快。

不料,她快阿龙更快。他爱屋及乌,爱的程度,远胜小灵狐,眨眼之间,已经替她抢夺而回。

可惜,青荷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这也难怪,她被阿龙伤的太过,早已杯弓蛇影,草木皆兵。阿龙每一个动作,便是十足好心,她也只会当是作恶,更会激起她的条件反射。

她本就戒备森严,登时怒不可遏,更是不假思索,左手一扬,满杯茶水,浇他一个劈头盖脸;右手更是霹雳如狂,骇电拼抢。

与此同时,一颗荷心,还为茶水凉得太快,跌足愤慨:“烫不着他,也要浇浇他才好,早点浇醒,省得抢我弹弓。”

青荷此举,阿龙如何看不明白?简直痛心疾首,更是反应如神,一边抱她急速后跃,一边用身体做保荷伞。

果然,茶水不曾雨露均沾,全被阿龙胸腹独占。

方才落地,阿龙已是满面忧色,认真查检,仔细翻看,唯恐烫伤挚爱。

青荷弹弓在手,这才回过神,眼见他被浇成落水狗,陡然想到他胸腹还有多处伤口,不尽悔恨,涌上心头。

“他不过嘴上占些便宜,除了迫不得已,拍我一掌,射我一针,并无大错。倒是我自己,错怪好人,欺人太甚。”

悔过之后,转念又想:“他最善演戏,我受过多少冤屈,怎能还被蒙蔽?”念及于此,即刻整理心绪,一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他眼见她跟着自己学坏,变色有方,阴晴不定,火红的关切、惨白的难过、深灰的抱歉、暗蓝的悔恨,一样不少,甚至青出于蓝。

如此“变色荷”,一览无遗,被他尽收眼底,熬忍不住,朗声大笑。

青荷只听得毛骨悚然,惊诧之间,便听他脱口吟道:“我有佳朋,载笑载欢。我有佳人,素衣素颜。妙手扬兮,濯我衣衫。美目清兮,流水顾盼。”

那边,曼陀再也看不下去,更待不下

去,沉着脸,站起身:“本宫还有要事,先行告辞。”

卓幕与曼陀虽是一对夫妻,却是两样心情,他极喜欢小姑娘天真烂漫,更喜欢大英雄豁达豪爽。只觉今生今世,挚友如斯,一大幸事。

阿龙也不多留,起身恭送。

临别,两个知交,惺惺相惜,依依不舍,对于善妒的曼陀,简直是一种折磨。

卓幕之言,更是让曼陀如遭重击:“阿龙,这些年你不算白等,终于等到可心可意一娇荷。”

卓幕一面与爱妻携手,一面回头告别挚友。走至楼门,忘了身后。突觉烈风激荡,势不可挡,猝不及防。

毕竟阅历极丰,处乱不惊,气运丹田,左手一按门扇,飞身而起。哪料到,身在半空,一件网状物什,从天而降,兜头盖顶,劈面罩下。

眼见这张吃人的“透明之网”,若隐若现,将爱妻罩在正中,卓幕大急,猛然挥手,拍向曼陀腰际,将她横推出去。

便在眨眼之间,卓幕已深陷囫囵,无可逃匿。

阿龙正含笑送别,忽觉门外恶风激荡,不料祸从天降,忙将怀中青荷甩向一旁。再看卓幕,已是被困“岷山雪网”。

那网极速收缩,转眼纵成一团,又被一根雪线提携,向上牵引,闪电般飞向楼顶。

形势异常凶险,急切之间,阿龙不敢怠慢,腾空而起,一个飞扑,抓住卓幕已经悬空的双足,施展“旋风无影腿”,半空之中又是一个翻转,向楼顶偷袭的暗影骇电狂踢。

刹那之间,腿风凌厉,疾风烈烈,狂风骤起。楼顶偷袭之人,不敢抗衡,急速闪躲,手上一松,卓幕便完全落入阿龙掌控。

阿龙抱着卓幕,凌空一跃,飘身落入院中。急切间想要解网,怎奈此乃宝物,是由牦牛皮筋特制而成,弹性极好,韧性极强,能耐刀斩斧剁,赤手空拳,一时半刻,如何得脱?

卓幕身处网中,越是挣扎,被缠得越紧,四体被困,五官扭曲,苦不堪言。

趁此时机,楼顶四人,一跃而下,身若飘风,形同鬼魅;各持利刃,直奔阿龙。

危急之中,阿龙将手中卓幕,急甩向已脱险的曼陀,更是施展“劈风神功”,极速招架。

青荷飞身闪在门后,强敛心神,向外探看,饶是她胆大包天,还是吓得呼吸紊乱,魂飞魄散。

但见半空之中,呼啸着四道劲风,飘闪着四道寒影,爆闪着四条霹雳,炫耀着四条电光。

第三百零八章 祸从天降

此四人者,个个内力深厚,武功精湛;攻势凌厉,攻守有方:

一人身如飘影,“阴阳锤”倏进倏退,神出鬼没,急似流星;

一人颜俊体长,“阴阳杵”倏上倏下,风声鹤唳,疾如烈风;

一人高大健硕,“阴阳戟”倏左倏右,刚劲威猛,劈裂长空;

一人花容月貌,“阴阳钺”倏前倏后,飞花飘雪,仙乐争鸣。

别人犹可,尤其那位压轴的雪歌,白纱蒙面,长腿修身,体态轻盈,武功、身法、招式、应对,更是技高一筹。一把“岷山雪钺”,攻守进退,有条不紊,开合有度。

不仅如此,伴随她每一次进攻,都是激荡“雪钺”金戈之声,勾魂摄魄,扰敌视听。

如此阵仗,鬼神都要仓皇。

青荷心头一震,不由心下暗忖:“龙府密布机关,恶贼如何轻易进来?定是挚友来访,‘变色龙’一时大意,解除机括,令满院机关形同虚设。”

又见“三相”少了“一相”,疑问顿生:“怎不见了相雾?不知他又藏身何处?”

阿龙重伤之下,内功不曾修复如初,加之赤手空拳,以一敌四,自是吃亏。好在他久经沙场,心思机警,临危不乱,越是危急,越能将门户守得森严,俨然名家风范。

青荷暗暗称叹:“大敌当前,涉凶及险,以软碰硬实属下策,避轻就重才是良谋。”

但见阿龙,身如灵猿,步如雪豹,迅捷而快疾,灵巧而变通,更是不急抢攻,只将轻功发挥的淋漓尽致。

四位偷袭者,急于速战速决,却是出招狠辣,横飞竖搏,左腾右挪,出神入化,勇不可挡。

危急之中,阿龙审时度势,边战边惑乱敌心:“小郡主,休要动手。小郡主难道不知,雪网受困之人,便是你舅父?”

剧烈打斗之中,雪歌一张俏脸,涨得绯红,更显娇粉明媚,看得春日羞惭,躲入云中,不敢观战。

她却面善声不善:“龙妖!何必惺惺作态?害我外祖,构我小舅父,辱我师门!早已罪无可恕!休要胡言乱语,混淆视听!”

她“雪钺”越舞越急,越舞越猛,阿龙索性就她“雪钺”之力飞上半空,顺手一挥,出掌相格:“郡主不可道听途说。卓星殃民祸国,作奸犯科。‘三相’助纣为虐,为虎作伥。他们触犯律法,本该重罚。郡主如若不信,但问你的父亲。”

雪歌不怒反笑:“龙妖!何必满口谎言?你已死无葬身之地,想要评理,只有去上

阎王殿。”

青荷旁观者清,心中暗道:“越是聪明绝顶,越易糊涂透顶。卓星仪表堂堂,骗术无双。雪歌为他晕头转向,哪管律法天常?‘变色龙’便是说破大天,雪歌照样想要送他去见阎罗王。”

卓星出手狠辣,极尽凌厉:“歌儿,龙妖禽兽不如,最爱挑拨离间,他令父王身受重创,令相雾死不瞑目,我等怎能善罢甘休?”

青荷闻言一惊:“昨日相雾虽受轻伤,并无大碍,怎会就死?”

雪歌一声冷笑:“小舅我早知道,龙妖妄称侠肝义胆,实则兽心人面。”

言未毕,手中“雪钺”,越攻越急,势如风卷残云,狂扫而至。

钺挥雪飞之间,更有乐音悠扬,迷人耳目,摄人心魄。

阿龙眼见雪歌偏听偏信,再不徒劳规劝,而是窥敌技法,只求御敌制敌,立于不败之地。

他昨日与雪歌交过手,心知“岷山千里雪”神功,兼有峨眉之刚柔,神农之连绵,蜀陵之变换,更是效仿高山雪豹,身法灵巧,招式诡异,进攻凌厉。

数招之后,阿龙胸有成竹,“劈风神功”施展开来,巧妙弹破,攻守有度,游刃有余。

但见他身形飘逸,灵活至极;进则乘势,退则借力;攻其不意,守其不备;无隙可乘,滴水不漏。

阿龙一来一往,便将雪歌靡靡之音,弹射向卓星、“双相”。

三人受己方钺音干扰,反而深受其害,出手甚是迷茫。

阿龙每每欲抢攻卓星,擒贼擒王,雪歌总是不顾生死,以身翼蔽,阿龙投鼠忌器,数次不能得手。

再看曼陀,她跪在卓幕身侧,妄图将雪网解脱,哪知欲速则不达。

“峨眉四乐”本是守护院中,陡见祸起萧墙,急忙扑至近前,欲解燃眉之急。

卓幕深陷囫囵,却舍死忘生,忧心重伤未愈的阿龙。眼见卓星狠辣,雪歌不分敌我,形势异常险恶,卓幕网中一声大喝:“雪歌,住手!”

哪料到,雪歌六亲不认,任他吼得山呼海啸,竟然充耳不闻。

卓幕顾不上个人安危,急忙喝令:“乐山,速去大缘府搬求救兵。乐水,速去助战大将军。”

乐山闻声疾走;乐水率领乐田、乐都跃入战团。

可怜卓幕,只是挣扎不出,大网却越收越紧。

曼陀心急如焚,手忙脚乱,越帮越忙。

这危情突发的瞬间,青荷一颗小脑瓜,无数次翻腾飞旋;“‘变色龙’纵然

神勇,怎料前后夹击,左右受制,如何脱险?”

眼见卓星阴险,招招杀人,式式夺命,更是嫉恶如仇:“他可是祸国殃民的罪魁,鱼肉百姓的元凶。”

越看越是忧心:“可惜川纵正在城周排兵布阵,远水不解近渴。”心急如焚,只想速速助阿龙脱困。

不过片刻,场上瞬息万变。阿龙虽被强敌突袭,却心聪如闪,目明如电,身如飘影,体如逝风,更是避敌锋芒,隐身松竹,假借桃橙,飞身游走。

这松竹桃橙,他每日走过千遍万遍,在缤纷的桃花,浓郁的橙枝之中,飞身穿行,东一转,西一晃,阴阳开阖,忽隐忽现,极尽巧妙,乾坤颠倒。

青荷看得满心欢喜:“四大高手,虽是凶神恶煞,奈何‘变色龙’更非省油灯,解决四人,自是不在话下,我这三脚猫,又何必徒劳牵挂?”

喜过之后,满面忧色:“倒是我武功低微,处境险恶。难得‘变色龙’备受牵制,顾不上我。时机千载难逢,还不乘机龙府逃生,更待何时?”

念及于此,纵跃出门。青荷方欲提足狂奔,哪料卓星听声观人,手臂一扬,数枚“阴阳刺”骇电而至。

青荷神魂俱散,脚尖急点,一跃上树,奋起直飞,眨眼飘出十余丈。

人在空中,忽闻“雪钺”之声,登时头昏耳鸣,更觉树绿花红,恍惚眼前,不尽旋转。

心下一惊,只觉怪异,只觉离奇,更觉仓惶,几欲迷失方向。只觉东南西北,树木茂盛,落英缤纷,不见天日,没有尽头。

转了数圈,更觉头晕眼花,只听耳畔风声鹤唳,只见眼前鬼影飘闪,登时大吃惊吓:“枉我舍命奔逃,居然终点又回起点。”

略待清醒,继续飞逃,却与归路渐行渐远,想要来路重返,却再也不能回旋。

这一惊非同小可,更觉四周松香愈演愈烈,几欲不能自拔。

正在彷徨,不能自己,忽闻哨音悠扬,由远至近,似梦似幻。不由自主,神思跟着哨音曲曲折折走去,便来到阿龙面前。

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他的脸;他的五官,他的容颜,昔日重现。

他长身玉立,搓叶为哨,哨声婉转,勾魂摄魄,梦绕魂牵。

青荷喜出望外,伸开双臂:“阿龙!你也会吹哨?比从前吹得还要好?”

怎么!阿龙却是斗转星移,变幻莫测,瞬间又没了踪迹。

怎么!樱唇皓齿,翻转冰河,不是别人,分明便是雪歌。

第三百零九章 兄长长兄

雪钺之声,往复盘旋,忽而近在眼前,忽而远在天边。忽而越听越清楚,忽而越听越模糊。忽高忽低,忽前忽后,回音渺渺,不离左右。

青荷急于摆脱,奋飞飘行,孰料钺音倏然跟至,便如十面埋伏,驱之不去,避之不及。

她听得头晕目眩,挣命潜逃,不料,钺音更是穷追不舍,如影随形。时而如风和日丽,时而如狂风暴雨;时而如万里无云,时而如雷霆万钧,只听得她触目惊心。

青荷心知不妙,飞身跃上树梢,潜力施展“蒹霞露飞霜”,只盼避开魔障,只求速速潜逃。

忽闻仙乐飘飘,不由心旌摇摇,登时突发奇想,只想手舞足蹈。

强压心绪,凝神定气,侧耳倾听,却是神奇的哨声,只觉美轮美奂,又觉虚无缥缈。

凝神再听,四体不再僵硬,心中一片空明。

意与神会,情致飘忽,情思缠绵,如受轻怜密爱,如闻软语温言。

青荷情不自禁,脱口而出:“阿龙,我答应你,咱们一起回虞。”

陡闻此声,发自自己的喉咙,只觉如雷贯耳,更是惊诧莫名。

突然惊醒,再看松竹桃橙,化成刀光剑影,响彻鹤唳风声。

再观松林斗智,桃园斗勇,卓星雪歌,显然已是甘拜下风。

再说曼陀,神魂颠倒、手忙脚乱之际,忽听身后寒风劲急,回头观瞧,一个修长的白影,手持雪钺,快如利箭,急如电闪,迅疾扑至。

曼陀见状不好,一声惊叫:“雪歌!大胆!”

可惜,口舌虽是狠厉,手足却是发软,若不是心念卓幕,早已抱头鼠窜。便是奔逃,雪歌速度极快,根本避不开来。

乐都心念曼陀,一声断喝,迅猛出招,围魏救赵。

雪歌涌身一飘,回手一招,乐都登时被拍了个鸿飞渺渺,无暇笑傲。

青荷不料场上风云突变,更觉惊心:“雪歌看似单纯,实则城府极深。眼见‘变色龙’破风弹风,星移斗转,雪钺迷音再不能取胜,她便声东击西,令敌分神。”

心知不好,探手入怀,取出弹弓,拼上石弹,拉开架势,奋力攒射。颗颗石弹,疾如闪电。

雪歌飘身而躲,更是不改初衷,直取曼陀,口中不忘娇笑:“你昔日算计玉箫,谋我亲兄,今日还想坐收得利?我怎能让你小人得意?”

说话之间,右手“岷山雪钺”虚晃一招,左手如电,眨眼之间,捉住曼陀,当即点中后心要穴,老鹰

捉小鸡一般拎在手中。

曼陀心比天高,一招被擒,简直难以置信。

劫持只在一瞬间,再是愤慨也枉然。

便在此时,一声惊呼,响在耳畔:“曼陀!”却是卓幕,挂念爱妻,身在网中,不能相顾,急的肝肠寸断。

耳听卓幕叫声凄厉,青荷顿感形势危急,更是不遗余力,奋力射击。

岂料疾风烈烈,一道闪电,突袭眼前。却是雪歌顺势抢了曼陀银鞭,他山之石,用来攻玉,直取青荷。

青荷尚被“仙乐”所迷,不曾彻底醒转,便受此突袭,登时大吃惊吓,正惶恐之间,一道银光席卷而至,便闻香气扑鼻,更觉迷烟眩目,银鞭挥舞之处,曼陀罗花粉四散开来。

登时,青荷只觉浑身酸又软,手足飘飘然,不知不觉,手中弹弓,便被银鞭席卷。

不过瞬息之间,雪歌已是大获全胜,手持曼陀,飞出战团:“小荷妖,看在舞妹之面,今日放你一马。”

青荷大急,顾不上感谢舞妹,先行追随歌姐:“速速还我弹弓!”

雪歌身似捷豹,迅如雪飘,发足狂奔,快捷无论,电掣而走,更是载笑载言:“大敌当前,你却和姐对着干,姐有工夫陪你玩?宝贝没收,绝不奉还。”

卓星眼见雪歌劫持曼陀而去,急晕了头:“雪歌,住手!”

阿龙心念挚友,飞扑急救,却被卓星率众围攻,顾前不顾后,顾左不顾右。

再看劲敌,“阴阳锤”、“阴阳杵”、“阴阳戟”一阵狂舞,疾风寒雾,势如破竹。

雪歌自恃轻功绝顶,挟持曼陀,凌步如微波,疾行如飘雨。

青荷心念弹弓,施展“蒹霞露飞霜”,奋起急追,快如奔雷。

就这般,三女一路向西,奔得飞快,不过片刻,便奔出十数里。

青荷明眸善睐,余光一扫,心知已到茶山竹海。

此地人迹罕至,耳听野鸟悲鸣,望帝啼鹃,青荷陡然想起一事:“今日血战,不曾见到嘉王、塞克两大正主,他们会不会在此地设下十面埋伏?”想起嘉王杀人不眨眼,更觉毛骨悚然,奈何弹弓就在眼前,追行怎能放慢?

青荷虽是功力不敌,轻功却与雪歌相若,雪歌又背负曼陀,青荷自是大占便宜,更是渐追渐近。

眼看雪歌就在前方,青荷更不犹疑,飞身而起,跃上竹梢,几次蜻蜓点水,凌空飞飘,接踵又是纵身一跃,便如一朵轻云,俏生生拦在雪歌面前。

竹丛幽深,利于藏人,雪歌将曼陀向密竹深处一抛,腾出手脚,一声娇笑:“小荷妖,干嘛对我穷追不舍?我又不是爱你的龙妖。”

曼陀被摔,剧痛无比,一声惨叫,震惊九霄。

青荷急掩双耳,这才调息理气,尽量和颜悦色:“歌姐,弹弓是我心爱,速速还我。”

雪歌怎会将青荷放在眼里?只是奔的过快,趁机一番喘息,更是笑的人目眩神迷:“小荷妖,你叫我什么?歌姐?嘴这么甜?简直甜如蜜。你这般追姐,我还当是什么天大的动机,原来只为区区一个小玩具。只是,我又不是你的好夫君,怎可能玩到你称心如意?”

青荷投其所好,据理力争:“歌姐,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你若还我弹弓,我定还你长兄。”

雪歌果然如期反应,又喜又惊:“还我长兄?”

青荷脱口急道:“对,就是雪扬,就是丘山。”

雪歌闻言失色,怔了片刻,更是大笑,笑过之后,眼中杀气,不言而喻:“小荷妖,敢和姐开这玩笑?想找死么?你当我念着舞妹,当真不会杀你?”

青荷定定相看,只觉雪歌分外熟悉,想着想着,这一世的姐姐,飘在眼前。虽是影影绰绰,看不清晰,却是那般亲密。

是了,雪歌酷似姐姐。当然,姐姐不似她这般随性,不似她这般无礼。

她想念姐姐,更是想念母亲。可惜,母亲的容颜,也是模模糊糊,看不仔细,想到极处,一阵狂喜,更是涕泣如雨:“我这一世的母亲,便是楠笛。”

泪眼模糊,心底疾呼:“雪歌,我叫你一声姐,并不稀奇。我母亲笛公主,你该叫她一声姑姑。”

千言万语,不可言说:“此地还有曼陀,倘若此事传将出去,我这吴国奸细,不仅坐实,更要多背上一口黑锅。”

再看曼陀,何曾受过这等委屈?偷鸡不成蚀把米,几乎气的背过气。

万不得已,拼命熬忍,依然忍无可忍:“雪歌!睁大狗眼,仔细看看!本宫是谁,你敢招惹?肉眼凡胎,愚不可及!居然有脸出来混世!”

雪歌倾城一笑,面上娇美无敌,出言却狠辣无极:“除了曼陀,你能是谁?谁给你的胆量?死到临头,还敢嚣张?”

曼陀闻言暴怒:“若非念你年幼无知,又是阿幕嫡亲外甥,如此冒犯本宫,定让你死无全尸!”

雪歌盈盈一笑:“曼陀,你害我亲兄,抢我祖传玉箫,偷我祖传玉笛,我还没来得及找你。”

第三百一十章 歌雪雪歌

曼陀一声冷笑:“世上至尊,天下至宝,本宫什么没见过?会稀罕你个区区玉箫?”

雪歌娇媚一笑:“曼陀,事到如今,还敢色厉内荏,虚张声势吓唬人?你放心,前账后帐,我记得一笔又一笔,定不会便宜了你。”

青荷听雪歌娇笑,只觉找不着调:“她究竟是友是敌?是善是恶?一会儿助纣为虐,赞助卓星;一会儿扬善除恶,惩治曼陀。”

雪歌定定望着青荷,不住点头,不住娇笑:“杨柳细腰,粉面多娇,倾国倾城,众生颠倒。难怪我的舞妹,为你吃醋,为你神迷,为你折腰,为你倾倒。”

突然话锋陡转:“小荷妖!我问你一事,你要老老实实回答我,别以为装傻充愣,便能蒙混过关。”

草地冰凉,曼陀僵卧其上,闻言不由一声冷哼,话里藏锋,只盼雪歌调转枪头:“人家可不傻,正牌龙府宠妾。她那夫君,可是你杀兄仇人,更是堂堂大将军。我看你倒像个傻子,善恶不辨,敌友不分。便是你父母,也要被你生生气傻。”

不待青荷抗议,雪歌闻声火起,一声娇斥,想入奔雷,惊得百鸟惊飞:“曼陀!忒也无礼。再敢不敬,老大耳刮子扇你。”

曼陀脾气火爆,骨头极硬,更不服软:“雪歌,你试试看,我定让公公将你逐你出门。”

雪歌怒极反笑:“曼陀,当真难为你,本事这么差,脾气这么大。我当年好歹还叫过你舅母,你却跟我飞扬跋扈。我管你是公主,还是泼妇?在我眼里,不如泥雕朽木。我留着你,只为玉笛。我且问你,玉笛藏在何处?”

曼陀做贼心虚:“什么玉笛?”

雪歌笑不可抑:“偷我家传宝贝,还敢贼喊捉贼?”说话之间,抬手就是一个耳光,脆生生不尽响亮。口中不忘解恨:“曼陀,疼不疼?现在想起来了么?”

曼陀贵为公主,生平被受如此羞辱。登时,双颊肿胀,红晕高涨。她哪里受过这个?双目迸发野兽一般的寒光:“雪歌!有种!本宫但有一口气在,定将你碎尸万段!”

雪歌娇笑不已:“好啊,我等着。我倒要看看,没了舅父庇护,你还能反天?”

青荷只觉诧异不已:“我只当雪歌迷恋卓星,偏听偏信。更是恨屋及乌,仇视卓幕。不料她爱憎分明,更对曼陀恨之入骨。想来她助恶卓星,却是另有所图。”

直到此时,青荷尚且不知,她的牢狱之灾,曼陀居功至伟;玉笛失窃,曼陀更

是功不可没。

深思一回,更觉疑惑无数:“原来我那玉笛,却不在龙府,而被曼陀窃为己有。只是雪歌从何得知?”

转念又想,疑点颇多:“龙府戒备森严,曼陀武功微末,倘若‘变色龙’不肯陈仓暗度,曼陀如何得来全不费工夫?”

思来想去,啼笑皆非:“我这正主,不敢挂失;一群窃贼,已经抢的不亦乐乎。”

念及玉笛乃奇山临终遗物,更是这一世母亲的宝贝,不由心上一痛:“我固然不念玉笛,却不能不重情义,对它置之不理。只是颠来倒去,玉笛究竟又在何人手里?”

正百思不得其解,便闻曼陀一声暴喝,声如炸雷,想是怒到极点:“雪歌,你手上玉扳,如何得来?”

雪歌大出意外,一声娇笑:“怎么,除了玉笛,你又惦记玉扳?”

曼陀一个转念,再不肯干吃眼前亏,再次调转枪口:“此物属于龙小夫人,我又要它作甚?”

青荷闻言错愕不已:“曼陀如何又知那是我的玉扳?”

陡然想起雪歌的玉扳本是卓星馈赠,登时恍然大悟:“原来曼陀与卓星也是纠缠不清,如若不然,怎会一见玉扳,爆发雷霆之怒?”

正在千思万绪,条理不清,忽觉恶风不善,心知不好,急忙飘身一闪。原来雪歌出其不意,一脚狂踢。

抬头再看,雪歌手拿玉扳,怒容满面:“小荷妖,你可识得此物?”

青荷不解歌之怒,陡然被踢,心中更有气:“岂有此理?她拿了我的东西,还倒打一耙?在她心中,究竟有没有王法?”

虽是愤怒,却唯恐她滥杀无辜,不敢硬碰硬,唯有装傻充愣:“我是穷人出身,怎会识得这等稀世珍品?”

雪歌脚上又是狠命一踹,脸上却笑的贼甜:“小荷妖,我只问你,可去过东海?可见过蜃楼?”

青荷飞身急躲,堪堪避过,预感不妙,装出一脸迷惑:“姐姐也信佛?欲去东海拜观音?还是神楼见弥勒?”

说话之间,忽见雪歌怀中,露出一只钢柄,不是弹弓,却是何物?

心上一急,忘乎所以,眼见雪歌又是一脚飞踹,青荷却不退避,而是飞身一炫,接踵迎刃而上,更是出手如电。

雪歌大出意外,只一瞬间,弹弓已经易主。

不料有得必有失,青荷方才抢回挚爱,不及窃喜,就觉后背一麻,却是雪歌飘身一旋,回身一脚,正中她后心大穴。

青荷登时腰背酸软,手足酸痛,不及惊呼,“扑通”一声,跌倒在地。

雪歌一脸娇笑,又是重重一脚:“小荷妖!刚过完年,你又跪拜?姐兜里可没压岁钱。”

言毕,银光一闪,晃晃手中“岷山雪钺”:“小荷妖,我只问你最后一句。倘若回话我不满意,只好送你归西。九泉之下,别怪我心狠手辣,只怪你自己不会说话。”

危急之中,青荷急欲自救,一心运气冲关,只是她功力十分有限,想要解穴,自是万难。何况岷山点穴之道,十分怪异,一时半刻,哪里解的脱?

死到临头,反而没了恐惧:“我反正活不过三日,何必活得战战兢兢,全没骨气?”

念及于此,一笑莞尔:“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姐姐尽管问,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雪歌一声娇笑,面上突然一红,一丝羞涩,一丝妩媚,一览无遗:“你告诉我,何处能寻到蜃哥?”

青荷满腹狐疑,大惊失色:“蜃哥?谁是蜃哥?你问我,我问谁?”

一个转念,陡然想起“恩公”:“不错,他曾错认雪歌为阿蜃。”登时醍醐灌顶:“原来她不爱卓星,却爱‘恩公’?”

死到临头,又填乐趣,青荷登时笑不可抑:“歌姐好眼力,卓星不过瓦砾,蜃哥才是金玉。”

言未毕,恶风劈面而至,又被狠踹一脚:“谁是金玉?谁是瓦砾?你配下定义?我只问你,蜃哥在哪里?”

青荷穴道被点,避之不及,气的忘乎所以,更要信口开河:“在哪里?还不是在找你?”

说话之间,只觉前心恨不可当,后心痛不可及,恨到极点,痛到极处,却觉血脉已经通畅,手足不再麻木,不由心中狂喜:“雪歌怒极攻心,踢起人来没头没脑,却是歪打正着,踢开我的穴道。”

雪歌却浑然不觉,自顾满心欢喜,半信半疑:“他在找我?此话当真?”

青荷穴道得解,再未挨踹,惊喜之余,激发灵感,即兴发挥:“是啊!蜃哥每日都找找歌姐,无时无刻。

就在前晌,就在五鲤湖畔,我又遇见蜃哥,他还问我:‘青荷,可曾见到我的阿蜃?’

我忙问他:‘蜃哥,谁是阿蜃?可是歌姐?’

他却不再看我,只是口中吟哦:“昔去歌中雪,今来雪中歌。念雪意如飘,长歌更逍遥。本是天上露,不在人间驻。沉迷又何妨,思之断人肠。’”

第三百一十一章 你来我往

雪歌听得如醉如痴,半晌才回过神,心知被骗,依然陶醉:“小荷妖,装神弄鬼,顺口拈来,倒与龙妖,堪称绝配。”

虽如此说,再不拳脚相加,打来骂去。

总之,谎言功不可没,欢喜了雪歌,便宜了青荷。

却气坏了曼陀,唯恐天下不乱,接口便说:“龙妖枉称一世英雄,娶个宠妾,却是北鞑奸细,更是百般包庇。雪歌如若不信,只需将她后背看个仔细,那‘苍狼白鹿’,可是清清楚楚。”

雪歌偏不上道,一声冷笑:“曼陀,你不知道自己吃几碗干饭?你让看,我便看?”

忽听远处竹从,传来脚步之声,三女都是一惊,皆不知是敌是友,都不敢贸然呼救,而是侧耳倾听。

静候片刻,传来一个男子洪亮之声,浑厚雄劲,熟悉至极:“阿蜃,是你么?我怎听到你的声音?”

青荷闻声,喜出望外,激动之余,便欲惊呼:“‘恩公’,救命!”

不料方张小口,不曾发声,便被雪歌一把捂住口鼻。

青荷穴道方解,浑身酸软无力,想要挣扎,谈何容易?登时没了呼吸,几乎晕死过去。

直到脚步声远去,雪歌方才松手。

青荷捡回一条命,惊魂未定,更是愤愤不已:“这雪歌看着胆大包天,实则胆小如鼠,如此叶公好龙,远在天边追如豹,近在眼前装瞎猫。牵着不走,打着倒退。她做人真贱,我做鬼更冤。”

念及恩公,更是满腹惊疑:“他怎还在西蜀出没?难道还在寻他师伯?抑或本是南虞奸细,探听西蜀消息?”

更加不料,雪歌去了情郎,反而精神大爽:“小荷妖,姐去找些好玩意,管保迷你魂、断你肠,看你还敢不敢信口雌黄。”

言毕,飞身而去,不见踪迹。

青荷大喜,再不装蒜,方欲起身,雪歌已是疾若闪电,倏然回转,手里居然多了一个布囊。

青荷大喜之后,更是大悲,眼望布囊,惊慌失措:“不知又是什么害人之物?” 想到雪歌武功奇高,冰蛇奇毒,不由心胆俱裂。

雪歌不尽得意,口中更说:“小荷妖,姐专门为你备下冰蛇,好好享用,看你会不会实话实说。”

言未毕,打开布囊,向内一探,向外一抛,数条冰蛇直射眼前。

青荷正吓得神经错乱,忽见银光一闪,一个小精灵,蓦地从脚下跃出,急如骇电,直扑冰蛇。

说来也怪,那冰

蛇本是张牙舞爪,陡见小精灵,瞬间调转,抱头鼠窜。

青荷定睛一看,大喜过望:“原来是小灵狐,危急关头,追到此地,前来救驾。”

雪歌却是怒从心头起,奔着小灵狐抬手便是一掌,不料小灵狐灵巧至极,动若闪电,“呲”的一声,钻入竹丛,踪迹不见。

青荷登时醒转,更是不假思索,狂射飞弹。

一时间,石弹呼啸,劲风火爆,霹雳如烧。

雪歌只当青荷穴道未解,不料突发意外之举,根本不及躲避,太阳穴已被重重敲了一记,只觉天旋地转,目眩神迷。

登时大怒,足尖点地,飘身一旋,方欲反击,却不料青荷更有后招,一波未平,二波又起,石弹又如疾风炫雨。

雪歌纵身而起,空中连翻数个筋斗,刚刚避过,三波接踵又至。一个躲闪不及,一枚石弹,正中左肩。

正自怒不可遏,青荷已是腾空而起,施展“蒹霞露飞霜”,左足侧踢,右足缠踢,接踵又是双足反剪,快如霹雳电闪。

雪歌犹自措手不及,青荷已是绕到身后,一脚重踢,快如电光,疾过火石,哪里躲得过去?

屁股痛极,雪歌横飞出去,未曾跃身而起,窝心脚、痛心腿、伤心腿,犹如三响炮,飓风狂扫。

有生以来,雪歌从未受过如此窝囊气,穴道被点,瘫倒在地,愤怒到窒息。

青荷大喜,一跃而起:“我与歌姐有亲无仇,只盼到此为止。此地不可久留,速速实施三十六计。”

雪歌虽是愤怒已极,奈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不言不语,凝神定气,似在解穴冲关。

青荷也不多话,抬脚便走,却不料高兴太过,一不留神,被绊一跤,一个跟头,重摔在地。爬起一看,绊脚石者,居然是躺倒在地的曼陀。

曼陀祸不单行,无辜又挨一脚,吃痛不起,龇牙咧嘴,本想睚眦必报,却是有心无力,实在气得元魂出窍,不由一声暴喝:“小妖精!小贱人!小娼妓!胆敢趁火打劫?”

青荷厌恶曼陀满腹心机,更是不理,飞身便欲离去。

曼陀看似天不怕地不怕,实则欺软怕硬,内心惧雪歌如鬼神,又将青荷善良天性摸得极准,索性得寸进尺,唯恐天下不乱:“小妖精,待我回转,将你碎尸万段。”

青荷回头,嫣然一笑:“公主殿下,此地山清水秀,美不胜收,更有郡主这般绝代佳人相伴,千年不遇,万载难求,怎能不好生消受

?”

抬腿欲走,忽然念起卓幕,他那双大眼,晶晶闪亮;尤其是那声悲怆,耳畔回响,只觉心下一片凄凉:“红尘里,可有阳光?人生路,可有方向?梦幻中,可有芬芳?心海里,可有希望?可怜有情郎,深陷情网,寻来寻去剩痴狂,追来追去剩沧桑。”

细观曼陀,更是满心质疑:“她死到临头,因何面无惧色?难道她依然和卓星一伙?一直做戏演戏?”

细细一想,更是不寒而栗:“雪歌因何劫持曼陀?因何带到此地?不好!此中定是设有十面埋伏,只等‘变色龙’误入歧途,引颈受戮。”

念及于此,打定主意:“必须带着曼陀,远离此地。”当即再不迟疑,任凭曼陀叫骂,拖着她飞奔而走。

行出数里,青荷已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将曼陀放置于地。虽知曼陀作恶,终究不愿杀人,只盼恶有恶报:“再过一时半刻,你的穴道便能自解,你自行逃离,好自为之。”

哪知,曼陀身不由己,口舌却收放自如,更是大声痛斥:“小妖精,胆敢心怀不轨,将本宫抛在荒郊野外?”

青荷闻听此言,只想效仿雪歌,连打带骂,拳脚相加。

可惜,打人需要胆气,骂人更需魄力,从小到大,她都对此望尘莫及。只好施展强项,君子动口不动手:“您老机关算尽,贼喊捉贼,登峰造极。我哪敢在您老面前,班门弄斧?您老难道没个自知之明?若非嫁个好夫君,谁愿高看您老半分?和您老怄气,我真没兴趣。”

曼陀一声暴喝,好似雷鸣:“北鞑小妖,你感兴趣的,便是去给你北鞑同谋通风报信?”。

青荷方欲便走,闻言灵光一闪,突然想起“苍狼白鹿”,想起被阿龙痛斥的后背,更是念及死去的阿黑,不由满眼辛酸泪。

上前一步,扼住曼陀脖颈:“今日问你一事,倘若实话实说,我便饶你一命。倘若半句虚言,我手上稍微用力,保证送你归西。”

曼陀不料青荷基因突变,不由心胆俱裂:“小妖精,作死么?”

青荷手上加力,口中冷笑:“我且问你,如何害死阿黑?”

曼陀闻言惊悚,笑不可抑:“怎么,小荷妖,你看着碗里,瞧着锅里?难道迷恋其主,又捎带脚,诱惑其仆?”

青荷更不和她废话,只是手力加重:“阿黑心思聪颖,武功高强,你一人再加两个狗腿,未必是他对手。依我之见,必是你与卓星合谋。”

第三百一十二章 女声重唱

曼陀吃痛不起,涕泪如雨,却是拒不承认:“小妖精,你个北鞑内奸,最善挑拨离间。”

青荷一声冷笑,已是心知肚明:“你不承认没关系,恶有恶报,早晚会遭雷劈。”

便在此时,忽听不远处异动,青荷大惊:“大事不妙,真未料到,雪歌功力如此深厚,这么快便解穴冲关。”

青荷大骇,心想独自逃离,耳畔又传来卓幕悲怆之声,更怕曼陀再使阴谋诡计,只好将她抢在背上,脚尖一点,飞身而起,奔似狸猫,几个纵跃,扎入另一条羊肠小路。

雪歌早已目眦尽裂,眼见前方绿影一闪,消失在竹林,脚下发力,飘飞急追。

幸而雪歌穴道方解,气血不畅,一时半刻,追之不上。

虽是如此,背负曼陀,如何逃得赢?

青荷本想将曼陀抛掷于地,奈何人命关天,委实担心她命丧于斯,索性孤注一掷,在竹林中雀跃猫行。

耳听身后雪歌越追越急,越逼越近,青荷发足狂奔。一时间,只觉竹枝向后急闪,只知景物风云突变。

虽是如此,身后恶风依然狂袭而至,青荷惊骇至极,心中祈祷:“南海观音菩萨救我,南无阿弥佗佛救我,鲤鱼姑娘救我。”念到鲤鱼姑娘,蓦然想到五鲤湖,一个极速逆转,夺命逃窜。

距离湖畔尚有一箭之地,更觉身后寒气凌厉,风声飒然。在无边无际惊吓间,青荷只觉一切犹如梦魇,恶魔已经出山,探出罪恶之手,抓向她脑后。

生死一瞬间,惊骇无极限,唯有提速提速再提速,堪堪躲过致命鬼眼。

终于奔至湖畔,怎奈背后攻势太过凌厉,跃入湖中已是来不及,索性向前飞扑而去。

与此同时,奋起平生之力,一跃而起,半空之中,陡然一个前翻,头下脚上,双手用力一抛,双足奋力,奔着曼陀,倒踢一脚。

却说曼陀,趴在青荷背上,时间一久,终于否极泰来,穴道自解。耳听青荷喘息如牛,心下窃喜,更是恨到切齿,索性荷背装死。如此看戏听声,简直渐入佳境。

正自得意,忽然被动腾空而起,伴随屁股剧痛,人已飞到半空,不由自主,越飘越远,越飞越高,感觉真好。

怎料猝不及防,眼下已是一片汪洋,一颗心不思量,更神伤。

戏没看过隐,高处不胜寒,落差实在大,失重无极限。

惊诧已极,耳畔传来“噗通”一声巨响,更是伴随一声惊呼

,落入水中。

曼陀犹自不敢置信,那是自己发出的声音,已经醍醐灌顶。

可怜她一来不会游水,二来惊吓过度,语无伦次、颠三倒四:“小妖精,小贱人,小娼妓。几次三番,淹我害我……”

可惜,“小妖精”口中的“精”字尚未出口,一大股湖水强行灌入,她又惊又怒,声音却再也发不出。

再看扑倒在地的青荷,急切间变身小青蛙,轻手利脚,一个蛙跳,极速跃入湖中。

雪歌不意忽生此变,眼见青荷窜上跳下,变身小蛤蟆,怒极之下,奔着青荷投湖的身影,急射数枚“岷山雪芒”。就听“噗噗噗”数声响,入水之后,便成强弩之末,哪里还能射杀青荷?

却说青荷,潜入水下,寻到曼陀,再不敢露头,更不敢停留,在湖底迅疾逡游。

可怜曼陀,大练蛤蟆功,大口大口喝水,几乎撑破蛤蟆肚。

青荷心说:“多亏她穴道方解,无力抗衡,如若不然,我哪有力气一边与湖水争霸,一边和她打架?”拖着曼陀,奋力急游,挣扎上岸。

雪歌心高气傲,眼见小荷妖,从眼皮子底下出逃,如何不气恼?更不肯善罢甘休,沿着五鲤湖畔绕道疾追,转眼逼近。

曼陀打架骂人一往直前,自我救赎自甘落后,穴道本已得解,依然假装手足酸软,举步维艰。

青荷堪破天机,也不说破:“公主殿下,您老暂避一时,待我调虎离山,咱们再图良策。”

言未毕,也不顾曼陀抗议,双臂一挥,便将她抛向一处隐蔽竹丛。登时,一身轻松,向竹海深处且奔且退。

曼陀轻功太差,落地不稳,脚底一滑,瞬间摔了一跤,头上更磕出老大一个包,愤怒已极,破口大骂:“小妖精,胆敢算计本宫,我倒要看看,你便是破天的本领,如何死里逃生?”

青荷闻言,紧咬牙关,心底暗骂:“死八婆!死曼陀!我好心救你,你却吼的地动山摇,分明是通风报信,致我死地。”不由心下暗悔:“我真愚蠢,豁出去天塌地陷,救她作甚?”

雪歌奔速极快,怒到极点,更不理会曼陀,只奔着青荷,紧追不舍,势在必得:“小荷妖!话未说清,冰蛇未尝,怎能便走?”心中暗道:“待我捉了你,正好威胁龙妖。”

身后雪歌越逼越近,“雪钺”之声,骇人听闻,青荷心急如焚:“她痴念‘恩公’,走火入魔,却纠缠上我。”

怒急攻心,

几欲变身野兽。念及野兽,急中生智:“我记得清楚,左前方便是阿斌父亲设置的捕兽陷阱,倘若诱骗雪歌做一回困兽,我岂不是兽口脱险?”

念及于此,一个急转,陡然变向,绕过一从楠竹,发足狂奔。

危急关头,她的小脑瓜精如计算机,明如投影仪,密切关注雪歌奔速,严格控制奔逃节奏,精准计算起跳方位。

心中更是默念:“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一分差错,必死无疑。”

时空拿捏刚刚好,起跳时机恰恰到,奋起平生之力,便如腾空的飞鸟,直线纵跃两丈开外,双脚如期落在坑沿。

话说雪歌,眼见敌人近在咫尺,喜出望外,腾空而起,奋力一抓。双脚正正当当,落在陷阱之上。方欲得手,只听“稀里哗啦”,数声巨响,跟着枯枝败叶、干草浮土,直直坠下。

青荷大喜过望,不料又乐极生悲。脚下紧跟着也是一片“稀里哗啦”,顷刻之间,头顶白云翻转,脚下青草逆天,如陷云雾间。

原来,陷阱所在之地,却是个地质灾害高易发区,刹那间坑沿滑坡,岩土塌方。

青荷猝不及防,急速坠落。幸而她轻功绝顶,反应神速,危急之中,气运丹田,尚在凌空,双手前探,抢到坑沿,小手一摁,旋即蹬纵双足,飞跃而上,眼看着便能陷阱脱险。

不料,雪歌孤军深入,身处陷阱,应变能力更是惊世骇俗。人未落地,“岷山雪钺”便向井壁一点,半空中陡然一个空翻,更是出手如电,一把抓住青荷右足。

她手虽小,却硬如铁钳,青荷顿感恶鬼缠身,如落梦魇,挣扎不脱,身体跟着极速下落。

便在此时,枯枝败叶急坠坑底,触动两个巨型捕兽夹。

雪歌手抓青荷,耳听脚下烈风凛凛,急速躲闪,仓促之中,只躲其一,未避其二。捕兽夹如风如电,向她双足疾弹。

雪歌避之不及,被抓个正着。幸而她反应极快,左足飞踢。哪料到,捕兽夹弹势疾猛,她又在空中无处借力着力。但觉左腿“条口”穴一阵剧痛,不仅腿脚麻痹不能动,便是双肩已是力不能举。

饶是她强悍如铁,韧性如钢,剧痛之下,不由大声哀鸣,抓着青荷脚腕的手,更是猛地一紧。

青荷吃痛不起,也跟着大声痛呼。

女声二重唱,惊天地,泣鬼神,五鲤湖畔耸人听,茶山竹海百鸟惊。

伴随两声惊呼,二女重重摔落陷坑。

第三百一十三章 困兽之争

雪歌武功超凡脱俗,穴道被弹,肩腿酸软,依然不忘瞬间出手,猛抓青荷前心。

青荷大骇,足下发力,极速躲避。捕捉战机,施展“蒹霞露飞霜”,一脚飞踢。

二人虽是轻功相若,武功却相距甚远。何况青荷正处雪歌包围圈,雪歌更是变招如神,当即左手疾探,灵动精巧,迅捷如电,顷刻就捕捉到青荷身后“魂门穴”。

青荷顿感四肢麻木酸软,再也不得动弹。

就这般,阴森森的陷阱之中,昏惨惨的暗影之下,两女被囚,如同困兽,一个神情惶急,一个目眦尽裂。

眼见美女变野兽,青荷不光头皮发麻,连后脚跟角质层,都是大吃惊吓。

再看雪歌腿脚受伤,血如泉涌,青荷不由浑身巨颤:“这杀人的血色,这夺命的血色,这是疯狂的血色,这颠倒的血色,最能激发人性兽之欲,能将绝代佳丽,变身嗜血狂魔。事到如今,我深陷魔掌,如何逃脱?”

雪歌受伤,陷入困境,怒极反笑,看上去更是触目惊心:“小荷妖!真真想不到,你和你夫君,倒是天上一对,地上一双。昨日轰炸嘉王府,姐只当你是救友心切,迫不得已。不料,今日你居心叵测,陷阱设伏。你说,如此陷害,姐该将你生吞,还是活剥?”

青荷闻言,不尽悲愤:“明明是她又打又骂,还反咬一口,还倒打一耙。”

惊吓过后,聪明归来,巧舌如簧:“歌姐,你怎不分青红皂白?我这智商武商,也配对你加害?偌大的陷阱,我有本事挖?我便有这本事,可有这等闲心?再说,我不也是深受其害?更何况,你若不生拉硬拽,我便掉不下来。你能逃脱厄运,我能保住小命,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事到如今,害人害己,还怨天尤人?”

雪歌抬头望向坑顶,想要出去,有心无力。本是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却被青荷一番胡搅蛮缠,反问得哑口无言。

青荷见状大喜:“雪歌必是要穴被弹,腿遭重创,一时半刻,无法恢复自如,是尔不能一跃而出。”

雪歌一声冷笑:“小荷妖,休要胡言乱语,如若不然,姐一钺砸下去,你不及见上夫君一面,便做陷阱血荷。”

青荷只觉无语:“人性复杂,莫若雪歌。人性清明,莫若雪歌。心念蜃哥,神魂颠倒;孤芳自赏,心高气傲。聪明绝顶,武功高超;久居岷山,心思缥缈。冰雪纯净,不食烟火;

良莠不分,偏听偏信。卓幕忧国忧民,她却嫉恶如仇;嘉王混淆乾坤,她却肝胆相照。更不知她缘城一行,除了营救嘉王,究竟是何目的?难道便是为了玉萧玉笛?”

既然猜不透她的心性,索性置生死于度外,倒能活个继往开来:“歌姐一口一个“你夫君”,歌姐可知“我夫君”是谁?”

雪歌将她上下细细一番打量,更生鄙夷,一声嗤笑:“你个傻子,死到临头,又将你夫君龙妖抛到脑后?”

青荷双眉齐挑,星眸瞪暴:“你夫君才是龙妖。”

她那悲愤,装都装不来,雪歌大出意外,气焰顿时衰败:“小荷妖,事到如今,还想装傻?外祖如是说,小舅如是说,曼陀如是说,难道会有错?”

青荷紧抓战机,雪怀洗脑,绝地反击:“不光有错,大错特错。你难道不知,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尤其是卓星,最善妖言惑众,蛊惑人心。他说的话,哪有半分可信?”

耳听青荷辱骂至亲,雪歌瞬间由笑面虎变成铁杆愤青。

青荷看得胆颤心惊,更觉难以善终,索性破釜沉舟,甩出最后一张王牌:“歌姐,听说你一直在寻长兄?倘若咱们有命出得陷阱,我定让你如愿以偿。”

雪歌闻言,双目如电:“我的兄长,你如何知晓?”

青荷急道:“我当然知晓。你的长兄,原名雪扬,后名丘山。他的未婚妻,便是殷帅幼女,唤作弄玉。我和你未来长嫂,是最好的闺蜜。”

雪歌将信将疑:“此话当真?小荷妖,你可知道?此事开不得玩笑。倘若半句谎言,我让你一辈子在此长眠。”

青荷痛心疾首:“忠言逆耳,你不肯听。可怜我一片苦心,只换来对牛弹琴。”

雪歌却是陷入沉思,自言自语:“你说的丘山、弄玉,我昨日倒是见过,平心而论,人品都不错。丘山确有我父之风,不过你这小荷妖,最爱胡说八道,我岂能偏听偏信?”

青荷趁热打铁,一针见血:“歌姐,不是我胡说八道,而是你已被卓星洗脑。卓星凶残,几次三番,害你长兄。总算丘山福大命大,死里逃生。”

雪歌面色一冷:“此话当真?莫不是你又骗人?”

青荷把握时机:“歌姐,卓星此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不仅祸国殃民,草菅人命,更是贪得无厌。你可知道,他妻妾二十余人,却还贪恋你未来长嫂?”

雪歌满面杀气,一声冷笑:“贪恋我长嫂?就是那个弄玉?”

劲敌终于上钩,青荷笑不绝口:“当真是‘有歌无雪不留痕,有雪无歌冷煞人。纷纷暮雪下蜀门,与歌并作才传神。’你那未来长嫂,也和歌姐一般,是个绝世美女。你照照镜子,也就看到了她,当真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哪料到,美人雪歌,不顾江山,不爱美人,反而暴怒:“她是否沉鱼落雁,姐是否闭月羞花,干你屁事?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休要马屁怕的轰轰响。”

青荷拍不成马屁,唯有自鼓士气:“歌姐自然不知,这般一个可人儿,却是家破人亡。天理难容,人神共愤。”

雪歌听闻,登时心生恻隐,反正出不了陷阱,索性问个明白:“她如何家破人亡?”

青荷窃喜,雪歌果然胸大脑小,上了圈套:“弄玉之父殷帅,有胆有识,文武全才,纵横疆场,固守边疆,保家卫国,功不可没。哪知,两月之前,却屈死大缘府。”

雪歌闻听,恻隐之心益重:“真有此事?”

青荷更是悲天悯人,义愤难填:“作为蜀东南之帅,他不是战死沙场,而是死于祸起萧墙。便是卓星,阴险毒辣,灭绝人性。他为争名夺利,不择手段,暗下毒手。歌姐你说,他禽兽不禽兽?”

雪歌一声冷笑:“一派胡言!小舅英明神武,真英雄也,怎会行此不义之举?”

说到此处,只觉毫无底气,索性话锋斗转:“分明是你,用心险恶,指鹿为马,颠倒是非。”

青荷心底愤愤:“你如此黑白不分,是非不明,还叫什么雪鸽?干脆改名乌合。”无可奈何,只能耐下心烦,苦口婆心:“总而言之,殷帅之死,卓星是主谋,‘三相’是帮凶,岂止是殷帅之死,无数忠臣良将,都为其所害。”

雪歌小腿剧痛,手上打颤,脸上冷笑:“小荷妖,姐算看透了你,只会含血喷人,全无半句是真。”

青荷莞尔一笑:“歌姐,卓星禽兽之行,可不在少数。便是给我一天一夜,都是诉说不清。待咱们寻到你长兄,看他如何与你言明。总之,整治卓星,为民除害,人心大快。”

雪歌略一沉吟,不怒反笑:“说一千,道一万,你不过是在袒护你夫君。”

青荷又被指鹿为马,不禁悲愤交加:“歌姐再若‘你夫君’、‘你夫君’叫个不停,休怪我翻脸无情。”

第三百一十四章 你情我钟

雪歌满面不屑,嗤之以鼻:“姐和你,有交情?你翻脸,姐更无情。姐只是好奇,他不是你夫君,为什么你是他龙小夫人?”

青荷大穴被点,身心受制,无极悲愤,忍无可忍:“好话不说二遍,本人绝非龙小夫人。歌姐若是倾慕,不如放下‘雪钺’,洗个热澡,换上嫁衣,入住龙府。”

雪歌一声娇笑:“常言说得好,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混得这么惨,有你前车之鉴,姐还能明知故犯,屈尊降价,甘做龙痴?”

青荷顺坡下驴:“正是,我怎敢相忘?龙妖哪及蜃哥万一?蜃哥英俊无匹,龙妖奸诈无敌。蜃哥临风玉树,龙妖只配迎风飙泪。蜃哥义薄云天,龙妖只敢抱恨终天。”

青荷如此为蜃哥大唱赞歌,雪歌果然听得面露喜色。

便在此时,忽闻远处传来嘈杂之声,却是川纵率领大队人马攻到。更听卓幕一声断喝:“仔细搜寻,捉拿要犯,速速救人。”

雪歌至此方知,茶山周边,已被团团围困,登时怒不可遏,一声暴喝:“小荷妖,胆敢坏姐好事。事到如今,废话少说,助姐逃出陷阱,但有半分差池,让你死无全尸。”

青荷满面赔笑:“歌姐,你既是丘山之妹,便算我知交。愿助一臂之力,甘效犬马之劳。”

大难临头,雪歌毫不推辞:“小荷妖!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若帮姐寻到长兄,姐便留你一命。事到如今,确需你俯首做回犬马。”言毕,手提“岷山雪钺”,强忍剧痛,翻身而起。

眼见自由来得易如反掌,青荷心花怒放,横眉冷被雪歌踩,俯首甘为雪歌牛。雪歌更不怠慢,纵上她的肩膀,便欲飞身跃出陷阱。

却说曼陀躲在竹丛,苦等卓星不成,卓幕捷足先登,不由急的跌足:“阿幕,我千方百计,忍辱负重,都是为了你,你却处处和我作对。”

心下捉急,悄然行至坑沿,探头头脑,向内张望,只见血流一地,触目惊心,不仅如此,雪歌紧扣青荷后心大穴。

登时满心欢喜:“雪歌武功奇高,但凡手上用力,小妖精必死无疑。”只盼歌荷相斗,两败俱伤。

正喜不自胜,却听青荷一番胡言乱语,雪歌便化手中质为足下犬。

眼见两女握手言和,曼陀心有不甘,一声暴喝:“大胆雪歌!胆敢冒犯龙小夫人!事到如今,龙大将军已将此地团团围困,你便是有命出得陷阱,却也无命下到茶山。”

青荷闻听此言,气得两眼直冒金星:“曼陀歹毒,恩将仇报,落井下石,故意激怒雪歌,不利于我。早知如此,应该将她扔在五鲤湖喂鱼。”

果然,雪歌闻声大怒,强忍剧痛,翻身下马,逼视青荷,阴冷一笑:“小荷妖!你当姐傻子戏耍,一会儿诬陷小舅,一会儿离间师门,却让你夫君从从容容,布下天罗地网。毋庸置疑,你与龙妖,一丘之貉。难怪蜃哥都被你迷惑,不如姐先杀了你,再想出逃之策。”

白白费了半日口舌,白白争做半日犬马,青荷前功尽弃,怒极反笑:“只当你假傻,哪料你真傻!要杀便杀,要剐便剐,何须废话?”

雪歌二话不说,舞动“岷山雪钺”,飓风狂劈,痛下杀手。

陷阱弹丸之地,青荷如何躲得过去?

便在危急存亡之秋,忽觉清风一闪,吹在身后,青荷大骇,只当死神飘身而至,只当必死无疑。

哪知,雪歌受此风所迫,身体陡然逆行,“雪钺”瞬间逆转,不曾一招制敌,反而害人害己,登时大惊失色。

借着陷阱幽光,青荷定睛观瞧,一道白影,飘行如急雨,疾飞如利剑,奔着雪歌,猛出左掌,力大无穷,势如洪荒。

这才恍然大悟,眼泪夺眶而出:“龙大大,你怎么才来?”

雪歌却是双目喷火:“龙妖,今日不是你死,便是她亡。”说话之间,一个飘旋,用青荷挡在身前。

眼见雪歌机警过人,阿龙更是反应如神,陡然撤掌跃身,飘飞而起,变化如风,双足方才落地,瞬间反扑,左掌直击雪歌右肩,疾过骇电。

雪歌方欲躲避,阿龙已飞出右足,翻踢向她左腿。

雪歌大惊失色,忙将青荷狠命掷向阿龙,与此同时,一个“云蒸豹略”,右腿点地,纵身后跃。

阿龙正中下怀,便如一只轻燕,飘身疾飞,更是出手如电,一把将青荷抢在怀中,再不与雪歌纠缠,而是气运丹田,拔地而起,一跃而出。

方才,青荷紧追雪歌而去,阿龙心急如焚,却唯恐卓星心狠手辣,对卓幕不利,不敢分身相护

卓星、相尘、相烟,眼见龙影飘飞,松阵摄魄;耳听掌声凌厉,哨声**;越战越没底气,思量雪歌已然逃远,更是无心恋战,瞅准时机,射出“峨眉阴阳刺”,溜之大吉。

阿龙终能施展“劈风剑气”,割断岷山雪网,救出卓幕。后又与川纵兵合

一处,将打一家,更不稍作迟疑,率领人马,四下探查。

曼陀被雪歌劫走,乐都虽是追在身后,轻功却望尘莫及,不过片刻,便追丢了踪迹。

阿龙正在忧心,一道白色闪电,疾如霹雳,却是小灵狐善解人意,狂奔而至。喜出望外,一路追随,便寻至茶山竹海,远听青荷、雪歌一唱一和,说的热闹,急忙敛声屏气,悄然靠近,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飓风营救。

青荷死里逃生,非但未有差池,反而一如既往,鲜活灵动。一双大眼,流波转盼,比天上的星星,还要晶光粲烂。

阿龙不觉沦陷,颤抖着张开双臂,如痴如狂,抱在怀中:“青荷,你怎不听我话,说走就走?”

青荷劫后逢生,又入龙怀,先是喜不自胜,继而满腹烦忧。喜的是大难不死,重获自由;忧的是才出虎穴,又入龙潭,自由转瞬即逝。如今又被“变色龙”紧紧辖制,怕是在劫难逃。

阿龙美人入怀,痴念不改,抱着她闪入竹林,含情脉脉:“青荷,你要记住,我是你夫君,可以爱,不可以恨。而且,别的都可以让,唯有夫君不行。在这世间,穿着嫁衣,进我龙府,非你莫属。”

青荷闻言大惊:“方才我和雪歌说的话,都被他听个一字不差。”定睛相望,那双闪亮的星眸,也在定定看着她,那黝黑瘦削的俊颜,神情异常复杂。

那张脸,挂满生死一线的担忧,写满魂牵梦绕的哀愁,充满劫后逢生的温柔。何等动容,何等动情?

可惜,阿龙虽是战神,却对龙荷之争,即不知己,又不知彼:实在低估自己的情意,实在高估她的芳心。

如此柔情,谁又能懂?

他的情,他尚且不懂,她如何捉摸得清?

她的心,只有她上一世的阿龙,岂能装下别人?

尽管如此,他依然神魂颠倒,如醉如痴,贴着她耳畔低语:“青荷,穿着嫁衣,做我新娘,你可愿意?”

青荷只觉不可思议:“我只剩三日之期,寻我阿龙都来不及,哪有心情,穿你嫁衣?”忽觉他的臂膀,如此温暖,如此有力,只是钳得太紧,抑制心跳,阻隔呼吸。

他早已魂不守舍,情难自禁,勾魂一吻。

青荷只觉魂不附体,好似在地动山摇之中,坠落天坑地缝;在雪山崩塌之中,埋没千年冰凌;在狂风海啸之中,沉陷海底深渊;在火山爆发之中,卷入奔腾岩溶。

第三百一十五章 岷山碧雪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略有清醒:“‘变色龙’究竟图谋何在?他一脸怪相,一口怪话,还浑身战栗,紧紧相拥,他当竹林是何地?府邸?卧榻?还是,床笫?他当我是何人?舞姬?娼妓?还是,道具?只为演给竹外的曼陀夫妻?我已命悬一线,他还如此轻贱?”

如此一想,忍无可忍,趁他意乱情迷,左手出掌削他太阳穴,右手勾拳击他下颌骨,正是泰哥哥教她的一招制敌。

阿龙万万没有料到,她会在此时此际,突发猛攻,贴身肉搏,急切间本能撤身飞退。

哪料到,方才躲避开去,她飞身而起,左腿接踵而至,直踢他左膝。紧跟着,右膝势如风雷,直撞他小腹。

实在意外,阿龙大惊,万般无奈,被迫松开。

青荷大喜,乘势向后急纵,双手便攀上一株古松,双膀一较劲,身体一借力,瞬间就弹出数丈开外。如法炮制,眨眼飞出数箭之地。

阿龙重伤未愈,功力大减,适才鏖战,不曾调理,一时根本追赶不及。

青荷重获自由,实属万幸,窃喜之余,更是打定主意:“做他新娘,痴心妄想。事到如今,投奔何处?蜀茶坊?五鲤湖?不,皆非万全之地。”

她慌不择路,飞步纵身,深入竹林,向云剑山方向狂奔,幻想声东击西,曲线回虞。

不知奔了多久,山越来越高,林越来越密,雾越来越浓,云越来越低。

青荷疲累至极,寻了一丛灌木,潜身钻入,暂行喘息。

放眼望去,这里是树的天空,叶的海洋,绿的穹庐。

风吹在高高的树顶,婆娑摇动,发出沙沙之声。

树缝夹隙,露出一轮夕阳,透出一缕暮光,现出淡淡昏黄。

青荷喘息未定,忽觉眼前闪过一道白影,细细一看,却是一只小猫,钻到脚下。

它大大的眼睛,晶晶闪亮。它白色的底毛,映着一圈圈黑斑,白毛如雪,黑毛如漆。它更和小灵狐一般,机灵乖巧,甚是伶俐,甚是顽皮。

青荷满心欢喜,熬忍不住,探手轻抚。它居然很受用,低着小脑袋,贴将过来。

她心中一乐,将它抱在怀中,小脸蹭它的头。它温顺至极,转过头来,反舔她小手。

青荷忽生感动,泪流满面:“你是真心待我好,便似小灵狐,不像有的人。咱们同回南虞?你可愿意?我教你碧波冲浪,你带我丛林游戏。”

话方毕,忽闻远远传来异声,青荷急忙敛声屏气,侧耳倾听。

果然,林中有人说话,低沉悠远,满是沧桑:“阿雪,我已在此候你一日一夜,几乎望眼欲穿。你可知,今日相见,我何等喜欢?我知你心念雪歌姐妹,必来缘城。”

青荷听得毛骨悚然:“怎么?我是被恶鬼附体,还是被死神附身?嘉王不曾身受重伤?他的嘉王妃不曾戴罪潜逃?他二人都是老大不小,怎会躲在在此地谈情说爱?”转身欲走,却又压制不住强烈好奇。

一个中年女子之声传过来,冷如冰雪,无欲无求,更非嘉王妃:“碧雪很好,王爷不必记挂。碧雪此行,只为寻孙,无他。”

青荷闻声暗忖:“这声音很是耳熟,对了,很像卓幕之母,又轻又冷,似冰川不融化,似白雪飘飘下。”

嘉王却是冻死鬼托生,十分动情:“阿雪,你不知道,我死里逃生,活着见你一面,全赖上天见怜。”

碧雪半晌无言,终于沉沉说道:“师兄因何遇险?又如何脱险?倘若有难,不妨避祸岷山。”

嘉王之声,满怀不平:“往事不提也罢,省得阿雪空劳挂念。若非相雾舍了性命,度了毕生功力给我,我早已含恨九泉。”

青荷闻言更惊:“我说不见相雾,原来为救嘉王而死。谁说好人好报?‘三相’之中,相雾心肠最好,死的却最早。”

碧雪闻言悲戚:“我劝过多少回?师兄总是不听。事到如今,只盼师兄最后听我一劝,与我同归岷山。”

嘉王满怀悲怆:“阿雪,我在此地等你,一颗心千回百转,一颗头千思万绪。数十年旧事,如同梦幻,浮现眼前。当真是:

‘峨眉初定情,碧雪随风舞。青冥闪日月,素裹疑画出。

林涧共烟霞,沧海话晨露。云头抚飞筝,崖深挂落幕。

平生一携手,笑看两不足。梦回从前事,如何复当初?’

阿雪,今生今世,我再无他求,只想与你一起,安安心心,共度余生。”

碧雪淡然一笑:“师兄,到了这步田地,多说无益,咱们现下就带着阿星、雪歌、雪舞,同回岷山。”

嘉王却连连摇头:“不,阿雪,我的罪不能白受,我的王位不能白丢。我要你重回缘城,风风光光,做我王妃。”

碧雪似在意料之中,更显波澜不惊:“师兄,经历这么多风风雨雨、是是非非,怎么还是看不透?四十

年,如白驹过隙,过眼云烟。事到如今,早已时过境迁。你我虽曾夫妻一场,早已恩断义绝。我一如既往敬你,只因尊你是我师兄、阿幕之父、雪歌之祖。你若有难,可去岷山避险;再做夫妻,我劝你万万断了此念。”

嘉王心中一凉:“阿雪,你难道不知?魂牵梦绕四十年,我对你的情意,从未改变。便如昔日峨眉观云看雪、听雨聆风。”

碧雪长叹一声:“师兄,你还是从前的脾气:争强好胜,贪大求多,不知餍足。你年少之时,和王兄争君立储;而立之时,觊觎君位;不惑之时,又与侄儿抢夺江山;事到如今,年过半百,依然不忘初心。师兄,人到中年,必须放下贪念,倘若执迷不悟,心不甘,意不足,难免害人害己。”

嘉王苦笑一声:“阿雪,你适才所言,确是我从前一心一意所想。可是,我已是今非昔比,宠辱偕忘。之所以锲而不舍,不过为了咱们阿幕,只盼为他争得西蜀之君,天下之主。”

碧雪只剩无奈:“师兄,你可问过阿幕?你之所想,可是他之所求?

师兄,人生一世,只有一次,短如春露,去如秋水,昙花一现,转瞬即逝。过去了,就过去了,再也回不来。

想当年,你也叱咤风云,爱国爱民,一心为蜀。你我更是‘峨眉星月耀春秋,汇入常水情满流。暮暮朝朝向三峡,思君念君共渝州。’

可你后来变了,为了荣华,为了富贵,为了权势,为了贪欲,凡能抵押的,你都当出去,赌出去,不存一分挂念,不留一丝羁绊。

那时候的你,权倾朝野,呼风唤雨,身边的女人,走马灯般变换,或名门贵气,或独领风骚;或逢场作戏,或沽名钓誉;或唯利是图,或居心叵测。你和她们莺歌燕舞,卿卿我我,从未顾念我伤心。

那时的我,曾经凄凉无助,只觉‘青丝凌空舞,白首歌当哭。花容若不在,凡尘有似无。’

如今,你一败涂地,一无所有,你和你的女人,均是大难临头,再不相守。你失落之余,便又想起当初的你我,痴情蜜意,纯如甘露,自是奉为无价之宝。

你难道想不到?当初你我之情,再纯真,再炽烈,经过数十年的风云,早就成了镜花水月。回味起来,除了悲,就是疼;除了伤,就是痛。

何必固执己见?倒不如现在这般,心平气和,各过各的,反能留一分尊严,保一分体面,存一丝清心,守一分洒脱。”

第三百一十六章 雪豹天桥

嘉王闻言无语,半晌才悲悲切切说道:“阿雪,你说得对,你我情意最浓之时,我对你不住,坚持娶了北夏公主,伤了你的心,凉了你的意。现在我又希望你一如既往,当真痴心妄想。”

飘雪微微一笑:“师兄知道就好,时候不早,我还急着去寻阿星。”

嘉王急忙一把拉住:“阿雪,我话还未说完。你是我第一个爱人,更是今生今世唯一的爱人。你应该知道,我对别人都是逢场作戏,唯有对你,才是真心真意。”

碧雪笑得淡然:“师兄,你这句话,我听过无数遍,这么多年,你怎么就不懂花样翻新,与时俱进?”

嘉王悲从中来:“阿雪,我是真的知错,一心想要悔过。你应给我机会,而不是一味怨责。”

碧雪微微一笑:“王爷,你又错了,我对你早已没了怨责。你不过是我生命中一个过客,本也无需悔过。”

嘉王满面愠色:“男人本都三妻四妾,别的女人容得,阿雪因何容不得?”

碧雪一声轻笑:“师兄,因何以偏盖全?谁说男人都是三妻四妾?因何对三心二意之人,明察秋毫?却对一心一意之人,视若不见?”

嘉王更是不悦:“古人云,‘宁为英雄妾,不为庸人妻’。一辈子一根筋,那也算男人?”

碧雪连连摇头:“师兄,你自己做不到一心,却嫉妒别人一意,还强求我和别的女人分享你,这是什么混账逻辑?现在想想都觉不可思议,我堂堂正正一人,我清清白白一女,怎会违背初心,嫁给了你?

嘉王闻听,不尽痛心:“阿雪,归根到底,你还是爱我太少。爱就是爱,只要真心真意,何必奢求一心一意?倘若你真心爱我,自不会计较这么多。”

碧雪轻轻一笑:“师兄,人类之爱,确有多种,可以分享,可有共生。但夫妻之爱,最是真挚,最是宝贵,也最是脆弱,最是易碎,所以必须专一,倘若分享,便会残缺。同理,夫妻之情,必须全心投入,倾情呵护,全力经营,绝非一人的随心所欲。你这样三心二意之人,你这样朝三暮四之爱,不要说我,便是走遍全天下,只要肯讲真话,没有一个女人心甘情愿做这傻瓜。师兄,道不同不相为谋,再勿多言,否则的话,怕是同门之意,再难保全。”

嘉王眼圈一红,眼泪夺眶而出:“阿筝呢?阿幕呢?阿星呢?难道不是你爱我的见证?”

碧雪一声叹息,发自心底:“我的

孩儿,自然都是我的心爱,所以我才狠下心来,将阿筝与阿幕,送到峨眉,交给我父。阿幕和你不同,他识大体,有定力,能自律,更有自知之明,我十分放心。至于阿星,却是我的疏忽。我不该把他留给你,如此宠溺,太过放纵,……”

嘉王急忙打断:“阿雪,你何必如此固执?岷山雪宝顶又寂寞又冷清,……”

碧雪不愿多言:“师兄,你知道,我喜欢清静。”言毕站起身形。

嘉王真心想要留住最后一缕芳华,拉住她的衣袖:“阿雪,听话。”

碧雪无言,半晌又说:“阿星从小到大,长在师兄身边,自以为享尽富贵荣华。哪料到,不知自律,害人害己。我此行目的,固然为了雪歌、雪舞,更是要带走阿星,只盼他还能迷途知返。”

嘉王突然气冲斗牛:“若非龙妖暗中作祟,我们父子怎会功亏一篑?阿雪,你我联手,剿灭龙妖,永绝后患。”

眼见嘉王凶相毕露,杀心又起,碧雪微微一笑:“师兄,恕我直言,你这最后一句,恐怕才是等我一夜的最终目的。”

嘉王心中一惊:“阿雪,何出此言?你难道不知我心?何必这般伤我?我这般做,只是为了阿幕。想我风烛残年,又遭此厄运,已是行将就木。阿幕却是我唯一的希望,我不能留着龙妖这个祸害,给他挡路。”

碧雪微微一笑:“师兄,多说无益。阿雪最后提醒一句,便是你身边那人,看似不离不弃,实则另有所图。”

嘉王连连摇头:“阿雪此言差矣,此番若非那人倾力相救,我早已含恨九泉。”

碧雪却不以为然:“师兄,那人若真心待你,就会全心全意,更不会赔上相雾,断你左膀右臂。依我之见,那人如此处心积虑,归根到底,是为谋求玉萧玉笛。”

嘉王动容:“阿雪,人各有志,不可求全责备。虽是如此,我也知道,这世间,只有你一个对我真心,我也永远只爱你一人。”

青荷再不愿听戏,心道:“有其父必有其子,嘉王卓星,做戏无敌,演技第一。”

急忙调息理气,悄悄隐退。方才飞出数丈,忽闻林中狂风大作,继而,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响在乱树背后。

青荷大惊,转头望去,一只威风凛凛的大猫,跃出树后,猛扑过来。但见它全身灰白,黑色斑纹,头身凶猛,尾部粗大,一双眼睛,凶悍无极。

定睛又看,哪里是猫?分明是

豹!

那雪豹将两只脚爪,在地上略按一按,和身望上一扑,从半空里撺将下来。

青荷惊吓过度,张开小嘴,方欲一声惊呼,更觉不妥,陡然禁声,气运丹田,纵身一跃,飞身就逃。

哪料到,她奔得虽快,雪豹却速如奔闪,穷追不舍。耳听身后又是一声怒吼,却似半空炸出一个霹雳,振得地撼山摇。

青荷奔行如电,只觉耳畔生风,景物如飞,变幻如催,更恨不得肋生双翅,双耳生雷。

眼见前方便是横跨两峰之天桥,青荷毫不迟疑,飞身抢上。不料,脚尖方才落地,雪豹一声咆哮,扑身而至。

惊急之中,青荷猛然一个矮身,飞扑于地,身体顺势滑至天桥边缘,仗着机敏过人,总算避开夺命一扑。

哪料到,雪豹一扑不成,又是一个急转,身形如电,腾空而起,猛扑而下。

青荷惊急无限,就地反向十八滚,堪堪躲开致命一击。

雪豹怒极,不容她喘息,惊天一吼,四爪腾空,反扑而至。

青荷魂飞魄散,舍死忘生,铤而走险,滑向桥缘一棵灌木,逃过绝命一击。趁此时机,更是将小猫放行。

雪豹却猝不及防,冲到桥缘,收势不住,一番挣扎,坠桥而下。

便在此时,一道白影,急如风电,紧追在雪豹身后。

青荷脱险定睛一看,分明就是方才那只宝贝小猫,眼见母豹遇险,心下不舍,随之扑将过去。

青荷恍然大悟:“它不是猫宝,却是只母豹的幼崽。”拼着性命,双脚倒钩,吊牢桥缘,左手攀树,右手如电,将豹崽硬生生抢了回来。

怀揣豹崽,向下探望,雪豹身手不凡,挣扎着攀援,搭上崖下一棵古松,侥幸未曾摔下万丈深渊。

可惜,古松不堪重负,骨断金折。幸亏雪豹是高山密林中的灵物,又得过主人调教,靠着聪慧敏捷,又滑落在一处窄小石台,算是暂逃一劫。

青荷正无计可施,忧急如焚,忽听一个冷冷的声音,响在脑后:“小姑娘,活得不耐烦了?因何将我大雪逼下天桥?”

青荷急转回头,但见一中年妇人,极其俊秀,站在身后,居高临下相看,满眼都是杀气。

她来的神不知鬼不觉,身形之快捷,武功之诡异,当真匪夷所思。

青荷醍醐灌顶,心下断定:“此人定是嘉王发妻,卓幕之母,碧雪。”

第三百一十七章 情圣孬种

这般一想,更是不寒而栗:“泰哥哥说过,她乃‘峨嵋子’次女,武功修为,级别已至骨灰。我当真倒霉,往哪儿跑不好,非要撞她雪爪?”

转念一想,又生期望:“适才听她说话,倒非邪恶之辈。”

小心翼翼,满面陪笑:“婆婆息怒,我实在不曾料到,豹如猫,猫如豹,技高脾气燥。倘若知晓,定会变身豹食,博它一笑。”

碧雪眼见青荷舍命救下豹崽,又见她聪明乖巧,虽是余怒未消,却也不加嗔怪:“总算你良心不坏,救了我的小雪。否则的话,我定一掌劈下,给我大雪报仇。”

青荷闻言,一颗心掉进冰窖:“我虽天生命薄,它虽一级国宝,生而为人,也不该贱过雪豹。”

碧雪再不理会于她,站在天桥之上,探身看向爱豹。

母豹徘徊在十数丈深的窄小岩台,上上不去,下下不来。困在高岩,不住转圈,脚下碎石,纷纷坠入山涧,落底无声。它又惊又怒,不时发出阵阵吼声,越过天桥,响彻云霄。

碧雪看过之后,脸色陡变,怒道:“这便如何是好?”

青荷见势不好,硬着头皮献计献策:“婆婆勿忧,我倒有个主意。大雪所在之处,下落三丈,便是陵玎溶洞。此洞通往对面茶山。只需引领它穿行溶洞,便可脱险。”

碧雪闻言面上一喜:“此话当真?”

青荷急道:“婆婆通天彻地,我怎敢胡言乱语?”便在前晌,阿龙怀抱青荷,在此纵身而下,降落之时,她曾亲见内有溶洞,过后好奇相问,阿龙细细讲解,她才得知详情。

碧雪定定瞠视青荷,认定所言非虚:“你适才救护小雪,倒算不遗余力,确是个好心肠的乖乖女。”

青荷怀抱小豹,对它疼爱有加:“我只当它是小猫,心中实在喜欢。若知是豹,自是不敢玩笑。”

眼见母豹身下乱石坠空,碧雪知它命在旦夕,更是打定主意:“你先帮我看定小雪,我去救护大雪。倘若它们母子无恙,我便饶你一命。”

言毕,气运丹田,飞身而起,捷若灵豹,轻若雪飘,便在一棵古松落脚。双足向下一颤,树干向上一弹,瞬间又是借力起跳,转眼便轻轻飘飘落在母豹身畔。

青荷心底暗叹:“好俊的峨眉轻功,堪称踏雪无痕。”

她正探头探脑,神魂颠倒,陡然之间,忽觉身后冷风狂袭,不及反应,已是双足离地。

不过刹那之间,便被人倒提

双足,脚上头下,半空反挂。

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脚踏白云,头顶深涧,我心戚然。

天旋地炫,云翻雾卷,夕阳倒悬,乾坤逆转,万物狂癫。

裂心碎胆,惊慌失措间,对上嘉王一张颠倒的脸,面目狰狞,得意忘形。

脚上更传来一声狂笑:“龙妖,你逼得本王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事到如今,本王也让你尝尝肝肠痛断,万箭穿心。”

正自惊骇,便听一个声音,冷得像地狱,酷得似幽灵,却异常熟悉:“卓嘉,当真越老越不成器,不仅一心求死,还自以为是。”

嘉王却觉大快人心:“龙妖,我略一松手,你就能亲眼目睹,挚爱的小荷妖,跌入山涧,粉身碎骨。”

一声冷笑,来自地狱,划破苍穹:“卓嘉,你尽可以松手,我还是我,你却再不是你:我会让你和她一起,摔成肉泥。”

青荷倒悬半空,无限惊急,向那声音望去,但见一张黑脸,玉立松下,泰然自若,无怒无嗔,无喜无悲,无怨无悔。

是了,这就是他。

他的姿态,永远地老天荒;他的龙颜,永远优雅沉稳。他的眼,永远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他的心,永远是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

天地之间,只他一人。无以乱其性,无以动其心。风**雪,日月星辰,喜怒哀乐,苦辣酸甜,凡此种种,如同虚设。

嘉王朗声大笑:“龙妖,传说你是情圣,看来徒有虚名。”

阿龙一声冷笑,冻结九霄:“情圣?龙某愧不敢当。不过是个小妾,顽劣无形,冥顽不灵,玩一玩极好,怎可当成宝?”

青荷死期将至,闻言伤痛已极:“他说的可真轻巧,当初如何许诺?为我一生穿衣,一生系履,龙悦荷香,永不言弃。不愧‘变色龙’,绝世的演技。幸而我不曾入戏,可是,因何刻骨切肤的疼,因何催肝裂胆的痛?”

嘉王却惊疑不定:“难道龙妖爱美之心,只是传闻?”

正自疑惑间,忽然蓝影一晃,传来一个阴险之声,如同嗜血幽灵,不是别人,正是卓星:“父王,休听龙妖一派胡言,尽管将小荷妖丢下山涧,龙妖定将方寸大乱,趁此时机,咱们杀他个一败涂地。”

阿龙地狱之声,如斯悦耳,如斯冰冷:“卓嘉!不妨想想清楚!君上看在卓幕之面,留你一条生路。事到如今,你虽下野,王府尚存,满堂儿孙,尽享天伦。你若一松手,所有一切,化为

乌有。你眼前的卓星,我让他万死犹轻。你嘉王府上上下下,我让它寸草不生。”

不及嘉王发话,忽闻一个冷酷的女声,犹如冰雪漫空:“外祖,杀一个小荷妖,于事无补。不妨退后一步,反而海阔天空。”

青荷闻声相看,只见一个妙龄披纱女子,峨眉深蹙,似心有所顾,唯恐再起杀戮。不由满心感激:“谢天谢地,幸而雪歌记挂蜃哥,有话问我,才肯为我开脱。”

不料嘉王面满不悦:“雪舞,不干你事,速速退后。”

青荷恍然大悟:“她并非雪歌,分明是雪舞。”

雪舞却上前一步:“外祖,冤冤相报何时住?自古王道是正途。”

便在此时,又闻一个声音,极尽歹毒:“我王,无论龙妖、小妖,一个不能留。一不做,二不休,摔死小妖,合力屠龙,永绝后患。”

青荷闻言怒极,勾着小脖颈,奋力望去,却是相尘,红口白牙,一开一合。

再看相尘身畔,还有相烟,满面垂涎,却不开言。这般倒着看,更觉得他一颗头大的古怪,两只手长的离奇,两条腿细的荒唐,当真方头大耳,手长腿细,不成比例,荒唐怪诞,十足一个“极品夜叉犬”。

此时的青荷,顾不上欣赏美女野兽,极目下看,但见白云飘飘,雾气昭昭,天地一色,云遮雾绕,青冥浩荡,深不见底。

刹那之间,愤恨、心痛、惊恐、不甘到了极点,好似有生之年,都是这般。

忽听崖下峭壁一声怒吼,震得天桥连抖三抖。

一声雪豹吟,惊醒梦中人:“雪豹都知自救,何况人乎?”转念又想:“‘变色龙’固然可恨,却也可敬。今日清晨,他谈笑间捷如云豹,须臾间跃至谷底。我既不畏生死,难道便不能?”

瞬间,她忘记仇怨,抛却恐慌,一心求生,热血沸腾。鼓足勇气,突将手中豹崽,向嘉王小腹晃去。

嘉王腿功极强,闻声不好,一惊之下,出于本能,纵身而起,出腿格挡。

青荷有备而来,乘势右掌狂拍。

嘉王人在半空,唯有松手出掌,奋力相迎。

青荷却不真心与他较量,而是脚尖极点,借他掌力,奔着崖下一棵古树,飞身而去。

她如此飞坠,九死一生,极是行险,嘉王根本意料不到。

幸而青荷心思机警,危急中只盼求生,心思反能出奇沉静。自幼精通的“兼露飞霜”,登时派上用场。

第三百一十八章 自掘坟墓

人在半空,云蒸霞蔚,耳畔生风,身下便是古松,本欲落脚松干之上。哪料天不遂人愿,陡然间狂风大作,吹得枝旋杈转,人仰衣翻。

青荷大急,运气丹田,双足一瞪,身体又向树杈移近数尺。更是急中生智,“蒹霞无为腿”斗转,刹那之间,右足勾住一只松枝。

只是,她下坠之力极强,松枝不堪重负,瞬间折断。危急之中,她极伸左足,又勾住一段缠在松枝上的枯藤,终于实现“青荷天桥飞,倒挂西南枝”。

这才感到一阵剧痛,虽能紧急迫降,却是脚背受伤,

此时的她,已是头昏眼花。豹崽饱受惊吓,颇能患难与共,四只脚爪,紧紧抓牢她的胸腹。

青荷左顾右盼,终于寻到个结实牢靠的松树干,足尖一点,飘身倒转,飞跃而下,就此安身。

尚未坐稳,便听两声惨叫,更见两道身影,如断翅的风筝,从天而降。

青荷看得大惊失色,唯恐其中会有阿龙,忧心如烈,差点跌下深涧。又闻叫声凄厉,简直不是人声,方知定是“峨眉双相”,并非意中人。

看过之后,登时大悟:“‘变色龙’岂能招惹?他必是冲冠一怒,施展“劈风神功”,将率先抢攻的相尘、相烟,一招制敌,两脚飞踢。”

青荷所在古松,居高临下,倒能直观下方,一目了然。

眼见两道黑影下坠,形同离弦的箭,“双相”必死无疑,忽见白影飘飘,纵跃如飞,危局逆转。

再看相尘、相烟,在半空之中,陡然缓了下落之势,接踵又似被细绳缠绕,荡来荡去,此起彼落。

细细再看,原来是极细的绳索,将二人拦腰倒吊。“双相”痛极,不尽哀嚎,惨呼惊心动魄。

定睛再瞧,身下陵玎溶洞口,站着碧雪,正是她江湖救急,骇电般掷出飞爪,救下相尘。

再看数丈开外,悬崖峭壁的古松之上,居然端坐着一个白衣小姑娘,细细端详,正是雪歌。

自不必说,先前拿到白影,必然是她。她倒腿脚不凡,跃下天桥,更是出手如电,射出飞爪,救了相烟。

哪料古树不堪重负,便听树断枝折之声,听的人催肝沥胆,雪歌更是急出一脸冷汗。

更见白影一飘,又一人飘飞如电,落在一处突出的岩,一把捉住岌岌可危的雪歌。却是雪舞舍生忘死,营救亲姊。

雪舞一边力助雪歌,一边冷言冷语:“相烟作恶多端,

没少害人,歌姐救他作甚?”

雪歌大难临头,不忘娇笑:“舞妹怎么如此健忘?咱们自小,他可待咱们可是极好。春天捉蝌蚪,夏天捕青蛙,秋天穿蚂蚱,冬天抓乌鸦。”

青荷闻听此言,连连摇头:“雪歌益鸟害虫不分,着实欠揍。”眼望两女,一般无二的身形,一般无二的容颜,更觉自己同样歌舞难辨。

说话之间,乱石翻空,枝折树断,歌舞姐妹,不尽凶险。

碧雪心念外孙,却远水难救近渴,唯有大声疾呼:“雪歌、雪舞,速速跃下,到洞口来。”

奈何“双雪”所处方位,却看不见洞口。

眼见两姐妹命悬一线,青荷高声提醒:“歌姐舞姐,左下方两丈开外,有棵古松,松下便是陵玎溶洞,跳将过去,便能脱险。”

“双雪”闻言,都是喜出望外。

一个欣乐溢于言表,仇怨挂在嘴边:“小荷妖,姐饶你一命,你救姐一生。你我之间,两不相欠,更是没完。”

另一个声音,冷冷清清,无喜无悲:“小荷妖既然算是有良心,歌姐何必欺人太甚?”

二人武功甚是了得,均是腾空而起,踩定另一根松杈,又是脚尖一点,携着相烟跃至陵玎溶洞口。动作飘逸,身形洒脱,看得青荷瞠目结舌。

如此一来,碧雪祖孙,引着坠崖雪豹,连同“双相”,便已脱险。

天桥之上,却是打的热闹,更传来欢呼之声,似久旱喜雨,似喜极而泣:“青荷,你还活着?”

青荷身在古松,心中冷笑:“我活我死,与你何干?你还是你,不会有任何改变。我不过顽劣无形,我不过冥顽不灵,何况只剩三日生命?你玩玩就好,会当我是宝?”

伤心归伤心,愤怒归愤怒,眼睛还是不由自主,向上观瞧。

但见天桥之上,三人斗得飞沙走石,风声鹤唳。举手投足之间,更是衣袂飘飞,金戈翻转,寒冰骤起,斗转星移。

雪歌看的心惊胆战,听着风云突变,只恐嘉王有难:“外祖母,不如我前去相助。”

碧雪脸色一沉:“都不许去。他死性不改,害己又害人,早该长教训。”

青荷念着“峨眉神功”阴阳相合、刚柔相济,着实替“变色龙”大捏一把汗:“泰哥哥说过,‘峨眉寒功’内外相重、长短并用,其寒更与‘枫叶寒功’大有不同。‘枫叶寒功’,寒由气生,气随寒动,寒气相生变化无穷。‘峨眉

寒功’却是凝气成冰,更是货真价实,便如催动无数冰刀利剑,直攻敌人血肉之躯。”

大敌在前,嘉王更是有备而来,但见他腾空而起,向背后一探,双手便已各握一柄“峨眉阴阳镐”。

阿龙心知青荷安好,喜不自胜,脸上微微一笑:“卓嘉,你这‘阴阳镐’,自掘坟墓,确是刚刚好。”

嘉王双手持镐,封住门户,闻听此言,脸色大变:“不错,本王今日确要刨坟掘墓,只为就地埋龙。”

右手“阴阳镐”挺出,蓦地向阿龙面门刨去。刹那之间,无数冰刀,伴随他的“阴阳镐”,骇电齐出。

阿龙凝神定气,陡然左足飞踢:“卓嘉,相雾倒未白死,你将他真气收归己有,功力倍增,倒受益无穷。”

言未毕,破天气流,漫空激荡,青荷仰天上看,只觉景物迷幻,扭曲了视线。尚未看得分明,阿龙已借嘉王冰寒之气,全力扭转,奋起反击,将“阴阳镐”荡引开去。

嘉王恨恨不已:“龙妖,今日屠龙,正好为相雾报仇。”出手快极,右手“阴阳镐”尚未缩回,左手“阴阳镐”已然递出,刹那之间,飞冰碎玉,漫空飞舞。

阿龙毫不畏惧,腾身而起,奔他左翼,骇电出击。

嘉王自恃功力极强,绝对不啻对方,哪料到被攻的出其不意,受巨力冲击,只觉冲波逆折,“阴阳镐”顿时失了方向。

一时间,两稿相击,余音不绝,只震得他气息不稳,血往上涌。只觉枉费了一腔气力,却自打自招,将冰锋完璧归赵。

阿龙心念青荷,急于速战速决,瞅准空隙,飞身而起,突施抢攻,“劈风神掌”,上下翻飞,左右徘徊,疾卷而至。只一眨眼工夫,“东风化雨”、“西风落叶”、“北风卷地”、“南风突变”,连进四招,迅疾如电。

嘉王先反噬其害,接踵又被逼的节节倒退,幸而他内力极盛,应变急快,匆忙调整,旋即踢出“峨眉巅峰腿”,冰锋甚健。

青荷倒抽一口冷气:“嘉王武功,以‘巅峰腿’著称,凌空旋舞,别具一格,坚不可摧。”

陡然记起泰哥哥之言:“‘峨眉巅峰腿’八八六十四式,前趋腿、后踹腿、下截腿、上踢腿、外摆腿、里挂腿、斜腿、正撞腿,刚柔相济,冰寒无极,锐不可当。”

危急关头,卓星凌空而起,扑抢而上。一对“阴阳锤”,犹如山舞银蛇,原驰雪波,倏进倏退,神出鬼没,行迹难测。

第三百一十九章 你死我活

阿龙纵飞而进,陡然身形一荡,旋即一招“掀风鼓浪”,聚气成冰,冰气暴卷,犹如万剑争空。

顷刻之间,卷扫“阴阳锤”,猛击嘉王,以敌制敌,弹风破风。

眼见劲敌全力反攻,嘉王腾空而起,巧身避过,一招“鸿飞雪飘”,“阴阳镐”更是孤注一掷,裹挟着冰锋,风驰电掣一般,急速狂砸。

阿龙侧身躲过,身形一炫,犹如龙卷,“劈风神掌”趁势推进。

便在此时,卓星舞动“阴阳锤”,一招“云起雪飞”,激射如雷。

就这般,场上斗得云山雾绕,冰飞雪飘。

一个是掌力刚劲,如意随风,克敌制胜;

一个是腿法诡异,冰锋幻境,翻转无形;

一个是锤法凌厉,冰雪漫空,飘飞鬼影。

嘉王越战越猛,卓星越打越凶,阿龙以一敌二,斗智斗勇。

心知“变色龙”命悬一线,青荷不禁捏了一把汗。

嘉王运腿如风,顷刻间连踢数招,更是一招“冰魂雪魄”,“阴阳镐”带着凛凛的寒风,攻向阿龙前胸“天枢”大穴。

便在这千钧一发间,阿龙的身子如游鱼一般,向旁斜飞而去,那一镐自是前功尽弃。

青荷暗喜:“‘变色龙’重伤未愈,却聪明至极,他既不斗勇,更不比拼内力,而是知己知彼,避重就轻。他那的轻功,实在匪夷所思,赛过雪豹,胜过灵猫。他的招数变化,破冰逆转之法,更是巧夺天工。嘉王虽是功力深厚,冰力十足,却不如‘变色龙’招法巧妙,既然不得自控,只能处处受制,望龙兴叹。”

果然,嘉王父子前后夹击,便被阿龙灵巧生变,冰锋逆转,只换来害人害己,只打出两种愤恨。怒极之下,“阴阳镐”便如狂风暴雪,“阴阳锤”便如掣电冰霜,一招紧接着一招,迅猛狂拍,尽砸阿龙要害。

阿龙身若飞鱼,左一游,右一闪,在嘉王父子的冰闪雪电狂袭之下,腾挪游转。饶是嘉王上镐下腿,卓星前掌后锤,却连他衣角未能沾到。

青荷敛声屏气,依然看的心惊肉跳:“阿龙尚未痊愈,与嘉王父子搏命,守多攻少,如此应对,妙到巅峰,当真精奇。”

十数年来,嘉王与阿龙斗法,虽然潜心研究“劈风神功”,绞尽脑汁、无所不用,仍是不得要领。更不料阿龙武功看似平平淡淡,一招一式极尽普普通通,与之为敌,居然如斯神勇,越打越是心惊。

卓星急欲速战速决,“灵梭掌”飒然,“阴阳锤”暴戾,与嘉王前后夹击,上下相欺,只盼阿龙一改初衷,锋芒毕现,能让他寻找破绽。

阿龙却身形飘忽,出掌莫测,只是借力打力,两父子无机可乘,反而相互干扰,害人害己。

正打得难解难分,忽见金光闪闪,犹如天上飞驰的繁星,炫洒人间。

青荷看得心惊:“怎么,好似‘金塞弧针’,急如骇电,划着道道弧线,狂风骤雨一般,急射‘变色龙’。”

弧针来势极快,又是趁火打劫,阿龙心知不好,飘身一旋,堪堪避过。

天桥之上,居然多出一个黑衣覆体、黑纱披面之人,从头到脚,只露一双眼。虽看不见容颜,辨不出男女,却是杀气凛然,戾气扑面。

他人在空中,左手飞射“金塞弧针”,右手舞动“金塞弧刀”,登时寒冰凛凛,暴卷狂风。

青荷醍醐灌顶:“原来是黑衣‘塞克’,他曾决战蜀玉宫,设伏嘉王府,偷袭九递山。塞克恁地狡猾,总是乘人之危,落井下石。阿龙倘若受他三人包抄,岂非在劫难逃?”

正在危急时刻,忽觉白光闪过,一道白影,犹如冰箭,出自深涧,射上天桥。眨眼之间,一人已是俏生生玉立崖边。

来人正是碧雪,人方落地,一声暴喝:“塞克!欺我二姊,害我三甥!藏头露尾数十年,我捉你不着,杀你不到,你却自投罗网,今日正好送你见阎王。”

塞克不慌不忙,口气更是嚣张:“碧雪,你和碧苍,久经风霜,脾气却万古不变。表面上低眉顺眼,骨子里胆大包天。你们姐妹,纵然倾国倾城,闭月羞花,又有何用?还不是一身落魄,一路坎坷?一生悲凉,一世寂寞?反不如我,凡夫俗子一个,享尽尘世烟火,倒能逍遥快活。”

碧雪一声冷笑:“想要快活,还不好说?今日我送你阴间享乐。”言未毕,双手急探,银霜一闪,亮出一对“风雪轮”,向上一扬,翻腾旋转,煞是好看。

青荷看得目瞪口呆:“碧雪那独门兵器‘岷山风雪轮’,塑以精钢,直径两尺,银白炫目,极似一朵晶莹剔透的雪花。”

塞克毫不怠慢,左手疾挥,金针急如飘雨。

碧雪更不示弱,“风雪轮”飞旋,凌空急舞。

刹那之间,金针激扬,“铮铮”有声,被打落一旁。

塞克心知肚明,碧雪武功太高,弧针对她来说,实乃微不足道。一声冷笑,收起弧针,亮出“金塞弧刀”。

登时,劈空之声,尖利无极,刺人耳膜,闻者几欲痴颠,听者几欲丧胆。

不一刻,便闻异香扑鼻,又觉心智迷离,情思游移,不知所踪。

懵懵懂懂间,无数金翅蝶,如彩云飘飘,飞虹摇摇,振翅而来。金翅蝶在空中奔腾忽闪,又受刀声诱惑,翻飞逆转,向下俯冲,直奔碧雪。

碧雪更不怠慢,催动真气,“风雪轮”运势如飞,凭空激荡。

刹那之间,“风雪轮”在空中盘桓,宛如一轮银阳,夺人二目,飞行呼啸之声,更是迷人心魄。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塞克“金塞弧刀”急舞,变频换声。

不一刻,漫空飘来无数蝴蝶,大小不一,各式各样,成百上千,色彩斑斓。

青荷看毕,倒抽一口凉气:“塞克当真了得,招蝴引蝶,穷尽天剑山,都被引入其间。”

她虽是局外人,却对塞克极为不齿,更替碧雪忧急。

此情此景,更是

急坏了伶仃洞口的雪歌、雪舞,怎奈二人轻功不敢匹敌碧雪,一时半刻难以再度飞上天桥,只看得直跺脚。

恍惚之中,便听嘉王一声长啸:“阿布,阿雪,适可而止,大敌当前,一致对外。”

朦胧之中,又听塞克好似小女人撒娇,好似恶人先告状:“我王,她明明无情无义,怎能偏袒偏向?枉我披肝沥胆,跟你这么多年。”

正斗的你死我活,忽闻萧声遥遥,筝音渺渺,仙乐飘飘,一唱一和,珠联璧合,如进极乐。

细细再听,忽高忽低,忽起忽落;忽东忽西,忽缓忽急。似幽似怨,似悲似喜;如泣如诉,若即若离。妙到巅峰,美不可言。

青荷只觉神清气爽,无极欢畅,直欲飞身旋舞,纵声长歌。

不仅青荷忘乎所以,便是山中成千上万的蝴蝶,皆为所迷,振翅齐飞,留恋往返,飘飘荡荡,不知何去何从。

再看黑衣塞克,“金塞弧刀”凌空旋舞,怒不可及:“贱人!有种单打独斗,却寻女儿女婿相助,算什么英雄好汉?”

青荷虽是一片迷茫,依然暗想:“只许他趁火打劫,不许人家自救?什么强盗逻辑?再说人家碧雪,何时自诩英雄好汉?”

不知过了多久,青荷终于在萧筝合奏之中,挣扎着找回一丝清明,循着萧声筝音,前瞻后看、左顾右盼,却是萧无影、筝无踪,只觉神思游荡,不知身处何方。

嘉王父子亦被仙乐所迷,唯恐夜长梦多,反而沉不住气,“阴阳镐”冰飘雪飞,“阴阳锤”纵横挥舞,着着进逼,势在必得。

阿龙神思聪颖,更是顺着萧筝之音,斜身半转,一招“一路风清”陡地拍出,蓄势凌厉。

嘉王手中“阴阳镐”陡然转向,直击儿子前心大穴。

此时此刻,卓星身已前进,人在半空,躲避不及。

嘉王大惊失色,倒退一步,急收镐势,更是不及。

卓星陡然中招,受伤不轻,一声惊呼,跌倒于地。

嘉王不料瞬息之间,风云突变,惊急之下,斜身转过,腾空而起,“阴阳镐”蓄满内力,全力出击。

刹那之间,冰飞雪溅,霜华漫天。他本幻想以攻为守,一招制敌,哪料大开门户,破绽百出。

阿龙紧抓战机,拔地而起,半空中一个斗转,绕到嘉王背后,右手变拳,左掌成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中嘉王后心大穴。

左手顺势翻转,便将嘉王倒提;右脚轻轻一点,又将地上卓星,踢得腾空而起,顺势抓住卓星脚腕。

就这般,阿龙一手一个,跃至天桥边缘,厉声喝到:“卓嘉,你说,我该不该以手还手,以牙还牙?”

此时此际,已是夜幕降临,这对恶父毒子,头下脚上,倒吊空中,真真切切体会一次“渺万里层云,看千山风景;俯山川水泽,观深涧奇峰;探当空明月,瞻漫天繁星;悔大厦将倾,叹人生如梦。”

真真万箭穿心,肝肠寸断。

第三百二十章 刺激泪腺

阿龙的声音,冷酷如冰:“卓嘉,事到如今,你父子只能活一人。你说,我该留哪一个?”

嘉王倒是一条硬汉,更是一心保全爱子:“龙妖,有种丢本王下去,眨眨眼睛,不算英雄好汉。”

卓星却抖作一团,恨不得父亲替他二次赴死。虽是如此,依然嘴硬:“龙妖,本王看错了你。岂止是我,便是王兄,也是有眼无珠。我只当你一言九鼎,岂料昔日之约,全部抛诸脑后。”

阿龙一声冷笑:“卓星,你的污言秽语,也配脏人耳目?”

卓星虽吓得面色如土,嘴上却毫不含糊,生死时刻,更要全力倾吐:“亏我当你绝世英雄,度量宽广,却心胸狭隘,鼠目寸光。卓星绝非贪生怕死之辈,可惜一腔热血,无处挥洒。但分给我一条生路,必将回报西蜀。”

阿龙一声冷笑,不理卓星,只问嘉王:“卓嘉,巴心巴肺,生个白眼狼,有何感想?”

嘉王心知肚明,虽是爱子情深,只剩羞愤。

阿龙毫无胜利感,更是笑的惨然:“卓嘉,你我同朝为臣十七载,龙某敬你让你十七年。平心而论,你为西蜀,立过功勋。但是,你一再触及律法底线,只能后果自担。”

嘉王死到临头,只求保子,索性好汉做事好汉当:“龙妖,从你踏入西蜀第一日,本王就痛下决心,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事到如今,无须废话,抛下本王,血债血偿。”

阿龙一声冷笑:“卓嘉,一死了之,岂非太过便宜?你父子屈死多少忠臣良将?还有多少同党,伺机为虎作伥?牢狱的滋味,你也该好好尝尝。”

言毕,竟强忍冲天之怒,将二人提将回来,分点大穴。

嘉王父子蓄谋已久,如今害人害己,反噬其身,均是惊怒交加,追悔莫及。

便在此时,两道劲风,一黑一白,突如其来,急如骇闪,猛如霹雳,自身后直扑阿龙。

一个大喝,只想救人:“师兄,阿星!”

一看疾呼,只想杀人:“龙妖,看刀!”

青荷看得仔细,正是碧雪、塞克。

刹那之间,“岷山雪轮”围魏救赵,“金塞弧刀”掣电咆哮。

两股巨力,势如排山倒海,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阿龙大惊,索性手提嘉王、卓星,涌身一纵,跃下天桥。

青荷亦是大惊,只觉窒息,好在阿龙身法轻灵,飞身一飘,落脚在一处古松。

眼见阿龙纵飞飘逸,青荷方欲缓上一口气,忽闻狂风暴起,忽见白影逆袭,但见碧雪不顾性命,如同闪电,亦是从天桥一跃而下。

她人在半空,便已飞出“风雪轮”。

眼见雪轮盘旋呼啸,阿龙心知不好,脚尖用力,飞身急躲,古松登时不堪重负,树断枝折。

碧雪更是舍死忘生,奇袭而至。阿龙频频遇险,手中还拎着两人,如何得心应手?危急关头,急忙将嘉王向她雪轮上一抛,转身跃上另一棵古松。

碧雪反应如神,当即炫舞飞身,收回雪轮

,甩出飞爪,急抢嘉王。不料方才得手,刚刚落上一处岩石,便觉脚下一震,登时巨石翻空,两人失重。

碧雪怀抱嘉王,无处落脚,急速下滑。

此时此刻,倘若放弃嘉王,施展轻功,攀住枯藤,或许也能保命。奈何她心念旧人,宁愿同归于尽,也不愿松手。

眼见二人同坠深涧,摔成肉饼,便是痛恨嘉王的青荷,都看得触目心惊。忽听伶仃洞口“双雪”齐呼,两只雪爪,如同骇电,同时飞出,便将嘉王、碧雪双双抓住。

两女奋起平生之力,向上拖拽,极尽惊险,终将外祖父母救了上来。

碧雪大难不死,更是唯恐嘉王有失,再也顾不上卓星,更不敢稍作停留,火速钻入伶仃溶洞。

侧耳再听,天桥之上,萧声不闻,筝音不响,塞克也是不知去向。

万籁俱静,沉入无声。

忽闻上方古松,有人低呼:“青荷。”

青荷闻声一痛。奈何奈何,风吹过,云飘过,声渺渺,意寥寥。

此刻的青荷,只觉难过,更觉腹中饥饿。心底落魄,看向身侧,一棵山杏,彰显春色。山杏虽小,却已长满枝头,绿果撩人,可惜太过青涩。

青荷出于本能,探手向前,摘了几颗,胡乱填入口中,只觉又苦又涩。刹那之间,眼泪再也止不住,便如泉水一般,奔涌而出。

数月以来,她一心一意,只求找寻阿龙,虽是遇海难,忍饥荒,受冰寒,遭剧毒,被鞭笞,泡水牢,中寒针,受尽非人的折磨,都不曾这般哭过。

今日,不知何故,哭将起来,无声无息,收势不住。

她一边哭,一边想:“青杏不是好东西,刺激泪腺。”

正哭得涕泪横飞,忽觉枝杈一荡,似有一人,飘身而至。

她心知是谁,不愿去看,也不愿被看。

急忙收泪,奈何脸上挂了太多的泪水,匆忙中便将青杏抛入裙中,一只手护住小豹,一只手遮住泪眼。

那人动容,默默无言,将她连人带豹,紧紧拥入怀中。

青荷只觉这个怀抱又冰又冷,更觉这一世,恍然如梦,万事皆空。

有生以来,她第一次觉得,作为人类,了然无味。这种无味,比面对死亡,更加可悲。

费尽心力,极力排遣,极尽追逐,才想起昔日的阿龙,更将火红的木棉,油绿的榕树,碧蓝的大海,雪白的贝壳,尽力填入脑中。

心底默念:“回南虞去,即刻回去。哪怕只活三天,好过在这里苟且三年。”

那里才有阿龙,那里才有亲人,那里才有生之趣,那里才有活之味。

人类的苦痛,小豹永远不懂,探出小脑袋,伸出小舌头,又拱又舔,一双小眼睛窥伺着青荷,嘴巴里还发出心满意足的呜呜之声。

那人轻轻探出手,如稀世珍宝一般,捧起她的脸。

她满心鄙夷,看也不看:“他擅长装模作样,便是虚情假意,也能装出如痴如狂。”

如是一想

,她只剩不屑:“只要他愿意,在他眼里,草芥便是珍宝;在他心里,珍宝更如草芥。总之,珍宝草芥,毫无分别。”

他的声音还是那般悦耳,如清泉流淌,却毫无道理,满怀忧伤:“青荷,跟我回家吧。”

她唯恐一不小心,真情流露,更怕决堤的眼泪,控制不住。她想说话掩饰,又无话可说。她想一笑而过,又笑不出来。

满腔无奈,更是神使鬼差,机械地抓了几颗小青杏,递将过去:“龙大大,吃不吃杏?”

那人神色微微一怔,双手轻轻一颤,接过一颗,放入口中,只嚼一下,泪如泉涌。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止住悲凉,哽咽着说:“青荷,我适才那般说话,情非得已,你不要记在心上。”

她终于找回微笑,一双眼睛,亮过镶天之月,美过缀天之星:“龙大大放心。龙大大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不会放在心上。”

那人浑身一震:“青荷,危急时刻,……”

她一笑莞尔:“龙大大,我知道。危急时刻,形势所迫,最能言随心声,最能吐露真情。”

言未毕,已挣脱他的怀抱,翻身下纵,落上一棵古松,陡然一个急转,天外飞仙一般,抱着豹崽,落到陵玎洞口。

游走其中,只觉此洞宛如一条蜿蜒盘旋的巨龙,昏暗幽深,冷气森森。

身后那人,不知何时,使用何法,点燃一支火把,照的四周一片通亮。

洞内景色,千奇百怪,千姿百态。洞顶悬挂的石钟乳,各式各样。洞底长出的石笋柱,奇形怪状。在火把的掩映下,似梦似幻,似鬼似神,似进似退,似雕似塑,扑朔迷离,险象环生。

走至中途,不得不涉水而前。再到后来,索性游水而行。

青荷将豹崽奋力托出水面,小家伙大吃惊吓,大瞪着双眼,惶恐无限,嘴巴里不时发出“呜呜呜呜”的低吼。

那人拖着卓星,跟在身后。

卓星显然被点了重穴,身不能动,声不能发。

也不知游了多久,溶水渐退,岩石突兀,向上攀行。

向前探看,仍是黑一片,青荷心道:“或许已经接近洞口,出洞便是茶山。”

方才生出期盼,忽闻恶风不善。半空之中,一道白影,突然闪现,如同鬼魅,任意飘飞,急如骇电,暴风扑面。

青荷走在最前方,首当其冲,深受其害,更是大惊:“此人武功卓绝,会不会便是碧雪?”不暇多想,纵身急飘,夺路便逃。

哪料到,刚刚提气上纵,就觉“狂风大作卷地起,一声咆哮震九霄。”

青荷更是心胆剧裂:“除了碧雪,还有她的爱豹,隐藏在此,一前一后,飓风出击。”

闻听雪豹雪爪抓向后心,青荷眉发皆立,舍死忘生,奋力一挣,登时,衣帛尽裂。

青荷不及落地,就听一个魔鬼之音,冰冷至极,在耳畔响起:“小姑娘,你不该出没此地,对大雪无礼,它会当你在挑衅,更会当你做点心。”

第三百二十章 鬼蜮之音

阿龙的声音,冷酷如冰:“卓嘉,事到如今,你父子只能活一人。你说,我该留哪一个?”

嘉王倒是一条硬汉,更是一心保全爱子:“龙妖,有种丢本王下去,眨眨眼睛,不算英雄好汉。”

卓星却抖作一团,恨不得父亲替他二次赴死。虽是如此,依然嘴硬:“龙妖,本王看错了你。岂止是我,便是王兄,也是有眼无珠。我只当你一言九鼎,岂料昔日之约,全部抛诸脑后。”

阿龙一声冷笑:“卓星,你的污言秽语,也配脏人耳目?”

卓星虽吓得面色如土,嘴上却毫不含糊,生死时刻,更要全力倾吐:“亏我当你绝世英雄,度量宽广,却心胸狭隘,鼠目寸光。卓星绝非贪生怕死之辈,可惜一腔热血,无处挥洒。但分给我一条生路,必将回报西蜀。”

阿龙一声冷笑,不理卓星,只问嘉王:“卓嘉,巴心巴肺,生个白眼狼,有何感想?”

嘉王心知肚明,虽是爱子情深,只剩羞愤。

阿龙毫无胜利感,更是笑的惨然:“卓嘉,你我同朝为臣十七载,龙某敬你让你十七年。平心而论,你为西蜀,立过功勋。但是,你一再触及律法底线,只能后果自担。”

嘉王死到临头,只求保子,索性好汉做事好汉当:“龙妖,从你踏入西蜀第一日,本王就痛下决心,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事到如今,无须废话,抛下本王,血债血偿。”

阿龙一声冷笑:“卓嘉,一死了之,岂非太过便宜?你父子屈死多少忠臣良将?还有多少同党,伺机为虎作伥?牢狱的滋味,你也该好好尝尝。”

言毕,竟强忍冲天之怒,将二人提将回来,分点大穴。

嘉王父子蓄谋已久,如今害人害己,反噬其身,均是惊怒交加,追悔莫及。

便在此时,两道劲风,一黑一白,突如其来,急如骇闪,猛如霹雳,自身后直扑阿龙。

一个大喝,只想救人:“师兄,阿星!”

一看疾呼,只想杀人:“龙妖,看刀!”

青荷看得仔细,正是碧雪、塞克。

刹那之间,“岷山雪轮”围魏救赵,“金塞弧刀”掣电咆哮。

两股巨力,势如排山倒海,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阿龙大惊,索性手提嘉王、卓星,涌身一纵,跃下天桥。

青荷亦是大惊,只觉窒息,好在阿龙身法轻灵,飞身一飘,落脚在一处古松。

眼见阿龙纵飞飘逸,青荷方欲缓上一口气,忽闻狂风暴起,忽见白影逆袭,但见碧雪不顾性命,如同闪电,亦是从天桥一跃而下。

她人在半空,便已飞出“风雪轮”。

眼见雪轮盘旋呼啸,阿龙心知不好,脚尖用力,飞身急躲,古松登时不堪重负,树断枝折。

碧雪更是舍死忘生,奇袭而至。阿龙频频遇险,手中还拎着两人,如何得心应手?危急关头,急忙将嘉王向她雪轮上一抛,转身跃上另一棵古松。

碧雪反应如神,当即炫舞飞身,收回雪轮,甩

出飞爪,急抢嘉王。不料方才得手,刚刚落上一处岩石,便觉脚下一震,登时巨石翻空,两人失重。

碧雪怀抱嘉王,无处落脚,急速下滑。

此时此刻,倘若放弃嘉王,施展轻功,攀住枯藤,或许也能保命。奈何她心念旧人,宁愿同归于尽,也不愿松手。

眼见二人同坠深涧,摔成肉饼,便是痛恨嘉王的青荷,都看得触目心惊。忽听伶仃洞口“双雪”齐呼,两只雪爪,如同骇电,同时飞出,便将嘉王、碧雪双双抓住。

两女奋起平生之力,向上拖拽,极尽惊险,终将外祖父母救了上来。

碧雪大难不死,更是唯恐嘉王有失,再也顾不上卓星,更不敢稍作停留,火速钻入伶仃溶洞。

侧耳再听,天桥之上,萧声不闻,筝音不响,塞克也是不知去向。

万籁俱静,沉入无声。

忽闻上方古松,有人低呼:“青荷。”

青荷闻声一痛。奈何奈何,风吹过,云飘过,声渺渺,意寥寥。

此刻的青荷,只觉难过,更觉腹中饥饿。心底落魄,看向身侧,一棵山杏,彰显春色。山杏虽小,却已长满枝头,绿果撩人,可惜太过青涩。

青荷出于本能,探手向前,摘了几颗,胡乱填入口中,只觉又苦又涩。刹那之间,眼泪再也止不住,便如泉水一般,奔涌而出。

数月以来,她一心一意,只求找寻阿龙,虽是遇海难,忍饥荒,受冰寒,遭剧毒,被鞭笞,泡水牢,中寒针,受尽非人的折磨,都不曾这般哭过。

今日,不知何故,哭将起来,无声无息,收势不住。

她一边哭,一边想:“青杏不是好东西,刺激泪腺。”

正哭得涕泪横飞,忽觉枝杈一荡,似有一人,飘身而至。

她心知是谁,不愿去看,也不愿被看。

急忙收泪,奈何脸上挂了太多的泪水,匆忙中便将青杏抛入裙中,一只手护住小豹,一只手遮住泪眼。

那人动容,默默无言,将她连人带豹,紧紧拥入怀中。

青荷只觉这个怀抱又冰又冷,更觉这一世,恍然如梦,万事皆空。

有生以来,她第一次觉得,作为人类,了然无味。这种无味,比面对死亡,更加可悲。

费尽心力,极力排遣,极尽追逐,才想起昔日的阿龙,更将火红的木棉,油绿的榕树,碧蓝的大海,雪白的贝壳,尽力填入脑中。

心底默念:“回南虞去,即刻回去。哪怕只活三天,好过在这里苟且三年。”

那里才有阿龙,那里才有亲人,那里才有生之趣,那里才有活之味。

人类的苦痛,小豹永远不懂,探出小脑袋,伸出小舌头,又拱又舔,一双小眼睛窥伺着青荷,嘴巴里还发出心满意足的呜呜之声。

那人轻轻探出手,如稀世珍宝一般,捧起她的脸。

她满心鄙夷,看也不看:“他擅长装模作样,便是虚情假意,也能装出如痴如狂。”

如是一想,她只剩

不屑:“只要他愿意,在他眼里,草芥便是珍宝;在他心里,珍宝更如草芥。总之,珍宝草芥,毫无分别。”

他的声音还是那般悦耳,如清泉流淌,却毫无道理,满怀忧伤:“青荷,跟我回家吧。”

她唯恐一不小心,真情流露,更怕决堤的眼泪,控制不住。她想说话掩饰,又无话可说。她想一笑而过,又笑不出来。

满腔无奈,更是神使鬼差,机械地抓了几颗小青杏,递将过去:“龙大大,吃不吃杏?”

那人神色微微一怔,双手轻轻一颤,接过一颗,放入口中,只嚼一下,泪如泉涌。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止住悲凉,哽咽着说:“青荷,我适才那般说话,情非得已,你不要记在心上。”

她终于找回微笑,一双眼睛,亮过镶天之月,美过缀天之星:“龙大大放心。龙大大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不会放在心上。”

那人浑身一震:“青荷,危急时刻,……”

她一笑莞尔:“龙大大,我知道。危急时刻,形势所迫,最能言随心声,最能吐露真情。”

言未毕,已挣脱他的怀抱,翻身下纵,落上一棵古松,陡然一个急转,天外飞仙一般,抱着豹崽,落到陵玎洞口。

游走其中,只觉此洞宛如一条蜿蜒盘旋的巨龙,昏暗幽深,冷气森森。

身后那人,不知何时,使用何法,点燃一支火把,照的四周一片通亮。

洞内景色,千奇百怪,千姿百态。洞顶悬挂的石钟乳,各式各样。洞底长出的石笋柱,奇形怪状。在火把的掩映下,似梦似幻,似鬼似神,似进似退,似雕似塑,扑朔迷离,险象环生。

走至中途,不得不涉水而前。再到后来,索性游水而行。

青荷将豹崽奋力托出水面,小家伙大吃惊吓,大瞪着双眼,惶恐无限,嘴巴里不时发出“呜呜呜呜”的低吼。

那人拖着卓星,跟在身后。

卓星显然被点了重穴,身不能动,声不能发。

也不知游了多久,溶水渐退,岩石突兀,向上攀行。

向前探看,仍是黑一片,青荷心道:“或许已经接近洞口,出洞便是茶山。”

方才生出期盼,忽闻恶风不善。半空之中,一道白影,突然闪现,如同鬼魅,任意飘飞,急如骇电,暴风扑面。

青荷走在最前方,首当其冲,深受其害,更是大惊:“此人武功卓绝,会不会便是碧雪?”不暇多想,纵身急飘,夺路便逃。

哪料到,刚刚提气上纵,就觉“狂风大作卷地起,一声咆哮震九霄。”

青荷更是心胆剧裂:“除了碧雪,还有她的爱豹,隐藏在此,一前一后,飓风出击。”

闻听雪豹雪爪抓向后心,青荷眉发皆立,舍死忘生,奋力一挣,登时,衣帛尽裂。

青荷不及落地,就听一个魔鬼之音,冰冷至极,在耳畔响起:“小姑娘,你不该出没此地,对大雪无礼,它会当你在挑衅,更会当你做点心。”

第三百二十一章 临死欠揍

言未毕,碧雪便如飓风霹雳,扑面而至。

与此同时,雪豹纵跃而回,配合主人,探出利爪,直抓青荷。

再说阿龙,本是守在青荷身后,念及前尘,正自痛不欲生,陡觉寒气攻心,杀气盈门,眼见意外横生,急忙抛下火把与卓星,飞身前纵。

卓星穴道被点,猝不及防,磕在钟乳之上,两眼向上一翻,登时晕死过去。

青荷被前后夹击,更是性命堪忧,难逃一劫。阿龙双目喷火,不假思索,人在半空,猛出一掌。

这一掌势如排山倒海,疾过骇电霹雷。疾风过后,便听惊天动地一声哀鸣,雪豹头骨尽碎,一声未吭,倒地暴毙。

不料便在此刻,白影一闪,碧雪快得不可思议,半空之中,一把抓住青荷后心。

青荷不及反应,大穴被封,全身发麻,动弹不得。

正悲愤不能自已,便见身影一闪,两女扑倒雪豹身侧,齐齐哀呼:“大雪!”

原来雪歌、雪舞,自小与雪豹一块长大,一块玩耍,人畜情深。眼见多年爱豹,死于非命,如丧至亲,寸断肝肠。

碧雪更是目眦尽裂:“龙大将军,欺我太甚!”

阿龙担忧青荷,心下跌足,面上自若,一揖到地:“前辈见谅,晚辈确是不该莽撞。但是,前辈请想,阿龙倘若慢上半步,躺在地上的,便不是一豹,而是一人。”

碧雪双目喷血,不看阿龙,只看青荷。

火把之光,将她后背,照的通亮。

如此冰肌雪肤,更令碧雪神色大变:“万万想不到,堂堂大将军,却宠幸北鞑异族。”

青荷陡然想起刺着“苍狼白鹿”的后背,只剩一把辛酸泪:“活在这一世,我招过谁?我惹过谁?怎么就这么倒霉?”

碧雪痛失爱畜,狂怒之下,手劲奇大。

青荷只觉脖颈剧痛,脑后又是一声冷哼,不觉刻骨寒冷:“龙大将军,你杀我爱豹,这笔账,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我暂且隐忍,更要问你一问:别人触犯律法,你又打又杀。你的女人出身北鞑,你如何处罚?”

阿龙心下惶急,面上不动声色:“前辈,她并非鞑人,不当论罪。”

碧雪眼望苍狼白鹿,满面寒霜,左手按住青荷后心“风门”大穴,右手变爪,扼住她哽嗓咽喉,不由冷笑数声:“龙大将军,你倒会包庇纵容。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你再若红口白牙,否认她出身北鞑,我便以手还手,以牙还牙,将她千刀万剐。”

死到临头,青荷反而出奇冷静,借着幽暗的火光,看尽险情:除了卓星,还有三人,躺倒地上,正是嘉王、“双相”,均是面色如纸,身受重伤。雪歌姐妹,哀痛雪豹礼毕,已是跃身而起,严阵以待。

侧耳倾听,洞外尽是嘈嘈杂杂,好似金戈铁马,青荷登时大悟:“定是卓幕、川纵率兵包围了天剑山,碧雪想要营救嘉王父子,却因前后被困,腹背

受敌,不敢轻易出洞,所以才出其不意,捉我为质。”

大敌当前,青荷灵光一闪,念起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急忙递上豹崽:“婆婆,您看小雪,长得多乖?婆婆虽是痛失挚爱,可是过不了一年半载,小雪便能和大雪一般,王者归来。”

碧雪捉拿青荷,不过形势所迫。虽是如此,为了亲人,只能狠下一颗心:“小姑娘,闭上你的嘴。多说一句话,剁你成豹粮。”

接过豹崽,轻抛于地。豹崽却十分顽皮,飞身一跃,一头扎在母豹腹下,犹自亲亲蜜蜜,欢欢喜喜。

青荷看得心下大恸:“在它心里,母亲永远不会死去。”

阿龙深知碧雪嫉恶如仇,又孤傲冷僻,实在不愿与之为敌,心念青荷,无可奈何,又是躬身一礼:“还请前辈息怒,休要伤及无辜。”

碧雪痛失爱豹,一声冷笑,凉意更生,兴师问罪:“请我息怒?还是给我添堵?她一个鞑人,怎算无辜?休要极尽袒护。何况,你已逼死相雾,又想绝我同门,分明是与我峨眉作对。”

阿龙毕恭毕敬,先礼后兵:“前辈巾帼胜过须眉,万万不要误会。”

碧雪手上有料,咄咄逼人:“龙大将军,你出生入死,救国救民,我素来敬你三分。只是,你若辱我师门,我岂能坐视不理?”

荷在人手,阿龙授人以柄,万般无奈,做小伏低:“前辈明鉴,晚辈对事不对人,无论是谁,只要陷害忠良,只要草菅人命,都应按律查办。”

碧雪掌握主动权,开门见山,再不绕弯:“依我峨眉规矩,凡我峨眉弟子,都该由我掌门处置,何须你越俎代庖?”

阿龙国事为重,小妾为轻,据理力争:“前辈,国有国法,门有门规。无论是谁,若在峨眉作恶,自当峨眉处置。若在缘城犯科,峨眉远水难解近渴,理当依蜀律判刑。”

碧雪念及雪豹,余怒未消,闻听此言,更是柳眉倒竖,双目圆睁:“龙大将军,不要欺人太甚。对于卓嘉,我绝不会姑息,我要将他带到峨眉,亲自交与家父。你若与我作对,我只能拿你爱妾问罪。”

阿龙忠义不能两全,心下一凉:“前辈嫉恶如仇,掌门公正贤明,阿龙怎会不知?可是,前辈岂能小看卓嘉?他武功出神入化,心思诡异奸诈,前辈若能斗得过他,何必饮恨三十年,委曲求全,逼上岷山?”

此言一出,青荷只觉周身冷气,骇然聚集,整个岩洞,都被冰寒袭体。再看身侧碧雪,已是满面严霜,不可仰望。

要知道,阿龙如此说话,虽是迫不得已,虽是极尽客气,虽是留有余地,奈何碧雪性情孤傲,自视清高,当年遇人不淑,离异中途,以至教子不严,无穷后患,实乃平生最恨。如此被揭短,脸上如何过得去?

若在平时,碧雪也是严于律己,便是方才溶洞之中,她还深明大义,对雪歌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奈何轮到自己,眼睁睁看着夫死子亡,便是大罗神

仙,也难过这一关。

碧雪怒不可遏,欲治其罪,先发制人,一声断喝:“歌儿,何人如此歹毒?设计伤了你?”

借着火把微光,青荷悄悄相望,但见雪歌,一条左腿,鲜血淋漓。

青荷做贼心虚,只觉深处险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身为出头鸟,更是死无葬身之地。

雪歌独闯江湖,一身傲骨,及至见到外祖母,却是归真返璞,一身铠甲,轰然解体,诸般委曲,袭上心头,更是泪如泉涌:“外祖母,都怪小荷妖,明刀明枪打不过,阴谋诡计陷害我。”

碧雪脾气怪异,待亲生儿女不尽严厉,唯独对两个外孙,爱如至宝,纵容宠溺。

一道凌厉至极的目光,如霹雳,如骇电,直射青荷,碧雪瞬间暴怒:“杀我爱豹,欺我爱孙,是可忍孰不可忍?”

青荷闻声色变,再看碧雪,眉发皆立,双目如电,双手握拳,牙关咬的“咯吱吱”数响。

青荷惊骇无极,审时度势:“事到如今,一场大战,在所难免。只是,‘变色龙’刚刚打完一架,功力耗尽,体力透支。倘若碧雪发飙,没完没了,这便如何是好?”

战战兢兢,吞悲饮恨:“婆婆休要误会,我与歌姐闹着玩,不慎误入陷阱,才为捕兽夹所害,纯属意外,并非存心。”

雪歌心念外祖,早对青荷恨之入骨,冷冷一笑,冰飞雪扬:“小荷妖,何必狡辩?敢不敢和我真刀实枪,大干一场?”

青荷大吃惊吓,上牙磕下牙:“我这三脚猫,怎敢乱打架?”

忽然耳畔传来冷彻之声,便如百丈悬冰,穿云破空:“小荷妖不堪一击,歌姐大仁大义,何必和她过不去?”

寻声看去,一个冰肌雪肤的美人,亭亭玉立,虽酷似雪歌,却比雪歌多了森森冷意。

青荷不胜感激:“是啊,是啊,舞姐言之有理。我怎能以卵击石,自不量力?歌姐是白凤,我便是乌鸡;歌姐是雪龙,我便是冻鱼。当真是一个是金玉,一个是瓦砾;一个是日月,一个是土泥。悬殊几万里,差别几千亿。依我之见,这架没法打,不如就此作罢。”

忽听一声冷哼,碧雪寒如坚冰:“谁说没法打?你不是还有个夫君?顶天立地的人品,日月同辉的战神。”

青荷闻言心中一颤:“我夫君?此话当真?试问,大敌当前,‘变色龙’可曾怜香惜玉?毋庸置疑,倘若开战,我这倒霉蛋,第一个做炮灰,死得最惨。”

登时心急如焚:“婆婆,您老火眼金睛,睁开天眼,仔细看看,他可是我夫君?我夫君没那么冷,更没那么冰。”

万万不料,此言一出,别人犹可,居然激怒一人,再看那人,神情更如千年雪菩萨,万古不化。

却是雪舞,一颗痴心,忍无可忍:“小荷妖,死到临头,这么欠揍?”

身为小妾,胆敢藐视夫君,鄙弃战神?

第三百二十二章 对舞成双

雪舞不仅枪口向外,更是六亲不认。看向亲姐,声音冷如千年雪峰,万古不融:“歌姐,我等本就理亏,还要兵戎相见?害人害己,是你所愿?”

眼望碧雪,她却面色一变,楚楚可怜:“外祖母,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依舞儿之见,何必非要斗个你死我活?不如各退一步,化干戈为玉帛。”

碧雪尚未发话,雪歌已是一脸怒色:“舞妹,你个龙痴!事到如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怎还是痴心妄想?”

雪舞一声冷笑:“歌姐,父亲教导多少回?让你远离卓星,你就是不听。倘若昨日只救外祖,便回岷山,也不会惹出这些祸端。”

雪歌怒极,出言无所顾忌:“也不知是谁?又是痴情,又是绝情。又没骨气,又没胆气。现在可好,生生输给小荷妖。

当真是:

‘巴山夜雨十年催,惊天动地一龙飞。

我居山南望山北,千里姻缘盼成归。

忽如一夜桃花泪,金戈铁马愿相随。

落花有意心无情,只能泪洒长江水’。”

雪舞本是一脸寒冰,闻听此言,便如万年冰川,瞬间融化,轰然崩塌,化作潸潸相思泪,滴落而下。可是,转瞬之间,泪眼成霜,风云突变,紧咬嘴唇,冷冷相问:“歌姐,你不是我,何必自以为是?”

雪歌心知言重,再不敢胡言乱语,只是眼巴巴看向外祖母。

碧雪却听得一脸寒意,满面暴戾之气,夺然欲出,怒视阿龙,双目喷火:“龙大将军,你也算威震环宇,名扬天下的英雄,我这小外孙,不曾涉世,你却以大欺小。”

阿龙不亢不卑:“前辈多有误会,此中是非,容晚辈分辨。小郡主受人蒙蔽,贸然出手,误伤驸马,错抓公主。后因天黑路险,误入歧途。”

碧雪一声冷笑:“我的外孙,长在雪山,年幼无知,确没见过世面。即便如此,也不容北鞑异族,肆意欺辱。”

阿龙分庭抗礼:“前辈,我的小妾,比之小郡主,更是年幼无知,更是没见过世面,何必多加为难?”

雪舞唯恐干戈再起:“外祖母息怒,龙小夫人柔弱娇媚,怎可能是彪悍粗野的鞑人?苍狼隐忍,白鹿温顺,虽是北鞑图腾,我华夏亦崇之尚之,怎能仅凭一背刺青,便误抓无罪之人?依舞儿之见,若想营救外祖,更不能伤了龙小夫人。”

碧雪强自隐忍,只盼息事宁人:“舞儿说得不错,只要龙大将军一视同仁,各留生路,我更不愿大伤和气。”

青荷哽嗓被扼,后背被抓,前后吃痛,苦不堪言。闻听此言,又生期盼。急切看向阿龙。

不料,他却一脸泰然,公事公办。

一如当日,射她寒针之时。

青荷登时大彻大悟:“‘变色龙’一直都在权衡利弊,变色做戏。倘若形势好,代价低,不苦其心志,不劳其筋骨,不饿其体肌,他就冒充情圣。倘若形势差,

代价高,比如大敌当前,比如危及国体,比如损害民生,他会毫不犹豫,置我于死地。”

念及于此,痛上心头,更要自救:“婆婆,您老火眼金睛,还请明鉴。龙大将军,他是战神,更是英雄,看的是大是大非,凭的是大智大勇。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您难道不知?我又非他的女人,您就是将我抽筋扒皮,剜目剖心,不能动其心,不能乱其性,反而断送您一世英名。”

碧雪根本不为所动,依然紧扼她的喉咙:“小姑娘,你骗谁?你若不是他女人,天下还有女人?”

雪歌脆生生一笑:“外祖母圣明,小荷妖素爱胡搅蛮缠,混淆视听。”

青荷顿感后背吃紧,痛的钻心,不可煎熬,索性拉起皮之条:“婆婆,我有应敌之策。舞姐才高八斗,美貌绝伦,惊若天人。倘若说通龙大将军,娶她进门,封做诰命夫人,岂非划敌为亲?”

雪舞闻听此言,怒不可遏,一张俏脸一阵红,一阵白,一阵恼,一阵悲,声音更是瀚海阑干百丈冰:“龙小夫人,你怎没心没肺?”

青荷诧异至极:“谁没心没肺?一心把火讨好你,又把‘变色龙’拱手相送,你却好心当成驴肝肺。”

再看“变色龙”,依然万事皆空,人生如梦,无动于衷,安稳如松。

青荷看看“变色龙”,瞅瞅雪舞,深觉二人对冷成双,珠联璧合。相较之下,自己无罪被抓,无错挨骂,定力极差。

自卑自愧之余,浑身上下,寒意更胜,不由接连打了数个冷战,垂眸一声轻叹:“枫叶寒毒冷如冰,刀枪剑戟似流星。云剑山上观雪战,陵玎洞外叹伶仃。”

夜已至深,她又被枫叶寒毒入侵,只觉冻彻心肺,神志逐渐模糊,困顿排山倒海而来,再也站立不住,颓然萎靡下去。

朦胧之中,心中默念:“残月挂天锤,晚星映冰水。芳草却无情,夜深寒烟翠。愁云黯乡魂,惨雾追思旅。好梦留人睡,化作相思泪。”

若非碧雪扼制,青荷早已倒地不起。

碧雪并不晓得她身中寒毒,只当她又耍花招,急速狠点她后背心两处大穴。

青荷如在梦中,背心剧痛。痛点极点,神思便从天剑,飞至岷山。

好似身处冰雪皑皑的雪宝顶,向下俯瞰,无数雪山冰川,千里冰封,异军突起,形态各异,如同刀切斧劈,形成晶莹剔透的冰石雪脊,瑰丽无极。

陡然间,刮起一阵旋风,冰雪漫天飞舞。朔风过后,皑皑雪峰,斗现一人,傲然独立,湛然若神。

青荷不胜欢欣,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她这一世的父亲。

可是仔细再看,玉树临风,分明又是阿龙。

青荷惊诧莫名:“他们因何如斯相像?便在梦中,我怎能连挚爱、至亲,都分不清?”

阿龙大义凛然:“前辈究竟想要如何,还请直说?”

碧雪一声冷笑:“大将军既然对敌对亲,不肯一

视同仁,不如比武论输赢。”

阿龙心知一场大战,不可避免,当机立断:“好,还请前辈不吝赐教。”

碧雪沉声说道:“赐教谈不上,输赢定生死。久闻你‘劈风’大名,甚是仰慕。倘若你‘劈风神功’,赢我‘岷山雪功’,小妖完璧归赵,卓嘉任你发落。反之,便以小妖为质,卓嘉回我峨眉。”

阿龙无所畏惧:“前辈,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碧雪略一沉吟:“我与你师尊是平辈,倘若和你交手,便是我欺负小辈,实在胜之不武。不如让我两个外孙,为祖一战。”

雪歌只盼早救外祖,当即一跃而出,更是不惜惑乱军心:“龙妖,今日你败,已成定局。我更有一言奉告:北鞑小妖,顽劣胡闹,妾做夫人,枉被天下笑。”

雪舞却百般为难:“歌姐,如今火烧眉毛,还敢胡说八道?”

雪歌一声嗤笑:“是啊,我忘啦,你是龙痴。不过舞妹,姐还得提醒你一回。世上两种人,既不能打骂,又不能相嫁。一是帝王,至高无上,权欲熏心,嫔妃无数,爱无一人。二是英雄,保家卫国,永无止境,论及至爱,冷血无情。”

青荷闻言,只觉於我心有戚戚焉:“人生难得一知己,千古雪歌最难觅。不但帝王英雄,所有古代男人,都不能嫁。男尊女卑,深入骨髓,倘若嫁人,只剩心碎。”

正在怨天尤人,碧雪更如暴君,一声暴喝:“师门荣辱,生死攸关。雪歌雪舞,全力备战。”

青荷闻言,登时吓出一身冷汗:“谁说女子不如男?倘若让碧雪称王,定将暴过隋炀。”

一个转念,想起一事:“听泰哥哥说,碧雪自幼酷爱武学,年轻的时候,便似公鸡一般好斗。

她曾挑战各大门派,素来百战百胜,直到偶遇师祖。师祖武功卓绝,风流倜傥,颠倒众生,多少名门望派女侠,都垂青他老人家。

碧雪便是‘劈风粉丝’之一,几次三番宣战,都是一败涂地,丢尽颜面。自此,因爱成恨。偏偏师祖英年早逝,她心无所寄,更是郁郁不已。

如今,盼星星盼月亮一般,终于盼到同劈风弟子交手。岂非一缅相思,一雪前耻?”

雪歌甚有其祖之风,冷冷一笑,身形突然一晃,只闻仙乐飘唱,右手“岷山雪钺”向阿龙面门砸去。

她这雪钺,虽是满载仙乐,更是凌厉至极,阿龙却丝毫不将她放在眼里,“劈风神掌”闪电般挥出,时刻、部位,拿捏的不爽分毫,势道刚猛,后发先至。

雪舞心念至亲,耳听外祖母断喝,眼见姐姐奋不顾身,怎敢只念痴情,不念亲恩?飞身而起,迎刃而上,左手“岷山雪钺”挥出,一股寒气,无声无息,骇电出击。

雪舞一上场,便与雪歌,对舞成双。她之武功,似比雪歌更上一重。

刹那之间,形势陡变,漫天雪线,突飞席卷,寒气暴涨,威力大增。

第三百二十三章 三雪奇龙

两雪一前一后,一左一右,身形真如狂风暴吹的雪花,飘逸轻盈。

“双钺”激扬,便似纷飞雪线,幻化银色弧圈,纵横交织,遮地漫天。

“双钺”起舞,便似犀利雪线,幻成蒙蒙白雾,涤荡翻卷,模糊双眼。

“雪钺”纷飞,不仅铮铮于耳,勾魂摄魄,更是配合默契,珠联璧合。

当真是:“蜀山多奇恋,飞雪扬天剑。千里迎冰川,万里拨雪弦。日月阴晴转,星辰增暮寒。雪钺飞舞炫,游龙济云帆。”

青荷身在险地,更是看得心惊。

眼见雪冰四射,忽起忽落,扑朔迷离,不可捉摸,青荷心下奇道:“‘雪钺’不仅雪花朵朵,雪雾漫漫;更是乐音迷人,颠倒神魂。

只是,‘雪钺’究竟取材何物?幻化出瑞雪纷飞?好似无数小磁针,忽而被吸引,忽而被排斥,忽而飞入,忽而飞出。两姐妹又如何做到收放自如?”

看着看着,青荷恍然大悟:“二人所持‘雪钺’,确是坚硬至极的磁铁,伴随‘雪钺’飞舞,南北极方位变迁,无极变换。钺头上无数小磁针,时而被吸,时而受斥,加之二人不住催动气息,使之运转,便如飞花碎玉一般,时而疾飞,时而旋转,忽快忽慢,忽隐忽现,杀人无形。”

阿龙心知“双雪”兵器古怪,招式离奇,是尔并不急于出手,而是虚与委蛇,仔细观察,只为探明对手功法。

但见“双钺”,忽而倾力相对,忽而背道疾飞;忽而炫舞翻卷,忽而激射成线;忽而对劈成圆,忽而暴走弧圈。

再看万千雪花,忽而大江东去,忽而巨浪排空;忽而急流勇退,忽而突飞汹涌;忽而冰泉凝绝,忽而幽愁暗生。

“雪钺”再是变化无穷,奈何阿龙心思聪颖,终是堪破天机,紧抓战机,一招“云涌风起”,劈的瞬急,便如惊天霹雳,直拍雪歌。

雪歌本以为占足上风,不料“劈风神功”,怒而狂起,势如奔雷,危急关头,弯腰向后急退,动作轻快巧妙,体态柔软轻飘,终是躲过一击。

雪舞见势不好,上前急救,两雪并力,双重雪线,陡然疾飞,前呼后应,左飘右炫,迷人双眼。

眼见二人进攻封守,有力有序,招数蹊跷,身法诡异,阿龙更是凝神屏息,飘如清风,退如微尘,劈风神掌,力求稳准,每一招、每一式,皆不失名家风范。

陡见雪歌右侧空虚,阿龙立时推出左掌,击她右臂,看似轻描淡写,不料及至近身,势不可挡。

雪歌大急:“舞妹,速速合力应敌。”

姐妹合力,运劲于臂,“雪钺”双横,迎刃而上。

哪料到,阿龙微微一侧,左手一翻,变换方位,推向雪歌右肋。这一招攻的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二人猝不及防,雪线陡乱。

雪舞惊骇:“歌姐,以攻为守,我击他后心,你打他前胸。”她身法奇快,如飞抢救,旋风一般,绕至阿龙背后,左手“雪钺”

急拍而至,猛击阿龙后心“魂门穴”。

阿龙顿感寒风彻骨,当即变幻应敌,一招“龙跃九天”,假意猛击雪舞双肩。却是中途陡变,换做一招“风行草长”,转瞬掌劈雪歌胸膛。待二人作势躲闪,他又双腿一炫,疾踢雪歌下盘,快如炽风骇电。

雪歌“雪钺”劈出,雪音飞驰,雪线激扬,口中发号施令:“舞妹,我攻他后背,你击他前胸。”

哪料言未毕,阿龙方位又变,左掌前迎,闪电出击。瞬间,一团冷森森的阴寒之气,罩住雪歌面门。

雪歌心神大乱,步法不稳,手法欠准,未能击中敌手,反罩在“劈风掌风”之下。心中一急,“雪钺”便又走歪了寸许。

如此一来,“雪钺”再不能首尾呼应,登时威力大减,双重雪线,更是混乱不堪。

雪歌大惊,舍死忘生,奋力抢攻,哪料到,适得其反,一钺劈下,却被阿龙牵引弹破,更将真气凝注雪舞的利刃之上。

耳轮中只听“当啷”一声巨响,双钺齐飞。

“双雪”招架不住,“噔噔蹬蹬”后退数步,站立不稳,双双倒地。均是心口发甜,腿脚发软,面对劲敌,再也有心无力,只好面带羞惭,结束鏖战。

雪歌不料败的凄惨,心有不甘:“舞妹,你怎心向龙贼?”

雪舞筋疲力尽,怒意更生:“歌姐何出此言?”

雪歌心里憋屈,恨恨不平:“似你这般,心慈面软,当断不断,祖父祖母,如何洗冤?”

别人犹可,青荷听得大惑:“雪歌祖父,便是东吴先君岳睦。她帮嘉王,助卓星,寻玉箫,找玉笛,难道是为了先祖?”

碧雪又惊又怒,心念前夫爱子,怎能善罢甘休?厚着脸皮,违背前约,上前助阵:“大将军,我外孙被你设计陷害,坏了双腿,才会功亏一篑,事到如今,唯有老身亲自领教你绝世神功。”

不容阿龙答话,碧雪已是亮出“风雪轮”,飞步抢攻。

青荷双目半睁,看的心惊:“听泰哥哥说,碧雪遵循“峨眉子”教诲:‘为武之道,活学活用,持之以恒,取长补短,融会贯通’,将峨眉发扬光大,独创了‘岷山神功’,以“颠倒阴阳、内柔外刚、冰飞雪畅”见长,打遍天下,少遇敌手。

碧雪常年苦心修炼,飘飞雪山之巅,当真身法轻盈,飘忽不定,攻守进退,诡异无形。

啊呀不好,她的功力,似乎比“变色龙”更胜一筹。幸而‘变色龙’的‘劈风神功’随心随性,形神相通,倒能出奇制胜。”

碧雪任意飘飞,绕至阿龙背后,突施暗袭,竟然将全身内力,径从“风雪轮”中送出。

刹那间,一对“风雪轮”,陡然数变,宛若银盘,飞射而出,当空盘旋,不仅迅疾无比,更是毫无征兆,无声无息,纯是冰雪阴柔之力。

青荷看罢之后,倒抽一口凉气:“碧雪不仅功力极盛,便是腿脚身法,都不在阿龙之下。”

待阿龙发觉,“风雪轮”已袭至软肋。幸而他反应如神,身似轻烟,飘身急退。更令人不可思议的便是,阿龙退到最后,一个斗转,出其不意,纵扑而上,一招“迎风招展”意外突发,招式巧妙,千变万化。

这一招便如转折点,登时,战局风云突变,与适才的疾风劲雪截然不同,二人出招变招,又徐又缓。

青荷不由大大捏了一把汗:“观此战局,招式精妙,固然重要;内力精湛,也是不可小觑。‘变色龙’却似重伤未愈,内息不稳,形势对他极为不利。”

碧雪看似出招徐缓,实则举重若轻,攻势迅猛。还好,阿龙处乱不惊,谋划从容,掌力绵绵,借力打力,总算未露败绩。

碧雪左轮飞出,右轮顺势翻卷,一招“流风回雪”,凌空出击。但见一轮便如明月,银光乍泄,空中盘旋;另一轮更如雪鸟,随身旋舞,游转飘忽。

阿龙不愠不火,拿捏得恰到好处,“劈风神掌”曲直如意,风行婉转,巧借敌力,弹风破风。

眼见“风雪轮”转到最极处,快如急闪,霹雳扑面,临危不惧,身形一转,双掌辟出。刹那间,“风雪轮”变向,陡然逆转,翻飞游走,直射碧雪,骇得她一声惊呼。

转瞬之间,场上又战了数十回合。

阿龙“劈风神掌”,变化无穷,后劲十足,忽而以退为进,忽而以攻为守,当真波澜起伏。

突然之间,碧雪面带冷笑,抛出“风雪轮”,继而凌空而起,孕足掌力,半空中对着“风雪轮”骇电出击。

但见银光飞旋,两只“风雪轮”一个走直线,一个绕弧圈,一前一后,一左一右,一斩面门,一插后心。

便听雪舞,一声惊呼。青荷便是被冻得神志不清,依然惊出一身冷汗。

碧雪顿觉下手太重,唯恐伤了晚辈性命,面上深有悔意。

眼见“风雪轮”前后夹击,奔入风雷,阿龙插翅难飞。哪料到,便在被堪堪击中的一瞬间,阿龙飞身而起,快得不可思议。

他右拳左掌,前虚后实,一招“风轻云淡”,连破带弹,裹挟着双轮,借力打力,聚力合一,势道异常凌厉。

只听“啪”的一声响,一对叱咤风云的“风雪轮”,再也不受控制,上降下升,骇电般撞在一起,继而奔着碧雪疾飞而去。

碧雪只当势在必得,哪料瞬息万变?只觉劲风扑面,势不可挡,危急间一跃而起,终于避其锋芒。

岂料双足方才落地,便觉右肩飓风突起,却是“风雪轮”回旋气浪,猛烈反击。刹那之间,深受其害,被震出一丈开外,一时之间,再也爬不起来。

再看“风雪轮”最终落处,更是岩崩石碎,轰然惊飞,如遭霹雷。

总算阿龙网开一面,手下留情,如若不然,碧雪哪里还有命在?

雪歌、雪舞又惊又急,飞扑急救,却被性情孤傲的碧雪,赌气推至一边。

第三百二十四章 断臂之王

青荷不可置信:“方才明明碧雪占了上风,怎么一个转眼,风云突变?”

细细再想,更是不解:“她‘岷山千里雪’神功,好似也习用了‘劈风神功’借力打力之法,因为成效不佳?”

细细一想,恍然大悟:“所谓借力打力,借势弹风,必须做到其四。一是知己知彼,明察秋毫;二是以己之长,攻敌之短;三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四是诱敌深入,出奇制胜。此四者缺一不可。碧雪功力深厚,技巧非凡,但是应敌机变,却与‘变色龙’相差太远。”

阿龙大获全胜,青荷大梦未醒,正在梦中遐思,忽闻仙乐大作,箫筝齐鸣。如一夜春风来,吹散泼天阴霾,带来万里晴空。本是山穷水尽,突然柳暗花明。

细细再听,万籁无声。一时间,更分不清是真是梦,只觉神魂颠倒,不知所终。

心下一惊,更是迷茫,抬头望天无月,低头看地无声,只觉日月星辰,天地人亲,再也不知影踪。

心下大恸,顾盼急寻,忽听箫声悠扬,又听铁筝轰鸣。便在虚无缥缈中,更见一人,长身玉立,湛然若神。

青荷喜极而泣,伸出双臂:“阿龙,原来你在这里。”

不料,白影一闪,阿龙不见踪迹。

不,前方一人,星眸璀璨,黑发如漆,不是阿龙又是谁?

青荷飞上前去,奋力一扑,居然抓了个空,不,有一物抓在手中,原来却是一只断臂!

惊吓无极,几乎晕死过去。

白影一闪,阿龙的身影,飘飞无形,口中更在惊问:“箫兄,卓嘉父子,作恶多端,你怎一而再再而三,放虎归山?”

一个悦耳的男声,发自断臂,无限惊奇,充满魅力:“阿龙,非我逆天而行,岳父罪不至死。当年你尚未出世,若非他舍命抗鞑,西蜀怕是已遭灭族,更要危急整个南华。不仅如此,他还关系我骨肉至亲。今日得罪阿龙,我本迫不得已。只恳请给他最后之机,让他改过重生。”

箫筝仙乐,珠联璧合,愈演愈烈,便如无边瀚海,包容一切,不仅青荷彻底睡去,阿龙也因耗尽真气,归于沉迷。便是洞外的金戈铁马,也幻入一片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青荷好似苏醒,又似沉入梦中之梦。依稀变成婴孩,被阿龙抱上竹榻,搂在怀中。

她心下狂喜,想要睁眼,却抬不动眼皮;想要说话,却已不会呼吸。只有张开双臂,紧紧相依。

热拥热吻,铺天盖地,欲语先羞,意乱情迷。

痴心之梦,颠倒离奇,清纯甜蜜,缺少逻辑。

最难忘的,还是阿龙的吻,便宜了唇,欢喜了心。

还有他的呓语,也成梦中记忆:“白天顽劣如猴,夜晚睡成死狗。睡觉也不翻身,还喜欢到处露?”

熟睡之际,他是那样小心翼翼,帮她翻转身体,帮她掖好锦被。

她甚至分辨不清,他究竟是父亲,还是阿龙。

一切的一切,终归还是过去。

次日清晨,依然睡眼惺忪,便开始急寻父亲。自是梦想不成真,不觉心中一痛。好在她生性豁达,无论是苦是痛,都没长性,更何况,今日便是巴蜀节,天朝盛会召开在即。

念及于此,好奇盛开,顽童归来。

翻了个身,恍惚中瞥见枕边有套衣裙。定睛观看,却是羽衣,选材极品蜀锦,上身交领锦袄,白底红花,盘肩广袖,大红金边丝线镶绣;下身纱纹长裙,内有青纱中单,裙筒饰纹红云。

龙凤、花草、虫鱼,遍身勾绣;构思精巧,做工考究;色彩缤纷,花饰斑斓,独占鳌头。

羽衣旁侧,还放着精美头饰。细细观之,以大为美,以多为善,以重为贵。真可谓堆大为山,呈现巍峨之美;聚多为海,呈现浩渺之美。珠饰、宝饰、玉饰密密层叠,呈现繁复之美。”

青荷看也不看,非但不看,更不喜欢。以她愚见,便是项链、耳环,都是望而生厌,何况头饰?

她不仅费解,甚至以为可笑:“因何庸人自扰?发明这些烦恼?为了一粟的美丽,抛却沧海的欢笑,作茧自缚,得不偿失。”

也怪不得她,自身是造物者的奇迹,巧夺天工的旷世之举。一句话,天生丽质,哪里需要修饰?自然无法体会凡夫俗女,战天斗地的豪情壮志。

抬眼再看,“变色龙”简简单单,一身白衣,傲然玉立。

他本在欣赏她的睡态,盘算着可否趁她昏睡之际,偷偷爱上一爱。正在犹豫,她便醒来。

心下悔之晚矣,脸上堆满笑意:“青荷,终于醒了,饿不饿?”

她条件反射,但闻龙声,立生惊悚,森严戒备发自每个毛孔:“好个‘变色龙’,一大早热戏开演,表面上温情脉脉,骨子里居心叵测。演给谁看?我会信你?等我回了南虞,定要著书一本,题名《变色记》,早晚将‘变色龙’打回原形,压进地狱。”

如此一想,心花怒放。

陡然念起嘉王:“昨日可曾绳之于法?”细细观察,“变色龙”眉宇之间,又多了一丝忧患,登时明了:“那位了不起的岳箫,吹得‘变色龙’神魂颠倒,更把嘉王再次吹跑。”

回想昨日之梦,好似父亲雄姿英发,与碧雪一场大战,震撼雪山之巅。

她方才苏醒,不知是梦是真,口中急问:“龙大大,可见我父亲?”

他如听梦话,不尽惊诧:“你父亲?”

她一吐为快:“是啊,昨日晚间,我父出手,碧雪一败涂地,大大出我一口恶气。只是,父亲虽然无敌,更是小气,如此神功,居然不肯教我。”

他闻言一声轻笑:“青荷别急,他不传你,夫君代劳。”

她毫不领情,小嘴一撇:“谁稀罕?”

他锲而不舍,金石可镂:“青荷,你这般爱玩,倘若练了‘劈风神功’,可以跑得更快,玩的更帅,岂不妙哉?”

她闻言大喜

,急忙追问:“如何通过‘劈风神功’,跑的更快,玩的更帅?”言未毕,只觉一个不慎,又掉陷坑。

他满脸笑意,乐之不疲:“你轻功根基好,聪明灵巧,倘若认真练习上乘轻功‘追星赶月’,自会如虎添翼。”

她依稀想起,这一世父亲曾教授哥哥“追星赶月”。只是,父亲每每看向她,都要连连摇头:“修炼‘劈风神功’,需要顶尖的意志。可惜,你不似兄姊,耐性不好,我又何必违你心性,强行教你?”

眼见她低头不语,他微微一笑,隔着被子宠溺:“我会教你‘追星赶月’,辅以‘旋风无影腿’。我仔细想过,你功力不足,气力不够,‘劈风神掌’施展起来,难有威力。但你心思聪颖,身法轻灵,好生练习腿功,自会受益无穷。”

她满心憧憬,抬头望着他的黑眼睛:“我倒会“蒹霞无为腿”,不知与‘旋风无影腿’,有何异同?”话未说完,便悔多言。

他微微一笑:“‘蒹霞无为腿’是你自创,不求御敌,只求自娱自乐。‘旋风无影腿’是我结合‘追风赶月’、‘蜀陵仙踪’、‘峨眉巅峰腿’、‘魁星踢斗’自创,倒能随心随性,乐在其中。”

青荷闻言更惊:“乐在其中?”

大鱼终上钩,阿龙乐悠悠:“青荷,你可知晓?比武之道,便似战争,胜负之机也,成败大抵雷同。为将之道,不患其无勇,而患其无谋。同理,为武之道,更不是比勇,而是比智慧。”

青荷闻言颇觉惊诧:“我好像听过这话,哦,对了,父亲也是这般说。可是,因何大多数人不认同?却将文武分家?”略一沉吟,自问自答:“实际上祖先并未将之分家,却是咱们后人断章取义。”

阿龙微微颔首:“正是,孺子可教。‘劈风神功’,讲究“四面八风”,便是将智慧之道,发挥到极致:

一是听风观风,旨在观敌招数破绽;二是运风乘风,旨在以气运功,以气行风,旨在控制战局,诱敌深入;三是破风弹风,将敌人之力反弹,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四是御风驾风,旨在驾驭真气,出奇制胜。”

青荷听的入迷,闪着双眸:“龙大大是说,劈风神功对敌之策,讲究一观、二诱、三攻、四守?”

阿龙连连点头:“我这套‘旋风无影腿’,便分成春、夏、秋、冬四套功法,每套四路,每路四式。”

青荷听得振奋:“哪四路?”

阿龙微微一笑:“即是‘春风无限好’、‘夏风乐逍遥’、‘秋风落叶扫’、‘冬风白雪飘’。”

青荷听得只觉神奇:“龙大大将春夏秋冬,蕴含其中?”

阿龙微微颔首,敦敦教导:“正是,待我一一给你详解。所谓‘春风无限好’,讲究的是‘春风之怀柔’,此套腿法以‘踢、蹬、缠、飞’为主,恪守 ‘柔心弱骨’、‘怀柔天下’、‘开枝散叶’、“以柔克刚”之道,旨在蓄势观敌。”

第三百二十五章 至仇至恨

“变色龙”说的咪咪笑:“所谓‘夏风乐逍遥’,此套腿法以‘弹、截、点、转’为主,讲究的是‘夏风之暴变’,恪守‘随机应变’、‘风云突变’、‘神出鬼没’、‘诱敌深入’之道,旨在变化诱敌;

所谓‘秋风落叶扫’,此套腿法以‘钩、撞、卷、扫’为主,讲究的是‘秋风之狂彪’,恪守‘横扫千军’、‘力挽狂澜’、‘一网扫尽’、‘秋收冬藏’之道,旨在发动反攻。”

所谓‘冬风飞雪飘’,此套腿法以‘绞、撩、绊、炫’为主,讲究的是‘冬风之飘旋’,恪守‘飘风劲雪’、‘风起雪涌’、‘傲霜斗雪’、‘决战寒冰’之道,旨在绝地反击。”

青荷本是听得津津有味,忽然灵光一闪,一笑展颜:“我不想做英雄,无意武道,倒是关心雪舞。卿本绝代佳人,更是蕙质兰心,龙大大若娶为夫人,也算‘龙横蜀山雪前欢,帆纵华南舞旧缘’,定被传为美谈。”

阿龙只听得牛唇不对马嘴,啼笑皆非:“青荷,你这小脑袋,是短路?还是梗阻?怎又乱点鸳鸯谱?个人婚嫁只图个人喜欢,又不是做给别人看。我虽与岳箫交好,可与雪舞,如同陌路。你便是掰着小脚丫,也该算的出来,她身为晚辈,怎会嫁给我?我又怎会迎娶她?”

青荷自说自话,全不理他:“晚辈?不,她比我还大。再说,她虽身世复杂,又是东吴前王孙,又是西蜀郡主,还是峨眉外甥,却是倾国倾城,算是与你门当户对,更能珠联璧合。”

阿龙微微一笑,再不计较。隔着被子,轻轻相拥,好奇相问:“青荷,若说身世复杂,谁敢和你一争高下?不知令尊何方高人?怎从未听你说过他老人家?”

青荷念及身世,只觉命苦:“我上一世无父无母,这一世虽父母双全,奈何至今未见一面。如此被盘根问底,你问我,我问谁?”

无可奈何,随口敷衍:“我父亲,可算不上高人,只是不喜欢恶人。你万万不要行凶作恶,被他写到书里去,难免遗臭万年。”

他闻言大笑:“能被令尊写进史书,何等荣幸?便是遗臭万年,也是洪福齐天。”

她急于起床,不愿与他嗦:“龙大大,你也喜欢八卦?不如去娶个八婆?”

说话之间,便欲钻出锦被,陡然发现,又没穿衣,正要发作,又是理亏:“昨日先是投湖,后又掉进陷阱,最后钻爬伶仃溶洞,全身上下,水包泥,泥裹水,脏过泥鳅小鬼。事到如今,能够清清爽爽,干干净净,倒要感谢‘变色龙’。”

即便如此,依然忘恩负义:“谢他作甚?事到如今,难道他能将功抵过?昨日晚间,他可亲口说过:我冥顽不灵,我顽劣无形,玩一玩便好,不可能当宝。”

花言巧语不可忘,新仇旧怨已成伤。

不料,“变色龙”打破砂锅问到底:“你夫君不喜欢八婆,却喜欢圣人。夫君想问,令尊究竟何方圣贤?”

青荷本就寻不到父亲

,又回不得南虞,更要迁怒始作俑者:“我父是谁,与你何干?我闲得发慌?闷得无聊?和你炫父?”

他厚颜无耻,大言不惭:“青荷这般健忘?令尊他老人家,可是我的岳父,怎会与我无干?”

青荷裹着锦被,坐起身来,一声娇叱:“年纪轻轻,非要寻死?叫他岳父?不怕五马分尸?”

正待酣畅淋漓,迎头继续,突见他眼明目亮,神清气爽,痴痴相望。不由心下生疑:“他挨了骂,受了气,居然满脸欢愉?如此牵着不走,打着倒退,何其怪异?”

她一脸懵逼,他却笑的一夜春风来,万朵桃花开:“上天待我不薄,让我一早起来,满眼都是爱。”

她更是大惑,他已大唱赞歌:“明月初升,圆润丰盈。勾魂摄魄,白玉妆成。菡萏含苞,傲然娇挺。凝脂香含,拥雪成峰。便是闭上眼睛,脑海里都是挺胸、蜂腰、修腿、凫臀。今日新婚,不可熬忍,静等花烛夜,坐盼桃花运。当真沉迷,当真颠倒,真是焦心。”

闻听此言,青荷方有所悟,尴尬至极,满面羞愧,忙不迭裹好锦被,再不敢做声,躺下身,悄悄咪咪装睡。

他却将她连人带被,抱在怀里,一声窃笑:“青荷,早晚都是我的人,定要跟我学,脸皮厚,不害羞。”

青荷蒙着头,依然大羞:“你当我是冰蛇?和你冷龙配对?”

阿龙喜不自胜,一脸欢欣:“正是,咱们龙蛇一家亲。”

她方欲反唇相讥,就被他从被子里翻出小脑袋,涛涛热吻,奇袭而至。

她瞬间被亲得懵懵懂懂,不知所终。

神魂颠倒之中,只觉他那黑脸,温暖如初,至情至性;只觉他那松香,清清爽爽,乱人心性;只觉他那双唇,温润炽热,压花迫水;只觉他那星眸,急切火热,勾魂摄魄。

她的身子越来越软,心思越来越炫,终于彻底沦陷,甚至被尘封了记忆,密闭了呼吸。

无限渴望,无限痴迷。

突然觉醒,旧恨新仇,涌上心口,只觉切齿,恨他趁火打劫,恨自己无能为力:“胆敢占我便宜?今日对天发誓,从现下起,好好习武学艺,不劳父亲费心,我自己亲手剁了你。”

他本来颠倒**间,只当她欢喜无极限,万万没料到,转眼风云突变。

他定定相看,陪尽小心:“青荷,你还在怒我昨日无心之言?”

前尘往事,不堪回首。

她心里不肯原谅,脸上不咎既往:“龙大大何必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我虽小气,却不至于理不相干的闲人,听不相干的闲话,生不相干的闲气。”

他默默相望,终于确信她心口如一,不由心上一凉,脸上大变,声音都跟着发颤:“青荷,你是在说,我是你不相干的闲人?”顿了一顿,又问:“或者,你一直当我是,仇人?”

她倾城一笑:“识你两月有余,今日总算觉悟。在我眼里,你连仇人都不如

。仇人我会记在心里,你,我却永远不留记忆。”

是了,你永远不能跟我上一世的阿龙比。

他闻听此言,对着她的双眼,看了又看,依然不可思议:“我一片真心待你,你却不以为意?”

她无所畏惧,直视回去:“事到如今,你会有真心?我会有真意?”

他闻言满面忧悒,将她紧紧拥在怀里。

她岂容他放肆?不料越是挣扎,他越得寸进尺,紧紧相拥,深埋在胸。

她不能呼吸,不能睁眼,只听他的心跳,响如战鼓。

她枉费九牛二虎之力,只换来他越钳越紧,骨碎欲裂,呼吸受困。

一片窒息,一声哀鸣:“我哪有三日之期?分明是命在旦夕。”

如此一想,豁然开朗:“他素来自高自大,自尊心不容践踏。偏偏我不听话,他恨极之下,难免要将我扼杀。”

弥留之际,反觉解脱:“死了也好,一了百了。说不定下一个轮回,便能见我阿龙。”

人至濒死,神情恍惚,忽觉头顶湿漉漉,串串水珠,滴滴滑落。

死神越来越近,她的心越来越沉:“难道天有不测风云,龙能呼风唤雨?可是,唤雨也不该自毁家门。”

一个怪异的念头,闪电般袭击她的脑海:“‘变色龙’不仅会呼风唤雨,还会洒泪成河。”

只觉愤愤不平,死而有怨:“我不过口无遮拦,说了句肺腑之言。若论委屈,他能和我比?他素来冷酷,素来无情,难道也会心痛?也会伤情?”

生与死中考验,悲与痛中熬煎,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变色龙”良心发现,转变观念,突然放手,极速转过身去,背对着她,疾行数步,奔至桌前,假意摆放早就摆好的汤碗。

碗筷交响曲演奏完,他仍痴痴相看。

半晌,他才轻轻说道:“青荷,事到如今,你还水米未进。我只想告诉你,无论如何赌气,再不要为难自己。”

她好容易找回呼吸,享受着新鲜空气,暗自庆幸:“好险,终于捡回一条命。”心底冷笑:“和杀人犯赌气?凭你也配?我不嫌累?”

本不想言语,下意识摸了摸后背,心之所至,不吐不快:“不碍事。反正龙大大也不会让我多活几日。”

闻听此言,“变色龙”怔在当地,一动不动,默然无语。

如愿以偿,终于将他气了个饱。大功告成,美哉壮哉。

不知为何,她毫无胜利者的喜悦,不禁自怨自艾:“真不提气,见不得别人伤心,哪怕是至仇,哪怕是至恨。”

极力抛开悲催,追念天朝盛会:“趁我还活着,不如及时行乐,万万不能为个‘变色龙’,饱受心灵折磨。”

她童心未泯,为了玩的自由,为了玩的惬意,并不想引人注目,是尔,实在不喜欢那身簇新的蜀锦羽衣:“昨日绿衣,甚合我意,不知又在哪里?”

第三百二十六章 山荷之争

思来想去,心中暗道:“对了,定是被“变色龙”拿去浆洗,说不定早被他抛弃。他有洁癖,曾经一再强调:‘倘若再敢脏兮兮,就丢你到街上去。’”

如此一想,不尽鄙夷:“我哪天不是脏兮兮?何曾被他丢出去?口是心非,食言而不肥。只是,倘若不听他话,又别无他法,争执起来,难免又是输个丢盔卸甲。”

无可奈何,只好回顾羽衣:“看着倒是诱人,倘若不穿上身,西蜀岂非白来一趟?不过,颜色太过抢眼,而且穿将起来,定是难上加难。”

他为了哄她开心,已经放下自己的郁闷。回过头来,眼见她盯着羽衣,眼神忽明忽暗,心思千回百转,更是心下一软,柔声说道:“我们蜀人,最重礼仪,今日巴蜀节,全城百姓,盛装出行。青荷身穿此衣,才算更合时宜。”

她深觉言之有理,变色有方,惊叹之下,不再冷若冰霜:“龙大大劈风论剑、神掌飞腿、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生火烧饭的本领,已经炉火纯青。不知裁剪刺绣,是否样样全能?这蜀锦羽衣,可是龙大大亲力亲为?”

他满面谦逊,浅浅一笑:“过奖过奖。青荷放心,但凡是你所求,夫君马上开学刺绣。”

她不好意思,连连推辞:“我一个小蛮夷,怎敢劳驾龙大?”再顾不上斗嘴,一门心思穿衣。

可是,羽衣好看不好穿,尤其是那无数算盘扣,盘根错节,盘死人不偿命。

她硬着头皮,孤军奋战,费尽心力,扣了半天,一半都没扣全。情急之下,真想放弃,怎奈情思更比心思乱,解扣又比系扣难。

衣服多红火,她心里就有多少怒火:“这蜀锦羽衣,怎么像极了新娘嫁衣?临死之前,我还想开开心心、轻轻松松玩上一天,衣服这么扎眼,玩不自在,岂非扫兴?”

一旁阿龙,心思得逞,早已笑的情有独钟。

青荷醍醐灌顶:“这‘变色龙’,比长蚊还狡猾,比青蝇还奸诈。分明是他,设下阴谋诡计,故意让我穿此羽衣,成为众矢之的。”

眼见她欲速不达,他急忙上前相助:“青荷,你耐性不好,不如为夫代劳。”

她虽气急败坏,却骑虎难下,只好求助于他:“事到如今,我总不能‘敞衣脱扣不自爱,衣冠不整出堂来’。”

他手上忙个不停,口上乐在其中:“此等天伦,今日之后,为夫便可以日日享受。”

她闻言又是怒意大增,却是忍气吞声,由他摆布。

算盘扣方才扣好,她便不可煎熬,出其不意,将他一把推开,拔腿就跑。

他如同老虎抓小猫,一把揪她回来,急忙递上松仁玉米粥:“昨日晚间,我见你做梦都信誓旦旦,想要称霸群雄。既然如此,定要饱餐战饭,才有能力超越梦想。”

略一沉吟,更不放心:“嘉王父子,尚且在逃,盛会人多眼杂,务必多加小心。”

她充耳不闻,抱过粥碗,眨眼

喝个精光,便弃龙如蔽履,更若出笼小鸟,飞也似的奔逃。

眼见她得了自由,忘了夫君,他三分不平,七分不舍,却又无可奈何:“昨日可是亲口许诺,今日还她自由,怎能言而无信?再若被骂,如何招架?”

青荷飞下峨山,一路向东,绕过琵琶山,越过临江山,便来到闻名遐迩的天朝广场。

放眼前望,碧绿的陵江纵流居左,褐色的长江奔腾在右,两江交汇,两股激流,融汇撞击,漩涡滚滚,清浊分明,便若野马分鬃,声势浩大。想象其穿三峡,通江汉,达申沪,奔东海,如此“黄金水段”,一泻千里,横贯东西。

再看天朝码头,排满载有蜀茶、蜀酒、蜀锦、蜀陶的商船帆舰,樯帆林立,舟楫穿梭,鳞次栉比。

码头上缘,就是闻名华夏的水上门户天朝门。蜀都城门十七座,此门最是高大雄伟,坐西朝东,俯瞰长江东逝水,迎接八方宾客归。

青荷心中暗叹:“天朝广场,襟带两江,壁垒三方,幅员数百亩,气势雄浑。这在山地城市,实属罕见。”

立足天朝,抬头观望,晨辉之下,四个大字“天蜀雄关”,金笔题名,熠熠生光。环顾四周,商铺繁盛,街巷纵横。展眼盛会,男女老少,熙熙攘攘,成千上万,分外热闹。

青荷凭借一双慧眼,迅速找到蜀茶坊大本营。

丘山、听秋、叮冬,早已忙得不可开交,只是不见弄玉和雨晴。

青荷羽衣登场,吸引无数惊羡的目光,不由心下一慌:“如此红火,就爱惹祸。”又将这笔账,算在阿龙头上。

丘山率先迎上前来,只是气色不好,一看就是强颜欢笑:“荷妹妹,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了你。对了,龙大将军可好?”

青荷不知如何作答,只好顾左右而言他:“山哥哥,晴姑姑怎么没来?”

丘山闻言,半晌不语,满腔悲愤,苦大仇深。

青荷顿悟:“聆春新亡,姑姑还在办丧。”

再看鸣夏,也不在场,青荷不以为奇,心中暗想:“他壮志凌云,怎会沉迷游戏?”

心念闺蜜,急忙绕开话题:“山哥哥,怎不见玉姐姐、岩嫂嫂?”

丘山渐展眉头:“不必担忧,昨日她们姑嫂得你所救,毫发无伤。只是崖生先是受了风寒,又得了麻疹,如今正在发烧。她们姑嫂,忙乱的不可开交,自是顾不得盛会天朝。”

青荷闻言暗想:“殷离父子亡故,丘山便视崖生如己出。娃这一病,不仅折腾了弄玉黛岩,怕是也急坏了丘山。”如是一想,转身便跑:“我去瞧瞧。”

却被丘山一把抓住:“青荷,你出过麻疹没有?”

青荷连连摇头:“兄姊都出过,唯独我没有。”

丘山急道:“那你可不能去,麻疹传染性极强,你没出过,便不能免疫。你想见弄玉,等她回了茶坊再说。反正来日方长,何必急于一时?”

说话之间,丘山又投入盛会。老少茶民在他感召下,热情高涨,斗志昂扬。

青荷忽然想起一事,趁着无人留意,悄悄递上珍藏的玉箫:“山哥哥,这是你的宝贝,落在殷府花园,如今完璧归赵。”

丘山接过玉箫,双手微微发颤,小心翼翼揣在怀里,眼圈更是通红:“你倒是心细,谢谢你。”

青荷低声又问:“山哥哥,驸马到处找你,何故避而不见?”

丘山居然充耳不闻,青荷只好凑到他耳畔低语:“我虽肉眼凡胎,却能看出,你那玉箫绝非凡物,更是绝世珍品。”

丘山微微一笑,大眼睛晶晶闪亮:“你这小脑袋,永远千奇百怪。此石最是普通,不值大惊小怪。我对它珍爱,只因此乃先父之物。”

青荷犹豫半晌,低声说道:“你可记得岳箫?他仙乐飘飘,让人过耳不忘。依我之见,山哥哥和岳箫倒有七八分像。早年间,岳箫也曾痛失一子。”

任凭青荷满心期盼,丘山都是置若枉然,转过身去,一脸寂寞,对着浩瀚的长江,极目远眺。

青荷又待开口,丘山却似有意无意,提脚便走。

青荷尚不死心,不料未及再次表白,第一场竞技“九元赛”,却将如期召开。

耳听锣鼓阵阵,赛场之上,人流如潮,东向十队,西向十队,分站两侧,相对排开。

丘山到底是个乐天派,方才还凄凄惨惨戚戚,盛会在即,便云开雾散,满面红光,更给青荷扫盲:“以往盛会,胜出者都是嘉王府队。”

青荷不尽忧愤:“他们人多势众,又高手如云,自然独占鳌头。”

放眼再望,东方十队,显是贵族,旌旗招展,装备精良;西方十队,显是平民,粗衣布裳,黯淡无光,心下不觉耿耿:“生在古代,就是悲哀,贫富分化,等级森严,过个节都分成三六九等。哪里像现代?普天同庆,众生平等?”

如此一想,不满愈烈:“平民起码十倍贵族,分组数量,却是旗鼓相当,公平何在?正义何昌?”

丘山却能知足常乐:“荷妹妹,你要善于纵向看,而不是一味横着比。以往盛会,根本轮不到平民组队。这几年,大将军鼎力扶持,君上极尽恩典,平民队伍才日渐发扬光大。”

青荷心下赞许,微微一笑:“有这样的君主,百姓是该知足。到底是堇茶夫君,上等的人品。”

丘山心怀坦荡,诚心低语:“青荷夫君,人品更好,我和弄玉,真心替你骄傲。你看他,不仅疼你,跟咱茶坊,更不见外。如若不然,你出嫁从夫,还不得皈依贵族?咱们茶坊,可要痛失一员主将。”

青荷闻听此言,再也熬忍不住,登时勃然大怒:“我无缘无故,被‘变色龙’劫持绑架关禁闭,你作为出生入死的兄弟,非但不愿得罪权贵,不肯见义勇为,不能解我之危,居然指鹿为马,随波逐流,夺我自由?”

第三百二十七章 九元开赛

丘山闻听此言,登时气红了眼,比青荷还怒不可当,比青荷还理直气壮,更将她拉到一旁,训诫没商量:“荷妹妹,你怎没心没肺?你不知道?咱这西蜀,多少名门望族,多少名媛贵妇,不择手段,想入将军府?”

青荷闻言,心生恻隐:“人家志向远大,我怎能公然扼杀?更不能扮演路虎,引发众怒。”

丘山忍不可忍:“说来说去,你怎还是有眼不识金镶玉?不要说各路侯门千金,就连公主殿下本人,拼搏十数年,只能对着将军府,望眼欲穿、望洋兴叹。你无根无蒂、无权无势,不用争、不用抢,不用拼、不用挤,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就被天下无双的英雄,无怨无悔地抢进将军府,还当成无价之宝,无尽宠爱。更被宠得无法无天、无边无度,居然还敢不知餍足?真真人神共愤,天理难容。你瞪我,做什么?你做了新娘,穿上嫁妆,何等风光?”

青荷闻听此言,只气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更是瞪爆一双星眼:“几日不见,山哥哥让我刮目相看。你排比、夸张、对偶无所不用,你设问、反问、反语无所不能,当初茶坊辩论,怎倒理屈词穷?藏着绝招,原是对付我?你喜欢他,自己去嫁,再不要强扭苦瓜。”

丘山眼见青荷气得昏天黑地,更是变本加厉:“你羡煞佳人无数,早已引起众怒,还不知足?不要说万千红颜,便是区区在下,也都跟着红眼。多少年来,我想男扮女装,浑水摸龙,都未如愿。”

青荷不怒反笑:“这有何难?你天生一副好皮囊,倘若跟我换换衣裳,定能如愿以偿。”

丘山却越说长脸,俨然一派长者风范:“我与弄玉,死里逃生,自然感激你。但是,更要感谢龙大将军。他拼着一身伤痛,恶战群雄,舍死忘生。他的好处,我与弄玉,牢记于心。你作为他的挚爱,更要夫妻同心。”

青荷只觉无处话凄凉:“我晓得丘山龙痴,依然不知,他和‘变色龙’一样厚颜无耻,居然狠心把我推向火坑,全然不念采茶炒茶的交情。”

方欲脱下羽衣,撕袍断义,哪料不及付诸行动,便听金鼓齐鸣,却是“九元赛”点卯开战。

茶锦联队曾经几番定夺,选中丘山、听秋、叮冬等十名少年参赛。

丘山作为临时指挥,乃雨晴钦点,更能尽忠职守,从善如流:“青荷乃游戏全能,可做坚实后备。”

听秋姐妹早看青荷不顺眼,闻听此言,连声抗议,倾情反对。

丘山寸步不让,立下军令状:“只要青荷出场,必能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倘若有失,我便终生不回茶坊。”

青荷感激涕零,疑惑更生:“丘山如此力挺,定是归功‘变色龙’。”有心廉者不受嗟来之食,奈何参赛诱惑太大,无从抗拒。

果然,第一场猜灯谜,茶锦联队便因青荷参赛,脱颖而出。丘山慧眼识英,一举成名。

本来,比赛伊始,茶民、锦

民多因大字不识,眼望灯谜,只觉高高在上,不可痴心妄想,率先实现目标转向。

青荷却志在必得,悄悄知会丘山:“只管抢灯谜,能抢多少,就抢多少,多多益善。”

丘山用兵谨慎,处处夹着小心:“荷妹妹,万万使不得,抢了灯谜猜不对,每错一题扣一分。”

青荷望着他晶晶闪亮的大眼睛,心念一动:“他若真是岳箫之子,便是我嫡亲的表兄。”

念及于此,莞尔一笑,“山哥哥向来乐天知命,今日怎又悲天悯人?你要对我有信心,猜对一题,便是两分。”

丘山果然不负荷望,以迅雷不及掩耳盗谜之势,抢劫一空。

青荷上一世堪称小天才,得阿龙教导,博古通今;这一世脑洞大开,继往开来,不过片刻,便是满堂彩。

一场下来,茶锦联队遥遥领先,将蜀玉宫、大缘府、公主府甩出老远。

曼陀作为公主府首席统领,锦锈帛袍,冠带全装,闪亮登场。她本在幽禁期,难得一日自由。

若非卓云听从阿龙建议,治国理政,恩威并施,一边严惩恶霸,一边大赦天下,岂能便宜了她?

曼陀正没好气,便见青荷不仅浑水摸鱼,还如鱼得水,不由怒从中来。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恨不可当:“小妖精,先便宜着你,早晚让你和龙妖,双双归西。”

第二项比赛跳花绳,青荷自小拿手。但见她欢跳如闪,绳翻如飞,一次跳跃,四次摇绳,看得人头晕目眩,眼花缭乱。毋庸置疑,茶锦联队再次荣获第一。

可惜,第三项飞镖、第四项接力,接连败北。

却说听秋、叮冬,眼见青荷风头甚健,冷嘲热讽,势如狂风,层出不穷,听得青荷冷汗涟涟,急忙主动让贤。

秋冬粉墨登场,冷若冰霜,一个掷飞镖脱靶,一个接力棒抛锚。自此,茶锦联队大爆冷门。

再看蜀玉宫、公主府、大缘府,表现实在,神农轻功奔走如闪,峨眉神功疾行如电,三队遥遥领先。

第五项便是踢毽,幸而秋冬完全不在行,无颜争抢,终于轮到青荷上场。玉女东山再起,果然不负众望,踢起毽来,上下翻飞,左右欢腾,花样百出,溢彩流光,大比分反超,空前盛况。

可惜,第六项拔河,茶民、锦民一败涂地。采茶手虽巧,弄茶道再高,仅仅局限于拔茶拔草拔苗助长,拔河只能望洋兴叹。

第七项三步遥,战局逆转,风云突变,茶锦联队险胜蜀玉宫,攻克大缘府,痛击公主府。

所谓三步遥,便是先行助跑,第一步单脚起跳,第二步单腿急飞,第三步双足齐纵,最后两足落地。

丘山天赋异禀、体态轻灵,青荷施展“蜀陵仙踪”,深得要领,兄妹配合,成绩斐然。

第八场投标抢,秋冬不甘寂寞,领衔主演,山荷退居二线,茶锦联队不幸失利,便与蜀玉宫、公主府、大缘府并

驾齐驱。

最后一项,飞跃竹竿,是非成败,一锤定音。

比赛进入白热化。

再看赛场周边,已是人山人海,翘首以待。

再看堇茶,作为一国之母,盛会总指挥,如此高的身价,为了实地考察,居然也从看台款款而下。

比赛持续推进,竹竿步步高升。比到最后,只剩紫艾、乐山、鸣夏、青荷四人。

竹竿已升至最高点,紫艾引距助跑,向着竹竿,势如离弦的箭,一个“紫玉穿云”,拔地而起,飘飞入空,轻轻掠过,全场暴喝。

乐山也不含糊,退到竹竿二十步开外,弓步弯腿,准备充足,飞至近前,一个“峨眉凌空”,形如飞鸟,一跃而过,全场雷动。

鸣夏身穿重孝,更填冷傲,恰如一只飞燕,张开羽翼,腾空而起,向上跃去,流星一般,划过一道亮丽的弧线,越过竹竿,轻轻落地,全场震惊。

青荷暗自惊诧:“自从没了聆春,鸣夏好似变了个人。少了刻薄尖酸,多了少年老成。如此裂变,不知是假正经,还是真性情?”

轮到青荷,即不助跑,也不作态,一个“蒹葭苍苍”,如同飞鸟,轻松掠过。燃烧的激情,精彩的瞬间,凌空绽放,震惊全场。

事到如今,裁判员深感惶恐,又不敢罢工:“竹竿再不能攀升,比赛如何进行?不过怎么看,都是茶锦联队稳赢。”

却说这位裁判员,不过是礼部一位九品小吏,望一望紫艾,那可是蜀玉宫一等御前侍卫,不由望而生畏。瞟一瞟乐山,幕王亲信,怎容唐突?瞧一瞧鸣夏,大缘府新秀,虽是污点证人,却因救驾有功,君上青睐,荣获特赦,怎敢招惹?看一看青荷,更了不得,龙大将军的心肝宝贝,更不能得罪。

深思熟虑,欲哭无泪:“千年大计,和为贵。”于是,恭恭敬敬,征求四方:“四队并列第一,诸君意下如何?这般裁断,倒也曾有先河。”

言未毕,惹恼一人。但见曼陀,凤颜凛然不可逼视:“休要胡言乱语。蜀玉宫乃王者之队,公主府素能独霸群雄,大缘府更是不可小觑,怎能与贱民平分秋色?”

友情提示:往年天朝盛会,曼陀都与嘉王府组队,卓星、“三相”何等身手?年年称霸,弹无虚发。今年却是闹饥荒,一死三逃亡。事到如今,缺了四员主将,再难卫冕,争霸无望。

曼陀恨无可恨,壮怀激烈,迁怒青荷,虽是极力熬忍,依然怒焰熊熊,恨不得将青荷烧成灰烬。

青荷面上含笑,心底却说:“曼陀毫无人性,最起码的‘不忘初心,牢记使命’,都是忘得一干二净。若非卓幕言传身教,每日亲自为她上‘党课’,不知如何穷凶极恶?更不知要践踏多少黎民百姓?”

念及于此,手指不远处一棵百年樟树:“就以此树为标尺,以跃上高度计成绩,倾力一跃,一定输赢。”

第三百二十八章 五龙争锋

曼陀恨不得将青荷剜目剖心,剥皮抽筋,还能在她面前示弱?二话不说,即刻目视乐山,暗示接招。

乐山一番助跑,腾空而起,飞身跃至大树枝干。紫艾提气飞纵,灵猿一般跃得更高。鸣夏更是毫不怠慢,飞燕穿梭一般,纵身一跃,与紫艾堪堪齐平。

大敌当前,青荷轻快起跑,闪电般奔至树下,结合“花仙”所授“蜀陵仙踪”运气之法,将“蒹葭露飞霜”施展的恰到好处。

她将丹田中真气,运到悬钟穴,送至阴谷穴,贯穿双腿的犊鼻穴、冲阳穴,直冲双足内穴。刹那之间,真气运转,犹如飞仙,凌空跃起,轻飘飘直上树尖。

她在树顶枝条之上,荡来荡去,活灵活现,又如小飞侠,翩然而下。

茶锦联队一举得冠,曼陀始料不及,惨败史无前例,怒发冲冠,恨不得爆出老拳,将青荷打上西天。

阿龙端坐看台之上,安安静静观望,台下任何风吹草动,尽收眼底。

以往天朝盛会,他也曾与民同乐,不过,都是心平气和,观毕都是雷打不动,回他政事堂,沉浸公务之中。

总之,除了国计民生,不允许任何事乱他的心,不允许任何人迷他的眼。

自遇青荷,不过两月,阿龙已是心境大变。

眼见她欢快如小鸟,灵动如小猫,活跃竞技场上,时而奔跑,时而飞跳,一股暖流,油然而生,不可趋避,不可理喻。

心下只有一愿:同喜同悲两颗心,同生同死一双人。

比赛最后关头,全场雷动,吸引众生,王公大臣皆已坐不住,就连国母,都是趋之若鹜。

于是,曾经万众瞩目的君臣看台,只剩三巨头,卓云、阿龙、卓幕。

卓云向来怕晒,自能高处胜寒。他顺着阿龙灼灼的目光,放眼前望,登时大悟:“啧啧啧,阿龙自己低调出场,却是为了嫂夫人惊鸿一现。她的人,比嫁衣,更抢眼。真真是一顾而倾场,二顾而倾城,三顾而倾国。”

卓幕更是欣羡不已:“我算来算去,西蜀第一美人,非荷莫属。试问,嫂夫人聚焦了多少眼球?简直万众瞩目。”

阿龙一脸苦逼,心中窃喜:

“青青水中荷,婷婷立碧波。辗转又反侧,梦寐求不得。

天性最率真,真假却难分。足足骗一晨,嫁衣始上身。

伊人波中游,冷暖不知愁。倾国非她愿,瞩目非她求。

鸟兽喜天暖,虫鱼怨地寒。荷却最爱笑,笑在百花间。

她心最向善,她心更善变。朝夕盼展颜,荡我千根弦。”

卓云大彻大悟:“阿龙,你若想去南虞,趁早快去,我再若强留,怕要天打雷劈。”

说话之间,想起一事,敛声急问:“昨日嫂夫人受惊,怕是又伤的不轻,今日也敢上阵?”

阿龙瞬间想到昨日遭荷鄙弃,大伤自尊,不尽悲愤:“君上不用担心,谁人能伤她?只有她伤别人。”

卓幕闻言惭愧,眼

见阿龙脸色不好,念及父亲权欲熏心,亲弟毒辣阴狠,心下过意不去:“阿龙,我当你刀枪不入,哪料伤情至深。嫂夫人迁怒于你,归根到底,我也难逃干系。”

阿龙自我解嘲:“不干阿幕,是我欠骂。我倒脸皮厚,不怕出丑,她能出气就好。”

卓云幸灾乐祸:“阿龙,我知你想近观,想去便去,不必在此强撑,莫要憋出病。你重伤未愈,再沾相思,痛定思痛,思定更痛,岂非思荷成灾?依我之见,不如速速下台,就近望荷止痛。”

阿龙微微一笑:“君上又在说笑,望荷止痛,无异于饮鸩止渴,只会痛上加痛。我台上远观,比台下近瞻,更觉欣慰。”心中暗道:“我若下台,会忍不住抱荷而走,你们还有什么看头?”

卓云眼见茶锦联队独占鳌头,颇觉意外,心中暗道,“饶是曼陀心高气傲,只能回家吐血。她不辨是非,勾结外贼,本是死罪,若非看在卓幕之情,便是骨肉至亲,我岂能相容?”

阿龙想到的却是青荷孤苦伶仃,坐在枝头,手捧青杏,默默泪流,心下一痛,不尽悲忧。

卓云察言观色,好奇心胜:“阿龙,接连做了两日关关雎鸠,今晚可有望出头?”

阿龙不知如何作答,心下吃瘪:“阿龙情商太低,一直被她骗来骗去。君上与君后琴瑟相和,能否传授一二?”

卓云一声苦笑:“这个你要求助阿幕。我比你更惨,我看着堇茶长大,不要说真心话,连假心话,都无缘一听。”

卓幕心事重重:“惭愧惭愧,阿幕教妻无方。非但如此,阿幕那不肖之弟,今日必将趁虚出击,君上定要时刻警惕。”

卓云微微颔首:“阿幕勿优,阿龙、川纵已在广场四周,布下天罗地网,只等一网打尽。”

卓幕闻言,不知是喜是忧。

有哭就有笑,青荷大获全胜,一脸喜庆。她记性最好,忘性更高,更因丘山智慧超群,表现出众,将他先前吃里扒外,忘得一干二净。

左顾右盼,丘山正在大刀阔斧,弯弓拉弦,如此场景,倒是别开生面。

青荷一脸诧异:“山哥哥,你这般弯弓骑射,可欲弃茶从戎?只是,征战方定,再次开仗,不知等到何年何方。如此绸缪未雨,岂非不合时宜?”

丘山莞尔一笑:“青荷,你不知道?‘五行争锋’,即将开场。”

青荷满心疑惑:“‘五行争锋’,什么东东?”

丘山一边弓步拉伸,一边据实相告:“你果然还不知晓。那是盛会焦点,也是盛会**,将由君上钦定,比出前三名。听说今年三甲更有盛宠,或被赐婚,或提府尹。”

青荷恍然大悟:“山哥哥素来无意仕途,府尹对你,自如粪土。倒是赐婚,最和你心。你对玉姐姐的深情厚意,日月可鉴,定能勇得前三,赢得赐婚,娶玉姐姐进门。”

丘山微微一笑:“在我心中,弄玉一言,胜过天地间最贵的承诺,何须画蛇添足?”沉了片刻,又说:“可是,她堂

堂将军之女,嫁我一介布衣,在旁人眼里,如同叛逆。事到如今,不知多少人在打弄玉主意。我便是借助君上赐婚,堂堂正正迎娶弄玉,挡住悠悠之口。”

青荷闻听此言,又替弄玉喜欢,又替丘山担忧,只能口中倾力助威:“山哥哥如此神勇,定能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开赛在即,锣鼓声声,方才散开的吃瓜群众,又是争先恐后,潮水一样,涌向竞技场。

丘山再也无暇多言,整装出行。

青荷随波逐流,又有欢喜又有忧。

观望竞技场,百名英雄儿郎,摩拳擦掌。

眼见丘山高大威武,鹤立鸡群,不禁替弄玉开心。

不料,忽觉一道目光,犹如利箭,直射前心。循着寒光回望,人群之中,又现一个英俊少年,傲里独尊,冷气森然。

青荷大吃惊吓:“怎么?分明是鸣夏。”

更是大惑不解:“他因何恨我入骨?我又如何招他惹他?”

更觉不可思议:“他参加‘五行争锋’,又是居心何在?是为赐婚?争当府尹?抑或兼而有之?对了,他多年觊觎弄玉,定是趁此时机,伺机迎娶。”

如此一想,忧心忡忡:“鸣夏习武,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丘山却是醉心茶道,疏于武道,更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万一马失前蹄,岂不害了弄玉?不行,必须谋求外援,暗助丘山。只有击垮鸣夏,才能将弄玉欢欢喜喜娶回家。”

思来想去,心急如焚:“谁能当此重任?”

突然,一张眯眯笑的黑脸,浮现眼前。重要的不是“变色龙”,而是他院中的白龙马,还有他墙上的宝雕弓。

他的马匹,天下无敌。他的弓箭,举世无双。

“老天何其不公?”她愤愤不平。

“谁能杀富济贫?”她满心怀恨。

左思右想,苦无良策。

想破脑壳,无可奈何。

他的宝雕弓,当真抢不赢。他的白龙马,更是不敢碰。

但是,抢他不赢,碰他不能,何不退而求其次,做一回梁上君子?

偷念一生,即刻自我否定,丘山曾经夸过海口:“龙大将军的宝雕弓,以川西牦牛筋制成,天下能拉动之人,寥寥无几。”

这般一想,垂头丧气:“便是偷到宝雕弓,窃得白龙马,丘山肯用?便是肯用,可能得心应手?”

突然,眼前一亮:“与其窃弓盗马,倒不如光明正大,求‘变色龙’亲自出马,助丘山夺得“五行争锋”。话说骑马、射箭、摔跤、刀枪、梅花桩,谁能比过‘变色龙’?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取长补短,持续发展。”

她脑瓜一开窍,更是放开手脚,穿越人山人海,直奔北侧君臣看台,心里更是急不可耐:“马上开赛,时不我待,为弄玉终身,为闺蜜幸福,出手必须快。”

遥望看台,人口凋零,冷冷清清,只剩“西蜀三巨头”,孤军奋战,倾力苦撑。

第三百二十九章 旧事重提

卓云怕晒,唯有保持高冷姿态。何况作为国君,必须保证高调。像青荷一般,如同猫鼬,处处溜溜,钻来钻去,成何体统?

身为肱股之臣,卓幕只能向国君看齐,就高不就低。

阿龙本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时刻担心宠妾遇险。可又想起昨日承诺,话已出口,覆水难收,虽是悔的催肝裂胆,却不敢下台一见。

正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语,就见他的挚爱,如同离弦的箭,直飞而来。

阿龙喜上眉梢,心底默念:“玩耍诚可贵,自由价更高,若为夫君故,小妾皆可抛。”

卓云高坐看台,看了这速度,目瞪口呆:“阿龙,你就知道优哉游哉图自在,看把嫂夫人急的,追星赶月地找,淑女都变成飞豹。”

阿龙擅长居安思危,喜过之后,更生忧患:“一直都是我追她,如今被倒着追,受宠若惊,喜出望外,正中下怀,就是太阳从西边出来,实在古怪,乐不起来。”

青荷心急如焚,飞身极奔。君臣看台周边,自是精兵十万。幸而外层的川纵、内层的“神农四贤”法外施恩,倒不相拦。

看台虽是高耸显赫,如何难过青荷?一个纵身,如同闪电猫,一跃而上,直抵阿龙面前。

她那小脸被嫁衣映得通红,照出一团喜兴,阿龙看得怦然心动,

卓幕殷殷切切,递过一个果盘:“嫂夫人,刚下树的枇杷。”

青荷对着卓幕感激一笑,又对卓云深施一礼。这才看向枇杷,但见颗颗圆润,只觉个个时新,虽是垂涎三尺,却因肩负重任,不敢掉以轻心。

眼观时局,心中暗想:“事到如今,须把“变色龙”叫到一边,单独行骗。”

于是,破天荒第一次,冲“变色龙”主动示好。可是这位龙大爷,得此善待,受宠若惊,神魂颠倒,宠辱偕忘,完全没了眼力见。

青荷暗示不成,转念又想:“不如让卓云、卓幕回避。”先看向卓云,使了个承让的眼色,哪料这位仁兄,不仅毫无自觉性,更是盼星星盼月亮,等着好戏开场。

再看卓幕,更无半分自知之明。

眼见三位大爷,一不自爱,二不自觉,三不自省,绝不肯给她可乘之机,青荷虽是着恼,却又无可奈何:“此乃危急存亡之秋,行大事者,不拘小节。”

念及于此,开门见山,打响绝地反击第一炮,攻得敌方措手不及:“龙大大,奇山临终之托,可还记得?”

“当然记得。”阿龙面上镇定自若,心里却深觉惶恐:“她突然提到奇山,是为何意?”

卓云闻言,心里一惊,面上一白,冷汗直淌:“阿龙,我师兄临终有何遗言?”

阿龙面上一红,微微一笑:“君上,来日方长,容阿龙日后细讲。”

卓云素来敬奇山若神,登时忧心如焚:“阿龙,现在便讲。”

眼见卓云目光灼灼,阿龙无可奈何:“启禀君上,师兄临终之时,托付我照

顾青荷,一生一世。”

卓云闻言,差点儿摔下龙椅,倒地不起:“阿龙,你怎不早说?”

青荷窃喜:“只开一炮,敌方已起内讧,自乱阵脚。好的开始,是胜利的一半。”

当机立断,再接再厉,不容君臣分辨澄清,率先截住话题,直击敌将主力,脆生生打响第二炮:“龙大大,你曾再三食言,是也不是?”

只是,这第二炮,本来理直气壮,却因有事相求,开得不够响亮,甚至低声下气。

却不曾想,低声下气,效果更能出其不意。“变色龙”果然如遭雷劈,万般焦虑,几欲跪地:“为夫确有失职,恳请立功赎罪。”

卓云更是慌不择言:“嫂夫人,是我不好,休要怪罪阿龙。”

方开两炮,两大泰斗,缴械投降。

青荷心头一震,紧握战机,打响第三炮:“我求龙大大一事,了却心愿,彻底两清,昔日诺言,无需信守,更还龙大大自由。”

“变色龙”闻听此言,方寸大乱,一张黑脸,毫无血色,几欲长跪不起,向上扣头:“青荷,我这一生一世,还要为你做千事万事。但是,休要和我两清。”

卓云几欲顿足捶胸:“嫂夫人,有事好好说,千万不要绝情。”

事到如今,瓜熟蒂落,水到渠成。

青荷打响最后一炮,直奔主题,道破心声:“我要龙大大,参加‘五行争锋’。”

万万不料,出言的瞬间,阿龙朗声大笑,响彻缘城千川百溪,惊破蜀国万里长河。

他兴高采烈,眉飞色舞,简直得意忘形:“为夫遵命。”

卓云喜笑颜开:“嫂夫人尽管放心,今日定将心想事成。”

此情此景,看得青荷疑虑重重:“‘变色龙’因何毫不推辞,而且喜乐至极,忘乎所以?卓云不断挤眉弄眼,是为何意?”满腹狐疑,又猜不出底细。

不敢耽搁,速战速决:“恳请龙大大,恳请遏止鸣夏,协助丘山,令其‘五行争锋’夺冠。”

此言一出,三人错愕,热闹的场面,登时降到冰点。

阿龙震惊不已,悲愤无极:“人家心里只有弄玉!这样的丘山,纵然再好,你怎能惦记?”

眼见三人敛声屏气,惊在当地,青荷忽觉自己行事鲁莽,不合时宜,登时大生悔意,奈何话已出口,覆水难收,更不敢久留,急忙深施一礼,跳下看台,直奔赛场而去。

阿龙坐会原地,垂头丧气,低头不语。

卓云突然大笑不已:“阿龙当局者迷,何必自暴自弃?嫂夫人不过是心念闺蜜。”

阿龙闻言醍醐灌顶:“不错,她确是为了闺蜜,可是,又将我弃之何地?”

卓云却乐不可支:“阿龙只管宽心,今日除了定夺府尹,更要双喜临门,成就两对新人。”

阿龙收敛伤情,看向卓幕:“丘山确是一流的人品,殷帅地下有知,得婿如斯,也能瞑目。”

卓幕

连连点头:“两个苦命鸳鸯,一对绝世璧人。”

卓云心思一转,陡然念及奇山,怒道:“阿龙,师兄如何识得嫂夫人?因何临终相托?阿龙因何不肯信守承诺?”

阿龙正忧思难忘,转瞬被骂得蒙头转向,只好弱弱地说:“君上,此乃臣的家事。”

卓云念及师门情谊,更恨阿龙毫无政治觉悟,不禁气极:“事到如今,此事已上升为国事。我从小到大,得益师兄。师兄为了救护我,以身犯险,饮恨而终。若非受我拖累,他武功盖世,才智出群,怎会英年早逝?你却瞒得我好苦。师兄临终遗愿,我未达成,岂不让他死不瞑目?”

阿龙低声说道:“阿龙不想君上过分伤心。师兄走得也算安然坦荡。”

卓云强忍悲痛,半晌才说:“阿龙,如今的你,执念一荷,轻友重色。”

阿龙念着奇山,心中难过,脸上赔笑:“君上说话,自相矛盾。方才还责我轻色屈荷;不过一眨眼,又批我重色重荷。再说,若论重色轻友,君上可是开了个好头。”

卓云闻言羞愧,自打圆场,祸乱龙心:“若讲自相矛盾,谁能赶得上嫂夫人?你看她,前半句,薄情寡义闹分裂,咒你一生打光棍。后半句,机关算尽想嫁人,骗得一个好夫君。”

阿龙春心荡漾:“以后,我听她说话,只听后半句。”

卓幕敦敦教导:“阿龙,你可要牢记,‘妻子如衣服’。女人,就跟她们的衣服一般,光怪离奇,变化多端。你永远摸不着她尺寸,猜不透她深浅,想不明她长短。”

阿龙虚心求进:“卓幕情场高手,阿龙甘拜下风。只是我的小妾,是异类中的异类,视衣服为粪土。连我都怀疑,她究竟是不是女人?”

卓幕一脸苦涩:“不敢不敢,我那位更是极品中的极品。我日日摸石过河,饱受折腾。”

阿龙从桌子下来取出宝雕弓:“你夫妻蜜里调油,却还言不由衷。我初出茅庐,还有漫长的路。只能先对付弓箭,它最是贴心,有张有弛、可伸可缩、可收可放,相较女人,倒算得心应手。”

卓云心念阿龙遍体鳞伤,心中一痛,惨然说道:“阿龙,你怎不觉悟?嫂夫人早已爱你入骨,你又何必记挂“五行争锋”?你重伤未愈,只怕刚能站起来,又要倒下去。”

卓幕念及每日一乐,更是言传身教:“阿龙,君上深得要领,肺腑之言,你要侧耳恭听:收服女人,站着不如倒着,倒着不如睡着。”

阿龙嬉皮笑脸,不以为然:“我那小妾,可没男人心胸,更加好动不好静。我若闷声闷气,无论站坐躺,都不得她欢心。再说,我怎敢不信守承诺?接二连三被她鄙视,怎一个愁字了得?即便不遗余力,未必令她回心转意。”

卓云只觉对牛弹琴,不禁一声惨笑:“阿龙,难道听不出我弦外之音?嫂夫人喜欢你,已毫无底线。只是自尊极强,不肯认账。如此自讨苦吃?又是何必?”

第三百三十章 闺阁骑射

卓幕作为得道高人,出言点拨:“依我之见,骑射神技,阿龙已是天下无敌。倒有一门闺阁骑射,从未染指,更是一窍不通。事到如今,亟需实战,才算功德圆满。”

阿龙面上一红:“阿幕有所不知,我那小妾,表面随和随意似流水,内心倔强坚韧似顽石。倘若霸王硬上弓,适得其反,后患无穷。”

卓云不以为然:“阿龙,我是过来人,比你了解女人心。你要牢记,驯服女人,需要恩威并进,软硬兼施。”

阿龙剑眉深蹙:“我那小妾,性情诡异,心思单纯,异于常人,油盐不进,软硬不吃。”

卓云眉开眼笑:“阿龙性情专一,心思诡异,倒与嫂夫人互补。只盼谈婚论嫁,不要输在她荷裙之下。”

阿龙坦然一笑:“君上放心,我如今颠倒的只是神魂,不是晨昏。”

卓云笑不可抑:“我敢打赌,你一出场,龙荷猜想,必将风靡全场。”

卓云猜得不错,龙荷传说,经曼陀口诛笔伐,经秋冬重墨渲染,早已传遍大街小巷。

人人都在疯传:“龙大将军为色所迷,为情所扰,只为惊世骇俗的美貌,神魂颠倒,不可救药。”

龙大将军,名声大亏;“五行争锋”, 盛况空前,再创经典。

百名射手,一列列,一排排,弓在手,箭在弦,壮志凌云上九天。

青荷正看的挪不看眼,一个英俊少年,英姿陡现。他是那般醒目,而且越看越眼熟。

拭目再看,如遭雷击:“怎么?居然是雪歌?你看,她那双眼睛,顾盼神飞;她那双峨眉,横断秋水。”

满心疑窦,大惑不解:“雪歌因何参赛?究竟图谋何在?难道是为嘉王卓星所派?又想玩什么花样?还女扮男装?”

思前想后,心惊胆寒:“雪歌在此,卓星必不遥远。”

念及于此,忧患更生:“卓星穷凶极恶,定是有备而来。倘若乘虚而入,行凶作乱,好好的天朝盛会,定被搅得人仰马翻。更有甚者,牵连无辜,血流成河。”

心知不好,当机立断:“不行,我必须告知堇茶,也好防患未然。”

左顾右盼,人山人海,一时半刻,何处找寻?更是忧急如焚:“堇茶身为国母,不可能面面俱到,这等军政要事,我必须另找他人。”

寻来寻去,忽见数个彪形大汉,闪在面前,虽是寻常百姓打扮,却个个目露精光,身手矫健。

青荷顿悟:“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变色龙’早已摸透了嘉王,无数便衣侦探,散布在天朝广场。他深谋远虑,何须我操心?”

如此一想,略略安心,打望竞技场。

此时此刻,各路英雄,正在大展骑射,万众欢呼,一片火热。

再看雪歌,揽弓如月,胜券在握,志在必得。

再看鸣夏,一脸肃杀,寒光四起,箭无虚发。

青荷唯恐丘山失利,当真情急。幸而丘山爱弄玉,一心一意,更将爱情化为动力,效仿丘

比特,箭箭穿红心。

本以为丘山稳赢,不料第一场即将结束,陡然飞出一将:一身白衣,外称银裳;胯下白马,爆闪银光;手中宝雕弓,会满如月,箭射如簧。

说不出的英明,道不尽的神武,挡不住的潇洒,掩不住的风华。

他那气势,震慑天下;他那雄姿,高挑挺拔;他那肤色,黝黑发亮;他那五官,英俊无匹;他那轮廓,棱角分明;他那剑眉,入鬓斜飞;他那星眸,精光闪亮;他那神采,桀骜飞扬。

那一刻,阿龙王者归来,青荷痴痴呆呆。

再看场上少妇少女,张张小脸,红一阵、紫一阵、绿一阵、白一阵,只恨同胞太多,追龙视线被阻隔。

那一刻,阿龙英姿飒爽,更被无数美女围追堵截,那灼灼逼人的目光,放电狂射,电火花闪着金芒,“噼里啪啦”作响。

青荷率先被电醒,更是惊疑满腹:“白龙马、宝雕弓不在龙府?他怎如此兵贵神速?倘若回峨山去取,跑步也要一炷香。”

不说小荷猜想,只说将军笑傲,一代天骄,弯弓箭抢头鳌。

阿龙雄姿英发,开弓之势,不慌、不急、不高、不低、不重、不轻,不尽从容。

但见:

宝弓邀日月,对影向天横。风劲拉弦惊,箭疾似流星。飞鸟无从过,灵猿空悲鸣。迅雷不掩耳,狂闪追飓风。箭箭中红心,声声劈羽翎。

刹那之间,全场雷动,欢呼暴涨。

青荷曾经观瞻过他飞箭神技,今日重见,依然震撼。

身侧有个老兵,涕泪横流:“从前,也曾跟大将军疆场纵横,可惜都是远眺。如今,近距离观此绝世雄姿、绝顶神射,我已死而无憾。”

阿龙偷眼搜寻青荷,奈何人流汹涌,都在追随他英姿赫赫。他被万众瞩目,反而被剥夺了视线,未能如愿。

最后一场竞技赛马,最是震撼人心。

但见群雄逐鹿,但听蹄声如雷,百马齐奔,席卷天朝赛道,人似虎,马如龙,人既矫捷,马亦雄骏,金戈铁马,气势之壮,却似千军,风驰电掣,纵横驰骋。

所谓赛道,却是天朝广场外围街道。两侧观众,更是群情振奋,皆为为首人强马焊的阿龙,爆发出潮水一般的彩声。

一时间,山摇地动,水漫长江,卷起千层浪。

青荷被震得头皮轰轰发麻,耳膜嗡嗡作响。更因人小力衰,硬是被彪形大汉挤出前排。

心念一动,拨开人群,奔出广场,翻山越岭,抄近道来到闭合赛道最西端。此处人迹罕至,青荷心下窃喜,悄悄跃上一棵大榕树,居高临下,翘首以望。

果然,“变色龙”一马当先,勇往直前,直杀而来。

阿龙身先士卒,青荷好生糊涂:“我只让他暗助丘山,压制鸣夏,谁让他实施反超,自出风头?”

如此出人意料,既莫名其妙,又不尽懊恼:“‘变色龙’太不地道,还说爱我疼我,一生一世,破天荒求他一次,却坏我好事。

左思右想,只觉忧心:“难道他也在争取赐婚?又想娶谁做正牌夫人?做人不靠勺,如何托付终身?”

要事在身,强忍悲愤:“这倒无关紧要,我本来也不想和他白头到老。可是,弄玉若不速嫁,难免夜长梦多。谁知卓星如何兴风作浪?谁料鸣夏如何逼良为娼?”

便在此时,阿龙飓风而至,丘山、鸣夏、雪歌几乎并列,追在他身后一箭之地,四马一前三后,向前急冲。

此时无人,陡然间,突见鸣夏右手一扬,更见一闪银光,数枚“阴阳刺”奔着丘山电射而去。

丘山耳听恶风不善,一个镫里藏身,堪堪避过。

青荷登时暴怒:“鸣夏为抢弄玉,如此不择手段。”更不犹疑,掏出弹弓,便欲石弹飞射,直击鸣夏马脑壳。

哪料,青荷尚未出手,便见银光暴闪,却是雪歌随手一扬,数枚“岷山雪芒”破空而出,骇电般飞向鸣夏马腿。

鸣夏根本猝不及防,坐骑已然中招,前腿一扬,后腿一翻,“急溜溜”暴叫。虽未重创,却是熬不住剧痛,瞬间来了个马失前蹄。

再看鸣夏,收势不住,如飞一般,从马背上弹射而出。幸而他反应神速,半空中连翻数翻,这才飘身落回马背。

青荷人在树顶,喜不自胜,几欲欢呼雀跃,更是暴露形骸:“雪歌居然与我心有灵犀,这一招贼灵,虽未重伤恶魔,却是拖慢魔速,鸣夏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再不能强抢民女。”

便在得意忘形之际,忽见鸣夏飞身而起,也未见他如何动作,数道寒光,裹着“阴阳刺”闪电来袭:“小荷妖,一个人也能玩的热闹?你即迷恋哥,哥来给你助个兴。”

青荷大惊:“不好,鸣夏如同疯猫,见人就咬,只当我怀他好事,将我当成打击目标。”不假思索,气运丹田,极速纵避。

鸣夏一刺即出,心念马赛,再不分心,纵马扬鞭,疾驰而去。

青荷不曾出手,便已大功告成,只觉庆幸:“赛程只剩半圈,鸣夏害人害己,便是肋插双翅,也追不上丘山。”

喜过别人,忧心自己:“事到如今,我留在缘城,再无意义。更是斗不过‘变色龙’,还不速逃,更待何时?”

念及于此,飞身下树,抄小道向东,奔长江索道急行,只盼速速回虞。不料方才奔至天朝码头,忽觉疾风掣电,自身后呼啸。

青荷心呼不好,侧身而避,回头一看,一道白影,凌空炫舞,正是雪歌。

但见她左手一扬,银光闪闪,数条冰蛇,脱袖而出。

青荷大骇,只觉冰寒袭体,半空中急转,堪堪避闪。

雪歌一声冷笑,响在耳畔:“小荷妖,哪里跑?”

青荷遭此阻截,心胆俱裂,再不敢奔赴码头,更不敢少有停留,风驰电掣而走。

事到如今,东、南、北三向去路被封,唯有一路向西,奋步狂行。一路之上,只觉耳畔生风,便如虎跃龙腾。

第三百三十一章 兄妹之战

再说阿龙,一马当先,冲至终点。可他不及迎接胜利,便见码头方向,闪现一道白影,追逼一道红云,如飞而逝。他眼力极佳,心知不好,不顾场上观众的万千惊疑,拨转马头,骇电般追。

丘山紧跟而至,随后警觉,急追阿龙而去。

鸣夏名列第三,他做了多年捕头,嗅觉极其灵敏,心知此乃雪歌,必是卓星调虎离山之计,更是一心替兄报仇,亦是拨马便追。

再说青荷,不料自己成了导火索,牵一发而动全身,被逼无奈,一路狂奔,转瞬逃出十数里。不料奔到茶山,雪歌依然阴魂不散。

青荷惊恐至极:“歌姐,我一心一意为你,你怎对我不利?”

雪歌“峨嵋刺”疾飞,出手狠辣,声音却轻柔婉转、娇弱妩媚,实在匪夷所思:“为我?小荷妖,说谎不会打个草稿?”

青荷急于分解:“歌姐难道不知?我为助你长兄丘山被赐婚,速速迎娶长嫂,当真不遗余力。你却为了助恶卓星,处心积虑。”

雪歌娇笑不已:“小荷妖,何必自以为是?姐苦心孤诣,可不是为了卓星,而是另有所图。”

青荷闻言大惑:“此话怎讲?”

雪歌志在必得:“小荷妖,你死期已至,姐不怕实话实说。姐今日出场,一助长兄争得三甲,迎娶小娇娘;二为乘机除掉你,舞妹出头有望;三来谋取玉笛玉萧,为祖报仇。”

青荷急忙表白:“歌姐怎不早说?我对‘变色龙’,绝无非分之想,更是不争也不抢。在我心里,只要丘山娶弄玉,便是皆大欢喜。”

雪歌大笑不止:“小荷妖,你已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还有心牵挂闺蜜?姐知你不争不抢,又肯帮我兄长。虽是如此,你手段太高,无招胜有招。当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荷不迷人人自迷。你放心,姐姑且让你多活几个时辰,待抓了龙妖,以你为质,逼他和我妹成亲。”

青荷娇美一笑:“凤舞龙帆,喜闻乐见。我却无辜,何必牵连?”

雪歌只是冷笑,边打边追,步步劲逼。

青荷无可奈何,沿着茶山山麓,飞身而逃。

雪歌猫捉老鼠,只觉有趣:“小荷妖,武功不济,小脑瓜倒惊世骇俗。你也不掂量掂量,在姐眼皮子底下,如何兴风作浪?”

青荷充耳不闻,极速飞奔。

雪歌一声长啸,左掌凌空劈出,“雪钺”跟着急砸,左掌先发作势,右钺后发先至,两股力道交错而前,冰寒之极,势不可挡。

青荷道行微末,哪敢应敌?唯有脚底抹油快点溜。可是雪歌人快钺狠,哪里逃得赢?

正自慌急,忽闻身后一声断喝:“雪歌!光天化日之下,怎能如此放肆?”

青荷一眼看去,心下大喜:“丘山最给力,每次都能江湖救急。”转念一想,又生忧患:“‘变色龙’迟迟不到,是否首当其冲,中了嘉王埋伏?”

雪歌看向来人,更是

又惊又喜,不由双目放光,笑不可抑:“兄长来得正好,你可知道?这些年来,父母虽当你已亡故,还是抱着万一之望,四处寻找,当真寻得好苦。”

丘山聪明绝顶,此中情由,早已猜透,如今陡见雪歌,念起往昔,本是悲痛,却因心念正事,强行自控,故作面沉似水:“雪歌,既是我的好妹妹,就要明辨善恶。立刻放下屠刀,再不要恃强凌弱。”

雪歌闻言,满面嗔怪:“天下哪有这样的兄长?好容易兄妹相见,却是六亲不认。你可知道?昨日自我得知你是我长兄,一夜未睡,一早便乔装打扮,逃开父母法眼,混迹天朝广场,细细观察半天,终于确信无疑。”

丘山急道:“歌妹果真觉悟,定要分清是非,休要欺辱荷妹妹。”

雪歌却一声娇笑:“既然兄长眼中无妹,只念小荷,我也只有先行除妖。”言毕,雪钺极舞,又向青荷劲逼。

丘山飞身而至,挡住雪歌,口中急道:“荷妹妹,卓星必在附近,此地不宜久留,速回龙府。”

青荷想走,不料雪歌一声娇笑,迎刃而上:“兄长,为个小荷妖,你还和我动手?也罢,这么多年,我都想和你过招。我若赢了你,日后在咱家,我是老大,你就要听我话。”

言未毕,飘身而起,瞬息之间,雪钺纷飞,数次进退,乐音渺渺,相伴相随。

雪歌口中说着与丘山过招,实则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招招劲逼青荷。

丘山看得心惊,听得神迷,更不多言,左挡右架,以身相护。“劈风神掌”神出鬼没,弹风破风。虽是如此,却念兄妹之情,只用了三成功力。

雪歌心知肚明,更是有恃无恐,偷了个空隙,又是闪电般向青荷劲逼。

但见银光一闪,“雪钺”凌空下击,不仅钺音迷惑人心,层出不穷,还伴随着格格浅笑:“兄长,父母都让我三分,你为个小荷妖,却一见面就得罪我?”

再看青荷,无论如何闪躲,“雪钺”都是如影随形,风起云涌,不离周身;钺音更是响在耳畔,只觉缠缠绵绵,头晕目眩。

心下暗急,一个就地前滚,随手抓起数只石子,掏出弹弓,扬空激射。

青荷虽是射的快准巧妙,奈何尽力不足,雪歌根本不放在眼里,甚至只觉好笑:“小荷妖,若论暗器,姐是曾祖,你是重孙。”

疾挥“雪钺”,正在格挡,又闻身后传来破空之声,却是丘山,唯恐青荷招架不住,弹出一粒飞石,直奔雪歌后肩。

雪歌只觉恶风不善,来势甚猛,不假思索,回身挥钺拦击,便听“当”的一声响,“雪钺”震出数尺,钺音更是戛然而止。

雪歌虎口猛地一痛,不由大吃一惊:“我只当哥哥野生野长,武功平常,哪料到他无师自通,更将‘劈风神功’,练得炉火纯青。”

她生平好强,再不敢轻敌,更要和亲哥一番较量。

眼见二人战在一处,忽来忽往,分

不出高下,青荷心道:“雪歌虽是狠辣,却有分寸,更念兄妹之情。丘山秀外慧中,绝不会吃亏。我留在此地,反而碍手碍脚。”

念及于此,施展“蜀陵仙踪”提纵术,飞身急转,快似劲风掠地,疾似奔雷破空。

不料,方才跃出战圈,忽闻身后恶风不善,心知是极厉害的暗器,惊骇至极,纵身而起,半空之中,连翻数番,躲过致命一击。

猛回头,一个红脸大汉,手持“阴阳戟”,正对着她阴鸷冷笑。

青荷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相烟怎会现身此地?岳萧放虎归山?碧雪食言而肥?恶贼依然为祸作乱?”

相烟形容枯槁,一声淫&笑:“小荷妖,好妹妹。前日才刚搂抱,今日便如饥似渴,想念哥哥,上山寻找?”

青荷闻听此言,脚底板透凉气,后脖颈灌凉风:“相烟,你怎不好生照照铜镜?咱两哪个更像妖精?”

相烟淫&贱至极:“小妖精,前日哥哥没疼到你满意。你尽管放心,今日定让你飘飘欲仙,一死方休。”

青荷心说:“你恶贯满盈,早就死有余辜。”哪有心思和他一争口舌?更不多言,拔腿便走。

回缘城之路,已被相烟彻底封死,唯有向天剑山冲锋。一时间,青荷如飞菩卷叶,纵跃急飘。

相烟哪容她奔逃?骇电般追袭而上。“峨眉神功”本以轻灵快疾见长,他素常练功万佛绝顶,蹿山跃涧,如履平地;步伐轻疾,不扬微尘。

眼见相烟快若奔雷,出手如电,“阴阳戟”狂风暴雨一般,袭到身后,青荷心急如焚,身形陡然飘起。

人在空中,想着“蜀陵仙踪”之法,又想起“追星赶月”之术,真气上行,急速盘旋,连转数圈,陡然又是一个转折,飞鸟一般落在数丈之外。

相烟双目充血:“小妖精,才跟龙妖几日?武功精进如斯?”言未毕,人已倏然飞出,快如灵猿,奔至近前。

青荷急速奔行,忽被脚下竹竿一绊,身体直飞出去,半空之中,只觉飓风突起,千百支竹签箭,势如狂风暴雨,齐发而至。

她惊吓过度,脚尖急点竹枝,飞身上纵。眼见前方又是一簇翠竹,双手一攀,向上极纵,堪堪避过箭雨。

不料,双足尚未落地,忽觉后脖颈一痛,却被一只巨手狠狠抓住,又觉后背一麻,“魂门穴”被点。

相烟恨恨说道:“小妖精,倒是身手不凡。只是,我煞费苦心,布置“翠竹阵”,只为对付你夫君,却没想到,被你捷足先登。这样也好,有你做诱饵,更能一箭双雕。待我杀了龙妖,师兄大仇便能得报。”

青荷只觉又冤枉又可笑:“两日不见相雾,原来已经入土。但是,他死他活,何干龙妖?”

相烟一张丑脸,更是变颜变色:“小荷妖,你懂什么?师兄忠心耿耿,怎能眼看我王身死?只为舍命救主,才散尽一身真气。”

第三百三十二章 夺命天桥

相烟怒极恨极,手上用力,青荷登时痛的忘乎所以,更是不可思议:“寿命又不能加减乘除,相雾便是倾囊相授,嘉王岂能浴火重生?”

相烟恨不可挡:“反正你命不久长,让你死个明白,倒亦无妨。我且问你,你可晓得‘金塞神功’?”

青荷听得心惊,口中不甘示弱:“曾经道听途说,不知哪个北鞑窃贼,掠夺了‘魁星神功’、‘峨眉神功’,又取其精华,经过一番转化,创下‘移宫换羽’**,据说能吸人内力为己用。”

相烟狂笑不止:“小荷妖,你看着挺小,懂的倒不少。你说的那个窃贼,便是我们“塞主”,素有通天彻地之能。”

青荷疑惑至深:“‘塞主’?可是嘉王老搭档塞克?嘉王父子本被‘变色龙’以冰寒之气反噬其身,因何一日之内,修复如初?难道皆归因塞克‘移宫换羽’之能?”

正自惊疑,相烟冷笑一声,不吐不快:“小荷妖,我王神机妙算,碧雪王妃心慈面软,又有小郡主从中取便,我等昨夜才能劫后逢生。小郡王智慧过人,又趁今日天朝盛会,请小郡主亲自出面,引诱龙妖出山。实际上,我王早已暗度陈仓,在茶山竹海、天剑绝顶,遍布天罗地网,如今有你为质,龙妖便是插翅难飞。”

说话之间,相烟拎着青荷,奔至山巅。

青荷偷眼俯瞰,两侧都是悬崖绝壁,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相烟指向山下:“小荷妖,死到临头,不妨好好看看,龙妖如何天剑做鬼,我等如何报仇解恨。”

青荷侧耳倾听,绝壁之下,金戈争鸣。细细分辨,云雾之中,果有五道身影,战在一团。

定睛观瞧,影影绰绰,确似“变色龙”与嘉王父子、鸣夏与相尘,战的飞沙走石,天昏地惨。

相烟站在山巅,将青荷高高举过头顶,大喝一声:“龙妖,你来看,此乃何人?”

阿龙正在鏖战,闻声抬头仰望,陡见相烟手中提着一个红衣少女,不由血往上涌,须发皆张。

剧痛之下,更不多言,手中“飞龙剑”狂风暴雨般袭扫,转瞬之间,卓星便被“劈风剑气”刮得东倒西歪,“阴阳锤”登时乱七八糟,毫无章法。

嘉王却不为所动,更是阴鸷一笑,手中“阴阳镐”,挥洒自如,愈发逍遥。

再看相尘与鸣夏,各使绝技,也是斗到白热化。

相尘诡计多端,欺身到鸣夏身后,“阴阳杵”正要迅雷击出,不料突然狂风大起。

原来,鸣夏为兄报仇,舍死忘生,猛一转身,不退反进,“阴阳棍”迎刃而上,势如风雷,指穴打穴,实难抵挡。

相尘大吃一惊,怎肯以命抵命?腾空而起,向后高跃丈许。左掌护胸,“阴阳杵”内劲贯注,骇电出击,岂知杵到之处,空荡荡的竟是甚么也没有。

不成想,鸣夏早已飘如鬼魅,绕到他身后。

相尘登时怒极:“雨阴这个败类,生了个欺师灭祖的土匪!”无可奈何,只有

使出绝技,一招“峨眉天下秀”,将“阴阳杵”舞的云山雾绕,向后急兜,奋力狂扫。

再说相烟,如今没了相雾指点,反而愈加狡猾,眼见双方势均力敌,己方不能轻易取胜,唯恐夜长梦多,更不稍作停留,挟持青荷,向西夺路而去。

阿龙心念青荷,更不恋战,菱针仆射,跃出战团,飞身急追。

青荷大声疾呼:“龙大大,小心啊,‘翠竹阵’,漫山遍野,铺天盖地。”

阿龙何等聪慧?闻听此言,再见地上竹竿纵横,与往日大不相同,更见空中竹箭横飞,登时心下了然。灵机一闪,腾空而起,飞身跃上竹稍,施展“追星赶月”,眨眼飘至茶山之巅。

居高临下,向前观瞻,相烟劫持着青荷,直奔天剑山,正向天桥方向逃窜。

青荷心念阿龙,虽然受制,还是奋力回望,口中不住嘴提醒:“龙大大,别过来,相烟一心请君入瓮。”

相烟正在飞跃天桥,闻听此言,口中不住冷笑:“小妖精,趁着还有命,再让你多喊两声,正好帮龙妖招魂。”

阿龙怎能置之不理?眨眼之间,已奔至天桥,此乃营救青荷必经之路。

便在此时,一道黑影,骇电般闪出,看他身形,观他步伐,极似塞克,“三金九芒”,急如飘雨,快如电光。

刹那之间,悬在天桥西侧峭壁上的巨型竹板,如山坠落,铺头盖脸,砸向阿龙。

那竹板足足两丈见方,其上遍插利刃,去势极快,急如风雷。

阿龙正在奔行如飞,眼见泰山压顶,被罩其中,再想逆转后退,根本来不及。

好个阿龙,人在半空,凌空飞旋,势如飘风,炫出桥缘。眼看坠入天桥,摔落万丈深渊,更见他左手一扬,“飞龙剑”直点侧壁岩石。不过瞬间,手按“飞龙剑”,顺势而弹,纵身飞回天桥之上。

青荷几欲欢呼,却不能雀跃:“绝境逢生,好俊的‘劈风神功’。 ”

相烟大大出乎意料,不由心惊胆寒,强装镇静,不甘示弱:“小荷妖,别得意,还有更好玩的游戏,定玩的你欢欢喜喜下地狱。”

言未毕,恶风突起,却是青荷,紧抓战机,左勾拳挥出,直击他下颚。

相烟大惊,出于本能,急向左歪头。

青荷更不犹疑,右直拳骇电狂袭。

相烟大怒,双手一角力,将她身体倒翻,高高举过头顶,便欲狠命向岩石摔去:“你奶奶的!比拳掌,你可是我重孙。既然不听爷爷话,摔你个半死,看你怎么伸胳膊蹬腿?”

话音未落,青荷已是大声疾呼:“相烟!说过的话,怎不算数?”

相烟闻言大惊,停下动作:“什么?”

青荷胡言乱语:“你怎忘了那日炕洞,海誓山盟?”

相烟怒不可遏:“休要再提!哥哥永生难忘!亏了哥哥待你一片真心,你却算计哥哥吃灰丢人!”

青荷一笑莞尔:“你连誓言都吃的津津有味,吃灰又

有何妨?更何况,我这里还有美味佳肴,可是恭候多时。”

言未毕,气运丹田,左膝踢出,奔如骇电,直击他左肩。不待他躲闪开来,拧腰翻胯,右腿翻踹,正是阿龙教授的“旋风无影腿”。

相烟一个大意,太阳穴被踹了个正着,登时暴怒:“小荷妖!一日不见,你又蹬鼻子踢脸,看我不把你抽筋扒皮?”

趁此良机,青荷飞身跃出,翻身落地,嫣然一笑:“相烟,比拳掌,我是你曾祖;比腿脚,你是我重孙。”

说话之间,飞身跃出,狂奔而走,相烟却不急着追赶,只是纵声长笑:“小荷妖,几次三番算计哥哥,幸而哥哥大人大量,看你如花美貌,不和你计较,只为你送行!”

青荷充耳不闻,只顾疾奔,脚下便是云剑山第二道天桥,更窄更深更惊险。

正在急奔,忽觉寒风骤起,风声鹤唳,前后左右,四面八方,万千飞箭,齐射而至。

相烟狂笑不已:“小荷妖,倒是顽劣,临死还玩‘天桥阵’。可惜,哥哥福浅,你的沉鱼落雁,只能远观,再不可亵玩。”

如此弹丸之地,青荷根本无法躲避。惊急之间,陡然想起“变色龙”适才之举,急中生智,飞身跃至天桥左侧壁,看准时机,腾空而起,双手顺势抓住侧缘一棵古松。

眼见松枝摇摇欲坠,只吓得心胆俱碎。待箭雨过后,气运丹田,飞身跃回桥身,继续向前飞奔。

相烟眼见箭雨射她不着,大出意外,又惊又急,紧跟其后。

前方便是第三座天桥,青荷早被吓破了胆,再不敢上前,一个急转,向左狂奔。

一边奔跑,一边默念阿龙的“旋风无影腿”法:“以心行气,呼吸深长,浊力换尽,气沉丹田,不滞不散,不迟不断,腰似车轴,气若车轮,行云流水,抽身换影,翩若惊鸿,奔行如飞。”

命悬一线,灵光一闪:“泰哥哥教授‘蒹葭露飞霜’之时,常有三式:推窗望月飞云式、一鹤冲天观云式、八步赶蝉追云式。”

事到如今,哪一势都记不透亮,不妨用“八步寒蝉脱壳式”。

青荷拔腿狂奔,慌不择路,急急如丧家之犬,惶惶如漏网之鱼,蹿掠于山林之间。

突然,但觉前方云雾缭绕,万物皆空,却不知是何风景名胜?

慌急之中,停下脚步,向前探望,哪里还有路?分明都是雾!

定睛细看,前方便是万丈深渊,真真“恍然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身后相烟,紧追不舍,一声狞笑:“小荷妖,倒是精灵古怪,葬身之地都挑的非比寻常,哥哥定让你如愿以偿。”

青荷还不及惊骇,陡觉身后狂风大作,雪云翻墨。耳听“阴阳戟”恶狠狠袭在脑后,当真暴起寒霜,万丈冰浪。

万不得已,飞身而避。岂料她快相烟更快,只觉避之不及,更觉右腿剧痛,“阴陵穴”便被凛冽的戟风扫中。

第三百三十三章 五珠连串

青荷身在半空,脚踩层云,真真实实体会一回“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荡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

只是,这般观云看鸟,虽是妙觉妙绝,难免代价太高,只剩在劫难逃。

如此受死,真真心不甘,情不愿。

正在怨天恨地,忽觉裙角被抓,急坠的身子陡然一顿。

但是,顿过之后,又听“稀里哗啦”,伴随藤断枝折之声,身体又在急速下坠。

死到临头,又听一个亲切悦耳之声:“青荷,别怕,我来啦。”却是丘山舍己救人,死活不肯放手。

只是,回头一望,更是触目惊心:丘山身处险境,单凭双脚,倒勾藤蔓,哪里抵挡得住两人飞速坠崖的力道?

青荷脚上头下,脑体倒挂,惶恐至极,又惊又吓:“山哥哥,夺冠赐婚要紧,反正我也没几天活头,你不如就此放手。”

丘山紧咬牙关:“事到如今,性命难保,夺什么冠?赐什么婚?”

青荷急速下坠,心中暗道:“我只是不想让你为我陪葬。”

想到即将摔成肉酱,临死之前,反倒神聪目爽,耳闻鸟鸣,眼看落花,顿时又想:“蜀国曾闻子规鸟,缘城还见杜鹃花。一叫一回肠一断,三春三月忆三巴。”如此一想,更是牙根发痒:“这般死了,真真是‘三生三世恨三巴’。”

恨到神伤,雪上加霜,一声裂帛,更断人肠。

原来,蜀锦不堪重负,瞬间支离破碎。

丘山惊急无限,瞬间抢过青荷一只脚腕。藤蔓不胜任“满负荷工作法”,两人急速下滑,剧痛之下,苦不堪言。

忽觉下落之势骤停,青荷惊诧至极,掉头上看,大喜过望,半空中但见一张美人脸,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不是雪歌,却是何人?

可是如此一来,枯藤老树更加抵挡不住下落之势。眼见三人直线下坠,便见一黑衣大汉如飞而至,双足倒勾古松,奋力捉住雪歌双脚,口中疾呼:“阿蜃!”

青荷奋力挣扎,隔着丘山、雪歌,向上观看,只觉他相貌堂堂,满面沧桑。看过之后,更是欣喜若狂:“恩公。”

丘山感激至深:“多谢兄台舍死相救。”

雪歌浑身战栗:“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死到临头,终见蜃哥。”

青荷气若游丝:“恩公,两次救命之恩,无以回报。”肺腑之言,只有自己能听见。

“恩公”拼尽全力,勉强支撑。

青荷心中暗道:“心上人命在旦夕,‘恩公’再也无心做他奸细。凭他一人之力,挡这四人下落,他这武功,当真非同小可。”

本以为有望死里逃生,哪料便听“嘁哩喀喳”之声,头顶松枝不堪重负,正在裂变。

便在紧急关头,又见一道丽影,倏然而至,她轻舒双臂,扬空一甩,一根飞爪,抓住蜃哥脚踝。丽影奋力上拽,四人下落之势,得以暂缓。

青荷向上

一看,热泪盈眶:“天剑遭遇恶徒,奔逃慌不择路。不慎误入歧途,正在凄苦无助。雪舞,雪舞,你是咱们的救世主。”

吟诗未毕,松枝彻底折断,雪舞无力回天,不仅做不成救世主,反而成了背锅侠,伴随四人,如同风筝断了线,极速下坠。

本以为必死无疑,忽闻疾风阵阵,悬崖之上,又一黑衣人,横空出世。

他攀藤结蔓,便如飞鸟灵猿,手足并用,顺着石崖,飞身而下,便落上深扎悬崖的一棵松树。但见他长臂一舒,一根长绫,如飞而至,将雪舞拦腰缚住。

于是乎,从青荷到雪舞,统共五人,如同串珠,跟着黑衣人,倒挂于古松树。

青荷头下脚上,倒向上看,但见黑衣人容貌俊美,面如冠玉,目光矍铄,虽是有些上了年纪,霸气内敛,王者之风,却是掩饰不住。

她命在旦夕,满心痴迷,更生痴念:“我和他不曾相见,因何似曾相识?他好像少了什么?怎么,他居然是独臂?”

便在此时,天桥之上传来一个女子的惊呼,甚是焦灼:“阿箫!阿箫!”

崖下阿箫,一声长啸:“阿筝勿忧,我等无虞,且来相助。”

崖上阿筝,惊魂未定:“阿箫,撑住,我来啦。”一阵清风吹过,一道白影飘然而至,落在阿箫旁侧石崖,飞出长绫,人体串珠之势,进一步加固。

生死一线间,青荷大瞪双眼,但见一位美人,容貌绝丽,身姿婀娜,赛过天仙。细细再看,芳泽无加,弗御铅华。

阿箫所在松枝,想是过不得美人关,宣布破产。

二人心知危急,更不怠慢,气运丹田,脚尖一点,夫妻合力,腾空而起。就这般,拉着雪舞,携着蜃哥,卷着雪歌,带着丘山,吊着青荷,跃至另一棵百年松树。

青荷只盼百年好合,只觉身体飘飘荡荡,荡荡飘飘,耳畔疾风阵阵,阵阵疾风,再看头顶阿箫、阿筝武功身手,更是倒吸一口凉气:“二人似是集‘神农’、‘峨眉’数家之长,天生神力,双人合璧,天下第一。”

眼望阿箫,仔细观瞧,更是满心疑惑:“此人独臂,身手不凡,武功极高,难道,难道他就是传说中的岳箫?”

正在疑心,忽听头顶烈风呼啸,“阴阳刺”急如雨飘,又听丘山一声呻吟,凉凉的液体,如同断线的红珠,顺着从他手臂滑过,在她脸上滴落。

正自惊骇,半空又坠下一物,红影一闪,绿芒一颤,青荷陡然惊觉:“会不会是丘山“玉箫”?”

转瞬之间,就听疾风烈烈,却是阿筝又惊又怒,万不得已,飞身而起,顺手一扬,“岷山雪芒”,破空而出:“相烟,你怎如此阴险?昨日方才救你出来,你便不思悔改,四处为害?”

阿筝怒极,寒光暴起,“雪芒”如闪,相烟如何应付?飞身而走,冷汗狂出:“郡主息怒。相烟此行,只为咱嘉王府。郡主难道不知?事到如今,必须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说话之间,

连滚带爬,屁滚尿流,狼狈逃窜。

哪料到,阿筝武功高他数重,“雪芒”暴走弧线,绕了一圈,不做少停,兜头而至,相烟退退不得,躲躲不得,上天无路,无可奈何,大头朝下,张下悬崖。

丘山左臂被相烟重创,气力更是耗尽,捉拿青荷脚腕的双手,再也支撑不住,手势越来越松。

偏偏就在此时,相烟不偏不倚,滚落而下,一记怒砸。

青荷只觉浑身一震,更觉丘山手上一松,登时脚腕没了束缚,耳闻丘山撕心裂肺一声疾呼:“荷妹妹!”

转瞬之间,身体已经失重,就觉耳畔生风,急速下坠,眼见红绫玉箫紧相随,如同救命稻草,一把抓牢。

此时此际,必死无疑,一颗心反而从里往外透亮。

飘飘荡荡,荡荡飘飘,不知下坠多久,又闻裂帛一声,却是崖边伸出的一株古松,挂住衣裙。

耳听此声,更加恨意无穷:“这身蜀锦羽衣,死都不给我个痛快。”

劲风一吹,猛然醒转:“不死挺好,腿虽被点,手却自由,还能自救。”出手如电,向前猛探。

可是,下坠之势,如此之强,想要迫降,谈何容易?但闻“喀喇喇”数声响,古松枝干,登时折断。

青荷继续头下脚上,坠落翻转。运气真好,幸而古松枝繁叶茂,下方又伸出一根枝杈,更粗更大。她如获至宝,骇电般伸出双臂,牢牢相抱。一身嫁衣,更是十分给力,被枝杈挂了个正着。

她被倒挂半空,向下探望,只见深谷之中,云雾弥漫,不见尽头。

她紧握松枝,想要再找处结实的树干,结束这倒挂的悲惨。哪料到,襦裙却不做脸,说什么都与松枝绸断丝连。

她脑体倒挂,双腿发麻,裙袂被勾,上上不去,下下不来。怒极之下,又将“变色龙”一阵痛骂:“一早起床,居心不良,骗我穿这蜀锦羽衣,看上去柔润光鲜,质地却这般坚忍强悍。真真‘金玉其外,百韧其中’,生生缠死人不偿命。”

她红蝙蝠一般,倒吊垂悬,苦不堪言,怒极之下,持续开骂。

正骂得慷慨激昂,便听崖下打斗之声。更是斗志昂扬,气势铿锵,远远胜过她发自心底的狂想。

酣斗鏖战之中,居然有人狂打喷嚏,势如霹雳,飞震绝壁。数块岩石,生生震落,险些砸中她的小脑壳。

她小孩儿心性,好奇心盛,垂死之际,还断不了痴心妄想:“听来听去,怎么像极了‘变色龙’?”

可惜,极目四望,除了飘飘渺渺的白云,四处茫茫皆不见。

陡然间,喷嚏戛然而止,掌声、拳声、脚声、腿声、喊声、杀声,呼呼作响。一瞬间,白云逆转,人影、鬼影、镐影、杵影、戟影、棍影,迅捷飘风。

崖下一场恶斗,好不精彩,只恨辨不真切,看不清晰。

青荷心急如焚,大汗淋淋,更记挂“变色龙”,再顾不上骂人。

第三百三十四章 人体标本

心有所挂,青荷转变思想:“‘变色龙’本不该骂,甚而值得一嫁。多亏他的嫁衣乃上等蜀料,档次极高,韧性极好,坚强可靠。如若不然,我早就坠落百丈深渊,摔成肉泥,再好的热闹,无缘观瞻。”

好在白云徐徐飘转,露出一片视线,总算拨开云雾见青天。

再看身下,十数丈开外,便是一处山谷,脸遮防毒面具,一人鸡群鹤立,正在连珠价地打喷嚏。

不是别人,正是她骂不绝口的“变色龙”,他倒禁骂,百骂之下,仍然屹立不倒。

再看“变色龙”,满面悲戚,好似痛不欲生,青荷不由心中一惊,又是一悟:“他重伤未愈,又遭遇强敌,耗尽真气,是尔只剩凄迷。”

她死到临头,忽而心生恻隐,忽而自怨自艾:“我这‘绝壁蝙蝠侠’的境遇,比他也好不到哪去。虽说足下祥云,风光再好,却没着没落;无论如何,脚踏实地,才是正道。”

她奋力挣扎,想要逃脱险境,无奈腿脚穴道未解,下盘不给力。正欲呼救,白云一飘,又见一人。

因为倒着看,头不像头,脸不像脸,依旧觉得眼熟,仔细观瞧,终于认出,却是嘉王那只老狐狸。

青荷如同见鬼:“嘉王?昨日不曾身受重伤?”心念一转,恍然大悟:“嘉王前妻、女婿,还有那个不露庐山真面的塞克,个个是一等一高手,倘若相救,自能起死回生。”

嘉王果然有背景,面皮厚,一脸得意,阴测测一声冷笑:“龙妖,本王设下天罗地网,你死到临头,还想负隅顽抗?”

此时的云雾,居然很给力,又向一旁漂移,露出两张俊颜,一个卓星,一个相尘。放在人群,都是抢眼的帅;仔细辨认,都是掉渣的坏。

卓星“阴阳锤”一晃,接踵阴鸷一笑:“父王,时机大好,正好斩龙屠妖。”

大敌当前,阿龙一声轻笑:“蛇蝎父子,心有灵犀,倒是好兴致:前日王府设伏,昨日天桥偷袭,今日天剑布阵,当真煞费苦心。可惜,打来杀去,终究难免一败涂地。”

嘉王胜券在握,一脸傲骄:“龙妖,你再是神通广大,也逃不过我的‘阴阳镐’。”

青荷爱龙心切,嗤之以鼻:“怎就没个自知之明?你父子联手,未必能赢‘变色龙’?”

便在此时,白云又一飘,视线更加好,又露出一角,却见相尘与另一个白衣人战得不可开交。

细观此人,“阴阳棍”炫舞,千里冰封,万里雪飘,雪花四射,翩舞银蛇,倏散倏合,化作一束雪线,笔直飞射,直击相尘。

鸣夏大显神威,相尘更不示弱,回砸“阴阳杵”,冰凌漫天飞舞,冰雪倏然而聚,直奔雪线而去。

刹那之间,两道银线,骤然相击,飞花碎玉,各奔东西。

正打的难解难分,忽闻异香扑鼻,青荷本就无力,更是神为之迷,抬眼急观,百只巨蝶遮天蔽日,振翅而来。

继而,蝴蝶越聚越

多,来自天剑山峰峦沟谷,大大小小、五颜六色、各式各样,数千只、上万只,迎着阳光,闪着光芒,纷飞盘旋,蜂拥而至。

眼见蝶舞翩跹,景物愈来愈迷幻,青荷只觉神游万里,更不知身处何地。朦朦胧胧中,忽见一道身影,黑衣黑纱,晃来晃去。

青荷倒抽一口冷气:“大事不妙,塞克来到。”

果然,塞克现形,一双细眼,挂满冷笑,舞动“金塞弧刀”,寒风暴扫,欲与战神试比高。

好似这还不够传奇,忽闻头顶大声疾呼,惊天骇地:“我王,救命!”

伴随嚎叫,一个硕大的身影,公然砸向在场征战的英雄。

如此神兵天降,众人再是神勇,也唯恐被砸成肉饼,均作鸟兽散。

满怀敬畏,抬头一观,却是相烟。原来他方才坠崖,幸而一棵古松救了他性命,怎奈身材高大,压折树杈,再次坠下。

嘉王正好位于下落核心,主仆情深,舍死忘生,迎刃而上,蓄足内力,拼命出掌。

相烟大头朝下,急速下坠,只当必死无疑,忽觉头顶击来一股巨力,人在半空,受真气所托,陡然一个停滞,如梦如幻,如醉如痴。

虽然如此,嘉王再是艺高胆大,毕竟下坠之势太过迅猛,只敢出掌相救,绝不敢伸手去接。

掌力渐去,重力回归,相烟持续下落,重摔草丛,顷刻间鼻青脸肿,浑身剧痛,半晌不知是梦是醒。

青荷视线最佳,看着一惊一乍:“相烟逃得快,落得快,摔得更快,片刻之功,就从山巅坠下山谷,变身倒爷。”

只觉不尽欣羡:“他虽摔得重,毕竟捡回一条命,哪里像我,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不知死活?”

塞克、卓星更是性命要紧,出于本能,向旁侧一纵,大敌当前,更不怠慢,一左一右,猛攻阿龙。

便在此时,白影一闪,一人如同利箭,飞身抢扑,“阴阳棍”直砸相烟,只想一招毙命。

眼见师弟方才落地,毫无还手之力,即将被砸成肉泥,相尘登时怒极,“阴阳杵”一横,反手急挡:“鸣夏!小人!胆敢乘人之危?”

鸣夏一声冷笑:“尔等谋害我兄,手段何其残忍?也配说君子论小人?”言未毕,“阴阳棍”炫舞,无限杀机。

嘉王救了相烟,气息方定,便目露寒光,跃上前来,与塞克、卓星共战劲敌:“龙妖!今日一战,生死攸关。即决性命,又赌输赢。”

阿龙人单势孤,以一敌三,临危不惧:“好说,龙某绝不拖泥带水,定让你死个堂堂正正。”

嘉王微微一笑,连连点头,三分诡异,七分得意:“恩怨几度秋,仇恨几时休?美人遍地有,谁让我回眸?龙妖,临死之前,不妨向上一观,你看:‘枯松倒挂倚绝壁,又有娇荷绽树巅。以手抚膺坐长叹,扪参仰息凋龙颜’。”

嘉王言毕,用“阴阳镐”向上一指,以此祸乱龙心。

阿龙顺着他手

指方向,往上观望,但见“万丈绝壁一抹红,古松独挂一芙蓉”。

有生以来,青荷还是头一次作为人体标本,被人观摩。

倒挂松枝,无地自容。羞愧之余,自我解嘲:“龙大,卓大,在下多有不便,不能礼全,恕罪,恕罪。”

卓星幸灾乐祸:“小妖精,如此别开生面,可是给奸夫送行?”

青荷终能自控,笑的淡定从容:“在下不过观赏落日浮云,这个角度,这个高度,最为贴心。无意打扰,还请表演继续,继续。”

阿龙那张脸,陡然一喜,顷刻之间,热到沸腾:“宝贝还活着?”刹那之间,又降至冰点:“敢害我青荷?”

冰冷之声,直降十八层地狱:“卓嘉,你虽罪在不赦,龙某却手下容情,对你家眷,秋毫无犯。你却灭绝人性,对个弱质女流,痛下杀手?”

嘉王本是满满笑意,闻言陡然变色,一张脸比冰刀还冷:“龙妖!灭绝人性?是你还是我?十七年前,我何等荣耀?十七年后,我何等落魄?此中之功过,更与谁人说?”

阿龙微微一笑,如同日暖生烟,嘉王却觉奇寒:“卓嘉,扪心自问,究竟是谁,多行不义?”

嘉王一声惨笑:“好个多行不义!既然你我注定为敌,我更迫不得已,只能绝地反击。”

青荷佩服的五体投地:“嘉王穷凶极恶,说话行事却正气凛然,侠肝义胆,秒超圣贤。如此演技,如此脸皮,堪称天下第一。不知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保持厚脸,强装圣贤,究竟是如何修炼?”

还不曾参透此中禅机,但见“阴阳镐”起舞,破空骇电,狂风卷地,裹挟冰锋,蜀天三月,天降飞雪。

原来,嘉王自吸了相雾内力,功力大增,不在阿龙之下,武功更加出神入化。一对“阴阳镐”,冰寒无极。

塞克更不怠慢,黑纱披面,黑影急闪,弧刀狂舞,金光万丈,看得青荷一片迷惘。

白云荡开一步,卓星又是飘然露出,他俊眼修眉,更是阴鸷冷酷,“阴阳锤”旋舞,奔若流星,天花乱坠。

就这般,嘉王三人一上二下,一远二近,一前二后,配合的天衣无缝。

阿龙心念青荷,却被金翅蝶、冰蛇上下迷离,嘉王三人前后夹击,无暇顾及。

青荷看得心惊胆寒,更替“变色龙”深深捏了一把汗。

话说嘉王,数次出师不利,一直都在苦思应敌之策:“龙妖破风弹风,借力打力,攻的巧妙,斗得玄奥。与之为敌,决不能给他可乘之机,每一招每一式都须不留破绽,更要追求稳准狠,杀他个出其不意。”

阿龙身处包围圈,面对三大强敌,当真危险至极,眼见镐、刀、锤齐到,冰突雪舞,他双脚点地,凌空而起,如同雪域幽灵,旋转飞飘,轻灵至极。

他身在空中,人如腾云,影如驾雾,一招“劈风三弄”,“飞龙剑”电光火石般辟出。

第三百三十五章 天上人间

嘉王眼见阿龙捷如云豹,疾如飘风,剑气迅猛,心念不好,猛然一个长身,一招“峨眉天下秀”,“阴阳镐”如飞旋舞,猛刨阿龙小腹。

塞克更不怠慢,飘到阿龙身侧,“金塞弧刀”骇电出击。与此同时,卓星炫到阿龙身后,“阴阳锤”暗里偷袭。

阿龙临危不惧,气运丹田,飞身而起,如同灵鸟,凭空绕出一个半圆,利刃擦着衣角滑过。他左剑急出,右掌急挥,势如骇浪滔天,冰寒登时逆转。

嘉王、塞克、卓星奇袭不中,险些自食恶果,气急败坏,避让开来。

也没看清嘉王如何转动身形,长腿竟如飞般直扫阿龙面门,塞克招蜂引蝶,卓星斗转星移,三人合力,席卷一片腥风血雨。

阿龙心知厉害,乘风借势,飘飞闪躲。

嘉王步步紧逼,旋风转体,右腿跟进,左腿倒踢,连环起腿,疾如闪电,寒风撤地。塞克、卓星两侧助力,更欲将阿龙置于死地。

阿龙倏地飘过,一招“移花接木”,嘉王腿风如同撞上一座冰山,骇电反射,直击塞克。

塞克大惊,飞身闪躲,嘉王、卓星视线登时被遮。

阿龙紧抓战机,瞬间绕到嘉王身后,呼的一掌,向他后心拍去。

嘉王大骇,不及回身,右镐向后一挥,但听“蓬”的一声巨响,两股飓风相碰。方圆丈许,寒意突起,尘沙飞扬,冰锋呼啸,雾气昭昭。

青荷距离战场足足十丈有余,只觉寒风扑面,一阵窒息。

阿龙重伤未愈,不敢实打实对抗,借着嘉王一镐之力,向后纵出数丈。

塞克反应如神,趁阿龙尚未着地,飞追而至,“金塞弧刀”骇电出击。一时间,刀声呼啸,冰雪叫嚣。更有成百上千只蝴蝶,受刀声所迷,振翅而来,向下俯冲,直奔阿龙。

云飘雾炫,露出卓星一张美男子的脸,舞动“阴阳锤”,真真是人美如画,心若蛇蝎。

青荷看罢,早已忘了身处险境,一颗心悬在半空。

三大强敌,蝶蛇毒雨,何等凌厉?阿龙身在危急,窜高伏低,连连闪避。陡然间,“劈风神掌”裹挟嘉王冰锋,引领塞克金蝶,奔着武功最弱的卓星霹雳骇电般击去。

卓星只觉狂风骤起,遮天蔽地,登时大惊,拼死抵御,手中“阴阳锤”对着阿龙神掌,迎刃而上。

阿龙神力,卓星如何与之为敌?

眼见锐利冰峰,裹挟漫天金蝶扑向卓星,嘉王大惊:“阿星,万万不可!”

危急关头,为救亲子,加强不惜同归于尽,对阿龙的反攻竟如不见,“阴阳镐”如飞直击上前。

阿龙自然不和嘉王以命抵命,便如游鱼一般,倏然滑了开去。可是转瞬之见,更如游龙一般,转了半圈,闪电炫回,长剑疾刺卓星。

卓星方才死里逃生,瞬间又是陷入绝境,登时惊出一身冷汗,幸而他反应如神,变化极快,以攻为守,“阴阳锤”砸向阿龙。

青荷看得

清楚,他的“阴阳锤”头,骇然飞出三条冰蛇,吐着蛇信,闪电极扑。

这还不够,与此同时,嘉王舞动“阴阳镐”,塞克力劈“金塞弧刀”,一前一后,骇电出击。

阿龙却早有预料,身形飘逸,斜斜退开一步,乘势施展“破风弹风”之法,右手扬空一击。登时,金蝶、冰蛇调转走势,飞扑而回,反击其主。

再看鸣夏、相尘,亦是斗得酣畅淋漓。一个“峨眉阴阳棍”,敬奉茶道,清新飘逸,天人合一;一个“峨眉阴阳杵”,寒雪暴霜,天冰雪雾,凌空炫舞。

再说相烟,虽得嘉王救护,依然摔得不轻,草丛中一番休养,终于缓过神来。眼望阿龙,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偷袭之念更生。他探手怀中,但见银芒一闪,数枚“阴阳刺”,电射阿龙。

忽见白影一闪,一人突然加入战团,更同天外飞仙,“劈风神掌”,骇电奇袭。“阴阳刺”凌空逆转,九十度大转弯。

对面正是相尘,更与鸣夏斗得你死我活,但觉疾风烈烈,心下惊急,飞速闪躲。

哪料到,堪堪避过,“阴阳棍”骇电又至,相尘想躲,却再也来不及,便听“噗”地一声响,一声惨叫,无极惊悚。

相尘只觉一阵剧痛,甚至不敢相信,那声音发自自己的喉咙,低头一看,“阴阳棍”已经插进前胸。

他眼望鸣夏,愕然难明:“我的武功,明明在他之上,怎会落败?”

鸣夏一声冷笑,右手一抖,将“阴阳棍”从他身中抽出:“相尘,我给你个痛快,你先赴地狱准备给主子接风。”

相尘大叫一声,扑倒在地:“卑鄙!小人!”胸背两处伤口,血如泉涌,一双眼珠,死不瞑目。

鸣夏功力本不及相尘,全靠舍命,才斗个势均力敌。如今一击命中,更因方才一人适时助力,以“劈风神掌”反射“阴阳刺”,为他赢得大好战机。

青荷定睛再看,那人正是丘山。

方才,丘山人在山巅,失了青荷,侧耳倾听,谷中刀剑相争,心知情况紧急,不及绕路,不顾危险,寻了个缓坡,舍身下滑。陡见阿龙遇难,不假思索,拔出臂上“阴阳刺”,骇电突袭。

青荷眼见丘山左臂鲜血如注,甚是感动:“他在战场之上,听不得战鼓,闻不得号角,不异懦夫。如今为了朋友,两肋插刀,义无反顾。”

相烟不料自己一招偷袭,反害师兄毙命,登时血往上涌,几欲喷射而出。他如同疯癫,不顾伤痛,踉跄着站起身形,“阴阳戟”势如狂风暴雨,直砸鸣夏:“小贼,当初是谁?信誓旦旦,摇尾乞怜?如今却背信弃义,害我师兄?”

鸣夏双目喷火:“相烟!我与卓星,不共戴天。你既是帮凶,万死不能解我心恨。”言未毕,舞动“阴阳棍”,势如风卷残云。

相烟从崖上重摔而下,伤势极重,尤其一条右腿,已然骨折,自保尚且不能,如何与强敌打斗?忍痛拒敌,几招过后,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

正在强撑,忽觉飓风来袭,将他罩在云里雾里,再也无从躲避,更听“波”的一声响,背心正中一棍。

鸣夏这一棍,用了十分力,打在相烟“灵台、至阳”两处大穴之上,正是致命之地。

相烟心知不能幸免,“哇”的一口鲜血喷出,再也站立不住,仰面朝天,倒在地上。

弥留之际,他的脸正对着崖上古松,他的眼射出最后一缕暮光,甚是诡异,甚是凄迷。

崖上青荷,倒挂东南枝,倒看相烟,明知他是恶人,可是直观死亡,不觉解恨,只觉凄凉。

再看嘉王,顷刻之间,痛失两员爱将,看向阿龙,怒火万丈,势如癫狂:“龙妖,本王今日定让你血债血偿。”

眼见阿龙被三大劲敌包抄,险上加险,丘山更不怠慢,双掌齐挥,加入战团。

“双相”的鲜血,肆意流淌,更让鸣夏复仇之心剧烈膨胀。那一刻,他便是天地战神,他便是万物主宰,手中“阴阳棍”,便是生死牌,义无反顾,怒砸卓星。

场上鏖战,如火如荼,更见黑影一闪,一人如同鬼魅,飞扑丘山。却是塞克,黑纱巨闪,右手弧刀,左手利爪,骇电齐出。

丘山眼见劲敌来势凌厉,看他动作,分明是直取自己颈项。不明其意,不等敌人飞至,身子随风急飘,半空中急避。

塞克怎容他片刻喘息?不及丘山落地,塞克翻身侧转,左手倏起,伸指向丘山双目插去。这一招去势极快,变幻莫测,实难抵挡。

如此痛下杀手,丘山大骇无极,陡然明了:“他分明是冲着我的玉箫。”不暇多想,一招“风行草长”,身子骤然向后规避。

两人武功相距甚远,不过斗上一招,尚未得见对手真面,丘山已是避之不及。

幸而阿龙百忙之中,一边应对嘉王,一边施以援手,丘山才死里逃生。

青荷正看得触目心惊,忽闻林暗草惊风,侧耳倾听,箫声遥遥,筝音渺渺,悦耳动听。

放眼前瞻,又见烽烟四起,疾风烈烈,四道身影,两黑两白,在浓雾中若隐若现。

虽是看不清,青荷却已心知肚明,心中暗道:“大事不好,嘉王之女,举家来到,琴瑟在御,箫筝齐鸣,‘变色龙’又要大败而归。”

灵机一动,邪念丛生:“我何不巧使反间计?”

念及于此,人在半空,大声疾呼:“岳大侠,塞克行凶,速救雪扬!”

此言一出,便如晴空一声炸雷,石破天惊。

登时,万籁俱寂,万物迷离,时空仿佛冷凝,争斗仿佛停息。

便是嘉王闻听此言,也是心神大变:“小荷妖?你说什么?雪扬?他在何地?”

只有塞克和卓星两个刽子手,不为所动,挥舞利刃,旨在杀人。

转瞬之间,万物复苏,仙乐大起,箫筝齐奏,翩跹起舞,声声悦耳,曲曲悠扬,一唱一和,胜过天上人间。

第三百三十六章 凤火之焰

青荷闻之入迷,只觉心神大畅,全然忘了身处险境。

丘山更是精神大振,闻声而起,“劈风神掌”,威力大涨,势不可挡。

塞克却如同中魔,士气大落,眼见敌人势如奔雷,趋避如飞。再看万千蝴蝶,闻声惶恐,纷纷溃退,如烟飘散。

青荷倒挂古松,眼见丘山死里逃生,喜不自胜:“岳大侠,好厉害的‘神农摄魂术’。”

可惜,风太大,这句话,不知飘向何方,未得应答。

塞克不意中招,大怒无疆,急忙平心定气,驱使金翅蝶,左突右飞,如同鬼魅。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箫筝之声,越演越烈,如同神女轻拨妙指,如同神邸激荡长空。更似一弯满月,高悬明镜;恰似点点繁星,闪耀青冥。

刹那之间,又是蝶飞迷蒙,盘旋不知何去何从。

不仅青荷被迷,金蝶被惑,便是观战的雪歌、雪舞,都是陶醉其中,不知偏向哪一方。

仿佛这一切不足为奇,又一道黑影,便似旋风,如飞而至。细细一看,正是“恩公”。

再看雪歌,青荷更是大吃一惊:“她显见已被乐音所迷,眼望恩公,双目含泪,流露真情,犹如花痴。”

伴随“恩公”越飘越近,雪歌陡然惊觉,强行自抑,急忙转眼,换做一脸的漫不经心。

青荷居高临下,二人动作神情,一目了然,只觉“恩公”情思真切,始终如一;雪歌却先暖后冷,前后判若两人。当真匪夷所思。

“恩公”大约也是受了仙乐蛊惑,再也掩不住真情,走上前来,轻言轻语:“阿蜃,当初你身在东海,心系南虞,今日想不想与我同去?”

雪歌略略歪头,婉转轻柔,妩媚含笑,更显风流:“蜃哥,你说什么?跟你回南虞?我做梦都没想过的地方?我只好奇?蜃哥究竟是何目的?是为玉扳,还是玉笛?”

青荷闻言亦是深疑:“恩公千里迢迢,奔吴赴蜀,除了苦寻师伯,难道还有所图?是为寻玉笛?还是为做奸细?还是三者兼有?”

“恩公”闻言,面色大变,受仙乐感染,陡然大笑:“春燕未来到,何必筑心巢?一夜北风啸,天涯无芳草。墙外行人哭,墙内佳人笑。笑渐不闻声,多情却烦恼。”

再不多言,转身便走,瞬间踪迹不见。

雪歌望着他离去的方向,面上大有悔意,良久不去。

青荷却浮想联翩:“‘恩公’因何既像泰哥哥,又更酷似奇山?便是性情,也大同小异?冷清孤僻,稀奇怪异,独行特立?这也罢了,见他数面,统共没听他说过三言两语。不过,祸兮福之所倚,幸而他之标新立异,雪歌对卓星的狂热,才是斗转星移。”

话说嘉王父子,本不是阿龙对手,多亏塞克助战,才有望扳回一局。可不成想,丘山、鸣夏又来添乱。好容易盼来一箫一筝,却和自己对着干。事到如今,箫筝频频干扰,不仅难胜阿龙;便是以塞克之

能,居然斗打不过丘山。

眼见一败涂地,不可挽回,更是大急,口中大喝:“飞筝、岳箫,为父落难,何不出手相助?反而为虎作伥?”

岳箫迎风玉立,只是演奏,并不作答。

飞筝看了看夫君,这才恭敬说道:“父王,阿箫数次违心救你,只盼你能回心转意。万万不料,你却变本加厉。今日更是多行不义,岂非难为我夫妻?”

卓星百忙之中阴鸷一笑:“父王白疼长姐一回,她心里只有吴国夫君,如今倒帮着西蜀败类。”

说话之间,看向雪歌,只盼她合力攻敌。怎奈雪歌心念“恩公”,视若不见,犹自发呆。

岳箫低声婉劝:“父王不是一直崇尚古圣先贤?如今,大圣大贤立于前,因何视若不见?父王不欲若水上善?阿龙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正善治,动善时,善利万物而不争,非敌是友。父王不如就此罢手,一步退后,海阔天空任你游。”

嘉王闻言又惊又怒:“就此罢手?你以为他让本王做闲云野鹤?颐养天年?你好生看看,本王还有回头路?”

飞筝好言劝慰:“父王因何不思量?事到如今,龙帆取你性命,易如反掌。他因何迟迟不肯下手?”

嘉王心高气傲,闻听此言,怒不可遏:“白养你一回!和你娘一样!吃里扒外!六亲不认!”骂得虽凶,却不怠慢,纵身飞腿,攻向阿龙下盘,“阴阳镐”炫舞,寒气凛凛,狂风大作。

阿龙乘势而起,一招“风起云涌”,“劈风神掌”破空而出,但觉长风破浪,直挂云帆,嘉王手中“阴阳镐”,飞出一双。

嘉王大惊,本来自恃功力无敌,又十足小心,严加防范。万万没有料到,阿龙战术陡变,一改初衷,转守为攻,借力打力,主动出击,“劈风神掌”,威力无穷。如此劲敌,让他触目惊心:“不过数日,他功力竟能恢复如斯。”

心知败局已定,再不敢以卵击石,更不敢以命相搏,双足一登,箭一般飞出,半空中接住“阴阳镐”,顺势勾住一株古松,便欲率众潜逃。

再说青荷,正看的热闹,忽觉周身热度大增,不觉诧异:“人之将死,也能升温?”左顾右盼,定睛一看,谷中多出一人,来的无声无息,甚是诡异。

但见那人,年过五旬,羽扇纶巾,身形高大,青丝长发,雄姿勃发。

青荷一见,魂飞魄散:“‘凤焰’!”

“凤焰”向上一观,微微一笑:“乖孙女,你便是倒挂松针,也是美的传神。”

言未毕,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人已飘在半空,转瞬之间,便攀着枫藤,向青荷逼近。谈笑间说不尽的潇洒:“乖孙女,你得了玉箫,怎不先给爷爷瞧瞧?”

青荷只觉热浪冲击,惊吓过度,一阵窒息,几乎晕死过去。

转瞬之间,热浪又退,青荷瞬间醒转,却见两道人影,一黑一白,飞上前来。

但见 “恩公”,脸

色铁青,“四大皆空”,任我独行:“‘凤焰’!联合寒浪,害我先父,势必杀汝!”

再看阿龙,双目如电,“追风菱针”,纵横长空:“‘凤焰’,寻你这么多年,终于自现。”

“凤焰”微微一笑,飘下枫藤,人在空中,看向两人,双目如电:“两个小贼,毛没长全,也敢挑战?”言未毕,气运丹田,举轻若重,迎空辟出两掌。

青荷顾自惊骇,也辨不清“凤焰”身形、身法、招式,只听得“嗤嗤嗤嗤”数声响,顷刻之间,两团电火,烈焰腾飞,如长虹破空,如奔雷电闪,其势烛天,几不可避。

幸而紧急关头,阿龙力挽狂澜,及时出剑,凛凛剑气,逼得火势逆转,直扑“凤焰”,“恩公”才得以幸免于难。

“凤焰”身形飘飘欲仙,游离婉转,略一动作,数团火焰,破空来袭。那火焰如同鬼魅,飘射弧线,如影随形。

两人不敢怠慢,联袂出击,一个破风弹风,一个急挑急炫,都是虚实相生,妙走轻灵,这才将火焰去势逆转。

“凤焰”不仅火势迅猛,更是怪招不断,时快时缓,快如骇电狂闪,缓如轻柳扶风;时近时远,近时一触即发,远时忽隐忽现。

陡然间,“凤焰”面色一沉,反手一掌,火焰陡然高涨,又化成千百簇,迎面扑至。

阿龙、“恩公”双双大惊,心知不可用强,急退而走。

嘉王不料否极泰来,战局逆转,大喜过望:“凤兄,我来助你。”

青荷看得两眼发直:“两人一个东一个西,风马牛不相及,也能惺惺相惜?看来,果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便是出了银河系,嘉、凤也能沆瀣一气。”

“凤焰”、嘉王联手,前后夹击,何等威力?一个妙手轻挥,数团“风火焰”金蛇狂舞;一个飞腿激扬,“阴阳镐”吞云吐雾。

阿龙、“恩公”被惊悚的“风火焰”逼得左右飞旋,被诡异的冰霜迫的上下躲闪。

此是丘山、鸣夏鏖战塞克、卓星,自顾不暇,想要上前助战,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便是上前,他二人功力,也不过杯水车薪。

陡然间,“凤焰”气运丹田,蓄势而出,一团“风火焰”快如闪电,直击“恩公”前胸:“小贼,既然性命都不顾,不如去找你先父。”

“恩公”避之不及,一声惊呼:“我命休矣!”

便在此时,忽觉凌空刮起一阵飓风,迫得众人衣袂横飞。那团“风火焰”更受强力所迫,陡然缓了去势,徐徐定在半空,不知何去何从。

却是阿龙,斜身穿影,自“凤火焰”中左穿右行,更借用嘉王一镐之势,破风弹风。

“凤焰”一声朗笑:“龙帆,不愧听风传人。”

“恩公”终得解脱,更是反应奇快,旋身而起,奋力急拍,“四大皆空剑”直取“凤焰”。

“凤焰”一惊,飘如长风,去如电火,顺势而躲。

第三百三十七章 有得有失

便趁这一刹那的变故,阿龙反手一掌,“风火焰”受飓风所迫,陡然长大长高数尺,向嘉王骇电反扑。

阿龙身处如此劣势,不仅劫后逢生,还能寻隙反攻,“凤焰”看得满面惊疑:“龙帆,倒是听风关门弟子,果然身手不凡。”

言未毕,但闻仙乐飘飘,似碧波轻荡,似隔海相望,似鸟语花香,似艳冠群芳,似微风夕张,似清飞扬。

忽而缓缓若清溪,忽而急急如骤雨,忽而冰润雪舞,忽而浪腾波翻,只听得众人似迷似茫,如痴如狂。

不仅如此,远处传来人喊马嘶,却是川纵引精兵急追而至。

“凤焰”只觉心神不定,更是大笑不已:“岳箫,你不是已经退隐江湖?今日不仅与宿敌沆瀣一气,还又打又杀,六亲不认,是为何故?”

说话之间,一声轻笑:“王爷,这些小鬼,好生难缠,咱们不如好聚好散。”说话之间,袍袖一抖。登时,烟雾四起,漫地弥天。

阿龙只觉雾中有毒,急忙喝令众人掩住口鼻,纷纷后退。

嘉王心知大势已去,一声狞笑,跃身而起,伴随一声大喝:“阿布,阿星,速走。”右手一扬,寒光暴涨,数枚“阴阳刺”破空而出,快如电闪,急如飞蝗,全部射向青荷。

救荷要紧,阿龙心急如焚,顾不上理会凤、嘉,急甩“追风菱针”。但听“铮铮”之声络绎不绝,又见银光四射,“阴阳刺”被尽数打落。

便在这瞬息之功,凤、嘉四人,几个起落,鸿飞渺渺,不知所踪。

阿龙早已急的冷汗直淌:“青荷,可曾受伤?”

青荷早已吓得面如死灰,只恨空有蝙蝠之形,却无蝙蝠之翅,更无蝙蝠之能:“现在还活着,再过半刻,却不好说。”

话未说完,裂帛一声如崩弦,蜀锦羽衣连丝断。精疲力竭气用完,无力坚挺松下难。小腿小脚穴方解,大头朝下落山涧。

原来,嘉王险恶,方才发射“阴阳刺”,只为分神阿龙,也好趁机逃命。虽被阿龙反击,未曾命中青荷,却是透射松枝。

青荷再是绝境求存,怎奈松枝不给力,但听“咔嚓”一声,宁折不弯。

她在空中一个翻转,终于头上脚下,抬头做人,却是翩翩下坠,转瞬就要支离破碎,变身小鬼。

但觉耳畔生风,又一次腾云驾雾。正自伤感“南虞山河空念远,落荷飘零枉悲莲”,忽觉身下两股掌力将她托起,一如风飘荷袅,一如烈火炙烤。

急速下坠的力道,陡然缓解,非但缓解,掌风起处,身体又腾飞而起。一起一落之后,已经跌入一个暖暖的怀抱。

耳畔传来欣喜之声:“岳兄,大恩不言谢!”

更传来岳箫悦耳之声:“阿龙,何必客气?”

瞬间,就觉周身酥软,满心舒坦。还顾不上欢心享受,就对上一双漆黑的眼,恍若明月星辰,晶亮璀璨;宛若秋水春波,脉脉流欢

阿龙的怀抱温暖而有力度,似春回大地,似春满人间,似春风化雨,似春色燎园。

不知过了多久,青荷正心跳撞鹿,血奔脱兔,脑陷迷雾,便听阿龙轻轻说道:“我的宝贝,万万不要舍我而去。我要娶你,一生相随,一生无悔,你可愿意?”

那声音如同呓语,完全失去往日自制力,虽隐隐约约,若有若无,却令她周身燥热。

瞬间想起梦中无数次激吻,满心狂跳,不可抑止,不可消除。想要开逃,却被他牢牢禁锢。想要开口,未及张嘴,炽热的唇,已然入侵,风雨无阻,如火如荼。

阿龙的唇热情如火,感之生情,触之升温。阿龙的舌极尽温柔,滑之入口,触之即融。

顷刻之间,青荷身心悸动,一颗心巨颤不止,起伏不定,淹没在惊涛骇浪之中。转瞬之间,忘记沉浮,忘记喧嚣,忘记杂念,忘记思考,自问却不能自答:“阿龙怎会来到我身边?难道我已至大限?”

不知过了多久,只觉一张脸被小心翼翼捧起来。禁不住好奇,冒险睁开眼,便见一双温存又晶亮的星眸,璀璨生光,声音已经一如既往,在耳畔轻轻回响:“青荷,你还没回答我,你可愿意?”

青荷不暇思索,脱口便说:“你若是阿龙,我自然愿意。你变来变去,我如何看清?不如你变你的色,我寻我的龙,两不伤情。”

他闻言一痛:“我就是阿龙,从来没有变,永远不会变,你却看不清。”

青荷连连摇头,满心迷茫,看向远方。

岳萧一家五口,正在崖后。岳箫正在给丘山悉心包扎伤口。丘山推辞不过,伸出胳膊,一脸沉默。“双雪”安安静静侍立一旁。飞筝凝神相望,心下想认,又怕唐突,又悲又喜,涕泪沾衣。

青荷眼望丘山,陡然想起一事,急忙张开小手,可是再看掌心,空空如也,登时大惊失色:“糟了,玉箫!”

阿龙得知实情,帮她四处寻找,哪里找得到?脚尖点地,飞身跃上她曾经倒挂的古松,找遍山崖枯藤,玉萧更是无影无踪。

青荷心急如焚:“偷玉萧者,定是‘凤焰’。真真料不到,不知不觉,瞬息之间,他便得手。”

阿龙也是忧心满腹:“‘凤焰’何等身手?他处心积虑,不远千里,只为寻找玉箫,自然势在必得。不要说你,便换做是我,也未必护得住。”

岳萧夫妻得知实情,念及往昔,心上大恸,感触更深:“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天地尚残缺,人能奈之何?”

玉萧伴了丘山整整十七年,他虽是难舍,面露悲色,却显淡薄,默默地说:“荷妹妹,你没事,就很好,不必烦恼。”

青荷满面自责:“我是灾星,只用片刻之功,便丢了你的至宝。”

岳萧反而宽慰:“小妹妹,不必自责。玉萧自有它的归宿,我辈不可左右,不可强求。”

青荷看向岳萧,心中

暗道:“或许他果真是我舅父。奈何我这一世记忆,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倘若他出言相问,我却对自己亲生母亲,都说不清楚。”

只盼岳萧父子相认,急忙率先挑明:“前辈,玉箫本是山哥哥心爱之物,除了大小,和您的常用那只几无二致。”

不料,此言一出,迎来的却是丘山否定的脸色,执拗的眼神,拒绝的目光。

青荷心下一惊,急忙反射回去,但见丘山,似有责怪,似有悲哀,似有淡漠,似有真爱,种种表情,混杂交织,反而什么都看不分明。

岳萧动容,却不敢贸然相问。飞筝与夫君双手互握,才能站稳身形,依然簌簌发抖,一张脸毫无血色:“丘公子可是年方二十?生在冬至?”

丘山深施一礼,极力镇定自若,睫毛却连抖数抖:“启禀前辈,在下确实年方二十,只生在冬日,却非在冬至。”

飞筝泪如决堤的海:“是了,那时你三岁,救你之人,怎会知你生辰?”

岳箫颤抖着声音:“丘公子高义,在下久仰,可否拜见令尊大人?”

丘山神色悲戚,双眸低垂:“丘山不幸,父母早亡。”

岳箫闻言,颤抖着一只手,从怀中掏出一物,却是一根实实在在的玉箫,体量比丘山那只大出许多,材质、形状,却是一般无二:“孩子,你有父母,并未亡故。他们找你寻你,整整十七年。你看,这只玉箫,是我心爱之物。你那只虽已丢失,我却记得清清楚楚,因为,那是我送你母亲的定情物。”

青荷心潮澎湃:“两人相像如斯,遭遇如此离奇,十有**便是父子。当年不知陷害之人,是何等禽兽?是否便是卓星?难道卓星十二三岁,便已心如蛇蝎?幸而苍天有眼,奇迹再现,父子相认,何等幸运?”

丘山低垂着头,凝望玉箫,战栗不止,眼中泛起泪光,口中却极其坚定:“前辈救命之恩,丘山没齿难忘,只是前辈确实认错了人。实不相瞒,丘山幼时,偶过江畔,有幸拾得玉萧,并不知那是稀世之宝。果然丘山福薄,无缘至宝,今日玉萧舍我而去,也是天意如此。丘山还有要事,更望前辈多多海涵。”言毕,一揖到地,转身便走,甚至顾不上与阿龙、青荷拜别。

青荷闻言大惊,一把抓住丘山:“山哥哥素来心胸宽广,今日因何对亲生父母,反倒绝情寡义?”

丘山默默无言,轻轻推开青荷,大踏步疾走。

眼见岳箫神色大恸,阿龙急忙劝慰:“岳兄不必烦忧。今日适逢巴蜀盛会,可否移驾天朝广场,与民同乐,与子同游?”

青荷更是献计献策:“是啊,倘若运气好,山哥哥或许能得前三,岳大便能亲见君上赐婚。虽不能归宗认祖,却能赶上山哥哥洞房花烛。您那未来儿媳聪明贤惠,善解人意,说不定就能劝他回心转意。”

飞筝闻听此言,悲戚之色顿减,惊喜之色顿显。

第三百三十八章 强者弱者

岳箫转悲为喜,王者霸气,不彰自显:“我夫妻接到阿幕传书,片刻不留,便来寻亲。此等乐事,简直不敢奢望。”

阿龙出言宽慰:“岳兄不必忧心。苍天有眼,令你父子今日重见。佳期难得,好事多磨,何必急于一时?有子如斯,夫复何求?”

岳箫微微颔首,低声轻吟:“久别望归日,缘城盼故知。不期遇犬子,洞房花烛时。廿年辛酸事,一语解千迟。现下我虽不曾释然,却也一身轻松。我与飞筝,只盼明日能与你合奏,咱们琴箫筝和鸣。”

阿龙闻言大悦,低声回应:“蜀缘相识恨箫沉,巴山夜雨十年分。一朝重续箫筝愿,千古遗恨了无痕。”

说话之间,川纵率兵已至,走上前来,深施一礼:“大将军重伤未愈,又深入险地,实乃属下失职。现下,天剑山已重重戒严。”

阿龙面色凝重:“幸而纵弟查的仔细,咱们才能撒网捕鱼,将计就计。今日诛杀‘双相’,丘山、鸣夏亦是首功。”

川纵暗下决心:“嘉王虽是诡计多端,属下定将其捉拿归案。”

阿龙敦敦告诫:“嘉王虽中了‘劈风剑气’,一时再不敢兴风作浪,却依然外逃,定要居安思危,时刻防范。”

川纵亲自牵过白龙马:“属下谨记。大将军暂且回城,吉时不能拖延。”

阿龙含笑接过马缰,抱着青荷一跃而上。

不料,青荷尚未坐稳,忽闻一声炸雷,响在耳畔:“顶天立地的英雄,万众瞩目的神邸,怎能沉迷女色?放纵不羁?”

青荷大吃惊吓,回头一望,只见鸣夏,站在崖边,眈眈相向,斗志昂扬,大有气吞山河之势:“大将军难道不知?你那怀中人,本是北鞑贱种,更是卑鄙下流,无耻淫奔。只为活命,卑躬屈膝,甘愿跪地,俯首舔脚。大将军何患无妻?此等贱娃贼妇,玷污门楣,怎能收入龙府?”

青荷闻听此言,只觉满腔愤怨,昔日重现。回想鸣夏那双脚,臭不可闻,顶着风能臭出十万八千里。只剩悲怆,只剩伤心:“鸣夏实在无耻,无耻过他的臭脚。他不是人,没有人心。我却深受其害,一忍再忍,忍无可忍。”

虽是不可熬忍,给他洗脚,却是事实,无可辩驳,无可否认。便是换做现代,这般丑事,传扬出去,有何脸面?何况又是封建到极致的古代?

事到如今,又入阿龙之耳,更觉无颜。念及于此,潸然泪下,屈辱无限。

忽闻头顶一声暴喝,震破她的耳膜:“龙某从来不想,根本不愿,当什么英雄!做什么神邸!龙某生性不羁!龙某甘愿沉迷!与尔猪狗何干?今日念你兄长英灵,看你父母薄面,留你一命!此等污言秽语,但凡听闻半句,休怪我无情无义!”

青荷本是黯然神伤,万不成想,阿龙非但不加怪罪,反而替她解围,满心欢喜,满心感激。伴着千般委屈,涕泪滂沱,簌簌滚落。

鸣夏自

封神圣,一声冷哼:“果然忠言逆耳!虽是如此,鸣夏何吝一己之身?早已抱定必死之心,正将军一时之淫昏!保将军一世之英明!”

阿龙闻言,一声冷笑:“鸣夏,竖起耳朵,好好听着!龙某无心名垂青史!不盼一世英名!只要无愧天地,无愧苍生!收回你猪狗不如的假神圣!藏起你吃人不吐骨头的假正经!看你父兄之面,龙某手下留情!胆敢再有下次,定将你千刀万剐,万刃分尸!”言毕,拨转马头,便欲速走。

鸣夏为求一夜爆红,索性置之死地而后生,飞身跃起,拦住去路,手指青荷,骂不绝口:“她乃鞑人!红颜祸水,乱我国心,害我国民,早该死于万刃!”

言未毕,一道身影,闪如骇电,飞至近前,劈面一个耳光,打在鸣夏脸上。

鸣夏猝不及防,跌在地上,双颊肿胀,双眼冒火,更是不可置信:击打他的,不是阿龙,而是川纵。

川纵早已忍无可忍,长剑出鞘,一张脸冷到冰点:“鸣夏,今日留你一命,只因敬重春府尹。再敢胡说半句,立刻送你归西。”

这颠倒的时刻,更闻一个颠覆之声,响彻长空:“历史长河,未见祸水,只见祸心。鸣夏,我曾当你是朋友,今日之后,道不同不相与谋。夕者墓鸩,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更是声称,身为弱者,就是一种过错,就该承担所有罪责。你的逻辑,与此禽兽,并无二异。你们这种所谓的强者,充斥着罪恶,永远只是冒牌货。何谓真正强者?是为保家卫国,而非恃强凌弱。”

青荷循声望去,说话之人,却是丘山,不禁又惊又喜,心下暗忖:“原来丘山并未真走,而是躲在一旁,悄悄观望。也是了,终究父子连心,便是误会再深,如何深过骨肉至亲?”

鸣夏被川纵击倒在地,更被丘山骂的体无完肤,只恨的咬牙切齿,恨不得起身拼命。

青荷眼望鸣夏,满腹狐疑:“他素来狼子野心,今日更欲争夺府尹,何故最后关头,不肯熬忍?不惜当着万马千军,触犯战神?”

思来想去,终有所悟:“一个人可以毁天灭地,唯独难以战胜自己。他天性如此,已是一忍再忍,忍无可忍,再是壮志凌云,也难掩虎狼之心。”

细细一想,又觉未必:“鸣夏今日所为,看似性情所致,实则满腹心机。他最大心愿,便是取代‘变色龙’,今日良机,千载难逢。他恨透了‘变色龙’,更是摸透‘变色龙’禀性。‘变色龙’心胸宽广,绝不会为了一言半语,杀他泄愤。相反,他诋毁‘变色龙’清誉,却对‘变色龙’大大不利。”

阿龙全然不屑理会鸣夏,策马扬鞭,绝尘而去。

青荷倚在阿龙怀中,前思后想,涕泣如雨:“鸣夏说得不错,我早已声名狼藉。‘变色龙’第一次舍弃荣誉,选择了我,真是难得。既然如此,我更不能做这祸水,害人害己。”

阿龙一改愠色,甜言蜜语,温存至极,一

路情话,句句不着边际。

青荷自想心事,一句不懂,半句不明,听得一头雾水,又插不进嘴。

她悄悄望向身后,有失魂落魄的丘山,有远远跟在其后悲喜交加的岳箫,有涕泪如雨的飞筝,还有如获至宝的“双雪”。

青荷更是忧心一事:“现下回转缘城,‘五行争锋’早已罢场,不知丘山是否赢得前三?可否顺利迎娶弄玉?”

阿龙闻言不满:“你怎总是惦记丘山?自己夫君,反而毫不上心?”

青荷登时觉悟:“龙大大今日奋不顾身,参加‘五龙争锋’,难道也是效仿丘山,为求赐婚?”

阿龙大言不惭:“何谓效仿?夫君可是独占鳌头,荣获桂冠,你以为只是为了好玩?”

青荷恍然大悟:“原来你要迎娶夫人,不知是哪家千金?”

只觉心酸,更生泪感:“他即将大婚,新娘不是我。我这一世,身份卑微,只是小妾。他若娶我,不过上下嘴唇一合,怎会大费周折?”

阿龙满面笑容:“你猜猜。”

青荷强忍眼泪:“缘城人口百万,少女起码数万,我如何猜得出来?”

阿龙强忍爆笑:“她是我夫人,就是你主人。以后我若不在龙府,你便听她吩咐。”

青荷闻言暴怒:“前世今生,我只听命阿龙。你个‘变色龙’,娶个‘变色婆’,也敢命令我?”

眼见夕阳西下,急忙平息怒气,心下暗道:“今晚无家可归,只能龙府暂忍一回。熬过今日,无论生死,都回南虞。他便是娶上百妻,与我何干?我又何必在意?”

阿龙小心观察,大大惊诧:“我这小妾,呆的天经地义,呆的不可思议。”更觉有趣,索性再接再厉:“青荷,我和你说话,你怎只顾自己发呆?”

青荷小脑瓜,走自己的路,不能自拔:“龙大大,你什么眼神?我会发呆?倒是有人为龙大大发呆,可惜龙大大肉眼凡胎,没看出来。”

阿龙痴痴一笑:“我只盼小妾快快长大,能说正经话。”

青荷念及雪舞,只觉与“变色龙”天上一对,地上一双,大彻大悟,新娘变红娘:“这样挺好,若能今日成婚,也算美梦成真。”

阿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冬雷阵阵?夏雪皑皑?秋花朵朵?春水长天?她终于转性?愿意以身相许?”

“青荷,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青荷实话实说:“反正你是已婚,不怕再次发昏……,反正雪舞倾国倾城,文武全能,又和卓云、卓幕,沾亲带故。倘若娶她,身份拔高,美人入抱,更没人胆敢胡说八道……”

言未毕,阿龙猛一低头,大嘴对小嘴,便将她堵个严丝合缝,耳畔之声,含混不清:“你再胡说八道,我就速速炮制儿子,我和他联合起来,对付你这小妖怪。”

第三百三十九章 浑水摸鱼

青荷瞠目结舌,不知所言:“我死期将至,炮制儿子,哪有这等本事?”

说话之间,已经回到天朝广场,万万没有料到,人人望穿秋水,翘首以待,盼着龙大将军凯旋归来。

尚在浑浑噩噩,便听四处传闻:阿龙众望所归,丘山爆料黑马,鸣夏毫无争议,荣获“五行争锋”三甲桂冠。

一时间,龙大将军的飒爽英姿、神勇无敌,又成了缘城内外绝世传奇。

事到如今,嘉王重伤,卓星潜逃,“三相”并除,弄玉无忧,青荷终于无虑,一张小脸,比那身撕成数道的羽衣,还要喜兴。全然不顾扫向她的目光,究竟是鄙夷,还是欣羡?是嫉恨,还是爱怜?是灼烧,还是冰寒?

人之将死,神魂俱散,身外之物,何须挂念?

左顾右盼,虽是夕阳西下,天朝广场热度有增无减。

篝火晚会,人声鼎沸。男女老幼,数以万计,欣享萧萧落日之余晖,欢享外焦里嫩之羊腿,乐享羊杂羊碎之美味,唱响巴蜀川渝之韵律,期盼月色撩人之沉醉。

茶坊、锦苑自成一圈,围着篝火,欢聚一堂,精神矍铄的老茶民,带头唱起民歌。《巴山夜雨》、《山水江城》勾魂摄魄,更有瑶琴、琵琶、丝竹相合。歌声嘹亮粗犷,乐音韵味无穷。

少男少女已经围着篝火,跳起巴蜀民族舞。

阿龙回他看台,青荷终得自由。眼见丘山提足欲走,必是殷府去迎弄玉,青荷更不迟疑,紧紧相随:“山哥哥接新娘,我也要同去。”

丘山一脸坏笑:“荷妹妹,跟我做甚?你自己才是新娘,还不翘目以待,等你新郎?”

青荷闻言,愠怒陡生:“你这般吃里扒外,含血喷人,我定让玉姐姐给你好看。”搓衣板,老虎凳,上大刑。

丘山朗声大笑:“青荷,**一刻值千金,今晚要陪你夫君。弄玉可是我的人,以后更和我最亲。”言毕,飞逃而去。

青荷又惊又怒,忽然瞥见不远处,藏着两道暗影,似是岳箫夫妇。虽看不清楚,总觉二人悲痛之余,更多的是欢喜。

正在神游,忽见焰火漫天,仰头上观,如见一副绝美的画面,内中一绝色红衣美人,正在飞身跃竹竿,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轻云蔽月,流风回雪,活灵活现,惟妙惟肖。

青荷看罢,只觉神奇,更是面上一红:“谁有这等本事,做出这般焰火?”

尚未想透彻,便闻有人轻吟:“见之异乡,我心痴狂。若隐若现,或抑或扬。碧波涤荡,离合神往。弗御铅华,婀娜无方。星眸流光,龙悦荷香。”

闻听吟唱,青荷没来由的心底发慌,眼角余光,瞥见一个身影,高大颀长,转眼便来到身旁。

青荷醍醐灌顶:“糟了!定是‘变色龙’!阴魂不散!反复无常!”

她自忖死期将至,只想及时行乐,便将潜在危险,抛到九霄云外。眼望漫天焰火,耳闻痴言乱语,念

及丘山诡异坏笑,猛然警觉,噤若寒蝉:“‘变色龙’接连数日,古怪行事,会不会得寸进尺,又有所图?”

她头脑简单,心思纯善,“变色龙”如何得寸进尺,她如何寸尺皆失,一时预料不好,更不知如何防范。

细细一想,理直气壮:“管他作甚?我和他早已两不相欠。今日夺冠‘九元赛’,也是茶坊自力更生,与他‘变色龙’毫不相干。”这般倒过来倒过去,又将“五行争锋”,忘得一干二净。

幸而,一帮茶民、锦民,早将他们的龙大将军,围成一团,一边赞他身手举世无双,一边请他品尝美味烤羊。

不知何故,青荷还是深觉恐慌,眼见少男少女围着篝火,一边唱着欢快明朗的摆手歌,一边跳着喜气洋洋的摆手舞,急中生智,钻进舞场,如鱼得水,滥鱼充数。

蜀号、唢呐,争相齐鸣;锣、鼓、镲,震耳欲聋。歌声粗犷,舞姿绚烂,且歌且舞,欢乐四溢,极具浓厚的民族气息。当真是“天朝摆手会篝火,联袂起舞伴长歌。鼓锣声声动地起,余音袅袅心相合。”

青荷浑水摸鱼,趁势旋转,越绕越远,正要伺机奔逃,一道白影倏然而至,眼疾手快,抓鱼入网。

阿龙揽荷入怀,挂满胜利者的微笑:“青荷,大家都跳摆手舍巴舞,我看你却跳百兽奇葩舞。从前你旋舞飘如飞,今日基本站位都不会。难道是因思念夫君,相思欲狂?”

青荷满心慌张,一脸微笑:“相思没有,悔恨实多。依龙大大之见,我该如何站?”

阿龙忍俊不禁:“我蜀国摆手舞,男娃跳外圈,女娃跳内圈。就像你和我……”

青荷莞尔一笑,急忙打断他:“你看我哪里像女娃?虽生女娃脸,却有男娃志。总而言之,人挫志不短,身残志更坚,不如当我男娃看。”

阿龙不以为然:“即将出嫁,还说胡话?你不是女子,天下还有女娃?谁让我是你夫君?只有亲自出马,构建扫盲之家:我们西蜀摆手舞,又称舍巴舞,最早源于商周巴蜀的军战舞,历史极是悠久。你要像我这般,‘双手摆动不过肩,膝盖随之伸屈颤;摆手踢脚套连环,成双成对舞蹁跹;跋山涉水巴渝展,岩鹰展翅摆回旋’。”

说话之间,“变色龙”的手,自自然然伸向青荷腰际,手上加力,飞身旋舞,翩若轻云。

青荷一惊,仓皇失措,马失前蹄,一脚踩到他左足尖。

登时,“变色龙”笑得春光无限:“青荷,如此急不可耐,率先求爱,为夫颇感意外,简直求之不得,甚至欣喜若狂,更要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青荷不由面上一红:“西蜀还有这等习俗?踩脚如同示爱?如此离奇古怪?”尚未想明白,便被他双手一旋,将自己调转一圈,转瞬之间后脚跟被踩。

阿龙得逞,不尽得意:“咱们郎情妾意,心有灵犀。”

青荷不尽惊诧:“我踩你,你踩我,便算定情?”五味

陈杂,急忙顾左右而言他:“你的摇摆舍巴舞,我已铭记在心。我们茶坊的烤羊,你可甘之如饴?”

阿龙连连点头:“味道不错,却远远不及烤鱼。”

青荷愣是没听懂,接茬就说:“如此佳肴,多吃益善,过了这村,就没这店。”

阿龙抱紧青荷,龙舞飞旋:“这村那店,皆非我愿。羊腿与飞鱼不可得兼,舍羊腿而娶飞鱼焉。”

青荷只觉得这般摇来摆去,头晕目眩,满面羞惭:“我死到临头,何必痴心妄想天朝盛会?何必玩令智昏纵情篝火?如今倒好,深陷囫囵,成了龙口跳跳鱼,龙怀摇摆猫,再跳片刻,再摇片刻,就能招财进宝。”

不敢怠慢,当机立断:“必须火速逃离,溜之大吉。”

念及于此,突然看向阿龙身后,嫣然一笑,高声叫道:“玉姐姐,你终于来啦,我早已望穿秋水。”

阿龙果然转头,向后观瞧。

趁此时机,青荷左手勾拳击右颌,右腿飞旋踢左膝,只盼一招制敌。

阿龙大惊,旋即抽身,握着青荷的手更是一松。

青荷急速撤手,向后纵跃,神不知鬼不觉,钻入另一处篝火。她趁着夜黑风高,在数十个篝火舞场中,泥鳅一般溜滑,游鱼一般穿梭,终于寻了个空挡,离弦的箭一般,拔腿奔逃,冲出重围。

将“变色龙”远远甩在身后,一颗荷心犹自上下摇摆:“侥幸逃脱,实属万幸。他好歹也是公众人物,定然注意社会影响,更要顾忌英雄形象。大庭广众之中,众目睽睽之下,对我这弱质女流围追堵截,成何体统?”

青荷如愿以偿,逃遁至长江之畔,大松一口荷气:“逃得好、逃得快、逃得妙。”

眼见天朝码头不断有商船起锚,心下暗道:“不如趁机偷渡,来个逃之夭夭。”

忽听身后恶风不善,大惊之下,心知不好,一个“凤曲长鸣”,向前急飘。

哪料到,劲风火爆,顷刻袭体,想逃哪里来得及?不过一瞬间,便被一身高臂长之人,从后拦腰紧抱。

青荷大骇,手抓脚刨,不曾摆脱;心下大惊,用力一挺,更未得逞。

急速转身,夜幕之下,黑暗之中,“变色龙”一张黑脸,展现眼前。

急切之间,青荷居然挤出一个阿谀奉承的微笑:“恭喜龙大大,贺喜龙大大,一举夺冠,荣获赐婚,坐享美人。祝愿龙大大、龙夫人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阴谋得逞,阿龙更是满面春风,一片赤诚:“恭喜我的小妾,贺喜我的小妾,兵不血刃,喜获郎君。愿常开笑口,愿携手白头。”

青荷持续微笑:“龙大大何必心急?等我和南虞夫君行过大喜,再来贺礼,亦不为迟。”

阿龙轻吻娇荷:“我这小妾别的都好,就是记性太差。夫君一早说的明白,今日便是你我大婚。你的郎君,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第三百四十章 请君入瓮

青荷笑得亲切友好:“帆高龙自负,荷凉我自足。龙帆自有妇,居家在西蜀。往来贵且富,谈笑胜鸿儒。青荷自有夫,相识在南庐。青梅共竹马,笑剪西窗烛。”

阿龙果然面色不悦,手上和嘴上同时停止挑战,双眸闪闪,怒火燎原。

青荷心跳如战鼓,一边悉心观察敌情,一边思索三十六计:“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两人对视良久。一个惊慌失措,察言观色,伺机逃脱;一个情网如织,心潮澎湃,强压恨和爱。

那张黝黑的脸,居然一点一点由满心不悦,变成多云间晴,终于重现笑容。更显英俊无匹,阳光灿烂。

青荷颇感诧异:“漆黑一张脸,照亮我的眼。‘变色龙’的涵养,天下无双,变脸之术,登峰造极。”

阿龙笑容满面,无限宠溺:“青荷夫君,却是蜀人,勿要记混。”

青荷竖起根根汗毛,变成盔甲,只为抵御那极富感染力的微笑:“我的夫君,自然在生我养我、宠我爱我的南虞,岂会沦落蜀地?”

阿龙不再计较无中生有的南虞夫君,而是旧话重提。这虽是重中之重,奈何一直以来,二人都是如履薄冰,从来不敢触碰。

“青荷,还在恼我恨我?你难道不知?生而为人,终其一生,常常形势所迫,终是无可奈何。”

青荷闻听此言,深以为是,连连点头:“跑了数日龙套,耳濡龙吟虎啸,只有这一句,言之有理,说的独到。”

阿龙开诚布公:“蜀吴开战,为夫内外交困,分身乏术。曼陀蛮横跋扈,卓星凶残狠毒,让你深陷囫囵,为夫不能相顾,反而伤你至深,实乃终身饮恨。恳请给我机会,让我弥补,复爱如初。”

青荷推心置腹:“龙大大日理万机,些许小事,何必记挂于心?现下终于挺过危险期,龙大大何愁有爱没处诉?缘城美人无数,个个对龙大大无限倾慕,不妨找找她们,诉诉衷情,复复旧爱?”

阿龙坦诚相见:“青荷,你我相识也算不短,我的脾性你也略见一斑。我虽三十而立,却从未真正婚娶。自从遇见你,我更是一心一意,决不做散花的天女。”

青荷不尽鄙夷:“变色之龙,心口不一。”尽量言不由衷,依然笑意浓浓:“如此誓言,海枯石烂,何不讲给未来龙夫人听?她肯定受用。”

阿龙面色一沉:“我的心我知道,世间除了你,无论是谁,都休想鸠占鹊巢。”言毕,探过双唇,一记轻吻,无限温存。

青荷挣扎躲避,徒劳无功,一颗荷心忽起忽落,定力全无,恼怒再也掩饰不住:“你的鹊巢,你自己享用,我可无心霸占。”

阿龙意犹未尽,嬉皮笑脸:“言之有理,与其霸占龙府,不如抢占龙主,夫君甘愿臣服。”

青荷挣来挣去,一败涂地,不怒反笑:“你也老大不小,好歹也是将军。不知男女授受不亲?强迫人家亲

亲抱抱,没羞没臊?”

阿龙不以为然,以退为进:“青荷来西蜀多久?”

青荷君子坦荡荡:“来时大寒茶花开,今日春分桃花在。茶花明艳已有主,桃花自爱笑春风。这般算下来,两月有余。”

阿龙将她一绺挣乱的青丝顺到脑后,直视精光闪亮的星光水眸,口中轻吟:“茶香桃菲各争春,红惊粉艳自**。便是春风花千里,只爱一荷梦中寻。”

吟毕,更是步步为营:“青荷应该知道,巴蜀节对我蜀人意义何在?”

青荷念及滴水之恩,记忆如泉涌:“今日倒曾见识,天朝盛会,竞赛游戏,盛况空前,身临其境,不胜感激。”

她明亮的眼睛那般忽闪,她流动的眼波那般婉转,阿龙心神跟着一荡:“还有呢?”

青荷无所畏惧:“还有篝火晚会。”

她晶亮的双眸那般清明,她长长的睫毛那般灵动,阿龙心神跟着又是一荡:“篝火晚会之后呢?”

青荷脱口便说:“还有丘山和弄玉的赐婚。”

阿龙乐不可支:“你心里只有丘山?你夫君先他一步,抢了鳌头,你没看见?你踩了我的脚,偷了我的心,这么快就抛诸脑后?”

艾玛!青荷那颗坦荡荡的心,瞬间悲戚戚。她一直想救丘山、弄玉脱离苦海,却没承想,苦海如风暴,一报还一报,救了别人,沦陷自己。

青荷惊慌失措,阿龙无限喜乐:“巴蜀节便是情人节,千百年沿袭下来,永盛不衰。你心急火燎追着我,不离不弃随着我,舍生忘死护着我,急不可耐踩了我,难道不是向夫君求爱?盼我拥你入怀?”

青荷闻言,一颗心瞬间沉落,又一个攀升;小脑瓜一阵翻腾,一阵奔涌,一片拥挤,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

不过瞬间,醍醐灌顶:“天哪,他蓄谋已久,他诱敌深入,他欲擒故纵,他阴谋得逞。他早就准备好弓箭和马匹,他早就为‘五行争锋’埋下伏笔,就是方才摇摆舞,还把脚塞过来,故意让我踩。我偏偏痴痴呆呆,不仅不提防,还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阿龙将她上上下下,仔仔细细,一番打量:“荷兮荷兮,披我嫁衣;荷兮荷兮,耀我晨曦。星眸婉转,精光璀璨;镶月挂天,展颐欢颜。荷兮荷兮,绝世奇葩;荷兮荷兮,宜室宜家。”

青荷申辩陈词,结结巴巴:“龙大大……,我不是蜀人……,不懂蜀国礼数……。所以,不必遵从……西蜀规矩。”

阿龙一脸坏笑:“你没听说过入乡随俗?”

青荷我见犹怜:“龙大大方才说过,人活一世,都是形势所迫,无可奈何。我来蜀国,但求保命,得过且过,何必要求那么多?再说,像我这般年纪,哪配谈婚论嫁?”

阿龙一双星眸,定焦她那樱桃小口,只觉鲜红欲滴,更是垂涎三尺:“新婚之晨,意犹未尽。洞房之夜,怎能遗恨终生?再

说,这张小口,不断伤我的心,岂能轻饶?更何况,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必须痛打落水狗。”

当机立断,再不犹疑:“我的小妾,向来无法无天,何事有过一丝顾虑?我既然是你夫君,你就是蜀人。蜀娃早当家,十六岁尽可谈婚论嫁。”

青荷心急如焚,一声反问:“何必害人害己?龙大大心知肚明,你不喜欢我,我不喜欢你,不如各回各家,两不相难。”

阿龙朗声大笑,骇的她毛骨悚然:“青荷,不是我害人害己,是你骗人骗己。我当然喜欢你,喜欢到云里雾里。你明明喜欢我,喜欢到心口不一。如此相爱的两个人,怎能轻易言弃?”

青荷深感百口莫辩,继续苦心孤诣:“龙大大才是自欺欺人。谈婚论嫁,讲究两情相悦,决不能恃强凌弱,逼良为娼。”

阿龙登时忍俊不禁:“青荷,我娶你是逼良为娼?亏你到说得出口?是谁求我‘五行争锋’?若是理论起来,是你勾引在先,设套在前;是我沉沦在后,禁不住色诱。事到如今,我对你至死不渝,你怎能始乱终弃?”

青荷顿时吃瘪,张口结舌,低下头来,瞬间看到自身火红的羽衣,心下更是一沉:“我这一世,实在悲催,未能寻到阿龙,反而摊上这等无厘头。”

正在自怨自艾,便听他柔声说道:“青荷,你真淘气,这身嫁衣,今晨新换,如今又被撕成一条一绺,咱们成亲在即,不如我先抱你回家更衣。”

青荷一颗荷心,简直被利斧一劈两半:“便是天地无伦,我绝不会和你成亲。和你成亲,自由,欢笑,玩耍,歌舞,红舢板,戏水球,五彩螺,木棉花,一切一切,统统化为乌有。这还不说,又将我阿龙弃之何地?”

阿龙将她横抱而起,继续攻城略地:“青荷,说过多少遍?我就是阿龙。你怎记不住,还执迷不悟?嫁给为夫,你更会玩得不亦乐乎。”

青荷身陷绝境,釜底抽薪,莞尔一笑:“龙大大聪明一世,怎又糊涂一时?你一身清誉,岂容我玷污,怎容我断送?”

阿龙笑不可抑:“你我相爱,两情相悦,怎是玷污,何来断送?”

青荷连连摇头:“我声名狼藉,娶了我,你会被天下唾弃。我无情无义,娶了我,你会痛哭流涕。我贪玩好胜,娶了我,你会嚎哭转铣。我无规无矩,娶了我,你会以头抢地。”

阿龙朗声大笑:“夫君无比期待,正好让你见识见识夫君胆识,如何舍得一身剐,敢把青荷娶回家。”

青荷瞠目结舌,匪夷所思:“不知他中了什么邪?脑子本来挺灵光,因何说傻话?冒傻气?我生在现代,混在古时,愤世嫉俗,格格不入,便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如此不容于世人,他错了哪根筋?当真愿意娶进门?”

月光下,她的双眸,婉转又流动,俏皮又机灵。他便如渴骥奔泉,欲罢不能。

第三百四十一章 父爱郎君

阿龙一番禁情割欲,终于把满腔爱恋,化为无限温情,柔声说道:“青荷,你不想家么?咱们成了婚,我送你归家,路上也方便。”

青荷闻听此言,灵光一闪:“他如此急于迎娶,必有阴谋诡计。何不顺水推舟,将计就计?倘若收复地图,将他甩在半路,回家岂非易如反掌?”

心下窃喜,忘乎所以,一句蠢话,足以羞愤终生:“主意倒不错,地图先还我。”话一出口,只想自抽:“为了区区一张地图,就卖笑又卖身。”

阿龙登时乐不可支,一张嘴又大又阔,几乎吞下娇荷:“青荷放心,一旦成了婚,连我都非你莫属,何况一张地图?”

青荷闻言大惭,收敛心神,脑筋急转:“当此惊情,如何脱险?”灵机一动,直视那勾魂摄魄的大眼睛,以攻为守。

瞬间,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凭空展现:“龙大大今日激情上演,可是为了曼陀?我倒觉得,若为别人,情有可原;若是为她,罪不可恕。她不仅名花有主,更是落花无情。”

阿龙连连点头:“倒是我小妾,与夫君心有戚戚焉。”

青荷大言不惭:“我是真心替龙大大着想,句句都是肺腑之言。失败的婚姻,固然催人泪下,却也能励志成长。倘若运用得当,还是受益终生。何必赌一时之气,自暴自弃?更不能因一时灰心,自毁前程。”

阿龙只觉好笑:“青荷,我爱你是自暴自弃?我娶你是自毁前程?”

青荷恨铁不成钢:“岂止自暴自弃?岂止自毁前程?我一无是处,哪能娶进门?我是‘前生今生加来生,生生不顺。一世二世加三世,世世无痕。’你娶了我,灾祸厄运,拖累你三生不幸。你娶了我,众口铄金,败坏你九世英明。”

阿龙几欲笑喷,强自忍住笑意,正色说道:“青荷,我从小福大命大,虽遭无数险情,却能逢凶化吉。如今想来,定是抢了我未来小妾的运气,正好一并还你。

至于你与世无争,乐而无为,何其宝贵?我劈风派最是崇尚随风随性,天人合一。可惜,我空长你十六岁,却达不到你这般境界。

你道法天然,心存良善,大智若愚。无需学道,道已在你心中,当真是‘道冲,而用之有弗盈也。似万物之宗。锉其兑,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似或存。’

试问多少英雄,自认为坐拥四海,号令八方,雄才大略,名垂千古,实则却是害群之马,贻笑大方。

譬如,北鞑戈梦、东吴博尚,穷兵黩武、滥杀无辜,劳民伤财、大兴土木,毁林放牧、毁山殃湖。他们倒事事关心,更是事事无良心。”

阿龙的黑眸迷人心魄,闪得青荷一句没听懂,急忙顾左右而言他:“我只是告诉龙大大,不必因一时失意,便毁一世英名,不如‘重整旗鼓另开张,化解悲痛为力量,锁定真爱求新欢,改头换面寻新娘’。”

阿龙更是大笑:“青荷果然与夫

君心有灵犀。我已锁定真爱,求到新欢,更已选定新娘。她虽怒我伤我,我更锲而不舍。”

月色皎洁,群星璀璨,春风清凉,蛙虫鸣唱。阿龙索性以天为幕,以地为席,将青荷放在膝头。

他抬头凝望,满天繁星,点缀夜空,大大小小,忽明忽灭,洒向大地,布满光泽。他低头探看,怀中闪耀着一双明眸,比星星还美,不由怦然心动。

青荷透过一片无垠深蓝,凝视深邃夜空,视线欲穿透天幕,刺探天之尽头。可是天空太过广阔,便如他的心,深不可测。不由自惭渺小,自笑呆萌。

忽然想起重伤将死时的梦:“身前是无垠的昏暗,身后是无数的鬼眼,寒风在耳畔呼啸,寒冰在心中流淌。浑身上下,从肌肤到五内,扎满冰刺,一片冰凉。最伤最痛,并非如此。更有亲人,变身鬼魅,飘然而至,践踏她的伤口,一脚又一脚;狠拔她的冰刺,一颗又一颗。那般刀割火灼,摧心裂肺,不可言说。”

时间一晃而过,伤口好似愈合,但这噩梦,永远不会沉疴。这些伤痛,根深蒂固,再也无法修复如初。便如毒刺,深埋在心,即使拔出,伤疤无可消除。

只是不知,既然心中无限仇,既然仇中无限恨,因何这般不甘心?因何向往沉沦?

青荷良久沉吟,抛不开愁绪,解不开情谜,情到深处,摧心切肤:“一切的一切,只因他太像我上一世阿龙。”

一个念头,一闪而过:“他不仅像我的阿龙,而且像极了父亲。可是,究竟哪里像?相貌、动作、神情?”不可名状,似是而非。

青荷想不明了,一声轻笑:“我身在西蜀,总是梦回父亲膝头。现在想来,梦中的定然不是父亲,而是龙大大。你倒是天才,总让我感受父爱。”

阿龙将她圈在臂弯,逼她面面相觑。那般柔情蜜意,发自心底:“父亲都是女娃上辈子情人,女娃找寻如意郎君,自然与其酷似,此乃人之天性。”

青荷闻言又羞又气,他这厢却笑得风和日丽。她自觉失言,更加无言以对,索性横下一条心:“任他花言巧语,我只坚定不移。”

她提及父亲,他触及前尘,一脸悲情,难以自控,将她的头,埋在胸口,只为不让她看透他伤感的眸。

阿龙的声音,却揭开谜底,又轻又凉:“我自小孤苦伶仃,四岁得遇师尊,实属万幸。可惜十五岁又天人相隔。

我寻遍天涯海角,终是未能手刃大仇,万念俱灰之中,踏上归乡之路。当时的西蜀,践踏在北鞑铁蹄之下,比我的悲情,还要千疮百孔。

北鞑一泻千里,蜀军一败涂地,满目疮痍。危难中我出人意料,冲入敌阵,射杀敌军主帅,解救出命悬一线的先君。

是尔,我进驻抗鞑第一线,打了半年攻坚战,戈梦气数终尽,西蜀终于脱困。

由此,我得先君知遇之恩,被封西蜀大将军。”

片黑暗之中,青荷仿佛看到少年阿龙,忍辱负重,精忠报国。

阿龙抬头望天,轻轻又说:“先君本是前南颂一代名将,终是逃不过必然的宿命:受昏君猜忌,受权臣倾轧,受奸佞构陷,尝尽人间辛酸,饱经世态炎凉。北鞑南侵,杀人如麻。他全力抗击,坚忍不拔。及至南颂灭亡,他得蜀民拥戴,做了蜀王。”

青荷微微颔首:“我倒听泰哥哥说过,西蜀先君受任于危急存亡之秋,仁而多智,善而识人;勇而有义,威而有恩,宽宏而有大略。更有甚者,有功而不自傲,甚至不肯自立为君。他的君号,还是日后卓云追封。”

阿龙闻言,直直看着她:“这是你第三次提及蔡哥哥,他究竟是谁?令你念念不忘?”

青荷小嘴一撇:“我何曾提过蔡哥哥?龙大大只管说你蜀国,休要信口开河。”

阿龙久久凝望长江之水,一声喟叹:“绿萝不识苍龙意,青荷难解孤帆情。”

青荷见他说得伤心,不由心生恻隐。更将他片刻的疏离,尽收眼底。

陡然之间,一个念头一闪而过:“何不问问他,念念不忘的爱人,可是那首《遵彼汝坟》的女主?”

好奇心起,脱口便问:“绿萝,可是‘阿坟’?龙大大藏在心底的爱人?”

阿龙闻言浑身一震,定定看着她,不知如何作答。

惊诧之间,疏离再现,不可隐瞒。

青荷表面卑微,骨子里高傲,看罢之后,心底闪过一丝冷笑。

半晌,阿龙还是岔开话题:“可惜,先君正值壮年,却无病而暴毙。西蜀本就弱势,更是岌岌可危。”

青荷颇有疑问:“先君如何早逝?可为他人所害?”

阿龙却答非所问:“先君早逝,西蜀如遭灭顶,各方势力蠢蠢欲动。”

青荷好奇心更起:“我听丘山说过,先君子嗣甚多。其中,大王子卓明最为出众,作为嫡长子,仁义赤诚,天赋异禀,甚有先君之风,是位绝对优秀的继承人。卓云却只是幼子,素不得宠,如何上位?”

阿龙轻声详解:“先君生子十六人,早年夭折过半,北鞑之祸,东吴入侵,又先后战死五人。

我虽未见过卓明其人,却听过诸多传闻。他身先士卒,奋勇抗鞑,可惜英年早逝。

战到最后,先君仅剩两位子嗣,便是十五子卓昊,十六子卓云。

卓昊也是先君嫡子,倒是精明强悍,骁勇善战。可惜,为人心胸狭隘,残忍少恩。我不喜与他结交,素来敬而远之。

卓云却身世可怜,其母貌美,身份卑微,终未躲过宫中是非,被人栽赃巫蛊之祸,生下卓云,便死于非命。

先君虽是神勇,却极度迷信鬼神,更听信谗言,认定卓云是灾星。

那时候,碧雪还是嘉王妃,她生性良善,眼见卓云不能活命,便背着先君,偷偷送至神农阁,使之幸免于难。”

第三百四十二章 杀父弑君

青荷一声噫吁:“难怪卓云对嘉王一忍再忍,原来碧雪于他有活命之恩。”

阿龙深以为是:“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反之亦然。嘉王年轻之时,也算得上英雄好汉。”

青荷又连连摇头:“依我之见,那些赞赏你们先君之言,不免偏颇。他不仅妻妾成群,还培养诸多妒妇。他那发妻滇黔公主,更是妒妇中的极品。”

阿龙微微一笑:“青荷这般玩笑,我也驳你不倒。依我之见,与其谴责男人好色,不如谴责一夫多妻之礼。谁说女子不如男?倘若颠倒乾坤,女人说了算,一妻多夫,你们更没底线。更不知如何伤天害理,天怒人怨。”

青荷不以为然:“谴责礼制,揣测男女?我哪有这份闲心?我只想回我南虞,我们君上,可是带头一夫一妻。龙大大哪怕还有半分爱心,也该放我一条生路。”

阿龙神色凝重:“今日立誓言,青荷记心间。人事多错迕,与荷永相恋。执子芊芊手,与子共白头。且待青山烂,直等长江旱。今生一支荷,今世再无憾。”

青荷低头不语,心中嗤之以鼻:“你的誓言,比巴山夜雨还频繁。”不屑分辩,索性打岔:“孤儿卓云,命运凄惨,后事如何?”

阿龙一脸失望,只能诉说别人的悲伤:“卓云自小跟着师尊,性情极似碧苍,骨气奇高,我行我素,放荡形骸。他文采极盛,喜纵酒赋诗。青荷有机会可以读读他的大作,当真是词彩华茂,情兼雅怨,粲溢今古,卓尔不群。”

青荷恍然大悟:“难怪卓云洒脱不羁,特立独行,他从小跟着碧苍混,自然是有君王之神,无君王之形。”

阿龙一笑而过:“据我猜测,先君虽不喜卓云放荡之形,更不喜卓昊凶残之性。是尔关于如何立储,一直举棋不定。

数年之间,北鞑亦是分分合合,内乱不断,及至必裂争上国君之位,北鞑中兴,又对南华虎视眈眈,再一次大举南侵。

便在十年前,必裂御驾亲征,兵峰甚健,我与殷帅、卓幕率军北上抗敌。卓云更是一腔热血,奔下神农顶,与我们并肩作战。

数月金戈铁马,血战拼杀,再次大破敌军。

哪料到,凯旋归缘之时,却不能得见先君一面。我百思不解:‘先君最是律己勤政,无端不上早朝,实属罕见。’

那日大殿之上,宫人传君上口谕:“君上贵恙在身,卿等先行散朝”。我本就心下生疑,再行察言观色,卓昊面色阴沉,狠绝之意更胜。

我心下犯疑,是尔严加戒备。当日深夜,果露端倪,十名大内高手,出其不意,龙府行刺,幸而我警惕性极高,当场诛决。

我既不声张,更不怠慢,悄悄潜入蜀玉宫,忽见殿宇之顶,一紫衣人身影飘忽,直奔先君寝殿。仔细观瞧,却是卓云。

我惊诧至极,紧随其后。卓云素来淡泊名利,只爱美人不爱江山。战场一别,便回了神农阁。如今忽现蜀玉宫,实属意外。

躲在殿顶观

望,更令我惊奇万分,君上寝殿正中,早有一人,傲然而立,等候卓云多时。不是君上,却是卓昊。”

青荷只觉不可思议:“他兄弟二人,一个凶残成性,勃勃野心;一个清心寡欲,质地清纯。不是一路人,却进一家门。”

阿龙不置可否:“卓云入殿,神情悲戚,满腹忧急:‘十五兄飞鸽传书,言传父君病危。我星夜急归,却不让拜见,是为何意?’

卓昊一声冷笑:‘十六弟,何必心急?西蜀内忧外患,我自然要封锁消息。如若不然,传将出去,被权倾朝野的嘉王知晓,或被居心叵测之徒利用,岂非谣言四起,天下大乱?’

我看的清楚,卓昊心怀叵测,一边说话,一边探手摸向藏在身后的短剑,正欲伺机下手。

卓云心思单纯,不明就里,泪流满面:‘十五兄,咱们兄弟同心,同保父君,还怕恶贼不成?’

卓昊一声冷笑:‘说的好轻巧,兄弟同心,同保父君?你当我痴傻?不识狼子野心?分明是你,为争君位,联合嘉王,欲杀父弑君。’

卓云惊诧至极:‘十五兄,何出此言?我千里迢迢,回奔缘城,难道不是你之意?十五兄既然不相信我,何必急召而至?’

卓昊厉声说道:“何必惺惺作态?你之阴谋诡计,我早已看得一清二楚。”

卓云怒不可遏:‘十五兄!你难道不知?你爱君位如至宝,在我眼里,却不如朽木枯草。’

卓昊满面不屑:‘是吗?卓云?你靠一张人畜无害的嘴脸,博得天下人怜悯,却休想骗我真心!’

卓云按捺不住:‘事到如今,多说无益。卓云此行,只想拜见父君,别无他求。’言毕,转过身去,提足便走。

卓昊二话不说,长剑出击,疾如骇电,直刺卓云后心,更是贼喊捉贼:“卓云深夜闯宫,刺王杀驾。”

卓云遭遇险情,出于本能,纵身而避,挥掌招架。

转瞬之间,又杀出四名暗卫,个个武功高强,听命卓昊指挥。

大殿之上,刀光剑影,风声鹤唳,危机重重。

两兄弟武功本在伯仲之间,卓昊人多势众,有备而来,出手更是狠辣;卓云却手无寸铁,是尔一出手便处于绝对劣势。”

青荷甚是忧心:“卓昊当真狠毒,为夺君位,兄弟相残。只是,因何两旁侍卫,听他指挥,难道先君已经亡故?”

阿龙不置可否:“卓昊狠辣绝情,只想将亲弟一招毙命。

眼见卓云危急,我正欲出手,忽见柱后,飞出四道身影。不过眨眼之间,寒光爆闪,红光崩现。

卓昊连同暗卫,全部倒地身亡。”

青荷闻言大惊:“究竟是谁,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阿龙一声嘘吁:“不出所料,斩杀卓昊之人,正是嘉王和‘三相’。我唯恐嘉王杀人灭口,在他出手之瞬间,悄悄救出卓云,飞上殿顶。

可是,下一刻,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一个妙龄女郎,冲出柱后,面上又悲又喜:‘多亏了王叔,如此英明神武,危急时刻,力挽狂澜,救我西蜀。’”

青荷闻言,一声惊呼:“难道是曼陀?协助嘉王,刺杀兄长?”

阿龙面色忧郁:“极有可能,刺杀卓昊之事,曼陀是主谋,嘉王是帮凶。

卓昊身死,曼陀毫无悲伤之色,而是从容不迫,启动机关。一处暗室应声而开,曼陀指挥相雾,抱出一位英俊少年。

此人昏迷不醒,不是别人,正是卓幕。”

青荷闻言,大惊失色:“我怎么越听越是古怪离奇?卓昊想要篡权夺位,杀父除弟情有可原,因何又对卓幕下手?”

阿龙惨然一笑:“你须听我说完。再看嘉王、曼陀,方才救出卓幕,陡然不见了卓云,都是大惊失色。

曼陀惊慌失措,脱口便说:‘怎不见了十六弟?’

嘉王无限惊急,转念一想:‘必是龙妖兴风作浪。’

曼陀面露杀机:“咱们派出去的可都是大内绝顶高手,岂能轻易失手?”

我和卓云闻听此言,都是又悲又痛,下了殿顶,悄悄寻遍蜀玉宫,终于在一处密室,找到先君遗体。一番探查,果真是被卓昊毒杀。

只是,先君聪慧尚武,仅凭卓昊一人,不可能得逞。

一番深思熟虑,我才断定阴谋陷害先君之人,卓昊是主谋,更有一众帮凶,尤其曼陀,绝对不能撇清。”

青荷连连点头:“卓昊虽狼子野心,但是弑君篡位可是大工程,决不能孤军奋战,除了铤而走险,还需要坚强同盟。”

阿龙深以为是:“卓昊寻找的同盟,必是亲生妹妹曼陀。

那时的曼陀,青春年少,美丽聪慧,深得先君盛宠,掌控曼陀,无疑是卓昊出手的关键一步。

更何况,卓昊人面兽心,一直对亲妹别有用心。曼陀心中,却只记挂一人,那就是卓幕,她处心积虑,只盼卓幕能做上蜀君。

卓昊虽是精打细算,更担心曼陀不肯就范,是尔出其不意,劫持卓幕,一是逼迫曼陀;二是要挟嘉王。

卓昊本想一箭双雕,不料,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曼陀为救卓幕,先是委曲求全,后又暗度陈仓,联合嘉王,诛杀兄长。

卓昊最终害人害己,自食其果。

虽是如此,我依然无法想象:曼陀究竟经历什么,由一个小姑娘,裂变成杀人狂。

除此之外,我更震惊于曼陀的杀人动机,她杀卓昊,不仅仅出于自卫。

经历生死磨难,经历魔鬼考验,她的心,定是一番蜕变,或许唯有取得足够的权力,才有起码的安全感。

于是,野心迅速膨胀,甚至比卓昊还无法无天。”

青荷心惊胆寒:“如此推想,曼陀诛杀卓昊,一为自保,二为救人,三为嫁祸。”

阿龙连连点头:“正是如此。卓云一死,先君之子,一个不剩。蜀君之位,非嘉王父子莫属。”

第三百四十三章 谁是英雄

青荷疑惑顿生:“只是,曼陀这般杀兄灭弟,稍有差池,便成孤家寡人。倘若嘉王反目,她又如何应敌?”

阿龙神色严峻:“识人不淑,便是她见识短浅之处,终难成大器。她为了自己,为了卓幕,为了君位,不惜孤注一掷,引狼入室,兄妹相残。”

青荷深以为是:“这便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嘉王野心更大,为了夺取天下,更要不惜一切代价。

阿龙一脸凝重:“我既伤痛先君之死,又对卓昊、曼陀、嘉王之恶行,极度齿冷,又悲又怒之中,便想将之正法。

待得冷静一刻,又觉一切全凭猜想,并无真凭实据,怎能再次喋血蜀玉宫?更何况,嘉王终究是先君爱弟,曼陀终究是先君爱女,眼见先君一脉凋零,我狠不下心斩草除根。

待我二人辗转回到府中,卓云更是万分悲痛,无意上位蜀君。我更觉心灰意冷,便将大将军印挂在梁上,决意护卓云回转神农阁,从此再不过问朝政。

我正伤心,龙府忽然来了一人,彻底改变了西蜀命运。”

青荷闻言一愣,小脑瓜又是急转:“让我猜猜,扭转时局者,是不是卓幕?”

阿龙又悲又喜:“青荷,你真聪明,正是卓幕。

话说卓幕受卓昊所害,险些丢了性命,回府终于醒转,前思后想,疑点重重,更是焦虑国运。他素来待我亲如兄弟,便趁着夜深人静,前来问询。

当此时,卓云因日夜兼程,疲惫至极,已然睡去。是尔书房之中,只有我和卓幕二人。

卓幕不类其父,素来坦诚,看我悬在梁上的将军印,大惊失色,急问缘由。

我自是以诚相待,强忍悲苦,诉说先君之死,言语中只说卓昊,未提曼陀,一来卓幕对曼陀爱到极致,我多说无益,反而坏了我兄弟情义;二是我不愿牵扯太多,让危情雪上加霜,让蜀玉宫血流成河。

卓幕痛惜先君之死,悲情无限:“阿龙,先君已薨,卓昊已死,我蜀国便是危急存亡之秋,你和云弟若是再走,将置西蜀于何地?”

我实话实说:‘我不过是个外臣,无权参与立储。何况,我不愿眼睁睁看着骨肉相残,却无力回天。’

卓幕良言相劝:‘阿龙,你我都了解云弟为人,倘若立他为君,一来可免旷世杀戮,二来可以成就西蜀中兴。’

卓幕一番话令我十二分感动。

细观时局,若论实力,嘉王是肱骨重臣,有权有势,手握重兵。我年纪轻轻,毫无背景,根基不稳。卓幕若心向其父,便是我与卓云合力,未必是嘉王父子对手。

偏偏卓幕受岳箫感召,醉心于新政。先君为人谨慎,摄于嘉王为首老世族的威力,不敢全力推行。卓幕深以为憾,更与其父背道而驰。

我顾虑重重,甚是踟蹰,悄悄试探:“我不过位居人臣,怎可参与立储之争?”

卓幕便道:“阿龙说的不错。但是姐

夫教导我,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举,不必拘泥陈腐。倘若朝政归于老世族,便是天灭西蜀。”

青荷闻言,赞赏有加:“岳箫这位东吴太子,当真是西蜀宝贝。”

阿龙连连点头:“岳箫年少之时,遭受旷古之难,难得他既未一蹶不振,意志消沉;更未嗜血复仇,人性扭曲。反而资治通鉴,苦思治国安邦之道。而且并不以此争权夺利,也不为平难复国,只是教导卓幕和我,我二人自是受益匪浅。”

青荷真心感慨:“有的人遭受苦难,恨天怨地,以暴制暴;有的人饱受摧残,寄情天下,上善若水。”

阿龙沉吟片刻,又说:“卓幕当即表态:‘云弟虽是洒脱不羁,却心胸宽广,大智若愚,若能继承君位,只需徐徐善诱,必成一代明君。’”

青荷大惑不解:“卓幕究竟是嘉王亲生子?还是掘墓人?嘉王为等这一日,运筹帷幄数十载。卓幕身为其子,不助至亲,反而处处拆台?”

阿龙满面赞许:“卓幕高风亮节,无人能及。他深受岳箫熏陶,不仅心怀天下,更以兴国强政为己任。平心而论,嘉王文韬武略,绝世英雄,但是,卓幕亲口总结其父三大缺陷,不适合做蜀君:一是刚愎自用,二是重利轻义,三是结党营私。”

青荷一声长叹:“嘉王之子,日月同辉之德;嘉王之婿,经天纬地之才。可惜,生子如斯,定是以头抢地;得婿如此,更要嚎哭转铣。亲子以国为家,以民为重,以父为轻,只仁不孝;爱婿隐退红尘,不问世事,万事皆空,只要飞筝。当真是,嘉王不幸,卓云有福。”

阿龙微微一笑:“依我之见,嘉王有卓幕为子,有岳箫为婿,才是不幸中的万幸。若非有此子此婿,恐怕早已身首异处,不得善终。”

青荷连连点头:“龙大大言之有理,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倚。”

阿龙接口又说:“卓幕一席话,令我雄心再起,当即商定:‘明日联合百官,立卓云为君。’

卓幕忽然面色忧郁:‘阿龙,我有一事相求。’

我深感诧异,忙问:“阿幕,你我生死之交,有话便说,何需相求?”

卓幕含泪说道:‘他日西蜀安定兴旺之时,父王或曼陀倘若多行不义,万万留其性命。’”

青荷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卓幕果然也有私心。我也终于明白,因何你与卓云,对嘉王、对曼陀毫无底线,原来是因卓幕之故。”

阿龙一声长叹:“青荷你看,纵观天下,明里看来,你争我斗,成者为王,败者为寇。看其实质,夺天下与治天下,何其不同?一念之差,一招之错,王便成寇,万事皆休。”

青荷不住点头:“历朝历代,夺天下者,靠的是刀枪过硬,凭的是血流成河,行的是毁天灭地,无论成败,罪莫大焉。治天下者,靠的是道法天然,凭的是惠及民生,行的是拨乱反正,利国利民,功莫大焉。”

阿龙一声

长叹:“可惜,古往今来,众多君王,只有大野心,却无大智慧。他们不甘心埋没,不承认万众创造历史长河。

他们拼命攫取,肆虐掠夺,大唱屠杀赞歌,抹杀苍生功德。他们想不到,总有一日,罪恶累积,反噬其身。

为君为王者,倘若无德无仁无智慧,又能王到几时?不治而王,必将不智而亡,及至走到尽头,终究失败还是寇,害人害己害子孙。”

青荷深以为然:“历代君王的诞生,离不开鲜血浇灌。他在疯狂杀戮中,尝到嗜血的甜头,甘心用数载辉煌,换取一族灭亡。

依我之见,君王在夺天下之前,首先要掂量掂量,会不会天怒人怨?能不能惠及人间?只是,有这等胸怀者,又有几个?”

阿龙旧事重提:“我二人正说话间,便得蜀玉宫传言:‘启禀大将军,宫中有请。’

我心知不好,定是嘉王、曼陀又耍花招。藏好卓云,即刻入宫。卓幕放心不下,亦是悄悄跟踪。

先君薨逝,卓昊惨死,蜀玉宫依然秘不发丧。

进殿之时,宫人早被屏退。

曼陀迎上前来,一副我见犹怜,哀哀欲绝,悲悲切切,陈诉先君之逝、卓昊之死。

她不知我晓得多少实情,只是小心试探,演的惟妙惟肖,说得难辨真假,若非我亲眼目睹,定会信以为真。

我并不揭穿她好戏,只是虚与委蛇,镇静相问:‘事到如今,殿下有何打算?’

哪料到,曼陀苍白一笑,拿出一物,令我大吃一惊,她手中拿的居然是传国玉玺。

曼陀化作一脸正气,毋庸置疑:‘父王弥留之际,将玉玺、国印、兵符,全部交给本宫,更令本宫立誓:‘身为摄政,扶持新君,誓死保卫西蜀’。 ’

我闻言如遭雷击,自曼陀与嘉王合谋击杀卓昊,我便知她野心大如天,可是当面锣对面鼓,听她如此直白,实在大出意外。

要知道,西蜀自开化以来,从来不曾有过女子摄政。何况曼陀只有非常之心,未有非常之能。先君再是宠爱曼陀,绝无可能不惜误国,出此下策。

我震惊不已:‘不知先王册立哪位新君?’

曼陀惨然一笑:‘新君便是王孙,本宫长兄之子。’

她说这话,算是半真半假,先君因不满卓昊、卓云,确有意立长孙为储,因其太过年幼,一直举棋不定。

我依然难以置信:‘如此非常时期,殿下抢在风口浪尖,难道不怕招来灭顶之灾?’

曼陀一声娇笑,亲亲热热靠过来:‘将军果然深知我心,我一介女流,如何堪此大任?当时我答应父王,无非不想让他临终伤心。事到如今,我更下定决心:我不过徒有其位,真正的摄政王,非英雄莫属。届时,我嫁了这位绝世英雄,新君便是高枕无忧,何必前怕狼后怕虎?’

我闻言更是愕然:“殿下所说的英雄,可是卓幕?”

第三百四十五章 妻肥妾瘦

阿龙一笑而过:“岂止是仇人?她根本是恨我入骨。她那恨,如长江之水,绵绵无绝期。她恨我一个,情有可原;还迁怒于你,而且变本加厉。”

青荷一笑置之:“花开花落谢春红,朝来朝去得晚风。人生长恨水长东,无明业火几时停?依我之见,人生在世,豁达二字,更要善于化险为夷,更要化腐朽为神奇。我虽顽劣,绝不会自寻烦恼,自找晦气。倒是你,身为背锅侠,史无前例。蜀国内乱得解,宫廷血战得免,卓云上位登基,卓幕求仁得仁。只有你不曾受益,却被仇恨焦聚。”

阿龙微微一笑:“若看眼前,确似得失明显不公;若看长远,谁也逃不开因果报应。”

青荷不以为然:“想想曼陀,罪该当诛,却安享富贵,她哪里配?再看卓幕,英明神武,做她夫君,实在浪费?她却得了便宜还卖乖。”

阿龙微微一笑:“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夫妻之间,谈不上占便宜。卓幕色迷曼陀之时,更是神游其中,只怕倒觉得便宜自己。”

青荷细细推敲,更觉兴趣盎然:“如此想来,只有嘉王竹篮打水一场空,机关算尽差点疯。

他本恨不得卓幕冲冠一怒抢曼陀;更恨不得龙大贪权贪利贪女色。只盼你和卓幕杀个鱼死网破,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却不成想,儿子“不惜推陈又出新,不爱江山爱美人”,让他大伤脑筋。龙大“美人坐怀又不乱,头顶绿帽笑悠然”,让他大伤脑壳。”

青荷越说越兴奋,双目神采奕奕,闪着精光,更掩饰不住满腔好奇心:“龙曼桃花史,我已了如指掌,龙大大还有没有另外的桃花债?能否以诚相待,一并公开?”

万万不料,阿龙闻言,呼吸一滞,鼻翼一酸,一丝难以察觉的伤感,不意闪现。

青荷瞬间捕捉到位,登时大悔。念及《遵彼汝坟》,更觉他的怀抱,满满都是疏离的味道。

忽见阿龙微微一笑,连连点头:“当然有,不就是你这磨人的小鬼头?”言毕,看向她亮晶晶的星眸,似愁非愁,似忧非忧。

他绝顶的演技,却令她不尽鄙夷:“当年你逢场作戏,确是万不得已。如今骗人骗己,又是何必?”

月光下,阿龙并未体察荷意,自顾低声说:“青荷,眼下恶人实多,你又武功微末,每每念及于此,我心不宁。今日成婚,从明日起,我便教你“碧海修罗腿”。此功乃女子所创,适合女子使用。凭你之能,练成之后,自能威力大增。我先说与你听:入门第一式,劲敌出手,绕过利刃,欺身而上,左腿虚踢,右腿直击;入门第二式,向右虚晃,转而向左,左腿旋舞,右腿旋踢;入门第三式,诱敌深入,绕至身后,飞身而起,双腿反剪,并力突击。只要发挥得当,敌人便有天大本事,也只能退避三舍。”

耳听他口若悬河,青荷不尽疑惑:“‘碧海修罗腿’?女子所创?

这女子是谁?难道便是绿萝?他的阿坟?他的爱人?‘变色龙’如此苦心孤诣,是为何意?”

细细一想,恍然大悟:“为绝西蜀后患,必须除掉曼陀。‘变色龙’费尽心机,不遗余力。只是,他不愿亲自得罪卓云、卓幕,却将杀曼重任,强加于我。好演技,好心机,好主意,好算计。”

念及于此,不可熬忍:“龙大大心里满满都是是阿坟,何必又要成婚?”

阿龙不可思议:“阿坟?”

青荷讪讪一笑:“都是我的错,不是阿坟,应该是,绿萝。”

阿龙面沉似水:“我空费唇舌,你怎丝毫不悟?”

青荷摸摸背心:“谁说我不悟?我死期将至,早已大彻大悟:问世间谁最狠毒?自然非龙大莫属。既然我非死不可,何必大费周折,学绿学萝,除曼除陀?”

阿龙闻言一颤,面上笑容,消失在一瞬间。难以掩饰的伤感,袭击这张脸。伤感夹杂着哀怨,荡漾开来,正要绽放,却又消散。转瞬换成痛心疾首,追悔莫及。

总之,无论何种情感,都是昙花一现,当真无穷变换。

你看,他望着她那双明亮醉人的大眼睛,又换成柔情蜜意:“青荷,纷繁人世间,我只有一念,那就是,和你一生一世白首,和你三生三世白头。”

青荷闻言,头皮发麻:“龙大大,这般说话,不怕肉麻?今生今世我不幸,而且短命,岂敢奢求三世三生?便有来生,我为保命,哪敢找你?还不快寻我阿龙?”

阿龙只觉有口莫辩:“我就是阿龙,你的老公。”

青荷置若罔闻:“久闻龙大大劈风剑法,随心所欲,如影随形。想来,龙大大的情感,也是翩若惊鸿,快似游龙。只可惜我的情感,恰似我的武功,恰似我的性命,微不足道,昙花一现,不敢相提并论。”

阿龙微微一笑:“小妾只管放心,只要今日成婚,只要有你夫君,你的武功翩若惊鸿,你的情感快似游龙,你的性命长如南山不老松。”

闻听“小妾”二字,青荷怒从心头起:“何谓‘小妾’?在万恶的旧社会,位不如婢,命不如妓。

诸位可曾读过《知否知否,应是妻肥妾瘦》?作者身为现代人,居然也会以极其戏谑的口吻,居然也会以极其险恶的用心,将小妾这类史无前例的倒霉种群,从精神到**,践踏到尘泥。

今人如是!何况古人?

在‘变色龙’眼里,绿萝永远是妻,不可替代。他能让步,赐我为妾,已是最大的恩惠。

我堂堂现代人,混在古代,仅剩一颗卑微的自尊心,便是做牛做马,便是**做鸭,绝不能做妾。”

念及于此,青荷一声冷笑:“我最后一遍重申,你无需演戏,我决不做戏。从现在起,你走你的路,我受我的苦,两不相欠,各不相干。”

阿龙心上一痛,越痛越

要充耳不闻,故作幸福,故作憧憬,不惜利诱:“你我今日成婚,后日便可归虞,两全其美,真心不悔。”

青荷不可置信:“龙大大,你我的思绪,南辕北辙;你我的情感,云泥之别。有必要继续?”

阿龙笑不可抑:“青荷,你我分明心有灵犀,自然不离不弃。”

青荷怒火冲击,义愤决堤,拼命按捺,幻做一笑:“龙大大,你的能演善变,纵横天下,无与伦比。可惜,你的自信,你的骄傲,你的狂大,对我来说,不值一提。”

她笑的这般甜美,唤的这般亲密,阿龙不尽痴迷,不禁怔在当地,连讥讽之言,也未听清只言片语。半晌,才问:“什么?”

青荷甜甜一笑:“龙大大,是否我卑如草芥,彰显你树大参天?是非我贱如蝼蚁,辉映你心怀汪洋?”

阿龙怔怔看着她的脸,心脏骤停,呼吸维艰:“青荷,你说什么?”

青荷趴在他耳边,吐气如兰,笑得更甜:“龙大大,你当我是花痴?你当你会演戏,我便会沉迷?爱你爱到违心变色变形变态作戏?

你以为我是墙头草,随你‘飞龙剑’迎风摇摆?你以为我是泥巴人,任你捏之即来挥之即去?

你忘了从前怎么待我?我忘了自己如何被你折磨?你忘了没关系,我死了也没关系,可是那些屈辱,便是做鬼也会铭记。

我不管你抱什么目的,是为兵法?还是玉笛?只奉劝你一句:再不要枉费唇舌,空费心机。

你就是把沧海说成桑田,把沙漠说成绿洲,把枯草说成繁花,把尘埃说成星河,我也决不会信你。”

闻听此言,阿龙一身铠甲,本是金刚护体,瞬间击碎;一颗石心,本是钢铁强悍,瞬间破裂;一腔热血,本是豪情万丈,瞬间决堤:“青荷,你说这话,太不公平。我一片真心,你不该随意践踏。”

青荷一声吁嘘:“一片真心?实在让我震惊。龙大大的真心,究竟为的是什么?一种莫名施舍?一种离奇忏悔?一种古怪救赎?对我来说,无论是哪一种,都大可不必。沙场无情,征战无形,你贵为将军,我贱如蝼蚁,你射便射了,我死便死了,你的忏悔,又有何用?我更怕莫名其妙的施舍,无功受禄,得之无益,受之有愧。再说,你一言九鼎,我却人微言轻,好容易保全性命,还会纠结一句诺言?我都不放诸于心,你何必念念不忘?”

阿龙伤心无极:“我之所以千方百计娶你,不是因为不可告人的目的,而是因为爱你,实在放不下你。便是逆天袭地,伤天害理,我都要做你夫君。我无意伤你的心,你更不要凌迟我的意。”

青荷闻言大笑:“龙大大尽可演戏,我怎敢自不量力?嫁你为妾,那可是高危职业,每日都在刀尖上舔血。”

阿龙目光一滞,心下一沉,泪水滚烫,神情冰冷:“青荷,你说的可是真心话?”

第三百四十六章 冰船冻鱼

说到真心,《遵彼汝坟》犹如利剑,刺在青荷心间。念及长痛不如短痛,青荷只想速战速决:“我哪有真心?早被你一针射穿。”

细细南风,鼓入袖中,冰冷了肌肤,清冷了龙声:“女娲能补天,我虽凡夫俗子,愿倾一生之力,补你一颗荷心。”

青荷莞尔一笑,骇电出击:“是么?龙大大?我没听错?你用什么补?拿你的真心?可惜,你早已交给阿坟。你对她才是一片真心,一往情深。试问,倘若我是阿坟,你会不会射穿我的心?”

阿龙心头一震:“青荷,你因何一而再再而三提及阿焚?”

青荷嗤之以鼻,再接再厉:“你心知肚明,我多说无益。你为爱痛心失心也好,为国赤胆忠心也罢,凭什么碎我的心,要我的命?”

阿龙闻言,瞬间石化,怔怔相望,浑身战栗,不知如何作答。

青荷阴谋得逞,紧抓战机,飞身而起,左足踢出迅雷不及掩耳,行至半路陡然一个翻转,趁阿龙躲避,趁机飞走。

阿龙却早有防备,假意后撤,更是蓄势前冲,快如急电,只一个回合,便抓荷而回。他既不松手,也不说话,只是久久地、默默地、冷冷地抱着她。

他把她看了又看,那双星光水眸,如斯坚定,如斯绝情。

她固执己见,冥顽不灵。她恨己入骨髓,无可挽回。

阿龙再也控制不住肆意滂沱的泪:

“荷性本无性,游离天与地。荷情本无情,混淆晨和夕。

荷心本无心,沉浮悲与喜。荷性本无性,淡忘云和泥。

上天创奇迹,千里遇知己。福祸来敲门,阴阳两相泣。

巫山共晨曦,巴水同夜雨。南虞观沧海,云阳话红荔。

今夕又何夕,希冀不相离。来生来世缘,梦幻不相弃。

何必误尘泥,徘徊在往昔?求仁真得仁,求忆不生忆?”

他无限沉痛,她无极震惊。

青荷从来不曾,也根本不想,细思他的变态,理解他的痴爱。她挣扎不出,瑟缩在怀,垂下粉颈,恨不得立时结束,趁早离开。

阿龙紧紧相拥,痛彻心扉:“你那颗荷心,就似千年冰雪,万古不化。”

青荷一抬头,就见一张伤心欲绝的脸,震撼得再也转不开眼。

是谁,让这张本来阳光灿烂的脸,变得阴暗?是谁,让这张脸,历尽沧桑、饱经风霜,再难遮掩?自然是阿坟,他永生的爱人。

青荷忽然追悔莫及:“或许,我不该揭他伤疤。”

他的眼睛,又大又黑又幽深,又悲又痛又阴沉。这无限哀思,让她瞬间想起这一世的母亲,母亲就是这般怀念舅舅、姨母和小姑。

青荷不由自主,拾起儿时记忆,低声轻吟:“半世浮沉飘绿榻,一宵冷暖葬萝花。魂是翘首追海角,魄是回眸绕天涯。今岁重寻携手处,物是人非虚年华。乱红飞绿枉飘摇,相舞相落随践踏。”

她的声音似同一柄利剑,割肉嗜血,直击他的心肺。阿龙双手剧烈颤抖,

连声音都战栗不已:“这是谁教你的?”

青荷自悔不该吟诗,却是覆水难收,急忙低下头,再不敢看那双星眸,更不敢答言,甚至大气都不敢喘。

阿龙良久不能自已,颓废已极,心灰意冷,几欲放弃。

费尽唇舌,都是白说。月亮懂了,星星懂了,远山懂了,近水懂了,她永远不懂。

不知过了几个轮回,阿龙才醍醐灌顶,幡然醒悟:“我不可能一夜之间,让这个冥顽不灵的呆荷开窍。”

鼓起斗志,再不犹豫,更不容她反击,抱着她向天朝广场走去。

青荷无法脱身,无可逃逸,禁不得暗暗叫苦,冥思苦想逃亡之计。她突然紧皱眉头,瑟瑟发抖。

阿龙大惊失色:“青荷,你怎么了?”

青荷小乖小乖,趴在他的怀,小脸贴着他的胸口,一脸凄然,我见犹怜:“被抱久了,腿脚麻了。”

阿龙急忙松开手臂,扶她站直身体。

青荷窃喜,趁此时机,舒腰展跨,活动筋骨。

只是,半晌不见好转,她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阿龙不尽忧心,急忙蹲下身,轻轻按摩她的小腿,柔声相问:“青荷,哪里麻得最厉害?”

青荷忙道:“两只脚踝。”

阿龙轻展双手,替她捏揉。

青荷抬头展望,不远处便是天朝码头,一只帆船刚刚起锚,正在顺流而下。登时喜出望外,毫不迟疑,脚尖点地,飞身而起,奋起右足,夺命狂踢。

阿龙忽闻烈烈疾风,完全出于本能,急忙缩手。

青荷乘胜追击,气运丹田,双肘急如霹雳,砸向他双肩。

阿龙大出意外,却只能躲避,不敢反击,矮身跃步退后。

青荷步步紧逼,翻腰拧跨,左足狂扫,快如风雷。

阿龙无可奈何,一个后空翻,纵出丈许,避了开去。

青荷大喜过望,趁势向后翻转,接连几个纵跃,闪电般飞至码头。

阿龙顾不上懊恼,紧随其后,穷追不舍。正在奔行,忽觉劲风扑面,却是青荷抽出弹弓,飞弹弹射,快如迅风。

阿龙袍袖一抖,石弹逆袭,四散而去。

趁此时机,青荷箭一般飞奔,眼见启航的帆船距离不远,更不怠慢,气运丹田,奋起平生之力,提足上纵,飞身抢扑。

阿龙紧随其后,一展轻功,一蹬双足,捷如灵豹,腾空而起,飞身抓住她羽衣。可惜,手指刚刚触及裙裾,只听刺啦一声,衣帛尽裂。

本来,青荷借奔跑之势,可以直接跃至甲板。怎奈,被阿龙一个牵扯,飞行力道大卸,速度骤减。

幸亏青荷反应如神,一扑之下,双手急速抓住船舷,惊急之间,用力一撑,猛然一蹬,终于如愿以偿。

彼时已是夜幕降临,船上之人各司其职,都是忙得不亦乐乎,加之青荷身形灵巧,动作倏然,自然无人留意。

青荷快如灵猫,偷入船舱,顺着旋梯,溜到底舱一角,悄悄隐遁。

鼻一闻,鱼腥味甚浓,想来是艘装鱼载虾的商船。蜀吴虽是宿敌,贸易往来却十分密切,尤其停战之后,每日都有大批蜀茶、蜀酒、蜀锦、蜀陶、水产,顺江而下。

自由来之不易,青荷一阵窃喜:“水路回虞,虽是绕远,却能省上诸多脚力。”

总算逃出魔掌,喜过之后,又生悲凉。悲从何来,却茫然无知。

不过片刻,便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达到忘我之境。原来,为了鱼虾保鲜,船舱储藏大量寒冰。

青荷寒毒未清,身处奇寒,更是浑身哆嗦,抖成一团。更闻“咯咯咯咯”磕打牙齿之声,她又惊又惧,侧耳倾听,声音居然来自自己。

当机立断:“必须离开奇寒之地,否则非得冻成僵尸冰鬼。”

不及起身,周边景色风云突变。放眼望去,雾气罩罩、云海茫茫,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一片冰雪世界。难道提前来到箐门雪山?

不,分明是西天极乐。对了,“花仙”不是亲口说过,我只有三日之期?

正冰冷彻骨,突觉背后送来阵阵暖意。不及反应,便被一人从背后横抱而起。怎么?他是何人?从何而来?因何雪中送炭?而且如此温暖?

可是阿龙?像?还是不像?

耳畔传来愤愤之声:“你这背信弃义的小东西。一天到晚,离心离德,绝情寡义。”

青荷早被冻成僵尸,又被禁锢,还管什么德和义:“速速放我下来,如若不然,变身成鬼缠着你。”

他恨恨说道:“放你下来?这辈子休想。倘若我不及时抢你,一准冻成冰鱼,送到蒹城,任人宰割,置身宴席。”

说话之间,他跃出船舱,翻上旋梯,飞上甲板。

再看脚下帆船,不但未曾远航,反而退回岸边。他对着几位身材魁梧、气度豪爽的船工,拱手抱拳,道了声叨扰,纵身跃下船去。

耳畔生风,眨眼回到家中。一片氤氲,一片蒸腾,顷刻之间,已经置身温泉,又传来悦耳之声:“不过放你一日自由,便脏成这般模样,如何做我新娘?不如趁早加入丐帮。”

青荷听得心下一惊:“听来听去,怎么还是像极了阿龙?”

睡梦之中,又觉烈烈疾风,身体已跟他凌空。极目四望,更是大骇:“怎么,眼前分明是天朝广场?”

只是景致千差万别,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想来,自己阳数已尽,到了阴间地狱。

青荷虽躲在他怀中,犹自冷不堪言。事到如今,逃跑愿望未实现,还被冻成了僵尸小妖,不禁无限懊恼。

眼见他奋步急飞,青荷疾呼:“龙大大,哪里去?”

阿龙将她的头,紧贴在胸口,低声说道:“自然是接受赐婚,怎能让君上久等。”

青荷急出一身冰汗,更觉寒冷彻骨:“要去龙大大自己去,便被天打雷劈,我也不去。”

她诚惶诚恐,小脸急得通红,大眼满是惊悚,又与白日顽皮模样分外不同。尤其那半张的小嘴,鲜红欲滴,摄魄勾魂,实在诱人。

第三百四十七章 爱无底线

阿龙并不答话,住呼吸,对着她娇嫩的红唇一吻而下。

青荷顿觉浑身骨骼全部酥化,一股热浪从脚底直冲鬓发。顿时,冰霜逃遁,寒冷溃不成军。

行至天朝广场,更觉无数灼人的目光,都向这边张望,更是羞愤难当:“放我下来,人鬼殊途,我还急着投胎。”

阿龙只是不理,大步流星走自己的路,由着她疾呼。

青荷左顾右盼,越看越稀奇:“怎么?阴世这般古怪,如此白雪皑皑,篝火怎能生得出来?难道阳间崇尚红,所以阴间崇尚白?”

更觉千万双眼睛,都在向自己这个新来报到的小鬼射来,惊吓过后,赶紧低头,埋到他胸口。他这胸膛真好,不仅能供热补暖,遮风挡雨,还能躲避无数吓人的眼球。

怎么?卓云和堇茶都在此地?还有丘山和弄玉?还有卓幕和鸣夏?便是岳箫与飞筝,也悄悄躲在人群之中?

还有很多人,甚至和自己风马牛不相及,怎么也追到阴世,不知能否玩在一起?

堇茶先是欢欣鼓舞,继而满面忧色:“盼来盼去终于盼来荷妹妹,她怎么这么早就入睡?可是白日玩的太累?”

阿龙微微一笑:“君后不必担心,青荷体内寒毒尚未清除,刚刚淘气跑上冰船,如今被冻得暂时昏迷。过上一时半刻,自会好转。”

卓云一声轻笑:“阿龙,为了这一刻,不知你熬了多久?你愿意现在如愿,还是等她醒转?”

阿龙斩钉截铁:“来日不如撞日,择时不如现时。”

卓云登时大笑:“我还从来不知,原来阿龙和我一样也是个急性子。”

堇茶更是笑不可抑,急忙目视一旁,早有紫艾走上前来,手捧诏书,大声宣读:“奉天承运,我君诏曰:有虞氏之女青荷,贤淑大方、敦厚温良、品貌无疆,君后与寡人躬闻之甚悦。今大将军年已而立,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以配。值青荷待字闺中,与大将军天造地设,为成佳人之美,特将青荷许配大将军为妻。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布告中外,咸使闻之。钦此。”

阿龙怀抱青荷强控微颤的手,连声音都在发抖:“阿龙谢主隆恩。”

卓云满心欢喜,口中吩咐:“礼部、钦天监速去准备,不得有误。”

不待两部答话,阿龙提前作答:“君上盛宠,阿龙感激涕零。但阿龙素来不喜繁冗奢华,如今战事方定,百废待兴,不如让阿龙自行操办,不必叨扰两部大员。”

卓云闻言先疑后悟:“我和堇茶也是仓促成婚,阿龙固然不想劳民伤财,更不愿逾越于君。”念及于此,微微一笑:“此乃阿龙家事,你欲如何,均可自行斟酌。”

青荷梦中暗笑:“什么?娶我为妻?我不把你折磨到五体投地,也要把你欺负到痛哭流涕。”

再看夫君,心下暗忖:“怎么?他一张黑脸,因何黑成锅底?他长这么黑,因何穿白衣,而且

这么配?英俊无匹,不可思议。哦,对了,他是‘变色龙’,变色神功,天下无敌。”

正在梦中感叹,便听祝福之声响成一片,令她不尽羞惭。不仅仅羞惭,居然还生出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多年以后,青荷研究梦的解析,才下断言:那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窃喜。

卓云礼毕,看向丘山、鸣夏:“你二人荣获盛会三甲,寡人特许以府尹之位、赐婚之机。切记,二者只可选其一。丘山,你中的榜眼,可先行选择。”

丘山向上叩首,不假思索,脱口便说:“丘山谢主隆恩,丘山恳请赐婚。”

卓云虽在意料之中,却也面露失望之色。

一旁鸣夏却是大喜过望,双目放光。

青荷顿悟:“原来鸣夏舍生忘死出风头,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更不在弄玉,而在府尹之位。”

堇茶满面欢喜,看向弄玉。她的脸庞,被篝火映的红彤彤,当真是“素颜素面巧梳妆,欲作新娘喜欲狂。一袭红衣婷婷立,双涡梨靥是暖香。”

却说阿龙,眼见青荷沉沉入睡,只怕她长眠不醒,不由心中大急,方才礼毕,便与卓云匆匆请辞,抱着青荷火速撤离。

青荷在他怀中,只觉耳畔生风,渐渐被吹醒。月光之下,睁开一双星眸,只觉静夜幽幽,那冰雪奇幻的白,瞬间变成满门满园的绿。

抬眼再望,已经身处龙府,前院更是刀枪林立,“蜀东十八勇”一个不少,护在府门做保镖。

诸人见过阿龙,纷纷贺喜。阿龙满面喜气,奔上楼去。

青荷只觉阿龙的掌心,护着她的背心,传来阵阵暖意,不觉神清气爽,更是一笑欢颜:“我已变身冻死鬼,龙大大还抱着我,不怕鬼魂附体?”

阿龙看她脸颊上泛起两点潮红,心头登时一喜:“青荷,你怎会死?方才只是做了一场好梦。对了,有没有梦到咱们成婚?”

青荷闪着一双星眸,又明亮又狡黠:“我不告诉你。”

阿龙开怀大笑:“青荷,我来告诉你,万众瞩目之下,卓云亲自主持婚礼。事到如今,你白得了个好夫君,可以尽情享受‘洞房花烛夜,**烂漫时’。”

青荷闻言大骇:“怎么?我死到临头,也能梦想成真?”惊悸之下,大声造反:“我方才已然睡去,梦中的婚礼,怎能算数?”

阿龙小人得志:“当然算数,缘城百万苍生,都能给我作证。我的小妾,只有睡梦之中,才会那么听话。便在当下,我都后怕,真担心你突然醒转,不给我做脸。你也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普天之下,哪个新娘会在婚礼上大睡特睡?”

青荷不甘示弱:“那又如何?我就不信,我不肯做新娘,你能做上新郎?说来倒去,龙大大不过竹篮养荷一场空。”

阿龙信誓旦旦:“夫君有的是力气和手段,立马就让你开开荷眼,如何新娘大变幻。”

“变色龙”厚颜

无耻,青荷临危不惧,反唇相讥:“你那雕虫小技,能奈我何?你既然婚礼都能自导自演,洞房花烛不妨自娱自乐。”

阿龙一脸坏笑:“青荷,你现在反悔,已经来不及,木已成舟,无路可走。”

青荷嗤之以鼻:“当然来得及。天下大事,都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何况是家事。”

阿龙霸气外露:“天下大事,我左右不好;咱家家事,我却一言九鼎。你别忘了,我是一家之主。”

青荷急中生智,慷慨陈词:“想做我夫君,可没那般容易,必须答应我三个条件。”

阿龙闻言一怔,面色一暗:“什么条件?”

青荷大义凛然:“第一,想做我夫君,龙大大必须终生不娶。”

阿龙不可思议:“这算什么条件?又是什么逻辑?你我成婚,却不让我娶你?岂不是自相矛盾?”

青荷视死如归:“做得到,便是我夫君;做不到,便不要妄想痴心。”

阿龙沉思片刻,微微一笑:“好!当然做得到!敢问第二个条件?”

“……”一波未平,二波又起。青荷冥思苦想,冷汗齐出,终于发言:“我的夫君,必须是太监。”

阿龙面对娇荷,瞠目结舌,破天荒第一次,无言以对。

月光下,青荷眼看“变色龙”脸色大变,怔怔看了她半晌,一声惨笑,生生挤出来一个字:“好!”

半晌又问:“敢问第三个条件?”

“……”二波未平,三波又起。青荷绞尽脑汁,突发奇想,得寸进尺:“我要休书!”

阿龙目瞪口呆:“休书?”

青荷不尽得意,连连点头:“不错。想我南虞,民风粗狂,被休再嫁,不算伤风败俗。我也是诚实君子,回了南虞,会将蜀国夫君的休书,如实呈给南虞夫君。我那南虞夫君,自然大肚能容,不至于为这区区小事,郁结于心。”

阿龙登时郁结,怔怔看她半晌,那张脸本是火一般热情,瞬间就滴水成冰

青荷在这冰冷的怀抱,不尽冰冷,禁不住连连打了数个冷颤。

良久,才听阿龙说道:“青荷,你是在挑战为夫的底线?你信不信夫君现在就要了你?再不给你任何资格谈判?”

青荷只觉数把冰刀,贴着脖颈,纷飞往返,呼啸盘旋,瞬间变成冰剑,直插前心。顿时花容失色,浑身乱颤,只会奋力摇头。

阿龙目视良久,脸色才渐渐缓和,柔声说道:“幸好,我爱你无底线,我宠你没边缘。”

青荷闻听此言,一颗荷心落肚,立马找回大无畏,更加视死如归,轻声说道:“我有底线,我不爱色龙。”

眼见“变色龙”一脸黑线,雷霆之怒顷刻爆发,还是鼓足勇气,压制恐惧,大着胆,小着声,补充一句:“我要休书。”

月光下,阿龙的脸由黑变绿,由绿转白,由红幻白,最后又恢复正常态,再次如沐春风、满面笑容。

第三百四十八章 我要休书

青荷只觉心底发:“不愧‘变色龙’,真真是变化多端,神鬼莫测。”

阿龙居然回答得十分爽快:“好,都依你。”

说者虽是柔和至极,听者却觉毛骨悚然,想到他变色无度,幻化无穷,变身新娘的风险节节攀升,青荷脑子“嗡”的一下,猛涨数圈。前尘往事如过电,埋伏十面险环生。

说话之间,阿龙已跃入主楼,炫上楼梯,奔进洞房。

但听“噗嗤”一声响,火折瞬间打亮,他一手抱荷,一手点燃红烛。

烛火摇摇,烛烟飘飘,烛光渺渺,似梦似幻,生命之焰,如期闪现。红色的竹榻,红色的床幔,红色的睡枕,红色的锦褥,红红火火,华彩满屋。

青荷喜不自禁:“也许‘花仙’只是吓人,我未必真死,说不能还能睡出一场红色喜梦。”

再看阿龙,一双明眸,晶晶闪亮,蒙上红红的烛光,更让她心神一荡。

他有条不紊,展褥铺被,放荷上床。榻上张铺的皆是极品蜀锦,青荷坐上大红喜被,那火红的颜色,那火红的喜乐,刺的她头昏目眩,心慌意乱。

从前她都是睡去之后,被抱上床,是对是错,是喜是乐,不过一梦之间。如今却是醒着,纯属明知故犯。

又是恐惧又是迷茫:“我即不会,又不想,如何做他新娘?”

青荷压力山大,强制自控,稳定心神,小脑筋顺势一翻,翻出来的第一个花样,自然是请阿龙兑现诺言。

她连连陪笑:“龙大大,我第一个条件,便是夫君不能娶妻。既然如此,我不可能做你妻子,男女授受不亲,这般抱我进你洞房,上你婚床,好不知羞,好不荒唐。”

红烛摇曳中,他低头凝望,半晌才稳住心神:“谁说我娶妻?不过是纳妾。我和你强调多少次?妾不同于妻,不需三媒六聘,更无须迎娶,而且,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这一次,轮到青荷瞠目结舌:“妾?”登时怒不可遏:“既然是妾,何必兴师动众,惊动缘城?”

阿龙一声轻笑:“青荷,这你都不懂?世风日下,妻不如妾。我这般爱你,怎忍心让你受委屈?再说,你这小东西,若是做了正妻,还不得把龙府搅个翻天覆地?妻就别惦记啦,还是安心做妾吧。”

青荷强压怒火:“龙大大不妨实话实说,在你们蜀国,小妾究竟是为何物?”

阿龙微微一笑:“实不相瞒,妾,俗称下妻、次妻、庶妻、小妻,地位远远低于正妻。你素来上善若水,处众人之所恶,善利万物而不争,做妾更是几于道,乐逍遥。”

青荷听得满心怀恨,心中暗忖,既然不愿嫁人,何必较真?斤斤计较,倒显小家子气,岂不更让他得意:“妾就妾吧,本无所谓。反正妻肥妾瘦,还省的减肥。只是,你别忘了,我还有两个条件。”

阿龙闻听,也不答言,跃至书房,一手抱荷,一手翻找。寻了半晌,拿出一张黄橙橙的锦缎,交

给青荷观瞻。

青荷展开一看,原来是诏书,上书:“奉天承运,我君诏曰:龙帆日表英奇,器质冲远,周于百行,仁为重任,夙夜兢兢,恪律遵法。于辛酉年十月十日,授以太学国子监,辅助国学,付托至重,以中万年之统,以系四海之心。”

阅毕,青荷瞠目结舌,阿龙却莞尔一笑:“青荷,十五年前,夫君曾经被册封为太学国子监。”

青荷震惊,更是灵机一动:“不成不成,那是太学国子监,可不能算作太监。”

阿龙微微一笑:“在我们蜀国,太学国子监,简称太监。”

青荷连连摇头:“你这太监,纯属滥竽充数。我们南虞,可没这习俗。”

阿龙一脸谦逊:“青荷,为夫见识短浅,你不妨给夫君扫盲,在你们南虞,何谓太监?”

登时,青荷被问得瞠目结舌心下暗恨:“上一世怎就不求甚解,好好钻研钻研?我当真不知,什么是太监。”兀自嘴硬:“不瞒你说,早在十七年前,南虞荔粤宫太监之制,就已废止。但我知道,曾经的南虞太监,绝对不能娶妻。”

阿龙一脸坏笑,将她紧紧一抱:“青荷,你自己也说过,‘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你们南虞太监,不能娶妻;我们西蜀太监,却能纳妾。”

青荷闻听,脸上一红,又恼又恨,却不敢多言。

她哪敢继续较真?再说,她那颗聪明糊涂心,突然想明一事,那就是,宁可她做小妾,也不要他做太监。

羞惭之后,立马败中取胜,寻求转机,扭转时局,抢夺抗婚主动权:“龙大大,前两个条件,我都不与你计较。现下,作为你的小妾,我只要休书。”

话一出口,只觉势在必得,登时身心愉悦,生机勃勃,恢复往日的神态自若:“今日本来大喜临门,却过得忧心,事到如今,得先好好舒展舒展腰身,被他抱得太久,足足一个多时辰。”

念及于此,青荷就着婚床,立马开练瑜伽,先来几个大猫伸展,顿感神清气爽、精神焕发。

完成每日必修,赶紧收敛心神,全神应战。瞧向阿龙,一脸幸灾乐祸:“整整一晚,都被他逼得走投无路,如今且看他如何收场。”

万万没有料到,阿龙面对奇耻大辱,即不懊恼,更不愤怒,作为夫君,简直没有半点职业操守。岂止如此,不仅不写他休书,居然盯着她看个没够。

青荷只觉齿冷:“有什么好看?没看过健身?不健身,哪里来的好身板?”

身为小妾,本该当牛做马,她却君临天下,意气风发。

阿龙大吃惊吓,忙把眼睛从美妾身上奋力扯拔,心中哀叹:“她角色变换能力这么强?士气此消彼长,我如何才能训妾有方?”

一边冥思苦想,一边义愤填膺:“乖乖做她宠妾,比啥不好?非要甘当弃妇。”

终于,阿龙化悲愤与力量,猛一抬手,一股真气,势如破竹,直冲墙壁,

“飞龙剑”受真气所逼,应声而起,凌空飞向阿龙。

青荷大吃惊吓,脑瓜顶直冒凉气,强做镇定:“倒是一介武夫,写休书,该用笔,不是剑。”言未毕,只觉称他一介武夫,虽然解恨,却词不达意。

阿龙即不鸣冤,又不叫屈,却是莞尔一笑:“别看我的小妾现下不懂规矩,日后定会以夫为荣。”言毕,恢复“多做事,少说话”的一贯作风。

直到此时,青荷才后知后觉,他左手持飞龙剑,右手却多了一块上好的桃木。

突然,阿龙手臂一挥,寒光闪闪,“飞龙剑”削木斩屑,上下翻飞。当真是:

落雨惊桃屑,碎玉叹木花。鲁班赞鬼斧,荆轲钦剑侠。

顷刻之间,一把漂亮的桃木梳,骇然于眼前。

她兀自目瞪口呆,他已将桃木梳缓缓递上前来:“青荷,这就是我给你修的梳。”

震惊!震撼!震人!

半晌之后,青荷才缓过神,机械地接过来,捧在手上,既不敢抬头,又不敢相看。

一个声音响在耳畔:“我要用它给你梳头,从青丝到白首。”

手拿桃木梳,只觉分外沉重。更加沉重的,是她的一颗心,越坠越深,一直沉到无妄海,跳不出来。

阿龙将她放在膝头,轻拥轻抱。她从未像现在这般,听话乖巧。

青荷的目光,一泻而下,流水一样清澈,更让他怦然心动。

良久,她才找回神志,仔细相看:桃木梳上有娇荷,含苞待放,巧夺天工。荷花之侧,又有四个梅花篆字雕刻。

她歪着头,仔细辨认,一番推敲,居然是:“龙悦荷香”!

刹那之间,喜怒哀乐,酸甜苦辣,齐齐涌上心头,只觉不可言说。

上一世,一场场,一幕幕,一句句,一声声,在眼前飘旋,让她深深沦陷,分不清是梦是幻。

忘不了的,便是刻骨的思念,如茶一般,越沏越醇。一时之间,苦极乐极,翻腾而起,从寸寸骨节,到丝丝毛发,都隐隐生痛。

更忘不了的,便是她的阿龙,世间最珍贵的吉光片羽,永远印在她心底:她是那般小乖小乖,荷苞一样的小手,刚刚学会书写阿龙,甚至写的晦涩不清。他手拿桃木梳,正在给她打理青丝,梳上镌刻四字:“龙悦荷香”。

一字不差,一分不爽。

不知过了多久,青荷抬起美眸:“你当真是我阿龙?你甚至晓得我这一世的真名实姓?”

阿龙再一次震惊:“从小到大,我都叫阿龙。至于我第一次听你姓名,便是重逢蜀玉宫,你茶香曼舞,自称青荷。你根本想象不到,我终能闻其声,观其人,何等惊异,何等欢喜。”

青荷闻言,怅然若失:“或许,一切纯属巧合,他并非阿龙,我不过是在做梦。”

转念又想,心下大恸:“他便是前世阿龙,又能怎样?他对我,完全没有记忆。我和他,注定分崩离析。”

第三百四十九章 裸身家暴

念及于此,青荷心下一黯,急忙转移话题:“无论如何,明日拜别弄玉,我便要回我南虞。”

阿龙柔声说道:“明日她与丘山大婚,我与你同赴婚礼。他夫妇帮我照顾你,我心里自然不尽感激。”

闻听此言,青荷急的腋下出汗,连连摇头反对:“哪能配劳你大驾?咱又不是一家。”不料他瞬间面沉似水,急忙改口:“最多是个小妾。”

眼见他多云间晴,笑容浮出水面,青荷又得寸进尺:“龙大大,我还有一事相求,倘若不入您耳,可不许打骂。”

阿龙想到家暴,眉开眼笑:“那要看你求什么,倘若不合我意,自然要好生管教。”

青荷装回受气包,难度委实不小:“晴姑姑于我有恩,我还要去趟茶坊谢恩。”

阿龙面色不善:“你想伺机逃窜?”

青荷不卑不亢:“岂敢岂敢,龙大大忧国忧民,我不能为你分担,起码不能给你添乱。”

阿龙忽生不满,转移话题:“青荷,我让你做妾,你便欣然从命,因何不一如既往地逆反?”

青荷一脸逆来顺受:“做妾挺好,何必反抗?”

阿龙简直失望:“你不怀恨?你不怨愤?”

青荷微微一笑:“何必怀恨?有何怨愤?意料之内,情理之中。龙大大且想,一从身份地位来看,你是将军,我是奴隶,天壤之别,做妾足矣。二从生理需求来说,作为小妾,心理压力小,负罪感又轻。三从现实利益出发,你纳妾逐妾,日后再娶妻不足为患,封妻荫子也省麻烦。四从……”

阿龙闻言,只觉“嗡”地一下,头大数圈,赶紧打断:“既然你自觉自愿,我何必纠结?小妾便小妾,反正独一无二,何必说三道四?”

青荷心下暗忖:“他脸色变得快,口风变化更快,我紧追慢赶,差点跟不上他节奏变幻。”

唯有以攻为守,率先出击,规避风险:“如此甚好,既然得龙大将军首肯,我便不是妻。”

阿龙早已欲燃如焚,按捺不住,强忍怜爱,替她宽衣解带:“不是就不是,我本来也不愿娶妻,有个小妾足矣。”

青荷心下窃喜,面上不露声色:“既然不是妻,龙大大便不能上我的床。”

阿龙闻言,如中炮烙,解衣的手骤停:“这又是哪国规矩?”

青荷镇定自若:“在我们南虞,唯有夫妻,才能同床。”语气极为坚定,眼睛却不敢乱动。因他的黑脸,早已彤云密布,山雨欲来。

阿龙瞠视着她,雷霆之怒,即将爆发。

青荷只觉一颗心跳的疯狂,一双脚拔凉拔凉。

哆嗦半晌,才听阿龙幽幽说道:“你个小东西!胆大包天,不知进退,胆敢和我提规矩?”

青荷瑟瑟发抖,依然颤抖着牙齿坚挺:“多谢龙大大,如此评价,句句中肯,字字秒杀。只是,龙大大若能幡然悔悟,趁早休妾,岂不更好?本来咱们的庸人自扰,完全可以省掉。”

言毕,只等着天打雷劈。

不料,青荷低头垂眸,战战兢兢,半晌不闻动静。继续保持低调,心中暗道:“他忍耐良久,想必已经气成狗。”

忽听阿龙一声冷笑,倒是吓了她老大一跳:“我从未听说,小妾还可休。实不相瞒,小妾毫无人身自由,主君如何对待,尽可随心所欲。倘若小妾不守妇道,只有三种归宿:打死,送人,买卖。既然你牵着不走,打着倒退,你说,我该如何处置?”

青荷不假思索,脱口便说:“不妨卖到南虞,那边人贩子多。”

阿龙瞠目结舌,哭笑不得:“把你交给人贩子?他们还不得被你端了老窝?

今日新婚之夜,不谈买卖,只谈规矩:你既是小妾,就要依照家规,遵妾德,守妾礼,说妾言,行妾事。

从今日起,惟夫君是从,再有半句不守妾道之言,再有半分违背妾规之行,我就重重罚你。

现下,为妾第一事,便是尽好本分,服侍夫君就寝。”

青荷闻言暴怒,看向夫君,杀人眼神,迎刃而上。片刻凝望,只换来魂飞魄散,毛骨悚然:“万一惹怒了他,将我一顿暴打,跑不得路,归不得南,得不偿失。”

于是乎,坐在膝头,心下跌足,唯恐家暴,惴惴不安,苦思应急之策:“不行,事到如今,绝对不能示弱。”

她一颗心吓得如罩在猫爪下的老鼠,表面却强势如凌驾百兽的猛虎。

满怀恐惧,找回勇气,全力反击:“服侍你上床?谁给你的胆量?”

果然,士气此消彼长,眼见她气焰嚣张,阿龙瞬间不敢猖狂:“夫君知错,应该是夫君服侍青荷。”

他做小伏低,她又惊又喜:“临危不惧扳一局,更应且睡且安息。”

只是,做妾可是高危职业,风险当真不小,万万不可沽名钓誉,偷鸡不成蚀把米,一不小心再成妻。

念及于此,青荷一改噤若寒蝉,得寸进尺,颐指气使:“我们南虞,还有条规矩:男外女内,在家凡事从妻。我素喜睡独床,还请龙大大多多承让。”

阿龙闻言,正好抓鱼收网,不动声色,口中奚落:“方才哭着喊着做妾,如今又争着抢着做妻。一会儿强装烈女,一会儿强取豪夺。你究竟想要如何?”

青荷满面羞愧:“又困又累又疲惫,不如安歇早入睡。”斗胆爬下阿龙膝头,缩到床角,和衣而卧。

她睡姿太美,妖娆娇媚,一片风光迤逦,他看得一片沉醉。

就着渺渺红烛,放下蜀锦幔帐,他俯下身来,将她抱在怀中,贴着她耳语:“小妾知我意,浑似潜灵犀。洞房花烛夜,双宿又双飞。盼了这么久,摧残还不够?”

青荷望着帘幔床帐,只觉重云叠嶂:“我从小不欢喜遮遮挡档,如此气闷,难免缺氧。”

阿龙闻言一笑,起身探手,分开幔帐,用流苏虚束,半垂两侧。

他只穿着一件白色中衣,举手投足间,蜀锦泛起熠熠生光,便如摇曳春

波顺着他精悍的身体流淌:“我的小妾,和我一样,便是睡觉,也喜欢光芒,也喜欢透亮。”

床外红烛曳曳,床内春色依依。

青荷在热拥热吻之下,唯恐沉迷不能自拔,危急中忽发奇想:“龙大大因何总穿白衣白裳?可是为阿坟服丧?”

阿龙闻言如遭雷击,蓦地停手,几欲将她从怀中一把推开。

青荷悄悄观望,他眉头紧皱,一双眼积满怒火,那两点漆黑,哪里还是他曾经温暖的双眸?

自知果真触及他的底线,大吃惊吓,毛骨悚然,忽然想起神话传说中的火龙怪兽,更是瑟瑟发抖。

二人各想心腹事,方才还满床春色,只过一刻,便只剩难堪的静默。

青荷奸计得逞,趁他心志神游,悄悄爬出怀抱,连翻两翻,滚到墙边。

阿龙犹自出神,便如不觉。

青荷满心窃喜,目似瞑,意暇甚,面壁假寐。

实际上,身穿层层羽衣入眠,苦不堪言。她这一世,顶喜欢裸着睡,那可是三岁伊始与嫦雯坚决斗争取得之战果。

想想就愤愤不平:“前两日,他还令我如愿;今日大婚,反而倒行逆施。”

那厢,他终于回过神,一如既往,热情洋溢:“都怪夫君迟钝,刚说服侍小妾,一高兴便得意忘形。我的小妾,扭扭捏捏,是在催促夫君,先脱嫁衣,再行周公之礼。”

青荷瞬间红透荷颜,多亏背对而卧,他终不得见,心下却是黯然:“他这般违心违意,究竟是何目的?”

一个转念,又生愤怨:“生命无论贵贱,婚姻无论尊卑,他凭什么左右?”

阿龙却已冰释前嫌,将她扳在身前,一边解她纽扣,一边感慨万千:“想当初,我身陷芜窿谷,生死弥留之际,你也这般待我。”

青荷本就不忿,闻言圆睁双目,一脸不服:“你个子那么大,还穿那么重的铠甲,可比我难脱十倍。”

阿龙忍俊不禁:“从前你吃了大亏,今夜我陪你小睡?”

青荷闻言气血倒流,再不愿多话,一开口准被他奚落的丢盔卸甲。

阿龙解脱完毕,将她揽入怀中,再不敢轻举妄动。

青荷趁其不意,泥鳅一般翻了个身,虽是达到目的,终于背对,一颗心犹自七上八下。

阿龙贴着后心抱着她,耳听她剧跳如鼓的小心房,心神不由为之一荡,低声吟道:“小妾装假寐,面壁含羞睡。埋头又背对,千唤不一回。”

说着说着,忽然呼吸受阻,声音颤抖:“青荷,喜欢被夫君抱着么?”

青荷寒毒发作,昏昏沉沉,几欲睡去,忽闻阵阵松香,扑面而至,迷迷茫茫,只觉朝思暮想,只当终见阿龙,更是口无遮拦:“当然喜欢,如若不然,我急着回南,何必在此又多留一天?”

言一出,更迷糊,忆从前,心愤然:“缩头缩脑,瞻前顾后,脱了衣服,又不上手。如此夫君,不知我心,不知我情,要你何用?”

第三百五十章 街亭失守

阿龙大彻大悟,忽闪星眸:“小妾怕羞,情浓语瘦。夫君悟晚,良宵苦短,怎能浪费时间?不如及时行乐,再填一娃,夫复何求?”

青荷气急败坏,脱口而出:“且等蝴蝶化蛹,毛毛虫奋飞。”

阿龙开怀大笑:“倒是我小妾,与我心有灵犀。虫就是蛹,蛹就是蝶,蝶就是虫。小妾说的对,毛毛虫不光化蛹成蝶,还会双宿双飞。”

青荷被绕了个五迷三道,唯恐失口,赶紧闭嘴。

阿龙紧紧相拥,喜滋滋兴冲冲:“青荷,咱家龙娃,如何起名?”

青荷嗤之以鼻,只是不理。

阿龙沉吟片刻,欢欢喜喜又说:“你一天到晚,喜欢游来荡去,一刻不肯安分守己,不如就叫他小鱼儿。你是大鱼儿,他是小鱼儿,我这一生,若得两鱼儿相伴,就是再多熊掌放在眼前,也不稀罕。”

青荷无限愤慨:“痴人说梦!异想天开!生娃?当妈?我自己还拼尽全力,小青荷找妈妈!要生,你自己来,我可不会!”

言未毕,身体已被调转,面对面、眼对眼。心之迫切,人神共愤;情之豪放,令人发指。

阿龙那灼热的呼吸,温暖的双臂,火热的胸膛,更是摄人心魄,让她血脉喷张。

他的声音,无限温存,摄魄勾魂;他的热拥热吻,铺天盖地:“青荷,别怕,我教你。”

这话怎么如此熟悉?对了,这是阿龙前一世常常挂在嘴边的话语。

那年她五岁。天幕流云,海风习吹,她那般渴望,却不敢涌身入水。

扎着小胆探下小脚,迫切期望挑战海浪,怎奈无限向往,反而激发无限恐慌:“阿龙,我怕。”

阿龙在水中冲她伸出双手,他的手臂那般强壮,他的双眸如斯闪亮:“青荷,别怕,我教你。”

闻言的瞬间,她无所畏惧。海水虽是张狂,她却绝不能让阿龙失望,只用了数日功,便能披荆斩棘,长风破浪。

今日阿龙的怀抱,一如儿时的记忆,给人以力量,给人以梦想。

青荷如醉如痴,心跳如狂,唯恐沦陷,强行自抑,想要翻转开去,却是来不及。

极度热烈,极度冰寒;极度痴迷,极度窒息;极度欢喜,极度惊奇;极度惊急,极度恐惧。

一时之间,是喜是悲,是乐是愁,是虚是实,是梦是幻,再也难以分辨。

平生第一次进入这般梦境,神魂颠倒,意乱情迷,耳边一个悦耳之声,同样也在呓语:

观彼皎月,天幕为勾;凭风起舞,耀我双眸。忧心孔疚,携子之手;仰望晨曦,俯瞰云州。

望彼繁星,夜空为候;迎风起舞,闪我双眸。忧心孔疚,牵子之手;喜看晚江,笑观陵丘。

洞彼烛火,同心为谋;随风起舞,亮我双眸。忧心孔疚,挽子之手;听河看海,浪遏飞舟。

揭彼轻纱,梦幻为楼;伴风起舞,荡我双眸。忧心孔疚,握子之手;观云赏雾,长歌当游。

人在梦中,鼓足勇气,睁开双眸。月光朦胧,烟雾弥漫,海天一色,浪涌婆娑。

朦朦胧胧,侧耳倾听,清风徐来,春水漫流,柔情难控,爱意横生,遗恨更浓。

忽觉变身一只锦鲤,与他如影随形,同游同栖,相偎相依。

他是那般温柔,那般善解人意。

青荷心里欢喜,手上推拒,却推不掉他的情意,更拒不开自己的痴迷,更是惊急,狠下心全力抗拒,这一推非但毫无意义,反而释放他经年的压抑,激发她心底的记忆。

刹那之间,阿龙的情感,便如爆发的火山:“青荷,你可记得,第一次相见?”

她在梦中,战栗着,憧憬着,煎熬着,恐惧中带着欢喜,欢喜中带着羞怯,羞怯中带着渴望:“当然,你握着我的手,我却哭个不眠不休。”

他闻听天籁之音,虽是不解其意,却感动至极。一切如青荷所愿,阿龙轻怜密爱,步步为营

,缓缓游走,终于如期吻向荷心,吻到荷珠:“青荷,你可记得,第一次微笑?”

她只觉万物复苏,春回大地,琴瑟合鸣,更觉心驰神往,更是婉转莺啼:“当然,阿龙。你的眼神,如同暖流,射到我心头,我情不自禁看着你,你告诉我,那便是微笑。”

他虽听得云里雾里,更是魂游天外,魄散九霄。一记深吻,攻城略地,侵入九曲荷廊,缠绵荷径,流连忘返:“青荷,你可记得,第一次相约?”

她如入云端,只觉他的吻,那般神秘,那般离奇,那般细腻,那般旖旎,那般美仑,那般美奂。骨软筋酥,荷泉流溢,不可煎熬,不可遏制:“当然,我答应你好好锻炼,远离流感。”

他闻听此言,如同遭遇火星人,尽管如此,世间万物都不能阻止他的缠绵之吻,越来越饥渴,越来越焦灼,熬忍不住,几欲用强:“青荷,你可记得,第一次回眸?”

她不防此劫,峨眉紧蹙,低声呓语:“当然,你悄悄给我传球,绿茵场上,咱们独占鳌头。”

他震惊到不似在人间,喜极爱极,浑身战栗,极度克制,热吻缓攻缓入:“青荷,你可记得,第一次被我批斗?”

一记热吻,颠倒身心,**幻神:“当然,我只喜心算,不爱动笔,你爆发雷霆之怒,打了我屁股。”

他已不属于自己,再也难以追究她话语中的真实意义。深深一吻,就像一曲音符,伴随每一次弹奏,送她升到巅峰,伴随每一次拨弦,护她坠入低谷,大起大落,大开大合。

莲径被一寸寸洗涤,莲房被一寸寸冲击,前所未有的快感,在身心漫溢。芳蕤被一分分怜惜,荷蕊被一寸寸漫溢,灭顶欢愉,史无前例。

眼前变幻莫测,耳畔扑朔迷离;忽而阳光灿烂,忽而阴云密布;忽而春风无限,忽而春雨岁暮;忽而寂静无声,忽而万马奔腾。

他不料娇荷初开,与生俱来,便好此爱,更是深入浅出,如醉如痴:“青荷,你可记得,第一次吵嘴?”

她千娇百媚,真如芙蓉笼烟,荷花带雨,喜乐融融,生死相许。念及往事,忽又悲从中来:“当然,你总想把我丢出去,我岂能遂你心意?”

往昔不可望,心痛如锥,更觉乐极生悲,伤痕累累。

他心中一痛,急忙停下动作:“青荷,很痛么?”

她似嫦娥逐月,似织女乞巧,启樱桃朱唇,转水眸秋波,递万种风情:“阿龙,我不怕,我还要。”

他不敢冒进,极力熬忍,舒缓妙曼:“倘若喜欢,为什么哭?”

她迷失梦境,伤痛往事,患得患失:“倘若只是梦幻,醒来皆已不见,我将如何独眠?”

他爱宠无限,轻动轻颤,轻语轻言:“只要有我,随你做梦,同乐同眠。”

她不尽渴望,腾波涌浪,如痴如狂:“阿龙,这样的梦,可以每日做么?”

他如蛟龙入海,踏浪,势不可挡:“当然,每天。”

她似追龙的锦鲤,翻云覆雨,妙到巅峰:“说过的话,再不许食言。”

他欢愉到了极限,欣乐到了极点:“终我一生,再不负荷。”

迷梦之中,她喜极乐极,不知所终:“倘若一切只是梦,我不伤心,也不痴迷,只需忘个干净。”

不知几番轮回,好梦终于收尾,再看白绫巾帕,红荷流转,斑斑点点,娇媚无限。他大出意外,更是喜极而泣。

她浑然不知,满怀笑意,昏睡而去。

阿龙却是喜到无眠,睡到半夜更深,青荷依然一动不动,连身都不翻。阿龙忧心不过,替她翻转。

青荷却如同饥饿的小猫,梦中一钻入抱,拱来拱去,不过顷刻,锦被颠倒。

阿龙笑不可抑:“你个小东西,不光顽皮,更没节制,比我还没个出息。”说话之间,一个大意,彻底沦陷,又失荆州。

此时此刻,已近黎明,眼见她做得大汗淋漓,如同水洗,心生怜惜,怀抱着

她飞身来到后院,跃入温泉。

不料,她人在梦中,无意间又是一记深吻,他一个没留神,不堪勾引,再次沉沦。蜀相不可救,街亭又失守。

春日春阳,灼灼之华。流风流云,畅畅之霞。缤纷缤飞,夭夭之花。

青荷终于醒转,阿龙却并不在身边。

独人独被,望向窗楣,晨曦渐退。只觉一夜睡得好累,不觉又喜又悲。昨夜喜乐,都已随梦淡漠,更不知今日是福是祸,不由满心忐忑。

一如既往,本想大大抻个懒腰,却是身心散架,没舒展好,不禁满心抱怨:“昨日倒挂天剑山,当真害人不浅。”

枕上情思千回百转,床上回忆纵横捭阖。惺忪睡眼水流波,慵懒卧相醉敛额;理尽乡愁梦未归,柔情蜜意恋长歌。

前思后想,昨夜星辰,不知影踪,心中窃喜:“我还活着,谢天谢地。”

左顾右盼,一套羽衣,赫然眼前,喜得撩人,红得耀眼。任凭床周巡视,哪有家常衣衫?归心似箭,怎能浪费时间?万般无奈,只好逆来顺受,衣来伸手。

一边穿衣,一边侧耳倾听,前楼书房,有人说话,极似卓幕:“今日契机,得来不易,我西蜀需乘风破浪,直挂云帆济沧海。”

便听阿龙之声,如流水行云:“正是。当今之世,群雄纵横,豪强并起。北鞑必裂,侵擅国土,久未枭除。东吴博尚,包藏祸心,篡盗已显。南海虞洋,通天彻地,日久更是大敌。我等须夕惕若厉,应权通变,应天顺时,奖励六师,泽被苍生,以宁社稷,以安大计。”

川纵坚定之声,传至耳畔:“大将军放心,属下虽赴水火,所不得辞。”

细细再听,前院传来马嘶长鸣,青荷心下犯疑:“有那‘蜀东十八勇’,前院奔逃,可是难过登天。”

接下来,“变色龙”又是一通“之乎者也”,以至于青荷深陷“云里雾里”。多亏灵光一闪,来了个脑筋急转弯,全部翻译成小白文,简简单单:

“龙之开场白:十七年来,历经不懈奋斗,西蜀经济实力、国防实力、综合国力,实现质的飞跃,正以崭新姿态屹立于神州大西南。

龙之转折点:但是,我们西蜀,还有六大不足:土地分配不合理,贫富差距太悬殊,科教任重道远,法制不完善,国防不安全,通道建设滞后、影响统筹发展。

龙之大计:实施六大战役,即均衡地权,各得其所;创新发展,工农联合;加强民生,开放搞活;健全法制,依法治国;巩固国防,强大自我;沟通八方,加快通道建设。

龙之即兴总结:不忘初心,牢记使命,方得始终。立足西南,放眼四方,华夏复兴,指日可望。”

翻译完毕,正好穿好锦衣,青荷诧异不已:“万万料不到,‘变色龙’从封建社会走出来,还是个彻头彻尾的小资派。”

更是不尽窃喜:“趁‘变色龙’不在,我正好开溜。”

左顾右盼,当机立断:“不走寻常路,不如跳窗户。”

蹑手蹑脚,纵上前窗,气运丹田,正欲一跃而下,忽听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熟悉到不需想起,熟悉到不会忘记:“青荷,你在做什么?”

她如遭雷劈,险些大头朝下张下去,平息定气,转头一看,“变色龙”已是近在眼前。

大吃惊吓,顾左右而言他:“龙大大,你是土行孙,还是孙行者?”

阿龙面沉似水:“你先回答我,一大清早,登高爬低,是为何意?”

青荷缓过神来,展颐一笑,伸出袖,向窗上一抹:“龙大大,我在帮你擦窗。”

阿龙一脸黑线,两眼怒光:“擦窗?我看你分明是跳窗。我就纳闷儿,我的窗到底是招了你还是惹了你?你怎么总是跟它过不去?”

青荷看着新换的窗楣,登时忆起有生以来第一次投掷的蜀雷,念及窗毁棂碎,满心惭愧,急忙忏悔:“窗无害人心,怎能炸成灰?龙有害人意,岂能认倒霉?”

第三百五十一章 既破我斧

话虽如此说,人却意冷心灰,只有纵身而回。岂料没了逃亡的壮志凌云,青荷顿觉被掏空了身心,脚尖一落地,只觉百骸酸软,四肢乏力,几欲倒地。

她不知是昨夜纵情使然,不由心下一痛:“可怜可怜,我已濒临大限,再也活不过今天。”

痛定思痛,顾影自怜:“只剩一日之期,我更要好生珍惜。”

阿龙神色大变,一跃而起,将她抢在怀里,念及昨夜情,只觉心神不宁,更觉惴惴不安。

青荷如在梦中,满腹狐疑:“他素来厚颜无耻,今日一改初衷,是为何故?”

阿龙看着她疏离的态度,疑问的眼神,又是伤心,又是情难自禁。怔怔良久,小心相问:“洞房拥青荷,缠绵又悱恻。郎妾心连心,充满喜和乐。问荷可记否?问荷可忆得?”

青荷几次三番出逃,无一得逞,心下不爽:“荷记有何妨?荷忆在何方?胸前绣凤凰,足下踩鸳鸯。任谁看一眼,都会当新娘。如此不自由,不如做蟑螂。”

阿龙窃笑,掩饰伤心:“你不知道?这样也好。”

青荷满面诧异:“知道什么?”

阿龙并不作答,口中言他:“荷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蜀宜巴。荷之袅袅,灿灿其家。之子于归,宜龙宜娃。”

言毕,再不多话,一手携青荷,一手提食盒,背了香烛纸马,步出吊脚楼。

青荷不明其意,一颗心七上八下,偷眼观瞧,只觉阿龙神情古怪,犹如长了一脸雾霾。

更是心下大惑:“‘变色龙’鬼鬼祟祟,早饭也不吃,又想出什么新花样折腾我?”不敢相问,紧跟慢走,拐弯抹角,来到后山密林深处。

青荷看过之后,心中暗道:“‘变色龙’口口声声杀富济贫,可他宅院当真不小,放在当代,定要被打成土豪。”

转念一想,政策宽放:“古代人少地多,平心而论,他除了一屋子书,简直一穷二白。如此清廉,算不上贪官。”

走着走着,抬头一观,吓了个哆嗦:两座坟茔,一左一右,赫然眼前。

青荷一惊:“‘变色龙’实在离奇,离奇到将坟墓安在自家后院。自不必说,他如此别出心裁,坟中人必是他之最爱。”

第一座坟年代久远,花草树木遍植其周边,旁有一碑,上有镌刻:“先夫人绿萝埋香之冢龙帆己末年立。”

青荷只觉肃然起敬,更觉后脖颈直冒凉风,心底默念:“己末年,那可是十七年前。”

第二座则是新坟,亦有一碑,碑上镌刻:“舍弟阿黑之冢龙帆丙子年立。”

再看阿龙,凄婉之态,肃杀之气,不彰自显。似在自言自语,又似说给青荷:“如今你已进门,应该先敬龙夫人。”

青荷闻言,勃然大怒。一个转念,心平气和:“阿龙说过,人这一生,难得糊涂。她八百年前就已亡故,我和古人吃什么醋?她大我八百岁,大过我曾祖的曾祖,我敬她一敬,情理之中,何必愤愤不平?”

念及阿黑,更是心下绞痛:“毕竟他是为了寻我,才遭人暗算,‘变色龙’记恨于我,也算情有可原。”

眼见“变色龙”一脸凝重,摆好香烛纸马,青荷也不迟疑,恭恭敬敬上前,分别在龙夫人、阿黑坟前祭拜。

实际上青荷之礼拜,全凭想当然,更不符合宋代规矩。

阿龙却视若不见,顾自迎风伫立。但见他满面萧瑟,神情黯然,那张俊颜,说不出的孤独,道不尽的心酸。

礼毕,两人默默无言地回到房中。

青荷别无他求,只盼“变色龙”升级龙相,心念国事,速速回他政事堂,她好再一次伺机跳窗。

不料,阿龙静默片刻,便说:“现下,你可以给主君敬茶。”

青荷左顾右盼:“主君,谁是主君?”

阿龙面色一沉:“在龙府,除了我,谁最大?”

青荷闻言,几欲当场翻脸,一个转念,又强行按捺:“刀山火海,我都忍气吞声熬了过来,还怕最后一缕雾霾?”

春阳隔窗泻入,照在脸上,格外温暖。青荷站在一边,静静看着阿龙,看他用银锤敲碎茶饼,放入钵中研磨,再加筛罗,碾好茶末,投入茶盏,点汤成膏,又将沸水击入其中,茶汤算是制成。

青荷从小到大,从不关心柴米油盐酱醋茶,只觉不尽惊讶:“我当只有孤芳自赏的男人,只有哗众取宠的女人,才好此道。万万不料,这人中之龙,一早起床,不吃不喝,居然也会乐在其中。”

思来想去,更觉好奇:“究竟是谁,教他茶道?难道便是绿萝?如若不然,他怎会如此沉迷?”

她伫立案前,静静观瞻。只觉天地间如此寂静,甚至可以听见得见风。你听,轻轻的,缓缓的,既想呵护,又想摧毁,犹豫不决,缠缠绵绵。

一缕淡淡的茶香,从他手中,飘向远方,越飘越远,越飘越淡,几不可闻,更不可

见。

青荷一边浮想联翩,一边如他所愿。却因魂不守舍,敬茶之时,打碎数盏茶碗。更因笨手笨脚,满面羞惭。

阿龙却充耳不闻,视若不见。顾自一脸遐思,看着眼前的少女,便如素不相识。忘情依然故我,全无喜怒哀乐。

那一刻,青荷突然大悟:“漫漫人生路,可遇不可求。该走的不走,该留的不留。”

趁他出神,青荷悄悄起身,轻移莲步,终于溜出门口,气运丹田,方欲拔足狂奔,不料他无声无息,挡住去路。

青荷几乎吓得神经错乱,只当他会翻脸,不料他满面悲怆,犹如旧情复燃,一把将她抢在怀中。更不料,自己居然对这怀抱贪得无厌。

思来想去,自怨自艾:“我怎这么没出息?他心里只有阿坟,对我不过逢场作戏。我充其量是个玩具,怎能见色起意?”

如此一想,本来柔若无骨,转瞬硬成金刚。

阿龙终于觉醒,笑不可抑:“青荷,你这小东西,又想做什么游戏?”

青荷转怒为喜:“龙大大,想不想玩捉迷藏?”

阿龙乐不可支:“想啊,做梦都想。”

青荷闻言更喜,拉着阿龙便走,口中急问:“从前关我进地窖之人,是不是龙大大?”

阿龙做贼心虚:“我担心卓星对你不利,只好出此权宜之计。”

青荷眼冒贼光,拉着阿龙拐下楼梯,快步急行,来到一楼储物间,手指地板:“龙大大用什么邪法,关我到的地下?”

阿龙满面陪笑:“哪里需要邪法?不过是太极八卦。”言毕,依太极之术,轻轻一扳机关,但听“吱吱丫丫”数声响,一个竹木橱柜自动旋转,露出一块空地。眨眼之间,地板应声开裂,地下密室斗现。

青荷望着栏杆,不尽惊疑:“这么神奇?我不见了玉笛,说不定就丢在这密室里。那可是宝贝,岂能明珠投暗?”言毕,蹲下身来,揭开铁栏杆,便欲翻身跃下。

阿龙抢步上前,一把拉住:“青荷,急什么?里面黑咕隆咚,磕磕碰碰怎么办?咱们有福同享,有窖同下,容我帮你点灯擎蜡。”

不料,他话未说完,忽觉疾风荡荡,一把铁铲奔着后背心凌厉来袭。大惊之下,飞身趋避。

不料,铁铲陡然转向,“蒹葭露飞霜”精奇狠厉,处处暗藏杀机。

阿龙大惊,向后急退,随即右足凌空,左足踩着地窖口边缘旋转。

青荷舞动铁铲,急转上撩,点他前心,动作倏然,行云流水。

阿龙惊而不乱,随风倒一般,身子向后一仰,轻松避过。他虽是凌空横躺,脚尖竟似粘在地上。

青荷连出狠招,竟似隔靴搔痒,心下大急,奋起平生之力,击打他左腿,哪料到他左手轻轻一挥,铁铲瞬间转向,直击在橱柜侧面,只震得木屑飞扬,嗡嗡作响。

阿龙故作惊骇:“青荷,你怎谋杀亲夫?”

青荷气急败坏:“淫贼!色鬼!禽兽!蛇蝎!胆敢欺负我!胆敢羞辱我!死有余辜!万死不能罪其恕!”言未毕,强攻而上,以命相搏。

阿龙大出意外,投鼠忌器:“青荷,不可!”登时真气立泻,身子直直下坠,跌入密室。

青荷万万不曾料到,瞬息之间,时来运转,风云突变。强龙一败涂地,娇荷不仅胜得容易,简直就是奇迹。

青荷更不怠慢,即刻飞起一脚,将窖口铁栏杆踢回,急旋开关,地板瞬间严丝合缝。

犹自不放心,又将木桌、橱柜一应家具,一股脑推至窖口。如此泰山压顶,层层叠叠,他定是永世不得翻身。

仍然不放心,又奔到厨房,使出吃奶的力气,才将一口大水缸,统统压将其上,这才稍稍心安。

她气喘吁吁,挥汗如雨,不敢稍作停留,飞身前往藏书阁,东找西翻。怎奈“变色龙”诡计多端,哪有地图踪迹?

事到如今,地图唯有放弃,必须速速逃离。

虽是下定决心,依然有些留恋,又有些落寂,更有些伤感。眼见笔墨砚台,更不怠慢,奋笔疾书五个大字:“龙帆在地窖”。

一边写,一边想:“川纵素来忠心,自会寻他主帅,看到这一纸提示,‘变色龙’便不至于饿死。”

青荷手捧大字,正在调量张贴何处,不料,一转身如遭重击,一抬眼如遭雷劈,只吓得怔怔定在当地。

黑黑的眸,黑黑的眼,英俊的眉,英俊的脸:“青荷,与为夫捉迷藏怎不敬业?我在密室望眼欲穿,你却自娱自乐?”

青荷忙将大字藏到身后,笨笨磕磕,结结巴巴:“龙大大……这把年纪,也喜欢……捉迷藏?龙大大……怎么……出来的?难道真是……土行孙?还会……土遁?”

是啊,怎未没听到橱倒柜倾、地动屋摇之声?

阿龙笑得春风得意:“狡兔三窟,何况龙乎?”

眼前一花,字入龙手,荷入龙怀。

阿龙举着大字观望片刻,更是笑容可掬:“小妾这般念着我,为夫实在感动。自从有了你,日日有惊喜,天天有乐趣,时时有奇迹。”

青荷垂头丧气,嗤之以鼻:“何喜之有?倒会苦中作乐。”

阿龙笑逐颜开,忘乎所以:“昨日大喜,今日大喜,倘若明日我再陪你回虞,岂非又是大喜?”

只一瞬间,青荷心情大变,喜乐上天,一脸欢笑,喜眸如闪:“能回家,比什么不重要?何必为亲亲抱抱,斤斤计较?”

青荷顾不上表达惊喜之情,头等大事亟待解决:“回家甚好,我要地图!昨日说妥,快快给我!”

阿龙法外施仁,一掷千金:“我都不吝一己之身,区区地图,何足挂齿?”

他做夫君推心置腹,交地图毫无保留,说起话开诚布公:“只可观看,不可私藏,用罢完璧归赵。免得小妾有了地图,忘了夫君。”

青荷小肚鸡肠,据理力争:“本来就是我的,凭什么你霸着?”

阿龙轻唾一口春茶,看向被新嫁衣映得红扑扑的小脸,笑道:“做了小妾,还不懂规矩?你自晨起,只顾算计。挂念地图,远甚夫君。夫君虽喜吃素,却不喜吃醋。你且想想,无论游山玩水,还是行军打仗,夫君哪一点赶不上地图?你若想回家,只需抬头看看夫君,何须低头琢磨地图?”

青荷一声冷笑:“不过糊里糊涂,睡你一夜,还是在梦中,就把你睡得这般狂妄?这般嚣张?给张被子就上床?给个梯子就上房?胆敢冒充夫君,胆敢呼姬唤妾,不知自量?”

果不出所料,阿龙勃然大怒,一张黑脸,阴云密布,十级狂风,倾盆暴雨,转瞬即至。

青荷一时未能自控,不由大悔,垂下眼帘,瑟瑟发抖,只怕又保不住屁股。

始料不及的是,“变色龙”涵养甚好,“变色神功”甚高,一张黑脸瞬息万变,温存无限。

“青荷,如此满心怀恨,口出怨言,可是责怪夫君,未尽夫妻之礼?夫君确是虑事不周,会错你意,居然忍心禁欲,不敢明明白白要你。既然咱们同感同恨,心有灵犀,夫君即刻如你所愿,让你梦想成真。”

青荷闻言满心狂喜:“怎么,果真还不是夫妻?”只一慌神,被他极速抱起,横放在床。

阿龙俯下身来,将她禁锢在怀,脉脉含情,直直相看。犹如一江春水,只盼和她贯通融汇。

青荷横卧在床,抬眼望情郎,不尽慌张。梦中欢畅,陡然重现,激起心底千层浪。

强壮有力的臂膀,带着灼灼逼人的阳刚,就那么拥抱,席卷奔涌热血,直击心房。

宽阔坚挺的双唇,带着不可抵御的倔强,就那么亲吻,带着暖暖鼻息,喷到脸上。

结实英挺的身躯,带着精壮强悍的硬朗,就那么压迫,便如排山倒海,势不可挡。

瞬间,青荷被抱得魂飞九重,被亲得不知所终,被压得热血沸腾。一颗心狂跳不已,无限期待,无限挣扎,无限惊慌,无限渴望。她紧闭双目,再也不敢睁开。

就这样,好像过了几百年,好像又是一瞬间。一阵一阵暖意,沿着他炽热的双唇,波荡开来,似春雨激杨,似夏雷轰响,似秋麦腾浪,似冬雪飞霜。

青荷在无限惶恐中,无限幸福中,身心战栗。

有那么一刹那,她甚至在想:“他真的是阿龙,更似阿龙一般爱我。我这一世,能与他相遇,当真运气,如同奇迹。”

这念头刚刚从唇边闪到后脑,还未及婉转印到心田,亲吻便停在瞬间。青荷的**,也戛然而止,顷刻被抛到脑后。

惊疑之中,更为适才奢望,满面羞红。半晌之后,自认风平浪静,悄悄睁开眼睛。

阿龙却在静静凝视她,审视她,怀疑她。他的眼神,就像一片波澜不惊的月光,看不出激情波荡;他的目光,就像一潭深不可测的湖水,猜不出真正的心思感想。

青荷忽生鄙夷,无心掩饰,暴露无遗。

便在那一刻,阿龙坚强的意志,土崩瓦解。颤抖的双手,伸向娇荷,战栗的身体,压将下来,耳畔又传来一声呓语:“青荷,只看你一眼,我就不知所措,是你太过冷漠?还是我太过狂热?”

青荷闻言大骇,陡然想起梦中欢愉,不知是乐是喜,是悲是戚,急忙挣扎,急忙抗拒。只觉小小的鼻腔,再也容不下狂野的呼吸;小小的胸膛,再也装不下剧跳的心脏。

便在此时,门外脚步轻响,又闻一个恭恭敬敬的声音:“龙相,岳箫郡马求见。”

青荷闻言更是一惊:“万万不料,他死里逃生,却能步步高升。事到如今,不光是大将军,更是一蜀之相。我人单势孤,和他斗智斗勇,如何能赢?”

阿龙闻言却是浑身一震,翻身而起,略一沉吟,又一俯身,一个深吻,无限温存:“千金易得,知音难求。我去去就来。青荷,等我。”说话之间,替她整好衣衫,恋恋不舍走出门。

第三百五十二章 又缺我斨

青荷终于清醒,略一回想,只觉无处话凄凉,更为曾经一度动摇的凡心羞愤难当。

一番深思熟虑,更加笃定:“‘变色龙’欲擒故纵,将我玩弄于股掌之中,如此苦心孤诣,归根结底,恐怕还是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

痛定思痛,一声哀鸣:“事到如今,从明争到暗斗,处处落下风;从身体到意志,时时遭迷失。”

万分沉痛,万分庆幸:“幸而他不过逢场作戏,倘若指望我这点儿浅薄定力,保准荷节不保。”

隔着窗棂,望向窗外,便见桃花丛中,两黑一白,箫筝琴剑,衣袂翩翩。

眼见三个绝世高手,守在院中,青荷恨不可挡:“席卷地图,独自逃亡,再不敢奢望。”

虽是如此,毫不沮丧,反而斗志昂扬,展开地图,仔细研读,将必经的高山、坪坝、溪流、河谷、城镇、乡村,博闻强记,烂熟于心。

成竹在胸,青荷精光一闪,灵机一动:“何不以假乱真,绘制赝品?假图在手,千里走单骑,也能如虎添翼。”

翻箱倒柜找出一张白绸床单,依葫芦画瓢,精心绘描,心中暗道:“可恨‘变色龙’,不拿我当人。但有一口气在,也要奔回家乡。便是活着回不去,做鬼也不放弃,近一步算一步。”

正在满心怀恨,奋力涂鸦,仙乐声声起,魔音铮铮鸣。琴、箫、筝,三乐合奏,三管齐下,分外悠扬,分外动听。

青荷登时不能自已,片刻之间,眼望地图,神情恍惚,那勾勒瞬间变成高山流水,那纹理顷刻变成悬流飞瀑,那笔痕瞬间变成云海晨曦,那墨迹瞬间变成日月辰星。

恍惚之中,更觉琴音如汪洋瀚海,箫声如长江大河,筝声如飞流急瀑。

便听琴音询问:“令郎少年英雄,失而复得,可喜可贺?岳兄因何似悲似愁,间或烦忧?”

萧声应答:“重得爱子,甚是欢欣,只是相见不相认,欢喜之中,更生悲凉。”

琴音安慰:“岳兄不必忧伤,来日方长。总有一日,心结得解,父子同心。”

箫声又问:“昨日洞房**,定是无限欢好。阿龙因何似悲似喜,间或落寂?”

琴音对答:“重得爱妾,甚是欢欣。只是相爱又相恨,相拥又相弃,欢喜之中,更填愁绪。”

筝声安慰:“阿龙勿忧!尊夫人年纪尚幼,少女不知愁。假以时日,定会茅塞顿开,自会夫妻同心,相拥相爱。”

琴音又说:“今日爱子成婚,岳兄虽不能近观,可得一远望。”

箫声又起:“正是,我与阿筝正有此意。”

青荷听着乐音,神思飘荡,惶惶然不知升腾几千里;心意游离,晕晕乎不知飞上几重天。忽听乐音戛然而止,她便如断线的风筝,飘飘下坠。

正在凄凄惨惨戚戚,不能自已,阿龙已飘然上楼,她却恍然不知。

直到阿龙从身后相拥:“青荷,怎么一个人偷着淌眼泪?可是怪我一早冷落了你?”

青荷闻言大惊,伸手一摸,果然触腮冰凉,涕泪流淌,这才回过神来,急忙自我打圆场:“我何曾哭过?倘若被冷落,岂非求之不得?怎会自甘堕落?”

阿龙小心翼翼抱着她:“你便是嘴上逞强。我是你夫君,和我撒撒娇,示示弱,也算堕落?”

青荷闻言急道:“我若不撒娇,你便不疼我?”见他笑得万朵桃花开,方悔失言,急忙闭嘴。

阿龙垂头看她绘制的地图,更是忍不住窃笑。

青荷最善掩耳盗铃,趁他下楼呼唤备早膳,将山寨版地图,偷偷揣进小包袱。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早饭还未吃到口,地图便被没收。

她坐在桌前,忆起前尘往事,满满的挫败感,油然而生。实在赌气不过,索性绝食。

阿龙枉费气力,两菜一汤,只能犒劳新郎。

青荷人在龙怀心在飞,苦思冥想盼南归。万万不曾料到,尚未思出良策,阿龙已经良心发现:“青荷,我知你心念闺蜜,她今日新婚,不如咱们同去贺喜。”

可以堂而皇之看弄玉,青荷大喜过望,可一个转念,又觉不妥:“他装成新郎,监视一旁,我如何自由行动?又如何伺机逃亡?”不假思索,一口拒绝:“殷府狭小,哪里装得下龙大大?还是我一人去吧。”

眼见她急得小嘴红扑扑,大眼潮乎乎,一脸戒备,阿龙只觉有趣:“殷帅虽清廉,殷府虽没钱,却是君上钦赐,好大的宅院。再说,你我正在新婚,自应出双入对,新娘怎能单打独斗?”

青荷早将昨日婚约抛诸脑后,更是口无遮拦:“我哪配做新娘?龙大大这把年纪,还想奢望新郎,更是贻笑大方。多谢龙大大好意,不如在家等我消息。”

阿龙脸色一沉,瞬间密布阴云:“身为小妾,必须谨守本分。夫君之言,更要牢记于心。昨日念你初入家门,不曾开窍,我不跟你计较。今晨家训,现下便忘个一

干二净?你当昨日天朝大婚,只演给黑天白地?我倒要问问,你不算新娘,难道我是?既然如此,茶坊不许去,闺蜜不许见,南虞不许回,就在家中闭门思过。”

青荷闻言大急,眼泪夺眶而出,瞬间想起阿龙之言:“多撒娇便会多得宠。”急忙小鸟依人,相依相偎。

顷刻之间,儿时诱骗阿龙那一套压箱底的功夫,悉数搬出,勾住阿龙颈项,温存耳语:“人家可是一片好心,唯恐龙大大伤后劳碌。”

阿龙色迷心窍,瞬间沦陷,捧着她脸,亲吻不断。

青荷虽被亲的耳热心跳,依然荣辱不惊,不忘初衷,迅速抽回口舌,回归自我:“龙大大重伤未愈,休养第一,万万不能亲临一线。”

阿龙面色陡变,一脸冰酷,冷若寒霜:“你那颗坚硬的小心肝,什么时候变柔软?亏我信任你,差点被蒙蔽。”

青荷熬忍不住,怒气陡涨,勾他颈项的手,顿时变得强硬,恨不得施展“鹰爪铁布衫”,永绝后患。

见她一荷三变,先是忍气吞声,继而施展媚术,如今恨不得谋杀亲夫,阿龙又气又好笑:“好容易主动亲热一回,却过犹不及。掐死夫君,谁抱你骑马游玩?”

青荷闻言狂喜,手上一松,一声惊呼:“待遇这么高?还有骏马骑?”

阿龙沉着脸站起身,拖过一把屏背椅,将她抱上去。口中发号施令,不容置疑:“乖乖坐好,不许乱动。”

青荷满腹狐疑:“他又想出什么阴谋诡计?难道是老虎凳?还要给我上刑?”瞬间犹如炸了毛的刺猬,一跃而起:“又想害人,白日做梦。”

阿龙面沉似水:“不听话,哪儿都别去,马也不许骑!”

青荷看着他的黑脸,死命抗拒,就被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次被放倒回屏背椅。

正自惶恐,头上的束发金夹已被解下。

素来,她为偷懒省事,只用一只精致灵巧的金夹,将头顶、两鬓发丝随意向后一拢。一头秀美,顺到脑后,青丝长垂,浓密滑波,倒是清新洒脱。

如今一散开,墨玉般的青丝,更是全无束缚,宛若一壁瀑布,倾泻而下,洋洋洒洒,如斯自然,如斯朴素,如斯飘逸,如斯神奇。

阿龙触摸她的秀发,如水一般滑腻柔软,如沙一般晶亮光闪,深感震撼,拿着桃木梳,迟迟不敢下手。终于鼓足勇气,从前额正中开始,均匀用力,理丝顺发,梳划而下。

青荷恍然大悟,大松一口气:“他是在遵守新婚诺言,我倒忘了这茬。”

更是满心好奇,又惊又喜:“嫦雯不在,我这一头长发无人打理。好在‘变色龙’有这耐心,只是不知,他如何迎战这千丝万缕?”

阿龙却与嫦雯截然不同,嫦雯总是变着花样折腾,真真是“晨起理云鬓,夜幕梳青丝”。她打理出来的偏偏云鬓,弯若曲水、松若流风,素来都让青荷如顶针毡,毫无自由可言。

阿龙则体察荷情,将她一头瀑布,一股脑挽成一个大髻,自然而然,盘在脑后,又用一支桃木簪锦上添花,看上去,极其小巧、简约、超脱、耐看。

直到此时,青荷才留意,桌上不仅摆着桃木梳、桃木簪,还有各色各样的桃木夹,甚至还有一朵碧绿荷花扇,取材翠竹,小巧玲珑,栩栩如生。

青荷看得瞠目结舌:“龙大大,这些都是你的杰作?”

阿龙微微颔首:“你我英雄所见略同,素不喜珠光宝气,那些沉重之物,戴着委实头痛。这些小玩意,又灵巧、又自在,可不可爱?”

他的手穿花插玉一般,飞快地将桃木夹、翠竹荷,固定在她发髻之上:“我知你淘气,如今,无论你如何奔跑,发髻决不会甩落。”

青荷闻言甚喜,无意间抬头望向铜镜。一张英俊刚毅的脸,脉脉含情望着她。突然想到梦中的臂膀,梦中的怀抱,梦中的亲吻,梦中的欢愉。红霞顿生,一脸娇羞。

阿龙向着铜镜,痴痴凝望。突然俯下身来,将她一揽入怀。

乌丝佼佼,竹荷田田。酥胸软软,细腰款款。肌若凝脂,气若幽兰。娇媚无骨,春色无倦。

正自沉迷,忽听院外脚步匆匆,一人轻敲楼门,久不应声,索性折上楼梯,挑帘而入。阿龙出手如电,荷衣瞬间附体。

眼见阿龙为新娘对镜巧梳妆,川纵大跌眼镜,半晌才站稳脚跟:“启禀龙相,马匹礼物,我已派人备好,随时可以出发。”

阿龙回眸一笑:“多谢纵弟。”

沉了一刻,又说:“嘉王父子依然在逃,‘疯缠六子’不曾归案,纵弟交代鸣夏,时刻警惕,但有风吹草动,定要全力出击。”

青荷闻言,心下一惊:“卓云果然不计前嫌,令鸣夏做了府尹?也是了,鸣夏本是个将才,不可多得。倘若任用得当,定能捍卫一方。”

川纵连连答应,悄然隐退。

阿龙再回过头来,又是面沉似水。望向镜

中佳人,清新小百合变成了灵秀小娇荷,心下一喜,口中吟道:

荷之采采,灼灼其爱。春之色兮,明眸善睐。惊鸿一瞥,入我心海。之子于归,宜室宜怀。

荷之采采,灼灼其爱。夏之风兮,伊人徘徊。游龙一现,入我心海。之子于归,宜室宜怀。

荷之采采,灼灼其爱。秋之阳兮,照子香腮。却留淡香,荡我妆台。之子于归,宜室宜怀。

荷之采采,灼灼其爱。冬之雪兮,描子青黛。却留浓情,绕我妆台。之子于归,宜室宜怀。

阿龙吟毕,连人带椅,抱在怀中,良久默不做声。终于开口,居然说:“青荷可知,这是咱们相爱第几世?”

青荷又是诧异,又是惊喜。一个荒唐的念头,便从唇边飘到脑后:“你可是我的阿龙?倘若是,因何不与我同心?倘若不是,因何与我同问?”

话未出口,突然便被凌空横抱,转眼上床,一双硬翘的热唇,带着倔强,无限霸道,不容抗拒,吻了下去。只觉天旋地转,头晕目眩,一颗心掉到无妄海,在海风和海浪中徜徉。

阿龙喃喃呓语:“青荷,能否爱我本心,不要把我当成别人?”

正自心智游离,悲伤在云里雾里,忽觉肋下一痛,一招精微奥妙的“蒹葭点翠”,陡然突袭。

阿龙身子一晃,双腿一软,向前扑去。

青荷奸计得逞,喜不自胜。正欲开溜,便觉他高大身躯,如同弹簧,瞬间反扑。只觉飓风来袭,如天塌地陷,巨浪席卷;更如雪崩山摧,势不可挡。瞬间被迫的没了呼吸,向后倒去。

这还不够,阿龙如同一座大山,重压而下。

青荷自作自受,被压在地,心惊肉跳,想要推开龙山,如何如愿?奋力强推,只累得气喘如牛,满头大汗。

再看身上阿龙,只是一动不动,呼吸不息,心跳全无。

青荷惊疑无限:“我不过点他一指,哪至于便死?即便是个死人,怎会反弹?还死沉死沉?”

细细一想,恍然大悟,登时怒极:“龙大大打算装死到何时?”

良久,阿龙才换了一口气,找回呼吸,睁开双眼:“装到小妾回心转意。”

青荷只剩暴怒:“梦话都没你离奇。”

阿龙喜笑颜开:“有梦好过心死,离奇胜过空虚。”

言毕,也不多话,将她横抱而起,大踏步跃出吊脚楼。院中早有两匹高头大马,一白一红,雄赳赳、气昂昂,神气活现,英姿飒爽。

青荷正看得瞠目结舌,阿龙不由分说,飞身跨上神俊的白龙马。两马各自一声长嘶,翻开四蹄,风驰电掣奔出府门,冲下峨山,向西急行。

惊诧于阿龙既往不咎,窃喜赢得出逃之机,青荷乐不可支,更要得寸进尺:“龙大大,咱有两匹马,不如单人独骑,各领风骚,岂不更好?”

阿龙的口气,不容置疑:“作为小妾,夫唱妇随,才是最好。”

青荷一计未成,挣扎回头再看,火龙驹奔行如飞,驮了诸多货物,也不知他唱戏又唱到哪一出。

一个转念,计上心来:“龙大大请看,白龙马不堪重负,火龙驹却是举重就轻,不如让我就轻驾熟。”

她在怀中拧来扭去,阿龙心神不宁,口气却极其坚定:“想都别想,老老实实,怀中坐享。时刻牢记,妇随夫唱。倘若痴心妄想,白龙马、火龙驹都骑不上。”

青荷登时气急败坏:“好个‘变色龙’,境界之高,已经无色可贪,无色可变。不让骑也罢,又不是没骑过,有甚么了不起?”

阿龙心里暗笑:“你何时练过马术?”

青荷老实不客气反击:“两岁。”

阿龙闻言大笑:“两岁能算骑马?你马术稀烂,白龙马根本不让你沾边,还敢招惹性情暴躁的火龙驹?我倒想听听,两岁的你,如何练习马术?”

青荷大言不惭:“当初我虽小,记忆力却好。我被父亲带到军营,恰巧有个兵,牵来一匹马,我一撒娇,父亲抵抗不了,便将我放上马背。万万不料,马背没鞍,马鬃太硬,扎的我涕泪纵横。长大以后,每每思及于此,都是追悔莫及。就是现下,依然悔恨不已。不要说马鬃,便是钢针,也该忍一忍。纵观我一生,第一次骑马,只延续片刻,便无疾而终。只因我第一次力争上游,怯懦十足,以至于父亲得出定论,说我见异思迁,难免一事无成。”

阿龙朗声大笑,柔声又问:“现下,骑我白龙马,还心痛么?”

青荷老老实实回答:“倘若一人骑,指定不心痛。被你抱着,终究算不上单人独骑,只能痛上加痛。”

阿龙缓言宽慰:“青荷,我会教你骑马,今日不行。这两匹马性子不好,你驾驭不了。一个不慎,难免险象环生。”

飞马逆疾风,四蹄奔凌空。本是心相印,阴阳逆天行。

不知不觉间,殷府已近在眼前。

第三百五十三章 无意成伤

抬头观望,大门张灯结彩,二门喜气洋洋,更听炮竹震天响,只觉天地间洒满荣光。

新人新婚,宾朋满座,一片火热。

青荷看罢,心中大喜:“佳期难得,好事多磨,丘山弄玉,有情有义,一拜天地,二入洞房,更要如胶似漆。”

宾朋半数来自殷帅旧部,半数来自茶坊。加之堇茶体恤弄玉,定要她嫁的风风光光,是尔礼部十分上心,到场的男女老幼足足上百号,如何不热闹?

青荷离得老远,就听礼仪高声通赞:“跪,献香。跪,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她从未见识过民间婚礼,正听得津津有味,神乎其神,又听赞道:“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青荷只觉欣羡不已,更是满心疑惑:“丘山不认父母,弄玉更是孤儿,不知如何拜高堂?”

阿龙大将之风与生俱来,全不似青荷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他一飞身下马,早有管事迎上前来帮着牵马卸货。

青荷本对火龙驹驮着的各种礼物,十分好奇,但好奇归好奇,可不能误了正题。

眼下处境,更让她忧思难忘,惊悚慌张:“我与‘变色龙’同进同出,难免有损各自清誉。”趁阿龙不备,转身便走,飞步开溜。

哪料到,刚刚逃出一步之遥,就被他一把抓牢。

阿龙满面春风,笑意盈盈:“青荷,干嘛跑那么快?刚刚做我新娘,行事要稳当,免得贻笑大方。”

青荷抬头相望,只觉他神圣不可侵犯。大吃惊吓,毕恭毕敬,诚惶诚恐,字斟句酌:“龙大大,人家丘山才是正经新郎,人家弄玉才是正经新娘。你我不曾一见如故,不曾二见倾心,不曾三见相许,不该假扮新人,招摇撞骗。更不要本末倒置,喧宾夺主。”

阿龙的脚步,瞬间停滞。青荷被他禁锢,只好夫停妾住。

良久,阿龙都呆呆伫立,默默无言。一片无奈,一片悲哀。一片沉静,一片伤痛。

青荷正在焦急等待恶果,不料大榕树上的鸣蝉不耐寂寞,陡然高声鸣叫,盖过酒席宴上的欢笑,吓了她老大一跳。

她是个急性子,等了好半晌,阿龙却不发作,终是熬忍不住,偷眼观瞧。

阿龙那张脸,十分动容,十分古怪。

青荷心下好奇,仔细阅读:“好像不是愤怒,也不是愁苦,难道是伤心?抑或是孤独?”

如此一想,心生一丝窃喜:“只要不是愤怒就好,他若发起怒来,不知会是几级风暴,几重海啸?”

转念又想:“不过,他这张黑脸,阴沉沉,黑黢黢,实在吓人。还是平常笑眯眯的模样,看着心里爽。话说回来,我是不是有些不识时务?应该多贴呼,少惹乎?”

良久,阿龙平心定气:“青荷,这个容易,咱们回家去,昨日做梦今日醒,清晨怀恨午间平。夫君让你清醒之时,实实在在体验一回做夫妻。完了,咱们再过来,你再无遗憾,也不会抱怨,更不用担心招摇撞骗。”

青荷闻听此言,泪眼流转:“龙大大,来都来啦,再回去,费时费力又麻烦。我看大可不必。再说,如今我心满意足,既无遗憾,也不敢抱怨,更不担心招摇撞骗。”

言毕,青荷拉着阿龙狂奔急走,再不敢稍作停留。

实际上,她很想当场讨教:“何谓真正的夫妻?咱们同床同被同睡,亲亲吻吻抱抱,都到这种地步,难道荷节还能挽回?”

说话之间,卓幕、丘山、黛岩众人闻声而至。卓幕既是新郎舅父,又是主婚人,闪亮登场。丘山一身大红,喜气洋洋。见了阿龙,都是喜出望外,一个叫“阿龙”,一个叫“龙相”,急向内恭迎。

青荷趁机打趣:“龙大大,山哥哥不仅是我好友,更是你的铁杆粉丝。”

阿龙喜笑颜开:“青荷,你说反啦,山弟是我好友,我是他铁杆粉丝。”

青荷莞尔一笑:“龙大大,山哥哥见我等小儿无赖,也能滥竽充数,混进将军府。啊,对啦,现在是相府。他欲痛定思痛,痛下决心,男扮女装,混水摸龙。”

阿龙朗声大笑:“山弟,咱两志同道合,我的梦想,就是浑水摸鱼。”

丘山开怀大笑:“荷妹妹可是人间至宝,这两日不知相府何等热闹?”

青荷安安心道:“岂止热闹?简直鸡飞狗跳。”

众人有说有笑,分宾主落座。

阿龙满面喜气,与众将士“开门见山,直说屯田”;与众茶民“开轩话茶树,把酒对茶壶”,自是三句话不离本行。

青荷心道:“不愧‘变色龙’,开荒、种田、备战,采茶、炒茶、运茶,鱼龙混杂,见啥人说啥话。”

一时间,言谈甚洽,热度陡涨,其乐融融。

青荷人在女席身在汉,寻了个空挡,由黛岩引领,悄悄溜到后院。先于丘山,入了洞房,偷看到娇俏的新娘:

凤凰碧霞冠

,逶迤红纱掩。黛眉横远岫,绿鬓淳浓染。

仪容天然俏,银星闪杏眼。体似藏柳燕,声如莺啭前。

性如喜春兰,红霞衬娇面。盈盈拂清婵,飘飘水云间。

娇娇倾国色,缓缓顾成盼。如花解语怜,似玉暖生烟。

弄玉何等机警?只一瞬间,便已窥出实情,黛岩尚未看清,两道红影,裹挟着两个香躯软玉的少女,已经抱在一起。

一对新娘,两个闺蜜,足足两月没见面,相对持手,相看泪眼,涕泪纵横。

良久,弄玉才将放开青荷,上下打量,哽咽着说:“荷妹妹,你瘦多啦。定是伤的太重,又不好生将养。”

想到今日或许弥留,明日定将永别,此生再无可能相见,青荷心底剧痛,眼泪夺眶而出:“玉姐姐,你才瘦的多呢。虽说有嫂子疼你,有丘山爱你,你也要多多保重自己。”

弄玉的新房便是从前闺房,虽不显大富大贵,却遍布彩灯拉花,满屋喜气。

青荷心知此地坐不长久,不过片刻,不知又要被“变色龙”劫持何方,急忙切入正题:“山哥哥唾手可得的府尹,因何轻易拱手送人?没了这份美差,不知日后如何生计?”

弄玉一脸羞涩:“他素不喜官场,厌恶尔虞我诈。却喜养马御马,今后我便和他送茶运茶,说不定过得更潇洒。”

青荷心下称奇:“运茶送茶,物流争霸,朝阳产业,前景看好,诱惑确实大。”登时放心,急忙又问:“崖生可是得了麻疹?”

弄玉连连点头,眼圈通红:“真真吓死我和嫂嫂,好在已经过了危险期,你不必惦记。倒是你,最让我心焦。我听说你误入战场,身受重伤,不知如何死里逃生?”

青荷不愿弄玉跟着添堵,急忙宽她心:“我早已恢复如初。其实,东吴也似西蜀,尽是好心人。我重伤昏迷,便被吴军所救。虽说曾被软禁,总算上天相佑,恢复自由。”

言毕,眼圈一红,心里暗说:“弄玉,我怎能告诉你?我受尽委屈?我更不能相告,过了今天,再无明日。”

弄玉略有放心:“荷妹妹大难不死,自有后福。”念及往昔,口中急问:“不知救护你的,是哪位恩人?”

青荷长叹一声:“不提也罢,不过是只青蝇。”

弄玉闻言大惊:“青蝇?”

青荷一脸苦逼:“是啊,才出青蝇窝,又进色龙潭。一个接一个的索命鬼,一桩接一桩的倒霉事。我这一世,苦海无边,回头无岸。”

弄玉惊诧莫名,唯有轻言安慰:“如今有了好夫君,自然脱离苦海,我和丘山都为你高兴。”

青荷闻言又气又急:“亏我当你知己!人家弄玉乘凤,你却跟着丘山来个弄玉好龙。他算我哪门子夫君?我都不知我未来夫君何方神圣。再说,他有什么好处?值得你们如此倾心?”

弄玉只当她撒娇胡闹,口中轻轻劝解:“你怎肉眼凡胎,看不出来?龙相待你极好,你可要知足,莫要身在福中不知福。”

青荷自怨自艾:“哪里是福气?不知是几世修来的晦气,生生断送我一生。”

弄玉语重心长:“荷妹妹,你生得美,人又聪慧,我本是一百个放心。只是,出嫁从夫,凡事要以夫君为重,一要善解人意,二要通情达理,三要温柔和气。再有,你那好耍贪玩的小娃脾气,定要好生收敛,更不要动不动使小性。你夫君绝世英雄,只有你去将就他,莫要让他迁就你。”

青荷一声轻笑:“神人凡人都是人,男人女人更无分。高低贵贱表面论,真假虚实全在心。玉姐姐只管迁就你家山哥哥,再来操心我,不怕累死你?”

弄玉满面忧急:“我生来无姊无妹,只当你是亲人。不要我说一句,你顶一句。”

青荷不愿惹她生气,忽然转移话题:“玉姐姐,我有一事相问。就是……,蜀人……,如何看待小妾……?”

弄玉闻言大惊,低声追问:“何出此言?难道龙相方才娶妻,又想纳妾?”

青荷闻言,连连摇头:“借十个胆,他也不敢。玉姐姐刚好说反。”

青荷哪里知道,弄玉自幼丧母,父亲又常年驻守边关,难免孤苦无依。殷帅为照顾弄玉饮食起居,曾纳过一房妾室。

不料,运气不好,这个小妾,不仅胆肥,而且心黑,对小弄玉轻则拳打,重则脚踢。

直至东窗事发,小妾因遭殷帅一顿暴打,怀恨在心,趁殷帅不在家,将钱财席卷一空,逃得无影无踪。

是尔弄玉对小妾印象极差,她不明青荷所指,更不知青荷尴尬的身份,眼见青荷脸色不好,脱口便说:“荷妹妹放心,好人家的女儿,永远不会做妾。那些不要脸面的女子,为谋富贵,自甘堕落,委身为妾,永远低人一等,不可能与良家女平起平坐。”

眼见青荷面色更差,弄玉急忙补充:“更何况,龙相英明神武,慧眼识英,决不会舍金玉

取瓦砾,有了贤妻,再去纳什么小妾。他若有此举,你只管和我说,我便是性命不要,也要去求茶姐姐,决不能让他委屈你。”

青荷只听得一颗心重重一跳,登时沉了又沉。等了许久,全无声音。待欲起跳,却无前兆,只有撕裂般的一痛。更觉头脑一片混沌,一片清明。想想弄玉,十分羡慕;想想自己,极度伤心。

是啊,光明正大的婚礼,亲朋好友的祝福,街坊四邻的问候,郎情妾意的温柔,他都没给,她都没有。

这便罢了,她本不在意,不必强求。可是,那些持子之手,那些相约白头,那些生死相守,他怎可能给?她更不可求。

青荷突然泪眼朦胧,心如刀绞:“在他心里,我算不上好人家的女儿,只能做小妾,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一颗心狠狠一痛:“他以这种方式侮辱我,为什么?凭什么?”

极度心痛之下,只想告诉弄玉,明日就回南虞,一去再不复返。方欲开口,唯恐弄玉伤心,当即打消主意:“何必给她添堵?反正她有丘山,自会将我淡忘。”这般一想,唯剩伤心。

席间,阿龙笑问丘山:“战后重建,君上广开圣言,万众实业创新,不知山弟有何打算?”

丘山微微一笑:“我从小酷爱马术,更想走遍八方,周游四海。如今各国贸易密切往来,我西蜀盛产茶锦,却苦于蜀道难行,交通不便,输出困难。我想攒点儿小钱,置办马队,沟通商旅,只盼盈利个人,造福一方。”

阿龙闻言大加赞许:“此举甚好。西蜀正在推行通道建设,不出两年,定能联通滇黔,沟通北夏,还会打通南虞,畅通北晋。山弟不必局限茶、锦,还可发展酒、瓷贸易,更要沟通四海,打通八方,此乃不世之功。”

临别之际,阿龙寻隙,私下资助丘山纹银,用作日后发展本金。

丘山坚辞不受。

阿龙微微一笑:“我与你岳父乃莫逆之交,殷帅不仅廉明,更是家财散尽。山弟白手起家,不知要面临多少艰难险阻。我可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咱们西蜀。我素知你所能,只盼你领着百姓发家致富。”

丘山闻言颇为感动,只好恭敬不如从命。

阿龙转念又说:“这些本金,只能开个好头,若想持续发展,自是不够。我西蜀大力推行实业创新,日后还可趁机请领创业资助。”

看看天色不早,阿龙便携手青荷与诸人告辞。卓幕、丘山众人恋恋不舍,一直送出府门。

眼见阿龙事无巨细,体贴入微,青荷心生感激:“‘变色龙’面面俱到,胜我百倍。不说别的,光是新婚贺礼、小崖生的玩具,都置备的滴水不漏。”

出了殷府,阿龙一路向西,又奔茶山。

眼见阿龙一脸凝重,青荷心道:“聆春新死,他定是心念好友,前去吊咽。”

及至茶坊,放眼前望,果然与殷府两般模样。一片苍白,一片悲哀。

雨晴亲自迎出门来,她中年丧子,不尽伤痛,不过两日之功,已是瘦骨伶仃,华发早生。

青荷不敢怠慢,奔上前去,恭敬行礼:“青荷给姑姑请安。”

让她不敢置信的是,雨晴先她一步,亦步亦趋,率众向阿龙行礼:“龙相伉俪同行,茶坊蓬荜生辉,快快有请。”

在青荷眼中,雨晴一向是茶界权威,何曾摧眉折腰事权贵?而且毫无半分惭愧?陡然想到“狐假虎威”,只觉自己摇身一变,成了小狐狸,招摇撞骗。

大老虎阿龙面露悲色,更显谦和:“我与春弟,素来惺惺相惜,不想他英年早逝,特来送他一程。”

小狐狸闻言,不安之心顿减,悲戚之色更生。

阿龙携着青荷灵堂吊咽完毕,便被雨晴请到会客室。

阿龙恭敬拜谢:“在下小妾,淘气顽劣,承蒙姑姑关照,不胜感激。”

雨晴闻言,悲戚又增疑惑,不过片刻,放下悲和疑,已是泰然自若:“龙相何必客气?小夫人能够临驾茶坊,可是我的福分,当真求之不得。”

青荷心知是“妾”字惹的祸,一道阴影,又从心头刷过。不仅如此,眼角余光一扫,更见一旁侍立的听秋、叮冬,满面鄙夷之色。

虽是如此,青荷心高气傲,不肯将之放诸于心,不悦一挥即去。眼望雨晴,心下暗想:“只盼姑姑早日放下丧子之痛,重整旗鼓,重振雄风。”

阿龙含笑致歉:“小妾任性娇憨,定给姑姑平添诸多麻烦。”

雨晴恭恭敬敬:“小夫人可是我茶坊笑星,龙相有了小夫人,更会笑口常开,心想事成。”

青荷闻言羞惭:“岂止喜乐?更是金戈铁马,刀光剑影,鹤唳风声。”念及于此,唯恐“变色龙”恶人先告状,一颗心瞬间提到哽嗓。

万万没有想到,阿龙大人不记小人过,满脸堆笑:“是啊,正如姑姑所言,寒舍多个小妾,不尽喜乐。只是小妾无知,还需打磨。”

第三百五十四章 梦的秋千

雨晴看似有意无意支开了秋冬双寒,这才与阿龙低声说道:“我那不肖之儿鸣夏,得遇君恩,上任府尹。可我并无喜乐之心,只觉忧心不尽。古人云:‘德不配位,必有灾殃’。我真不知他得此殊荣,是福是祸。”

阿龙略一沉吟:“古人亦云:‘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夏弟实际是块上等璞玉,还请姑姑好生打磨。磨得好,就是美玉;磨不好,就是瓦砾。”

雨晴连连点头,似有所悟。

阿龙看向青荷,一语双关,加以点拨:“俗话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只靠别人打磨,如同舍近求远。人若真想成玉,更是要靠自己。”

雨晴深以为是,满面敬服:“龙相一言,赛过黄金十万。”

青荷眼见雨晴对阿龙顶礼膜拜,心中暗想:“姑姑擅长经营之道,说不定哪日心血来潮,会在门口挂上龙大大画像,只为光大茶坊,做一番广告:‘龙的传人喝龙茶,茶好,胃口就好,龙体倍棒,吃嘛嘛香。’”

心事重重,顾不上乐在其中,趁二人聊得正浓,悄悄起身,溜进后楼储茶室,直奔自己从前的蜗居:“此处能通茶山,我何不趁机开溜?说不定也能逃个出其不意。”

不料,方才进屋,不及关门,就见冷风一吹,白影一闪,一人疾步跟进。青荷大吃一惊,回头一看,不是别人,却是阿龙。

青荷强装镇定,回顾斗室狭小,满屋充斥蜀茶,阿龙却人高马大,一颗荷心更加局促不安:“我不该打草惊蛇,他见我伺机逃跑,更要严加管教。”

多亏她是理科学霸,擅长利用立体空间,为逃避强敌,飞身上床:“龙大大,姑姑让我给你挑些上等蜀茶。”

阿龙笑容可掬,也不说破:“正是,我最爱喝茶。”

青荷眼见阿龙进屋,轻车熟路,不由心中暗想:“难道他曾来过茶坊?抱我上床?助我疗伤?”念及于此,一朵红云陡然升到脸上。

想来想去,不可思议:“他那般高大,居然甘心来此小蜗居?或许是他平常自由太过,想要亲身体验一回囚徒生活。”

为证实所猜不虚,向阿龙望去。但见他面色不善,雾气氤氲。左思右想,更是百思不解其意。

小荷不懂龙爱,自然想不明白:

仄仄斗室,思之盼之;涩涩顽女,寤之寐之。寤寐不忘,愁绪如织。

梦想如日,现实如炙。寐时如痴,醒时如是。寤时如孜,醒时如斯。

拜别雨晴,阿龙抱青荷上马,驶下茶山。中途路过殷府,忽闻箫筝合奏,悦耳动听,中气十足。

闻声瞬间,青荷便被箫筝所迷,沉浸其中。但觉春风拂面,春花满园;春水淙淙,春溪潺潺;春意盎然,春韵清远;春潮澎湃,春雨漫天。更觉百鸟齐鸣,百马齐奔;春娇百媚,乐而忘返。

忽听筝音婉转低旋,缠绵悱恻,似乎在说:“山儿、玉儿,亲见你们喜结连理,父母甚是欢欣,祝新婚吉祥,如意和畅。”

青荷突然左顾右盼,并不见岳箫、飞筝其人,更不见丘山、弄玉。

陡然间,另一曲乐音别出心裁,幽幽荡来。此声不似彼声,清纯可爱,火候欠佳,却是呜呜咽咽,如泣如诉。

青荷愕然,疑是弄玉吹竹为箫。不解其意,越听越生疑,急望阿龙的脸,他似满面忧戚,又似善解人意。

岳箫之音戛然而止,飞筝之音却源远流长,如同在回应:“玉儿,方才你说的,母亲终于明了。得子如斯,我心圆满;得媳如此,终生无憾。”

箫筝合奏之声又起,只觉‘起舞弄玉影,不似在人间’。不知过了多久,仙乐渐渐远去。

青荷依然懵懵懂懂,不知所终。但觉不尽忧戚,天地之间只剩她一人而已。

临近龙府,才如梦方醒:“龙大大,适才玉姐姐对她婆母说些什么?”

阿龙轻声说道:“你那闺蜜冰雪聪明,她请飞筝放心,丘山对生身父母从来不曾忘记。”

青荷闻听更是大惑:“是么?丘山难道是神童?还保留三岁记忆?既然如此,何不相认?这等倔牛,世间真有?为了自虐,不惜重伤至亲?”

阿龙纵马如飞,奔行如雷:“青荷,你说的是丘山,还是你自己?”

青荷最是忘恩负义,闻听此言,陡然想起适才的愤怨,立马就把对他的所有好感,忘到九重天。愤愤然转开头去,只为赌气,不惜慷慨赴死:“龙大大,我要骑火龙驹。”

阿龙铁青着脸,全无半句温情之言:“好话不说二遍,何必以身犯险?”

从前他笑容满面,青荷都不欢喜,如今黑着一张脸,青荷更觉烦怨:“摆这么一张又臭又硬的黑脸给谁看?不骑就不骑,有什么了不起!”

正愤慨间,忽见一队人马疾驰而至,为首之人,眼望阿龙,一跃而下,躬身施礼:“属下参见龙相。”

青荷端坐马

前,视线极佳,虽是早有预料,还是大吃惊吓:鸣夏身着三品官衣,足蹬官靴,弯弯的眉,大大的眼,直直的鼻,阔阔的口,威风凛凛,毕恭毕敬,说不出的自然,说不出的骇然。

青荷只觉不可思议:“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古人之言,半句不虚。只是不知,鸣夏究竟是迷途知返,还是卧薪尝胆?”

阿龙脸上毫不意外,更不怠慢,跃下马去,引鸣夏步入一丛树林。

二人说话声音极低,青荷听不清晰,隐约耳闻:“金塞门、枫叶派、塞克、‘疯缠六子’”。

听着听着,青荷突然觉醒:“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如此良机,何不速速出逃?”岂料方才跳下马来,阿龙已快步走出,口中吩咐:“时刻警惕,随时戒备。”言毕,抱荷上马,疾驰而去。

一至龙府大门,青荷满心追悔化作无极惊骇:不过出去小半日,偌大的龙氏相府,居然横躺着两根参天铁柱。

青荷惊诧至极:“龙大大,你升级做了蜀相,便突发奇想,标新立异?整进来两根高耸入云的铁桩,是要做成旗杆,学那美猴王?”

阿龙已是和颜悦色:“我昨日听你梦中哭诉:幼时排队荡秋千,却被蛮不讲理的男生搡到一边,上课铃已响,秋千没荡上,好几日都是以泪洗面。我要做个顶大顶大的给你,只让你一个人荡,谁都不许和你抢。”

青荷闻言,瞬间泪奔:“他的话,与我上一世阿龙所言,一字都不差。只可惜,前世阿龙还不曾兑现,我便率先奔赴九泉。”

感动至极,青荷不仅流出蜀国泪,差点生出蜀国心。

隔着蔼蔼雾气,偷偷看向阿龙,突然觉得:“他和阿龙一般无二,脸黑目亮,嘴大心细,这样的夫君挺好,做他小妾也算逍遥。”

想着想着,清风徐来,桃枝摇摇,桃花飘飘,春色无限好。更激起青荷无限遐思:数月之后,一树一树水蜜桃,结满枝头,香甜可口。如此一想,简直垂涎三尺,涕泪横流。

青荷唯恐桃树被秋千喧宾夺主,口中低呼:“阿龙,极品秋千自然好,定要把桃树给我留到,待明年今日,我的忌日……”

“忌日”尚未出口,阿龙早已笑生双靥,一个热拥,又一个热吻,温暖又贴心:“青荷作为龙府女主,总能与为夫心有灵犀。咱家桃树种在院东,极品秋千立在院西,你意下如何?”

青荷词不达意,羞愧难当,立马表明立场:“放东放西,都和我全无关系。”话虽如此说,却对那未曾出世的大秋千恋恋不舍。

左思右想,心中暗恨:“意志这么薄弱?禁不得秋千炮火?回了南虞,什么样的荡不上,非要惦记蜀国这个?更何况,那十数丈长的秋千索,还在铁匠铺里接受锤炼,想要荡一回,不知要等何年何月?我可有命活到那一天?”

说话之间,一人山身而入,却是川纵急事求见。阿龙与他数句耳语,似乎提及“塞克,碧雪”。川纵得了吩咐,跨上战马疾驰而去。

青荷还未想利落金塞门、枫叶派,塞克、碧雪,排排队、荡秋千,就已被阿龙抱着飘飘然,三拐两拐经过园,直飞至厨房灶边。

阿龙率先征求意见:“青荷,你接连误了两餐,再不能耽误晚膳,你想吃米还是面?”

青荷不担心晚饭,已在担心晚节。身中双毒,不知能否保住荷命;身为妾身,更不知今夜能否守住荷节,脱口便说:“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阿龙自顾笑道:“荷,我所爱也;节,你所欲也。爱欲不可得兼,取荷舍节者也。”

青荷只觉吃亏:“你得荷又骗节,便宜占尽。我丢命又**,生死两茫然。”

阿龙满面陪笑:“夫君可舍不得你死,夫君要亲手给你下面。”

青荷尚未看清,灶膛已起火,锅中已水滚。但见阿龙,左手持刀,右手持面。挥刀急如闪,疾风奔如电,面块飞花弹,碎玉滚水欢。

阿龙一心两用,心念小妾,时刻提防。

青荷久居南虞,哪里见过刀削面?今日算是大开眼界。饶她绝顶聪明,蜀国方言,依然不能全盘听懂。她又爱主观臆断,一向以为,“刀削面”即为“倒靴面”。

观望之间,阿龙又取出两只大海碗,分加调料,芝麻油、辣椒油、花椒油、酱油、陈醋、葱花、蒜水、姜末、花生、豌豆、芝麻、香菜、食盐,酸甜辣咸,五味俱全。

阿龙满面含笑:“青荷生于北漠,长在南虞,不爱麻辣双椒,不如我少放点?”

青荷嗤之以鼻:“我生于漠北?你什么眼神?当真是‘龙眼没长珠,画龙未点睛。出黄沙而不旱,长高冷而不寒。’”

阿龙不以为然:“青荷,我知你有你的苦衷。做人不该忘本,你后背刺着苍狼白鹿,那本是你祖先图腾。”

青荷满面不屑:“你几次三番提到苍狼白鹿,不知居心何在?也不知你长得是何等龙睛?我后背

真有图腾?”言毕,便去找铜镜,想要照一照。

阿龙嘻嘻一笑,一把将她揽入怀中:“你不欢喜,我便不提,何必视我为敌?”说着话已经烫好空心菜,卧下荷包蛋。手持汤勺,出手如电,蜻蜓点水,忽起忽落,眨眼之间,各式调料布满两大海碗。

青荷本欲舍生取义,岂料见面忘义,瞬间垂涎三尺,化悲痛为食欲,心中暗想:“刀削面色香味全,何忍心自寻短见?总要做个饱死鬼,死前好生尝一回。”

阿龙递过筷子,青荷却不敢接,厚着脸皮顾左右而言他:“有汤勺没?”

阿龙站起身去寻,一边递勺,一边惊道:“青荷,吃面焉能用勺?”

青荷接过汤勺,面无愧色,大言不惭:“是了,汤勺形圆又随缘,吃起面来,多快好省。”

阿龙定定看着青荷,狼吞虎咽半遮面,手拿汤勺吃刀削,只惊得目瞪口呆。

青荷早饭、中饭都是蜻蜓点水,早已饿成小鬼。更是毫不在意,专注美食,一尝之下,更觉天下美味,尽在碗中,馋虫上钩,欲罢不能。

青荷愤愤然,犹自解心宽:“并非面好吃,只因肚儿饿;两餐饭未吃,晚上补一回;吃下半海碗,叫停也不迟。”哪料半碗下肚,汤勺却再也停不下来。

青荷再行自我纾解:“倘若有命,定会重奔归乡之路。处处艰难险阻,定是有了上顿,没有下顿,不如趁此时机,好好垫补垫补。”

就这般,整整一大海碗,吃个干干净净,一滴汤都不剩,比起神勇无敌的神龙,饭量有多不少。

阿龙朗声大笑:“夫君愚钝,低估小妾饭量,不如我再去削?”

青荷低头看看小蛮腰:“昔日蜂腰瘦,羡煞杨和柳。吃下一碗面,无颜夸海口。莲腰增三寸,一粗毁所有。”

登时,悔得登峰造极、无以复加,心中暗道:“像我这般定力不足者,找夫君别的都在其次,最最重要就是,坚决不能找厨神。否则,身材似水牛,血泪相和流。一顾胖成球,二顾被夫休。”

她那肺腑之言,阿龙倘若知晓,定挖地三尺,找神灵求救。

青荷正悔得不能自拔,忽听“扑通”一声,阿龙扑倒在地,人事不省。

更不料,青荷不惊反喜,正中下怀:“茶坊没白回,我那得来不易的曼陀罗花粉,嘉王、卓星无福消受,倒是便宜了龙大大。事到如今,你只管安心睡,再不要与我作对。”

虽已日落西山,却不敢怠慢,背起小包袱,提足便走。

不料,未曾出门,便听院外有人,口中轻问:“龙相可在府中?”

侧耳倾听,更是大惊,来人不在少数。

隔窗细看,一队龙凤辇,迎风招展,君威无限,停靠院门。

青荷毛骨悚然:“大事不妙,乖乖不得了,卓云和堇茶驾到!”

青荷措手不及,几欲顺势伏地,陪着阿龙装死。

不过片刻,前院亲兵,打开院门,解除机关,迎进蜀君大驾。“神农四贤”更是威风凛凛,率众戒备在院门。

青荷无可奈何,硬着头皮上阵。

堇茶一脸欢颜:“荷妹妹,新婚燕尔,玩得可尽兴?”

卓云一脸赤城:“嫂夫人,阿龙呢?怎不见阿龙?”想来卓云心知阿龙明日起身,百忙之中,抽空前来送行。

青荷做贼心虚,头大脚小,站不牢靠,更加结结巴巴,不知所云:“我很好……,好的不得了……。阿龙在……,在洗澡……。”

只觉蒹葭苍苍,雪上加霜,别无他法,只有请二人进房。

卓云不见阿龙,又见青荷神色不定,词不达意,不由心下生疑,转头对堇茶说道:“你们姐妹先聊,我去找找。”

青荷不知所措,更不敢相拦,堇茶却说:“阿云怎不知避讳?阿龙重伤未愈,你还想让他一饭三吐哺,一沐三握发?”

卓云皱起眉头:“避讳?他重伤未愈,怎能洗澡?我不放心,得赶紧瞧瞧。要知道,我和他十数年好兄弟,行军打仗,同吃同住,本就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言毕,直奔后院温泉。

卓云虽去的后院,不是餐厅,青荷依然吓得两股战战,几欲抛下堇茶君后,独自开溜。

忽觉清风徐来,飘过异香,由远及近,若即若离,时而迎面展翅,时而折然而返。芳香中,更觉一阵迷离,一片混沌,似陷入泥沼,似抛向谷底。

惊急之下,奔向窗前,向外观看。

迎着夕阳,近百只长翅凤蝶,大过手掌,挂着斑斓的色彩,带着玫瑰的芳香,龙飞凤舞,漫天而来,煞是好看。它们忽闪着、震颤着、呐喊着、厮杀着,无限美丽,无限诗意,无限飘忽,无限徜徉。

堇茶脸色陡变,一声惊呼:“不好!霸王金翅蝶!天下剧毒!沾身即亡!”

青荷猛然想到塞克那阴毒的眸光,被一片黑纱遮挡,不禁毛骨悚然。

第三百五十五章 自投罗网

身处险境,两女各念各的老公。

青荷一声低呼:“茶姐姐,快去卧房。”嘴上叫的急,脚下更不慢,心念阿龙,一个箭步跃出门去,直奔一楼餐厅。

危急时刻,堇茶更不去卧房避祸,反而奋不顾身,飞步出门,口中疾呼:“阿云!有危险,速回楼上!”

青荷到得餐厅,举目一看,阿龙挂着甜甜笑意,犹自酣睡梦中。一只霸王金翅蝶不怀好意,围着他翩翩起舞,便要落向他的口鼻。

青荷反应神速,手起盆落,清水骇电般泼出。金翅蝶最怕此物,猝不及防,惹水上身,大吃惊吓,狂抖双翅,逃之夭夭。

耳听头顶楼板脚步之声,青荷心知卓云夫妻已经携手奔进门户严谨的卧房。

青荷更不怠慢,抱起阿龙,疾如飘雨,快如飓风,急跃而入。

三人六手齐出,顷刻关门闭户。

青荷灵机一动,又将“绿豆最相思”遍洒门缝窗隙。

此乃奇燕用雄黄、苍术,鱼腥草、半边莲、青木香、七叶一枝花与绿豆研制而成,专门对付冰蛇、金蝶等毒虫之用,只盼能解一时之困。

卓云看向阿龙,紧皱双眉,又探向他鼻息,只觉微乎其微,不由神色焦虑:“阿龙武功高强,怎会中了金翅蝶剧毒?”

青荷如同中毒,弱弱回道:“不是蝶毒,是曼陀罗花毒。”

卓云看向青荷,大惊继而大怒:“谁干的?”

青荷羞惭不堪,恨不得以毒攻毒:“我一个不小心,……”

堇茶忧心烈烈,急忙劝解:“阿云,眼下不是责人之时。阿龙武功高强,小小花毒能奈他何?倒是塞克通天彻地,难以抵御,只怕四位师弟,首当其冲,已遭不测。”

青荷忧心如焚:“塞克果真如此神通,不过片刻,便能放倒“四贤”?”

堇茶脸色惨白:“不错,塞克阴险,而且他的功力,几乎与我师尊悉敌。”

青荷大惑不解:“他究竟何人?如此手眼通天?因何轻纱遮面?不敢示人?”

堇茶满面忧色:“他是个蛰伏南华多年的败类,曾伤我师尊双目,抢她三子,离间她伉俪。”

青荷只觉不可思议:“塞克胆敢算计‘剑仙’?当真胆大包天,罪在不赦。难怪碧雪与他不共戴天,一见面便以命相搏,原来塞克曾谋害她亲妹。”

卓云满面怒色,自顾低头掐人中,走任督,救阿龙,再不愿多看青荷一眼。

堇茶警惕窗外,眼见蜂飞蝶舞,轻声说道:“塞克生于北夏,武功出神入化,更是研毒尚毒。数十年前,曾助华抗金,后来不知何故,心性大变,害我师尊。自此之后,便销声匿迹,本已隐姓埋名多年,最近不知因何重现。”

青荷看向阿龙,依然无声无息。心下焦急,悄悄走到窗前,眼见院中百只金翅蝶翩翩起舞,又有数道身影,躲在竹篱深处,忽隐忽现。

前思后想,蛾眉深蹙:“观其身法、刀法、针法,塞克定是金塞掌门,‘金蝉子’师尊。只是他因何不率众抢攻,速战速决?却躲在暗处,鬼鬼祟祟?难道忌惮阿龙,不敢贸然出手?也是了,若待金翅蝶毒气盈室,他再趁虚而入,便是阿龙复苏,也无力回天。”

卓云怒道:“亏阿龙待你这般好,你却恩将仇报?塞克的霸王金翅蝶,饲以金蝎、金蜂、金蝉、金蛇、金蛛,当真五毒俱全。事到如今,不是我疑心重,因何阿龙前脚昏迷,塞克便后脚偷袭?”

青荷闻言心上一颤,看向阿龙昏睡的脸,依然笑得淡淡。昔日之言,响在耳畔:“卓云性情直爽,心地善良,倒与你异曲同工。”

不由心中暗想:“卓云终究是救龙心切,我何必怀恨于心?他这般疑我,自是阿龙曾多次提醒他,我出身北鞑。”

堇茶唯恐乱中出乱,急忙好言相劝:“阿云,大敌当前,怎能出口伤人?俗话说,打是亲骂是爱,阿龙都毫不介意,甚至乐在其中;偏偏你来咄咄逼人,岂非不得人心?”

卓云闻言,强忍怒火,隐忍不发。

夜幕已降临,香气更**。

青荷笑看堇茶:“风雨兼程路,桃李芬芳故。唯有茶耐久,日落红日出。”言未毕,人已飞出,迅疾打开前窗,涌身一跃,凌空而下。

夜空中,她蜂飞蝶舞、穿花绕树。倒也稀奇,霸王金翅蝶见了她,都是避之不及。

青荷惊诧莫名,更是求之不得,却不知自己身中双毒,已是毒中之王。

迅疾启动龙府机关,这才跃出竹篱,纵至院外。

月色中,数个黑衣人手持利刃,藏于竹篱背后暗影。

青荷看得暗暗心惊:“贼人果然阴毒,站位都是滴水不漏,进可攻击龙府,退可翻山跳崖,飞奔陵江之滨。”

为首一人黑衣黑纱,只露一双眼,更显双目如电,杀气凛然,不是别人,正是塞

克。他身侧侍立者,便是“疯缠六子”。再看一旁,“神农四贤”果然纷纷倒地。

眼见青荷自投罗网,众人都是惊异之色。“金蝉子”率先觉醒,第一个冲上前来,“金塞弧针”便欲出手:“小妖精,既然主动上门,自寻死路,爷爷送你一程。”

不料,塞克一声大喝:“慢着!我倒要看看她有何本事,让我的金翅蝶退避三舍。”言毕,飞身上前,兔起鹬落,快的异乎寻常;金塞弧刀极舞,更是霹雳火爆,迅捷无伦。

他转瞬间辟出三招,招招致命,式式凌厉。

青荷但觉鬼魅莫测,如雷震电掣,风声不绝于耳,余威迫人呼吸。登时心知肚明:“他出招目的,无非是想细探我的来路和功底。”

不暇多想,施展“蒹葭露飞霜”,第一招避得躲得滴水不漏。

眼见塞克第二招凛冽来袭,青荷完全出于本能,运用“蒹葭神功”,轻柔灵动,飘如柳絮,荡如芦苇,躲过致命一击。

却不料,塞克第三招更是神来之笔。青荷眼见躲不过去,心中暗呼:“我命休矣。”

生死一瞬间,陡然念及阿龙,不由灵机一动,想起“霹雳神功”,气运丹田,豁出性命,猛辟一掌。

登时,凤焰勃发,熊熊而起,喷出数尺;凤火飘忽,变幻莫测,杀人无形。

塞克一跃退后,一声惊呼:“火凤神功?“凤焰”是你何人?”

青荷死里逃生,心底暗道:“什么‘火凤神功’?不过是危急关头,我来一招‘挂羊头卖狗肉’,将阿龙给我的“劈风真气”,融入‘霹雳神功’,暂且招摇撞骗罢了。总算不曾辜负“凤焰”起早贪黑、处心积虑教授与我。奈何武功微末,怎敢塞克面前班门弄斧?三招之下,我已是强弩之末。他只需再接再厉,一记轻挥,我必死无疑。岂料他心有忌惮,又满腹狐疑,高估了我的实力。”

青荷努力调匀呼吸,强稳心绪,负手而立,大家风范,一览无遗:“实不相瞒,你所说‘凤焰’,便是在下祖父,我的家族,世世代代背负苍狼白鹿。认真论下来,我还要叫你一声塞爷爷。”

塞克先是一惊,又是满面鄙夷:“大胆小贼,一知半解,也敢搬弄是非?”虽如是说,早已前前后后,上上下下,将青荷大量无数遍。

看过之后,更对青荷与“凤焰”的关系,深信不疑:“便在昨日,‘凤焰’曾亲口称她‘乖孙女’,还从她手上如愿拿走玉箫。”

青荷被看得心中巨颤,脸上却笑悠然:“我这年纪,一知半解,已属不易。”

塞克一声冷哼:“想来‘凤焰’也不曾与你明说,倒也算给我留下一丝情面。你这“火凤神功”,倒是不假,他万万不会传给外人,只是你如何不惧我的金翅蝶?”

青荷心知要想活命,一颦一笑须得斟酌损益,一语一言须得精准计算。既然做不到,干脆喜怒哀乐全不要,一脸麻木不仁:“塞爷爷有所不知,祖父让我服下的“凤火扶摇丸”,能解百毒。如若不然,您老的霸王金翅蝶,我可受不住。”

塞克闻言更是一惊:“‘凤火扶摇丸’?那可是霹雳派解毒至宝,‘凤焰’居然肯给你,倒是对你不薄。”

“金蝉子”急忙上前一步:“塞主,万万不可听她一派胡言。小妖精奸诈至极,又与龙帆如胶似漆,定是欲坏咱大计。”

青荷横他一眼,满面鄙弃:“你个鼠辈,哪里懂得深谋远虑?寒开背主叛族,不听号令,只想自王天下,祖父才令我清理门户。”

此言一出,别人犹可,“青枫子”长剑出鞘,“赤枫子”寒铲高照。

青荷只做视而不见:“塞爷爷,你手下这几个晚辈,毛手毛脚,不懂将计就计,还到处留下蛛丝马迹,难免打草惊蛇,引火上身。依我之见,塞爷爷定要对他们严加管教。”

“金蝉子”听得满面狰狞,手持金刀,只待塞克发话,来个斩立决。

“青枫子”剑眉倒竖,阴鸷狠厉再也掩饰不住,眼看就要痛下杀手。

“赤枫子”暴跳如雷,枫叶铲寒霜透柄,周身丈许,都是寒气,眨眼便欲愤然出击。

“白枫子”一声冷笑:“小妖精,当真活腻味了?胆敢信口雌黄?我只问你,玉笛却在哪里?”

“碧枫子”一声娇笑:“小妹妹,姐姐知你贪玩,却没想到你敢玩火,还爱**。”

“蓝枫子”一声媚笑:“小妹妹,你玩大了!你怎不想想,你若身死,博赢都不及替你收尸。”

塞克再也熬忍不住,面色惊怒:“小丫头,我来问你,玉笛究竟在不在你手里?”

青荷一脸不屑,信口胡诌:“塞爷爷,我只当您火眼金睛,可惜居然不能明察秋毫。你难道不知?曼陀偷走我的玉笛,转眼送给她的情郎。事到如今,玉笛便在卓星手上。”

塞克闻言,满腹狐疑,一声冷笑:

“胡说八道!莫名其妙!”

“金蝉子”一声大喝:“塞主,小妖精谎话连篇,留着也是后患。不如先杀荷妖,再诛龙妖。”

青荷心里惊吓无极,面上丝毫不把“疯缠六子”放在眼里。不看六子,只看塞克:“‘花仙’便在龙府,谁若活的不耐烦,尽可闯进去。”

此言一出,全场愕然。

塞克登时变颜变色:“小丫头,你说什么?‘花仙’在此?”

青荷一笑莞尔:“是啊,塞爷爷。您老人家便是想上演好戏,也万万不可忘记,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塞克一声冷笑:“凭你一句话,编个‘花仙’挡驾,便能拦我斩云屠龙,亡缘灭蜀,一统西南?”

青荷即刻换上一脸耐心,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塞爷爷此言差矣,说话办事太也小家子气!祖父高瞻远瞩,大汗深谋远虑,并让我等时刻牢记,咱们图的是神州华夏,绝非东南一方,西南一隅!”

塞克满面不屑:“黄口小儿,乳臭未干,如何图谋天下?”

青荷一脸昂然:“我北鞑占尽北华之利,所谋者,南华也。南华又以南虞、东吴、西蜀最强,必须逐个击破。为今之计,西蜀疆域辽阔,居高临下,物产丰美,应率先图之;若得西蜀,更据两江之险,再东下攻吴,必能战无不克,所向披靡。何况,如今之东吴,博氏兄弟相残,内乱不休,咱们不必慌急,待他们两败俱伤,再伺机而动,更能渔翁得利。届时,吴蜀尽归我有,倘若挥师南下,南虞何足道焉?再看中桂、滇黔,都是国小兵寡,更将望风归顺。到那时,咱们不费吹灰之力,南华尽收囊中。”

塞克听的欢喜,欲莞尔一笑,不成想比哭还难看:“小丫头说的‘凤焰之图’,确是不可小觑。我斩云屠龙,便是与他不谋而合。”

青荷一笑置之:“非也非也。塞爷爷且仔细想想,斩云屠龙,便能亡缘灭蜀?我看未必。届时,云死龙亡,谁会得利?不是你,不是我,却是幕王。他是虽嘉王之子,却更侠肝义胆,精忠报国,怎会大权出让,北向称臣?到那时又斗个鱼死网破,与我北鞑又有何益?”

塞克不以为然:“幕王算老几?我就不能推出星君?”

青荷嗤之以鼻:“非也非也!卓星贪而无信,狠而无谋,终究成不了大器,更不值得重任相托。咱们若想兵不血刃,一统西南,必须里应外合。”

塞克一声冷哼:“我不和你绕来绕去,云里雾里。斩云屠龙,我自有主意。现下,我只问你,玉笛在哪里?”

青荷倒抽一口冷气,更是一口咬定:“方才我不是说的一清二楚?玉笛当然是在卓星手里。怎么,他未交给你?”

塞克脸色陡变:“小贼,凭你也敢栽赃?”一个转念,瞬间又恢复不以为然:“你我本该同仇敌忾,何必挑拨离间?依你之见,谁能做咱内应,成就大事?”

青荷一声冷笑:“蜀风流人物,还看蜀后。”

塞克奇道:“你说的可是蜀后堇茶?昔日寒开夫人?”

青荷连连点头:“不错!夕者,堇茶被祖父安插在寒开身侧,只为助他夺取东吴大权。哪料寒开父子大权在握,却心生异志,还图谋不轨,囚禁堇茶。祖父无奈,这才令我助堇茶倾力杀之。祖父更依大汗之愿,对南华远瞩高瞻,才令我二人转战西蜀。”

“碧枫子”笑得前仰后合:“小荷妖,你才多大?可曾换全奶牙?就凭你?还转战西蜀?还高瞻远瞩?依我之见,赶快回家,找你龙大大。”

“蓝枫子”笑得花枝乱颤:“小妹妹,依我看,龙妖倒在其次,博赢才真正疼你。不如赶紧投奔东吴,吴后之位,非你莫属。”

塞克瞪了“碧蓝二子”一眼:“休要多嘴,你们哪里知道‘凤焰’厉害?”半信半疑之中,又问青荷:“你祖父打算如何赢得西蜀?”

青荷强忍下“碧蓝二子”奚落,口中幽幽说道:“自然靠智慧,不能靠蛮力。作为君后,堇茶已将蜀君控于股掌之间。待到时机成熟,不要说卓云、龙帆,便是整个西蜀,都尽收裙下。可是,倘若塞爷爷一念之差,现在杀云屠龙,岂不前功尽弃?日后谁还肯再为咱们效力?”

塞克眼珠一转,不以为然:“今日便是杀云屠龙的大好时机,怎能轻易放弃?但除二人,西蜀唾手可得,何须劳烦你们?”

青荷莞尔一笑:“塞爷爷何必一意孤行?您老人家想要杀云屠龙,今日根本行不通。不仅行不通,反而会打草惊蛇,后患无穷。实话对您说,龙帆神机妙算,预知您老人家大驾光临,早已预请‘花仙’,摆下‘蜀陵**阵’,专等您老自投罗网。”

塞克闻言大惊:“小丫头,你说什么?花仙’何等身份?果真大驾亲临?摆下‘蜀陵**阵’?”

再看“疯缠六子”,个个受过“花仙”折磨,无不面露惊骇之色。

第三百五十八章 问尔何适

偏偏阿龙又问:“不知岳父大人喜欢什么?我早做功课,只盼有备无患。”

青荷异常苦闷:“首先,您老太过谦虚,他老不比您老大上几岁。其次,他之喜好,多如牛毛,我一年半载说不完,何况一天两天?”

阿龙灿烂一笑:“他最喜欢什么?我临时抱个佛教,只盼投其所好。”

青荷微微一笑:“当然是我母亲,你准备得起?便是准备的起,他难道与你一丘之貉?纳妾成瘾?”

阿龙一声苦笑:“在我这里,妻不如妾。在你父亲那里,妻就是妾,妾就是妻。”

这一天风和日丽,少有的艳阳。

一路之上,阿龙兴致颇高,欢声笑语,挥洒不羁。

青荷更是兴奋得忘乎所以,哪里还顾得上体会疲惫乏力?

两人手牵着手,有说有笑奔上天朝码头。人在索道,俯瞰长江,只觉浩浩汤汤,腾波。

长话短说,一日之间,翻过云岱山,绕过一品湖,横渡綦水河,赏高山流水,观峰峦流波。

傍晚,露宿芜山脚下一家客栈。

不知何故,今夜青荷虽然走得疲累,却不似往常,浑身冰凉,头一挨床,便睡的人事不知,昏迷不醒。

梦是那般朦胧,恍恍惚惚被阿龙把紧拥入怀,轻怜密爱。

不知过了多久,又陷入平静。耳听他均匀的呼吸,她梦中遐思:“平心而论,纵然他无心之时,绝情绝义;反复之时,虚情假意;可他有心之时,确是有情有义。可是,即便如此,我也不该意志薄弱,把他错当阿龙。”

阿龙的呓语,却响在耳畔,充满爱恋:“你究竟是绿萝,还是青荷,因何如此折磨我?”

青荷睡梦中闻听此言,只觉悲从中来,无尽伤感。

不知又睡多久,忽觉呼吸炙烤,似被他热拥热抱。耳热心跳,莫名其妙,却醒不过来,又是沉沉睡去。

恍惚之中,与他颠龙倒凤,不尽辗转,无限缠绵。不知几番生死,不知几度轮回,终于,他停下动作,一双厚唇,紧贴着她后心,无限温存。

一个声音,却从后背传到前胸,充满伤痛,不尽悲哀,不尽无奈:“我不管你是绿萝,还是青荷,都是我的挚爱。”

这声悲鸣,更让她沉睡不沉稳,惊梦更惊心。

一阵窒息,便从惊悚的噩梦中醒来。

睁眼才知,黎明已过,拂晓将至。

怎么?阿龙居然醒着,他的眼睛无限迷茫,他的神情无限悲怆。

青荷诧异之余,想到分离在即,悲悲切切,涕泪如雨。

阿龙先是满心忧急,继而小心翼翼:“青荷,你怎么哭了?”

青荷紧贴他的胸膛,心底不尽委屈:“或许,我穷尽一生,再也找不到谁比他更像我的阿龙。”

阿龙忧心忡忡:“青荷,你可是还生我的气?”

青荷连连摇头:“生来交厄运,万事不顺心。不在你一个,何必心怀恨。”

阿龙满是愧疚:“青荷,你不知道,只要在你身畔,就是一种折磨。眼前是你的莺莺燕燕,梦中是你的呢呢喃喃。我熬忍一夜,醒来又见你睡姿如莲,呼吸如兰,依然情不自禁。你若不欢喜,今后我再不会强你。只求你千万莫要生气,更不要轻言别离。”

青荷茫茫然无所知:“龙大大之言,我半字听不懂。你再怎样,还会怎样?”心中更说:“反正是最后一天,再坏也坏不过从前。”

芜山景色极美,青荷趁他不备,将自己的小包袱偷取出来,背在身上。可惜,他明察秋毫,不消片刻,就被没收了去。

青荷一声暗叹:“地图只好放弃,幸而已经烂熟于心。”

二人登上芜山之巅,一览群山。站在此地,向西北可远眺山水第一缘城;向东南可俯瞰波涛滚滚的芜江。

芜江是长江上游一级支流,山高峰险,水流湍急。两岸青山相对,悬崖峭壁纵横,沟壑深切幽远。当真是“绝壁横天荡,无风波浪狂。”景色自然好,却是绝险之地。

就在十日前,青荷还因舍命救龙,深陷此地,不幸坠崖,落入其中。如今想来,依然后怕。

虽是害怕,还是当机立断,痛下决心,猛然甩开他的手,凌空一跃,纵至一丈开外的崖边。

阿龙不料她有此举,眼见疾风烈烈,吹得她衣炔飘飘,心胆俱裂,一声惊呼:“青荷,做什么?”

青荷矗立在峭壁之巅,风姿绰约,扣人心弦。终于稳下狂跳的心,鼓足勇气:“自古以来,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天地尚不能久,而况於人情乎?”

阿龙呆呆望着她,心痛已极:“青荷,此言差矣,天地无情人有情,天地无终人有终。”

青荷充耳不闻,自说自话:“龙大大请看,涛涛芜江之水,奔流而去,不复西归。无论人生,抑或人情,到头来都如一江之水,奔流而逝。”

阿龙一颗心剧痛难

忍,不知所终:“她的人,近在咫尺,可以一遍又一遍拥有;她的心,远在天边,根本捉摸不透。”

狂风来袭,青荷只觉话未出口,已被劲风隐没:“我在南虞长大,喜欢观望潮水拍打的岸礁,喜欢倾听帆船出行的号角;喜欢拾捡五彩缤纷的贝壳,喜欢游戏翻滚骇浪的惊涛。这是永远拭不去的梦想,这是永远抹不掉的希望。让我无论身处何地,无论走向何方,都日思夜想。”

阿龙出其不意,疾如飘风,一跃而上。青荷猝不及防,已是被拥入怀中。他凝神看她良久,再不迟疑:“我们一起为梦想努力,一起为希望奋斗。”

青荷躲开他灼灼的视线,忆起往昔欢乐无边:“对我来说,即便拼上一死,也要回到故园。对你而言,只要有一口气在,就要为西蜀浴血奋战。我们的希望,大相径庭;我们的梦想,别如天壤。你我永远不可能相互理解,怎可能倾心相爱?”

阿龙笑如晨曦,与天边云霞交相辉映:“青荷,你怎这般糊涂?我们已经倾心相爱。我最大的梦想就是你,你最大的希望就是我。你我共同的梦想,共同的希望,就是手牵着手,共度余生。”

青荷更生悲怆:“我在南虞,每日都能快快乐乐,这样的好时光,你无权剥夺。我决不会为任何人,放弃自由,摈弃理想。我决不会为任何事,背井离乡,忧思难忘。你也不例外,更是一样。”

阿龙轻吻她丝丝秀发:“不要看得太远,反而模糊最近的爱。”

青荷的头轻轻贴在他胸口,一股激流,涌上心头,那般温暖,那般难舍,那般难求。

离蜀更念蜀,别龙更恨龙。纵有千种情,何处再寻龙?

她几欲发狂,眼泪夺眶而出:“难道,当真是我错了?”

瞬间醍醐灌顶:“最最思念,最最想要,是他的怀抱,那般温暖,那般迷恋。”

瞬间大彻大悟:“最最期望,最最向往,是他的微笑,那般心醉,那般痴狂。”

突然,他冷血冷心的话语,又响在耳畔,剿灭她所有梦想“她不过是个意外承诺,再没有更多。她若有命自保,我若有命回来,我会遵守承诺,娶她为妾,仅此而已。”

一簇凭恨而生的火焰,一瞬间点燃,逼迫她勇往直前:“我不过是龙大大一个承诺,何况相识日短,自然生不出深情厚意。不如趁着情不深、意不切,不如各自放手,两厢解脱。”

阿龙闻言大笑,笑声夹杂悲凉:“青荷,你骗得我的心,就这样抛弃夫君?你以为爱可用天数计算?你以为情可用时间衡量?你难道不知,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他言之有理,她伤心难抑,终是狠下心肠将眼泪咬进嘴里:“我不管有情无情,情长情短,我和你一样的初衷,只要无牵无绊。”

虽是泪如泉涌,更是把心一横:“总之,和你嗦半天,只为最后一言:你做西蜀云中龙,我做南虞水中荷。”

阿龙什么都不想要,只想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柔声说道:“青荷,再不要骗人骗己,你明明知道,龙喜水中之荷,尤喜南虞之荷。”

甜言蜜语多好听?怎奈,昔日之言更绝情:“她若时运不济,我却苟且偷生,我便回到从前,终生不娶。旧誓新盟,两不相欠。”

想着今朝,念及前尘,她那双美眸,忽而恋恋不舍,忽而辗转反侧,忽而温情脉脉,忽而迷失自我。

阿龙只盼亡羊补牢,一字一句说道:“青荷,你从未自问真心,不知自己想要什么。我来告诉你,你心里最想要的,便是我。”

青荷垂下双眸,避开他咄咄逼人的眼,费力反驳:“不要自欺欺人,一直以来,躲开你才是我的真心。”

我只要上一世阿龙。你再相似,终究不是。

阿龙扳起她的头,逼她直视:“青荷,是谁自欺欺人?除了身处黑暗,你从不敢看我的眼。除了身在梦境,你从不敢讲出真言。你可记得梦中呓语?你喜欢我,就像草儿喜欢风**雪,就像花儿喜欢日月星辰,就像鱼儿喜欢江河湖海,就像鸟儿喜欢海阔天空。”

四目相对,她选择退缩。一番痛苦挣扎,更是固执己见,不惜快刀斩乱麻:“梦中之言,何必上心?何必当真?”

阿龙身心剧痛,久久相拥,苦心孤诣,极尽温存:“我知你倔强,一旦有恨,再不肯原谅。不如先让我送你回家,到了南虞,是聚是散都随你。我不会半分勉强,更无有半句怨言。”

耳听豪言壮语,神情一片恍惚。世事皆可忘,他回射寒针的决绝,永远记忆犹新:“他哪有真心?分明是演戏成瘾。”

青荷深吸一口气:“龙大大,不是我恨不平,而是你恨难清。你知我今晨为何哭泣?只要睡在你身畔,我便噩梦不断。

我梦到被你丢弃在冰天雪地,积雪覆盖我的身体,无限冰寒之中,一只凶神恶煞的秃鹫,挥着两只利爪,伸出一只铁喙,啄食我的双眼。

我瞎着双眼,什么都看不见,又被你丢在冷酷无情的地狱。四周寂寞无声,未有一线光明。

黑暗混沌之中,我摸来摸去,只摸到一堵冰墙,只摸出两手血水。血水越积越深,汇成血牢。

我被血水浸泡,不能呼吸,不能心跳。成千上万的毒虫,无情噬咬,我面目全非,只剩煎熬。

更有千军万马,铺天盖地,步步追逼,我无所适从。在我最狼狈、最悲惨的时刻,终于看到了你。我如蒙大赦,伸出双手,向你求救。

你居高临下,玉树临风,手持宝雕弓,拉弦如满月,凌空就是一箭。我眼看着自己前胸,皮肉尽毁,血如泉涌,眨眼变成一个透明的窟窿。

血洞越长越大,血水越涌越多,我自己的心,却越缩越小,越抽越疼,直到彻底炸碎……”

阿龙一张脸惨白的没有颜色,伤心的无以复加,忍不住哀求:“青荷,你本知道,形势所迫,那不是真实的我。”

青荷压不住满心失望,声音已能无喜无悲:“是与不是,有何要紧?你当我会在意?我还是那句话:需要你时,你不管我;不需要你,也别烦我。”

她说这话,已经没有愤懑,只剩伤心。一双大眼睛,哀哀欲绝,直直望向不远处的草丛。

阿龙顺着她的眼神望去,便见一株含苞待放的卷丹百合,那般青春、热烈、阳光,正在迎风怒放。

他轻轻走过去,小心翼翼摘下来,捧在手上:“青荷,你年仅十六,很多事情难以看透。你我历经磨难,终于走到一起,实在不易。终我一生,不求千古留名,只求百年好合。从前夫君不好,伤你太深。好在咱们都活着,不如重头来过,让我亲手愈合……。”

不料,话未说完,青荷一个纵身,跃至悬崖峭壁之颠,百丈之下就是涛涛滚滚的芜江。

她衣袖飘荡,满脸泪痕:“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透与不透,不在你已三十,我仅十六。你不是我,自然不知我想什么。我的要求从来不高,简单而直接,丰富而廉价,那就是快乐,只要没你的地方,随处可见,到处都有。从此一跃而下,既能与你永不复见,又能找回快乐的从前。”

阿龙惊急万分:“青荷,过来!”

青荷莞尔一笑:“龙大大,我能过去么?那岂不是与快乐渐行渐远?”

阿龙心急如焚:“青荷!非要我心碎?”

青荷痛极反笑:“龙大大,我曾心碎,因它脆弱。你铁石心肠,也会破碎?我不相信!”

阿龙双唇巨颤:“青荷,你明明知道,我虽曾疑过你,骗过你,伤过你,害过你,却非出于本心,更非出于本意,在我心底,从来都是一心一意保护你。你折磨我,究竟是何目的?颠来倒去,还不是折磨你自己?”

青荷站在峭壁之巅,仰天大笑:“你有真心?我当然相信。你有真意?我当然不疑。可那从来不是对我。你若有心,你若有意,不如看我最后一眼,听我跳水的声音。”

言未毕,阿龙但觉眼前一炫,她就像一只展翅的雄鹰,纵身跃下百丈高空。她的衣裙在空中迎风上扬,她的身体在云中笔直下坠。眨眼之间,犹如离弦的箭,落入波涛怒吼的芜江。

阿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敢相信她会恨到如此决绝,会恨到舍弃一切。

震惊,悲痛,失落,伤情,交织错杂,一颗心绞痛的无以复加。无数往昔,无数回忆,映入脑海,挥之不去。过去、现在、未来,毫无意义,再无牵挂。

弹指一挥间,失去万千芳华。

耳畔却飘过一声哀怨:

问尔何思?思彼南虞。问尔何适?适彼悦城。

是否如适?云阳之山,沙晨之滩,梦荔之湾。

问尔何之?之我悦城。问尔何悦?悦我佳人。

配我飞剑,踏浪云间。跨我白驹,驰风掣电。

嘱我佳人,着我嫁衣。随风起舞,凭我相惜。

问尔何思?思彼南虞。问尔何适?适彼悦城。

是否如适?木棉之花,珊瑚之崖,海角之沙。

问尔何之?之我悦城。问尔何悦?悦我佳人。

配我龙剑,劈波斩澜。扬我龙帆,搏浪逐缘。

嘱我佳人,戴我嫁冠。伴月起舞,凭我相欢。

青荷水性虽好,怎奈悬崖太高,加之芜江水势湍急,气势雄浑,动魄惊心。身在半空,耳听涛声如雷鸣,不禁心慌胆怵,甚至悔恨交加。事到如今,身处绝境,无奈何也,唯有置于死地而后生。

及近江面,孤注一掷,施展绝技,伸出双臂,舒展身形,笔直而入。方才挣扎翻转,从激流中探出头来,尚未换过一口气,便听身后重重击水之声。一时间,波浪滔天,惊涛拍岸,激起千层浪。

回头一望,心胆俱裂,不可置信:“怎么,‘变色龙’全然不顾性命,舍身跳崖,追随而下?”

第三百五十九章 箐门一梦

青荷自小在海边长大,大风大浪,历经无数。高崖跳水技术,超凡脱俗。即便如此,这般舍命,依然是险到极处。

可是阿龙呢?岸上一条龙,水里不如虫。那汹涌澎湃的芜江,奔腾而下,落差极大,波浪滔天,气势磅礴,根本就是“飞湍瀑流争喧,崖转石万壑雷”,倘若不识水性,跳将下来,除了自寻死路,夫复何求?

阿龙落水之后,即刻没顶,方才挣扎露出水面,一个巨浪来袭,又被卷进黑色漩涡。

青荷不及细想,奋力回游。实际上,惊涛骇浪之中,她已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此时出手相救,无异于九死一生,但求菩萨保命。

虽是如此,她依然不顾生死,紧跟阿龙身后,极速潜入旋流,涌入黑色巨口。

那漩涡便似贪得无厌的魔兽,逆转乾坤,妄图吞噬所有。

青荷屏住呼吸,舍命搜救。不知历经几度轮回,终于在漩涡深处,将阿龙一把抓住。更是舍死忘生,抗争洪水爆流,奋力挣扎游走。

彼时,阿龙早已经窒息。青荷心痛已极,倾力蹬足拨水,每一根神经,每一滴血液,每一个毛孔,每一寸肌肤,都在与滔天**抗衡。

几乎拼搏一个世纪,精疲力竭的青荷,终于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力,游到岸边,把阿龙推上江畔。

爬上岸来,犹如一条濒死的鱼,猛吸一口新鲜空气。再看阿龙,早已面色惨白,双目紧闭,毫无生机。

青荷强压锥心之痛,奋起求生,抱着最后一缕希冀,迅疾翻转阿龙,使他头部后仰,自己深吸一口气,对准他的口狠命狂吹,继而双手反复压迫他的胸膛,助他人工呼吸。

奈何虽是倾尽全力,阿龙依然无动于衷。

青荷几近崩溃,更是发狂,更是锲而不舍。

渐渐地,在她不懈努力之下,阿龙终于有了气息。

突然,阿龙剧烈咳嗦,剧烈呛水,清水不断溢出口鼻。

阿龙终于在痛楚中醒转,看到自己小妾,浑身淌水、失魂落魄、悲痛欲绝,迷迷糊糊之中,喃喃自语:“青荷,其实,你和我一样,根本舍不得对方。”

青荷闻言恍如隔世,一颗心早已飘到无妄海,游不出来,甚至根本体会不出是疲累,还是悲催:“这不公平。他活着,不能带给我丝毫快乐。他死了,我却要伤心到心碎。”

无论如何,他终于活转。她的伤痛,本该随之而去。可是不知何故,那赶不走的悲苦,萦绕心头,不可消除。

更不知何故,阿龙全不顾呛水,死盯着她的胸口。

青荷被看得满面含羞:“定是衣服湿透,太过暴露,太过贴身,吸引了他的眼球。”

阿龙极爱她的菡萏,从来不惮吟诗作赋。这也难怪,它挺拔玉立,确实美极,连倾国倾城的红袖,都羡慕不已。

青荷却百思不解:“他从来都是‘君子坦荡荡,酒色如糟糠’。难道经历一场生死浩劫,突然转性?变身色龙?抑或狼爱飞鱼演得太过,变身色狼?”

阿龙一边呛水咳嗽,一边痴痴地说:“青荷,你真的喜欢我,你曾亲口和我说过,可惜你不记得。你看,我给你的桃木梳,你爱如性命,贴身放在前胸。”

此时此刻,青荷也注意到,阿龙不仅心细如发,更是体贴入微:这般险情,他还将包裹连同飞龙剑紧紧敷在身上,不曾遗落。想是他唯恐遗失她心爱的地图。

青荷低头再看自己,果然,新婚之夜,他做的那把桃木梳,隔着湿衣,一览无遗。

她被窥破心机,恼羞成怒:“不过是因你酷似阿龙,让我沉沦,让我**,便如罂粟,欲罢不能。可我并不爱你,不过爱屋及乌而已。”

青荷暗恨自己,将悲伤委屈,一股脑吞咽回去:“龙大大何必自作多情?我收好这把木梳,无非是为了日后见到我南虞夫君,澄清实情。我曾走投无路,曾被逼为娼。我南虞夫君固然怀恨,可他毕竟爱我,定能理解我的处境,更能体谅我的苦衷,尤其不会心生疑忌,郁闷于心。”

阿龙闻听此言,那张遭冷水激的脸,异常惨白,不尽悲哀。

青荷言毕反思:“本以为解恨,岂料实话实说反而加倍怀恨,看来有些话只能想不能说。”

她不曾做贼,却觉心虚,再不敢多看,也不敢多想,更不敢再听。

阿龙脸色陡变,这令她陡然想起:“他重伤未愈,又遭冷水激,我不该落井下石。”心生悔意,只想速速逃离。

不料,方才起身,耳畔却传来他冷冷的话语,叫停她的脚步:“青荷,你冷面冷心情有可原。只是,你怎没有起码的贞洁观?”

青荷本有几分不舍,闻言的瞬间,余清丧失殆尽。回过头来,望着他冷若冰霜的脸,对上他奇寒无比的眼,无限屈辱,无尽创伤,回到心间。

转眼之间,笑得花枝乱颤,一双星眼,却抑制不住无

限心酸:“龙大大,你说什么?贞洁?我倒很想问问,贞洁是为何物?我都保不住性命,要那贞洁,又有何用?”

阿龙双目喷火:“此乃天命之性,人活一生,若有命无节,生有何用?”

青荷不怒反笑:“龙大大,不要偷换概念。咱们说的是贞洁,不是气节。我虽不通,却也能懂:贞洁关乎**,气节关乎灵魂。今日关于**和灵魂,先不急讨论,我倒很想问一问,所谓贞洁,龙大大有么?龙大大若没有,凭什么我必须有?实话和你说,即便你有,我不稀罕!即便我有,也不给你!凭你是谁?凭你也配?”

言毕,一身轻松,无可留恋,再不相看,飘身一旋,绕过崖边,奔着箐门雪山,仓皇流窜,转瞬踪迹不见。

滔天芜江渐行渐远,崇山峻岭已在眼前。倾尽心力,终于挨到箐门雪山,青荷已是饥肠辘辘、精疲力竭。

昨日晚间,迷迷糊糊入睡,阿龙曾贴着耳畔轻语:“雪山入口,有一瀑布深潭,旁侧有茅屋数间,明日可投宿打尖。”

寒风瑟瑟、冷雨凄凄,青荷从头到脚直冒凉气,终于在饥寒交迫之中,敲响茅屋木门。

眼前的画面,令她精神大振:一位鹤发童颜的老爷爷,手提老旧的油灯;一位童颜鹤发的老婆婆,亲手打开房门。

青荷强忍涕泣,不尽感激,却辨不出老人家年纪。古稀?耄耋?斯颐?

更令她震惊的是,雪地里居然看不见他们的脚印。

老人家却浑然不以为意,一边引她进屋,一边嘘寒问暖:“孩子,外面冷吧?赶紧进屋,吃口热饭。”

说话之间,老婆婆手脚麻利,端上热气腾腾的玉米粥,香甜可口的蒸红薯。青荷本担心被拒门外,不料好运超乎她的想象:“荒山野岭,能进屋取暖,已是感激涕零。居然还能享受如此殊荣,实属意外之喜。”

老婆婆抱过一件长衣,一边穿针引线,一边絮絮不止:“山高路远,饿了一天,定要吃饱。”

青荷红着眼圈,连连点头:“奶奶做的饭,当真好吃。”转眼之间,风卷残云,消灭殆尽。

老婆婆微微一笑:“我们也是路过此地,这些饭食,不过借花献佛。”

青荷吃惊非小:“奶奶,这不是您自家?”

偷眼观瞧,老爷爷沉默寡言,坐在一边,却在读书,居然是鬼谷子的《本经阴符七术》。

老婆婆接口便说:“我外孙女婿喜好游走四方,此屋为他所修。方便自己,便宜他人。”

青荷钦佩不已,沉吟片刻又问:“婆婆,您路过此地,可是去寻外孙女?”

老婆婆微微一笑:“我自西北峨眉来,欲到东南神农顶,探望小女阿苍。”说话之间,缝衣针上的线,便用完了。

老爷爷双目不离书,却对针线驾轻就熟,青荷只觉面前一晃,眼花缭乱之中,一根银线便向老婆婆针孔飞射而去。只一瞬间,已完成见缝插针。

青荷看得目瞪口呆,此般凭直觉穿软线入针孔,可是罕见的细致活,这般功夫,比百步穿杨还要惊世骇俗。

登时醍醐灌顶:“这对神仙夫妻,不仅武功卓绝,还心有灵犀。”惊羡不已,连连咂舌:“奶奶,爷爷又体贴又了不起,您乃世上最有福之人。”

老婆婆微微一笑:“是啊,年轻之时,我可不敢有此奢望。我本属羊,偏偏又生在四月初四,被族人定为灾星。果然,十五岁尚未出嫁,未婚丈夫一病呜呼。三年之后,我奉父母之命又行婚配,只为给大户人家冲喜。我那名义上的先夫自幼患了痨病,嫁不多时,又是与世长辞。”

沉默寡言的老爷爷,自然而然接过话茬:“第一次见你,穿着嫁衣,走下喜轿,比旭日还明艳,比繁星还璀璨。从那日起,我便对你朝思暮想,念念不忘。”

老婆婆闻言一笑,皱纹累累,再无昔日美色,却感人至深:“那是我一生中最艰难的时日,先夫一死,狠心的婆婆,欲将我卖到川西。我正想一死了之,你便如神兵天降,问我愿不愿意远走高飞。我那时只知你看管藏书室,终日苦读,书生气十足,却不成想,还有这等心思和胆气。我看着你坚定的脸,当机立断,跟你连夜逃进峨眉深山。这些年,每日都快活似神仙。”

青荷感动涕零,匆忙低头垂下泪眼,唯恐被人看见。却见乌木桌上,整整齐齐排着数本书籍:“婆婆,您也喜欢读书?”

万万没有料到,老婆婆居然现出少女般的娇羞:“初嫁之时,我一字不识。老头子手把手教导,半年之后便能识文断字,实乃人生一大乐事。”

青荷心头一颤,头埋得更低,瞥到翻开的一卷书,却是屈子的《九歌》。惊诧之际,忍不住又道:“恳请婆婆赐教,何为人世至乐?”

老婆婆略一沉思,微微一笑:“依我之见,人生至乐,不是荣华富贵,不是名利双收,不是呼风唤雨,不是安乐无忧,而

是与最爱之人长相厮守。”

青荷犹豫半晌,还是忍不住好奇:“对于古人,挚爱难道不是父母?”

老婆婆微微一笑:“道可道,非恒道。幼时自然是父母,可人总会长大。最爱之人,自会变化。总之,最爱之人,他会时刻牵挂你,你会时刻牵挂他;危急之时,他第一个想到你,你第一个想到他。”

青荷认真盘算一回,做了以下排列:阿龙、父母、兄姊、泰哥哥,自以为诠释清楚,有些满足,还有些不甘:“婆婆,如何诠释爱?”

老婆婆言笑欢畅:“爱,就像久旱之甘霖,冬日之暖阳。爱,有千种万种,更会千变万化。有的圆满,有的残缺,有的变质,有的升华。圆满之爱,需要阳光雨露,需要用心良苦,需要精心呵护,需要热血浇注。”

青荷刚刚听到“用心良苦”,便觉耐性全无,困意陡然暴涨,眼前一片迷糊。

老婆婆微微一笑,转过头去,向西屋说道:“阿龙,她太累了,不如早些带她睡吧。”

恍恍惚惚之中,西屋里侧,一间暗室房门“吱丫”而开。清风吹过,伸过一双温暖的手,便被人横抱而起,耳畔传来一声熟悉的低语:“师祖早些安歇,晚辈先行告退。”

青荷在梦中有些许诧异,却未及深想。头一挨枕,身一上床,沉入梦乡。依稀被阿龙抱在怀中,不由身上一暖,心头一喜,似真似幻。想要睁开双目,却抬不起眼皮。

他悦耳的声音,在耳畔轻轻回响:“青荷,我知你耐性不好,我不怕等,总有一日,你会爱上我,咱们琴瑟相和。”

不知睡了多久,恍恍惚惚又听有人敲门,屋门“吱呀”开启,继而便是脚步轻轻。

老婆婆喜极,声音都有些打颤:“阿雪,原来是你?”

一个悦耳的女子之声,传至耳畔,果然便是碧雪:“父亲,母亲!好不凑巧,咱们一家人不约而同,在此相遇。”

又听小姑娘欢声笑语响个不停:“曾祖父,曾祖母,你们也舍得离开万佛顶?可是要去神农阁?”

老爷爷欣喜之声,回荡盘旋:“正是!咱们的雪歌、雪舞,越发出落,让太爷爷好好看看。”

碧雪一声娇嗔:“父亲万万不要宠着她们,娇儿不出孝子。”

老婆婆一旁笑道:“阿雪,你说的可是自己?倒是可怜我两个孩子,雪宝顶冷冷清清,哪里比得上咱们万佛顶?”

少女风流婉转的声音,甜蜜娇柔,却是雪歌:“太奶奶说的极是,我想去万佛顶,那里景色又好,兄弟姐妹又多。”

碧雪威严中满是宠溺:“今日好生休整,明日带你们去万佛顶。”

久别团圆,欢喜无限。

不知又过多久,“吱吱呀呀”的门声,又传至耳畔,不过转瞬之间,灌入三道冷风。

更听碧雪一声惊呼,无极惊怒:“塞克!”

但听一黑衣人手持“金塞弧刀”,一只脚刚刚踏入房中,闻声拔地而起,空中一个翻转,向后飞纵,飘风一般跃身出门。

房内碧雪大怒无疆,当仁不让,抢过案几上的“岷山风雪轮”,气运丹田,一跃而出。

雪歌、雪舞唯恐碧雪有失,各持雪钺,飞身而起,紧追其后。

老爷爷面色一沉,盯着随后进门、目瞪口呆的两人,面沉似水:“卓嘉,你怎与塞克同流合污?”

不过数日落魄,嘉王又身受“劈风剑气”,如同老过十岁:“师尊,弟子不孝。几度遭人陷害,唯有塞克不离不弃。”

再看他身边的卓星,战战兢兢,一声不吭。

老婆婆低头穿针走线,满面怒意,却不言语。

老爷爷半晌方道:“卓嘉,你纵横半生,有功有过,时至晚年,不爱晚节,更是大起大落。福兮祸之所依,不如趁此良机,与我同归峨眉,闭门清修,或得善终。”

嘉王以头抢地,一拜不起:“师尊不弃,但肯收留,弟子不尽感激。只是事到如今,卓嘉苟活于世,还有一事未了,恳请师尊成全。”

老爷爷连连摇头:“我知你心中所想,碧雪生性倔强,让她回心转意,我也无力回天。依我之见,此事不可强求,只能随缘。”

嘉王闻言,双泪齐流:“如今她心恨塞克,弟子唯恐她怒极有失,需去瞧一瞧。”

老爷爷一声冷哼:“一切随你。我的女儿,谅你也不敢欺负。便是你心怀叵测,她也未必怕你。”

嘉王父子唯唯诺诺,战战兢兢,低头走出门去。

侧耳倾听,血雨腥风,刀光剑影,全部淹没在雪域之中。

清晨醒来,哪有阿龙?便是飘雪祖孙、嘉王父子、黑衣塞克,也都不见踪影,青荷大惑:“难道是箐门一梦?可为什么又是真真切切?”

满心惆怅,满腹渴望,奔出卧房,热气腾腾的米粥,清淡可口的野菜,已经备在堂屋餐桌之上。

第三百六十章 山舞银龙

吃罢早饭,青荷忙掏出怀中仅剩的一锭大银,感谢老人家活命之恩。

老婆婆微微一笑,连连摇头:“好孩子,银子对我毫无用处,倒是你,山高路远,万事艰难。”

老爷爷顺手递过来个布包:“孩子,里面是蒸红薯和咸菜头,此去万险,多加小心。”

青荷饱含热泪恭敬拜别,向雪山全力进发。

初爬雪山,阳光灿烂,只觉群峰峭拔,云蒸霞蔚;冰川蜿蜒,蔚为壮观。远看紫台雪峰,云雾缭绕,似仙子含羞蒙面。登过名山无数,深觉箐门别具一格,不仅极是壮美,更因森林、花海装点,分外妖娆。

雪线以下景致甚好,高山灌木,更是花的海洋,报春、杜鹃、山梅、蔷薇、绣球、鸢尾、龙胆、百合,应有尽有,便是雪莲、雪灵芝、雪兔子等奇花异草,也能有缘相见,当真艳丽多姿、绚丽多彩。再观远处密树丛林,郁郁葱葱,与冰川交相辉映,相得益彰。

由于地势起伏,河谷开敞,气流溯谷而上,加之山体高峻,从下往上形成迥然不同的五个垂直气候带:河谷气候带,花草茂盛,古树参天;针阔混交林带,云杉、黄杉、红杉,清秀挺拔;寒温性暗针叶林带,冷杉、铁杉、栎树、红桦,生机盎然;高山草甸灌丛亚带,景天、地衣、山葱,参差铺地;高山冰雪带,植被日渐稀疏。

走着走着,忽觉眼前一亮,一条九天冰链,骇然眼前。这千古冰川,从紫台雪峰一泻而下,呈弧形绵延数十里,铺展至原始森林。

正午时分,骄阳当空,温度上升,冰川受热融化,成百上千巨大的冰体轰然崩塌,响声如雷,地震山摇。听者惊心,闻者动魄。

午后,青荷爬到高山草甸,再不敢欣赏美景,此地不仅地形复杂,地势险峻,而且气候极不稳定。前一刻阳光灿烂,后一刻黑云遮天。大雨夹杂冰雹,劈头盖脸,阻挡视线,隔断呼吸,令人举步维艰。

越往上走,气候越异常,风雪席卷,冰雹狂砸;寒风劈面,骇气盈身;瀚海阑干,百丈冰封;愁云惨淡,万里雕凝。青荷每行一步,都如翻一座山。

越是如此,越不敢丝毫松懈,更觉背上的咸菜和红薯,如同山一般沉重,急忙寻处被风之地,狼吞虎咽,减重减负。

时至傍晚,寒风凛冽,重霜席卷,抬头望眼,好一片冰雪世界。雪山之巅,却在何处?当真始料不及,更是心急火燎。

高山雪峰,气候恶劣,空气稀薄,青荷的体力、耐力,远远跟不上去,如今却是悔之晚矣。

咬紧牙关,爬过雪岩,绕过冰崖,继续向山顶挣扎。越走越窒息,越走越无力。

忧急恍惚之中,忽闻头顶传来铿锵打斗之声,惘然便似梦中。

陡然间一道白影迅如飘风,倏然而至,便如风雪中的白松,长身玉立。但见她手持一件“岷山风雪轮”,高声断喝:“塞克,你既恶贯满盈,又怕死贪生,我正好送你一程。”

一道披纱黑影,矗立冰雪之中,迎着冷风,一声冷哼:“贱人,你可有这个本事?”

碧雪右手轻扬,出招迅捷,毫无朕兆,无声无息,却是银光一闪,“风雪轮”飞旋,直扑塞克面前。

塞克自恃功力深厚,“金塞弧刀”向上一格。哪料到“风雪轮”竟在空中陡然绕个弧线,炫过弧刀,陡然逆转,奔着塞克左肋大穴,飞旋而去。出手之快、认位之准,实属罕见。

塞克大惊失色,一个“金刚铁板”,身子后仰,“风雪轮”急掠而过。他唯恐碧雪乘胜追击,顺势忽地后纵。

碧雪果然顺势逐北,身形飘忽,左掌右轮。说时迟那时快,“岷山雪音掌”呼啸而至,骇风如电,闪动若虹。“岷山风雪轮”圆转如意,轮飞炫舞,融会贯通。

看来,碧雪久居岷山之巅,极是耐寒,占尽天时地利。

塞克久战不下,深觉力不从心。惊急之下,心思斗转,刀法急变,自快转慢,劲力猛增,只盼以以己之长制敌之短。

但听风雪轮、弧刀相撞,铮铮有声。塞克大喜,哪料到,尚未撞实,碧雪右手疾翻,“风雪轮”擦刃而出,急兜了一个半圆,翻转而回,直奔塞克后心。

塞克魂飞魄散,只当命不久远。哪料到,忽听“铮”的一声响,一道蓝影飘然一晃,一记“阴阳锤”,快似流星,当空袭来,挡住“风雪轮”去势。

狂风暴雪中,看不清来人,碧雪怒上心头,腾空而起,蓄足内力,双掌拍向“风雪轮”。刹那间,“风雪轮”飞空而起,迅如飞箭,直指蓝衣人。

眼见蓝衣人命在旦夕,陡然间便听一声疾呼:“阿雪!住手!你怎打杀自己的亲生儿子?”

碧雪闻言,大惊失色,掌力急收,与此同时,但见一黑衣人,如风抢上,抓住卓星后心,向后极跃。

却是嘉王,不顾身受内伤,舍身救子,也亏得碧雪收放自如,父子死里逃生。饶是如此,三人皆

是吓得面如土色。

更见白雪纷纷下,两道白影,一双丽人,飞身上前,却是雪歌、雪舞。

碧雪心生悔意,却极力掩饰,面沉似水,冷言冷语:“他哪里是我的阿星?让你惯的无法无天,全无半分人性。”

嘉王自知理亏,脸色惨白,埋下头去,不发一语。

卓星闻言身心巨颤,千言万语化作一声冷笑:“你不愿认我这儿子,我又何尝愿认你这娘?”

碧雪绕指柔情,化作一腔悲愤:“再好的孩子,沾染塞克这豺狼,也会变成蛇蝎心肠。”

卓星念及幼时思母之痛,更是一脸倨傲:“说的不错。可是,你谴责我,可有资格?我年仅三岁,你便抛弃我。身为娘亲,你为我做过什么?你抛夫弃子,不如豺狼,不如蛇蝎。”

卓星此言一出,碧雪神色大变,双手巨颤,“风雪轮”几乎拿捏不住。

嘉王形容枯槁,更是满面自责,失魂落魄:“阿星,人活一世,各有各的苦衷。你不能因自己失意,错怪至亲。”

他这两日前思后想,醒悟颇多,可惜,狂风席卷,愁云惨淡,冰雹狂舞,地冻天寒,他的声音连同他的觉悟,瞬间被风雪淹没。

青荷哆哆嗦嗦,迷迷瞪瞪,再也挺不住,重重摔倒于地,恩怨成虚幻,情仇全消散。

忽觉恶风不善,疾风扑面,后心便是一痛,被人抢在手中。

更听卓星冷笑不止:“小妖精,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青荷虽已冻得麻木不仁,依然痛如刀割,心中暗道:“不听龙大言,吃亏在眼前。”

瞬间,那高大的身影、英俊的面庞、黑亮的眼睛、温暖的微笑,历历浮现。

他分明就是阿龙!

有生以来,她第一次为他垂下骄傲的透露。

只是,他的影子出现一瞬间,就被她迅速驱赶。她的倔强,不允许向“变色龙”投降。

她奋力回忆南虞国温暖的气息,回忆云阳山火红的木棉;回忆沙晨海万顷的碧涛,回忆梦荔湾雪白的帆船,以此排遣。

正在沉迷,忽觉脚下的雪地,在颤抖,在摇撼,在痉挛。青荷惊骇至极:“难道是在地震?”诧异之中,震撼由远至近,越传越响,势如惊雷。

咦,惊雷居然劈出一艘雪白的帆船,就在山巅。恍惚之间,已经飞至眼前。那么温暖,那么强悍。

青荷尚未看清,尚未明了,便觉疾风一飘,卓星已是一声惊呼,她已经挣脱魔鬼的束缚。

她只当必死无疑,不料飘飘荡荡,荡荡飘飘,居然就置身于博大的白帆。游离在梦想边缘,用仅存的意识,双手攀上帆船桅杆,走进梦幻,真是舒适、惬意、温暖。

恍惚之中,她已分不清是她置身帆船,还被帆船紧拥。不过这已无关紧要:“阿龙,真冷,真累,真困,真想睡。”

白帆果然贴心,轻声说道:“想睡便睡,我的宝贝。”

震耳欲聋的怒吼,却响在身后。青荷陡然从梦中惊醒,奋力转头,一座巨型雪块,如同排山倒海,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狂风,漫天飞舞的雪浪,朝着她的帆船飞扑而来。

雪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出雷鸣般的轰隆之声。就在将被雪块撞击的一刹那,阿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扬帆。

转瞬之间,便跃至山巅,奔下雪坡,转过巨大山岩,躲开致命一击。

狂风暴雪,怒不可遏,穷追不舍,妄图覆盖和毁灭一切。

惊梦中,青荷猛然想起:“箐门雪山位于地震断裂带,定是地震突如其来,将雪峰上的岩石震松、震裂、震碎,诱发一次巨型雪崩。”

冰雪常年坚硬如磐石,如今却被震得粉身碎骨,冰雪和着碎石,犹如山洪暴发,更如飞流悬瀑,从悬崖峭壁,俯冲而下。

她的阿龙,便在冰山夹击中,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接连飞跃一个个冰川雪峰。

紧跟其后的,还有七道身影。

冰雪肆虐猛冲,连续引发地震,连续引发崩塌,冰雪急速下滑,宛如脱缰的野马,飞天的蛟龙,翻腾狂舞,奔涌直前。更是一泻千里,所向披靡。

在冰龙雪马的强势冲击之下,不仅冰川雪峰不堪一击,即便是天地日月,也纷纷缴械投降。

在那一刻,世间一切,无法与之匹敌,无法与之抗衡,所过之处,一片银装,一片素裹,一片冰封,一片雪泊。

这脱缰的冰龙雪马,奔腾着,咆哮着,带着巨大的气浪,喷着白色的烟雾,摧毁冰川,摧毁雪峰,摧毁丛林,遮天蔽日,向着白帆呼啸而至。

再看她的阿龙,便如引导冰龙雪马的急先锋,开辟一条生之栈道,电光火石一般急驰而下。

他如冰海精灵,滑过冰川,穿行雪峰,越下绝壁,飞跃溪瀑。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冰龙雪马,奔腾怒吼,由上而下,越奔越快

,眼看追上阿龙。

便在这千钧一发的危急关头,前方展现出一道巨大山脊,阿龙便如离弦的箭,飞向山巅。

冰龙雪马却被挡住去路。眼看白帆出其不意,逃脱巨爪,满怀不甘,隐忍着,咆哮着,集聚雪量,积攒潜能。

陡然间,冰龙雪马突破山口,喷发而出。刹那间,龙头飞跃,高达百丈;马身飞扬,奔腾翻滚;张牙舞爪,呼啸而下,势不可挡。

惊吓、困顿、萎靡,青荷再也扛不住,沉入更深的梦境。

梦境却风云突变,强悍的怀抱、热切的肢体、炙烤的唇舌、温暖的气息,无处不在,触碰着、纠缠着、密爱着、焦灼着。

睁开眼睛,一无所有。

终于轰然觉醒,惊诧于劫后逢生,未被埋葬于山崩雪啸,而是身处一家客栈,深切体会着房室的安然,棉被的温暖。

青荷扼腕庆幸,坐起身来,已是正午。检查一回身体,浑身上下,连手指尖、脚趾盖都完好如初。

仔细回忆,分明昏倒在“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箐门雪山。分明是陨落在万里层云、千山暮雪的冰雪世界。分明埋没在狂风呼啸、奔龙腾马的冰川雪崩。怎可能一夜之间,有惊无险,入住这高差数千丈、相隔上百里,温暖如春的客栈?

思来想去,醍醐灌顶:“定是阿龙!”

苦思冥想,恍然大悟:“若不是他,我早被枫叶寒毒冻成倩女幽魂;若不是他,我早在五鲤湖中葬身鱼腹;若不是他,我早在峨眉灵梭掌下变身骷髅;若不是他,我早在岷山风雪轮下狼号鬼哭;若不是他,我早在冰寒大船里僵尸陌路;若不是他,我早被箐门雪山冰雕雪筑。

他果然爱我,如若不然,一个日理万机的蜀相,会不顾生死,千里相伴?会低声下气,委曲求全?会倾尽耐心,对荷弹琴?会荡气回肠,对荷吟诗?会百年不遇,五行争锋?会众目睽睽,迎娶异族?会抛家弃国,背井离乡?会披荆斩浪,赴险芜江?会直面雪崩,飞越重山?”

心一开窍,更不怀疑:“这世间,除了阿龙,谁能像他这般待我?我却不知珍惜,绝情绝义。”

左顾右盼,龙已不见:“他那颗龙心何等高贵?我却一伤再伤。他定已心灰意冷,打道回蜀,此生不愿复见。若在从前,我倒求之不得。事到如今,只剩伤感,只剩枉然。”

痛定思痛,追悔莫及:“从前他不离不弃,我体会不出此中深意。事到如今,真心不在,真情不返,才知悔之晚矣。”

青荷自怨自艾,饥饿难耐。从前,但凡阿龙在,不愁饥与馑。事到如今,这般饭来张口的好夫君,哪里再去找寻?

她栖栖遑遑,下楼要了一碗面汤,期期艾艾,胡乱吃了数口。强忍泪眼婆娑,前台退房。

老板娘年逾不惑,算起账来,驾轻就熟;算盘珠子,打的上下翻飞,左右变换。

片刻之后,停下拨打,翻看账本,公事公办,抬起一双敏锐的眼:“你的房间,昨日已经结账。”言毕,再不理会青荷,自顾转身招呼客人。

青荷这才察觉,此乃雪山脚下的“箐门客栈”,生意十分兴隆。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更显得她形单影只,悲悲切切。

悔恨之余,即刻想起:“此地已非蜀地,却是桂国。桂国幅员虽小,却是南华战略要冲,乘吴联蜀,毗黔临虞,是个历史悠久、景色优美、交通便利的内陆之国。”

只是,离了西蜀,如同离了阿龙,如愿以偿心不畅,梦想成真心剜针。

强忍锥心之痛,心里默念,不知所云:

山陵陵兮,露彼峦嶂。有鹤舞兮,有鹰在苍。之子之离,我心独彷。

水迢迢兮,浸彼潇湘。有鹭徘兮,有鸳在鸯。之子之行,我心独徨。

路漫漫兮,泪彼天崖。有鹂鸣兮,有燕在梁。之子之迈,我心独凉。

雾茫茫兮,涕彼寒霜。有鸠桓兮,有雉在桑。之子之远,我心独伤。

百般留恋,告别客栈,一脚跨出门槛,就听老板娘吩咐她旁边一个小伙儿:“退掉的房间,需尽快收拾利落,如此阳春时节,入住客人可是多。”

抬头望天,青荷即刻明了:“此乃箐门山脚,宁远河畔,定是著名的宁远古镇一座富产盐卤、景色宜人、驰名华夏的千年古镇。才子佳人,慕名而来,南来北往,宾客如云,客栈自是紧俏。”

再看那小伙儿,中等身材、皮肤黝黑,肩膀上搭着一条毛巾,一边端茶送水,一边口若悬河:“该退的房间都退了,只余下楼上一间,客人还睡着。我方才在门外唤了几声,客人睡得死,不曾答言……”

老板娘继续埋头梳理账本,口中催促:“再去看看,问问清楚。”

小伙儿应了一声,放下茶壶,一边往楼上走,一边絮絮不止:“也是奇了,黎明时分,一个白衣书生,威而不怒,叩门而入。”

第三百六十一章 火烧嘉王

老板娘闻言,颇感好奇:“哦,他究竟是什么人?”

闻听老板娘问,小二越发来了精神:“细观此人,浑身冰雪,眉发皆霜,想是冻的久了,已是面无人色。

据我猜测,此人定来自箐门雪山。只是,他腿脚也太快了些,雪山少说也有百八十里,难道生了飞毛腿不成?

这还不说,他怀里还抱着个美娇娘,而且遮得严严实实,唯恐她受凉。您是没看到,他爱的没边,疼的没沿,双手精心抱着,双眼小心看着。

他那行为举止,本就令我纳罕,居然还分要两个房间。您且想想,天下还有这等人?一边如胶似漆,一边分房分居?是有钱没处花?是有妻不敢睡?还是心里有鬼?抑或没事找罪?

总之,千古奇谈,天下罕见,我辈只剩汗颜。”

青荷闻言,更觉汗颜,一颗心瞬间提到嗓子眼:“他说的,可是阿龙?”

老板娘虽是惊诧莫名,依然不忘初衷:“分房更好,倒是便宜咱们。你去关照一回,再住下去,须收下一日房钱。”

小二答应着走上楼梯,直奔二楼客房,青荷提着裙子,蹑手蹑脚,跟在其后。

隔门连呼数声,里面只不应答,小二欲转身离去,青荷已抢步上前:“小二哥,帮忙开开门,我要见夫君。”

小二吓了老大一跳,回头观看,只是个娇滴滴的小女娃,绝不似贼盗。定睛再看,认出来人,正是昨日女神,不由面上一笑,一边手上开门,一边口中惊问:“你们夫妻,当真古怪,年纪轻轻,各睡各房,不怕生分?”

青荷也不作答,闪身进房,定睛观望。房中一床,上躺一人,仰面朝天,满面病容,双目紧闭,无声无息。

不是阿龙却是谁?

看过之后,心忧如雷,心痛如锥。

一边飞身抢上,一边心生期盼:“他素来铁打的一般,也会生病?会不会又在故弄玄虚?”

平生第一次盼他装神弄鬼,低低一声轻呼:“龙大大。”

阿龙依然双目紧闭,只是不应。

青荷只觉不好,急探双手,覆其额头,只觉格外滚烫,根本不似假装。

登时忧急如焚,口中急问:“小二哥,古镇可有良医?”

小二虽是絮絮叨叨,心肠却好,又见女神楚楚可怜,更知人命关天,不由心生恻隐:“良医倒有,就是价格不菲。”

青荷大喜过望,急忙掏出怀中银两:“烦请小二哥,劳烦你一趟。”

果然名地出名医,那位老中医医术不错,一番望问切问,长叹一声:“尊夫身受重创,本已元气大伤,如今又遭寒冰入侵,真气耗损。若是常人,早已与世长辞。就是他这般强身健体,能否痊愈,也要看其造化。如能活转,必须好生调养,复原方才有望。”

青荷闻言醍醐灌顶:“他重伤未愈,便遭大难:搏命嘉王卓星,血战‘疯缠六子’,驰骋天桥峰,辗转云剑山,芜江激天险,雪山跨冰寒。那是何等的冰龙铁马、天崩地陷?他早已耗尽真气,透支体力,就是钢筋铁骨,也禁不起这般魔鬼训练。”

满怀内疚,一番忙碌,终于服侍阿龙吃下驱寒保暖、调气补血之汤药。

摸着他依然滚烫的额头,更觉心忧,私下暗忖:“大夫曾说,倘若高烧不退,便可以水降温。”

顾不得自责自悔,急忙打来清水,在他额头、手腕、小腿,一番冷敷。

一边服侍,一边暗想:“不过十日之间,他已是先后两次罹难。他大难不死,本是不幸中之万幸,我却当他无坚不摧,每日残他百遍。”

回忆往昔,愚不可及,细细端详,更觉熟悉:“他若乖乖躺着,不言不语,分明就是我的阿龙。”

为了换水,她在仄仄的楼梯,起伏的院落,奔上跑下,穿进窜出,来回辗转。

她正手持木盆,奔至院中,忽见门口人影晃动,三个高大身影,二黑一篮,裹着冰雪,挟着冷气,闪身跃入客栈。

黑衣人一声长叹:“阿星,万万没有料到,遭遇雪崩,毁天灭地,摧山断岭,差点将咱们一家千年冰封。”

蓝衣人跌足恨道:“大好时机,千载难逢,可惜又让龙妖绝境逢生。”

青荷闻言,毛骨悚然,一颗心更是抽成一团:“糟糕,听他们声调,一个奇寒,一个阴险,分明就是嘉王、卓星。”

话说嘉王,自幼在峨眉万佛顶练功习武,对恶劣的气候、稀薄的空气,耐受力极强。尽管如此,奈何志坚身残,因饱受“劈风真气”,如此翻越箐门雪山,老命几乎断送,此时已是疲累至极,急欲休养生息。

嘉王一身颓废,斗志全失:“阿星,苟活于世,已是上天恩赐,怎能过分求全责备?依为父之见,咱们不如先避难,好生修养,报仇之说,日后再说。”

卓星年少气盛,怎知老年人悲痛:“父王怎还看不透?卓云势必斩

尽杀绝,龙妖更要斩草除根。便是王兄,也是六亲不认。咱们一味忍让,只有死路一条。”

嘉王一声悲叹:“不错,事到如今,无论是卓云,抑或龙妖,都容不下你我。咱们若去峨眉安身,他们未必胆敢得罪师尊,或许还能在夹缝中生存。”

卓星幽幽说道:“父王,峨眉藏得了一日两日,还能藏上十年八年?更何况,外祖父偌大年纪,总有一天驾鹤西去,到那时,咱们父子又是何去何从?”

嘉王面露悲戚:“归隐峨眉,实非我愿。灰头土脸,更是无颜。”

卓星一脸决然:“既然如此,父王再不能心存幻想。不要说云龙二妖,便是王兄,也早断了父子之情,咱们倘若再三隐忍,只能后患无穷。”

嘉王颇为不悦:“阿星,这般说你王兄,太也不公。”

卓星咬牙切齿:“父王大仁,看不出狼子野心。幸而咱们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孩儿今日立下誓言,先灭龙妖,再除卓云。早晚平西灭蜀,替父王报仇雪恨。”

嘉王闻言不喜反忧,再三解劝:“阿星,现下杀龙妖,灭卓云,时机不好。咱能苟且偷生,已是万幸。”

卓星大言不惭:“父王何必悲观?俗话说,山不转水转,总有一日,时来运转。再说,事在人为,人定胜天。咱们卧薪尝胆,十年磨剑,我便不信,龙妖防的一日,防的一世?”

青荷不料冤家路窄,狭路相逢,更是醍醐灌顶:“嘉王恶行昭昭,卓星恶贯满盈,卓云震怒,重兵捉拿,全国通缉。他们走投无路,索性孤注一掷,置阿龙死地,所以才一路追踪。”

念及于此,悄悄转身,只盼溜之大吉。

岂料为时晚矣,方欲提足藏匿,便听一个洪亮的声音,不阴不阳,非男非女,正是塞克:“我王勿优,幸而龙妖色迷心窍,神魂颠倒。幸而小荷妖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天助我也,正好屠龙斩妖。”

言未毕,作势飞扑:“抓荷妖为质,龙妖唾手可得!”

青荷大呼不妙:“世界好颠倒,塞克眼睛最小,眼神却最好。”不敢怠慢,飞身急逃。

卓星陡然惊觉,一声奸笑:“小荷妖!来的正好,哪里跑?”

嘉王喜出望外,满血复活:“小荷妖!我不曾斩尽杀绝,你倒阴魂不散。”

青荷惊骇无极,当机立断:“为今之计,绝不能退守客栈,危及阿龙。”念及于此,连盆带水挥向劲敌。

冷水迎面来袭,三人翻越雪山,冻成死狗,岂能沾水上身?都是本能后撤。趁此良机,青荷飞身而起,冲出客栈,向南发足狂奔。

小二正在院中打扫,眼看仰慕无极的绿衣女神,骇电般丢出水盆,狸猫一般跳出院门。更见两黑一篮三个壮汉,满面仇恨,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狂追而去。他哪见过这等阵势?早就吓得呆若木鸡。

青荷跃出客栈,奔至街巷,一路高地迷离,不知东西。

宁远古镇临河而建,民居多系闻名天下的“吊脚楼”,悬空而筑,屋下斜立木桩,柱上支撑木楼,貌似横七竖八,东侧西歪,实则牢固耐用,并无倒塌之险、倾复之忧。

此时,天已擦黑,街巷之中,只有三三两两几个行人。青荷闪身避过,一路前冲。

三贼在她身后数丈开外穷追猛打,“峨眉阴阳刺”、“金塞弧针”霹雳骇电般狂袭而至。

青荷左绕右晃,急速避让。终于奔至一个丁字路口,前方之路,左通深山,右通吊桥。

青荷登时明了:“古镇东西两岸沟通,原来全靠吊桥。”

心急如焚,更是不假思索,右拐上了吊桥。她身轻如燕,施展“蒹葭露飞霜”跃至吊桥上,依然奔行如雷,飘行如飞。

塞克追在最前方,唯恐追之不及,对着吊桥吊索飞腿狠踹。刹那之间,吊桥一索立断,当即左摇右摆,风起浪涌。

青荷大惊:“塞克阴险,妄想将我震到宁远河,想来,他水性不错。”念及于此,即刻打消水路逃生之念。

她在吊桥之上飘摇动荡,极力稳住心神,控制重心。急展身姿,腾空而起,纵身一跃,转瞬之间,便飞至对岸。

双足落地,即刻施展“蒹葭露飞霜”,脚底生云,身若飘风,快如灵猿,急如闪电。

奔逃之中,心思更是千回百转:“身后三人都是绝顶高手,功力深厚,轻功更非等闲。时间越长,我越吃亏。不行,必须速速寻处藏身之地。”

正自惊急,远远望见宁远制盐场。

原来,宁远古镇之西,便是天然盐泉,桂西北制盐发祥之地。自先秦以来,兴盛至今,已有千年制盐史。

传说数千年前,猎人逐鹿至此,忽不见踪迹,只见一洞,清泉奔涌,口渴饮泉,水味极咸,这便是闻名天下的宁远盐泉。自此之后,人们便取水熬盐。天长日久,人丁聚集,乡镇、商铺、盐场,兴旺不息。

荷一头奔进盐场,盐工一日劳作,早已歇工归家,只剩门人护院。她奔速极快,自然无人看见。

身后三贼穷追不舍,青荷慌乱之间,围着数排盐井极速窜行。盐井围盐泉凿设,最深之处,达数十丈。上建楼架,安装滑轮,汲取盐泉。

青荷顾不上观瞻历史悠久的制盐文明,没心情考究构思精妙的取卤设备,唯有飞足狂奔,几起几落,一头扎进制盐坊。

坊中赫然摆着数十口煮盐熬盐的铁锅,体量巨大,口径惊人,足足一丈开外。锅下烈焰奔腾,锅上蒸汽弥漫。

进入其中,只觉置身炮烙,炙烤烈火,酷热难耐。

眼见三贼追至,青荷改直线为弧圈,绕着数十口大锅,穿越飞奔,闪躲腾挪。三贼想是火力十足之壮汉,不如青荷耐热,追了数圈,未能得逞,都是挥汗如雨,热不可忍,索性跃出制盐坊另谋他策。

果然,他们在左、右、前三方,各守一角,蹲伏窗下或门外,守株待兔。

夜幕降临,坊内一片漆黑。青荷如同困兽,大瞪猫眼,四下探看。盐坊两侧上方,开有偌大的窗,用于通风采光。她灵机一动,悄然靠近,舒展四肢,壁虎一般爬了上去。

哪知,趴在窗棱之上,向下探看,卓星蹲伏于地,虎视眈眈,向上观望。他夜视能力极强,一眼识破天机,疾步跃上。

青荷登时心惊胆裂,急速翻转,双脚落地,便回奔坊门。守在门口的嘉王,终究伤后没了体力,不待抓捕,青荷已夺路而逃。

三贼狡诈,更不怠慢,紧随青荷之后,急追而至。惊慌失措间,青荷奔出盐坊,绕了一圈,终点又回起点,却有重大发现:一眼望见“宁远神火”,正在吐雾吞烟。

蜀桂之地盛产天然气,常与地下盐卤结伴而生。传说一日深夜,电闪雷鸣,一道霹雳砸下来,击穿最深一口盐井,接通地下燃气,呼啦啦蹿出火焰,腾高数丈,民间敬为“宁远神火”。

受“神火”启发,聪明的宁远盐工,将剥开的长毛竹去节中空,漆布缝裹,一头插入盐井地下,一头探出井口之外。天然气便从井底,顺着竹筒,行至竹端,点燃之后,火光熊熊。

如此一来,盐工便将天然气用于煎煮熬盐工序,节省大量人力物力,也大大提高产盐效率。“宁远神火”便成了盐场一大发明,更是一大奇观。

青荷眼见根根竹筒冒出熊熊烈火,灵机一动,猛然驻足,转身,腾空,小手一扬,似飞射暗器。

三贼本对阿龙十分忌惮,以为她得了阿龙真传,激射“追风菱针”。惊急之下,纷纷纵跃躲避。

说时迟,那时快,青荷把握时机,施展“旋风无影腿”,以“秋风落叶扫”之势,右脚骇电般前探,左脚旋风般外跨,半空之中,借拧腰转胯之势,奔着竹筒烈焰,闪电般弹踢。

她身法巧妙,腿法连贯,干脆利落,灵活至极,冲击准狠,劲透力雄。

刹那之间,满竹筒的天然气,在她猛踢之下,如霹雳飞弹,似惊涛骇浪,奔腾而出。

转瞬之间,火舌飞窜,卷着熊熊烈焰,喷射数丈有余,奔着飞追在半空之中的三贼,铺头盖脸,燎烤而去。

便在那一刻,三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响彻盐场夜空云霄。

嘉王奔的最靠前,烧的最惨。

青荷心下狂喜:“转瞬之间,三贼葬身火海,烧成乳猪,烤成全羊,五内俱焚,七窍生烟。定然拍不出‘峨眉灵梭掌’,踢不出‘峨眉巅峰腿’,打不出‘峨眉长臂拳’,抓不出‘峨眉乾坤爪’,射不出‘峨眉阴阳刺’,砍不出‘金塞弧刀’。”

哪料乐极生悲,塞克神勇无敌,率先突破火海,“金塞弧刀”犹如骇电霹雳,裹着冰寒戾气,呼啸而至,口中疯狂叫嚣:“小妖精,胆敢陷害我王!我定抽你的筋,扒你的皮!”

青荷命悬一线,便在危急存亡之秋,一道白影飘风而至,一对“岷山风雪轮”凌空飞旋:“塞克!分明是你,最该被抽筋扒皮。你害人匪浅,恶贯满盈,死不足惜!”

碧雪神兵天降,青荷得以飞身急纵,躲过致命一击。

便在此时,又听嘉王惨声哀嚎,塞克、碧雪都是心头一震,纷纷扑上前去灭火,哪里顾得上围堵青荷?

青荷终于长舒一口气,一刻不敢怠慢,夺路急逃。发足狂奔,终是回了客栈。

跃入大堂,几乎与一人撞个满怀。

却是小二,率先醒过神来,满面惊喜,一声惊呼:“小娘子,你可回来啦,总算安然无恙,那三个恶徒,看着斯文,杀起人来,凶神恶煞。”

青荷知他一片好意,忙说:“多谢小二哥关照,此地不宜久留,我要即刻护着夫君快走。”

小二虽心下不舍,却巴不得她远走高飞,只盼她避开飞来横祸,更不要给店里招惹是非:“小娘子一路走好,幸而你家长姐已到,只盼你们姐妹相互关照。”

第三百六十二章 假妻真妾

青荷闻言大惊,飞身奔上二楼。

推门进屋,更觉诡异。一个白衣披纱女子,坐在床侧,低垂粉颈,紧锁峨眉,一张俏脸,绝色清秀,却是不尽烦忧。正探出小手,扶向阿龙的额头。

雪歌!啊,不,雪舞!

青荷惊诧至极,实在忌惮她的火爆脾气,更惧怕她冷面冷心,反复无常。一时间,不由自主,眼前发黑,头皮发麻,心底发憷。

硬着头皮,走上前去,小心翼翼,轻声拜见:“原来是舞姐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别来无恙?”

青荷“恙”字还未出口,忽觉微风一漾,猝不及防,左脸便被结结实实扇了一个重型耳光。

她尚未脱离死亡恐慌,只一瞬间,就又深陷迷茫,被打得三摇两晃,一张脸又肿又胖。

她愕然不知所措,过了半晌,方才醒转。眼望雪舞,白纱遮脸,只露出一双大眼,无限清冷,凝聚无限寒冰。

她无辜受屈,本已悲愤至极,更不料,这世间根本没处说理,雪舞无故打人,更是勃然大怒,声音全无一丝温度:“姐有恙无恙,与你何干?谁给你的熊心豹子胆,把他摧残折辱成这般?”

青荷脸上火烧火燎,一颗头被打的几乎转不回来,一颗心更是怒火中烧。若不是念及雪舞救命之恩,这口气如何下咽?强忍悲怒,瞠视雪舞,却见伊人比她更怒。

只觉匪夷所思:“为什么?凭什么?”

恨恨不已,心底默念:“我人小力微,龙大大又昏迷不醒,事到如今,只能委曲求全,打掉牙往肚子里咽。”强忍怒火,一言不发,走到床边,抱起阿龙,抬脚欲走。

始料不及,刹那之间,冷风一震,寒气骤起,又听“啪”的一声脆响,右脸又被扇了个火辣辣的耳光。

当真是:

雪舞淫威,青荷破相;左右互动,对称高涨;倾国倾城,肿脸成双。

青荷只觉耳畔“嗡嗡”作响,便似狂风暴雨,夹杂着天打雷劈,两眼喷火,冒出一片灿烂星光。

忍无可忍,一腔怒火恨不得将雪舞融化:“我一而再,再而三忍让!你我无冤无仇,因何得寸进尺,变本加厉,拳脚相加?”

雪舞一脸寒霜:“你没心肝?他伤成这般,你不闻不问!这也罢了!深更半夜,却又要如何折腾他?”

青荷只觉每一滴血液都要沸腾,每一寸肌肤都要炸裂:“你有心肝!他是你心爱!不妨白日轻怜!不妨黑夜密爱!尽可随心所欲,绝对没人敢管!只是,我与你何干?你凭什么打人?”

雪舞大怒,快如骇电,还未看清身形,便是一脚飞踹。

青荷这次学乖,有备而来,飞身而起,飘身躲过。哪料到,雪舞实招在后,飞身形,左踢腿,右蹬足,便如飘风一般漫空炫舞,招式更是层出不穷。

青荷大骇无疆,空中翻转,脚尖一落地,顺势一扑,就地一滚,虽是逃过一劫,却是勉勉强强,狼狈不堪。

居室本就狭小,雪舞占尽便宜,但见白影一闪,便堵在门口咽喉要道:“你伤了他心,又害了他身,想一走了之?没那么便宜!”

青荷不怒反笑:“我早知道,你欢喜他,尽可做妻做妾,暖身暖体,暖心暖肺,一世相陪。你如愿以偿,他更求之不得。”

披纱白影闻言更怒,骇电般狂击,劈头盖脸,一掌拍来。

眼见又一记耳光迎面来袭,青荷实难招架,无处可躲,无可奈何,急中生智,抢身形滚到床下。

雪舞气急,一声暴喝:“缩头乌龟,滚出来!”

青荷躲在床下,更气得两腮一鼓再鼓:“你才乌龟!我最多被你打成蛤蟆!”

猫在床下,义愤填膺,心中暗道:“雪歌姐妹心肠虽不坏,却遗传碧雪的心胸狭隘,又因自小被纵容宠爱,暴戾蛮横,不通人情,当真没法教她善恶分明。可事到如今,这般藏头缩尾,躲过一时,躲不过一世。”

正在踌躇,便听雪舞又是一声断喝:“姐不打你,快滚出来,去寻桶热水!”

青荷左思右想,爬出木床,眼见雪舞横眉立目,唯恐对阿龙不利。又见她看向阿龙,满面关切,这才放下一颗荷心。

无可奈何,走出房去,寻到小二,先塞了锭银两,这才敢说明意图。

小二店里店外忙了一日,正欲回房休息,眼见女神一进一出,上演七十二变,练就胖脸夜猫,自是吃惊非小。

本就无限同情,又闻不情之请,搔搔头皮,不接银子,面露难色:“小娘子,我们店面小,家伙事也少。平常小人沐浴,都是往宁远河一跳,从来不会预备沐浴盆洗澡。小娘子既然要,小人也不敢说没有,前年店里买了口大水缸,一直闲置,小娘子尽管拿去用。至于银子,小娘子正在危难之时,小人可不好意思趁火打劫。”

青荷大喜,不由分说,将银子硬塞过去。

小二赏色又得财

,喜出望外,自是不余遗力,找来大缸,刷干洗净,搬到房中,倒满热水。

可惜,不及再次向女神示好,便被雪舞赶了出去。

雪舞端过一碗汤药,递给青荷:“喂你夫君喝下去。”

青荷不知何物,心里发怵。

雪舞冷言冷语:“此乃‘岷山火龙丹’,主要成分人参、鹿茸、蛤蚧,是健体强身之良药,你又何须疑神疑鬼?”

青荷无奈,接过来自己先尝了一口,心说:“她毕竟是嘉王外孙,谁知安的什么心?反正我命不久长,她若下毒,我就与龙大大同归于尽,也不枉他救命之恩。”喝下片刻,但觉无碍,才缓缓喂给阿龙。

雪舞又递来一个晶莹剔透的白瓷瓶:“这瓶‘火龙丹’你先收好,每日给他服用,直到痊愈再停。”

言毕,又将备好的药膏倒入桶中,随口一声吩咐:“把你夫君脱去衣物,放入水中。”

青荷闻言一怔,再也不肯熬忍:“他可不是我夫君,你若想要,免费赠送。”

话未说完,雪舞劈手便是一掌:“姐说一句,你顶一句!你当姐不会杀人?”

青荷虽是早有防备,及时跃开身去,奈何掌风凌厉,还是被扫了个趔趄。眼见雪舞出手如电,防不胜防,再不敢多言,一怒之下,转瞬将阿龙扒光。

雪舞背过身去,也不看他们二人:“你也脱了进去。”

青荷勃然大怒:“年纪轻轻,这般变态?两个男女全脱光,共处一缸,像个什么样?很好看么?”

言未毕,寒风陡起,雪舞飞起一脚,便将青荷踢入桶中:“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东西!一个贱妾,也敢多嘴?都怪你那夫君!昏聩无能!制妾无方!以至于你无法无天,目无尊上!事到如今,只好姐亲自出手,替他整理门户!”

青荷一个倒栽葱,摔进水缸,从里到外均湿透,扑腾扑腾调出头:“摸着良心说句话,咱两谁无法无天?你一进门,二话不说,蛮不讲理,拳打脚踢。比那凶神恶煞,都过犹不及!”

雪舞的声音,更比千年寒冰还要顽固不化:“姐懒得和你个贱妾争论!姐明告诉你!他已寒气入体,命在旦夕!须得用‘神农炎阳功’助暖驱寒,姐只说一遍!你听仔细!你坐他身后,左掌浸于热水,右掌贴他后心大穴,运气如剑,将你体内‘劈风真气’,绕行周身百骸,聚至头顶‘百会穴’,再兵分两路:右路凝暖聚热,将真气运至‘天宗穴’、‘天门穴’、‘阳池穴’、‘劳宫穴’、‘连心穴’,再汇集于指腹,经右手注入他体内;左路驱冷排寒,经左手注入热水。你定要格外小心,运气之时,万万不可将你的寒热双毒,误传给他。”

青荷恍然大悟:“倒是错怪了雪舞,她虽蛮横,却心念龙大大,也算用心良苦。”虽是求之不得,依然恨恨不已。强忍愤怨,依言而行,凝神定气,竭尽全力。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吱呀’一声响,房门应声而开。青荷正专心救治阿龙,闻声不由一惊,唯恐是嘉王和卓星。

隔着热腾腾的水汽,朦朦胧胧,瞧不清晰。但见身影一晃,又一个白衣丽人飘进房中。她身形不定,似有似无,如梦如幻。

忽听咯咯浅笑,情柔意蜜,言娇语媚:“舞妹,你真是个痴心人,你若想要夫君,何必这般费心?姐即刻让你梦想成真。”

但见她体如飘风,罗袜生尘,急奔青荷,劈掌直击。

青荷大惊,躲无可躲,逃无可逃,抱着阿龙沉入水底。不料,动作太急,但听“砰”的一声响,一头磕在缸底。一时间,只疼的泪眼迷离,更气得根根青丝,随水倒立。

只是,这般藏匿,更要万劫不复。

正自焦急气恼,又听“砰”的一声,却是两道白影,同时飘身而起,各自迅疾拍出一掌。

登时,两掌相撞,掌风大作,波浪拍空。

姐妹对掌,各不相让。雪舞轻飘飘落到当地,面不改色心不跳:“歌姐,鸿鹄安知燕雀之志?何必自以为是?”

雪歌飘然而下,笑颜如花,婉转优雅:“舞妹,姐是何人?你这点儿小心思,姐会猜不透?姐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十年前,玉兰开满枝头,他与父亲琴箫合奏,你躲在树下,看着花瓣飘雨,听得痴痴傻傻。当年咱们只有七岁,我不明就里,如今长大成人,姐还想不懂此中深意?”

雪舞一声冷笑:“歌姐,你忘了父亲之言?‘海可枯,石可烂,龙帆之心不会变’。你难道不知?‘天下男,随意选,唯独不能选龙帆’。”

雪歌连连摇头:“那不过是父亲一句无心之言,你何必当真?再说,十七年虽短,不足以海枯,不足以石烂,却足以令人心变迁。”

雪舞格格浅笑:“歌姐,这世间最难参透的是什么?便是人心。变与不变,迁与不迁,与我何干?我一个闲云野鹤,何必自找麻烦?”

雪歌苦口婆心:“舞妹,

你容貌绝世,倾国倾城,你若有情,他会无意?那个小荷妖,不过是个贱妾,怎敢和你争?何必强迫自己,绝七情灭六欲?鸟不比翼空生翅,人不风流枉少年!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到无花空折枝!”

雪舞一声轻笑,虽是悦耳,却满满寒意:“歌姐,你贪情恋爱,快活风流,我可没管过你。我无情无义,自在逍遥,你也休要叨扰。”

雪歌连连娇笑:“好啊,舞妹。姐不管你,管她还不行?姐帮你除了心腹大患,那个呆头龙自会对你死心塌地、郎情妾意。”

雪舞满面不悦:“歌姐,你怎冥顽不灵?咱们既然已经找到兄长,我们和他再无仇怨,怎能随意杀人?”

雪歌不以为然:“姐又没杀龙妖,只替你除个小荷妖,你急什么?”

雪舞微微一笑:“歌姐还不觉悟?嫁牛嫁马,嫁鸡嫁狗,皆可得其乐;唯有嫁英雄,后患无穷。既然如此,我又何必拼灾抢祸?歌姐只管放心,你不喜小荷妖,只管看好戏,看她如何恶有恶报。歌姐应知道,做龙小夫人,绝非幸事。定将受尽磨难,历尽辛酸,一生坎坷,一世艰险。”

雪歌连连摇头:“舞妹,你这般说话,不过自我安慰。姐分明是为你好,助你早得龙妖,扫除烦恼。”

雪舞一声冷笑:“歌姐好容易迷途知返,自去钓你的金龟婿,追你的蜃哥哥。何必无事生非,费力不讨好?”

雪歌一笑莞尔:“蜃哥哥?谁知他又神游何地?追他?我岂不是没事找病,无地自容?小荷妖却近在咫尺,姐正好帮你出气。”

言未毕,右臂奋出,抓向水缸。

青荷早知不好,提前一刻,怀抱阿龙乘隙飞出水面,刹那之间,水花漫天飞溅。她身在半空,雪歌劈掌便至。

青荷只觉冰寒难敌,危急关头,一声惊呼:“歌姐,你不能杀我,我与你兄嫂,跨是患难之交。”

雪歌微微一笑,杀心更起:“小荷妖,我兄嫂又不在旁侧,要怪只能怪你自己,和我妹妹争抢夫婿。”

白影一晃,雪舞飘飞而至,挡在青荷身前:“歌姐,好不讲理,我的事情,用你插手?”

刹那之间,房室之中,飘衣动裾,冷风习习。二女闻风起舞,闪若飞仙,掌声骤起,蓄满内力,势如霹雳。

青荷身处寒室,只觉劲风激荡,呼吸受制,举步维艰。

趁着姐妹全神打斗,丝毫不敢怠慢,连同阿龙、衣物、丹药,一股脑打包。屏住呼吸,绕开二人,夺门便逃。

两姐妹陡见没了青荷,齐声惊呼,边打便追,寸步不舍。

青荷怀抱阿龙,难以提速,暗暗叫苦。

好在室外黑灯瞎火,两姐妹不仅打得不可开交,又过分轻敌,青荷终是沿着狭窄巷道奔出古镇,行上山间小路。

奔行数里,虽未被抓获,却也未能逃不脱。青荷正忧急如焚,忽见对面两道身影,一瘸一拐,相互扶持而来,都是满面烟灰,焦头烂额,衣焚服毁,甚是狼狈。

青荷只想绕道前行,不愿多加理会,岂料一声断喝,迎面劈来:“小妖精!哪里逃?”

说话之间,“峨眉阴阳锤”劈面击到。

青荷大惊,飞身而起,抢身而过。

亏得来人烧伤不轻,蹬腿伸臂,牵引抻拉,似是剧痛,速度未免迟缓,青荷才堪堪躲过一劫。

却听身后雪歌一声惊呼:“外祖,小舅,如何伤成这般模样?”

卓星目眦尽裂,将怀中嘉王交给雪歌,拔腿便追,口中更说:“这小妖精,奸滑至极,满心算计,父王一张脸都毁在她手里!”

果然,嘉王惨痛呻吟之声,如同恶魔,想是烧伤极重,难以熬忍。

二雪大惊,急忙救护外祖,再也顾不上捉拿肇事者。

卓星眼见前方青荷奔逃舍死忘生,再看阿龙沉睡不醒,登时心下明了,阴测测一声冷笑:“龙妖!当真想不到,今天你可是在劫难逃!”

青荷大骇,倾尽全力,飞身急走:“怎么走到哪里,都有丧门星?”

山路崎岖,陡峭难行,卓星追得甚急,青荷慌不择路,脚下一滑,再也把持不住,一跤摔下去,无可奈何,唯有顺坡下驴。

惊急之中,抱紧阿龙,滚了无数滚,也算命大,遇到一丛山花,终于停下滚动的步伐,居然有幸头上脚下,急忙寻了个落脚之处,双足齐蹬,瞬间腾空,半空之中,向下一看,更是毛骨悚然。

身下却是一处峡谷,地势称雄,两壁极窄,深不可测。倒是绝美,以峡对称,以岩称奇,以木见秀,以水显幽。

青荷不及观瞻绝世夜景,眼见左下方黑黢黢是处山石,急忙飘身下落。哪料到,方才落地,山石便承重不起,滚落不息。

稀里哗啦,身体飞速下滑,青荷彻底失重,正自心胆俱裂,忽见右侧脚下丈许,又是一处灌木,反应如神,灵机一动,飞身跃去。

第三百六十三章 救难博赢

如此这般,青荷见石点石,见木蹬木,接二连三,左腾右转,东飘西落。最后,便听“噗通”一声,坠入谷底深潭。

死里逃生,不幸中的万幸,挣出水面,但见峡险山雄,石壁如削,幽壑纵横,潭碧洞奇。

此地水秀瀑纵,最宽之处不足丈许,上有古藤倒挂,下有流水淙淙。

青荷奋起急游,逆水而上,眼见溪流渐浅,再也无处容身,索性飞上左侧悬藤山石。沿着谷底,飞身而走,但听脚下,时而叮冬如佩环,大珠小珠落玉盘;时而奔流如游龙,风卷残云波浪翻;时而轰鸣如雷动,金戈铁马震九天。

仿佛这还不够惊险,卓星狡猾之至,更是奔如骇电,穷凶极恶,紧追不舍。

青荷心慌气短,眼见脚下石钟石乳,千姿百态,洞穴幽深,陡见有处壶穴,大如钟鼓,适合藏身,急忙一跃入水,躲在壶穴壁后。

隐在黑暗之中,潭水之下,卓星眼力虽佳,果然不曾发觉,依旧向上飞追而去。

青荷大喜,顾不上冰寒难耐,转身向回便走。时而脚踏山石,时而手抓藤蔓,时而顺流而下,行出数里,又坠入一处深潭。水流向下渐宽渐深,终于汇入一处水量充沛的江河。

沿江奔行数里,忽见江畔有间窝棚,旁侧停靠一张竹筏。青荷欢喜至极,敲开窝棚,取出一锭银两,买下竹筏,撑起竹篙,顺江而下。

行了一个时辰,夜已渐深,她困顿不已,寻了处水流平缓之地,停靠在岸。以筏为席,抱着阿龙一睡而去。

天光渐亮,尚在昏睡之中,忽听车声麟麟,马声萧萧,又听江畔有人说话,甚是阴毒,甚是冷酷:“我昨夜一路飞追,居然一无所获。小妖精诡诈过人,实在留不得。”

青荷闻声瞬间急醒,紧抱阿龙不敢稍动。

又听一女子低声说话,轻柔婉转,语音娇媚,似是雪歌:“小舅,外祖父伤成这般,外祖母又不知何处涉险,咱们哪里顾得上捉拿小荷妖?”

更听卓星一声低呼:“你看岸边竹筏,横躺两人,像不像二妖?”

青荷闻言,恨恨不已:“你个扫帚星,人妖都不分?”再不犹疑,跃身而起,极速解开竹筏。

不料,方才脱离江畔,一道蓝影,飘飞而至,“阴阳锤”狂扫如电,向前递出。与此同时,一道黑影映入眼帘,“金塞弧刀”趁火打劫,迅猛来袭。

卓星有奶就是娘,大喜过望:“阿布,你终于也寻过来啦。”

青荷大急,舞出竹篙,拼命潜逃。

正在危急,忽见白影一闪,未及看她如何踢腿抬足,冰雪丽人已身在半空。她身形轻灵飘逸,“岷山雪钺”凌厉之极,奋力便将“阴阳锤”、“金塞弧刀”荡向一边。

卓星登时怒极:“雪舞!疯了不成!龙妖陷害父王,你不替外祖报仇,反而胳膊肘向外扭?”

雪舞临危救驾,半空中一声冷笑:“卓星!龙帆对你可算仁至义尽,何必多行不义,自取灭亡?”

卓星暴怒:“我念你是晚辈,才一再手下留情。你居然变本加厉,有恃无恐?”言未毕,一挥“阴阳锤”,便向雪歌劈面砸去。

塞克一声冷笑,更是痛下杀手:“小郡主,仇人就在眼前,怎能心慈面软?”

雪歌见势不好,急忙放下嘉王,亮出“雪钺”,一改往日娇柔:“小舅!怎倒六亲不认,痛打自家人?我妹若少一根头发,休怪我翻脸无情!”

卓星素来自傲,不料雪歌会有此举,心中暗道:“她向来温柔婉转,娇羞无限,从不对我声色俱厉。今日才知,一切不过是表象,她对妹妹才情深似海,远甚于我。”倍感失落,怒意更胜。

眼见“阴阳锤”疾似骇电,“金塞弧刀”闪似霹雳,雪舞毫无惧色,乘势跃起,身在半空,斜斜掠过。雪歌唯恐亲妹有失,舞动“雪钺”,倾情助力。

如此这般,“双雪”合璧,看似轻描淡写,却是四两拨千斤,将劲敌之力,轻飘飘卸了开去。

塞克武功本在二人之上,耳听“雪钺”疾风烈烈,想起碧雪,更是恨恨不已,更要痛下杀手。

一时间,烈风更起。“双雪”虽是功力不敌,却能从容不迫,陡然间姐妹同时甩头向后倒仰,一个柔如春风摆柳,一个软如秋水绕波。

青荷虽然看得三魂出窍,口水横流,却顾不上观瞻绝世美女舞姿,臂下用力,竹筏便来到江心。

卓星登时气急,顾不上与“双雪”缠斗,口中责骂不已,沿途飞追。塞克更是屠龙心切,甩下“双雪”,紧跟不舍。

两姐妹恨恨不平,毕竟心念嘉王,只好回到车上,驾车沿着江畔小路疾驰,只盼快寻医馆救治。

不料前方地势陡峭,眼见水流越行越急,江面越来越窄,卓星越追越近,青荷连珠价叫苦。

不过片刻之功,卓星居高临下,一跃而起,如振翅飞鸟,纵向竹筏。

大敌当前,岂能束手就擒?青荷手中

竹篙一挥,奋力招架,向卓星急打。

卓星却早有防备,半空之中,骇电般飞出“阴阳锤”。

他身快锤疾,飞扑而上,青荷无可奈何,抛出竹篙,狠命一跺,竹筏不堪重负,登时侧翻。

转瞬之间,青荷便抱着阿龙沉入水底。

卓星水性不佳,一个托大,即刻没顶。幸而他临危不乱,憋足一口气,试图翻转竹筏,水中自救。

便在此时,一只小船风驰电掣,顺江而下,好巧不巧,便向卓星一头撞去。

卓星闻听脑后疾风,一声惊呼,急沉入水。

竹筏之上,端坐两人。一个面如冠玉,气度不凡,绿衣锦袍。一个容貌绝丽,红衣锦袄,长发飘飘。

红衣美人陡见前方有险,对着船夫,一声吩咐:“阳烁,小心撑船,莫惊了我王。”

绿衣人正是九王博赢,目不转睛,盯看两岸风景,诗兴大发:“桂江之水,名扬天下。锦石奇峰,次第开花。清江碧流,天然图画。”忽听前方竹筏翻转,不由转过头来。

此时,青荷早已躲至水底,博赢便不曾亲见。

撑船的阳烁,三十出头,高大威猛,一声应和:“帮主放心,属下明白。”话音未落,气运丹田,双膀角力,双桨急摇,小船在水中陡然一个飞旋,瞬间绕了开去。

与此同时,阳朔左手撑桨,右手向袖中一掏,银光一闪,飞爪抛出,抓住卓星后襟。

卓星沉在水底,早已惊慌失措。急忙手脚并用,连蹬带刨,却是徒劳。忽听“波”的一声响,水花四溅,后背便被飞爪抓住,又听“哗啦”数声水起,便被抓出水面,凌空被提上船。

博赢一眼认出卓星,先是一怔,接踵又微微一笑:“珍珠,今日游江,收获不小,一举擒获第一淫贼。”

珍珠甚是惊诧:“我王,他是谁?”

博赢以手扶额,笑不露齿:“他可是大名鼎鼎、臭名昭著的嘉王府小郡王。若在已往,倒也值些银两。”

珍珠一笑莞尔:“我听说嘉王是西蜀首富,咱们用他换些银钱,也能招兵买马。”

博赢却连连摇头:“可惜啊可惜,不过两月之功,卓星身价暴跌,如今不仅一文不值,倒找钱都没人要。既然如此,银子已在其次,不如先除恶人,再出恶气。”

卓星何等狡诈?自是反应神速,双脚一着船板,左掌虚晃,右手“阴阳锤”电光火石一般直击而出:“博赢!找我出气?讲不讲理?你抢我玉笛,我还没来得及找你。”

青荷水下闻言一惊:“颠来倒去,玉笛又跑到博赢手里?”

博赢眼见“阴阳锤”击面,丝毫不以为意,大喇喇坐着,竟然无动于衷,只是一声轻笑:“那本是邶笛心爱之物,岂容你个畜生玷污?”

说话之间,他身侧红影一闪,珍珠飞身而起,便如一簇红火,勃然喷发,一对“空明飞钩”劈出,急如骇电,拦住“阴阳锤”。

卓星一击不中,闻听此言,更是气急败坏,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你个乌龟王八蛋!你的仇人是龙帆!他抢你女人!你不光穿绿衣,还戴绿帽!”

博赢坐在竹椅之上,优哉游哉,神色坦然:“卓星,我不过说句玩笑话,你便恩将仇报,如此忘恩负义,我真不该救你。”

说话之间,红衣女子“空明飞钩”寒风烈烈,骇电来袭,劲力无敌。

卓星怎会将女人放在眼里?岂料“飞钩”神出鬼没,空中盘旋;更见一道红影急闪,眼花缭乱,空多实少,忽明忽暗。连出数招,飘忽不定,每一招都险象环生。

博赢尚未出手,卓星已被逼得处处被动,落到下风,不由得又骇又惊。

卓星被打晕了头,一声惊呼:“魁星神功,名不虚传。”

博赢朗声大笑:“倒是纨绔子弟,只懂得耍心机,毫无真才实干。此乃桂地,称霸群雄的,自然是空明绝技。”

卓星闻言,又羞又愧。

塞克本在岸上飞追,眼见卓星有难,心急如焚,寻了处高崖,飞身而下,跳入船中,“金塞弧刀”猛剁极砍。

博赢面色大变:“塞克?藏头露尾数十年,因何离奇出现?难道你也有断袖之癖,爱上卓星这个小白脸?”

塞克闻言,一张脸气的更老,一双眼气的更小,更是疯狂舞动“金塞弧刀”。

阳烁再不撑船,一声轻啸,飞身而起,抢过一对“空明飞枪”,直取塞克。人在半空,飞枪却已攻向敌人要害,全不理会对方攻势。

塞克武功虽高,水性不好,人在船上,身不由己,左摆右摇,何况又不知对方底细,更不敢轻敌。眼见敌人上来就拼命,急忙转攻为守,“金塞弧刀”猛砍阳烁右腕。

阳烁功力本照塞克差得远,全凭一个“神勇不要命”,迳刺飞枪,枪尖倒转,竟如使剑,借力使力,空明有余,凌空盘旋,轻灵飘逸。

博赢心知塞克厉害,唯恐阳朔有失,“达摩

神掌”辟出,势如电闪雷鸣。

卓星正在惊急之间,忽觉微风轻荡,一道白影,便如风吹柳絮,又如天降飞雪,飘然而至。

博赢一声讥笑:“卓星,这又是你的姬妾?你难道只会靠女人过活?”

说时迟,那时快,“岷山雪钺”闪电出击,又听“铮铮”数声,珍珠手中双钩,居然不由自主,粘在雪钺之上。

珍珠大惊,双膀角力,奋力上提,双钩却纹丝不动。

雪歌左手进招,右手向后一撤,珍珠双钩登时脱手。

雪歌微微一笑:“博赢,饶你阅女无数,你的女人还是靠不住。”

博赢眼见强敌来援,势不可挡,珍珠兵器被抢,连声提醒:“珍珠,她的兵器,太也古怪,务必小心。”说话之间,飞身而起,绿衣旋舞,绿影飘荡,劈出“达摩神掌”。

一时间,风起云涌,浊浪排空,小船丈许开外,劲风突起,戾气逼人。

雪歌大骇,心知博赢神掌厉害,再不敢正面为敌,只好飞身旋走,身在半空之中,左手取下粘在雪钺上的双钩,向岸上一抛。

珍珠爱极双钩,脚尖点地,身体凌空,飞身抢扑。

卓星最是阴险,一声冷笑:“看锤!”奔着珍珠,趁火打劫,搂头便砸。

珍珠无奈,施展“凌空奔月”,奋力出击,“四空五明掌”凌厉至极,“阴阳锤”登时被激荡开来。

卓星满面惊色:“小蹄子,看不出来,倒是有些厉害。”

珍珠之轻功,又空又明,异常灵巧,借一锤之力,飞身上岸,去寻双钩。

哪料到,双足尚未落地,忽觉白影一闪,一人便如九天玄女,飘飘落落,飞将而来,将她截在岸畔:“既然上岸,就不要走,我看你身手不凡,不如领教一二。”

珍珠陡见此人,明眸皓齿,容色绝丽,妩媚至极,不由一怔:“太也奇怪,方才我还和她打斗,她怎便转瞬上岸?如此迅捷?如此莫测?”

忙转头回看小船,但见雪歌、卓星、塞克依然与博赢、阳烁纠缠不休。调转回头,再看眼前,如同见鬼,眼前这女子,居然与船上雪歌一无二致。

正在吃惊,白衣女子雪钺砸出,凌厉至极。

珍珠不敢怠慢,飞身而躲,闪向一块巨石。

正自错愕,忽闻脑后风声,一对物什飘然而至,更听一声笑语,好听过银铃:“珠姐姐,接钩!”

珍珠急转头,却见巨石之后,躲藏着一个清丽绝俗的绿衣小姑娘,虽是从头到脚一身水,却似出水芙蓉,菡萏娇羞。

令人惊异的是,她怀中还抱了一个彪形大汉。眼见珍珠飘然接过“空明飞钩”,她灿灿一笑,星光水眸,日月同辉:“珠姐姐,你这‘空明飞钩’,可是天下一绝。”

珍珠心下感激,满心欢喜:“小妹妹,你生的好美,笑得又甜,你才堪称天下一绝。只是,你怎知道我的名字?”

小姑娘笑不可抑:“博赢方才不是这般叫你?”言毕,小手一指:“那位白衣姐姐叫做雪舞,虽心地善良,却喜欢舞刀弄枪。你们一红一白,打将起来,肯定出彩。不过,若论兵器,珠姐姐可能要吃亏,舞姐姐的雪钺是岷山磁铁,分南北两极。珠姐切记,双钩奔着钺心打击,才不会被吸。只是舞姐姐脾气不好,打起架来,尽量适可而止,免得伤了和气。”

珍珠微微一笑:“多谢小妹提醒。”

雪舞眼望青荷,眼珠一瞪,怒斥一声:“要你废话!滚一边去!”

青荷诺诺连声:“遵命!遵命!祝你们玩得尽兴!吾去也!”言毕,抱着阿龙,飞身撤退。

珍珠、雪舞功力悉敌,一个莺飞蝶舞,一个霜飞雪天,果然险招不断,斗得好看。

可惜,刚刚过上数招,忽听不远处一声战马长嘶,举目一看,一马扬蹄奋鬣,风驰电掣。刹那之间,尘烟滚滚,黄沙漫天。

雪舞回头再看车驾,几乎破口大骂。却是青荷趁她不备,拼抢一匹青马,怀抱阿龙,飞身而上,扬长而去。

雪舞怒极之下,边打边骂:“我让你滚,可没让你做马贼!”言毕,飞扑急追。

哪料珍珠一声轻笑:“想打就打?想走就走?哪有那么便宜?”言未毕,人又飞追而至。

青荷更不回头,向东南方向飞窜,一口气奔出百里,方敢稍加喘息。

此时已是夜幕降临,玉兔东升,依地图所示,眼前便是龙胜古镇。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寻着一处客栈,悄悄蛰伏。

安置妥当,摸摸怀中阿龙,体温已经有所下降,只觉略有安心,想想两日生死鏖战,真真心有余悸。

青荷向怀中取出小瓷瓶,幸而未遭江水浸灌。急忙倒出一粒火龙丹,用温水给阿龙送服。又依雪舞教导,准备汤水,运转真气,给他驱寒喂暖。

接连奋斗两个时辰,瞌睡虫来袭,再也熬不过去。强打精神,抱起阿龙,擦干水渍,安置上床。

第三百六十四章 迷途忧龙

迷迷糊糊,懵懵懂懂,便觉他左手忽然一动。

青荷心中一喜,又是一急,欢喜之中多了几分惊急,惊急之中又多了几分羞怯,羞怯之中又多了几分伤感。

五味杂陈,瞌睡虫渐行渐远,小脑子渐清渐明,心中暗自盘算:“他若醒来,我该如何对待?他喜欢我么?未必。我喜欢他么?未知。若说喜欢,可爱之处在于何?若说不喜欢,可恨之处何其多?总而言之,说来说去,我对他万分不舍,只因对前世阿龙放不下。”

冥思苦想一回,越想越心虚,越想越害怕,越想越忧虑,越想越迷糊。情思切切,忧心烈烈:“倘若他醒了,我不如一如既往,虚与委蛇,低调行事。待其康复,再行悄悄回奔逃亡之路。”

挖空心思,搜肠刮肚,酝酿感情,苦思台词,只盼重建友爱,不料脑中却一片空白,一句未想出来。

当真是“情到用时方恨少,事非经过不知难”。昏昏沉沉,便欲睡过去,正在梦中捉急,他便睁开双眼。

直到此时,青荷才醍醐灌顶:“糟糕!方才给度他真气,我和他都未穿衣,事到如今,难免让他心下生疑。”

瞬间急出一头汗,急忙抢过一张线毯,先将自己裹好,又跪在他身边,奋力强穿。

哪知,不过一瞬间,恶风不善,他一跃而起,一个抢扑。

阿龙在上,气力大的出奇,完全不似重病之人。更见他双目通红,目光深邃,眼中闪着攫取的精光,嗓音却甚是愉悦而沙哑。

更让青荷难以置信,他居然在说:“青荷,两日不见,你怎被人打成胖脸野猫?”

青荷在下,惊慌失落,完全不知所措。想要摸摸被打肿的脸,却被他一把抓住小手。

先前准备不成熟的台词,瞬间忘了个精光,脱口而出的开场白居然是:“脸肿不要紧,只要衣在身。美丑何足论,胖瘦都是人。”

阿龙深深看着她,想笑笑不出,一张脸憋得又黑又紫,似乎奋起平生之力,拼命抗争,却是一败涂地。半晌才磕着牙齿,打着寒颤说道:“青荷,凭什么你赤身露体,却要我衣冠楚楚?再说,与你行房,隔衣如隔山,怎能尽欢?”

青荷闻言甚喜:“阿龙,你和我一样,也喜欢跳房?只是,你病的不轻,可有体力?”跳房,本是青荷幼时最爱的游戏之一。

阿龙极力克制,依然笑出声来,让她莫名恐慌:“青荷,你总是喜欢搞意外,让夫君眼界大开。只是,你究竟给夫君吃了什么?你想要夫君,哪需费这周章,大灌迷汤?”

言毕,再也熬忍不住,瞬间扯下横亘在两人之间的线毯。他那胸膛,结实又强悍,压将下来,势不可挡。两片硬唇,更是毫不留情,一吻而上。

青荷搜寻记忆深处,有生以来,除了在梦中,第一次和他短兵相接。惊骇之下,梦中暗想:“贴身肉搏,好处多多,废话都可省,情事不必说。”

哪料到,只一瞬间,他火热的身体,不亚于重型手雷,将她的身心轰然炸碎。

刹那间,千思万绪,闪在眼前;千言万语,汇在嘴边。半梦半醒之间,欢喜到了极致,愤怒到了极点;惊诧到了极致,恐惧到了极点。

沉入更深的梦境,更是彰显娇荷本能,奋力挣扎,翻身而上,不尽主动。

阿龙在下抱着她,满怀热切,浑身战栗,喜笑颜开:“我的小妾,风流灵巧,善解人意,无师自通。”

青荷梦中不明就里,想要分辩,想要逃脱,却不料用力过猛,一头便撞向南墙。

尽管一只手瞬间抢在她的头前,还是听到“砰”的一声巨响,分明是大脑碎裂之声。不由得一阵昏眩,一阵迷茫,一阵气短,一阵心慌,又是一阵极度欢喜,一阵无限惊怒,瞬间便晕厥过去。

场景斗转星移,眼前是广袤的海洋,青荷光着脚丫,和着海风,逐波踏浪。突然,刮来一阵飓风,将她卷入大海最深处。

一片欢腾,一片汹涌。朦朦胧胧之中,又觉那不是浩瀚的大海,而是温暖的胸怀。

睁开眼睛,展现在眼前的,居然是一张微笑的黑脸;一双闪亮的星眼。

红潮在她脸上泛起,春意卷过他的呼吸。她不尽沉迷,心旷神怡。他不尽温柔,攻城略地。

她人在梦中,终见阿龙,喜极而泣,鹂吟莺啼,辗转游移,荷苞绽放,荷泉四溢。

他颠倒神魂,如梦如幻,如醉如痴,无尽欢愉,彻底迷失。

她忽而极乐,忽而极悲,喜乐悲凉,无可消除,无可回避。

不知过了多久,但听阿龙喃喃呓语:

荷之青青,在水之泠。思之念之,莫独南行。思之一回,便多一水。于嗟天兮,滴雨成溟。

荷之青青,在水之汀。恋之慕之,勿独南行。恋之一回,便多一石。于嗟地兮,叠峦成峰。

荷之青青,在水之泾。寻之觅之,匪独南行。寻之一回,便多

一草。于嗟原兮,积木成林。

荷之青青,在水之。盼之望之,不独南行。盼之一回,便多一尘。于嗟空兮,聚灰成星。

荷之青青,在水之。爱兮恨兮,勿忘勿停。之子于飞,下上其音。执子之手,共死同生。

次日清晨,熠熠金辉,如流丹,如火龙,透过窗棂,映得荷颜流光错彩,美轮美奂。在这春意盎然,更显流芒璀璨,还有一双又黑又亮的大眼,在身畔忽闪。

朦朦胧胧,尚未脱离春梦,青荷已是惊喜无限,酝酿第一反应:“是阿龙,阿龙终于苏醒。”

倏然睁眼,猛一抬头,小鼻子便磕上他的额头。

阿龙唯恐将她撞痛,急忙伸手帮她揉,她急忙探向他的手。半空之中,两手相撞。转瞬之间,两手相握。

他的胸膛又结实又温暖,她久久不敢少动,生怕梦境转瞬即逝。一时间,又紧张,又害怕,悲喜交加。

无数迷茫惊吓,无数担惊受怕,无数辛酸苦辣,涌上心头,被撞的鼻头突然一酸,再也抑制不住,泪水模糊视线。

从未有过的幸福,冲击荡漾他的心头。他陶醉于她那淡淡的荷香,这荷香再不是冰冷薄凉,而是蕴藏着暖暖的芬芳。

阿龙看着那如丝秀发,飞瀑直泻,洒落在晨曦下,泽泽生光,又欢喜,又悲切,一颗心窜蹦跳跃,几欲炸裂胸膛。一句话不敢多说,唯恐得来不易的美妙,昙花一现,散成过眼云烟。

颤抖着声音,轻轻相问:“青荷,你叫我什么?”

青荷睡眼惺忪,犹在梦中:“当然是阿龙,从我一出生,就这般一天到晚叫你不停。”

阿龙闻言一愣:“你我相识不久,我怎会出现在你小时候?”更是笑不可抑:“青荷,昨日晚上,因何直撞南墙?是不是和夫君欢爱,喜出望外?幸而夫君手疾,才没撞出个万多桃花开。”

青荷朦朦胧胧,大吃一惊:“阿龙,你还没睡醒?抑或和我一样爱做梦?我睡得可是极好,梦都做欢畅,怎可能自残撞墙?”

阿龙不可置信:“那么美好的时光,你怎说忘就忘?”

青荷梦中笑逐颜开:“阿龙放心,十六年来,你每一次皱眉,每一次展颐,我都不敢忘怀。”

阿龙对着她看了又看,更是满面惊疑,不可思议:“青荷,在你心里,是否另外有个阿龙?”

青荷梦中呓语:“自我出生,我便认定:前世今生,今世来生,我心里永远只有一个阿龙。”

阿龙听得更是一怔,思来想去,一笑莞尔:“绿萝,夫君和你一样,想你念你,每时每刻,如同着魔。”

青荷闻言一惊,终于大梦方醒,怔了片刻,转转小脑壳,这才确信并未听错,他确实唤了一声“绿萝”。

明知他病体沉重,难解心魔,是尔呼唤“绿萝”,可一颗荷心实在受挫,悲从中来,瞬间涕泪滂沱。

阿龙心下一悔,更是一痛,热抱热拥,轻吻双眸,不尽温柔:“绝代有荷姝,卧龙怀中护。但愿爱荷笑,不愿恨荷哭。”

悲伤良久,青荷更是心知,活在这一世,阿龙可遇不可求。终于收起泪眼,拾起坚强,一展星眸:“天地不仁,刍狗万物。圣人不仁,柝龠熔炉。英雄不仁,变色无度。荷心坚忍,再不会哭。”

阿龙却为她这一带哭的笑难过至极,展现眼前的,是她被一针穿心,弥留之际,一双星眸,不尽仇恨。痛极悔极,不可熬忍:“我这般阴谋变色,也变不过一颗坚定的荷心。”

青荷与他近在咫尺,他的气息轻轻吹在耳畔,袅袅依依,迷迷漓漓,似一首无心之曲,更似无底之谜。便是这无心无底,更是让她沉迷。念及上一世阿龙,不由自主,又是涕泣如雨。

阿龙身心为之一震:“青荷,从来未见你哭。如今倒好,不哭则已,一哭惊人,更是哭碎我的心。”

青荷俏擦泪眼,极力掩饰:“龙大大,我哪里哭啦?不过是想家,无他。”

本是花好月圆,却被自己搞砸,阿龙悔恨无极:“我苦心孤诣,还不是为了送小妾回家?”

青荷闻听“小妾”二字,彻底死心:“龙大大,事到如今,咱们两不相欠,不如你好我好,各走各路,各回各家。”

阿龙闻言一痛,更是嬉皮笑脸:“欠与不欠,谁能扯得清?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你昨晚投怀送抱,郦啭莺啼,现下撩爪就走,岂非害死人不偿命?”

青荷猛然想起不着寸缕,一张小脸更是红得无以复加:“龙大大,并非如你所想,你看到的只是表象……”

阿龙闻言只觉一阵阵心酸,只剩一阵阵的泪感:“你每每睡去,都和我坦诚相见,如胶似漆;你每每醒来,都是拒我千里之外。我早知道,你志在摧我心,意在残我身,以此为乐。”

青荷忍无可忍,反唇相讥:“扪心自问,我何曾摧残过你?分明是你自己居心不良,找残成瘾

。”

阿龙紧紧相拥,喃喃呓语:“反正摧残过了,何妨摧残一生?”言毕深深一吻。

一瞬间,青荷只觉头昏目眩,浑身酥软。

正自魂不附体,又觉他力度陡增,强悍的身躯,紧贴胸脯,紧扣腰肢:“趁你醒着,真真实实爱你一回,让你铭记于心,看你还敢不敢出尔反尔,无情无义?”

如此亲密,青荷顿觉呼吸不息。瞬间,无限渴望,周身徜徉;耳热心跳,浑身滚烫;莫名焦躁,如暴走的洪流,令她血脉喷张。

时间仿佛静如止水,又仿佛飞逝如电,她突然恢复神智:“他又非阿龙,我又非绿萝,怎能沉迷其中?”

全力抗拒,未能如愿,眼看支撑不下去,不尽渴望,不尽慌张:“龙大大,我又不是你的绿萝,何必将错就错?”

阿龙闻言浑身一震,狂热的心,瞬间冷成冰:“是啊,昨日星辰,不过一场好梦。明日梦想,却不知又在何方?”

一片黯然,心下怅惘:“两心不疑,两情不移,可思不可期;倾心相许,心有灵犀,可望不可即。”

一声苦笑,心下慨叹:“亭亭冷水荷,梦里展芳泽。一朝睁荷眼,不认夫君脸。拒人千万里,无情又无义。寻荷又觅荷,山高更路远;观荷又盼荷,摧心更裂胆。思荷又念荷,魂飞更魄散;迷荷又恋荷,梦断更情残。”

青荷全料不到剧情会是这般发展,口中极力分辨:“荷虽性冷,好过色龙。做戏入戏,演戏入迷。内冷外热,表里不一。今日薄凉,明日痴狂。变形变色,反复无常。”

阿龙只觉对牛弹琴,实在伤神:“你之荷心,不如潮信。我之真心,比海还深。你我之情,毫不对等,难怪你有恃无恐。未识你之前,我也似你这般,**在眼前,付诸一笑间。如今才知,既然沦为情痴,活该忧愤到死。”

青荷更觉莫名委屈:“真是离奇,我好心救你,你倒口出怨言。当真是一碗米得个恩人,一石米养个仇人。”

阿龙充耳不闻,看着水眸星光,自顾轻声吟唱:

“荷眸虽回顾,荷心不觉悟。荷身入我怀,荷情在何处?

观荷蒹葭舞,赏荷不餍足。思荷凄又苦,恋荷更无助。

巴山聆夜雨,蜀水翻迷雾。滴滴穿肺腑,沥沥淌天路。

但凡我之言,置若似枉然。但凡我之语,不进更无出。

更冷是荷心,冷酷又顽固。爱恨与情仇,却与谁倾诉?

天长地又苦,道路险且阻。只盼冰雪释,青荷入我庐。”

青荷听得心惊,念起前尘往事,又多了几分不明的情愫,急忙自我纾解:“他是‘变色龙’,演戏上瘾,以假乱真,哪怕牵挂绿萝,思念成魔,依然变幻无穷,深不可测。不仅如此,出口成章,反复无常。话说回来,他人也不算坏,我又何必想不开?只需趁他疏忽大意,我好速速逃离。”

念及于此,面上喜笑颜开,大眼流光溢彩,口中转移话题:“龙大大,我还有个好消息,忘了告诉你。”

阿龙闻言惊问:“什么消息?可是关于你?”

青荷展颐一笑:“我的寒热双毒,好似正在祛除。”

阿龙闻言欢天喜地:“幸甚至哉。”顿了一顿,居然满面忧戚:“只是,这般一来,我的人生,又少了一件极乐之事。”言未毕,即刻噤声。

青荷奇道:“何等乐事?”

阿龙一声长叹,一脸坏笑:“春眠不觉晓,青荷太乖巧。甜软赛蜜瓜,香醇赛蜜桃。欢爱比游鱼,欣乐赛飞鸟。风流又婉转,轻灵更逍遥。只盼守一生,开心乐到老。”

耳听他胡言乱语,青荷也不深究,只觉活在这苦难的一世,他能大难不死,虽是阴魂不散,却是天下第一喜,古今第一乐。

喜过之后,乐过之余,肚皮开始抗议:“龙大大饿不饿,咱们早上吃些甚么?”

万万没有料到,阿龙才下眉首,又上心头:“我心难过,食不甘味。”

青荷只当他旧病复发,不尽焦虑,伸手触他额头:“可是烧的厉害?”

阿龙剑眉深蹙:“烧得倒不厉害,只是咯得厉害。”

青荷起身穿衣,查看被褥,暗恨床笫功夫太差:“究竟是何物,咯到龙大大?”

阿龙见她左寻右觅,只差拆床,极力憋着笑意,极尽痛楚之情:“别找床头,咯在心头。是你那无所不在、无所不能、无所不为的南虞夫君,咯得我茶饭不思、寝食不安。”

青荷疑惑至深:“龙大大说的哪里话?我哪里来的南虞夫君?”

再看阿龙,早已笑得日月同辉、星光璀璨。

青荷恍然大悟,方欲反击,就觉身后掌风裹挟,劲风席卷,不过眨眼之间,就被他劈手抱在怀里,瞬间被他亲得体无完肤:“天下之至宝,不及你一笑。真心要不到,真身也挺好。夫君只一个,青荷要记牢。须得时时吻,更要天天抱。”

第三百六十五章 隰有荷凉

青荷尚自懵懂,已被辣手摧花,瞬间,没了呼吸,没了心跳。惊慌失措,一片空白,奋力挣扎:“龙大大,戏入得太深,演的太真,就不好玩啦。”

阿龙的睫毛似遮非遮,如天幕飞落;阿龙的剑眉似灼非灼,如峦聚横波;阿龙的双眸黑亮深邃,如星光闪烁;阿龙的目光深不可测,如怒海旋涡。

他忽然失去所有耐性,以额抵额,似哀求、似强迫:“绿萝,咱们别再相互折磨!你本爱我!无论海枯石烂!无论沧海桑田!无论天荒地老!无论风云变幻!”

青荷满面愕然,急忙伸手触他额头:“龙大大,你烧魔障啦?”摸了半晌,摸不出温度,只觉他一双星眸,黑得怪异,亮得离奇。

阿龙抓住她的手,放到心口,无限渴求,勉力强留,却未能留住片羽,更参不透星眸。不由倍感失落,一声轻叹,几不可查:“是了,我烧的魂不守舍,居然分辨不出,你是青荷,不是绿萝。我不该急功近利,更不该贪心不足,”

眼见他疯魔成性,意乱情迷,青荷只觉一颗心,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他虽像极了阿龙,他的话,我一句不懂。他的情,我一丝不明。”

思来想去,更觉心悸:“我们都沉浸往昔,他疯癫痴迷,我无心话语,虽是冥冥天意,奈何差之千里。他再像阿龙,毕竟不是,怎能心有灵犀?”

早膳之时,青荷唯恐他又是痴话连篇,更是战战兢兢,不发一言。

阿龙却陷入沉思,低头不语。忽然醒悟,十分惊疑:“青荷,你已耽搁数日,怎不吵着上路?”

青荷心下暗道:“他心魔如斯,若想修复,必须假以时日,好生调养。是到如今,博赢、嘉王都在桂地,更要趋利避害,小心躲藏。”

如此一想,灵机一动,脱口便说:“龙胜古镇,风景如画,绝代风华。咱们好容易故地重游,不能错失观赏良机。”

难得她温柔体贴,阿龙却深觉诧异:“青荷,你也来过龙胜?”

青荷脱口便说:“是啊,小时候,和阿龙。”

阿龙听得惊诧至极,半晌无语。

二人穿街过巷,东跨龙胜河,南进龙胜山。登高远眺,风光无限。

古镇坐落在深山峡谷之中,东西险峰横亘,南北峡谷纵横,依山傍水,自然天成。建筑古色古香,巧夺天工,堪称天下一绝。

阿龙赞不绝口:“龙胜古镇,名副其实。文化底蕴深厚,民风民俗淳朴,山水灵秀称奇。我的小妾,果然眼光极佳。”。

青荷睹景思人,念及前世阿龙,更是泪眼朦胧。

阿龙携着她手,亦是面色悲凉,顾自朝前走。

两人沉入往昔,不知不觉,越爬越高,直入云霄,早已人迹罕至,四周雾气缭绕。

青荷率先醒转,止步不前,口中说道:“龙大大,再往前走,回去的路,可就远啦。”

阿龙终回现实,四顾一望,口中奇道:“从来你跋山涉水,都是兴致颇高,怎么今日没走几步,却要提前收工?”

青荷满面含笑,刻意讨好:“龙大大需调养生息,待你痊愈,咱们再玩也不迟。”

阿龙朗声大笑:“我说小妾出人意表,原来把夫君当成病号。”

青荷羞羞怯怯,抬起一只脚,伸到他眼前:“不是因为你,而是我自己。你看,这两日东奔西逃,还遭恶狗咬,人家的靴子烂成鞋套……”

言未毕,她已被阿龙横抱,只觉得耳畔呼呼生风,景色风云突变,眨眼来到龙胜之巅。

她从他肩头向下张望,龙胜风光,万山环峙,五水分流,秀丽壮美,如诗如画。山连山,岭连岭,东北迤逦而来,西南绵延而去。

大片大片原始森林,掩映在山色空蒙之光影中。碧绿碧绿的龙胜河水,在雾气昭昭下,蜿蜒而去,奔腾不息。

懵懂中,才下肩头,又上膝头。一不小心对上那双亮晶晶、黑漆漆的大眼睛,只觉熟悉,更觉迷茫:“这般相像,怎会不是阿龙?”

尚未想清,忽闻悦耳的泉声,叮叮冬咚,泠泠淙淙,聚满无限真情。那情意,伴随着神秘的松林波涛,充满古老的渴望,充满陌生的遐想。

那遐想和渴念,竟刹那间展现眼前,触手可及。那么真实,又那么混沌。从他的黑眸,一直流向心底。

耳畔传来轻语,几不可闻,不敢确认:“绿萝!死生契阔,切莫逃我!怨恨成波,切莫忘我!哀伤成泊,切莫离我!涕泪成河,切莫弃我!”

次日便是清明,虽是阴雨绵绵,阿龙却一脸阳光灿烂,究竟拗不过青荷,携手小妾,奔赴龙胜马市,挑选坐骑。

实际上,一早尚未起床,青荷为了能单人独骑奔逃,狂刮枕头风:“既然已经告别难于上青天的蜀道,便可纵马驰骋,长驱直入。咱们应该再买一匹骏马,我也能走一路,学一路马术。”

阿龙方才历经一夜狂欢,喜乐无

极限,早已鬼迷心窍,神魂俱散。白日她虽不比夜晚,小算计不断,他依然舍不得违她心意,甚而言听计从。

谁知,挑来挑去,未有中意,阿龙只觉犯难,一脸的宁缺毋滥。

最终,只好硬着头皮,涎皮赖脸:“青荷,你是小不点,自然不压沉;我个子虽高,却是骨多肉少。咱们两个加起来,还抵不上那个胖马贩。不如共骑青马,也不算虐待它。”

不等青荷答话,阿龙便抱着她飞身上马,绝尘而去。

一路之上,他都极力安抚:“分骑两匹马,各回各的家,离心又离德,生分又生疏。”

青荷一计为成,强忍挫败感,扭过脸去。如此一来,长发飘飘,飞蹭阿龙脸颊。

阿龙心中一痒,更是得意忘形:“前几日,你还非要单人独骑。不过数日,便幡然觉醒,甘愿比翼齐飞。”

青荷犹自愤怨:“什么叫心甘情愿?分明是逼上梁山。”

阿龙不以为然:“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苍天有眼,厚土垂怜。给我时间,让我相伴,一颗荷心,钟情必现。”

想起西蜀渐行渐远,南虞渐行渐近,青荷心知终有一别,不由一痛:“龙大大心里念着萝,口中爱着荷,这样的你我,都是言不由衷,才是离心离德,从头到尾更是错。”

她看不到他神色,只知他抱着她的双手,突然一颤,再也无言。

两人晓行露宿,这一日来到中桂国都。

名扬海外的桂城,因着典型的岩溶地貌,形成了千峰环抱、碧水萦绕、奇幻倒影、洞幽穴美的独特景观,吸引天下游人汇聚于此。

青荷自幼便对桂城垂涎三尺,观此美景,喜不自胜。

阿龙投其所好,带她游览名扬天下、驰名海外的桂江。他故地重游,向导做的兢兢业业,尽职尽责。

青荷却心知肚明,自到桂国,他那忧伤再难隐藏,自是心念绿萝,难以自控。她渐解人意,也不说破。

远远望去,桂江便似一条绿玉丝绦,辗转于万千奇峰之中,沿江风光旖旎,碧水萦绕其间,无数奇峰倒影,无限深潭飞瀑。

两岸奇峰,俊秀挺拔,形态万千。石峰之上,又长有茂盛的灌木,景致更是离奇。

两岸江堤,长满终年碧绿的凤尾竹,随风摇曳,婀娜多姿。四周石柱林立,水中倒影,几分朦胧,如在仙境。

顺流而下,青峰夹岸,飞瀑悬泉,峡谷峭壁,绿洲险滩,奇洞美石,非凡景致。江面数叶白帆,渔舟几点,从山形倒影上穿行,便如“船飞青山顶”。

青荷眉开眼笑:“‘百里桂江、百里画廊’,所言不虚,绝顶风光。”

阿龙深以为是:“游览桂江,天下妙绝,更不愁万千气象:晴天,看青峰倒影;阴天,看云雾漫山;雨天,看烟雨迷航。你看,今日阴雨不定,江岸烟波浩渺,群山若隐若现。浮云似飘带,穿行于奇峰之间;雨幕似轻纱,笼罩江山之上,千姿百态,像极了一幅泼墨水彩。”

青荷最喜岩溶峡谷,青山绿水,灼灼相辉,风光绮丽,景色清幽。还有那岩溶峰林,流水依山势峡谷而转,更显神奇莫测。

阿龙口若悬河:“桂江美景,兼有‘山青、水秀、洞奇、石美’四绝,还有‘洲绿、滩险、潭深、瀑飞’之胜。青荷你看,江中多洲,乱石遏流;岸畔多滩,浪回波走;茂树环合,翠竹竞秀。当真是赏心悦目,心旷神游。”

闻此美言,观此美景,青荷几欲载歌载舞,游至后晌,依然爱不释眼,意犹未尽。

这厢阿龙却说:“青荷,夫君已饿得前心贴后背,若想夫君午后相陪,还需容我饱餐战饭,也好养精蓄锐。”

那厢青荷双眸流连忘返,身心不能自拔:“龙大大,你不是亲口说过,饿死事小,如今怎又吃饭最大?”

阿龙一声长叹,满面幽怨:“偏偏你一醒转,便要推三阻四,让我想吃不能吃,难道非要将我饿死,你才心甘?”

青荷终于醒转,转过小脸,一双妙目看向他,大惑不解:“我在西蜀,饥寒交迫两月有余,可曾有过怨言?龙大大才饿上半日,就开始叫苦连天?”

她越是不解风情,阿龙越是情有独钟,越要言为心声:“一江春水久徘徊,两岸青山相对开。山水交融绵千古,青荷永缠阿龙怀。天长地久有时尽,龙悦荷香不分开。”

青荷闻言嗤之以鼻:“我一直当龙大大完美不可逼视,今日才知,你和我一样,也是顽劣无形,朽木难雕。”

阿龙一脸坏笑:“万万没有料到,小妾对我评价这么高。只是不知,夫君如何腐朽?如何难雕?还请多多赐教。”

青荷微微一笑:“谎话连篇,好色成性,跳进黄河洗不清。”

阿龙一脸无可奈何:“这可怪不得我,你色诱在先,我好色在后。你是始作俑,我是被引诱。”

青荷惊疑至极:“好不

知羞,居然说我色诱?分明是你指鹿为马,又倒打一耙。”

阿龙忧戚满面:“未识你之前,我是柳下惠。自看你一眼,便成陈世美。你那诱人之术,所向披靡,无坚不摧。看似无心,胜似有心,心心相诱;看似无招,胜似有招,招招致命。”

青荷一张小脸涨得通红,一张小嘴绝地反击:“龙大大,你休想骗我,心里念着萝,嘴上唤着荷,你当我是玩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阿龙一张脸不尽哀怨,指向不远处闻名遐迩的桂仙楼,一声长叹:“你不懂我心,我有口难辩。既然吃你不上,只好先吃“桂城四奇”,聊以解饥。”

青荷也是饿得目眩头晕,口中急问:“哪四奇?”

阿龙一抬头,不料撞上星光水眸,心神一荡,极力稳住呼吸:“荷叶蟹、莲花鱼、菡萏螺、芙蓉虾。”

桂仙楼果然名不虚传。但见:楼前翠鸟,鸣啼绿杨;门侧青骢,排列成行。碧瓦红墙,巧接轩窗;高悬户牖,珠帘幕张。雕檐映日,熠熠生光;飞云画栋,暗掩春廊。一副对联,大书门上:“窗含西岭,万迭云山有时尽;门阔西江,碧水南流无绝期。”

“桂城四奇”,更是天下美味,色香俱全:蟹儿甜美丰厚,鱼儿鲜嫩可口,螺儿爽目爽心,虾儿绝味香醇。

阿龙最是体察荷情,还叫上一道马蹄糕,温馨畅爽、齿颊留香。

生在这一世,青荷终能大快朵颐,酣畅淋漓。

忽听身侧阿龙一声低呼:“枢兄!这般巧遇,快快过来看座!”

青荷急忙抬头,就见一位玉树临风的男子,携手一位风华绝代的美人,含着笑走到近前,不是天枢,却是何人?

她向来小孩心性,最爱欣赏美人。虽是早见过瑶光,奈何在九递山悬棺小路,在九王金顶大帐,都未能直观,深以为憾。如今时机千载难逢,忙不迭细看。

但见瑶光公主,峨眉婉转,双眸流光,樱唇吐芳,杨柳断肠,娇俏婀娜,不可言说。难怪把个盖世英雄,迷得有国不奔,有家不回。

天枢见了阿龙,更是大喜过望,欣喜过狂,宠辱偕忘。

二人先是并肩作战,又是棋逢对手,都是倾慕已久。芜窿谷之战,阿龙以诚相待,以义相交,更让他感念不已。

天枢拱手施礼:“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今日得见阿龙,三生有幸,快慰平生。”

双方见礼落座,天枢夫妻这才细看青荷,顿显惊诧之色。

青荷做贼心虚,蜷缩座椅,满心惭愧。想到前次遭遇两夫妻之时,本在装睡,今日不如故技重施,恢复睡莲本色。

阿龙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对待挚友,向来推心置腹,自然不似青荷一般。他一脸坦然,开口引荐:“我陪小妾回趟娘家,恰好路过桂城。”

瑶光闻言,更是惊骇莫名,小手捂住小嘴,强自隐忍,唯恐一个不留神,揭了青荷老底。

天枢却有大将之风,更能随机应变,转瞬惊诧变欢颜:“阿龙果然一双慧眼,一双璧人,人间绝配。一对佳偶,世间少有。”言毕,又将瑶光与二人引见。

天枢心无芥蒂:“阿龙,不怕你见笑,二十年风里来雨里去,事到如今,我除了爱妻,除了伤痛,一无所有。好在激流勇退,也能落个远离尘嚣一心静,无欲无求一身轻。”

阿龙朗声大笑:“枢兄何必见外?我怎会五十步笑百步?我和你分居吴蜀,一样心情,恨不能逃脱羁绊,每日观日出,看日落;游名山,赏胜水,笑看云淡风清。”

天枢闻言甚喜:“瑶光最爱甲天下的山水,我也喜欢掩日月的田园。我二人已在桂国定居,躬耕于南亩,只盼‘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也算是优哉游哉,美哉乐哉。”

青荷终于放下一颗荷心,笑看瑶光:“中桂风景胜地,殿下游了哪些名胜?”

瑶光满面含笑:“去了贺州、柳州,还想去玉林、北海。”

青荷一笑莞尔:“北海景色极好,值得一去。那里不仅风光迤逦,气候宜人,阳光、沙滩、海水,更是相得益彰,尤其是涠洲岛惊涛拍岸,岩奇洞深,更是如梦如幻。”

瑶光爱屋及乌又及巫,不消片刻,荷瑶卿卿我我,妙语连珠。

如此这般,两对夫妻,相谈甚欢,其乐融融。

青荷眼见瑶光胃口不好,忙道:“殿下可是初来桂都,水土不服?”

瑶光只是娇羞一笑,倒似满心欢喜。天枢悄悄看一眼爱妻,也是满脸幸福。

青荷不禁满腹狐疑:“怪哉怪哉,吃不下饭,因何不忧反喜,好似因祸得福?”

正在畅谈,忽闻脚步声声,便见一行十数人,行色匆匆,拾阶而入。

青荷背对着门口,又有阿龙呵护,自是不去留意。陡然发觉身边三人谈笑戛然而止,这才警觉,不及回头,先侧耳倾听,只觉来人个个脚步甚轻,自是轻功绝顶。

第三百五十六章 王者归来

青荷大惊失色,转过头去,定睛一看,只觉毛骨悚然:领头带队的居然是博赢,那只阴魂不散的青蝇。

惊过之后,更是大骇:“博赢不去吴国呼风唤雨,不回吴都叱咤风云,因何辗转桂地?来就来吧,怎么一而再与我这等小刍狗狭路相逢?话说他帮我和卓星打架,不知谁输谁赢?”

青荷正疑神疑鬼,好奇心盛,绿影一闪,博赢便坐至斜对面,更对龙荷二人视若不见。

博赢只看身侧天枢,更是笑得花团锦簇:“枢弟,一月以来,我千里迢迢,到处寻你,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寻到你。”

青荷闻言,急把脱口而出的问候之语,咽了回去。更是大松一口气,一颗荷心,总算钻回小莲蓬:“原来是我自作多情,青蝇并非寻我,而是寻妹夫。当真谢天谢地。”满心欢喜,继续剥虾吃蟹,大快朵颐。

天枢微笑作答:“不劳我王牵挂,天枢躬耕南亩,更能自得其乐。”

博赢他乡遇兄弟,心情大好,喜笑颜开:“蜀地先在桂城安稳几日,待我准备就绪,再迎你回吴。”

天枢尚未回话,瑶光抢先回答:“王兄,瑶光和阿枢,家中更有一母。常言道父母在,不远游。阿枢年少之时,无缘恪尽孝道。如今终得良机,只盼能够守护婆母颐养天年。母妃那边,瑶光已飞鸽传书请了示下,还请王兄多多见谅。”

博赢闻言不悦,脸色倏然一变,阴沉似水;顷刻,又是一变,怒容满面;旋即,又是一变,笑容璀璨,堪称王者九变。

稍顷,博赢满面陪笑:“也好,只要你们开心,九哥也放心。”

博赢言毕,再不理会天枢夫妻。

青荷一喜:“青蝇总算知趣,赶紧自觉点儿,哪儿来的飞回哪儿去,爱称霸去称霸,爱称帝称帝,千万别扰的我海鲜都吃不欢喜。”

便在此时,一个手持空明飞钩的红衣美人,粉面含春,威风凛凛,走上前来,向瑶光深施一礼:“珍珠拜见姨母。”

瑶光喜出望外,将珍珠搂到身侧,细数离别之苦:“珍珠,十年来,我和阿枢四处寻你,可惜生死茫茫皆不见。”

珍珠眼含热泪,夺眶而出:“珍珠万望不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小姨母一面。”

此情此景,闻者皆是酸了泪腺,见者更是触动泪感。

更不成想,博赢一双泪眼瞬间换做笑眼,即刻转向青荷,这倒也罢了,还瞬间堆出一脸的柔情蜜意。与吴军大帐中的君子坦荡荡截然不同,今日之博赢,居然斯文扫地。

他对青荷身侧阿龙毫不顾忌;对天枢夫妇毫不避嫌,突然起身,倏地一个翻转,紧挨着坐在青荷身边,贴得极近,就差送上热吻。

青荷本来淡定从容,自顾用勺子接住阿龙剥好的蟹肉,向嘴巴里送。眼见博赢长驱直入,惊得差点翻下座椅。

登时心慌意乱,如坐针毡,手中勺子连带蟹肉,瞬间落地。

博赢看向青荷,一腔柔情奔腾而出:“青荷,你的箭伤可曾大好?”

青荷被贴的这般近,老大疑心:“当初青蝇可是谦谦君子,今日怎么基因突变?是打了淫男激素?还是做了贱哥手术?”

她红着脸,弯腰低头捡勺,顺势又望阿龙身侧一靠。

虽是尴尬,立马想起博赢的三次救命之恩、一月无微不至,更是想起囚徒的度日如年、奔逃的如履薄冰,只觉博赢此人,善恶兼有,好坏难分。她小脑袋瓜更是掺杂不清,便似钻进青蝇,一片“嗡嗡嗡嗡”。

无论如何,第一念闪现脑海的,还是吃水不忘挖井人,急忙殷勤致谢:“回禀我王,青荷早已痊愈。多谢我王救命之恩,青荷今生今世,没齿难忘。”

博赢眼见她一躲老远,索性得寸进尺,贴身而上,温存至极:“青荷,你说的可是真心话?今生今世勿相忘?只是,你怎还用汤勺?我白白教了一个月,筷子还是用不好?”

青荷小脸刚刚恢复常态,闻听此言,顷刻之间又赛过红芍。

鲜虾美蟹虽好,却再难下咽。放下汤勺,强颜欢笑:“多谢我王美意。只是,青荷不才,朽木不可雕,不值得教导。何况,饮食之道,本是七嘴八舌,好恶难说。依荷之见,勺筷之道,更是各有所爱,众口难调。我王至尊无上,喜欢用筷,青荷顶礼膜拜。青荷顽劣胡闹,喜欢用勺,王爷无需计较。”

博赢面上一笑,向前一靠,只剩一勺之距便要肌肤相亲:“怎能不计较?你可知道?这些时日,我四处找你不到,何等煎熬?”

为了躲开青蝇,青荷已紧贴阿龙。毕竟是救命恩人,说又不能说,躲又躲不掉。何况她还理亏,偷人地图,害人侍卫,最后又不辞而别,于情于理,说不过去。念及于此,更是做贼心虚。

想到璎珞,急忙回头,望向

身后。

璎珞虽不在,天权、紫逍、紫遥,一个不少。不仅不少,还多出三个手持判官笔的魁星高手。六人包下隔壁餐桌,个个正襟危坐,戒备森严,虎视眈眈。

再看众人占位,看似无意,实则有序,前后呼应,左右夹击,形成半包围之险局。

阿龙两面是墙,去路又被堵,如中十面埋伏,稍有不慎,插翅难飞。

看过之后,青荷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众多英雄齐聚桂地,是为何意?”

恍然惊觉:“自古以来,中桂是兵家必争之地。东联吴越,南接虞闵,西通蜀颠,北进中原。博赢千里迢迢走吴达桂,一是奠定反戈之基,二是罗布争霸天下之局,可谓一箭双雕。不要说博赢,便是阿龙,怕也有此意。”

念及于此,连连赔笑:“青荷忘恩负义,不告而别,心下愧疚至极。青荷得罪璎珞姐姐,又偷我王地图,实在罪不可恕。今日完璧归赵,更请我王多多海涵。”言毕,赶紧翻包裹,取地图,递将过去。

博赢不接地图,顾自看着青荷,眸色暗沉,讳莫如深,半晌才幽幽说道:“区区地图,何足挂齿?你偷走我的心,我可曾过有半句怨言?”

青荷闻听此言,犹听半夜鸡叫,浑身鸡皮疙瘩,迎风玉立。

博赢浑然不觉,依旧款款情深,痴情迷迷:“前些时日我邀请你同来桂地,你果然一诺千金,倒是与我心有灵犀。”

青荷闻言又是激灵灵打了数个冷战,鸡皮疙瘩,此消彼长,层出不穷,数个响亮的喷嚏,又是接踵而至。折腾半晌,终于倒上一口气来,带着浓重的鼻音说道:“我王说笑,我命不好,都是偶遇,不是刻意。”

博赢的眸光越发深不可测,如诡异旋涡:“算下来,你我夫妻曾四次偶遇,虽是无意,却是有缘。第一次,你误入舞坊,跳上我的床,解了我的围,灭了我的香。第二次,我被困九递山,你舍命相救,咱们相约白首。第三次,你一针穿心,危在旦夕,我没日没夜护着你。第四次,邂逅芜江畔,更是同生共死,不分彼此。”

说到此时,博赢看向天枢夫妻,意味深长:“枢弟阿瑶多多恕罪,我还欠你们一顿喜酒,明日定要补回喜宴。”

天枢不以为然:“我王素来光明磊落,今日如何这般做作?”

博赢闻言微愠,再不理会天枢,又痴痴回看青荷:“这是你我第五次偶遇,从此之后,便要长相厮守,携手白头。”

青荷登时大怒,大敌当前,只能咽怒装欢:“我王恩典,青荷万分感念。倘若我王有用荷之时,定将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只是,我王本是仁义君子,更是吴越至尊,怎能携手一介草民?损青荷名节事小,坏我王清誉事大。更何况,青荷跟着我王,连双鞋子都没混上,再若混下去,岂非赔个精光?”

令她难以置信,博赢闻言大恸,冷颜凋零,一声哀鸣:“青荷,亏我天天巴心巴肺,给你暖被。你却绝情绝义,一走了之,更是音讯全无。你可知道?每到深夜,夫君都是忧心烈烈,辗转反侧,唯恐没有我的怀抱,你寒毒发作,冻成冰荷。”

青荷闻言,头皮发麻,接连打了三个喷嚏,才发出重重鼻音:“我王说的对,青荷素来没心没肺。王爷雄霸天下,火眼金睛,何必对无心之人求全责备?”

九王一脸愠色陡然蒸腾,一双黑眸深如点漆,直直盯着青荷,目光没有尽头。只觉眼中的她,风拂玉柳,雪裹琼苞,纯如清泉,净如溪流。

正欲用强,陡然念起劲敌,不由心念一转,又恢复气定神闲,薄唇弯出绝美的浅笑,指向阿龙,明知故问:“不知这位是……”

阿龙一直不动声色,自顾为青荷剔蟹剥虾。

青荷心存侥幸,只盼兵不血刃赶走青蝇,强忍住即将打出来的喷嚏,答得干净利索:“当然是我夫君……”

博赢闻听此言,脸色陡变,极力遏制悲愤,依然不尽伤心:“青荷,夫君万万没有料到。你小小年纪,就这般水性杨花。夫君不过一月未能守在身边,拥你同眠,你就不堪冷清,移情别恋。今日夫君可要好生调教调教,你尽可以和夫君玩笑,唯独不能被夫君戴绿帽。”

青荷闻言怒极,血往上涌,峨眉倒立,双眸圆瞪,似扑鼠之猫,狠狠盯着博赢,恨不得将他当成老鼠吃掉。

好在她天性豁达,度大能容,瞬间对九王激将法心知肚明:“吴蜀势不两立,阿龙更是博赢宿敌。他二人一个诱敌深入,一个稳坐泰山,却都是在斗智斗勇。对于他们,我不过是一柄作为赌注的法器,生这闲气,又是何必?”饶是如此,依然火往上撞。

瞠视九王半晌,强压怒火,掷地有声:“我王休要欺人太甚,青荷从不曾对王爷用情,何来别恋移情?更何况,我王妻妾成群,儿女绕膝,何必朝三暮四

,不知餍足?我王想做痴心郎,只又倒转二十年时光。现在浪子回头,迷途枉返,已然不及。”

博赢直看着青荷,一张脸彻骨寒冷,浑身上下一团僵硬,久久都是一动不动。出其不意间,陡然爆发一声长笑,令人不寒而栗。

笑到半截,又转悲声,只听得人毛骨悚然。悲戚之声,戛然而止,顷刻之间,挂满笑容。

“九变之王”,超凡脱俗,更是笑语欢声:“青荷,若说喜新厌旧,朝秦暮楚,谁敢与你争锋?你艳冠群芳,自然‘日日是新婚,天天有新郎’。真真苦煞了我,白白为你朝思暮想,魂断神伤。”言毕,满面醋意,凄凄惨惨戚戚。

青荷勃然大怒:“你曾舍生忘死救护我,无微不至关照我,我本铭记在心,何必无辜构陷,恶语中伤?”

博赢柔情蜜意不改,贴心贴肺笑口常开:“青荷,不是我枉加折辱。你情窦初开,芳心暗许,情有可原。我计较的是你识人不淑。你难道不知,当初是谁,将你一针穿心?”

说话之间,博赢陡然转过头来,怒视阿龙,双目如电。半晌,一声冷笑,冰冷至极:“龙相,敢不敢实话实说,坦诚相见?九递山之战,射透青荷心肺之人,便是你龙帆?”

博赢之言,声音不大,听在青荷耳中,却犹如炸雷。瞬间眼前发黑,只觉乌云翻墨。突兀之间,眼前又陡然一亮,只觉金星错闪。伴随金光,阿龙下令“放箭”之声,轰响在耳畔;阿龙挥掌出针之态,幡然在脑海。

再看阿龙,面不改色,正襟危坐,完全无动于衷。博赢之言,根本不入他的耳;博赢之行,根本不入他的眼;博赢之人,根本不上他的心。

尽管如此,青荷依然不敢看向阿龙。明知博赢说得对,却生怕阿龙一个无意之举,再一次坐实博赢之言。

她一颗心狂跳不止,惊疑不定,拼命说服自己:“龙大大只是形势所迫,才忍痛不得已而为之。”虽极力替阿龙开脱,依然心惊胆寒。

博赢观望片刻,更加笃定,索性再接再厉:“青荷,当日之针,射程极远,力道却是极强,旨在令你一箭针心。天下有如此功力者,寥寥无几。毋庸置疑,伤你者定是龙帆。当时,他本有能力只杀卓星,不伤及无辜,他却不惜诛杀妇孺,其心当诛。事到如今,他又假意亲近与你,便使用脚丫想也能猜到,他必是抱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闻听此言,青荷再也熬不住,战战兢兢,看向阿龙。但见他巍然不动,充耳不闻。

她正自惊疑,博赢长睫蒸满雾气,双眸忽沉忽暗,嘶哑着声音说道:“青荷,你可知龙帆因何几次三番,处心积虑,谋害于你?只因当年他的发妻,死在我的手里。你可知谁是他的发妻?绿萝,对了,就是绿萝!‘绿兮萝兮,绿萝碧裳。心之忧矣,曷维其亡?’龙帆满心怀恨,无可解脱,欲以手还手,以牙还牙。他无论是劫持你、射杀你,抑或讨好你,宠爱你,只为一个目的,便是利用你、折磨我,为他发妻报仇。”

青荷怔怔坐着,不知今夕是何年,只觉不似在人间。她早知绿萝,早知他发妻,然则心里怀疑,与当面对质,亲耳证实,又是两样。

绿萝,绿萝,无可奈何!绿萝,绿萝,我痛实多!

青荷脸色惨白,冷汗直淌,手脚发颤,一把勺子,“咣当”一声,再次坠落于地,却是充耳不闻。

瑶光一直隐忍不发,突然发话:“王兄向来光明磊落,今日因何居心叵测?”

博赢一脸正气,对亲妹妹不睬不理。

青荷淡淡看向窗外,前一刻还“骄阳映霞霞满天,彩云起舞舞蹁跹”。不过片刻之间,便是“乌云翻墨墨遮天,山雨欲来风满楼”。

阿龙端坐案前,全神戒备,蓄势待发。

他摸爬滚打多少年?怎会识不出博赢挑拨离间?会如青荷一般,为几句恶毒之言,斤斤计较,满心愤怨?

实际上,博赢刚刚踏入桂仙楼,他已明察秋毫,更是严阵以待。他曾与博赢数次交手,自是对他了如指掌。

博赢可是绝世枭雄,他的阴谋诡计,可比嘉王高明,每每出手,都是选择最佳时机,一招制敌。

事到如今,敌方高手如云,自己当然不能轻举妄动。稍有差池,无论青荷,无论自己,都是一败涂地,唯剩死地。

博赢更是忌惮阿龙武功,他来桂国任重道远,光天化日之下大打出手,岂非小不忍乱大谋?引火上身,大大不利。

但是,多年宿敌就在眼前,弃之可惜。为今之计,必须诱敌深入,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制敌死命。

与两大王者相比,青荷道行太浅,英雄气短,定力尤其不足,实在是再也装不下去,惨白着一张脸,颤颤巍巍站起身:“诸位慢用,恕不奉陪。”便欲挤出一条通道,夺路而逃。

第三百五十七章 至亲至仇

万万不料,青荷方才起身,忽觉右侧烈风奔腾,却是博赢一双利爪,电光火石般急速辟出。

眼见博赢出招如电,左手直探腰际,右手直扣脉门,青荷大惊失色,完全出于本能,缩身后撤,“蒹葭苍茫掌”狂速劈出。

博赢微微一笑,稍一侧身,左手微闪,右手急探,裙据暴鼓,衣袂飘飘,骇电抢扑。

青荷登时手足受制,正自心惊胆寒,忽觉身侧狂风大作,飓风激荡,“劈风神掌”,势不可挡。

博赢见势不好,便如弹簧,撤张收身,纵身后跃。半空之中,又似被连番痛打,无可奈何,连连几个空翻。

不仅如此,又有数枚暗器,骇电一般破空而出,呼啸而至,眨眼之间,迫的博赢手足无措,狼狈不堪。

亏得博赢功夫了得,早有防范,躲开大半,依然眉头紧皱,原来左肩之上已被赫然插上半条蟹腿。

再看身后天权、“神农双刀”、“魁星三笔”齐声惊呼,闪电俱出,“七星针”、“神农苍棘”,发力雄浑,纷纷狂射,威力无穷,进逼阿龙。

青荷兀自惊骇,反应不过来,只觉狂风一闪,无数暗器,陡然逆转,却是阿龙应变神速,奋力出掌,破风弹风,逼得利器反向逆袭。

陡然间,更被飓风裹挟,身不由己,腾空而起,便如行云飘雾。

人在半空,更是玄乎,阿龙左手护住青荷,右掌一拍桌案,刹那之间,狂风骤卷,蟹腿青云直上。

阿龙身形下落,脚尖一点座椅,又是腾空而起,接踵劈出一掌,空中那数十枚蟹腿,便如锋刀利剑,陡然转向,击向强敌。

就这般,不过片刻,天权等六大高手,不仅暗器被一一弹回,自身更是被迫得转攻为守,纷纷躲避。

天枢何等诚实君子?危急关头,更能嫉恶如仇,当机立断,目视瑶光,两人同时一侧身,中间便留出一条通道。

更加出人意料的便是,珍珠身为博赢甥女,与阿龙便如仇敌,居然巍然不动,两不相帮。

忽见餐桌之上,多了一锭银两,诸人正在惊诧莫名,阿龙已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犹如离弦的箭,取道天枢与瑶光之间,飞至窗格。

耳畔又响起一个悦耳之声:“枢兄,后会有期,龙某便去!”

伴随这个声音,阿龙怀抱青荷,已从桂仙楼飘然而下,腾云驾雾一般,落向马背。刹那之间,青马四蹄翻开,风驰电掣,绝尘而去。

博赢暴怒,他的兵力,十倍于宿敌,却让阿龙堂而皇之全身而退,这脸如何丢得起?飞身急纵,率众抢扑。

瑶光抢上一步,拦住他的去路:“王兄,她青春年少,我见犹怜。若论年纪,你可做她父,我可当她姑。何况她心思单纯,救过你我性命,不如留她一条生路。”

博赢冲冲大怒:“我便欲救她于万劫不复!难道由着龙帆玷污?”

瑶光连连摇头:“龙帆待她,只比王兄好,不比王兄差。倒是王兄,身边何曾缺过佳人?何必又填怨嗔,徒增怨妇?”

博赢气的双目暴突,瞠视天枢:“枢弟,你不仅和龙帆串通一气,还纵容老婆横行无忌,难道诚心和我作对不成?”

天枢眼见阿龙已然走远,满脸赔笑:“我王何必心生执念?阿瑶今日此举,既不为龙帆,更不为青荷,而是顾念王嫂。我王且想,奇嫂嫂可是我王结发之妻,更待我王情深义重,我王何必为别人的虚情假意,伤发妻的真心实意?”

瑶光更是良言相劝:“不是阿瑶蛮不讲理,阿瑶实在是顾念王兄。龙帆心思太沉,王兄却肩负重任,如此非常时期,何必因小失大,四处树敌?”

青荷被阿龙紧抱在怀,飞马而走,忆起往昔,怒发冲冠:“每次我遇险,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令人齿寒。此次博赢出言相辱,他非但不替我辩护,反而冷眼旁观,置身事外。是了,他只关心胜负成败,至于我死我活,是荣是辱,与他毫不相干。”

奔行之中,大雨瓢泼而下,浇在头上,砸在脸上,混淆听觉,模糊视线。青荷分不清雷声和闪电,辨不出近树和远山,只觉奔血如浪涌,怒火如涛翻,整个胸膛几欲爆炸,寸寸肌肤轰成碎片。

奔出数十里,熬忍数十里,阿龙更是面沉似水,怒气不减,默默无言。

念及新仇旧恨,青荷义愤填膺,实难自控:“我如此受辱,他居然无动于衷。这只能证明,在他心中,从来没有我一席之地。”

念及于此,心底冷笑:“博赢之言,绝非空穴来风!无论他打我杀我,近我爱我,都是心怀叵测。可笑我分不清敌友,辨不出是非。”

念及于此,目眦尽裂,气炸肝肺,第一次直言不讳:“堂堂男子汉,顶天立地,何必假仁假义?”

阿龙犹自沉

浸于悲愤,闻听此言,不可置信:“青荷,你说什么?”

青荷怒火滔天,眼前金星乱闪:“道不同不相与谋!今夕都是恨!早晚也是分!长恨不如短恨!晚分不如早分!你回你的西蜀,我回我的南虞!天地不相容!死生不复见!”

阿龙阴沉着脸,勒住青马:“青荷,此时此刻,应该悲愤之人,应该是我!我都一忍再忍,你却不通人情?”

青荷愤怒至极,浑身战栗:“我小肚鸡肠,学不来你的大人大量。只盼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阿龙面色不善,强忍怒火,继续催马疾驰:“几句污言秽语,何必太过在意?与其枉怄无谓之气,不如笑寻真心之义。”

青荷怨到极点,不怒反笑:“何谓无谓之气,何谓真心之义?”

阿龙黑着一张脸,阴云密布,风雨欲来:“青荷,我尽我之力,避免你受伤。何况,如今伤害你的,不是卓星,而是,博赢!”

青荷闻言嗤之以鼻:“博赢又能怎样?”与我阿龙相比,不及万一!

阿龙一张脸如同翻墨:“卓星最多只能伤你身,博赢却极其高明,他会伤你心。”

青荷对着他的黑脸,定定看了良久,愤怒中又生悲凉:“你难道不知?这世上,只有一人,能伤我心。”

阿龙闻言心头一颤,急忙低头探看,只盼她怒到极点,说出他盼望已久的肺腑之言。

不料,她的脸上,根本没有爱意,只有道不尽的悲戚。

再次回想博赢,阿龙几欲真气逆行,血液倒流,咬牙说道:“博赢救过你性命,我欠他好大人情。我不愿报德以怨,下次他胆敢无礼,定让他命丧黄泉!”

青荷滔天义愤,蓄势待发,强忍而回,化作一声冷笑:“我何德何能?你会为我亮剑?我只问你一句,当日因何一定要置我于死地?”

刹那之间,阿龙面色惨白,浑身战栗。良久,低下了头,艰难说道:“青荷,你本知道,当时形势所迫,实在无可奈何。”

暴雨初歇,冷风不断,青荷激灵灵打了个寒颤,颤抖着牙齿又问:“我再问你最后一句,你我有何深仇大恨,不死不能相容?”

阿龙面色陡变,抱着她的手,抖个不停,眼中含泪,半晌无言。过了良久,才颤声说道:“青荷,当时……我那般待你……,只因……我实在爱你……!”欲继续分辩,却是哽咽,再也无言。

青荷不可置信,震惊不已:“倒是大英雄,说话都这般大气!只是,天下之爱,何其多也?千般百种,无穷无尽。有的相濡以沫,有的刻骨铭心。有的舍生忘死,有的坚贞不渝。我却从未听说,杀人也算一种爱!”

阿龙怀抱着她,伤心到了极点:“当日之事,我一生不愿回首。既然你问,我也不愿相瞒。那种情形,千军生死,胜负荣辱,便在我一念之间。你必死无疑,我宁愿亲手射杀。”

青荷闻言,笑的花枝烂颤:“纯属无稽之谈!我的生死,凭什么由你来决断?你乃一军之帅,驰骋疆场,杀伐决判,无可厚非。何况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是,那支寒针,本该射向敌人!而不是我!”

阿龙伤心欲绝,百口莫辩:“青荷,这些时日,悔过之话,赎罪之言,我不厌其烦,说了无数遍,你听腻了,我再说更觉无颜面。总之,我生平最恨,便是那日反射寒针;今生最悔,便是射向心爱之人。”

青荷再也熬忍不住,大笑不止:“心爱之人?我也配!整整一个月,我苟延残喘,呼吸维艰,连身都不会翻!这也罢了,我看不见日月星辰,听不见风**雪,见不得花草树木,闻不得鸟兽虫鱼!到处都是暗无天日,到处都是阴霾惨淡!自由快乐与我无缘,伤心痛苦无边无沿!我日日夜夜思念亲人,却见不上一面。睡着的时候,我在噩梦里辗转;清醒的时候,我在地狱里熬煎。你知道我最怕什么?一睁开眼,便看见你,居高临下,英姿勃发;一闭上眼,便听见你,劈射寒针,冷面冷心!”

青荷从未倾诉过往昔悲苦,如今终于如愿以偿,却是这种方式,却是这般模样。

阿龙心如刀绞,将她的头牢牢抱在胸前,唯恐被她看到奔流的泪水:“青荷,那些时日,我不比你好过。你也知道,我本已决心,以死相殉。”

青荷充耳不闻,自言自语:“你终究不是我的阿龙,自然不会想我所想。不要让我聆听你的话,因为它矛盾重重。

不要让我细看你的脸,因为它千变万化。不要让我体会你的情,因为它忽冷忽热。不要让我揣摩你的心,因为它深不可测。

你是顶天立地的英雄,舍死忘生,保家卫国。不近女色,不受诱惑。信义为先,一诺千金。为诺所困,为势所迫,无可奈何。

卑贱如我,让高贵

的你,痛苦,厌烦,恐惧,焦灼。你在信守承诺与背信弃义中,辗转反侧,摇摆不定,反复无常,甚至惊慌失措。

我现在终于明白,你射出那一针,就是为了结束所有的痛苦,厌烦,恐惧,焦灼!

及至后来,你疼我宠我,不是因为你有情,而是因为你有罪。你怜我惜我,不是因为满腔爱,而是因为满心悔。

我虽愚钝,难道看不明白?我有我的自尊,我有我的底线。我不需要忏悔,我不需要可怜。事到如今,再也无需演戏,更不要相互拖累。”

阿龙泪流满面,心底默然:“不,青荷,你不该为了你的愤怨,如此冤枉我!你明明一清二楚!自第一眼见你,我便不能自拔。你的水眸星光璀璨,你的青丝如瀑柔滑,你的樱唇娇媚无限,你的皓齿晶莹剔透,你的微笑暖人心脾,你的声音仙乐飘风。不要说看见你,便是想起你,我都浑身战栗,不能呼吸。事到如今,我的世界,根本不能没有你。”

再也不可熬忍,一声悲呼:“你明明知道,我们彼此深爱,不能离分,为什么非要违背本心?”

青荷不听则可,闻听此言,更是冷笑不断:“扪心自问,此话是假是真?何必自欺欺人?在你的内心,难道不是期盼快刀斩乱麻?当时我腹背受敌,你一针射杀,既不算违背诺言,又能永绝后患,还避免良心责难。当真是堂而皇之,彻底解脱。所以你出手之时,才会义无反顾。”

阿龙悔不当初,声泪俱下:“青荷,你一生气,蛮不讲理,我当真有口难辩。我对你的爱是错,我对你的情也是错。我对你的真也是错,我对你的好还是错。总之,我浑身上下、从头到脚全是错。你如何不细细思量,倘若当真如此,我应该巴不得你独回南虞,因何死皮赖脸,缠着你,磨着你?”

青荷满面不屑溢于言表:“是啊,实在不可思议,你究竟是何目的?为你女人?为我玉笛?”

阿龙登时气结,浑身战栗:“青荷,我何曾觊觎你的玉笛?除了爱你,又能有何目的?分明是你,上当成瘾,执迷不悟。博赢之言,我一句不曾入耳,你何必照收不误?”

他终于谈到博赢,青荷的嘴角不由自主一下抽动,一声冷哼,满带不屑,满怀轻蔑:“上当成瘾?上何当?成何瘾?我分明是上你当,被你欺。

我倒要问问,这是第几次,你眼睁睁看我受辱?先是寒开,再是曼陀,还有卓星,这次便是博赢。前数次,你也无能为力,我也不愿再提。

可是,我深陷吴国大营,却因你一针穿心。博赢救过我,待我不薄,我为活命,却也忍辱负重。整整一个月,光脚走路,不许跨出大帐一步。

你不闻不问不管不顾也罢,事到如今,他羞我辱我,你却一言不发。你的冷心,让人齿冷!你的冷酷,让人心疼!你的冷血,远胜博赢!”

阿龙闻听此言,伤痛到极点,失望到极点:“她终究是青荷,不是绿萝。”

一个转念,强行自我安慰:“她不过十六岁,是个被家人宠坏的小妹,我怎能期望她和绿萝一样完美?”

只盼推心置腹,让她回心转意:“青荷,我只盼你平平安安。至于你的过往,你不愿讲,我也不便多问。倘若这些让你我不开心,何必一遍一遍思量,一遍一遍受伤?”

青荷恍然大悟,无极愤怒:“‘变色龙’在舞坊救的我,自然当我人尽可夫。更何况,我和博赢同住一帐,同睡一床,足足一月有余,他更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认定我和博赢已是暗度陈仓。他视贞洁如命,倘若真心爱我,怎会对此毫不在意?这只能说明,我在他心中,不是良而是娼。”

念及于此,不怒反笑,声音犹如切冰碎玉,令阿龙浑身一振:“亏了龙大大提醒,我倒从来不知,我还有可鄙的从前,我还有无耻的过往。现在想来,倒要感谢龙大大的宽宏大量。只是,我怎会不自量力,不知羞耻?攀龙附凤,称你夫君,做你小妾?”

阿龙被彻底激怒,熬忍不住,声音瞬间提高八度:“青荷,你方才自己也说,爱有百种,不尽相同,有的一见倾心,有的两情相悦,有的携手白头,有的生死相许。但是,我要亲口告诉你,爱不是传说,无论何等不离不弃,何等可歌可泣,从来不可能尽善尽美。只要有爱,便有伤害,便有误解,便有失望,便有残缺。咱们既然彼此相爱,就必须学会在伤痛中修复,在误解中谅解,在失望中包容,在残缺中圆满。你既然爱我,因何就不能迈开第一步:尽释前嫌?”

往昔之仇,奔涌如潮,青荷抵挡不住,一声轻笑,满面泪流:“龙大大说得好轻巧,可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真的爱你么?像爱阿龙一般爱你?爱到可以忘记自己?爱到可以无怨无悔?爱到可以尽释前嫌?爱到宁愿神魂颠倒?”

第三百五十八章

阿龙如遭雷击:“我难道不是阿龙?”

青荷一声冷笑:“你怎会是阿龙?在我心中,前世今生,从来只有一个阿龙,你凭什么冒充?”

阿龙如遭雷劈:“原来在你心中,真的还有另外一个阿龙?”

青荷一声冷笑:“错,在我心中,阿龙永远只有一个。”

阿龙只觉眼前一黑,登时双眸雾气腾腾,满眼都是泪,满心都是悔:“我又何必打破砂锅问到底?说出方才那句?不如让那疑虑,永远沉在心底。那不过是她的气话,便不是气话,我也应不惜一切代价,宠她爱她,留住爱人最后一缕芳华。”

痛心疾首,颤抖着声音,极力挽回:“青荷,何必处心积虑激化莫须有的前仇?何必千方百计炮制不该恨的理由?”

青荷低垂下头,眼泪肆意奔流:“随你怎么想!都已无所谓!谁能让时光倒转?谁能左右情感?倘若我记恨那致命之针射自你的手,便是你遭难芜窿谷口,也绝不会施救。救便救了,因我不能自控,所以更不愿多想。只是,你何必自作聪明?自作主张?非要纳我为妾?定要让我蒙羞?若不是你,我早已如愿回归南虞,与家人团聚。我有父母千般疼,有兄姊万般宠,哪种爱赛不过你?谁要你假仁假义,恩主现身,夫君自居?”

阿龙又惊又气,浑身战栗:“是我假仁假义,还是你蛮不讲理?难道我的爱,一文不值?难道嫁给我,如此辱没你?何况,我当初纳你为妾,还不是无奈之举?因为你那颗荷心任性随意,我费尽何等心机?便是现在,不要说管着你,光是爱着你,我都实在无能为力。我终生不会再娶,只盼一切随你心意,你做妻做妾有何差异?你倒想想看,有生以来,我对谁这般低声下气?”

青荷一声冷笑,无喜无悲,无怒无怨:“是啊,这也是我的本意,你我犯不着彼此卑躬屈膝。你回你西蜀,我回我南虞。咱们两不相欠,各不相干。”

阿龙怒不可及,理智全失:“也罢!既然你不可理喻,听不得半句好话,我一厢情愿,苦心孤诣,又是何必?我送你归了虞,咱们便万事大吉。”

青荷一声惨笑,反唇相讥:“何须你再赴虞?不如各自归去!”言毕,推开阿龙,便欲飞身下马。

阿龙又怒又悔,紧抱不放。

青荷奋力挣扎,只挣不脱,更觉胃肠翻涌,便如翻江倒海,想要呕吐。再也熬忍不住,终于推开他跳下马来,狂吐不止。只吐得胃里颗粒不剩,苦水不留一滴,犹自难受不已。

她奄奄一息,气若游丝。他横抱在怀,心如刀割。

却不料,不多时,她惨白的面颊,居然恢复如初。

阿龙又惊又疑,抱着她奔行数十里,来到一座小镇,终于寻到一处医馆。

青荷因幼时一场流感,住院三天,害得前世阿龙倾家荡产,是尔生平最恨医院。奈何今世阿龙不容她任性,强行抱她就医。

她坐在郎中面前,犹自赌气,扭过头去,一言不发,阿龙只好将她的手递上前去。

老中医年近花甲,却精神矍铄,言行举止,甚是稳妥。把脉之时,先是神色凝重,继而面上一喜,刚要开口,便被阿龙及时制止。

阿龙顺手取过一支笔和一张空白医笺,奋笔疾书,写下数个大字,递了过去。

郎中手捻胡须,眼看医笺,点头微笑:“据老夫猜测,十有**便是壮士所想。只是为时尚早,再过几天,才能确认无虞。”

阿龙大喜过望,深施一礼,留下银两,站起身来,颤抖着双手,抱起青荷,飘然而去。

谷雨阴沉沉,荷心凉莘莘。天公变化无常,极似她阴沉不定的心,时而阴云蔽日;时而浓云密布;时而小雨淅沥;时而暴雨倾盆。

阿龙一番深思熟虑,将她安置在桂南山脚一户农家,日夜坚守。

青荷难以脱身,气恼怀恨,赌气上床,绝食断粮。

阿龙席地而坐,一言不发,心如刀绞。念及初见,她星眸如闪,笑语欢颜,只觉心底一片黯然:“若非世事多磨难,世态多严寒,我和她本该笑看人间,喜乐无边。”

越想越心痛:“事到如今,误会已成。无论我如何推心置腹,她都是义无反顾,不肯冰释前嫌。她生性倔强,使起小性,九头牛拉她都不是对手。”

越想越伤心:“自古都是‘无情不似多情苦’,她最是无情,哪里体会得到我的苦衷?”

青荷心思纯净,自然想不到,绝世英雄如阿龙,也会妒忌、也会伤心,也会自卑、也会无奈。挣扎其中,本已痛苦至极,能够脱困,实属不易。偏偏她蛮不讲理,阿龙无论怎么做,都是错上加错。

青荷终于睡去,阿龙依然独自打坐,聆听窗外冷雨,恨她薄情寡义,只觉生在人世间是如此脆弱无力。

当真是:“浓雾空,心灰意冷;斜雨惨落,悲情

凋零。心底难凭,满腹惆怅;一颗碎心,千残万伤。”

青荷一心追恨,满心寻恼,整整一晚,噩梦连连,临近崩溃边缘。

次日天公作美,阳光明媚。有了那般灿烂,连无生命的尘烟,也生出灵动的情感。倘若她能走出室外,享受一回和煦的春夏交接之风,保准不会义愤填膺。

于是,屋外响起琴声,极为悦耳,极尽悠扬,不仅打破清晨的寂静,也扰乱她一致求恼、全力追恨的心。

初时,婉转清丽;继而,温柔细腻;再听,质朴无华。后来,渐弹渐缓,渐隐渐退,渐行渐远,渐轻渐止,细微到无声胜有声。

正自迷茫,居然又捕捉到极轻微的回响,回旋婉转,渐行渐近,若隐若现。

青荷只觉入迷,忽而一切近在咫尺,忽而一切远到天边,忽而消失了远近界线。侧耳再听,四大皆空,万籁虚无;冥思深想,世间万物,都成为一种实际的存在。

琴声又变,忽高忽低,忽重忽轻,低到极低之处,轻到极轻之际,悠然上调,几个盘旋,又再低沉。低音中偶有回旋,绵延不断。

忽然,琴音飞旋,先如纯净透彻的溪水,又如百丈飞流的激瀑,后如滚滚而逝的奔流。陡然,又如百川入海,百花争春,百鸟齐鸣。

乐音涩涩而前,渐行渐止,又如百水断流、百花凋落、万马齐喑。正自幽咽饮恨,琴音陡纵,豁然开朗。便在巅峰之妙,忽又低缓,如同和风细雨,若有若无,若隐若现,终归万籁无音。

一曲终了,乐音归于沉寂。不料,这声戛然而止,却突然点醒青荷上一世记忆,她只觉灵光一闪,往昔如潮,奔涌而至:“怎么?这乐音如此熟悉?似听过千百遍?哦,想起来了,分明是《龙悦荷香》,阿龙的自创!”

醍醐灌顶,更是大惑不解:“相差八个世纪,他因何能弹奏《龙悦荷香》?而且和阿龙演奏的一模一样?”

再一次聆听天籁之音,恍如隔世,更听出无穷深意,青荷简直便如一只迷途的小鸟,终于归巢,更是心驰神往:“阿龙!毋庸置疑,他就是阿龙!”

本已沉迷,乐音又起。此时的青荷,忘了时间的运行,忘了空间的斗转,随着瑶琴的曲律音调,澎湃着心潮。那谐和的琴音如同春风吹进她荡漾的心田,感动得她泪流满面。

青荷从农房一跃而出,才知此地是处山坡,周边开垦出一片接一片、一层接一层的梯田。

寻声向下望去,松柏成行,郁郁葱葱,端秀挺立;无数鸟雀,杜鹃、黄鹂、蜂鸟、山鹰,飞舞盘旋,绕行林间;坡上开满野花,蓝的、黄的、红的、粉的、白的,五彩缤纷,争奇斗艳。

青荷细细聆听,鸟鸣虫吟,夹杂其中,竟似齐声应答,宛转唱和。当真一幅绝美的百鸟朝凤图。

她在梦幻中神魂颠倒,循着琴音追寻。那郁郁松柏,似是瑶琴之架;那青青绿草,似乎就是瑶琴之键;那灿灿鲜花,仿佛就是瑶琴欢快之音;那润润露珠,似乎就是瑶琴感动之泪。

她如醉如痴,向前追寻,寻着找着,一位白衣少年,一如既往,端坐眼前。

他双目拉展成两泓弯月,唇边荡漾起引人愉悦,双眸闪耀着温暖的和熙。他情不自禁闪出一抹微笑,那般自然,那般真诚,那般青春,似明媚的阳光,送来光明;似和煦的春风,吹来温暖;似晶莹的雨珠,播撒幸福;似翱翔的风筝,徜徉自由;似清冽的山泉,流淌甘甜。

他的笑声,带着穿透一切的洞察力,还有征服一切的自信心:“青荷,可愿共奏一曲?”

那笑容映射她娇美的荷颜,舒展她微蹙的眉头,激活她闪亮的明眸。瞬间,青荷怦然心动,扬起一抹明媚的微笑,像一朵雨后绽开的莲花,隐含着晶莹的珠泪,散发着迷人的芬芳。

阿龙旁侧横放一把瑶琴,想是专门为她预备。

青荷念着往昔,望着阿龙,早将昨日不快,忘到九霄云外:“龙大大,你弹的可是《龙悦荷香》?”

阿龙微微一笑:“这是我自创的《百谷之王》,假以时日,我会为你再谱《龙悦荷香》。”

刹那之间,青荷只觉热泪翻涌,一句话说不出来:“无论称之《百谷之王》,还是《龙悦荷香》,都和阿龙所创一模一样,我从前虽不曾认真学习思量,如今却更难相忘。”

更不迟疑,走上前去,当即演奏一曲《七子之歌澳门》,那是前一世一岁的她学会的第一首歌,自然是阿龙所教。

此曲饱含血肉相连、骨肉相亲的深情,青荷一边含泪弹奏,一边心中默念:“我来这一世只带着肉身,你为我保留上一世灵魂。生生世世,年年日日,梦寐不忘我的阿龙。阿龙,请叫我的乳名,青青。”

琴声凄迷,只盼激起他上一世记忆。不料抬起泪眼,再看阿龙,他虽被深深感动,却似迷茫在梦中。

青荷心下暗恨自己:“幼时太过顽劣,未能学到阿龙皮毛,琴技实在平平,不能引起阿龙共鸣。”

正在惋惜,阿龙琴韵再起,这一次曲调虽是柔和至极,却远远超越青荷的记忆。

琴声悠扬起伏,指尖起落间,琴音流淌,或高或低,或扬或抑,或实或虚,或悲或喜,变化无常。

似滴水穿空,玲珑剔透;似幽涧流泉,清冽空灵;似淙流汇聚,穿越幽谷深峡,流过暗礁险滩,汇入波涛翻滚的江河,注入一望无际的大海,最终趋于平和,只余悠悠泛音,似飞鱼跃出水面,偶然溅起的浪花。

此曲尽管无法冲击往昔,青荷依然深深沉迷,似被阿龙紧拥入怀,轻怜细爱。

琴声渐去渐远,青荷犹自陶醉,柔情似水,再也压制不住暗生的情愫:“他怎会不是我的阿龙?”

眼中闪着泪光,微笑相望:“阿龙,能不能像小时候一样,教我《龙悦荷香》?”

不知何故,阿龙闻言大恸,呼吸陡然一滞,几欲泪洒当场。满心疑惑,不敢相问,唯有隐忍,教她难度极高的《百谷之王》。

阿龙知她根基不错,先后授她滚拂、泼刺、切分、三弹等高难琴技。但见他指尖流转,琴音又起,仙乐飞旋,更是诲人不倦。

前一世阿龙也曾如此苦心孤诣,只是青荷淘气顽皮,不识此中深意。事到如今,只盼通过乐音,激起阿龙对她上一世的回忆,自是学得极其用心。

《百谷之王》本是阿龙感念巴山蜀水,感念青荷之“柔弱于水,攻坚强莫之能胜,无以易之,弱之胜强,柔之胜刚,以其善下之,便如江海,堪称百谷之王”而作。闻其琴音,谷之容容,水之洋洋,绿水青山,尽显眼前,相得益彰,激发无限畅想。

第一部曲调,与世无争、悠然自得;第二部曲调,清新飘逸、出尘洒脱;第三部曲调,豪情激扬、自如收放。

阿龙弹指一挥,青荷一颗心变随乐音起伏,跳跃着分不出个数。时而如皓月出水,时而如瀚海当空;时而如星河坠地,时而如繁花满天;时而如寒夜烈火,时而如夏阳喜雨;时而如行云在水,时而如沙漠碧波。

初时,青荷因不能完全参透琴曲之妙,甚至难以合拍。但她天赋极好,又锲而不舍,勤学苦练,技艺突飞猛进。

她终于渐入佳境,甚至弹出巴山崔嵬,蜀水依依。那颗跳动的心,更与阿龙相融相合。

双琴相合,旋律相应,这青山环绕、溪水潺潺的桂南山,便成了美妙的乐音天堂。

阿龙亦是彻底沉迷其中,忽闻她一声琴音如泉叮咚,不由心下一惊,抬眼看向青荷,但见她忽而急拢慢捻,忽而快抹复挑,时而曲调峥嵘,时而韵味清新,不由得心神一动。

青荷手如柔荑,肤如凝脂,螓首蛾眉,俏脸欢愉,美目眇兮,巧笑倩兮。她的脸庞本就清丽绝俗,又上扣一对小巧梨涡,满载笑意,还带着一缕俏皮。阳光透过枝叶,斜射荷眸,明彻如水,璀璨幽深,宛然便是两湾星潭。

这一看不打紧,阿龙顿觉内息紊乱,心脉无章,连指法都七零八落,数个音节,接连弹错。

青荷歪着头,微微浅笑,依恋满眼:“龙大大,怎么啦?”

阿龙登时控制不住,浑身战栗,呼吸维艰。

青荷方欲开口,忽觉疾风一震,便被揽入怀中,瞬间被仰面横放在草地之上。

阿龙在上,双手垫着她后背,呼吸急促,满眼热切。

青荷自小跟着阿龙,纯如朝露,灿如晨曦,娇如花蕾,幽如芳草。情窦初开,全不解男女性之爱。更未见过这样的阿龙,哪能体会他爱欲焚身,情难自禁?

惊疑之下,她小手强撑他胸膛,只觉跌宕起伏,一颗心狂跳不止,耳畔呼吸异常沉重。

青荷不明就里,没来由的惶恐:“阿龙,哪里不舒服?”

阿龙身不由己,俯身低吻。

青荷恐惧加深,不自觉向上一推。这轻微的抵触,让他的情感如洪水决堤,一泻千里。

她如遭受灭顶之灾,耳畔却响起痛苦的呓语:“我们早已是夫妻,世间最亲最近的夫妻。因何折磨我?把我当成另一个阿龙?”

瞬间,青荷震惊当地,不会思考,不会言语。全副铠甲被他无限渴望击碎,全部防线被他无边苦痛摧毁。

她想要细看他双眸,一颗头却被他紧紧埋在胸口。

阿龙便那般一动不动,无声无息。不知惶恐几个世纪,他才抱她跃身而起。双足一着地,便放开她转过身去。

阿龙抬头望天,满是悲凉,不尽失落:“谷雨洗碧波,裁为清水荷。晓珠露华湿,幕落月寒魄。琴音融和乐,言语伤离歌。异香何异去,长恨我情坷。”

青荷听得浑浑噩噩,委实想不明白:“他因何如此古怪?忽而热情如火,忽而超脱成佛?”

第三百五十九章 埋骨之所

青荷不止不能理解阿龙,甚至不能理解自己:“我究竟当他是阿龙,还是当他在变色?”

不能解惑,倍感失落,更盼与他瑶琴相合。

只是弹来弹去,依然不明就里:“他当真是不是阿龙?倘若是,我因何难以与他共鸣?倘若不是,我又如何来到这一生?相合与谁共,相弹与谁听?”

这般一想,内心无限煎熬,一张脸却装做心如止水,波澜不惊。但凡阿龙转身背过她去,她那看似的漫不经心,瞬间土崩瓦解;她那强装的不痛不痒,瞬间支离破碎;她那故作的风轻云淡,瞬间烟消云散。

一双美眸,便似被磁铁吸食的小铁钉,猝然定格上他的后背。只看过一眼,再难逃羁绊。只盼看一眼,牢记在心间。

阿龙何许人也?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背后也能长出三只眼。便在无意间,已是一目了然,颇感诧异:“她大胆如斯,何故小心翼翼,宛如情痴?”

左思右想,恍然大悟,不由欣喜若狂,更不敢任性回转眸光。

是夜,她酣然入梦,他独自打坐,静夜沉思。

睡梦中,青荷轻言细语,满满都是依恋:“阿龙,咱们同回南虞,便和小时候一样,一起冲浪。”

阿龙惊诧至极,静言思之,躬自悼矣:“她分明当我是至亲挚爱之人,为何她清醒之时,从不敢吐露真心?这还用问?只因我的愚蠢,亲手葬送她所有信任。我虽事后千方百计设法弥补,却不过是强她所难。实际上,我强给的,与她真心想要的,根本就是南辕北辙。她不过和我年少时一样,想要简简单单的情感,清清纯纯的初恋。我强加的却是如火如荼的爱欲,一生一世的羁绊。”

一声长叹,泪流满面:“与尔偕老,却使尔怨。巴山有伴,虞水无盼。信誓旦旦,晓畅夜残。山盟不在,咽泪强欢。”

幸而青荷不急着走,阿龙更不急着求。

为能平心静气教她琴技,阿龙常常在悠悠青山之谷,潺潺溪水之畔,临溪而弹。

这一日,阿龙琴声悠扬,志在高山奏出崔巍之势;青荷舞姿翩翩,意在流水舞出荡荡之情。相应相和,奇妙无穷。高山流水,美不胜收。

青荷身如杨柳,气质芳华,形如娇荷,美轮美奂。舞姿更是曼妙,似凌空飞鸟,似云行烟渺,似雄鹰逍遥。

阿龙低低吟唱:“山想峨眉,水想明眸;风怜玉颜,雨怜轻柔。草思纤足,花思素手;月盼炫舞,星盼遨游。”

正吟得痴迷,青荷却一眼望见林中一物,窜蹦跳跃,甚是可爱。它玲珑的小脸,嵌着一对黑棕色大眼,熠熠发光;一身灰褐色毛皮,闪闪放亮;背上条纹,黑黄相间;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向上翘着,一直蜷到头上。

眼见它飞一般钻进树丛,灵巧机警,青荷好奇心盛,停下炫舞,跟着它飞步疾行。不知奔出多远,小东西被追得无处逃遁,惊急之下,奔上一棵古松。

青荷追得兴起,一张小脸红彤彤:“小松鼠,我可没想捉,只想和你玩,你却欲擒故纵,处处引诱。”

她连连施展“轩然霞举”、“追星赶月”、“蜀灵仙踪”,飞身而起,轻舒双臂,便也跟着上了古松,眼看即将窜到树顶,小家伙上天无路,涌身一跃,便欲下树,被她眼疾手快,抓了个正着。

刹那间,青荷喜笑颜开:“龙大大,快来看,抓住一只小松鼠!”

言未毕,身后一人,飞无形,飘无声,将她一拥入怀,同样欣喜若狂:“青荷,我也抓到啦,而且一抓就是两只!”

青荷含着笑,转过头来,直看阿龙:“你尽骗人。”

阿龙一声轻笑:“我哪里骗人?我的宝贝,可比你的还要调皮千万倍。它跳得这般狂乱?你难道毫无感知?”

青荷低头向他手上望去,小脸瞬间羞得绯红,当真心跳如鼠。

惶急之下,顾左右而言他:“我的是真的,会跑会跳;你的却是假的,只会傻笑。”

言毕,她扬起笑脸,看向那个比她还惊慌失措的小东西,小手一松,松鼠瞬间奔上树顶,不见踪影。

她的美目,天真无邪,不带一丝杂念,全无半分凡想,便似星辰,照耀他心田,却让他不尽沉迷。

她的双眸,清澈明亮,不带一粒渣滓,全无半分尘垢,便似小溪,淌过他心田,却让尽不禁战栗。

阿龙脚踩树枝,身倚树干,陡然将她扳转,双手将她牢牢圈住,只觉情难自禁,无以自拔。

她看着他深邃的眼眸,精光闪闪;她听着他悦耳的声音,轻响耳畔:“青荷,再不要离开我。”

她不能自控,热泪奔流:“阿龙,你干嘛离开我这么久?”

他爱极乐极,喜极而泣:“不是我,而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言弃。”

更是不能自己,浑身战栗:“青荷,我又贪心不足,实在熬忍不住,总想要你。”

青荷

满心不解,脱口而问:“阿龙,我又不是松鼠……,想要便要。”哪料到,言未毕,一张小嘴,便被两片温热结实的唇,堵得严严实实。

突如其来的亲吻,慌得她措手不及,脑中一片空白,不会思想,不会言语。

他的**,如同洪荒,不可遏制,吞噬荷情。他的热吻,如同烈焰,不受控制,灼烧荷心。

青荷一阵惊惧,一阵情迷,一阵战栗。忽而饥渴难耐,忽而欲壑难填;忽而干涸如火,忽而湿润如潮;忽而空旷虚无,忽而快慰涨满;忽而紧致青涩,忽而充塞至欢。

更觉头重脚轻,好似一个倒栽葱,从树梢滚落云头。如此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心若悬浮,更是把握不住,飘飘荡荡,悠悠逛逛,跌入一片苍茫。

迷茫之中,她已是泪流满面。何时流泪,因何流泪,却懵懂无知。只知有了阿龙,原来流泪也是一种幸福。

几度颤抖,几度战栗,却听山谷之中,传来追杀之声,激烈嘈杂,越迫越近,如梦如幻。

她还在昏眩,还在迷茫,还在挣扎,阿龙早已将她穿戴整齐,紧紧护在怀中。

青荷便如小时候,紧紧相偎,依恋至极,对周边一切,不愿看,不愿听,不愿想,恨不得万物停滞,时空永恒。心中反反复复只说一句话:“他就是阿龙,再不会有假。”

阿龙居高临下,向谷中探望片刻,伏在她耳畔低语:“青荷,无论发生何事,都要躲在树上,不要做声,乖乖等我。”

言毕,轻轻一吻,白影一闪,飘然而下。

青荷躲在繁枝密叶深处,满怀牵挂,急切向下观察。

幽谷之中,四人奔在最前方,均是筋疲力竭,气喘吁吁。

中间一个,却是十七八岁的英俊少年,三人护在他身侧,都已年逾不惑。

左边一个,清徐儒雅,五绺长髯,气度不凡。

右边一个,面如冠玉,慈眉善目,救世济俗。

最引人注目的便是紧挨少年的那个中年人,面色惨白,骨瘦如柴,浑身上下更是血迹斑斑,如此身受重伤,居然奔行如飞,实在是个硬汉。

看四人奔行身法,便是空明轻功“凌空奔月”。这让青荷陡然想起凌傲,他武功绝顶,唯姐姐之命是从。他飞追姐姐之时,便是用的这般绝技,身形潇洒,气度脱尘,便如凌空飞鸟,流云逐光。

四人身后,又有一男一女穷追不舍。

黑衣男子约莫五十左右,体态魁梧,身手矫健,气宇不凡。不知何故,青荷总觉的与那男子似曾相识。看着看着,脑中灵光一闪:“他的容貌,像极了寒波。”

黑衣女子风姿绰约,身段窈窕,轻风动裾,飘飘若仙,可惜黑纱披面,看不清容颜。

二人轻功极是上乘,便似行云流水,翻波涌浪,转浮流涛,起伏不定,比前方四个老弱病残,又快上几分。

瞬息之间,黑衣男子一跃而至,挡住四人去路,手中一把波形剑,翻波吐浪,奔涌而出。

他那无形剑气更如长江奔泻,大河奔流,惊涛滚滚,浩瀚无边。说话声音随波追流,迷人心魄:“仲声!太后饶你不死,你却不懂知恩图报,还敢妖言惑主,挟持君上,意欲何为?”

青荷闻言大惊:“‘恩公’不远千里,不就是为了寻找伯艺、仲声师兄弟么?”

更是想起泰哥哥之言:“仲声乃桂国“空明四奇”之一,曾身居相位,辅佐先君,其造诣修为极深,诗词歌赋,意达辞深,豪放清新,朗朗上口。可惜十年前桂国先君驾崩,之后便是陶然太后专权,仲声便不知所踪。曾有传闻,仲声为陶然所害,今日不曾想却能离奇现身。”

仲声站定身形,一对“空明飞钩”,护在胸前,低声说道:“大师兄,三师弟,护着君上先走,我来断后。”

言毕,不容分说,腾空而起,“空明飞钩”破空而出,狂扫暴卷,凌空盘旋,直奔黑衣人。

青荷看得暗暗称奇:“空明功夫果然了得,仲声双钩如飞,出神入化,只可惜身受重伤,缺了几分劲力。”

看过片刻,更觉离奇:“仲声钩法,怎与珍珠如出一辙?”

黑衣男子斜身略避,飞钩贴其身而过,空中盘旋翻转,又回仲声之手。

男子意态闲雅,纵声大笑:“‘飞钩仲声’,徒有虚名,武功不过泛泛。”言未毕,身形飘然而起,伏波剑如长河瀚海,浩浩汤汤,奔腾翻涌而至,霎时之间就打出了七八招。

仲声深目长脸,瘦骨棱棱,却能举重若轻,以极巧妙空明身法左闪右避,口中更不示弱:“寒浪,窃国逆贼!何必得意太早?笑到最后,才是王道!别看你窃我功力,迟早气血逆行,经脉尽断而亡。”

耳听“寒浪”二字,青荷陡然念及这一世泰哥哥教导,不由醍醐灌顶:“寒浪?寒波之弟,中桂国师,陶然宠臣,伏波派掌门人?”

桂虞本

就接壤,又受泰哥哥耳濡目染,青荷对桂国武林帮派,倒是如数家珍:“‘伏波剑派’在中桂江湖名望颇高,门中弟子常年在伏波江勤修苦练。尤其趁着江水暴涨,急澜狂浪,倒转回旋之中,练就降涛伏波之力。

以‘伏波扬涛剑’、‘逆波逐涛绫’、‘伏波拍浪掌’、‘伏波叠浪钉’、‘伏波飘洋步’最为离奇,堪称玄奥无极。”

说话之间,仲声陡然一个翻转,凌空而上,飞钩暴走,往寒浪肩头抓落。

忽然,一道身影急如飞电,一道长绫急飘如闪,却是那黑衣蒙纱女子,急舞“逆波逐涛绫”,突袭强攻。

她那兵器十分古怪,却似一根长绫,末端系著一支锋利无比的银梭,舞将起来,便如巨蟒穿空,阴柔带猛。

刹那之间,一剑一绫,一刚一柔,一前一后,将仲声围困当中。

仲声无所畏惧,嬉笑怒骂:“涛,敢以真面目示人么?”说话间,掠身形,飞钩暴起,一钩击向寒浪前胸,另一钩击向涛小腹,招势力度,俱是凌厉已极。

寒浪、涛均觉巨力猛地撞来,便如地崩山摧,甫觉不妙,长剑暴起,长绫急旋,分击仲声。

仲声只觉波浪来袭,便如排山倒海,不可抵挡,急忙收势,纵身躲避。倒退数丈,但觉五脏翻动,全身骨骼如欲碎裂,一口气缓不过来,登时委顿不堪。

青荷越看越称奇:“寒浪、涛,自称是师兄妹,更与寒波有一腿,传闻实则是夫妻。剑绫叠波,身手不凡,只是如此高人,却甘当陶然太后鹰犬,当真匪夷所思。

这也罢了,适才仲声痛斥寒浪窃人功力,不择手段,难道所言不虚?

天下神功,无不以修炼内力为先。内力既厚,如虎添翼。

传闻这些禽兽的嫡祖墓鸩,曾创下的‘鞑北神功’,倡导‘汇海聚洋,吸功饮力,引世人之内力而为我有’,他的武功修为,炉火纯青。

塞克之功,寒波之能,寒浪之盛,似乎便与墓鸩一脉相承。

墓鸩作为厚颜无耻的开路先锋,不仅靠‘鞑北神功’吸取无数华夏英雄之功,还假借练功,诱骗华夏佳丽,取义“双修”,吸取女子精元。

幸而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墓鸩终因狂修滥吸,贪得无厌,命丧壮年。

枫叶、伏波、金塞与之一丘之貉,如此倒行逆施,难免反噬其身,自取灭亡。”

眼见仲声重伤不敌,依然舍命支撑,他身侧师兄放心不下,一声低语:“三师弟,你护着君上先走,我助阵二师弟。”

言毕,转回身来,一改温文尔雅,愤然说道:“寒浪!涛!若不是尔等暗施诡计,十年折辱,我兄弟哪容妖孽横行?”说话之间,手中“空明飞锯”,鼓动风声,勃然奋发,骇电出击。

一时间,劈空之声,震人耳膜,荡人心魄。

青荷看他这两把飞锯,当真怪异,形同钢刀,精光闪闪,刀刃锯齿纵横。只见他上劈下斩,横锯竖割,当真不可小觑。

寒浪满面鄙夷:“伯艺,我念你是个人才,天下罕见,着实不可多得,本想留你性命,造福我中桂。你却上赶着找死,九泉之下怪我不得。”说着话,伏波剑急舞,翻江倒海,涛纵波横。

再看仲声,却与涛斗在一起。涛虽是一介女流,却因仲声伤残,功力胜他一筹。但见长绫空中旋舞,如翻波涌浪;银梭却快逾火石电光,神出鬼没,直指仲声哽嗓。

仲声本就身受重伤,又被长绫卷不得自由,无法招架回钩,眼睁睁瞧着银梭抵向咽喉,无可奈何,唯有就地一扑,顺势一滚,才勉强躲过一劫。

伯艺心下焦急,急舞飞锯,截住妄图落井下石的寒浪,一声暴喝:“逆贼,弑君杀后,恶贯满盈,人人得而诛之。”

寒浪朗声大笑:“伯艺!死到临头,废话这么多?想报仇么?可惜!你们兄弟,空有其名,武功平平,不堪一击。便是一起上,能奈我何?”

青荷闻声更生疑窦:“这位‘伯艺’,可是空明派大师兄?‘恩公’大师伯?璎珞之父?闻名天下的能工巧匠?”

念及于此,心下愤然:“这等数一数二的能工巧匠,怎会把心思放在练武之上?寒浪好不讲理,以己之长比人之短,无耻无极限。”

鏖战之间,伯艺功力愈发不敌,陡然一摁绷簧,便见寒光闪闪,数枚“空明神钉”射出飞锯,急如骇电。

寒浪飞身而起,半空中急转,便如波涛起舞,浪花跌宕,游离翻转,煞是好看,更是满面不屑:“伯艺,除了暗中偷袭,有无拿得出手的技艺?”

又斗十数个回合,伯艺、仲声招架不住,更显功力不支,嘘嘘带喘。

寒浪不尽得意,志在必得:“仲声,枉你垂死挣扎十年,事到如今,只剩强弩之末。依我之见,此地鸟语花香,无限风光,何不做成你埋骨之所,不知意下如何?”

第三百六十章 伏波迭浪

不料,说话之间,忽觉药香阵阵,寒浪提鼻再闻,只觉摄魄勾魂,迷志迷神。

寒浪心头一惊,侧目一看,就见旁侧飞来一道黑影,晃动手中“空明飞杵”,劲猛雄浑,抢身急扑。

寒浪认得,来人正是仲声三师弟,不禁哈哈大笑,满面得意:“叔医,你个郎中,手无缚鸡之力,也好意思动武?你用得可是医用药杵?不如拿去敲打玉兔。也罢,既然你们师兄弟合力求死,我只好勉为其难,送你们一程,你也能到阴间再去救世。”

叔医面无惧色,飞杵急舞,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寒浪,我兄弟岂是贪生怕死之辈?我隐忍十年,只为营救师兄。今日终能重逢,更要兄弟同仇,合力擒妖。身为医者,素有好生之德,只要尔速速投降,定能赏尔全尸。”

言毕,飞杵当空一震,就见一道浓烟冲天而起,奔着寒浪,勃然而出。更闻异香扑鼻,迷蒙的药气,令人窒息。

寒浪陡然变色,飞身而起:“叔医,武功不济,便放**药么?”伏波剑舞处,翻波涌浪,逐烟卷雾。

刹那之间,药浪翻滚,飞空逆转,向三兄弟翻卷而回,更让三人处境险上加险。

伯艺与叔医尚可,仲声身受重伤,陡闻“空明香草”之药气,更觉头昏目眩,力不能支。

与他鏖战的涛心下狂喜,屏住呼吸,“逆波逐涛绫”斗然间一变,乘机又是一轮快攻。一时间,梭钩相交的“当当”之声便如密雨。

青荷看得目眩神迷,陡然记起这一世泰哥哥的说教:“‘空明’乃名门望派,集天下各派之长,融文、武、医、道于一炉,以诗书音律、内功剑法、暗器轻功、医术工艺称著于世。

伯艺、仲声、叔医、季空,号称“空明四奇”,不仅武功超群,更因其工艺、谋略、医术、天文地理卓尔不凡,闻名于世。”

可惜的是,伯艺空有鲁班神锯,仲声枉有空明神钩,叔医徒有华佗妙手,却因全心全意致力于发明创作、修身治国、救死扶伤,武功难与杀人魔王匹敌。

寒浪、涛反而愈战愈勇,剑气如惊涛骇浪,银绫势不可挡。

正在危急之中,白影一晃,一把“飞龙剑”破空而出。刹那之间,战局逆转,但见剑气交织,激荡长空,吞云吐雾,直杀寒浪、涛。

却是阿龙看准时机,舍生忘死杀入战团。

青荷唯恐爱人有失,更填焦虑。细细思之,更是体察龙情:“阿龙师尊‘听风居士’本就文采极胜,又喜奇门异术,必是与伯艺兄弟高山流水遇知音。阿龙此次拔刀相助,定因爱屋及乌。”

寒浪、涛眼见“飞龙剑”长空席卷,剑气如风,心知来者不善,皆是心惊胆寒,急忙收身撤势,守住门户。

寒浪长身而立,定睛观瞧,登时如见至仇,双眼珠起红线,血灌瞳仁:“我道是谁,原来是龙妖!听风小辈,我正愁找你不到,你却上门找死?”

阿龙不待开言,伯艺早将其一眼认出,心头大喜:“阿龙,别来无恙!”

仲声闻言,偷眼细看,又惊又喜,更是一声断喝:“寒浪听者,龙相长在中桂,爱家恋旧,怎会容忍你这等禽兽?今日你可是死到临头!”

寒浪不听则可,闻言更是不共戴天,势如疯虎,引领涛,攻敌如虹,进退灵通。进则波涌,退则飘风。如凤舞九天,龙卷长空,变幻恢弘。

阿龙长剑飞舞,护住伯艺四人,低声说道:“师伯师叔快走!此地不宜久留,晚辈自当断后!”

四人均是动容:“阿龙,大恩不言谢!”说话之间,护着少年,再不多言,飞身便走。

寒浪一声冷笑:“龙妖,萤烛之光,也敢与日月相争?”

边说着话,边一声低呼:“阿涛,害死咱贤侄寒开者,也有龙妖一分,咱们‘剑绫叠波’,杀他个片甲不留!”言未毕,一把伏波剑,便如排山倒海,巨浪狂涌,引领奇袭。

涛巾帼不让须眉,“逆波逐涛绫”炫如神鬼:“正是,定要屠龙除妖,替你侄儿报仇。”

说话之间,“逐涛绫”便如巨石穿空,惊涛拍岸,柔中带强。她那武功身法,便与长绫如出一辙,缠绵悱恻,阴柔至极,又带着十足狠厉。

二人一短一长,一前一后,一上一下,一左一右,剑法精妙,绫舞飞天,配合默契。当真是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敌人虽是勇猛,阿龙毫无惧色,飞龙剑风起云涌,翻转腾挪,滴水不漏,妙到毫巅。

青荷躲在树上,关切至极,更是大惑不解:“寒浪这般舍死忘生,除了寒开之死,他与阿龙究竟又有何深仇大恨?好似比恨仲声尤甚。”

树下散人打的飞沙走石,云雾弥漫,青荷虽是居高临下,着实难以分辨清楚,只见一团白影和两团黑影急剧旋转。

黑影倏分倏合,剑绫相应,此起彼伏。白影心思机敏,剑法精妙,曲直如意,飘忽

不定。

眨眼之间,便又斗了数十回合,阿龙一番试探,已窥出“伏波招法”精妙,灵机一动,更是运用“破风弹风”之法,不断打乱劲敌的排兵布阵和攻守节奏。

一时间,剑、绫逆转,浪、涛分家,不能契合一处,首尾再难相顾。

尽管阿龙以一敌二不落下风,青荷依然看得揪心。

寒浪颇能处乱不惊,右手“伏波剑”风起云涌,左掌掀波鼓浪;涛顺势借力,“逐涛绫”辗转,迎风起舞,银梭兜转数圈,呼啸着疾袭阿龙后心。

这一招正是二人潜心苦练而成的力作“蛟龙出海”,取意于蛟龙身形扭动的功法,曲中求弯,弯中求起,起中求伏,伏中求胜,曲变通灵,无形胜有形。

通常之下,敌人只道已将寒浪来势格开,涛便可趁机舒臂炫舞,长绫卷着银镖,便从万难料想的方位打过去,不仅打得匪夷所思,而且打得恰到好处。

哪料阿龙心思聪颖,更是先知先觉,一招“龙飞九天”,左手“飞龙剑”相格,右手挥出“劈风神掌”,正是克制“蛟龙出海”的巧妙法门。看似随手一挡,实则奇兵突出,弹风破风,攻其无备。

寒浪只当对方大惊之下,势必手足无措,便可乘机痛下杀手,哪料到时局斗转,攻守易型,眼见银梭去势逆转,势抵千钧,直袭自己面门,寒浪大惊失色,更是无可奈何,只有飞身避让。

涛大出意料,茫然若失,眼睁睁看着寒浪的“伏波剑”直射自己前心,只觉周身被剑气所罩,想要向后飞跃而逃,竟致不及。

幸而寒浪虽遭危难,心神却能不乱,奋起平生之力,长剑极舞,一声惊呼:“伏波叠浪随风舞!”

涛猛然觉醒,气运丹田,乘着寒浪剑气,飞跃而出。虽是如此,终究慢了一步,只觉后心一痛,背部已为剑气所伤。刹那之间,长衣裂出一道巨口,白皙的皮肤居然露出一颗狰狞的狼头。

阿龙一声冷笑:“果然不出我所料,两个都是鞑妖。”

话音未落,又见十数人飞身而行,飘身逼近。

青荷定睛一看,更是大惊失色:最前方的黑衣人,身材颀长,器宇不凡,正是天权。再看他身侧,居然是个娇小玲珑的美貌女子,不是璎珞,却是哪个?

二人身后,八道身影,追袭而至。转瞬之间,便依从八卦阵术,按“休、生、伤、杜、景、死、惊、开”方位站定,将天权、璎珞,围困当中。

为首的一个,高声断喝:“天权,鼠辈!跟着你主子博赢,吃了熊心,吞了豹胆,勾结反叛,私放重犯!”

天权、璎珞二人,双背相抵,横剑当胸,如临大敌。

天权一声冷笑:“伏波妖孽,助纣为虐,也配叫嚣?”

璎珞恨之入骨,更是不甘示弱:“尔等勾结陶然,诛杀君室,囚禁功臣,死期将至,人人得而诛之!”

形势越发破朔迷离,青荷心中暗道:“难道这八个狗腿,便是‘伏波八浪’?泰哥哥说:‘寒浪有八个弟子,不仅名字怪异,分称‘癸水、听涛、半山、还珠、米芾、试剑、珊瑚、千佛’,个个武功高超。而且擅长‘八方冲击阵’,将刀、枪、剑、戟、棍、棒、锤、斧,舞的珠联璧合。’”

果不其然,转瞬之间,八人同心,波浪式进攻,螺旋式围猎,前后相贯,首尾相连,攻势迭起,接连不断。

天权仗着艺高人胆大,在势如滔天、猛如洪荒、连绵不绝的剑阵冲击波中,上下翻飞,前后翻涌,飘忽不定。

只是,双拳难敌四手,恶虎还怕群狼,何况是训练有序、井井有条、智慧超群的伏波八浪?

不过片刻,优劣已分。

璎珞毕竟一介女流,更是羊入狼口,难以上手。如此一来,险象环生。

再看“伏波八浪”,联袂起舞越战越勇,“八方冲击阵”排山倒海一般,**挺近,威力极盛。

青荷陡然想起泰哥哥曾敦敦教诲:“‘八方冲击阵’,一波诱敌,二波布阵,三波围攻,四波绝杀。周而复始,循环往复。无论他们如何狡猾,都是遵循八卦之术,诱敌深入,旨在围歼。破解之法,便是杀入正东‘生门’,击败西南‘休门’,敌人前后不能连贯,首尾不能呼应,阵法不攻自破。”

正在此时,位居“生门”之半山,长剑闪电击来。璎珞被杀了个措手不及,眼看危在旦夕,青荷再不犹疑,一跃下树,人在半空,右手一扬,数支“追风菱针”急射而去。

半山大出意外,惊急之下,飞身纵避。

百忙之中,天权乘机飞身抢上,“七星针”破空而出。

璎珞终于死里逃生,只当高手相救,猛一抬头,一声惊呼:“荷姑娘!”

便在此时,两道紫影,电光火石般狂奔而至。人在半空,双刀出手,齐声断喝:“伏波妖孽,休要猖狂,今日定送尔等去见阎王!”

荷偷袭完毕,当即飞回树丛隐蔽,闻听此言,心头一喜,仔细观瞧,来人果然是紫逍、紫遥,

葵水作为“伏波八浪”之首,急忙重整团队,辟出弯刀,一声冷笑:“天权、紫逍,凭你们这等三脚猫,也敢太岁头上动土?明年今日,便是尔等忌日!”

正打得翻江倒海,不可开交,三道身影,骇电奔至。

天权一脸惊喜,一声高呼:“三位师弟,来的正好!咱们合力出击,杀他个片甲不留!”

来者自是博赢师弟,“魁星三笔”,金牛,白羊,魔蝎。

一时间,刀剑笔霍霍,运转如风,逼的“八浪”无风三尺浪。

看到此地,青荷不喜反忧,“神农”、“魁星”大规模现身此地,博赢不远矣。

激战之中,又有十数道身影,快如电光火石,各持兵器迎刃而上,剑指伏波。为首的一个,却是手持“空明飞钩”的红衣少女。毋庸置疑,便是珍珠。

刹那之间,战局逆转,形势陡变。

再说阿龙,一边鏖战“伏波澜涧”,一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心知仲声、伯艺等人已然逃远,不及欢喜,又见“神农双刀”、“魁星三笔”加入战团,登时颇感不安:“博赢必在附近,再不能缠斗,必须速战速决。”

阿龙急于脱身,方欲寻个时机,寻到青荷,带她逃离是非之地,只是寒浪杀红了眼,势如疯癫,伏波剑绫声声相和,涛翻浪卷,风啸云残。又听烈风阵阵,却见寒浪袍袖一抖,数支“伏波叠浪钉”电光火石一般破空来袭。

阿龙凌空而起,右手拍出“劈风神掌”,将“伏波叠浪钉”逆向震回。左手“飞龙剑”,极速荡出,破风弹风,威力无穷。

如此一来,伏波剑势逆转,悉数射向涛。

涛登时把持不住,“逆波逐涛绫”激荡开去,银梭直指寒浪。

登时,浪涛二人身处险境,惊急无限,凝神提气,收刃撤步,纷纷躲避。

如此一来,阿龙便有了片刻耽搁,心念青荷,乘机腾空而起,迅疾纵跃。

哪料到,寒浪舍死忘生,伴随“伏波拍浪掌”辟出,“伏波叠浪钉”骇波追涛,乘风破浪:“龙妖,我大仇未报,你岂能说走就走?”

涛更是紧追不舍,纵跃“伏波飘洋步”,舞动“逆波逐涛绫”,梭行如飞,直取阿龙:“龙妖,坏我好事还想逃?”

阿龙身在半空,翻腾旋转,避了开去。左手持剑在手,右手捏出数只“追风菱针”,闪电般射出。

浪涛大骇,腾身而纵,纷纷退避。

趁此良机,阿龙接连几个纵跃,飞身跳出数十丈。更是刻不容缓,奔至那株枝叶繁密的古松。

待他跃上枝干,定睛观瞧,不由吓得捏呆呆发愣:青荷早已踪迹不见。

阿龙又惊又骇,怒急攻心:“定是博赢恶贼,趁火打劫,恩将仇报!”

飞身纵跃,翻过峰峦,穿过幽谷,跳过深涧,纵过溪流。不过片刻之功,追出十数里。

只是,苍山脉脉,遍布沟壑,哪里追得见青荷?

返回身来再寻天权众人,也是鸿飞冥冥,不知影踪。

阿龙强忍冲冠之怒,看向散落在草丛中的暗器,除了“七星针”、“神农苍蒺”、“伏波叠浪钉”,更有红衣女子在打斗中留下的“空明神钉”。

他年少之时,在桂国十数年修行,对各宗各派了如指掌,“空明神钉”本是空明派独门暗器。

博赢素来神出鬼没,找他便如大海捞针,既然他与空明派渊源极深,不如先从空明派下手。

正在沉思,忽闻不远处脚步匆匆。阿龙不敢怠慢,急忙躲入树丛。便见数道身影疾奔而至,为首的正是那个红衣女子。

阿龙记得清楚:“博赢现身桂仙楼,她便坐在瑶光身旁,唤瑶光‘姨母’,瑶光则亲亲热热唤她‘珍珠’。”

念及于此,第一次细观珍珠庐山真面目。她二十出头,相貌极美。一张鹅蛋脸,秀丽绝俗;一对远山黛,微微上挑;一双丹凤眼,不怒而威。

珍珠神色匆匆,满面焦虑,低声恨道:“今日营救家父,眼见大功告成,不料寒浪、涛狡猾至极,不仅布下十面埋伏,还又使了个调虎离山之计。不过眨眼之功,咱们功败垂成。阳烁,你说,这便如何是好?”

她身侧一人,三十出头,身材高大,面色黝黑,行事沉稳,出语果断,上前献言:“帮主莫急,师弟迭采心思机警,轻功出神入化,必能不辱使命,寻到相爷下落。”

珍珠无奈点头,低声说道:“事到如今,只能从长计议。咱们先行回寨,一边等迭采消息,再思良策应敌。”

众人闻听深以为是,再不多话,紧随珍珠,施展“凌空奔月”向南急奔。

阿龙忧心忡忡,更不怠慢,隐了身形,悄然跟踪,一路急追十数里,定睛再看,前方便是桂南五驼山。

第三百六十一章 五驼山寨

桂城周边,方圆数百里都是岩溶峰林地貌,山川奇特,风景奇秀,得天独厚。

五驼山,形似五头高大雄伟的骆驼,或立或卧,或走或停,更以俊俏的山峰、瑰丽的岩洞、清澈的溪瀑闻名于世,千峰环抱、碧水缠绕,自是美景如云。

一行众人,穿山跃涧,渐至五驼峰顶。

阿龙万万没有料到,崇山险峻,丛林至深,北靠石崖,居然隐蔽着一处山寨。四周群峰更如其天然屏障,此地便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更有绿树藤蔓遮掩,倘若不是隐着身形悄悄跟踪,如何有这机会,得悉此地别有洞天?

夜幕降临,珍珠率众入寨。阿龙绕至寨后一处偏僻所在,飞身上树,一跃而下,进入寨中。双脚一落地,极速藏身大树之后。他身形快如急闪,自是无人发现。

远远望去,寨子正中有个高屋大房,想是群雄聚义厅。

阿龙心中暗想:“看这珍珠,小小年纪,思维缜密,辗转虎狼之间游刃有余,不用说,五驼寨是她安身立命之地,四周寨墙定已设下重重机关。”念及于此,隐遁身形,避开耳目,七绕八拐,小心奔行。

及至聚义厅,阿龙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跃上屋顶,揭下房瓦,凝气于指,刺顶偷光,向内探望。

聚义厅正中太师椅上,一女二十出头,正襟危坐,秀色可餐,俏丽中更透着威武,赫然便是珍珠:“迭采,可探知父相下落?”

一个男子,矮小精悍,跑的满头大汗,嘘嘘带喘,却是双目炯炯,上前一步,躬身施礼:“启禀帮主,迭采一路跟踪,发现相爷被‘金蛇子’一众恶贼劫至‘金刀锋’。”

珍珠闻言面色陡变:“当真始料不及:昔日,‘金蛇子’曾念父相旧情,冒死救我性命,我只当他已是改过自新,不料却是权欲熏心,与陶然妖后沆瀣一气。”

阳烁亦是走上前来,插手施礼,倒与迭彩一高一矮,相得益彰:“依阳烁之见,‘金蛇子’虽是敬畏相爷昔日之威,极少与五驼山作对,帮主却不能轻忘,他作为金塞门主,已经投靠了陶然妖后,而且素来是个狠角色,曾与畏罪潜逃的‘金蝎’、‘金蝉’,及其姘头‘金蛛’,号称‘金刀四毒’,行凶作恶不在少数。”

迭采沉吟片刻,也跟着说:“不错,昔日“蝎蝉”为非作歹,相爷为民除害,将之羁押入狱。恶贼阴险狡诈,越狱潜逃。相爷念‘金蛇子’知错悔改,留他一命。可是今非昔比,时过境迁,难免他会见利忘义,恩将仇报。”

阳烁连连点头:“陶然妖后诡计多端,‘金蛇子’虽不似‘金蝎’、‘金蝉’阴险,依然为了利益,听她差遣。相爷又身受重伤,咱们救人宜早不宜迟,必须速速出手,以免夜长梦多。”

珍珠手握飞钩,悲愤至极,却无十足的把握,只觉进退两难,良久不作声。忽然峨眉一挑,双目如电,当机立断:“我知金刀峰至险。只是,父亲在‘金蛇子’手中,必是凶多吉少。为今之计,只有孤注一掷,铤而走险。”

阳烁目光灼灼:“帮主说的对,相爷必须救。只是‘金蛇子’本意就是‘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他以相爷为质,引帮主上山,倘若贸然而去,难免中他奸计。”

迭采献计献策:“金刀峰易守难攻,‘金蛇子’又与妖后串通,威力极盛。依迭采之见,不如联合九王,围魏救赵,直逼漓象王宫,先取陶然妖后,有了这张王牌,营救相爷手到擒来。”

珍珠蛾眉深蹙,缓缓说道:“九王虽是我舅父,却精于算计,更是行事缜密。此次能请他出山,实属不易,若求他以身犯险,更是势比登天。何况一来一回,又要耽误时日。倘若‘金蛇子’痛下杀手,我等岂非回天乏术?”

阳烁挂念旧主,长叹一声:“无论如何,必须尽早施救。否则节外生枝,悔之晚矣。”

迭采谨慎言行:“迭采暗探金刀峰,倒是已经摸清底细。‘金塞宫’主要依仗一线天、舍身岩、百步涧、锁神门、鬼见愁、鲫鱼背、天生桥、断肠崖等十三天险,处处悬崖峭壁、怪石耸立,沟壑纵横、凶险绝顶,当真是无穷杀机。”

言未毕,忽闻风声骤起,珍珠大惊失色,只当强敌再现,抬头观瞧,一个高大颀长的不速之客,飘然而至。

转瞬之间,珍珠已经紧握“空明飞钩”,眈眈相向,更是心中暗想:“来人必是埋伏良久,我等竟一无所知。他如此深不可测,当真不可小觑。”

阳烁、迭彩更将利刃护在当前,怒目圆睁,两声断喝:“大胆狂徒,如此无礼,闯我五驼圣地!”

大厅之上,众人不由分说,各亮刀剑,将来人团团围困当中。

刹那之间,寒光凛凛,危机四伏。

阿龙站在正中,镇定自若,从容不迫,躬身施礼:“帮主别来无恙!龙某不请自来,贸

然拜访,还请多多见谅!”

珍珠与阿龙曾有两次谋面,虽未谈过一言半语,可她是何许人也,自能过目不忘,当即认出来人,稳定心绪,处乱不惊:“原来是龙相。方才龙相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等不胜感激。只是,父亲终究失去联系。何况,我不敢断言,阁下身为蜀相,是敌是友,是否会为了西蜀,另有图谋。更不敢妄测,龙相陡现我五驼寨,居心何在?”

言毕,便向阳烁、迭彩使个眼色,言外之意:“既然敌友难辨,唯有武力决断。”

阿龙偷眼观瞧,后院前厅,人数虽众,却是井然有序。再看众人步态身法,当即断定此乃卧虎藏龙之地,多得是功法奇异、武功独到之人,更以空明高手居多。

看过之后,不由心下钦佩:“珍珠小小年纪,帮纪严明,治下有方。想来她为救仲声,招揽了父亲旧部,可谓用心良苦。”

阳烁立时会意,率先上前,双手抱拳:“在下五驼帮‘漓骆’舵主阳烁。适才龙相临危救难,阳烁铭记在心。今日冒犯,多多赐教。”

言毕,首当其冲,实施抢攻,一双“空明飞枪”,一横一立,运势如风,刷刷两枪,直劈阿龙面门。

他人高马大,臂力无穷,飞枪运用自如,杀伤力极为可观。略有差池,便会被砸个骨断筋折。

阿龙却不慌急,心中暗想:“我既然有求于人,就要讲究礼尚往来。一要见招拆招,二要拆招拆的恰到好处。”

念及于此,淡淡一笑,身形一飘,从容致歉:“龙某失礼,舵主见谅。”言毕,略一运力,“飞龙剑”凛然一挡,瞬间弹回双枪。

阳烁枪沉力猛,更不退缩,一招“桂江唱晚”,出手迅捷,急攻而至,端的威猛。

阿龙“飞龙剑”一旋,一招“乘风破浪”,倏地将双枪弹到一边,略一运气,长剑裹挟一团白雾,将双枪罩在其中。

阳烁顿觉冰冷窒息,欲急速撤枪,哪知阿龙手腕一翻,又将“飞龙剑”从双枪缝隙中递出招去,当真快的无与伦比。

阳烁眼见敌人功力深厚,剑法精妙,更是惊骇不已,再不敢针锋相对,急忙闪身躲避。

阿龙心下了然:“阳烁枪势威猛有余,盘旋倥偬,应敌不足。”更是当机立断,一招“龙跃三川”,剑锋婉转,如游龙腾跃,“刷刷刷”连攻三剑。

他这进攻,看起来去势平淡无奇,可对阳烁来说,异常迅猛,直如泰山崩摧,海啸冲击。那凌厉的剑气,迫得双枪猛然反转,阳烁想要跃步后退、撤枪收身,奈何心有余力不足。

刹那之间,劲风狂扫,双枪齐飞。阳烁更是气血翻涌,冷汗奔流。多亏“飞龙剑”留情,否则哪有性命?

迭采见阳烁顷刻败阵,怒急攻心,不假思索,提着“空明飞棍”侧身抢上,口中报号:“五驼帮‘漓驼’舵主迭采,前来领教,还请多多承让。”

他那空明二节飞棍,长短不一,长棍约四尺,短棍不足两尺,各有一铁箍,箍上带环,以尺长铁链相连。

迭采轻功绝顶,如猎豹一般飘然跃来,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灵活之至。双手握住长棍,带动短棍,连劈带扫、连挂带甩,忽进忽退,忽攻忽守,招式迅疾,空明婉转,变化多端,一心想攻阿龙出其不意。

哪知,迭采身法虽快,飞棍虽奇;阿龙“飞龙剑”更是变幻无穷,快得不可思议,奇的无与伦比。根本不待迭采杀到,一招“云龙风虎”,已经如风似电般迅疾而至。

迭采眼见剑光劈面,来势甚急,威力甚猛,实难招架,急忙纵身退后,不料剑风风起云涌,饶是他逃得快,依然被凛凛剑气扫出一丈开外。爬起身来,虽无大碍,一身冷汗,身心大骇。心中自知:“逃过此劫,并非我轻功了得,而是对方手下留情。”

珍珠眼见片刻之功,两大得力干将双双败北,不由火往上涌,大喝一声:“都与我退下!”

她为救老父,殚精竭虑,费尽心机,如今却功亏一篑,满心焦虑,不由心头火起,委实按捺不下,更不废话,舞动“空明飞钩”向阿龙骇电奇袭。

珍珠的一对“空明飞钩”,钩在杆端,向下弯曲,多刃威猛,锋利无比。一时间,飞钩空中盘旋,连钩带缕、又掏且带,起伏连绵、吞吐如旋。

阿龙凝神定气,闪身躲避,心中暗道:“她武功、身法、相貌都与仲声一脉相承,想来定是其女。”念及于此,侧身飘出,先礼后兵:“龙某与帮主是友非敌,还请多多承让。”

珍珠不怒自威:“你闯我五驼寨,已是不见外,何必惺惺作态?究竟是敌是友,打上一回,便知真假高低。”

阿龙登时心知肚明:“她天资聪颖,更要临驾群雄,自不必说,她的本意,就是使用武力,威慑于我,以便让我做小伏低,为其所用。”

珍珠深知对手武功绝顶,更是全神贯注,凝神对决。手上更毫不怠慢,双钩一托,招数尚未出实,便是一个回旋,左圈右转,只望将“飞龙剑”禁锢其中,令剑势难以施展。

哪料到,阿龙见多识广,瞬间将她意图猜了个底掉。他手腕一翻,飞龙剑凌空旋舞,灵动之极,一招“云起龙襄”,瞬间解开钩玄来势。

陡然间,“飞龙剑”向上反削,就听“当”的一声,出乎珍珠意料,右手飞钩受剑气所迫,竟被硬生生弹了出去。

珍珠发自内心暗暗赞了一句:“好俊的剑法!”飞钩借势一托,得以解脱。

阿龙只觉她功力深厚,飞钩势大力沉,威猛不失灵活巧妙。心下钦佩,不由自主微微一笑,施展武术外交:“帮主巾帼不让须眉。”

此言一出,心下大悔:“我虽君子坦荡荡,可是若被青荷看在眼里,我二人便是惺惺相惜,肯定又让她她萌生醋意。”

转瞬之间,“飞龙剑”极速一振,反卷而回,飞钩猛烈攻势,瞬间化为乌有。

珍珠心思聪颖,心知对方极其厉害,飞钩节奏不断变换。身法忽进忽退,忽急忽缓;招式忽空忽实,忽明忽暗,飞钩翻腾旋转,上下夹击,左右互动,一心想要逼着“飞龙剑”,跟着她双钩顺势旋转,再也递不进剑招。

阿龙怎会上当?他观察“空明飞钩”虚实相生,极尽“围、旋、钩、带、飞、卷”之能事,心知珍珠虽年纪轻轻,却悟性极强,加之勤学苦练,已是个少见的高手。当下凝神定气,剑走连环,连攻带守,连破带弹,妙招不断。

忽然,阿龙一招“龙飞九天”,长剑极速攻近,寒光凛冽,剑气袭人。

珍珠登时被逼得连连倒退,危急中,半空一炫,纵身上前,飞钩急挑,劲风突起,恰如两团银龙,只盼败中取胜。

陡然间,又是一声娇喝,双钩呼啸,上压下托,上空下实,攻势突发,出手如电,迅疾有声。

真真是:“玉女飘风,飞钩如虹;妙招一式,颠倒长空。红鹰追魂,身若惊鸿;赤练逼魄,旋转纵横;临敌一战,辣手无情;纵是木兰,也是心惊。”

阿龙“劈风剑法”更是有如长风破空,后势强劲,但见剑花错落,剑气如虹。

珍珠大惊,双钩左挑右刨、前挂后架,舞的犹如狂风骤雨,看似占着上风,实则是被迫以攻为守。

她虽连续猛攻,却因对方守备森严,无法突进。

五驼帮众屏息静气,翘首观望,唯恐自家帮主落败,端的担惊受怕,冷汗叠出。

突见阿龙剑法陡变,揉身而上,“飞龙剑”急转,俨如秋风扫落叶;剑锋凌厉,犹如霹雳闪电;剑光缭绕,四面八方都是他灵矫的身影。

剑光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忽前忽后,忽守忽进。看得五驼帮众大惊失色,均觉剑法奇绝,天下无双。

珍珠面色凝重,早已冷汗连连,眼见他急进三招,虚虚实实,变化层出不穷,更是上挑下刨,疲于游斗,飞钩舞动起来,已是今非昔比,只有招架之功,更无还手之力。

酣斗之中,珍珠事出无奈,孤注一掷,舍死忘生,实施反攻。但见她左钩一封,右钩一挂,却被飞龙剑气,在右手飞钩爪上一挑一拐,瞬间带了出去。

她不由自主,身子前倾,扑上两步,破绽登时凸显,总算身经百战,应变神速,迅疾凝身。只是,双钩守备的门户,再也封闭不住。

眼见她力不从心,阿龙却不愿当着众人之面,大杀她的威风,急忙放缓剑势,“飞龙剑”尖搭着她右手钩爪,只是转来转去,却不痛下杀手。

珍珠大急,连连钩转三圈,却未能化解剑钩纠缠之势,只觉无可奈何,更是心急如焚。

聚义厅上下,寂静无声,帮众个个敛声屏气,殚精竭虑。

珍珠心知肚明:“他的‘劈风剑法’奇妙绝伦、意领身随,借力打力、绵绵不断,飘逸潇洒、灵活多变,端的是随心所欲、心剑合一,以我之能,实在无法匹敌。”

实际上,阿龙与珍珠角逐,只用了四五成功力,哪里是杀伐对决?分明是切磋武功,以剑会友。

但见他吐纳“劈风功”,舞动“飞龙剑”,脚下施展“追星赶月”,气势连贯,动静相间,忽而稳如山岳,忽而行如游龙,奇招妙着,有刚有柔,错落有序,层出不穷。

五驼帮众愈加忧心,偶见珍珠破解妙招,都是大声喝彩。哪成想,不过昙花一现,场上形势,又是每况愈下,风云突变。

陡见阿龙飞身而起,横剑出击,凛凛剑气出其不意,在珍珠右手钩上猛然一弹。

珍珠猝不及防,再也拿捏不稳,飞钩瞬间脱手,“铮”的一声,直击向厅中巨柱。

阿龙见好就收,飘然退后,满面赔笑:“帮主,承让!”

第三百六十二章 金塞神宫

珍珠爱武如命,自从出道,都是赢多输少,从未遭遇如此强敌,如今便是武功提升之大好时机,沉浸其中,不能自拔。不料正杀的兴起,一个大意,陡然丢了一只利器,恼恨之余,柳眉倒竖,杏眼圆睁,眼见阳烁、迭彩前来接应,一声断喝:“与我退下!”

她一手封掌,一手探钩,横眉冷目而上。明知对方处处相让,却不愿轻易服软。如此好胜心切,更是迅如灵猿,猛如狮虎,一招“钩深索隐”,骤下杀手,直向阿龙软肋勾去。

阿龙“飞龙剑”银蛇般旋转,一招“风轻云淡”,一式三剑,轻轻一格,一挑,一带,珍珠左手钩登时脱手。“飞龙剑”顺势一旋,剑气轻扫,人已飘然跃出战圈。

只一瞬间,珍珠受剑气激荡,头上发钗飞出,一团青丝散落,瞬间长发飘飘,顺势旋舞。

阿龙早已回剑入鞘,拱手施礼,满脸赔笑:“帮主天分极高,龙某不才,真真受教。”

珍珠手无寸铁,青丝飞荡,花容失色,心知对方功力修为远在自己之上,便是不服,又能如何?

实际上,尚在桂仙楼,她已见识过阿龙之“劈风神功”,心中好生爱慕。一番打斗,更觉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珍珠素来是个爽快人,虽是满面羞红,依然直言不讳:“珍珠不敌,甘拜下风。不知龙相临驾五驼,有何指教?”

阿龙闻听此言,口中急道:“不敢,不敢。龙某不才,曾与仲声老相爷是忘年交,今日更是冒昧相问,他可是令尊大人?”

眼见阿龙武功绝顶,人品绝佳,更是风流倜傥,揽尽芳华,珍珠一颗芳心扑通扑通乱跳,只觉伊人再现,不似在人间。急忙凝神定气,故作坦然:“不错!久闻龙相威名,今日一见,恍如天人。”

阿龙微微一笑,如旭日初升,恬静而舒坦,淡薄而和暖:“帮主过奖。不知老前辈可否脱险?”

珍珠修眉紧蹙,面色忧戚,语气却已和善:“尚且不曾。”缓一缓又说:“龙相今日造访,有何贵干?”

早有帮众将她双钩捡起,恭恭敬敬,呈献到珍珠面前。

阿龙未曾启齿,先环顾一回聚义厅左右。

珍珠当即明了,一声喝令:“阳烁、迭采两位舵主留下,其余人等,速速退下。”

言毕定定看着阿龙,脸上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沉吟片刻,才说:“现下都是自己人,龙相尽管据实相告,珍珠洗耳恭听。”

阿龙深施一礼,缓缓说道:“龙某确有要事相求,只盼帮主启迪,不知九王博赢何处隐居?”

珍珠闻听此言,双眉倒竖,满面戾气,极力自制,才稍稍缓和,沉声说道:“我的性命,龙相可以拿去!龙相所称要事,却干系我中桂生死存亡,兴衰荣辱。此等机密,绝不泄露半字,龙相勿要难为珍珠。”

珍珠言毕,双手握紧双钩,粉面含威,凛然不可侵犯。

一时之间,大厅之中,血雨腥风,一触即发。

阿龙当即断定:“博赢此次赴桂,蓄谋已久,旨在争取各方支持,抢夺东吴君位。五驼帮必是博赢重要的战略支撑,若寻博赢,还需从珍珠入手。”

眼见珍珠满面决绝,阿龙固然心急如焚,却也万可奈何,只有双手抱拳,口中告辞:“多有叨扰,后会有期。”言毕,飘身而起,瞬间无影无踪。

阿龙走后,珍珠静坐片刻,旋即转身,后背“空明飞钩”,怀装“空明神钉”,浑身上下,收拾紧身利落。

再看阳烁、迭采,更能揣摩帮主之意,早已整装待发。片刻之后,三人便率领十名精兵悍将,趁着夜色,抄小路,走捷径,直奔金刀峰。

行在路上,珍珠悄声吩咐:“弟兄们,定要屏了响声,隐了行踪,悄然上峰,切勿打草惊蛇。”

金刀峰上,草木皆兵。前方十二天险虽地势凶恶,因无人把守,众人各施绝技,各显其能,飞身越过,倒也不曾为难。

只是,最后一道要冲十三天险断肠崖,不仅是必经之地,更是凶险至极。断肠崖两侧,均是刀劈斧削般陡峭,悬崖之下即临百丈深渊。两岸峭壁之间,相距六七丈,只凭人力根本无法飞渡。

两根平行铁索,横跨其上,将两侧相对而立的山峰沟通相连。毋庸置疑,欲深入敌后,必须上跨绝顶,下临深渊,以身犯险,踏索而行。

众人藏身断肠崖后,苦思良策。此乃通往“金塞宫”关键门户,“金蛇子”极受重视,在对面悬崖峭壁之后,时刻驻扎两名高手。倘若外人上了铁索,定是“金塞弧针”齐射。上索之人,难免中针坠崖,粉身碎骨。

迭采最善“凌空奔月”,轻功不可小觑,自告奋勇,首当其冲,率先闯关。但见他轻盈如飞燕,快捷如灵猿,出其不意,跃上铁索,飞箭一般火速冲向对岸。众人眼望深涧层云弥漫,不知深几许,都替他

大大捏了一把汗。

迭彩方才奔到铁索正中,对面突有异动。但见寒光闪闪,冷风习习,奔他面门、前胸和小腹急速来袭。

他人在铁索,难以闪躲腾挪,危急之中,腾空而起,落下之时,骇电般探出双手,迅疾抓住铁索。

眨眼之间,十数枚弧针接踵又至,精准密集,快绝狠辣。幸而迭采心思聪颖,临危不惧,双手抓住铁索,上下翻飞,左右荡晃,不断变换节奏。与此同时,以手代步,交替倒换,舍命前行。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眼见迭采轻功卓绝,越逼越近,“金塞弧针”射他不着。急迫之中,对岸歹徒探手解锁,铁索登时脱扣。

顷刻之间,迭采与铁索,如同断了线的风筝,极速下坠!

形势危急!亏得他轻功绝顶,在这千钧一发的紧急关头,急中生智,飞鸟一般,腾空而起,飞身跃上另一根铁索。

迭彩暂保性命,再不敢前进,唯有急速撤退。正在手忙脚乱之际,“金塞弧针”接二连三绝命来袭。

此时的迭采,不要说飞渡天险,就连活命都已势比登天。

便在这危急存亡之秋,忽见五驼帮众身后,闯上一个白衣人,他运气于剑,剑气如虹,手起剑落,垂落在悬崖峭壁上的铁索,一剑两断。

白衣人手抓铁索,提气上行,蹬足飞纵,腾云驾雾一般,向对岸飞跃而去。

此情之险,此景之奇,令众人齐声惊呼,还不曾醒悟,白衣人已身凌峡谷之中。

但见他轻飘飘向前飞行,极尽尽头之时,当即将手中铁索,凌空上扬。

瞬间,铁索犹如腾飞之长龙,翻转旋舞,卷住对岸一棵遒劲的古松。他借风运风,只一借力,向上向前又腾飞数丈,顷刻之间,落至对岸古松之上。

对岸高手正在全力追杀迭采,眼见白衣人神兵天降,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捷足先登,均被吓了一个措手不及。齐声惊呼,迅疾飞射。只是,如何来得及?

白衣人腾空而起,后发先至,电光火石般甩出“追风菱针”。转瞬之间,两大金塞高手穴道被封,未及向“金塞宫”发射暗号预警,就已颓然倒地,晕厥过去。

珍珠众人又惊又喜,又敬又佩,更是不敢怠慢,跃步上索,纵身奔至对岸。再行探看,白衣人早已踪迹不见。

珍珠感激涕零:“那人动作太快,可惜尚未看清。如此高人相助,难道是季空师叔?可他武功招式,又与本派大相径庭,功力更在师叔之上。”

脑中忽然灵光一闪:“看他动作身形,怎极似龙帆?”

此念一出,即刻自我解嘲:“我怎能自作多情?他怎会出现此地?”

再不多想,率众顺着小径,向“金塞宫”极步前行。

越奔越陡,越奔越险,越奔越奇,身周烟波微茫、云霞明灭,几近绝顶。脚下踩踏的天然泥土,变成青石铺路,两侧松柏盎然,云雾缭绕。绝美之地,却是重重杀机。

沿着青石林荫小路前行数十丈,绕过一丛密林,一座巨大宫殿,巍然耸立崖前。

迭采就轻驾熟,低声告诫:“‘金塞宫’四重楼宇,殿堂之间,各有庭院。第一重金刀殿,议事之殿;第二重金武殿,习武之所;第三重金门殿,居家之室;第四重金修殿,首领之堂。不知相爷何处被困,咱们还需细细搜寻。”

言未毕,羽箭如飞,弧针如簧,刀光剑影,风声鹤唳。暗器密集如狂风暴雨,冰雹雪霜,防不胜防。与此同时,数张大网,挂满倒刺,搂头盖顶,铺天盖地而下。

珍珠早有防备,一声唿哨,众人各施绝技,纵身而起。均是闪转腾挪,飞身上树。箭雨过后,各亮兵器,飞身而下,急如骇电,手中利刃,上下纷飞,如同斩瓜切菜。

正在鏖战,金塞宫门轰然洞开,数十人凶神恶煞,横眉立目,鱼贯而出,将珍珠团团围住。喊杀之声,振聋发聩,此起彼伏;征战之形,摄魄惊魂;冲锋之势,风起云涌。

为首一人,年过而立,身形瘦削,豹头环眼,脸色黄萎,额头宽大,剽悍乖戾之气,一览无遗。左侧一耳,已然缺失。手中一把金蛇刀,遒劲弯曲,刀锋刃利;舞动起来,刚劲迅猛,神出鬼没。他那骇人的“金塞弧针”绝技,更是阴狠毒辣,变化诡异。

珍珠明知敌人心狠手辣,更不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当即一声断喝:“金蛇子!速速交出君上!否则,将你金塞宫夷为平地!”

‘金蛇子’双眼眯成一条缝,向上翻挑,一脸淫笑:“珠妹妹,与你说过多少回?金塞宫就是你的家!夷为平地,日后你去哪里睡?”

打斗之间,忽见黄影一闪,‘金蛇子’身后悠悠然飘出一个金发碧眼的妙龄少女,柳叶眉、吊梢眼,一头浓密的黄发,一只金色蜘蛛斜插,一双蓝色的艳眸满是讥诮:“贱人!好不要脸!五驼帮那

么多男人,喂你不饱?寻上金刀峰,盼着千人骑万人抱?”言未毕,飞身而上,手中金蛛刀舞动霍霍,凌厉至极。

阳烁早已闻声暴怒,抢先一步,迎刃而起,飞枪直砸她面门:“‘金蛛子’,特也无礼!不会说人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黄发少女自恃了得,满面鄙夷:“阳烁,何必性急?黄泉路上自然留你余地。”

阳烁一声朗笑:“‘金蛛子’,我知你心肠歹毒,比你那姘头‘金蛇子’过犹不及!但是,赌气斗狠,又有何用?谁死谁活,那可难说!”

“金蛛子”刀如其名,刀柄便如一只面目狰狞的金蜘蛛;刀刃更是染有金蛛剧毒。她妖娆一笑,百媚千娇:“阳烁,谁给你的胆量?金刀峰上撒野,金塞宫前耍泼?有这力气,不如找个机会和你姘头诀别!”

说话之间,迭采也和四大高手斗在一起。此四人号称“金刀四霸”,个个杀人不眨眼。

其中一个刀疤脸,有恃无恐,嚣张至极:“迭采!跳跳小丑,不堪一击!撒泡尿照照镜子,凭你也敢进我金塞宫?”

迭采施展轻功,东飘西荡,如蝴蝶闪转花丛中:“彼尔维何?金刀四霸。彼路斯何?金刀四疤!”

珍珠旨在救人,不愿恋战,只盼速战速决,趁着众人混战之际,虚晃一招,旋风一跃,纵身飘入“金塞宫”,只盼飓风营救。

“金蛇子”哪容她在心腹老巢自如来去?纵身飞步,截在宫门:“珠妹妹,我恋你恋的好苦!我追也追了,求也求了;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怎就不肯回心转意?”

珍珠一声冷笑,双钩骇电来袭:“我与毒蛇,无话可说!”

“金蛇子”一声苦笑:“珍珠,万事好商量!但凡你松口,不要说岳父大人,便是小昏君,我也一并奉还。”

珍珠怒极反笑:“你若有这等好心,我何须以身犯险?”

“金蛇子”陪尽笑脸:“珠妹,你这脾气,何时改观?千金随处有,芳心最难求。敬酒你不吃,偏要吃罚酒?金刀对银钩,才肯一回眸?”

珍珠银牙怒咬,飞蝶扑花一般,纵身而上,双钩盘旋疾进。

“金蛇子”更是了得,一把弯弯曲曲、遒劲有力的金蛇刀,吞云吐雾,翻江倒海一般,滚滚而来。

金塞功法,传自北鞑,最讲究强劲威猛,凌厉快疾。“金蛇子”身形却如水蛇般游走不定,金刀更是飘忽急转,缠绕莫名。

原来“金蛇子”悟性极高,在水蛇游动中悟出灵感,揉入金塞功法。但见他一招快似一招,时而攻势迅疾,电闪雷鸣,旋风霹雳;一式妙似一式,时而婉转飘忽,出奇制胜。当真招招流转,式式凶险。

珍珠心下暗惊,施展“凌空奔月”,身法纵跃如飞,双钩舞动如旋,错落有致,更是空明有序,首尾相应。

“金蛇子”武功虽强,一时却难以取胜。

珍珠救人心切,奋起平生之力,一钩急速飞挑,奔如流星。

“金蛇子”金刀下沉,急速上带,又快又狠。

珍珠右手钩,被弯曲辗转的“金蛇刀”连挑带吊,几乎脱手飞出。

登时大吃一惊,一个侧步转身,身形倒纵,钩头一转,迫开金刀。

“金蛇子”移步上位,侧身抢攻:“珠妹妹,你不是我对手,更不该明珠投暗。不如弃暗投明,做我灵蛇之珠。”

珍珠陡然跃起,避开金刀锋芒,突然双钩霍霍,左右扑朔,一招“钩戈纵横”,右钩直插他左眼,凌厉无极,口中不忘声东击西:“好啊!你一只耳,太不对称,不如再变一只眼,咱们也好讨价还价。”

“金蛇子”不急不恼,极速侧身避过,一口金蛇刀裹着数道光圈,奔腾来袭,口中长叹一声:“珠妹,我素知你脾气暴,也不愿多和你计较。你若从了我,瞎掉一只眼又算什么?也不枉当年我舍死忘生,救你一场。你放心,你虽言而无信,我却一诺千金。”

话虽如此说,“金蛇刀”极是狠厉,上下纵横,左右穿花,逼得珍珠节节倒退。与此同时,“金塞弧针”伴着金刀,频频发射,刀刀狠辣,声声夺命。

斗了三四十招,珍珠更觉不敌。

说实话,若论身法轻灵,招式精妙,珍珠略胜一分;但论功力雄厚,“金蛇子”则又胜一筹。

何况“金蛇子”力大刀沉,身法游离,又擅长夹使“金塞弧针”,珍珠深感处处受制,捉襟见肘。

珍珠咬紧牙关,双钩一拐,越攻越紧,只盼以暴制暴。突然之间,一钩暴起,一钩斜挑,又狠又疾,痛下杀手。

“金蛇子”一惊,一招“金石为开”,右手“金蛇刀”辟出,振开飞钩;与此同时,左手“金塞弧针”,极速出击,口中不忘瓦解对方士气:“珠妹妹,你既然心浮气躁,不如让夫君抱一抱,咱们睡上一觉,保证你好我好。”

第三百六十三章 漓象喋血

珍珠正在全神进攻,哪里防得住“金蛇子”右手金刀风云突变?左手金塞弧针快如电闪?再想随机应变,已根本来不及。

此时此刻,她的上盘和左路,金刀辗转;她的下盘和右路,弧针盘旋。无论她前扑后跃,无论她左腾右挪,都是在劫难逃。

登时,珍珠只觉恨满胸臆,死不瞑目:“父亲未救,我命先休!”

哪料到便在最后关头,“金蛇子”先她一步,“哎哟”一声惊呼,进攻之势戛然而止,再看他持刀的右手,颓然垂落。攻向珍珠的“金塞弧针”,更是全部转向,齐齐飞向对面的“金蛛子”!

珍珠倒吸一口冷气,又惊又喜:“恶贼的金刀劲力十足,弧针飞行诡异,居然都被极细极微、闻不见声、视不见形的暗器,震了开去。”

便在这一瞬间,战局风云突变,珍珠本是岌岌可危,不料“金蛇子”竟在关键时刻,鬼使神差,陡然落败。

珍珠喜出望外,越想越奇:“谁人相助,恰到好处?谁人武功,鬼没神出?”

陡然间,白衣人飞渡断肠崖的惊险,浮现眼前,心坎儿上陡然一颤:“会不会就是龙帆?”

她顾不上惊疑,趁“金蛇子”突然受袭,得此可乘之机,极速跃起,一招“钩深索隐”,探向他右肩,反手一带,喀嚓一声,“金蛇子”右臂肩胛立时脱臼。

“金蛇子”猝不及防,剧痛难忍,飞身疾退,左手一扬,数枚“金塞弧针”,迅疾甩出。

珍珠凌空飞燕一般,纵身而起,侧身躲避,右手极速一扬,三枚“空明神钉”直奔“金蛇子”前心。

“金蛇子”眼见性命难保,哪里还敢继续拼命?牙关紧咬,一个“金轮旋舞”,腾空翻转,撤出殿门。

珍珠更不怠慢,飞奔如闪,跃过重重大殿。

更有歹徒无数,心知不好,一拥而上,都被珍珠连钩带挑,杀得溃不成军。

一直杀过四重大殿,房前屋后寻个遍,依然徒劳无功。珍珠心急如焚,大声疾呼:“君上!父亲!”

片刻之后,忽闻“金塞宫”背后,悬崖峭壁之中,传出一声沉闷的呼救:“珠姐姐,我们在这里!”

珍珠闻声大喜,循声极速纵跃至悬崖峭壁之前,却是碧藤葱葱,绿蔓遮掩,犹如一闪天然幕帘,哪里有囚牢密室?不及继续细看,早有十数名金刀高手,闯将上来。要想救人,谈何容易?

鏖战之中,忽听一人低声说道:“藤蔓之后,便是囚牢。”

说话之间,一白衣人奋力出掌,疾风烈烈,劈山震石,藤断蔓飞,一道巨型铁门,展现眼前。

珍珠更不怠慢,出手如电,从战靴中拔出削金段玉的短剑,飞身而上,便欲利刃劈门。

便在此时,更闻恶风呼啸,四道黑影不期而至,却是“金刀四霸”挥刀而上。这四个亡命之徒,满脸杀气,目露凶光。

珍珠一声冷笑,看准第一个武功最弱的“矮冬瓜”,反手就是一钩。

哪料到,刚刚出手,就觉背后恶风飒然,却是第二个“秃头顶”老奸巨猾,身子一翻,竟然直抢而上。他左掌一拂,似切似截,右手出刀,疾行急刺。珍珠双钩急转,一钩迎刃上挑,一钩斜挥疾扫,连守带攻。

第三个“刀疤脸”是个狠角色,力大刀沉,急迎而上,攻势甚猛,珍珠不敢硬接,穿花绕树,身形疾闪。

眼角余光一扫,第四个身形奇瘦的“细竹竿”,左手一扬,三枚“金塞弧针”凌厉而出,分指她的面门、前心、小腹。急切间,珍珠纵身飞跃,避开了锋芒,反手两勾,就将“矮冬瓜”、“细竹竿”的金刀钩带出手。

珍珠凝神定气,再接再厉,施展绝技,钩法精妙之极,身形迅疾之至,飘忽不定。

斗上一二十招,她倏地一招“钩扫天下”,钩势向左,又似向右,分扫一高一矮,就听“哎哟”、“哎哟”两声,“矮冬瓜”、“细竹竿”应声中招。

“刀疤脸”面色一惊,一声怒吼:“小妖精,我等看在师尊之面,已是手下留情,你还要得寸进尺么?”说话之间,舍身扑将上来。

“秃头顶”更是极为狡猾,眼见珍珠出手如电,身子一缩,避开她一招“提要钩玄”,又施强攻,金刀急旋。

珍珠也不惊慌,施展连环招数,一钩刨出,第二钩“盗玉窃钩”跟着续上,势如抽丝,绵绵不断,第三钩“银钩铁画”快如闪电,左钩尖几乎触及“刀疤脸”软肋,右钩背几乎横扫到“秃头顶”前胸,两贼再也无力抵挡,亡命狂纵。

鏖战之际,忽听一声低呼:“帮主,退后!”

忽觉一阵飓风,如滔天骇浪般席卷,冲击崖边,就连珍珠都不由自主被迫得连退数步。与此同时,但听“吱吱呀呀”数声巨响,那坚不可摧的牢门,被掌力轰然震开。

珍珠大喜过望:“这牢门少说也有几千斤力量,掌力如斯,世间能有几人?”急

切间向内观望,陡峭巨崖,内开山洞,与世隔绝的囚室,近在眼前。

她正要闯将进去,就听耳畔之人低声说道:“内有机关,帮主小心!”

但见白影一晃,一人已抢在她身前,低低的声音传来,甚是悦耳:“牢室采用太极八卦布阵,帮主务必跟我落点前行。”

珍珠闻言惊诧无极:“听他声音,极似龙帆。只是如此绝密的机关,他如何知晓?”一个转念,心下彻悟:“他通天彻地,自是抓了金刀恶贼,逼问出囚室秘密。”只觉又是感激,又是敬佩。

此时此刻,阳朔迭采纷纷攻了上来,率众拦住众匪。

趁此良机,珍珠更不怠慢,跟着白衣人踩着乾、坤、震、巽、坎、离、艮、兑方位,向前急进。

奔行数十步,白衣人又摸向墙角,依照太极八卦之法,开启隐蔽机括,又听“吱吱呀呀”数声响,又一道极其隐秘的石门应声而开,一间阴暗潮湿的囚室,赫然眼前。

此情此景,见者不由侧目:四个囚徒,或躺或坐,憔悴不堪。

珍珠飞奔而入,口中痛呼:“君上!”

早有得力手下抢在她身前,先将那一息尚存的少年,俯身抱起,又背在背上。

珍珠抱起一位身受重伤、奄奄一息的老者,泣不成声:“父亲!”

白衣人更不怠慢,抢步上前,一手一个,抱起另外两位老者,一个是伯艺,一个是叔医,口中悲呼:“师叔!”

珍珠闻声更是确信不疑:“白衣人正是龙帆。”

原来,阿龙深知查访博赢踪迹,须从珍珠下手,见她不肯相告,唯有秘密跟踪,伺机行事。眼见珍珠舍生忘死,勇闯金刀锋,险象环生。更不敢犹豫,果断出手,临危相救。

“金蛇子”本欲利用仲声,得权得色,名利双收,哪料到半路杀出个武功绝顶的龙帆?惊急之下,忍痛调集兵力,孤注一掷,全力反扑。

珍珠、阿龙更不怠慢,一个在前冲锋,一个在后掩护,率众舍死忘生,奋起冲杀,终于突围而出。

回转五驼寨,经纬、伯艺、叔医并无大碍,仲声却因身受重伤,又中剧毒,命在旦夕。

珍珠跪在床边,握着老父双手,肝肠寸断:“咱们父女失散多年,如今总算苍天有眼,您却身受重伤,命悬一线。”

老三叔医不顾伤痛,急忙施救,看过之后,连连摇头:“二师兄被寒浪吸尽功力,又惨遭折磨,十年有余,早已积患成疾。他本就伤重,如今又身中金塞剧毒,自是危险至极,倘若无有解药,我亦无能为力。”

老大伯艺倒抽一口冷气:“传闻此乃天下奇毒,万一着了此道,难免九死一生。”

叔医忧心忡忡:“正是,此毒提炼于金蝎、金蜂、金蝉、金蛇、金蝶、金蛛,可谓剧毒之王。”

阿龙闻言心下绞痛:“奇山便因身中此毒,英年早逝。”

经纬涕泪纵横,悲痛万分:“师叔,如何才能起死回生?”

叔医形容萧瑟,一脸愁苦:“若想救回二师兄,唯有一策,那便是勇闯金刀峰,抢夺解药。”

仲声不尽虚弱,看过爱女,看过兄弟,便望向经纬,硬撑一口气,挣扎说道:“君上,老臣风烛残年,不值哀痛。老臣深知君上求贤若渴,好在咱们中桂,后生可畏,不缺治国安邦之才,来日方长,君上只能徐而图之。陶然妖后,倒行逆施,众叛亲离,气数已尽。为今之计,必须先行求助南虞,方能克敌制胜,清除妖孽。日后再启用新秀,发愤图强,自立求存,自会守得云开,重见月明。”

言毕,再也支撑不住,昏厥过去。

阿龙忧心不已,低声问道:“师叔贵为一国之相,深受爱戴,如何遭此大难?”

珍珠怀抱老父,泣不成声:“妖后陶然,凶残阴毒;又有寒浪、涛助纣作乱。十年前发动喋血政变,珍珠历历眼前。”

说话之间,涕泪滂沱,哽咽不能语:“那一年正是我金钗之年(十二岁),一日深夜,忽传先君病危,父亲忧急如焚,入宫觐见。临行之前,预感不妙,反复叮嘱母亲,处处多加小心。

哪知,他方出门,相府便被伏波恶贼团团围困。刹那之间,刀光剑影,羽箭横飞,火光冲天。母亲见势不好,护着我奔向后园。

恶贼穷凶极恶,紧追不舍,母亲无可奈何,便将我抛入湖中。我游躲在荷下回望,母亲早已身中数箭,倒在血泊。

我眼睁睁看着母亲被妖魔残害,自是肝肠寸断,却只能狠心忍痛,仗着人小个小,从后园蓄水通道潜入桂江,算是死里逃生。

后来才知,陶然之祸,不仅父亲,便是师伯、师叔亦深受牵连。

为报父母之仇,我十年忍辱负重。伏波恶贼对我四处追杀,好在“金蛇子”曾受父亲大恩,虽被妖后收买,依然偷偷收留帮助过我,只是此贼变幻无常,脑后更有反骨,这是后话,我也不愿多说

我历尽千难万险,终于寻到三师叔,又召集父亲门生弟子,创建五驼寨,只为救君救父。”

阿龙沉吟问道:“可有四师叔季空消息?”

珍珠面色忧戚:“四师叔武功最强,怎奈陶然妖后极其狠毒,监禁了我父亲,更是对空明一派斩草除根。好在苍天有眼,四师叔三子留下性命。”

阿龙更是动容:“寒浪艺高手狠,野心极盛,必须尽早除之,否则南华后患无穷。”

经纬更是面色如雪,声泪俱下:“相父绝世英雄,风流千古,十年前便已明察秋毫,预测陶然妖妃,狼子野心,欲谋权篡位,曾力劝父君清理门户。

只是父君轻信多仁,迟迟不忍下手。便是这一念之差,妖妃得以逆袭,君室惨遭血洗,相府家破人亡,朝政乱于贼党。可恨经纬人单力弱,无力回天。经纬对不住相父,对不住长姐。”

珍珠闻言泪流满面:“君上当时不过八岁,何须自责?分明是珍珠无能,十年碌碌,不能保君上安危,不能救父亲于水火。”

经纬痛不欲生:“当年,陶然妖妃趁父君病重,秘密勾结伏波妖孽,血洗漓象宫。一夜之间,父君被弑,母后被害,桂国上下,风雨飘摇,人人自危。

我记得清清楚楚,那日深夜,宫室内外,刀光剑影,血流成河。母后护着我和晨曦,从一条绝密通道,钻进漓象地宫,将我们藏入一处洞穴。

母后反复叮嘱:‘经纬,母后去救你父君。务必答应母后,照顾好妹妹。更要记住,除非父君母后亲自来找,万万不要出洞。’

言毕,她便飞身而走,不见踪影。

我惊吓过度,万万想不到,这便是今生今世,听到的母后最后一言。

就这样,我和晨曦,在无尽黑暗中,在无穷恐惧中,在无限惊慌中,在无极悲切中,煎熬、等待。

我们等得不知疲倦,不识寒冷,不觉饥饿,不知焦渴。

不知等待多久,便听地宫铁门洞开,又闻刀剑铮铮,铁索声声,数十个黑衣人,高举火把,各亮利刃,拖进一个浑身上下如遭血洗之人。

我看过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人分明便是相父。

我和晨曦,蜷缩在洞穴里,又惊又痛,大气不敢出。好在洞穴隐蔽窄小,无人发现。

伏波妖孽,惨绝人寰,以刀剑穿透相父锁骨,以铁索将他束缚。

寒浪更是灭绝人性,相父毕生功力,尽被他吸入囊中。

陶然妖妃,不,父君逝去,她便自封妖后,缓步而入,盛气凌人,对着相父瞠视良久,接连数声冷笑:‘仲声,旁人传言你神机妙算,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载,依我之见,都是无稽之谈。你若有此通灵之能,怎会沦落至此?’

相父鲜血奔涌,浸湿脚下泥土,却铮铮铁骨,不甘示弱:‘妖孽!不要笑得太早!你的下场,我已看到!现世现报,时候未到!’

妖后闻听此言,一声狂笑:“仲声!事到如今,还这般猖狂?你看,这是什么?”

妖后言未毕,寒浪便亲手托上一个鲜血淋漓的玉盘。

我捂上妹妹双眼,扎着胆子偷眼观瞧,简直令人难以置信,那居然是四颗血淋淋的肉球。

妖后笑不可抑:‘仲声,我留下你的双眼,就是为了让你仔细观瞻,这是那两个贱人的双目!曾几何时,这两双眼睛,顾盼神飞,勾魂摄魄!如今,又是何等污浊?何等恶心?’

相父大叫一声,晕厥过去。良久醒来,颤抖着双手,将眼睛捧起来护在心口:‘妖孽!灭绝人性!阿鼻地狱都容不下你!’

妖后一声冷笑:‘我下地狱?休要痴心妄想!那两个贱人,早就替我受过!你可知否?我将你的小心肝瑶,还有那博后瑶池,剁了手足,剜了双眼,割了舌头,变成人彘,扔进酒坛。两个贱人,生不如死,苦不堪言,发出的‘呜呜咽咽’之声,比瑶雪崩,还要呼啸!比瑶池仙乐,还要动听!’

相父闻听此言,一声狂啸,又行昏厥。

我闻听母后被害,在无边的悲愤中,几乎失去理智。

就在我几欲跳出洞穴,与妖后搏命之时,母后的温言软语,又响在耳畔:‘经纬,万万不要出来。’

妖后临出地宫,再三吩咐:‘待老贼醒了,给他施以宫刑。他不是被传的神乎其神?我要让他非但做不成神,反而活的人不人、鬼不鬼。胆敢和我作对?只有生不如死!’

就这样,深深的地宫,黑暗的地宫,只剩下我们三人。

不知过了多久,相父幽幽醒转。

我和晨曦抱着他,泣不成声。那时候,侍卫早已退出地宫,除了我兄妹饮泣,万籁无声。

相父悲痛欲绝、心如死灰地看着我,半晌之后,忽然燃起生之希望。

他奋力张开满是血渍,干涩开裂的双唇,说了一句:‘孩子,别哭!’”

第三百六十四章 四字箴言

听到此处,满室无不黯然而泣下。

经纬强忍悲声,轻轻说道:“八岁的我,一边吞咽着泪水,一边哽咽相问:‘相父,如何为父君母后报仇?’

他沉思片刻,便对我说:‘装傻。’

我和晨曦,便依从相父之言,悄悄从地道溜回王宫。

自此,我兄妹终日呆呆傻傻,不会说话,形如白痴。妖后以为我二人饱受惊吓,小儿痴呆,果然不以为意,我们才得以大难不死。

妖后虽然异常狠毒,却极工心计,做事更能滴水不漏。她将弑君之行,统统嫁祸给相父,又假仁假义,扶植我君兄继承君位。在群臣面前,极尽公正贤良,仁爱无双,还自导自演,垂帘听政。

尽管如此,禽兽就是禽兽,表面如何光彩耀人,骨子里依然污浊不堪。半年之内,我三位君兄,先后被扶植上位,又先后死于非命。

三君兄惨被杀戮那日深夜,我悄悄溜入密道,偷偷找到相父,失声痛哭。哭我仁爱的父君,哭我惨死的母后,哭我无辜的兄长。

我问相父:‘妖后穷凶极恶,经纬该当如何?’

相父眼中流出的都是血水,他看着我,只说了两个字:‘听话。’

自此之后,我依相父之言,便如木偶一般,任由妖后摆布。我登上君位,对朝廷大事小情,无论巨细,不发一言,悉听她便。

可是,我眼看着奸臣当道,良臣被诛,义愤填膺,实在忍无可忍,又去地牢讨教。

相父坚韧地看着我,只说两字:‘读书。’

自此,我依相父之言,十年磨剑,卧薪尝胆,日以继夜,发愤图强。

十五岁那一年,朝中德高望重的大学士又无辜屠戮,我忍无可忍,几欲奋起。举事之前,我反复思量,更是想起相父,又冒死钻进地牢。

相父骨瘦嶙峋,形容枯槁,一双眼睛却熠熠生光,依然只说两个字:‘等待。’

自此,我便如苍狼一般坚韧地等待。我韬光养晦,整整做了十年傀儡,身心受尽人世间最惨痛的折辱。

直至数月之前,妖后贪心不足蛇吞象,权欲膨胀,欲做桂国女君,激起上下义愤,举国轰动,我又去秘密请教,相父才说:‘物极必反,适时出击。’

我急忙探问:‘如何出击?’

相父已被折磨十年之久,饶是他体魄健壮,早已遍体鳞伤,浑身病痛,可他的宁死不屈,我深受感动,更生出无限勇气。

他掷地有声:‘妖后外强中干,对内冷酷镇压,极恶穷凶;对外奴颜媚骨,卖国求荣。事到如今,气数已尽,恶贯满盈。只是,我朝风雨飘摇,良臣名将,虽不在少数,却死的死,逃的逃,无人再能抗魔降妖。所以,君上必须寻求外援。’

我闻言为之一振,忙问:‘谁可做外援?’

相父双目炯炯地看着我:‘这世上,能够帮助君上的,唯有两人。一是南虞国君虞洋,他是你姑表叔叔;一是东吴未来国君博赢,他更是你嫡亲舅父。’”

我心生希望之光:‘相父,二人人品如何?’

相父低声说道:“虞洋,绝世之英雄,素来胸怀天下。妖后至极凶残,天怒人怨,他必有耳闻,君上若是真心求助,他决不会袖手旁观。”

博赢,绝世之枭雄,他与吴君虽是兄弟,却宿怨极深。话说博尚,仗着兵多将广,素来穷兵黩武,更与陶然妖后如出一辙,玩弄权术有余,治国安邦不足。事到如今,吴国上下,必已怨声载道,博尚早晚众叛亲离。与之相比,博赢雄才伟略,朝野上下,威望颇高,定能振臂一呼,应者云集。吴君之位,非他莫属。”

我闻言虽是大喜过望,忽又生忧患:“二人虽是英雄了得,可是凭什么相助于我?”

相父面露忧色:“虞洋此人,用兵谨慎,深藏不露,绵里藏针。实际上,他想收服中桂久矣,但常怀圣君之仁,一不愿徒增杀戮,二不愿留下千载骂名,是尔一直在坐等最佳良机。

博赢此人,虽是当世豪杰,但也免不了重利轻义。如今博赢所缺者,便是精兵悍将。倘若君上求助于他,必须许之事成之后,助之以兵马。他定能不负君望,助君上驱虎除狼。”

我闻言更生远忧:“如此一来,我岂非引狼入室?”

相父连连摇头:“无论虞洋、无论博赢,都是咱华夏英雄,为的是华夏一统。陶然妖后,却串通北鞑,鱼肉百姓,卖国求荣,无意禽兽。君上必须做出决断,是愿意挺直腰杆结交英雄,还是愿意跪在地上侍奉禽兽?”

我心念中桂百姓,痛恨陶然妖后,急报父君母后之仇:‘倘若咱们对虞洋、博赢双管齐下,对付妖后、获胜之机是否更大?’

相父微微颔首:“若同时得他二人援手,定能斩除妖孽,匡扶社稷。”

我急问良策:‘经纬妖后软禁,处处受辖制,身

不由己,话不能说,身边更无亲信之人。虞洋虽是我表叔,博赢虽是我舅父,我却如同坐井观天,至今不识二人,如何与他沟通,争取支持?争取信任?’

相父微微一笑:‘君上,你怎忘了?你还有个至亲至信之人。’

我大惊失色:‘谁?’

相父微微一笑:‘晨曦公主。’

我闻言又惊又喜,更加钦佩相父的胆识。晨曦确是聪明绝顶,又比我便宜行动,何况这些年来,她心念血海深仇,偷习武功,身手不凡,必能不辱使命。

于是,我依从相父之言,修书两封。

晨曦心思灵巧,果然不辱使命。她先后将书信送至虞君和博赢手中。

虞君义薄云天,当即派少主阿逢率‘南虞四剑’,潜入漓象宫,欲悄悄接我赴虞。

我因痴念大仇,未肯同去,只将晨曦托付于他,盼其一世平安。

舅父亦是大局为重,亲来桂城。可惜,妖后狡诈异常,行踪飘忽,居无定所。加之党羽甚众,数次除妖,未能如愿。

舅父一刺未成,又生一计。我听他之言,铤而走险,争取相父旧部,悄悄救出相父,只盼日后能三管齐下,力挽狂澜。

两位师伯、师叔为救相父,更是义无反顾。哪料到,营救中遭遇伏波恶徒,一路之上,都是穷追猛打,连番轰炸。

危急存亡之秋,我假装被师叔劫持,实则以身相护。本是在劫难逃,多亏龙相神兵天降。”

经纬一席话,只说的众人怆然泣下。

阿龙终是忍下悲戚,一番沉吟,轻声相问:“陶然太后究竟是什么底细?”

珍珠血泪翻涌:“夕者,寒浪文韬武略,独步天下;人面兽心,隐藏至深,曾得先君信任,所以出任护国国师。陶然自称寒浪之女,被寒浪引荐先君。”

阿龙微微颔首:“我与寒浪夫妻打斗之时,涛背露苍狼刺青,观其武功,疑心二人与东吴寒波关系密切,定然都是北鞑奸细。”

经纬倒抽一口冷气:“北鞑奸细?”

阿龙点头:‘不错,伏波一派固然武功强悍,颇有手段。但是,一夜之间便血洗漓象宫,若无强大后盾,实难得逞。何况,寒浪曾以‘鞑北神功’吸取师伯功力,定与北鞑渊源极深。’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经纬一声惊呼:“却是如此!十年前那场血雨腥风,确有数百个灭绝人性、手段残忍的禽兽,斗现漓象宫。他们个个身形彪悍,而且不做言谈,分明不是咱们华人。如今他们已经安营扎根,整个朝廷都是小人当道,鱼目混杂。”

阿龙略一沉吟:“陶然勃勃野心,争做女君,其志绝不仅限于中桂,定会觊吴觎蜀,窥虞伺滇,妄图吞并整个华夏。”

经纬连连点头:“细细一想,她却有此意。据我所知,她素与东吴寒波、西蜀卓星、南虞‘凤焰’,相互勾结,往来密切。”

阿龙闻言一惊:“与她勾结者,不仅有寒波、卓星,还有‘凤焰’?”

经纬愤然:“不错,‘凤焰’曾是南虞国君,善斗尚武,志在四方,十七年前虞洋异军突起,将之推下君位。却不料,英明神武如虞洋,也有马失前蹄之时,居然会将这个滔天仇敌漏网。事到如今,‘凤焰’苟活于世,野心不死,聚集贼党,伺机反扑。妖后畏惧虞洋,明里臣服,暗里却勾结‘凤焰’,沆瀣一气,更搅的桂虞两地乌烟瘴气。”

众人絮絮说了半夜,经纬终于强忍悲痛,含泪望着仲声,拜了数拜,又与阿龙、珍珠告辞:“经纬要事在身,就此别过。”

珍珠大惊失色:“君上,夜已至深,还要哪里去?”

经纬沉声说道:“我必须速回漓象宫。复国驱鞑之志未酬,我怎能善罢甘休?弑父杀母之仇未报,我怎能逃之夭夭?何况,陶然妖后找我不到,自会率领千军万马,踏平五驼山,如若那般,后果更加不堪设想。”

珍珠急拉经纬,一声悲呼:“君上,万万不可!妖后歹毒,你若回宫,万劫不复!”

经纬坦然一笑:“妖后狼子野心,妄想我会主动禅位,她做女君,也好名正言顺。登基大典,定在八日之后,此前她决不会杀我。我与舅父定下盟约,大典之上,里应外合,绝地反击。复国成败,在此一举。”

阿龙眼见经纬毅然决然,飘然而去,悲天悯人中又生深深敬意。回望仲声,不禁想起师尊,更是满心悲凉。

听风在世之时,曾与仲声谈古论今,赋诗作词,也算是高山流水遇知音。可是如今,一个驾鹤西去,一个危在旦夕。念及于此,唯剩英雄扼腕。

眼见珍珠痛惜老父,涕泪滂沱,阿龙心生恻隐,轻声相问:“珠妹妹可想营救令尊大人?”

珍珠闻言,含泪的双眼,陡然射出两道精光:“龙相可有妙招?还请不吝赐教。”

片刻之后,月色之中,

便见一白一红两道身影,奔下五驼山,飞上金刀峰。

两人奔上断肠崖,白衣人飘行如电,抢在前头,如飞一般,踏上铁索,飘然越过深涧。

守在对面的金塞门恶贼,不料敌人去而复返,正睡得迷迷瞪瞪,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声未发,大穴被点。

珍珠紧跟阿龙身后,两人奔如飞鸟,跃入“金塞宫”,转瞬奔至第四重宫室。

阿龙躲在院中暗角,侧耳倾听,西侧殿室窃窃私语,伴随低低调笑,床具“吱吱呀呀”摇做一团。

阿龙看向珍珠,极尽尴尬:“你且在此等一等。”言毕,飞身跃上殿顶。

珍珠与他功力相差甚远,对寻欢佐爱之声浑然不闻,自是不解他意。眼见阿龙纵身跃上,一番犹豫,也飞身跟进。

阿龙不好明言,只好由着她去。于是,掀开瓦砾,刺穿屋顶,偷眼观瞧。

室内不曾点灯,淡淡的月光,透过窗棂,斜射入榻,逡巡着阴谋,酝酿着罪恶。

朦朦胧胧,似是两鸳戏水,尽欲尽欢;交颈拼杀,双股鏖战;粉融香汗,流漫枕畔;勇往直前,抵死缠绵。

可怜卧榻,吱吱呀呀,不堪重负,几欲散架。

珍珠只觉不堪,不敢相看,月色都掩饰不住她一脸羞惭。

事毕,“金蝉子”强忍意乱情迷,声音压到最低:“六师妹,我不远千里,走吴奔桂,只为记挂于你。事到如今,可是你运命转折之机。俗话说,当断不断,必有后患。扪心而问,你文武双全,有胆有识,因何不去东吴大国大胆一试,偏要蜗居小国,任人驱使?你且想想,‘塞主’若能华夏一统,咱们身为功臣之首,何等风光?日后该是一番什么样的景象?”

“金蛛子”柳阴轻漠,金鬓蛛落,满面忧戚,我见犹怜:“三师兄说得好,可四师兄毕竟待我不薄,我怎能临阵反戈?”

“金蝉子”一声冷笑:“错!‘金蛇子’果然待你不薄?非也!六师妹难道忘了?当初咱们‘塞主’隐性瞒名,含辛茹苦,创立金塞门。‘塞主’本将金塞宫传给大师兄,‘金蛇子’却觊觎门主之位,在大师兄临危受难之际,落井下石。他不但欺兄,还无耻霸占了六师妹。他若果真待你好,你也算终身有靠。偏偏他心里只念着那个珍珠,何曾真心待过你?师兄不怕吓着你,你若这般下去,早晚死无葬身之地。”

阿龙闻言一惊,念及“塞主”,心下更是生疑:“‘金塞武功’可是那个塞克创立?此功与‘鞑北神功’都以刚猛著称,心法招式大有渊源,又与北鞑墓鸩有何等干系?可惜师尊当年远离是非,对金塞门决口不提。”

一番冥想,塞克的“金塞弧刀”、“霸王金翅蝶”骇然展现眼前:“这般看来,塞克就是‘金蝉子’口中的‘塞主’金塞门创始人。只是不知,塞克、寒浪、寒波、凤焰、嘉王之间,又有何等不可告人的关系和秘密?”

“金蛛子”一脸狠厉:“师门之辱、兄长之仇、骨肉之恨,我时时刻刻铭记于心,岂能轻言忘记?更何况,‘金蛇子’对我招之即来挥之既去,却对那珍珠有情有义、死心塌地,又将我置之何地?”

“金蝉子”趁热打铁:“‘塞主’素知六师妹胸怀大志,人活一世,靠的是真才实干,图的是扬名立万。六师妹虽一介女流,文治武功却在‘金蛇子’之上,怎能受他驱遣?”

“金蛛子”闻听此言,雄心壮志凸显,一脸愤愤然:“便是如此!‘金蛇子’何曾待我如夫妻?他刻薄寡恩,对我终日欺凌。”

“金蝉子”火上浇油:“倘若六师妹听之任之,岂止暗无天日?你且细想,‘金蛇子’只知取悦陶然,可是陶然若做桂君,与我何益?陶然虽是我族中人,却见利忘义,与寒波勾搭成奸。寒波人面兽心,若是小人得志,必将鸟尽弓藏,到那时咱们性命难保,若想神州论剑,更是妄谈。”

“金蛛子”连连点头:“三师兄所言极是,小妹倾尽所能,不及万一。”

“金蝉子”一脸忠义,眼中却闪烁着一丝难以察觉之阴险:“一不做二不休!只要除掉‘金蛇’,金塞三千兄弟,才能全数归你。到那时,六师妹便是有功之臣,无论桂君,抑或博赢,都会对你刮目相看,更会委以重任。”

“金珠子”一脸疑惑:“三师兄果真与博赢达成默契?”

“金蝉子”不尽得意:“实不相瞒,二师兄通天彻地,又得‘塞主’、大师兄、五师妹相助,博赢对他深信不疑。”

“金珠子”闻言大喜:“我早知道,大师兄翻云覆雨,二师兄通天彻地,五师妹赛过神女,都非池中之鱼。”

阿龙听到此地,颇为心惊:“我只知‘金蝉子’的大师兄、二师兄、五师妹号称‘金蝎子’、‘金蜂子’、‘金蝶子’,三人素来作恶多端,却不知如何远赴东吴,摇身一变,成了英雄儿女?”

第三百六十五章 绿兮萝兮

阿龙尚未想透彻,‘金蝉子’又笑着说:“博赢此人,确有可取之处。他知人善任,大度能容。六师妹若率众投诚,助他铲除博尚,斩杀寒波,封你个女将军,自是不在话下。”

“金蛛子”满面喜色:“博赢果然任人唯贤?不嫌我一介女流?”

“金蝉子”微微一笑:“六妹只管放心,你何止是‘贤’,更是‘亲’。咱家五妹可是博赢的枕边人,最亲最近。他亏待了谁,还能亏待了你?”

“金蛛子”闻言,一脸得色。

“金蝉子”急忙防患于未然:“当然,五妹的身份,仅限于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同门知,绝不能向外人透露半字。如若不然,咱们金塞一门,全般暴露,更要满盘皆输。”

“金蛛子”冰雪聪明,连连点头:“三师兄放心,这个六妹自然晓得。”

“金蝉子”畅想未来,踌躇满志:“早晚有一天,东吴是咱们的天下。待咱们拿下吴越,兵微将寡的中桂,还不是唾手可得?届时再论剑华夏,你向往的人前显胜,傲里独尊,还不是手到擒来?到那时,不要说珍珠,就连陶然那个老妖精,都要跪在你脚下。”

“金蛛子”心上一喜,雄心壮志顿起,更是一脸狠厉:“六妹但凭三师兄吩咐,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是义无反顾。”

“金蝉子”奸计得逞,情义更现:“‘塞主’对咱们可是剖心沥胆。前些时日,我身中‘劈风剑气’,苦不堪言,“塞主”废寝忘食,冥思苦想出破解之法。事到如今,更为你我,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只要六妹依计行事,不要说吴、桂两地,便是整个天下,也是咱们金塞门的囊中之物。”

“金蛛子”喜不自胜:“正是,六妹唯三师兄马首是瞻!”

“金蝉子”一脸郑重:“六妹,师兄临走再嘱咐你最后一句:多年以来,‘塞主’深谋远虑,委派大师兄卧薪尝胆,培养二师兄苦心孤诣。此中艰难,我不及和你一一细谈。博赢为人诡诈,咱们虽是投靠他,不过权宜之计,实为谋取整个天下。‘塞主’反复叮嘱,咱们金塞往事,定要只字不提。他日到了东吴,但凡兄妹相见,只当不识。只有这般,咱们才能便宜行事。”

听到此处,阿龙心中暗想:“金塞门多得是恶徒,无极狠辣,不知他们摇身一变,成了东吴哪些王侯将相?博赢倒是‘有容乃大’,何等狼蝎,都能汇聚门下。只是,引狼入室,引蝎入家,岂非后患无穷?”

月光下,思虑间,猛一抬头,却见珍珠正出神地凝望着他。那目光,满是信任,满是爱慕。

瞬间,阿龙便如过电一般,想起那双星光水眸,不由心头一震,脚下一滑,差点自屋檐滑下。

阿龙只觉满心焦虑,却不敢去深思,引领珍珠,转身纵跃,飞向另一重殿顶。揭开殿瓦,刺破楼板,向内观看。

烛光摇曳,内中端坐五人,神情各异。

“金蛇子”手扶肩伤,一脸忧色:“今日战事不利,不慎丢了经纬,走失仲声,真是陪了老脸又折兵。伏波一派,素得陶然太后宠信,寒浪定为此事构陷咱们,当真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想想就窝心。”

幽暗烛光下,露出一张脸,纵横的刀疤,如同钝笔生花:“师尊不必担忧,珍珠一介女流,根本无力回天。当年若非师尊心生恻隐,仗义相救,她哪能活到今日?如今更是秋后的蚂蚱,没几天蹦。”

说话之间,一人跃步上前,但见他头大身细,宛如竹竿戴草帽:“正是。既然她报德以怨,咱们索性杀奔五驼山,踏平五驼寨,抢回一老一小。如此一来,陶然定将刮目相看。”

“金蛇子”不以为然:“仲声根本活不过今晚,已是不足为患。只是说起当年,我心羞惭。仲声实乃良善,不仅留我一命,又令我掌管金塞一门,实在于我有恩,我不该恩将仇报。”

一个光光的“秃脑壳”,光头强一般探了出来,比烛火还亮上三分:“师尊可是史无前例的大善人,早已仁至义尽。事到如今,正好立万杨威。”

“金蛇子”一声长叹:“小贼经纬,为势所迫,自然不敢久居五驼山。转眼便是女君继位大典,你我何必在这个节骨眼上滋生事端?再说,杀敌一万,自损三千,与我何益?岂不单单让寒浪白得便宜?”

“矮冬瓜”犹如土行孙,不知从何地钻将出来:“师尊说得对,不必担心经纬小贼。他胆小如鼠,为求保命,必将火速回宫,如若不然,寒浪定会踏平五驼山。如此一来,倒不会妨碍即位大典,陶然也不会为此等小事心生怪罪。”

“金蛇子”忧色不减,心中暗道:“陶然喜怒无常,我便是死心塌地,又能怎样?倒是我那珍珠,又要为此事记我一账,不知何年何月,才能佳期相望,佳人相向!”

“刀疤脸”最善察言观色,瞬间探明“金蛇子”心中所想:“

师尊盖世神威,我等聆听教诲,先扶持陶然上位,再抢得美人归位,此乃第一要着,万万不要没事找罪。”

“金蛇子”想着多年被迫受制于寒浪淫威,满面愤然:“咱力挺陶然,只是为日后出路着想。与其忍气吞声,受制寒浪,不如奋力一搏,拼他个鱼死网破,说不定倒能求生图存。”

“细竹竿”出语相慰:“师尊不必忧心,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咱们总有出头那一天。”

“金蛇子”眼珠一转,歹念又生:“我倒想起一事,陶然总是担心经纬使诈,对她阳奉阴违。我思来想去,若能劫持经纬之妹,他岂会不乖乖禅位?”

“秃脑壳”闻言满面喜色:“师尊英名!徒弟即刻派人柠茶暗访,将她捉拿归案。”

众人密谋良久,终于烛熄人散,唯余“金蛇子”一人床上哀怨。

阿龙再不犹疑,飞身下房,悄然掀开后窗,无声无息,飘然而入。

“金蛇子”正欲朦胧入睡,忽觉前心发麻,小腿剧痛,陡然惊醒,抬眼观瞧,却是珍珠,手持金蛇剑,立于床头。再一侧目,又一个白衣人,立于床尾。

“金蛇子”剧痛难当,惊骇无极:“珠妹妹!你怎暗算夫君?还与淫贼同流合污?”

细细一看,口中一声惊呼:“龙妖!”

阿龙少年之时,曾出人意表,荣获“一代天骄”,出名极早。“金蛇子”也算风云人物,如何不认得?

珍珠不愿和他枉费唇舌,一声冷笑:“废话少说,拿解药来!”

“金蛇子”怒极:“珠妹妹!枉我多年救你护你,宠你爱你,你却自甘堕落!白日里你和龙妖勾勾搭搭,郎情妾意,破我金塞宫,我还来不及和你计较。事到如今,你得寸进尺,胆敢谋杀亲夫?”

阿龙似笑非笑,轻抬一指,点中他仪泉穴,刹那之间,“金蛇子”便如千虫叮咬,万蛇噬啮,痛痒难当,脏话狠话再也说不出来。

阿龙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怎么,些许苦痛,便受不住?你以金蛇噬咬义薄云天的恩公,下手何其狠毒?”

“金蛇子”痛楚不堪,忍无可忍:“龙妖!你才狠毒!你我无冤无仇,因何无缘无故,作践于我?”

阿龙再无怜悯之心,面色一凛:“我没时间和你废话,要想活命,拿解药来!”

“金蛇子”冷汗不断,硬撑好汉:“我偏不给!我若死了,仲声更是活不成!”

阿龙志在必得,冷冷一笑:“如今你已身中剧毒,倘若献上解药,我便喂你一颗,留你一条狗命。倘若死性不改,我适才点的穴道,正好畅血行脉,活经通络,过不上半个时辰,你便剧毒攻心,必死无疑。如此一来,我虽不能令老相爷重生,却能为他报仇。”

“金蛇子”面色如纸,冷汗喷发,咬碎钢牙,却不松口:“珠妹妹,我知你至纯至孝,便为解药,你也舍不得杀我。我倒不信,会死在仲声前头。”

阿龙微微一笑,计上心头:“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既然如此,我让你好生享乐一回。”

言未毕,随手一点,“金蛇子”穴道得解,不过转瞬之间,奇痛奇痒,全部消散。虽浑身酸软,有气无力,却是劫后重生,妙不可言。

“金蛇子”一阵狂喜,心底暗道:“龙妖徒有虚名,点穴功夫恁地差,居然帮着我解开穴道。”

哪料到,正喜出望外,方欲蓄积内力,绝地反击,阿龙随手一扬,再次点中他“仪泉穴”,刹那之间,那疼如翻江倒海,那痒如天崩地裂,无可熬忍。

折腾几个来回,“金蛇子”一身大汗,如同水洗,再也受不住。直到此时,心中方知:“持续之痛,剖心裂胆,尚可忍也;间歇之痛,摧毁意志,不可忍也!”

心中怒极,骂不绝口:“龙妖!万恶不赦!罄竹难书!”骂得虽凶,手指却软软地指向墙角:“那个黑色布囊,里面便是解药,内有两丸,你我各一。你若骗我,天打雷劈。”

阿龙果不食言,找到解药,先喂他一粒。“金蛇子”抢着吞咽,差点被噎的就此玩完。

观察片刻,果无异样。阿龙这才确信无诈,将另一粒放心交与珍珠收起,更不迟疑,即刻飞身下山。

阿龙昼夜不曾安歇,回寨方才合上眼,便沉入梦魇:师尊双目紧闭,端坐涅。

一时间,只觉身心俱损,痛不可挡,睁开双眼,伸出双手,想要留住师尊最后一丝暮光,却是徒劳无功,悲痛已极,几欲昏厥,幸而绿萝惊现。

乌发如云,凤目璀璨,顾盼含情,安逸温婉。她展颐而笑,在春光下漾出金辉灿灿。她松下弄琴,低眉信手,转腕运指,拨弦弹唱。登时,仙乐飘飘,如烟如尘般四散,如云如雾般盘旋。

日月星辰,循环辗转,如此单调,幸而可以梦见她的微笑;天地熔炉,反复

灼烧,如此冷清,幸而可以梦回她的琴音,那般清润,那般温存。

可是,因何她的样子,被天地掩映,隐入黑暗?因何她的声音,被日月消磨,渐行渐远?

因何他不能挽留?因何她不曾回头?天地之间,星辰之畔,只剩下他的孤单。

他不懂,他无知,他不解,他无眠。

他在琴音婉转中眷恋,独自迷离,独自伤感,好似这还不够,那是谁?射穿心肺,血染霓裳,站在眼前?

下一刻,阿龙在噩梦中惊醒,痛得不能呼吸。翻身而起,悲极苦极,梦中的吟唱,犹在耳边:

绿兮萝兮,绿萝成荫。我思故人,适彼丛林。西江南流,少遇知音。之子之远,几度催心。

绿兮萝兮,绿萝成荫。我思故人,樵彼桑薪。啸歌伤怀,空余悲吟。之子之远,雪鬓渐侵。

绿兮萝兮,绿萝成荫。我思故人,露彼丛林。云端远眺,千秋雪痕。驾鹤西游,万里云深。

绿兮萝兮,绿萝成荫。我思故人,触彼桑薪。挂剑坟前,拨弦听琴。驾鹤西游,涕泪难寻。

正自伤心无极,忽闻敲门之声,开门一看,珍珠悄然而立。

两人都是一腔愁苦,满腹心事,默默相对,静静无言。

良久,珍珠才动容说道:“若非龙相舍命相救,我中桂千秋大统,我老父身家性命,均是荡然无存。龙相之恩,珍珠刻骨铭心,永生永世,不敢相忘。”话语之中,满满的离不开一个字:情。

阿龙心底一颤,忍不住细观。珍珠本与她毫无相似之处,但那双眼睛,灵波流转,顾盼情深,让他瞬间想起梦中人,不由心中一凛,口中忙道:“珠妹妹言重了。”

珍珠明知他已有爱人,还是克制不住一往情深,只看他一眼,便柔肠百转,彻底沦陷。关切之色,不彰自显:“龙相欲寻九王,不知所为何事,能否据实相告?”

阿龙冰雪聪明,眼见珍珠脉脉含情,自是了然于胸。更知她心怀坦荡,索性不加隐瞒,以诚相待:“博赢无赖,夺我挚爱。”

珍珠大出意外,更是花容失色:“那日桂仙楼相遇,九王便对尊夫人垂涎不已。可是龙相身手不凡,也会阴沟翻船?”

终是强压失落与伤情,极力镇定心绪:“九王对我中桂安危举足轻重。倘若珍珠告知他藏身之处,大将军能不能对天立誓,决不害他性命,更不危及中桂?”

阿龙毫不迟疑,当即坦言告之:“龙某对天发誓,只救爱人,不杀博赢。”

再说青荷,悄悄暗助璎珞,侥幸大功告成。她心念阿龙,躲回树丛。正自探头探脑,观敌战,突觉身后有异,飞身急转,便与一双鬼眼不期而遇。只觉阴森可怖,如妖如魔,如火如荼。

青荷大惊失色,正欲飞身而逃,不料劲风吹过,只觉后背一麻,瞬间手脚酥软,不得动弹。未及表达惊恐,便被一只大手掐着后脖颈,凌空提将起来。

过度惊吓,奋力挣扎,急欲呼救,却手足无力,声不能发。双目喷火,奋力回看,恍惚中瞥见一具高大的黑色身影。

刹那之间,无限恐惧震慑她的魂魄:“塞克!”

塞克甫一得手,刻不容缓,飞身奔下桂南山。疾行之中,忽觉寒风烈烈,一道白影追如骇电,一个声音随风而至,飘忽不定,娇媚轻柔:“塞克?不愧是人贩,到处行凶作乱,不仅诛杀妇孺,更是男女通吃。”

说话之间,那道白影随手一扬,两道“岷山风雪轮”横空出世,电光火石般如飞而至。

青荷陡见生之机,登时窃喜:“多亏碧雪酷爱打架,当真是我的救命活菩萨。”

她哪里晓得,一月以来,塞克、碧雪争来斗去,鏖战不休。塞克金刀狠厉,碧雪轻功飘逸,当真是棋逢对手,难分胜负。

塞克一声冷笑,双目射出两道冷芒:“贱人!阴魂不散,又来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言未毕,已是飘身一躲,避开“风雪轮”,更是快如骇电,右手一探,“仓凉凉”一声响亮出“金塞弧刀”,向上一格,力大刀沉,猛过洪水野兽。

一时间,轮如旋风,刀如噩梦,飞沙走石,鹤唳风声。

不过顷刻,二人便战了数十个回合。

青荷被“塞克”当做挡箭牌,拎在手中摇来荡去,耳听“风雪轮”、“金弧刀”贴着耳畔、擦着肌肤,如飞掠过,只吓得心胆俱裂,毛发皆张。

再看碧雪,“风雪轮”极尽阴阳之道,忽而凝聚刚阳之气,忽而疏散阴柔之力,忽而聚气成冰,忽而化冰为水,弥漫凌空,变化无穷,随心所欲。

青荷正被忽悠在云里雾里,忽觉疾风骤起,顿觉腾云驾雾一般被抛向半空。

人即失重,又无人接管,跟着头脑“轰隆”一声,浑身上下裂骨切肤的一阵剧痛,重重跌落在地。

第三百六十六章 夺命碉楼

青荷痛的撕心裂肺,不可隐忍,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迷迷糊糊,又被痛醒,忽觉一只大手,来自身后,将她一把拎将起来,抱在怀中。又觉腾空而起,如入云端,忽然又是下坠,原来落上马鞍。刹那之间,马儿奋鬣扬蹄,风驰电掣而去。

不知身处何地,不知奔向何方。前路越行越险,怪石岩,悬崖峭壁,比比林立,马不能前。

劫匪跃下马来,怀抱着她,便如一只矫健的雄鹰,在峭壁石林中如飞穿行。

青荷虽然手脚受制,不能少动,头脑却异常清醒:“不用说,捉拿我之人必是塞克。他心狠手辣,我落他手,自难活命。不行,必须伺机自救。”

只觉耳畔生风,欲行愈高,愈奔愈冷。幸而她方位感极好,回忆地图,一番揣测,断定此乃城南瑶台山。

山势拔地擎天,峻峭陡险,吐云纳雾。山顶嵯峨高峙,凌空独尊,震世撼俗。其间古树参天,藤蔓缠绕,青苔遍布。石笋举步皆是,雄奇壮丽。景致自然天成,便似空中花园,天界仙境。

身处美景,青荷却是触目心惊:“山高峰险望摩天,薄命孤荷赴九泉。”

“塞克”转瞬间又飞身跃过数处铁索,逼近瑶台山顶。

不一刻,一个隐匿丛林之中的古怪建筑,展现眼前。

一番观摩,终于认出:那是一座碉楼,与世隔绝、隐蔽深幽。

四层碉楼,八角穹顶,厚实坚固,巧夺天工。碉体片石筑成,越高越窄,砌艺精湛。门窗开口极小,并设有坚固的铁栅和铁窗,不惧突击,不畏火攻,居高临下,便于防御。更有诸多侍卫层层把守,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早有侍卫上前,替主人启动碉楼机括。不曾料到,“塞克”身份地位极高,众侍见之,毕恭毕敬,纷纷行礼,不敢仰视。

“塞克”拾级而上,进驻碉楼。

侧耳再听,一层一层厚重铁门开启,一重一重诡异通道畅通,又是一道一道恐怖铁门关闭。

青荷虽不能发声,更不能行动,却一丝不敢怠慢,大睁一双眼睛,不奢望逃命,只为死前再把这混乱的世界,多看上几眼,无论光明,无论黑暗;无论良善,无论凶残;无论美好,无论荒诞。

迷迷瞪瞪,心中暗想:“上穷碧落下黄泉,后世阿龙再相见。”

生死弥留,十分不舍,十分眷恋。更眷恋的,居然是一张笑脸,怎么,是阿龙?还是“变色龙”?

在蒹葭渡微笑?在茅草屋窃笑?在吊脚楼朗笑?在云剑山长笑?在蜀茶坊谈笑?在桂江畔欢笑?

陡然间,她幡然醒悟,若问这一世浑浑噩噩,可有收获?终于可以颇觉遗憾地说:“曾经有他的微笑,温暖着我。”

胡思乱想之间,“塞克”已经跃身来到顶层,将她轻轻放到床上。

青荷本想悄悄解穴冲关,奈何“塞克”点穴手法实在怪异,过了这半晌,她浑身酸软,不能少动。

万分惊恐之中,只觉头顶目光灼灼,如同怪兽之眼。更不敢抬头,索性装成一只呆猫,趴在床上以静制动。

“塞克”静默许久,似是犹豫,似是踌躇,似是彷徨,似是感伤。

青荷只觉意外:“怪哉,‘塞克’素来杀人不眨眼,如今怎会当断不断?”

忽听,“塞克”哑着嗓子问道:“青荷,你素来好动不好静,今日怎一反常态,如同痴呆?”

青荷闻言大惊:“听他声音,喑哑难听,似曾相识,却不似平日的塞克。难道塞克武功这么高,也会伤风感冒?”

正在疑惑间,便听“塞克”一声哑笑:“你既然不肯开口,不如咱们玩个游戏,你可愿意?”

青荷不曾反对,只觉眼前一黑,一片黑纱已经遮眼。瞬间,世间万物,都已脱离视线。

便在此时,忽然传来“咚咚咚咚”敲门之声。“塞克”反应如神,飞步跃过去开门。

片刻之功,大铁门“吱吱呀呀”开启,“塞克”跟随敲门人飞身跃上旋梯。

低低的声音传过来,青荷却听不真切:“属下拜见我……,不知我……鹤体可曾好转?”

“塞克”压着声音低语:“已经大好,还有些发烧。”

青荷闻声愤怨:“你发着烧,还敢四处招摇?”

低低的声音再次响起:“适才桂南山中,出了些意外。”

“塞克”哑着嗓子询问:“哦?何等意外?”

又是低低的声音:“我等与珍珠联手营救仲声,本已势在必得。岂料伏波妖孽诡计多端,半路中又杀出金塞门的‘金蛇’、‘金蛛’,众贼仗着人多势众,熟悉地形,杀了咱们个措手不及,以至于走失了桂君和仲声。”

“塞克”的声音毫不慌张,又低又哑,几不可闻:“‘金蛇’如此不识时务?也敢插手?”

低低的声音再次响起:“正

是。属下请我……示下,是否联合珍珠,教训金刀峰?”

“塞克”处乱不惊,连连摇头,再次发出低哑之声:“非常时期,节外生枝,大可不必。‘金塞门’有咱安插的内应,鸣蝉自会便宜行事。何况,‘金蛇子’良心未泯,又爱慕珍珠,绝不会轻举妄动。再者,‘金塞门’依仗天险,易守难攻,你我初来乍到,万万不可以身犯险,行事贸然。”

低低的声音充满敬服:“我……深谋远虑,属下不及万一。属下只是担心桂君、仲声有失,坏了我……大计。”

“塞克”一声低笑:“经纬是仅存的君室正统,陶然妖妇若想名正言顺,登基女君,定然千方百计稳定民心,胁迫他主动禅位。如今她壮志未酬,决不会痛下杀手。‘金塞门’都是趋炎附势之辈,必听命妖妇,遣送经纬回归漓象宫。你我只需静观其变,保证漓象宫一战斩妖灭后即可。只要陶然一死,金塞恶贼自会见风使舵,俯首帖耳,受命于我。”

低低的声音又惊又喜:“我……,咱们何时诛杀陶然?”

“塞克”又是一声轻笑:“区区陶然,不足挂齿。待其乐极之时,便是生悲之日。只是不知陶然、寒浪勾结‘凤焰’、寒波,究竟是何阴谋,咱们必须知己知彼,厚积薄发,才能一气哈成,马到成功。”

又闻低语之声,几近顶礼膜拜:“我……英明,属下告退。”

言毕,铁门落锁,青荷只听得一塌糊涂:“‘塞克’究竟何许人也?如何出尔反尔?因何贼喊捉贼?”

“塞克”转身而回,似将一物放置桌上。又听杯盏碗筷之声,登时,满室飘香,萦梁不绝。

青荷更是疑惑不解:“塞克因何行事如此诡异?不打不骂不折辱,好吃好喝好贿赂,是为何故?”

苦思冥想,恍然大悟:“他如此威逼利诱,定为要挟我的阿龙。”

青荷从来肚量大,不生隔夜气。尤其是跟着阿龙跑龙套,胸怀愈宽,修养益深,气度不凡,悔意顿生:“我不该小肚鸡肠,如若不然早已归虞,说不定一部《南游记》,已经脱颖而出。如今倒好,深陷囫囵,不得善终。我天生倒霉,犹可说也;拖累‘变色龙’,不可说也。”

“塞克”行为诡异,居然爬上床来,将她倒放在膝头,一通热吻。

青荷只觉双唇形同炙烤,后颈烫如火烧,更是满心疑惑:“他想把我做成烧荷?”

良久,才听他沉着呼吸,哑着嗓子说道:“青荷,咱是先吃饭,还是先做游戏?”

青荷身不能动,更是被问得毛骨悚然:“你是吸血鬼?还是食人魔?还会打游戏?魔兽世界还是梦幻西游?现下升到第几级?”

“塞克”喑哑失笑:“喝你嫌无血,吃你嫌无肉,哪里会有乐趣?夫君今日所做游戏,你定是生平未遇,自有无尽的宠爱,无穷的欢愉。”

青荷听得心惊胆寒:“既然暂时死不了,游戏先不忙打,夫君先不忙要,乐趣更不能少,临死之前能否帮我解开穴道?”

“塞克”一番轻抚,甚是动情,甚是痴迷,更是笑不可抑:“青荷,你怎不早说?夫君差点忘了,既然郎情妾意,夫妻欢好,更要两情相悦,怎能让你被动受教?”言未毕,伸手在她背上轻点。

青荷只觉浑身又酸又麻,知觉却在逐渐恢复,惊喜之下,伸手便欲揭开面上黑纱。

“塞克”为防万一,左手一把抓住她一双手腕,力道大得惊人:“青荷,面纱不忙揭,第一次欢爱,不妨朦朦胧胧,半遮半掩。”另一只手便颤抖着轻解罗裙。

青荷惊吓过度:“你剥我衣裳,是为烫着扒皮;还是蒸着吃肉?或是煎着剔骨?抑或熬着喝汤?”

“塞克”手触冰肌雪肤,热血沸腾,浑身战栗,哑然失笑:“你下我上,烫你雪肌;你上我下,蒸你冰肤;你冲我刺,煎你身心;你织我耕,熬你神魂。直到生米做成熟饭,你我生死缠绵。这般游戏,你可喜欢?”

青荷听得毛发耸然,只觉他双腿之间陡然生出一个极硬的物什,咯的生疼:“你这是什么利器?还能自生自长?又能收放自如?难道是用来剜肉剔骨?”

“塞克”战栗不已,乐不可支:“它让你我飘飘欲仙,求生求死,欲罢不能,当真乐不可言。你先试试看,定会爱如至宝。”

青荷闻言大骇,趁他不备,凝神定气,陡然抽出右手,握掌成拳,奋起平生之力,一记猛砸,直击利器。

一招制敌,果然奏效。

“塞克”前一刻还欣乐至极,后一刻便乐极生悲,捂着伤处,弯下腰去,痛得浑身瘫软,死去活来。

青荷更不迟疑,一手揭开面纱,飞身下床,不料腿脚发软,一个筋斗栽倒在地。挣扎着爬将起来,跟头马趴,奔向门去,上寻下觅,左旋右转,却打不开固若金汤的铁门。

她万分惊急,更听身后一声苦笑:“青荷!你和夫君几世冤

仇?我好心好意,宠你爱你,你却几次三番,伤我命根?”

青荷茫然不解,回头一看,五雷轰顶,一跤摔倒在地。

但见他惨白着一张脸,冷汗连连。怎么,他哪里是“塞克”?分明是博赢!

青荷手足无力,趴在地上,结结巴巴,不知所云:“怎么是你?实在不可思议!君子坦荡荡,转瞬变色狼?”

“狼”字尚未出口,但见身影一闪,博赢如风而至。青荷只觉双臂又是一麻,瞬间又被抢回床上。

博赢何许人也?片刻之间,身形自如:“青荷,怪不得夫君!夫君也是男人!但凡男人,但凡见你,何等谦谦君子,都要变身小人。”

青荷登时怒不可遏,却又无可奈何,手脚酸软,趴在床上,低埋头脸,冥思苦想,只盼速速金蝉脱壳。索性对他看也不看,理也不理。

色狼何必看?躲还躲不赢。

博赢犹自疼得忘乎所以:“你伤了夫君至宝,如何再哄你玩笑?”

他一番胡言乱语,只换来置之不理。好在终于恢复如初,也不计较,反而满心愧疚,贴心贴肺,主动示好,自我检讨:“青荷,我那日和你说的,只是玩笑,你万万不可当真。你在我心中,向来都是‘青青萦波荷,田田初出水;藕花珠珠缀,菡萏娇娇蕊;翠娟娟净,碧蕖冉冉香’。”

见她置若枉然,博赢心下倍觉失落,望着她纤巧的背影,静坐良久,默默无言。

一时之间,更是心潮澎湃,思绪万千。

终于,他稳回心神,脉脉含情,开始上课:“青荷,你年纪太小,见识太少。人心险恶,不得不防。世间男人,个个不可信。他们得了你的身,再不稀罕你的心。这世间唯有我,爱你拳拳之心,不重区区一身。”

默了片刻,依然毫无回应,博赢也不气馁,反而再接再厉,愈说愈勇:“今日听你弹琴,琴艺大大精进。琴如其人,情思源远,满是爱恋。你和我一般,极爱欢笑,极爱自由。我和你一样,只想一生相守,一世白头。你放心,总有一日,我会让你足够自由。到那时,自然会‘百川到东海,青荷自南归’,我们琴瑟为友,朝朝暮暮,天长地久。”

青荷闻言,陡然想起他从前说的‘青青园中荷,朝露待我惜’,时至今日,才知他早已心怀叵测。

愤愤不平,再不愿忍气吞声:“不过数日,你这梦幻修为又是精进数重,连“魔兽世界梦幻西游”都谱写得炉火纯青。你嫔妃多如流,儿女遍地走,我怎会没事找抽,和你长相厮守?”

博赢闻言也不着恼,自顾满面陪笑:“青荷生了一颗聪明糊涂心,你的话我自然要反着听。”

青荷不怒反笑:“我适才本已一招制敌,再不该手软,应该狠下心,打到你再不能害人。”

博赢满面欢颜:“青荷,不如再来一回?你看,它转眼又硬成小榔头,正在巴巴等着你。你几次三番,不是亲它,便是打它。如此恩威并施,乐此不疲,它受虐上瘾,以德报怨,想你想到彻夜不眠。”

青荷闻言一惊,眼见他一脸淫黠,心知不是好话,急忙闭紧嘴巴。

博赢虽如此说,却心存戒备。博赢何等英明?寒开之死,嘉王之残,他可是历历在目,他可不能掉以轻心,以身犯险。

青荷即想不懂博赢的古怪,更难理解他的变态,只剩满心无奈。

博赢一展厚颜,美梦连连,“青荷冰雪聪明,只是未经人事,尚不知夫君之情。”

青荷受制于人,悄悄运功,只盼尽快脱险,口中敷衍:“你那人事,也配上升为情?只会害人害己,还是不懂为妙。”

博赢一脸淫笑:“青荷果然不懂,爱恨交加,相伴而生。爱就是恨,恨就是爱,你对我有多恨,就会转化出多少爱。事到如今,你无穷无尽的恨意,分明就是绵绵不绝的爱情,足够我一生一世,享用不尽。”

青荷一笑莞尔:“那你慢慢等,慢慢享用,看你的痴心妄想,是否如愿以偿。到那时,‘不思量,自伤亡;坟埋岗,墓盖霜’,休怪我不曾提醒。”

博赢微微一笑:“青荷,此刻时机大好,你我等什么?痴心妄想之事,不如现在就做。”

言罢,飞扑而至,施展“达摩擒拿功”,出手如电。

哪成想,青荷已经解穴冲关,便见她灵猫一般,翻身滚至床脚。

博赢扑了个空,不由一惊,转念又朗声大笑:“青荷,一月不见,你这轻功,倒能与日俱增。”

大敌当前,青荷无限惶恐,强装镇定:“那当然,我勤学苦练,就是为了对付你的蛤蟆功。”

博赢面上一喜:“难得我的青荷,肯为我做上一事。死在荷花丛,不枉我一生。”说笑之间,再次飞身抢扑,擒拿手又快了数重。

青荷触目惊心,陡然一个前滚,快如急闪,又翻至床头,却再也无路可投,更吓得缩成一个球。

第三百六十七章 身无寸缕

博赢眼看她成了瓮中之荷,笑得乌云蔽日一般:“青荷,你是欲拒还迎?还是欲擒故纵?躲在那里,可是无处可逃,倒是更显风骚。”

哪成想,他言未毕,青荷手上一拉,整张床幔,应声而下,便将他罩在其中。青荷更是早有防备,乘隙钻出,顺势跳下床去,直奔铁门。

博赢一边张牙舞爪扯掉床幔,一边口中不慌不忙:“青荷,铁门机关重重,碉楼更是险象环生,我劝你省省小脑瓜,歇歇小脚丫,万万不可以身犯险。”

青荷先后试过太极八卦、天干地支、三四象之术,只是徒劳无功,不过转瞬之间,博赢却已从背后骇电般抢扑过来。

她心慌意乱,极速矮身,游鱼一般从他腋下逃窜。哪料到,刚刚跃至床边,博赢已骇然站在身后:“青荷,玩够没有?”

他的武功实在不可小觑,青荷还未顾得上惊骇,已被他牢牢抱入怀。

博赢迫着她,顺势压在床上,垂涎三尺,如醉如痴:“青荷,方才不曾尽欢,这一回定让你魂飞魄散。”

他越迫越近,呼吸灼灼令人窒息,热吻滚滚令人迷离。趁他魂不守舍之际,青荷右手如电,直戳他双眼;左手如锤,猛击他下颚。

博赢大惊失色:“青荷,你这游戏做的太过火。”

青荷更不怠慢,狸猫一般翻转,转回身来,手里就多了一把明晃晃的短剑。

博赢被寒光闪瞎双眼,更是吓得毛骨悚然:“青荷,那把短剑本是被我藏于枕下用以防身,你又如何发现?快快放下,勿要自伤。”

青荷短剑直指胸口,横眉立目:“博赢!胆敢靠前一步,我就一剑刺下去!保管‘鲜血涓涓流,红蕖冉冉香’!”

博赢顿时方寸大乱,更是连连妥协:“青荷,万万不可!我素知你刚烈,说得到,做得出。杀你不如先杀我,放下短剑好好说。我适才只是怕你孤单寂寞,跟你过上几招,哄你开心一笑。现下你我玩也玩了,累也累了,更是又渴又饿,不如先用晚膳。青荷只管放心,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博赢虽是聪明绝顶,工于心计,奈何青荷冥顽不灵,实难掌控。长叹一声,再不敢任性。思来想去,只能软语温存,心中更是暗恨:“我也算阅女无数,风流无度,何必痴恋个傻子?还义无反顾?”

青荷也不吃饭,躲到床角,怀抱短剑,和衣而眠。时至深夜,体内的枫叶寒毒,如何也抵挡不住。

迷迷糊糊,睡的正香,便似被阿龙抱在怀中。只是,这怀抱大不同以往,既不舒心又不欢畅。

黎明时分,“阿龙”熬忍不住,轻手轻脚,宽衣解带。他呼吸沉重,举止怪异,令她不尽惊疑。

梦中更是大惑:“从前梦境中的阿龙,都是右手热拥,左手密爱,今日因何反其道而行?”

青荷惶恐至极,奋力挣扎,却无论如何都睁不开双眼。正自惊骇,耳畔便响起喑哑之声:“青荷,你个小东西,实在残忍。亏你睡得这般酣然,夫君却整夜整夜不得安眠。你不该折磨我,无论你在天边,无论你在眼前,无论你在梦中,无论你在床畔,都离我那么远。我不该这般受罪,我不过想要你,又不会伤你分毫。你放心,无论上天堂,抑或下地狱,只有沧海月明,只有日暖生烟;只有飘飘欲仙,只有抵死缠绵。”

说话之间,他欢喜无限,情不自禁,低声呓语:“荷苞柔媚春露,荷径娇软夏荫。荷蕊含羞秋泉,荷心灼暖冬炉。”

青荷心如油烹,却仍然醒不过来。他那炙热的呼吸,喷射到颈项。片刻之后,他那火热的双唇,灼烧到胸口。

这般炙热,瞬间又变成犀利的冰针,刺透她每一根毛孔。这冰针,顺着毛孔,钻入她身体,在体内游移穿梭,一直刺向心肺。

在火的炙烤、冰的穿透中,忽听“噗通”一声,原来是枕头落地。声音虽然不大,却十分突兀,将青荷彻底惊醒。

她终于能抬起右手,摸向枕边短剑,不料已是荡然无存。惊急之中,奋起平生之力,飞起右足,骇电般狂踢。

博赢后肩一痛,闪电般伸出左足,将她右腿死死压住,顾自痴痴又说:“青荷,你尽管踢,凡是你所给,我都无怨无悔。我自己都不可思议,因何爱上你?事到如今,但若能要到你,我宁愿肝脑涂地。”

此时此刻,那个硬硬的物什,便抵向身下,青荷心知不好,只觉血液凝固:“博赢,你想清楚,你若无端非礼,你得到的,便是一具尸体。”

博赢痴痴一笑,不以为然:“青荷,倘若你寻死,我也不独活。黄泉路上,我陪着你,无论玩耍无论游戏,你都不会落寂。”

青荷身无寸缕,万分恐惧:“死又不好玩,何必害人害己?”

博赢浑身战栗,喜乐无极:“青荷,你什么都不懂。开弓再无回头箭

,便是我想退缩,它也不肯。你没听它说?它要给你快乐。那种快乐,虽生犹死,妙不可言。你信它一回,自会爱上它。你不妨先爱它,再爱我。更不会狠心抛下我,寻死觅活。”

青荷惊惧至极,一句不懂,强作镇定:“你鬼迷心窍,不可理喻。”

博赢呼吸受阻,心跳如鼓:“青荷,究竟是夫君鬼迷心窍,还是你懵懂无知,咱们不妨试一试。你最喜欢玩耍,夫君教你**之术,这是玩耍之最高境界。我敢打赌,你不仅喜欢,肯定还上瘾,更会日日相求。”

惊恐到了极致,反而出奇冷静。陡然间,青荷左拳飞出,右膝一顶。

博赢意乱情迷,不加躲避,简直修炼成金刚不坏之躯。

惊骇之间,青荷拧跨翻身,左腿骇电般狂踢,正中他小腹。

博赢深深蹙眉,强忍钻心之痛,禁锢力度,顿时减半。

趁此良机,青荷奋起平生之力,蝇怀脱身,狸猫一般,滚下床去。

居室空间有限,无处藏身,无限惶急,青荷灵机一动,涌身钻进铁床之下。

博赢衣冠不整,一跃而下,双目充血,地上一趴,更像一只虎视眈眈的青蝇:“青荷,你我第一次相遇,你便钻到夫君床底。夫君知你调皮,喜欢藏来藏去。只是,夫君想要你,便是上天入地,你都躲不过去。区区一张铁床,能奈我何?夫君知道你喜欲擒故纵,这就将它移开,你无处藏匿,自会半推半就。”

言未毕,青荷手中却多了一把明晃晃的短剑,恰恰便是博赢从昏睡的青荷手中取走,暗藏于床下那把。她将剑尖第二次正对前心:“博赢,你不妨睁大眼眸,看看我会不会半推半就!”

剑锋一闪,寒光刺眼,博赢刹那间变脸:“青荷,何须再试?方才夫君已经试过。世间一切,都可以用来赌,唯独你不成。输了你,赢了整个世界,又将如何?”

青荷赤身露体,耳闻他说出“试过了”,如同五雷轰顶,手握短剑,目光涣散,浑身乱颤:“博赢,你老实告诉我,方才,我熟睡之时,你是不是将我……,将我……”念着阿龙,又伤心,又难过,却说不出口。

博赢何等聪明?即刻洞察荷心,一声苦笑:“青荷,你真是个小傻瓜!我这一生,不知造了什么孽?被上天惩罚,喜欢上个傻瓜!你尽管放心,我还未及得手。”

越想越是窝火:“青荷,你难道不知?我若想要,你如何防得住?可怜我盖世英雄,自见了你,便近墨者黑,如同废人。为讨你欢心,居然变得和你一样痴痴傻傻。”

英雄扼腕,仰天长叹:“虽未如愿,我不后悔。我有的是耐心,总会等到你回心转意。”

青荷半信半疑,心如刀绞。

博赢静卧于地,更觉心酸,却舍不得起身。眼见她浑身**,在床下瑟瑟发抖,心痛至极:“青荷,天色尚早,咱们把剑放下,继续上床睡觉。你放心,我再不扰你清梦。”

青荷擦干眼泪,微微一笑:“好,说睡就睡,你睡床上,我睡床下,泾渭分明,不许过界。”

博赢心中一痛:“青荷,床下又冰又冷,躺久了,做病。”

青荷冷笑一声:“做病怕甚,强过做鬼。”

博赢长叹一声,默默无语,忙扯过被褥,塞至床下。

虽是紧裹被褥,青荷依然通体冰凉,只觉体力透支,惊吓过度,险些又昏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博赢一声悲叹:“青荷,你不在时,想你想的心痛。你在身边,爱你爱的齿冷。你从前说过,‘独哭苦,众哭苦,孰苦?’我现在也算有所悟。我有要事,暂不相扰,你安心上床,小心着凉。”

言毕,跃身而起,整理妆容,开了铁门,飘然而去。

青荷哪敢上床?博赢向来诡计多端,也不知又酝酿什么阴谋。片刻之后,果然又听“吱吱呀呀”铁门开启,一人缓步而入。

她心下更惊,急忙从床下伸头探脑,偷偷张望过去。

来人轻飘莲步,袅袅婷婷,走到床边,一声呼唤:“荷姑娘!”

青荷闻言,披着锦被,钻出床底,一声低语:“璎珞姐姐!”登时,无限委屈,泪如雨下。

璎珞眼见她赤身露体,涕泪纵横,也不惊疑,只是上前小心服侍,温言软语,体贴至极。

她一边替青荷更衣梳洗,一边口中宽慰:“荷姑娘只管放心,我王一片真心,自会此生不离,此生不弃。咱们女子身处乱世,便如飘荡水中的浮萍,得遇知心体贴的夫君,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青荷懵懵懂懂,不知她所言何意。眼望她长发绾成美髻,知她已嫁天权为妻,心中替她欢喜,更为自己忧虑,索性不加言语。

璎珞念及恩主之德,念及朋友之谊,念及职业操守,苦心孤诣,继续策反:“天权跟

了我王数十年,他说的话自是没错。我王绝代风华,人品极佳,最难得的便是长情。不瞒荷姑娘说,我王王府中倒有位正牌正妃,只是政治联姻,不过是个摆设,我王从未碰过。真正替我王持家理政的是咱们水娘娘,我王的结发妻子,虽是侧妃,却温柔贤惠,文武全才,更是巾帼不让须眉。她育有七子,深得我王宠爱。水娘娘早知荷姑娘是我王心坎上的人儿,已在王府一番精心打理,只等迎接荷姑娘入宫。”

青荷只觉诧异不已:“这位水娘娘脑子果然进水,病的不轻?夫妻恩爱二十载,人到中年情方浓。思之念之爱无穷,怎能将夫君拱手送?”

璎珞心肠柔软,不解荷意,眼见她默然无语,只当已是颇为动心,继续苦口婆心:“荷姑娘倾国倾城,秀外慧中,入了王府,既有我王无限宠爱,更有水娘娘倾力呵护,自会一生圆满,一世欢喜。”

青荷望着璎珞含笑的俏脸,心中哀叹:“女人沦入爱河,情思如火,昏聩如魔。璎珞恋上天权,迷了心,迷了窍,迷了眼。再也看不到宫斗水深火热,阴谋无限,冷酷凶残。再也看不到恩义实难两全,寂寞阑珊,哭损残年。”

耳听她聒噪,忽觉不耐烦,又唯恐被聪明的璎珞参透,急忙顾左右而言他:“令尊大人可曾得救?”

璎珞闻言,掩饰不住忧虑:“尚未脱险,方才我王带着天权前去探看。”更是感激不尽:“荷姑娘两次救命之恩,璎珞没齿难忘。”

青荷终是松下一口气,心中暗道:“谢天谢地,青蝇心念天下,远胜于在下。只盼他趁早负心薄幸,有始无终。”

璎珞一朝被荷骗,十年防偷袭,话虽说得欢畅,更是戒备森严。服侍完早膳,再不敢多言,飘然而退。

青荷被困碉楼,郁闷至极:“多次被博赢囚禁凌辱,都怪我学艺不精。”眼看碉楼窗棂遍插铁栏杆,登时陷入深思:“倘若学会阿龙的‘劈风神功’,定能将那栏杆一掌劈断。”

求人不如求己,唯有凝神定气练习神功,心中暗想:“临阵磨枪,不亮也光,早日逃离青蝇床。”

正练得聚精会神,忽听窗外“魁星三笔”齐声惊呼:“戒备!”不过片刻之功,碉楼之下,便传来激烈的打斗之声。

青荷跃身而起,一个箭步跃到窗口,透过栏杆仔细一看,惊喜无限:“阿龙!阿龙来了!”

登时大喜过望,苍白的脸上,瞬间升起一团吉祥:“阿龙通天彻地,擅长选择最佳时机。正好九王不在,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事到如今,少了个诡计多端的总指挥,少了天权、紫逍这等武功超群的狗腿,救我逃出生天,易如反掌。”

隔着窗棂,从碉楼上俯瞰,阿龙完全置身于刀、枪、棍、笔之中。但见他衣袂飘飞,身形忽旋,剑光忽闪,剑气游移,恰如蝴蝶穿花,蜻蜓戏水,凌燕横空,何其洒脱,何其飘逸?

“魁星三笔”闻声而起,率众一拥而上,各路兵器,暴风骤雨一般,向阿龙绝命狂袭:“龙妖,来得正好,爷爷送你到阎王殿报道。”

刀光剑影之中,阿龙身法轻灵,“飞龙剑”风起云涌,有如霹雳游龙。虽有无数死士飞身上闯,前赴后继,却连他衣角都沾不及,便接连被剑气所击,扑倒于地。

混战之中,左前方高大魁梧的金牛,一掌击向阿龙。与此同时,右前方坚忍不拔的白羊,手持魁星笔忽地刺将过来。正后方满面虬髯的魔蝎,骇电一般,一笔挑到。三人都得过博赢真传,指穴打穴,攻的精准,打的从容。

青荷看得心惊胆战,仔细观敌,他们手持的“魁星笔”,器形似笔,笔头尖细,笔把粗圆,前端稍持重,融汇长矛、大斧长柄重械技法。笔头似斧脑,可宕击;笔锋似斧刃,可劈撩;伸直之笔,指则如矛尖,可戳扎;笔柄似矛,可拨可撩,刚猛无极。

便在此时,劲风飒然,“飞龙剑”剑气冲天,“魁星笔”攻击之势被迫逆转。

魔蝎被剑气扫得东倒西歪,登时大骇,再也站立不住,一跤飞摔在地。

就在一瞬间,金牛、白羊江湖救急,二笔齐至。阿龙腾身跃起,竟在千钧一发,自二笔夹击之中,斜飞而出。

耳轮中便是两声惨叫,牛、羊自相残杀,穴道被点,苦不堪言。

哎呀,不好!阿龙正欲急闯碉楼!不成,楼梯之中,机关重重,危机四伏,险象环生!岂能冒死而入?

青荷心急如焚,扒着小窗,大声疾呼:“龙大大!别进碉楼!”

阿龙耳力何等惊人?瞬间听到喊声,急速抬头,登时望见朝思暮想的俏脸,虽然只露出半张,足以让他欣喜若狂。

他剑花急挽,一道银光崩现,数名侍卫应声倒地。与此同时,右手一扬,一把飞抓,牢牢固定在三楼铁窗。他手飞抓,恰似离弦的箭,转瞬之间,飞跃而上。

第三百六十八章 动手动脚

魔蝎一个“鲤鱼打挺”,跃起身形,更是一声惊呼:“不好!贼人跃上碉楼!快!速速放箭!”一时间,“七星针”、雕翎箭,势如狂风暴雨,纷纷攒射。

阿龙见势不好,脚尖一点三楼窗棂,乘势上纵。半空之中,不仅更上一重楼,“飞龙剑”骇电一挥,四楼铁栏杆立断。口中疾呼:“青荷,跃下碉楼!”

人在空中,再无片刻犹疑,双足一蹬碉楼侧壁,飞鸟一般,凌空飘坠。

不料,他身在半空,十数枚“七星针”破空而至。阿龙并不惊慌,“飞龙剑”凌空旋舞,只听“嗤嗤嗤嗤”数声响,暗器横飞,纷纷打落。

金牛、白羊穴道被点,再无战斗力,魔蝎怎肯善罢甘休?心急如焚,更是排兵布阵,再行抢攻。

阿龙双脚不曾落地,就听魔蝎霹雷般一声断喝:“魁星七绝阵!”

刹那之间,侍卫如飞般奔跃游走,瞬间分成七阵,每阵七人,分别抢占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瑶光七个方位,将阿龙团团包围。

战事如火如荼,魔蝎高举魁星笔,坐镇指挥。

阿龙本就见识过“魁星七绝阵”,如今再次身临其境,更是一目了然:“魁星七绝阵”,主次有分,变幻莫测,迷惑敌心。天枢、天璇、天玑、天权为主阵,呈包围之势,旨在变幻流转,乘势进攻。玉衡、开阳、瑶光为助阵,呈卷扫之势,诱敌深入,蓄势而动。

此七位,各自遵循“一元、两仪、三才、四相、五行、**、七星”变幻规律,循环往复,流转不息。

此阵不仅变化多端,更是星移斗转,无穷变化,忽而以前为后,忽而以后为前。每阵前排弓弩、中间长枪、后排削刀,主阵遭到攻击,助阵自动变为三翼,左、右、后三方保护支援,当真是风雨不透,滴水不漏。

再说青荷,唯恐贻误阿龙战机,更不怠慢,自碉楼窗隙破空而出,飞跃而下,轻轻飘飘落在地上。

阿龙用眼角余光扫到脱身的挚爱,心中大喜,怎会继续恋战?但见他剑与身合,一个霹雳狂扫,刮倒一大片,更是疾走如飞,冲杀如雷,眨眼之间冲破主阵。

助阵 “玉衡、开阳、瑶光”位分布二十一名死士,更是不顾生死,奔涌席卷而至,封住前路,痛下杀手。

眼见刀光剑雨围攻而来,阿龙剑锋陡转,剑气横飞,剑光暴长,“刷刷刷”三剑,一招“龙行天下”,又一招“飞龙在天”,又一招“亢龙有悔”,半数以上的亡命之徒,穴道被点,接连扑倒。

魔蝎惊惧无极,一声令下:“天枢、天璇主攻,天玑、天权包抄!”余者闻声而起,舍死忘生,卷土重来,刀枪箭齐上。

阿龙又是一招三式,数剑横扫,分挑一敌下颚;剑锋接踵逆转,横击二敌前心;转瞬之间,又刺三敌丹田要穴,端的迅疾如飞,凌厉如雷。

顷刻之间,助阵阵法亦破,众死士无可奈何,纷纷后退。

趁此时机,阿龙急速纵跃,抢过青荷,飞身便走。

魔蝎怎肯罢休?众侍卫深得得博赢调教,攻守有序,进退有方,怎肯轻易认输?更是不要性命,蜂拥而上,刀枪齐出。

阿龙临危不惧,腾空而起,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满场游走,长剑忽刺忽点、忽打忽炫,便听“呛啷啷”、“哎呦呦”之声不绝,无数兵刃纷纷飞出,众侍卫不是被击倒,便时被点中穴道。

魔蝎一声暴喝,誓死拼杀。阿龙一声长啸,半空之中,极速甩出十数枚“追风菱针”,刹那之间,众敌方才起身,又是扑倒一片,余者更是退如潮水,奔逃流窜。

趁此时机,阿龙纵身突围。

瑶台山本是岩峰林立,悬崖峭壁,沟壑纵横,奈何阿龙轻功绝顶,但见他蹿山跳涧,穿云跨雾,急飞如闪。

魔蝎已是强弩之末,他手下人再多,如何追得上这等绝世英雄?

就这般,阿龙飞步奔至山下,前方地势渐平渐缓,却见那匹彪悍的青马拴在路边。阿龙更不怠慢,纵身上马,坐骑一声长嘶,奋髭扬蹄,绝尘而去。

连人带马风驰电掣,腾云驾雾一般,转眼出数十里开外的桂江之畔。

有惊无险,死里逃生,实属万幸。

青荷终得自由,喜不自胜,就连昨日遭遇的困顿、愤懑,适才亲临的危急、惊骇,也抛到九霄云外。

她正欢欢喜喜,如释重负,猛一回头,却见阿龙一张黑脸,阴云密布,不由大吃一惊:“怎么?大功告成,龙大大不喜反怒,是为何故?”

小手被握在大手,笑嘻嘻地回过头:“龙大大,怎么不开心?”

阿龙沉吟良久,又踌躇半晌,这才沙哑着嗓子,小心翼翼,吞吞吐吐:“博赢……,博赢……,他……,他……,有没有……,有没有……,碰你?”

青荷闻听此言,实

在不明就里。阿龙说话,向来嘎巴稀脆,从不拖泥带水。心下疑惑,赶紧小猴子一般,翻身调转。这般倒骑,只为四目相对,将他方才之言,问个清楚,答个明白。

于是,可爱的黑脸,愤怒的黑脸,赫然展现眼前。她望着这双又大又黑,深沉似水的双眸,禁不住内心痴迷,一片狂喜:“不错,他就是我的阿龙,我再不会认错。”

念及于此,更是一声轻笑:“龙大大,说清楚些,什么叫做博赢有没有碰我?”

万万没有料到,阿龙看着她一汪春水般的眼眸,心里更是一痛,脸色更加难看:“我是……在问……,博赢……,有没有……动你?”

青荷十二分诧异:“龙大大,这话问得好没道理。倘若他不动我,我如何被锁到碉楼去?”

青荷如同呆瓜,阿龙几欲气傻:“我是……想问……,博赢他……,有没有……对你……动手动脚?”

青荷越听越糊涂:“他反反复复,问的都是同一个问题!上一世阿龙,哪里会这般?一遍又一遍车轱辘话?我第一句话就没听懂,第二句更加糊涂,第三句犹如云里雾里。试问这三句,碰我、动我、动手动脚,有何分别?再说,难道这世间还有不动手不动脚之人?”

她犹如丈二的和尚摸不到头脑,郁闷至极,无可奈何,实话实说:“龙大大,既然你问,我只好据实相告。你想想看,我被他关到碉楼,同居一室,整整一晚,他岂会不动手动脚?”

言未毕,阿龙神色骤变,一双星眼,血灌瞳仁,红光崩现。

这还不说,但见他双臂一较劲,强行勒紧马头。青马一声长嘶,响彻晴空,两只前蹄,腾空而起,紧接着又落回原地。转瞬之间,又旋转着踢踏数步,惊得道路两旁无数野鸟儿,振翅高飞。

青荷倒坐马背,万万没有料到,他会有如此意外之举,她虽被他紧抱,但因青马戛然而止,她受到惯性冲击,身体禁不住向后急仰,瞬间失去重心,一头就要重重磕上马颈。

幸而阿龙反应神速,左手迅疾垫住她的后脑。尽管如此,她还是被甩得晕头转向。

再看阿龙一张脸,岂止是阴云密布,根本就是腾腾杀气。

不仅如此,他二话不说,瞬间调转马头,向瑶台山方向,风驰电掣而去。

青荷惊诧至极:“从前,我满心希望他替我出头,他倒宽宏大度,无论面对何等屈辱,都能息事宁人,忍气吞声。如今,好容易天下太平,我心如止水,他居然还转性?摇身一变,成了嫉恶如仇的愤青?”

她想不明白,只觉头痛欲裂:“问题是,我都忍气吞声,他愤哪门子青?”陡然想起阴森的瑶台,恐怖的碉楼,冰冷的地板,勃发的野心,癫狂的**,犹自心有余悸。

念及于此,急忙良言相劝:“龙大大,何必耿耿于怀?就是再耿耿于怀,岂能重回瑶台?适才你为救我,出生入死,危险至极,咱们劫后重生,何其不易?这世间,还有何事,重过身家性命?不过吃些小亏,又没天塌地陷,何必以身犯险?倘若博赢去而复返,岂不是险上加险?博赢不光武功高强,身边更是高手如云。不要说‘神农双刀’、‘魁星四子’,就连从前追随天枢的‘魁星双锏’,也唯博赢马首是瞻。依我之见,不如抓紧时机,打道回虞,不为别的,只为平平安安,一家团圆。”

青荷言未毕,阿龙已勃然大怒:“闭嘴!你个傻子!”

她从未见过他如此震怒,就像一头狂怒的雄狮,双眉倒竖,虎目圆睁,脸色铁青,浑身巨颤,当真是万钧雷霆,凌空劈闪。

青荷本为“变色龙”进化成阿龙沾沾自喜,万万不料,他进化过了头,居然毫无征兆,转瞬间便从数码宝贝进化成暴龙魔兽,狂喷超级火焰。

阿龙狂怒之下,理智全失,根本词不达意:“你傻我尤可理解,难道从来不懂何谓贞洁?”

青荷恍然大悟,登时怒不可及:“这是你第二次和我提及‘贞洁’。原来在你眼中,人的性命,比不过区区一个‘贞洁’!你与俗世凡人,又有何分别?枉我当你聪明绝顶,义薄云天,难道想不懂?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没了性命,何来‘贞洁’?‘贞洁’之于性命,九牛之一毛!沧海之一粟!你把瓦砾,当成美玉;你把烂泥,当成云曦,不可理喻,我更望尘莫及!可是,你若想强迫我和你一样,对着一钱不值的“贞洁”,顶礼膜拜永远都是痴心妄想。”

阿龙大瞪着双眼,怒的找不到呼吸:“你说什么?你的话远远超出我的想象力!我都怀疑,你算不算女人?”

青荷一声冷笑:“何谓女人?只有女人自知!不该被男人的定义!我们自珍自爱,不曾越俎代庖,规范你们的言行,你们也无权对我们指手画脚!”

阿龙怒得不知如何是好:“我是你夫君!夫为妻纲,你必须听命与我!无

论言行,无论思想!”

青荷愤慨无极限:“夫君?你也配?当初若不是被你一针穿心,怎会有我今日被博赢软禁?我更是听你之言,跟你躲在桂南山,不曾招谁惹谁,不曾惹是生非!博赢劫持我,难道不是因为你?他动手动脚,难道是我的错?凭什么迁怒于我?”

阿龙怒不可及,忘乎所以:“你个傻子!我只是爱你!”

青荷不怒反笑:“你哪里是爱我?你分明是骂我!你骂我什么?傻子!昨日深夜,博赢就这般骂!他这般骂,情有可原,我待他不好,他怀恨在心。他骂什么,我全不在意。这世间,谁都可以骂我,唯独你不行!你不能!你不该!我便是为了你,才不惜和博赢搏命!才睡了一夜凉地!你却骂我!而且骂得和他一般恶毒!你和他,根本就是一丘之貉!”

阿龙闻言暴怒:“你把我和他类比!难道不傻?”略一回忆,怒气再也压制不住,心底暗道:“你也曾待我不好,也曾骂不绝口,也曾拳打脚踢,也曾恨我入骨。我能一忍再忍,终能捕获芳心,一亲芳泽,博赢因何不能?”

青荷浑身战栗:“你根本不是我的阿龙!我若是傻,也是因受你所欺!”狂怒之中,气急之下,奋力挣扎,只想跳下马,自行开路:“蛮不讲理,你个‘暴龙兽’!变化无常,你个‘变色龙’!”

一朝出蜀门,不做蜀中人。恼恨散成风,悲愤化为尘。朝暮不相闻,死生不复忍!

于是,两人在马上,展开激烈的自由争夺保卫战。

青荷不怒则已,一怒惊人,比阿龙还不可熬忍,比阿龙还奋不顾身。

阿龙暴怒之下,又遭遇暴怒的青荷,痛心疾首!别无所求!唯有低下高傲的头!

青荷舍死忘生,欲挣脱龙怀,徒劳无功,倒着骑马实在憋屈又难受,最最难受的就是她那胃里头,时而翻江倒海,时而浪涛翻涌,时而抽筋痉挛,时而膨胀收缩。在剧烈摇晃挣扎中,实在受不住,酸气上涌,大吐狂吐。

偏偏这两日跟博赢赌气,几乎水米未进,有苦吐不出。挣得满眼都是泪,满面都是汗,浑身都在抖。

阿龙心痛至极,急忙将她抱下马来,拍打前心、捶打后背。寻仇之念,瞬间抛向九重天。

青荷与肠胃奋斗半晌,除了一肚子苦水,什么也没能倒出来,反而挣得面如白纸,呼吸维艰。

他看她缠绵悱恻、楚楚可怜,心疼得摧心剖肝、切肌割肤。轻轻拥着她,柔声问道:“青荷,好点儿么,要不要喝水漱漱口?”

她强忍胃中酸楚,妄想调匀呼吸,再不愿多他看一眼:“谁要你乱充好人?”

阿龙念及她两日滴水未沾,撤步纵身,跃向马背,取下水壶,极速奔至桂江之畔。

他方将水壶放入清澈的江水,就听不远处传来“扑通”一声。他闻声大惊,猛然抬头,迅疾观看。只见水花四溅,波荡开来,青荷已身在桂江,正奋力游向对岸。

那一刻,阿龙看向桂江,犹如濒死的溺水者,呼吸不息,满面绝望。

若论游水,他如何是她的对手?连青马都比他技高一筹。虽是如此,急迫中依然不顾死活,飞身而上,策马入江。

阿龙舍死忘生,挣扎在奔流不息的桂江,终于侥幸大难不死游至对岸,哪里找得到青荷一丝踪影?

寻了一日一夜,徒劳无功,除了焦虑,出路伤情,唯剩苦痛。

次日傍晚,乌云密布,大雨滂沱,阿龙的心情比天气还焦灼。

缅怀她的通情达理,眷恋她的善解人意,愤恨她的自私自利,声讨她的薄情寡义,只剩凄迷,心痛无极。

向往她执着的痴念,渴望她淘气的娇憨,憧憬她热切的爱念,期盼她俏皮的缠绵,更如醉如痴,无限眷恋。

凄风冷雨之中,他自感自伤,心底泣血,弹奏着《燕燕于飞》,直弹得荡气回肠,风中飙泪:

燕燕于飞,莫知我悲。之子于归,天涯无悔。瞻望弗及,泣涕如水。

燕燕于飞,莫知我悲。之子于归,愁思无摧。瞻望弗及,泣涕如水。

燕燕于飞,莫知我悲。之子于归,离恨无退。瞻望弗及,泣涕如水。

燕燕于飞,莫知我悲。之子于归,伤情无醉。瞻望弗及,泣涕如水。

青荷自从赌气奔逃,就一人孤孤单单,栖栖遑遑奔上南归之路。

她恨恨不已:“他绝非阿龙!他轻我贱我,他怒我怨我,他打我杀我。他视我如北鞑,杀人如麻。他视我如娼妓,人尽可夫。他那里是爱人?敌人,仇人,非他莫属!活在这一世,就因为他的自私自利,我的自信被粉碎成灰,我的自尊被践踏成泥。”

她低头冥想:“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他心胸狭隘,他不解真爱,他妒意浓浓,他疑虑重重。他怎会是我的阿龙?”

第三百六十九章 情敌情商

青荷满心悲怒:“他视我的情意如粪土,唯独视‘贞洁’为性命。”

越想越追悔莫及:“怪不得别人,是我自作多情。我本该知道,‘变色龙’便是一往情深,也是飘忽无形,摇摆不定,我又何必执迷不悟,深陷其中?”

郁闷半晌,仍然纠结不清:“他说的‘动手动脚’究竟是为何意?要说动手动脚,谁敢和他一决雌雄?博赢与他比,何等安分守己?他还有脸生气?还有脸装逼?”

青荷正气得颠三倒四、七荤八素,忽听身后马挂銮铃之声,登时大惊,唯恐是阴魂不散的博赢。

回转头来,却见一个美貌俊俏的红衣女子,居然和自己一般,浑身上下水淋淋,一头湿发半遮面。

青荷虽在气头之上,也一眼看出,此人毫无恶意。既然如此,再不把红衣女子放之于心,继续走自己的路,生自己的气。

万万没有料到,红衣女子跳下马来,操着一口桂语,一脸和气,低声垂问:“小妹妹,可见到一高一矮两个男子,路过此地?”

青荷早被气得五迷三道,自是一问摇头三不知,不由心下苍凉:“我一路走,一路想,一路恼恨,一路凄惶,何曾四下张望?”

红衣女子却并未显露失望之色,而是悄然走到她近旁,嫣然一笑,轻声说道:“小妹妹,你东西掉了。”

青荷心下疑惑:“我浑身上下穷的叮当,只剩一只弹弓,一把木梳,也都好端端揣在怀里,怎会失落?”这般想着,就伸手向怀一摸,果然硬硬的都在。

哪料到,就在她探手的一瞬间,红衣女子突然抢步飞上,出手如电,霹雳火石般扣住她双手脉门。

红衣女子武功奇高,简直与雪舞不相上下。青荷与之相距极近,根本猝不及防,陡然受制,抬头一看,恍然大悟:“她分明就是珍珠!可惜,每次遇她,我都慌慌张张,未能看清她的模样。如今她又成了落汤鸡,浑身是水,本色尽失,更难相认。”

念及于此,心中暗恨:“珍珠常伴博赢左右,想必近墨者黑,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不,简直比博赢还狡猾还无耻。我稍有不慎,便为其所制。”

急怒之下,方要说话,珍珠倒先柔声开口,极尽安慰:“在下多有冒昧,小夫人赎罪。小夫人可知?你夫君千辛万苦救你出来,何其不易?惹他伤心,小夫人可是大大不该!”

青荷闻听此言,更是悔的跌足:“坏了,才出龙潭,又入虎穴。珍珠可是博赢爪牙,我不该赌气出逃,‘变色龙’虽是善变,总算是个暖男,相对安全。”

心里虽恼,脸上却布满娇笑:“什么夫人、夫君的,我可不稀罕。你喜欢,免费奉送。”

珍珠闻听此言,怒容满面,定定看了青荷半晌,十二分不悦:“想不到小夫人生性凉薄,白白浪费他一片真心。”

青荷耳听她左一个夫君、右一个夫君,只觉分外刺耳,更是恼羞成怒,面上却不表现,依旧笑嘻嘻回道:“千金易筹,真心难求。你怕浪费,快去排队。”

珍珠勃然大怒,牙关紧咬,双目圆睁,连眉毛都根根竖起,恨恨盯了她半晌:“亏他舍生忘死,寻你救你,你居然弃之如敝履,天地良心,全然不顾。”

青荷闻言义愤填膺,心道:“当真厚颜无耻,如此偷袭于我,还理直气壮?”强忍满腔愤怒,微微一笑:“你只见他寻我救我?怎不见他还关我欺我?让我把青蝇放在心上?你当我和你一样,是个红皮蟑螂?”

珍珠闻听此言,瞬间暴怒,将青荷老鹰捉小鸡一般,一把拎起来,二话不说,狠命掼到大黑马上。

青荷虽是怒不可遏,却怕挨打,假意嬉皮笑脸:“作为青蝇的忠实手下,你怎不学学他的大度圆滑?”

她越是笑得妖娆,珍珠越是怒得发抖。狂奔之中,淫威之下,青荷后颈被揪得生疼,前胸被撞得剧痛,如此折腾,只觉肠胃翻浆、气血翻涌。

青荷苦不堪言,胃中翻江倒海,口中气若游丝。

好在骏马奔得甚快,不消片刻,便来到五驼山寨。

青荷抬望眼,更是暗自心惊:“这自然是另一个青蝇窝。人说狡兔三窟,青蝇比兔子狡猾的多。昨日青蝇楼,今日青蝇寨,明日会不会又是青蝇窟?”

珍珠命人送来晚膳,青荷看也不看,气都气饱了,如何装得下?

珍珠捧出一套红衣,显见是她自己深爱之物:“小夫人浑身上下均已湿透,还请尽早更衣。”

青荷头不抬、眼不睁,不理不睬:“遭遇青蝇,已经倒霉头顶,倘若再和你一样,变成红皮蟑螂,岂非永世不得安宁?”

珍珠无可奈何,强压怒火,不动声色。一番沉吟,走出门外,一声令下:“速速去寻龙相,尽快告知他龙小夫人已是安然无恙。”

青荷眼见无数高手对珍珠死心塌地,惟

命是从,一颗心轰然破碎:“这红皮蟑螂,非同小可,心肠又坏,武功又好,手段又高,还是个一呼百应、应者云集的首领强盗,她将龙大大骗到此地,我们二人岂非都是在劫难逃?”

正自惊骇,就见一位慈眉善目的老者,走进房来。

珍珠恭恭敬敬,深施一礼:“珍珠拜见师叔。龙小夫人气色不好,还请师叔赐教。”

青荷闻言怒不可遏,心道:“我这般才气色不好,难道不是拜你所赐?”

老者正是叔医,闻言登时面露关切,一脸的救世济俗:“不知龙小夫人如何不适?”

眼见青荷不说话,珍珠只好毕恭毕敬代答:“不知何故,恶心呕吐,食欲不佳。”

青荷闻言疑惑顿生:“咦?叔医对我如何称呼?也称我龙小夫人?原来他二人并非青蝇同类,而是与‘变色龙’暗通款曲?如此看来,‘变色龙’名声在外,耳通八方,如若不然如何寻到青蝇楼?“变色龙”不光擅长变色换色,勾色搭色更是登峰造极,短短一日之功,就交上个贴心贴肺的红颜知己。”

眼见青荷死活不肯伸手,珍珠无可奈何,硬生生抢将过来,递给叔医。

叔医看过,先是眉头紧皱,继而又掩饰不住满面喜色:“恭喜龙小夫人,此乃喜脉。”

珍珠闻听此言,面露惊色,沉吟又说:“龙小夫人吐得厉害,难道便是因此喜脉?”

叔医微笑作答:“正是。龙小夫人虽遭寒热双毒在身,却得益其子,阴气隐逸,阳气大盛,阴阳调和,血脉畅通。如今已恢复身强体健,心脉平稳,无需服药,只要饮食上多加调养,即可安然无恙。”

青荷心生疑惑,很想问问叔医:“何为喜脉?是否神医面露喜色,给人把脉,美其名曰“喜脉”?”

叔医走后,珍珠更无心用膳,只是看向窗外,默默发呆。

青荷悄悄观望,只觉她一张脸变来变去,一会儿悲、一会儿怒、一会儿忧、一会儿愁,便如开起了喜怒哀乐杂货铺。

不由心中暗道:“红皮蟑螂不简单,方才结识‘变色龙’,就深得“变色神功”要领,修炼到炉火纯青。”

珍珠似有察觉,瞬间停止变色,挣扎这说:“小夫人怀了龙相子嗣,再不能东跑西颠。且住五驼山,安安心心,等待夫君。”

青荷闻言大怒:“青蝇风波,尚未解除,居然又遭遇珍珠,构陷我未婚先孕。什么庸医?什么俗女?”

她徒劳忍了半晌,实在熬忍不住,怒极之下,进房之后,说出第一句话,极其毒辣:“你才怀了龙娃!”

珍珠果然暴怒,恨不得将青荷一顿暴打:“世间有无天理?尘世有无正义?龙相顶天立地,叱咤风云,何等英雄?怎会爱上你这般一个傻瓜?如此蛮不讲理、不可理喻?我且问你,除了生得美,哪有半点儿好处?凭什么配他?”

念及于此,心中恨极,脱口而出:“我倒巴不得!”

青荷闻听此言,倒抽一口冷气,小脑瓜飓风逆转,瞬间将方才的前前后后、左左右右,仔仔细细在脑海里翻转一遍。

醍醐灌顶,恍然大悟:“大事不好!天降神女,红衣情敌,珍珠传奇!这情敌横空出世,更是英雄无悔,货真价实!和曼陀公主那种毛遂自荐,大相径庭;与雪舞郡主那种叶公好龙,形同云泥!这个情敌,年轻!聪明!热情!美貌!武功还好!手段还高!劲力还爆!痴心不老!哪样都比我独到!关键是,她还想给阿龙生宝宝!”

一番评估,即刻认定:“这个情敌,位居龙大粉丝团榜首!上榜理由,英勇神武,才貌双全,智商卓越,情商超群!情敌级别,十级!情敌指数,十星!”

念及好戏,精神大振:“刺激无极限,挑战在眼前!‘变色龙’若来拜山,不知如何感叹?是否坐怀不乱?抑或色胆包天?我定要好好观摩一番。桃花大戏!千年一遇!”

越想越激动,越想越兴奋:“当初龙曼大戏,只因曼陀蹩脚的演技,效果差强人意。今日龙珠桃花大戏,定能风声火起,翻盘逆袭,票房第一。”

低头沉吟,忧心如焚:“不好,光天化日之下,倘若大摇大摆观戏,知道的当我看戏,不知道的岂不当我道具?我的自尊又当置于何地?”

青荷正为多个情敌沾沾自喜,突觉脉门被扣,登时大骇:“珍珠小三上岗,先下手为强,我这冒牌小妾岂非要遭殃?怎么,她居然在给我脱衣,真真色过‘变色龙’!还好,脱下湿衣换干衣,倒不算过分无礼。”

珍珠手上加快动作,口中喋喋不休,比“变色龙”还体贴入微:“龙小夫人既然身怀六甲,再不能托大,即便不顾惜自己,也不能不爱护龙娃。”

青荷穴道被点,不防掉出怀中物。

珍珠捡起一看,是把桃木梳,惊疑之下,拿在手中,反复调量,终

又物归原主,更是变颜变色,颤抖着声音问道:“敢问龙小夫人芳名?”

珍珠言行举止,欲盖弥彰,青荷心下窃笑:“我哪配有芳名?我只看到一颗芳心。”

珍珠勃然变色,脸上一阵白、一阵红、一阵紫、一阵黑,抬起手来,又落下去,强忍着没给她一个大耳刮。

青荷毫不意外,更不理睬,一心一意制定逃生计划。不成想,计划没有变化快,变化没有瞌睡乖。

只觉又困又乏,唯有自我安慰:“如今天色已晚,又无生命危险,不如先睡一觉,明天再随机应变。”

次日一早,珍珠便殷殷切切令人端上早膳。

青荷眼看着素菜小包、小米稀饭、清炒时蔬、鲜香鸭蛋,心中暗道:“这个情敌真敬业,比情妇还要体贴。”

珍珠虽面带怒色,依然不忘初衷:“龙小夫人一日未曾进食,这般下去如何是好?肚里的龙娃如何受得了?”

青荷闻听“龙娃”二子,不光气炸了肺,更气暴了胃。转念一想:“算你说得对,给‘变色龙’做妾可恼,给他做娃却是极好。”

作为可爱的龙娃,青荷一边饱餐战饭,一边苦思逃难。

一放碗勺,就满面含笑:“珍珠姐姐,在此占山为王,果真比做一国公主自在逍遥?”

珍珠一脸惊骇,匪夷所思:“龙小夫人,何出此言?”

青荷莞尔一笑,有恃无恐:“珍珠姐姐,你放着公主不做,是否因漓象宫规矩太多?”

珍珠惊得竹筷坠落,心中暗说:“我曾出入漓象宫十数载,知悉此事之人,寥寥无几,这个龙小傻,居然也在其列?”

轸念又想,心下顿悟:“龙小傻根本就是顺口瞎诌,我姨母虽是君后,时常接我母女入住漓象宫,我却并非什么公主。”

青荷一颗心也是翻来覆去:“从前,嫦雯一心调教我做窈窕淑女,还煞费苦心以漓象宫礼做为典范。哪成想,我不光学不好,还大逆其道,甚至自顾玩耍乐逍遥。嫦雯为了此事,常常女神扼腕,每次见了泰哥哥,都是叫苦连天。偏偏珍珠学得好,谈吐从容不迫,举止优雅贤淑,用餐矜持端庄,捧碗滴水不漏,拿筷根红苗正,夹菜大家风范,定与漓象宫大有渊源。”

珍珠先还目瞪口呆,转脸冷若冰霜,“变色神功”挥洒自如:“龙小夫人,休要信口开河。看在龙相之面,我已一忍再忍,再敢胡说八道,割断你三寸不烂之舌。”

青荷闻言吓出一身冷汗,急切间舌头不会吞吐,差点缩不回口,再不敢轻言半句:“万一被割舌,日后如何与情敌分庭抗礼?”

珍珠即刻因出言过激,追悔莫及:“万一龙小傻回家哭诉,龙相龙颜大怒,‘劈风神功’大发,‘劈风神掌’大挥,还不得将我‘五驼帮’瞬间拍成‘乌托邦’!”

一番变色,珍珠云开月和:“龙小夫人,恕在下冒昧,方才何出此言?”

好奇心人人有,珍珠更不例外,心下暗猜:“龙小傻如何修炼半仙之体?”

青荷虽无神仙之能,却有神仙之气,更是信口雌黄:“珍珠姐姐,我会相面,你若不信,把手给我,我能说出姐姐前五年之事,后五载之喜。”

珍珠连连撇嘴,满脸鄙夷:“就凭你?”下半句话没好意思说出口:“龙小傻瓜?也敢说大话?”

青荷面露憨厚,内藏奸诈:“珍珠姐姐不妨试试,看我说的准不准。”

珍珠心道:“要么让她看看,反正不看白不看,看了也白看。倘若说得不好,正好乘机替龙相一番管教。这龙小傻欠骂、欠扁、欠揍、欠抽!”于是,欲擒故纵,探出素手。

青荷小心翼翼,托着玉手,沉着应战,具体表现,便是乱语胡言:“珍珠姐姐,你这双手,长得真美。古人云,女娃美手定会嫁个美郎君。依我之见,珠姐姐未来夫君,定然姓龙。”

珍珠闻言,瞬间暴跳,正待发作,突觉脉门被扣,不由急上心头:“天哪,一个不小心掉到阴沟!她会武功!还会点穴!而且真气十足!”

登时,珍珠半身酥麻不听使唤,暗呼上当,未及发力反抗,又感颈后“风池穴”、前心“中脘穴”,先后被封,登时全身瘫软。

青荷笑盈盈将珍珠横抱而起,轻轻放在床上,脱了鞋,盖好被:“珍珠姐姐赎罪,认真推算一回,咱两还有血缘,关系还不太远,算得上表姐表妹。当真是‘邂逅桂江畔,重逢五驼山,相见虽情浅,姊妹勿猜嫌’。”

珍珠怒极,恨不得将青荷打下十八层地狱:“谁和你是姐妹?和我攀亲,凭你也配?”

青荷恩将仇报,一脸赔笑:“珍珠姐姐勿怒,这一怒岂非颜值受损?如何再寻好夫君?更何况,解穴冲关,最怕怒急攻心。珍珠姐姐武功高强,聪慧无双,只要平心定气,过上一时半刻,穴道定能自解。”

第三百七十章 听风听雨

这些年,珍珠素来独大五驼山,谁敢吃这熊心豹子胆,对她偷施暗算?闻言气得血液倒流:“待我解穴冲关,定将你碎尸万段。”

青荷良言相劝:“珍珠姐姐好不讲理,昨日你也曾对我偷袭,咱两刚好扯平,互不相欠。”

珍珠恼恨不已:“什么互不相欠?我好心待你和龙娃,你却报德以怨。”

青荷连连陪笑:“此言差矣。不仅如此,那位叔医,妄称神医,医术真真不敢恭维。我不曾嫁人,如何怀娃?我私下以为,先做夫妻后生娃,倘若顺序颠倒,岂非成了女娲?”

眼见珍珠一脸急切,欲行分辨,青荷急忙打断:“我有一事相求,还请珍珠姐姐不吝赐教。”

珍珠怒道:“什么?”

“就是……”说到此地,青荷突然面上一红,一脸娇羞。

珍珠匪夷所思:“太阳撞地球?龙小傻也会害羞?”

青荷红着脸,鼓起勇气又问:“珍珠姐姐能不能告诉我,就是,‘动手动脚’是为何意?”

珍珠闻言,不怒反笑:“傻成这般,天上难找,地下更少。事到如今,只能我来给龙小傻开开窍。如若不然,龙相不知还要生出多少懊恼?”

念及心上人,倾尽耐心:“动手动脚,轻着说,就是轻薄之意;重着说,就是做夫妻。”

青荷恍然大悟,满心鄙夷:“我说呢!他那么大个人,会在乎些许小事!”心里如是恼,脸上更发烧:“最后一问,再烦珍珠姐姐一回。那就是,究竟怎样算做夫妻?”

珍珠闻言不可思议:“天哪,小傻是真傻,不是假傻!龙相白白称她爱妾!白白做她夫君!真真枉费一片龙心!更为可笑的是,也不知小傻肚里的龙娃,从何而来?”

珍珠一张俏脸,变色多端,红了白,白了红:“这个……,这个……,还是……,还是……,回去问你夫君,我……,我……,也……说不好……!”

青荷眼望珍珠,忽生爱恋,已是先于阿龙爱上情敌,不由心里一暖,脸上一笑:“虞桂相距不远,以后定来找你玩。现下急着回家,我要先行一步,只盼后会有期。”

正欲抬足而出,忽闻门外脚步匆匆,又闻敲门之声。

青荷吓得屏住呼吸,便听阳烁在门外高声回禀:“帮主,九王驾到!”

片刻之后,脚步之声更显嘈杂,起码十人临驾,又听博赢朗声大笑:“珍珠在否?”

青荷瞬间花容失色,正自手足无措,便听珍珠镇定作答:“阳朔,速请我王移驾聚义厅,珍珠随后便到。”

言毕,珍珠看向青荷,低低的声音:“九王武功绝顶,人多势众,我无法护你周全。应我一事,便放你走。”

青荷惊惧万分:“珠姐姐尽管说!”

珍珠不容置疑:“先解我穴道!”

眼见青荷满心疑虑,珍珠又说:“我若想对你不利,方才只需一声高呼,你便万劫不复。”

青荷心知此言不虚,事到如今,珍珠可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必须紧抓不放。

穴道得解,珍珠翻身而起,小儿女情抛到九霄云外,大将之风呼之欲出,顷刻间打理好一个包裹,交与青荷:“速速从后寨门出逃,一路南行,六十里外,便是听风山。据我父揣测,龙相必在此间。”

青荷拿着包裹,呆若木鸡:“她哪里是情敌?分明是闺蜜。”心念一转,口中急问:“珍珠姐姐,你刚刚所托何事?”

珍珠方欲跨步走出门外,又转回头来,微微一笑:“别无所求,只盼你善待龙相。”

青荷闻言大出意外,直到逃出五驼寨,依然想不明白:“她若关心‘变色龙’,因何不自己来?”

一路向南,直奔必经之路听风山。念着珍珠之言,情思辗转。

心中念着阿龙,每抬一次头,便多一份感悟。每回一次眸,便多一份凄楚。每抬一次足,便多一份踟蹰。每行一步路,便多一份孤独。

从前,这感悟,这凄楚,这踟蹰,这孤独,连珍珠都知晓,从前的她却生生体会不到。

阿龙舍生忘死,救她护她,自是情义无价。她却心胸狭隘,因一针之仇,耿耿于怀。身世、经历,守口如瓶;梦想、希望,只字不提。不仅从未推心置腹,还要斤斤计较,以怨报德。

此次一别,再难相见,一颗荷心,痛不可当。陡然想起曾经说过:“只愿相逢,不愿相思”。

如今回想,不过是痴人说梦。只觉愁肠百转,肝肠寸断。原来人的心思,随着环境,变数无穷,根本不能自控。

痛定思痛,更念阿龙:“你也太善变,让我分不出你的脸,看不清你的眼,无法爱你如从前。”

更是自怨自艾:“是我不好,总是猜忌。本来,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依。”

傍晚时分,雨越下越大,她在泥泞之中挣扎,深一脚,浅一脚,艰苦跋涉,越走越失落,越

走越孤单。

天已黑透,终于捱到听风山脚。抬头看远山,却在云雾间,高处不胜寒。低首回人间,左右相顾盼,只觉心茫然。几番辗转,几度沉迷,饥寒交迫,好容易摸索到“临风客栈”。

客栈体量狭小,两层小楼,三面住居,中间天井,利于采光通风。只是客房有限,再无闲房一间。

青荷无处安身,恳求老板娘容她暂住马鹏旁侧的草料房。

老板娘一番犹豫,勉强答应。

好在谷雨方过,暮春时节,初夏将至,夜里不算冷,只是有颇多的蚊虫。

青荷在客栈楼下胡乱吃了一碗汤面,正打算迈步前往草料棚,忽见老板娘陪笑走将过来:“这位妹妹,方才有位客人突发急事,匆忙退房。如今空出一室,可匀你一住。”

青荷闻言大喜,急急忙忙跟着老板娘上楼。

淋了半日雨,浑身上下透心凉,青荷顾不上自感自伤,急忙借了器具,一番浆洗,着实费了不少心机,好容易才勉强收工。

想想当初,阿龙无微不至,她省心省力,事到如今,活该劳其体肌。

趁着黑天没人,青荷只穿着一身单衣,踩着一双湿鞋,在天井遮雨之处,偷晾衣衫,忽听老板娘对着天井大声说道:“这般瞒着不说,觉都睡不安稳。”

又闻一个洪亮的男子之声,分明是客栈老板:“收人银两,就要守口如瓶,再不能信口开河。”

老板娘声音满是不屑:“你傍晚听他弹琴,不也痴痴呆呆?眼看人家不吃不喝,饥寒交迫,现下又蹲在草料房喂蚊子,你不觉愧疚?还厚着脸皮,白赚人家银两?”

青荷满腹犹疑:“他夫妇二人一唱一和,吵得尽人皆知,所为何故?”

细细一想,忽然略有所悟,忙丢下手中衣服,三步并做两步,奔向客栈东南角草料房。

青荷奔的匆忙,跑的慌张,倾盆大雨,瓢泼般淋在头上、脸上、身上,却如不知不觉。

推开木门,一跃而入,只觉白影一闪,再行细观,空无一人。青荷怅然若失,默然呆立。

突然,耳畔传来琴音,似远似近,似有似无,飘飘渺渺,断断续续,时高时低,时悲时喜,如梦如幻,如诉如泣。

阿龙!阿龙的琴音!

青荷脑中一片空白,从未像现在这般,分不清真假,辨不出虚实,只觉一颗心沉入大海,再找不回来。

陡然间,她一阵狂喜,不受控制,奔着琴音,向东南方向狂奔而去。

她急不可耐,她慌不择路,她全然不顾。大雨瓢泼而下,道路泥泞湿滑,她一路跟头马趴。

跌倒了便爬起来,爬起来便又跌下去,满头满脸的泥水,顾不上擦,从上到下,从内到外,从身到心,都充溢着从未有过的坚忍不拔。

跟头到底没白摔,苦痛到底没白挨,琴声越来越近,越听越真,悠扬起伏,悦耳动听,迷人心魄,催人泪下。

不知第几次摔倒,更不知第几次爬起来,一个黑漆漆、深幽幽的山洞,骇然眼前。

心中没有恐惧,脚下没有迟疑,青荷一跃而入。

洞内漆黑一片,青荷一无所见,琴声却戛然而止。四周静得出奇,恍然便在梦里。忽然,“叮冬”一声,打破梦幻的寂静,却是洞顶水珠滴落潭中。

直到此时,青荷方能猜破,身前定是一汪潭水。她思龙心切,哪容潭水阻隔?就是刀山火海,烈焰油锅,她也要一跃而过。

顾不上多想,潭宽几许?潭深几何?可有水蛇?纵身而起,便向对岸飞落。

起跳之时,却是慌张,拿捏不稳,绊了一步,便是一个趔趄。

青荷提气上纵,奋力挽回,依然于事无补。身在半空,正担心跌落水中将是何等惨不忍睹,忽觉空穴来风,被拥怀中。

这怀抱如此之向往,如此之渴望,如此之欢畅,如此之癫狂。胜似日月星辰,胜似风**雪,胜似阳光雨露,胜似桃李芬芳。

欢喜到巅峰,渴望到沸腾,便在此时,又听“扑通”一声,便与那怀抱一起跌入潭中。

潭水温暖如春,俘获人心,却是一池温泉。

抬头想望他,却因洞内太黑,视觉无法调整,看不清他的脸,望不见他的眼。青荷心中惶急,攀住他的脖颈,贴上小脸奋力感知。

这张脸,温暖、湿滑,布满水汽。

这松香,淡薄、厚重,令人沉迷。

足足一炷香的功夫,两人都是相拥相吻,涕泪相和,无语长歌,耳畔飘来一曲吟哦:

岂曰无情?与子同车。南风其暖,予我香泽。无笑我离,与子偕乐。

岂曰无思?与子同驾。东风其惠,予我芳华。无笑我嗔,与子偕马。

岂曰无忆?与子同向。西风其凉,舞我霓裳。无笑我恨,与子偕伤。

岂曰无心?与子同往。北风其烈,歌我情郎。无笑我痴,与子偕望。

不知过了多久,青荷才哽咽出来两个字:“阿龙!”

阿龙紧紧贴她入怀,更是窒息得说不出话来。良久,才顺上一口气,开口便是责备:“青荷,你是在修炼筋斗云?半空中直摔跟头?定是我不在身边,便不好生吃饭。没了气力,轻功倒是用的无法无天。”

青荷耳听他笑骂,脸上涕泪滂沱,心里欢喜无限:“阿龙,不能怪我,鞋带惹的祸。”

阿龙左手横抱,右手摸向她小脚,蹙着眉说道:“我不在这些日,没人系带,你摔了多少跤?”

青荷哭得浑身打颤,委屈无限:“阿龙,少说也有二三百个。”

阿龙忙替她擦掉眼泪,强颜欢笑:“是我不好,没信守旧约,又害你摔跤。只是,前日才说过,只愿青荷笑,不愿青荷哭,怎总记不住?”

青荷强忍悲声,连声抱怨:“都怪你这始作俑者。你本知道,我到处寻你,你却狠心弃我而去。终于相遇,你却不再是你。我本已对你绝望,宁愿‘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只盼无忧无虑,无贪无嗔。偏偏你又弹奏‘龙悦荷香’曲,让我找回从前的阿龙。事到如今,我这颗心,被你颠来倒去,已经浸在云里雾里,再也辨不出真假,看不清实虚。”

阿龙紧紧相拥,患得患失:“我从来都是你的阿龙!相思相逢,结伴而生,相辅相成。没有刻骨相思,怎有喜泪相逢?”

青荷哽咽低泣,半晌无语。

阿龙强忍辛酸,温言软语,“青荷,以后再着恼,怎样都成,千万不要逃跑,还不系带,到处摔跤。你可知道,想到你一步一绊,一步一跤,我心忧烈,我心煎熬。”

青荷强忍悲切,信誓旦旦:“我再不会逃,就算阿龙裹我小脚,我也用裹脚布缠着你,绕着你,跟着你。”

阿龙瞬间朗声大笑:“这可是你不打自招!到时候再不听话,我真裹你小脚!走不了道,可不许哭闹!”

青荷大惊失色,悔之不及:“你若真裹脚,我就真逃跑!”

阿龙满心悲苦:“我可舍不得!只是你再逃,我再找不到,相思树底说相思,思你恨你你不知。到时候,我抑郁而终,你岂不要独自面对‘千里一孤坟,生死两茫茫。无处话凄凉,惟有泪千行?’”

青荷满心含怨:“阿龙,你本已寻到我,因何避而不见?”

阿龙愁眉苦脸:“你对我恨之入骨,我怎敢贸然相见?万一你再着恼,又要逃跑,我如何是好?思来想去,你便是我的洪水猛兽,欲和你长相厮守,不能围追堵截,只能因势利导。”

夜色渐深,青荷寒毒渐侵,又觉困顿,心念要事,略一沉吟,口中急道:“阿龙,今日事今日毕,我有一事亟需澄清。”

阿龙深觉诧异:“什么事这么要紧?说起话来如同小犯人?”

青荷只觉毫无底气:“博赢不曾过分无礼,你不必往心里去。你当时如何说他?对了,动手动脚。他虽出语放肆,却未过分用强。”

说话之间,念及博赢的癫狂,根本无法理直气壮,又怕阿龙明察秋毫,只好把头扎在他怀里,更觉无限委屈,登时涕泣如雨。

阿龙强忍怒气,依然脸色铁青:“青荷,我从未怪过你,我只是生自己的气。只因博赢多次救你,我才留他性命。他若胆敢动手动脚,我定让他永生永世动不得手脚。”

无论如何,青荷的澄清十分奏效,阿龙怒气渐消,面色愈加柔和,潭水中轻拥,迷失了魂魄。

阿龙瞬间想起那些幸福到战栗的夜晚,快乐到**的喜乐,情深到无极的欢愉,美妙到巅峰的痴迷,更是心底巨颤:“她虽乐在其中,却也乐在梦中。多亏她心思单纯,不具备同龄女娃看似避讳、实则热衷的生理常识。真真匪夷所思,她的成长环境,何其离奇?细论起来,我才是攫取她童真的罪魁祸首,本该做贼心虚,却贼喊捉贼,还责她骂她,害她伤情。”

念及于此,满心内疚,轻吻她的唇,一阵心疼:“青荷,几日不见,你怎瘦成这般?”

青荷本就委屈,终于按捺不住,小嘴一撇,更是涕泪滂沱。

这一哭可把他的心冲碎了,揉烂了,淹没了:“青荷,从前你受尽委屈,都不掉一滴眼泪。如今我千般哄、万般爱,你却泪流成河。”

她登时涕泪纵横:“阿龙,从前你日日夜夜想着我,咱们一时一刻不分可割。可是如今,你总是刻意疏远,心里眼里都是无尽疏离。”

阿龙闻言神色大变,将她紧拥入怀,呼吸急促,一双眼睛望着她,一往情深,如痴如狂。

黑暗之中,青荷急忙掩饰,将发烧的小脸紧埋入他胸膛,耳听他心跳剧烈,赛过芜窿谷激烈的战鼓,不胜欢喜。忽觉把持不住,眼含热泪,抬起头来,冲他妩媚一笑。

阿龙望着那双又黑又亮的星眸,柔和似水流,温暖似芳丘,只觉酥软了手脚,只觉神魂颠倒,只觉再不会心跳:“青荷,并非如此……”

第三百七十一章 荷香荷语

阿龙突然说不下去,剧烈心跳如雷贯耳,屏蔽他的呼吸。

强忍窒息,挣扎又说:“青荷,你不知道,我总想要你,无时无刻不想要,无日无夜都想要,分分秒秒,都在煎熬。”

时值夜深,青荷虽受寒毒入侵几乎睁不开眼睛,闻言依然开心至极,强压欢喜。

迷迷糊糊,低垂眼帘,忽然想起梦中与阿龙那般的亲吻,那般的拥抱,如斯温暖,如斯美妙,只想眉开眼笑:“阿龙,我本来就是你的,何须煎熬?”

阿龙的呼吸愈来愈沉,愈来愈重,几乎压倒一切。那闪亮的黑眸看着她,如痴如狂,变幻无穷,忽而如碧波深潭,转瞬如惊涛骇浪,顷刻如奔腾烈焰,俄而如灼灼骄阳。

青荷睡意更浓,已是彻底沉浸在梦中。

阿龙却激情澎湃,热力十足,硬翘翘的唇,烘烤得她一颗心酥软了,融化了,蒸腾了。

青荷紧紧抱住他,几乎已经找回了儿时的那颗快乐心。

梦中,越是紧抱他,一颗童心越是一起一落、一浮一沉、飘忽不定。

她只觉一颗心若有若无,陡然间,倏地不见了。接踵而至的,是那排山倒海一般的热浪,突袭而至,那无边无际的热浪,在心里面充溢着、胀满了、沸腾了,简直压都压不下去。

青荷小脸烧得通红,一边用小嘴蹭他耳垂,一边在他耳畔悄悄呓语:“阿龙,你冲过浪么?”

阿龙战栗着几不能语:“没有。你很想冲么?”

青荷梦中笑不可抑:“当然!我天天想,夜夜盼!你会带我去么?”

阿龙屏住呼吸,连心弦都绷紧到了极致:“你若喜欢,我每日带你去!”

青荷梦中紧紧相拥,强抑颤音:“阿龙,你又骗人。”

阿龙浑身战栗,魂不附体:“我永远不会骗你。”

青荷似乎望见波涛汹涌,惊天骇浪,不禁满心渴望,满心痴迷:“阿龙,每逢海风吹起,我便抱着舢板,冲向波澜壮阔的大海,随着她的脉搏,颠颠倒倒,载沉载浮。我喜欢如鱼得水,自由穿梭;我喜欢乘风破浪,驾驭前行;我喜欢忘乎所以,濒死窒息。那感觉,就和现在一样。”

幽潭暖水映,敛眉含笑惊。最美梦中人,沉睡不愿醒。

哪怕是她轻言细语,不经意碰触他的耳膜,都让他不能呼吸,无法视听。他将她紧紧印在身上,呓语一般说道:“青荷,夫君带你冲浪。”

波翻浪涌,云行水施。他极力熬忍,放慢节奏,住呼吸说:“我的青荷,天生是个冲浪高手。这世间,再也不会有谁像你这般乖巧,让我欢喜到巅峰。你若冲浪,我愿做你波涛;你若沉浮,我愿为你颠倒;你若乘风,我愿带你逍遥。”

青荷婉转梦中,娇羞至极,宛如干渴脱水的小鱼儿,无限渴望:“阿龙,人家在等你脱衣,已经等不及,你总不自觉。”

听风潭水恋不休,颠魂倒梦爱长流。

阿龙顺利脱光,喜笑颜开:“青荷,你自己脱衣,笨手笨脚。折腾夫君,出手如电。”

青荷满面羞红,沉入水中。阿龙一把将她捞出来,贴在怀中:“哪里跑?休想再逃。”

只觉“荷心娇软春含露,莲蕊藏馨夏月明”,不觉呼吸维艰:“青荷,和我说话,告诉我,这般幸福,真的属于我,而不是虚幻。”

清风徐来,碧波拂面,玉女羞娇,轻吟袅袅,宛如梦中之梦:“阿龙,我也做过那些梦,我也总是分不清。只要你喜欢,梦就是真,真就是梦。”

言未毕,忽觉水波流转,水声滔滔,身体便如飞鸟,翻出水面,却已被阿龙举过头顶。

青荷虽在梦中,这般和他**相对,依然满面羞愧,一声惊呼:“阿龙,你做什么?”

阿龙边吻边说:“别怕!只是润滑,只为不让我的宝贝吃痛。”

他的舌灵活温软,体贴至极。荷蕊被爱抚,荷径被怜惜,荷苞被胀满,荷心在徜徉。一时间,荷泉奔涌,四溢荷香。

青荷神魂颠倒,几欲熬忍不住:“阿龙,我要。”

言未毕,忽觉微风轻起,飘飘然落将下来,流水入侵,水波不兴,她又置身水中。

正在迷茫欣喜中徜徉,还顾不上体会羞怯,只一瞬间,阿龙已然挺身而入,与她合二为一。

从未有过的幸福,徐徐升起,从灵魂深处到暖暖心底。

她在云里雾里,她在风里雨里,伴着日月星辰,看着春夏秋冬,被他热拥在怀。

时而轻怜密爱,时而疏摇缓动,时而上翻下伏,时而深耕浅犁,时而波涛汹涌,时而怒海狂风。

耳畔又传来低语:“青荷,痛不痛?”

无限欢喜,无限柔情,不知不觉中,又是泪流满面:“阿龙!一点也不,再好不过。”

荷香徐来,只为你开,蛟龙出海,执著怜爱:“青荷,你因何流泪?”

妙到巅峰,喜乐无极,不知所言,喃喃细语

:“阿龙,我居然不知,世上还有这般游戏,令人这般痴迷。”

爱入骨髓,情难自禁,忘乎所以:“青荷,你若喜欢,我陪玩一世。”

如醉如痴,乐不可支,索要无度:“阿龙,说话可要算数。”

水波荡漾,瑶池流光,仿佛回到新婚梦想。

身心摇曳,跌宕起伏,宛如深陷鱼水欢畅。

如同置身汪洋,穿越狂涛,飞跃怒海,漩涡流转,乘风破浪。陡然幻化一朵娇荷,随波逐流,浪中起舞,纷飞迭起,无尽荷香,惊涛怒放。

飓风骤起,射向天空,腾云驾雾,变成一道七彩之虹,划过天际,迎着无限的苍穹,绽放出无边的瑰丽。

次日,青荷一觉醒来,已时至正午。望向窗外,迢迢青天,日色含烟,晴照璀璨,莺啼鹂啭。陡然惊觉:“此地并非听风溶洞,而是临风客栈,原来昨夜的一切又是梦。”

不,不光有梦,更有阿龙!

他便在背后抱着她,暖暖的,爽爽的,十二分踏实,十二分惬意。

欣喜到疲惫,幸福到沉醉,不可置信:“我这倒霉蛋,也会否极泰来,天降好运?”

午后,更是如愿以偿,同骑青马,风驰电掣向南奔去。

只是,青荷一扭头间,身后阿龙已是满面悲戚之色,不由诧异至极:“他怎又风云突变?方才他还那般看着我,笑得酣畅淋漓。”

青荷款款情深,不尽温存:“龙大大怎么不开心?”

阿龙低下头来,亲亲她的眼睛:“谁说的?有你相伴,我心长欢。”

青荷喜笑颜开:“阿龙,听风山上便有你故居,可谓魂牵梦绕之地,想不想旧梦重游?”

阿龙不假思索,接口便说:“小妾素与我心有灵犀,我正有此意。”

青荷越来越肯定他就是阿龙,欣喜之余,越变越贤惠,更是贴心贴肺:“我陪你扫墓,好生祭拜师祖。”

阿龙的微笑比阳光还灿烂:“你即是我小妾,岂能唤我师尊为师祖?咱两个岂非差了一辈?”

青荷的微笑,欢快胜过溪水:“我本就与你差着辈,你又教我“劈风神功”,又教我“龙悦荷香”,在我眼里,便如师尊。”

阿龙闻言,差点张下马背。

听风山堪称天下一奇,山高林密,飞瀑湍急;千峰滴翠,幽谷透碧;苍松翠竹,奇花异木;景色绝美,气候宜人。

据阿龙讲,后山秀,前山险,二人便由后山攀上,一路千峰竞峭,万壑争奇,巧石名潭,风景佳妙。

景色虽好,奈何崇山峻岭,道路难行。转眼夜幕降临,还不曾来到故居,青荷已是不堪疲累,恍然如梦。

梦中尽管后背紧靠阿龙,犹觉相隔甚远,顿生不满,口中呓语:“阿龙,这般被你抱着,依然不够贴心。”

言未毕,微风一荡,身体瞬间翻转,便与他相对而嘻。

青荷笑生双颊,梦中痴语:“阿龙,这般坐在马上,我又觉得背冷。”说话之间,双手不由自主勾住他脖颈,无意间小嘴已经在轻轻摩擦他的喉管。

即使这样一个小小的梦中撒娇求欢,阿龙都着实熬忍不住。

一时间,呼吸灼热,心跳迅猛,结实而有型的唇,鬼使神差便探向那枚樱桃小口。

贴合的一瞬间,更是情不自禁,阵阵轻颤。

梦中,她的双眸,雾蒙蒙,水汪汪;她的小脸,红扑扑,温润润;她的鼻尖,潮乎乎,汗淋淋;她的唇瓣,微微张着,露出洁白晶莹的贝齿,明亮映射妩媚;露出鲜嫩水润的舌尖,清纯夹杂诱惑。

眼见青荷无限娇羞,阿龙早已不能自已,低头含住她的唇瓣,温柔缠绕她的舌尖。

青荷梦中轻颤,承受他的爱意,索取他的怜惜,眼泪不自觉又开始奔腾翻涌。

阿龙抱紧她,连呼吸都十分艰难,极力稳住心神,飘然跃下马背,明知她已入睡,口中还是轻轻安慰:“青荷,待我找处干松芦苇,咱们也好做的贴心又贴肺。”

极目四望,不远处便是一处高山湖泊,青溪浅滩遍芦苇,婀娜蒹葭柔似水,迎风摇曳一丛丛,质朴无华填野味,流连婉转白鹭飞, 飘飘渺渺正堪睡。

青荷置身梦中,但听耳畔轻语:“蒹葭苍苍,水边徜徉,芦花飘荡,正堪欢畅。”

只觉微风吹起,阿龙便飘飘然跃了过去,先用长衣为她铺地,这才小心翼翼将她平放上去,双手牢牢护住她后心,身体紧紧贴在她胸口,低声问道:“青荷,现下可是贴心又贴肺?”

听风山最妙之处,除了阿龙,就是听风谷。谷内千树叠翠,万木葱茏,苍松翠竹隐现其中;间或溪水淙淙,池、潭、泉、瀑,相间而生,环境清幽,如诗如画,景色绝美。

眨眼之间,阿龙已经抱着青荷,接连纵跃,穿过十数处悬崖峭壁、深涧幽谷。

人在梦中,借着月光,极目远眺,便见“听风居”依山就势,矗立在幽谷深处

,给这无限静谧,平添了一层神秘;更与神女崖、石笋峰、金蟾岩等自然风光,相得益彰。

近观“听风居”,是座十角重檐式的亭阁。亭阁之前,并肩生着两棵古松,枝干虬盘,树龄不知几百年,又有丹鹤成群,白鹭结队,唳于山间;亭阁之侧,有横石卧于两山之间的悬崖,便是“听风桥”;亭阁之外,天台封基,汉白玉石依势而建,海漫栏槛、曲折迁回、盘旋而上;亭阁之后,苍崖立壁,绿荫浓翠。

“听风居”正房,高悬一副松木对联,刀剑书刻“听风山中观日月,听风居内望星辰”。院中花亭亦挂了副对联:“种竹栽松,竹引喜鹊松隐凤;培山养水,山卧狮虎水行龙。”

当年,此地本是瑞草奇花,楠木成林,松竹繁荫。如今,人迹罕至,杂草丛生。

青荷被阿龙抱着穿树入户,步入殿中,只见灰尘满室,不堪落脚。心下怆然,梦中悄望阿龙,只觉他的心情异常沉痛。

清晨醒来第一事,便是帮阿龙收拾厅院。

不料,阿龙无限怜爱:“青荷,你先歇一歇,我一人就成。”

青荷心下答话:“大扫除我虽不在行,总可以端水送帕。”

果然,有她绕膝,阿龙满脸悲戚之色益渐消减。更能趁她不备,偷亲一下,聊以藉慰。

收拾妥当,阿龙望了青荷一眼,独自迈向中庭,轻轻说了一句:“青荷,你先去我房中歇息,我过会儿再来陪你。”

青荷颇觉诧异,他已转身离去。

踌躇片刻,青荷还是跟了过去。步入正殿,首先印入眼帘的,便是高高悬挂的一幅画像,显然出自阿龙之手。

那是一位体态隽永、眉目清朗、道骨仙风的中年人。画像之侧,还有一行字迹,想是年代久远,以至于画纸泛黄,字迹模糊,实在看不真切。

阿龙恭恭敬敬三拜九叩,口中低声说道:“师尊,不肖徒儿阿龙,十七年未能恪尽师徒之道,您老人家千万恕罪。”

望着阿龙背影,忽觉此情此景,似曾发生,并且亲见。陡然想起:“每年立春时节,这一世的父亲也如阿龙一般,对着画像拜师祭祖。”

母亲曾经低声解释:“你师祖一手带大你父,又将武艺倾囊相授。你父对他情深意笃,只是不知何故,对你师祖讳莫如深,想来更有不尽隐情。”

青荷跟着跪拜行礼,悄悄望一眼画像,诧异至极:“阿龙师尊与我师祖,因何相像如斯?”转念又想:“二人年纪相仿,都是德高望重,眉目神情有些相像,也是情理之中。”

她伏在地上低埋着头,只觉一言不发,实在尴尬;方欲张口,又觉没有资格,心中暗道:“在龙大大眼里,我实在算不上正妻,不过是个小妾,参加祭拜,自然不合情理。”

想要起身回避,又觉不妥。踌躇良久,不知所措。心下暗生悔意:“早知如此,何必进来?”

阿龙心事重重,跪拜良久,神思不知游荡何方,自然不能明察秋毫。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一眼望见青荷跪在一旁,满腹忧伤,这才如梦方醒,低声说道:“青荷,你不能和我一样,跪在地上。”

青荷闻言一惊,更觉羞愧,急忙起身。

阿龙忽觉过意不去,急忙填补一句:“地板太过寒凉,快些起来,出去晒晒太阳。”

青荷如释重负,更不回顾:“他必是想和师尊说说体己话,我早不该跟着他碍手碍脚。”

她房前屋后,绕行了数遍,阿龙依然不曾现身。深觉无聊,信步走入旁侧一处居室,只觉房间秀外慧中,小巧婉约,干净整洁,心下是喜欢:“这间房室布局精巧,主人蕙质兰心。”

放眼一望,字画满目,书籍成行。信手拈来,顺势打开,却是一副人物画像,只看一眼,心底不禁一片欷吁:“如此美人!世之罕见!眉目如画,芳泽无加;丰胸细腰,婀娜妖娆;延颈秀项,冰肌流芳;明眸善睐,瑰姿逸态;体迅飞凫,婉转飘忽;凌波微步,凭空起舞。”

青荷望着画像,目不转睛,错愕不已,良久矗立,魂魄为之迷。更觉似曾相识:“这样冰清玉洁的美人,好似在哪里见过,却不知姓甚名谁?人在何方?真乃一大憾事。”

急观画像左上方,还附着一行小字,年深日久,看不真切。正欲仔细分辨,忽见旁侧又有众多素描,一一打开细看,画的均是同一人,更出自同一手笔。却是千姿百态,惟妙惟肖。

正自称奇,忽闻身后异动,只觉微风轻吹,不留一尘。

一转身,一抬眼,就看到阿龙那张极度伤心的脸。

那是怎样一张脸?凄凉清怨,无以应和!生死茫茫,两不相知!单形只影,枉系人间!如何同生,不同能死!

值此佳节,心潮澎湃,多说一句话:今天是你的生日,我敬爱的祖国,卑微如我,奉上赞歌。你是天星,永不陨落;你是银河,永不分割;你是珠峰,永不埋没;你是大海,永不干涸。

第三百七十二章 尊梦汝坟

陡然间,青荷脑中骇电一般闪过一首诗:

遵梦汝坟,重回蜀门。蜀山常水,今是昨非。巴山夜雨,万事如毁。虽则如毁,不复同归。

遵寻汝坟,重回缘门。茶山竹海,今事昨匪。梧桐秋雨,万事如摧。虽则如摧,不复同随。”

遵守汝坟,重回峨门。旧栖新垅,今逝昨飞。卧听窗雨,万事如灰。虽则如灰,不复同追。

青荷瞬间恍然大悟:“这绝世美人,便是阿坟,便是绿萝,阿龙一生挚爱的初恋情人。”

左思右想,大惑不解:“绿萝因何像极了小姑?”

母亲亲手绘制的小姑肖像,便挂在宗族祠堂。青荷这一世,对她喜爱至极,迷恋至深,曾无数次问过母亲:“她是谁?因何这般迷人!”

母亲却不肯道出她的芳名,只是含糊其辞:“她是亲人,是恩人,值得咱们生生世世铭记在心。”

从此,那画像便如谜一般,驻扎在青荷脑海中,挥之不去。

忽觉清风一飘,阿龙来到近前,小手已被他牢牢握住,身体也被他轻拥出门。

青荷心念画像,心念绿萝,一步一回头。

这一世的前尘往事,再次浮现眼前,挥之不去。

五六岁的她,最是淘气,每日清晨,只要嫦雯顾看不仔细,便如地鼠一般溜至父母卧室,闪电猫一般钻进父母被窝。

青荷最喜欢被父母争相抢抱,窃以为他们爱自己,胜过彼此,并引以为傲。如今长大,想起幼时的侵权争宠,只觉十二分可笑。

那日清明节,她头顶飘雨,脚踩泥泞,奔至窗下,父母居然起的格外早,她本因做不上灯泡,颇感失望,却听母亲低声饮泣,哀伤至极:“今日,是阿萝与阿笛两位姐姐的忌日,你看,苍天有眼,都为她们落泪。”

父亲的声音凄凉迷离:“她二人忌日居然是同一天,前后只差一年。”

母亲含泪说道:“阿笛生前最爱长歌旋舞,不知阿萝喜欢什么?我好提前做好准备。”

父亲低低的声音:“妹妹最爱迎风而起,琴剑合一。”

眼见青荷狡兔一般蹿进来,父亲将她抱在膝头,满面悲色,依然不减,低声吟唱:“半世浮沉飘绿榻,一宵冷暖葬萝花。魂是翘首追海角,魄是回眸绕天涯。今岁重寻携手处,物是人非虚年华。乱红飞绿枉飘摇,相舞相落随践踏。”

吟诗的瞬间,母亲泪流满面。

父母一番话,青荷推测出,阿笛是大姨,阿萝是小姑。只是,无论她如何软磨硬泡,母亲都不置可否,不发一言。

青荷无奈,便将父母之言,说与哥哥姐姐听,只盼搬得救兵。怎奈,这对金童玉女,却痴迷于“霹雳童子功”,对顽劣不堪的青荷一笑置之。

青荷素来顽皮淘气,几日之后,便将此事抛诸脑后。

事到如今,旧屋忆旧人,大惑而特惑。阿龙似浑然不觉,拥荷而走。

令她更加不可思议的是,与之相对的另一处居室,阿龙居然看也不看,理也不理,径自走了过去。

青荷惊异之余,手上一指,便问:“阿龙,那间居室因为不去打扫?”

阿龙似急欲将一串记忆抹掉,闷闷说道:“不需要。”

说话之间,二人便重回阿龙卧室。

放眼前望,一桌、一椅、一琴、一床,书籍成垛,字画成行。

青荷倒是小孩心性,一眼看到“追风菱针”针靶,不由得眉飞色舞,取出一把菱针,既行开练。

阿龙已收起满面悲戚,诚心鼓励,悉心教授:“青荷极有天赋,就是精准有余,气力不足。”

青荷闻言一脸谦逊,虚心讨教。

阿龙微微一笑:“修文习武之道,没有捷径可走,均是熟能生巧。俗话说“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若想学大家,成大器,必须做到“晨练三更满天星,晚练一更共月明;夏练三伏抗火暴,冬练三九生眉冰”。总之,关键之关键,便是勤学苦练。”

言毕自我解嘲:“夫君是在说废话,只是废话也不白说。夫君可以教你好的方法,好的窍门;若想精益求精,只能靠你个人修行。”

与往日大不不同,青荷受尽了武功低微的苦,这一次颇有耐心:“修炼武功,有何窍门?”

阿龙认认真真讲解:“修行武学最讲究三点:一是运好气,二是练好势,三是发好力。第一,所谓练好气,是修炼之基,就是通过吐气、呐气、行气、布气、服气、引导,要让真气贯通、运用自如。协调自然之气,激发先天之气,运转奇经八脉中的元真之气。第二,所谓练好势,就是控制重心,调整步伐,做到先步后移,先动后打,连贯自如,井然有序。第三,所谓发好力,就是将气力,用到该用之地,即四两拨千斤。具体到发射‘追风菱针’,需牢记口诀‘调身调息,心神合一。气息凝聚,运气如剑。腿腰运势,及至肩肘。导引至腕,游针有余’

。唯有如此,才能事半功倍。”

青荷依言凝神练习,果见成效,针针射中红心。一番欢呼雀跃,回头一看,阿龙却已不见。

前屋后院找寻,半晌未果,奔出院落,行出半里,翻至后山,但见盘岩悬露,纵横叠置,嶙峋怪特,前后左右全是松树,夺空拔起,宛如一支浩瀚天兵集结,翠影婆娑,幽静神秘。

更令青荷惊诧的是,阿龙一袭白衣,满面泪痕,盘膝而坐,如同木雕石刻。

三座朴实无华的坟茔,骇然立在眼前。数株高大松柏荫蔽,旁侧矗立着大理石墓碑,上面刻有字迹,看不仔细。

青荷心中暗道:“难道便是阿龙师尊、师母,还有绿萝的坟茔?难怪阿龙如此伤心,人间最恨,便是痛失至亲至近。”

良久,才听阿龙轻轻说道:“师尊,师母,绿萝,阿龙终于回来,你们却已都不在,只觉无限伤怀。下次再来,又不知又是何年何载?”

那声音,苍凉、凄楚、孤寂,连青荷这般热血沸腾的傻孩子,都被瞬间浇了个透心凉。

半晌,又听阿龙说道:“师兄,我知你良心未泯。只是,你我同师不同族,同门不同类。你勾结鞑人,害死师尊,我还没找你清算,因何又迁走师尊之坟?此地空留衣冠冢?此情全化仇与恨?”

阿龙心中明明充满悲愤,可他的声音,却无仇无恨,无怨无嗔,恰似浮云游雾,飘过之后,了无一痕。

青荷听不清晰,不明就里,眼见阿龙伤痛,唯恐惹他不快,急忙悄悄隐遁,留下宁静和缅怀。

深夜,青荷已悄然入睡,阿龙犹自悲痛不已,将她抱在怀里,轻轻梳理她那如丝般的秀发,只是一言不发。

半梦半醒之中,平生第一次清晰感知,他的身体一触可及,他的心却远在天际。

梦中,青荷把小脸贴在他胸前,侧耳倾听,仔细甄别,冥思苦想:“这颗心如此刚强,如此轰响,只是不知为谁而唱?”

阿龙忽问:“青荷,你因何摇头?”那声音分明响在耳畔,却虚无缥缈,似传自极远的地方。

青荷分不清是梦是真:“谁在摇头?我可没有。”言毕,翻了个身,又沉入更深的梦境。

睡梦中,他如醉如痴,结实的唇、温热的舌,好似曾轻吻荷眼,让她看分明;好似曾咬吻荷耳,让她侧耳听;好似曾亲吻荷唇,让她喜盈盈;好似曾热吻荷胸,让她心如镜。

他爱抚荷蕊,迷恋荷苞,缠绵荷径,神魂颠倒。

她荷泉奔涌,荷汗淋漓,荷香四溢,不尽欢愉。

终有遗憾,如此欢好,因何听不见他的心跳?因何感不到他的呼吸?

清晨醒来,阿龙却不在身侧。**之吻,已成烟云。思前想后,黯然伤神。

前厅后院,不见踪影。青荷暗想:“他定是又给师尊上坟。”陡然想起那从未打开的居室,着实抑制不住强烈的好奇心,推开经年未启的木门。

室内布局摆设,与阿龙的大抵相仿,一桌一椅,一琴一床,满室书香,字画铺墙,只是步入其中,尘灰漫天飞扬。

青荷满怀着无极的惊羡,观瞻主人书案。诗词泼墨,堪称绝世佳作,只是时代久远,又遭虫蛀,尽显败落凋残。

她顺手翻开一册手稿,顿感作者才华横溢,文采卓然;诗词朗朗上口,书法卓而不凡。不仅如此,笔迹、勾勒似曾相见。

青荷越看越惊奇,记忆如潮,神思如涌,这文笔、这意境,分明与这一世的父亲异曲同工。

她期望寻到更多的蛛丝马迹,手中急急翻阅,便寻到一卷《爱莲图》。画中,那袅袅婷婷的荷花,碧玉盘似的荷叶,生灵活现,栩栩如生,宛如昔日重现。

毋庸置疑,这正是父亲的墨宝。

青荷怔怔看了半晌,只觉心底一声轰响。不能自已,神使鬼差,奔至隔壁佳人闺房,细辨画像之侧那行小字,字体游龙戏海,鹤舞九天,跌宕有致,神采动人,上书:“忆中秋绿萝赏月,哀己未悲龙泣血”。

绿萝!名字不差分毫,相貌分毫不爽!

青荷满心疑问,不可置信:“天下还有此等巧合?”

又将今日所见,昔日片段,糅杂剖析,更加确信无疑:“阿龙的师尊,就是我的师祖。阿龙的师兄,就是我的父亲。阿龙的挚爱,就是我的小姑。不可思议!光怪离奇!”

她深深陷入沉思,甚至没有留意,阿龙已在身后良久伫立。

青荷终于察觉有异,急忙回过头去。

阿龙呆呆站在那里,眼神中,有惊异,有回避,有嗔怪,有宠溺,还有莫名的慌张,还有难言的无措。终究,他没舍得怪责,只是默默将她横抱而起,走了出去。

青荷满腹狐疑,望向他的眼睛。那般深不可测,那般讳莫如深,那般不可告人。

阿龙分明也在观察她,审视她,防备她。

这样的阿龙,青荷只觉难以想

象,更是可及不可望。

青荷满心惶恐,急欲挣扎,急于摆脱。可惜,他禁锢的十分牢靠,她忽觉无限委屈,便把脸深深埋在他怀里。

有那么一刻,她甚至想要爆发,任凭眼泪畅行无阻。怎奈,想到于事无补,终究的终究,还是强行忍了回去。

却不料,阿龙十分动情。他的眼神,渐渐柔和;他的眼角,逐渐湿润。

青荷极力掩饰,找回话题:“龙大大,刚刚去了哪里?”

阿龙顿了顿,依然掩饰不住忧悒之色:“去师尊坟上拜祭。”

青荷看着他的脸,只觉不尽疏离,不尽遥远,心中暗道:“我终究是外人,永远走不进他的心。”

落落寡欢,自我规劝:“他终究不是阿龙,我何必如此伤情?”顿时,疑忌、焦虑、不满,如同烟消云散。她却不知,实则深藏在心间,再难驱赶。

青荷不尽失望,鸡爪最后一根稻草,看着阿龙的眼睛,指着父亲的房间,小心翼翼相问:“龙大大,那房间里住的,是你何人?”

令人绝望的是,阿龙神情怪异,脸色变幻不定,定定望着她,一言不发。犹豫半晌,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良久忽然吟道:“萝如青蔓,贤淑温婉;萝如青藤,坚忍缠绵;萝如清溪,善解人意;萝如清,天高云淡。荷如灵猴,无虑无忧;荷如灵狐,外慧中秀;荷如灵猫,任性胡闹;荷如羚牛,顽劣执拗。”

青荷却不知道,此时的阿龙,与她一样的心情。

紧紧抱着她,静静看着她,更觉情感之路,凄凉无助,心底悲呼:“千算加万算,算不过天道。千疑加万疑,疑不过天意。她阴差阳错,我在劫难逃。她饮泣吞声,我委曲求全。她旧伤累累,我旧恨重重。她矢志不渝,我长情不移。她不要郎君,我枉为夫君。她固执倔强,我唯剩怅惘。她逃之夭夭,我路之迢迢。”

青荷只觉怪异,更觉压抑:“龙大大,今天并未阴天,因何透不过气?”

阿龙极尽挣扎,极尽挽回:“青荷,答应我,无论发生何事,都和我在一起,不要轻言分离。”

这话如此熟悉,前一世听过千万遍,这一世更觉迷离:“龙大大,你若不弃,我定不离。”

闻听此言,龙心大悦,亲了亲她的星光水眸:“青荷,前山景色更好,让我带你一游。山顶登高远眺,一览风光百里,可谓集锦南桂之壮观,今日尽兴,明日一早再启程。”

一路之上,果然无限风光,当真是峭壁悬崖看苍松,乱云飞渡更从容。只是青荷满腹疑团,无处排解调停。

爬过风池岭,赏过月牙湖,穿过一线天,钻过清凉洞,青荷才终于鼓足勇气,躲在阿龙怀里,一边撒娇,一边探讨身世之谜:“龙大大,我一直为一事寝食难安,你能不能帮我排遣?”

阿龙剑眉紧蹙,幻想防患于未然,将灾难扼杀在摇篮:“不知何事让我小妾如此费神?”

青荷只盼坦诚相待,找回真爱:“一大早我去东厢房,里面藏满名家书画。我一番细查,只觉都是父亲亲笔。非独如此,我仔细推算,你师尊分明便是我的师祖。如此离奇,不可思议,阿龙可能帮我解密?”

本来脱口欲说:“想不到这么巧,咱两还亲上加亲。”

眼见阿龙面色不善,话到口边,急忙回咽,心中暗道:“在万恶的封建社会,小妾终究只是奴仆,不算亲人。我更不知,这一世的父母家人,认他不认?。”

完全出乎意料,阿龙闻言并无丝毫喜悦,更无半分振奋,甚至没有起码的吃惊,更让青荷惊诧莫名:“他的脸色因何看不透,读不懂?”

反复观瞧,终有所悟,他的脸上,分明写满了无限悲凉。

阿龙矗立在南风之中,衣袂飘飘,无比伤情。

青荷她在他怀中,甚至产生错觉:“我们虽在一起,却都形单影只,孤影相吊,如同活在两个时空。”

半晌,阿龙才淡淡说道:“青荷,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相像之人,相似之事,数不胜数。你那想象力,何必发挥到离奇?我从无师兄,便是师尊、师母,也都是桂国人,决不会与南虞有过半分瓜葛。”

青荷第一次置腹推心,可他却矢口否认。她满腹忧愤,不可熬忍,心中暗恨:“他向来洞若观火,明察秋毫,他曾亲口问过我父母,他曾痴恋姨母小姑。事到如今,却遮遮掩掩,将前尘往事全部推翻。”

青荷见他不愿旧事重提,索性不再枉费心机。

阿龙对她一如既往,极尽宠溺。

回到听风居,青荷只觉疲累至极,晚膳也不愿吃,便老早上床,倒身睡去。

睡梦之中,又见阿龙,他亲吻她的荷眸,热吻她的荷唇,激吻她的荷心。他的痴迷,奔腾激扬;他的爱恋,纵横跌宕。

青荷一如既往,梦中痴想:“他究竟是不是阿龙?究竟爱不爱我?”却找不到答案,唯剩怅惘。

第三百七十三章 龙荷之心

荷眼如星,荷露如涌,荷香如汐,荷梦如饴。

清晨醒来,阿龙已收拾好行囊,一切准备妥当。

他满面微笑看着她,体贴至极:“青荷,咱们今日去荔枝山,那里美得出奇,你肯定欢喜。”

青荷惊诧莫名:“龙大大,你说什么?我们重走回头路?”顿了一顿,伸手摸摸他的额头,不曾发烧,不似入魔,这才放下一颗荷心,暗中推敲:“或许他对荔枝山向往已久,所以才被热切冲昏了头。”

念及于此,于是改口:“龙大大先陪我回虞,我再陪你回蜀。咱们见过我父母,报过平安,便可返程。那时我再陪你游玩荔枝山,岂不两全?”

阿龙目光游离,轻言轻语:“好景不常有,好荔不常留。再到下个月,芳华已碧透。红荔下枝头,可遇不可求。”

青荷温言软语,立即纠正:“龙大大如何不解荔枝?现下去采,未免不合时宜,要等下月,才能挂满枝头,那时的红荔,一树树,一串串,恰似红霞朵朵,宛若红云翩翩,岂不更是好看?”

阿龙低头垂眸,再不开口。

默了半晌,青荷再也沉不住气,轻声问道:“龙大大可是不愿去南虞?不愿见我父亲?”

阿龙闻言陡然一震,急忙将她紧紧护在胸口,又是沉默良久,终于一字一顿,艰难开口:“青荷,咱们先回蜀国吧。”

青荷瞬间如遭雷击,忍无可忍,跳出龙怀:“龙大大,我千辛万苦来到此地,你居然要我轻言放弃?放弃生我养我、魂牵梦绕的南虞?”

阿龙抢扑过来,将她紧拥入怀,深深看着她,一双眼睛湿漉漉,一遍又一遍伤心地重复:“青荷,别离开我,无论何时,无论何地。”

青荷只觉不可思议:“不是我是否言弃,而是你不可理喻!我一片真心对你,你却全无真言半句。你有苦衷,顾虑重重,我不介意,可怎能拦着我回家?我这一世,自始至终,最盼一事,那就是早归南虞,揭开我和阿龙之密,永远长相依。”

勃然大怒,熬忍不住:“龙大大,你去不去南虞,全凭自觉自愿,我何曾求过你?”

阿龙闻言,又是怨怒,又是凄楚:“从前,你无情无义,数次背弃,我知你委屈,不去在意。如今,你我已是夫妻,至亲至近的夫妻。你怎能狠心绝意,轻言轻弃?”

耳闻“夫妻”二字,青荷登时怒不可支:“不必龙大大提醒,我早知道,我不过是个小妾,不过为奴为婢,怎配和你做夫妻?我是狠心绝意,却绝不是对你。我的生身父母,疼我爱我十六年,这是何等情意,我岂能置之不理?龙大大且想,十六年的爱、三个月的恨,孰多孰寡?孰深孰浅?孰重孰轻?不仅不能比,甚至不在一个数量级。即便如此,我还是丢不开你,放不下你,甚至到忘恩负义。因为我爱你的情意,远远超过父母,远远胜过自己。我曾真心实意想过,与你相伴西蜀,永永远远,不离不弃。我能放下前仇,安心做你小妾,你因何不能花上个把月,陪我回趟南虞?”

阿龙无可辩驳,索性紧抱不放,一言不发。就那般,把她贴到心口,良久良久。伤心、忧虑、愁苦、悲愤,排山倒海,此起彼伏。

终于,痛下决心,再次艰难开口:“青荷!西蜀、南虞,你只能去一地。父亲、夫君,你只能要一人。现下,我作为夫君,已经替你选择,你必须跟着我,回南虞唯有日后再说。”

青荷眼望烛光跳跃,在痛苦中煎熬,熬到尽头,就熬出这样一句。

她失望!她悲愤!她狂怒:“他一定深恨我父,何种怨仇,会恨到如此地步?”

低头冥想,恨意丛生:“我父光明磊落,龙大也算虚怀若谷,因何对我父成见至深?归根结底,只能说明,他根本不爱我。他一路追随,对我虚情假意,只为放长线钓大鱼。我怎能忘记,他亲手将我衣衫撕碎,当众裸露我的后背?我怎能忘记,他亲口下令放箭,让我置身枪林弹雨?我怎能忘记,他剑气如虹,让我五脏俱焚?我怎能忘记,他舞剑如风,让我一针穿心?世间哪有这样的爱人?能做到如此狠心?”

念及饮恨,刻骨铭心:“他心里只有绿萝,再容不下别人。既然如此,因何自欺欺人?原因只有一个,复仇!他接近我,只为我是仇人之女,只为我是仇人之爱。他在向父亲复仇,倘若父亲失去爱女,何等切肤之痛?他在向博赢复仇,倘若博赢失去爱人,何等切齿之恨?”

彻骨反思,身心受制:“他何时一改初衷,转型暖男?便是识破我身份之后,便是遭遇博赢劫持之后。早在芜江江畔茅屋之中,他便对我的身世一清二楚。也是在那时,他将博赢的心思猜得一清二楚。所以,他对前尘往事置

若罔闻,他对博赢侮辱不闻不问。万事被他掌控,所以他才如此超然。不错,他几乎赢了,他几乎让父亲痛失爱女,他已经让博赢一败涂地。如今,他已清醒看出,我永远不会与父亲为敌,无法成为复仇工具,所以当机立断,暂不回虞。只为日后伺机报复,留下余地。”

念及于此,出离愤怒:“他是权倾朝野、不可一世的蜀相!他是通天文、晓地利,知奇门、识阴阳,精兵势、明阵法,绝代千古的龙将!世间何事,他想不到,做不到?他的文韬武略、聪慧英明,深谋远虑、运筹帷幄,天下谁人能及?”

痛彻心扉,痛彻骨髓:“数月以来,他设下天罗地网,一直将我操控于股掌。走蜀奔虞,不过是个圈套。可恨我的愚蠢,可怜我的单纯。事到如今,他只当我深深沦陷,便装出一副伤心欲绝,不过是又一次的欲擒故纵。”

大彻大悟,更是暴怒,丧失理智,一声冷笑:“原来我这一世所有的冤屈,都归功于你的苦心孤诣。”

阿龙闻言一震,难以置信:“你说什么,青荷?”

青荷看着他的瞳仁由大变小,由小变大,黑的怪异,黑的人,满心怀恨,不可熬忍:“龙大大这般自欺欺人,不觉得问心有愧,当真对得住良心?”

阿龙不可思议,双手剧颤:“何出此言?我爱你至深,你即便不懂我的人,岂能随意践踏我的心?”

青荷悲愤难忍,冷笑阵阵:“我怎敢不自量力,践踏你的心?你的心比‘劈风神功’还变幻多端,你的心比‘劈风剑法’还神鬼莫测。我稍有不慎,便会反噬其身。”

阿龙愤怒到了极致,伤心到了极点:“枉我这般待你,你依然不可理喻?”

青荷细细审视他伤痛至极的脸,不尽感伤:“他每每思念绿萝,便是这幅神情,如今照搬照用,更能出神入化。”

她满心鄙夷,一声冷笑:“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这不是你的一贯作风?不过是装上数月罢了,这对独霸天下、蔑视群雄的龙大大来说,又有何难?在寒开、在曼陀、在知乐、在嘉王、在卓星、在博赢面前,龙大大不都装得挺好?甚至一装就是十数年?”

阿龙怒不可遏,脱口便说:“我会装着全心全意爱你?我会装着机关算尽娶你?我会装着出生入死护你?我会装着魂不守舍念你?我是什么?我图什么?你这傻子!”

青荷顿时怒从心中起:“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他却毁人不倦!”

心下愤然,面上不动声色:“龙大大,我知道自己傻!用不着你几次三番提醒!我也知道龙大大文武双全,英雄盖世!天文地理、阵法兵势,刀枪剑戟、拳掌气功,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凌驾古今,无一不冠绝群雄!我倒想问问!龙大大这等盖世英雄,怎会看中我这般懵懂无知、一无是处的傻子?我便是傻,也不至于看不穿,不过为着区区玉笛,不过为着区区恩怨,不过为着勃勃野心,龙大大便跟个傻子装疯装傻,难道不怕对傻成双么?”

阿龙伤心已极,全力反击:“你难道不傻?作为我的挚爱,对我如此耿耿于怀,对我如此无情伤害?”

青荷愤怒已极,莞尔一笑:“我何德何能做龙大大挚爱?我何德何能给你伤害?是,做你小妾,就要顺你之心、合你之意!做你小妾,就要思你所思、念你所念!我今日明明白白告诉你,任他是九天之神,任他是九五之尊,我绝不会下贱到给谁做妾。无论是谁,休想左右我的意志,休想控制我的灵魂!”

阿龙惊诧莫名,悲愤交加:“青荷!我热似火、深似海的情义,你可以置之不理?一个摸不着看不到的名分,你却如此在意?你不知道?在我眼里,在我心底,你根本是我的妻?你不珍视?你不爱惜?”

青荷心下剧痛,嘴角连连抽搐,仇恨冲天而起,再也压不下去:“你的心底?我难道不知?你一向以为,我是个下贱舞姬,不合你意,怎能配的上你?我更有眼无珠,识人不淑,既然识你真面目,怎能执迷不悟?”

阿龙闻言悲愤至极,浑身巨颤,一句话说不出来!

青荷不由自主,摸了摸后心箭伤:“龙大大如此痛心,大可不必。你我的开始,本就荒诞离奇,过程更是拆强人意,一味幻想美满结局,岂不是痴人说梦?”

阿龙惊骇连连,震惊不已:“这就是你对自己的评价?这就是你对我的评价?发乎情止乎礼的评价?”

青荷嗤之以鼻,一声冷笑:“龙大大装出这副嘴脸,做给谁看?龙大大聪明绝顶,智慧无双,难道想不到?从你置我牢狱,偷窃我玉笛,撕毁我衣衫,我已被放弃!从你一针射出,穿透我心肺,扼制我呼吸,我已被屠杀!从你第一

声小妾,听在我耳中,记在我脑海,我已被亵渎!结局已成定格,你我早该形同陌路,何必逆天而行?”

阿龙只剩心底剧痛:“青荷,说来说去,你不知我真情,我不知你真心。我从不曾拿你玉笛,更不曾真的想要害你。我早问过你,若不愿为妾,本可做我妻。倘若你因此误解、记恨,请你明说,容我补过。”

青荷连连摇头,一笑莞尔:“不需要明说,无所谓补过,你本就没错,有错的分明是我。我为何不能成佛?人家打我左脸,我再把右脸递过?”

阿龙闻言恨极,却不愿舍弃,倾力挽救,唯恐失去:“青荷,夫妻之间,只有爱恋,只有融合,无所谓对错。”

青荷微微一笑,暖过春风,明过朝阳,去日苦多:“说的当真好,夫妻只有爱恋,无有对错。可惜,我们是夫妻么?有过爱么?在我心中,爱人可以无能,可以懦弱,绝不可以不爱我,更不可以伤害我。你连最基本、最起码的爱都不能给我,纵是天大的英雄,哪里配做我夫君?”

阿龙无极震惊,一脸冰冷:“青荷,我不是你夫君,你当我是什么?你又当自己是什么?”

眼见他冰冷的眸子,寒彻入骨,青荷顿感一股寒意,直击心肺,怒火陡然飙升:“他对我满满的都是鄙视,鄙视我言行卑劣、思维下贱,却还虚情假意,更是无耻。”

念及于此,青荷不怒反笑:“龙大大问我,当你是什么?问得真好!实话对你说,你那暖床技术,当真不错。可惜,我再不需要。南虞一年四季,温暖如春,足可与寒冷化敌为友。龙大大又问我,当自己是什么?我好像从未和你说过,今日不妨明说,别看我在你眼中是个下堂妾,贱如蝼蚁,卑过草芥。可在我父母心中,却是心肝,更是宝贝。你可知他们疼我爱我到何种地步?便是我手上扎根刺,都会心惊肉跳好几日。倘若他们知道你用寒针在背后恶意射杀我,你还想不想活?”

阿龙闻言面色冰寒,浑身剧颤,彻底丧失理智:“何必卖弄你的出身?何必炫耀你的种族?我当然知道他们的丰功伟绩!当然晓得他们的伟大德行!我不愿提及你父母,只说你先祖!思维颠倒!行为混乱!灭绝人性!禽兽不如!他燃着战火烧杀!他趟着血水洗劫!他靠着抢劫发家!他踏着尸体称霸!我不否认他礼遇同胞,亲如手足!我不否认他天地纵横,扬名华夏!你也无法掩盖他对南华疯狂的践踏,血腥的屠杀!”

青荷双目喷血,两眼通红:“我先祖精忠报国、名垂千古!你有何资格强加侮辱?我父母公正贤良、仁爱有加,你有何资格恶意诋毁?”言毕,奋力挣扎,便欲飞身而走。

阿龙虽是暴怒,却死死将她抱住,无论如何不肯放手。

青荷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一头撞死当地。奋起平生之力,狠心挣命,搏命强推,却依然不得自由,一时间,气恼、悲愤、伤心,涌上心头,胃里又是狂烈痉挛。

熬忍不住,剧烈呕吐,直到脸色苍白,冷汗淋漓,气若游丝,瘫倒于地。

阿龙不料会闹到如此地步,追悔莫及,一颗心只剩下痛:“我只当她素日温柔如水,纯洁如冰,不成想她一旦爆发血性,秒超天下英雄。”

看到他无比伤情的脸,青荷陡然醒悟,追悔莫及:“我实在荒唐,实在愚蠢!他嫉恶如仇,定与父亲误会极深。我不思排解,不加冰释,反而火上浇油,当真不智。”

左思右想,只觉难以置信:“适才说出那等话的,当真是我?岂止是薄情寡义,简直是丧尽天良。”

青荷做贼心虚,满含热泪,偷偷相望。

阿龙何等聪明,瞬间捕捉到她暗生的情愫,脸色即刻和缓,那双温情脉脉的眸子,便如流水一般,注入她心田。

青荷心底一颤,阿龙的黑脸已经热切贴了上来。一瞬间,她的胸膛,便被紧紧地贴在他心口上,

她又闻到他淡薄的松香,又听到他剧烈的心跳,心底暗道:“他分明爱我,他分明就是我的阿龙,再不会有错。既然如此,就算宇宙遁形、太空消逝,我也不要和他分离。”

望向烛火,虚虚实实,无可捕捉,她忽然害怕,想要回家,更想要他,却又无可奈何,陡然想起他的话:“夫妻之间,只有爱恋,只有融合,无所谓对错。”不由忽发奇想:“他既然就是我的阿龙,难道我不能用爱将他俘获?逼他冰释前嫌?与他永世相恋?”

念及于此,一改冷若冰霜,绝情寡义,登时涕泪滂沱,梨花带雨,辗转在他怀中,柔声哀求:“阿龙,愤怨如云烟,可聚可消散;仇恨如冰雪,可结可消融。倘若你不愿和解,也没关系。咱们回虞,我单独拜见父母,报过平安,即刻与你归蜀。”

第三百七十四章 虎毒食子

阿龙满脸是泪,几乎将她紧紧嵌入身体,声带喑哑,音带伤痛:“一切都依你,我只要你。”

游龙翻腾,娇荷婉转,相拥相吻,痴迷缠绵。

青荷回心转意,喜乐无极,鹂啭莺啼。忽觉头晕目眩,胃部一阵痉挛。

阿龙陡然想起一事,满心忧急,不待事毕,抱着她飞身而起,极速跃入师尊书房。东奔西窜,左翻右找,抱出一本《本草纲目》。翻了又翻,看了又看,便抢过青荷手腕。

眼见阿龙诊起脉来煞有介事,青荷陡然想起号出喜脉的叔医,更是忍俊不禁:“龙大大,你若弃战从医,倒是个好主意,若好生学起来,定能华佗在世,扁鹊重生。”

阿龙先是眉开眼笑,又是心事重重,沉声问道:“青荷,你每月生理周期,是在哪几日?”

青荷闻言笑逐颜开:“阿龙,我没听错?是你疯了?抑或我疯了?还是两个都疯了?”

阿龙认认真真吻吻她额头,才柔声说道:“青荷,咱们两个都没疯。我爱你至极,再不会惹你生气,更不会把你气疯。”

青荷反抗夫权,大罪弥天,不仅重得新生,还重获隆宠,当真云里雾里,意乱情迷:“龙大大,你先告诉我,你是哪几日?你若招认,我便坦白。如若不然,我岂非吃了大亏?”

阿龙闻言一声苦笑:“生理周期,是女人专利,男人没这福气。”

青荷闻言嘻嘻一笑:“我宁愿不要这福气。我一小就想做男人,高大威猛,力大无穷,自由自在,所欲随心,羡慕煞人。”

阿龙深深一个吻,亲得她瞬间改变主意:“再不要这般说话,你是女人,而且是我的女人。更何况,再没哪个女人,比你更女人。一切命中注定,无可变更。”

青荷不以为意,依然满面笑嘻嘻:“龙大大,这世界,事事在变,时时在变,人人在变。我最大的愿望,就是白天做个男人,晚上变回女人。如此这般,男人女人的快乐,一样不少,受用不尽。”

阿龙朗声大笑:“好啊,你夫君恩准,你想做什么,就是什么。但是,你要告诉夫君,每月的生理周期是那一日?”

青荷喜不自胜,实话实说:“每月十三到十六,五年以来,月月如此,一天不差。只是这个月不知何故,破天荒不曾光顾。”

阿龙闻言喜笑颜开,抱着她旋风一般,奔至厨房,不出片刻,摆上四菜一汤。

青荷正自大快朵颐,忽见阿龙定定看着她满面哀容。正欲相问,阿龙已是勃然变色,飞身而出,不多时又端回一碗浓浓药汤。

提鼻一闻,甚觉熟悉,陡然醒悟:“此药与红袖姑姑偷偷服用的麝药味道如出一辙。”

更生质疑:“龙大大,你又在变什么戏法?”

阿龙脸色阴沉不定,忽明忽暗,终于一脸狠绝,颤抖着声音说道:“你体内寒毒未除,这是我根据医书,为你熬制的“暖心芦”,驱寒保暖,药效极佳。”

青荷灵光一闪,双眸一展:“龙大大,若想让我喝药,需答应我一事。”

阿龙满面惊疑:“何事?”

青荷满心期盼:“与我一起,明日回虞。”

阿龙咽泪装欢:“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青荷二话不说,一饮而尽,喝完笑道:“这可是我从小到大喝下的第一碗汤药。从前我极少生病发烧,便是偶遭不测,阿龙骗我喝药,我从来不肯就范,都是悄悄倒掉。”

阿龙闻言大恸,再难掩饰无尽伤情,急忙起身,跃出房去。躲入竹丛,眼泪便如决堤的洪水,倾泻而下。眼见她奔走追寻的身影,耳听她焦急不安的呼唤,却不敢现身,更不敢应声。

不知过了多久,忽闻她一声惊呼,满是惊喜:“龙大大,可找到你啦!你是在和我捉迷藏吗?”却见他涕泪滂沱,急忙上前相拥,连声安慰:“龙大大想念师尊么?还像小娃一般,偷偷躲起来哭?”

阿龙抱着她的头,奋力埋在胸口,一颗心如同被抽空。

接下来一整天,青荷都被阿龙哄得快乐似神仙。

只是,阿龙变得比青蝇还嗦,不住声地说:“青荷,你跑慢些,我实在追不上。”或者:“青荷,你别上蹿下跳,我眼晕。”又说:“青荷,你多吃点,哪怕再喝口汤也好。到了明日,你可能什么都吃不下……。”

晚间入梦,居然听到阿龙低声哀求:“青荷,你轻些……,你慢些……,近日咱们就不要欢……爱,今日尤其不应该行……房,这样的话……你肯定会受……伤。算了……,反正早晚都保不住……。不如现在让你尽兴……。你可知道……,但凡你想要……,我都会给……。不过……,还是我在上面……,你也好省些力气……。你也太过淘气……,不能冲的那么狠……,不能要的那么深……,倘若伤了你……,我可怎么办……?”

深夜,阿龙抱着沉睡的青荷,一颗心无比沉重。

青荷睡的异常甜美,脸上还挂着星星点点欢愉的泪。

阿龙轻轻一吻,那泪就吃到嘴里,咸咸的,一直咸到心里,比刀绞还要痛。

青荷的眼泪,青荷的眼睛,让他瞬间想起师兄,一个曾经至亲至近之人!一个曾经至仇至恨之人!

尘封十七年的记忆,伴随刻骨的伤痛,铭心的悔恨,炼狱的折磨,潮水一般,涌上心头。

碧绿的青萝,明媚的微笑,璀璨的眸光,血色的绿衣,驱之不走,挥之不去。

阿龙的思绪,凌乱成一张网,杂乱无章,忽而越张越开,忽而越收越紧,转瞬变成一把利剑,切肤穿肉,直刺心肺,痛彻骨髓。

这世间,最痛的是什么?至亲之死。最恨的是什么?至亲之战。最苦的是什么?最不甘,最不愿;最无情,最无奈之事,居然发生,并成事实,纠缠至深,永不能忘。

阿龙久久凝望,心下感伤:“她是一生挚爱么?我是绝情绝意么?她和我,谁爱谁更多?谁恨谁更多?谁待谁更真?谁伤谁更深?”

痛彻心扉,无以复加,不能自拔:“青荷,自拥你入怀那一刻起,我便把一颗真心,全部捧给你,不留一分余地。你却薄情寡义,毫不珍惜,随意弃置于地,摔得我鲜血淋漓。

你若见了父母,更要冷心冷意,对我始乱终弃。我们可是夫妻,‘在天愿比翼,在地愿连理’的夫妻!

青荷,你知道么?你怀了我的骨肉!我从来不曾这样欢喜,从来不曾这样犹豫,却根本不敢告诉你!

我多想要这个娃!世上没人比我更爱他!可是,我有什么办法?我不能留下他!我不能容忍亲骨肉,是个北鞑!

青荷,你知道么?我早已和你肌肤相亲,又令你身怀六甲,可是这一切我怎敢冒险告诉你?那样的话,你更会怨我恨我,离我弃我。

事到如今,面对抉择,我实在无可奈何,只好出此下策。”

黎明时分,青荷身心欢畅,睁开双眼。自中寒热双毒,她从未醒得这般早,一边暗自庆幸,一边暗自感谢阿龙那碗麝香。

想到即刻回虞,故土重归,满怀喜悦,满心希望。只是,阿龙却不在身边,聆听窗外,雨声不断,淅淅沥沥,分外哀怨。

青荷抱着阿龙的枕头,发了好一会呆,心中暗想:“他定是又去拜祭师尊,他一伤心,便不管不顾,长久淋雨可是不好。”

急忙跃下床去,翻箱倒柜找伞。无意间打开个楠木柜,眼前的情形,骇的她目瞪口呆:

上百个仕女雕像,千姿百态,各式各样,生灵活现,栩栩如生。

有的凌空击剑,有的伏琴拨弦。有的对月吟诗,有的临溪做赋。有的开局对弈,有的奋笔疾书。有的盈盈浅笑,有的迎风起舞。有的宛转蛾眉,有的凌波微步。

雕来雕去,都是一人,那就是,绿萝!

青荷看着看着,心痛得难以形容,替绿萝,替自己,替阿龙。

这还不够,陡见一物,青荷更觉悲痛更没有尽头。

柜中一隅,还藏着一件碧绿饰物,小心翼翼拿将起来,捧在手上,看了又看。一根细细的红色吴绫,系着一根小小碧绿,晶莹剔透,玉暖生烟。

玉笛,分明是我的玉笛!

青荷再不找伞,将玉笛拿在手中,左看右看,越看越伤心,浑浑噩噩奔出门。

一路奔跑,只觉命运不断和她开玩笑,悲痛至极,不知脚下的路,不识眼前的雨。

奔出半里,忽听琴声如泣,曲音如诉,催人泪下,寸断肝肠。她闻听此声,终于从梦中惊醒,循着琴声望过去,凄风冷雨之中,阿龙坐在坟前,抚琴如狂,涕泣如雨。

他的悲痛,无法形容!

青荷悄悄绕行,走到他身后。他彻底沉迷其中,根本听不见她的脚步。

她呆立着,静默着,看了许久,听了许久,痛了许久。雨水打落在她的头,血泪相和流。

青荷居然一无所知,她只觉一片迷茫。她的眼前,百花已凋零,百草已枯萎,百鸟已失音,一切希望,一切梦想,飘逝成伤。

她默默地想:“他深爱绿萝,从来不爱我。从前如此,现在如此,将来更是如此。”

她恍然大悟:“他对绿萝情根深种,再不能移情,再不会别恋,就像我对阿龙一样。

诚然,他与我无冤无仇,不至于狠心很意对我痛下杀手。奈何他若想萝情不移,必须斩断一切情思。

我便是他最后一缕情思,固然,我何德何能,缠得住这般盖世英雄?他如此顾念我,只因我像绿萝。

他爱之不能,弃之不舍。思来想去,连同玉笛,连同一个我,他都献给绿萝,如同爱的献礼。”

念及于此,醍醐灌顶:“绿萝才是他永生永世的妻,他纳我为妾,已是最后底线,实属无奈奈何。在桂南山时,他不肯与我瑶琴合奏,因他只能心属

绿萝,再不容别人进驻心河。他自以为是的痴荷恋荷,实际上,不过是在圆未圆之梦,追未追之悔,报不报之仇,解不解之恨。”

青荷大彻大悟,更是失魂落魄,犹如从从天堂坠入地狱,云端跌落深渊。徒劳挣扎,更觉天昏地惨,天旋地转。

她极目四望,更觉无依无靠,倾尽这一世,阿龙无处找,前尘往事,只剩下虚无缥缈。

头顶昏淡阴惨的天空,脚踩泥泞污浊的草地,远望阴暗无光的森林,周身冰冷刺骨的寒风,伴着凄凉苦楚的冷雨。

从前,他如同阿龙一般坚实的臂膀,宽厚的胸膛,疼爱的目光,都成幻影,皆已消逝,再不真实,青荷再不敢奢望。

忽觉眼前一黑,急忙探手抓住一棵青松,树皮硬如铁,松干冷如冰。

青荷如飘摇在狂风中的枯叶,无力苦撑,站立不住,缓缓滑了下去。

她哆嗦着跪在地上,把脸贴上冰冷的树皮。一颗荷心,已凝冻成霜,正在破碎,她甚至听到崩裂之响。

青荷远远看着阿龙,如斯绝望,无限悲凉。这一世好容易搭建起来的最后的梦想,犹如叠冰,瞬间破碎,轰然倒塌,猝然崩溃。破碎得无声无息,倒塌得支离破碎,崩溃到不可挽回。

她心如死灰,痛彻骨髓,片刻也带不下去:“是我自己识人不淑,他根本不是我的阿龙。不行,必须逃开这里,逃开凄凉,逃开忧伤,逃开悲怆。”

青荷踉踉跄跄,奔过山川、跳过溪泉,逃过密林、跃过悬涧。上山之时,欢天喜地;下山之时,死不足惜。

头脑一片混乱,脚下不知何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回家,忘掉他。”

奔跑之中,忽觉身后异动,如闻血雨腥风,心知又是身处险境,极度绝望之中,对一己之身毫不在意,根本不去反抗。

忽觉后心剧痛,便被一只大手凌空抓起,耳畔传来一声冷笑,熟悉至极:“小妖精!何必失魂落魄?还要寻死觅活?怎么,难道是被龙妖始乱终弃?”

青荷转过头去,对上卓星一张阴鸷的脸,眼中没有愤怨,只有一片哀凉:“卓星,有种便杀了我,没种便闭嘴。”

卓星对她看了半晌,似诧异已极,似极度震撼,似深受感染,忽仰天大笑:“小妖精,我不杀你,也不闭嘴,倒是有种没种?”

说话之间,身后飘来两道身影,一个黑纱披面,厉声说道:“阿星,小妖精太过狡猾,留她不得,立时扔下山涧。”

青荷本已绝望,闻听此言,反生超脱:“活在这一世,除了招灾惹祸,便是伤心失落,死了更好,一死百了,下一世也好去寻阿龙。”

闻听他二人一唱一和,心中暗想:“卓星?塞克?塞克叫卓星什么?阿星?这么亲热?他们难道就是一家人?”

卓星看向塞克,除了对亲生之父他难得对谁显露尊敬之色:“塞主,不如暂时一留,斩妖屠龙,正好有用。”

又一个黑衣焦面,陡然现身,声音无限苍老:“正是,我们在这里埋伏数日,只为伏击龙妖。依我之见,不如留她性命,用来引诱龙妖上钩。”

青荷只觉他的焦面,的人毛骨悚然,可他的声音熟悉至极,像极了嘉王。

塞克虽只露一双眼,却是满满的杀气:“有道理,杀龙屠妖,用她最好。”

卓星笑得花开花落:“有了她,岂止龙妖,便是博赢,也能尽收囊中”

话音未落,忽听一个声音,由远及近,回荡山谷,斗破苍穹:“是么,卓星?你难道不知?你已身处囊中?”

卓星大吃一惊,陡见九道身影如飞而至。刹那间,只觉眼前一花,数人奔跃游走,分占七星,转瞬间便将他三人围困当中。

仔细一看,“神农双刀”、“魁星双锏”,占据天枢、天璇、天玑、天权主位,呈包围之势,刀光剑影,变幻流转;“魁星三笔”占据玉衡、开阳、瑶光助位,飞笔卷扫,风声鹤唳。攻守进退,往复循环,流转不息。无论阵法如何变幻,都如北斗七星。

塞克大惊失色:“魁星七绝阵!大事不好!阿星护着我王先走,我来断后!”

眼见“魁星七绝阵”变化多端,以前为后,以后为前,主位抢攻,助位作势,四面包抄,不留余地,塞克更不怠慢,疾走如风,冲杀如电;金塞弧刀,飞天旋舞;金寒毒针,破空而出。

卓星心知不好,拎着青荷,护着嘉王,急转身飞逃。

青荷自顾念着她阿龙,伤心肠断,何去何从,无关紧要,不过一死了之,或许能换来他一刻伤心,死超所值。

她默默张望,细雨漂洗流光,淋透衣裳,打湿迷茫,冲落彷徨,润色忧伤,流淌梦想。

那一刻,她再也看不到刀光剑影,再也听不到鹤唳风声。

玉立的松柏,含露的野花,缥缈的群峰,峥嵘的岩,被雨水冲洗得格外凄清,便是这一世最好的风景。

第三百七十五章 深陷迷宫

忽闻荔枝花香,浸润如酥,芳香清明。又听风吹雨打声,落花流水声,雏鸟呢喃声,鸟妈归巢声。

雨不曾稍停,南风忽起,穿过重重雨丝,吹荡一袭白色,他飘然而至。她不由自主,抢抓衣裾,他却已飘身而去。

不,她的阿龙一如既往,仍在那里,与轻风细雨,融在一起。她目光所及,一片惊喜。他的黑眸如星,他的衣袖如风,他穿过风雨,递上梦的罗衣。

梦幻之中,弥留之际,那星光水眸,一闪而过,她忽觉平和,一颗心豁然开朗,明晰清澈。

正自神魂俱散,陡见绿影一闪,一身飘身截在眼前,剑风起处,凌空旋舞,不及呼吸,不敢侧目。

卓星一声冷笑:“博赢,上前一步,我就把妖精活活掐死。”

博赢面沉似水,双目如电,陡然间云开月和,明朗一笑:“卓星,她死了,你还能活么?”

卓星笑得极度阴险:“博赢,何必自以为是?扪心自问,你可杀的了我?”

博赢双眉一挑:“卓星,不如试试?”

陡然间,寒光一闪,“达摩剑”急如飞簧,凌如飞箭,如电而至。

卓星无所畏惧,右手一抖,左手一扬,“阴阳锤”凌空旋舞,冰刺破空而出。

博赢微微一笑,风飘柳絮般避了开去,一招“移星换斗”,左掌虚飘,右剑搏击,剑与身合,如霹雳电火,迅不可及。

眼见博赢快得不可思议,力道大得惊人,卓星惊骇无极,心知不敌,刚欲抛下青荷,左手摸向身后布囊,去取冰蛇,哪料到尚未出手,博赢先发制人,凌空一扬,风雨中晃出一道白烟。

只觉花香扑鼻,卓星大惊:“博赢,又施展什么阴谋诡计?”言未毕,只觉心慌气短,几欲窒息。

博赢一声冷笑:“魁星七绝散,没听说过么?”便是一晃神之功,荷去莲走,青荷已落入博赢之手。更觉头晕目眩,手脚酸软,气力全无。

惊吓连连,回头再看,天权已与嘉王战在一起。风雨中,白雾急闪,嘉王一张脸烧成焦炭,雨水模糊他的视线,烧伤未愈,更是不堪一击,一个不慎,被天权一个“魁星踢斗”,踹倒在地。

瞬间便被天权极点穴道,抓了个正着。

塞克正在鏖战,不觉大惊失色,一声惊呼:“我王小心!”急欲回救,却被困“魁星七绝阵”,分身乏术。

嘉王隔空惊呼:“阿布,别管我,快救阿星!”

博赢眼望地上卓星,向他心口一把抓去,便抢过一样晶莹剔透的碧绿:“当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此乃我爱姬之物,早该物归原主。”

青荷本是魂飞九霄,陡见玉笛,吃惊非小:“怎么,这才是我的玉笛?与龙大那只,原来是一对。”

更是醍醐灌顶:“阿龙从未觊觎玉笛,是我不该多疑。”

卓星怒火冲天:“博赢!强盗!屠夫!巧取豪夺!无耻下流!”

博赢淡然一笑:“卓星,和你相比,巧取豪夺,又算什么?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我要杀你,易如反掌。只是,本王今得爱荷,便有好生之德,不愿伤你性命。是死是活,全在你一念之间。”

卓星阴鸷一笑:“博赢,要杀便杀,要刮便刮,何必废话?”

博赢手指受制的嘉王,连连摇头:“卓星,你不顾惜自己,难道不念老父?”

卓星回头看罢,一脸黑线,恨恨不语。

博赢又道:“你父子弃蜀奔桂,跟着寒浪,岂不是明珠投暗?寒浪便是寒波之弟,素来心胸狭隘,容得下谁?何况,桂国鄙陋,又居偏远,你这鸿鹄之志,如何施展?依本王之见,不如重新回望西蜀,或许更能用武。”

忆起前尘,满满都是恨,卓星一声冷笑,听着渗人:“如何回望西蜀?倒要请教。”

博赢淡然一笑:“卓星,你也算一代英豪,怎会甘心失败?自然哪里受辱,哪里站起来。依我之见,你之根基,不在桂地,还在西蜀。我今日立誓,只要你不勾结寒浪,并助我杀云灭帆,西蜀早晚是你囊中之物。”

卓星一声长啸:“博赢,你素来出尔反尔,出神入化,我怎知你是真是假?”

耳听霸业雄图,青荷一片迷茫,更觉自感自伤,无限怅惘,不知身在何地,不知心向何方。

次日清晨,朦朦胧胧,睁开双眼。梦中冬日的地冻天寒,变成春日的舒适温暖,她一阵错愕,不喜反忧。

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回响,宛如万里晴空划过一道霹雳闪电,结结实实,击在当头:“青荷,你终于醒了?”

怎么,博赢?

青荷委实难解:“他是受魔鬼召唤?是受神力驱使?一而再,再而三,穷追不舍?故技重施?是为玉笛?是为兵法?我又何其不幸?如此身处险境,噩梦惊悚,如此阴魂索命,挥之不去,驱之不

散?”

巨大的恐惧,袭上心头,顷刻之间,追悔莫及:“落到这步田地,归根结底,还是怪我自己。”

背后的博赢,脉脉温情,欢喜无限。静默良久,陪笑说道:“青荷,前几日你溜出碉楼,我每每想到江湖险恶,实在挂念无限。唯恐你不知深浅,被人暗算,特地又接你回迷宫。”

见她不言不语无动于衷,博赢又陪着笑说:“如今你想什么,要什么,尽管和我说。只是,外面兵荒马乱,再不要以身犯险。”

青荷又成了阶下囚,不得自由,恨上心头:“我想出去,想要新鲜空气,你不知道?你又不给,何必多言?”

说话之间,博赢接连三击掌。忽听“吱呀”一声响,机关旋转,室门洞开,一位风流俏佳人,款款而入,飘然而前。但见她云鬓高挽,低眉顺眼,摆设碗筷,奉上早膳。

博赢对着青荷微笑着说道:“这位权夫人璎珞,与你感情最好,又体贴周到,你有她照料,我自放心。”

言毕,满面春风,拥荷而起,照顾梳洗。

青荷一言不发,听之任之,不以为意。

用过早膳,博赢笑容满面:“青荷,我又谱了一首《绿荷迎波》,你可愿与我同奏?”

言毕,抱出两把古琴。见她全然不理,也不灰心,顾自拨弦弄琴,口中轻吟:

“绿荷灼灼笑,出水亭亭俏。碧玉盘中邀,翠影风中傲。

心念雾昭昭,相思路迢迢。香舞夺人眼,迷旋爱月娇。

桂江共春水,迎波爱荷夭。拥荷弄莲蕊,荡荷把莲摇。

采荷魂自乱,融波生露晓。梦荷赴云桥,摄魄骨尽消。”

博赢挖空心思,弄琴做赋,只为博荷一笑。青荷却充耳不入,苦思金蝉脱壳。

蝇鼓蛤噪半晌,因有要事,率众匆匆离去。临行之时,千叮咛万嘱咐:“青荷,我知你素来淘气,所以再叮嘱你一句:万万不可自作主张,出此居室。迷宫决非碉楼,机关重重,十面埋伏。处处惊危,步步凶险。”

其实,不要说青荷,便是博赢都理解不了自己的变态,琢磨不透自己的痴爱,常常扪心自问:“我堂堂九王,因何迷恋她一个傻傻的小姑娘?甚至不能自拔?只因圆梦前尘?只因贪念玉笛?只因求之不得?怎生自圆其说?”

好在一日又过,青荷心境大变,自由之心归位,寻死之心全无,再不对一只青蝇耿耿于怀;更不会像青蝇一般困扰于心。

环视四周,顿觉古怪。如今已是立夏,居室却又阴又凉。左右逡巡,无门无窗,照明采光,完全依靠屋顶奇形怪状的化石灯盏。

不由心中暗想:“迷宫隐蔽幽深,扑朔迷离,当真是固若金汤,实难逃亡。桂国属喀斯特地貌,多的是溶洞岩穴,此宫也许原本是个巨大的天然溶洞,又被能工巧匠改造修建而成。”

更是大惑尔特或:“狡兔三窟,不知狡猾的青蝇,究竟还有几处秘密藏身之所?他煞费苦心,处心积虑,修碉楼、建迷宫,扎营桂地,勾结黑白两道,甚至不惜屈尊降价,收买樊琪、金蝉,拉拢嘉王、塞克、卓星,究竟是为何故?”

思来想去,渐渐醒悟:“想来,博赢蛰伏桂地,有百利无一害。一可躲凶避杀、免灾除祸;二可收服人心、曲线招兵;三可养精蓄锐、伺机反攻。总而言之,博赢实乃一代枭雄,图谋天下,居心不小。”

现如今,迷宫空荡荡,只剩她一人。于是,南虞小荷,满血复活,开始闹妖。小心翼翼试探了数个房间,反反复复又巡查了数遍,将出入方位、次序、机关、通道,一一铭记于心。

一边探查,一边仔细回忆泰哥哥教授的奇门遁甲:“一般来说,宫室机关布局往往与兵法阵势异曲同工,常常遵循‘太极八卦’、‘三垣四象’、‘天干地支’之术,都是有实有虚、有规有矩,忽进忽出、忽迎忽拒,时疏时密、时动时静,彼纵此横、彼分此合。”

几番以身试险,及至正午时分,终下定论:“此宫便是按着‘天干地支’阵法布局。‘十天干’分为甲、丙、戊、庚、壬五阳干,乙、丁、己、辛、癸五阴干。‘十二地支’分为子、寅、辰、午、申、戌六阳支;丑、卯、巳、未、酉、亥六阴支。”

一番推算,恍然大悟:“我身在迷宫最深处,事到如今,倘若乱闯乱撞,活命之机,只有万一,与送死无异。若想逃出地宫,必须根据天干地支,剥茧抽丝,层层递出。”

一番精准计算,依次向外推及,心知是阳干、阴干、阳支、阴支。

正欲横下一条心,依算奔逃,忽闻迷宫之外传来脚步之声,却似十数人由远至近,飞奔而至,迅如疾风。

青荷心中暗道:“不好,定是博赢打靶归来。”惊急之下,陡然刮起一阵小妖风,飞旋着狂奔回房。

果然,不过片刻,博赢不期而至,眼见青荷

气息不稳,小脸绯红,不禁满面欢笑:“青荷,你这小东西倒会自娱自乐,适才不知唱的什么戏,跳的什么舞?怎么,我一回来,你便偃旗息鼓?”

青荷自顾躲回床角,和衣而卧,敛声屏气,一言不发。

博赢自我解心宽:“对了,你定是又在独舞,可惜我无福亲瞻。也罢,咱们用过晚膳,我弄琴,你旋舞,赛过秦皇汉武。”

青荷心中暗道:“赛过秦皇汉武?分明是不如黄狼鼹鼠。”

乖巧的璎珞,早已备好丰盛晚膳,博赢心情大好:“青荷,迷宫便是你家,只管尽情欢笑。你放心,我再不强求,你只管开心就好。”

青荷暗暗心道:“被关禁闭,如何开心?你当我是井底蛤蟆?没见过大天?”

博赢自顾说笑:“你人小心不小,日后总会明白我的好。现下,咱不说这个,你一日不曾进食,今晚定要吃好。”

青荷心底暗说:“说的不错,确实应该吃好,才有力气逃跑。”毫不推辞,翻身下地,抱起饭碗,活似饿猫,搅动汤勺,狼吞虎咽,残云风卷,顷刻之间,一碗饭菜消灭精光。

博赢刚刚拿起银筷,小东西已是望风而逃。急向床上看,饿猫变成睡猫,前后判若两然,惊得博赢连饭都不知下咽,只觉无可奈何,只好东拉西扯,说一些中桂趣闻。

青荷毫不理会,假寐装睡,只差鼾声如雷。

博赢凝望娇荷,微微一笑:“青荷,我知你被困迷宫不开心,却不敢掉以轻心。如今的宫外,可是兵荒马乱,险象环生。来日方长,你先忍一忍,我自会带你衣锦还乡。到那时,我会在常乐宫为你造‘青荷园’,建‘爱莲宫’。我的小青荷,自然会‘惟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

她闻听青荷园、爱莲宫,更觉自由渐行渐远,一脸混沌,充耳不闻。

博赢又赔笑道:“青荷,咱们一起去茗山之巅,看日出、观日落。去怀琴河畔,坐花船、看花灯。我会让你酣畅舒心,玩耍如小猫,快乐如小鸟,自由如小鱼,潇洒如小豹。”

青荷仍然一脸无动于衷,哪里有一丝一毫玩耍小猫,快乐小鸟,自由小鱼,潇洒小豹的灵气?

博赢心事重重:“青荷,我真心疼爱你,从来不求回报。只有一点期望,就是你要懂我良苦用心。”

眼见青荷毫无起码的感恩带德之情,博赢长叹一声:“初夏碧荷香,夜夏清荷凉。夏风起徘徊,夏星凌空亮。相见相逢短,离别离恨长。敲我相思门,上我相思床。倾尽我一生,信手思无疆。”

青荷依然无动于衷,闷声不响。兴趣索然之中,一双美眸看向化石灯,心中暗想:“这是古代,绝非现在,并无发电技术,它因何能持续发光?”

瞬间,博赢捕捉到她流水一般明澈的目光,不由怦然心动,强忍心潮澎湃,微微一笑:“这是一种电石,遇水可燃,比蜡烛好用。你也知道,天然光线,难进迷宫,我便想出这种照明之法。”

青荷闻言,心底暗叹:“博赢倒是一大才子,不做帝王,却是屈才。”

眼见她百无聊赖,博赢放下碗筷,调琴理弦。

博赢的催眠琴技,果然天下第一。

青荷如闻催眠曲,琴声越响亮,她睡得越香。转瞬之间,已化身梦幻猫。

不知沉睡多久,正在梦中寻觅阿龙,就听睡帐之外有人轻言轻语,却是一个温婉的女子之声:“昨日恶斗,王兄不该舍死忘生,对自己的性命,毫不顾惜。”

难得博赢嫉恶如仇:“陶然妖后,灭绝人性,荼毒君室,残害生灵。两位长姐的血海深仇,不共戴天。不除妖孽,妄为人也。”

瑶光一声长叹:“妖后与博尚、寒波沆瀣一气,斩妖除魔,谈何容易?王兄怎能急于一时?”

博赢微微一笑:“阿瑶,物极必反,陶然妖后倒行逆施多年,现下除妖,时机大好。”

忽闻一男子之声,踏实沉稳,悲而不惊,愤而不乱,正是天枢:“我王说得不错,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只是每到夜深人静,陶然妖后便行踪不定。咱们昨日夜间行刺,甚至未能查到她入寝之地,当真不可思议。”

瑶光若有所思:“陶然妖后难道是白骨妖精,变化多端?”

博赢目光清冽:“她总要坐朝理政,想找到她倒也不难,只是必须在白天。光天化日之下,她党羽众多,戒备森严,不便下手。我思前想后,禅位大典,便是除妖最佳时机。届时天怒人怨,咱们更能攻其不备,出奇制胜。”

瑶光恨恨不已:“当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陶然做太后犹不知足,又想做女君,当真还欲上天不成?”

青荷梦中相问:“是否生而为人,便有贪婪之心?难以攻克,难以隐忍?”

博赢淡然一笑:“妖后之行,天理难容。这样也好,陶然越是肆无忌惮,咱们越能助她早得天谴。”

第三百七十六章 秋千逃生

天枢深以为是:“正是,她一无所出,索性对经纬百般凌辱,以便挟天子以令诸侯。难得经纬睿智多才,又能忍辱负重。可事到如今,妖后非但不肯放权归政,反而处心积虑,攫取君位。”

博赢一言以蔽之:“这等禽兽,罪该万死,禅位大典之时,便是恶贯满盈之日。”

瑶光口中急问:“王兄如何出奇制胜?”

博赢一声轻笑:“昨日夜探漓象宫,虽未行刺成功,却也收获甚丰。仲声多谋,伯艺多才,经纬多智,我等联手,已是偷天换日。阿瑶只管坐山观战,禅位大典,定有好戏看。”

瑶光却一脸忧戚:“王兄,你昨日为将寒浪、涛调虎离山,不惜以身犯险,以命相搏,你若有一份不测,这可如何使得?”

博赢微微一笑:“阿瑶,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陶然妖后诡计多端,早就布下天罗地网。我若四平八稳,安能成就大事?”

瑶光忧心忡忡:“王兄,我知你盖世英雄,只是妖后极端凶狠,王兄定要多加小心。”

博赢金属重低音再次响起,格外沉缓,格外诚挚:“漓象宫内伏波妖孽武功高强,漓象宫外金刀恶贼为虎作伥。我虽得珍珠鼎力相助,毕竟寡不敌众,以至于昨日未能得手,所以才请你和枢弟倾力相助。”

大敌当前,天枢早已尽释前嫌,更是当仁不让:“我王尽管放心,长姐血海深仇,我不能坐视不理;爱甥命在旦夕,我不能袖手旁观。后日漓象宫一战,天枢定将不遗余力。”

青荷半梦半醒之中,不忘钦佩:“天枢果然嫉恶如仇、铮铮铁骨,明知博赢算计心不轻,居然以大局为重。”

瑶光沉声说道:“王兄排兵布阵,用心良苦,已给妖后布下十面埋伏。”沉吟片刻,忽然忧心冲冲:“王兄,我夫妻隐居幽兰谷,难得悠闲自在,无拘无束。待咱们除了妖后,再不许骚扰阿枢。”

博赢一笑置之:“阿瑶,你心里只有阿枢,何曾有过我这亲哥?从小到大,你想要什么,我何尝坳得过?”

青蝇“嗡嗡嗡”,青荷更是睡得迷迷糊糊。

睡梦之中,博赢送别天枢夫妇,轻手轻脚上床,将她抱在怀中。手上爱抚,口中轻吟:

“荷心无杂念,荷睡**间。荷青伏碧波,荷碧挺翠澜。

荷蕊娇菡萏,荷径紧且怜。荷苞迷人眼,荷香飘如仙。

鱼戏莲叶间,莲叶何田田。爱煞采莲人,朝暮两相欢。”

吟诗毕,更是情难自禁,一声长叹:“青荷可知?我最爱看你熟睡的样子。无忧无虑,无牵无挂,让我好生羡慕。你且好好睡,我且好好怜。待我拿下中桂,杀回东吴,夜夜抱你眠。”

那一夜,梦中的博赢,痴迷辗转,彻夜不眠。次日一早,便销声匿迹。

刹那之间,萎靡不振、困顿无形的青荷风云突变,精神抖擞,两眼放光。

绿荷小妖,借尸还魂,雄风重振。

青荷口中默念:“感谢博赢,感谢所有青蝇。感谢他手下留情,不再偷靴。”

她穿袜蹬靴,浑身上下,收拾的紧身利落。更是一刻不敢耽搁,按照昨日精准推演,打开戊门机括。

耳听第一重宫门应声而开,青荷急忙脚踏天干地支之庚位,再旋墙上机括,从壬门一跃而出,进入第二重宫室。

旋即,脚踏丁位,从辛门出,又脚踏子位,奔入第三重宫室。

第四重宫室,重中之重,难上加难,稍有疏忽,死无葬身之地。青荷盼望自由,如此热切,自然全无半分犹疑。辗转身姿,启动机括,由巳门入,奔着辰门飞身而出。

哪料到,身在半空,一道劲风,排山倒海般狂袭而至。

青荷大吃一惊:“天啊,脚下哪里是宫室?分明是万丈深洞!”

四周漆黑一团,耳畔寒风呼啸,脚下悬瀑奔腾。

青荷更是醍醐灌顶:“不好,推算失误!辰门是死门,出了此门,便是地下岩洞,便是深渊暗河。”

脚下凌空,如此下坠,定将万劫不复。

青荷惊骇之下,运气丹田,陡然收势,下落之时,双手攀住凹凸石壁,用力一撑,飞身纵起,双脚猛蹬侧壁岩。身体斗转星移,在辰门关闭之前,死里逃生,跃回迷宫。

捡回一条命,纯属侥幸。站在当地,犹自心有余悸:“看来之前想的不对,最后一重门开启之法难道需根据天干地支之术倒推?”

念及于此,双目盯向亥门,纵跃而去,扭动开关,小心探看,房门洞开,第四重宫室,赫然眼前。

大喜过望,正待夺门而逃,忽闻身后恶风不善,一道暗影,骇电一般,猛扑而至。

青荷大惊失色,不假思索,向前疾纵。躲闪之中,遵循天干地支之法,跃至午位,边纵便想:“踏错半步,触动机关,也是必死无疑。”

哪料到,身后偷袭者比她还要心急,一抓不到,紧追不舍,再次疾扑。

敌人凶险,青荷更是惊急无限,一跃而起,打算飞至戌位。

因为计算、考量、踏位费时,便又慢了一拍。只因这刹那的延误,衣袖便被偷袭者一把抓住。

青荷大惊失色,奋力一扯,夺袖而出。

身后偷袭者情急之下,再次疾扑。由于过度性急,落地之时,站立不稳,脚下不由得一滑。

这小小一个滑步,便如触动多米诺骨牌,激活整个迷宫机关。刹那之间,四面八方,箭如雨发,快如惊魂骇电。

惊骇之下,二人各自腾空而起,跃身躲避,无数暗箭,从身畔疾飞而过。

不待二人立足喘息,又有无数暗器,狂风暴雨般破空来袭。

二人同时惊呼,同时急速后仰,同时扑身倒地,同时贴地翻滚。

杀人利器,紧贴着二人面门、前心、小腹闪电飞过。

二人鲤鱼打挺,飞身而起,哪知脚尖刚刚点地,一张满挂铁刺倒钩之巨网,搂头盖顶砸将下来。

二人惊骇至极,同时向后纵跃,堪堪躲过杀人大网。

便在此时,脚下地板,轰然中开,迷宫瞬间变成吃人陷阱,杀机重重、杀人无形。

侧壁、坑底,骇电般亮出无数刀枪,雪亮寒光,毕露锋芒,若是掉将下去,哪里还有性命?

青荷心思聪颖,眼力又好,早已发见密室顶端,伸出一块钟乳石,上悬铁架,探出四爪,四盏化石灯便在其上倒挂。

心知此间密室,乃迷宫第一道门户,扼守战略要冲,既重重防御,又服务居家,照明功能不可或缺。

青荷身在半空,眼疾脚快,一个急速空翻,灵猿一般,头下脚上,倒钩铁架。倘若双足再行用力,跃出迷宫,便是轻而易举。

始料不及,青荷不曾窃喜,就见身侧偷袭者急速下坠,眼看就要落入陷阱,被扎成刺猬。

直到此时,青荷才看清,偷袭者正是璎珞。她本得伯艺真传,武功不弱,奈何轻功稍显逊色。恨只恨那万恶的封建统治者,归根到底都是缠足惹的祸。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千钧一发的紧急关头,青荷倒钩铁架,出手如电,一把抓住命悬一线的璎珞。

璎珞从高处急剧下坠,力道大得惊人。倒挂的青荷,奋起平生之力,依然难以抵挡。

璎珞岌岌可危,眼见她衣袂飘飘,在劫难逃,青荷惊急之中,张开小嘴,一口叼住。

登时,青荷只觉不仅牙齿和嘴唇,就连香腮都剧痛无比。

虽是如此,她的“小人儿动手又动口”,终于消解璎珞下降之势,暂时避免陷阱之祸。

璎珞魂飞魄散,只当已步入鬼门关,忽觉手腕剧痛,头皮发麻,身体已经在半空悬挂,又觉几滴凉凉的红色,滴落面颊。眼前红影流淌,更是大吃惊吓。

青荷继续双臂角力,终能松开口舌,只痛得龇牙咧嘴。

头顶忽然“吱吱呀呀”传来铁石分离之声,却是铁架不堪重负,已是摇摇欲坠。

念及时不我待,险象环生,青荷急问:“璎珞姐姐,可荡过秋千?”

璎珞惊慌失措,不知所言:“没有!”

危急时刻,青荷一声轻笑:“今日正好开开洋荤,咱们来回荷珞共振。”

言毕,青荷拽着璎珞,以脚腕为支点,气运丹田,一起一伏,前震后荡,节奏感颇强。

就这般,震荡幅度越来越大;振荡距离越来越远;震荡速度越来越快。终于荡到极处,就听青荷大声疾呼:“璎珞姐姐!向外跳!”

璎珞遭此大难,只当在劫难逃,不成想青荷不顾生死,舍命相救,一边感叹于她聪明绝顶,一边依她之言,借震荡之势,飞跃逃生。

可怜青荷,如今不光嘴痛、牙痛,脚踝更加吃痛。那铁架,四四方方,棱角分明,真真咯死人不偿命。

即便如此,耳听铁架分崩离析,心知钟乳离心离德,青荷再不敢与之玉石俱焚,强忍剧痛,又以脚腕为支点,摇荡开来,三荡两荡之后,奋起平生之力,奔着迷宫出口,急速荡出。

身在半空,耳轮中就听“轰隆”一声巨响,铁架轰然坠落。

青荷终于死里逃生,不料双足刚刚落地,忽觉冷风来袭,手腕脉门一麻,又是一痛,已是受制于人。

眼见来人恩将仇报,青荷大出意外:“璎珞姐姐,我好心救你,你怎乘人之危?”

话一出口,更是追悔莫及:“璎珞是青蝇手下,自然生了一颗青蝇心。分明怪我自己掉以轻心,怎能怪她耿耿忠心?”

璎珞面红耳赤,羞愧难当,温存软语:“荷姑娘,璎珞多有得罪,还请多多见谅。不是璎珞背信弃义,实在情非得已。我王亲口吩咐,荷姑娘不能擅出迷宫。荷姑娘若是一意孤行,不如先取了璎珞性命。”

努力功亏一篑,自由失之交臂,青荷又惊又怒,又悔又急:“璎珞姐姐,我好心救你,怎会再行杀你?你不该为虎作伥,逼良为娼。”

眼见鲜血沿着她嘴角流淌,璎珞低下头去,羞惭至极:“我王敬荷姑娘如天人,荷姑娘不该惹伤我王的心。”

耳听如此荒诞之言,青荷悲愤至极:“璎珞姐姐,我被困迷宫,如同困兽。你怎只见他伤心,不见我伤心?”

哪料到,璎珞连连摇头,不以为然:“荷姑娘不过小孩心性,万事不上心。待荷姑娘晓得我王好心,自然不会伤心。”

博赢被高度赞誉,青荷惊诧至极:“真是做梦想不到,青蝇手下,都是忠实可靠的小蜜蜂。不仅被骗得蜂拥而至,而且流完血、出完汗、卖完命,还帮青蝇骗小蜜。”

青荷无可奈何,唯有顾左右而言他:“璎珞姐姐可有挚爱?”

璎珞登时千娇百媚,欲语还休,定是想起她的好夫君,英姿飒爽的天权。

青荷一声奸笑:“看来,璎珞姐姐早已芳心永驻。不瞒姐姐说,我爱一人,不比姐姐爱你夫君少。在我心里,就是普天下的男子捆成捆,垛成垛,也抵不上他一人。”

璎珞大吃一惊,定睛看着青荷,满心关切:“荷姑娘所爱,可是龙帆?”

想起阿龙,青荷一阵凄迷,一阵昏眩:“不知今生今世,能否再见?”不由得涕泪纵横:“璎珞姐姐,真的好痛!”

璎珞急望她脚腕,已是皮开肉绽,鲜血横流,两截裤管,如同血染。又是愧疚,又是心焦:“荷姑娘忍着点,我抱你回迷宫急救。”

青荷闻听此言,眼泪就如决堤的洪水:“不回迷宫!黑暗阴冷!不见天日!我要晒太阳!我要看风景!我要听鸟语!我要闻花香!”

眼见她腿脚伤得重,又哭得死去活来,璎珞再也狠不下心,何况青荷穴道被点,双臂无法自由运转,如何轻易逃窜?

璎珞站起身来,连哄带骗:“荷姑娘,休要委屈,我前去拿药,再回来陪你,咱们一起晒太阳,一起闻花香。”言毕,转身奔进迷宫。

登时,青荷欣喜若狂。哪里还管臂上的麻,脚腕的伤?刹那之间,流血重生,急速起身,一个箭步跃出数丈。

久违的阳光,刺得她眼花缭乱,金星乱闪,不由大喜过望。

重见天日,这才看个一清二楚,身后迷宫,果然是天然溶洞乔装改造而成,洞口被密密层层的藤蔓遮挡,极其隐蔽,极其诡异。

展望周边,尽是郁郁葱葱的原始森林,前方一条山路,崎岖盘旋,不尽蜿蜒。根据树影判断,右首便是东南。青荷更不怠慢,当机立断,便欲逃窜。

哪料方才提足,忽觉疾风一飘,绿影一闪,一人骇电般奇袭而至。一个低沉沉的声音,更从左前方由远而近传到耳畔:“青荷,夫君才离开片刻,你便急着寻我?”

声音不大,却如晴空劈出炸雷一般,刹那间震得一颗荷心连抖三抖,连颤三颤。

青荷寻声望去,登时追悔不及:“大事不好,出来得不巧,高兴得太早。”

博赢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正正当当,挡住去路。

他眼见宫门大敞、地宫中开、地坑大毁,又见刀枪满地、一片狼藉、满目疮痍,先是一惊,瞬间换作一副笑脸:“青荷,你这般顽劣娇憨,越发让我刮目相看。我宠你爱你,疼你护你,你却把咱家拆得七零八落。你且想想,如此天翻地覆,墙摧宫毁,今日晚间,咱两又在何地成欢?”

青荷陡见博赢,心惊胆战,故作泰然:“我王,真真对不住,我当真没想强拆你房。如今再想亡羊补牢,只怕为时已晚。”

博赢微微一笑:“青荷何必自谦?我怎敢鬼迷心窍,将你看成小羊?狼见了你,都要哭天抹泪,自惭形秽。”

陡见她一双脚腕鲜血淋漓,登时吓得不轻。博赢俯下身来,欲查看她伤势:“说你是狼,还是只笨狼。你难道不晓得?狼腿脆弱,不堪一击。还不把两条稚嫩的小狼腿,保护仔细?”

趁博赢分心,青荷紧抓战机,口中笑道:“狼腿虽弱,却能逃跑。”说话之间,急忙施展“追星赶月”,极速纵跃。

博赢闻听此言,颇为不满:“怎么,伤成这般,还要逃窜?”

正待捉拿,又听脚步匆匆,数道身影,飞奔而至,却是天枢、瑶光、天权一行众人随后跟到。

瑶光见此情形,一目了然,第一个挺身而出,一脸义愤:“王兄,你是天下英雄,怎能欺人太甚,又来劫持龙小夫人?”

眼见天枢夫妇面色不善,博赢毫无羞愧之色,反而自我解嘲:“我这女人有些淘气,偶尔也会不乖,枢弟、阿瑶万万不要见怪。”

说话之间,却见一人手托药盒,飞身跃出迷宫,一个纵步奔至青荷身侧。

刹那之间,博赢微笑的脸,冷冻成霜。

博赢阴云密布,出言相责:“璎珞,我让你好好照顾荷姑娘,你倒能照顾的周全。”

璎珞又惊又急又怕,“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战栗:“属下失职,愧对我王厚爱,万请我王息怒……”

第三百七十七章 逝者如斯

博赢闻听此言,面色更是一怒,转而又是淡然:“便在上个月,你奉命保护荷姑娘,却害她走失;便在数日前,你奉命去漓象宫探访妖后,不仅无功而返,反而败露行踪;事到如今,你奉命照看迷宫,你又害荷姑娘伤成这般模样。俗话说,再一再二不能再三,璎珞,你自己说,你究竟是对是错,本王是该奖你功还是该罚你过?”

璎珞惨然道:“属下有负厚望,请我王责罚。”

博赢冷然说:“本王不问你,只问你夫君!”说话之间,看向天权。

天权脸色聚变,身心巨颤,跪倒在地,向上叩拜:“天权教妻无方,请我王重责。”

青荷眼看璎珞大难临头,想起她贤淑温柔,与人为善,万万不能因为自己而无辜受难,念及于此,大喝一声:“我王怎能忘恩负义,以怨报德?”

博赢看向青荷,脸色瞬间缓和,不由微微一笑:“青荷,你倒说说,我如何以怨报德?”

青荷灵机一动:“伯艺天下奇士,盖世英才,又帮你出谋划策,巧设机关,当真出力不小。非但如此,还助你营救仲声。你却无缘无故,伤他女儿,岂不是恩将仇报?何况璎珞姐姐不过是一介女流,你却非要强加重任,是你思虑不周,却来推卸罪责。”

博赢朗声大笑:“青荷,说得好!只是你有所不知,助伯艺、救仲声,不是我求他,而是他求我。何况,他女儿办事不牢,我难道不该替他管教?”

青荷心中愤慨,小脸刷白,口中嗔怪:“王爷,我与璎珞,可是知心朋友。你若残我好友,我会一辈子怀恨在心。到时候,你那青荷园、爱莲宫盖了也白盖。”

博赢面上一喜,回头看了一眼天权,朗声大笑:“这可是青荷第二次求我,每次都为了璎珞。当初她给我的情书,通篇都是璎珞,我可吃了好几日闷醋。她对璎珞,倒是有情有义,远胜于我。”

天权闻言面露喜色:“还请我王法外施恩,让我夫妻将功补过。”

博赢转回头来,看向青荷:“青荷有所不知,成大事者,必须赏罚分明。我不能喜你之喜,恶你之恶,变得黑白不辨,是非不分。”

青荷闻言撇嘴:“我王,自我看你第一眼,便知你前途不可限量,吴君非你莫属。只是,无过而罚,如何做明日之君?”

博赢淡淡一笑:“明君以后再说,你不听话,到处乱跑,璎珞又看你不住,就是过错。想要保住璎珞,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你乖乖留下,老老实实听话。”

说话之间,不再计较璎珞、天权,而是慢慢靠近青荷。一边思索着重设迷宫机关,一边柔声说:“外面太阳也大,风也大,咱们不如先回家。”

青荷向右躲闪三步,一声娇笑:“我王难道不知?我最喜欢晒太阳,也欢喜吹山风,顶顶讨厌住迷宫。”

博赢徐徐逼近,脸色愈加柔和:“青荷,你想去哪里晒?想在哪里吹?不妨我相陪?”

青荷暗暗施展“蒹葭无为”之法,小臂穴道得解,即便如此,双臂依然酸软,不能灵活运转。

心下忧急,向右侧继续偷偷移步,小手向左前一指:“那面春色盎然,阳光灿烂,清风拂面,宛若仙境,移步至此,飘飘欲仙。”

博赢顺着她手指方向望去,果然绿树葱茏,绿草如茵,一片风光明媚。他一跃上前,伸出双臂,轻声说道:“那里景致确实不错,我陪你过去坐一坐。不过,你可要乖乖听话。”

青荷怎肯听话,突施“追星赶月”身法,向右急转,发足狂奔,口中大呼:“璎珞快跑!”

博赢一心捉拿青荷,哪里顾得上璎珞?飞身跃上,奋力一抓,却只拽住一只衣袖。

青荷奋力一挣,但听“咔嚓”一声,衣帛尽裂。

璎珞出嫁从夫,忠心耿耿,跪在当地,根本不敢稍动,眼看着二人向东南方向急速纵跃,满脸错愕。

博赢武功高出青荷数重,她想要脱身,自然势比登天。

青荷眼见博赢欺近,心急如焚,炫步飞身,“旋风无影腿”骇电出击。

眼见腿风凌厉,博赢飘然一躲,口中笑道:“青荷,不过数日,你武功又精进数重。”

青荷顾不上和他嗦,一踢之后,趁他避让,纵跃如飞,继续舍命狂奔。

博赢不敢逼得太急,唯恐她狗急跳墙。一边紧追不舍,一边朗声大笑:“青荷,你脚下慢些,前方缥缈崖,一不小心摔下去,可要粉身碎骨。”

青荷恍若听而不闻,犹如离弦的箭,飞奔前行,几个起落,又跃出百丈。

果如博赢所言,前方怪石嶙峋,云雾缭绕,不辨东西,想来就是悬崖峭壁。耳听悬崖下方,“轰轰隆隆”水声巨响,便如沙晨海潮一般。转念一想,心下顿悟:“定是桂江之水,从桂城辗转而下,喧嚣奔腾至此。”

青荷在悬崖边缘站定,白云飘渺追碧落,青冥浩荡不见底,险要至极。

博赢忧

心如焚,极速跃将过来,再不敢过分逼迫,强做镇定,一脸赔笑:“青荷,别吓我,快回来。”

青荷低头俯视,百丈悬崖之下是深壑峡谷,是波浪滔天,是奔腾不息,是喧嚣激流。悬崖之高、流水之急,比芜江过犹不及。

虽是万分惊悚,更是渴望阿龙,牙一咬,心一横:“逃开博赢,已在今世。再见阿龙,只盼来生。”

念及于此,冲着博赢嫣然一笑:“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崖在眼前,不得不下。今日不搏,更待何时?”

再无半分犹疑,气运丹田,纵身飞跃而下。

博赢落后她两三丈,眼见她陡然起跳,惊骇无极,飞身施救。

他便如箭离弦,迅捷无伦,奋不顾身,飞到崖边。

但终是迟了一步,青荷已如断线的风筝,向着桂江激流急速坠落。

博赢急中生智,急速扑地,双脚勾住悬崖上的一处灌木,身体下翻,俯身想要抓她飘飘荡荡的衣袖。这般不顾性命,已是格外冒险,稍有闪失,必然被她带入深谷,万劫不复。

只是,这般舍命,依然徒劳无功。他的手指尖,将将触及她飘飞的长发,只觉幸福昙花一现,希望转瞬即逝。

便在博赢倒挂藤蔓之时,怀中一道小小的、碧绿的影子,顺势甩出,奔着青荷飞追而去。

就这般,博赢眼见青荷的身子和那道小小的碧影,笔直坠向激流。想象之中,那波涛翻滚的桂江,将她没顶,她和玉笛都是无影无踪。

这场景,这经历,如斯熟悉。那最想留住的吉光片羽,瞬间流逝,永远可望不可即。

一切宛如在十六年前,却永驻他心间。如今历历再现,更让他肝肠寸断。

忍无可忍,痛无可痛,撕心裂肺,大呼一声:“青荷!”

呼声极度惨烈,在悬崖峭壁之间,在百丈幽谷之中,不断震荡着回声。

伴随着经久不息的回声,泪水模糊他的视线,一个袅袅的荷影,一张婷婷的荷颜,出现眼前。

那是他的青荷,她披着长发,光着脚丫,轻袖飞舞,罗衣飘扬,裙袂倾洒,掠过世间万种芳华。

博赢扑在悬崖峭壁之上,伤心、迷茫、惆怅,无法用语言形容。

那落入激流中的不仅是青荷,不仅是爱人,更他最强烈的一颗输赢心,一起一落、一浮一沉,飘飘荡荡没了踪影。

一个声音,响他心底,更让他泣血:

你丢下我,决然一跳,决绝消逝。消失在峭壁之下,消失在波涛之间,消失在轰隆之中。消逝你的荷颜,消逝你的荷眸,消逝你的荷香。

留给我的,只剩无望的记忆,无谓的痛惜。只剩无边的悲凉,无际的迷茫,只剩无尽的忧虑,无极的创伤。

博赢的思绪,回旋到触摸她发梢的一瞬间,那般触手可及。不,可触而不可及,同生又不共死,相爱却要相离。

一生挥之不去,一世悔之晚矣。

博赢扑在悬崖峭壁上,痛到心灵尽头,伸出双手,妄图抓回失掉的所有。

天枢众人飞一般纵跃追来,眼见博赢扑在悬崖绝顶上,心碎神伤,再无往日风流倜傥,皆是满心骇然。

众人向下望去,只见飞湍瀑流争喧,只听冰崖转石万壑雷。更听博赢泣血低吟:

荷之分兮,坠于幽谷。莲叶萋萋,莫我肯顾。心之忧兮,曷维其驻。追鸟于水,求鱼缘树。

荷之离兮,落于幽谷。莲花灼灼,莫我肯顾。心之忧兮,曷维其驻。比翼双飞,却不同路。

荷之弃兮,飘于幽谷。莲子清清,莫我肯顾。心之忧兮,曷维其驻。绝代芳华,半生情苦。

荷之逃兮,遨于幽谷。莲蓬悠悠,莫我肯顾。心之忧兮,曷维其驻。生之长河,不能共度。

荷之怨兮,飞于幽谷。莲藕丝丝,莫我肯顾。心之忧兮,曷维其驻。梦之远山,但求相护。

璎珞痛心不已,自怨自责:“荷姑娘!”

博赢面色凝重,如梦方醒,缓缓站起身形,待得站定,更是杀气陡增,他双掌白气蒸腾,分明已经蓄足达摩内力,怒极之下,眼看就要雷霆一击。

众人相看,无不胆颤心惊。

璎珞也不逃跑,也不求饶,跪在地上,声泪俱下:“王爷,璎珞失职,任凭责罚,不敢多说一句话。”

天权心知不好,脸色惨白,两股战战,“扑通”一声,跪倒在发妻身前,向上重重叩首:“我王,璎珞罪不可赦,我和她夫妻一体,甘愿带过。”

博赢眼望天权,达摩掌终于没有落下。良久,悲愤之情,化作云淡风轻:“璎珞,既然荷姑娘视你为知己,本王也不杀你。但你必须知恩图报,将功补过,找她回来。她若有三长两短,本王与你终生不复见。”

博赢正自痛不欲生,山坳中闪出三道身影,为首一人飘旋如虹,仔细一看,却是珍珠,她身后还紧跟着阳烁、迭采

话说珍珠率众尾随瑶光随后而至,一眼望见迷宫被毁,墙倒洞摧,刀剑横陈,唯恐博赢遭遇不测,急切中寻声找到此地。

得知青荷遇险,镇拽不由心惊胆寒,她站在崖边,亲眼目睹悬崖之高、深涧之险、激流之喧,只觉毛骨悚然。

心下一片黯然:“这世间,几人如此胆大包天?不愧龙小夫人,只是不知,她能否绝境生还?腹中胎儿能否保全?”

珍珠尽力宽慰博赢:“舅父,荷姑娘此举确是凶险。只是她轻功绝顶,机智过人,或许吉人天相,就能死里逃生。”

博赢看着漫空云雾,荡在崖间,此起彼伏,飘飞流转,便似青荷迎风起舞;又见远山群峰,重峦叠嶂,气象万千,似青荷临风弄影。更是思荷心切,当下毫不怠慢,率众绕到崖下,顺着激流蜿蜒前行,沿江细细寻找。

再看桂江激流,奔腾怒吼,似千军万马,奔流而下。水面烟雾缭绕,奔腾喧嚣,回想青荷跳崖始末,更觉似梦似幻,不似在人间。

博赢一颗心七上八下,实在痛的无以复加,只好骗人骗己:“不错,青荷聪慧,轻功又是极好,倘若没有七八分把握,绝不会铤而走险。”

溜溜找了半日未果,只见桂江激流接连滑下三道高瀑,最后注入一个硕大无比的天坑。

博赢站在天坑边缘,眼望天坑深潭,满面黯然:“除了这座天坑,咱们均已寻遍。你看,如此天坑,四周尽是悬崖峭壁,方圆数里,根本无处落足,更无法攀援,她若坠入此地,当真有命生还?”

珍珠心下一痛,灵光一闪,急忙吩咐阳烁、迭采:“速去集市,多多购置长绳,咱们下到天坑寻觅。”

众人领命而去,待结好绳索,牢系峭壁古松,博赢更不犹豫,抓起绳索,便欲攀附而下,天权、紫逍如何肯依?

珍珠更是一把将其拦住:“舅父,天坑高达百丈,极是凶险,更何况舅父前日在漓象宫恶斗,受了寒浪掌风冲击,内息不调。依我之见,迭采轻功最好,身形又灵巧,不如让他代劳。”

迭采奉命抢到天坑悬崖峭壁边上,一手拉绳,灵猿一般,“哧溜”一声滑了下去。众人只知他极速飞落,刹那间不见影踪。

当此时,夜幕降临,四周寂静无声。众人在黑暗、焦虑中苦等。

足足两个时辰之后,迭采捷如壁虎,援索攀了上来,却是不住摇头:“天坑树丛草稞,我都寻了数遍,不要说荷姑娘,便是半个人影都不曾见。只有一群猴子嬉戏玩耍,倒是自得其乐。”

博赢闻言,一线生之希望瞬间点燃,思来想去,喜忧参半:“咱们生未见人,死未见尸,许是青荷聪明机警,吉人天相,早已死里逃生。”

虽是自欺欺人,却也豁然开朗,心情大爽。

一行人中只有璎珞闻听此言,不喜反忧。她念念不忘青荷双臂穴道被点,一双脚腕重伤,手足不能自如,如何抗争激流飞瀑?

风中矗立良久,博赢终于狠下心肠:“璎珞,你留下来好生寻荷。明日便是漓象禅位大典,此乃重中之重,一丝一毫马虎不得,咱们更要按原计划分头行事。”

众人得令,兵分两路,乔装改扮,分由博赢、天枢统帅,一路向北,回转桂城。

博赢郁郁寡欢,虽有珍珠、天权护在身畔,依然难展欢颜。一路默默无语,辗转奔至城南,入住一家不甚起眼的客栈。

阳烁、迭采办事周全,早已秘密派人提前预定了房间,又安排众人在一楼隐秘的雅间,悄悄用膳。

博赢满心悲戚,虽是美味珍馐,色香俱全,依然手举竹筷,难以下咽。

正在愁思辗转,忽听大堂之中,传来轻轻脚步之声。众人陡然警觉,停筷停盏,侧耳倾听,便知一行三人,都似极佳的轻功。

正自暗暗心惊,忽闻为首一男子之声,传入耳中,虽是极力压低,依然略显洪亮:“小二哥,此店可还有雅间?”

小二闻声而至,定睛一看,来人锦衣华服,非富即贵,心下欢喜,趋之若鹜:“回这位客官,雅间已全被占满。”

男子闻言一脸黑线:“能否行个方便,腾出一间?”

小二一脸无奈:“这位客官,小人实在为难,只能委屈您将就大堂。”

男子刚欲发难,便听一个清脆悦耳之女声:“二哥,出门在外,万事从简,不必事事求全。”

那声音,有如天籁,扒开污浊的眼;有如利斧,劈开混沌的天;犹如巧手,拨开混乱的弦;有如明净的心,连接千年的缘。

那声音,有如日月,照亮期盼的地;有如星辰,闪耀黑暗的迷;有如山泉,流过干涸的隙;有如清溪,洗礼淤塞的泥;有如微风,吹绿败落的草;有如甘霖,重生枯萎的苗。

青荷!分明就是青荷!

这声音,犹如天和地,犹如云和曦,从来不需要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

不是她,会是谁?

第三百八十八章 伊人再现

博赢只觉眼前一黑,又是一亮,几番惊喜,几度痴狂,一颗心压抑不住,几欲跃出胸膛。一张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一双手狂抖不已,筷子拿捏不稳坠落地上。

他不顾紫逍、珍珠惊异的目光,陡然站起身来,大踏步走向房门,刚方欲挑帘而出,猛然想起青荷跳崖之时的决绝,更想到明日除妖之重任,心下一紧,又是一凉,强自压下即刻相认的**。

又一个娇滴滴之女声在大堂轻轻响起:“月姐姐,向北再去十里,便是桂城。”

博赢呆立当地,他有惊人的记忆力,瞬间听出说话之人分明是他的另一个甥女,桂君之妹晨曦。

珍珠亦是惊觉,便欲出门与晨曦相见,却被博赢暗中拦下。

博赢自是心惊,更想探明此中详情,轻挑门帘,偷偷向外观看。此客栈略显偏远,入住之人不多,更何况现在不是饭点,是尔大堂只有一角端坐三人,再无其他。

正对着博赢的,不是晨曦,却是一个玲珑剔透的小姑娘,但见她眉目如画,肌肤如雪,腰细如柳,臻首娥眉,顾盼神飞,飘逸出尘。

她那红衣闪瞎他的眼,她那明颜亮瞎他的目,她那微笑迷瞎他的眸。

不是青荷,却是哪个?

青荷旁侧的粉衣小姑娘,俊眼修眉,容色绝丽,才是晨曦。

博赢不胜惊喜,更是满腹狐疑:“怎么,青荷与晨曦,原来是知己?”

她们二人旁侧,守护着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男子。只见他身着黄衣,面如冠玉,目光炯炯,仪表不俗。

黄衣男子抬起头来,掩饰不住满面英气,英雄如斯,居然对青荷恭敬有加,俯首帖耳,声音低的几不可闻:“月妹妹,桂城杀机重重,凶多吉少,咱们必须遵从殿下吩咐,远离是非,退避三舍。”

博赢正听得暗暗心惊:“这黄衣人因何称呼青荷为月妹妹?他所说的‘殿下’又是何人?”

青荷俏皮一笑,轻轻说道:“凌二哥尽管放心,我与晨妹妹早已谨记于心。怎会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你又何需一而再,再而三提醒?”

“凌二哥”本是性情豪爽,奈何大敌当前,也是满面担忧,陪尽小心:“月妹妹实在不知其中凶险,不是二哥多虑,明日漓象宫定是一场血雨腥风。咱们定要谨留此地,免得殿下牵肠挂肚。”

青荷闻言向晨曦连做鬼脸,目视“凌二哥”:“刚刚送走罗里吧嗦的哼哈二将,凌渺大侠又哼哈出场。”

博赢闻言一震:“这个‘凌二哥’便是凌渺?不知与南虞大将军凌傲,又是何等关系?”

晨曦容色甜美,婉转一笑,妩媚娇柔,更显风流:“月姐姐,咱虽受些拘束,倒能得个平平安安,逢哥哥、傲哥哥也能安心除妖,既然如此,何乐而不为?”

博赢正听得暗暗心惊:“逢哥哥、傲哥哥又是何人?不知与青荷又是何等关系?”

不及想明了,忽觉店门微风一飘,白影一晃,一个白衣丽人飘然而入。但见她衣袂飘风,罗袜生尘,一个起落,便轻飘飘落在青荷旁侧一张空桌之旁。

博赢定睛观瞧,来人分明便是雪歌。

小二亦步亦趋,满面陪笑,走上前来:“姑娘如何用膳?”

雪歌一声娇笑:“俗话说,桂城螃蟹满地爬,桂江鲜虾闻天下。既然如此,本姑娘就要‘一盘桂蟹一盘虾,蟹要新鲜虾要辣’。速速上来,不要耽搁。”

小二答应着去了,虾蟹都是现成,小二更是手脚麻利,眨眼之功一应上全。

雪歌拎起一只桂江大蟹,不剥不吃,却扬着头,定定看着青荷,满面鄙夷之色,昭然若揭。

忽听一声娇笑,声音奇冷,似万古岩隙下的千年冰泉,闻者不寒而栗,却是雪歌出言挑衅:“倒是小荷妖,这么快就勾三搭四,爪牙比八腿螃蟹还多。”

隔座青荷充耳不闻,视若无睹,只与晨曦低头说话,顾自泰然自若。

雪歌盯看青荷的眼神,越来越是无礼,手中螃蟹晃动,口中又说:“小荷妖,螃手蟹爪再多再快,若被我除个一干二净,你还能横行霸道?”说话之间,未见她如何动作,八只蟹腿纷纷坠落。

再看青荷,依然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一派置若枉然。

雪歌又露出一丝诡异的媚笑:“前尘往事,看在雪扬哥哥薄面,我不和你计较。只是,你烧毁外祖一张脸,我怎能善罢甘休?”

言毕,她动如脱兔,左手向桌案一拍,八只蟹腿齐刷刷跃起。她右手如电,向前一挥,蟹腿四前四后,风驰电掣般向青荷呼啸而去。

眼见蟹腿直击面门,不待青荷出手,她身侧凌渺袍袖一挥,疾风阵阵,蟹腿登时走势逆转,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奔着雪歌电光火石而去。

博赢看得暗暗心惊,转头对珍珠轻轻说道:“想不到小小客栈,居然卧虎藏龙。”

珠看着凌渺,一脸惊羡,低声应答:“这一招‘隔空扫雾’,是我空明功夫。看这位凌渺的相貌,更让我想起季空师叔。我师叔中了陶然妖后毒计,故去十年有余。这凌渺会不会是季空之子?”

再看雪歌,傲视天下,唯我独尊,大敌当前,全然不知收敛。眼见蟹腿横飞,一声冷笑,右手一挥,桌案之上又有八条蟹腿奋然出击。

半空之中,十六腿相撞,勾搭连环,疾风冲天。

不料雪歌、凌渺都是过于轻敌,双方蟹腿来势凶猛,各自反撞而回,锐不可挡。

雪歌、凌渺见势不好,都是神色陡变,身体猛然一旋,侧身躲向一边。

再看那十六只蟹腿,分插在雪歌、凌渺桌前。

势均力敌,胜负未分,高下未定。

雪歌想到对方人多势众,不由得面色如雪,却依然嘴硬:“堂堂大男人,欺负弱女子,算什么英雄好汉?”

青荷一笑莞尔:“依我之见,再不能劳凌二哥出手。免得她偷施暗算,还反咬一口。咱们本来正大光明,倒成了胜之不武。”

晨曦柔声劝道:“月姐姐,何必与她一般见识?倘若招灾惹祸,岂非违背逢哥哥一番嘱托。”

青荷微微一笑:“晨妹妹言之有理。只是,她太过嚣张,‘峨嵋武功’虽是博大精深,她却不曾学个透彻,也敢班门弄斧,肆无忌惮?”

她话音未落,雪歌身形微动,手腕一扬,三枚“岷山雪芒”,破空而出,呼啸带风,扑面而至。

青荷眼中含着笑,丹田微收,轻吸一口气,双掌推出,一招“逐火成冰”,骤起狂风,便如霹雳在世,闪电当空。

只在一转眼,青荷与雪歌之间,陡然竖起一道坚不可摧的冰墙,“岷山雪芒”撞在冰墙之上,陡然逆转,呼啸着向雪歌风驰电掣而回。

雪歌再也淡定不得,一声惊呼,飞身而起,“岷山雪芒”带着凛凛寒气,贴着耳畔飞过,齐刷刷钉在窗棂之上。

饶是雪歌初生牛犊不怕虎,依然吓得面色如土,居然不敢就坐,即刻飞身旋走,夺门而出。

螃蟹不要了,鲜虾不吃了,脸面不争了,保命才是王道。

博赢大吃一惊:“青荷之武功,分明是‘劈风派’大师兄朝阳的成名绝技‘霹雳神功’。当年我与朝阳并肩作战,共抗北鞑,他神掌一挥,所向披靡,四海飘摇。只是,朝阳隐居十七载,不曾重现江湖,青荷因何显露‘霹雳功夫’?不知青荷与朝阳有何渊源?居然将如此神功练得炉火纯青?”

珍珠更是心惊胆寒:“难怪龙相爱她到如此地步,她果然深藏不露。前几日我居然不知好歹,冒犯于她,亏她涵养好,不与我一般见识。如若不然,她和我撕破脸,我未必能占到便宜。”

一时间,博赢、珍珠各怀诧异,各自心惊。

忽听脚步轻轻,一黑衣人大踏步走进店中。细细观瞧,来人年近而立,高大英挺,相貌堂堂,粗犷而带细腻,彪悍而带睿智,冷厉而带亲切,虽是仆仆风尘,更是虎虎生威。

不知为何,博赢只觉似曾相识:“怎么,他与我的妻兄奇山如此相像?”正在疑惑间,来人行如闪,快如电,已奔至凌渺面前。

凌渺欣喜若狂,一跃而起:“大哥!想死我了!”

黑衣大汉更是跃上前去:“二弟!我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你!”

两兄弟相拥,登时万分激动,喜极而泣。

博赢即觉诧异,又觉神奇:“这两兄弟果真是季空之后?因何一个虎目阔口,一个凤言薄唇。相貌毫无相似之处,怎会称兄道弟?再说,季空倘若健在,也只是年近不惑,怎会有个三十岁的长子?”

更令人诧异的是,微风轻吹,白影一闪,雪歌丽人重现,瞬间坐回原位。她既不虚张声势,也不无事生非,而是满面欢颜,风流婉转,自顾剥蟹吃虾。一张脸挂满情不自禁的乖巧,不由自主的娇笑。

博赢观察入微,伴随雪歌入内,黑衣大汉虽视若不见,却掩饰不住睫毛轻轻一抖。

凌渺赶紧将黑衣大汉介绍给青荷:“月妹妹,这是咱们大哥凌飘。父亲去得早,大哥含辛茹苦,对我和三弟爱护授教,当真是长兄如父。”

又恭敬介绍青荷:“大哥,这位就是咱家老三的心肝宝贝月妹妹。”

此言一出,黑衣大汉这才细观青荷,只觉星光水眸一闪,登时头晕目眩。看着青荷,想着雪歌,心底惊诧至极,只觉分外熟悉,几乎颠覆了蜃楼记忆。

只怕认错,情愿认错。只怕唐突,情愿糊涂。再不愿少露声色,口中只是笑说:“今日见了月妹妹,更知我家三弟福星高照,傲里多娇。”

青荷一如既往,挂满初识者的微笑,更是恭恭敬敬,起身拜见:“三哥素将大哥挂在嘴边,今日才知,闻人不如见面,大哥当真是:‘天地有英雄,傲然日月行。气吞千万里

,胆壮银河星。’”

众人见过礼,又分宾主落座,凌飘惊喜中略带伤感:“我十日前得以归家,见过母亲才知你和三弟奔桂。我着实不放心,是尔马不停蹄,日夜兼程追到此处。”

凌渺眼神满怀挂念:“大哥一别经年,相思两茫然,来去皆不见。我和三弟好生想你,咱娘更是想你想的坐卧不安,食不下咽。”

凌飘面露悲色,半晌方说:“我终是不虚此行,寻到咱们师伯,又不负虞君所托。只是未能了却父亲遗愿,深感遗憾。”

博赢听得砰然心动:“虞君所托,不知所谓者何?季空有何遗愿?难道也是觊觎三墓兵法,渴望中桂复国?”

凌渺目光如炬:“大哥放心,我和三弟早已牢记,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身为男子汉,不报此仇,如何立于天地间?”

凌飘眼中含泪,连连点头:“正是。只是咱们必须先寻到两位师伯,再取得殿下认可,复仇才能有备无患。”

青荷闻言变色:“大哥、二哥,你们的杀父仇人究竟是谁?我问过三哥多少回,他因何隐忍不说?”

凌飘悲色不减:“说来话长,十年前父母突遭暗算,先父不幸亡故,母亲身受重伤。我万般无奈,背着母亲,护着二弟三弟,含悲饮恨连夜逃亡南虞。后经多方明察暗访,才知是伏波妖孽勾结‘凤焰’、寒波两伙奸贼为祸作乱。那时候,二弟三弟尚幼,母亲久治不愈,我只能隐忍。如今两弟学有所成,独当一面。我也终能卸下千斤重担,一为了却父亲夙愿,二为替父报仇。此行走南闯北,虽未剑斩至仇,终究不辱使命。事到如今,只盼手刃凤焰、寒浪、寒波,大仇得雪。”

凌渺满面泪痕:“大哥不该独自以身犯险,须得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凌飘面色凝重:“正是,咱兄弟联手,定能无坚而不摧。一路之上,我左思右想,凤焰、寒波固然可恨。但究其根源,寒浪、涛才是主谋,陶然妖后才是罪魁祸首。”

青荷深以为是:“这些禽兽犹自逍遥法外,师叔焉能含笑九泉?”

不料,青荷言未毕,忽觉烈风急骤,她身侧桌位一人飘身而起,小手一扬,数枚“岷山雪芒”骇电来袭,破空而出。

凌飘早有防备,更是摸透了雪歌性情,便如先知先觉。不待青荷出手,他已轻挥袍袖,清风徐来,空穴无风,“岷山雪芒”便如石沉大海,无影无踪。

伴着出手,凌飘声音极小,柔声说道:“阿蜃,休要胡闹。”

雪歌早已大瞪美目,惊在当地。

凌飘却如浑然不觉,继续关切问道:“三弟一向可好?”

凌渺看一眼青荷,登时眉开眼笑:“三弟好的不得了,此中喜事,还要容我慢慢与大哥道来。”

凌飘虽寡言少语,却心思聪颖,更是猜透**分,不由一笑莞尔,星光璀璨:“一年不曾见他,心下甚是想念。他是咱家老幺,却是后来居上。二弟,人生得意须尽欢,你可要多学咱家老三。”

凌渺大笑:“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我想尽欢,却无姻缘,岂非枉然?”

凌飘闻言亦大笑,突然念及亲人笑声戛然而止:“殿下和三弟深入虎穴,我心不安,须去看看。”

凌渺连连点头,看向青荷,恭恭敬敬,极低的声音说道:“月妹妹,天色不早,我与大哥宜早不宜迟,现下须去寻殿下、三弟。月妹妹早些安息,更要处处留意。明日了却诸事,便来接月妹妹回虞。”

青荷微微一笑:“大哥、二哥自去,我别的本领没有,看家自保还不成?自是无需挂怀。”

兄弟相视而笑,站起身来,拜别而去。

雪歌双目闪着精光,樱唇带着巧笑,更不怠慢,丢下一锭银两,悄然跟出。

青荷笑看晨曦:“大哥英俊又潇洒,难免命里犯桃花。有缘千里来相会,佳人万里来相随。色不迷人人自醉,情到深处更无悔。”

晨曦笑答青荷:“我说桃花因何与姐姐过不去?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报你抢她桃花仇。只是桃花虽是娇艳不可开言,美丽不可方物,却刁不可遏,蛮不讲理。”

青荷眉开眼笑:“待她成了咱家大嫂,自然不蛮也不刁。”

再说珍珠,自顾出了一回神,忽然醒悟,起身对博赢躬身一礼:“舅父,珍珠今晚需联系父亲旧部。舅父好生歇息,明日还有一场恶战。”

博赢微笑点头:“珍珠去吧。不必记挂我,定要万事小心。”

珍珠口中答应着,带着阳烁、迭采,走出数步,似有心事放不下,站住身形,犹豫片刻,转回头来,毕恭毕敬说道:“舅父,珍珠临行有一事相求。”

博赢心中明白,脸上糊涂:“珍珠,何事?”

珍珠忧心忡忡,轻声说道:“荷妹妹心地纯良,还望舅父心怀天下,大人大量,万万不要让她受伤。”

第三百八十九章 禅位大典

博赢坦然一笑:“珍珠放心,我只爱她,绝不伤她。”

珍珠点点头,惴惴然而走。

博赢信步回房,沉吟半晌,终是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这才低声唤来天权,嘱咐数句,似乎提到:“荷姑娘”、“魁星**散” 、“璎珞”、“送回迷宫”、“更换机关”、“提防龙妖”、“万事小心”等言语。

天权接过锦囊,连连点头,悄然离去。

明月当空照,云遮挡其耀。一夜南风紧,吹过万里遥。莹光不留痕,化作满天笑。

再说阿龙,拜祭礼毕,黎明时分提琴而归,却不料床上不见了青荷。厅内院中、房前屋后,找了个底掉,更无踪影。山峦幽谷、峰上崖下,寻了个遍,依然徒劳。

再回房中,一眼看到她的小包袱静静躺在楠木柜上,略有放心。探手打开,却没了桃木梳和弹弓。

正在心惊胆寒,一眼看到尘封多年的楠木柜,居然四敞大开。百个亭亭玉立的雕像,骇然眼前。里面那只晶莹剔透的玉笛,却不见踪迹。

一瞬间,阿龙犹如五雷轰顶,无极震惊:“毋庸置疑,青荷定是腹痛难忍,四处寻药,这才翻到壁橱,及见玉笛,疑心大起,伤心难抑,弃我而去。”

刹那间,阿龙追悔莫及:“昨日虽是义愤填膺,却千不该万不该对她做出禽兽之行。她祖上所为,她父母所行,再是豺狼,再是蛇蝎,与她何干?与她骨肉何干?

我数次害她性命,她好容易劫后逢生,我本是感天谢地,爱她如至宝。可是因何心里认作发妻,偏偏一口一个小妾,折损、凌辱,无所不用,无所不及。

误会即成,我又对前尘往事,避而不谈,恨而不言。更对前仇旧恨,沉湎其中,不能自拔。非要迁妻怒子,不择手段。

虎毒不食子!我与虎狼何异?当真罪不可恕!比她先祖过犹不及!

现下细思,终有良知,奈何奈何,却是悔之晚矣。”

阿龙无极悔恨,焦虑至深。一颗心仿佛被无形的巨石重压,郁闷难忍;又似被滚沸的热油煎炸,千疮百孔,除了疼只剩下痛。

大脑中,更是半片空白,半片灰蒙,茫然无措中,又掉入无底洞。放眼前观,愁云漫天,狂风大作,大雨倾盆,奔泻灭顶。

阿龙心急如焚,飞身下山,寻到青马,策马扬鞭,奔上归虞必经之路。一路南行,风驰电掣,直追至桂虞边境,可是,哪里有青荷一丝踪影?

阿龙在焦躁不安中,强自镇定:“青荷既已小产,绝无如此神速,差错定是出在中途。何况,倔强如她,定会问个明白,她那般执着,怎会轻言放弃?也许她并未愤而出走,只是一时赌气,对我避而不见。”

这般自我安慰,阿龙策马疾回,一路不眠不休又奔回听风山。

可是,极目四望,只有黑色群峰,悄然无语,俯瞰茫茫夜色。只有苍松翠竹,缠绵悱恻,呜咽滚滚悲歌。只有听风旧居,绝世独立,凝望悬崖峭壁。只有寂枭孤鸟,低吟啼血,倾诉千年林涛。只有睡鹭栖鹘,闻声惊起,磔磔万里云霄。

是了,尘世如此喧嚣,世界如此博大,哪里容得下她的孤独,她的渺小?

不祥预感,笼罩心头。阿龙魂不附体,浑身战栗:“看来青荷不但小产,而且已被人劫持。且问,谁能劫持、谁敢劫持轻功绝顶、机警无双的青荷?”

毋庸置疑,定是博赢!除了他,还有谁?

刹那间,阿龙目眦尽裂,血灌瞳仁。

没有片刻停留,白马奋髭扬蹄,风驰电掣,直奔瑶台山。

万万没有料到,瑶台一派死寂。只有高猿长啸,属引凄异,空谷传声,哀转久绝。

万般无奈,阿龙只好纵马飞驰,奔向五驼寨。

及至峰顶,登高远眺,但闻子规啼月夜,孤鸟鸣空山,唯有寂静山寨,唯有空空如也。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阿龙终于找到谨小慎微的叔医。

幸而叔医念及陶然太后人多势众,唯恐仲声吃亏,恨不得义薄云天的阿龙前去相助。故而,对机密大事,丝毫不加隐瞒:“龙相,我家君上有难,两位师兄连同甥女珍珠,都已率众赴漓象宫救驾。”

阿龙闻听此言,即刻想到:“博赢志在千里,又与仲声渊源极深,他为成就大业,必将出师相助。”

念及于此,拜别叔医,飞身上马,奔着桂城绝尘而去。

一路疾驰,驶上桂南山巅,漓象宫展现眼前:它坐落于桂城龙泉峰西麓,西临碧波荡漾的桂江,东倚常年青翠的群峰,形成“一水绕桂山,桂山抱漓象”的宫城格局,可谓雄壮巍峨、气势磅礴,堪称人间仙境。

环视四周,宫墙坚不可摧,开有八门,上建谯楼,下有卫城,更有桂江之水作为天然屏障,自是易守难攻。

低头俯瞰,由南向北,一条漓象大道横

贯其中,又有深街幽巷,由西到东,交错纵横。

向内观瞧,宫室多为两层歇山式镝楼,雄伟壮丽,极富特色。琉璃碧瓦,红墙照壁,彰显王者之尊。

阿龙弃马飞身,跃入漓象宫,施展“追星赶月”,飞檐走壁。

只觉宫内刀枪林立,剑戈峥嵘,登时明了:“看来,桂君经纬处境已是极其险恶。当真是‘漓宫暗藏千古仇,殿宇深锁万年囚。金戈铁甲掩天日,血雨腥空风满楼。’”

阿龙何等功夫?宫内虽是戒备森严,寻常侍卫如何能够发现?但见他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蹿房越脊,眨眼便跃过数重宫室楼宇。

奔行之间,但听前方数个宫人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一个虎背熊腰之人边走边说:“今日的禅位盛典辉煌隆重,更要普天同庆,百官一个不少全来到,比昨日太庙祭礼还要热闹。”

另一个瘦小枯干之人连声附和:“这个自然。太后本不欲登基君位,只是君上几次三番执意禅让,太后才勉为其难。你且想想,太后如此赫赫威扬,采采明光,岂非四夷来宾,九州载阳?”

再一个体态微丰的载笑载言:“昨日群臣拥护太后奔赴太庙祭礼,又至社稷坛行告天礼。今日便要在桂晨殿前的禅位台宣读禅位诏书,太后即将接受文武百官朝贺参拜,此乃千年一遇,我等也算生而逢时。”

还有一个满面红光的不甘人后:“明日太后继位桂国女君,那才真的千古奇事,天下奇观。不要说咱桂国,便是古往今来,南北十国,谁人曾经亲见?”

阿龙闻言更是灵机一动:“经纬亲口说过,今日便是桂君禅位大典,博赢将协助经纬绝地反击。我只需寻到陶然,博赢便是不请自现。”

念及于此,更是奔行如飞,几个起落,跃至理朝听政之大殿最是恢弘醒目之桂晨殿。

桂晨殿外,果然筑起富丽堂皇的禅位台,但见名贵楠木构架,红毡锦缎铺地,八角攒尖华顶,旌旗招展,号带飘扬,霸主之气,王者之风,华彩尽显。

禅位台下,文武百官,分立两侧,个个敛声屏气,不知已经候了多时。御前阶下,披甲持戈者千余人,刀枪剑戟,冷气森森。

阿龙何等身手?百官只觉清风一掠,白影一飘,他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悄然飞上禅位台楠木华顶。

顷刻之间,便骇电般闪身躲至华顶之下、楠木梁上得阴影之中。奢华的顶盖,绚烂的绸缎,更将阿龙遮挡个严严实实。

方才掩好身形,便觉群情振奋,一片哗然。再看阶下,绫罗伞盖,花团锦簇。一个雍容华贵、容貌艳美的青年贵妇,在万众簇拥之下,沿着红毡地毯,缓步而行。

她身侧果然跟随着个十七八岁的花季少年。少年搀扶着贵妇,关怀备至,体贴入微。款款而行,拾级而上。奴颜媚骨,卑躬屈膝,孝子贤孙之媚态,一览无遗。

二人不是别人,正是桂君经纬、陶然太后。

陶然在经纬精心照拂下,缓缓落座于龙椅之上。

经纬作为一国之君,居然毕恭毕敬,跪地朝拜,礼毕不敢落座,而是恭恭敬敬侍立旁侧。

陶然正襟危坐,身后爪牙各持刀剑,威风凛凛,杀气腾腾。为首之人,身材高大,仪表不凡,怀中抱了个雕花楠木盒,自是护国国师寒浪。

另有八个华服锦袍之人,均是满面戾气,便是“伏波八浪”。他们身后,还侍立二男一女三个黄衣人,正是“金塞三子”。

更让阿龙难以置信的是,一个蓝衣人,面色冷峻,也站在寒浪身后。定睛一看,正是卓星。

再看文武百官,台下分跪,汗不敢出。

礼部尚书方宣布禅位大典之礼,朝列中便站出一人,满脸凶残,面目可憎,却是兵部尚书庞宗。

庞宗不辱使命,先声夺人,厉声喝道:“天下之人,皆知太后功高盖世,威震寰区。君上在位十年,未种一草,未植一树,幸赖太后之德,桂国危而复存。天下苍生,更知君上无人君之福,无帝王之才,无圣贤之心。君上幡然醒悟,几次三番,坚辞君位,只为禅位太后,也算知恩图报,功德无量。”

经纬侍立左右,神色恭谦,不发一言。

庞宗言毕,朝列中又站出一人,虽年过半百,却是仪表不俗,正是桂相。此人姓高名翔,纵步向前,朗声上口,冠冕堂堂:“今仰瞻天象,俯察民心,前君之数既终。今太后既树神武之迹,光耀明德,以应其期。历数昭明,信可知矣。夫大道之行,天下为公;尧舜不私于封禅,而名播于无穷。君上慕之,感念尧典,追踵舜德,三次禅位太后。”

一将一相,一武一文,一红一白,一唱一歌。“将相和”上演完毕,退后站立。

文武百官,各怀心腹事。有的沾沾自喜,小人得志;有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有的不求有功,但求无

过;有的兔死狐悲,愁肠满腹;有的忧国忧民,义愤填胸。

总之,众人百感交集,都向经纬望去,他倒超凡脱俗,居然无怨无悲,无喜无怒,神色愈谦愈恭。

遵循惯例,将由礼仪官跪读禅位诏书,再由一将一相,跪请新君:一受“桂君之宝”传国玉玺,二受文武百官三跪九叩,三受文武百官山呼朝贺。如此这般,禅位大典,便算圆满。翌日,陶然便可御殿登极。

陶然正做着女君美梦,忽听礼仪官大声宣读:“伪临朝陶然者,……,虺蜴为心,豺狼成性……”

只读了半句,便听“扑通”一声,礼仪官跪倒于地,神色大变:“太后恕罪!微臣罪该万死,只是不知何故,微臣手中拿的,竟然不是禅位诏书!”

言未毕,疾风烈烈,却是经纬跃身而起,抢过诏书,玉立阶上。

但听他高声朗读,声音极是清脆悦耳,便如悬瀑坠潭,珍珠落盘:“伪临朝陶然者,北鞑禽兽也,虺蜴为心,豺狼成性。近狎邪僻,残害忠良。灭主屠嗣,弑君残后。神人之所共愤,天地之所不容。犹复包藏祸心,窥窃神器。经纬不肖,南连百虞,北尽巴蜀,西联滇黔,东和吴越,上下齐心,爰举君旗,束我兵马,驱我铁骑,护我王室,修我文武,爱我苍生,以清妖后。”

此时的经纬,今非昔比,往日唯唯诺诺、畏畏缩缩、藏头露尾的傀儡之态,丧失殆尽。王者之气,英挺之姿,慨然而出。当真是英姿飒爽,意气风发,慷慨激扬,气冲山河。

经纬方读了数句,陶然幡然变色,寒浪更是怒火中烧,低声说道:“太后,定是博赢暗中做了手脚,将诏书偷梁换柱,待我先将经纬小贼捉拿归案。”

寒浪猜得不错,这诏书是假不是真。确是伯艺事先在绸布最底层写好“伐妖檄文”,待晾干印实之后,又涂以“淋酸水”覆盖,上书“禅位诏书”。这种奇妙之药水,过上一夜,便能将上层之字消融。

寒浪怒极,“伏波叠浪钉”破空而出,呼啸而至,只盼一招制敌。

经纬早已置生死于度外,根本不以为意,继续诵读。但听“铮铮”数声轻鸣,“叠浪钉”射在经纬后心,继而崩落于地。

寒浪自是不知,经纬所穿乃是虞君御赐的软鳄宝甲,平常的兵器,自是刀枪不入。

寒浪大怒,气运丹田,蓄势于腕,“叠浪钉”再次破空而出。方才他不愿引百官惊疑,是尔只用了两成之力。事到如今,既然撕破脸面,射钉之力便加到七成。

哪成想,便在此时,华盖上空却飞出数枚细微暗器,又听“铮铮”几声轻响,“叠浪钉”被击的逆向。

兵部尚书庞宗早已按耐不住,按剑在手,极跃而上:“桂伟公,你读的可是禅位诏书?”

“桂伟公”却是陶然假意示好,留给经纬禅位之后的名号,算是大棒加一颗甜枣。

经纬微微一笑:“今日是桂国祥瑞之日,禅位诏书,怎能宣读?寡人读的是剿鞑檄文!”

“剿鞑檄文”四字一出,刹那之间,禅位台上,剑拔弩张。

多年以来,文武百官饱受陶然欺凌,对她的残酷严刑,畏惧如洪水野兽。虽说明哲保身,敢怒不敢言,心里却巴望着看场好戏,权当一解素日之怨。

庞宗不可一世,面沉似水,一声冷笑:“桂伟公,太后念你是先君之子,倍加体恤,更是用心良苦扶持你做一国之君。十年来,你贪酒好色,腐化堕落;愚钝无才,恶劣无德;庸懒无能,狂妄无为。太后却为国操劳,夙兴夜寐,你不知恩图报,还恶语中伤,以怨报德?当真违天伦,逆天行!”

经纬凛然一笑:“寡人若有才,早被你绞杀!寡人若有能,早被你万剐!你们这些妖鞑,才是逆天行事,人神共愤!”

说话间,经纬从怀中掏出两个干涸的球状物,举过头顶,一脸悲怆,对着台下文武,振臂高呼:“卿等皆食桂禄,备受先君恩德,众位爱卿可知,此乃何物?此乃寡人母后之双目。妖孽陶然,本是鞑人,豺狼成性,心若蛇蝎,勾结北鞑,毒死寡人父君。又将寡人母后,割舌剜目,此等禽兽之行,天理不容!”

刹那之间,文武百官,一片嘘吁。虽说大部分官员,饱受欺凌日久,跪在地上,不敢稍加辞色,却有少数有胆有识者,想起前因后果,声泪俱下,热血沸腾,义愤填膺,怒目而视。

庞宗见势不好,拔剑在手,飞身抢上,作势欲扑。

寒浪更是勃然大怒,蓄积内力,“伏波叠浪钉”破空而出。

阿龙昔日在中桂修行十年,虽重归故土,依然感情至深。何况经纬之父,治国有方,对民宽厚,算得上一代明君。如今经纬落难,怎能冷眼旁观?

他更无丝毫犹豫,轻挥左臂,数枚“追风菱针”跟着破空而出。刹那间,针钉相激,数声轻响,各自逆向。

第三百九十章 相逢不识

耳听暗器呼啸,寒浪飞身闪避,一声断喝:“大胆狂徒!胆敢暗器偷袭,还想刺君杀驾不成?”

陶然吃惊非小,心中更是明了:“今日搅局者,不是仲声,便是博赢。”强压惊怒,低声吩咐:“为今之计,必须速决。咱们定要尽快礼毕,经纬作乱,也好私下处理。”

经纬既不惊慌,也不逃亡,一个“燕子抄水”,飞身拾起数枚“伏波叠浪钉”,举过头顶:“不错!正是你伏波妖孽!欲弑君作乱!”

陶然大惊,在她眼中经纬只会逆来顺受,万万没有料到木偶不仅会演戏,还会奋起反击。

眼见阴谋欲盖弥彰,寒浪索性撕破脸皮,厉声震慑:“桂伟公!如此大不敬!胆敢勾结叛臣,串通外戚,谋逆犯上,搅乱朝纲,何来半分德行?念你乃先君子嗣,少不更事,我君一忍再忍,你居然得寸进尺,有天无日?”

经纬一改常态,仰首挺胸:“鞑妖!尔等细细听了!头可断,血可流!桂君之位,宗庙所有,上天所授,怎能传你禽兽?要寡人卑躬屈膝,为虎作伥,痴心妄想!要寡人苟延残喘,与鞑为伍,白日做梦!”

寒浪冷笑一声,把手一挥:“来人!将那勾结逆党、叛国投敌的贱人,带到台上来!”

说话之间,“金蛛子”飞身跃下台去,片刻之间便将一个柔弱娇怯的粉衣小姑娘,拎到台上,抛掷于地。

但见她被缚了双手双足,面色如雪,一双美目,露出无极愤怒。

阿龙只觉一颗心瞬间揪痛,呼吸都要凝滞,定睛瞧过去并非青荷,这才缓上一口气。

经纬陡见粉衣少女,大惊失色:“晨妹妹,你因何以身犯险,回到中桂?”

少女悲切一笑:“君兄,晨曦实在记挂你,这才悄悄跟着殿下私自回归。万万不曾料到,如此小心昨夜还是遭了金刀恶贼暗算。”

经纬心里连珠价叫苦,面上却镇定自若,一声断喝:“陶然!殿下已与南虞储君联姻,尔等胆敢伤她半根毫毛,虞君定送尔等奔赴阿鼻地狱!”

晨曦唯恐经纬有失,低声急道:“君兄!晨曦的性命轻于鸿毛,祖上千秋大业,父母血海深仇,却是重于泰山!君兄万万不要因小失大!”

庞宗冷笑数声,走至经纬近前,贴着他耳畔,极低的声音骂道:“尔等受过太后多少恩典?还敢恩将仇报?当真罪过不小!今日乖乖禅位!否则的话,兄妹两个,暴死一双!”

庞宗退后,高翔低眉顺眼,走上前来,假意卖好,悄声细语:“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不如顺应天时,稍加配合。太后更会感念你之大孝,两相便宜,皆大欢喜,何乐不为?”

经纬一声冷笑,大义凛然,高声断喝:“乱臣贼子!助虐禽兽!寡人便是受死,决不屈服;寡人便是做鬼,也不传位!”

陶然笑靥如花,站起身来,缓缓踱至经纬近前,贴着他耳语,声音极低,阴毒至极:“小畜生,你分明是在作死!必欲效仿博后,想做人彘!你只管放心,待本宫荣登女君,定会做爽了你!”

经纬满脸傲气,一身傲骨:“十恶不赦的鞑妖!禽兽不如的孽畜!凶残暴虐的残魔!谋弑寡人父君,残害寡人母后,毒杀寡人君兄!如今又凌辱寡人亲妹!你我不共戴天,寡人定让你死得好看!”

陶然一声冷笑,刚要发作,忽见寒浪以目示意,即刻心领神会,索性踱着方步,坐回龙椅。

闹剧已成,寒浪虽是义愤填膺,却不愿当着百官之面,血溅当场,以免激起公愤。索性对经纬不理不睬,一改狠厉之色,恢复富丽堂皇之姿:“禅位诏书宣读礼毕,请太后受玺。”言毕,捧起装有传国玉玺之楠木盒,交给一将一相。

将相都是聪明伶俐之辈,更是不约而同,行叩拜大礼,接过玉玺,举过头顶,奉上前去。如此联袂起舞,当真珠联璧合。

陶然含笑接受玉玺。哪料到,捧在手上,不过片刻,便如遭受炮烙,抛之于地,脸色骤变,一声惊呼,浑身颤抖,呼吸急促。

再看她身侧的一将一相,更是七窍流血,扑倒于地,惨状横生,呜呼哀哉。

经纬护在晨曦身侧,朗声大笑:“妖孽!玉玺乃中桂之宝,北鞑禽兽,何德何能,安敢觊觎?”

寒浪大惊失色,一跃而起,将陶然抱回龙椅。

再看陶然,呼吸急迫,面如死灰,浑身乱颤。眼见她身受剧毒,寒浪忙探手入怀,将一粒解百毒的“伏波叠浪丸”放入她口中。

此药由罕见的名草药“北三七”、“扣子七”、“七叶一枝花”熬制而成,解毒效果极佳。寒浪仍是不放心,伫立在陶然身后,双手护住她心脉,运功驱毒。

陶然面色逐渐转红,终于缓上一口气,看向玉玺,又惊又怒,但见白玉雕成,上刻龙鱼凤鸟,以大篆书写“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字,不似有假。

寒浪却倒抽一口冷气:“此

玺与国玺一般质地,玉色神似,字迹相同,倒能以假乱真。以寒浪之见,定是伯艺、仲声所为。上覆“空明三品红”,是由‘一品红’、‘蘑菇红’、‘鹤顶红’炼制而成。毒性之烈,沾肤即腐。”

陶然登时大怒,万万没有料到,敌人胆大包天,偷梁换柱,又施剧毒:“经纬!我扶得了你,自然毁得了你!现下,你想死都来不及!来人!先将小妖女剁下手足!”

“伏波八浪”扑将上来,举刀斩向晨曦。经纬飘身而起,抢过一把长剑,合身扑上,大声疾呼:“北鞑妖孽!果然熬忍不住!弑君之行,再次上演!”

再看台下文武,超过半数,脸上都写满了愤怒。更有跃跃欲试者,摩拳擦掌,不顾安危,大声疾呼:“我等世代倍受君恩,岂容北鞑禽兽欺凌我主?”

寒浪极力蛊惑人心,安稳时局:“太后乃先君爱妃,待桂伟公仁义至尽,怎是北鞑妖人?倒是桂伟公以怨报德,禽兽之行,妄为人子!”

只是,无论寒浪如何感召,再也掩不住悠悠之口。

耳听众说纷纭,眼见群情激奋,寒浪急忙以目示意,“伏波八浪”更不迟疑,手持刀剑,直指经纬兄妹。

晨曦危在旦夕,反而再没了惊慌和战栗,低声耳语:“君兄,休要管我!速走!”

陶然心知肚明,事到如今,公正贤良再也不能伪装,豺狼本性才能派上用场,亮出凶残的目光,看向寒浪。

寒浪更是一忍再忍,忍无可忍:“禅位大典礼毕!两个贱人,叛国忤逆,蔑视女君,杀无赦!”

“伏波八浪”各举利刃,闯将上来,刹那之间,刀光剑影,风声鹤唳。

危急时刻,十数支“追风菱针”,凌空飞来,神鬼莫测。

八人本欲痛下杀手,哪料到敌针如此凌厉,便如逆风恶浪,纵跃躲避,心中暗道:“难道是空明妖孽卷土重来?当真好生厉害!”

一时间,台上剑拔弩张,乱成一片。更听台下一片哗然,岂止是台下,整个漓象宫上下,都是举头望高空,一片沸腾中。

却是一个巨型气球,凌空飘来,红绿交错,条纹相间,煞是好看。

阿龙隐在禅位台华顶,看得清清楚楚,气球底部,设有吊篮。吊篮中又设有燃料罐和蒸汽喷灯。略加思考,不由面上一笑:“必是伯艺杰作。他将空气加热,从气球底部开口充入气囊,控制喷灯热度,操纵气球升降和前进。”

桂国群臣不明此间奥妙,只当天神驾到。一时间,成百上千,都是目瞪口呆,只想顶礼膜拜。

热气球便如被施了魔法一般,飘飘悠悠,奔着禅让台越飘越近,终于落将下来。

阿龙定睛观瞧,吊篮之中,站立五人,分明是仲声、伯艺、天权、开元、玉衡。

寒浪率先醒悟,一声断喝:“武士安在?速速与我开弓放箭。妖人图谋不轨,与我乱箭射死!”

他一声令下,刹那之间,箭如雨发。哪料到,气球异常灵活,突然变速转向,半空中飘出一道弧形,避开万千箭雨。及至禅位台正顶,五道黑影,迅如飘风,一跃而起,飞身而出,飘至台上。

登时,台上台下,一片唏嘘。惊慌失措中,更听有人惊呼:“仲声老丞相!是咱们的仲声老丞相!”

仲声乃中桂一代名相,治国安邦,文韬武略,威名远扬,曾是臣民心中无上之神话。虽遭陶然多年诟病,至今余威尚存。陶然残暴,民心尽失,在这个节骨眼上,仲声斗现,何等传神?何等威慑?

再看仲声,虽是瘦骨嶙峋,满身伤痛,却是身残志坚,铁骨铮铮,傲气凛然。便是阿龙这般硬汉,只看上一眼也忍不住热泪满面。

瞬间,陶然面如死灰,半晌才缓过神,颤抖着双唇,从牙缝里逼出一句话:“仲声!你当真命大!十年穿骨,熬你不死;金蛇剧毒,杀你不亡!你既然上门找死,我定会遂你心愿!”

仲声仰天长笑,继而一声断喝,响彻云霄:“涛!坐那么高,你不累么?”

这声断喝,犹如晴天炸出一声霹雳,不单单是台上妖魔,便是台下百官,阶下千卫,都听得目瞪口呆!

仲声称呼陶然什么?

涛?

惊天一句话,震醒梦中人!

怎么?陶然太后原来便是寒浪师妹兼发妻,武功卓绝之涛!事实这般明显,怎会无人看穿?

顷刻之间,漓象宫数千宫人、侍卫,醍醐灌顶,恍然大悟!

登时,台下议论纷纷。

“十数年前,涛依靠寒浪,扬名立万,但她从来都是身穿黑衣,面披黑纱,无人见其庐山真面。”

“是啊是啊!陶然两字倒过来,岂不就是涛吗?”

“细细思量,涛与陶然,果然从未同时出现!”

“十年前,先君驾崩,陶然入主后宫,深夜入宿何处,无人知晓。当然,除了

一人,她的奸夫,寒浪!”

“原来,陶然便是涛,涛便是妖后,好个奸夫淫妇!”

涛心知丑事败露,再也不可弥补,索性向怀中探手,摸出得力武器“逆波逐涛绫”,心中惶恐无限,嘴上不甘示弱,却是欲盖弥彰:“仲声!螳臂当车!自不量力!荒唐至极!死到临头,还敢妖言惑众?”

仲声面色一凛:“涛!你本北鞑奸细,十年前受必裂之命狐媚惑主,我便对你疑心。前些时日,以博赢之能,伯艺之才居然找你不到。我思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你人前做陶然妖后,人后是寒浪淫妇!”

涛一声狂笑:“仲声!病入膏肓,痴心妄想!你听好了!寡人是桂国女君,现在就送你奔赴阴曹地府。”

仲声一声冷笑:“妖孽,我怎能先你而去?当年我发过毒誓,我会亲手送你下地狱!事到如今,现世现报,时候已到!”

寒浪眼见多年淫宫秘史暴露无遗,唯有孤注一掷,死中求生。念及于此,更不怠慢,陡然踹向龙书案下机关。

哪成想,静候半晌,经纬、仲声所站之位,并不曾万箭齐发。

寒浪一脸惊愕,仲声朗声大笑:“妖孽,我知你阴谋诡计层出不穷,怎能不提早未雨绸缪?”

说话之间,仲声转过身形,面对台下文武百官,目光如炬:“伏波妖孽,北鞑亲厚!弑君杀后,诛仁屠义,鱼肉百姓,祸乱朝纲!禽兽之行,蛇蝎之心,十恶不赦,令人发指!众位同仁,深受君恩,自应群起,铲除妖孽,全力护君,匡扶社稷!”

言未毕,台下已是一片大乱。瞠目结舌者,呆若木鸡者,抱头鼠窜者,摩拳擦掌者,跃跃欲试者,振臂一呼者,揭竿而起者,形形色色,千姿百态。

涛毕竟执政多年,余威不减,对着众多心腹一声令下:“妖言惑众者,图谋不轨者,犯上忤逆者,杀无赦!”

她果然振臂一呼,应者云集,台下无数御林军,箭上弦,刀出鞘,将文武百官,团团围困当中。

经纬看过之后心中恨极:“妖后凶残,毫无底线,死到临头,居然以百官为质。”

便在此时,忽见“伏波八浪”之首的癸水,跃上前去,贴着涛耳畔轻语:“君上,大事不好,事到如今,骠骑将军鸿宇,车骑将军素陈,全部归顺仲声。不仅如此,仲声、博赢又受勾结叛贼,联合五驼,斩杀守备,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漓象宫团团包围。”

涛闻言神色大变,更是当机立断:“先除经纬,再拿仲声,永绝后患。”

台上众妖,早已气急败坏,闻言更是各亮兵器,直取经纬、仲声。

“金蛇子”首当其冲,率先抢攻,只想在新君面前,抢下头功。

天权、开阳、玉衡,剑锏出鞘,急走轻灵,风起云涌,拜斗参星。

刹那之间,场上已杀成一片。

只是,毕竟敌众我寡,形势异常险恶。

危急时刻,突见金光崩现、银芒突闪,数十枚“霹雳金针”、“空明神钉”,破空而来。登时,数十名殿前侍卫,纷纷扑地。

阳光下,半空中,更见两条身影,一白一黑,倏然飞至。

细看白衣少年,十六七岁光景,人如蛟龙,剑如霹雳,长剑急舞,转瞬击退敌兵,飞身扑至晨曦面前,更是出手如电,挑开绳索。

再看黑衣少年,二十出头,手中“凌空剑”,如长风破空,上下旋舞,左右辗转,将里三层外三层的侍卫,杀的落花流水,纷纷后退。

阿龙看罢,登时大惊:“怎么,这一白一黑两个少年,分明是当日在滇黔大理“苍洱宫”坏我大计,抢夺知乐遗诏之人!”

“伏波八浪”眼见形势陡变,登时怒极:“大胆狂徒,有何企图?不知好歹,速来受死!”各亮刀剑,不顾性命,率众强攻。

两少年横眉立目,长剑炫舞,视敌若无物。

晨曦方得解脱,便不顾自身安危关切白衣少年,低声说道:“逢哥哥,此地凶险,不宜久留,速速出宫!”

经纬喜出望外,长剑急舞,连声惊呼:“阿逢,傲兄!你们果然来啦!只是陶然一党不仅人多势众,更是诡计多端,如今已布下天罗地网,你们定是多加小心!”

阿龙更听得心惊:“白衣少年被唤作阿逢,又精通‘霹雳神功’,难道便是南虞储君虞逢?黑衣少年被唤作傲兄,用的又是‘空明神功’,难道便是南虞大将军凌傲?”

尚未理清头绪,阿逢已是粲然一笑,双眸如星,闪亮如灯。他那俊朗的玉颜,他那清澈的灵眸,他那温暖的微笑,更让阿龙似曾相识。

一时间更是震撼不已,再次点燃灼烧的记忆,再次激荡思荷的痛惜。

阿逢天性豪爽,一声朗笑:“经哥哥、晨妹妹只管放心,咱们既来之必安之。不大打一架,不杀尽妖鞑,不替你们出气,我怎能便走?”

第三百九十一章 绝地反击

陶然一眼望见阿逢,先是大吃一惊,继而一脸激愤:“二殿下!你我远日无怨,近日无仇,寡人念你父君之面,尊你储君之位,素来敬你三分。今日如何私闯漓象,干我内政?”

阿逢一笑莞尔:“妖孽!你鱼肉百姓,陷害忠良,欺我好兄弟,囚我未婚妻,已是怨恨深似海,仇隙大过天,孤怎能轻易饶过你?”

陶然自从上位素来作威作福,如何熬忍的住?早已横眉立目:“寡人不想与你为敌,偏偏你不识抬举!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寡人只好给你点儿颜色看看!”

凌傲身负家仇国恨,更不不可熬忍:“妖孽,死期将至,废话何多?速拿命来,祭奠我父亡灵!”

寒浪心知今日不是鱼死便是网破,再也无可挽回,索性一声暴喝:“伏波八浪,将这两个小畜生与我拿下!”

事到如今,陶然依然忌惮虞君,百忙又加了一句:“别人也罢,南虞殿下,定要生擒活拿!”

凌傲挥剑而上,旋风急转,半空中不忘问候仲声:“凌傲参见师叔!”

仲声寻声看去,面色大喜:“原来是我侄儿凌傲!四弟有子如此,英雄如斯,他在天有灵,定能九泉含笑。”

说话之间,“伏波八浪”便依从八卦阵势,按休、生、伤、杜、景、死、惊、开站位,已将阿逢、凌傲围困当中。

八人得过寒浪真传,更是人人奋勇,个个当先。但见他们护住八门,展开抢攻,都是有先有后,有进有退,有攻有守,前后相和,左右相应,首尾相连,起伏不定,连绵不绝。

形势愈发险恶!

阿龙居高临下观瞻片刻,心下明了:“此乃伏波派阵法精华‘八方冲击阵’。此阵关键便是诱敌深入,在对手攻击之时,不断预留刺杀真空,彻底打乱对手攻击路线。待对手杀入阵中,让出固定空间,任由对手冲刺,冲击阵则如水流一般,分而不散,奔泻有序,连绵不断。”

虽是险象环生,两少年居然面无惧色。

凌傲少年老成,低声说着暗语:“阿逢,此乃‘八方冲击阵’,按照八卦阵法,波浪进攻,八方联手,随波逐流。阿逢铭记,无论他如何变化,咱们不要受他蛊惑。”

阿逢机智过人,一番试探,心知肚明,低声应和:“好!孤从正东使枪的‘生门’打入,傲兄往西南使锤的‘休门’杀出。你我双剑合力,复从正北使斧‘开门’杀入,阵法不攻自破。”

但见白黑两道身影,翩若惊鸿,宛若游龙,灵巧飘忽,捉摸不定。两把长剑纷飞在阵中,上下翻涌,左右欢腾,挥如蛟龙,舞如飞凤。

比武斗法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关键就看谁的强项得以充分发挥。“伏波八浪”仗着人多势众,波浪式进攻,滔天翻滚、连续不断,进退有序、训练有素,旨在压制对手,以己之长制敌之短。

“伏波八浪”纵然久经沙场,诡计多端,“八方冲击阵”固然阵法精妙,神鬼莫测,奈何对方不仅少年气盛,血气方刚,更是剑法凌厉,飘忽出尘,加之心思灵巧,变化诡异,何况,两少年对阵法越来越熟悉,攻击退守,游刃有余,战不多时,“伏波八浪”便再也压制不住,更加各展绝活,密切配合,只盼以多胜少赢回转机。

不料两少年越战越勇,数十回合过后,八人倒有半数沉不住气。鏖战之中,有的急功近利,功败垂成;有的招架不住,自乱阵脚。尤其是那使锤的珊瑚、使斧的千佛,后劲不足,出招无力,成了阵势最大败笔。

寒浪只想擒贼擒王速战速决,率众直取经纬和仲声。打斗之中,眼角余光一扫,“八浪”战况不好,心急如焚,奈何不得分身,唯有边战边指挥:“与小贼斗法重在诱敌深入,虚虚实实,虚实相生;四方引诱,八方埋伏,成就波浪之势,水荡涛回。唯有如此施展,才能令小贼内耗而体力透支,令之俯首就擒。”

“伏波八浪”深受启发,更是通力协作,前波后浪、左翻右荡;攻守随波、进退逐流;相助互济,配合默契,诱惑敌手。

眼见敌人阴谋诡计层出不穷,两少年心思聪颖却不上钩,仗着身法灵巧、剑法精妙,在阵中飞行穿梭、来去自由。

阿龙一番细观,不喜反忧:“如此鏖战下去,“伏波八浪”人多势众以逸待劳,两少年定将体力消耗一空。”

形势本就危急,忽听嘿嘿两声冷笑,听者毛骨悚然。

一个凶悍狠厉:“小贼,牙没长全也敢来漓象宫撒野?”

一个柔媚入骨:“四师兄,和两个娃嗦什么?一刀杀了干净利索。”

言未毕,数枚“金塞弧针”,绕着弧线,闪着金芒,配合着“伏波八浪”,呼啸而至,攻势凌厉,分袭白紫二少年。

阿龙定睛一看,原来是“蛇蛛二子”这两个金塞余孽趁火打劫。

“金蛇

子”良心未泯,本对仲声十分敬畏,今日放眼望去,心知寒浪一党已经犯下众怒,加之前两日万不得已得罪珍珠,更是悔不当初,实在不愿再与仲声当面为敌。只是事到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眼见阿逢、凌傲年纪甚轻,又听二人南虞口音,索性欺生,说不定还能立下一功。

念及于此,黄眼珠一翻,手上一抖,九枚“金塞弧针”闪着金芒奔着阿逢,上、中、下三路齐飞而至。

阿逢见势不好,陡然跃起,斜飞而出,“金塞弧针”堪堪擦身而过。

此时此刻,“金蛛子”更见“金蝉子”偷偷以目示意,目的十分明显:“休与博赢为仇作对。”登时心下明了,一个转念抛下天权众人,也向阿逢“三弧九射”。一时间,暗器快如骇电,夺命如闪。

阿逢身在半空,难以躲避,情急之下,脚尖一点“伏波八浪”之珊瑚的“伏波斧”背,飞身跃起,一个翻转,双足便蹬上了台上的梁柱,瞬间射身而出,终是死里逃生避开夺命奇袭。

“金蛇子”也不气馁,右手一扬,又是九枚“金塞弧针”接踵而至。

半空之中,阿逢疾挥霹雳神剑,但听“叮叮当当”络绎不绝,“金塞弧针”犹如飞天下雨,被击打得纷飞而走,呼啸而去。

却不料,身后“伏波八浪”之使“伏波枪”的听涛,陡然袭来,长枪攻势极烈,一浪接着一浪,恰如排山倒海,当真再也无暇躲避。

阿逢被数大高手夹击惊骇至极,一声疾呼:“我命休矣!”

凌傲惊急如焚:“恶贼,休伤我主!”

“凌空剑”骇电出击,急刺听涛,希冀以攻为守,围魏救赵。可是,如此危机哪里来不及?

眼见“伏波枪”自背而入贯胸而出,不知何故,忽听“铮”的一声轻响,“伏波枪”却被劲力所迫突然逆转,插向挥舞“伏波刀”的葵水。

阿逢饶是艺高胆大,仍然吓出一身冷汗。略一思索,心下了然:“伏波枪”是被极细微、极凌厉的暗器格了开去。

环顾四周,不曾寻到暗助之人,惊骇之余,不胜感激,心中暗道:“何方高人,如此神通?当真是武功强悍,天下罕见。”

“金蛛子”登时警觉,此地暗藏高手,是敌非友。不由心下惊骇,强装一声冷笑:“小贼!当真狡猾!胆敢暗算,四处设伏?”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金蛇子”登时想到数日前金刀峰上所遭不测,不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声大喝:“孙子!藏头缩尾的乌龟!几次三番暗算爷爷!”

“金珠子”更不示弱:“何人偷袭?有种站出来,真刀实枪,打上三百合。”

可是,“蛇蛛二子”自顾叫嚣,气冲斗牛,全无半声回应。

两少年虎虎生威,越战越勇,“伏波八浪”心下骇然,更是不减攻势,迎刃而上,兴风助浪。

便在危急之时,一青一黄两道身影,加入战团。

凌傲抬望眼,欢喜无限:“大哥何时到?二哥来的正好!不啻及时雨!胜过雪中炭!”

青衣人正是凌飘,一把“空明剑”,似空非空,似明非明,却要人性命,“刷刷”连出两剑,逼得“蛇蛛二子”节节倒退。

凌飘口中更是从容不迫:“殿下、三弟,及时雨受之有愧,雪中炭愧不敢当。哥哥找了你们一晚上,哪料到你们精灵古怪,鬼伏神藏。”

凌傲精神抖擞,双目闪着精光:“我和殿下本为提防陶然、寒浪,才这般瞒天过海,没成想害得两位哥哥好找。”

言毕急忙看向凌渺:“二哥,你怎不听殿下号令?不好生守护明月,又累晨公主被劫持?”

凌渺望了一眼刚刚脱险的晨曦,面上一红,心下有愧:“金塞门险恶,晨公主受惊,却是我的疏忽。”

念及明月,凌傲心急如焚,“凌空剑”极舞,使锤的珊瑚,瞬间变成一只耳,极声惨叫。

凌傲却恍如未闻,跌足问道:“明月呢?晨公主被劫,明月现在何地?”

凌飘“空明剑”神出鬼没,瞬间击飞葵水“伏波刀”,趁机安慰:“三弟勿急,待救出殿下和桂君,哥哥马上回去接应于她。”

凌渺飞起一脚,踢飞听涛“伏波抢”,急忙解释:“三弟,大哥记挂于你,我也放心不下。明月武功高强,谁敢为难她?”

晨曦一边闪身躲避刀剑,一边出言宽慰:“傲哥哥勿忧,据我所知,金刀恶贼虽心狠手辣,却也重任在身,只劫持我一个,不曾节外生枝。”

凌傲越听越是心急:“明月最喜热闹,她既亲临桂城,眼见我等先后离她而去,怎会不心急?何况,恶贼既然劫持晨公主,自会顺手牵羊,她怎能独善其身?”

凌渺急忙宽慰:“三弟放心,你那明月聪明绝顶,谁敢老虎头上拔须?”

凌傲气恼至极:“二哥!明月

生性顽劣,如今又身处险地,我如何不急?”

凌飘一招“望空捉影”,飞身而起,趁“金蛇子”身在半空,直挑他小腹。

“金蛇子”登时吓得面如死灰,一招“金蛇狂舞”,上下齐封。但听“苍凉”作响,刀剑相撞,“金蛇子”收势不住,退出数步,面上冷汗直淌。

凌飘面不改色:“三弟,昨日夜探漓象宫,未能寻到你和少主。今日一早,又四下搜找,这才疏忽了她。依我之见,明月尚在原地,倒比漓象宫更安全。”

凌渺口无遮拦:“三弟,我们又不是你,哪敢像你那般鞍前马后?我们便是坐地苦守,她也未必肯听。”

凌傲一颗心火烧火燎:“明月顽劣无形,怎会闷在原地?你若带她来漓象宫,我倒放心。好歹同生同死,患难与共。倘若她有三长两短,我却活的大言不惭,做人又有何乐趣?”

阿逢闻言一声朗笑:“傲兄,你尽管放心,欺辱明月之人正等着你和她拜堂成亲,才敢出生。从小到大,她都是明月凌空照,欺人乐逍遥。连你这大将军,都被她欺负得声泪俱下,抱头痛哭。你倒想想看,何等妖魔鬼怪,比她更搞怪?”

凌傲勃然大怒:“阿逢!亏你是她亲哥!重色轻友,重妻轻妹!”

耳听四人一唱三和,如入无人之地,“蛇蛛二子”、“伏波八浪”个个气得嘴歪眼斜。哪料奋起平生之力,却被人在谈笑间打了个七零八落。

就这般,白、黑、青、黄,以四敌十,占尽上风。

再看仲声,已被寒浪率众团团围困,险象环生。他本就身负重伤,尚未痊愈,如此虚弱,哪有气力鏖战?好在天权、开阳、玉衡舍命将他护在中间。

寒浪忌惮仲声智慧超群威望极高,唯恐夜长梦多,只想速战速决。他目露凶光,穷凶极恶,亲自出阵,挥刃而上。

“伏波扬涛剑”如何了得?寒浪挥剑抢扑,势如滔天,逆波九折,场上形势陡变。天权众人武功再强,顾前不顾后,顾上不顾下,顾左不顾右,形势岌岌可危。

便在此时,又是数把“追风菱针”破空而出,呼啸而至。

寒浪但觉烈风阵阵,不可抵挡,不由得面色惊惧,倒退数步。便在恍惚之间,仲声便不见了踪影。

寒浪左顾右盼,仲声依然是踪迹不见。跑了强敌,不由暴跳如雷:“老贼!打不过我,又做起缩头乌龟!”

却是阿龙趁乱飞下,将仲声救上禅位台华顶,口中轻声安慰:“师伯尚未恢复,不如高瞻远瞩,只观战,不参战,让小辈们斩鞑除奸。”

仲声浑身剧痛,紧咬牙关,更是感激不尽:“阿龙数次救我性命,师伯大恩不言谢。”

一边调息理气,一边口中急问:“阿龙可曾寻到夫人?因何又在此地现身?”

阿龙眉头紧皱,怒色陡增:“说来惭愧,是阿龙虑事不周,爱妾又遭博赢劫持。事到如今四处找寻不见,只好赶到此地碰碰运气。”

仲声略一思考,便已明了,亦是一声长叹:“博赢此人,当真贪得无厌。老夫与他结盟,实属万不得已,日后更不知生出何等祸端。”

阿龙面色凝重:“平心而论,博赢并非穷凶极恶之徒。此人亦正亦邪,善恶参半。如今他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虽是为了自己,终究也算为桂国出力。我对他一忍再忍,也是因他曾有一念之仁,救过我爱妾性命。”

仲声点头又摇头:“他固然志在救甥锄奸、为姊报仇,也是私心极重,另有图谋。不过对我桂国来说,交好博赢终究是利大于弊。”

阿龙恩怨分明:“无论如何,博赢此举还是值得称道。想那陶然妖后出身北鞑,伤天害理,滥杀无辜,更是穷凶极恶,早已罪在不赦。”

仲声蹙眉又说:“只是,博赢贪心太过,凡是好东西都想窃为己有。此战一了,他将向我中桂借兵五万,杀回东吴。他为中桂出此大力,我们确应倾囊相助。只是,中桂更有说不完、道不尽的苦。每每念及近虑,想到远忧,老夫就不尽忧愁。”

阿龙微微一笑:“师叔可是担心博赢得了江山,背信弃义,侵吞五万大兵,再反戈相向,挥师伐桂?”

仲声连连点头:“正是。博赢看似忠厚君子,实则重利寡信,他日必有此举。倘若当真如此,我便如同引狼入室。”

阿龙深以为是:“五万大兵对他东吴,如九牛一毛。对于桂国却是倾巢之兵,生力之军,卫国之师,捍国之器。”

仲声剑眉紧皱:“每每念及于此,我都是忧心忡忡。事到如今无可奈何,唯有走一步是一步,勉力苦撑。”

阿龙含笑摇摇头:“师伯便是不肯引狼入室,也挡不住博赢勃勃野心。以博赢的为人,便是历尽千难万险,总要尽得东吴江山。到那时一旦得逞,依然挥师南下,中桂更是被虎狼窥伺,忧患丛生。”

第三百九十二章 群英荟萃

仲声闻言,心惊胆寒:“我知阿龙素能力挽狂澜,数次救西蜀于危难。敢问阿龙可有妙计,解我中桂危机?”

阿龙念及青荷之失,只觉汗颜:“师伯过奖,阿龙才智菲薄,怎敢逆天?妙计没有,倒有个下策,可令博赢反悔不得,只是不知是否稳妥,师伯还要仔细斟酌。”

仲声急忙讨教:“敢问计将安出?”

阿龙向下一指:“南虞储君虞逢便在此地。他虽曾与我为敌,坏我大计,不过终究是为了南虞自身利益,算不上背信弃义。我两次观之,他倒像个诚实君子,又与贵君上交好,可以暂时依靠。既然如此,师伯不如暗中求助于他,今日战后便将博赢企图如实相告,坦言桂国兵微将寡,凑不齐五万兵力,恳请虞逢借兵相助。博赢急于挥师东吴,只要能达到目的,定不会计较精兵来自中桂还是南虞。届时,师伯便可请博赢与虞逢立下借兵字据,师伯再行偷梁换柱,以桂兵充南虞之兵。如此一来,博赢虽不惧中桂弱小,却惧南虞强悍,绝对不敢就借兵之事轻易赖账。”

仲声长舒一口气:“此计甚妙!”

阿龙微微一笑:“阿龙智短,只能解一时之困。想那虞君,深谋远虑,更是远胜博赢。他倒鲜有欺负弱小,看似韬光养晦,实则是以待天时,舍小利争大义。日后师伯周旋两个大国之间,一个是龙行天下,一个是虎狼之师,依然逃不脱无数烦难。”

仲声点头,一声长叹:“阿龙,我和你英雄所见略同。虞君素来雄才大略,更有称霸天下之心。他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一旦时机成熟,定将伐我中桂并入南虞版图。”

阿龙面露忧色:“我西蜀也是兵微将寡,地少人稀,撑到现在,只因上下一心,其利断金。依我之见,事到如今,蜀桂国运已成一体,定要齐心协力,共拒外敌。”

仲声连连点头:“弱国无外交,大国更不能依靠,还需自力更生,以弱胜强。”

阿龙方才说出来意:“我桂国之行,除了送妾归乡,也是重任在身。”

仲声口中急问:“阿龙有何重任?”

阿龙直言不讳:“贵先君在位之时,素与蜀国交好。咱们蜀桂两国联手,互惠互利,其乐融融。倘若共据强敌,吴虞皆不敢轻举妄动。可是,自从妖后执政,便勾结北鞑,亲近博尚,为虎作伥。导致蜀桂邦交,每况愈下。事到如今,两国受损,黎民遭殃,怨声载道,遗患无穷。”

仲声心下了然,爽朗一笑:“便是阿龙不说,我也要提。待君上铲除妖孽,立稳根基,容我向其禀明,派使团亲临贵国,重建昔日之好。”

再说场上,阿逢、凌傲、凌渺打得从容,寒浪更不是弱,往来厮杀,长剑如狂,旨在兴风作浪。

凌飘更欲擒贼擒王,飞身而起,“空明剑”陡然逆转,直取寒浪:“老贼,害我先父,拿狗命来!”

寒浪正在挥师千军,指东打西,眼见凌飘长剑骤然来袭,心下一凛,一声冷笑:“空明小贼,凭你也敢大话如雷?定让尔有去无回!”

他是伏波派顶级高手,讲究的是运气、剑势、招数“叠浪生势,连绵不绝”,出剑更似汹波涌涛,惊天骇浪。

凌飘双目喷火:“鞑妖,今日定将你剖心挖胆,祭奠我父在天之灵!”飞剑虚实不定,空明有声,又快又旋,又准又狠,甚有气吞江河之势。

寒浪见之大惊:“当真料不到,空明派斩不尽、杀不决,一群小贼犹如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

心下忧急,伏波剑锋一转,炫耀出一圈圈凛冽寒光,一波一波荡漾,剑锋剑气交叉运行,波峰波谷变幻无穷。

眼见寒浪“伏波扬涛剑”震荡旋绕而来,凌飘心知厉害,急速侧身吸腹,曲脊飘旋。随即身子向左一探,继而向右一弯,身形陡然又是一转,“伏波剑”自是落空。

空明武功源自佛学,将“空之变、明之巧”,蕴藏其中,强调“空、明”真谛,讲究“万物因缘生,空明自虚幻”,“自性空无”、“幻相生明”。

“空”历经“顽空、性空、法空、真空、不空”,承袭“道家养空,虚若浮舟也”;“明”则为菩萨所求之正法,即“声明、工巧明、医方明、因明、内明”。,自是层出不穷。

凌飘精通此道,将真气汇聚于手掌之中,左手掌心突然向外一翻,刹那之间,一股雄厚劲力直逼寒浪。与此同时,右手空明剑,骇电般击出。当真是“法中留空,诱敌深入;空中生变,迷惑敌心;变中求明,出奇制胜。”

正斗得激烈,忽见锤似流星,疾飞电闪,却是卓星闯将上来,劈头盖脸,砸向天权。

卓星投奔寒浪,一心想趁此时机杀个投名状,也好扬名立万,更见他一声断喝,一鸣惊人:“桂国之地,哪容尔等吴妖撒野?”言未毕,“阴阳锤”流星赶月,上下翻飞,

不留退路。

天权冷笑一声:“淫贼,倒是蛇鼠一窝,臭味相投。我王放你一马,你倒死性不改,主动送上门来。我且问你,你如此不知好歹,不怕我王催动‘魁星逍遥丸’,送你上西天?”

卓星阴鸷一笑:“他有千条妙计,我有一定之规,岂能受他所制?事到如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废话少说!”

开阳、玉衡更是毫不怠慢,挥刃而上:“竖子!豺狼!再也留不得!越留越嚣张”

卓星虽是急功近利,更是狡诈多端,强敌当前,装腔作势,明哲保身,自然不会舍生忘死,为他人作嫁衣裳。

他本也将才,更将威逼利诱发挥到极致,一声令下,身侧无数侍卫,受他蛊惑,舍生忘死纷纷抢攻。

只是,卓星统帅的侍卫十有**都是身形彪悍,而且操着北鞑口音,不似南国人。虽是奋勇当先,攻势勇猛,却引起滔天公愤。

眼见异族乘隙入侵,转眼血流成河,更是惊怒了群臣。

大部分臣子虽四散奔逃,藏到宫室角落,却有少数英勇武将,挺身而出,振臂高呼:“北鞑禽兽!安敢欺我桂国无人?”

一时间,群情激愤,发出陈涉之叹:“忍亦死,举大计亦死,等死,死国可乎?”危难当头,越来越多的忠勇之士,奋臂出袖,舍命出击。

这般情形,倒是远远超出寒浪、陶然、金蛇、卓星众人想象,场上局势愈来愈难控制。

陶然再也不可熬忍,既然装不成女君,只好直接女侠上位。但见她飞身而起,“伏波叠浪钉”电光火石般射向经纬。

凌飘舍命护主,甩开寒浪,飞身应敌。转眼之间,便被陶然、寒浪前后夹击。

便在此时,忽闻一声娇斥:“一个太后,一个国师,以二打一,好不要脸!”但见一道白影,飘行如飞,便如纷纷瑞雪下辕门,煞是好看。

当真是:

漓象生惊变,积雪浮云端。立夏凌空飘,惊羡却无言。银钺向天横,血色映金殿。愿拨歌中弦,合君手中剑。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雪歌。

此时此刻,喜悦闪耀她的双眸,欢欣弯曲她的朱唇,幸福振奋她的梨涡。她的神情,与漓象宫的血腥,甚不相容。

眼见陶然“逆波逐涛绫”奔着凌飘,雪歌身子微侧,竟将陶然翻波涌浪的气势化在一旁。

但见雪钺斜推轻送,银梭便被吸入强大的磁场。雪歌顺手一带,陶然猝不及防,竟然立足不住,向前抢了半步。

陶然料不到眼前这个女娃小小年纪功力如此深厚,加之敌人兵器实在古怪,乃至足下轻轻一滑,虽是即刻稳住,奋力抢出银梭,依然心下暗暗称异:“我纵横半生身经百战,却差点阴沟翻船。”

登时怒不可遏,一声断喝:“小妖精,何门何派?何故撒野?”边说话边对准雪歌前心大穴,痛下杀手。

只这一个回合,雪歌便知对方功力深不可测,更是不敢丝毫怠慢,回钺反击,神农刚劲之力,峨眉灵巧之功,尽显无疑,口中不忘娇笑:“老妖精,我无门无派,只做寒枫的掘墓人,只当伏波的谋杀者。”

陶然闻言怒极,“逆波逐涛绫”纷飞起舞,便似柳絮升空,又如银霞漫天,每一招均含阴毒后着,防不胜防。

雪歌聪明机警,既知不过仗着钺奇身巧,略占上风,平心而论,陶然内力强她数重,再不敢托大,气运丹田,雪钺忽而直击,忽而横飞;忽而快疾,忽而舒缓,均是其祖其父武学之精华,刚柔并济,正反相成。

陶然老谋深算,身手不凡,“逆波逐涛绫”飞舞开来,银梭飞荡,却是绕开雪钺。陡然间,欺身直上,五指成锥,运用上乘点穴功夫,分点雪歌胸口两大要穴。

雪歌心惊胆寒,封让不及,幸而身似雪豹,飞旋巧转,顺手横推,雪钺横飞,杀机斗现。

陶然只觉一股巨力撞向心扉,势不可挡,危急之中,施展“伏波引浪”,将雪钺劈山断石之势卸了开去,当真神妙莫测。

再说卓星,眼见雪歌惊现,本是万份惊喜:“歌儿,你也来啦!”万万料不到,斜眼看过去,雪歌全心全意对付陶然,对他之言,却是置若枉然。

卓星心下生疑,急忙仔细观瞧。但见雪歌舞在晨辉之中,虽是打斗却是一脸娇美,顾盼神飞。

她那星眸,不由自主涌现出颤栗的晶亮,闪耀的光芒。她那樱唇,情不自禁表露出自由的渴望,幸福的忧伤。

她那俏脸,不经意间浮现出兴奋的狂想,振奋的激扬。她极力抑制自己,唯恐显露,却欲盖弥彰。这般心绪,居然让她攻击有度,退守有方。

卓星大骇:“是谁让她这般神采飞扬?”顺着她飘忽不定的眼眸,他的眼睛便定格在不远处一个彪形大汉。

面如冠玉,大眼如星;鼻梁英挺,五官分明

;浓浓剑眉,英气不羁;身材颀长,凛凛杀气;俊逸透出粗犷,神采闪耀蛮荒;浑身上下都在彰显王中之王。

此时此刻,凌飘更是大喜过望:“阿蜃,你也来啦!”

卓星闻声身心大恸:“她的光彩照人,再不是为我,而是为那个彰显空明、播撒阳光的凌飘!”

从未有过的挫败感袭上心头,卓星大受打击,绝望至极,无明业火陡然发作:“歌儿,过来!”

雪歌充耳不闻,“岷山雪钺”龙飞凤舞,雪线飘忽。

卓星勃然大怒,全然失了风度:“歌儿!枉我一心一意待你!如今倒好,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你和那些水性杨花的女人,有何分别?”他骂的西蜀方言,语速奇快,极是恶毒,凌飘自然听不懂。

雪歌终于闻其声,明其意,又是惊诧,又是愤慨,简直气急败坏,便以蜀国方言笑骂出来:“怎么?小舅!生气啦?我还从未见过你着恼,今日算是领教。你说我什么?水性杨花?从前有求我之时,怎不见你口出不逊,满嘴喷粪?你怎不好好照照镜子?我可曾水过你?凭你也配冒充情圣?逼我做你的杨花?”

卓星满心怀恨无可奈何,唯有化悲痛于力量,全力挥洒“阴阳锤”,甩下天权,舍身狠命砸向凌飘。

凌飘百忙之中,又看雪歌一眼,只觉欢喜无限,口中轻轻一言:“阿蜃!”言未毕,忽见寒浪“伏波剑”翻波涌浪,急忙长剑相格,哪料卓星穷凶极恶,突然袭击。

如此一来,两大高手前后夹击,凌飘如何抵挡得住?

雪歌大急,正欲丢下陶然,拦住卓星,忽见两道身影,疾若飘风,飞身而上,恰似神兵天降。

一位蓝衣男子,急舞“天枢剑”,凌厉至极;另一位蓝衣女子,挥斩“瑶光剑”,变幻莫测。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天枢夫妇。魁星双剑,漫天齐飞,银光炫舞,煞是好看。

天枢直取寒浪,口中一声暴喝:“伏波妖孽!恶贯满盈,速速受死!”

天权大喜过望:“师兄来的正好!”眼见无数侍卫抢扑而上,再不多话,手捏“七星针”,破空飞扬。

此情此景,更让寒浪压力山大,“伏波剑”一抖,飞身迎上,一声冷笑:“天枢,你在东吴遭贬,将军当不上,驸马做不成,还敢跑到桂国招摇撞骗?”

天枢微微一笑:“在下虽才疏学浅,见识平凡,将军不当,驸马不做,正好斩妖除魔。”

寒浪大怒,气运丹田,左掌翻波,右剑涌浪,奔腾之势,翻江倒海一般,涌向天枢。

天枢长剑一挥,动如斗转星移,飘如行云流水。魁星武功,最讲究抢占先机,攻敌要害,指穴打穴,克敌制胜。他深知寒浪一出手便是前波后浪,虚实相辅,变换无穷,是以左掌右剑以攻为守,抢先遏制死对头。

寒浪不曾与天枢交过手,只知他排兵布阵,用兵如神,却未能料到他武功也是出神入化,不仅能轻轻松松逃开汹涌一剑,更是勇往直前。怒极之下,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招“余波未平”,迅雷击出。

天枢身法极快,脚尖点地,腾空而起,急速避开,接踵一招“魁星踢斗”,右手出剑,左脚飞踢。

寒浪不敢怠慢,施展“一波三折”,腾空、踢足、挥剑,怒涛拍岸般接连袭击。刹那之间澜倒波随,此起彼伏。

再说陶然,正在鏖战雪歌,便听一声娇喝:“陶然妖孽,还我长姊命来!”蓝影一闪,一剑惊鸿,却是瑶光飞扑而至。

陶然一惊,迎风一抖,“逆波逐涛绫”随风起舞,杀气陡增。

于是,三个女人,一红一篮一白,一剑一绫一钺,穿花飞蝶一般,纵横起落,飘忽辗转,煞是好看。

正在酣斗之间,忽见四条黑影倏然而至。

刹那之间,四把长剑,闪着银光,电光火石一般,左突右飞,分攻“伏波八浪”。

八人出其不意,遭人突袭,阵法大乱,再不能凝神定气,施展围攻,唯有急速抽身换阵,变换刀锋,转攻为守。

四人剑法身形,阿龙可是识得,更与阿逢如出一辙,均是南虞“霹雳神功”。场上越斗越奇,当真是“霹雳神剑,神出鬼没;霹雳功法,如影随形。”

阿龙看得暗暗吃惊:“这四人定是名扬天下的‘南虞四剑’,即是南荔、南枝、南木、南棉。‘霹雳神功’本是南虞武功国学,更是‘霹雳剑派’的护法神功。当年师尊不仅精通此道,还将之发扬光大,并传授给师兄朝阳。”

四剑虽是占足了上风,为首的南荔却眼望阿逢,口中不住叫停:“启禀殿下,君上放心不下,特派我等前来护驾!此地险恶!不宜久留!恳请殿下带着桂君快走!”

阿逢杀得兴起,岂肯就走?更是朗声大笑:“南荔将军来得正好,咱们合力拼杀,锄奸铲鞑!”

第三百九十三章 刀锋逆转

阿逢杀得兴起,岂肯就走?更是朗声大笑:“南荔将军来得正好,咱们合力拼杀,锄奸铲鞑!”

南荔护主心切,口中急劝:“殿下不能以身犯险!君上金口玉言,咱们旨在营救,来日方长,不必急于报仇。”

阿逢无所畏惧,勇往直前:“有四位将军在此,已是万无一失,报仇何须来日?不如就在今日。先杀个落花流水,再回去向父君负荆请罪。”

禅位台上,一场混战,刀光剑影,血雨腥风。

卓星虽是气急败坏,“阴阳锤”舞得继往开来,奈何遭遇强敌,如何施展的开?

凌飘心思聪颖,看卓星神态表情,听卓星愤怨怒骂,已猜出七八分,眼见他穷凶极恶,更是嫉恶如仇。

卓星施展“峨眉神功”,“阴阳锤”挥出一团光幕,凌厉狠辣,游走飘忽。怎奈,无论他如何极速变化,总是击不到凌飘一丝一发。

相反,凌飘的“空明剑”虚实相应,忽暗忽明,却逼得卓星纵高伏低,东闪西避。

再看凌飘,越战越勇,他之“空明剑法”,更是剑随身走,以身带剑,“钩、挂、点、挑、剌、撩、劈”,内合其气,外合其形,动如蛟龙出水,静若菩提观风。招法强调“四空”:即色空、声空、形空、思空;身法中凸显“五明”,即神明、眼明、身明、手明、步明,当真是意气合一,形神俱妙。

就这般,凌飘打的轻松,斗的从容,乘势疾上,越杀越猛,一招“空山新雨”,闪电出击,“空明剑”直劈卓星面门,奔走如龙,剑气如虹。

卓星见势不好,“阴阳锤”急速格挡,但听“苍凉”一声响,卓星足足退出一丈,只震得虎口发麻,心口隐隐做痛,怯意顿生。

仲声在上观战,口中慨叹:“我‘空明武功’强调四重境界:一空无边天,即以心思惟无边无际之空观;二识无边天,即以心与心识作无边无际之观;三无所有天,即否定外界之阻碍,否定内心之心识,唯思内外一无所有;四非想非非想天,即天之修行已到极静极妙之境界。从前我被囚漓象宫也曾悲观失望,幸而我这三位师侄得其精要,空明一派后继有人,我中桂定能长江后浪推前浪。”

阿龙微微颔首:“师伯所言极是,若是常人,达到以上任何一种境界,都是难过登天。难得令侄凌飘生性淡薄,不深究胜负,不执著成败,反而深得要领,易入佳境;凌傲虽是年纪轻轻,悟性极高,对敌之时,更能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参透空明,威力极盛。”

眼见凌飘势不可挡,卓星大惊失色,右掌急挥,“峨眉阴阳刺”天女散花,激射而来。

凌飘深得空明精要,更是从容不迫,舞剑抵御,暗器自是无法欺近。他心知卓星阴险,更是下手不容情,长剑招招点穴,呼呼带风。

卓星急于求成,反而破绽百出。

凌飘心无旁骛,应变无穷,长剑势挟劲风,刺向卓星。

卓星眼见“空明剑”便要穿胸而过,手忙脚乱之余,仓促出锤相击,只震得左臂发麻。

凌飘承袭空明之道,剑法严谨,剑势飘忽。每一招、每一式,大开大阖,气吞山河,劈山断石之利。

卓星却是心浮气躁,门户大开,漏洞百出,如何抵挡的住?

陡然间,凌飘长剑势如破竹,更听“嗤啦”一声响,卓星本欲长袖善舞,如今却成短衣袒腹。

雪歌一边与瑶光双斗陶然,一边留意凌飘、卓星战局,眼见卓星在劫难逃,念及亲情,飞身抢上,一声惊呼:“蜃哥,手下留情!”

凌飘始料不及,这可是雪歌不远千余里,追随一个月,正面相看的第一眼,脱口而出的第一句。他本与卓星无冤无仇,虽恨他穷凶极恶,可是若非被他苦苦相逼,本不愿出手,更无心杀人,闻听雪歌大声疾呼,不由心下一凛,当即罢手,转身便走。

他已年近而立,却因身世孤苦,命运曲折,国仇家恨,看破红尘,无意男欢女爱。哪料到,错看青荷,误恋雪歌,只当是关切,不知是误解。及至识破,不能自控,索性将错就错。

更不料雪歌表里不一,拒他千里,爱他至极。千里相随,不分朝夕,这般情意,倒让他不可思议。

思来想去,千思万绪,笼罩心头,念及国恨家仇,如此儿女情长,依然不愿接受。

哪料到,虽不愿对雪歌再生怜香之心,却止不住惜玉之意,忽闻其出声相求,大出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怎能违背其意?

卓星素来心思阴险,更喜将人玩弄股掌之间,如今官场遭失意,情场遭抛弃,武场一败涂地,这口怨气如何咽得下去?

眼见凌飘丢下自己,转身鏖战寒浪,卓星感恩之心一丝也无,害人之心如火如荼。即刻催逼阴寒之气,“阴阳锤”急舞。刹那间,数道银光崩现,骇电奇袭,直射凌飘后心。

当是时,寒浪杀心

更起,“伏波剑”急扫凌飘前胸,来势凶猛,既准且狠。凌飘身形陡变,飞身向后纵跃,哪料到卓星会背后偷袭?

一时间,猝不及防,竟不容自救。

眼见银光便要激射凌飘后心,便在这危急存亡的生死时刻,电光闪过,雪钺迅雷出击,快似流星,急似火石。

却是雪歌,不顾安危,出手相救,顷刻之间,两道银光坠地,骇然便是两条冰蛇。

更不料第三道银光,又是冰蛇急闪,缠向她的雪钺。

雪歌本待乘势一掌挥出,击毙冰蛇,哪料到便在她出手之时,只听得身后破空声大作。

原来是陶然抓紧时机,抢步上身,“逆波逐涛绫”电光火石般飞出。

雪歌耳听身后不测,再也顾不上掌击冰蛇,忙俯身低头前纵,躲过陶然银梭。便在这一瞬间,但觉前胸剧痛,已被快如闪电的冰蛇袭中,登时心慌气短,手脚冰凉,倒地不起。

卓星大惊,他本是偷袭情敌,却不料赔上情人。

凌飘何等机警?陡见险象突生,更是飞身逆转,出手如电,施展精妙的“空明擒拿手”,转瞬间抓住目瞪口呆的卓星,内力直透其经脉。凌飘体态修长,身形伟岸,卓星登时双脚凌空,手足发麻,更是魂飞魄散。

凌飘一声断喝:“拿解药来!”

卓星虽记挂雪歌,但受制于人,如何隐忍?登时气得面如死灰,破口大骂:“竖子!解药没有,要命一条!”

凌飘也不废话,更不怠慢,出手如电,点中卓星前心大穴,又飞身抱过昏迷不醒的雪歌,一手一个,先纵身躲到禅让台一角。

他虽不喜多话,却生性豁达,更不婆婆妈妈,心知形势危急,当即解开雪歌衣衫,俯身便替她猛吸蛇毒。

冰蛇毒性太大,毒素尚未吸尽,凌飘便觉头昏眼花,正自惶恐,但见眼前白影一飘,一阵头晕,一阵目眩,老大一个耳刮子扇在左脸。

凌飘登时大怒,正欲出言相责,那人却快他一步抢过雪歌,口中犹自恨恨地说:“饶她这般待你,你却全无半分体恤!关照不周,累她中毒!”

抬头一看,分明是个绝美的白衣女子,相貌与雪歌一般无二。

凌飘诧讶至极,甚至顾不上发怒,低头看看雪歌,抬头看看雪舞,只看得瞠目结舌,不可言说。

雪舞再不理会凌飘,纵身飞至卓星近前,左手一拎,右手一掏,搜到一个晶莹剔透的白瓷瓶,又将卓星狠踹一脚,随即阴沉着小脸儿,蹲下身来,仔细给雪歌敷药。

凌飘犹自惊疑不定,雪舞已敷药完毕,整好姐姐衣衫。又见人影一晃,雪歌、雪舞、卓星,均是踪迹不见。

凌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一双眼,摸着肿胀的半张脸,不知今夕是何年。

阿龙眼见义薄云天的大英雄,被一对小姐妹捉弄得五迷三道,着实忍俊不禁。又见阿逢、凌傲这对小英雄智慧超群、勇冠三军,不禁暗叹称羡。

突望对上阿逢星光水眸,瞬间想起青荷,心中更是一痛。

“南虞四剑”临驾解围,阿逢终于放开手脚,与“金蛇子”单打独斗。但见他左掌微晃,右手“霹雳神剑”骇电般刺向“金蛇子”面门。

“金蛇子”见他来招奇速,身子稍侧,“金蛇刀”急忙相格。阿逢招式又变,精妙无比,剑指“金蛇子”下盘。

“金蛇子”一时难以招架,急忙退后避让。

“金蛇子”也算天下一等一的高手,年龄是阿逢两倍有余,功力不让寒浪。何况他硬功极好,眼见危急,双足一蹬,暴起疾进,又合身扑上。刹那之间,“金蛇刀”闪着数道光圈,裹挟着冷冷寒风,疾攻而上,实难闪挡。

他这一招,凝练着毕生修为,堪称精妙,完全出乎阿逢意料。阿峰大惊之下,居然以攻为守,左掌右剑,霹雳闪电一般,向“金蛇子”胸口击去!

“金蛇子”更是不可置信,怎肯一命换一命?金刀急舞,“苍凉”一声,刀剑相格,借力“霹雳神剑”,向后急飘。

他二人一个剑法如神,身法轻灵;一个刀法狠辣,变招奇幻,当真是棋逢对手,锣鼓相当。

两军交锋勇者胜,智者赢。“金蛇子”耳闻“霹雳神剑”破风之声甚是凌厉,不由心中骇然。金蛇刀疾挥,寒光闪闪,快似闪电,狠命疾劈。

阿逢一声暴喝,陡然跃起,一招“霹雳惊魂”,发起猛攻,“霹雳神剑”势不可挡。“金蛇子”心惊胆裂,腾身纵起,急速退避。

哪知,阿逢故意将他注意力吸引在“霹雳神剑”之上,他故意晃动身形,熟料“霹雳神剑”挥至半空之中,却骤然急停。

原来阿逢心思聪颖,早已看出“金蛇子”刀功强势,轻功略有不足。但见阿峰右腿轻飘飘一拨一勾,剑未到,腿先至。

“金蛇子”虽是武功精湛、身经百战,智计却输了阿

逢一筹,光顾着施展手上优势的金刀,忘了下盘劣势的双腿,瞬间被绊了一跤,一个“狗啃屎”,扑倒在地。

阿逢正待痛打落水狗,不料四道身影合身抢上,却是狗腿“金刀四霸”前来救驾。

再看凌傲,正与“金蛛子”斗得更是摄人心魄,他“空明剑法”精妙,迅疾异常,身形前翻后转,前跃后纵,似从四面八方,向“金蛛子”进攻。

阿龙看得心下称奇:“空明武功以‘千变万化,快慢相兼,刚柔相含,阴阳相合’见长。‘空’,即指变化,没有固和定、没有住和停;‘明’,即菩提为证,度化众生,随缘而攻,不断精进,救世大乘。时至今日,经过千百年锤炼,更是别具一格,精益求精。”

“金蛛子”眼见凌傲剑法精湛奇妙,与他比试剑招,自然吃亏,不尽着恼心下暗道:“我不如充分利用金塞神功之刚猛优势,以刚克柔,以威制巧,以猛胜变。”

场上恶斗,愈演愈烈。忽听台下一片大乱,征讨声、喊杀声、羽箭声,刀枪棍棒搏击之声、斧钺钩叉穿刺之声,震耳欲聋。

阿逢、凌傲心呼不妙,齐声惊呼:“不好,恶贼布下十面埋伏,速退!”便欲呼朋唤友跃出战团,护着经纬兄妹,杀出重围。

却不料大敌当前,经纬反而面露喜色:“定是盟友驾到!”

果然,便听敌后一片大乱。一时间,又有无数强兵悍将奔涌上前,便如烽火燎原,其势锐不可当。阶下叛贼,转瞬便被砍得七零八落,抱头流窜。

再看杀过来的勇者,为首一人,长剑起舞,雄姿英发,号令天下,正是九王博赢。

更有珍珠、“神农双刀”、“魁星三笔”、骠骑将军鸿宇、车骑将军素陈,紧跟博赢之后,数千五驼帮众与之兵合一处,将打一家,转瞬之间,将禅让台团团围困。

形势瞬息万变,伏波一党刀俎变鱼肉,屠夫变死囚。

博赢志在必得,一个“魁星越海”,飞身跃上禅让台。

陶然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柳眉倒竖,双目充血,凶相毕露:“博赢!竖子!欺我太甚!”

博赢见了陶然,更是双眼珠起红线,血灌瞳仁,一声暴喝:“陶然!北鞑妖孽!速拿命来!”

珍珠更是杀红了眼,接连数个空翻,越过数重宫卫,纵身直扑陶然。刹那之间,仇恨淹没了一双星眼,怒海翻涌着一张俊颜:“陶然!北鞑禽兽!滥杀无辜!生灵涂炭!血债血还!”

念及母亲遇害惨状,珍珠早将生死置之度外,“空明飞钩”一探,便向陶然迅猛抢攻。

一时间,纤手暴挑横舒,双钩呼呼风响,舞得雨急风狂。

却说雪歌一走,陶然独斗瑶光,本是占足了上风,眼见瑶光招架不住,“逆波逐涛绫”纷飞不暇,更欲痛下杀手。陡见珍珠攻到面前,恨意飙升,满面狰狞:“贱人!寡人现在就送你母女阴曹地府相见!”

哪料到,瑶光、珍珠姨甥联手,珠联璧合,一个长剑极舞,一个双钩飞旋,左右互动,前后夹击,陶然被团团围困,孤掌难鸣。

一惊之下,陶然长绫炫舞,妄图抵御长剑、飞钩凌厉攻势。

哪料到,剑钩峥嵘,长绫无奈。一回惊,二回怕,三回蒙。心发慌,眼发乱,耳发轰。往昔千里志,一朝转头空。

再看“蛇蛛二子”,被阿逢、凌傲步步紧逼,更是刀法紊乱、不知使然。

“金蛇子”心知无力回天,口中低呼:“六妹,速走!”再不思表现,更不愿恋战,刀花一挽,欲跳出战团,奔行逃窜。

哪料到,他人在空中陡然生变,“金蛛子”突然刀锋急转,自背后一刀刺向自家郎君。

“金蛇子”正打算替小妾头前开路,哪料祸起萧墙,根本猝不及防。二人武功又在伯仲之间,根本相去不远,如何躲得及?

只觉后心一凉,前心一痛,低头一看,一把“金蛛刀”,已经透心贯胸而出,只觉不可置信,只觉痛不可当。

“金蛛子”亲见郎君中刀,毕竟忌惮他武功高超,急忙双足一点,火速向后纵跃,只盼尽快逃离。

哪料人在半空,突觉身后劲风袭体,后颈犹如被鹰爪牢牢扼住,但听“噗通”两声重响,两夫妻同时跌落于地。

“金蛇子”死死抓着师妹兼小妾的后襟,瞪大一双蛇眼:“你……,你……,为什么……?”

“金蛛子”只想死里逃生,怎奈后颈“肩井穴”被牢牢控制,四肢俱不能动,越是惊急,越是不得脱身,饶她诡计多端,心狠手辣,杀人如麻,却也吓得心胆俱裂、捏呆呆发傻。

她极力稳定心神,恨恨说道:“‘金蛇’,十年来我一直被你蒙蔽,更是摄于你的淫威,才会臣服于你。今日亲见咱们君上英明神武、雄才大略,怎会继续为虎作伥?我手刃了你,也好携众兄弟弃暗投明,拥戴圣君。”

第三百九十四章 天道轮回

“金蛇子”再不说话,奋起平生之力,运在右手,“金蛇刀”向她猛刺过来。只是,刀尖及近她的肌肤,突然想起往昔恩爱,却说什么也下不了杀手。

“金蛛子”要穴被点,浑身受制,只能坐以待毙。哪知,过了半晌,头上全无任何风吹草动,正自又惊又骇,便觉“金蛇子”抓住她后颈的手逐渐放松。

心下窃喜,肩膀用力一撞,急挣跃开。

死里逃生,回头再看,“金蛇子”已是砰然倒地,气绝身亡。

寒浪一声惊呼:“‘金蛛’!两面三刀!临阵反戈!禽兽不如!”

岂止是两面三刀?岂止是临阵倒戈?分明是拔刀相向!

“金蛛子”双目喷血,从嫡亲夫君前心拔出利刃,纵身而起,直指寒浪:“逆贼!我十年磨剑,只为今日逆天!”

“金蛛子”虽是六亲不认,可她的背信弃义,却极具威慑力,更令金塞一门瞬间刀锋反转。

伏波一党眼见主子众叛亲离,更是万分惊惧。刹那间,众贼士气大落,潮水一般纷纷溃败。

陶然万万料不到,阿逢神通广大,仲声坚忍不拔,博赢老奸巨猾。此时此刻,更是心下了然:“事到如今,南虞、东吴数大高手汇聚于此,我已是内外交困,回天乏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为今之计,只能拼力一逃,争得一线生机,或许日后还能东山再起。”

念及于此,陶然用暗语低声说道:“师兄,休要恋战,速走!”说话之间,右手长绫起舞,左手向怀中一探,又是奋力一扬。

登时,迷雾遮掩,彩霞漫天,她使的却是独门秘制毒药“伏波钩吻”,用料便是桂地葫蔓藤,毒性极大,无论是谁纵有天大的本领,但一吸入,呼吸系统立时麻痹。

瑶光、珍珠众人根本猝不及防,虽是掩住口鼻,依然受其制,只觉头昏目眩,手脚发软,更是一片窒息,急忙跳出战团,喷嚏咳嗽不断。

陶然飞身便走,哪料博赢反应神速,掩着口鼻拦住她的去路。

陶然心中恨极,银牙狠咬,长绫舞动,抢先进招。但见她身形翻涌,左穿右插,凌波炫步,纵横飘忽。“逆波逐涛绫”更如怒海狂波,颤抖不停,穿梭不定。

博赢心思缜密,“达摩剑”攻的出意外,守的住要害。他独具慧眼,更是观敌破绽,眼见长绫夭矫灵动,变化多端,右手长剑急挑,左手掌风激荡。一激一荡之间,出手如电,虚实相应,长绫不敌登时逆转。

陶然大敌当前,惊而不乱,危急时刻借博赢之力,长绫末端银梭陡然反激而回,更是突飞猛起,直击博赢前心大穴。

博赢心思诡诈,反应如神,变招奇快,“达摩剑”翻转,取巧迎击,游刃有余。

陶然手腕微抖,银梭绕过一个弧线,翻将过去,直插博赢后心。长绫银梭指穴打穴,飘似清风扬雪。

博赢不敢怠慢,“达摩剑”以攻为守,愤然出击,直切“银梭绫”。

陶然急中生智,长绫急转,便要将对手裹在其中。

博赢数次变招,急若飘风,陡然间避开长绫,飞身而起,“达摩剑”电光火石般出击。

只听得“叮当”一声脆响,“达摩剑”轻磕银梭,便攻至陶然前心尺许之地。他招式精妙神鬼莫测,此时此刻别说闪躲,便是格挡,也是来不及。

陶然心胆俱裂,险中求胜,以攻为守,手腕急抖,长绫翻腾而上,旋转开来,银梭飞了个弧线,绕向九王身后,直打他后脑。

眼见陶然不顾死活,难免两败俱伤,博赢不愿以命相搏,瞬间改变战略战策,欲擒故纵,退避三舍。

陶然狡猾至极,趁着博赢稳中求胜避让之际,施展轻功,撤身飞步,纵跃而逃。

博赢怎能放妖归山?比武对决,三分武功,七分智慧。最要紧的就是准确预判,随机应变。他早有预料,气提丹田,急追而至。

陶然前功尽弃,无可奈何,舞动“逆波逐涛绫”,奋起反击。

博赢陡然变招,身形疾起,越转越快,“达摩剑”寒光暴走,剑气如虹。便在陶然眼花缭乱之际,一招“达摩伏妖”,凌空向下急刺。

陶然毕竟心思诡异,狡猾多端,待“达摩剑”下刺之时,突地游鱼般划走,节奏招式猛变,银梭炫舞,与此同时,数支“伏波叠浪钉”,在银绫掩护下,破空而出,凌厉难测。当真是绫抖梭舞,身炫箭急,恰到好处。

哪料到,如此狡诈依然被博赢识破,他飞身而起转瞬避开“银梭绫”,更是乘机悄无声息便旋至陶然身后,陡然腾空而起,借急落之势,发出雷霆一击。

刹那间,“达摩剑气”如悬瀑飞泄,势道大得惊人,陶然哪里还敢前迎?只得以绝顶轻功旁跃躲避。

博赢气运丹田,招数陡变,右剑急刺她双目,左掌威逼她后心,变化之快,令她始料不及,人妖共

愤。

惊慌之下,陶然虽是避开“达摩剑”,后心却让给“达摩掌”。陡然间,就听“彭”的一声巨响,陶然中掌,把持不住,直飞数丈。

陶然身受重伤,完全不能自控,身体先是狠撞龙案,又重重摔落在龙椅。不料那帝王之器更是不堪重负,瞬间骨断筋折。她便又从支离破碎的龙案、龙椅之上,重重摔将于地,更是骨断筋折,支离破碎。刹那间鲜血狂吐,人事不省。

阿龙看得眉头紧皱:“看来,龙椅当真不好坐,龙案当真不好趴,易碎易损不禁打,人之将死,返璞归真,还要依靠大地妈妈。”

再看“伏波八浪”,如何抵挡的过“南虞四剑”?早已倒地一片。

顷刻之间,耳轮中便听一声断喝:“伏波妖孽,今日让尔等毙命于斯!”但听“扑哧”、“扑哧”数声,红光崩现。

却是“金蝉子”、“金蛛子”飞扑而上,落井下石,一刀一个,转瞬之间便将强弩之末的“伏波八浪”斩尽杀绝。

再说寒浪,正与凌飘、天枢斗得难解难分,忽见黄影一飘,却是陶然被博赢打的青云直上恨天高,继而一落千丈命难保。登时又悲又痛,再顾不上缠斗,极速收身撤剑,纵身而起,骇电般飞跃,抢过陶然,

寒浪再看场上,劲敌似虎如狼,虽是双目喷血悲愤已极,更知大势已去,一声长啸,生生震的禅位台地动山摇。

陡然间寒浪袍袖一挥,便听“啵啵啵”数声响,“伏波钩吻”凌空挥洒。登时,禅位台上烟雾弥漫。

众人正在惊愕之中,又听“嗤嗤嗤”数声响,数枚“伏波叠浪钉”电光火石般极速射出。趁众人晕眩躲避之时,寒浪抱着陶然跃下禅位台奔逃如飞。

博赢怎肯善罢甘休?自是紧追不舍。哪料到,奔出数百丈,追至漓春宫,便不见了寒浪踪影。

数次夜探,伯艺早将漓象宫机关密道摸得一清二楚。他引领众人打开机括,转战到地下密室。

阿龙唯恐博赢逃出视线,再也寻他不见,自是暗中悄悄尾随。

寒浪怀抱陶然,密道逃生。哪知,四条对外通道均被伯艺秘密封锁。他倚在一处昏暗的角落,苟延残喘。

他昔日何等风光荣耀?今日如何落魄萧条?怀抱陶然,心如刀绞:“事到如今,害人反害己,治人成人彘。”

陶然终是悠悠醒转,她本就身中剧毒,又中博赢“达摩掌”,气血逆行,身心俱损,更是心神恍惚,幽幽说道:“阿浪,我想回咱们伏波山。”

寒浪心底泣血,肝肠寸断:“晚了!阿涛!来不及了!”

陶然恍若不闻,顾自柔声说道:“我虽住惯了殿宇辉煌,今日才知咱们伏波山那几间瓦房,住着才是最为舒适坦荡。”

寒浪闻言,泪如雨下,良久才说:“阿涛,你当年不该自作主张,背着我偷偷前来漓象宫。”

陶然长叹一声:“阿浪,这怎能怪我?要怪都怪你那副画!”

寒浪不尽惊诧:“什么画?”

陶然涕泪横流:“阿浪,你还记得么?我十五岁那年,你受命你父墓鸩,出仕桂城,带回一副漓象宫图。画中的王宫,亭台楼阁,雕梁画柱,气象万千,金碧辉煌,宛如仙境。咱们伏波山上的几处瓦房,如何比得过?”

寒浪跌足悔道:“我若知如此,终生不拿画笔!”

陶然幽幽说道:“不,阿浪!你画的甚好。当初,你给我画过无数山水,我都不以为意。若说水秀山青,哪里及的上咱们伏波山?只是那漓象宫,我却从未见过,更不曾拥有。让我时时记挂,日日眷恋。”

寒浪泪流满面:“阿涛,你怎从不和我说?不过是一处宫殿罢了!这世上多得是!还有更多更大更好的!我带你到处看一看,走一走,也就是了!”

陶然更是恨恨不平,发狠说道:“阿浪,那时候在我心里,漓象宫便是天下最好,我最想要!光是看一看,走一走,又有何用?怎会心甘?你不是常常和我说么?咱们是鞑人,天生的霸主,理应称霸天下!你还在我后背刺上苍狼白鹿。我是鞑人的妻子,自然要配得上这个称号。”

寒浪声泪俱下:“是我不好。那时候,无论在北鞑,还是在南华,我都抑郁不得志,总是给你灌输这些傻话,想来想去,当真害人害己。我当时终日藏着你,就是不想让你卷入其中。更怕你受我所累,唯恐你对我变心。只要带你出门,都让你穿黑衣,披黑纱,不见天日。现在我终于醒悟了,却迟了,太迟了!”

陶然心中恨极:“阿浪,我爱极了你,你爱极了我,本该知足。可我就是不甘心,我不甘心他不爱我!那个桂君老死鬼不爱我!

阿浪向来爱我!天下之人,本该都爱我!我空负美貌,可是那死鬼,却只爱那妖精一人!

我千辛万苦,费尽心机,进得漓象宫,他却看都不看我一眼!他的

眼里,只有瑶池那个妖精!到得后来,我苦心孤诣对他下蛊,虽被他宠幸,却不得他宠爱!

直到我亲手杀死咱们的孩子,嫁祸给那妖精,他依然对她不疑不弃!最可笑的是,那妖精居然对我心生怜悯!

阿浪,你猜那妖精傻到何种地步?她居然劝死鬼封我为涛妃!我忍无可忍!我生平最恨,就是怜悯!你说过,咱们鞑人不需要怜悯!没人有资格前来怜悯!尤其那个妖精!

论美貌,论武功,论智慧,论手段,论心机,她一样比我不过!却胆敢怜悯我!她根本没有资格!胆敢怜悯,无论强弱,我必诛之!

可惜,可恨的人杀不完!平生之恨解不完!心更不甘!”

寒浪泪如雨下:“是我不好!我一心想要吞桂灭华,对你旁敲侧击,甚至推波助澜。事到如今,你心里只装得下仇恨,我心中只剩下了仇恨!”

陶然一声长叹:“这些年来,我分不清自己是涛,还是陶然。但是我知道,无论是做涛,还是做陶然,我从来都不快乐!师兄,我不快乐!我不快乐!我美貌无双!我武功盖世!我权倾朝野!我生杀予夺!我威名赫赫!可是,我不快乐!凭什么?”

便在此时,密道之中,脚步匆匆,却是博赢带着众人越追越近,传来高声断喝:“陶然!你灭绝人性,带给别人的都是灾难和苦痛,这一切都是报应!当年你曾在此囚禁仲声,今日,这里便是你葬身的坟茔,便是你逃不脱的宿命!”

陶然眉宇中满是戾气:“阿浪!杀了他们!”

寒浪更是置于死地而后生:“好,阿涛!不能同生,不如同归于尽,玉石俱焚!”

说罢,寒浪抱着陶然,沿着蜿蜒幽暗的甬道向前急奔。奔逃数十丈,寻到一处机括,转开石门,跃入一间幽深密室。但闻硝石火药味极浓,却是漓象宫隐蔽的兵器库。

寒浪左手抱定陶然,右手抢过数只手雷,跃向隔壁暗室。

他怀中的陶然,突然打了个寒噤。因她想起了当年,便在此地囚禁仲声;便在此地炫耀她的战果博后的双目。

寒浪耳听众人蜂拥而至,更是双目充血,毫不迟疑,奋力掷出手雷。

众人之中,阿龙耳力最佳,夜视能力最强。他虽隐在人后,却观察得最是仔细。眼见寒浪所处密室飞出不明之物,“追风菱针”骇电便射出。转瞬间,数只手雷逆转急行,倒飞回原出。

但听震耳欲聋的数声巨响,刹那间,石破天惊,轰然中开。伴随这爆炸,地动山摇,硝烟弥漫,碎石拍空,尘烟四起。

爆炸威慑力巨大,陶然受巨力所迫,从寒浪怀中震脱,直飞出去。她人在半空,分明看到一张明媚的俏脸,如娇花绽放;一双明媚的眸子,如璀璨星光。转瞬间,这张脸双目流血,眼珠爆出,惨不忍睹。

陶然心胆俱裂,一声惊呼:“瑶池!”话音未落,数条铁索,在爆炸冲击波中激荡开来,骇电般击向她的后脑。

那正是穿透仲声锁骨的铁索,只一瞬间,便将她砸了个脑浆迸裂,双目齐出。

寒浪飞身上前,将她尸骸抢回怀中。硝烟弥漫中,他低头俯瞰,但见她没了双目,血流如注,登时痛不欲生,痛极之下发出惊天骇地的一声哀嚎。

众人眼见爆炸突发,大吃惊吓,向后纵跃,各自寻隙躲避。

硝烟良久不息,余震良久不消,尘埃尚未落定,忽觉前方逐渐放亮,一道日光,自上而下,投射进来,形成一道尘埃光柱。

直到此时,众人才知,密室头顶石板,已是被炸开裂。蓦地一道身影,从天而降,无比突兀,又见两道身影,顺着光柱,飘身而出。

众人大惊,再找寒浪,不见踪影。唯剩下陶然支离破碎,气绝身亡。

凌飘一声惊呼:“寒浪老贼,父仇未报,怎能放虎归山?”言未毕,纵跃而起,飞出密室,直追上前。

哪料到前方黑影,身形飘忽,身法诡异,护着寒浪,奔飞如火石电光。

凌飘方至近前,那人急转身,双掌起处,一团团火焰,一个个火球,诡异来袭。

凌飘大惊,危急时刻飞身急躲,口中惊呼:“凤焰!”

空中定睛再看,“凤焰”身形高大,面蒙黑纱,鬓发皆白,双目如电。

凌飘无所畏惧,迎上前去,“空明剑”骇电急出。

“凤焰”却是淡淡然、飘飘然,出招神鬼莫测,忽快忽缓,快如骇电狂闪,缓如弱柳轻棉;身形飘忽不定,时近时远,近时一触即发,远时忽隐忽现。

危急之下,凌飘陡施“四空五明”剑法,手中长剑急颤急挑,虚实相生,剑走轻灵,急刺“凤焰”。

“凤焰”飘飘欲仙,游离婉转,轻松避闪。转瞬间数团火焰,如同鬼魅,破空来袭,伴着一声轻笑:“小贼,临死之前爷爷告你一言:心急火燎,不是轮回之道。”

第三百九十五章 瞒天过海

凌飘猝不及防根本躲避不及,幸而身后一道白影极飘而至,但见他飘风般跃身而起,“飞龙剑”力挽狂澜,刹那间鬼火受狂风所迫凌空逆转,直扑“凤焰”。

“凤焰”面色一沉,反手一掌,火焰向前奔腾之势瞬间停滞,不仅如此,烈焰陡然高涨,又化成千百簇,迎面扑至。

凌飘大惊,急退而走,不料便是这眨眼之功,“凤焰”、寒浪飞身而起,踪迹不见。

再找身后救急之人,已跟着踪迹全无。

陶然一死,伏波一党全数弃战倒戈。

经纬、仲声出头,博赢、阿逢相助,漓象宫大局很快便被掌控。

经纬手拉阿逢喜极而泣:“逢哥哥,今日多亏了你。”又含泪对着博赢拜了数拜:“多谢舅父救命之恩,经纬没齿难忘。”

阿逢义薄云天,温暖一笑:“经哥哥,自家兄弟,何必客气?”

博赢眼中含泪,英雄扼腕:“终报两位长姊之仇,替君上扫除孽障,也算了却多年心愿。”

文武百官虽有死伤,却是大多幸免于难,都是急速转型亦步亦趋奔上前来,倒地便拜,扣头扣得蹦蹦响,口中均是山呼万岁:“臣等救驾来迟!君上赎罪!”

经纬少年遭难,十年磨剑,遍尝辛酸,早将世态凉炎、善恶忠奸想得分明,看得寡淡。

他大仇得报,大获全胜,更是头脑清醒,昔日装聋作哑、唯唯诺诺的傀儡一去不复返;今日文武双全、运筹帷幄之王者如日中天:“今日之事,实乃不幸中的万幸。前车之鉴,后世之师,你我君臣,更要精诚团结,携手共建中桂。”

百官闻听此言更是表明立场,个个摩拳擦掌、斗志昂扬,积极拥护经纬,争当忠臣良将。

经纬不露声色,淡定地说:“相父仲声,英明神武,铲奸除佞,功不可没。”

众文武急转舵风,又倒身参见仲声,口呼“老丞相千岁千千岁”,对其敬若神明。

更有讨好卖乖者抢上前来,磕头如同鸡啄米:“妖后杀戮君室,觊觎君位,篡夺朝政,罪大恶极,虽已身死,余党不能姑息,应当诛其九族。”

经纬淡然一笑:“灭族?中桂危急存亡之秋,寡人只想拨乱反正,不想大肆杀戮,妖后身侧那些穷凶极恶、民怨极深的余党是该剿灭清除,但是绝不能伤及无辜。”

此言一出,山呼万岁之声,更是此起彼伏:“君上仁慈之君!圣明之君!英武之君!实乃我桂国千秋万载之幸!”

经纬对这等歌功颂德、斜肩谄媚十分厌恶,急忙挥手制止,心底一声长叹:“什么样的君,就养什么样的臣。他们跟着陶然日久,为了明哲保身,也是迫不得已养成这等阿谀奉承的媚态,倒也不能全怪他们。事到如今,妖后方除,国事不稳,更要斟酌损益,步步为营,事事小心。”

经纬毕竟在刀尖上十年辗转,挣扎在生死轮回,看惯了血肉横飞。今日之局面虽然如此纷繁混杂,依然能够处乱不惊,指挥若定。

他清理战场,查处余孽,自是有条不紊。过不多时,漓象宫表面井然有序,朝堂部署看似井井有条。

经纬的睿智果敢、当机立断,让文武百官刮目相看。王者之风,明君之范,毕露凸显。再没哪一个势利小人胆敢像先前一般阳奉阴违,口腹蜜剑。

博赢借机看向阿逢,只觉他玉树临风,皎如明月,朗如灿星,气度不凡。念及青荷,又觉他似曾相识,不禁暗暗称奇。

他本就求贤若渴,又素来利字当头,自然满心期望结交。于是乎面上含笑,主动上前见礼:“殿下英名如雷贯耳,不才博赢,一堵鹤容,深感荣幸。”

阿逢恭敬有加,微笑还礼:“王爷雄霸天下,盖世英豪,今日一见,在下不虚此生。”

二人相谈甚欢,言笑旦旦,博赢乘机便道:“赢之长女年色少艾,上月方才及笄,正待字闺中。虽不算绝代佳丽,却是温柔贤淑。赢爱如至宝,有意求为殿下充下陈,可否垂爱?”

阿逢闻此突兀之言,面上一惊,极尽谦恭,深还一礼:“在下不才,得王爷如此厚爱,荣幸之至。只是在下无德,劣如顽石,深感愧疚,怎敢作配东吴贵胄?何况在下心有所属,怎敢再有辜负?还请王爷赎罪,赎罪!”

博赢闻言心下虽然失望,依然笑容满面,眼见经纬走上前来,话锋急转谈笑如故。

经纬含泪说道:“阿逢,数次活命之恩,今生今世难以相报。”

阿逢粲然一笑:“经哥哥,咱们本是一家人,你怎总是和我客气?再说,你决断有度,指挥有方,王者之风,锋芒毕现。我又何足道焉?事到如今,局势逆转,你也泰然,我也心安。只是此次前来实在仓促,临行之时也未及告知父君。我需速走尽快回去负荆请罪。”

经纬闻言洒泪,十二分不舍:“你我兄弟好容易相见,你却说走便走。”

阿逢莞尔一笑,一脸的灿烂狡黠:“我也舍不得,好在我能顺手牵羊,拐走晨妹妹,倒是个极大的安慰。经哥哥可不许小气,更不要推三阻四。”

经纬闻言,十分欣喜:“你尽管带她走,我倒是巴不得。虞桂既已约定秦晋之好,她早已就是你的人。她跟着我足足担惊受怕十年,如今总算寻了个好的归宿。”

阿逢闻言眉开眼笑。他这一笑,令躲在暗处观察的阿龙,再次想起青荷,更是钻心之痛。

阿逢却满面欢喜:“既然如此,我更不拘礼,回了南虞,就禀明父君,择个良辰吉日,为我们主婚。按照旧例,她可再不能归省。你想她了,可别痛哭流涕。”

眼见经纬满面惊愕,阿逢不禁莞尔:“经哥哥,骗你呢!你我都是武学世家,哪有那么多穷酸讲究?在说,规矩还不是人定的?咱们离得近,她想你了,随时回来;你想她了,随时过去。”

经纬破涕为笑,眼圈依然发红:“阿逢,你也知道,这世间我就剩这么一个妹妹。”

阿逢跟着面上一凛,转过身来,吩咐“南虞四剑”:“有劳四位将军,暂留漓象宫保护哥哥。待诸事安定,再回南虞复命。父君那里,我自回禀。”

阿龙闻言暗自心想:“‘南虞四剑’武艺超群,名望颇高,对阿逢倒是毕恭毕敬,奉若神明。这位南虞储君阿逢,虽年纪轻轻却决机乘胜,气势宏盈,八面玲珑,十面威风,堪称王者中的英雄。”

说话之间,只见凌傲不断向阿逢以目示意,一脸焦虑。

阿逢看向凌傲,莞尔一笑:“我知凌大将军心念明月,已是坐立不安。我再不走,便要吃你‘空明神剑’。大将军只管放心,两位兄长早已奉命先行一步,估计已和明月胜利会晤。”

凌傲心急如焚,手握长剑,面色不善,不发一言。

阿逢拱手告别:“经哥哥、老丞相、九王殿下,各位英雄,就此别过。”言毕,带着凌傲,携手晨曦,飘身而去。

博赢目送阿逢,只觉嫁女之事未定,不尽圆满,深觉遗憾。

“金蛛子”甚是诡诈,眼见经纬眼角余光扫射自己数次面露杀气,早已跪倒于地:“奴婢本是良家女,被‘金蛇子’强逼做了奴役,虽受尽凌辱,却不改卫国之志。‘金蛇子’为人昏聩,被妖后蛊惑,四处为祸,今日算是罪有应得。奴婢从来不曾为虎作伥,今日回山,更要携金塞满门弟兄,拥戴君上。”

经纬心中暗忖:“此人灭绝人性,留她性命,定将后患无穷。只是如今的我势单力薄,处境艰难,不宜四处树敌,八方结怨。但又差池,难免危机四起。”念及于此,打定主意:“为今之计,应先安其心,日后再徐而图之。”

偷眼再看仲声,只见他双目如电,满面杀气。

经纬心中暗道:“相父被囚十年,这嫉恶如仇的脾气半分不改。”

再看博赢,微微一笑,打起圆场:“眼下吴桂都是用人之际,如此巾帼英雄倒不多见。若能改邪归正,弃暗投明,未尝不算圆满。”

经纬闻听此言,索性顺水推船,既能赶走一大祸患,又能避免一场内战:“自古英雄出炼狱,谋求富贵凭相知。‘金蛛子’,难得舅父思贤若渴,又对你刮目相看,还不谢过王爷?”

“金珠子”喜出望外,倒身便拜,如遇生身父母、再造爹娘,一颗头扣的山响,眼泪更是肆意流淌:“如此知遇之恩,金蛛没齿难忘。这一世甘做犬马,效劳我王。”

阿龙一直暗处隐忍,终于等到博赢了却诸事,微笑道别:“天色不早,君上早些休息。本王也是要事在身,咱们甥舅明日再叙。”

经纬与仲声并不强留,恭送博赢出宫。

阿龙心念青荷,强压雷霆之怒,隐了身形,屏了声息,紧跟其后。

博赢刚刚跨出宫门,便有两名黑衣人飞身迎上前来,躬身施礼。

博赢面色凝重,一脸迫切:“荷姑娘现在何处?”

二人恭恭敬敬答道:“启禀我王,权夫人已将荷姑娘接回迷宫。”

博赢欣喜若狂:“如此甚好,速速回宫!”

阿龙手按“飞龙剑”,怒不可遏:“果然,青荷又被这淫贼劫持!”

博赢思荷欲狂,飞身上马,奔在最前方。他骑的本是宝马良驹,却还嫌速度太慢,一路又是快马加鞭,风驰电掣,便将同行的天枢众人甩在身后。

他拍马越奔越快,如风如火,似雷似电,转瞬又将身后众人甩出数里,就连紧追在他身后的阿龙,虽素以轻功傲视群雄,也是看得暗暗心惊。

就这般,趁着月色,博赢奔出桂城,驶入桂南山。山势越来越陡,山路越来越险,左侧峭壁岩,右侧万丈深渊。

本是崎岖难行,博赢根本不顾山高路险,拍打宝马四蹄飞扬,转眼又已窜出十余丈,急如电光。

不料,奔的正急,

忽觉鬼影飘忽,更听风声鹤唳,无数暗器,闪电来袭。

博赢只觉背后凉风袭体,心下一惊,火速趋避,足尖一点,拔身急起,斜飞出了马背,便听得“飕飕飕飕”数声轻响,暗器擦身而过。

事到如今,我在明,敌在暗,博赢心知不好,体内“魁星真气”急转,再不上马,而是足不点地,凌空飞行。

不料,身后偷袭,愈演愈烈。两大高手,同时现身,“伏波叠浪钉”急飞如飘雨,“风火焰”纷飞如骇电,奔着博赢穷追不舍,再接再厉。

阿龙看得心惊:“方才一场大战,寒浪一败涂地,受伤本是不轻,奈何血海深仇,焉能不报?是尔贼心不死,寻找战机,联合‘凤焰’追杀强敌。”

眼见博赢孤家寡人被两大高手围攻,已是危在旦夕,阿龙不禁替他捏了一把汗:“他死不要紧,我的青荷却如何找寻?”念及于此,激射“追风菱针”相救。

射出数枚,登时大悔:“博赢数次作恶,此时此刻,我最多不去落井下石,实在不能助恶。”

博赢劫后逢生,士气大振,身形婉转飘忽,避如天神行法,闪似鬼魅变形,走如震雷掣电,在绝对劣势之下,将危情一一化解,连续数次死中求活、死里逃生。

火光之中,他便如穿花蝴蝶般迅速飞舞,在暗器丛中穿插来去,游刃有余。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却见“凤焰”暗中飞身而出,气运丹田,急劈双掌,刹那之间,数股焰火漫天炫舞,风声劲急,烈焰奔腾,功力之强世所罕见。

阿龙看得清清楚楚,只觉无极震惊:“除了师伯、师尊这些老前辈,世间竟还有这等高手?”

果然,博赢躲无可躲,避无可避,突然脚底一软,滑向山涧。耳轮中便听一声惨叫,已是双脚凌空,身子直堕下去。

“凤焰”、寒浪不料轻轻松松便是完胜,奔至崖边,哪里还有博赢的踪影?等上片刻,更听涧底“噗通”一声,似是重物拍落。

两人互看一眼,大喜过望:“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博赢恶贯满盈,终究毙命于斯。”

更听远处天枢一行众人策马而上,“凤焰”一个转念,口中说道:“博赢已除,这些小贼虽不足为惧,却人数众多。何况浪弟急需休养,咱们不如速走,来日方长,万万不可斗得两败俱伤。”

寒浪闻声连连点头,他身负重伤,虽是怀着血海深仇,却也不敢稍作停留。

阿龙心下大惊:“博赢倘若坠崖身死,我寻找青荷岂非难上加难?”

眼见“凤焰”、寒浪飞身而去,阿龙正欲奔至崖边探视,便见不远处一道身影如同鬼魅,一飘而上。

原来,博赢坠下山崖,心知不好,双手在袍袖中运气下拍,这正是他魁星派“福星高照”之功法,但见他衣袖一拂,那内衫被一股劲风带得冉冉上升,身子便在空中微微一停,趁此时机,急忙又伸掌攀向崖边,人便挂上一株古松。

他敛声屏气,暗中藏匿,心中喜出望外:“趁着夜色过海瞒天,果真骗过“凤焰”、寒浪两双锐利的眼。”耳听除了远远的马蹄声,四周一片寂静,这才一跃而上。

原来,众人听到的“噗通”一声,却是博赢向山涧扔下一块巨石。

更不料,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博赢双脚方欲着地,数枚暗器快如鬼火,骇电来袭。

便是暗地里的阿龙,也是看的大吃一惊:“‘凤焰’果然诡诈,假意离开,实则去而复返。博赢当世之枭雄,居然骗不过他。”

此时此刻,博赢再想躲避,根本来不及,便听惊天动地一声惨呼,博赢瞬间扑倒在地。

恰在此时,天枢、天权、“神农双刀”、“魁星双锏”、“魁星三笔”一众英雄,齐齐赶到,见势不好,纷纷抢救。

危急关头,“凤焰”再不愿以身犯险,躲在远处巨岩之后悄悄观看。

天枢大急,抢过博赢,仔细一看,一枚“霹雳神针”赫然插在他的前胸。急忙探他鼻息,哪里还有一丝气?

瑶光眼见亲哥气绝身亡,不由悲从中来,第一个伏尸大哭。

天权、紫逍众人更是悲愤不已,拔剑而起,便欲寻敌报仇,却被天枢急令喝止。

天枢虽是痛不欲生,却更是深明大义:“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咱们受我王隆恩,若想报仇雪恨,必须先保住性命。‘凤焰’本是绝世高手,何况他在暗我在明,如此寻仇,又与送死何异?”

就这般,众人护着博赢,如丧考批,哀哀欲绝,回奔缥缈崖迷宫。

阿龙先是不可置信,奈何此情此景,由不得他质疑,只能信以为真:“‘凤焰’当真不可小觑,略施小计,如此博赢,当世之枭雄,也是死无葬身之地。”

众人满面泪痕,含悲隐痛,打开机括进了迷宫。

阿龙心念青荷,更不怠慢,随后飘飞闪身而入。

第三百九十六章 龙腾虎跃

众人方才关好宫门,尚不曾点灯,黑暗之中就听一声轻笑:“诸位贤弟,切莫悲哭。”

耳听博赢之声,众人只当撞鬼,个个不明所以,人人呆若木鸡。

又见博赢的“鬼魂”从天枢怀中一跃而起,口中笑道:“诸位贤弟恕罪,我也是万不得已,为骗‘凤焰’、寒浪上钩,只好被迫装死。这次倒是便宜了宿敌,还害你们痛哭流涕。”

众人这才明了,原来博赢“死而复生”,虽是大吃一惊,更是喜极而泣。

尤其是瑶光第一个破涕为笑:“王兄,你干嘛骗人?咱们群起而诛之,难道杀不了二贼?”

博赢连连摇头:“非也非也,咱们最该除掉之人可是寒波一党,何必纠结‘凤焰’、寒浪?不如利用寒浪制造假象,让寒氏兄弟对我再无戒心,狐狸尾巴也好彻底现形。待寒波犯上谋逆,激起公愤,我再振臂一呼,高举义旗,铲恶锄奸便是易如反掌。”

众人闻听都是暗暗称奇,无不佩服的五体投地:“我王通天彻地,他寒氏兄弟便是再奸诈、再狡猾,也只能一命归西。”

唯有天枢猜出此中玄玑,一直陪博赢演戏,如今一场虚惊已过,再不愿搅在其中,只说要事在身,领着瑶光拜别博赢,转身出了迷宫。

博赢死里逃生,心有余悸,更不忘情,与众人道了晚安,风驰电掣奔进迷宫最深一重。探头探脑向内看去,更是大吃一惊。

璎珞独自躲在宫室一角,衣衫不整,满面泪痕,想是经历了一场空前浩劫,只落个一败涂地,正在独自饮泣。

陡然望到博赢,璎珞如见亲人:“启禀我王,璎珞实在无能,虽是倾尽全力依然惹得荷姑娘大发雷霆,……”

博赢满面春风,情有独钟:“你不必忧心,能带她回来,便是大功告成,剩下的交给本王应对。本王深知她的性情,几次三番被我羁押,不怒便已不是她。幸而咱有迷宫,否则如何防得住?你只管下去休息,待我对她好生哄一哄。”

迫不及待,飞身而入,果见青荷一袭红衣,正襟危坐在化石灯下。再看居室,茶壶茶杯茶碗,碎瓷碎渣碎片,满地狼藉,满目疮痍。

抬头观望,青荷一改往日顽皮模样,怒色勃然写在脸上。一张俊颜,因愤怨满腔,更显冷若冰霜。

好强的冰浪,好大的气场。

她那愤怨,如同决堤之洪水,转眼便欲奔腾咆哮,势不可挡。她那美目,焕发可怖的眸光,射出惊悚的冷芒。她那怒焰,山雨欲来,即将引燃周身空气,席卷成风,瞬间勃然大作,沸腾他的心跳,灼烧他的呼吸。

不知何故,博赢本是春心荡漾,看到这样的青荷,登时生出无限恐慌。有生以来,从来不曾这般毛骨悚然。说句实话,便是适才数次出生入死,都不曾让他如此仓皇。

喜悦与恐惧、欢心与忧虑,夹杂而生,恍然如梦。即便如此,笑容还是瞬间堆满他的脸:“青荷,万万不要着恼。我实在无可奈何才出此下策。你放心,我只爱你,绝不逼你。”

青荷冷冷看向博赢,一双眸子全无半点温度,便如从不相识,更无往日半分随和。

博赢正被盯得手足无措,青荷一声冷笑,陡然开口,吓得博赢激灵灵打了数个冷战:“我道是谁?原来是你!当真胆大包天!不择手段!如此下三滥,活得不耐烦?”

博赢两股战战,却陪出笑容满面,本根不知所言:“青荷!息怒!息怒!”

青荷却是凛然不可侵犯:“谁是你的青荷?我看你倒像青蛇!”

博赢兀自笑容可掬:“好,青蛇便青蛇,正好与你配对。青荷,你舍生忘死跳崖,我殚精竭虑后怕。你可曾受伤?小脚伤口可曾愈合?”言毕,蹲下身去查看伤情。

却不料,青荷毫无征兆,陡然飞起一脚,快如飞电,疾如骇电:“淫贼,特也无礼!”

博赢猝不及防,饶他反应如神,飞身躲避,依然被腿风扫了一个趔趄,一个跟头马趴,倒退数丈。

博赢大惊气血翻涌,口中疾呼:“青荷,你怎能谋杀亲夫?想当初,你重伤之时,夫君给你更过衣、换过药、洗过脚,每夜都与你同眠同抱。事到如今,只不过查看一回你的小脚,你便这般着恼?”

青荷怒极,飞身而上,“霹雳奔雷腿”骇电而至:“博赢!再多说一字,我便送你归西!”

更不料,青荷越怒,博赢笑得越甜,飘风一般躲过“奔雷腿”,眼见她眉目如画,貌赛天仙,更是头脑发昏,爱欲焚身,旋身欲抓她双足:“青荷,你不在身边,我确实活的不耐烦,真想上西天。如今,你去而复返,我便死灰复燃。”

博赢兀自意乱情迷,却不防青荷出手奇快,一招“游龙霹雳”,骇电奇袭,凌厉无极。

博赢几乎中招,飞身急退,大惊失色:“青荷,三日不见,你让为夫刮目相看。不光脾气见长,武功更是

突飞猛进。难道是想念为夫,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亦或是,跳了高崖,受了水激,打通任督二脉?”

博赢正自迷离,忽觉身后疾风飘荡,一把“飞龙剑”电光火石般夺命奇袭。登时惊骇无极,一个“佛光普照”,又一个“星移斗转”,接连两个空翻,才堪堪躲过这一劫。

死里逃生,飞身站定,回头一看,却是个白衣人,目眦尽裂,杀气盈门,血灌瞳仁。

博赢看过之后不急不恼,反而一声冷笑:“龙妖!来的正好!你不找我,我也要找你!择日不如撞日,撞日不如今日,总之,你逃不过一死!”

阿龙怒不可遏,只一回合,便击退博赢,将青荷护在身侧,手持“飞龙剑”,声音冷到冰点,周身冷气幻化波涛万顷,瞬间冻成百丈寒冰:“博赢!好不要脸!我早该取你性命,免得你贪得无厌,欲壑难填!”

青荷心思灵巧,方才与博赢连过三招,便知深浅,心知敌人武功绝顶,自己未必打得赢,索性再不针锋相对,而是避其锋芒求助阿龙。

观此情景,博赢心下一凛,更是想起青荷跳崖时的决绝,禁不住妒火中烧,双目喷血,咬牙切齿道:“龙妖!就凭你!也敢觊觎我的女人!”

阿龙眼见青荷无恙,心下欢喜,转怒为笑:“博赢!你练习蛤蟆功,怕是走火入魔,看人已经不分你我!”

博赢大怒无疆,有生以来,何曾被如此公然挑衅?这也罢了,“达摩神功”素来被他引以为傲,如今却遭如此诋毁,是可忍孰不可忍?

数次交手,他深知龙帆厉害,危急时刻,反能处乱不惊,耳听外重宫室脚步匆匆,心知天权众人已听到动静前来助阵。稍一沉吟,当机立断:“不如施展‘魁星七绝阵’,聚众群殴。”

念及于此,飞身而走,启动密室机关,冲着室外大喝一声:“速速布阵,将龙妖碎尸万段!”

话音未落,三道身影已然飞至,电光火石一般袭向阿龙。

但见三个灰衣死士,各持一把寒光凛凛的判官笔,攻势迅疾,夺命猛刺。

阿龙一看便知,来人乃博赢师弟,号称“魁星三笔”,即金牛、白羊、魔蝎。他们手中之笔,融汇长矛、大斧之长,宕击有力;笔锋似斧刃,劈撩有度;笔尖锐利,戳扎有方。

阿龙淡然一笑:“博赢,只来了三星,加上你还差三星,如何凑齐‘七绝阵’?”

话说因何只来三个劲敌?原来方才,天权、紫逍、开阳众人,眼见博赢无恙,均是喜出望外,又亲见他深入寝殿,自是寻荷言欢,谁敢再上他跟前?是尔,众人终于在恶战之后,大松一口气,更衣的更衣,梳洗的梳洗。

只有“魁星三笔”,辈分最低,一旁守备侍立,所以来的最快。

阿龙眼望“三笔”,心中暗道:“畅论天下英雄,习笔之人,寥若晨星。”

“魁星三笔”,堪称世间豪杰,铁笔舞将起来,轻盈灵巧,变化繁复,精妙纯熟,就似随势换法一般,毫不散漫。

三人毫无含蓄之意,专以猛攻见长,下手狠辣异常。各奋平生之力,左穿右挑、前刺后戳、上点下扫,身法敏捷,招势凌厉,忽而如仙女引针,忽而如灵猿献果,忽而如叶底偷桃,忽而如飞蝶舞花。

阿龙面对三大强敌,毫无惧色。心知博赢身边高手如云,倘若聚齐布下“魁星七绝阵”,再想获胜,实属万难,为今之计,必须出其不意速战速决。

念及于此,直接省去听风观风。何况他先前曾与三人对决,心有必胜的把握。但见他一招“苍龙动天”急速避开,旋即舞动“飞龙剑”,一招“火龙穿山”,夺命狂袭。

“魁星三笔”哪里挡得住如此雷霆万击?万分惊急,飞身闪避,极速转身,齐扑而上,笔势凶悍无极。

再说青荷,眼见场上打的热火朝天,脑中更是灵光一闪:“我不快走,更待何时?”

她说走就走,脚尖点地,倏然而起,疾过流星赶月,快过闪电霹雳。

博赢大惊,飞身拦住去路,不忘对“三笔”疾呼:“金牛,不必抢攻,缓攻游斗,耗费龙妖体力。”

三人闻言一震,瞬间明了:“既然与龙妖实力悬殊,唯有鏖战,拖延时间,等待后援。”

阿龙参透天机,穿来插去,身法灵动巧妙,剑招行云龙水,剑势奔行如雷。

突然,两笔刺向前心,一笔疾挑后背,登时险象环生。

阿龙趁势而行,“飞龙剑”凌空飞舞,迅速无常,击打得三笔震天响。陡然间腾空而起,身子便如一个离弦的箭疾飞而出,又听“叮当”一声争鸣,金牛已是口吐鲜血,手中一把判官笔,震上长空。

阿龙何等机警?紧抓战机,出奇制胜。但见他飞身抢上,“飞龙剑”极速挥出,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中金牛左肋大穴。

白羊、魔蝎震惊无极,欺身飞救,两把“魁

星笔”齐出,分刺阿龙左右。哪知,笔尖将要刺中他身体之际,阿龙霹雳闪电一般飞身游出。

就在两人无极震惊之时,“飞龙剑”锋一转,破风弹风之势陡生。两人再也把持不住,挥出的双笔齐齐插入对方肩头。

顷刻之间,三大高手败北,博赢亦未能收获青荷,不禁又惊又怒,大喝一声:“龙妖,哪里走!”

说话之间,“达摩剑”电光火石般劈出。

阿龙顾及挚爱安危,更不恋战,一边拉着青荷飞身疾走,一边飞射“追风菱针”,护着心肝宝贝踩着天干地支方位,跃至第二重迷宫。

他本就精通奇门遁甲,适才紧跟博赢入宫,自是将出入之法牢记在心。

青荷心思聪颖,紧随阿龙,施展“霹雳旋风”,身形分外轻灵,边飞奔边急问:“敢问龙大大,逢哥哥、傲哥哥可都安好?”

她今日说话,南虞方言比往日重得多,阿龙分不清她说的是“龙大大”,还是“龙大侠”,恍惚中只觉哪里不对,却顾不上细想,更顾不上答话,因博赢紧随其后,狂追而出。

不仅如此,迎面“魁星双锏”玉衡、开阳快如闪电,分从左右抢上,金锏齐刷刷疾刺而至。

鉴于阿龙与天枢之私交、芜窿谷救命之恩德,玉衡、开阳对阿龙本是十分敬畏。可事到如今,两敌相争,各为其主,由不得半分含糊。

眼见开阳冲杀而至,阿龙轻轻一闪,躲过致命一击,随后一个“神龙出海”,一剑刺出。

开阳侧身一躲,转手一锏斜刺回来。

阿龙纵身而起,“飞龙剑”剑气反弹,刹那之间一股烈风排山倒海来袭,开阳完全避之不及,大穴被点,登时倒地。

玉衡大惊,猛挥金锏,骇电奇袭。

阿龙眼见来势凶猛,急忙向右跨步,闪身躲过,右手反手一勾,已抓住刺向胸前的金锏,用力反向一弹。

玉衡登时立足不定,阿龙乘机一招“听风炫舞”,反打一掌,击中玉衡肩头。

“魁星双锏”本是东吴出名的上将,不过数招,便一败涂地。

博赢只觉不可思议,本欲上前屠龙,岂料今日青荷武功超凡脱俗,只在眨眼之间,几乎逃开他的视线。博赢心急如焚,当真顾此失彼。

便在此际,一道黑影,疾如骇电,凌空来袭:“龙帆,哪里逃?”却是天权,飞身抢到,左手一扬,射出闪闪寒光,数只“七星针”分射敌人面门、小腹、前心。

阿龙心知天权厉害,不亚于天枢、天璇、天玑,与博赢只在伯仲之间,更是丝毫不敢怠慢。但见他凌空而起,急速趋避。

天权更不留情,扬眉挺剑,一招“魁星点斗”,星光闪闪,夺人二目,长剑直奔阿龙前心。

阿龙侧身躲过,反手一剑“蛟龙横江”追去,快如疾风飘雨。

天权跃身避让,与此同时,一招“七星落长空”,直击阿龙小腹。

阿龙更不迟疑,一个“龙退深渊”,向后极速避让。心中更道:“魁星剑法,精准奇妙,果真是天下一绝。”

天权的绝命奇袭一招快似一招,只见剑光激荡,只见剑花飞扬,便似星斗满天、星罗棋布。

陡然间,阿龙左手飞龙剑花一挽,右手斜挥,轻轻拂向天权右颈“天鼎”、“巨骨”两穴。

天权心下一凛,急忙斜身闪避。

哪料到,阿龙实招在后,忽听“嗤”的一声,“飞龙剑”一个“龙腾万里”,当胸又刺。

这一剑,剑尖不住乱颤,晃人双眼,天权一时辨别不出对方攻向何处,惶急之下,再不敢对攻,而是斜身闪跃。

阿龙紧抓战机,腾空而起,飞龙剑锋一转,一招“龙飞九天”,自上而下一记倒刺。

眼见“飞龙剑”刺向颈项,天权一招“斗转星移”长剑幻化而出。哪知,“天权剑”方欲触及“飞龙剑”,突然白光闪动,“飞龙剑”剑锋又是极转,一招“惊若游龙”,接踵而至,来势神妙无方。

百忙之中,天权急退两步,犹自避之不及,便听“嗤嗤嗤嗤”数声响,左袖已被“飞龙剑”削掉半只。

天权大急,明知不敌,奈何一心护主,更是义无反顾,赤膊上阵,向上直闯,雷霆出击。

只是,两人功力虽是相差无几,奈何阿龙身法、剑法快他数重,未等天权手起剑落,“飞龙剑”已是后发制人,裹挟“天权剑”砍回天权左肩。

天权身处险境,危急关头潜能激发,弹簧一般愤然后跃,堪堪躲过致命一击,登时惊出一身冷汗。

阿龙心念爱人安危,更是越战越勇,“飞龙剑”舞的气吞山河,迅捷无轮道魔莫测,破风弹风神出鬼没。

天权使出浑身解数,依然破绽百出,不过片刻便是只有招架之功,更无还手之力。危难关头更能急中生智,陡然纵身,一跃而起,剑里夹针夺命偷袭。

第三百九十七章 两败俱伤

眼见剑光急闪,数枚“七星针”夹在其中凌空激射,阿龙便似早有预料,身形陡然暴起,“飞龙剑”疾挥,更听“铮铮铮铮”数声脆响,“七星针”被剑风四处激荡。

天权护主心切迎刃而上,欲实施二次偷袭,却未成想阿龙格出的“七星针”飞速甚猛,奔如决堤的大江,势不可挡。

天权根本猝不及防,便觉飓风袭面,射向左眼,伴随撕心裂肺的剧痛,只觉眼前一黑又是一红,瞬时血流如注。

博赢心知不好:“休伤我权弟!”更不迟疑,飞身抢上,辟出“达摩神掌”。

阿龙完胜天权,更不怠慢,一掌痛击前来急救的博赢,趁他躲避之际,护着青荷闯至第三重迷宫。

青荷十分贴心,紧随阿龙寸步不离,更是急不可耐,连声追问:“逢哥哥、傲哥哥可都安好?”

阿龙心下疑惑,却顾不上答话,因为前有紫逍、紫遥,后有博赢,三人已是齐齐攻到。

却说“神农双刀”,两夫妻多年江湖纵横,阅历极丰,更精研过各门各派武功,取长补短,精益求精,打遍天下,难遇对手。如今围攻阿龙,一左一右,东趋西走,技艺精湛,虚实相生。

比武斗法,重中之重便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难中之难便是“以己之长,攻敌之短”。

紫逍、紫遥边打边凝神观敌破绽,只盼御敌攻敌,出奇制胜。怎奈阿龙当代高手,武功出神入化,如何被人轻易寻出破绽?

斗过数招,二人虽是以二敌一,堪称珠联璧合,奈何敌手太强,无隙可乘。

说时迟那时快,紫逍一招“雾里看花”,左手神农刀夺命来袭。与此同时,紫遥身形右转,一招“水中望月”,右手刀发招猛攻。

二人所用的是“神农三十六式刀法”,虚中有实,实中有虚,后招无穷变化。

刹那之间,两刀相对,划成弧线,左右夹击,骇电奇袭。

阿龙见他夫妻左、右双刀配合默契,索性将身形极速一扭,竟从双刀之间溜了过去。

两夫妻看罢,只觉不可思议。

便在同时,博赢已随后追到,自阿龙身后猛劈“达摩神掌”,势如排山倒海。形势一片危急。

青荷何等机警?心知阿龙一旦落败,己方定将全军覆没,当下毫不迟疑,深吸一口气,流转体内真气,当即辟出“霹雳神掌”,全力格挡。

这一拒一迎,便将对方掌力尽行撞了回去。

博赢根本始料不及,几日不见,青荷怎会生出如此神力?只觉一股劲风来袭,便如山洪决堤,一泻千里。博赢不欲与她为敌,倒退数步更是大惊不已:“青荷,你究竟学了何等魔法?怎能对自己夫君乱砍乱杀?”

再说紫逍,倾尽全力对敌出击,更是大喝一声:“龙帆!休走!再吃我一刀。”左手刀花扬起,一招“落英缤纷”,看似平平无奇,舞到精深之处,刀功深厚,威力无穷。

阿龙当即倒转剑柄,以剑为指,一招“龙蛇吐信”,径点紫逍手腕“腕骨”、“阳谷”、“养老”三穴。

对方居然出此奇招,紫逍大出意料,一惊之下缩手变式。

便在此时,紫遥一招“紫藤倒挂”,右手刀风声鹤唳,已击至阿龙前心,这一招宽打高举,劲力十足。

阿龙凝神定气,左手“飞龙剑”劈空,右手一招“霹雳游龙”,出手如电,虎虎生风,口中更道:“紫逍、紫遥,邶笛昔日待你不薄,尔等怎能助纣为虐,劫持她的后人?”

此言一出,博赢、紫逍都是一惊。紫遥却是心下一凛,手上巨抖,继而勃然大怒,似乎想要掩盖惊天之谜:“龙帆!何出此言?邶公主何来后人?你敢妖言惑众?”

言未毕,阿龙“劈风神掌”势如奔雷。他的掌力如何了得?蕴含着“劈风神功”无穷精奥,似慢实快,似轻实重。

紫遥但觉掌力冲击下,“神农弯刀”再也拿捏不稳,更是把持不住,登时逆转而行,击向自家夫君。登时大急,奋力回收。便是眨眼之功,一个不慎,被掌风扫中,弯刀脱手,扑倒在地。

紫逍眼见妻子倒地不起,又惊又痛,他多年勤修苦练,武功出神入化,不料今日一出手便落到下风,如何甘心?

他左手“神农弯刀”一扬,和身欺上,右手“神农燎原掌”骇电劈出。这招“山舞紫藤”,左手虚、右手实,重在出奇制胜,自是杀机无穷。

阿龙斜身踏步,顺手一挥,一招“腾龙瀛海”,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快的不可思议,剑气勃然而出,急点紫逍右颈“天鼎穴”。

紫逍眼见不敌,心下大骇,极速退避。

博赢心知不好,便欲上前施救,岂料青荷机智过人,更是勇猛无敌,但见双掌连劈,骇如霹雳,让博赢根本无法江湖救急。

阿龙乘胜追击,飞身上步,一招“龙潭虎穴”,左手“飞龙剑”横

过紫逍身前,右手一翻,疾如闪电,直点紫逍“胸玢”大穴。

紫逍本想一招“西剔翠翎”反压阿龙手肘,如此一来既能脱困又可反制强敌,怎奈对方出招实在太快,不容自己出手,敌人的凛凛剑气已将“神农弯刀”牢牢禁锢。

瞬间,紫逍只觉胸前剧痛,原来已被点中大穴,顿时手足僵硬,扑倒于地。

转瞬之间,八大侍卫一败涂地,博赢滔天怒火奔腾不息,虚晃一招,绕过青荷,飞身而起,欺身而上:“龙妖,欺人太甚!今日定杀你个死无葬身之地!”

说话之间,博赢出手如电,半空中向背后一探,亮出“达摩剑”,去如霹雳,快如狂闪,上下纷飞,寒光骤现。

一时间,二大情敌,斗了个地覆天翻。

博赢剑法狠厉,心思诡异,出招更是狡诈,左掌假意劈出,右手闪电一般引剑直刺敌人前心。

阿龙早有防备,斜踏半步,身子如风飘柳絮,轻轻巧巧避让开来。

博赢一击不中,再接再厉,乘势腾身再起,半空搏击而下,迅如脱兔,猛如疯虎。

阿龙巧踏听风步法,侧步移形,急挽剑花,自如潇酒。但见白衣龙影,剑气纵横,异彩纷呈,威力无穷。

博赢心下恨极,含怒奋起,飞扑而至,“达摩神剑”全力出击。

阿龙一招“颠倒乾坤”,剑锋自下而上反削而回,但听“苍凉”一声,格开敌剑,剑锋陡然逆转,又以凌厉攻势飞剑劲逼。

博赢久经战阵,经验老到,加之“达摩神功”极盛,剑法亦是炉火纯青,当下横剑相隔,重重一按,一股劲力迫来,势如排山倒海。

一时间火花飞溅,便听得“当”的一声,震的人耳膜轰轰作响,却是阿龙扬眉挺剑,格了开去。“达摩剑”被激荡开来,余势未衰,剑锋掠过,顿觉剑气森森,寒气入骨。

博赢惊出一身冷汗,仗着内功深厚,轻功绝顶,飞身一跃避开雷霆一击,与此同时“达摩剑”忽然斜刺,疾如电火,猛如蛟龙,眼见刺入阿龙前心。

便在这千钧一发,阿龙凌空飞退,游龙一转,避了开去。接踵一招“银龙入海”,向下猛击一剑,剑势蕴足了浑厚的“劈风内力”。

敌人出其不意,博赢始料不及,慌忙凝神定气,全力反击。

阿龙深吸一口气,招数除了一半,又是风云突变,一剑“百丈飞瀑”骇电出击,便如浩荡长江,势不可挡。

博赢惊骇无极,亏他反应如神,急忙往斜里一闪,避开正面致命一击。

阿龙紧抓战机,再接再厉,发动第三次袭击,左手“劈风神掌”一招“龙腾虎啸”,汹涌澎湃,雷霆万钧。

博赢长剑格挡,哪料到“飞龙剑”力道大得惊人,但觉气血翻涌,虎口发麻,“达摩剑”瞬间脱手,人更是站立不稳,踉跄数步。

眼见阿龙杀红了眼,再出一剑自己必死无疑,博赢急中生智,左手顺势一挥扫向墙上开关,但听“吱呀”一声轻响,脚下地板翻转,博赢踪迹不见。

刹那之间,四面八方,箭如雨发,猛如惊涛骇浪。阿龙早有算计,护着青荷腾空而起,无数暗箭从脚下疾飞而过。

不待立足喘息,又有无数暗器,狂风暴雨般破空来袭。阿龙更不迟疑,斜身飞了出去,足一着地便扑地而翻滚。杀人利器紧贴着二人面门、前心、小腹闪飞而过。

二人鲤鱼打挺,飞身而起,哪知人在空中一张满挂铁刺倒钩之巨网,搂头盖顶砸将下来。阿龙气运丹田,护着青荷一蹬侧壁,又是凌空斜飞,堪堪躲过杀人大网。

便在此时,脚下地板轰然中开,吃人陷阱显露出来。侧壁、坑底,骇电般亮出无数刀枪,雪亮寒光,毕露锋芒,若是掉将下去,哪里还有命在?

阿龙飞身而起,右手护着青荷,左手运气于剑,剑尖一挑宫室侧壁,便如腾云驾雾一般飞出迷宫。

青荷双足落地,喜出望外,拍手称快:“千古风流,英雄难觅。胆壮星河,气吞万里。龙大大这般身手,逢哥哥、傲哥哥自然不敢与你称兄道弟。敢问龙大大,你是否父亲的好兄弟?可是受他所托,才深入险地?”

阿龙紧握青荷之手,身心都在颤抖,更是念着她和流产的胎儿,仔细向她看去。可是她的一张荷颜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她的一副荷躯更是体迅飞凫,凌波微步,飘忽若神,哪里有一丝病态?

正待拥她入怀,询问乖娃可曾真的小产,忽觉她出语怪异,急忙惊问一句:“你父亲?他也来了桂地?难道是和“凤焰”一起?”

再说博赢,以多对少一败涂地,岂肯善罢甘休?强忍剧痛,凝神定气,调匀呼吸,紧追而出。

眼见阿龙半拥半抱,贴心贴肺,一副你侬我侬之态尽显,登时怒不可遏,右手“达摩神掌”迅疾拍出;左手“魁星点斗”疾跟而至;“魁星踢斗”旋即

到位;顷刻之间,又是一个腾空踢腿,招未用老,“魁星七绝掌”迅疾出击。他这三掌两腿,便如行云流水,并力齐发。

阿龙耳听身后狂风骤起,心知定是博赢,急挥右掌将青荷送至安全地带,旋即左掌急出。

刹那之间,两股掌力,相交互冲,相激互荡,振聋发聩。

鏖战之中,忽觉金光闪闪,寒风习习,“金塞弧针”九道弧线,凌厉来袭。

阿龙一声冷笑:“博赢,倒是蛇鼠一窝,蝇蝉一家,什么脏的臭的都往身边拉!”

说话之间,“飞龙剑”一挥,“金塞弧针”受迫逆转,但听“噗嗤”两声,继而“哎呀”两声惨叫,两道黄影抱头鼠窜,受伤的却是“金蝉子”、“金蛛子”两个奸恶之辈。

实际上,博赢对待金塞一门,自有分寸,旨在利用,绝不重用。便是“金蝉子”出卖寒波、“金蛛子”临阵反戈,博赢也不曾因其立功而邀请两贼进入迷宫。

两贼在此,只因贼心不死,妄想表达衷心以便进一步向博赢靠拢。

博赢更能敲打小算盘,自以为今日这般车轮战,龙帆体力毕竟有限,早晚内力都将耗完,自己又与他功力悉敌,硬碰硬绝不会吃亏。

哪料对掌之中,却被阿龙施展破风弹风,巧妙利用,博赢一时间根本难以招架,陡中掌风,只觉真气外泄,气血逆行,再也把持不住,连连败退,跌坐于地。

念及博赢数次对青荷探出“咸猪手”,实在无耻之尤,阿龙忍无可忍:“今日定要给他长长教训,免得他总是痴心妄想造什么‘青荷园’,建什么‘爱莲宫’,我的青荷怎会稀罕?”

念及于此,一招“龙行天下”,掌力裹挟劲风骇电出击。

博赢早被“劈风神掌”拍得气血翻涌,如此掌力,更是避之不及。

眼见博赢非死即伤,便在这危急存亡之秋,忽听数声惊呼,同时发出:“龙相,手下留情!”

阿龙闻声陡然清醒:“这一掌下去,必送博赢归西。”

便是这片刻的犹疑,只觉疾风烈烈,三人骇电般奔至近前,不顾性命以身挡住长剑。

借着月色,阿龙定睛一看,不由大吃一惊,来者不是别人,居然是天枢夫妇,另外一个更是珍珠。

适才,珍珠听父亲说到阿龙现身漓象宫,路见不平拔到相助,不由感激涕零。哪料,阳朔接踵来报,博赢一意孤行,再次劫持青荷。

珍珠登时忧心不已,更是心事重重。细论起来,青荷三次遭劫,都是她的手下为博赢通风报信。珍珠只觉自己未能防患未然,简直就算帮凶之一,实在逃不脱干系。

她记挂阿龙,更不怠慢,直奔迷宫。不料来到宫门,正好赶上天枢夫妇下山,三人便将前情后事一番联系,都是又惊又怒。于是急返迷宫,这惊人的一幕,刚好亲眼目睹。

珍珠悔不当初,以身相护:“龙相,珍珠对你不住,万望手下留情。”

天枢与博赢既是同门,又是过命之交,更是忧心烈烈,挡在博赢身前,深施一礼:“阿龙,我王本是仁君,偶尔虑事不周,还望阿龙多多见谅,休要杀个两败俱伤。”

阿龙狂怒之下,如何答应?如此恶贼,定要严惩:“我最多不伤他性命,但是必须给他长长记性,让他再不能得陇望蜀。”

天枢心知博赢不对,可是眼见他危在旦夕,岂能坐视不理?无可奈何,手按剑柄:“阿龙,你若执意蛮干,我也不能袖手旁观,自古以来,国家为大,君王在上,我也只能以死相报。”

一时间,双方剑拔弩张,各不相让。

便在此时,三道身影,行如飘风,奔至近前。

阿龙定睛一看,为首之人是个女子,粉黛不施,眉目如画;云鬓金钗,美如晚霞;绣带横系,柳腰轻刹;玉指纤纤,宝剑横拿;连环铠甲,映衬红纱。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博赢发妻奇水。

奇水的心思晶莹剔透,更对自家夫君了如指掌,不需旁人详解,已是参透此中玄玑,当即躬身一礼,诚心谢罪:“龙师弟,我王虑事不周,多有得罪。看在我父薄面,恳请阿龙放他一马。奇水今日立誓,此等罪过他绝不会重犯。”

如此誓言阿龙如何肯信:“他们本是一家人,岂能说出两家话?”本不欲善罢甘休,奈何奇水是“剑仙”亲女,算下来是自己同门师姐,不仅如此奇水往昔更是交好绿萝,便是念及旧情阿龙也难以痛下杀心。

世事多磨,只觉无可奈何,只能强行压下滔天怒火。

细细思量,心底长叹一声:“今日不能杀赢,救荷才是重中之重。一来博赢手下齐聚中桂,我若取他性命,如何保护青荷全身而退?二来我纵横半生,除非迫不得已,除非卫国所需,从不伤人性命。三来博赢虽是垂涎美色,却曾数次营救青荷,今日倘若果真杀了他,无异于以怨报德。”

第三百九十八章 深藏不露

阿龙思来想去,依然悲愤难抑。

终是强行隐忍,一言不发,转身便走,更是飞身急追,只盼护着青荷远离是非。

万万料不到,青荷在危难之中机灵乖巧、不离不弃,方才脱险便擦嘴无恩、绝情寡义,趁阿龙决战博赢之际,弃之如敝履,几个纵跃不见踪迹。

阿龙寻不到青荷,念及再一次被她抛弃,不由心下大急,只觉眼前一黑,万念俱灰。再也辨不出天与地,更是分不出朝和夕。

博赢更是大起大落,胜负难说。方才成功发动漓象宫变,便遭遇缥缈崖迷宫惨祸。

他素来爱极了颜面,今日却在妻子手下面前丢尽了脸,强忍羞惭、愤怨,从地上一节一节撑起身形,更是指天发誓:“今生今世,不杀龙帆,誓不为人!”

即便如此,他毕竟是非常之人,自然能忍非常之气,一场恩怨,只能未了而断。

回到宫中,再看深爱的发妻,只觉眼前一亮,如同光明再现,更觉似梦似幻,不由心头一喜,抛却无尽烦恼,心下一片蔚然。

随同奇水的,还有博赢最宠爱的长子博砚、最信任的臣子天玑。

数月不见,博赢细观博砚,十六七岁,一袭征衣,一如当年的自己。当真是英姿凸显,如巍峨一山;玉树临风,如挺拔一松;漆黑不见底的眼眸,如苍穹一星。

老婆孩子就在身边,博赢颓废之色顿减,雄心壮志惊现:“阿水,阿砚,玑弟,你们不在蒹城、边关秘密部署,怎不远千里寻到桂地?”

知博赢者,奇水是也。夫君千变万化,她不仅一目了然,更在意料之中,甚至毫无怨言,殷殷相望很钟情,微微一笑更倾城:“我王猜猜,我们带来什么好消息?”

这样一张笑脸,彻底驱赶掉博赢心头的愤怨。

博砚更不怠慢,迈步上前,双眸犹如烈火,似欲将一切腐朽烧到灰飞烟灭:“父王,阿砚得天璇师叔相助,已经得到确切消息。果如父王所料,寒波狗贼权欲熏心,不可隐忍,乘着国内空虚,勾结北鞑妖孽,已经暗中刺王弑君。”

奇水面色凝重:“寒波狼子野心,更将宫中府中全盘掌控,现下又虚张声势,假意立博尚长子为君,实则只等时机成熟,杀之自立。”

博砚人小心不小:“大敌当前,母妃和阿砚唯恐父王有失,是尔疾行千里,一为互通有无,二为前来保护。”

博赢闻言面色陡变,心底一片黯然。从前,他恨极了博尚,一心欲置之于死地。今日闻他罹难,虽在意料之中,亦在期盼之中,却更觉不尽伤痛。

奇水沉声说道:“天意不可违,我王需节哀。我王也曾多次力谏,奈何博尚刚愎自用,根本不听,反而纵虎行凶,以致招来杀身横祸。”

博砚更是体贴入微,口中宽慰:“父王放心,我已按父王吩咐,悄悄隐藏和安顿好府中嫡母庶母、弟弟妹妹,寒波自是找不到。”

博赢连连点头:“寒波素来有勇寡谋,现下其子寒开已死,他再无智囊相助,定会为了君位一意孤行。”

博砚口中建议:“寒波逆天谋反,势必众叛亲离。如此良机千载难逢,父王正好替君报仇,继承大统,匡扶朝政。”

奇水深以为是:“我王身为先君最爱的嫡子、钦定的储君,爰举义旗,责无旁贷,更是名正言顺,万众归心。”

说话之间,又有一人走上前来,深深一拜,不是别人,正是天玑:“启禀我王,天璇师兄已在蒹城秘密部署,天玑已得吴越西南五万精兵。我王旷世英才,事到如今已是水到渠成,只要振臂一呼,自会应者云集。咱们只需里应外合,定能清除叛逆。”

闻听此言,博赢悲兄之心便如昙花一现,一晃即泯,转瞬即逝。雄心壮志,却是万古长青,永远不死。心底更是一声轰鸣:“寒波已是天怒人怨,我朝中有强大的内应,边关有十万精兵,足够呼风唤雨,颠倒乾坤。”

刹那之间,失落、惆怅、伤情、郁闷,都成过眼烟云。

博赢踌躇满志,尽管如此,却能不露声色,只在心中暗道:“如此甚好,天降大任,岂能负之?以正治国,以奇用兵,执大象,天下往。往而不害,安平太。”

当机立断,吩咐天枢、天玑:“先放出风声,只说我已遭寒浪暗算,身受重伤,不治而亡。只管大张旗鼓,为我治丧。”

众人闻听,满面愕然,正欲分辨,博赢话锋又转:“明日拜别经纬、仲声,领取了精兵,咱们便直奔蒹城。我与阿砚、紫逍乔装改扮打前锋,枢弟、玑弟率兵爰举义旗做后应。”

奇水闻言恍然大悟,虽是心痛,更多的是敬仰:“我王雄才大略,妙计层出不穷。寒浪此次功败垂成,自当投奔其兄,定将今日之事细细禀明。寒波定会信以为真,更要肆无忌

惮,得意忘形。他逆天而行,我王正好替天行道,建树大业,成就大统。”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半月之后,一场盛大的封君大典,又在常乐宫上演。

更显赫的高台,更辉煌的华盖,更耀眼的红毡,更威武的君冕,更恭敬的百官,更强烈的震撼。

唯一不同的便是,寒波登基之路实在不顺,先是车折轮,而后马断辔,而且老天不给力,本该是大好的晴天,突然赏赐一场狂风暴雨。

更不料,寒波顶风冒雨、义无反顾走上封君台,不曾站稳,便听惊天动地一声巨响,刹那之间,高台、华盖、红毡、王冠,全被炸上天,劈成碎片,幻化成一片云烟。

文武百官阶下朝拜,个个落汤鸡之态,陡然观此情景,简直不敢相信眼睛,只能相信命运捉弄:“寒波命里不当为君,是尔天神驾临,抢其封,夺其印。君不见,他弑君谋反,灭绝人性,自立自封,以致登基之路车折轮,马断辔,狂风骤起,昏雾蔽天。此皆不祥之兆也,为人者岂能逆天而行?”

寒波不及惊呼,周边数丈开外都被炸成焦土。他本人更是双脚凌空,身不由己,飞速下坠。不知坠落多久,只知四周一片漆黑,爆炸声更是轰响如雷。终于尘埃落定,已是支离破碎摔落在常乐地宫。

事到如今,寒波身受重创,贴身的“青赤二子”早已被炸的不知去向,唯一还在身边的便是亲弟寒浪。

寒波除了惊骇,只剩惊骇:“浪弟……,博赢……果真……身死……?你果真……亲眼……所见……?”

寒浪心知遭人暗算,处处是凶险,更知此地不可留,抱着兄长一路夺命狂奔,更是双目喷火,比烈焰还要焦灼:“不错,博赢害死我的陶然,我与他不共戴天,所以联合‘凤焰’,亲手将他射杀。”

寒波面色如雪,声音断断续续:“浪弟,博赢……诡计……多端,你定是……受了……他的蒙骗……。常乐宫……戒备森严……,册封台……却在……眨眼之间……被炸成飞灰……,一切……显而易见……,当此……恶行者……,除了博赢……还能有谁……?”

寒浪醍醐灌顶,双足不敢叫停,只剩一声悲鸣:“君兄,是我瞎了眼!这次又被豺狼欺骗!待我护着你杀出去,咱们铲除劲敌,东山再起。”

寒波受伤极重,连连摇头,终于挣扎上来一口气:“浪弟……,我是……真的不成了……。事到如今……,阿开已死……,咱们寒家的全部希望……,尽数……落在你身上……。”

寒浪闻言一惊又是一痛,只觉陶然绝望的脸,再次浮现眼前,心痛无极限:“君兄,你暂且撑一撑,我豁出去一死也要救你性命。”

言未毕,低头再看寒波,脑中只觉“嗡嗡”作响,一枚“魁星七星针”,赫然插在他的前心。

寒波费劲心力,深吸一口气:“浪弟……,不必……。你听……我说……。夕者……,我受命……义父墓鸩……,执行……‘盗墓计划’……,潜伏……南华……,谋取……‘三墓兵法’……,只为……挑起纷争……,加剧战事……,再出其不意……,尽得华夏……。”

寒浪眼中含泪,奔行如雷:“我听君兄说过,‘三墓兵法’是南颂岳武穆王、东吴岳睦先君、北鞑大汗墓鸩义父这三位旷世奇才耗尽毕生心血,谱写的三部兵书战册。华夏百年战事囊括其中。此兵法包罗万象:行军地形、排兵布阵、智计谋攻、战略战术、虚实争变,都是如数家珍,堪称军事瑰宝。可谓通天彻地,博大精深。”

听到此处,寒波濒死的眼睛,突然流光溢彩:“正是……,众所……周知……:‘三墓兵法……,横扫天下……。得其一……,问鼎南华……;得其二……,南北争霸……;得其三……,尽收华夏……。’浪弟……,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我便是……‘盗墓三子’……其中之一……,终我一生……,谋求……‘三墓兵法’……,可惜至今……壮志未酬……。”

寒浪闻言大惊:“另外‘二子’,又是哪个?可有‘凤焰’?”

寒波闻言点头:“浪弟……果然……聪明绝顶……,‘凤焰’……正是其一……,我便是……其二……。可惜……,至于另外‘第三子’……,也只有……‘凤焰’才知……。”

寒浪又生疑问,眼见其兄几不能言,终是欲言又止。

寒波费力说道:“浪弟……,我死之后……,不必冒险……为我报仇……。你不如……先去南虞……,投奔‘凤焰’……,他正是……用人之际……,凭着我的关系……,自会……收留于你……。更何况……,藏有‘三墓兵法’……之玉萧……,便在‘凤焰’那里……。”

陶然死后,寒浪本以为这一世再也无情,不料听到此

处,一颗心依然痛得不能自己。他方才失去发妻,不出一月,又将永失长兄。在这个无常的世界,再无一个亲人能够心心相印。

寒波人之将死,更觉不舍,口中连连叮嘱:“浪弟切记……,‘凤焰’……既是人中之龙……,更有……蛇蝎之心……,你且不可……对他全抛一片心……,必须……多多防范……。我要你……前去投奔……,不是前去效忠……,而是卧薪尝胆……,谋求‘三墓兵法’……,只盼日后……你能一统华夏……,也对得起……咱们寒氏先祖……。”

寒浪悲情入骨,更是疑问无数:“我如何才能完成兄长夙愿?”

寒波深吸一口气:“一旦……谋得玉萧……,浪弟……还需找到……另外两只玉笛……,方能解开……三墓之谜……。那两只玉笛……,分别在……博赢、龙帆手里……。浪弟切记……:除掉博赢、龙帆之时……,便是你解密兵法之日……。”

言毕,奄奄一息,只有进的气再没出的气。

寒浪只觉悲从中来:“君兄,壮志未酬,你怎能就走?”

寒波缓了一缓,突然睁开眼,一团愤怒的烈焰,凭恨而燃,更不多言,突然抓住寒浪的手腕:“浪弟……,我今日……将毕生功力……传给你……,你定要……为咱寒氏一门……争口气……。”

言未毕,寒浪只觉一股巨力猝然来袭,却是寒波双手一挥,舞动双袖,抵住自己双手。

寒浪再也挺不住,双膝一软,便即坐倒,心知不好,涕泣如雨:“哥哥倘若将功力传给我,岂不是大限来得更快?”

寒波并不多话,只是与他四手相对。

寒浪心中剧痛,突觉一缕热气,自左手掌心冲入身体,又一股寒流,又从右手灌入,只觉头顶愈来愈热,脚底愈来愈凉,从头到脚如要炸将开来一般,这热气流过来,冷气又催逼,冷热交织,过不片时,再也忍耐不住,晕了过去。

昏迷之中,寒浪只觉得全身轻飘飘,便如腾云驾雾,上天遨游;忽然间身上冰凉,似乎潜入了碧海深处,与群鱼嬉戏;一时坐于庙堂之高,一时处于江湖之远;一时置身烈焰火山,一时置身风雪冰川。

正焦急间,忽觉天下大雨,落在身上,点点滴滴,雨点却是热的,陡然又滴水成冰,将自己冻成雪雕冰塑。

如此寒冷彻骨,反而渐渐清醒,睁开眼睛,发觉自己横卧于地,再看兄长,早已经死去。

寒浪终将世间两大顶级高手之力,合二为一,怎料越是功力强大,越是悲愤交加,更觉身心错乱,一身真气在体内乱窜,愈演愈烈,让他痛不欲生,不可容忍,登时忧急无限。

他抱着兄长尸体,沿着地道夺命狂奔,内力洪盛之极,血气兴旺之至,却完全不受控制,这更让他几乎丧失理智,不知奔向何方,不知奔到何地。

不料他方得了寒波“寒枫真气”,与他的“伏波真气”搅在一起,着实难以驾驭。他愈是奔跑,体内真气越是乱走乱闯,乱鼓乱荡。他全身剧震,难以熬忍,再一次昏迷。

不知过了多久,隐隐约约传来脚步之声,侧耳倾听,正是博赢:“寒贼逃到何处?枢弟可曾寻到?”

又听天枢低声回答:“启禀我王,已派人四处巡查,寒氏奸贼定在地宫,事到如今他便是有通天的本领,也不可能死里逃生。”

寒浪走火入魔,身不能动,心底剧痛:“博赢?他炸毁封君台,又转战地宫,事到如今,我纵有天大的本领,恐怕也是在劫难逃。”

便在此时,寒风骤起,一道黄影倏然而至。寒浪只觉背后一痛,便被那人拎在手中,更觉风声“呼呼”响个不停,便似腾云驾雾一般奔走在地宫。

朦朦胧胧,寒浪睁大一双眼睛,奋力上看,只见一张黄脸,年近不惑,棱角分明,温文尔雅,恰似琵琶。他的身形,又瘦又长,更显格外高大。

寒浪大吃一惊:“原来是你?金峰?你不是素来交好我的长兄?难道你也投靠了博赢?”

黄脸一声冷笑,闻者不寒而栗:“投靠博赢?!绝不!普天之下,我只投靠一人,那就是我自己。”

寒波悲愤难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只问你一句。你是否数十年如一日,在我长兄手下做卧底,与博赢互通消息?”

黄脸只是冷笑不断,绝不肯透露半点信息:“死?不,有我在,你不会死。何况博赢未死,你怎能先他而去?我只奉劝你一句,休要多嘴多舌,问东问西。知道越多,死得越快。”

寒波登时气急:“死便死了,死了拉倒。我死到临头,何必听命于你?”

黄脸不容置疑:“何必嘴硬?现在的你活在世上,最大的愿望,难道不是手刃博赢?你只有听命于我,才可能报仇雪恨。”

第三百九十九章 君心难测

两日后,东吴政事堂密室。

天枢、天璇、天玑三兄弟,为了斩恶锄奸,已是数夜不曾合眼,可是忧心之事接连不断。

大恶已除,终点又回起点,更是寝食难安。

天枢一双眼睛熬得通红:“我终是想不懂,我王好容易铲除奸佞,大好良机,千载难逢。事到如今,时不我待,本该继承大统,上理朝政,下安百姓,一展宏图。哪料到我等诚心诚意,率领文武百官到他王府请愿,只盼他上顺天意,下扶民心,登基君位,主持大局。他却推说病重,拒不相见。”

天璇急忙力劝:“枢兄,我王通天彻地,必有深意,我等还需细细参详,耐心等待转机。”

天枢心急如焚:“如此危急关头,多种势力错综复杂,多种利益盘根错节,多种奸佞阴沉不定,多少小人坐看好戏。我王却让咱们接连两日吃了两次闭门羹。如此危局,实在云谲波诡、扑朔迷离,我唯恐夜长梦多,错过治乱的最佳良机。”

天玑登时大急:“枢兄万万切记,无论何时何地,博尚之死、寒波之亡,统统都是天意,与我王更无半分干系。我王被恶贼寒波、寒浪所害,终能死而复生,亦是上天对我东吴的再造之恩。”

天枢闻言不悦:“玑弟,你之所言我实在不敢苟同。大丈夫顶天立地,本该除恶扬善,我王斩波除浪,本是不世之功。如今却为了一己之名,如此瞻前顾后,如何当得起万世之王?”

天璇更是焦虑:“枢兄之言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再不要与外人吐露一字。枢兄难道不知?我王虽是清者自清、明者自明,奈何世间多得是奸佞,素能颠倒黑白、混淆乾坤。偏偏这般小人杀杀不完,斩斩不尽,倘若我王遭受恶贼诟病,便是跳进黄河也难以洗清。”

天枢据理力争:“事到如今,博尚诸子已被寒波屠杀殆尽。放眼君室,堪能称王者,唯剩我王一人。我王通天彻地,功在吴越,志在四海,他若不做吴君,谁能胜任?这般浅显的道理妇孺皆知,我王何不顺应天意?”

天璇口中急道:“枢兄,天意便是民心。君上用心良苦,求得便是天意,顺的便是民心。天下易得,民心难求。咱们必须稳扎稳打,深入民心,不可操之过急。”

天枢不以为然:“我知我王另有深意,可是他应直接说与我听,我也好有的放矢,偏偏要和我这般打哑谜。”

说话之间,便听心腹通报:“太师金峰大人求见。”

天璇、天玑急道:“速速有请。”

耳听脚步之声,众人举目观瞧,但见一身形高大之人快步闪近密室。此人年近不惑,一张黄脸,温文尔雅,恰似琵琶。

天枢见之,满面不悦之色有增无减。

天璇、天玑却不愿怠慢,相迎以笑脸:“峰兄终是大驾光临,我等已是望眼欲穿。”

金峰一双眼睛布满血丝,想是忧国忧民忧君,几日几夜不曾安枕。眼望天枢兄弟,抱拳拱手:“枢弟、璇弟、玑弟何必客气?下官诚惶诚恐而来,亦是忧心我王。事到如今,奸佞终遭天谴,为安天下大计,必须速请我王登基,此事刻不容缓。”

天枢剑眉紧蹙:“正是,我等为此食不甘味,峰兄素来深得我王知遇之恩,必能解此燃眉之急,不知峰兄可有良策?”

天璇口中亦道:“满朝文武,不下百人,两次参拜,我王都是避而不见,只说被奸佞构陷,更痛惜君兄,如今病势沉重,不堪重任,再也无意复出。事到如今,你我计将安出?”

金峰连连摇头:“夕者,玄德诚邀孔明,可是‘三顾茅庐’。我王何等身份?吴越之君,华夏之主,谁敢同日而语?俗话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两次哪里够?必须三拜王府。”

天璇连连点头:“峰兄虑事周全,只是小弟唯恐此次再去,又与前两次更无不同。我王好似铁了心,不愿做王者,只想做圣人。”

金峰面露笑容:“璇弟所言极是,所以我等必须有备而去,让我王既做王者,又做圣人。”

天枢、天玑闻言同时出语相问:“敢问峰兄,如何有备而去?”

金峰更不说话,只从怀中掏出一物,铺展开来,夺人双目。众人当即细细观望,却是一张陈年的圣旨,颜色已故,陈年的龙涎香,更是写满沧桑。

金峰手捧圣旨,涕泪纵横:“此乃先君遗物。先君临终之际,秘密召集老臣颁布此诏,立我王为君。奈何我王当时身受重伤,命在旦夕,博尚权欲熏心,篡改圣意,拥兵自立。我等为保我王性命,只好委曲求全,偷藏此诏。事到如今,此诏正好派上用场。我王再是谦恭,奈何先君之命,焉能不听?”

众人登时喜出望外,当即统领百官文武,三拜王府。

金峰手持先君诏书,立于阶前,高声宣读:“寡人博桑,生子九人。寡人老迈,年过半百,今虽以寿终,亦愉悦在

怀。寡人九子博赢,人品贵重,克己奉公,诸王大臣、军民百姓无不爱戴,必能克承大统。著继寡人登基,即吴君位,即遵舆制,持服君礼,释服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此情此景,博赢便要效仿圣人之风,怎敢再行装病?念及先君,涕泪凋零,亦步亦趋,拜伏接旨。

次日,博赢登基,承继大统,拜金峰为相,大赦天下,颁布新政。最难得的便是均田免赋,抑制豪强,奖励军功。

又拜天枢为北伐大元帅,天玑为副,统领十五万大军,剑指北晋。

天璇则是官拜府尹,统治吴都蒹城。

自是,吴越得立新君,恢弘志士,万象更新,一派欣欣向荣。

再说阿龙,将缥缈崖前后左右寻了个遍,仍然不见青荷踪影。虽是急怒攻心,却是万般无奈,唯有跨上青马,向南疾追而去。

悲痛无极,悔之晚矣:“我固然真心忏悔,奈何伤她太深,她自是再不肯冰释前嫌。”

伤情心碎,策马疾飞,忽闻身后马挂銮铃之声。一惊之下,向后观瞧,却是珍珠策马紧随其后。

阿龙虽心急如焚,却也不能置之不理,只好稍作等候,两马并驾齐驱。

珍珠善解人意,更不多言,沿着江畔,一路相随,快马加鞭。

一路之上但见桂江之水上天入地、千回百转,忽而激流汹涌,忽而波浪滔天,忽而悬流飞瀑,忽而暗河蜿蜒。

二人直追至幽兰谷,两匹坐骑均是呼呼带喘,疲累不堪。

眼见前方便是一家茶馆,两人对看一眼,不约而同跃下马来意欲修整,都是各怀心事,都是极度伤情。

两人同时惊觉头顶传来“轰轰隆隆”之声,同时抬起头来远眺群峰,只见桂江从半山之中勃然而出,幻成一条巨大的高瀑,如奋勇喷发的银龙直落九天,最后坠入粤江。

阿龙风尘满面,双目直勾勾地看,只觉触目惊心,忧心无限。

珍珠眼望阿龙,心中一痛,轻声说道:“那瀑布乃桂江之水,源高山,走千湾,过桂城,穿深谷,绕深渊,进天坑,汇深潭,又从巨大的山中溶洞,奔流而出,在此汇入粤江。”

阿龙闻言战栗不已:“青荷素来淘气,极喜跳水,万万不要飞跃此瀑。倘若她在此处落水,岂非凶多吉少?”

珍珠犹豫再三,终于吐露实情:“珍珠实有一事放心不下,必须尽早告知龙相。小夫人已是身怀六甲,我曾亲口告知她,她却丝毫不以为然。想来,她尚且年幼,诸事不上心,更不解男女之事,只怕会有闪失。”说话之间又将巧遇青荷,叔医把脉之事,一一讲给阿龙听。

阿龙闻听一席话,瞬间泪如雨下。他就那般无声无息坐着,就那般悲悲切切听着,半晌都是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他只觉得痛到极处,痛到麻木。一颗心甚至再没了感受,再没了跳动,再没了响声。

终于,他想起亲骨肉,不由涌上一丝温柔,但那细如抽丝的温柔,也只是昙花一现,又被无穷无尽的悔恨、无边无际的忧思,彻底淹没。

珍珠眼见阿龙得知青荷怀子,不喜反忧,更觉满心愧疚。她本想将博赢劫持青荷、山涧遇险之事,前前后后讲与阿龙听。奈何左思右想,实在于心不忍,更觉无法言说,只剩无可奈何,唯有洒泪作别。

眼见阿龙渐行渐远,想到这一次怕是真的永别,瞬间泪奔。

阿龙风驰电掣,更不知如何解脱。

她真傻!她还怀着娃!她自己也是个娃!她真狠!她不要他,毅然决然离开他!

阿龙痛彻骨髓:“我更傻!居然想不到,往事如烟,随风飘散。仅剩的一颗真心,还能剧震,只为疼她,只为爱她。我更狠!居然狠得下心,在九递山射杀她,在瑶台山羞辱她,在听风山凌迟她。”

他肝肠寸断:“她定是新婚那夜有了我的娃!‘花仙’说的明白,她只有三日之期,倘若不怀子,必死无疑。新婚之夜,便是她最后活命之机。怀子可助她扩张血管,打通血脉,增进血容量,促进血循环。她确是自新婚之夜,寒毒奇迹般好转。我明知实情,却狠着心杀死她腹中娃。事到如今,她必将大量失血,倘若寒毒作祟,又无胎儿相助,必将万劫不复。”

念及于此,只觉比她还傻得不可救药,比她还狠得天理不容。

阿龙痛不欲生,策马南行。一颗心,越奔越痛;一颗头,越奔越疼。满头满脑,想到的都是她流水一般的眼睛;满心满腹,挂念的都是她银铃般的笑声

也不知如何来到桂虞边境,也不知如何验得通关文牒,只觉那痛便如滔滔粤江之水不眠不休,只知那疼便如迢迢边关之路无穷无尽。

疾驰之中,忽见前方一辆金顶红轿车驾,开路的是四匹骏马,惊艳豪华,沿着曲曲折折的粤江之畔,一路奔驰向南。

阿龙心急如焚,怎会关心车驾?欲从左侧飞马超行,就在并驾齐驱的一刹那,忽听车中女子银铃般的笑声:“昨日真是陷到了极点,幸而我能大难不死,不知日后可能因祸得福?”

听话的瞬间,阿龙只觉热血沸腾,身心膨胀,大喜过望。只觉呼吸不息,喘不过气。最难控制的便是心跳,根本不能自已。

青荷的欢声!青荷的笑语!青荷的气息!

正自欣喜若狂,又听青荷一声娇笑:“也怪我未加防范,前日才会阴沟翻船,以后定要多听哥哥之言。”

毋庸置疑,就是青荷!

阿龙再不多想,“飞龙剑”极挑轿帘,向内观看。

车驾之内,端坐四人,两男两女,青春无敌。

别人犹可,夺人眼球的便是青荷。她一袭红衣,一脸欢笑。

阿龙一颗心止不住狂跳,更是不由自主一声惊呼:“青荷!”眼泪已是夺眶而出。

万万没有料到,话音未落,便听当头一声断喝:“大胆淫贼,鬼鬼祟祟,獐头鼠目,意欲何为?”

说话之间,数支“空明神钉”直袭面门,快如闪电。

阿龙大惊失色,极速镫里藏身,堪堪避过。

不料刚刚翻身上马,未及二次挑帘细看,车驾中便飞出一位黑衣少年,但见他冲天而起,乘势而落,“四空五明掌”骇电拍出,一招“长河落日”由上而下凌厉出击,快过电光,猛过劲浪。

危急之间,阿龙故技重演,又是一个镫里藏身。马腹之下偷偷观瞧,袭击者不是别人,正是昨日漓象宫浴血奋战的凌傲。

阿龙大吃一惊,更是心下决断:“此乃南虞大将军,算得上光明磊落,冤家宜解不宜结,我出手须多加小心。”

哪料到,凌傲一击不中,飘然落地,腾空又起,一招“空山新雨”再次来袭。但见掌风错落,掌法扑朔;气势如虹,奔行如风。

好招坚持用到底,阿龙第三次镫里藏身,躲过绝命偷袭。

凌傲虽是暴怒不已,功夫却俊秀飘逸,身法更灵异快疾,便如天马行空,月明千里,穷追不舍,从阿龙飞马身侧飘然而过,一掌“大漠长傻”,似轻描淡写,实则重重杀机。

阿龙素知“空明掌法”空灵飘忽,虚幻相生,变幻莫测,难以捉摸,不由得一声惊叹:“好俊的‘四空五明掌’!”当即追问:“敢问季空大侠,可是令尊?”

凌傲三击不中,急跃数丈,半空落下,陡然站定,拦在阿龙马前。

阳光下,微曦中,然而立,玉树临风。细细观看,目若丹凤,眉似卧蚕,鼻直口方,面如冠玉,英气逼人。

这般绝世美男,居然喝出冷句冷言:“原来是西蜀龙妖,凭你也敢直呼我父的名号?”

眼见凌傲视己不共戴天,更见青荷车驾渐行渐远,阿龙心似油烹,根本不愿纠缠。瞬间腾空飞起,纵身跃过凌傲,奔着车驾极速逼近。

凌傲怒目圆睁,气运丹田,施展“凌空奔月”,飞身而起,愤然急追。更是舞动“四空五明掌”一招“鹰击长空”,势如奔雷。

阿龙不避不让,一提真气,就着空明掌风,陡然纵跃,便飞至车顶。

哪料到方才飞落,车驾之中又飞出一个白衣少年,但见他人到车顶抢步而上,一招“迅电流光”,打出“霹雳神掌”,直奔阿龙胸膛。

掌击阿龙的不是别人,正是南虞储君阿逢,虽说他年纪尚轻,“霹雳神功”却炉火纯青。刹那间掌风过处,如同霹雳惊空,惊涛拍浪,风起云涌。

阿龙斜身略避,“霹雳掌风”擦肩而过。一招过后,对方根底了然于胸,与此同时疑窦又生:“毋庸置疑,此人便是阿逢,数月之前亦曾坏我颠黔大计。只是,他的‘霹雳掌风’为何夹杂‘劈风真气’?当今之世,听风传人只剩我和师兄,难道他与师兄大有渊源?”

念及于此,仔细向阿逢望去:一头黑发,柔顺发亮;五官分明,个性张扬;一双剑眉,英挺流畅;尤其是一双星眸,炯炯有神,气势郎朗,乍现精光。少年老成之中,夹杂着不羁和坦荡,凸显着风流和倜傥,当真是叱咤风云、英姿飒爽。

看他的模样,阿龙更是想起师兄,依稀往事如昨日重现,伤情旧梦却再难重圆,只觉心头如遭重重一击,更是重重一痛。

心底一声长叹,不尽黯然:“十七年如同弹指一挥间,只剩云烟,俱已消散。”

阿逢眼见对方对自己不住观看,陡然忆起数月前的滇黔鏖战心下,登时了然,口中一声断喝:“来者可是西蜀龙相?孤素来以为龙相乃正人君子,今日何故偷窥孤的女眷?”

阿龙抛却往事,听声辨音,更是满腹惊疑:“阿逢不仅武功身法,便是言行举止,更与朝阳何其神似?”念及于此,急忙出语相问:“敢问南虞殿下,你可识得朝阳大侠?”

第四百章 劫后重逢

哪料到,阿逢闻言面色一凛,冷然说道:“龙相何出此言?你我虽曾见过面,亦曾交过手,却是为公不为私,更谈不上仇怨。今日相遇,自是据实相告,坦诚相见。只是‘劈风神功’孤倒熟悉,‘朝阳大侠’却从来不曾听闻。”

阿龙不尽诧异:“阿逢如此言行,自然不识朝阳。”转念又想:“师尊纵横天下,周游列国,与名门望派交流甚多,‘听风神功’传到南虞倒也情有可原。只是阿逢小小年纪,这般炉火纯青,实在匪夷所思。”

念及于此,拱手一礼,面色谦恭:“殿下大名龙某早有耳闻,幸会幸会。龙某不慎与爱妾失散,适才发现她就在殿下车驾之中,可否容龙某见上一面?”

阿逢尚未接话,耳后疾风烈烈,阴风急骤,阿龙猛然回头,却见凌傲已自身后跃至车驾之顶,更是一声长啸:“淫贼!定然是你!觊觎明月!欺我太甚也!”刹那间,掌风呼啸,凌空来到。

眼见“四空五明掌”猛不可当,阿龙一招“游龙翻转”,“劈风神掌”风行电掣般格挡。

阿逢更知对方武功深不可测,唯恐凌傲有失,“霹雳神掌”接踵相助,掌未到,风先至,迅猛已极。

如今便在南虞地盘,对方更是南虞储君,阿龙唯恐一失手成千古恨,败坏了蜀渝交情,自是不敢全力招架,只好一个飞身跃出战圈。

凌傲却不容他就此解脱,紧跟着扑落,“四空五明掌”向他后心疾劈。

阿龙不敢怠慢,左足点地,立即向前飞纵。

迎面阿逢更是动如飘风,“霹雳神掌”一招斩落。

阿龙前后受袭,临危不惧,借势乘风,飞身躲避。

就这般,窄小的车驾之顶,三大高手宛若惊鸿,翩若游龙,见者心惊。

当此时,左首凌傲、右首阿逢,各出一掌,分击阿龙软肋。刚刚避过,凌傲身形晃动,“空明掌风”来势凶锐;阿逢迅如飘风,“霹雳神掌”打向阿龙右臂肘心“曲池穴”。

阿龙无可奈何,一招“白龙过江”,奋力格挡,与此同时,一声大喝:“殿下,龙某确无恶意,只为寻我爱妾。她唤作青荷,还请殿下多多体恤。”

正欲再行分辨,凌傲却再不容他:“龙妖!淫贼!胆敢再有半分放肆,定让尔死无全尸!”

说话间凌傲已是急怒攻心,“苍凉”一声拔出背后削金断玉的“凌空剑”,但见剑光急闪,连刺阿龙头顶“百会”、咽喉“廉泉”两处大穴。

阿龙只好跃开数步躲过迅猛攻击,实在忧急如焚,只盼冤家宜解不宜结,口中急道:“凌将军难道不知?龙某昨日曾在漓象宫暗中助你?”

凌傲更是怒极:“我自然识得你,却不在漓象宫,而是在颠黔苍洱宫。你不是相助,而是与我为敌。”

阿逢闻言则是撤身收势,露出恍然大悟之色,口中更是急劝:“傲兄,此中定有误会。不如有话说话,有理讲理,休要舞刀弄剑。”

凌傲充耳不闻,更是得理不饶人,“空明剑”急点阿龙小腹“神阙穴”。

阿龙无可奈何,唯有凝神戒备,巧妙化解。

哪料到,凌傲心思灵巧,左足一点,剑走轻灵,一招“天马行空”,疾往阿龙左胁虚刺,跟着身子微侧,剑尖光芒闪动,直点他前心,又快又准。眼见阿龙侧身避过,凌傲倏地横过凌空剑,一招“白驹空谷”,惊如骇电。

阿龙唯恐伤人,不敢出掌硬接,唯有急速跃起,接连让避。

车驾奔的风驰电掣,车顶斗的愈演愈烈。飞行之间,但见右前方楼阁纡连,一处豪宅大院,气势恢弘,赫然眼前。

阿龙偷眼观瞧,大门匾额金笔题名“空凌山庄”四个大字。车驾更是奔着山庄飞马而去。

眼见凌傲浑无惧色,身法空灵,招数奇妙,当真是越战越勇,阿龙唯恐“空明高手”集聚此地,虽记挂青荷却不敢贸然跟入,纵身跳离车顶,隐入宅旁密林,转眼不见踪迹。

躲了片刻,见四周无人,阿龙这才翻身回来,奔至墙角僻静之处,飞身跃上墙头一隅。

极目四望,亭台楼阁,相得益彰;雕梁画栋,神工意匠;绿树成荫,鸟语花香;高低错落,生姿俯仰;假山池沼,清幽舒畅。

金顶红轿车驾疾驰而入,穿廊过巷,驶向后园。园中一湖,绿水清澈,碧波荡漾。岸边垂柳,和着微风,拂过水面,宛如少女揽镜梳妆。

明媚的阳光,透过池中万千碧荷,洒下碎金般的忧伤。斑驳的荷影,倒映着湖面,泛出一缕淡淡荷香,围着阿龙,飘飞旋转,依依徜徉。

两位翩翩少女,一红一粉,飘然跃下车驾,犹如翩翩的云霞。

眺望红衣女郎,那婀娜的背影,那轻盈的身姿,不是青荷却是谁?

凌傲更戒备森严,虽是无人追

赶,仍不放心,飘然一跃,飞下车顶,一把将青荷紧揽入怀,气运丹田,飞身一纵,消失在重重楼宇之中。

再看阿逢,携手晨曦漫步庭院,倒显得风轻云淡。

瞬间,锥心之痛,席卷阿龙全身:“难道青荷早有知心爱人?难怪我每每提及往事她都如履薄冰,难怪我一片真心换不来她一丝真情。难怪即使我们做了夫妻,她都薄情寡义,弃我而去。”

细细再想,更是痛得撕心裂肺、切割催剥:“可是,她明明是我的爱妾,还怀着我的骨肉。不,已经被我狠心扼杀。可是,无论如何,她根本不可能爱什么凌傲。她分明是记恨于我,才故意这样做。”

阿龙痛彻骨髓,几欲跌下墙头。眼见天色黑透,再也熬忍不住,索性飞身而入。山庄五进五出,阔大幽深,园林密布。

只是遍游前三重庭院,都是一无所获。

阿龙隐着身形悄然飞行,来到第四重院庭,跃上屋顶,悄悄移开瓦砾,剑透一洞,向内观瞧。

室内四人,阿逢、凌傲端坐其中,青衣大汉凌飘、黄衣少年凌渺也是正襟危坐。

凌傲怒色不减,便是一对剑眉也挂着沉沉的杀气:“大哥有所不知,明月居然惨遭博赢劫持。幸而她聪明机警,逃出魔窟,奔至半路,又与我和阿逢巧遇。更不料,半路又杀出个淫贼龙妖。当真是才出虎穴,又入龙潭。”

阿逢却是莞尔一笑,烛光下一双明眸闪闪发亮:“傲兄,你是色在眼前,关心则乱,固执己见。明月说得清楚,她的话你怎能提也不提?她之所以轻而易举逃出博赢魔掌,全靠龙帆舍命相救。”

凌傲气急,一张脸涨得通红:“阿逢!明月少不更事,淫贼手段高超,以假乱真,自是令她善恶难分。阿逢身为兄长,不教她明辨真伪,怎还跟着混淆是非?”

阿逢摇头叹道:“傲兄,依我之见,你才是色迷心窍,是非颠倒。”

凌傲怒极,再不理阿逢,只看向凌飘:“大哥,龙帆这淫贼,武功绝顶,远甚博赢,光天化日之下,二话不说,掀开轿帘,便欲劫持明月。我与殿下同时招架,淫贼依然穷追猛打,一直跟至咱们空凌山庄。现下回想起来,龙妖实在深不可测,我和阿逢联手都打他不过。”

阿逢朗声大笑:“傲兄素来沉稳,今日却色令智昏。依我之见,穷追猛打的是你,不是那龙帆。他分明招招留情,处处容忍。他哪里是什么淫贼,分明就是一场误会。”

凌飘略一沉吟,抬头说道:“龙帆此人,我倒是见过数面,他素有名家风范,怎会生此色心?或许有人假冒龙帆,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依我之见,弟妹无忧,倒是殿下应该多加防范。”

阿逢微微一笑:“漓象一战,出奇顺利;陶然一党,灰飞烟灭;经纬归政,百官臣服。我思来想去,除了伏波一党,不曾得罪桂地好汉。别人若想假冒龙帆,怕也难上加难。”

凌傲想起爱人被劫,怒火中烧:“大哥,你因何不信我?淫贼龙妖真的是觊觎明月!你若不信,咱们不妨拭目以待,他必会卷土重来!”

凌飘沉吟一刻,便说:“或许龙帆因滇黔之战,与殿下结怨,至今耿耿于怀。是尔寻个名头,找殿下别扭。”

阿逢微微一笑,便道:“飘兄言之有理,最初我也这般认为,可是后来又觉龙帆此人并非如此小家子气。傲兄,你可曾记得漓象宫之险?当时若无高人相助,你我恐怕已是命丧黄泉。那位高人所用功法就是‘劈风神功’,很可能就是龙帆。难得龙帆不计前嫌,我等本曾大闹颠黔苍洱殿,坏他大计,他居然以德报怨。”

凌傲不以为然:“阿逢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岂非要被小人所害?”

阿逢笑的坦然:“明月所言不虚,龙帆也曾对她暗中相助。她都心存感激,你是她未来夫君,偏偏不能容人?你看明月左右为难,见了恩人,也不敢相认。依我之见,龙帆确是寻人心切,你也太过多心。不如叫明月出来,尽快冰释前嫌。”

凌傲闻言怒极:“阿逢,哪有你这般哥哥?亏得明月是你孪生妹妹,你却将她望火坑里推。”

阿逢看着妒火中烧的凌傲,不由哑然失笑:“亏你学的四大皆空,一个色字已经将你迷在其中。”

凌飘瞬间想起一事,也是极力澄清:“殿下所言极是,‘凤焰’陡现之时,形势危急,也是一位白衣人救了我一命,看他身手个头倒是像极了龙帆,只是身形飘忽,看不真切。殿下不必多虑,三弟是有名的醋罐子,人家看弟妹,他哪里肯依?无论如何都要出口恶气。”

阿逢连连点头:“飘兄言之有理,龙帆若是真来我倒求之不得。如此英雄世间少有,我倒想领教领教,再好生过上两招。”

凌渺面色凝重:“殿下万万不可轻敌,素闻博赢诡计多端,手下能

人异士武功不凡,倘若他对弟妹图谋不轨须得多加防范。龙妖比博赢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殿下更要小心为宜。”

凌傲连连点头:“二哥所言极是。方才小弟一番冥想,要想打败龙帆淫贼,必须施展“四大皆空”剑阵。虽然母亲不在府中,好在殿下聪明绝顶,研习一番阵法,定能锦上添花。”

阿逢微微一笑:“傲兄,我昨日亲身体验“八方冲击”,倒是受益匪浅,今日再学一回“四大皆空”,也算不虚此行。”

凌飘笑看阿逢:“‘四大皆空’剑阵,须四人联手,巧设空城以便诱敌深入,动如行云流水,快如空谷传声,固如山岳金汤,和如隔空相应。临战之时,遵循阴阳空明、天干地支之术,变换阳明、阴明、阳空、阴空四个方位。分担阳明出击,阴明相攻;阳空诱敌,阴空相导。阳主阴副,空诱明攻,出奇制胜;犹如一人身兼四人之功,博采四人之长,所以威不可当。”

一番商量,凌飘便说:“倘若果真布局剑阵,阳明、阴明之位我和三弟分站;阳空、阴空之位殿下、二弟分担。”

阿龙楼顶闻言更生惊疑:“久闻“四大皆空”,名震江湖、誉满天下,却从未亲眼一观。此乃空明最上乘的玄门功夫,由季空夫妇合创,凝聚无数心血,必是威力无穷。不知能否看齐‘巴山夜雨’,可否与‘魁星七绝’匹敌?”

念及“魁星七绝阵”,陡然念起绿萝,瞬间黯淡了神色。

转念又想:“听他四兄弟言语,皆非阴险狡诈之辈。总之,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只有会上一会,才有望救我荷妹。”再不犹疑,一跃而下,穿门过殿,步入大厅。

房中四人闻声而起,抬眼望向不速之客,均是满面惊诧之色。

阿龙先礼后兵:“龙某拜见各位兄台。龙某不请而来,多有冒昧,还望多多海涵。”

阿逢虽是身份最高,却是涵养极好,更是客随主便,并不出头,静观其变。

凌飘年纪最长,作为主人,先尽地主之谊,一番静观,缓缓说道:“龙相深夜造访,蔽宅蓬荜生辉。不知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阿龙毕恭毕敬:“龙某曾是季空大侠故交,特来拜访。”

凌飘眸子一暗,依然不动声色:“即是故交,龙相应该知道,家父早已驾鹤西去。”

凌渺瞠视阿龙,接口便问:“三弟,偷袭弟妹的是否便是此人?”

凌傲双眼充血,“仓凉”一声响,“凌空剑”出鞘:“二哥猜得不错,不是这淫贼,却又是谁?”

凌渺脾气比凌傲更要火爆,再不隐忍:“大哥只知宽宏大度,淫贼将我空凌山庄视做无物,岂容他来去自如?”

阿龙有礼有节,不亢不卑:“龙某此次造访虽是唐突,却属无奈,望各位兄台多多见谅。”

凌渺阴沉似水:“废话少说!你今日若赢得了我‘四大皆空’,我且容你一番言语。若是赢不得,从哪儿来,回哪儿去!”言毕,长剑出鞘,便要先发制人。

尚未出手,忽听凌傲说道:“二哥勿要轻举妄动,淫贼有备而来,又有同伙暗中相助。”但见他右手轻扬,数支“空明神钉”破空而出。

阿龙早有预料,也不惊慌,乘势一躲,飘然避了开去。如此一来,神钉直飞梁上。便听“啊呀”一声惊呼,轻风拂过,一个白衣丽人自顶部飘然飞下。

众人惊诧至极,寻声望去,但觉:暮雪下纷纭,一望欲消魂。玉颜看不尽,萦纡远人遁。征战琴箫曲,谈笑长歌韵。

如此美人,美到传神。房中只有凌飘,视若不见,充耳不闻,只拿眼睛望向阿龙,严阵以待。

凌傲自幼聪慧,擅长明断是非。如若不然,如何做的上南虞大将军?虽一时为情所迷,看错了情敌,迷糊了自己,却对大哥的情义一览无遗,关键时刻更是粗中有细。

他脑中灵光一闪,登时会意,念及兄长至今尚未娶妻,急忙正色看着美人,态度好的出奇:“这位姑娘昨日拔刀相助,在下蛮近感激。敢问姑娘仙居何处?能否报上姓名?因何躲在暗处?不现庐山真面目?”

凌渺虽长了凌傲一岁,却少了一根慧根,多了一根痴筋,嫉恶如仇有余,善解人意不足,眼望美人,不知所以,顾自口中疾呼:“大胆龙妖,倒是淫贼,打架也要佳人相陪。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不妨全部请出来助威。”

阿龙尚未答话,雪歌已是一声娇笑,飘身后退:“凌渺,你脑子不好,眼神也是这般糟糕?你怎就不能学学你弟弟凌傲?说到本姑娘,佳人不敢当,妹妹算不上。如今这阵势,就我这档次,只敢看戏观戏,只敢做个梁上君子,不敢参战助威,不敢堂而皇之。对了,说到好妹妹,提及参战助威,梁上倒真另有她人作陪。”言毕如随风弱柳,轻抬柔夷,向上一指。

第四百零一章 四大皆空

不等众人抬头,一道红影飘飞而下,更见:

红袖摇摇,红衣飘飘;万种风情,珍珠驾到。晓寒暮凉,浮生欢少;驰骋千里,愿博一笑。为君策马,为君扬鞭;感君至深,凭君笑傲。

珍珠虽是老江湖,如此被人指鹿为马,依然羞愧有加,上前拜见阿逢,小脸比衣衫更红,又向凌飘兄弟赔礼:“太子殿下、各位师兄,珍珠深夜造访实在冒昧,多有得罪。细论起来,咱们都是同门。昨日见过面,虽未曾多言,却心有戚戚焉。”

凌飘四人闻言大喜,纷纷上前见礼,同门相认,分外可亲。

珍珠看向阿龙,目光温柔似水:“太子殿下、各位师兄,昨日漓象宫龙相确曾出手相救,此乃家父亲眼目睹,绝不会有错。龙相确是在寻亲,此中多有误会,万望诸兄容珍珠解释。”

凌飘闻言微微一笑,面色更是缓和:“哦?珠师妹有话只管说,我等求之不得,更要洗耳恭听。”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珍珠深藏的敬爱,凌飘宽广的胸怀,更激起凌渺的满腔愤慨。正是如此愤慨,推倒了多米诺骨牌。

凌渺向来对大哥惟命是从,今日居然顶风冒雨对着干:“珠师妹之意,在下已是心知肚明。只是师妹是师妹,淫贼是淫贼。为今之计,必须按照约定,比武定输赢。待在下解决淫贼,再好生款待师妹!”

言毕,根本不等凌飘发话,率先抢占“阴空”之位,长剑出鞘,愤然出击。

凌傲第一个反应过来,想到对方武功绝顶,唯恐二哥有失,急忙抢占“阴明”,联手冲锋。

刹那间之,寒光暴闪,双剑犹如两条蛟龙,异常凌厉。

他二人一个诱敌深入,一个飞身抢攻,电光火石一般刺向阿龙。

阿逢眼见二人贸然出手,更忌惮阿龙武功实在了得,他与凌傲兄弟本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倘若两兄弟出师不利,他的脸面往哪搁?心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唯有按照前约,运气于剑,抢占“阳空”同仇敌忾。

凌飘心知误会重重,本想听珍珠解释,哪料对凌渺喝令不止。想到空明一门名声可贵,无可奈何之下,再不敢犹疑,当即抢占“阳明”之位,联手阿逢长剑出击,义无反顾,势如破竹。

阿龙早有防备,平心定气,左剑招架,先是力挡凌傲、凌渺强势凛凛的剑气。

不料,这两股长剑,前阳后阴,左空右明,交替而生,相辅相成,不仅力道大得出奇,更是绵绵不绝,变幻无穷。

阿龙正自惊骇,阿逢、凌飘长剑极舞,长风激荡。万般无奈,右掌横挥,荡开绝命双击。

刹那间,凌飘、凌傲再度闪电般猛攻,阿龙唯有腾空跃起,避开凌厉的剑气。

只过一招,阿龙已明察秋毫,四人之中,凌飘、凌傲、阿逢势均力敌,凌渺功力最弱,剑势最缓。

当下心中暗想:“他四人联手,我便是有天大的本领,时间一久定将一败涂地。如今之计,必能速战速决。必能寻其败笔,攻其最弱,只要杀退凌渺,‘四大皆空’被破,胜负便分。”

念及于此,身在半空,再不犹疑,运足了刚劲的内力,一招“飞龙腾蛟”,“劈风神掌”急拍身在“阴空”的凌渺。

哪料到凌渺竟然不躲不闪,长剑反而急速挺进。

原来凌渺得阿逢运力相助,与此同时凌飘、凌傲长剑对敌奇袭,去势奇快。

阿龙只觉不过一瞬间,风起浪涌,劲力扑面,再不敢出掌与之抗衡,而是疾忙侧身躲闪。当真好险,长剑擦身而过。

几番过招,阿龙心中明了:“‘四大皆空’破敌之策,观其变,辩其意,以静牵动,以动求变,以变求奇,出奇制胜。通过两两联手,对对相助,防守周密,攻击力大增。通过两相呼应,一对以攻为主,一对以攻为诱,攻击与诱敌,虚实相生,相得益彰。此阵变幻无穷,布局巧妙,但主旨只有一个:诱敌深入,围而歼敌。当真是‘四大皆空’,谁与争锋?比伏波派的‘八方冲击’更加高明。”

堪破天机,更是不改初衷,回剑横扫,直奔武功最弱的凌渺。

数招过后,心如明镜:“凌飘所在的‘阳明’之位固然是主核心;凌渺所在‘阴空’方位,虚虚实实,变幻莫测,承上启下,旨在诱敌,看似隐蔽,却是阵法副核心,更是破解的关键。只要击败此位,诱敌之术不攻自破,此阵便漏洞百出。凌渺恰恰又武功最弱,真真天助我也。”

阿龙自然不知:“平日里凌渺所占方位,本是其母凌夫人。因阿逢是剑阵初学者,难以当此重任,所以自我感觉良好的凌渺率先抢占。”

陡然间,阿龙左手剑、右手掌,刚刚与凌飘、凌傲剑气相遇,突然转向变招,左足踏上半步,右足飞起,先后分踢二人软肋。他的功夫何等了得?出腿速度如何快捷?凌飘、凌傲如何轻易逃脱?

阿逢、凌渺眼见同伴受制,实在难以

从容相救,“四大皆空”剑阵攻守相助、围魏救赵之策,一时难以施展。

凌飘、凌傲无可奈何,唯有自救,撤步躲闪,方位瞬息万变。

阿龙趁此良机,更是改辙易弦,右足未落,左足又起,飘飞来去,却是骇电般一剑刺向“阴空”的凌渺,举手投足均夹隐隐风声,直如虎跃豹纵。

凌渺忽见眼前白影闪动,迎面已是一剑刺来,电光火石一般迅疾无比,根本不知向何处躲避才是,情急中长剑急振而出。

阿龙纵身跃开,一招“乔龙画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次出击。他出手过快,其他三人根本无暇相救,只好继续围魏救赵,奋力抢攻。

幸而三人出手如电,阿龙万不得已,极速招架,凌渺方得一时喘息。

哪料到,阿龙身形灵动之极,两次出击,虽不曾取胜,却已出其不意,闪到凌渺身后,抢占最有利之地。陡然间“劈风神掌”一拂,“砰”的一声,凌渺被掌风扫中,扑地而倒。

好在阿龙毫无害人之心,只用了三成力。

凌飘一惊之下,长剑陡然来袭;凌傲凝神定气,一旁联手相助。长剑攻势,威力极盛,阿龙不敢怠慢,凝神接了数招。

阿逢悟性极高,眼见凌渺吃了亏,失了“阴空”之位,赶紧乘虚而入,挥剑发招。

凌渺更是知耻而后勇,一个鲤鱼打挺,抢上阿逢原来“阳空”之位。

就这般,“四大皆空”剑阵,重新布局,情势立变,凌飘、凌傲正面御敌,步步为营,攻击迅猛;凌渺、阿逢两人联手诱敌,侧面助攻,威力极盛。

如今,便是生死立决、命悬一线的危急关头,场上局势陡变,阿龙再不敢半点疏忽,脚踏旋风步法,施展劈风神功,在剑阵中身形灵动,剑影翻飞。

凌飘四人更是拼尽全力,舍死忘生。

一场鏖战,乾坤逆转,地覆天翻,日月倒行。

阿龙出其不意,向凌飘、凌傲分出两剑,二人齐来招架。阿龙却陡然跃开,飞龙剑逆转,剑气如虹。

趁着凌飘、凌傲急速攻击,阿逢、凌渺两人全力诱敌之时,阿龙即刻迅疾变招,挥出“劈风神掌”,逼得四人齐齐倒退。

转瞬间,阿龙右掌斜挥,左剑向凌飘、凌傲击去。所发怪招,都是奇思妙想,实难抵挡。抢攻之前,毫无先兆;发招之后,幻不可测,虚虚实实,难以捉摸。

凌飘、凌傲不敢丝毫犹疑,以攻为守,双剑齐出,剑光闪闪,直指阿龙右腋。

凌飘身在半空,只觉风声飒然,阿龙出掌奇快,已拍到顶门,大骇之下,急忙纵身跃步。

眼见阿龙这一招快似闪电一般,凌飘好似在劫难逃,别人犹可,凌渺关心则乱,率先飞身抢救,甚至忘乎所以根本不顾阵法宗旨,急速空翻越位而至,手中长剑山巅急刺。

凌飘大骇:“二弟,不可!”

阿龙心中窃喜,迅疾变招,一招“纵龙入海”,陡然向凌渺拍去,凌渺人在半空,正自全力救护,哪料阿龙移动形换位,已经跃至背后,突觉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力道撞来,迅猛无伦,根本无暇闪避。惊骇之下,大叫一声:“我命休矣!”

顷刻之间,凌渺就将命在旦夕,“四大皆空”剑阵全线崩溃。

正在众人惊惧恐慌之间,阿龙突然收住“劈风掌力”,游龙闪电一般,撤步纵身,跃出剑阵。

凌飘第一个反应过来,满面敬服,站起身形,毕恭毕敬,一揖到地:“龙相通天彻地,盖世英雄,我兄弟甘拜下风!”

令众人万分不解的是,阿龙并不答话,而是向大厅圆柱之后迅疾跃去,口中惊呼:“青荷!”

便听珍珠一声惊呼:“龙小夫人,你果然在此?”

更听墙角雪歌一声悦耳娇笑:“小荷妖,终于现身啦?这么多英雄为你一人打架,你还敢托大?”

再看圆柱之后,阴影之中,陡然多出一个红衣女子,正凝神望着阿龙。

毋庸置疑,正是他朝思暮想的青荷。

阿龙喜出望外,呼吸骤停,热血沸腾。虽然她躲在阴暗角落之中,看不仔细,但她身披一袭红衣,便如洞房花烛之夜、回门省亲之时,正在含笑顾盼,更是脉脉有情。

恍惚但觉:臻首妙兮,春意盎然;峨眉蹙兮,波峰如峦;美目眇兮,星光璀璨;巧笑倩兮,天地无言。

定睛再看:眼波如流水,峨眉如青云,秀鼻如玲珑,粉面如桃花,雪肤若凝脂,浅笑如菡萏。倚在柱旁,倾国倾城,亭亭玉立,婀娜婉转。

阿龙急纵向前,一心想带她飞身出门。哪料到,刚刚跃至身畔,未能拥入怀中,青荷突然一声娇笑,右手迅疾一扬,数枚“霹雳金针”,直射向阿龙软肋。

阿逢、凌飘、凌傲同时惊呼:“明月,不要!”

但是,为时晚矣!

阿龙痴痴迷迷、心心念念,哪里会想到青

荷如此狠心,居然会出手伤人?他眼看三根金针,隐入肋下“章门穴”,缓缓抬起头来,徐徐看向她,心痛至极,满怀惊疑,只觉不可思议。

青荷双目如水,脉脉相望,带着同样的惊疑,同样的不可思议:“龙大大,你怎不躲?”

阿龙顿感伤心无限,绝望无边。

青荷无比惊诧的眼眸里,陡然充满莫名的悔恨,还有奇异的怜惜。

危急中,他拼着最后一口气,纵出门外,跃出山庄,隐入丛林。顿觉头昏目眩,手脚冰凉。再也支撑不住,颓然倒地。

恍惚中身后两道红影,快如骇电,急追而至。其中一个,便是青荷,急抢上来,拥他入怀。

阿龙闭上双眼,再也看不见,倒地之前,心中默念:

浩浩粤江,不盈一觞。嗟我怀人,弃我于浪。泛彼若水,载痴载狂。随波逐流,我心忧伤。

巍巍山,不盈一桑。嗟我怀人,弃我于苍。陟彼高冈,载怅载惘。峰隔峦阻,我心彷徨。

悠悠南风,不盈一香。嗟我怀人,弃我于莽。乘彼云曦,载荒载茫。烟锁重楼,我心苍凉。

忽觉寒风凄厉,又有两道白影急如飘闪,其中一个声音冷如冰山:“小荷妖,作死么?”言未毕,“岷山雪音掌”奔着青荷骇电而至。

青荷又惊又怒,武功更是超凡脱俗,怀抱阿龙腾空而起,避过锋芒:“你才河妖!我又不认识你,何故一而再再而三无礼?”

一团白影飞如利剑,直劈青荷,雪舞的声音再次传到耳畔:“你夫君这般待你,你却一再伤他!今不日杀你,姐誓不为人!”

青荷闻言怒极:“你若爱他,趁早给你!”话虽如此说,却不敢真的将阿龙随意甩脱。

雪舞身形飘忽,如影随形。

不料青荷轻功绝顶,身形更快,疾如迅风。

眼见一时伤她不到,雪舞怒极之下,抽出“岷山雪钺”骇电出击。

便在此时,凌飘、凌傲、阿逢已然赶到,见此情景,无不大惊。

凌飘正欲上前劝阻,奈何凌傲已是大怒不已:“特也无礼!安敢欺我明月!”飞身而起,拳掌齐出,拦住雪舞。

好似唯恐天下不乱,耳轮中又听一声暴喝:“凌傲,你算个什么东西?挺大个男人,胆敢欺我舞妹!”却是雪歌,唯恐亲妹受屈,腾身而起,“雪钺”骇电出击。

阿逢眼见两女出手极是狠辣,唯恐亲妹有失;又见凌傲关心则乱,唯恐加重祸端,只有跃入战团,只盼以暴制暴,促使两厢停战。

刹那之间,两把雪钺,对敌“霹雳、空明”,闻风起舞,穿花碎玉,煞是好看。

好看是好看,形势太危险。凌飘英雄扼腕,一边是爱人,一边是兄弟,只觉又痛又急,更是无可奈何。只怕刀剑无眼,只盼速速停战,唯有飞入其中,左阻右拦,奈何都是气盛的少年,个个都似鼓着劲前冲的风帆。

凌傲百忙之中不忘关切明月,眼见她怀抱阿龙,满面关切,不尽体贴,登时又急又痛,口中大声疾呼:“明月,速速放下龙妖!他就是一条毒蛇,永远捂不热!”

更有甚者,耳轮中又听一声娇喝:“龙相怎样?可是重伤?”却是珍珠跃上前来,她无暇关心战局,眼望挚爱,又痛又急,难以自抑。

青荷一脸愧疚看看珍珠,又望望战场,只觉无可奈何,只有连连摇头,似在解释,似在恳求:“珠姐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珍珠似信非信、似疑非疑,关爱之情一览无遗。

两女各怀懊悔,却抱着同一个目的:救护阿龙火速离开险地,远离这是是非非。

哪料到形势越发不尽人意,凌渺追上前来,更让危局雪上加霜。他不仅挡住两女去路,更是奔着劈空一掌:“今日之乱,全因龙妖而起,让我除了这个祸根,永绝后患。”

哪料他人在空中,只觉劲风突起,难以抵御,危急关头,凌渺唯有飞身退避。双足落地,定睛一看,出击者居然是同门师妹、心心念念的珍珠。

珍珠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嫉恶如仇:“缈师兄,你怎几次三番不分青红皂白,便痛下杀手?”

她怎知她自己恰是始作俑者?凌渺行事莽撞,异乎寻常,只因在凌渺心中,谁都可以关心阿龙,唯独珍珠不行。

凌渺勃然变色:“珠妹妹,你乃女流之辈,看不清险恶的奸贼,待我先除妖孽,再与你详解。”言毕又欲飞身而起,骇电出击。

珍珠更是凤目凛然:“渺师兄,既然你执意妄为,师妹只好得罪。今日珍珠立誓,谁与龙相为难,便是和我珍珠过不去!”

本是同根,不应有恨。本是同门,却不同心。眨眼之间,一红一黑,一珠一渺,战在一起。都是人中龙凤,都是虎虎生风,一个身法空中有明,一个招式明中有空。吞吐控纵,风起云涌,有劲无形,看得人心胆皆栗。

第四百零二章 君子小人

如今的青荷,眼见亲人、友人、陌生人打作一团,局势乱成一锅粥,更觉无可奈何:“救龙十万火急,我也只能施展三十六计,速速离开是非之地。”打定了主意,便瞅了空挡,飘身而起,疾速奔回“空凌山庄”。

阿龙恍恍惚惚,躺在青荷怀中,好似她一身红嫁衣,温柔体贴至极。

热泪滚烫,汩汩流淌;字句喑哑,涩涩情伤:“青荷,我不怪你!我这般害你,你便杀了我,也是情有可原!

青荷,我说你傻,我自己更傻的不可救药!我只当自己爱少恨多,情少欲多,实际并非如此!

我居然从来不知!世间没了你的笑,便如草儿失了晨露,花儿散了芳香,鱼儿离了流水,鸟儿断了翅膀!

我居然从来不知!你的微笑,亮过天上的艳阳!你的歌声,亮过奔腾的海浪!你的双眸,亮过夜空的繁星!你的炫舞,亮过晨曦的霞光!

我居然从来不知!我的心只为你而开,不关你的风流婉转,不关你的玉颜冰肤,不关的杨柳婀娜,不关你的明眸善睐!

我居然从来不知!你的心无论纯净、无论懵懂,无论火热、无论寒冷,无论温暖、无论绝情,都是我的最爱!

我居然从来不知!我对你的爱,胜过天和地,胜过云和雨,胜过日和月,胜过晨和夕!”

不知过了多久,阿龙才幽幽醒转,肋下依然剧痛难忍。

费力睁开双目,倾力环顾四周,方知身处一间雅室。侧耳倾听,寂静幽深,空无一人。咬牙挣扎而起,急望伤口,倒是出乎意料已被人包扎妥当。

想到这都出自青荷的小手,一股暖流,涌上心头。虽是如此,更是剧痛不休。

不知青荷身在何处,猜不出此中情由,阿龙更不敢随意寻人相问,心中着实挂念,唯有强忍伤痛跃身出门,隐了身形,四处搜寻。

寻了半日,不要说青荷,连阿逢、凌傲也是不见踪影。

心急如焚,冷汗如奔。

当真是有哭就有笑,寻到前院,却不曾料,倒是格外热闹。

十数位空明子弟,走马灯一般奔走在院中搬东运西,脸上无不欢喜。

定睛再看,院中停靠数辆车驾,满载金石美玉、玳瑁珠玑、绸缎布匹、古玩字画。

更见一人高大威猛,指挥若定,不是凌飘却是谁:“我等需速将三弟迎亲聘礼运往悦城,不得有半分纰漏。”

阿龙闻听此言如同五雷轰顶:“迎亲?凌傲难道即将大婚?和谁?难道是,我的青荷?她好的狠心!居然抛下了我?另嫁他人?”

本就伤心到了极致,更有人落井下石,却是凌渺对凌飘低语:“大哥,昨日整整一晚我都是惴惴不安。依我之见,那个龙妖居心不良,更是诡诈阴险,留他下来难免又生祸端。”

凌飘闻言满面不悦:“二弟,大哥说了那么多,你怎么一句也听不进去?既然如此,只好再奉劝你一句:看人要用心去辨,不能全凭想当然。你不曾与龙相深交,自然不了解龙相为人。万万不可自以为是,错怪了好人。”

凌渺连连摇头:“大哥生性与人为善,不知人心险恶。幸而殿下和三弟今晨起得早、走得快,如若不然不知又要面对多少凶险。”

凌飘低声说道:“二弟,不是大哥说你,你也太过性急。此中必是大有误会。凌傲用情太深,以致妒心太重,遇事难以冷静。你身为二兄,不好生劝解反而火上浇油,导致事态愈发严重,本该好生反省。”

凌渺深觉不忿:“分明是大哥太仁义,任着恶人上门欺。”

凌飘面沉似水:“扪心自问,谁欺负谁?分明是咱们乘人之危,败中取胜,还暗箭伤人。咱们空明本是名门望派,昨日战败,就该认赌服输。”

凌渺满腔愤恨:“怪只怪我昨日手太软,手下留情,便宜了恶人。”

凌飘一声长叹:“二弟,父亲当年教导,练武修行,技艺都在其次,德行不可欠亏。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错上加错,骂珍珠农夫救蛇,又对她大打出手,逼她怒而出走。”

凌渺不以为然:“大哥此言差矣,珍珠连夜北归,是因仲声师伯十万火急召她回中桂,可不是因为生了我的气。话说回来,我也没这本事,她也未必将我放在心里。”

提及珍珠,凌飘忽然想起一事:“珍珠临走之时,修书一封给龙相,请明月亲自转交,明月临走之时又将此事托付给了我。也是因龙相未醒,我今晨又太忙,就把书信暂时放在桌上。却不料半日之功,回房再找,说什么也找不到。二弟,你有没有看到?”

凌渺闻言面色颇不自然,眼睛向上挑,语调和声音陡然拔高:“大哥想是夹在书里也未可知,不如回头再去找找?”

凌飘明察秋毫,本欲计较,却又将念头打消。俗话说长兄如父,何况季空

英年早逝,凌飘更是疼爱两个年幼的弟弟到了极致。

念及凌渺本性纯良,凌飘沉吟半晌,还是不愿当面说破,顿了片刻方说:“二弟,你看咱们弟妹明月,虽贵为公主殿下,却是心胸豁达。你昨晚明明得罪了她,她却念着咱们本是一家,对你有容乃大。”

忠言逆耳,凌渺如何肯听,更是口出怨言:“怪只怪明月善恶不分,不该心生恻隐,甚至自以为是,引狼入室。”

凌飘只觉凌飘越说越离谱,心知他是钻了牛角尖,满满的妒心只怕比凌傲有多不少,再争执下去,不仅毫无意义,甚至适得其反,不如暂行岔开话题:“咱们抛开龙相不说,只说珍珠师妹。人家一界女流,你却和她大打出手,大哥颇觉过意不去。依我之见,待三弟婚事一了,我要陪你去趟中桂,正正经经向人家负荆请罪。”

凌渺闻言面红耳赤:“大哥说的哪里话?我怎能向个女人低头?”

凌飘一脸笑容:“老三成家立业,我便对他彻底撒手。现下唯一惦记的便是你这个二弟。好在现成有个珍珠,美丽贤淑,善解人意,文武全才。你当大哥眼拙看不出来?你只因萌动春心,才会恨棒打人。你要记住,虽说打是亲、骂是爱,实际上打骂不过滴水,疼爱才却是沧海,两者根本不能相提并论,如若不然岂非打伤一片真心?依我之见,亡羊补牢,为时不晚,不如知错便改,我和你找个机会赶赴桂都,若有幸获取珍珠青睐,咱家便能双喜临门。”

凌渺心里悔不可及,闻言登时暗喜,嘴上却是推拒:“大哥可别忘了,珍珠乃仲声师伯独女,自然不愿远离中桂,我堂堂男子汉更不会入赘,如何与她殊路同归?”

凌飘朗声大笑:“二弟怎如此迂腐?你难道看不出?殿下甚有收桂之心,经纬更有依附之意。虞桂合纵只在朝夕,咱们本是桂人,思乡已久,本该叶落归根,怎算入赘?”

凌渺又是连连摇头:“大哥年近而立,不曾娶妻,我着什么急?对了,那两个白衣美人,绝世的容貌,武功又好,倒似对大哥双双倾倒。昨日虽是不欢而散,依我之见……”

言未毕,便被凌飘打断:“不知龙相醒了没有,咱们赶紧过去看看。你我定要好生向人家赔礼道歉,更要好生解劝,再不要去寻三弟麻烦。三弟心中只有月,眼里根本不容沙,但凡见面,两人又要大打出手,难免滋生祸端。”说话之间,便领着凌渺大踏步走向后院。

阿龙心念青荷,心痛无以复加,实在无法自拔:“青荷,你不仅对前尘往事只字不提,连真名实姓都讳莫如深。你越是避而不见,我越要好生问一问,因何如此狠心?抛弃夫君?”

虽怨极恨极,寻荷却刻不容缓,更不愿与凌渺相见。念及于此,阿龙纵身而起,飞身出门,跃上青,风驰电掣,进发悦城。

南虞疆域辽阔,地大物博,加之温暖湿润、多得是光热,自是山清水秀,花美树多。

及近悦城,更觉南虞与众不同。女人轻裳薄衣、裸腿露臂,男人居然不以为忤。

阿龙心下自忖:“难怪青荷**有余,穿脱无方,她确是言之有理:‘吴裳蜀衣,又费布,又费线,穿衣脱衣又麻烦’。”

心念爱人,日以继夜,策马扬鞭。这日傍晚,终于追至云阳山,此地距悦城不过数十里之遥。

遥望葱葱碧树,阿龙心中暗道:“青荷对云阳山的十里木棉念念不忘,如今我历尽千辛万苦替她故地重游,怎能不去好生观望一回?说不定便能侥幸相遇。”

云阳山为岭南向海岸延伸的支脉,地势由东北向西南倾斜。沟谷纵横,峰峦迭起,名胜美景,星罗棋布。花草树木,郁郁葱葱,更有西蜀见不到的金油杉、大叶竹柏、降香黄檀等奇花异树。

阿龙穿过麓湖、曲桥、亭廊,翻过飞鹅岭、鸣春谷、柯子岭,登上制高点摩星岩。极目四望,无限憧憬:“这是她心驰神往之山,这是她魂牵梦绕之地。这一切,她都曾热切期盼。我身处此地,便与她不再遥远。”

思之念之,青荷那顽皮的声音又唱响在耳畔:“阿龙,你若站在云阳山远眺,便能将这座久负盛名的南华之都一览无遗。悦城背山面海,北部丘陵山区,中部丘陵盆地,南部沿海冲积。她是海上“丝绸之路”始发地,是屹立千年、名扬华夏的文明都会、繁荣都市、贸易中枢、通商口岸,盛产珠玑、玳瑁、犀角、布锦、果蔬。”

抬头望木棉,早已过花期,团团火红虽已不见,却多得是英俊挺拔,坚毅果敢,树中英雄,霸气依然。

爱之盼之,青荷那柔美的声音又流淌在心田:“阿龙,你可知道?不要说云阳山,就是悦城街头,都是木棉成行。每年阳春,正是木棉花开灿烂之季,护城河岸、闹区街巷,触眼尽是火红火红,满城春色妩媚,满街瑰丽缤纷。”

是啊,想象中的木棉花

,定然像极了她。

展现眼前的是她那火热的红唇,浮现脑海的是她那**的温存,阿龙只盼能够即刻重温,不由得浑身战栗,不尽渴望无可隐忍。

夜幕降临,阿龙寻荷不成,唯有下山,沿着驿道一路下行,满心满腹柔情,思念永无止境。

不料微风轻吹,飘来一股隐隐的血腥。

阿龙心中一惊,一眼瞥见驿道曲折蜿蜒,进深处便是一座驿馆。血腥便是从那里蔓延而出。驿馆之内却声息全无,寂的诡异,静的人。

他何等机警?飘身形闪入驿馆。抬头望去,触目惊心:厅堂之内,血流满地,横七竖八卧倒数十个侍者尸体。

正自惊骇,忽闻门外异动,更闻脚步匆匆,又有窃窃私语之声。

运转真气,侧耳倾听,便闻听一个男子低声话语:“真是忙中出错,方才居然忘了三当家的临行重托,‘霹雳神剑’险些失落。”

又一个男子极力压低嗓门:“就是,这家伙可是举世无双,锋芒毕现,你我怎能失之交臂?”

阿龙闻言浑身一震:“‘霹雳神剑’?阿逢的贴身利器?”

急忙隐身一隅,但见两个黑衣人纵身跃入驿馆,东奔西窜纵入一处雅间。此地倒是桌椅井然,杯盘有序,完全没有打斗痕迹。

阿龙看后更觉惊异:“不知歹人如何施展毒计,劫持了文武双全的阿逢?”

黑衣人鬼鬼祟祟,环视一回,抢过案旁的“霹雳神剑”,急匆匆全身而退。

明月亮的出奇,山风吹的诡异,神剑盗的容易,贼人溜得迅疾。

阿龙心下暗道:“事不宜迟,必须火速营救阿逢,唯有如此,才能寻到青荷下落。”极速跃出驿馆,飞身上马,紧随贼人后,向南一路疾驰。

满月如银盘,又大又圆;月光如流水,倾泻而下。如此月光,虽利于寻人,却也极易暴露行迹。

行出数里,阿龙担心青马过分醒目,索性弃之而下,施展轻功,疾行跟踪。

月夜中,阿龙如一道白闪,忽隐忽现,衣袂生尘,宛如疾燕掠水,猎豹奔雷,流星赶月,火山飞灰。

临近悦城,黑衣人并不入城内,而是绕向城外西南驿道,继续向南一路飞奔。

零零星星还听二人喁喁私语:“速速赶奔……梦荔湾……,搭乘……火凤神舰,……,早回……咱们的……千壑岛。”

阿龙闻言大惊,更是风生两腋,逐电奔雷,又行一刻钟,就觉凉风习习而吹,水雾漫漫而起,冷气又苦又涩,还夹杂着淡淡的腥咸。不由心道:“此地定是青荷牵肠挂肚的梦荔湾。”

直到此时,阿龙方敢断言:“原来梦荔湾便是粤江入海口。”忽听波涛翻涌之声,猛抬头,便是银光闪闪的浪涛,在月光照射之下奔腾喧闹。

放眼再看,大海一路向南,无限伸展,那般宽广,那般辽阔,望不到边际,看不到尽头,直到隐没至夜空无垠的黑色。

黑衣人催马奔行如飞,终是跃过沙滩,及至海边。突然,礁石旁跃出一个黑衣大汉,却是前来接应者,不住口地紧催:“快!快!神舰即刻拔锚,慢上一步,咱们谁都上不得船。”

闻者不敢怠慢,弃马而下,拉着战马,绕过礁石,向前急走。

果然,紧靠礁岸,停靠一只黑色巨型战舰,足足有十丈阔,二十丈长。三张主桅帆,一张三角帆,一张后桅更是掀风鼓浪。

朝夕轮换,星河斗转。海月初升,直挂云天。

怒海如山,巨涛如峦。水天相依,启航扬帆。

阿龙仔细再望,一只金色的火凤凰,骇然映在帆上。但见:鸿头麟臀,蛇颈鱼尾;龙纹龟躯、燕颌鸡嘴;身如鸳鸯,翅似大鹏,腿如仙鹤;绚丽辉煌,傲视苍穹;挺胸展翅,高视阔步,气宇轩昂。

凤凰,本象征着祥瑞和兆庆,集天下鸟类优点于一身,用在此处,却显阴森恐怖。

好似恐怖还不够,又听舰内舰外暗哨之声此起彼伏。闻听暗号对的不差分毫,战舰船舷又冒出数个黑衣人,虽然个个都是亡命徒,却行事格外谨慎,直到确认都是自己人,这才探出搭船板,忙不迭地将三个海盗引渡上船。

阿龙藏身礁石之后,待“火凤神舰”扬帆,这才出其不意,极速纵身而上。

他身手快的无与伦比,半空中便拽住侧支索,双臂略一角力,轻轻松跃上甲板。

就这般,神舰迎着呼啸海风,箭一般奔行,向着黑色怒海全速驶去。

阿龙伏在暗处,环顾四周,偷眼观瞧:二三十人,聚集甲板,或半截黑衣,或赤膊短裤,或手缠丝线,或足绑绷带,或肩背刺青,或身刻龙纹,个个勇猛彪悍,戾气盈门。

此情此景,阿龙无极震惊:“难道他们便是令官府头痛不已、令渔民闻风丧胆的南海海盗?”

第四百零三章 火凤惊现

细细再看,为首一个壮汉,虽已年逾不惑,身材却格外高大,一头黑发,率性披洒;一根黑带,缠在额前;一张脸因风吹日晒,沧桑尽显;一双鹰眼,冷洌凶残;一对红唇,上薄下厚,暴戾凸显。最醒目的,便是他的一双手,比常人大上数重,犹如钢筋铁爪,血色狰狞,青筋暴露,见者惊悚。

观他相貌,阿龙登时念起前尘往事,目眦尽裂:“毋庸置疑,他定是‘凤焰’三师弟,恶贯满盈、草菅人命的‘浴火凤爪’。”

十七年来,师门大仇刻骨铭心,“火凤”妖魔自是无时不敢相忘。

阿龙心中暗想:“‘火凤’神功,本是与‘霹雳神功’一脉相承,便是集鹰之雄劲、枭之凌厉、雕之浑厚、雁之睿智、鹤之优雅、燕之轻盈、雀之灵巧、鹭之盘桓于一身,凝力聚气,化为腾腾烈焰,力量雄劲,气势恢宏,迅捷如飞,变化无穷。谁能想到,却是被一群邪恶的海盗滥用?”

月光下,“浴火凤爪”手托“霹雳神剑”,面露喜色,赞不绝口:“这确是一把削金段玉的好剑!自古以来,宝剑配英雄,虞洋不愧南海霸主,倒是堪当此物。”

“凤爪”身侧,又是个高大魁梧的黑脸汉子,也是三四十岁的年纪,身背一根“凤尾鞭”,展将开来一丈有余,生满倒钩,像极了一条凤凰尾羽。

此人一脸凶残,不似良善,更是口出狂言:“虞洋再是英雄,倘若遇到咱们弟兄,只能做回狗熊。”

阿龙眼望至仇,恨意飙升,怒火上冲:“自不必说,此人便是‘浴火凤尾’,在海盗群排名第四位,不仅杀人如麻,更是嗜血成性。”

只是此刻他无暇除恶,第一要着却是救荷。急忙避开众贼耳目,悄然绕着桅杆、船帆,游走一圈,不仅未到青荷,便是阿逢、凌傲也是根本不见踪影。

阿龙眼望船舱,心思斗转,灵机一动,飞身闪入。

隐在旋梯下望,舱分两层,层层深入,气派阔广。跃入底舱,躲在门后观望,十数个黑衣海盗因船入深海,放松警惕,正在自得其乐:四个玩纸牌;七个掷骰子;另外两个蹲在一隅窃窃私语。

阿龙听力过人,便听其中一人战战兢兢,悄声低语:“阿勇,虞洋雄霸天下,举世无双。三月前,咱们只因太岁头上动土,捉了他的小公主,差点儿被炸得去见如来佛祖。事到如今,好容易死里逃生,未曾喘息消停,就又重蹈覆辙。万一虞洋爆发雷霆之怒,咱们岂非死无全尸?”

另一个声音虽低,口气不小:“阿懦,你又冒傻气!公主怎能和太子比?虞洋对他这个儿子,可是爱如至宝。如今落在咱们手里,虞洋怎敢造次?”

阿懦心惊胆战,惴惴不安:“未必!未必!虞洋狡诈,神鬼莫测,你不是没见过!依我之见,咱们劫持商船,打劫渔民,谋利也算不小,混吃混喝就好,犯不着胃口大开,得罪一国之君,招来杀身之祸。”

阿勇胆大狠厉,一脸鄙夷:“你怎鼠目寸光?咱们当家的可是鸿鹄之志。当真是放长线,钓大鱼。只在南海小打小闹,咱们会有出头之日?”

小胆阿懦连连摇头:“依我看,这般玩火,难免**。”

大胆阿勇轻声呵斥:“趁早禁声,千万莫惊动旁人,如果不然治你一个惑乱军心。实话告诉你,尽管心放进肚里。据我猜测,朝廷里有咱们线人,而且是高高在上、一言九鼎之贤人。你只管放心大胆吃肉,没人敢取你项上人头。”

阿龙偷眼再向舱内望去,果然船角蜷缩四人,都是身缚绳索,昏迷不醒。定睛再看,正是阿逢、凌傲、青荷、晨曦。

眼见青荷遇险,想到海盗凶残,阿龙恨不可抑,更知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他吐出半口浊气,绷紧一根心弦,受伤的胸肋登时又是一阵剧痛。

虽是如此,依然咬牙坚忍,气运丹田,“追风菱针”在手,悄悄隐入黑暗,两针电光火石飞出,说话的两个,立马闭嘴,再不必探讨明日光辉。

四针骇电般接踵而至,打牌的四人,穴道被封,怦然倒地。纸牌纷纷扬扬,飘飘洒洒,煞是好看。

掷骰子的七人,听到“稀里哗啦、乒乒乓乓”落牌之声、倒地之声,大惊失色,转过身来,更是魂飞魄散,纷纷争抢身旁利刃。不料刀未出鞘,剑未露锋,四人穴道被点,应声扑地。

还剩三个手疾的,本领当真不可小觑,利刃在手,抢扑而上。

顷刻之间,两枚“追风菱针”射出,不多不少两名海盗立扑。

最后一人是个头目,功夫更不含糊,胆大包天,张牙舞爪,一刀劈向阿龙前心。

阿龙侧身躲过,绕到他身后,伸出食指。海盗还不及呼救,便被点中背心大穴。顿时,底层船舱恢复一片平静。

阿龙俯身探向青荷四人,均被点了“天突”、“璇玑”两处大穴。急忙推拿

解穴,片刻之后,青荷、晨曦醒转,阿逢、凌傲依然沉睡不醒。探他二人的鼻息,呼吸平稳,性命无忧。

想到青荷方才小产,阿龙忧心烈烈,探出双手,便欲拥她入怀。

哪料到,青荷武功出神入化,手脚恢复奇快,瞬间跳将起来,自救的速度颇让阿龙瞠目结舌。

更让他难以置信的是,青荷深施一礼,浅浅一笑:“多谢龙相救命之恩!敢问一句,龙相针伤可曾痊愈?我不该以怨报德,错伤龙相,当真追悔莫及。只盼龙相大人大量,定要多多见谅。”

阿龙深知青荷顽劣不羁,神思奇异,今日故作相见不相识,自是记恨他的先前不肯原谅。他虽知情,依然难以释怀,一时间伤痛至极,浑身战栗,哽咽着说:“青荷!不过数日不见,你怎和我这般疏远?”

青荷闻言又惊又怒:“还要我说多少回?我真的不是你的禾妹妹!龙相,男女授受不亲!你若总是月禾不分,凌傲待会醒了又要当你是仇人!”

晨曦绝处逢生,眼望阿龙,不知是敌是友,急忙双手护住阿逢。

眼见阿龙悲痛不已,青荷又是于心不忍,急忙温言软语:“龙相,你当真认错人了!我是明月当空,不是禾之青青。”

船舱虽然光线昏暗,阿龙岂会认错爱人?就是青荷的眉眼,就是青荷的音容,就是青荷的笑貌,就是青荷的身段,就是化作灰,飘成烟,游做雾,捻做尘,也不会认错!

阿龙强忍伤痛,柔声说道:“青荷,我已知错,你确应恨我。我定向你保证,今后你要怎样,我就怎样。总之,你想回虞,我绝不归蜀。你想明月挂天幕,我绝不锄禾日当午。只是,今生今世再不许莫我肯顾。”

青荷极尽耐心倾听,待阿龙真情实感发泄的淋漓尽致,这才无可奈何,长叹一声,却不和他纷争:“龙相!你既然不可理喻,我也只好蛮不讲理!也罢,你几次三番救我,也不多这一次。不如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日后我定会舍命报答你。”

言毕看向晨曦:“晨妹妹,你人小力亏,还是我来吧。”言毕,一手一个,抱起阿逢、凌傲向外就走,只求速速逃离是非之地。

阿龙惊急万分:“也不知她一个刚刚流产的小孕妇,哪儿来那么大的力气?”

不及思想,出手如电,即刻将凌傲抢到手中:“青荷,你怎不自量力?刚刚小产,就不管不顾。”

青荷闻言诧异:“何谓小铲?哦,我知道了,龙相当真三句话不离锄禾。只是,我何时用过铲?明明用的剑。”

阿龙闻言,喜极而泣,语无伦次,手舞足蹈:“没有小产?甚妙,甚妙!本来我用的剂量便少。既然不曾小产,咱家的娃定是活蹦乱跳,我再不用悔恨懊恼。”

青荷闻听此言,恍然大悟,虽是强行熬忍,依然勃然大怒:“你才怀娃!我人未出嫁,如何怀娃?算了,和你个痴人,说什么痴话?我又不是痴禾!你痴心一片,愿意逞能,就一痴到底!既然如此,凌傲也交给你!”

阿龙心知青荷怀恨在心,想到她吃软不吃硬,急忙低声下气:“刚刚上船之时,我发现舰船两侧挂着数只小艇。一会溜上甲板,我悄悄放下一只,咱们小艇逃生。”

果然,青荷顾全大局,即刻放下小心眼,跟随阿龙迈大步。令人惊奇的是,顷刻之间,她又抢过一样东西,仔细一看却是一株信号弹,并将之塞到晨曦手中。

晨曦武功虽是一般,心思却异常聪颖,更能临危不惧,紧跟两人,口中还说:“想是恶贼在茶中下的**药。幸而咱两只顾说话,未曾喝茶。”

阿龙满心欢喜,抱着凌傲开路,晨曦走在中间,青荷抱起阿逢断后。就这般,三人敛声屏气,悄悄转战二层船室。

不料,刚从仄仄旋梯探出头来,迎面撞上三个海盗。

阿龙更不怠慢,转瞬之间,三枚“追风菱针”破空而出,分点三人腿部“丰隆穴”,海盗不及惊呼,向下齐齐跌落。

眼见砸向身后青荷,阿龙急挥“劈风神掌”,一兜、一卷、一甩、一放,将三人齐刷刷挥至底舱。

与此同时,阿龙疾步跟上,左手挥出“听风点穴手”,分点三人要穴。登时,恶贼手足不能稍动,喉咙不能发声。

阿龙纵步飞奔,眼见跃出旋梯,陡听头顶甲板脚步凌乱。不敢犹疑,纵跃而回。却见两名海盗绕梯而下,待之即将着地,阿龙骇电般再次挥出“听风点穴手”,两海盗双目圆睁,口不能声,纷纷倒地。

阿龙抓紧时机,引导晨曦、青荷,急速攀上旋梯,飞身跃上甲板。

众海盗依然围着“凤爪”、“凤尾”,高声赞美,无怨无悔。

阿龙乘机引领二女,跃至隐蔽船角。接踵飞身跃起,脚点船舷,手攀船沿,捷似灵猿,“飞龙剑”直取悬挂小艇的绳索。

皎皎的月光

,暴露阿龙的影像。甲板上一声断喝,声如炸雷:“当家的,不好了,走水了!”

阿龙闻言一惊,心知人多眼杂、行踪败露,一时之间放艇救人已是无望。索性脚尖一点船舷,陡一提气霎忽跃回甲板。

转瞬之间,数十名海盗向上围闯,刀枪扑击,剑戟飞扬,四面八方,闪烁寒光。

阿龙急中不乱,将凌傲轻放甲板,数枚“追风菱针”极速甩出;青荷更是处乱不惊,小手一扬,数枚“霹雳金针”,破空而至。

刹那之间,十数个闯在前方的海盗立扑,余者面色惊骇,纷纷后退。

便在此时船头之处传来一声暴喝:“什么人?胆敢闯我神舰?”话音未落,一道人影迅如飘风,骇如狂闪。却是“凤爪”身形暴起,双爪齐出,迅猛来袭。他火爪未到,烈风先至,炫如火凤,炙如火蛇,热浪喷发,刚猛无敌。

阿龙虽不曾领教过“火凤内功”,却久闻大名。当真闻名不如见面,见面不如身临其境。

饶是他武功绝顶,奈何重伤未愈,怎敢硬接?唯有闪转腾挪,观其虚实,查找漏洞,探求破解之法,以便伺机而动。

“凤爪”却仗着人多势众,有恃无恐,一招“峻岭飞凤”,居高临下,猛不可当,火爪裹挟着烈焰掣风而行。

眼见“凤爪”招式凌厉,阿龙腾身而起,躲过绝命突袭。

“凤爪”奔如烈火,行如鬼魅,不容阿龙缓势脱身,已是绕至他身后,跟着一扑而落,五指疾抓他后心。

阿龙只感一股热浪自身后撞击,忙足尖点地,向前纵出。与此同时,飞身旋转,飞起左足,反踢“凤爪”小腹。

“凤爪”急退避过,身形晃动,火爪奔阿龙迎面劈来。

阿龙见来势凶锐,火光四起,“飞龙剑”疾点他右臂肘心“曲池穴”。

岂知,“凤爪”顺势一飘,一声暴叫:“原来是劈风小贼!怎么?听风老贼已死,小贼还欲兴风作浪?”

阿龙闻言,悲怒异常,一招“龙骧虎步”,飞踢他前心;接踵一招“飞龙断树”,长剑横削他手臂。

“凤爪”手腕翻处,便要徒手硬抓“飞龙剑”!

眼见敌人火功炽热,硬功无敌,阿龙大惊:“难道他是‘霹雳派’嫡系?兼有“火凤神功”护体,练就金刚不坏之手,火爪竟不怕利器?”

阿龙不敢托大,长剑飞旋,隔空击中他“曲池穴”,此乃人身要穴,点中后全臂麻木失灵。哪料到,“凤爪”修炼的“火凤神功”,穴移位转,异于常人,根本不以为意。

但见“凤爪”手臂一挥,陡然增长数寸,火爪向阿龙头顶袭来。

登时,热浪盈门,不可熬忍。

便在这千钧一发紧急关头,阿龙仗着身形灵动,倏地窜出险地。

饶是身经百战,还是惊出一身冷汗。

阿龙素知“霹雳神功”快如劈空、势如雷霆;“火凤内功”烈焰横空,杀人无形。却也未能料到“凤爪”精通“霹雳”、“凤火”两种功法,练就金刚护体,当真是诡异有加、出神入化。

陡然之间,一道闪电,升空而起,一鹤冲天。刹那之间,整座战舰亮如白昼。接踵又听一声尖利刺耳之声,响彻长空。原来晨曦深知“凤爪”厉害,听命青荷及时发出信号。

回头再看,青荷之神勇,远远出乎阿龙意料。便在阿龙鏖战“凤爪”之时,她已施展绝顶轻功,出其不意从“凤尾”手中抢回“霹雳神剑”。

“凤尾”大出意料,登时恼羞成怒:“小痴根!数月不见,倒让爷爷刮目相看!一出手便抢爷爷宝剑!”

青荷毫不在意,一笑莞尔:“尊驾不痴根,只是根痴线!既然痴成线,何妨再吃剑?”

“凤尾”暴跳如雷:“小痴根!当初不该看着老大薄面,对你心怀恻隐,看来你是凤鞭没吃够,还想再找抽!”

哪料到,青荷闻言悲愤难忍,血灌瞳仁,双手巨抖,长剑出击,迅如霹雳:“恶贼,还我香妹妹!”

言未毕,飘身而起,长剑暴挑。她居然身兼“霹雳神功”、“空明神功”之长,身若蛟龙,翩若惊鸿,电走风行,“霹雳神剑”风起云涌,“霹雳金针”如下海的蛟龙。

“凤尾”虽鞭长可及,竟然不敢过分近逼,唯恐一个不慎中她金针、吃她剑气。一边舍命抢攻,一边大声疾呼:“兄弟们!给我上!活捉小痴根!诛杀小痴线!”

怎奈,众海盗与青荷武功相去甚远,一番激战,无不哭爹喊娘,纷纷撤退,仓皇败北,再也不敢贸然上前。

念及青荷有孕在身,阿龙哪里放心?眼见“凤尾”气急败坏长鞭急扫,登时怒气飙升,“飞龙剑”快如电光火石。

刹那之间,猎猎长风,激荡长空,更是寒光飞闪,幻化出无数飞龙,忽而向中央盘旋,忽而向四周迷炫。

第四百零四章 海纳百川

眼见长剑幻出的“飞龙”大大小小、虚虚实实、变化多端,“凤尾”更是惊怒无限:“先杀痴线,再捉痴根!‘劈风’斩尽,‘霹雳’诛绝!”言未毕,“凤尾鞭”转向,配合“凤爪”双双攻向阿龙。

恶斗之中,“凤爪”在前,步步紧逼;“凤尾”在后,风声鹤唳。

阿龙登时明了:“两人一个双爪如钢抓铁钩,擅长近搏,攻势凶猛,招式凌厉。一个长鞭若火凤游龙,擅长远攻,前裹后包,横扫竖抄。一近一远,前后夹击,鞭爪齐施,金刚护体。”

倘若参不透敌意,就是盖世英雄也是难以抵御。

此时的阿龙,胸肋已是痛不可挡。要知道他当日被青荷的“霹雳金针”所刺,至今未愈,多日以来纵马狂奔,不得将养。如今又与“双凤”恶斗,剧痛煎熬,当真吃不消。

“凤爪”之火爪迭变,“凤尾”之火鞭生风,直如火龙出海,火蛇出洞。

阿龙一边挥舞长剑沉着应战,苦思破解良策。

“凤尾”突然绕开阿龙,“凤尾鞭”猛然袭向地上的阿逢,妄图将他卷到己方阵营。

青荷一心三用:一边与数十个海盗恶斗,一边全力维护阿逢、凌傲,一边眼角瞟向船舷,只盼速速放下小艇。如此一来,分身无术。

阿龙心知不好,飞身抢救,全力推出“劈风神掌”。刹那间,狂风激荡,将图谋不轨的“凤尾”震退数步。

“凤爪”亲见阿龙如斯神勇,面上惊疑不定,更多了一重杀气,一招“火凤开屏”,右臂倏地长出数寸,一爪直拍阿龙面门。

阿龙圈转“飞龙剑”,斜里削来。哪料“凤爪”手臂,斗然间又长了半尺,跟着就是一招“无常招魂”,直插敌人天灵。

这一招,当真是断筋碎骨,焚面毁颜,狠辣无极。“凤尾”更是配合“凤爪”,使开“火海炼狱”,一条“凤尾鞭”围追堵截,偷施远袭,火龙一般激荡而来。

此时此刻,阿龙但觉金针伤处痛彻骨髓。念及青荷安危,咬紧牙关飞身而起,一招“二龙戏水”,分踢“二凤”。

哪料到,“凤爪”手臂关节“喀喇”一响,火爪斗然长了数寸,一只大手已迫在眉睫。

阿龙急中生智,右手疾起,风声鹤唳,“劈风真气”直贯“凤爪”手臂,左手剑向上更是骇电出击。

“凤爪”仓促应敌,倏地缩回,变爪为拳,右臂陡长,潜运内力,坚如钢铁,席卷烈风,一拳结结实实的打了出去。

与此同时,又听“嗤嗤”风响,“凤尾”那生满倒钩的“凤尾鞭”,犹如一条火蟒,猛然游了过来,突又昂然陡立,箭也似的笔直向阿龙冲刺。

“爪鞭”来势奇快,交替而生,令人应接不暇,阿龙侧身低头,爪鞭擦发擦身而过。

“凤爪”、“凤尾”双击不中,一个鹰爪劲抓,一个回鞭横扫。

刹那之间,激射出炎炎凤火,腾腾的烈焰势欲劈涛斩波,灼灼的金光势欲荡尽冰河,滚滚的热流势欲决破霜垛。

阿龙伤重不敢硬拼,挥动“飞龙剑”弹风破风,倒能因势利导,将“凤尾鞭”荡开激回,扫向“凤爪”。

“凤爪”见势不好,应变急快,闪身跃步,但听“啪”的一声巨响,长鞭飞出打在船舷上,只震得帆摇船动,断金裂甲。

就这般,月光下三人纵跃来去,身影飘忽;银芒剑影,火爪飞鞭;攻势凌厉,凤舞龙腾,举手投足均夹隐隐风声。

“凤爪”心道:“我三十年苦练‘凤火神功’,又与四弟“凤尾”联手,居然连个劈风小辈都杀不过,当真窝火。”他素来心高气傲,战到此时难免心浮气躁,更是迭出险招。刹那之间,热浪滚动,杀气盈门,触目惊心。

不料阿龙招数巧妙,门户又封得极严,两人合力又斗了数十回合,非但讨不了半点便宜,反而因急功近利,被“劈风剑气”卷扫弹破,更是焦头烂额,不由得又惊又怒,又愧又恼。

实际上,重伤之际,阿龙的形势比他们也好不到哪去,不过是硬撑着最后一口气,咬牙坚挺。

正在难解难分、危急存亡之秋,就觉海上巨浪排空、风起浪涌,神舰左右摇摆、沉浮不定。

原来不远处驶过来一艘巨型战舰,当真是飞空掠海,劈风破浪。夜色中,帆扬如飞,耀武扬威,四字大书其上“海纳百川”。

那铁甲头舰刺破**,分开一条水路,奋勇直行。层层波涛,激扬翻滚,道道浪花,起伏跌宕,掠过战舰,在舰尾汇成汹涌的漩涡,划出闪光的银带,借着月色,泛起万顷银光。

阿龙看得无极震惊:“难道又是海盗?会不会就是‘凤焰’?”

青荷、晨曦看向战舰,却是欢喜无限。

再看众海盗,十之**都已变色,齐声惊呼:“海纳神舰!”

“凤爪”闻言大喝一声:“吵吵什么?速速开炮!轰他个片甲不留!”

有人抢至炮台,对准来舰,火速开炮。

不料,“海纳神舰”指挥者机智过人,早猜到敌人用意,急命调头,迅疾躲避。

眼见己方战舰远水难解近渴,青荷一脸忧色。

突然,众海盗惊呼一片,纷纷拿出弓箭,抢至船舷。

阿龙不明就里,边打边借着月光向海上仔细探看,就见波涛翻涌的怒海之中,多出两块小舢板。细细再观,上有两人,身姿矫健,乘风破浪,纵横海天,逼近“火凤神舰”。

万顷浪涛似巨兽之手,欲将两人拍入万丈深渊。英雄的舢板手,在一排排巨浪之上,向着浪山冲锋,奔着波谷驰骋,就如驾驭翻云吐雾之蛟龙,犹似征服惊涛骇浪之惊鸿。

乘着汹涌的海浪,卓越的弄潮儿,仿佛风驰电掣的奔雷,冲上一个接着一个云头;犹似分鬃扬蹄的骏马,越过一个接着一个浪峰。

他们跟着大海的心跳,不断腾飞,不断超越,激发海之子的锋芒;他们跟着大海的呼吸,不断角逐,不断拼搏,彰显海之子的豪放;他们随着大海的脉搏,不断欢呼,不断雀跃,奏响浪之子的乐章。

为首的舢板高手是个十**岁的青衣少年,手持一把银光闪闪的“轩辕剑”,借着波涛之力,挺近向前。

众海盗眼见形势不妙,冲上船舷,箭如雨发。

青衣少年俊眼修眉,身高体阔,更是面无惧色,驾驭着舢板左突右冲,躲开凌厉攻势。

突然,一个巨浪迎面扑来,他非但不加闪躲,反而迎到浪尖之上,借着巨大的冲击之力,脚踏舢板,陡然跃起,就如腾云驾雾一般,瞬间飞上“火凤神舰”!

青荷欣喜若狂:“泰哥哥!当真神兵天降!”

“泰哥哥”对青荷深施一礼:“我等来迟,让殿下受惊。”更不迟疑,接踵冲着众海盗一声断喝:“凤爪,凤尾,扰国害民,罪恶深重;为祸南海,天地不容!”

“凤爪”一声冷笑:“泰格!你既然送上门来求海葬,我自会让你如愿以偿!”话说的轻巧,火爪攻势更加迅猛。

“凤尾”一声长啸:“泰格!今日西风骤起,爷爷送你归西!”说话之间,“凤尾鞭”裹挟着烈烈炙风,直扑过来。

泰格面对强敌,冷傲孤清,盛气逼人,孑然独立间散发出傲视天地的强势。陡然间,纵身跃起,避开鞭锋,“轩辕剑”所到之处,剑气纵横,激发一缕银光,径向“凤尾”刺去。

“凤尾”大惊,以攻为守,火鞭舞动,瞬间转向,向泰格游来。

泰格处乱不惊,“轩辕剑”横空极斩,与此同时,左掌随着剑锋刺出之势,倏然劈出,迅疾异常。

“凤尾”顿感一股巨力来袭,惊急之下趁势俯冲,只听得“叮叮当当”络绎不绝,正是剑击长鞭那碎金切玉之声。

说时迟,那时快,泰格疾如闪电,刷刷两剑,飞走连环,一招“鸿轩凤翥”,又一招“轩盖如云”,抢攻而上。

眼见“凤尾”顷刻之间落了下风,早有数十名海盗扑上来助攻,妄想以多胜少。

泰格也不惊慌,一招“蒹葭苍芒”迎刃而上,抢在头里的数名海盗立扑。

好一个泰格,在剑光鞭影中兀然不惧,轩辕长剑,霍霍展开,竟似隐隐带有风雷之声,招数变化繁复之极。

阿龙看得又惊又喜:“‘轩辕神功’,鼎鼎大名,崇尚修德振兵,讲究水火交融,治五气、植五种,抚百姓、度四平,叱咤南海,震撼长空。青荷的‘蒹葭苍茫’便是与之一脉相承。”

“凤尾”见状,长鞭“呼”的一声横扫,奔似火蛇,闪烁不定。突然,泰格一个盘旋,抢到“凤尾”侧翼,舞动“轩辕剑”一招“驾鹤乘轩”,往外疾展,冷森森的剑锋猛削敌人臂肩。

“凤尾”身法快极,一鞭即出,方位立变,反手又是一鞭,应招发招快如奔闪。

泰格更不想让,一招“改辕易辙”,长剑剑锋急转,青云直上,只听得“咣当”的一声,“凤尾”倒退数步,脸色陡变。

两人同时纵身而起,再度交锋都不敢轻敌。霎忽之间,已斗了二三十招。“凤尾”火鞭,如龙蛇疾舞;泰格”轩辕剑”迅疾刺出,更如佛光普照,攻守往来飘忽。

“凤尾”一根火鞭出神入化,左攻右拒,右攻左拒,舞得妙到毫巅。

泰格一招“清静无为”,看似平常,实则意气甚豪,直击敌人要害。

“凤尾”无奈,初衷大改,奋力招架,火鞭连环猛扫,全力甩开。

泰格一个闪身,一招“形影流云”,弹剑长啸,“呼呼”风响,招数精奇,运转老到,浑身上下都是一片剑光缭绕。

片刻之中,又拆数招。泰格运气凝神,将内力都运到剑上,”轩辕剑”法陡变,“刷刷刷”又是连挥三剑,剑风荡处,籁簌作响。

“凤尾”心生畏惧,迫不得已险招迭出,一招“雷电横空”,挥鞭而上。

泰格更不惊慌,纵身而起,腾飞跃避。半空之中,骇电击刺,避招迸招,剑法凌厉。

斗到此时,“凤尾”心知不敌,索性置之死地而后生,转过身形用力一抖,手中“凤尾”鞭去势悍猛,竟然笔直竖起,直向泰格“天枢穴”击去。

泰格更不怠慢,极舞长剑。刹那间,鞭剑相交,夜空中霎的火花飞溅,耀人双眼。

“凤尾”急跟而上,力贯鞭梢,长鞭在半空中击出,犹如赤炼火蛇。

泰格知其厉害,避其锋芒,施展“轩辕纵横腿”,翻出一丈开外。陡然间,飞身跃起,一剑“天衣无缝”凭空横扫,出手辛辣无极。

“凤尾”眼见不好,“刷”地跳开,火鞭抢中盘,再度扑来。只见剑光鞭影,虎跃龙腾,看得人触目心惊。

阿龙斗得胸肋剧痛,力不从心,正自心急,陡然间风声大起,浪卷涛翻,一个高大魁梧、满面虬髯的黑衣人,驾着舢板横空出世,旋风般扑入战团。

青荷欣喜若狂,一声惊呼:“常翼将军,你也来啦!”

来人一声断喝,震出海上三重波:“公主殿下,莫要担惊休要害怕,待常翼送恶贼老家!”

眼见来人豹头环眼,虎须燕颔,声若巨雷,势如奔马,比自己还要凶悍,“凤爪”不敢丝毫怠慢,呼的一爪抓了过去,哪料常翼身高体阔,身法快捷,倏地一下避了开去。

“凤爪”怔得一怔,常翼舞动“轩辕锤”,已实施抢攻。

常翼力大锤猛,武功不凡,“凤爪”纵是钢筋铁爪,难以招架。

阿龙登时精神大振,心中暗道:“当真否极泰来,半路杀出两大英雄,时机大好,不如速速逃离是非。”再不迟疑,跳出战团,跃上船舷,砍断绳索,放下小艇。

小艇尚未停稳,十数个海盗飞扑而上,阿龙“飞龙剑”炫舞,宛如一道银虹,霎忽之间,退潮一般躺倒一片。

眼见小艇飘飘摇摇终于落到海面,阿龙强忍剧痛,右手抢过凌傲,左手抢过阿逢。

青荷心思聪颖,更是出奇神勇,早已明白阿龙心意,一把抢过晨曦,两人一先一后珠联璧合,一个快似迅雷,一个捷如飞鸟,双双跃入小艇。

海盗个个都是杀人魔王,眼见阿龙一行跃上小艇即将死里逃生,怎肯善罢甘休?急速开弓放箭,一时间箭如雨发。

阿龙急挥“飞龙剑”,将小艇护得风雨不透。

青荷更不怠慢,操纵船桨如翻花,小艇疾行如飞,向“海纳战舰”激射而去。

阿龙亲见青荷拼搏打斗奋不顾身,如今又手舞船桨如飞狂奔,又是惊奇,又是心有余悸:“青荷,你悠着点儿。不如让我来吧,可别伤了咱家娃。”

青荷一边拍浪掀波,一边满面愠色:“龙相!还要我说多少遍?我真真不是青禾!你再不能错上加错!”

阿龙闻言心下一凛,细细再看,她的容颜,比明月还娇憨;她的美目,比星光还璀璨。

她当然是青荷!她怎能不是青荷?

阿龙心疼饮恨之际,小艇已飞出海盗羽箭射程。刚刚放下半颗心,众海盗已是涌向炮台,调准炮口对准小艇。

幸而泰格了得,眼见海盗欲行开炮,急切之间丢下“凤爪”,飞扑而至,一招“蒹葭苍苍”,长剑电光火石般破空横扫,炮台又是一片惨叫。

幸亏泰格救助及时,火炮偏离航向。虽是如此,伴随震耳欲聋的一声巨响,小艇周边波涛翻涌,巨浪拍空。颠簸跌宕之中,小艇翻腾摇摆,几欲翻转。

阿龙早将青荷护在身下。火炮余波震荡,只觉后背如遭重击,后脑嗡嗡作响,肋下更是一阵剧痛,神思飘飘荡荡,不知奔向何方。

昏眩之际,仍是记挂青荷安危,强自振作,挣扎而起,抢过船桨,趁着死里逃生的海盗更换炮弹之际,奋力前划,终至战舰近旁。

早有精兵放下船梯急切相救,于是,晨曦在前,青荷抱着阿逢奔在中间,阿龙抱着凌傲咬牙断后,五人顺利跃上甲板。

众军士对着青荷顶礼膜拜,看得阿龙又惊又骇:“真真没有料到,青荷这般顽劣不堪,居然在南虞混的如鱼得水。

只是,我的青荷怎会摇身一变,成了南虞公主?老天开开眼好生看看,她哪里有公主风范?

不,她前后确实判若两然,这世间无人比现在的她更有公主范。

只是,她做公主我可不喜欢,我倒宁可她变回从前。是了,我必须定要趁早劫她回归我的蜀缘,让她速速变回从前。”

此时的阿龙,只觉肋下伤痛无极,神思分崩离析,幻影扑朔迷离。眼前人影晃来晃去,辨不清晰;耳畔声音飘来飘去,更是不分东西。

阿龙放下凌傲,挣扎着最后一口气,向心爱的人走去。只想在昏迷之前,再看上一眼,再说上一言。

哪料到,青荷早有预料,更是戒备森严,纵身一飘,飞鱼一般溜了开去。

第四百零五章 明月初升

阿龙不由心中一急,肋下更是一痛,眼前便是一黑。他摸索向前走,声音都在颤抖:“青荷,新婚誓言,你难道已经丢到脑后?今生今世,永不言弃,这话说自谁的口?做过的承诺,怎能付水东流?”

万万不曾料到,话音未落,一个巨浪打了过来,刹那间波涛翻涌,战舰巨颤。阿龙重伤之下神志不清,立脚不稳,一个踉跄就要跌倒在地。

正当此时,一股巨力,凭空而起,骇电来袭。

阿龙本就奄奄一息,加之意乱情迷,全然料不到突发而至的重击,躲不能躲,避不能避,哼也没哼,便被打飞上天。犹如驾雾腾云,飞向制高点,不及反应,陡然下坠,摔向**万顷。

他身在半空,已是万念俱灰,只觉身心再不能合一,意志不再属于自己。沉入迷梦,耳畔不断传来低声轻语:

南有荷珠,不可眷顾。虞有荷露,不可求悟。翘翘踟蹰,离情离苦。之子于归,别愁别路。

南有荷珠,不可盼顾。虞有荷露,不可求渡。翘翘踟蹰,朱江千阻。之子于归,万涛难书。

南有荷姝,不可垂顾。虞有荷舞,不可求慕。翘翘踟蹰,魂魄俱出。之子于归,生死无助。

南有荷姝,不可回顾。虞有荷舞,不可求妒。翘翘踟蹰,天地不忤。之子于归,相思无处。

正在空中魂断神伤之际,远远传来一声娇斥:“凌傲!你**药喝到肚子里,还是喝到脑子里?谁让你乘人之危?你怎不分个青红皂白?他数次救我性命!刚刚还舍命救过你!你却恩将仇报?”

落水一瞬间,青荷已纵跃至身畔,将阿龙抢在怀中,便如情定芜江那日,她已经开始与惊天骇浪搏命抗争。

阿龙痛到极处,反而豁然开朗,心中曙光绽放。

只可惜,欲奋力睁开迷离的双眼,却只看到一片黑暗,身畔喧嚣的**浪,化做一片虚无。瞬间,他的思绪又荡回芜江,不由身心为之一畅。

恍惚中,他看到了青荷,清澈的微笑,在她的脸上绽放;灼烧的异彩,在她的双眸流淌;沁人的芬芳,在她的梨涡飘香。

是了,青荷将他揽在怀中,拨开阴霾的迷茫,飞向明亮的晨光。

可是,这般美妙的景象,犹如天堂的溪水流向地狱的深渊,瞬间不见;犹如梦幻的微风掠过现实彼岸,瞬间飞散。

阿龙忽而喜到极致,忽而悲到极点,终是熬忍不住,彻底昏迷。

海盗船上,依然酣战。

常翼力大无穷,一声长啸,“轩辕锤”霍地进招,急如电火,威猛无敌。

“凤爪”虽是勇猛,怎敢徒手与重锤对接?登时气红了眼,更是探出左臂,妄图从锤击缝隙间抓向常翼前心。

常翼看似彪悍,实则灵巧,一招“石破天惊”,“轩辕锤”击向“凤爪”前心。

“凤爪”一惊,不敢硬碰硬,向后一仰,急速回避。

常翼向左一封,“轩辕锤”疾如闪电,向“凤爪”左右夹击,呼啸而来。

“凤爪”毕竟身经百战,经验老道,瞬间爪招三变,“凤火”更是疾发疾收,骇人双眼。

常翼临危不乱,“轩辕锤”奋力一振,身子风车般向左一旋,锤未收,身形已趁势奔走,先解了险招,又急拍“凤爪”前心。

“凤爪”飞身掠过,一招“丹凤朝阳”,回手一爪,裹挟一簇火焰,朝常翼的面门急拍过来。

常翼霍地翻身跃起,飘身一避,一招“天造地设”,“轩辕锤”骇电出击。

泰格一边鏖战“凤尾”,一边制衡众贼,偷眼观瞧,眼见阿逢一行已经脱险,再不恋战,虚晃一招,迅疾打了一声呼哨。

常翼舞动“轩辕锤”,看似猛张飞、悍李逵,实则心思细腻,更与泰格心有灵犀,当即思索全身而退。

两人珠联璧合,同时甩出数支“蒹葭苍芒”,先后逼退“凤爪”、“凤尾”连番进攻;紧接着,纵身急跃,手中“轩辕剑”、“轩辕锤”左右疾挥,剑招发处,直如风翻云涌,众海盗哪里拦截得住?

顷刻之间,二人已将舢板抢在手中,向海面奋力一掷,与此同时,脚尖点地,飞身跃起,双脚旋风般急速跟踏,便如腾云驾雾一般,踩上舢板,飘飘荡荡,飞向风口浪尖。

他两人水上功夫如此俊俏,当真惊骇了众海盗,个个瞠目结舌,看得云山雾绕。

不及众海盗反应,二人已是借着风涌,凭着浪势,踩着舢板,跃入海中,向着“海纳战舰”极速飞行。

月光之下,惊涛骇浪之中,一对银色舢板,一双冲浪英雄,如同奔雷闪电的战神,驾着两叶扁舟,劈波斩浪,无极欢腾,无畏畅行。

阿龙却似坠入深渊,前路一片迷茫,世界一片黑暗。

不知暗了多久,忽觉亮光闪闪,眼前便浮现出一张微笑的脸,不由前心一热,后心一暖。

怎么?终于死了么?解脱了么?眼前的可是轩辕的笑脸?身后的可是青荷的温暖?

是了,她修炼的“蒹葭露飞霜”,本是与“轩辕神功”一脉相承,更何况她心地良善,自是极有善缘。倘若她得轩辕庇护,未尝不算圆满。只是不知,临死若想再看她一眼,能否如愿?

飘飘荡荡,荡荡飘飘,不知又过了多久,阿龙好似醒转,又好似从未入梦。心念爱侣,奋力挣扎,睁开双眼,青荷果然就在身边。

大喜过望,揉眼再看,只剩心伤,故人又在何方?忽闻身侧传来轻语,一个恭恭敬敬的声音响在耳畔:“龙相醒了,快去禀告夫人。”

侧耳倾听,室内四人,个个敛声屏气,肃穆严整,都是毕恭毕敬侍立床前。门外两人,倒是闻声而动,火速出行。

不过片刻之功,只觉清风徐来,罗袜生尘,更闻鸟语花香,春色昂扬,一绝色丽人率众飘然而入。

恍惚中,她不施粉黛,素服简装;星眸流波,峨眉舒张;妩媚娇柔,聪慧无双。不是青荷却是谁?

欣悦无限,喜乐无极,擦亮眼睛,仔细观瞧。怎么?并非是她!非但不是她,容貌岂止大相径庭?简直形同天壤。

美人行为端庄优雅,言语温柔贤淑,举手投足,都是大家风范。

盼来盼去一场空,似曾相识一场梦。

失望至极,一阵伤心,难以自已。是了,伤了心,损了脑,花了眼,看谁都像梦中人。

丽人彬彬有礼,落落大方,微微浅笑:“龙相昏迷不醒,已是整整三日三夜。愁得我家夫君‘高堂明镜悲白发,朝为青丝暮成雪’。”

阿龙心怀感激,挣扎着欠起身形:“多谢夫人救命之恩,敢问尊夫高姓大名?”

丽人想起夫君,登时眉开眼笑,双眸透着灵动,令阿龙眼前一亮,继而恍然大悟:“她那双美眸,漆黑又闪亮,狡黠又俏皮,与青荷何其神似?两人因何有相像的眼缘,难道此中大有渊源?”

丽人爱屋及乌,展颐微笑:“龙相见过我夫君,他人称泰格,对龙相称颂备至,敬佩有加。”

阿龙满怀感激,恭敬回礼:“原来是泰格将军,久仰久仰!”

眼看阿龙欲挣扎而起,泰夫人忙婉言相劝:“龙相尚未康复,夫君临行之时,千叮咛万嘱咐,定要我时刻守护。”

阿龙口中急问:“不知泰将军身在何处?在下可否亲自拜谢于他?”

泰夫人闻听此言,果然言辞甚是闪烁:“夫君要务在身,午后方能回来,不劳将军久等,自会前来相见。”

阿龙一番考量,心中暗想:“这位泰格将军,定是三日前海战中,乘风破浪,挥剑斩盗的青衣少年。想来,我被凌傲打下海,又被青荷所救,她与泰夫人交好,便托泰格好生照料。”

想到青荷总是避而不见,阿龙不由心痛如锥:“她依然怀恨在心,怨我禽兽之行,实在不肯谅解,是尔做出如此非常之举。”

他心念青荷,如何躺得下?忧急之中,隐隐约约听到远方浪涌之声,估计此地距梦荔湾不远。服过一些滋补汤药,便挣扎起身。

泰夫人对夫君奉若神明,是尔陪在阿龙身侧,款款出门,但见全府上下张灯结彩,喜字喜文随处可见。再看左右,侍者如云,个个看着泰夫人如观天人,满面敬服,恭顺有加。

阿龙心道:“原来泰格夫妻也是刚刚大婚。这位泰夫人乃大家闺秀,秀外慧中,是尔深得上下人心。她与英雄神武的泰格,倒是一对佳偶,可谓珠联璧合。”

隐隐约约又听荷塘池畔有人轻言轻语,却是一高一矮两个侍女。但听高挑的一个说道:“今日公主大婚当真风靡悦城,大街小巷,不知喜乐到何方?”

矮小的一个轻笑:“是啊,到处都是笑语欢颜,全城都是人满为患。”

高挑美女笑道:“夫人看似严谨,实则宽厚,过上一时半刻,夫人便去送亲观礼,咱们正好跟着受益。”

阿龙虽与侍女隔了一箭之地,却听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闻听此言,脸色瞬间惨白:“青荷是阿逢之妹,自然便是南虞公主。不好,大婚的就是青荷!她将与那玉树临风、一表人才的南虞大将军成婚!与那爱她宠她的南虞夫君凌傲成婚!”

这般一想,痛彻心扉!

不行,再不能装聋作哑!

阿龙对美人深施一礼:“感谢泰夫人悉心救护,龙某要事在身,待了却心事,再与泰将军叙旧!”

言毕,再不顾泰夫人全力拦阻,顷刻之间,气运丹田,飞身纵起,跃出门去,拔足狂奔,转眼间又越过数重楼宇,终是飞出泰格府邸,不见踪迹。

早年间,阿龙曾与师姐游历过南虞,循着惊人的记忆,不消片刻便奔至悦城正中心。更是穿街过巷,直奔荔粤宫。

登高远眺,荔粤宫位于悦城正中心的荔粤山上,

天悦街直通宫北玄武门,并与宫内荔粤街南北贯通。

阿龙寻了处僻静之所,飞身而入。寻了数圈,终是未果,只剩怅然若失。正自伤痛,半空中忽然飘过一道白影,翩若惊鸿,宛如游龙,迅捷无极,转瞬即逝。

阿龙如在梦中,梦醒之时更是惊诧的一颗心几欲爆裂:“看他身法,正是‘霹雳奔雷’!看他背影,正是朝阳师兄!”

更是不敢怠慢,一路向南,风驰电掣,紧追不舍。

哪料到,追出荔粤宫,追出悦城,不曾追上师兄,印入眼帘的却是四个黑衣蒙面之人。其中,三个彪形大汉,一个婀娜娇娘。

为首一男一女,奔速极快,容颜看不清。断后的两人,毋庸置疑便是“凤爪”、“凤尾”。看他们步伐轻功,用的是“凤火飘影”上乘武功,自是飞檐走壁,腾跃如飞。

阿龙只看了一眼,怒发冲冠,悲愤难忍,几乎不能自已:“为首之人,‘凤火神功’出神入化,定是‘凤焰’。师仇不共戴天,师兄却不以为然!甚至助纣为虐,推波助澜!”

他身受重伤,大敌当前,自然不敢贸然上前交战,只盼能查到恶贼隐身之所,师门大仇来日再报。

运转真气,侧耳倾听,为首之“凤焰”低声说道:“翅妹,万万不曾料到,我儿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本想趁乱劫持小新娘,帮她好好闹闹洞房。不料,我儿却能未雨绸缪,不仅调虎离山,而且转瞬不见。”

阿龙闻言目眦尽裂:“好个‘凤焰’,不仅害我师尊,还要抢我爱人。”不假思索,紧跟四人身后,只盼查出四人底细,尽快将之一网打尽,一来一血师仇,二来保护青荷周全。

那个风月俏佳人紧贴“凤焰”身畔,炫舞犹如凤开屏,声音如同雨霖铃:“我君总是一厢情愿,翅儿说过多少遍?他怎可能是我君之子?他又何曾做过孝子,把我君放在心间?”

“凤焰”一声长叹:“翅妹,潇湘走了十七年,早已神魂聚散。你怎还是放不下?非要吃这干醋?”

“凤翅”怒意顿起:“不是‘凤翅’爱吃干醋,我君几次三番对豺狼心慈面软,如今又自欺欺人,认敌为亲。他能苟活至今,全仗我君手下留情。他却以怨报德,千方百计欲将我君赶尽杀绝。”

“凤焰”连连摇头:“此言差矣,我儿倘若真想杀我,当年你我必死无疑。”

“凤翅”满面不悦:“他就是披着羊皮的狼,我君却视而不见,还总是以德报怨。”

“凤焰”一声轻笑:“与羊斗法,何乐之有?与狼共舞,其乐无穷乎?翅妹你看,因为咱们数次打草惊蛇,导致他全身戒备,对一双儿女防护的滴水不漏。如此狡猾,像不像我?不仅如此,你看他出嫁亲女,作势举国欢庆,他却深藏不露,只看敌人现形。”

“凤翅”蛾眉紧蹙:“本想乘他疏忽大意,杀他个措手不及,如今却难如愿。”

“凤焰”一声冷笑:“翅妹,今日反击确实不是时候。咱们重在一探虚实,万万不可贸然行事。你不见悦城上下戒备森严?咱们根本没有机会得手。”

“翅妹”不以为然:“分明是我君游移不定。依我之见,他再是行事缜密,也会马失前蹄。到那时,我君重归,迫他退位,匡正社稷,天下大统。”

两人功力极深,离得又远,何况南虞话又如此拗口,阿龙实在听不真切,想不透彻。

唯有发足狂奔,直追至梦荔湾。五人却已飘身上船,只看到远去的风帆,一切如梦如幻,皆已不见。

阿龙只觉胸肋剧痛,心知重伤未愈,便是追上仇人依然不敌。眼见今日报仇无望,无可奈何焉,只好怅然而返。

待到辗转回至宫门,但闻守城侍卫,满面兴奋,议论纷纷:“君上体恤百姓,素来节俭,从来不曾铺张。今日嫁女,总算开回先例。公主仪仗队浩浩荡荡,逶迤数里,前后不能相望。可惜眼花缭乱,分不清公主銮驾,看不清殿下芳容,当真终生之憾。”

阿龙闻言心上一急,飘身回转,急切之中询问路人:“敢问凌氏将军府,却在何处?”

那人向东一指,口中嗦:“一路向东,绕过三道街口,再折而向南,见到一处高门大院,哪里便是驸马府。公主銮驾方才过去,现下估计已经正殿抵达。长话短说,兄台只要哪里热闹奔哪去,自然都是没错。”

阿龙唯恐误了吉时,事态严重到一发不可收拾,一路忧心不已,脚不沾地,急奔悦东路。转眼之间,又飞出数里之遥。

果不其然,喇叭唢呐声已经穿到耳畔。隔着一条街,便闻锣鼓鞭炮喧天。阿龙那剧烈的心跳,比穿云裂石的锣鼓声,还要振聋发聩;比惊天动地的鞭炮声,还要震耳欲聋。

抬头观望,大街小巷,人声鼎沸,水泄不通。送亲、迎亲、护驾之人,成百上千,摩肩接踵;随喜、同乐、围观之人,熙熙攘攘、迤逦而行。

第四百零六章 霹雳飓风

阿龙心若油烹,飞身上墙。居高临下,极目四望。

将军府牌匾高悬,金笔题名“明月凌空傲”,只觉这字分外刺眼,看得他双目剧痛,如同如刀割火烧。

顾不上心焦,强压着心跳,寻了处僻静之所,飞身跃入院中。

隐身穿过府中一园,纵上园中一殿,向下观瞧。只见凌傲身穿大红喜服,一脸喜气洋洋,玉立于二门之外。无数甲兵,凛凛的威风,好强大的阵容。

便在此时,又听人声欢腾,却是数辆金顶红毡车驾,满载祥瑞迤逦而来,向着门前停靠。

有哭便有笑,老天自公道。风光无限好,苦乐谁知道?

领头一驾凤銮,大红圆顶,云锣伞锻,锦簇花团。轿帘一挑,青荷头顶红绸,被喜娘搀扶而出。定睛再看,那位泰夫人也是满心的关爱,满脸的喜气,护在青荷身后。

阿龙无极心痛,泪如泉涌。一声哀鸣,似从天而降:

泛彼南洋,裁我红妆。不远伊迩,凝脂为香。舞衣飘扬,星稀月朗。

泛彼南洋,系我霓裳。不远伊迩,梨靥为畅。羽衣婉转,晨飞曦张。

泛彼南洋,入我门廊。不远伊迩,云霞为藏。花容莞尔,水眸星光。

泛彼南洋,问我苑阆。不远伊迩,白玉为墙。青丝摇曳,樱唇流芳。

泛彼南洋,游我沧浪。不远伊迩,波涛为荡。风姿绰约,婀娜无方。

泛彼南洋,笑我痴狂。不远伊迩,海风为航。长剑映日,流风倜傥。

阿龙正欲飘身而下,忽觉微风轻吹,白影一闪,一个轻纱披面的白衣丽人,先他一步飘至青荷身畔。

她两袖微拂,两位喜娘,猝不及防,跌倒一旁。

泰夫人大惊,不暇深思,凌空劈出“轩辕神掌”,只是事发突然,蓄力不足,于事无补。

白衣丽人轻飘飘一旋而过,转过身形,飞身而起,劲逼青荷。

青荷蒙着盖头,正自欢喜无限,忽觉疾风一飘,强敌旋到,已是骇电般探出利爪。惊急之下反应奇快,猛然辟出一掌,力道大得惊人,比那白衣丽人尤甚。与此同时,纵身而起,瞬间乘势跃出一丈开外。

白衣丽人一击未中,旋飞而避,飘身而起,紧追不舍抢身而上,又探双手急抓而下,口中跟着一声冷笑:“小荷妖!变心倒快!不过两月,便嫁两回!”

泰夫人又惊又怒,飞身迎上前去,将青荷护在身后:“大胆!哪里来的野蛮女子?上古不化,毫无教养!”

青荷心知事态危急,不顾礼仪,自行掀开盖头,看清来人,又气又恼:“我并非河妖,只喜欢凌傲!你喜欢大哥,不如快去找!他若喜欢你,你便做大嫂!何必单相思,自虐寻烦恼?”

白衣丽人微微一笑,双眉一挑:“小荷妖,倒是能说会道!休要拉东扯西,谁和你说那痴痴呆呆的凌飘?你心里没有夫君?不知羞耻二字?你倒乐逍遥!不见旧人哭,只见新人笑!”

言未毕,出手如电,左手挥掌,直击青荷纤腰;右手施展“岷山擒拿手”,急捉她手腕。

泰夫人奋不顾身,纵身而上,斜飞而至。哪料白衣丽人身形飘忽,不可捉摸,猛然劈出一掌,端的凌厉。

泰夫人猝不及防,被她掌力震出数步。幸而金甲武士反而神速,飞身抢扑,拦住白衣丽人去路。

青荷不愿与白衣丽人正面交锋,飞身而避,口中怒道:“我不过看在大哥情面,一忍再忍!你却得寸进尺,无故闹事?”

凌傲万万没料到喜事盈门,节外生枝,惊怒无极,飞身抢救。人未近前,更见黑影一闪,疾如骇电。一人已是突飞而至,却是凌飘捷足先登,护在青荷面前。

凌飘只盼息事宁人,是尔硬着头皮对白衣丽人躬身一礼:“今日殿下大喜,请姑娘借步说话。”

白衣丽人脸色冷清,手指青荷:“言之有理!我正要带她借步说话!”言毕,略过凌飘,直扑青荷,右手一个虚晃,左手奋力一抓。

凌飘大急,奋臂出手,抓向白衣丽人手腕:“在下倘若言行有失,得罪姑娘,还请多多见谅!只是,姑娘莫要迁怒他人!”

白衣丽人飞身飘过,脸色一沉:“你的情账,我不敢相忘!明日再算,也不为迟!今日之事,与你无干,更是不能耽搁片刻!”言毕,左手衣袖一挥,右手向前一探,又是急抓青荷。

眼见吉时已到,场上却闹的不可开交,凌飘心急如焚,只求速战速决,拦截肇事者,让三弟婚礼如期进行。更无片刻迟疑,施展“空明神功”,迅疾如风,直扑白衣丽人。

只一刹那间,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上下翻飞,纵横飘忽,斗得此起彼伏。

忽见白影一闪,炫花了人眼,空中多出一个飘忽的身形,又一位不爽分毫的白衣丽人飞至战团,更听一声娇斥,大怒欲狂:“我不过糊涂蒙了心,

一时错当你是好人!又不曾得你恩惠,更不曾欠你人情!你胆大包天,几次欺辱我的舞妹!”

刹那之间,凌空纵歌,冰飞雪舞,掌旋爪翻,往来飘忽。

千古奇观,骇人耳目。在场之人,无不瞠目结舌,捏呆呆发愣。但见:一对白衣丽人,容貌身形,动作武功,一般无二。

雪歌、雪舞之“岷山雪音掌”,雪海无涯风花舞;凌飘之“四空五明掌”,海阔天空奔月明。

当真石破天惊,风起云涌。

大喜之日,飞来横祸,转眼一发不可收拾,新郎凌傲虽急怒交加,却为顾全大局只能极力熬忍,跃身而上,护着青荷,只盼躲开两个蛮不讲理的瘟神。

阿龙再不犹疑,强忍锥心之痛,飘降而下,扑抢在青荷近前。

他抬眼望向青荷,只觉星眸璀璨,格外耀眼,更觉陡然一黑,天昏地暗;口中窒息,心中无力,硬撑着一口气:“青荷,你可记得蒹葭渡初见?你可记得送弹弓之言?你可记得百合花冠?可记得听风溶洞之欢?”

青荷本自懊恼,陡然看清来人,一惊之下更是恼不堪言,一脸尴尬,一脸无奈,硬着头皮再行解释:“龙相,我真真不是青禾!龙相再不要添乱!你若锄禾,另谋他策!”

她话音未落,红、黄、蓝三道身影同时抢上。不仅有凌傲、凌渺,还多出一位蓝衣妇人。

话说凌傲容忍雪歌、雪舞也便罢了,毕竟是两个不通人情的小姑娘。面对情敌,如何忍下这口气?早已目眦尽裂:“龙妖!你几次三番劫我爱妻!今日又勾结妖孽,前来抢亲!我不杀你,誓不为人!”

蓝衣妇人年近不惑,却眉清目秀,身形婀娜,急指阿龙,朗声问道:“适才荔粤宫潜伏之人,可有他么?”

凌飘、凌傲不曾答言,凌渺早已怒气冲天:“母亲!不是他,却是谁?非独如此,他还几次三番,无理取闹!大哥三弟义薄云天,留他一命!如今他变本加厉,勾三搭四,对弟妹图谋不轨!”

蓝衣妇人一脸不悦:“龙相,你闯我空凌山庄,情有可原。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之中,你怎能一而再,再而三,横刀夺爱?”

眼见形势不好,凌飘惊急万分,依然幻想着息事宁人。怎奈雪歌、雪舞怒发冲冠,纠缠不清,实难对付,这般水火不容情,凌飘已是挡不赢。手上既然不敢叫停,唯有口中大声疾呼:“母亲,休要鲁莽,容我解释!”

话音未落,凌傲早已怒不可遏纵身纵扑。凌渺更是身形暴起挥剑抢位。

蓝衣妇人本想与凌飘问明缘由,再行谋断。岂料凌傲妒火中烧,挥刃而上,率先出招。凌渺更是性如烈火,飞身而起。她唯恐二子有失,无可奈何,唯有同仇敌忾,迅疾出手。

凌飘既担心阿龙受屈,又担心母弟有失,还担心伤了雪歌姐妹,当真是左右为难,无处逢缘。

转瞬间,“空明三侠”按天干地支之术,分抢“阳明”、“阴明”、“阴空”三大方位,“四大皆空”虽缺了“阳空”一位,依然威力甚雄。

阿龙本来不欲动手,奔出泰格府邸之时,唯恐招惹是非,连“飞龙剑”都不曾带在身边。如今,眼见三道身影、三把利剑,电光火石一般齐齐抢上。

眨眼之间,四大皆空剑阵,阴阳密切联手,明空配合出剑,强敌已是势不可挡,阿龙无可奈何之下,只有奋力招架。

他毕竟重伤未愈,又不敢全力还击,唯有强打精神,施展“追星赶月”,轻巧闪避。仗着“劈风神掌”精妙风轻,千转百回,堪堪招架。

就这般,“空明三侠”处处为攻,阿龙处处为守,眨眼间斗了数十招,阿龙更觉前心后背剧痛,体力渐渐不支,斗大的汗珠,滴滴落下。

便在此时,身后传来一声娇喝,却是青荷:“母亲!凌傲!二哥!速速住手!”

哪料到,凌傲不听则已,闻听此声,越打越激愤。他爱明月到了极致,早已双目喷火,血灌瞳仁,失去理智。何况,自家门口,婚礼被搅,新娘被抢,颜面何存?拼杀起来,猛如恶虎,凶比蛟龙。

青荷心念阿龙之伤,惊急无限:“凌傲!我的话,你怎不听?非要我亲自出手,打你一顿?”

便在危急时刻,忽觉疾风烈烈,一白衣少年闯将上来,一声断喝如同凭空炸出一声惊雷:“凌傲!速速住手,休伤龙相!”

更闻一阵清风飘过,一道青影倏然而至,便听一个沉稳之声,甚是少年老成:“傲兄!速速停战!”

凌傲杀的兴起,愤然说道:“殿下,泰弟,无须多言!明月,速速退后!我先给你出气,再听你号令!”

眼见对方威猛难敌,阿龙看准武功最弱的凌渺,挑了个空挡,一脚飞踢出去,凌渺险些中招,急速翻滚,堪堪躲过。立时,剑阵被攻破一个小角。

又见一道红影,骇电飞来,“霹雳神掌”疾劈凌傲。青荷

飘行炫舞,红色嫁衣迎着朝阳,似红鹰展翅,似红霞起舞,似红雾漫天,似红云飘荡,冥冥而飞,飒爽英姿。

凌傲眼见青荷助敌攻己,大惊之下急忙撤步收身,闪躲避让,唯恐伤了挚爱。如此一来,剑阵又露出一个大大的空挡。

阿龙何等聪颖?趁此时机,反手抢过青荷,离弦的箭一般寻隙而走,眨眼之间,冲出剑阵。

眼见大功告成,忽觉十二分异样。

怎么?不过十数日,与她携手的感觉,今非昔比;与她同仇之意,天壤之别!

前者,数次见青荷,都在打斗中。阿龙但得机会,便是抢她手腕,极速狂奔。今日,他抢过的却是她的左手。

青荷的小手,向来软软的、滑滑的、细细的,柔若无骨。可是如今,同样的大小,却这般坚硬,这般刚劲,这般挺拔,这般粗糙?

阿龙蓦地浑身一颤,急将她小手举到眼前,对着阳光,仔细观看。

天哪!那是什么样的手掌?无数老茧,遍布其上!大大小小,凸凹不平!绝非数日之功!必是长年累月,含辛茹苦,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挥舞神剑!

阿龙心中陡然一惊:“我关心则乱,居然没有发现:青荷素来都是右手剑,明月却是左手剑!难道明月真真不是青荷?青荷真真不是明月?”

心中黯然一凉:“青荷呢?哪里去了?难道服用麝香,已然小产?死于血崩,死于寒毒?死于孤苦?死于无助?她咽气那一瞬间,何等痛心?何等怨愤?何等悲伤?何等绝望?”

这般一想,五雷轰顶!

陡然间,身后一阵狂风来袭,伴随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喝:“淫贼!抢我明月!我与尔不共戴天!”

又听两声惊呼:“凌傲,住手!”两道身影,一青一白,猛扑上来。一个施展“霹雳神功”,抢凌傲后襟;一个施展“轩辕神功”,抓凌傲手腕,瞬间减缓凌傲“四空五明掌”的去势。

即便如此,阿龙早已万念俱灰,根本不愿闪躲,掌风狂扫之下,摇了两摇,晃了两晃,站立不稳,颓然倒地。

恍惚之中,青荷一袭红衣,飘身而上,又似当日初嫁,星光璀璨,小鸟依人。

阿龙痛极反笑,轻轻说道:“青荷,再勿弃我!再勿恨我!让我赎罪!让我补过!黄泉路上有我,你永远不会寂寞!”

迷离之中,四道黑影,三高一矮,飘忽而至。其中一人,快得不可思议,尚未见他如何出掌,两团火焰,急如骇电,直拍阿逢,伴随一声诡异长笑:“好孙儿,不让祖父当年。行踪如此隐蔽,武功如此高超,到处找你不到。多亏你妹大婚,总算被我抓个正着。”

危急时刻,阿逢蓄足神力,双掌齐挥,以攻为守,口中断喝:“‘凤焰’,还我妹香悦命来!”

话未毕,另一道青影势如疯虎,“轩辕神掌”飓风劈出,却是泰格生死不顾:“‘凤焰’,来得正好!省去我到处寻你!”言未毕,一招“日月轩辕”,掌与身和,涌身而上,舍生忘死,只求玉石俱焚。

“凤焰”一声狂笑:“泰格,你一个奴役,贱如蝼蚁!我岂能与你性命相拼?”言未毕,飘身一旋,避开“轩辕神掌”。顺势已绕至阿逢身后,气运丹田,轻轻巧巧又是推出一掌。

转瞬之间,烈焰腾飞,数团电火,骇电来袭,几不可避。

与此同时,“凤焰”身侧那个娇小身影,出手更是毫不容情,身形陡然暴起,“凤翅扇”挥如急雨,“风火焰”、“凤火针”,破空而出,疾取救急泰格。

凌飘兄弟大骇,飞身抢扑,火速出击。不料两个彪形大汉,迅雷而至,一个“浴火凤爪”,一个“浴火凤鞭”,顷刻拦住去路。

敌人有备而来,前后夹击,左右互动,势不可挡。

阿逢诸人,身无寸铁,手忙脚乱,不易招架,瞬间被打得七零八落。

尤其是阿逢,是“凤焰”主打目标,被惊悚、诡异的“风火焰”逼得左右飞旋,上下躲闪,无处容身。

两旁金甲侍卫,护主心切,前仆后继,舍死忘生。怎奈,“凤焰”左手轻挥,数团“风火焰”金蛇狂舞,烧的甲士哭爹喊娘,一片死伤。

陡然间,“凤焰”气运丹田,蓄势而出,一团“风火焰”快如闪电,直击阿逢前胸。

眼见避之不及,阿逢一声惊呼:“我命休矣!”

便在此时,忽觉凌空陡然刮起一阵飓风,便如逆流席卷长空,场上众人如中霹雷,无不骇然惊退,都是衣袂横飞。

那团“风火焰”更是位于飓风的正中心,受此强力所迫,陡然缓了去势,徐徐飘在半空,却是犹豫不定,不知何去何从。

“凤焰”心上一凛,面色陡变,一个转念又是醍醐灌顶,口中爆发一声朗笑,幻想颠倒乾坤:“好儿子!我煞费苦心,才终于逼你现身!我就说呢,藏头露尾从来不是你的为人!”

第四百零七章 水落石出

阿逢得此神助,终得解脱,更是反应如神,旋身而起,顺势奋力急拍,“霹雳神掌”直取“凤焰”前胸。

“凤焰”一惊,侧身而躲。便是这一刹那的变故,“风火焰”又受飓风催逼,陡然长大长高数尺,向“凤焰”骇电反扑。

战局风云突变,“凤焰”兴奋莫名:“好儿子,你倒能神龙见尾不见首,每每一次交锋,你那功力便增进一重。”

更不料,忽闻仙乐飘飘,似碧波轻荡,似鸟语花香,似隔海相望,似艳冠群芳,似微风夕张,似清歌飞扬。

那乐音,忽而缓缓若清溪,忽而急急如骤雨,忽而如冰歌雪唱,忽而如腾波翻浪,只听得众人似迷似茫,如痴如狂。

“凤焰”前有飓风催逼,后有迷音摧心,只觉心神不定,身不由己,血往上涌,几欲不能自控。平心定气,终于觉醒,奋力收身撤步,一声惊呼:“翅妹!速走!”

说话之间,于袖中掏出一物,向地上奋力一甩。刹那之间,烟雾四起,弥天漫地。

阿峰众人心知不好,急忙掩住口鼻纷纷退却。待到烟消云散,“凤焰”四人已踪迹不见。

与此同时,飓风、仙乐也是了无踪影,便似出现在梦中,消失在梦境。

阿龙倒在地上,只觉被一青衣人抱起,他的气息柔而和,他的胸膛宽而阔,他的手掌暖如火。

朦朦胧胧之中,浑厚的“轩辕真气”注入阿龙的身体。不觉多了一分清醒,又觉多了一分迷茫。

怎么?他的相貌,他的体魄,他的气息本与青荷大相径庭,因何他的微笑,却与她如斯相像?那般纯净,那般豁达,那般率真?

便是这一抹酷似青荷的微笑,让阿龙陡然有了生之眷恋,奋力抗衡死神的缠绵。

是了,他让他看见了青荷,他永生永世的青荷。

她自水中来,菡萏初开,扫尽他的无限悲哀。青丝滴水,面色欢愉,眉眼俏皮,不胜欣喜。

窗外落雨有声,室内笑语充盈。无比的虚幻,无比的真切,无比的期盼,无比的圆满。

阿龙的心思不知被她带到何处,更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从梦中醒来,只觉前心剧痛难忍,后背痛不可当。

睁开双眼,环视四周,青荷已然不在,一切不过都是幻影,只盛夏悲从中来。

床侧坐着一位中年妇人,身形修长,俊眉目朗,蓝裙曳地,落落大方,更是凝聚灵秀、空明兼有。

眼见阿龙睁开双眼,妇人喜不自胜:“谢天谢地,龙相终于醒了!”

阿龙费心费力,终能双唇微张:“多谢夫人救命之恩,敢问夫人尊姓大名?龙某又身在何方?”

妇人微微一笑:“老身无名无号,先夫尊号季空,曾与龙相尊师交好。”

阿龙闻言一喜:“原来是凌夫人,久仰久仰。”

凌夫人却满面羞愧,起身赔礼:“都怪老身教子无方,数次误伤龙相,实在罪不可恕。”

说话之间,凌飘、凌渺、凌傲三兄弟闻声而入,得母亲授意,纷纷上前赔罪见礼。

凌夫人恨铁不成钢:“尔等有眼不识泰山,龙相不仅是一代名相,而且年方十五便已威震武林,‘一代天骄’勇闯四方。”

原来,南华自古是武林圣地,侠士云集,每五年一次,聚集天下英豪,举行“南国之风”英雄大会,旨在交流功法,切磋武艺。

凌夫人看着阿龙一脸肃静,看向三子怒气冲冲:“亏了龙相数次施救,又数番手下留情,尔等才死里逃生。居然以德报怨,实在天理难容。都是我素日教子不严,惯得你们无法无天。”

三子正在低头自省,阿逢、泰格、明月闻声急入。

阿龙已是强忍剧痛,挣扎着站起身形。

凌夫人急忙引荐:“龙相,这是我们太子殿下,小小年纪,威名远扬、技压群芳。”

阿逢微微一笑,登时满室生辉:“夫人过奖,若论英雄,阿逢如何能比龙相?”

细细观瞧,阿逢面庞白皙,肤色光洁,发质乌黑,眼眸深邃,全身上下隐有王者之气。

突然,青荷那张绝美的脸浮现眼前。阿龙心头猛地一震:“因何阿逢似曾相识?哦,对了,眼睛!他的眼睛,像极了青荷!可是,他贵为帝胄,不认青荷之父,不识青荷之母,如何与青荷相干?”

凌夫人又笑指泰格:“这是海纳将军,统领南海水师,年轻有为,骁勇善战。龙相身受重伤,便是海纳将军运转‘轩辕神功’日夜加以救护。”

阿龙仔细瞧向泰格,只见他身材颀长,肌肤麦色,萧疏轩举,丰神俊朗。那浓密的眉,高挺的鼻,明亮的眸,硬翘的唇,无一不彰显英气。泰格与青荷本是毫无相像之处,不知何故,看向泰格,更令他思念青荷。

泰格为人谦恭,素不喜鞠躬:“殿下本欲亲自出手,泰格以为‘轩辕神功’更适合调血

理气、救死扶伤,是尔班门弄斧,自作主张。”

明月疾步上前,深施一礼,一脸愧疚:“明月年轻不省事,误伤龙相,还请多多见谅。”

凌夫人面上一喜,微微一笑:“这是咱们公主,太子殿下的孪生妹妹,前日下嫁我家老三。”看向儿媳,语言态度,神情举止,颇为恭敬。

阿龙强忍锥心之痛,仔细观看明月。但觉她浑身上下都浸透着英武,从头到脚都彰显着神威。

她确实不是青荷。

虽然,她与青荷有着一般无二的明眸,清澈灿烂;虽然,她与青荷有着一般无二的俊颜,白玉为面;虽然,她与青荷一般无二的梨涡,勾魂摄魄;虽然,她与青荷一般无二的身段,杨柳婀娜。

这样的眉眼,镶嵌在明月的脸上,不怒而自威,说不出的飞扬,道不尽的豪爽,赏不完的刚强。镶嵌在青荷脸上,想怒而不威,说不出的向往,道不尽的遐想,赏不完的芬芳。

一句话,明月与青荷,只是相貌酷似而已,气质和性情却别如天壤。一个典雅端庄,一个顽劣乖张。一个披荆斩棘,一个随波信浪。一个万古流芳,一个低谷浅唱。

像与不像,难辨难言;是与不是,显而易见。真真假假,只有心知;虚虚实实,不可言说。这感觉,奇异、莫名、痛心、感伤。

阿龙强忍悲痛,低声说道:“龙某鲁莽,多有冒犯,还请殿下见谅。”

明月微微一笑:“是我无礼在先,龙相多多海涵。那日在空凌山庄,我一时情急,万般无奈才贸然出手。只想一击之后,纵身而走。万万没有料到,武功绝顶的龙相会对我的‘霹雳金针’不躲不避。”边说边在心中暗暗称奇:“他比凌傲更花痴,全心全意记挂青禾,完全意乱情迷。”

耳听明月婉转莺啼,更与青荷一般无二,阿龙只觉黯然神伤。

明月看在眼里,更是满心好奇。

阿逢粲然一笑:“我等能够漓象宫遇险,只因高人暗中相助。我苦思冥想,只觉恩人定是龙相。”

事已至此,阿龙不置可否:“我寻博赢恰恰找到漓象宫,适逢殿下深陷囫囵,便急迫中菱针解困。”

阿逢满心感激,一揖到地:“多谢龙相救命之恩!”

凌傲得知实情,追悔莫及更能知耻而后勇,亦上前真心谢过:“凌某恩将仇报,两次误伤龙相,适才罪莫大焉,龙相如何责罚,凌某不敢再有二话。”

明月心胸开阔,笑的万事随风过:“真真料不到,拙夫这般侠义之人,也会以怨报德。”

阿龙眼见明月明媚一笑,不由心头一紧,一个身影一闪而过,分明是他的青荷,正在大放悲歌。

只怕她福祸难料,凶多吉少,强迫安慰自己:“她虽是多灾多难,却也冰雪聪明,说不定便能逢凶化吉,死里逃生,回归南虞。”

终是忍住悲痛,看向阿逢,躬身一拜:“太子殿下,龙某有个不情之请。”

阿逢灿然一笑,亮过星辰:“龙相不必客气,但说无妨。”

阿龙深施一礼,诚心诚意:“龙某此次赴虞,一来护妾还乡,二来我家君上思慕天朝大国,希望有幸结盟,巩固邦交,共结永世之好。”

阿逢闻言甚是欣喜:“西蜀文明古国,极具特色,我崇拜已久。非但如此,诗词更是朗朗上口,我自幼便拜读李太白的‘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李商隐的‘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刘禹锡的‘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唱歌声。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元稹的‘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我可是对西蜀不尽神往。更何况,蜀茶、蜀锦、蜀陶、蜀酒,闻名天下。虞蜀建交,互惠双赢,有百利而无一害,我南虞当真求之不得。”

阿龙闻言大喜过望:“既然如此,我即刻传信禀明君上,请人出使贵地友邦。”

凌夫人古道衷肠,闻听阿龙寻妾,急令三子倾力相助:“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龙相初来乍到,你等需知恩图报。”

凌傲闻言立马变回一只炸了毛的刺猬,将明月护到身侧,唯恐阿龙故弄玄虚,初心不改,依然觊觎明月。

未等凌傲开口,阿逢明察秋毫,嘻嘻一笑,扮了个鬼脸:“傲兄!就你那点出息,连我看着都腋下出汗。”

转身便对阿龙说道:“龙相义薄云天,阿逢五体投地。寻妾之事,着落在阿逢身上。”

阿龙喜出望外:“劳烦太子殿下,龙某不胜感激。”

心中记挂青荷,一刻不肯耽搁,便与凌夫人众人请辞。

阿逢、泰格因有要事,也不多留,陪着阿龙同出府门。

走在路上,阿逢那年轻的脸庞,朝气蓬勃,帅气阳光。

他素来聪明绝顶,更是趁此时机借着共同的爱好,拉近两国关系,也算利人利己:“阿龙,我自幼好武,尤其偏爱‘霹雳神功’。近日见识你‘劈风剑法’,天下无双,钦佩之余,更觉两种功法既是相像,又各有所长。倘若融会贯通,功力剑法,定能大涨。”

阿龙深以为是,更要趁机推进‘武术外交’:“阿逢天赋异禀,虽是年纪轻轻,武功已超凡出尘,将来更加不可限量。‘霹雳神功’,讲究的是威武刚猛、以快制动、出奇制胜;‘劈风神功’则讲究任意随性、心随神动、形神合一。以阿逢之能,倘若潜心精研神功精髓,定能令两种功法取长补短、相得益彰。”

阿逢口中急问:“如何取长补短?”

阿龙微微一笑:“以阿龙之见,劈风剑法,讲究的是无影胜有影,无形胜有形,无名胜有名,无声胜有声,若将刚猛的‘霹雳神功’引入到无影、无形、无名、无声之境界,殿下武功必将大进。”

阿逢连连点头:“如此一来,刚柔相济,快慢相和,攻守相随,无坚而不摧。”

眼见他展颐而笑,阿龙又觉似曾相识,不由心下一痛。一番沉吟,恭敬问道:“恕阿龙冒昧,除了明月公主,殿下可有其他姐妹?”

阿逢闻言,脸色骤变,刹那间惨白如雪,更是潸然泪下。举头望天,默然无语,半晌方言:“只有明月,再无镶月!”

他说的甚轻,又是南虞口音,阿龙不解,回望泰格。却见泰格低垂着头,神色大恸,比之阿逢,有多不少。

阿龙满腹狐疑,再不敢追问。

阿逢终于忍住悲伤,与泰格商量:“咱们悦城人口数百万,寻人如同大海捞针。阿龙人生地不熟,又不知龙小夫人家住何处,人在何方,却该从何寻起?”

泰格略一沉吟,欣然请缨:“此事却需从长计议。不如请阿龙住到泰格府上,我也好鼎力相助。”

阿逢闻言朗声大笑:“泰格可是我南虞第一能人,有他相助,阿龙定能马到成功。”

一旁明月更是欢颜笑语:“依我看,南虞第一能人未必是泰哥哥,应是非泰嫂嫂莫属。”

阿逢虽贵为储君,却也不去收敛本性,一脸的乐观豁达:“阿龙看了泰嫂嫂,便能见识一回什么叫做真正的博闻强记,什么叫做真正的过目不忘,什么叫做真正的修五行之道,什么叫做真正的俱四时之性。”

明月笑靥如花:“泰嫂嫂看一眼地图,便能说出悦城有多少条街道、多少条胡同;观一眼户籍,便能道出悦城有多少户人家、多少万人口;眺望一回梦荔湾,便能记下空中飞翔着多少只白鹭、多少只海鸥;远瞻一回阅兵场,能准确计算出多少艘战舰,多少只船帆。”

阿龙听得满面惊疑:“天下还有如此奇人?这时何等惊人的记忆力?简直可以和我的青荷一争高下。”

阿逢不绝口赞道:“正是,泰嫂嫂可是‘心比比干多一窍,谋赛诸葛胜三分’!人也?神也?仙也?吾不知之,真嫦雯也。”

芒种飘喜雨,隔空润农桑。八方舞升平,四野遍插秧。家家麦饭香,处处欢歌扬。袅袅掩荷塘,皎皎映月凉。

阿龙随泰格奔至悦城之南。将军府邸颇有气势,原来是虞君钦赐。

朱漆大门,一张匾额“海纳百川”,上方高悬;大门两侧,各立石狮,威风凛凛,气宇扬轩。

径直入府,绕过将军阁,穿过练武场,便来到曲径通幽的镶月湖畔。

碧树环绕,湖水反射着淡淡月光,映衬着绿树倒影,别致清爽。亭亭荷花,湖中遍插,芳菲吐艳,灿若云霞,香远益清,沁人心脾。当真是“当空明月灼灼见,照水红蕖细细香”。

两人同时望向竞相怒放的荷花,同时一阵静默。前行数十步,翻过一座横跨镶月湖的木制拱桥,“爱月亭”静静矗立水中,上书一联“月明船笛参差起,风定池莲自在香”。

阿龙观荷赏月,好似见到青荷俏皮的脸,披纱蒙面,盈盈而笑。只是思而不见,只剩心碎神伤。

万万没有料到,泰格也是痴痴看了半晌,似是自言自语,声音极低,以阿龙之能也是听得含糊:“香悦,今年的荷花,开的格外早。你放心,我都已替你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泰格凝望镶天之月,半晌不知神游何方。以至于阿龙以为,他口中的“香悦”便是“镶月”,温柔可亲的泰夫人。

泰格终于醒悟过来,察觉自己失态,急忙岔开话题,主动谈起明月:“殿下聪明可人,貌美如姣姣之月,从小是天之骄子,是尔被赐名明月。”

阿龙听到此处,瞬间想起自己的青荷,心下针扎的一痛:“两人相貌神似,性情云泥之别。”

心痛到极处必须说话,不为别的,只为强压这难忍的伤痛:“不错,明月殿下文韬武略,秀外慧中,英明神武,绝代风华,难怪凌大将军如此钟爱她。”

第四百零八章 虞蜀之交

泰格没来由长叹一声:“阿龙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幼时明月,调皮捣蛋,顽劣任性之事,多如繁星,数也数不清。五岁之时,一个猛子扎进鲨鱼湾,幸而她母亲出手如电,一把将她抓回骇岸。她甩着满头的水珠说道:‘母亲,我只想摸摸鲨鱼皮是否锋利如剑。母亲却不体恤,令我功亏一篑。’她母亲本想将她培养成一代名媛,可是无论如何威逼利诱都是毫无起色,只好由着她的性情发展,无可奈何,更是忧心不已:‘她这般整日习武练剑,无法无天,将来如何嫁人?’她父君便说:‘愁什么?你当年比她还顽劣,照样嫁的不错。’”

阿龙只觉有趣:“你们君上倒是个聪明之人,依我之见,有什么样的君王,就有什么样的公主,便有什么样的驸马。”

泰格深以为是:“阿龙所言不虚。明月再是随性,总有个宠她、爱她的凌傲。人说不打不相识,明月便是不打不相嫁。”

阿龙微微一笑:“我倒看不出,凌傲还敢和明月动手不成?”

泰格剑眉深蹙:“他俩初遇,岂止动手?简直不共戴天。君上派遣我和阿逢奔赴南海,秘密捉拿‘凤焰’。明月不知天高地厚,悄悄跟踪追击,便与一心报父仇的凌傲不期而遇。二人素不相识,一言不合,大打出手,我和阿逢劝都劝不住。后来我两人才大彻大悟,哪需多此一举?白白急出一身汗!人家本是一对鸳鸯何须我二人添乱?”

阿龙闻言大笑:“这场架打得好!惊羡顿起,爱慕相生,芳心暗许,成就一桩大好姻缘。”

泰格连连点头:“是啊,倘若没有这场打斗,明月怎会摇身一变,成就凌傲夫人?”

阿龙继续追问:“后来可曾寻到‘凤焰’行踪?”

泰格连连摇头,神色黯然:“南海岛屿众多,都是星罗棋布;‘凤焰’武功高强,心思诡异,十数年来,神龙见首不见尾。”沉吟半晌,又问:“阿龙如何识得‘凤焰’老贼?”

阿龙低下头去,沉声说道:“我与他有杀师大仇,不共戴天。”

泰格闻言切齿道:“‘凤焰’恶贯满盈,誓必杀之!”良久又说:“‘凤焰’血债累累,也是凌傲弑父仇人。阿龙放心,咱们同仇敌忾,总有雪恨之时。”

念及阿龙寻妾,泰格急问:“不知龙小夫人姓甚名谁,家住何处,我该如何相助?”

阿龙神色悲苦:“我思来想去,找到‘凤焰 ’,便能寻到我家小星(古意:小妾)。”

泰格闻言大惊,正待细问,一个绝世美人已率众快步迎了出来。她望见泰格,一脸欢笑,溢于言表,来者正是聪明美艳的泰夫人

泰格看向新婚娇妻,眼中无尽宠爱:“阿龙,这是拙荆。”

阿龙微微一笑,亲切友好:“多谢夫人数日关照。”耳听泰格称呼爱妻一口一个“嫦雯”,不尽诧异:“泰夫人原来唤作嫦雯,却不是“镶月”?”

说话之间,房中快步迎出一位彪形大汉,满面虬髯,霸气外露,拱手抱拳:“龙相,别来无恙!”

阿龙定睛一看,正是助泰格披波斩浪的黑衣人。

泰格急忙引荐:“这是我的妻兄,海威将军,常翼。”

阿龙急忙上前还礼:“原来是海威将军,久仰久仰。”细观其貌,心下诧异:“常翼与嫦雯,居然是兄妹。当真‘一母生九子,九子各不同’。常翼英雄盖世,虎虎生威,性情豪爽,举止粗犷。嫦雯却是温文尔雅,美丽聪慧,贤淑端庄,热情大方。”

常翼见了阿龙更是喜出望外:“我兄弟感念龙相弘才气度,当真满心折服。如今龙相大驾光临,我兄弟终能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早逢春。”

一时间,众人言笑晏晏,其乐融融。

嫦雯更是难能可贵,她不仅治家有方,更是指挥若定,替阿龙布置一处雅致院落。

非独如此,确如明月所言,嫦雯聪慧睿智,谈吐自如,妙语连珠,甚有大家风范。

流水的日子,便在觅荷寻仇中悄然流逝。每每念及青荷与明月相像如斯,阿龙便深觉疑惑。

这日,寻荷无果,压不住满腹疑惑,悄悄夜探荔粤宫。可惜,前朝后殿转了数遍,不曾得见虞君。

奔行之中,眼前赫然出现一栋殿宇,金碧辉煌,琅琊雕琢,上书“静姝宫”。阿龙心知此地定是显赫后妃之居所,索性跃上宫墙,向内探望。

皎洁的月光,似铺地银霜。花开满园,茉莉飘香,白兰绽放,这才想起已到夏至。年华逝水,伊人不在,黯然神伤。

飘身入内,暗藏一角,便听内有年老宫人悄声训诫:“君后忧思过度,病的不轻,却不肯用药。君上格外关照,多次派人探看,你我万万不能疏忽。倘若龙颜大怒,咱们可是吃不住。”

又见几位年轻

宫人,排成一列听训,个个谦忍温顺,诺诺连声:“侍长放心,奴婢晓得,自会尽心。”

阿龙趁众人不查,飞身闪入进深一层大殿,躲在柱后,仔细观瞧,不觉大奇。殿中有一中年女子,僧衣僧服,坐于蒲团之上,面向青灯,手敲木鱼,专注念经,神情枯槁,万事无心。

更有数位宫人,恭恭敬敬捧来汤药服侍,那年老的侍长又道:“君上时时牵挂君后圣体,娘娘也要好生将养。”

虞后并不抬头,依旧低眉顺眼,顾自敲着木鱼,只是双唇微动:“贫尼晓得了,你们都下去吧。”

阿龙观其容貌,虞后年轻时或许国色天香,可惜如今已是年老色衰,更与邶笛、青荷毫无相似之处。不由心中暗道:“青荷绝非虞后所生,想来也并非什么南虞公主,是我思念过度,神情恍惚,滋生幻觉,一厢情愿而已。”如此一想,又生新的希望:“既然如此,我寻她更能另辟蹊径。”

寻荷日久,徒劳无功,更填伤痛。所幸与泰格朝夕相处,相识进而相知,相知进而相亲,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泰格的开朗豁达、聪敏沉稳,尤令阿龙震撼,那是思荷的痛苦煎熬中,最深的一分慰藉,最重的一分寄托。

不知何故,阿龙常常产生深深的错觉,泰格与青荷渊源极深,究其根本,却说不清、道不明。

年轻的泰格,甚至让而立的阿龙重新思考一回人生:“从前,我总说青荷看不到真心,殊不知此话恰恰说得是我自己。”

“从前的我,像个盲目的陀螺,不由自主,转个不停。随天而转,随世而转,随波而转,随风而转,却从未随心而转。”

“从不细想,因何而转,因谁而转,转到何时,转向何方?在旋转中,没了自己,没了目的,没了梦想,没了方向。”

思来想去,醍醐灌顶:“无论如何转,不会改变沧桑的年轮,不会改变苍生的心轮,不会改变历史的车轮。”

阿龙素常双管齐下,闻听悦城设有闻名天下的信鸽驿站,可向南华诸都投书递信,当即喜出望外开展飞鸽传书。

大暑将近,金梭率领使团浩浩荡荡开到南虞,同来的还有丘山,载满蜀茶、蜀陶、蜀锦、蜀酒,礼品丰厚,琳琅满目。

再见阿龙,金梭、丘山几乎不敢相认:不过数月,阿龙已是面目全非。昔日金戈铁马、年少气盛、意气风发的龙相,无处寻觅。今者容色沧桑、两鬓斑斑、形单影只的失意人,骇然眼前。

金梭满心酸楚,强颜欢笑:“幸得龙相牵线搭桥,桂蜀两国恢复邦交,时至今日,已据龙相之意,桂蜀制定友好协议,交往密切,尤胜从前。”

丘山眼含热泪,上前答言:“丘山奉大将军之命,挑选‘西蜀四宝’上上之品,夙兴夜寐,运到南国。”

阿龙闻言欢喜:“‘蜀国四宝’深得虞人喜爱,必能促进蜀虞贸易往来。”

一番忙碌,准备充足,阿龙率领金梭一众人等同赴荔粤宫。

储君阿逢载笑载言,协同丞相泰宇,隆重接见。

殿堂之中,细观泰宇,身长八尺,面如冠玉,羽扇纶巾,鹤氅加身,容貌甚伟。观望之下,飘飘然有神仙之概,看得人敬意油然而生。

只是,数次朝拜,虞君不曾现身。阿龙本与阿逢交好,对虞蜀贸易谈判,更是抱以厚望。哪料阿逢为人虽是坦诚,却能因公废私,导致谈判阻碍重重,甚而举步维艰。

阿龙回到驿馆,只剩愁眉不展。

金梭一旁焦虑:“南虞储君阿逢果然文韬武略,群逸之才,英霸之器。泰宇更是思维敏捷,巧舌如簧,超乎寻常,行事缜密,决绝狠厉。两人珠联璧合,实难对付。”

阿龙满面忧色:“依我之见,阿逢才是真正厉害,可谓密如神鬼,疾如风雷,当真是天地人杰也。别看他彬彬有礼,谦恭有加,泰宇一言一行,皆是得他授意。”

金梭闻言一惊,转念一想,恍然大悟:“虎父无犬子,虞君果然生了个霸道儿子,他与泰宇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既不失礼,又不失利。”

阿龙连连点头:“阿逢做朋友两肋插刀,为国事寸步不让,形势对咱们大大不利。”

金梭亦愁眉苦脸:“数月之间,两次谈判,桂、虞之对蜀态度,云泥之别,形同天壤。与桂谈判,经纬开诚布公,仲声坦诚相见,不仅出奇顺利,更能互惠互利。可是到了南虞,道路艰险,寸步难行。”

阿龙面露忧色:“昔日桂弱蜀强,咱们共建和平友邦,利益均分,中桂自然求之不得。现下却是虞强蜀弱,外交难免一边倒。阿逢已经算准咱们会不惜一切代价,争取蜀虞通商,是尔寸步不让。自古以来,弱国无外交,他给一分恩惠,咱们便要十分回报。咱们倘若只看中小恩小惠,便要

丧权辱国,摧眉折腰,难免一不小心沦为南虞附庸。倘若一味不屈不挠,又会闭关锁国,故步自封,更是弊大于利。无奈何也,必须有进有退,有礼有节,小心试探,锱铢必较。可是,这个尺度实难把握。”

金梭一声长叹:“我素知虞君英雄,仁而多断,性度弘朗,不曾想他生子更赛仲谋。看似美少年,实则容才蓄贤,更有真知灼见,难怪海内称羡。生子若此,实乃咱西蜀一大隐患。”

阿龙忧色不减:“阿逢如此强悍,其父虞洋不知如何了得?我思来想去,虞君素未出面,或许不在悦城。”

金梭闻言诧讶至极:“身为一国之君,不在国都,却在何处?”

阿龙沉吟一回,才说:“虞君必是兵贵神速,图谋桂地。”

金梭闻言大惊失色:“谋取桂地?属下途径桂地,一切安好。半月之间,便会激流暗涌?”

阿龙连连点头:“此话倒要先从博赢说起。他也算英雄了得,十七年备受压制,十七年韬光养晦,如今朝野上下,深得人心,振臂一呼,应者云集。更难的是,他善于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力量,甚至‘寒枫派’、‘金塞门’这等阴险狡诈之徒,也皆为其所用。他承继东吴大统,虽在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

金梭连连点头:“确实如此,博赢不愧一代枭雄,仗着老谋深算,倒会收买人心,如今算是众志成城,终将阴险毒辣、众叛亲离的寒波,踢下宝座;将凶残成性、狼子野心的北鞑,赶出国门。便在半月之前,他登上吴君位,入主常乐宫。如今更是双管齐下,魔爪伸向北晋、中桂。”

阿龙面沉似水:“正是。博赢谋取东吴,经纬曾助其一臂之力。奈何博赢见利忘义,必将不待经纬喘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一招回马枪,抢夺桂地。”

金梭顿时开窍:“博赢倘若行此举,虽是不义,却是招妙棋。倘若占领桂地,西可拒蜀,南可捍虞,谋求天下,更是便宜。”

阿龙深以为是:“桂地虽小,却是南华战略要冲,自古以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前可北进中原,后可南守疆土。事到如今,如此至宝,却被南虞、东吴、西蜀团团围困,自然不可能长久。虞君雄才大略,博赢贪得无厌,两人必将一番博弈,全力占桂地为己有。”

金梭急道:“我西蜀与中桂,只有箐门一山之隔,我因何分一杯羹,将之纳入我国疆域?”

阿龙连连摇头:“我西蜀国势最弱,何况箐门雪山横亘期间,对中桂自是鞭长莫及,倘若强行争夺,难免得不偿失,反而引起众怒。现下,只能韬光养晦,不可贪大求多,更不能招灾惹祸。”

金梭急问:“以龙相之见,桂地终将鹿死谁手?东吴抑或南虞?”

阿龙沉吟片刻,便说:“据我猜测,南虞实力最强,虞君相对仁厚,虞桂又本是同根,经纬、仲声定将南向称臣,而不是东顺从吴。”

金梭闻言感叹:“虞君深谋远虑,或许便能不费一兵一卒尽得桂地。难怪阿逢胸有成竹,不让寸步。”

阿龙连连点头:“正是。他得了桂地,实力大雄,更欲全方位掌控,将我西蜀尽收囊中,所以我不能对他惟命是从。好在他亦将有求于我,只盼我有机可乘,争取尽快达成贸易协议,双方互惠互利。”

金梭闻言大惊:“虞君如何有求于我?”

阿龙微微一笑:“自古国与国之邦交,既要讲究谋利,也要注重礼仪。虞吴两国图谋中桂,固然实力决定成败,亦要考虑外界舆论压力,一言以蔽之,定要图个名正言顺,而不是千载骂名。我西蜀素与中桂交好,只要经纬、仲声愿意依附南虞,我便尊重双方选择,对别国内政不加干涉,这便是从侧面对南虞最大的支持。虞君有此顾虑,近期之内,便不会对我西蜀过分欺凌。咱们便可抓紧历史机遇,发愤图强,再创辉煌。”

金梭听罢,佩服的五体投地:“龙相通天彻地,我西蜀定能以弱胜强。”

阿龙忽然想起一事,又问:“我要你暗访东吴现任丞相金峰,可都打探仔细?”

金梭忙道:“属下派人细查,金峰年逾不惑,在东吴居官二十载,曾任中郎将,又任吏部尚书,更是博赢正妃金蝶之兄。此人深藏不露,处世圆滑,行事缜密,确是古今中外罕见的人才。可谓是‘四十年绸一缪,三十年徙一薪,二十年尝一胆,十年磨一剑’。他看人识人,火眼金睛。他谋事做事,八面玲珑。他蓄势作势,步步为营。他为人做人,两面三刀。他乘势得势,坐收渔利。每一次举国哗变,血溅千千万,唯有他能步步双升。”

阿龙闻听此言,眉头深蹙:“金峰此人果然是个厉害角色,绝对不可小觑。”沉思良久,徐徐又道:“求人不如求己,西蜀欲立于不败之地,必须强大自身,增强实力。”

第四百零九章 再世昌黎

阿龙一番沉吟,方下定论:“为今之计,我西蜀的重中之重,便是水陆两军齐头并重。水军历来是我西蜀军事短板,幸而泰格此人值得深交,他对朋友真心实意,一边统率南虞水师,一边与我指点江山、激扬时事,让我受益匪浅。”

实际上,数月以来,阿龙一直不遗余力,助泰格海上剿匪。如今总算初有所成,猖獗的海盗日渐南移。不必多说,虞蜀两国合作,本是双赢。

金梭心下赞许:“难得泰格小小年纪,文韬武略、英雄无匹,雅量高志、赫赫威仪,精于智计、所向披靡。再说南虞,世上还有哪个国家,阵容如此庞大?舰队如此强大?当真是一片风云叱咤!”

一旁洗耳恭听的丘山,忍不住双目放光:“正是。我也观看过沙晨海,上有艨艟战舰,千百何止?一行行,一排排,一列列,上接高天,下连碧海,渺乎无际,浩乎无边,沉浮于怒浪,出没于波澜。”

金梭深以为是:“他那战舰,漠漠,浩浩汤汤。映得朝阳失色,闪的穹昊无光。雄兵百万,上将千员,济济衣冠,铿铿佩剑,当真是天地为之失颜。”

阿龙展望未来,谋略有方:“值此良机,正好海纳百川,引入南虞战舰,让未来的西蜀‘天朝港口水如天,万里风樯看蜀舰。水陆交通天下畅,江山万里八方连。’咱们只要足够强大,别人再是欺压,西蜀都是浑然不怕。”

丘山深以为是:“南虞航海技术,委实令人叹服。丘山固然受益匪浅,更生期盼,咱们倘若有幸学到手,不光要用之于军,更要用之于民。”

阿龙闻言笑问:“山弟,你倒说说,如何用之于民?”

丘山侃侃而谈:“南虞造船术称雄四海,闻名八方。船只生产式样丰富,种类繁多,民用客船快捷方便,货轮体量丰满,军用巡洋能征惯战。尤其是船仪、船机、帆舵,用材取料广泛,实木、钢铁、皮革,因地制宜,并已实现规模生产。倘若我西蜀引以为用,便可上溯南藏、下达吴越、贯穿东海、遍行南海,海陆通畅,大国无疆。”

阿龙闻言甚悦:“说得好,咱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所谓‘图难于其易,为大于其细;天下难事,必作于易;天下大事,必作于细。’咱们西蜀绝不能照搬照抄,必须博闻强记,变成自己的东西,以求自力更生,学以致用。”

金梭闻言只觉茅塞顿开:“从前,属下一心想着运筹帷幄之术,治国理政之策,现下方才有些明白,发展经济,壮大实力,更是立国之本。”

说话之间,阿龙忽然蹙眉:“只是当下虞蜀谈判,实在两难,如何推进新进展?”

丘山闻言,上前进言:“丘山对治国一窍不通,好在学了一些生意经。依丘山之见,两国相争,所图者众,虽是如此,都逃不过一个“利”字。既然有利可图,南虞自然愿意与西蜀结交。我西蜀物产丰富,人口稀少,倘若产出再多的‘西蜀四宝’,无人问津,何利之有?所以必须加强周边贸易。而且南人亦拥有诸多强项,值得咱们引入。是尔,但分有一利,必须与南虞建交。诚然如大将军所言,弱国无外交,双方五五分利,利益均沾,皆不可能。但是,倘若探求四六、三七分利,抑或可行,咱们虽是吃亏,有利好过无利。知人者智,自知者明。知足者富,自胜者强。满者损之机,亏者盈之渐。今日,我们只当吃亏是福。他日,我西蜀必将自强。到那时,咱们再行翻盘逆转,建立全新秩序。”

阿龙闻言连连点头:“甚善,于我心有戚戚焉。”

沉思片刻,缓缓又说:“世人皆追道,不知道随处可见。难得丘山过得舍得一关,几近道矣。”

顿了一顿,微微一笑:“南虞作为大国,占尽便宜,咱们也不能自甘落后,一味吃亏。这次达成协议,你二人归国后定要禀明君上,制定专门的学习计划,派一批能人贤人到南虞学习,争取把南虞优秀经验吃干榨净。”

金梭、丘山二人闻听此言,几欲拍手称快。

果不出阿龙所料,不出半月,便传来确切消息,南虞兵不血刃,尽收桂地。

虞君虽不曾出面,虞蜀谈判虽是艰难,却又有了新进展。

谈判场上,热火朝天。

阿龙有理有据:“如今西蜀已作最大让步,开放川州、綦州、芜州、黔州、秀州,虞蜀两国各定五处通商口岸。准许异国派驻,准许自由通商。两国通商口岸贸易,分纳进口、出口货税、饷费。只是税率尚有分歧,虞蜀并不对等,利益分配悬殊。”

泰宇锱铢必争:“你西蜀的蜀茶、蜀陶、蜀酒、蜀锦,怎能与我南虞的珍珠、玳瑁、英石、端砚同日而语?”

双方依旧僵持不下,阿逢忽抬头,一眼望见丘山,只觉他英姿飒爽,身形伟岸,却神色恭谦。诧异之下,惊问:“此乃何人?

丘山插手行礼:“在下不才,乃龙相帐下马夫。”

阿逢闻言大惊:“西蜀当真藏龙卧虎,一名马夫,便有如此气概?”

丘山笑道:“丘山自幼爱马,因其性优,适做朋友。其一,温顺贤良、吃苦耐劳、忠实肯干,值得结交。其二,友善合群,与之相处,互惠互利。其三,思维敏锐、明察秋毫,值得借鉴。其四,坚忍不拔、喜好竞争,催友上进。丘山虽非蜀人,却居蜀二十载,一直不离不弃者,便因蜀国蜀民如同良马,丘山爱之。丘山以为,太子与西蜀相交,有百利而无一害,更无后顾之忧,实乃上上之选。与此相反,北鞑、东吴,皆虎狼之师,应避而远之。”

阿逢点头:“诚然,西蜀是不可多得的朋友,但我身为储君,不能仅爱一己之友,更要富一国之民。”

丘山便道:“南虞天朝大国,所仗者南海水路也。但是,究其未来,仅凭水路,难以纵横华夏,必须水陆皆通。西蜀居高临下,怀两江之利,恰恰是水陆战略节点,陆通夏、疆、藏、鞑,乃至西欧北亚;水陆直达吴越,乃至东海。储君结交西蜀,不仅得良友之谊,更得千里之利。”

阿逢闻言,鼓掌大笑:“阿龙,你这马夫做的“马说”,不让昌黎。让孤今日深深受教。”

阿龙笑容满面,意志更坚,趁热打铁:“我这山弟之马说,不仅仅代表自己,更是表达千千万万蜀民的心声。虞君彰显恢弘之气,解除中桂之困,免其践踏于吴越铁蹄,如此不世之功,实乃可喜可贺。我西蜀举国上下,无不感喟虞君之英明。不日,我家君上更上奉上贺礼。”

阿逢听到此处,更显惺惺相惜:“阿龙,你西蜀君民诚心诚意,我南虞岂能小家子气?阿龙放心,虞蜀联盟,定能万古长青。”

虞蜀终于签订贸易合纵,并就中桂归属问题达成默契。西蜀最终虽略有吃亏,却不曾出让主权,也算南唱西和,双赢互利,皆大欢喜。

临别之时,阿龙看向丘山,抱着万一的侥幸,颤声问出难言之隐:“青荷与尊夫人交往过密,近期可曾相互传送过消息?”

丘山闻言心中一痛,垂下头去,低声说道:“启禀龙相,小夫人之事丘山夫妇时刻铭记于心,便是君上、君后也甚为挂怀。只是,丘山在蜀、吴、虞三地打探,全无半点消息。龙相勿忧,丘山但过一处,必会遍寻青荷。”

阿龙闻言举头望月,悲从中来。虽在意料之中,却在情理之外。心下除了悔恨,便是悲凉。

金梭看着阿龙,不尽疼惜:“君上一切安好,龙相尽管放心。只是君上甚是牵挂,临别之时一再叮嘱属下催促龙相归期。”

阿龙望向月空,有生以来第一次任性:“君恩浩荡,我会牢记在心。师门大仇,也不敢相忘。”

无限伤感,袭上心头,金梭默默说道:“龙相临别可还有话嘱咐属下?”

阿龙转身向北,无喜无悲:“北鞑亡我之心不死,必会灭夏指蜀;东吴死我之心不亡,此次咱们结盟南虞,便是与他决裂,他更会落井下石。定要提醒君上日日练兵,时时提防。”

金梭急忙点头:“属下受教,定与君上回禀。”

阿龙沉吟片刻,又道:“必裂倘若出兵,不会随意穿越吴蜀之地,必将取道北夏、北藏,甚至滇黔,迂回进攻。告知君上,定与三国加强往来。尤其是滇黔,素有归附之心,倘若有机可乘,定要尽力争取。”

金梭含泪告别:“属下谨记,龙相多多保重。”

送别金梭走,忍悲黄昏后。星空望神州,南华战未休。

荷开莲池畔,明月弯如钩。不闻青荷语,但忆青荷忧。

古今多少怨,血泪相和流。兴亡多少事,空余万古愁。

自到南虞,阿龙每日晚间都伏在案头,一番龙飞凤舞,将白日巡海探看的岛屿布局,精心绘制成图。

今日谈判不曾观海,挥毫案头,更是一丝不苟。墨迹未干,展卷细观,栩栩如生,一如从前。哀痛至极,心中默念:

南水之荷,辗转如波。天涯浪迹,一生漂泊。两鬓如霜,岁月如磨。

南水之荷,沉浮如波。生离死别,聚少离多。孤魂千里,无处相和。

南水之荷,飘荡如波。古道西风,瑶琴东破。夜风花落,月圆寂寞。

南水之荷,薄凉如波。水向东流,荷却西错。醒来幽梦,娇羞吟哦。

南水之荷,悲喜如波。东西离愁,重楼烟锁。独怆清泪,烛火空灼。

哀伤过度,有人立于身后,依然听而不闻。良久方才觉醒,急忙转身。来者却是泰格,瞠视阿龙手中画像,目不转睛,一张脸竟比阿龙还悲痛欲绝。

数月下来,二人早已心无芥蒂。

阿龙再也抑制不住内心悲伤:“我的青荷,与尊夫人一样,也是身怀六甲。细算下来,比你家娃娃还要大。”

言未毕,已是泪流满面,心底悲叹:“我又何必骗人骗己?我的娃就早没了!便是青荷,也已不在人世。”

心中更是一片默然:“我的青荷,不要性急,等我除了‘凤焰’,等我报了师仇,定会就来陪你。”

泰格眼望画像,泫然欲泣:“小夫人确是酷似明月,难怪阿龙认错。”

阿龙连连摇头:“可惜,只是相貌相像而已。世间相貌相似之人,何其多也?真正相似者,又有几人?”

泰格闻言更是心下黯然,不知如何宽慰,唯有关切问道:“寻了数月,阿龙可有线索?”

阿龙默默说道:“只盼早日寻到“凤焰”,或许便能相见。”

泰格满心诧异:“阿龙何出此言?小夫人究竟与‘凤焰’有何相干?”

阿龙与泰格早已无话不谈,再不隐瞒,含泪说道:“我家小星(古意:小妾)的祖父,便是‘凤焰’。”

泰格大吃一惊:“此话当真?”

阿龙低头沉声说道:“我家小星虽不曾据实相告,但她的苍狼白鹿,她的生父先祖,都是错不了。”

泰格沉吟半晌,方说:“我对“凤焰”,倒了解一二。‘凤焰’与其师妹‘凤翅’、师弟‘凤爪’、‘凤尾’,号称‘浴火四凤’。他本是我朝前太子风之兄,其母虽是鞑人,却颇有姿色,极得圣祖先君之宠爱。”

阿龙闻言一怔:“太子风?”

泰格缓缓说道:“我家君上的身世,至今是个谜,无人胆敢妄言,我更不敢非议。我只说这位风太子,在他年幼之时,‘凤焰’母子联手,发动宫廷政变,杀父逐弟,夺得君位,风太子是尔流落民间。”

阿龙闻言诧异,沉吟又说:“我多年明察暗访,“凤焰”曾是叱咤风云的南虞国君,武功智谋,深不可测。十七年前,虞君年少英雄,高举义旗,讨伐‘凤焰’,替父报仇,一统南海。不知此话可是属实?或许君上便是风之子。”

泰格连连点头:“或许如此。只是 ‘凤焰’为人虽是诡异狠毒,却英雄了得,从来不曾引鞑入室。君上幼时长在荔粤宫,认‘凤焰’做父,更得其千般宠爱,以至于君上放不下父子之情,最终还是心生恻隐,放‘凤焰’一条生路。哪料到“凤焰”被逐,心性大变,穷凶极恶,变本加厉,联合诸岛海盗,称霸南海,兴风作浪,为害一方。”

阿龙口中急问:“不知‘凤焰’留下几位子嗣?”

泰格略一沉吟:“据我所知,‘凤焰’宫中只有一后一妃,分称湘后、翅嫔。湘后一出生,便被定为风太子之妻,却被‘凤焰’横刀夺爱。匪夷所思的是,大婚当日,湘后便因属意爱人风,被‘凤焰’打入冷宫。‘凤焰’风流倜傥,更是性情中人,素不喜朝三暮四。‘翅嫔’虽然独宠,却素无所出。其人妒心极重,是尔‘凤焰’并无子嗣。君上为湘后所生,幼时一直认‘凤焰’为父。‘凤焰’素来心高气傲,虽爱极了湘后,却怒其背叛。虽是如此,依然不改初衷,向来视君上如同己出,一早便立之为储。”

阿龙闻言一惊,疑惑更生:“‘凤焰’若是无子,他因何称青荷为‘乖孙女’,青荷因何又称他为祖父?”

再看泰格,他已看向墙上一副《碧荷映夏》图,痴痴迷迷,心思不知神游何方。那碧绿的荷花,鲜艳夺目,出自阿龙之手。

阿龙不由自主望过去,瞬间想起青荷火热的唇,火热的吻,火热的梦中语,火热的生命力,一时间,更激发了前尘无尽回忆,更燃烧了往昔无限痴迷。

是夜,阿龙身不由己,奔至梦荔湾。南临沙晨,远观沧海,分明看到她,长发飘飘,衣袂生风,从礁石纵身跃下,那般勇敢,那般任性,那般率真。

这是她的魂牵梦绕之地,倘若她有幸归来,定会前来玩耍。虽然她怀了宝宝,也不会放下淘气;倘若她失去宝宝,更能自由嬉戏;倘若她已死去,魂魄定舍不得放弃,更要回到南虞。

阿龙抬头望天空,那一眨一眨的星星,就像她的眼睛,那么顽皮,那么清明,不由心中默念:“我的青荷,无论死生,都是天上最亮之星,永不陨落,永不萧瑟,永远凌空,永远清明。”

他持续仰望,一轮明月挂在遥远的天际,忽而越来越清晰,忽而越来越迷离,便似看到她的明眸善睐,便似看到她的翩若惊鸿,便似看到她的绝世魅影,便似看到她的变化无穷。

突然,远处划过一颗流星,如同女神的长发,在长空挥洒;如同调皮的娃娃,在夜空玩耍;如同闪亮的金笔,在星空绘画。它拖着一条美丽的弧线,留下刹那的璀璨,消逝完美的弧线,划出流泪的瞬间。

第四百一十章 父子为仇

阿龙眼望流星,心下大恸:“是了,青荷已经死了。那是她的魂魄,至死恨恨不舍,还在愤怨着我。”

痛到极致,洒热泪,对月长歌:

有日铎铎,有月落落。念荷灼灼,陟彼南陌。今夕何夕,照我青梭?日圆月缺,不可忘我。

有星璨璨,有辰默默。思荷凉凉,陟彼南郭。今夕何夕,耀我青漠?星隐辰现,不可怨我。

有潮汤汤,有浪朵朵。盼荷翩翩,陟彼南泊。今夕何夕,迎我青波?浪起潮翻,不可仇我。

有草离离,有花沃沃。恋荷亭亭,陟彼南壑。今夕何夕,探我青箬?草盛花枯,不可忧我。

有魂牵牵,有魄错错。念荷灼灼,陟彼南陌。今夕何夕,缠我青梭?魂牵梦绕,不可忘我。

有泪涟涟,有涕浊浊。思荷凉凉,陟彼南郭。今夕何夕,眨我青波?涕泪交织,不可怨我。

有衣飘飘,有袂络络。盼荷翩翩,陟彼南泊。今夕何夕,着我青漠?离愁别绪,不可仇我。

有情绵绵,有意脉脉。恋荷亭亭,陟彼南壑。今夕何夕,递我青箬?秋水望穿,不可忧我。

阿龙爱屋及乌,爱上南海之波澜壮阔。那海浪受风的推动,一道、一道、又一道,向着岸上翻涌,无尽无休。

这海浪,有时像一道道横断山脉,有时像一条条高耸水城,驰骋着、咆哮着,翻腾着、怒吼着,向岸边推移,循环往复,无尽无休。

思念到了极致,陡然想起曾经的许愿:为青荷独创“龙悦荷香”剑。

念及于此,一股感动,油然而生:“倘若地下与她相见,怎能食言?”

阿龙早年便对“劈风神功”每一招、每一式,每一精、每一粗,每一曲、每一折,每一利、每一弊,了然于胸。后又花过无数心血,去芜存菁、兴利除弊,终于将之发扬光大,先后创立“龙行天下”、“听风随意”两套剑法,可谓行云流水、随意如风。

他纵观天下,又将蜀陵、霹雳、峨嵋、轩辕、魁星、神农、空明、达摩、枫叶、伏波、金塞各派武功尽数详解,惊叹其博大精深,潜心钻研法度变化。

今日再观潮起潮落,当真惊涛续起,前仆后继,瞬间想起泰格将“轩辕神功”运用于驾驭舢板,将随浪逐涛、乘风破浪的潇洒气势,发挥的淋漓尽致,一番惺惺相惜更觉茅塞顿开。

便在一瞬间,阿龙神思飞扬、妙念不断、浮想联翩,凭着天赋异禀,结合“劈风神功”精髓,融合骇浪翻涌、波涛起伏之势,创出一套顺势天成、变幻无穷的“龙跃荷香”剑法。

此套剑法,共分九重八十一式,分别命名为“百谷之王”、“十里荷香”、“画龙点晴”、“荷花三弄”、“卧虎藏龙”、“出水芙蓉”、“翩若惊鸿”、“荷之青青”、“情有独钟”。

但见阿龙,双眸如星,气势如虹,趁着潮涨潮落,与潮共鸣,与浪同行。凭借轻灵飘逸的步伐,行云流水的剑势,剑随心走,势随潮生,内翻外涌,融汇贯通。人顺水势,随波逐流;身轻法明,心剑畅游。

初时,阿龙双足甫一入水,只觉浪潮翻涌,便被冲得左摇右晃。想到青荷最爱劈波,不禁心驰神往,更是屏气凝息,与万千波涛相合相唱。

涨潮之时,他立于海边,稳稳站定。潮长浪高,他稳定心绪,掌握平衡,顺潮逐波,急速跃身,飘逸轻灵。

伴随潮起,他随即沉入水中,让潮水从头顶之上翻涌,身体却如中流砥柱,屹立不动。

过上一刻,调整呼吸,双足一撑,破水而出,跃至半空,剑花飞舞之处,宛如一枝独秀之菡萏,更似冲天而起的蛟龙。

他又将剑术分成两套,一套左手诱敌,一套右手搏击。心中暗道:“倘若九泉之下寻到青荷,我便与她双剑合璧,岂非皆大欢喜?”

心念青荷,剑招越练越出神入化,当真是:“霹雳绝技侠士风,千年剑术古今重。参透玄机标新立,悟尽精髓谋不同。龙悦荷香虚与实,劈风真谛破长空。百家争鸣奔日月,百鸟朝凤拜人龙。”

那一夜,阿龙正在水中随浪起舞,忽见岸边礁石上有道黑影,迎风矗立。定睛一看却是泰格。

月光下,泰格看海观浪,那般变化着神色,时而哀伤,时而痛悔,时而忧郁,时而沉迷。

阿龙深觉诧异:“泰格二十出头,少年得意,因何伤情?他与嫦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一个多情,一个多义。有情之人,终成眷属;有义之人,得天眷顾,简直完美无缺,因何还不知足?”

泰格望见浅海中阿龙迎浪起舞,看得怦然心动,不由自主,迎刃而上。

那一夜,两人便在舞在潮中,双纵双横,相辅相成,快意人生。各自以此排遣伤痛,化解饮恨。直到明月西坠,直到星河西沉。

二人

精疲力竭,爬上岸边礁石,便欲回府少歇。阿龙不经意回头一望,忽见水面之上两艘轻舸,风驰电掣,一黑一白,一前一后,一逃一追,如飞般驶了过来,奔着悦城疾奔而去。

阿龙大惊,急忙用手一指:“格弟,你看!”

泰格回望,分外诧讶:“‘凤焰’手下的海盗倒是了得,新造轻舸,灵巧快捷,隐行无声,极难发觉。咱们舰队夜夜巡逻,居然还有漏网的敌舸。”

眼见敌舸神速,将后舸越甩越远,泰格心急如焚,与阿龙一前一后,将舢板向空中一抛,乘风破浪,驾板飞追。

巨浪来袭,跌宕沉浮,二人生死不顾,及近轻舸,涌身一跃,如飞般跃上甲板。只是,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后后,找寻个遍,舸上空无一人。

黎明的黑暗中,寻了良久,前舸的海盗不知去向,巡逻的后舸更是早已跟丢。环顾四周,漆黑的街道,漆黑的房屋,漆黑的树木,漆黑的粤江,骇然眼前。

阿龙正自疑惑,忽觉脚下剧震,轻舸陡然偏转,继而侧翻,终是倾覆。他与泰格再也把持不住,瞬间跌入水中。

幸而阿龙思荷念荷,游水技术练得相当不错。

水下逡巡,忽见三道身影,快如锦鲤,在不远处飞速前游。最前方两人,一个黑衣蒙面,一个五彩霞衣。后面一人便是泰格。

水下细观,泰格紧跟贼人后,拨动手足,奋起急追,犹如弄潮的奔龙。

他们三人泳技在伯仲之间,都是世间难匹,很快便将阿龙甩开一箭之地。

阿龙唯恐泰格落单,不敢怠慢,飞身上岸,绕道急追。追出半里之遥,三人更是不见踪影。

阿龙心急火燎,展目一看,眼前却是一处高宅大院。飞身上墙,极目四望,绿树掩映之中,红墙碧瓦,富丽堂皇,五步一楼, 十步一阁,富贵逼人。仔细盘算,不由大吃一惊:“此地分明是丞相泰宇的府邸。”

飞身入内,搜查数圈,不要说那两个海盗,便是泰格,也无从寻觅。

阿龙深知泰宇行事缜密,唯恐被其暗卫察觉,只好悄然而退。

打道回府,途经镶月湖,忽见爱月亭中站立一人。看他背影,不是泰格又是谁?只是不知为何,他看上去形单影只,落落寡欢。阿龙轻轻跃近,他居然丝毫不查。

借着微微晨曦,阿龙看到他衣发皆湿,地上滩着一汪积水。他的一张脸,因极力痛恨,不可熬忍,几近扭曲。那打湿两腮的,不知是泪?是水?还是泪水相融?

阿龙满怀惊诧,满怀怜惜,悄然隐退。心中暗道:“此时此刻,他的隐痛,他的悲伤,不可劝解,不可消除,也不愿与他人分享,只能独自承受。”

整整一日,除了嫦雯,泰格对谁都是避而不见。直到傍晚用膳,才出现在餐桌旁边。

阿龙细观,泰格已是和颜悦色,便似恢复如初,只是食欲不振,用餐极少。

方才停著,便听侍者来报,声音极是不安:“启禀将军,丞相驾到。”

那一刻,泰格温和的脸,陡然变色。

再看嫦雯,那平和的眼睛,陡现惊慌。

泰格几乎早有预料,立时放下茶盏,站起身形,即刻出门。奔行两步,陡然转身,看向嫦雯,神色缓和许多。又看向阿龙与常翼,只说一句,颇有深意:“你们便是我的亲人,定要替我保护嫦雯。”言毕,大步出门。

阿龙预感不妙,忙与常翼一左一右护在嫦雯身侧。三人悄悄奔至窗下,向外探望。

一人峨冠锦袍、肋下佩剑,大踏步走进院中。但见他面如冠玉,五官清徐,威风凛凛,仪表堂堂,不怒而威。

不是别人,正是南虞丞相,泰宇。

泰格不卑不亢,迎了上去,深施一礼,口中说道:“不知丞相大驾光临,泰格有失远迎。还请丞相赏脸,移步正厅。”

泰宇面色一凛,冷冷看了泰格半晌,方才开言:“岂敢!岂敢!贵府门槛极高,我又初来乍到,怎能升堂入室?”

向来温文尔雅的泰格,闻听此言,傲然独立,一言不发。

泰宇更是冷若冰霜,逼视着泰格,半晌又说:“从小到大,本相都不曾管教过你。你本不配,本相也不想煞费一片苦心。本相早就知道,你极像那个贱人,和她一样生来就是个贱种。你死你活,与本相无干。但是,你毕竟出身名门,不能丢本相家族脸面。”

泰格陡然抬起头来,一脸毅然决然:“丢泰氏家族脸面的,是你泰宇,不是我泰格!”

泰宇闻言勃然大怒,横眉冷目,杀气腾腾。有那么一刻,阿龙已经蓄势待发,唯恐泰宇瞬间出手,发出雷霆一击,置泰格于死地。心下更觉惊异:“他二人究竟是何关系?同为南虞重臣,说话又似一家人,因何仇恨不共戴天?”

对峙良久,泰宇终于想到此行

目的,这才略稍稍缓和了情绪,恨恨说道:“本相知你对那小东西念念不忘。既然她已不在人世,你就不要再痴心妄想。更何况,那么多郡主名媛、侯门千金思慕着你,都是优良纯正的血统,都是倾国倾城的雍容,都是百里挑一的才智,更是闻名遐迩的贵重。本相只是不懂!为了和本相作对,你居然娶个贱种!你作践自己不要紧,岂能任意辱祖宗门楣?”

泰格一张脸冰冻三尺,不尽鄙夷:“泰宇!你也太看得起自己!我和你为仇作对?你根本不配!我娶嫦雯,因我爱她!我的嫦雯,才是优良纯正的血统,才是倾国倾城的雍容,才是百里挑一的才智,才是闻名遐迩的贵重!今生今世,我只娶她一个!只倾心她一人!绝不像你,权欲熏心,唯利是图,见利忘义,朝秦暮楚!”

泰宇冷上天,高处不胜寒:“本相不和你说什么贱人!本相只和你说那个痴人!成天只知疯玩,只会傻笑,疯傻到性命不保!她哪有半分好!值得你伤心欲绝?值得你自暴自弃?本相给你挑选的那些名门淑媛,个个文韬武略,才貌双全,赛她千倍万倍!从前,你为了那个小东西,披肝沥胆、剥心挖肺,这也罢了!好歹她血统高贵!好歹她得尽宠幸!你娶了她,也算光宗耀祖!事到如今,你却自甘堕落,娶个贱民!”

泰宇言未毕,泰格已是双目喷火,满面愤然,握紧双拳,声音都在巨颤:“不要和我提她!你根本不配!若不是你勾盗结匪,她还在长歌炫舞,她还在劈波斩浪,她还在纵情驰骋!是你,亲手摧毁她灿烂的微笑!是你,亲手剥夺她明媚的音容!是你,亲手葬送她年轻的生命!”

泰宇满面结冰,几欲冻结时空:“你个不肖逆子!你个家族败类!胆敢如此犯上忤逆?她自己顽劣不堪,自作自受,自取灭亡,与本相有什么相干?”

泰格一声冷笑,赛过冰雹:“泰宇!你坏事做尽!认与不认,又有何妨?老天有眼,总有一天,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泰宇出其不意,直奔主题:“你就喜欢这些妖精!不伦不类,没心没肺!本相今日明告诉你!胆敢再和贱民苟且,就不是本相子孙!永远别登本相泰府大门!”

泰格满面傲然:“丞相尽管放心!我从来不想做你的子孙!永远不登你泰氏大门!”

泰宇杀气凛然,直冲九天:“泰格!你等着!本相定让那贱民,生不如死!”

泰格杀气更浓,绝地反击:“泰宇!你试试看!当年,你害我母亲,我尚年幼,无力保全!如今你胆敢碰我妻儿一根头发,我让你死不如生!”

泰宇闻言,不可置信!

这世间,从来没人胆敢对他如此口出狂言,勃然大怒,戾气满面,右手按剑,便欲勃然而出。

眼见泰宇长剑出鞘,寒气逼人,阿龙心中暗道:“一场血战,在所难免。”

哪料到,生死一瞬间,泰宇突然收剑入鞘,一个华丽转身,大踏步走出海纳将军府。

泰格盯着泰宇的背影,强力熬忍,才没有杀之而后快。

事后,泰格对此事绝口不提,阿龙更是不敢多问,左思右想,却唯恐再次生变,又想到嫦雯尚在孕期,当即建议:“不如在将军府后花园秘密建成一间地下密室,但凡咱们三人不在,尊夫人便能密室藏身。”

霜降到深秋,落红盖远洲。寒风送寒意,多情自多愁。佳节多烦忧,思荷多泪幽。今日忘悲情,明日愁更愁。

那日,便是泰格母亲忌日,泰格一脸悲切,率常翼、嫦雯同去祭奠。

晚间,众人回转,用过晚膳,泰格夫妻回房休息。常翼来到阿龙居室,更是郁郁寡欢,半晌不曾开言。

阿龙担心他郁结于心,便想方设法讲些蜀国趣闻,只盼聊以慰藉。

常翼素来快人快语,更把阿龙当成亲兄弟,今日更是推心置腹,说起前尘往事:“阿龙有所不知,泰格本是君亲贵胄。泰宇不仅是权臣,更是泰格生父。泰格之祖,便是泰晖,不仅是南虞上一代丞相,而且还是当今君上之堂叔。”

阿龙闻言诧异不已:“泰格年轻有为,才华横溢,有这样的好儿子,泰宇高兴都来不及,因何虎毒食子?”

常翼长叹一声:“此事说来话长。二十年前,君上尚未继承大统,南虞并非盛世太平,百姓更未自由安乐。当时的南虞,‘凤焰’为君,泰晖为相,种族歧视,根深蒂固;等级压迫,灭绝人性。”

阿龙闻言点头,又摇头:“我确实听说南人等级森严,有违人伦,令人发指。”

常翼恨恨说道:“当时虞人之等级便如一座尖塔,从上向下,分成四类,塔尖顶部,自是王公贵族;塔底无数民众,自是平民和奴役。等级之间,地位悬殊,权利不等,贫富分化,互不通婚。最底层的奴役,主要是外来人口、被征服的诸岛土著,均是当牛做马,饱受欺压。”

第四百一十一章 雨打伤禾

阿龙感慨万千:“自古以来,人类为了追权逐利,当真是费尽心机,炮制无数桎酷,难免作茧自缚,最终害人害己。”

常翼一脸悲戚:“泰格之母,我不知她的姓氏,只知她乳名唤作阿禾,是个极贤淑、极温婉、极俊美、极良善的可人儿。我两同岁,是相府后院等级最低、年纪最小的奴隶,她煮饭做菜,我生火劈柴,最是说得来。”

阿龙闻言大惊,心中暗道:“常翼素有大将风度,可谓英明神武;嫦雯更如大家闺秀,秀外慧中、端庄贤淑,便是名媛也不敢与之同日而语。我只当他们兄妹出身王侯世家,却不料自幼惨遭奴役,当真是‘自古英雄多贫寒,巾帼才女多贫贱’。”

提起幼时挚友,常翼甚是动容:“阿禾极有天赋,做菜堪称一绝,尤其是鱼烧的好,汤煮的鲜,深得泰晖喜爱。当然,泰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富贵至极,也只是‘但爱鲈鱼美,不见做鱼人’。”

阿龙颇有感触:“自古以来都是‘卖凉席的铺土炕,卖咸盐的喝淡汤’。那些贪官污吏一双眼睛只盯着利益,哪里有心思体会百姓疾苦?”

常翼沉入往昔,伤痛无极:“只因我天生劲力无穷,劳作之余,便被派到前院陪贵公子们习武。相府公子只当我们是蝼蚁,随意打骂,随意砍杀。那时候的我,有今日没明朝,随时可能死去。我可怜的父母只能眼睁睁看着却无计可施。每次我命悬一线,阿禾都会救死扶伤,还冒着生命危险偷偷喂我鱼肉鱼汤。我至今苟活于世,实乃阿禾之功。”

阿龙闻言低声说道:“泰格生来救世济俗,原来是随他娘。”

常翼本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念及阿禾,却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一脸忧伤:“就这样一天一天、一年一年地苦熬,我们终于熬到十三岁。那日,泰晖大寿,相府大排宴宴。阿禾因鱼做的好,居然被破例叫到前厅,说是相爷亲自召见。哪知,她去了之后便一夜未归。阿禾人缘甚好,我们后院近百名奴役,都知道前院老爷凶残,个个替她捏了一把汗。直到凌晨时分她才回来,衣衫破碎,体无完肤,满面泪痕,前后判若两人。”

阿龙闻听心中一颤,当即明了,更是悲天悯人:“阿禾宛若天人,可是,这样的可人儿,却遭遇这等不幸。泰宇当真禽兽不如,难怪泰格这般恨他,当真万死不能救赎。”

常翼低下头去,含泪说道:“我那时太过年幼,猜不透此种情由。只记得阿禾三日三夜,不吃不喝,不言不说。更是不眠不休,只是埋头干活。我们每日都有做不完的活计,便如泰山压顶,透不过一口气。所以,这件事情,我也很快淡忘。

直到数月之后,阿禾身形日日凸显,几乎赶上我那怀着嫦雯的母亲。十岁的我,从大人的眼神,从长者的私语,终于窥探出其中的玄玑。我怒不可遏,心中只想一事,那就是,杀人!

我相信,后院所有奴役都和我一样,抱着同等念头。但是,我们能做的,也只有一事,隐忍,隐忍,再隐忍。非但隐忍,还要保命,尤其要保密。

那苦难的八个月,我不知阿禾如何煎熬过来。直到泰格降生,笑容才在阿禾的脸上绽放。

为了这样的笑脸,整个后院,集体保密。可是,到了此际再想隐瞒,当真势比登天。虽说前厅贵族绝不跨入后院半步,但后院不乏平民侍者出入。于是,泰格出生数日之后,秘密便不胫而走。

我记得清清楚楚,两个相府侍卫从阿禾手中抢过泰格,奔向前厅。

阿禾不顾产后体虚,哭天抢地,追了出去。

我满腔怒火,奔腾如雷,却又无可奈何,只有悄悄尾随。

两个恶贼将泰格交给了相府大夫人,她盛怒之下,只说了一句狠话:‘丢出去喂狗!

当时,泰宇就在房中,就在冷眼旁观。他不仅无动于衷,分明就是行凶作恶的主犯。他妻妾成群,子嗣众多。在他眼里,泰格根本算不上他的孩子,只是个下贱的奴役,而且是个孽种,根本不该出世,更不该败坏他的声誉。

我悄悄尾随侍卫,追奔至犬室,出其不意,狼口夺食,抢出泰格,撒腿便跑。

无数侍卫追在我身后,无数恶狗追着我疯咬,我全然不以为意。

那时候的我几乎也被逼疯,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救泰格。上天入地,穿云入海,也要救泰格。’

我不知在前院奔跑多久,只知四面八方都是恶人,前后左右都是恶狗。

眨眼之间,我和泰格就要刀下做鬼,葬身犬腹。

便在此时,身后传来一声怒吼,却是我那忠厚老实的父亲,在危险的关头,再也隐忍不住,冲上前来救护。

时间过去整整二十年,昔日情形历历在目。四只恶狗,光天化日之下,毛皮泛着贪婪冷芒,双目冒着吃人凶光,喉咙发出残忍叫嚣,牙齿闪着嗜血疯狂,穷凶极恶,张牙舞爪,一听恶奴号令,猛扑我们父子,轮番进攻。

眼见恶狗奋不顾身,翻开尖尖的利爪,张开凶残的巨口,一心想要撕裂我们的喉管,我护着泰格,全力反抗。

怎奈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如何与凶残的恶狗抗衡?

父亲不顾生死,拦在恶狗之前,贴身肉搏,拼命搏杀。刹那之间,狗毛飞旋,人血飞溅。

恶狗气势凶猛,扑击如电,撕咬如狂。父亲为了保护我,勇气超乎寻常,视死如归,毫不退缩。

就这样,我们挣扎在兽与兽之间,抗争在血与泪之中,拼搏在生与死之中!耳畔传来的居然是大夫人和奴才们的欢呼狂笑:‘咬他,咬他,快咬他!快咬他!咬死他!咬死他!’

在恶狗凌厉的攻势之下,我们伤痕累累,体无完肤,痛彻骨髓,渐渐力弱气衰,面临灭顶之灾。

四只恶狗,却威风凛凛,越战越勇。

其中一只尤为凶悍,伴随仰天狂嗥,陡然屈起后腿,大张狼口,瞄准父亲猛扑过来。父亲一个躲闪不及,被一口咬住前胸,恶狗猛力一撕,登时,血肉喷洒在方砖地上。

父亲撕心裂肺一声惨叫,便即摔倒,那声音我一生一世都忘不了!

我犹自垂死煎熬,不知过了多久,忽听轩辕杖顿地,又闻一个暴怒而邪恶之声:‘大胆恶奴!放肆无礼!把个相府搅得天翻地覆!’

来人正是丞相泰晖,泰宇之父。

我却看到生的希望,不假思索,奋起直击,踢开一只恶狗,杀出一条血路,直扑向泰晖,将泰格递到他面前:‘丞相大人,救救您的孙子!’

泰格虽然只出生三日,却生得极好,我抱着他没命奔跑,他居然不哭不恼,反而一脸欢笑。

泰晖低头看了又看,面对如此可爱的生命,他却是面无表情,半晌方问:‘哪一个生的?’

我鲜血横流,脑子却异常清醒,猛然醒悟,大声疾呼:‘阿禾姐姐!她鱼做的最好,您老人家最爱吃!这孩子更是错不了!定会为您老人家尽孝!’

泰晖闻听,依然无动于衷。

便在此时,大夫人见势不好,急忙奔上前来,忙不迭地给泰晖请安赔罪:‘父亲大人恕罪,媳妇管家不严,治家无方,扰了您老人家清静。’

泰晖静静看了她一刻,缓缓地说:‘她和她的孩子,都是下贱的奴役。你堂堂诰命夫人,何必如此短见?不如留着他,日后相府又多个生火做饭之人,你又何乐而不为?再说,我不喜欢鱼汤里有眼泪。’

泰晖言毕,转身便走。

大夫人顾自半晌呆立,也是悻悻而去。她手下奴才皆感无趣,各自走散。

当日晚间,父亲因伤势过重,含恨九泉。母亲也因伤心过度,产下嫦雯没过数日,撒手人寰。

自此,相府的奴隶,又多了一个孤儿。

阿禾含着眼泪,葬了我的父母,又将嫦雯护在身边,与泰格一起抚养。

我因此事被重重责罚,遭受一顿暴打,足足三个月不能下床。幸而阿禾不离不弃,我才未就此归西。”

阿龙闻言,由衷悲戚:“天地不仁,刍狗万物。造化不仁,万物熔炉。”

常翼悲从中来,不言而喻:“灾祸不关天地,劫难熔造炼狱。泰格两岁之时,泰晖病薨。

那时,君上刚刚登基,携君夫人前来祭拜。平心而论,泰宇虽是德行有亏,却是个盖世英才,君上慧眼识英,令其子承父业。

君上广开圣听,恢弘志士,随行的达官贵族,亦是不在少数。相府人声鼎沸,门庭若市。

我们这些奴役,在后院生火做饭,烧菜烧汤,更是忙得不可开交。

忙乱中,忽闻出入前后院的平民侍者,不断窃窃私语,似乎提到:‘老丞相出殡’、‘缺个殉葬童子’。

阿禾耳聪目明,颜色都变,急忙放下手中活计,去寻泰格。我更是忧急如焚,紧随其后。哪料到,便是一转眼的功夫,泰格、嫦雯双双不见踪影。

我与阿禾惊慌失措,奔出后园,左找又寻,正急得发疯,却发现两个心肝宝贝,被一个绝色美人抱在怀中。

那美人天生丽质,虽是素服素颜,却是貌赛天仙,比月中嫦娥还要袅娜,比洛水神妃还要惊艳。

美人身后,毕恭毕敬站着四位叱咤风云的将军。我当时不知,这四人便是闻名天下的‘南虞四剑’。

美人脚下,正跪着数个诚惶诚恐的相府侍卫。

泰格、嫦雯好似刚刚受了极大的委屈,本来哭得十分悲戚,可是到了美人怀中,瞬间止住悲声,睁大眼睛,对着美人上下打量,看了一刻,都被她的美貌颠倒,齐齐破涕为笑。

美人十分顽皮,一手一个,把两娃摇来荡去,哄得两娃喜笑颜开。

美人一心多用,还不忘呵斥跪在脚下的恶奴:‘你们哪里是抱娃?分明是抢娃!不会抱娃,只会害娃!不如各回各家,从头做娃!’

众侍卫唯唯诺诺,

冷汗连连。

大夫人闻声而至,诚惶诚恐,不知所终,倒身便拜。从前总听人讹传,说大夫人她美貌绝伦,风华绝代,天下无双。

直到那日我才知晓,她跪在绝世美人脚下,岂止是庸脂俗粉?简直是俗得掉渣!

她那脂粉重抹的一张脸,吓得惨白如纸;她那珠翠重压的一颗头,扣得如鸡啄米:‘君夫人!痴儿顽劣,莫弄脏了您的锦袍。’

君夫人毫不在意,自顾与两娃玩的开心,看也不看大夫人,只是随口说道:‘宝宝叫什么名字?是你们第几个娃娃?’

大夫人瞠目结舌,不可言说。

那时候,我与阿禾双双躲在灌木丛,阿禾忽然在我耳畔轻声说道:‘常翼,听禾姐姐最后一句话,不到最后一刻,不要轻易拼命,一定要保下性命,救护嫦雯、泰格。’

言毕,阿禾便拨开灌木丛,冲上前去,扑倒于地,叩拜君夫人。她抬起头来看着两娃,双目蓄满眼泪。

大夫人难以置信,忍无可忍,一声怒斥:‘贱人!懂不懂规矩?这是你应该出入之地?’

君夫人甚是聪慧,只望了阿禾一眼,当即猜出此中隐情。眼见侍卫拖着阿禾便走,又见阿禾冲着两娃伸出双手,悲哭到无以复加,急忙一声断喝,更是震破一群恶奴的耳膜:‘放肆!’

此话如同一声惊雷,吓得大夫人头上金步摇巨颤,唬得众侍卫磕头如玉兔捣蒜。

君夫人早已笑得花枝招展,看向阿禾,满面欢喜,惺惺相惜:‘你是孩子母亲?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

阿禾连连点头,泪如泉涌:‘回禀君夫人,我叫做阿禾,今年十六岁,我的孩子已经两岁。’

君夫人闻言甚喜:‘阿禾?名字真好听!真是巧了,咱两个同岁。我生日小,便叫你禾姐姐吧。’

阿禾闻言,泪如雨下,只是拼命摇头又点头。

君夫人又问:‘宝宝可取了名字?’

阿禾看到生之契机,涕泪连连:‘男娃叫泰格,女娃叫嫦雯。’

君夫人闻听,面上一喜:‘好名字!一生安泰,一世格非。貌赛嫦娥,美过晴雯。’

她再不理睬大夫人,只是回头狠瞪相府恶奴,顷刻转喜为怒:‘跟着本宫做什么?看着就讨厌!都退下吧!别妨碍本宫与阿禾姐妹玩耍!’

众人闻听,瞠目结舌:‘全南虞最高贵的君夫人,称呼最低贱的奴役为姐妹,还要一起玩耍,这是什么状况?神仙开了小差,全部回了天堂?’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众人虽是满心不平,奈何君夫人在君上那里极其得宠,只好战战兢兢,继续巴结奉承。

不料君夫人把眼一瞪,吓退众生。

两人抱着两娃,自说自话,君夫人笑语欢颜:‘禾姐姐,你生得真美,像极了本宫一位故人,她便叫做奇水。’

阿禾闻听,面色惨白,眼中含泪:‘阿禾宁愿丑女无盐。’

君夫人闻言大惊,瞬间又有所悟,急忙哄她开心:‘禾姐姐,你看,两娃生的多好。尤其是两双大眼睛,乌黑发亮,星光璀璨,灵波翻转,简直就是两颗活灵活现的黑水银。’

阿禾闻听,涕泪滂沱,哽咽着低声说:‘君夫人,不出片刻,他们就会被强灌水银,变成殉葬童子。那时候,他们的大眼睛只乌黑,不发亮,不会星光璀璨,更不会灵波翻转,只会死气沉沉。’

君夫人闻言,大惊失色。

便在此时,忽见数位宫人脚步匆匆,急寻而至,原来君上有事,急召君夫人回宫。

无可奈何之下,君夫人只好暂行将两娃交还阿禾,临行交代:‘禾姐姐只管放心,我定思索良策,求君上营救两娃。’

虽是如此,依然不放心,又寻到大夫人,反复叮嘱:‘本宫极喜欢这两个娇憨小娃,改日还要过来和他们玩耍。’

大夫人闻言,假意欢喜无限,顶礼膜拜:‘能得君夫人如此眷顾,是臣妾几世修来的福分。’

君上一走,阳奉阴违的大夫人,一改唯唯诺诺,瞬间恢复英雄本色,指挥侍卫,强抢嫦雯、泰格。

我眼见大事不好,跳出灌木,舍生忘死,便欲营救。却见阿禾冲我拼命摆手,极力制止。我知她意,恶奴众多,寡不敌众。

我与阿禾,苦无良策,只好一路追踪,悄悄尾随其后。

大夫人喝令侍卫将泰格、嫦雯抢至灵堂。眼见泰宇便在此地,大夫人指着抛掷在地的两娃,含笑说道:‘明日父亲出殡,正缺殉葬童子。妾看两娃长得水灵,倘若能够长伴地下,父亲必会喜欢。’

泰宇闻言不置可否,虽是面无表情,却已算是默许。

两娃又被拼抢,又被丢摔,都预感大难临头,更是大哭不止。

一向温柔贤淑的阿禾,念着孩子命在旦夕,再也没了惊慌,再也没了恐惧,就连生死都已完全不在她的心上。”

第四百一十二章 伸冤在我

夜出奇的静,常翼的声音更是出奇的悲痛:“阿禾手持鱼刀,发疯一般斩剁,阻拦她的侍卫猝不及防,非死即伤,再也不敢近前。就这样,她出人意料闯入灵堂。

一时间,灵堂上下,杀气盈门,风声鹤唳。

我乘乱跃上屋顶,幻想寻个好机会,跃身而下救护她们母子。

阿禾素来温婉,如今一张脸早已杀气盈面。她瞠视着泰宇夫妻,目眦尽裂:‘丞相,夫人!依我南虞律法,子孙不得殉葬!’

泰宇站在当地,一脸的冷意,心下早已动了杀机。

大夫人更是冷冷看着阿禾:‘我没看到子孙,只看到贱人!’当即命令手下爪牙:‘把这贱人拖下去!狠狠地打!告诉她!什么叫做南虞律法!’

阿禾出奇的镇定:‘夫人!阿禾愿为老丞相殉葬!生生世世给他做鱼熬汤!只求留下两娃性命。’

大夫人闻听此言,倒是为之所动。在她看来,两岁幼奴,再无生母庇护,毫无威胁,反而还能为她所用。这样的结局,甚合她的心意。

于是,大夫人看向泰宇。

出乎众人所料,泰宇根本就是灭绝人性,冷然说道:‘三个贱种,一个不留,一起殉葬!’

阿禾闻听,不怒反笑。她看着泰宇,一笑倾城,二笑倾国,三笑吟哦:‘静女其姝,俟我其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怿女美。’”

阿龙听到此处,心下一惊:“静姝?我上次夜探荔粤宫,虞君不就是这般呼唤虞后的闺名么?”

常翼低声又说:“泰宇闻言,如遭雷击,登时怒不可遏:‘贱人!你说的是什么?死到临头,胆敢胡说?’

阿禾早将生死置之度外:‘这是丞相的亲口吟诵!这么快就忘了?便是那日,新君大婚!苍天瞎了!大地聋了!公道死了!丞相醉了!禽兽活了!一次一次凌辱,一遍一遍吟诗!’

泰宇一声断喝:‘贱人!给我闭嘴!’言未毕,飞身跃上前去,抢扑阿禾,一掌掴在脸上。

阿禾的身子,就如风吹柳絮一般,直飞上天,重重撞在梁上,又反弹回来,摔倒在地,登时鼻口窜血,骨断筋折。虽是如此,她毫不屈服,挣扎着抬起头来,恨恨看着泰宇。

泰宇一声冷笑:‘怎么?不服么?谁让你一出世便是贱种?’说话之间,一跃而起,将阿禾拎将起来,稍一用力,顷刻之间,阿禾两只手腕,节节寸断。

他本想将阿禾一掌击毙,眼见大夫人和众侍卫看着他的异常,又念及阿禾的前言,都是颜色大变,不禁犹豫一回,手便停在半空之中。

阿禾垂死之际,强忍锥心之痛,一身傲骨,临危不惧:‘泰宇!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今日立誓,我死两娃生,此事再不会有人为你传颂!你若杀子灭子,你的丑事,尽人皆知!你的荣华,灰飞烟灭!’

那一刻,无人可以想象,驰骋天下,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泰宇,居然被区区一个奴役,震得瞠目结舌,吓得魂飞魄散。

他不知阿禾究竟知他多少实情,更不知阿禾死之将至,能否说到做到。

俄顷,泰宇一双眼睛更被怒火燃烧成血红,便如吃人一般,想来他从未受过别人如此胁迫。

他当机立断,一不做,二不休,杀人灭口,更是飞起一脚。刹那之间,阿禾胸骨肋骨齐断,再次重重摔扑于地。

两岁的泰格、嫦雯,眼见惨祸横生,又惊又痛,哭跑过来,齐齐抱住阿禾。

阿禾虽是再也活不成,却不肯就死,她的生命力极其顽强,大出泰宇的意料,更是惊怒交加,一脚踏上阿禾的背。

阿禾再也消受不起,口吐鲜血,却依然至死不屈。

泰宇暴怒,揪着阿禾的头发,将她一把从地上扯起来:‘我倒要问问!你个贱人,死到临头,拿什么威胁我?’

阿禾命在顷刻,却是泰然自若,天地为之失色:‘伸冤在我!必除妖魔!’

泰宇闻言,怒火滔天,一掌击在阿禾前心。

阿禾又一次抢摔在地,再也挣扎不起,更说不出一句话,却说什么都不肯就死。她抬起头来,看向扑过来的两个孩子,奋起平生之力,护在怀中。

泰宇理智回归,指挥侍卫:‘将这三个贱种,速速拖下去殉葬!’

侍卫狼子野心,便要杀人灭口。我悲愤交加,忍无可忍。明知不敌,依然欲飞身下房,舍命相护。

便在此时,忽闻门外脚步匆匆,却是‘南虞四剑’中的南荔将军奔入房中。

泰宇位高权重,南荔在人家府上,自然不能硬碰硬,一脸的淡定从容。便似对眼前之事,视而不见;便似对幼子啼哭,充耳不闻。只是毕恭毕敬,给泰宇请过安,然后才缓缓说道:“启禀丞相,君夫人懿旨,泰格小公子,嫦雯小娇娥,聪明可爱,乖巧娇憨,甚有佛缘,赐其为添香童子,每月十五跟随君夫人上香

请愿,不得有误。”

泰宇闻言,目瞪口呆。

阿禾闻言,笑意满面。最后看向两娃,一歪头,就永远闭上了美丽的双眼。”

说到此地,常翼双泪齐流,哽咽不能语。

阿龙英雄扼腕,泪洒前襟:“天地不仁,人为其伥!谋逆天道,天道任之!惨绝人伦,人伦忍之!肉食者狂热,草食者沉默!善之与恶,相去若何?”

夏华秋实,朔风挺劲,转眼入冬。

阿龙找寻“凤焰”,终日不休,志在必得。更是心念青荷,难以自拔,去日苦多。

是了,仇恨可以暂时掩埋,思念却是无处不在,有如接天蔽日的荷盖,任凭风吹雨打,只是激起无限缱绻,那万古长青的碧色再也无可更改。

爱上她,只在一转眼。忘记她,却需倾尽前世今生的时间。上追碧落,下探黄泉,仍嫌时日太短。

这日天色渐晚,泰格安顿好嫦雯,与阿龙、常翼相约悄悄出府,飞身奔至梦荔湾,手搭凉棚一看,早有一艇暗黑色轻舸停在海边。

三角轻舸为泰格、阿龙共同设计,舱中各种发声装置都已包裹在绸缎之中,隐形隐声,轻快无极。

放到跃上甲板,忽见波翻浪涌,似有海神出没,阿龙看得惊诧莫名:“难道是传说中的梦荔海怪么?”

定睛再看,却是一条大鱼儿在水中千翻万转,奔腾游戏。它那纺锤形的身体,三尺开外,圆滑、流畅,背鳍呈镰刀形,身带黑、白、灰三色斑,甚是乖巧可爱。

泰格看得双目闪亮,又喜又悲,一声惊呼:“青青!”大鱼儿闻声欢喜无限,飞身一跃,便钻到泰格怀中。它那隆起的前额,一拱一拱,亲昵地蹭泰格前胸,似在玩耍,似在撒娇。

直到此时,阿龙才得以看清,那也不是什么大鱼儿,原来是只海豚。

泰格含泪抱着它,没头没脑,低语数句,好似又说起“镶月”,听得阿龙满腹犹疑。

凌飘、凌傲两兄弟已在舸中静候,闻声走出舸舱。

凌傲见状大笑:“泰格,你这童心倒是永远不老。”

说话之间,忽闻岸上传来马挂銮铃之声,又见一道白影倏然而至,定睛观瞧,却是偷偷赶来的阿逢。

泰格恋恋不舍放手海豚,六人飞身跃入轻舸,乘风破浪,驶向深海。

阿龙手展地图,给众人观看。泰格心知每处勾画,都凝聚着阿龙无数心血,不由心生感动。

阿逢俯身探寻,剑眉紧蹙:“‘凤焰’阴险谲诈,十七年来机关算尽,行踪不定。南海更是波谲云诡,岛、洲、暗沙、暗礁、暗滩,星罗棋布,两百有余。咱们如何捕风捉影?”

泰格谈笑风生,答得从容:“今日立冬,正是‘凤焰’筹集过冬物资之日。南海诸岛,毕竟物产有限,虽掠夺岛民,拼抢海船,海盗依然入不敷出。大多储备,尚需从悦城私运。我故意在沙晨海东南港口,给‘凤焰’留出一条海运通道,今日且看他将物资运往何地,咱们直取他大本营。”

凌傲志在必得,双目炯炯:“‘凤焰’再是神出鬼没,奈何咱们直捣黄龙,定让他死不复生。”

言未毕,忽闻舱内一隅,悉悉索索传来异声。凌傲一惊,纵身跃去,拉开柜门,一张如花似玉的俏脸,一袭玲珑雕琢的娇躯,陡然惊现眼前。

阿龙乍一看,只当是挚爱,登时喜出望外,心跳如鼓,两个字几乎脱口而出:“青荷!”。

待凌傲一脸痛心,只发一言,便令阿龙大失所望:“明月!你怎不听话?非要以身犯险?难道不知,夜探南岛,吉凶难料?”

明月大口大口呼吸:“啊呀!闷杀我也!今日才知,凌傲猛于海盗!就为躲开你,我藏在此地,呼吸不畅,手脚酸麻,差点晕死过去。”

阿逢把脸一沉:“明月,你在家玩个天翻地覆,我们都由着你。此行凶多吉少,怎能视如儿戏?”

明月小嘴一撇:“偏许阿逢探海,不许明月出游?真是岂有此理?”

泰格口中急道:“多说无益,速速亡羊补牢,先送公主回去。”

明月气急败坏:“要回一起回,要去一起去!丢下我一人,太也不仗义!”

说话之间,众人更不忘海面。但见夜色中,波浪涛涛,雾气昭昭,三艘暗黑色的海盗船,满载货物,在东南航线,浩浩荡荡,纵横驰骋。

阿逢先是大喜过望:“功夫不负有心人,大鱼终于露头!”再看看亲妹,更是无可奈何:“也罢,事已至此,只能同去。只是咱们必须定下君子协议,今日旨在追鱼,不在捕鱼,明月可要牢记。”

当即一声令下,隐形轻舸追在其后,虽是谨小慎微,更是极速挺进。

疾行一夜,黎明时分,海盗船驶近一处岛屿,便陡然不见踪影。

众人只觉甚是离奇,甚是诡异。

阿龙凝神一番探查,低声说道:“前方

岛屿名曰千壑岛,周边还与东鳌、万船、黄渺、竹溪诸岛遥遥相和。在东虞群岛之中,倒是个指挥作战,易守难攻的战略节点。只是,此岛即难停靠船只,更无筑房构舍。此前也曾排遣兵士数次探访,未曾回报异样。”

阿逢沉吟说道:“‘凤焰’每次现身,都是丰神俊朗,大讲排场。他自视极高,不可能驻扎荒岛,此中必有蹊跷。咱们悄悄环岛绕行,好生观瞧。”

隐形轻舸悄然而行,岛上景色更是震摄人心。奇峰异石,随处可见;峭壁高耸,上插云霄;悬崖纵深,直入海底。海湾众多,参差错落;植被茂盛,树木葱茏。悬崖、峭壁、海滩,绝世之美;珊瑚、洞穴、礁石,处处称奇。

一番逡巡,众人更觉诡异:“此岛全无停靠之地,海盗船如何消失的这般离奇?”

忽闻阿龙一声惊呼:“诸位是否听到之声?此声发于水上,深入峭壁,噌如钟鼓不绝。”

众人细听,均觉诧异。急令武士将轻舸驶至绝壁之下,但见峭壁绝立百丈,如猛兽奇鬼,森然可怖。

徐而察之,更觉奇异。眼见前方藤蔓丛生,攀附缠绕,却闻水击穴罅之声,不知深浅,微波入焉,澎湃涵淡。

阿龙站立船舷,双足一点,腾空而起,剑舞之处,藤蔓尽断。绝壁之内,居然是硕大的洞穴,藤蔓原来是掩蔽洞穴的障眼物。

向内探望,洞穴极宽极深,似由天然改造而成,千穿万联,一直通向岛心,中空而多窍,与风水相吞吐,有波涛翻涌之声,如乐作焉。

阿龙一番观察,恍然大悟:“原来,海盗靠山挖山,靠水掘水,利用天然洞穴,在海岸悬崖,穿壁凿岩,挖崖建窟,沟通连接无数洞穴,既能隐蔽舰船,又能常住。”

阿逢连连点头,轻声说道:“‘凤焰’果然狡诈,此岛区位优势得天独厚;北望悦城,有依有靠;南通各岛,一呼百应。加之洞穴天成,鲜为人知,工事隐蔽,巧夺天工,当真是易守难攻。”

洞穴之内,又有巨大的铁栏杆门拦住去路,轻舸再不能进。

趁着月色,阿逢令轻舸悄悄停靠,只留舵手暗中留守,这才率众施展轻功,攀爬峭壁,转瞬间便攀至绝壁之顶。

七人翻山越崖,直至晨光微曦,才逼近千壑岛正中心。仔细观察,整个岛屿,大小洞窟,成千上万。有的藏匿于崔巍峭壁,有的掩映于巍峨青山,有的隐藏于幽静谷底,皆是用茂密藤蔓掩饰洞门,阻隔视线。

当真是奇特的洞窟岛国,天下绝无仅有。

布局巧妙,密如蜂巢,功能各异。外围洞窟,用于舰船停靠、行进通道;进深洞窟,用于粮食储藏库、盗匪居住;中心洞窟,则是弹药贮备、兵器储藏。大洞套小洞,洞中有洞,相互独立,更是脉脉相连,首尾贯通。

七人满怀着惊疑,隐着身形,在岛内窜山跃涧,悄然而行。只是,千崖万壑、千窟百穴,“凤焰”何处寻?

阿逢众人一番商议,寻了个隐蔽洞口,飞身跃入。

洞内曲径通幽,蜿蜒盘旋,搜寻良久,阿逢心下犯愁:“此岛工事浩大,岂止十年之功?不要说剿匪,光是摸清底细,都不知要耗费多少时日?要想洞洞悉知,一网打尽,当真不易。”

话未毕,迎面走来六人。

一个人高马大,胡子拉碴,似是个头目,还边走边说:“今日巡查,虽是例行公事,更要彻查仔细。咱当家的有令,最近风声甚紧,火药洞窟,定要严加监管,以便防患于未然。倘若被人钻了空子,咱们便是灰飞烟灭。”

他身旁一小个子海盗连连搔头:“大哥,今日是何口令?兄弟一时没听清。”

大个子头领眼珠子一瞪:“一天到晚,浑浑噩噩!你难道忘了?依着南历,今日是什么节气?”

小个子海盗惊吓过度:“小弟谨记!大哥莫怪!”

六海盗一番低语,向前走去。

七人以目示意,小心翼翼,悄悄跟进。

凌傲悄声建议:“与其费心搜寻,冒险打探,绝命拼杀,倒不如跟踪突击,乘其不备,出其不意,炸他弹药库,倒能将这些盗贼来个一窝端。”

阿逢凝神思索片刻,当即点头:“索性炸他个天翻地覆,即使炸‘凤焰’不死,也让他损兵折将、无处容身。”

凌飘深以为是,更是报仇心切:“到那时咱们再行捉拿,岂不手到擒来?”

泰格行事谨慎,一番沉吟,口中叮嘱:“此举甚是行险,定要多加小心。”

七人悄然跟踪,便钻入一处幽深洞穴。此地不仅阴森诡异,更是重兵把守。阿龙嗅觉异于常人,早已闻到硝石火药的气息,心知兵器库已是近在咫尺。

眼见时机成熟,阿龙便与泰格对视一眼,泰格登时会意。二人悄悄靠近六盗,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出“听风菱针”、“蒹霞苍芒”,顷刻之间便点中六海盗后心大穴。

第四百一十三章 千壑之岛

就这样,六盗猝不及防,纷纷倒地。

七人更不怠慢,个个出手如电,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六盗拖至洞穴一隅。

阿逢眼望受制的海盗,灵机一动,悄声吩咐:“真是天助我也!咱们正好趁机乔装改扮换上海盗服,便能乘虚而入。”

凌傲一边手上快速更衣,一边口中小心叮嘱:“明月,我们六人即将上演‘神奇海盗团’,你是女子,这次再也没有戏份,乖乖出洞等着,保命要紧。”

明月心知求助阿逢、凌傲、泰格均是无望,急忙贴向正在更衣的阿龙,低声哀求:“龙大大,我要求不高,不敢一马当先,勇往无前,更不敢喧宾夺主,冲锋陷阵,但求跑个龙套。”

阿龙只望明月一眼,不由荷映心头,更是心旌摇荡,意乱情迷。强行自控,轰然觉醒,唯恐明月有失,便似往日宠荷一般,连哄带骗:“殿下难道不知?殿下若是跑了龙套,我等都得去见龙王爷。”

凌傲眼见阿龙衣冠不整,明月熟视无睹,攀亲拉近,直往前靠,不由心下惶恐,一把将她扯到身畔:“明月!听话!你先出洞,回轻舸暂避一时。明日我陪你练习‘四大皆空’,管保让你尽兴。”

明月犹不甘心,再望阿逢,确信不可挽回,这才心灰意冷,溜出洞去。

六人换好海盗服,又抢过“浴火”令牌别在腰间。

阿龙细看,令牌形同火凤,长半尺,阔二寸,正面雕有铭文,背面刻有令符,心中暗道:“‘凤焰’不愧做过大国之君,令牌也做的如此工整。”

泰格、常翼大踏步,走在前方。

方至洞门,早有数盗齐声喝问:“口令?”

泰格答得从容:“立冬。”

众盗又问:“何事入内?”

泰格镇定自若:“奉当家的指令,例行检查。”

又一个海盗厉声问道:“四当家的今日怎未同来?”

泰格应答稳如泰山:“今日分派过冬储备,四当家的正在前洞坐镇指挥。”

众盗不疑,当即放行。另有四盗头前引路,六人紧随其后。

洞内曲折幽深,蜿蜒纵横,叶脉相连,枝杈丛生。行至三重纵深之处,四海盗便跃身上前寻至石壁之上的机括,依照“阴阳八卦”之术,便听“吱吱呀呀”数声响,最后一道石门轰然而开。

四海盗方欲转身,阿龙、泰格出手如电,将之点倒,拖将进门。

洞内奇观,见者惊艳。一堆堆,一垛垛,一排排,整整齐齐,密密麻麻,堆满火药弹,垛满火药箱,排满火药柜。仔细再看,更有火箭、火雷、火铳、火球、火炮,应有尽有,无计其数。

六人兵贵神速,迅速收集数十个火雷堆在一处,分出药引,捻作一团。常翼解下身上外衣,撕成碎条,内包火药,搓成导火药捻,不断续接,足足接出数十丈长。

阿龙与泰格矮着身形,谨小慎微,拖着自制导火药捻,接连走出两道石门。常翼更不怠慢,打着火石,当即点燃。

刹那之间,火舌吞吐,刺啦啦燃烧,异彩纷呈,照亮甬道。

六人更不停留,纵身飞向外层洞门。

阿龙身形飘飞,心中痛问:“青荷,你究竟是死是活?是否也在岛上?”

便在此时,外重石壁之门洞开,更闻数盗插手施礼,齐声问候:“参见三首领!参见四首领!”

一个冰冷犀利的声音由远至近传到耳畔,却是“凤爪”:“今日岛上大有异样,我且问你,可有贼人闯进火药窟?”

众盗心惊胆寒,想是惧他怕他到了极点,战战兢兢,诚惶诚恐:“四当家的确是派来几位巡查,例行公事,都持有令牌,口令一清二楚,毫不含糊。”

“凤尾”一声咆哮,震耳欲聋,吓翻全洞海盗兵:“我派来的巡查,分明已经做了刀下鬼。我倒要问问,你们怎么当得差?玩忽职守,引贼入室!今日稍有差池,我定将你们扒皮抽筋!”

话音未落,便闻刺鼻的硝烟味道,更听“刺刺啦啦”火药燃烧之声。众盗大惊失色,抢身入内。“凤爪”眼力奇佳,一眼望见导火药捻烧得正旺,一声惊呼,合身抢扑。

泰格、常翼头前开路,只觉一股炽烈劲风狂扫而来。眼见“凤爪”扑身断火,怎能容他?“轩辕剑”带着寒风,“空明剑”裹着戾气,飓风狂袭。

凌傲护着阿逢,走在中间,眼见一道黑影骇电奇袭,“凤尾鞭”飞天旋舞,呼啸而至,却来飞卷导火药捻。危急之中,二人合身扑上,两把长剑风起云涌,震开“凤尾鞭”。

阿龙、凌飘断后,眼见数十名海盗,各提利刃,奋不顾身,蜂拥而至,更是飞身而起,“飞龙剑”、“空明剑”,极风劲舞。

便在这千钧一发的紧急关头,霞光一闪,如同五彩烟花激射而来。仔细再看,却是一人,身穿五彩凤衣,双手各持两把“凤翅扇”,急如骇电,扑向导火药捻。

阿逢、凌傲大骇,口中惊呼:“不好!凤翅!”纷纷舍弃“凤尾”,奔着“凤翅”飞身抢扑。

哪料到,“凤翅”身影极快,诡异至极,穿插在阿逢、凌傲身隙中游走,飞凤游龙一般,抢向内室:“小贼!胆大包天!图谋不轨!毁我千壑!”

“凤翅”虽已人到中年,却因常年习武,身形飘逸,身段婀娜,又深得“凤焰”点拨,功力又在“凤爪”、“凤尾”之上。

她手中那对“凤翅扇”,十分怪异,挥舞起来,上翻下旋,前仆后继;有进有退,有张有弛;忽伸忽缩,忽开忽合。

伸展开来,便似两张巨翅,铺天盖地,呼风唤雨;闭合起来,便如一对利剑,猛如骇电,凌厉至极。

阿逢、凌傲被“凤翅”、“凤尾”左右夹击,形势更是危急,更是不容思索,“霹雳金针”、“空明神钉”破空而出。

“凤翅”当真了得,双臂一挥,金针、神钉纷纷转向,裹挟着炙烤烈风,向阿逢、凌傲灼灼逼去。转瞬便冲开一条血路,杀向导火药捻。

阿逢、凌傲人半空中,数个翻转,躲过针钉奇袭,更是不改初衷,飞追“凤翅”。

“凤尾”应变奇快,极速追将上来,凶相毕露:“小贼!胆敢太岁头上动土!今日让你毙命于斯!”

说话之间,“凤尾鞭”瞬间席卷而来,奔腾如电,袭至阿逢后脑。

形势本就危急,忽觉鬼火一闪,一人形同鬼魅,飘忽而入。那道鬼影,便同鬼火一般,忽上忽下,左飞右纵,婉转不定,口中却是如话家常:“乖孙孙,你这胆子也特大,捉迷藏捉到爷爷家?”

眼见鬼影迅如飘风,诡异至极,绕过众人,飘向火药洞窟。向来沉稳的泰格,陡然一声暴喝,“轩辕剑”更如风驰电掣:“‘凤焰’!还我香悦!”

凌飘更是双目喷火:“‘凤焰’,拿命来!”亦是丢下“凤爪”、“凤尾”,奋不顾身,飞纵阻截。

“凤焰”转而望向泰格,一声冷笑:“倒是泰宇的种,心思异于常人,寻死都会找捷径!也好,爷爷让你早死早托生!”半空之中,轻飘飘拍出两掌,两道火焰,破空而出,幻化万千,骇电来袭。

泰格只觉眼前烟花纵横满天,凌飘更觉火光飞舞如旋。均是心知不好,气运丹田,脚尖点地,飞身而避。

阿龙大惊:“‘凤焰’武功深不可测,不仅深悉‘霹雳神功’,更是名闻天下的‘凤火神功’创始人,泰格、凌飘怕是要吃亏。”

正待相助,又见阿逢与“凤翅”斗得甚是吃紧,急忙挺身而出拦住“凤翅”。

再说“凤爪”,眼见泰格、凌飘奋不顾身飞身涌向“凤焰”,再无暇顾及于他,更是凶相毕露,抢到阿逢身后,一声狞笑:“小贼,上次让你逃脱,算你便宜。今日定要擒贼擒王,先送你及早归西!”

言未毕,“凤尾”亦配合“凤爪”,骇电袭到。只在刹那之间,“浴火双凤”左右开弓,前后夹击,直取阿逢。

眼见形势危急,阿龙飞身而起,百忙之中,右手“劈风掌”掣电呼啸,猛击偷袭阿逢的“凤爪”后背;左手“飞龙剑”气贯长虹,抵住“凤尾”的猛烈进攻。

“凤爪”、“凤尾”同时大骇,急忙撤步收身,阿逢终是逃过一劫。

便在此时,“凤翅”如同鬼魅,抢身攻上,凌傲舍死忘生拦住“凤翅”绝命偷袭,

奈何危情愈演愈烈,忽见两道身影一闪,一黑一蓝,紧追而至。

“伏波剑”风起云涌,奔着阿逢骇电奇袭,却是寒浪咬牙切齿:“小贼,你率众诛我陶然,此仇不共戴天!我还不曾杀你泄愤,你倒上门来送死!”

阿逢眼见“伏波剑”翻波,后招迭起,虽知功力不及劲敌,可危难关头决不能退让,“霹雳神剑”长空直入,迅猛突击。

寒浪眼见敌手年纪虽轻,剑势锐不可当,倒不敢任意托大。

凌飘大急,飞身抢救阿逢,哪料到“阴阳锤”骇电如风,耳畔更传来卓星冷笑:“凌飘!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今日让你死无全尸!”

凌飘一转身,便见卓星双眼珠起红线,血灌瞳仁,“阴阳锤”急扫,势如疯虎,危急之下,只有奋力急挡。

敌方六大绝顶高手齐至,危情雪上加霜。

常翼眼见泰格独战武功绝顶的“凤焰”,险象环生,心中不尽惶急,火速飞身抢扑,舍身相助。

泰格大急,口中低呼:“殿下危难,速速相救!”

常翼闻言,不敢怠慢,疾飞至阿逢身畔,“轩辕锤”抡的风声鹤唳,海啸山摧,直取寒浪。

寒浪看得满面骇然,只敢缠斗,不敢硬拼。

如此一来,阿龙力战“浴火双凤”,泰格独当“凤焰”,常翼独战寒浪,阿逢、凌傲双斗“凤翅”,凌飘却被卓星纠缠,更要勉力守护导火线。

洞内刀光剑影,一片骇然。

阿龙心知泰格最是涉险,欲抽身相助,奈何“浴火双凤”死缠烂打,根本不容他脱身,心下惊急,只求寻个时机速战速决。

再看泰格,明明心知不敌,更要置于死地而后生,反而激发出无限勇气。但见他纵跃如飞,“轩辕剑”迅雷极舞,虚虚实实,威力迅猛,指穴打穴,不差分毫。

“凤焰”更是身形飘忽,身法诡异,出招变化离奇,双掌起处,一道道火光,一团团火球诡异来袭,更是后招无穷,神鬼皆惊。

他那“风火焰”更是时缓时快,时近时远。缓时轻飘柳絮,弱柳扶风;快时疾如闪电,迅如飘风;近时一袭即离,一攻而退;远时破空而袭,克敌保身。

阿龙心急如焚:“泰格毕竟年轻,功力有限,已是处处受制,危在旦夕。这般缠斗,势必不保。”再看导火药捻燃至中途,弃之便走,也是前功尽弃。

危急之下,阿龙灵机一动,“龙悦荷香”剑法奔泻而出,使出一式三招的“荷花三弄”。

但见他手中长剑,先是急颤急挑,一招“荷叶田田”,正如娇荷随风起舞,颠倒众生,直指“凤爪”;继而舞出第二招“遮天蔽日”,横扫千钧,威力无穷,急刺“凤尾”;陡然挥出第三招“映日荷花”又是剑走轻灵,更如行云流水,双管齐下!

“凤爪”大惊,飞身急躲,人在半空,重心不稳,歪向一侧。

“凤尾”更是把持不住,“凤尾鞭”被阿龙的剑气震得急旋逆转。

“凤爪”反应奇快,凝神定气,避开“飞龙剑”,飞身抢扑,却不料阿龙早有预料,“劈风神功”如影随形!“劈风神掌”任意随风!

多亏“凤爪”功力极深,应变能力极强,他既然来不及回撤,索性身形一转,以攻为守,利爪极抓阿龙面门。

哪料到,阿龙早已事先猜透二贼心意,右足忽起,破风弹风,攻击阿龙的“凤尾鞭”,反成了他的利器,直击“凤爪”前心大穴。

眼见本门“凤尾鞭”,闪电来袭,“凤爪”虽有神功护体,穴位又与常人相异,可是哪里抵挡得住破风弹风之奇妙来袭?根本猝不及防,已是前胸中鞭,刹那间飞将出去,颓然倒地。

“凤尾”眼见自己害得“凤爪”受伤,万分惊急,懊悔不已。阿龙哪容他亡羊补牢?右掌手势忽起,“劈风神掌”蓄足内力,骇电狂袭。

“凤尾”再也把持不住,只好丢下长鞭,急跃而退,依然被掌风震得鲜血狂喷,真气翻涌。

再看泰格,形势更是危急!“凤焰”双掌一翻,数团火焰,破空来袭,直击泰格前胸。

眼见再也救之不及,阿龙奋起平生之力,飞身而起,“飞龙剑”如怒海狂涛,破空而出,更是力挽狂澜,令数团火焰,去势逆转,反扑“凤焰”。

便在此时,“轰然”一声巨响!第一颗火雷爆炸!转瞬之间,硝烟弥漫,尘雾翻空!

阿龙半空中抢回“飞龙剑”,大声疾呼:“不必恋战,速走!”言未毕,“追风菱针”破空而出,逼得周边盗贼飞身避让。

与此同时,阿逢更是一声令下:“兄弟们,快走!”

凌飘、凌傲闻言更是不敢怠慢,虚晃数招,各射暗器,护着阿逢,飞身便走。

此时此刻,阿龙、泰格、“凤焰”距爆炸中心最近,三人已隐没在硝烟之中。

常翼唯恐泰格有失,极扑而至。

当此时,“凤焰”心知无力回天,杀心更盛,催逼内力,凤火刚猛。施展“浴火重生掌”,接连辟出险招“凤凰涅”,掌力陡然逆转,分向阿龙、泰格、泰格狂拍,烈焰雄劲,飘忽不定,翻卷奔腾,杀人无形。

阿龙、常翼只盼救下泰格,全身而退。

不料一向思维缜密的泰格,今日如同换了个人,完全不顾死活,一招“兰艾同焚”,迎刃而上,便要与“凤焰”玉石俱烬。

眼见“凤焰”功夫诡异,火力极胜,泰格却舍死忘生,阿龙大惊:“他今日因何如此反常?”不暇思想,凌空一掌,势如奔雷,猛如骇电,“凤焰”大惊,飞身急躲。

阿龙、常翼趁此时机,抢近泰格,一人抓住他一只手臂,决然转身,奔行如箭。

身后爆炸声,如排山倒海,如地裂天崩,如巨浪拍空,如惊涛袭岸,此起彼伏,接连不断。

那声音,越逼越近,充塞耳畔,震撼人心,直达心底,又从心间回荡,五脏六腑都在摇晃。

六人终于侥幸奔出洞窟,更是不敢片刻怠慢,翻山越岭直奔海岸。

奔逃之中,回看千壑岛,已变千火岛。

一时间,爆炸气浪俯冲过来,铺天盖地,遮天蔽日,迷失人的魂,熏瞎人的眼。漫天硝烟,夹着辛辣,象旋风一般,翻滚而来;象波浪一般,此起彼伏。

转瞬间,硝烟一层一层翻滚而上,奔腾席卷,聚焦海岛,又四散开去。助威的还有烈烈长风,硝烟弥天漫空。

第四百一十四章 凤凰涅槃

无数碎岩,无数石片,被气流激荡翻卷,像雨点一般飞射,又似冰雹一般下落。震荡经久不息,封锁人的呼吸视听。

众人护着阿逢,一路飞奔。此时此刻,只有飞奔,只能飞奔。纵然九死一生,已是万分庆幸。

奔行之中,只觉泰格的身体越来越重,靠他自身已经再不能支撑,阿龙急忙转头看向泰格,这一看不由触目惊心。

泰格血染前襟,脸色惨白,依然咬牙坚忍,一声不吭。

阿龙惊骇至极,将泰格横抱而起,气运丹田,奋力飘行,疑窦更生:“泰格素来沉稳,今日力战‘凤焰’,如何不顾死活?他难道不知?报仇之事,怎能急于一时?”

前思后想,又有所悟:“两兵交锋勇者胜,倘若他不置于死地而后生,或许早已死在“凤焰”之手。更何况,生死时刻,人的行为大多凭着本能,世上几人能够自如自控?”

漫天硝烟之中,忽然窜出一道幻影,拦住众人去路。但见他身形伟岸,虽是满面戾气,满面尘灰,依然风采无限。

再看他的手,甚是奇异,赤红如血,唯有九指,右手小拇指缺失。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凤焰”。

“凤焰”一声朗笑:“小孙孙!胆子越来越大,可惜,做不成人中龙,偏要做火中虫!”

阿逢不甘示弱,便欲出战:“‘凤焰’!你最爱杀人放火,事到如今,也该让你尝尝‘引火烧身’。”

阿龙将泰格交至常翼手上,沉声说道:“护着殿下速速回舸,我来断后。”言毕,腾空而起,先于阿逢,长剑奇袭。

“凤焰”看向阿龙,一声冷笑:“劈风小贼!好大的口气!你以为我会让你活着出去?”

说话之间,气运丹田,双手抱成一球,旋即出掌,数个“凤火球”,横空出世。“风火焰”纵横飘飞,奔行雄劲,颇有烽火连天、龙飞凤舞之势。

阿龙更不怠慢,“飞龙剑”顺势飞舞回旋,弹风破风,灵动无极限,火球悉数飞向“凤焰”。

再看硝烟之中,“凤翅”、“凤爪”、“凤尾”、寒浪、卓星,接二连三冒将出来,虽是人人灰头土脸,个个焦头烂额,却是怀着血海深仇,数声呼啸,奋勇当先,抢攻而上。

阿逢心知如此时刻,绝不能轻易退缩,否则己方士气大落,反而不能逃脱。年纪一次,不由分说,长剑出鞘,风驰电掣。

一场混战,天昏地惨,日月汗颜。

“凤焰”眼见十数年心血毁于一旦,早已怒火中烧,急欲置阿龙于死地。但见他鼓荡真力,护住全身,身形微侧,袍袖挥处,手掌从袖底穿出,两团“凤火焰”猝然攻至,直逼阿龙。

阿龙“飞龙剑”骇电而出,本意将他“凤火焰”弹破开来。哪料到,狂风骤起,“凤焰”顺势飞身,催逼内力,手腕急转,“凤火焰”凭借风势,围着阿龙,飘飞漫舞,神出鬼没,凶险至极。

阿龙心知凤焰如刀,火热炙烤,正自惊骇,又有两团“凤火焰”裹挟着浑厚的内劲,顺风来袭,陡然冲击,势不可挡。

阿龙不敢犹疑,左手剑辟出,以剑气封住“凤火焰”滚动之势,跟着右掌斩出,直取“凤焰”小腹。

“凤焰”不料这年轻人武功修为如此高深,一声惊呼:“劈风小贼,风是你何人?”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阿龙双目充血,血灌瞳仁:“‘凤焰’!师门大仇,不共戴天!我追你寻你十七年,今日定要血债血还!”

“凤焰”闻言一惊,略有所悟,不由冷笑一声:“凭你?也配?不如我送你去陪师尊!”言毕毫不退缩,以真气封住周身要害,运转内力,再次催动“凤火焰”向阿龙劲逼。

仇人近在咫尺,阿龙热血沸腾,反而神清志明,心中暗道:“倘若施展‘龙悦荷香’剑法,以剑气控制火焰之势,如同在怒海中抗击狂涛,可谓事半功倍。”念及于此,气运丹田,凛凛剑气喷发而出,瞬间逼着两团“凤火焰”反向逆转。

“凤焰”久战沙场,更不惊慌,运气于掌,气贯指尖,十指纷弹,数团“凤火焰”,此去彼来,无尽连绵。

阿龙无所畏惧,催动内劲相抗,刹那间,剑气纵横,火焰飞舞,便似无数迅雷疾风,相互冲撞激荡。

鏖战之中,“凤焰”只觉对方内劲雄浑,锐不可当,剑法变化,随意随性,神鬼莫测,实难捉摸。心下惊急,忙将“火凤神功”施展开来,手起之处,又连推出数团火焰,每一招隐伏无穷后着。

爆炸之声,轰鸣作响,持续不断。

阿逢率众且战且退,终于接近海边,却难以摆脱“凤焰”六人纠缠。

便在危急时刻,正斗得你死我活、难以解脱,忽听笛声悠扬婉转,悦耳动听,摄人心魄,阿逢不由一声低呼:“母亲!”

生死关头,亲情至深,直击内心。

再看“浴火三凤”、寒浪、卓星,个个受笛声蛊惑,心慌意乱

,神色骇然,手上招式瞬间变缓。

便在此时,三道黑影一闪,三个黑衣人蒙面塞耳,劈空而至,十数支“轩辕苍芒”破空飞出,骇电一般直袭阿逢。

鏖战中的阿逢根本避之不及。

危急之中,忽听一声暴喝:“恶贼,胆敢伤我哥哥!”浓烟之中,飞出一道红影,手持一把十射连弩,跃至半空,会揽雕弓如满月,飞身攒射。

爆炸声,夹杂着羽箭“嗖嗖嗖嗖”刺破人的耳膜。

蒙面黑衣人猝不及防,眼见羽箭袭身,大惊失色,即刻停止进攻,或持剑相格,或飞身而躲。

红衣女子毫不手软,不待强敌喘息,脚尖刚刚落地,即刻上箭搭弦,腾空而起,又行攒射,箭箭急如骇电。

为首的蒙面人又惊又怒,长剑急舞,荡开飞箭,半空中几个起落,奔至红衣女子近前,长剑急刺,凌厉之极。

阿逢飞身而起,一声惊呼,长剑快如风、迅如雷:“明月,你不是他对手!快走!”

明月聪慧至极,凌空一旋,避开剑锋,腾空奔行,纵至崖边,涌身一跃,跳下礁石,扑通一声,没入海中。

黑衣人恨得咬牙切齿,飞身旋走,协助“三凤”、寒浪、卓星,将阿逢一众团团围困,刹那之间,剑、扇、爪、锤、鞭、烈焰,铺天盖地,风雨不透,势不可挡。

危急之中,一道白影,迅如奔雷,一个声音传到耳畔,熟悉至极:“还不快走?更待何时?”

伴随悠扬的笛声,那白影出手如电,但见他或弹或破,剑、扇、爪、锤、鞭、烈焰,纷纷逆向。

白影翩若惊鸿,飘忽如神,硬生生将围困最深处的阿逢,奇迹般地抢出刀光剑影。

阿逢便如腾云驾雾一般,飘出数丈,惊落当地,不知所终。转头再看,常翼、凌傲兄弟已经纷纷脱险,回顾适才生死悬于一线,不由冒出一脸虚汗。

再闻笛声,无声无息;再看白衣人,了无痕迹;再观黑衣人,亦是吓得无影无踪。

眼见众人死里逃生,“浴火四凤”怒不可遏,凝神定气,舞动火焰,拼死拦截。

阿龙更不怠慢,腾空而起,“飞龙剑”风起云涌,封住“浴火四凤”去路。一声断喝:“阿逢,快走!”

凌傲兄弟怎敢怠慢,护着阿逢全力撤退。

“四凤”更不肯善罢甘休,携手寒浪、卓星,奔着阿逢一行暴冲。阿龙舍死忘生,左剑狂扫,力挽狂澜;右掌迭发,狂风大作。

六人奋起平生之力,却无法瞬间攻破阿龙无形气网,不由目眦尽裂,作势再扑,却不料“嗤嗤嗤嗤”数声,阿龙“追风菱针”破空而出。

六人耳闻寒风呼啸,惊骇不已,全力反击。

阿龙眼看六大强敌来袭,心知再不能保全,口中低语:“青荷,你若客死他乡,我用魂魄护你身旁;你若埋骨千壑,我用尸身与你同葬;你若回归故乡,我用来生为你护航。”

言毕,一招“龙飞荷舞”,不顾生死,向“凤焰”愤然出击。

“凤焰”全然不料阿龙为了报仇,不惜玉石俱焚,眼见“飞龙剑”锐不可当,惊急之下,唯有不顾生死,以攻为守,“风火焰”破空拍出。

便在“飞龙剑”插向“凤焰”前心那一刻,便在“风火焰”拍向阿龙前胸那一时,忽觉疾风阵阵,一道白影衣襟带风,一掌急拍,将“风火焰”弹开数丈;一手出如惊电,提起阿龙。

借“风火焰”反推之势,那道白影一飘数丈,便如一阵轻烟,飞至石崖岸边,向下一掷,阿龙便如飞一般坠入海中。

半空中回头,白衣人早已踪迹不见。

阿龙涌身入水,顾不上寻神逐仙,急忙伸臂拨水,游向轻舸。几番挣扎,总算死里逃生。

待得上岸,虽是心有余悸,却不敢丝毫怠慢,眼见泰格命在旦夕,即刻施展“劈风神功”火速营救。

七人有惊无险,终是乘风破浪回转悦城,都是劫后逢生,心有余悸。近岸之时,已是天光将亮,好在泰格终于在晨曦中醒转,受伤虽是不轻,却已脱离性命危险。

阿龙、常翼护着泰格回府,蹊跷的是,嫦雯并不曾似往常一般笑脸出迎。她虽在孕期,却治家有方,府中秩序井然。

若在往昔,她早已开轩敞户,打扫庭院,经营早膳。今日不知何故,府内鸡飞狗跳,乱作一团,

泰格满腹忧心,向内极奔,方入二门,便见贴身侍女扑至身前:“将军!大事不好!”

泰格登时大急:“夫人何在?速速道来!”

侍女痛哭流涕,哀痛欲绝:“奴婢走失了夫人!罪不可恕!夫人本是藏身密室,只是对将军昼思夜想,寝食难安。昨日晚间,将军彻夜不归,夫人满心记挂,前夜辗转不成眠,后夜噩梦连连。都怪奴婢疏忽,黎明时分,夫人心念将军,执意走出密室,奴婢实在拦阻不住,待得跟至后门,只觉黑影一闪,夫人便踪迹不见。

奴婢心慌意乱,阖府上下查找,只是徒劳。”

泰格本就伤重,闻言更是怒火中烧,身心大恸:“泰宇!禽兽!”说话间浑身战栗,拔剑而起,左肋伤口立时崩裂。

阿龙心知不好:“嫦雯已有五月身孕,若被贼人所获,母子命在顷刻。”

常翼二话不说,转身出门,瞬息之间牵出一只狼狗,又将嫦雯惯穿襦衣教它一闻。

狼狗深通灵性,即刻会意,当即望北狂奔。

常翼飞身上马,泰格虽是伤重执意不肯休养,阿龙只好怀抱泰格,紧随常翼之后。

一路北行,风驰电掣,用不多时,便来到一处豪门大宅。阿龙抬头观望,府门赫然蹲着两只石狮,正门之上有一匾,大书二字“相府”。隔门远望,殿阁楼宇,气度恢弘,甚是显赫。

常翼避开相府耳目,寻了个僻静所在,抱着狼狗飞身而入。有它引路,片刻之后,便奔至相府宗氏祠堂。

阿龙偷眼观瞧,祠堂之外,聚集数十个侍卫,个个如同恶鬼。

祠堂之内,更要三道身影,如同索命阎王。嫦雯仰面横躺,地上一滩鲜血,骇人的殷红。

一个恶贼人高马大,摁住嫦雯;一个恶贼手持一碗丹砂,凶神恶煞,正在强行灌药。

另有一个妇人,口中狞笑:“妖精!不过是个千人踩、万人踏的奴隶!也配婢作夫人!十八年前,你就该死!择日不如撞日,今日痛饮丹砂,送你上路!”

言未毕,阿龙已快如骇电,如飞而至,未见他如何出手,两个侍卫幡然倒地。那妇人看向阿龙,惊诧莫名,抖作一团,几不能言。

常翼上前,抡圆手掌,只听“啪”的一声,恶妇便被打飞出去,登时骨断筋折,再也不能活。

这一掌,惊起一片仓皇。门外数十个侍卫,惊吓过度,飞奔而走,去前院报信:“大事不好,常翼打死了大夫人!”

常翼犹不解恨:“恶毒妇!你和泰宇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十八年前害人!十八年后不改黑心!”

嫦雯早已昏厥,泰格将她抱在怀中,悲怒交加,目眦尽裂,更不怠慢,飞身便走。

早有不怕死的侍卫,飞追在后,只是阿龙众人何等轻功,他们如何追的赢?

出得相府,泰格陡然驻足,将嫦雯交给常翼,低声吩咐:“速速奔赴公主府,将嫦雯亲手交给明月,你们兄妹再不要轻易露面。”

常翼眼含热泪,不接嫦雯,一把抓住泰格:“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事已至此,再不能以身犯险!”

泰格双目充血,面色铁青:“如此姑息养奸,何时才是尽头?再过十年,受害的岂止是香悦?岂止是嫦雯?泰宇恶贯满盈,再也不能放任!我泰格今日立誓,不是他死,便是我亡!”

言毕,猛然挣脱常翼,转过身去,飞步便走。

常翼强拉不住,抱着妹妹,眼望泰格,两下难舍,实难抉择。

阿龙心知不好,唯有当机立断:“翼兄速去,我自会拼死保全泰格。”虽如是说,念及凶险的泰宇,依然心下没底,唯有紧随泰格身后,寸步不离。

泰格奔回相府,横眉立目,一言不发,往里便闯。

守门侍卫眼见泰格来者不善,疾步上前,正待相拦,泰格已是飘身一闪,晃过数人,飘身进了府门。

守门侍卫登时急红了眼,大声疾呼,向内传言:“大事……不好……!快快……速速……禀明……丞相……!”

不必侍卫叫喊,府内早已人人风闻,草木皆兵。

泰格疾步奔行,飞至前院,便与一大群人不期而遇。

为首一人,峨冠博带,肋下佩剑,道貌岸然,不是别人,正是泰宇。他身侧兄弟、子嗣、侍卫不下百人,前呼后拥,杀气凛凛。

泰格双目如炬,满面杀气,无所畏惧:“泰宇!休走!”

泰宇早已得到消息,是尔闻声而出。当下一眼看到杀气腾腾的泰格,先是不可置信,继而满心愤恨:“泰格,你好歹也是君上亲封海纳将军,居然无法无天,丝毫不知收敛?胆敢上门行凶,杀我发妻?还想杀父弑相不成?”

泰格左肋伤口崩裂,鲜血狂涌,更是面无惧色,一声断喝:“泰格顶天立地,没有你这般禽兽之父!南虞天朝神威,更没有你这般乱臣逆贼!今日,我要替母亲洗冤,替香悦报仇,替嫦雯雪恨!一句话,报君之恩,为民除害!”

泰宇一声暴喝:“逆子!当真养虎为患!我当年就不该留你!你放心,我定如你所愿!送你奔赴九泉!速速到地下与那贱人相见!”

言未毕,泰宇飞身而起,刹那之间,长剑出鞘,快如云扫,急如雨飘。

泰格怒不可遏,身形暴起:“泰宇,今日便是你的死期!”说话间“轩辕剑”破空而出,剑光四射,烈风如歌。

泰宇虎毒食子,本性使然,更是火往上撞,舞动“轩宇剑”迎刃而上。

第四百一十五章 杀父弑相

刹那之间,院中已是刀光剑影,风起云涌,飞沙走石,杀气迎空。

泰宇仗着人多势众,“轩宇剑”首当其冲,陷阵摧锋,下手绝不容情。

他手下数十个凶神恶煞杀的兄弟、子侄更是各持刀剑,各显神通,将泰格、阿龙围了一个里三层、外三层,当真是风雨不透,水泄不通。

为首两个高声叫嚣:“泰格!不肖逆子!六亲不认!死有余辜!”

泰格全无畏惧,“轩辕剑”劈空,席卷长风,气贯长虹。

恶斗之中,泰格双目充血:“泰宁!泰宗!尔等兽行,恶贯满盈!”

泰宁、泰宗便是泰宇两个亲弟,更是呼啸冲锋,往来纵横,凌厉勇猛。

阿龙眼见形势不好,飞身而起,长剑挥出,当空旋舞,便如蛟龙腾海,百凤击空,将泰宁、泰宗众人扫得七倒八歪,使之不能近前助纣其兄。

泰宁、泰宗不是阿龙敌手,更近不得泰格身前,不禁暴怒:“小贼!尔敢相府行凶助恶!罪在不赦!”

虽是如此,泰格依然险象环生。姜自然是老的辣,泰宇武功剑法,高出泰格一重,而且他出手极是狠辣,全无半点父子之情。

泰格虽身受重伤,却是面无惧色。他心怀血海深仇,人如飘风,剑如飞霜,寒光闪闪,奔走倥偬。他肋下鲜血,不住流淌,落在方砖之上,溅成一朵朵血色之花。

大战数十回合,泰格已是血气不足,面色惨白,力不能支。

泰宇一声大喝:“泰格!逆子!今日活该毙命于斯!”

眼见泰宇欺身而上,长剑破空来袭,泰格竟然不躲不避。陡然间,他身形暴起,扑了上去,半空中猛一转身,贴近泰宇之时,手上“轩辕剑”,对准自己胸膛,一招“凤凰涅”,猛然急刺。

危急中,阿龙转身隔空相看,一目了然:“泰格这一招便是模仿‘凤焰’夺命出击,逆转乾坤之法。只是,‘凤焰’击出的是火焰,可以隔山打牛,火势绕行而走;泰格却是不顾自身,但求玉石俱焚,倘若一剑下去,泰格定将父子二人,一剑穿两心!”

此时的泰宇更是惊骇至极,想要躲避,奈何身体正在前扑,去势迅猛快疾,哪里避得及?事到如今,他纵然一剑刺死泰格,自身也在劫难逃!

阿龙看得触目惊心,大骇如焚,飘身而起,左手“飞龙剑”,剑气如虹,隔着长空,直劈泰宇,右掌“劈风神掌”横空出世,拦挡泰格“轩辕剑”去势。

尽管如此,依然不敢毫无把握是否能够力挽狂澜。

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又见两道身影一晃,分从泰格左右两侧骇电般飞来,二人奋起毕生之力,一人长剑极舞,剑气如虹,急扫泰宇;一人劈手夺白刃,拼抢泰格手中“轩辕剑”。

就这般,阿龙三人合力,泰格的“凤凰涅”终是没能如愿。只是,泰宇长剑剑风,虽被阿龙削弱,却因阿龙毕竟远水解近渴,泰格依然被剑气袭扫,受伤不轻,但听“噗嗤”一声,泰格后肩被刺,颓然倒地,重伤昏迷。

乘此时机,阿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过泰格,跃出战团,这才来得及抬头一观:江湖救急之人正是凌傲、明月。

凌傲夫妻持剑在手,义愤填膺,横眉立目,护在阿龙、泰格身侧。

泰宇兄弟杀红了眼,望向奄奄一息的泰格,眈眈相向,势如虎狼。

一时间,场上更是剑拔弩张。

阿龙四人深陷虎穴,眼见敌众我寡,奈何泰格伤势沉重,唯有含悲饮恨,选择忍不能忍。

四人更不多言,便欲撤步收身,泰宇已是血灌瞳仁,厉声喝问:“大将军要走便走!本相绝不强留!只是必须放下这个杀父弑相的凶手!”

凌傲长剑护体,怒目而视:“怎么,丞相目无国法,光天化日之下,欲行谋杀?”

泰宇手指泰格,一声冷哼:“大将军身为朝中重臣,怎能不明断是非?分明是泰格,相府行凶,杀我发妻,又刺杀本相!”言毕向上便闯。

明月疾如飞鸟,拦在最前,长剑横在当胸:“怎么?泰宇,你还想刺杀本宫不成?”

泰宇面无惧色,更不示弱:“刺杀殿下,微臣不敢!殿下眼明目亮,红口白牙,岂能姑息养奸,岂能冤枉好人?”

明月凤眉倒竖,凤眼圆睁:“姑息养奸?何出此言?你说的弑父杀相,我可没见!你杀子灭媳,我倒看得一清二楚!”

泰宇怒极之下,一声冷笑:“公主殿下,何必如此偏袒?究竟弑父杀相,还是杀子灭媳,本相说了不算,殿下说了更不算!唯有请君上裁断!”言毕,便欲长剑出击。

便在这危急存亡之秋,一道白影迅如飘风,一道黑影奔行如电。阿逢、常翼双双飞至。

阿逢眼见泰格命在旦夕,怒不可遏,一声断喝:“泰宇,孤倒要问问你!孤说话算不算?”

泰宇陡见阿逢现身,先是一惊,又是一怒,俄顷,收

起一脸愤意,登时平心静气,低下头去,深施一礼:“微臣给殿下请安!殿下一言九鼎,微臣惟命是从。”

阿逢再不理会泰宇,护着泰格,仗剑而行。一路风驰电掣,回了将军府。

此时的泰格,已是双目紧闭,面无人色,浑身上下,一片血红。他左肋中“风火焰”,后背中“轩辕剑”,都是致命伤,早已命悬一线。

父子仇杀之恶性不胫而走。不过半日,整个南虞的宫中府中,云谲波诡,激流暗涌。

一时之间,悦城上下,三省六部,皆是一片诡异。

御史台多得是擅长死谏的言官,自是不甘寂寞,或奏泰格杀母弑相,罪不可赦;或奏泰宇结党营私,其罪当诛。

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无论替泰格出头,无论为泰宇喊冤,都如轻羽荡舟,激不起一丝涟漪。

一日不见动静,南虞众臣全都摸不清头脑,更是人人自危,均是不敢大意,只盼能揣测出鬼神难料的圣意。

于是,个个摒住呼吸,秣兵厉马,磨刀霍霍,只等虞君亮剑,一声令下,一拥而上,奋勇拼杀,或助君灭相,或助相夺将,或功成名就,或家破人亡。

可是虞君偏偏打哑谜,对父子反目,将相不和,即无诧讶,也无懊恼,更无欣喜,全无愤怨,只有不动声色,只剩无动于衷。

这般无为而治,实在令众臣如同坠入云里雾里,唯有继续惊疑,硬着头皮继续等待,继续沉寂。

不知哪个万事通,秘密打听到太子千里迢迢请来德高万众的叔医,进将军府救急。

消息一传出来,几个打算弹劾泰格的言官,急忙在痛悔失策中偃旗息鼓,销毁已经写好的奏折。

还有几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御史,鼓足了勇气,连夜写下惊天地泣鬼神的名篇巨著,痛斥太子结党营私,与此同时,赞美泰宇暗自扶植的君长子虞思。

百官的千姿百态暂且不提,先看泰格府中的神医。

叔医一番望闻问切,连连摇头,连连叹气:“幸而龙相‘劈风真气’为海纳将军保命。虽是如此,他伤重如斯,药石罔及,能否起死回生,唯有静侯天命。”

原来数日以来,阿龙心知泰格性命堪忧,情急之下一直遵循“劈风”之道,几次三番给泰格急输“劈风真气”。

虽然这对难兄难弟,彰显出人类罕见的友谊,但是阿龙能否留下这世上最宝贵的情义,只能看天意。

泰格重伤之下,昏迷不醒,几近一月,高烧呓语不断,梦话痴话连连。

阿龙、常翼衣不解带,殚精竭虑,日夜照护。

小雪那日入夜,忽听泰格轻声呓语:“香悦,你这么狠心,抛下我一人。虽说梦里常能相见,却是那般遥远,又那般虚幻。好在事到如今,你终于回到我身边。”

阿龙又一次大惊:“泰格口中的镶月却是谁?可是嫦雯乳名?”

泰格梦中面带微笑,回忆往昔:“香悦,你可记得咱们第一次相见?

那年你五岁,我八岁。

我一直在相府后院为奴,若非君上改革律法,保护底层奴隶,若非君后体恤,若非常翼舍身相护,我早已死于非命。

虽是如此,我依然朝不保夕。

那日,我正在相府后院劈柴,你便如诗惊现。

你从不知自己生得多美,我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小妹妹。你的眼睛那么大,你的睫毛那么翘,你的嘴巴那么小,你的头发那么黑,你的小脸那么白,你的下颌那么尖,你的梨涡那么炫,你的微笑那么甜。

你靓如晴空朝阳,你美似灿烂晨曦,你清若溪流甘露,你娇比香玉芳草,你明赛璀璨繁星,就是月中嫦娥见到你,也不敢迈出广寒半步。

哪知道,虽然嫦娥羞于见你,小老鼠却对你情有独钟。我眼看着你向我跑来,也眼看着小老鼠向你跑去。

你们同时看到双方,同时发出尖叫,同时向左躲闪,同时向右逃避,如此左躲右闪,连番六次,我当时数得不爽分毫。

终于,你们都避之不及,小老鼠钻到你脚下,你一脚踩到小老鼠的尾巴,你们两个,同时意外,同时惊骇。

最后,那只和你一样倒霉、和你一般受伤的小老鼠,无限委屈,无尽悲哀,极度郁闷,落荒而逃。

你蹦蹦跳跳跑近我,大眼睛像流水一般清澈,你和我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小哥哥,我踩了你的宠物,你会不会怪我?’

我看着你的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只想告诉你:‘我不会怪你,只会爱你。我巴不得今生今世都与小老鼠同伍,只要能每天看看你,便是和全天下的老鼠称兄道弟,我也是在所不惜。’

你看着我刀砍斧劈垒成垛的木柴惊骇至极:‘大哥哥,这都是你的杰作?你这积木神功,能不能教教我?’

我闻言瞠目结舌,当即暗下决心:‘只要能得你相顾,我豁出一辈子定要做个绝世好樵夫。

你变戏法一般,便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玩意儿:‘小哥哥,你若和我玩跳房,我就陪你搭积木。” ’

那时候,我从未做过任何游戏,当真不知所措,更是羞惭至极,挥汗如雨:‘好啊,小妹妹。只是,积木好搭,房子难跳。’

我以为你会满面不屑,再不理我,哪料到你居然欢喜至极:‘小哥哥,不碍事,我教你。跳房子,不像盖房子,又好学,又好玩。一学就会,一玩就精。’

你从怀中掏出画笔,一番龙飞凤舞,地上青砖瞬间划出六个方格。我眼看着你的小脚丫,在六块方格中奔腾跳跃,辗转腾挪,上翻下飞,左纵右横,不禁神魂颠倒,浮想联翩。

你那笑脸像春花般绽放,无尽欢乐,神采飞扬;你那笑声,像春风般荡漾,无限婉转,和风欢畅。

咱们一起跳房,一起欢笑,乐此不疲,我一边跳一边想:‘让时间停滞,让空间消失,让万物静止,让欢乐永恒,让我和你永远这般跳下去。’

幻灭总比梦想实现的更快。恰在此时,相府三少爷率领家奴,簇拥着一位五六岁的小公子,奔至后院。

抬眼望去,二人身形尚小,却博带锦袍,雍容华贵,当真盛气凌人。

我知今日大少爷成婚,满座嘉宾,无不出身富贵之门,眼见飞扬跋扈的三少爷,对那个小公子卑躬屈膝,知他必是非富即贵。

我满心疑惑:‘他们贵族口口声声后院乃污秽卑贱之地,从不在此出入,今日因何破例?’

后来方知,三少爷一心想要巴结你。

我当真意料不到,他居然也会低声下气,对你低眉顺眼、恭恭敬敬行礼:‘参见公主殿下。’

香悦,你猜不到,当我听说你是公主的那一刻,心中陡然一凉,继而万分悲伤,我从来不曾那般悲凉,那般悲伤。

万万料不到,你微微一笑,云淡风轻,算是回礼:‘泰三公子,不必客气?你若有兴趣,何不一起玩?’

你那神情,让我如沐春风。你不仅不把三少爷放在心上,更不把公主名号放在心上,绝不会因自己高贵,逼视了我的卑微。

三少爷不曾答言,那个盛气凌人的小公子,已经奔上前来,言语甚是无礼:‘三哥,不必与她客气!她是香悦,并非明月!一不会叫嚷,二不会打仗,三不会反抗,四不会告状!随便欺负,包你无恙!’

三少爷闻听,英雄气概油然而生,俯首帖耳变为贵气凛然:‘大殿下,我懂啦!’转过身来,颐指气使,对着我开骂:‘下贱坯子!见了大殿下,还不磕完头行完礼,再赶紧滚一边去?’

你闻言一脸不悦,心平气和讲理:‘泰三公子,好端端地你怎作践人?还让泰哥哥磕头行礼?你们怎不去照照铜镜?癞蛤蟆也配天鹅跪?’

三少爷果然软的欺硬得怕,挨了一顿痛骂,反而学乖,立马禁声。

大殿下却是天不怕地不怕,更是不依不饶:‘香悦,好不知羞!圣人曰:克己复礼为仁,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他乃下贱之人,你怎能和他同行下贱之事?’

你看向大殿下,一脸鄙夷:‘虞思,满口仁爱礼义,满腹阴谋算计!你才是下贱之人!你行的才是下贱之事!你难道不知?泰哥哥比你聪明一百倍,比你高贵一万倍!’

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喊做泰哥哥,第一次有人告诉我,我比君长子还聪明,比君长子还高贵!

一时间,大殿下大出意外,目瞪口呆;三少爷大怒无疆,扯着脖子对我怒骂:“下贱坯子!看我怎么修理你!”一边撸胳膊挽袖子,便想动手。

你却微笑着对我说我:‘泰哥哥,咱们接着玩。他们被嫉妒冲昏头脑,被黑心迷失心窍。他们脑子里没有大义,心里更没有快乐,只会自寻烦恼,害人害己。’

便在此时,大殿下冲上来狠狠一推,你站立不稳,摔倒在地,瞬间磕破了口鼻,登时鲜血横流。

你却似习以为常,根本不以为然,用袖管擦擦血,依然笑容满面,爬起身来还要继续玩。

看着你流血含笑,我怒火中烧,瞬间理智全失。

我便如一头凶狠的猎豹,一步窜到大殿下面前,一拳暴冲,快如飓风。

大殿下可真不禁打,完全不及反应,瞬间扑倒在地。

不要说他,连我自己也意料不到,我的一记重拳,居然如此老到。定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常翼经年教我“轩辕神功”,关键时刻确实管用。

这可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打人,而且打的大快人心,酣畅淋漓。

香悦,你可知道?我的世界从此逆转!

面对多少次非人的欺凌,面对多少次非人的折辱,我从前都是息事宁人,我从前都是忍气吞声。

自从遇到你,我便知道世上还有一样东西,高过性命,高过自己,那就是正义。只有拥有它,才能保护你。

第四百一十六章 镶天之月

我的绝地反击,令三少爷始料不及,更是怒火冲天而起:‘泰格!你个贱种!胆敢犯上忤逆?我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你!活活打死你这个下贱东西!’

转瞬之间,三少爷便纠集一群家丁,将我团团围困。

双拳难敌四手,饿虎还怕群狼,我被打得鼻青脸肿,血流如注。

我不顾一切,大声疾呼:‘香悦,快跑!’

你果然出奇的聪明又机灵,转眼之间逃得无影无踪。

我虽被拳打脚踢,终是放下一颗心,拳脚雨点般打在我身上,我却一点儿也不觉得痛。

三少爷令人把我吊在树上,先是狠抽一顿皮鞭,更扬言要抽筋扒皮、挫骨扬灰。

想到你已经安全逃离,我满不在乎,更不掉一滴眼泪。

他们打得精疲力竭,便去寻扒皮的趁手工具。不料他们方才离去,你便如小鸟一般飞了回来。你身后,还飞过来一只和你一模一样的小鸟。

我本是头晕目眩,如今更是迷瞎了眼。我瞠视着两只小鸟,眼见一般无二,只当被打得头昏眼花,所以分不清个数。

直到你跳出来和你姐姐说话,我才知道你是你、她是她:‘明月姐姐,我寻了你来就是为了救他。他是泰哥哥,不仅人品极佳,而且极会玩耍。’

明月仰着头,眼见我被高高吊在半空,十分犯愁:‘香悦,你刚刚不是只说叫我帮你打架吗?若是打架,我不在话下。若是救人,我却不成。’

你比明月还要犯愁:‘明月姐姐,你足智多谋,赶紧想想办法。泰哥哥可是因为我才招惹了一群癞蛤蟆,以至于被如此吊挂毒打。’

明月便如一只狸猫,滴溜溜一个转身:‘稍安勿躁,我去搬救兵,你先等一等。’

明月一走,你便蹲在我身下:‘泰哥哥,你不如踩着我的肩膀,这样一来被吊的手腕就不会那般痛。’

我闻言大急:‘这不成,踩着你,我更痛,而且是身心俱痛。’

你异常惊讶:‘身上痛,心还会痛?我怎不知?’转念一想,灵机一动,手脚并用,从柴房角落滚过来两个大南瓜。

你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摞起两个大南瓜,垫在我脚下,又担心瓜滚人落,蹲在地上,奋力扶持。

片刻之功,明月旋风一般奔了回来,身侧便多了一个粉妆玉砌的男娃。你看了他俩,拍着小手,嘴都乐得合不上:‘阿逢哥哥!快来快来!泰哥哥快撑不住啦!’

阿逢抬头仰望,先是蹙眉,又是摇头,旋即大笑:“我当什么难事,值得你们一块愁眉苦脸。”

他左顾右看,一眼望见地上劈柴的斧头,抢在手中,飞身而起,出手如电,绳子应声而断。

我全无防备,又重伤无力,一跤摔落,翻滚在地。你心甘情愿给我做垫背,也被砸的不轻,却是开心大笑:‘阿逢哥哥果然真了不起,手起刀落,救泰哥哥于水火。’

你这一笑,我登时明了:‘你的一对梨涡,只要笑起来就比明月深得多,我铭记在心,以后再不会将你姐妹认错。’

你爬起来又连声恳求:‘阿逢哥哥,好人做到底,好事做到家。相府尽是癞蛤蟆,动不动就对好人非打即骂,泰哥哥在这里当真苦海无涯。’

阿逢果然快人快语,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不如同回荔粤宫,咱们一块练功习武,岂不热闹?”

我擦了一把满脸血污,含泪说道:“逃离魔窟倒是我梦寐以求,只是舍不得好朋友常翼,放不下好妹妹嫦雯。”

阿逢莞尔一笑:“这有何难,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咱们一块去,人多力量大,同乐同玩耍。”

他说到做到,将我们三人偷偷藏于他的车驾,一路回宫。

傍晚时分,咱们六人正在阿逢房中玩得开心,一个美人天仙,素衣素颜,步入宫殿,来到近前。

我只觉她不仅风流婉转,更是顽皮娇憨。她那双乌溜溜的大眼,当真是晶光粲烂,如星忽闪,流波转盼之间,便似会说话一般,灵活至极,更是像极了你。

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这般绝世美人。和她比起来,相府那些自命不凡的夫人小姐,都是丑女无盐。

我只当她是你又一个姐姐,哪知众宫人毕恭毕敬、纷纷施礼:‘君夫人。’

你更是扑上前去,口中呼唤:‘母亲。’

我惊在当场,不知所措。

你母亲微笑看着我,口中轻问:“香悦,谁家的哥哥姐姐,被你哄骗至此?”

你爬到母亲的膝头,张口便撒娇:‘再有一年,就是香悦六岁生日,母亲却迟迟不肯兑现礼物。’

你母亲惊骇连连:‘香悦,你怎蛮不讲理?还有整整一年呐!你便狮子大开口?从前,我怎不知你这般贪心又性急?’

香悦,你不知道,你那般撒娇,让我十分羡慕。

我也曾有过母亲,也曾这般爱我,

我也曾那般爱她,只是我实在记不起她的容颜。

你很快想出一个绝妙的好主意:‘母亲,你若把泰哥哥留在宫中,我再过生辰别无所求。’

你母亲闻言大笑:‘此话当真?不许骗人!’又转身问我:‘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

我为了能够陪着你,使劲站直身体,只盼人小鬼大:‘回禀君夫人,我叫做泰格。’

你母亲吃惊非小:‘你就是泰格?你母亲可唤作阿禾?’

我看着她流水一般的眼睛,眼睛陡然湿润。冥冥中,好似母亲把我抱在怀中,向我微笑,可是,我看不清她的脸庞,记不清她的芬芳。

我连连点头,眼泪夺眶而出:‘两岁之时,母亲便永远离开了我。’

你母亲蹲下身来,看着我的脸,她的眼睛,满满的都是雾气。

便在此时,一个英俊少年,踱入宫中。他轻袍缓带,玉树临风,潇洒出尘。眼见宫人跪地叩拜,口呼:‘君上。’我更是大吃一惊,吓得低垂着头,不敢稍动。

我万万料不到,你母亲见了你父君,居然无所畏惧,而是和你一样,奔上前去,撒娇搂抱:‘阿洋,你总算回来啦。你可知道,阿笛独带三娃,早已累得早生华发?’

你父君抱着你母亲,满脸笑意:‘是吗,阿笛?你这一头乌发,早已经气绝了天下乌鸦。再说,以前怎未听你叫过苦?喊过累?今日受了什么刺激?’

你母亲一脸娇媚,真真让妲己汗颜,褒姒掩面,西施恸哭,玉环含冤,我更替她羞惭:‘阿洋,你难道不知?三娃一天大似一天,一天比一天难管。阿笛越发不胜任,简直苦不堪言。总而言之,必须尽快找寻帮手,帮我排忧解难。’

你父君看看你母亲,又看看我、常翼、嫦雯,登时乐不可支:‘阿笛,你千万别告诉我,你想要找的帮手,是这几个小鬼头?’

你母亲闻言,小嘴瞬间便贴上你父君的脸。我从来不知,君上原来可以这般亲近:‘阿洋圣明!一猜就中!这几个鬼头,又聪明,又仁义,又懂事,又明理,关键是对咱三娃贴心。’

你父君禁不住你母亲软磨硬泡:‘阿笛,我知你想救人。这么多年,你受苦受气,却是本性难移。只是,世事凶险,恶人凶残,诡计多端,又有无数手段。受苦之人,数量太多,又水深火热。这般救人,得不偿失,遗患无穷。’

你母亲知你父君已然答允,满心欢喜:‘阿洋,我不管,救一个,算一个。’

耳听泰格呓语不断,常翼更觉心酸:“香悦、明月都是储君殿下的孪生妹妹,香悦更是泰格一生一世的痴念。”

阿龙闻言心底一痛:“泰格不仅身世凄惨,感情也历尽磨难。他曾经的爱人,居然不是嫦雯,而是镶月。”

直到现在,阿龙一直误以为泰格口中的“香悦”便是“镶天之月”。

念及于此,急忙追问:“不知镶月公主,身在何处?”

常翼素来顶天立地,闻听此言居然瞬间弹出英雄泪:“天若有情天亦老,红颜薄命命更薄。她早已香消玉殒,魂飞魄散在九霄。”

阿龙瞬间明了,心下暗道:“难怪泰格每每看向‘镶月湖’,‘爱月亭’,眼中便满是雾气。那么嫦雯呢?他爱香悦如斯,怎会娶了嫦雯?”

常翼看似粗犷,实则心细如丝,猜到阿龙心中的疑问,更不与阿龙见外:“我妹只小泰格三日,两人从小患难与共,后被小公主将之救入荔粤宫,嫦雯成了她的贴身侍女。

小公主心思聪颖,又生性调皮,长大以后心知我妹痴恋泰格,常常怂恿泰格迎娶我妹。及至后来,小公主被‘凤焰’劫持,在海战中丧生,泰格与嫦雯痛失挚友,共伤共悲。

君夫人素知实情,向君上请命,两人得以赐婚,才终于走到一处。只盼薄命之人,更能同舟共济,心心相印,白头相随。”

阿龙闻言一阵心酸:“命运多桀,造化弄人。君夫人果然女中丈夫,虽痛失爱女,却关爱他人,成就了一对神仙眷侣。只是不知,令妹现下病情如何?”

常翼垂下头去,满眼都是泪:“明月殿下传话过来,我妹刚刚脱离生命危险。只是,娃没保住。”

阿龙闻言瞬间想起青荷母子,更觉剧痛如剜心。

便在此时,又听泰格呓语:“万万料不到,我的香悦,从小就是个倒霉鬼。什么稀奇古怪之事,都能遭遇,当真匪夷所思。

你一出生,倒霉事便层出不穷。你最怕火,你可知道为什么?你那是年仅七个月,正值数九寒冬。咱们南虞本来冬日不冷,可那一年气候异常,陡然天寒地冻。你母亲疼你,命人在床下备上炭炉。

刚刚备好,客人来到。你母亲转身迎客,前脚迈出去,后脚你就掉到床下,跌进炭炉。虽说你母亲眼疾手快,转回身捞你出来,还是烧得不轻。”

阿龙闻言心下一痛:“我的青荷,简直就像得

了恐火症,难道也是幼时被火炭烫伤?”

泰格昏迷之中,依然满面欢笑:“后来我发现,不光是小老鼠、小炭炉喜欢你,连蜜蜂、蝎子、毒蛇都对你十分偏爱,甚至不离不弃。

你可还记得?咱们一起爬云阳山,一路上虽是蜂飞蝶舞,但是咱们玩的欢快异常,相得益彰。哪料到,回到家中,你往桌上一伏,便一声惊叫,跟着蹦的老高。我回头一看,却见一只蜜蜂从你衣袖奔逃。

那年,咱们悦城遭遇瘟疫,山间有一种牧靡草,对付病痛疗效极好,咱们同去采药。我刚刚寻到一颗,就听你没命大哭,那还是我平生第一次闻听你的哭声。

我飞跑过去,就见一只蝎子飞快爬入石缝。

你和我哭道:‘蝎子蜇人太也疼痛,远甚蜜蜂。’

我二话不说便帮你蝎毒,事后君夫人感谢我,我却从来不敢与任何人说:‘给你吸蝎毒,嘴巴麻麻的、涩涩的,心里暖暖的、甜甜的。’

你顶喜欢看书,总是央求我带你偷偷去荔粤宫藏书阁。那日我抱着一本《孙子兵法》正读得津津有味,便听你那边书架传来悉悉索索之声。

我悄悄走过去查看,只见你手持一本厚厚的竹简,正与一条眼镜王蛇对峙。

现在我已确认,究竟是谁满腹阴险,胆大包天,蓄谋暗算。想来,他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阿逢。

可当时的我却猜不到,你居然不怕毒蛇,还回头跟我笑:‘泰哥哥,它比画上的还好看,你猜一猜,它究竟是眼镜蛇,还是眼镜王蛇?’

我心急如焚,哪管它有无王道?极速扑去抱你逃跑。眼见它紧追不舍,我便欲跃上书架躲避,哪知,你比我还快,突然将手中竹简反手一扬,奔着蛇头猛砸。

真真出乎我意料,你居然一击即中,那条眼镜王蛇瞬间昏厥在地,再不敢称王称霸。现在想来,亏得我教你射弹弓,你才关键时刻百发百中。”

阿龙闻言脑如同中过电,瞬间想起青荷的弹弓。

昏迷之中的泰格一脸心满意足:‘香悦,你还记得么?你幼时曾经多么向往大海,却一直无缘其中。很长时间,带你畅游大海,一直都是我的梦。

时机终于来到,那天你生日,吃完庆生宴,夜幕已降临,你父母回殿休息。九岁的我,在嫦雯掩护之下,仅靠一把飞抓,摸黑背着你越过宫中五重高墙,奔行十数里,来到梦荔湾。

天幕流云,海风习吹,那年你只有六岁,扎着胆子探下身去欲与海浪相融,怎奈虽是满心向往,却怕的厉害:“泰哥哥,我不会。”

我跳到水里,伸出双臂,满怀希望鼓励你:“香悦,别怕,我来教你。”

你闻听此言,瞬间无所畏惧。海水冰凉,千波万浪,你却没让我失望,只用了数日之功,便长风破浪,遨游沧海。

你聪明绝顶,又笨的离奇。咱们每次合伙捉迷藏,由于你笨手笨脚,每次都是阿逢、明月的手下败将。无奈之下,我只好抱着你夺路狂奔,依然会被聪明的阿逢、机灵的明月逮个正着。

我垂头丧气:‘常败将军,非咱两莫属。’

你却越战越勇:‘只有百战百败,才有机会百败不殆。’

那日,为了一雪前耻,我偷偷挖坑,上盖树枝浮土。我告诉你,待阿逢和明月追至,定要从陷坑上一跃而过,诱敌落坑,出奇制胜。你好似开窍,连连点头,双眼锃明瓦亮,让我看到胜利的曙光。

玩玩没有想到,临场应敌,你忘乎所以,自投罗网,陷进坑去。

我害人害己,又痛又急,真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阿龙耳听泰格在昏睡中情意绵绵,诉说前尘往事,又是感动,又是惊奇:“嫦雯已是如此美丽贤淑,不知这位镶月公主完美到何种地步?定是太过完美,不是凡间之物,以至上天生妒,碾做尘土。”

忽然脑中灵光一闪:“青荷也曾自评:‘前生今生加来生,生生不顺。一世二世加三世,世世无痕’,这倒奇了,青荷与香悦,本是天壤之别,性情却何其相似?”

梦中的泰格,忽露一丝羞涩,本是硬汉,却生出一副儿女情长:“似水流年,时光荏苒,转眼你便长大。

你十岁的一天,我正低头给你做舢板,隔墙便听你母亲对你父君进言:‘明月桀骜,不服管教。香悦娇憨,不可救药,实在让我吃不消。’

你父君朗声笑道:‘阿笛,有其母必有其女,要怪只能怪你自己。依我之见,不必杞人忧天,你吃不消总有人吃得消。’

你母亲依然忧心如焚:‘一个女儿嫁不出去,已令我满心忧急。倘若一双女儿没人敢娶,只要想一想都是头痛至极。’

我闻言深深不以为然:‘我的香悦如此聪明美丽,如此善解人意,怎会嫁不出去?’

你父君更是大笑不止:‘阿笛,急什么?你又桀骜,又憨娇,嫁得不是也挺好?”

第四百一十七章 梦里依稀

泰格呓语不断:“我闻言深深不以为然:‘我的香悦如此聪明美丽,善解人意,怎会嫁不出去?’

你父君更是大笑不止:‘阿笛,急什么?你又桀骜,又是憨娇,嫁得不是也挺好?’

你母亲眼望你夫君,脉脉情深,更是忧心不已:‘我遇到你,不过是凭着非凡的运气。香悦从小运气差,想想我就头大。’

你父亲连声宽慰:‘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与儿孙作远忧。她们长大之后自会寻到属于自己的福气。’

我闻言更是痛下决心:‘我便是上天入地,定会娶你为妻,一生一世护着你。’

从那日起,我日日跟时间赛跑,饱读诗书,勤学武艺,只盼自己足够强大,更盼你快快长大,让我们的爱有望生根、发芽、开花。

哪料到,你母亲之发愤图强远胜于我。她培养你诗词、歌赋、音乐、舞蹈,旨在塑造千古佳人,引领绝代风华。

说句实话,我可不愿我的香悦做什么绝代佳人,要什么绝代芳华,我只要我的香悦快快乐乐地玩耍。

香悦,还记得么,你顶顶羡慕明月,她确实令人惊羡,文韬武略,天下无双。可我知道,你不羡慕她文治武功,只羡慕她能像鱼儿一般,在大海里穿梭;像猴子一般,在树林里跳跃。

你大眼睛一眨一眨,看着荔粤宫四角的天空,盼星星、盼月亮一般巴望着出宫玩耍。我千方百计,让你如愿以偿,偷偷抱你跳出宫墙,直奔海边,翻飞旋舞,劈波斩浪。”

阿龙心中暗想,“香悦好福气,倘若没有泰格,一个幽居深宫的公主,怎会拥有快乐?”

泰格忽然泪流满面:“香悦,你知我一生两痛是什么?一是我无法记起母亲的容颜!二是我没能亲口说出我的爱恋!

我一直以为我会有足够多的时间,看你长大,陪你玩耍,向你求婚,娶你为妻。

实际上,我错了。每念及此,都是心痛如锥。”

阿龙闻言心下一痛:“究竟发生了什么,让这镶天之月,灰飞烟灭?让这铁打的泰格,伤心肠断?”

泰格果然不负阿龙所望,梦中呓语:“去年阿逢悄悄告诉我:‘父君正和母亲商量,明月、香悦年已及篦,不日将给她们赐婚。’

我闻言一颗心几乎跳出心房:‘不知谁是幸运的新郎?’

阿逢笑容可掬:‘阿格,你猜猜看。’

我不敢妄言,急的腋下出汗,一颗心更是跳出嗓子眼:‘这么要紧的时刻,我怎敢信口胡说?’

阿逢看我心急如焚,更是欲擒故纵:‘阿格尽管猜,猜对了奖励一个香妹妹,猜错了血本无归。’

我闻言欣喜若狂,欢腾无限:“原来我就是那个最幸运的人。”

阿逢连连摇头:“依我之见,哪里是幸运儿?你和凌傲都是倒霉蛋,而且大祸不远。”

足足好几天,我都是如沐春风、如浴春水,更是下定决心:‘我定要亲口向你求婚,听你亲口答应。我等这一日,已经整整等了十年。’”

阿龙听到此地,只觉心脏一阵抽搐,当真难过至极,替泰格,替自己。

泰格的梦境沉浸在美好的往昔:“那是你十五岁生日,我邀你和阿逢、明月、凌傲在海上冲浪。

你还记得么?那日清晨,一轮朝阳如同硕大的金橘,吸尽天地灵气,在海平面卓然而立。薄薄的轻雾,托起浑圆的金红。天是如此湛蓝,海是如此碧绿,更衬托这轮红日,由橙转金,由金变红。

咱们来到梦荔湾,海阔天空,波涛翻涌,只为让我们冲浪。迎着阳光,一波又一波巨浪,澎湃奔腾,连绵不绝,横扫千军。

你挟着红色的舢板,扑向大海。你左腿蹬步,右腿跨出,翻胯转身,像一艘乘风破浪的海燕,翻波踏浪,在浪尖上前行。

你双臂振飞,奔行如雷,全心全意体验惊涛骇浪的大起大落,感受驾驭海潮的无极喜乐,追逐人与自然的巅峰时刻。

你如鱼得水,忽而随波逐流,忽而披荆斩浪,忽而自由穿梭。每当巨浪来袭,你都意气风发,迎浪而上,乘浪而进,驾浪而行。

沙晨海上,一浪赛一浪比高,一浪盖一浪拼猛,一浪超一浪扬威。你满面欢笑,在怒海翻舞,与惊涛抗衡,战胜一个又一个骇浪,征服一排又一排狂涛,完成一次又一次搏击,体验一次又一次冲锋,攀上一次又一次峰顶,向着大海深处前行。

在我眼里,海天一色,视线所及,只有你一人而已。

及至返航,你脚踏舢板,疾驰如飞。你兴奋不已,你上下翻飞、左右腾挪,穿花飞舞,搏浪逐击。更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与浪涛融为一体。

你真是太淘气,以至于自食其果。一个巨浪来袭,我尚未及出手,你便被打落海中,顷刻没顶。

一个巨浪接踵拍至,我屏着呼吸,驾着舢板,涌进水层,将你抢到怀中。隔着海浪,眼见一条硕大的鲨鱼,张开血

盆大口,奔你俯冲而去。我们风驰电掣,踏舢如飞,终于逃过鲨鱼巨口。

完成冲浪历险,回到海岸,你更是无尽欢颜。

我顾不上欢喜,因为还有重任在身,急忙把手伸进贴身衣兜,不由暗叫不好,原来精心准备的求婚礼物,已在搏命抗击中遗失。

虽略有沮丧,眼见你那么开心,我依然转忧为喜:‘我的香悦满心爱我,哪里需要俗世之物,强加束缚?’

你的水眸星光,清澈无双,我心喜乐,不知所言:‘香悦,我想和你一生相伴,一世冲浪。’

如我所愿,我的香悦闻听此言比我还动心,小嘴咧得如同鲜花绽放,久久合拢不上。

我内心狂跳不止,无限畅想更在我脑中回荡。

你一笑莞尔:‘泰哥哥,此话当真?’

我心里说不出的受用:‘我与香悦之言,句句都发自肺腑,绝不敢信口雌黄。’

哪知,你脱口而笑:‘泰哥哥,我听母亲说,及篦的女娃便应当婚嫁。事到如今,天要下雨,地要发河,哥要娶亲,姐要嫁人,我正烦恼不尽,已是极度伤心。

你想想看,荔粤宫虽大,却再也容我不下。我不愿出嫁,更不知何去何从。凌傲每每见我,便如躲避瘟神,定是嫌我妨碍他和姐姐独处。倘若我出宫跟着姐姐入住公主府,如何玩的快活?

今日左思右想,终于茅塞顿开,你若快快成婚,我便有地安身。’

闻听此真言,我心比蜜甜:‘我早有此意,更要娶香悦为妻。我日日陪你,咱们永不言弃。’

你闻言却连连摇头,说的诚心诚意:‘母亲说过,我任性调皮,不思进取,身无所长,嫁人纯属害人害己。泰哥哥,你娶了嫦雯,定要吃水不忘挖井人,容我府上容身,我定感激不尽,绝不会以怨报德。’

我瞬间掉进冰窖,脚冷心冷,满头热汗:“香悦,你明明知道!我爱你爱了许多年!你嫁我才算知恩图报!”

谁知,你闻听我言,一颗心火急火燎:‘泰哥哥,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哪里值得你爱?你不能为了报恩,心生恻隐,误了自己终身。’

我惊怒至极:‘香悦,我心里只有你,怎会再爱别人?’

你脱口而出:‘泰哥哥真是痴心人,居然不懂自己的心。我来告诉你,你的心里只有嫦雯。更何况,嫦雯姐姐爱你这么多年!这世间,还有谁比她更值得一生爱恋?’

我站在海边,迎风矗立,伤心无极,心底默念:‘香悦,你真傻!你怎就不明白?我已经爱你整整十年!从见你第一眼,一颗心再也装不下别人!可是我有什么办法?纵有千言万语,你却从未细想,从不思量!’

我已无法更加直白,那一刻,我甚至担心,你若真的懂我,反而不知所措。

我终于幡然醒悟:‘想要得到你的爱,只有耐心等待。等你长到足够大,能够听懂我的话,读懂我的心,看懂我的情。’”

阿龙闻言心中一痛:“他那镶月便如我的青荷,想当初她也诚心劝我,万万不要娶她。我无论如何苦心孤诣,她都听不进去。直到现在,我死去有活来,她活来又死去,她都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有那么一瞬间,阿龙甚至怀疑:“青荷与镶月会不会是同一人?相貌相似,性格相似,连说过的话都何其相似?”

但是,顷刻之间,自我否定:“常翼亲眼看着镶月在海战之中被炸成齑粉,岂能活在世上?

何况,我的小青荷,站没站相,坐没坐相,衣服不会穿,鞋带不会系,饭不好生吃,筷子都拿不住,怎会是公主?

再说,与她朝夕相处,从未听她谈过阿逢、明月、泰格、嫦雯,她心中充满爱,怎会对亲人提也不提?

更何况,师兄朝阳,青荷之父,哪里来的君室血统?怎可能是风之子?怎可能取得虞君之位?”

阿龙守护泰格昼夜不息,疲惫至极。思来想去,沉沉入梦。正自睡得香,忽见师兄朝阳,飘然而至。

他一身白衣,气宇轩昂,站立良久,轻声说道:“阿龙!好睡!我早知你来虞,终得见你,我心甚慰。你可知否?十七年来,我日日忧思,期盼兄弟相见,可是又怕相对。只是,你千里迢迢,万般忍耐,水滴石穿,意欲何为?是为寻人,还是为了寻仇?是为追情,还是为了追恨?我当真猜不透。”

阿龙心中一急,猛然抬头。

果然,师兄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他湛然若神,飘然若仙。

可是,擦亮眼睛细细一看,哪里有什么师兄?四周万籁俱静,眼前空无一人,只剩无声无息,只剩无踪无影。还有那微弱的烛火,一跳一跳,更显一切扑朔迷离。

阿龙惊急之下,一跃而起,奔至院内,追寻数圈,唯有静夜,唯有晚空。

不见师兄,心急如焚,回转床畔,还是泰格含混的呓语。阿龙大惊,梦惊而醒。这才突悟,哪里是身处院中?分明是歪

在床头。

却是南虞一梦!梦中一梦!

梦境之中,师兄的笑貌音容,历历在目,清清楚楚。

阿龙越想越觉蹊跷,抱着一线希望,再次夜探荔粤宫。

那一夜,无月无星,无尘无风,无光无影,运气不比以往更好。

阿龙找了个僻静所在,跃入宫中,蹿房越脊,飞檐走壁,绕过重重殿宇,翻过层层楼阁,却不曾寻到虞君,更觉惊心:“自我到了南虞,好似虞君遍不在‘荔粤宫’,是为何故?”

转来转去,又寻到“静姝宫”,但见金碧辉煌,双檐重脊,雕梁画栋,朱漆描金,心知此乃倍受宠爱的虞后居所。

阿龙飞上屋脊,揭开琉璃金瓦,向内望去,不由得惊诧莫名。

殿堂之内,烛光闪烁,依旧是那个灰衣灰袍的绝色女子,双目紧闭,神色黯然,对着青灯古佛,认认真真敲打木鱼。

她身边的宫女倒是体贴入微,轻言细语道:“君后,汤药凉了,您不妨早些用药,别累坏了身子。”

木鱼声中,真经传念,虞后淡淡应了一句:“知道了,辛苦你了,下去歇着吧。”

尽管是再次观看,阿龙依然不可思议:“堂堂一国之后,居然了却尘缘,沉湎佛事?”

那温顺体贴的宫女,轻轻放下重重幔帐,恭恭敬敬下拜,方诺诺而退。

阿龙心中暗道:“青荷虽不提父母真名实姓,但她言谈嬉笑之中,说过些轶事趣闻。师兄爱邶笛如至宝,自然是正妻。倘若他果然是虞君,必封之为后。事到如今,不尽虞后并非邶笛,而且绝非青荷之母,怎可能是朝阳之妻?”念及于此,更加笃定:“青荷与荔粤宫定无半点干系。”

虽是如此,还有一分犹疑,正欲转身离去,陡见一个华服男子,峨冠博带,浑身贵气,绕过根根殿柱,隔着重重纱幔,步入殿堂。

他武功奇高,脚步声轻快至极,奈何阿龙何许人也?宫人一无所知,阿龙却已瞬间警觉。

因有殿柱、幔帐遮挡,恍恍惚惚,视觉不畅。虽是如此,因对自己的师兄过分熟悉,看那人背影,更是笃定:“此人绝非师兄。”

阿龙依然大惑不解:“难道便是虞君?因何似曾相识?”

可是,说他是虞君,他又轻手轻脚,如同做贼心虚。

奈何,说他不是虞君,他怎能深入后宫,如入无人之境?而且还走到虞后身侧,贴着她的耳畔低语,神态极是亲密。

试问,虞君通天彻地,如此宫闱禁地,岂容外人自由来去?

如此看来,此人定是虞君。

阿龙极想一探虚实,只是相距甚远,又隔着楼板,实在听不真切。

倒是虞后,也是极为离奇,对那人态度冰冷,任凭他温言细语,只是置之不理。手中的木鱼,更是敲得不缓不急。

此情此景,真真不可思议。

阿龙思来想去:“二人肯定都与青荷不相干。”本想细细探究,奈何心念泰格,再无时间,唯有提足极奔出宫。

回至将军府,泰格并不见好转,阿龙忧心烈烈,又是彻夜难眠。及至凌晨,困顿来袭。

迷蒙中又见那挚爱的可人儿,青丝飘飘,水袖摇摇,展颐一笑。

怎料,那笑容本是明媚如朝阳,旋即又黯淡,忽又没了踪迹。环顾四周,空留一片死寂。

阿龙惊悸睁眼,才知自己原来趴在床畔,犹自头昏目眩,四体酸软,起身入院,瑞雪纷纷,白茫茫一片。

突然,那笑容又掠过他的眼,快疾如斯,转瞬即逝。

不,青荷就在那里!只是她奔的飞快,转眼飞至山间,跃至峰巅,坠入深潭,潜入溶洞。

四周一片漆黑,全是惊悚的鬼眼。

突然,她冲破黑暗,滑入激流。那波涛翻腾奔涌,她跟着纵横飘旋,和着百丈高瀑,极速飞出,落入滔滔粤江。

眨眼之间,她的娇躯,支离破碎!她的鲜血,染红江水!血水和着江水,不断扩散,不断融合,幻化成婴儿的哭声,她在婴儿的哭声中,瓦解了最后的求生意志,身体随着奔涌的江河滚滚而逝。

阿龙在噩梦中痛到心碎,在惊梦中疼到窒息,正在垂死挣扎之际,忽闻泰格悲伤呓语:“香悦!给你说过多少回?不要冒险跳那么高!小心你的门牙被巨浪拍碎!”

阿龙终于被泰格惊醒,此时此刻,他的心跳如奔马,他的血涌如狂龙,他的汗流如洪荒。

映入脑海的居然是那融汇桂江的天坑,是那注入粤江的悬流高瀑,是那奔流不息的惊涛骇浪,还有那记忆犹新的幽兰谷。

念及前尘,不尽悔恨,念及前情,不尽惊悚。

唯恐青荷便如梦境一般烟灭灰飞,阿龙不禁心痛如锥:“她的高空跳水,我曾亲眼目睹,至今心有余悸。她会不会故技重施,再次铤而走险?她本自顾不暇,如今又身怀六甲,倘若遇到险情,怎可能死里逃生?”

第四百一十八章 龙荷奇缘

唯恐青荷早已不在人世,失去人生最后一丝牵绊,阿龙更要骗人骗己:“我和她成婚八月,半年分别,今日小雪,距她预产期不足二十日,或许我否极泰来,再次看到她,便是荷抱娃。”

无论如何宽慰自己,依然忧心不已:“青荷耐性不好,怀孕定让她不尽憋屈,她会不会任性淘气?玩耍起来不顾腹中宝贝?会不会铤而走险,玩成早产?”

此时正是黎明时分,四处幽暗,静谧无边。一颗痴心,绞成一团,裂成碎片。无法熬忍,难以释然。

阿龙苦极悲极,无以凭寄,心中默语:

荷之青青,其态若轻。鱼沉雁杳,月聆花听。见子心倾,至于缘城。匪我无情,征战无形。

荷之冥冥,其势聘婷。明眸善睐,顾盼神迎。风流蕴藉,香远益清。风云蔽月,流水逐星。

荷之汤汤,其波流光。游之五鲤,翩若惊凰。不见尔荷,我心独伤。既见尔荷,我心痴狂。

荷之朗朗,其质纯芳。激流芜江,火烈具扬。箐门望雪,我魂凄凉。听风观雨,我马玄黄。

荷之妍妍,其心善变。燕尔新婚,悔之无厌。寤寐求思,载冰载寒。静月辗转,载忧载怨。

荷之纤纤,其叶缠绵。昔我去蜀,言笑旦旦。今我来虞,涕泪涟涟。求我乐士,一世情缘。

小雪又大雪,小寒又大寒。冷雨凌空旋,凄风卷天漫。莫怪冬风劲,春日不再远。立春有立意,欢时有欢颜。叶等雨水时,花待雾中炫。山青万里路,水碧千帆安。

三月一晃而过,雨水转瞬来临。泰格夫妻终于大难不死,劫后重生的两个苦人儿相抱相拥,涕泪纵横。

正自悲泣,忽闻门外传来热闹的人声,却是阿逢率领“南虞四剑”大踏步奔至府中。

阿逢甫一进门,与泰格互相见礼之后,便招南荔颁布虞君诏书。

南荔满面喜色,高声朗读:“海纳将军,醇谨夙称,恪勤益懋;性情淑均,躬行不怠,无亏德才。念枢机之缜密,睹仪度之从容,封为大司马,统领九州八十一郡水师。”

泰格夫妻都是鬼门关上走了一回,修养三月方能自如行动。得知泰格不仅未被降罪,反而步步高升,急忙叩拜接旨,更是感激涕零。

正自感念龙恩,随行的南枝又高声朗读第二部诏书:“海纳夫人,温正恭良,礼教夙娴,慈心向善,谦虚恭顺,深得君心,圣谕册为嫦公主。”

一时间,满座皆喜,上下欢腾,包括阿龙。

只是阿龙十二分不解的是,阿逢对泰格有多热情便对自己有多冷漠。宣诏、见礼、贺喜的自始至终,都不曾看过一眼阿龙。

阿龙猜不透阿逢的心,眼见挚友双喜临门,感念之余,更是想念自己的爱人:“青荷产期已过两月,不知她现下如何?”

明知不可能,痴念凭空生:“不知她生产是否顺利?不知她生男抑或生女?”

思念过度,悲凉无助:“我这夫君,有不如无。她受难之时,我如同虚设,从来不在旁侧。”

左思右想,心中苦笑:“让她安安静静坐月子,难过逼鸭孵卵。好在她生下娃娃,必定满世界流窜,如此倒好,定不难找。”

眼见阿逢薄凉,内心更生悲怆:“挚友尚且分崩离析,她凭什么不会舍我而去?自欺欺人,我又何必?”

经年寻荷无望,只剩满腹忧伤。

泰格虽是无限风光,眼见阿龙忧思难忘,急忙替他分忧解难:“小夫人上晓天文,下知地理,博览群书,遍知古今。这般文武双全,实属罕见。我一直以为,阿龙寻人定有误区,她未必是“凤焰”后人,偏居南岛,结伴海盗。此等家世屈指可数,不如尽访悦城显赫,或许有迹可循。”

阿龙连连摇头:“我的青荷顽劣至极,毫无贵气,自然不是大家闺秀。她若是名门淑媛,也入不了我的眼。”

嫦雯伤重小产,气血两亏,幸得叔医倾力营救,明月更是百般呵护,才脱离生命危险。只是方能走路,尚未完全康复。

她爱屋及乌,唯恐阿龙伤心伤情,急忙出言相慰:“名门闺秀也好,小家碧玉也罢,悦城人口虽多,只要挨家挨户搜寻,总能水滴石穿。”

阿龙亲见一对爱侣虽遭逢大难更能不离不弃,不由心下生羡,更是悔恨无限,心下默念:“寻荷穷碧渊,探荷遍朱椽。流金消红颜,鬓银侵白帆。血色染荷衣,风雨摧荷残。”

嫦雯沉吟片刻,忽道:“我在公主府修养日久,虽然不曾出房四处走,却觉诸事古怪。”

泰格闻言诧异:“明月素来豪爽,怎会背着你乱搞名堂?”

嫦雯微微一笑:“其实,你我能够起死回生,全靠叔医妙手回春。可是叔医乃天下名医,速来周游四方。太子、公主两位殿下纵有天大的本事,怎能在一日之间,召之即来?”

泰格闻言,亦觉惊奇:“是啊

,阿逢、明月能掐会算不成?咱们甫一受伤,叔医便离奇现身悦城?”

嫦雯愈想愈奇:“不仅叔医的现身出其不意,大公主举止更是离奇。我看着明月长大,她若有隐情,自是瞒我不过。她待我姿势极好,却终日心事重重。我只当你性命难保,她怕我忧心不得修养是尔遮遮掩掩。可我无论如何询她问她,她说什么都不肯明言。”

泰格深感不惑:“明月对你对我也会藏首藏尾?”

嫦雯想了一想又道:“但愿是我多心,或许小公主忌日将近,大公主思妹心切,忧戚难忘,也未可知。”

泰格闻言,神色黯然。

嫦雯想起一事又忽道:“非独如此,据我所知,明月还暗派凌渺出使西蜀,足足一月有余。凌渺归虞,公主、驸马又关起门来商讨半日,后来言谈中不慎又提到‘香悦’二字。过不多久太子又临驾公主府,三人更是神神秘秘,窃窃私语,我虽不知所言,却觉与小公主有关。”

泰格面色忽明忽暗:“难道当真事关香悦?只因担心你我伤势,是尔他们兄妹不敢直言?”

夫妻二人说了半晌,阿龙忧心烈烈,终究管不住思荷之心,也不曾细听。

这日阿龙又起的绝早,街头巷尾百寻不到,自是无功而返。心灰意冷,心伤肠断。

入见泰格,却见桌上琳琅满目,原来摆满各式玩具:弹弓、舢板、皮筋、飞芒,跳房子、水皮球,鸡毛毽子、捕鸟笼子,凡所应有,无所不有。

室内更是一团喜气,泰格夫妻坐在桌畔,手中摆弄着玩具,小儿的顽皮娇憨映上了成人的笑语欢颜。

泰格欢天喜地:“阿雯,快快将弹弓收装入盒,香悦见了定会喜欢。”

嫦雯喜地欢天:“阿格,弹弓可曾绑的结实?小公主性急又调皮,可别再射出惨祸。”

泰格笑不可抑:“阿雯只管放心,这些我都省得。她幼时射弹,曾因用力过猛,弹破小嘴,当真是皮开肉绽,鲜血横流,差点破相。”

嫦雯忽然喜极而泣:“阿格!我欢喜过了头,总觉得这幸福太不真实。还有一事,更让我心惊肉跳,倘若小公主见我抢了她的泰哥哥,纵使我完璧归赵,她会不会难过?”

泰格笑容可掬:“阿雯可真会说笑,我哪里还是完璧?你又如何归赵?你只管放心,香悦道法天然,从小到大都不喜争抢。她素来以成全你我为乐,怎会难过?”

阿龙惊诧至极,心道:“香悦久别人世,还射什么弹弓?对了,许是她的忌日来临,泰格夫妻欲坟前祭奠,由于伤心过度是尔前言不搭后语。可是,他应痛心疾首才是,因何欢欣鼓舞?当真匪夷所思。看来,泰格比我疯魔尤甚。”

正胡思乱想间,泰格一跃而起,一张脸笑得春风无限:“阿龙,你回来啦?我正要找你,告诉你一件天大的喜事。”

嫦雯乐不可支,率先透露谜底:“想不到大公主这般深藏不露,将小公主藏得这么隐蔽,更把我和泰格骗的晕头转向。”

九个月的朝夕相处,阿龙终见泰格笑得这般欢畅:“阿龙,不要瞪着我,我只想告诉你,香悦还活着。我再和你说一遍,苍天有眼,否极泰来,香悦大难不死,重见天日。”

嫦雯急忙解释:“只是,小公主身受重伤,大公主倾力相救。先时,大公主唯恐无力回天,徒增伤感,索性过海瞒天。不仅瞒了君上,便是我与泰格也被她骗得好惨。如今,多亏叔医相助,小公主沉睡三月,终于醒转。”

眼见阿龙依然目瞪口呆,泰格含笑宽慰:“阿龙,我们的香悦能起死回生,你的青荷更能失而复得。”

说话之间,便有侍者快步进门上报:“启禀大司马,车驾已经备好。”

泰格闻言大喜:“速速打道公主府,去见香悦。”

正待出行,门帘一挑,常翼急匆匆奔进房来,差点与泰格撞个满怀。

常翼气还不曾喘匀就说:“君上派人传来口谕,小公主即刻回宫,亦传阿格夫妇入宫觐见。”

泰格不暇思考,口中忙道:“香悦入宫必经荔安门,穿悦民广场而入。既然如此,咱们直奔荔安门,越早见到香悦越好。”

泰格喜乐无限,忽见阿龙一脸悲色,恻隐之余突发奇想:“阿龙,你也同去。你家小夫人顽皮,说不定也会奔过来凑趣。你一登荔安城楼,便能居高临下,明察秋毫。”

于是,四人顾不上多言,飞身上马,奔出司马府。

想是虞君有意普天同庆,公主回宫的消息不胫而走,百姓前呼后拥,只欲一观公主芳容。及至悦民广场,已是人山人海,摩肩擦踵。

常翼自告奋勇,携手阿龙,疏通城门守备,直上城楼。

此地果然视野开阔,举目四望,荔粤王宫,悦城十景、悦王书阁、木棉香街,尽收眼底。非但如此,林农茶苑、花卉博馆、花都香园,也是一览无遗。

向下观望,熙熙攘攘,人流如织,更是争地抢位,只为观瞻公主仪仗,一睹绝世芳华。

常翼面上又喜又悲,一边俯瞰,一边低语:“阿龙,你看嫦雯何等欣喜?得知小公主复苏,简直胜过她自己重生。”

阿龙只顾逐一辨认街头万民,未能深刻理解常翼难言之隐,未能仔细体味常翼潜在伤痛。

常翼低头俯瞰,一眼望见嫦雯随着泰格,辗转在人海之中。他挂念亲妹,虽是极力掩饰,还是模糊了泪眼:“嫦雯小产,气血两亏,如今瘦骨伶仃,我见犹怜。”

阿龙陡然醒悟,亦觉心酸,急忙宽慰:“小公主重生,泰格固然高兴。可是,他素来有情有义,令妹是他结发之妻,自是一生挚爱,不离不弃。”

常翼虽是点头,亦是摇头:“我知泰格有情有义,更知嫦雯实在太过痴心,不要说嫁给泰格,便是守在他和小公主身边做个婢女,都是心满意足。只是阿龙有所不知,嫦雯之爱泰格,与泰格之爱小公主,可谓势均力敌。在嫦雯心中,泰格与小公主才是世间绝配。小公主起死回生,嫦雯必将舍弃一己之欢,成全另一对璧人。”

阿龙闻言于心不忍,只能再次宽慰:“嫦雯之爱泰格,全心全意,沥胆剖肝;泰格之爱嫦雯,真心实意,无人替代。依我之见,泰格即已娶嫦雯为妻,镶月公主便是再好,也不及嫦雯回眸一笑。”

此言一出,阿龙登时大彻大悟:“我说的哪里是镶月和嫦雯?分明说的是绿萝与青荷。”

一时间,“镶月”二字在耳畔回响,一双眼睛极力四望。

众里寻荷千百度,偶忆起洞房花烛。依稀往梦似云雾,浮现在脑海深处。新婚夜她坐膝头,脉脉细观桃木梳。

此时此刻,阿龙脑中忽然灵机一闪,陡然记起青荷曾先后两次笑问:“阿龙,你怎知我的名字?”那般场景几过经年,她的明知故问,他疑惑不解依然。

突然,一个念头闪电般劈中阿龙:“桃木梳上,分明写着‘香、悦’二字,合起来就是香悦!”

阿龙怦然心动:“会不会我一直受自己误导,错的不可救药?泰格口中的,根本不是镶月,而是香悦?会不会青荷就是香悦?难道青荷就是香悦?”

念及于此,醍醐灌顶:“青荷虽绝口不提阿逢、明月,却经常谈兄论姊,还讲过‘蔡哥哥’、‘林哥哥’、‘玲姐姐’。会不会又是我把她南虞方言听错?却是‘泰哥哥’、‘凌哥哥’、‘明姐姐’!”

他心急如焚,急问常翼:“敢问小公主是否酷似明月?”

常翼忙道:“这个自然,他们简直一般无二。你难道不知,三位殿下,三胎孪生。”

阿龙闻言,晴天炸出一个惊雷:“我好糊涂!只道阿逢、明月双生,小公主年幼得多。”沉吟片刻,又是急问:“‘镶月’二字,如何书写?”

常翼一怔,口中急答:“小公主芳名本是跟着明月殿下顺延,既是‘镶月’,意为镶天之月。但是,三位殿下出生,本就十分离奇,加之当时悦城大街小巷的木棉花灿烂枝头、香飘百里,君上狂喜之下,又将小公主改唤为香悦,意为‘南国花开,香满悦城’。”

阿龙如遭雷击:“她果真唤作香悦!”

便在此时,八匹快马风驰电掣而来,一辆金顶红毡华丽车驾,箭一般驶入荔安城门。

无数百姓,夹道相迎,翘首相望。

却不料,如飞的车驾,奔到泰格、嫦雯身侧,戛然而止。

车帘一挑,露出一张绝世俊颜。她的脸上挂满微笑,她的身躯涌身一跳,如晨风渺渺,如明月皎皎,如仙乐飘飘,如碧荷夭夭。

悦民广场本是人声鼎沸,瞬间鸦雀无声。

连素来不近女色的常翼,都在叹为观止:“阿龙,除了君夫人,除了大公主,除了阿禾,谁能这般动人心弦?谁能这般摄人心魄?”

香悦美轮美奂,倾城倾国,仪态多姿,万千婀娜。只是,那端庄雅典,不过昙花一现。忽然,她一改初衷,瞬间变成顽童,脱兔一般狂奔,瞬间刮起一阵旋风。

一时间,悲欢离合,忧思喜乐,像潮水一般袭向泰格心头。他忘乎所以,冲上前去,一把将香悦抢在怀中,凌空抱起,原地大大转了三圈。

一声悲鸣,响在心底,凝滞思想和呼吸:

“今兮昨兮,盼我美人。归兮来兮,去我遗恨。

天兮地兮,返我情真。朝兮暮兮,还我真心。

风兮雨兮,我情我愿。阴兮晴兮,我伤我感。

星兮辰兮,今夕何恋?日兮月兮,明夕何年?”

明月在车驾之中,虽是喜忧参半,更是体贴入微:“泰哥哥,快快放小香悦下来。她尚未康复,这样的折腾,她可是经受不起。”

嫦雯站在一旁看的喜极而泣,只觉天地很少这般善待自己,更是再也说不出只言片语。

第四百一十九章 天堂天坑

常翼像是安慰远处的嫦雯,又像安慰自身,同样的话连说两遍:“这世间,除了‘君夫人’,除了大公主,除了阿禾,谁会比小公主更美?”说话之间,只觉哪里不对,不由自主看了便阿龙一眼。

看过之后,登时呆若木鸡。天崩地裂、日毁月坠,火山喷发、海啸山摧,都不会令常翼如此震撼。

常翼只觉从小到大经历无数苦难,却从未见过这般伤心的脸。

只经历这一瞬间,常翼已是恍然大悟:“难怪人说无巧不成书,龙小夫人原来就是小公主!”

常翼还未及表达惊诧,阿龙已飞身而起,飘然而下。

再说青荷转的头晕目眩,红着小脸,缓了半天,终于理清头绪,与挚友泰格久别重逢的第一句话便说:“泰哥哥,我看到我的阿龙了!”

泰格心里眼里只有香悦,喜乐无极限,幸福无边缘,什么都不闻,什么都不见,只剩伤感的极乐,极乐的伤感。

是了,她一如既往,依然故我,那般清明,那般纯净,那般美丽,那般朝气。她一如从前,丝毫未变,轻得像春风,纯得像秋水,美得像朝露,明得像晨晖。

良久,泰格才终于醒悟,这才想到开口:“香悦,你说什么?”

青荷急不可耐:“我的阿龙,我看到了阿龙!泰哥哥,我看到了阿龙!快帮我找他!他就在附近!”她心急如焚,极速转身,千百搜寻。

泰格心若油烹,急切相问:“阿龙?香悦,你说的可是西蜀龙相?”

青荷呼吸受制,急迫反问:“泰哥哥,就是他!怎么,你也认识他?”

泰格五雷轰顶,泪流满面:“香悦!他在找你!足足寻了九个月!”

可是他的话,青荷再也听不见。此时的青荷,已经转过身来,终于看到挚爱,瞬间惊呆。

寻龙千州,梦寐以求。蓦然回首,就在身后。

黑面依旧,白发上头。爱我无极,伤我知否?

人在豆蔻,相思成丘。痛淹心河,悲没孤舟。

苍天有泪,血染星眸。苦海无涯,爱欲却久。

往事如烟,聚爱成愁。雨疏风骤,不消残秋。

恍然如梦,笑归角楼。终得相见,未语还休。

这次第,铭刻在心里,熟悉到梦里,思念到彻骨,伤心到无极。分明是前一世的龙颜,分明是前一世的重演,他若不是阿龙,世界早已天塌地陷。

阿龙一把将青荷抢到怀中,两人都是泣不成声。

可怜两个历尽苦难的人!

一个辗转了天下辛酸,一个是逡巡了世间磨难!一个寻遍了溶罅溶岩,一个踏破了海潮山川!一个流不尽的相思泪,一个诉不完的痴心怨!一个伤情伤心到无眠,一个悲哭悲愁损残年!

青荷摸着阿龙斑斑的两鬓,沧桑的两颊,瘦削的两肩,更是涕泪纵横:“阿龙……,你的头发……,你的样子……!”

阿龙紧抱着她:“青荷……!我没事……!只要你活着……!我什么……都好……!”

青荷想到小鱼儿,泣不成声:“阿龙,我们的娃……”

阿龙醍醐灌顶,更是泪眼朦胧:“青荷,咱们的娃呢?”

青荷抽噎良久,终是摇头:“阿龙……,是我不好……,我没听话……!”

阿龙把她紧紧贴在心口,哽咽着说道:“不……,是我不好……,我没保护好你……,每次你遇险……,我都不在身边……!”

青荷无限伤情,涕泪凋零:“我一定听话!给你再生个乖娃!”

阿龙伤心不已,悲痛到窒息:“毋庸置疑,孩子已然夭折。我是凶手,不配做他的父亲,他更不愿出世与我相见。”

青荷费尽心力,又追问一句:“阿龙,你可喜欢?”

阿龙把大滴大滴的眼泪,咬进嘴里:“喜欢!当然!”

只要你回到我身边,我已是死而无憾,再不敢心生贪婪。

阿龙抱着挚爱,又是喜又是悲,不知生在何时,不知身处何方。不知风云变幻,不知世事无常。不知喜怒哀乐,不知幸福忧伤。

青荷你可知?这样的重逢,我期望了多少个日出?这样的拥抱,我期望了多少个日落?这样的泪水,我期盼了多少个晨曦?这样的欢乐,我畅想了多少个夜幕?

仙乐飘飘,隐隐约约,响彻耳畔:

问尔所之,是否如适;木棉花开,郁郁香芷。嘱我佳人,凭我寄辞;伊人曾在,与我相知。

彼山之颠,激流飞瀑;寂而不觉,空夜长姿。嘱我佳人,忆我长嘶;伊人何在,慰我相思。

大海之坻,波涛翻怒;昔我长剑,日日拂拭。嘱我佳人,理我青丝;伊人应在,任我相视。

痴而不觉,珠泪渐渍;敛之集之,勿弃勿失。嘱我佳人,收我长思;伊人犹在,唯我相誓。

青荷抬起泪眼,泪水模糊了视线,泪意混沌了伤感

,昔日却更要重现。

往事如烟,世事多变,不可常思,不可明言。

缥缈崖上舍命一跳,身在半空,耳畔生风,忽见一只碧绿飘在眼前。只当是阿龙的那只玉笛,急忙抓在手里。

掠过云层,穿过浓雾,用尽平生之力,掌控身躯,笔直入水,坠进汹涌澎湃、波涛翻滚的桂江。瞬间,青荷便被惊涛骇浪打得前滚后翻,犹如飓风中一叶扁舟,孤立无援。

青荷跳水本是一绝。多少次,曾在梦荔湾岸礁,纵身入海。起跳,腾空,屈体,反身,翻腾,伸展,入水,完美无缺,一气呵成。

可是今天却不成:她脚踝受伤,皮开肉绽,鲜血横流。更要命的便是双臂被点,虽已解穴冲关,依然手足酸软。

她本欲急划速行,游至岸边,快速脱险,哪料到落水的瞬间,不能自由振臂,不能如意拨足。出其不意间,便被激流打到下一个高瀑,再次跌入万劫不复。

她挣扎在奔腾翻涌的惊涛骇浪之中,一心想要停靠,怎奈水流如此湍急,冲击如此迅猛,不能呼吸,无处攀附,实在把持不住。偏偏双臂不得自由伸展,双腿不能自如运转。

她就如受伤的小鸟不能奋飞,她就如断鳍的小鱼不能畅游,在洪荒浪涛中被波掀浪涌,只剩滚落翻转,只剩跌宕沉浮。

她彻头彻尾窒息,从头到脚无助,连连跌下两重高瀑,最后被激流冲击裹挟,坠入一个巨大的深潭。

再次没顶的青荷,已经没有惊吓,没有恐惧,没有焦虑,甚至感觉不到苦痛,只有强烈的求生欲。

屏着呼吸,颤抖着牙齿,耗尽最后一丝意识,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奋力蹬开双足,挣扎游出水面。

爬上水岸,疲惫不堪,再也支撑不住昏厥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青荷才幽幽醒转,只觉浑身上下如同散架。睁开朦胧的双眼,已是红日高悬。眼望霞光万丈,方知大难不死,实乃幸甚之至。

环顾四周,绿树成荫,丛林茂密。抬头仰望,只见悬崖峭壁,只见岩巨石。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做梦也想象不到,逃出迷宫,又入死穴,绝境逢上,却已深陷天坑。”

青荷围着天坑勘察无数圈,都是徒劳无功。千百度搜寻,心急如焚:“如此绝地,四周全是悬崖峭壁,我的世界已被封闭,根本没有出口,根本没有尽头。”

纵观天坑,纵深千尺,方圆千丈,悬崖未生树,峭壁无可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剩万劫不复。

青荷绞尽脑汁,搜肠刮肚,依然一筹莫展。忧愤至极,心生悔意:“当真自作孽,不可活!心爱的阿龙,快乐好时光,可望不可即!”

忽觉手中硌的生疼,摊开手掌,细细一望,玉笛泛出碧绿荧光。

青荷见过之后,只觉心上如同蝎蛰一般剧痛,陡然想起一事,忙向怀中一摸,寻出阿龙橱柜中的玉笛,也被托在手上。

两只玉笛,一模一样,成对成双!

这只并非那只!此地再非谷底!

青荷惊骇莫名,翻来覆去,看了半晌,这才发现不同:前一只玉笛上刻“楠”,后一只玉笛上刻“邶”。

她醍醐灌顶,茅塞顿开:“两只玉笛,一只曾属于母亲楠笛,一只曾属于姨娘邶笛。”

更是匪夷所思:“‘邶’笛来自阿龙橱柜,‘楠’笛坠自博赢怀中!如此看来,夺我玉笛者,并非阿龙,却是博赢。只是博赢何时出手?如何得手?”

寻根究底,恍然大悟:“对了,他数次鏖战卓星,才偶得玉笛。这般浅显的道理,我怎想不懂?”

更觉啼笑皆非:“传闻‘得三墓兵法,便可纵横天下’,多少英雄好汉,为了玉笛,奋勇拼杀,命丧九泉。我无欲无求,却是阴差阳错,不费吹灰之力,便得天下至宝,实在可笑。更可笑的便是,至宝随我坠落天坑,更加明珠投暗。可怜可怜,可叹可叹。”

越想越觉命苦:“古人传言不假,福能生祸,宝更生魔。我本就霉运不断,如今又身怀至宝,更要在劫难逃。”

青荷无限哀愁,无以解忧:“福与祸,又与玉笛何干?分明是我贪心不足。阿龙待我不错,我却求之太过。既然对天堂不满,只好被罚坠落天坑。”

思之有理,以此类推:“倘若再对天坑不满,更会罚下地狱。”

多亏天坑之中,绿树成荫,水草丰美,果实累累,更是游鱼满潭,倒是不愁吃喝。又有金丝猴成群结队,在林间嬉戏,眼看它们奔腾跳跃,无忧无虑,青荷羡慕之余,不由黯然神伤。

至晚间,正为如何露宿发愁,忽见顽皮捣蛋的金丝猴,青荷灵机一动:“小猴子隐没高树,各自休息。我何不学学它们,也睡到高处去?”

于是,她念起绝壁上的一处岩穴,距离地面两丈有余,不仅能躲避毒虫,更能遮风挡雨。

心意已定,便就此安家,又采来树叶枝条,做成床铺。

安置妥当,又

是伤心,又是愁苦,又是疲累,又是悲催,极度不安之中进入梦乡。

可怜青荷天生运气差,迭采舍命赴天坑,角角落落寻个遍,却是无功而返,只因她寒毒作祟,躲在岩穴,睡的天昏地暗,人事不省。

次日清晨,青荷在噩梦中惊醒。阳光普照,水声如雷。人在穴中,翻身坐起,眼望天坑西北悬崖峭壁之上的高瀑,犹如白练翻天,银河倒悬,如此飞泄而下,就似凭空飞落的水帘,与朝阳交相辉映,幻成七色彩带,瑰丽炫目,自天而来。

瀑布巨流,注入谷底深潭,犹如一块碧玉。激流不断注入,潭水却不满溢。注入之处,奔腾翻涌,水花四起,数十丈开外,一波不展,一浪不翻,就如一面银光闪闪的玉镜。

陡然间,青荷醍醐灌顶:“水乃万物之灵,流动之体,自是有来有去,有进有出。是的,如此充沛的激流,如此进驻深潭,必有出路。当真是‘飞流直下三千尺,更要奔流出深山。’既然如此,出口要么在深潭水下,要么在潭侧边缘。”

何况璎珞曾亲口说过:“我的家乡,坐落在粤江江畔,幽兰谷中。滚滚而逝的桂江激流,跌下三重高瀑,坠入天坑。这激流又穿越地下溶洞暗河,从半山之中奔涌而出,再次形成飞瀑,一泻千里,注入粤江。”

如此看来,倘若寻到深潭之下的溶洞暗河,便可脱颖而出。

念及于此,青荷心中一喜,精神一振。

但是,她的美目定格深潭,瞬间又黯然失色:“寻找溶洞暗河,谈何容易?这深潭方圆千丈,寸寸查找,岂止需要数月之功?再说,溶洞暗河,不知多长?不知多宽?又有多险?想要游出去,倘若人力不能及,我岂非在水下活活闷死?”

但是,终究是一线希望,实在值得倾力一搏。

自此,青荷每日潜到深潭水下,一寸一寸,一分一分,精心搜寻,只有疲累至极,才上岸歇息。

幸运与她无缘,探险更要持续不断。偶尔会发现小股地下水渗入深潭地缝,但此类通道狭小,只能流水,不能过人。

青荷的艰辛,超越人类想象。心念阿龙,她却毫不气馁,仍能坚持不懈,每日沿着深潭侧壁,不断查找,不断失败,不断奋起,不断探寻,周而复始,永不言弃。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一晃数月过去。

青荷本性似水,游走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如今又得这天下至柔至坚的磨砺,更能深刻体会“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动善时”。

长久的磨砺,无限的艰辛,让她格外留恋往昔,格外思念阿龙。每每一次呼吸,对他多一重回忆;每每一次探险,对他多一分神化;每每过上一日,对他多一层痴迷。她差不多靠着回忆、神化、痴迷,鼓励自己,持之以恒,探索前行。

每每看向镜面深潭,她都会浮想联翩:“那分明倒映着他黝黑的脸,漆黑的眼,他玉树临风,天高云淡。”

每每看向巨石岩,她都会遐思迩想:“那分明刻画着他有力的臂膀,强悍的胸膛,他在放飞希望。”

她看到晶晶亮亮的夜空繁星,就会生出期盼:“我想念他灿烂温暖的笑脸,憧憬着与他天马行空,驾雾腾云,相亲相吻。”

她看到郁郁葱葱的碧树绿林,就会生出缠绵:“我想念他落英缤纷的宅院,憧憬着和他同席同坐,谈古论今,笑语欢颜。”

她看到茏茏的鲜花野草,就会生出眷恋:“我想念听风山那片蒹葭苍苍,渴望着和他相卧相眠,相爱相拥,痴迷痴恋。”

她听到轰轰隆隆的瀑布激流,就会生出奢望:“我想念桂南山那片湖光山色,渴望着与他同弹同奏,瑶琴应和,情意绵绵。”

俗话说得好,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如今,她思念阿龙,情深意浓,愈演愈烈,只怕比阿龙有多不少。思而不得,念而不见,辗转反侧,夜不成眠。

每到夜深,思念过甚。她思念那温暖的怀抱,多情的眼神,灿烂的微笑,热烈的亲吻。

思念到极致,便想起曾经的幼稚:“哪里来的相思,还要想到夜里?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每晚睡前,她都将桃木梳抱在怀里。凝视桃木梳,就如重温他晶亮的眸;抚摸桃木梳,就如再握他温暖的手。

她轻轻说道:“阿龙,你放心。我一定倾尽所能,逃出天坑,早回西蜀,与你一生相守。”

思念过度,痴迷无助,思而不得,只能轻轻吟道:

天地遥遥,荷心寥寥。既梦龙骧,胡为不晓?汤汤之水,不流束草。彼其之子,不与我笑傲。乱红飞过,谁与相飘?

星月皎皎,荷念袅袅。既念龙骧,胡为不笑?洋洋之水,不流束荛。彼其之子,不与我笑傲。泪眼问花,谁与相笑?

风雨潇潇,荷思邈邈。既思龙骧,胡为不懊?滔滔之水,不流束稻。彼其之子,不与我笑傲。入骨相思,谁与相告?

第四百一十九章 归去来兮

云雾昭昭,荷梦渺渺。既梦龙骧,胡为不邀?浩浩之水,不流束缟。彼其之子,不与我笑傲。人到情多,方恨时少!

天坑之中,桃树成林,硕果累累。从前青荷一心想吃阿龙的桃子,却是求之不得。却不曾想,不见了阿龙,又在天坑实现吃桃之梦。

那日,她采了六个桃子,抱到潭边清洗。方洗好两只,低头一看,另外四只未洗之桃踪迹不见。

深感惊诧,回头一瞧,就见一只调皮的金丝猴蹲在青石上,每只小手,各掐两桃,正冲她眉开眼笑。

青荷在天坑日久,早与小猴混的极熟。素知它最是调皮捣蛋,顽劣无形,比己尤甚。

她怎会和只猴子过不去?自是不以为意,上树又采四桃,哪知洗净正打算吃,转眼又是不见。

回头一看,小家伙尾巴朝天,身子倒吊在树间,荡来荡去,挤眉弄眼。它拈桃而笑,得意至极。

青荷最是调皮捣蛋,更擅苦中作乐,不由一笑莞尔,几个纵跃掠过一棵桃树,手上便多了六个香桃。

但见她出手如电,依次将桃子抛上空中;更是捷如骇闪,将下坠的桃子挨个接住,又依次向上抛出。

如此这般,便似表演魔术,小手犹如蜂飞蝶舞,抛上去、接回来,抛上去、接回来,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再看六个桃子,如同空中走马,上下翻飞,此起彼伏。

青荷的飞桃绝技堪称完美,那调皮的小猴,看得目不转睛,羡慕至极,一纵而下,连翻两个筋斗云,两脚一着地,连蹦三尺高,便跟着青荷依葫芦画瓢,抛桃掷桃。

哪料到,无论它如何奋力,也不敢与青荷匹敌。但见桃子上蹿下跳,东奔西跑,滚落一地。小猴子欲速不达,“吱吱吱吱”连声猴急。

青荷乐不可支,六桃换成两桃,一起一落放慢动作,渐高渐缓做好示范。

小猴子知耻后勇,勤学苦练,逐渐差强人意。

青荷接连不断施展飞桃绝技,更让小猴刮目相看,从此之后两个小家伙便相玩相伴。没过数日,但凡青荷下水,小猴子总是蹲在岸边,一眨不眨地定睛观战。

眼见她在水中来去自如、上下沉浮,灵巧的犹如飞鱼儿,小猴崇拜得五体投地。

青荷见它巴巴望着自己,不由心生恻隐,索性探出双手,招呼它下水。小家伙胆子虽小,玩心却大,禁不住诱惑,被她骗到水中。陡然被凉水一激,大吃惊吓,手蹬脚刨,闹得个不亦乐乎。

青荷不厌其烦,教它呼吸、划水、换气。小猴子好大喜功,锲而不舍,乐此不疲,渐渐如鱼得水,游刃有余。自此,更将青荷敬若神明。

于是,青荷的头号粉丝终于诞生。她得意洋洋更突发奇想,给小粉丝起了个小名桃桃。

桃桃对青荷十分着迷,简直形影不离。她更是疼它爱它如同小弟,喂它瓜果,陪它玩耍,教它游戏。

每每结束一日水下劳作,青荷便带着“桃桃”借着丛林树枝,飞来荡去。

她常常抬头望向悬崖峭壁遐思迩想:“倘若练就绝世轻功,说不定有朝一日能似‘人猿泰山’一般飞崖走壁,跃上天坑之顶。”

日子就这般闪电般飞快地逝去。饶是她聪明过人,却有一事总是想不通。

那就是:自从落入天坑,营养跟不上去,手臂、腿杆越来越细,因何腰身反而越来越粗?因何腹部反而越来越鼓?因何“细脚伶仃赛飞燕,腰腹丰腴胜玉环”?

这也罢了,从小到大,胃口何曾这般差?什么都吃不下!有时候,在水下探寻久了,胃里难受便得排山倒海,不得不游上岸来,一阵狂吐,简直连胆汁都不剩。

青荷满腹疑虑:“难道野果性凉,吃坏胃肠?可是,腰腹的尺寸因何疯长?”

这倒罢了,更令她匪夷所思的是:“从十一岁起,每月一次精准无误的生理周期,居然弃我而去。”

青荷更是疑心大起:“难道营养不良,生理周期紊乱,气血不调,经血不畅?”

忽又想起一事:“对了,阿龙曾给我把过脉,又问我生理周期,当即便熬汤煎药调理。可惜喝药之后我翻肠倒肚没忍住,瞒着阿龙悄悄全部呕吐。

天地无量,世事无常,或许我寒毒发作,死期不远矣。

我死了死了,死了拉倒,可怜阿龙定在千搜万找,倘若寻我不着,伤心过度,却又如何是好?”

念及于此,青荷对着素湍绿水、碧波深潭,瞥着回清倒影,更觉形单影只,孤影相吊,禁不住涕泪纵横,直哭得肝肠寸断。

哭着哭着,忽觉腹中有个小小的东西,似在轻轻蠕动。凝神定气,细细体会,哪里是蠕动?简直拳打脚踢。奈何苦思冥想,依然不甚了了。

青荷与同龄女娃相比,阅历虽丰,知识虽广,却也只限于文化课、琴棋书、诗词赋、音乐舞。千不该万不该读书的时候一路跳级,对生理卫生,简直不通一窍。

她在

潭边啼哭,伤心无极。便是“桃桃”看着也是泪眼婆娑。它受了惊吓,贴进她怀中,小爪帮她梳理青丝,像是安慰,又像寻求安慰。

青荷紧紧抱着天坑中唯一的朋友,无限凄苦:“桃桃!我快要死了!我死了不打紧,只是再也见不到阿龙。你若能跳出天坑,帮我给带信给阿龙,该有多好。”

“桃桃”呆呆看着她,不明所以,忽又似有大悟,“吱吱吱”连叫三声,递上手中蜜桃。从前它若气恼,青荷也是这般对它讨好。

青荷接过蜜桃,瞬间破涕为笑,虽是伤心,依然不忘初衷,一如既往,持之以恒,水下探险。

这日晌午,她跃身上树,刚要伸手摘桃,忽然看到一个毛茸茸的小窝,不由吓一跳。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个鸟巢,取材树枝、枯草,做的十分灵巧。

青荷本性调皮,不由自主伸头向内张望。

瞬间,便见鸟巢中伸出一只乌黑的鸟头,大大的眼睛,充斥着惊恐。

无限惊惧之中,它不但不飞逃,反而奋不顾身,张开双翼,护住身下几只雏鸟。

如此鸟妈,粉身碎骨浑不怕,拼命保护自家娃,实在勇气可嘉。

青荷不敢再行惊吓,跃下树枝,跳回地面。

接连数日,鸟妈那无畏的眼睛,勇敢的姿态,护娃的壮举,不断浮现眼前,让青荷颇受感染。

话说青荷正在念着鸟妈、鸟娃,突觉小腹又被狠踢一脚。疑惑至深,停下脚步,低头看向小腹。

灵机一动,忽发奇想:“洞房花烛夜,阿龙曾对我说:‘我想要个娃,见证你我天长地久的爱。’

是了,他还给娃起名,叫做小鱼儿。

可是,无论在洞房,无论在路上,我与他都未做成夫妻,怎可能怀上宝宝?”

转念又想,忽生希望:“阿龙曾问我生理周期,得知我一月未来,他不忧反喜,笑得龙眼迷离,忘乎所以,是为何意?”

想到这里,青荷灵机一动,灵光一闪,醍醐灌顶:“原来如此!定时我怀了阿龙的宝贝!”

登时欣喜若狂,热泪盈眶:“原来阿龙早已暗度陈仓,真的让我成了他新娘!”

狂喜之下,更是急切想见阿龙:“想想看,阿龙若知我怀了他的骨肉,该是何等乐悠悠?”

“桃桃”眼见女神手舞足蹈,也是高兴得两眼泛起精光。

青荷把它抱在怀里,心下狂喜:“桃桃,我怀了宝宝,阿龙的宝宝!”

念及往昔,喜极而泣:“原来从前的那些欢爱,不是梦境,而是真情!阿龙当真爱我!从来不曾虚情假意,而是真心实意和我做了夫妻!”

“桃桃”趴在她的胸膛,听的一脸迷茫,青荷指指小腹,急于将这欢乐曝光,急切将这快乐分享:“阿龙的宝宝!他就在这里!他很像桃桃!调皮可爱如桃桃!”

“桃桃”依然不解,怔怔相望。

青荷不尽悲伤,不尽怅惘:“可是我的宝宝却因我之过,困在此地。不行,即使为了宝宝,我也要想尽办法逃出去。”

低头想了一回,又道:“桃桃,你说咱们给宝宝起什么名字?不如咱们就听阿龙的,叫他小鱼儿可好?”

提及阿龙,她刹那间泪如泉涌,轻轻吟道:

凯风自南,吹彼茶山;投我草履,报以琼琚。不敢痴笑,相思无易;别君始知,相忆其深。

暖雨自北,润彼竹海;投我木猫,报以琼玖。离恨却如,春日芳草;更行更远,还复再生。

黄鸟自东,唱彼缘城;投我羽键,报以琼璃。独立思君,落花缤纷;双目望穿,泪已阑珊。

清泉自西,浚彼五鲤;投我桃梳,报以琼瑶。念君情似,西江之水;日夜东流,了无闲暇!

自此,青荷的出逃决心愈发坚定,水下探险愈演愈烈。不为别的,只为小鱼儿不要一辈子坐坑观天。

她常常一边水下游寻,一边心中遐想:“倘若有幸逃出天坑,我便即刻归还西蜀。我与阿龙夫妻重逢,再带小鱼儿同返南虞同拜父母。我大难不死,已是天赐,阿龙与父亲便是再有深仇大恨,也要看在我的薄面,尽释前嫌。”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奋勇查询半年,青荷终见曙光。

那日,一个巨大的冲击漩涡,几乎将她灭顶倾覆。多亏她眼疾手快,及时捉住岩壁,奋力回游,才得以脱险。

仔细探寻,却是一股极其充沛的水流,涌入深潭南部溶洞暗河。青荷当即认定:水流既宽且深,奔势迅猛,定是深潭的主干出流。

小雪那日清晨,青荷强忍呕吐,吞下两条生鱼,又将“桃桃”抱在怀中,依依不舍轻轻作别:“桃桃,你我离别在即,我心里着实不舍。只盼你永远不要想我念我,永远不要伤心难过。我自然会想你念你,也会伤心难过。但是,我必须逃出天坑,找我的阿龙。”

眼见桃桃满面惊疑看着她,青荷强忍下眼泪:“桃桃,我今日下水,无论成功,

亦或失败,再不回来。”

终于,她恋恋不舍放下“桃桃”,抱着誓死之心,毅然决然跳到水中,游向暗河,展开天坑最后一次生命探索。

溶洞暗河极是敞阔,宽深皆有数丈,地下水流极是充沛,流势强劲,流速迅疾。

青荷在黑暗中顺着水流,一往无前。游出数千丈,终是精疲力竭,再不能支。

背心如压泰山,胸口如扣钟鼓,呼吸不息,煎熬至极。渐渐地,求生意识,一分分淡薄;求存意志,一寸寸瓦解。

忽觉困倦,只觉回到儿时,身在怒海,暴雨骤降,敲在耳边,甚是喧嚣。迎面忽又扑来松香,幽幽怨怨,缠绵流转,不胜哀婉。

就在她即将沉睡死亡的瞬间,耳畔突然传来阿龙的呼唤:“青荷,这是我给你修的梳,我要用它日日给你梳头,从青丝梳到白首!”

瞬间,松香更浓,熏出一份清醒,青荷的求生**如火如荼:“我要活着见阿龙!我的小鱼儿更要活着见龙爸!我和阿龙要夫妻团聚,一起教他射弹弓、踢水球、荡秋千!”

突觉暗河越下越深,水流越来越急,激流越收越窄,眼前越来越亮,出口越来越近!

面对生的契机,她无比渴望,她无比振奋,她涕泣如雨!

陡然间,明如宝珠,亮如白昼,银芒四射,夺人双目!太阳就在眼前,光明一触即到!

一瞬间,她居然露出头来!她居然找到了呼吸!她居然找回了意识!她居然恢复了意志!

就在一刹那,激流变成飞瀑,裹挟着她的身体横飞而去!旋即,飞流直下,催逼着她,跌入百丈悬瀑。

人在半空,水势极强,犹如醍醐灌顶,青荷根本分不清上下,看不清前后,辨不清左右。

辗转在高瀑之中,她全心全意执念着阿龙,更不顾激流冲击之痛,双手紧紧护住小腹。

惊急之中,青荷奋力睁开眼睛,脚下便是万顷波涛,身下便是大大江滔滔。一番翻转挣扎,才得以头上脚下,更是重重跌落在奔腾的粤江。

青荷剧痛难忍,瞬间昏迷。完全靠着求生的本能,凭着不死的意志,随波逐流,挣扎到江畔。

她筋疲力尽,气若游丝,再也无力睁开沉重的双眼。

后来的后来,她再也想不起来,

据明月姐姐讲,这日傍晚,凌渺、珍珠沿着粤江江畔朔游而上。

半年以来,凌渺性情大变,不断在虞桂两地往返。桂国本是凌渺的祖籍,如今又多了一个知心爱人,更成了他梦寐以求之地。一来一往,一来二去,昔日毛毛躁躁的愤青,变身暖男格外的善解人意。

此次游历桂国,临别万分不舍。珍珠一路相送,直抵虞桂边境。凌渺放心不下,又是返送珍珠。如此一来,便如十八相送,越送越难舍难分。

恋爱中的人甘愿丧失记忆,两人都不知这是第几次折返幽兰谷。

珍珠一声娇笑,忽然问道:“雪歌对你大哥一片痴心,不知有情人可成眷属?”

凌渺微微一笑,无宠溺限:“珍珠说笑了,大哥坐怀不乱,怎会对那人心存此念?”

珍珠闻言不悦,瞪他一眼:“你说的哪里话?男大就当婚,女大更当嫁。名花若无主,名草需笑纳。先下手抓宝,后下手抓瞎。”

二人奔跑嬉戏,相拥相伴,欣赏江畔两岸青山,观瞻幽谷迷蒙美景,说不尽的柔情蜜意,道不完的甜言蜜语。自是神魂颠倒,心旷神怡。

凌渺虽被爱情冲昏头脑,眼力却依然极好。说着笑着,美景越来越迷离,眼神越来越清晰。怎么?江中起着银浪,水中泛着银光,像轻柔的浮云,像缥缈的浓雾,一起一浮,飘飘荡荡。

凌渺指给珍珠看:“那是什么?一片白茫茫?”

二人深觉蹊跷,奔至近前,便见水面之上,漂浮着数匹白纱,徜徉游移,此起彼伏。

仔细一看,白纱之中,好似还裹着一位昏迷不醒的少女。

凌渺不敢怠慢,当即纵身跃入水中救护裹纱少女上岸。

仔细观瞧,更是大惊失色。溺水者不是别人,正是他三弟的宝贝,明月公主。

凌渺关心则乱,眼见她流血不止,不由惊骇至极,探听她的脉搏、心跳与呼吸,边行救治,边破口大骂:“做此兽行者,不是‘凤焰’,就是泰宇。大哥三弟剿匪,他便疯狂报复,不敢明里对抗,暗里加害弟媳。”

珍珠却心存疑惑:“她虽酷似明月,却因何这般瘦弱?她或许不是明月,而是青荷。”

左思右想,更是大惑不解:“青荷与明月因何相像如斯?难道便是姐妹?”

凌渺从未见过青荷,口气不容置疑:“她哪里会是青荷?她根本便是明月!”

珍珠心之所至,总是不由自主关心阿龙,更为阿龙寻妾四处打听。

凌渺一半出于本能,一半出于本性,对阿龙的成见日积月累,早已越来越深,更是压不住满腔愤恨。

第四百二十一章 患得患失

恋爱中的人甘愿丧失记忆,两人都不愿奋力,更不知这是第几次折返幽兰谷。

珍珠看向凌渺,一声娇笑,忽然问道:“雪歌对你大哥一片痴心,不知有情人可成眷属?”

凌渺微微一笑,无宠溺限:“珍珠莫要说笑,大哥素来坐怀不乱,怎会对那人心存此念?”

珍珠闻言不悦,狠狠瞪他一眼:“你说的哪里话?男大就当婚,女大更当嫁。名花若无主,名草需笑纳。先下手抓宝,后下手抓瞎。”

二人奔跑嬉戏,相拥相伴,欣赏江畔两岸青山,观瞻幽谷迷蒙美景,说不尽的柔情蜜意,道不完的甜言蜜语。自是神魂颠倒,心旷神怡。

凌渺虽被爱情冲昏头脑,眼力却依然极好。说着笑着,美景越来越迷离,眼神越来越清晰。

怎么?江中起着银浪,水中泛着银光,像轻柔的浮云,像缥缈的浓雾,一起一浮,飘飘荡荡。

凌渺指给珍珠看:“阿珠,你看,那是什么?一片白茫茫?”

二人深觉蹊跷,奔至近前,便见水面之上,漂浮着数匹白纱,徜徉游移,此起彼伏。

仔细一看,白纱之中,好似还裹着一位昏迷不醒的少女。

凌渺不敢怠慢,当即纵身跃入水中,救护裹纱少女火速上岸。

凌渺终能仔细观瞧,登时大惊失色,更是毫不怀疑:“溺水者不是别人,正是三弟的心肝宝贝明月公主。”

凌渺关心则乱,眼见她流血不止,不由惊骇至极,探听她的脉搏、心跳与呼吸。边行救治,边破口大骂:“做此兽行者,不是‘凤焰’,就是寒浪。大哥、三弟剿匪,他们便疯狂报复,不敢明里对抗,暗里加害弟媳。”

珍珠却心存疑惑:“她虽酷似明月,却因何这般瘦弱?对了,她或许不是明月,而是青荷?”

左思右想,更是提出质疑:“青荷与明月因何相像如斯?难道便是姐妹?”

凌渺从未见过青荷,口气不容置疑:“明月哪里还有小妹?她唯一的妹妹一年前便已香消玉殒,这可是凌傲亲眼所见。”

珍珠聪明过人,灵机一动:“或许苍天有眼,她死里逃生,改名换姓换做青荷。”

凌渺急问:“阿珠一口一个青荷,好生亲热,不知她究竟是何许人也?”

珍珠急答:“阿渺有所不知,青荷便是龙小夫人。”

凌渺闻听一个“龙”字,登时面沉似水:“她哪里是青荷?她便是明月!”

他之所以仇视阿龙,恨屋及乌,只因珍珠心之所至,总是不由自主关心阿龙,更为阿龙寻妾四处打听。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如此日积月累,凌渺一半出于本能,一半出于本性,对阿龙的成见越来越深,更是压不住满腔怀恨。

事到如今,一半为安爱人之心,一半为断爱人之想,凌渺更要粉饰太平,索性一口咬定:“我听人说,龙帆早已携手小妾回了蜀国。”

珍珠心思一转,已是洞察爱人心意,眼见伊人骨瘦如柴,更是心下断言:“前月我见明月她还红光满面,便是不吃不喝,岂能这么快就瘦成柴火?不对,她绝不是明月,定是青荷。”

虽如是想,终是不愿招惹凌渺不快:“我只需顺水推舟,说她是明月,阿渺才会善待与她。”是尔更不说破。

彼时,青荷几乎停止呼吸。

眼见她生命垂危,情急之下,仗义的凌渺就地为她输入“空明真气”。

奈何无论如何努力,她的伤情毫无转机。两人心急如焚,一方面给凌傲飞鸽传书,一方面火速寻找叔医。

明月、凌傲得到消息之时,正愁苦的焦头烂额,原来适逢嫦雯、泰格遇险,两人都是危在旦夕。

明月何等聪明?陡然想起阿龙寻荷前后始末,登时醍醐灌顶:“珍珠所救之人或许便是亲妹香悦。”急忙将伤重的嫦雯托付给心腹之人,自己则与凌傲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寻至桂国探个究竟。

明月见到亲妹,只觉晴天炸出一声霹雷,一颗心被炸成灰,脸上流出一串串的辛酸泪。

床上的香悦,昏迷不醒,面无人色;瘦骨伶仃,不盈一握;一动不动,几近逝者。

明月如遭重击,涕泣如雨。

直到此时,叔医、珍珠才恍然大悟:“原来青荷便是香悦小公主。”

凌渺前思后想,也是看出一丝玄玑。

南虞小公主有难,叔医自然不能掉以轻心,又是一番精心探看,口中依然长叹:“小殿下命中多桀,她本就身中寒毒,又不幸小产,失血过多,能否活转,只能听命于天。”

明月冲着叔医倒身便拜,泣不成声:“师伯乃天下神医,无人能及!明月恳请师伯出手,救小妹一命,明月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叔医救死扶伤,悲天悯人:“殿下言重。老夫还是那句话,为医者只能尽人事,小公主能否康复还要看天意。”

明月心念小妹,涕泪纵横:“师伯言下之意,小妹或许就此长眠?”

叔医点头又是摇

头:“小公主剧毒未清,伤势过重,老夫救她实无半分把握,更不敢做任何承诺。只盼她天赋异禀,靠着自身强健的体魄,扛过横祸。”

明月终是忍住悲哭,嘱咐凌渺、珍珠:“明月感念二哥、长姊救命之恩。只是,小妹伤成这般,决不能让父君看见。去年小妹遭难,父君已遭重击。倘若今者不能将她救活,父君怕是再也承受不起。所以在救活小妹之前,此事断断不可与任何人提及。”

叔医、凌渺、珍珠闻言,自是严守秘密。

凌渺更是义愤填膺:“小殿下被害到这步田地,西蜀龙帆绝对逃不脱干系!”

明月一番前思后想,深知凌渺言之有理。自己心爱的小妹,贵为一国之帝姬,却被人纳为妾婢,践踏到尘泥,受尽非人的折磨,饱受非人的待遇:“我会彻查此事,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一定要为香悦讨回公道。”

明月强忍悲痛,在凌傲的倾力帮助下,将青荷秘密救回公主府。

叔医义不容辞,一路相随,开方用药,精心救治。

自此,明月、凌傲倾尽全力,轮番运功输气,悉心救荷。

功夫不负有心人,三月抗争,泰格夫妻大难不死,青荷也再次与死神擦肩而过。

这一日,青荷悠悠醒转,微微睁开双目,居然看到日思夜想的姐姐。

她幽幽一声长叹:“唉,不知我是已然身死,还是又在梦中?此地并非南虞,而是桂地,姐姐怎会出现在这里?再说,姐姐素来乐观豁达,如今怎忧伤满面,涕泪涟涟?”

往事悠悠如梦,一幕幕倒映重现。一时间,分不清身处梦境还是虚幻,只觉心酸,再也无力强睁沉重的双眼。

猛然间,想起一事!梦不敢做,昏不敢迷!

小鱼儿!小鱼儿呢?

青荷无限惶恐,奋起平生之力,挣扎着拼命抬起手臂,向小腹抹去。怎么,空空如也?小鱼儿已经幻为虚无?

惊慌、焦虑、伤痛、疯狂!像涛涛的粤江,像滚滚的波浪,将她再次淹没,将她再次倾覆。她哀伤至极,她愤怨至极,她想要睁开无力的双眼,看清无情的人间。

可是,便是这卑微的期望,也未能如愿,过度忧伤,再度沉疴。

不知又过了多久,青荷再一次惊醒于梦魇,奋力睁开双眼,只见周围一片血色,将天地彻底淹没。

不,不是血色,分明是明月姐姐!她依稀坐在旁边,涕泪满衣衫。

不仅如此,还有阿逢哥哥,你看,惊喜和伤感,写满他那张年轻的脸。

那一刻,这一世无数记忆,儿时的欢乐,少年的无畏,父母的宠溺,兄姊的关爱,清晰地涌入她的脑海。

青荷张张嘴,想要呼唤兄姊,数次尝试,无功而返。

明月将她揽入怀中,喜极而泣:“香悦,你终于醒了!”

青荷终于微弱地发出声音:“姐姐!”

明月涕泪交加:“香悦,姐姐就在身边!”

阿逢喜极而泣:“香悦,哥哥也在这里!”

青荷挣扎半晌,微弱地又问出两个字:“孩子?”

明月闻言脸上一怔,心底一悲,抬头看向阿逢,不知如何作答。

阿逢望着明月,一脸悲切,轻轻摇头。

明月心领神会,低声轻语:“好香悦,一切都好,咱先养伤。”

青荷又挣扎出四个字:“父君,母亲?”

阿逢低声说道:“父母秘密去了滇黔。香悦放心,不日亦将回转。”

青荷略有放心,再无精神,又沉沉入梦。

她虽无比孱弱,却终是脱离生命危险,兄妹两个无限欢喜,无限悲戚,一番低语,又是商议到深夜。

次日清晨,阿逢回宫主事,临别之时,一再嘱咐:“泰格也是伤重,禁不起折腾,何况他身边还有一龙,暂时不必相告。”

明月连连点头:“哥哥放心,你也无需多说,我都省得。凌渺已将香悦在西蜀受难始末,打听得一清二楚。香悦身中剧毒,饱受重创,无名无分而怀子,都是拜龙帆所赐。我不找他算账,已是宽宏大量。倘若他觊觎香悦,想都别想!”

阿逢闻言面上一凛:“天道无常,世事多伤。或许阿龙本是爱香悦如宝,奈何抗不过天命。”

明月连连摇头:“前尘往事可以不加计较,我却不能眼睁睁看着香悦为他断送一生!”

令明月难以置信的是,支离破碎的青荷,次日一早醒来,居然趁姐姐不备,挣扎起身,偷入“空明藏书阁”。

明月得报,悄悄跟踪追击,发现青荷居然抱着一本《黄帝内经》,埋头苦读。

明月纳罕不尽:“香悦难道受了伤,转了性,想要改行?”转念一想,醍醐灌顶,只觉痛彻心扉,却不敢上前说破。

青荷怀抱医书,推算来,推算去,终于断言:“我的鱼娃不足七月,又产在大江大浪,除了夭折,还能有什么结果?”

这般一想,眼泪就像断线的珠子,簌簌滚落。

明月心疼妹妹,自是涕泪纵横,因此对阿龙的愤恨更多了一重。

哪知,青荷放下医书,擦干眼泪,向外就走。

明月无奈,急忙上前相拦。

青荷更加痴颠,简直疯话连连:“姐姐,我要去趟蜀国,你万万不可拦着我。”

明月怒无可怒,沉着脸说:“香悦,如此痴心妄想,如何使得?你才刚苏醒,如此虚弱,站都站不稳,焉能千里漂泊?”

青荷脸色惨白,摇摇欲坠:“姐姐!我要寻阿龙!他正在寻我!”

明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她安顿回床,软言细语,极力宽慰:“你那个阿龙,我也认得。前些日子他还曾出使南虞,如今已经归蜀。你想活着见他,就给我老老实实听话。”

青荷如何躺得下?

眼见青荷固执己见,明月软硬兼施,连哄带骗,施展缓兵之计:“你尽管放心,想见阿龙,又有何难?咱们南虞流行信鸽,你姐夫就养了数只,咱们不如飞鸽传书。信鸽的翅膀,比你的小脚,快上不知多少倍。”

明月果不食言,立即飞鸽传书。只是那书信,并非传给阿龙,而是传给千里之外的父母,告知他们香悦尚在人世,已平安归虞。

就这般,青荷日日等,夜夜盼,数日之后,终于接到父君回信。

父母甚是欢心,如今大事已毕,正已在归虞途中。

只是不知何故,阿龙音信全无。

青荷再也躺不住,唯恐阿龙有失,疯疯癫癫,吵闹着立刻动身,去西蜀找寻。

明月气急败坏:“你现在形容枯槁,再无往日容貌,何必招惹阿龙烦恼?等你休养一段时间,身体痊愈,容光焕发,尽显芳华,到那时再见阿龙,岂不皆大欢喜?”

青荷闻听心急如焚,哪里肯依:“我的阿龙又不是姐夫,怎会重色轻人?”

明月闻言更是气急败坏,万般无奈,讨教凌傲。

凌傲沉思一回,缓言说道:“不出三日,父君必能回宫。为今之计,只有求助父君,方才稳妥。”

春风袅袅,浮云融融,薄雾悠悠,木棉依旧,我心独忧。

往昔回忆的残悲,风干了今日的泪水。不知过了多久,青荷才从伤痛中醒转,用仅有的一丝力气极力挽回。

青荷看着阿龙两鬓的斑斑白发,强忍悲苦,咽回口边之言:“事到如今,失子之事怎能实话实说?难道我伤阿龙不深?害阿龙不惨?还要落井下石?雪上加霜?”

想到无数眼睛,睽睽观望,连忙含悲隐痛,携手阿龙、泰格夫妇,快步闪回车驾。

嫦雯满面泪痕,紧紧护着自己从小爱到大的可人儿,坐定之后,方能哽咽着说话:“小公主,你怎瘦到这般地步?”

青荷望向嫦雯,泣不成声:“姐姐变泰嫂,香悦乐逍遥。只是,桂国天坑之蚊,当真凶悍。嫂嫂不在身旁,无有蚊香,深受其伤。”

阿龙一入车驾,陡觉气氛不对,寒到极致,冷到冰点。

凌傲、明月端坐其中,三月不见,夫妻俩清瘦的再不似先前。

更加不同以往的便是,凌傲根本不看阿龙,只冲泰格拱拱手,淡然一笑,一番寒暄,再不多言。

明月移身向车内,转头向车外,一言不发,脸色冷过冰山。

阿龙不知何故,更不知如何冰释敌意。

正在苦思良策,忽闻明月低低一声怒喝:“凌傲!我说的话,你全不在意!我让你谨慎行事!可事到如今,因何满城皆知?别人也罢,因何告诉他?我倒要问你!三条病鱼,如何斗得过一条毒龙!”

凌傲望向泰格,唯剩一声苦笑,自我解嘲:“格弟,你来帮我评评理,君上重得爱女,大赦天下。一日之内,尽人皆知,举国欢庆,皆大欢喜。说来道去,可是我走露的消息?”

凌傲边说着话,边认真看向泰格这位真正的挚友。看过之后,只觉于心不忍,再不敢多问一句。

谁能知道那一刻,泰格心里多难过?

天降甘露,夜洒晨曦,让他的挚爱失而复得,泰格是何等欢喜?可就在下一刻,命运一百八十度转折,他的挚爱转眼之间便离他而去,毫不犹豫地扑进阿龙的怀里。

就在那一刻,他看到香悦看向阿龙的眼神。

就在那一刻,他瞬间明白,那是一种鬼神皆泣,那是一种生死相许。

泰格如遭重击,瞬间从天堂掉到地狱,只觉生命和希冀正在离他远去。他曾经有过的卑微算不上卑微,他曾经有过的苦痛算不上苦痛。有生以来,他才第一次被真真正正地打入尘泥。

上天最爱鬼使神差,上天最喜横刀夺爱,命里注定让他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无论如何执着,无论如何努力,他一生的理想与奢望,永远再不可能属于自己。

泰格心痛永失,心伤永逝,便在此时,终有所得,终有所悟,一句真心话涌在心底:“时光再也不会倒转,我们再也无法回到从前。你的幸福,就是我最大的圆满。”

第四百二十二章 幽幽楠笛

泰格大彻大悟,心下豁然:“事到如今,我只能为你做一事:尽我所能,助你得你所爱。”

凌傲看向泰格,只见到一片沉默。凌傲何等智商?一番冷眼旁观,心下了然。

其实,泰格聪慧良善,多谋多贤;凌傲文武双全,勇猛善断。两人本就惺惺相惜,又因阿逢、明月之故,素来交好,本是少见的挚友。不仅如此,凌傲私底下盼着能与泰格亲上加亲,结为连襟。可惜,事到如今,想到此中艰难,唯有英雄扼腕。

明月强压心头怒火,再不答言,只转头面向轿帘。

一时间,车驾之内,鸦雀无声。

青荷虽是后知后觉,已看出车内端倪,当下暗想:“一年颠沛流转,我饱受磨难,阿龙历尽艰险,究其根源,不怪阿龙无情,却是我太过任性。事到如今,我若一意孤行,必将痛悔一生。”

念及如此,当机立断:“必须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建立龙荷统一战线。”主意已定,当下便对凌傲、泰格夫妇深施一礼,恳切说道:“哥哥姐姐素来最疼我,香悦感激至深。只是不曾回报,又要前来叨扰。”

泰格最是关爱青荷,第一个将她心事堪破,更是第一个挺身而出,为她仗义执言:“小公主夫妻一片赤诚,终于团聚,何其不易?小公主尽管放宽心,你夫妻但有所求,我等定会倾力相助。”

哪知他言未毕,明月便已目如利剑,深深剜了泰格一眼:“大司马此言差矣!小公主尚未出阁,何来夫妻?”

青荷眼见姐姐怒容满面,思前想后,心下骇然:“本以为姐姐会是我与阿龙最坚强的后盾,哪知她成了最顽固、最危险的敌人。”

她重伤未愈,体弱气虚,面对强敌,激灵灵打了数个冷战。虽然深怀惧意,依然深吸一口气,坚定不移:“香悦数次罹难,居然有命回虞,只因阿龙舍命相救。香悦无以为报,是尔以身相许,并与阿龙在西蜀结为连理。只是遭逢不幸,以致夫妻离散。好在苍天有眼,夫妻团圆。倘若香悦行事不够周全,父君或有责难,还请哥哥姐姐替我多多美言。”

青荷一再委曲求全,换来的却是明月对阿龙更大的敌意:“香悦,你小小年纪,能懂什么叫连理?能懂什么是夫妻?此事休要再提,待我如实禀明父君,请他定夺。”

明月话一出口,刹那之间,满车寂静无声。

众人均知,明月的态度,便似阿逢的态度。

这难堪的沉默,依然是被泰格打破,关键时刻,他为了爱人的幸福,挺身而出,不惜引起众怒:“阿龙是我好兄弟,香悦如我亲妹妹,我定不余遗力成人之美。”

明月气愤已极,偏过头去,满腔怒意,一览无遗。

凌傲看着泰格,连连摇头,微笑不语,一脸惋惜。

车驾之内,又是寒气逼人,四处坚冰,不尽冰冷。

忽然角落里传出一声轻问,打破这一车难言的寂静:“龙相,我记得你亲口说过:龙相前来南虞,一是寻仇,二是寻妾?”

青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问话之人,怎会是嫦雯?她怎么转眼之间也变成敌人?”

眼见嫦雯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敌意,青荷满腹狐疑:“嫦雯对我一片真心,对泰格更是一往情深。此次相逢,我们只是隔空相望,未能得机相拥,已是双双涕泪凋零。无论是我,无论是泰格,她自然都是力挺。可因何转瞬间亲人变敌人?如此仇视我的阿龙?”

实际上,青荷实在低估了嫦雯。

在嫦雯心中,天高高不过夫君,地厚厚不过爱人。

泰格一生的隐痛,她时刻铭记在心。此时此刻,没人比她更理解夫君,心疼夫君,她早已下定决心:“即便赔上我的一条性命,也要助夫君终得所爱。”

她甚至私下以为:“既然龙帆抢夺我爱人的爱人,而且手段卑劣、后果严重,便是我不共戴天的敌人。无论是为了泰格,还是为了香悦,都必须全力出击。即使一败涂地,也是在所不惜。”

青荷不知泰格意,如何明了嫦雯心?

阿龙却明察秋毫,惨淡一笑。他尊重嫦雯,这位世间少见的奇女子;他更尊重泰格,他一生中最过命的挚友。此时此刻,他宁愿实话实说:“泰夫人所言极是。但在阿龙心中,青荷从来都是妻子,而非妾室。”

青荷唯恐事态恶化,急忙出言解释:“雯嫂嫂,一切只是阴差阳错,事实上香悦才是始作俑者。雯嫂嫂定然知道,香悦一向调皮,喜欢搞些恶作剧。香悦曾经装扮成一个舞姬,与阿龙意外相遇。给阿龙做侍妾,本是香悦导演的玩笑之举。更何况,香悦从未与阿龙透露过身世,阿龙本是不知者无过。”

嫦雯闻言怒极,极力隐忍,依然掩饰不住满腔悲愤:“小公主不知世间险恶!好男人绝不会娶妾!好夫君只会娶正妻!”

青荷闻听此言如遭雷击:“这话因何如

此熟悉?嫦雯、弄玉,都是我最好的知己,她们都是这般时时提醒,时时关切,时时看顾,时时呵护。她们的话自然不会错,错的只是我自己。”

无论心里如何动摇,嘴上却据理力争:“雯嫂嫂,区区名分,都是身外之物,何必挂心?”

嫦雯奋力熬忍,依然按捺不住:“诚然!区区名分,不足挂齿!但是,小到名分都不能给,他还能给什么?”

青荷黔驴技穷,垂下头去,无言以对,急忙看向自己与阿龙唯一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盟友泰格。

泰格见事不好,虚汗直冒,急忙出言相护:“阿雯,阿龙是我兄弟,当初他千里寻人,你也曾钦佩有加,敬若上宾。如今,他夫妻好不容易重逢,阿雯怎能口出不逊?”

嫦雯悲愤已极,平生第一次忤逆夫君:“他是你兄弟,不是我兄弟!谁敢欺我小公主,我便不依!小公主何其尊贵?便是大国之君前来争相迎娶,君上也未必舍得下嫁!便是下嫁,也是必当为后,绝不为妃!他区区一个西蜀之臣,即无父母之命,又无媒妁之言,更无三书六聘,居然出口闭口呼姬唤妾!是可忍孰不可忍?”

泰格极力劝导:“阿龙爱香悦之心,有目共睹,何必拘此小节?”

嫦雯不怒反笑:“是么?我怎没看到?不拘小节,如何伸大义?”

泰格苦口婆心:“阿雯难道不曾亲口说过?阿龙爱荷之心,天地可鉴?”

嫦雯连连摇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有句话我一直憋在心里,今日不妨一吐为快。他的感情,不是爱!而是悔!他是绝世英雄,寻常女人便得他一个悔意,已如天降甘露!小公主绝代风华,天下无匹,怎一个悔字哄得?”

嫦雯话一出口,惊服满座,更是惊出一片静默。

就这般,车驾挺进荔粤宫。

阿龙面对无情的奚落,根本无可辩驳,只能沉默。他看向泫然欲泣的青荷:“你与家人生离死别,如今终得相聚,本该欢欢喜喜。我再不能妨碍你的骨肉亲情,不如暂时一别,容我在别处等你。”

泰格更是通情达理、善解人意,借此时机挑开轿帘,看向车后策马相随的常翼:“翼兄,你先陪阿龙回府,静候消息。”

相见如此短暂,青荷心下狠狠地一酸,眼泪簌簌而落,想到泰格心思缜密,虑事更是周全,这才不再多言。

阿龙飞身而起,飘身而下,回头再看车驾,已是绝尘而去,不禁潸然泪下。

阿逢、晨曦早已率众候在宫门。

兄妹相见,又是哭倒一片。

阿逢悲中含笑,哽咽说道:“上天待我不薄,终将我小妹完璧归赵!”

晨曦过来相见,青荷先是大吃一惊,继而眉开眼笑:“晨嫂嫂美若天仙,我们却在吴军大营见过面。”

晨曦自是欢喜,更是一片愕然:“我怎不记得?”

又上车驾,驶过数重殿宇,及至荔乾宫前,却见华罗伞盖,一男一女,锦服锦袍,万众簇拥,迎风而立。

怀着这一世的模糊记忆,青荷终见父君颀长之姿,冠玉之颜,神仙之骨,飘然之风;再看母亲,冰肌花貌,杨柳婀娜,倾城倾国。

恍然便如隔世,欢喜之余,无数酸甜苦辣涌上心头,青荷抱着父母,失声痛哭。

回想这一世,当真是:

生离死别过经年,辛苦辗转路八千。看不见骨肉家园,哭不完离合聚散。

只当一去不复返,炼狱无门再无缘。天地无情人有泪,涅重生终相见。

青荷含冤忍悲,一字一泪,讲述那无数苦难和遭遇。除去阿龙,都是据实相告。

虞洋将女儿抱在膝头,哽咽着几不能语:“父君只当你已舍我而去,不料苍天有眼,让父君失而复得。”

虞君重得爱女,欣喜无限,在荔粤宫大排盛宴。

午后,盛宴尚未结束,青荷就随着母亲悄悄隐退。

回到“楠笛宫”寝殿,屏退宫人,唯剩母女。青荷望着这一世至亲至近之人,想到这一世的苦难,只觉说不出的委屈,道不尽的心酸,眼泪便如珍珠断了线,滚落不断。

楠笛紧紧抱着女儿,涕泪纵横:“我的香悦虽受尽了苦楚,却也终能成熟。”

青荷再也熬忍不住,一字一泪,一五一十,将难言之隐、龙荷之婚、丧子之痛,全部说给母亲听。

这种悲苦,除了亲生母,还能与谁诉?

楠笛听得涕泪交加,摧心裂胆:“香悦,原罪都在我,皆是我之过!”

青荷无极震撼:“母亲,何出此言?”

心痛爱女遭受的非人折磨,伤感那鲜为人知的前因后果,楠笛终于止住悲声,徐徐道来:“此话说来话长,须从你外祖说起。”

青荷闻言半猜半问:“外祖?我的外祖可是东吴先君?”

楠笛含泪点头:“不错

,你的外祖,正是东吴先君岳睦。”

尽管青荷从前有过诸多猜测,可是如今被母亲一语道破,她依然惊诧不已。

楠笛念着往昔,缓缓说起:“你外祖本是武穆后人,东吴臣子,志在精忠报国。岂料内有朝廷凶残陈腐,外有北鞑疯狂屠戮,他不堪内患外辱,一举推翻卖国求荣的南颂,建立东吴帝国。

他接管东吴之后,励精图治,勤于政事,经济繁荣、政治昌盛,国威列居华夏之首,武力盛极一时。

常言道,盛极必衰,物极必反。东吴虽强,依然有很多陈俗陋习根深蒂固,权势之家愈盛,兼并之习日滋,百姓日贫,经制日坏。

你外祖深知其中利害,发愤图强,大刀阔斧,推行新政。哪料到这般作为,触犯朝中权臣,这般蛀虫怨声载道,更是蠢蠢欲动。

十八年前的己未年,母亲年方十六,适逢北鞑兵分三路,大举南侵。这些鞑人锋芒极健,锐不可当。你外祖御驾亲征,剑指襄阳,直击敌军主力。经过半年的浴血奋战,终于大败鞑虏。

只是,你外祖也因此身受重创,性命堪忧。

便在归途,京湖制置使博桑,联合太尉寒波、尚书金峰,勾结鞑人余党,杀害了你外祖,并夺得玉玺、兵符,假传诏书回兵,血洗了常乐宫。”

青荷闻言又恨又痛:“我听说过博桑,他便是博尚、博赢之父,他与寒波、金峰,都是奸佞狠毒之辈。”

楠笛点点头、又摇摇头:“人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世事恰恰相反,常常都是‘为善的受苦难更命短,造恶的享太平又寿延’。一场战乱,我痛失父母;一场暴乱,我永失兄姊。自此,十六岁的我永远离开至亲至爱之人。”

从前,青荷凭着依稀的记忆,隐约猜出母亲来历不凡,今日听她亲口讲述,只觉身心震撼,更觉自己那些悲欢离合,与母亲当日罹难相比,简直微不足道。

沉思之中,陡然想起一件要事,更是想起一人丘山之父:“母亲,我在缘城之时见过一位了不起的独臂人。他便唤做岳箫,武功绝顶,气度不凡,似是神农派传人,又会峨眉神功,其妻唤作飞筝,会不会便是舅父?”

楠笛闻言惊喜万分:“天下会有这般巧合?他多大年纪,何等相貌?”

青荷心下欢喜,急忙答道:“大概三十七八岁,他的‘神农炎阳功’出神入化,对了,他的身量、相貌、神情、动作,倒是颇像我阿逢哥哥。他喜周游四方,曾藏身峨眉,也曾隐居岷山雪宝顶。”

楠笛激动万分,泪流不已:“定然是你舅父!他确是师从神农派掌门人碧苍,他还活着,当真谢天谢地!”说话之间,哽咽垂泪,良久不能言。

青荷连连出语相慰:“母亲勿忧,等我回了西蜀,定请阿龙四下打探,让母亲早日兄妹团圆。”

半晌,楠笛才忍痛含悲又说:“你和阿龙先行打探,若情况属实,待得闲暇,我会亲自去趟雪宝顶。”

青荷涕泪沾襟:“母亲放心,阿龙做事缜密,自能不辱使命。”

楠笛终能平下心绪,接着又说:“你外祖临终之前,便将我君兄岳箫、姐姐邶笛还有我,秘密托付给他最衷心的将士奇山、奇水兄妹。”

青荷听到此处,陡然想起逝去的奇山,心中更是隐隐作痛:“可叹天地不仁!奇山!如此天地英雄,却也英年早逝!更可敬的是,他临终之时依然记挂着母亲。事到如今,我要不要据实相告?会不会令母亲平添遗恨?”

楠笛缓缓说道:“你舅父英雄盖世,奇山赤胆忠心,二人舍生忘死,率众护着我和姐姐乘乱潜入宫中密道。

遭遇一夜暴乱,我们历尽千难万险,终是逃出长乐宫。待奔出城门,回头远望,整座蒹城已是葬身一片火海。

我们丧失骨肉至亲,伤痛至深,又被团团围困。面对危机四伏,多亏你舅父足智多谋,幸而奇山临危不乱,他们抢下战马,护着我们奔向吴越之南。

我们身后更有无数叛贼,一路穷追。”

青荷听到此刻,只觉眼见一团征战、火光冲天,耳畔传来的呐喊厮杀声,惊天动地,震耳欲聋。

只觉心惊胆寒,不由心下一凛:“那时候的母亲何等凶险?决不啻于我被困九递山,前有蜀兵,后有吴军,无路可走,无门可投,根本就是命悬一线。”

楠笛念及往昔之痛,泪如泉涌,半晌才止住悲声:“我们一路向南,逃到吴桂边境。哪料到追击我们的歹徒,实在穷凶极恶。

尤其是寒波父子,阴毒狠辣,诡计多端,他们矫诏得了兵权,号令边境大军,率领“枫叶五子”,勾结金塞恶贼,仗着人多势众,将我们团团围困。

接下来便是连日混战,敌人多得是名满天下的一流高手,你舅父与奇山寡不敌众,身受重伤下落不明。我和你姨母辗转在乱军之中,最终彻底失散。”

第四百二十三章 听风居士

青荷仿佛亲见那场惊心动魄的血战,母亲家破人亡,痛不欲生。

她左思右想,终下决心,哽咽着说出实情:“母亲有所不知,奇山也和舅父一样重伤身未死,他又被师尊碧苍、舅母飞筝所救。”

楠笛闻听此言,欣喜若狂:“上天果然厚爱我辈,奇山也是死而复生。”

青荷念及奇山之死,只觉不忍说出口,却又不得不说:“只是,只是,奇山去岁已是不幸英年早逝。”

楠笛悲痛不已,瞬间又是泪流满面:“世事何其无常?奇山为了我们兄妹舍弃身家性命,我却无以为报,甚至临终也未能见上一面。”

青荷念着奇山,想着阿龙,心事沉重:“奇山因鏖战寒开,身中剧毒,终在手刃仇人之后,含笑九泉。”

楠笛良久涕泣无语,半晌才说:“因博尚一直对外封锁消息,我只知寒开身死,却不知是奇山所为。寒开多年助其父为恶,如今也算终得解脱。”

青荷念及往昔,伤痛难抑:“奇山临终之时,曾救过香悦性命,更是极度关切母亲,并让香悦转交玉笛。”

楠笛含泪点头:“奇山义薄云天,世间少见。父君走了十八年,他依然初衷不变,还牵挂着玉笛。”

青荷却追悔莫及:“只是香悦不孝,明知玉笛干系三墓兵法,其意关天,可惜香悦实在无能,在逃离天坑之时,不慎将玉笛遗失粤江。”

楠笛一声长叹:“此乃天意,由于你何干?多少人为了这部兵法送命?这样也好,省得世人为了一部兵法再打得不可开交。”

青荷不尽好奇:“这三墓兵法,究竟好在哪里?因何世人趋之若鹜,在所不惜?”

楠笛娓娓道来:“这兵法的来由还要归因你的外祖。他呕心沥血,将武穆、墓鸩、他自己研习的三代兵法绘制成册,藏于玉箫之中,令我兄岳箫收藏。后又分制两笛,作为开启玉箫之不二法门,分别交给我和长姊保管。

博桑、寒波风闻此事,求而不得,便散布谣言‘三墓兵法,横扫天下’。自此,无数野心家争抢萧笛,舍死忘生,不遗余力。”

青荷不禁跌足:“这般独一无二的军事瑰宝,却葬送在香悦手里,香悦当真罪不可恕。”

楠笛却一脸淡然:“实际上,三墓兵法的文字部分我和你舅父早已倒背如流,都是各种智计、谋攻、判势、虚实、军争、形变、攻击、防御之法。

只是上附的军事地图太过复杂,遍注了地形、城镇、要塞、兵力、行军、供给等重要信息,我只能记到十之五六,后来全部绘制成册,秘密交与你父君。

事到如今,世事变迁,对敌作战更不能拘泥于定式,不能过于迷信兵法,而在于灵活运用。”

青荷一声慨叹:“世间能有几人似母亲这般过目不忘?恐怕只有父君、舅父、奇山这等天才英雄。”

楠笛念及奇山之死,犹自伤心不已:“奇山之能通天彻地,如此一代明英,未能展其雄,尽其才,天之过也。”

青荷含泪问道:“不知后来母亲如何死里逃生?”

楠笛陷入对往昔的回忆:“在征战逃亡之中,我重伤不敌,幸而奇水巾帼不让须眉,受其兄之托,舍命护我。我们终是杀出一条血路,逃到吴桂边境一处偏僻村落。她实在放心不下你舅父与奇山,万不得已,再度铤而走险,潜回营救。自此,我便与他们彻底失联。”

眼见母亲伤心欲绝,青荷急忙出言安慰:“母亲不必伤心,水姑姑也是大难不死,终算好人好报。”

楠笛闻言止住悲声,哽咽着说:“世事无常,造化弄人。我派人多方打探,后来才知奇水做了博赢的贵妃。”

眼见母亲伤心,青荷只好违心:“母亲不必忧伤,幸而博赢不似其父兄,待奇水极好,她也算苦尽甘来。”

楠笛悲从中来:“话说寒开,居心叵测,对我穷追不舍,终是寻到我的藏身之处,一场恶斗,我已危在旦夕,又被寒开抢走玉笛。便在生死存亡之际,你父君神兵天降。”

听到此地,青荷大大舒了一口气:“父君武功绝顶,击败‘枫叶六子’,还不是轻而易举?”

哪知,楠笛忆起往事,泪流不止:“说到你父君,他有很多难解之迷,我便是与他亲如夫妻,也常常被他绕在云里雾里。十八年来,很多事你父君不愿旧事重提。我一半靠大胆猜测,一半靠逻辑推理,今日不妨说与你听。那就是,你有位了不起的祖父,必须永远记住。他便是一代剑侠与其师兄‘剑仙’、‘花仙’齐名的‘听风居士’。”

青荷闻言,泪不敢流:“母亲,祖父果然就是父君和阿龙的师尊?”

楠笛连连点头:“你祖父本是南虞太子,表字风,幼时遭其同父异母兄‘凤焰’构陷,逃亡桂蜀交界的蜀陵山。自此修文习

武,不问世事。他天赋异禀,仅靠一把‘劈风剑’横扫四海,勇冠八方。

你祖父学成之后,拜别他的师尊和师兄,归隐听风山,潜心研习自然地理、天地玄妙、社会纵横。

他素来教导你父君:‘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复命曰常,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知常容,容乃公,公乃全,全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没身不殆’。”

青荷听得无限神往,更生疑问:“我祖母又是何人?”

楠笛答疑解惑:“你祖母本是桂国潇湘公主,更是你祖父一生一世倾心相许之人。

只可惜,为天者天道难测,有情人情路坎坷。

当年,你祖母君命难违,不得不远嫁南虞。真真是冤家路窄,狭路相逢,她嫁的不是别人,便是弑父逐敌篡权夺位之‘凤焰’。”

青荷倒吸一口凉气:“父母因何瞒我多年?我只当‘凤焰’是海盗,却不知他做过虞君?”

楠笛蹙眉说道:“‘凤焰’虽是个极品暴君,却也智勇双全。你祖父天性淡泊,不喜争斗,更不愿纠结前尘,痴迷仇恨,是尔实在不愿与他兵戎相见。”

青荷肃然起敬:“祖父肖像那般神仙俊朗,当真是‘豫兮若冬涉川;犹兮若畏四邻;俨兮其若客;涣兮其若凌释;敦兮其若朴;旷兮其若谷;混兮其若浊’。自然不喜冤冤相报。”

楠笛轻轻低语:“你祖母一身傲骨,“凤焰”爱极却求之不得,一怒之下,将其打入冷宫。五年摧残,你祖母命悬一线。

你祖父终是得知实情,狂怒之下,勃然奋起,杀奔南虞。他一把听风剑,横扫荔粤宫,将你祖母、你年仅五岁的父君,抢回听风山。

你祖父母夫妻恩爱,再到后来,又有了你小姑绿萝。

只是,你祖父母在你父君、小姑面前,都对荔粤宫前尘往事绝口不提。”

青荷震惊无极:“祖父母因何不据实相告?”

楠笛长叹一声:“此乃南虞君室的绝顶机密。此中情由,错综复杂,你父君也是一知半解,全凭猜测,子然不肯明说。今日母亲之言,更是主观臆断。

‘凤焰’虽是阴险,却爱你祖母至深。他爱屋及乌,视你父君如己出。或许,‘凤焰’更期望利用你父君,对付你祖父,赢回你祖母,亦是极有可能。”

青荷听到此地,联想“凤焰”所作所为,心中暗想却不敢明说:“或许父君本是‘凤焰’之子,也未可知。不过倘若让我选,我宁愿祖父是风。可惜我生的晚,说了不算。”

楠笛轻轻说道:“你父君年幼,自是难辩真伪,从来都当‘凤焰’是生身之父。及至被你祖父抢回听风山,彻底离开了‘凤焰’这位养父,曾一度忧愤,日夜啼哭。你祖父无可奈何,索性顺应他赤子之心,只做他师尊。”

青荷奇道:“父君身世,居然这等离奇?”

楠笛点头:“你祖父的情史更是离奇,我曾仔细研读过他的真迹。他果然是位名师名家,一生无数字画,都是绝世力作。他的丹青,以竹居多。斑斑翠竹,挺拔俊秀,清新飘逸,亭亭玉立。似迎风起舞,似凭风相望,如诗如画,冠绝天下。”

青荷忽然笑道:“母亲,我记起来啦。咱们荔粤宫东苑有处‘临风居’,总是重重落锁。我小时候好奇,曾趁宫人打扫,偷偷钻了进去。那里书画满室,想来是父君将祖父遗物重归旧地。我记得真切,有副丹青还提诗一首:‘梦断潇湘别经年,寒雨秋夜对枕眠。风吹幽谷竹林晚,依旧竹声似拨弦。思尽缠绵不可求,风流婉转娇无限。似此冰霜无时尽,为谁枯坐不知寒’。”

楠笛连连点头:“你祖母闺名便是‘潇湘’,她最爱潇湘翠竹。”

青荷一声慨叹:“万万没有料到,我还有一双专情的祖父母。”忽然嘻嘻一笑:“父母当年,可谓是‘有缘千里来相会’,不知后事如何?”

楠笛闻听,涕泪沾襟:“我能与你父君邂逅,只因他师兄妹三人为了挽救南华,远赴鄂州战场,舍命抗击北鞑。

在大胜之后回转的途中,他们眼见我与寒开恶战,重伤之下,气息奄奄,命悬一线,都是心生恻隐,不惜与“枫叶六子”开战。

你父君杀退恶贼,眼见我实难活命,便找了个僻静山洞,助我运功疗伤。

便在此时,无数寒枫、金塞高手,卷土重来,疯狂围攻。

绿萝本是你祖父母隐居听风山后所生,虽是你父君亲妹,只当他是师兄,更不知你祖父、你父君的真实身份。

眼见形势危急,绿萝二话不说,披上我的斗篷,引着寒开望东北方向狂奔,阿龙亦护在她左右。二人舍生忘死调虎离山,我才得以死里逃生。”

青荷闻听阿龙与绿萝卷入其

中,一颗心弦崩紧到了极限。

楠笛说着说着更是泪如泉涌:“谁能料到,就是为了保护我,阿龙、绿萝才深陷囫囵。二人好不容易逃开寒开绝命追杀,又遭遇博赢一众魁星高手的疯狂围攻。”

青荷心中一惊:“博赢?难怪阿龙与博赢每每相逢,便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原来他们十八年前,就已结下深仇大恨。”

楠笛含悲饮泣:“他们如何激战,我不明就里。据你父君揣测,博赢布下‘魁星七绝阵’,扑朔迷离,威力极盛。阿龙与绿龙虽机智果敢,武功不凡,却寡不敌众,以至于绿萝身受重伤,不幸英年早逝。”

青荷闻言又是震惊,又是伤痛:“想当年阿龙不过年方十五,如此青涩少年,虽是智勇双全,奈何年纪太轻,应敌和决战经验怎能比得过身经百战、老奸巨猾的博赢?再说那‘魁星七绝阵’合了七大高手之力,何等神威,如何对敌?”

尽管此事足足过去十八年,楠笛依然哭得伤心肠断:“就是因为我,绿萝含恨而终。我亏欠绿萝一条性命,永生永世难以还清。”

楠笛一边低声饮泣,一边心中暗道:“香悦,还有一事,我不敢说与你听。当年由你祖父做主,阿龙已经和绿萝定了亲。不仅如此,阿龙更是爱绿萝如命。”

楠笛抽泣半晌,终于再次开口,低低的声音,满含无限的隐忍:“香悦,就如你爱嫦雯、爱泰格一般,阿龙与他师姐自幼相伴,感情至深,亲见她死不瞑目,那撕心裂肺的痛苦,犹如排山倒海、地崩山摧。”

青荷忧伤至极,心道:“原来我并未猜错,阿龙爱绿萝至深,早已胜似骨肉至亲。他在听风山中,那般忧伤,那般悲怆。只是,他因何如此迁怒父君?”

楠笛泪眼迷离,徐徐道出隐情:“那日,我伤势渐好,你父君背负着我回山。便在听风居前,与阿龙不期而遇。

眼前的一切,实在令我不可置信:阿龙矗立在风中,形容枯槁,满面泪痕。再看他怀中,居然是绿萝的尸身。

我虽遭家破人亡,亲人皆丧,可是看到这样的阿龙,依然催心裂肺,肝肠寸断。

便在同一时刻,阿龙一眼看到了你父君和我,登时如同疯魔。

你父君眼见绿萝无声无息,躺在阿龙怀里,心知她凶多吉少。他悲痛至极,跃上前去:‘阿龙!绿萝怎样?可是身受重伤?’

阿龙出其不意,猛劈一掌,惊如奔狼,瞬间将你父君震开数步,更是势如疯虎,拔剑直指他的前心:‘朝阳!你还有脸问?她死了!师姐死了!你是罪魁祸首!就为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你害得师姐死不瞑目!你害得师姐抱恨终生!’

你父君亲见绿萝身死,悲痛万分,自然不会计较失去理智的阿龙如何出口不逊,只盼追其死因:‘阿龙,你说什么?绿萝死了?怎么会?寒枫恶贼根本不是你二人对手。’

阿龙几近疯癫,顺手一翻,“飞龙剑”直指我的前心:‘这要问问你的这个好女人!问问她的好郎君!是他们一起合谋,害得师姐死于非命!’

那时候,我知其中必有隐情,却猜不出真情实景,更是无法替自己澄清,只觉无限伤情。

你父君一心维护我,当即挡住剑锋:‘阿龙!绿萝是我至亲至近的师妹!你是我至亲至近的师弟!伤了哪一个,我都生不如死!绿萝之死,是我之过,我罪在不赦!可你不该含血喷人!’

阿龙闻听此言,彻底丧失理智:‘是你善恶不分,是我技不如人,才会酿出如此惨祸!我没保护好师姐,我罪无可恕!但是,你呢?你姑息养奸,你助纣为虐,你害死绿萝,你是始作俑者!’

你父君被骂丝毫不以为意,却极力替我开脱:‘她重伤未愈,想要害人,哪里来的力气?哪里来的动机?此中必是误会重重,阿龙因何不能三思而后行?’

阿龙一厢情愿认为我罪大恶极、你父君识人不淑,眼见你父君‘执迷不悟’,更是义愤填膺:“师兄,你为个狐媚,为个博赢的狐媚,让师姐深陷重围,魄散魂飞!你却还在这里颠倒是非!”

你父君被彻底激怒,终是忍无可忍:“阿龙!你怎能恨棒打人?她与博赢不共戴天,怎可能勾结仇人,怎可能陷害至亲?绿萝之死,我的痛比你有多不少。你不能因你之痛,便要杀尽天下人。”

阿龙并不知绿萝是你父君亲妹,无暇顾及你父君已是不尽追悔,闻言更是冷笑一声,他那清瘦的身影,燃烧着极致悲痛;他那毫无血色的脸,陡然热血奔涌:“我不杀天下人!我只杀她一个!我要杀了这个妖精,为师姐祭灵!”

便是阿龙这句话,他们兄弟情分彻底断送。

据母亲猜测,阿龙向来对绿萝敬若神明,他对绿萝的爱,远远超越男女之情。他既然认定我是杀死绿萝的真凶,自是再不能容。”

第四百二十四章 龙家家规

楠笛不尽伤感:“就这般,至亲至近的两兄弟,都是悲愤难抑,都是拔剑而起。

那日,我眼看二人大打出手,瞬间展开决斗,只觉天地失色、日月下行、末日降生。

我却无力挽回,只能一边流泪,一边追悔:‘最该死之人本是我,却堂而皇之地活着。应该活着的是绿萝,却已经死了。我害死了绿萝,又害你父君兄弟相残,酿成惨祸。’

事到如今,往事如梦,只留悲痛,只余伤情。”

青荷听得心惊胆寒,陡然想起一事:“祖父母呢?他们怎不前来劝解?”

楠笛更是一声惨笑:“当时你祖父母正在后崖密室闭关修行,他们是兄弟俩无意惊动二老,只当他们离得远、听不见。

谁会料到人命无常,天命难违,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两人从日出斗到日落,从黄昏打到黎明,最后精疲力竭,倒地不起。

你父君先行醒转,我苦苦相劝,他终是忍下悲愤,不再记恨,致力于兄弟和解重归旧好。

可是,阿龙伤痛至深,醒来后拒不接受。

你父君一怒之下,发下重誓:‘你我兄弟之情,同门之义,从今日起,就此断送。’

你父君悲愤无极,奔至后崖绝壁你祖父母闭关之密室。不料密室大门居然虚掩,侧耳倾听,里面无声无息,甚是诡异。

你父君心知不好,飞身而入,不料却看到惊人的一幕:惨状赫然眼前,见者无不骇然。”

青荷大惊失色:“什么惨状?”

楠笛低声饮泣:“你祖父母居然双双倒地,早已驾鹤西去。”

青荷不可置信:“祖父母双双亡故?他们武功绝顶,怎会突然暴毙?”

楠笛泪眼婆娑,连连摇头:“此中情由,恐怕只有你父君知晓,他却不肯与我说破。”

青荷惊骇不已:“父君还有什么说不出来的秘密?”

楠笛心痛不已:“你祖父母闭关之密室,本在山崖之内,极是隐蔽隔音。他们兄弟打斗之地,相距甚远,你父君一直以为你祖父不会被惊扰。

但是,你祖父耳力极好,或许闻听绿萝身死,兄弟相残,情急之下,强行冲关,一个不慎,心脉尽断。你祖母与他伉俪情深,悲痛欲绝,是尔自杀殉情。

就这样,阿龙亲见师尊师母双双毙命,登时崩溃,势如疯魔,剑指你父君:‘我曾亲见你勾结北鞑,定是你杀害了师尊!’

青荷闻言大惊:“阿龙年少之时,如此蛮不讲理,也是个愣头青?”

楠笛满面黯然:“此中必是误会极深,此前的种种,我不曾经历,更是猜不透。何况,阿龙陡然失去三个至亲至爱之人。那悲痛,那悔恨,便如天崩地陷。他的神志,已被彻底摧毁。

你父君百口莫辩,就这般,兄弟相残,再次重演。

十八年后,那番恶斗,犹在眼前,不堪回首。

最终,两兄弟又是筋疲力尽,倒地不起。后来更是互不相看,含悲忍痛,埋葬了三位亲人。

自此,他们彻底决裂,再不来往,更不相见。”

青荷听的心痛如锥,只觉实难挽回。

楠笛含冤忍悲又说:“我不怪阿龙。他当年年轻气盛,如今也算重义重情。你与我十分相像,生就一颗童心,从来只爱玩耍,难得有份牵挂。多亏有他,你才能心有所依。母亲虽放心不下,却不能违你天性。但是,你父君与阿龙积怨极深,比这更为棘手的便是,他二人分属虞蜀两国,有着各自不同的立场,若想让他们握手言和,怕是难过登天。”

青荷涕泪纵横:“母亲!倘若我分头相劝,他们能否冰释前嫌?”

楠笛连连摇头:“万万不可!你父君收到你兄姊飞鸽传书,得知你大难不死,先是大喜过望,继而杀气盈门。我心生不解,直到细问阿逢,才知是因为阿龙。我都无力劝解,何况是你?事到如今,你父君依然不与我提及阿龙,我也只能装不知。只是这般看来,他已心如铁石,绝无回旋余地。”

青荷眼含热泪:“母亲,事已至此,我当如何?”

楠笛含泪微笑:“他的南虞他维护,我的女儿我心疼。只是,女儿再贴心,总是要嫁人。我会全心全意护着你,你只管装聋作哑,低调行事,待我略解相思之苦,三五日只后,你就和阿龙悄悄潜回西蜀。那时候,我再先斩后奏,任凭你父君处置。”

青荷一边拭泪,一边点头。前尘往事如同过电,在她脑海昙花一现:“母亲,邶笛姨母后事如何?”

楠笛涕泪纵横:“受我所托,你父君派人多方打探,最后得知邶姐姐深陷囫囵,有幸被博赢所救,后又却命运多桀,又被昏庸好色的博尚强抢为妃。我曾悄悄潜入东吴,意欲营救,哪知邶姐姐放不下国恨家仇,宁死不肯就走。后来,邶姐姐终是被奸人所害,博尚、博赢兄弟心伤挚爱,更是为此仇深似海。”

青荷叹息扼腕:“博赢卧薪尝胆,十年磨剑,终与博尚彻底翻脸,以至兄弟相残,原来都是归因于邶姨母的舍生取义。”

楠笛深深看着爱女,又垂泪道:“你小时候,母亲总盼你快快长大,快快出嫁。事到如今,好容易如愿以偿,又恨不得你重归幼时顽劣模样。想来这便是天道,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母亲终是凡人,逃不掉伤感,能够这般母女相依相偎,不知今生还有几回?”

青荷闻言倍生伤感,再也控制不住翻腾的泪水。

楠笛强忍悲痛,给女儿擦泪:“阿龙已寻你九月,不知心里苦到何处。你父君只当他一为往昔寻仇,二为西蜀谋利。依我之见,究竟是为寻仇,还是为报国,恐怕他自己也说不清。或许,说来说去,他只为了你。日后,你好好待他,他好好待你,也算情有所依。”

青荷拼命点头,满面泪流。

楠笛含泪微笑:“香悦,别哭啦。速速去寻阿龙吧,待明日闲暇,咱们母女再行叙话。”

夕阳下西墙,回府见情郎。睡荷帆中荡,痴龙心怀伤。

阿龙将青荷紧紧抱在怀里,哽咽不能语:“这九个月,你都在哪儿?如何受的伤?伤好了没有?咱的小鱼儿又在何处?”

大司马府中,青荷眼望阿龙,心如刀绞,泪如泉涌:“小鱼儿!我怎能实话实说?小产了?娃没了?他得多伤心?我失去了小鱼儿,一人伤心还不够?还要与他相对成愁?”

不知哭了多久,青荷终于能够开口,悲悲切切、断断续续讲述往昔,只是对小鱼儿之事绝口不提。

眼见阿龙早生华发,摸着他斑斑两鬓,再也掩不住满腹哀愁,泪水淹没她的星光水眸:“阿龙历尽沧桑,变成这般模样,我是罪魁祸首。”

阿龙心如刀割,洒泪成河:“你受尽磨难,历尽摧残,我乃始作俑者,早已罪不可恕。”

青荷想起失落的小鱼儿,更是涕泪滂沱,半晌之后才强忍悲声,哽咽着说:“阿龙,我跌进粤江之时,弄丢了咱们的桃木梳。”

阿龙心知那是她最最珍爱之物,一直贴在胸口小心放着,桃木梳如此失落,可见当时摔得极重。念及于此,心疼无以复加:“青荷不哭,我即刻再做一把,还像从前一般雕上你最爱的荷花。”

青荷泪如决堤的海:“阿龙无需别出心裁,只要一模一样就好,我顶喜欢原来那把。”

阿龙哽咽半晌,才吐出一个字:“好。”

他心念小鱼儿,唯恐惹她伤心,数次欲言又止。

青荷更是数次避重就轻,躲躲闪闪,避而不答。

阿龙终是放心不下,小心翼翼又问:“青荷,有件要事我一直瞒着你,唯恐你小孩心性误解了我,是尔不敢直说。”

青荷笑中含泪:“阿龙何事瞒我?咱们是夫妻,可谓最亲最近,何须赔出许多小心?”

阿龙闻言欢喜无限,轻吻她脸上泪珠,更是大起龙胆:“咱们早在听风山,我的青荷已是腹中有喜。”

青荷果然破涕为笑:“何喜之有?”

阿龙登时满面欢颜:“大龙生小龙,大鱼怀小鱼。”

此言一出,青荷陡然想起苦命的小鱼儿,不由身心剧痛,浑身战栗,眼泪狂奔,更要矢口否认:“阿龙怕我伤心,居然苦心孤诣哄我开心。只是,咱们当时还不是夫妻,怎可能怀娃?”

阿龙闻言不由得一怔,却无力反驳,心下悔的跌足:“那时我们新婚,自是无限温存,我虽无比珍视,她却是在梦中,对我的密爱一无所知。”

他越想越心痛,更加心如刀绞:“何须骗人骗己?我亲手熬制汤药,亲眼见她服下麝香,我就是扼杀亲子的刽子手,我就是陷害爱人的杀人狂。试问,青荷不仅身中寒毒,又服下毒药,还先后两次跌落高瀑,娃如何保得住?不要说血肉之娃,便是金刚葫芦娃,也会摔成夭娃。”

这般一想,真真痛彻骨髓。

青荷眼见阿龙痴痴傻傻,伤心得说不出话,生怕他猜到实情,抱着他一边哭一边哄:“阿龙不必伤心,反正怀娃容易,你若是喜欢,我再给你生上一打。”

阿龙闻言又是一怔,她那迷人的双眸,溢满泪水,更是眼波流转,妩媚尽显。他伤痛顿减,破涕为笑:“当然喜欢,就怕你出尔反尔,只说不做。”

青荷瞬间小脸羞得通红,大眼睛更是躲躲闪闪,实在躲不开去,索性把头埋在他怀里:“这胸口真好,即能发热取暖、趋冷避寒,又能抵暴防晒、遮风挡雨,甚至还能遮羞。”

阿龙颤抖着声音:“还记得新婚之夜,我帮你脱解蜀锦嫁衣?”

青荷心口不一:“那时我可不喜欢你,自然记不住。”抬起头来,眼见阿龙面色不好,急忙改口道:“你现在再脱一次,说不定我便能温故而知新。”

阿龙转怒为喜,轻吻荷唇,屏着呼吸,依然一阵战栗:“

你不知道,那时候我多想要。唯恐惹你不开心,我只好拼命强忍。现在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青荷想起从前迷梦中的极致欢愉,心下欢喜,轻咬阿龙耳垂,深情还了一吻:“你如此,我也是。”

阿龙闻言朗声大笑:“我的青荷,深藏不露!”

青荷登时无限娇羞,再不敢抬头。心中很想一问:“阿龙,从前那些梦,是幻是真?”虽是好奇,却不敢问出口。

阿龙终于明了荷意,满心欢喜,轻解罗衣:“南虞锦衣轻如蝉翼,不似蜀锦羽衣厚重多奇。”

青荷闻言急问:“阿龙,你喜欢我穿哪国的衣衫?”

阿龙侧脸一看,芙面娇羞,鬓云洒乱;菡萏玲珑,凸凹妙曼;荷躯横舒,玉雪微颤;莲体婉转,妖娆娇怜。

这实在令他呼吸不息,良久,才找到喉咙,追回嗓音,诚实又欢快地回答:“哪国都不穿,我才最喜欢。”

青荷羞涩至极,两朵红云飞上荷颜:“既然阿龙喜欢,我更要丑话说在前面:我自幼喜欢裸着睡,现在好容易嫁了出去,你千万别像嫦雯,逼着我穿睡衣,每夜都和我里嗦、麻里麻烦。”

阿龙听得浑身战栗,几乎不会言语:“我求之不得,怎会自己和自己过不去?”更不再迟疑,抱着她轻怜密爱,龙游凤戏,温柔至极。

他唯恐她伤后不得养,浅尝辄止,循序渐进,疏缓渐行。

眼见她满眼都是期盼,这才再不隐忍,加力挺入。

一时间,只觉周身触电,如遭雷闪,更是身不由己,上涌下翻,左进右提,前仆后继。

一番纵横驰骋,更是不能自抑,喜乐至极,宛如云里雾里。

青荷极尽欢情,忽而春雨朦胧,忽而夏泉叮冬,忽而秋浪翻涌,忽而冬雪欢腾。

第一次不在梦中,却受从前梦的感悟,乖巧至极,忽而西子浣纱,忽而貂蝉拜月,忽而昭君弹琴,忽而贵妃醉酒。

到底念着青荷伤痛未愈,阿龙只做三番便再不敢随心所欲。

青荷意犹未尽,徜徉在阿龙怀中,忽而春风款款,忽而夏风妩媚,忽而秋风婉转,忽而冬风激昂。

想到昔日苦难,阿龙简直不敢相信幸福近在眼前:“青荷,未遇你之前,白睡许多年。现在才醒悟,裸衣我喜欢。不如上升为龙家第一条家规:谢绝睡衣,随性随意。”

此言一出,青荷拍手称快。

阿龙喜极之下,更是得意忘形:“我这小妾,受灾半年,处处没变。桃源妖娆,激我心潮;花径紧致,解我心宽。只可惜小脑袋瓜妄自尊大,不尊家法。为今后幸福,还须制定家规,严加约束。”

青荷闻言大怒:“我在天坑半年,日日想,夜夜盼,只憧憬一事:回到你身边,时时看你笑,时时被你抱。你可倒好,见面就给我打上镣铐。”

阿龙眉开眼笑,更是得寸进尺:“谁让你飞荷扑火,作茧自缚?说过的话,可要算数。”

青荷念及往昔数次自食其言,无限伤感:“阿龙,我没听你话,饱受老天惩罚。”潜台词“没能保住咱家鱼娃。”掠过不说,只说后话:“每每念及于此,我都心如刀扎。阿龙,给我机会,让我补过。”

看着她波光流动的大眼睛,阿龙朗声大笑:“青荷,你怎鹦鹉学舌?这话原创在我。”

青荷怒意陡生:“人家说的真心话,你还取笑我?”

阿龙闻言伤情:“青荷,我虽伤害过你,却从无半分虚情假意。你怀疑我的爱,歪曲我的情,误解我的意,折磨我的心。唯恐伤我不透,又狠心决意抛我弃我。”

想到抛夫弃子之劣行,青荷悔恨交加:“以前是我不好,伤了阿龙真心,弃了自己真情。现下,阿龙的心昔日重现,我自己的情推倒重来,容我东山再起,你我定能两心相容,两情相悦,不离不弃。”

阿龙转悲为喜,大笑开怀:“我从前根本无法想像,顽劣娇憨如你,也会冠冕堂皇说情话。我从前根本无法预料,你说的情话堪称烂绝天下,听的人头皮发麻,可是我听起来却是意气风发。既然如此,为迎接爱荷归来,龙家家规也将即刻出*台。”

青荷满心好奇,换做一声娇斥:“阿龙,你不嫌累?受尽磨难还不意冷心灰?又处心积虑订什么家规?”

阿龙满面得意:“那是当然,只要佳人在怀,我就贼心不改。第二条家规便是:‘一心一意,不离不弃’。倘若不遵守,定要罚你二罪归一。”

眼睛青荷面如死灰,阿龙急忙挽回:“算了,遵不遵守,全凭你自觉。你若怕罚,再行逃跑,一跑数月,无处可找,我更要白发三千丈,银河未始长。”

青荷诚惶诚恐:“阿龙放心,你就是打我骂我,砍我杀我,我便是做了冤死鬼,也要阴魂不散,纠缠在你身边。”

阿龙不但不惧,反而乐此不疲:“能被你纠缠,可是撞大运。”

第四百二十五章 成王败寇

青荷不可置信:“遭遇倒霉人,也算撞大运?”

阿龙满面欢欣:“在你是霉运,在我是大运,这种运气,从前只敢痴心,根本不敢妄想。只是,我无论如何苦心孤诣,也想不明白你的遭遇,那才是世间最最光怪离奇,最最不可思议。”

青荷想到两世悲欢离合,不由凄迷了神色。前一世她不敢说,这一世她更迷惑:“阿龙,我因屡遭挟持,不敢轻易吐露身世,加之阴差阳错,顾虑实多,你可曾因此而怨我?”

阿龙神色黯然:“你不在我身边,每每感念,我自然伤心痛心又灰心。如今总算见了你,咱们夫妻只有真心实意,我这一颗饱受打击的心算是回到肚里。”

青荷回首往昔,痛心不已:“阿龙,你曾误会我父君,我也曾误会过你,只盼我今日的详解,助你们兄弟前嫌冰释。”

阿龙静默半晌,方说:“冤家宜解不宜结,我是求之不得。”

青荷犹自提心吊胆:“此事还要从我祖父说你,阿龙,你可知我祖父是谁?”

阿龙面色大变:“难道不是‘凤焰’?”

青荷虽然自己拿不准,但为了至近至亲,依然坚定摇头:“当然不是。阿龙有所不知,我祖父本之名,便是风。”

阿龙闻言大惊:“你说什么?你祖父果真是我的师尊‘听风居士’?”

青荷不置可否:“他不仅是你师尊,还有另一重身份,他是嫡子一出生便被曾祖立为南虞储君。”

阿龙大惊失色:“我竟然从来不知,师尊、师兄居然是父子?而且有生以来便是君室身份。”

细思之后,恍然大悟:“此乃干系南虞国运的绝顶机密,不要说我,就连绿萝也是毫不知情。”

青荷轻轻点头:“曾祖所治南虞乃赫赫帝国,国势强盛,商旅恒通。虽是如此,等级森严,上下煎迫,苍生疾苦,膏腴却皆归贵势之家。曾祖痛恨陈规,仇视陋习,励精图治,谋求新政。”

阿龙连连点头:“我听说过你曾祖的文治武功,他确是个明君,甚至先于岳睦开创了南华新政之先河。”

青荷低声说道:“可惜,曾祖操之过急,触动权臣利益,有人便乘虚而入,发动宫廷政变。是尔曾祖不幸暴毙,祖父家破人亡、背井离乡。”

阿龙一脸沉痛:“自古以来,改革,堪称最难者。半步算错,王者变逝者。”

青荷心事沉重:“论及罪魁祸首,便是曾祖庶长子,祖父异母兄,自称我祖父的‘凤焰’。”

阿龙恨意陡生:“果然是‘凤焰’!他不仅谋害师尊,原来他的君位也是强取豪夺。我好生糊涂,从前还疑心他是你祖父。”

青荷长叹一声:“他乃祖父的长兄,其母倾国倾城,却是鞑人之后。他们母子拉拢南虞贪官,勾结北鞑权臣,一番密谋,策划了宫廷暴动,终于弑君夺位。我年幼的祖父死里逃生,离虞就蜀,学艺避祸。”

阿龙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素以为师尊是桂人,却不知他本是南虞储君。”

青荷长叹一声:“祖父风华绝代,深得祖母青睐。可惜,上天最爱鬼使神差,‘凤焰’以一国之尊横刀夺爱。祖母不得已入宫,受尽迫害。祖父得知实情,一怒之下杀入荔粤宫,将祖母和父君救至听风山。”

阿龙闻言更是惊得目瞪口呆,良久才醒过梦来:“难怪师尊帝王之气不彰自显,难怪师兄王者风范霸气中天。原来,他们贵为君室帝胄,幼时久居深宫,成年历经磨难,自与常人性情迥异。”

细细一想,心中更痛:“绿萝原来是师兄亲妹。是啊,他们相貌何其相似?我当初怎就看不出来?”

想起绿萝,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她的温柔贤淑、仁义知礼、善良聪慧、体贴入微展现眼前:“是她,让我的童年充满了友爱,洋溢着关怀。”

青荷低声又道:“我曾经细细想过,父母固然恩爱有加,也是同病相怜。阿龙可知,我外祖与曾祖境遇何其相似?我母亲本是东吴公主,十八年前博桑联合寒波父子,勾结北鞑,趁外祖重伤之际,阴谋反叛,杀君篡位,血洗常乐宫。母亲一路逃亡,这才有幸遇到了父君、小姑、阿龙。”

阿龙闻言,陡然想起当年为救邶笛,与绿萝共抗博赢的惨烈一战,不禁神色黯然,更是心痛如锥:“绿萝至纯至善,却惨遭磨难。”

青荷聪明至极,即刻察觉,紧抱阿龙,只盼此举能够相慰。

阿龙心下凄凉,强忍悲伤:“如此说来,你是师尊、武穆后人,并非鞑人子孙。”

青荷诧讶至极:“阿龙,你怎总是怀疑我是鞑人?”

阿龙低头轻语:“只因苍狼白鹿。你背上刺有苍狼白鹿,是为何故?”

青荷惊诧莫名:“什么苍狼白鹿?你说我刺青在背?天地不仁,贱我如尘!凭什么先祖刻着“精忠报

国”,我的后背却刻上“苍狼白鹿”?我又因何不知?怎么从来无人对我告知,对我解释?”

阿龙心下大悔:“青荷,比起你屈死的武穆祖上,你更要冤枉,此乃莫须有之事,我再不提及,你也不必挂怀。”

青荷沉声说道:“‘苍狼白鹿’是北鞑图腾,阿龙定与鞑人仇深似海,否则怎会每每见之,便心神难控。”

阿龙闻言登时心火灼烧:“自我出生,西蜀便遭北鞑铁骑践踏。可谓是内忧外患,连年征战。百姓流离失所,山河破碎不堪。我年仅三岁,就在战火之中失去父母长姊,再无一个亲人。”

青荷耳听阿龙亲述往昔,一颗心先是沉入无底雪洞,后又掉进万年冰窟,再后来,茫茫然不知所顾。

阿龙的声音举重若轻,却充满沧桑的厚重:“整整半年,我四处乞讨,颠沛流离,饥寒交迫。尝遍天下苦,饱受人世恨。就在濒死的冬季,终于巧遇恩师。

那年,我年近四岁,师姐也不满五岁。多少年过去,那珍贵的初见,却是记忆犹新。

那一日,师尊一家游历缘城街头,就见一个浑身上下黑漆漆、脏兮兮的小萝卜头迎面奔来。

他身上褴褛之物,不能再算做衣服。他个头极小,四肢极细,走路过分轻快,便似天空中飘起一小团黑雾。

他太过瘦小,尤其凸显大头,当真是头重脚轻,体弱飘风。他手中还拿着一个比他的头还要大出数重的瓦罐。只是,瓦罐虽大,空空如也。

便在此时,迎面奔来一只恶狗,看中小萝卜头,一记猛扑,妄想白得一顿饱餐。

小萝卜头抱着瓦罐,夺命奔逃,可惜因长期食不果腹,一跑起来更加像浮云走神马,飘忽不定,当真跑不赢。

幸而师姐机灵,一眼看到险情,及时出手,迎头痛击,小萝卜头才未葬身犬腹。

于是,自父母亡故之后,我第一次见到如此和善、关爱的眼睛。一股暖流,直击我的心扉。

甚至师尊对师母说的话,我都半晌才能听懂:‘潇湘,他可是练功的好苗子,从今以后,咱们又多个好徒弟。’

后来我终于明白,师尊欲收我为徒,带我回听风谷学艺,我又悲又喜,要求回家收拾行囊。

实际上,当时的我哪还有家?我的家早被炸成断壁残垣。

我将碎成布条一般的被褥打捆,还将父母长姊被烧剩的碎片遗物全盘包裹进去,又将那个比我身体大出两倍的行囊,扛到肩上。

你应该也能猜得出,我虽将近四岁,却因长期挨饿,比两三岁的小娃还要瘦小枯干。

师尊、师母,就那般含悲忍痛地看着我,他们明明知道我那些破烂毫无用处,却不加阻拦。师尊默默接过我的行囊,背在自己背上。

三十年过去,当时的情形历历在目。我永远无法忘记师尊如何从我手中接过破烂行囊,那目光满满都是疼爱,满满都是悲怆。

师尊爱我护我十一年,让受益我终生。

初到听风山,师尊、师母对我言传身教,师兄、师姐则陪我实战。尤其是师姐,从不嫌弃我这个又黑、又瘦、又矮、又小的叫花弟弟。

我幼时忍饥挨饿,活下来极为不易,甚至影响身体发育。我长到十二岁,依然比师姐矮上一头。

直到十四岁,才终于超越了她,她居然又开心、又惊疑。倘若她还活着,看到如今我的个头,将是何等欢畅,何等惊喜?”

青荷闻言泪水不断:“母亲常常说,小姑心如清泉,貌赛天仙,世间难寻,可惜早逝英年。”

阿龙轻轻点头,缓缓又道:“青荷,我能存活至今,除了感谢师尊,感谢师母,感谢师兄,更应感谢师姐。他们教导我诚实做人,教诲我文治武功。尤其是师姐,我俩年纪相仿,朝夕相处,说话最是投机。

我年少之时,功力功法已与师姐悉敌。可每次比武对决,总是一败涂地。

眼看我心浮气躁,师姐便对我循循诱导:‘世上没有天生的王者,盖世英雄需在一点一滴中打磨。’

师姐更是敦敦教诲:‘天下武学,博大精深;招式功法,各不相同;论武之道,异曲同工。胜负成败,三分靠功底,七分凭智慧。比武之道,在于出奇;论剑之法,运用于妙。’”

青荷闻言连连点头:“父君也常常说:‘再强势之人也有弱点,也可能被打败;再弱小之人也有强项,也可能做赢家。’自身过硬固然重要,能够将生平所能,酣畅淋漓加以施展,才是关键之关键。”

阿龙念及绿萝,眼含热泪:“正是如此。譬如当年,我与我师姐本是武功悉敌,我因处处受制,不能发挥自己之长,就失了三分功力;师姐擅以她之长,攻我之短,又让我减了四分锐气。如此一来,我以三分之能,斗她十分之功,自然一败涂地。师姐教诲点拨,让我醍醐灌顶,大彻

大悟。自此,无论学文习武,都知己知彼,活学活用,触类旁通。比武论剑之时,重在观敌弱势,自省强功;以己之长,攻敌之短;运势如风,挥斥如虹。”

眼见阿龙谈起往昔涕泪纵横,青荷又怜又痛:“阿龙,你不早点儿遇上我,我也会像她那般疼你爱你,省得你孤苦伶仃。”

阿龙闻言大笑:“你倒和我心有灵犀,你知我有多羡慕泰格?我常常想倘若早些遇上你,哄你玩,逗你笑,该有多好,你指定不会视我如敌,弃我如敝履。”

青荷不以为然:“我可从未仇视阿龙,谁敢仇视你,我就跟谁过不去。啊呀,不好,我父君仇视你,他定是看厌了你这脏兮兮、黑乎乎的熊娃,见了我那漂漂亮亮、白白净净的母亲才会疼爱有加。不过阿龙无需郁闷于心,你还有我你永远的追随者。”

阿龙忽然一声轻笑,一脸狡黠:“你父母初见,也不浪漫。你母亲伤痕累累,满面血污,便是火眼金睛,也辨不出倾国之色。”

青荷更是笑口常开:“我明白了,他们相遇,便如咱们当初,你我相识在‘蒹葭粥坊’。你看着我如见故人,实话实说,你是不是当我是小姑绿萝?”

阿龙一脸伤情:“这些年来,我都无法原谅自己。师姐精心护我十一年,唯一一次需我回报,我却未能做到。”

青荷闻言急问:“当年究竟发生何事,让你和小姑深陷囫囵?”

阿龙面色惨然:“细论起来,我是罪魁祸首。我年少之时,素不知天高地厚,膜拜‘鬼谷子’,崇尚合纵连横之术。

十五岁那年,侥幸夺得‘一代天骄’,更是得意忘形,想要建立军功。适逢北鞑戈梦兵分三路,全面南侵。我难忘国仇家恨,恳请师尊准我北上抗鞑。

师尊崇尚老庄之道,敦敦教导:‘夫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

我年少无知,不以为然,甚至反其道而行之。

无论我如何恳求,师尊只是不允。师姐见我终日闷闷不乐,便也加入逆反阵营。师尊敌不过,终于松口答应准许我等好生历练。

临行之时,师尊反复叮嘱:‘你们兄弟三人,必须同志同心,定能其利断金。’眼望我和师姐,又苦口婆心告诫:‘但听你们师兄吩咐,勿要年少气盛,凡事三思而后行。’

话说戈梦东、中、西三路大军,分攻吴东鄂州、吴中襄阳、蜀东缘城。

东吴西蜀连纵,兵分三路拦击,分由你外祖、你舅父和蜀国先君统帅。

师兄以为,吴东设防兵力最弱,倘若抵不住,南华危在旦夕,是尔一番斟酌便率领我与师姐直奔鄂州而去。

当时你舅父岳箫便奉命抗鞑鄂州,他虽仅仅二十出头,却一身都是胆,更是治军有方,足智多谋。

博赢作为先锋,心思缜密,勇冠三军,也是初露头角。加之师兄智计多端,用兵如神,不出两月,鄂州全线告捷。”

青荷闻言嘻嘻而笑:“阿龙素来谦虚,依我之见,定是你功劳最大。”

阿龙却连连摇头:“青荷,你是大错特错。我虽对北鞑恨之入骨,却做梦也想不到,现实不是梦想。初上战场,形同懦夫,根本见不得血光。”

青荷闻言,只觉不可置信:“这样的你,居然也能做成战神?”

阿龙痛心疾首:“你从未参加过战争,想象不到其中的残酷。伤痛算什么?死亡算什么?精神折磨,才是无边无际,才说无止无休,那真是形同炼狱,万死不惜。

实际上,战争与比武,有着本质不同。比武决定成败,战争却决定生死。比武乐趣无限,战争却痛苦无边。

当我看到敌人如同被宰的羔羊,双眼充满彻底的绝望;当我割断敌人喉咙,鲜血肆意扩张;当我舞动长剑,结束原本鲜活的生命;当我看到生命被践踏,尊严被漠视,我无比惊惧,无比恐慌!

总之,战争是扭曲,从心灵到**!战争是炼狱,妖魔鬼怪横行无忌!战争是杀戮,似虎如狼!战争是末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青荷闻言惊诧至极:“怎么,当真难以想象,对待战争,你这个绝世英雄居然和我这个熊娃毫无两样?”

阿龙不堪回首,连连摇头:“青荷,你又错了!我从来不是英雄!非但如此,我最是普通。年少之时,我期望自己成为英雄;事到如今,我最大的理想,就是做回平常。”

青荷听到此处,略有所悟:“自封的英雄,不配做英雄;公认的英雄,未必肯自认英雄。所以,从某种程度来说,世间本无英雄。”

阿龙连连点头:“孺子可教。人性贪婪,促进历史发展,但也束缚自身圆满。我年少之时,从不知平安是福。历尽沧桑,饱受磨难,回头再看,一生最最快乐的时光,便是在听风山习武论剑。可惜,时光不能倒转,历史却不断重演。”

第四百二十六章 绿萝红颜

青荷醍醐灌顶:“多少人何其无知?只因不满现实,不惜篡改历史,不惮歪曲事实,杜撰英雄,炮制幻境,聊以满足变态的心灵。居然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朝代可以颠覆,帝王可以灭族,英雄可以末路,历史车轮永远不会停步。”

阿龙追忆往昔:“真正推动历史的不是英雄,而是万千苍生,他们便如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野草,便如崇山拦不住、险滩助其威的流水,任凭山河破碎,任凭家园被毁,任凭往事成灰,他们都会坚强地站起来,永不停息前进的脚步。

青荷,你我何其相像?对战争的体会,如此殊路同归。实际上,但凡是人,在战场上,都会和你我一样,饱受精神折磨,只是没人愿意被定义怯懦,是尔不敢直说。”

青荷惊诧莫名:“因何俗人、俗文那么多?骗人骗己?仰慕屠杀者?为侵略歌功颂德?”

阿龙满面黯然:“也不尽然。诗圣杜甫,早将战争的残酷,活生生展现在世人眼前:‘边庭流血成海水,……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不仅如此,便是南征北战的曹操,也是对战争首恶深恶痛疾:‘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可惜,战争往往被野心家利用。他们酝酿深仇大恨,制造国破家亡,鼓吹英雄无悔,粉饰天下太平。只因其丑恶贪婪,只为疯狂牟利,无数苍生都为他们的无耻付出代价,以致无辜丧命。

但凡为一己之利,悍然发动侵略战争之人,无论如何丰功伟绩,无论如何功标青史,无论如何盖世留名,都无法将功补过,永远是历史罪人。”

青荷知他伤痛亲人,悲愤至极,急忙出语相慰:“阿龙别伤心,你若不参加鄂州之战,恢弘志气,积累经验,怎会有后来的箭射戈梦?兵败北鞑?怎报国仇?怎报家恨?”

阿龙长叹一声:“不错!我与岳箫、师兄、师姐并肩作战,可谓受益匪浅,面对疯狂的北鞑骑兵,更是学以致用。

墓鸩虽是极尽凶残的掠夺者,更是卓越的军事家,杰出的政治家,问鼎天下、无人匹及的领导者。这些称号,他当之无愧。

尽管他对异族暴虐阴险,嗜杀成性,但是他胸襟开阔,气度恢宏,处事公正,智慧无双,深得本族人心。

他征服了最广袤的土地,建立最强大的国家。他治下的北鞑军,英勇善战,骁勇无敌。”

青荷闻言颇有感慨:“依我之见,南华今日昌盛,最该感谢墓鸩。若没有他,南华会继续腐朽,继续没落,直至衰亡。”

阿龙深以为是:“与北鞑作战,我便明白了这一个道理,我们南华,若想世代生存流传,若想立于不败之地,必须不断进取,甚至要向优秀的墓鸩学习。”

青荷连连点头:“阿龙说的不错,确该师敌之长以制敌,才能引领第一,保证统一。”

阿龙继续诉及往昔:“鄂州大捷之后,我们兄妹便行回转,在吴桂边境遭遇行凶作恶的寒开。

为救护你母亲,我们身陷重围,与‘枫叶六子’、金塞恶贼、无数兵勇舍命搏杀,粉碎一次又一次围追阻截。

突围之中,我们不行失散。脱困之后,我与师姐便火速找寻师兄。万万没有料到,师兄未能找到,却找到另外一个人,那就是你的母亲。”

青荷闻言一惊:“我的母亲?她怎会没有和父亲在一起。”

阿龙心情沉重:“是啊,当时,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你母亲骑着高头大马,更有无数魁星、达摩高手护驾。

最最让我吃惊的便是,她的身侧居然守护着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博赢。”

青荷不可置信:“怎么可能?母亲从未见过博赢!”略一转念,瞬间恍然大悟:“阿龙,那不是我的母亲楠笛,那是我的姨母邶笛。”

阿龙闻言,如遭五雷轰顶,如见地裂天崩。

良久,伴随一声惨笑,阿龙痛苦不堪,浑身巨颤:“我真傻!青荷!我怎会痴傻到这般地步!原来她不是你母亲楠笛,而是你姨母邶笛!我从来以为她们就是一人!便是我这一念之差,害的师姐死不瞑目!”

青荷心中剧痛:“阿龙,这怨不得你,她们是孪生姐妹,相貌本就一般无二,不要说你,便是她们至亲至今之人,也是真假难分。”

阿龙泪如雨下:“依稀往事真做假,只恨当时假认真。你不必安慰,我不可原谅。”

青荷良言相劝:“阿龙,你刚刚还说,一人辗转世间,便如撼树蚂蚁,不能左右天地,何必这般冤屈自己?”

阿龙连连摇头,含悲忍痛又道:“那说的都是别人,我却逃不过自己的炼狱。”

青荷极力宽慰:“阿龙,人的一生,多半时间都是在与自己斗争。”

阿龙低下头去,难以自已,半晌方哽咽而言:“那时候,师姐眼见博赢将邶笛

抢在身侧,不由心急如焚。

我见邶笛不仅对博赢芳心暗许,甚至死心塌地,就劝师姐不如就此放弃。

不料师姐虽是聪明绝顶,却心思纯净,只当邶笛对师兄一心一意,对博赢逢场作戏。念着同门之情,说什么不肯善罢甘休。

无可奈何之下,我只好护着师姐,在博赢身后紧追不舍。

博赢心思缜密,行事诡异,为护邶笛,更是小心提防。何况他身边高手如云,‘魁星四剑’天枢、天璇、天权、瑶光,‘魁星飞腿’天玑,‘魁星双锏’玉衡、开元一个不少,实难对付。

就这般,我们悄然跟随,直追至常乐宫。

那日晚间,我与师姐王宫夜探,欲趁博赢不备,救出邶笛。

哪知,博赢守株待兔,以逸待劳。我们刚刚潜入他寝宫,便被他率众团团包围。

博赢一声大笑:‘原来是绿萝师妹,博赢仰慕已久,梦寐以求,早已多日恭候。萝妹以身相许,日夜跟随,博赢感激涕零,不尽欣慰。’

那时的师姐,年方二八,却是艺高人胆大,说话行事镇定自若:“博赢!不必乱耍花腔,不必乱说假话。随话说‘明人不做暗事’,你我曾并肩作战,更无个人恩怨,没必要伤了彼此和气。只要你还公主自由,我绝不填你后顾之忧。”

博赢闻言一声狂笑:“萝妹,你要公主做什么?难道也是为了玉笛?抑或对我芳心暗许,满心妒忌?说话告诉你,你若痴念玉笛,又是何必?你若想我,不妨直说。”

师姐强忍怒火:“博赢,废话少说!不交公主,你我便是鱼死网破!”

博赢长我五岁,身经百战,阅历极丰,更是诡计多端,层出不穷。他一声狂笑,志在必得,当即提出:“好啊,萝妹!倘若你赢了我的‘魁星七绝阵’,什么话都好说。无论是公主,抑或玉笛,是留是走,任凭你来定夺。”

师姐救人心切,不及细想其中之诈,当即与博赢击掌为誓:“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劈风神剑’若破了你‘魁星七绝阵’,今生今世,再不许你与公主为难!”

博赢闻言正中下怀,喜笑颜开:‘绿萝,倘若你输了,又当如何?’

师姐冷言说道:‘输了便输了!我修为不够,学艺不精,回山修炼,他日再战。’

博赢连连摇头:‘如此这般太不公平!’

师姐提高警惕:‘博赢,有话直说,休要故弄玄虚!’

博赢一声奸笑:‘你赢公主走,我胜绿萝留。’

青荷只觉博赢实在厚颜无耻:“博赢当真脸皮厚!蛤蟆功登峰造极!天鹅肉贪恋没够!”

阿龙连连点头:“此乃博赢的攻心之计,便是要我和师姐怒急攻心,他好趁机大得便宜。”

青荷义愤不已:“小姑沉鱼落雁,倾国倾城,想来两军阵前杀敌,博赢心里定是早已对她垂涎三尺。”

阿龙怒意不止:“我眼见博赢明目张胆,欲壑难填,简直活得不耐烦。自是二话不说,冲入敌阵。

博赢倒是条硬汉,率众施展‘魁星七绝阵’,阵法奇异,谋略精妙;变换无穷,神出鬼没;移形换位,斗转星移;攻势凌厉,退守有方。

我与师姐拼尽全力,大伤元气,才得以侥幸破阵。哪料到,正欲飞身拼抢邶笛,她却早已踪迹不见。

博赢背信弃义,我与师姐都是气急,奈何身处敌人领地,只有忍气吞声,四处查询。

直到深夜,我和师姐才寻到一处密室,我捅开窗纸,隔孔探看,简直难以置信:博赢居然怀抱邶笛,二人正在行鱼水之欢。”

青荷只觉不可思议:“这博赢不仅无耻,不仅变态,实在狡猾,更是奸诈,分明又在演戏,不知又是一出什么阴谋诡计?”

阿龙接踵又道:“我唯恐此情此景污了师姐的眼,更不好与她说破,正欲劝她全身而退,忽见两个黑衣人破门而入。

他们身法诡异,身形飘忽,似兼金塞、寒枫、魁星之长,迅如金光,隐如鬼魅,一人挥掌直击博赢,一人趁机劫持邶笛。

来人武功高强,博赢猝不及防。

其中一人带着邶笛穿宫过殿,蹿房越脊。

博赢气急败坏,穷追不舍。

邶笛冲着博赢、冲着师姐哀求:“救我!”

师姐心念邶笛,紧随其后。

黑衣人有备而来,抛出烟雾弹,刹那之间,烟雾弥漫,不知所踪。

师姐不知内情,又心念师兄,自是心急如焚,四处搜寻,直到天明,方寻到吴君博桑的寝宫。

当时的情景,更看得我们触目心惊:博赢不知何时已闯宫入殿,眼见博桑正欲非礼邶笛,他悲愤交加,神志大乱,不顾天理人伦,迅猛出手。

却不料,博赢一失手成千古恨,将自己的亲生父君打成重伤。

博桑在意乱情迷之中,突然背后被人偷袭,当即回身出掌奋力反击,完全不知

出手之人便是爱子。

博赢失手打错父君,正自惊慌悔恨,眼见父君出掌,居然躲也不躲,闪也不闪。

就这般,只在一瞬间,两父子都是重伤倒地。

战局突变,形势逆转。

再看邶笛,又是一脸无辜,又是一脸委屈,又是掩面而泣。

师姐心地太过良善,看不出她在演戏,只当她受形势所迫,是个不折不扣的受害者。便欲乘此良机,出手施救。

师姐不暇细想,当即飞身跃向邶笛。

哪料想,邶笛瞬间翻脸,风云突变,突然奋起,趁师姐不备,施展‘神农炎阳功’绝命偷袭。

师姐投鼠忌器,只敢闪避,不敢还击,心下更是惊疑:“公主,你我无冤无仇,何至于此?”

便在此时,又有两道身影,势如疯虎,闯入殿中,刀剑齐出。”

青荷听得心下紧张:“又来了恶人,形势岂非雪上加霜?”

阿龙面色凝重:“这二人却是博桑的贴身侍卫,武功绝顶的‘达摩双雄’。

万万料不到,在这危急时刻,邶笛手指师姐,火上浇油,以怨报德,一声断喝:“两位将军,这个女贼谋逆弑君,罪在不赦!速速捉拿!为君上、九殿下报仇!”

青荷闻言登时大吃一惊:“万万不料,姨母和我母亲一母所生,截然不同,居然是个玩弄权术的高手。不用问,她如此颠倒黑白,落井下石,一为开脱博赢,二为杀人灭口。”

阿龙心下感伤:“不错,可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加之当时时局太过混乱,一时半刻如何看得清?‘达摩双雄’方才守在门外,闻听房内异动,心知不好,之才跃身而入,便将此情此景撞了个正着。

他二人对邶笛信以为真,以为师姐是打伤博桑父子的罪魁祸首,是尔蓄足内力,全力出击。

师姐太过良善,本已自顾不暇,还唯恐一旁的邶笛死于凛冽的达摩掌风之下,当即疾步飞身,抢救邶笛。

哪料到,方将邶笛带至安全之地,邶笛便蓄足内力,反手一击,‘神农燎原掌’势如排山倒海,瞬间将师姐整个吞没。”

青荷惊得无话可说:“姨母再是心黑手辣,怎能恩将仇报?做出如此禽兽之行?是了,她心怀国仇家恨,伤痛至深,早已变成另外一人!那时的她已是心如铁石,心冷如冰。或许,不要说你们姐弟,便是博赢,也是她复仇的利器,只要能报仇,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良机。”

阿龙低低的声音:“可惜,那时我们太过年轻,无力看清世界的阴暗,一切又发生的太过突然,危急之下,我舍死忘生,拼尽全力,绝地反击,‘劈风神掌’辟出。

转瞬之间,‘达摩双雄’、邶笛纷纷支撑不住,倒地不起。

回看师姐,已是身受重伤,危在旦夕。

那一刻,我如遭雷击,更是不顾一切,抱起师姐。

终是躲过无数跟踪追击,奔出常乐宫,逃到安全之地。

只是,无论如何我运功施救,都已无力回天。

便在那一天,我至近至亲之人走了,没有来得及看上我一眼。

便在那一天,我至近至亲之人走了,没有来得及留下一句话。

我却命中注定,悔恨一生,抱憾一生,伤痛一生。”

阿龙言毕泣不成声,青荷急忙出语宽慰:“阿龙,小姑得你所爱,再没有悔恨,再没有抱憾,再没有伤痛。”

良久,阿龙方止住泪水,沉声说道:“我是罪魁祸首,倘若不是我当年一心坚持报仇,就不会远赴东吴抗鞑,不会祸害师尊一家。他们本能在听风山颐养天年,笑看天高云淡。我不仅害了师姐,又害了师尊、师母,实在罪不可恕。”

青荷心下一痛:“这怎能怪你?要怪只能怪那北鞑禽兽,要怪只能怪那些无耻者醉心权谋。”言毕,心中默念:“感谢**,感谢新中国,八百年后,东吴、西蜀、南虞、北鞑,都是一家,再不必你打我杀。”

阿龙深有感慨:“现在想来,我那时太年轻,根本不懂什么是情爱。因而理解不了为何师兄与你母亲萍水相逢,不过初次相见,不过转眼之间,居然彼此会爱到了极点。

我只当师兄见色起意,为了一个权欲熏心、水性杨花的女人,害得师姐死不瞑目。更可恨者,便是这个女人分明置师姐于死地,他身为同门,居然还百般庇护。

现在,我知错了,悔悟了,觉醒了,却晚了。”

青荷含泪劝解:“阿龙,真相大白,永不嫌晚。父君深明大义,咱们定能与他讲明真情,尽释前嫌。”

阿龙连连摇头,长叹一声:“你不了解你父君,他素来有仇报仇。我既然铸成大错,他再不会原谅我。何况,虞蜀两国关系错综复杂,你父君为了南虞之利,更要将我拒之于千里。”

青荷闻言大惑:“虞蜀两国合作,本是势在必得。父君与你结盟,才能双赢,他怎会仇视你?”

第四百二十七章 祸不单行

阿龙连连摇头,长叹一声:“你不了解你父君,他素来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我既然已铸成大错,他再不会原谅我。何况,天下局势云波谲诡,虞蜀关系错综复杂,你父君为了南虞之利,更要将我拒之于千里。”

青荷闻言大惑:“虞蜀两国合作,本是势在必得。父君与你结盟,才能互惠双赢,他怎会仇视你?”

阿龙连连摇头:“虞蜀之间,并不是看似那般简单。观今之势,早晚有一日,必将华夏一统,到那时一场血战,在所难免。因此,是友还是敌,不会一成不变,而是变种求变。”

青荷心下一沉:“想要统一,必须诉之武力?难道就没有和平之选?不能不战而战?”

阿龙良久不语,半晌方说:“非常之期,能够争取和平的只有一样东西,那便是战争。”

青荷的心更是重重的一沉:“以战止战?”

阿龙更是痛惜:“天地不仁,炼狱人心。师兄本是上天赏赐我的最后一个亲人,从前我没能挽留,事到如今至亲成了至仇,更不知如何强求。”

青荷心下一凉,又生奢望:“总会有办法,或许我的母亲能够缓解危局。”

阿龙顿了一顿,忽又说道:“青荷,说到你母亲,我又想起邶笛。我还需告诉你,橱柜中的玉笛,本是邶笛之物。那一刻,师姐抢救邶笛,邶笛突然飞身而起,自上而下猛拍一掌,当时狂风激荡,玉笛破空而飞。师姐躲闪不及,不仅中掌,而且玉笛也落在她的怀中。”

青荷闻言大惊:“邶笛因何将玉笛转移给了小姑?”

阿龙一番沉吟:“或许邶笛断定自己早晚都是一死,不愿博桑渔翁得利,是尔宁愿将玉笛交给素不相识之人。”

青荷顿时大悟:“邶笛很聪明,只要玉笛不被博桑获取,她便达到目的。如此一来,博桑再无可能将玉萧、玉笛全部收齐,至于你手上只有一只玉笛,都是难解三墓兵法之谜。

阿龙深以为是:“当时我虽不明就里,可师姐临死之时,有意无意紧紧攥着玉笛。所以我便当成她的遗物,一直珍藏在听风山。”

青荷恍然大悟:“我不该错怪阿龙,我本知道阿龙从来不觊觎别人的东西。只可惜逃离天坑之时,玉笛连同桃木梳,全部遗失在粤江,当真对不住小姑。”

阿龙默默望着她,良久才说:“只要你活着就好,那些身外之物,我从来不曾放在心上。便是师姐,也根本不在乎。”

青荷点头,又含泪说道:“我后背刻有‘苍狼白鹿’,你疑心我是北鞑人也算情有可原。可我父君与北鞑并无半分瓜葛,你又如何疑心他?”

阿龙面色愈加悲戚:“那时候,我抱着师姐遗骸回到听风山。故地重回,亲人却魄散魂飞,我只觉天地失色,万籁失声,日月晦暗,星辰逆转。

我走在半山腰,迷迷茫茫,痴痴傻傻,不知身在何处,不知心向何方,便在此时,忽闻言谈话语之声。

远远望去,师兄正与一个峨冠锦袍、神仙俊朗的中年人相拥而泣。

那中年人口中喃喃不止:‘洋儿!为父寻你找你十七年,苍天有眼,父子终于相见!洋儿,跟为父走吧!’

我隔着丛林,又伤心又惊诧,怔怔看着他们父子。那中年人身后,还有四人,都是毕恭毕敬,敛声屏气,更是个个武功绝顶。

师兄悲喜交加,涕泪纵横,半晌才咬咬牙说道:‘父亲舔犊之恩,虞洋永生难忘。恕虞洋不孝,不能如父亲所愿,在父亲身边恪守孝道。’

中年人气急败坏:‘洋儿,风虚情假意,人面兽心。抢人妻、夺人子,离间你我父子之情,其罪当诛。’

师兄所为大出我的意料,那人如此诋毁师尊,他并未上前拼命,只是冷颜说道:‘你我再无父子之情,话不投机半句多,不如就此别过。’

中年人拦住师兄,死缠烂打:“为父只生你一子,你若不继承为父衣钵,为父纵横一生,又有何用?你今日便与我同去,为父自当立你为储君,也省去心怀叵测之人觊觎此位。”

师兄坚定不移:“父亲,孩儿心意已决,只想陪在师尊、师母身畔,终老听风山。”

中年人目露凶光:“待为父杀了他,一来报夺妻抢子仇,二来为你彻底解决后顾之忧!”

师兄闻言只是不悦,并未翻脸:“父亲倘若一意孤行,再不必留在听风山。”言毕,抱着你的母亲飞身便走。

中年人率众随后便追,细观他们身形步法,细思师尊昔日敦敦教诲,我恍然大悟:“此人所修乃“火凤神功”,是师尊多年的死对头。”

我那时年轻气盛,又方才痛失亲人,此情此景更让我义愤填膺:“师兄不仅为了个女人害死师姐,又不顾师仇,认贼作父,私通奸恶,其罪不赦。”

再说师兄抄小路,奔得极快,

加之听风山道路崎岖、扑朔迷离,很快便将那如入迷雾的中年人甩得无影无踪。

我却一直悄悄尾随在师兄身后,看看你母亲,再看看师姐,更是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及近山顶,我一跃而上,拦住师兄。

当时的我,满腔悲愤,刻骨仇恨狂泻而出。根本不容师兄解释,便大打出手。

我二人打得飞沙走石,天昏地惨,精疲力竭,倒地不起。”

青荷听到此处,心下黯然:“这一段母亲和我说过,现下旧事重提,依然触目惊心。”

阿龙满面悲戚:“当时我悲愤已极,不去深思。现下想来,我的武功远在师兄之下,多亏师兄一味承让,如若不然,我早已命丧九泉。

哪料到灭顶之灾,还在后面。

当我亲眼看到师尊师娘双双密室罹难,那般伤痛便如地崩山摧,日陷月毁。

回想方才师兄还与‘凤焰’父子情深,‘凤焰’更是口口声声欲杀死师尊泄愤,我大彻大悟:‘自不必说,害死师尊者,便是他们父子。’

我完全丧失理智,更是把满腔愤怨全部倾注在师兄身上。

师兄一日之间,家破人亡,本已处在崩溃边缘,哪受得起这般构陷?

自此,兄弟又是大打出手,我们彻底恩断义绝。

那时,我并不知‘凤焰’是南虞国君。为报师仇,我整整三个月,发狂一般,不眠不休,找遍南虞各门各派,只想挖地三尺,找出‘凤焰’这个凶手,将其碎尸万段。

直到一日终于听说‘凤焰’被虞君剿灭,已是尸骨无存,我才怀着满腹未尽的仇怨,踏上回乡之路。

回想一切,无可回顾,只剩悔不当初。”

青荷痛心不已,轻声安慰:“阿龙,剿灭‘凤焰’的实际上便是父君。当时,祖父母双双罹难,激起他冲天之怒,是尔他一改初衷,拔剑奋起,杀回南虞。后又联合曾祖旧部,历尽千难万险,大败‘凤焰’,终于为祖父报仇,并夺回君位。‘凤焰’虽然现在还逍遥法外,可依然还是害人害己,自作自受。”

阿龙思及往事,口中轻叹:“我也疑心你与阿逢、明月一母同胞,曾夜探荔粤宫探寻蛛丝马迹。可是,我所见虞君、虞后,并非你父母,是为何故?”

青荷莞尔一笑,轻声解释:“我父母生性简朴,不喜华堂高屋,阿龙入宫仓促,自然寻他们不到。”

阿龙闻言不尽惊疑,青荷耐心详解:“父君继位之初,本欲立母亲为后,哪料朝野上下,一片反对之声。

当时,山河破碎,百废待举,父君继承曾祖遗志,期望推行新政,破旧立新,也好力挽狂澜,富国强民。可惜,他刚刚组建的南虞政权,根基不稳。

泰宇之妹静姝,不仅出身望族,血统高贵,更是南虞了不起的女英雄,在讨伐‘凤焰’的五大战役中,冲锋陷阵,功不可没。

泰宇之父乃开国元勋,更是战功赫赫,位高权重。他得寸进尺,暗中密谋,联合上书,胁迫父君迎娶静姝为后。

父君为稳定社稷,为安抚人心,为治疆安邦,更新政得以顺利推行,只有忍辱负重,迎娶静姝。

只是,让人匪夷所思的是,静姝入主后宫不久,不知何故,彻底转性,一心向佛,不问红尘。

更有一事,当真惊世骇俗。不要说南虞历朝历代,就是九州列国也不曾有过如此先例。那就是:十七年来,我母亲无阶无品,无名无分,却是唯一的、真正的王者之妻,后宫之主。”

阿龙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常翼兄妹常常提到“君夫人”,对之敬若神明,原来‘君夫人’并非君后,而是你母亲。”

青荷俏皮一笑:“我母亲虽是顽皮,却也不可小觑,她主持后宫,施展三式,一是推行精兵简侍,二是消灭繁文缛节,三是废除太监之制。

再说那些爱管闲事的群臣,眼见母亲生儿育女,宠冠南虞,封妃之事父君却绝口不提,均感过意不去,便有礼部尚书当朝进谏。

我父君一笑置之:‘阿笛是我妻子,我们自拜天地,自成夫妻,相依为命,患难与共。我爱她,她爱我,我幸福,她知足。何须强加册封这等世俗,毁我最后一片乐土?’

礼部尚书叩拜又说:‘君上,南虞乃天朝大国,君上乃大国之君,一言一行皆乃万民之表率,决不能违反圣人之道。’

父君微微一笑:‘何谓圣人之道?’

礼部尚书瞠目结舌,半晌方说:‘圣人之道,吾性自足,为而不争。’

父君微微颔首,莞尔一笑:‘妙哉!我与阿笛,贫贱相守,知足常乐,行的便是圣人之道。’

礼部尚书急忙改口:‘微臣说得是古圣先贤之道。孔圣人说过,克己复礼为仁,非礼勿动。’

父君微微一笑:‘当初,我想册封阿笛,你说不合礼;如今,我

如你所愿,你又说不合礼。当真是封你有理,不封你更有理。依我之见,你管的太宽,该管得管,不该管的还管,这才是不合情理。’

礼部尚书闻言,吓得面色惨白,以头抢地:‘微臣只是心念君上!‘君夫人’深得盛宠,又育有太子公主,怎能不加封?便是三位殿下的颜面也过不去。’

父君含笑相问:‘爱卿,依你之见,如何册封‘君夫人’?’

礼部尚又书被问得瞠目结舌,半晌才说:‘这个,但凭君上裁决。’

父君微微一笑:‘依我之见,宫中一切女官阶品,都配不上我的阿笛。我还是那句话,妻子便是妻子,与封号何干?我非她莫属,她非我莫属。’

因父君坚定不移地给母亲做主,她才得以在后宫立足。”

阿龙点头称羡:“师兄确是古今之善为士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识。只是你母亲既然不是君后,阿逢非嫡而立储,定是颇费周折。”

青荷点头笑道:“阿龙猜的不错,南虞文武群臣早就私下议论过,哥哥并非君后嫡出,又排行第二,生来立为太子,实在不合礼仪。

于是,南虞朝堂涌现出无数不识进退的铁骨铮臣,舍生忘死,上书直谏。

我父君素来云淡风轻,却也因那雪片一样的奏折谏的龙颜大怒,拍案而起。

更有顽固不化的三朝元老,置生死不顾,与我父君分庭抗礼。父君一怒之下,罚他在文渊阁著书写史,终身不许妄论国事。”

阿龙闻言大笑:“兄弟十一年,我从未见过师兄雷霆一怒。群臣自是心有余悸,再不敢太岁头上动土,猛虎身上谋皮。”

青荷拍手笑道:“父君怒的好,南虞文武百官终于知道,龙须不可拔,底线不可挑。多年以来,再没哪个敢对储君指手画脚。”

阿龙心下钦佩:“师兄对内清正贤明,治国有方;对外称霸四海,雄霸八方。也算千古一帝,群臣如何指摘?何况,阿逢文韬武略,博古通今,旷世逸才,可谓储君不二人选。再若横加干涉,当真逆天而行。”

青荷微微一偏头:“阿龙,我父君重情重义,轻礼轻教。他既然不喜陈俗陋习,自然不爱门当户对,定不会反对你我的婚姻。何况母亲这般疼我,绝不会眼看你我劳燕分飞。你只管心落肚中,咱们的婚事定能有一片大好前景。”

阿龙闻言,剑眉深蹙:“说来说去,青荷还是不了解自己的父君。依我之见,想要说服你父君,难过登天。”

青荷闻言大急,细细一想,又生欣慰:“阿龙,咱们还有坚强的后盾。我母亲与你不谋而合,她说你我不能贸然行事,让咱们在南虞暂留三五日,便悄悄潜回西蜀。待她慢慢开导,总有一日,父君会与你重修旧好。”

阿龙闻言颇为感动:“师兄聪慧仁义,眼光锐利,得此贤妻,实在善解人意。想当年,我曾那般恶语中伤,你母亲不仅不记前仇,反而倾力相劝,阻止我兄弟兵戎相见。”

青荷诚心说道:“其实,我父君更是爱恨分明。多年以来,他护着母亲风风雨雨,何其不易?是我运命多桀,拖累亲人,实在是害人害己。”

阿龙凝视着爱人清澈流水的双眸:“好运拒你千里之外,霉运拥你入怀。便是老鼠、蝎子、毒蛇,都对你毫不见外。让我百思不解的是,你不好生做南虞公主,怎会沦落到东吴?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初见之时你那身行装,如同混迹丐帮,是为何故?倒是感谢上苍,时空颠倒,莲转荷移,你受委屈,我得便宜。”

青荷闻听问话,没急着回答,而是回看半晌,好奇相问:“阿龙,你遇我之时定当我是舞姬。一度被误解,我曾怒不可即。你当初说不在乎‘我的过往,我的从前’,可是真心话?”

阿龙陡然伤感:“自然不是真心话,只是为了哄你开心。你倒想想看,哪个男人情愿爱人卖笑为生?哪知,我违心讨你欢心,还不得你芳心,反而让你痛心,想想真是伤心。”

青荷闻听此言,更想起数次弃阿龙而去,实在比真正的舞姬还要薄情寡义,不禁又惭又愧、又恨又悔:“阿龙,龙家家规,我定奉行无阻。从今以后,就是你用飞龙剑砍我,用劈风掌拍我,用旋风腿踹我,我也死缠烂打,不离不弃。”

阿龙闻听此言,实在开心至极:“你确实欠砍欠罚!不过,为夫急着封山育林,现下不宜乱砍乱伐,且将你的罪过一条一条铭记在心,日后再一条一条和你清算。”

青荷转瞬间压力山大,又惊又怕,急忙顾左右而言他:“我人小心大,你官小规矩大,我只怕遵守不好,肯请夫君帮我招架。”

阿龙色迷心窍,爽快地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龙家家规第一条为夫一力承担。”念及穿衣脱衣自己十分在行,不由意气风发:“又是立法,又是执法,一法在手,全家听话。”

第四百二十八章 深陷囫囵

青荷放下半条心,攻守易型:“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常言说得好,‘子不教、父之过’。自然可以推而及之为,‘妾不教、夫之过’。是尔,第二条家规的执行,你也是责无旁贷。因为,我每次逃跑,究其根源,都是你惹我在先,我逃跑在后。论其根本缘由,都是你玩忽职守,我随波逐流。你是主犯,我充其量不过就是个小小的从犯。”

阿龙面沉似水,青荷顿觉压力山大:“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龙家第三条家规,即刻颁布:‘夫唱妇随’!你可记仔细!如若不然,天天挨打,别怪我心狠手辣。”

青荷战战兢兢:“我记住了,妇唱夫随,地崩山摧,无怨无悔。”

阿龙佯装大怒:“记反了!我若随了你,岂止地崩山摧,恐怕要天地逆行。”忽然想起一事,满面憧憬:“这半年来,我寻你找你,盼到极苦之时,又谱了第二部《龙悦荷香曲》,倒有天地逆行之意,你想不想听?”

青荷乘机一个侧翻,一跃而起:“当然想听,如今时来运转,简直受宠若惊,咱们现在就弹。”

她突如其来的振奋,让他难以抵挡。按捺不住,细语喃喃,密爱连连:“无需下地,床上就好,更能琴瑟合奏,更能龙悦荷香。”

青荷不及惊疑,已被他压在身下。刹那之间,接连演绎“龙飞凤舞、出水芙蓉、荷花三弄、十里荷香”。恍然如蜀山**,出神入化。

那一刻,青荷又是不由自主泪流满面,更是大彻大悟:“这世间,再不会有任何一个地方,比他的怀抱,更温暖,更惬意,更欣悦,更欢愉。”

春风荡漾,春意飞扬,春潮澎湃,旖旎芬芳。

青荷欢喜到极致:“阿龙,你怎全无节制?这是第几次?你难道不知,咱们还有明日?”

阿龙熬忍不住,根本不能自已:“今日事今日毕,明日情明日续。”

温柔辗转,密爱轻怜,悱恻缠绵。他晶莹的汗珠,激荡无尽爱意。她盈盈的泪光,映射无数创伤。

姑且不提龙悦荷香,司马府正房,亦盈盈泪光,却是嫦雯,泪流不止:“阿格,你今日此举,不合情理。不要和我说,你不爱香悦。”

泰格轻轻走上前去,替爱妻擦拭泪痕:“嫦雯,你一如从前,心思不变,情比石坚,想我所想,念我所念。可是,你难道不知?物是人非,时过境迁。人之所思,人之所爱,随境而改,随时变幻。香悦不例外,我更不例外。”

嫦雯闻言大惊:“泰格,你说什么?我怎能相信?天可崩,地可裂,香悦可能不懂自己的真心,你怎会不爱香悦?”

泰格转过身去,面向窗外。良久,缓缓说道:“是的,我的心底,依然爱着香悦。但是,此爱与从前的痴念,已是大相径庭,更与情爱无关。从前我对她,多的是情人的痴爱,多的是少年的憧憬,多的是梦幻的遐思。如今我对她,多的是兄妹的友爱,多的是岁月的沉淀,多的是沧桑的眷恋。”

嫦雯惊诧连连:“阿格,你说什么?你已不爱香悦?我怎可能相信?”

泰格如同充耳不闻,自顾说道:“嫦雯,你应该知道,任凭你是王侯将相,任凭你是天才宠儿,无人能战胜岁月,只能被岁月征服;无人能改变岁月,只能被岁月改变。人,何其无奈?岁月,何其无情?便是这无奈,便是这无情,才能令人变中求存,绝境逢生,才值得敬重,才值得珍惜。”

嫦雯连连摇头:“泰格,我素知你异于常人,但你终究不是圣人。我不相信,你会在一朝一夕间转变。”

泰格不置可否:“诚然,我的转变,并非一朝一夕,而且还要继续下去。你我成婚三百日,香悦罹难四百天。这四百个日夜,我无时无刻不在努力求变。我若不变,定已痛苦无极限,一日也无法存活于人世间。”

嫦雯峨眉深蹙:“好吧,从前你的转变,我姑且理解。如今香悦回转,你本应该与她重拾旧爱,回到从前。”

泰格连连摇头:“阿雯,你又错了。改变固然无可奈何,却非随心所欲。香悦从来不曾像情人般爱我,以后也不会。如今她有了爱人,我既然已经知晓,怎可以一如既往,像情人般爱她?这些已不重要,我只想告诉你,你可以忽略我的改变,但是不该忽略你自己我若不爱你,根本不会娶你。从我娶你那日起,我已经逐渐明白:爱,需要双方互动,从来不是一厢情愿。你我夫妻之爱,更值得珍惜。”

嫦雯涕泪满衣裳:“我忽略自己有什么关系?你不该忽略自己!更不该忽略香悦!你说的这种转变,除了痛苦,除了牺牲,我什么都看不见!”

泰格淡然一笑:“诚然,这种转变,对我来说,异常痛苦。但是,我竭力渴望,竭力欢迎,甚至竭力感激。这有何不好?难道不应该?起码对我们四人

来说,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嫦雯满心不甘:“时机昙花一现,幸福近在眼前,因何不去争取?君上明明属意你!岂止君上,阿逢、明月,我们所有人,都是站在你这边!”

泰格看向嫦雯,满怀宠溺:“是了,你口中的所有人,唯独不包括香悦。你难道没有看到香悦望向阿龙的眼神?从小到大,她清心寡欲,除了玩耍求之甚少,难得她有心爱之人,难得他们苦尽甘来,你我何必横刀夺爱?”

嫦雯气急败坏:“这怎算是横刀夺爱?龙帆老谋深算,处心积虑,香悦却初经世事,不分善恶,不知玉石,不识云泥,咱们必须帮她迷途知返!”

泰格暖暖一笑:“阿雯,你何必小看香悦?她生就慧根,不是凡人。能得香悦一爱,何其不易?阿龙可是绝世英雄,占尽天地之灵,可谓聪明绝顶。再者,你能想象么?他为取悦香悦,曾如何厚着脸皮,承受过何种冷遇?”

嫦雯连连摇头:“依我看,龙帆未必真心,情感也未必长久,那时香悦若迷途悲戚,你我可是悔之晚矣。”

泰格微微一笑:“阿雯虽呵她护她十载,每日操心她吃饭、穿衣、读书、礼仪,却不解她的真实心意。她从不在乎锦衣玉食,众星捧月,只愿随性,只喜玩耍,更不会奢求所谓的可望不可即。阿龙恰恰可望可及,可爱可耍,最是符合她的心意。依我之见,你不必质疑阿龙是否真心,是否长久。香悦若能给阿龙一分真心,并能一生不厌倦,我已替阿龙念阿弥陀佛。”

嫦雯颇不以为然:“女人如何与男人比?这是男权世界,女人的真心真意算老几?男人主宰天和地,男人决定聚和离。谁知道你们男人都作何想?一天到晚,不仅要说了算,而且还要四处行骗。”

泰格闻言大笑:“你既然不解男人心,何必对男人品头论足?依我之见,阿龙之专情,远胜香悦。定会今生今世,此情不移。”

嫦雯满心失望,忧心忡忡,怒意陡生:“你不过是个糊涂人!我白和你枉费半日唇舌!”

泰格一把将她抢在怀里,甚是动情,倾力热吻,久久不息:“阿雯,你我既是恩爱夫妻,何必拆散人家恩爱伉俪?”

青荷欢喜过头,接连打了数个喷嚏。阿龙急忙将她搂在怀里,盖好被子,手掌贴上后背,便欲输入真气。

青荷边打喷嚏,边奋力抗拒:“姐姐连输我三月功力,我已身强力壮,赛过牛羊,无需你劳心劳力。”

阿龙满面悲容:“你在天坑,恐怕只有野菜草根度日,那才是赛过牛羊。”

青荷打过一个喷嚏,又是笑容满面:“阿龙不晓,我在天坑,夏秋吃桃李,秋冬吃生鱼,每日游水,身体倍棒,安然无恙。”

阿龙满面忧色:“你最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说得这般轻巧,不过是为哄我一笑。”

喷嚏打过之后,青荷一脸怨天尤人:“管它大事小事,反正现在已经逃出生天。这世上只有一事,更让我至今耿耿于怀。”

阿龙闻言震惊:“何事如此糟糕,比你跌落天坑还要惨烈?”

青荷纷纷不已:“每年年初,我们都举行“南虞之梦”冲浪比赛。此景盛况空前,远胜你们天朝盛会。你是没见过:沙晨海面,帆船大大小小,成列成行;舢板各色各样,如云如雾。不仅如此,无数英雄好汉,无数冲浪健儿,竞相参赛。那个场面,当真百舸争流,千帆攒动,万舢拍空,甚为壮观。可惜,去年我不曾玩爽,今年比赛方过我又是无缘,事到如今只能望洋兴叹。”

阿龙知她淘气,那般竞赛对她定是有着非凡的意义,急忙出语相慰:“今年虽已不及,明年再接再厉,那时我定陪你。”

没想到,青荷委屈至极,潸然泪下:“我最爱舢板冲浪,万万料不到,去年父君允许兄姊参赛,唯独欺负我!”

阿龙只觉好笑:“自然是你偷偷舢板冲浪,傻乎乎闯到鲨鱼湾,被鲨鱼追得到处流窜。泰格又不在你身边,守护你的暗卫,大大吃了惊吓,不敢隐瞒。你父君得知实情,龙颜大怒,明令你禁赛。”

青荷奇道:“阿龙,你不过在南虞呆了九个月,就成了万事通?这些八卦新闻,你从何知晓?”

阿龙强忍笑意,“我每日与泰格耳鬓厮磨,自然是听他四处游说。”

青荷更加惊异:“此事一年有余,他还记忆犹新?何其神奇?嫦雯嫂嫂记性好,我本是知道。可是,泰哥哥也能如此近朱者赤,近蚊者聪?”

阿龙心里暗笑:“泰格重伤说梦话,和我一桩一桩历数你那倒霉事。每日说上一二十件,整整七日,都没说完。依我之见,一年对泰格算什么?十年百年,他都历历在目。多亏我这青荷傻,一点儿都看不出泰格的深情厚谊,如若不然,我如何捡得这么大便宜?”

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又生忧患:“她常常当我是另外一个阿龙,不知她潜意识中的阿龙,是否便是泰格?”

念及于此,压力陡增,嘴上赶紧回应:“泰格对你极好,你的事情,他自然记得牢靠。”

青荷连连点头,坦然说道:“阿龙说的不错,除了哥哥姐姐,就数泰哥哥、雯嫂嫂待我最好。对了,雯嫂嫂白日说了你几句,你万万不要上心,她总是为了我好。待你我婚事被父母承认,她自然当你是亲人。”

阿龙连连点头,口中急道:“我当然知道,不需你说教。本来,她一向待我都是极好。”

没想到,青荷刚刚夸完知己,立马忘恩负义,恨恨说道:“去年盛会,泰哥哥如此日理万机,都可以南海冲浪,父君却说什么都不肯让我去。”

阿龙见她又愤懑又委屈,心道:“真没良心!白白枉费泰格一片真心,她居然为些许小事,迁怒于他。前车之鉴,后事之师。我可要处处多加小心,也免惹祸上身。”

念及于此,朗声大笑:“你父君本是为你好,你总是手低眼高,倘若因此而惹火上身,难免在劫难逃。”

眼见青荷恨恨瞪他一眼,阿龙赶紧闭嘴,心中暗想:“大事不妙,她不光迁怒泰格这只出头鸟,还要殃及我这池鱼。”

青荷无比郁闷:“我父君说,等我跟着泰哥哥再好好练上一年,才可以真正参赛。我当时都要气傻了。年复一年,他都这么说。年复一年,他都骗我。今年复明年,明年又后年,年年不可期。

于是,我暗下决心:‘但为冲浪,永不妥协,死不足惜。’”

阿龙闻言,心底惊呼,却不敢说出口:“不过是一场比赛,哪里值得玩命?”

青荷愤愤不已:“竞赛那日,我悄悄尾随兄姊奔至沙晨海,眼看他们欣喜若狂、摩拳擦掌,我那眼泪一泻千里。正在我气恼至极,忽闻父君口谕,传哥哥火速回宫。我大喜过望,简直忘乎所以。”

阿龙闻言大疑:“阿逢可是你亲哥!他不能参赛,你何至于拍手称快?”

青荷满面开怀:“阿龙容我细细道来,我只为了有资格参赛。你且想想,哥哥身为储君,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些小比赛他如何放在眼中?我却截然不同,一年能出几次宫?于是,偷走哥哥留下的头盔,霸占哥哥留下的舢板,跻身哥哥的队列,替代哥哥冲浪。”

阿龙笑道:“这样也好,你做上一回储君,彻底过一回冲浪瘾。”

青荷得意洋洋:“哥哥的舢板,火红火红,十分引人注目。阿龙,你无法想象,脚踏舢板,我心飞扬,如痴如狂。”

阿龙表示理解:“不,我能想象那时的你是什么模样。”

青荷星眸如闪:“我身先士卒,奔的最快,冲的最帅,身后无数喝彩,此起彼伏,赛过千重海涛,万重波浪。那一刻,我就是海上雄鹰,展翅翱翔。我便是如海蛟龙,翻云启航。

万万料不到,乐极生悲。便在我最是得意忘形之时,两艘黑色巨帆,陡然出现在前方。

我虽是无限惊疑,但是更加期望胜利,这个念头让我忘乎所以。

突然,一张巨大的黑网,赫然眼前,横空张扬。

我正全速挺近,根本猝不及防,根本不暇躲避,一头狠狠撞上。

那一刻,我只觉世界变成万花筒,我便如筒中之花,瞬间喷发,飞至天空,顷刻坠落,砸向海底,刹那昏迷。”

阿龙闻言一片窒息:“光天化日之下,谁这么胆大包天,难道是海盗头子‘凤焰’?”

青荷连连点头:“等我醒来,眼前便是一张笑脸,虽是年过半百,却是丰神俊朗,湛然若神。后来我才知,他是父君宿敌,头号海盗‘凤焰’。他也是晦气,本欲劫持哥哥,没想到被我误打误撞,李代桃僵。”

阿龙听到此处,一颗心更是堵得发慌:“青荷!‘凤焰’是地狱之魔,鬼门之兽!你上哪淘气不好,偏偏撞在他的手上!”

青荷也是苦着一张脸:“起初,‘凤焰’虚情假意,待我极好,千般哄,万般骗,一口一个‘乖孙女’,一点儿都不嫌肉麻。更让我不可置信的是,他说我是个好苗子,还教我‘火凤神功’,盼着我成就一代侠女,为他出力。”

阿龙闻言,啼笑皆非:“这个‘凤焰’本领奇高,眼光却是不好。”

青荷一脸笑嘻嘻:“我开始不可思议,后经深思熟虑,总算想明白;‘说来说去,‘凤焰’只为以我做诱饵,骗我父兄南海救难。’

‘凤焰’开始十分乐观:‘乖孙女,不听爷爷言,吃亏在眼前。爷爷说的每句话,你定要好生照办。’

可惜,我嬉皮笑脸,不进油盐。

‘凤焰’倾尽全力枉费心机,只好将我扔给‘凤翅’。”

第四百二十九章 浴火重生

青荷至今心有余悸:“‘凤翅’开始也是施展浑身解数,百般利诱,万般威逼,只盼我能够屈服。不料我软硬不吃,于是她变本加厉。

‘凤翅’本就性如烈火,一言不合,抬腿便踢,举手便打。再到后来,眼见我顽固不化,‘凤翅’耐性全无,便将我丢给穷凶极恶的“凤爪”、“凤鞭”。

这两个恶贼更是心狠手辣,每天都对我拳打脚踢、轮番轰炸。挨打还是小事,最可怕的就是他们常常放出南岛火蛇,令我饱吃惊吓。”

阿龙闻听此言滔天怒火按捺不下:“早晚有一日,我必将之千刀万剐。”

青荷忽然想起一事,急忙澄清事实:“对了阿龙,你说我后背刺着‘苍狼白鹿”,说不定就是被‘凤翅’打昏之后留下的‘杰作’。那个‘凤翅’,浑身都是刺青,每一寸肌肤,都刻着‘苍狼白鹿’,想必她是爱极了她的先祖。”

青荷说的轻松,阿龙闻言大恸,心底暗说:“都是我的错,就为了这些所谓的莫须有,害得发妻历经磨难,害得小鱼儿胎死腹中。”

青荷不知实情,唯恐阿龙心痛,忽闪着星光水眸,盈盈笑道:“终于,他们四人都对我彻底失去耐心,将我拖到战舰甲板,绑上百尺桅杆,美其名曰让我‘南海高瞻’。

我被吊的极高,舱中装满硝石火药,当真是危乎高哉。

居高临下,俯瞰四海,藐视八荒。及至看向甲板,‘凤焰’再不似往日和暖,而是低处不胜寒。

他身披鹤氅,丰神俊朗,仪表堂堂,手指远方,冷笑无限量:“乖孙女,你看!我的儿子,你的爹爹,对你可谓疼爱有加?已是舍死忘生,如期而至!”

这句话说得我毛骨悚然,最最担心之事居然不期而来,而且来的这么快。

那一刻,视野如斯开阔,任我眺望南海,水天交接,海之尽头,一支艨艟舰队,跃出海面,如飞挺近。

极目四望,极尽想象,父亲的战舰,一排排,一列列,一行行,上接高天,下连碧海,渺乎无际,浩乎无边,沉浮于怒浪,出没于波澜。映得朝阳失色,闪的穹昊无光。战舰之上,雄兵上将,衣冠济济,佩剑铿锵。

可是,我低头再看甲板,眼观百桶硫黄焰硝,只觉天打雷劈,闷锤重击。我更是当机立断:‘我的父母兄姊,我的至亲至爱,我便是粉身碎骨,也绝不能让他们靠近火舰一步。’

‘凤焰’却胜券在握,志在必得,唤过四个亡命徒:‘待敌舰靠近,只需请君入瓮。尔等牢记,定要伺机点火,炸他们个灰飞烟灭。’

安排妥当,‘凤焰’一声令下:‘余者速速撤离!’言毕,率众跃下战舰,火速登上轻舸,转瞬隐入深海。

海风呼啸,海浪迭起,吹来阵阵窃窃私语:

‘敌人倘若靠近,咱们点燃火药炸他个粉身碎骨,倒是大快人心。只是,你我如何逃生?难道注定同归于尽?’

‘百桶火药,同时爆炸,威力无穷。方圆数里,不要说你我,便是鱼虾,都不能幸免。死里逃生,痴人说梦。’

‘老大委以重任,你我自当置于死地而后生。但是,若能侥幸得活,岂非乐事一桩?’

‘依我之见,点燃药捻,咱们便跃入水中,能潜多深就潜多深,或许能保住一命。’

我心急如焚,惊急无限:‘为今之计,必须逃开束缚,跃上甲板,提前引爆火药,或能扭转战局。’”

阿龙听得满心焦灼:“你想的虽是不错,却难免玉石俱焚。”

青荷低声又说:“想到父母,念及兄姊,我少了惊慌,多了沉稳,耳畔传来泰哥哥的声音:‘天下至柔,驰骋天下至坚。无有入无间,无为之有益。’

登时心念一动,神清志明。默想泰哥哥所授‘蒹葭无为功’:‘坚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众。强大处下,柔弱处上。’

我平心静气,集中意念,气运丹田,施展‘蒹葭柔骨’之术。

金诚所至,金石为开。真气所致,柔弱无骨。

被吊的我喜上心头,双腿急勾,抱拢桅杆,向上攀行,手上绳索更是松动。终将酥软的左手撤出绳索,右手接踵而出。

我欣喜过狂,顺着桅杆悄然滑下。

亡命徒正在远眺,一边等待父君靠近,一边深入探讨:‘待到火舰爆炸,哪一种逃命方式胜算更大?咱们应该潜入深海避炸?抑或轻舸逃生?’

便在此时,手拿火折的那两个,忽闻身后恶风不善,不及反应,我已神兵天降,左脚侧踢,右腿缠踢,又是一个侧蹬,接连一个反剪。

二人头晕目眩,魂飞魄散,如何躲得过去?

两个都是后心被踹了个正着,瞬间横飞出去。未曾爬将起来,卧心腿、连环腿、窝心脚,接踵而至。

就这般火折如期飞向半空。

另外两个恶棍登时觉醒,急扑火折,妄想抢救,数声怒骂,接踵而至,更是此起彼伏:

“小妖精!吃了熊心豹子胆!

我就不信,小小年纪,还敢反天?”

“小妖精!居然人小鬼大,这么高的桅杆,你究竟如何下来的?”

言未毕,两个歹徒后背‘风门’大穴被踢个正着,登时腿脚酸软,扑倒在地,不能动弹。

我快如电光抢过火折,更是双手巨颤,鼓足呼吸,拼命吹打,哪料欲速则不达。

眼见敌人如狼似虎,便欲反扑;眼见父亲舰队风驰电掣,越驶越近,不知从何处生出一股神力,平生首次点火成功。”

阿龙听到此处,只觉一片窒息:“你的成功,却要你差点赔上性命。”

我虽已跃入水中,那种情形,却是永世难忘。爆炸之声,惊天动地,此起彼伏。纷飞之火,夺人双目,轰轰隆隆。冲击之波,光芒四射,震耳欲聋。掀天之浪,扑朔迷离,激荡长风。

方圆数里,火光升腾。整片海域,烈焰升空。遮天蔽日,骇浪翻涌。惊涛博天,霹雳轰隆。

巨大冲击波,一重接一重,形成怒海风暴。火浪、气浪、声浪,如同海啸, 地动山摇,裹挟着漫天的硝烟,散布着轰炸的恐惧,激扬着碎裂的战栗,传播着死亡的窒息。

火的冲击,血的洗礼,攫取我全部呼吸,榨走我所有勇气,扼杀我生平活力,掠夺我全部记忆。

从那一刻起,我的世界里,只有惨烈的死亡,只有灭顶的恐慌。”

阿龙听得痛心疾首:“如此爆炸,插翅难飞,你如何劫后逢生?”

青荷缩在他怀中,犹自心惊肉跳:“我父母兄姊都说,眼睁睁看着敌舰被炸得灰飞烟灭,他们只当就是我变成大罗神仙,也难逃出生天。”

阿龙想象着当时凶险壮烈、惊心动魄的景象,深感痛心,将她紧抱在怀中:“你能大难不死,实在是上天对我的恩赐。”

想起往昔,青荷依然忍不住浑身战栗:“那般情形,但凡有些想象力,都不会认为我能死里逃生。父兄在极度悲愤之中,几乎灭掉‘凤焰’所有爪牙。仍然抱着一线希望,在茫茫大海找寻半月,只是无功而返。”

阿龙紧抱着青荷,悲痛无法言说:“是了,他们都以为你早已粉身碎骨。连我都是不可思议,你如何大难不死,绝境逢生?”

青荷忽然顽皮一笑:“那要感谢青青。”

阿龙奇道“青青?”

陡然间,泰格依依不舍,拥抱那只顽皮小海豚的情形,浮现在脑海之中。

青荷却谈笑自若:“我虽倒霉的无法无天,关键时刻,却能幸运的开门见山。大爆炸冲击波扩散之时,我已潜入深水,游出战舰数箭之地,虽是如此,那剧烈的爆炸、烈焰、飞弹,已将我彻底阵晕。

危难之中,打过来一个巨浪,我被彻底卷入漩涡。感谢这个漩涡,让我潜入深深的海底,逃出爆炸腹地。

我一片窒息,四周一团黑暗,我只当自己已经奔赴死亡地狱,不料迷迷糊糊之中,只觉一个顽皮的小东西,居然在和我游戏。她用小鼻子拱着我、推着我,随波逐流,海底前行。

她努力唤醒我,将我推出漩涡,潜向深海。不知过了多久,她又助我浮出水面。

此时此刻,爆炸之声,依然络绎不绝。那个小东西再次助我潜入水底,不断前游,继续奋力逃生。

可惜,在惊涛骇浪中,火势太大太急,精疲力竭的我无法保持清醒,更无法越过火线,靠近父君战舰。

就这般,任凭我在绝望中拼命呼喊,父君战舰依然渐行渐远。

就这般,在小东西的帮助下,我奋力挣扎,飘飘荡荡一日一夜,终于气若游丝,彻底昏迷。

次日,我逐渐恢复意识。小东西居然对我不离不弃,我伸手摸过去,只觉一手光溜溜。

登时恍然大悟;‘原来是我的患难之交,小海豚‘青青’救了我。’她不断鼓励我奋进,还捉海鱼给我吃。

就这般,我醒了睡,睡了醒,不知度过了几日几夜,在海上顽强飘行。”

阿龙听到此处,泪眼模糊。

青荷装作不见,继续说道:“不知第几次昏迷,也不知第几次醒转,‘青青’居然已经不见,我却置身一艘海盗船。当真是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我居然被海盗救起,又遭绑架。这便是‘活也海盗,死也海盗’。”

阿龙一颗心揪得痛不可言:“南虞海盗,猖獗千年,无穷祸患。个个毒辣阴险,诡计多端,你如何九死一生?”

青荷轻笑一声:“不成想我个倒霉蛋,也能否极泰来,那群小海盗名不见经传,我比海盗更加默默无闻,当真是‘相见不相识,知己不知彼,相看两相厌,各有各打算’。

我一息奄奄,他们却对我不知根不知底,也不防备我会逃跑,只是一根麻绳,捆的随随便便,胡乱扔上甲板。

我骗他们自己是礼部尚书之女,倘若将我完璧归赵,必有重金酬谢。

他们半信半疑,开始商量如何勒索,既能骗财又能骗色,却始终都是意

见不合,当真是蛇鼠难一窝。

他们不断争吵,更有三个海盗,贼眉鼠眼,对我图谋不轨。

现在想起来,我还大惑不解。

他们明明不怀好意,却还嬉皮笑脸,帮我解开绳索,喂我粥饭,岂止鬼迷心窍?蠢成这样,傻成这般,怎配做海盗?

阿龙,你干嘛抱得这么紧?快松开!我没被海盗掐死,也要被你勒死。

我终于吃了顿饱饭,即如恢复如初,不由心中一喜,一个左勾拳,又一个右摆腿,接踵一个倒踢紫金冠。

顷刻之间,三个躺倒一对半。

我没有丝毫犹疑,趁乱悄悄放下一只救生艇,奔着悦城方向,逃生而去。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我自以为一路向北便能回到悦城。殊不知所在方位早已偏离悦城之南,加之冬日盛行西南风,小艇便飘飘荡荡,荡荡飘飘,从南海之畔飘向东海之湾。

懵懵懂懂中,不知飘行多少日,终于看到一处荒岛。我大喜过望,奋力划上岸。”

阿龙一脸悲戚,心肝宝贝历尽磨难,怎能不心痛?

青荷依然谈笑风生:“我在荒岛养精蓄锐,不光吃饱野果,喝足淡水,还养精蓄锐,积攒足的够储备。早晨起来,面向太阳,前面是东,这让我瞬间开了窍,知道此地定是东海,我划着小艇,向西直行,盼望孤注一掷,划到东吴大陆。我的想法很好,方向也对,但是,挣扎至第三日,狂风暴雨骤袭,小艇没顶倾覆。”

阿龙心疼至极:“我只知我的宝贝爱游水,却没想到我的宝贝喝了这么多苦水。后来,你如何脱离苦海?”

青荷一笑莞尔:“当时确是苦难,如今倒觉得好玩。我在茫茫大海之中奋力挣扎三日三夜,终于靠近东海之岸。只是尚未脱险,已是筋疲力尽,昏迷不醒,幸亏被‘恩公’所救。”

说话之间,前生一幕幕,前世一场场,展现在青荷的眼前。

她这一生的话虽说得格外轻松,她前一世的回忆却是分外沉重。

一股激流,直贯心底:“阿龙,你知道么?我经常做那噩梦:海中跌宕沉浮,只觉冰冷刻骨。不知挣扎多少天,不晓梦游多少年,意识早已渐行渐远,沉入濒死的梦魇,父母兄姊却不在身边。

前世的噩梦总是缠绕着我:你抱着我冰冷的尸体,涕泪纵横,痛不欲生,沉向深海。巨浪来袭,我们又被打入水底,无限沉迷,无限窒息。

那些梦不断继续,波涛更起。好似只在一瞬间,幽幽梦过数千年。

梦境如此模糊,甚至分不清炸死南洋,还是东海水葬?

记忆如此清晰,永生难忘,除了阿龙谁能如此英姿飒爽?

梦中的你,身穿铁甲,驰骋在云山,仗剑在荔湾,护航在南洋,踏浪在海南。金色的阳光,洒上你黝黑的脸,照在你的剑眉凤眼,你便是抹一把额头的汗,也是那般气度非凡。

波涛起处,你张开双臂,向我游来。便在触手的瞬间,雷电交加,风云突变。一个巨浪打来,你连同所有的梦境,转瞬不见!

刻骨铭心的痛,幻做垂死挣扎的梦。

只为看一眼,执着多少年。情深到海谷,炼狱天地间。

梦中寻你,千回百转。天道轮回,不可逆转。世事变迁,无缘再见。寻得太久,甚至遗忘你的脸。

浪中跌宕起伏,意识回到远古,懵懵懂懂中,无数次追问:‘阿龙,你在哪里?’

无人知晓,无人明了。无人解答,无人预料。

只闻滔滔海浪,只见容容流云,还有泣血的海风,呜咽在梦中。

弥留之际,终于逃脱梦境,念着阿龙,心中一亮,更是一暖,更觉海天一色,万物复苏,人地协和。

不由心中一歉:‘阿龙,这一世的我,总是厄运不断,总是食言。’

不由心中一酸:‘阿龙,下一世还肯不肯与我南岛冲浪?南海扬帆?’

万万不曾料到,濒死之际,苦海的浸泡,身心的煎熬,感动天和地。

刹那之间,风停雨住,万丈霞光,从天而降。

一艘巨舰,扬帆启航,驶在前方。

一个英勇挺拔的身姿,跃入水中,宛若飞鱼,游到近旁。随着海浪激荡,一张英俊的脸,展现我眼前,震撼我心房。

虽然波翻浪涌,颠倒乾坤,看不清晰,他却一如希冀,伸出双臂,将我救起。他倾尽全力,振臂拨水,带着我游向生之奇迹。

我无限惊疑,我无限欣喜,我喜极而泣,我梦中轻轻呓语:‘阿龙!终于盼到了你。’

从那一刻起,我又找到了你,我的世界再不孤单落寂,而是生死相许。”

阿龙深深看着爱人,一股奔腾的暖流,直击心底。从未有过这样一刻,让他感受如此真心;从未有过这样一颗,让他感受如此真意。

这是爱的力量,这是爱的豪放。

此生相拥,此生相守,此生不疑,此生不弃。

第四百三十章 强戴绿帽

良久之后,阿龙才终于觉醒,心怀感激出语相问:“你的恩公,我的恩人,他究竟是何人?”

青荷微笑说道:“是啊,我也是近来才晓得,救我的‘恩公’居然是姐夫长兄。只是当时不知,更不料他身怀绝技。凌飘人虽好,话却极少。我若死缠烂打,跟定了他,直接回了难于,就再也轮不上被你欺负。”

阿龙闻言,面上一红:“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

青荷忽问:“阿龙,我怎一直觉得好生惊异?你仔细想想,凌飘和姐夫凌傲是否很是相像?他二人若论亲情,确是兄弟;若论相貌,哪像手足?”

阿龙细细一想,也是疑窦顿生:“确是如此,当真离奇。”

青荷调皮一笑:“依我之见,凌飘与奇山倒像一家。两人不光身形、相貌,便是脾气、秉性都极其相似。”

阿龙闻言惊疑:“两人虽然都是你救命恩人,却一个江南、一个海北,一个东吴,一个南虞,互不相识,素未谋面,怎可能是兄弟?”

青荷莞尔一笑:“我不过随便说说,阿龙又何必当真?说起凌飘,我倒想起一事,阿龙,你猜猜看,雪歌能不能追到凌飘,做成老公?”

阿龙闻言诧异:“你的小脑瓜会腾云驾雾?我当真要跟着你跌落云头。你我自顾不暇,还操心人家婚嫁?”

青荷不觉大笑:“无论如何,凌飘救过我性命。一个月的浸泡、脱水、饥饿、疲劳,我已被折磨得惨不忍睹,加之我不得‘金蝉子’待见,早已是命悬一线。多亏凌飘无微不至,不遗余力,我才得以起死回生。不仅如此,每到一处港口,凌飘都采买药材,给我治伤,他自己漂泊数年,早已入不敷出,临别还对我倾囊相助。”

阿龙闻言心生感激:“我与凌飘数次谋面,却未料到这一层,如此再造之恩,必将回报。”

青荷忽生感慨:“阿龙,我总在想,上天待我不薄,虽是给我无数苦痛,重视留我一条贱命。”

阿龙轻轻梳理她如丝秀发,又生痴念,爱意连连,激吻无限:“是啊,上天待我不薄。让我的青荷受这么多苦难,都是为了与我有缘千里来相会。我思来想去,你那前尘往事概括起来只有一言:‘倒霉你一个,幸福咱一家’。如今只盼:‘青荷嫁龙帆,霉运大翻转’。”

青荷在他怀中缠绵辗转,感受他无尽爱恋,心中默念:“疾风知劲草,痴荷识龙帆。冷雪不知寒,烽火烧无眠。爱龙没底线,恋荷没边缘。”

春夜沉沉,东风不摇;朱灯燃尽,欢情如烧;龙颜愉悦,荷香袅袅,只盼没有拂晓,更盼没有明朝。

青荷正在阿龙怀中酣睡,梦中极尽甜美,忽闻急切敲门之声,阿龙心知不好,闻声而起,飞身开门。

泰格开门见山,第一句话更是惊得阿龙措手不及:“方才接到凌傲手下通报:君上有难,宫中有变。”

两对夫妻,满心惶急,飞身上马,向荔粤宫奔去。

泰格与阿龙并驾齐驱,一边低声说道:“小公主死而复生,君上大喜过望,下令举国欢庆。

荔粤宫大排宴宴,宗室显贵、王公大臣,觥筹交错、举杯豪饮,都是言笑晏晏、其乐融融。

虽是如此,我和凌傲却都得阿逢告诫,酒席宴上以水代酒,美味佳肴虽是丰盛,却是浅尝辄止,只吃新鲜菜蔬,宴后即刻回府。

明月行至半路,终究放不下香悦,非欲回宫探视。凌傲拗不过,只好相陪。二人不愿惊动宫人,自后园越墙而入。

及至宫中,只觉气氛诡异,出人意料。

定睛再看,宫中侍卫大批更换,而且调度有序、指挥有方。非独如此,尽是陌生面孔。

凌傲夫妻惊疑之下,施展轻功飞檐走壁,直奔阿逢寝宫。更见东宫百名侍卫已被迷翻。

夫妻大骇,双双跃上鼓楼,居高临下,远眺荔乾宫,更是刀枪林立,险象环生。”

阿龙神色凝重:“如此说来,贼人虽有密谋,阿逢却早有预料,君上更是早有防备,本意便是不去打草惊蛇,而是顺水推舟。”

泰格点点头,又摇摇头:“也不尽然。阿逢或许查到蛛丝马迹,并无真凭实据,如此谨小慎微,只凭着直觉行事,防备万一。贼人却是有备而来,筹划十分周密。”

阿龙颇不放心:“只盼足智多谋,更能处乱不惊。不知凌傲是否已在第一时间召集悦城吾卫前来护驾?”

泰格点头,依然满心忧虑:“凌傲火速赶至军中,恰好常翼正在巡营,二人不期而遇,当下商定分往城西悦卫军、城东悦护营调兵遣将,同时又派心腹通知你我。事到如今,城中兵力已然秘密布局,各部统领都是自己人,倒是放心。只是宫内情况不明,更不知君上父子可有危险。”

荔粤宫门十二座,东西南北正中为东幸、西福、荔南、玄武四门,此外还有金凤、银萧、青笛、八神、九仙等诸门。

宫城东、西两侧分驻御林军,玄武门瓮城之内,设立指挥所“北荔衙”。带兵统领虽都是虞君心腹,奈何丞相泰宇、大殿下虞思位高权重,两人又工于心计,若是被他们买通也不是不可能。

四人几近荔粤南门便飞身下马,跃入宫墙,飞檐走壁,向前悄然而行,便至前朝,从北至南,分别建有仙元、勤政、紫宸、蓬莱、清凉、玄武六殿。内庭建有六宫,虞洋所在的荔乾宫,位于北部荔枝湖畔高地。

果然,荔乾宫内中戒备森严,五步一哨,十步一岗。只是个个面露凶光,不似往常。

四人何等机警?何等轻功?泰格开路在前,阿龙防守断后,悄然快速挺近,自是人不知鬼不觉。

及至宫门,泰格稳下脚步,以目示意,身后三人都是心领神会。

四人隐着身形,悄无声息,蹿房越脊,飞上殿顶。

居高临下观望,院内院外、边墙角落、殿门殿中,侍卫成百上千,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寒光闪闪。

忽觉微风清扬,回头一看,却是凌傲、明月、凌飘、常翼飘然而至。众人虽是见面,却不敢出言,只是以目示意。不用说,宫外兵力,已是布置的安然无虞。

阿龙轻轻揭开殿瓦,剑穿华顶,向内探望。

大殿正中龙椅之上,骇然一人,白衣白袍,傲然端坐。不是别人,正是虞洋。只是不同以往,他已非自由之身,而是被铁索绑缚,昔日王中王,今日阶下囚。

虽是如此,生死关头,虞洋临危不乱,气冲霄汉。

歹人数十,围在虞洋四周,各按刀剑,虎视眈眈。

为首一人,站立中厅,神情倨傲,相貌堂堂,正是当朝丞相。

紧贴泰宇身侧,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长身玉立,他相貌虽是俊美,却满脸阴郁。

青荷看到君长子虞思,条件反射,只觉呼吸受制,寒气如织。

阿龙还是首次见到虞思,只觉此人太过阴寒,实在不愿多看一眼。

青荷从未和任何人提及,从小到大挨的最多的便是虞思的打骂。

今日今时,大彻大悟:“他是嫡长子,君后所出,又是泰宇之甥,素来自命不凡,奈何却注定与君位无缘。父君虽待他巴心巴肺,他平日表现虽至孝至纯,可他以真实个性,绝不会怀有感恩之心,更会吃水先灭挖井人。”

再看泰宇周边,诸多猛将,虎虎生风。最显眼的便是他的两个亲弟泰宁、泰宗。另有众多子侄,咄咄逼人,耀武扬威。

不仅如此,泰宇身后,还有四个劲敌,令青荷倒抽一口冷气,只觉心有余悸:

一个身形颀长,仪表堂堂,神仙隽永,正是叱咤南海的“凤焰”;

一个身披霞衣,五彩斑斓,徐娘半老,犹卖风骚,正是“凤翅”;

一个身材高大、黑发披肩,满脸戾气,钢筋铁骨,自是“凤爪”;

一个高大魁梧,双目如电,面如重枣,面目可怖,自是“凤尾”。

青荷看过之后,心下骇然:“‘轩辕三泰’、‘浴火四凤’一个不少,全部到齐。他们沆瀣一气,为了这一日,谋划多少年?”

泰宇盛气凌人,不怒自威:“虞洋,明人不说暗话。咱们好歹兄弟一场,多少年来出生入死,患难与共。今日,只要你传位大殿下,我保你妻子儿女一世平安。否则的话,你们全部活不过今天。”

言毕,向地上一指。

青荷顺着泰宇手指方向望去,不由心胆俱裂:母亲、哥哥、嫂嫂,都被捆绑得结结实实,扔在地上,不省人事。

虞洋却镇定自若,淡然一笑:“思儿,这也是你的意思?”

虞思素来畏惧虞洋如神明,即便虞洋手足被缚,虞思依然战战兢兢,急忙撩袍跪倒,向上恭恭敬敬扣头:“父君待我恩重如山,儿臣更时刻铭记。儿臣乃君室嫡长子,奈何一出生,就被奸佞阴谋暗算。事到如今,我母子骨肉离分,受制于人。儿臣每每念及于此,夜不成寐,食不甘味,当真是生不如死。”

别人尚好,“凤焰”双手抱肩,看着热闹,更是一声冷笑:“虞洋!当真一报还一报!当年我何等疼你爱你?却换来你最终欺父灭君!事到如今,你同样被亲生儿子背叛,此情此景尤胜当年。”

虞洋看向“凤焰”,浅浅一笑,波澜不惊:“‘凤焰’,你急什么?这么快就忘了?为报你养育之恩,寡人已饶你两次性命。直到现在,你欠的债不曾还清。你不找寡人,寡人还要找你。先容我腾出时间,咱两新账旧账一起算。”

“凤焰”仰天大笑:“倒是我的好儿子,死到临头还耀武扬威,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虞洋微微一笑,不再理会“凤焰”。转过头去,静静望着虞思,脸上泛起一丝难以察觉的柔情:“思儿,你扪心自问,从小到大,寡人可曾因为偏袒过阿逢?疏忽冷落了你?”

虞思虽是阴毒,却不敢看虞洋眼睛,低头说道:“儿臣反躬自省,父君对儿臣确实很好。但是,儿臣理所应得、真心想要之物,永远有缘无分。”

虞洋面色一凛,低声问道:“思儿,你想要的可是君位?”

如今的虞洋,已是任人宰割,虞思却做贼心虚,根本不敢直视,索性别过脸去,不知可否。

虞洋依然笑的从容:“依我看,这件宝贝,是你所想,却非理所应得!你可曾深思?我因何不给你?你若有君临天下之德,治国安邦之能,寡人当然会给,甚至会给的义无反顾。可惜,你先天不具备,后天更不配!”

虞思如遭重击,抬起头来,目露凶光:“从小到大,你只看重他!无论我如何努力,何等挣扎,如何听话,永远改变不了屈居人下!”

虞洋微微一笑,带着无限惋惜,转过头来看向泰宇:“寡人有一事不明,只盼你我兄弟一场,能够答疑解惑。”

泰宇大出意料:“但说无妨,有问必答。”

虞洋微微一笑:“同是你的亲子,同是寡人亲手调教,因何天壤之别?”

泰宇闻言一愣,浑身一震:“什么?”

虞洋淡然一笑:“寡人说的是,泰格与虞思,本是亲兄弟,因何形同云泥?”

泰宇一张脸瞬间变色,几乎发不出人声:“虞洋,你胡说什么?”

虞洋不再理会泰宇,回看满面错愕的虞思:“既然撕破脸,寡人何必替禽兽遮遮掩掩?虞思,你根本不是我的亲生儿子!你如此无才无德,可有资格,抢君夺位?”

虞洋此言一出,如同一声炸雷,整个大殿无不震惊,更是鸦雀无声。

虞思闻听更是犹如五雷轰顶,悲愤至极,恼羞成怒,大声疾呼:“父君!儿臣不肖,不过是想要清君侧,正君听!却不料,父君却对儿臣恨之入骨,甚至否认儿臣的出身!”

“凤焰”一脸惊骇,一旁插嘴:“怎么?阳儿!你比为父还过犹不及!为父好歹疼爱的是亲子!你却主动戴绿帽,争养白眼狼?”

虞洋亦不理会“凤焰”,一脸悲伤,一脸失望:“虞思,不,寡人该叫你泰思!寡人何必骗你?你祖父是寡人敬重的师长,你父亲是寡人出生入死的兄弟。没有他们以命相拼,寡人不可能五战五捷,击败劲敌。没有他们鼎力相助,寡人不可能推行新政,南虞也不会有今日的繁荣昌盛。他们虽然作恶多端,却也有功于南虞。我留着你,就是为了对得住往昔。”

虞思站在当地,听得目瞪口呆,忘乎所以。

虞洋沉声又道:“十八年前,寡人本欲迎娶阿笛,你祖父联合满朝重臣上书反谏。为形势所迫,寡人与阿笛委曲求全,不得不迎娶你身份高贵、地位显赫、屡立战功的母亲入主后宫。

你也知道,阿笛一向与世无争,根本无意功名。她天性善良不设防,便有人乘虚而入,接二连三地暗算。

于是乎,寡人日日夜夜都是殚精竭虑,提心吊胆。

常言说,上天有好生之德。依寡人之见,纯属痴人说梦。害她之人,能幡然醒悟,迷途知返,不是上天恩赐,却是被更恶的人逼上梁山,被阿笛善良的天性感染。

泰思,当年你母亲不慎怀上你,实在走投无路,便向你父亲求助。

万万料不到,你父深恐东窗事发,居然丧心病狂,送给心爱女人两个小药:一是媚春药,一是堕胎药。

泰思,你睁大眼睛,回头看看,这就是你的亲生父亲!他为了野心,为了权势,为了**,抛妻弃子!何其残忍!何其冷酷!何其绝情!

你母亲悲痛欲绝,心灰意冷,便欲在宫中后园投湖自尽。

哪知天无绝人之路,你母亲在最后关头,居然遇到贵人。说出来让你难以置信,这个贵人,居然一直以来被她仇恨。”

泰宇已经猜出下文,双目充血,恨不得虞洋即刻闭嘴。

泰思又惊又怕,虞洋的每一句,都是如同针扎,他恨不得举起屠刀,将虞洋立刻千刀万剐。

虞洋终于断定:“多年煞费苦心,养出一匹白眼狼。”

他虽然心下大恸,更是不动声色,如同不察,淡然一笑:“阿笛聪明绝顶,洞悉实情,当即许诺尽她所能保全你们母子性命。

泰思,实话告诉你,倘若不是阿笛,你母亲早已九泉含恨,你根本就是无缘出生。

事到如今,你恩将仇报,想要杀害恩人!你扪心自问!你反躬自省!外不能识人,内不能修身,爱不能至亲,恨被他人利用,有何资格治国平天下?”

听完虞洋一席话,虞思浑身战栗,恨到极点,更是矢口否认:“父君虽是痛恨儿臣,却不该颠倒是非,自毁君威。”

虞洋看着曾经至亲至近之人,痛到极处,淡然一笑:“看来,寡人一直白费唇舌。要么,请来你母亲,当着你父亲,好生问一问。”

第四百三十三章 父兮子兮

阿龙言未毕,已是飞身而起,如同旋风一般,飘身出殿,奋起急追。

青荷心知“凤焰”诡诈,唯恐他狗急跳墙对阿龙不利,更担心阿龙为报师门大仇,强追穷寇,遭他算计。紧跟其后,脚下急走,口中疾呼:“阿龙,多加小心。”

奔出数重殿宇,忽觉黑影一闪,轻风一掠,如同片羽飘过。

“凤焰”只觉眼前一花,四周又似毫无变化,如同木棉枯叶萧萧下。

他满心诧异,左手下意识向颈上一摸,不由一声惊呼:“大事不好,我的玉箫,哪里去了?”念及偷箫之人鬼神莫测,不由大惊失色。

不过转瞬之间,一个声音已经飘向远方:“‘凤焰’,你年纪不算大,记性却这么差?分不清你我?岂不是白活?你不知这玉箫是别人之物,本该物归原主?”

青荷只觉声音如同仙乐,恁地熟悉,心下大喜:“可是舅父岳箫?”

在“凤焰”心中,玉箫便是万里江山,玉箫便是万马千军,事到如今,倘若再失玉箫,更是一无所有。当真怒急攻心,追起人来奋不顾身。

“凤焰”却不去想,此时此刻,自己身受重伤,已是强弩之末,自身难保,身外之物更是无可奈何。

再看岳箫,轻功之佳、奔速之快,当世与之匹敌者,又能有几人?

“凤焰”怒极,理智全失,眼见岳箫纵上一棵木棉树,他亦奋起平生之力,急追而上,硬生生催逼“凤火真气”,照着岳箫后心猛击一掌。

不料,“凤火”掌势未到,更觉自身后刮来一阵霹雳飓风,后背便狠狠掌风打中,更听“砰”的巨响,只觉天摇地动,到处都是树影,“凤焰”连同半棵木棉,平平飞出,又听“轰隆”一声响,摔出数丈。

自不必说,出掌之人就是念师心切、苦大仇深的阿龙。

青荷看得目瞪口呆:“阿龙十七年之仇怨,全部蓄势在这一掌,是尔将那一人粗的木棉树拦腰切断,只留下四尺来长的半截树干。”

眼望一片狼藉,更是心底叹息:“‘凤焰’的悄悄逃离,无异于掩耳盗铃,以父君之能怎会看不见?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凤焰’若非痴念玉箫,或许有望逃之夭夭。人生便是如此,倘若贪心不足,定将深受其害。”

便在此时,阿逢也是飞追而至,顺势拎起重伤不起的‘凤焰’,满面惊羡:“阿龙,你又让我见识了绝世的武功。”

说话之间,更见宫外布满金戈铁马,却是悦卫队、悦护营将士控制时局纷纷护驾,泰格、凌傲坐镇指挥、各方调度,荔粤宫上下再已无忧。

青荷一众回到虞乾宫中,却见虞洋一脸冰冷,正在瞠视着泰宇:“你心怀鬼胎,当寡人看不出来?寡人也不想说的太远,只说一年前,香悦因何遭了“凤焰”毒手?不就是因你暗通款曲?寡人一直念着昔日兄弟情深,狠不下心来处置于你。你不记得么?寡人一直暗中警告你,贪心不足蛇吞象。你就是不听,还带坏了虞思。”

泰宇一败涂地,再也装不下去,想到用不多时,泰氏一族便将灭顶倾覆,如同自身服了“轩辕软筋散”,不由瘫倒在地。

虞洋转过头去,又看向面色如雪、抖作一团、满目惊恐的虞思:“泰思,寡人我对你更是大失所望。你小时候,阿笛念你孤苦伶仃,养育你、关心你、照顾你,仁义至尽,体贴入微。不仅如此,更是发自内心的爱着你、疼着你、念着你,教你读书、教你写字,还替你请来名扬天下的大学士。你每每生病,阿笛都是衣不解带;你每每犯难,阿笛都是食不甘味。真真料不到,你表面上恭恭敬敬、恪尽孝道,实则狼心狗肺、以怨报德。”

泰思体若筛糠,再无往日智慧和锋芒。

泰宇众多子嗣,更是“变脸神功”的开山弟子,个个面如白纸,哀哀痛哭,纷纷扑倒,跪地求饶:“君上饶命!臣等糊涂蒙了心!居然被奸人所迷!”

虞洋逐一扫视一遍,一声冷笑:“便在方才,泰宇还被尔等奉若神明,不过眨眼之功,就变成无耻奸佞?”

泰宁、泰宗倒是两条硬汉,心知必死不疑,索性坚贞不屈:“虞洋,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今日落败,要杀便杀,要剐便剐,我等绝无二话,你少在这里得了便宜还卖乖。”

虞洋对二人缓缓点头:“你二人平日虽是没少作恶,却也绝非摇尾乞怜之辈,既然如此,寡人会给你们一个痛快。”

泰格、凌傲大局已定,大踏步跨进荔乾宫。

二人倒地叩拜:“启禀君上,荔粤宫内外得控,上下无忧,……”

泰格跪在当地,突然说不下去,眼角余光扫视,只见泰宇瘫倒在地,面无人色,老泪纵横。

谁能知道?泰格无时无刻曾经忘记杀母之仇,无时无刻曾经忘记丧母之恨!母亲临死之言“伸冤在我,必除恶魔”,早

已深深刻在他的心间。

可是,尽管他恨父亲权欲熏心,恨阜新凶残冷血,恨父亲嗜杀成性,尽管他对父亲恨入骨髓,几欲断其喉,尽其肉,挖其骨,掏其心,扒其皮,抽其筋。他却改变不了一个不争的事实:他是泰宇之子,货真价实!

此前,他拒绝父子相认,仇视父子言和。如今,父亲命在顷刻,他却深深感受身为人子,丧父之痛,犹如万箭穿心!

那一刻,泰格的眼睛,布满痛苦、哀愁、凄凉!

那一刻,泰宇的脸上,写满恐惧、悔恨、悲伤!

父子最后的相对,何其残酷,何其惨痛?

想到顷刻之间这时间本该与他至亲至近、却是至仇至恨之人,便将身首异处,泰格大恸,瞬间肝肠寸断,扔掉长剑,扑向泰宇,撕心裂肺大叫一声:“父亲!”

这是泰格生平第一次对父爱的呼唤,充满无限心酸,因为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声!

泰宇抢过泰格,紧紧抱在怀中,平生第一次悔出真心,悟出实意:“他一出生便遭我厌弃,甚至欲杀之而后快。可是,临死之时,甘愿相拥相认的,仅有他一人!我一直当他卑贱,可是我白活一生,什么是卑贱我根本不懂!”

生死患难的真情,何其宝贵!生死离别的真情,何其苍白!一生枉为人!居然从来不知:“真情高于血统,真心贵于权势!”

泰宇声泪俱下,老泪纵横:“泰格,为父对不住你!对不住你母亲!”

忽然,泰宇推开泰格,挺直身躯,转过身来,磕膝盖当脚走,快速跪爬到虞洋脚下:“君上!罪臣悔不当初!辜负君上一片真心!枉费君上一片信任!君上!念罪臣一生追随,殚精竭虑,鞠躬尽瘁,不成想死到临头犯下滔天大罪,罪臣虽是万死,恳请君上答应罪臣唯一的请求,恳请君上饶恕罪臣无辜的家人!”

虞洋低头看向泰宇,默然无语,悲怆淌在心底:“他不听劝阻,一意孤行,谋逆窃国,罪不可恕。不仅自身难保,甚至会牵连九族。我不想杀人,却又无可奈何,总不能任凭人家杀我。”念及于此,万箭穿心。

泰宇泪流满面,更是追悔莫及。那一刻,他求生的意志彻底破灭,满怀绝望,将头向后一仰,眼含冰冷的泪水,直盯着前方,那张龙椅曾经何等渴望?更是何等高高在上?

此时的他,终于看淡了权欲,却已为时晚矣,更不能再有片刻犹疑,他捡起恶战中丢落在地的“轩宇剑”,突然把手一扬,往颈上一横。

刹那之间,阴险的血液,从他残暴的脖颈上,奔涌而出,喷溅满地。

他颓然倒地,生命和意志,轰然崩塌;死亡和恐惧,弥漫扩散;坟墓和末日,萦绕归西。

临终时刻,他追悔莫及,轻轻说的一句,响在众人耳畔,再也挥之不去:“泰格!为父对你不起!这是为父唯一一次为你……。”

终于,他没了呼吸,没了力气,没了话语,倒在血泊之中,无声又无息。

泰格扑身跪倒,以头抢地,伤痛至极。

上天不公,他从未享受父爱,却要遭受丧父之痛。

虞洋心如刀绞,却无可奈何。他再也看不下去,转身面壁,泪如泉涌,心底默念:“泰宇,我也不曾料到,你我会落到如此田地。今生不幸,咱们做了君臣,你贪我怨,以至于拔刀相见。愿来生回头,你诚我义,咱们做回好兄弟。”

虞洋满面悲色,悄然矗立。半晌之后,方才转过身来,却并不看向悲痛欲绝的泰格,而是含悲忍痛,看向青荷。

良久,又转过身来,默默说道:“阿龙,我千思万想,依然无法想象,你我兄弟会在这种场面相向。”

楠笛闻言,偷偷捏了一把汗,只能默默无语。

阿逢众人闻听,呆立一旁:“怎么?他们居然是兄弟?”

阿龙心下悲怆,热泪盈眶,对虞洋深施一礼:“阿龙拜见师兄。”

虞洋面色惨淡,沉声说道:“阿龙,今日若非你及时出手,我还要大费周章,损兵折将。我该向你好生谢过。”

阿龙低下头去,轻声说道:“师兄一直都是阿龙至亲至近之人。师兄知道,阿龙早已经悔过,……”

虞洋似回首往昔,似痛定今朝,对阿龙之言,更如充耳不闻。半晌,才幽幽说道:“这些年来,我经常梦回听风山。前尘往事,历历在目。我还是当年那句话,你我是兄弟,不该有仇隙。当年,确是师兄虑事不周,铸成大错。今日,为前尘旧事,师兄向你赔礼。”

阿龙闻言心如刀绞,再次垂下头去,低声说道:“本是阿龙不好,本该阿龙向师兄谢罪。”

话未说完,一声冷笑听的人毛骨悚然:“好一个兄弟重逢,手足情深!何必惺惺作态,假仁假爱?你们难道忘了当年,兵戎相见,手足相残?”

青荷寻声望

去,却是“凤焰”重伤倒地,不甘寂寞,妄图施展反间计。

虞洋看向“凤焰”,凛凛杀气不言而喻:“阿龙!‘浴火四凤’阴毒狡猾,诡计多端,十八年前便是他们趁父君闭关修行,悄入密室,暗地偷袭,以致父母双双罹难。你说,此等滔天恶行,该当如何处置?”

阿龙看向“凤焰”,目眦尽裂:“我有一事需问明,师尊清心寡欲,与世无争,他们因何非要斩尽杀绝?”

虞洋惨然一笑:“这是显而易见,父君曾是南虞太子,‘凤焰’攫取君位意尤不足,还欲将君室杀个一干二净,以便斩草除根,只为永绝后患。”

“凤焰”重伤在身,手足皆不能动,冷笑连连:“虞洋,我对风虽狠,可是待你不薄。你一口一个父君,叫他叫的好生亲热。你难道忘了?你五岁之时,更是甜言蜜语,叫我父君。你且仔细想一想,这世间除了我谁可能是你亲生父亲?恐怕,便是风在世,潇湘重生,也是讳莫如深。”

虞洋面色一凛,丝毫不为所动:“‘凤焰’!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的父亲名唤南风!仁义至信,义薄青云!武功盖世,智慧无穷!我五岁之前,确曾认贼作父,成人之后,更会大义灭亲!”

“凤焰”闻言大恸,心知再难保全,恨意不绝,悔意更生,狂笑不止:“可笑我纵横一生,却被女子和小人算计!虞洋,可笑你一代帝王,分不清骨肉至亲!你母亲是我妻子,你更是我亲生儿子!你可以否认,事实却是亘古不变!”

虞洋尚未搭话,被缚在一旁的“凤翅”已是咬碎银牙,双目喷火,破口大骂:“焰哥,亏我一生追随,死到临头,你还口口声声念着小妖精!只恨当初,焰哥不听我言!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除恶务尽,斩草除根!怎能沉湎父子之情,沉迷夫妻之义?一念之仁,留下豺狼母子,以至于后患无穷!”

虞洋对“凤翅”睬也不睬,只是定定看了“凤焰”半晌,面上愈来愈冷,陡然一声断喝:“浴火四凤,勾结北鞑,为害南虞,作乱南海,恶贯满盈,罪无可恕。推出去,斩立决!”

早有侍卫冲将上来,将这四大恶人拖下去行刑。

良久,满殿都是鸦雀无声。

虞洋倒背双手,踱到屏风之后,“南虞四剑”之首南荔会意,悄悄跟行。

阿龙侧耳倾听,便听虞洋贴着南荔耳畔低声问道:“沙晨海底的洞室可还牢固可靠?”

南荔恭恭敬敬低低的声音:“回禀君上,微臣检查过,一切妥当。”

虞洋极低的声音叮嘱:“秘密留下‘凤焰’,羁押海底洞室,严加看管。”

阿龙又是悲愤,又是诧异:“‘凤焰’恶贯满盈,师兄因何除恶不尽?难道他果真是‘凤焰’之子?”

一个转念,心下了然:“是与不是,且置勿道。父子之情,他终究是忘不掉。”

心底一声长叹:“终究是在南虞,‘凤焰’终究被他擒获,而且再不能四处为祸,我若心怀仇怨强加干涉,这得来不易的兄弟之情,岂非又要被我断送?”

就这般,南荔秘密奔赴刑场带走“凤焰”。

万万不料,他正在归途,忽见一道黑影,追在身后,如影随行。

那人越奔越近,奔至近前,长剑急舞,愤然直击:“‘凤焰’,今日定将送你归西,以慰我父在天之灵!”

眼见剑尖抵达“凤焰”后心,南荔大惊失色,迎刃而上,长剑急挡:“凌兄弟,休要莽撞。”

大出众人意料,来人并非阿龙,而是凌飘。

“凤焰”虽是重伤,却是临危不惧,为保性命更是灵机一动计上心来,现出满面鄙夷:“凌飘,可笑啊可笑!你口口声声要为父报仇,我倒要问一问你,谁是你的生身之父?

凌飘不曾得手,却被反咬一口,他虽不知生身父母,却极其深爱和敬重养父。杀父仇人近在眼前,登时目眦尽裂:“老贼!恶贯满盈!临死还要妄言?”

“凤焰”笑不可抑:“凌飘,你生而为人,上不知生身父母,下不知至仇至恨,非但如此,还认贼作父。当真是白活一世,有何颜面存活在人间?有何颜面报仇雪恨?”

眼见凌飘面色铁青,眉目狰狞,“凤焰”便似正中下怀,更是笑的忘乎所以,说的继往开来:“凌飘,你也算个英雄,今日既然亲自追见老夫,老夫也要讲究个礼尚往来,不能让你空手而归。”

南荔听到此处,面沉似水,拖着“凤焰”疾走。

“凤焰”却是唯恐进去之后再也说不痛快,给予表白:“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凌飘,濒死的我不惮告诉你,这世间知道你身世者,只剩下我一个。现下,你还杀我不杀?”

凌飘听到此处,不由得一怔。十年来,他忘不了养父季空之死,抹不去杀父之恨,勾不掉刻骨之仇。

第四百三十四章 何草不黄

凌飘看着“凤焰”,双眼珠起红线,血灌瞳仁,恨不得手起剑挥来,杀之而后快。

“凤焰”一脸无怨无悔,只剩大无畏,甚至大有正中下怀之感,恨不得凌飘仇恨之火奋燃,将一切烧个干干净净,自己也好趁机早死早托生:“凌飘,我不妨对你实话实说。当年博尚劫持你,其根本目的便是和你的生身之父要一样东西。”

凌飘虽恨“凤焰”却更想一解身世之谜,听到此处,颜色大变。

“凤焰”滔滔不绝,好似没完没了的话语能将他的唯恐天下不乱得以延续:“可惜啊可惜,你的生父是个倔脾气,又实在太讲义气,他对兄弟两肋插刀,对你这个幼子却毫不怜惜,当真是大义灭亲,舍子取义。”

凌飘定定看着“凤焰”,一双眸子虽是蓄满杀气,一颗心却也希望捕捉自己身世的蛛丝马迹。

“凤焰”却转移话题:“至于你那个养父季空,与你生父相比却非善类,更加不好相与。他舍命救你,绝不是出于好意,而是盼着渔翁得利。其最终目的与博尚不谋而合,也是为了彻头彻尾利用你。”

凌飘闻言,怒火凭空而燃。

“凤焰”视而不见,更是火上交流:“可惜认贼作父的你,尚未派上用场,季空便一命归西。他的狼子野心,终是未能浮出水面;他想要夺取的天下至宝,至今下落不明。”

凌飘闻言手按长剑,恨不得立时将“凤焰”乱刃分尸:“老贼,死到临头还不忘离间!”

奈何南荔挡在二人中间,凌飘不得手刃至仇。

“凤焰”一时死不了,越发得意:“凌飘,我还想让你知道,掌控这一切的不是劫持你的至仇,不是利用你的养父,而是另外一人。你想想看,你养父季空死后,是谁把你们三兄弟收留?这个人表面上待你们亲如父子,你们受他蒙蔽,更是对他一片忠心。凌飘,我不惮再次告诉你,你又一次上当,又一次认贼作父!”

“凤焰”此言一出,激起滔天之怒,不仅是凌飘,便是南荔眼中也露出一片杀机。只是鉴于“凤焰”与主君的特殊关系,南荔才没有一剑砍下去。

这正是“凤焰”想要的效果,更要变本加厉:“事实上那人看似仁义之君,实质上与博尚根本没什么两样,他想要的就是‘三墓兵法’,他执着的便是江山万里。”

南荔、凌飘都是对虞洋誓死效忠,有人如此诋毁主君,是可忍孰不可忍?都是目眦尽裂、须发皆张。

“凤焰”视若不见,自顾说的热火朝天:“凌飘,事到如今,你也应该看到一个事实:若非我儿虞洋暗中操控,你那养父季空绝不会英年早逝。可怜你口口声声要替父报仇雪恨,却是从头到尾找错了仇人。”

此言一出,凌飘、南荔更是不可置信。

南荔恨不得一剑将“凤焰”斩首,只因主君有命,才拼命熬人。

“凤焰”好似唯恐真情石沉大海,更要一吐为快:“凌飘,何必那般看着我?此中道理,说的不懂,懂得不说。我恰恰就是那个懂而肯说之人,我的金口玉言,尔等可是百年一遇:自古以来,身为帝王,必须将仁义挂在嘴上,道义放在两旁,顺我者昌,逆我者亡。遵此规则,一条大路又宽又广;不遵规则,死路一条国破家亡。关于这一点,我儿虞洋最能长江后浪推前浪,堪称世间榜样。如若不然,他如何先将我踢下宝座,又将我送上囚房?”

南荔再不容“凤焰”多嘴,拖着他奋力疾行。

“凤焰”视死如归,根本不愿闭嘴:“胜负成败何足论?恩怨情仇何需恨?人生便如东流水,转瞬即逝不可闻。

虞洋也算知人善任,想当年他高举义旗,出师讨伐于我,你养父季空虽是桂人,可是为了中桂的前程,居然为虎作伥,做了虞洋的得力干将。

可惜,季空帮人打仗是把好手,看人识人却实在没有眼光。

季空自以为患难之交不可忘,岂料虞洋翻脸不认账。

十年前,愚蠢的仲声、季空为强大中桂、铲除寒浪,求助虞洋。他们居然不肯好生想一想,虞洋觊觎中桂久已,比寒浪、博尚尤甚。

虞洋想要兵不血刃谋取桂地,最好的办法就是借刀杀人,让忠心报国的仲声、季空被杀,让丧权辱国的寒浪、博尚做大,大到祸国殃民,大到众叛亲离。

凌飘,你现在可否想清楚了?所以虞洋拒绝出兵,所以仲声一败涂地,所以季空一命归西。

至于你们三兄弟,能够活着逃出桂地,也是因虞洋心生悔意,于心不忍,是尔暗中派兵救护。

南荔,你别闷着不吭声,当年为了救他们,你也曾出过过大力,还与寒浪大打出手,杀得昏天黑地。

如若不然,凭你们三个奶娃,也能逃出寒浪的魔爪?

及至后来,虞洋看出你们兄弟天赋异禀,

为了他的江山一统,更是委以重用。其险恶用心,不足多问。”

南荔听到此处怒极:“凌兄弟,‘凤焰’究竟是何人,本是不言而喻,凌将军万万不要被他蒙蔽。”

“凤焰”淡然一笑:“凌飘,虞洋究竟何许人也,现下你可知否?你究竟是想替父报仇,还是想要继续给仇人做枪手?”

凌飘心知“凤焰”今日所言未必是空穴来风,可“凤焰”实在心术不正,事到如今,报仇要紧,念及于此,奋起平生之力向“凤焰”一剑斩去。

南荔奉命收监“凤焰”,怎能任凭他死在此地?更是舞剑拦住凌飘:“凌兄弟,‘凤焰’的人品,你难道不知?何必中他离间计?凌兄弟不念自己,难道不记挂你两位兄弟?”

便在此时,接洽的车驾飞奔而至,南荔趁此时机胁迫着“凤焰”飞身上了车驾绝尘而去。

只剩凌飘站在当地,然而立。

话说方才虞洋吩咐不杀“凤焰”,青荷因功力太浅,自是听不见。她心忧父君,伤痛泰格,本是惶惶不安,又见父君、阿龙重修旧好,欣慰之余不禁心生更多的期盼。

虞洋却是愁容惨淡,踱到殿中,先将幼女唤到身边。

青荷心下愕然:“我何德何能?国难当头,父君居然以我为先?”

耳边传来父君轻语:“我的香悦漂泊一年,历尽磨难,今日终于重回身畔,却又亲历这等惊险。父君情非得已,却无可回避。父君本想似先前一样风风光光,给我的香悦赐婚,却再难如愿以偿。”

青荷闻听此言,更是诧异,更是狂喜,抬头看向父君,却是大吃惊吓,顺着他怜爱的眼神望去,目光所及,不是她的挚爱阿龙,而是她的挚友泰格。

那一刻,她大彻大悟:“我与阿龙的感情,从未逃开过父亲的火眼真睛。”

她登时大悲大恸:“老天阴差阳错,父君更是大错特错。”

登时醍醐灌顶:“今日荔粤宫盛宴,父君令我与泰格分坐他的两厢。当时,我曾满腹狐疑,自己饱受磨难,久别重逢,得父君如此宠爱倒也情有可原。可是与泰格成双入对的,本该是嫦雯,绝非是我。父君所作所为,实在不可思议,难道我最不愿看到的一幕,便是父君所欲?”

念及于此,又惊又骇,眼含热泪,抬起头来:“父君,此事说来说去,都怪香悦自己。不仅如此,香悦更是灾星,连累父君受难。香悦走到何地,灾难跟到何方。为今之计,不如让香悦远去。”

虞洋却对她的话置若枉然,自说自话:“泰格一向是个好娃娃,他对你更是一片……”

青荷急接过话茬:“是啊,父君!泰哥哥向来对父君忠心耿耿,一片赤诚。他的人品,义薄云天,日月可鉴。泰哥哥得知宫变,第一时间调兵遣将,赴汤蹈火,舍命护驾。今日荔粤宫安人无恙,泰哥哥功居非小。香悦早就知道,父君是一代明主,是非分明,这一切更是逃不出父君的眼睛。”

虞洋深深看了一眼青荷,长叹一声:“香悦,泰格父兄已犯下弥天大罪,按我南虞旧法,九族全部株杀。”

青荷倒吸一口冷气:“父君明察,泰哥哥从未与之同流合污,早被泰宇清理门户,根本不属于泰氏家族。”

虞洋看着青荷,连连摇头:“香悦!你不懂!他同与不同,合与不合,清与不清,属与不属,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不算,必须首先说服南虞臣民雪亮的眼。”

青荷急道:“香悦明白,恳请父君,法外施恩,泰哥哥的生死,全在父君一句话。”

虞洋淡淡一笑:“我说话未必管用,这世间也只有一人能说到做到,那就是你,我的香悦。”

青荷心中一喜,急忙追问:“父君明言,我如何做,才能救护泰哥哥?”

虞洋说得云淡风轻:“赐婚,联姻。”

青荷惊骇无极:“赐婚?联姻?”

虞洋波澜不惊:“是啊,这个节骨眼,你若嫁给泰格,谁会疑心他助纣为虐,阴谋作乱?日后泰格在我南虞便是如履平地,而不是如履薄冰。”

青荷震惊,瞠目结舌,目瞪口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虞洋依然泰然自若:“香悦,泰氏家族世袭爵位,封地在虞东北郡。如今泰宇谋逆,爵位封地自然保不住。按照祖制,将由君室成员继承。你哥哥将来接替我,你姐姐已接受册封。所以,有资格接受爵位封地的只剩下你。”

青荷闻听冷汗直淌,热汗直流,狠命摇头:“父君,香悦一向不学无术,白白糟蹋了爵位封地。泰哥哥从小得过父君真传,素来赤胆忠心,更为南虞立下汗马功劳。今日救驾有功,不如算他功过相抵。至于爵位、封地,香悦宁愿不要,只盼换的泰哥哥一条性命。”

虞洋不以为意,沉沉说道:“将功抵过?可惜,如今的泰

格怕是再无如此殊荣。不仅无有,受泰宇牵连,整个泰氏家族,都已性命堪忧。你想保住泰格一命,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嫁给他。如此一来,泰格是我南虞驸马,他不仅能保住性命,而且有资格继承爵位封地,甚至一代一代传给你们的子嗣。你想想看,这是不是泰格安身立命最最上上之策?”

青荷闻听此言犹如五雷轰顶,失措惊悚,倒身下拜,泪水如决堤的海,低低的声音压抑着悲痛和无奈:“父君,香悦不能嫁给泰哥哥!香悦已经嫁了阿龙!香悦誓死心里只有阿龙!”

大出青荷意料,一切均在虞洋意料之中。虞洋似笑非笑,似怒非怒,脸上不动声色,眼神不动一波:“香悦,是吗?我从未听你说过。”

青荷犹自幻想着推心置腹能够换取父君的回心转意:“父君,我正要找机会向父君回禀。草木一生,只为一荣。我这一世,只嫁阿龙。”

虞洋耳听重誓,毫不感动,反而云淡风轻:“香悦,你不懂人情,不懂世故,自然什么都看不清楚。父君实话告诉你,阿龙千里赴虞,费尽心机,可不是为了你。”

青荷一片错愕:“那是为了什么?”

虞洋一片伤感:“为了什么?我不愿你伤心,却也只能实话实说。因为他时刻不忘血海深仇,因为他时刻不忘西蜀之利。他的心里,装着国事千千万,装着情仇万万千,恰恰没有一轮月,独独没有一个你。”

言毕,虞洋转过头来,笑脸相问:“阿龙,师兄说的对还是不对?”

青荷闻言大恸,急忙看向阿龙,但见他脸色惨白,双手巨颤,虽是伤心,却不否认。他的脸上,只有追悔莫及;他的情感,必有不能自已;他的整个人,更是不发一语。

青荷心下一片冰凉,泪如雨下:“父君,今日之前阿龙完全不知我是何人。既然如此,他娶我如何报仇,他娶我如何谋利?”

虞洋不为所动:“香悦,你怎执迷不悟?他来南虞,不是为了你。你的公主身份,在他眼中无足轻重。身为我的女儿,才是他接近你的唯一原因。”

青荷连连摇头:“香悦不信。生在这一世,我命贱如斯。虽是如此,香悦却敢相信一事:人人都可能舍我弃我,唯独不包括我的阿龙。”

眼见虞洋不以为然,青荷索性狠下心,孤注一掷,含泪低语:“父君,香悦有事实为证,香悦与阿龙非但已经成婚,还育有一子。父君且想,阿龙至情至性,他若不爱我至深,怎会与我成婚?”

虞洋脸色骤变,怒意陡生,沉声又问:“是么?香悦,孩子叫做什么名字?”

青荷急中生智:“叫做小鱼儿,阿龙取的名。阿龙希望孩子和我一样,一生自由,一世开心。”

虞洋转瞬恢复平静,含笑又问:“香悦,你亲口告诉父君,一年来,你逃亡三月,重伤三月,被困半载。父君知你伤身又伤脑,难免心智迷糊。只是,怀胎需要八月有半啊!你能否解释清楚,何时成婚?何时怀子?何时生产?娃在何处?”

青荷闻听此言,想起爱子,瞬间崩溃!

那拍打的巨浪,那疯狂的震荡,那地狱的阵痛,那失子的悲怆,犹如海啸山崩向她狂袭而至。

只一瞬间,青荷的情感已经被失子之痛全部淹没:“香悦……,鱼儿……”

虞洋看在眼里,疼在心上,虽是如此,依然狠下心肠:“香悦!时间不够啊!分身乏术啊!前后矛盾啊!你成过婚?你怀过娃?你当过娘?就你这模样,怎么看怎么不像!不要说当娘,你自己还需要爹娘!哪里配生子生娃?依我看,就是送子观音亲自上阵,也是对你爱莫能助!毋庸置疑,我的小外孙,你的小鱼儿,根本就是子午须有!完全就是你信口胡说!”

青荷被一番痛斥,瞠目结舌,登时伤痛难以,大汗淋漓:“事到如今,我该怎么办?欺骗父君说小鱼儿在蜀国?时间不对头,又要被拆穿!”

惊急之下,狠狠心,咬咬牙,当机立断:“索性据实相告,明言鱼儿落水小产,父君得知我丧子之痛,起码也该心生怜悯,不会落井下石。”

可是刚欲开口,急忙打消念头:“实话实说更是于事无补,父亲已经铁了心,阿龙更要伤心。”

眼见她千思百转,顾虑重重,虞洋哀其不幸,怒其不争:“香悦,你年幼无知,不过与他接触数日,便跟着他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对父君都是骗来骗去。”

青荷义愤填膺:“父君心知肚明!香悦句句属实!我的阿龙是正人君子!香悦立誓与阿龙厮守一世!”

虞洋风轻云淡:“俗世有三千,无谓乃誓言。谁人不会说,谁人不会道?骗人又骗己,只能博一笑。”

他满面和煦,满带兄弟之义转过头去:“阿龙,我记得你当年也曾亲口立下重誓:‘今生今世,只守绿萝。’”

第四百三十五章 何人不将

阿龙闻言一惊,只觉虞洋看似与他握手言和,实则越走越远。伤痛逝去的芳华,面对因而不露的打杀,根本不知如何作答。

虞洋已转回头来:“香悦,你素来心地善良,凡事不肯思量。今日,不妨好好想一想,你能否替代绿萝,打动阿龙那铁石的心肠?”

提到绿萝,青荷登时又被逼问得张口结舌。

虞洋乘胜追击,攻城略地:“香悦,你可曾想过,芳草遍地,阿龙因何单单挑中你?他何等英雄?娶妻何须远赴南虞?你何等顽劣不羁,值得他千里寻觅?我告诉你,他这般处心积虑,原因当然只有一个,只因他曾恨极了我。也许他努力释怀,实际却耿耿于怀。他内心深处,渴望报复,你是他最好的复仇工具。既然如此,我怎能冒险,把你嫁给他?”

青荷瞬间泪奔:“我怎又倒霉运?这次倒霉的原因,居然是父君不相信我时来运转,不配拥有阿龙真爱。”

伤了自尊,悲愤难忍:“耿耿于怀的不是阿龙,分明是父君!”

虞洋闻听,不怒也不恼,再次巧舌攻心:“香悦,你太小看父君。父君与阿龙那些陈年旧事,不要说现在,便是当年,我都不曾真心记恨。何况,在父君眼里,碌碌前尘,怎能与你相提并论?你太年轻,什么事都看不透,什么人都看不懂。和泰格的真心相比,阿龙的那点儿爱,不光无力苍白,甚至虚假无赖,定会给你终生贻害。”

阿逢静观事态发展,虽痛泰格之痛,虽急青荷之急,却深恨阿龙从前之所为:“香悦是我亲妹,更是南虞一国公主,阿龙却为复仇,纳之为妾,辱我国威。不仅如此,还致她身中寒毒、将她一针穿心、害她流产失子。阿龙羞辱南虞,凌辱我妹,用心极其险恶。毫无疑问,他这样做,原因只有一个,他深恨父君。既然如此,我怎能替他说话,把亲妹交给他?”

一番深思,念及与阿龙的友情,又打消前念:“阿龙本是深爱香悦,此心此情不可能作假。或许一切只是阴差阳错,并非阿龙真心所愿。”

思来想去,只觉往事如烟,心底一声慨叹:“事已至此,便是阿龙有心弥补,奈何实在难以救赎。”

前后一番联想,更是暗暗心惊:“我与明月虽恨阿龙,却从未落井下石,与父君提过此事。倒是之前去桂返虞,曾将阿龙助我围剿海盗、促进虞蜀合作之壮举,原原本本回禀过父君。现在想来,便是我不相告,父君早已明察秋毫。想来,便是阿龙暗度陈仓骗娶香悦、寻妾悦城、驻守泰府,都被父君摸得一清二楚。父君却一直按兵不动,更是一切尽在掌控之中,实乃人中之龙,龙中之精。”

眼望亲妹,扪心自问:“事到如今,我该何去何从?父君实乃圣君,所做一切,无非为我南虞大计。他爱香悦如至宝,怎会看不清香悦真心?因何定要害她伤心?”

转念又想,终有所悟:“香悦去而复返,父君失而复得,更要宠爱有加,一心想将普天之下最好的东西拿给她。是啊,父君想的对,这世上最爱香悦之人,不是阿龙,而是泰格。”

念及于此,更生坚定:“父君如此赐婚,无论对于劫后重生的香悦,无论对于大难不死的泰格,都是一片生机,更能皆大欢喜。事到如今,我只能为了大局,舍弃阿龙。”

心意已决,一颗本该坦然的心反而生出一缕愧疚。阿逢满心不安,再看阿龙与青荷,只见那两张苍白的脸毫无血色。阿逢只觉心上重重的一痛,瞬间沉入黑黑的无底洞。

阿逢上前一步,跪倒在地:“父君,格弟与泰宇的父子之情素来有名无实,更是舍生忘死,一心为国,依儿臣之见,不合连坐。至于阿龙,曾先后两次救过儿臣性命,更为促进虞蜀邦交,不远千里,助我南虞,倾尽全力。此情此意,日月可鉴。”

虞洋闻言一痛,这一切他怎会一无所知?阿龙进殿救驾的整个过程,他都观察得滴水不漏。尤其是爱女看向阿龙的眼神,更让他心若油烹。她一片芳心,竟然倾注阿龙,片甲不剩。

虽是如此,虞洋依然一声轻笑:“阿逢,你之所言,父君全部知晓。阿龙是父君嫡亲的师弟,他驱除北鞑,射杀戈梦,威震天下,赫赫有名,我如何不晓?只是,他这般绝世英雄,怎会心属顽皮成性、胸无大志的女娃?我虽不知他二人如何相遇;但是,阿龙这般处心积虑,千里迢迢,追至南虞,居心何其深?心机何其重?既然如此,我怎能听之任之,沦陷爱女?”

青荷心痛如锥,涕泣如雨:“父君,相悦鲁钝。除了满腔爱意,相悦看不出阿龙有何居心。”

虞洋连连摇头:“香悦,你既然眼力不佳,不妨再好生历练一下。”

阿逢看向亲妹,眼见她满脸都是泪,不由心生恻隐,奈何事态不可挽回。

万万不料,青荷却义

无反顾,知其不可而为,坚持一条道跑到黑:“泰哥哥忠义无双,父君堪称古今圣贤,定会惜之爱之,我不必替泰哥哥的性命多虑。事到如今,当务之急还是我的阿龙,他待我真心真意,我更要爱之惜之,永不言弃。”

念及于此,径直走至阿龙面前,一脸大无畏,泰山崩于前而不摧:“阿龙,咱们回家。”

青荷此举,令所有人大出意外,尤其是阿龙。他登时泪如雨下,一把将她紧拥入怀。

此时阿龙心中默念:“我从来不知,她的心志,坚过千年金石。她的情爱,韧过万年青丝。”

阿龙深受感染,那一瞬间,更觉挚爱她的心,烤如骄阳;热爱她的情,炙如烈火。涕泣如雨,不能自已。

阿龙默默地对着虞洋躬身拜了三拜,拉着青荷的手,向殿外便走。

虞洋负手而立,眼看一双背影渐行渐远,半晌默不作声,甚至头都不抬。及至二人将走出门外,才冷笑着说:“香悦,你可要想清楚。你前脚踏出荔粤宫,我后脚就灭了泰氏一族。”

青荷闻听此言,血液凝滞在瞬间。

她呆呆站立半晌,慢慢转过身来,缓缓走上前去,轻轻跪到虞洋面前:“父君,您说一句话,便可法外施恩,泰哥哥本是无罪,便能重获新生。”

虞洋只看了青荷一眼,暴君立刻变身慈父。他俯下身来,将她拉到身边,轻轻说道:“香悦,父君这样做,是因为父君比你更清楚,在你心里,从小到大、由始至终只爱一个,那就是泰格。”

青荷闻言又惊又骇:“父君,相悦对天发誓,相悦从无此心!”

虞洋面色一凛: “相悦,南虞是大国之邦,国有国法,不得违抗。作为君王,我更要依法治国,以身作则。”

泰格跪倒于地,肝肠寸断。眼见生父泰宇倒行逆施,罪无可恕;又见心爱之人因为自己无辜受累。顿时,万念俱灰,萌生死志。泰格再不犹豫,突然将手中“轩辕剑”,向颈上一横。

阿龙何等眼力?何等身手?耳听恶风不善,突见泰格以死谢罪,“劈风神掌”瞬间挥出。

刹那之间,泰格“轩辕剑”脱手,破空直飞,直插殿中大柱。

泰格含悲忍痛,涕泪纵横:“君上,泰格生无可恋。不如就地赐死,还殿下自由。”

青荷怔怔跪在地上,眼看着适才留下的、再难擦干净的血迹在眼前越扩越大,扩大成一朵遮天蔽日的血荷花。那只血荷大到极限,突然“嘭”的一声,碎成千万瓣,连同她那颗破碎的心,一起变成烟尘。

伴随心的破碎,她只觉说不出的伤痛,道不尽的凄楚,更不知如何疏解。从小大大,她都不曾这般悲怆,只觉一颗心痛不可当。

她痛失爱子,她伤身伤心。终见阿龙,不过强颜欢笑;努力挽回,却事回天乏术。事到如今,还要背负泰格灭门之罪。

她的承受能力已经到达极限,忍无可忍,只能再忍,再也无力坚持,一口鲜血喷将出来,青荷哼也没哼直直倒下去。

阿龙一声惊呼,一把将她抢抱在怀中。

阿逢震撼在当场,他生平见过无数次生死攸关,可是这一次,他真的无可奈何。他不知如何解劝父君,救助泰格,帮扶亲妹。

明月更是深恨阿龙欺凌小妹,此情此景却又让她心生恻隐:“平心而论,阿龙确是爱极了香悦。当初他错把我当成香悦,连‘空明神钉’都置之不理。这等爱恋,如何招摇撞骗?”

可是转念一想,又不得不支持父君:“香悦若能借此时机狠心斩断情丝,未必不是件好事。泰格爱她到了极致,更胜阿龙。有泰格倾力相护,香悦或许便能一世平安。”

虞洋心如刀绞,脸上笑得风轻云淡:“阿龙,我实在小看你了。十八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当年的愣头青,如今已是盖世英雄。虽是如此,我依然高估了你。我实在想不到你会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放不下个人仇怨。既然如此,我不惮据实相告。实不相瞒,你们西蜀已是大祸临头。”

阿龙闻言大惊,满面错愕:“师兄,你说什么?”

虞洋坦然说道:“不错,你们西蜀,危机四伏,再不容你优柔寡断,在南虞纠缠。

你本知晓,北鞑素来贼心不死,已悍然发动南侵。

必裂不善水战,畏惧东吴水师强悍,此次南侵,依然主攻陆路闪电战,你西蜀又被推到风口浪尖。

就在前些时日,他已尽得北疆之地。不仅如此,数十万铁骑不日又将兵分三路兵马,挥师南下。你西蜀又要遭受灭顶之危。

他第一路兵马,直指北夏。北夏若有失,西蜀北门门户大开,自是唇亡齿寒,此乃第一危。

他第二路兵马,直指北藏。北藏毗邻西蜀,受北鞑挑拨,

内乱不止。若临战倒戈,归附北鞑,蜀国更是城西失火,池鱼不保,此乃第二危。

他第三路兵马,绕行北藏,直扫滇黔。滇黔若被倾覆,西蜀南门四敞大开,更是危如累卵,此乃第三危。

更有甚者,博赢谋划新政,励精图治;勃勃野心,如日中天。如今他拜天枢为帅,只用半年之功,便已尽得北晋,收复中原,急欲华夏一统。北鞑出兵,博赢必将乘人之危落井下石,不日将秣兵厉马,挥师西征。此乃第四危。

毋庸置疑,到那时你西蜀腹背受敌,四面楚歌。

阿龙,倘若你不听我良言相劝,一意孤行。北鞑入侵北夏、为害北藏、出兵滇黔,东吴出师西蜀,我无需雪上加霜,只需坐视不理,西蜀变巢倾卵破。

阿龙,倘若你重情重义,与我重修旧好,北鞑但若肆意妄为,我虽偏居南华,乐土一方,不喜征战,但友邦临难,必将全力支援。到那时,虞蜀便是亲如兄弟,兄弟同心自是所向披靡,还怕什么北鞑、东吴?”

阿龙苦笑一声:“虞蜀既是兄弟,师兄如何助力?”

虞洋淡淡一笑:“观天下之势,早晚华夏一统。苦在当代,功在后世。你若不信,拭目以待。事到如今,虞得桂,吴吞晋,鞑灭疆,十国变七国。不出数年,七国又将兼并,化作四方。”

阿龙惊问:“哪四方?”

虞洋微微一笑:“自是东吴、西蜀、南虞、北鞑,可谓四角俱全。”

阿龙惊问:“如何兼并?”

虞洋淡然一笑:“此乃天机,不可妄语。我只说你西蜀如何解围,圆我兄弟之义。滇黔远在春秋战国,便是我华夏之州郡。曾践踏于北鞑铁蹄之下,滇黔之民自是对其恨之入骨。

三国时期,滇黔便是西蜀固有领土。北鞑南侵,正是收复滇黔的大好时机。阿龙放心,只要你不抢我的香悦,我便不争你滇黔。如此一来,蜀滇黔联盟,西南之地,再无后顾之忧。

不仅如此,倘若滇黔依附西蜀,受北鞑欺凌日久的北藏,更生归附之心。北藏虽是山高水远,人口稀少,却是你蜀国西向茶锦通道,更是贯穿欧亚的战略要冲。

你若能南合滇黔,西融北藏,联合北夏,定能共抗北鞑,更能力挫东吴,不仅一举排四忧,还能稳坐西南隅。

如此一来,西蜀地大物博,人心所向,不仅与东吴、南虞、北鞑势均力敌,更有望建立旷世之功。”

如此良策,阿龙却听得一声惨笑:“师兄好谋算!不知高出阿龙几重天!更不知高出博赢、必裂几重浪。以师兄之才,若有博赢、必裂之野心,多少个华夏,都已尽收囊中!

以龙之见,师兄只需稍加辞色,滇黔必将依附南虞。师兄兵分两路,陆路攻蜀,水路攻吴,南华尽归你有。如此一来,挥师北上,华夏一统,唾手而得。

师兄因何不如此行事?只因师兄心怀慈悲,心怀苍生,愿得善名,不愿兵戎相见,更不愿伏尸千万。

师兄想不到么?阿龙也是人,也是心怀子民。便是整个天下并入西蜀,难道便是西蜀之福?德不配位,必有灾殃。何况,伏尸百万,流血漂橹,阿龙从来不想看。阿龙实话实说,我真心想要的,不过是青青一荷。”

虞洋冷冷看向失魂落魄的阿龙:“是么?如今北鞑复兴,东吴崛起,南虞强盛,新秩序更替,旧秩序灭亡。你们西蜀呢?你贵为蜀相,难道会眼睁睁看着别人超过自己,瓜分自己的领土?你们又靠什么抗衡北、东强权,据守西南一方,甚至心向长远?”

阿龙嘴角一阵抽搐:“我不过是凡人一个,连自己命运尚且不能掌握,岂敢不自量力,螳臂当车?”

虞洋满面阴翳,一阵冷笑,忽然双眸含威,义愤滔天,一声断喝,似晴空霹雳,骤然划过凛冽长空:“阿龙,当年你因绿萝,不惜与我决战!今日,我为我的南虞,不怕再和你拔剑!”

阿龙看向师兄,神色黯然,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仇恨,只有悲凉:“阿龙年少轻狂,错过一回。如今悔不当初,怎能一错再错?师兄要杀便杀,一切都随你的便,阿龙再不会骨肉相残。”

虞洋眼神越来越冷:“阿龙,你心存何想,我不过问。这一刻,我不是不看重兄弟情分,因为更重的还有南虞子民。所以,我必须实话实说。卓云身为蜀君,雄心日盛,决不会甘心久居人下。无论你愿与不愿,终有一日,虞蜀之战,势不可免。我且问你,到那时,你将我的香悦置于何地?难道为你开战祭旗?”

阿逢听到此处,心下一惊:“父君此话不假,古往今来,联姻、和亲固然被传为佳话,昭君、文成固然令人肃然可敬,可更多的是不为人知的皑皑白骨,岂止千万?更多的是不足道焉的具具尸骸,岂止万千?”

第四百三十六章 我本鞑人

阿龙更是心下痛极:“师兄说的对,青荷是我的命,岂能做此炮灰?”

说话之间,他望向地上“轩辕剑”,伴随阵阵惨笑,黑黑的发根根变白,两鬓银丝闪闪,如同霜染:“师兄,你觉得我有命活到那一天?”

虞洋一声冷笑,上前数步,走到阿龙近前,贴着他的耳畔,声音低不可闻:“阿龙!何必妄自菲薄?你们鞑人,号称是苍狼的化身,素来坚不可摧,怎会为了区区一个女人,断送一生的信念?”

阿龙震惊在当地,他看向师兄,只觉天崩地裂、日毁月摧,也不会让他如此惊骇。

虞洋却是笑的风轻云淡:“阿龙,你可还记得师尊如何告诫咱们兄弟?那就是:永远不要对任何人袒露后背。你可知道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阿龙怔在当地,彻底无语。

虞洋一声惨笑:“因为,我们都一样,背负着苍狼!”

此言一出,犹如雷电,人人震惊不已。唯独阿龙充耳不闻,一片茫然。放眼望去,心下生疑:“眼前如此英挺的,是不是师兄的脸?眼前如此闪亮的,是不是师兄的眼?恩怨情仇从来不会飘散?撕心裂肺永远不会走远?”

虞洋笑不可抑:“阿龙!我曾比你伤心,比你迷茫!不过你放心,总有一样东西可以为你疗伤,那就是时光。

何况,我不过是个冒牌货,你才是鞑人子孙,货真价实,更该坚韧,更要隐忍。

据师尊猜测,或许你是战争孤儿,被好心的蜀民收养;或许你的父母本来就是南逃的鞑人,不幸死于战乱。

无论如何,一切无可查询,不可追溯,再也不需计较。

你所有的伤痛,师兄都曾身临其境,而且比你有多不少。时间自会亲口告诉你,那些都不重要。唯一重要的,便是过好你的一生,只有那样才能报答你的亲人、你的先祖。

阿龙,事到如今,我只有一事相求,请你认真想一想,当初你有无资格毒害我的爱女?现下你有无资格迎娶我的香悦?”

阿龙茫然望向前方,目光所及,前一刻血雨腥风,这一刻雕梁画栋。那曾经的你死我活,早已湮没,甚至从来不曾有过;这看似的辉煌,水银泻地一般无处不在,重新散落在每个角落。

他宁愿无视现在,他宁愿重回当年,与师兄对弈、弹琴、吟诗、作画,那时候两人脸上都是无比平和的笑颜。

可是,他的心更痛,他更加想不懂:“天地因何变脸?世事因何变迁?”

阿龙一声惨笑:“万里江山如画,不因龙帆高挂。恩怨情仇搏杀,终如夕阳西下。心中执念一荷,此生再也无她。”

眼望阿龙,阿逢的心情无比沉重,他苦思冥想,忽然心底一亮:“父君,以儿臣之见,阿龙即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又是一心一意的情种。他为了香悦,历经了多少生死离别?煎熬了多少晨曦朝暮?期盼了多少日月星辰?饱尝了多少刀光剑影?”

说到此地,话锋斗转:“阿龙,既然你不贪恋万里江山,不痴迷种族之念,一心只想厮守我妹香悦,倘若这是你的真心,倘若这是你的真言,成人之美定是父君所愿。既然如此,阿逢斗胆不畏献计献言,只盼事能两全。”

阿龙大出意外,满面错愕,更不知是福是祸。

虞洋似在意料之中:“阿逢,你倒说一说,如何才能两全?”

阿逢开诚布公,坦诚相见:“阿龙,离开西蜀,留在南虞,咱们齐心协力,共谋华夏统一。”

虞洋闻听此言,果然面露赞许之意,看向阿龙,又生新的期盼。

阿龙闻听此言,只觉血往上涌,喷射而出,势如霓虹,那般耀眼,那般绚烂,那般璀璨。

青荷又惊又痛,只觉浑身血液僵冷,更是肃然起敬:“在南虞,阿龙有出生入死的兄弟,有爱如骨髓的情义,有大展宏图的天地。在西蜀,阿龙只有千疮百孔的故土,只有千锤百炼的熔炉,只有生死难测的前途。放到现代,孰优孰劣,孰好孰坏,明眼人一眼便能分辨出来,何必这般犹疑?何须这般执迷?”

那一刻,青荷只有一个希望,如此渺小,如此卑微,她只盼阿龙和她一样普普通通,而不是忧国忧民的英雄。

这世上,不能爱的人有两种,一个是帝王,一个是英雄。

可是英雄的阿龙,心刀割一样疼痛,血鼓浪一般翻涌,口中低语,愚不可及:“师兄,阿龙不能背叛。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让阿龙背叛。”

言毕,转过身去,涕泣如雨。

青荷如遭雷击,早不知身处何地。

虞洋不出意料,微微一笑:“很好,阿龙。我从来没有逼你,是你主动放弃。”

他的话,本是说的十分温和,可是听在青荷耳中,只觉有生以来从未感受过父亲的如此阴冷。

便在此时,忽觉南风悠悠贯入,笛声骤起,仙乐飘飘,悠悠荡荡,缠绵悱恻,不可抵挡。

那笛声,回旋于荔粤宫的红墙碧瓦,袅袅无尽,穿射耳膜,直透心肺:

“霜雪暴行,寒风骤停。罗衣炫舞,破我长空。

微光幽梦,朝露有情。江湖天远,日月同命。

朝骋白马,夜鸣黄莺。辗转芳心,萦思千重。

飞我虞水,溅我罗裙。移我莲步,落花缤纷。

古水长天,啼雨晨昏。荡寇百里,横扫千军。

可怜可恨,不知我心。可歌可泣,一笑红尘。”

青荷听得神魂颠倒,不知所终。抬起头看着婉转吹笛的母亲,但见微风轻拂她的裙袂,映衬她无极的美。

这让她想起幼时,母亲在梦荔湾迎风起舞,父亲在礁石下观瞻,她的霓裳,旖旎飘舞,翩翩若云,盖过一片海天。

虞洋呆立当地,定定看着盈然伫立、飘飘欲仙的楠笛,再也移不开眼。他早已目眩神移,心神摇曳,色为之迷。

楠笛已在轻声说话,如春溪潺潺,如秋水漾漾:“阿洋,你太过疲累,不如先睡一睡。这些俗事凡人,又伤情又伤心,不如交给阿笛,阿笛定会让你满意又省心。”

笛声越飘越近,楠笛已来到虞洋身畔,左手便将他轻轻揽在怀中。

虞洋紧握着爱人的手,微笑着看爱人的脸,满面尽是温柔,眼中满满都是桃红的艳灼,看着看着,他居然闭上了眼睛,缓缓睡去。

青荷看着母亲,目瞪口呆:“好厉害的‘神农摄魂术’,居然连父君都抵不住。”

楠笛却缓缓抬起头,目视着爱女,轻轻挥手。

青荷瞬间明了:“母亲示意我跟着阿龙,快快出走。”

青荷大喜过望,早将阿龙方才的无情扔到九霄云外,飞身跃向挚爱。

阿龙更是满怀狂喜,张开双手,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只是良久,阿龙都是低垂着头,一动不动。他默默抱着她,不知日月,不晓晨昏,不观风云,不见苍穹,满眼只有哀哀欲绝,满心只有恋恋不舍。

终于,阿龙狠下心,贴在青荷耳畔,轻轻说道:“天长地久,有时或有尽。我之爱恋,绵绵千万里。我之情义,亘古无绝期。”

青荷闻听此言,最后一点奢望,变成满心冰凉。那一刻,她鼓足最后一丝勇气,满怀卑微,说出最后一句幻想:“阿龙,你难道看不见?父君已经睡去,他早已经默许。”

阿龙轻轻替她擦拭眼泪,口中更是轻言轻语:“我曾那般期盼,你会乐而思蜀,思而乐蜀。我曾那般期盼,燕燕北归,相依相偎。”

说到这里,哽咽不成语,倾尽全力,终于又能开口:“师兄说的对,人活一世,不能只爱一人,只看一日,只管一事。我的好青荷,你不能跟我走,也不要自己哭。”

他就是那样,紧抱了她半晌。

青荷大瞪着双眼,什么都听不懂,什么都看不见,因为她心中只有一个期盼,不容任何人任何事阻拦。为了这个期盼,不惜地崩山摧,万物混沌,星辰陨落,天道逆转。

她只盼和他这般抱着,抱完生生世世,抱到地老天荒。

可是,她正满心期盼,又听到他轻轻耳语:“青荷,师兄说得对,我一直在骗你。你酷似邶笛,勾起我对往昔刻骨的回忆。我追你求你,宠你疼你,只因你是师兄的爱女,只因我能按图索骥,能找到‘凤焰’。从前不敢直说,今日必须明言。伤情悔恨实多,怎能平添新怨?临别只有一言:我对你不住,你要忘了我。”

青荷站立不住,便欲滑倒:“阿龙,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阿龙却充耳不闻,将她横抱而起,摇摇晃晃走向泰格,口中喃喃低语:“去年冬时见,今时整一年。世事多变迁,喜笑生霜寒。镶月当空照,阴晴皆无缘。荷香不在畔,言笑再无欢。”

那一刻,放青荷下来,从未有过的苍白,席卷了他;从未有过的失败,蔓延了他;从未有过的无奈,击垮了他。

宇宙混沌,日月失光,万籁不响,万物不兴。

告别爱人,转过身去。一切茫茫皆不见,万籁俱寂更无声。

所有人呆立当场,时间静止,空间凝滞,万物沉丧。

忽然微风一吹,轻烟一扬,一道白影,快如闪电,飘到阿龙身旁。

阿龙还不曾回过神来,便听“啪”的一声脆响,分外响亮。

所有人震惊当场,所有人不可想象,却是嫦雯飞身扑了过去,奋起平生之力,甩出阿龙一个响亮的耳光。

阿龙从小到大,心志受苦,筋骨操劳,体肤挨饿,身心受迫,虽能动心忍性,虽能增益人所不能,却从未被人扇过耳光。

他被打得歪了歪头,正好无需对视嫦雯因愤怒变形的脸。他着实想象不到,理解不了,温文尔雅、蕙质兰心的嫦雯,爱她的小公主到了何种地步。

甚于她自己,甚于她夫君。

阿龙一声惨笑,侧过身去,更不回头,大踏步走出荔粤宫。

青荷痴痴呆呆看着爱人,看着他愈行愈远的背影。不,那不是背影。在他,是风轻云淡,是海阔天

空。在她,是阑珊寂寞,是呜咽听风。

刹那间,心如刀绞,肝肠寸断,万念俱灰。

刹那间,仇怨袭上心头,愤恨刻骨铭心。

可是,她再也支撑不住,瞬间倒地,彻底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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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蛰春雷起,**不分离。燕飞逦迤,鸳鸯更比翼。

南来春风暖,东山青草碧。幽荷探绿水,下有莲并蒂。

桃灼传馨香,杏红笑扶墙。着我新娘妆,嫁我有情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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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头戴紫金冠,身穿广袍,缓步走到近前。他的微笑,明如春日,喜如春雨,流如春水,畅如春风。温暖而和煦,相知而静好。

青荷大瞪着双眼,却什么都看不见。

一颗心更是狠狠一沉,如萧萧落日,如滚滚海潮。绝望之余,又生希冀,轻声相问:“阿龙,休书可曾写好?”

泰格闻言一震,更是一怔,轻轻相拥,轻轻相吻,满是宠溺:“香悦最爱说笑,若写休书,也该是你写给我。”

青荷对他的柔情蜜意,全然不信,却不深究,接口又问:“阿龙,你不写休书,难道是还想骗人骗己,修一把新婚桃木梳?”

泰格闻言一顿,又是一颤。他本是左手抱着她,方欲举起的右手,本想撩开她的盖头。事到如今,却瞬间停滞,惊在半空。

只一刹那,阳光布满俊颜,笑容再次回转:“香悦放心,正在做着,明日便好。”

青荷歪一歪头,淡然一笑,也不计较:“阿龙不必骗我,你不想做了,我也不想要了。”

话甫一出口,更觉冰寒袭体,不禁浑身战栗。

便是没有盖头,世界于她,也是一团黑暗,一片茫然。好在她擅长遐想:如意回云窗、花鸟拔步床、描金镶银椅、春水梨月帐,朦朦胧胧,影影绰绰,皆染一片红色。

去岁新婚,也是这般模样。

泰格知她心中所想,含笑帮她脱下繁冗的嫁衣,盖上轻柔和暖的锦被,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青荷只觉无限温暖,心下稍安。

他一如既往,温温柔柔,轻怜密爱,体贴入微。

她昏昏沉沉,意识渐去,又是昏睡,又是沉迷。

梦中却无限冰寒,如同置身千年冰山,万古雪川。分不清去岁和今朝,辨不清梦境和虚幻。

她的寒热双毒尚未清除,丧子又丧夫,痛到极处,身心俱损,如今犹如置身坟墓,寒冷刻骨,视线逐渐模糊,光明渐行渐远,终于失去最后一缕暮光。

她冻瞎了双眼,什么都看不见,挣扎而出,又被丢进地狱。四周冷寂无声,无限恐惧,无限窒息。

黑暗混沌之中,她摸来摸去,只摸到一堵冰墙,只摸出两手血水。血水越积越深,她浸泡其中,无从心跳,不会呼吸。

成千上万的毒蛇血虫,无情噬咬。她面目全非,只剩煎熬。

噩梦之中,陡然惊醒,后背传来他均匀的呼吸,沉稳的心跳,温暖的话语:“香悦,睡得可好?还冷不冷?”

依然在他怀中,心下方安,刚欲松一口气,又生恐惧。

无论如何努力,终究逃不脱梦魇,与现实一丝不差的梦魇。

青荷终于能够开口,半晌方问:“阿龙,我这一觉,睡了多久?”

泰格闻言心跳慢了数拍:“香悦放心,这次不过七日。我每日运功为你排毒,总有一日,你会完好如初。”

运功?轩辕神功?

青荷一颗心如同被蝎蛰一般剧痛:“我不光眼瞎,心更瞎。泰哥哥虽与阿龙相像,我也不该混为一谈。”

口中再不多言,心中一目了然:“疼我爱我的,自始至终都是泰哥哥,从来不是阿龙。”

奋力睁开双眼,却只见一片黑暗,按捺着酸疼的泪腺,低声说道:“泰哥哥,我想见见母亲。”

泰格沉默良久,方才轻轻开口:“阿悦,现在已是深夜,宫里早已下锁。”

青荷闻言一惊:“是了,叔医前两日亲口说过:我寒毒未清,不幸小产,又终日闷闷不乐,是尔血脉不畅,不仅身心受损,更是瞎掉双眼,难以复明,以至于颠倒晨昏。”

一个转念,又轻声说:“我的眼睛,别告诉父君。”

阿龙,父君若知你这般害我,上天入地都不会让你苟活。

泰哥哥,炎凉的世态,从来没有意外。人若落难,多少人会落井下石,乘人之危?父君若知你无力回天,也许会迁怒于你,没有父君宠信,你要面对多少小人?

泰格温存至极:“香悦,别担心,相信我。眼睛总会复原,光明总会重现。”

泰格很温暖,青荷心念着阿龙,更觉心灰意冷,心下重重一沉,如同不闻,迷迷糊糊继续前梦。

第四百三十七章 梦幻回眸

新婚,蜜月,不是恩爱缠绵,而是噩梦不断。

千军万马,追逼着她;羽箭纷飞,袭击着她;炮火连天,震撼着她。无所适从,无可遁逃。在她最狼狈、最悲惨之时,终于看到阿龙,如蒙大赦,伸出双手,大声求救。

他居高临下,玉树临风,霸气长空。一张俊颜,那般寒冷,如同千年冰川,万古不化。一双黑瞳,那般狠厉,如同嗜血狂狮,冷酷无情。手拿宝雕弓,拉弦如满月,一箭飞射。

她不可置信:眼看着飞箭射入自己的胸膛,透心而出,血如泉涌,眨眼变成一个透明的窟窿。

更不可思议:血洞越扩越大,血水越涌越多,她的一颗心却越缩越小,越抽越紧,直到彻底炸碎。

她彻底心碎,陡然惊醒,原来是与现实分毫不爽的梦境。

醒来之时,泰格依然将她抱在怀中,极尽温柔:“阿悦,你在梦里口口声声弹奏龙悦荷香曲,不如我来教你。”

龙悦荷香?可是阿龙所创?

青荷闻听此言,本能地将他一把推开,周身战栗不已。无限惊惧,无限恐慌,纷纷来袭。从前对阿龙无限渴求,如今已经完全不能忍受。

泰格呼吸一滞,心潮暗涌,无限柔情:“你若不欢喜,咱们就不弹。”

青荷深恨不能抑制恐惧,忍不住浑身战栗:“当然喜欢!怎会不喜欢?凡是阿龙做的,我都喜欢。”

毕竟言不由衷,不经意探出小手,扶向额头,星眸依旧,闪亮依然,却只能与黑暗同伴。不自觉摸摸后背,一道极深的重创,永远不能复原。

梦中哑然失笑,心中暗道:“喜欢?我怎会喜欢?我可以忘记你给我的刻骨冰寒?我可以忘记你冻瞎我的双眼?我可以忘记你射我的致命冷箭?却怎能忘记你害我的亲骨肉小产?”

数日昏迷,短暂觉醒,忽闻有人说话,声音充满焦虑。只因梦中的阿龙与泰哥哥如斯相像,令她一如既往,分辨不清。

说话的是阿龙,不,也许是泰哥哥:“神医,她的枫叶寒毒还能清除么?”

又一个声音轻轻响起,分明是闻名遐迩、妙手回春的叔医:“启禀大司马,小殿下体内寒毒积习日久,早已深入肺腑,加之数次失血过多,如今又抑郁成疾,已是不可根除。”

泰格无限忧急:“这便如何是好?她这般通体冰寒,倘若昏睡下去,说不定哪一日便长眠不醒。”

青荷闻听此言,反而梦中释然:“长眠不醒?倒也不错,这一世终于可以解脱。泰哥哥何必心忧?对你对我,夫复何求。”

叔医沉吟片刻,低声进言:“大司马,为今之计,只剩一个办法。那就是,令殿下尽快受孕。只要受孕,便可增大血容量,促进血循环。殿下血脉流畅,血管通达,便能抑制寒毒,起死回生。”

梦中闻听受孕,不觉心如刀绞。前尘往事,纷乱如云,无迹可寻。唯有一事,无论如何忘不掉。胜过他的冷酷,胜过他的无情。胜过她的眼睛,胜过她的生命。胜过她的怨怒,胜过她的伤情。

那是什么?她绞尽脑汁,冥思苦想。怎么?破碎的身心,居然在合拢?幻化成什么?一张可爱的娃娃脸!他是谁?分明是她的爱子。

啊!孩子!

想到孩子,她满心愤怨换做一片悲凉,无可遏止,无可隐忍。从未有过的伤情,直击心底。

梦里幻里,她悲愤至极。

身后的他,似解她的意,紧紧相拥,千宠万哄。

青荷竭力心平气和,却掩不住梦中的失落:“阿龙,遇你之前,我的生命只有欢笑。遇你之后,我的世界只剩卑贱。尽管如此,我从未求你怜惜。你不该将卑贱的我踩进烂泥,你不该将无辜的孩子打入地狱。”

忽然大彻大悟,梦中默然:“只要有爱,就会有恨。只要有爱,就会有痛。爱的太过,只剩下卑微。再不能豁达,幸而我再无爱,无需挣扎。”

梦中的他,柔情满腔,又在运功疗伤,声音却无限悲怆:“阿悦,再不要抗拒,与我合力排毒好不好?”

青荷却连连摇头:“阿龙,这般违心待我,究竟出于悔恨?抑或怜悯?”

泰格伤痛无极,却无可奈何,只有昧着良心说话:“阿龙可以不爱天和地,他当然爱你!”

青荷不以为然,再不答言,却在梦中哀怨:“可叹从前,我未生一双慧眼,看不出你能演善变。我未生一双聪耳,听不出你满口谎言。居然把你当成无价之宝,爱在心间。好在如今,我终能幡然悔悟,望而却步。无论你的狠心,你的残忍,抑或你的悔恨,你的怜悯,再也伤不到我一分。”

泰格却早已洞察她的身心,有那么一刻,念起阿龙,满心怀恨,只想杀人。

青荷梦中顾自想着孩子,心下大恸:“没人知道,我的孩子,如你所愿,在粤江小产。我曾憧憬过陪他看海,陪他冲浪,陪他扬帆。事到如今,都成枉然。”

泰格醍醐灌顶,极力克制,才未抢过长剑,杀出门去,奔赴西蜀,手刃挚友。

青荷忽然想起前一世阿龙,陡生体恤,换了一副容颜,更如回光返照,满面欢笑:“阿龙,你为我亲手谱的龙悦荷香曲,能否弹给我听?”

幸而瞎了双眼,看不见泰格在伤痛中扭曲的脸。

微风轻拂,梦中的他在轻轻点头:“好。”

泰格扶她走至瑶琴之畔,极尽纵容,极尽宠溺。

这曲子阿龙曾经弹过无数遍,泰格早已烂熟于心,手拨指挑,旋律诱人,曲意倾心。

青荷一如既往,聪慧温婉,低眉信手,弄曲拨弦,徐徐跟进。

乐音回旋,沁人心田,如龙奋飞,妙不可言。

就像阿龙本人,时而神采飞扬,席卷滔天碧浪;时而睿智雄浑,驰骋辽阔穹苍;时而斗志昂扬,纵马逐鹿四方;时而源远流长,奏响天地乐章。

琴声却戛然而止,青荷手捧小腹,一张脸如痴如狂,一颗心痛不可当。

生命走到尽头!一切无可挽留!

冲冠之怒,何必隐忍?豁达之心,何必强求?

青荷如同魔鬼附体,陡然飞身而起,抢过壁上长剑,长剑出鞘,人如电火,剑走灵蛇,满室一片寒光。

刻骨铭心的痛,幻做垂死挣扎的梦。

情深坠百谷,炼狱熬千年。只为看一眼,执着天地间。

梦中寻他,千回百转。天道轮回,不可逆转。世事变迁,无缘再见。寻得太久,甚至遗忘他的脸。

耳听泰格大声疾呼,青荷再也站立不住,人已摔倒在他怀里,一颗心却跌宕起伏,意识更回到远古,懵懵懂懂中,无数次追问:“阿龙!你给我的,究竟是爱?还是伤害?”

无人知晓,无人明了。无人解答,无人预料。

只知静夜沉沉,只觉流云容容,还有泣血的寒风,呜咽在梦中。

弥留之际,梦境游离。

瞎了一双眼睛,这才终于看清:“最疼最爱我的,自始至终,只有泰哥哥一人。”

登觉万籁复苏,海天一色,人地协和,不由心头一暖:“泰哥哥,我已不再含怨。奈何身中寒毒,浸透五脏六腑。事到如今,但求一死,再不相累。”

手探双眼,不由泪腺一酸:“阿龙,新婚夜你亲口承诺,日日给我梳头,从青丝到白首。听风山你立下誓言,与我南岛踏浪,与我南海扬帆。事到如今,又是第几次食言?”

手摸小腹,只觉苦海无边,回头无岸,更是黯然:“阿龙,你虽润天地、识气象,怜众生、护万物,爱禽兽、睦友邦。唯独对我毒过蛇蝎,唯独对我狠过豺狼,是为何故?”

一声冷笑,从心底发出:“将死之人,何必计较?他根本不是我的阿龙。今生今世,我不能左右。来生来世,对你更无他求。”

人之将死,忽闻琴音,满满皆是可遇不可求。似迷惘,似彷徨;似回想,似哀伤,似悲鸣,似欢畅。

琴声渐行渐远,如涓涓细流,欢快明朗,注入岩隙间。又愈行愈近,如高瀑急流,散开千百条飞涟,奔腾翻涌,冲浪搏击。

琴声睡去又觉醒,青荷却觉醒又睡去,一年恍惚过去。她却睡多醒少,无论是睡是醒,她都完全没有记忆。

正月十五恰逢雨水,天色灰蒙,雾气昭昭。

青荷在海滩练剑,疯魔中忽然觉醒,大瞪着复明的眼睛,终于恍惚记起一事:四个月前霜降那日,嫦雯早产下一对双生子,她却至今不曾见上第一面。

青荷扔下长剑,飞一般奔回司马府。

此时她的身体,混淆着劈风、霹雳、神农、轩辕、空明五种真气。情场虽然失意,却带来意外之喜,造就了她武场得意。只觉身心相通,纵跃如风。

她快的不可思议,如电如雷,惊得远远守护她的常翼,如大鸟般飞追,居然还是追之不及。

青荷越过重重庭院,奔到主楼窗前,这才脚步放缓,侧耳倾听。

那一刻是那般温馨,泰格夫妻正全心全意给两娃洗澡。

嫦雯之爱双生子,就像当年爱“双月”,任凭交给谁都不放心。

连泰格都心甘情愿打下手,而且一脸满足。

青荷马上意识到:“我的缺席,倒是便宜了两夫妻。难得他们恢复欢笑,一片岁月静好。”

尽管早产半个月,双生子却和他们父亲一般,健康茁壮,生龙活虎。最惹人爱的便是他们的眼睛,大大的,黑黑的,亮亮的,这让她更加想念他们的父亲。

男娃黝黑发亮,英俊简装。女娃肌肤胜雪,娇美无双。一黑一白,如春风喜雨,如晨曦朝露,相得益彰。

嫦雯笑中含泪:“阿格,你喜欢哪一个,见贤还是思齐?”

泰格泪中含笑:“只要像她,我都喜欢。”

青荷闻言惊诧:“谁是她?娃怎会像她?不是该像雯姐姐么?”

嫦雯先将男娃见贤抱出澡盆,擦干水珠,裹上小衣,才交给泰格:“依我看,最高兴的莫过君上。君上实在熬不过小公主哀求,又欢喜两娃聪明乖巧,不仅保全阿格,泰氏无辜者也得以幸免。我知道阿格不在意权势,这些都比不上小公主一根脚趾,只盼她能早些醒来,像我一样抱抱可爱的宝宝。”

泰格岔开话题:“阿雯,你喜欢哪一个,见贤还是思齐?”

嫦雯实话实说:“我更喜欢思齐,她白白嫩嫩,粉妆玉砌,更像小公主。”

泰格闻言忙将见贤递过去:“那咱两换。”

嫦雯急忙护住思齐:“我可不干!不和你换!”

泰格忽然一声长叹:“不知她什么时候才能醒转,哪怕只是回到从前。”

嫦雯几欲落泪:“我只当生下宝宝,她的寒毒会清,一切也能好转。万万没有料到,宝宝不曾给她带来片刻欢欣,反而让她魔障越陷越深。人前她只为你我,只说小郡王、小郡主是我所出。无论是参加盛会喜宴,她都大度得体,无可挑剔,无懈可击。人后她终日我行我素,不是沉睡,便是炫舞。”

青荷闻言心如刀绞,瞬间又将嫦雯之言选择性忘掉:“宝宝,自然是雯姐姐生的宝宝。”

泰格默然道:“她睡着好过醒着。如此抑郁,如此封闭,你我根本走不进她心底。只盼阿龙去而复返,她才有望好转。”

嫦雯登时怒不可遏:“再不要提那个负心汉!你难道看不出?小公主对他恨入骨髓!你忘了君夫人怎样说?‘落雨能上流,覆水可回收。龙心与月意,可遇不可求’。如今,小公主明明是你的妻,又给你生了见贤、思齐。依我看,阿格再不要犯傻,必须痛下决心,真正做成她的夫君。”

泰格一阵难过,一声苦笑,摇摇头将嫦雯与双胞胎一起拥入怀中:“嫦雯,你怎这般固执?我和你说过多少遍?我只有一个妻,那就是你。你却每日都狠着心肠,将我拒之门外,让我一年独守空房。”

嫦雯泪流满面:“阿格,分明是你太傻。能留在她身边照顾一对宝宝,我已无悔无怨。你我夫妻一场,只是阴差阳错。你和她夫妻相爱,才是万众归心。如今,我怎能忘恩负义,鸠占鹊巢?”

泰格双目含泪:“嫦雯,咱们自小一起长大,你的情意我铭记,我的情意你不懂。”

嫦雯涕泣如雨:“我的情意,不值阿格铭记。阿格的情意,我不应记在心里。你更不该教她‘龙悦荷香剑’。那剑法令强者刚劲,弱者疯魔。她便是疯狂练剑,才晕倒沙滩,将一对宝宝降生在血泊之中。那一天,我抱着双生子,痛不欲生,怨天恨地,怨来怨去都怪我自己。你们本是一对佳偶,一双伉俪,不该是这等境遇。”

泰格一脸悲怆:“嫦雯,并非如此。我和她真的不是一对,注定劳燕分飞。我若勉强,我若逆天,才会加剧她抑郁,加重她伤感。”

青荷闻听,犹如五雷轰顶,刹那间泪流满面:“泰格每日相陪,嫦雯每夜相伴,他们终年牺牲,只换来我终日昏聩。”

只觉追悔莫及:“一年行尸走肉,拆散一对夫妻。是我鸠占鹊巢,坑害佳偶伉俪。 ”

唯恐两夫妻察觉,扰了他们难得欢好,唯有悄然隐退。

退到海边,聆听潮起潮落,如雷贯耳;倾听涛涌涛翻,苦不堪言。

静夜沉沉,浮光蔼蔼,冷月溶溶。

青荷的脑乱成一团海,青荷的心搅成一片霾。

她第一次听出,海的声音,原来这么刺耳,这么凄厉,如同地狱的号角;她第一次闻到,海的味道,原来这么颓废,这么忧郁,如同死神气息。

一个浪花对她招手,一个波涛对她高呼:“不如离去,不如离去。”

可是,去哪里呢?听死神召唤?赴魔鬼殿堂?做成孤魂野鬼,四处游荡?

迷茫中,一个高大的身影,浮现眼前。他微微一笑,温暖又和善。这是他的笑,却不是他的人。

泰格挨着她缓缓坐下,周边温度陡然上升,暖过夏日艳阳:“香悦,咱们回家吧。”

青荷唯恐又一次受伤,宁可趁早结束幻想:“阿龙,那是你家,不是我家。”

泰格灿烂一笑:“香悦,咱们不回司马府,我直接送你回西蜀。”

青荷难以置信:“阿龙,你说什么?你让我千里寻夫?你怎么说的出口?你抛我弃我,还要我舍弃自尊,任你嗤笑?还要我重走旧路,义无反顾?”

泰格神色大变,一脸怒容:“香悦,你明明知道,他爱你如至宝,却非要放着明白装糊涂。煎熬自己冤枉他,对你有何好处?”

青荷勃然大怒:“你爱我?你不如问问!五谷爱不爱麋鹿?麋鹿爱不爱野猪?野猪爱不爱狮虎?狮虎爱不爱五谷?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我何必舍死忘生,逃离天坑?我本可以和小鱼儿相依为命,定能无忧无虑,每日欢好。事到如今,鱼儿何处找?世事皆烦恼。”

第四百三十八章 战火纷纭

泰格动容:“你扪心自问,有没有良心?你不爱我,情有可原。他可是你夫君,至亲至近的夫君,一生一世的夫君。就在这沙滩,他每日为你弹琴,每日为你谱曲,每夜为你吟诗,每夜为你舞剑。你可以怀疑你自己,我倒是巴不得。何必怀疑他的情?何必自虐你的心?”

青荷狂怒:“可是最后呢?你抛下我!独自一个!孤苦伶仃!这冰冷的世间,最亲最近之人是谁?夫君!这残酷的世间,至仇至恨之人是谁?爱人!我没有这样的夫君!我没有这样的爱人!”

泰格突然万分悔恨,将她抱在怀里:“香悦,他爱你,真的爱你!别用仇蒙蔽你的心,别用怨淹没你的情,别用恨回报他的爱。瞒着父君,去找他吧,我陪你去。”

青荷无限愤慨:“他爱的哪里是我?是万众苍生,是千里江陵,是百世长歌,是历史长河!唯独没有我!抛却自强舍自尊?丢弃自爱扔自信?碾做云泥化作尘?只为追龙寻冷心?”

泰格泪流满面:“何必如此迂腐?只要真心相爱,只要同喜同乐,除了杀人放火,除了投敌叛国,什么不能做?”

青荷义愤填膺:“就是做的太多,才会伤的太过。”

泰格伤情至极:“何必怀疑他的爱,因何不问你的心?”

青荷悲痛至极:“谁说我没问过?前一世,我何等快乐?这一世,我水深火热?这也罢了,你难道不知?无论我如何努力,再也回不到从前!你知道么,我只想回到从前!哪怕一瞬间!却再也不能够!你是罪魁祸首,无可饶恕!”

泰格苦心孤诣:“但凡是人,都不会一成不变!每一个阶段,苦中有乐,乐中有苦,苦亦不同,乐亦不同!旁人帮不了你,毁不了你,唯有你自己沉湎,唯有你自己排遣。”

青荷悲愤至极:“我才是你的妻!你怎总是向着旁人?”

泰格伤痛至深:“如果能回到从前!如果你我有缘!那才是我真心所愿!”

青荷万分疑惑,再不答言,依然混淆不清:“这一世,他爱我么?不知道,不相信!我爱他么?从没想过,不敢去想,不愿去想,何必去想?唯一能够断言的便是,前一世的真情一去不返,这一世的真心再也无缘。”

青荷疲累至极,迷迷糊糊睡去,不知如何上床,不知何时脱衣。迷蒙中浮现一张黝黑的脸,剑眉阔口,望她温暖一笑,笑容忽明忽暗,昙花一现,便了无踪迹。

仓皇放眼望不穿,迷茫四顾皆不见。失望顿足,放声大哭,居然没有眼泪,没有声音。待得惊悸睁眼,唯剩身心冰寒。

披衣起床,清醒异常,继续反思回想:“他爱我么?没有答案。我爱他么?没有意愿。”

终于大彻大悟:“爱与不爱,不必挂怀。为了泰格,为了嫦雯,时不我待,唯有离开。”

抬起脚来,更觉无奈:“世界虽大,容身之地却少之又少,无处可去,无路可逃。”

陡然间,灵光一闪:“这世间,我还有一处可以去,桂江天坑曾经做梦都想逃离的地方,如今成了梦想的天堂。”

那有数不尽的花草树木,可以躲藏;那有道不尽的瓜果梨桃,可以饱肠。还有数不尽的痴心眷恋,可以梦想。

哦,桃桃!它爱我,我也爱它!还有,小鱼儿,我魂牵梦绕的宝宝!

是的,就去那里,如今,桂地已归南虞,桂江尽属虞地,连通关文牒都可以统统省去。

青荷不再犹疑,当机立断,飞身而起,穿亭过户,跃出府门。

如今的她,已是轻功决定,借着月色狂奔,转眼不见踪迹。

泰格满心惦念,僵卧在床。躺的越久,心越发慌,只觉得“镶月凌空空隔天,夜色多愁愁不眠”。

忽然想起她白日之言:“我才是你的妻!你怎总向着旁人?”声声响在耳畔,不由心下痛悔,更生激情。顾不上披衣,跃身而起,向内室走去。

挑帘而入,嫦雯和两个宝贝,睡在外间,白日过于疲累,早已酣睡。

泰格替她们掖掖好被,又偷偷轻吻爱妻脸颊,便听嫦雯梦中呓语:“阿格,去里间陪陪小公主,别让她夜夜啼哭。”

泰格闻言一脸苦笑,心中暗道:“天下何人似我?娶了两个妻子,却做一年鳏夫。我也曾夜夜啼哭,却无人相顾。”

说句实话,泰格发自内心敬佩自己的发妻。

去年阿龙一别,便是强悍如阿逢,桀骜如明月,也是一言未发,唯有嫦雯,奋不顾身,扇出一记耳光。

当真是:“朝为洗衣娘,暮登天子堂。贵贱有何妨?秒杀君和王。于事虽无补,浩气却永长。”

心念挚爱,疾步奔入里间,向床上一望,空空如也。

桌上唯留书信一封:“泰哥哥,雯嫂嫂,我走了,去西蜀。勿念。安好。香悦。”

心痛如火灼,心焦如刀割,追到院中,一轮明月,已

至中天,如玉如盘。春风煦暖,却觉一片冰寒。擦一擦脸,才知更凉的是泪。

左思右想,强作镇定:“她从小心大,生性豁达,不当委屈是委屈,不当仇怨是仇怨,未必会去寻死。”

细细再想,略有安心:“她自是别乡去虞,穿吴赴蜀,只为自尊太过,咽不下一口怨气。”

泰格为稳妥起见,夜入深宫,偷见阿逢,禀明真情。

阿逢早知青荷实况,闻言更是一脸忧急:“父君当初那般安排,确是为了你和香悦好,怎奈世事难料。香悦本来除了酷爱玩耍,万事都不上心。谁会想到她居然会为了阿龙,彻底转性。这一年来,当真难为了泰兄。”

泰格忧心忡忡:“我的事情不足论,香悦才最让我忧心,她若总是这样痴情,我实在担心哪一日她便就此长眠不醒。”

阿逢连连点头:“你我确是应该从长计议,思索个万全之策。”

泰格献计献策:“香悦悄悄归蜀,自是心恨阿龙。待我追上香悦,索性送她前去与阿龙相见。待她心结一解,说不定便能柳暗花明,重获新生。”

阿逢深以为是:“泰兄只管速去,父君那里,我自会替你们瞒着。你见到阿龙,不如便替香悦做主,让她有怨报怨,有气出气。他们做回夫妻,咱们也算万事大吉。”

泰格又悲又喜:“难得殿下如此豁达,我替香悦、阿龙谢过殿下。”

阿逢一声长叹:“我这样做,也是为了咱们南虞。这短短一年,又是风云突变,我南虞只有顺应天时,才能立于不败之地。自北鞑之祸,豪杰并起,跨州连郡者不可胜数,绝大多数功败垂成,北鞑、东吴、西蜀便是余下的佼佼者,一个比一个更难对付。”

泰格连连点头:“西蜀以疮痍之地、灭族之民,历经三十年沧桑变幻,求强求存,固然因其险塞密布,沃野千里,实在非惟天时,抑亦人谋,阿龙便是居功至伟。近期之内,可以为援而不可强图也。

再说博赢,据有吴越,固有江东,收复北晋,国险而民附,已拥百万之众,贤能为之用,不可轻易与之争锋。

北鞑必裂贼心不死,咱们方才并桂收滇得黔,他便全面南侵,好在他贪大求多,战线拉得太开,咱们联手蜀、吴终于将之驱逐。”

阿逢目光灼灼:“奈何博赢欲壑难填,乘乱又将西征的战火愈烧愈烈。一场旷世大战,又是不可避免,整个华夏都要动荡不安。”

泰格连连点头:“当今国运,虞、吴、蜀、鞑四国兵力以蜀最弱。西蜀以绝对劣势,胆敢对抗强吴,固然是为本国之利,同时也进一步挑明了亲虞之举。何况,咱们得桂收滇取黔,西蜀虽是屡屡吃亏,却能顾全大局,给予咱们南虞全力支持,不似东吴两面三刀、背信弃义。既然如此,虞、蜀终究是友非敌,或许无需总对阿龙心怀芥蒂。”

阿逢点点头,又摇摇头:“或许放眼十年,虞蜀不会兵戎相见。但是,十年之后,是敌是友,孰去孰留,现下只能三缄其口。”

泰格深以为是:“华夏一统,大势所趋。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统一才是渴望已久。”

阿逢面色凝重:“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南虞看似遥遥领先,形势大好,实则任重道远。如今乘着乱局父君已派凌傲驻扎虞吴、虞蜀边境,吴蜀两国无论谁负谁胜,咱们都要乘虚而入抢占先机。”

泰格连连颔首:“殿下果然高瞻远瞩,也唯有如此,才能助我南虞横扫**,合纵四方,一统天下。”

阿逢低声叮嘱:“这些都是后话,现下时局紧迫,当真是云诡波谲。当务之急,还是安排好我这个小妹妹。泰兄任重道远,一路之上,定要小心提防。”

泰格当即告辞阿逢,唤上常翼,更不敢稍作喘息,飞马而走,直追北上。

临行之时,两人带上一只猎犬、一对信鸽,只盼快追快赶,第一时间保青荷平安。

二人叱咤南海多年,贼匪闻风丧胆。此次远游,海盗定将大排宴宴,不醉不欢。

光阴似箭,奔马如飞,泰格寻到桂地幽兰谷,终于寻见青荷。

青荷好似方才粤江出来,浑身湿透,瑟瑟发抖。矗立江畔,孤影相吊,神色萧条。

倘若泰格不来,不知她这个姿势,将会保持到何时?天荒地老?抑或天长地久?

泰格将她急拥入怀,只觉如触雪霜,更觉通体冰凉。

他心痛无以复加,她却浑然不觉。

终于,青荷复苏,认出她的泰哥哥,更是悲愤不已:“粤江水又起,何处寻小鱼儿?”

泰格闻言一怔,心下酸楚,千爱万哄,恳请送她归蜀。

青荷面上云开月和,心里却执迷不悟:“小鱼儿便在江中,又孤单又冷清。我哪儿都不去,只在这儿陪他游戏。”说完,又欲投江去寻。

泰格飞身而起,一把又将她抢在怀中。

任凭

他徒劳劝解半日,青荷只是不肯回心转意:“泰哥哥,我想清楚了,便是天坑,也离小鱼儿太远,幽兰谷才是我和小鱼儿的家。你只管安心回你悦城,我在自家一切安好。”

泰格哪里肯走:“香悦,走吧,听话。”

青荷又哪里肯依:“今朝不比往昔,你在朝中,如履薄冰,出来日久,父君虽不疑你,满朝权臣却会说三道四、落井下石。”心里又说:“雯姐姐也会伤心,两个孩子也没了父亲。”

泰格无计可施,有生以来首次对她武力镇压,强抱着她飞身上马,奔着西北方向,一路驰骋而去。

常翼跟在其后,谨小慎微,爱护有加,不敢多说一句话。

行过听风山,山清水秀,碧草如茵,苦辣酸甜,五味横生。再看她的脸,泪流满面,一片黯然。

驶入桂城,桂江环抱,碧水萦绕,她苍白的小脸,终于死灰复燃。因她看到一张微笑的幻影,浮出水面,春光明媚,春意盎然。

此时的青荷,展颐一笑:“回西蜀也好,我已写好一纸休书,正好和他一刀两断。来世再见我的阿龙,便能回到快乐从前。”

泰格只剩无言,只盼阿龙有力回天。更不敢冒险走箐门雪山,而是直奔虞吴边关,只盼出虞抵吴,穿吴赴蜀。

凌傲果然奉虞君之命,在虞、吴、蜀边关秘密布下十万精兵。

是夜,泰格秘见凌傲夫妻,三人彻夜密谈。青荷如同婴孩,安安静静坐在一边。

凌傲面色凝重:“东吴自从易主,已是今非昔比,我等更要密切防范。”

泰格深以为是:“博赢披荆斩棘登上君位,大烧新君上任三把火。

第一把火,便烧向助己夺君的小弟中桂。幸而经纬、仲声早有防备,君臣一番商议,举国归顺我南虞。博赢虽是怒不可遏,却畏惧南虞强悍,敢怒不敢言。

第二把火,便烧向患难与共的邻居北晋。北晋毗邻北鞑,曾经灭族亡国之祸,自是元气大伤。博赢拜帅天枢,势如破竹,所向披靡,尽占中原之地。

第三把火,便烧向血海深仇的宿敌西蜀。博赢歃血誓师,发下重誓,活捉西蜀君臣,扫平巴山蜀水,只盼一统神州,霸业千秋。”

凌傲虽恨博赢劫持明月,却也不惮实话实说:“博赢虽然算不上当世王者,却也堪称帅才,不可小觑。想当年东吴也是四分五裂,后来依然威慑天下、屹立不倒,他也算居功至伟。如今他又坐上君位,推行新政,算是一代枭雄。”

明月忧心忡忡:“方才密探来报,此次博赢统帅三军御驾亲征。凭着兵贵神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获西蜀巫山三座重镇。”

青荷听到此处,虽是面无表情,一颗心却是重重的一沉。

凌傲泰然自若:“博赢虽是大显神威,三战三捷,西蜀更不是省油的灯。且看鹿死谁手,咱们也好黄雀在后。”

明月看向泰格,一脸忧色:“依我之见,蜀吴大打出手,边境早已封锁。炮火不长眼睛,处处险象环生,现下不宜送香悦回会见龙帆。你们不如暂行回虞,待战事结束,咱们再做打算。”

她说话之间,眼望一旁的小妹,只见青荷歪在案边,昏昏睡去。

明月略有安心,急令女卫扶她回帐休息。

泰格念着青荷定是西北望,盼情郎,左思右想,唯有对她言听计从,只好硬着头皮向前冲:“到了边境,我们弃马而走,翻山越岭,避开雄关绕行,或许便能见到阿龙。”

三人就华夏战局论战直到深夜,方尽兴而归。

泰格回到帐中,挑起床幔,向内一看,不由大吃一惊。

床上空空如也,哪里还有青荷?

东翻西找,案上留下一封书信:“泰哥哥,我走了。不用找,我很好。放心,勿念。”

此时的青荷,正是心事重重,一路风雨兼程,纵马驰骋。她昼夜不息,辗转千里,却是奔向蜀东北夔州大营。

惊蛰这一日,终于奔至蜀东北的巫山朝云峰。

此地位于蜀东、吴西战略要冲,山连山、岭连岭,正是西蜀拒吴的战略咽喉,占尽天时地利,自古以来都是历代兵家必争之地。

正西可保夔州,正东可挺进东吴,正南凭据长江天险,正北可退守大宁谷。不仅利于集结联络,亦能与夔州里应外合,还便于军垦、军屯、军事给养。军耕地星罗棋布,隐蔽于山谷坪坝之间。

再向前走,果然是百里营盘。但见:“列阵蜀山中,长江做玉屏。绝壁倚神威,杀气破苍穹。兵甲谋合纵,旌旗布连横。刀枪闪寒光,烽火耀月明。西风卷地起,夜雨映天星。”

此时的青荷,轻功自是绝顶,奔行在大营之中,普通军士谁能看得到她的踪影?放眼一望,正中便是金顶红毡帅帐,一股松香之气宛然便在梦中。虽是沉痛往昔,青荷更不迟疑,猫行雀步,疾奔而上。

第四百三十九章 滇黔北臧

夜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

青荷及近大帐,飞身而起,跃上帐顶,运气于手中短剑,捅破一个小洞,向内观瞧。

看过之后,不由倒抽一口冷气。大帐之中,一绿一玄、一坐一立两个人,正在低声密谈。无论怎样观看,两人都决非阿龙。

青荷登时认出二人,不由心下一凛:“我一路神魂颠倒,鬼迷心窍,只当此乃西蜀腹地,却不料原来驻扎着东吴大本营,而且还冤家路窄狭路相逢,偏偏遇上博赢。”

细细回忆,醍醐灌顶:“吴军大营山连山、岭连岭,何止十万雄兵?相较之下,西蜀兵微将寡,自然不可能如此布局阵营。”

心念阿龙,恨意全消,忧心忡忡:“遭遇如此强敌,阿龙如何绝地反击?”

眼望博赢,疑惑更生:“博赢振臂一呼应者云集,此次出征更是出师大捷,因何不悦之色昭然若揭?”

但听博赢低低的声音说道:“枢弟实在无情无义,我令他挂帅西征,他居然誓死不从。这还不说,当日出征,还在我马前以死相谏,无论如何都要阻止我西征伐蜀。”

青荷登时醒悟:“博赢不悦,原来是这个缘故。”

天玑良言相劝,只盼息事宁人:“君上息怒,枢兄只是爱认死理,他对君上却是一片赤诚,日月可鉴。”

博赢点点头,再不提及天枢,而是仔细征求天玑意见:“大敌当前,这些不快暂且搁一边。现下最要紧的还是西征大计,刻不容缓。依我之见,必须火速拿下夔州,此乃沟通吴蜀的咽喉。我军攻打夔州共有三条要道可走:一是长江水道;二是北部腹地大宁谷;三是南部山区天井峡。依玑弟之见,哪一条路比较稳妥?”

天玑手指壁上军事地图,胸有成竹:“以臣之见,长江水道是第一条捷径,但是夔门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昔日樊琪在此兵败,几乎全军覆没,此番咱们自然不能托大,此路定要避开。大宁谷作为第二条捷径,倒是上上之选。天井峡作为第三条备选,山高路远,深谷切切,沟壑纵横,道路不畅,艰险难行,易守难攻,甚不可取。鉴于此,以微臣之见,倘若龙帆果真不在蜀营,取道大宁谷一能异军突出,二能兵贵神速。”

博赢闻言,喜忧参半:“取道大宁谷,自然是上上之选。可是,我虽得了消息,传言龙妖不在蜀营,可又唯恐龙妖使诈,声东击西,故弄玄虚。”

青荷听到此地,满心惴惴不安:“怎么?阿龙身为蜀相兼大将军,他不在前敌,又在何地?”

天玑亦是心有余悸:“龙妖确是神鬼莫测,难免出其不意现身两军阵,咱们需要多加提防。”

博赢做沉思状:“不知龙妖现在何地?”

天玑微微一笑:“前者微臣受君上命,派人四下打听,总是徒劳无功。直到内子红袖西南寻母,才探得龙妖真情实况。”

博赢微微一笑:“玑弟,我为你赐婚,可是随你心意?”

天玑微微一笑:“当然可心,微臣高中三甲,都不曾如此开心。”

青荷听到这里,有悲有喜:“红袖、天玑有情人终成眷属?我的阿龙素来爱国如家,因何不在蜀地?”

天玑好似她腹中的蛔虫,为她答疑解惑:“说来也是离奇,足足十个月有余,龙妖都是全无消息,直到去年才现身滇黔。”

青荷更觉惶惑:“我这一年,素来浑浑噩噩。泰哥哥、雯姐姐和我说些什么,我常常一句听不进耳朵。原来阿龙去了滇黔?现在还在那里?”

天玑如同恩师,在帐中为她这个不学无术的学生答疑解惑:“滇黔摄政王知乐,本有将相之才,对新君也是忠心辅佐,岂料飞来横祸,各地藩王蓄谋已久,又施联手,行刺了滇君。

就此之后,滇黔君位争夺愈演愈烈,你死我活。

必裂得知滇黔内乱,兴奋不已,更是适时出兵,大举南侵。他索性取道北藏,西路绕行,兵取滇都春城。

滇黔诸藩,根本不顾内忧外患,依旧大肆杀戮,滇黔大难临头,几至灭顶。

龙妖便在危急存亡之秋,横空出世,及时帮扶知乐,并扶植他稳坐君位,发令全国上下,抵抗北鞑。”

博赢微微颔首:“我倒对知乐有所耳闻。他也算当世英勇,能征惯战,智计不凡,素有万夫不当之勇,更有周公之仁。当年北鞑灭滇吞黔,龙妖抗鞑助滇,与他并肩作战,并助其复国。知乐自是感激至深,本有归顺西蜀之心。不料后来虞君暗做手脚,二人心生嫌隙,自此化友为敌。”

天玑深以为是:“正是。滇黔强敌压境,龙妖不计前嫌,再次帮知乐排忧解难,我只当知乐重情重义,再次倾向西蜀。哪料到南虞国君未雨绸缪,储君阿逢再一次横插一刀。知乐左思右想,依然是利字当头,为了一国之安,最终归顺南虞。如此一来,倒是便宜了南虞,得

桂并滇收黔,版图大扩,实力大雄。”

青荷闻言心中一酸:“父君这一段历史,我倒是熟悉,只是不知,原来阿龙还从中为父君做过嫁衣。”

博赢亦是连连皱眉:“虞君虽是取之不武,却也算谋略过人,更是咱们心腹大患。只盼虞蜀两国相争,咱们正好坐收渔利。”

天玑满面忧色:“可惜南虞适可而止,可叹西蜀忍字当先,虞蜀不仅不去反目,反而同仇敌忾,歃血为盟。不过好在事到如今,蜀、滇、黔重设边防,共抗北鞑,可谓固若金汤。北鞑一战受挫,二战涂地,三战败北。如此战局,对咱东吴更为有利。”

青荷不知是喜是悲:“两国相交,国家利益最高。父君英明神武,不费一兵一卒,白得了桂地;又不费吹灰之力,白占了滇黔,只是苦了阿龙。”

天玑一声苦笑:“俗话说小不忍则乱大谋,龙妖人在屋檐下,倒能心胸豁达,争不过南虞也不多加计较,而是争得战机,抢了一步妙棋。”

青荷闻言心下升起一股暖意:“阿龙又走了什么妙棋?”

天玑果然便答:“龙妖却是兵不血刃,剑走偏锋,乘势西向,赢得北藏。”

博赢眉头深蹙:“北藏山高水远,地广人稀,荒凉萧瑟,多是不毛之地,易攻难守,易得难制。龙妖如此不畏艰险,堪称奇人。”

青荷心下生疑:“阿龙因何远赴边藏?”

天玑缓言慎言:“北藏虽是人迹罕至,却是西蜀茶锦之路重要通道,更是北鞑南侵的重要西线,战略地位非同小可。”

青荷心生敬意:“阿龙倒是深谋远虑。他千里入藏,谋的是双赢,防的是北鞑。”

天玑接踵又说:“就在半年前,龙妖闻听北鞑在藏区留下伏兵,隐患不断,便义无反顾,马不停蹄,深入不毛。”

博赢颇感惊讶:“北藏与咱南华语言不通,龙妖如何交流?”

天玑急忙解释:“龙妖好似懂一些藏语,而且,入藏之初,他便拜见藏传佛教高僧大德班萨。”

博赢惊诧不已:“班萨?就是那个学贯大、小五明,通晓声明、诗学、韵律,医学、历算和工巧明,博闻强识,融会贯通,智慧超群、修为极高、声名远扬的班萨?”

天玑连连点头:“班萨是藏区有名的大德高僧,当真人神共敬。相传当年龙帆师尊,曾远赴北藏,与班萨结下莫逆之交。龙帆与班萨促膝长谈,直陈厉害,例数北鞑之凶残,力主华藏合作,共抗北鞑,深得班萨赏识。不出数日,班萨便与龙妖惺惺相惜,甚至还亲口夸赞:‘龙帆此人,内明外明,智慧无双。通天晓地,明于正理;盖世英雄,无人匹敌;与之为师友,一世通达;与之为政友,一世平安’。”

博赢满面不悦,沉声说道:“北藏境内,势力集团多达十数个,各派纷争,内乱不断。班萨当真通天彻地,令各派势力,心神合一?”

天玑细细详解:“班萨与龙帆结盟,当真披荆斩棘,无坚不摧。二人从日客泽迦叶寺动身前往故藏,沿途走访北藏高僧大德和政教领袖,通过不懈努力,说服各路首领。最终,蜀藏两国举行‘故藏会谈’。”

博赢压力山大,呼吸一滞:“故藏会谈?”

天玑面露忧色:“不错。为共抗北鞑,蜀藏双方协商和平统一:北藏虽然归入西蜀版图,却成立自治自主区,西蜀不干涉其自主权,北藏自主独立管理内部事务,藏人虽是归附西蜀,依然官居原职。”

博赢满腹狐疑:“如此自主管理?又何必统一?”

天玑深一层分析:“粗粗一想,却是如此。微臣多方打听才知,两国均是受益匪浅。尤其是北藏,可以借鉴西蜀先进的政治、经济体制,清查户口、减轻赋税、设立驿站,建立完整的行政管理体制。除此之外,西蜀在北藏、北鞑要道关隘,派驻军队,全面防止北鞑入侵。”

博赢点头赞许:“龙妖这一步棋,倒是对整个南华利大于弊,算是个不世之举。只是,龙妖因何再次销声匿迹?”

天玑略一沉吟:“微臣得闻,必裂绕道北藏、颠覆滇黔、曲线谋取南华之举,被吴、蜀、虞三国一举粉碎,以至于一败涂地。他更是恼羞成怒,急转刀锋,直指北夏,疯狂进军。数月之间,北夏抵挡不住,已失去半壁河山,尤其是首府银城被困,北夏陷入灭顶之灾。”

博赢微微一笑:“这我倒知晓,必裂确是征伐决战之旷世奇才。他南征大军,分兵两路,东西并进,直杀北夏。

东路军由必裂亲自统领,从漠北南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近逼贺兰山,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西路由大将阿答统领,假道北疆东进,进抵凰,东进久泉,乘胜进围章夜。

北鞑围攻武巍,穿越沙陀,进至黄河九渡处。时值冬日,北鞑在冰上驰渡截击,双方展开激战。

北夏顽强抗击,并力死守,终因伤亡惨重败走。

北鞑占领中威,合围灵州,尽屠北夏之民,免死者十不余一。

自此,北鞑更是长驱直入,北夏银城腹背受敌,四面楚歌,里无粮草,外无救兵,军民病困,又发地震,朝不保夕。”

天玑接口说道:“正是,便在北夏粮尽援绝的生死关头,龙妖率领三万奇兵,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兵临银城。”

青荷人在帐顶,颇觉震撼:“这实在让人震惊,银城与缘城三千里之遥,阿龙还能神兵天降不成?”

天玑更如恩师,答疑解难:“必裂惊骇于龙帆之神速,也疑神兵天降。原来龙帆转藏归蜀途中,方知必裂用兵,不及上报蜀君,便直奔蜀北阳平关,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将出发,走天,平海原,收中威,复灵州,直捣银城。”

博赢连连点头,又连连摇头:“龙妖此举,却是通天彻地。可是虽说救兵如救火,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毕竟抗鞑援夏,事关重大,他不请君命,自作主张,便是再英明之举,也难免令卓云生疑。”

青荷闻言深以为是:“博赢不亏是帝王,深知此中厉害。卓云虽与阿龙亲如兄弟,但自古以来帝王最看中的从来不是兄弟,而是权柄,而是利益。阿龙此行,说不定便要惹怒卓云,惹祸上身。”

天玑闻言连连颔首,心中说道:“我那内人红袖,每每提到银城一战,都是津津乐道。不仅如此,东吴前太子岳箫也加入战团,只是我怎敢在君上面前提及?”

天玑顿了一顿,接着又说:“君上说的是。龙妖倒是擅长攻心,将战况及时上报蜀君,以求君臣齐心。

与此同时,他还趁机力劝夏君:西蜀、北夏自春秋战国之时,便是一家。若能与北藏一般,归附西蜀,既可抗拒北鞑,又可富国兴邦,此乃千秋之利,不世之功。

夏君倒是识时务者,唯恐失去世代繁衍之家园,遂与群臣商定,南向拜蜀,北抗鞑虏。

如此一来,蜀夏里应外合,同仇敌忾,凭借天时、地利、人和,区区数万之众,以少对多,大获全胜。”

博赢深深蹙眉,言外之意:“龙妖总是运气好,好事总是向他一边倒。”

天玑口若悬河:“这一战,真被杀得天昏地暗,云愁雾惨,不仅必裂头破血流,北鞑二十万精兵,折损过半,闻风丧胆,抱头鼠窜。丧友灭亲的北夏军民,在龙帆援助之下,士气大增,更是哀兵必胜,不出数月之功,便收复河山,重夺家园。”

博赢喜忧参半:“据说龙妖现在北夏,不及回转。咱们这次出奇兵,便是趁龙妖不在蜀地,乘虚而入。只盼着他被鞑夏战事牵绊,不及挥师南下,否则西蜀东、北两面夹击,咱们可要腹背受敌。”

天玑连连点头:“君上所言极是,微臣正是此意。”

青荷恍然大悟:“阿龙正在援夏抗鞑,博赢乘虚而入,吴蜀战争这才拉开序幕。”

博赢顿了一顿,又问:“弟妹酷爱游历,如此见多识广,可有青荷消息?”

天玑满面愧色,连连摇头:“红袖虽是十二分留心,却徒劳无获。微臣派人亲赴蜀地,一番明察暗访,将缘城探了个遍,也将龙府找了个底朝天,都是无功而返。”

博赢一声长叹,半晌无言。

青荷更觉无言,再不多听,飘身而下,越过重重连营,继续向西驰骋。

疾行半夜,奔出百里,又见一座大营藏于山坳,一眼望不到尽头。

青荷远远望去,不觉满面泪流,不知是喜是忧,平息定气,飞檐走壁,跃上中军宝帐帐顶。

破开一孔,向内观瞧,大帐之中,群豪聚集,面色凝重。

正中一位英雄,银盔银甲外衬素袍,宛若天人。目光炯炯,如镶天之星。说不尽的勇气,道不尽的威风。

刹那之间,青荷只觉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从前的切齿痛恨,已是远在天边,根本不值一提;近在咫尺的爱人,岂止一往情深,更是刻骨铭心。

不必说,他不是别人,正是阿龙。

只看他一眼,如经百千年。

只见他一面,如过百千缘。

细细再看,阿龙眼中布满血丝,青荷看的心下绞痛:“危急存亡之秋,阿龙必是马不停蹄、日夜不息,从北夏赶回蜀东北。又以迅雷之势,集聚各路军马,整编大军,星夜兼程,挥师南下,奔赴夔州。”

青荷眼睁睁看着她的阿龙,大敌当前,处乱不惊,恢弘志士,镇定从容:“今之吴军,虽是三倍于我,却是骄傲之师、自负之师,麻痹之师、疲惫之师。博赢虽是阴谋诡计、层出不穷,更是急功近利、急于求成。我军虽开展失利,却已争分夺秒在夔州秘密集聚。博赢自认为知己知彼,实际上却被我蒙在鼓里,已经失了决战先机。”

第四百四十章 青兮荷兮

阿龙一锤定音:“我军数量虽处劣势,却不乏决心和勇气,更要紧抓战机,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绝地反击。”

青荷人在帐顶,听得热血沸腾:“这就是我的阿龙,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越是危险越要冲在前面。”

青荷人在帐顶,听得义愤填膺:“这不是我的阿龙,心里装着无数个,却永远容不下一只荷。”

阿龙不知帐顶荷之痛,不见帐顶荷之伤,几经考量,抛出作战计划:“敌强我弱,不可硬拼。出兵之计,重在诱敌。”说话之间他眼睛看向军事地图:“最佳诱敌之处,便在大宁谷。大宁谷位于夔州北三十里外,我军集中优势兵力,布下十面埋伏,再想方设法诱敌深入,定能一举歼敌。”

说到此地,一人走上前来,沉声说道:“博赢诡计多端,战场瞬息万变,倘若敌军不肯就范,不走大宁谷,取道天井峡,我又如何应对?”

阿龙抬头一看,说话之人正是卓幕。阿龙深觉言之有理,为了以防万一,提出第二套备选方案:“我军熟悉地形,倘若敌军取道天井峡,我军可兵分三路,一路埋伏在他的前方,一路攻击他的两翼,一路阻击他的背后,如此四面包抄,定能瓮中捉鳖。”

阿龙志在必得,调兵遣将:“咱们兵分三路,巴横、秦峰,率领一路精兵,诱敌大宁谷;幕王、川纵,在大宁谷口,布设一路精兵,待见山头火起,切断博赢后队,避免他首尾呼应。我自领一路精兵,在大宁谷设伏,伺机围歼吴军主力。”

众将领命,群情激奋。

阿龙更对诸将再一次叮嘱:“若论实力,我西蜀不敌东吴。如论士气,东吴不如我西蜀。此战重在出其不意,定要同仇敌忾,一举破吴。”

及至深夜,众将方散,便听侍卫来报:“启禀龙相,小夫人求见。”

阿龙闻言,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侍卫毕恭毕敬,重复一遍,心下嘀咕:“龙小夫人也和龙相一般神出鬼没,我都不知她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便是逃得过我,如何逃得过上万双雪亮的眼睛?”

阿龙方敢确信,一颗心“砰砰砰砰”跳个不停,几欲奔出喉咙,急忙以手抚膺,口中急道:“速速有请。”

卓幕尚未走脱,闻听此言,满面喜色,对着其他众将以目示意。众将拾趣,纷纷退去。

展目账外,春风徐来,荷香清远。星眸璀璨,含情顾盼。乌发如丝,随意飘散。她的微笑,荣过春晓,繁过夏宵。若镶天之满月,若流星之银河。皎若朝阳起长歌,灼若芙蕖出渌波。

映着烛光,青荷展颐而笑,漾出金辉摇摇。

她的声音,如烟如尘般流转。她的话语,如云如雾般盘旋。

日月星辰,循环辗转,如此单调,幸而可以看见她的微笑,那般美妙。

天地熔炉,反复灼烧,如此缥缈,幸而可以聆听她的声音,那般逍遥。

可是,因何她的声音,渐行渐远?可是,因何她的样子,隐入黑暗?

她究竟在说什么?他因何一句不懂?

青荷居然微笑着说:“龙大大,我不远千里见你一面,只为讨回当日的休书。”

阿龙静静地望着她,闻听此言,只觉心痛到不会呼吸,只觉心疼到不能自已。

青荷视若不见,依然微笑着说:“龙大大,你不能一而再、再而三食言。你要知道,我只有拿了你的休书,才能安心再见我的阿龙。”

是了,你的心里没有我,我的阿龙不是你,永远不是。永生不是。

青荷故意看不到他思她念她的满面沧桑,故意看不懂他爱她宠她的星光水眸,故意看不懂清疼她怜她的默默深情,故意看不明他想她望她的斑斑白发。

阿龙只觉一切如同梦魇,曾经的幸福都成虚幻:“她的阿龙?究竟是谁?对了,可是泰格?是了,就在四个月前,她与泰格生下一对宝贝。原来我在她心中,从来不是夫君,而是一抹污痕。”

青荷倾尽耐心,等了许久,阿龙只是一动不动,更不开口。

她却不以为忤,继续保持微笑,那般明媚,那般耀眼:“对付变色龙,需要耐心,需要狠心。”

她微笑着走到案前,拿过纸笔,挥毫写下数个大字,口中不忘温言惜语:“既然龙大大不肯动笔,在下只好代劳,不过还请龙大大落款签字。”

言毕,将纸笔递上前去。

这一切,如此陌生,又如此熟悉。

阿龙已不会思想,更不会拒绝,颤抖着双手,签上自己的名字。

青荷接过休书,心下一凉,面上大喜过望,更是大笑开怀,又是闪眸一笑:“多有叨扰,多有得罪。时候不早,在下告退。”

言毕,便如一缕青烟,飘然而去。

好似她从未来过,好似她从未离开。

是了,她什么都不曾留下,便是那缕淡淡的荷香,也是流逝成伤。

那一刻,天地之间,日月之边,只剩下他的孤单,只剩下他的遗憾。

他不懂,他无知。他不解,他无怨。不,有的是眷恋,有的是伤感。悲极苦极,往日吟唱,犹在耳边:

青兮荷兮,青荷为莲。我思故人,适彼湖畔。大江东去,你我无缘。之子之远,惟余缠绵。

青兮荷兮,青荷为莲。我思故人,采彼茶园。雪山西去,彻骨冰寒。之子之远,银鬓霜染。

青兮荷兮,青荷为莲。我思故人,露彼桑田。云头北去,望眼欲穿。之子之远,万里云帆。

青兮荷兮,青荷为莲。我思故人,触彼浪巅。暴雨南去,弄曲拨弦。之子之远,星光成幻。

青荷瞒着泰格,终于如愿以偿,手捧休书,飞身出帐。本以为一身轻松,哪料一颗心却史无前例的沉重。

一片悲凉,悲凉到抑郁,一片伤痛,伤痛到窒息。根本看不到脚下的路,懵懵懂懂,跌跌撞撞,翻过一山又一山,游过一水又一水,根本不知前是何路,更不知身在何方。

爬上顶峰,疲累至极,眼望黑暗中的山河,只剩无尽的沉疴。

再也熬忍不住,倒地昏迷,直到黎明,忽听鹤唳风声,方才苏醒。

居高向下一望,深谷之中,埋伏无数蜀兵。

青荷倒抽一口冷气:“我这灾星,难道又一次误打误撞,来到暗藏杀机的战场?”

那一刻,从未有过的绝望袭击她的心:“我只想再看他一眼,不要让我这一生只有抱憾。”

此地虽险,离他却近,再不愿独自离去。

青荷自然不知,卓幕、巴横、秦峰、川纵已是奉命出兵,为引吴军深入,却遭遇不小的挫折。

博赢异常狡猾,深恐中计,宁肯多耗时日,兵取沟壑纵横、道路崎岖、艰难险阻的天井峡,也不肯就近走那两侧悬崖峭壁、周边草木皆兵的大宁谷。

巴横最先得到消息,无奈之下,一边火速回禀阿龙,一边紧急下令,按原计划后队变前队,向天井峡赶超。

不料,中途忽见一路精兵飞马而来,上前细观,才知是蜀君卓云顺长江急流而下,由缘城急奔至夔州,又辗转来到疆场。

巴横三言两语禀明战况,卓云大加赞赏。细思之后,更觉诱敌大宁谷,胜算更大。

念及于此,卓云越想越心急:“博赢神出鬼没,诡计多端。今日战局,更是敌众我寡,实力悬殊太大。因阿龙曾远在北夏,交兵北鞑,我西蜀三战三败,接连失利。更何况,北鞑依然虎视眈眈,我西蜀依然腹背受敌。倘若不能紧抓战机,扭转战局,蜀国危矣。”

卓云心急如焚,不顾堇茶劝阻,率领五千人马,舍命冲杀,以自己做诱饵,直取博赢。

“神农四贤”大骇,更是大出意外,急跟左右,舍死护驾。

就这般,青荷矗立山巅,居然惊奇地发现,卓云率领数千之众,便与博赢主力大军正面交锋。

只冲杀了一个回合,卓云寡不敌众,死伤过半,三军力不能支,败下阵来,奔着大宁谷方向,落荒而逃。

青荷念及阿龙,一颗心缩成一团:“卓云倘若被擒,定会危及所有蜀军。”

博赢一眼看出卓云意图,一番算计,满心狂喜:“卓云到底年轻,抵不住压力。事到如今,他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何须追到大宁谷?根本就是唾手可得。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我不抓他,更待何时?”

念及于此,博赢再不犹疑,手中令旗一挥,达摩长剑当空一举,十万大军,犹如追风逐电,风卷残闪,直扑卓云。

博赢如意算盘打得相当精准:“兵者,诡诈也!但若兵贵神速,乘虚直入,必能在卓云入谷之前,彻底粉碎他的诱敌计划,将之生擒活拿。我便可以卓云为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消灭蜀军主力雄师。”

哪料生死关头,卓云所率骑兵残部,突然回光返照,前队走马如飞,快如奔雷。后队死舍忘生,全力抵抗,甘当炮灰。及至大宁谷口,博赢刚好追卓云追了一个马前马后,马头马尾。

博赢素来谨小慎微,怎奈数次大捷,大长他骄傲之心,更让他利令智昏。更何况,反正有卓云做垫背,索性紧追不舍,冲进大宁谷。

刹那之间,吴蜀两军,狭路相逢,便在大宁谷中,展开浴血奋战。

一时间,万箭齐发,炮火齐鸣,飞沙走石,刀枪剑雨,天昏地惨。

喊杀声四起,青荷却听而不闻,视而不见,她在奋力寻她的阿龙。

突然,对面山头之巅,冲出雄狮上万。

为首一人,那是谁?银盔银甲,雄姿英发?部署有方,指挥若定?是他,就是他,她的阿龙。

就在那一刻,青荷逐渐恢复的神志,从未有过的清晰。

再看大宁谷中,十面埋伏,险象环生;八方陷阱,层出不穷。

青荷大喜,全忘了个人忧虑,毋庸置

疑,蜀军占尽天时地利。

顷刻之间,蜀攻吴守,战局逆转。蜀军人数虽少,却能同仇敌忾,出奇制胜。吴军兵多将广,却伤亡惨重。

西蜀士气大振,形势大好。但是,也吃亏非小,卓云身陷重围,伤痕累累,冲杀不出,逃生无路。

博赢唯恐兵败如山,早已杀红了眼,更是下令:“不惜一切代价活捉卓云,以求全身而退。”

作为众矢之的,卓云身受重伤,更被吴军里三层外三层重重包围。前后受制,腹背受敌,想要脱身,势比登天。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危急时刻,一道白影快如骇电,疾如飘风,杀进敌阵。

青荷看得揪紧一颗心:“阿龙,原来是阿龙神兵天降,舍命救主。他是一军之帅,怎能以命相拼?”

阿龙骁勇无敌、威震八方,在万将丛中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绕过无数刀枪剑戟、斧钺钩叉,躲过万千枪林箭雨、战壕坑沟,向卓云步步挺近。

眼见数万吴军,从四面八方潮水般包抄,阿龙身在半空,势如雄鹰,左剑横在胸前,右掌迅疾拍出。瞬间,狂风大作,风起云涌,但听“啊呀”、“哎呦”一连串叫喊,数十人跌成一团。

阿龙左手“飞龙剑”剑花极挽,又有十数名吴军扑倒在地。忽见他腾空跃起,“砰砰砰砰”数声响,十数名吴国士兵被劈风神掌震飞了开去。他乘机极速前纵,凌空甩出追风菱针,雨点一般袭向吴军,十数人立仆。

登时,吴军阵脚大乱。

“魁星三笔”飞身上前,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万千吴国将士,岂能白白牺牲?豁出性命不要,也不能让敌将救出卓云。

三人受博赢之命,更是舍生忘死冲将上来,挥舞判官笔,拦着阿龙。

眼见“魁星三笔”夺命狂袭,阿龙运剑如风,气贯长虹,一招“露清藕香”, 剑去如电,“刷刷刷”三剑,分刺三人前心、小腹、下盘。三人大惊,极速跃闪。

打斗之间,又冲上来数十个舍生忘死的吴将,均被阿龙以掌力震飞。

如此这般,“劈风神掌”与“荷香剑法”配合使用,以威猛之势,济以灵动之变,吴军如何抵挡得住?

博赢眼见阿龙在万将从中,冲锋陷阵,大显神威,如入无人之境,不禁心惊胆寒,只盼倚多为胜。高举令旗,高声断喝:“步兵七营,布流沙阵!”

数百将士齐声应和。却是十名将士分率数十名步兵,左手盾牌,右手短剑,结成一堵堵坚壁,齐声呐喊,猛冲向阿龙。

青荷眼望阿龙,只觉一颗荷心,不会跳动,不尽伤痛,不尽欢腾。

定睛再看,阿龙险象环生,青荷恨龙之心全无,念龙之心剧增,一颗心悬在半空,根本不知所终。

悬悬的心,恰恰聪明。爱与不爱,不再徘徊,而是无比坚定:“泰哥哥数次相劝,不要执迷于阿龙爱不爱我,而应扪心自问,我爱不爱阿龙。泰哥哥是在告诉我,爱从来不是一厢情愿,而是相应相生。我若爱他,他便爱我。毋庸置疑,他永远都是我的阿龙。”

如此一想,豁然开朗,精神大振,爱意更浓。全然不能自已,披荆斩棘向阿龙冲去。

奈何两人之间,隔了千军万马,隔了数道山涧,任她急出满头大汗,如何能够瞬息之间冲到爱人眼前?

君来我未来,我来君已老。君恨我来迟,我恨君来早。

君来我未来,我来君已老。恨不来同时,日日与君好。

君来我未来,我来君已老。我离君天涯,君隔我海角。

君来我未来,我来君已老。龙荷相对泣,夜夜栖芳草。

阿龙身在险境,却能处乱不惊,眼见第一排剑盾冲杀而来,足尖点地,向左腾飞。又见左边第二排接踵而至,急忙左足一点,从剑盾人墙之顶,倏然飞起。身子尚未落地,迎面第三堵剑盾人墙冲到,急吸一口气,右足点地,又从头顶跃过。

岂知,人墙剑盾便如流沙一般,一堵接着一堵,一排接着一排,竟似无穷无尽,前队方过,立即转作后队,翻涌而至。多亏阿龙身法灵动,上下翻腾,东闪西躲,便如惊鸿。

终于闯至卓云近前。刹那间,甩出追风菱针,十数名吴军立仆。趁此时机,奋起平生之力,一个纵身腾跃,腾云驾雾般从吴军头顶飞过,犹似飞将军,从天而降,落在卓云身侧。

陡然间,阿龙跃身而起骇电一般,将卓云抢在手中。右手夹着卓云,左手飞龙剑破空而出!一招“碧荷缥缈”,长剑横扫,十数名吴兵立仆。数十名军士吓得倒身扑地,更有的连滚带爬,舍命逃窜。

乘此时机,阿龙飞身跃起,脚蹬足越无数头顶,向外突围。吴军对他绝世无双的劈风神功心惊胆寒,纷纷作鸟兽散。

眼见阿龙英雄盖世,吴军再也力不能敌,博赢怒火咆哮,怒焰奔腾。唯恐卓云侥幸脱逃,急迫之中,厉声下令:“开弓放箭!让他君臣插翅难逃!”

第四百四十一章 我本苍狼

阿龙身形闪动,矫若游龙,极速驰骋。吴军惊骇于他的盖世轻功,眼睁睁看他在万将从中如入无人之境。但见他抽身换影,骇然如飞,七八个起落,已游出数十丈开外,翩若惊鸿,飘忽无形。

眼见阿龙即将冲出重围,博赢一声令下,刹那间又是箭如雨发,铺天盖地,灭顶而来。

形势危急,险象层出不穷,“蜀东北三虎”舍命前来接应,率众拦截潮水般狂奔而上的吴军。

阿龙的坐骑白龙马深通人性,眼见主人身陷重围,白龙马翻蹄踏掌,雪鬃飞扬,虽身中数箭,依然舍死忘生疾驰而近。

阿龙何等机警?飘风一般飞至马前,右手一扬,将卓云掼到马背之上,接踵急踹马臀,白龙马登时会意,一声长嘶,离弦的箭一般,向蜀国阵营风驰电掣而去。

博赢大吃一惊,一声号令,吴军奔着敌方君臣潮水般奔涌。

眼见阿龙置身于刀枪剑雨,青荷的心已经被射的透心凉:“阿龙危矣!他已中了数箭,身受重伤。博赢非同小可,手下尽是精兵强将,个个似虎如狼,训练有方,杀人如狂。”

果然,转瞬之间,吴军便将身受重伤的阿龙重重包围。

漫天遍地的羽箭,狂风暴雨一般倾盆而下。

再看阿龙,凭着最后一口锐气,舞动“飞龙剑”,舍命拨打雕翎。怎奈羽箭千千万,时间一长,便是铁打的汉,如何打得赢?

青荷心急如焚,奋不顾身向山下极奔,只盼冲锋陷阵,救出心上人。可是她与阿龙之间,隔的岂止崇山峻岭,岂止万马千军?

“蜀东北三虎”眼见主帅身中数箭,血染征袍,个个双目喷火,怒如雄狮,率众舍命搏击,期盼杀出一条血路,营救阿龙。

战争进行到白炽化。

博赢杀红了眼,吴兵恨不得立时将阿龙碎尸万段。

蜀军心念主帅,更是万众一心,同仇敌忾,舍死忘生杀将过来。

正自僵持不下,便听吴军背后如同开锅,涌浪翻波,却是一队彪悍的人马,直捣吴军背后,铺天盖地大肆掩杀。

为首之人,正是奉命直插敌军后队的卓幕。

霎时之间,吴军濒临没顶之灾,阵脚大乱,兵败如山,全身而退为时已晚,活捉蜀君更成无稽之谈。

博赢眼见大势已去,索性放弃幻想,当机立断,鸣金收兵。

虽是如此,依然败局已定。

青荷不关心战争,不在乎谁输谁赢,只忧心阿龙。她舍死忘生,辗转于万千雄兵,心中只有一念:“在阿龙倒下之前,救他冲出生死线。”

在她生命之中,时间从来没有这么长,距离从来没有这么远,她奋起平生之力奔行如飞,可是老天不开眼,靠近阿龙原来这么难。

那一刻,她终于明白一点:“生与死面前,一切痴与怨,一切仇与恨,再不重要,甚至轻如鸿毛。”

那一刻,她终于明白一点:“天地可以独生,日月可以同行,他怎会不是我的阿龙?”

那一刻,阿龙终于可期可望,青荷甚至看到他斑斑鬓发闪闪银光,青荷甚至看到他星光水眸灼灼如伤,便在此时,冥冥中忽听“嗖”的一声响,一支阴毒的、致命的冷箭,射向阿龙的心房。

且说阿龙身受重伤,正在全神应战,吴军的枪林箭雨,已是避之不及,自家阵营的冷箭,更是无力提防。登时心窝中箭,颓然倒地。

那一刻,天上的云不再流转;那一刻,地上的风不再劲吹,青荷只觉天旋地转,万念俱灰,耳畔没了喊杀,眼前没了刀枪,一切皈依沉寂。

那一刻,青荷追悔莫及:“我这一世,因何这么过?因何非要独回南虞?两年宝贵时光,本可朝朝暮暮,两厢厮守,生生被我无谓的仇恨,断送得一干二净。事到如今,再想看一眼阿龙,已是梦寐难求。”

那一刻,一年的刻骨铭心,一年的伤心情断,全部化为痴心爱恋。面对死神,仇与恨,怨与愤,何等肤浅?

生死一瞬之间,世界漆黑一片。彤云密布衍生黑暗,阴险的风四处流窜,幸灾乐祸肆虐人间。

一个坚定之声,发自她的喉咙,震撼天与地,打乱云和泥:“阿龙!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

阿龙在倒地的瞬间,听到了挚爱的共鸣,刹那之间,眼前没了千军万马,心里没了生死仇杀,只觉百花齐放,只觉白鸟齐唱,只觉死而瞑目,只觉虽死犹生。

他费力地转过头来,看到远远的青荷,正在拼死向上闯,虽是忧心,终是露出一抹笑容:“青荷!我的爱妻,我无需怀疑,你从来都爱我!”

那一刻,两个声音,两道目光,间隔着几万根羽箭,相隔着几万根刀枪,却已融合,更已共振,震撼着两颗心脏,永生永世,同歌同唱。

那一刻,青荷心痛到窒息,却又挣扎出前所未有的力气:“不救阿龙,我怎能就死?”

博赢万万不料,时来运转,在这最后关头,能将情敌龙帆生擒活捉。

下窃喜,心底生疑:“究竟是谁对龙妖恨之入骨?在蜀军阵营对我一箭相助?这场战役,定是他梦寐以求,眼见龙妖身受重伤,自是和我一样,大喜过望。紧抓这千载难逢的复仇之机,乘其不备,出其不意,冷箭突袭。”

博赢处乱不惊,为将吴军损失控制到最小,率兵火速撤出荆魂关,有序退归吴境。虽然兵败如山,并不垂头丧气。因为生擒龙帅,简直比活捉卓云还要喜出望外。

他虽明察秋毫,居然也看不到,班师回营的途中,有一个小姑娘,便如一只坚忍的苍狼,怀着狼一样的执着,闪着狼一样的眸光,不畏艰难险阻,不畏风雨沧桑,悄悄一路相随。

青荷眼望吴军主力掠走阿龙,沿着栈道有序撤退,更是一路急追。她不敢走大道,时而穿荆棘草莽,时而攀峭壁岩,时而游悬瀑深潭,时而跨激流险滩。

只要还有一口气力,她就要为救龙奋斗不息。

在常人看来,青荷救阿龙,便是痴人说梦。可对当下的青荷,只要能活在梦中,便是无极的快乐。

放眼远望,蒹葭苍苍,烟波茫茫,上下天光,长水浩荡,入海奔洋,都在支撑她的幻想。

生,不能与共。死,也要怀抱阿龙。

便是抱定这样的决心,青荷如同苍狼,白日飞追百万雄狮。便是抱着这样的决心,青荷如同白鹿,仗着绝顶轻功,深夜悄悄潜入吴营。

是夜,趁着吴军安营扎寨,青荷悄悄逼近中军,接连迅疾点倒数个吴兵,拖到隐秘之处逼问阿龙关押之地。果然有个军士即知道实情,又胆小如鼠,指着右侧第三排营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青荷二话不说,点了他昏睡穴,将他藏至营帐暗角。

青荷来到近前,偷偷观看,秘密关押阿龙的营帐,把守着重兵,成千上万,戒备森严。

死亡迫近,青荷心中反而无比平静。

双宿双飞,再无可能。不能同生,只求共死。

静夜沉沉,青荷射出“追风菱针”,守备的数名侍卫应声倒地,余者疑心大起,以为鬼神现身。

趁此时机,青荷飞身跃步,离弦的箭一般,闯入关押阿龙的营帐。

初时,青荷以为阿龙被五花大绑,吊在营帐。及至人在帐中,眼见为实,震撼、心痛到不能自己:他重伤在身,昏迷不醒,比之芜窿谷之伤,过犹不及。何须绳捆?何须吊梁?

青荷抱着垂死的阿龙,血泪翻涌。只觉得一颗心膨胀了,爆炸了,破碎了,枯竭了。她泣血呼唤,可是他只是静默无声。

观他前心、后背、四肢,无数处雕翎箭伤遍布。非独如此,那致命之箭,伤得那么深、那么重。那哪里是射中他的龙身,分明射在她心头。那染袍之血,哪是淫浸他的肢体,而是夫妻血泪相和流。

那一刻,宇宙倾翻,天地逆转,日月沦陷。

那一刻,世外的桃源,内心的安然;简单的快感,幸福的恬淡;离别的思念,重聚的言欢,如同大江东去,流沙西逝,再不回还。

她仿佛看到,故国云阳山的火红木棉,飘飘扬扬,纷纷坠落,瞬间卷起千堆冰雪。

她似乎感知,故乡梦荔湾的万顷波涛,万马奔腾,消失无形,即刻化作乱石穿空。

她分明惊觉,故都沙晨海的艨艟战舰,战火纷飞,桅倒帆倾,霎时樯橹灰飞烟灭。

一时间,没了知觉、视觉、听觉,更没了记忆、痴念、思想,再没了快乐、幸福、欢畅,甚至没了忧愁、凄苦、哀伤。

整个尘世,对她来说,再无任何奢望。

一颗心坠落千丈,无处话凄凉。

直到吴军破帐而入,将她团团包围;直到喊杀震天,破碎她的耳膜;直到刀光剑影,闪瞎她的双眼;直到刀枪剑戟,刺进她的肌肤。

直到此时,知觉才带动痛觉,痛觉才呼唤视觉,视觉才激励听觉,听觉才吵醒感觉,青荷才如梦初醒。

是他们,让阿龙缄默无语!

是他们,让阿龙双目紧闭!

是他们,让阿龙破碎支离!

是他们,让阿龙沉睡不起!

青荷双目滴血,满面狰狞,抱着阿龙,飞身而起。她全然不顾性命,便如一只雄起的恶狼,面对来势凶猛的刀枪,根本不躲不藏。她奔行如雷,挥剑如闪,霹雳骇电一般,杀向吴军,势如疯虎,锐不可当。

她满腔义愤,奋不顾身,搏命砍杀,冲锋陷阵。万千吴军,面对如此疯狂,无不手足无措,纷纷后退。

靠着舍死忘生,青荷居然闯出大帐。

奈何敌军千千万,奈何雄兵万万千。转瞬之间,青荷又被围困当中。吴军将士知她绝无可能闯出营寨,又顾忌她手中垂死的阿龙,既不开弓放箭,也不强攻屠戮,只将她团团围困,避免无谓伤亡。

青荷感觉不到心跳、呼吸,全无半分的恐慌、畏惧,只有愤怒,只有悲伤,只有疯狂!只求一事,同生共死,不离不弃!任凭是谁,就算天神厉鬼,就算

阎王地府,休想拦她半步!

明知一切都是徒劳,青荷依然奋勇拼杀,哪怕血染罗裙,哪怕筋疲力尽。

这里有天罗地网,这里是地狱鬼门。除非她生出三头六臂,除非她化身鬼神,便是身怀绝技,便是背负五门真气,也根本不能单人独骑抵挡千军。

只有这样的无畏、无惧,才能独自一人,征战在这样的沙场。

她奋勇厮杀,浑身上下,鲜血淋洒。

热血溅湿斑驳大地,染红青青碧草,惊飞翩翩蝴蝶,吓走叽叽小鸟。这样的她,惊得月光变成墨染,吓得夜空变成黑幕,骇得风云变成冷雾。

毫无疑问,倘若无有意外,青荷必死无疑。

奇迹却真的发生,带来奇迹的人,便是紫逍、紫遥。

紫逍、紫遥闻声而至,眼看真情实况,眼见青荷摇摇欲坠,惊得魂飞魄散:“君上为了寻找荷姑娘,心头血熬干,千行泪淌翻。她若真的死了,他岂不是‘两鬓青丝悲白发,朝为青荷暮缟莲’?”

二人当机立断,紫逍急令军士只守不攻,紫遥飞跑禀报博赢。

话说博赢,终于坐回大帐,方端起茶壶杯盏,打算喝口茶压压惊,就听帐外喊杀之声,惊天动地,震耳欲聋。

他惊诧莫名,一跃而起,正欲跨步出帐,却与一人隔空相撞。

定睛一看,来人正是紫遥,人在半空,衣袂飘飘:“君上,大事不好!”

博赢处乱不惊:“何事惊慌?”

紫遥气喘吁吁:“荷姑娘!荷姑娘来了!”

博赢闻言色变,手中茶杯茶盏,登时坠地,摔了个粉身碎骨。这杯压惊茶,自然没喝上。

博赢二话不说,跟着紫遥风驰电掣奔出大帐,眼前的情景,看得他血脉喷张。

一个绿衣小姑娘,被密密麻麻的吴兵里三层、外三层重重包围,正在拼死冲杀。

热血喷洒,印成红花,怀中所抱之人,比她面无人色,比她还失血过多。

博赢又悲又痛,又怒又惊,突然又如重见天日,豁然开朗。

青荷还活着!

他与青荷,足足分离七百日。这相思的七百天,他历尽千难万险,披荆斩棘,九死一生,终于坐拥吴国江山。

可是,有谁知道,他不曾一夜安眠。因为,心有深恨,情有深伤。

空负一颗菩提心,深恨一个薄凉人。无情岁月染双鬓,用心良苦枉伤神。

他无数次派人到缥缈崖打探,唯有杳无音讯。他又曾派暗卫乔装改扮,偷偷潜入缘城,只剩徒劳无功。

曾几何时,博赢闻言悲愤,青荷下落不明;曾几何时,博赢闻言欢喜,青荷尚未嫁人。

当此时,博赢箭一般狂奔而至,眼前这一幕,惊得一双眼睛不会眨,痛得一颗心脏不会跳。

他不仅悲痛,更痛不欲生:“为了区区一个龙妖,青荷居然会神女天降,单枪匹马,现身吴军大营?”

两年来,他朝也思,暮也想,日也悲,夜也摧,思荷念荷不见荷,爱荷恨荷荷不知。寻寻觅觅不见,凄凄惨惨不闻,期期艾艾相思,悲悲切切相盼,只当青荷不在人世,只当此情无归。

浮世喧嚣,万千离愁。他白日思来念去、悲来痛去;夜里睡来梦去,虚来幻去。她白衣飘飘,如仙如袅;臻首娥眉,清澈明媚;一双美眸,星光璀璨;一张笑脸,甜美娇艳;凌波微步,徐徐回顾。

相思相梦,终得相见;此情此景,翻墨遮天。黑云逼摧,阴沉昏惨;冷风凌空,肝肠寸断。山雨欲来,天地痉挛;排山倒海,喊杀震天;天欲杀人,荷有谁怜?

那一刻,博赢震撼无极,只觉不可思议,只觉痛到窒息:

终能相望,她已经彻头彻尾变成一只狼,带着狼一样的坚忍,她闪着狼一样的眸光,冰颜悲怆,冷面寒霜。

她目眦尽裂,像狼一般的决绝,像狼一般的刚烈。

她双目喷火,像狼一般的决战,像狼一般的受伤。

她辗转沙场,像狼一般的狠厉,像狼一般的疯狂。

她长剑如飞,像狼一般的嗜血,像狼一般的杀戮。

那一刻,博赢心痛至极:“这是我挑起的战争,伤得最深的是我最爱之人!”

一股血流,冲击他的心房,痛不可档,一曲长歌,悲伤吟唱:

岂曰无衣?与子同生。击我金鼓,与子同征。修我角弓,与子同戎。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鸣我银角,与子同车。修我金矛,与子同戈。

岂曰无衣?与子共存。呼我千军,与子同心。修我刀盾,与子同坟。

岂曰无衣?与子共伤。束我甲兵,与子同唱。修我长枪,与子同亡。

就在那一刻,博赢恨无可恨,痛无可痛:“入我相思情,生我相思恨。无数相思梦,独独不见君。伊人终得见,肝肠寸寸断。世事难料,无需预料。光明生自黑暗,纯真生自污浊,美好生自罪恶。天地之间,还有你我。”

第四百四十二章 我本白鹿

博赢就看着这样的青荷,心如火灼刀割。

委实伤痛,委实悲愤,委实怨恨。

为她,也为自己。

博赢悲愤至极:“爱你如珍宝,视我如枯草。系你一生心,负我千行泪。她的心里,只有龙帆。这也罢了,偏偏爱之入骨,偏偏舍生忘死。偏偏还要入我眼,铭我心,毁我情。”

刹那之间,博赢满眼都是杀气。他手按剑柄,恨不得立时一剑,将龙帆剁成两半。

可是,只一瞬间,他就改变了主意:“复仇这一剑,何必争早晚?现在不能剁,必须晚点剁,慢点剁,远点剁。决不能剁坏了荷眼,剁伤了荷心,剁毁了荷情。如若不然,青荷势必拼命,不要说痴念荷眼,妄想荷心,就连她的荷颜,我都无缘再见。”

无论如何,博赢再也见不得青荷舍死忘生,流血牺牲。急忙喝退吴兵,将她请进帐中。

博赢眼睁睁看着她跪在大帐,怀抱阿龙,涕泪纵横。

她的理智,完全丧失,枉费心机,徒劳救治。

博赢又恨又疼,又悔又痛,只想仰天长叹:“既生赢,何生龙!”

博赢心知肚明:“为给龙帆续命,射狼曾亲自出马。但是,看着满目疮痍,射狼连连摇头:‘龙帆伤重至极,若能活转,纯属奇迹。尤其他前心之箭,箭伤五内,更有冰蛇剧毒。若取出来,必死无疑;不取出来,更不可能活转。’”

念及于此,难得糊涂:“好在上天眷顾,射狼说的清楚,龙帆药石妄及,任凭他是天下神医,也是回天乏术,何况本无医术一只荷?毋庸置疑,我这绝世情敌,不久便魂消魄殒。情敌既然不共戴天,更不能死的轻轻松松。死者长已矣,活着却有用。之前,龙妖值几座城池。如今更加金贵,值一个青荷,值两只玉笛,能换一套‘三墓兵法’,能争来一统天下。”

总之,青荷悲痛欲绝,博赢称心如意:“死龙帆换活青荷,巨划算。龙帆,您虎骨龙姿,您福大命大,千千万万多喘几口气,死得慢一点,晚一时,远一分。最后关头,再默默地死,偷偷地死,悄悄地死,轻轻的死,不挥龙袖,不舞龙剑,不扰乱一片荷心,不带走一片荷瓣。”

博赢三分失意,三分窃喜,四分小心翼翼:“青荷不可小觑,必须时刻提防。她曾不费吹灰之力,逃出吴国大营;不费一日功夫,转出缥缈迷宫;不惜涌身一跃,跳下百丈高崖。她的机智和勇气,当真通天彻地,无人能及。”

青荷紧抱阿龙,突觉他的身体微微颤动,双唇似是轻轻抖动。青荷大恸,趴到阿龙耳边,泪水不断翻涌:“阿龙,你说什么?快告诉我”

阿龙双目紧闭,双唇微翕,声音细不可闻:“青荷……,我要你……,回南虞……,找泰格……。他是个……,好夫君……。”

青荷闻言,泪如泉涌,呼吸受阻,气息不畅:“阿龙,我不回去!生生世世陪着你!生生世世只要你!”

阿龙双唇微动,声音断断续续,微乎其微:“下一世……,我等你……,你定要……早一点……来找我……。”

言毕,一歪头,再无声息。

青荷但觉天旋地转,斗转星移,当场昏厥过去。

面对如此意外,博赢大骇,急传射狼施救。

射狼未到,青荷心念阿龙,突然醒转,发疯一般,抢过阿龙,任谁都不许靠近半步。

博赢痛心疾首,脸上不动声色,只等青荷主动开口相求。

这一刻,他的世界,现实逐渐贴近梦想,而且分毫不爽:心爱的人果然匍匐脚下,潸潸泪眼,跪地祈求:“君上开恩,救我阿龙!”

这一刻,她的世界,现实与梦想再也无缘:敌人长身玉立,龙凤之姿,天日之表,明黄色的长袍,上绣沧海龙腾,激流暗涌;炫目的紫金冠下,剑眉飞扬上挑;洞察明世之眼,黑眸墨玉如漆,冷峻犀利,令人不敢逼视;俊美无匹的脸,带着天神般的威仪,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还有一抹与生俱来的放荡不羁。

不错,他是百越之王,万民敬仰,千古传唱,万古流芳。

青荷悲痛到了极点,已经感受不到他的神武灵鉴,感受不到自己的摇尾乞怜,感受不到天壤之别,感受不到绝世羞惭。

那一刻,天地早已颠倒,世事早已变迁,或许本是亘古不变,只因从来不曾相识,只因从来不曾看穿。

博赢明察秋毫,陡见她眼中的求助昙花一现,便成了绝情绝意的疏离,不由心中一惊,急忙变换姿态,只盼继往开来。

他向来是做戏天才,变身暖男不过挥手之间。急忙一声悲叹,愁云惨淡:“青荷,你不知道,我多想帮你。可是,龙帆是我宿敌,为将他生擒活捉,我吴国将士,抛头颅,洒热血,死伤无数。我若放了他,如何对得住万众苍生?岂不成一国罪人!”

闻听此言,泪水早已淹瞎一双荷眼。青荷心中眼中只有爱人性命

,再想不起自己的自尊和脸面。哪怕敌人居高临下,哪怕自己被当做泥土践踏,只要一口气在,绝不会放弃挚爱。

青荷跪爬过来,堕落到尘埃:“君上,他已被折磨成废人,再不会对东吴,对吴军,构成任何危险。无论放与不放,再不会威胁君上。”

博赢望着她涕泪滂沱的脸,心中不置可否,脸上无动于衷:“青荷,我因何放他?我放了他,能得到什么?”

青荷抬起一双泪眼,看向博赢:熟悉而陌生的他,九分坚决,一分妥协;至高无上的他,九分威严,一分宠溺。

刹那之间,她捕捉到转瞬即逝的战机,圆睁一双泪眼。

刹那之间,不可一世的帝王被吓出一身冷汗。青荷的眼睛,原本如白鹿一般温顺,为何爆发出苍狼一般的眸光,如此坚忍?所向无前,克敌如拉朽,抗敌如奔流?

博赢惊吓过度,几欲跃身而起,自卫反击。

青荷瞬间惊觉,看向怀中爱人,满眼戾气,瞬间收敛,便如白鹿的温婉。当即紧抓最后一根稻草,苦苦哀求:“君上,只要你放了他,不要说奉献我的身心、我的性命,便是立下阿鼻地狱,我也在所不惜!”

博赢从未听过如此悦耳之言。如闻仙乐,如淋甘露,如沐春风,如聆喜雨。扶身动心,勾摄魂魄!

他瞬间被她白鹿般的温顺冲昏头脑,忽略她与生俱来的苍狼戾气,无视她隐藏至深的苍狼利爪。

总之,青荷中计,博赢只觉皆大欢喜。好在青荷视若不见,因为她一双荷眼,一颗荷心,倾力扑向爱人。

博赢心中狂喜,面上不动声色:“让你下地狱?青荷,我可舍不得。”心中暗道:“宝贝,你总是不懂男人心,我只想坐拥万里江山,再与你成就神仙眷侣。”

青荷毫不犹疑,一口承诺:“只要能救阿龙,青荷任凭君上驱遣。”

在二人击掌立誓一刹那间,博赢已敲定如意盘算:“假释龙帆,中途瞒荷,悄悄暗杀。夺回玉笛,尽得美人天下。”

念及终将屠龙,博赢喜不自胜,身为一国之君、三军之帅,做这个手脚,还不是手到擒来?

万万没有料到,小荷也有聪明时,居然跟王中之王讨价还价:“君上,我要亲自送阿龙出关。”

无理要求太过,博赢断然拒绝:“青荷,我既然答应你,送他出关定能说到做到。你也要多多体谅我,倘若由你任意行事,我岂非在三军将士面前龙颜扫地?”

言未毕,青荷手中短剑,寒光一闪,快如骇电,直刺荷心:“君上既然顾及龙颜,青荷再无需在乎荷命。”

青荷下手极狠,多亏博赢反应如神,出手如电,如若不然,心肝宝贝登时气绝身亡。

博赢差点被当场气傻,心中暗恨:“不过是自杀,何必如此心狠手辣?”

博赢唯恐竹篮打水一场空,眉不敢挑,更不敢皱:“要想坐拥活蹦乱跳的青荷,除了阳奉阴违,有何良策?”

为了避免悲剧重演,博赢当机立断:“来人!备车!寡人边关视察!”

眼见三军鼎力执行,博赢气炸连肝肺,唾碎口中牙:“一直以为一切尽在掌控,哪料到却被小傻子牵着鼻子走。她生死关头,心思还能滴水不漏,我可不能大意失荆州。”

尽管博赢心里暴跳如雷,脸上依然无怨无悔。唯恐任何不悦之色,惹恼青荷,再生是非。

一边忍气吞声,一边暗下决心尽快复仇:“必须痛下杀手,以免夜长梦多。”

谋略已定,看向“神农双刀”,以目示意,眼中布满杀机。

紫逍何等聪慧?瞬间明了君意。

博赢命人抬起阿龙,大踏步走出大帐,登上备好的车驾。

青荷更不迟疑,紧跟其后。

紫逍、紫遥机警过人,率领“魁星双锏”、“魁星三笔”,跨上高头大马,寸步不离。

片刻之后,博赢的金顶红毡车驾绝尘而走。六匹骏马,彪形俊美,身强体壮,马蹄急踏,“”敲击着地面,溅起阵阵尘雾。

稳坐车驾,博赢不怒自威。作为一国之君、一家之主,率先立规立矩:“青荷,你必须信守承诺,由始至终陪在我身侧。护送龙帆,你最远只能护到荆魂关。你放心,只要你肯听我话,我自会派人将他送至西蜀大营。”

青荷满口答应:“好。”

博赢暗自盘算:“出了荆魂关,虽说是西蜀地盘,却是崇山峻岭,人迹罕至,更距蜀军大营足足数十里之遥。我再杀龙帆个回马枪,易如反掌。”

想到既让情敌身首异处,又抱美人回归本土,举手之间一箭双雕,博赢怒过之后,又喜上眉梢。

只喜了片刻,博赢又是愁眉紧锁:青荷跪在车上哀哀欲绝,他将垂死的阿龙,紧紧护在怀中。一双美目,就那般看着她的爱人,他的敌人。

那般疼爱、辛酸、伤心的眼

神,令人虽死犹恨。

博赢越看越心痛,越看越恼恨,越看越气愤:“她看我何时这般用情?我机关算尽,得不到她半颗真心,龙帆行将就死却让她死心塌地,凭什么?”

直到抵达龙魂雄关,博赢的怒气才勉强平息:“他人之将死,我何必置气?一句话,我堂堂一国之君,何必与死人过不去?”

荆魂雄关,坐落吴蜀交界的龙魂山,突兀耸立,当长江之口,自古为“荆襄要冲”。重峦叠嶂、峭壁纵横,地势险要。

远望长江,卧如盘龙,奔腾咆哮,生生不息。令人惊奇的是,这里即有山水之险,也有交通之便,经水路及陆路,均可通吴达蜀。

坚固的城墙,系条石垒成,倚悬崖绝壁而建,长达数百里。城墙上建望孔、垛口,吴军驻扎于此,居高临下,易守难攻。

城墙之上,设有威力巨大的火炮。自不必说,倘若敌军翻山或蔽江而来,巨炮可遥击抢攻之人,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车夫一声吆喝,车驾在荆魂关前戛然停靠。骏马飞奔过急,鼻中打出响啼,喷出几团白气,发出凄厉的嘶鸣。

生死离别在即,青荷眼见阿龙全无生命气息,不由浑身战栗。

博赢视而不见,探向窗外,低声吩咐紫逍,别有深意:“命人将此车驾驶出关外,将龙帆亲交蜀军,不得有误。”

言毕,更是凛然不可侵犯,将青荷一把抢在怀中,飞身出了车驾。

眼见君王大驾光临,三军无不惊诧,一时间边关路上,早已齐刷刷跪倒大片吴军,高声山呼万岁。

博赢急欲掩人耳目,昂首阔步,转身跃入身后早已备好的另一辆车驾。

他最善杀伐决断,进入车驾一瞬间,趁青荷不备,再次急速扭头目视紫逍,面露凶光,恨恨看了前方车驾一眼,射出斩立决的眼神。

紫逍何等聪明?当即会意。

青荷人在车中,泪流满面:“这里荒无人烟,蜀国大营又在数十里开外。紫逍是你吴国人,将阿龙交给他,还不如现在杀了我。”

博赢隔着车驾锦帘,眼见荆魂边关守城士兵开关放锁,想到龙帆必死无疑,不由心下解脱,口中含笑劝说:“青荷,何必如此戒备于我?你倒说说看,除了吴国将士,谁人可以护送龙帆?”

青荷涕泪滂沱:“我无它求,只求过关亲见阿龙入蜀。你若不许,不如将我就地处决。”

博赢闻听此言,一颗脑袋“嗡”的一下大了三圈,爱恨交加,继续行骗:“青荷,不要为难我。蜀地凶险,怎能深入?你若一意孤行,自是有去无回!”

青荷悲愤难忍:“我早知你会背信弃义!多说无益,我再不愿独生,反正救不了阿龙,只求共死,不愿独生!”言毕,急抢博赢肋下长剑,便要自裁。

博赢抢回长剑,恼怒之余,探头急召紫逍:“你等跟在我左右,只叫车夫一人前往,免得荷姑娘生疑。”

他虽一忍再忍,急切间又生出应对之策。边下令紫逍,边微微侧目,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边关那长达数百里的城墙。

紫逍体察赢心,当即会意,博赢让他不要急于下手,而是略等片刻,待避开青荷视线,再找到僻静之处,翻出城墙,到西蜀地盘,人不知鬼不觉地刺杀龙帆。

紫逍体察君意,背着青荷,以目示意,告知紫遥、“魁星双锏”、“魁星三笔”。于是,七人假意护君,实则伺机杀龙

博赢安排妥当,稍稍宽心,面上带着微笑,心中想着杀人,贴着青荷轻轻耳语:“你看,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既然我爱你,一切都依你。”

青荷不再说话,隔着锦帘,眼睁睁看着那六匹骏马,翻开铁蹄,载着车驾,穿过雄关,风驰电掣,绝尘而去。

伴着一道尘烟,荆魂雄关大门缓缓关闭,遮住阿龙最后的踪迹,掩去阿龙最后的音容,隐去阿龙最后的心语:“下一世……,我等你……,你定要……早一点……来找我……。”

只一瞬间,青荷的心房之门随之关闭,生命之门随之落锁,希望之门随之破碎,梦想之门随之垮塌。

便在这一刻,她实实在在体会到,垂死的阿龙,已经真真切切,离开她的怀抱。她真真切切醒悟,再也没有能力,苦心孤诣,幻想奇迹。

阿龙能活下去,根本是痴心妄想。如若不然,博赢怎舍得送他出关?紫逍、紫遥虽在身后,却是虎视眈眈,必将趁她不注意,绕道而行,翻越边关,刺杀阿龙。

刹那之间,她的心,只剩痛与悲、恨与悔,唯剩万念俱灰。

失去了阿龙,生存已是死亡,人间已是地狱。

她抬起泪眼,隔着锦帘,打算最后一次,最后一眼,看向那暗无天日、深不可测、波谲云诡的长空。

哪料到,她的双眼,刚刚触及天空,天突然变色,漫天的乌云如海水涨潮般汹涌而来。

第四百四十三章 魁星还魂

随即,便刮起了罕见的狂风。转眼之后,走石飞沙,黄尘漫天挥洒。

世界,本是暗无天日,本是死亡空洞,本是昏睡不醒。那狂风,却突然觉醒,陡然咆哮,裹挟着一切,滚动着一切,吞噬着一切,将阴鸷乌云,将葱茏树木,将万顷波涛,裹挟翻滚,吞噬干净。

顷刻之间,雷电大作,耀眼夺目,震耳欲聋。

大雨倾盆,冰雹来临,真好!可是,因何只驱赶泼墨乌云?因何只飘荡崇山峻岭?因何只洗涤花草树木?因何只翻滚长江浪涛?因何不能冲破暗无天日?因何不能敲醒阿龙?因何不能拯救阿龙睡去的生命?

彼时的青荷,已经彻底放弃求生欲,积攒出最后一丝力气,只为说出最后一句:“阿龙,我再不逼你回南虞,咱们现在就去荔枝山,找回从前的从前。”

言毕,没了知觉,没了记忆,没了心跳,没了呼吸。

博赢紧抱气若游丝的青荷,看着她伤心欲绝的脸,只觉机关算尽,到头来爱荷成伤,泪洒千行。

次日一早,青荷才悠悠醒转,模模糊糊看见一位慈眉善目的医者,朦朦胧胧听见一个恭恭敬敬的声音:“君上不必忧心,小娘娘伤势不重。只要每日敷用‘魁星还魂散’,过上三五日,定会行动自如,完好如初。”

下一刻,金色的广袖晃动,云涛汹涌;金色的袍飘荡,蟠龙纵横。一张俊颜浮现,鼻直口方,棱角分明,无可挑剔。一双长目晶亮,墨玉般的瞳仁璀璨生辉。一对剑眉飞扬,王者之气,不彰自显,却是博赢低声说道:“好,寡人晓得了。狼弟歇息去吧。”

射狼恭恭敬敬又说:“微臣告退。还请君上铭记,回魂散只能外敷,不可内服。否则,必有性命之忧。”

恍惚中射狼连同那恭恭敬敬的声音,恭敬隐退。

青荷但觉通体清清凉凉,满怀心底无尽悲怆,聚焦双目,凝神相望。

真真切切印入眼帘的果然是博赢,他正在给她敷药,一如当年,认认真真,那时候她也是挣扎在死亡边缘,被阿龙一针穿心。

青荷挣扎而起,淡淡看向他,冷眸中没有丝毫热度。

博赢不以为意,继续含着暖笑,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减缓,口中更是轻轻柔柔、一往情深:“青荷,你虽无性命之忧,但若不好生医治,难免会落疤痕。我请射狼亲手为你调制‘魁星还魂散’,定让你的冰肌雪肤,完好如初。”

青荷闻言只觉可笑:“没了阿龙,何事再挂我心间?玉质冰肤为谁生,鲜滑水亮给谁看?”

想到阿龙,她不由得垂下眼帘,目光流水一般,不尽温柔,不尽清澈。

博赢见了,不禁浑身战栗。

他一手拿着药碗,一手体贴入微,口中颤声说道:“青荷,今日惊蛰,两年前的今日,你便从我大帐逃脱。当真是‘惊蛰惊蛰’,失而复得。你可还记得,昨日的承诺?青荷,我不要你任何付出,只求你能接受我。”

万万料不到,青荷居然一笑莞尔,极尽娇美;青荷居然一吐幽兰,极尽柔和:“我这一生一世,只接受阿龙一人。不,不光一生一世,以后的生生世世,只爱阿龙一个。”

言毕,看向床侧雕花屏风,上开娇艳的卷丹百合。是了,阿龙曾用它亲手做过新婚花冠。

青荷彻底陷入深深追忆,再无心情理会博赢。

她茫茫然望着百合花,眼泪汇流在睫毛上,又行滴落,又顺着双颊流淌。她毫无知觉,这世间除了阿龙,什么都唤不醒她的梦。

博赢定定望着她,心潮翻涌,无数起落。昨日从她怀中脱落的那封的休书,影影绰绰,血迹斑斑,浮现眼前,至今还带给他无极的震撼。这更让他坚信:“青荷与龙帆从来也不可能是坚实一对,非但不是,他们的情感犹如空中楼阁,不仅毫无根基,而且虚无缥缈,不仅负重累累,而且一触及碎。”

半晌,博赢才把药碗放置床边,凝神看着爱人,恢复一脸欢笑:“青荷,我知你心思善变,这样最好。即刻,我就让你知道,我的宠,我的爱。我定让你知晓,我的好处,龙帆永远达不到。到那时,你自回心转意,生生世世,只想对我一人笑。”

可是,一番热拥热吻,一番轻怜密爱,只换来意犹未尽,只换来爱欲焚身,只看出她的虚弱无力,奄奄一息。

博赢强自忍下饥渴,恋恋不舍,低沉着嗓子说:“青荷,你一日一夜水米未进,咱们先用早膳,有了力气再行言欢。”

他下床、转身、端早膳,回过身来,发现她躺在原地,纹丝未动,依旧呆呆出神。

博赢虽觉伤心,依然此情不移,嘘寒问暖,可是只换来她的麻木不仁。

他轻拥轻抱,将她轻放床头,垫上枕靠,用羹勺喂她米粥。

青荷依然一动不动,甚至不肯稍微合作。

博赢歪歪头沉吟片刻,微笑着说:“是我会错了

荷意。我的青荷,自是急着先做我女人,才肯用我的早膳。夫君方才半途而废,实在不够温存体恤,难怪宝贝无声抗议。”

青荷充耳不闻,依然大瞪着空灵的美目,望向屏风上的卷丹百合,痴痴迷迷,不错眼珠。

博赢的耐性轰然崩塌,再也压制不下,他将餐具放至床头,便将半卧的青荷横放在床。

几番柔情,几番蜜意。几番温存,几番豪放。几番颠倒,几番痴狂。

虽是爱到窒息,虽是乐到痴迷,仍是不敢十分用强。博赢喜乐至极,贴着她的耳畔如同呓语:“青荷,好紧,夫君好欢喜。只是,夫君不能由着自己,还是给你同样的欢愉。”

眼见青荷无动于衷,博赢更加急不可耐: “夫君盼着你放松,这样你才不会痛。”

话虽如此说,他已迫不及待,浑身战栗,飞天**:“青荷,痛不痛?”

刹那间,从未有过的欢愉激荡全身。他挣扎着,熬忍着,肆意着,身下尽量放慢放缓:“青荷,喜不喜欢?”

没有反抗,没有回应,更让他欲壑难填。他唯恐弄痛挚爱,强忍着放慢节奏,颤抖着双手,捧起她绝美的脸,对她娇艳欲滴的红唇,忘情热吻:“青荷,你果真爱我。”

让博赢疑惑不解的是,他的激情、他的热吻、他的爱恋,只换来他自己的魂魄迷失,青荷居然丝毫不为所动。这让他不可思议:“她难道不是女人?没有一丝女人的爱念?”

他是过来人,不由满心疑惑:“她那么紧,分明是初爱,她难道不痛?怎么可能?不痛也就罢了,一向比野猫还任性、比兔子还狡猾、比猴子还顽皮的她,居然对我放任自流?”

事到如今,博赢根本抑制不住狂热的心,根本控制不住洪荒之情。他如同漂浮在漫天云雾里,他如同挣扎在汹涌波涛中,魂不守舍,妙到巅峰。

只是,迷之离中,陶醉之中,颠倒之中,一股异香,浓郁醇烈,苦涩清凉,扑鼻而来。

博赢大惊:“怎么,‘魁星还魂散’?居然来自她的口,而非她的身!”

突然,一个可怕的念头,闪电般袭上博赢心头。他再也无暇欢好,一切爱欲,所有欢愉,统统抛散。他急切望向床头药碗,更是大惊失色,放置‘还魂散’的药丸居然空空如也。

博赢大叫一声:“青荷,‘还魂散’?你喝了?一滴不剩!”

青荷更不答言,只是望着屏风上的卷丹百合,顾自出神,对他毫不理睬。

那一刻,博赢作为君王,如同弹簧,虽是赤身露体,却完全不顾及颜面,一跃而起,握住她的双足,将她如飞倒转。

青荷陡然被倒悬,头下脚上,顿感胃中翻涌,腹胀难忍,大口大口姜黄的药汁,自鼻口之中喷射而出。

博赢又惊又怒,又急又怕,照着她的前心后背,不断拍打。

青荷狂吐不止,直到窒息。

直到青荷吐得奄奄一息,博赢才将她放下又横放在床,急切端来大杯温水,捏着她的鼻子又是一路狠灌。

停了片刻,又将她倒提起来,狠命拍打。

瞬间,青荷的胃又是翻江倒海,汤汁自她鼻口喷泻如注。

半晌之后,呼吸不吸的她才被平放下来。此时的她,已是脸色惨白,手脚冰凉,气若游丝。

射狼本在门外,耳听君上房中有异,吃惊非小,又闻博赢连唤数声,声嘶力竭,心知不好,飞身跃入。

但见青荷被卷在被中,雪白着一张脸,气息全无。

博赢心急火燎,气急败坏:“狼弟,大事不好,整碗‘还魂散’全被她吞服。”

射狼闻听心惊胆裂,盯着满地药汁,才略有安心,依然战战兢兢,口中急道:“定要迫小娘娘全数倾吐。”

博赢脸色十分难看:“能吐的都逼她吐了,只怕腹中还有少量残余,无可奈何也!不知她可有性命之忧?”

射狼沉吟片刻:“若只残存少量,并无性命之忧。只是……,只是……”话未说完,犹犹豫豫,不敢再说。

博赢怒道:“只是什么,快说!”

射狼急道:“‘还魂散’中有消炎、镇痛、麻醉之物,会影响小娘娘视觉、听觉、知觉和感觉,甚至会让小娘娘混淆记忆,产生幻觉。”

眼见博赢一脸忧色,射狼急忙补充道:“君上不必忧心,病状不会拖延太久,小娘娘天赋异禀,身强体健,过上三五日,自会恢复如初。”

不知经历几度风雨,不知经历几度轮回,青荷再次醒来,居然被人从身后紧抱在怀。

这胸膛如此温暖,怎会不是阿龙?

青荷急切翻过身来,果然,阿龙的一张黑脸,赫然呈现眼前。他静静沉睡,满带刚毅果敢的美。

青荷一阵狂喜:“想来,那些惊险,那些磨难,虽是可怖,虽是伤痛,却是一场虚惊。原来,阿龙好端端活在世

上,并未与我失散,我们双宿双栖在恬静优美的听风山。”

幸甚至哉!幸甚至哉!

青荷趴在他的怀,无限欢畅,无限圆满,又亲又蹭,嬉皮笑脸,撒起娇来:“阿龙,快快醒醒,你难道忘了?咱们今天还要攀爬荔枝山!”

谁知,这般努力骚扰,阿龙居然醒的这么慢,远不及往日机灵。

青荷实在等不及,轮起小拳头,雨点般敲打他的胸口。

他抻了大大一个懒腰,打了长长一个哈欠。不知为何,他的语调里全是她毫不熟悉的淫恋和慵懒:“你个磨人的宝贝!昨夜可是整整爱了你七回,夫君真的好累,你却不知餍足,甚至不让我好好睡!”

他无可奈何,终于睁开双眼。不料一眼望见爱人,便如魔鬼附体一般,浑身战栗,不顾一切,翻身而上,拥抱激吻:“既然宝贝没爱够,夫君怎能吝惜一己之身?”

他哪里是吝啬,分明是攻城略地,强取豪夺。

他怎这般肆无忌惮,亲得她小嘴火辣辣的痛,压得她伤口火燎燎的疼。亲亲压压也就罢了,还没完没了。

青荷满腹犹疑:“阿龙怎么这么重?压的人气都透不上一口?”

青荷呼吸不畅,伤口剧痛,费了好大劲,才缓上一口气,挣扎着叫出一句:“阿龙!你怎这么太沉?真真压死人?”

他闻声无极惊诧,急忙翻身而下,目光灼灼、仔仔细细看了又看,仿佛要识破她的千变万化。

青荷比他更惊诧:“他的眼睛因何不断变化?先是深蓝,又是黑紫,继而青黄,最后变成绿油油?”

他沉了很久,才幽幽说道:“宝贝,不要叫我阿龙!”

他的声音十分低沉,十分冷清,远远不及往日悦耳。

青荷抽身出来,有些疑惑,有些失落,小脸贴向他胸膛,只觉不似往日那般坚实可靠、坚韧刚强。猜忌之中,忙看向他的双眼,更不像从前那般,又黑又亮,闪闪发光。

这让她无尽怅惘,更生出难以抑制的失望。

青荷奋力驱逐不快,依然诧异至极:“阿龙,我一向这般叫你,你自己也极是爱听。你不愿被叫阿龙,我可要叫你阿虫。”

他甚是不悦:“宝贝,我宁可听你叫我阿虫!”

青荷大吃一惊,拼死抗拒:“我可不想要阿虫,只想要阿龙。”

他不再说话,良久地、默默地看着她。

青荷莞尔一笑,一个滚翻,脱离他的怀抱。不经意间又是一眼,便望见卷丹百合屏风,不由开口笑道:“阿龙,我今日陪你去荔枝山,你可喜欢?阿龙,你看,那连绵起伏的荔枝山,像不像一条飞舞盘旋的巨龙?阿龙,你看,那淙淙流淌的荔枝河,像不像播撒悠扬古曲的琴弦?阿龙,你看,那一棵棵高大挺拔的荔枝树,像不像英姿飒爽的天仙?阿龙,你看,那一串串荔枝,像不像热烈燃烧的火焰?阿龙,你看,那一颗颗荔枝,像不像晶晶闪亮的红宝石?难怪阿龙对此痴念不断,江山如诗,风景如画,美轮美奂,惊诧我的眼。”

他将她轻抱过来:“青荷也喜欢荔枝么?我也喜欢,等咱们回了东吴,再过上数月,我就可以带你采摘。”

青荷微微一笑:“阿龙,你又骗我。你在西蜀,而非东吴。西蜀哪来荔枝树?荔枝南国才有。每到夏季,荔枝挂满枝头,我绕进园后,偷偷采摘。我每次都是摘下七颗,一颗给父亲,一颗给母亲,一颗给哥哥,一颗给姐姐,一颗给泰哥哥,一颗给嫦雯,我自己留上一颗。如今,我要多摘一颗,你猜我会给谁?那还用问?当然是给我的阿龙。阿龙,我替你剥一颗好不好?你有没有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果香,扑鼻而来。你看,这透明的果肉,多像一颗温润的白玉,看着都要怦然心动。轻轻咬它一口,汁水溢满嘴巴,多像甘甜的泉水,何等沁人心脾,何等甘之如饴?阿龙,你猜荔枝的味道像什么?就像阿龙给我的初吻,甜甜的,美美的,纯纯的!”

他闻听此言,激动不已,久久地亲吻,爱抚,喘息:“青荷,甜不甜?美不美?”

青荷却更觉喘不过气,皱起眉头:“不,阿龙,你的吻怎么全然没有荔枝的味道?”

未及说完,他再一次浑身战栗,将她禁锢在身下,将她紧紧地、忘情地箍在怀里:“荔枝的味道?当然会有!但凡你想要,夫君都会给。不遗余力,倾尽所能。”

青荷的脸紧贴他的脸,她的唇被他含在嘴里,可是,没有温暖,没有惬意,居然是无边的恐惧,无沿的窒息。

他是那般狂热痴迷,那般温存怜惜,那般游刃有余,那般缠绵冲击,可是不知为何,她只觉身心无尽伤痛,如同火灼,如同刀割。

青荷再也吃痛不起,皱着眉头,闷哼数声:“阿龙,我痛。”

他这才从亢奋中觉醒,依然紧紧相拥,不肯有丝毫放松:“宝贝,别怕,夫君真的好爱你。”

第四百四十四章 血色赤壁

青荷陷入更深的疑虑:“他这般不知怜香惜玉,怎会是我的阿龙?”

她思来想去,醍醐灌顶:“他今日这般反常,必是在芜窿谷受了伤,精神亢奋,脑子却不灵光。”

左思右想,急忙自我否定:“不,阿龙不会受伤,我更要保护他,永远不让他受伤。”

趁他低头探视自己的伤口,青荷像只小泥鳅从他怀中滑脱,依然喜不自禁:“阿龙,咱们赶紧起床,今日还要爬山。爬完荔枝山,咱们就回打道西蜀。”

他怔怔看着她,不知她何出此言,不知今夕是何年。

青荷满腹犹疑:“阿龙,你今日因何痴痴呆呆,又沉默寡言?平日里,你每每看到我,都滔滔不绝,笑语不断。”

半晌之后,才听他说:“青荷,衣服不穿,就去爬山?”声音异常低迷,满满都是质疑。

青荷仔细看向他,更是无比惊疑:“怎么!阿龙又变了?他的脸又白又尖,眼睛却又细又长,嘴唇又小又薄,耳朵却又大圆?”

她惊慌失措:“难道他不是阿龙?难道阿龙已经改变?”奋力摇头,终于将这吓人的念头摇走:“他当然就是阿龙,而且活生生的阿龙。阿龙当然不会变,分明是我头晕目眩,看花了眼。不如尽早爬山,采完荔枝,穿虞越吴,直奔蜀缘,便能永远守在阿龙身边。”

虽是如此,青荷甚为不满:“阿龙,你定的家规,怎这么快便忘到脑后?和你说过多少回?我喜欢裸着睡。”

他一片愕然,继而朗声大笑:“没忘,当然没忘!”

青荷迫不及待:“阿龙,我的衣服,你又藏到何处?”

他急不可耐:“你我都喜裸着睡,还要衣服做甚?”说话之间,一跃而起出手如电,将她捉住抢抱在坏,口中笑道:“青荷,推三阻四又是何必?我知道你和我一样顽皮淘气,对这情事乐此不疲,昨日你睡得太香不曾好生体味,今日我会好好满足宝贝,让你好生体会。”

青荷游鱼一般,躲开偷袭,轱辘一滚,翻到床边,滋溜一滑,双脚着地。

他一声惊呼:“青荷,怎这般憨顽?光脚跑地板?此处没铺地毯,着凉可怎么办?”

他果然十二分心疼,迅速拿来一件霓裳羽衣。

青荷一笑倾城:“阿龙,这绿衣可是出自蜀锦苑?”

他闻言大出意外,目瞪口呆:“青荷,仔细看看,这是大红色。你是我的新娘,这是我专门令人给连夜你赶制的新嫁衣。”

青荷闻言甚是欢喜,伸开双臂,如白鹤亮翅,姿态优雅,等着阿龙穿衣。

他看得瞠目结舌,不知所措:“宝贝,你这幅姿势,难道是让我亲自服侍你?”

青荷心下生疑,转回身来,一声笑骂:“阿龙,你怎又呆呆傻傻?雯姐姐说你欠打,我看这话一点儿不假。”

他怔了片刻,忽又收起疑虑,喜上心头,认认真真将羽衣展开,轻轻拿起她的小手,穿进长袖,口中默念:“乍晴乍雨乍转凉,逆地逆天逆阴阳。爱荷爱莲爱情伤,博赢博输博无常。青荷,你是我新娘,我听你吩咐。这是我人生首次服侍别人,做不好多多见谅。”

青荷浅浅一笑:“阿龙最爱骗人,我早就是你新娘,你已无数次为我穿过衣裳。你以前骗我做新娘,骗我穿霓裳,如今,你又故技重施,一如既往。那时我们有福不嫩同享,如今我们只好有难同当。阿龙,你放心,我日日做你新娘,天天穿你羽裳。”

他闻言一痛,手上不由得一停。终是反应过来,唯剩默然无语,静静穿衣。

青荷心下暗忖:“他的手又冰又冷又笨,他前后简直判若两人,他究竟是不是我的阿龙?”虽是真心怀疑,却不敢多加计较。

一心想要出门,早爬荔枝山,早回蜀国去。只是,他吞吞吐吐,犹犹豫豫,不肯出房。

直到此时,青荷才得以好好端详周边,只觉满室光线极是阴暗,家具太过离奇,颜色更是怪异。

看过之后,青荷更是疑心大起:“原来,此地不是听风居,像极了大缘府阴暗、潮湿、沉闷的牢狱。”

这般奇怪的牢狱,这般沉闷的空气,这般怪异的阿龙,都是不祥的预兆,一定要努力忽略掉。

总算他百般疼爱,拥着她走出牢狱,令她不可思议的是,牢狱之外居然还有上上下下的旋梯。

无论如何,终于重见天日,这才一目了然,原来置身一艘巨舰。

极目四望,江水翻涌,巨浪滔天,两岸矗立着相对的青山,这令她无比震撼。

他体贴入微,轻言细语,略加解释:“青荷,因你一直重伤昏迷,我还未及告诉你。咱们沿长江顺流而下,已行驶两日,再过三日便能抵达蒹城。这般水路前行,要比骑马坐车快得多,而且舒适又安逸。你看,咱们早已驶过‘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的三峡,现下置身在‘一面东风百万军,当年此处定三分’的赤壁。

青荷惊骇连连:“阿龙,我们不在听风山?居然是在长江之畔?因何不回西蜀缘城?却要奔赴东吴蒹城?”

他闻言比她更显震惊,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青荷等不到回答,沉吟片刻,即刻自我释怀:“阿龙知我喜欢大江大海,咱们回不得南虞,看不成沙晨海,你便特地骑着白龙马,带我来到长江畔,坐上大帆船。

是了,白龙马日行千里,从听风山奔到此地,倒也不需耗费太多时日。只是,我更喜欢西蜀的峡江,却不喜欢东吴的长江。

对了,阿龙带我去蒹城,是不是为了重温初见?

阿龙,你还记得吗?你亲口告诉我,咱们西蜀的峡江四时景致,言之不尽。两年来,我每时每刻都在渴望,只盼与你同观洒在江面上的朝阳;我无时无刻不在向往,希冀与你聆听荡在明月下的江浪。

阿龙,你说过,清晨的峡江最是美妙。今日一见,当真如此。你看,那鲜红的太阳,冉冉升起,映红天边的朝霞。那绚丽的晨光,勃然喷发,照耀崇山峻岭,染红雾霭薄纱。阿龙,你看,这和煦的阳光,迎头纷洒,铺在我脸上,就像你的亲吻,又温暖又**。

阿龙,你看,那势不可挡的江水,宛如巨龙,便是你身披银甲,威风凛凛,领着千军万马,驰骋疆场,奋勇拼杀。

阿龙,你看,天要下雨,江面笼罩出一片蒙蒙的雾,便像你的心,让我猜不透,摸不着,却让我如临仙境。”

他紧拥她入怀,只是聆听,却不说话。

青荷向江中望去,那碧绿的江水,突然变成血红。刹那间,目所能及的,是炮火连天,是战火纷飞。脑海浮现的,是万箭齐发,是万马奔腾。堆积面前,是层层尸骸,是白骨皑皑。

忽闻一声裂雷响在天上,尚未从梦幻中惊醒,憋屈了数日的暴雨倾盆而至。电闪雷鸣,风雨大作,雨水夹杂着血水奔腾入江,肆无忌惮,浪涌波翻。

他急忙将她拥入怀中,便向舱中走去。青荷更觉全身冰冷,浑身战栗。她扎着胆子,将头从他肩上探出,向远山凝望。

风雨之中,那漫山遍野的枫树,那铺天盖地的红叶,层林尽染,鲜红欲滴。那连绵起伏的群山,那突兀高耸的峭壁,红妆艳裹,分外妖娆。

青荷轻声说道:“赤壁果真名不虚传,群山都是红色,峭壁也是红色,树木都是红色,枝叶更是红色。漫山的红叶真好,我原以为西蜀巫山红叶好,却不知东吴赤壁红叶,也是天下一绝。”

他看着她,更是无比惊骇:“青荷,你说这碧绿的青峰,这苍翠的山野,长满了红叶?”

青荷把头埋进他胸膛:“是啊,我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红叶。这般想来,咱们西蜀红叶,更值得一看。现下,我想回咱蜀缘,不如你让帆船掉转。”

他静默不语,良久才说:“总有一日,我会带你回西蜀,到那时你便是西蜀之女主。”

青荷好似没听见,她放眼望天,只见很好的太阳,却是乌云翻滚,斗墨漫天,漆黑一团。这景致实在离奇,令她十分诧异:“乌云滚滚来,阳光却刺眼,太阳雨怕是不远。”

他闻言更填担心,手臂抱得更紧:“青荷,舱外风大,晒得厉害,你伤又没好,咱们不如先回舱休养。”说罢,也不容她答话,就抱她而回。

舱中如斯沉闷,阿龙更是完全不似以往,只是静默相望,一声不响。

青荷心中暗想:“阿龙痛失至亲,还在伤心,我不该因为他的沉闷,便怀疑他的人。”

正自黯然神伤,他已将她横抱在床,轻挑裙带,轻解罗衣。只是,与往日不同,他的手冰冰凉凉。

青荷裙带下滑,衣裙飘地,心下却大大惊异:“如此青天白日,我才起床,怎又上床?他向来宠我爱我,今日怎么无论我想什么,他都横加干涉?”

她一个侧翻泥鳅一般,又从他身下逃脱:“阿龙,衣服刚刚穿好,不过片刻之功怎又脱掉?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穿来脱去,是何道理?”

他不容分说,抢身而上,出手如电,袍袖一卷,又拥她入怀:“世事没有道理,我只想要你。”

他双眸充血,狂热如火;他欲念翻涌,兴奋如魔;他不愿多想,只想及时行乐:“乖乖宝贝,别总是和我作对。”

说话之间,一路热吻,吻她星灿的眸,樱红的唇,藕白的颈,玉质的肩,雪拥的胸,蜂细的腰。那吻幻化成一朵朵菡萏,在荷躯莲体上,不断盛开,不断燃放。

赢赢飘迷香,久久更芬芳。

炙热的唇,灼热的息,火热的体。颠倒乾坤,上下迷离,翻云覆雨。

青荷身不由己,呼吸不息。恍惚之中,小脑袋跟着天旋地转,金光乱闪;知觉更是若有若无,忽进忽退;意识简直飘忽不定,不知所踪。

他更乐在其中,妖娆的荷瓣,紧致的荷径,颠倒的荷吟,抗拒的荷臀,让他心醉神迷。

不知晨昏,乐此不疲。

恍惚中睡去,恍惚中醒来,看向她体下的白绫,绽放着的朵朵红莲,只觉意外惊喜:“青荷,我一早便知道,你一直留着初爱只为给我,你爱我便如我爱你。”

青荷再次苏醒,已是次日清晨,不知何故浑身酸痛,忽闻远方传来悠扬的琴声。

是阿龙!是阿龙的《龙悦荷香》!

左顾右盼,原来身处桂南山。

怎么,他依旧沉睡?我依旧懊悔?

青荷趴在他的耳畔,口中急道:“阿龙,你听,谁在弹琴,这般好听?”

他疲累至极,终是幽幽醒转过来,不假思索,将她紧拥入怀:“宝贝,你就知调皮,不知夫君多累。哪里来的琴音,我怎不闻其声?”

青荷被抱太紧,呼吸维艰,费力地说:“阿龙,你仔细听,是你做的《龙悦荷香》。”言毕,不顾心慌气短,侧耳倾听,唯恐听漏了如诗如画般的仙乐。

遗憾的是,他的苏醒,他的主动,令琴声戛然而止。

青荷急忙推开他蜷缩到一边细听,依然一无所闻。

她刚要表达遗憾之情,他双臂勾住她的脖颈,越迫越紧;一只脚锁住了她的双腿,不依不饶,她更无处可逃。

他浑身颤抖,以吻封缄,从唇到身,一片迷离。

青荷突然想起要紧事,趁他的热吻尚未鼎沸,急忙趁热浇灭:“阿龙,我们的船,可回了西蜀?”

他闻言失色,瞬间停止全面进攻。他看着她,很久很久,一动不动。终于勉强说道:“青荷,我们要回蒹城。”

青荷强压不悦:“好吧,现下就听阿龙的。只是,阿龙莫要食言,早晚带我归蜀。”

似乎,他并不想回蜀。青荷心生不满,趁他愣神之际,又如狡猾的小狐狸,滴溜溜一转,跃到地上去。

他恨恨说道:“你这个磨人的小东西,还让人活不?早晨不让亲,白天不让抱,晚上又老早睡觉。”

青荷十分诧异:“刚刚不是又让你亲,又让你抱么?”想不懂他因何义愤填膺,急忙开哄:“阿龙弹琴给我听,我不如还一曲《荷香舞》给阿龙。”

言未毕,飞身炫起。舞姿轻灵,如潺潺溪河,如绰绰青峰,如静空明月,如晨曦朝歌,如碧叶静荷,如入盘美珞,玲他如饮佳酿、如醉如痴、不尽欢畅。

那一刻,他看的无极震惊:“身形袅娜似娇荷,双臂妖娆似清波,修腿轻飘如莲藕,纤步婉转似婆娑。”

再看场上,她忽而笑靥双飞,忽而无怨无悔;忽而双眸低垂,忽而顾盼如水;忽而弱柳扶风,忽而绽放娇蕊。流畅自然,风流婉转。灵若飞空游龙,娇若出水芙蓉。

如墨秀发,如波挥洒;如水星眸,万种芳华。

诱人的身姿,惹祸的弧度,娇颜楚楚,波涛如怒,如此尤物,谁能熟视无睹?

是了,她就是一只精灵,倾国倾城,翩然在他梦中,如仙子般缥缈,似魔女般妖娆。

他不明白:“她因何将神女与魔女集于一身?即似洁白的菡萏,又似火红的罂粟,即清新脱俗,又妖冶无度?”

他看着她,伊人莲臂舒张,羽衣霓裳。好似山风鼓荡,更闻淡淡荷香,伴随漫天星光,静静地洒落在碧海之上。

她那袅袅身姿,一如九天魔女,颤抖着盈盈一握的娇躯,让人目眩神迷。

她终于绽放,艳绝群芳,那颠倒众生般的美,那般祸国殃民般的美,美到垂涎欲滴,美到遥不可及,美到不会呼吸,美到忘乎所以。

那一刻,他突然明白:“越是不食烟火,越能魅惑人心,越是正人君子,面对美好越是充满渴望。”

他本是坐在床上,忽然熬忍不住,一个抢扑,紧紧抱住她,贴耳轻语:“宝贝,不要再做莲,只让我远观。”

顷刻之间,又陶醉于她那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妖娆,沦陷于她那婷婷娇荷、杨柳婀娜的曼妙。

却不料,青荷一把推开他,飞身便走。

他不料她会有此举,陡然行传,追得甚急,锲而不舍。

她无处逃遁,跃入澡盆。

他朗声大笑,停止追击,改变策略,欲擒故纵。小心翼翼兑入一桶热水,掺入“魁星还魂散”,口中痴痴地说:“青荷,你伤口恢复不错,‘还魂散’不会浸泡感染,反而有利于你伤口快速愈合。”

虽是如此,依然十二分不放心,再三叮嘱:“青荷,你只能泡,万万莫再喝药。”

青荷轻言轻笑:“阿龙,这么苦的药汁,吃下去能吐出苦胆,哪个傻子会喝它?”

看着氤氲的雾气,青荷好似回到暮霭下的听风山,阿龙微笑的脸重现在眼前,满怀对爱人的无限思念,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盗梦之势进入梦乡。

睡梦之中,又听他一声悲叹:“你这个磨人的小傻子,成心不让人活。不光做回莲,还要做睡莲。”

第四百四十五章 梦醒时分

次日,青荷从梦幻中醒来,不知身处何地,心中不尽疑虑:“如此飘飘荡荡,难道我人在桂江?”

一抬头,他那双雪亮的眸,满怀执拗,满怀执着,正在怔怔相看。

青荷她一笑莞尔:“阿龙,你因何这般看着我?”

他屏着呼吸:“我想吻你,却又怕遭你唾弃。”

青荷无比诧异:“阿龙,你怎言不由衷?我何曾对你唾弃?”

他苦着一张脸,满腹忧愁:“伊人香飘在香丘,峨眉不展痛不休。唯恐荷香不复返,孤家寡人只剩愁。”

青荷置若罔闻,甜美一笑,仍然坚持己见,顾左右而言他:“阿龙,我既然不回南虞,咱们无需再爬箐门雪山,不如现下直接回蜀缘。”

他凝望着她,不觉大吃惊吓,良久默然,半晌才说话:“回蜀缘还需要三五年,那时候我会仿照常乐宫的‘青荷园’,为你在蜀玉宫为你建座‘碧荷殿’。”

青荷闻言一阵绞痛,一阵窒息。

青荷园!碧荷殿!这些名字都与阿龙相去甚远。

气恼之下,第一次狠心地推开他:“阿龙,你本来知道,我不喜欢青荷园,不喜欢碧荷殿。这世上,我最喜欢的,就是阿龙的绿竹院。”

青荷一怒之下,再不愿理会他,只想负气便走。

他即刻悔悟,搬出瑶琴,拖她坐在琴畔,指尖碰触琴弦的一瞬间,悠扬悦耳的琴声宛如仙乐,响在耳边。

固然,他的琴音远不及往日好听,但是她破碎的心急于弥合,渴望再一次与阿龙在琴声中相见。

青荷坐在他的身侧,双手托腮,凝望着他,满脸笑意。一双眼睛,比天上的星星还璀璨;一张俏脸,比雨后的荷花还娇美;一脸微笑,比夜空中的圆月还明媚。

他浑身战栗,简直就要弹不下去,不得不一手拨弦,一手拥她入怀。

他那情,更比他的琴声还要跌宕缠绵。他那欲,比那崇山峻岭还要连绵起伏。他那爱,比那长江之水还要经久不衰。

青荷听着听着,那绷紧的神经,再也不能支撑,酣然入梦。梦中依然又被热吻,又被轻拥,同荡秋千,忽上忽下,忽翻忽转,摇曳起伏,其乐无穷。

他翻云覆雨,低声耳语:“宝贝,我真对你五体投地,做出这般高难动作,居然还睡得这般香甜。”

青荷梦中念着爱人:“阿龙,我可没睡。阿龙秋千荡得这般欢快,跌宕缠绵,简直是风里飞,浪里游,云里来,雾里去,我哪里睡得着?”

他战栗着说:“宝贝放心,我每日都会荡秋千,让你日日欢畅淋漓。”

青荷的梦境,越来越天马行空,时而腾云驾雾,时而翻天闹海,时而劈波斩浪。

她疲累至极,只想踏踏实实做梦:“阿龙,不要再折腾,速速停一停,不要打碎我的梦。”

他只是不听,翻云覆雨,紧怜密爱,穿荷插莲,乐此不疲。

东方渐白,一切才归于沉寂。

也是刚刚归于沉寂,她的好梦本想继续,不料隐隐约约听到门外有人小声通禀:“君上,紫逍将军回来了,正在舱外求见。”

睡梦之中,他悄悄起床,身畔传来“悉悉索索”的穿衣之声,又听蹑手蹑脚下床之声,“吱吱呀呀”开门之声。

朦朦胧胧中,又听他低声相问:“龙妖……”声音极轻,听不真切。

紫逍毕恭毕敬,声音压得极低:“龙妖已死……,西蜀六军缟素。”

他满意至极,喜悦在心头洋溢:“如此甚好……,我们……。”

青荷的梦境,瞬间幻化成“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山舞银蛇、原驰蜡象”的箐门雪山。

无数蜀**士,身穿白衣,披麻戴孝,顶着风雪,扛着白幡,一步一滑,在冰雪封盖的陡峭山峰之上,艰难攀爬。

她急追过去,大声急问:“你们在做什么?阿龙呢?”

无有应答,只闻北风呼啸,烈烈不绝。

今日今时清明节,蜀道遍布风和雪。风和雪,江山如旧,爱人决绝。

前世今生生死别,与君犹对当时月。当时月,照出离合,照出圆缺。

青荷梦中迎风独立,自问自答:“你没张眼睛么?他们分明是在送葬!还能为谁?当然是阿龙!”

她一片窒息,瞬间惊醒,猛然推开身旁束缚,坐起身来,一声惊呼:“阿龙!阿龙死了!”

无比惊悚的现实,瞬间找回她的记忆,瞬间抨击她的身心,瞬间攫取她的呼吸:“我亲见阿龙身受重创,体无完肤,怎可能起死回生?”

她刹那间绝望:“是了,我曾在悲痛之下,饮尽那苦煞心肺的还魂药汁。怎么,天杀的上苍!我求你眷顾阿龙,你偏偏要夺他性命!我求你赐我一死,你偏偏让我苟且偷生!”

那一刻,青荷伤心欲绝,苍

天变化谁料得?万事反覆又如何?抬起泪眼,更不敢相信:更有惊悚之事,更见惊悚之人!

博赢!

博赢极力想要挽回,伸出双臂。

青荷惊惧到了极点,缩到床角,又急又怒,大声疾呼:“别过来!”

博赢眼见她瞬间声色俱厉,虽在意料之中,却也不敢再强行靠拢。他坐在大床正中,极尽柔情,轻轻说道:“青荷,别怕,如今我已是你的夫君。你放心,我将倾尽一生,无论何时,无论何地,都会倾力护着你。”

眼见她眼中没有悲哀,只有惊骇,他做出悔恨之态:“青荷,都怪我。昨日不该由着性一遍又一遍索要过度,让你伤后不得将养,以致心智迷糊。”

惊悚已过,青荷嘴角挂满冷笑,心底暗道:“事已至此,你又何必惺惺作态?阿龙都死了,我还会为这个耿耿于怀?不要说睡着梦着,我毫无记忆,早已忘记,就算有记忆,就算没忘记,你的所做,何须挂齿,你的所为,何须挂怀?如今的我,不过是行尸走肉。区区一架形骸,相比阿龙的情爱,根本微不足道,相比阿龙的性命,更是九牛一毛,我会为了这个和你斤斤计较?”

青荷冷然看着博赢,一字一字问道:“我的阿龙,是不是被你所杀?”

博赢乃大国之君,心怀远略,素有凌驾四海之气,抱震撼八荒之才,不仅身经百战,更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如今的他,突然感到害怕,脸上镇定自若,心底却打了个哆嗦:“青荷,何出此言?我怎可能违你心愿?”顿了一顿,又说:“你只管放心,我既然已经答应你,定会信守承诺。”

青荷的眼神,像千年冰雪一般冷澈;青荷的声音,比万年冰川还要凉薄:“我刚刚听得清楚,‘阿龙已死,蜀军缟素’。”

博赢眼见她彻骨冰寒的双眼,紧盯着高悬舱壁的“达摩剑”,顿感浑身冰寒,唯有隐忍装欢:“龙帆活得好好的,你又何必咒他?你说的六军缟素,不过是梦境的虚幻,何必当真?”

青荷置若枉然,自顾穿衣下床,向外便走。

她方才迈出一步,忽闻疾风烈烈,席卷而至,但见身影一闪,博赢已挡在面前,沉着一张脸:“青荷,哪里去?”

青荷冷冷看着他:“那里去?实话告诉你,我身将死,我心如归,一切随你所愿。一句话,要么放了我,要么杀了我。”

博赢浑身战栗,半晌方咬牙切齿道:“我早知你无情无义!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从来都是你的座右铭!”

青荷一声冷笑:“论起背信弃义,谁赶得上你?”

博赢脸色铁青,怒筋暴跳,双拳紧握,关节咯咯作响。

青荷不觉悲愤,反生恻隐:“博赢,你尽管杀我,你泄愤,我解脱。自进吴军大帐,我就未打算独活。”

博赢闻言,怒发冲冠,不可容忍。徒劳讨她欢心,徒劳做她夫君。她铁石心肠,始终没将他放在心上。她随时随地,甘愿为龙帆赴死。她每时每刻,不曾把龙帆遗忘。

他战栗半晌,强自稳住声音,凝住心神:“我才不会傻到错杀挚爱泄愤!你注定一生一世,做我的女人!这辈子休想离开我半步!”

青荷只觉滑稽,大笑不已:“博赢!你不光自大,还自大成天才。我哪里是你的女人?还一生一世的女人?不过睡梦之中,被你浸淫一回。我都不在意,你还上心?堂堂一国之君,后宫三千宠爱,会如此心胸狭隘?至于耿耿于怀?话说回来,我想去哪,还没哪个痴心妄想之人,胆敢相拦!我最多一死了之,你又何必惺惺作态?”言毕,毫不理会,自顾前行。

博赢怒气冲天,七窍生烟,飞起一脚,百合屏风,腾空而起,碎成数片。

可怜那娇艳的卷丹百合,瞬间摔成千朵万朵。

博赢目眦尽裂:“我从未见过你这样的女人!寡廉鲜耻!无情无义!刚刚与我巫山**,生死缠绵!不过眨眼之功,就形同路人!我知你不光冷面冷颜,还冷血冷心!全不看我的人,全不看我的心!在你心中,只会欺骗,只会利用!既然如此,我不如遂你心愿!我手中还有王牌,那就是龙帆!你胆敢背信弃义,我就把龙帆剁成肉泥,斩成肉酱!”

青荷果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耳听他狂怒叫嚣,更不示弱,横眉立目,眈眈相向。

博赢从容不迫,冷然又说:“不错,龙帆就在我的手上!你不用这般恨恨瞪着我,青荷。我驻扎在西蜀的最后一路兵马,在班师回营之路,与龙帆不期而遇。他们不知内情,又将龙帆劫回东吴。一切阴差阳错,皆乃天意,我便是想要逆天,也是鞭长莫及。事到如今,龙帆的生死又在你一念之间。只是,我再无闲情逸致和你周旋,更没有忍性耐性哄你欢颜。你若稍微不顺我心,丝毫不合我意,我一准将他碎尸万段。”

青荷冷冷看着他,只觉他阴险

诡诈,实在难辨真假。

毕竟在她心中,最宝贵的是阿龙的生命。宁可信其有,不愿信其无:“只要阿龙活着,我别无所求。”

就在她犹疑不决的瞬间,博赢突然跨步上前,抢上一把拥之入怀。

他动情了,流泪了,或许演技超凡脱俗,或许真情流露:“你这个小东西,何必寻死觅活?不如直接杀我!你可知?你把我的心,伤透了,绞碎了,磨没了!青荷,再不要和我提蜀国!再不要和我提龙帆!我受不住这般摧残!我答应你,只要留在我身边,我保证不杀龙帆。”

青荷心念阿龙生死,更恨博赢反复无常。一时辨别不清真伪,更是想不出良策,又悲又苦,却无可奈何。只有冷下一张脸:“我要先见阿龙,否则,其他一切免谈。”

博赢泪眼朦胧,不置可否。良久,方说:“蒹城已在眼前。这两日,我一直筹划册封你做昭仪。待到册封礼毕,你让我安心,我自会安排你们相见。只要你答应我,一生一世,永不言弃。”

闻听他的缓兵之计,青荷登时怒在心里:“做你什么?昭仪?你不如趁早颁布遗诏!”

怒了片刻,陡然想到阿龙。一股暖流激荡,冲击着她那颗浸泡在死海、凄苦迷离的心房,当即痛下决心:“只要阿龙能活,我便是做猪做狗做昭仪,又有何惧?”

博赢抱着她缠绵悱恻,情话眷眷何其多。

青荷一句也听不上心。不仅对他的话,满不在乎;便是对他的人,更是毫不在意。

博赢却是心情大好,他打了败仗,本是十二分沮丧,如今杀死龙帆,抢回爱人,终也算扳回一局。更何况,有青荷在身边,“三墓兵法”、“万里江山”好似都不再遥远。

满怀胜利的憧憬,博赢快速奔向常乐宫。

常乐宫坐北向南,位于蒹城茗山之阳,北据长江,东濒青溪,西达不周峰,南抵雨花山,天然屏风拱卫于宫城之周。

顺天然、就地势,依山傍水,巧用河渠,此乃常乐宫独具的特色。不仅如此,内宫城濠与蒹城水系相互连通,二川溶溶,流入皇宫。高低冥迷,北构西折,交相辉映。

以皇城宫城为主体,布设了三朝五门,宫殿午门采用冂形门阙,彰显君室威严。在宏观布局上,宫事宏大,布局严谨,错落有致。在宫室组合上,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层层深入,长虹卧波。在建筑构造上,气象宏伟,巧夺天工。

博赢之华玄宫是内廷正殿,门外金狮两座,左有日华门,右有月华门,东西有斜廊,后有南书房。

向北为君后之怡宁宫,再向东、西、北三侧,又建有慈柔宫、迎水宫、超云宫、仪春宫、春和宫,均是廊腰缦回,檐牙高啄。

青荷无暇研究历史文化风貌,心中只有一念:“拼上一死,保全阿龙。”既然心存幻想,有求于人,便要戒骄戒躁,表现谦和,万万不能做出离心离德。

博赢倒也言出必行,紧贴华玄宫西侧建成了“青荷园”、“爱莲宫”。尽管如此,却有违初衷,将青荷南书房密室藏娇。

博赢这样做,原因很简单,一是他爱意正浓,只盼与青荷日夜厮守,随时临幸;二是他猜忌深重,青荷又聪明绝顶,不得不严加防范;三是他实在顾虑暗藏杀机的后宫,担心不轨之徒暗算自己的新宠。

博赢为彰显王者之风,回转常乐宫第一事,便是召集宠臣密谋册封昭仪君妃。

心知此事棘手,博赢一番踌躇,秘密召见的第一人,便是心腹大臣孙太傅。

且说这位孙太傅,作为储君的授业恩师,不仅与博赢父子交厚,更与礼部尚书关系密切,倘若肯替博赢出面,定能事半功倍。

孙太傅奉旨入宫,博赢悄悄询问:“寡人有一佳丽,爱之久矣。思之慕之,终于选在身侧,寡人欲许之以昭仪,爱卿可有良策?”

闻得博赢暗示,孙太傅急忙跪倒于地,三拜九叩,忧国忧民,唯独不忧君,一张嘴直言不讳,毫不留情:“君上乃一代明君,雄才大略,甚有尧舜之风。微臣以为,君上想要“佳丽宜宫室,美人充下陈”,合情合理;君上想要“金屋妆成娇侍夜,三千宠爱在一身”,也无可厚非。但是,昭仪娘娘的身份太过尊贵。小娘娘却位份卑微、资历短浅,目前来看,不宜如此册封。如若不然,众说纷纭不住,悠悠之口难封,朝堂后宫都不得消停。到那时,不要说君上心上不好过,便是小娘娘也难独善其身。”

尽管忠言逆耳,博赢却是不得不听。可是转念又想,心下极痛:“倘若青荷做不成昭仪,只做个小小的女吏,又有何益?宫中是什么地方,我自幼耳濡目染,早已心知肚明。这里看似冠冕堂皇,实则勾心斗角,实则尔虞我诈,实则重重杀机。青荷从前生活在宫外,尚且还能自由自在。我接她进宫,本意是给她恩宠,怎能让她低人一等,备受欺凌,忍气吞声?”

第四百四十六章 虞之美人

博赢一回蒹城,便一头扑向朝政。他自从登基,便是大展宏图,先是平定吴越,又是征服北晋,一路都是顺风顺水。不料寄以厚望的西征,居然史无前例地受挫,以至于士气大落。全仗着他败中求胜、指挥若定,终于让群臣各就各位,将朝政重新拉回正轨。

痛定思痛,博赢再次致力于新政。

可是念及青荷难封,不由痛上加痛:“倘若我依照规矩,将她草草收入后宫,固然有我的恩宠,却没有实实在在的显赫之名,她定将险象环生,甚至保不住性命。”

思来想去,博赢只觉痛心:“可恨可恨,我身为一国之君,忧国忧民,居然保护不了自己的女人。”

左思右想,苦无良策,灵机一动,又召见足智多谋的天玑。

天玑聪明圆滑,倒能宽博赢之心:“君上勿忧。荷姑娘心爱君上,绝不会在乎名分。当下封她昭仪,必将引起朝堂不平,后宫不宁。君上不妨遵照祖例,先封她做个美人,待诞下龙子再行擢升。总有一日,君上会心想事成。”

天玑是博赢多年的心腹爱臣,深得宠信,何况他言之有理,博赢自然从善如流。

事到如今,博赢更是心知肚明:“任你是千古之帝,任你是百世之王,面对吃人不吐骨头的道义,除了遵守无奈何也。”

一句话,想要人前显盛,就要忍辱负重;想要稳坐君位,必须忍气吞声。

无奈之余,博赢打定主意:“既然昭仪不可封,只能让青荷暂时受受委屈。反正来日方长,她又年轻,只要我不放弃,她总会有出头之日。”

因为美人位分太低,博赢依然大动脑筋:“她出生在南虞,又极爱《虞美人》曲,不妨以此为封,也能聊以慰藉。”

博赢抱着如此美好的愿望,派人拟好册封美人的诏书,去寻君后金蝶签批。因为根据东吴祖制,嫔妃册封须得君后首肯,诏书之上也需盖上君后凤胤。

万万料不到,派去传召的紫遥居然灰头土脸无功而返。不仅灰头土脸,岂止无功而返,还引狼入室。

原来是君后金蝶,率领“淑、德、贤”三妃,并九嫔九妤,大批人马、浩浩荡荡奔赴华玄宫兴师问罪。

当此时,博赢正在南书房奋笔疾书,批改多日累积的奏折。

博赢正批的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便听亲信太监传报:“启禀君上,君后驾到。”

闻听此言,博赢一颗头“轰”的一声,胀大数倍。

他做梦也想不到,不过封个小小的美人,居然引起了不小的骚动,从三宫到六院,从君后到“淑、德、贤”三妃,再到九嫔,全部出动。

如此小题大做,天理难容,人神共愤。

幸而博赢虽不是神,却也不是等闲之人,最擅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怎会惧怕区区几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

博赢不动声色,低低的声音说:“宣。”

话音刚落,但听帘珑轻挑,便闻香气袭人,一时间,五彩华服之色,夺人二目;更听玲环霞帔之声,络绎不绝。

片刻之后,南书房大殿之上,君后尊妃,美嫔丽妤,宫娥才女,跪了一地。放眼望去,珠光宝气,浓妆艳抹,锦衣丽服,颜色骄人。

博赢只看了一眼,就觉颜色让人晦气,就觉空气让人窒息。

为首的贵妇,身形高大,金纱上襦,金销长裙,金带长垂,金钗满头,高髻华冠,宝饰花钿,脂粉荣艳,分不出年纪,看不清容颜。

博赢也不抬头,只凭脂香浓烈,便已断定君后金蝶驾到。

念及金蝶,博赢不由心底悲切:“我违背初心娶了金蝶,金蝶忍气吞声入主后宫,都是一样的目的:互惠互利,各取所需。”

从前,博赢拉拢权贵,孤立博尚,抗衡寒波,又发动政变,一波三折,终是出奇制胜,打败政敌,做上吴国最高统治者,可以说金蝶之兄金峰功不可没。

博赢眼看金蝶,只觉忍无可忍,幸而他想起另外一人,瞬间平息忧愤:“平心而论,金峰出类拔萃,是个治世之才、肱股之臣。他虽仅长我五岁,却是三朝元老。文治武功更是不可小觑,改朝换代的历次洗礼,他都未受到负面冲击,反而在官场摸爬滚打,游刃有余。总之, ‘一朝天子一朝臣’对他来说,从来不适用。”

念着吃水不忘挖井人,博赢彻底压住对金蝶的厌恨:“亏得金峰卧薪尝胆,心思缜密,那些老奸巨猾的权臣、富可敌国的财阀才会被收归我用,不仅为我储备巨大的财富,更助我大踏步走上辉煌之路。”

面对群妻,博赢就此打定了主意,那就是顾全大局:“对我来说,金峰实在不可多得。为今之计,必须持续委以重任,才能保证我东吴一路前行。既然金峰兄妹一损俱损,一荣俱荣,金蝶的后位不能轻易变更。”

为了顾全大局,难免损失小利

,心情更要受到压抑。

实话实说,博赢实在不愿见到金蝶,今日金蝶找上门来霸王硬上弓,博赢只好硬着头皮勉为其难。虽是如此,心下十分不喜,脸色相当难看。

博赢长年对金蝶敬而远之,本已习以为常、自得其乐,如今却不得不针锋相对,他从心里往外只盼回到从前,各自顾及脸面,最好都能全身而退。一句话,他实在不愿当众斗法,即伤国体,又伤和气。

他的目的更是明确,就是尽快让这个颇富心机的女人懂得一件事:为了权利,必须安分守己,重新任劳任怨,做回典范,帮他打理六宫,千万别染指他的内政。

客观来讲,金蝶十分精明,为了固有利益,她也不愿撕破脸皮。虽是如此,她有她的个性,她有她的苦衷。

因为博赢专心前堂朝政,时常冷落后宫,金蝶的日子便格外清静。

金蝶开始也曾愤愤不平,后来无可奈何,最后只能听之任之,退而求其次。

她虽容貌有亏,心计却是超群,又有嫡亲的兄长金峰巧做智囊。长兄倾力打造,个人倾力上进,在后宫终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只是她终日难见博赢,感情先是如饥似渴,如今便是苦大仇深。

她的遭遇注定她的偏激,更铸成她的畸形的嗜好:后宫佳丽不是胸大无脑,就是脑大无胸。嫔妃数十人,从来不曾有哪个得过君心,也从未有哪个胆敢独霸专宠。当然,迎水宫贵妃除外,她不受金蝶统辖,因而天姿国色,智慧超群,算是有胸有脑,又深得博赢之母蒙柔太后欢心。

金蝶十八年如一日奋战后宫,虽是勾心斗角、处心积虑,却因博赢善于息事宁人,打得从来都是一个人的战争。

这场战争,本是无所谓胜利,无所谓失败。表象是二人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实质是金蝶单打独斗,不见敌手;结果是博赢败中取胜,稳打稳赢。

幸而金蝶缺什么想什么,因外貌亏欠,更痴心关注表面,是尔自以为百战百胜、风光无限。

两年来,她作为一国之母,在众妃嫔之中,向来说一不二,这更助长她的幻想,自认为后宫独大,难免得意忘形。虽得金峰多次暗中劝诫,她依然身在常乐宫,不识真博赢。

抱着如此侥幸,更觉今日时机大好,清算新仇旧恨的时机已经来到。

再说青荷,为救阿龙,一人舍命,万将难敌,一只荷激起千层浪。她的英雄事迹很快传遍东吴大街小巷。

博赢失意战场,得意情场,虽是兵败如山,却眨眼之功抱回个千娇百媚的美娇娘。如此文治武功,更被吴越传唱。

二人此举,无不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博赢再是谨小慎微,奈何他是公众人物,举世瞩目,一举一动,都要被扩大百倍。此等桃色事件,又被政敌利用,很快国人皆知,举国沸沸扬扬。

传到宫廷,又经夸张、渲染、烘托,再经咀嚼、翻录、升华,何等振聋发聩、震撼人心?

更何况,故事主人公,冠以旷世君王,附带绝世佳人,更加传神,更加离奇,简直与南颂君王独宠名妓旗鼓相当。

金蝶对博赢不敢有恨,却对这个兴风作浪的小荷妖恨入骨髓。

博赢在外如何鬼混,金蝶鞭长莫及,居然带回常乐宫专宠,还暗藏不知所踪,还要堂而皇之册封。据说妖精年轻貌美,过上一年半载,难免生个王子出来,岂不是妖魔出世,鬼怪横行?

金蝶尽管心底意难平,却装出一脸恭顺贤良,满面忠孝虔诚。有条不紊,先礼后兵,先行三跪九叩,缓缓站起身来,从容不迫,气度不凡,刚正不阿:“臣妾听说,君上要新封一位美人?”

博赢只看了金蝶一眼,便洞若观火,心知肚明:“她想在众目睽睽之下给我来个下马威,并冠上一顶重色轻国之高帽,彰显她的贤淑美德。当然她醉翁之意不在色,磨刀霍霍向青荷。”

欺负谁都行,欺负她不成。

无名业火,“腾”地一下劈空燃烧。总算博赢涵养好,少一提气,瞬间熄火。端坐龙书案,稳然如泰山,自顾一心一意,批示堆积如山的奏折。头也不抬,眼也不看,嘴里四平八稳:“不错。”

金蝶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君上可知这位佳人底细?”

博赢依然一目十行,波澜不惊:“当然。”

金蝶跪拜,一扣首,之后,又说:“君上可知我常乐宫规,凡是侍奉君王之女子,都是千挑万选的绝代佳丽?”

博赢继续埋头奏折,奋笔疾书,倒是心平气和:“当然。”

心中暗道:“真真羞死人也,你这样的还算绝代佳丽?中间粗,两头细,扭扭曲曲,丑的像条胖头鱼。脸盘大,眼睛小,坑坑包包,多少脂粉往上浇?什么绝代佳丽,根本是绝代丑鲤!”

金蝶抬头一望花钿扬,金雀翠翘闪金光,不知博赢心所想,满心满

肺自感良。再次跪拜,二扣首,之后,又说:“君上可知侍奉君上之女子,进宫之前必是处子之身?”

博赢把手上奏折望案上一扔,便欲先发制人,一个转念,强行熬忍,不去发作,而是拿起另外一册,继续批改。批了半晌,都是不动声色,良久又说:“当然。”

金蝶面露得色,又跪拜,三扣首,之后,又说:“验身女官,臣妾已带在身边待。待验明正身,臣妾自会在册封诏书上盖好凤印。”

博赢闻听,气血翻涌,怒冲百会。强忍怒气,半晌之后才恢复平静,一边假装埋头全神贯注翻看奏折;一边面不红、心不跳,平心静气说道:“区区小事,岂敢劳君后驾?还是寡人亲力亲为吧。”

刹那之间,大殿之上,鸦雀无声。

众嫔妃哪里见过这个?个个低下头去,面红耳赤,羞愧难当,不知身在何方,是否青楼舞坊?

众目睽睽之下,金蝶怎肯贻笑大方?她比博赢还要厚颜无耻:“启禀君上,臣妾闻听,这位佳丽是蜀人为救蜀贼龙帆,将我吴营搅得地覆天翻。不知君上可曾明察?”

金蝶公然宣战,博赢怎能置若枉然?他终于抬起头来,将手中硬毫,向砚台上一抛,依然不动声色地看向金蝶,良久,才阴沉着脸说道:“此事,寡人确是不查。不过,寡人倒是知晓,有人唯恐天下不乱,为个小小的美人,想把常乐宫搅得地覆天翻。”

金蝶闻言脸色陡变,浑身上下直冒冷汗,急急跪到地上,连连叩头,依然不改初衷:“臣妾不敢!”

博赢面无表情地看了金蝶半晌,直到看得她心里发毛,这才笑声朗朗:“你倒说说,还有何事你不敢做?你弹劾别人也就罢了,如今还弹劾到寡人头上。”

金蝶无极惊悚,浑身巨颤:“君上言重,臣妾惶恐。”

博赢一脸微笑悠悠然:“你还知道惶恐?寡人倒是难以置信。寡人且问你,今日你带来的嫔妃,怎么人丁稀少?寡人数数看,统共只有十八人,如婕妤怎么没来?”

金蝶冷汗簌簌而淌:“如婕妤身体不适,宫中静养。”

博赢满面微笑,油腔滑调:“她年纪轻轻,有何不适?还宫中静养?依我之见,恐怕是已经小产。寡人记得两月前,出师伐蜀之时,她才刚刚怀上龙嗣。寡人征战回来,她孩子就没了。君后,兵贵神速啊。寡人在前线行军打仗,斩首敌将,速度都不及你之万一。你的手段,真让寡人望尘莫及。”

金蝶闻听顿时体如筛糠,一颗头狠命地磕到地上去:“臣妾有罪,臣妾未能保护好龙嗣,请君上责罚。”

博赢笑的贼甜:“寡人怎敢责罚君后?敢问君后,何罪之有?”

他面上笑的有多甜,心中就有多阴险,既然有人给脸不要脸,他索性翻脸:“依寡人之见,君后不仅无罪,更是后宫楷模。别的不说,若论处子之身,君后至今还是当之无愧。毫无疑问,处子之名,谁与君后争锋?”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金蝶闻言,更是面无人色,几欲一头撞死。

博赢念及青荷日后之危,更要趁热打铁再接再厉,他满载着圣君的威仪,缓缓站起身来,将跪在地上的女人们,挨个扫视一遍。

看过之后,更是笑的阳光灿烂:“君后,很多事寡人不是不知道,只是懒得和你一一计较。但是,并非所有的事,寡人都不计较。你切牢记,倘若虞美人和她的孩子有半分闪失,我定先拿你开刀。你再不必在东吴常乐宫胡闹,直接去西天极乐宫报道。”

金蝶闻听此言,恨极怒极,只觉热血翻涌,恨不得冲上去与博赢拼命。

但她毕竟身经百战、处事精明,绝不会傻到硬碰硬,转瞬之间,又实现了仇恨转移:“好,博赢,我斗不过你!你放心,但有机会,我定要寻到小妖精,将之碎尸万段,更将今日之辱加倍奉还。”

再说众妃嫔素来寡宠,今日本想把握战机,大出一口怨气。谁料博赢率先出击,所向披靡。

她们尚未出手已是一败涂地,这般被口诛笔伐,面上十分过不去,想要回敬,却畏惧男权,尤其畏惧君权,唯剩敢怒不敢言。

博赢再不理会这些女人,顾自坐回龙椅,全神贯注,批改奏折。

金蝶自知败局已定,垂头丧气,灰头土脸,跪拜一回,忍气吞声,只说了一句:“臣妾告退。”于是,率领众妃,慌慌张张,兵败神速。

博赢旋即收起脸上的笑容,头也不抬,看也不看,哼也不哼,心底说了一句:“快走,不送。”

他虽是大大占了上风,依然觉得心底怒气难平,唯有埋头苦干以泄愤怨。

博赢化悲愤为苦干,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奏折终于批到一半,便拿起了正中的一件,他仔仔细细看过半天,突然眉头紧蹙,发号施令:“宣,宣太子速速觐见。”

第四百四十七章 夙兴夜寐

不多时,一英俊少年跟着小侍穿庭过殿来到华玄宫。他先在殿外认认真真整肃仪容,一切就绪,方恭恭敬敬立于檐下不敢稍动。

少顷,便有内监通传君上召见,英俊少年方敢步入殿中。

借着明亮的烛光,博赢细细观看自己的爱子博砚。他十**岁,头戴玉冠,身穿紫袍,相貌俊美,身材颀长,长相极类博赢,眉宇间更有英武之气。

博砚亦步亦趋,倒身叩拜:“儿臣恭请父君万安。”

博赢面上满含着慈父的微笑,站起身来,缓步走下御阶,以便与儿子更近:“砚儿,平身。”

博砚谢恩之后,毕恭毕敬站起身来。

博赢满心喜爱,依然保持微笑:“为父亲征两月,砚儿堂上朝下治得不错。”

博砚恭谨说道:“儿臣只是谨遵父君之命光大我朝,效仿父君之从善如流,令朝臣们尽忠职守。虽是如此,依然难免会有诸多不当之事,还请父君多多指示。”

博赢面露赞许:“父君批了一整日奏折,终是看到砚儿这一份。砚儿做人含蓄温婉,蕴藉蓄涵,颇似你的娘亲。针砭时弊却一针见血,口齿甚健,不留情面。父君知你忧国忧民,只是不可轻易锋芒毕现。”

博砚极尽恭顺:“儿臣受教。”

博赢微微一笑:“砚儿在奏折中暗指豪强当权,政出私门,奢侈腐化,卖官鬻爵;奸商独大,政商勾结,控制朝野。此言虽有一定道理,可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此类污浊,自古有之,前颂今朝,屡禁不止。此中弊端,必须徐徐根治,不可操之过急。”

博砚恭敬回道:“儿臣明白。我东吴得沃土水利之便,精耕细作,物产丰腴,素来是天下粮仓。父君治国有方,商旅恒通,制造先进,实业雄厚,更是惠泽天下,富甲一方。豪强当政,政商勾结,乃前朝百年诟病,并非我朝专利,却是祸害无穷。若想根除,必须推行新政。”

博赢不置可否:“为父知道其中的道理,但是推行新政,必须因地制宜、循序渐进,否则适得其反。你也知道,历代变法,败者为多,胜者为少。理想确实好,现实却不妙,切不可急躁。比如前朝的王安石也是治世之才,多年的努力得到的依然是失败。”

博砚深以为是:“儿臣明白,便是变法成功者,也绝非某个人、某些人的一蹴而就,而是千千万万人、世世代代的累积。”

博赢微微颔首:“你之推行新政,寡人心知肚明。有一点你更要记住,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以后这样的奏折,我看了就好,万万不可流传出去。”

博砚毕恭毕敬:“是,儿臣本是写给父君一人。”

博赢点头,忧色不减:“我知你心。只是新政不可操之过急,更不能盼之一朝一夕。夕者曾有大圣大贤,只因急功近利,便坏了国之根本。你我还需积累圣贤的德能,步步为营。如若不然,稍有不慎,功败垂成,万劫不复。”

博砚躬身一拜:“父君教训,儿臣谨记。”

博赢循循教导:“治国之道,又与谋国不同。圣人居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而弗始也。为父还是那句话,万物皆有道理,顺畅引导胜于扼杀打压,道法天然胜于灭伦逆天。”

博砚心领神会:“儿臣谨遵圣训。道法天然,锉其兑,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致力于政通人和、富国安民。”

博赢只觉孺子可教,不由笑道:“正是。重为轻根,静为躁君。是以君子终日行不离辎重,虽有荣观,燕处超然。奈何万乘之主,而以身轻天下?轻则失根,躁则失君。”

博砚念念不忘一事:“儿臣还有一事请奏,若有违背圣听之言,还请父君容谅。”

博赢微微一笑:“你不必多说,为父已知晓。你年轻气盛,听不得背后议论为父的言语,自是想要对为父敲响警钟,预警为父收纳美人之事。”

博砚被猜中心事,倒身叩拜:“儿臣不敢,请父君责罚。”

博赢一笑置之:“我自有分寸。你跪安吧。”

博砚不虚此行,踌躇满志,诺诺而退。

博赢忧患相生,心烦意乱,面色阴郁。

博赢方才重新拿起奏折,过不多时又有内监来禀:“启禀君上,二殿下求见。”

博赢闻言只觉困乏,更觉疲惫,勉强提起精神才放下奏折道:“叫他进来。”

闻得侍传召,一恭顺贤良的锦衣少年步入殿中,正是博赢次子博砾。

他年纪与博砚相仿,虽生的俊俏,相貌和神色却大不相同,年纪虽轻,却比博砚多了少年老成,而且多了些沉重:“儿臣恭请父君圣安。”

博赢微微一笑:“此次出师习远,你虽首次出征,领兵带队却能出奇制胜,甚有你长兄之风。你兄弟长大成人,为国效力,为父也是心下蔚然。”

博砾毕恭毕敬道:“儿臣跟随父君

远征,亲见父君夙兴夜寐,如今甫一回朝,又是日夜操劳,儿臣忧心不已,只盼父君注重龙体。”

博赢含笑说道:“砾儿,你生性随母为父说的不是君后。你生母为人谦逊,做人坚忍,你与太子虽非一母同胞,却难得兄弟同心。他有你这样的兄弟,为父大是放心。”

却说这位东吴二殿下博砾,自幼丧母,也是个苦命人。其生母本是个才色俱佳、性情温婉、心地纯良的女人,奈何在这重重深宫,越是红颜越是薄命。

或是不幸,或是有幸,博砾自幼便过继给君后金蝶,察言观色,颇有心得,眼望父君,毕恭毕敬道:“父君教诲,砚哥提携,皆乃儿臣毕生所仰仗。必当鞠躬尽瘁,不负圣望。”

两父子言谈甚洽,尽欢而散。

月明星稀,乌雀归巢。博赢终于批改完成垛的奏折,急欲整理心情,去看他的青荷。

自从回宫,青荷便被他囚禁在南书房密室,虽是不见天日,却是绝对安全。

无边的烦恼、无沿的疲惫之后,可以抱一回美人,实乃天大的幸事。

念及于此,博赢心中顿升一股暖流,满心不快登时烟消云散。

方展开一丝会心之笑,不及起身,就听内监来报:“启禀君上,丞相已在殿外矗立多时。”

闻听金峰在此,博赢登时想起金蝶那张脸,不由得怒气陡升,方欲推说已经睡下,转念想到金峰,想到朝政,又换了一副圣君的面孔:“何时来的?”

宫人口中急报:“丞相恭候一个时辰有余,唯恐扰了圣驾,不让随便传话。”

博赢面色凝重:“传他进来。”

一人年逾不惑,亦步亦趋,神色匆匆,快步而入,倒身下拜,口中轻呼:“微臣金峰,叩见君上。”

博赢脸色略有缓和:“爱卿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金峰站起身来,更显得身形瘦长,体态高大,骨节分明:“君上太过辛劳。夜已至深,还在为国事忧心。圣驾不得安歇,此皆臣之罪。”

博赢脸色温和许多:“爱卿不必自责。寡人乃一国之君,忧国忧民,福泽百姓,是寡人的本分,自然容不得懈怠半分。”

金峰一张琵琶脸庞写满忠心:“微臣不能时时替君分忧,深以为很。”

博赢微微一笑:“爱卿何出此言?这悠悠数十年,是谁助我舍命抗鞑,决战杀伐?是谁助我树威立信,扬名天下?是谁助我推行新政,造福民间?是谁助我解决财政,排忧解难?”

金峰更是谦恭:“君上圣明,微臣今日便是想君上所想,思君上所思,忧君上所忧。”

博赢这才切入正题:“哦,爱卿深夜造访,有何进言?”

金峰更是开门见山:“微臣道听途说,君上欲新封一位美人?”

博赢脸色一变,面上一凛:“些许小事,不足挂齿。只是寡人有一事不明,爱卿从来只重国事,今日因何问起寡人的家事?”

金峰脸色更是恭敬,一张黄脸黄了又黄:“微臣本不该多嘴,可是事出有急,微臣不得不提。”

博赢笑容僵化,几欲变色。

金峰不急不缓,适时又说:“微臣以为,君上后宫空虚,难得有一位贴心的体己。美人的封号未免太低,不必固守陈规,即难为了君上自己,委屈了绝代佳丽。”

博赢闻言,笑得阳光灿烂:“难为你即体谅君后,又体谅寡人。你我本是兄弟,素来无话不谈。到了这把年纪,想的是儿女长进,念的是夫妻长情。些许女色,不过是茶余饭后之享乐。寡人不过一时兴起,君后何必当真?爱卿何必在意?”

哪料到,金峰悔恨交加,一张脸更似琵琶:“君上却是受了委屈,所以微臣特来请罪。”

博赢闻言一惊:“哦?爱卿何罪之有?”

金峰真心实意:“君后虽能明大局,却不能时时刻刻顾小节,稍有不慎,或有言行亏欠。微臣恳请君上念多年夫妻之情,真心宽宥于她。”

博赢登时奇道:“爱卿何出此言?君后素来识大体,明大义,兼有国母的大度,更有人妻的本分。君后何曾冒犯寡人?寡人更不会无中生有,责怪于她。”

金峰如释重负:“既然这样就好,君后素对君上爱如至宝,心中眼里只有君上一人。加之深居简出,心思不似咱们男子,虽是谨小慎微,难保行出不才之事。君上多多引导,多多宽容,微臣也多多劝谏,唯有如此才能一解君上后顾之忧。”

博赢满面含笑:“难得爱卿体恤寡人。君后主持后宫,多有不易寡人深知她的苦衷。宫闱之事,不足为虑,爱卿不必挂怀。朝堂之事,寡人倒是异常焦虑,还需爱卿多多分忧。”

金峰沉吟片刻,才说:“君上可是忧心财政?”

博赢连连点头:“知寡人者,爱卿是也。爱卿不似天枢、天璇,总是怨我怒我。想我东吴,历朝

历代,遗毒甚多,早已积重难返。何况又遇连年灾祸,去秋洪涝,今春旱魃。眼下财政紧缺,国库罄尽,入不敷出。寡人也是无有良策,才穷举国之兵,图强求存,怎料事与愿违。事到如今,财政赤字,每况愈下,实在棘手,奈何奈何?”

金峰似早有预料,镇定自若,抬起头来:“君上,微臣也是思及此事辗转反侧。君上,以微臣之见,为今之计若想填补大亏空,唯有两条腿走路。”

博赢面露疑色:“何谓两条腿走路?”

金峰谈笑自若:“一是取之小民,二是夺之豪强。”

博赢满面忧色:“这两条路,各有难易,各有弊利,委实难断。以爱卿之见,如何定夺?”

金峰沉声说道:“若论难易,自是取之小民为易;若论弊利,自是夺之豪强为利。小民虽弱,却有万众,是社稷之根本,万万不可动摇。豪强虽健,巧取豪夺,动摇国本,万万不可助长。以微臣之见,从前豪强盘剥于民,现下已是恶贯满盈,我不如抓紧彻查,即解燃眉之急,又平万民之恨,更能固本强基。”

博赢感慨至深:“爱卿深谋远虑,寡人茅塞顿开。只是,咱们扶植豪强,创建吴绫、吴茶、吴瓷产业,可谓呕心沥血。万一行事不畅,未取豪强,却惹得天怒人怨,适得其反,岂非举国动荡?”

金峰微微一笑:“自古以来,成大事之奸商,无一不利欲熏心,原罪深重,惩之罚之,怎会逆天?不仅不会逆天,定是大快人心。既然如此,抑制豪强,师出有名,势在必行。当然对待豪强,需一分为二。对于良心尚存者,不如给他机会,金银赎其原罪。自觉自愿、利国利民者,放他一条生路。可是,对于变本加厉、误国误民者,何须手软?只需夺其名,劫其财,为国所用。”

博赢忧心不已:“虽是言之有理,但若少有不慎,岂非触犯众怒?”

金峰笑得淡然:“君上只管放心,微臣只需稍加诱导,贪心者自中圈套。如此一来,但凡彻查,无有幸免。微臣一向以为,对待无耻豪强,便如饲牛养羊,待他吃尽民脂民膏,长到膘肥体壮,必须屠之戮之,也算取之于民,用之于国。若容他长成狮虎,商、政、军勾结,东吴必将倾覆。”

博赢倒抽一口冷气:“爱卿所言极是,前颂便是养虎为患,被豪强所误,寡人万万不能重蹈覆辙。此事由你去办,我也放心。”

金峰心有所思,连连称是。

一番抉择,博赢又道:“寡人以为,无论平民,无论豪强,都是有善有恶。不妨尊佛重道,使之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罪大恶极者,杀无赦;与人为善者,尽量待之平和。”

一番沉吟,金峰这才进言:“微臣以为,豪门大户之中,众多纨绔子弟,根本不知稼穑,此辈于人于己无益,于国于家不利。留他性命,收监入狱,不仅劳民伤财,徒增朝廷支出,更会怨声载道,乱我民心。留着他们,得不偿失。”

博赢深深蹙眉:“除恶扬善,定以国事为重,不能随心所欲,更是半分马虎不得。”

金峰深深一礼:“君上放心,微臣只尊国器,不敢怀有半颗私心。利好国民所有,倘若留下恶名,微臣一力承担。”

博赢深深动容:“爱卿事事殚精竭虑,寡人怎能让爱卿独担风险?”

眼见金峰恭敬叩拜,缓缓退下,博赢方收起一张笑脸。想到前路漫漫,神色黯然。一双眸子,讳莫如深,更是颇为伤感。

略一转念,陡然思及荷之乐,脸上又现惊喜的神色。

已是夜深人静,劳碌一整日的博赢,手捧蒹城特产雨花茶、太史饼,屏退宫人,悄悄打开机关,跃进密室。

他将茶点置于桌案,情意绵绵,低声呼唤:“青荷!”

左顾右盼,无人应答。四处找寻,荷影无踪。

博赢大惊。

密室只有两间,一为起居,一为洗浴。他在两个房间来回兜了两圈,不要说青荷,连只青蝇也是不见。

博赢一直在南书房守护,幽居在内的青荷不可能逃出。起居室只有一张大床;洗浴室更是空间狭小,根本无处藏身。

突然一个念头打中博赢:“难道青荷故技重施,像从前一般再次藏在床下?”

博赢思荷心切,忧心如焚,不顾一国之君的体面,就地而跪,探头探脑,向床下张望。

阴暗晦仄之中,博赢果然见到床下有团物什酷似衣裙,他心中一喜,不加思考,探手奋力极抓。

陡然之间,忽觉背后恶风不善,快如暴风骤雨,博赢大惊,方欲一跃而避,却说什么已来不及。

无限惊恐之中,只觉后背“风门”大穴被点,顿时浑身上下麻酥酸软,手足皆不能动。

与此同时,一个声音,响在身后,如斯熟悉,如斯陌生,如此恐惧,如此娇美,恰如百鸟齐飞:“君上好跪,恕我多有得罪。”

第四百四十八章 奇者贵妃

话音方落,博赢就被一双小手横抱而起,接踵又是“嘭”的一声,被扔到床上。不用说,那小手的主人自是他朝思暮想的青荷。

青荷心念阿龙,奈何身心受控,不能出宫,早已急似油烹:“博赢,你口口声声说释放阿龙,实际上一直骗我我苦熬苦等。我一早知道,你就是不进棺材不落泪。”

博赢眼望青荷,先是大惊,继而大骇,惊过之后,骇过之后,一个转念,心有稍安:“青荷行事虽然出人意表,我却素来待她不薄,何况她心地善良、外柔内刚,定不会对我痛下杀手。”

可是一想到娇荷难控,心里实在惊悚:“她虽不杀我,却也恨我怨我,更有永远逃开我,我又能奈之何?”

念及宫中戒备森严,博赢又心生期盼:“紫逍、紫遥众人严守华玄宫门,她自是插翅难逃。”

虽是如此,只觉世事难料,更是满心煎熬,只有自我宽慰:“她虽看似绝情寡义,却是心地善良,绝不会置我于死地。更何况,我是她夫君,她虽恨我入骨,更是爱我至深。便在前日,她还风流婉转,顽皮娇憨,令我神魂颠倒。她与我何等恩爱?她怎会舍得对我加害?”

毕竟受制于人,博赢自然气不顺,幸而她的怀抱又柔又软,她的小手又滑又腻,虽说只被抱了一瞬间,却足够他心旌摇曳好多年。

博赢仰面朝天,躺在床上,开怀大笑:“青荷,你对夫君当真体贴,晓得我想你一夜,晓得我牵肠挂肚、剖心沥胆,就尽你所能如我所愿。从前,都是夫君疼你爱你,今日,你变被动为主动,咱两终于风水轮流转。”

青荷不以为忤,淡然一笑:“本来呢,我早就已经想好,只要你放阿龙一条生路,我会日日疼你爱你,直到疼出你的三味真火,爱出你的七窍生烟。”

博赢笑得花枝乱颤:“有青荷疼着爱着,我快活逍遥赛神仙,自然能吐三味真火,自然能直上青天。”

说话之间,抬头望眼,看到房顶灯架留下一道暗影,登时大悟,口中笑道:“青荷,你方才自然是藏在灯架暗影,难怪我寻不你到。也只有聪明狡猾如你,才能想出这般绝妙高招。”

青荷脸上笑得甜美,手上却多了一把利剑,那是博赢偷藏暗室侧壁之中以备不时之需,居然也被她收为己有。

博赢一见之下,强笑装欢:“青荷,从前拐我地图,今日盗我短剑,图穷匕见,爱我无厌。”

青荷莞尔一笑:“我不过是个傻瓜,谈不上狡诈,若说狡猾,谁能及得上博大大?这些时日,我一直被你玩弄鼓掌之间。好在我终于盼来好运,趁你花间流连,多生了几分闲气,终能来个出其不意,绝地反击。”

博赢笑不可抑:“那些女人也算花?值得我流连忘返?依我之见,与娇荷相比,她们统统都是草芥,根本不值一提。”

青荷大笑不已:“是么?那些女人可不是草芥,而是蛇蝎,虽是蛇蝎,却喜追名逐利,决不会杀你。我这个傻瓜,却是天不怕地不怕,一心想要杀你。”

博赢闻言吓得一颗心“砰砰砰砰”乱跳不已,强装成面无惧色:“荷心不可求,日夜皆烦忧。荷剑下受死,做鬼也风流。要杀快出手,要逃即刻走。此情不可待,此地不可留。要留一起留,要走一起走。待你得平安,我死也无忧。”

青荷一声冷笑:“博赢,死到临头你还是废话那么多?实话告诉你,我活不过几天,不会想那么多长远。只要能救阿龙,我可以赔上性命,绝不眨一下眼睛。说句实话,你心怀叵测,阴谋诡计那么多,我实在防你不过。但是我明白一点,我的命虽贱,你的命值钱。一命换一命,好大便宜赚。”

博赢看着短剑闪着寒光,满心惧怕,强装欢颜:“青荷,死在你手,何惧之有?只是不能帮你救出龙帆,当真死而有憾。”

青荷面上冷笑,心里却始终放不下营救阿龙,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不杀你,难道能救阿龙?你满口谎言,从无半分诚意。回蒹城两日有余,我未见阿龙半分行踪。”

博赢一脸无奈,连珠价地诉苦:“龙帆是我吴国重犯,不要说你,便是我自己岂能说见就见?”

青荷一脸寒霜:“你骗谁?堂堂一国之君,倘若真心实意,这点小事都做不得主?”

博赢一脸无奈,几欲对天发誓:“青荷,你深处密室,隔着暗窗,窥我书房,自是旁观者清。我身为一国之君,何等束手束脚?何等无可奈何?世间最苦,便是君王。不如乞丐体面,不如窃贼风光。光是想宠个小小傻瓜,光是想封个小小美人,就有无数人拔剑而起,仗义执言。事到如今,你必须给我时间,让我想个万全之策。”

青荷双目暗淡,良久无言。半晌之后,才一声惨笑:“怨不得别人!只怨我无能,救不出阿龙!只是,博赢!你比我更无能!你因何想不到?西蜀本可

以是友非敌!吴蜀并非势不两立!哪里需要战争?本来可以共赢!你根本无需取阿龙性命!”

博赢只觉有苦说不出:“青荷,你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莫要站着说话不腰疼。”

青荷再不理他,只剩自怨自艾:“都怪我异想天开,不该把最后一丝幻想,寄托在一个变化无常、机关算尽、背信弃义的小人身上。我本该想到,你若放我阿龙,你就不是博赢。只是,你既然做不到,凭什么答应?凭什么剥夺我和阿龙同死同生?”

博赢听得心头巨颤,又痛又悔:“青荷,你现在应该做的便是冷静。你且静心细思,我若爱你疼你,你能幸福一生,龙帆更能保全性命,本是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青荷一阵心酸:“博赢,事到如今,何必狡辩?谁稀罕做你美人?你若真心爱我所爱,救我阿龙出来,比一万个美人封号都让我动心。”

耳听青荷一口一个“阿龙”,博赢心头怒气再也不可压抑:“让你动心?你哪有真心?你只对龙帆才有真心,你对我从无半点真心!不要说真心,虚情假意都没有!甚至不要说虚情假意,根本就是无情无义!人家都说将心比心,我却无心可比,因为你根本就没有良心!”

青荷无言以对,空自独立,涕泣如雨,便如一支孤寂的荷花,不胜风吹雨打。博赢只道她伤心,又唯恐方才之言说得过重,虽是后悔不迭,却也无计可施。

半晌之后,才听她幽幽说道:“你这番话,阿龙当初也是一般说法。我只恨从前不思量,自难忘。博赢,我没办法不怨你恨你。倘若不是你,我不会坠入天坑,而是与阿龙同归西蜀。我本有两年的大好时光,可以和阿龙朝夕相处。如此这般,本可以死而无憾。可是事到如今,只剩天人相隔,只剩生离死别,这样的我难免抱恨终天。”

言毕,青荷凝神看向寒光闪闪的剑锋,再不犹豫,剑锋急转,刺向心口。

博赢心胆俱裂,大叫一声:“青荷,龙帆还活着,我带你去相见!”

青荷文坛果然停手,一双大眼睛,满是泪水,满是幽怨,看向博赢:“你的话,还有一分可信?”

博赢心中骇极,不暇多想:“当然可信!我纵然骗天骗地,绝不会骗你。”略加思索,对天发誓:“只要你长留我身侧,我必放龙帆回蜀国。只是,你须给我时间,让我谨慎行事。待我避开耳目,尤其要避开手下群臣,才有机会如你所愿。”

青荷低头沉思,评判一回真假,依然半信半疑:“我且问你,阿龙身在何处?”

博赢硬着头皮继续行骗:“大康府天牢。”

想到大康府酷刑,想到阿龙伤重昏迷,青荷的泪又如决堤的洪水,奔涌而下。

她良久默不作声,突然跃身而起,人在半空已是转动机关。密室之门,应声而开,她更不怠慢,纵身飘出。

博赢躺在床上,实在猜不透她的心思,又担心她劫狱,又担心她冒险,又担心她出逃,奈何手足不得动弹,真真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语。

青荷自有打算,她在南书房翻箱倒柜,终于找出一份空白的吴君文策,当即模仿博赢字迹,写了一份手谕,上书:“速速提审蜀将龙帆。钦此。”

书写完毕,低头查看墨迹,待其干透,才小心盖上龙印,折叠收拢,藏在怀中。

纵离龙书案,青荷正欲飞身跃出殿门,忽听门外传来紫遥低语:“贵妃千万当心,对小娘娘出手,也千万留心。总之,千万别伤君上之心。”

又闻一个极低的声音:“本宫知晓,你们把住殿门。”

青荷闻言大惊:“糟糕!我心里只想着营救阿隆,早已忘了敌人就在墙外,防不胜防。何况,紫逍、紫遥何许人也?我在南书房暗中行事,便如掩耳盗铃,欲盖弥彰,自是被他们看了个正着,猜了个底掉。二人唯恐博赢不测,又不敢明刀明枪对付我,是尔急切间搬来救兵。”

青荷心念一转,更是骇然:“紫遥一句话接连提到‘三心’,想来进殿之人,自是非比寻常。不是身份尊贵,就是武艺超群,我更不能掉以轻心。”

念及于此,极速一跃,藏身到殿门之后,只觉门口人影一晃,飞进一人。紫衣飘忽,身法轻灵,杨柳婀娜,却是一个女人。

想必这个女人便是紫遥口中说的“贵妃”,陡然想起璎珞曾数次提到“水娘娘”,心底暗呼不妙:“据说吴宫只有一位贵妃,就是奇山之妹奇水,会不会便是这位?”

“贵妃”施展轻功,如同穿藤拂叶,殿中、殿角,案前、案后,查看个遍。

青荷本想乘机偷出殿门,夺路而逃,可是“神农双刀”、“魁星双锏”、“魁星三笔”都守着殿门,如何逃得掉?为今之计,还是暂避门后,静观其变。

正自忧心忡忡,苦无良策,“贵妃”跃身而起,骇电般拍出一掌。

刹那之间,殿门被掌风裹挟,迅速合拢。

刹那之间,青荷便暴露于灯光之下,与紫衣女人正面相对。

她心中一惊,极速撤身,跃向旁侧,就觉身后一道劲风,如热浪滚动,翻转扑来。

青荷大惊,气运丹田,当即腾空,堪堪躲过身后凌厉至极的“神农燎原掌”。

虽是侥幸逃脱,但觉掌风强劲,形同炙烤,更是大惊失色:“这位‘贵妃’武功身法,与奇山、奇燕如出一辙,虽不如前两者火爆,却是端的火热,毋庸置疑,她便是奇贵妃‘剑仙’之女奇山之妹奇水。”

青荷心念阿龙,忧心烈烈,极速转身,飞奔至龙书案侧。

不料奇贵妃身形奇快,顷刻追至,出手更是迅捷,霎地一侧身,“神农燎原掌”再次劈出,疾如电闪,奔腾不息。

青荷更是大骇无极:“敌人武功深不可测,我却重伤未愈,如何与之为敌?”

她不仅重伤未愈,更因吞食“魁星还魂散”,功力大减,哪敢硬接?唯有避其锋芒,极速向后纵跃。眼见敌人乘胜追击,青荷在半空中连翻数个跟头,将将避过。

奇贵妃再接再厉,乘势追袭,探身营取,疾如飞箭。

青荷再次后跃,又纵身而起,接踵一个腾空,躲过骇电而至的第三次奇袭。

奇贵妃身经百战、经验老到、机智过人,眼见青荷轻功绝顶,掌法难以取胜,蓦地亮出手中长剑。

刹那之间,电光亮如闪,热浪骇人眼。

但见奇贵妃右手长剑一旋,逼起一圈紫虹,斜穿出去,剑势疾展,旋风赤火一般,急扫而来。

青荷倒抽一口冷气:“奇贵妃身形迅捷,剑法精妙,剑气如风,剑势如虹,举手投足,挥洒自如,当真是绝世高手,武功甚至不在博赢之下。”

她虽然悟性极高,苦练一年“荷香剑”,奈何根基短浅,如今又是气力不足、赤手空拳,仓促中如何取胜?

不仅难以取胜,反而很快便落在下风。青荷心中一急,虚晃一掌,却是苍白无力,只为诱敌上当。

趁敌人躲闪之际,青荷一跃而至殿门,眼看夺门而出。哪料到,门口陡然多出七道身影,如同七尊门神。

自不必说,分明是“神农双刀”、“魁星双锏”、“魁星三笔”挡住去路。

青荷无可奈何,足尖点地,腾空倒转,又纵身翻跃,旋回大殿深处。

奇贵妃不愧一流高手,瞬间捕捉到战机,骇电般追击而至,一招“紫霞漫天”,剑尖急挽,翻卷而上。

青荷无奈,心思斗转,一招“步步生莲”,宛如流电,慌不迭的急斜身横窜。

哪料到奇贵妃的剑招,如此火烈具扬,炽热烘烤,如蔓蔓神农藤,绵绵青纱帐,络绎不绝,层出不穷

青荷仗着身法轻灵,险中求生,又是堪堪躲过,可是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若是想避开连绵不绝的神农连环套路,谈何容易?

就这般,战得愈久,弱势的青荷愈是捉襟见肘。

可是念及阿龙,青荷双目圆睁,一片猩红

奇贵妃眼见青荷以命相搏,不再硬碰硬,而是凭着深厚的功力,缓攻缓进,步步为营,只盼稳中求胜。

幸亏“奇贵妃”不愿以命抵命,如若不然,青荷或许已经伏尸南书房,毙命常乐宫。

事到如今,奇贵妃只是绕着她缠斗游走,旨在消耗她体力,待她力尽再行收服。

奇贵妃胜券在握,笑得和颜悦色:“这位妹妹,何必再战?咱们姐妹不如握手言和。君上既然爱你,我也爱屋及乌,决不会与你为难。”

她虽说的平和,“神农擒拿法”端的厉害,东扑右抓,围追堵截。

青荷被逼到墙角,眼看退无可退,无路可逃,不由一声冷笑:“你与博赢,果然是夫妻,可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话说到此处,忽然想起博赢,不由灵机一动,矮下身形,滴溜一转,从奇贵妃肋下泥鳅一般钻出,顺势便极速打开密室机关。

但听“吱吱丫丫”数声响,一道石门,从中开裂。

眼见密室之门洞开,青荷不敢怠慢,纵身飞跃而入。与此同时,一脚飞踹,瞬间封闭了密室的内部机括。

哪料到,奇贵妃深悉密室开合之法、入室之道,石门快速合拢之前,她紧随青荷其后,极速纵入。

青荷心急如焚,飞身形极扑床角,人未落地,就听一个声音喜笑颜开:“青荷,你小心些,外面危险的紧。你别顽皮过头,我再保你不住。”

听声知人,正是博赢躺在床上,做了俘虏,还嬉皮笑脸,不忘求欢。

博赢嬉笑之间,又见奇贵妃飞身而入,登时喜出望外,一声惊呼:“阿水,水妹!你总算来啦,我可是望眼欲穿啊!”

第四百四十九章 浴血奋战

青荷脚尖落地,不暇思索,抢过密室地板上的利剑,跃至博赢身畔,剑锋直抵他颈项。

博赢视若不见,脸上依然笑得阳光灿烂:“阿水,我一直念着你,偏偏这两日手头事太多,顾不上好好疼你。”

奇贵妃方入密室之门,陡见博赢,虽不意外,却是惊喜,又见其受控,不由惊恐,更是不敢轻举妄动,口中急声惊呼:“君上!”

借着密室烛光,奇贵妃的眼睛再次落在青荷的脸上,不敢近前,只是怔怔相望。这一刻,不知何故,她的眼里居然毫无敌意,居然只有满满的怜惜。

青荷不暇多想,手握利剑,直指博赢咽喉:“贵妃娘娘,胆敢再向上闯,我便杀了你家君上。”

阿水眼看利剑,花容失色,顾不上内心五味杂陈,颤抖着声音,心急如焚:“虞美人,我绝不会逼你,只要你不伤害君上。”

青荷心知事态危急,三人性命,全在自己一念之间。她已生死不惧,自是冷静的出奇:“好,若要我不杀人,请贵妃先放下利刃。”

阿水目视青荷,又爱又怜,迟疑有增,戒备不减。

直到此时,青荷才得以仔细端详阿水。

颜色俏丽,姿容绝美,举止优雅,气度不凡,只是上了几分年纪。

青荷不止惊骇于阿水的聪慧和美貌,更惊骇于她的机警和果敢,不由震撼和惊叹:“她的武功,与奇山异曲同工;她的相貌,也与奇山相若相仿,她便是奇山之妹,奇水。只是这位奇水,如此文韬武略,怎会甘愿做博赢的吴国贵妃?”

略加思索,念及前情,更生疑虑:“母亲说过,十八年前奇水舍生忘死,护送母亲、邶姨母逃出蒹城。这位奇贵妃,年纪、武功都与奇水一丝不差,极度温和。难道奇水也因姨母之故,爱屋及乌,才留在博赢身边,做了贤内助?”

细细思之,心中一喜,又是一悲:“看他眼神,听他说话,奇水深受宠爱;看她行为,看她做派,奇水深得信赖。奇水身为吴国贵妃,自然心向博赢,十八年的前尘往事,怎会牵挂于心?”

性命攸关的刺客,青荷虽年纪最轻,却因不畏生死,反而心思最是沉稳。细观奇水的复杂神情,陡然间青荷双泪齐下,满怀深情,大声疾呼:“水姑姑!”

奇水闻声陡然变色,刹那间涕泪凋零:“虞美人,你叫我什么?”

奇水的眼泪,让青荷瞬间想起再难相见的母亲,更想起生死未卜的阿龙:“如果,阿龙活着,苍天有泪,沧海有情。如果,阿龙活着,万物有色,万籁有声。如果,阿龙活着,我死无恨,我生无恐。”

半晌,青荷才哽咽说道:“水姑姑,你可有位妹妹,唤作奇秀?”

奇水面色惨白,呼吸受阻:“美人居然认识奇秀?她真的活着?她现在何处?”

话未毕,青荷紧抓战机,猛踢床头。

这两日,为了对付博赢,青荷精心研究密室机关,可是煞费苦心。

机关一触而发,起点便是奇水脚下。便在一刹那,地板顷刻中开,非独如此,凌空抛出一张大网,搂头扑卷而下。

但闻一声惊呼,奇水纵身而起,避开大网,身体却急速下坠。总算仗着轻功绝顶,坠落同时,身形前跃,两手堪堪抓住极速分开的地板边缘。

哪知,正待向上发力,打算凌空纵起,却被飞身而至的青荷,牢牢扣住双手脉门。

与此同时,青荷猛一用力,将奇水从裂隙中生生提了上来。

奇水空负绝顶武功,却在转瞬之间受制于人,不能发力,正自惊急,脚还不曾落地,前心“灵墟穴”又被青荷点中。

青荷抱起奇水,将之与博赢并排放倒床上。

奇水看向博赢,只见他僵硬不动,满脸都是苦笑,心知不好,眼中更是满满都是惊骇。

眼见奇水心胆俱裂,青荷一声惨笑:“水姑姑只管放心,我行将就死,弥留之际,救不得人,却也不愿害人。水姑姑适才手下留情,青荷铭记于心,只是今生无缘,只有来世再报。”

奇水颤声说道:“妹妹,君上爱你,一切可以从长计议。”

青荷面色悲戚:“天可长,地可久,青荷时日无多。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想告诉水姑姑,我有个好友,便是奇秀。”

奇水面色如雪,泪如泉涌:“她家住何方,身在何地?”

青荷念及红袖,也就是奇秀,瞬间想到“蒹葭舞坊”,想起“蒹葭苍苍”,更想起阿龙,泪流满面,几不能语:“天玑大人爱她至深,水姑姑只管去问。”

博赢闻言微微一笑:“阿水,青荷,莫哭!莫哭!我终于恍然大悟,原来你们口中的奇秀,便是天玑夫人红袖。如今她已升堂入室,做了天玑夫人,还是我亲自赐的婚。不如现在带你们姐妹相见,你们意下如何?”

青荷冷冷一笑:“博赢,恕我直言。

依我之见,你那么多女人,只有水姑姑待你最好。其他女人只会惹事添乱,反正你也不爱她们,不如统统放出宫去,自由发展:该读书的读书,该种田的种田,该织布的织布,该养蚕的养蚕。如此这般,美人自得其乐,你也无需望而生厌。如今,我也不和你废话,我要去救我阿龙。横竖一个死,我也立马死而无怨。临死之前,最后一言,尽是来生,再不相见!”

青荷说完,方要开启密室机关,忽听身后奇水一声惊呼:“楠笛,且慢!”

她猛然听到奇水呼唤自己的母亲,不由心中一惊,急忙回头,就见奇水看向自己,满面关切,不尽爱惜。

青荷登时明了:“毋庸置疑,奇水对母亲依然主仆情深,念念不忘。”

正在观察之间,博赢更是急言相劝:“青荷,龙帆并非身处牢狱,莫要铤而走险。”

闻听此言,青荷心中一凛,口中急切相问:“博赢,你又在耍什么花枪?”

话未毕,忽觉疾风一震,更见绿影一闪,博赢如同弹簧一般,从床上纵身而起,刹那之间,疾如闪电。

青荷本站来博赢身畔,凝神向奇水打探,她距离博赢极近,就在这俄顷的愣神之际,“达摩擒拿手”已经抓在眼前。

她不暇思索,极速翻身纵跃,身体腾空方要落地,博赢便以饥鹰攫兔之势,闪电般奔了过来。

两人招法心智,相差无几,奈何功力却是差距悬殊、形同天壤。

博赢的“达摩擒拿法”非同小可,而且占尽了先机,更欲一招制敌。

青荷却是伤后未愈,更是猝不及防,尚未出手已经被博赢罩在掌风之下,如此不利,如此危局,如何挡得住这般疾风暴雨?

但见绿影一晃,博赢身法速度赛过闪电,青荷顿觉被拿住双腕,痛得几乎晕死过去。她至死不忘阿龙,发狂地向后急挣。

两人功力相差甚远,青荷哪里挣得脱?正自惊恐,前心又是骤的一痛,大穴就被点了个正着,想到救护阿龙无望,更是心痛到窒息。

博赢左手紧拥着青荷,极速坐回床上,右手顺势解开奇水的穴道。

他将青荷紧紧贴在怀中,劫后逢生,其乐无穷:“你这小东西,太过调皮,倒是有趣,只是不该小看夫君的‘达摩神功’。你难道不知?夫君早已自行冲关解穴,制服你还是游刃有余。”

青荷穴道被点,一动不能动,却毫不顾惜自己,依然心存执念:“我的阿龙,不知身在何处?不知是死是活?我若受制于人,如何救护阿龙?”

无可奈何,只剩涕泪滂沱。

博赢念及青荷前言,口中朗笑:“青荷,阿水的好处,我自然知晓。你放心,我迟早会封她做君后。”

他忘情地对她亲了又亲,温情脉脉说道:“不过,青荷,我这常乐宫倘若只有阿水一个君后,我不仅会烦恼,而且会很烦恼。除非还有个虞美人,我才会乐逍遥。我今日立誓,只要一后一美人,别的再不奢求。”

言毕,抬头看向奇水,脉脉含情,如火如炬,极尽爱意:“阿水,这两月,你不知我对你如何想念,简直度日如年。今日再不要走,咱们三人一起尽……”

奇水犹如不闻,缓缓起身,低眉顺眼,轻声说道:“君上早些安息,臣妾心念吾妹,想去即刻探看。”

博赢满脸堆笑,看了奇水半晌,又是疼爱,又是怜惜,又是宠溺,柔声说道:“阿水,莫要着急。我即刻传旨,请天玑夫人入宫。”

奇水面上一喜,微微一笑,深施一礼:“臣妾叩谢君上,君上不必为臣妾破例,只要能让臣妾奉旨出宫,已是法外施恩,臣妾便感激不尽。”

博赢微微一笑:“阿水放心,今夜你只管奉我的口谕,可以自由来去。”

奇水闻言大喜:“君上万安,臣妾告退。”

博赢眼见奇水恭恭敬敬退了出去,替他关好密室的石门,这才收回视线。又见青荷目光呆滞,面如死灰,不由心下生怜,一边热吻,一边哄骗:“青荷,你放心,只要你我长相厮守,我自会保证龙帆性命无忧。”

博赢一边神采飞扬,一边将青荷横放在床,不断甜言蜜语:“青荷,这半日自娱自乐,是否乐得其所?时辰不早,咱两也该‘一夜春风,**三更,鱼戏莲叶,重理前盟’。”

说着话,声音已经喑哑,呼吸已经紊乱:“宝贝,让我好好爱爱你,你这个磨人的小东西。”

博赢迷失了身心,颠倒了神魂,轻除她的衣衫,轻吻她的双唇。

于是,青荷自编自写,传召阿龙的手谕从怀中滚落而出。

博赢见之一惊,抢过手谕,展在面前,神色大变,读了又读,脸色越发难看。狂怒之下,手上运气的瞬间,便将那手谕撕成碎片。碎片攥在手中,顷刻又化成齑粉。虽是如此,余怒未消,依然听到他手指关节“咯吱咯吱”作响。

强忍怒气,博赢恨恨说道:“亏我全心全意待你,你却对我全无半点真心。你那小心肝里,只有那个龙帆。你记住,你越是如此,越要适得其反,我越要将他碎尸万段。”

博赢毕竟爱意无限,极力克制,才强咽下愤怨,垂下头来对着青荷细看。

青荷视若不见,侧过头去,毫不理睬。

博赢恨恨凝视,看着看着,满面怒容渐消,满腔激情渐长。他的心思千变万化,他的情感超凡脱俗,瞬间化悲愤为爱欲,将她抢在怀里。只在瞬息,两人合二为一。

青荷猝不及防,剧痛难当,更加撕心裂肺,恨入骨髓:“博赢!凶手!禽兽!”

博赢却只在瞬间便收获到无极快感,只觉魂飞魄散,凤舞九天:“青荷,爱你无悔,死而无憾。”

青荷怒极恨极,倾力反抗,可惜双臂穴道被点,不能随意运转。陡然想起还有两条灵活柔韧的长腿,她左腿支撑,右腿狠命向上翻踢,一招“听风炫腿”,隔着他的后背,翻踢他后脑

博赢意乱情迷,正爱的不顾死活,忽觉身下的她陡然发力,又觉脑后恶风不善,登时吓得三魂出窍,急忙横抱着她,侧身翻滚半周,躲过一劫。

如今青荷在上,博赢在下,青荷双臂酸软,不能支撑,不好发力,只能以胸腹为支点。尽管如此,依然无所畏惧,左腿一蹬,一招“倒踢百会”,右腿向后翻转半周倒踢,猛击博赢面门。

博赢正仰面紧抱着她,任意穿插,心情不知喜到何地,神思不知乐到何方,忽觉一阵劲风袭上面门,惊骇之下,抱着她再次翻转半周,随即又将她双腿紧扣,让她再也不的自由。

这乐趣史无前例,博赢势如疯癫,更是舍死忘生,沉迷其中:“宝贝,爱你一次,今生无悔。”

青荷身体被死死禁锢,身下更是被深深贯入,伴随博赢疯狂悸动,猛烈进攻,更是悲愤交加:“豺狼,万死不能赎其罪!”

眼见博赢红着双眼,变本加厉,疯狂入侵,青荷再不犹豫,一口狠命咬下去。

博赢大惊,避开自己的一张脸,却无奈地舍弃一只肩头。

鲜血流到口中,又咸又涩,激荡着青荷,瞬间想起了血染征袍、昏迷不醒的阿龙。

青荷悲愤难忍,越咬越狠,锋利的牙齿如同钢钉,刺进他的皮肉。

博赢似乎听到皮肉穿破之声,伴随自己粗重的喘息之声,彻骨的疼痛,彻骨的心寒。这疼痛,这心寒,没有打垮他的意志,反而带给他史无前例的亢奋:“青荷,你不妨再接再厉,夫君就喜欢浴血奋战。”

他带着极大的快感,触电般的巨颤,浑身都已痉挛,含着笑喃喃呓语:“你今日咬死我,我更死而无憾。世上再没哪个女人,会像你这般,千娇百媚,勾魂摄魄。我早就爱你**蚀骨,恨不得立时赴死。”

是痛是疼,博赢分辨不清,这一刻,没有怨恨,没有愤懑。

她对他恨有多深,他对她爱就有多真。

这般痴迷狂热,更让他萌生出难以抑制的兴奋,更对疼痛毫不在意,更不肯稍稍放松追欢逐愉,进攻反而越来越猛烈。他的滚烫,一浪盖过一浪:“爱你薄凉,爱你情伤,不思量,自然难。”

青荷被重重压迫,彻底失去自由,反抗了太久,早就筋疲力尽,体力透支,残存在身体里的“还魂散”,又开始发挥效力,无边的幻觉,漫天而生:“阿龙!是阿龙!阿龙没有死,他从来不会死!他永远不会死!”

她无限欢畅:“你看,他骑着白龙马,抱着她奔向天朝广场。”

她回到往昔:“是了,他即刻和我成婚。我再不会冥顽不灵,定会相守一生,相依为命。”

她梦中呓语:“阿龙,我要和你一起,看着咱们的桃树,发芽、开花。我要和你一起,坐着咱们的秋千,荡漾、玩耍。我要和你一起,弹着咱们的瑶琴,吟诗、作画。我要和你一起,看到咱们的小鱼儿,出生、长大。我要和你一起,舞动咱们的长剑,青丝、鹤发。”

博赢浴血鏖战,欢愉到了极点。不知几度轮回,不知几度巅峰,更不知颠倒多久,终于稍稍有歇,再度看向爱荷,早已昏迷多时。

青荷在无边的伤心、无限的悲痛、无尽的愁苦中睡去,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闻不着。

这样也好,她又能沉浸回到笑语欢颜,沉迷回到幸福梦幻。

爱过之后,博赢陡然惊醒,轰然一惊,冷汗疾冲。

惊悚过后,忽生无尽悲凉,他发疯般抱起青荷,疯狂地摇撼,只盼她能睁眼,她却本根无动于衷。

博赢心如刀绞,泪如泉涌:“你个狠心狠命的小傻子,你睁开眼睛看看我!龙妖早就死了!他哪点强过我?值得你不要性命?我比他爱你,我比他疼你!为什么你只在睡梦之中,才肯爱我?究竟为什么?快快回答我!”

第四百五十章 葱蒜定律

次日,青荷在晨曦中睁开双眼,只觉身心痛楚无以复加。但凡稍一用力,浑身都要散架。

她却痛到麻木,浑然不以为意:“身上越痛越好,或许能麻痹内心,痛起来才不会钻心。”

醒来多时,青荷才意识到被人从身后拦腰抱着。她对拥抱之人,毫不在意:“他是博赢,又不是阿龙,我又何必上心?”

她对她自己的身体,更是漠不关心:“阿龙既然不在了,我早晚都是一个死,何必关心?”

博赢却对她十二分伤心,满载柔情蜜意把她翻转过来,深情望着她,哪怕只换来一脸的淡漠。

他小心翼翼地说:“青荷,册封仪式我已安排妥帖,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虞美人。自然,美人的阶品实在配不上你。可是,你在我心中,却是独一无二的虞美人,更是我今生今世最爱的虞美人。”

青荷闻言一声轻笑:“虞美人?那可是绝美之物。花,我倒是极喜欢;名,我哪里配得上?你倒想一想,虞美人和罂粟同属一科,花姿相像,内里差别却如同天壤。罂粟花有毒又有用,娇美、艳丽又茁壮。虞美人倒是无毒,却实在无用。何况她茎体纤细,枝叶脆嫩,花瓣单薄,质地柔弱,移栽到你这常乐宫中,恐怕活不长。你又何必为这么一种禁看不中用的花,伤心劳神?”

博赢喜滋滋道:“我的虞美人,惊若女神,值得我日日夜夜伤心劳神,我自然会让她与天同寿。”

青荷笑得千娇百媚:“你这般牵挂虞美人,当真泾渭不分。好在你那虞美人,也没剩下几日花期,你也无需几日劳神。”

言毕,再不理他,念着阿龙,轻言细语,低声吟唱:

登彼角楼,望彼孤丘。伊人已去,蓦然回首。桃花粉面,红颜不留。

登彼角楼,望彼孤丘。伊人已卒,东疾西骤。落花残月,昨伤今愁。

登彼角楼,望彼孤丘。伊人已逝,旧恨新仇。恰似常水,一江哭流。

登彼角楼,望彼孤丘。伊人已殇,星隐辰忧。日居月诸,何处神州。

登彼角楼,望彼孤丘。伊人已殁,天地何求。千古兴亡,但愿同丘。

博赢紧紧抱着她,将她的头贴在自己脖颈之中,只是默默不语,只是默默倾听。

青荷忽觉头顶湿漉漉,不由心底诧异:“难道是在下雨?华玄宫的琉璃屋顶,也修的这么水?”

惊疑之下,挣扎起身,可惜手臂穴道被封,双腿双脚又被禁锢,实在不得自由,刚一发力又被博赢羁押得更紧。

青荷略一思考,恍然大悟:“原来他在后悔,原来他在落泪。”念及于此,没来由的心生恻隐,可是一个转念,瞬间又打消这种念头:“可怜他做甚?恨都来不及。无耻小人,害我阿龙。”

博赢不尽失落,沙哑着声音:“青荷,再不许咒我虞美人。”轻吻她的唇,心中默念:“她的唇像极了虞美人花,娇美、香甜、柔软、细嫩、润滑,一吻起来,满满都是爱,爱不忍释,欲罢不能。”

青荷只想着阿龙,对他的亲吻毫不在意,只当他空气。

直到再不起床就赶不上册封,博赢才恋恋不舍,起身亲自为她穿好宫制华服,亲手为她对镜巧梳妆。

收拾停当,博赢才敢解开她的穴道,拉起她的小手,柔声说道:“我的虞美人,当真美丽不可方物,更是赛过天上女神。今日咱们要去参加个小小的册封仪式,你只管放心,只需稍作熬忍,不会太久,回来之后,我定给你自由。倘若你喜欢,过两日我便跟你搬到爱莲宫。”

青荷一声轻笑:“我从未答应接受什么册封,做什么美人。我可不去,要去你自己去吧。就你这相貌,秒杀宋玉,赛过潘安,自封个美人,你那君后,连同你那三妃九嫔九妤,都未必敢说三道四,何必多此一举?”

博赢闻言登时沉下脸来:“你如今已是虞美人,要懂得厚德载物,贤良安贞。我不能一生一世,将你藏在密室。也不能一生一世,让你无名无分。你早晚会为我诞下龙嗣,我更不能让他无名无姓,在常乐宫不能抬头做人。”

青荷满面愤然:“你放尊重些!我可不是虞美人!更不会给你生下一群青蝇!你若气不过,不妨杀了我!”

博赢气得发抖:“你自己说,我这般疼你爱你,你不是我女人,又是我何人?”

青荷一声冷笑:“囚徒!俘虏!女奴!”

二人正斗的不可开交,忽闻宫人战战兢兢来报:“启禀君上,贵妃求见。”

说话之间,奇水飘然入殿,盈盈下拜:“臣妾叩见君上。”

博赢瞬间化愤怒为一脸欢笑:“阿水,你匆匆而来,可有要紧之事?”

奇水向上扣头:“臣妾今日冒昧前来,确是有个不情之请。”

博赢一声轻笑:“阿水,凡你所想,但说无妨。”

奇水眼中含泪:“臣妾感念君上眷顾,感念美人指引,臣妾昨日终于与秀妹妹骨肉重逢。我们姐妹别无所求,只想回趟蜀山,拜见父母,了却多年夙愿。”

博赢沉吟片刻,才说:“阿水跟了我几近二十年,夙兴夜寐,辛苦辗转,从未在岳父岳母膝前尽孝。难得今日姐妹团圆,我便是千般不舍,万般不愿,又怎能狠心阻拦?我攒些字画古玩,一直想要孝敬老泰山。我知他志向高远,未必喜欢,只是我的孝心可鉴。我本该亲手奉献,却唯恐他嫌我俗世凡人,不愿召见,只好借你之手相送。”

奇水动容:“君上苦心,臣妾明白,臣妾谢过君上。”

博赢又道:“砚儿七兄弟,我会好生看顾,你只管放心上路。”

奇水面色凝重:“七位殿下均已成人,尽忠尽孝更是人子本分,君上只管严加教导,只盼他们能为国出力,为君上分忧。”

言毕,盈盈拜了三拜,这才飘然而去。

青荷痴痴相望,只是想着她的阿龙。

眼看再不走便误了吉时,博赢再不与青荷废话,抱起她大踏步出门。

走在半路,博赢左思右想,又觉如此挟持甚为不妥,因册封仪式的主角是青荷,自然不能对她一味强迫,更不好拉拉扯扯。可她不服管教,奈何奈何?

博赢急中生智,几近哀求:“青荷,你多少体恤,留些颜面给我,册封礼毕,我保证带你去见龙帆。”

这话果然奏效,顷刻之间,青荷为见夫君,实现身份转型,变成一个温柔体贴、贤良恭谦的虞美人,如此百般乖巧,当真喜煞博赢。

奉云殿月台之上,册封大典如期举行。按常理,不过小小一个美人,只需入籍造册即可,不值得兴师动众,何须大张旗鼓,国君亲临?

博赢却高调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此次“册封美人”比当年“册封君后”,还要来的隆重。

不用说红毡铺地、夺人二目;不用说张灯结彩、喜气盈门;也不用说旌旗招展、气象万千;更不用说六宫佳丽、望眼欲穿。单看他那等无极宠爱,足以让众妃无可释怀。

试问,历朝历代,哪个嫔妃册封,被君王从寝殿一路相拥?还柔情蜜意,亦步亦趋,恐遭遗弃?

博赢如此甘冒天下之大不韪,一为示宠,炫耀三千宠爱集于一身;二为示威,亮出明刀挑战暗箭;三为绸缪,让青荷日后在宫中凭借帝王之东风混到如鱼得水。

他为她的长远谋划,精打细算,殚精竭虑,偏偏青荷毫不领情:“这般恩宠与我何干?世间万物,再不会入我心,除了阿龙。”

青荷为了阿龙拿出平生的耐性,听从摆布。先是装模作样、仪态万方,玉立册封台;又强忍无限焦虑,煎熬万般无奈,聆听礼仪官宣读册封诏书;又忍气吞声给君后、淑妃、德妃、贤妃、慕昭容、怡昭媛、和修仪、乐修容等数十妃嫔一一行礼、敬茶;又惺惺作态、恭恭敬敬,聆听一群闲人争风吃醋、勾心斗角。

实际上,她心念阿龙,无时无刻不是心如油烹:“不知阿龙伤得如何?能否苏醒?能否活转?能否痊愈?能否逃生?”

念及于此,身心如刀绞一般痛:“在这生死关头,偏偏自己无用,像个傻子似的,戳在此地,见这些劳什子闲人,行这个劳什子虚礼,听这等劳什子废话。”

青荷心急如焚,却要泰然自若,焦虑便无可救药地表现在笨手之上。敬茶之时,由于心不在焉,三个茶杯,接连打翻,十根手指,烫伤五对。

青荷自己对这一切却是浑然不觉,犹似在梦中。

如此行为,却是吓坏了吴国嫔妃,她们何曾见过这等笨手笨脚的萌娃?惊诧莫名,如同撞鬼。

最可怜的就是博赢,得女如斯,极尽羞惭,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君后金蝶更是痛苦到了极限,极度愤慨之后,掩面而泣,心底淌血:“你哪里配做虞美人?封你个愚昧人已是极尽恩宠。别的也罢,可惜了我这套举世闻名的景德镇极品茶具!”

足足折腾一个时辰,青荷早已怨天恨地、急不可耐,才终于结束一场闹剧,才终于告别一座炼狱。

她本是心急火燎,偏偏面上要装着雍容,脚下还要缓行,才能跟定王者博赢,达成龙凤偕行。

博赢抱得美人归,一改羞惭,满面欢颜,搀扶青荷走下册封台,正在盘算何去何从:“说句实话,把她送回爱莲宫,请紫逍、紫遥日夜看守,我实在放心不下。这小鬼头,我都对付不了,紫逍、紫遥更是无可奈何。哎,也罢,也只好继续南书房密室藏娇。唉,不知藏到何时才是尽头?这般遮遮掩掩,不知金蝶又要如何说长论短?”

想到金蝶那个八婆,博赢就恨得牙根都哆嗦。

他正恨得咬牙切齿,就觉青荷的小手悄悄伸了过来,这还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主动示好。

博赢大喜过望:“谁能不食人烟?谁能逃过羁绊?她既然做了美人,自然便学会隐忍,哪怕只是装蒜。”

喜乐于心,情不自禁,青荷从头到脚暖洋洋,浑身上下沐春风,就连金蝶那八婆也不那般可恨。

喜过了头,博赢便忘了册封仪式刚刚结束,一颗荷心坚韧如初,一颗荷心倔强顽固;忘了光天化日、睽睽众目;忘了勾心斗角、心机无数;只想热拥热吻,独占独处。

青荷为了见到阿龙,偎依在博赢怀中,柔弱无骨、温婉贤淑。

博赢顿生错觉:“今日的太阳,如此明亮;今日的天空,如此晴朗。今日的春风,如此柔和。今夜的星辰,是否如歌?”

他正在幸福完美的天堂,梦幻一般徜徉,就听青荷轻轻一声耳语:“君上,何时我能见到阿龙?”

一声耳语轻又轻,可是对于博赢,便如晴天滚出一颗炸雷,刹那间轰在头顶。更如横空飞来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前胸。

如此又被炸,又被砸,翻着筋斗云,和着血和肉,坠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本来,博赢与青荷有一丝相像,那就是非常富于幻想。

青荷每时每刻都幻想着救护阿龙,博赢无时无刻不幻想着青荷回心转情。

偏偏走下册封台,抬起头来,博赢就看到雕梁画栋、殿宇重重、气势恢宏的常乐宫,又见后妃嫔淑、百官文武,无不对自己注目。

作为王者,博赢无时无刻不需要提醒自己:“我每说一句话,每走一步路,都干系整个东吴的胜负成败、兴衰荣辱,必须慎之而慎之。”

这也难怪,常乐宫是天下宫城典范,蒹城是千秋万代帝都,东吴是闻名华夏的古国,身为吴越之主,肩负的重任,自然不是低声下气爱美人,而是挺胸抬头治天下。

博赢暗自咬牙:“做为虞美人,她不能迎合君心,顺应圣意,安分守己。不仅未能审时度势,因地制宜,而且还一心一意,念着支离破碎的宿敌。她这般离心离德,忘恩负义。令人发指。人神共愤。”

博赢暗自切齿:“为了让她舒心,我机关算尽、寝食难安。为了她,我和臣子不欢而散。为了她,我和儿女日渐疏远。为了她,我和妃嫔兵戎相见。她却报德以怨,执念龙帆。”

博赢伤心不已:“青荷,作为我的虞美人,起码应该顾忌我的一片真心,起码应该顾忌我的一往情深,起码应该顾忌我的君颜君面,起码应该装一装蒜。怎能刚被册封,尚在我怀中,就追问别的男人?”

急忙自我安慰:“或许,为见龙帆,青荷已经在努力装蒜,尽力扮演虞美人葱。可惜,她天生痴情,加之后天呆萌,完全属于不葱不蒜类型,这样的青涩荷花派,自然遵守不好葱蒜定律,如此重担实在难以胜任。”

念及于此,心下黯然:“让她装半个时辰,已勉为其难,超过一个时辰,便是强她所难。她一直隐忍,足足装到现在,已是难上加难,势比登天。”

虽是如此,博赢依然义愤填膺:“可是青荷,你难道不知?我比你更难!进退两难!有口难言!

青荷,你难道不知?我也在装蒜。我当然知道你的真实秉性,怎敢幻想你能快刀斩乱麻?我对别人精明,唯独对你糊涂。倘若我不糊涂,就连你装蒜的情义,也是无处寻觅。

青荷,你难道不知?作为一头大蒜,我已经极力隐忍,只盼多装些时日,久而久之,在我熏陶之下,你能生根发芽,变成一头小蒜,跟着我继往开来,茁壮成长,跻身虞美人葱。

我的葱蒜梦想,何其欢畅?可惜你这头小蒜,道行太浅,甚至连累我这头大蒜也跟着误入歧途,葱蒜定律再难施展。

你知道么?亏我对你这头小蒜,又是浇水,又是施肥,居然徒劳无功。时事到如今,我装不成蒜,只剩自作多情,一厢情愿,满心惴惴然,戚戚然,愤愤然。

这便也罢,你不肯发芽,不肯长大,甚至连希望都不给我留下。长此以往,我岂非独头独蒜,前途一片暗淡?我如何保住君颜?”

念及于此,博赢怒火中烧,蒜气冲天。思来想去,还是强压冲天蒜气,努力表达爱意:“青荷,咱们先行回宫,晚间我自会安排。”

青荷闻言醍醐灌顶:“他全无诚信!根本在骗人!骗人无所谓,怎能葬送我阿龙?”

刹那之间,小蒜强过大蒜,蒜气冲天而起。

青荷愤怒已极,猛然甩开博赢的手,勃然怒道:“博赢!一只乌龟,都比你磊落光明!一只蛤蟆,都比你直率坦诚!一只青蝇,都比你诚实英雄!”

博赢闻言气冲斗牛,眼睛比乌龟还要鼓,肚皮比蛤蟆还要爆,心胸比青蝇还要小,从头到脚,怒火中烧,忍无可忍,如雷暴跳:“从前龙帆就曾这般对我开骂,今日偏偏换做她,我再是肚大能容,如何忍得下?”

第四百五十一章 赢荷大战

博赢实在气急败坏,事已至此,别无选择,必须以牙还牙,却实在舍不得打骂,只好贴她耳语,声音极小,却极尽毒辣:“青荷!你说得对!我不是英雄!我不磊落光明!我不直率坦诚!可是,我凭什么对龙帆诚实守信?我凭什么对龙帆磊落光明?我凭什么对龙帆直率坦诚?你难道不知?我深恨龙帆?谁让他抢我的爱荷?我恨不得抽他的筋、剥他的皮、剔他的骨!好在如今他终于死不瞑目,好在如今我终于如愿以偿!”

博赢边解恨边心中说:“青荷,看看咱两谁的气功更强?不让我装蒜教你练骗功,我就只好装蒜教你练气功。”

哪料正在快意恩仇,自鸣得意,突然,寒光一闪,一把长剑,瞬间被青荷抢到手中。

博赢只觉寒风一震,冷气来袭,长剑直刺向自己的心窝。

登时大惊,瞬间使出看家的本领,一招“饮恨吞声”,舍命后纵,极速撤退,才将将死里逃生。

低头一看,胸前衣襟,被砍开一道长长的裂痕。

好险!

再看青荷,犹不解恨,满面杀气,目眦尽裂:“博赢!我今日若不手刃了你,这一世枉自为人!”

博赢始料不及:“好个青荷,就为一句话,就为一个人,居然谋杀亲夫?还是如此宠爱你、牵挂你、怜惜你的亲夫?”

不料,博赢还未及表达惊怒,青荷已经一剑紧似一剑、一招快似一招,展开疯狂进攻。

刹那之间,奉云殿前、册封台下,青荷身法如涛如浪,剑势如痴如狂,攻势似虎如狼。

再看她手中长剑,密集如暴雨,凌厉如飓风,迅猛如山崩。

她那身影,扑朔迷离;她那腿功,风起云涌;她那剑光,上下翻飞;她那剑气,风声迭起。

积压经年的怨气,一招爆发,冲天而起,势不可挡。

博赢使出浑身解术,前滚后翻、上蹿下跳、左腾右闪,唯恐避之不及。不过顷刻之间,浑身热汗冷汗,淋漓尽致而淌,奔腾翻涌而出。

一人舍命,万将难敌。青荷全然不顾生死,只想将仇敌一招击毙。但见她剑走灵蛇,腿如飘风,招招搏命,式式穿心。

博赢又恨又痛:“青荷,不过一年之功,我倒要对你刮目相看,你如何做到功力大增,剑法无穷?”

口上如是说,心里实在忌惮只能闪躲,只敢腾挪,既不敢招架,又不敢还手,唯恐伤了心肝,害了宝贝。

如此一来,岂非吃尽了大亏?

就这般,一个全力以赴,生死不顾;一个是瞻前顾后,捉襟见肘。一个奋不顾身,舍生取义;一个当断不断,投鼠忌器。

二人内功虽是相差悬殊,剑术却在伯仲之间,谋略更是相差无几,加之青荷激情对决,是尔大战数十回合,居然不分胜负。

“神农双刀”、“魁星双锏”、“魁星三笔”心念君主,个个看得心惊胆寒,唯恐博赢惨遭毒手,疾步闯上前来欲侧翼相助。

博赢唯恐青荷有失,强自淡定,独自硬撑,一声暴喝:“都给我退下!”

哪知战到后来,青荷愈战愈勇,博赢根本难于掌控。

博赢被逼无奈,一股怒气直冲胸臆,着实狂怒不已,再也淡定不下去,唯有展开自卫反击。

此时此刻,再不狂怒,再不反击,只有下地狱。

博赢一个“峻岭横空”,从一侍卫手,掠过一把长剑,施展“达摩神功”,分心便刺。

于是赢荷二人就在册封台下、奉云殿前,展开旷世大战。

只见刀光剑影、只觉寒气逼人。达摩、魁星、劈风、霹雳、轩辕、蒹葭系列剑法,错综复杂,一片肃杀。

青荷幼时顽劣,无论跟着阿逢、明月、泰格还是阿龙,从来都是贪玩不上进,招式没少学,精妙剑法却是不求甚解。

及至中毒、重创,又得阿龙、明月、凌傲、泰格四人以真气相助,功力自是大涨。

后来重归南虞,因丧子之痛、伤心伤情,迁怒阿龙,经年痴颠,在疯魔之中,痴迷“龙悦荷香”剑法,几达忘我之境,是尔大叔突飞猛进,跻身一流高手。

事到如今,青荷舍死忘生,心无旁骛,更能神思敏聪,沉着冷静,各路剑法竟都清清楚楚的映在脑海之中,“轩辕剑法”无影无形,“霹雳剑法” 强劲刚猛,“劈风剑法”随意行风,“龙悦荷香”炉火纯青,

她一心报仇,身如飘风,剑势灵动,步法如风,甚至“花仙”传授的“蜀陵神功”,阿龙传授的“追星赶月”,都被运转其中。

如此融会贯通,各招各式,都是不加思考顺手拈来,更被发挥的淋漓尽致,游刃有余。

青荷长身炫舞,剑法飘忽,忽而急如霹雳,忽而快如闪电,招式狠辣凶险,运筹层出不穷,进退更迭不断。

博赢伤心肠断,只觉眼花撩乱,更觉头晕目眩,又担心两败俱伤,根本不敢贸然兵戎相见,只好一把长剑紧

守门户。

青荷智计不凡,剑法超炫,更要和仇敌杀个鱼死网破,事到如今,已是势难两全。

博赢万般无奈,唯有奋起,唯有反击,只盼能够一招制敌,将危险降到最低。

危急时刻,生死关头,青荷头脑清醒:“比武对决,实力定输赢,成败论英雄,少有偶然性,丝逆袭这等小概率事件,绝难在我身上发生。一句话,谁能打的长久,谁能赢得最后。博赢的功力远胜于我,倘若这样打下去,最终的最终,我只能以失败告终。”

她虽然心如明镜,却不能左右时局,正在忧急,忽闻身后疾风烈烈,却是博赢欺身而上,“魁星擒拿手”探向自己的后心。

青荷牙一咬心一横,竟然不躲不避,反而身形暴起,半空之中,便在博赢探手抓她的同时,手上长剑对准自己的前胸,一招“凤凰涅”,猛然急刺。

这一招根本不顾自身,但求俱焚,倘若一剑下去,定将赢荷二人,一剑穿两心。

博赢惊骇至极,想要一边阻止她一般躲避,奈何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他的去势迅猛快疾,哪里避得及?

事到如今,只能玉石俱焚。

便在这惊心动魄的时刻,只见两道身影,如同风驰电掣,分从青荷左右两侧,骇电般飞来,二人奋起毕生之力,舞动“神农双刀”,夺命出击。

一时间刀风如虹,劈裂长空,格挡住青荷手中长剑。

半空之中,只见寒光爆闪,有听“啷”数声争鸣,两刀一剑全部立断。刹那之间,利刃横飞,闪瞎众人双眼。

博赢何等机警?趁此时机,飞身而上,抓住青荷提气后纵,硬是逃开刀光剑影,硬是死里逃生。

就这般,君臣三人合力,青荷的“凤凰涅”,终是没能如愿。

这场祸起萧墙、恩爱情仇的巅峰对决,看得人人胆战心惊、个个没齿难忘。

作为完胜方,博赢狂怒之下,几乎失去理智,只想让战败者在暗无天日中郁郁而终,了断残生。

博赢看向强弩之末的青荷,双目喷火,一声暴喝:“将她关进地牢!虞美人不必再做!生生世世做你的狱荷!”

这场史无前例的弑君忤逆,真正实现了亲者痛、仇者快。

最痛者,莫过于倒霉透顶的博赢。

最快者,自然是博赢之后,金蝶。

金蝶自幼富有政治头脑,怎能容忍一个毫无政治根基,毫无政治背景的舞姬,抢上她的政治舞台?威胁她的政治生命?

何况前几日,博赢为了这个舞姬,还将她羞辱到尘泥,这口气如何咽的下去?

本来,青荷刚刚入宫,金蝶就已布下七七四十九道天罗,九九八十一道地网,足以令她死无葬身之地。哪料到,金蝶一个大意,暴露了自己,先遭博赢迎头痛击,再不敢与青荷贸然为敌。

金蝶正是气急败坏,更是一心想让青荷钻进死亡谷,套向不归路。谁成想,时来运转,否极泰来,金蝶尚未出手,青荷已经自投罗网,愿者上钩。

亲眼目睹青荷的愚不可及,甚至自作孽、不可活,金蝶扼腕庆幸。事到如今,她再不为损失个把茶杯,伤心落泪。

值!超值!

于是,金蝶躲在怡宁宫,开怀大笑数日,半夜笑醒数回,小腹岔气数次。以至于上下宫人,都是疑神疑鬼:“咱们怡宁宫,怎么冬眠不觉晓,夜夜闻啼枭?”

金蝶一次笑个够,天天等,日日盼:“小妖精死不改悔,犯下这等弥天大罪,定被处以极刑。想想看,博赢何等爱脸面、讲原则?何等嫉恶如仇?何等睚眦必报?将她五马分尸、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哪成想,精明如金蝶,居然也会看走眼。一向秉公执法、公正贤明的博赢,居然只将那犯下滔天大罪的凶手关进地牢,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这般严以律己、宽以待人、姑息养奸,实在匪夷所思。

金蝶实在恨铁不成钢,索性杀人不商量:“既然博赢自作多情、自寻烦恼、自讨苦吃、自作自受,我何不趁那舞姬失宠,暗中下手,永绝后患?”

不料,派出的暗卫闻听如此非常使命,登时吓得面如土色:“启禀君后,君上自经历‘美人刺君事件’,就是性情大变,如今已是悲愤交加、仇恨感化、爱牢如家。地牢钥匙他一人独有,每日送饭他一人独挑。这还不算最难搞,那‘神农双刀’紫逍紫遥,如同哼哈二将,奉君上之命寸步不离地牢。”

金蝶闻言大怒:“杀杀不得,灭灭不了,如何是好?”深思熟虑,痛下决心:“小妖精不知天高地厚,自毁前程,实在愚不可及,哪里值得我费心费力,冒险出手?”

金蝶哪里知道,青荷被关进地牢那一刻,博赢就已追悔莫及,不能自已:“我怎就愚不可及?我怎就不能大智若愚?非要放着糊涂装明白?非要论个胜负成败?何必把一切揭穿?何必挑战青荷底线?如若不然,她小鸟依

人,偎依在我身畔,何等乐逍遥?哪怕只听她梦中喃喃细语,只和她看她梦中卿卿我我,都是何等风流快活?事到如今,她遍体鳞伤,满心是痛,倘若一时想不开,寻了短剑,如何是好?”

念及于此,心如刀割,泪如泉涌。深更半夜,再也躺不下,失魂落魄爬起来,走出金碧辉煌的华玄宫,步入暗无天日的黑地牢。

人家这么贴心,偏偏青荷毫不领情。

博赢左手拎着食盒,右手抱着被褥,一只脚刚刚踏入,青荷的“旋风无影腿”便如风卷残云一般,狂扫而至。

博赢魂不守舍,毫无防备,差点儿被她这一脚踹得头破血流。一时间,食盒落地,杯盘狼藉,被褥迤逦。

他措手不及,吃了大亏。本就吃亏,又投鼠忌器,登时气愤已极。

青荷却无情无义,奋不顾身,发动抢攻,不遗余力。招式狠辣,腿掌凌厉,虎虎生风。她自己不要命不说,还一心想要了博赢性命。

博赢大难临头,忍无可忍,再次全力反击。

就这般,白日刚刚操练完剑术争霸,夜晚继续展开拳脚交流。

博赢毕竟身经百战、武功不凡,青荷毕竟人小力亏、重伤未愈,虽是义无反顾,虽是全力以赴,还是被修理了个体无完肤。

博赢也未能独善其身,被青荷打得血汗狂奔,身心俱损。

黑暗之中,博赢只剩下痛心,只剩下伤心,他紧紧抱着重伤的爱人,含泪亲吻她的遍体伤痕。

青荷穴道被点,身不能动,反而毫不在意。她的双眼,喷出熊熊怒火,恨不得要毁灭仇人,将之烧成灰烬。

博赢沙哑着喉咙,颤抖着声音:“青荷,我虽恨龙帆入骨,却并未及加害。他在归蜀中途,被人救走。只是,他回归蜀国大营,便不治身亡。青荷,龙帆真的已死,却非我所致。我今日之言,句句属实。半句虚假,天打雷劈!”

任凭他如何解释,任凭他如何哀求,青荷都是无动于衷。

从前,博赢从未推心置腹。如今,再无机会坦诚相见。

博赢万万没有料到,自己对青荷爱如至宝,青荷却对他恨入骨髓。

愤怒、悔恨、伤心,差点折磨得他吐血而亡、含恨而终。

博赢愤然离开地牢,接下来整整一日,都是怒火中烧,不仅未踏进地牢半步,而且无时无刻不是怒火攻心,甚至挖空心思报仇雪恨。

历史总是惊人相似。

夕阳西下,断肠人发傻。博赢只要一闭眼,就想起她的冰肌,她的雪肤,她的风流,她的婉转。他再也管不住颠倒迷失的心灵,再也控制不住鬼使神差的步伐。

博赢迫不及待,如饥似渴,不料等待他的又是一顿拳脚相加。

赢荷大战,又一次拉开序幕,青荷依然悲壮败北、伤痕累累。

博赢抱着气若游丝的爱人,无比痛心:“青荷,龙帆死了!这世上,只有我最疼你爱你。给我机会,我再不会食言,你再不要与我为难!”

青荷闻听此言,更是双眼喷火,一言不发。

无话可说,无怒可发。有这功夫,不如练功。有这力气,不如报仇。有这口气,不如杀人。

自此之后,每日深夜,博赢都身不由己,鬼迷心窍,饥渴难耐,光顾地牢。

青荷更是抖擞全部精神,施展浑身解数,拼尽最后一口气力,舍生忘死,积极应战,最终以难免一败涂地。

博赢只觉不可置信:“她哪里来的勇气?究竟是什么力量,激发她如此斗志?以至于让她如此百战不殆、屡战屡败、越败越勇?倘若把她的精神意志,弘扬给我东吴将士,那将是何等胜利之师、威武之师、雄壮之师?不要说对付区区一个西蜀,就是征服南华北鞑,都是不在话下。”

如此循环往复,足足持续三个月。

虽然青荷杀人之心,无法得逞,倒让博赢茅塞顿开:“每对决一次,她的武功便高出一重。”

博赢登时醍醐灌顶,瞬间吓出一身白毛汗:“她为了给奸夫报仇,不惜谋杀亲夫,而且武功练得空前绝后,如火如荼。”

一句话,长此以往,国将无君。

虽是如此,每每念及生死决斗后的极致**,博赢依然欲罢不能,索性抱起侥幸心理:“无论如何,哪怕过上一年半载,她的功力都未必能与我同日而语,何况我早已对她的身法招式了如指掌,我堂堂魁星派大师兄,制服她自然是游刃有余。”

抱着如此革命乐观主义精神,博赢无数次将青荷成功地反剪双手,压在身下:“宝贝,别害怕。”

青荷更是奋起平生之力,不顾生死,徒劳挣扎。

一如既往,这样的垂死挣扎,只能让博赢的爱欲无限爆发。他毫无前戏,挺身而入,极致的诱惑,极度的欢愉,让他癫狂到了极点,如梦如幻,如醉如痴,根本不似在人世间:“青荷,我是真心爱你,从来没有底线。”

第四百五十二章 人间地狱

博赢一次又一次疯狂攻击,青荷一次又一次活来死去。

这一夜,青荷终于醒来,遍体鳞伤,百孔千疮。

她独自一人蜷缩在暗角,早已黑白颠倒,不知今夕是何年,更不知过了今夜是否还有明朝。

忽闻牢门外异动,又听“噗通、噗通”两声,似是守门的侍卫扑地而倒。正自惊诧,便见牢门缝隙闪出数道金光,金光闪闪之物。

借着昏暗的化石灯,仔细观看,居然是数只金色虫子,便便大腹,四对步足,游走飞速,阴森可怖,分明便是蜘蛛。

青荷虽然早将生死置之度外,陡见毒虫,仍是吓得魂飞魄散。

心知不好,硬撑着重伤的身躯,欲腾身而起尽数消灭。忽闻扑鼻异香,只觉头晕目眩,手足再不能如意使唤。

人之将死,耳聪目明,便闻轻轻脚步之声,腾身起跳之声,拳掌交加之声,腿脚混杂之声,扑地摔倒之声,含恨隐痛之声。

终于胜负已定,便听“噗通”一声,一人五体投地,摔得好生痛惜,那人虽是菜百,声音却娇媚不可方言,分明便是“金蛛子”:“君上!是我!下手轻些!”

博赢一声冷笑:“寡人知道是你,下手已经足够轻!寡人本该取你性命,免得你为害人间!”

“金蛛子”登时涕泣如雨,说话更是娇娇滴滴:“蛛儿这条命,早给了君上,君上想要,何妨拿去?”言毕,张开双臂,伸展玉体。

不料,博赢对这美轮美奂的金发碧眼,满面厌弃,唯恐避之不及:“你最好知趣,不要脏了我的手。”

“金蛛子”恼羞成怒:“说来说去,都怪那天杀的小妖精!君上本来宠我爱我,乐此不疲。因何始乱终弃?再不肯怜香惜玉?”

博赢嗤之以鼻:“是么?寡人可曾乱过你?是谁施展魅术,爬上我的床?还口口声声‘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玉笛’?”

“金蛛子”泫然欲泣:“原来君上宠我爱我,不过是利用我。”

博赢一声冷笑:“倒有自知之明!因你还有利用价值,寡人才留条性命给你,你本该感天谢地。”

言未毕,忽听怪风骤起,风声鹤唳。

更听“金蛛子”一声惊呼:“君上,你给蛛儿吃了什么?”

博赢面沉似水,满面杀气:“你害寡人爱姬,寡人岂能容你?来而不往非礼也,寡人送你一颗‘魁星逍遥丸’。寡人明明白白告诉你,吃过此药之人,有嘉王、有卓星,虽是个个恶贯满盈,更要人人为我所用,胆敢再动恶念,寡人定让尔死后不得超生!”

“金蛛子”掩面而泣,跌跌撞撞,狼狈奔逃。

博赢心急如焚,破门而入,“七星针”骇电般飞出,刹那之间金蜘蛛尽除。

此时的青荷,早已被毒虫熏得奄奄一息。

博赢将她轻轻抱起,只见她峨眉微蹙,双目含露,泪光点点,两靥生愁,樱唇微启,如泣如诉,如姣荷出水,如弱柳垂湖。

正自痛心不已,不料刹那之间,青荷风云突变,出手如电,两指直指他前心大穴。

两人近在咫尺,博赢大吃一惊,幸而他心思机敏,顺势反压,瞬间将她紧扣在怀。

这一突然袭击,更激发博赢的斗志,更激扬博赢的爱欲。他抱着她扑倒在地,无限宠溺,将她颠倒过来面向下,将自己的身体紧贴在她身后,双手抱住她腰腹,挺身而入直抵到最深处:“宝贝,爱者无罪。”

他深耕浅犁,随心所欲。她怒极痛极,挣扎啼血。她越是挣扎,他越是快感无限。只觉万物复苏、春回大地,他已化身成田间耕作的农夫,饱览削肩、雪背、细腰、丰股,那撩人的曲线,让他沉湎痴迷:“吾爱,是你。”

他甚至产生幻觉,身下的她如同雨后娇荷,与他疯狂配合。他抱着她,无限爱意,无限眷恋,喃喃说道:“青荷,咱们一生一世,男耕女织,你可欢喜?”

他虽生犹死,神魂颠倒,愉悦到了极致:“吾爱,如织。”

她支离破碎,痛彻骨髓,愤怒到了极点:“禽兽,祸首。”

看着她溃不成军的反抗,念着她土崩瓦解的意志,博赢满足到了极限,欢愉到了忘形。

博赢沉着嗓音,满怀胜利的口吻:“宝贝,别再逃避。你明明知道,只有我能给你这样的快活。告诉我,你爱我。”

言未毕,忽闻疾风烈烈,青荷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翻转过来,飞起一脚,将博赢踹得五体投地。

与此同时,青荷翻身而起,用尽毕生之力,向他一掌拍去。

博赢大惊失色,出于求生本能,双掌急挥,力道大得惊人。

就在这一刹那,“达摩神掌”一拍而下,青荷本就身受重伤,加之精疲力竭,更加猝不及防,瞬间中掌。

博赢一掌即出,眼睁睁看着爱人像离弦的箭一般飞了出去,但听“蓬”的一声巨响,撞到石墙,

稻草人一般颓然倒下,登时,鲜血如泉奔涌,渲染出一片殷红。

青荷哼也没哼,从身体到意志,轰然如泰山崩。

那一刻,博赢全身**,不敢动作,甚至不敢心跳,甚至不敢呼吸。他看着血流如虹,一颗心除了盼着时间倒转,除了盼着空间逆行,再也别无所求。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恢复一丝清醒,博赢发狂一样跃上前去,抱起垂死的爱人,眼看着她纤细的脖颈,再也撑不起美丽的头颅,眼看着她星眸暗淡,闭上了美丽的眼睛。

任凭博赢千呼万唤,青荷再不肯醒转。

他浑身战栗,追悔莫及,无可奈何地,独木难支天。涕泪纵横,几欲疯癫,离弦的箭一般,冲出地牢。

射狼神医见过此情此景,看过这等遍体鳞伤,满目疮痍,不住摇头皱眉,唉声叹气。

华玄宫大殿之上,博赢心痛至极,只想撞柱而死,正在斟酌哪根柱子撞上去死得痛快,就听射狼苦着脸责怪:“君上太狠心,下这般死手打自己女人。臣已无力回天,小娘娘、小殿下再也不能保全。”

博赢闻言再也无暇甄别殿柱,而是望向“达摩剑”,双目迷离,无限痴狂,恨不得将两只手剁掉一双。

好在射狼医术高超,预言并不把牢。青荷与赢娃的性命,暂且得保。你且想想,种子的力量,谁能抵挡?何况,青荷曾身怀六甲,日夜舞剑,早产的双胞胎,照样平安降生。

射狼依然摇头叹气:“幸亏小娘娘天赋异禀,体魄强健,母子才能得以暂保。只是,小娘娘生下这一胎,恐怕再无可能为君上怀龙种。”

博赢闻言,一颗心冥冥灭灭,只觉落魄失魂,从此天下再无安心。

青荷果然天赋异禀,昏迷三日三夜,居然还能苏醒。挣扎着想要起身,不料一抬脚就听到“哗哗” 的清脆之声,金属争鸣,甚是好听。

抬头一看,不知如何发声,却先见到博赢。

他紧抱着她,依然死性不改:“青荷,我宁愿一死,也不愿再关你入狱。但是,我担心你会舍命,又担心你会拼命,还担心你会逃命,只好趁你昏睡之时,出此下策。”

青荷只觉脚下剧痛,低头一看,一双小脚,金光闪闪,已经上束镣铐。

说博赢什么好?他这辈子,就恨上她小脚。先前欺负她天真无邪,让她打赤脚。如今又欺负她身怀六甲,给她打上金镣铐。

青荷对此浑然不觉,暗自思忖:“只要能出地牢就好,日后报仇有望。”想起报仇,急急忙忙挣开博赢的怀抱,从床上一跃而下,只为尽快锻炼身体,速速恢复体力。

博赢眼见她我行我素,不思悔改,却只能欲言又止,再不敢过分管教。哀伤之余,心中默念:“她不知道,她伤得极重,又怀着我的娃,本该休养生息。”

青荷痴痴迷迷,走在南书房地板之上,听到脚镣、地板相互敲击之声,那般清脆悦耳,铮铮有声,像极了阿龙弹奏的《龙悦荷香》曲。

她听着天籁之音,更加对周边视若无睹,即便是对自己也毫不在意。她拖着脚镣,一步一痛,走来走去,苦苦思念,苦苦追忆。

博赢眼见她如同梦游小仙,光着小脚丫,拖着重脚镣,走在冰冰凉的地板上,心里更是一阵阵绞痛。难过之余,小心翼翼走上前来,轻言细语婉言相劝:“青荷,咱把鞋子穿上好不好?”

青荷如若不见,如若不闻,梦游一般从他身边飘过,飘过,再飘过,只留下一缕淡淡荷香。

博赢眼睛一酸,急忙背过脸去:“青荷,明日还需举行个小小仪式,不过是个家宴,不会花太长时间。只为咱们孩子有名有分,和别的娃一样,健健康康,快乐成长。”

想到孩子,博赢更是痛心疾首:“这是我和她的第一个娃,却是最后一个,以后再不会有。她才十八岁,何等青春年少?何等倾国倾城?何等千娇百媚?可是,任凭我再爱她宠她,如何找回曾经的绝代芳华?”

事到如今,青荷的美人名分,已被金蝶乘机废掉。

博赢曾对她冲冲大怒、恨之入骨,以至于任凭金蝶私做手脚根本不屑一顾。试问,青荷谋逆弑君,还想四平八稳做美人?岂不是白日做梦?

现下博赢满腔仇恨化为爱,却难以推倒重来,唯有亡羊补牢,尽力挽回。

此刻的青荷,一言不发,心中暗想:“我不来生理周期,足足两月有余,定是不幸又怀了小娃。这不过是个意外之劫,非我所愿,与我何干?何必挂念?”

想到孩子,忽然想起自己和阿龙方才出生便夭折在桂江的鱼娃,不由星眸一亮又是一暗。

博赢强忍泪水,转过身来,一眼对上她流水一般的星眸,清澈、恬静、温柔。登时熬忍不住,泪水如注,眼前一片模糊,再难相顾,只闻窗外风声渐起,只闻檐下雨声踟蹰。

如今,在这世间,博赢最期待之

事,最喜爱之事,最害怕之事,就是,对视她的眼睛。

这双大眼睛,又纯净、又清亮、又调皮,总是在他的现实和梦境中,不断交替浮现。

后来的许多年,都是如此,从未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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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云在噩梦中醒来。可怖的梦境,纷飞的战火,连天的喊杀,血染的刀枪,猩红的箭雨,挥之不去。他在狂乱中挣扎着坐起来,环视四周,一眼看见案上熟悉的“飞龙剑”。

长剑如昨兮,斯人不弃。长剑归来兮,斯人已去。

卓云俯卧在床,无限悲怆,全身搐动,一声声压抑的、低沉的抽泣,仿佛从灵魂深处剥茧抽丝,和着黯淡烛光,散布到冷彻的长空。那苍凉的、悲伤的幔帐,将他围困当中,更让他不能呼吸,不能视听。

堇茶守在卓云身侧,眼见他艰难起身,双手支撑着想要下床,急忙一把将他拦住:“阿云!你做什么?你身受重伤,须得好生休养。”

卓云奋力挣扎,一把推开堇茶,哪知双腿刚刚着陆,便力不能支,踉跄倒地。

堇茶扑抢而上,将他抱将起来,放回床上,又急又痛:“阿云,你怎不听话?还要不要性命?”

卓云念及挚友,悲上心头:“堇茶不必拦阻,尽管让我走。”

堇茶万分悲痛,泣不成声:“阿云,你到哪里去?你这个样子,又能到哪去?”

卓云泪如泉涌,打湿一整张睡枕:“堇茶,你最知我心,定要听我话。阿龙深陷囫囵,命在旦夕。让我去亲自与博赢谈判,换他归蜀。”

堇茶涕泪纵横,不可置信:“阿云!你怎这般糊涂?你这一去便是肉包子打狗,回不了头。”

卓云强咬牙关,挣扎而起:“阿龙无数次为我舍命,如今他大难临头,我怎能顾惜自己区区一条性命?”

堇茶又急又怕,拼命拦阻:“阿云,你怎执迷不悟?你是一国之君!臣为君死,天经地义;君为臣死,不可理喻!”

卓云连连摇头,不以为然:“堇茶,我与阿龙哪里是君臣?我们本就是兄弟!如若不然,西蜀根本挺不到今天!”

堇茶涕泪交织,据理力争:“阿云说的我都明白。可是,博赢何等奸诈?阿云若再去东吴,你和龙帆一个都保不住。如此一来,咱们西蜀,便是全盘皆输。今日之胜,来之不易,你这样做,便是对得住阿龙?”

卓云悲痛至极,忘乎所以:“堇茶,你速归缘城,扶持咱们长子元臻做蜀君,只要我换回阿龙,他自有办法让蜀国起死回生。”

堇茶抱着卓云,失声痛哭:“阿云,我不让你去!便是杀了我,也不让你去!你去了,再也回不来,整个西蜀都要分崩离析!”

卓云看着堇茶,万分悲怆,念着阿龙,心下大恸。一时间头昏目眩,再次昏迷。

卓幕一直守在帐口,亲眼观瞻这一幕,心如刀绞。

直到亲见卓云在堇茶精心照料之下昏昏睡去,卓幕这才心情沉重,走出大营。

乌云犹如怒海,弥漫天空;浓雾宛如翻墨,压迫苍穹。满腔悲愤,无可消除;满腹忧伤,无可遏止;无限悲怆,无可阻挡。

帐外群山连绵起伏,苍松翠柏一眼望不到边。松柏本应碧绿,却在阴云覆盖之下形容枯槁,颜色昏惨,形态呆滞,冷漠如冰,面目可憎。

不远处有棵枯树,狂瞪着蛊惑之眼,将丑恶的枝杈,伸展开来,像刀枪、像剑戟、像矛戈,欲将美好切成碎片,欲将良善化为齑粉,欲将生灵置于涂炭。

卓幕看着愁云惨雾,望着鬼枝怪树,心情一片荒芜,忽闻不远处传来轻轻的脚步。

他虽不曾回头却已知来人是谁,略一转念,口中轻问:“曼陀,你知我这些年来每逢凄苦无助,如何寻求庇护?”

曼陀快步跟上来,紧紧抱住挚爱:“阿幕,车到山前必有路,只要往前看,总会好起来。何况我们西蜀以少胜多,十分难得,阿幕无需如此难过。”

卓幕将爱妻抱在怀中,亲亲她额头,却发出一声苦笑:“曼陀,我没法不难过。每每无可奈何,总有阿龙持危扶颠。只要阿龙在,再是乌云密布,总能云开月和。”

痛到极致,伤心不已:“可是,阿龙已去,我最好的兄弟,不在这里。”

曼陀唯恐卓幕为救阿龙行险,急忙良言相劝:“阿幕,人生便如风云,今日来明日去。世事更要变幻,今日有明日休。无论如何,结局是好是坏,不要太过强求,如若不然只能苦了自己,便宜至仇。”

卓幕不改初衷,一心救龙:“曼陀,西蜀能有今天,全靠君臣齐心、国势稳健,更因阿龙英勇无畏、力挽狂澜。事到如今,我但有一口气在,定要倾尽全力救阿龙归蜀。”

第三百五十三章 驾我战车

曼陀闻言心中陡然一凉,只觉他实在荒唐,更觉不尽仓皇,急忙拉着卓幕便走,只想拥他回帐,速速甩开所有哀伤:“阿幕,你数日不曾合眼,早该好好歇歇,明日事不如明日再想。”

卓幕不以为然,拉着爱妻固执不前:“曼陀,你听我说。事到如今,我必须争分夺秒,尽快赶去东吴大营,尽我所能营救阿龙。”

曼陀闻言不可置信,她看了卓幕半晌,只觉他无异于痴人说梦。

可是卓幕居然异常坚定,曼陀难以理解,更是愤愤不平,心生惊恐,紧紧抱住爱人:“阿幕,别说傻话。你虽身为西蜀右相,贵为幕王,博赢却似虎如狼,断然不肯和你做这交易。你这一走,便是再不能回头。”

卓幕紧咬牙关,把心一横:“博赢最是贪得无厌,一切皆有可能。我可以谈判,许以利好,许以重金,未必他不会动心。”

曼陀不尽忧心,满面泪痕:“堇茶不许卓云去,我自然不许你去。”

卓幕凝神看着爱人,虽疲惫至极,却坚定不移:“曼陀,你贵为公主,凡事要以大局为重。阿龙多次救过你我性命,如今他命在顷刻,我怎能吝啬一己明哲保身?”

曼陀紧紧相拥,低声啜泣:“不许去。一定要去,也要我陪着你。”

卓幕连连摇头,低声劝慰:“君上身受重伤,你是他唯一的长姐,必须时刻守护在他身边,保他周全。”

曼陀含泪不语,只是拼命摇头。

卓幕定定看她半晌,内心更加坚定:“曼陀,吴军大败,士气大落,现下便是谈判的最佳时机。我会相机行事,但有半分可能,定要全力救出阿龙。”

曼陀泪水奔流,依然拼命摇头。

卓幕义无反顾,回到中军宝帐。卓云尚未苏醒,卓幕求见堇茶,全盘托出心中计划。

堇茶侧耳倾听,又是一番低头沉吟,半晌无语。

卓幕偷眼观瞧,但见她眼中的泪水成串滴落,不过片刻便汇成一条小溪。

终于,堇茶擦干眼泪抬起头来,目光坚定,一脸刚毅:“幕王,你不要去,要去也是本宫。”

卓幕大吃一惊:“君后,万万不可!”

堇茶与卓幕对视半晌,语气坚决,不容置喙:“西蜀可以无后,绝不能无相无将。本宫愿以一己之身,加之‘三墓兵法’之密,对换龙相。”

言毕,再不容卓幕辩驳,亲自召集“蜀东北三虎”、“神农四贤”于近前:“本宫即将奔赴东吴营救大将军,你等务必不离君上左右。其间,号令三军,严守边关。三日之后,若无消息,便听从幕王之令,护着君上起驾回宫。”

卓幕万分惊急:“君后,你若如此轻举妄动,不仅救不了阿龙,反而中了博赢奸计。”

堇茶不容质疑:“本宫心意已决,幕王多说无益。”

卓幕目光如炬:“君后!依我西蜀祖例,后宫不得参政!君后根本没有资格出使东吴!”

堇茶闻言,定定相看,半晌默然无语,她的眼睛好像在说:“怎么,幕王,你非要和本宫过不去?”

卓幕坚定不移:“不是卓幕不讲理,确实是因为君后单人独骑前往东吴,绝不会讨到半分便宜,反而会赔上自己,我若由着君后涉险,如何对得住君上?”

堇茶心急如焚:“龙相命在旦夕,本宫若是不去,幕王难道还有良策?”

卓幕沉吟片刻,含泪便说:“事到如今,心急也是救不回阿龙。不如这样,我去悄悄探访东吴大营,待到得知阿龙实情,咱们再相机行事。”

堇茶当机立断:“也好,我与你同去,我在东吴土生土长,即熟悉他们方言,又熟悉他们排兵布阵,或许能助你一臂之力。”

卓幕闻言深以为是,遂护着堇茶,率领“峨眉四乐”,一行六人,毅然决然走出大帐,飞身上马,奔出辕门。

乌云滚滚,愁雾漫天,幻化一片可怕的黑暗,似邪恶怪兽,像贪婪妖魔,吞噬人间。

卓幕救友心切,一马当先,冲在最前,快如离弦的箭,越过西蜀的巴龙雄关。

六人六匹马奔行如飞,纵横如雷。行出半个时辰,远远前望,东吴的荆魂关赫然展现在眼前。

两关皆位于崇山峻岭之颠,相距数十里之遥,其间高山迭起,沟壑纵横,人迹罕至,自是凶险之地。

突然,狂风大作,漫山遍野卷起松涛柏浪,阵阵呜咽之声,如同鬼蜮齐喑,久久不绝。

紧接着,数道闪电划破长空,接踵而至的就是数声巨雷霹雳。顿时,倾盆大雨劈面而至。

卓幕记挂阿龙,更不做稍停,率众冒雨前行。片刻之后,奔至荆魂山腰,向上数里,雄关触手可及。

正沿盘山道行驶,但觉前方风行雨暴,草木皆兵,刀剑齐鸣。

刹那之间,雷声,风声,雨声,马蹄声,车驾声,兵器声,厮杀声,震耳欲聋。

卓幕六人大吃一惊,向上观望,

更是看的瞠目结舌。

但见一辆金顶红毡车驾,在狂风暴雨之中奔驰在崇山峻岭。六匹骏马奋髭扬蹄,拉着车驾风驰电掣。

山势陡峭,风雨大作,道路湿滑,险恶至极。车驾骇电一般沿着山道盘旋回转,见者触目惊心,听者闻风丧胆。

车驾太快,狂风暴雨又直击面门,六人难以看的真切,只知驾车的是个白衣少年,另有两个黑衣人手持剑、挥锤护驾而行。

三人如此不顾性命,冒雨在崇山峻岭前行,实在超乎寻常,挑战人类想象。

再向山巅遥望,便是荆魂城墙,更看的人人惊心动魄:

七个精明强悍之人,犹如飞将军神兵天降。他们从山顶跃下峭壁,利箭一般飞下断崖,冲下陡坡,舍死忘生,直线而下,奔行如电,直逼车驾。

眼见强敌夺命来袭,赶车的白衣少年闻声而起,不顾天雨路滑,扬起马鞭呼哨如雷,六匹骏马奔走如飞。

再看两个护驾的黑衣人,更是无所畏惧,腾空而起,一个“轩辕剑”快似闪电,一个“轩辕锤”猛似雷霆。二人全力抵挡,舍命回击。

远观七人绝命追杀,看他们武功身法,卓幕看的倒吸一口冷气,只觉头皮发麻。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神农双刀”、“魁星双锏”、“魁星三笔”。七大高手,个个千里挑一,万将难敌。

卓幕心下了然:“七人如此不顾性命,劲逼车驾,必是大有原因,甚至干系蜀吴国运,当真是非同小可!”

眼见形势危急,骑马上山、盘旋救援已来不及,卓幕一声令下,率众弃马,攀山跃壁直线上闯。

再看那使锤的黑脸大汉,身材魁梧,力大无穷,将抢在最前方的“神农双刀”拦在一旁。

他“轩辕锤”在手,但见双刀来袭,左锤先迎,右锤随出,只听得“当、当、当、当、”数声,震耳欲聋,鸿音久久不停。

黑脸大汉力大锤重,身法却极是轻灵,只见他忽前忽后,忽左忽右,手中“轩辕锤”上下翻飞,前后兼顾,左锤一兜,右锤一砸,刚猛无敌,威力无穷。

紫逍两夫妻更不示弱,二人刀法精妙,一个猛如凶虎,攻势凌厉;一个迅如灵猿,轻灵快疾。二人前后夹击,配合默契。

使锤的黑脸大汉尽管勇猛,但在“双刀”迅猛围攻之下,难免险象环生,危机重重。

酣斗之中,黑脸大汉横眉怒目,大喝一声,举锤猛砸。铁锤、弯刀碰个正着,但听一声巨响,火花蓬飞,紫逍、紫遥都是碰得虎口发热。

黑脸大汉以命相搏,欺身直进,一锤猛击,便砸紫逍面门。

紫逍微微一闪,刀法倏变,反圈黑脸大汉背心。

黑脸大汉听风辨招,头也不回,反手一锤,击打紫逍前心。一场恶战,见者心惊。

再看使剑的黑衣少年,更是英雄无敌,仅凭一人之力,鏖战魁星五大高手,而且丝毫不落下风。

“魁星双锏”仗着人多势众,双锏舞动的虎虎生风。开阳一对金锏呼的一声,从黑衣少年头上砍过;转瞬之间,玉衡又一对金锏倏然翻上,直刺敌人胸膛。

与此同时,“魁星三笔”更是快似骇电,猛似雷闪,三支笔如同三把利剑,自敌人身后封住上中下三路。

五大高手武功深湛,锏、笔齐发,招式险恶,珠联璧合,勇不可当。

眼见“双锏”来袭,说时迟,那时快,黑衣少年一个躬身换步,纵身插柳,避开金锏。与此同时,回剑拦击,疾如闪电,吓得“双锏”面面相觑。

耳听“三笔”致命偷袭,黑衣少年竟不撤剑回救,痉自左手手腕一旋,出手如电,飞点“三笔”前胸、小腹和软肋。“三笔”差点中招,万分惊急,回身撤笔,跃步躲避。

“魁星双锏”可是出了名的上将,怎肯轻易受制于人?二人气运丹田,金锏电光火石一般猛烈来袭。

黑衣少年毫不畏惧,长剑一挡,便听“叮当”两声怒响,刹那间火星蓬飞,震退“双锏”。

“魁星五子”暗暗心惊,锏、笔加力,攻势凌厉。势道非同小可,便如洪水猛兽,便如电火霹雳,绝命围攻一环扣一环。

黑衣少年处乱不惊,长剑横冲直扫,如风卷残云,岳动山移。

金锏、银笔心念车驾,只盼速战速决,更是丝毫不敢怠慢,挥开游走,灼灼逼人。

玉衡、开阳的双锏急似游龙,金牛、白羊、魔蝎的三笔刚猛迅疾。金锏裹着风雷之声,银笔挟着凛凛气势,吞吐抽撤,时如鹰隼飞天;击测截斩,时如猛虎伏地。锏光笔影,裹住长剑,势不可挡。

面对强敌,黑衣少年毫不示弱,更是身形如闪,轩辕剑势如奔雷,力敌千钧。

闪电一道接着一道,雷声一声连着一声,像雄狮怒吼,像万马奔腾。突然,强闪再次出人意料爆发,放射出强烈的光芒,如同一道利斧,劈开混沌的迷雾。那一瞬间,冷芒覆盖了无限风雨,

赤练映红了边关大地。

黑衣大汉唯恐车驾有失,更是抖擞浑身斗志,勇猛展现的淋漓尽致。若是单打独斗,紫逍自是万万不能取胜,奈何“神农双刀”联袂起舞,何等英雄?

双刀快似闪电,越战越勇。黑脸大汉却是双拳难敌四手,更是顾虑重重,为拦阻二人靠近车驾,拼死抗争。鏖战时久,早已精疲力竭,热汗如雨倾泻。更是伤痕累累,热血汩汩奔腾。

紫逍眼见黑脸大汉招架不住,心念一动,突然目视紫遥。

紫遥何等机警?当即明了:“紫逍与拦住黑衣大汉,另外出其不意,偷袭车驾。”她再不纠缠,快似闪电,急似灵猿,绕过黑衣大汉,奔着车厢飞纵而去。

白衣少年正在驾车在陡峭的山路上飞旋,见势不好,手中马鞭急扫,直击紫遥。

紫遥轻功绝顶,略一腾空,侧身而避,有失虚晃一招,急劈弯刀,便欲纵入车驾。

白衣少年忧急过度,全然不顾性命,一边扬鞭驾驭骏马,一边出掌拦击紫遥。

当此时,车驾不仅正在疾行,而且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车夫如此一心两用,连人带马都是命悬一线。

此情此景,卓幕看的分明,更是当机立断:令“峨眉四乐”助力黑衣少年,全力阻截“魁星五子”;自己救护黑脸大汉,对付“神农双刀”;堇茶救护车驾,探寻实情。

动手之前,卓幕一再叮嘱:“君后,敌人在我境内,我等旨在控制时局,万万多加小心。”

当此时,白衣少年已是一心不可二用,车驾陡然打滑失控,瞬间一轮飞出,眼看跌入万丈深渊。

黑脸大汉登时惊急无限,以他的功夫只要远离车驾便可全身而退,可他却舍生忘死拦住逼命的“神农双刀”。毋庸置疑,在他的眼中,车驾重过他的性命。

白衣少年得黑衣大汉救护终得一线生机,他更是机警过人、智慧超群,但见他奋臂出袖,力挽狂澜,车驾瞬间改变航向,更见车轮摩擦山石火星四射,车驾便被硬生生拉回正轨。

紫逍、紫遥惊怒不已,唯恐敌人死灰复燃,弯刀加苍芒夺命来袭。

黑脸大汉旋身躲过弯刀,呼啸而至的“神农苍芒”却再难躲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卓幕飞纵而至,舞动“峨眉剑”飓风营救,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飞芒格荡开来。

黑脸大汉不及喘息,白衣少年已是一声惊呼:“幕王千岁?”

卓幕闻声大喜:“丘山!果真是你?车上又是何人?”

丘山方欲回答,紫逍的“神农弯道”骇电而至。

话说紫逍眼见敌方援兵及时赶到,怒极攻心,攻得更猛。他突然虚晃一招,甩开黑衣大汉,箭一般冲至车门近前,眼见便欲飞身跃入车厢。

黑衣少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虽在车驾之后鏖战,却已看出卓幕一行是友非敌,危急中无法脱身,唯有大喝一声:“各位英雄!拦住紫逍!保护阿龙!”

可惜,他的南虞方言口音太重,卓幕根本听不懂。

丘山终是躲过一劫,情急之下,口中急答:“幕王!车上的是龙相!”

奈何恰在此时,晴空炸出一个霹雷,他的声音被震耳欲聋的雷声彻底吞没。

眼见紫逍骇电奇袭,丘山唯有舍命飞扑,一掌劈向劲敌。

紫逍的“神农弯刀”名扬天下,武功震颤吴越,岂能甘当就戮?他陡然腾空而起,身体侧翻,一招“紫蔓空悬”,回身一刀,电光火石一般,奔着丘山急刺而来。

丘山大惊,侧身一躲。不巧的是,车驾行到此处,恰好又是弯路,毫无意外又行打滑,眼见再次脱轨。

好一个丘山,力拔山兮气盖世,但见他奋起平生之力架起车辕,奋力向前,凭着惊人的勇气,又逃过一难。

黑脸大汉虽已重伤,着实英雄,危急险恶之时更能临危不乱。但见他腾空而起,阴阳锤狠砸紫逍。

却不料,紫遥助力夫君,疾如骇电,“神农弯刀”骇电般砍到。

黑脸大汉身在半空,无力防御,眼看性命不保,卓幕不敢怠慢,峨眉长剑迅如霹雳,格开弯刀。

就这般,车驾便在九曲十八弯的山路之上急速飞驰盘旋,险到了极点。倾盆大雨更砸的人睁不开眼。蜿蜒崎岖的山路水雾弥漫,被暴雨急剧冲刷,更是无比湿滑。

“神农双刀”志在必得,根本不容对手片刻喘息,眨眼之间舞动弯刀,猛攻又到。

丘山性命危急,急忙侧身一避。便是这一瞬间,车驾又是转急弯,再次打滑,飞马陡然脱缰,掌控不住,外侧车轮眼看滑出山路,跌向万丈深渊。

丘山自身已是性命不保,却全身心记挂着车驾中的阿龙。他全然不顾自己,对急追在背后猛劈而至的“神农弯刀”毫不在意,只是口中一边连声呼哨,一边飞身急纵跃入六匹骏马中间,双手拉住车辕,与舍命狂奔的骏马并驾齐驱,全力向前。

第四百五十四章 修我矛戈

龙悦荷香第四百五十四章修我矛戈眼见紫遥弯刀砍向丘山,正在鏖战的堇茶,远水解不了近渴,只有大声疾呼:“师姐!刀下留人!此乃雪扬!岳箫亲子!”

紫遥闻言登时一怔,弯刀便慢了一拍,伴随她撤刀收势,丘山算是捡回一条性命。

驾车的六匹骏马极是神勇,又通人性,在丘山引领之下,翻开四蹄,连声长嘶,向山道内侧奋力牵引。

紫逍早已杀红了眼,唯恐打滑失控的车驾被拉回原轨,敌人劫后逢生。他蹂身而上,弯刀飞花泻玉一般削向马蹄。

再说此时紫遥,闻听堇茶之言满腹惊疑,隔着密密的雨帘向丘山望去,恰在此时,一道霹雳闪电便如一只地狱魔爪,在夜空里抓破数道狰狞的折线,瞬间照亮了丘山。

挺拔的轮廓,英武的棱角,俊朗的眉眼,无不与岳箫惟妙惟肖。

登时,震撼了紫遥。

可惜转瞬之间,闪电消逝,又是天昏地惨,边关大地重归黑暗。紫逍更不似其妻般执念往昔,优柔寡断,而是身先士卒,勇往直前。

卓幕、黑衣大汉舍生忘死,长剑急刺,铁锤狂砸,直击紫逍。

紫遥回过神来,弯刀一横,助力夫君,奋力招架。

此时此刻,但有半分差池,整辆车驾势必滑入山谷,万劫不复。

丘山神力无敌,舍生忘死,抓住时机,力挽狂澜。他与马儿倾力合作,硬生生将误入歧途的车轮奋力抢回,车驾终于再次重归正轨。

趁着卓幕、黑脸大汉决战“双刀”之际,丘山终于喘上一口气,再次大声疾呼:“幕王,车内的是龙相!”

丘山的声音犹如晴空一声霹雳,每个蜀国人如雷贯耳,如闪击心。

刹那之间,在场西蜀英雄,人人奋勇,个个当先。

场上拼杀,更加惨烈,彻底进入白炽化。

卓幕固然舍命,黑脸汉子固然神勇,怎奈“神农双刀”不在应敌,而在屠龙,弯刀、飞芒神出鬼没,实难一一格挡。

堇茶不顾一切迎刃而上,长剑疾如骇电,拦住紫遥:“师姐,何必助纣为虐?”可惜她功力十分有限,紫遥却是一等一的高手。堇茶虽是挥剑旋舞,如何打得过强敌?

敌方本就武功强悍,出手更是肆无忌惮,卓幕众人顾念阿龙,时时分神,吃亏在所难免。

丘山心知形势危急,双目恨不得将山路刺穿,只盼着车飞如箭,瞬间度过险关。手上更不敢有丝毫怠慢,策马扬鞭,车驾沿着山路狂奔如电。

紫遥机智过人,甩开堇茶,横掠而过,黑脸大汉先前曾一人独斗紫逍、紫遥,已是身受重创,如今只是拼了性命强撑,当真对狡猾的敌人防不胜防。

堇茶心急如焚,纵身而起,直追而上,长剑急刺,企图将紫遥的弯刀挡在一旁。只是,数招过后,只有招架之功,哪有还手之力?

卓幕力战紫逍,又唯恐阿龙、堇茶有失,三下用心,当真分身乏术,形势岌岌可危。

紫逍、紫遥根本无心纠缠,虚晃两招,舍弃卓幕众人,纵身急转,再次奔向车门。

堇茶惊急,长剑炫舞,舍命缠住紫遥:“师姐!休伤龙相!”

紫遥毕竟姐妹情深,闻言便有刹那间的恍惚,可是念及东吴,念及君主,终是狠下心来:“师妹,你不该叛国背土!我念及师门对你手下留情,你也不要有恃无恐!”言毕不改初衷,弯刀骇电出击。

紫逍趁机飞身一纵,空中一个翻转,跃上车顶,“刷刷刷刷”数刀斩下车幔。

眼见他即刻跃入车内行凶,卓幕舍死忘生,跃身而起,愤然出击。

紫遥、卓幕二人刀剑并举,舞到一处,寒光骤起,险象丛生。

情况本已危急,不料突发险情,更是让危局雪上加霜。

只见电闪雷鸣、风雨交加之中,三道身影,扑面而至。

一个面如焦炭,掌风凌厉,快似灵猴,急似飘风,飞腿无敌。

一个蓝衣蒙面,流星飞锤,上漂下荡,左忽右闪,神出鬼没。

一个高大强悍,金刀翻转,寒气逼人,迅如骇电,凌厉至极。

眼见来人面目如焦炭一般狰狞丑恶,堇茶大骇,长剑极舞,连连惊呼:“这哪里是人?分明是恶鬼!”

“焦面人”对堇茶更不理会,飞身跃上车顶,一心只想暗算车中的阿龙。

黑脸大汉将其一眼看穿,更是生死置之度外,根本不顾重伤,极速跃身而起,一个“霹雳玄武”,一锤向“焦面人”狠砸过去。

卓幕力战“神农双刀”,眼角余光一扫,看到“焦面人”飘飞炫舞的身影,不由瞬间一怔:“父王!住手!”

他心知事到如今,至仇至亲已是无法区分,唯有舍死忘生,全力出击,救护阿龙。

恰如卓幕所想,“焦面人”正是嘉王。但见他微一侧身,左脚踢出“峨眉阴阳腿”,欺身直进。

黑脸大汉迅疾翻腕,奋起平生之力,“轩辕锤”带

着风声,呼啸而至。他的铁锤,有“霹雳神功”刚劲之猛;他的轻功,有“轩辕神功”轻巧之灵。

嘉王一击不中,怒从心头起,飘身一躲,“峨眉灵梭掌”奔着黑脸大汉夺命狂袭。

再看堇茶,前有“流星锤”、后有“金塞弧刀”,只一个回合,便只有招架之功,再无还手之力。

眼见“阴阳锤”势如凶虎,“金塞弧刀”风驰电掣,堇茶恨极:“卓星,塞克,当真留你们不得!”

卓星一脸得色,志在必得:“是么?这话本该我对你说!你这点三脚猫功夫,也配在这里瑟?”

塞克的声音更是阴恻恻:“你这君后,还没当够?不如我送你归西,做回刍狗?”

卓星飞锤神出鬼没,塞克金刀锐不可当,战局每况愈下,

话说两年来卓星为一血前仇,每日都在勤学苦练,加之塞克从中指点,他更将“金塞”、“枫叶”寒功融入“峨眉神功”,寒意大盛,威力大增。

堇茶哪里是卓星、塞克的对手?只觉寒气大盛,冷冻成冰,又战了两个回合便被卓星一脚踢下车驾。

卓幕力战“双刀”,黑衣大汉全力抵挡嘉王,哪里顾得上堇茶?

一时间,卓星在前、塞克在后,双双跃身闯上车驾,口中大喝:“龙妖!拿命来!”

一个舞动“阴阳锤”,一个挥动“金塞弧刀”,便欲行凶。

丘山全力救护,怎肯任凭阿龙受戮?他手中长鞭一甩,直取二贼。奈何双拳难敌四手,何况二人都是高手中的高高手。

丘山自顾不暇,还要关照车驾,更是险象环生,焦头烂额,捉襟见肘。

便在危急关头,忽见白影一飘,车辕一沉,一个白衣披纱女子抢上车驾。单间“岷山雪钺”冰飞雪舞,一招“凤翱翔兮”,骇电出击,凌厉至极。

卓星方欲得手,便有人坏他好事,定睛一看,大为不悦,总算顾忌前缘,未能当即出掌狂劈,更是一声断喝:“雪歌,退后!”

白衣女子面容冷峻,充耳不闻,飘身闪躲,并不答话。

忽见天上一道狰狞,一道闪电劈过,一声娇笑传到耳畔,却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小舅,你说的不对,她不是我,我不是她,我是歌姐,她是舞妹。”

卓星闻听此言,怒意凸显,更是下手不留情面。

眼见掌风袭到身前,雪舞身子微侧,左手“岷山雪钺”斜推轻送,竟将强敌寒气化做无形。

卓星被她雪钺一吸一带,反而立足不稳,向前抢扑了两步。

一招过后,雪舞也是大吃一惊:“不过一年之功,卓星今非昔比,内功深不可测。”心知敌人强劲,更是多加了几分小心,足下一个滑步,随即稳住。

卓星全力反扑,却是屡屡受阻,一时半刻难以闯入车驾,不由冲冲大怒:“雪歌,速速教你妹住手!”

话音未落,不远处又传来一声娇笑:“小舅,你难道不知?舞妹她从来不听我话。你倒自命不凡,更能大言不惭,何不自己试试?”

嘉王力战黑衣大汉,一时不能得手,唯恐夜长梦多,不由心急如焚,边打边是断喝:“雪舞,退后!”

风雨中又传来银铃般的笑声:“外祖,你难道不晓?这世上除了父亲母亲,她只听命一人。可惜啊,那人奄奄一息地躺在车驾等死,你们还贪心不足,意欲杀他。”

卓星闻言更是怒极,“阴阳锤”劈面砸向雪舞。

塞克更是悄无声息,甩掉丘山,自背后偷偷下手。

眼见雪舞被前后夹击,命在旦夕,忽见白影一闪,白衣丽人转瞬飞到近前,雪钺横飞,拦住“金塞弧刀”,口中怒道:“塞克!你问鼎逐鹿,霸业王图,我不看不管!胆敢动我舞妹一根毫毛,定将你碎尸万段!”

嘉王本与黑衣大汉鏖战,对方身受重伤,己方自是占足优势,不料忽见塞克、卓星暗算雪舞,而且连下杀手,登时面色不悦:“阿布!星儿!何必出手如此狠辣!咱们犯不着为个龙妖搭上自家人性命。”

卓星闻言怒极,奈何父命难违背,一边舞动“阴阳锤”,一边极力隐忍:“雪歌,速速带你妹快走!”

娇笑之声和着风雨之声忽远忽近,忽明忽暗:“带她走?我有这身手?我真真想不通,杀来杀去,争个什么?父亲欢喜他,外祖厌弃他。妹妹敬重他,小舅痛恨他。天地不仁,事事都颠倒;圣人不仁,人人不可靠。”

雪歌口上说着话,手中更不怠慢,眼见卓星攻打雪舞不遗余力,索性亮出“雪钺”,将卓星拦在一边。

塞克独战雪舞,他数十年的修为,内力深厚,心思巧变,自是占足上风。口中不忘恨恨骂道:“雪舞,我不过是顾念你外祖才手下留情。你敢蹬鼻子上脸,当真活的不耐烦?”

雪舞一声冷笑:“塞克,你杀了那么多人,还能活的如此滋润,是不是违背天道人伦?我不仅为祖父,更为天下苍生,定要杀尽恶人,

替他们报仇雪恨。”

塞克闻言面色一凛,心底的话却不敢和盘托出:“她的祖父?岳睦?我如此深藏不露,她又小小年纪,怎知我的真实身份?怎知我与岳睦的血海深仇?”

正在冥思苦想,一声娇笑由远而近飘了过来,一边急挡“阴阳锤”,一边口中不忘说笑:“舞妹说得好,祖父是天大的英雄。只是他素来不喜冤冤相报,你为他报仇,他未必搭你交情。”

卓星一心屠龙,六亲不认,晃动“阴阳锤”,招招下死手。又唯恐父亲责怪,口中假意良言相劝:“歌儿、舞儿怎是非不分?却与我为仇作对,攻打自家人?”

雪歌一声娇笑:“小舅,当初你身处千难万险,倘若不是我出手相救,你还能在这里大言不惭?今日不知感恩,却来以德报怨?”

卓星怒道:“歌儿难道不知?我十年磨剑,卧薪尝胆,一为保父王于鞍前马后,二为报血海深仇。”

雪舞便是打斗,边是冷笑:“卓星!我且问你,当初你一败涂地,难道不是害人害己,咎由自取?”

卓星恨不可及:“尔等执迷不悟,我更没这闲工夫。速速退后,省的无辜受戮。”言毕,“阴阳锤”炫舞,更是如狼似虎。

雪舞鏖战塞克,本已是辛苦硬撑,眼见“阴阳锤”力道十足攻向自己,不由暗暗吃惊:“卓星修炼的什么武功?区区一年便内力大增?”她虽武功精湛,却是年纪小功力有限,不敢以硬碰硬,索性揉身一转,轻飘飘滑到一边。

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雪歌爱妹心切迎刃而上。此刻在她心里,卓星已经非友是敌,她左掌右钺,每一招虚虚实实,暗藏杀机。

两姐妹前后夹击,配合默契,巧在灵活婉转,出招似乎柔弱无力,却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如涓涓细流,潺潺流淌,却防不胜防。

塞克、卓星更不怠慢,一个金刀纵横,忽而直击,忽而横推;一个左掌右锤,正反相成,刚柔并济。刀势如长江大河,锤势如悬潭飞瀑,都是一泻千里。

如此鏖战,堪称惊心动魄,幸而两姐妹的雪钺如同吸盘,不断拐带金刀、飞锤的攻击方向和落点,令之不得精准,不能到位。

再说嘉王,更是没有闲着,他生性狡诈,鏖战之中,仗着人多势众,虚晃一招绕过黑衣大汉,便欲乘机抢身跃入车厢,痛下毒手。

卓幕惊急无限,百忙之中大喝一声:“父王,休伤阿龙!”丢下紫逍、紫遥,不顾生死,奋力抢扑。

此时的卓星正在卓幕侧翼,眼见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一声冷笑,居高临下,飞锤绝杀。

卓幕前有锤后有刀,腹背受敌,险象环生。

嘉王毕竟父子情深,危急时刻以身相蔽,大声疾呼:“星儿!都是一家人,何必下死手?”

眼见形势危急,生死搏斗在车驾后方的乐山护主心切,顾不上个人安危,飞身跃前,手中长剑急速出击,便与卓星在车辕之上,展开恶斗。

卓星阴恻恻一声冷笑:“鼠辈!凭你也敢冒犯太岁!”“阴阳锤”似流星,“峨眉灵梭掌”气势刚猛,“峨眉阴阳腿”强劲无敌。

风雨之中乐山再次看清卓星庐山真面目,不由一声低呼:“小郡王?你居然弑杀嫡亲的兄长?”

车辕之上,短兵相接,乐山豁出性命,血拼到底。片刻之后,乐山前心后背,接连中锤,再难支撑,摇摇欲坠。

眼见卓星欲绕开自己,偷袭卓幕,以便向上硬闯,乐山根本不顾性命,合身扑上,抱住卓星双腿,誓死不松。

卓星大怒,回身一掌打在乐山后心。

乐山登时骨断筋折,一口鲜血,狂喷而出,依然死不放手。

当此时,一道耀眼的电光,骇射天空,震撼大地,照亮巴龙关隘,闪耀荆魂雄关。雷声滚滚,又一道闪电,银光四射,似欲揭穿这人间罪恶。

卓星正欲再行一掌,结果乐山性命,便在此时,车驾陡然拐了个一百八十度急弯。

生死关头,乐山心思聪颖,抓住最后的一线生机,拼尽最后一点儿力气,抱定卓星向车下摔去,只图玉石俱焚。

卓星却身轻如燕,游刃有余,凌空一脚飞出,乐山再也把持不住,重重摔下车驾,鲜血狂喷,不省人事。

再看黑脸大汉也是身受重伤无力强撑,卓幕更是寡不敌众疲于奔命。敌方却是人多势众,越战越勇。

紫逍只觉势在必得,趁此时机,飞身而起,飘身越过卓幕,纵身便欲跃入车厢。

卓幕眼见形势危急,情急之下甩掉卓星,飞身跃上车顶,舍命拦截紫逍。

就在这仓皇变换身法招数之间,紫逍已是腾空而起,舞动弯刀砍向卓幕。

卓幕人在半空,无力回天,心底巨痛:“事到如今,只怕在劫难逃,我死不要紧,如何能救阿龙?”

正自痛心,忽觉飓风来袭,一人奋不顾身拍出“峨眉灵梭掌”,紫遥的弯刀瞬间转向。

第四百五十六章 思我爱荷

龙悦荷香第四百五十六章思我爱荷嘉王父子本欲手刃宿仇,不料遭遇泰格这般强敌,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卓星眼见泰格拦住去路,更是把心一横:“先杀泰格,再屠龙妖!”念及于此,“阴阳锤”骇电出击,与父亲双战泰格。

泰格更是浑然无惧,他舞动“轩辕剑”,剑光所到之处,披靡所向,好像在周身上下筑起无形之铁壁铜墙。

嘉王、卓星父子怒急攻心,招招威猛,式式狠辣。

猛然间,眼见泰格剑招一撤,门户大开。嘉王大喜,一脚踢将下来。

哪料到,泰格轻描淡写,只是微微一闪,手中轩辕剑突然向下盘一栏,嘉王飞腿被封。

便在此时,泰格左手乘机闪电般当头劈去,卓星猝不及防,不及躲避,心知不敌,也唯有左掌迎击,只听得“蓬”的一声,双掌相对。

泰格得过虞洋亲传,又得过阿龙指点,他是何等神力?卓星自然不敌,倒退数步,口中鲜血狂喷,身子向后一仰,眼看坠车落崖。

嘉王登时一惊,大呼一声:“阿星!”极速出手,向上奋力牵引。

哪料到,刚拉亲子上了车辕,心肠歹毒的卓星便趁此时机,连发三道“阴阳刺”。

泰格正在鏖战,忽听身后恶风不善,危急中旋风起舞,左掌一拍,力道大得出奇,掌风烈如寒冰,“阴阳刺”瞬间被破空震飞。

卓星本已受伤,又被这掌力所震,再也控制不住身形,伴着一声狂嚎,和着瓢泼大雨,直直跌下车驾。

嘉王惊急无限:“阿星!”再不恋战,急忙扔下泰格,跃下车去火速施救。

此时此刻,雪歌、雪舞仗着兵器优势,与塞克斗得游刃有余。

眼见卓星一味行凶,雪歌本是看不惯:“小舅,你怎不知好歹?大舅舍命为你,你却恩将仇报!”又见卓星中招,不由心下惶急:“小舅何必如此,到头来害人害己。”说话间,一道白绫飞出,便将卓星拦腰提起。

塞克万万没有料到阴沟翻船,两个豆蔻少女,看似可爱可怜,自己居然久战不下。他实在急怒交加,索性将金塞弧刀插到背后,运用“金塞寒掌”上乘刚猛功法,只求以刚克柔。

雪歌手中施救卓星,心中却念着凌飘,唯恐他多有怪罪,不知如何解释才好。正待抬头相望,忽觉背后掌风如冰如霜,绕过雪舞,直击她的后心,端的凌厉。

雪歌惊急中纵身飞跃而避,却已是不及,口中惊呼:“娘亲,歌儿命苦!今日要葬身此地!”

便在此时,一道身影如离弦的箭直飞而上,奋不顾身围魏救赵,舞动“四空五明掌”直击塞克。

自不必说,是凌飘舍命救下雪歌。

塞克耳听身侧恶风不善,眼角扫见黑影飘闪,心知不好,一个急转身,掌力急吐,力道大得惊人。

凌飘何等神机?顷刻飞身而起,飘身而避。

泰格何等眼力?更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紧抓战机,施展破风弹风之术,转向急拍长剑,牵引塞克强劲的掌力。

耳轮中便听“啪”的一声,眨眼之间一旁的嘉王猝不及防,被“移花接木”,轰然倒地。

塞克又惊又骇,一声惊呼:“我王!”

再看嘉王,口吐鲜血,目光游离,血水和着雨水,从他那张烧焦的脸上滚落,眼望着车驾远去,口中居然含混不清地说:“扬儿!”

塞克抱着嘉王,只觉心里一酸,大难临头,唯有飞身疾走。事到如今,一败涂地,再不能三缄其口:“我王,你念着别人,怎不体恤自己?”

奔走之间,也不顾风雨大作,双掌护住嘉王后心,浑厚的内力源源不断输入他体内。

嘉王浑身剧痛无力,一声叹息:“我如今这个样子人不人鬼不鬼,只有阿布你不嫌弃,只求别给儿孙丢脸,再也无颜相见。”

塞克闻言更是伤心落泪:“我王何必自暴自弃?天下人谁不知我王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便是塞克,终生丑陋,还不是笑看人间?”

说话之间,空中又辟出一道闪电,像一条矫健的白龙,把乌云撕得四分五裂;又像一柄冲天利剑,把乌云划的七零八落。霎时之间,无穷大的天宇,熠熠生辉。

巨闪照亮车驾,照亮两关正中的峡谷。再看巴龙雄关,千名蜀军,如脱缰的野马,摇旗呐喊,奔泻而出。一时间,刀剑峥嵘,势如破竹。

紫逍眼见大势已去,心知无力回天;又见大批蜀军蜂拥而至,险象环生;想到龙帆伤势极重,药石罔及,何必苦苦相逼?念及于此,虚晃数招,一声唿哨,与紫遥带头跃下车驾。

“魁星双锏”心知阿龙必死无疑,不愿手刃恩人,徒增罪孽,只是杀败乐田、乐都,抢回“魁星三笔”,便跟随“神农双刀”,几个纵跃消失在茫茫风雨之中。

寒浪眼见日暮穷途,眼望凌飘,恨恨不已:“今日先饶尔等狗命,来日方长,爷爷自有雪恨之时。”说话之间射出“伏波叠浪钉”,一阵风起浪涌,

更是借此风浪飞身而起,扬长而去。

雪歌、雪舞眼见外公身受重伤,都是满心焦急,只觉满心愧疚,哪有心思再战?唯有狂追而去。

凌飘对着风雨中雪歌娇小的身影定定望了片刻,终是又爱又恨:“阿蜃!我知道你顽皮胡闹,却不该如此伤我心!”言毕,紧跟寒浪,消失在雨雾之中。

雪歌、雪舞奔行片刻,突然同时驻足。两人伫立在风雨中,同时回望。

一个眼睁睁看着凌飘消逝在风雨中,梦断情伤,犹似三魂丢七魄。

一个眼睁睁看着车驾驶向巴龙雄关,越奔越远,一颗心无着无落。

一时间,两姐妹也不赶大舅,也不追小舅,只是呆呆出神,便如木雕石刻。终是雪歌率先觉醒,呼唤雪舞继续前行,两姐妹到底记挂亲人,提足飞奔,追寻外公。

苍天有眼,虎口脱险。

泰格死里逃生,终于抢入车驾。

定睛再看,阿龙血染征袍,命在旦夕;常翼遍体鳞伤,命在顷刻。他眼望二人,心如刀绞,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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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泰格、常翼本在凌傲大营安息,清晨起床突然不见了青荷,无不大惊失色。略加思索,当即明了:“青荷必是独自奔向疆场去寻阿龙。”

二人当即告别明月夫妻,快马加鞭,风驰电掣,赶向蜀东北战场。

终于抵达吴蜀边境,才知征战刚刚结束,西蜀虽胜,却痛失阿龙。

泰格得知事情,自是忧心如焚,急寻至荆魂边关四处打探,方寻到博赢大帐,便见青荷怀抱阿龙出帐,博赢紧随其后。

此情此景,令泰格无比震惊。

泰格关心则乱,二话不说,便欲舍身营救。

常翼见势不好,将他拦腰抱住,泣血说道:“阿格!现在出手,于事无补!小公主、阿龙援救无望,反而会把你的性命搭上。”

泰格双目喷火:“我怎能眼看着香悦深陷囫囵?”

常翼说什么都不肯放松:“阿格放心,博赢爱小公主如命,绝不会伤害她分毫。相反,倘若救不出阿龙,小公主却不肯独活。阿格若想小公主活命,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倾力隐忍,伺机而动,助她救出阿龙!”

泰格无可奈何,唯有紧随其后,静观时局。

二人本在暗处,又是何等武功?自能悄悄跟踪,终于登上荆魂顶峰。只是,眼见吴国大军兵马纵横,刀枪如林,以二人之力如何抗衡?

正自惊心,便见关门大开,博赢为蒙骗青荷,万不得已用自己的金顶红蓬车驾载着阿龙,驶出边塞。片刻之功,雄关闭门落锁,博赢打道回府。

转瞬间,乌云蔽日,狂风大作,大雨倾盆。

泰格、常翼,居高临下审时度势,更见“神农双刀”、“魁星五子”窜山越涧,抄小路飞越边关,预谋屠龙。

二人当机立断,悄悄翻越城墙,狂追车驾。

及至近前,忽见车驾底部钻出一人。那人功夫实在了得,腾身而起,凌空一脚踹飞车夫,瞬间抢上驾车之位,跃马扬鞭,箭一般飞行。

二人惊诧不已,跃上前去,终于观其人,解其意,两声惊呼,异口同声,喜悦无限:“丘山!”

丘山长鞭急抖,车驾奔行如飞。转头看向二人,更是大喜过望:“大司马!常翼将军!”

要知道,三年前虞蜀建交期间,丘山即兴做的“马说”曾被流传为一代佳话,阿逢对其另眼相看,泰格更对他青眼相加。

三人顾不上叙旧,自是争分夺秒一路奔行。

丘山道出实情:“蜀吴两军开战,粮草告急,我奉命率民间商队支援,是尔恰在军中。突闻大将军有难,我左思右想,却无良策。无可奈何便偷入敌营,只盼伺机而动。不成想龙小夫人施巧计救大将军出营。亏得博赢魂不守舍,我藏在车驾之下,得以侥幸出关。”

说话之间,但闻电闪雷鸣,风声鹤唳。原来,紫逍七人从天而降。

于是,双方便展开了一场旷世血拼。

劫后逢生,纯属侥幸。

此时此刻,堇茶眼望英雄的泰格,重伤的常翼,满心感激。

卓幕喜极而泣,上前深施一礼:“感谢两位恩公舍命相救,活命之恩,没齿难忘。”

丘山急忙向堇茶、卓幕引荐:“君后,幕王,这是名扬天下的南虞大司马。”又转向泰格,口中接踵又说:“大司马,这是我们君后、幕王。”

泰格素来交好阿龙,蜀国方言自是一听便懂。他心念青荷,却又无可奈何,强忍悲痛,躬身回礼:“君后、幕王不必客气,此地不是讲话之地,不如先送阿龙回营治伤。”

南虞方言拗口,泰格说话除了丘山所有蜀人一字不懂,只听得瞠目结舌。

风雨之中,众人回奔大营。

丘山偷眼观瞧,泰格眼望阿龙、常翼,垂泪不已,兀自痛得剖肝烈胆、摧心裂肺。

丘山一边赶着车驾,一边仔细观察,心知泰格既伤挚友,更伤挚爱,不由得忧心烈烈。

堇茶问及救护阿龙始末,泰格念及青荷,脸上变颜变色,低声又对丘山说:“龙小夫人之事,不要对任何人走露半点消息。”

丘山耳听泰格几近恳求,只觉心下酸楚,更是明白无误:“青荷羊入虎口,名节自然不可能保全。自古以来,俗世俗言,无数偏见,害人不浅。倘若教人知晓她被博赢俘虏,今后如何做人?泰格定是念及于此,才叫我避而不谈。”

思来想去,丘山只简要说明营救阿龙的来龙去脉,却对青荷之事绝口不提。

堇茶一声感叹:“一切都是天意。今日若非大司马,若非丘山,怎可能打退强敌?怎可能冒雨闯过雄关?”

卓幕连连点头:“大司马武功绝顶,丘山马术无人能及。咱们占尽天时地利,只盼阿龙也有好运气,赢得生之契机。”

阿龙归来之时,卓云方才悠悠醒转,眼见阿龙失而复得,欣喜之下,几欲再度昏迷。

闻听堇茶、卓幕禀报,得知此次九死一生全仗着两位忠勇无敌、剖心舍命的南虞英雄,不由感激涕零。更是二话不说,倒身便拜。

泰格急忙出言阻止,只是他一说话,便听得蜀国君臣瞠目结舌。他们一字不能懂,半句不能答。

幸而丘山见多识广,堪称好翻译。

奇燕闻听阿龙回归,第一时间赶到现场。查过伤势,一张娇媚娃娃脸,瞬间老了二十年:“龙相伤势沉重,远甚于芜窿谷之难。尤其是前心箭伤,还有冰蛇之毒,已是药石罔及。”

卓云一听,鼻子一酸:“只盼神医妙手回春,阿龙大难不死。”

奇燕面色忧戚,连连摇头:“冰蛇之毒,实在堪忧。存留龙相体内的断箭,更是棘手。必须即刻取出,可是,此箭与龙相心脉相连,若取之不当,势必鲜血狂喷,顷刻毙命。”

卓云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含泪急问:“神医难道没有万全之策?”

奇燕眉头紧皱,满面含忧:“取箭之时,必须做到三点,或许龙相还有一线生机:一是见血封针,二是护住心脉,三是保住真气。我可施以金针,封其血流。可是,护心脉、保真气,必须极强的内力。奇燕实在分身乏术,唯恐力不能及。”

泰格闻听此言,上前一步:“神医勿忧,泰格愿助一臂之力。”

当下,泰格遵照医嘱,运用“轩辕神功”替阿龙护住心脉,保全真气。

奇燕乘机取出阿龙胸口的致命雕翎箭。即便如此,取箭之时,阿龙依然血如泉涌,奔流不息。

成功取箭,奇燕急忙封针,上药,包扎。

一切完毕,奇燕忧色有增无减:“龙相能否醒转,我并无一丝把握。龙相固然神勇,奈何伤得极重。我的‘绿豆最相思’未必能够起死回生。事到如今,只盼佛祖显圣,神佑通灵。”

泰格双手护住阿龙心脉,泪洒前襟。

卓云极是纳罕:“泰格、常翼固然英雄无敌,丘山固然无所畏惧,可是,凭他三人之力,如何将阿龙从千军万马、刀枪林立的吴国大营,抢救出来?如何穿越固若金汤的荆魂关封锁线?”

念及于此,怀着疑问看向泰格,没有得到回应,又看向丘山。

丘山万般无奈,只好再次敷衍:“草民记挂龙相心切,邻近荆魂关隘,便见车驾已然奔出,除了龙相,空无一人。依丘山之见,自是龙相义薄云天,忧国忧民,心念主君,是尔感天动地,神灵垂怜。”

众人闻言,一片默然。

再看常翼,浑身上下,刀伤、掌伤、针伤、刺伤,足足十余处,失血过多,虽悉心救治,依然重伤昏迷、高烧呓语。

堇茶满腹狐疑,仔细倾听,常翼断断续续似乎在说:“快救……小公主……!快救……小公主……!小公主……,被博赢……,劫持!常翼……,对不住……,阿格……!常翼……,对不住……,君上……!常翼……,对不住……,小公主……!”

泰格闻言涕泪洗面,心中暗说:“常翼心知香悦再难保全,是尔萌生死志,以身殉主,所以救护阿龙,他才不要性命。”念及于此,心如刀绞,痛到无以复加。

众人均如坠入云里雾里:“小公主是谁?君上又是谁?却与阿龙何干?又与泰格何干?这个小公主因何又被博赢劫持?”

众人望向泰格,只觉一切太过稀奇古怪,无不满面疑惑。

泰格只是脸色铁青,一言不发。细细再看,他双目喷血,几欲杀人。

众人又望向丘山,他低垂着头,也是不发一言,悲愤到了极点。

卓云不明就里,也不好多问,只能干着急。

还是堇茶心细,却见常翼身上还负着个奇形怪状的小包裹,看过之后不由得大惊失色。

第四百五十九章 与子同伤

龙悦荷香第四百五十九章与子同伤这无疑最最让博赢受伤。

博赢不由心头一凉:“从前她虽然恨我,我却从未见过从她眼里射出这般能穿能透、无怨无悔、勿怒勿嗔的目光。这对我究竟意味着什么?鄙视?漠视?或者更糟糕,根本就是无视?”

为了讨她的欢喜,为了让她回心转意,博赢将贴身侍卫统统撵出殿去。

念及她腹中的娃,博赢更是疼爱有加,不惜屈尊降价,俯下身去,想要亲手为她穿上小靴以便温暖她冰凉的脚丫。

青荷看到暖靴,陡然想起阿龙,更要绕过博赢。

是啊,怎能让杀害爱人的罪魁祸首东施效颦?

想到阿龙,一股暖流,袭上心头;一缕柔情,绽放臻首。

博赢仰头看到这般柔情,更是心碎神伤。

青荷早已不再看他,凌波微行从他身边飘过去,飘过去,就那样飘过去。那身影亦如挟花流水,散发着淡淡荷香。

虽是暑伏天气,她依然通体冰凉,博赢不尽忧心,当机立断,令宫人将整座大殿,铺上厚厚地毯。

博赢毕竟是一国之君,不能一天到晚痴痴呆呆望美人。国事朝事接连不断,奏本奏折堆积如山,只好坐回龙书案。

埋头鞠躬尽瘁,偶尔奢侈地抬眼。她那游来荡去、若即若离的倩影,那般娇弱,那般袅娜。

博赢一边勤政一边遐想:“是了,她怀着我的宝贝,足足两月有余。孩子,意味着惊喜,意味着希冀,意味着我和她终会成就夫妻,白头相守长相依。”

他嫔妃数十,却只真心爱过奇水,其他女人都不曾让他长久上心。便是偶尔有些意外新宠,也不过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第四天便抛到脑后。

奇水宠冠后宫,却非仅仅拥有绝世姿容。

虽是如此,无论对谁,他一向觉得女人怀了孩子,身材变形,体态粗蠢,容颜晦暗,面目可憎,倘若不是爱到极点,他绝不愿多看一眼。

万万料不到,青荷非但绝美,容貌胜水,而且怀着孩子依然楚楚动人,依然明媚如春。

这实在挑战他的审美极限。

她那张小脸,虽说重伤之后,苍白消瘦,却掩饰不住眉目如画,丰神俊朗。她那胎儿顽皮地置身于小腹正前,无时不闪耀着生命的光环。她那腰身,虽已局部隆起,却毫不臃肿。她那背影,轮廓完美,丝毫不受孕期影响,甚至一如从前,杨柳婀娜,风流婉转。

平心而论,博赢最欢喜看青荷的侧影,尤其欢喜看她小腹上那个小小的、凸凸的、圆圆的隆起,那般乖张,那般淘气。

这个隆起,时刻都在提醒他,她腹中怀着他的骨肉。每看上一眼,内心深处都要涌起一股暖流。

无限幸福,袭上心头。

更是暗自庆幸:“醒来后的她,虽然万事不上心,却不再舍命寻仇。”

这甚至让博赢产生错觉,简直一厢情愿,展开遐想:“青荷是个重情重义之人,龙帆不过对她有恩,是尔她才对他有心。实际上,她爱我至深,只因不忘恩人之死,才会对我满心怀恨。一句话,她从头到尾,从未看清自己的真心。”

为了证实如此猜想,博赢不惜追忆往昔寻找佐证:“当初我误入龙帆陷阱,青荷便挺身而出,舍命相救。倘若如今我与龙帆易地而处,她同样会为我舍死忘生。”

念及于此,心情大好,爱心翻涌,更是后悔不迭:“我实在不该置龙帆于死地。死人与世无争,不争而胜,活人永远不敌。倘若龙帆不死,青荷未必如此记仇,反能和我心心相印,白头相守。”

如是想着,博赢忽而恨之不已,忽而悔之不及,忽而幸福无边,忽而憧憬无限。

正自五味杂陈、百感交集,却被门外一声怒喝生生打回无常的现实:“尔等放肆!胆敢拦我入殿,当真活得不耐烦!”

殿外,传来“魁星双锏”低低的声音:“殿下见谅,君上日夜操劳国政,不可轻易打扰。何况君上有命,没有传唤,任何人不得入见。”

言未毕,便闻刀剑峥嵘,闻者心惊。

“魁星双锏”投鼠忌器,不敢用强。那人却是以命相搏,舍死忘生。片刻之后一个青年美妇手持长剑,闯将进来。

但见她服饰华丽,容貌俊美,却是满面怒容。

博赢无需相看,已知来者是谁,正是自己的嫡亲妹妹瑶光。

公主身份高贵,驸马天枢又深受爱戴,“魁星双锏”自然不敢硬碰硬,急追瑶光而至。及至殿中,一边是君主,一边是悍妇,左看右看,诚惶诚恐。

瑶光右手持剑,左手还抱了个不满周岁的女娃,一脸暴怒,瞠视博赢。

博赢怒上心头,满面不悦,昭然若揭:“堂堂一国公主,擅闯南书房,持剑上朝堂,成何体统?”

大殿闹作一团,只有青荷心念阿龙,一脸安静,拖着脚镣,走在梦幻世界,对周边浑然不觉。

瑶光眼见博赢不顾廉耻,抢夺人妻;又不顾宫规,囚荷南书房;还不顾人伦,镣铐加身,何况她念及夫君,更是义愤填膺,一双凤目喷出无边的怒火:“君兄妄称英雄,君兄才是不成体统!”

博赢心知瑶光所想,更是冷面如霜:“瑶光,你虽是寡人亲妹,却不能损我大国之威。你虽贵为长公主,寡人也可以朝立夕废。”

瑶光看向怀中幼女,念着天枢,悲愤无极:“区区公主之名,不过身外之物。君兄想废便废,瑶光求之不得。只是,君兄扪心自问,囚禁阿枢岂止是非不辨?岂止善恶不分?岂止背信弃义?岂止以怨报德?简直伤天害理!简直逆天行事!简直人神共愤!简直令人发指!”

就在那一刻,瑶光的愤怒,震醒了青荷。

眼见瑶光发髻蓬乱,怀中女娃哀哀啼哭,青荷不禁心生恻隐:“天枢一代名将,连阿龙提起他来都是双挑大指。他能征惯战,保家卫国;他用兵如神,收复中原。更令北鞑雄兵,闻风丧胆,只因他驻边守塞,东吴固若金汤。”

念及于此,满心疑虑:“话说从前,天枢虽对冷酷的博尚深感失望,一怒之下隐退桂地,可是后来还是忠心耿耿帮扶博赢,舍死忘生为国效忠。只是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博赢求贤若渴,精明如斯,此等仁人志士,自当爱如至宝,委以重用,岂会赶尽杀绝、自毁长城?”

博赢站起身来,一脸无奈:“阿瑶,你错怪了为兄。天枢光明磊落,英勇神武,与我患难与共,情同手足。为兄一直以为,得将如此,夫复何求?他义无反顾,助我杀回本土,后又披荆斩棘,攻破晋地,助我中原统一。他的英雄事迹,为兄一直刻骨铭记。为兄封他为大将军,更将无限恩宠集于他一身。可是后来,他自恃功高,越来越不肯听从君命。阿瑶,我朝新立,万众归心,不仅父王旧部臣服于我,多少宿敌弃暗投明。形势本来一片大好,可就是因为天枢公然与我为仇,甚至杀我而后快,引起轩然大波,扰乱朝纲朝政,激起一片反对之声。他已万死不能赎其罪,为兄只是将他打入天牢,已是法外施恩。”

瑶光涕泪纵横,愤愤不平:“君兄说得比唱的还好听。分明是君兄鸟尽弓藏,兔死狗烹。阿枢一不爱名,二不图利,三不惜命,助你斩杀寒波,护你登基君位,扩你版图疆域。一日他不听话,一朝你不着用他,便要杀要剐。可怜可悲,君兄卸磨杀驴,他锒铛入狱。君兄金殿寻欢,他命在旦夕。”

博赢面沉似水,据理力争:“阿瑶,此中是是非非,岂能三言五语道明?事到如今,为兄已是仁至义尽,你速速退下,否则你再任意行凶,天枢便是罪加一等。”

瑶光悲从中来,潸然泪下:“罪加一等?君兄以为瑶光一介女流,就是非不明?君兄推行新政,富国强民,本能两全其美。可是,君兄不该一意孤行,穷兵黩武,攻打西蜀。阿枢不过与储君政见一致,极力反战,不肯奉你之命,挂帅出征。他舍命死谏,君兄便乘机削他兵权。君兄御驾亲征,功败垂成,论功罚罪,阿枢便成了替罪羊。”

博赢看向瑶光,并不怪罪,只是心情无比沉重:“阿瑶,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东吴看似强大,实则每况愈下。一边是财阀独大,巧取豪夺;一边是千疮百孔,拆东墙补西墙。为兄自继位以来,夙兴夜寐,寝食不安,此中艰难,数不胜数。沿用旧制,东吴必亡。不推新政,难以振兴。但是,新政绝非一日之功,多少豪强、多少百姓一片骂声?财政危机却迫在眉睫,一日不能耽搁。为兄发动吴蜀战争,并非穷兵黩武,旨在抑阀尚武,集权国器,军政合一。天枢乃天下奇才,兵法谋略,实在为兄之上。他是我出生入死的好兄弟,本应急我之困。倘若他能西征,胜负又有另论。可是,他让为兄大失所望,为了一己之私,不仅不能急我之需,反而和我为仇作对。”

瑶光登时大怒:“阿枢吃软不吃硬,君兄倘若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他未必不会为你分忧。君兄偏偏机关算尽,挟持其母。我那婆母刚烈不阿,宁折不弯,以至于不惜以死抗争。事到如今,阿枢丧母,终生饮恨,自然心怀不平,你却依旧苦苦相逼,他怎会违背心意?”

博赢伤痛无及:“我与天枢本是亲如兄弟,拜见你婆母本为彰显我的君恩。怎奈她疑心极重,错会了我的美意,唯恐我别有用心,利用她要挟天枢。她想不开,突施短见,实属意外。事出之后,我与天枢推心置腹、苦心详解,只盼冰释前嫌,他却不肯稍有体恤,反而恨我入骨,与我格格不入。”

瑶光异常悲愤:“谁能体恤杀母之仇?谁能姑息杀母之恨?天枢丧母,绝非君兄所为,可是君兄因何不下令明察?而是封锁消息,至今推说自杀?

天枢何等凄苦?自小父兄被戮,与母相依为命。他乃至孝之人,丧母之痛,如何熬忍?杀母之恨,岂能隐忍?”

博赢心有不甘,口中分辨:“阿瑶,为兄虽是对不住你婆母,天枢更是罪无可恕。那日天枢得知砚儿被黜,适逢其母罹难,他便于大殿之上,众目睽睽之下,公然刺王杀驾。倘若这般弥天大罪,为兄依然听之任之,日后如何服众?你难道不知,朝上朝下、宫中府中,多少眼睛需要提防?多少贼人需要周旋?多少势力需要抗争?是他逼我六亲不认,事到如今,为兄已无可奈何!”

瑶光一声冷笑:“君兄!谁说君兄无可奈何?一切尽在君兄掌握!砚儿文韬武略,聪慧仁义,立他为储,本是英明之举。他年轻气盛,克忠职守,一心为国。不过是奸人略加挑拨,君兄便他容不得。不过一年之间,君兄便一立一废。天枢仁义,力劝君兄,君兄非但不听,反而欲加之罪。整个吴国,谁比君兄?君兄怎会亲疏不分,如此亲小人,远贤臣,无非是想让手下两大阵营,势均力敌,君兄好从中得便,全权掌控。”

博赢闻言怒不可遏:“阿瑶!为了夫君,你便这般诋毁亲兄!天枢着实不知深浅,居然挑拨离间!而且如此重大朝政,居然都说与一个妇人听!我不杀他,天下不平!”

瑶光一声冷笑:“君兄执意杀我阿枢?”

她恨恨相看,怒视博赢。

博赢一言不发,眈眈相向。

陡然间,瑶光彻底绝望,面色惨白,浑身颤抖:“博赢!你心里只有君位!全无半点亲情!你尽管杀了天枢!倘若他死,我绝不独活!不过,我死之前,定要替他杀光天下所有奸佞!”

博赢闻听瑶光之言,又惊又急:“阿瑶,母亲只生咱们四人,两位长姐早已不幸罹难。如今只剩咱们兄妹,你怎能逼我骨肉相残?”

瑶光面色如纸,浑身战栗:“博赢!何必假仁假义?是谁逼我拔刀相向?”

言未毕,但听“苍凉”一声作响,瑶光手中长剑奋然而出,闪闪寒光,凛凛剑气,咄咄逼人。

她怀中刚满周岁的女娃,眼见寒光,耳听铿锵,大吃惊吓,放声大哭。

博赢始料不及,追悔不已:“阿瑶!你疯了?吓坏孩子!”

瑶光双目如炬,凤眼圆睁:“我是疯了!我怎会不疯?阿枢死了!我更不独活,还要个娃做甚?”言毕,左袖一挥,将孩子向空中一抛,右手“瑶光剑”便向博赢猛刺。

博赢真真痛彻骨髓!一国之君,命运不济!先是挚爱,磨刀霍霍!又是至亲,拔剑相向!

他眼看女娃受难,急忙飞身扑救,怎料他身在半空,瑶光已是长剑逆转,寒光急闪,飞行如电,急刺前心,势必一招结果博赢。

倘若再去救女婴,博赢定然保不住性命。

危机之中,博赢完全出于本能,急忙向后飞纵,避开凌厉的剑风。

青荷本是沉浸在对阿龙的无限思念之中,博赢与瑶光的同室操戈,她一直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直到大殿之上传来一声婴啼,才打断她独自一人的幽幽思绪。她寻声望去,就见瑶光陡然发狂,抛出怀中爱女。

那女娃被抛在半空,肌肤如雪,双眸如星,更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这让青荷陡然想起遗失粤江的小鱼儿:“倘若他还活着,也是这般大小,也是如斯乖巧。”

女娃命在顷刻,青荷不假思索,双足齐蹬,纵身一跃,人在半空,接在手中。只是,事发突然,落地之时,全然忘了脚镣,受之羁绊,把持不住,向前横摔而出。

青荷身处险境,唯恐摔痛怀中女娃,落地之前,倾尽全力,半空中一个急速翻转。谢天谢地,总算后背着地。怀中的婴儿、腹中的胎儿,终是安然无虞。

虽是如此,青荷的后背重重摔在大殿之上,虽说有地毯做铺垫,依然痛彻骨髓。

好似上天故意为难,便在此时青荷忽觉脖颈一凉,抬头一看一把“瑶光剑”,带着凛凛的寒光,抵在自己的咽喉之上。

博赢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又惊见这震撼人心的一幕,足以伤心肠断,足以惊魂再现。

便在这危急存亡之秋,又有两人惊现在大殿门口。

为首之人,虽已年过花甲,依稀犹存风华,想她青春年少之时,定是桃腮杏眼,风姿嫣然,所到之处,更是满堂生妒,美丽不可方物。不知何等绝世姿容,何等美艳倾城?

定睛再看,紧贴着她的旁侧还有一人,更是绝世容色,杨柳婀娜,虽已人到中年,却是端庄明艳,风采依然,千娇纵横,百媚齐生,端丽难言,美若天仙。

不是奇贵妃,却又会是谁?

此时此刻,博赢更是变颜变色,一脸的震惊,一脸的焦虑:“母后?阿水?”

第四百六十章 与子同仇

龙悦荷香第四百六十章与子同仇直到此时,在场之人才是如梦方醒,奇贵妃护着博赢之母蒙柔太后急奔入殿,这一幕早已落入她们的慧眼。

原来,早在瑶光一入南书房,闹得不可开交,“魁星双锏”便知大事不好,为了避免事态恶性发展,二人分别向蒙柔太后、奇贵妃发出求救信号。

蒙柔太后虽是看惯了刀光剑影,见了此情此景,依然是胆战心惊。幸而她素来以柔弱如柳、温润如玉著称,虽是又惊又急,却能沉住气。

但见蒙柔面沉似水,不怒自威,一声低喝,将这尴尬局面彻底打破:“阿瑶,速速住手!”

奈何瑶光心念夫君,对母亲的呼唤充耳不闻。瑶他眼见博赢心痛挚爱,只觉心下十分痛快,剑指青荷,一脸决绝,一声断喝:“博赢!别过来!向前一步,我让你永失所爱!”

博赢不可熬忍,往日沉稳,丧失殆尽:“阿瑶!你疯啦?你怎能滥杀无辜?何况,杀她又有何益?难道能解救今日危局?你怎是非不分,黑白不明?你难道看不见?她可怀着我的娃,又好心救过你的娃。”

瑶光满面寒霜,根本不为所动,冷笑着说道:“博赢!原来你也有关心之人!你也有挚爱之情!你让我心痛,我更让你痛!你让我发疯,我更让你疯!”

奇贵妃惊急无限,却不敢稍加辞色,只敢良言相劝:“公主殿下,且慢!”

蒙柔太后青荷命在旦夕,又见眼见博赢惊急,口中更是疾呼:“阿瑶,万万不可鲁莽!倘若伤了她,天枢必死无疑!”

青荷躺在地上,剑锋森森,寒光闪闪,心绪千回百转。

人之将死,其思如电,只不过一瞬间,却忆起无数从前。

前一世阳光灿烂,他星眸闪闪,带她走遍大江南北,穿越万水千山,每一天,都给她无数期盼。

这一世阴雨缠绵,他破衣烂衫,飞稻舞草,精编细织,又体贴入微俯身弯腰,亲手呵护她小脚。

那一刻山清水明,他长剑起舞,飞花泻玉,刻木雕猫,脉脉含笑,亲手递到她的手中。

那一晚洞房花烛,红缦飘飘,他双眸如飘星,皓齿如莹雪,微笑如暖风:“我要日日给你梳头,从青丝到白发。”

此情不可追忆,此爱不可忘记,此生不该分离,此心唯剩痴迷。

因何不懂阿龙?因何辜负深情?因何一心远走?因何背叛初衷?

这一世的相处,本已少之又少,不过俯仰之间,如昙花一现,好时光转瞬即不见。那般珍贵,那般眷恋,偏偏无情,偏偏无义,只剩下可笑可怜。

自怨自艾之间,青荷看到壁上一副水墨山水,上绘吴蜀风光,峰峦迭嶂,沟壑纵横;高山峡谷,鬼斧神工;潺潺小溪,流贯其间;秀峰峭拔,天然画廊,美不胜收。

恍惚之间,青荷已是置身画中,一眼望见阿龙。

他独立山顶,俯瞰群峰,英姿飒爽,看得人怦然心动。

长剑寒光闪闪,激射她的双眼。她分明看见阿龙手持“飞龙剑”,旋舞人世间。这激起了她的无限憧憬,她无所畏惧,她幸福无边。

博赢眼见爱人命悬一线,早就魂飞魄散。哪料她倒身在地,居然不以为然,甚至满心解脱,满面喜欢,乐极圆满。

这让他无法理解的一刹那,更令他心痛到无以复加:“阿瑶,切莫动手!为兄即刻派人传唤天枢。”

瑶光长剑直指青荷哽嗓,朗声大笑:“君兄!你也会怯懦?你也会踌躇?很好!今日不释放阿枢,我就杀你挚爱!大家同归于尽,死了干净!”

青荷对瑶光的长剑浑然不觉,依然一脸情深,看得博赢大恸,再不犹豫,大喝一声:“来人!速去天牢,提取天枢!”

“魁星双锏”不敢怠慢,当即领命飞奔而出。

奇贵妃缓缓走上前来,面色和缓,口中更是轻语轻言:“公主见谅,小郡主哭得实在委屈,臣妾看的心疼,不如让臣妾抱过来好好哄一哄。”

她一边说话,一边迈步上前,俯身抱过幼女。

此时的瑶光,已经彻底清醒,她毕竟是孩子的亲娘,怎愿亲骨肉身处险境?自是巴不得奇贵妃替她解围。只是箭在弦上,长剑威荷之势半分不能减。

奇贵妃缓缓走上前来,看似一脸平和,泰然自若,俯身弯腰,轻轻抱走女婴。此举看似从容不迫,实则无极凶险,瑶光但有一分失控,四女都是命悬一线,置身奇险之中。

虽是如此,瑶光也是一位母亲,眼见女儿平安脱险,警惕性也是瞬间降了一半。

时不我待,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狡猾的博赢,紧抓战机,出手如电,霹雳火石一般,飞身抢扑。顷刻之间,“达摩神掌”出其不意猛拍瑶光长剑。

瑶光大骇,长剑上扬,本能自卫。登时,剑气凛凛,逆转攻向。

半空之中,博赢连翻数个筋斗,躲过突来的袭击,与此同时骇电般反腕侧

掌,向瑶光拍去。趁其匆忙躲避,左手便抓住青荷胸口紧跟着向后极纵,刹那之间,跃出一丈开外。

这一翻、一转、一避、一抓、一纵,干净利索,一起哈成。

博赢救荷成功,面色铁青,看向怀中。

看过之后,更觉心疼:命悬一线,面对生死的考验,青荷居然满面坦然。

博赢痛过悔过,念及青荷连日水米未进,急忙捡起果盘中一只荔枝,轻轻剥去果壳,将果肉喂给她吃。

不料她根本看不见,自顾念着阿龙神游在天边。

博赢看在眼里,痛在心间。虽是如此,国事大于天,容不得他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他果未食言,天枢奉召被带入南书房觐见。他是朝廷重犯,披枷带锁,镣铐加身,进入大殿。一步一声响,一步一铿锵,那般模样,比青荷还沧桑。

不同的是,他虽被囚数月,依然掩饰不住凛凛的霸气,一张脸斧劈刀刻般冷峻,一双眸子碧波幽潭般深邃。虽是罪衣罪袍,虽是蓬头垢面,依然刚毅果敢,依然无所畏惧,依然英挺不变,依然雄姿不减。

瑶光终见夫君,早已泪如泉涌。

博赢深深看着天枢,半晌方缓缓说道:“你我本是出生入死、患难与共的好兄弟,伯母离世,是寡人疏忽,寡人真心过意不去,枢弟不如给寡人补过之机。一句话,你若不离,我必不弃。只要你幡然悔悟,还是我战功赫赫的将军。你我兄弟齐心协力,共创东吴不世之功。”

天枢仰天一声长笑:“博赢!天枢不才,怎会有你这般诚实守信的兄弟?天枢不忠,怎会侍奉你这般仁孝礼义的君王?博赢,无需多言,一代圣君,果然人品不凡。自从我家母逝去那一日,自从你出师西蜀那一时,自从你废黜太子那一刻,一切已经注定,你我再不是兄弟。”

博赢耳听天枢嬉笑怒骂之中,揭露他背信弃义、杀父灭兄,心里暴跳如雷,面上一片死灰,只一瞬间,手中的荔枝化为一滩汁水。

他愤怒之至,强自熬忍:“天枢,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老夫人之死,绝非寡人所为。虽是如此,寡人已对你忏悔多次。你一时激愤,触犯寡人,寡人也不曾计较。可是,寡人出兵西蜀,难道是为了一己之私?还不是为了中兴吴越,神州一统,泽被苍生?寡人亲子被废,难道不比你意冷心灰?你却几次三番对寡人羞辱谩骂,今日不杀你,如何平人怨?如何解心恨?”

眼见怒火滔天博赢熬忍不住,眼见威武不屈的天枢身首异处,整个大殿鸦雀无声,无人不是胆战心惊,便是一针落地,都若钢锤击顶。

此时此刻,无人胆敢发出一丝轻响,唯恐发一声,触怒博赢,带来流血漂橹,毁灭万千苍生。

这般可怕的安静,停滞时空,颠倒天地,似乎还会持续下去,而且永无止境。

青荷完全沉浸在对阿龙的回忆之中:“诛杀,只能让怨愤越演越炙;戮杀,只能让罪恶越压越重;屠杀,只能让悔恨越积越深。”

她一边追忆,一边沉思,嘴边的话不禁脱口而出。

轻轻几句,惊骇在场所有人:“花儿谢了,有再开之时;草儿枯了,有再荣之季;鸟儿飞了,有再来之日。但是,忠诚耗尽了,情意丧失了,真爱断送了,生命里,所有值得珍惜之物,一去不返。到那时,你还剩下什么?”

博赢万分错愕,看向怀中青荷。她轻言细语,字字诛心。更如晴天霹雳,震得他五内惊惧。

正在错愕间,便听人来禀:“启禀君上,大康府尹天璇求见。”

惊措之后,博赢更是满面不悦:“他来做什么?”继而面上一凛,又说:“宣他觐见。”

瑶光一声冷笑:“君兄!你变了!你再不喜欢倾听忠言,也是啊,忠言逆耳,令人心烦!你喜欢甜言蜜语,顺耳心甘!”

博赢满面怒容,对她只是全然不理。

殿外响起一阵轻轻的脚步,接着,便是一个肃穆沉稳的声音升堂入室,打破了大殿死一般的寂静:“微臣天璇,叩见君上。”

博赢这才止住怒气,寻声望去,但见天璇身材魁梧,容貌端正,正气逼人,恭恭敬敬,倒身叩拜。

博赢似是忍气吞声:“爱卿不必多礼,你起来吧。”

他直视着天璇,盯了半晌,方才说道:“寡人知你此行目的。你正在明察暗访,彻查老夫人死因。寡人倒是很想问问你,一切可曾查清?”

天璇低垂着头,避开博赢咄咄逼人的眼神,沉声说道:“微臣不敢暗访,只是希望明察。此事干系重大,微臣怀疑老夫人并非自杀。”

博赢不动声色,看向天璇:“仅是怀疑?有何证据?”

天璇更不抬头,面上谦恭,内无惧色:“微臣疑心老人家身中寒毒,此毒放入饮食,无色无味,中毒症状极不明显;注入身体,明面上也是了无痕迹。但若开棺验尸,微臣保证总能查出蛛丝马迹。”

博赢面上全无血色,眼里却满满都是怒火:“爱卿是说,有人胆大包天,在寡人眼皮子底下行凶作恶?”

天璇一颗头垂得更低,语气却异常坚定:“君上圣明!老夫人入宫觐见,回府不久,便死于非命。以微臣之见,凶手纵然手眼通天,在宫中朝中遍布眼线,却难逃君上法眼。”

博赢一声冷笑:“爱卿素来都是明人不说暗话,今日因何与寡人如此打哑谜?”

天璇更是毕恭毕敬:“想来,君上已猜出罪魁元凶。此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所怕者,唯有君上。肯请君上降旨彻查,还枢兄公正,保朝纲太平。”

博赢勃然变色:“大胆天璇!我知你所指!你说的那人可是忠心耿耿,何况那日他由始至终都与寡人在一起,根本不可能唆使他人作案。”

天璇跪倒在地:“君上,看似不可能,才好便宜行动。”

博赢怒气不消:“此事无需你置喙。寡人自会正本清源,何须你私查暗访,挑唆妄言?寡人念你素来赤胆忠心、刚正不阿,今日不予追究。若再得寸进尺,惑众离间,不要怪寡人翻脸。”

天璇双膝跪地,向上扣头:“君上天纵英明,一代圣主。此事不仅干系栋梁生死,更是危及国器命脉。倘若放任自流,贻害无穷。”

博赢怒气冲冲,转过身去,怫然说道:“天璇!不必多言!速速退下!”

天璇默然无言,恭敬跪安,起身离去。一转身间,目光萧瑟,神态黯然。

博赢兀自站在当地,恨恨不已。

良久,整个大殿都是一片静默,直到天枢的声音将此打破:“博赢,送我回天牢。天枢堂堂男子汉,再不愿善恶不分、真假不辨,更不愿与是非不明、黑白不识之人共处一室。”

博赢充耳不闻,只是背对众人,呆呆站立良久,突然转过身来,看向“魁星双锏”,一声令下:“速速传我手谕,天枢贬为庶民,永不复用。寡人与他再不是兄弟,故国他国,是留是去,都随他意。”

众人不料会有如此意外惊喜,虽是听得满腹狐疑,终是松下一口气。

瑶光更是泪如泉涌,冲上前去,抱住夫君。

不过一瞬间,恍如三千年。

天枢方退,又闻宫人回禀:“启禀君上,南虞桂郡骠骑将军凌渺已挟夫人抵挡使馆,如今已经递上国书,恳请君上方便之时召见。”

博赢闻言却在意料之中:“南虞储君,曾给寡人修书一封,他言辞客气,语气中肯,欲与我东吴加强邦交。南虞大国而不欺小,寡人倒是有心与之交好。既是南虞钦使,寡人定要亲自召见。”

晚间,博赢待客归来,青荷依然在殿中飘来荡去,提镣夜游。

博赢拥她入怀,她的神思依然我行我素,痴痴呆呆,根本浑然不觉。

斜斜的月光,射入殿内两三方,微风徐来,白影飘荡。

那一刻,青荷望着白影,分明看见阿龙。循着光芒,隔着前窗,抬头上望,阿龙就在月亮之上,随风徜徉。

清风高唱,阿龙白衣飘扬,又是移位转向。青荷借着月光,回首再望,阿龙又端坐到案旁。

青荷不敢确信,急忙揉揉眼睛,便见到案畔一把瑶琴。

阿龙十指修长,弄曲拨弦,口中又在轻唱。琴曲悠扬,悦耳欢畅。

乐曲中,弹唱中,满满都是对阿龙的回想。如轻烟,笼罩心头;如薄雾,蒸腾心间;如流水,萦绕心田。毫无疑问,阿龙还活着,永远都活在她的心间。

博赢左手将她抱拢,右手轻抚她的小腹,情到深处,对她低声耳语:“青荷,你不该这般冒险,万一伤了你,伤了孩子,我可怎么办?”

青荷心念阿龙,对博赢之言全然听不见。

博赢一阵难过,垂下头贴在她脖颈之上,轻言细语:“青荷,我全心全意爱你,我真心真意疼你,你却对我置之不理。”

又是良久沉默,博赢只觉痛彻心扉:“青荷,我活该被你不理不睬。你的心纯净如水,自然接受不了污浊。我也活该被天枢辱骂,他的心炙热如火,自然容忍不下罪恶。青荷,你可知?天枢骂我,字字诛心,却句句属实。我确实杀父灭兄,丧尽天良,罪不可恕。”

青荷看似有所悟,抬一抬眼睛,实际她依然在幻想阿龙。

博赢低低的声音,似自言自语,似真心忏悔,又似倾诉衷肠:“青荷,我年少轻狂之时,也曾与天枢一般,堪称义薄云天。

那时候的我,曾那般热爱奇水。那时的奇水,也像你现在一般,对我置之不理。我虽心有不甘,却毫不气馁。

后来的后来,我终于又有了倾心爱我之人。

邶笛和你一般,不食人烟,纯情似水,美若天仙。

邶笛却又和你截然不同,她用情至深,爱我极真。可惜红颜薄命,她深陷囫囵。为了救她脱险,我舍死忘生,历尽艰辛。”

第五百六十一章 与子同谋

龙悦荷香第五百六十一章与子同谋|||->->夜深人静,博赢的陷入深深的隐痛:“我和她终于走到一起,当真万分不易,我甚至以为感天动地。

可是,就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我的爱人,又被黑暗吞没,又是不见踪影。

何止是她,正义,真理,天道,人伦,统统沦丧。整个常乐宫,都沉入一片噩梦。

我发疯一般,找遍每座殿宇。

终于寻到了她,但是当我看到真相,我宁可不曾找到,只希望一切从未发生。

我无法想象,我最崇拜之人,我最敬爱之人,我那刚刚面南背北、登基坐殿、道貌岸然、至高无上的父君,居然将我挚爱之人压在身下百般欺凌。

我愤怒、我混乱、我悲伤、我疯狂到了极点,理智丧失,魔鬼附体。我冲上前去,想要阻止父君,想要抢救爱人。

可是,我居然想不到,我会发出致命一掌。我怒极之下爆发出来的‘达摩掌力’,居然大得惊人,足以杀死父君。”

说到此地,博赢已经痛得说不下去。青荷似有所悟,开始聆听,却不敢看他的悲容。

良久的静默,博赢终于又说:“眼看父君伤在‘达摩掌’下,我肝肠寸断。他本是最疼我、最宠我、最爱我之人。我居然下此毒手,实在罪无可恕。

我出手那一刻,父君不知是我,危急中拼着玉石俱焚火速回掌。

我拍出一掌之后,便痛不欲生,追悔莫及,对父君的掌力,全然不知躲避。

就这样,我父子二人双双重伤,倒地不起。

就在此时,龙帆与未婚妻飞奔而至。

龙帆武功盖世,心思狠毒,只因邶笛错手伤了绿萝,他便乘人之危,疯狂报复。当即射出毒针,杀我父君。

父君之死,我百死难辞其咎,龙帆更是罪魁祸首。”

青荷本是置身事外,一片默然,耳听博赢诬陷阿龙,再也不能沉默:“阿龙光明磊落,不会落井下石。何况他与你无冤无仇,绝不会背后偷袭,更不会暗中下毒。”

博赢定定看着青荷,半晌不置可否,良久又说:“幸而天枢、天璇、天玑、金峰众人及时赶到,眼见父君山陵崩,两旁侍卫九死一生,我重伤倒地,他们冒着生命危险替我洗刷罪名,将我救回寝宫,众口一词坚持亲眼所见:我因保护父君,被贼人暗算。”

眼见青荷恢复默然无语,博赢依然不吐不快:“兄弟九人,我最受父君宠爱。父君常常笑告母后:‘我那前八个儿子所有才能加在一起,也抵不过我一个幼子。’

父君向来以我为荣,我却狠心害他性命。他误伤我的一刹那,转过身来看着我,恍然大悟,追悔莫及,却不肯骂我一句。

他明知我不忠不孝,临死前眼中居然没有一丝怨恨,而是满满的慈爱。

非但如此,他弥留之际还不忘提醒:‘赢儿,为父错了,布亦塞克……居然还活着……,你要……多加小心……。’

我虽然听得似懂非懂,但我知道,我忘恩负义,害死生身之父,实在罪不可恕。”

青荷默默地听,默默地想,默默地说:“不必自责。杀你父君的另有其人。”

博赢不可置信,大瞪双眼,盯着她看了半天:“青荷,你如何晓得?”

怎奈,青荷又恢复默默无言。

博赢终于结束忏悔,开始自说自话:“布亦塞克是谁?难道是他杀害父君?天璇、天枢、天玑曾怀疑凶手是金峰。

可是我心知肚明,他决计不是真凶。金峰只是个文官,根本不会武功。再说,他虽与博尚交好,却都是为我从中取利。

我历经劫难,若非他舍命相救,早已命丧黄泉。更何况,他极擅谋断,千方百计助我夺取君位。更是呕心沥血辅佐于我,全心全意推行新政,缓解危机。平心而论,无论是才干,还是忠心,他都在天枢之上。”

言毕,抬头再看青荷,她的神思不知游离何方。

博赢的伤痛依然无法释怀,只能句句道来:“父君临终遗嘱,让我继承君位。我父君求贤若渴,对天枢、天璇、天玑都有知遇之恩。三人都是忠心耿耿,父君身死,其伤痛可想而知。其忠心更是日月可鉴,并私下做过无数努力,只盼我尽早成就大统。

可是,当时的我,重伤未愈,危在旦夕,随时可能死去。加之我罪无可恕,只想以死谢罪,哪里还能厚颜无耻,继承君位?

我长兄博尚趁此时机,拉拢重臣,发动政变,悉揽大权。

金峰为顾全大局,在我重伤之际,和博尚私下做了一笔交易:以吴君之位,换取我的性命。

后来我又得悉,深爱我的邶笛,也是同样做了一笔交易,为了保证我的安危,她宁愿嫁给博尚为妃。

于是,博尚谋国篡位。

我得知一切,痛无可痛,只想在穷途末路之中了断残生

哪知,博尚丧尽天良,不仅抢我挚爱,还想杀我后快。

这一切,我都可以不和他计较。我不能不计较的是,他亲手害死我的邶笛,我挚爱一生的邶笛。”

博赢追忆往昔,彻底迷失。

青荷想起邶笛,止不住阵阵心酸:“母亲说过,姨母志向高远,坚忍不拔,为报祖辈宏基伟业,为报父辈血海仇杀,义无反顾,不惜以生命为代价,千方百计潜入常乐宫,最终以死相许。多年以来,母亲思念姨母,眼泪从春流到秋,从冬流到夏。”

从前,她一心想杀博赢报仇,今日忽觉于心不忍:“他毕竟是姨母用生命换回来的爱人,毕竟是奇水舍生忘死保护的良人。他纵然一死,也救不回阿龙。相反,姨母在地下死不瞑目,奇水在地上无限伤心。”

转念又想,杀心顿起:“可是,他谋害阿龙,我怎能对豺狼心生恻隐?”

博赢越发悔恨:“天枢心思忠纯,只想隐世瞒名,寄情山水。我每每想到他乃盖世英雄,绝世帅才,生生明珠投暗,便寝食难安。我千方百计,软硬兼施,终于逼他回吴。此中艰难,却与谁诉?”

青荷想起天枢的心灰意冷,只觉实在可怜:“何必强人所难?富贵非他愿,帝乡非他盼。他素喜‘怀良辰以临清流,望明月而酌美酒。聊乘化以归田园,乐天命而复何求’,你又何必违背他所愿?”

博赢闻言满面黯然:“他乐天知命,可是,我呢?凭什么留给我的只有一个破碎河山?他是我出生入死的兄弟,他是我无话不说的知己,因何不能与我同甘共苦,推行大计?”

青荷连连摇头:“人各有志,但愿无愧于心,何必强人所难?”

博赢充耳不闻,自说自话:“治国安邦,何其艰难?当朝理政,多少凶险?倘若单打独斗,无人志同道合,谁能勇往直前?

我虽号称帝王,实际上不过与凡人一样。神佛对我从不偏爱,命运对我不会青睐。我没有三头六臂,没有三双慧眼,没有不坏之身,没有七十二变。

我失了父母妻子,一样哀痛仇怨;我失了铮骨贤臣,一样孤苦伶仃;我置身世态炎凉,一样彻骨寒冷;我置身喧嚣浮华,一样诚惶诚恐。

我只能倾我所能,治国理政。只能倾我之力,育子成龙。

我对博砚寄以厚望,期待造就千古一帝,让我的志向得到传承。

他聪明睿智青出于蓝,斩除寒波之战,便已初露锋芒。我曾沾沾自喜,自认后继有人。登基之初,便立之为储君,以安天下之心。

谁知他年轻气盛,又受天枢影响极深,无论国事朝事,无论破旧立新,他都嫉恶如仇,咄咄逼人。偏偏天枢不知约束,反而百般纵容,难免适得其反,令我大失所望。

我左思右想,唯有磨他锐气,方知守护天下之辛苦。便是如此,天枢恼怒,当众责我,不分忠奸,不辩善恶,一立一废,反复无常。”

青荷闻言心生恻隐:“你没有错,天枢其实也没错,储君之立废,牵一发而动全身,是该谨慎而又谨慎。”

博赢只剩无可奈何:“青荷,其实,他错我也错,而且都是大错特错。

你可了解东吴?此乃智慧之都,却又何其迂腐?此乃兴旺之邦,却又何其荒芜?此乃文明之地,却又何其孤独?

我接手吴国之时,山河破碎,政治颓废,经济衰退,财政入不敷出,大奸大恶挥金如土,黎民百姓无以为生。”

青荷深以为是,想到外祖倾尽热情、耗尽心血、奋战毕生的吴国已是每况愈下,万千百姓依然衣不附体、食不果腹、流离失所,只觉心痛无以复加。

不由一声长叹:“历代豪强,历朝帝王,看似辉煌,看似风光,却掩饰不了原罪,包庇不了荒唐。他们漠视生命,他们涂炭生灵,他们脚踏尸体拾级而上,终于登到顶级殿堂。他们自以为浑身上下、从头到脚都散发着光辉,殊不知这光辉来自历数不尽的原罪。”

博赢惊诧于她的惊世骇俗,瞠视着她,大出意外,一句话说不出来。

青荷对他惊疑的目光完全忽略不计:“所以,作为列强,作为君王,无论如何万众瞩目,无论如何主宰沉浮,都必须时刻保持清醒: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原罪回赎。”

博赢大吃惊吓:“青荷,你这般说话太过大逆不道。你说我博氏王朝,造孽深重,罪恶滔天?”

青荷不置可否:“不独你一家,不独是君王,历朝历代,千秋万载,皆是如此。譬如前朝之岳睦,他之原罪,又积袭于南颂。南颂之君,更是原罪大于后功。岳睦压制豪强,推行新政,拯救苍生,毕生致力于赎罪之中。只可惜天意难违,功亏一篑。他临死之时,只有遗憾,没有愤怨。现在你多少应该明了,因何他的后代子孙虽是绝世英雄,却从不再找你寻仇。”

赢听到此地,猛然想起邶笛,不由心中一阵剧痛:“青荷,你说的不错。平心而论,岳睦君上确是虚怀若谷,德行超越众多君主。”

青荷毫不客气:“你父兄罪恶深重,脚踩着鲜血、足蹬着尸骸登至巅峰,却不知亡羊补牢,不知为己赎罪,更不知反哺黎民,只知耀武扬威、巧取豪夺,只有自食恶果、自取灭亡。”

博赢闻言满面不悦:“青荷,我知你一心求死,但你也不必如此犯上忤逆。你今日之言,若是传将出去,我都保不住你。”

青荷一声冷笑:“你保与不保,于我又有何干?反正我也活不了几天。事到如今,你父兄之原罪,便加之于你身。既然做了君主,便是走上不归路。这是你梦寐以求的使命,也是你难以摆脱的宿命。”

博赢长叹一声:“这便是人生,追来追出得到的只是围城。”顿了一顿,更是忧心:“治国理政,谈何容易?走到这一步,以往之路,完全行不通。”

隔了片刻,青荷打破沉默:“你自己说过,拯救东吴,唯有一条出路,那便是推行新政。”

博赢幽幽说道:“是啊,推新新政,势在必行。可是,我为了新政,如何呕心沥血,煞费苦心?事到如今,依然事倍功半,得不偿失。陈腐官吏,顽固不化,反对我;豪强财阀,欲壑难填,抨击我。我有心取之豪强,用之于民。可是此举之难,胜过登天。一分差池,适得其反。

就连砚儿都不理解我。他倒能针砭时弊,指点江山。他说我的新政如同新瓶装旧酒,华而不实,不仅如此,还墨守陈规陋习,法度不合时宜,以至于纵容大富大贵,姑息贪官污吏。

他过于激进,眼中不留一颗沙尘。他怎就不能静心思之?他难道不知,对抗老于世故的贪官污吏,压制横征暴敛的大奸大恶,必须有礼有节、循序渐进,如若不然只能死无葬身之地。”

青荷长叹一声:“水至清则无鱼,为了全局非常时期必做非常之举。但是,纵容奸恶,畸形治国,终究是权宜之计,不是长远之策。博砚做的不错,待其恶贯满盈,必须适时出击,废黜陈吏,压制豪强,快刀斩乱麻,利剑切阵痛,绝不能有半分包容。不仅利国利民,更能大快人心。”

博赢频频皱眉:“青荷,这个道理我懂,可是付诸行动,根本就行不通。事到如今,东吴欲推行新政,亟需中央集权,维护国家大一统。

可是,集权体系残缺不全,更被无数个可怕的利益集团碎尸万段。这些集团,官商勾结,巧取豪夺,弱肉强食,肆无忌惮。

倘若不合理控制,更会引发土地兼并,财富集中,强者受益,弱者受害,两极分化,贫富悬殊。

倘若不切实际等贵贱、均贫富,又会违背天理人伦,摈弃优势竞争,悖逆国之根本。

一句话,高效的中央集权,实难建立,权威的政治秩序,无法维护。到头来天怒人怨,新政必将流产。

事到如今,我披荆斩棘,举步维艰,期望在两者之间找到平衡点,既不让豪强肆意搜刮,又让百姓乐在其中,更让国家受益,国库充盈。

只是,天不遂人愿。我不懈的努力,只换来民怨载道、国库空虚。眼见东吴每况愈下危机重重,我必须与西蜀开战,只盼以强大的国家法器,抑制豪强,激荡民情,促进国计民生。”

青荷闻听此言,再不愿多发一言。

博赢只盼速速建立统一战线:“青荷,我知你不喜争战。可是数十年来,战争却是推动东吴奋进前行的最大动力。尤其是博尚留给我一个巧取豪夺、穷困没落、民不聊生、满目疮痍的破烂山河。

对于东吴来说,战争可以淘汰落后腐朽的制度,刺激低迷衰败的经济,激发颓废堕落的意志,让优秀的吴越文明得以发扬光大。

总而言之,战争有利于优胜劣汰、推陈出新、建立新秩序,有利于政治、经济、军事、文化多重进步。

统一北晋之后,天枢便再不肯帅军出征,他的固执己见加深了我们之间的矛盾,当真是冰冻三尺,越积越深。终于,其母身死,砚儿被废,他恨我入骨,满腔愤怨爆发,再也隐忍不住,手持利剑,刺王杀驾。我万不得已,才囚禁于他。”

青荷听得心下一痛:“天枢隐居幽兰谷,淡定归田园,与瑶光相濡以沫,那是何等幸福的神仙生活?却生生被博赢打破。博赢害人害己,却不知反悔,反而贼喊追贼。”

一个转念,大彻大悟:“博赢天降英才,绝不会善恶不分,是非不辨。他之聪慧,更胜天枢、天璇,他之所以放着明白装糊涂,分明是为了自身统治。说得好听,是以进为退;说的不好听,便是损人利己。”

总之,他对凶残的敬畏,他对良善的不尊,都令青荷十分不齿:“倘若急功近利,一心想沿着捷径直奔天堂,最终结果只能是直奔相反的方向。”

第四百六十二章 救赎原罪

龙悦荷香第四百六十二章救赎原罪|||->->博赢闻言大惊:“这话怎么如此耳熟?对了,说过此话之人好似便是岳睦。怎奈,他虽通天彻地,却也是败军之将。”

青荷低声又说:“在你心中,成功之人自是强者,失败之人自有弱者。

诚然,历史大潮,浩浩荡荡,顺之则昌,逆之则亡。

诚然,历史的力量,从来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挡。

但是,历史就是人的历史,永远不能脱离人心。

但是,民心是最大的政治,正义是最强的力量。

有了民心,有了正义,强弱相生又相克,弱弱联合能胜强。恃强凌弱久必弱,扶弱抑强久必强。

穷兵黩武,巧取豪夺,到头来只会国力消耗、走向衰亡。”

博赢只觉痛心不已:“青荷,我和你推心置腹、苦心孤诣,你却说我穷兵黩武、恃强凌弱,你怎一丝一毫都不理解我?”

青荷虽然对他痛恨,却也怜悯至深。想到外祖岳睦努力推行新政,一心想将吴国发扬光大,世世代代繁荣昌盛,敬意油然而生,更是脱口而出:“国家衰败,政治腐朽,经济没落,民不聊生,是各种病症发展到一定阶段的必然表现。

想要治国理政,必须道法自然。你自己也说,‘重为轻根,静为躁君。轻则失根,躁则失君’。你本是大国之君,不该寄希望于急功近利的战争。

侵略战争,固能取得短期效益,但危害实多,后患无穷,自伤更甚,实乃变态极端、治标不治本,何异于饮鸩止渴?

作为一国之君,必须高瞻远瞩,善于荣观,燕处超然。

举国富强、全族振兴、苍生幸福,绝非一日之功,必须循序渐进,追求政通人和,而不是依赖丧尽天良的战争。”

博赢虽是并不认同,却也忍不住轻问:“依你之见,如何做到政通人和?”

青荷借用**诗词缓言道:“正可谓‘河出潼关,因有太华抵抗而水力益增其汹涌;风回三峡,因有巫山为隔而风力益增其威猛’。‘不畏山高路远的跋涉者,山川回馈以最奇绝的秀色;不惧风高浪急的弄潮儿,大海回报以最壮丽的日出’。

治国理政,讲究包容、普惠、平衡、共赢。一句话,要和平不要战争,要发展不要贫穷,更要不畏艰难、迎刃而上,倘若依靠战争投机取巧、巧取豪夺,无一例外,必遭天谴。”

博赢虽是不以为然,却也很想多听听她惊世骇俗之言:“依你之见,如何治国理政,实现天下共赢?”

青荷徐徐而谈:“其一,道天然,正地气,立其身。一国之君,必须综罗百代,广博精微,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辩,以游于无穷。对人、对物、对己,去甚、去奢、去泰,做到自然、释然、怡然。一国之政,牵一发而动全身,倘若一方不妥,自然会影响全局。必须要求,政治、经济、社会、文化,方方面面,穷天理,尽其道,顺应自然,推陈出新,同于大通。

其二,和民意,顺民情,得民心。国强不国强,关键看老乡。百姓就是江山,江山就是百姓。身为一国之君,不该高高在上,只顾及朝堂之上的文武高官,而是应放低姿态,走出殿堂,去关心黎民百姓,与他们同心同德,同甘共苦,时刻彰显‘百姓至上’。

其三,育高才,用高德,治高官。必须任人唯贤,人尽其才。一般来说,能做上高官之位,自然是文韬武略,智勇双全;披荆斩棘,煞费苦心;运势所在,异于常人。尽管如此,高官之成为高官,或因得天独厚,或因家世显赫,或集万千宠爱,或受万民恩惠,或得无数便宜,甚至不择手段,脚踩万人,青云直上。这些中流砥柱,数不过百一,却集中天下半数财富。所以必须重才重德,培育品格,让他们真正懂得其噬欲深,其天机浅。不仅如此,还要与之斗智斗勇,让聪明才智,万贯之财,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其四,变中图,图中变,与时进。推行新政,决不能凭想当然,要求真务实,不断探索;倡导创新引领,拒绝墨守成规,选变革试点,寻变革之路,举全国之力,示范带头,让黎民得见希望之光。”

博赢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心底暗说:“这难道是不学无术的青荷?”

他那里知晓,青荷来自八百年后现代,对历史颇有研究,怎会分析不透?

博赢虽是不可思议,却也大受启发:“远眺前路,有开阔水域,也有急流险滩;有江河归海,也有乱云飞渡。我每每念及于此,都心生畏惧。青荷,倘若有你常常在我身边,我必能‘不怕浮云能塞天,敢教日月换新颜’,倘若继往开来,吴国昌盛岂不是指日可待?”

哪料到,青荷之言,如轻烟,如落叶,如飘尘,不带任何情感:“生在阳间看无常,死归地府又何妨?阳间地府俱相似,漂泊不定是沧桑。”

博赢大惊失色:“青荷,来日方长,你又何必钻这牛角尖?”

青荷一片静默。

博赢一片忧虑:“青

荷,你若离开我,我即便坐拥天下,又有什么乐趣?活在人世间,岂不是只剩下孤孤单单?”

那一晚,他搂着她,呆呆傻傻,说了很多痴心话。

青荷心底只念一事,心中只念一人,恍惚中又入梦乡,终是如愿以偿,见到情郎。

阿龙骑着白马,风驰电掣而来,一把将她抢身入怀,抵在她的耳畔低语:“青荷,咱家那个绝世大秋千已经完工,想不想尽情荡一荡?”

青荷将小脸贴上他结实的胸膛,一脸幸福,一脸欢畅:“阿龙,只要你在身边,我已喜乐无限,还荡什么秋千?”

次日,金蝶果然如博赢所愿,兢兢业业地率领一众嫔妃、王子公主举办了隆重的家宴。

青荷本不想参加,奈何抗拒不过博赢。她被迫步出南书房,沐浴了久违三月的阳光。

七月流火,一大早便是烈日炎炎,更是晒的人头昏目眩。

筵席设在常乐宫后园,距离“映莲湖”不远,此地奇花异草,碧树丛丛,假山湖沼,水天交融。

极目四望,博赢之家,人丁兴旺。数十嫔妃、数十帝姬早早到场。钿钗起舞,花团锦簇,溢彩飘香,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让青荷无比惊诧的是,王子阵容十分寂寥,满打满算只有八位。

青荷顿时生疑:“究竟是什么魔力,打破铁一样的男女比率?王子数量只有公主数量的三分之一?”

思来想去,青荷一声叹息:“古代王子,天生要面对各种杀机、各种压力,生存实在不易,必须且活且珍惜。”

眼见博赢闪亮出场,众女纷纷起立,莺莺燕燕,跪拜行礼。

八位王子更是诚惶诚恐,与博赢见礼后方敢依序就座。

博砚虽是被废,依然居首,神色谦恭,谦恭中又多出几分韬光养晦。细细观之,金冠绯袍,眉目俊朗,玉树临风,倒似曾相识。

博砾居次,神色平和,行为严谨,俨然一个尊兄爱弟的贤人。

其他六位王子,十岁到十七岁不等,倒是恭敬有加,彬彬有礼。

谢天谢地,按照位分,青荷的阶品最低,被安排在一个绝对安静的角落里,根本再没机会上演摔杯打盏的闹剧。

于是,金蝶心稍安,再不用担忧景德镇极品茶具。

众人看似淡定从容,实则无不明察秋毫,无不极尽挥洒眼角,逡巡那一声不响的美姬。

青荷缩在一隅,十分知趣,埋头不语。

虽是如此,树欲静而风不止。

众人虽各持己见,却不约而同地承认一点:如此盛宴,她却胆敢不施粉黛,衣色清浅,以至于标新立异,夺人双眼。

念及她奋不顾身刺王杀驾,居然没被千刀万剐,无不又惊疑,又好奇;想到她除了美貌毫无背景,却莫名其妙备受君宠,无不又妒忌,又鄙夷。

奈何君王在座,不好直抒胸臆,只能以目示意。

青荷坐在灿烂的阳光下,面对的是冷剑寒霜,视若无睹,负隅不抗,自顾追忆阿龙。

博赢与金蝶端坐上位,居高临下,佯作不察。

金蝶指挥若定,一众妃嫔上下协力,帝姬姐妹同心,王子兄弟同仁,众星捧月一般敬重博赢如神灵。

博赢身着吴越贡锦,金帛玉衣,寸缕寸金,举手投足,富贵优雅,尽显帝王之气。

宴席上下,一派祥瑞,一团和气,其乐融融。

但是,倘若博赢视线所不及,无数轻蔑的目光,便射在青荷脸上,如同剥皮剜肉,杀剐凌迟,绝不放过寸肌寸肤。尤其不能幸免之地,便是她的小腹。

平心而论,博赢能在家宴上为青荷争上一席之地,虽是卑鄙至尘埃之席,虽是厌弃入泥土之地,已是费尽心力。

平心而论,宴席上每一个人,包括博赢自己,都在极尽所能,演绎着风光、荣耀和恩宠,掩饰着难堪、失落和孤寂。

世情薄,人情恶,亲情龌,欢情龊。

夫不夫,妻不妻,父不父,子不子。

不是一家人,却进一家门。或是一家人,却无一条心。

是又心非,摧眉受君恩。阳奉又阴违,折腰口朝至尊。

一代帝王,如此而已。

青荷忽然想起上一世与阿龙的好时光,推心置腹,言笑晏晏,无话不谈。不过四百日,恍然如隔世。

或许,也有异类中的异类。与金蝶的眼诛目伐、众妃的拈酸吃醋、帝姬的蜜口腹剑截然不同,奇贵妃温婉和善、风轻云淡。

她虽然上了几分年纪,依然楚楚动人,魅力不言而喻。她娥眉臻首,只是偶尔抬头,便是这偶尔投来的目光更是关爱如暖流。

珍珠的不期而至,掀起青荷心头一片涟漪。

盛宴之上,德才兼营的她,面对一君一后更能左右逢源,面对妃嫔帝姬更显杨柳含烟,彰显出一片大家风范。

青荷念及阿龙,便多看了几眼

珍珠。两人目光交错,继而震荡开来。这样的繁华场景,这样的尴尬境地,想要言语,没有余地。

宴毕,珍珠告退,自始至终两人未能说上只言片语,青荷无法得到阿龙真实消息,心底只剩一片落寂。

终于避开众人耳目,博赢一改冠冕堂皇之姿,对青荷宠爱无极,坚持陪她一游穿过“映莲湖”、“青荷园”、“爱莲宫”。

青荷只觉不可思议:“博赢究竟中了什么魔?事到如今,他还有如此坚定的信念,依然能够心存梦幻,苦心孤诣,博我欢心,盼我转意,希冀我爱屋及乌,在‘青荷园’、‘爱莲宫’定居?”

暖暖的阳光,泻在头上、手上、身上,十分舒畅。青荷难得重见天日、触摸阳光,自是十二分珍视,不由心下暗想:“不知此般夏辉,还能享用几日?好歹也要替阿龙多晒上一时。”

眼望映莲湖,她瞬间想起五鲤湖的美景,水光潋滟,波光粼粼,更对博赢不理不睬,径直走向湖畔。

博赢一向勤于政务,本是放不下堆积如山的奏折,奈何一番踟蹰,更抛不下青荷,只能紧紧追随。

青荷耳听脚镣叮当作响,更是念起阿龙,本已一片欢心,如饮甘醇,却因博赢陪在左右,以至于未能独行,不禁深以为恨。

博赢知她不喜前呼后拥,急命紫逍众人回华玄宫静候。

身为夫君,博赢十分贴心,念及青荷不曾好生用膳,急忙抓一把荔枝替她揣在怀中,只盼她饥渴之时能够享用。

正午已过,正是小憩时光,宫中上下一片寂静,只有树上的知了一声高、一声低的鸣唱,努力维护后宫虚拟的生机。

这两日,青荷心念阿龙,已是昼思夜想,废寝忘食,难免一脸迷茫。

博赢也乐于享受她的出神,她的痴心。也只有这样她才不会与他为仇作对,反而尽显乖巧安分。

两人从前曾打的你死我活,这让博赢痛不欲生,如今光是看她静默无声,已是喜不自胜,哪里还敢要求太多?

博赢抢上前来,半拥半抱,缓步轻摇,只觉花草都在笑,只觉岁月一片静好。

来到映莲湖博赢已是不胜酒力,拉着青荷坐在一隅。这一坐更不得了,更是加重了一片睡意。

博赢日夜勤政,睡眠极少,当真疲累至极。不顾一身锦绣,宽衣缓袍,倚在湖畔躺椅之上,一袖蔽面,很快睡着。只是,睡梦之中,依然不忘一手将美人抓牢。

青荷厌烦被他一路拥抱,好容易盼他酒醉卧槽,恨不得尽快将他摆脱掉,连挣半晌,徒劳无功。身心受制,无可奈何,唯有身处繁华地,心静自然凉。

她闭上眼睛,感触习习夏风,感受暖暖夏阳。

展眸眺望,一湾清澈的湖水,掩映在蔚蓝的天空下,那样清净柔美,那样晶莹透澈,那样平稳如镜,映着婷婷娇荷、葱葱绿树、参差楼阁,当真美不胜收。那顽皮别致的中央小岛,宛若一朵盛开莲花,倒映在水中,满满的诗情画意。

本来这是博赢刻意为她所做,可惜这份深情她永远体会不到。

看着看着,青荷突然睁大眼睛:阳光照在湖面,映出七彩霞光,阿龙就在霞光中微笑。

她心急如焚,只想望得更近,看的更真。但觉博赢越睡越沉,手力渐弱,忙偷偷撤出小手,身体也一点点儿挣脱博赢的束缚。

动作虽是极为小心,还是惹得博赢梦中呓语:“青荷,乖乖坐着,不要四处惹祸。”

青荷闻言更加不管不顾,猛然站起身来,直向阿龙奔去,忽闻博赢在身后轻笑:“龙帆,你尽管放心地去,我会好好看顾她,定让你含笑九泉。”

她闻言大怒,满脸杀气,遏制不住。一眼看见他丢在草丛中的佩剑,一跃而上,抢在手中,轻轻抽剑出鞘,手腕急抖,长剑便欲疾刺。

便在此时,一颗荔枝,从博赢怀中滚落。

不知为何,青荷再也下不去手,甚至悲上心头:“从前与他决斗,都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自是拔剑相向,义无反顾。今日他手无寸铁,卧椅而眠,深觉杀之不义。”

想的越久,越是难以出手:“他忧国忧民,也算一代明君。何况我即便杀了他也救不回阿龙,东吴更加四分五裂,百姓更加水深火热,我倒成了千古罪人。”

毕竟从未杀过人,思来想去,心思千变:“不如待他醒转,我再和他做最后的了断。”

遥望天空,不见了霞光,不见了阿龙。不禁自怨自艾,又悲又愤,长剑转向,对准自己胸口,心中暗道:“这般刺下去,说不定就能转世轮回,重见我的阿龙,又是别样的人生。”

便在一念之间,时局又变,突听湖畔异动,青荷完全出于本能扭头观看。

只见两个宫人,神神秘秘、鬼鬼祟祟抬着一件裹得严严实实的物什,穿行于湖畔的树丛。二人飞步疾行,终于挑选一处巨岩后的僻静角落小心驻足。

第四百六十三章 生死蜀山

龙悦荷香第四百六十三章生死蜀山|||->->两个诡异的宫人一番左顾右盼,眼见四周无人,急将手中物左摇右荡,猛一用力,借着惯性,抛入湖心。

耳听“噗通”一声,赃物如期落水,二人只觉万事大吉,更不敢丝毫迟疑,火速隐退。

青荷循着声音,急急看向湖心,不看则已,一看大惊。原来是个小小男婴,被打晕了捆绑着抛至湖中。

那个男婴个头与瑶光之女相仿,溺水之后突然惊醒,可怜口鼻被堵,又遭水淹,自是发不出半点儿哭喊之声。

他憋得实在难受,手抓脚刨,奋力扑腾。可惜他身小力亏,任凭如何挣扎,已是于事无补。

一时间,青荷忘了仇怨,忘了寻短,一跃上前。哪料双脚被铐,突然被绊了一跤。幸亏她反应如神,应变迅疾,两手及时撑地,否则腹中胎儿早已不保。

身后博赢闻听动静,半梦半醒之中便抢扑而上:“青荷,你若想让我躺着死,我绝不敢站着生,万万不要含恨投湖,让我包含众生。”

青荷早已心急如焚,对博赢更是置若罔闻,她纵身而起,却再不敢大跨步前行,而是小碎步奔跑。

忙中出错,好几次又险些被镣铐绊倒。眼见小碎步无法提速,又关心男婴生死,只好双脚起跳。这般模样,如同僵尸小鬼复活,娇荷小妖重生。

无论如何,青荷总算蹦到湖边,急急纵身跃入水中。因脚镣太重,不劳她费心,已是直沉水底。

青荷无所畏惧,凭着呼吸,奋力前游,舍死忘生,一把抓住男婴。

直到此时,才发现杀婴之人真是歹毒:为了将之沉入湖底,居然将石块与幼儿同缚。

背后的博赢惊见此情,瞬间醒酒,奋不顾身地跳下水,紧紧跟随:“青荷,万万不要想不开,舍我而去。”

青荷水性虽好,怎奈双脚被铐,密度大增;加上手上抱娃,肚里怀娃,只剩一只手,抗衡三人重。力不从心,不堪重负。

博赢本就水性不佳,又喝得昏天黑地,人在水中更是颠颠倒倒,好比浪涛,救人无益,害人有余。

幸而青荷水性极好,天分极高,对形势把握的不差分毫。危急时刻,奋力急游,绕开博赢。

终于,青荷把人家娃推到岸上,差点没把自己娃断送水中。

无论如何,死里逃生,捡了两条命,不幸中的万幸。

青荷白着一张脸,瘫在草地上,奋力寻找呼吸。

博赢被冷水一激,头脑反而更加清晰,一跃上岸,连她带娃紧紧抱在怀里。

便在此时,更见一个年轻女子神色惊急,飞奔着寻到此地,她身后还跟着一群心急火燎的宫女。

青荷一看,正是博砚发妻。

废太子妃从青荷手中接过男婴,涕泪滂沱,倒身便拜。

转眼之间,奇贵妃、博砚火速赶来。一众人等都对这位浑身淌水、拴着脚铐的孕妇不尽感激。

“王孙落水”事件轰动一时,常乐宫上下人仰马翻、鸡飞狗跳。

博赢龙颜大怒,双脚一跺,地上青石直冒青烟,更是对天发誓:“定将挖地三尺,找出真凶,将他活剐凌迟。”口上说的狠,手上更不停,急寻一件斗篷,披在青荷肩上,拥她回转华玄宫。

提足未行数步,忽觉疾风闪过,两只新燕从半空中飞坠,滚落在地扑到一起,瞬间打的不可开交。

按说映莲湖畔草木皆兵,这对新燕早被吓得屁滚尿流。不知何故,怒到深处,居然目中无人,滚落草丛,如入无人之境,斗的欢畅淋漓、忘乎所以。

青荷心下好奇,甩掉博赢,奔着新燕奔去。她跑得甚急,差点又被脚镣拌个筋斗,亏得博赢手疾,江湖救急。

她却瞬间挣脱,一跃上前,这才发现:一对新燕,黑白相间,煞是好看,小的如同拇指肚一般。想是刚出鸟窝,才学会飞翔。

双燕体型、毛色、形态几无二致,显然是嫡亲的兄弟。居然侧躺在地,面面相觑,舍命拼杀,不遗余力。

青荷年方十八,从未观看鸟儿打架。这对新燕,气性也太大,伴随着凄厉的哀嚎,互相钳啄对方头脸,只斗得前后滚翻,燕毛飞散。两对脚爪最可怜,脆弱娇嫩,纤细如丝,完全缠绕在一起,不得分离。

她心急如焚:“如此争斗下去,必将两败俱伤。”

念及于此,她跪在地上,一手一个将双燕抢在手中,殷殷切切,一心想要劝架。细细一想:“任凭我磨碎嘴皮,它们未肯必听,只好君子动手不动口。”

青荷的两只小笨手,开始对付两对交缠不清的脚爪。

双燕的小腿小爪过于纤细,生怕一用力,便要分崩离析。

博赢眼见孕妇带着金脚镣、挺着小肚锅当众跪在草丛,只觉实在不成体统。再看她毫不顾惜自己,不由心下忧急:“她居然窝着自己小脚丫,帮新燕分扯脚丫。她自己的双脚,还和脚镣掺杂不清。”

这般一想,痛上加痛

。是尔虽觉她行事不妥,却狠不下心出言相责。

好在青荷没跪太久,两只小手虽笨,关键时刻也能快刀斩乱麻,快手分脚丫。

双燕得了自由,两声轻叫,翅膀一拍,“噗嗤”一下,飞上高空。

青荷始料不及,一脸懵懂,一脸笑靥:“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博赢终于重温这般灿烂的笑容,只觉绿草如茵,繁花似锦,玉树临风,涤荡心荆。更听知了浅唱,更觉夏风清凉,不由心情大好,满面欢畅。情不自禁,幸福在心中涤荡。

这一刻,博赢无极喜乐,乐到极处,就忽觉背后“风门”大穴一阵剧痛,原来一把“飞龙剑”已经架上了脖颈。

博赢大吃一惊,妄图侧身闪躲,可惜为时已晚,人未逃脱,一颗荔枝已先他而从怀中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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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个雷电交加的深夜,暴雨初歇,蜀国大营之中,三道身影快似灵猿,急似闪电,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出帐外,跨上战马,驶出营盘,疾驰着直奔蜀陵山。

三者不是别人,正是泰格、丘山、奇燕,怀中还抱着两个重伤员阿龙、常翼。

黎明时分,三人奔至蜀陵山脚,眼见道路艰险,纵马难行,索性弃马登山。一路穿山跳涧,终于奔至蜀陵仙宫。

泰格的两只信鸽深通人性,也是一路跋山涉水,寸步不离。

话说前日晚间,奇燕眼见阿龙伤势过重,唯恐误他性命,便向卓云如实回禀:“民女已是黔驴技穷,再也无力回天。”

卓云闻言愁眉苦脸,肝肠寸断:“神医都束手无策,这可如何是好?”

奇燕略一沉吟:“或许这世间,能救龙相的还有一人。”

卓云心急如焚:“是谁?神医快快相告。”

奇燕面色凝重:“倘若家父‘花仙’出手,或许能够起死回生。”

当此时,卓幕也是重伤昏迷,卓云只有与堇茶商量:“我对‘花仙’早有耳闻,所恨绝世高人无缘相见。老人家不仅是神医之父,又是阿龙师叔,还与咱们‘神农派’大有渊源,他救治阿龙必会不遗余力。”

堇茶深以为是,于是西蜀上下达成一致。

蜀灵殿中,“剑仙”仔细探查一番阿龙伤势,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太过棘手,急忙吩咐座下弟子:“快快去请你们师叔。”

奇燕众人寻遍前庭后院,终于在隐蔽的后山洞穴之中寻到“花仙”。

小老头为移植碧瑶莲煞费苦心。碧瑶莲太过娇贵,种植、发芽、培育、生长每一步都是极为不易,需要适宜的水土、温度、湿度和光照。

功夫不负有心人,小老头寻了一处阴暗温暖的溶洞,挖山凿穴打造一处含幽池,又耗费一年时日,终于如愿以偿将碧瑶莲安家至蜀陵宫。

如今“碧荷已露尖尖角,含苞欲放笑弯腰”,碧绿碧绿,分外妖娆。

“花仙”正精心培育、忘乎所以,对徒子徒孙的飞奔寻找,居然充耳不闻,视如不见。

直到奇燕跪地连连磕下十个响头,他才抬起一双慧眼。闻听阿龙有难,这才顾不上沾花惹草,飞奔着回了蜀灵殿。

细观阿龙伤势,“花仙”难过得连连摇头,待把过脉,探过内息,更是紧皱眉头。

眼看“剑仙”,“花仙”无限伤感:“师兄,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阿龙伤重,五脏折损,六腑齐伤,就是华佗在世,也是无力回天。依我之见,咱们兄弟再不要悲天悯人,好在后山多得是至尊至贵的金丝楠木,不如尽快做成棺椁,阿龙得此厚葬,也算死得其所。”

“剑仙”闻听此言,泪流满面:“死便死了,金玉裹体与暴尸荒野,又有何分别?”

“花仙”悲苦无限,涕泪连连:“师兄所言极是,我那发妻走时,我曾吐血数斗,悲哭数年,又有何益?”

言毕仰天长叹:

泣血蜀陵,抚泪听风,何处闻龙声。

悲啼巴山,梦哭夜雨,无处见龙影。

“剑仙”更是涕泪纵横:“师弟,难道你也回天乏术?阿龙可是听风的宝贝徒弟,你我若救不活他,如何见听风于地下?何况没了阿龙,倘若北鞑南侵、东吴西征,不知又要苦了多少黎民百姓。”

“花仙”闻言风云突变,瞬间大言不惭:“幸而师弟不是华佗,更胜似华佗。”眼见师兄满脸喜色,又心生羞惭:“师弟虽有良策,只是太过冒险。倘若于事无补,师兄千万别心生抱怨。”

“剑仙”连声鼓励:“师弟,阿龙命在顷刻,事到如今,再不能畏手畏脚,倘若大胆一治,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花仙”急命徒子徒孙找来一个偌大的木桶,刷干洗净,放入温水,泡入鹿茸、陆商、红麻、断续、根葛、葵落、壳栗、树喜、

目椒、板棕、参掌、苏紫、黄蒲、米槐等消炎活血之物,将阿龙置身其中,并将费尽心血、苦心栽培的五棵奇花异草:川斛葫、郁金芦、百里蓝、慈母莲、腊娇萍移植其中。

眼见“剑仙”满面疑问,“花仙”耐心详解:“这些药材能助阿龙生肌养血、舒筋活脉,祛除寒毒。当然,光靠药物浸泡治疗尚且不够。从今日起,咱们阖宫上下,一个都不能放任闲暇,必须排个值班表,依次施展‘蜀陵仙功’,运转真气助阿龙驱寒排毒。切记,一刻不能间断。”

如此治疗一月,阿龙病情毫无起色。

常翼也是伤势极重,奇燕倾力救治,将将脱离生命危险。

“花仙”连连感叹:“龙不能腾,帆未展翼,虽天赋异禀,能否侥幸得活,我不敢说,唯祷上天。”

又过半月,阿龙依然沉睡不醒。

常翼虽有好转,依然噩梦连连,梦境从未离开血拼鏖战,更是高烧呓语不断:“阿格……!小公主……!”

泰格守护两位挚友,寸步不离左右,日夜不眠不休。更在心底眼底泣血:“阿龙,你迟迟不醒,香悦还在博赢手中,生死未知,吉凶难卜。我有心前去救她,又对你和常翼放心不下。”

丘山守在一旁,更是无计可施。

“花仙”长年累月走南闯北、周游列国,南虞方言自是难不倒他。看看泰格,“蜀陵山中悲白发”;看看丘山,“朝为青丝暮成雪”,不由心下疑惑:“一个义薄云天,一个铮铮铁骨,都是响当当的硬汉,居然一个感时花溅泪,一个恨别鸟惊心。”

他好奇心盛,仔细打量二人,只觉似曾相识,却着实不认识。

不由心中暗想:“二人年纪相仿,又有几分相像?难道是兄弟?”这般想着,私下里偷偷询问幺女。

奇燕却连连摇头:“泰格是南虞大司马,丘山是西蜀小马夫,二人是友非亲,不过一见如故。”其他一切,再说不出子丑寅卯。

“花仙”着实熬忍不住:“泰格,常翼梦话连连,他挂念的香悦公主,不知是哪一个?”

“花仙”身份极高,泰格不敢隐瞒实情,只好据实相告:“启禀老前辈,香悦便是阿龙的夫人。”

“花仙”闻言面沉似水:“阿龙那些小把戏,如何瞒得住我?

两年前阿龙连哄带骗,打劫了个小妾,倒不白抢一回,却是个冰雪聪明、晶莹剔透的小鬼。阿龙一口一声“青荷”,叫的我如同喝了蜀陵醉。

真没想到,阿龙这个一条筋,还能变身朝三暮四郎。如今倒好,去了趟南虞,见异思迁,暗度陈仓,又骗了个香悦公主。

从前他打光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如今,他尝到小妾甜头,便如饥似渴,抢妾成瘾,不知餍足。

先折水中荷,又摘镶天月。当真是不抢则已,一抢成双。而且两个小鬼头,离奇鬼见愁。想来,两个小鬼打成死对头,阿龙顾此失彼,艳福难以消受,只好装死避仇。”

泰格哽咽着连连摇头:“您老人家有所不知,香悦就是青荷,青荷便是香悦。阿龙矢志不渝,此情不移。香悦为救阿龙,更是舍死忘生,深陷囫囵。”

小老头连声惊叹:“还有这等奇事?我就说青荷那个小鬼头不容小觑,除了她,谁有这等通天彻地之能?能把博赢那个大魔头,骗得滴溜溜?”

泰格闻言更是涕泪交加:“香悦哪里是博赢对手?博赢骗香悦那才是得心应手。”

小老头闻言深以为是:“确是如此,不要说小鬼头,便是我师兄那爱女奇水,也被博赢骗的晕头转向,当真让我蜀陵山遗恨千古。”

泰格闻言,双手握拳,剑眉倒竖,目眦尽裂,恨不得当即寻到博赢,一剑泯恩仇。

卓幕终于康复,安顿好军务,急赶上山,只盼阿龙已经起死回生。不料面对真情实景,只能涕泪凋零。

他日夜守在一旁,泰格与“花仙”之言,也只能听懂只言片语。想到“花仙”身份地位极高,也不敢随意打探;欲详问泰格,泰格又不肯实话实说;欲细问丘山,丘山也是遮遮掩掩。卓幕实在猜不透实情,只剩下一头的雾水。

时光荏苒,清明又至,常翼终于悠悠醒转,彻底摆脱鬼门关。

睁眼一看,泰格、丘山守在身边,又有两位鹤发童颜,一位身穿紫衣,和蔼可亲,湛然若神;一位身着绿衣,忙里忙外,笑容可掬。

一时间,梦境中的刀光剑影,变成谐和宁静;幻影中的喊杀震天,变成嘘寒问暖。

常翼如梦初醒,虽不能下床,急忙就地俯身拜谢。

“花仙”一张脸笑成桃花:“常翼,你伤势极重,不要急着下拜,须得好生将养一月,才能行动自如。”

常翼略一醒转,便望向木桶中沉睡未醒的阿龙,不禁一脸忧色:“阿龙伤势如何?”

“花仙”悲从中来,一声长叹:“龙命多难,龙性多变。能否醒转,只看苍天。”

第四百六十八章 又见情郎

龙悦荷香第四百六十八章又见情郎泰格眼望碧苍,低低的声音蕴含着无尽沧桑:“泰格自幼生在底层,对其悲欢离合感悟至深,甘愿一吐为快。

前辈有所不知,泰格的亲生母亲便是奴隶,她每日身披枷锁,脚踩镣铐,当牛做马,饱受煎熬,付出极大,回报极少。她不仅含辛茹苦,日夜操劳,更要谨小慎微,如履薄冰。

曾经,她最大的梦想便是忍辱负重,最大的希望便是牺牲一己保护我年幼的生命。便是这般卑微的梦想,起码的希望,便是这般也要被剥夺,也要被扼杀。

实际上,这世间和她一样的奴隶何止千千万?

这样的世界,不该有人奋起?不该有人反击?这些奋起之人,这些反击之人,不该被肯定?不该被传颂?不该被传扬?他们遭受迫害之时,我们难道冷眼旁观、听之任之?”

碧苍闻言沉思不语,良久才改变主意,缓缓说道:“奇华,你将阿龙带到神农谷,我自会救治于他。”

“花仙”满面喜乐,接踵便面露忧色,急忙又对碧苍拜了数拜:“嫂夫人,阿龙生命垂危,浸于百草续命,依然昏迷不醒,自然不能移动。我只有厚着老脸,再叨扰嫂夫人,看在听风老弟的薄面之上,有劳嫂夫人移驾蜀陵。”

碧苍似乎听而不闻,她只是眼望泰格,呆呆出神。只觉似曾相识,如见当年幼子,一时间百感交集,再也做不到心如铁石。

一番少见的犹豫,终于打定了主意:“泰格,今日相见,咱们祖孙也算有缘。我听你说话、观你修为,知你宅心仁厚、心思聪颖,而且武功卓越,甚至超过紫苏。既然你身负绝世武功,又与阿龙有过命之交,不如我教你‘神农炎阳功’疗伤之法,你来救护阿龙。”

泰格不料有此意外之喜,想到救龙有望,倒身便拜:“多谢婆婆,如此大恩大德,泰格没齿难忘。”

说来也怪,碧苍怔怔看着泰格,看着他后脑的两个旋涡,更是情不自禁,含泪低声说:“我的阿禾,头上也有两个旋涡。”

一时间,她忽而喜上心头,忽而又悲从中来,五味杂陈,不可言说,唯有以诗寄托。

泰格不知真情,但听她脱口吟诵:“月朦胧,三月奇禾绿莹莹;鸟朦胧,九月奇飞共长风。昨日忽闻一雁声,金戈铁马断人情。梦里依稀回蜀陵,醒来只身在神农。露非今夜白,月非故乡明。少小夫妻各分散,何必执着死与生?”

泰格心知碧苍心里难过,跪在地上不敢少动。

吟罢,碧苍便说:“泰格,你不必谢我,我只觉咱两有缘,何况奇华又如此看中你,是尔我愿收你做个关门弟子。事实上,除了我的子女,我从未收过其他徒弟。我这把年纪,精力和耐心实在有限,便是对你言传身教,最多也只有三天时间。因此只能稍加点拨,不会投入太多。至于你能否受教,全靠个人领悟。而且你要记住,我教你的功夫,你绝不能传给外人。”

泰格喜出望外,自此便倾尽心力与碧苍勤学苦练。

碧苍的“神农炎阳功”,天下一绝,热力一体;以冷会热,以意凝气;气汇于心,热浪无形;真气自如,行云流水。融会贯通,火爆刚猛;气势流畅,雄浑张扬。运火无声,举热如风,如此神通,谁与争锋?

泰格心思聪颖,根基又好,如此修行三日,已经初学有成。虽知学无止境,毕竟心念阿龙,唯恐阿龙不治,急着速回蜀陵。

临别之时,泰格恋恋不舍,更要实话实说:“泰格斗胆还要多说一言,碧师尊千万莫怪。”

碧苍沉声说道:“你既然是我的关门弟子,便如同我的儿孙。你若有话,但讲无妨,我也很想听一听。”

泰格三拜九叩,方敢明言:“泰格以为,碧师尊对人生思虑极深。对人之本性,乐之根源,反而忽略。”

碧苍幽幽问道:“依你之见,何谓人之本性?何谓乐之根源?”

泰格诚实明言:“那就是至亲之爱,至近之情。”缓了一缓又道:“普通百姓都明白,越是至亲至爱,越容易彼此伤害。师尊因为至仇,惩罚至爱,实在是大大的不该。”

碧苍半晌无言,盯着冰峰皑皑白雪,看了良久,雪景不入眼,忠言却入耳。她沉思片刻,终于幽幽地说:“你说的不错,很久以前,我就这般想过。可是,我不是不肯原谅别人,我是不能原谅自己。”

风吹过,雪飘过,碧苍就这样似喜似悲、无怨无悔,看着泰格。

天青青,水冷冷,泰格怀着一份沉重,怀着一份憧憬,告别神农,告别碧苍,回了蜀陵。

时光如电,日月如梭,一月转瞬既过。

常翼已能行动自如,每日里看着‘剑仙’、‘花仙’、泰格众人朝朝暮暮,倾力救护。

只是,阿龙得此呵护,依然毫无起色,依然形容枯槁,全无半点生气。

“花仙”急的直挠头,更是叫苦不住口:“阿龙!也真亏了你,出了这么大的事还能这般稳如泰山

。你可知道,你那个小鬼头已被博赢抢回常乐宫。眼看着她和别人的小小鬼头就要降生,你倒好,自己无儿无女,还能四平八稳睡大觉。”

泰格闻言涕泪凋零,用南虞方言轻轻地说:“阿龙,去年冬岁香悦生了一对孪生子女,我给起的名字,叫做见贤、思齐。你真的忍心?不看儿女一眼,不听儿女一言,便要悄悄地奔赴九泉?”

泰格正哭的悲切,“剑仙”一句话,如同惊雷,驱赶了他所有的悲催:“快看!阿龙!阿龙他在流泪!”

众人闻言,同时目光如电,急急查看。

果然,那张曾经英俊无匹、如今憔悴不堪的脸,挂下两行清泪。

众人无不大喜,接踵又传来好消息,奇水姊妹回归蜀陵,拜望“剑仙”。

是夜,二姐妹向依依不舍向老父告了晚安这才回房。泰格因有要事,已是久候多时,方欲上前相见,忽见一道黑影先他一步,闪入房中。

泰格急忙运气隔墙侧耳倾听,便闻室内三人低语,虽听不真切,却有“君上,太子,金峰,二殿下博砾,废储”等字句。

黑衣人奔出良久,房内奇水依然不止泪流。

泰格趁此时机,悄悄走入门去,轻声说了一句:“水娘娘不必多虑,泰格有一妙计,愿替娘娘分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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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尽断桥流水,流不尽冰血热泪,晦明百变一弹指,恍如隔世来者谁?。

阿龙!

阿龙还活着!这一刻,世间只有喜,天下再无悲。

青荷喜出望外,如出笼小鸟,不顾脚上镣铐,欢欣雀跃,飞至阿龙身边。

阿龙看着爱人双脚被锁,双目喷火,狂怒四射,几欲将常乐宫湮没,半晌才隐忍下来,发出一声断喝:“博赢,命你的人备好马车!”

博赢穴道被点,手足皆不能动,加之一把冷森森的“飞龙剑”已经横架颈项,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他虽经历过大风大浪,却何曾有过如此遭遇?早已又急又气,浑身战栗。

虽处劣势,念及君权,念及君威,博赢却能颇能誓死如归:“龙帆!胆大包天!你尽可以试试看!有种便杀了我!我倒要看你能不能独活!”

阿龙冷冷说道:“我不杀你!死博赢于我何益?只有留着你,才能救我青荷出去!”

言未毕,阿龙手起剑落,青荷一双脚铐立断,瞬间变回自由之身,趁侍卫愣神之功,“飞龙剑”再迫博赢。

青荷何等聪颖?一个“追星赶月”,迅捷如飞;又一个“旋风无影腿”,疾如飘风,踢得一旁侍卫东倒西歪,连滚带爬。接踵又出手如电,劈手抢过一把长剑。抱着必死之心,跃回阿龙身畔。

两旁金吾卫都是博赢死党,眼见大事不好,各自闻风而动。刹那之间,映莲湖畔,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阿龙巍然不动,眼看着侍卫蜂拥而上,将自己与青荷里三层、外三层围个风雨不透,水泄不通。

展目四望,亭台之上,楼阁之下,湖光之中,山色之周,刀光剑影,杀气盈门,险象环生。

博赢的七大贴身侍卫,更是赤胆忠心,利刃在手,眈眈相向。

紫逍眼见主上深陷囫囵,不由目眦尽裂,手持“神农弯刀”,首当其冲,直攻阿龙背心。

阿龙何许人也?岂能坐以待毙?右手拎着博赢急速反转,将他身体直撞向紫逍刀尖。

紫逍几乎误伤其主,唯有火速撤刀急退,登时吓出一身白毛汗。

阿龙何等英雄?瞬间抓住战机,左手一招“游云惊龙”,接踵一招“映日荷花”,连劈数剑,剑招如行云流水,剑势似霹雳骇电,如虹的剑气,如雷的剑风,顷刻间点中敌人前胸“神封”大穴。

紫逍投鼠忌器,措手不及,剧痛难忍,应声倒地。

紫遥心念夫君,一声惊呼,“神农弯刀”从阿龙身后劲风来袭。

阿龙不敢怠慢,左手剑花一挽,一招“活龙活现”,剑锋急速翻转,猛刺紫遥肩头。

紫遥轻功了得,身形急矮,“神农弯刀”快捷无伦,砍向阿龙软肋。

阿龙疾若奔雷,一招“菡萏香销”,呼呼带风,毫不容情。剑尖突然斗转,接踵一剑“照水红蕖”,惊如骇电。瞬间,刺中敌人左肩“曲垣、中府”两处大穴。

紫遥惊慌失措,剧痛不已,倒地不起。

便在此时,一道紫影奔如飞电,“神农燎原掌”从阿龙身后递出,喷火吐焰,烈风如炙。

阿龙便如身后长眼,旋身一转,左剑虚晃,右掌实拍。

那人见势不好,一跃而起,飞身便躲。

哪料阿龙快到不可思议,凌空变招,快如骇电。

那人猝不及防,扑地而倒。



龙这才得以细观,背后偷袭之人却是博赢之子博砚。

转眼之间,阿龙连败三大高手,博赢本是一脸期盼,如今看的一脸黯然。

“魁星双锏”心如油烹,飞步急抢,一左一右,趁阿龙奋力出击之际,腾空而起,挺剑急刺。

面对绝命突袭,阿龙虽是人单力孤却并不惊慌,但见他飞龙旋舞,长剑生风,招招错落,式式逼命。

“魁星三笔”更不怠慢,心念一转,索性围魏救赵,一个爆冲,一个横扫,一个擒拿,直取青荷。

哪料到,此青荷再非两年前的青荷,她身经百战,犹如战神激活,越在危急时刻,越能潜能四射。

青荷心知阿龙生死便在一念之间,更将自身置之度外,打起架来,奋不顾身,无敌神勇。

但见她手中长剑,上下翻飞,神出鬼没;身形飘忽,随机应变,任意流转;招招搏命,式式用险,快如闪电。

博赢命在顷刻,用心十分险恶,自顾不暇好似还唯恐青荷有失,关切之情溢于言表:“青荷!小心!别伤着咱们孩子!”

阿龙闻听此言,果然变色。虽是如此,不改初衷。

“魁星三笔”闻言却是投鼠忌器,三人合力与青荷为敌,本应占足了上风,岂料反而失了三分先机。一时半刻,不仅制不住舍命拼杀的青荷,反而防不胜防,惊慌失措。

形势每况愈下,“魁星五子”正在奋勇搏击,忽闻头顶“霹雳金针”怒然勃发、“蒹葭苍芒”呼啸而至,更有“空明神钉”破空而出,凌厉攻击之下,“五子”受伤惨重,都是倒的倒爬的爬。

青荷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瞬间发现“金针、神钉、苍芒”发自湖畔枝繁叶茂的树丛,登时恍然大悟:“定是阿逢、泰格与凌傲驾到。”

阿龙一方神勇无敌顷刻间瓦解敌方八大高手。

常乐宫上下,惊慌失措,面面相觑,震惊不已。

阿龙先是擒贼擒王,又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剪除博赢羽翼,面对成百上千弓上弦、刀出鞘的宫廷侍卫,更显得镇定自若,一声大喝:“有没有说话算数的,前来搭话?”

阿龙掷地有声,常乐宫一片震惊,只剩鸦雀无声。

忽听数百名弓箭手背后,发出一声断喝,惊破众人耳膜:“大胆龙贼!本宫在此!休要猖狂!放下屠刀,本宫放你一条生路!如若不然,将你万仞分尸!”

青荷一惊,侧目一看,却是一国之后——金蝶。

阿龙斩钉截铁,声如炸雷:“金蝶!在东安门,备好车驾!慢上一步,杀你君主!”

博赢心知不好,更要负隅顽抗,再不理会金蝶,而是冲着心急如焚的侍卫长厉声大喝:“申炼!愣着做什么!开弓放箭!”

如此危及时刻,侍卫长申炼哪敢听博赢号令?如若那般,博赢岂不首当其冲乱箭穿心,刺猬大变身?自己岂非罪不可恕、株连九族?

如今的申炼,眼见储君、七大侍卫一败涂地,已是又惊、又怒,又急、又恨,头上热汗直流,脚上泠汗直冒,定定看向龙帆,明知不能硬碰硬,更是恨不得以死相拼。

金蝶倒是出人意料,关键时刻唱起夫唱妇随,闻听博赢“左倾冒险”,直呼“开弓放箭”,更是响应博赢号召,彰显出一脸强硬、绝不低头的英雄气慨。

青荷甚至颇感意外:“博赢下令开弓放箭,怎么好似正中金蝶下怀?难道她唯恐博赢不被射成刺槐?”

一时间,倒霉的申炼,只觉进退两难,更觉束手无策。

危急关头,突闻一声断喝,恰似千里之堤横空出世,瞬间抵挡了百年泛滥之河:“申炼,救驾要紧,但听吩咐,去寻马车!”

申炼回头一看,正是一向以忠心著称的奇贵妃,先是错愕,继而又面露喜色。

不独申炼,常乐宫上下闻听此言,皆是一片错愕,一片喜色。众人万万不料,奇贵妃弱质女流,居然不畏生死、真情流露、挺身而出,是尔错愕。可是转念一想,奇贵妃赤胆忠心,舍身救君本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加之她机智聪敏,说不定便能力挽狂澜,于是众人又生出新的期盼。

阿龙亦是如此,望向奇贵妃,脸上淡然一笑,甚有赞许之意:“贵妃英明!龙某旨在救人,只要博赢送上一程,决不伤他性命。”

奇贵妃从容不迫:“龙相,我家君上乃真龙天子、金枝玉叶,必须由本宫亲自护送。如若不然,龙相休想顺利出宫。”

阿龙更是临阵从容:“贵妃巾帼英烈、胆气可嘉,龙某敬若天人。贵妃若能亲自护送,龙某不尽感激,更是不尽荣幸。”

众人更是幡然醒悟:“患难夫妻见真情,奇贵妃与博赢患难夫妻,情深似海,只求共死,不求同生。”

奇贵妃临危不乱,转头看向申炼:“救驾要紧,先听吩咐,速去备车!”

申炼终于找到主心骨,如蒙大赦:“贵妃圣明,属下遵命!”

第四百六十九章 苦中作乐

龙悦荷香第四百六十九章苦中作乐便在此时,紫影一闪,一人从地上翻身而起,不顾性命扑倒在博赢、奇贵妃脚下,涕泪纵横:“母妃,让儿臣护送父君!”

青荷定睛细观,正是废太子博砚。

他本是个从容淡定的美男子,事到如今,父君被劫,母妃遇险,生死关头,惊急无限。

奇贵妃轻轻拍拍博砚的头,微微一笑:“母妃乃一介女流,龙相不至于和母妃为难。大殿下堂堂男子汉,如此非常时期龙相怎容你来相伴?大殿下尽管放心,龙相定能诚实守信,父君母妃此行自会有惊无险。”

言毕回过头来,笑问青荷:“虞美人?你说是不是?”

青荷全神戒备,万万没想到,此时此刻,奇水会不分敌我,盲目示好。尽管如此,她仍在百忙中回眸一笑:“水姑姑放心,只要咱们一心向善,你我定能各保平安。”

话虽如此说,心里却敲鼓:“这般非常时期,车驾便如一颗巨型炸弹,随时都会引爆。我这承诺有不如无。再说,区区一个博赢,如何抵得上我的阿龙?只是,奇水母子视死如归,皆属良善之辈,若能各自死里逃生,岂不更好?”

博赢颇有胆气,倒能临危不惧。生死存亡之秋,更是应变如神、能屈能伸,看看群臣,看看博砚,淡淡一笑:“寡人不过暂时出行。朝中诸事,暂交储君。砚儿,你定要多多用心,静候父君佳音。”

此言一出,常乐宫上下又是风云突变。各人都是有喜有忧,极力按捺心事,不将喜怒哀乐形于色。

青荷甚至似曾看见:“博赢说出此言,他手下的心理简直是一半海水一半火焰,一半沸腾一半扼腕。”

无论如何,众人终知:博赢对博砚之信任,根本不减从前。博研的储君之位又是稳如泰山。

说话之间,又闻“嗖嗖嗖嗖”暗器之声,菱针、金钉、神钉、苍芒破空而出,又见数十名大内侍卫,像断了翅膀的大鸟纷纷从宫殿琉璃顶上滚落下来。

原来,趁安排车驾之际,申炼又突发奇想、自作主张,派出数十名神箭手,潜藏在殿顶隐蔽之处,实施逆天偷袭,只盼奇迹再现,一举逆天。

哪成想阿逢一行火眼金睛,更是眼疾手快,当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偷袭者杀了个一干二净。

眼见车驾如飞驶来,青荷二话不说,飞身跃入;奇水面无惧色,大踏步向前向前;最后,阿龙拎起博赢,急速跨入。

不待车夫扬鞭起航,便见黑影飘闪,一个黑衣人如同离弦的箭飞跃而至,更是飞起一脚,便听驾车之位一声惨叫。原来,申炼事先安排好见机行事的车夫已被一记飞脚踹下车驾。

青荷定睛再看,来人正是神勇无敌、忠义无双的常翼。

常翼策马扬鞭,六匹骏马,奋蹄扬鬃,一声长嘶,风驰电掣般驶向常乐宫东华门。

阿龙分点博赢夫妻前心后背“秉风穴”、“中府穴”,这才放下一颗心,将青荷抱了过来。

足足一刻钟的相拥而泣,青荷几度窒息,几度沉迷。只盼阿龙的长拥长吻常相伴,永永远远,无止无息。

他的拥抱,如日月,如星辰,天长地久,无时无尽;他的亲吻,如长江,如瀚海,此起彼伏,不尽不休。

她的心,狂跳不已;她的血,奔腾翻涌;她的明眸,分不清天地;她的呼吸,上气不接下气。

不知过了多久,青荷几欲欢喜窒息而死,阿龙才稍有放松。

青荷这才终于活转过来,看到一张过度瘦削、过度伤痛的脸。

还有一双眼睛极度热切地相望,青荷以为这般热切的眼睛会流泪。不,根本没有!极度苦痛,伴随着极度欢愉,眼泪在灼烧,在滚沸,在蒸腾,化作一团雾气!

阿龙终于醒悟,俯下身来,帮她脱掉湿漉漉的长衣和长靴,又用自己的长袍,将她严严实实地裹好。

他依然目不转睛地看着挚爱,心痛如锥:“我的心肝宝贝,浑身上下,从头到脚,都是伤痕累累。”

他眼瞅着她的两只脚踝被脚镣磨得又红又肿,鲜血淋漓,更是悲愤难以。

青荷眼望阿龙,委屈,悲愤,伤痛,再也熬忍不住,小嘴一撇,眼泪便似断线的珠子,滔滔不绝。

阿龙登时目眦尽裂,“飞龙剑”在手,猛然转身,双目喷血,瞠视博赢:“你若疼她爱她,我都不与你计较!你打她害她,还锁她双脚,当真禽兽不如!”

博赢的悲愤,绝对不减阿龙。眼见挚爱之人当着自己的面,堂而皇之地与自己最痛恨的奸夫抱头痛哭,博赢早已热血奔流,滔天之怒无止无休:“龙妖,败军之将,也敢言勇?威胁寡人,凭你也配?寡人早该一刀剁了你,省得你小人得志,兴风作浪。”

阿龙闻言不怒反笑:“博赢,你想杀我怕是再无机会。我想杀你,却如捏死一只蚂蚁,我先下不想杀你,不如先剁你双脚给

她出气。”

博赢岂肯在发妻和挚爱面前受辱?更是宁死不屈:“龙妖!你最好现在动手!我正求之不得!胆敢折辱我之所爱,但剩一口气在,必将你剜目剖心!”

阿龙一声冷笑:“好,既然你想杀身成仁,我定如你所愿。”

奇水唯恐事态恶化,心急如焚,怎奈穴道被点,手足不能动弹,唯有大声劝阻:“我家君上诚信在先,龙相乃正人君子,怎能意气用事,违背誓言?”

青荷终见阿龙,实乃从古至今天上人间第一幸事,便是立时死去,也是心甘情愿。此时此刻,真心不愿夫妻重逢之时血流成河,急忙出言阻止:“阿龙,我的伤并不重。是我找他搏命,他万不得已才还手。再说,只要你活着,便是死了我也心甘。这点儿皮肉之苦,你又何必耿耿于怀?”

不及阿龙搭话,博赢居然喜极而泣下:“青荷!我早知道,你爱我不爱他。你把处子之身给了我,又给我怀上亲骨肉,有你之深情,我死而无憾!”

青荷闻听此言登时大怒,心里更是连珠家底叫苦。

阿龙闻听此言须发皆张,他本来只想救荷不欲杀赢,如今恨不得一招将其毙命。

博赢却有恃无恐,怒目回视,心道:“龙帆最会装孙子,只要不出吴国,他绝不会出手杀我泄一己之愤。事到如今,我越是硬气,他越是奈我不得。何况以他的个性,绝无可能容忍妻子失贞。只要我沉住气,到头来青荷依然非我莫属。”

青荷唯恐阿龙中计,婉言相劝:“阿龙,他救过我性命,又不曾杀我,也算信守承诺。你千万别杀他,否则的话,吴蜀两国难免开战,到那时生灵涂炭,罪莫大焉。”

阿龙如何不晓博赢的离间计?他的大肚能容,常人根本无法匹及。虽是如此,依然难以咽下这口恶气。

一忍再忍,终是为了爱人,放下“飞龙剑”。阿龙眼含热泪,看向青荷:“足足两年,你我不曾相见,让我好好看看。”

青荷攀住阿龙的颈项,良久凝望,一颗心痴痴地想:“这才是我阿龙的脸,又英俊又霸气。这才是我阿龙的眼,又黑又大又亮。这才是我阿龙的唇,又大又阔又翘。”

伴随着无尽的思念,无穷的爱恋,那非人的折磨,不尽的委屈,不堪的回忆,难言的隐痛袭上心头,眼泪不断,便像喷泉一般,奔泻翻涌:“阿龙……”

阿龙瞬间明了:“这三个月来,她遭受了天大的屈辱,根本无法用话语说出!”

他更是无法用言语安慰,唯有紧紧相拥相偎。

阿龙再也控制不住英雄,泪无尽的悲怆,无限的苍凉,油然而生,永无止境。

良久,阿龙才强忍悲苦,从怀里掏出一物,含泪微笑递上前去:“青荷,这是我去年做的桃木梳,你看看,和从前的一模一样。”

青荷接过桃木梳,紧紧贴在心口。极力熬忍,想要说话,却是泪如泉涌,唯有用力点头。

阿龙把她贴身揽在怀里,一边轻轻梳理她柔美的青丝,一边缓缓说道:“去年我在咱家院中开了一方池塘,种下一潭碧荷,现下一定已是含苞待放,咱们回家正赶上赏荷。”

青荷心如刀绞,眼泪簌簌而落,半晌才哽咽着说:“阿龙,我不能与你相随,我不能与你同归!我不能让堂堂一个英雄,背负骂名,遭人耻笑!”

阿龙笑得阳光灿烂:“我的妻子这么勇敢、这么聪明,我怎会背负骂名?别人羡慕我还来不及,哪敢耻笑?”

青荷眼望阿龙,涕泪奔流,只剩拼命摇头。

阿龙笑着又说:“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不愿跟我回蜀,自然是想跟泰格回虞。你可记住,泰格待你再好,终究只算兄长。你是我的妻,只能对我不离不弃。”

青荷低头看向自己的小腹,更是潸然泪下,泣不成声:“阿龙,你也见了……,我现在……这个样子……,丑煞了……!连我自己……都嫌弃……!”

阿龙轻吻她那双泪水翻涌的大眼睛:“你不能这么固执,这么自私,光想自己。你明知道,倘若你再离开我,我真的会疯魔。”

青荷只是泪流,口不能答,根本说不出话。

阿龙一记轻吻,接着又说:“你便是不顾念我,难道不顾念弄玉、堇茶?她们每日翘首以待,只盼青荷归来。”

青荷悲在心头,痛在心底:“不,阿龙,你不过是在骗我。事到如今,便是有弄玉,便是有堇茶,西蜀再也容我不下。”

阿龙满含热切:“我这两年可没闲着,不仅引水五鲤湖,又在缘北坪坝、缘西槽谷,开垦良田上千亩。你难道不想回去看看?山清水碧,稻田飘香,风吹绿浪,生机勃勃,迤逦如波。”

青荷依然默默无言,顾自悲伤,热泪奔淌。

阿龙咽泪装欢,侃侃而谈:“堇茶家的元臻,弄玉家的灵含,都已将近一岁半,个

个调皮捣蛋,你见了定会喜欢。”

青荷闻言眼泪戛然而止,瞬间又夺眶而出:“元臻、灵含?堇茶、弄玉的娃娃?是男是女?”

痛到极点,心中默念:“阿龙,咱们还有过小鱼儿,倘若他活在世上,已学会叫爹娘叫。”

念及于此,她那晶莹的美目,溢满无限的凄苦。她那忽闪的睫毛,挂满无穷的凌辱。她那俏丽的小脸,写满无尽的痛楚。

阿龙眼含热泪:“宝贝,别哭。咱们小鱼儿有这些玩伴,一定快快乐乐,决不会孤独。”

青荷闻言一惊,眼泪更像决了堤的洪水,淹没了晶莹剔透的面颊:“阿龙,他不是我们的……,你不该叫他小鱼儿……”

感伤至深,悔恨无极,却只能埋在心底:“阿龙,小鱼儿丢在粤江了,他才是咱们的亲骨肉,却再也回不来了!”

阿龙不知她隐藏的痛,将她抱在怀中,一声轻笑:“青荷,你就是调皮,你一直说给我生娃,小鱼儿可是咱家老大。既然是老大,自然娇贵些。你那么爱娃,自己却笨手笨脚,不会穿衣,不会穿鞋,甚至不会梳头,将来小鱼儿恐怕也带不太好。这一年来,但凡有空,我就去抱元臻、灵含,现下抱娃技术,炉火纯青。你不用犯愁,你只管生,小鱼儿自有我来养。”

博赢虽然手足皆不能动,却一直在侧耳倾听。可惜,二人好不体恤,说得都是蜀语。好在蜀国方言易懂,他语言天赋极强,能听出个大概。

最开始,阿龙欲跺他双足,被青荷拦下,博赢自作多情,以为她深爱着他,不惜挺身而出。及见她哭得伤心,他也伤心至极,更是满心懊悔:“青荷这般好,世上多难找?当初大大不该。不该欺她骗她,不该强她迫她,不该打她骂她,不该关她押她,更不该锁她铐她。”

总之,博赢追悔莫及,直到后来又听阿龙论及小鱼儿,不禁心下气苦:“真是没天理!我的老婆,认他为夫。我的孩子,还要认他作父。”

博赢怒不可遏,更加不顾死活:“龙帆,要不要脸?我博赢的娃,怎可能认贼作父!”

阿龙双眉倒竖,虎目圆睁,瞠视博赢:“闭嘴!再敢多说一句,小心剁你狗头!”

博赢无所畏惧,眈眈相向:“龙妖!休要厚颜无耻!青荷是我女人!怀着我的骨肉!此乃不争的事实!无可辩驳,无可改变!”

话一出口,博赢并无快意,反觉痛心,更要变本加厉:“龙妖!你不妨照照镜子!瘦骨伶仃,形容枯槁,一身伤痛!还能算个男人?哪里配得上我的美人?不要说我的美人,世上哪个女人肯为你出嫁生子?”

犹嫌不解恨,出言更加恶毒:“别当我不知!你当年逼婚,她恨你入骨,专门写下一封休书!她曾要我亲手交给你,你想不想看一看?或者我再帮你背一遍?”

话一出口,整个车驾,剑拔弩张。

青荷又是伤痛,又是悲愤,又是心焦,又是苦闷。无以排遣,无以应对,无以释怀,无以解脱。极度忧愤之中,又担心阿龙忍无可忍,又担心博赢一命归天,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危急时刻,忽闻一声温柔轻语,婉转如莺啼,化解全部危机:“龙相,你前来东吴,可能出没蜀陵山?我父亲他老人家可是安好?”

这句温言软语,让暴怒的阿龙瞬间找回理智,瞬间收回咄咄逼人的戾气:“师姐放心,师伯他老人家一切安好。”

博赢意气用事,口中不逊,也不过一时义愤,话一出口,当即醒转。他何等识时务?眼见奇贵妃以目示意,急忙乘机顺坡下驴,收回仇恨的目光,结束唇枪舌战。

更是心中暗中劝慰自己:“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何必因小失大?方才只因横刀夺爱和龙帆抢了几日老婆,就差点被他剁脚;倘若再据理力争和他抢娃,恐怕要被剁头。”

只是,他虽善于隐忍,却压不住满心怀恨:“怪我百密一疏,事到如今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一时间,车上一片静默。

青荷最是乐观豁达,终于得见最最心爱的阿龙,那些愁苦、那些悲伤、那些不堪,很快被抛到九重天。

她将头贴在阿龙胸口,只觉又舒服、又温暖、又惬意、又温情,真是无极享受:“这才是阿龙的怀抱,永生的极乐世界,永世的幸福天堂。”

阿龙把她抱在膝头,微笑着轻轻说道:“咱家那个秋千,高高大大,定能称霸华夏。我已帮你试荡多次,又疾又快,又平又稳。”

青荷听得极是动心:“此话当真?”

阿龙报以充分的肯定:“荡到最高处,便似钻云入雾,比南虞荔粤宫最大最好的那个还要拉风。”

青荷两眼放光:“荡到制高点,能否看到云剑山?”

阿龙不惜表情夸张,笑声郎朗,只为取悦挚爱:“当然,就连箐门雪山,都能窥上一斑。”

第五百七十二章 金蝎出世

龙悦荷香第五百七十二章金蝎出世|||->->青荷占了先机,更是得理不饶人,丝毫不给劲敌任何喘息,长剑一挽,一招“步步生莲”,奋起平生之力连环奇袭,端的凌厉。

“僵尸脸”登时险象环生,却更能处乱不惊,以静制动。陡见青荷拼死强攻,他全身蓄劲涵势韵力不吐,猛出一掌绝地反击,快到不可思议。

青荷人在半空,只觉一股排山倒海的掌力迎面来袭,不由心下一凉:“这次我是真的死无葬身之地,只是方见阿龙便这般死去,实在心有不甘、死而生怨。”

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觉身后陡然生出一股巨力,便如九天飓风,将她整个人屏蔽,瞬间避开“僵尸脸”的掌力。与此同时,“达摩神掌”向着“僵尸脸”骇然辟出,快似闪电,猛如霹雳,刚猛至极。

青荷醍醐灌顶:“博赢!救我之人是博赢!”

原来,阿龙心思缜密,深知宜章谷凶险异常,唯恐高手偷袭,犹豫再三之后,还是解开博赢上半身穴道。

阿龙心知肚明:“与杀人不眨眼的刺客相比,博赢便是仁者,青荷倘若遇险,便能多一重生之契机。”

刹那之间,博赢的“达摩掌”便与“僵尸脸”的“金寒掌”对接,掌风激荡,整个车驾,又是剧烈地抖了数抖。

不过一瞬间,青荷的小脑袋瓜连翻数个筋斗云:“事到如今,车驾之中唯一可与刺客抗衡之人,就是博赢。他固然是我的宿敌,却能救一车人性命。”

念及于此,青荷再无半丝犹疑,施展阿龙所授“劈风神功”,迅疾抬手向博赢后背两次连击,瞬间解开他下盘两道大穴。

便在此时,“金蝎刀”猛然刺向博赢前心,“伏波剑”急拍博赢软肋。

青荷更是确信无疑:“‘金蝎刀’、‘伏波剑’醉翁之意不在我,而在博赢。诚然,我这条贱命,不值得刺客冒险,博赢那君王之命,才是他们求之不得。适才,我与常翼之所以首当其中遭受池鱼之殃,不过是不幸做了博赢的挡箭牌。”

既然大悟,更要当机立断:“作为救护车驾的关键核心,博赢决不能死。只是,他穴道方解,纵有“达摩神功”护体,筋骨尚自僵硬,血脉尚不畅通,难以全面反攻。”

念及于此,青荷更不怠慢,小手一挥,两把“追风菱针”迅疾而飞。她与“金蝎刀”、“伏波剑”都是相距甚近,偷袭更是神速,倒能出其不意。

瞬间,就听对面两声闷哼,想是都已“金蝎刀”、“伏波剑”中招。可惜的是,青荷虽射的巧妙,却实在仓促,又功力不足,对方又是绝世高手,自然不会轻易让大穴要害暴露。

不过,青荷虽不能一劳永逸,却是大解燃煤之急。

博赢如何了得?青荷只为他争取了这一瞬间的喘息,他已运通周身血脉,肌肉筋骨运行自如。陡然间,蓄足“达摩神功”,腾空而起,势如飘风,一掌拍向“金蝎刀”,一脚踹向“伏波剑”,急如电光,快似火石。

哪料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两大刺客,一刀一剑,都是武功绝顶,世间罕有。尤其是“金蝎刀”,武功、智商甚至都在“伏波剑”之上,更似对博赢武功了如指掌,大敌当前毫不惊慌,侧身一躲,避开掌风,反手一刀,急刺博赢小腹。

博赢只过了一招便知敌人厉害,更是不敢怠慢,凝神定气,侧身躲避,左足侧踹,右腿飞踢,分蹬“金蝎刀”、“伏波剑”。

“金蝎刀”手中利刃扬空一闪,一式三连环,一招是“水漫金山”,又一招是“枫林唱晚”,再一招居然是博赢本派武功“三点魁星”,疾刺而来,寒气逼人。

博赢识得,这凌厉三刀一是“金塞”刚猛刀法,一是“寒枫”精妙招式,一是“魁星”不二法门。

只觉不可置信,不由心下一凛:“这恶贼究竟是何人?何以对‘金塞’、‘寒枫’、‘魁星’三派武功如数家珍?”

不暇多想,一招“一花五叶”后发先至,劈风而出。博赢自幼修炼“达摩神功”,危急时刻,所用招数有意无意都是小时候的看家本领。只是,他“魁星七绝掌”变得越是巧妙,“金蝎刀”拆解得越是游刃有余。

这让博赢更是满腹狐疑:“‘金塞’、‘寒枫’都是名门望派,却不曾有过‘僵尸脸’这号妖魔鬼怪,他究竟来自何方?为何对我了如指掌?我与他素未谋面,因何对他似曾相识?,却是一无所知?”

眼见“金蝎刀”习习阴风,凛凛迫近;“伏波剑”骇浪一般,翻涌而至,博赢灵机一动,出其不意由“魁星”功法更换成“达摩”武功,一招“仙人遨游”,接踵一招“大漠飞身”,“达摩掌”接连辟出,花样翻新,变换无穷。

当年,寒浪眼见挚爱一生的女人因博赢之故,身败名裂,身首异处,早已恨之入骨,发誓穷尽一生,为陶然

报仇。

今日,博赢不幸遭难,人单力孤,寒浪本以为稳操胜券,万万不曾料到瞬息之间,博赢接连打出神奇怪异的“达摩”招数,迅捷无伦,错落缤纷。

一惊之下,寒浪侧身急闪,堪堪避过。念及前仇心中狂怒,脱口而出:“博赢,还我陶然命来!”一招“山积波委”,势如江河,浪涌而至。

“金蝎刀”却是阴毒至极,城府极深,无论博赢如何变化,他都默不作声,全力回应。但见他刀锋急转,去势凌厉,冰寒至极。

一时间,车驾之内,寒风凛凛,冷光森森,冰意逼人。

青荷本想上前相助,奈何空间狭小再无法容下第四人参战,况且她寒毒未清,实在害怕“金蝎刀”催逼出来的寒气,只觉周身上下从头到脚都已被冷冻。如此滴水成冰,自顾不暇,如何再相助博赢?

博赢眼见“金蝎刀”却疾若寒风,“伏波剑”快如光电,如意吞吐,收放自如,心知敌人厉害,更要为求强图存,“达摩”、“魁星”招式互变,并立齐出。

在寒浪的掩护下,“金蝎刀”蓦然欺近身前,避开“达摩掌”,直指博赢前胸大穴。

只瞬间,博赢几欲冷冻成冰!

幸好,博赢的“达摩神功”超凡脱俗,危机之中自然运用,游鱼一般向开侧转,借势飘忽,消解寒气,守中带攻,避重就轻。

说时迟,那时快,博赢一闪而开,更是乘势而起,“达摩神掌”似奔雷逐电般向“金蝎刀”绝地反击。

寒浪更是紧抓战机,剑势极快,“伏波剑”剑尖斜挑,直刺博赢软肋。与此同时,“金蝎刀”毫不躲避,而是以攻为守,陡然逆转,一招“金枫迭起”,金寒之气,直刺博赢咽喉。

眼见博赢前功尽弃、翻转躲避,“金蝎刀”招式极换,又是“橙枫飘香”,接踵一招“枫叶红遍”,数道红色寒气,冷冻成冰。

他这三招一气呵成,吞寒吐冰,步步紧逼,凌厉至极。此乃金刀神功,兼有寒枫特长,称为“金枫三连环”,色彩绚烂,极尽变换,迷人双眼,却被他用得炉火纯青。

眼见寒刀近身,寒气附体,博赢心中捉急,火速趋避。念及敌人对“魁星”招式异常熟悉,索性风云突变,掌风急转,将自创的达摩与魁星两种功法融会贯通的“魁星高照”神功乘势辟出。

博赢这一变换,完全出乎二刺客意料之外,“达摩神功”讲究沉稳刚猛,“魁星神功”讲究斗转星移,这一变避两者之短,兼两功特长,两样截然不同的掌法,居然协调统一、二力并发。

两刺客惊骇连连,纷纷避让。二人毕竟是绝世高手,略一调息,又是倾尽全力愤然出击。

博赢纵然神勇,却是腹背受敌,左右受制,又是危在旦夕。

青荷虽长剑在手,却是周身发抖,只觉风声鹤唳,分不清人形,做不得呼吸。她有心杀贼却无力偷袭,又唯恐误伤博赢,不敢贸然出击。

眼见博赢命在顷刻,便在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车驾轻轻一抖,轿帘轻挑,一把“飞龙剑”犹如电光火石,出其不意刺向“金蝎刀”后心;与此同时,“劈风神掌”急扫寒浪侧翼。

车厢狭窄如斯,“飞龙剑”却剑走轻灵,奔着两刺客,此起彼落,一招一式,真如行云流水,神出鬼没。

两刺客陡见阿龙神兵天降,登时惊慌,心知实难抵挡,何况空间仄仄,又增无数险恶,不禁冷汗连连。

“金蝎刀”最是做贼心虚,率先做出反应,陡然腾空,身形一晃,左手一扬,数支形同鬼魅的“金塞弧针”,骇电般迅疾来袭。趁阿龙、博赢躲闪之际,炫身而跃,纵出车顶。

寒浪虽对博赢切齿痛恨,却也不愿舍生取义,也是如法炮制,陡然射出“伏波叠浪钉”,脚尖点地,拥雾翻波一般,一跃而出。

阿龙唯恐青荷有失,恨不得二人快去,更不追击。

不料意外劫掠不断,陡觉狂风来袭,不及抬头观望,头顶之上已是连拍数掌,更听“砰、砰、砰、砰”对掌之声端的震耳欲聋。

青荷急望车顶,除了“金蝎刀”、“伏波剑”,又多出一篮、一黑、一玄三道身影。

正自震撼,又闻“金塞弧针”、“伏波叠浪钉”破空之声,两刺客便踪迹不见。

阿龙观影听风,心知拦截刺客之人,使得都是“魁星神功”,自然是敌非友,当下更是全神戒备。

狡猾的博赢,得悉车顶有人相助,不由暗自窃喜:“定是天枢几位师弟前来江湖救急。”

青荷念及阿龙在车外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转眼又在车内神勇无双一招逼退强敌,不由喜出望外,忽见他浑身是血,又是心中一惊,急忙出口相问:“阿龙,你受伤了?”

欢喜生麻痹,关心出大意。

青荷一颗荷心完全扑在阿龙身上,对车顶之众目睽睽,身侧之虎视眈眈,完全置若枉然。

正疾步向前,忽觉脚下一滑,劲风扑面,转瞬间身体前倾,接踵就被博赢抢在手中。刹那之间,后心“风门”大穴被点。

阿龙方才决战“金蝎刀”、“伏波剑”两大高手,根本不及相救。

博赢一击得逞,一脸狰狞:“龙妖,上前一步,要她小命!”

青荷又悔又气,唯恐爱人急中有失,忙道:“阿龙自己当心,不要上他当,他不会轻易杀我。”

博赢闻言更觉爱荷多真恨荷多深,他做了两日两夜囚徒,一直委曲求全,早已不可容忍,眼见挚爱之人对己无情无义,对敌人投怀送抱,只觉摧心裂胆,痛苦到极点,又闻听青荷此言,更是悲愤无极限。

他仰天长笑,笑到最后,满满都是冷酷:“青荷!何必自以为是?谁说我不会杀你?我知你对我的爱,数次机会摆在眼前,你都舍不得伤我性命。便是方才,你还违背初衷,舍命相救。只是,你不了解你自己,更不了解你夫君。我之所爱,宁可杀之,绝不会让给仇人。你且想想看,人生何其短暂,幸福何其遥远,苦痛何其漫漫?倘若你投入仇人怀抱,我如何熬得过余年?我杀了你,百年之后咱们继续阴世做夫妻。”

阿龙眼见车顶之人眈眈相向,博赢如痴如狂,青荷命悬一线,惊急万分,却是不敢表现在脸上。

极力隐忍,强装镇定:“博赢,只要放了青荷,我保你平平安安,回你东吴。倘若她有半分差池,我担保你永世不得超生。”

博赢看了阿龙一眼,无比轻蔑,无尽鄙夷:“龙妖,和寡人讨价还价?凭你也配?你曾是寡人的阶下囚,曾经半死不活,忍辱偷生,匍匐在寡人的脚下,比蝼蚁还低贱,比草芥还凄惨。若不是寡人顾念青荷,早已将你碎尸万段。一句话,你不过靠着女人才得意苟延残喘。说来说去,寡人今生今世,只悔一事,不该心慈面软,不该留你到今日。”

博赢之言便如一把利剑,直插阿龙胸膛。他陡然想起自己之被俘,拖累青荷惨遭三月凌辱,一颗心便如凌迟。

阿龙瞬间心疼到面无人色,连嘴唇都不住颤抖,半晌才说:“博赢,你要杀我,尽管放马过来,男子汉大丈夫休要威逼妇孺。”

阿龙如何威武,博赢怎敢马虎?他看着武功盖世的宿敌,一颗心犹如刀割,又恨又痛,只恨自己不能将之一招毙命。

青荷眼见阿龙伤心,心知自己失陷博赢,是他一生最大的隐痛。那种心痛,远远超出常人承受的极限。

她恰恰异于常人,更有乐观豁达之心,擅长将不堪回首的记忆、不胜屈辱的往昔,从内心深处抹去。

阿龙却与她截然相反,这不堪永生无法释怀,这屈辱永世不能忘却。

念及于此,青荷忍无可忍:“博赢折辱我也就罢了,居然如此伤害阿龙,实在无耻之尤。”怒急之下,奋力挣扎,不料适得其反,未及挣脱更觉后背一痛。

博赢微微一笑,贴着她耳畔轻轻说道:“青荷,硌痛你没有?那是我留给你的荔枝,你做梦都想和我一起吃的荔枝,要不要现在剥给你吃?”

青荷闻言大惊,不及反应,又觉颈上一痛,只觉眼前一黑,心中一凉,更觉头昏脑涨。身上一软,又是一酸,彻底失去知觉。

常翼重伤倒地,眼见博赢厚颜无耻,故技重施,惊怒之下,一声冷笑:“博赢!你可真是一代圣君!你可真是千古一帝!不才在下,对你的寡廉鲜耻,实在钦佩的五体投地!只是,那么多恶人想要谋害你,你都无能为力!那么多歹人想要刺杀你,你都无力反击!你只会折磨咱们手无寸铁的小公主!你口口声声说爱她,却接二连三抓捕她、关禁她,三番五次毒打她、伤害她,反复无常欺骗她、折辱她!而且持之以恒、乐此不疲!做人做到你这般界,当真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常翼的南虞话,语速缓慢,口齿真切,博赢也能听懂一二,霎时间心头闪过一阵悔意,一阵歉仄:“我本挚爱青荷,给她的却是巧取豪夺。即便在得来不易的好时光,除了欺骗、囚禁、折辱,我确实未对她做过一件赏心悦事。”念及于此,惨笑一声,更觉伤心伤情。

但是,身为君王,任重道远,生死攸关,怎会心慈面软?自咎之情一晃即泯,只一瞬间,心境聚变:“事到如今,什么都不再重要。以她为质,逃出生天,才是王道。”

只是,龙帆的文治武功着实不可小觑,实难万全。

博赢正在骑虎难下,忽听车顶之上传来天枢浑厚的男中音:“龙相,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龙相一举一动,事关吴蜀两国苍生,一个不慎,很可能引起吴蜀交锋,届时风云再起,两国用兵,岂非又涂炭生灵?”

第四百七十七章 逢赢孰胜

龙悦荷香第四百七十七章逢赢孰胜阿逢陡见父君,瞬间想到自己的东吴救妹、遣将调兵、劫博持赢,都是自作主张、私下行事,如今东窗事发,又累父君忧思难忘,冒险出宫,千里寻子,实在罪不可恕。他登时又惊又急,跪倒在地:“不肖儿臣荒唐冒昧,还请父君恕罪。”

博赢闻听此言,醍醐灌顶,更是暗自心惊:“万万不料,朝阳就是虞洋,虞洋就是朝阳!十八年来,不曾变样!这便也罢,我只知虞洋一代明主,励精图治,威镇寰宇,深居简出,低调行事。今日他怎会一反常态,微服出行?他究竟何时光临?船舱之中,个个出类拔萃,个个顶尖高手,却无人察觉?他的武功修为,实在深不可测,我更要谨慎应对。”

虞洋面沉似水,对阿逢的谢罪只是一声冷哼,并不做答。

博赢一惊之下,更是心念急转,一揖到地:“博赢不知岳父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多多海涵!”

阿龙闻言,只觉啼笑皆非:“博赢为了江山美人,真真没了起码的廉耻心。脸面不要,辈分混淆,实在卑鄙无耻,简直令人发指。他怎就不好生看看?我师兄虽长他一岁,相貌却足足比他年轻十岁,他怎么和我的青荷般配?”

博赢嘴上说的甜蜜,心下装的妒忌,更要试试虞洋的功力,待到一探虚实,是亲是近、是打是杀也好拿个主意,是尔博赢这一揖,已经续上了七分真气。

哪料博赢方一发力,就觉一道劲风疾如骇电,劈面来袭。劲道之凌厉,简直不堪抵御。惊骇之下,想要纵身躲避,却是不及。

刹那之间,劲风裹挟着博赢,向后直飞出去。

博赢明知虞洋所为,却未能看出他如何运功,如何行动,如何御风。

博赢着实难以自控,瞬间横飞而出,正在惊惧,忽觉身后一股巨力,将他缓缓抵住撑起。登时大悟:却是师尊碧辰,以“魁星神功”,绵绵推出一掌,泻去虞洋霹雳掌风,为自己保驾护体。

即便如此,博赢还是凌空飞退数步,人在半空,情急之下,又施展“达摩千斤坠”,才将将落地站稳。

他哪里料到十八年过后,虞洋武功出神入化,精进如斯?若非虞洋手下留情,若非师尊江湖救急,自己如此贸然行事,哪里还有命在?这般一想,登时面如土色。直到想起师尊碧辰的功力终是胜了虞洋一筹,这才稍稍松口气。

虞洋气定神闲,稳如泰山,微微一笑:“寡人不敢承蒙厚爱,受吴君如此一拜。寡人倘若记得不错,吴君当年也曾如此称呼‘剑仙’。寡人何德何能,敢和‘剑仙’齐名?”

虞洋言毕,便听一声娇笑:“依我之见,吴君太过贪大求多,便是岳父老泰山,也是多多益善。以至于一天到晚,无论看到谁,都是挂在嘴边。”

博赢闻声,大吃一惊:“这声音,怎这般熟悉?这语调,却不尽人意。”急忙顺着声音,仔细望去。登时,惊骇至极。

一位白衣美女,居然在明月、青荷姐妹之间玉立。峨眉臻首,星光水眸,端鼻樱口,梨涡娇柔。千娇百媚,美轮美奂。风姿绰约,绝代花颜。姿容绝丽,不让双月。

博赢刹那间恍惚不定:“怎么,邶笛转世?挚爱重生?”

不要说博赢,在场之人无不望向这位美人。她与明月、青荷站在一起,便是三颗璀璨的星辰,耀眼的明珠,人人耳目一新,人人头炫眼晕。当真战舰生娇、朣朦生媚、蓬荜生辉。

紫逍、紫遥见之,更是又惊又喜,又伤又悲,却不敢贸然相认。

奇水再也不堪熬忍,走上前来,泪眼婆娑:“笛公主!”

楠笛泪如泉涌,拉住她的双手,声泪俱下:“水姐姐!”

二个曾经出生入死的苦人儿,十八年来终于相遇,恍然隔世,如在梦中,持手相看泪眼,更是无语凝滞。

此情此景,博赢看罢之后,只觉身心剧痛,醍醐灌顶:“是了,她是邶笛的孪生妹妹!难怪青荷与邶笛相像如斯!”

博赢何等聪慧?他先是打压虞洋,没能占到丝毫便宜,待到痛改前非倾力讨好,居然又碰了一鼻子灰,索性将全部希望寄托在楠笛身上,当即低眉垂手,逢场作戏,百般示好:“不知君后驾到,寡人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楠笛本不予例会,念及姐姐邶笛,还是强压不快,勉强回了博赢一礼。

博赢毕恭毕敬,又施一礼:“南虞小公主天姿灵秀,意气高洁,雪树琼花,集人间万种芳华。赢仰慕已久,只是小公主虽乃君室贵胄,却从不肯与赢透露,以致赢对君上、对君后、对殿下、对南虞,礼数亏欠,也让君上、君后,心生误会。赢爱小公主如天上姣姣之月,敬小公主如天幕朗朗之星。幸而苍天相佑,小公主对赢芳心暗许,承受赢之美意,怀上赢之骨肉,成为赢之爱妻。赢更要昭告天下,赢仰慕公主之心永生不改。赢欲交好虞

君,永不变心。”

阿龙闻听此言,熊熊怒焰,勃勃冲天。

泰格闻听此言,手按长剑,怒发冲冠。

虞洋本是风轻云淡,瞬间一脸冰寒,犀利的眸光如同射出利剑:“吴君,寡人倒要问问,你凭什么娶寡人爱女?凭你过人的才智?凭你出色的人品?可惜,若论雄才大略,你不及蜀相。若论人品修养,你不及虞将。”

博赢闻言,心下一怒更是一凉。

阿逢火往上走,气冲斗牛:“父君,吴君之所作所为,根本就是人神共愤。他对吾妹,几次三番囚禁,三番五次劫持。还押入地牢,锁上脚镣,拳打脚踢,每日都如架在火上烤。如今已是身心俱损,遍体伤痕。”

虞洋闻听此言,那目光,如利弩,如寒冰。只是他修养极好,怒火虽是如炬如烤,却能瞬间换成一丝冷笑:“既然如此,还忍他作甚?方才吴君如何提议?可是三局两胜,比武定胜负,论剑定输赢?不如就按吴君所言,你和吴君对第一局,先给你妹出气。”

有父君撑腰,阿逢瞬间信心百倍、士气高涨:“儿臣谨遵父命!”

当下更不迟疑,纵身跃起,飞至博赢近前,“霹雳神剑”当胸一横,一揖到地,先礼后兵:“吴君多多承让,不才领教了。”言毕,左掌右剑破空而出。

博赢自恃人多势众,一切尽在掌控之中,方才虽被虞洋夫妻一顿奚落,依然在心底一阵冷笑:“让你们嘴上占些便宜,又有什么关系?区区阿逢,不过是个少年英雄,无论文治武功,都与我相差甚远。待我将你彻底打败,你便知道我的厉害。”

眼见阿逢掌剑齐至,不敢怠慢,急忙回掌挺剑。

阿逢左手虚晃一招,右脚飞踢“霹雳炫腿”,右手“霹雳神剑”接踵而至。三招并举,一气哈成。

偌大的船舱,阿逢与博赢两道身影,忽上忽下,倏分倏合。两人俱是功法招式精妙,斗得淋漓酣畅,打得旗鼓相当。

博赢毕竟功力深厚,经验老道,打斗时间愈久,便将阿逢武功招式摸得愈透,自身招法愈发游刃有余。“达摩掌风”刚猛,“魁星剑气”凌厉,掌剑攻势愈演愈烈。

又拆数十招,博赢掌势越来越沉,剑势越来越深,阿逢边闪边退,却始终被博赢掌剑所罩,无法脱身。

惊急之下,忽闻一个悦耳之声:“劈风神掌,探风行风,以柔克刚;听风神剑,弹风破风,随意随行。”

阿逢闻听阿龙之声,瞬间醍醐灌顶:“我的‘霹雳神功’与博赢‘达摩神功’都是刚猛之术,倘若硬碰硬,我实力不足,难免吃亏。阿龙是在暗示我,以变幻莫测的‘劈风神掌’,配合轻灵精妙的‘劈风神剑’对付博赢。”

他心思聪慧无极,陡一开窍,掌法忽变,剑锋斗转,改换攻守兼备、灵动精巧的“听风神功”。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博赢更将“达摩神掌”、“魁星剑法”,施展得游刃有余,左掌右剑,夺命来袭。

危急之中,阿逢运气丹田,神剑迅疾劈出,“劈风剑气”勃然喷发,将“达摩剑”牵引开来。

博赢只觉剑风凛凛,剑气激荡,摄人心魄,“达摩剑”被迫逆转,不禁心下惊赞,口中惊呼:“劈风剑法!蓄势而发!”

他曾两次败在阿龙劈风剑下,至今心有余悸。不曾想这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居然在危急时刻,使出异曲同工之术,而且施展得恰到好处。惊骇之下,“达摩神掌”奋力拍出。

阿逢毫无惧色,侧身避过,一剑“风卷残云”,电光火石般袭来。

博赢双足力登,腾空而起,飞身出剑,凌厉奇袭。

阿逢纵身跃至半空,剑花急挽,巧妙破解。

博赢紧抓战机,不待阿逢着地,右足如电,往阿逢左腿飞踢。

阿逢向左微侧,神剑直点敌方足踝,快的无与伦比。

当此之时,二人打斗愈发惊险,当真是性命攸关。

博赢掌法陡变,招式逆转,“达摩掌”由第一重刚劲威猛之势,迅疾变换至第九重飘忽险恶之势,连下杀手。

阿逢仗着“劈风神功”轻灵缥缈,几次掌下逃生,早已大汗淋漓。陡见博赢“达摩神功”接踵而变,转至“达摩十八剑式”最后一招“三入地狱”。

“达摩剑”虚招迭起,“达摩掌”迅猛狂劈,顷刻之间,又是“达摩剑”连环急转,直刺前心,三招并一式,一气哈成,威力无穷。

那一刻,阿逢被博赢步步紧逼,飞身后退,正在无可奈何之时,忽闻耳畔传来之音,正是母亲吹奏的《风行草长》。那笛声,如风吹青柳,如风荡轻舟,如风扶碧草,如风解春愁。

阿逢心思灵巧,即刻明了笛意,瞬间矮下身形,俯下身去,避开博赢的夺命狂袭。

陡然之间,就听一声暴喝,趁博赢

施展“三入地狱”第三式,瞬间旋纵,飞至博赢身后,全速出击,一招“风行草长”,运剑如风,剑气如虹,一起哈成。

博赢正在全神进攻,耳畔忽传玉笛之声,只觉勾魂摄魄,扣人心弦。刹那间,千思万绪,展现眼前。

飘飞在眼前的人儿是谁?分明是青荷,眉如画,眸如星,面如月,唇如樱,如在水中游,无限娇羞,欲语还羞:“阿赢,听出这首曲子了么?《隰有荷华》,这可是你当年你倾力所做。我喜欢你那般抱着我,弹奏吟哦,对月长歌,飘逸洒脱。”

博赢心中一惊,猛一抬头,哪里是青荷,分明是阿逢!横眉立目,长剑狂袭!只是,顷刻之间,画面斗转星移,阿逢那飞扑的身影,陡然又变回心爱的可人儿!

一瞬间,她便涌身上前抢过长剑抛掷于地,紧紧抱住他:“阿赢,我不要刀光剑影,不要恩怨情仇。我只想牵着你的手,扬帆荡舟。舟内繁花似锦,舟外绿草如茵。舟上蓝天白云,舟下碧波万顷。我只想要你亲吻,你的吻,赛过春风十里,赛过云海千波,让我颠倒神魂。”

哪料到,他真是失心疯,居然狠心一掌将她拍倒于地:“红颜祸水,速速后退,不要坏了我的大计。”

刹那之间,她血流如注,面如白纸,气息全无。有那么一刻,他以为她死了,连同自己,也已经跟着死去。

不,她还活着,她翻身跃起,抱住他,甜甜一笑:“阿赢!我舍不得丢下你,我只想生生世世守着你。咱们山间望月,海岸观潮,茅屋看雨,林中听风。望飞鸟凌空,观渔鸥展翅,看飞碟恋花,听百虫齐鸣。”

谁能料得到,便在博赢魂不守舍之际,阿逢已经拼尽全力,发出最后一击!

一式定乾坤,一剑定输赢。

博赢尚在灵魂出窍,阿逢运剑如风,剑气如虹。博赢猝不及防,已被剑气扫中前胸。身体难以自控,长剑瞬间出手,身体骇然凌空。猛然被刺,只知心伤,居然不知身体的疼痛。

他本是稳操胜券,虽然虞洋的不期而至令他大感饶头,但念及虞洋绝非师尊碧辰的对手,只要此战赢了阿逢,定能三局两胜。

万万不曾料到,不必虞洋出手,阿逢施展“劈风神功”便已出奇制胜。

恍惚之间,乾坤斗转,风云突变。

落败的一瞬间,博赢神色黯然,失望到了极点。他方才意气风发,为的就是一争天下。

如今惨败,回念凌云壮志,更是凄楚至极,只觉胸口如遭雷击,心灵之痛,远胜肉体。

呆立半晌,悠悠醒转,第一个想起来的便是青荷。

偷眼观瞧,但见她小鸟依人,依偎在阿龙怀中,一双妙目望向她的龙哥哥,满面都是爱恋之色,哪里关心自己这个落败者?

这样的青荷与梦境截然不同,先让博赢万念俱灰,又让博赢心痛如锥,再让他满腔怒火,登时仇恨激发千百倍。

阿逢眼见博赢惨败,狂喜之余更觉用尽了一身气力,全身筋骨酸痛无极。

便在此时,忽见吴阵一人一跃而出。但见他面披黑纱,身形高大,不是别个,正是塞克。

这让博赢又生希冀:“师尊和塞克,武功卓绝,虞洋纵然神勇,他手下人未必能胜。”

塞克黑纱遮面,一声断喝:“虞洋!亏你一国之君,居然不顾大国体统。众目睽睽之下,先给儿子支招,后迷我家君上心神,未免胜之不武。”

言未毕,便听一声娇斥,如清脆百灵,如婉转啼鹦,眼如月、目如星,人儿更是袅袅婷婷:“塞克,你若非来自北夏,便是受任北鞑,向来为害南华。今日比武,可容你这等盗贼说话?”

塞克闻言,举目一看,一双细长的小眼,更是闪出凛凛冰寒:“楠笛!细论起来,你更是东吴叛逆,人人得而诛之。”

楠笛不愠不恼,一脸微笑:“是么?好歹我不曾为老不尊,更不曾以大欺小。塞克,你方才说什么?胜之不武?你怎不好生想想,若论辈分,我家殿下需称吴君一声师叔;说是论剑定输赢,更是你等占足先机。如今你等惨败,又要耍赖?这般蛮不讲理,倒不怕贻笑大方?”

塞克被楠笛随口一驳,便深感理屈词穷,虽是如此,一副大义凛然、唯我独尊之态,却是一丝不改:“南蛮子阴险谲诈,胆敢欺我中华!今日倒要好好领教领教你南蛮的‘劈风神功’!”

楠笛小嘴一撇,一语道破天机:“塞克,我知你真实目的,说来说去,你不过是欲挑起南华内乱,你好渔翁得利。你放心,我既然猜透你阴谋诡异,更要与你奉陪到底。”言毕,笑看虞洋,目视阿龙,只等他一声令下,阿龙亮剑出马。

虞洋果然对楠笛言听计从,微微一笑:“阿龙,有人挑战咱家神功,咱们不拿出来好生用用,杀杀他锐气,如何彰显王者之风?”

龙悦荷香

第四百七十八章 举重若轻

龙悦荷香第四百七十八章举重若轻阿龙闻言正中下怀,更不怠慢,飞身上前,手持“飞龙剑”,对着塞克躬身一礼:“塞先生,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塞先生有心赐教,在下却之不恭。”

博赢却是变颜变色:“不可,万万不可!今日是我吴虞两国切磋,怎容蜀人横插一杠?”

塞克天生却是个戏子,貌似爽快耿直,诡诈货真价实。他早知阿龙武功盖世,数次交手,输多赢少,深恐此次比武有失,坏了大计,再次施展厚颜无耻:“正是,方才我家君上说的清楚,今日乃东吴、南虞比武论剑,吴蜀之账,日后清算。”

虞洋闻言朗声大笑,笑至中途,突然目光一转,一派凛然:“阿龙是我自家兄弟,何况虞蜀结盟,我们更是亲上结亲,早成了一家人。”

青荷闻听顿时心花怒放:“父君虽曾与阿龙仇深似海,关键时刻更能兄弟齐心,同仇敌忾。”

想到这里,满怀欣慰看向父君,只盼父君真的尽释前嫌,不料父君看向阿龙的眼神,依然带着难以察觉的冰寒。

青荷满心忧虑看向阿龙,中途便与泰格的目光不期而遇。他正在看向自己,一半替自己欢喜,一半替自己忧虑,满眼的疼爱和怜惜,都是不言而喻。

再看博赢,变颜变色,呼吸窒息,浑身战栗,他曾私下以为:“虞洋作为南虞国君,自然看重国运。他虽为难我,不过是青荷出气,不过为多争利益,早晚还会纳我为婿。两国早晚共结秦晋之好,强强联手,东南互利,自是津津乐道。哪里料到,他的心思,鬼神莫测。他的套路,神出鬼没。”

幸而他念及阿龙重伤初愈,不曾恢复元气,塞克却是功力深厚,少有强敌,心下又生希冀。

楠笛不理博赢,只看塞克,说话一针见血:“怎么?塞克?不敢接招?怕了不成?当初你丧心病狂,害我师尊,劫她三子,怎么胆大包天,怎么肆无忌惮?”

塞克素来骄傲自负,闻言更是恼羞成怒,看向楠笛,双目喷火,几欲杀人。忽见虞洋双目如电,陡觉不寒而栗。想到重任在肩,一股骄横之气,直抒胸臆,再不理会楠笛,而是怒视阿龙:“龙妖!别人怕你,我可从不畏惧!今日便要送你归西!”

他心思诡诈,旨在先下手为强,说话之间便已蓄足内力,使出生平绝技,挥动“金塞弧刀”骇电狂袭。

但见万道金芒,宛成弧线,金光闪闪,雾绕云山,似雨似烟,若隐若现。

阿龙深知塞克功力之深厚,气势之勇猛,更在己之上;又知弧刀沉力大,指穴打穴,刚猛无敌;更知弧刀有霸王金翅蝶之毒,自然不敢大意。

事到如今,只能以妙治刚,以巧胜强,攻其不备,出奇制胜。

但见阿龙左手“飞龙剑”,云涌风翻;右手“劈风掌”,龙腾虎啸;加上听风步伐轻灵飘逸,出神入化,更是连走奇招,大出塞克意料。

塞克这两年废寝忘食,将“金塞寒功”、“枫叶寒功”、“峨眉神功”融会贯通,自是功力大涨,“金塞弧刀”招式精妙,八套变化,刀无虚发;上下翻飞,惊如天雷;忽起忽落,狂风大作。

只见他陡然刀头急转,招式如电,霎的搂头便砸。

阿龙镇定如斯,只观敌势,不急进攻,收剑侧身,施展听风步伐,穿来插去,左右游移,滑如游鱼。

斗上数招,阿龙心中有数:“塞克硬功了得,我重伤初愈,难以为敌;可若巧用轻功,我未必不能取胜。”当即打定主意,一边与他捉迷藏,一边破解弧刀奥秘。

突然,阿龙招数陡变,蓦地回身游走,只攻不守,箭一般侧身翻出,一招“十里荷香”,“飞龙剑”横扫八荒。

塞克大出意外,更是无极惊骇,陡提真气,极速后纵,堪堪躲过。他招法节奏一乱,登时心绪不宁,只盼变中求胜,刹那间身形陡转,金塞弧刀凌厉出击。

就这般,一股巨力,势如排山倒海,绝命狂袭。

阿龙不敢硬接,更欲诱敌,几个起落,飞身跃至船舱侧壁。

塞克大喜:“龙妖大病初愈,没有底气,根本不敢于我正面为敌。”念及于此,更是不容对手喘息,连翻抢攻,只盼乘胜追击。

阿龙心思灵巧,施展“随风游壁”功法,飞身跃上船舱侧壁。本来此处光滑无比,难于驻足,不料阿龙轻巧如同壁虎,左右足交替攀附,在侧壁奔行如电,霎时间飞上侧璧之顶。

塞克穷追不舍,金刀狂舞,使出浑身解数,左砍右拍,怎奈轻功不及,居然连阿龙衣角都不曾沾到,实乃生平难遇,更是大伤士气。怒极之下,“金塞弧刀”更如狂风席卷,刚猛益盛。

阿龙却避重就轻,腾挪闪躲,翩若游龙。

塞克百砍不到,阴霾之气越来越浓,陡然一摁刀柄,刹那间,寒光暴起,无数“金塞弧针”,箭一般攒射而出。

阿龙见势不好,飞身而起,闪如飞凰,毒针擦衣而过。

楠笛冷眼旁观,不胜鄙夷:“吴君金口玉言,比武论剑,只争输赢,不拼性命。塞克,你偷射毒针,违反先约。何须再比?你败局已定。”

博赢眼见塞克妄称得道之人,行事做人毫无底线,只觉自己丢尽脸面,虽是心下羞惭,奈何利字当头,也是不愿说出半句真言。

只苦了碧辰,他何等德高望重?自然羞与塞克为伍,今日违反本性,实出无奈,更觉无地自容。

塞克却似乘胜全力追袭,势在必得。突觉背后掌风飒然,大出意料。

原来,阿龙就是要让他看到唾手可得的胜利,待他急功近利,自己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绕到他背后狂袭,杀他一个措手不及。

塞克金刀狂出,突然找不到阿龙,尚在迷茫之中,竟被阿龙一剑点中“风门穴”。他陡然受制,欲避无从,更是身心大痛,便闻“咣当当”数声响,金刀顷刻坠落。

阿龙完胜,虞洋心中大喜,脸上不动声色。

楠笛笑口常开,看向博赢:“吴君,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比武论剑,三局两胜。既然如此,我南虞已是侥幸赢了两局,现下胜负已定。”

塞克倒在地上,身不能动,口中却是大声疾呼:“第一局论剑,你妖笛迷惑人心,混淆视听;第二局论战,不过是为了个人恩怨,根本算不上吴虞之战。”

楠笛出言相讥:“既然是吴虞之战,你一个鞑人何必又争又抢?究竟是何居心?难道存心搅局不成?”

碧辰虽对塞克之行极为不齿,可事到如今,颜面为小,国事为大。何况他两年前败给“剑仙”,至今难以释怀。俗话说哪里跌倒,哪里爬起来,虞洋既然是“剑仙”师侄,今日若将他打败,也算找回少许颜面。

念及于此,碧辰迈步上前,口中致歉:“在下碧辰,魁星掌门。久仰虞君大名,今日一见,三生有幸。自古战为轻、和为贵,胜负成败勿论,吴虞交好是真。既然如此,碧辰还要多多讨教。”

虞洋闻言浅浅一笑,微微颔首,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情,都挥洒着盛世君王的灼灼霸气,更是朗声说道:“魁星掌门,如雷贯耳,倘若细论,在下还要称呼掌门一声师叔。先师敬之有加,何况在下?今日能够领教师叔‘魁星点斗’,实在梦寐以求。不求输赢胜败,只求交个忘年之友。”

碧辰可谓名扬天下,纵横南华。他创建的“魁星神功”,源于峨眉,融汇蜀陵,又结合天文星象,强调万变之法,讲究万变皆由星中生,诸巧尽由星边出。“魁星点斗”,依照三峘四象二十八宿动静之法,尤其遵循北斗七星方位、明暗变化规律,指穴打穴,变换莫测,出神入化。

大敌当前,他举手投足,更是彰显大家风范。但见他凝神定气,两脚开分,与肩同宽,脚尖向前,平行而立。身体重心放于两脚之间,双膝微屈,膝盖与脚尖在同一直线。身体中正,头平项直,两手接线缘起,合十置于胸前。

虞洋心知今日得遇平生难见之强敌,虽是精神振奋,更要四平八稳,心定气闲。但见他虚灵顶劲,尾闾下垂,松肩坠肘,实腹圆腰,气沉丹田,口中轻语:“掌门,请。”

碧辰更知开工再无回头箭,如今东吴已连输两局,这一局必须扭转乾坤,念及于此,不敢轻敌,口中轻呼:“虞君,多有得罪。”

话一出口,一招“魁星照海”,侧开一步,左手力贯掌心,右手长剑左闪右演,次第推运,犹如排山倒海,掀波涌浪。

虞洋眼见掌到剑到,毫不退缩:“师叔尽管赐教。”说话之间,“霹雳神掌”风起云涌,“霹雳神剑”龙蟠虎啸。

刹那间,两剑相格,两掌相击。但听金铁交鸣,但见剑光如练,但闻掌风叱咤。

只这一个回合,便令碧辰大出意外。他虽是不动声色,心下却是暗叫不妙:“万万想不到,虞洋一出手,便与我对掌。他足足小我三十岁,功力虽是稍逊,速度却是快的惊人。出招更是妙不可言,而且一上手便借力打力。我拍出的一半掌力,被他轻巧卸去;另一半掌力也变成他的利器,用于实施反击。”

碧辰轻易不现江湖,越是如此,越是看重颜面,唯恐一败成了千古恨,更加不敢怠慢,拿出毕生所学,奋起直击。

但见他一招“魁星东渡”,腰膝坚强,身形先低后高,左掌右剑齐出,前后左右,起落有序,收发甚速,再不容虞洋借力打力。

船舱中白影一闪,虞洋疾掠轻驰,捷如灵豹,飘如云鹤,避开碧辰夺命狂袭,霹雳神剑斩下,势如破竹。

碧辰再一招“魁翼舒展”,腋力由下渐起,以平肩为度,足跟随起,左掌右剑,如舒双翼,落则随落。

再看虞洋,似飞燕掠波,轻起轻落,似灵猿穿树,腾云驾雾,

霹雳长剑,先下后扬,势如大鹏凌空、苍鹰翱翔。

碧辰将苦练数十年的“魁星点斗”施展开来,竟然碰不得这年轻人分毫,不由得心惊肉跳:“万万料不到,他的功力居然高出我的爱徒太多,从容应变简直不逊与我。”

唯恐落败,更是下手不容情,一招“魁星挽弓”急进,左掌右剑,左右开合,如弯弓射雕,正复相类。

虞洋展开听风步伐,双掌一错,轻描淡写,掌风无声无形,却是连卷带弹,威力极盛。

碧辰精打细算,无穷变换。陡然间招式激变,一招“魁星袭月”,左手拦护,掌变为拳,右手剑花错落,飘忽中绝命冲锋。

哪知,虞洋随之极速变招,招式功法“霹雳”、“劈风”互换,陡然间七分“霹雳神功”陡变八成“劈风神功”。

碧辰只觉对方由刚猛无敌,突然变为柔若无骨,自己出招就像打中一团棉花,简直无处发力。正惊疑间,“棉花”陡然变成“钢铁”,一掌下去,犹如撞上一堵墙,真是骨碎欲裂。

碧辰刚刚观察过塞克与阿龙打斗,深知“劈风功法”随意随行,是“魁星功法”之克星。万万没有料到,虞洋将“劈风神功”与“霹雳神功”使得珠联璧合,真真是刚柔互济,攻守相宜。

碧辰心下一凛,又使出“魁星点斗”绝技之“斗风星雨”,就见他腾空而起,左腿足尖直踢,右腿横腿扫击,钩盘旋转,招式精到,出落如风;再看“魁星剑”,骇电出击,指点星斗,激扬星河,实难招架。

虞洋果然大骇,身形更是一矮,往前一个纵步,“霹雳神剑”照碧辰胸前疾劈,与此同时,左手一兜,袍袖往外一拂,借力打力,一股劲风,直扑碧辰面门。

碧辰心中一惊,头微微一侧,剑已击空。

陡然间虞洋身形迅如飘风,突地绕到碧辰背后。

碧辰心知不好,斜塌身形,斗转星移,外展剑锋。

虞洋身形随之倏然而变,左掌劈面打出,右剑电光火石一般,照碧辰前胸灵墟大穴点去。

碧辰本已掌剑齐出,见势不妙,连忙变招应敌,“魁星点斗”剑法,一式三招,刺虞洋前心、挂两肩,狠狠扫来。

说时迟,那时快,碧辰出剑出掌,招式极尽精妙,眼见虞洋中剑,扑地而倒,心中狂喜,口中欲道:“虞君实乃天之骄子,在下实在赢的侥幸。”

哪料到,虞洋只差分毫,不曾中招,而是在倒地一刹那顺势一滚,飘身而起,身形一晃,方位又变,剑锋逆转,剑走空灵,破风弹风。

只一刹那间,形势风云突变,碧辰顿感长剑被卷,正在惊疑,虞洋又是瞬息万变,身法奇快,竟是方位变而招数未变。

便在此时,碧辰忽觉前胸一阵酸麻,浑身便罩在剑气之下。只一瞬间,不及反击,“霹雳剑”已经运风乘风,实现反败为胜。

碧辰顿觉对方气势如虹,势不可挡,更觉酸软无力,“魁星剑”再也拿捏不住,只听得“呛啷”一声,坠落于地

刹那间,碧辰呆立当地,面无人色,如同木鸡:“我功力在他之上,居然为他所破,惭愧!惭愧!”

眼见师尊败北,博赢心如死灰,心知师尊定然比自己更难受,不由满面愧疚,急忙奔上前来,为师尊亲拾长剑。

便在此时,天玑已经打探到实情,走上前来,博赢耳语:“君上,大事不好,我方三舰尽失。‘神农双刀’、“魁星双锏”尽被敌军捉拿了去。不仅如此,东海海域遍布南虞战舰。事到如今,咱们已是彻底沦陷。”

博赢闻言,大惊失色,不知所措。

虞洋却是一脸淡薄:“吴君,我之所以对你一忍再忍,实不愿两国征战,生灵涂炭。你若心中不服,可以再战。”

博赢双腋出汗,两腿发软:“寡人连败三局,无话可说,无需再战。寡人定然信守诺言,出让东南三岛,送小公主为游。三万兵马,一个不少,三月之内,原数归还。”

虞洋看了博赢一眼,淡淡说道:“东南三岛,是我南虞固有领土,可惜昔日曾被博尚窃为己有。今日回收,也算物归原主。”

楠笛心知博赢反复无常,更要白纸黑字作为凭证:“依我之见,还是留个信物为好,免得前后反复。不如暂留‘达摩剑’,吴君意下如何?”

博赢闻言只觉火往上撞,几欲拔剑而起,可是抬头看向虞洋,又觉毫无底气,为今之计,只好勉强做小伏低。

交涉完毕,战舰已驶进南虞霞浦军港。

虞洋也不多话,更无狂傲之态,只是缓步走出舰舱。博赢亦低调缓行随行。

放眼四下观看,霞浦军港位于两山之间,是一条极其狭窄的海湾,更是南虞抵御东吴最重要的海上军事防线。不仅戒备森严,而且停靠无数战舰,装载精兵十万,盛气凛然。

龙悦荷香

第四百七十九章 豺狼羔羊

龙悦荷香第四百七十九章豺狼羔羊博赢放眼细看,只见南虞舰队阵容严谨,气象猛鸷,当真是:

“南虞水师团,虎踞又龙盘。战舰覆东海,白帆连高天。

绵绵更漫漫,无际更无边,浩浩且荡荡,无疆且无沿。

朣朦各飒爽,起凫惊飞雁。轻舟掠倥偬,疾飞赛灵猿。

千帆得日助,江陵渡波澜。万里急风驰,天下再无战。”

观瞻如此威武之舰队,博赢更是腋下出汗,冷热交替不断。

虞洋大获全胜,看向博赢,反而宠辱不惊,和颜悦色:“吴君,十八年前,你我并肩作战,共抗北鞑。十八年后,北鞑贼心不死,仍需同心协力,共保华夏。”

博赢心服口服,何况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虞君之言,入情入理,更与寡人心有灵犀。”

虞洋看向阿逢:“吴君救过你妹性命。你妹素来记恩不记仇,前尘往事,到此为止。再说,远来都是客,何况是吴君,又是故友?咱们不能失了东道主之谊,速速派出快艇,送他君臣回吴。”

阿逢闻言满面惊急,更是十二分不情愿:“父君!万万不可……!”抬头看向虞洋,一张脸尽布黑线,根本无有余地回旋。

博赢万万不曾料到虞洋会以德报怨,自己能够轻易脱险,暗暗庆幸之余,连连拱手称谢。

碧辰虽是心高气傲,却钦佩虞洋之坦诚,也是满面赞许之色。

离别在即,楠笛满怀离情,眼含热泪,热切看着奇水:“水姐姐,你这一走,咱们不知何时再见?”

两人既是主仆,又是同门,自是姐妹情深,漂泊十数年终于久别重逢,却是这般情形,又是这般短暂,心中如何凄苦?奈何纵有千言万语,却是如何诉?

哪料到,便是这短暂的依依不舍的深情,也被突如其来的恶意破坏。

话说奇水方欲告别楠笛,跟着博赢率众奔向快艇,忽见黑影一闪,一人飘忽如飞,形同鬼魅,“金塞擒拿手”快如骇电,直抢楠笛。

当是时,奇水方欲离开楠笛,眼见此情此景,登时惊骇无极:“楠笛怎能有失?倘若虞洋爱妻心切,爆发雷霆之怒,我家君上岂非死无葬身之地?”当即不顾性命,舍身救护。

眼见奇贵妃不自量力,舍弃自己,“神农燎原掌”势如破竹,端的凌厉,楠笛趁机逃出自己的掌力,塞克功亏一篑,更加勃然大怒:“贱人!你个奸细!一直在我东吴做卧底!今日方才露出庐山真面,胆敢反戈相击?”说话之间“金塞弧刀”陡然转向,奔着奇水搂头便砸,不留一丝余地。

刹那之间,又是突发险情,在场无不震惊,奇水更是险象环生。

转瞬之间,六声惊呼,同时发出,正是博赢、天玑、泰格、碧辰、天璇、天枢。六人便欲出手,飞身相救。

博赢自是关切爱妃,天玑自是关心妻姊,泰格自是记挂“剑仙”;碧辰、天枢、天璇则是顾全大局,唯恐再出祸端,东吴君臣再难收场。

更不料,先于六人已经飞出两道白影,一个快如霹雳,一个急如飘风,有此速度者,不是别人,正是虞洋与阿龙。

两人早知塞克为人,处处多加小心,一见险情,当即出手。塞克本罩在数大高手掌力之下,两兄弟又陡然发难,塞克如何避得开?只觉双腿一软,再也无力强撑,便已双膝跪地。

塞克害人反害己,奇水却是劫后逢生,看向塞克,更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楠笛脱离险情,先是一惊,继而一笑会意:“塞克,今日不年不节,何必行此大礼?”

塞克身心受制,瘫软在地,骨气却极硬:“贱人!千人踩万人踏的东西!谁会拜你?”

楠笛闻听也不生气,依然满面笑意:“塞克,你数十年江湖纵横,九死一生,能苟活至今,自然全靠用心险恶、手段阴毒,所以才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却想不到,过犹不及,害人终害己。”

塞克死性不改,一声冷笑,直言不讳:“我曾协助‘凤焰’逼宫虞洋,你我早已结下仇怨,不共戴天。你当我猜不透?虞洋今日明明占尽先机,却又假意放行吴君。毋庸置疑,你们必是留有后招,欲施暗算。如此浪子野心,我岂能相容?”

楠笛闻言笑不可抑,再不理会塞克,而是看向碧辰,一脸坦诚:“师伯素来大智慧,自然早知塞克此行意欲何为。他本意便是两相挑拨,令咱们两败俱伤,他好渔翁得利。我家君上本是放他一条生路,他却对我家君上恨之入骨,只盼先发制人挟持本宫,再乘机浑水摸鱼,以此对我家君上进行威逼,却不料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碧辰毕竟是得道高人,塞克虽是昔日金兰,更是多行不义,时至今日早已将他化友为敌。只是事关大局,情非得已,才违背初心与其联手。眼见塞克恶贯满盈,被人捉了现形,碧辰又是憎恨,又是气愤。

博赢见奇

水、楠笛皆是无恙,这才略有安心,想到三墓兵法关系重大,急忙赔笑:“君后赎罪,此中也是多有误会。古人说得好:‘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这位塞先生,耿直的性情,只是思维习惯和行事做派与咱们南方人大相径庭,是尔不慎触怒君后。君后大人大量,何必抓着小事不放?不如让寡人带回东吴严加管教。”

楠笛微微一笑:“吴君此言差矣,何谓‘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以吴君之见,豺狼便是羔羊,羔羊便是豺狼,不必管他是吃草与吃羊,反正就是习惯不一样。”

碧辰急于询问塞克三个外甥下落,唯恐他恶贯满盈,被虞君置于死地,不觉心下忧急:“塞先生确是多行不义,待我让他亲自给君后赔礼。”

他含羞忍气,便欲先解塞克穴道。哪聊到,虞洋深恨塞克心狠手辣,点穴手法,十分怪异,一时却难以解开。

楠笛看向碧辰,莞尔一笑:“师伯何必心急?塞克如此死性不改,咱们怎能让他继续逍遥法外?”

言毕,楠笛看向塞克:“当年你陷害我师尊,让她痛失双目,悲丧三子;如今你又迫不及待对水姐姐痛下杀手,究竟居心何在?”

塞克宁死不屈,一脸鄙夷:“此乃吴蜀前尘旧事,哪里轮的到你个虞人置喙?”

楠笛连连摇头:“塞克,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便是如何抵赖,终是难逃老天正义之手。”

阿逢心念母亲,如何容忍,帝王之气彰显无遗:“塞克,你在南虞境内犯案,自然要按我南虞律法治罪。”

泰格素知碧苍之难,想起当日营救阿龙之时对碧苍之承诺,更是不能得过且过:“正是,依我南虞律法,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塞克无滥杀无辜,谋逆犯上,罪在不赦。”

阿逢看向博赢:“吴君乃一代明君,这般乱臣贼子如何惩戒?”

塞克心狠手辣,作恶多端,博赢早有耳闻,只是今日塞克毕竟是自己的帮凶,当众处罚塞克,自己颜面往哪搁?何况师命难违,既然师尊想要带走塞克,自已不好违背师命,只好硬着头皮说:“储君息怒,储君息怒!寡人回到东吴,自会亲自严加处置。”

楠笛察言观色,心知肚明,微微一笑:“倘若在吴国,吴君如何处置,本宫可管不着。可惜此地却是我南虞,本宫不能由着奸贼当道。趁着今日水姐姐在此,正好有话说话,有冤申冤。话说塞克当年,可是犯下滔天大恶。今日塞克若不说明‘剑仙’三子下落,我就将他丢到海里喂鱼。”

塞克虽倒地不起,不能少动,骨头却是极硬,更是把眼一瞪:“楠笛,小小年纪,好大的口气!碧苍丢了孩子,是她为妻不贤,为母不慈,与我何干?”

奇水闻言犹自伤心不已:“笛公主,奇秀妹妹虽然已经找到,奇禾、奇飞依然下落不明,今日定要好好问一问。”

楠笛闻言面色一凛:“水姐姐,你家小妹叫做奇禾?”

奇水泫然泪下:“正是,她唤作奇禾,而且与笛公主同龄。”

楠笛脸色陡变,厉声问向塞克:“当年,你是不是将阿禾姐姐丢在南虞悦城?”

任凭楠笛如何盘问,塞克只是不理不睬。

碧辰面上实在挂不住:“塞克,古人云‘朝闻道夕死可也’,知错就改,也是美德。当真是你做的,不如好生招认,将功补过。”

塞克矢口否认:“师兄,你我好歹兄弟一场,如今我平白无故被人冤枉,你却宁愿相信贱人。”

楠笛微微一笑,拿出玉笛,举到唇侧:“塞克,你究竟实在说谎,还是被人冤枉,不如请它出来帮你实话实说。”

不一刻,笛声如泉,悠然流出,如泣如诉,悠扬缠绵,似一座座思乡之山,似一条条思乡之河;似一层层归家之浪,似一道道归家之波;似一重重故国之云,似一只只故国之歌,翻山过水,披波斩浪,穿云绕雾,传唱重归故土的欢乐。

舰舱之中,听者失色,闻者泪落。

塞克渐渐困顿,萎靡不堪,颓然倒地,睡梦中便似听到有人轻问:“塞克,当年你将三娃带至何处?”

塞克声音极是迷茫,显见已被催眠:“我虽痛恨碧苍,与人联手劫持她三子,却并无意杀之。依我本心,只盼她的孩子拥有最下贱的身份,最屈辱的运命,最惨淡的人生。”

此言一出,闻者无不骇然。

笛声幽幽,似问似寻:“碧苍与你无冤无仇,你因何非要对她痛下毒手?”

塞克梦中吐真言:“谁说她与我无冤无仇?谁让她抢了我的‘剑仙’?‘剑仙’对我恩重如山,我本想永远留在他身边,哪怕永远做跟班,哪怕永远做奴仆。哪知事与愿违,他为了碧苍那个贱人朝思暮想,我在他眼里不如粪土。”

笛声幽幽相问:“当年与你联手暗害碧苍之人,究竟是谁?”

塞克毫不隐瞒:“你便用脚指头想,也能知道,当然是博桑。”

此话一出,满舱无不色变。尤其是博赢,更是汗颜。

楠笛闻言恨极:“博桑当时位居岳睦手下,一品大员,独当一面,也算风云叱咤,因何心术不正,劫持三娃?”

塞克的声音如同地狱幽灵:“只为三墓兵法,只为争雄天下。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终于罪有应得。他机关算尽,杀人如麻,虽然登上帝位,却在称帝当日便一命归西。”

楠笛心急如焚:“你和博桑劫持了三娃,究竟又带到哪?”

塞克的声音如同恶鬼重生:“我不知道。我料不到博桑对敌心狠手辣,对友更是不忠,趁我调虎离山之时,劫持三娃不知所终。事后博桑甚至不肯见我,我当真不知三娃何去何从。”

楠笛急问:“除了博桑,谁人能知三娃下落?”

可惜,无论如何逼问,塞克沉沉睡去,再不言语。

碧辰满面恨意,终是打定主意:“碧辰想要恳请君后一事。”

楠笛不料碧辰会有求于自己:“敢问师伯,不知所谓何事?”

碧辰便道:“塞克作恶多端,尤其对我妹犯下弥天大罪,我想将他交给我妹亲自发落。”

楠笛闻言微微一笑:“师伯若能扬善除恶,当真再好不过,本宫倒是求之不得。”

奇水看着塞克,又想起幼时丢失弟妹,父母失和,不禁涕泪滂沱:“事到如今,无可奈何。”毕竟心念博赢,心知此地不宜久留,唯有拜别楠笛,护着博赢上路。

虞洋大人大量,将“神农双刀”、“魁星双剑”全数释放,天枢、天璇、天玑更不怠慢,率众护博赢北上。

天枢拜别师尊、师弟,看也不愿多看一眼博赢,兀自走下船去,自去找寻瑶光母女。

“魁星三笔”强忍厌恶之心,抱起昏睡不醒的塞克,跟在最后。

博赢登上快艇,心中暗自盘算:“吴虞交界的桐子关,还驻扎着我两万水军。有这两万人马做后盾,豁出去玉石俱焚,也要率师反攻,杀龙屠龙!”

奇水最知夫君,唯恐博赢意气用事,一路委婉劝谏:“君上虽是遭此一劫,终是有惊无险,平安回宫,也算苍天有眼。如此幸运,君上定要感念天恩,更要小心驶得万年船。”

博赢思来想去,深以为是:“这次我能大难不死,全凭虞君手下留情。南虞舰队,势不可挡,万一开战,得不偿失。”

一番深思熟虑,只能暂时超脱:“奇水说得不错,毕竟性命重于脸面,平和好过战争。”

念及虞洋、念及阿龙,心底平添无限饮恨。

饮恨归饮恨,必须先生存。摄于虞洋的凛凛霸气、王者之风,畏于阿龙的铮铮铁骨、赫赫威名,博赢最终选择忍辱负重、委曲求全。

一路之上,博赢看看奇水满是爱恋,看看塞克满是厌烦,心中暗想:“此人为害‘剑仙’,更得罪我的爱妃,罪大恶极,自当严惩。只是杀他又有何用?他与寒波来往密切,不如暂留他性命,用他诱惑寒浪以便捉捕贼众。”

博赢脱险,深感奇贵妃的忠心,却也忍不住相问:“阿水待青荷甚好,青荷待你更比对我上心,是为何故?”

奇贵妃坦然答道:“君上休要说笑。虞美人是君上心坎上的人,又怀着君上子嗣,他们母子若有闪失,君上自然难过。虽然如此,在奇水心中,保护君上,才是至关重要。”

博赢心下感伤,恨极痛极:“今日之败,永失挚爱,奇耻大辱,痛彻骨髓。必将十年磨剑,卧薪尝胆,以报今日之仇。”

送走博赢一行,楠笛看向泰格,双目含泪:“阿格曾说,记不起母亲容颜,一生遗憾,一世含怨。阿格,你不妨将水姐姐容貌铭记在心,她便极其酷似你的母亲。”

泰格闻言,热泪盈眶,几不能语。

再看身侧的凌飘,念及自己的身世,也是涕泪凋零。

青荷闻言大惑:“母亲,适才因何不与水姑姑明言阿禾姑姑?”

楠笛泪水盈盈:“时隔多年,无人可证,无以为证,无可奈何。再说,我若将阿禾姐姐罹难说与水姐姐听,只令她徒增伤感,倒不如留个悬念,只当阿禾尚在人间。”

话一出口,闻者皆是默然。尤其是凌飘,泪水几乎湿透青衫。

凌傲夫妻走在最后,明月心生恻隐,极低的声音悄问夫君:“常言说得好,‘男儿有泪不轻弹’,大哥一向钢筋铁骨、意志坚强,怎生一反常态,如此感伤?”

凌傲闻言面色凄凉,贴着明月耳语:“我也是婚后才听母亲说,大哥并非与我一母同胞。当年我父少年英雄,年方十二岁便四处游学。途中恰好遭遇众贼拐卖三娃。他当时人单势孤,师祖又不在旁侧。毕竟年小力弱,纵使绞尽脑汁,倾尽全力,只救出了不足一岁的大哥。”

龙悦荷香

第四百八十章 弃武从文

龙悦荷香第四百八十章弃武从文明月闻言顿生无限敬意:“翁翁少年英雄,不让欧记,只是不知大哥是何等身世,因何一出生便遭劫持?”

凌傲一声长叹:“父亲只知贼人劫持大哥是为了谋取‘三墓兵法’,他本想替大哥寻亲,不料毫无线索,是尔一直无果,他却英年早逝。手机端”

明月忽然灵机一动:“大哥是否与‘剑仙’、碧苍有些瓜葛?”

凌傲轻轻摇头:“时隔三十四载,大哥当时毫无记忆,这破天的谜底,谁能解的开?”言毕,一脸惆怅,放眼前望。

阿逢陪着父君走在最前方。成功救妹,击败博赢,收回三岛,讨回三军,既是喜出望外,又颇感遗憾,口中轻轻说道:“父君,儿臣以为,咱们不该错失良机,轻易放走博赢。倘若咱们以他为质,海陆并进,长驱直入,东吴唾手可得。如今确实放虎归山,只怕后患无穷。”说话间一抬头,就与父君冷森森的目光不期而遇。

虞洋面沉似水:“阿逢,你可知罪?”

阿逢心下惊惧,急忙跪倒于地:“阿逢知罪。阿逢不该私自做主,不该调兵遣将。阿逢罪在不赦,请父君责罚。”

虞洋隐忍半日的怒气终于勃然喷发:“你身为储君,不遵国法,不听君命,不守军纪,本已罪不可恕,又私自将储君之位做赌注。我平日里教训你多少回?作为南虞储君,你拥有的不是特权,而是责任。”

阿逢闻言大悔,扣头便拜:“父君,儿臣知错了。”

虞洋余怒未消:“你知错了?不见得吧!你适才说什么?以博赢为质,海陆并进,长驱直入?算盘倒是打得极好,行得通么?东吴之君,难道只有博赢一人胜任?你细细想想,不要说博赢长子博砚不可小觑,便是他东吴朝中还有多少谋士能人,各个不容轻视。甚至,有人还巴不得你劫持博赢,他好谋权篡位。如此一来,捉博赢为质,于我又有何用?只会挑起不必要的战争。事到如今,东吴气数未尽,倘若轻言征战,难免两败俱伤,生灵涂炭,当真是罪莫大焉。何况北鞑虎视眈眈,倘若乘虚而入,整个南华都是险上加险。”

阿逢闻言顿首:“儿臣知罪!”

虞洋沉吟片刻,又道:“念你兵不血刃,保全南虞颜面,死罪暂免,活罪难逃,速回悦城反躬自省,三年俸禄全部充公。”

阿逢闻言,不忧反喜,急忙扣头谢恩:“多谢父君恩典!”

明月眼见哥哥英勇无畏,不被褒奖,反受重罚,又惊又急,忍不住上前据理力争:“逢哥哥虽是先斩后奏,终是将功补过,父君何必罚这么重?”

虞洋转过脸来,更是阴云密布:“明月,寡人正要说你!你知情不报,反而煽风点火,更是罪加一等!”

明月闻言,吓得面如土色,急忙跪在地上,低头领罪。

虞洋一张脸滴水成冰:“念你救妹心切,今日且不重罚于你,回去和凌傲好生闭门思过。倘若有半点疏忽,公主、郡主封号一并剥夺!”

明月战战兢兢,不敢再说半句。

泰格心念阿逢,扑倒在地,口中谢罪:“君上!此事怪不得储君,都是泰格办事不利。所有罪责,泰格一力承担!”

虞洋看了泰格半晌,却无责怪之意,只是连连摇头:“泰格!寡人不知如何罚你!你让寡人痛心不已!寡人真心真意,把自己最心爱的女儿嫁给了你!你却把她拱手相送!全天下再找不出你这般光明磊落、高风亮节之人!简直是心底无私,感天动地!我怎能罚你?我敬你还来不及!”

言毕,看向自己的爱女。

青荷跪倒在地,涕泪凋零。她与父亲久别重逢,想到相逢便是远离,不由心如刀绞。念及自己不是惹他伤心,就是惹他怪罪,心中又痛又悔:“都是香悦不好!连累兄姊!惹父君生气!父君责罚香悦一人就好!”

虞洋看着青荷,半晌无言,突然仰天长叹:“维鹊有巢,维鸠居之。之子于归,百两御之。维鹊有巢,维鸠方之。之子于归,百两将之。维鹊有巢,维鸠盈之。之子于归,百两成之。”

吟毕,虞洋涕泪纵横,沉默良久,终是沉声说道:“香悦!我不会责罚你!因为,你再不是我女儿!你不但和我斩断父女之情,而且,你和我南虞再无任何干系!”

言毕,一个转身,飘然欲去。

青荷闻言大恸,疾扑上去,死命抓住虞洋长袖,登时泪如泉涌:“父君!”

虞洋虽是驻足,却是满面决然:“香悦,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这般做,不是为赌气,而是为你好。你若远嫁西蜀,绝不能带着南虞公主名号。因为这封号,带给你的只有万劫不复,而不是大国荣耀。好在你上善若水,行事低调,或许也能自保。”

言毕,虞洋狠下心肠,一抖袍袖,青荷如何能敌?再也捉拿不住,身体立扑。



洋看也不看,纵身一跃,但见白影一闪,踪迹全无。

楠笛眼见虞洋动怒,唯恐事态恶化,匆匆抱起爱女,急急安慰一句:“香悦,莫哭,你父君爱你,始终如一。”言毕,不及替她擦干眼泪,便将她送到阿龙手里。自己则紧跟虞洋,飘然而去。

阿龙将哆嗦成一团的青荷紧紧抱在怀里,她早已哭得梨花带雨,碧荷连珠,悲悲切切,凄凄惨惨。

阿逢、明月、泰格、凌傲众人围上前来,哄了良久,只是哄不住。

明月急声说道:“香悦别伤心,你看,父君多疼你,这十数年,不要说南虞,便是荔粤宫,都极少迈出一步。可是如今,他如此破例,不远千里亲自救护,不为别的,只为了你。如此看来,他不过一时动怒,过上一年半载也就消气。到那时,你还是他最可爱的小公主。”

泰格心中一急,向怀中一掏,一把精致的弹弓闪亮人眼:“香悦别哭。你看,我给你带来什么?这把弹弓可是用咱们南虞特种精钢、橡胶绑制而成,结实得紧。你拿着它,玩多少年,射多少载,都不会损坏。”

青荷接过弹弓,仰头看着泰格,更是泪如泉涌。

天下无有不散的宴席,兄弟姐妹再是情深义重,纵有千言万语,终是洒泪别离。

临别之时,阿逢又吩咐“南虞四剑”一路护送青荷走南虞、至西蜀,自是安排的井然有序。

是夜晚间,青荷想念父母不住的啼哭:“阿龙,如今我和你一般,成了没爹灭娘的孤儿。”

阿龙紧紧抱着青荷,亲着她含泪的大眼睛:“青荷不哭。我的青荷,怎会没爹没娘?作为夫君,我会宠你;会像父亲一样爱你,像母亲一样疼你;甚至,像哥哥一样哄你,像姐姐一样陪你。我身兼五职,五位一体,你看好不好?”

劫后重生,犹如几度轮回。再无需直视死亡的大义,再无需视死如归的勇气,反倒脆弱到不堪一击。每每闭上双眼,青荷便会噩梦不断。

不堪的回忆,变态的凄迷,屈辱的战栗,癫狂的爱欲,沉睡的惊悸,觉醒的恐惧,挥之不去。最可怕的便是博赢一张脸,总是恍然眼前,无可遁形,无可躲避。

这创伤不可抛却,不可磨灭,不可挽回,不可逆转。阿龙的热拥热吻,非但不能安抚,反而如同恐惧催化剂,令青荷不寒而栗。

她不由自主,身不由己。

他不知所措,心痛不已。

初回蜀国,七月流火。战战兢兢,门不敢出,唯恐凸显孕肚。

堇茶喜出望外,放下宫中大小诸事,亲来相慰。

弄玉喜不自胜,抱着大娃怀着小娃,急来探看。

三姐妹相拥而泣,涕泪尚未止,堇茶、弄玉忽生诧异,齐齐收泪,细看青荷,都是吃惊非小:三伏天气,青荷因何衣冠楚楚?而且衣裙紧束?即刻恍然大悟,两女再也熬忍不住,都是涕泪如注。

青荷尽收眼底,心知欲盖弥彰,唯剩满心凄惶。送别好闺蜜,心下更悲凉。含怨解开束腹,腰腹虽是轻松,心头却压上巨石,只觉分外的沉重。

忽闻川纵携妻来拜,更是悲从中来,悲到极处,索性释怀:“川纵对阿龙何等忠心?既然都是自己人,我又何必掩耳盗铃?再说,即便盗来盗去,不过是骗骗自己,自然掩不住悠悠之口。与其战战兢兢度日,不如坦坦荡荡一生。”

自己虽能如是想,却无法预测别人的眼光。

惊诧不言而喻,伤感难以自抑。

川纵含泪上前施礼,目不斜视,只看阿龙,不看青荷:“天地见怜,龙相盼星星盼月亮,终盼小夫人回归家乡。”

言毕,大大方方将自己爱妻引荐给青荷。

青荷早就知道川纵对川夫人——昔日卓星的十三姬无限宠溺,自然笑脸相迎:“星月无限好,川哥爱川嫂。恩爱两不疑,白头笑到老。”

不料,转身备茶之功,忽觉一道鄙夷的目光穿透后心,直射腰腹。青荷不由心下一惊,悄悄转身回探视线的原路,便对上川夫人的眼,鄙弃而得意,锐利而阴险。

那双眼睛正斜着乜她的小腹,那对目光似冷不防利的刀锋,妄想刺透一切,揭穿一切,毁灭一切。

这眼神何等熟悉?哦,对了,曼陀,金蝶,听秋、鸣夏,都是这路货色的集大成者。如今又多出一位,而且有过之而无不及。

是敌是友无从分辨,青荷机灵灵打了个寒颤,偷眼看向阿龙。

阿龙正与川纵正在促膝深谈,无暇对川夫人正眼相看,所以不曾得见。是了,他从未花丛流连,自然不晓得花之毒胜过花之艳。

青荷故作不查,挺着三月孕肚,犹自与川夫人谈笑风生。

白日忙碌,不愿深思。

静夜思之,怅然若失。

无数流言蜚语,无数不

怀好意,本该置之不理,奈何树欲静而风不止,蜚语无孔不入,恶意伤人肺腑。

青荷自小清如水、明如镜,如今面对满世界污浊,只觉不寒而栗。

愈想愈心惊:“便如姐姐所言,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日子一长,这些流言飞文如何抵挡?”

越是心惊,越要挺直脊梁:“只要阿龙疼我爱我,即便天下人全都鄙我弃我,能奈我何?”

转念一想,忧患丛生:“这个世界,人类崇尚的,人类追求的,驱人前进的,毁人一生的,便是一样东西,那就是——势利。阿龙纵然洁者自洁、清者自清,奈何人心驱利、人言可畏,加之曼陀之流火上浇油,我难免要被千夫所指。这样的我,恐怕跳进黄河洗不清,如何不会连累阿龙?”

愈想愈惊悚:“阿龙也是男人,而且顶天立地,倘若长期遭受口诛笔伐,自然受不住这等屈辱,早晚必将舍我而去。一句话,今日纵有千般好,来日多劫命难逃。到那时,‘心心相印香消玉殒,伉俪情深荡然无存。争执猜忌无可回避,厌恶抛弃无可抵御’。”

青荷怀着如此惊悚,但凡上床便是一个又一个噩梦。入梦时泪眼阑干,梦醒时淋漓大汗。

阿龙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可是他再如何用心,却始终没有办法在短期内彻底拯救自己备受内心煎熬的爱人。思来想去,更觉伤感:“这世间,能挽救青荷的只有一样东西,那就是——时间。”

是了,人生在世,只要活着,许多噩梦只能独自辗转;生而为人,只要不死,许多苦痛只能独自吞咽。直到你彻底闭上眼,直到你死去那一天。这是人的宿命,没人可以改变。只有时间,唯有时间,虽不能将痛苦改变,却可以将痛苦冲淡。

自从归蜀,阿龙便忙的不亦乐乎。激荡他热情,展现他憧憬的,并非官位擢升。相反,阿龙虽是赫赫战功,官位不升反降。

阿龙方才转战到虞蜀边境,便收到金梭的飞鸽传书:“数月前,君上为加固皇权,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成立内阁。内阁是为行政中枢,统领三省六部,直接为君上服务。不仅如此,君上已经任命幕王为内阁首辅。”

阿龙如有先见之明,得知相位已是如同虚设,倒在意料之中:“我军既然已经大败东吴,如今第一要务,不是扩军备战,大举用兵,而是自力更生,扶助农工,强大西蜀。我这个大将军之所以兼职相位,只是解一时之危。更何况丞相位高权重,不利于君上强化中央集权,是尔废除丞相制度、设置内阁,实乃大势所趋、君上所需。至于卓幕,首辅本是非他莫属。他不仅文武全才,更是沟通老世族与新文官的纽带,更能带着我西蜀继往开来。加之他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关键是他对国对民对君都是忠心耿耿,自然是最合适的人选。”

可是,万万没有料到,阿龙满怀赤诚,一心只为蜀民苍生,处境反而如履薄冰。

本来,阿龙一回缘城,卓云立即夹道欢迎,仪式极其隆重。

及至阿龙入宫,卓云更是龙颜大悦,大排延宴,为其庆功。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阿龙感念君恩,直抒胸臆:“君上,如何西蜀百废待兴,阿龙更要为国效命。现下东吴偃旗息鼓,时机千载难逢,西蜀乘机转型。既然无需上阵杀敌,阿龙也盼着适时而变,放下刀剑,参加生产,促进农工。只盼能尽我绵薄之力,促我西蜀发展前行。”

阿龙此言不仅句句都是肺腑,更是字字经过深思熟虑。他如此表明心迹,一来真心实意不愿打仗,二来避免兵权在握引发卓云猜忌,三来只盼大刀阔斧在西蜀大干一场。

阿龙本是抱以厚望,不料卓云言辞闪烁,看了阿龙半晌,不仅对阿龙入阁从政迟迟不提,反而完全违背阿龙本意:“阿龙,你是我西蜀战神,当然还是应该干回老本行。我已做好安排,你回归兵部,掌管一国军务,官拜尚书。”

阿龙闻言心下一惊,细细一观,卓云分明是心意已定,决不会轻易更改。阿龙无奈,只好违背初心,顺从卓云:“君上圣明,阿龙谨受命。”

卓云并未适可而止,而是又说了一句话,让阿龙再也淡定不下:“阿龙,从明日起,你须一心一意准备大军东征。十日之后,出兵蜀东,直取吴越。咱们趁热打铁,全面反攻,定要活捉你的宿敌博赢,共建华夏不世之功。”

阿龙震惊不已,脱口而出:“君上,万万不可!阿龙之家仇,轻如鸿毛;西蜀之前程,重于泰山!”

卓云微微一笑:“阿龙,此言差矣,常言说得好:‘人定胜天,事在人为’,蜀吴征战,有何不可?再者,抛下你的家仇不说,咱们只说西蜀国运。事到如今,已是蜀盛吴衰,蜀强吴弱,咱们大可以继往开来。凭着你的用兵如神,凭着我的赫赫军威,咱们已是胜券在握,更能势在必得。”

龙悦荷香

第四百八十一章 战神公敌

龙悦荷香第四百八十一章战神公敌阿龙忧心忡忡:“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东吴实力,不可小觑。”

卓云信誓旦旦:“阿龙何必涨他人锐气?事到如今,只要咱们君臣齐心,禹、汤、文、武之大业可成。”

阿龙推心置腹,据理力争:“启禀君上,以阿龙之见,万万不可东征。”

卓云闻言不悦,眉毛上挑:“哦?阿龙,究竟有何不可?”

阿龙剖心沥胆,坚持己见:“原因有三:

我西蜀之所以能够一举打败强吴,只因战场设在我之本土。君上且想,我西蜀步兵占了绝对优势,擅长山地战、运动战,西蜀多高山,是尔才有我军的大捷。反之,倘若我轻易袭远,进攻东吴,长驱直入,便要在低山丘陵盆地作战。他东吴骑兵突出,我却没有强大的骑兵基础,根本难以抗衡,如何可能胜出?此其一。

我西蜀此战不过算是小胜,吴强蜀弱的格局,不曾根本改变。东吴本是强国,虽遭惨败,国力尚存,气数未尽,钱粮大军均可做后盾。我若贸然攻之,焉能取胜?此其二。

当今之际,我西蜀本应趁着强吴低迷,抓紧时机,休养生息,赶超东吴,而不是劳民伤财,扩军备战。此其三。

君上,阿龙别无所求,更不想报仇,只盼君上能够深谋远虑,韬光养晦,蓄足实力之后,再能厚积薄发,一统天下。”

卓云闻言满面不快,登时面沉似水:“阿龙,自古兵家之势,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我本该乘胜追击,定能收复吴越。至于阿龙所说我骑兵尚弱,咱们就更需要在战中培养,战中锻炼,战中学习。”

阿龙坦诚相见:“君上,每一场征战,都是性命攸关,稍有不慎,死者便是千千万。阿龙决不能打此毫无胜算之战,决不能拿苍生冒险,更不能让生灵涂炭。”

卓云当即沉下一张脸:“错!阿龙!你这种想法,不是畏缩不前,便是小富即安。你要知道,天下一统,福泽苍生,是你我不可推卸的使命,决不能故步自封。”

阿龙唯恐卓云一意孤行:“君上圣明。不过,君上既是圣君,就要以保护和壮大西蜀苍生为己任,而不是挑起一场无畏的战争。”

卓云不以为然:“阿龙,天下争霸,不是他死便是我亡,如今东征已是势在必行。此事不必多说,十日后请阿龙点将出征。”

阿龙失望不已,当即拜伏于地:“君上若执意东征,阿龙实在诚惶诚恐,只好将帅印拱手相送。”

卓云闻言,登时怒容满面,盯看着阿龙,半晌方才开言:“阿龙,你果然畏畏缩缩,坚决不肯出征?”

阿龙咬牙坚挺:“君上,不是阿龙退缩。君上且想,西蜀历次危急存亡之秋,阿龙都是身先士卒。这次出征,情况实在大不同以往,阿龙实难取胜。”

卓云闻言脸色更冷,更是连连摇头:“阿龙,你今日如此违抗军令,是不是因你家小夫人之故?”

阿龙闻言大惊:“君上何出此言,西蜀大计,与区区一个小女子何干?”

卓云盯了阿龙半天,依然怒容不减:“既然无干,阿龙何不表明自己心迹?”

阿龙更是诧异不已:“阿龙愚钝,还请君上明言。”

卓云锋芒毕露:“依我西蜀法律,堂堂西蜀之统帅,自然不能收纳博赢之爱姬。倘若传将出去,不但对我西蜀名声大不利,甚至还有里通外国的嫌疑。”

阿龙闻言心下火起,仍是强行压抑:“启禀君上,青荷与博赢没有任何关系,青荷终究算不上阿龙的正妻,阿龙收纳她,无需遵守明媒正娶的律法。何况青荷赐婚,还是来自君恩。况且,龙府区区一个小妾,又能掀起多少风浪?君上何必以讹传讹?”

卓云闻言,勃然变色。心知阿龙吃软不吃硬,唯有虚晃一枪,打起八卦太极:“阿龙,你重伤未愈,我也不该如此逼你,不如你先回家休息,带你考虑清楚,咱们君臣再议。”

就这般,阿龙坚决不肯东征,更不肯驱逐青荷,是尔大大触犯龙颜,君臣最终不欢而散。

卓云本在兴头之上,却被阿龙当头狠狠敲了一棒,自是十二分的不爽。

自此之后,卓云对其也是日渐疏远,甚至不愿多见。

阿龙却能宠辱不惊,从容淡定,他放眼朝中,已看出一半都是卓云亲自新提拔的青年才俊。此中多的是能臣干将,势利之辈也不在少数,以刑部尚书鸣夏为首,更是趁此良机,对阿龙落井下石。

于是,好似不约而同,好似群策群力,弹劾阿龙的奏折铺天盖地,一批接一批,强过巴山蜀雨。

就这般,只在一夜之间,阿龙便从西蜀战神沦为人民公敌。

卓幕则是顺风顺水,毫无争议地荣升内阁首辅,主抓三省六部,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幸而他素来心胸宽广,又与阿龙相交过命,心知阿龙这等贤人

百年一遇,不惜力排众议,力挺阿龙。

虽是如此。阿龙的官位,依旧三级连降,再不是万众举目的龙相,而是仰人鼻息的工部侍郎。

幸而阿龙韧性极强,甚至干一行爱一行,虽是被贬,不仅毫无抱憾,反而任劳任怨。他当即接过工部大旗,主抓建设、水利,不出数月便干的有声有色。

只是,白日的阿龙不是待命朝堂,便是座谈走访,或者踏勘现场,到了晚间已是疲累至极,只要抱上娇荷,头一挨枕便酣然入了梦乡。

这样的阿龙干净到没有一丝杂念,倒让青荷喜而乐见。

她最恐怖者,便是被博赢强迫,如今再不必为此焦灼。

实际上,青荷不去深思,不是阿龙没有爱心杂念,而是阿龙在给她修复时间,才强忍爱欲,抱荷充饥。

他白日忙的顾不上青荷,心下却极是惦记:“自从失了阿黑,咱这吊脚楼便我一去、楼便空。如今你身怀六甲,实在需要体己人好生照顾你。”

青荷闻听此言,无限恐惧油然而生,直击最深的心底:“以阿龙的境遇,以我的往昔,谁还能做我的体己?除了阿龙,除了堇茶,除了弄玉,只有我自己。”

念及于此,青荷献计献策:“算不上人去楼空,咱们前院还有‘西蜀十八勇’,个个对你忠心耿耿。有他们在,我不愁吃来不愁喝,一日三餐有保证。依我之见,‘丫鬟婆子是非多,一个没有才利索’。咱们根本无需外人,也能免去许多是非。”

阿龙眉头深蹙:“他们都是粗汉,如何对你体贴入微?”

青荷心中暗道:“阿龙居然不晓,大老粗更有大老粗的好,我生平最怕八婆的弯弯绕。”

念及于此,更要坚持自力更生:“如今我已十八岁,当年母亲和我一样年纪,已经入主荔粤宫。她所做的第一事,便是替父亲精兵简政。她本是外族,入宫受尽屈辱,后来终能得人信服,靠的便是非凡的机智、超人的意志。我不过一个妾室,入住龙府,无兵可减,起码不该增加外员。”

阿龙无限宠溺:“你明明知道,在我眼里你根本不是小妾,从来就是发妻。谁人胆敢小看你,便是与我过不去。”

青荷意志坚定:“阿龙,你可以振臂一呼应者云集,但是你永远不可能左右别人的心意,尤其是小人的心意。总之,招惹了小人,麻烦就会没完没了。依我之见,小妾就挺好,我已很知足,再不能高调。父君教诲过我:‘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知其白,守其辱,为天下谷;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

阿龙知她心思灵巧,更是笨手笨脚,虽满心忧虑,却不愿违她心意,何况阿龙收入有限,如今又是非常时期,只好一切从简:“只要开心,一切随你。”顿一顿又道:“早晚有一日,我会抛下一切杂事,随便你想去哪里,我都会专心陪你。”

青荷闻言莞尔:“此话当真?阿龙可不许骗人。”顿了一顿,又道:“那样的阿龙,远离万民,不知开不开心?倘若不开心,我岂不成了罪人?”

自此之后,青荷更加独立自主,甚至我行我素:“旁人靠不住,只有自我保护。”

但凡阿龙不在龙府,青荷便飞剑炫舞,极度刻苦。

阿龙为她倾力铸造的“荷香剑”也是销金断玉,堪与“飞龙剑”一争雌雄,青荷别无所求,只盼好生修炼,不给阿龙添麻烦。

时光如电,青荷剑术大进,胎儿更是大长,眼见小腹日渐茁壮,青荷更生悲怆:“老天好似常常和我作对:从前我怀娃只盼阿龙守在身边,却天不遂人愿。如今我这等天杀的模样,只望阿龙眼不见心不乱,却又不得不日日相望。”

独自徘徊,不经意又瞥见铜镜,孕肚越发凸显,更觉烦忧无限。

何以解忧?唯有甘心替人分忧。

何以幸福?唯有亲见爱人幸福。

是了,倘若找一份工作,既能为阿龙分忧,又可以找到一份寄托,还可以寻到一份快乐,还能将空虚无聊彻底摆脱。

这可难不倒青荷,算来算去龙府活计无多,轧轧草、喂喂马,打打水、浇浇园,都是轻而易举。

自此,阿龙若是不在府中,一匹白龙,一匹火龙,便与她的患难与共。只是青荷不耐烦一桶一桶拎水浇园,一番探寻得知龙府背后多得是山泉,又是清澈又是甘甜,灵机一动设计了一个活水源。

一番运筹帷幄,一番实地踏勘,青荷挥舞“荷香剑”挖出大大小小数十条沟渠。自此,龙府的青菜瓜果统统实现自流浇灌。

阿龙忙的头朝地、脚朝天,仍是挂心青荷饮食起居。

青荷依然坚定不移,推行自力更生:“阿龙,你那忠心耿耿的‘西蜀十八勇’每日都从前后院之间的小角门给我送上三餐,当真是色香味俱全。”

她却绝口不提那夺人二目

的“麻辣双椒”,烧得她这个小孕妇满嘴起泡,当真火烧火燎。她更不敢说,每每阿龙不在家,她常常偷偷溜出后角门,光顾街上小吃店,吃的热火朝天。

这也无奈何,青荷总是禁不住诱惑,用她自己的话说:“重庆小吃,天下极致。鲜、麻、辣、美,色、香、甜、味,一应俱全,看之魂飞,食之流泪,品之回味。”

不知此事如何被弄玉知晓,她实在心细如丝,一番抱怨,一阵心酸:“荷妹妹,你也老大不小,怎能不懂人事?那些零食,能当饭吃?你这么重的身子,不顾虑自己,难道不担心孩子?”

弄玉虽是嘴巴不留情面,却是真心联席,自此之后,弄玉不惧挺着孕肚,抱着灵含,每日前来照看。

青荷倒是不尽欢喜,她再不用孤孤单单。

这日一早,阿龙临出门想起一事,便道:“青荷,我知你素喜热闹,昨日川纵喜得贵子,你白日若是闲来无事,可以到川府去道个喜。他家川夫人出自横断部落,生性豪爽,或许与你投缘。你若能多个朋友,也能多一份喜乐。”

青荷闻言心道:“阿龙只和男人打交道,从来不懂女人的弯弯绕。川夫人若是真的豪爽,早在嘉王府就已见了阎王。”

虽如是想,却不与阿龙明讲:“这等烦心事,阿龙知道的越少越好,省的心里不干不净。”

青荷用罢早膳便出了龙府。她素来性急,不耐烦备车。又素来低调,不喜欢招摇,也不曾惊动“十八勇”。独自一人一路步行来到集市,购足了的礼物,便挺着小孕肚,三步并做两步如飞般奔到川府。

川纵得自阿龙调教,自是近朱者赤廉洁奉公,是尔府邸并不阔大豪华。不知何故,今日一反常态,府门前居然并排两辆车驾,不尽奢华。

一番揣摩,青荷心知定是来了贵客。有心回避,又不耐烦来回再跑。

好在看门人见青荷一张脸长得乖巧,一双手又是大包小包,拎的净是小娃衣料,急忙紧跑慢跑替她通报。

可惜门人虽是好心,却没能办成好事,一去便没了音讯。

青荷在客房空等半日,深觉无聊。

实在等得不耐烦,索性运转真气,侧耳倾听,于是,三重院内三个八婆的八卦,被她听了个一字不差。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三人顾虑实多,“嘀嘀咕咕”声音极低,青荷隔得太远听不仔细,更添好奇,更要奋力运转真气。

好在三人低调八卦似乎不过瘾,索性将丫鬟婆子屏退,声音便高了一倍,便宜了青荷一双耳朵,当真求之不得。

但听一人,乘时得势,声音欲横断高山纵谷,气势欲横断惊云骇雾,不用问正是川夫人:“我听说宫里又新封了一位云妃?”

青荷闻言一惊:“怎么?阿龙每况愈下,堇茶也冒出个情敌?她怎从未和我提起?”

细思更觉恨极:“我只当卓云情有独钟,却不料做了帝王之后,不仅野心勃勃,还成了贪心好色。想当初,他得不到堇茶肝肠寸断,这方才两年相守便移情别恋。”

心上一堵,急忙自宽:“他是一代君王,偶尔纳些嫔妃充充门面也是情有可原,他对堇茶的心自然不会轻易改变。”

不料又听到一个声音,秋风秋雨秋煞人,冷肝冷胆冷人心,不是听秋却是哪个?更将青荷的侥幸心理消灭在萌芽状态:“正是,云妃深得君上宠爱,一月以来,君上夜夜都是留宿在她的‘飞云宫’,整日笑口常开。”

青荷闻言心下一痛:“卓云果然负心薄幸,他居然用自己的名字给云妃封号,可见是对其爱如至宝。”

只觉混淆黑白,是苍天最爱:“这听秋姐妹,最能颠倒是非。虽是如此,却能过得顺风顺水。哥哥鸣夏深得卓云宠信,做上刑部尚书。她们的夫君乐田、乐都,也是乘上卓幕的顺风车,步步高升。”

川夫人的声音充满猎艳心理:“云妃果真是幕王与公主殿下之嫡出?”

一个声音格外的冷,犹如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不是别人,正是叮冬:“那是当然,除了卓卓郡主,谁有这等天姿国色?谁有这等冰雪聪明?”

青荷听得更是一惊:“卓卓?曼陀的嫡长女?不是只有十二岁么?居然能够小三上位,得遇隆恩?迷惑卓云,何其不易?卓卓这么小的年纪,却做的轻而易举,何等不可思议?”

转念一想,恍然大悟:“还是曼陀有远见,早在十二年前,便未雨绸缪。不用问,卓卓一出生,曼陀便教导她媚夫之术。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十二年磨剑,果然吹毛立断。”

心念闺蜜,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媚夫术也不成!卓云难道生了爱童癖?只因童年过得凄惨,便要寻个童伴?爱童癖更不成!哼哼!卓云若是善恶不分,欺负堇茶,我便让他君王变太监!”

龙悦荷香

第四百八十二章 磁能生电

龙悦荷香第四百八十二章磁能生电听秋不知青荷之怒,犹自秋花开来百花杀,满城尽带黄金甲,越说越得意:“君上爱咱们云妃爱到心坎上,为她修整‘初云殿’、‘齐云楼’‘飞云宫’。想-免-费-看-完-整-版请百度搜-自从云妃入宫,君上除了上朝理政,从来都是寸步不离。”

叮冬更是三春白雪自九天,万里长江绕千山:“难得咱们云妃得此盛宠,却低调行事,礼遇下人,君上才会对她如此喜爱。”

耳听二人一口一个“咱们云妃”,娇媚到了骨子里,青荷只觉不寒而栗:“听秋、叮冬嫁给乐都、乐田,便等于是曼陀的亲信,与这卓卓犹如亲上加亲。卓卓得势,这帮小人更要鸡犬升天。”

细细一想,忽生悲怆:“阿龙打破一个旧世界,铲除一批老世族,何等不易?岂料还不曾建立新秩序,一批新世族又脱颖而出。这些人是更庞大的利益群体,打打不尽杀杀不光,当真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何况又有国君保驾护航,更是坚如铁、韧如钢。”

听秋的声音,堪称秋雨共秋风一壑:“咱们云妃娘娘不仅倾国倾城,更是读书循理,恭顺良善,固足为贤,识见非凡,可谓是正始之道、王化之基、克树母仪?不必说云妃,仅是我那婆母,身为云妃的奶娘,蜀玉宫上下谁不敬重她老人家三分?”

叮冬的声音,堪称冬霜与冬雪齐飞,听得青荷一颗心拔凉拔凉:“说得好,善诱善导,恶有恶道,好人咱们就该颂扬。那失了势的小人,咱们也该好生晾她一晾。”

青荷被晾在客房,寻思半晌,终于恍然大悟:“叮冬口中失了势的小人,原来是我。”只觉啼笑皆非:“她实在高看了我,简直令我受宠若惊。且问,我又何曾得过势?即未得势,何谓失势?”

念及“势”这个字,青荷痛心疾首,又连连摇头:“客观世界有‘物理势’、‘化学势’、‘分子势’、‘原子势’、‘电子势’,人类世界更是如此。所谓‘化学势’就是吉布斯自由能对成分的偏微分。人类的‘势’又该如何定义?归根到底,就是一个人的权力和自由。这个‘势’如何了得?无人不为这个‘势’争得头破血流,试问又有几人曾真正得‘势’?便是君王,高高在上,又有几人真正得到自由?”

细细再想,更觉失望:“世间任何事、世间任何人都是一个概率问题。古圣先贤、大奸大恶不过是正态分布中的极少数,争名夺利、随波逐流才是高斯分布中的绝大多数。大善或者大恶,正是利用人的逐利心里,看穿世界运行的自然法则,来强化人工选择。作为凡夫俗子,我若是质疑,只能苦了自己;我若想更改,只能深受其害。只有随大流,或许还能多些自由。”

想得越深,越觉伤心:“我只当这位卓云,会对堇茶一片真心。哪料他不过是俗事一凡人。作为国君,他的变质变心,不仅不受谴责,反而被支持和鼓励,不必担心离婚,更可随心所欲。”

忽听两重院外传来脚步之声,隔着两重院落,声音依然如雷贯耳:“今日府中可是来了客人?”

青荷侧耳细听,心知来者定是川纵。

门房急忙回禀:“来的是云麾将军、归德将军夫人。”

青荷闻言更是一惊:“这乐田、乐都借着卓卓的东风,直线上升。眨眼之功,摇身一变,就成了从三品大员,比阿龙还要位高权重。”

青荷等的不耐烦,闻听川纵归来,如同盼到救星,急忙溜出门外。

定睛一看,彪形大汉,虎虎生风,正是川纵。

青荷念及自己不过是个小小的侍妾,卑微到尘泥,急忙起身出门,恭恭敬敬,言为心声:“川将军好,今日放朝这般早?”

川纵回身一看,面露惊色,急忙面上一笑:“川纵拜见龙小夫人,川纵只是回来取样东西,马上还要回去。”

说话之间,当即沉下一张脸,责备两旁奴仆:“这分明是龙府小夫人,还不上房速速有请?”转念一想,又生疑心:“夫人忙些什么,如此怠慢贵客?”

门房急忙出言解释:“启禀大人,夫人正在接待两位将军夫人,现下都在正房大厅。”

川纵一个转念,登时明了,着实恨铁不成钢,心里暗骂:“我这老婆什么眼光?两只白眼狼,她敬若太上皇。真正良家女,她却晾在一旁。”心下讨愧,更是面沉似水:“还不快快有请龙小夫人?”

由于川纵的介入,青荷偷听的剧情就此结束。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升堂入室,青荷不愿多看自命不凡、居心叵测的川夫人,不愿多看云髻高耸、锦衣华服的听秋、叮冬,只认真看了一回那个漂亮的男婴。

他那张小乖小乖的黑脸,闪亮闪亮的黑眼,酷似川纵。那一刻,青荷深深感动,只觉他的生命如蜀山一样旺盛,只觉他的神情如蜀水一样纯净。

由衷的喜悦,替别人喜上心间。灭顶的悲

哀,压上自己的心头。想到小鱼儿,想到见贤、思齐,青荷几乎不会思考,不能喘息。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恢复意识,送上礼物,问候完毕,便想退出房去。

树欲静而风不止,世事皆是如此,归根结底都是为了一个字——“势”。

听秋直勾勾盯着青荷的小腹,秋风秋雨秋娘妒:“小夫人好快!龙侍郎方才归来,宝宝便要初生,小夫人实在兵贵神速。”

叮冬直勾勾盯着青荷的小脚,一发言便是雪飘雪漫蜀山路:“小夫人鞋上怎么净是土?难道是走了一路?龙侍郎太也小气,穷了谁还能穷了自家小妻?”

青荷笑生双靥,弗御铅华,芳泽无加:“秋冬两位姐姐曾经是何等慧眼?今日怎又眼神不佳?居然没看到我的车驾?”

她只说一句话,便笑的秋、冬前仰后合:“车驾在哪?车夫是谁?小夫人当我姐妹眼瞎?”

青荷看着作死的两姐妹,瞬间想起阿黑,面对仍然逍遥法外的帮凶,更要挺直自家腰杆,更显瑰姿逸艳,仪静体闲:“秋冬姐姐没看见?驾车之人就是阿黑。”

此言一出,秋冬如入冰窖,不敢言笑,冻得话都说不清:“你……你……你……说……谁?阿……黑……?他……还……活……着……?怎……么……会……?”

青荷柔情绰态,明眸善睐:“他怎会死?他当然活着。自古以来,都是‘恶人死的快,好人活得嗨。’”

青荷一席话,秋冬大受惊吓,半晌不知如何作答。

川夫人旁观者清,但作为东道主,更要站好队,分清是与非。可是,一番察言观色,一番深度揣摩,不由心中暗想:“一边是老上司的小妾,一边是新世族的名媛,哪一个我都不太喜欢,哪一个我都不愿开罪。”思来想去,即不为秋冬帮腔,也不为青荷解难,只在一旁坐山观虎斗,看好戏,似入迷。

不料,不等青荷回话,一个娇娇怯怯的女娃蹒跚出场,打破一室的尴尬。

女娃方满两周岁,正是川夫人与卓星之女。虽是自己亲生,川夫人却对之素来不喜。还多亏川纵仁义,小娃父爱不曾缺失。

幼儿直觉最准确,环顾一圈,很快发现好人少,坏人多。正不知投奔何处,一眼看到青荷,当机立断,迈开两条小短腿,摇摇摆摆,走了过来。

如今满室皆冰,青荷面对罕见的、真心的热情,实在受宠若惊,急忙伸出双臂将女娃抱上膝头,只觉一股暖流充斥到心口。

听秋率先觉醒,登时秋风起兮秋云飞,草木黄兮恨翠微:“小夫人,何必装神弄鬼?世上哪里还有什么阿黑?”

叮冬大梦惊魂,登时冬雪纷纷,冬风凛凛,砍人专砍她七寸:“我就说呢,小夫人怎么形同鬼魅?原来经常白日撞鬼。”

恰在此时,怀中女娃不甘落后,怯生生地开口:“娘娘,什么叫做鬼魅?”

青荷微微一笑:“宝宝,你想知道?那好,娘娘来教。”

也不见青荷如何动作,只觉狂风骤起,吹得秋冬四眼迷离。恍惚之间,迎面飞来一仙,体迅飞凫,凌波微步,飘忽若神,罗袜生尘。动无常则,若危若安。进止难期,若往若还。

待波平风定,擦擦眼睛,定睛再看,青荷还是坐在原地,一娃在膝,笑容可掬。

秋冬大惑不解,只见川夫人张大嘴巴,眼中满满都是恐惧。

秋冬只觉是哪里不对,却又不知何处离奇。

正自毛骨悚然,便听女娃鼓掌大笑,满满都是天真无邪的童音:“娘娘,她们便是鬼魅吗?”

秋冬大骇,急忙看向对面铜镜:只见镜中两人,不,哪里是人?分明是鬼!高耸的云髻,已是披散开来,根根倒立,冲天而起。

得知真情,秋冬更是不寒而栗:“小妖精果然厉害,她若想要我们的脑袋,当真是手到擒来。”如此一想,头上静电,无限扩散,数串火花,噼里啪啦,如同爆炸。

川夫人更是面如土色:“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小妖精确是了得!也不知她的‘劈风神功’练到第几重?哎,两年前我便她斗不过,现下她武功又是突飞猛进,我更加得罪不起。”念及于此,满面赔笑,率先示好。

青荷做足了“势”,吓坏了三个八婆,这才满怀胜利的喜悦打道回府。

可是,静夜思之,只觉自己和一班小人见识,十分的无聊,十分的无趣。

回首往事,羡慕到了极致。羡慕从前爱龙如痴,羡慕从前不解人事。更是重生凌云壮志:“我堂堂正正大好少女,不思为国出力,偏偏和一群八婆置气,实在混的没出息。”

上一世,她虽尝尽人间辛酸苦辣,却因天赋异禀,身为学霸,尽显芳华。

这一世,生而为女,再高的学识,再强的实力,都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思来想去,不肯认命:“我的阿龙,本有通天彻地之能,虽是遭人排挤,处境低迷,依然全心全意投入为国为民之中。或许,守护阿龙,就是我这一世与生俱来的使命。既然如此,唯有全力支持阿龙,我才不枉度此生。”

可是,如何守护,从何支持?

陡然间,青荷想起秋冬头上静电,不觉突发奇想:“既然电改变了人类历史,我因何不能以此独树一帜?让人类用电,提前六百年?”

越想越觉此计甚妙,简直妙不可言:“历来穿越古代的男主女主,不是夺嫡,便是宫斗,目标太过利己,剧情太过单一。我的阿龙可不是凡人,我何不助他再创历史奇迹?如此一来,即能方便生产,又能娱乐生活,更让我中华持续引领世界最前沿。”

青荷说干就干,当即开战,挺着小孕肚持续奋战三天。

作为人类史的奇葩,青荷动脑能力有多强,动手能力就有多差,此等人类奇葩,创作出来的自然是奇葩产物——一张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发电机原理图。

青荷手拿设计图,踌躇满志,信誓旦旦:“历史书上说,‘电’的发明,整整经历了45年。即从1821年英国人法拉第开创电发明,到1866年德国人西门子制成世界上第一台工业发电机。倘若老天有眼,我只用5年,便能实现这一四十余年的跨越性巨变。”

她拿着图纸在阿龙屁股后面溜溜追了三天,追的阿龙头顶长出龙角,耳朵长出龙包。

阿龙头疼不已,心中暗道:“幸而过不了几日便是她的预产期,娃一出生,她便是想折腾,也怕有心无力。”

念及于此,阿龙才终于松开龙口:“磁是否生电,我不敢断言。青荷的意见,我却要牢记心间。”

为了安抚小妻,以免她一怒之下小产,阿龙更是拿出诚意,专门请来一位能工巧匠,据说还是鲁班后人。

面对史无前例的机遇,念及空前绝后的理想,青荷热泪盈眶,迎刃而上,拿出史无前例的工作热情,制定了一份前无古人的“发电计划”,投入到后无来者的“发电革命”之中。

她手拿设计图,从日出开始,对着这位“蜀班大神”喋喋不休讲了一个上午。却不料,直到青荷讲的嘴上长包、脚下长泡,这位“大神”都是一颗平常心,用一种淡漠的眼神,无动于衷地看着她,并欲将这种高姿态保持到夕阳西下。

总之,从头到尾,只有青荷一人说话。心比飞鸟、手似笨猫的青荷,终于无话可说,无比敬仰地看着动手能力无与伦比的“大神”,敬请“大神”示下。

却不料,大神看向青荷,终于说话,却只剩下一脸沉痛:“小夫人,事到如今,重要的不是‘磁生电’,要紧的不是‘电生磁’,比这更重要的还有一事。已是十万火急,迫在眉睫。”

青荷一头雾水:“造福百姓,改善民生,难道不是最最十万火急?”

“大神”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请问小夫人,你还嫌龙侍郎处境不够险恶?一定要落井下石,害龙侍郎至死?”

青荷素无政治头脑,闻言不仅蹊跷,更觉烧脑,半晌都转不过弯弯绕:“我只想造福百姓,怎么就成了陷害阿龙?”

“大神”痛心疾首:“咱们姑且不讲‘磁生电’、‘电生磁’能否造福百姓,咱们只说龙侍郎的身家性命。小夫人难道不知?日前龙侍郎的处境,已是岌岌可危。”

青荷闻言,大瞪双眼:“岌岌可危?阿龙因何绝口不提?”

“大神”几欲顿足捶胸:“这话龙侍郎怎会亲口说给小夫人?身为贤内助,小夫人本该全心投入,做到心领神会。小夫人且想,龙侍郎因何辞掉兵权,专心致力于无权无势、无利可图的万民实务?”

青荷更是云里雾里:“这不挺好么?阿龙难道不是乐在其中?”

“大神”恨恨不已:“龙侍郎不愿远征东吴,只想造福一方水土,因为与君上政见不合,是尔触犯君上之大忌。为规避风险,龙侍郎只好放弃兵权。”

青荷依然糊涂:“阿龙如此规避风险,有何不妥?再说,倘若君上对阿龙深信不疑,阿龙何必行此非常之举?”

“大神”咄咄逼人:“龙侍郎本就岌岌可危,岂料他的枕边人,深受龙侍郎大恩,不仅不急龙侍郎之困,反而将龙侍郎推向绝境。”

青荷大惑而特惑:“枕边人?阿龙何时又多了个枕边人?他这新宠,究竟是何人?”

“大神”一脸沉痛:“这还用问,自然就是你——龙小夫人。”

青荷难以置信:“我?我怎会陷害阿龙?”

“大神”满面愤恨:“小夫人何必明知故问?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龙侍郎至今未娶正室,以至于无有子嗣,不仅如此,小夫人还恶名远扬,更让龙侍郎雪上加霜。”

龙悦荷香

第四百八十六章 爱恨交加

龙悦荷香第四百八十六章爱恨交加龙爸洞烛其奸,又极其护短,断言小鱼儿定是被虐,上下齐摸,来了个全身体检。最后摸到鱼头,果然老大一个瘤。

顷刻之间,阿龙面沉似水:“这就是鱼儿百日,你这亲娘给他的见面礼?”

不过片刻,便把这不称职的荷妈,数落得体无完肤。

青荷自知理亏,低眉顺眼,一言不发,只敢心中暗骂:“我跟着阿龙跑了三年龙套,分分合合,聚少离多,吃遍酸甜苦辣,却是头回挨骂。还是为了一条鱼,想想就无限委屈。”

念及于此,心下愤懑:“这条鱼实在可恨,成天为他受苦受累不说,还要受气。何况,凡事有了开头,便要顺理成章。像我这么笨手笨脚,挨骂的日子还在后头。谁说母凭子贵?说这话,根本就是个傻瓜。这世间,根本从来就是子生母贱。”

想得越深,越妒越真:“再说了,从前阿龙都是手不离荷,荷不离手。事到如今,他那双手臂,已是三心二意。算来算去,小鱼儿就是罪魁祸首,令我吃尽了苦头。”

思前想后,不尽烦忧:“长此以往,以我的单一荷质,单纯荷心,一根荷筋,一路生娃,早晚必撞南墙。弄玉就是糊涂,还力劝我多子多福。实际上,生娃贤惠之路,只适合贤惠之人。她秀外慧中,丘山爱如至宝。我若东施效颦,只能又伤神来又伤心。”

内心挣扎,深刻反思,全力开展自我批评:“事到如今,贤惠路线指导之下,我一路生娃,不仅磕磕绊绊,还连累的自家娃绊绊磕磕。不行,再不能不能一条道跑到黑,必须浪子回头,痛改前非。”

如此打气,不生娃的理由十二分充足,更是信念坚定,手抱药碗,便要开喝。

阿龙跟进厨房,右手抱鱼,准备烧饭,口中不忘轻问:“青荷,今日可是去了宫中?”

青荷急忙停下手中药碗,先声回答:“闻听堇茶宣召,我才跟着紫薇入的宫。”

阿龙一阵静默,又轻声嘱托:“虽是君后亲召,依然要多加小心。切记,你纵然再是淘气,宫中府中均不可随意出入,现下非常时期,这些又是非常之地,都是进去容易出来不易。”

青荷闻言连连点头:“我晓得。”心中暗道:“看来卓云果然得了帝王通病,处处防着阿龙,处处都是疑心,越来越不信任,我更要处处谨慎。”

阿龙犹自不放心:“青荷,你太单纯,不懂人心难测。我只要你铭记在心,宫中府中,好人坏人,好事坏事,你一概不要掺和。”

青荷知道兹事重大,心底也是豁然开朗:“看来,宫中定有阿龙眼线,是尔我这次入宫,阿龙也是明察秋毫。当然,阿龙如此安插眼线,目的不是谋权篡位,而是正当防卫。”

思来想去,不再怀疑:“阿龙与堇茶已是心照不宣,达成的默契,已是甚为可观。是了,若是没了卓云信任,他二人都是如履薄冰,为今之计,只有宫中府中两厢联手,才能共抗强敌,才能立于不败之地。这可怪不得阿龙,自然也怪不得堇茶,都是卓云所迫,都是官场所逼。”

阿龙正要点火,忽见青荷手端药碗,神情古怪,举止离奇,又闻药香四溢,不禁诧异不已:“青荷,好好地你喝什么药?”

青荷深爱阿龙,自然毫不隐瞒,更是大言不惭:“自然是好东西。”

阿龙惊诧莫名:“什么好东西?却还吃独食?”

青荷乐不可支:“这个只能我喝,你却无福消受。这个可是绝世至宝,只要喝了它,我便再也无需生娃。”

话未说完,就见阿龙一脸黑线。青荷大惑不解:“阿龙和我说过无数遍,他再不想要娃,有小鱼儿一娃足矣,难道他也会心口不一?”

念及于此,不由心下大悔:“弄玉千叮咛、万嘱咐,告诉我此言此举,大逆不道,万万不可挂在嘴边,我还不信。如今倒好,不听弄玉言,吃亏在眼前。”

成婚三年,青荷不曾见过阿龙这样的黑脸,简直阴沉似水,黑墨翻天。

阿龙怒视她良久,这才恨恨说道:“我曾经年见你不到,心痛到无可煎熬!想起两年的别离,至今心有余悸!我失而复得,对你爱如至宝!哪里料得到,回府整整九个月,你却与我形同陌路!”

青荷不解,一声惊问:“阿龙你说什么?你是我夫君,最亲最近,我何曾当你是路人?”

阿龙大怒,悲愤难忍:“每晚我抱着你,你都拒我于千里!我不如去抱冰!冰都比你热!冰都比你亲!我只当你往事不堪回首,是尔不敢过分相逼,你却欺我太甚。我又何罪之有?你就这般百般抗拒?你就这样不想和我做夫妻?我倒想问上一问,你这般折磨我,究竟是因记恨,还是因为惩罚?”

青荷吓得魂不附体,一声呐喊响在心底:“我今日喝药,就是想放下包袱,与你做夫

妻。”念及于此,更是语无伦次:“阿龙,你自己说过,一娃足够,夫复何求,这样的话难道全部抛在脑后?”

阿龙闻言仰天大笑:“是啊!我是说过!可我因何那么说?不是出于真心!却是出于违心!如今只剩伤心!我只想问一问,自从娶了你,我得到过什么?你给过我什么?凭什么这般对我!”

说到最后,怒不可遏,抬起手掌,出手如电,青荷手中满满的一碗汤药,登时被打翻。

说来也是奇怪,药一沾地,登时窜起一道蓝色火焰,更闻到一股焦糊的味道,分外刺鼻。

阿龙大惊,念及危情,怒气全无:“青荷,这哪里是药?分明是剧毒!究竟来自何处?”

青荷心底一颤:“奇燕!奇燕给我的!”

阿龙闻听此言,杀气充斥着一张脸:“从今以后,你必须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哪也不许去!那个奇燕,再也不许见!”

言毕,更是铁青着脸,再不言语,怀抱小鱼儿,提气上纵,飞身出门,转瞬踪迹不见。

青荷无极震惊。不知过了多久,还呆呆看着满地碎瓷,满地药渣,汤汁浸染,看上去一片繁华。抬头望天,夕阳西下,缀满落霞。

悲伤洒落,心下疑惑:“何为爱?何为家?”却不知晓,只知一事:“断肠人从不在家,爱永远都在天涯。”

忽然想念儿时的弹弓,幼时的帆板。曾经的无忧,如此遥远;向往的无虑,一去不返。

哀伤岁月无情,痛恨蜀道难行。快乐再也无缘,厄运忧患丛生。

幸福就此断送,只剩心中不平:“我知道,这不怪阿龙!可是,难道怪我?若不怪他和我,却又是谁的错?”

快乐去而不返,只剩心中不忿:“天地不仁,刍狗万物!我是刍狗,何罪之有?”

苦思良久,终于不再纠结自己是否刍狗,无限悲凉,刻骨铭心:“我又一次被抛弃,便如当日在南虞!不同的是,他再不会谅解!只为区区一件小事!可笑啊可笑!可怜啊可怜!便是他尽释前嫌,我难道就能容忍?何况,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谁知还会滋生何等可笑又可怜?纵然我肯容忍,他肯一忍再忍?”

冥思苦想:“天下之大,却无容身之地?”

左思右想:“天下之大,确无容身之地!我不能待在西蜀,不能逃回南虞!不!我有地方可去!天坑!那里有花有草,有树有果,有吃有喝!还有桃桃!”曾几何时,那是她做梦都想逃离的地方,事到如今,却成了她幻想的天堂。

阿龙终是抱鱼儿归来,站在窗外。

放眼望去,她还在厨房孓然独立,依然保持着离别之姿态,仿佛盼着地久天长,仿佛追求地老天荒。

他不由得一阵心酸:“她不过只有十八岁,已是为我受尽委屈。即便如此,依然一片真心待我,已是十二分难得,我怎能过分求全责备?”

正要跃上前去相见,忽见青荷的身姿歪了两歪、晃了两晃,又听她口中自言自语:“我已实在太累,需要上床小睡。是了,我和小鱼儿,以后回了天坑,也许再也无床可睡。”

果然,青荷转过身去,满怀疲惫,缓缓走向楼梯,缓缓走进卧室,向床上一倒,便进入梦乡。转瞬之间,比阿龙怀中的鱼儿还要睡得四平八稳。

沉入梦里,再无纷争,再无悲痛,再无伤心,再无失意,本是不尽圆满,却生生被阿龙亲醒。

那种痛苦,便如饱受满清十大酷刑。

困得要命,却又睡不消停,愤慨之余,比清醒之时还要怀恨。

阿龙这个始作俑者,居然口出怨言,率先打破沉默:“青荷,说你多少回,睡觉不穿衣,穿衣不睡觉。家规最要紧,你怎不上心?”

青荷神游在困顿之中,分不清现实和梦境,更把傍晚的纷争忘得一干二净,无限懊恨之余,更要无理搅三分,甚至振振有词,咄咄逼人:“我都困成这般,还管什么家规?你就是把我的脸打成屁股,我也不会记不住!再说了,你倒想想看,不过是养个娃,一会儿喂奶,一会儿把尿,一会儿脱了穿,一会儿穿了脱!当真是‘生不如死心不甘,费心费力费时间’。”

阿龙嗔怪道:“自从小鱼儿出生,晚上把尿,都是我一人独挑。喂奶之时,也是我将娃递到你手,何需你起床?何需你穿衣?”

青荷本就困得一塌糊涂,再加上阿龙言之有理,自然无言以对。理屈词穷之后更加愤愤:“万籁俱静中,酣睡入梦时!他却‘颠倒黑和白,深夜要喝奶’!真真是‘一条鱼吃饭,全家不安眠’!我想断奶,你又耍赖!光疼儿子,不疼小妾!他倒睡得香,躺着卧着吃。我却抱着他,一边磕睡,一边做梦!那滋味,怎一个苦字了得?”

阿龙登时震怒:“你想给小鱼儿断奶,想都别想!

元臻、灵含母乳吃到一岁半,我的鱼儿再不济,也要吃到周岁。”

闻听此言,青荷更是怒不可遏:“还要煎熬九个月,何时熬到头?”

怒到极点,困意全无,瞬间醒悟:“怎么,原来一切不是梦,而是王者归来的阿龙?他不仅归来,而且还带回来满满的爱?怎么!他既往不咎?他冰释前嫌?他并未始乱终弃?既然如此,我又可以随心所欲。”

登时,欢天喜地,笑不可抑。转瞬,青荷又怒不可及:“他回来和解,却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小鱼儿!我亭亭玉立一支荷,斗不过咿咿呀呀三寸丁儿!居然连吃败仗!甚至满盘皆输!无所寄颜!无地自容!”

恨到极点,灵光一闪:“小鱼儿如此专宠盛宠,我即便忍气吞声,迟早也被打入冷宫。”

这般一想,生生急出一头汗:“还不趁着小鱼儿暂时打盹,实施战略反攻?更待何时?却做个没醋点、少醋品、缺醋格、低醋商的醋罐子,毫无心机,自毁前程,实在是醋令智昏,愚昧之极。”

念及于此,咽泪装欢:“阿龙!你大人大量,千万不要小肚鸡肠。我不过一时糊涂,不曾细思量。你也知道,生娃易如反掌,养娃难于登天。但分想一想,我便寸断肝肠。不过阿龙放心,再是艰难困苦,但凡阿龙想要,我一定全力以赴,排除万难,奋战在生娃第一线。”

阿龙捧着她的荷颜,宠溺无限:“民间之女,哪里像你?素来领一个、背一个、抱一个,手里活计不耽搁。”

青荷满面羞惭:“确实如此,弄玉便是这般通天彻地,我虽望尘莫及,却要倾力看齐。”

阿龙微微一笑:“你也不用为了生娃记挂于心。我早说过,我爱你,无底线。只是你今后再不要去见什么奇燕,我这位师姐虽是好人,却生性孤僻,不通人情,不解人意,更是实在危险。今日我亲自见过她,她虽已答应我永不害你,可是谁知她会不会心口不一?”

青荷再不去想那致命的奇燕,只想挽回挚爱的阿龙:“实际上,并非我与你为仇作对。自从生了小鱼儿,我便如从天堂掉进地狱,从前那些噩梦,早已不切实际。我便是想做噩梦,都没时间。其实,我每时每刻都想特别想要阿龙,只是太困,头一挨枕,就睡得昏天黑地。”

阿龙闻言大喜,笑不可抑:“你倒是深藏不露,若不明言,我根本看不出来。青荷大可放心,咱们再不会生娃。”

青荷大喜过望:“此话当真?天上会掉馅饼?我还被侥幸砸中?”

阿龙闻言张口结舌,半晌才说:“天下奇葩,进我龙家!自己不能生娃,居然满脸笑开花!”

青荷登时满面娇羞:“我知道,定是我寒热双毒未清,是尔再不能生娃。既然如此,是不是再也不能与你做夫妻?”

阿龙朗声大笑,更不愿煎熬:“青荷!说你奇葩,你便不能自拔,你想到哪去啦?也罢,今晚好生做回夫妻,也省的你整日胡言乱语。”

三年以来,他这夫君,当的实在艰辛。每日拥荷而眠,只要她醒着,从不敢过分亲近。

尤其是刚从东吴归来,阿龙半分越界,青荷都会惊恐无限,噩梦连连。生鱼之后,更因惧怕生娃,如卧针毡。

谁人能知?谁人能想?阿龙守着绝世美人,却苦过光棍,何等不幸,何等霉运?

眼见爱妻变脸,无限娇憨,阿龙喜出望外,刹那之间,欢情如百鸟齐鸣,爱欲如万马齐奔。

一张黑脸,立马阳光灿烂,夺人双眼。阿龙费了好大的气力,才能屏着呼吸,终于说出一语:“青荷,你刚才都做些什么梦?梦中可有我?”

青荷一双大眼睛又黑又亮,满满都泛着精光:“阿龙,与你干系不小,咱们西蜀别的都好,就是我每日穿衣脱衣烦恼。新政推行足足二十年,服饰理念不革新,还这般因循守旧。一点儿都不懂以人为本,一点儿都不求与时俱进。穿起衣服,还里三层外三层,又多又厚又繁琐,又闷又热又啰嗦。我一怒之下,便在梦中偷学裁剪,做理想中的蜀锦羽衣,解一扣而脱全身,堪称省事之精品。”

阿龙闻言大笑,更加神魂颠倒,颤抖着双手,执行脱衣家规:“依我之见,不如省省你小脑瓜,当真如此,我便乐趣全无,岂非吃亏甚大?”

青荷大惑不解,看向阿龙,眸如闪星,唇若樱红,面若桃花,眼波微横,百媚俱生:“阿龙,什么乐趣,什么吃亏?”

阿龙如痴如醉,嘴唇贴向她耳际,又喃喃细语:“难得青荷回心转意。娇荷不喜衣遮体,我喜娇荷不穿衣。穿衣脱衣都随你,长短薄厚各随意。自爱娇荷自裸衣,莫管他人身上衣。”

青荷娇羞无限,仰着小脖颈,闪着大眼睛,盼着他速速解衣:“阿龙,我自不喜穿衣,如何管过别人身上衣?”

龙悦荷香

第四百八十九章 天才白痴

龙悦荷香第四百八十九章天才白痴阿龙得知青荷不在殷府,片刻不敢耽误,道了一声叨扰,急忙飞身上马,更是风驰电掣,转眼不见踪迹。手机端

丘山夫妻、黛岩母子,无不看的瞠目结舌,面面相觑。

阿龙忧急无限,一路寻到五鲤湖畔,可是哪有青荷一丝踪影?

回奔路上,心下暗想:“她莫不是气得发傻,一时糊涂去找了堇茶?”

忧心忡忡,一路奔向蜀玉宫。临近宫门,理智恢复,急勒战马,极力平复焦急的内心:“这段时间,君上本就看我不顺眼,加之瘟疫横行,他连日操劳不得修整,我怎能不分轻重,为了区区家事惊动全宫?”

可是,青荷又不能不找,正在犹豫徘徊之际,数匹快马急行而出,阿龙躲在暗处,仔细一看,为首的居然是卓幕。

原来,卓幕也是记挂疫情,上报完君主,又连夜奔赴医署。眼见阿龙浑身是水,满头是汗,抱着儿子躲在暗影,卓幕不由大吃一惊。

卓幕此人缺点少、优点多,不抽烟、不喝酒、不贪财、不好色,除了干活还是干活,而且热衷于这种艰苦的生活。

因为在枯燥单调的背后,隐藏着一个巨大的诱惑——青史留名。如今,蜀民对他的仰慕,几乎赶上当年的阿龙。

虽是如此,卓幕更有一样最难得,那就是对阿龙的朋友之义,从未因阿龙的受挫而变质。他驱马上前,口中急问:“阿龙,匆匆入宫,有何要事?”

阿龙为寻青荷,再顾不上拘什么小节:“阿幕,青荷可曾入宫?”

卓幕体贴入微,念及青荷入宫必经此门,急问守门宫人:“龙小夫人可曾来过?”

早有宫人回禀:“启禀幕王,龙小夫人不曾来过。”

眼见阿龙怀抱娇娃,惊急无限,卓幕深受感染、关切至极:“阿龙,嫂夫人临行没有告知她去了何地?”

阿龙心急火燎,答非所问:“她没来更好,我再四处找找。”

卓幕闻言面色一凛,转过身急命乐田、乐都:“休要跟着我,速速带人四下查询,速速寻到龙小夫人。”

阿龙心下跌足:“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都怪我关心则乱,只要有了乐田、乐都,不出三个时辰,青荷出走之事定要闹个满城风闻。”

卓幕发号施令已毕,更是体察龙意,转回身来,对阿龙莞尔一笑:“阿龙,勿忧!勿扰!嫂夫人不过小孩儿脾气,偶尔撒个娇,不会远跑。一会儿找到,床上哄一哄,自会欢好。”

阿龙明知卓幕的好意,却在心中一声苦笑:“阿幕,你总是认人不清。你当我的青荷,是你的曼陀?”

四处寻荷不见,阿龙急如热锅蚂蚁。风刮得更急,雨下得更大,小鱼儿聆听风雨交响曲,做起白鹭飞鱼梦:他在湖水中鱼儿一般游泳;鱼儿在天空白鹭一般飞翔。

阿龙无奈,唯有抱着爱子纵马回家,现行安置他,更是心乱如麻:“青荷断断不该为几句责骂,就跑回南虞老家。她回了南虞,难免又被她父君扣下,小鱼儿更是有爸没妈。”

过度焦急,反而冷静:“她真心爱我,曾亲口承诺,永远不会离开我。她向来一条筋,怎会不守诚信?”

念及前痛,又自我否定:“不对,她越是一根筋,便用情太真,便伤的越深,越要违背前盟。”

略一转念,又自我安慰:“不过,她心高气傲,未必便会逃跑。她与小鱼儿争宠,岂能就此甘拜下风?再说,负气找闺蜜,使性回娘家,此种怨妇之行,她自然不屑一做。”

这般想着,心有稍安,又将房前屋后转了个遍。

卧室没有!书房没有!厨房没有!厢房没有!桃树没有!房顶没有!院墙没有!地窖没有!

风渐行渐止,雨渐下渐疏。突然,阿龙一眼望见大秋千。冷风吹过,影影绰绰,上有一人,哆哆嗦嗦。

阿龙脑中灵光一闪,疾飞而至,定睛一看,不是青荷,却是哪个?

怎么,她居然瑟缩在大秋千上?怎么,她居然睡着了?居然睡得比小鱼儿还踏实?何止心大?简直没心没肺!

不,她是寒毒发作,不及进屋,便已昏迷。可怜她浑身上下淋个透心,连睫毛上还挂着数滴雨珠。不,不是雨珠,定是泪珠。

阿龙强忍心痛,一个箭步,便抱起爱人,直奔屋后温泉。不及脱衣,便将她冰冷的身躯泡进热水里。只一转眼,两人已是贴的严丝合缝。

风雨之中,睡梦之中,凄凉无助,惊吓过度,青荷变成常春藤树,千般旖旎,万般妖娆,缠住阿龙钢筋铁骨。

自从青荷归蜀,每每上床常常拒他千里之外,很少和他大胆亲热。

阿龙再也熬忍不住,热拥烈吻,紧怜密爱。他硬翘的唇,勾人心魂,一股松香,弥漫她的口,荡漾她的心,让她找不到回家的路。

他的吻渐渐游移,不知所终。

她的身在飞扬,她的心在歌唱,她的血在奔淌。

一时间,雾迷风起,云雨不歇。龙腾凤翔,纷飞起舞。似乎踏上熟悉小路,飘至丛丛翠竹,沉入五鲤之湖,更是万劫不复。

睡梦之中,她像个溺水者紧抱着他,似是抓住救命的浮木。忽闻悦耳之音,似是一首古老的歌谣,萦绕在耳边,悠扬飘忽。

他看向她,她依然酣睡,眉黛略含羞,朱唇暖更融。气清兰蕊馥,冰肌娇无骨。发垂髻微乱,缱绻意难顾。

恰恰莺啼,不离耳畔。吁吁娇荷,吐气如兰。羞云怯雨,颠倒乾坤。樱唇微张,星眸睡眼。雪峰荡漾,蜂腰婉转。涓涓甘露,细细香汗。

他抱着她,不知几度翻转,不知几度留恋,不知几度缠绵,依然痴痴舍不得放手。

忽闻前门有异动,又有士兵闻声回禀,阿龙陡然从天堂回到现实,急忙穿衣起身查看。

原来是乐田、乐都,二人都被淋成落汤鸡,虽与阿龙同级,因奉卓幕之命,见了阿龙却不敢摆谱:“我等将缘城寻了个遍,只是无功而返。不知龙小夫人现下可曾安然回府?”

说话之间,前门又闪进一人,原来丘山身披蓑衣,头戴斗笠,心急火燎,奔进院来。

阿龙平生第一次如此羞惭,只想找个地缝钻。急忙一一致歉,一一拜谢,一一送别。

阿龙返回温泉,青荷依然睡得酣然,一张小脸红扑扑,全不知把她那夫君急得神魂颠倒,更不知把整个缘城搅得天翻地覆。

阿龙看着看着,不由心下一痛:“她寒毒至今未清,今日受寒又是寒毒在作祟。”

念及于此,紧紧抱着她,替她缓缓输入真气。

青荷置身温暖,终于醒转,想要翻身抻个懒腰,不成想一拳打中阿龙的黑脸。

困顿中好容易睁开美目,一眼见了阿龙,撇着小嘴便开哭,那娇媚之态,妲己看了都要自裁。

不仅如此,她醒来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阿龙,我没破你家规,你可不兴骂我,更不能打我。”

阿龙被哭得心痛肉痛,急忙做小伏低:“青荷,都是我不好,你打我骂我,我都依你,只要别再抛下我。”

青荷见他服软,顿时有恃无恐。想到一年的苦难,念及一年的心酸,再也熬忍不住:“也不知谁抛谁弃谁?你心里只有儿子,早将我忘得一干二净。”

阿龙悲愤难忍:“你怎蛮不讲理?你难道不知,我爱小鱼儿,本是爱屋及乌?”

青荷涕泪纵横:“你哪里是爱屋及乌?根本就是爱乌恨屋,伤及无辜!”

阿龙抱着爱妻,良久无语。

青荷呆呆看他半晌,忽觉自己的身体异样,她既然已为人妇,对男女之事已经觉悟,更是大怒:“你居然趁人之危?”

她气愤已极,推开阿龙起身欲走,却又被阿龙拦腰抱住:“大半夜的,又下着雨,你往哪儿里去?”

青荷的声音冷过冻雨:“谁要你管?反正我蓬头垢面,反正我瘦骨伶仃,反正你不爱看。”

阿龙怒急攻心:“当时不过一句气话,你何必以牙还牙?我不爱看,怎会和你死缠烂打?”

青荷气急败坏:“何必口是心非?你可能爱我?你如何爱我?自从嫁给你,哪一天不是殚精竭虑?那一日是我想要的生活?”

言毕,不改初衷,一意孤行,夺路欲走。

阿龙紧抱不放,连连追问:“青荷,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何不与我明说?让我真心补过?”

青荷实在逃不脱,两眼望向天空,声音如迷茫的天马:“我自小在宫廷长大,受够了管辖,从没有自由。我讨厌管辖,只想要自由。好容易嫁个夫君,自认为否极泰来,偏偏给我管辖,恰恰夺我自由。”

阿龙佯装愤怒:“都是泰格宠溺过度,惯的你身在福中不知福。我且问你,从小到大,包括我在内,你受过谁的管辖?睁大眼睛好生看看!民间女子如何长大成人?如何相夫教子?那才是只有管辖,那才是没有自由。”

青荷怒不可遏:“你不是民间之男,我不是民间之女。你我是你我,别个是别个,根本没有可比性。你矢志不渝,我不改初衷。你后悔娶我,我即刻让你解脱。”

阿龙紧抱不放,浑身战栗:“我确实后悔,简直追悔莫及:管教你太少,纵容你太过,惯得你一句话都不让我说!”

青荷逃不脱,转过头来看向阿龙,一半轻蔑,一半怜悯:“你随便说!没人拦着!我倒要问问,你当初因何娶我?不要说因为爱,我不傻也不呆!”

阿龙满面怒色,咬牙切齿:“你就是傻!你就是呆!我娶你只因为爱!”

青荷嗤之以鼻:“我听不着,我看不见!”

阿龙恨恨说道:“那就好生听,那就仔细看!”

青荷怒到极点,一声轻笑:“你无

法自圆其说,我却心知肚明:你娶我已悔恨不已。”

阿龙连连摇头,据实相告:“我从来不曾后悔,只是偶尔有些失望。这本无可厚非,只要是人,只要成婚,都会生气,都会产生这种心理。”

青荷沉吟片刻,下定决心,刨根问底:“你因何对我失望?”

阿龙连连摇头,实话实说:“不是对你,是对我自己。现实远不同理想,理想更不可奢望。无论成家,无论立业,都是一个道理。我年过而立不曾娶妻,不代表我对婚姻毫不渴望。恰恰相反,我一直都寄以厚望。你应知道,我看重你,已经超过其他的向往。”

青荷亦点点头,自以为是:“我得过且过,无的无标。你追求完美,井井有条。咱两截然不同,难免你走阳关道,我走独木桥。”

阿龙摇摇头,轻拥她入怀:“青荷,你虽聪明,却也傻到极点。我们表面虽是南辕北辙,骨子里却殊路同归。只因你铁石心肠,从不读我心,从不解我意,更不懂我情。我虽偶尔对己失望,更多的是为你痴狂,夫妻本该这样。你却只看表象,不思真相。现实虽与理想不一样,只要有了你,残酷的现实就比完美的理想更欢畅。”

青荷只管追忆一年多的育儿苦难时光,并不觉欢畅,更是涕泪满衣裳:“阿龙,你不必对牛弹琴,我也不愿痴心妄想。其实,我很简单,没那么多奢望,没那么多梦想。只想自由自在,只想无拘无束,去长江游个泳,去茶山吹个风,一觉睡到自然醒,一曲弹到蜀山行。至于吃的是牛肉还是柑橘,穿的是绸缎还是布衣,住的是高楼还是草房,根本无关紧要。”

阿龙轻吻她的泪眼:“你说的我都明白。正如你之所想,我本和你一样。虽然匪夷所思,虽然离经叛道,却都是你我想要。今日我向你立誓,别的保证不了,你的向往,早晚有一天都能如愿以偿。”

青荷摇摇头,泪如雨下:“你凌云壮志,爱民如子,自然无暇对我多思。堇茶无数次提醒于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却至今身无所出。你口上不说,心里怪我。实话实说,怀不上娃我也难过,虽是得过且过,只因无可奈何。”

阿龙闻言一惊,急忙耐心开导:“俗世俗言,能随波随波,能逐流逐流。随之不成,逐之不得,何必想那么多?不如听之任之,容之过之。你难道不知,我嘴上不说,心里却如是想:‘子嗣怎能与爱妻同日而语?’你怎不明白?我待小鱼儿好,便是待你好。你扪心自问,是应相信爱你的夫君,还是该相信那些践踏你的俗世凡人?”

青荷泪眼模糊:“你宠我爱我之时,我自然信你。你责我骂我之时,只好求教世俗。”

阿龙替她擦掉眼泪,自己却泪眼模糊:“今日是我不对,让你多心。我只是焦虑太过,愁肠百结,无处发泄,才会迁怒实多。”

青荷闻听泪不敢流:“阿龙因何这般焦虑?”心下暗道:“阿龙素来心大,便是天塌了他都能一笑置之,今日因何如此忧心?”

阿龙真情流露:“实际上,我一直瞒着你。缘城瘟疫,已是日盛一日。染者成千上万,不可胜数。眼看无数苍生罹难,如何不焦虑?”

青荷闻言一惊,看向阿龙,只觉他呕心沥血,形容憔悴,心下不由暗暗心疼:“这就是我的阿龙,卓云打压他,同僚排挤他,朋友疏远他,他都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如今瘟疫横行,伤及人命,他便流露本性。”

只觉一股暖流在心头翻涌:“如此英雄,是我夫君,我何等幸运?何必为区区小事郁闷于心?”

念及于此,急他所急,想他所想:“原来如此。我今日抱鱼出门就见家家关门闭户,更听哭声不绝。我昨日还听弄玉说,疫情极盛,传染极强,疫者发热头痛,脸面潮红,痰结咳嗽,呼吸紧迫,结膜充血,骨涎逆涌,喀吐不已,遂至嗽血,甚至呕血、便血、衄血。只是我当真想不到,瘟疫如此猖獗,燕神医难道都是束手无策?”

阿龙一声长叹:“我不仅请来奇燕,更是请来花仙。奇燕倒是医术高明,‘花仙’更是妙手回春。他们反复查询疫情,断定此乃鼠疫。更是断言,疫情十分凶险,倘若少有怠慢,死者定将不可胜数。”

青荷连连追问:“‘花仙’可曾配制出药方?”

阿龙点头又摇头:“他已寻得秘方,配置良药,但仅能救治轻微、体格强健的病人,不能解决源头,治其根本。是尔瘟疫肆虐,依然难以阻遏。”

青荷闻言更生疑惑:“不过刚开春,天气乍暖还寒,瘟疫因何便能如此横行?”

阿龙英雄扼腕:“我翻遍典籍,查找先例。前颂先后历经五十次疾疫,大多发生在春夏之间。其中,五次疫情极盛。直入庆历八年春,便与本疫相仿,足足经年未能得控,受祸惨甚,死者超过百万,贫不能葬者不计其数。缘城倘若如此发展,后果不堪设想。”

龙悦荷香

第四百九十章 杀刮存留

龙悦荷香第四百九十章杀刮存留青荷心下忧急:“阿龙,可曾查出疫情根源?”

阿龙如实相告:“据‘花仙’说,罪魁祸首是饮用水源。手机端”

青荷忧愁满面:“蜀都人口百万,大小水源成百上千,不知如何被污染?”

阿龙忧心忡忡:“我正在调查污染源,更不知如何改善。祸不单行的是,卓云无计可施,居然迷信方士,求助巫蛊。更可恨的是,有几个道士受人指使,更唯恐天下不乱,居然扬言:瘟疫流行只因蜀后来历不明、行为不端。”

青荷大惑不解:“瘟疫又与堇茶何干?”

阿龙眉头紧蹙:“方士占卜,只说东方有一妖星,助吴行凶,秽乱后宫。后宫之中,只有君后是吴人,如此说法,自是剑指堇茶。”

青荷恨恨不已:“自不必说,始作俑者,必是卓卓。”

阿龙微微颔首:“这些人固然用心险恶,可是瘟疫一日不除,便要为祸西蜀。”

青荷若有所思,心之所至,忽闻远处笛声悦耳悠扬,瞬间想起母亲。陡然醍醐灌顶,一声娇笑:“阿龙,不用着急,我有办法。”

阿龙又惊又喜:“青荷,有何妙计?”

青荷柔声说道:“我母亲说过,一个国家的振兴,一个城市的发展,和生儿育女,几无两样,要经历无数阵痛。譬如缘城,曾因贪官盛行、豪强暴虐、田产不均、贵贱不等,以致贫富悬殊、天怒人怨。再到人口集聚、污染横行、瘟疫肆虐,都是各种诟病累积。”

阿龙连连点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历次发展郅酷绝非偶然,必须不断博弈、不断斗争、不断化解、不断融合。”

青荷微微一笑:“无论是何种疫情,必须查找根源,才能对症下药,才能治标治本。我细细想过,缘城百万人口随意排放的污水,就是元凶。缘城人口越聚越多,越布越密,污水排放,肆意横流,是尔污染了城市水源。所以咱们当务之急,想要治理源水,必须先治污水。”

阿龙皱着眉头说道:“此话言之有理。只是多年以来,千家万户都是沿着街坊沟渠直排,排污涉及广泛、布局分散,如何治理?”

别看青荷小小年纪,水利大师非她莫属,如今重拾老本行,更是如数家珍:“我六岁之时,悦城也曾遭受瘟疫,罪魁祸首便是污水,加之北鞑恶贼推波助澜,差点遭受灭顶之灾。”

阿龙奇道:“北鞑恶贼也曾落井下石?”

青荷点头:“是啊,那年悦城初夏之疫,比缘城尤盛。疫情一发,唯恐天下不乱的“凤焰”便勾结北鞑,将上游污水与下游饮用水源连通,导致瘟疫横行,肆虐不止。”

阿龙闻言,面上一凛:“如此说来,此次缘城鼠疫,极可能也是北鞑趁虚作乱作乱。既然如此,我更要查个仔细。”

青荷一笑莞尔:“当年父君日以继夜,苦思良策。后来掌握了诀窍,解决疫情的重中之重,便是合理治污,保住江泉河湖。我觉得,缘城地势高低错落,此中地形地势,倒是利于将污水从高向低重力收集。”

阿龙疑问又生:“污水量大、流广、分散,如何做到重力收集?”

青荷娓娓道来:“这个说难不难,说易不易,只需沿长江、陵江两岸铺设污水截留干渠,将千家万户污水依山就势,以重力流统一收集,处理之后,最终排入长江下游。如此一来,上游的泉水、湖水、河水、地下水,可永葆洁净,心怀叵测之人更难乘虚而入,瘟疫再会不肆意流行。”

阿龙欣喜若狂:“此法甚妙,明日一早,我就向卓云禀报。”

青荷胸有成竹,锦上添花:“我在缘城地图上画出污水截流方案,阿龙明日拿着图纸讲给卓云看,那样岂不更加形象,一点就通?”

阿龙满面喜色,忽又转喜为忧:“此法固然妙,但是,截污工程声势浩大,不知要修到何年何月?卓云便是肯信,不知是否有这耐心?举例来说,五鲤湖引水,足足费时半年。馥江引水,耗时更多。可是,卓云生来性急,倘若不能立竿见影,当真难以说服他。更何况,时光如电,岁月如梭,春去夏来,转眼酷热,不知百姓能不能熬得过去?”

青荷一面勾勾画画,一面出语安慰:“阿龙不必忧心,咱们可以多管齐下。你可以联合卓幕向卓云请奏,将皇城司军、守城禁军、城周厢军调集过来,统统刀枪换镐锹;再号召百姓,自力更生,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倘若军民其心,分别在两江沿岸、中心城区,多点、多线、多面投入,三月之内,酷暑之前,定能大功告成。”

阿龙闻言,满面欢颜:“正是,卓云聪明绝顶,又极度关心疫情,放着如此良策怎会不采用?”

青荷更是趁热打铁,不厌其烦:“阿龙,你这工部副部长,定要严抓工程保质保

量,让污水截留与排除通畅。另外,污水不同于清水,实在肮脏,不仅必须地下流淌,还要考虑雨水混流。切记,倘若一环出错,全城受害。是尔,需将排水沟渠上盖石条,做好密封隔离,一为阻绝污废,二来断绝恶臭。”

阿龙连连点头,微笑补充:“我已经想好,治污期间不妨以远水解近渴,赴长江、陵江上游取水,下游水源禁止饮用,以此遏制瘟疫源头。”

在阿龙的不懈努力之下,卓幕、卓云先后被说通,截污防疫工程进展极其顺利,立夏之时,疫情便已初步得控。

堇茶不仅未被废,而且稳坐后位。她一高兴,再次派紫薇宣青荷入宫。

两女经年不见,相谈甚欢,夜已至深,青荷本欲打道回府,堇茶心下不舍拼命苦留:“荷妹妹,你这一走,咱们相见又不知何年何月,今日不如就在此过夜。”

青荷也是爱茶情切,念及阿龙全心全意攻坚瘟疫,轻易不会归家,索性铤而走险。

不料,二人哄了元臻、元竹、小鱼儿入睡,方才消停下来未说几句,便听紫薇、紫菀急急来报,都是喜忧参半:“启禀君后,君上驾到。”

要知道,卓云白日勤于政务,晚间宠幸卓卓,已是数月不曾光顾“观茶宫”,奈何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今晚驾到。

青荷不尽惊悚,心下暗惊:“卓云本就提防阿龙,更不待见我,我在此过夜绝不能让他知晓。”

可是此刻出宫,很容易被卓云的贴身侍卫发觉。堇茶灵机一动,令青荷抱起小鱼儿偷偷躲进隔壁偏殿。

话说卓云,难得疫情得解,自是龙颜大悦,既然心情大好,登时念起发妻,不由旧爱重提。

眼见元臻、元竹睡熟,卓云吩咐內侍抱之速去育儿房,自己则忙不迭抱堇茶抢上床。

夜深人静,云茶交颈,皇权不如枕边风,但愿沉迷不愿醒。

心知紫艾、紫箨守在殿外,青荷无路可逃,心底暗骂:“卓云啊卓云,色君啊色君。天敌啊天敌,克星啊克星。我这运气实在差,卓云一年冷落堇茶,偏偏今日想起她。”

不知几番云雨,卓云睡眼惺忪,半梦半醒,口中不忘吟诵:“床头故茶芳,床尾故情郎。举头望明月,低头闻茶香。含笑戏帷帐,青丝睡霓裳。春风送十里,不如茶花畅。”

堇茶含笑含羞:“阿云,几日不见,你越发让我刮目相看。”

缘城疫情得控,卓云了却大事一桩,人逢喜事精神爽:“堇茶,你才让我震惊不已。不愧是我发妻,你这床技,天下第一,每次都让我魂飞万里。”

堇茶娇羞不已:“阿云越发没了正形,一出口便让人无地自容。”

卓云喜乐无极:“要说没正形,谁能赶得上你那闺蜜?那个小荷妖满脑子都是媚术,骗的阿龙迷迷糊糊。”

青荷功力深厚,耳力极佳,隔了数道门、截着数道墙,居然也是听到了此话,不由心底怒骂:“卓云!我何曾招你惹你?你敢倒打一耙?”

卓云怎知隔墙有耳?更不知青荷已是今非昔比,其功力之深厚,早已超过一流高手,能够轻而易举地倾听到夫妻夜话。犹自滔滔不绝,不吐不快:“我却始料不及,她虽妖媚无形,更与博赢纠缠不清,又害我的贤臣阿龙,居然有本事与瘟疫抗衡。一年以来,我一直犹豫不决,对她是该留还是该杀。我若留着她,阿龙便不会以我为大。我若杀了她,阿龙更要和我反目成仇。这次之后,我更是进退维谷,她也算有恩于西蜀,我更是难下杀手。”

堇茶眼望夫君,再一次温言惜语,替闺蜜求情:“阿云此言差矣,青荷爱国爱民爱君,怎会唆使龙侍郎反对阿云?这次能有效遏制瘟疫,说来说去还是要感谢青荷,是她想出来的好主意,是她夫君不余遗力,才救了阿云之急。如此说来,他夫妻可是立了大功,应该好生奖励,怎能置之于死地?”

卓云点头又摇头:“阿龙的好,我都知道。至于小荷妖,那可要另当别论,你放心,我绝不会放任。”

堇茶闻言心下一惊:“青荷素来夫唱妇随,并无过错,怎能罚其无罪?”

卓云不说青荷,只说阿龙:“阿龙确是并无大过,他虽然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固执己见不肯东征,可是他为了西蜀,半生戎马倥偬。从前更是为了拥戴我,舍死忘生,殚精竭虑。最近虽不听我话,却也能上能下,为国为民,心胸豁达。我心如明镜,放眼朝堂,除了卓幕,谁比他更忠诚?你说得对,阿龙这样的人,是该重用,而不是一味打压。但是,我也不能凡事由着他。”

堇茶欣慰一笑:“阿云乃圣明之君,堪比尧舜。”

卓云却连连皱眉:“可惜,阿龙虽是大好男儿,却实在运气差,娶妻不贤,识人不淑。他本是我西蜀

重臣,如今错收博赢之妇,错养博赢之子,逃不开里通外国的嫌疑,传出去更是好说不好听。堇茶,你也知道,阿龙所作所为并不仅仅关乎自己,更是有损我西蜀名声。”

青荷闻言怒极:“恶棍!淫君!凭你也敢盗世欺名?”

堇茶出言开解:“阿云,世事无常,世态炎凉,谁能尽善尽美?阿云何必求全责备?”

卓云深深蹙眉:“不是我求全责备,实在是你那闺蜜一无是处,留着她难免后患无穷。”

堇茶连连摇头:“阿云此言差矣。我那闺蜜虽是顽皮,却对咱西蜀有百利而无一弊。论其人品,其心美过其人。她不仅良善多仁,还善于借古喻今。她在关键时刻,提出源头保水、污废治水、洁净用水三大“水战略”,终是遏制了瘟疫,解决了迫在眉睫的“水问题”。她阻止了一场空前浩劫,不仅利国利民,可谓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卓云一声轻笑:“一提小荷妖,你就喜闻乐道。我也知道,她不是没有功劳,奈何她实在过大于功。阿龙自从娶了小荷妖,越发不思进取,只知闷头搞建设,不思建功四方、争霸天下。究其原因,小荷妖便是罪魁祸首。”

堇茶委婉辩驳:“阿云,龙侍郎鞠躬尽瘁、日夜不息,如何不思进取?青荷谨言慎行,何罪之有?”

卓云面色不悦:“我说过多少回?阿龙不肯东征,只因小荷妖的枕头风。她魅惑阿龙,红颜祸水,货真价实。”

堇茶据理力争:“依我之见,如果为了一己,龙侍郎当然期盼东征,一举击败博赢,也算一血前仇。他之所以不肯东征,恰恰说明龙侍郎深明大义,不惜一己之私,而是成全西蜀一国之利。换句话说,龙侍郎之决策,根本无干于青荷。”

卓云怒意渐生:“堇茶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那闺蜜小荷妖一来不喜战争,二来心念博赢,是尔大吹枕头风,她的理念大大影响了阿龙。你难道看不见?阿龙已是今非昔比。事到如今,我只盼阿龙顾全大局,放弃小荷妖。可惜,去年我给阿龙赐婚,哪料居然被阿龙婉拒,我们君臣自此更是心生芥蒂。”

青荷闻言心下愤然:“堂堂一国之君,居然如此不要脸,做起老鸨,拉起皮条,帮我找小三?”

堇茶连连摇头:“青荷根本无足轻重,不可能影响朝政。龙侍郎也是一如从前,凡事以大局为重。如若不然,他怎会不遗余力,控制险恶疫情?”

卓云一声长叹:“事到如今,我也拗不过阿龙。不如将小荷妖扶正,封她为一品诰命夫人,一来慰藉阿龙之心,缓和君臣之情;二来让她念你的好,由你出面让她好生劝劝阿龙,尽早同意东征。不知此举是否可行?”

青荷闻言义愤填膺:“我扶不扶正,关你屁事?谁要领你的情?”

堇茶沉吟一回,闪着亮晶晶的眼睛,连连摇头:“阿云,册封‘诰命’,不甚‘高明’。我的话,青荷未必肯听,她更不会为个名分,劝阿龙东征。”

卓云满面疑惑:“怎么?我只道阿龙我行我素,不喜功名利禄。小荷妖不过是个小妾,身份卑微,难道不想做个诰命,好好涨涨威风?还想一味不知好歹,与我为仇作对?”

堇茶实话实说:“阿云,你难道看不出?青荷本是一位公主,她隐藏锋芒,舍弃荣华,抛却富贵,俯首甘为一小妾,实在只因舍不得阿龙。这样的青荷,怎会把个‘诰命’放在眼中?怎会为个‘诰命’违背本性,去劝阿龙?”

卓云闻言大吃一惊:“堇茶,你说什么?她是公主?哪一国的公主?当真是滑天下之大不稽。小荷妖虽颠倒众生,却也唯有公主之貌,何来公主之仪?”

堇茶微微一笑:“阿云,你何不细细想想?你记不记得文韬武略、英勇神武的泰格,为救护阿龙,奋不顾身?还有那英雄盖世、舍生忘死的常翼,即便昏迷不醒,犹不忘保护公主。我思来想去,他们如此不顾性命,所要保护的公主,非青荷莫属。”

青荷颇感惊诧:“我的身世,从未与堇茶透露半字,她居然能猜的一丝不差,她之能实不在卓云之下。”

卓云比青荷还要不可置信:“小荷妖是南虞公主?这怎么可能?众所周知,南虞公主只有两位,被世人敬之为“南虞双月”,都是风华绝代,名扬天下,分嫁南虞大将军、大司马。我听说南虞大公主虽是叱咤风云,小公主却是红颜薄命,去岁已是香消玉殒。”

堇茶莞尔一笑:“阿云,你且想想看,是否小公主驾鹤西去,才有了青荷随帆归蜀?”

卓云沉吟一回,思来想去,更是半信半疑:“堇茶虽是言之有理,却又太不合情理。泰格可是南虞大司马,如此盖世英雄,怎会为个情敌舍命?怎会将挚爱拱手相送?实在难以置信!实在不可思议!”

龙悦荷香

第四百九十一章 水仙公主

龙悦荷香第四百九十一章水仙公主堇茶一声浅笑:“阿云信也好,不信也好,天下便有如此义薄云天的英雄。非独如此,去岁泰格不惜千里迢迢,远赴西蜀,就制船造舰,训练水师,言传身教。他见了青荷,那般欢喜,那般宠溺。依我看,龙侍郎被他尊敬,犹可说也。青荷何德何能,受此顶礼膜拜?”

卓云仍是一脸诧讶:“你这分析环环相扣,透彻入理。我对泰格敬佩至极,也曾对他的莫名友好多方质疑。只是,小荷妖也太捣蛋调皮,全无半分公主威仪。”

堇茶浅浅一笑:“也是了,只有你那公主姐姐才是威仪赫赫。”

卓云朗声笑道:“你说曼陀?我虽是她异母弟,都觉得她威仪太过。想来,阿龙也是自身威仪足够多,是尔喜欢随心所欲一娇荷。”

堇茶不以为然:“阿云,你不该门缝里看人。青荷并非随心所欲,分明是多才多艺,善解人意。”

卓云口出怨言:“堇茶,不是我小看你的闺蜜。只是,阿龙自从遇到她,便再不肯听我话,而且处处与我对着干,我心愤怨也是在所难免。”

堇茶话锋陡转:“依我之见,龙帆还是从前的龙帆,是君上见识越发不凡,才令你们君臣再不似从前。”

卓云望向堇茶,半晌无言,良久方说:“堇茶,你说的可是实话?我果真变了吗?”

堇茶微微一笑:“君上乃圣贤之君,盛世之君,自然不可能一成不变。”

卓云一声感叹,似在自言自语:“是啊,这世间,又有谁能一成不变?”

堇茶也是一声长叹:“只除了一人,那就是青荷。世人皆逐利,难得她不肯随波逐流,愿意做我一生挚友。她常常说,智慧贵过金银,精英出自黎民。”

卓云连连皱眉:“小荷妖的胡言乱语,堇茶万万不可信以为真。”

堇茶微笑又说:“她还提出真知灼见:‘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人这一生,不能步步相争。天下一统,不能急于求成。倒是保护缘城这座闻名天下的山水之城,保护西蜀这片世间罕见的美丽之地,守护好三江六岸,守护好十水八山,维护好九屏八十廊,才是重中之重,才是留给后世子孙、传承千秋万载的不世之功。”

卓云颇有感触:“小荷妖不食人间烟火,不懂人情世故,更不懂身在高位不是你死便是我活。她倒确是胸中有沟壑,难怪阿龙独爱这朵娇荷。可惜,阿龙爱她太过,执迷不悟,偏偏被小荷妖带入歧途。”

堇茶莞尔一笑,岔开话题:“阿云定是猜不出来,龙侍郎在西蜀顶天立地,却在南虞受尽冤屈。”

卓云闻言陡然想起一事,似有所悟:“前年阿龙与小荷妖去蜀赴虞,最终一人独归。我只当他不慎与小荷妖半路失散,却不料另有隐情。”

堇茶沉吟着说:“归蜀之时,龙侍郎满头白发,如同断肠人在天涯。那才是冷冷清清,孤苦伶仃。定是他那位高权重的南虞丈人,不肯把青荷嫁他。幸而好事多磨,有情人终成眷属。你看龙侍郎,虽是官场失意,却是情场得意,不过一年,前后判若两人。从前心灰意冷悲白发,如今春风得意抱荷娃。本来他嘴就大,一笑起来,足足能把青荷母子全部吞下。”

卓云满脸惊异:“堇茶,你这想法,太过天马行空。你说叱咤风云的阿龙,委委屈屈地向一个不贤不惠、调皮捣蛋的无知少女求婚,居然还碰了一鼻子灰?”

堇茶不以为然:“这又有何稀奇?婚姻美妙、夫妻情义、一世幸福,本来靠的就不是匹配,不是登对,不是完美,而是真心,而是倾心,而是同心。”

卓云只觉真心、倾心、同心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只觉幸福无限,怀抱堇茶,喜乐无边。

乐到极处,又生疑问:“我还有一事不明,既然小荷妖是南虞公主,因何不说与世人道明?她与博赢纠扯不清,本来就混没了好名声,偏要隐姓瞒名,偏要自贱自轻,如此故意招人鄙弃,究竟是何目的?”

青荷犹自大怒:“你才就扯不清!你才自贱自轻!我偏不说,换你一辈子糊涂!”

堇茶一声长叹:“阿云方才也说过,泰格迎娶南虞公主,天下皆知。青荷倘若公开身份,泰格情何以堪?虞君情何以堪?何况,荷有三宝,一曰身善下,二曰思善仁,三曰心善渊。她素喜低调,不喜招摇,是尔不与外人道。”

卓云若有所思:“虽是言之有理,却也不可思议。事到如今,依你之见,我该如何对待小荷妖?”

堇茶沉吟说道:“她既然上善若水,处众人之所恶,利万物而不争,不如封为‘缘城水仙’,这才配得上她的仙缘。”

卓云笑道:“‘缘城水仙’?此计甚妙,给小荷妖一个虚名,成就我一件大事,也算对得起她。”

堇茶疑道:“何来对得起,何为对不起?”

卓云笑道:“我还

有一事,想和你商量。”

堇茶笑问:“何事?”

卓云正色说道:“既然小荷妖再不能为我所用,我更需在阿龙身边再安插一个体己人。阿龙至今无嗣,又宠小妾,又爱鱼娃,只是不爱惜自己。我想旧话重提,正正经经赐阿龙一房夫人,只为给阿龙彻底洗脑,替他繁衍子息,你意下如何?”

青荷躲在偏殿暗角,只觉怒火在胸中奔流:“卓云!蜀狗!生了这样一颗狗头,因何你能有这么好的贤臣?娶到这么好的堇茶?而且活得这么长久?”

堇茶惊道:“阿云,俗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门婚’,你又何苦处心积虑棒打鸳鸯?何况青荷终日藏在龙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从来都是人畜无害。”

卓云笑道:“何谓棒打鸳鸯?我又没逼阿龙罢妾,更没逼他弃子,已算对小荷妖仁至义尽。话说回来,小荷妖怎会人畜无害?她第一个就害苦了阿龙。阿龙何其英明神武?娶妾不贤不淑,得子更非所出,我身为人君,怎能袖手旁观?”

堇茶连连摇头:“阿云倘若果真赐婚,对龙侍郎来说岂止是罢妾之痛?岂止是弃子之恨?简直就是家破人亡。青荷看似与世无争,实则一身傲骨。龙侍郎若是再行娶妻,她定将弃龙侍郎而走。龙侍郎爱荷至深,必将随荷而去。到时候,阿云陪了夫人折了将军,事态如何挽回?”

卓云大笑:“此言差矣,阿龙何等胸怀?会为个小荷妖舍弃千里江川,万里河山?抛却出将入相,荫子封妻?”

青荷杏眼圆睁,目眦尽裂:“昏君!匹夫!若不是念及阿龙,我现在便阉了你!让你再也做不得人!”

堇茶一哂而笑:“即便龙侍郎不随荷而去,断人夫妻之情,绝你兄弟之义,可是阿云真心真意?”

青荷感激涕零:“知我者,堇茶也。”

卓云一声浅笑:“我不过替阿龙鸣不平,你却口诛笔伐,征讨于我。”

堇茶连连摇头:“阿云,为君者必须三思,莫要鲁莽行事。”

卓云微微颔首:“此事日后再说,我总会想出个万全之策。”

青荷被骂之余,倒有个意外的惊喜,那便是小小赚了一笔——白银一千两——美其名曰“水仙奖”,外加一个美名——“缘城水仙”。

因为赚了人生第一桶金,青荷怒气大消:“虽然无辜被骂,好在又得了甜枣,而且这枣还不算小,也算骂超所值。”

沉吟片刻,又觉得金子虽好,却也太沉,实在砸人。一番思量,当机立断:“自古以来,家缠万贯、富可敌国者,不是身败名裂,就是保不住性命。可以说,钱财积累常常和幸福美满成反比,我和阿龙一清二白,才能得以开心又开怀,反能自由自在。”

青荷一番查探,蜀国平民儿童很少有机会读书、玩耍,自己既然得了“水仙”之名,自然要有些仙人气度,念及于此,索性一掷千金,将“水仙奖金”全部捐出。

于是,峨山便多出一座“儿童乐园”,游戏设施全部免费开放。不仅如此,青荷还亲自出马,翻印了诸多少儿读物。

于是,万千蜀娃荡着秋千、骑着木马,翻阅着精美的诗歌、童话,无不流连忘返,唱起了“娃哈哈”。

青荷还不满足,趁机又向堇茶提出建议:“推进蜀科教育均衡化。”

那一日,青荷一双美目盯着奔跑的鱼娃,一只小手在纸上勾勾画画,上书给关心万民疾苦的堇茶:“定要倾尽全力,浇灌蜀国之花。”

堇茶得到书信,读得雄心大起,一颗心爱上了教育,恨不得蜀国大地开遍蜀花。

她一只眼睛盯着元臻别摔跤,一只眼睛看着宠爱她的卓云,恳请他速速修建学馆。

于是,长江、陵江、天朝、佛图、茶山学馆,如雨后春笋,拔地而起,童声逍遥。

事到如今,青荷唯有一事不尽人意,作为“水仙”,更加畏火、惧火,甚至谈火变色。也是了,水火本不相容。

眼看缘城百姓欢欢喜喜奔小康,青荷却因为怕火而饥寒交迫,温饱尚未解决,阿龙怎会不忧心?

是夜,阿龙终于归来,再次提议“十八嫂”出面,进驻龙府后院,为青荷母子烧火做饭。

青荷连连摇头,嘴上不说,心里却道:“话说十八嫂,嘴巴太逍遥。热衷说闲话,酷爱摆八卦。凡事经她们一传,当真是黑白颠倒,乾坤混淆。我不过采了几日茶,到她们嘴里,变成了倒采花。阿龙不过给我梳个头,经她们嘴巴一传,就成了我每日亲吻阿龙的脚。我使尽浑身解数,依然防不胜防。现下整个缘城都在疯传,阿龙宠妾不要妻,我是罪魁祸首。倘若引狼入室,阿龙必将晚节不保。”

念及于此,青荷夫唱妇随:“阿龙,我又发明了青荷定律,绝对碾压你的龙家家规。”

阿龙不知就里,诧异至极:“

什么青荷定律?”

青荷自鸣得意,喜乐无极:“我发现,家庭幸福与人口数量有着密切的关系,以两人为最佳。少于两人,孤单落寂;超过两人,过犹不及。”

阿龙不以为然:“非也非也。从前,你父母兄姊五人,加上泰格、嫦雯七人,你不也是乐淘淘?”

青荷被问得哑口无言,半晌又说:“此一时,彼一时。从前我是小娃,自然喜欢人多热闹。如今我长大成人,只喜两相厮守。”

不知何故,阿龙忽觉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对爱荷亲了又亲,口中轻吟:

“吊脚楼台,芙蓉盛开。春风送暖,春雨徘徊。

万缕青丝,遮掩荷腮。千变明眸,收敛荷爱。

月移花影,娇荷归来。星色辰光,夜夜入怀。”

几番激荡人心,几番颠倒神魂,青荷拉过锦被,掩住胸前一朵朵合欢花:“人家弄玉一边带灵含、灵隐,一边做家务,恩爱两不误。我虽不济,总要带好鱼娃。如若不然,待岁月蹉跎,一无所获,岂不要扼腕叹息、无可奈何。”

阿龙悉心梳理她的鬓发,无限温存,无限爱怜,口中笑道:“娇荷守护净土,鱼娃难免饿肚。”

青荷一番冥思苦想,当即断言:“我之所以不会做饭,只因不会生火。我虽不会生火,却会用火。当年我火烧嘉王,何等壮观?”

这般一想,信心十足,勇气倍出。刹那间,火光弥漫,火光蔓延,火光重叠,火光冲天。

她香汗奔涌,甘泉流溢。喘息甫定,便已笑口常开:“巴蜀之地,天然气丰富,倘若收集起来再用管道运输,生火做饭岂不是手到擒来?”

万万没有料到,青荷无数次非分之想,阿龙都嗤之以鼻,唯独这次居然赞赏有加:“此言当真是奇思妙想。如今,蜀国钢铁制造如火如荼,倘若将天然气收集于钢罐,再以钢管运输至千家万户,将是何等不世之举?”

青荷闻言喜出望外:“如此一来,不仅方便千家万户,蜀茶坊、蜀酒坊、蜀锦坊、蜀陶馆,都能受益。当真是解放生产、方便生活,又节省大量人力物力,当真是一劳永逸。”

阿龙深受启发,说干就干,不出一年,缘城的管道天然气系统基本建成,家家户户,用上清洁能源。

春风送暖,夏雨飘恋,秋叶扬思,冬雪传言,转眼又是一年。

在想念阿龙的三百六十五日,青荷玩游戏一般,学会了包饺子、削面块,如今有了燃气,只需烧开水,丢进去,放菜叶,煮熟了,捞出来,拌好作料,万事大吉。如此一来,彻底解决温饱,再不用战战兢兢与火为敌。

都说女大十八变,青荷果然越变越乖巧,越看越省心。

只是鱼娃太过淘气,更不让人省心。

他先是玩遍龙府后院后山,青荷苦心经营的“山泉灌渠”如今已是面目全非,被他拿着小铁铲全部改道,美其名曰“三江”,即长江、黄河、珠江,而且全部跟地图一样弯弯绕。

最为传奇的是,他还挥动铁铲划出数道分水岭:昆仑山一祁连山一横断山、阴山一贺兰山一巴颜喀拉山—冈底斯山、大兴安岭一太行山—巫山一雪峰山、秦岭、南岭、五岭。

如此篡改地形地貌,整出数座“堰塞湖”,青荷每日面对次生灾害,心下不尽烦恼。

不仅如此,他上树掏鸟、雁过拔毛,下河摸鱼、活捉锦鲤,还骑到人家山羊背上,抓住羊角玩倒立。气得白山羊差点变成白龙马,尥起蹶子,满院乱窜,险些一头撞翻南墙。当时,吓得青荷一张脸白成羊毛。

欺负山羊那日午后,青荷连哄带骗,终于把小鱼儿拐回房间。本来,她自小贪玩,白日无论如何犯困,都舍不得放下游戏睡觉。及至长大,做了荷妈,因鱼娃贪图玩耍,更加睡不上。虽然如此,每月生理周期最后一日,总是瞌睡要命雷打不动,而且不分时晌。

青荷奔上二楼卧室,困劲刚过,一眼望见火折,便拿在手里心里琢磨:“这么个小东西,居然能燃出燎原之火?”苦思冥想不得其解,忧愤过度,困意排山倒海。

迅速关好门窗,青荷不忘叮嘱鱼娃:“鱼儿,你自己好好玩耍,母亲要打会儿瞌睡。”言毕,爬上床去,以迅雷不及掩耳盗梦之势,进入甜美梦乡,瞬间不省人事。

两岁的小鱼儿,方才见母亲拿着火折子发愤图强,又是一败涂地,不禁好胜心顿起。一试之下,火苗蒸蒸日上。

他高举火焰,奔到床边,兴高采烈:“母亲!快看!我点找啦!”

只是,任凭小鱼儿千呼万唤,青荷顾自昏睡不醒。

火却越燃越旺,小鱼儿小手被烧,剧痛之下,将火折就近丢出。

青荷正睡得无怨无悔、如痴如醉,忽觉梦境大变,四周亮通通,接踵火光冲冲、烈焰熊熊,一片电闪雷鸣。

龙悦荷香

第四百九十二章 千变万化

龙悦荷香第四百九十二章千变万化本来,她正寻梦沙晨海,冲浪梦荔湾,迫在眉睫的熊熊烈火,让她梦境风云突变,顷刻之间,她又好似又见到了魔鬼一样的“凤焰”。手机端耳听火船爆炸,眼观霹雳漫天,只一瞬间,她又在面对翻江倒海、大火烛天。

挣扎于烈焰惊梦,分不清梦幻现实,只知置身茫茫火海,唯剩下恐惧惊骇。

当年,火烧蜀茶坊,不曾实现;如今,火烧将军府,赫然眼前。

完全凭借求生本能,青荷一跃而起,奔出火海,奔向厨房,一桶又一桶拎水、泼水,总算逃过灭顶之灾。

火势得控,青荷瞠视着烧焦的床铺,不禁满心忧患:“倘若被阿龙知晓,可怎么得了?定要责我玩忽职守,我更是在劫难逃。”

不料,青荷正欲毁尸灭迹,阿龙便不期而归。

青荷不能掩耳盗铃,更是战战兢兢。惊吓过度,头不敢抬,眼不敢睁,气不敢喘,话不敢说,心中暗道:“去年落鱼之祸,时刻不敢相忘,那不过是临场懈怠、看护不利、小有失误、损人害己;此次龙府失火,却是临阵睡觉、卧榻起火、殃及府邸、罪大莫焉,定然屁股不保。”

阿龙瞠视火灾余烬,触目惊心,手脚冰凉。

小鱼儿隔床观火,喜笑颜开,跳上前去,指着烧焦的大床,自我爆料:“父亲,你看,这是鱼儿的杰作。”

阿龙闻听,先是一愣,随即抱鱼入怀,朗声大笑:“你娘披荆斩棘奋斗二十年,都是望火兴叹。我的小鱼儿,年仅两岁,居然一点就着。你娘充其量一个‘水仙’也就做到头,我的儿子,可是个‘火神’,而且前途无量。”

果然应了阿龙之言,三岁的小鱼儿,就能在灶房生火帮荷妈做饭。十五岁的小鱼儿,就将战火烧遍大宁谷,烧得敌军凄凄如惊弓之鸟,惶惶如落网之鱼,无不丢盔弃甲,落荒逃窜。

话说小鱼儿虽是酷爱龙爸,却甚有荷妈之风,顽皮之性更是与日俱增,已经让龙爸忧心忡忡。阿龙痛定思痛,只有严加管教将其劣根性遏制在萌芽之中。

阿龙果然言出必行,小鱼儿不过两岁便开始教他“劈风神功”。

鱼儿孺子可教,倘若不是鱼性调皮,不甚刻苦,有望赶超其父。

受阿龙感染,小鱼儿三岁伊始便迷恋上龙氏藏书阁,尤其喜欢其中的兵书战册。五岁之时,就将《孙子兵法》、《吴子》、《六韬》、《三略》、《将苑》、《握奇经》、《鬼谷子》、《三十六计》、《百战奇略》、《何博士备论》背得滚瓜烂熟,更生豪情壮志,口出豪言壮语:“待鱼儿长大成人,定将效仿父亲,做一个文韬武略的大将军。”

青荷闻听十二分忧患:“错。你父亲从来不喜战争,尤其不喜小鱼儿卷入其中。”

说话之间,她抑制不住一阵阵的心酸。

那尸横遍野的战争阴影,至今残留脑海挥之不去。

那些失去血色的脸,白如雪,冷得冰,冻得透明,更是寂静无声。

那殷暗粘稠的血,蜿蜒流淌,红如火,灼伤人的视线;红如炭,烧瞎人的双眼。风助火势,火借风威,汹涌无情,和着滔天的战火,和着污浊的血水,流淌着血腥,燃烧着罪恶。让正义淹没,让良善陨落,让权力美化,让欲望蔓延。

侵略与自卫,有罪与无罪,历史与粉饰,谁更无畏?

帝王与士兵,战争与和平,真实与谎言,谁更神圣?

杀戮与淹没,死亡与功德,正义与邪恶,谁对谁错?

刀剑争鸣,战火纷飞,热血蒸腾,良心淡漠,谁是谁非?

权势如同恶魔,欲望如同鬼魅,从尸骸上踏过,从鲜血中飘过,谁善谁恶?

我不知,我不懂;我不思,我不明。

我只知一因,我只知一果:肉食者狂热,草食者沉默。

绵延不绝的,繁衍生息的,是无际的青山,是无限的江河,是草木求生的执着,却带着无边的血色。

小鱼儿看着荷妈,只觉她痴痴傻傻,不由得大大惊诧:“母亲,你不喜打仗,因何与爱打仗的父亲成了一家?还生下了我这好战的小鱼娃?”

青荷这才回过神来,急忙纠正:“谁说你父亲喜欢打仗?他和我一样,从来不喜欢打仗。”

小鱼儿莫名其妙:“父亲既然不喜打仗,因何做武将?”

青荷只觉说不清、道不明,却要硬着头皮答疑解惑:“你父亲只为以战止战——这可是将军的最高境界。虽是如此,他依然饱受战争摧残,当真是苦不堪言。小鱼儿若想减少苦难,唯一办法,就是静下心来,好好读书,永不言战。”

荷妈之言,让鱼娃越发糊涂:“荷妈的话,怎么一句听不懂?”摸摸自己的头,又扬起小脸看看荷妈的头,登时恍然大悟:“自然是荷妈小时候经常磕头,摔得比鱼娃还重,所以说起话来懵懵懂懂。”

越是胡思乱想,越是大惑不解:“龙爸心思聪颖,本来生了一双慧眼,可是因何

关键时刻眼力不佳?以至于娶的鱼妈?你看她,满口荒唐之言,全是无稽之谈。”

小鱼儿长到六岁,华夏之变,地覆天翻。

尤其是西蜀,更因持续推行新政,国力蒸蒸日上,几乎欲与东吴并驾齐驱。不仅丘山这等既有后台、又擅长实干的精英,就是普通百姓都搭上了强国兴邦顺风车,走上勤劳致富之路。

人们越富有,越难满足欲求,因而欢乐愈少,痛苦愈盛。为了增加欢乐,减少痛苦,一个绝唱千古的妙招,只好被继续延用:以己之长,比人之短,欢乐无极限。

一时之间,攀比之风,如日中天,如火如荼。攀比之中,更以拼爹尤胜。

小鱼儿是个乐天派,从来不喜攀比现在,只喜憧憬未来。他虽崇尚征战,却不屑卷入拼爹战团。

在他心中,便是卓云家的元臻、元竹、元岑、元参、元稳,卓幕家的卓尧、卓豪、卓乔、卓卓、楚楚,摞在一摞,垛成一垛,也拼他不过。

但是,熊孩子们的招法变幻无穷,战争更是永无止境,在他们自导自演、乐此不疲的拼爹、拼娘、拼祖父之后,就开始拼外公。

小鱼儿虽然出类拔萃,却是不战而败,因为他根本不知鱼外公是谁。他那颗高傲的自尊心受到了打击,如此失败史无前例。

郁愤填膺,忧心忡忡,索性借忧发问:“父亲,谁是我外公?”

阿龙被问个措手不及,实在搪塞不过,只有把这个难题抛给青荷。

那时候,青荷正在潜心研习“荷香剑法”,正练到“风行水流”一招。但见她气贯丹田,运腋力生,臂舒雁翼,足若行云,剑似流水。

话说她的剑法,已经是艳冠群雄,可即便如此,她还是贪心不足,欲精益求精:“同样一套剑法,因何我练得落花流水?不能像阿龙一样行云流水?”

正自惭形秽,就被儿子和老公逼问身世。

荷妈素喜自力更生,父君在她眼中,可以敬仰,可以崇拜,不可炫耀。但是,眼见拼爹战争在自家打响,她已被推到风口浪尖之上,自然不能装聋作哑,举手投降。

更何况,她对小鱼儿一向只有羡慕嫉妒恨,更要牢牢把握决战之机:“我可以败给任何人,决不能败给自家小鱼儿。他抢走我的阿龙,令我痛失半壁江山,我怎能再将亲爹这块阵地彻底失守?”

眼见一双大大的鱼眼,闪闪发亮,满怀期盼,深深凝望,青荷登时士气大涨:“扬威立万,就在今天。”

念及于此,青荷迎刃而上,打响拼爹第一枪。

她抬了抬素手,捏了捏剑诀,清了清荷嗓,看起来不仅能够沉鱼,甚至可以落雁:“你的外祖父——我的爹爹,他可是南虞至尊。”

当是时,阿龙坐在院中石凳之上,一边喝着绝香的蜀茶,一边看着绝色的爱妻,不由自鸣得意。

可是,他再看美妾之表情,再听爱姬之荷声,瞬间忍俊不禁,一口茶向外直喷。刹那之间,长虹贯日,飞龙在天。

青荷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果然让恃爹放旷的小鱼儿,对一无是处的荷妈肃然起敬。

他好奇地问:“母亲,什么是南鱼之鳟?难道是一种鱼?外公是大鱼儿,我才是小鱼儿?”

阿龙一口香茶再次喷射,青荷当即断定,数棵大桃树数年不用浇水。

青荷狠瞪阿龙一眼,阿龙大受惊吓,急忙出言替爱妻解围:“小鱼儿,外公是南虞一国之君,不是鳟鱼。”

小鱼儿闻听,更是惊诧至极:“父亲说过,南虞是南华最强大的国家。外公是南虞之军,难道比父亲还威风凛凛?”

难得阿龙为己撑腰,对着鱼儿颔首欢笑。

青荷得意至极:“是啊,我父亲强过你父亲,我终于有一样超过你。”

小鱼儿哪里肯信?出语反驳:“怎么可能?这世间谁能超越我父亲?”

青荷一笑莞尔:“小鱼儿,你父亲没和你说过,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小鱼儿不服输,向父亲求助,得到的居然是阿龙肯定荷妈的眼神。

便是那一刻,小鱼儿对这个从天而降的外公肃然起敬:“天下居然有人,超过我的龙爸?”

自此,小鱼儿对外公念念不忘。

其实,青荷比小鱼儿还要念念不忘。

时光如电,转眼立春,万物复苏。明月一家西游,悄悄来到缘城,青荷陪之观瞻举世闻名的山水之都。

明月三子峦屹、峦岠、峦峻虽是初见小鱼儿,却是一见如故,不仅对这个小表弟大谈特谈外公,又说到表兄弟凝沄、凝沣、凝沛、凝汐,还有见贤、思齐。言语之中,更对“霹雳神掌”、“空明神掌”推崇至极。

“空明三峦”的话题,激起小鱼儿无边的遐想,尤其对南虞外公十分向往。

从暗探处得知龙府来了远客,卓云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又悄悄派遣最得力的紫艾探听消息。

尽管明

月为了息事宁人,只是装成普通百姓微服出行,但她与生俱来、不怒而威的威仪,足以把西蜀最高贵的公主——曼陀,比到尘泥里去。

紫艾一见明月,如见天人,久久都是震撼不已,更是脚不沾地,回宫如实汇报,事无巨细。

自此,卓云再不怀疑堇茶的“南虞青荷猜想”,更是敬服这位发妻,只觉她确实眼光犀利、入木三分。

卓云甚至与堇茶悄悄商议:“咱们有无必要上门探访,并设国宴,宴请南虞大公主?”

堇茶沉吟片刻便说:“明月一行藏踪隐迹,悄悄来到此地,只为探亲,不为国事。她不愿说破,自然是不愿被我们知晓,咱们不如装作不知道,这样更能你好我也好。”

卓云左思右想,深以为是:“小荷妖在我西蜀不过是龙府小妾,地位极低,混的极撇,而且我也不欲让她日子好过。虽是如此,虞君却是惹不起,我本欲千方百计结交虞君,倘若被虞君晓得我怠慢他家小公主,岂不是弄巧成拙?”

是尔,宴请明月之事,再也不提。卓云却又突发奇想:“既然小荷妖与南虞有这层关系,我因何不派遣阿龙出使南虞?或许我西蜀便能大大受益。”

小鱼儿又跟着“空明三峦”兄弟见识了“霹雳神功”、“空明神掌”、“空明神钉”,真真喜得不亦乐乎。

明月盘桓数日,略解思妹之情,便不得不告辞回虞。

小鱼儿一脸不舍,只想跟着“空明三峦”同去。

眼见青荷母子不忍别离,阿龙正看的焦心,忽闻圣旨驾到,却是卓云派他出使南虞,强化两国贸易联系。

青荷闻言心惊:“卓云突然对阿龙委与重任,不知是何居心,咱们可不能掉以轻心。回南虞事小,保阿龙性命是大。”

阿龙却是以国事为重:“沟通蜀虞,利国利民,我怎能推辞不去?”

于是,阿龙携妻领子,归彼南虞,一为实现两国双赢,二为暂解爱妾思乡之苦,三位畅圆鱼娃外公之梦。

于是,两家八口即刻出发,出蜀入吴,再次跨入南虞版图。途径桂地,但见百姓富足,商旅畅通,一片繁荣。

这日,便来到景色迷人的粤江江畔。

青荷幽兰谷重游,自然是瞬间想起当年遗失的亲骨肉,不由润湿了星光水眸。她如此触景伤情,令阿龙疑窦顿生。

夫妻各怀悲痛,不料却闻银铃般的笑声。

回头一看,有位佳人,在水一方。溯游望之,宛在水中央。

望着望着,她便飘飘摇摇走到近前,对着明月姐妹满面笑颜。

青荷仔细观望,不觉大吃一惊,来者却是博赢之妹——瑶光。

此时的瑶光,乐观豁达,明艳如花,与六年前的禁宫怨妇早已判若两人。

不用说,那威武不可逼视的天枢,陪在瑶光身侧,是名副其实的护花爱花者。

青荷心中暗说:“难怪桂地归附南虞,会把明姐兴奋的几日几夜不睡,桂地不仅山水艳绝天下,更是藏龙卧虎英雄辈出。便是这美貌多情的瑶光,英勇神武的天枢,也已乐不思吴。”

她刚要上前寒暄,便被一个粉妆玉砌、冰雪聪明的小精灵抢了镜头:“真好看,真好看,两位姐姐一模一样,宛若天人,比月宫仙子还要美上三分。快教教慕兰,如何变出一个一般无二的小妹?”

众人闻此童言,均是笑不绝口。他乡遇故知,都是大喜过望,纷纷上前见礼。

于是,三家十一口齐至天枢府上,共聚一堂。

遥看府门,上书对联:“气如兰兮长不改,心若兰兮终不移”。

是日景明春和,又有青砖碧瓦,兰花锦簇,更填一片喜色。

因瑶光之故,天枢爱屋及乌,酷爱幽兰,是尔不仅兰花满园,其独女亦得名慕兰。

府邸之中,更有一座“爱兰亭”,上书:“寻得幽兰报知己,一枝聊赠梦摇光”。

果然,一排一排,一株一株,错落有致,种满了千姿百态的兰花。春风徐来,万花千海,如锦如绣,翩翩流转,艳艳明灭,蜂飞蝶舞,虫啼鸟鸣。春兰、惠兰、建兰、墨兰和寒兰,梅瓣、荷瓣、水仙瓣、蝴蝶瓣,各色兰花,枝繁叶茂,花态娇美,质朴文静,淡雅高洁。

席上自是开怀畅谈,一片欢洽。

青荷极喜慕兰,如此活泼可人,机灵乖巧,不让鱼娃。念及姐姐家生的都是儿子,泰格家唯一一个宝贝女儿思齐却又不在身边,这慕兰可真成了青荷心爱之一宝。青荷爱之惜之,恨不得立刻收归既有,给鱼娃定下娃娃亲。

瑶光更是激动万分,抱着鱼娃,上上下下,仔细打量,更是真情流露。

小鱼儿身着小白袍,头总两角,童音稚嫩,顽皮可爱,跟着峦屹兄弟一起拜见:“伯母一向可好,小鱼儿久仰了。”

瑶光疼得无可无不可,强忍泪水,哽咽着说:“鱼儿不如叫我姑姑,姑姑听了心下更欢喜。”

龙悦荷香

第四百九十八章 荷在梦中

龙悦荷香第四百九十八章荷在梦中原来泰格最是善解人意,心知阿龙父子注定聚少离多,故意让见贤、思齐亲近阿龙,自己则将小鱼儿护在一边。

小鱼儿早已对英雄的泰格十二分着迷,一天到晚舅舅长、舅舅短,时时刻刻围他转。

眼见小鱼儿挤眉弄眼,顽皮至极,珍珠一脸欣喜,急忙又将他抱将过来:“你这小东西,嫩的和粉团一般,惹人疼,招人喜。唯有这小小个头儿,不尽人意。必是随你娘,就知道挑食任性顽皮。”

小鱼儿一双大眼,灵波流转:“珍珠娘娘,我可不像我荷妈,一天到晚挑食任性。我个头儿可不小,父亲说我比他小时候长得高。”

珍珠仔细盯着他的小脸,看了半晌不由心下生疑,口中忙问:“小鱼儿,你可有哥哥或姐姐?”

小鱼儿对珍珠背后飞钩十分好奇,伸手去够,又没得手,更是翘起小脚:“娘娘又说笑话,我可是家里老大。”

珍珠呆呆看着小鱼儿,眼见他面庞白皙,眉清目秀,神似博赢,不由心下黯然:“我真是做梦也想不到,阿龙唯一的孩子,居然不是亲骨肉。”

往事历历在目,不堪回首,珍珠悔不当初:“真不该帮着博赢,让青荷历经磨难。更不该偏袒舅父,让阿龙痛失唯一亲骨肉。”

思来想去,只觉悔恨不已:“哎,这都是我的错,青荷的头生子倘若还活着,应该已是八岁多。只因我一念之差,给阿龙带来一生隐痛,一世伤情。”

想得越多,越是追悔莫及:“我儿女绕膝,与凌渺共享天伦,何等惬意?可是阿龙呢?”

青荷眼见珍珠变颜变色,不觉心中诧异,略一沉思,恍然大悟,虽是肝肠寸断,唯有佯装不知,越过话题,出语相邀:“珍珠嫂嫂,待英雄大会完毕,你不如跟我们一同赴蜀,一路山青水美,咱们定能玩个不亦乐乎。”

阿龙眼看青荷,有苦没处说,只敢心下腹诽:“你和自己亲骨肉还争风吃醋,已让我辗转反侧、夙兴夜寐,居然摧我残我不够,还要斩尽杀绝,想把情敌带回家去。倘若珍珠去了蜀国,我看你‘水仙’也别做了,干脆变身‘醋仙’,开办‘醋坛’,我和鱼儿,都要被你腌成‘酸龙’、‘酸鱼’。”

凌渺喜笑颜开,忙将众人迎入五驼寨。

深夜,凌渺还在招呼各路英雄,珍珠虽将孩子们哄睡,自己却夜不成寐:“今日一观,阿龙虽是坦坦荡荡,青荷却是躲躲藏藏。话说当年青荷受难,师叔出手相救也算说得明白:‘她坠下高瀑,小产滑胎’。看她当时的月份,胎儿即将瓜熟蒂落,很有可能存活。既然见贤与阿龙如此神似,会不会就是亲子?是不是青荷隐瞒了事实?”

一番回忆,更是放心不下:“青荷可是机灵鬼儿、透亮奔儿,今日问她话,却是哼哼哈哈,一问摇头三不知。看来,岂止是头生子,便是二子见贤,也被她隐藏至深。阿龙步入不惑,再得子嗣,难上加难。却总是宠她太过,当真无可奈何。别的方面都在其次,子嗣传承,马虎不得。”

念及于此,珍珠再也躺不下去,深夜起徘徊,不由自主来到阿龙房外。

那日晚间,小鱼儿兴奋过度,说什么都不肯睡,抱个小板凳挤在父亲身侧,定要他讲桂地神话传说。

青荷得以参加英雄大会,本是满心欢畅,奈何她熬不得夜,早就心思困顿,萎靡不振,刚听阿龙讲至“桂宁上神”劈开“桂海龙宫”,救出“桂乐仙子”,就困得上下眼皮打架,竟坐在小板凳上磕头捣蒜摇起小脑瓜。

阿龙忙将她抱在怀中:“青荷,你要困,便睡吧。”

闻听此言,青荷如蒙大赦,二话不说,变身睡佛。

此时正值仲春,静夜苍芒,阿龙只觉得她玉肤微凉,阵阵荷香,又见她口角间浅笑盈盈,不知正做什么好梦?

阿龙一边抱着她,一边心神摇荡,还要拿出十二分耐心,给儿子讲故事,真真苦煞了。终于讲完“桂宁上神”不惜违逆天旨,携手“桂乐仙子”回归“宁乐之土”,才算把小鱼儿忽悠着。

他左手抱起梦中鏖战“南国之风”的美妾;右手抱着梦中神游“桂海龙宫”的爱子,正打算回房,就听屋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响。

阿龙闻听有异急回头,待看清来人,心下吃惊:“珍珠弟妹?”

珍珠悄悄闪进身来,眼看阿龙左抱荷,右捉鱼,满面喜色,温情脉脉,颇觉好笑:“小夫人好睡,比小鱼儿还安稳。”

阿龙被她撞到此般情形,更觉尴尬,只有故作镇定,掩饰惭愧的心情:“是啊,她比鱼儿还淘气,还顽皮,还要乐此不疲。”言毕,更觉脸红。

珍珠也是面上一红,一边含羞看着青荷熟睡中的小脸,一边轻声说道:“珍珠造次,来访冒昧,还望龙相赎罪。”

阿龙微微一笑:“你我多年

故交,弟妹何须客气?我现在也不是什么龙相,弟妹有话但说无妨。”

珍珠终是鼓足勇气:“珍珠深夜来此,只为一事,便是龙相子嗣。珍珠心存疑问,不知小夫人可曾提及天坑怀子?”

阿龙闻言满面黯然:“从来不曾。”

珍珠急道:“九年前师叔亲自把脉,曾断言小夫人怀有龙相子嗣。半年之后小夫人不幸坠落高瀑,重伤昏迷三月之久,也是师叔亲手救治。师叔更是明言,罹难之时,小夫人已然早产……。只是此乃绝顶机密,明月严令任何人和外人提及。”

阿龙闻言陡然失色,只觉眼前一黑,一颗心刀绞一般疼,声音都难以自控:“当时她伤的得有多重?会有多痛?”

珍珠沉吟片刻,方缓缓地说:“师叔曾说,瀑布激流,着实险恶,小夫人留下命来,实属侥幸。孩子若是生在水中,定然保不住。但我想着,倘若奇迹出现,婴儿生在江畔,或许便能存活。何况,珍珠白日看到见贤与龙相神似,而且思齐也像极小夫人。珍珠满心疑惑,他们会不会就是当年的早产儿?”

阿龙痛彻心扉,将头低垂,强忍泪水,心里不知如何做答:“珍珠虽是一片好意,但是此中情由复杂曲折,一言半语,怎能解释清楚?”

珍珠满是关切,凝望着阿龙:“珍珠本不该多嘴,徒惹龙相伤心。只是子嗣干系重大,马虎不得。珍珠以为,见贤、思齐就是龙相亲骨肉,龙相定要明察。”

阿龙闻言心底暗说:“珍珠深知内情,又以诚相待,我何必隐瞒于她?不如据实相告。”

念及于此,心下坦然:“不错,见贤、思齐确是我亲骨肉,青荷也有她苦衷,恳请弟妹勿要说与他人。”遂将当年自己与青荷被迫分离,泰格代为照顾一双骨肉的前因后果,简明扼要讲给珍珠听。

阿龙说得风轻云淡,珍珠却听得摧心裂胆。

珍珠无限感慨,却是无可奈何,唯有含泪说:“夜色已深,珍珠告退,明日再叙。”语毕,心事重重退了出去。

阿龙把熟睡的母子横放在床,先替鱼儿除了衣衫,盖好棉被,又将青荷揽在怀中,借着月色,久久凝望。感触至深,潸然泪下。

眼前一片模糊,想要替她解衣,一双手却抖个不停,动作更是一片混乱。

青荷似被触及腋窝,不由咯咯一笑,迷迷糊糊苏醒,却不肯睁眼睛,自是看不清,却知眼前人便是阿龙。不由得小脸一喜,小嘴一翘,笑生双靥,投身入怀,和爱人紧紧抱在一处。

不知阿龙眼含泪,心怀恨,只知自己心生爱,更动情,爱的一塌糊涂,喜得不亦乐乎,转脸又是一怒:“阿龙,都怪你!这么着急做什么?不知道我在打擂么?若再等上一刻,我就能做上“一代天骄”,更能与你平起平坐。”

阿龙闻言泪如雨下,狠命地将她的头塞在自己胸口,静默良久。

青荷不知所以,犹自犯困,几欲睡去。

阿龙终于擦干眼泪,颤抖着双手,摸黑捧起她的脸,轻轻亲她的双眼,直亲得她一双美目,射出精光;一张小嘴,吁吁带喘:“阿龙,你怎么哭了?”

他不答,只是呓语呢喃:“青荷,从今以后,你再不必费心做梦,我定让超越梦想。我不仅与你平起平坐,更要与你同喜同乐,每一日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刻。”

次日清晨,旭日东升,霞光初蔚,五驼山上,人山人海,摩肩接踵,盛况空前。各门各派的英雄好汉,成千上万,慕名而来的黎民百姓,数不胜数。

五驼峰酷似五匹骆驼,驼峰高耸,四周围合,中间一处深潭,号称五驼潭。晨风吹起,霞光映石,意趣天成,各具神韵。山上遍植桃树,桃花烂漫,江霞紫雾,分外妖娆。傍山建有叠石、平桥、曲廊、亭台,曲折清幽,如入仙境,色泽斑斓,蔚为壮观。

更为壮观的便是擂台,却是一张巨大的五角形铁板,每角钩挂一长长铁链,各自分向,悬挂于五个高耸入云的驼峰之上。

矗立五驼颠,一览五驼山。擂台凌五顶,荡胸五内寒。风飘五彩旗,势拔五重天。脚踩五色云,俯视五驼潭。

惊险如斯,叹为观止。

看台更是建的离奇,却是出自仲声手笔。五驼峰面向五驼潭一侧,皆是陡坎与峭壁。看台高悬,或凿壁而置,或架木而设,或是利用天然岩沟、岩隙、岩墩、岩洞,当真危乎高哉。却是视线极佳,风景独到,意境绝妙。

青荷看得触目惊心,回首笑看珍珠:“如此擂台看台,倒是与众不同,当真体现‘空明’。擂台之空,空在绝立悬天。擂台之明,明过高天云淡。”

虽如此说,眼看着擂台、看台,不知为何,忽生不祥的预感,居然想起了“五马分尸”、“绝壁悬棺”,不由得心中一惊,口中却赞道:“唯有险到极

处,才能美到极点。”

珍珠微笑着说:“我大师伯更能巧夺天工,倘若他在,还能搭得更险,更美。”言毕略有遗憾:“大师伯隐居多年,再难相见。”

青荷连连点头,心下敬仰:“伯艺之能,却是无人能居其右。”

珍珠虽话说得轻松,做事却半分不敢马虎。整座五驼山,戒备森严,出入关口都是重兵把守,明岗暗哨,星罗棋布。

长话短说,看台众人正等的心焦,忽见褐影一飘,身形一纵,一人沿着一条铁索如灵猿一般,飞身前行,轻飘飘奔上擂台。

众人定睛一看,却是桂地太守仲声。他身穿棕褐色布袍,站在凌空擂台之上,旭日东升,彩霞满天,斜晖高照,映射其身,显得金光灿烂,大增英雄气象。他本是空明高人,虽饱经风霜,身材瘦削,却是童颜鹤发,道骨仙风,令人心生敬仰。

不一刻,又有五道身影如飞踏上铁索,却是桂王经纬,在“空明四侠”保护之下,亲临现场。昔日少年,步入青年,玉树临风,仪表堂堂,向各国武林豪侠亲切致辞。不多时,经纬踏索而下,虽如一现的昙花,却令场上热情高涨,欢声如雷。

青荷自忖武功不济,只敢远观,不敢胡乱发言。

明月却是津津乐道:“守护桂王经纬的‘空明四侠’都是大哥凌飘之弟子,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可惜的是,大哥不知身在何处,销声匿迹数载。”

经纬移驾退场,仲声再次亮相,他长身玉立,抱拳向台下众英雄好汉作了个四方揖,满场致意,脸上神情豪爽肃穆,朗声说道:“英雄大会,大会英雄。承蒙众位好汉抬爱,今日喜迎‘南国之风’。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诸位好汉牢记会旨:切磋技艺、提高修为;去伪存真,铁棒成针;去粗取精,精益求精;求同存异,共创大计。现下吉时已到,老夫不在多说,即刻开场比武。各位英雄切记,比武点到为止,不可伤人性命。”

登时,台下数千英雄,齐声喝彩,欢声雷动。

青荷暗自思忖,私下评判:“仲声果然干净利落,心知天下英雄最喜快人快语,决计不肯长篇大论,害人害己。”

一番揣摩,心中暗想:“自不必说,能上场的定是轻功高手,否则,那见者生畏的铁索,如何过得去?那飘荡层云的擂台,如何站的稳?”

正疑惑间,忽见一黑一白两位豪侠,一个自西南,一个自西北,脚踏铁索,大鹏展翅,快如飞猿,率先上场。

观其武功招式,却出自滇黔崇圣派与青岩派,分别施展“崇圣剑术”、“杨柳飞絮刀”,剑似游龙,旋风舞动;刀如霹雳,极速带风,煞是好看。

六娃看得兴起,拍手叫绝。

青荷放眼一望,场上高手层出不穷,甚至不乏紫逍、玉衡、开阳、“青枫子”、“赤枫子”等能人异士。

数场比过之后,名次位序逐渐拉开档次。泰格果然不负众望,过五关斩六将,成绩遥遥领先。

忽见蓝影一闪,一人飞身形,如凌空大鸟在铁索上疾飞,一个“落叶归根”跃到台上,宛如一片霜打的枫叶极速坠落。

青荷数丈开外望过去,只觉寒气透骨,冷气逼人。想到九年前那痛彻心扉、骨断筋折的‘枫叶寒掌’,一身冷汗,蓄势待发,数个寒噤,脱颖而出。

阿龙急忙环抱她腰际,握紧她小手,依然感到她透骨的凉意。

眼见“青枫子”在场上辟冷击寒,点刃成冰,泰格看向青荷,满面关切,微微一笑,替她开拓:“香悦,不必担心,我定会替你报‘寒枫掌’之仇。”

言毕,提气蹬足,如凌空翱翔之大鸟,急踏铁索,飞向擂台。他在距离“青枫子”两丈开外,轻飘飘站定身姿,在擂台上飘来荡去,更映衬他道骨仙风,湛然若神。

青荷羡慕不已,贴在嫦雯耳畔耳语:“雯嫂嫂,你夫君玉树临风,霸气十足,这般翩翩公子,世间少有。”言毕,不忘冲阿龙挤眉弄眼,笑生双靥。

阿龙凝神相看,只见一脸的娇憨,只觉神飞飘然,不由怦然心动。

“青枫子”犹自盛气凌人,泰格已是抱拳拱手:“南虞轩辕门人,领教贵派‘寒枫神剑’。”

言语之间,“轩辕剑”慢慢弹出,突然间在空中一颤,发出“嗡嗡”之声,跟着便是迅疾两剑,快似火石,疾如电闪。

“青枫子”志在必得,“青枫剑”更是如鬼如魅,陡然出手,刺向泰格前心,眼见他侧身躲闪,“青枫剑”突然斗转,又刺向泰格软肋。

泰格身如飘风,凌空一个急转,耳边只听得“青枫剑”回撤,依然“嗡嗡”作响,络绎不绝。眼见劲敌攻的甚急,泰格陡然凌空跃起,“倏地”连辟两剑,白光蹦线,气势如虹,分刺“青枫子”软肋与左肩。

龙悦荷香

第四百九十九章 山雨欲来

龙悦荷香第四百九十九章山雨欲来顷刻之间,两人又拆了数招,直斗的寒气冰空,风起云涌。

“轩辕武学”,承袭博大精深的道家思想,经千百年沉淀弘扬,最讲究“修身养性,道法天然”。“轩辕剑法”,助长观敌之势、顺势而出,有攻有守、攻守相助,高低相继、此起彼伏,去繁入简、入乡随俗,谋定后动、出奇制胜。

泰格精通此道,剑光陡闪,“轩辕剑”化作一道白气,打了“青枫子”一个出其不意。这一招慢中突快、动中显静。眼见一剑刺来,距离胸口尚有尺许,“青枫子”惊急万分,极速避让。

哪料到,泰格突然一斜身,“轩辕剑”顺势圈转,又削向“青枫子”左肩。这一剑即是“轩辕剑法”中的“大成若缺”,看似平平常常,却极富变化,更是攻敌于无形。

“青枫子”一声惊叹:“‘轩辕神剑’果然名不虚传,后劲绵绵不断,变化层出不穷。”念及于此,更不敢稍有怠慢,“青枫剑”极尽所能直指要害,每一招都寒气逼人,每一式都冰冻心魂。

陡然间,“青枫子”蓄积内力,通体“枫叶寒气”梦幻出击,宛如一件飘飞的透明血衣。他人已飘飞,血衣尚存,寒剑呼啸,戾气盈门。

泰格面露惊色,心下计议:“寒枫剑法冰寒、迅疾,变化繁复,虚招甚多。尤其是他的‘飘声幻影’,时难对付。他寒掌阴冷、滴水成冰,我需驱寒就暖、避重就轻;他虚虚实实、毒针迭起,我需出其不意、巧妙应敌。他先发制人、以毒致胜,我更不急于求成。而是敌进我守,敌退我进,敌疲我攻,先谋后断,先软后硬,出奇制胜。”

念及于此,泰格“轩辕剑”一圈,自下而上斜斜撩出一剑,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势劲力疾,却是轩辕派“上善若水”中的一式,极尽“轩辕剑法”刚柔互济、气势连绵、变幻莫测、攻守相顾之术。

便在此时,“青枫子”的长剑也撩到泰格胸前,他只当胜券在握,不禁狂喜。哪料得到,泰格人如清风,“轩辕剑”如水流一般,陡然一滑,又是一颤,顺势一个急转,“铮”的一声轻响,正好弹在“青枫剑”上。

这一弹却运足了内力,“青枫子”猝不及防,根本把捏不住,“青枫剑”瞬间脱手而出!

泰格眼见“青枫剑”直上青天,左足一点擂台铁板,顺着激荡飞扬之势,腾空而起,追剑而去,“轩辕剑”便触及直落而下的“青枫剑”顶尖。一时间,“青枫剑”激荡回旋,缓缓飞向“青枫子”。

泰格面上更是一笑:“青枫先生,接剑。”

“青枫子”本是自命不凡,颇有些恃才放旷,却未曾想,对方更是高出自己几重天,居然还如此礼让。羞愧之余,飞身而起,探手去接。“青枫剑”虽然失而复得,心下却极尽失望红着面孔,踏索而归。

一时间,六娃欢欣鼓舞齐声鼓掌,嫦雯粉面如鲜花般绽放,青荷更是比自己赢剑还要欢畅。

泰格在台上比的热闹,阿龙在台下更没闲着,轻声讲解各门各派的武功特点。明月、青荷、嫦雯三姐妹均是受益匪浅。

青荷偷眼观察,珍珠忙完会务,眼角余光不时向阿龙观望,不由心下暗想:“阿龙剑术超群,听他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珍珠更是对他仰慕。”念及于此,急忙吩咐小鱼儿,去将珍珠娘娘请过来。

此时此刻,再观擂台,更是云雾飘摇,原来泰格正对决紫逍的“神农弯刀”。

紫逍之“神农炎阳功”,又在“青枫子”之上,阿龙关心泰格,不忘趁此时机给青荷上课:“‘神农炎阳功’源于峨眉,展于蜀陵,激发于霹雳,借鉴炎阳之势。烈焰得神农,腾云燃塞空。便似阴阳炭,可以烧严冬。”

青荷连连点头:“母亲教过我,天地多奇风,孰知炎阳功’。可惜我不学无术,不曾用心领悟。”

阿龙微微一笑:“碧苍前辈身为女子,生性刚烈,更有侠骨柔情。是尔她创建的‘神农炎阳功’,不仅取火之剧性、烈性、阳性,更不乏水之‘柔性、活性、韧性’,重在连通一身之脉络,点燃五脏之精神,周而不散,行而不断,气自内生,血从外润。讲究的是心动而力发,一攒一放,自然而施,不觉其出而自出,如火焰之腾跃,似霹雳之勃发,若流水之居下。”

青荷深受启发,接口便说:“阿龙说过,习武参道,定要将各门各派融会贯通。研习剑术,讲究心法,渲染气势,不能拘泥于定式。比如阿龙所创‘荷香剑法’,便是观浪、踏浪、冲浪之时深受启发,剑势便如一叶舢板穿梭在大海巨涛,乘风破浪,抛高伏低,顺势而为。无需用力,只是依波就势,借力打力。”

阿龙听得微微颔首,暖暖一笑:“孺子可教。”

泰格精通“轩辕神功”,不仅虞洋、“蜀陵二仙”真传,还拜碧苍为师,得她言传身教,自然对“神农炎阳

功”了如指掌。虽与一代英豪紫逍打得十分艰难,却靠着知己知彼,终获完胜。

第三日便是清明。山花烂漫,碧草繁盛。艳桃娇李,缤纷落英。流水淙淙,千树青青。英豪争霸,刀剑争鸣。

青荷正看得津津有味,听得如醉如痴,忽见阳烁、迭彩悄然奔了过来,对着珍珠几声低语。珍珠登时神色大变,向阿龙众人告了一声抱歉,便率领阳烁、迭彩起身告退。

青荷望着珍珠离去的背影,隐隐约约预感不妙:“珍珠匆匆离去,好似大事不好。”

阿龙也是颇为担心:“仲声、凌渺都在前台观战,又不在珍珠身边,她若有难,岂不是险上加险?”

青荷一番沉吟,终下决心:“阿龙,你不如暗中保护,也好和山上互通有无。”

阿龙不敢迟疑,忙站起身来,又俯下身去,在青荷耳畔轻声嘱咐数句,这才飘然而去。

天空碧如水洗,白云微暖如玉,远山黛若苍澜,难道暗藏杀机?

再看台上,泰格正与一蓝衣男子斗在一处。青荷越看越心惊,蓝衣男子相貌怪异,身形却十分熟悉。

再看他武功,兼有峨眉之刚柔相济,金塞之冰寒冷厉,魁星之变换精准。青荷不由得满心疑惑:“此人是哪一个,怎么即眼熟又陌生?”及至看到他的“阴阳锤”炫舞,不由七八分醒悟:“卓星?难道他是卓星?怎么?他还活着?因何相貌与从前大有不同?而且不过七年不见,他如何武功精进数重?”

“蓝衣人”一对“阴阳锤”,闪烁着奇异光辉,划着弧线,破空而出,飞逝如电。时而似利剑般刚猛,时而似游蛇般轻曼,时而似飞镖般凌厉,时而似弯刀飞旋。那阴阳链,时而如丝带纤舞,时而如千枝摆柔,时而如万水飘流。

“阴阳锤”刀光火石,游走来回,如耀眼的闪电,划过天际。如狰狞的霹雳,炫过长空。如同恶魔之锤,劈空砸碎。如同厉鬼之锤,凌空旋舞。如同妖兽之锤,翻转纷飞。

泰格凝神定气,仔细观察“阴阳锤”漏洞,急思破解之法。

“蓝衣人”一招“流星赶月”,跟着又是一招“斗转星移”,极尽诡奇,如同入海蛟龙,动向无定,变化无穷

泰格却定力极好,不为所动,稳中求胜;更是见机极快,出其不意,一招“灵山礼佛”,先挥、继挑、后刺,剑法变化繁复,令人眼花缭乱,不可捉摸。

“蓝衣人”见泰格步稳手沉,招术精奇,震慑人心,不由满心怀恨,索性恶语攻心:“大司马,南国之风,三人同行,其乐融融乎?”

边说着话,手上更加不敢怠慢,脚下急闪,“阴阳锤”劲舞,但见锤光缭绕,光环乱转,寒气逼人。霎时之间,已将泰格裹在一团冰寒的金光之中。

泰格急转后跃,纵出包围圈,与此同时,手中轩辕剑如云卷雾涌,看得众英雄目眩神迷:“奸贼,众叛亲离,国家难回,也是其乐融融乎?”

说话之间,他顺势而起,身形优美,走势流畅,手劈指点、剑斩腿踢;前撩后抹、左绞右架;上卷下扫、连崩带挂;剑法豪放,刚柔相济。真真是剑如飞凤,人若游龙。

泰格将四种神功将“轩辕神功”之沉稳刚毅、精妙传奇,“霹雳神功”之刚猛无双、毕现锋芒,“神农炎阳功”之坚忍不拔、熊熊火力;蜀陵神功之以柔克刚、绵密见长融会贯通,每一招剑法,都隐刚含柔,对敌之时,虽十之七八都是防守,却能紧抓敌人破绽,乘虚突袭,更能出其不意。

“蓝衣人”越打越急,越攻越猛,虽是如此,却渐渐落入下风,更是气急败坏,出言相激:“你那小妖精,当年在我身下辗转,当真无尽风流。我至今意犹未尽,你要不要与我同乐?”言未毕,陡然一招“披星戴月”,阴阳锤骇电直扫。

泰格偏不上当,左足飞起,踢向“蓝衣人”手腕:“你想极乐,再好不过。我先揭你丑恶面具,再送你归西。”

“蓝衣人”脸上一凛,“阴阳锤”一抖,袭向泰格下盘。

泰格不慌不忙,“轩辕剑”锋斜转,剑锤相交,叮当之声,络绎不绝。

忽然,二人同时挺进暴冲。如此铤而走险,实在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但听“铮”一声脆响,剑锤半空中相击,火花飞溅,射人双眼。

猛然间,“阴阳锤”急速辟出,寒气凛冽,端的凌厉。

泰格却剑法倏变,避重就轻,游鱼一般滑了开去。这一滑,恰到好处,出其不意,绕至“蓝衣人”身后,长剑出手,快得不可思议。

“蓝衣人”猝不及防,欲意躲避,却已不及。登时大骇:“我命休矣。”猛回头间,“轩辕剑”本已在后心寸许,却陡然间剑尖转势,突然上挑,直击“蓝衣人”之面门。

伴随着剑气凛凛,一样物什,从“蓝衣人”脸上挑了

下来,飘飘荡荡飞下擂台。

那物什飘向峨眉派大本营,本派英雄捡起细看,却是一张以假乱真的面具。再看台上,“蓝衣人”庐山真面目完全暴露,不是卓星却是谁?

胜负已分,卓星一脸狞笑,更显阴森可怖。但见他左手向后背一探,掏出一个布囊,右手一扯,便闻一阵异样花香。

泰格早有防备,长剑一挡,直取布囊。

卓星诡异一笑,数只霸王金翅蝶闪着五彩光芒,带着奇花芳香,愤飞而出。

泰格不敢怠慢,一边掩住口鼻,一“蒹葭苍芒”破空而出,直钉向霸王金翅蝶头部。

金翅蝶哪里顶得住泰格的攻击?飘飘扬扬,如纷飞落叶一般向五驼潭坠去。

卓星趁此时机,一声诡笑,从战靴中掏出一把削金段玉的短剑,直斩铁索。顷刻之间,两根铁索立断,擂台瞬间震颤,大幅度倾斜。

泰格不意有此聚变,更要杀贼斩妖。“轩辕剑”凭风起舞,直逼卓星。

卓星将手中布囊一扬,无数金翅蝶奋发飞出。趁此时机,更是做出意外之举,居然飞身一跃,坠向五驼潭。

但见他笔直下落,伴随“噗通”一声,水花飞溅,卓星沉入潭底,不见踪迹,看的全场无不骇然。

再说珍珠,陡然听下属报告有异,数人鬼鬼祟祟出没山中,她丝毫不敢怠慢,率阳烁、迭彩奋起急追。

果然,行至半山腰,十来道身影在云雾中飘飘渺渺,迅如风电风,疾飞而去。为首那人衣着打扮,极似博赢。

“博赢”率众蹿山跃涧,七拐八绕,奔至后山,来到一处石崖之下。崖前杂草丛生,怪石嶙峋。“博赢”率众拨开掩映,飞身钻入一处溶洞。

珍珠熟悉五驼山一草一木,见之大惊,紧追不舍,飞身而入。

前方众人身法诡异,领头的“博赢”边奔边说:“我与仲声,不共戴天,今日必送他奔赴黄泉!”

再说阿龙,施展绝顶轻功,终是追上珍珠,护在身后。他眼力极佳,耳力极好,眼见为首之人,虽似“博赢”,却施展的“伏波凌步”,听声音分明是寒浪,不由暗暗心惊:“寒浪因何装神弄鬼,扮做‘博赢’?”

寒浪身侧却是一黑衣人,身形魁梧,面如焦炭:“今日天助我也,不仅仲声、南虞小妖在场,龙妖居然也是身临其境,咱们正好送他们同见阎王。”

阿龙运足内力,侧耳倾听。这声音熟悉之至,再看他那峨眉派身法,急如闪影,快如飘风,分明是嘉王。

阿龙登时大悟:“倒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卓嘉到能与寒浪沆瀣一气。”

再看二人身后,更有八人,看他们身形步法,有的冷冷如寒光,有的飘飘如落叶,均是金塞、寒枫、峨眉弟子。

其中一个面庞金黄之人,手持金蝉刀,语不惊人死不休:“大师兄神机妙算,天下谁与争锋?什么仲声、龙帆,什么凌傲、泰格,都是乌合之众,转眼便齐赴鬼门。”

阿龙看过去,只觉整个溶洞充塞着寒气,更是从心底往外厌弃:“山不转水转,又见这金蝉。兽着衣冠,道貌岸然,天下如何不乱?”

更听一个冰冷的男子随声附和之声,极似“青枫子”:“正是,他们灰飞烟灭,南虞绝不会善罢甘休,博赢便成众矢之的,再不能稳坐东吴。”

阿龙只觉不可思议:“青枫子跑得这么快?刚刚落败,才下擂台,就死性不改,到这里惹祸招灾?”

溶洞曲曲折折,滴水之声,若有若无。仔细看去,脚下却有一条暗河蜿蜒流淌。

珍珠在前,阿龙在后,追出百丈,便到尽头,十人却不见了踪影。

洞内伸手不见五指,阿龙在十人消失之处,伸手四下摸索。只是凸凸凹凹的石壁,找不到一处缝隙,更找不到开门机括。惊急之下,阿龙猛提口气,运劲双臂,在石壁上用力一击。可惜,这一掌如石沉大海,石壁依然纹丝未动。

珍珠悄声说道:“龙相,此洞昔日曾是五驼兵器库,只是年久失修,早已废弃,洞口已被我等封死。必是寒浪蓄谋作乱,多次潜入此山,查悉此洞。”

阿龙连连点头,更是疑问丛生:“却不知众贼鬼鬼祟祟,藏头露尾,究竟意欲何为?”

珍珠峨眉深蹙,更不踟蹰:“龙相勿忧,待我查个清楚。”

阳烁、迭彩奉命而上,二人轻车熟路,紧走数步,俯下身去,贴着地面,摸到一处隐蔽机关。

阿龙边看边想:“‘空明派’最讲究太极八卦之法,此密道定是遵循此术。”

果然,伴随二人转动机括,石壁缓缓后退,一堵极宽、极阔、极厚、极重的石门,赫然于眼前。二人继续动作,机括缓缓旋转,石门应声而开,继而又后移数尺,露出的空隙足可以容人通行。

龙悦荷香

第五百章 逍遥二盗

龙悦荷香第五百章逍遥二盗四人不敢怠慢,各自平息定气,闪身而入,只盼一探究竟。手机端

黑暗之中,前方又是长长的甬道,一路向前上倾斜,越行越高。约莫走了三五十丈,又分出数条岔道。

珍珠略一沉吟,抢先往最左一条岔道奔去。脚下崎岖不平,甬道忽高忽低,更有浅流暗涌,叮咚水声。

顺着甬道不住盘旋左转,越通越宽,越通越阔,终于通向一间宽阔的石室。此时,再听不到水流。

石室之中有微弱光亮,直到此时,阿龙这才得以看清,石室构筑精巧,四周墙壁,无缝无隙,前方却开出一处窄小甬道,向上可直通外壁。甚至隐隐约约、断断续续传来角斗场上利刃激荡之声。细思方位,此地正处看台之下。

再看地上,堆满绳索,提鼻一闻,居然是浓浓的火药味道。仔细再看,绳索果然遍洒桐油、硝石、火药,更顺着窄小的甬道,蜿蜒而走,钻出天井,直伸看台。

阿龙瞬间醍醐灌顶:“看台悬挂在石壁之上,多由竹木而制,倘若火起,火光炫耀,火势冲天,如此悬崖绝壁,拥挤仄窄,数千英雄,狂奔乱窜,拥挤坠崖,将是何等灭顶之灾?”

一个声音甚是狠毒阴冷,却是寒浪:“前方便是擂台,仲声再是聪明,也是做梦都想不到,临近大会尾声,咱们唱一出‘火烧五驼壁’。”

借着火光,阿龙看得分外仔细,贼众果然九人,寒浪身后骇然便是“焦面人”卓嘉、“蝉蛛二子”、“枫叶五子”。

虽是亲眼所见,阿龙依然不可置信:“‘金塞门’最能见风使舵,趋炎附势;‘枫叶派’更是八面玲珑,攀龙附凤。寒开死后,自是全部倒戈归顺博赢。他们在吴国,本已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别的不说,单说“金蝉子”、“金蛛子”摇身一变,位列金蝉、金蛛将军。‘青枫子’、‘赤枫子’则跟随博赢次子博砾混吃混喝,做了常乐宫三品御前侍卫。如此得宠,因何又要暗算博赢?”

嘉王炭化的面容,一脸僵硬,分不清他的喜怒哀乐:“倘若咱们一把火烧下去,我儿尚在擂台,会不会玉石俱焚?”

“金蝉子”笑看嘉王:“王爷尽管放心,小郡王精明强悍,武功绝顶,更是布下蝶阵,迷惑众匪。咱们就此引火,里外夹击,众匪肯定在劫难逃,小郡王却有逃生之策。”

“金蛛子”柔媚一笑:“就是,师兄只管点火,小郡王何等英明?不过片刻,五驼山天崩地裂,众匪灰飞烟灭。”

阿龙环视一回四周,当机立断,低声说道:“珍珠,你先回看台,速速引导各路英雄下山脱险。”

珍珠心念知己,哪里肯依:龙相,如今险象环生,怎能让你独当一面?”

阿龙不容置疑:“寒浪、卓嘉不过是些乌合之众,我撑上一时半刻,不成问题。”

珍珠心知形势紧急,更无良策,略一沉吟,山上足足有数千人,局势更是要紧,唯有飞身速走,留下阳烁迭彩相助。

寒浪更不怠慢,将火折迅疾点燃,洞内登时一片光亮。哪料到,不待他投向火绳,一道身影快如雷霆,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推出“劈风神掌”。寒浪但觉疾风烈烈,耳轮中轰隆一声巨响,一块巨石受掌风所迫,劈空来袭。

寒浪魂飞魄散,心下惊急,腾空而起,衣飘袂荡,身体擦着巨石飞出,差点万劫不复。再看那点燃的火折,早被震飞,更不知扑灭在何处。

刹那之间,又是飞沙走石,狂风骤起,掌风如电。

洞内之人,还未摸清路数,就觉天旋地转。众人惊骇无极,纷纷避让。

一时间,幽深岩洞,只有扑朔迷离的身影,只有纷飞起舞的烈风,只有凌厉出击的利刃,只有刀光剑影的轰鸣。

一时间,白衣破空、爆闪飞龙

眼见白色魅影如神兵天降,如地狱游龙,漫空飞舞,点踏岩壁,身形飘忽,寒浪率先觉醒,伏波剑风起云涌,巨浪滔天:“龙妖!几次三番与我为仇!今日定让你毙命于斯!”

一时间,伏波剑闪,金刀争鸣,阴阳镐迫空,寒枫飘零。

便在此时,又有一道烈风来袭,“峨眉阴阳腿”快如骇电,奔行如闪,不是别人,却是嘉王,他一张黑炭焦面脸极是恐怖:“龙妖!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今日便是你的忌日!”

转瞬之间,恶风狂扑,金刀枫剑,风卷残云一般,疾如雨下,呼啸而至。

面对九大劲敌,阿龙临危不惧,飞龙剑转,力挽狂澜。

阳烁、迭彩更是奋不顾身,拦住亡命徒去路。

嘉王身法极快,匆忙之中,再不缠斗,乘隙点燃火折,向火绳扔去,不过转瞬间又是火蛇暴起。

阿龙人在半空,前后左右,均被围追堵截,再去扑抢,已是不及。但见他飞身疾走,“飞龙剑”斩向岩洞暗河

,刹那之间,波涛翻涌,水柱飞天,狂潮击飞,直冲火蛇。天地齐惊,鬼神皆泣。

如此一来,幽暗的洞穴,由墨转灰,继而转白,原来光明不请自来。那光明逐渐扩大,变成一股光柱,继而占据着洞穴一隅,继而让整个洞穴亮如白昼。

光柱之中,阿龙奋力拖延敌人。一片刀光剑影,一片鹤唳风声,兵戈四起,无止无休。

忽然,又听一声巨响,一处石门豁然仲恺,却是在珍珠引导下,仲声、凌渺率众冲入洞来。

寒浪一行眼见功亏一篑,无可挽回,不禁恨得咬牙切齿,强忍冲冲怒气,各自飞出“伏波叠狼钉”、“峨眉阴阳刺”、“寒枫毒针”,杀开一条血路,奔至通向看台的洞口,翻上五驼石崖,涌身跃入五驼潭,终是趁乱脱离险境。

阿龙心念妻子,念着穷寇莫追,更不追赶,急忙与珍珠告别,飞身跟出洞外,直奔看台。

他尚未回归本部,便遇数名护山帮众:“启禀龙相,小夫人不知何故,神色匆忙,一路向北,奔下山去。我等跟行保护,却追之不及,现下已是不见踪影。”

阿龙闻言,如同五雷轰顶。

话说青荷遥望泰格脱颖而出,即将夺取“一代天骄”桂冠,自是欢喜无限。瞬间,心驰神往,热血沸腾,少年狂聊发,娇荷变豪侠。

更是心底暗恨:“都怪我懒怠不堪,放荡不羁,以至于学疏才浅,技不如人。本来,从小到大,身边之人,不乏绝顶英雄,本有大好机会,大把韶光,生生不知把握。认真算起来,自从前年我才始入剑门,勤练劈风剑法,对‘劈风随意’、‘龙行天下’、‘龙悦荷香’小有所成。奈何‘劈风剑法’纵然精妙,招数固然神奇,我也只算粗通剑气,无法达到阿龙、泰格之出神入化的境地。”

即便心比天高,即便命比纸薄,眼见泰格剑术高超,青荷也是深受启发,甚而茅塞顿开:“倘若认真努力一回,五年之后,说不定也能争个‘一代天骄’。终有一日,我要劝阿龙离开是非之地,夫妻论剑天涯,何等自在逍遥?”

小鱼儿年纪尚幼,虽看不出多少门道,可是台上英豪、龙腾虎跃、刀光剑影、波澜壮阔,父亲的耐心讲解、母亲的全面剖析,足以让他着迷。他看得出神,听得入迷,连解手都舍不得去。

父亲一走,他再也憋不住尿意,急慌慌要求出恭。

青荷眼见泰格、卓星决胜在即,凌傲、明月、嫦雯全神贯注、如醉如痴,更不愿多加打扰,于是便忘了阿龙叮嘱,抱着小鱼儿,健步如飞,向半山腰竹篱笆茅厕奔去。

只是小鱼儿如厕,她独自徘徊在竹厕门口,左等鱼儿不出,右等儿子不来,不由心里发毛,在外连叫数声,却不闻应答,大骇之下顾不上男女有别,跃身而入。

哪料到,竹厕空无一人。霎时间,请大吃惊吓,根根头发,瞬间直立。

她纵身一跃,飞上身侧一棵大树,东南西北,四下盼顾。忽见不远处树影斑驳晃动,似是有人狂奔。

青荷何等功夫,自然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轻功更是无与伦比,惊悸之下,发足狂追,倒是越追越近。奔至山脚,终于追上前方两个紫衣人。定睛细看,一个背负孩童,一个仗刀而行。

不看则已,青荷瞬间怒急攻心。临到迫近,施展“追星赶月”,腾空而起,一个“旋风飞雨”,几个起落,骇电般跃至二人身前。

劫持小鱼儿的不是别人,却是“神农双刀”。

青荷怒不可遏,当头断喝:“紫逍,我祖上待你不薄!你却劫持我的幼子!当真恩将仇报!”言未毕,心发凉:“博赢会不会也在近旁?”尽管胆寒心惊,仍是强作镇定。

紫逍不意青荷今非昔比,武功大进,眼见去路被拦,索性躬身便拜:“启禀虞美人,先君之德,紫逍铭心刻骨。先君之恩,紫逍也是没齿难忘。便是如此,紫逍才看重先君后世子孙。虞美人放心,紫逍不敢稍有得罪,更盼虞美人与君上同德同心。”

紫遥夫唱妇随,也对青荷深施一礼:“君上对小公主思之如狂!不如与属下归吴,免得君上思念成疾。”

原来,紫逍紫遥两夫妻,奉博赢之命前来参会,一为考察敌情,二为选拔才俊。二人何等眼力?青荷虽着男装,但是天生俊美,姿容出众,一早就被认出。两人再往她身边望去,更是一个粉妆玉砌的孩童,不仅顽皮可爱,肤色眉眼像极了博赢。自不必问,定是博赢亲骨肉。

两人私下商量:“君上对她母子,昼思夜想,寸断肝肠,倘若能乘机抢回,也算功德无量。”不料,刚要行动,一眼瞥见小鱼儿身畔的阿龙,两夫妻顿时吓得敛声屏气,做声不得。眼见阿龙对青荷母子形影不离,再不敢痴心妄想。

偏偏大会临近封坛,龙帆走出视线,青荷落单,当真天赐良机。

此时的青荷却是心急如焚:“这可如何是好?紫逍可是荣获了‘南国之风’榜眼殊荣,他是何等武功?一逍尚难对付,何况‘逍遥双刀’?”

她虽然急如热锅蚂蚁,脸上却不甘示弱,不由粉面一沉:“好话好说,先把孩子给我。至于回吴回蜀,还要从长计议。”

紫逍闻言,深施一礼,深深看了紫遥一眼,口中轻说:“遥妹妹,我头前先走,你好生侍奉虞美人。”

青荷唯恐小鱼儿被紫逍劫持的不知所踪,登时火往上撞,刹那间数枚“追风菱针”破空而出,疾如骇电。

紫逍耳听身后恶风不善,心知暗器来袭迅猛,一惊之下,更是腾空而起,抱着小鱼儿夺命狂奔。

青荷势如癫狂,左足点地,一招“游龙抢珠”,极速扑出,全然不顾性命。

护在一旁的紫遥,见事不好,一招“蓉莛暮野”,“神农燎原掌”急挥而至。

青荷救子心切,躲也不躲,避也不避,舍生忘死,欺身直进,一招“碧海龙岩”,“劈风神掌”电光火石般全力出击。

紫遥功夫虽然了得,怎奈青荷不顾性命,她唯恐伤了青荷,实在投鼠忌器,只好硬生生撤回“神农燎原掌”。

正自惊急之间,青荷的“劈风神掌”不让人喘息,又是绝命来袭。紫遥大惊,唯有撤步回身,腾跃躲避。

如此一来,青荷有恃无恐,义无反顾,穷追猛打;紫遥做贼心虚,顾虑重重,但守不攻,只觉捉襟见肘。

青荷毕竟功力有限,一时也奈何不了武功卓绝的紫遥。急怒之下,心下一凛,跃出战圈,右手向后一探,“仓凉凉”一声响,抽出削金断玉的龙悦荷香剑。登时,长剑出鞘,寒光闪闪,剑气逼人。闪的一代英豪紫遥,心惊肉跳。

大敌当前,青荷横剑当胸,反能屏息凝气,左手向外一分,右手长剑掠出,一招“左右神龙”,骇电出击。

紫遥陡见劈风剑法,不由心惊。当年她与阿龙决战,便是败在劈风剑下。虽然阿龙的招数青荷来用,效果大相径庭,威慑力却不可小觑。

眼见青荷武功今非昔比,紫遥更加不敢大意,气运丹田,腾空而起,“神农弯刀”中宫直进,刀尖不住颤动,刺至中途,瞬息万变,急转而上,此乃“神农炎阳功”之“天机莫测”,变中取胜,虚幻无穷。

青荷却打定主意,为救爱子,必须对紫遥夺命奇袭,无论虚实,一律不闪不避。更要全力以赴,只管出击。

但见她飞身而起,半空之中飘忽几个起落,一招“飞龙在天”,奔腾呼啸,快似游龙,急如灵猿。劈风剑法本以听风随性、轻灵奇幻见长,她如此用将出来,颇有龙跃九天之气势。

她舍命拼杀,紫遥却瞻前顾后,重在作势,不敢伤人。眼见“荷香剑”势如破竹,惊骇之下,侧身闪过,一招“纵合连环”,招式起伏跌宕,将“神农弯刀”之火力强劲、绵绵不绝,发挥得淋漓尽致。但听“呼”的一声响,神农弯刀从空中疾劈而下,开山裂石,刚猛无敌。

青荷蜂飞蝶舞一般,飘身而起,剑走轻灵,剑势飘逸,还了一招“荷香袭人”。紫遥心知青荷聪颖过人,将自己猜了个底掉,既然不敢狠心伤她,不如保存实力,拖延时间,紫逍也能越逃越远。念及于此,索性轻身避开,随手斜刺一刀,只为自保。

青荷更知紫遥身经百战,功力深厚,法度严谨,决难取胜。更看出她进退有方,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正是久战长斗之策。

眼见小鱼儿转瞬没了踪影,青荷早已心急如焚,哪有闲心拖泥带水?当下双眼爆红,几欲喷血,奋力极扑,“荷香剑”自左而右急削而至,正是劈风剑招“龙跃在渊”。

紫遥大惊,弯刀极砍。哪料到,青荷全然不顾性命,势如猛虎,迎着刀锋,猛地扑了上去。瞬间,紫遥吓得魂飞魄散,急忙撤步回刀,仓促之中,却已来不及。

只当青荷重伤扑倒在地,紫遥大骇,口中惊呼:“虞美人!”急忙躬身去扶。哪料到,顷刻之间,寒光闪闪,数枚“追风菱针”骇电来袭。

紫遥如何料到青荷会使诈,根本猝不及防,惊急之下极速避让,依然被一枚“追风菱针”钉中肩膀。

幸而青荷心手下留情,“追风菱针”未刺她要害。饶是如此,至极凶险,仍让紫遥心惊胆寒。

趁此时机,青荷飞身一纵,越过紫遥,向前急奔,直追紫逍。

飞追出了两三里,才望见紫逍踪迹。

紫逍耳听狂风骤起,猛一回头,青荷已在身后,满脸杀气,令人不寒而栗。

青荷心忧爱子,怒火中烧:“紫逍,还我儿子,饶尔狗命!”

紫逍心下惭愧,躬身施礼:“不是微臣和美人为难,实在是君上日思夜念。微臣带九殿下归吴,聊解君上相思。”

龙悦荷香

第五百零一章 绝世芙蓉

龙悦荷香第五百零一章绝世芙蓉|||->->青荷方才与紫遥打斗完毕,又奔得过急,几乎耗尽力气,只盼能稍作喘息。她一边调息理气,一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紫逍,你难道不知?小鱼儿在我身边是宝贝,去了东吴就是炮灰。常乐深宫,多少人想要杀他害他?一个六岁的娃,如何自保?”

紫逍固执己见,口中急道:“虞美人尽管放心,君上对你母子爱如至宝,怎容恶人加害九殿下?再说,紫逍夫妻便是豁出性命不要,也会保九殿下一生平安。”

小鱼儿被紫逍禁锢,挣扎半晌,不得自由,终于盼到母亲,如见救星,忍不住大声疾呼:“母亲,救我!”

青荷闻言更是惊怒交加,再不多话,为了爱子,舍命拼杀。一把“荷香剑”,施展得奔腾矫夭,气势雄浑,如同凤舞九天。

紫逍看的暗暗心惊,甚至心生悔意:“今日是我打错了如意算盘,她果然不愧是先君后人,七年不见,剑术精进数重。”转念一想,又生恐惧:“遥妹迟迟未来,是否为她所害?”

青荷却毫不迟疑,腾身而起,如飞雁疾行,如灵猿飞空,一招“龙啸万里”,“荷香剑”自半空中横过,如灵蛇摆尾,如神龙穿云。剑身似曲似直,剑气暴涨暴收,剑势风云变幻,剑锋气贯长虹。

青荷拼了性命,剑法变幻之中,杀气又多了数重。时而气象森严,便似千军万马,纵横驰骋;时而狂风暴雨,便似长枪大戟,黄沙千里;时而轻灵机巧,恰如春日双燕,飞舞柳间;时而变幻莫测,高低起伏,回转如意。

初时,紫逍以为小鱼儿在怀,青荷投鼠忌器,出剑多有顾虑,自己定能占足先机。哪成想,青荷聪明至极,根本就是毫无顾虑。招招痛下杀手,式式取人性命。自己深受鱼儿负累,反而捉襟见肘,吃了老大的亏。

如此一来,紫逍怀抱小鱼儿,便如抱着个烫手的山芋,只敢疼爱,不敢加害,当真处处受制。幸而他毕竟久经沙场,怎甘轻易落败?

紫逍心知两军争锋勇者胜,再不瞻前顾后,而是右手抱定小鱼儿,左手“神农弯刀”加足马力,神出鬼没,气势纵横。

青荷虽然攻势凌厉,剑法精奇,身法轻灵,奈何紫逍武功绝顶,实难近他身。想要杀败紫逍,依然势比登天。

正在心若油烹,忽觉“神农弯刀”力度陡失,紫逍左臂突然松垂而下。青荷大喜,紧抓战机,一招“出水芙蓉”,迅疾暴冲。

紫逍登时大惊,更是避之不及,右腿被剑气扫中,伴随彻骨剧痛,踉踉跄跄向后倒退。

青荷腾空而起,一个“神龙卷荷”,右剑直指紫逍,左手一翻,快如骇电,顺势将小鱼儿抢到怀里。

不料正欲夺路外逃,身后的紫遥闪电般抢到,出手如电,劈手来夺小鱼儿。

青荷完全出于本能,急忙收身撤步,左手抱定小鱼儿,右手火速出剑。

紫遥更不怠慢,飘身一躲,一招“紫藤银勾”,袭击她右肩云门穴。

紫逍眼见爱妻前来救急,当即士气大振,更是强忍伤痛,风云再起,“神农弯刀”,迅如霹雳,在青荷身后偷袭。

逍遥夫妻齐心协力,两大神农高手前后夹击,战局陡然逆袭。

青荷大惊,凌空而起,飘身躲避。便是恍惚之间,紫遥在夫君掩护之下,神农擒拿手快如骇电,一把将小鱼儿抢了回去。

青荷大惊,更是救子心切,身如飘影,势如天鹰,拼命抢扑。凭着惊人的勇气,居然出其不意抢回小鱼儿。

可惜她怀抱小鱼儿,以一敌二,敌众我寡,敌强我弱,实在回天乏术,根本难以应付。

于是乎,小鱼儿便如走马灯一般,在三人手中,不断变换,青荷根本无力单人独骑救子脱险。

眼看小鱼儿又落入紫逍之手,青荷急得热血翻涌,怒火如狂:“紫逍!还我孩子!”长剑暴冲,根本不要性命。

紫逍不惧反喜:“待她彻底丧失理智,我更容易将她击败,控制她们母子,易于反掌。”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危急关头,忽然烈风一飘,白衣一闪,一个高大的身影,凌空而至,向紫逍骇电一般飞去。

霎时间,剑光耀眼,飓风袭人,紫逍、紫遥齐声大呼:“不好,龙妖!”齐齐舞动“神农双刀”,闪电一般,齐刷刷向白影砍去。

阿龙却有恃无恐,施展绝顶轻功,游鱼般忽而向前忽而向后,忽而向左、忽而向右,翻转飘忽,斜刺穿出,终是躲过纵横交织、珠联璧合的“神农双刀”,跟着侧身一旋,便向怀抱小鱼儿的紫逍,欺身而进。

紫逍大骇,挥刀急刺。不料阿龙身形一晃,宛如惊鸿,已经闪到他的右侧,右手一探,疾指他左肩“气舍穴”。

紫逍大惊,难以自救,慌忙撤步转身。就在匆忙躲避之间,阿龙身形又是一斜,左剑轻挥,右手轻带,一个“顺手牵羊”,小鱼儿已经稳入龙怀。

见阿龙不费吹灰之力,抢回幼子,紫逍夫妻惊骇无极。数年前的血雨腥风,犹在眼前闪现:一把飞龙剑,杀出常乐宫。闯千军万马,入无人之境。何等的神通,何等的英雄?

两夫妻心有灵犀,感应归一:“龙妖不是人,简直是神!举手之间,破了我夫妻双刀,倘若再斗,更要大事不妙。”

阿龙慈悲为怀,并不对两夫妻痛下杀手,而是双足一点,迅如飘风,跃回青荷身侧。这瞬间的一晃、一探、一斜、一挥、一带、一点、一跃,行云流水一般,迅捷无极限。

二人心知与龙帆作对,无异于与虎谋皮,何况他已手下留情,再不敢得寸进尺,口中大呼一声:“虞美人,后会有期!属下告退!”言毕,发足狂奔,夺命而逃,瞬间不见踪迹。

阿龙只盼树静风止、后会无期,眼见妻儿无恙,心下暗呼侥幸,更不追赶。

小鱼儿终见父亲,又是兴奋,又是坏笑:“紫逍一路对我坑蒙拐骗,还说我是九殿下。我就实话告诉他,我从来都是老大,不可能做什么小九,更不喜欢做殿下。元臻倒是殿下,既无自由,更不能玩耍,每日必背‘天子之职莫大于礼,礼莫大于分,分莫大于名。何谓礼?纪纲是也。何谓分?君、臣是也。何谓名?公、侯、卿、大夫是也。’当真听得我头皮发麻。适才,趁紫逍和母亲交手,我一边用‘追风菱针’偷偷刺他天井穴,一边告诉他以后要叫我老大!”

阿龙闻听,朗声大笑:“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人在少年需轻狂,莫等白头空悲戚。”

说话之间,一家三口环顾周边,这才看出,此地居然距离天枢家不远。

小鱼儿年纪虽小,记忆力却是惊人,当即大悟:“父亲,此地便是幽兰谷,前方便是慕兰姐姐家。”

青荷闻言惊问:“时隔多天,鱼儿还惦记慕兰?”

小鱼儿连连点头:“非但如此,鱼儿更点击她口中那位了不起的黑吒王子——笛龙哥哥,据说他家也在谷中。”

天色渐晚,想到明日便要归蜀,今晚还须与泰格、凌傲众人拜别,阿龙只好和小鱼儿报个歉:“时日不早,不好打扰天枢伯伯,明日返程之时,咱们再做打算。”

言毕,阿龙携妻抱子,向回奔行。

未出数步,迎面两匹快马疾驰而来。

阿龙心思缜密,急忙护着妻儿,躲至路边。

阿龙虽是极尽小心,还是被为首的骑者瞬间。那人虽是居高临下,却是一脸谦恭,忙将缰绳狠命一拉,马儿一声长嘶,前蹄腾空,踢踏数步,迅疾停下。

于是,一个身材魁伟、双目炯炯的青衣人,跳下马去,迎上前来,躬身一礼,口中说道:“龙相,数年不见,一向可好?”

阿龙定睛一看,认出来人,急忙还礼:“天璇大人,别来无恙。”

青荷自是认得,来人正是大康府尹天璇,身后还跟着一位十三四岁的青衣少年,想来是天璇之子。

双方见礼,一番寒暄,各叹时光如电,转眼又是数年。

那少年果然是天璇独子晴颜,小鱼儿眼见那他虎虎生威、相貌不凡,只觉这位哥哥说不出的聪明果敢,不由心下喜欢,“晴哥哥”长,“晴哥哥”短,叫的贼甜。

天璇微笑说道:“今日他乡遇故知,实乃三生有幸。我此行奔赴桂地,只因两位兄弟隐居此中,特来探望。”

阿龙连连颔首:“兄弟情深,龙某惊羡。前些时日,在下见过天枢兄,他倒是“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倒能自得其乐,优哉游哉。”

天璇闻言眉头一皱,心下稍有不安:“是啊,天枢师兄难得享受几日清幽自在,我却前去打扰,甚是惭愧。”

阿龙满腹狐疑:“他即将与师兄久别重逢,不喜反忧,不知吴国又生了何等事端?”

天璇心事重重,亦知阿龙重任在身,不及多话,便相拜别:“天色不早,天璇还要要事,先行告退,明日龙相得空,定来天枢兄府中一叙。”

阿龙心爱天枢、天璇,闻言面露喜色:“龙某不甚荣幸,天璇兄请自便。”

二人都有几分不舍,均是抬头望向长空。夕阳西下,沉没远山。晚霞漫天,色彩斑斓,缤纷绚烂,时而红中闪金,时而蓝中夹紫;时而紫中带靛,变化多端。一会儿像白色羊群,一会儿像金色波浪,一会儿像火红木棉,一会儿像紫檀鸡冠,天空富丽瑰奇,形状万千,广袤无限。

天璇仰着头,面上变幻莫测,口中意味深长:“粤江江畔,幽兰谷口,隐居着我师弟天权。我刚刚拜访过他。他家院中那漫天飞舞的五彩云纱,像极了这瑰丽无比的晚霞,非常值得一看。龙相路过之时,定要多多留意。”

天璇说完,携手晴颜,拜别阿龙,飞身上马,疾驰而去。

两夫妻对看一眼,均觉吃惊,实在猜不出天璇

所言究竟是何意。

再说珍珠一众,终于平定五驼之难,幸而不曾造成死伤。个别英雄虽受金翅蝶之毒,却有叔医相救,性命无忧。

不料,珍珠尚未松下一口气,忽闻禀告:“不知何故,龙相夫妇一先一后,火速下山。”

珍珠闻言大惊,想到如今危机重重,险象环生,更是心急如焚,唯恐二人遭遇不测。眼见父亲、夫君肩负重任,不能脱身,她牙关一咬,带着阳烁、迭采,率先冲下山去。

三人一路向北,一口气飞追至粤江江畔。只听“轰轰隆隆”,如雷争鸣。抬头望去,一条高瀑,如同银龙白练,从半山之中,倾泻而下,注入滔滔不绝的粤江。

再看高瀑四周,水汽蒸腾,在夕阳照射之下,折出七彩之虹,绚烂明媚,出奇的美。

珍珠久居桂城,自然熟悉此地。此谷唤作幽兰谷,是通往桂城的必经之地,当年搜救青荷,她也曾来过此处。那条银链般的瀑布以及上游深潭、暗河,就是青荷天坑逃生、失子落难之所。

珍珠急行不顾,飞奔于路。恍惚之中,前方数箭之地的江畔有户人家。珍珠不经意一看,不禁一怔:

那户人家,从门口到院中都挂满五颜六色轻纱,美如天上的五彩祥云,随风招展,煞是好看。

便在一瞬间,珍珠触景生情,忆起往昔,更是大大的惊异:“当年青荷落水之时,也是裹着这样的轻纱。”

不及多想,继续狂奔,便掠过一位黄衣女子。珍珠虽是不及细看,却依稀觉得她臻首娥眉、柔情似水。

黄一女子左手抱着一个木盆,内中满满都是浣好的轻纱;右手还牵着个绿衣小姑娘,袅袅娜娜,走在路边。

看着这对母女,珍珠由衷感动。母慈子孝,依人小鸟。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只是,这黄衣女子因何这般熟悉?

珍珠正在疑惑间,就听绿衣小姑娘笑问:“母亲,我与笛龙长大了,可以参加英雄大会么?”

黄衣女子看着女儿,万般宠溺,微笑着说:“当然可以,我的绿芙定能脱颖而出,我的笛龙定能独占鳌头。”

绿芙又是笑问,她那清澈的眼睛,如同明星,如同流水,闪着狡黠,透着明净:“只是,外公因何不许我们参加?”

黄衣女子轻声回答:“外公一是盼着能终生隐居,二是还在与你仲声师祖置气。”

绿衣小姑娘奇道:“外公这么大年纪,还和我们小孩子一样脾气?”

黄一女子点头:“是啊,他一直怪罪你仲声师祖不该出让桂地。”

绿芙忽然想起一件要事:“母亲,你不是说,师祖家有位珍珠姑姑么?她巾帼不让须眉,英雄都比她不过?外公见了她,定然不会生真气。”

珍珠是上届英雄大会探花,也是桂地女中豪杰,自是凤毛麟角。如今被个小姑娘崇拜,依然倍感喜欢,百忙中便向自己的这个小粉丝多看了一眼。

看过之后,不由心下一惊。

好个绝代佳人,双眸如星,梨腮含情,容貌绝丽,姿态轻灵。明媚如七彩飞虹,婀娜如杨柳春风,清爽如晨曦朝露,娇艳如雨后芙蓉。

这一望不打紧,珍珠只觉似曾相识,更觉怦然心动。

正待细看,母女两个,已经临近那户人家,向右一拐,便步入那挂满轻纱的院落。

忽闻笛声悠扬,院门口似有一男一女两个小娃,一个吹笛,一个练飞针之类的暗器。

桂地尚武,此景却也不足为奇。

珍珠记挂阿龙夫妇,自然不会因此放慢脚步。可是,奔跑之中,总觉都掉了记忆中最宝贵的东西,实在不尽人意。她满怀诧异,一跃而过,继续前追,直奔出数里。奔行越远,越觉深思游离,越觉犹疑挥之不去:“究竟何事,被我疏忽大意?”

绞尽脑汁,极力追忆。

哦,对了!那黄衣女子,她的身形,她的背影,她的温柔,她的话语,如斯熟悉!如斯亲密!她是谁呢?分明就是曾经的好友——璎珞!

还有那个小姑娘绿芙,明眸善睐,风华绝代,肤如凝脂,身如轻烟。她的星光水眸,顾盼神飞,光彩夺目,光华璀璨,曾经属于另外一人。试问,她与思齐,何其相像?不错,她与青荷,如出一辙。

还有那个男孩!调皮灵动的模样,陡然浮现在珍珠脑海:浑身皮肤,黝黑发亮,熠熠生光。剑眉虎目,鼻直口方,英气十足。毋庸置疑,他像极了见贤!两人会不会是兄弟?千真万确,他像极了阿龙,两会不会是父子?

只这瞬间,珍珠已是醍醐灌顶,更是泪眼朦胧:“时隔多年,物是人非,我怎么还在痴心妄想?”

只一瞬间,珍珠又是自我否定:“不!这里就是粤江江畔,那水流如注、银光闪闪的高瀑,就在天坑溶洞之下。当年,青荷就从那里脱水而出!”

第五百零二章 人性覆灭

龙悦荷香第五百零二章人性覆灭念及于此,珍珠自责不已:“想当初,舅父博赢贪心不足,四处寻荷,若非我不知其居心叵测倾心相助,青荷怎会阴差阳错,失陷迷宫?坠入天坑?痛失骨肉?龙相真心待我,我却不得不隐瞒实情。算来算去,龙相他骨肉分离,舅父是罪魁祸首,我也难逃罪责。”

珍珠急于一探究竟,再也顾不得自我批评,突然一个“珠流璧转”,转身奔着那户人家而去。

阳烁、迭采不知此中情由,急欲相随。

珍珠急道:“你们不必跟着我,只管去找寻龙相,记得一路留下标记。我查明一件要事,自会循着标记前去与你们汇合。”

阳烁、迭采奉命而去。

珍珠距离那户人家尚有一箭之地,便闻院内刀剑争鸣,不由心中一惊,更是提高警惕,纵身跃至院门之后,偷眼向内观瞧。

不看则已,一看之下,触目惊心,骇人听闻:

院中七人,各持利刃,凶神恶煞,戾气盈门。

一对男女,围困中间,手持长剑,背向而立。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倒地不起,似乎已经气绝。

珍珠当即认出,老人分明是伯艺,登时如同一把弯刀扎在心底:“自桂地归虞,大师伯得知实情,满心忧戚,从此不问红尘,销声匿迹。父亲千寻万找,都是徒劳,原来他老人家隐居在此地。可怜老人家坦荡一生,造福万民,晚年居然遭此大难,这也实在太没天理。”

最不忍相看的,便是三个七八岁的小娃扑倒在伯艺身上,口中呼唤外公,个个哀哀悲啼。

展目再看,“七星针”、“金塞弧针”,寒光闪闪,已是散落一地。

珍珠正看得惊心动魄,便听一声高声断喝:“天权,多年寻你不见,原来在此苟延残喘!”

珍珠定睛再看,却是一个身穿褐衣、手持金刀、面目狰狞的中年黄脸汉子,神情格外嚣张。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心狠手辣的“金蝉子”。

无独有偶,更听一声阴测测的冷笑,一个黄发美人更是火上浇油:“天权,你自管苟且偷生,姑奶奶绝不会不找你麻烦。奈何你勾结‘魁星’一党,乱进谗言,四处兴风作浪,毁我金塞、寒枫声望。”

珍珠看过黄发美人,只觉怒气攻心,原来正是心狠手辣、手刃亲夫的”金蛛子”。

举目再看,一黑衣男子被七贼围困在正中间,他手持“天权剑”,一身傲骨,一脸硬气,决然傲立,更是充满鄙夷:“你二人一个寒蝉凄切,一个毒蛛如蝎。如此蛇鼠一窝,倒能珠联璧合。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你二人还有几日逍遥?”说话之间,晚风拂面,吹起他遮挡双目的黑纱,更反衬天道无常,世事多难。

毋庸置疑,他就是天权,面对奇险,临危不惧,横剑当胸,蓄势拼死一战。

九年前便是这样一个黄昏,便是迷宫之战,夺去他的左眼。他是魁星派高手,自视甚高,决不愿寄人篱下,遭人白眼。何况,他多年跟随博赢,树敌众多,日后倘若金塞、寒枫寻仇,后果不堪设想。

他拭去一行血水,擦去一行清泪,用仅剩下的一只右眼,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一番利弊权衡,便当机立断,必须急流勇退。

便在此时,背后传来脚步之声,天权急忙转过身来,终是认出来人就是自己跟随多年的主人,急忙倒身下拜:“我王知遇之恩,天权铭记于心。只是,天权左眼已失,再无法报效,更不愿拖累。”

博赢闻言,心中瞬间一凉,天权跟他出生入死数十年,这份感情似海深,自然割舍不下:“师弟,你我多年知交,亲过兄弟,本该同生死、共患难。休要再提寒心之言。你左眼受伤,我感同身受。你先在桂地休养,待我杀回东吴,站稳脚跟,咱们再叙兄弟情义。”

他说话间,便看向天权一边的璎珞。

璎珞望向天权,牵肠挂肚,脉脉含情。

博赢何等眼力?怎会看不出璎珞的绵绵情意?沉吟片刻,沉声又说:“璎珞,念你忠心耿耿,青荷走失之事,本王既往不咎。你土生土长桂国,不如留在此地照顾天权。日后,待我光复大业,再接你们回吴。”

璎珞涕泪凋零,跪倒在地,扣头谢恩。

自此,璎珞安心照顾天权,亦按博赢吩咐,倾心寻荷,只是经年无果。自知无望,便与天权悄然归乡。

璎珞祖居便在粤江江畔,幽兰谷中,父亲伯艺是天下闻名的能工巧匠,常乐宫、漓象宫都是他的杰作。

伯艺虽知师弟归顺南虞,情非得已,依然无法释怀。于是,一家人隐姓瞒名,归田园居。

璎珞悉心救治,天权虽保住性命,却未能保住左眼。年深日久,更连累另外一只眼睛,伴随右眼视力越来越差,几近双目失明。

此时此刻,“金蝉子”看向天权,一缕黑纱遮住失明的双眼,挡住久违的光明。这样一个盲人,自然好

对付。“金蝉子”心头一喜,更是满心得意,缩小了巧使离间计:“天权,你双目失明,拜龙妖所赐。今日归西,九泉之下,休要责怪本尊!”

“金珠子”一声娇笑:“天权,怪只怪你不识时务,偏偏站错队伍,逆天而行跟定天璇、天枢。”

天权一身浩气挥洒而出:“论起逆天而行,谁比得过你们大师兄?蛇蝎之心,豺狼之行。我纵然眼瞎目盲,却懂知遇之恩,更懂兄弟情深。虽不能保君上,护兄长,岂能闻而不言,言而不说,任由你等禽兽混淆政听?”

“金蝉子”仰天长笑:“天权!死到临头,还是执迷不悟。你且想想,你主子虽是九五之尊,对你可曾有过真心?他九年不曾见你,会听你一面之词?即便他肯见你,你那些胡言乱语,难道能改变天意?实话告诉你,本尊今日见你,便是你主子亲下口谕,令本尊速速送你归西。”

天权哪里肯信,心比志坚,一声断喝:“‘金蝉子’,休要信口开河。你不仅恶贯满盈,更是谎话连篇,无耻到不要脸面。”

“金蛛子”一声冷笑,接过话茬:“天权,只要你闭嘴,你主子再也听不到谎话连篇。”

“金蝉子”却话锋斗转:“天权,你瞎了双目,本尊胜之不武。本尊素有好生之德,只要你说出玉笛的下落,定将饶你妻儿不死。”

天权闻言一怔:“奸贼,你说什么?玉笛?”

“金蝉子”朗声大笑:“不错!九年来,我派门人遍寻天下,终于查到玉笛下落。我倒万万料不到,你个瞎子,居然还敢包藏祸心,私藏玉笛!”

天权嗤之以鼻:“‘金蝉子’!你想三墓兵法究竟是想疯了,还是想傻了?找玉笛找到我家?不要说我没有,便是我有,怎会给你这禽兽?”

“金蝉子”闻言震怒不已:“天权,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只有送你亲赴鬼门关!到那时,玉笛依然非我莫属。”

天权朗声长笑:“生而为英,死而为灵!生又何喜,死又何悲!”

“金蛛子”再也熬忍不住,金刀骇出,凶相毕露:“师兄!何必跟个瞎子废话!尽快结果了他,玉笛唾手可得!”

天权笑至半道,极低的声音,劝说身边的妻子:“璎珞!待我与他们动手,你乘机护着孩子们,从后门出逃,去寻师兄天枢!”

言未毕,“蝉蛛二子”禽兽之心,无可掩饰,飞身抢上,强强联手,双刀齐出,狠辣无极。

耳听烈风骇然,天权面对强敌,临危不惧,一声暴喝,“天权剑”霹雳闪电般“刷刷”两剑,分刺两个亡命徒。

大敌当前,丈夫双目不能视物,璎珞如何割舍的下?但见她飞身而起,上前救夫,长剑直取“金蛛子”:“禽兽,还我父亲命来!”

璎珞不肯就走,天权惊急俱现,大喝一声:“璎珞!快走!”说话之间,英雄本色尽显,急出两剑,左掌顺势一挥,将璎珞送出战圈。

璎珞半空中一个滚翻,飞身落在儿女审判。她双目含泪,咬紧牙关,一手一个,抢过一双儿女,低声嘱咐:“笛龙!绿芙!带上慕兰,速投天枢师伯!”

一双子女,眼见父母危在旦夕,满脸倔强,紧拉母亲不放:“笛龙不走!绿芙不走!咱们一家人,生在一起,死在一处!”

二娃身侧,便是个蓝衣小姑娘,她手牵笛龙、绿芙衣袖,眼中含泪,哀哀啼哭。正是天枢、瑶光之女慕兰。

“金蛛子”一声狞笑,一跃而去,拦住妇孺:“怎么?璎珞,舍不得走?好啊,不如留下陪你夫君!黄泉路上也有照应!”

“青枫子”、“赤枫子”虽是个个杀人不眨眼,可是眼见“蝉蛛二子”如此暴行,心下实在不吃:“我‘枫叶派’可是名门望派,倘若跟着他绞杀妇孺,日后被串讲出去,如何在天下英雄面前立足?”念及于此,实在勉强,不愿为虎作伥。

可是眼见“蝉蛛二子”横眉立目,唯恐复命之时被他二人诋毁,只好作势佯装,飞身抢上,却不出实招。

璎珞不敢怠慢,将爱子猛然推向一边,飞身一个逆转,猛挥一剑,暴冲急挑,猛刺“金蛛子”前心。

说时迟,那时快,“金蛛子”一声娇笑,一刀刺向璎珞前心,刀势凌厉,寒风凛凛,冷气森森。

一招既过,胜负已分,无论是功力还是招法,璎珞比“金蛛子”都要逊上一筹对手。

“金蛛子”不愧是“金蝉子”同门,不仅手辣心狠,练功更是颇有独到之处。他们师尊也算天赋异禀,更是孜孜不倦,将“魁星神功”、“枫叶寒功”融入“金塞刀法”、“金塞寒掌”,寒气日盛,威力大增。二人依法勤修,武功不断精进,凌厉刚猛自是占尽。

天权辩声听音,心知妻子有难,更是极舞长剑,不料刀剑尚未相交,立时察觉金蝉刀斜指前心。己方门户大开,对方乘虚攻入,实在难避锋芒。危急之中,天权

迅即变招,双足一弹,向后纵开丈许。

“金蝉子”虽是一脸杀气,也是露出一丝赞许:“天权!好厉害的‘魁星七绝剑’!可惜你瞎了双眼!再无可能胜我金蝉!”言未毕,金刀遽出,乘胜追击,削向天权左肩。

天权耳听疾风烈烈,招剑锋一转,舞剑疾刺,剑尖直刺“金蝉子”面门,势道威猛至极:“‘金蝉子’!你空长一双眼睛,与瞎子又有何异?你只管为虎作伥,早晚有一日,你那蛇蝎兄长,卸磨杀驴,手刃了你。”

天权功力深厚,虽然双眼不能视物,却能听风辩音,听声识人。

可是即便如此,再伶俐的双耳,如何替代双目?自然吃了大亏。

耳听恶风不善,“金蝉刀”旋风般劈至。天权心思聪慧,身法灵活,中途陡然变招,手腕上挑,“天权剑”迎着金蝉刀锋,横挑急掠,借着反弹之力,一个筋斗翻出,落在两丈之外,避开锋芒。

“金蝉子”一声暴喝,再次强攻,天权舞动长剑,一招“魁星参斗”,跟着变为“斗转星移”,接踵一招“魁星踢斗”,三剑三式,招式精妙,此起彼伏,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如此看来,凭借“金蝉子”一人之力,难以力斩天权。

“金蛛子”看的心急,一声狞笑,抛下璎珞,配合“金蝉子”,一前一后,飞身抢上,一个横砍,一个竖拍,迅捷无比,刚猛凌厉。

两贼前后夹击,天权因双目失明吃了大亏。只过这一招,便听得“仓凉”一声响,“天权剑”被破空击飞。

璎珞眼见丈夫危急,欲挺剑抢攻,却被“青枫子”、“赤枫子”拦在一边。她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对“枫叶二子”左右夹击毫不理会,猛然间,不顾一切,抢扑而上,格开砍向天权的“金蝉刀”。

“金蛛子”心下吃惊,一声冷笑:“璎珞,找死么?”说话间,飞身而起,一招“金锁重门”,对着璎珞,由上而下,当头砍落,无极狠辣。

即便是“青枫子”、“赤枫子”,都觉如此诛杀妇孺,难以正视。

眼见璎珞形势危急,她的一双儿女,各亮短剑,迅疾飞扑。只是,人小力微,如何抵挡得住?

陡然间,红影一闪,双钩一横,却是珍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璎珞劫后逢生,就地一滚,看清来人,如见救星,又惊又喜:“珍珠姐姐!”

珍珠舞动双钩,一声低吼:“禽兽凶残,带着孩子快走!”

可是,四周刀剑争鸣,敌人如狼似虎,早已走投无路。

眼见双钩凛然袭到,“蝉蛛二子”先是一惊,再行观瞧,珍珠身侧再无旁人,都是心下一喜。

“金蛛子”一声冷笑:“珍珠!我知你与吴君沾亲,又和虞君带故,多年以来,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更何况“金蛇”那死鬼,曾经爱你多年,我不看僧面看佛面,本想放你一马,偏偏你又多事,找上门来送死!”

珍珠心知踏入此门,再难活命,更加奋不顾身,飞钩在手,奔腾游走:“禽兽!走狗!谎话不必多说,今日只有你死我活!”

天权耳听“金蝉刀”来势迅猛,正待纵身急跃,哪料“金蝉子”凶残无耻,声东击西,陡然向璎珞发动致命偷袭。

天权心念爱妻,不顾自己,火速施救。

眼见天权上当受骗,“金蝉子”正中下怀,极速甩出“九弧三射”,上、中、下三路,发动突然袭击。

天权身在半空,猛然沉头踢腿,翻身倒转,居然躲过一劫。谁成想,“金蝉子”第二轮夺命弧针接踵而至。

天权真真了得,耳听恶风不善,极速腾空,再次避开。

哪里料到,天权尚未落足,一道黑影闪过,数枚极凌厉、极细微、极诡异的暗器,如同鬼魅,陡然飞至。迅疾无比,劲力十足。

天权根本猝不及防,想要躲避,再也来不及,就这样,数枚暗器,正中他的后心。

天权哼也没哼,便倒将下去,登时气绝。试问,毒针浸透“金塞寒毒”,天权再是勇猛,奈何血肉之躯如何抵挡得住?

眼见丈夫倒地不起,璎珞万箭穿心,口中疾呼:“天权!”不顾生死,向上飞扑。

“金蝉子”一声狞笑,紧抓战机,金刀对准璎珞前心一记猛劈,去势迅疾。

璎珞根本避之不及,瞬间重伤倒地。弥留之际,她心念爱人,挣扎着向天权爬去。

“金蛛子”更是禽兽不如,眼见璎珞爬到距离自己不远处,为搅珍珠心神,陡然金刀一转,猛刺璎珞后心。

珍珠完全措手不及,根本无法施救。可怜的两夫妻,临死都未能倒在一起。

“蝉蛛二子”穷凶极恶,共诛妇孺,灭绝人性,天地不容。

再看小童笛龙,眼见惨剧横生,一声悲鸣,飞身而起,奋起平生之力,挥舞手中短剑冲向强敌。

龙悦荷香

第五百零六章 旦夕祸福

龙悦荷香第五百零六章旦夕祸福那快如闪电的毒针、急如火石的毒箭,居然追着青荷,而且依依不舍,缠着她作伴,绕着她飞旋,跟着她赛跑,贴着她呼啸,幸而不曾入其体肌,进一步与其亲善。

追在最后的数十匪徒只觉不可思议,眼见她即将跃到对岸,暗器已是强弩之末,情急之下力劈华山,将铁索一刀两段。

青荷身在空中,突觉脚下铁索剧颤,心知不好,奋起平生之力,一个“蒹葭苍茫”,向对岸极跃而去。运气啊运气,命大啊命大,刚好踏到悬崖边缘。

耳听脚下铁索急坠,狠撞悬崖石壁,铮铮之声,震耳欲聋,青荷心惊肉跳,三魂出了七窍。

尽管没了魂,丢了魄,肉身还在。她的肉身,已完全不受大脑支配,全靠求生本能,向前疾冲。她如上满劲的弹簧,发足狂奔,几个起落,跃出百丈。

正奔得没了魂魄、没了呼吸、没了心跳、没了脉搏,甚至连头顶的天空,都没了高阔。眼前的树木,没了颜色。脚下的道路,没了曲折。

就在半梦半醒之间,忽听背上小笛龙趴在耳畔,指着右前方轻声说:“大哥哥,那边有匹宝马良驹,不如速速上马。”

原来,笛龙毕竟是小娃,眼见青荷一身男装,虽然惊异于她天下无匹的美貌,仍当她是个货真价实的热血男儿。

青荷闻听此言,陡然一惊,终于挣命恢复了一丝意识,能够偏过头来,看向右前方。果然,一匹大黑马,体态健美,四蹄踏雪,毛皮雪亮,鬃发飘飘,极其神骏,正在山坡上悠闲吃草,当真是宝马良驹。

青荷负重三娃,力不能支,登时大喜过望,再顾不上与小笛龙纷争,是该称大哥,还是唤大姐。一个“青云直上”,腾空而起,紧接着又一个“菡萏飞香”,低头蹬腿平飞而出,瞬间跃上马背。

那匹倒霉的大黑马正在欣欣然吃草,瞬间压力山大,不免大吃惊吓。

青荷心急如焚,顾不上关照马心、爱护马身,危急中飞出右腿,狠踢马屁。马不胜怒,离弦的箭一般向前冲去。顷刻之间,将穷追不舍的金塞众匪抛出数箭之地。

青荷终于得逞,远远甩掉敌兵,一阵狂喜油然而生,继续策马奔行。哪料到,呼吸还未调匀,意外陡生。

大黑马突然找回理智,陡然想起身上作威作福之人并非其主,暴怒之下,大发马疯。

但见它一声长嘶,奋髭扬蹄,腾空而起,两只后蹄向下狠命刨地,两只前蹄向上翻腾,瞬间就来了个前腿腾空,后腿立定。

青荷暗暗惊叹:“难道它幻想象人类一般直立大翻身?变成马猿?”不及刨根问底,藏在草丛中的野鸡,率先警觉,扑楞楞惊飞而起。

她更是吓得不轻:“大黑马一直立,我们一大三小危矣,迫于重力,只能倒立。”

幸亏青荷反应神速,双腿紧夹马腹,双手紧抱慕兰、绿芙,幸亏小笛龙聪慧至极,一身功夫,一大三小才未倒栽葱摔下马背。

青荷登时勃然大怒:“当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就有什么样的仆。’马主灭绝人伦也罢,一匹衰马,居然还敢称王称霸?”

耳听身后追兵越来越近,大黑马居然还在荒山野岭闹罢工,青荷实在忍无可忍,怒极恨极,奋起平生之力,双腿在马腹狠命一夹:“我双手受制不能打你,双腿却有自由还不能夹你?当我人小力衰?看我夹不死你!”

她腿功实在深厚,远远胜过小手。大黑马和他主子一个脾气,都是不打不成器。腹背吃痛,再不抗争,而是俯首帖耳,夺命狂奔,瞬间又逃出数箭之地。

青荷一直被人追打,狼狈不堪,终于夹马成功,算是旗开得胜。正在得意忘形,忽觉身不由己,陡然失了重心,大头向下张了过去。

初时,青荷只当大黑马太过淘气,直立被玩腻,再玩一次倒立。仔细甄别,并非如此。一大三小,连人带马,正在向下急坠。

青荷陡然觉醒:“糟了!原来掉入陷马坑!这匹衰马!比主人还衰!罢工也就算了,居然还跳坑!人家飞蛾扑火,好歹奔向光明!它非要飞马投暗,心理阴暗真是到了极点!”

青荷不暇多想,奋起平生之力,将手中绿芙、慕兰迅疾抛向坑外草丛。这个动作更是加速她的下落之势,眨眼之间便和笛龙坠入陷马坑。

青荷只觉毛骨悚然:“金塞恶贼最是阴险,他们布置的陷马坑不是铺满尖刀,就是布满暗器,掉入其中,还能讨到什么便宜?”

念及于此,青荷在即将落地之前,双脚急点马镫,借力瞬间腾空,轻飘飘落在马背之上。

再看那匹大黑马,重重摔于坑底,瞬间被尖刀刺穿前胸、小腹。它重伤倒地,喘着粗气,浑身痉挛,眼中蓄满泪水,痛楚至极。此情此景,令青荷伤情,也跟着泪水盈盈:“如果不是因为我,它本

能在山坡上自得其乐。”

她终是擦去眼泪,跃上马背,向陷坑顶上望去,心中无限焦虑:“这个陷马坑足足两丈多深,我一人跃出,尚有可能。倘若背着笛龙,便是痴心妄想。追兵片刻即至,这便如何是好?”

正在心焦,就听后背小笛龙说道:“大哥哥,恶人眨眼就到,你先脱身,不必管我。”

青荷闻言大惊:“我从小到大,很少用心揣测小娃,在我看来,小娃都是顽劣不堪,从来只知道任性。阿龙对小鱼儿疼得无怨无悔,我争宠争得百战百败,对小娃更是满满的羡慕嫉妒恨。如此见解已是先入为主,根深蒂固,让我实在不可置信,一个八岁小娃会有这么强烈的责任心。”

想到笛龙痛失双亲,最需人疼,青荷瞬间将他从背上调到怀中,看着他黑黑的脸庞,黑黑的眼睛,口中无比坚定:“小黑萝卜,你放心,大哥哥看有一口气在,绝不会将你丢给恶人。”

言未毕,青荷的双眼已亮成两盏神灯,简直亮过天上星。在这昏暗的陷马坑,可以用来照明。

她分明看到,小不点儿像极了阿龙!

英挺的五官,帅气的容颜,目似朗星,眉似刀剑,皮肤黝黑,泽泽生鲜,浑身上下,生气盎然,十足一个小龙帆!

青荷只觉不可思议:“除了亲生父子,怎会像成这般地步?便是思贤,也不会像到这般。不用说,他必是阿龙亲骨肉!”

忽然又觉不对:“他既然有父,必然有母,可是他母亲又是谁?”

陡然想起珍珠救护笛龙义无反顾,登时恍然大悟:“那还用问?定是珍珠!”

思来想去,更觉合情合理,“我就说呢,‘金蛛子’不过信口雌黄、无风起浪,渺哥素来大人大量,心胸宽广,怎会听信谗言,怀恨在心,小肚鸡肠?原来确有其事,并非空穴来风。想想看,珍珠在生死弥留之间,还把阿龙和孩子挂在嘴边。更何况,九年前珍珠就毅然决然,发表宣言,巴不得为阿龙生娃,助他子嗣绵延。便是前日夜深人静,珍珠还找过阿龙,悄悄提及阿龙的子嗣,以至于我‘一代天骄’美梦没做踏实。哎,当时耳听珍珠口中左一个娃有一个娃,我居然做梦都身怀六甲,如此与人打架,自然不能称王称霸。”

她本是小孩脾气,越想越觉好奇:“万万没有料到,阿龙还是条‘花心龙’。哦,也许未必是阿龙花心,倒是珍珠手段高明,骗龙生娃不在话下。”

如此一想,不怪珍珠,反怨凌渺,满心愤愤不平:“这个凌渺,哪里比的上我的阿龙?气量狭小,心胸狭隘,分不清是非,辨不清黑白!还冤枉好人!哪里配做珍珠夫君?只是,珍珠因何不把这来之不易的小笛龙养在身边?或者直接送回西蜀?难道怕我虐待儿童?对了,珍珠最爱名声,她与阿龙,无名无分,怎能堂而皇之生儿育女?再说,她夫君凌渺,也算盖世英雄,那般疼她爱她,怎能白白惹他伤心?所以,她才万不得已、另思良策,寄存在景色秀丽的粤江江畔、幽兰谷中,请好友璎珞代为照看。”

想到这里,青荷的脑海中即刻投射出珍珠重伤之下,焦虑、担忧、伤心、难过的神情。不由心生感动:“难得珍珠爱阿龙到了这般地步,她为了双娃,根本不要性命,弥留之际,还满是牵挂。既然如此,我更是义不容辞,定要救出两娃,帮她养大。”

决心已定,更是浮想联翩:“尤其是,我口口声声说给阿龙生娃,却迟迟不肯兑现。事到如今,未费吹灰之力,阿龙亲娃,赫然眼前。足足省去八年养育苦难,福莫大焉。当然,这便宜我也不是白捡,先要救他虎口脱险。”

青荷又欢喜,又激动,动了真感情,眼泪像潮水一般翻涌。

八岁的小笛龙,自从拿起“天权剑”刺向“金蝉子”,就已抱定必死之心。适才,眼见这位大哥哥,英勇无畏,穿越千军万马、奔过天险绝壁,只当她武功盖世、神勇无敌、百炼成精,万万料不到她如同女孩子一般,涕泪涟涟,泣不成声。

小笛龙惊诧莫名:“大哥哥,你哭什么?”

小笛龙一句问话,青荷止住悲声,装模作样,变回老大:“大哥哥没有哭,只是迷了眼睛。”

话音未落,就听坑边慕兰大声疾呼:“笛龙哥哥,我拽你上来。”

小笛龙抬起小脸,口中急道:“慕兰退后!坑里面尽是尖刀!你人小力微,救我不成,再掉你下来。”

青荷眼望坑顶,眼睛一亮,口中便道:“小黑萝卜,大哥哥问你,最多能跳多高?”

小笛龙盯着坑沿,沉吟一回,才说:“倘若我双手辅助攀越,定能跳到一丈。”

青荷赞赏有加:“好孩子!有出息!咱们有救啦!”她轻轻放下笛龙,拔出削铁如泥的“荷香剑”,运足平生力气,掷了出去。



听“嘡啷”一声响,“荷香剑”应声而起,绕了一个弧度,斜插在陷坑侧壁之上。

青荷不做少停,即刻抱起小笛龙,飞身而起,人在半空,左足踩向长剑,右足蹬向陷坑侧壁。“荷香剑”陡然负重,虽说都是小鬼,依然弯成一个弧线。

笛龙只觉匪夷所思:“大哥哥抱着我,居然还能在剑上长身玉立。”

话未说完,但听青荷的声音传在耳畔:“小黑萝卜,用力,跳!”与此同时,双手托着小笛龙的双足,将他高高举起,奋起平生之力,向上一抛。

小笛龙反应如神,一个“大漠孤烟”,提气上纵,双手牢牢抓住坑边。更是气运丹田,双腿一蹬,双手一撑,成功飞出陷坑。

青荷看着他灵巧的身影,心底赞叹:“好俊俏的轻功!”

抛出笛龙的同时,青荷乘势落回马背,“荷香剑”震颤不绝,嗡嗡作响。

眼见小笛龙脱险,青荷欢喜无限,心道:“老子英雄儿好汉,毕竟是阿龙之子,果然身手不凡。”更是满腹狐疑:“笛龙这身功夫并非出自‘空明派’,却是地地道道的‘魁星神功’。天权果真够义气,帮人养育子女,肯下血本,不余遗力。”

正在胡思乱想,便听坑外人喊马嘶,登时暗叫不好:“坏了,追兵又到!”再不犹疑,纵身跃起,半空之中,双足猛蹬坑壁,出手如电,将“荷香剑”拔出。继而轻飘飘落回马背,又是双足一点,提气斜纵,飞出陷坑。

当此时,十数个歹徒,已向小笛龙和慕兰三向包抄。青荷更发现,绿芙一动不动,早已昏迷不醒。幸而小笛龙机灵,抱着绿芙,护着慕兰,藏匿到灌木深处。

念及三娃命悬一线,青荷瞬间双目充血,小青荷变成小白兔。“荷香剑”寒光一闪,一招“神龙摆尾”,横扫千钧。

一干贼众,眼见青荷土行孙一般,从地里冒出来,而且舞动长剑,舍死忘生,登时又惊又吓,两股战战,冷汗不断。

俗话说,愣怕横,横怕不要命。匪徒又楞又横,却珍爱生命。急慌慌抓大放小,撇下笛龙,奔着青荷围攻。

为首的一个,手持弧刀,奋力一挥,一招“生死两茫茫”,向青荷前胸猛扫;第二个弧刀飞旋,一招“乘风破浪”,向她后背狂袭;还有一个手拿双刀,从侧面助攻。

青荷凝神定气,腾空飞起,躲过致命来袭。更不怠慢,陡然向前一跃,出其不意,反手一扬,数只“追风菱针”破空而出,但听三声惨呼,三个恶贼应声倒地。

恶贼眼见她手疾眼快,迅如飘风,实难对付,索性避开她窜到树后,趁机抓捕笛龙。

小笛龙早有防备,一个“卓星逐日”纵跃出腿,踹倒一个恶匪;又是一招“参星拜斗”,凌空出击,踢倒一个恶汉;接踵又闪电一般伸出右腿,一个“我牵你拌”,绊倒一个恶贼。

余下恶贼,无不大惊,更是改变策略,施展“金塞圆弧阵”,对一大一小分别围攻。他圆弧阵,这全军呈弧形配置,形如弯月,作战时先以月轮攻击敌人两翼,主力则埋藏在月牙内凹底部,月牙内凹处看似薄弱,却包藏凶险。

小笛龙将绿芙、慕兰藏在树丛,仗着人小鬼机灵,出其不意劈手抢过一把弧刀,只求自保。

众贼早已形成月牙形包围之势,两侧贼匪狞笑着提着金刀,左右开弓,呼啸而至。

笛龙人小劲小,心知招架不住,一个“野狗钻洞”,从众人之间的缝隙逃走,与此同时,还不忘顺势一脚,将一贼摔了个狗啃屎。

恶贼一个前趴吃了一嘴野兔子粪,更加不服不忿,左手虚晃一拳,右手猛推一掌。

笛龙耳听呼呼风声,心知此人力大无穷,实难硬碰硬,索性迎着他掌风,将弧刀向他小腹猛刺。

“兔子粪”怎肯和个小娃一命换一命?极速收招撤掌,向后急跃,一不小心踩上一块活动的山石,登时站立不稳,摔了个四面朝天,后脑磕出块的血包大如鸡蛋。

可是恶贼人多势众,越打越多,而且个个穷凶极恶,式式狠辣,招招夺命。

小笛龙寡不敌众,已是招架不住,眼看命在顷刻,青荷被数十个恶贼所围,远水难解近渴。

恶贼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个个洋洋自得。

便在下一刻,意外突然降临,众贼无不惊愕。只听身后风声鹤唳,数只“追风菱针”夺命来袭,带头袭击小笛龙的两个恶贼,瞬间被放倒一双。

众贼大惊失色,急忙向后观望,却见一个粉团般的白衣小娃跳出草丛,不住地拍手叫好:“太好了,太好了!射中了,射中了!”

青荷却心里大呼不妙,一边与恶贼缠斗,一边猛然回头,待确定来人,更是又惊又急,不由连连叫苦:来娃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宝贝儿子——顽皮成性的小鱼儿。

龙悦荷香

第五百零七章 险中求胜

龙悦荷香第五百零七章险中求胜青荷不由心下大悔:“果然是‘不听阿龙言,吃亏在眼前’。想-免-费-看-完-整-版请百度搜-带小鱼儿上山,只会添乱。”

话说青荷出此下策,也是忙中出错。试问,小鱼儿素来活蹦乱跳,怎会在山洞静坐藏猫?只躲了片刻,再也熬不住。沿着母亲上山之路,狂奔而来,义无反顾。

他跑着跑着,就听前方山坳之中传来激烈打斗之声。翻过山坡,一眼看到一大群恶人,正在围攻母亲。更见小笛龙身陷重围,却极其英勇。

自古英雄出少年,小鱼落后怎心甘?自然是一往无前。

歹徒更是不甘落后,月牙走着弧线,施展三向车轮战。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越推越多,前仆后继,攻势凌厉。两个小娃招架不住,实难抵御。青荷分身乏术,顾此失彼。

生死关头,青荷审时度势:“我人单势孤,只能智取,不可硬拼。”

眼见一把弧刀斜点面门,她极速侧身;又见一把长剑照她软肋倏地横砍,她扬眉挺剑,斜削“弧刀”肩臂,顺斩“长剑”脉门,瞬间将两贼砍翻。

又有数个敌人从侧翼急攻而上,她横身进步,骤然一个“龙腾虎啸”,“荷香剑”迅疾无伦。

乘贼侧面袭击、正面强攻、三面包抄,全部无效,正在不知所措,哪料到青荷蓦然变招,利刃挟风,虚实莫测,以攻为守,探穴位、寻穴道,直奔大穴要穴,刹那之间又是数名贼子立扑。

众贼接连遭受重创,现下已是越打越少,怎奈不乏带头冲锋的亡命徒。但见为首三个率众猛扑,分别袭击青荷前心、后背、小腹。

青荷避无可避,瞬间扑倒在地。歹徒从未见过这等怪招,无不莫名其妙。

她趴在地上,却不闲着,顺手将“荷香剑”斜插入地,一个“土行孙出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泥土、杂草、枯枝、败叶,狂卷横扫。

刹那间,黄沙漫天,灰尘弥漫。众歹徒饱吃一顿战饭,果然“受益匪浅”,擦面的擦面,揉眼的揉眼,骂娘的骂娘,更对她的古怪打法,惊诧莫名,骂不绝声。

烟尘之中,青荷更不给恶人一丝喘息,一个鲤鱼打挺,跃身而起,抖动“荷香剑”,将劈风剑法运转开来,反展剑锋,疾如骇电,一招“十里荷香”,暴风骤雨一般,横扫千军。

顷刻之间,数贼招架不住,立仆。

眼见数个亡命徒又是迎刃而上,青荷突然拔步奔逃,歹徒岂能容她?为首的一个反应极其迅速,发足狂追。

青荷却忽走忽收,突然又将“荷香剑”倒转向后,身体略一侧让,剑锋递出,那贼根本始料不及,她居然能在极速奔跑之际,忽然站定不动。

歹徒武功虽高,应变能力却是不足,急冲之下,便对着向后探出的剑尖,送上自己的小腹。

他带着满脸的惊恐和诧异,满眼的绝望和痛楚,满心的幽怨和不甘,看向被刺破的小腹,恨极骂道:“无名小辈!伤我于无影无形,刺我于无动于衷!”尚未骂完,身子不由自主,瘫软下去。

便在此时,四个匪徒,横空出世,金刀霍霍,夺命来袭。

青荷定睛一看:“原来是‘金刀四霸’,阿龙从前和我说过这四贼,他们是昔日‘金蛇子’之得意门生。”

心知此乃劲敌,她不敢稍有大意,斜身侧步,避敌正锋,微一让身,借势收招,踊身一纵,斜窜出一丈有余。

“金刀四霸”穷凶极恶,怎会手软?数道寒光闪现,数枚“金塞弧针”,分射她前心、后背、软肋、下盘。

青荷不敢怠慢,一个“娇荷出水”向上飞掠,避开前三枚“金塞弧针”锋芒;半空中,又一招“凤楼龙阙”,“荷香剑”封住门户,将后三枚格出。

她脚尖尚未着地,第二批“金塞弧针雨”,狂刮而至。青荷只恨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急怒之下,气集丹田,剑指大地,右手一按剑柄,一招“亭亭净植”,身体陡然拔地而起,数枚“金塞弧针”没入草丛。身体尚在空中,第三批“金塞弧针雨”,夺命来袭。正在惊骇之中,一张大网铺天盖地,袭击而下。

她拼尽全力,施展“云蒸龙变”之式,身体在空中腾跃辗转,堪堪避开大网围追,躲过“金塞弧针”堵截。

贼人步步紧逼,她被逼的走投无路,飞荷潜能,勃然爆发,半空之中,飞出一把“追风菱针”,霎时。“矮冬瓜”、“秃头顶”立仆。

耳听“刀疤脸”、“细竹竿”背后偷袭,青荷腾空而起,半空中一个逆转,“荷香剑”霹雳电火一般,接连施展“荷花三弄”:“荷叶田田”、“遮天蔽日”、“映日荷花”,长剑急颤急挑,正如荷叶随风起舞;继而横扫千军;陡然剑走轻灵,急刺恶贼大穴。

一招三式,行云流水,奔如惊雷。

更听“哎呦”、“哎呦”两声,“刀疤脸”、“细竹竿”避之不及,应声倒地。

片刻之间,四霸集体罢工,化作“金刀四罢”。

此时的青荷,已是精疲力竭,她毕竟是血肉之躯,哪里禁得起连番车轮战?只因顾念四娃,才坚持到这一刻。

可是,尚未松上一口气,陡觉身后有异,一阵烈风猛烈来袭,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青荷心中一惊,飞身而起,跃出一丈开外。回头观瞧,却是一个阴鸷冷峻的蓝衣男子,手拿“阴阳锤”,正在迎风冷笑:“小妖精!多年不见,还活的这般滋润?”

青荷双足落地,乘机喘息,长剑当胸,面色冷如冰:“卓星,九年不见,龌龊本色,尤胜当年。”

卓星闻言一凛,笑的更加切齿:“小妖精,本王再是龌龊,与你相比,也是小巫见大巫,自叹不如。你养奸夫,生杂种,而且一个又一个。龙妖绿帽戴的更是欢欣鼓舞、超凡脱俗,你看,他和你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更能以牙还牙,以手还手,左生一对野种,右养一个姘头。依本王之见,你何必熬忍?索性跟了我,管保你快活风流。”

青荷闻言大怒,转瞬压下怒火,心中暗道:“卓星险恶,故意出言相激,令我方寸大乱,我怎能轻易上当?”

念及于此,微微一笑,一脸的刀枪不入,满口的不以为然:“卓星!我只是好奇,人活在世,喜乐无穷。整人害人,不在其中。每日阴谋诡计,每天勾心斗角,你累不累?”

卓星仰天长笑:“累?当然!本来有些累!看到你,再也不累!小妖精,你若想累,不如跟我做上一回!绝对能轻轻松松累死你,更让龙妖痛彻骨髓!”

言毕,身形陡然暴起,一甩衣袖,“阴阳锤”风驰掣电般欺身直进,奔着青荷飞旋而至。

青荷更不怠慢,心知功力远不及他,何况征战半日,哪里还有体力?索性踏着听风步法,脚下疾纵,斜飘而出,疾飞向一棵大树,左脚在树干旋即一抵,右脚向树干用力一蹬,便如灵猿一般,斜跃数丈。

卓星抓扑不到,意犹未尽:“小妖精,光飞不练,有何好玩?”

眼见卓星转瞬扑至,“阴阳锤”迎面砸来,青荷一招“禅世雕龙”,“荷香剑”破风弹风,引导“阴阳锤”,反击而回。

卓星一声狂笑:“小妖精,武功倒是精进不少!不枉我玩你一回!”

青荷怒极反笑:“何必得意的太早?谁玩谁还未见分晓!”更不手软,炫步侧身,一招“龙腾万里”,“荷香剑”疾如风发。

卓星万料不到她剑招奇快,不由心下惊急,右腕倏翻,一招“峨眉飘雪”,“阴阳锤”骇电出击。

危急之下,青荷“荷香剑”一格,金光激射,只觉虎口崩裂,热血奔流,剧痛不止。

卓星一声奸笑:“小妖精,痛不痛?我还未倾尽全力,只想留下力气与你快活!”

青荷不怒反笑:“人渣中的极品,禽兽中的败类。”一个“龙卓云涌”,跃出三步,连环三剑,乘势长剑疾挥,逼得卓星节节倒退。

卓星知耻后勇,翻身而出,一招“峨眉观海”,“阴阳锤”裹挟戾气寒冰,狂风横扫。

青荷登时大骇:“怎么,他在打斗中居然融合了‘魁星派’招数心法。这些年来,难道他在‘魁星派’卧底不成?”

她脚尖一点,腾身掠起,忽然一招“飞龙入海”,半空中痛下杀手。

卓星完全不以为意,手上蓄满内力,迅疾挺腰一抖,“阴阳锤”直击她双足。

青荷身在半空之中,陡然遇险,急忙连人带剑一个逆转,剑光闪处,一招“盘龙云海”,希冀将“阴阳锤”倒逼而回。

卓星料不到她弹风破风,出神入化,急忙拔身一跳,堪堪避开。脸上却阴鸷一笑:“小妖精!投我所好,反抛绣球?”

言未毕,“阴阳锤”风起云涌,此起彼伏。青荷功力有限,又身心疲惫,虽是上窜下跃,依然避之不及。危急之中,飞身跃入树丛。

卓星得意忘形,急追而进:“小妖精,倒会欲擒故纵,定是想找清净之地,与我行鱼水之欢。”

早在天坑之时,青荷常与小桃桃窜上跳下,攀藤跃树。如今,逃入树丛,快如灵猿,捷如飞豹,卓星功力虽是高于她,奈何轻功不敢比及。追了片刻,只觉腋下出汗,心下发怒,“阴阳锤”更难施展,不禁暴跳如雷。

卓星跃将出来,眼见笛龙、鱼儿正和余下的几个歹徒厮杀,不由恶向胆边生,飞身扑向小鱼儿:“小妖精,再不出来,将你儿子剁成鱼食!”

青荷大骇,跃出树林,身形暴起,“荷香剑”自上而下,骇电而至。如此一来,正中卓星奸计。

卓星蓄势已久,一脸狞笑,一招“峨眉天下秀”,“阴阳锤”骇电般来袭,呼啸而至,快得不可思议。

此时的青荷,身在半空,猝不及防,加之筋疲力尽,无力抵挡。惊急无

限,心中暗道:“猫有九命都骗人!我这笨猫,一命不保,还连累四娃!”半空之中,心知必死无疑,只觉呼吸窒息,心跳全无。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紧急关头,忽听“叮当”两声脆响,“阴阳锤”突然转向,被震飞向一旁。

青荷大难不死,摔扑在地,不料自己还有心跳,还能找到呼吸,急睁双眼,偷偷窥探。就见一道青影,快似闪电,手持“轩辕剑”,恰似霹雳游龙,快似雷鸣闪电。

卓星一声惊呼:“泰格!”刚刚还有恃无恐,得意忘形,如今再不敢恋战,连射数支“峨眉阴阳刺”,飞身便走,转瞬不见踪影。

来人正是泰格。五驼擂台鏖战卓星,眼见一片大乱,唯恐失了各位英雄,急助仲声四下疏散。

方才控制好局面,便听嫦雯派人通禀,不见了青荷、阿龙。惊急之下,忙将妻儿托付给凌傲夫妻,自己飞身跨上闪电搏龙驹。

泰格纵马追至粤江江畔,正好遇到凌渺护送珍珠回山。自此,泰格始知金刀之乱,闻听青荷跟着阿龙直闯金刀峰,又是又惊又急。

青荷终见亲人,更保住一口气。事到如今虽然有了呼吸,但连滚带爬,又挨打挨骂,又担惊受怕,犹如一只土娃娃,要多狼狈有多狼狈,要多悲催有多悲催。她跟大地妈妈撒娇,摔得衣衫尽染,白衣变土壕。她跟大地妈妈泄愤,蹭的灰头土脸,白脸变花猫。她掉进陷坑的怀抱,沾满枯枝败草,青丝变鸟巢。

更令人啼笑皆非的是,一只比她还无所畏惧的小鸟,居然在这种时刻趁火打劫,从她头上衔走一根枯枝败草。

泰格抱起她来,心痛至极,出言责备:“香悦,你这点道行,哪里配救人!还不够丢人!”

青荷却兴高采烈:“泰哥哥,我只想趴着,你不用管我!趴着可比站着受用得多。只是,泰哥哥需要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我的阿龙正被七大恶人围攻,不知形势有多险恶。”

便在此时,山崖转角处传来熟悉的悦耳之声:“青荷,我还活着,起码我还站着。”这声音本自山上飘,哪料到瞬间即到。

泰格大惊,不敢怠慢,急忙将青荷送到飘飞而至的夫君手中。

眼见阿龙生龙活虎,青荷喜出望外,满脸都是欢笑:“阿龙怀中抱,胜过地上倒。”

阿龙低头望去,被转移的一瞬间,青荷一脸心满意足,犹如一只吃饱喝足的乖猫。

本来,眼见她对别人投怀送抱,阿龙十二分不悦,如今又见她安然无恙、知足常乐,却不由自主,喜上眉梢。

青荷看了看阿龙,望了望泰格,以手抚膺,无比郁闷:“金刀峰上斗群疯,高手低手各不同。高手出战,飞龙在天,威风八面。低手抗敌,一败涂地,威仪扫地。”

阿龙眉开眼笑:“你这个小东西,何曾晓得什么是威风?哪里懂得什么叫威仪?”

说话之间,一个皮肤黝黑发亮、双目璀璨如星的小男孩,怀中抱着一个粉妆玉砌、眉目如画的小美人,手里又牵着一个玲珑剔透、活泼可爱的小姑娘,走上前来。

小笛龙扑倒在阿龙身前,感激涕零:“多谢龙大侠、大哥哥救命之恩。”

阿龙只细细看了小笛龙一眼,便震惊在当场:“怎么?他的身形、相貌、肤色,连同说话的声音、神态和表情,都与见贤如斯相像?”

小笛龙不知阿龙心中所想,脸上涕泪纵横:“龙大侠,这是我妹绿芙,她身中剧毒,大侠慈悲,恳请出手相救!”

阿龙再看他那孪生妹妹绿芙,冰肌玉骨、肤若凝脂、俊眼修眉,虽然昏迷不醒,依然千娇百媚、俊美绝伦。不仅与青荷大同小异,更是与思齐如出一辙。

他看得痴痴呆呆,不禁扼腕感慨:“世间居然有这等事,当真匪夷所思!”

陡然间,突然想起天璇之言:“粤江江畔,幽兰谷口,是我另一位师弟家。他家那漫天飞舞的五彩云纱,像极了这瑰丽无比的晚霞,非常值得一看,龙相路过之时,定要多多留意。”

当时,天璇如此说话,阿龙曾听得云里雾里,如今细细想来,一代名探,心思缜密,早已看出此中端倪。

一句话想在阿龙的心底:“是了,珍珠生命垂危之际,因何如此挂念二娃?不言而喻,她也是参透此中禅机。”

青荷更是欢天喜地,跳出阿龙怀抱,抢宝一般,抱过绿芙,回头冲着小笛龙莞尔一笑:“小黑萝卜,你叫我大哥哥,我很受用。可是,你该叫他龙爸,而不是龙大侠!”

小笛龙怔怔看着阿龙,心下大惑不解:“为什么叫他龙爸?”

他满怀戒备,双手紧紧护住胸前。他怀中贴身之处,藏着一对玉笛、一把桃木梳。

玉笛、桃木梳,从来都是他和绿芙最最心爱之物。玉笛一直藏在他的怀里,绿芙更爱桃木梳,一向都是形影不离。

龙悦荷香

第五百一十一章 兄弟反目

龙悦荷香第五百一十一章兄弟反目|||->->阿龙不置可否,只觉痛心疾首,更不知如何开口。

泰格沉吟片刻,缓缓又说:“自古以来,都是‘母以子贵’。香悦顽皮也好,香悦奇葩也好,香悦卑微也好,香悦尊贵也好,都难以逃脱这些陋习陈规。西蜀虽是民风粗犷,更是人言可畏,我和嫦雯一直为香悦忧心不已。不知她每天要遭遇多少刀枪箭雨,每日要遭受多少口诛笔伐?如今,阿龙又带两娃归蜀,他们身世、来历、称谓、安置带来的一系列问题,定要周全考虑,万万不要让香悦成为众矢之的。”

阿龙念及往昔,身心剧痛:“上天眷顾我,赐我好泰弟。只是,据我所知,我与香悦的头娃,尚未出生便已胎死腹中。”

泰格闻言大惊:“怎么?”

阿龙欲言又止,半晌复又开言,却是满面羞惭:“九年前,因青荷背刺苍狼白鹿,我只当她是北鞑奸细。为寻‘凤焰’下落,便强娶她为妾。不料,她虽懵懂无知,不解风情,我却控制不住自己,鬼使神差爱上她,甚至不能自拔。命运总是弄人,飞龙有意,落荷无情。我们的爱,从不对等。她虽不爱我,却糊里糊涂怀上我的骨肉。我追悔莫及,更担心她恃宠而骄,便骗她喝下堕胎药。其实,我一直都在自欺欺人。我们的头生子,早在九年前就夭折了。我当年把她留给你,只因我一向知道,无论从前,无论现在,无论将来,你待她都会比我好。她不能再怀子,皆因我而起。当年之事,我痛心疾首,又怕伤她心,我一直瞒着,不知瞒到何年何月、何时何地,更不知如何结束一生炼狱。”

四周一片寂静,泰格半晌都是无声。

黑暗之中,他的神情,阿龙看不清,只觉两旁阴暗的树影,生出翅膀,学会飞翔;只见天上阴沉的云彩,遮挡月光,剥夺明亮;只听空中凛冽的寒风,任性荒唐,呼呼作响。

忽听一个声音,似来自地狱,似发自虚拟:“香悦曾被一箭穿心,至今胸口仍有箭痕,是不是你……”

泰格言未毕,阿龙已分寸大乱,颤抖着打断他:“泰弟,你如何知晓?”方才他只是试探,如今只觉挚爱泰格的荷心从未改变,这个想法更令阿龙毛骨悚然。

泰格的声音,陡然提高八度:“你可以龌龊!我可以龌龊!不要把香悦想成你我!我只是她名义夫君,当然未曾亲眼见过!不是因为你,不是因为我,只是因为她那份执着!亏我信赖你,你却蒙骗我!直到现在我才大悟,便是我的嫦雯,都要赛你十倍真心!这些我先不和你计较,我只问你,博赢所言是否不虚?那一箭是否为你所射?”

良久,才听到一个魔鬼之声:“是。”阿龙几近崩溃,简直不敢相信那传自他的口舌。

出语的瞬间,风声大作,泰格猛地一拽缰绳,那匹奔驰如飞的战马,前蹄翻空,后蹄踏地,陡然直立,暴叫数声,戛然而止。

月亮从阴影中露出一角,照在泰格的脸上。他面色如雪,嘴角不住抽动,痛楚与悲愤再也遮掩不住:“香悦本能过得很好,起码不会这么糟!当年,倘若我知你真心!当年,倘若我知你兽性!当年,倘若我知你实情!当年,倘若我相信君上,一切本该是另外一番模样!”

言毕,泰格再不理会惊在当地的阿龙,拨转马头,奔向挚爱。

月光中,青荷正与两子言笑旦旦,陡见泰格怒目横眉,目眦尽裂,飞马而来。

青荷颇为惊诧,抬眼近观,泰格分明在极力掩饰,极力克制,极力挣扎。这样的泰格,她从未见过,不由大吃惊吓:“泰哥哥!”

有那么一刻,青荷几乎疑心他将瞬间出手,将她劫持而去。不仅青荷如此疑心,便是泰格自己,都已坚信不疑。

便在泰格出手的瞬间,突然看见嫦雯微笑的脸,臻首娥眉,星眸闪闪,岁月静好,魅惑无边。那已经是他生命中的一部分,再也无法割舍,值得一生呵护眷恋。

泰格终于恢复了理智,平息了怒气,平定了脸色,平和了声音,轻轻说道:“香悦,多多保重,后会有期。”

青荷不知何意,又万分不舍,不由心中大急:“泰哥哥,这便走么!”话未毕,泰格已拨转马头,纵马绝尘而去。

凌傲勒住战马,只能冷眼旁观,只能默默无言。好似从未听过凌渺怒骂,从未听过明月的衔恨,从未听过泰格的愤怨。他客客气气,与阿龙作别,看不出一丝无礼,骨子里却冷漠至极。

眼看凌傲追奔泰格,眼见两匹飞马,一前一后,风驰电掣而去,想到不知何年何月相聚,不知能否称兄道弟,阿龙只觉怅然若失,更是哽咽难语。

青荷大惑不解,不堪别离,泣涕如雨。

夫妻不眠不休,马不停蹄,疾驰四日四夜,终于来到蜀陵山下。

青荷苦不堪言。向来,她的喜好都是“梦如东海长流水,眠比南山不老松”。偏偏一路之上,

她无法安眠。这还不说,阿龙更是铁青着脸,不发一言。

她又是愤恨,又是幽怨,又是疲惫,又是困倦。百思不得其解,差点变成马背幽魂。

青荷一边马背做梦,一边时刻自省:“怀中龙鱼睡去,犹可说也;我若睡去,不可说也。倘若我一跤跌下去,必成千古恨,岂不是母子三人,共翻筋斗云,同赴阎罗殿?”

好在龙鱼哥俩相见恨晚,惺惺相惜,一路畅所欲言,这给单调的旅途,带来无限乐趣。

小哥两越说起劲,话题便转向各自的外公。这般一来,一个悲伤难以自已,一个欢快至极,自是形成鲜明对比。

青荷心底暗道:“笛龙外公伯艺,本是奇人异士,创造发明无数,堪称天下第一。”念及于此,更是浮想联翩:“倘若他还活着该多好,我便可以领着孩子们坐上他的热气球,腾云驾雾,快如疾风,何须马背上煎熬?”

及至蜀陵山腰,骑马再也难行,阿龙怀抱绿芙和笛龙,青荷背负小鱼儿,夫妻俩攀绝壁、跨险滩、踏铁索、跳山涧,跃过无数天险,飞步向前。

小鱼儿一路细数,口中絮絮不止:“蜀陵山共设五处天险锁链,只为沟通两岸巉岩。幸而咱有龙爸荷妈,倘若换作常人,如此天险,自是望尘莫及。”

行至近前,却是宫门紧闭。侧耳倾听,万籁寂静。龙荷唯恐意外横生,不禁忧心不已。直到第三次重扣山门,才听到脚步匆匆。伴随“吱呀”作响,宫门应声而开。

阿龙看向来人,一脸谦和,一派长者之风:“龙帆冒昧造访,不知两位师伯可在宫中?”

来人却是“剑仙”的徒孙——“蜀陵九山”中的西峦,见是阿龙,急忙恭恭敬敬笑脸相迎:“龙师叔来得正好,两位师祖恰好都在宫中。”

阿龙抱着绿芙,跟着西峦奔向仙宫深处:“那真是再好不过。”

西峦一边头前引路,一边悉心介绍:“龙师叔有所不知,这两日我蜀陵正与“当穹六圣”一争高下。如今齐聚“蜀缘楼”,正比到精彩之处。”

多少年来,“蜀陵剑派”之所以长盛不衰,主要原因便是广交天下豪杰,取长补短日臻完善。比武论剑,更是家常便饭。只是今日论剑论到世界屋脊的北藏,实属罕见。

北藏之“当穹错”,阿龙不仅知晓,而且去过,那一湖之水,宛如一块来自天际的翡翠遗落人间,静静镶嵌于冰山之中。四下展望,碧草离离成茵,百花落英落落缤纷,水鸟结队成群,牛羊美如流云。无限风光,赛过仙境。

青荷心下暗忖:“数年前江湖上便开始传言‘当穹六圣’,号称‘琴、棋、画’天下无敌,‘书、笔、剑’世间第一。只是,‘六圣’虽名扬天下,却从不露真颜示人。”

于是,三大抱着三小,越过数重楼宇,来到“蜀缘楼”近前。

青荷放眼观望,赛场便设在楼前,蜀陵、当穹分列两厢,傲气弘扬,剑拔弩张。

蜀陵一方,“二仙”坐于案前正中,“六剑”分立其侧:“九山”侍立其后。

“当穹六圣”,却是四女二男,老、中、青祖孙三代。女子清一色白衣白裙,白纱蒙脸,婀娜尽显。轻纱背后,印堂饱满,眉清目秀,令人暗暗称奇。

阿龙夫妻眼见比到最要紧的关头,自然不敢上前打扰,只是悄悄立于阶下观瞧。

青荷看着看着,忽觉一道目光,温情似水,暖如旭日,射向阿龙。怎么,这目光如此熟悉?怎么像极了昔日情敌?

她抛开雪舞,又向对面赛场望去,但见“蜀陵六剑”中的老三莫思,正在奋笔疾书。再看莫思的对手,不由大大吃了一记惊吓。

一独臂中年男子,虽是上了年纪,更显仪表不俗,手持巨笔,正在案头宣纸之上,笔走龙蛇,奔毫泼墨,忘情狂书。他虽轻纱遮面,青荷却是何等眼力?早已经认出,此人分明便是岳箫舅父。

青荷念及母亲,在不隐忍,正欲上前问候,但见他全神贯注,沉浸其中。

他身旁侍立着一位青年男子,剑眉英挺,双目炯炯,越看越像凌飘。

青荷心中暗道:“凌飘怎会和舅父成了忘年交?”转念一想,不由心下窃喜:“我这位表姐雪歌,当真是手段了得,凌飘何等冷面无情?如今也被她彻底俘获。”

再看岳箫那笔势,仿佛孕育着天地乾坤的灵气,笔酣墨饱,酣畅浑厚,雄健洒脱。那字形,或正或倚,大开大合,粗细错落,跌宕有致。那字迹,群鸿戏海,鹤舞飞天,行云流水。忽而飘若浮云,矫若游龙;忽而任情恣性,遒劲雄奇;忽而铁书银钩,剑拔弩张;忽而龙蛇飞跃、鸾飘凤泊。观之若脱缰骏马,望之如蛟龙出海。

青荷顾自惊叹中,“剑仙”已站起身形,微微颔首:“箫侄书法,天下一绝,流芳百世,冠绝古今。这一局,自是当穹赢了

。”

一旁的“花仙”面露忧急之色:“现下剑、棋、画、书比试完毕,我蜀山剑法、棋局得胜,泼墨、书法却输了两局。”

“当穹六圣”为首的是一位年长蒙纱女子,虽然上了年纪,额角皱纹凸显,却姿容秀美,气度非凡。她却故意操着北藏口音,款款而言:“多谢‘二仙’承让,蜀陵剑派,剑术棋艺,更是名不虚传。如今双方各胜两场。最后一场压轴戏——便是琴技,更要一局定乾坤。”她说的虽是北藏口音,听着却是异常熟悉。

青荷再也无须怀疑:“不错,她就是碧雪,这把年纪,她还喜欢故弄玄虚。”

碧雪虽是欢颜笑语,“花仙”却听得一脸凄迷,正在万分忧虑,猛一回头一眼望见阿龙,禁不住眉开眼笑,连连招手。

阿龙奔上前来,叩见“二仙”。哪料到,还未及下拜,就被“花仙”一把扯住,拽到身前来。

“花仙”沉声问道:“阿龙,二师伯平日待你如何?”

阿龙怀抱绿芙,一脸诚挚,满腹狐疑:“自然极好,犹如生身之父。”

“花仙”连连点头:“挺好,算你有良心。俗话说得好‘吃水不忘挖井人’,阿龙,你今日可要好生报师恩。”

眼见“花仙”演绎追债老祖,阿龙变身欠债大户,青荷忍俊不禁,连小脑壳里的瞌睡虫,都被赶得无影无踪。

“花仙”狠瞪青荷一眼,转头又对阿龙说道:“你小时候,二师伯我没少教你武功心法,要说你是我蜀陵弟子,可曾冤枉了你?”

阿龙微微一笑:“我师尊便是咱们蜀陵门人,阿龙又身受蜀陵多年隆恩,更得二位师伯无数教诲,此乃千年修来的福分,怎会觉得冤枉?”

“花仙”闻言目露凶光:“既然如此,你就是我徒弟,必须听我号令。”

阿龙深以为是:“但凭两位师伯吩咐,阿龙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花仙”原形毕露:“即刻,我蜀陵剑派三代弟子,要与当穹剑派比试最后一局——琴技。蜀山剑法、棋艺虽是天下一绝,琴技却不尽人意。可事到如今,胜负成败在此一举,我放眼门下子弟,只有你最成器,不如由你一锤定音。”

阿龙闻听,一脸错愕。心念绿芙,不由自主向怀中看去。

“花仙”一看识破天机,将绿芙劈手抢过。

阿龙陡然失了绿芙,更是瞠目结舌。

“花仙”眼见绿芙昏迷不醒,小脸惨白如雪,呼吸微弱,也是怠慢不得,急忙伸手探视。不探则已,探过之后,不禁连连摇头。

青荷诚惶诚恐:“老人家,绿芙可有救……?”

“花仙”眼睛一瞪,一口打断了她:“大人交谈,哪容你个小娃插话?说来说去都是你不对,生娃不养娃,才把小娃害得人不人鬼不鬼。小妾做不好,我不和你计较。亲娘做不好,你还敢乐逍遥?”

青荷被骂个狗血喷头,因心念绿芙,再是郁闷,只能忍气吞声。

“花仙”一边仔细探查绿芙,一边连连摇头:“可怜她小小年纪,便身中金塞寒毒,自然是万劫不复。”

青荷闻言,吓得一张脸登时雪白。

更听噗通一声,一个小小的身影倒身便拜,满面含泪,向上叩首:“花仙爷爷,求您救救救我妹。”

“花仙”闻言一惊,仔细看向笛龙,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遍,这才笑看阿龙:“这个小黑炭,恰似你当年。得子如此,人生无憾。”

笛龙眼中含泪毕恭毕敬对着“花仙”拜了三拜,再一次纠正:“花仙爷爷,龙大侠不是我爹爹。”

“花仙”不以为然,咧嘴一笑:“你这小娃,竟说傻话。”言毕便指着青荷说道:“你难道不知?当年就是你救了你娘性命。”

笛龙心下更觉委屈:“花仙,龙娘娘是小鱼儿的娘,不是我的娘。”

小鱼儿闻言蹦跳这跑过来:“龙哥,咱们是兄弟,我的娘、你的娘,不用分这么清晰。”

青荷闻言,只觉头大:“这小哥俩,怎么这么快就实现**?”

小老头却看向青荷:“小鬼头,我预言可曾有误?当初我可亲口说过,只要你给大龙怀上小龙,寒毒自然减负。”

青荷对小老头之言,十分不以为然,却对他医术钦佩有加,对他就像拜见活菩萨:“爷爷,大恩不言谢。当年爷爷曾为我与阿龙疗伤驱毒,如今又要叨扰您老人家救治绿芙。”

“花仙”一脸凝重:“你放心,救娃我当然不让。”

眼见“花仙”一门心思关注绿芙,阿龙终于放下一颗心。再望场上,形势益见紧迫,急看“剑仙”,讨他示下。

“剑仙”手捻长髯,对碧雪微微一笑:“师妹,阿龙是我师侄,更得我蜀陵真传,便如门下弟子一般。可否让他一领贵派绝技?”

第五百一十二章 摄魂琴音

龙悦荷香第五百一十二章摄魂琴音|||->->碧雪似稳操胜券,何况素又敬服“剑仙”,自愿卖个顺水人情,是尔颔首浅笑:“师兄不必客气,我是客随主便。”

阿龙闻言,不敢怠慢,向“蜀陵二仙”躬身施礼,便转过身来。

直到此时,青荷才注意到,场上分架四张瑶琴,倒是成对成双。岳箫携手一位中年披纱女子,二人已经踱至琴畔,款款落座,正对阿龙微微颔首。再次打量,更觉他眉清目秀,身材挺拔,英气逼人。

再不怀疑,男子就是岳箫,女子便是飞筝。

可是须臾之间,不小心对上飞筝的眼,只觉一股魔力,射向自己的心底,青荷只觉心神一片恍惚:“九年不见,二人因何不似从前?难道只因黑纱蒙面?”

青荷绞尽脑汁,发掘内心深处:“舅父舅母当年又是何等模样?”思来想去,却再也找不回一丝记忆,只觉怅然若失,只剩茫然无知。

或许,四日四夜,不眠不休,已经累晕了头。

突然,恐惧油然而生,青荷大悟:“不,分明是飞筝对我施展了‘神农摄魂术’。”

青荷正在失魂落魄,阿龙已经携着她的手坐在瑶琴之畔。

阿龙面带微笑,对岳箫夫妻拱手致意,对方也是谦恭还礼。

四人只有青荷懵懵懂懂,迷迷瞪瞪。再向他们夫妻望去,前尘往事却忆不出分厘,瞌睡犹如洪水猛兽,迅猛来袭。

青荷正自恐惧,却听耳畔传来阿龙的低语:“青荷,打起精神,不要瞌睡,咱们合奏一曲《龙跃荷香》。”

青荷闻言浑身一震,陡然觉醒,这才知晓:“我正与阿龙代表名扬天下的蜀陵剑派瑶琴合奏,蜀山问琴。”

战战兢兢,汗不敢出,青荷心如撞鹿:“书到用时方恨少,琴非苦练不生巧。阿龙琴技天下无双,我却不肯用功,辜负近水楼台,至今道行微末,琴技浅薄,如何与岳箫飞筝一决高低?”

好在《龙跃荷香》,合奏过千千万万遍,已是信手拈来,倒弹如流。曲分上中下三部。第一部甜蜜初见,清纯明透,顽皮娇憨,明朗欢畅;第二部离合聚散,风云突变,耽溺沉迷,怨愤忧伤;第三部渐入佳境,心有灵犀,生死相守,婉转悠扬。

阿龙调弦理曲,率先入境,三响两声,未成曲调,情愫暗生。

紧急关头,青荷忙敛心神,更觉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幸而阿龙功力浑厚,琴技卓绝,更能体察荷情,青荷耳听琴音曼妙,不觉沦陷其中。瞬间忆起甜蜜初恋,欢喜羡恋,很快便随他渐入佳境。

弹至第二部,陡然听闻对方琴音跌宕,乐章起伏,不禁心志迷幻,神魂颠倒。只觉寂寞愁苦,无边无际,沦陷其中,不能自拔。更觉思念阿龙,意乱情迷,一颗心飘忽不定,不知所终。

迷茫之中,忽闻琴音悠扬,如沐春风。略有清醒,若有所思,陡然想到此次对决,干系重大。心中一惊,连连定气,倾力追寻。

哪知,极目四望,居然看不见阿龙的踪影,甚至听不见他的琴音。惊骇无极,忽觉鸿飞冥冥,身在半空,飘飘悠悠,已跌入天坑,四周云海茫茫,不要说阿龙,哪里还有人迹?哪里还有人声?

正在凄迷惶恐,那悠悠乐曲,分外悠扬,那缠绵之音,分外迷幻。仙乐之源射来七彩霞光。

那霞光中,却是岳箫、飞筝,卿卿我我,一往情深。悠悠琴曲,如泣如诉,如醉如痴!两位伉俪,起舞在仙乐,相伴在霞光。她却痴痴傻傻,不能自拔。

对方乐曲,扑朔迷离,引人入胜,让她彻底迷失自我,淹没在天坑深潭水下。她想要挣扎脱逃,却是呼吸窒息,弦不成曲;血流冷涩,琴不合瑟;气滞幽怨,调不能弹。登时,万念俱灰,只想睡去,自此长眠。

陡然间,一曲仙乐,奏在她心畔,敲响她心门,打动她心房。那是阿龙,心心念念的阿龙。他在寻寻觅觅,欲救她逃出冰潭,欢沐春风,畅淋夏雨,喜观秋叶,笑望冬雪。她怎能浑浑噩噩,沉迷水中,逃避隐形?

青荷在水下拼命挣扎,奋力前行。不过片刻,冰潭乍破,波澜壮阔;铁马金戈,刀剑悲歌;霞光万丈,飞瀑高落。

啊!孩子!孩子没了!她痛彻心扉!她不尽追悔!挣扎在死亡线,游离在梦幻边缘,忽闻小鱼儿大声疾呼:“母亲!母亲!你怎么睡着了?”

小鱼儿!分明是小鱼儿的声音!这个小鱼儿,是她和阿龙的孩子!他还活着!她心头一颤,又是一喜!

青荷抬头望过去,只见一轮金盘如此闪亮,分明就是朝阳。它来自远山,愤然向上,与鲜红的朝霞相得益彰。阳光射透云层,像无数条巨龙,喷吐着金色的光芒。

阿龙矗立在朝阳中,矗立在朝霞中,迎接自己。金灿灿的朝晖,披着灿烂的云霞,被染成一片绯红,更映红他的笑

脸。

他一张笑脸,就是明媚的朝阳。他温情的眼睛,精神抖擞,光芒四射,瞬间,驱走乌云浓雾,把整个世界,照得光明闪亮。他一往情深,伸出双手,将她揽入怀中。

青荷趴在他宽阔的胸膛,聆听他的琴声,似朝晖晨曦,喷薄而出;似如洗碧空,蔚蓝无暇;似巍峨群山,威武雄魄;似万顷碧波,翻涌奔腾;似万卷图画,变幻无穷。

一曲完毕,她尚不知已经终了,不由自主,泪痕满面。

那厢岳箫已经缓缓站起身来:“阿龙伉俪情深,相知相合,琴技卓越,天下无双!今闻琴语,如听仙乐,涕泪沾裳。”

青荷还沉浸其中,不能自拔,甚至听不懂岳箫说话。

碧雪虽说满面失望,依然不失长者风范,笑看“剑仙”,躬身拜了数拜:“师兄,我派技不如人,今日认赌服输。”

“剑仙”微微一笑:“师妹过谦,蜀陵赢得侥幸。”

碧雪素来雷厉风行,一番寒暄,当即告别:“叨扰过久,后会有期。”言毕,带着家人边走。

“剑仙”王者之风尽显:“师妹尽管放心,师兄定让师妹不虚此行。你我两派,交流武功心法,本是美事一桩,取长补短,相得益彰。”

碧雪随喜孤芳自赏,却极知道,闻言大喜过望:“师兄,如此甚好,正是我梦寐以求。”

“剑仙”和碧雪的对话,青荷听得一头雾水,也不敢多问。她实在恐惧岳箫、飞筝的催眠术,扣人心弦、感人肺腑、催人睡下,绝不亚于母亲。

如今她大梦初醒,终有所悟:“方才我分明是被催眠了,幸好阿龙功力深厚,琴技高超,关键时刻,发人深省,力挽狂澜。”

懵懵懂懂之中,又觉一道目光,舞在半空,盘桓流转,温情脉脉,又射向阿龙。待她仔细寻找,却又消失无形。

她的心不由骤然一停:“时隔多年,雪舞居然对阿龙还未王青。”

正事已了,阿龙忙命二子拜见“二仙”。

“剑仙”眼见龙鱼二娃甚是顽皮,拂髯长笑:“潇洒脱尘美少年,风流倜傥临蜀山。龙如腾蛟临深渊,鱼跃苍龙临风前。”

“花仙”怀抱绿芙,更是眉开眼笑,将龙兄鱼弟仔细打量半晌:“阿龙,你也算成就不小。龙鱼百变,荷芙百艳,一个赛一个的好。”

阿龙微微一笑,看向青荷:“都是她的功劳。”

青荷身心惭愧,只觉无地自容,终于定下心来,待要上前与岳箫相认,他一家六口已随“剑仙”去了前殿。

青荷终是心念绿芙,没有急着相认,事到如今必须抓大放小,救芙一刻不敢耽误。

“花仙”低头看绿芙,搓着双手,声音都充满愁苦:“阿龙,芙娃所中之毒,比大荷当年尤胜。大荷不过寒气袭体,只因你救治不得其法,才遗患至今。”

言毕,深叹一口气:“芙娃之毒,岂一个寒字了得?蜂、蝎、蝉、蛇、蛛,五毒俱全,堪称剧毒之王。解药是用重楼、朱砂、垂盆、虎杖、黄药、龙葵,和着仙鹤、银鹭胆汁熬练而成,一时半刻,如何凑齐?”

青荷听得心急如焚:“爷爷,您老人家也是无能为力?”

“花仙”闻言大怒:“谁说我无能为力?我若无计可施,何必啰嗦?”狠狠瞪了阿龙一眼:“管管你家大小娃,我老人家说话,她总胡乱插言!”

阿龙忙道:“阿龙管妾无方,师伯多多见谅。”

青荷心念绿芙,又忌惮“花仙”的古怪脾气,赶紧闭紧嘴巴,低头做人。

“花仙”却笑口常开,言行与救护绿芙风马牛不相及:“师兄去了前殿,自是与“当穹六圣”切磋武功。阿龙,你亲观战况,身临其境,是当局者迷,还是旁观者清?有没有猜出“六圣”究竟何许人也?

阿龙微微一笑:“为首的蒙纱女子,定是碧雪;中年夫妇却是她女儿女婿,飞筝、岳箫;两个青年女子,是她的外孙雪歌、雪舞,青年男子,定是雪歌夫君凌飘。”

“花仙”手捻胡须,连连点头:“阿龙眼力果然不错。”

阿龙又生疑问:“只是不知,他们一家六口,因何舍弃岷山蜀王顶,隐遁北疆当穹错?”

青荷心中暗道:“母亲曾亲赴岷山蜀王顶寻兄,无功而返。我也曾与阿龙宝顶同游,只为圆母亲寻兄之梦,可惜的是‘冰雪漫天舞,云深不知处’。”

“花仙”微微一笑:“碧雪性情孤傲,好在人之变老,脾气渐好,你是没见过当年她的清高。听风年少之时,风流倜傥,万千少女神魂出窍。碧雪痴迷武学,沦陷其中。哪料到,听风独爱潇湘。碧雪虽痛彻骨髓,依然痴心不改。据我所料,碧雪若是闭门不嫁,定将不能自拔。如此说来,她嫁卓嘉,也算不坏。虽是如此,她对听风,情有独钟,便是数

十载时过境迁,天人相隔,她依然不忘初心,前来蜀陵。一是圆一圆少女旧梦,二是解一解往昔深情,三是念一念武学遗风。”

阿龙微微一笑:“冤家宜解不宜结。难得师伯胸怀宽广,既能抚平创伤,又能化仇解怨,还能促进武学,当真三全其美。”

“花仙”嘻嘻一笑:“正是!师兄也是是亲三分向,碧雪本来也是他小姨子。讨好碧雪,说不定能令碧苍回心转意。何况,诸多武林门派,不是闭门造车,就是故步自封,老死不相往来。这般情形,于人于己,有害无利。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唯有博采众长,触类旁通,才是正道。我蜀陵之所以长盛不衰,主要原因就是互通有无,继往开来。”

青荷虽是忧心如焚,为了救女,却只能强装温顺,俯首帖耳,低眉垂手,侍立左右。

“花仙”果然对她多出几分好感,终于给她一个笑脸:“小鬼头,我真没看出来,你还能女大十八变,跟着阿龙,倒也磨出几分耐性。你可还记得当年的‘碧瑶莲’?‘天坑幽深水潺潺,仙姿绰约卓不凡’?如今它已是“蜀陵仙宫亭亭立,养在幽池照水寒”。这‘碧瑶莲’可不简单,那是一记绝好的解药,对付金塞寒毒,虽不能药到病除,却再也找不出比它更好的药。”

青荷闻听,满心感动:“‘花仙’果然生了一颗菩萨心,以救世济俗为己任,为了绿芙,居然拿出自己最心爱之物。”

“花仙”依然忧色不减:“但是,芙娃仅服‘碧瑶莲’,寒毒仍然不能根除。寒毒致命之处,就是它让人心悸动、血管收缩、血液凝滞,经脉淤塞。碧瑶莲清热解毒、息风制痉、活血化瘀、走血强心,药效虽好,但是后期疏经通络,调息理气,必须运功以真气调理。”

阿龙闻言顿悟:“当年师伯救护阿龙,也是药气两厢调理,阿龙才能起死回生。师伯放心,阿龙定会倾尽全力为她运功。”

“花仙”却连连摇头:“运功疗毒,并非功力越强越好,必须对症下药。她是小小女娃,你是彪形大汉,体质千差万别。

何况寒蝉之毒,已深入芙娃皮表体肌,必须以‘蜀陵内功心法’,与她同气连枝、同舟共济,循序渐进、徐徐诱导,可能三年五载,甚至十年八年,才能彻底根除。

你的‘劈风神功’,为你师尊所创,虽以‘蜀陵仙功’为根基,却也与南虞‘霹雳神功’一脉相承,催动之时,难免雄劲刚猛。

近些年来,经你多番改良,臻于完善,也算亦柔亦刚,刚柔相济,连我的徒子徒孙都受益无穷。尽管如此,你的‘劈风神功’,对于身中剧毒的小小芙娃,你的功力还是还是太过阳刚。”

青荷闻言大着胆子说:“爷爷,当年阿龙救我,便用的‘劈风神功’,可见疗效还是不错。”

“花仙”眼睛一瞪:“你这小鬼,亏你有良心!还知道念阿龙的好!却不知恩图报,弄丢他亲宝宝!算了,既然龙娃归来,我也不和你计较!你不知道,阿龙这刚柔相济之气,对付‘枫叶寒毒’,本已不好;倘若再对付‘金塞寒毒’,更要在劫难逃。稍有不慎,就会让芙娃气血倒流,经脉俱断。好在阿龙吃一堑长一智,一路上只是护她心脉,不像从前,一意孤行,运功驱毒,幻想一劳永逸。”

青荷扎着胆子自告奋勇:“爷爷,我‘劈风’、‘霹雳’根基浅,体内的‘蜀陵仙功’也许能派上用场,说不定让绿芙起死回生。”

“花仙”只觉言之有理,沉吟半晌,虽然不放心,终是别无选择:“也罢!只是,我须将你‘劈风’、‘霹雳’神功清除干净,你再用‘蜀陵仙功’与她运功。另外,你中过‘枫叶寒毒’,体内已生抗体,倒是对芙娃大有裨益。只是你阴寒极重,今生再难排遣,唯有希冀苍天,不要殃及池鱼。”

阿龙闻言心底一痛,更是忧患丛生:“难道青荷一生都要被寒毒所困?她虽练功不刻苦,但是那点儿功力,也来之不易。”

“花仙”从不多愁善感,即刻雷厉风行,发号施令,阿龙奔赴后殿含幽池,采摘“碧瑶莲”,浸泡、烘焙,又和着叠翠香、扑朔花、迷离草捣碎,提炼、配制、调药,搓成九粒丹药。

指挥阿龙若定,小老头正欲修理青荷,替她清除‘劈风’、‘霹雳’两种功力,忽闻一个稚嫩的声音:“师祖,不如让我来,让我用‘魁星神功’,救我绿芙妹妹。”

众人定睛一看,说话的却是笛龙。

“花仙”闻言满脸不悦:“龙娃,你高不过三块黑炭,功夫比你娘还不济,说话居然也敢如此大气?”

笛龙正颜正色,出语纠正:“师祖,大哥哥就是大哥哥,大哥哥再好,可不能做我娘。”

“花仙”一脸怒色:“谁说的?你和她多像?脾气和秉性,简直一模一样!她不是你娘,世上还有娘?”

第五百一十三章 七年无痒

龙悦荷香第五百一十三章七年无痒|||->->笛龙岔开认娘话题,一脸坚定,据理力争:“师祖,我和绿芙都是跟爹爹学的‘魁星神功’,此功与‘蜀陵仙功’异曲同工,我二人更能同舟共济。”

“花仙”闻言,沉吟片刻,面露喜色:“不错,想当年,碧晨借鉴我‘蜀陵’内功心法,创建了‘魁星神功’。”说到此地,拍手叫绝:“龙娃、芙娃都学的‘魁星神功’,自是与我‘蜀陵’一脉相承。你们又是孪生兄妹,更能心意相通。既然如此,驱毒疗伤,没人比龙娃更合适,可以说非龙娃莫属。倘若你二人长练久习,不仅能给芙娃疗伤,而且各自都能大有裨益,当真一箭双雕。”

当下“花仙”再不犹疑,开始认认真真传授内功心法。

再说青荷,四日四夜不曾安眠,早已坚持不住,耳听“花仙”絮絮不止,犹如听到仙乐催眠曲。她哪有阿龙那等本事?日夜不眠不休,还意气风发,精神抖擞?何况蜀陵心法口诀,比“神农摄魂术”还要厉害十倍。

“花仙”讲到关键之处,一眼看到青荷站在一旁,睡莲扶风一般,摇摇晃晃。

“花仙”登时大怒:“小鬼头,刚刚你弹琴之时,就在梦中神游,如今又故伎重演。从前我教你‘蜀陵仙功’,你学不透亮;现现下时机千载难逢,你还不温故知新?却在一边优哉游哉,白日做梦?如此不思进取,难道打定主意要丢我的人,现我的眼?何况,哪有你这样的亲娘?什么都指望阿龙?你给我记住,专专注注好好听,勤勤奋奋记心头,回去才能指导你一双儿女。从前你学不好,害咱两个古墓幽居。如今你学不好,一双儿女就将幽居古墓。”

青荷闻言,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更加头不敢磕,梦不敢做,连迫在眉睫的瞌睡都不敢打。立马拿出十二分精神,全神贯注,记下心法。

“花仙”再不理青荷,只是看向笛龙,顾自滔滔不绝:“你与绿芙,盘膝而坐,掌心相对,十指相扣。依照蜀陵心法,气运丹田,体内游走,兵分两路,分至左右手。将丹田真气,运到胸中穴,流转天突穴,分经风池、肩中穴、曲池穴、外天穴,后至合谷穴、商阳穴。你将真气通过芙娃双手,兵分三路游走。向上经商阳、合谷、外天、曲池、肩中穴,运至百会穴;向下两路,经商阳、合谷、外天、曲池、肩中、风池、天突、胸中、太乙、天枢、伏兔,抵达犊鼻、条口、冲阳、内庭。顺着真气脉络走势,将毒气逼出体外。”

笛龙天资聪颖,一点即通。

“花仙”只教了一刻,便颇显惊异之色:“阿龙,你家这小黑炭,果然和你一样天赋异禀,资质绝伦,未来当真不可限量。”

正得意洋洋,突然变颜变色:“遭了!师兄毫无防人之心!倘若对碧雪毫无保留,倾囊相授,我蜀陵日后如何一山独大?碧雪性情多变,反复无常,倘若得了便宜卖乖,却是后患无穷。”言未毕,飞身而起,人影一闪,不见踪迹。

笛龙却丝毫不为外界所动,只是全心全力运功,清理救护绿芙。

青荷虽是疲累至极,依然护在俩娃身侧不敢安息。

正是困意来袭,忽闻门外脚步匆匆,却是西峦走了进来,贴着阿龙轻轻一句耳语,阿龙一言不发便跟着西峦走出门去。

将晚,笛龙给妹妹运完功,再也支撑不住,倒头睡去。青荷满面怜惜看向绿芙,但觉她脸色渐红,气血渐畅,甚有好转的迹象。想到“花仙”妙手回春,笛龙天赋异禀,灵丹起死回生,青荷喜不自胜。

夜已至深,青荷安顿好三娃,终得空闲,极奔前殿,欲与舅父相认,哪料到天不遂人愿,“当穹六圣”早已拜别“二仙”,绝尘而去。

青荷满心失落,念及母亲更是满心自责。毕竟惦记儿女,青荷也顾不上那么多。

回到房中,一片安静。俩娃睡得很好,阿龙依然不曾归来,青荷爱女心切,急忙伸手探向绿芙,却是触手冰凉。

青荷忧心忡忡,急忙将绿芙搂在怀中,心底一声长叹:“可惜,我也身中寒毒,不能给你足够的温度,倘若阿龙在……”

累到极处,困顿来袭,只能梦中与龙驱寒共暖。

睡得正熟,忽闻身畔窸窸窣窣,青荷迷迷糊糊,眼睛似睁非睁,好似看到阿龙。只是,他因何孓然独立,默默相看,默默无言。

青荷依然在梦中,只觉心下剧痛:“阿龙定是忧心绿芙。”

她在半梦半醒之间,急忙出语安抚:“阿龙,我知你十指连心,心疼爱女,但是救娃不能太过性急,必须沉住气,争取打好长久的战役。”

不知何故,梦中的阿龙面色一沉,黑如锅底:“青荷,绿芙不仅仅是我的,更是你的亲生女。”

青荷闻言一惊,梦中更悟:“是的,阿龙,你说的没错,咱们既然是

夫妻,本该一体。既然如此,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

阿龙闻言一脸震惊,更是一脸失望,良久看着她,突然发话:“你这样回答,我也没办法。我即刻便要下山,奔赴前线,你需照顾三娃,全力以赴。你要答应我,作为母亲,你会尽心。”

青荷梦中大惊失色,更是大惑而特惑:“阿龙奔赴前线?怎么又要开战?我前几日细细观之,博赢虽野心勃勃,近日却并无征战之意。”

阿龙一声冷笑:“不错,你很了解博赢。但是,这次开战的不是博赢,而是北鞑必裂。”

耳听一波未定一波又起,青荷只觉魂魄不能归一:“阿龙,你绝对不能去!无论是博赢,无论是必裂,只要蜀君还是卓云,我都不许你去!”

阿龙冷然相看:“怎么?你居然想左右我?”

梦中的青荷满心忧急,直抒胸臆:“阿龙,博赢再坏,也好过卓云的心胸狭隘。你忘了这七年卓云如何待你?你忘了这七年你受的苦,你受的罪?你怎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阿龙一脸冷意,一口打断:“我不想和你探讨博赢的好坏,也不愿和你纷争卓云的狭隘。些许委屈,根本不值一提。国难当头需良将,我身为蜀人,怎能只顾一己?”

青荷忧心如焚,口无遮拦:“阿龙,自古以来,只要是帝王,无不鸟尽弓藏,以卓云的度量,早晚会加害你。即便不是现在,谁能保证将来?”

阿龙一张脸滴水成冰:“青荷,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在我现在的华夏,必须争取集权统一。这个办法虽然不算好,却没有第二种可一挑。你多说无益,只要管好自己。至于我,既然生而为人,不仅要与亲爱人同情,努力为生;还要与肝胆人共事,努力为死。”

青荷只觉这句话从哪里听过,却无从回忆,朦朦胧胧,突然气愤已极,难以自已:“阿龙,你怎么就不懂?我说来说去,只因你是我的命。这世界,谁都可以受死,唯独你不能;谁都可以受屈,唯独你不成。更何况,你已经为西蜀出生入死二十六年,得到的太少,失去的太多。前车之鉴,后事之师,事到如今,你年逾不惑,浑身伤痛,而且不再年轻,本该急流勇退。阿龙,你怎么就不懂?你再是英雄,地球不会因你而转,世界不会因你而变,你却要被世事伤的很惨。”

阿龙闻言面色铁青:“不是我不懂,而是你我迥然不同。在你心里,缺少一样的东西,那就是‘牺牲’。在我心里,西蜀是我家,便是被千刀万剐,我决不容忍一个禽兽前来践踏!”

青荷闻言只觉一阵窒息,一股冰流直击心底:“阿龙说什么?说我缺少一样东西?说我缺少——牺牲?我在西蜀这么多年的忍气吞声,我在西蜀这么多年的忍辱负重,究竟算什么?难道不算牺牲?难道根本没有意义?”

这个想法如此惊悚,她终于在梦中觉醒,惊疑于阿龙的突兀突变,惊疑于自己的后知后觉:“是阿龙在变,还是我在变,还是世界在变?因何他待我全不似从前?阿龙再欲舍命抗敌,何须视我为敌?我固然说话不合他意,也完全是在为他考虑,他因何这样与我针锋相对?对了,自幽兰谷遭遇博赢,他听了那些污言秽语,就再未和我推心置腹。”

静心思之,怅然若失:“是了,他与我截然不同,他爱西蜀、爱名节胜过自己的生命。他表面波澜不惊,他看上去风平浪静,实则昔日仇恨,比海还深,已经给他种上深深的烙印。”

静心念之,合情合理:“阿龙这般想,也是情有可原,他大好男儿,绝世英雄,但凡有些自尊,这等仇恨,如何轻易忘记?”

静心想之,满心怀恨:“卓云冤枉他、冷落他、压制他,同僚排挤他、孤立他、陷害他,他都一笑置之,凭什么独独对我——一个至亲至近之人,不能容忍?”

静心虑之,心下黯然:“我是现代人,不懂古人心。来到这一世,每做说一句话,都是身不由己;每走一步路,都是万不得已;每做一件事,都是无可奈何。”

本就灰心,陡然想起数日前泰格的决绝,恨意油然而生,风起云涌。明知有些人,不该问;有些话,不该说;有些事,不该做,她却忍无可忍,一反常态,懂了,说了,做了:“阿龙,那日你与泰格因何不欢而散?”

实际上,无需多问,她自认为明察秋毫:“自然是泰哥哥陡见笛龙、绿芙酷似阿龙,是尔心生疑窦,他又对凌渺察言观色,猜出阿龙与珍珠交好。泰哥哥隐忍不住,替我出面向阿龙质询。阿龙本就对我不齿,是尔出言不逊、反唇相讥。于是,兄弟撕破脸皮、彻底反目。”

念及于此,青荷恨恨不已:“他居然想不到,他居然看不到!复得龙子,我只有欢喜,全无妒心。泰哥哥本是一片好意,他不加理解,

更满心猜忌。”

思来想去,平添了几分恨意:“阿龙可以恼恨我,却不该迁怒泰格。他对我夫妻的大恩大得,几生几世报答都不为过。”

又过良久,阿龙这边才终于开口,只问不答,问出的话却让她无极惊诧:“倘若终有一日,我与泰格为仇,你向着我还是向着他?”

青荷闻言一颗心猛跳数下,又忽地一沉,这才听到自己在说话:“若论亲疏,你是夫君,他是兄长,你近他远。但是为人行事,不能只认亲疏,只看远近。还要辨是非,判对错,观曲直,明道理。”

阿龙忽然扯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青荷,你不必探讨亲疏远近,本来,他即是你兄长,又做过你夫君,自然他比我亲。在这方面,我早就输了一局。”

青荷闻言不可置信:“阿龙,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居然一无所知,原来你是这样的人?”

阿龙却不以为然,丝毫不理会青荷口中的讽刺:“你既然聪明绝顶,理解我自然不在话下,所以无需惊诧,只是你不肯深思罢。世间很多事,本无是非对错,更无曲直善恶。咱们不说这个,我只问你向着谁。”

青荷大彻大悟:“这一世,相识九年,相处七年,不过是梦魇;从前的瑶琴合奏、双剑合璧、热拥热吻、双宿双飞,都是虚幻。不愧‘变色龙’,今日今时他才露出真性情。彻头彻尾一句话,这一世的他,从来都在对我装假!”

怒过之后,更是大惑:“他九年执着,究竟为什么?”

一个转念,自认解惑:“毋庸置疑,只因他对绿萝的思恋难以割舍,只因他对绿萝的怀念难以阻遏。”

青荷怒不可遏,脱口便说,不带一丝犹疑:“泰哥哥!当然是泰哥哥!”

阿龙嘴角抽搐数下,又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可叹可怜,我自欺欺人,你自欺欺人,他自欺欺人!可惜今日才知,可惜为时晚矣!”

言毕,一个转身,飘然离去,了无踪迹。

青荷悲愤到了极点,疲累到了极点,整个人都已虚脱,怀抱绿芙跌倒在床上,已经不知道什么叫做悲伤,什么叫做生气。

很久才找到呼吸,唯有极力安慰自己:“他是云中龙,我是小虾米,我和他不可同日而语,哪里配生他的气?”

这般想着,泪如雨下。不知哭了多久,幸而困顿来袭,她算得以解脱,终是抱着爱女沉入梦乡。

自此,青荷便留在蜀陵照看三娃。既然重任在身,更要尽力尽心。她素来随遇而安,从不意气用事。阿龙既然惹她伤心,她便极力熬忍,再不去多想他一分。

笛龙出人意料的年少老成,虽是一个孩童,照看弟弟、妹妹忠于职守,任劳任怨。

想来,灭门之祸带给笛龙的不仅仅只有伤痛,而是成就一个少年英雄。

小鱼儿虽少了阿龙宠爱,却是玩性不改,每日不是跟着笛龙,便是围着“蜀陵六剑”,观战习武,不亦乐乎。

青荷带着三娃在蜀陵做客,“剑仙”、“花仙”虽是格外关照她,奈何吃人嘴短,用人手软,所以青荷总是自告奋勇奋战在家务活第一线。

她虽不遗余力,却饭做不好,菜不会炒,只好做个火夫。她虽锲而不舍,努力的结果,也不过是勉强驾驭灶膛之火,让“蜀陵仙宫”的厨房常常青烟缭绕,更具仙境特色。

这日傍晚,青荷忙累一天,终于用过晚膳,安置好爱女,关照了龙鱼,总算有些空闲。

绿芙略有起色,这令青荷心情大好,怀抱沉睡的爱女,带着两子来到院中,观瞻“蜀陵六剑”演习“巴山夜雨”剑阵。只见盘龙出海,猛虎下山,法度恢弘,气势万千,自是不尽惊羡。

笛龙与小鱼儿更是看得出神,哥俩排在“六剑”之后,比比划划,练得入迷。

不料,一大两小正沉迷在羡恋之中,忽见阴云密布,狂风大作,大于瓢泼。

青荷对此已见怪不怪,心知蜀陵山高,万千气象,变幻无常,如同“巴山夜雨”剑阵,此时阳光灿烂,彼时暴雨倾盆。

她忙抱女携娃屋中避雨,龙兄鱼弟早已亲密无间,自是房中练武,有说有笑,其乐融融。

青荷欣羡之余,陡生悲凉。想起那一晚,想起他眼神的冰寒,想起他双眸的冷淡,想起他隐忍的痴念,想起他难言的眷恋,想起他素有的善变,想起他不解的疏远。

夜深人静,三娃睡得安然,青荷却孤枕难眠。忧心天下之乱,忧心蜀鞑之战,忧心卓云之变,忧心阿龙之善,思来想去,只觉无奈,只剩一片黯然。

蜀陵海拔较高,当真高处不胜寒,尤其是这段时间,阿龙不在身边,缺了这个大火炉供暖,夜里虽然盖上三重被,依然难耐冰寒。

第五百一十四章 九年无痕

龙悦荷香第五百一十四章九年无痕|||->->青荷明知阿龙不可能现身供暖,还是不由自主心生期盼,她坐起身来,隔着小窗,翘首相望,只盼能望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只盼他对她还有一丝眷恋,能够出现在她的身边。

看了许久,一无所有。只有惆怅,只有悲怆,只有失望。

正欲倒身睡下,忽见雨雾中紫影一飘,一人极奔向前,好似飘向“蜀灵殿”。青荷心下一惊:“会不会是阿龙?”

青荷一阵狂喜,一颗心狂跳不已,她急急忙忙披上外衣,便起身冲出门去。

那人奔的极快,离得又远,雨雾中看不清晰,只看出他怀中好似还抱着一人。

青荷加快速度,一直追到“蜀灵殿”。

那人已经一跃而入,伴随着一声惊呼:“父亲!父亲!阿秀有难,速速相救!”

此言一出,四下皆动,过不多时,殿内已是灯火通明。

青荷方知并非阿龙,不由大失所望。她再不近前,只在窗外隔着窗棂向内观看:“蜀陵二仙”双双坐于床前,都是悲怆满面。

地上垂手侍立一人,居然是“剑仙”之女——奇水,她满眼都是泪,满脸都是悔。

窗外雷声鸣鸣,暴雨不歇,室内泪水和着雨水,纷纷流淌,聚了一地。

青荷再看卧榻,不由惊骇至极:一个女子僵躺在床,面色阴紫,气若游丝。定睛再看,不是别人,正是“剑仙”次女——红袖。

“花仙”仔细探脉,时而沉思,时而低语,时而自问,时而自答,最后才一锤定音:“师兄,阿秀中了必是砧霜之毒,此乃夕砷、头乌、木番混合之物,剧毒无比。”

“剑仙”闻言悲痛至极,半晌无语。

奇水泪眼阑珊:“秀妹妹服过鸩酒之后,我便将她抢回宫中,私下灌以清水强行洗肠,可是无论我如何努力依然无济于事。我一筹莫展,是尔星夜兼程,来到蜀陵。”

“剑仙”神色黯然:“阿水虽是片刻不曾耽搁,奈何阿秀服毒日久,砧毒虽是剂量不大,可是早已深入体肌。事到如今,实难清除。”

奇水闻言急道:“我一路狂奔一路想,若给阿秀服用咱们‘蜀陵’特有的窦吕草、银金花、沟纹藤,不知可否有效?”

“花仙”满面含忧,连连摇头:“砧霜火力过旺,毒性太强,何况中毒时间过长,阿秀早已心肺受损,药石罔及,这些花花草草,未必有效。”

奇水急的眼泪转眼圈:“这便如何是好?”

“花仙”一番沉吟,才徐徐说道:“如今需要一人,不仅要有较强的功力,而且需身具寒毒,唯有如此才能运功给阿秀以毒攻毒,将她浸入五脏六腑的湿热尽数排除。”

“剑仙”一脸难过:“这样的人,除了臭名昭著的‘枫叶派’、‘金塞门’,哪里还有?”

青荷在窗外闻听此言,再不犹疑,一跃而入,主动请缨:“青荷不才,愿为秀姑姑效犬马之劳。”

“剑仙”大吃一惊,猛一抬头,不禁微微颔首,感激之情油然而生。

“花仙”则是大喜过望,第一次对青荷表达出由衷的赞许:“小荷,你中过枫叶寒毒,自然阴寒至极,倒是最好的人选。”

“剑仙”忽又蹙眉,只觉于心不忍:“小荷,你要知道,你若以毒攻毒,救护阿秀,对你功力、体力、健康损失都不小。你本就身中寒毒,身体不算好……”

青荷急忙打断‘花仙’:“爷爷不遗余力爷救护我家阿龙、绿芙,我更要知恩图报,救护秀姑姑。”

言毕,不容质疑,走马上任。

砧霜之毒,性如烈火,饶是天冷冻死狗,为红袖驱毒疗伤之时,青荷都形同炙烤,犹如火烧。

此后的日子,更是辛苦,每日除了救芙,便是救秀。

奇水忧心不已,一刻不离亲妹,终日洗面以泪。

青荷不明就里,也不敢多言。那日实在隐忍不住,轻声相问:“水姑姑,秀姑姑因何遭此大难?”

奇水犹豫再三,这才缓缓开言:“我思前想后,终究怨不得君上,可即便如此,我依然无法释怀。”

青荷闻言一惊,心底暗道:“原来真凶是博赢,果然伴君如伴虎,君王猛于虎。”

奇水却并无恨意,只是低声叙述:“君上心系天下,素有包罗四海之心,恨不早日华夏一统,缔造四海升平,开创万邦来朝。九年前,君上舍生忘死,御驾亲征,收复北晋,尽得中原之地。这些年来,更是励精图治,废寝忘食,堪称一代明君。”

青荷闻言,十分不以为然,心底腹诽:“所谓帝王,不过是比常人多了几分野心、贪心加狠心,何必说的冠冕堂皇?”

奇水却情深意浓:“只是,自七年前君上遭受那场旷世情劫,便沉默寡言,心性大变。他终日冷冷的,淡淡的,除了朝政,诸事无心。倘若有闲,他也

只宿在我迎水宫,而且不言不语,无欲无欢。

我是他发妻,深知他禀性。他虽不多话,却素喜热闹,从来不是清心寡欲之人。他曾那般喜爱情事,曾经乐此不疲。这你都知道,我也无需瞒你。”

青荷垂头无言,并不接话,心底暗骂:“奇水真是奇葩,这样的夫君也值得夸?”

奇水呆呆看了她,半晌,又说:“如今的君上,简直判若两人。我唯恐闷坏了他,更担心他积劳成疾,就委婉劝谏,请他去年轻貌美的妃子宫中转一转。或者,哪怕去临幸“蓝枫子”、“金蛛子”,只要不这般万念俱灰就好。”

青荷闻言更是大惊:“水姑姑是大贤大圣,还是大德高僧?如此淡定从容,与世无争?如此超凡脱俗,世间又有几人能?”

奇水缓缓又说:“哪料到,我话一出口,君上便默默看着我,无喜无悲,无怒无怨,良久才问:‘阿水,她嫌弃我还不够,你也来给我火上加油?’

我不尽烦忧:‘君上明明知道,我每日盼星星盼月亮一般,期盼君上恩典。’

君上依然面无表情:‘你确实不像她,她甚至不屑对我说出半句假话。’

后来数日,他果然不来迎水宫。我喜忧参半,惴惴不安。”

青荷大惑而特惑:“博赢不去迎水宫,何喜之有?分明只有忧,何来喜忧参半?”细细一想,终有所悟:“夫唯不争,故无尤。水姑姑要么已经得道,要么已经成仙,唯有如此,才能超凡脱俗。”

细细观瞧,奇水非但并未得道,更未成仙,反而失魂落魄,口中轻轻地说:“一日清晨,我正替君上忧心,便听宫人来报,君上不曾早朝。顿时,常乐宫上下,都是慌了手脚。我前朝后殿找了个底掉,却是找君上不着。”

青荷闻言更是大惑不解:“博赢这么爱更敬业,怎会无故脱岗?”

奇水却是满面悲伤:“后来我终于找到了君上,你肯定猜不到,他居然是在地牢,而且昏迷不醒。你是不知道,那时候,他已气若游丝,命悬一线,当真吓我不浅。”

青荷陡然想起当日关押自己的地牢,心中暗道:“难道是一报还一报?让博赢喜欢上阴暗和湿潮?”

灵机一动,念起那惊悚的“毒蜘蛛”,不禁变色说道:“凶手会不会是‘金蛛子’?她心肠歹毒,曾残害过天权夫妇,很有可能陷害你家君上。”

奇水不置可否:“一切皆有可能。君上病得极是蹊跷,射狼无法探明病因,只知他寒气袭体,伤及心肺。

我日日夜夜守着君上,更与紫逍、紫遥、博砚,轮番用‘神农炎阳功’为他驱寒补气。

君上的病情却反反复复,不见好转。他卧病在床,一拖半年,无可奈何间,便授权博砚全权主持政事。”

青荷点头:“大殿下聪明仁爱,定能不辱使命。”

奇水却深深蹙眉:“那是多事之秋,吴国上下,内忧外患,接连不断。豪强并举,财政赤字,国库空虚。朝野内外,风雨飘摇,动荡不安。”

青荷闻言心生恻隐:“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我听阿龙说过,你们先是东越大旱,南坞大涝,天灾**,民怨载道,百姓不堪豪强盘剥,揭竿而起;又是北鞑落井下石,大兵压境。似乎这些不足以打击东吴,北晋降将又勾结鞑人谋反。当真是一险接一险,一环扣一环。”

奇水突然面露感激之色:“当时蜀君曾命龙侍郎起兵东征,幸而龙侍郎抗命。不肯乘人之危,否则东吴能否渡过难关,当真难说。”

青荷微微一笑:“阿龙不肯东征,主要原因是不肯涂炭两国生灵,其次是你东吴气数未尽,倘若西蜀大举进攻,你东吴军民必将放下仇怨,同仇敌忾,奋起反击,如此一来受益者反而是东吴,却不是西蜀。”

奇水闻言肃然起敬:“小公主虽不喜政事,却能博通古今。当时的东吴,确是水深火热:北晋是东吴腹地,地处北鞑东吴战略要冲,北晋有失,东吴危矣。回想当年,东吴危机四伏,入不敷出,险象环生,打又不敢,和又不甘,骑虎难下,进退两难。多亏天璇善谋善断,天玑睿智多谋,鉴于财力有限,兵力难支,力主内修外联。”

青荷闻言连连点头:“这确是一招妙棋,可谓救国之举。”

奇水轻声说道:“博砚审时度势,权衡利弊,采纳两人建议,举一国之人力,倾一国之财政,创新体制,匡扶法度,安抚百姓,终于压住东越南坞之祸。

为解北鞑北晋之忧,天璇不畏艰险,一叶扁舟,越过淮河,单人独骑,寻见晋王,直言是非曲直,阐明利害得失。

北晋本是地处中原,本是我华夏之正朔,曾被北鞑屠城灭国,素来满心怀恨。

天璇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诱之以利,终于说服晋王,脱离北鞑。如此一来,兵不血刃,燃眉之急得解,北晋重归东

吴,共抗北鞑,当真皆大欢喜。”

青荷深以为是:“平心而论,东吴内忧外患得以平息,天璇居功至伟,天玑功不可没,博砚更是决断有方。如此解决问题,又令东吴立于不败之地。”

奇水却连连摇头:“只是,此乃非常之举,皆是博砚与天璇、天玑私下商讨,自作主张,并未征求君上,只因担心他病势加重,又唯恐朝中奸佞,从中作梗。

及至君上痊愈,博砚才斗胆道出实情。君上果然勃然大怒,可是左思右想,也是苦无良策,更无第二种选择。

那时的我,曾一厢情愿,以为君上身体康复,恢复如初,我便苦尽甘来。哪料到,他第一日亲政,弹劾奏折便如雪片横飞,均是旁敲侧击,含沙射影:指责博砚勾结反叛,私用巨款;苟安求和,丧权辱国;绕过首辅,盗用国玺,欺君罔上。

当真是‘字字诛心,句句死罪’,君上想压都压不住。

幸而天璇舍生忘死,替博砚挡下所有罪名。幸而君上力保,以佐导储君失职之名,将天璇明里流放南坞,暗里令其奔赴桂地顾请天枢。”

青荷闻言大悟:“博赢眼见内奸隐藏至深,凶残成性;外强眈眈相向,如狼似虎,这才远赴桂地,欲亲自请回天枢。欲兄弟联手,力挽狂澜。哪料到,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天枢遇害,博赢遇险。”

奇水满面忧愁:“君上归来之后,形容枯槁,愁云惨淡。偏偏内奸穷凶极恶,又暗中指使大臣,弹劾天玑,伺机废储。

为救博砚,天璇重返蒹城,投案自首,深陷牢狱。

内奸得寸进尺,步步为营,凶残至极,再次鼓动权臣,上奏国玺盗用之事,剑锋直指天玑。非但如此,还隔山打牛,剑指博砚。”

青荷闻言大惊:“内奸究竟是谁,如此穷凶极恶?”

奇水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岔开话题:“面对如此危机,天玑危矣。秀妹妹心念夫君,义无反顾,直闯大内,直言不讳:是她背着所有人,潜入常乐宫盗出国玺,在两国停战协议之中,盖上龙印,一切与天玑无干。言毕,秀妹妹便饮下鸩酒,替天玑抵罪。”

青荷闻言身心震撼:“秀姑姑大智大勇,堪称真英雄。”

奇水满面恻然:“当下,朝野震撼,秀妹妹用生命换来夫君一时平安。君上眼见秀妹妹此举,既是感动,又是震怒,当即明言,有再提及此事者,杀无赦。天玑之难,终于得解。博砚至今,仍被禁足。秀妹妹更是命在顷刻。”

奇水言毕,泪如雨下,几不能语。

青荷闻听,涕泪沾襟,满心怀恨,连连追问:“背后阴谋行凶的究竟是哪个恶人?水姑姑能否直言?”

奇水一脸悲苦:“我一直疑心金峰。”

青荷闻言,只觉虽在情理之外却在意料之中:“金峰,东吴的内阁首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金峰?”

奇水深信不疑:“不错,天璇甚至直言,当年刺杀君上、最近谋害天枢之人,便是金峰。可是这些只是猜测,拿不出真凭实据。金峰素来心思缜密,又擅长蛊惑人心,朝野上下对其推崇备至,他做事更是滴水不漏。”

青荷沉吟片刻,便说:“金峰究竟何许人也?应该追其本源,昔日刺王杀驾的那个北鞑奸细“金蝎子”,会不会便是他的前身?”

奇水却连连摇头:“金峰虽是图谋不轨,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北鞑奸细,行凶桂地,与他风马牛不相及。何况,两次行刺,他根本不在作案当地。”

青荷心下疑惑,蹙眉说道:“狡兔尚且三窟,蛇蝎更有九毒。”忽然想起一事:“依我之,抛开‘金蝎子’不说,‘蝉蛛二子’定是帮凶,他们远赴桂地,灭绝人性,诛杀天权满门,此事可是我亲见。单凭这一条,便可治其重罪,然后顺藤摸瓜,定能将这般小人一网打尽。”

奇水更是峨眉紧蹙:“小公主有所不知,金峰其人,心思深沉,机警多智,赞议政政,素有独任之志,张驰驾驭,因势推移,也算旷世奇才,实难驾驭,更难打击。君上亲口说过,‘蝉蛛二子’充其量不过是小小的爪牙,可有可无,不足为道,便如雨后竹笋,杀掉一批再来一批。打草惊蛇,反而于事无补。”

青荷闻言更是错愕,心中暗道:“博赢再是化敌为友,怎能如此宽厚?脑子进水不成?‘蝉蛛二子’弥天罪行,居然不受处罚?”转念又想:“或许‘蝉蛛二子’是双料间谍,本来就是博赢安插在金峰身边最好的棋子,他怎舍得随意剿灭?”

可是想起璎珞夫妇含冤受死,不禁义愤填膺:“难道就这样由着他们草菅人命?”

奇水一声惨笑:“时局于我不利,除了顺应天意,我能奈之何?我倒没什么,可怜天权,一世英名,生生断送。君上回朝,还不及惩治,‘蝉蛛二子’便拿出人证物证,罗织天权罪名。”

第五百一十五章 唇亡齿寒

龙悦荷香第五百一十五章唇亡齿寒|||->->青荷闻言大惊:“天权夫妻安居桂地,多年隐姓瞒名,他们究竟如何给他罗织什么罪名?”

奇水连连苦笑:“他们冤枉他勾结伯艺,交好仲声,心向南虞,背叛东吴。”

青荷闻言只觉气闷,半晌才又发问:“水姑姑出走,天璇深陷牢狱,太子殿下会不会雪上加霜?”

奇水强忍泪水,一脸无奈:“当然会,我却力不从心。我整整护他二十四年,已经护到筋疲力尽。世事无常,君心难测,我若一味袒护,只会适得其反,君上只会猜忌更会。不如远离君上,让他一人静一静、理一理,等他把一切梳理清晰,说不定事情还有回旋余地。”

青荷深以为是:“你们君上不是狠心决意之人,便是一时混乱,也绝不会难为亲生儿子。水姑姑现下确是应该低调行事,以待天时。”

奇水沉默良久,连连点头:“如今这情形,谁也说不清。奸贼内结豪强,外勾鞑虏,步步紧逼。君上内忧外患,难以控制局面。北鞑狼子野心,北晋反复多变。天道无常不可测,大殿下只能静候天命。”

青荷念及阿龙,口中急问:“北鞑趁乱打劫,已经攻破北夏,挺近西蜀。会不会兵分两路,勾结晋王,出兵东吴?”

奇水连连点头:“好在晋王举棋不定,北鞑虽已出兵,不能借晋地长驱直入。只怕晋王是墙头草,会见利忘义,倘若被鞑晋前后夹击,东吴定将危矣。”

青荷沉默良久,忽道:“事到如今,办法只有一个,就是蜀吴尽快结盟,共抗北鞑,以解燃眉之忧。”

奇水却是面色凝重,忧心忡忡:“东吴西蜀,世代血仇。结盟抗鞑,无异痴人说梦。在我看来,彼此不去趁火打劫,互分一杯羹,已算仁义至尽。”

青荷微微一笑:“吴君是非常之人,蜀君也不是泛泛之辈。依我之见,事在人为,两国结盟,极有可能。我认为只要陈情厉害,蜀君应该不会对结盟反对:西蜀在四国之中兵力最弱,依仗天险,自保尚可,侵略不是上策,此其一。西蜀正在发展实业,稳定前行,值此之际,干戈不如玉帛,此其二。即便争雄一时,未必争过北鞑,更不必说南虞,倘若四平八稳之势打破,自是对西蜀大大不利,此其三。既然蜀吴结盟抗鞑对西蜀大大有利,何乐而不为?”

奇水闻言面露喜色:“只要蜀君能够迈出吴蜀联盟第一步,我敢担保我家君上必将全力与西蜀修好。我只是担心,蜀君当真肯放下仇怨,与我东吴真心结交?”

青荷沉吟片刻:“蜀君我不敢说,阿龙早有此愿。不仅阿龙,还有蜀后。日后倘若我能回归缘城,可以去劝说蜀后。堇茶本是吴人,怎不希望家乡好?蜀君曾对蜀后言听计从,说不定便能说服成功。到那时,形势一片大好,水姑姑只管派大殿下出使西蜀,两国若能结盟,大殿下便立了首功。如此一来,再立储君,可望而可即。”

二人溜溜说了一天,可谓无话不谈。

又过了数天,奇秀依然不见好转,奇水心忧,哭道:“母亲生我们兄妹五人,哥哥英年早逝,禾妹、陵弟想必早已驾鹤西天。唯一一个贴心的秀妹,也是命运多桀。倘若连她我也保不住,活着又有何生趣?”

青荷含泪安慰:“水姑姑放心,‘花仙’说过,事在人为,只要咱们齐心协力,秀姑姑定能起死回生。”

奇水泪眼朦胧:“这些年来,秀妹妹常常期盼回神农顶看望母亲。如今这般情形,如何如愿?”

青荷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急忙献计献策:“水姑姑莫忧。俗话说,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倚。多年以来,姑姑朝思暮想,盼着父母言归于好。此时倒是个绝好之机。”

奇水满心疑虑,看向青荷:“什么时机?”

青荷微微一笑:“岫姑姑病重,不能去神农顶,师祖母难道不能来蜀陵?倘若水姑姑亲自跑一趟,说明秀姑姑病情,师祖母必思女心切,说不定便打破誓言,重回蜀山。如此一来,师祖他们鸯梦重温,再不遥远。”

果然,一日傍晚,青荷正助红袖运功,忽觉清风徐来,帘珑微动,暗香袭人,不起尘烟。

抬头一看,一绿衣女子,飘然而至。她容貌清丽,风姿绰约,极似碧雪。一双水眸,直视前方,涟漪不生,波澜不惊。

青荷呆呆望着她,不知是喜是悲:“她定是碧苍,水姑姑、秀姑姑、禾姑姑的母亲。”

碧苍飘至红袖身侧,与红袖四手相握,面露悲色。

碧苍身后的奇水忙道:“母亲勿忧,父亲、师叔还有小公主,每日精心看顾,妹妹病情已有起色。”

碧苍面向青荷,眼睛却是一眨不眨:“多谢殿下倾力相救。”她那声音,如烟飘秋水,如风吹碧波。

青荷急忙起身,恭恭敬敬对她拜了数拜:“师祖母不必客气。”想到她极可能便是泰格之外祖母,想到芊芊阿禾已是不幸罹难,不由得阵阵心酸:“禾姑

姑,泰哥哥,我替你们多拜几拜。”

一泪出深山,清明谷雨连。本是龙行处,碧草盛其间。蜀地已遍暖,蜀山尚且寒。

浓雾重云至,细雨飘如丝。窗外绿如油,皆是一片湿。明明心有恨,化作一片痴。

正在伤感,忽觉光线一暗,一个高大身影,赫然于眼前。

“剑仙”望向碧苍,眼中雾气氤氲,便如窗外的重云。

碧苍目不能视,耳却能听,似明察秋毫,似浑然不觉,似貌合神离,似心有灵犀。

此情此景,青荷看在眼中。想到阿龙,更觉烟雨迷蒙,前路不明。

她悄悄退回房中,看到龙兄鱼弟,心情才渐舒渐畅。

笛龙一向称她大哥,鱼儿更不将她当成母亲。青荷浑然不以为意,甚至乐在其中,常常和他们称兄道弟。

笛龙聪明睿智,甚能体察荷情,似乎已经看出这为爱笑的大哥深有苦衷。

绿芙寒毒渐除,经络通疏,虽未醒转,气色却已如常,大有起死回生之望。

实际上,最不乐观的便是青荷自己,因连日乏累,早已身寒体虚,心力交瘁。尤其在夜深睡梦之中,更觉无极冰冷,“枫叶寒毒”时有发作。

那一夜,冰寒至极,忽闻阵阵暖香,似被阿龙拥入怀中。他温情脉脉,不言不语,她却激情万丈,欣喜若狂。只觉黑暗不返,阴霾不现,明月初悬,星光璀璨。

不料清晨醒来,却是蜀陵一梦。

青荷怅然若失,早膳之时方知,奇水一早已被她夫君博赢接回蒹城。

时光飞逝如电,转眼便近立夏。青荷每日思念阿龙,几欲不能自拔。好在龙兄鱼弟绕膝,其乐无穷。再细观绿芙,面色红润,气息均匀,心跳稳健,青荷不由心情大好。

是日晚间,正自彻骨冰寒,又觉松香扑鼻,更觉身后一暖,阿龙那悦耳之声响在耳畔:“青荷,你可曾像我想你一般刻骨地想我?”

青荷喜极而泣:“阿龙,我想你只会比你多,绝不会比你少。咱们虽然只在梦中相见,我已是极尽喜欢。”

阿龙紧抱着她,欢喜的声音都有些沙哑:“竟说傻话,你好好看看,可是在做梦?我难道不是你的阿龙?”

青荷心里一酸,泪流满面:“阿龙,你数月不来,我只当你再不肯要我。”

睡梦之中,相拥相吻,长长久久,阿龙终于又能开言:“青荷,你不光说傻话,还傻话连篇。我可以不要月亮,可以不要星星,怎会不要你?”

青荷满心悲戚:“实际上,月亮和星星,可要可不要,有一颗不多,没一颗不少。我怎能一日没有阿龙?可惜,相逢再好,不过是一场梦。明朝一醒,万事皆空。”

阿龙心下感动,一边给她脱衣,一边满口责备:“与你说过多少回?睡觉别穿衣,穿衣别睡觉。”

青荷念及往昔,满心委屈:“阿龙,你不知蜀山有多冷!蜀陵有多凉!你不在身旁,何必脱衣裳?穿多少都遍体生寒!盖多少都心冻成疮!”

阿龙一声轻笑:“你若怕冷,我每晚都会给你当被,你可别嫌累。”

她小嘴一撇,泪流满面:“阿龙,你太善变,你那情感,便如蜀山,风云变幻,让我这身心,忽而从南虞跨越到蜀陵,忽而从夏冷到冬。”

阿龙的声音又在她耳畔生根发芽:“青荷勿忧,容我将功补过,让你从冬返夏。”

青荷忽发奇想:“四季交替,促进人类种族进化;阿龙周期性变幻,难道是为了增进夫妻情感?”

阿龙微微一笑:“你夫君在外出生入死,你一天到晚就在深山酝酿歪理?”

青荷据理力争:“我说的哪里是歪理,分明是人生真谛。”心念爱人,上下齐摸,口中急忙发问:“阿龙,你这次可曾受伤,抗鞑战况如何?”

阿龙满面欢笑:“当然是大获全胜,如若不然,你夫君怎会有这样的好心情?”

青荷心情大好:“既然阿龙一次次创造奇迹,一次次解救苍生,立下不世之功,不如趁此时机,急流勇退,咱们常驻蜀陵。”

阿龙闻言却是神色凝重:“这一仗我虽侥幸胜出,却也不过是将北鞑赶到漠北,让他深入不毛,不敢轻易进犯。可是北鞑主力尚在,随时可能反扑。西蜀依然处境凶险,我必须随时备战。”

青荷峨眉深蹙,面露愠怒:“北鞑作为游牧民族,视天下为猎物,靠毁灭得国土,靠掠夺求财富,总之,战争是他们的衣食父母,杀戮是他们的使命归宿。他们的生存逻辑,从根本上就是个错误,这种世界观的倒退,因何长盛不衰、屹立不催?”

阿龙目光深邃:“青荷,看待历史兴衰,必须面向长远,不能只看现在,还要远观未来。他们注定会衰败,只是短时间难以看出来。”

青荷略一歪头:“阿龙,我明白。看事物不能只看表象,而要看实质。就像夏至,本是一

年中日照最强最长的一天,过了这一天,气温依然有增无减。因为惯性,高温还要持续两月。但是,无论如何,太阳注定从这一天开始逐渐斜射,天道轮回,继往开来,不可更改。”

阿龙微微一笑:“我真没想到,自己居然娶了个聪明的老婆。”

青荷却忧心不已:“阿龙,外族之患虽然堪忧,萧墙之祸更是不容小觑。以卓云的个性,不管你抗鞑抗吴,无论你有功无功,是否你低调高调,早晚有一天对你定不相容。既然如此,你必须趁早隐退,心里不能只想着别人,却不考虑自己。”

阿龙深深看着青荷:“青荷,我若听你之言,今日功成身退,明日便是三十年前功尽废。”

青荷深感忧虑:“阿龙,怎么会?”

阿龙不答反问:“青荷,你听说过雁奴么?”

青荷大惑不解:“雁奴?我只知道大雁,并不知雁奴。”

阿龙继续反问:“大雁很难打,最让猎人头痛,你知道为什么吗?”

青荷脱口便说:“自然是大雁不得了,飞得快、飞得高,猎人很难打到。”

阿龙面色凝重:“可是,大雁飞的再快、再高,总要休息,猎人总有可乘之机。”

青荷终有所悟:“这时候就需要雁奴?”

阿龙连连点头:“孺子可教。实际上,是因为雁群中有一种鸟,警惕性极高,每每在苇荡宿营,它都会担当守卫。”

青荷闻言肃然起敬:“它就是雁奴?”

阿龙点头又说:“正是。猎人发现雁群,悄悄靠近,雁奴就会及时报警,猎人自然会扑个空。

但倘若猎人是个有经验的老手,一听雁奴报警,就会马上蹲伏。

雁群惊起,没有发现潜在的危险,就会落回原处休息。

总会有些大雁不满,飞上去啄食雁奴,惩戒它的通报失误。

高超的猎人就会乘乱继续重重深入。

如此数次反复,整个雁群皆被惹怒,群起而攻击雁奴。

之后,遍体鳞伤、尽忠职守的雁奴再怎么报信,雁群只管睡,再不去理会,更不知灭顶之灾,迫在眉睫。”

青荷大彻大悟:“这个狡猾的猎人,就会抓住时机,长驱直入,雁群便要惨遭血洗。”

阿龙连连点头:“我若不在朝中,西蜀的损失,不是少了个英雄,而是少了个雁奴。卓云高高在上,四周都是阿谀奉承,他每日如沐春风,定将一意孤行,执意东征。到那时蜀吴之战,在所难免,北鞑定将闻风而起,于是,西蜀前后受袭,亡国不远矣。”

青荷感悟颇深:“阿龙是在告诉我,事到如今,北鞑亡我之心不死,内忧外患无处不在,蜀吴便如齿唇,必须互利互惠,化敌为友,求同求存。”

阿龙暖暖一笑:“青荷,你既然明白我,就不要拖我后腿,既然绿芙已经渐渐好转,咱们再不能骚扰两位师伯,必须趁早回归缘城。”

青荷深受感动:“既然阿龙执意做雁奴,我也无力劝阻,只好先做好龙奴。”

阿龙紧紧相拥,莞尔一笑:“错,我不需要你来保护。恰恰相反,保护妻儿才是我不可推卸的责任。”

青荷深深蹙眉:“现在风声不紧,我先对你惟命是从,到时候万一遇到危险,我就要变身龙奴,定将绑架你回蜀山。”

阿龙朗声大笑:“我是一家之主,有的是智谋和手段,到时候谁绑架谁,那可说不定。”

次日,阿龙携妻带子朝辞“二仙”,告别蜀陵,回归缘城。

日子一如既往,青荷爱子如常,阿龙尽忠职守,依然官拜侍郎。

不同的是,绿芙的病情愈发好转,这一日终于缓缓睁开一双妙目。她只觉如同做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梦,一切变了模样:

一个威风凛凛的将军,站在身畔,眼中满是宠溺;一个美若天仙的妙人,轻声细语,嘘寒问暖;一个淘气顽皮的小弟,满面欢颜;最快乐的便是小笛龙,更是喜极而泣。

青荷载笑载言,抱着女儿走出房门。

绿芙无限诧讶:从前的青砖瓦舍,变成吊脚悬楼;从前的古色砖墙,变成碧绿竹篱;从前的五彩轻纱,变成瓜果桃橙;从前的七星针靶,变成极品秋千。

眼前这一切,让绿芙深感慰藉。只是,挚爱的双亲,再也无处可寻。念及于此,芙娃悲愤交加、泪如雨下。

于是,绿芙伤心欲绝,茶饭不进。

青荷忧心如焚,施展浑身解数,依然无济于事。芙娃只是垂泪,唯剩伤悲。

青荷由衷慨叹:“养娃难,养女娃比养男娃更难。”

危急存亡之秋,小笛龙却体现出一胎双生、情浓于血的优势,手捧松仁玉米粥,满面泪流:“绿芙,咱们必须好好吃饭,必须活得健健康康,因为有两件要事,等着咱们去做:一报龙叔叔活命大恩;二报金塞门血海深仇。”

第五百一十六章 青蛙王子

龙悦荷香第五百一十六章青蛙王子|||->->青荷闻言满目羡恋:“难得笛龙小小年纪,字字珠玉、发人深省。哪里像我,说不到点,还废话连篇。”

果然,绿芙闻听笛龙之言,吞悲饮恨,恭恭敬敬,拜谢龙荷救命之恩。更是雷厉风行,抱过粥碗,顷刻之间,风卷残云,将早膳一扫精光。

眼见绿芙面色红润,身强体健,阿龙那忧国忧民的脸,多云见晴,青荷一颗聪明糊涂心,尘埃落定。

青荷得了一双儿女,算是提档升级,虑事越发周全,在佛图山找了处清幽之地,给伯艺、天权、璎珞立了牌位,聊以慰藉二娃伤痛之心。

阿龙恭恭敬敬祭奠,心中默念:“天权,当年我误伤你的眼睛,纯属无意,你若泉下有知,莫要责怪。感谢你替我抚养一双儿女,我更盼你泉下安息。”

儿女同归,阿龙已是心满意足,唯有青荷依然食不甘味:“二娃虽对阿龙感激不尽,更是将逝去的父母奉若神明。时至今日,依然不容我探讨身世之谜,更不要说认祖归宗。事到如今,阿龙被俩娃称作龙叔叔,我被唤作大哥哥。细细一论,我整整矮了夫君一辈。从前,我想当大哥做不上,如今一天到晚‘大哥’喊得我晕头转向。偏偏笛龙叫上瘾,还带坏了绿芙。”

青荷毕竟是个乐天派,虽说辈分直线下降,权威却与日俱增,自认吃了小亏,赚了大便宜,便也不加计较。

绿芙身体既然一日好似一日,青荷便开始得寸进尺,盼望着奔赴佛图山,重振雄风,壮大球队。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当日晚间,青荷兴高采烈,梦中奔上绿茵场。

不料正做美梦,却被抱入怀中,耳畔传来低吟:

夫君热拥太迷醉,不愿醒来只盼睡。古来圣贤都太累,唯有玩者耍的美。

梦中青荷索性对阿龙毫不理会,继续闪展腾挪、上蹿下跳、左翻右飞。

你看,阿龙一声令下,蜀球正式开赛,精彩纷呈,热火朝天。

时局不利,一开局对方队员便密切配合,猛烈进攻。前锋堇茶,更是不在话下,中场抢断,带球飞奔,指挥若定。

型号我方严密防范,一番围追堵劫,多次瓦解敌人的猛烈进攻。

双方势均力敌,蜀球反复易手。突然,我方后卫紧抓战机,抢过蜀球。顿时,形势逆转,我方战略反攻。绿芙急带狂走,助跑腾飞,飞起一脚。青荷接球,大敌当前,怎能谦让?带球如飞,势若离弦的箭。

曼陀抢逼,青荷不愿以身犯险,旋即飞传笛龙。

笛龙聪慧果敢,审时度势,深觉射门时机不成熟,索性带球急转。前锋小鱼儿,冲上前来,积极接应。笛龙随机应变,飞球传送。小鱼儿反应如神,见机行事,飞追跟进,极传阿龙。

阿龙将蜀球稳稳控在脚下,陡然爆发,带球突击,飞一般晃过对方中锋卓幕,绕过后卫元臻,长驱直入。

眨眼之间,敌人防线被撕开一道裂口。阿龙看准时机,猛抬右脚,全力射击。

蜀球旋风一般飞起,直奔对方大门。

对方守门员卓云奋不顾身,纵身一跃,飞扑而至,双臂极挥,被蜀球撞飞在地,呲牙咧嘴。虽是如此,侥幸不进,敌方大喜过望。

眼见卓云将蜀球抛出,青荷疾飞而至,稳定带球,快速前进。不好,曼陀却来铲断,青荷一闪,风驰电掣般突破,越过“鬼门关”,传球阿龙。

阿龙迎着来球,出乎所有人意料,开了一个半场大脚,怒射球门。

卓云正在得意方才的成功,根本来不及扑救,眼睁睁看着蜀球破门而入,追悔不及,扼腕叹息。

青荷一蹦三尺高,荷心振奋,荷汗如雨。

阿龙最是善解荷意,已在帮荷脱衣。

青荷得寸进尺,只盼迅速脱光:“踢球只穿半袖半裤就好,免得酷热难耐。何况,脱衣、换衣、洗衣,实在麻烦。”

阿龙本是兴高采烈,闻言登时大怒无疆:“你踢蜀球本已抛头露面,我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还想上天,倘若露手露体,我岂不是声名狼藉?”

青荷闻言怒不可遏:“亏你还是革新派,妄谈新政新法,兴利除弊。不过叶公好龙,骗人骗己。你没见蜀国船夫,都打赤膊?我身为女子,已够倒霉!不能打赤膊,还不能打赤臂?”

她一怒之后,梦境彻底改观。于是,绿茵场变成五鲤湖,又凉快,又安静,人迹罕至,想穿多少穿多少。就是不穿衣,阿龙也绝对不会有异议。

果然,阿龙不怒反喜,一喜之下,便行激吻,亲得青荷血脉喷张,泪眼朦胧,耳红心跳。那心跳之声,比五鲤湖青蛙叫,还要响亮。

咦?青蛙叫怎变成人语?还这般悦耳:“青荷,我问你一句话,定要如实回答。”

青荷闻言震惊:“怪哉!青蛙难道不再冷血?怎么又温暖,又热情

?这也罢了,怎么还会说话?而且,不光会说话,还会提问,还会强人所难?”

念及于此,只觉做贼心虚:“阿龙,我扩建球场,可没用你的银两,既然用的姐姐给我的体己,你干嘛这么声色俱厉?”

阿龙并不看重钱财,依然面色凝重:“当年,你从天坑坠入粤江,是不是产下龙娃?”

此言一出,如同晴天炸出一个霹雳,青荷大大吃了惊吓,惊吓之后,梦不敢做,猛然惊醒,虽是如此,思维依然停留梦境:“阿龙,你是青蛙王子?如此要事,因何不早说?”

言毕,她睁开双眼,即刻看见:鼓鼓的腮帮,变成英俊的脸庞;碧绿的上肢,变成宽阔的肩膀;雪白的肚皮,变成黝黑的胸膛。怎么,青蛙当真变身王子?而且在转瞬之间?

青荷难以置信,对着他又黑又亮的龙眼,看了又看,直到亲见那瞳孔之中,倒映着一张惊慌失措的荷脸,这才从曼妙的梦境,回到残酷的现实。

惊吓过度,青荷赶紧又将青蛙之言,重温一遍,瞬间吓得面无人色:“原来半年以来,青蛙经常对我青着脸,就为了这个。”

念及于此,青荷瞬间体如筛糠:“大事不好!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青蛙开始找蝌蚪!天哪,已经过了九年,他怎么还揪着那不堪回首的往事,给我不堪!

倘若他知我遗弃龙娃,不知如何震怒?想当年,我不过把鱼娃到水中一秒钟,他都暴跳如雷。若知我把龙娃丢在粤江,而且是一生一世,还不气的和青蛙一样?”

青荷过度受惊,一颗心比粤江还要起伏不定,比青蛙还要跳跃不宁:“阿龙!坠落粤江之时,我可没怀娃,更未生娃。”

说到此处,青荷恨不得即刻变身青蛙:“据说青蛙宝宝,也就是小蝌蚪,可在水中孕育,水中成大,而且,还会找妈妈。

倘若我变身青蛙,当年生在水中的龙娃,完全可以自力更生,长大成人,说不定还能主动找龙爸。

可惜的是,变不成青蛙,找不到蝌蚪,除了极力否认,我能有何良策?”

青荷的极力否认,更让阿龙满腹狐疑:“青荷,我记得清清楚楚,当初在桂地你本是怀着咱们骨肉。”

青荷闻听此言,浑身战栗,一颗心剧烈狂抖,急中生智,再抛**弹:“阿龙,你怎这般健忘?那时候咱还不是夫妻,我就是想怀怎能怀得上?”

阿龙将她抱在怀里,默不作声,注视良久。

青荷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头顶长草,手脚飘摇。一阵冰冷,哆哆嗦嗦,无处遁逃。

阿龙不尽失望:“与泰格揣测的一般无二,她死不认账。不要说高瀑失子,就是见贤思齐,她从来提都不提。看来,我不该迁怒泰格,多亏人家坦诚相见,要不然,我一辈子都被蒙在鼓里。”

念及于此,阿龙冲冲大怒。刚要爆发,青荷反客为主,率先发话:“阿龙,你别生气,你更放心,我心知肚明,咱们的笛龙与绿芙,不管是珍珠姐姐所生,还是其他姐姐所出,都是你的亲骨肉,我都会视为己有。”

闻言的瞬间,阿龙浑身打起了冷颤,更对她的想象力,敬佩得五体投地:“我总算明了,因何你待两娃那般好!你这个小傻子!已经思维混乱到不可救药!”

阿龙暴怒:“青荷!你难道和凌渺一般愚不可及?我与珍珠,不要说夫妻之事,就连男女之情,都不曾有!”

青荷看向阿龙铁青的脸,眼睛吓直了,鼻子吓歪了,舌头吓僵了,半晌才说出一句话:“阿龙,其实,有没有都没关系!只要你别发脾气!”

想想阿龙上次动怒,还是原来蜀山!足足未怒一年!十年磨剑,锋芒毕现;五年动怒,金石立断!

一想到阿龙积攒五年的怒气,顷刻爆发,定将霹雳千道,雷霆万钧,整座将军府,都要天打雷劈,松树、柏树、桃树,连根拔起,柑橘、脐橙、翠竹,万劫不复。

顿时,青荷吓得像寒风中凋零的荷叶,通体乱颤,趁阿龙尚未暴打之前,赶紧把小脸,死命贴上黑黑的胸膛,心中暗想:“先把脸藏好,省得破相,我还指望着龙娃、芙娃叫我一声娘。”

阿龙眼见她趴在怀中,吓成一只冻猫,浑身冰凉,抖做一团,又是心疼,又是恼恨。思来想去,咽下狂怒,偃旗息鼓。心下满是忧虑:“她最近不知何故,‘枫叶寒毒’反复,每至深夜,通体冰冷,无知无觉。事到如今,家中一大一小,都被侵扰寒毒,我这日子当真途穷日暮。”

无论如何软硬兼施,这小东西视死如归,不肯招供,阿龙长叹一声,懊恼至极,当机立断,不惜反目也要施展激将之法:“青荷,还记得当年在听风山,我曾给你熬下一碗汤药?”

哪料到,她莞尔一笑,心下确认,此事无伤大局,何妨据实相告:“当然记得,可惜我喝完之后,心生恶心,一不小心,吐个精光。怕

你责骂,是尔不敢说实话。”

万万不曾料到,此话一出口,阿龙陡然变色,怔怔看着她,泪如雨下。

阿龙终于收起眼泪,却是眼神错综复杂,神情千变万化,忽而忧悒,忽而欢喜;忽而悲戚,忽而乐极。

青荷满腹狐疑,又做贼心虚,低下头去,不敢多问。

半晌,他又熬忍不住,泪如泉涌,却不愿被她看透,飞身下床。

青荷侧耳倾听,窗外本无声,万籁皆俱静。身在床上卧,无语问楼顶。满眼尚泪盈,顷刻入梦境。

阿龙忍泪抬头,苍穹如野,明月如钩,朗星如眸。他侧耳倾听,蛙声虫鸣,细细索索,隐隐约约,若有若无。世界一片清明,他却无尽伤痛。

极力压抑,极力熬忍,终于露出浅浅的笑意。不料侧耳再听,卧房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他擦干眼泪,急不可耐冲进房中,热切抱着她,吻净她残存的泪痕:“青荷,你总是睡得这么快!我本欲和你推心置腹,你却不肯听!你从来不知,我何等爱你!可我不能不怨你!可不能不恨你!你总是轻言放弃!从前曾有多少次?以后还有多少回?我待你比地厚重,你待我比天还清冷!”

细细聆听,心跳忽而畅快,忽而克制,忽而亢奋,忽而焦灼。

细细体味,血流忽而徘徊,忽而停滞,忽而奔涌,忽而疯狂。

耳中的声音,此起彼伏,忽而风声鹤唳,忽而安静出奇;忽而身陷绝境,忽而草木皆兵;忽而惊天动地,忽而无声无息。

眼前却黑成一片,暗如鬼域,什么都看不见,反而无所畏惧。

偏偏嗅觉灵敏,四面八方,飘来荷香,无欲而无求,平淡而平和,却沁人心脾。极目四望,无边无垠的荷叶田田出水,摇曳碧绿的湖中,数朵碧绿的荷花,探出头来,看向自己,娇羞一笑,美得纯朴简单,美得含蓄淡然,美得顽皮娇憨。美出青春年少,美出百媚千娇,美出绝代逍遥。

阿龙只觉身体越飘越轻,忽而化成清风,融入她荷香;忽而变成月光,照入她荷心;忽而幻成星河,流入她荷蕊;忽而梦成龙珠,滑入她荷径。欢愉,无可比拟;痴狂,喜极而泣;忘我,相融相合。

不知多少次生死轮回,阿龙终于在清晨觉醒。不能终日沉荷湎荷,加之芙娃日益康复,阿龙终是起了个早,安心去上早朝。

三娃一早洗漱完毕来到堂屋,早膳已准备齐全。懂事的笛龙,忙端上碗筷,只是不见阿龙,口中忙问:“大哥哥,龙叔叔呢?”

小鱼儿一边递碗放筷,一边嘻嘻哈哈:“父亲上朝去了,卯时便走了。前晌在蜀玉宫,后晌在政事堂。须得忙上六个时辰,酉时方能归家。”他虽调皮,却懂事听话。泰格临行交代,更是牢记于心。因此,一家五口,只有鱼娃的称呼差强人意。

笛龙惊讶至极,脱口而问:“龙叔叔还需上朝?”

绿芙低头盛粥,轻言细语:“龙叔叔定是位将军,你看他文韬武略,叱咤风云。”她虽相貌酷似荷妈,性情却极似龙爸。

荷妈得此爱女始料不及,不尽欢喜:“这么个丁点小可人儿居然如此心灵手巧,善解人意,做饭做菜又是是个好手,简直无可挑剔。”

小鱼儿得意忘形,捡出一屉包子安安稳稳放上餐桌:“咱父亲不光是将军,还是大名鼎鼎的蜀相。”

笛龙和绿芙异口同声:“龙相?”

小鱼儿被震得烫了小手,急忙对着手指哈了一口气,才敢继续说道:“一点不错。”

不料,鱼娃言未毕,龙娃已是脸色陡变。他站起身来,饭也不吃,便走出房去。

再看绿芙,也是面色如雪,双目发直,怔怔望着哥哥的背影,片刻之后,也跟着龙娃奔了出去。

小鱼儿十分郁闷:“我如此道出父亲威名,不为炫耀,只为同喜。他们不喜不乐也罢,怎么反而又惊又吓?”

再看荷妈,正在厨房对着一盆面,挥汗如雨,孤荷奋战。

俗话说“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大老虎阿龙前脚一走,小猴子青荷,就野心勃勃,称王称霸。只可惜,美猴王不好当。实际上,不要说大王,连大哥都做得吃力。于是,青荷当机立断:“先从猴哥做起。”作为猴哥,首先要给弟妹备餐。解决四人饭,和好四人面,当真是任重而道远。

本来,以往和面之事,常常由大老虎亲自指点,甚至亲自操刀。可惜昨晚大老虎被小猴子气了个饱,一怒之下,龙颠凤倒不睡觉,云缭雾绕乐逍遥。青荷虽梦中欢情不知道,阿龙却差点误早朝。

青荷这只笨猴哥捣鼓半天,盆里面没和好,脸上面花里胡哨,变成吹胡子瞪眼睛的笨猫。她心念蜀球,心急火燎,一心想要速战速决,哪成想,欲速则不达,一不小心,又迷了眼睛,什么都看不着,是尔错过了儿女的隐情。

第五百一十七章 恩怨难分

龙悦荷香第五百一十七章恩怨难分|||->->青荷和好面,勉强挣开扑面迷离的猫眼,走进餐室,这才发现:咦,猫弟猫妹皆不见,看来,我这猫哥也做到头,下岗已经不再遥远。

再说绿芙追着笛龙奔出吊脚楼,跟着他一直躲到桃树之下的墙角里头。

笛龙熬忍不住,眼泪似断了线的水珠,一边奋力擦泪,一边哽咽说道:“绿芙,咱们走吧,这里不可能再是咱们的家。”

绿芙蹲在笛龙身边,仰面看向树上飘落的桃花瓣,眼泪依然肆无忌惮:“龙叔叔待咱们如同亲生,咱们怎能捕风捉影,不辞而别?”

笛龙强忍悲声:“绿芙,你还执迷不悟?毫无疑问,他就是当年的龙相。父亲和他不共戴天,你我岂能因为一己之利,忘记血海深仇?”

绿芙泪水翻涌:“那不过是儿时听到的只言片语,咱们根本不明就里,怎能断章取义?何况母亲遗言说的清清楚楚、犹在耳畔,母亲亲口说过:让咱们‘来蜀国,找龙帆’。如此可见,龙叔叔只是恩人,不是仇人。非但如此,你我能来西蜀,本是天意。倘若顺从天意,母亲在天之灵,何等慰藉?倘若逆天行事,母亲九泉之下,如何安息?”

笛龙伤痛至极:“母亲虽是句句箴言,父亲的话更不能相忘。咱们倘若认贼作亲,父亲地下有知,何等饮恨?”

绿芙涕泪滂沱:“你难道忘了?父亲临终是有饮恨,可那是对金塞仇人,不是龙叔叔!何况他弥留之际,最关心你的安危,你若安全,他定能含笑九泉。再说,便是父亲活着,倘若见了龙叔叔,了解实情,说不定便尽释前嫌。总而言之,咱们绝不应把龙叔叔当成仇人。你且想想,仇人怎会甘冒生死,救你无所畏惧?仇人怎会倾尽所有,爱你全心全意?仇人怎会不眠不休,护你不离不弃?这些难道不是你亲眼所见?不是你亲口所说?怎转瞬便忘到脑后?怎转眼便推倒重来?”

笛龙哽咽不能语:“那时,我一无所知、糊里糊涂。现下,却心明眼亮,看的一清二楚。咱们固然不能以怨报德,又岂能认贼为亲?”

绿芙眼含热泪,极力规劝:“笛龙,谁是贼?谁是亲?你要分清楚。你曾亲口说,我们必须报龙叔叔活命之恩、报金塞门杀父之仇。龙叔叔是亲人,金塞门是仇人,你永远不能否认,更不能颠倒乾坤。”

笛龙闻言涕泪交加,如雨倾下,思前想后,实难两全:“此刻出走,我兄妹必将颠沛流离,朝不保夕。我想保护芙妹,根本有心无力。”

绿芙眼看笛龙动摇,更是趁热打铁,直奔重点,倾力相劝:“咱们若听父亲的话,就应像他一样恩怨分明。咱们真正的仇人,永远都是‘蝉蛛二子’,从来不是龙叔叔。”

想到“蝉蛛二子”灭绝人性,笛龙瞬间变色,双手握拳,怒视长空:“但有一口气在,我必将手刃恶贼!”

绿芙蛾眉倒竖:“正是,不杀恶贼,日后如何对得住父母?”话已出口,又深恐笛龙不自量力,私下寻仇,含泪又说:“但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咱们只有跟定龙叔叔,十年磨剑,苦练神功,大仇才能有望得报,父母才能九泉含笑!”

笛龙深以为是,兄妹于是达成共识,涕泪相拥,泣不成声。

笛龙良久才强忍悲声,咽泪装欢:“绿芙不哭,都是我不好。你重伤未愈,我不该惹你伤心。”

绿芙忽然想起一事,更是涕泪滂沱:“笛龙,我弄丢了桃木梳,弄丢了母亲的遗物。”

笛龙忙掏向怀中,将一物递给绿芙,哽咽着说:“你看看这个,我一直替你收着呢。母亲临终之言,我时刻谨记,不要说桃木梳,便是玉笛,便是宫图,也都深藏不露。”

绿芙小心翼翼打开包裹,里面果然是她无比真爱的桃木梳。她如同抓住稀世珍宝,紧紧握在手中,更是涕泪纵横:“笛龙,母亲临终之言,我总是想不明了。”

想起养育他的母亲,那张慈祥的笑脸,陡然浮现。

想起生养他的母亲,那张顽皮的笑脸,同时浮现。

笛龙瞬间伤心无极,刚欲和盘托出,突然改变心意,语气无比坚定:“绿芙,不必多想。父亲只有一个,母亲更是唯一,任何人都不可代替。”

他一边含泪劝慰,一边用宝贝宫图包好玉笛,包好桃木梳,统统收回怀中。念及父母,更是涕泪纵横:“这是父母遗物,咱们需好生收着,便如父母永远活在身边。”

那常乐宫图,乃伯艺所留。自笛龙出生那日,伯艺便立下雄心壮志,让外孙承祖业,做个广厦千万家的能工巧匠。便在伯艺去世当日,还曾教授笛龙建筑奇门之术。

二娃流泪不止,忽听桃林外小鱼儿一声大笑:“龙哥,芙姐,又玩捉迷藏?还藏不仔细,偏偏被我逮个正着?”

话未说完,

只一眨眼的功夫,小鱼儿就已经跳到近前,眼见二娃满面泪流,口中奇道:“龙哥,芙姐,好好的,哭什么?清明节没哭够么?”

话一出口,眼见俩娃更悲戚,小鱼儿眼珠一转,笑得阳光灿烂:“你们必定和母亲一样,迷了双眼。”

此言一出,笛龙当即擦干眼泪,站起身来,摆出大哥的派头,拉起芙娃鱼娃的手:“走,咱们去帮大哥哥包饺子,她急着和面做饭,又惦记踢蜀球,想来早已望眼欲穿。”

再说青荷,因从南虞带回一儿一女,归蜀不出数日,便成了缘城一大谈资。

幸而阿龙舍命抗鞑,战功赫赫,否则,青荷又是树大招风,成了众矢之的。

别人说什么,青荷也不在意,她的两个闺蜜,惊诧之余,欢喜之余,却是愤慨无极。

眼见双生子像龙似荷,堇茶、弄玉都是异口同声:“龙娃、芙娃必是龙荷亲生。”

二人掐来算去,揭开谜底:九年前,青荷回了一趟娘家,而且一去两年,必是为了藏虞做案。时间、地点、动机,不爽毫厘。

堇茶、弄玉惊喜之下,更是悲愤交加,接二连三声讨青荷的蒙骗欺诈:“你不会带娃,阿龙不曾抱怨,我们不曾鄙弃。你带娃回蜀,我们都会倾尽所能,全力相助。做什么偏偏隔心隔肺,藏在娘家?如此骨肉分离,于心何忍?如此骗来骗去,居心何在?”

尤其是堇茶,最能明察秋毫,深知此事蹊跷,更期望疑案中的疑点进行深刻解密:“双生子居然不叫龙荷爸妈,必定是另有隐情,可恨青荷从中作梗,好事变得一团糟。”

堇茶越想越是愤愤不平,忍不住对卓云连声抱怨:“亏龙侍郎待青荷那般好,青荷也好容易给他生了一儿一女,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做正妻,她却偏偏死不认账。实在不地道,实在太矫情。也怪阿龙对她太过恩宠,让她有恃无恐。青荷骗阿龙也罢,连我这出生入死的姐妹也敢隐瞒欺诈,是可忍孰不可忍?”

卓云怔怔看着堇茶,只觉啼笑皆非:“你这奇思异想也太离谱,虽说大龙、小龙十分相像,可人家阿龙那可是绝顶聪明,连子嗣传承都不清不明,这怎么可能?”

堇茶因支持卓云,力挺抗鞑,重得荣宠。此刻正对夫君撅着小嘴,不以为然:“智者千虑必有一失,龙侍郎虽是用兵如神,未必家事上明察秋毫。此次抗鞑成功,固然是阿云英明,龙侍郎应用,亦因与南虞及时沟通,两国同心协力,将北鞑一举赶进不毛之地。不仅如此,青荷因其特殊身份,在联合南虞上也算立了不小的功。我盼着将她扶正,倒不是因为她与我出生入死、交情过命,而是为了进一步交好南虞,利我西蜀。”

卓云连连摇头:“我能交好南虞,是因对双方有利,又与区区一个青荷有什么关系?”

堇茶旧话重提:“若非青荷这个南虞公主,若非龙侍郎这层关系,虞君怎么会痛快交好西蜀?”

卓云剑眉深蹙:“蜀虞结盟,只因能够实现双赢,不是一人两人能够左右。”

堇茶虽不敢苟同,却知难以全服卓云,急忙岔开话题:“她与龙侍郎本是一对好夫妻,可事到如今,却天意弄人,亲疏不分,以至于龙侍郎把人家娃当成自己娃,又把自己娃当成人家娃。”

卓云闻听此言,心下羞惭,一声长叹:“此话倒是言之有理,也是我欠阿龙太多。当初蜀吴一战,也是我太过冒险。若不是为了救我,阿龙怎会深陷囫囵?青荷怎会舍己救夫?从前因曼陀对鱼娃身世说三道四,被我一顿狠批。事到如今,整个西蜀都对阿龙子嗣讳莫如深。堇茶今日旧事重提,究竟又是何意?”

堇茶拥着卓云,一脸陪笑,终于吐露心声:“阿云,我不该出言无状,实际上,我就是太喜欢那个芙娃,她实在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美艳绝天下。君上,你是没见过她,明眸皓齿、俊眼修眉,肤若凝脂、冰肌玉骨,风娇水媚似姣花照水,亭亭玉立如出水芙蓉。不仅如此,还冰雪聪明、善解人意、温婉纯情。我实在喜欢她,一心想要给咱们儿子娶回家。”

卓云闻言转怒为笑:“女人家的脑子都是弹簧,连思维都是跳跃性震荡。你这弹性思维,实在让为夫望尘莫及。既然如此,我更要把话说到明处,芙娃再好,身世不妙,何况还是个庶出。配咱元臻,那可是万万不成。”

堇茶闻言不服,心底低呼:“阿云自己并非先君嫡子,怎么如此在乎嫡庶?”口中便说:“君上英明神武,可谓英雄不问嫡庶,何必计较绿芙?”

卓云一声长叹:“堇茶有所不知,正因我非嫡出,才不愿我的儿孙在这方面低人一等。”

堇茶闻言心下更是暗喜:“阿云言下之意,子女必须嫡出。既然如此,他再是宠爱卓卓,绝不会令其生出一

男半女。”微微一笑,边笑边道:“实际上,我只是为了提醒君上,对那些别有用心之人万万提防,决不能让他们借口龙娃,诋毁朝臣,乱你朝纲。”

卓云怒气陡生:“乱我朝纲者,就是那个青荷。阿龙一世英名,生生被她断送。”

堇茶惊诧不已:“君上何出此言?青荷素来谨言慎行,怎会败坏夫君名声?龙侍郎不是大胜而归,重新赢回君上信任,如何被毁?”

卓云怒气不打一处来:“有妾不淑,有子非出,阿龙纵有赫赫战功,我纵然想要委以重任,可是阿龙昔日名望何在?日后如何做好群臣表率?”

堇茶良言相劝:“不过是偏见,不过是世俗,龙侍郎都不在乎,君上何必认真?”

卓云余怒未消:“非也非也,不除小恶,无以成大事。事到如今,阿龙若想恢复声望,唯有两个办法。”

堇茶急问:“阿云,什么办法?”

卓云直言不讳:“一是休荷,二是为青荷正名。”

堇茶半晌方说:“以阿云之见,如何为青荷正名?”

卓云直言不讳:“堇茶不说青荷是南虞公主么?倘若当真如此,她便是为了阿龙的前程,也该公开身份,一为自提身价,二为扫除流言。

堇茶低头沉吟:“君上,‘南虞双月’,绝代风华,名扬天下,这是众所周知。青荷为嫁阿龙,不知做出何等牺牲,她有她的苦衷,倘若公开身份,如何对得住给她与泰格赐婚的虞君?如何对得住生她养她的南虞?”

卓云鸡蛋里挑骨头:“青荷即嫁给阿龙,生是龙家人,死是龙家鬼。还管什么南虞脸面?顾什么南虞君威?”

堇茶闻听此言,只觉左右为难:“无论如何,国难未除,咱们需要龙侍郎这等忠臣良将,他又爱荷至深,不可逼他太甚。”

卓云深以为是,再不反驳:“不错,我欲晋升阿龙为兵部尚书。倘若他正确处理青荷,能够不反对我东征,阿龙甚至可以进内阁。”

堇茶闻言,喜忧参半:“龙侍郎若知君上用心良苦,更会精忠报国。”

卓云豪情万丈:“倘若阿龙能助我一臂之力,我定能尽得蜀吴之地,北可抗鞑,南可得虞,纵横华夏,一统天下。”

堇茶闻言心惊胆寒,鼓足勇气良言相劝:“阿云乃千古帝王,值得万众敬仰。依堇茶之见,龙侍郎无论如何对待青荷,都不会影响他的精忠报国。无论他是否支持东征,都不会改变对阿云的一片赤诚。只是,青荷与东征,这是两码事,堇茶以为毫不相干。”

卓云闻言面色陡变:“怎不相干?阿龙不愿东征,难道不是因为青荷?没人知道,青荷在东吴三月,究竟发生什么!你要知道,我从未放松过对她的追查。博赢爱她如宝,她给博赢生下亲子,阿龙居然爱如己出。谁能保证,她不是心念博赢,不是东吴奸细?谁能保证,阿龙不会被爱蒙蔽?”

堇茶闻言心下一凉,口中急道:“阿云英明神武,龙侍郎敬爱君上之心,日月可鉴。”心中却想:“我一心将青荷扶正,不料这个小小的愿望却根本难以达成。事到如今,龙侍郎虽暂解危难,青荷更填忧患。我本想借着‘母凭子贵’,抬高青荷的地位,不料阿云吹毛求疵,越发青荷容不下。只是不知为何阿云总是对青荷不满?抓住她的过去洗垢求瘢?难道是因青荷是龙帆软肋?阿云时刻捏到手中,以便随时控制龙帆?”

此时此刻,帮扶青荷,堇茶只觉力不从心。

曼陀、卓卓之流却是别有用心,擅长推波助澜,于是,关于青荷的传闻越发是危言耸听,整个缘城都在风闻龙娃、芙娃来路不明。

所幸阿龙如期晋升兵部尚书,事态才恶化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如今阿龙最大的期望便是晋升人父,只是荷妈执迷不悟,龙子先入为主,阿龙难以如愿以偿。

阿龙虽怒荷不争,哀娃不幸,爱妻爱子之心却是与日俱增。虽是孤军奋战,不能父冠加冕,依然初心不高,坚决打好持久战。

阿龙思来想去,念及青荷好胜争宠之心天下无人能及,索性打出“疏荷亲子”的王牌,只盼青荷大失之后,能够大彻大悟,敢于认子归宗。

可惜青荷不解龙之深意,眼见阿龙日渐疏离,不知就里,只觉齿寒,思来想去,只当他因为博赢之故再也不容于己。

于是,青荷这个冲突的交集、矛盾的合体,自认为再也没了爱情雨露,犹如流浪之花,无以为家,日复一日,日子过的每况愈下。

所幸龙府还有一人乐在其中,那就是乐观的小鱼儿:白得了少年英雄的龙哥、仙女下凡似的芙姐,又疼他、又宠他、又爱他,天天陪他玩耍,还从来不和他打架。当真是“天上人间,从古至今,绝无仅有,乐之而无憾。”

第五百一十八章 流言蜚语

龙悦荷香第五百一十八章流言蜚语|||->->那日青荷踢球急归,正欲做晚膳便闻笛龙来报:“大哥哥,白龙马胃口不好,整整一天都不曾吃下一颗草料。”

笛龙痴迷马术,照料马儿十分上心,是尔马儿稍有小恙,他便了如指掌。

青荷闻听也是心急如焚:“白龙马是阿龙最爱,倘若有个三长两短咱们如何向阿龙交代?笛龙,快去寻‘十八勇’,他们常年与马儿打交道,必有办法。”

笛龙飞身直奔前院,不料“十八勇”倾巢而出,都跟随阿龙去城外修缮水利工程。

青荷脑中灵光一闪,念起丘山:“咱们去求教你丘叔叔,放眼缘城若论马术,谁比他更精熟?”

可是偏不凑巧,丘山也是经商在外,自然无处可寻。

青荷念着白马,想着故人,忧心烈烈,口中轻道:“倘若你阿黑叔还活着,该有多好?救治白马,谁能好过他?”

笛龙急问:“阿黑叔叔是谁?”

青荷一脸黯然:“一个天下绝无仅有的好人,对阿龙最最真心。”

母子正说话间,便见前方三人三骑急飞而过。

青荷举目一看,为首之人器宇轩昂、英姿飒爽,不是别人,正是川纵,不由灵机一动:“不如去求教川纵,他府上有个技艺精湛的兽医。”

念及于此,不容多想,眼见四下无人,急忙一跃上前拦住马头,躬身施礼:“川将军好,青荷有急事求教,还望赎罪打扰。”

川纵急勒马头,看清来人,脸上又惊又喜:“原来是龙小夫人,幸会幸会,何来打扰?”

此言一出,惹得川纵旁边一个骑马之人即刻回头。于是,川夫人那花枝招展的装束、那花容月貌的假笑展现眼前。

青荷抬眼一看这张脸,陡生不安,奈何心念爱马,只好硬着头皮向川纵告急:“我家白马忽生急病,阿龙又不在府中,能否借川将军家兽医一用?”

川纵含笑说道:“龙小夫人何必客气?能为龙尚书效劳,在下不甚荣幸。”言毕,急令身旁侍卫:“速速传唤兽医,让他快去龙府。”

侍卫领命而去,青荷大喜,连连称谢,这才拜别。

不料母子方才转身离去,便听川夫人低声抱怨:“这般女子,朝三暮四,缘城人人避之不及,阿纵何必对她如此客气?”

青荷耳力本就极好,自然而然将川夫人之言听了个正着,更是不由自主运起内力,将夫妻后话听了个一字不漏。

川纵闻言不悦:“卓玛,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龙小夫人一向克勤克俭、女中模范,你怎能学那些长舌妇对她无故构陷?”

川夫人不以为然:“阿纵,你说什么?你说她克勤克俭?你说她女中模范?实在言过其实,令我不敢苟同。”

川纵极为不悦:“卓玛,你要知道,贬低龙小夫人,便是贬低她的夫君。龙尚书对我有知遇之恩,我素来都是敬为天人,你怎能这样诋毁我的恩人?”

川夫人嫣然一笑:“阿纵,你讲不讲理?小夫人是小夫人,她夫君是她夫君,何必混在一起?何况整个缘城都是众口一词,别人都这样说,偏偏我说不得?”

川纵更是不悦:“卓玛,外面的风言风语,你还是少听为妙。”

眼见川纵面色不好,川夫人口中急道:“阿纵,你不愿说她,咱们就不提,只说你那个龙尚书。当年他对你确是有过滴水之恩,可是你早已涌泉相报,又何必没完没了?”

川纵闻言大不悦:“卓玛,我平日说的话,你都当成耳旁风?龙尚书对我的大恩,我终生报不完。”

川夫人宛然一笑:“阿纵,你做人便是一根筋,全凭感情,而不看对你有利无利。依我之见,近来他虽得晋升,那不过是君上的顺水人情。不信你看着,只要不打仗,他不过空有虚位,依然不受重用。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总是将他奉若神明?君上对他毫不信任,用他又防他,你若看不穿,一味拥护他,难免惹怒君上,或许便遭了池鱼之殃。”

川纵面色极是难看:“卓玛,你好歹也是我的女人,怎变得这般势利眼?”

川夫人一脸讥诮:“阿纵,我本是为你好,哪料好心没好报。”

川纵面色阴沉:“你为我好?你若果真为我好,就好好学学龙小夫人,少听流言蜚语,远离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

川夫人如遭奇耻大辱:“我堂堂部落公主,学她一个下贱小妇?”言毕更是恨恨不已:“若说不三不四,谁敢与荷争锋?”

川纵面色不善:“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结交听秋、叮冬那样的势利女人,只会降低自己的水准。”

川夫人毫不客气,当即反击:“我看不出听秋、叮冬有什么不好,你那龙小夫人才让人惊破世人眼球。”

川纵一针见血:“休要学那势利小人!她们一天到晚,唯恐天下不乱,更是不择手

段,四处敛财,四处臭摆,四处祸害。”

川夫人闻言愈加不满:“招财有什么不好?这种福气凡人求都求不来。”

川纵直言斥责:“卓玛,你不要忘了,不义之财聚的越多,越是招灾惹祸,越是铸成恶果。”

川夫人思来想去,气不打一处来:“阿纵,你倒是不聚财,难道比别人少了灾?你二十年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功不可没,还不是处处被人排挤,日日遭人弹劾?若不是卓幕首辅护着你,说不定早已被赶出朝堂去。事到如今,你再是劳苦功高,也不过做到从二品将军,如何比得上鸣夏、乐都、乐田?他们可是一夜之间,鸡犬升天。再说我,十年如一日跟着你,谨言慎行、含辛茹苦,又得到什么?还不是仰人鼻息,看人脸色?”

川纵面色凝重:“卓玛,在我眼里,你不是民间愚妇,应该能看的长远,而不是只顾眼前。”

川夫人不以为然:“阿纵不必说我,倒是你应该睁大双眼,好好看看,生而为人大都认钱不认人,笑贫不笑娼。你一不贪,二不敛,以致咱家一穷二白,若非我左右逢源,还不知要吃多少饥荒?”

川纵一脸黑线“扪心自问,你何曾一穷二白?你吃过什么饥荒?你难道穷过普通百姓?你哪一日不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川夫人一笑置之:“阿纵,你为何总是拿我去比贱民?你的思维,为何永远与你的龙战神一样不伦不类?从来仇恨荣华富贵?”

川纵面沉似水:“我倒想问一问,你已经锦衣玉食,为何还不知足?你难道不知,你向往的富贵,除了满足虚荣,更会给你带来大不幸?”

川夫人笑得花枝招展:“阿纵,你是在讥讽,还是在嘲弄?依我之见,你有一点可与你那龙战神恰恰相反。这一点却恰恰是他最最可贵之处,你白白敬他如神,没能学到一丝一毫。”

川纵面色阴沉:“你究竟想说什么?”

川夫人笑的花枝烂颤:“你看他如何惯妾宠妻?那可是活生生的纣王宠妲己!”

川纵一脸黑线:“龙侍郎义薄云天,小夫人一尘不染,你我都是凡夫俗子,岂能对他们出语放肆?”

川夫人一声冷笑:“出语放肆?我可不敢!我一没天姿国色,二不会颠倒众生,所以在外没有情人,在内失宠夫君。可我起码是部落公主,懂得是非荣辱,不会在外面左生一个,右生一双。”

此言一出,便听“啪”的一声脆响,似是川纵一马鞭狠狠击落,更听川纵一声斥责:“都是我平日惯的你,不知好歹,信口雌黄!”

川夫人再也熬忍不住:“也不是谁信口雌黄!更不知你那战神究竟给你灌了什么**汤!阿纵,你细细想想,你现在的官职,难道是拜他所赐?而不是因你保家卫国、出生入死?你拥戴他二十年,他多给你什么好处?多给真金?多给白银?多升一官?多升半职?恰恰相反,你简直就是跟错了人。虽屡立战功,却因你那男神得罪君上,连累了你,至今难以升迁。实话实说,你能委委屈屈保住官位,还不是因为卓幕首辅爱才,替你在君上面前美言?”

川纵念及往昔,恼怒不已,极力平息定气:“卓玛,这些气话以后提都不要提。无论何时何地,你我都要深深牢记,倘若没有龙侍郎,当年我根本无力救你,今日你更无立足之地。”

川夫人满面鄙弃:“阿纵,你还是执迷不悟,就是因为他,你现在还屈居宁夏、乐田、乐都之下。”

川纵一脸漆黑:“和你说过多少回,必须远离听秋、丁冬,你怎如听耳旁风?”

川夫人满面委屈:“说起听秋、丁冬,不过是市井茶商之女,和她们结交,没的降低自己,你以为我愿意?我这样委曲求全,还不是为了你?”

川纵面如黑锅底:“知道便好,这等势利小人不如趁早断交。”

川夫人一声冷笑:“她们再势利,现在可是春风得意。哪里像你那男神,实在不争气,人到中年才混到这般田地,早晚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你那些同僚,虽多得是墙头草,冲着权势一边倒,依我看这没啥不好,好歹自己不吃亏,你倒应该好好学一学。”

川纵不怒反笑:“十年同床共枕,今日方知你心。你我可是两情相悦,只盼白首相约。我本是孤儿,生在乱世,出生入死,能活到今日,全赖龙尚书看顾。我有官有职,有房有马,有田有地,有衣有食,有儿有女,早已乐天知足。何况,我深知‘上善若水,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才能守的长久。’卓玛,我给不了你高官厚禄,给不了你荣华富贵,但我能给你一世清白。从今以后,你若再对龙尚书半句不敬,我便容不下你。”

川夫人半晌无语,忽然咬牙切齿道:“阿纵,说来说去,还是你迷上了那个小妖精

。我不过说她半句,就惹出你这么多恶言恶语。”

川纵的脸愈发阴沉:“我说了这么多,都是白费唇舌,你还是甘愿亲小人、远贤人。我惯你十年,再不能继续惯下去。从今往后,你必须和秋冬那两个俗女彻底断交。”

川夫人不以为然:“阿纵,何必鄙视听秋?何必鄙视丁冬?她们哪一个不是前呼后拥,一呼百应?她们哪个不是穿金戴银,骡马成群?同样将军行伍,阿纵看看鸣夏,看看乐田,看看乐都,再看看自己,如何比不起?”

川纵不住冷笑:“枉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贤人近在咫尺,小人远在天边,你怎偏偏舍近求远?不好生学学冰清玉洁,偏偏学那些肮脏龌龊?”

川夫人一笑莞尔:“阿纵,实话告诉你,在你眼里她冰清玉洁,在我眼里她就是肮脏龌龊。这小妖姬,千人骑万人跨,还假惺惺扮成冰清玉洁的采茶女。阿纵难道忘了,她靠的什么勾引你那男神,得以一步登天?我倒想和她学学媚术,可惜我的夫君不好女色。”

青荷脸色惨白,再也听不下去,拉着笛龙转身向家中奔去。

她不敢抬头看道,不敢低头看子。更觉笛龙的小手冰冰凉,也是不断的颤抖。有那么一刻,笛龙差点儿挣脱了她的手。

青荷牢牢抓住他,心底生疑:“他小小年纪,会有这等耳力?难道他想奔回去?替我出气?如此一来,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这又何必?”

一路之上,前尘不堪回首,往事自难相忘,只剩一片凄凉。

回到龙府,不愿深思,不愿熟虑,不愿回忆往昔,不愿顾及后事。

手拿桃木梳,呆呆坐在窗前,对望铜镜,独自乱梳妆,涕泪满衣裳。

恍惚记起,阿龙每日忙的如同陀螺,已足足一月,忘了青丝白发之约。

誓言不在,伊人何方?可记蒹葭苍苍?可记蜀水茫茫?

她简直不敢相信:“我怎会有这般绝望的脸,绝望的眼,绝望的笑?”

铜镜还是当年那尊,照着当年的竹椅竹床,映着当年的竹门竹窗,可铜镜中的还是当年的娇羞新娘?

物是人非,人是情离,恍如隔世。

自从抗鞑大胜,自从荣贵西蜀,自从博砚来访,自从吴蜀结盟,阿龙对她不似从前,客气中是无限默然,默然中是无限疏远,疏离中是无限冷淡。

那种从未有过的举案齐眉,那种从未有过的相敬如宾,让青荷脊梁骨直冒虚汗。那曾经习以为常的欢爱,除了在梦里,早已不复存在。

如今追忆起来,那般美好,那般遥远,可是可望不可及。

事到如今,青荷再能视而不见,再能装傻充愣,也已一目了然,阿龙看向她的神情,已经冷漠的令人心冰齿寒。

他天衣无缝,无可置疑;她无地汗颜,无地自容。满心茫然,不知所措。思来想去,往事如烟,前尘虚幻,更加坚信一点:“我再能粉饰太平,他终究不是前世阿龙。”

倘若拥有他的爱,再多的流言,再多的蜚语,都可以看成过眼云烟。

没了他的爱,一颗稻草,都压得她永远无法翻身。

这也怪不得他。只要在西蜀,她就是荡妇。这样的小妾,无胜似有;这样的母亲,有不如无。

既然如此,何不销声匿迹?她少了屈辱,他少了为难。她多了自尊,他多了自由。对她对他,都是两全其美,都是皆大欢喜。

思来想去,还是拿不定主意:“是我一人销声,还是与小鱼儿两人匿迹?”

一番冥思,一阵苦想,太多太多放不下:世事险恶,人间无常。放不下阿龙,放不下龙娃,放不下芙娃。

眼望桃木梳,心事又反复:“我亲口说过,保护阿龙,不离不弃,怎能轻易忘记?倘若没了我挡在风口浪尖,阿龙岂不是更加危险?三娃又怎么办?”

想到无法挽回的感情,又是自我否定:“不,并非如此,这些年来我带给阿龙的从来都是厄运。或许我不在阿龙身边,他反而更安全。”

只是,小鱼儿何去何从?

鱼娃最亲龙爸,怎能剥他父子之情?虽是寄人篱下,胜过四海为家。他早晚会知实情,早晚会伤心绝顶,不可避免,无可奈何。

对,不能让龙鱼相分,龙爸爱子情深,龙娃宽厚睿智,父子兄弟也能彼此照应。

事到如今,我不仅多余,而且是灾星,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想到销声匿迹,青荷心下反而轻松。

只是,去哪呢?荔粤宫?不,绝不能和父母兄姊过不去。司马府?不,决不能给泰格夫妻填是非。

陡然看到院中桃树,圆圆的、绿绿的、小小的桃子,羞羞答答挂在枝头,青荷灵机一动,想起天坑中可爱的小猴。是了,你看,那就是桃桃,它在树丛荡来荡去,何等快乐?何等自由?

第五百一十九章 此消彼长

龙悦荷香第五百一十九章此消彼长|||->->对,就去天坑。

那里没有流言,没有蜚语,没有冷淡,没有疏离。那里有的是朋友,那里有的是自由。那里熟门熟路,那里宜居宜住。既然曾经在那里半年独处,因何不能一世隐居?

青荷主意已定,便收拾行囊。

可是一拿起桃木梳,又开始魂不守舍。她从未如此彷徨,正在犹豫不决,一娃突然推门进房。

他一双大眼睛,清如水,黑如漆,亮如星,像极了阿龙,这让她的心猛地一痛。

完全出于本能,青荷将桃木梳蓦地藏入怀中。

来娃正是笛龙,他似乎看破隐情,仿佛比她更吃惊吓,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良久,他终于弱弱开口:“大哥哥,你原来真在房里?绿芙正在四处找你。”

笛龙深知青荷最疼女儿,当初绿芙病重,她没日没夜把女儿抱在怀中,用自己仅有的体温,点燃爱女奄奄一息的生命。

不出笛龙所料,青荷果然爱女心切,急急走出门去。

绿芙姐弟一如既往,正在朗读《归田园居》:“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

意外的是,眼见青荷走来,绿芙含笑相望,却并无寻她之意。

倒是小鱼儿,眼见母亲现身,纠缠不清,问个不停。

青荷倒是巴不得,简直如蒙大赦,逐字逐句,耐心详解,直到鱼娃耗尽所有耐心,她仍意犹未尽。

解析完毕,绿芙哄着鱼娃,两姐弟玩得极是融洽,青荷虽是满心不舍,却再无理由留在园中,终是狠了狠心,咬了咬牙,走出门去。

恍恍惚惚之间,辗转走向江畔。越走越是心惊,越走越是冰寒。

迷迷糊糊抬眼,奔到索道之前,低头付过钱款,走向那缆车间。

正自身心迷茫,忽觉烈风激荡,不及扭头回望,便被一人从身后拦腰抱起,拥入怀中。

青荷早已伤痛到麻木,已经不会惊诧,完全出于本能下意识回看,便见阿龙含笑的脸。

他双眸如星,黑亮如屏,暖暖的笑一泻千里,让人如沐春风:“青荷,这么调皮?独自游江,怎不带我?”

青荷心下惊慌失措,面上麻木的不动声色:“阿龙,算不上特意出游,只是赶巧江上一转。”

阿龙轻吻她的星眸:“今日天色已晚,不如早回家去。待到明日天亮,我再陪你一起游江。”

青荷莞尔一笑,心里却想哭,无心坚持,无力反抗,只好顺其自然:“好,你说怎样就怎样。”

阿龙轻轻一笑,那般温暖,那般爱怜,从前的夫君,重现眼前。

青荷痴痴迷迷,只觉不可思议,正在等着他的下文,不料他没有后话,只觉疾风飘过,两人已是如飞而行。

不过转瞬之间,便如经历生死轮回;不过刹那之间,便如经历天道循环。是不是又在做梦?

她依然深信不疑:“我还在梦中。”梦中的他,热情似火,柔情似水,爱意缠绵。醒后的他,重归冰寒,在所难免。

是了,这一定是梦,没好到一张嘴便想哭泣,哭泣死去的自己,哭泣逝去的年华,哭泣消逝的夫婿。

及至家门,她忽然从梦中惊醒,这才想起来挣扎:“这般进门,总是不好,莫让三娃看到。”

阿龙朗声大笑:“我吩咐三娃,自去坐索道,正在乐逍遥,自然看不到。”

说话间,青丝已是散落飞飘,羽衣已被件件剥掉,娇躯已在竹榻卧倒。阿龙那般激情四射,如醉如痴。

青荷惊诧至极,不明所以:“他十年如一日,痴心不改,又在演戏?”虽如是惊异,却觉春回大地,春风化雨,昂昂春意,可望而可即。

卧榻忆春眠,可是上青天?不知尘世间,今夕是何年?最美是初见,人心却善变。回想穿心箭,恨断泪阑珊。今朝蜀山远,明夕蜀道难。长夜多歧路,深恐月光寒。同心不同路,泣血两相看。情义几时断,血泪几时干?此夜不长好,此生终多憾。

忽闻院中绿芙低声问道:“小鱼儿,龙叔叔、大哥哥回来了么?”

小鱼儿嬉皮笑脸,轻声答道:“早回来了,没看楼上卧房之门关得牢靠?”

小笛龙笑得开心:“鱼弟倒是机灵,我倒有个疑问,你在哪找到的龙叔叔?”

小鱼儿得意忘形:“当然是长江堤岸,实际上,我对缘城一草一木都是了如指掌,不要说堤岸,便是蜀玉宫,也难我不倒。不过,荷妈最调皮,她若捉迷藏,当真不好找。还是龙哥好,幸而发现早,又能跟得牢。”

绿芙大松一口气:“看来,大哥哥倒与笛龙有几分相似,动不动爱就闹小脾气,幸而龙叔叔通天彻地,有本事让她回心转意。”

青荷耳力太好,闻言羞愧难当,急欲起身辟谣,却被阿龙再次禁锢手脚:“青荷

,今晚哪也别去,只能在我怀里。”

阿龙轻轻拿起桃木梳,梳理她的柔顺青丝:“你知道么?实际上只要我在家,每夜都这般爱你。”

青荷连连摇头:“阿龙,这样的梦,我每日都做,只是记不得。以后还会做,只要能拥有你的爱,只要能缅怀我的情,我不怕骗人骗己。”

阿龙急道:“青荷,你不是做梦,一切都是真实的场景。”

青荷继续摇头:“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感谢‘枫叶寒毒’,它最能缓解我的苦痛。你虽然不是阿龙,也能让我感受阿龙。”

阿龙闻言痛极:“青荷,我对你几日疏离,只因太生你的气,你明明给我生下龙娃、芙娃,他们明明近在眼前,你却拒不相认。”

往昔彻骨的痛,早已将记忆尘封,青荷痛到窒息:“阿龙,我对你不起,我真的从未替你生儿育女。”

阿龙痛到极致,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咱们姑且不说龙娃、芙娃,你怎样解释咱们的一双儿女——见贤、思齐?”

无可奈何,无可理喻。阿龙只能转恨为爱,寄希望于未来。

他俯下身去,将她轻轻抱起,给她深深一吻。

这一吻,翻转日月,颠倒晨昏,混淆乾坤。

不知在何时,不知在何地。依稀在往昔,依稀在故里。

青荷疲累至极,终于睡去。

阿龙意犹未尽,深深一吻:“青荷,你总是这么贪睡。”

青荷陡然觉醒,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只觉爱到极处,一定要将他的一切全部挽留:“阿龙,你还想要么?”

阿龙轻轻揽住她,无限宠溺:“当然想,只是倘若再要,定然活不过明朝。”

青荷梦中大惊失色:“你怎么了?阿龙?”

阿龙笑不可抑:“你个小傻子,居然从来不知,男人和女人不一样!夫君要伴你白头,就不能再像今日这般,天天随心所欲。”

青荷疑惑至极,歪头看着他:“随心所欲?你如何随心所欲了?阿龙说得太过隐晦,我一字未能听懂。”

阿龙亲亲她的额头:“今日已经七次,再不能多。世间万物,兴衰荣辱,循环往复。天道如此,无可消除。年逾不惑,身体衰退,体能下降,虽然心存不甘,却是不可避免。这还在其次,你知道身为男子,衰退最快的是什么?”

青荷惊诧至极,连连摇头:“阿龙,我对此真的一无所知,在我眼里,你和从前一般生龙活虎,无可挑剔。”

阿龙狡黠一笑:“我完全未加掩饰,居然能骗过你火眼金睛?实际上,人到中年,男人都有切肤之痛,女人永远体会不到。因为男人最看重的一样东西,主动衰败凋零,不可遏制。”

青荷闻言惊诧不已:“那是什么?”

阿龙刮了刮她的小鼻头:“那便是,新鲜感,求欢欲,性能力。”

青荷闻言大惊,不由面上一红,急忙把头埋在他前胸:“我倒不觉得,只觉得你越来越不正经!”

阿龙微微一笑:“师尊著作无数。其中一册便是促进夫妻情爱的论述,我前两日刚刚拜读。”

青荷只觉好奇,更觉好玩:“师祖有什么高见?”

阿龙笑的春暖花开:“师尊说,夫妻性之爱,决定婚姻成败,若想促进夫妻情感,不可避而不谈。夫妻青春年少,都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及至年逾不惑,男子必定衰退,不得不就此让贤;女子反而觉醒,并且渐入佳境,迎来第二个吃平添。如此一来,此消彼长,才能达到新的平衡。你说这是不是上天给我们的奇妙人生?”

青荷埋着头,掩饰不住无限娇羞:“我素来夫唱妇随,得过且过,凡是都靠你,以后更会长此以往。至于是消是长,奇与不奇,与我有什么干系?”

阿龙轻吻阿龙青丝:“既然如此,夫君更要提前警示,免得你长大觉醒,贪多无厌,心生怨言。”

青荷更是娇羞无限:“你想要便要,你不想要我绝不强求,你哪只眼睛看出我是贪大求多之人?”

阿龙乐不可支:“现在虽然不曾,以后在所难免。夫君只是告诉你,若想每次欢愉,便不能每夜索取。”

青荷埋着头不敢睁眼:“我的欢愉,本来取之于你,受之于你,方能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你若不想给,我也无需要,何需索取?”

阿龙亲亲她的双眸:“你聪明绝顶,不妨慢慢体会。九年来我都在宠你爱你,自然看的清晰,如今的你,早已胜似从前。倘若再过十年,定能与我势均力敌。这自然再好不过。可是再过二十年,一切推到重来,我怕难以招架。到那时,你做主,我做副,你若做不来,可不许哭。”

青荷娇羞无限:“该哭的是你,我笑还来不及。”

阿龙朗声大笑:“这样也好,正好让你理解一回,当初的我,有多想要,有多煎熬。你既然煎熬我,我早晚也要煎熬你。这

才合情,这才合理。”

青荷一脸迷人的红潮,急忙藏在他的胸前,双手搂住他的腰:“你不说我当真想不到?原来爱是一种煎熬,而且越煎熬越奇妙。”

细细思之,更是醍醐灌顶:“原来,爱从来不是一厢情愿,更不是浮想联翩;而是两情相悦,更是相濡以沫。”

忽生无限感动:“爱便如游戏,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爱便如踢球,对方抢攻攒射有多猛,敌手反击回射才能有多强。爱的旗鼓相当,爱的平分秋色,才会精彩纷呈,地久天长。”

青荷大彻大悟,笑不可抑:“阿龙,都怪你!白白害我多生无数怨气!只当你的爱越来越远,你的情越来越淡。我哪里想要那么多?从前一厢情愿,愚不可及。以为唯有这般付出,才能取悦于你。如今才知,必须顺其自然,无人可以逆天。这般一想,真心伤感。我小时候天天盼着快快长大,殊不知青春年少才是最好,无忧无虑,优哉游哉。”

阿龙双眸如星:“夫君何其坦诚?世间再也难找。你却依然我行我素,不肯推心置腹。”

青荷满面惊疑:“阿龙还要我如何推心置腹?我已一字不露向你倾吐,你怎不知餍足?”忽生疑问:“男人到了中年,既然性力衰退,何不修身养性?反而多得是逆天而行,妻妾成群?”

阿龙顽皮一笑:“问得好!果然有头脑!世界何其颠倒?天下男子,也是有好有恶。自信担当者,会与妻相濡以沫,自能心有灵犀,相应相合。自私自利者,人到中年,再难找不回当年雄风,再难满足发妻之欢。越是性衰退,越是性自卑;越要无法满足,越要不知餍足;越是性无能,越是性变态;越是担当不起,越要推任卸责。”

青荷闻言深以为然:“是啊,在这个天下,反正男人称霸世界,可以掩盖一切。女人对这些未知无从了解,即便了解,也是无力指责,无力抗争。”

阿龙连连点头:“所以自私的男子,通常因自身的衰败,颠倒黑白,指责发妻年老色衰。一定意义上可以说:男人寻奇猎艳,本质便是‘掩饰性无能’,最终目的‘粉饰劣根性’。”

青荷闻言满面愤慨:“这群老色鬼,太过卑鄙,太过无耻。上至大妻,下至小妾,糟蹋多少好女子。”

阿龙连连点头:“正是。一夫多妻,灭绝人性,摧毁天伦。”

青荷愤愤然:“依我看,妻妾个数,出轨次数,决定人品,决定性力。依我之见,你们大缘府也不必每日开堂,直接冲进豪门大户,满门挨个数一数,凡是妻妾成群的,都拉出去砍头,家产全部充公。”

阿龙闻言大笑不已:“好主意,治标治本,大快人心。”

青荷话一出口,却陡然想起博赢,心下嘀咕:“他倒是嫔妃无数,而且自命不凡,一谈性欢,更是出口成篇。可每到实战,与阿龙差出何止十万八千?由此可见,一夫一妻,才有可能爱到花好月圆。”

阿龙不知青荷心中所想,笑了半晌,却能与她心有灵犀:“自古以来,第一个应该被拉出去砍头的,便是帝王。你可知古代妃嫔因何被殉葬?一代帝王,无论名传千古,抑或臭名昭著,给予无数妃嫔的只有一样,那便是常年累月的性饥渴。这些女子但凡有人的感知,熬到中年,**不可遏制,难免会败坏帝王声誉。”

青荷颇以为是,脱口便说:“我少无适俗韵,生性只贪玩;你误入尘和网,一去三十年。到如今,你羁鸟恋旧林,我池鱼思故渊,何不寻乐土,守拙归田园,复得返自然?”

阿龙久久梳理她的青丝:“实际上,我每日都想离开尘世喧嚣,奈何身心已经习惯操劳,只盼西蜀早入正轨,我能全身而退。到那时,再与你乘风破浪,南海乐逍遥。”

青荷仍不死心:“阿龙,你怎么这么较真?泱泱大西蜀,缺啥不缺人。你走不要紧,还有后来人。”

阿龙连连摇头:“我虽兵败北鞑,必裂却贼心不死,早晚必将卷土重来。”

青荷眼望阿龙,满心怜爱,更是坚定信心:“我既然立誓做个龙奴,就不该三心二意,而是该不离不弃。”

睡荷欢后,疲乏过度,听着听着便沉入梦里幻里,再也无力醒转。

阿龙悄悄披衣起床,点灯燃烛,坐在案旁,将小笛龙从废纸篓中捡出并呈交给他的碎片,一一拼对整齐,低声念到:“阿龙,我走了。无论父母兄姊,无论泰格常雯,无人知道,不必寻找。青荷。”

眼望夜窗,洒泪千行,默然无语,唯剩凄凉。

往事浮现,伤痛肆意弥漫。

泰格抱着青荷,凌空飞旋,伤情与欢颜,失望与期盼,无从掩饰,无从遮拦。

博赢捧着荔枝,双手奉献,温馨与伤感,宠爱与摧残,无可抑制,无可避免。

他不是小气的人,更不是神。八年前他已经知晓,八年后他依旧伤心,不可回顾,不可消除,不可改变。

第五百二十章 暗度陈仓

龙悦荷香第五百二十章暗度陈仓|||->->阿龙回望床上娇荷,只觉心惊胆寒,不由浑身巨颤:“那些誓言,说什么‘一生相守,不离不弃’,不过是骗人骗己。这无常的世界,谁能预料?谁能主宰?谁敢断言?”

精诚之所至,未必开金石。不是他不知,而是她不思。不是她不思,而是她不瞧。不是她不瞧,而是她不要。

倘若某一天,她一反常态,她魂魄归来,她寻找真爱。倘若某一天,她肯深思,她肯观瞧,她真想要。倘若某一天,她听返璞归真,她洞察真心,她明察秋毫。她会受伤,她会后悔,她会变心。到那时,他该如何付出?他该如何自处?他还能否拥有?哪怕是一分荷心?

但是,他却从不后悔,夫妻之间必须真心相对,哪怕世事无常,哪怕世态炎凉,哪怕不可能天长,哪怕不可能地久。

幸好她一根筋,不想去改初衷。是了,回归本性,反现真情。也许,哪怕变中有变,也能实现圆满。

虽如是想,阿龙依然忧心将来,不免惴惴然。

娶妻虽然不淑,生子却是少年英雄。阿龙因材施教,龙鱼果然不负所望。笛龙劈风剑法辅以蜀陵仙功,神出鬼没;小鱼儿精于快攻,身法游刃有余,变化无穷。两娃年纪虽小,奈何兄弟联手,进退有度,攻守有方,当真是珠联璧合。

最可喜的便是绿芙与笛龙心意相通,合练蜀山神功,天长日久不仅‘金塞寒毒’清除得一干二净,自身更是功力大增。

青荷偏爱绿芙,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音律炫舞,教的不亦乐乎。绿芙天性聪颖,一点就通。不像小鱼儿,顽劣无形,只服龙爸管教,每每悉心教导,他都推三阻四,恨不得逃之夭夭,白白浪费荷妈一片苦心。

三娃日渐长大,开始追求独立自主,青荷眼见时机成熟,更是色心大起:“不如乘机让三娃搬出隔壁,搬到二楼楼西,西楼房间多、空间大,不仅住着宽敞,而且到了晚上,阿龙便能完完整整为我一人独享。”

没想到三娃搬到西屋的第一天,阿龙便放心不下:“如今已到芒种,天气一天热似一天,男娃火气大,被子是否太过厚重?”

念及于此,阿龙急忙起身,打算奔向储藏室去寻几床薄被。

不料不曾迈步出门,忽闻床上风声大作,阿龙惊骇之下,急忙扭头回望,看过之后大吃一惊。

但见青荷,独霸着他的大床,亮出两只小脚丫,招蜂引蝶一般飞天旋舞,调皮的没个道理,顽皮的没个章法。

虽说她擅长好了伤疤忘了疼,但平常这时候,无论悲苦欢愉,早就睡得昏天黑地,今日怎么独占大床玩得忘乎所以?

阿龙正在满心疑虑,青荷已停止玩耍,放下两只小脚丫,双肘支床,两手托腮,笑成一朵荷花,柔情蜜意望着他。

阿龙只看了她一眼,几欲酥倒于地。不光腿脚拔不开步,就连眼睛也不听使唤。心为之迷,当机立断:“给娃换被之事,不如推到明日。”

阿龙一个箭步跃上前去,人如闪快如风,身在半空已经将她抄起,及至怀中已是一支裸荷,瞬间龙荷一体,飘然落地。

好了,第一步亲眼一成不变。哪料到她死活不肯闭眼,自顾笑得合不拢嘴。阿龙实在亲不下去,只好改变主意:“还是先问问清楚,再行继续。”

阿龙强自屏住呼吸:“青荷,什么事儿让你欢天喜地?”

青荷眉开眼笑,一对梨涡都在飞翔:“打了胜仗,自然欢喜!”

阿龙闻听一楞,惊诧不已:“什么胜仗?”

青荷虽是大获全胜,依然恨恨不已:“我与小鱼儿八年抗战,今日终于胜利抢关。”

阿龙惊疑不定:“什么抗战?什么胜利?什么抢关?”

青荷开怀大笑:“争抢八年,总算将他赶出龙房!”

阿龙无极震惊,对着她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看了又看,克制半晌,才稳住呼吸,说的无比艰难:“哪有你这般当亲娘的?我定要好好教训教训!”

荷躯婉转,吐气如兰,极力躲避:“阿龙,不是说好三日一次么?你亲自下的指示:只为提高质量,必须减少次数。我都乖乖遵守,你怎主动破戒?”

阿龙情难自禁,抓荷入怀,不依不饶:“怪不得我,你的微笑,众生颠倒;你的双眸,摄魄勾魂;你的芳香,无可抵挡。”

青荷愤然挣扎,全力抗拒,不料荷泉翻涌,荷香四溢:“信口胡言,纯属诬陷。”

阿龙留恋荷蕊,轻插荷径,直抵荷心,心旷神迷,身心战栗:“娘做不好,我来帮你;妾做不好,只能跟我下地狱。”

青荷熬忍不住,鹂转莺啼:“如何下地狱?难道可望可及?”

阿龙浑身剧颤,几不能言:“如果下地狱,也是我陪你。只是,我常常想,世道不公,我给了你十分真心,你只回我

七分真意。我总是贪心不足,惦记着另外三分。”

青荷柔若娇荷临风,梨花带雨,莞尔一笑,令阿龙神魂颠倒:“你确是欲壑难填,已经占了九分便宜,还想想掠夺最后一分公正?可是,本是男权世界,根基已不平等,结果怎会公正?”

阿龙不以为然:“你难道不觉得,情爱面前,与你相比,我是弱势群体?”

青荷连连摇头:非也非也。你给我的十分心,张弛有度,收放自如。我给你的七分意,覆水难收,不可拯救。我留下三分给自己,便是我所剩的唯一,已是无可非议。你若讨去,我便一无所有,如何与你势均力敌?”

时光荏苒,日月如电,从春到夏不过一转眼,从秋到冬不过一瞬间。这日青荷踢完蜀球,安顿好两儿一女,便直奔蜀锦苑,欲给三娃订做几套衣衫。

走在路上,忽见前方两条人影快如急闪,青荷眼尖,看过之后不由心下生疑:“何人鬼鬼祟祟?看他们的武功,怎么像极了金塞门人?”如此一想,不由心下一惊。有心一探虚实,不愿招惹是非,当即绕道而行。

不料从蜀锦苑归家的途中,方才奔上佛图山,又意外瞥见了那两道身影。二人虽未发现她,却极是诡异,急急隐入树丛。

青荷心惊胆寒,唯恐冤家路窄被抓个现行,急忙飞身上树。细细观瞧,两人都是面色蜡黄,神态僵硬,似是戴了面具。她更是生疑,急忙运起真气,侧耳倾听,便听到了树下的窃窃私语。

其中一个压低嗓音说道:“卓嘉果然手眼通天,这种劣势,这种时局,居然还能与蜀人暗通款曲。明日定将演绎好戏,西蜀朝堂必将弹劾龙妖,众口一词,龙妖难免死无葬身之地。”

青荷闻言惊出一身冷汗:“听这声音,不是“金蝉子”却是哪个?这厮胆大包天,光天化日之下居然胆敢入蜀?勾结卓星,利用权臣,暗中弹劾阿龙?”念及阴险狡诈的卓星,更加不敢少动:“卓嘉父子数年销声匿迹,如今依然贼心不死,又回归故里,重演故技?”

便听另一人的接口便说:“谁让龙妖精于算计,独独不考虑自己?他为了攻打咱们大汗,简直吃了熊心豹子胆,更是不择手段,不仅联合虞君,甚至联手博赢,岂不是犯了卓云大忌?”

青荷闻言更是惊的魂飞魄散:“原来是‘金蛛子’,这等蛇蝎又来四处作乱?”

“金蝉子”一声冷笑:“正是,卓云本就对龙妖更是十二分不放心,唯恐他谋权篡位,龙妖私自与博赢合作,简直就是作死。”

青荷闻言只觉不可思议:“阿龙素来做事滴水不漏,这次为了为了保卫西蜀利益,给北鞑致命一击,居然不顾个人恩怨,甘心联手博赢这个宿敌,实现东西线联合作战?”

“金蛛子”一声冷笑:“虽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可是龙妖触犯了卓云禁忌,卓云又想除龙妖久矣,明日出手屠龙便是最好的时机。”

“金蝉子”拍了拍胸脯:“正是。金相已经取得物证,我怀里装的便是龙妖私通博赢的手迹,咱们只要贡献出去,卓云定将生疑,龙妖更要一命归西。”

“金蛛子”深以为是:“龙妖触犯众怒,便如过街老鼠。不仅卓星,便是博赢也要至龙妖于死地。当初博赢联合龙妖,便是为了一箭双雕,即可打击北鞑,又可秋后算账,算计龙妖。”

青荷闻言将信将疑:“阿龙素来心思缜密,果真会让自己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金蝉子”不尽得意:“正是,当今天下,除了金相,几人能算记过博赢?他最善于捕风捉影,卓云不信任龙妖,博赢第一时间看出端倪,早已派出好几波奸细,四处传言龙妖是鞑人后裔,后背还刻有苍狼白鹿。事到如今,龙妖已是跳进黄河洗不清,早晚必归死地。”

青荷闻言恨不可抑:“这些奸人,为了陷害阿龙,如此不择手段。不行,我便是不顾性命,也要保护阿龙。”

“蝉蛛二子”一番商议,又飞身而起,向内城奔去。

眼见“蝉蛛二子”渐行渐远,青荷再不迟疑,如飞一般奔向阿龙素常参政理政之地。可惜,她悄悄在前朝后殿寻了两个时辰,都不见阿龙身影,更是急如热锅的蚂蚁。

青荷无奈,只好回家静候。直到掌灯时分,阿龙终于打道回府。青荷一见阿龙,便迫不及待将白日所闻如实回禀。

不料,阿龙听完只是微微一笑:“青荷勿忧,你夫君是何人?会轻易被些小人的阴谋诡计?”

青荷峨眉深蹙:“阿龙,算计你的小人,岂是泛泛之辈?你想想看,卓星,博赢,‘蝉蛛二子’,哪个不是极其阴险?何况,外患不得不防,内忧不能小觑,鸣夏、乐田、乐都之流早就千方百计想要除掉你,倘若他们与东吴恶贼互通款曲,你更要危在旦夕。”

阿龙微微颔首:“青荷

,你的提醒夫君已经牢记。你放心,“蝉蛛二子”一入缘城,便被我盯梢,我之所以隐忍不发,不过是欲擒故纵。”

青荷忧心忡忡:“阿龙,事到如今,形势不容乐观。自从卓云疏远你、孤立你,你已是朋友越来越少,敌人越来越多,都是势利小人,都是没有底线和原则。他们不仅诽谤你里通外国,甚至还要利用你后背的苍狼白鹿,欲至你于死地。”

阿龙面不改色:“青荷放心,当初联手博赢,我已经得了卓云默许,只是由于政治原因,没有告知外人。卓云虽是性情有变,却深知此中厉害,未必会为了此事拿我问罪。至于我背后的苍狼白鹿,卓云早已知晓,他只当是我当初沦陷东吴之时,博赢给我留下的记号。卓云作为一国之君,起码还能言而有信,未必会轻信小人。”

青荷依然满面忧色:“阿龙,卓云为了巩固君权,对你一再打压。倘若他为了一己私利出尔反尔,也未可知。”

阿龙连连摇头:“青荷,卓云最恨我‘不思进取’,而不是怕我‘争权夺利’。何况,他在不用我之前,不会撕破脸。”

青荷忧心不减:“阿龙,凡事都有万一。你现在可是危机重重,再不能稍有大意。时局这般危险,你一个不留神,难免被小人暗算。说一千道一万,依我之见,西蜀再不能留,咱们必须趁早去蜀陵山,只有那里才算得上隐秘安全。”

阿龙颇不以为然:“不成!鞑人最近又在缘城、边境频繁活动,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如此非常时期,我怎能为了个人安全说走就走?”

青荷初衷不改:“阿龙,蜀君已不是当年的蜀君,卓云已不是当年的卓云,他已权欲熏心,为了巩固君权,未必去考虑一国长远,早晚会给你定个‘莫须有’的罪名,彰显他的旷世之功。事到如今,你若再不走,怕是来不及。”

阿龙微微一笑:“是了,应该必须走,否则来不及。只是该走之人不是我,而是你青荷。”

青荷闻言大惊失色:“阿龙,你说什么?我怎一字听不懂?我区区一个小妾,谁会留心,谁会在意?”

阿龙眼望窗外:“青荷,我已经派人备好宝马,你和三娃今晚就走。否则,过了今日怕是再也出不了缘城。”

青荷大瞪双眼,心惊胆寒:“阿龙,我猜的不错,果然危情迫在眉睫。只是,多少奸人准备害你,最危险、最该走的是你不是我。”

阿龙更加坚定:“青荷,你放心,我依然安全。”

青荷如入五里雾:“阿龙,你是什么逻辑?凭什么说你安全、我危险?”

阿龙微微一笑:“明日一早,卓云会一如既往地需要我,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拿我开刀。”

青荷大惑而特惑:“阿龙,如此性命攸关,你怎能轻易笃定?什么事能让卓云留你性命?”

阿龙神色凝重:“目前,最让卓云忧心者,当然还是战争。我已悉心安排,鞑人进犯边境,今晚必将全面曝光。卓云必将改变初衷,不会对我下手,而是派我北上。”

青荷闻言一惊,只觉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更是满心忧虑:“前年方才平乱,今日又要抗鞑?你岂不是才出虎穴,又入龙潭?”

阿龙淡然一笑:“生在乱世,自然没有一日安稳。事到如今,我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你。卓云若派我抗鞑,必然对我放心不下,必将以你为质。所以,今晚你必须带着三娃,趁早奔赴蜀陵山。”

不料,青荷闻言,大声抗议:“阿龙,我不去!死都不去!”

阿龙闻言诧异不已:“怎么,夫君的话,你都不肯听?”

青荷终于直抒胸臆:“阿龙,我要和你在一起!世间没有任何事、任何人能让我们分离。”

阿龙微微一笑:“青荷,你怎么还不明白,咱们现在的分离,就是为了将来的团聚!”

青荷连连摇头:“阿龙,我不信。你总是善变,咱们下一回相见,不知你又将对我如何疏远。”

阿龙闻言,一脸黑线:“大敌当前,兵临城下,哪里来么的废话?你非要我奔赴战场,还要平添牵挂?你便是不想自己,难道不念三娃?”

阿龙提及三娃,青荷一颗心如同刀扎:“我当然顾念他们,但是我对你更加放心不下。三娃已经长大,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不如派人送去蜀山,彼此少些牵挂。”

阿龙不容置疑:“你作为亲娘,居然还不了解自己的亲娃?除了你我,他们难道肯听别人的话?倘若三娃有个闪失,你我更加得不偿失。”

青荷坚持己见:“阿龙,我必须陪着你。我发过誓,做你龙奴,一生一世。”

阿龙面沉似水:“你不了解战争,你若真想一生做龙奴,首先必须远离战争,保住性命。夫命不可违,赶紧收拾东西,马上带着三娃奔赴蜀陵。”

第五百二十一章 蜀山难行

龙悦荷香第五百二十一章蜀山难行|||->->青荷左思右想,终是狠下心肠:“倘若我和三娃守在阿龙身边,只会让他分心,给他增添无谓的麻烦。阿龙誓死卫国,我不能拖他后腿。他说得对,我只有保全三娃,才是最大程度支持他。”

主意已定,雷厉风行。

就这样,青荷含泪收拾好行囊,连夜率领三娃火速奔出缘城。一路舟马并行,及至天明,行至綦山,算是彻底摆脱被强行征做人质的危险。青荷不敢怠慢,按照阿龙的原定计划,寻了一户农家下榻。

安顿好两儿一女,青荷又困又累,倒头便睡,这一睡便睡到天黑。

青荷醒来,急忙看向身畔,登时大惊失色:床上空空如也,三娃少了一对半。只觉心惊胆寒,强行自我安慰:“三娃淘气,定是睡足了觉别闷得慌所以出屋玩耍。”

不料,从前屋寻到后院,从墙角寻到梯田,从西河寻到东山,哪里有三娃的一丝影子?一时间,青荷只觉脚底板发凉,脑瓜顶滚烫,毫无疑问,灾难正在向她迫近。

青荷寻到山脚,心急如焚,正不知所措,忽见两道人影快如飞,急如闪,转瞬奔入深山。

青荷夜视能力极强,细观二人轻功,认出是“金塞”门人,不由心下大惊:“可是‘蝉蛛二子’?他们因何出现在此地?”

越想越是恐惧:“他们素来心狠手辣,难道是他们暗害的三娃?”心生此念,更觉毛骨悚然。

青荷强压不安,当机立断:“为今之计,必须生擒‘蝉蛛二子’,才能得知事情,营救三娃。”

斟酌损益,更生忧虑:“以我的武功,对付其中一个倒是不难。但是,倘若‘蝉蛛’联手,我几乎毫无胜算。何况二人的‘金塞弧针’神出鬼没,我若稍有不测,谁来营救三娃?不行,必须智取,不能硬碰硬。”

想到这里,青荷气运丹田,腾身而起,接连三次纵跃,悄悄落在一棵大树树冠。仗着綦山丛林茂密,青荷便如灵猿,窜蹦跳跃在树顶之间。

再说“蝉蛛二子”,正在黑暗中疾行,忽见前方小路上横躺着一道黑影,挡住二人去路。

“金蝉子”眼尖,急忙一把拦住“金蛛子”:“师妹,小心!”

二人借着月光,细细观看,眼见是一具鲜血淋淋的尸体,登时都是大吃一惊:“此地人迹罕至,怎会离奇出现一个死人?”

“金蛛子”阴阳怪气:“西蜀这个鬼地方,怪事果然层出不穷。”

“金蝉子”谨小慎微:“师妹小心,或许这是敌人布下的**阵。”

“金蛛子”一声冷笑:“是啊,万万不要中了敌人奸计。”说话之间,数枚“金塞弧针”射向尸体。

弧针射入,先是“叮当”作响,后又是半晌无声无息。

“金蝉子”饶是心狠手辣,见到如此诡异,依然不寒而栗:“这死人一头长发,自然是个女人,咱们是不是女鬼上身?”

“金蛛子”却是天不怕地不怕:“我不信什么鬼神,更不怕鬼上身。”说话之间,金刀一翻,拨开死尸蒙面长发。

“金蝉子”撞着胆子上前观看,不看则可,看过之后,居然喜不自胜:“原来是龙家小妖精!深更半夜,这里连个鬼影都没有,她怎会死在这里?”

“金蛛子”登时大喜,跃步上前,更想看个仔细:“果真是她?妙极啊妙极,可惜啊可惜,博赢居然不在此地!否则的话,还不泣血百斗,一命归西?”

二人言未毕,忽觉劲风凛凛,银光崩线,数枚“追风菱针”直射前心。

“金蝉子”根本避之不及,口中惊呼“不好”,危急关头急中生智,奔着身侧“金蛛子”狠命一撞,力气大的惊人,两人瞬间各奔东西。虽是如此,“追风菱针”依然未能完全避开去,都觉肩膀重重一痛,显是被“追风菱针”射中。

“金蝉子”重摔在地,剧痛无比,忍痛一跃而起,眼前前方死尸满血复活,更是又惊又气:“小妖精!胆敢装神弄鬼,暗设机关,暗算爷爷?”

“金蛛子”更是恨不可抑:“小妖精!奶奶还没来得及找你,你却敢找奶奶晦气,今日奶奶定送你一命归西!”

青荷横剑在手,心里跌足:“可惜啊可惜,没能一招制敌!好在二贼均已中招,我又能多出几分胜算。”

方才她为引两贼上钩,可是煞费苦心。先是争分夺秒,奋起急飞,奔到两贼之前。占领必经之路,一掌打破自己的鼻子,又将鼻血抹遍周身,这才装成尸体躺倒在地。

青荷算准两贼疑心重,发现死尸必将发射“金塞弧针”,索性防患未然小手拿着小鱼儿惯玩的吸铁石护在胸前。

待到“金蛛子”突发暗算,青荷施展“劈风神指”,利用吸铁石,消灾避祸。

此时此刻,青荷想到失踪的两儿一女,不由双眼珠起红线、血灌瞳仁:“蛇蝎!妖孽!速速还我三娃!如若不然,将你二人碎尸万段!”

“金

蛛子”先是大吃一惊,继而离奇愤怒,闻听青荷之言瞬间幸灾乐祸:“师兄,原来小妖精丢了自家孽种,犯起疑心病,咱两成了替罪羊!”说话之间,“金蛛刀”破竹而出,勇不可当。

“金蝉子”一声奸笑:“小妖精,你可听好!爷爷手上可没有你娃!不过你也别急,只要你愿意,咱们现生一个也来得及!”言未毕,“金蝉刀”出鞘,快如飓风横扫。

两贼虽是肩膀受伤,仗着人多势众,更是有恃无恐。

当此时,“金蝉刀”、“金蛛刀”已在背后闪电般劈到,青荷未曾回头,先行斜跃,“荷香剑”剑锋一转,将“金蝉刀”引向“金蛛刀”,刹那间,双刀相格,铮铮作响。

青荷心下暗叹:“惭愧,我功力不足,倘若是阿龙,必能令恶贼双刃齐飞。”

事到如今,被两贼围困,当真是险象环生,可是到如今不是你死便是我活,哪有第二种选择?

念及于此,青荷舞动“荷香剑”,忽而以攻为守,忽而以守为攻,只盼以精妙之剑法,莫测之变化,杀得恶贼不留片甲。

打了七八招,青荷剑法陡变,又施展一轮抢攻,时进时退、时快时慢,随风随意、有影无形,“龙跃荷香”,更是变幻莫测、神出鬼没。斗到急处,剑花错落,剑光霍霍,宛似千万条银蛇,千万只飞鹤。

“蝉蛛二子”肩膀受伤,运气颇不得力,只觉被青荷迫得眼花纷乱,看不清剑起剑落,不禁惊慌失措。

突然,“金蛛子”手腕一震,“金蛛刀”又碰“荷香剑”,只觉手臂痛不可挡,气的口中直骂娘。

不待“金蛛子”爆出粗口,青荷乘势而起,剑走轻灵,一招“十里荷香”,飘到“金蛛子”身侧,剑招倏变,又一个“龙飞九天”向上一撩,反挑“金蛛子”上颚。

“金蛛子”大骇,翻身避让已是不及。

“金蝉子”与她相好多年,自然要拼命相护,身子蓦然向前一扑,一个“金淘沙拣”,掌劈刀砍,快如奔雷,急如骇电。

危急存亡之秋,青荷反而出奇沉稳,一招“夜雨观荷”,猛然一振左腕,“荷香剑”突然斗转,竟从反侧刺向“金蝉子”胸前。

“金蝉子”心惊胆寒,急忙晃身飘出,即便如此,手臂中招,刹那间鲜血飞溅。

青荷紧抓战机,乘胜追击,一招“映日荷花”,全力出击,横扫“蝉蛛二子”。

她得阿龙真传,“龙悦荷香”剑法忽快忽慢,破风弹风,乘风御风,忽长忽短,忽疾忽徐,忽实忽虚,更是以彼之功,攻其彼身。

一时间,娇荷挥洒如风,剑招飘逸灵动,攻如万钧雷霆,守如钢铁骑兵,闪如流水行云,避如飞鸟凌空。

两贼根本不料数年不见,青荷功力大增,眼见败局已定,又恨又急,全力反扑。

青荷却声东击西,灵巧对敌,两贼愈发气急败坏,战局每况愈下,甚至节节败退,眼看无力回天。

“蝉蛛二子”唯有强忍剧痛,咬牙坚挺,只盼着凭着己方功力深厚,耗到青荷筋疲力尽。

青荷更知深浅,“荷香剑”一旋,倏地倒卷,剑风吐电,快如急闪。

“蝉蛛二子”身上有伤,陡见利剑来袭,更是犹如惊弓之鸟。唯有纵身急躲,窜起一丈多高,才终“蝉蛛脱壳”。

二人擅长两两配合,可是青荷的剑法虚中有实、实中有虚,充满迷惑,让二人实在不得要领,更加惊慌失措。

青荷如影随形,离弦的箭般飞射而至,左右开弓,“荷香剑”分击“蝉蛛”。

“蝉蛛二子”负隅顽抗,奋起平生之力,金刀愤然出击。

青荷却是越战越勇,剑气如聚,将二人团团笼罩。

“蝉蛛二子”纵然神勇,却是摸不清青荷底细,只剩一片惊恐。

青荷更是翩若惊鸿,运剑如风。当真是,劈风神功,惊破长空,谁与争锋?

“蝉蛛二子”欲待返身退避,哪里来得及?

青荷更是快的不可思议,“荷香剑”如飞如旋,二人再也不堪抵挡,不由自主分砍向对方,同时中刀,双双扑倒。

青荷见“蝉蛛二子”一败涂地,立即上前封住两人前胸大穴,长剑直抵“金蝉子”咽喉:“你将三娃藏在何处?若能实话实说,我定饶你不死。”

“金蝉子”不料阴沟翻船,怒急之下险些背过气。

“金蛛子”心惊胆寒,却装出大义凛然:“小妖精,奶奶就是不说,就是急死你!”

青荷怒急攻心,忽觉劲风来袭,只觉前后左右无不填满排山倒海的巨力,只觉四面八方无不充斥惊涛骇浪的冰气,更觉天上地下无不蓄满令人窒息的寒意。

大惊之下,青荷一跃而起:“此乃何人?不仅与‘蝉蛛’沆瀣一气,如此精通暗器?而且他的功力,甚至不逊阿龙。”

幸而她轻功绝顶,反应如神,才堪堪逃过致命一击。

敌人一击未中,接踵又是第二击。

青荷大惊失色,越是警觉,越觉可怕,突击来自身后,烈风阵阵,阴寒恻恻,邪如鬼魅,歹如恶魔,细若游丝,快似电掣,迅疾凌厉,骇然而至,诡异至极。

刹那之间,前后夹击,左右受制,四面八方,险象环生。

半空之中,青荷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唯有拼上平生功力抵御,施展“荷花三弄”,“荷香剑”一招三式,迅如飘风,突变如虹,将数枚毒针格挡开去。

不料方才避了开去,又是狂风大起,阴风习习,数枚毒针,又是破空来袭。

青荷只觉背后的毒针快如疾风,无影无形,令人捉摸不定。心下惊悚一惊,心跳骤然一停:“怎么,听风辨声,观其武功,袭击我的人就是加害天枢的罪魁祸首——‘金蝎子’!”

黑暗中,青荷只知寒气逼人,毒针何去何从,根本分不清。惊急之下,不敢恋战,接踵一招“步步生莲”,只盼绝顶轻功助自己脱险。

不料,那快如闪电的毒针,追着青荷,依依不舍,追着她急转,绕着她飞旋,青荷自己都无法分清,是否已经脱险,还是已经被射中。

时间好似短暂,时间好似无限,青荷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如今的她,只知道争分夺秒,快逃、快逃、快快逃!

她身在空中,奋起平生之力,向前飞去,心下激励自己:“我只有留下性命,才能营救我的儿女!”

青荷完全凭着求生的本能,向前疾冲。暗夜中的树木,没了颜色。暗夜中的前路,没了曲折。

直到此时此刻,她才得以看清:头顶是夜空,高不可测,脚下也是夜空,深不见底。直到此时此刻,她才得以看清:她已经双脚凌空。

便在无限惊疑之中,便在无限惊悚之中,她没完没了的下落。好似过了一生,她终于确定,自己已经置身万丈深渊,注定万劫不复。

她的第一个念头便是:不,我不要离开我的孩子!接踵心中剧痛:不,我不要离开阿龙!

心痛到极致,血液更是沸腾,便听“噗通”一声,身体重重摔落。

落水的一刹那,青荷当即灭顶,只当必死无疑,岂料柳暗花明,劫后逢生。

瞬间的惊疑,无限的惊喜,青荷奋踢双足,奋拨双臂,转眼浮出水面。甩掉水珠,极目四望,只觉否极泰来——此地居然是波涛滚滚的綦江。

被凉水一激,青荷瞬间清醒,“蝉蛛二子”阴险的脸,又在眼前浮现,这让她忽然灵光一闪:“听‘蝉蛛’说话,不似劫持了三娃。或许三娃只是户外玩耍,或许现在还在农家。”

念及于此,青荷瞬间恢复了无限勇气,奋力击水,飞身上岸,一路向西,向农家奔去。

方才奔进农家柴门,便见一人迎上前来,月光下,她黝黑的脸满满都是焦急。

原来是好心的农家女主人,她急急忙忙递上来一张纸条:“妹妹,我可找你找了这半天。只当你一去不返,却又见你没拿包袱。你家娃有事懂事,又是淘气。你看,这是你娃留给你的信,让我亲手交给你,我却一直没能来得及。”

青荷心下一惊,急忙接过纸条,借着月光展目一看,只觉心头一酸,又是一暖。

信上端端正正写着:“大哥哥勿忧,我们已经奔向前敌,驱除鞑虏,助战龙叔叔。”

青荷看毕,又惊又喜,涕泣如雨。忽觉后肩剧痛,用手一摸,居然满满都是黑血。一惊之下,恍然大悟:“‘金蝎子’果然了得,原来我已身中毒针。”

想到“金塞寒毒”天下无敌,奇山、天枢盖世英雄都是一针而亡,青荷只觉彻骨寒意:“看来,我已是必死无疑。但是,不见三娃完好,终究死不瞑目。”

青荷当即告别农妇,飞身上马,一路向北,马不停蹄,昼夜不息,只盼快快寻到两儿一女。

她本就“枫叶寒毒”、“神农热毒”未清,如今又染“金塞寒毒”,只觉忽而周身滚烫,忽而上下奇冷,忽而心跳加剧,忽而血液沸腾。全凭救子之心,硬撑着一口气,向着北方全力追去。

不知多少次马背上沉睡昏迷,不知多少次重摔于地,不知多少次被爱马舔醒。

天空飘起冷雨,越下越大,越下越密,很长一段时间,她迷失双眼,看不见前路,甚至不知身在何处。虽是如此,她永远不会忘记,她应该奔向何方。那里,有她的爱人,那里,有她的儿女。

她的心已经一路向北飞去,飞过广元,飞过剑门,飞过灵州,飞过武威,飞过张掖,飞过银川,直飞向蜀鞑交界——嘉峪关。

她的身,时而绞痛,时而奇冷,忽而神志不清,忽而清醒至极。终于精疲力竭,重摔下去,人事不省。

深夜人静,万籁无声。一个庞大之躯俯卧下来,温暖她的身体;一个温软的舌头探将出来,温暖她的体肌。

第五百二十二章 北路难停

龙悦荷香第五百二十二章北路难停|||->->天是这样冷,身是这样冰,可是有了这样无私的呵护,垂死的青荷终于体会到阵阵暖意。

不知过了多久,奇迹终于发生,她居然幽幽苏醒。

虽然,她无力睁眼,心里却是明白,是爱马救了她。

青荷奋起平生之力,挣扎而起,拼命抱住马颈,正欲翻身上马,忽觉手臂湿漉漉。仰头一看,大滴大滴的泪珠,自爱马的眼中奔涌而出。

她大惑不解,仔细再看,爱马居然满怀哀伤,心疼地望着自己。那一刻,她只觉无限心酸,无限温暖。她拼尽全力,挣扎上马,去寻心爱的子女。

抬眼望夜雨,飞天又卷地。挥洒千万线,茫然无穷极。

马蹄响耳畔,风声又鹤唳。万物皆消逝,唯剩我情迷。

一刹那,她临近崩溃,几欲以头抢地,嚎哭转铣:“还我孩子,还我阿龙!”

悲到极处,苦到极处,孩子闪亮的眼睛,阿龙明媚的笑容,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她终于找回勇气:“不!区区寒毒,能奈我何?前一世,我的父母,抗击**战在第一线,虽然双双长眠不醒,却让我的基因得天独厚,不曾胎死腹中。不仅如此,每一次瘟疫,都绕开我而去。父母给我的强大基因,定能助我活下去,救回我的儿女。”

青荷终从污泥中爬起,抬眼望去,阴风沉沉,乌云重重,冬日的冷雨,又冰又寒,如同冻线,淅淅沥沥,无边无际。

她拖着冰冷的躯体,做着冰冷的呼吸,终于站起身形,爬上爱马,雨水顺着她的额头、鬓角、双颊、两肩、衣袖纷纷挥洒,飘落到脚下,流入泥地。

没人知道,她何等恐惧,唯恐不能与亲人相聚。

奔的太久,万事万物,都成迷雾,都成谜团,在脑海飘转,在眼前飞旋。

她再也坚持不住,只觉眼前一黑,身心陡然失重,意志再不受控,人便重重跌落,坠入万劫不复的无底洞。

好似梦过一瞬间,好似梦过无数年。梦中天道流转,人影变幻,唯一不变的就是亲人的脸。

不知走了多少天,不知走了多少年。长路漫漫,道阻且险,溯游而上,唯一不变的是亲人的眼。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大哥哥!”“母亲!”“大哥哥!”“母亲!”这声音久久不散,在耳边声声回响,想要唤醒她的勇气,唤回她的生命。

好似数只小手将她抬起来,颠颠簸簸,笨笨磕磕,不知持续多久,终于恢复寂静,万籁无声。

好似时光如电,好似度日如年。好似痛彻骨髓,好似欢乐无边。好似无极悲怨,好似无限期盼。

面对死亡的冰冷,渴望生命的温暖。不知沉睡多少天,不知沉睡多少年。

青荷挣扎在梦中,分明听到绿芙的童声:“笛龙,都怪你,倘若不是你一意孤行,非要去打仗,大哥哥怎会临危受难,身中剧毒?”

笛龙一脸追悔:“确是怪我,都怪我虑事不周。不过绿芙放心,大哥哥煎熬两月,病情已然开始好转,早晚定能脱离生命危险。”

一切好似很真实,一切好似很虚幻,两个孩子都是手掌与她的手掌相抵,暖暖的真气运入她的心底。

绿芙眼含热泪:“不光大哥哥,小鱼儿更是让人忧心,也不知他生了什么病,足足半月有余,反反复复发烧。”

笛龙摸向鱼娃,满满都是疼爱:“绿芙,你不觉得奇怪吗,我们出蜀入夏,一路之上,荒野越来越多,人丁越来越少,所有人都在传言瘟疫,尤其咱们来到这个自然村,已经是空无一人。很显然,小鱼儿是被瘟疫感染。”

绿芙只觉无限恐惧,涕泣如雨:“我不管什么瘟疫,为什么偏偏感染咱们三个最弱的小鱼儿?”

笛龙轻轻替绿芙擦泪:“芙妹忘了,龙叔叔说过,这世间最凶残的杀手便是瘟疫。一场瘟疫,如果控制不力,会让大部分人感染,丧生者数以千万。”

绿芙忧心忡忡:“笛龙,咱两因何没有感染?”

笛龙手指青荷:“非独你我,还有大哥哥。或许是因为咱们都中了‘金塞寒毒’,这种毒虽然致命,却是瘟疫的克星。而且,小鱼儿虽然感染瘟疫,症状也比普通人轻得多。”

绿芙脑中灵光一闪,忽道:“笛龙,我总在想,或许咱们和小鱼儿一样,与大哥哥有血缘关系,所以才十分相像。”

笛龙却所问非所答:“芙妹放心,小鱼儿确是病的不中,他刚刚吃下汤药,已经降温,总会痊愈。”

床上传来小鱼儿虚弱的声音:“龙哥、芙姐,我没事,你们只管照顾好母亲。”

青荷梦中只觉心疼:“怎么,小鱼儿身体一向很好,极少感冒发烧,难道真的染上瘟疫?笛龙、绿芙会不会也被感染?阿龙呢?”

想要挣扎而起,奈何周身无力,呼吸不息,再次昏迷。

这一睡,又是一个月。

青荷再次醒转,终于能

够睁开双眼。

睁眼的那一瞬间,便看到三双晶晶亮的大眼,青荷只觉世间从未如此温暖:“老天待我不薄,三娃都在,一个不少,而且都是活蹦乱跳!”

绿芙眼含热泪,激动不已,第一个开口说话:“大哥哥,你终于醒啦!”

坚强的笛龙,声音已经哽咽,更是充满自责:“大哥哥,你终于挺过来啦!”

小鱼儿满脸是泪,无限欢喜,看来他已经痊愈:“母亲,你中了‘金塞寒毒’,这三个月来,是龙哥芙姐每日运用‘蜀陵仙功’为你疗伤,终于把你救出鬼门关。”

此时此刻,一股暖流,直击青荷心底:“我的孩子长大,已经能够保护他们的妈妈!”

数日之后,青荷终能下床,这才知道此地早已除了剑门关,是西蜀的附庸过——北夏的一处小小的村落。

在这个极其寒冷的冬季,爆发了一场空前绝后的瘟疫,让这个世界鸡鸣绝千里。

在三娃的全力救治下,青荷渐渐痊愈,本欲带着三娃再次投奔蜀陵山,不料三娃一致反对:“龙叔叔在前敌作战,不知有多凶险,咱们既然大难不死,应该前去助战。”

青荷一票否决:“不成。瘟疫横行,刀枪更不长眼,我决不允许你们靠近前线。”

笛龙人小鬼大,更会说话:“大哥哥,瘟疫并不可怕,咱们也未被传染。至于上了前敌,咱们只要跟定龙叔叔,未必不能躲开刀剑。”

青荷只觉进退两难:“三娃主意太大,我真是没有办法。倘若坚持己见,他们说不定再来个先斩后奏,演出一回私自北上。”

实际上,她自己更是记挂千里之外的阿龙,思来想去,终是打定主意,带着三娃一路北上,奔着嘉峪关,踏上寻龙的征程。

饥餐渴饮,晓行露宿,一大三小终于来到梦想的地方——嘉峪关。

上一世阿龙带着青荷游过此地,这一世故地重游,更是心生感动:

这座巍巍雄关,已经屹立六七百年,北连黑山,南接天下第一墩,横穿戈壁沙漠,扼守最窄峡谷,龙盘河西走廊咽喉,虎踞长城最西端关口。极目四望,地势险要,建筑桀骜,城台、墩台、堡城星罗棋布,内城、外城、罗城交相呼应,瓮城、城壕、南北两翼长城屹立不倒,五里一燧、十里一墩、三十里一堡、百里一城,固若金汤,坚不可摧,古代“丝绸之路”任我逍遥,“天下第一雄关”、“长城第一奇景”独领风骚。

但是,嘉峪关虽然雄伟,却没有寻到阿龙。

青荷一番打听才知,蜀鞑战况居然比想象中的乐观,北鞑早已被蜀军打出嘉峪关,一路向东逃窜。

念着阿龙,青荷满怀憧憬:“阿龙知己知彼,用兵如神,攻击北鞑,自然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她率领三娃昼伏夜出,专挑戈壁险滩,青荷绕过嘉峪关,继续向东北疾行。

长话短说,这日终于如期赶到鹿城的蜀军大营。

三月未见,一家人劫后重逢,自是别样的喜悦、高兴和感动。

阿龙见了妻子又惊又喜,纵然是铁打的英雄汉,依然热泪不期而弹:“青荷,你怎不听我话?还带来三娃?你难道不知?这里可是杀人的战场,不是儿童游乐园?”

欢喜到了极致,青荷又感觉出异样,急忙顾左右而言他:“阿龙,我穿行大营,怎觉格外冷清?”

阿龙忧心忡忡:“此次疫情实在严重,不仅害我百姓,如今已经传到军中,我虽是竭尽全力,依然不可控。”

青荷一路走来,到处都是死神的魔爪,到处都是死亡的阴影,心知形势危急,口中急问:“阿龙,此次疫情,你如何防控?”

阿龙面色凝重:“幸而奇燕北行,正在营中。如今正在集中精力开展营救,病号单吃单住,并以清开灵、鱼腥草、新雪、金莲、苦参、香丹熬制成中药,给病号服用。”

青荷闻言急道:“阿龙,此次瘟疫,并非肠道感染,而是呼吸系统。所以扫除疫情,关键在隔离,根本在防控。”

阿龙不尽焦虑:“青荷,你说一呼一吸之间,士兵就会被感染?”

青荷经历过传染性极强的**型肺炎、冠状病毒肺炎,急忙现学现用,用现代医学武装阿龙:“病者只要呼吸或者打喷嚏,便能经呼吸道飞沫或接触传播病毒。如果不隔离,定会一传十十传百,感染者十中有三,死者定将上万。”

阿龙心知倘若不加防控,后果严重,更是忧心如焚:“形势如此严峻,如何隔离、如何防控?”

青荷献计献策:“一是所有未染病者,必须加强个人防护。二是所有高烧发热者,必须隔离,单独救护,除了医者,禁止接触。”

自此,青荷穿起男装,一马当先,冲锋在前,奔上抗战疫情第一线,全心全意为伤病护理。

众多军医无不被她感动,满腔热情,全力以赴,救死扶伤。

出除此之外,为了避免疫情扩散,青荷亲自设计,督促制作军用口罩、防护衣。

那些伤病号,根本不知晓,为他们准备一日三餐、为他们提供精心护理中的一个,居然是尊贵的龙小夫人。

眼见青荷在重病号之间穿梭,阿龙虽是爱兵如子,不觉心惊胆寒:“青荷,万万不可,你这样不知死活,倘若染病,我可怎么活?”

青荷只是深深看了一眼爱人:“阿龙,你只管保护好自己,我有足够的免疫力。”

阿龙剑眉深蹙:“免疫力,什么东西?”

青荷充满自信:“就是老祖宗给我们的战胜病毒的能力。”

虽是不懈努力,奈何条件有限,疫情虽然勉强得控,病号数依然不减,接连两月,累计死者已上千,阿龙忧心不已:“他们都是我的兄弟,我却要看着他们死去。”

阿龙有心撤兵,奈何不能:“北鞑虎视眈眈,我若此时撤退,北鞑定将乘虚而入,不仅损失三月战果,便是我西蜀,也要保不住。”

青荷深以为是,只能宽慰:“阿龙,病毒怕热,我方疫情重,北鞑纬度高,疫情更重。”

阿龙连连点头:“不错,事到如今,必须咬牙坚挺,谁能熬过去,谁便能取得最后的胜利。”

青荷急忙宽慰:“阿龙放心,我们只要坚忍病情不再扩散,待到春暖花开,病毒定会全线溃败。”

阿龙闻言心生期盼:“但愿如此。”

果然,过了惊蛰,下过几次春雨,花红柳绿,大自然焕发生机,再一次创造奇迹:病者再不新增,重患变轻,轻患痊愈。

阿龙万分欣喜,雄心再起——乘胜追击,彻底消灭北鞑。

这是阿龙多年的夙愿,这是阿龙的最终的目标,因为阿龙知道:“必裂不仅是北鞑领袖,更是当世最杰出的将领,拥兵二十万,占据长城以北,严重威胁着南华。只有除掉必裂,北鞑才能土崩瓦解,南华才能除掉这个致命的威胁。”

阿龙深入考察敌情,当即做出战略部署:“诸位兄弟,我部首先进驻归绥,倾力打探消息,做到知己知彼,如果在归绥发现敌人行踪,必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立即展开进攻,但不可大军全动,而是先派骑兵对其突然袭击。只有在前锋部队攻克归绥,大军才能倾巢而动,战则必胜。”

沉吟片刻,阿龙又说:“诸位兄弟切记,占据归绥之前,万万不可轻举妄动,否则,必败。”

青荷如听神话,实在费解:“阿龙的思维实在出神入化,战争尚未开展,好似已将必裂的心思全部摸清,一切尽在掌控。”

深刻剖析,更是顶礼膜拜:“我说这几年来,阿龙不遗余力地训练骑兵,原来北疆开阔,适合骑兵作战。阿龙这样兢兢业业,只是为了对付必裂。”

事后证明,阿龙不愧战神,成功瓦解了必裂的二十万大军。

时值清明,阿龙率军十万,向归绥进发。果然不出他所料,归绥果然有重兵把守。阿龙毫不犹疑,派遣骑兵先锋展开突袭。

先锋便是金梭,他等这一天,已经很多年。他看着自己精挑细选的部下,虽然人数并不多,却和他一样不畏凶险,勇往直前。

天降大雪,银装素裹,一片辽阔,将士壮烈激怀、同仇敌忾。

金梭更是义无反顾:“俗话说‘瑞雪兆丰年’,时值清明,今降大雪,岂非天意?此次突袭,务必奋力杀敌!各位兄弟,为了祖宗先人,为了后世子孙,至死不弃!”言罢,翻身上马,向着归绥出发。

就这样,勇士们冒着白茫茫的风雪,开始了行军,向着仇敌持续挺进。

大雪飘飘,硕如鹅毛,似乎想要毁灭万物,似乎想要封杀一切生机。

四周一片寂静,只能听见急促的马蹄声,这是什么样的军队,如此威风,如此英雄?

马蹄声过,无数马蹄印便被大雪覆盖,仿佛大军从未到来,好似一切从未发生。

蜀军都对自己的将领充满信心:金梭与阿龙名虽上下属,实为亲如师徒。他得过阿龙真传,自然受益匪浅,与阿龙一般,不仅擅长山地步兵实战,亦精通骑兵突击,彼此蜀鞑战役,无数次冲击强敌,令人闻风丧胆。

蜀鞑之战,阿龙就是要充分发挥金梭擅长突袭的特长,命其连夜奔袭,攻敌不备,出敌不意。

果然,面对大雪纷飞,敌人完全放松了警惕,正在埋锅造饭,准备好好歇上一天。

可想而知,当北鞑兵士看见这些疾如风、快如闪的雪人,如同白无常,骑着战马,手持刀剑,向他们全速冲锋,那将是如何惊悚?

就这样,金梭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全歼敌军,占据了归绥。

阿龙并未被一时胜利冲昏头脑,因为他深深知道:“作为当世杰出的军事家,必裂甚至比想象中的还要强大,我若想征服北鞑,无论是武力还是智力,都要远远胜过他。”

第五百二十三章 贝加尔湖

龙悦荷香第五百二十三章贝加尔湖|||->->阿龙十分注重谨慎用兵,每一次进攻,绝不轻举妄动,而是双管齐下:一是巩固后援,二是探明敌情。

立夏将近,阿龙亲率大军,兵贵神速,长驱直入,攻克乌兰察布。

这只是闪电战的开端,阿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率领前军直捣额仁达布散淖尔。及至立秋,已经全面打开漠北通道。

自此,墓鸩、必裂的老巢——斡难河上游的漠北草原,已经近在眼前。

闻名不如见面,尽管青荷早知神奇的漠北草原,依然被她的美彻底震撼。

登高俯瞰,面对沙漠草原,青荷感慨万千:

这里不仅有漫漫黄沙,绝唱千年;这里不仅有离离莽原,广袤无限;

这里不仅有碧野尘封,塞外奇观;这里不仅有流云高天,如洗蔚蓝;

这里不仅有冬日奇寒,春日缠绵;这里不仅有风飞雪舞,大漠孤烟;

这里不仅有飞鸟斑斓,鲜花灿烂;这里不仅有野马成群,野驴惊现;

这里不仅有交流溪涧,纵横河川;这里不仅有牧民放歌,粗狂婉转;

这里的历史更是辉煌灿烂:墓鸩、丝绸之路、文景之治、大唐贞观,无处不在彰显。

沙漠一望无际,草原一碧千里,星星点点的“旗”零零散散,就连羊群也是如此悠闲。倘若没有墓鸩的凶残,倘若没有杀人千万,谁不爱这篇土地?谁不爱这沙漠和草原?

是啊,黄沙碧草怎能分?蒙汉本是一家人。

这里美到极致,草原是绿色的海,沙漠是黄色的洋,无处不起伏着波浪。毡包是绿草的彩帆,羊群是黄沙的传唱。远处连绵的山峰,列成队,排出行,雄奇高峻、傲视四方,以奇异的地理构造和地貌景观,以独特的文化积淀和历史皱褶,在悬崖上傲然挺立,为这片热土保驾护航。

此时的阿龙,并不像青荷一样忘形,更不会盲动,而是敦敦告诫属下:“百战百胜,非善之善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阿龙很清楚,打败北鞑很容易,彻底赶走北鞑、消灭北鞑、征服北鞑则是难过登天,因为他们中墓鸩的子孙,残忍的赛过狼群,狡猾的赛过狐狸,而且他们的后方有的是抢夺而来的土地,可供休养生息。

最好的办法,就是同化;个别顽固分子实在不能同化,一定要将其远远地赶回老家。

阿龙认为,无论是同化,还是赶回老家,单纯依靠武力,难以达到目的,必须双管齐下。

所以阿龙对付北鞑,借助了一种特殊的武器。这种武器,比任何刀枪剑戟都锋利,比任何火枪大炮都有杀伤力,它的名字叫做“利益”。

北鞑是游牧民族,经济实力永远无法与南华比拟,他们曾一度征服南华,不过是凭借非凡的勇气、卓越的武力还有卑劣的阴谋诡计。

他们发动战争,他们抢夺财富,归根结底,为的就是利益。

既然如此,阿龙未雨绸缪,实行了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既然他们为钱而战,就让他们为钱而停战。

早在数十年前,阿龙就已经开始劝服卓云,放下仇恨,放宽政策,鼓励鞑人内迁。

这一招以德报怨,果然十分奏效,半数以上的鞑人,成功迁入蜀夏,做起了自力更生的中原百姓。

与此同时,在阿龙低调的主导下,西蜀还采取了宽松民族政策、开明的经济制度,尊重民族差异,平等对待鞑人,释放民族仇恨,令其安居乐业。

尽管阿龙为此受到西蜀君臣的抨击和排挤,但是长远看来,阿龙此行有百利而无一害。

实际上,百年以来,来自漠北草原的威胁从来没有尽头,北鞑南华之战从来没有干休。狡猾的必裂,眼见己方勇士越来越少,敌方实力越来越强,更是顽抗到底,不遗余力。

所以,消灭祸国殃民的北鞑顽固势力,成为阿龙毕生的夙愿。只有彻底实现,他才能满怀欣慰,安心隐退。

此时此刻,阿龙凭着敏锐的军事直觉已经断言,已经到了最后的决战。

胜负成败,在此一举。

他已经等的太久。试问,多少亲朋好友,死于鞑人之手?多少黎民百姓,变成土丘馒头?

时机千载难逢,不为报仇雪恨,只为万众苍生。

阿龙便是怀着这样的信念,激励他的将士:“驱除鞑虏,兵贵神速,肃清财狼,安我西蜀!”

必裂从来不是省油的灯,恰恰相反,他是当代最杰出、最狡猾的政治家、军事家,不仅用兵如神、能征惯战,而且遂辟雄图、恢弘有度,更能崇贤察奸、英明克断。

阿龙深知强敌的绝世之才不可小觑,是尔一路前行,一路探听。

这一日终于得到可靠消息:必裂已经退守贝加尔湖,欲决一死战。

阿龙深知,随着秋日迫近,战场设在贝加尔湖,可是对蜀军大大不利,原因无他,只因此地奇寒无比。

一番深思熟虑,阿龙更不迟疑,率领大军,向目标挺进,旨在立冬之前,决一死战。

这条道路,不但遥远,而且遍布千难万险:需要跋涉荒芜的沙漠,穿行茫茫的草原,不仅粮草难以供给,而且一旦迷路后果更是不堪设想,倘若再遭敌人伏击,定将全军覆没。

但阿龙凭着必胜的信心、无畏的勇气,一往直前。

事实证明,阿龙不仅擅长用兵,更善于恢弘士气,正是这支上下齐心、同仇敌忾的军队,保证了最终的胜利。

青荷常常想:“这支大军,不仅装备精良,不仅士气高涨,更是无所畏惧,最根本的根本,就是他们拥有最坚强的领导核心。”

不信你看,十万大军,漫山遍野,占领沙漠、草原,他们相貌不一、出身各异、习惯千差外别、喜好不同,却站在同一片地方,看着同一个方向,满怀崇敬,鸦雀无声。

因为那个地方,那个方向,站着英雄的阿龙。

阿龙率领的正是这样一支军队,他们翻越高山,横渡大川,穿过沙漠,跨过草原,在这片不毛之地,背着辎重,冒着风雪,顶着黄沙,义无反顾向前进。

这是一支顽强的队伍,疲惫、饥渴挡不住他们前进的脚步,疾病、死亡抗不住他们的执着,不断有人倒下,不断有人前行,支持他们的就是心中的信念——彻底消灭敌人。

为了不让敌人发觉,阿龙注重所有细节,就连做饭也要先在地上挖个洞,在洞里生活,以免烟火冒出,目标暴露。

青荷看着这样一群可敬的人,她的内心饱含深深的敬意,深深的自豪,但她也明白,这场战争,最终的最终,关键的关键,已经不是排兵布阵,而是再敌人发现他们之前先找到敌人。

必裂已经被阿龙打回老家,再也无法与阿龙抗衡,他唯一的、仅剩的王牌:便是他熟悉这片土地,他适应这种天气。

他已经依靠这片土地躲起来,依靠这种多雾多沙的天气做起藏猫猫的游戏。阵阵冷笑发自他的心底:“作为外来人,面对茫茫大漠,一望无际,不知根不知底,想找强敌,岂非有心无力?”

实际上阿龙率军挺近,根本没有带着他的妻子,只让他们在后方等候消息。

可是笛龙、小鱼儿人小鬼大、贼精贼精,大军出征,如何瞒得住他们?

青荷一早醒来,不见了三娃,不由跌足,飞身上马、纵风驰电掣终于找到三娃,虽是一顿痛骂,却再也管不住三娃。

青荷心无力,终究无可奈何,只好瞒着阿龙,带着他们追随大军而去。

不仅道路难行,天气更是奇冷。青荷上一世与阿龙来过这里,完全凭着上一世的记忆,不住给三娃打气,更是乘机给他们进行科普教育:“这里叫做捕鱼儿海,后人称之贝加尔湖,有的也称北海,湖泊长千里,水深七百米,不仅如此,还有三百余条河川汇集于此地。”

绿芙听得震惊,眼似铜铃:“大哥哥,是不是十个贝加尔湖加在一起,甚至能大过一个北夏?”

青荷连连点头:“不错,这贝加尔湖是世界第一深湖,欧亚大陆最大的淡水湖。只是,这里景色虽美,天气却实在不作美,因为位于东西伯利亚,年均气温只有三度。”

部队行军半月,粮草水源渐渐不足,阿龙虽是不露声色,内心十分忐忑。

又行数日,粮食匮乏、水源更无找落。

他召来了金梭:“此地距离目的地还有多远?”

金梭如实回答:“大约还有五十里。”

阿龙心下忧虑:“既然如此,因何看不见敌人,甚至找不到水源?”难道判断失误,敌人转移?他们又在哪里?

此时此刻,阿龙比谁都明白:“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一分差池,代价就是十万亡灵。”

就此退却吗?让必裂有机会养精蓄锐,卷土重来,为害西蜀?不,绝不!

继续前进吗?必裂在哪里?敌人在哪里?粮食在哪里?水源在哪里?如何维持供给?如何保证前进?难道让十万人饿死、渴死此地?

所有将士,都看着阿龙。

阿龙抬眼看长空:“只有一次机会,是进还是退?”

到这个地步,不能去问兵书,因为那只是一堆故纸;不能去问经验,因为那是只一口空谈。无论兵书,无论经验,都不能告诉他敌人在哪里,都不让让他做出准确的判断。

可是,此时此刻,必须作出的抉择。

可是,做这最终的抉择,应该依靠什么?

直觉,难道是只是直觉?

这里黄沙漫天,这里没有人烟,阿龙的直觉却在说:“敌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可是,直觉果真准确?此地我没有来过,敌人没有留下线索,只凭直觉,能有多大把握?

正在决定何去何从,阿龙忽然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不要停下脚步,正前方十里,就是贝加尔湖。”

阿龙闻言一

惊,转头一看,却是心心相印的爱人:“青荷,你怎么不听我话?跟随大军出征?你从未来过这里,如何熟悉此地?”

青荷坚定不移:“不,这里,我来过。”上一世,我和你。

阿龙无极震惊:“青荷,你真的来过?”你难道果真是鞑人子孙?

青荷不怕阿龙怀疑,只盼能为他排忧解难:“是的,我来过。我还知道,再走十里,我们就能到达湖畔,这是淡水湖,我们再不会缺乏水源。”

青荷一句话,点燃十万双眼:“水!生命之源!”

青荷继续说道:“不仅如此,我还知道,贝加尔湖东岸有个果子沟,如今正是深秋,野果挂满枝头。”

此言一出,十万大军开始分泌唾液,甚至忘记了当前的即刻。

青荷虽然和所有兵士一样蓬头垢面,一双明眸却晶晶闪闪:“不仅如此,我还知道,在贝加尔湖东岸,有一块水土丰美的草原,不仅易守难攻,而且易于补给,可能就是必裂安营扎寨的首选。”

阿龙目光灼灼,凝视青荷,终于下定决心,带着前所未有的沉稳,命令他的士兵:“继续前进,先寻水源,再杀敌人。”

没有人再提问,因为他们已经从阿龙那里看到自信,这种自信也感染了他们,感染全部的蜀军。

于是,十万大军向着未知的命运,继续挺近。这支生长在西南、首次奔赴被摸的军队,再没有丝毫犹豫。

因为他们相信,无论如何艰难困苦,阿龙都有能力带领他们走下去,带领他们取得最终的胜利。

世间本无神,只有心连心。精诚若一致,其利可断金。

阿龙带着他的军队继续深入北漠,他们小心翼翼,不放过任何一个纰漏,因为稍有差池,被敌人发现,必将万劫不复。

这实在是一支可怕的军队,就像一条潜龙,消声隐形,深藏不露,只有看到敌人,才会发出致命一击。

大军终于如期到达贝加尔湖,如期寻到生命之源,生命之果。

青荷终于吃上野果大餐,登高远眺,只觉景色美到极限:沙漠、雪山、草原、森林、岛屿、礁石、大湖、裂谷,水天一线,浩渺无际,幽蓝神秘,绵延千里,极地风光,罕至人迹。万年成神,亿年成迷。

根据青荷的回忆,阿龙派出的探马蓝骑,也终于在东部湖岸发现了北鞑的踪迹,只是必裂是否就在此地,到底有多少北鞑将领、多少北鞑士兵,依然无从知晓。

但无论如何,这是最好的决胜时机,既能歼敌,又能得到补给。

阿龙当即一声令下:金梭为先锋,银盾为副手,向贝加尔湖东岸挺近,胜负在此一举。

运气出奇的好,此时此刻,在贝加尔湖东岸,必裂——北鞑最高统治者,正在和他的大臣们举行宴会。

自然,他是了不起的军事家,阿龙大军一出发,他就已经得到消息,嗜血的本性,让他周身血管得到充盈。

不料最近半年,他虽是使劲浑身解数,依然被阿龙打得节节败退。他万万料不到是这样一个结果,他的军队再禁不起这样消耗,既然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就要适时藏锋隐形,并利用好天时地利,给强敌毁灭性打击。

此地大漠沙如雪,大湖冷如冰,平素无人居住,蜀军劳师兴远,在不可能得到补给,即便孤军深入,最终也难免因冻饿打道回府。

倘若蜀军不要性命,冒死前行,必裂也绝不畏惧,甚至正中下怀,他早已打好如意算盘:“这里广袤无垠,蜀军来到这里便如没头的苍蝇,只等蜀兵弹尽粮绝,我便实施战略反攻。”

于是,必裂就像坚韧的苍狼,开始了战略储备和漫长的等待。但许多天过去,蜀军都是了无踪迹,慢慢的狡猾如必裂也开始放松警惕:“毋庸置疑,蜀军又冷又饿,不是成了冻死骨,便是已经退缩。”

深秋一到,奸诈的必裂便拾起鞑人的劣根性,开始了寻欢作乐。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何况必裂还是个投机的野心家?

就这样,阿龙向北鞑大营持续挺进,必裂却坐在自己的帐篷里饮酒寻开心。

这日正好是大风起兮沙飞扬,遮天蔽日不见光,不要说阳光,人都难以看清五官貌相。

正是因为这样的天气,才让必裂放松警惕:“龙帆再是通天彻地,也绝无不可能来到此地,更无可能今天发动攻击。”

虽是如此,必裂作为北鞑最高统治者,时刻保持着最高的政治觉悟,敏锐的感觉到黄沙漫天,实在是一把双刃剑,既可能让他安全,也可能让他充满风险。

念及于此,必裂当即下令:加强守备,不得有误。

命令下达,干活的是士兵,享福的是将领。于是,必裂终于安心,继续他的祖先千百年来钟爱的游戏——喝酒。

上梁不正下梁歪,这样的必裂,严以待人、宽以律己,感染了他的将士,于是纷纷开始松懈,开怀痛饮,甚至酩酊大醉。

第五百二十四章 兵败如山

龙悦荷香第五百二十四章兵败如山|||->->这样的鬼天气神仙都不会出门,何况是蜀兵?北鞑人都是抱着如此侥幸,憋了数月的酒量,终于得到痛快地释放。直喝到傍晚时分,这才三三两两,走出宴会大帐。

漫天飞沙之中,他们已经晕晕乎乎,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甚至认不得回路。

有个鞑将满脸麻子,喝的半醉半醒,舌头都伸不利索,看看周边居然还满口怨言:“大汉有令,全体官兵,加强守备,怎么全都缩回帐篷?”

另一个鞑将满面虬髯,眼睛闭胡子还尖,当即出语反驳:“谁说账外没人?咱们的士兵,谁不对大汉言听计从,不信你看,那是什么?”

于是,两双醉眼朦胧的眼,奋力观看。果然,前方人影晃动,可是由于黄沙漫天、遮挡视线,影影绰绰,实在看不清,怎么看都像是自己的兵。

那个“麻子”将军,虽然没了警惕之心,还是走形式地问一问:“弟兄们,今夜口令?”

万万不料,半晌无声。

两人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这些兵娃,怎敢不停老子话?”踉踉跄跄一路前行,仔细再看,终于发现,来人灰头土脸,个个如同土行孙刚刚结束土遁,看得人触目惊心。

不仅如此,其中一个土行孙,说的居然是蜀国话:“今晚口令便是:‘剿灭北鞑,送必裂回老家’!”

闻听这陌生之言,鞑将只觉无极震撼,嘻嘻再看,这些人根本不是自己熟悉的同族,全无北方人的彪悍。

此时此刻,鞑将终于恍然大悟:“大事不好!他们是蜀军!蜀军从天而降!”

但是,醒悟的实在太晚,任你是大罗神仙,已经无力回天。

饥渴中挣扎数月的蜀军,盯着酒足饭饱的鞑军,如同猎户盯着猎物,脸上洋溢无法掩饰的热情和兴奋:“北鞑禽兽!抓住他们,有酒有肉!”

瞬息之间,无数蜀军蜂拥而上,不费吹灰之力便消灭了倒霉的第一批。

危急存亡之秋,必裂已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却依然一无所知,带着他的北鞑贵族继续大口喝酒。

但是,必裂何许人也?多少年南征北战,多少年风吹雨打,都是福大命大造化大,与阿龙一样,堪称打不死的小强,岂能轻易被绞杀?

他本是防患未然,增派了人马,加强了守卫,可惜不能以身作则,加之天气太差,刮起了漫天遍野的黄沙,士兵们吃不上酒肉,反而吃沙吃了个够,是尔放松了值守。

蜀军步步挺近,呼呼的风声,再也无法掩盖马蹄声,终于惊动了第二重北鞑哨兵。他们无不惊恐:仅仅一箭之外,铺天盖地的骑兵根本数不清。

那些骑兵好似乘着飞沙,从天而降,凌空出场。他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入北鞑大营,刀砍剑剁,羽箭飞射,根本不容鞑人反应。

狂沙之中,北鞑士兵不可置信,无限惊悚,半数以上的人根本没有来得及拿起武器,便成了网中之鱼。其余的士兵,也完全丧失了抵抗能力,除了亡命奔逃,就是亡命奔逃。

直到此时,必裂才反应过来,他不愧是出色的军事家,危急时刻依然保持足够的冷静,但是挽救这种时局,不要说他是一个人,他便是一个神,已经无能为力。

必裂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便组织士兵与蜀军作战,此时的蜀军却是士气高涨、锐不可当。

蜀军为报国恨家仇,已经在北漠吃尽了苦头,如今好不容易为了找到必裂,经年累月的仇恨终于得以发泄,个个以一当十,勇不可当。

鞑军阵脚大乱,都成了一盘散沙,如何能够抵挡?

阿龙更是紧抓战机,令旗一挥,蜀军各就各位,阵型忽聚忽散,把好容易聚集起来的鞑军又冲成数段。

必裂再是能干,奈何顾东不顾西,根本无力回天。

垂死挣扎半天,鞑军彻底泄气,全盘崩溃,谁还有心听命大汗?自然一哄而散,兵败如山。

面对失败,必裂没时间悲哀,更是比谁反应都快。

他在决定放弃的第一时间,便已当机立断——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三十六计,唯有快逃。

对于逃跑,必裂可算是个行家,他再也无暇理会自己那十几万部下,只顾得上带上妻子儿女,跨上宝马良驹,看准时机,在一批死士的簇拥之下,奔着东北方向玩命逃窜,只盼发挥老天开眼,助他杀出一条血路。

于是,鞑军彻底失去主心骨,面对蜀军的刀枪,完全陷入恐慌,根本无力抵抗。

他们虽然曾经是纵横天下的苍狼,现在却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他们没有想到,他们奋勇拼杀了百年的最终结果,就是和被屠杀者一样面对死亡。

这样的鞑军,毫无士气,只剩下恐惧,只能放下武器。

蜀军数月忍饥挨饿,终于取得辉煌的战果,兴奋地分不清喜怒哀乐。

亡命奔逃的必裂,却是形势危急。突然,他胯下的宝马“

急溜溜”一声暴叫,跟着就来了个马失前蹄,将主人掀翻在地。

必裂大惊,抬头一看,拦住他去路的居然是三个顽童。

一个皮肤黝黑,星眸如漆;一个眼波流转,甘之如饴;一个面庞白皙,颜如冠玉。

正是笛龙、绿芙和小鱼儿。

再说青荷,心知三娃人小鬼大,是尔时刻守在身边,不许他们向战场靠近一步。唯恐战事一起,三娃不知天高地厚,以身试险。

可是三娃初生牛犊不怕虎,他们早已打定主意:“驱除鞑虏,活捉必裂。”

风沙遮天蔽日,青荷本欲带着三娃找个地方躲避,不料笛龙三兄弟趁她一个不注意,溜到大军之中,逃得无影无踪。

青荷转眼不见了儿女,急的呼天抢地:“笛龙、绿芙、小鱼儿!”

三娃久寻必裂不见,小鱼儿献计献言:“此地是贝加尔湖,号称欧亚第一大湖,依我之见,必裂或许水上逃生。”

笛龙连连摇头:“大哥哥说过,北鞑都是旱鸭子,惧水怕水,根本没有水军,自然不会选择水路。”

绿芙略一沉吟,口中便道:“大哥哥不是说过,此去数里便是捕鱼儿谷,直通东北,正是必裂逃窜的方向。此谷两侧悬岩峭壁,不仅极是隐蔽,而且地势奇险,形如一线天,最窄处只容一人通行。必裂说不定便从此处逃命,咱们可以去那里碰碰运气。”

龙、鱼闻言深以为是,三娃立刻达成一致,向着东北捕鱼儿谷全力奔去。

深处绝地的必裂,眼见三个小娃初生牛犊不怕虎,居然胆敢拦住自己的前路,不禁又气又急,更是全然不放在眼里:“虎落平阳遭犬欺!娃娃!当爷爷会怕你?”

必裂二话不说,命令手下,火速开杀。

三娃无知者无畏,更是好汉不吃眼前亏,守住隘口,躲在石后,揽弓如月,箭如雨发。

此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一时半刻必裂还真冲过不去。

必裂君臣无不怒急,更是开弓放箭,全力反击。

对方利箭如雨,三娃虽是躲在岩石之后,依然抵挡不住,再不敢攻击,只能暂时一避。

形势本就危急,忽觉寒风骤起,劲风来袭,更觉四面八方无不蓄满令人窒息的寒意。

三娃正觉惊悚,身后阴风呼啸,狂沙怒号,鬼魅般的暗器接踵而至。那暗器细若游丝,快似电掣,凌厉至极。

前有箭雨,后有暗器,如此被前后夹击,如何逃得出去?

笛龙陡然想起被害致死的天枢,一跃而起:“快跑,好阴毒的暗器!”

危急时刻,笛龙不假思索,引领弟妹火速逃生,可是已经来不及。

眼见三娃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有引颈受戮,忽觉暖风骤起,荷香四溢,一把“荷香剑”迅如飘风,疾如飞虹,一招三式,便将数枚诡异的毒针格挡开去。

笛龙绝境逢生,口中惊呼:“大哥哥,是你!”

不料话未毕,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又是狂风大起,阴风习习,数枚毒针,破空来袭,快如疾风,无影无形,令人捉摸不定。

黑暗中,青荷只知寒气充盈,至于毒针何去何从,根本分不清。惊急之下,奋起平生之力,右手一扬,数枚“追风菱针”奔着来针方向破空而出,口中不忘威慑:“金蝎子!你要救驾,我由着你!休伤我儿女!”

“金蝎子”不料敌人将自己身份猜中,闻言好似一愣。

但听“叮叮当当”一阵脆响,毒针再次被击落在石壁之上。

青荷心知肚明:“敌人何方神圣,姓甚名谁,是否‘金蝎子’,我根本一无所知,只是诈上一诈。他不仅神龙见首不见尾,功力更是远远比我深厚,我能侥幸得手,只因攻其不备出其不意。”

青荷不敢半分迟疑,趁“金蝎子”愣神之功,抢过小鱼儿向背上一丢,一手抓住笛龙,一手抓住绿芙,奋起平生之力,向上奔去。在她心里,杀死一万个必裂,也抵不上救出一个儿女。

好在“金蝎子”志不在屠龙杀鱼,而在救护必裂,危急关头,口中大声疾呼:“大汗,龙妖攻上来了,快走!”

果然言未毕,众人再次俯瞰谷底,追赶必裂的蜀军已是铺天盖地。

贝加尔湖战役终于结束,虽未俘虏必裂本人及其长子、长孙,却彻底歼灭了鞑军主力,俘获北鞑皇室百余人、王公贵族千余人、士兵十余万人、牛羊数十万头,并缴获了大汗印玺。

卓云第一时间得到完胜的消息,他与堇茶抱在一起,喜极而泣,激动不已:“三十年的努力,终于取得这样的胜利,也算对得起我死去的父君和兄弟。”

阿龙大获全胜,卓云亲自迎出缘城,当着满朝文武,热泪如注:“天不负我,赐我战神,保我西蜀。”

那日晚宴,阿龙回来的很晚,青荷深感不安:“阿龙,你不能答应我,功成身退?”

阿龙热切

看着爱人:“青荷,我突破艰难险阻,带领十万大军深入不毛之地,不仅仅是为了击溃必裂,而是为了争取和平,让西蜀得以发展前行。如今趁着卓云对我还算信任,只盼能为西蜀尽我绵薄之力。”

青荷无尽感动:“阿龙如此功绩,已经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可这居然不是阿龙的理想。只有看到西蜀繁荣富强,才是他之所望。只盼卓云心胸宽广,再给他数年时光,让他能为西蜀发热发光。”

想到这里,青荷泪如雨下:“阿龙,你的功劳纵然比天大,卓云对你的信任绝不会超过三年五载。让我们做个约定,五年之后必须离开缘城。”

阿龙闻言久久默然,青荷只当他已默许。

必裂败的彻头彻尾,他失去百官,他失去千军,甚至失去亲人,环顾四周,只剩下了长子、长孙,只剩下亲兵百余人。

但是,他是墓鸩的子孙,永远不会失去野心和雄心:“龙帆!总有一天,我会重整旗鼓,我会东山再起,我会重振北鞑,我会一统华夏!”

武力往往比仁政更禁得住考验,无数统治者都是这样的世界观。

正是这个观点,让墓鸩和他的子孙践踏整个世界,足足上百年,他们的帝国横跨亚欧,他们的名字响彻全球。

但是,也正是这个观点,将让墓鸩和他的子孙堕入尘埃,这个凶残的帝国和凶残的统治者注定失败。

必裂的必败,却便宜了青荷。她又得以重归缘城,继续保持低位,上善若水。

时光荏苒,飞逝如电,如今的青荷,更是全心全意呵护她的儿女,尤其是她的掌上明珠——绿芙。

绿芙本就生得眉目如画,及至长大,更加亭亭玉立,顾盼神飞,娇如梨花待雨,怯如杨柳扶风,美如明月悬空,艳如朝霞映雪。

虽然只有十七岁,绿芙的绝世才情,倾国美貌,已令众生颠倒,无数儿郎为之迷失心窍。

别人还好,储君元臻的痴情的眼神处处闪耀,最让青荷心惊肉跳。

作为大哥哥,青荷除了踢球不可一世,别的一向虚怀若谷,难得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是元臻的痴情,太过露骨,让她一览无遗,不由身心战栗:“作为卓云嫡长子,元臻一出生便被立为储君,日后注定要登上君王宝座。历朝历代,哪个君王,不是三宫六院?身为女子,已是悲惨。倘若不幸入宫,岂不是惨到极点?绿芙若遭此劫难,被元臻骗到蜀玉宫,岂不是进了婚姻坟墓,一世孤独?”

念及于此,一根筋的青荷,一门心思“防火防盗防元臻,保山保水保绿芙”。

直到绿芙长到十七岁,成为一个闭月羞花的大姑娘;直到比绿芙小一岁的元竹开始谈婚论嫁,青荷才懂得焦虑:“绿芙再是心肝宝贝,早晚也要嫁人。俗话说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既然要嫁,早嫁胜过晚嫁。”

可是,嫁到哪?那还用问?绝不能远嫁他乡,决不能隔山隔水。

可是,嫁给谁?那还用问?最好是个球星,踢球也算后继有人。

可是,除了阿龙,除了笛龙,除了小鱼儿,还有谁算得上球星?

青荷睁开慧眼,左顾右盼,前考后量,将缘城适龄青年,个个品头论足,个个指手相面,终于大彻又大悟,思想大逆转:“无论球品、球技、球缘,还是元臻最顺眼,是个上上之选。”

青荷就是因为踢球,每日要遭遇多少白眼?如今储君亲自上阵助威,谁敢说三道四、指指点点?

这些还在其次,他多爱绿芙?上阵踢球,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且问,女娃辛苦奋斗一生,究竟图个什么?还不是一个字:玩!

为了踢球,青荷不惜大改初衷:“何况这几年,卓云宠堇茶,绝对是专宠,指定是盛宠,根本是隆宠。元臻多随他爹?今日之堇茶,或许就是明日之绿芙。如此看来,绿芙若嫁给元臻,绝对不会孤独,更不会进坟墓,而是不亦乐乎。”

念及于此,青荷悔不当初:“何必不分敌友,隔心隔肺,拒元臻于门外?不行,事到如今我为了踢球,必须亡羊补牢,化敌为友。”

转念又想,自我否定:“还不行!堇茶即便是盛宠,那不过是表面,她心里的苦,如何说得出?我绝对不能为了蜀球,出卖我的绿芙,让她走堇茶的老路。”

虽是抱着如此坚定的信念,青荷对元臻的态度,依然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于是,再没有横眉冷对,再没有拒之门外。

如今的青荷,每每见了元臻,都是:“暖若三伏盛夏,笑若十里荷花。”总而言之一句话:“只要能踢球,何必分敌友?”

元臻受宠若惊,大喜过望,更是活力四射,爱意横生,浑身上下充满无穷的力量。为讨绿芙欢心,但有一分闲暇也要挥足上阵。

就因为绿茵场上有了储君,日益盛况空前,人满为患。无数热血青年,热血沸腾,踢得热火朝天。

第五百二十五章 树静风动

|||->->面对如此痴情的元臻,青荷自动打开保护绿芙的最后一道心理防线:“试问,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居然肯为了绿芙,壮大我的球场,这是何等屈尊降价?这是何等重情重义?为了能日日踢球,我怎能拒之于千里?”

自此之后,青荷对元臻持之以恒的追求,完全一忍再忍,甚至于不闻不问。

然而,青荷这样低调隐忍,还是被人挑战底线。

挑战她的不是别人,便是卓卓之妹——楚楚。

话说卓幕基因强大,连生三子,管教极严,家教又好,都是保家卫国的栋梁。其中,青荷最喜欢他的三子卓乔,别看卓乔年方二十,却文武全才,义薄云天,甚有其父之风。倘若不是反感其母,青荷本有意许以绿芙。

可惜至极,卓幕儿子随父,女儿却全部随母。

嘉王获罪,卓星逃亡,余者虽是改嫁的改嫁、出门的出门,还有留下遗孀、孤女无数,诸多遗毒。

嘉王府日益败落,吃穿用度,全靠卓幕。卓幕终日勤于政务,曼陀更喜欢权谋之术,常常将两个女儿——卓卓和楚楚,养在嘉王府,与嘉王妃、余下的小妾、堂姐同吃同住。

俗话说,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众女自然对尊贵的卓卓、楚楚溺爱无度。两姐妹地位极高,金口玉言,说一不二,比她亲娘还要飞扬跋扈。

卓卓大家已是非常熟悉,在此不必多提,需要一提的是,楚楚比其姐更是过犹不及。

那日,青荷驰骋绿茵场,热火朝天踢蜀球。母亲做的不入流,大哥做的称心如意,风范尽显。

如今,她全力助推,热血浇灌,汗水淋洒,加之三娃拥戴,元臻力挺,蜀球已经风靡缘城,流行西蜀,大有走向神州之势。

作为绿芙的铁杆粉丝,储君元臻,但凡有空,每赛必到。

元竹公主比她哥哥更甚,不仅亲近绿芙,更对蜀球情有独钟,抑或不是对蜀球,而是另有他求。

卓幕三子,卓尧、卓豪、卓乔蜂拥而至;不仅如此,弄玉家的“三灵”、“十八勇”家小辈也是场场必到;加之无数茶民、锦民、陶民踊跃上阵,蜀球场一片欢腾,其乐融融。

大伙儿正踢得热火朝天,就见曼陀领着楚楚球场惊现。

两母女矜持款款,大腕风范,与平民化的球场形成鲜明的对比,简直间不该同在一个天地。

青荷善于踢自己的球,不爱管别人的事。不料,曼陀居然对她频频招手。她想视若不见,又觉放不下脸面,虽是满头雾水,也不得不忍痛割爱,扔下蜀球,走下球场,还给曼陀一个明媚的笑脸。

说实话,青荷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从来理解不了曼陀的风云突变:“她已经习惯对我构陷和暗算,今日因何主动相见?而且还满面赔笑,频频示好?”

曼陀毕竟已经奔五,再无当年的美貌,加之堆上一脸的假笑,更加凸显一脸皱纹,给人的感觉更是给青荷做母亲都要嫌老:“龙小夫人不仅花容月貌,更是球技高超,实在让本宫意想不到。”

曼陀之唱高调、戴高帽让青荷心里发怵,头皮发麻,更是满面赔笑:“殿下过奖,殿下大驾光临球场,可是与民同欢?与民同畅?”

曼陀小嘴一开一合,暴露出口红抹的太多,更是掩饰不住假笑:“你家绿芙,实在抢我的眼。”

青荷不尽惊诧:“今日曼陀,为何风向转舵?居然欣赏绿芙?从前她可是费尽心机,倾尽所能,散布谣言,诋毁芙娃。”

曼陀说话之间,转头看向最爱的幼女:“楚楚,你常常说要给你三个兄长加油,今日既然来了球场,怎不去上阵助威?”

楚楚闻言正中下怀,更是一脸得意,不是为了英雄的哥哥,而是为了即将露脸的自己:“母妃所言极是,楚楚这就前去。”

震惊的青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因为踢球,被曼陀母女多少次非议?如今曼陀居然己所不欲,施于其女,实在不可思议。”

曼陀却是意犹未尽,赞叹不已:“你家绿芙,虽是小家碧玉,却是知书达理,善解人意。而且在我缘城,再找不出这般才貌双全的旷世奇女。”

耳听曼陀有褒有贬,青荷不由自主将小手摸向后肩,只觉毛骨悚然:“一次遭鞭抽,十年防曼陀。切记,豺狼近在眼前,她越是笑得甜蜜,我越是不可疏忽大意。”

想到这里,青荷愈发提高警惕,即刻不卑不亢地表达谢意:“多谢殿下美言,殿下才是缘城典范。”

曼陀一反常态,笑声不断:“龙小夫人就爱谦虚,实际上我寻来寻去,正如我三儿卓乔所言,除了你家绿芙,在咱们缘城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淑女。”

青荷闻言更是一惊,实在猜不透曼陀言下之意,更不明白为什么她将卓乔搬了出来:“摄于卓幕之威,曼陀虽然表面对我彬彬有礼,不再仇人见面,挥舞银鞭,

但是今天这般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实在百年不遇。”

青荷摸不透曼陀的满腹心机,只好继续谈笑风生,以不变对万变。

哪成想,绿茵场上,因为楚楚的不期而入,却是风云突变。

众所周知,笛龙三兄妹身为“将门儿女,身手不凡”,一直是场上焦点。

眼见小鱼儿飞传蜀球,绿芙精准计算,飞身强攻,凌空一脚,一记飞射,应声而入。

一时间,全场暴彩。

绿芙之先声夺人,旁人喜闻乐见,可对于楚楚来说,如同一记狠狠的“杀威棒”。

多年以来,她宫中府中,倍受宠爱,风头甚健。不料今日上阵,不仅没能露脸,反而成了陪衬,登时愤愤不平,怒火冲天。

不料正在气恼,笛龙便出其不意,以超常之技,带球过人,快似旋风,巧妙绝伦。但见他将球向右一拨,迅速越过,犹如一把尖刀,插入敌方阵营。接踵临空一脚,蜀球高飞,划出一道优美弧线,传至绿芙近前。

楚楚本是信誓旦旦扳回一局,岂料不及反应,绿芙已将蜀球牢牢控住。楚楚登时怒极,急切转身,全力抢扑。

哪知,说时迟,那时快,绿芙轻飘飘带球越过。

楚楚如何服气?自然是以攻为守,全力反击。

绿芙却轻描淡写,做了个穿花假动作,引诱楚楚向右出击,待楚楚奔近,绿芙陡然向左一纵,一跃而过,随即便是一记飞射,蜀球凌空飞向小鱼儿。完全彻底地杀得楚楚措手不及。

小鱼儿不负众望,带球急进,旋即转身,杀了个“回马枪”,将蜀球一脚踢向绿芙。

绿芙如飞而至,瞬间接球,飞燕一般掠过敌方后卫,临空一脚,蜀球一跃入门。

于是,绿芙凭着身怀绝技,貌美无匹,惊艳无双,再次震慑全场。

向来王府独大、恃宠而骄的楚楚,瞬间气冲斗牛。她气急败坏,再也熬忍不住,趁绿芙不备,飞起一脚,对准劲敌的脚踝,偷袭下绊。

绿芙何等身手?自然是不动声色,轻轻一跃,跳开羁绊。她随爹娘,生性大度,全不把小人的阴谋算计放在眼里。

楚楚不曾料到,她这般下三滥行径,没能整到绿芙,却气坏了一人,不是别个,正是元臻。

可惜元臻身为储君,不能喜怒形于色,更不能与一个小姑娘针锋相对。义愤填膺之下,元臻极力熬忍,暗示楚楚的三哥:“乔兄,好好管管你妹!”

卓乔闻听,脸上一红,狠狠瞪了妹妹一眼。

楚楚本是闪亮登场,期望惊鸿一现,令元臻刮目相看。哪知,元臻岂止刮目?更是侧目!

事到如今,事与愿违,适得其反。

楚楚自视极高,一厢情愿地以为元臻爱己极深。今日一战,终于发现:“不仅亲哥哥卓乔爱绿芙肆无忌惮,温文尔雅的元臻爱绿芙更是恐后争先。”

她瞬间醍醐灌顶:“绿芙才是绿茵场上焦点,绿芙才是绿茵场上宠儿,绿芙才是储君元臻挚爱。”

被惯坏的楚楚生生被天打雷劈一般,绝望、幽怨、愤怒,一股脑袭上心头。

眼见绿芙抢走所有风头,关键是元臻的宠爱瞬间化为乌有,楚楚双目喷火、血脉喷张,本来已是心中气苦,又听元臻含沙射影,更是气得肝脑涂地、血液倒流。

绿芙冰雪聪明,虽不知楚楚因何动怒,却不愿招惹是非,是尔兵贵神速,火速撤退到球场另一面。

楚楚抓不住绿芙,又看开始迁怒,一眼看到与绿芙素来交好的元竹,又见元竹一双美目,正不由自主,盯着一位美少年。

顺着元竹眼神,不断向前延伸,便是英勇无畏的笛龙。

楚楚气急败坏,却又实在无处发泄,满满恨意再也压制不住:“太子殿下,是你该管管你妹!她是想踢蜀球,还是想抛绣球?”

元竹从小尊贵,温柔如水,何曾被这人诋毁?而且被人毁掉埋在内心深处最珍贵的情愫?她却不能替自己分辨,只能又羞又气,听而不见。

元臻素来疼爱妹妹,闻听此言,目眦尽裂,奈与脸面,拼命熬忍。

楚楚没能成功挑起元臻、笛龙之间的战火,更加怒意未消,怨声载道,蓄足满腔怨气,只盼有机会全部发向绿芙。

绿芙带球过人,楚楚穷追不舍,再次下绊,又未得逞,不由心中气苦,追再绿芙身后,低低的声音骂的十分恶毒:“和你娘一模一样!妖精气十足!”

之前,楚楚一而再、再而三暗中挑衅,绿芙都是一忍再忍。谁知忍耐的结果,便是楚楚的得寸进尺,辱骂娘亲!

绿芙先是一怔,又是一楞,继而大怒,即刻想到:“楚楚根本不识我的娘亲,自然不会骂她。那么楚楚口中的娘,指的定是大哥哥。”

刹那之间,绿芙面沉似水:“楚楚!你在骂谁?”

楚楚成功激怒绿芙,

心下窃喜,脸上堆出甜蜜笑意,嘴巴却比蛇蝎还毒,极低的声音切齿骂道:“还一口一个大哥哥!她那里是哥?分明是娘啊!我告诉你,你娘最喜欢生野种!而且生了一个又一个!可笑的是,只敢养,不敢认!”

绿芙从小到大,都是与人为善,她也格外讨人喜欢,从未受过如此羞辱。今日闻听这般言语,只觉不可思议。更觉这个楚楚,实在猪狗不如。

她气的脸色惨白,血流澎湃,只想一拳将楚楚打翻在地。她的直觉却告诉自己:“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先动手,那样更是中了楚楚的奸计。”

笛龙虽距绿芙一箭之地,却耳力极好,将楚楚灭绝人性之言听了个一字不漏,听过之后,不由脸色陡变,两只拳头攥得“咯吱咯吱”直响。多亏楚楚是一介女流,否则的话一张桃花脸,瞬间就要被笛龙打个万朵桃花开。

楚楚挑选的位置,距离元臻、卓乔相距较远,二人虽未听得真切,但见绿芙、笛龙变颜变色,也都猜出七八分,无不对楚楚横眉怒目。

此时此刻,大家全部僵在原地,唯有一个小人,满脸笑嘻嘻地走上前来,一副和事老的模样,打起圆场:“小郡主,息怒!息怒!”

楚楚大出意外,定睛一看,来娃居然是年纪最轻的小鱼儿。

小鱼儿继续嬉皮笑脸:“小郡主。我知你今日因何发怒,你给臻哥哥写的情书,不得眷顾,被他弃置于地,偏偏让我捡了便宜。”

说话之间,小鱼儿便从衣袖中掏出一张纸片,清了清嗓子,煞有介事,大声朗读,登时,嘹亮的童声震撼全场:“情到浓时自醉,爱到深处无悔。念你忘你不对,不怨苍天怨谁?惯看风月楚楚,只盼缘真缘驻。”

楚楚心中一惊:“我倒给元臻抄过几首情诗,有没有这样一首?我怎么记不清?啊呀,不好,这小贼手中拿的根本就是白纸一张!他分明是信口雌黄!”惊急之下,楚楚劈手来抢,不料非但没能抢到,反而欲盖弥彰。

楚楚又羞又气,满面通红,正在心惊胆颤,小鱼儿接踵又说:“小郡主,你别哭。模样长得丑,不是你的错。你难道不知?花美在外表,人美在心灵?加强内在修养,便能弥补外在硬伤。”

其实,楚楚随她爹娘,不但不丑,也算婀娜俊俏,小鱼儿这般说,实属无稽之谈,却大大戳到她的痛处。因楚楚最爱容貌,甚至以美傲娇,可是如今与绿芙一比,变成了无盐丑女,哪敢自傲?

楚楚闻言大怒,自以为武功不弱,又年长小鱼儿几岁,熬忍不住冲上前去,劈脸一掌拍将过来。

小鱼儿身手不凡,岂是白给?整个缘城,除了他的父兄,谁能奈之何?

虽是如此,小鱼儿却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只是滴溜溜一转,泥鳅一般溜走。

楚楚打不到,骂不着,一口气如何都出不去,她平常哪里受过这个?急追之下,徒劳无功,所有理智,丧失殆尽,一声暴喝:“博赢家的杂种!今日我必送你归西!”

哪料到,楚楚话未说完,就觉疾风暴冲,分外嚣张,更觉自己的脸一肿又是一胀,一热又是一痛!劈头盖脸,就被人扇了一个耳光。

楚楚顿时头晕脑胀、晕头转向、金星摇荡,过了半晌,才清醒过来,抬头一望,打她的人,却是元臻,正对着她眈眈相向。

不仅元臻对她恨铁不成钢,场上所有球娃,无论是出身平民,抑或出身贵族,都对她横眉立目。

楚楚不可思议,悲愤至极,更是怒不可遏:“元臻哥哥!为了个娼妓生的吴国杂种,你居然打我?”

楚楚话未说完,劈头盖脸又被扇了一个耳光。这一掌打得更准更狠,出手之人却不是元臻。

她被打的直飞出去,重重摔落在草地之上,待她看清打她之人,更是怒不可遏,更是哭都找不着声,那人居然是亲哥卓乔!

楚楚两脸肿胀,对涨成双,哆哆嗦嗦,浑身战栗,惊怒无极!彻底无语,以头抢地!

青荷正与曼陀谈天说地、说儿诉女,突见绿茵场上风波大起,不由心下大惊,急忙飞也一般奔了过去。

满心嫉妒的楚楚,眼见青荷一张俏脸与绿芙一般无二,最后的一丝理智,彻底丧失。

她丧心病狂,指着青荷,破口大骂:“你这个东吴娼妓,生了一群东吴贱种,在我西蜀四处横行!”

曼陀眼见女儿如同失心疯,丢尽了公主府颜面,只气的银牙紧咬,杏眼圆睁:“身为郡主,贵为千金,如此被人欺负,不知讲理,却还出口无礼?”说话之间,对着楚楚便是一掌,只盼将她打醒,再不要只顾撒气、胡言乱语。

青荷只盼息事宁人,实在不愿事情恶化影响到她踢球,急忙火速出手,挡住曼陀一击。

曼陀佯装打女,本来只出三分力,忽见青荷上前阻拦,登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不惮以怨报德,索性加到十分力。

第五百二十六章 南辕北辙

|||->->这一掌果然非同凡响,饶是青荷反应如神、功力极深,还是被曼陀打得不轻。她虽已运功抵抗,依然栽了两栽,晃了两晃,只觉前心后心剧痛、双眼直冒金星。

青荷好心好意,却遭曼陀算计,心里登时气极:“小人就是小人,时刻不安好心,我更不能掉以轻心。”

虽是吃了不小的亏,只盼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青荷忍下怒气,口中劝道:“公主殿下息怒,楚楚不过是个孩子,何必下此毒手?多亏殿下打到的是我,倘若打伤爱女,岂非悔之不及?”

楚楚闻言不仅毫不领情,恩将仇报,手指青荷;“你个贱人!谁用你装好心?快给我滚!”

青荷只是一笑置之,丝毫不为所动。

楚楚之言却惹得群情激愤,便是她的三个亲哥,也是无不满面愤然,恨不得上前将亲妹打一顿。

楚楚乘兴而来,争来争去,一败涂地,掩面而泣,飞逃而去。

曼陀素来要强,眼见女儿如此不成器,不由气得浑身战栗,眼望三子,恨意更浓,半晌才说出一句:“都怪我平日疏于管教!让你们无法无天!还不给我滚回去!”

事到如今,卓尧、卓豪、卓乔都被无辜牵连,青荷根本无力回天,大家只好各自分散。

蜀球再也踢不成,青荷领着孩子们打道回府,只觉满心不快:“当真是一锅臭肉搅得满锅腥,曼陀母女一到,前一刻喜乐融融,后一刻刀剑峥嵘,好端端的蜀球踢不成。”

思来想去,忧心不已:“我踢蜀球,曾遭曼陀之流多少非议?如今她们母女,又搞了这场闹剧,今后不知蜀球还能不能继续踢?”

忧心一过,雄心又起:“管他那么多!场上只要有我家三娃,蜀球照样踢。”

念及于此,看向自家三娃。偷眼观瞧,笛龙脸色铁青,绿芙泪眼盈盈,连一向嬉皮笑脸的小鱼儿,都破天荒地面色凝重。

看罢之后,青荷更觉心惊肉跳。可是连连询问数句,三娃都是默默无语。

青荷预感不妙,只怕近忧未了,远灾又到,唯有对阿龙寄以厚望:“他在北夏,可是一切安好?怎么还不回来?只盼他早日归家,安抚三娃。”

方才归家,便闻有人惊扣竹门,青荷只盼阿龙归来。不料,笛龙跃至院中开门一看,却是元竹公主的贴身宫人。

见了青荷,宫人心急火燎:“龙小夫人,大事不好。元公主要我前来禀报,曼陀长公主为了楚楚小郡主被打,找到蜀玉宫。君后动怒,太子殿下无故遭罚。”

青荷闻言大急,拿着元竹所授令牌急奔蜀玉宫。重重通报,层层请命,终于来到东宫,放眼一看,元臻果然跪在青砖地上受罚。

他刚刚踢完球,衣袍本已湿透,冬日的风,冷冰冰,凉飕飕,吹得他浑身上下瑟瑟发抖。

青荷远远望去,见元臻身子打晃,知他早已冻僵,不由满心怜惜:“他在此受罚,为的是我的儿女。”万般无奈,唯有硬着头皮打道红茶宫,向堇茶求情。

临近红茶宫,青荷毕恭毕敬站在侧殿檐下静候通禀。半晌未得消息,运起“听风神功”,侧耳倾听,便听私语之声,间杂轻轻调笑由内室传来,竟是卓云和堇茶。

青荷耳力极好,堇茶说话声音虽低,却尽收耳底:“君上,此次进献,可是臣妾精挑细选,择出了四位绝世佳丽。臣妾只盼君上龙心喜乐,龙体康寿,多子多福。”

青荷闻言一惊:“我素爱堇茶如天人,她冰清玉洁、纯净如雪,谁料她沦落宫中,做了君后,实际上是当起老鸨,亲自给夫君拉起皮和条?”

卓云闻言似大不悦,默了一刻,才说:“堇茶,我和你说过多少遍?不要节外生枝!你我夫妻十八年相守,何其不易?怎能让三十年的情分付诸东流?”

青荷闻言略有放心:“看来,卓云算不上负心薄幸之人,从前卓云宠爱卓卓,只是环境所需,一时兴起。事到如今,还不是依旧宠爱发妻?”

堇茶却不敢丝毫大意,声音充满歉意:“臣妾感念君上宠爱,可是臣妾不仅是君上得妻子,更是君上的亲人。无论如何,不能失了后宫之礼。若凭蜀玉宫规,妃嫔年满三十八岁,生育能力减退,便再不能侍寝。臣妾今已年近半百,年老色衰,再不能为君上繁衍子嗣,倘若一味缠着君上,实在愧对列祖列宗。”

卓云惊道:“堇茶,何出此言?我早说过,我的子女,必须嫡出。你为我生下四子四女,我已心满意足。咱们人到中年,本该共享天伦,何其圆满?你怎会愧对先祖?”

堇茶满面羞惭:“先帝生儿育女二十余人,君上却子嗣凋零,臣妾是尔深感愧疚。”

卓云连连摇头:“先帝生子二十不

假,长大成人者又有几人?唯有我和曼陀而已。我虽仅有八子,却能全部保全,这一点已经超越父君。”

堇茶闻言急道:“君上且听我说,此番臣妾挑选的佳丽,都是北夏、北藏之公主郡主,个个都有沉鱼落雁之貌,闭月羞花之容,堪比柳絮之才。君上雄才大略,大展宏图,缺不得贤内助……”

卓云急忙打断堇茶的话,坚定自己的决心:“堇茶!你难道不知?对你来说,她们不是内助,而是外患。你难道不了解你夫君?我是凡人!不是圣人!我也喜欢年轻的肢体,弹性的肌肤,青春的朝气,娇美的容颜!面对她们,我会迷恋,我会沉湎,我会昏聩,我甚至会将挚爱抛诸脑后。到那时,你会寂寞,你会伤心,你会愤怨。我更会因此冷落你,甚至折磨你。不光是我,那些年轻的妃嫔,都会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造谣生事,恶意中伤,肆意践踏,阴谋陷害,无所不能。你若崇拜惯例,将毫无例外,如历朝历代的妃嫔,每天都活在无休止的仇恨之中,或被陷害至死,或抑郁而终。而我,也在劫难逃,越老越昏庸,越老越荒淫。最终内无妻子,外无将相,无人可爱,无人爱我,形单影只,孤家寡人。死前那一刻,追忆往昔,再次想起你,唯剩羞惭,唯剩凄惶!”

青荷闻言深以为是:“果然,不失一回身,不知千古恨。卓云**卓卓,方知堇茶的好,才悟出夫妻之道。”

堇茶低头一笑:“君上,便是虞君,何等专情?他宠爱君后晨曦,到何等地步?可事到如今,东吴、滇黔,争献公主、郡主,虞君都照收不误。”

卓云忽然笑道:“堇茶,你怎如此固执?非要逼着我犯错?”

青荷闻言心中一惊:“怎么,听卓云的声音,分明是极度欢喜,难道那些绝世美女,他真的想要笑纳?”

青荷生出疑问,急于知道下文,却听宫人来报:“启禀君上,启禀君后,龙小夫人求见。”

卓云闻言,喜笑换为嗤笑:“龙小夫人!她倒来的勤啊!球场上教坏我一双儿女,犹不知足,还要搅闹我的后宫!”

堇茶急忙出言解释:“青荷历来顾忌宫规,行事谨小慎微,除了数年一次奉旨觐见,我们姐妹极少相见,臣妾本与她惺惺相惜,心下对她极是想念。”

卓云不以为然:“她一个闲云野鹤,自然不该出现在蜀玉宫。何况,按照常理,她本是妾媵,哪有资格入宫?我只是看在阿龙薄面之上,才偶尔破格恩宠。”

堇茶据理力争:“君上难道不信臣妾之言?她虽名分上是将军妾,实则是南虞公主。”

卓云满面不屑:“你说的若是实言,我也无需不否认。可是,便是南虞公主,便是南虞帝姬,也是名不正、言不顺,上不了台面。她的名号,早已随着南虞大司马夫人葬于地下,根本算不得数。”

堇茶浅浅一笑:“我总想不懂,她又从来没有得罪君上,恰恰相反,她对蜀国忠心耿耿,多次献计献策,君上因何对她多有微词?”

卓云满面愤懑:“只为她红颜祸水,魅惑阿龙。堇茶难道不晓?色字头上一把刀。阿龙绝世英雄,居然也被倾倒。!阿龙本该挑个名门闺秀,正正经经娶位正派夫人,光大门楣,繁衍子嗣。却因沉湎女色,晚节不保,家国两误。”

堇茶惊诧不已:“这些年来,阿龙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臣妾看不出,他如何沉湎女色?如何晚节不保?如何家国两误?”

卓云怒色不减:“自她来蜀,阿龙的雄心壮志,每况愈下。他清除北鞑,本是不世之功,我也发誓,定要善待阿龙。可是,前些时日,他居然和我请辞。说什么年至半百,恳求颐养天年,欲退而致仕。你也知道,阿龙哪里老?他分明正当壮年,却满心颓废,欲求隐退。我思来想去,归根到底,都是他崇信小夫人,以致玩物丧志。”

堇茶口中急道:“君上何出此言?青荷治水保水,关爱妇孺,功在今世,利在千秋,从来不是红颜祸水。”

卓云怒不可及:“她这般关爱妇孺,又有何用?是利于治国安邦?还是利于催蜀前行?抑或利于华夏一统?非但无用,适得其反!依我看,她哪里是关爱妇孺,简直是残害妇孺!令其有才无德,见利忘义,寡廉鲜耻,不孝无悌,失贞忘洁,再不能安分守己!”

堇茶闻言,瞠目结舌,半晌才说:“君上自己心里知道,这般言说,有失偏颇!”

卓云忽然不耐烦:“我现在根本顾不上不计较这个!堇茶!你难道看不出?观我华夏,海内为一,功越千世!如今,西蜀飞速前行,更是非常时期,不进则退,一分差池,前功尽弃!非独如此,北鞑虎视眈眈,东吴虎踞龙盘,南虞伺机相望。看似风平浪静,早已激流暗涌。不

是他死,便是我亡!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为今之计,必须战略扩张!”

堇茶闻言满腹忧虑:“若如君上所言,四国大乱,岂非在所难免?”

卓云满面忧色:“不治不乱,不乱不治。以我评判,四国大战,确是在所难免!唯有抢占先机,方能立于不败之地。可是阿龙说什么?先说:‘西蜀比上不足,却比下有余,而且山高水远,据有天险,不如韬光养晦,厚积薄发,静观其变。’又说:‘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而益有余。处世之道,不争而善胜,不言而善应,不召而自来。勇於敢则杀,勇於不敢则活。’还说:‘自古以来,先乱者失民心,更成众矢之的;后动者得民心,稳操胜券。’又劝谏于我:‘虞吴之争,势在必行。只等东吴兵败,我谋而后动,后发先至,占其北晋之地,中原便尽归我矣。’你且想想,这等生死存亡的危急时刻,他一味强调天之道,无异于得过且过,岂非故意舍我?”

堇茶战战兢兢,轻声劝谏:“依臣妾之见,龙尚书有圣贤仁者之心,英雄豪杰之才,忠臣义士之节。龙尚书言之有理,君上应细思之。”

卓云余怒未消:“堇茶,你哪知道?他说的虽头头是道,显见是已被荷蛊惑。”

堇茶满面忧思:“君上何必错怪龙尚书!依我之见,从前西蜀是弱国,他为保全子民,浴血奋战;如今西蜀跻身列强,他再不愿恃强凌弱。何况,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弱之胜强,柔之胜刚。”

卓云满面怒色:“如今之势,我不犯人,人必犯我。他那套无为之治,对我又有何用?我不怪阿龙,只怪那青荷。她唯恐西蜀赶超南虞,是尔倾尽全力,以乱阿龙之心。不仅如此,她放荡不羁,祸乱西蜀。她率领平民百姓踢球我还能容忍,可是她居然鼓动了贵族少年,踢得满城风雨。不仅如此,还带坏元臻、哄骗元竹。事到如今,整个缘城都被她踢得乌七八糟。我已下令,从明日起,蜀球再不许踢。”

青荷闻言大恨不已,两拳紧握,杀机四起:“卓云,你既然无情,我更无义。今晚定要送堇茶‘潇湘情爱日记’。也好让你尽快沉湎女色,休要勤政误国。”

堇茶急忙劝解:“君上何必如斯迁怒?君上难道不喜绿芙?忠义孝悌,温顺贤良;诗书礼仪,无所不长;倾国倾城,国色天香。”

卓云闻言大不悦:“我选的是太子妃!又不是选美!储君之妇,相貌才情都在其次,贤德端淑才是首要!”

堇茶闻言,心中一惊:“大事不妙,绿芙不过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庶出,而且又多番抛头露面,公然踢球,早已失了贤德端淑四字。”忽然想到儿子殷切的眼神,母爱萌动,据理力争:“可是君上,元臻爱她。”

卓云微微一哂:“不用你说,我也是过来人。今日元臻为了绿芙,不惜顶撞亲姑姑,他的心思,我如何看不出?你若真疼儿子,定要未雨绸缪,防患未然。至于绿芙,可有可无。你若坚持,就寻个机会,接她入宫。她那身世人品,太子妃自然当不成,侧妃却是极好,更要好生调教。万万不能由着她那个糊涂娘,将她引上歪门邪道。好好一个元臻,生生被迷得七颠八倒。”

堇茶不以为然,心中暗道:“咱们挑三拣四,还不知人家绿芙是情是愿?”如此一想,忧思更难排遣:“君上息怒!定要多假时日,容臣妾慢慢筹划,此事不可急于求成。”

卓云笑道:“元臻倒是不急,元竹年方二八,却不能再等。我也听说东吴、滇黔的公主、郡主均被虞君笑纳。想那虞君,青春年少,正当而立,风流倜傥,英雄无匹,我有心与之结秦晋之好,联手共取东吴,不知你意下如何?”

不待堇茶表态,卓云自顾说道:“你若有此意,不妨私下问问你那闺蜜,青荷倘若肯帮个小忙,咱们说不定更能交好南虞。”

堇茶闻言倒抽一口冷气,瞬间眼圈发红:“君上,臣妾听闻虞君虽是嫔妃不少,却独宠虞后,其他美人如同虚设。便是博赢之女,也备受冷落。元竹小小年纪,如何受的屈,倘若嫁过去,又与守寡何异?

卓云沉吟片刻,连连摇头:“据我所知,虞君再不是从前的专情少年,早已经习惯三宫六院,更是雨露均沾。非独如此,他治国理政越发游刃有余。谦虚纳谏,知人善任,恭俭爱民,是尔,嫔妃无不爱他如至宝。侍奉这样的英哲非常之君,异材凸起,俊彦云屯,元竹有何委屈?”

青荷不以为然:“卓云对哥哥,怎会了解的比我透彻?哥哥作为大国之君,不过做做样子,说来说去,他的心爱还是嫂嫂晨曦。”

堇茶闻言,面色不善,耐于情面,垂下头去,默然无语。

第五百二十七章 黑白颠倒

|||->->卓云面沉似水,又道:“堇茶,你若不情不愿,我也不勉为其难。我倒想问一问,对于元竹未来的归宿,你可是心有所属?”

堇茶虽是心下不喜,却是一笑展颐:“君上,臣妾觉得,女子生而一世,最终目的无非是得一知己。臣妾细观,笛龙倒是百里挑一,不仅与元竹年纪相匹,性情投缘,才华又高,相貌又好,最难得的便是为人诚恳,行事稳重,待人一心一意。何况,倘若龙尚书日后告老还乡,君上可以令其子承父业,以其文治武功,说不定还可光大西蜀。”

卓云闻言不悦,一番深思,一声长叹:“可惜啊可惜,世事从来不随人意。龙娃不随爹,却偏偏随娘。他不喜政治,不喜军事,而是醉心建筑工事,实在难成大器。倒不如鱼娃,文韬武略,决断杀伐,更能为我所用。可惜鱼娃苗虽红,根又不正。”

堇茶轻轻笑道:“君上与龙娃接触太少,不知他秀外慧中。实际上龙娃的文韬武略,又在鱼娃之上。只是他生性随他娘,霸气内敛,深藏不露。”

卓云一笑淡然,当即打断:“堇茶,元臻、元竹婚事,咱们必须从长计议。四国会盟却迫在眉睫,事到如今,阿龙还在北夏,你需和元臻多多费心。对了,既然你说龙娃、鱼娃都是旷世奇才,定要好生用起来。”

堇茶闻言啼笑皆非:“君上说话前后矛盾,刚刚还说青荷把娃带坏,如今又夸其子有才,臣妾听得糊涂,做起来更是为难。”

卓云登时不悦:“这有何难?你只管看着办。你可要知道,龙娃鱼娃孺子可教,分明都是阿龙心血,他那小夫人哪有半点功劳?”

堇茶乐不可支:“君上说的是,臣妾谨记在心。现下臣妾要去见见龙小夫人,她已经久等,我不能过分。臣妾便是不念姐妹情谊,也不能不顾及龙尚书脸面。”

卓云大不悦:“堇茶,你又急什么?日后我给阿龙娶了正室,你再与正牌龙夫人呼姐唤妹也不为迟!”

堇茶大惊失色:“君上,你说什么?你又想要阿龙休妻?”

卓云微微一笑:“青荷不过是小妾,阿龙何须休妻?我思来想去,还是从前那个主意。若想拴住阿龙的心,唯有再行赐婚。你想想看,阿龙对女人,就是太过孤陋寡闻,但见一荷,便沉迷其中。只因未经沧海,不知水之美。他一个叱咤风云的英雄,却拘泥在一潭小荷塘,实在可怜可叹。事到如今,我定要向龙府引水,让阿龙见识波澜壮阔,唯有如此,他才再不会沉迷一荷。”

堇茶惊骇错愕:“君上引入的第一道波,不知是哪一阔?”

卓云微微一笑:“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你只管看向幕王府!”

堇茶震惊不已:“幕王只剩十六岁幼女待嫁闺中,君上所指,难道是楚楚?”

卓云连连点头:“正是。楚楚青春年少,野心勃勃,与阿龙如同一对**,必能令其重振雄风。何况,楚楚再不纠缠元臻,你我都能松下一口气。如此作为,岂不是一石两鸟,一箭双雕?”

堇茶愤慨无极:“天下美女如云、好女无数,你的心里却只装的下她们姐妹,除了卓卓,便是楚楚。”心底暗骂,脸上苦笑:“君上难道忘了?长公主才智容貌,均不在楚楚之下,阿龙当年都不曾上心。如今他有娇妻爱子,怎会多看楚楚一眼?”

卓云闻言不悦:“此一时彼一时。人到中年,青春不在,最大的心愿,反而是回到从前。试问,这世间,还有何事,比娶一房年轻貌美的小妾,得一个生龙活虎的乖娃,更能彰显青春之美?”

堇茶极力劝谏:“君上,不妥,君上难倒忘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卓云面露愠色:“堇茶,你今日吃了枪药不成?怎么我说一句,你否一句?你眼里还有没有我?难道只有那个闺蜜?”

堇茶急挽卓云之手:“君上,你我多年夫妻,我自然心里眼里只有你。”

卓云闻言一笑莞尔:“我知道。我更要把话撂下,阿龙若不迎娶楚楚,也别指望我的元臻接纳他家的绿芙。”言毕,再不多言,拂袖而去。

青荷早已站的腰酸腿痛,更是恨得咬牙切齿,终是收起诸多不快,入内拜见闺蜜。

堇茶端坐案头,正在撰写圣贤字。眼见青荷,面露喜色。虽是如此,依然不慌不忙迈步向前,国母风范,一览无遗:“小夫人,多年不见,一向可还安好?”

青荷眼见两旁都是宫人,再是心急如焚,也不敢失了礼数,先是盈盈下拜,款款问安:“启禀君后,一切都好。”待得起身,这才轻问:“君后殿下,何必无缘无故处罚储君?”

堇茶微微一笑:“青荷,你我多年不见,你急脾气一丝不减。你好歹也年过而立,怎么还跟小娃似的性急?没个

安稳劲。这么冷的天,居然跑出满头大汗?”

青荷不以为然:“我出汗有什么打紧?君后何必难为储君?他无罪受罚,又适逢雨雪相加,身上都是厚厚的冰坨,岂非要被冻杀?”心中更道:“难得元臻肯为三娃出头,我可不能辜负人家好心,今日定要告知堇茶实情,以免曼陀恶人先告状,毁了元臻大好前程。”

堇茶一笑莞尔:“男娃火力壮,冻一冻,浇浇火,受益无穷。俗话说‘玉不琢不成器’,身为蜀君,必须饱受磨砺,才能胸襟宽广,坚忍不拔。所以,我之处罚,是为让他成器。曼陀虽是飞扬跋扈,却是长公主;我看重的更是她夫君卓幕,他的颜面,必须顾及。所以,我之处罚,是为顾全大局。不仅如此,现下当务之急,是彻底断绝曼陀母女非分之想,免得她日后纠缠不休。所以,我之处罚,更是以退为进。”

青荷柔声说道:“君后心思缜密、思虑周全,只是无罪而罚储君,岂非变形的扬恶惩善?何况天又这么冷,滴水成冰,他是一国储君,怎能遭受如此委屈?君后便是训诫储君,也该因势利导,循序善诱,方能事半功倍,而不是便宜了唯恐天下不乱的小人。”

堇茶一声娇笑:“储君这点委屈算不得什么?依我看,倒是委屈了你家绿芙,要怪都怪你这当娘的心里不知数。”

青荷听得满腹狐疑:“听堇茶说话的口气,好像比我还疼绿芙。只是,为什么?凭什么?近些时日,不独堇茶,便是曼陀,也是绿芙不离口,这究竟又是何故?”

好在愚者千虑,必有一得,青荷一番沉吟,恍然大悟:“原来,元臻与卓乔都爱绿芙。他们的娘,都是爱子心切,一心想帮他们将绿芙娶回家。只是曼陀私心甚重,更盼一箭双雕。倘若绿芙嫁给卓乔,曼陀争取元臻,便少了首号劲敌,说不定就能便宜楚楚。”

方才开了一窍,又听堇茶点拨:“青荷,你素来聪明绝顶,因何不能令绿芙认祖归宗?如此一来,绿芙名正言顺,蜀玉宫也增光添彩。”

青荷闻言大惑不解:“绿芙名正言顺,蜀玉宫因何增光添彩?”陡然想起适才卓云欲给元臻收纳侧妃、偏妃之言,不由大彻大悟,更是心下大惊:“照卓云的心思,绿芙倘若进了蜀玉宫,不光难逃小妾身份,还要孤独一生,终老后宫,而且再也不能踢球。”

念及于此,心下愤然:“笛龙、绿芙认祖,我倒是梦寐以求,只因不敢违拗二娃,是尔一直未能如愿。如今看来,福兮之祸所倚,不认祖倒是因祸得福,可以堂而皇之不入宫,继续踢球。”

堇茶不知荷之所念,坚持诲人不倦:“青荷,蜀球场固然千般热闹,绿芙却是千金小姐,如此抛头露面,甚是不合时宜。”

青荷闻言几欲着恼,心中暗道:“人生在世,不踢蜀球,夫复何求?你虽贵为君后,也没道理管她踢蜀球。哦,是了,你中意我的绿芙,便一厢情愿,期望身教言传,自认恩深望厚。只是太子侧妃之位,你看成泰山,我却视若鸿毛,绿芙更会付之一笑。倘若她真成太子侧妃,每日带着没有笑意的笑脸,身处没有深情的深宫,享受没有恩爱的恩宠。尔所给,非她所欲,奈何?奈何?”

正自愤愤不平,堇茶若有所思,微微一笑:“青荷,我知你凡事不爱较真,但求心之所向,这本是难得。你看咱们这代人,不是徐娘半老,就是风韵全无,只有你风姿绰约,不减当年。阿龙对你的宠爱,更是比磐石还坚。原来,我曾因你永远长不大而大惑不解,甚至生出拔苗助长之意。现下,我终于感悟,倒是你的境界,高过我等许多重。你万事随心,无欲无求,因为心意年轻,相貌自然也就不老。青荷,实际上,我是说不出的羡慕你。”

青荷不知如何作答,好在晴天一个霹雳,替她发了话。只在一刹那,倾盆大雨,直泻而下。她正好借机,顾左右而言他:“绿芙认亲之事,委实有些作难,不过,我定会想方设法调量周全。只是今日元臻之罚,却是受我牵连。当务之急,不是绿芙认亲,倒是别让太子受寒。”

言毕,即刻请示堇茶,起身告退,奔至东宫真武园,将接受狂风暴雨洗礼的元臻拉进殿中。

堇茶由着宫人撑伞,缓步行在雨里,只是跟在青荷之后,默默相望,不置可否。

早有机灵的宫人汇报了元竹公主,她再不迟疑,急奔上去,亲自持伞护住母后,口中有急忙吩咐宫人:“快去快去,护好储君,护好龙小夫人。”

乌云翻墨,大雨瓢泼。

青荷事毕,到底记挂三娃,当下告别堇茶,冒雨奔出蜀玉宫,急奔回家。

正在雨中狂奔,忽见前方闪过一道身影,旋如灵蛇,飘风不见。观其行,看其势,施展的好似“魁星逐影”,又似“峨眉轻功”。

青荷心中一惊,抬头一看,嘉王府骇然便在眼前。登时,脑海中闪过一双阴鸷的眼——难道卓星就在此间。

她正自惊骇,忽听身后恶风不善。急忙气运丹田,提气上纵,倏地窜出一丈开外。刹那之间,数支“岷山雪芒”,贴着耳畔飞过。

眼角余光一扫,一道白影,迅如骇电,飞至眼前。

青荷一个急转身,终于看到适才暗算自己的另一个敌人。

“岷山雪钺”,寒光凛凛,冷气森森,令她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怎么,雪歌?她在此地做什么?

青荷正自惊疑,又见五彩霓裳闪动,雨雾中又走出一人,却是身披彩衣、凤冠霞帔的曼陀。

曼陀虽年纪不轻,气势却依旧恢弘,更显得她身侧的雪歌,娇小玲珑。

青荷只觉不可置信:“雪歌素来厌恶曼陀,如今怎么兵合一处,将打一家?”

顶着凄风冷雨,任凭雨打风吹,青荷奋力挺直脊梁:“原来是公主殿下、郡主殿下。敢问两位殿下,何故背后偷袭?欲置在下于死地?”

曼陀一双眼睛,比尖刀还要锋利,比寒霜还要冰冷:“小妖精!何必放着明白装糊涂!十八年前,你就已经该死!”

青荷莞尔一笑,算是回报:“在下愚钝,请公主明言,在下如何该死?”

曼陀阴冷一笑:“明知故问!你陷害忠良!鱼肉百姓!祸乱蜀缘!作恶多端!事到如今,还想逃之夭夭,鸿飞冥冥!”

青荷直觉可笑:“蜀山不畏高,蜀水不畏迢。蜀风吹不老,蜀雨落不消。蜀天在上看,蜀地在下瞧。红口露白牙,黑白怎颠倒?”

曼陀一声冷笑:“小妖精,你的存在,便是黑白颠倒。你无耻淫奔,恶贯满盈,倒能活得滋润,乐的逍遥。”

青荷怒极反笑:“殿下明鉴,我可没本事害人。我不被人害死,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曼陀仰天大笑,笑声蓦地戛然而止:“蛇蝎毒妇,害人无数。你生的小杂种,又来兴风作浪。我一忍再忍,已是忍无可忍。”

言未毕,忽觉白影一闪,恶风烈烈,“岷山雪钺”出其不意,骇电般出击:“小妖精,我已恭候多时。你鸠占鹊巢,不知廉耻,还振振有词。”

危急时刻,青荷看的精准,辨的清晰,左手勾拳,右脚炫踢。

雪歌满面狠厉,一声冷笑,侧身闪避,急如骇闪,快如飘风。

青荷趁此时机,提足上纵,飞身而起,半空中一声断喝:“歌姐姐!你我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何必下此毒手?”

雪歌一声娇笑,柔到骨子里:“谁是你姐姐?你害得外公有国难回,有家难奔!你害得小舅身败名裂,无处容身!你害的舞妹形单影只,孤身一人!这些便罢了,你害的蜃哥对月长叹,空怀悲愤!你害得人人烦恼,却独自乐逍遥!我今日将挖你一双眼,看你还能不能害人?”

青荷闻言又急又气:“雪歌父母,何等超凡脱俗,怎会生出如此糊涂女儿?善恶不辨,是非不分?”

猛然间,她回想起十八年前,雪歌看向卓星的眼神,提到卓星的语调,心道:“难道她又受卓星蛊惑?卓星金玉其外,败絮其内,擅长魅惑人心。只是,十八年前的雪歌,执迷不悟,情有可原;十八年后的雪歌,依然不能迷途知返?何况她早已心属凌飘。九年前在蜀陵仙山,她就已经与凌飘伉俪情深,如今怎会移情别恋?”

念及于此,极力分辨:“歌姐姐,何必是非不明,善恶不断?你何不细问丘山?他是你亲兄,为人诚恳,心胸坦荡。我的为人,你可以置若罔闻。他的为人,难道毫不可信?”

雪歌满面仇恨,不由分说,义无反顾,雪钺狂劈不止:“你这妖精!最擅迷惑人心!最可恨的就是你这双眼睛!你知道蜃哥如何说:‘阿蜃!我爱上你,便在初见那日,你凝神观望蜃楼。你不知道,你虽肿着一张脸,穿着破衣衫,一双眼睛却如天上星,亮晶晶,勾魂摄魄,让我魂不守舍。’小妖精!都是因为你!蜃哥才叫我阿蜃!都是因为你!我要做一辈子阿蜃!你就是我生生世世的仇人!”

青荷听得云里雾里,只觉满心疑惑:“蜃哥?阿蜃?海市蜃楼?你与凌飘既然成就夫妻,十八年前的往昔,无论爱与恨,难道不是美好的回忆?”为了自保,急忙出语相慰:“歌姐姐,何必计较那么多,无论蜃哥叫你什么,他还不是只爱你一个?”

雪歌满脸傲气:“那是当然!这还用你说?虽是如此,我心不平!既然如此,必须毁掉你一双眼睛,以泄我愤!”

青荷急忙转移话题:“歌姐姐,难道忘了蜀陵比剑,蜀山论琴?令尊性情高洁,细论起来,还是我嫡亲舅父,你我本同根,相煎何太急?”

第五百二十八章 阴差阳错

|||--不知何故,今日的雪歌恨意无穷:“呸!你个妖精!谁和你同根?我父母生性淡薄,不问红尘,我却做不到!你既然夺我所爱,我定要除掉你这荷妖!”

说话之间,雪歌腾空而起,左手一扬,数支“岷山雪芒”闪电般飞至,青荷大骇,疾步飞跃。半空中,“岷山雪钺”又已劈到。

青荷大惑而特惑:“我对凌飘素来以礼相待,凌飘更是对我从不正眼相瞧,何曾夺她所爱?”

雪歌身兼峨眉、蜀陵、神农数法之长,武功极强,看着柔情似水,动起手来恶如狮虎。

青荷眼见形势危急,瞬间腾空而起,身体凌空,势如飘风,步法迅疾,“旋风无影腿”狂卷而至。

雪歌更是无所畏惧,轻飘飘躲过,绕到青荷身后,一把“岷山雪钺”奔她后脑骇电奇袭。

险象环生,青荷被逼上绝境,唯有以攻为守,奋起反击。但见她欺身直进,侧体腾身,一招“风卷残云”,飞腿横踢,登时,疾风烈烈,冷雾森森。

雪歌不料敌人今非昔比,饶是她手中持有拿手利器,只斗了个势均力敌,不禁气急:“小荷妖!胆敢与我施展妖术?”牙一咬,心一横,手中“岷山雪钺”风起云涌,势如破竹。

青荷手无寸铁,不敢硬接,闪身避过,飞身跃至巷角暂歇。

雪歌不容对方喘息,一声长啸,如飞雁般腾空掠来,纵至青荷身侧。

青荷退后数步,雪歌却是得寸进尺,“岷山雪钺”步步紧逼,青荷已是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唯有游鱼一般,钻了个空隙,从雪歌肋下逃了出去。

雪歌一声冷笑:“小荷妖,武功倒是精进不小,只可惜,徒增笑料,只会逃跑。”说话之间,“岷山雪钺”陡然翻转,“唰”的一炫,疾刺而下。

青荷身形急闪,左掌下搭,右掌上击,接踵施展“听风炫腿”,反踢雪歌手腕。

雪歌身手不凡,利刃调转,避招进招,手中雪钺疾风暴雨般突飞猛进。

两女武功各有优势,青荷田田九变,雪歌飘忽婉转。总体说来,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只是雪歌利刃在手,战的越久,优势越发凸显。

雪歌更是抓住战机,步步紧逼,点咽喉、扫肩胸、刺左肋、挂两臂,一招紧似一招,雪钺猛不可挡。

青荷赤手空拳,被罩在雪光钺影之下,只觉实在难以招架。唯有连连后退,形势凶险至极。好在她灵巧多变的轻功,尤胜雪歌一重。

突然,青荷猛一旋身,双腿便欲“抽撒连环”,奋勇急踢,不料雪歌似有预料,雪钺闪电般袭到。

青荷背水一战,索性孤注一掷,身形拔地而起,使出险招“空穴来风”,身在半空陡然出手,双掌进取直逼,这倒大大出乎雪歌意料。

雪歌身经百战,临危不乱,仗着利器威猛,将手中雪钺反手一圈,朝着青荷前心猛砸。

青荷自然不敢硬碰硬,正欲飞身躲避,不料便在此时,忽觉背后阴风习习,数枚鬼魅般的暗器破空来袭。青荷心呼:“大事不好,又一个强敌飓风来到!”

前有雪钺,后有暗器,冷风呼啸,威猛无敌,眼见青荷丧命于斯。

就在这性命攸关之际,忽觉涌来一股无形的巨力,将她推向侧翼。

青荷本就心思聪颖,趁机借力,顺势在空中一个斗转,急跃而走,堪堪避开一劫。

她死里逃生,一颗心狂跳不止,又觉左臂一阵剧痛,却被“岷山雪钺”划破一道数寸长的口子。登时,鲜血飞溅,顺着雨水,伴流成河。

青荷顾不上查看伤势,急速回头。

果然,笛龙那机警的双眸,呈现在眼前。正是他迅如飘风,出手如电,解救她于危难。

大喜之间,又见灵光一闪,白影一飘,又一人冲上前来,如同鱼戏水间,截住雪歌猛烈攻势。

青荷定睛一看,却是机灵的小鱼儿,骇电而至,施展“旋风无影腿”,飞踢雪歌。

惊喜无极限,又见一道绿影,如飞天旋舞,身形忽隐忽现,手中剑如同碧荷娇莲,飘炫何田田。却是轻巧的绿芙,手持一柄“天权剑”,彻底封住雪歌猛攻之路。

却说这绿芙,素来随父不随母,行事小心谨慎。

今日青荷入宫久久不归,三娃忧心不已,是尔出门寻找。龙鱼艺高人胆大,来去什么兵器都不拿。绿芙却长剑不离手,处处把心留。

曼陀武功低微插不上手,只能冷眼旁观,见此情景,更是唯恐天下不乱,口中一声冷笑:“博赢的杂种,来的正好,找上门来挨刀!”

雪歌杀心更起:“小荷妖,你我之间,尚未了断。事到如今,又添上家仇国恨。你那姘头博赢,与我外祖可是世代仇敌,我更要杀光他的儿女!”言毕,势如疯虎,“岷山雪钺”霹雳闪电般横扫狂劈。

青荷闻言气急:“胡说八道!我的儿女,与博赢有何干系?”

笛龙临危不惧,身形

一晃,侧身飞步,急若飘风,骇电般迎上前去,“劈风神掌”,勃然而出;小鱼儿更是身形灵巧,“旋风无影腿”招数巧妙,两兄弟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忽上忽下,与雪歌展开鏖战,虽是赤手空拳,却丝毫不落下风。

青荷近年不曾认真考察过二子武功,如今看来,刚柔相济,攻守相助,珠联璧合,将“劈风神功”施展的天衣无缝,妙到毫巅。

雪歌是闻名江湖的凤毛麟角,功力深厚,虽是利刃在手,招数精妙,反而落到下风。

两兄弟虽手无寸铁,却占足了优势。

青荷暗暗惊奇,不由对儿子刮目相看,心下稍安。虽是如此,陡然想起适才那鬼魅一般的暗器,又吓出一身冷汗:“偷袭之人是谁?‘金蝎子’?还是卓星?如何勾搭上曼陀、雪歌?”偷眼打量曼陀,疑心虽重,却参不透其中奥秘。

心知形势危急,青荷低声嘱咐三娃:“王府背后还藏有强敌,速战速决,小心偷袭。”

恰在此时,笛龙气运丹田,身形萦绕,四面游走,到处都是他的炫影,与此同时“劈风神掌”辟出,掌风飒然。

小鱼儿身形飘忽,异常溜滑,“旋风无影腿”施展开来,左踢右勾,见招拆招,防不胜防。

雪歌不敌,便想退避。

忽见她身后白影一飘,半空中一声冷笑:“怎么,以二敌一,欺负我姐,算什么英雄好汉?”话音未落,一白衣丽人,手持“岷山雪钺”,加入战团。

青荷定睛一看,大吃一惊:“怎么,雪舞也来趁火打劫?”

绿芙唯恐兄弟有失,长剑一挽,上前助战。

青荷放心不下三娃,口中疾呼:“舞姐姐!手下留情!绿芙小心,雪钺有磁,吸附长剑。”

绿芙乖巧应答:“大哥哥放心,绿芙晓得。”

好在雪舞不同雪歌,挥钺劈掌,都是点到为止,出手知轻知重:“小荷妖,啰嗦什么?咱们都是习武之人,重在切磋,又不玩命!”

绿芙更是有礼有节,攻少守多,空中炫舞,闪影飘忽。

如此一来,二人便似习武练剑,倒是舞得好看。

青荷心知:“雪歌、雪舞倒在其次,王府深处才是激流暗涌、云谲波诡。”

既然己在明、敌在暗,四处险象环生,更不敢轻举妄动。青荷守住门户,戒备森严,心中暗道:“适才背后偷袭之人,究竟是谁?那股阴阳相合、刚柔相济的飞打暗器之术,似兼具峨眉、金塞、魁星武功。定然不是雪舞,她绝对不会如此阴毒。”

青荷如临大敌,只觉多呆一刻,危险便多上数重,索性大声疾呼:“两位姐姐,他们都是孩子,还要叫你们一声姨娘,何必舞刀弄枪?”

雪歌战事吃紧,不敢搭话。雪舞微微一笑:“小荷妖,急什么?你这当娘的不称职,我这当姨娘的,难道不该指教?你怎好心当成驴肝肺?”

青荷心急如焚:“舞姐教诲,青荷感激不尽。只是,贼人藏在暗处,定会趁火打劫,当真危机重重。”

雪舞一声冷笑:“感激?大可不必!我又不是看你徐娘半老,只是看绿芙孺子可教。否则的话,怎会在这瞎费功夫?对了,你说的贼人在哪?我怎没看见?趁早滚出来,让我见一见。”

言毕,雪舞左手向后一扬,射出数枚“岷山雪芒”。

雪风骇过,寂静无声。

曼陀只盼弹指一挥间斗个鱼死网破,不惜火上浇油:“歌儿,舞儿,何必对妖精手下留情?不过是些吴国杂种,死一个少一个。”

雪舞闻言面上一冷,手中雪钺一滞,跳出战圈,看向曼陀:“果然狗嘴吐不出象牙!曼陀,你话不会说话?你难道不知,细算下来,雪舞也是吴人,难道也该死么?”

曼陀虽是武功微末,气势雄浑:“我又没说你,你何必多心?”

青荷眼见二人剑拔弩张,心下窃喜,对着三娃低呼:“速退!”

可惜,雪歌天生好斗,即使落到下风也不肯放手。

笛龙兄弟与雪歌正斗得如火如荼,忽觉背后阴风习习,行如风,快如闪,便如鬼魅偷袭。

前有雪钺,后有暗器,实在避之不及。

眼见两娃命悬一线,青荷、绿芙纷纷抢上,一个“劈风神掌”急拍,一个“天权剑”急舞,登时,银光四射,跟着雨花伴舞。

危情刚刚解脱,便听耳轮中一声断喝:“雪歌,住手!”一道身影,迅如飘风,飞上前来,出手如电,急拍一掌,击向雪歌“岷山雪钺”。

雪歌本被逼得节节败退,陡然受了这一掌,更是猝不及防,急忙收身撤步,跃出战圈。她再是胆大包天,想到适才鏖战龙鱼之惊险,依然吓得花容失色。

青荷定睛一看,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卓幕。

卓幕看向曼陀,不怒而威:“堂堂长公主,怎能在小辈面前失了礼数?”

曼陀面色不善,回看卓幕:“礼数?这些奸人

,何曾与本宫讲过礼数?”

卓幕面沉似水,怒意凸显:“小辈面前,越发没个分寸,为老不尊!马上回家,我不和你在这丢人现眼。”

曼陀一声冷笑,不以为然:“扬恶除善,才是丢脸!”

卓幕闻听此言,气白了一张脸:“你那些恩恩怨怨,不过是些陈芝麻烂谷子,早已烟消云散,何必苦苦纠缠?”

曼陀咬牙切齿:“陈年旧事可以不提,我女儿却不能再由着奸人所欺!”

卓幕悲愤难忍:“曼陀!谁曾欺负你?分明是你,自己不讲理,又生不出半个好女?”

曼陀闻言登时怒不可遏,手指青荷:“阿幕,分明是她机关算计,陷我于不义!我便是听你之言,才好心好意善待于她!哪知道,她指使子女,对咱家楚楚无辜!事到如今,宫中府中,楚楚都是毫无颜面!这口气让我如何下咽!”

卓幕举目一看,青荷伤的不轻,衣衫浸染,脚下血水流成河,一张脸登时燃起怒火,一双眼睛狠狠盯着曼陀:“曼陀!要我如何说,你才能醒转?人要生明眼,更要讲真言!”

曼陀怒火中烧:“事到如今,谁善谁恶,孰是孰非,本就说不清、道不明!我只知道,我的女儿被当众羞辱!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卓幕失望溢于言表:“你分明是无理取闹!不可救药!”

曼陀不料卓幕向着外人,更是一声冷笑:“我早知道!在你眼里,我这一生,都在无理取闹!我这个人,早已不可救药!”

卓幕怔怔看了曼陀半晌,一声长叹,发自内心:“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默了良久,终是缓言说道:“曼陀,是我宠你太过,咱们先回家。”

曼陀看向卓幕,先是大惑不解,继而愤愤不已:“我知你心中所想,你又何必惺惺作态?可惜,我含辛茹苦数十载,到头来,还不是忍气吞声百事衰?早知此生不如泥,当初何必羡尘埃?”

卓幕闻言万念俱灰,脸上流着的根本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只知都在肆意澎湃。良久,他才低声吟道:“天地似熔炉,人生如尘露。来者看不足,去者留不住。悲欢让沉浮,涕泗奔无路。年少不知苦,霜鬓始迟误。千盼共朝暮,百年更孤独。”

曼陀闻言更是涕泪纵横:“你待我之情,我牢记于心;我待你之意,你何曾上心?”

言毕,神色黯然,形容枯槁,再不多言,转身而走。

有那么一刻,连青荷也觉得,她离了卓幕,孤孤单单,气场再不强大,甚至何其渺小。

卓幕眼见青荷伤重,心下过意不去,急忙深施一礼:“曼陀纵女无度,难免做事糊涂。龙小夫人定要多多包涵。”

青荷以礼还礼:“幕王数次救命之恩,民女时刻不敢相忘。不过些许小伤,不足挂齿,幕王不必担忧。”言毕,拜别卓幕,更是不敢稍有迟疑,带着两子一女,急忙退避。

奔行之间,忽觉身后有道身影如影随形,不离不弃。

青荷心下大惊,低声吩咐三娃:“你们先走,我来断后。”

三娃互相对看,连连摇头:“大哥哥不走,我们也不走。”

青荷无奈,领着三娃飞身躲进巷口,那个影子在雨雾中忽隐忽现。定睛一看,居然是雪舞。

雪舞站在明处,冷冷一笑:“小荷妖,我要找你,你却与我捉上迷藏?”

青荷心知雪舞并无恶意,一跃而出,口中搭话:“舞姐姐找我,不知有何要事?”

雪舞冷面冷颜:“我问你,你方才说的‘本是同根’,可是实言?”

青荷眼中含泪,低声说道:“舞姐姐,此事性命攸关,我怎敢妄言。我亲口听母亲教诲,令尊便是我的舅父。我母亲对舅父朝思暮想,曾经数次亲上岷山蜀王顶,却无缘相见。恳请舞姐姐垂怜,定要替我传言。”

雪舞定定看着青荷,半晌默默无语,既不相问,也不答言。

青荷看得清楚,数滴晶莹的泪水,滑落她眼睑。

忽觉疾风一炫,白影一闪,雪舞便如风中细雪,飘逝不见。

晚膳之时,青荷不由自主又向笛龙望去,他左手持著,右手拿碗,低头静静用餐。他面部的英朗,双目的果毅,鼻翼的坚挺,唇角的弧度,手指的修长,肤色的黝黑,乃至用筷的动作,眼中的神情,无一不酷似阿龙。

青荷怔怔看着!瞬间,十七年前的往事浮现眼前!那飞流直下的悬瀑!那奔腾汹涌的粤江!那遗失在粤江的鱼娃!那些噩梦,如同一把尖刀,直刺心肺!五脏六腑,砰然爆裂!无限饮恨,油然而生!无限凄凉,泰山压顶!涕泪滂沱,决堤翻涌!

她虽是无声无息,却再也熬忍不下去,站起身来,悄悄走回房去,半晌,都抑制住不可忘却的悲伤。

青荷再度出房,手中已经拿着那把“龙悦荷香”,脸上布满和煦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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