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图骨鉴 - xp1024.com
《龙图骨鉴》


楔子

夏朝诏帝晚年,奸佞当道,国力渐失,番邦附属小国则日益强大,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以致边境战火连绵,民不聊生。

值此内忧外患之际,老皇帝周焘却沉迷炼丹,奢望长生不老,朝政大权悉数被丞相一党把持,从京城到州府县,遍地是贪官污吏,冤假错案。而举国上下唯一可与丞相实力抗衡的安国侯爷,竟在此时,选择激流隐退,正邪难辩。

不过,远距京城千里之外的武阳县,倒是一枝独秀,出淤泥而不染。

七品县令杜明诚,乃当今帝师独子,周焘虽非明君,却是尊师重道之人,帝师驾鹤之后,周焘曾恩赐杜明诚三品内阁大学士,孰料杜明诚谢绝封赏,并请旨赴武阳县出任小小县令一职,周焘赞其品行,御笔亲批调令,且赐丹书铁券,杜家三代不论所犯何罪,皆可免除一死。

于是,杜明诚坐镇武阳县十年,重百姓轻官僚,廉明清正有口皆碑,成为丞相笼络不成又奈何不得的翘楚人物。

近两年,武阳县愈发名声大噪,杜明诚破格启用少年师爷龙星图,此人年方二十,龙章凤姿,天质自然,蒸骨验尸,断案剿匪,惩奸除恶亦正亦邪,素有“青天师爷”之美誉。

但是,龙星图从来不会笑。所穿服饰,亦从来只有黑白两种颜色。

世人爱他,敬他若神明;世人恨他,他便是阎罗殿的黑白无常。

然,世人并不知,龙星图有一个秘密。他每晚都会做梦,他在梦里杀死了一条金龙。

这个梦,整整重复了十二年。

第一章:天现异象,鬼火现世

夏朝,诏帝四十年。

仲夏之夜,天现异象。

司天监正、监副、少监等官员齐聚司天台,面色惊慌。据天官书所载,彗星在日旁,子欲杀父。

老皇帝周焘闻悉,连夜秘召丞相严荆,惶惶不可置信:“朕生有七子,为君为父,谁敢大逆不道?”

严荆思忖一番,回道:“我朝先祖皇帝起义时,天现五星连珠,乃奉天命改朝换代。今彗星袭月,大凶之兆,恐将成真。而彗星在日旁,日出东方……”

“东方!”

周焘大惊失色:“难道是四皇子周愠吗?青峪关地处东方,周愠被朕流放青峪关十年,定是心里忌恨,筹谋弑父!”

“皇上明鉴!”严荆慌忙跪下,诚惶诚恐道:“臣不敢妄言,或许星象意在其它,而非东方,更非四皇子!”

周焘神情渐渐阴霾,“朕宁可信其有。朕是天子,朕要长生不老,永享王权至上!”言及此,他目中现出狠绝残佞之色,“严相替朕拟旨:四皇子不思悔改,不忠不孝,朕心甚寒!旨到之日,命青峪关守将厉砚白就地圈禁四皇子,听其言,观其行,十日一报,不得有误!”

“臣遵旨!”严荆叩首,嘴角倾出一丝古怪的笑痕。

不料当夜,周焘嫡母太后病危,临终颁下最后一道懿旨,竟是急召四皇子回京!

周焘重孝,悲伤之余,只好违背天命警示,又命严荆修改圣旨,百里加急送往青峪关。

而黎明时分,从安国侯府飞出一只信鸽,朝着千里之外的武阳县悄悄飞去……

……

三日后。

武阳县。

静寂安宁的夜,无边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一弯钩月以诡异姿态藏进云层里,惨白的月光渐被阴云吞噬,天地漆黑,万物沉睡。

忽然一阵女人的呜咽声,从雁明山脚下坟场断断续续的传来,悲鸣泣诉好似鬼哭,凄厉之音又令人听之毛骨悚然,阴风猛地吹过,几团绿色、蓝色的火焰仿若幽灵,飘浮不定,可怖阴森!

夜里结伴捕蛇的村民,背着竹篓,三三两两经过坟场,其中一人无意一瞥,登时惊骇大叫:“鬼火!”

“鬼,鬼火!”

“真的有鬼火!”

“是阎王爷的鬼灯笼!”

“是女鬼!有女鬼来了——”

村民们吓得魂魄全无,连滚带爬地逃离,七嘴八舌的喊声,不消片刻响彻全村……

……

晨起,初日斜照。

武阳县东街一处朱门大宅内,衙门捕快林立,气氛紧张肃穆。

西厢房里,一个妇人悬挂在房梁上,早已死去多时。

衙门书办张清执笔记录案发情况,主人李富山偕同夫人、小妾及丫环们哭号一片,现场十分嘈杂。

“龙师爷到——”

外院忽然响起刘捕头粗犷的声音,紧接便听到有力的脚步声,纷沓而来!

屋里众人连忙分列两侧,让出一条通道。

只见来人年方二十,一袭白衣胜雪,墨发束冠,生得钟灵毓秀,清隽俊雅,皎如玉树临风前。

女眷们惊叹见礼,面上生出羞涩之意。

然,龙星图不苟言笑,神色异常清冷,他目光落在尸体上,中性嗓音偏染几分细腻,“张书办。”

张清立即递上案卷,说道:“死者王氏,年岁三十有二,乃李富山二夫人,今晨卯时一刻,丫环红秀发现王氏在卧房自缢身亡,李富山遂遣家奴报官,请官府裁定批文,方行入殓之礼。”

“自缢?”龙星图听罢,一边翻阅调查记录,一边蹙眉问道:“仵作尸检了么?”

张清道:“尚未尸检。朱大夫今日告假,未曾到场。”

“龙师爷,小民李富山,这里有王氏亲笔所写的遗书,可以证明王氏是自杀而死。”李富山近前一步,呈上一封白色信笺,满面悲恸,“可怜我那如夫人,年纪轻轻竟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啊!”

龙星图接过信笺,星目缓缓扫过李家众人,语气不咸不淡,道:“王氏以前有过上吊自杀的经历么?”

李家众人先是愕然,而后纷纷摇头,谁会几次三番上吊自杀啊?

李富山见状,忙道:“烦请龙师爷上禀知县大人,尽快裁定!”

龙星图眼尾余光淡淡一瞥,“李老爷挺着急啊。”

“龙师爷见谅,夏日炎热,三日便得出殡,否则……”

“放心,今日便可批示。”

龙星图回他一记古怪眼神,而后走近王氏,自上而下细细查验。少顷,他开口道:“李老爷,死者自缢手法不太专业啊!”

李富山一楞,“嗯?是……不不,不是,她是……”

第二章:断案如神的龙师爷

龙星图眯了眯眸,瞳孔聚起的精光,令李富山莫名汗流浃背,只听他说:“是什么?是王氏第一次自缢经验不足,需要旁人帮忙么?”

此言一出,屋内一片抽气之声。

张清在忙碌的记载案发现场,听闻笔下顿了顿,道:“李富山,王氏之死仅从死状初步分析,便疑点颇多,龙师爷才学八斗断案如神,你最好如实招拱,休想欺瞒!”

李富山脸色渐白,结结巴巴的辩驳:“什么意思?我,我不明白你们在,在说什么。”

龙星图示意捕快将踢倒在一旁的圆凳放回王氏脚下,然后抬眸,看向王氏上吊自杀的绳圈,语气里透着鄙夷:“李老爷,你商贾出身,精明有余,可惜读书太少。王氏所系为套头单系十字,意为上吊者自己先将绳带系在颈项上,再把绳子系挂到高处,而想要完成自缢,必须全身悬空才能够吊死,且只有其用手够得着攀挂在上方的绳套,方才有可能成事。”

讲到此处,他又命人将王氏尸首从房梁上放下来,让王氏站立在圆凳上,再由一人竖抬起王氏手臂,众人震惊发现,套头是紧抵房梁系吊处的,王氏根本攀够不着!

李富山脑门渗出豆大的汗珠,“这,这是怎么回事儿?”

龙星图厉目直直盯着他,“我也想知道原因。不如李老爷去试试?”

“不,不行……”

“来人!”

龙星图一声令下,捕快粗暴地扯起李富山肩领,提着他取代王氏踩在凳子上,结果显而易见,无须丈量,只目测便可看出端倪!

“方才进门之前,我盘问过府里的丫环,皆言王氏平素不喜花草,生活讲究注重仪表。”龙星图绕着王氏尸首走了一圈,眼中冷意更甚,“而今王氏衣衫凌乱、秀发散落,试问一个爱美之人,又怎会让自己邋遢离世?”

李富山双腿哆嗦不停,捕快拎他下地,将他左右押解。

龙星图屈腿蹲在尸首旁,对照尸首状态,一边检验,一边继续解说:“真正上吊自杀的尸体,用绳索绑扎的部位,索痕只交至左右耳后,呈深紫色,横长一尺,面带紫红色,眼睛闭合,嘴唇发黑且张开,牙齿露出,嘴角及胸前有流出的口水,两手握拳,两足尖垂直向下。另外腿部、肚皮、小腹,甚至直肠处都有症状可证,待稍后抬回县衙再仔细查验。”

“但是,此刻初检结果与自缢身亡的尸首特征完全不符。敢问李老爷,综上几处疑点,您认为王氏究竟是自杀,还是他杀?”

龙星图突然抬头,他轻飘飘的一句质问,震得李富山腿一软,瘫在地上,面如土色,“他,他杀……不,我,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龙星图一声叹息:“死者确系他杀,至于凶手是谁,作案手法如何,还须详实调查。但天网恢恢,切莫以为杀人移尸假作自缢的把戏,能够瞒天过海!”

音落,他缓缓起身,令道:“来人!封锁现场,搜查李府,将所有人等带回衙门问案!”

第三章:惨遭威胁的龙师爷

今日的武阳县,明显不同于平日的祥和喜庆,从东街返回县衙的一路上,百姓们总是三五成群围作一团,神秘兮兮的谈论着什么。

刘捕头派人打听后,作为笑话讲给龙星图听:“代家庄昨晚闹鬼喽。”

龙星图不置可否的倾了倾嘴角,“鬼是何模样,世间谁人见过?不过是心中有鬼,自欺欺人罢了。”

“不一定吧,那些胆子小但没做过坏事的人,也照样怕鬼啊。”张清凑过来,提出不同意见。

刘捕头点头,表示赞同。

龙星图挑眉,“人对未知的东西,总是心存敬畏,若将它揉碎打破了,那便神鬼不惧。”

刘捕头听得一脸茫然,“怎么揉碎打破?龙师爷学富五车,我粗人一个没多少学识,实在听不明白。”

龙星图拍了拍刘捕头的肩膀,好心提点道:“这种八卦消息可别叫小少爷知道。否则代家庄的鬼,就落你身上了。”

闻言,张清忍不住憋笑,“就是。待刘捕头捉住了鬼,不就体会到龙师爷的意思了么?”

刘捕头险些晕了,“你……你们这些酸秀才,总合起伙来欺负人!”

龙星图双手负后,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见状,张清和刘捕头面面相嘘,这位少年师爷来到武阳县两年了,可从来不曾笑过,性格更是忽冷忽热,叫人捉摸不透。

一行人刚进县衙大门,一团绿影儿便迎面扑了过来,龙星图太阳穴突突地跳,长臂一伸,将绿影儿拦入怀里,备感无奈,“轩儿,你今儿又没去学堂?”

县令杜明诚中年得子,却不想生了个淘气包,年仅八岁的杜宇轩成天顽劣不爱读书,闻听竟是一派得意,“先生病了哟。”

“小少爷!”

“小少爷!”

张清和刘捕头等人一一跟杜宇轩打招呼,杜宇轩瞧到押回的李府人,顿时好奇发问:“他们所犯何罪啊?”

“案情乃是机密,不许瞎问。”

龙星图摆摆手,示意刘捕头把人带下去,然后拎起杜宇轩,朝县衙后堂走去。

谁料,小鬼头兴致勃勃的提议:“龙大哥,我们去捉鬼吧!我听人说,代家庄的女鬼可厉害了,一会儿是蓝色的,一会儿又是绿色的,会跑,会跳,还会哭呢!”

“不去!”

“哎呀,我从来没见过鬼火呢,肯定特好玩儿!”

“闭嘴!”

“龙大哥,轩儿求求你了,你带轩儿去见见世面嘛!”

喋喋不休的聒噪声,令龙星图耳根发疼,他一巴掌拍在小鬼头的屁股上,沉声训斥,“千字文抄完了么?四书五经背会了么?”

杜宇轩立即哀嚎叫嚷,“龙大哥,你太无趣了!做人当及时行乐,否则生命如枯草,野火一烧成灰烬……”

龙星图简直无语,一把扔他在地上,“当心女鬼吃了你!”

杜宇轩一手叉腰,一手摸下巴,小小年纪遽然露出老奸巨猾的笑,“龙大哥,你好好考虑一下哦。不然万一我不小心说漏嘴,把龙大哥叫成龙大姐……”

“同意!”

龙星图一口老血被卡在了喉咙里,她实在想不明白,她隐藏了十多年的女儿身,究竟是怎么被这个小鬼头发现的!

第四章:神秘的厉二爷

武阳县衙坐北朝南,设前衙后邸,大堂、二堂为县令治事之堂,二堂之后则为内宅,是县令及家人居住之处。

龙星图深受杜明诚重用,破格允她与随从钟离、钟楚兄妹同住县衙内宅松香院。

回房洗漱一番后,龙星图便直奔前衙,向杜明诚禀报今晨的案情。

书办张清已将现场记录呈上,杜明诚过目后,直接交予龙星图全权查办,龙星图却十分犯难,“杜大人,您不如亲自督办王氏命案吧,我恐怕要告假几日。”

“做什么?”杜明诚略感意外,“作为刑名师爷,破案比天大。这句话可是你自己说过的。”

龙星图耸耸肩,“我要带轩儿去捉鬼啊。”

“捉鬼?”杜明诚愕然,“哪里有鬼?轩儿那小子又在胡闹什么?”

“代家庄闹鬼的事情,传遍了全县,轩儿便吵着要去捉鬼,见识鬼火的厉害。”

“代家庄!”

杜明诚陡然从太师椅上站起身,他定定的盯着龙星图,神色诡异令人难以捉摸,“闹鬼的地方是在雁明山坟场么?”

龙星图抿抿唇,“好像是。”

杜明诚好一阵子没有说话,墨眸低垂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见状,龙星图试探道:“大人怎会知道雁明山?鬼火一说,不过是民间迷信罢了。”

“怎么讲?”杜明诚洗耳恭听。

龙星图道:“古人所说‘油壁车,久相待。冷翠烛,劳光彩。’其中的‘冷翠烛’便指的是鬼火。这是一种自然现象,也叫做磷火,通常多于夏季干燥天出现在坟墓间,是死人骨头里所含的磷经过高温被点燃,便会出现蓝绿色或红色的火光。”

“原来如此。”杜明诚颔首,并朝她竖起大拇指,“龙师爷学识渊博,不愧是江湖奇人钟无山的关门弟子!”

龙星图轻叹,“所以劳烦大人亲自出马,搞定您家的小少爷,别耽误我办案,好么?”

孰料,杜明诚竟然一反常态,郑重道:“星图,你必须去一趟雁明山,明日出发,带上钟氏兄妹、刘捕头和一队精干捕快。记住,若是遇上厉二爷,一定要把人安然无恙地带回来!”

“厉二爷?”龙星图满腹疑问,“是什么人,多大年纪?这人是……”

杜明诚却压低嗓音,极为严肃地叮嘱龙星图,“莫要多问,此事乃机密,切莫传扬出去。”

“是!”龙星图抱拳,接下任务。

“轩儿顽劣,你不必搭理,明日只管上路,若出意外,放信号弹求援。”

“星图明白!”

“今日累了,你且休息,王氏命案可缓几日再办。”

“无妨。天气炎热,易改变尸检结果,朱大夫告假,我且带钟楚去验尸。”

“行,去吧。”

“是!”

龙星图退出后,反复思量总觉蹊跷,在她的认知里,世上是不可能有鬼神存在的,鬼火可以不攻自破,那女人的哭声是怎么回事儿?这个神秘的厉二爷又是否与闹鬼事件有关?还有,厉二爷与杜明诚之间是何关系?

第五章:探查真相,抽丝剥茧

夏朝各县衙门监狱均设于大堂西南仪门之外,俗称“南监”。

等待钟楚和稳婆的时间里,龙星图抓紧时间去了一趟南监,突击提审丫环红秀。

她向来严肃,给人不怒而威之感,“红秀,你八岁进李府为奴,贴身侍候王氏五年,王氏为人、品性如何,你应该最清楚。”

“回师爷的话,二夫人品性纯良,与人为善,是个难得的好主子。”红秀战战兢兢,耷拉着脑袋,模样甚是哀痛。

龙星图点点头,“可怜好人惨死,未得善终啊!”

红秀听闻,脑袋愈发垂下去几分,十指绞着手帕,双肩微微颤栗。

龙星图不动声色的盯着红秀,她审案一向与众不同,鲜少大刑侍候,她喜欢攻心为上,从疑犯的肢体动作、细微表情以及语言反应里判断真假,捕捉线索。譬如兵法所云,不战而屈人之兵。

监审的宋典史和书办张清见状,纳闷儿地看向龙星图,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红秀。”半晌后,突听得龙星图一声轻叹,“枉费二夫人待你不薄,你竟未想替二夫人查凶报仇。”

红秀一听,“扑通”一声跪地,泪如雨下,“不,不是的,奴婢没有这样想,奴婢是……”她忽然断了音,不肯再多说一个字。

“是什么?”龙星图神色犀利,步步紧逼,“王氏死前究竟发生了何事?是否见过李富山?他二人平日关系如何?王氏在李府与谁人结过怨?吊死王氏的那条白绫来自何地?”

红秀喘息急促,“奴婢不知道,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求龙师爷放过奴婢,奴婢给您磕头了!”

龙星图一掌拍在公案桌上,厉声斥道:“大胆红秀!知而不报,当与杀人犯同罪论处!”

“师爷开恩!”

红秀吓破了胆,当即软瘫了身子,从嘴里磕磕巴巴的蹦出几个字,“昨晚老爷去了二夫人房里。”

“李富山果然可疑!”张清脱口道。

龙星图蹙眉,“讲具体点,仔仔细细,一个字都不可遗漏!”

“老爷很凶,将奴婢赶出去了,后来奴婢在丫环房睡到半夜,好像听到二夫人的叫声,但又不敢过问,生怕老爷责罚。卯时一刻,奴婢按例给二夫人送水,才发现二夫人已经上吊死了。”

“那你刚刚为何隐瞒?”

“老爷交待,家丑不可外扬,谁敢在官差面前乱说话,便将谁卖去窑子为妓。”

龙星图思忖片刻,又追问道:“李富山与王氏平日关系如何?”

“老爷平时挺宠二夫人的,有好多次都为二夫人冷落了大夫人,府里几个主子,也当属二夫人为老爷生养的子嗣最多。”红秀老老实实的回答,再不敢作假。

龙星图道:“昨晚除你之外,还有别人看到李富山进去王氏房里么?李富山几时离开的,有人知道么?”

“这个……”红秀想了想,摇头道:“奴婢不清楚。”

龙星图负手身后,原地踱步几圈后,令捕快将红秀单独收监,然后密切注意大夫人与李富山的一切往来。

第六章:验尸

验尸房。

王氏被抬放在一张竹席上,张清负责执笔记录检验过程与结果。因为死者是女尸,龙星图遵照规定请来稳婆和钟楚,三人共同完成尸检工作。

钟楚是钟无山的女儿,正值二八年华,生得妙龄仙姿,明眸皓齿,性子活泼爱玩爱闹,人前一副无知少女模样,人后却是精通医理,擅长易容与暗器。

龙星图递给钟楚一张白宣纸,“阿楚,这是张书办在现场精确丈量的上下悬吊距离、白绫尺寸、套头绳围长尺寸,及索痕的宽窄、横斜、长短尺寸,现场初检记录。”

钟楚看后,从死者头部开始一一检验,稳婆帮忙脱掉死者衣物,协助钟楚查验。

“死者喉颈索痕浮浅而色淡,舌不伸出,也不抵齿,的确非自缢身死。正面的心口、腹部、肚脐、产门完好;大小腿、脚部完好,左右侧的脑角、太阳穴、耳、左脸、侧颈、肩膀、肘、腕、臂、手全部完好;背面的后脑、枕部、颈部、肩胛、腰部、臀部、**、腿部也都完好,全身无明显伤痕。”

钟楚唱报完毕检验结果,朝龙星图撇撇嘴,“死亡原因暂时不明。你怀疑是哪种?”

“我询问过李富山及大夫人,都说王氏平日身康体健,从未生过猛病。”张清插话道。

“也未曾有中毒迹象啊。”钟楚一手环胸,一手摸摸下巴,思忖道:“难道会是无色无味,死后无任何症状显示的奇毒?”

龙星图默了一瞬,道:“尝试验骨伤吧。”

钟楚点点头,“好。”

她先用水把尸体洒湿,然后把葱白拍碎摊开,涂敷在尸身各个可能会致人死亡的部位,再用蘸上醋的纸盖在上面。

剩下的时间便是等待。

漫长的一个时辰过后,钟楚将纸拿掉,用水洗干净尸身,可奇怪的是,仍未显现出任何伤痕!

“难不成是被人捂住口鼻闷死的?”张清懵圈了。

龙星图白楞他一眼,道:“压塞口鼻致死的症状是死者眼睛张开,眼球凸出,口、鼻内流出清血水,满面孔都有血荫,呈红黑色,且**脱落,大、小便排泄而出。”

张清抱拳,满目崇拜,“龙师爷厉害,小人佩服!”

钟楚性急,“星图,你验尸经验丰富,你快想想,究竟还有哪种可能性呢?”

龙星图思索良久,脑中猛然闪过一个念头,“阿楚,你拨开死者头发,仔细检查死者头皮。稳婆,你重新检查一遍死者肌肤,找找看是否有针刺的迹象。”

“是!”

两人应下,又开始一番忙碌。

一柱香后,稳婆惊叫道:“龙师爷,死者胸部、腰部、产门共计有二十处极其细小的针眼!”

龙星图眉目愈发严肃,“阿楚,你这边呢?”

“找到了!”钟楚面露欣喜,“我终于找到致死原因了!星图你看,凶手是通过针刺死者头顶百会穴,导致死者不省人事,然后悬吊身亡的!”

龙星图面对王氏尸首深鞠一躬,继而面色冷厉道:“提审大夫人!”

第七章:鸳鸯锦绣(1)

钟楚闲不住,原想随同龙星图去南监提审疑犯,可走到半路,却被龙星图指派去李宅复查现场,寻找线索。

“张书办,你和刘捕头陪阿楚一起去。记住,小心谨慎,安全为上。”

听到龙星图交待,张清有些惊讶,“不过是普通商贾府宅,会出什么危险?”

“呵呵。”钟楚笑声清脆悦耳,毫不客气的调侃张清,“你笨死啦。凶手熟知人体穴位,有两种可能性,一是懂医术,二是会武功。这会是普通商贾所为么?”

张清垂下脑袋,不好意思直面娇艳明媚的钟楚,窘迫抱拳道:“小生愚钝,不及钟姑娘聪慧伶俐。”

钟楚一听,傲娇地扬起下巴,“孺子可教也,不错不错。”

见状,龙星图向来寡淡的神色,难得松弛了几分,“阿楚,你别轻视张书办,他可是秀才出身。”

“龙师爷过誉了,小生不过是个屡试不第的穷酸秀才,确实比不上龙师爷和钟姑娘的才华。”张清贵在有自知之明,赶忙说道。

钟楚来自江湖世家,打小不受礼教世俗管束,言行更是不拘一格,张清愈是窘态连连,她愈是笑得欢快,“大秀才,有本姑娘在,不论上刀山下火海,你且放一百个心,本姑娘保你不掉半根毛!”

眼见张清脸上的红,瞬间蔓延到了颈项,龙星图忙使个眼色,“阿楚,少贫嘴,赶紧去。”

钟楚俏皮的一吐舌头,然后便带着相关人员出发了。

南监。

刑拘房内,李富山一家子从主到仆挨着墙根坐了一排,唯独大夫人立在天窗下面,双手合十,默诵经文。

捕快藏身暗处,观察了几个时辰,都未曾得见李富山与大夫人互动,两人仿佛陌生人,不言不语,视而不见。

其他小妾和下人们,倒是一个个如临大敌,惶惶不安,但因着主人在场,谁也不敢胡乱说话。

龙星图脚步轻盈地出现在捕快身后,压着嗓音问:“有异常么?”

“龙师爷,您瞧,一直这样,没有任何交流,行为方面也看不出什么异常。”捕快小声回道。

“夫妇关系这般,已经特别异常了。”龙星图眉峰紧锁,越显平静的一家人,便越是透着不合情理的诡异。

捕快点头附和,“龙师爷这么一说,还真是感觉不对劲儿啊!若搁在平常人身上,家里死了人,又被当作疑犯抓进了大牢,肯定吓得哭哭啼啼啊!”

龙星图懒懒地勾唇,“请大夫人去佛堂。”

一刻钟后。

大夫人面色安然的走进县衙后邸的佛堂门。

佛像前跪着一人,三拜之后,只听他道:“菩萨明鉴,王氏被人谋害惨死,真凶逍遥法外,实在天理难容。请菩萨指点一二,助龙星图早日侦破此案,还王氏一个公道!”

大夫人脚下顿了顿,复又双手合十,轻声念道:“阿弥陀佛。”

龙星图缓缓回身,抱拳施礼,“大夫人。”

“龙师爷费心了。”大夫人神态淡漠,“这一天迟早都会到来的。不知龙师爷想问什么?”

第八章:鸳鸯锦绣(2)

李宅空荡荡的,只有一个留守看门的老翁。

张清出示搜查令后,请钟楚进门,刘捕头携两名捕快断后。

李富山在武阳县是首屈一指的富商,但鲜少有人知道他的发家史,只知他一妻三妾,家财丰厚,为人十分低调,经商处事算不上奸滑,亦非大善人。

张清边走边介绍李家情况,“钟姑娘,死者生前住在北院西厢房,大夫人住在东院,还有三夫人、四夫人各住西院和南院。”

钟楚问:“李富山住哪儿?”

“管家说,李富山一般都睡在书房。”

“书房?”

“是啊,每个月只有初一和十五才会进妾氏屋里,其余时间都是清心寡欲的。”

钟楚步伐一顿,扭头看向张清,隐隐嗅出不对,“李富山不去大夫人房里么?”

“极少。即便去大夫人那儿,也是白日,夜里从不去。”张清将走访得来的信息全盘告之。

钟楚瞠目,“大夫人不是为李富山生了一女么?”

“对,那是七八年前的事情,据说自从大夫人怀有身孕起,便与李富山分居而住,之后李富山便接连纳了三房妾氏,其中又以二夫人最得宠,生育的子嗣最多。”张清回道。

钟楚“呵呵”轻笑,“可偏偏是最得宠的二夫人被杀了啊!这其中……对了,昨日是初八,并非初一,也非十五,李富山突然去二夫人房里定有蹊跷!”

刘捕头一直在竖着耳朵听,听到此处,不禁沉不住气的叫了一声:“李富山是凶手!”

“那可不一定。”钟楚道:“这些只是疑点梳理,并不能作为证据。破案讲究人证物证俱在,真凶未定之前,谁都有可疑。”

说话间,众人已到达北院,正欲进去西厢房,看门老翁却追了上来,佝偻着腰,哑着嗓音说:“各位官差老爷,二夫人生前喜静,希望各位老爷不要太过喧哗,以免叨扰了二夫人亡灵。”

闻听,两个捕快不约而同的打了个激灵,莫名感觉此处阴森森的,令人瘆得慌。

刘捕头一介武人,哪里会怵鬼怪,立马沉下脸斥道:“老头儿,你少在这儿说些乱七八糟的,赶紧走开!”

钟楚撇了眼老翁,随手挥了挥,“放心吧,我们轻手轻脚,肯定不会破坏房里的东西。”说罢,便招呼张清进门,留下刘捕头和捕快等在外面。

老翁看着两人跨入门槛儿,低垂的头稍稍抬了抬,然后慢慢地走了出去。

西厢房不大,除了日常陈设外,未曾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钟楚秀眉拧起,“意料之中啊!若真是李富山所为,他定是销毁证据之后,才遣人报官的。”

张清点头,表示同意她的观点,而后建议道:“那我们去李富山的书房看看?”

“好。”

钟楚临出门之前,习惯性的又扫了一眼屋里,却突然被梳妆台上的铜镜所吸引。她凑近一看,只见镜子里自己的五官立时扭曲,变成了一个丑八怪!

张清跟过来,吓了一大跳,“这是怎么回事儿?”

第九章:鸳鸯锦绣(3)

钟楚双手捂脸,大口大口的喘气,明显受惊不小,“我……我被毁容了么?”

“我看看。”张清示意钟楚把手拿下来,仔细端详后,他松了口气,“钟姑娘放心,没有毁容。”说罢,他也好奇的把脑袋凑在镜子前,效果相同,立刻又诞生了一张惊悚可怖的脸!

于是,两人看一眼对方,又看一眼镜子,反复试验了好几遍,最后确定是镜子有古怪。钟楚原想带回衙门让龙星图见识一下,可因为承诺了看门老翁,只好罢了。

离开北院,两人直奔李富山的书房。

说是书房,其实并没有多少藏书,名人字画亦只有区区两幅,一张书桌,两把红木椅,屏风后面便是卧室,整体陈设简单朴素,丝毫看不出主人富商的身家。

张清忍不住感叹,“连几件像样的古董花瓶都没有,这有钱人真低调啊。”

“确实感觉怪怪的。”钟楚心里犯起嘀咕,她去过不少大户人家的书房,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这般与众不同的。

“咦,这是什么?”张清忽然指着墙角书架上一个黑木盒子,“怎么看起来有点像……”

“像什么?”

“骨灰匣。”

钟楚不懂,“什么是骨灰匣?”

张清道:“武阳县风俗,一般死了人,都是入棺木土葬,但有一种例外,若是被火烧死,且烧为了灰烬,家属便会将骨头的灰烬装进黑色的小匣子,或供于寺庙,或供奉在家里。”

“噢,那便是说,李富山家曾有人遭受过火灾?”钟楚眨巴了几下长睫,满心好奇地走过去,伸手便去拿骨灰匣。

张清忙道:“别动,这是不敬——”

他话未完,却突然听得“吱”一声响,然后书架竟向前缓缓移动!

钟楚一惊,原地一个后空翻,紧接云袖一扬,一把铜钱暗器射向书架后方!

等待须臾,铜钱似击中砖头墙壁又反弹落地,发出一阵“铛铛铛”的声音,之后便没了动静,书架也渐渐停止!

钟楚闪身过去一看,“是密道!”

张清咽了咽唾沫,满目不可思议,“一个经商的人,家里居然挖了密道,而且把机关设成骨灰匣子?”

“呵,骨灰匣子不容易被发现啊,一般人谁敢乱动这东西?若不是我好奇心重,那便真是秘密了!”钟楚冷冷一笑,“拿油灯来,本姑娘定要抓出狐狸的尾巴!”

张清忙道:“等一下,我叫刘捕头一起。”说完,便转身出了门。

剩下钟楚一个人,性急的她,忍不住抢先进了密道。

密道里面较为宽敞,可以容纳两个人并肩而行,越往里面走,光线越暗。

钟楚从小腰包里拿出火摺子点亮照明,她边走边观察,发现这只是一条普通的甬道,并没有暗设机关。

走了大约一刻钟后,前方忽然没有路了,钟楚便四处敲打墙壁,试图找到出口。

不料,身后突然一道门开,有一柄短刀刺向了她的背心——

“阿楚小心!”

千钧一发之际,随着一道急喝,短刀被破空而来的象牙扇打落在地!

钟楚回头一看,竟见龙星图赤手空拳与一个面具男人恶战在了一起!

第十章:鸳鸯锦绣(4)

敞开的石门,通向一间外面的屋子,明亮的光线射入密道,一黑一白两道影子拳脚纠缠,如风卷残叶,速度快如闪电!

龙星图是个不喜欢拖泥带水的人,她出手敏捷,招招直逼黑衣面具男人要害,对方堪堪闪过之后,紧接而来的又是颇有劲力的拳头,那人闪避不及,终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钟楚欢乐的声音响起,“星图,干得漂亮!”

她在一旁看戏,压根儿没有想要帮忙的意思,反而玩心颇重地央求:“星图,掀了他的面具,我要戴上吓死钟离!”

见状,男人突然一把扯下面具扔向龙星图,嗓音仿佛被火灼烧过似的,粗哑不堪,“喜欢便拿去!”

龙星图生怕面具有毒,机警的侧身一避,谁知面具里藏的不是毒,而是石灰粉!

饶是两人反应快,立刻捂住唇鼻,可当白雾散尽后,那男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混蛋!”

钟楚误了事儿,愧疚地不行,大骂一句,然后英勇地追了出去!

这时,张清和刘捕头等人从密道里匆匆赶来,龙星图来不及交待,白衫疾速掠出,其余人明白出了大事,也赶忙去追人!

然而,令人震惊的是,屋外竟是李宅后院的菜园!不过寸土之地,只有这一间屋子,三丈之外,便是李宅通往安平大街的后门!

钟楚一纵跃上墙头,龙星图却喊道:“阿楚,别追了!”

“龙师爷!”

刘捕头箭步奔来,追问道:“需要全城搜捕吗?”

“不必。”龙星图出奇地冷静,她单手负在身后,渐握成拳,“不识真面目,搜捕毫无意义。”

“什么人?”

正在此时,两名捕快陡地厉声斥道:“出来!”并快步冲过去,将一人从菜窖后面反扣双手,押了出来!

待看清潜藏的人,刘捕头不由拔高音量,“看门老头儿!”

钟楚落地,走到龙星图身边,目光睇向看门老翁,秀眉紧拢,“你不是在前院看门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老翁明显吓坏了,佝偻的身体缩成一团,战战兢兢的解释道:“小民肚子饿,便过来摘几颗菜,没想到会冲撞了差爷,求各位官老爷饶命啊!”

钟楚又问:“刚才有个黑衣人从这里跑出去,你看到了么?”

“看,看到了,小民正在摘菜,一个黑衣人竟然从屋子里突然跑了出来,小民害怕,便躲到了菜窖后面。”老翁垂着眼睑,双肩隐隐发颤。

钟楚马上追问:“黑衣人长什么模样,你看清楚了吗?”

“没有。”老翁摇头。

一直默不作声的龙星图,冷不丁开口道,“屋子主人是谁?”

老翁没有犹豫,话茬接得很快,“是小民的。”

“哦?”龙星图扬起慵懒的单音,她一步一步走近老翁,唇角勾出一抹耐人寻味的弧度,“自家房里突然蹿出一人,你一介平头百姓竟没有发出恐惧的叫声,看来是见多识广。”

老翁一下子失了音。

其余人顿时警觉起来,共事几年,互相之间的默契,只需一个眼神便懂。

钟楚暗暗捏住了几枚铜钱,刘捕头手握刀柄,不着痕迹的走到老翁背后,随时准备收网。

老翁见状不妙,猛地挣脱捕快,可不及下一步动作,胸膛“嗖嗖”几声被暗器击中,紧接一把钢刀架在了他颈间!

龙星图沉喝一声:“李富海!你涉嫌杀人,依夏朝律令,拒捕者,立即处死!”

第十一章:鸳鸯锦绣(5)

这番突如其来的指控,震惊了一干人!

“李富海?”张清倏地瞪圆眼珠子,“不是李富山吗?”

“大胆李富山!逃狱罪加一等!”刘捕头大怒,手中钢刀立即深了一寸,老翁颈间皮肉出了血,却是镇定异常,“龙师爷,你认错人了吧?小民姓郭。”

龙星图挑眉,从喉间溢出一声冷笑,“狐狸尾巴藏了这么多年,却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老翁慢慢抬起头,“不知龙师爷何意?”

龙星图是个不轻易显露情绪的人,她总是站在局外人的角度,以一个冷静的叙述者的身份,毫不留情的揭开人性丑恶伪善的嘴脸。

她视线下移,盯着对方的鞋,“你的确聪明,懂得换装易容来掩人耳目,但百密一疏,你逃脱是因为石灰粉,暴露亦是因为石灰粉!”

闻言,大家一起看过去,竟见老翁左脚鞋面一侧沾了一处蚊子般大小的石灰粉!

钟楚恍然大悟,“原来这老头儿与面具男是同一人!怪不得才前后脚的功夫,便像凭空消失了般,谁知遽然是换了个身份!”

“我天,真是太狡猾了!”捕快咂吧着嘴,不敢置信。

张清却急道:“龙师爷,那李富海是怎么回事儿?”他相信龙星图绝不是记错或说错,其中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一众好奇的目光聚焦在龙星图脸上,她睇着老翁,语气轻描淡写道:“李富海,拿下你的第二层人皮面具,老实招供吧。”

“龙师爷果然见微知著,明察秋毫,佩服佩服!”老翁眼中渐无惧意,反而充满阴邪之色,嗓音亦不再沧桑,而是密道中面具男人如火烧过的粗哑,“但是李富海早在八年前便死了,武阳县户部有记录,龙师爷没有查过吗?”

“户部记录是真,李富海死于大火也不假。”龙星图掷地有声,一双厉目透着洞察一切的自信,“可真相是,李富海不仅没有死,反而摇身一变,以六十老翁身份,回到李宅做了看门人!”

此言一出,李富海双腿一软,跌在了地上。

龙星图扭头,“阿楚,你擅长易容,却没发现此人戴了人皮面具么?”

“我……我压根儿没想到一个糟老头儿会是凶手,何况他一直低垂着头,头发又遮了一半脸……”

钟楚备感丢人,越说越气不过,上前一把扯下李富海脸上那一层薄如蝉翼的面具,却在下一瞬,身体条件反射般弹出一丈,口中发出惊恐的尖叫声!

说时迟那时快,龙星图一掌劈在李富海颈侧,他脑袋一耷,当场晕了过去!

其余人待看清李富海的面容,立时闭上双眼,呲牙叫道:“什么鬼,好可怕啊!”

龙星图揽过钟楚肩膀,温声安慰她,“别怕,李富海的脸是被大火烧毁的。”

“星图!”钟楚受惊不小,一把抱住龙星图,眼泪刷地落下,“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见鬼了呢!”

龙星图嘴角略略抽搐,“就你这胆量,明日怎么跟我去代家庄捉鬼?”

而她们孤男寡女抱在一起的景像,却着实震惊了张清等人,瞧见那一个个目瞪口呆的模样,龙星图轻咳一声,故作云淡风轻,“刘捕头,把人押回去,杜大人还等着升堂呢!”

第十二章:鸳鸯锦绣(6)

武阳县衙。

过堂之前,宋典史呈上一份鉴定记录,“龙师爷,您的推测果然没错,经过严格的笔迹鉴定,遗书并非死者王氏所写,而是李富山用左手写出来的。”

闻言,钟楚和张清立刻围过来,争相查看,同时虚心求教,“龙师爷,在没有鉴定之前,您凭何断定遗书是假的呢?”

龙星图伸手往腰间摸去,熟知她习惯的刘捕头当即笑道:“龙师爷,您的象牙扇在这儿呢。”说罢,他从袖筒里拿出一把摔成几半的扇子,“可惜坏掉了,明儿个闲了,我给您重新制作一把。”

“刘捕头费心了。”龙星图点点头,继而美眸一瞥,“阿楚,制扇所需的成本费,由你出银子。”

钟楚立时明白了龙星图的言外之意,小嘴撅了撅,娇声道:“好嘛,我知道错喽,多亏你及时赶到救我一命,我保证下次听从安排,绝不再贸然单独行动了。”

说起这事儿,众人不免心有余悸,今日确实走运,若非龙星图出现,后果不堪设想。

张清拱手,愧疚难当,“龙师爷,钟姑娘遇险,我也有责任,是我不曾照看好钟姑娘……”

见状,刘捕头忙道:“张书办不会武功,是我失职,我应该……”

龙星图听着张清和刘捕头你一言我一语,抢着担责,她不禁拍拍钟楚的肩膀,语重心长道:“阿楚,官家办案不是走江湖,不能意气用事,否则连累旁人,你忍心么?好在这次有惊无险,你以后要长记性,别总是功劳一半,过错一半,两相一抵为零。”

“嗯,我懂了,又给大家添麻烦了,对不起。”钟楚拼命点头,表示真心悔过。

龙星图抬步向前,边走边回答之前的问题,“王氏并非自缢,又怎会写遗书呢?李富山想证明清白,可惜头脑不够精明,他错算了一点。”

钟楚插嘴,“哪点?”

“大夫人告诉我,王氏出身寒门,虽说念过几天书,但出口成章却是难为,且平日说话直爽,最烦咬文嚼字,而遗书里有一句‘悲莫悲兮死别离,黄泉驿路难相见’,似乎不符合王氏的风格。另外,在李宅时,我发现李富山左袖口底部有两滴墨汁,正常人用右手写字,砚台便习惯于放在右上角,可换成左手后,人在紧张的情况下,不一定会想到移置砚台,那么左袖便容易沾上墨汁。”

龙星图歇了口气,接道:“基于这些怀疑,我便交待宋典史,让他找李富山左手写一幅字,然后与遗书一并拿去鉴定。”

众人了然,可张清还有一个疑问,“龙师爷,李富山伪造遗书时是模仿王氏笔迹,宋典史测验时,他没有换回自己的笔迹吗?”

龙星图勾唇,“王氏入门后,是李富山手把手教她练字的,两人字体相同,李富山再怎么换也没用。”

“龙师爷!”

正在这时,南监方向突有一名衙役奔来,拱手禀道:“疑犯李富山请求见您一面。他说见过您之后,他便认罪伏法!”

第十三章:鸳鸯锦绣(7)

南监大牢。

龙星图一行人抵达时,李富山正躺在草席上,双目大睁,嘴里碎碎念叨着什么。

在佛堂提审过大夫人之后,龙星图便命人将李富山单独收监,且戴上枷锁脚铐,以重刑犯身份严加看管。

听到脚步声,李富山倏地扭头看过来,第一句话竟是:“龙师爷,二夫人的死,与大夫人无关,求龙师爷明断!”

龙星图抬了抬下颚,不动声色。

李富山便爬起来跪在地上,形色急切道:“龙师爷,您名声在外,武阳县百姓皆称您是“青天师爷”,小民一直对您尊崇有加。我夫人身体不好,牢里阴暗,若是久呆,必然受损,小民恳求龙师爷放了我家夫人,所有罪责,小民愿一力承担!”

隔着一道铁栅栏,张清几人面面相嘘,谁能想到事态的发展居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龙星图却是眯了眯眸,神色淡淡,“李富山,大夫人已经认罪,承认是她杀死二夫人,作案凶器是一根用来针灸的银针。我想,你家大夫人恐怕到死都离不开牢房了。”

张清与宋典史一人一支笔,立即现场记录龙星图即兴审案的过程。

李富山闻听大惊,激动的叫道:“不是大夫人!她吃斋念佛,一心向善,早已不理府中杂事多年,怎么可能杀二夫人?龙师爷千万不能相信啊!”

“噢?可大夫人讲得头头是道,言称作案动机是嫉妒二夫人受宠,连下人都可以证明李老爷时常为了二夫人冷落大夫人,天长日久,积怨颇深,于是,大夫人便对二夫人起了杀心。”

龙星图洋洋洒洒说到这儿,伸手向宋典史,“把李府下人的口供给我。”

宋典史递上一份卷宗。

龙星图一边翻阅,一边说道:“昨夜亥时三刻,大夫人去了二夫人所住的北院西厢房,随后丫环红秀被大夫人赶出门……”

李富山不假思索的辩驳,“不对!大夫人每天夜里都闭门不出,亥时三刻,我正好派管家去给大夫人送东西,管家亲眼见到大夫人在抄写经文,她怎会去北院呢?至于作案动机,根本是胡扯,大夫人恨我,与我早便形同陌路,又怎可能嫉妒二夫人?”

龙星图对照管家供词,时间线果真一模一样。她又问:“那么亥时三刻你在哪里?做什么?有谁可以证明?”

李富山却突然陷入沉默。

钟楚等不及地催促,“快说!再不老实交待,就拿大夫人问罪!”

“我认罪。”李富山深深的阖眼,而后慢慢把头垂在地上,“是我杀了二夫人,全是我一个人干的,我用银针插入二夫人的百会穴,然后将她吊死在房梁。事后,银针被我扔进茅房,我伪造遗书,企图以自杀来掩盖真相,我罪有应得啊!”

龙星图冷声一喝,“杀人动机呢?”

“动机……”李富山明显一顿,随后语速飞快的招供:“王氏仗着自己受宠,屡屡不把大夫人放在眼里,还三番五次向我提出无理的要求,我一怒之下,便将她杀害了。”

龙星图摇摇头,内心忽然涌上几丝感慨,“李富山,你不是凶手,大夫人也不是。其实大夫人没有认罪,她只是给我讲了一个故事。你想听么?”

第十四章:鸳鸯锦绣(8)

李富山蓦然抬眼,凌乱的瞳孔中,有迷茫,有错愕,甚至浮起死灰般的绝望。

钟楚最爱听八卦听故事,立马竖起耳朵,期待满满。龙星图却侧身朝她耳语几句,她点点头,步履飞快地出了牢房。

李富山沉浸在大夫人的事情里,想听又害怕听,纠结了好一阵子,才讷讷的出口:“请龙师爷赐教。”

龙星图淡定道:“不急。看客多些,故事听起来才有味道。”

“什么意思?”李富山不解。

龙星图不再言语,安静地查阅手上的卷宗。

不多会儿,钟楚归来,两人眼神做一交流,龙星图方才娓娓道来:“十二年前,代家庄雁明山脚下住着一对孪生兄弟,他们同时爱上了一个姑娘,而姑娘的意中人是弟弟。遗憾的是,兄弟俩人家徒四壁,朝不保夕。弟弟拿不出聘礼迎娶姑娘,竟铤而走险挖坟盗墓,他运气极好,第一次下手便挖到了两块金子,于是他把金子拿到地下钱庄换成官银,欢天喜地的打算把姑娘娶进门。”

“未料想,有人向官府告发,弟弟成了通缉犯,他把姑娘交给哥哥照顾,然后连夜出逃。三年后,弟弟在外学成武功及易容术,武阳县令也换了人,弟弟便又潜回武阳县寻找姑娘,谁知世事多变,哥哥经商有道,已是富甲一方,姑娘亦嫁给哥哥,变成了嫂子。弟弟气愤难当,决定拐带嫂子私奔,可当天夜里,前来赴约的人,并不是嫂子,而是哥哥!弟弟被哥哥哄骗喝下放了蒙汗药的酒,等他醒来,竟已是置身火海,性命攸关!弟弟拼命逃生,脸和身体多处被大火烧伤,但幸得保下一命。”

“哥哥以为弟弟已死,便向官府报备,官府结案销户,世上从此没有了弟弟的名字。而弟弟养好伤再次归来,竟发现嫂子已为哥哥生下一女,他由此深受刺激,性情大变,认为是最爱之人联合亲生哥哥设计置他于死地,于是他对哥嫂展开了疯狂的报复!”

龙星图讲到这里,突听得李富山悲泣出声,“造孽啊,都是我造的孽……”

钟楚咽了咽唾沫,止不住好奇心的追问:“怎么报复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龙星图眉眼深沉,目色复杂的盯着李富山,“剩下的故事,就由李老爷亲自讲述吧。”

埋葬多年的伤疤一夕被揭露于人前,李富山内心显然受到极大的冲击,他浑身发颤道:“我是哥哥李富山,他是弟弟李富海。我抢了他的女人,他便毁了我,让我不能人道,终身再碰不得女人!”

此言一出,众人不免倒抽一口冷气!

钟楚不懂,“什么意思嘛?”

她是姑娘,张清和宋典史自是没法儿解释,龙星图虽是女扮男装,可脸上免不了尴尬,她清咳两声,附耳钟楚,小声道:“应该是类似于太监的意思。”

钟楚嘴巴大张,俏脸不禁染上红晕。

龙星图跳过这一茬,又正色道:“李富山,继续讲吧,应该进入与二夫人有关的正题了。”

第十五章:鸳鸯锦绣(9)

李富山情绪受到激烈的波动,缓和了好一会儿,才得以再次开口:“李富海对我的报复远远不止这些,他瞒着夫人伤我身体,又拿夫人的性命,逼迫我连纳三妾,且永远不准在夫人房里过夜,由此造成夫人误会,以为我喜新厌旧,与我夫妻情灭。”

听到这里,钟楚心直口快的插嘴道:“不对呀,你都变成太监了,那二夫人和三夫人、四夫人所生的孩子是……”

“阿楚!”龙星图情急之下,紧忙按住钟楚嘴巴,朝她暗使眼色,“别胡说八道。”

身为男人的自尊心,就这样被拎出来践踏,众人皆替钟楚捏了把汗,谁知李富山怔了怔,忽然又哭又笑,“这么多年了,压在我心里的石头终于拔出来了!哈哈哈……对,我是个废人,我不算是男人,我又怎么可能再生育子嗣呢?她们名誉上是我的妾氏,可与她们行房生子的男人,从来都不是我!”

“人皮面具!”

张清眼前一亮,不禁失声叫道:“是李富海易容成你的容貌,通过密道进入你的书房,然后以你的身份去妾氏房里寻欢?”

李富山点头,“是,全是他一手策划的,他会武功,又是死过一回的人,他无所顾忌,可我怕啊,我有软肋,我的夫人和女儿不能死,所以我便任他摆布,任他享受着夺走我的女人的快感。可是,李富海性情古怪,同房过程中,总是拿银针扎人,他喜欢听女人在他身下惨叫,王氏三人受不了,多番闹到东院,哀求大夫人作主,大夫人看不过眼,怒斥于我,我只得恳请李富海莫再施虐,以免闹出人命惹上官司。”

“后来的几年,随着几个孩子的相继出生,李富海收敛了许多,但只要喝了酒,他便原形毕露,他去二夫人房里次数最多,二夫人自是受虐最严重的一个,大夫人于心不忍,以自杀威胁,李富海总算退让一步,与我约定好只在每月的初一和十五假扮我,其余时间,他以李府看门老头儿的身份呆在府里。”

“就这样,至今大约七年,这个肮脏的秘密,终于被二夫人发现了!王氏求我一纸休书放她回娘家,我生怕她传扬出去,不肯答应。我斟酌多日,唯一能够想到的解决办法,便是让李富海停止他的恶行,可李富海不听我劝告,甚至变本加厉,将王氏折磨地惨不忍睹。”

“昨日初八,王氏偷偷去找大夫人求救,大夫人答应替她报官。在大夫人的认知里,一直都是我在凌虐妾氏,我是个穷凶极恶之人,她隐忍这么多年,已经忍无可忍,决定大义灭亲,将我送官法办。府里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李富海的眼睛,他一怒之下,欲杀王氏灭口。昨晚亥时三刻,我派管家去给大夫人送东西,顺便试探大夫人的口风,管家刚走,李富海便从秘道进来书房,我阻止他杀人,他便将我打晕,易容成我的样子去找王氏,将王氏杀害后,他又勒令我伪造现场和遗书。”

“啊——”

正在这时,隔壁牢房猛然传出一道凄厉痛苦地哭号声,“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

第十六章:鸳鸯锦绣(10)

众人听得正投入,冷不丁生生吓了一跳!

李富山却在短暂的惊怔过后,陡地爬向铁栅栏,并急声大喊:“夫人!夫人——”

龙星图击掌三下,便有捕快请大夫人走了出来。

她泪痕满面,步履蹒跚,夫妻二人隔牢相望,皆是悲痛欲绝。

“夫人!这些年让你受苦了,是我对不起你啊!”李富山双手扒在铁栏上面,凄声道。

大夫人走近李富山,哭泣质问:“你为什么不早点儿告诉我?你究竟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夫人,事到如今,我不敢求你原谅,只盼你忘了我,带着女儿好好过日子。”李富山别过脸,深深地闭上双眼。

大夫人激动地低吼,“你给我说清楚!当年仓库的那场火是不是你故意点燃的?阿海要带我私奔,我发现自己怀孕了,便叫你去找阿海解释清楚,你回来后告诉我,阿海很生气,要杀掉我的孩子,于是你给阿海喝下加了蒙汗药的酒,然后找人悄悄送走了他。可结果是,阿海险些命丧火场!他恨透了我,声称要狠狠地报复我,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等他的报复,没想到,他竟藏身在府里,竟做出如此多可怕的事情!”

“夫人……”

“现在想来,一定是你做了置阿海于死地的事,他才会对你深恶痛绝!”

“是!”李富山身体滑落,瘫坐在了地上,仿佛一下子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他低喃道:“是我放火想烧死阿海,我叫他走,他非但不走,还要把你据为已有,我没办法,是他逼我的,我本来不想让他死的……”

“你早便盼我死!十二年前,向官府揭发我的人就是你!”

随着一道粗粝嘶哑的男音,李富海以火烧后狰狞的面容现身,刘捕头亲自押解,身后还跟着一个人——杜明诚!

“见过大人!”

龙星图忙率人拱手见礼,大夫人和李富山亦赶紧跪下,“小民拜见杜大人!”

杜明诚官服在身,略带书生气质的眉宇间透着威严,“免礼。”

“谢大人!”众人起身。

杜明诚视线落在李富山脸上,掷地有声道:“本官旁听半晌,到了这会儿,是该让你们兄弟、叔嫂之间叙叙旧了。”

闻言,李富山呆怔地望向一旁,讷讷的唤道:“阿海。”

大夫人缓缓抬头,而后猛地伸手按住嘴唇,眼中现出惊恐之色。多年不见,面目全非的李富海,依然令她难以面对!

见状,李富海笑意瘆人,“李富山,我从来没有问过你,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当年告发我的人,究竟是不是你?”

“我……”李富山说不出口,三人对质的局面,是他从未想像过的,若是没有大夫人,他敢做便敢当,可是……血淋淋的真相,会抹杀掉他在挚爱之人心中最后的美好。

偏偏,大夫人开口道:“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可隐瞒的呢?难道你们还要背负着罪恶,继续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吗?”

第十七章:鸳鸯锦绣(11)

龙星图遇到过很多形形色色的案子,或证据确凿无从抵赖,或慑于公堂威严招供,或大刑威吓胆怵认罪。

唯独此案,用时最短,证据最少,效果却最佳。

因为,它是人性与良知的拷问,是亲情与爱情的审判。那双罪恶的手,便自己从黑暗里爬出来,接受灵魂的洗涤和自我的救赎。

故事里的三个主角相遇,其余人,便都成了安静的看客。

李富山经久的沉默,换来李富海疯魔的狂笑,“你不承认没关系,反正我们谁也跑不掉!我是杀人凶手,你就是帮凶;你放火蓄意谋杀罪名也不小,我上断头台,你把牢底坐穿,我先走一步去地狱等你,哈哈哈……”

大夫人坐在冰凉的地砖上,双手抱膝,深深地垂下头,泣不成声。

“夫人……”

李富山伸出手,却怎么也触碰不到大夫人,失去爱人的恐慌与绝望,令他终于豁出一切,“李富海,你不会想到,我告发你的本意,是为了保护你,保护如意!那年,你要娶如意,如意也喜欢你,我无话可说。但你歪门邪道,为了凑齐聘礼竟然去盗墓,而且是通过非法的地下钱庄兑换官银!我们兄弟孪生,容貌几乎不差毫厘,事后地下钱庄的人,便误把我当成你抓走,逼问我金子埋在何处,我回答不上,那帮人便对我一通毒打,还要抓走如意,把她卖进窑子。”

“李富海,你造下的恶果,凭什么让我和如意替你承受?于是,我趁他们看管松懈时,奋力逃脱,跑去县衙告发了你。我想的是,你盗墓顶多坐几年大牢,总比落在恶人手里丧命的好,而且如意也可以逃过一劫。谁知,官府通缉你,你居然逃跑了,扔下如意一个人面对村里的流言蜚语。”

“李富海,你还记得吗?当年是我在河边捡到了如意亲手绣的鸳鸯锦帕,你却趁我睡着偷走锦帕,让如意误会是你捡的,她便将你当成了她的有缘人。可我也爱如意啊,她喜欢的人本该是我!你失踪后,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如意整日以泪洗面,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于是我便用官府给我的赏银为聘,求娶如意。婚后,为了远离村人的闲言碎语,我卖掉良田,带着如意进城谋生。”

“日子终于一天天的好起来,我和如意的感情也一天天深厚,可就在这个时候,你突然回来了,你的出现,就像一场恶梦,打碎了我们的幸福生活……”

结痂的伤疤被一层层揭开,以为痊愈的伤口,不曾想内里依然腐烂。

李富山声泪俱下,“李富海,你我兄弟一场,是是非非,孰对孰错,再争论下去又有什么意义?谁死谁生,公理自有论断,我唯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如意……这七年来,我有苦难言,我对如意造成的伤害,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去弥补……”

此情此景,撼动了一干看客的心。

大夫人喃喃唤出一声:“相公。”

第十八章:鸳鸯锦绣(12)

牢里牢外,夫妻二人终于摒弃前嫌,抱头痛哭。

李富海呆若木鸡,原本一身的戾气,随着陈年真相的层层披露,一分分散尽,最后只剩下迷茫怅惘,以及夹杂着悔恨的不知所措。

然而,一个靠恨意支撑苟活了多年的人,一夕之间却发现自己不过是活在自以为是的谎言里。信念的坍塌,压倒了他精神世界里唯一的稻草,他便突然无所适从,急于消失,与这个世界告别——

但是,龙星图速度更快,李富海欲咬舌的动作不及实施,脸上便被重重抡了几个耳刮子!

他被打得晕头转向,身后刘捕头紧接抬起一脚踢在他腿弯,迫使他跪趴在地,而后嘴里被塞进去一块破布!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大夫人和李富山抬起泪水迷蒙的双眼,不解的看着这一幕。

龙星图言简意赅的解释:“李富海打算咬舌自尽。”

“哇,星图你的反应太机敏了吧!我完全没有注意到呢。”钟楚明白了原委,不禁惊叹连连。

杜明诚看向龙星图的眼神满是欣慰,说出的话却是在调侃钟楚,“钟丫头的心思,以后多放点在龙师爷身上,便会近朱者赤了。”

闻言,心无城府的钟楚,立即抚掌赞同,“杜大人高见啊!以后我要跟紧星图,把她的本事全部学到手,然后我也可以当刑名师爷!不,我要当提刑官!”

杜明诚讶然,“呵,志气不小啊!不过女子从政恐怕是……”

钟楚一听,急急申辩道:“怎么不行?星图她便是……”

“阿楚!”龙星图匆忙喝住她,淡然的脸上浮起少见的严厉,“与大人说话怎能口无遮拦?审案当口,少扯无关紧要的事!”

钟楚挨了训,方才反应过来,她差点儿把龙星图的女子身份泄露出去,当即懊悔的闭紧嘴巴,耷拉下了脑袋。

张清颇为担心的看了几眼钟楚,但这种场合,哪有他说话的份儿。

杜明诚在自己人面前,向来没什么官架子,他淡淡一笑,“钟丫头年纪小不懂事儿,龙师爷慢慢教导才是,切莫吓着了。”

龙星图拱手一礼,“是。”

重新回到案子上,杜明诚又恢复正色,道:“李富山,你还有什么要交待的吗?”

李富山叩头:“回大人,小民已全数认罪,不敢再欺瞒大人。小民罪大恶极,不求大人轻判,只求大人开恩,释放我夫人如意及一家老小,他们是无辜的。小民跪谢大人!”

杜明诚颔首道:“你兄弟二人所供罪行,本官自会一一查明。刘捕头,将李富山和李富海分开关押,大夫人及其他人暂押李府。在本案未曾宣判之前,任何人不得离开府宅,必须随传随到!”

“是!”刘捕头领命,拎起李富海往另一处重犯监牢走去。

李富山和大夫人感恩不尽,再次跪拜:“谢大人!”

杜明诚先行离开。

龙星图与张清、宋典史还须查证记录案件的许多细枝末节,进行证据归纳、证物整理之类。

钟楚则惦记着另一件事,她悄悄把大夫人拉到一旁,小声商量,“二夫人房里有一面古怪的铜镜,你可以转卖给我么?”

第十九章:鸳鸯锦绣(13)

大夫人却是一怔,“古怪铜镜?没有啊。”

“就是有一面镜子,可以把人脸照成丑八怪。”钟楚以为是自己表达的不准确,又忙进一步解释道。

可大夫人还是摇头,并且说:“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镜子呢?钟姑娘您是不是看错了?二夫人房里的东西,都是管家照规矩添置的,我从未听说啊。”

说完,她便与李富山告别,跟随捕快离开了大牢。

钟楚使劲儿揉了揉脸蛋儿,明显的痛感,令她确定自己的状态是清醒的,她才十六岁,还没到老眼昏花记性减退的年纪呀,怎么可能呢?

“张书办!”

钟楚陡地记起一人,连忙奔过去,打断龙星图与张清的公务,语速飞快道:“二夫人房里的古怪镜子,你也看到了吧?我们俩人还反复试验了好几次,对不对?”

张清点头,“对呀,怎么了?”

钟楚腮帮子鼓得老高,“可大夫人说,二夫人房里根本没有这样的镜子!”

“没有?”张清惊愕不已。

钟楚叹气,“是啊,我原本还想把这面镜子买回来好好研究一下呢。”

“怎么回事儿?”龙星图插话道。

张清便将前因后果讲了一遍。

龙星图沉吟一瞬,道:“若真有这样的镜子,那的确是稀奇。”

“肯定有的,我一个人有可能看错了,可张书办也看到了呀,不可能我们两个人的眼睛都有问题吧?”钟楚使劲儿点头,努力打消龙星图的怀疑。

瞧她着急的样子,龙星图不禁莞尔,“那你们再去看一次呗。”

“行!”

“等一下。”

张清返回去找李富山,大夫人不问府中杂事多年,管家是一直跟着李富山的,所以李富山肯定知道镜子的事儿。

不料,李富山听后一脸茫然,“府里几时有过怪镜子?管家没跟我说过啊。”

张清目瞪口呆。

龙星图在梳理凶案发生过程中,发现漏掉一个问题,钟楚闲不住,便也跟着龙星图过来,不用多问,只看张清的表情便知道了结果,钟楚一时脑袋都要炸了!

龙星图问:“李富山,二夫人是怎样发现秘密的?通过什么方式?”

“我不知道二夫人为什么会起疑心,只是有一日,她白天突然来找我,问了我几个很平常的问题,之后在她与李富海又一次同房后,便将我们隐藏的秘密抖落了出来。”

“什么问题?”

“她问我两对耳环哪个好看,簪子和步摇哪个合适,还有问我最喜欢哪首诗。”

龙星图不动声色的观察李富山的神情动作,基本可以确定他没有说谎,从逻辑上来讲,几件大案都供认不讳了,没有必要在小事上作假。

她收起卷宗,忽然说道:“阿楚,我陪你们走一趟吧。”

忙碌整整一日,待三人走出南监,外面竟已是夕阳晚照。

钟楚饥肠辘辘,可为了破解真相,她拼命忍着饿,马不停蹄的赶赴李宅。

大夫人刚回东院安顿好,便听家丁来报:“龙师爷带人去了北院,管家正在接待。”

第二十章:鸳鸯锦绣(14)

不过半天的功夫,重回西厢房,却好似梦一场。

铜镜还是那个铜镜,大小、雕花、形状、颜色完全没变!可是,不论哪张脸凑近看,都没有任何异常,与之前所见现象完全不同!

钟楚和张清两人又是揉眼睛又是拍脑门,嘴里不停的嘀咕,“这究竟怎么回事呀?”

龙星图思忖片刻,道:“管家,你们府里共有几面这般相同的镜子?”

“回龙师爷的话,此铜镜全府独此一面。”管家欠身回道。

龙星图扭头看过去,平静的眸底泛起些许波澜,“那么这面铜镜哪儿来的?”

管家回想着说道:“大概半年前吧,府里替换了一批坏损铜镜,二夫人房里的这一面,可能就是那会儿换上的。”

“在哪家店铺买的?有票据吗?”

“永昌坊。府里每项采购支出都有票据可查,小人这便去取,龙师爷请稍候。”

“嗯。”

管家不多久便回来,呈上一张采购入帐单,龙星图仔细看了看,确实是永昌坊卖出的镜子。

她道:“管家,票据和镜子须带回衙门调查,结案后归还。”

“是。”管家应下。

时辰已不早,龙星图便不再耽搁,“阿楚,张书办,带上东西,我们走吧。”

离开李宅,返回县衙的路上,钟楚一直闷闷不乐,张清也是苦着一张脸,百思不得其解。

龙星图倒是泰然,“丧气什么?只要有鬼,迟早揪得出来。”

钟楚实在气不过,“可到底是为什么呀?难道我们两个人四只眼睛都坏掉了么?”

龙星图揽了揽钟楚肩膀,安慰道:“不急,咱们先回衙门用晚膳,等填饱肚子再去永昌坊。”

三人刚回县衙,小鬼头杜宇轩便扑了上来,童声稚嫩的叫道:“龙大哥,轩儿找你好久啦,你去哪儿了呀?”

“找我做什么?”龙星图挑了挑眉角,牵起他的小手朝后衙走去。

杜宇轩兴奋地嚷嚷,“当然是去代家庄捉鬼呀!你答应我了噢,什么时候去呢?”

“你呀,先把你爹搞定再说吧。”龙星图懒懒的应道。

钟楚抿着嘴笑,“小鬼头,你胆儿肥啊,你就不怕女鬼把你捉去当个小鬼夫?”

杜宇轩神气的一甩头,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嘁,我可是官家的少爷,哪个女鬼敢捉我?我已经让厨子准备好了狗血和驴蹄子,只要女鬼敢现身,我……”

“轩儿。”龙星图累了一天,听不得耳边聒噪,她拍拍小家伙的头,好心提醒他,“你爹明儿个打算去找私塾先生谈谈你念书的情况。”

杜宇轩顿时脖子一缩,“不会吧?我爹那么忙,他哪儿有时间找先生聊天呀?龙大哥,你别坑我呀,我们可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我要是栽了,你……”

“轩儿!”

前方一道威严的男音适时响起,正在得意的小鬼头腿一软,双眼一闭,当场便晕了!

杜明诚负手立在院中,不惊不慌的说道:“钟丫头,轩儿体弱,你记得给他多扎两针。”

钟楚打个响指,欢快的应,“好咧!”

“爹!”

小鬼头立刻生龙活虎,一溜烟地跑向杜明诚,“爹,我身体好着呢,我错了,求爹爹饶命!”

第二十一章:鸳鸯锦绣(15)

杜明诚保持着万年不变的严父形象,疾言厉色地审问,“杜少爷,听说你想拐带龙师爷在背地里干点什么?”

矮了他爹半截的杜宇轩,在气势上毫无抗议的本钱,“没,没有的事,轩儿其实是想……嘿嘿,轩儿还是老老实实的拐带龙大哥练武吧。”

“哈哈哈……”钟楚险些笑岔气,她一手扶腰,一手按住心口,“官家小少爷,谢谢你帮我们准备狗血和驴蹄子噢。”

杜宇轩气得原地又跳又喊,“钟姐姐,你落井下石,你和龙大哥都不是好人,我要去找钟大哥告状!”

钟楚玩心重,立马扮个鬼脸,“钟离办差还没回来呢。”

龙星图好笑的扬唇,“轩儿,龙大哥原本还想教你一套掌法作为补偿呢,现在嘛,我一介坏人……”

“不不,龙大哥慈眉善目菩萨心肠,龙大哥最好啦!”杜宇轩眼珠子立刻迸出惊喜,温顺的像一只小绵羊。

钟楚气笑:“哎呀,这小鬼头简直长了一张变戏法儿的脸,一会儿打雷下雨,一会儿天晴……”

“等下!”

龙星图忽然出声打断,眼睛直直盯着杜宇轩,嘴里喃喃道:“变戏法?同一张脸……变来变去……脸还是脸……”

“星图,你在嘀咕什么?”钟楚惊讶道。

杜明诚连忙示意大家保持安静,生怕扰乱龙星图的思路。

稍许,龙星图猛地看向杜明诚,语速飞快道:“大人,请您赶快派人去永昌坊走一趟!”

钟楚三言两语将铜镜的事情讲了一遍。

杜明诚颔首,“好,本官马上派徐管事去办。你们赶紧去用膳,夫人知道你们辛苦一整日,亲自下厨炒了几道菜,已经等久了呢。”

几人到了主院,杜夫人早在翘首以盼了,钟楚热情地挽住杜夫人的手臂,笑弯了唇,“夫人您对我们真是太好啦,谢谢夫人!”

龙星图虽然不会笑,神色却是难得温柔,“夫人辛苦。”

杜夫人笑容可掬,“比起你们哪,我这算什么辛苦?你们尽心帮衬相公,应该是我感谢你们才对。”

钟楚性子洒脱,与杜夫人在饭桌上天南海北聊得畅快,龙星图私下里总是寡言少语,她安静地用餐,偶尔看一眼杜夫人,心里涌上些许温暖。

这个女人,并没有倾国倾城般的美丽,但姿色天然,气质温婉,才华横溢,尤其笑起来的时候,眉目如画,皎若秋月,教人十分心动。

据听说,当年京城里王侯将相家的郡主千金,争着抢着要嫁给杜明诚,他偏偏挑中了六品小官家的女儿,不仅娶回家做了正房夫人,而且婚后十多年不纳妾氏不沾烟花,与夫人举案齐眉,感情笃厚。

所以,龙星图很羡慕杜夫人。

膳后不久,徐管事便归来复命,“禀大人,永昌坊是武阳县老字号家传的制镜坊,信誉和口碑都是数一数二的。小人把掌柜的直接带过来了,方便大人问话。”

语毕,一个年约四十,面貌敦厚的男人上前,恭谨见礼:“小民贾士堂拜见杜大人!”

第二十二章:鸳鸯锦绣(16)

杜明诚坐在前衙堂上,严肃不苟,官威显赫,龙星图立于左侧,明明风采毓秀,却给人生冷勿进的疏离感。

张清怀抱铜镜,走近贾士堂。

杜明诚神色凛然道:“贾掌柜,你且瞧仔细了,这面铜镜是出自你们永昌坊吗?”

贾士堂丝毫不敢掉以轻心,李府的命案一天之内已经传遍武阳县,现在县太爷遣人将他请进衙门问话,明显这铜镜与命案相关,他不禁紧张万分,翻来覆去鉴定了好几遍,才敢下定结论,“回大人,此铜镜的确是永昌坊所造,镜台底部刻有永昌坊的字号。这一批铜镜制于两年前,因为品相漂亮,销路比较广泛,不仅武阳县大户人家买了好多,周边邻县也卖出不少。”

杜明诚又问:“此铜镜是否有过异像?”

“异像?”贾士堂愕然,遂坚决否认,“没有!小民祖传制镜工艺,这多年从未见过异像。”

杜明诚侧眸,“龙师爷,你还有什么疑问?”

龙星图抱拳:“贾掌柜,您在这一行涉猎久远,所知甚多,我想向您讨教几个专业问题,望您不吝赐教。”

“龙师爷客气了!小民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贾士堂连忙拱手,谦虚谨慎的回道。

龙星图便直言不讳:“现今制镜工艺里,镜面成像除了平面镜,还有其他么?比如能够改变人的五官,让镜子里的人看起来不正常。”

“龙师爷您的意思是……”贾士堂思索片刻,犹疑不定的说道:“小民倒是曾听西域客商说起过一种特殊的镜面,它是凹凸不平的,会改变正常的成像。但小民只是道听途说,未曾亲眼见过,不敢肯定是否真有如此镜面。”

闻听,一众人面露惊讶,看来古怪铜镜的奥秘大抵有个方向了。

“不对!”正在这时,贾士堂突然惊叫道:“这面铜镜被人拆卸过!”

龙星图快步近前,“确定么?”

“龙师爷您看,这里镜面棱角和镜框边缘接合处有一点点异常。”贾士堂一边用手指出破绽所在,一边解释说:“永昌坊的铜镜做工极其精细,绝对不会出现这种瑕疵。”

龙星图回眸望向杜明诚,缓缓点头,杜明诚会意,沉声道:“贾掌柜,今日之事,事关重大,你须守口如瓶。若有泄露,依法惩处。”

“是,小民谨遵大人教诲!”贾士堂谦恭一拜。

宋典史写好问询记录,拿给贾士堂签字画押,然后送人出去。

杜明诚从太师椅上起身,踱步到龙星图面前,剑眉深蹙:“从目前各方证据显示,铜镜与死者遇害一事并无直接或间接关系。你觉得,继续查下去的意义大吗?”

“大人,我始终相信,真相只有一个。李富海确实杀了人,但死者是在何种情况下起了疑心,导致最后被杀?再结合铜镜被人动了手脚,我感觉这整件事的背后,还有一只隐形的推手。”龙星图徐徐道来。

杜明诚沉思片刻,道:“星图,这个案子我们先放一放,冷却的过程,也是与狐狸斗智的过程。真相,或许在不经意间,从天而降。”

第二十三章:寻找厉二爷

翌日。

死者王氏遗体送回李府,交由大夫人作主安葬,李富山和李富海兄弟二人羁押候审。

杜明诚与龙星图暗定计策,重新传唤红秀,将她扣在县衙三日,一边重审关于铜镜之事,一边由钟楚依其模样易容替换,潜入李府摸底排查。

但是龙星图无暇参与,杜明诚另有重任委托,那便是前往代家庄,明为捉鬼,暗里寻找一位厉二爷。

钟离直到午后才风尘仆仆归来。他是钟无山之子,亦是钟楚的哥哥,年长龙星图三岁,深得钟无山真传,武功奇高,擅长口技。

据传言,天底下能够打败钟离的人,不出五个,而他亦能模仿天下任何声音。

前衙书房。

钟离呈上一份公函,较之钟楚的活泼毛躁,他言行举止颇有些老成持重,“大人,老虎峰位于武阳县与江安县的界碑中线,老虎寨匪徒犯下的案子,多是盗掘墓地,挖人祖坟,案发地点又多在我们武阳县境内,所以江安县的周县令认为,剿匪一事,应由杜大人查办。”

闻听,龙星图冷言道:“那老虎寨二当家不是杀了一个籍贯为江安县的百姓么?怎么周县令不提这一茬,把难啃的骨头踢给我们了呢?”

“呵,那周通周大人胆小如鼠,一向喜欢明哲保身鱼肉百姓,剿老虎寨的匪是既费银子又添人,弄不好还惹一身腥,这种有害无利的事情,他躲都来不及,又怎会答应两县合作剿匪呢?”杜明诚阅完周通发来的公函,不禁长叹一声:“我朝任用此等人物为官,实在是朝廷之耻啊!”

龙星图抿唇,眉间浮起忧色,“只怕朝政大权在丞相严荆的把持下,此等官僚会愈来愈多。”

杜明诚将公函拍在桌上,起身道:“星图,钟离,剿匪不急于这一两日,但找到厉二爷是十万火急之事,个中原由,本官现在不方便透露,但你们记住,若想世道太平,换一个艳阳天,这位厉二爷至关重要!”

两人听之热血沸腾,立即拱手,铿锵有力道:“是,听凭大人吩咐!”

杜明诚颔首:“你们去准备一下,一个时辰后出发。”

“是。”龙星图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又追问一句:“大人,敢问厉二爷容貌如何?是否有画像可参考?”

“没有画像。厉二爷他……”杜明诚仔细思考半晌,却是略显纠结,“他该怎么形容呢?个头挺高,容貌挺好,是个年轻人。”

钟离无言以对。

龙星图无奈道:“大人,您可以描述的更细致些么?”

杜明诚更急,“我好几年未曾见过厉二爷,谁知他现在长成什么模样了呢?反正你们仔细找,应该就在代家庄附近。”

于是,龙星图带着钟离、刘捕头及六名精干捕快,马不停蹄地赶往城南三十里之外的代家庄。

然而,龙星图不会想到,此番寻人之旅,等待她的,并不仅仅是大海捞针寻一人,而那神秘的厉二爷,在她此后的人生中,又占据了何等的重量……

第二十四章:作法捉鬼

夏朝县级以下设里正一职,以百户为一里,五里为一乡,每里设里正一人,主要职责为掌管户籍,课置农桑,检查非法,催纳赋税。

月上中天。

代家庄雁明山脚下,聚集了众多村民。

鬼火现世,人人惶恐不安,代家庄里正便请村里名声赫赫的神婆开坛作法,驱鬼灭邪。

几十盏火把照亮天际,上百村民围成一个大圈,每人手里握着一张黄色的辟邪符。

圈子中间摆了一个祭坛,桌上置有桃木剑、长明灯、三碗高香、三道黄符等等诸多法器。

神婆身披黑袍,头戴黑帽,正中有一个黄色的“卍”字,脸上画着怪异的彩色符图,给人神秘、敬畏之感。

龙星图一行九人抵达时,正巧赶上这一幕。

鬼火历来只是听闻,众人从未亲眼见识过,就连龙星图所知,亦是从古书上得来。是以,既然鬼火和厉二爷都出自代家庄,那么在没有直接线索的情况下,他们果断直奔雁明山。

“龙师爷,怎么办?我们过去吗?”刘捕头轻声询问。

龙星图摇头,示意众人下马,压着嗓音吩咐,“我们把马栓在这里,然后分散开来,各自寻找最佳目击角度躲起来,静观其变。记住,千万不要惊动村民,他们很迷信,若是扰乱了神婆作法,我们将会有麻烦的。”

“明白!”

众人领命,行动迅速地没入周边小树林,进行潜伏。

钟离走时,解下自己的宝剑送给龙星图,不甚放心的叮嘱她,“星图,若真遇到不干净的东西,你拿着防身,轩儿给剑身涂满了狗血,说是对付那种脏东西管用。”

龙星图满脸黑线,“小屁孩儿念书不用功,整日净琢磨些歪门邪道。”

“你别大意。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武功不如我,多件兵器胜算大些。”钟离不厌其烦的说道。

对待安全问题上,钟离的固执,是龙星图从小领教大的,所以她认命地接过狗血剑,摆摆手,“我知道了,你快去那边藏好吧。”

钟离走后,龙星图纵身跃上一棵古树,以繁茂的枝叶作掩护,以开阔的视野洞察周遭的风吹草动。

“吉时到——”

随着里正一道高呼,四野静谧,鸦雀无声。

神婆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双目紧闭,口中高声念道:“九天之上,惟道独尊,万法之中,焚香为先。”

敬香之后,有人拎了一只系着红绸的大公鸡上来,一刀砍断鸡脖子,公鸡凄惨哀叫,鲜红鸡血喷涌而出,神婆取鸡血,在一张黄符上写下符咒,然后挑在桃木剑尖上,绕着祭坛转圈,口中念念有词——

正在这时,一股阴风突然刮过,场上火把顷刻间熄灭了一大半!

“啊——”

胆小的村民们瞬间惊叫出声,“是不是女鬼来了?”

“别慌!大家保持镇定!”里正连忙安抚人心,“我们手里有辟邪符,女鬼不敢靠近的!”

于是村民们赶紧催神婆快点施法,神婆便一手摇动法器里的铃铛,一手舞剑,搬出了“太上老君”、“观音菩萨”、“太白金星”等一众仙界大神!

谁知,接下来发生的一幕,更是始料未及……

第二十五章:坟场玄机

又是一阵阴风猛然刮过坟场,“呼呼”的声音像极了女人的呜咽,尤其当人处在极强的心理暗示之下时,那份恐惧,便像漫天的网,将人心紧紧裹挟,又像来自地狱的死神之手,瞬间攫住了人的喉咙与心脏!

而更可怕的是,祭坛竟开始晃动,且越来越剧烈,桌上的东西东倒西歪陆续摔落在地,村民们按耐不住地骚动起来,纷纷哆嗦着大喊:“大仙!快,快点捉住女鬼,快啊!”

可神婆却慌了,原本舞得花里胡哨的剑招,顿时毫无章法,眼见情况不对,她胡乱地把鸡血符咒拍在祭坛上,但祭坛不仅没有停止晃动,反而连地面都开始裂变!

“快跑啊——”

见此异像,龙星图第一反应是发生了地震,她脱口大喊,并运起轻功飞向坟场!

村民本便吓瘫了,闻言嚎叫声响成一片,你推我挤没命般地往村里跑去,神婆哪里还顾得上作法,当即头也不回地逃命去了!

“砰砰砰——”

裂缝的地面陡地炸响,祭坛被炸飞,刚刚靠近的龙星图饶是反应敏捷,亦被冲击地跌出几丈远,整个人重摔在了地上!

奔出一段距离的村民,闻声一回头,更是屁滚尿流,乱七八糟的叫着“女鬼饶命”之类的话,很快便跑得无影无踪!

“星图!”

钟离随后一步赶过来,焦急地扶起龙星图,“你怎么样?我背你走!”

“龙师爷!”刘捕头等人陆续冲出来,一边唤着龙星图,一边气势的喊道:“到底是人是鬼?有本事出来啊!”

奇怪的是,地面被炸破几个大坑之后,居然渐渐平静下来,直到完全没了声响儿!

龙星图拍拍钟离的肩膀,“先别走,放我下来。”

落地后,她迅速环视一番,发现除了这一小片地带发生异常,远处其它地方都完好无缺!

“这世上没有鬼,亦非地震!”龙星图面色深沉,肯定的语气,“一定是人为!你们分散搜查,注意安全!”

“是!”刘捕头即刻带人散开,进行密切排查。

钟离守在龙星图身边,生怕再出什么意外,保护她,是他来到武阳县的唯一目的。

不多会儿,走到稍远处的两名捕快忽然叫道:“龙师爷,这里发现一个盗洞!”

龙星图和钟离连忙过去查看,果真见到一座古坟的侧后方,被人挖了一个大洞,其挖掘手法一看就是专业盗墓贼所为。

“难道又是老虎寨匪徒干的?”刘捕头眉头拧得深,“实在太猖獗了!”

刚刚村民落下的火把被重新点燃,龙星图借着火光朝洞里望去,可惜有些深,看不到什么,她又望向几丈外被炸的那个大坑,若有所思道:“盗洞是新挖的,坑是刚刚才炸的,盗墓贼应该还在墓室里面。”

钟离提议,“我下去看看。”

正在这时,排查大坑的捕快发出一声惊喊:“龙师爷,大坑下面好像有死人!”

众人忙奔过去,只见坑底一层薄土覆盖之下,露出了一个人的头顶……

第二十六章:盗墓贼厉二爷!

饶是这一干人身在公门,对于死尸见怪不怪,但突然有尸体从坟地里炸了出来,难免令人心里发毛,感觉一股凉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几人不约而同的咽了咽唾沫,为了壮胆,刘捕头指挥捕快又多点燃了几盏火把,将这一带照得亮如白昼。

“星图,你背过身去。”钟离轻声说道,她终归是姑娘,原本便经常做噩梦,若再添上一笔的话,岂不是太痛苦。

龙星图蹙眉,深吸一气,“我没事儿。在这里我是头儿,我若害怕的话,他们怎么办?”

钟离无奈,只得退让一步,“那行,你呆着别动,我们去把尸体挖出来。”

不料,大家合力刨土,将尸体从坑里拽出来后,竟发现里面还有两具尸体!于是继续深挖,一会儿的功夫,地面上便一字排开摆了三具落满泥灰看不清容貌的死尸!

钟离跳进坑洞,勘查后说道:“果然是与盗洞连通,刚刚的事儿,就是这三人干的。”

“啧啧,可惜盗墓炸墓,结果炸死了自己。”刘捕头咂咂嘴,无比感慨,“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呀!”

“等下。”龙星图习惯性地初步验尸,却发现不对,“人没死,只是被炸晕了!”

闻听,众人惊讶一瞬后,刘捕头立刻命令捕快,“全部抓起来!搜身!”

出门在外,所带镣铐不够,捕快们便用绳子将三个盗墓贼手脚全都绑了起来,其中两个人身上搜出了两柄上等匕首、百两银票,但奇怪的是,他们穿戴并非平常匪徒的短打粗布衫,而是一身衣料上乘的劲装!

而剩下的男子更是奇怪,一袭墨色锦缎华服,玄纹云袖,腰系玉带,头上还有一支羊脂玉发簪!

一名捕快忍不住嗟叹:“一介盗墓贼穿得如此富贵,定是从哪个死人身上扒下来的吧!”

“肯定是。”其他捕快纷纷表示同意。

对于最后这名富贼,刘捕头亲自上手搜身,不过只搜出一枚印鉴,及一本图册。

龙星图首先翻看图册,但只瞧了一眼,便脸红耳斥,立即扔到了一边,口中骂道:“下流!”

然而,一向沉稳有余冷静自持的龙师爷,却是吓坏了一干捕快,不及龙星图阻止,他们已七手八脚抢着打开了图册,然后,一个个瞪直了眼珠子!

“春、宫、册!”刘捕头使劲儿干咽唾沫,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这小子盗墓时,居然带……”

“拿来!”

一直默不吭声的钟离,陡地沉喝一声,然后夺过图册直接扔在火把上,不出片刻,便被焚烧殆尽。

他的反应,令一众捕快略觉尴尬,刘捕头扯了扯嘴角,干笑道:“哈哈,大家都是男人嘛,看几眼又没什么,何必呢?”

“行了,把印鉴给我。”龙星图忙适时地转移话题,免得因为她女扮男装的身份,钟离与他们生出嫌隙来。

闻言,刘捕头出于往日的敬重,便没再计较什么。

龙星图撩起她的白袍,试了一下印鉴,而拓印出来的字,只有一个,她仔细辨认,遽然是——厉!

第二十七章:百闻不如一见的龙师爷

震惊不过须臾,龙星图狠声下令,“弄醒他!”

刘捕头解下腰间水壶,对准富贼的脸,哗啦一通浇灌,龙星图拔出长靴里暗藏的锋利匕首,抵在那人的喉咙口。

“咳咳——”

被冷水呛到喉管的富贼,在一阵咳嗽声中悠悠醒转,可头顶几张放大的陌生脸庞,令他惊了一瞬,“诸位哪条道上的?劫财还是劫……财?”

这人遇事不慌,沉着应对的能力,倒叫众人刮目相看,可最后那句太滑稽,直接叫人破功,刘捕头伸手想给他一记爆头,又生怕这人便是县令大人要找的厉二爷,于是生生忍下,回呛了一句:“你一个男人还怕劫色?就算是姑娘,我等堂堂衙门中人,岂会知法犯法?”

“诸位是……”富贼左右粗略一扫,认出捕快身上的官服,神色顿时松懈,“原来是官差啊!”

“别动!”

龙星图厉目冷沉,“再动宰了你!”

富贼欲起身的动作,缓缓停滞,他颇感意外的看着近在咫尺的一张肤白细嫩十分俊俏的脸,感受着刀尖在喉结处跳跃,手脚皆被绳子捆绑的束缚,他不动声色的问:“兄台是何人?”

“这位是我们武阳县刑名师爷龙星图!”刘捕头作出介绍,语气严肃道:“龙师爷问话,你一五一十老实交待!”

闻听,富贼吃惊的同时,发出一声好笑,“原来这便是名震武阳县的少年师爷啊,幸会幸会!不过,官差不敢知法犯法,师爷便可随意杀人?”

龙星图轻视的目光睇着地上口舌如簧的盗墓贼,她神态慵懒的回应他,“我既可以从土坑里刨出你,也可以再扔回去埋了你,权当今夜未曾来过此处。”

谁知这富贼听后,非但不惧,反而愈发笑意深邃,“有趣,确实有趣!虽然凶了点儿,但比起那些呆板无趣的半老头子师爷可爱多喽!”

钟离越听脸越黑,手掌一扬,便想赏两巴掌下去,龙星图拦住钟离,右手动了动匕首,“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龙师爷,你用这种态度问话,我凭什么告诉你?何况你还莫名其妙绑了我。”富贼好整以暇的反问,明显不在乎她的匕首威胁。

龙星图虽然年纪尚浅,但也阅人无数,头一次碰到这么一个硬茬儿,她对此人的胆量还是挺服气的。缓缓收起匕首,她直直盯着他漆黑如墨的眼睛,“团伙盗墓,炸毁古墓,惊吓村民,寻衅滋事,不知这些罪名,够不够绑你?”

富贼嘴角抽了抽,不及说什么,只听龙星图又拷问道:“你身藏荒淫禁书,携带‘厉’字私印,你究竟是什么人?”

富贼忍不住感慨,“呵,这杜明诚果真有个厉害师爷,百闻不如一见哪!”

龙星图隐忍的火气急速上涌,“少废话!快说,厉二爷在哪儿?是不是被你杀人越货抢夺财物?”

不料,这一声厉吼,惊醒了另外两名盗墓贼,两人一睁眼便急叫道:“二爷!”

第二十八章:押解回城

“厉二爷?”刘捕头及一众捕快惊讶地拔高了音量,“这真是杜大人要找的厉二爷?”

“二爷!”

“二爷,您怎么样?”

那两人急切询问,待看清情况后,勃然大怒:“大胆!小小衙差捕快,胆敢绑我们家二爷,活得不耐烦了吗?”

“天子犯法,与民同罪!”龙星图使个眼色,钟离“刷”地抽出长剑,搁在两人胸前!

“放肆!”二人气青了脸,底气十足的呵斥道:“我家厉二爷何等人物,怎会违法乱纪?”

龙星图无动于衷,且不疾不徐的补充一句:“冒充他人,罪加一等!”

见状,被尊称为厉二爷的富贼,依旧处变不惊,嬉皮笑脸:“龙师爷,办案是要讲证据吧?你凭什么认定我是在冒充厉二爷?印鉴在我身上,却证明不了我的身份……啧啧,原来所谓的青天师爷,竟然是一颗糊涂蛋。”

龙星图鲜少会有沉不住气的时候,用杜宇轩的评价来说,过于冷静的人便是冷血。而此刻,她生生被激怒,对准这人的小腿一脚踹下去,“就凭你所犯罪行,你便不配是杜大人口中正义的厉二爷!”

“二爷!”

“武阳县令杜明诚在哪儿?养了一帮瞎眼的狗腿子,居然敢……”

“石枫、石桥!”富贼吃痛蹙眉,却是及时制止手下发难,“行了,留着力气去县衙骂街吧。”语毕,他不再逗弄龙星图,正色道:“在下免贵姓厉,在家排行老二,人称厉二爷,如假包换。”

龙星图眼睑抬了抬,语调冰冷无温,“查封作案工具,抓回衙门!”

厉二爷万万没想到,所谓的抓,竟是将他主仆三人扔上马背,双手继续捆绑,双脚则与马镫绑在一起,身后再各坐一人控制缰绳,一路慢行连夜回城。

当然,为免他们逃跑,龙星图启用最高规格的武力配置,钟离和刘捕头各押石枫、石桥一人,她则亲自押解最难缠的假货厉二爷!

回程的路,因为多了三名疑犯,显得极其漫长。

石枫和石桥从未受过此等羞辱,忿忿难平,骂骂咧咧,放出的狠话不外乎要将龙星图碎尸万段之类。

除了龙星图和钟离泰山崩顶面不改色之外,刘捕头等人却是一脸苦相。龙星图是县令大人的左膀右臂,出门在外地位等同于县令大人,他们既要听从龙星图命令,又生怕如此“请”回厉二爷,县令大人饶不了他们。

而龙星图听着心烦,又一道命令下达,“聒噪死了,封嘴!”

钟离利索地从石枫身上扯下一块脏布,然后粗鲁地塞进石枫嘴里,刘捕头默哀一秒钟,只好学着钟离的办法,封了石桥的嘴巴。

手下被处置,那厉二爷居然还能笑得出来,“既来之则安之。这人生呀,就是得有各种体验,才不会无趣……”

话未完,身后龙星图一巴掌拍在他肩头,“少废话!”

谁知,厉二爷顺势往后一靠,后脑勺精准地磕在龙星图额头,在她看不见的前方,他唇角勾起狐狸般邪气的笑,“龙师爷,在下想去茅厕,烦请龙师爷帮忙解一下裤子。”

第二十九章:君子报仇,一晚足够

龙星图一记爆栗子敲在厉二爷脑袋上,“下流!”

厉二爷“咝咝”地抽气,着实气晕了头,“我怎么下流?人有三急,你绑着我,我不找你帮忙行么?龙星图,我厉二爷活了二十年,你是第一个敢对我动手动脚放肆妄为的人,别以为我主仆现在受制于你,拿你没办法……”

龙星图从袖袋里抽出一方绢帕,轻轻松松消灭了最后一处噪音。

刘捕头颇为担心的提出一句:“龙师爷,万一大人怪罪下来……”

“我担着。”龙星图面上毫无忧色,且道:“便是要趁大人怪罪之前,好好收拾一番这些狂妄嚣张之恶徒。”

“龙师爷,您当真好胆识!”刘捕头及捕快们不约而同竖起了大拇指,由衷敬佩。

闻言,厉二爷嘴里发出哼哼唧唧的模糊音,钟离扭头问,“他在说什么?”

“应该是在讨伐我滥用私刑。”龙星图嘴角微微上扬,心情莫名轻快了许多。

但是这一路上,龙星图的神经一直绷得很紧,她必须随时应对厉二爷突袭的后背,以免撞上她绑着布带的前胸,泄露了性别。

待风尘仆仆归来,已是黎明时分。天际朦胧的亮光,照在武阳县衙烫金黑底的牌匾上,众人下马,满身疲惫。

杜明诚听闻衙役禀报,从后衙内宅匆匆赶到前衙,但见地上扔着三个五花大绑的男子,衣衫褴褛,五官脏乱,辨识不清。

“这些是什么人?”他不禁蹙眉,问:“厉二爷呢?”

刘捕头自觉退后,生怕被县令大人点名回答。

龙星图精神欠佳,语调懒懒的应道:“回大人,我们在雁明山抓了三个盗墓贼,在其中一人身上搜出刻有‘厉’字的印鉴,这人便诡辩称自己是厉二爷。我等不识,请大人明断。”

说完,她顺便踢了踢厉二爷,拔掉他嘴里绢帕,“呶,就是这个大言不惭的家伙。”

厉二爷咬牙切齿,“龙星图,君子报仇,一晚足够。从现在起,你、死、定、了!”

杜明诚目瞪口呆,他直直盯着灰头土脸的厉二爷,简直难以置信,“你是……”

厉二爷叹气,“明诚兄,你自个儿别来无恙吧,我可是有恙极了。”

“二爷!”

杜明诚一声惊呼,容貌虽然看不清,可嗓音和语调称呼绝对错不了!他当即吼道:“谁绑的?赶紧解开绳子!”

刘捕头早已做好思想准备,立刻飞奔上前,手忙脚乱地解绑三人。

谁知,厉二爷却不允,且一脸阴笑,“龙师爷绑我的时候霸气又威武,还对我屡次滥用刑罚,这没个说法,怎能随便解绑呢?”

“星图!”杜明诚越听越震惊,“本官怎么交待你的?你怎么敢……”

龙星图淡定自若,不卑不亢:“大人,您交待我说,厉二爷个头挺高,容貌挺好,是个年轻人,但是此人容貌,我认为并不符合条件。另外,他盗墓乃事实,滋扰代家庄百姓亦是事实,且使用硝石、硫磺等物,炸毁古墓,对百姓造成极大危害!我依法抓人,何错之有?更何况,若非我等鼎力救人,他们早已葬身于坍塌的土坑之中!”

第三十章: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语落,她弯腰蹲在厉二爷面前,眼里明明淬着笑意,却教人清晰地感受到四个字:笑里藏刀!

“比起那一点点刑罚,似乎救命之恩更值得厉二爷放在心上,对么?”

哪知,这油盐不进的厉二爷“呵呵”干笑了两声后,竟突然凑近龙星图,与她几乎鼻尖相贴,他说:“救命之恩不是当以身相许么?要不,试试?”

“无耻!”

龙星图瞠目大骂,起身便按住他一通猛揍,急得杜明诚等人还未从厉二爷出格的行径中反应过来,又赶着从龙星图手中抢救厉二爷,现场完全一团乱!

最后,杜明诚怒吼了一声“龙星图!”,之后又出人意料地向厉二爷跪下,方才中止了战争!

“二爷,星图年轻气盛,也怪我平日太放纵,我定好好惩治他,您大人有大量……”

不待听完,龙星图扭身便走,耳根处久久不散的嫣红色,实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杜明诚险些气晕,龙星图在他身边两年,从来都是谦恭有礼,张弛有度,懂事明理的,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反常?他望向另一旁始终无动于衷的冷漠男子,“钟离?”

“大人,厉二爷若是再敢胡说八道,钟离的剑,可不认什么高官贵胄!”钟离面无表情,大步追随龙星图而去。

杜明诚彻底无语。

厉二爷呆怔了半晌,蓦地哑然失笑,“哎,这就是明诚兄招纳的贤士?”

“确切的说,钟离是龙星图带来的人,关键时刻只听龙星图的话,而龙星图他……算了,这少年平日特别好,今儿个估计是被二爷你气坏了,所以才大发雷霆。”杜明诚一边解释,一边动手解绳子,想起钟离的警告,他忙正色道:“二爷,龙星图为人正经,虽说是男子,但不合时宜的玩笑万万开不得!”

厉二爷叼着笑,却是一脸轻浮,“我怎么瞧着他比姑娘还漂亮?”

杜明诚一听愈发着急,“二爷,那钟离可是江湖高手,你这般形容龙星图,他可真敢动手的!”

厉二爷脸上的笑意慢慢散去,眼中多了抹深沉,“钟家后人,果真名不虚传!”

刘捕头解开石枫和石桥的绳子,待杜明诚解开厉二爷的绳子后,帮忙扶起厉二爷。

杜明诚吩咐徐管事,“赶快通知夫人准备客房,备水备膳!”

正在这时,当班衙役从外面奔来,“报大人,京城礼部官差到!”

“快请!”杜明诚面上微微一惊,转瞬便镇定下来。

少顷,两名红衣官差到来,呈上一份公函,“杜大人,贤德皇太后薨,请杜大人依照礼部公函操办武阳县国丧之礼!”

杜明诚面向京城方向,撩袍跪地,身后刘捕头等人依次而跪,“贤德皇太后千古!”

第三十一章:男子怎能被男子调戏?

夏朝诏帝周焘在位四十年,嫡母贤德皇太后德才兼备,温良贤淑,颇受百姓爱戴。

太后薨,举国皆哀。

老皇帝敕谕天下:凡有爵之家,一年内不得筵宴音乐,庶民皆三月不得饮宴嫁娶,边境战事息停三年。

旨达武阳县,一日之内,通告全城。县衙依礼服丧,从衙役到县令,所有官员素缟出行,早晚朝拜。

午时,县衙内宅松香院。

龙星图补眠睡醒,才发现出了大事。

内宅家丁小柳奉杜夫人之命,送来一套崭新的黑缎锦衣,且道:“这是夫人为龙师爷亲手缝制的。夫人说,原想在袖口处再添两道云纹,赶上今日谕令下达,便当作素衣提前送来了,请龙师爷试穿一下,看看是否合身。”

龙星图轻抚手中衣物,油然的感动令她略微湿了眼眸,她低声道:“夫人手艺了得,定然合身。替我谢谢夫人。”

“龙师爷,赶巧夫人备了午膳,大人也在,您何不亲自去向夫人表达谢意呢?”小柳是个人精儿,趁机说道。

清早前衙发生的事儿,不消片刻便传遍了整个县衙,杜夫人是杜明诚的贤内助,自是想着做和事佬,免得县令师爷生了嫌隙,不好主持衙门政事。

龙星图何其聪慧,她当即道:“夫人心意,我明白。待我洗漱换衣后便过去。”

……

主院。

龙星图刚进花厅,便听得杜宇轩磨人的声音:“娘,钟大哥为什么不收我做徒弟呀?明明龙大哥夸我资质不错呢。”

“轩儿,娘听说江湖门派都有自己的规矩,钟离不收你,定是有原因的,咱们不要强人所难,好嘛?”杜夫人温和劝说道。

杜宇轩撅着小嘴,一脸不高兴,“别人都有师父,我也好想要一个啊!”

杜夫人忽然想到,“星图不是在教你么?”

“龙大哥在生爹的气,肯定不会理我了。”杜宇轩垂头丧气的趴在饭桌上,嘴里嘟哝道:“都怪爹不好,龙大哥被色狼调戏,肯定是要揍一顿的嘛,爹不为龙大哥主持公道,反而训斥龙大哥,真是过份呢!”

龙星图一口唾沫卡在喉咙口,那……那小鬼头在胡说八道什么?

“轩儿!”杜夫人语气略重了些,她左右环视一圈,但见下人们都在忙碌,没人注意这边,她便压低了嗓音,告诫杜宇轩,“你爹偏向厉二爷是有原因的,那厉二爷可不是普通人,你万万不敢对厉二爷不敬,知道么?还有啊,你龙大哥是‘男子’,男子怎能被男子调戏?你乱说话的下场,可是会暴露龙大哥身份的!”

这一番话,怎能逃过龙星图练武的耳力?她震惊地杵在原地,忘了前行。

“龙师爷?”

恰在这时,徐管事从厨房回来,看到呆怔地龙星图,不禁疑惑道:“您怎么不进去?夫人在等您呢。”

龙星图缓缓回神,略显僵硬的点点头,方才抬腿跨入门槛儿。

“龙大哥!”杜宇轩兴奋地一扑过来,“我和娘正在说你呢,我好担心你会不理我。”

杜夫人站在饭桌前,尴尬地冲她笑笑,“星图,你来啦!”

第三十二章:本公子不好男色!

龙星图面容淡淡,抱拳一揖,“夫人。”

杜夫人优雅从容地走到龙星图面前,与她附耳轻声说:“你放心,知道你是姑娘的人,只有我和轩儿,我们会为你保密的。”

龙星图嗓音轻如蚊蚁,“是轩儿告诉您的么?”

杜夫人嫣然一笑,“是我自己认出来的,男人心粗,女人容易识得女人。”

“夫人您……您为什么不揭发我?”龙星图疑惑不解。

杜夫人道:“你胸中有才学,心中有正义,巾帼胜却多少男儿。我羡慕你,欣赏你,更期望你在这艰难世道之中,成为百姓景仰之人。”

“夫人格局远大,您才是女中豪杰!”龙星图意外之余,满目动容。

杜宇轩突然叫道:“娘,爹来啦!”

正在低头说悄悄话的两人,连忙扭头望向门口,却见杜明诚并未直接进门,而是侧身一让,“二爷请!”

来人年约二十,一袭玄色宽袖锦袍,外罩黛青色禅衣,腰间一条青色祥云宽边锦带,素衣简装,并无缀饰。而他洗尽铅华后的容颜,眉目如画若山水,灼灼其华耀星辰。长身一立,便卓尔不群;举手投足,便倜傥英姿,惊才风逸。

昨夜种种较于今日之所见,乃云泥之别。

龙星图的心神,莫名被牵引,一瞬竟忘了移开眼。

于是,厉二爷跨入门厅,撞入眼帘的第一幕,便是龙星图犹如老年痴呆的模样!

于是,厉二爷桃花眼微微一挑,右手负在身后,信步走过去。

杜夫人福身一礼:“二爷安好!”

“见过嫂夫人!”厉二爷风度翩翩地抱拳回礼,却是一转身,猛地一扇子敲在龙星图额头,“看什么看!本公子不好男色!”

龙星图一下子回神,当即恼羞成怒,不加思考地拍出一掌“惊凤游龙”,直取厉二爷命门!

此掌法乃是钟无山自创的独门一绝,刚硬霸道,杀伤力极强,中掌者轻则重伤,重则毙命!

可未曾料到,昨夜弱不禁风任打任骂的厉二爷,竟突然像换了个人似的,不仅反应迅敏的避开龙星图的突袭,而且武功诡异,竟轻易将她的掌风化解,她震惊之余,满身的斗志被激发,将平生所学,尽数施展!

厉二爷亦是暗暗惊讶,如此一个娇俏小师爷,竟身怀绝技,不愧是钟无山的徒弟!而那钟离的武功,想必更是深不可测!

“星图!”

“龙星图你干什么?快住手!”

“二爷!二爷您别打了,午膳还没用呢!”

杜明诚一介文人,既不懂武功深浅,又不知这两人谁更胜一筹,但哪一人受伤,都是大麻烦!他震惊之余,只好两头儿劝架,幸得杜宇轩机灵,且跟着钟离和龙星图学过些皮毛,危急时刻,竟将杜夫人安全的带出了花厅躲避。

只是,风雅别致的花厅,顷刻间被毁于一旦!

一向节俭的杜明诚,感觉心头在滴血,眼见那两人不听劝,他干脆大吼一声:“你们再不停手,我就咬舌自尽割腕自杀!”

第三十三章:不是冤家不聚头

激战中的两人,如火如荼地对决百招后,仍分不出胜负!

听到杜明诚的威胁,厉二爷轻巧地把球踢给龙星图,“杜大人闹自杀,你怎么看?”

龙星图还能怎么看?哪怕明知是假的,也要顾及她上司的颜面!于是,她率先撤掌停战,并向杜明诚拱手赔礼,“大人,星图知错!”

“罚你半年薪俸!”杜明诚面色铁青的叱责,“怎么一见面就打架?你们是敌人吗?是冤家吗?”

龙星图想申辩两句,但想起杜夫人的苦心,又默默地吞进了肚子。

厉二爷好笑地倾了倾唇,手中扇子一扬,悠哉地欣赏龙星图挨训。哪知,杜明诚扭头便苦口婆心地拜托道:“二爷,我这师爷非朝廷所任命,您也看到了,是个不好惹的主儿,万一撂挑子不干了怎么办?”

“我干!”厉二爷唇角笑意不断扩大,慵懒神态既显自信又透着挑衅,“凡是龙师爷会的,我都会,他不会的,我也会。”

龙星图忍不住一声冷笑,出言讥讽,“当然,厉二爷在研究春宫禁书方面,龙某甘拜下风!”

“咳咳——”

厉二爷一口老血险些被呛了出来,瞥见杜明诚异样震惊的眼神,他不得已尴尬地解释说:“误会,完全是误会。那册子不是我的,它是……是石桥捡来的,我作为主子,自不能允许他看那种禁书,便给收缴了。”

可惜,这一番欲盖弥彰般的自证之言,反而愈发坐实了罪名!

“呵,风流又下流,白瞎了皮囊!”龙星图鄙夷的偏过脸,心中却暗骂自己,居然会被此人出色的外表所迷惑,一时忽略了他内在奸邪的本质。

一张俊脸忽然在她眼前放大,伴着厉某人欠揍的调侃:“是不是发现本公子相貌堂堂,被你给冤枉了?”

龙星图惊骇地本能退后一大步,继而急赤白脸的骂道:“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肮脏的灵魂万里挑一!”

“你……”

“星图!”

厉二爷刚欲发难,杜夫人及时奔出来,一手按住龙星图的嘴巴,一手招呼已经傻在原地的杜明诚,“相公,快叫人进来收拾一下,准备开饭啊!”

杜明诚总算回了神,忙朝外喊了一声:“徐管事!”

于是,因为杜夫人的介入,拌嘴打架的两人终于宣告休战,同席用膳,井水不犯河水。

膳后,龙星图想当然被杜明诚请进书房谈话。

“龙师爷,你一向稳重内敛,怎么今儿个如此反常?”杜明诚实在难以理解,“就因为厉二爷好玩儿,故意逗弄于你么?可往常你也遇到过旁人……”

龙星图心里压着火,不悦地直接打断,“往常敢戏弄我的人,敢作奸犯科者,皆被我扔进了大牢!”

杜明诚叹气:“所以,你这是有意闹给我看?”

龙星图怒气凛然,“大人,我龙星图当日屈就于武阳县,只一个原因,那便是大人廉明清正不畏强权,而今日,那厉二爷的来头我不知道,可我知道大人您不再是曾经一片丹心昭日月的杜明诚!”

第三十四章:决裂

书房里,死寂般地沉静,压抑着彼此的神经。

杜明诚久未言语,只是定定地看着龙星图,看着她的年少轻狂与浩然正气。

“大人,道不同不相为谋,龙星图就此别过,望大人日后好自为之!”龙星图抱拳,转身即走。

杜明诚喉结动了动,“星图。”

“若有一日,大人沦为权贵之玩物,视百姓如草芥,龙星图若不能将大人绳之以法,必以江湖之道,取尔性命!”龙星图星眉冷目,字字霜寒。

杜明诚从桌案后面一步步走出,“若真有那一日,凭你一已之力,你能斩杀几个奸官?一棵大树的腐烂,原因在根茎,而一个国家的腐烂,绝非杀几个贪官污吏便能拨乱反正。它的根源,在上面!”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自古改朝换代,皆是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

“可是星图,你知道重换天日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吗?那是白骨浮尸,血流成河,是剔骨抽筋的惨烈!”

杜明诚按了按她肩膀,语重心长:“而今,我们的国家还没有烂透,它还有希望溯本清源。而我杜明诚心系黎明,匡扶社稷的抱负从未变过!我坚信,终有一日,这天下将是朗朗乾坤,清平盛世!”

龙星图挑眉,言语依旧不善,“我还能相信你么?那厉二爷呢?你包庇他挖坟盗墓的罪行,便是在实现你的抱负?”

杜明诚蹙眉:“星图,厉二爷的行踪是机密之事,恕我暂不能透露他的真实身份。但是请你相信我,厉二爷绝非奸恶之人,他亦非盗墓,而是在寻找一样东西。这东西关乎着十几年前一桩闻名天下的大案!”

“什么大案?”龙星图心下一动,双目紧紧盯着他。

杜明诚思忖稍许,却只淡淡道:“贪腐案。涉案之人乃朝廷三品大员,被当今圣上满门抄斩。”

龙星图猛然一激灵,心脏狂跳不止,“厉二爷的目的是为了什么?已经定案,且过去这么多年,他想改变什么?”

“这些你就别问了。”可杜明诚并不打算告诉她,只叮嘱道:“总之,你莫再针对厉二爷,他将在武阳县住一段时间。”

龙星图“哦”了一声,神情若有所思。

杜明诚回到桌案前坐下,呷了一口已经凉掉的茶水,浓眉紧锁道:“星图,我们说回溯本清源的问题。”

“是。”龙星图忙摒弃杂念,认真聆听。

杜明诚嗓音压低了几分,“当今圣上年事已高,与其奢望圣上英明,不如挑选德才仁心兼备的皇子,以期将来成为一代明君。”

“我朝不是已经有太子了么?”龙星图讶然。

杜明诚唇角一勾,笑容冷冽,“只要没坐上龙椅,谁都有可能是太子!”

龙星图心中一瞬清明。

“星图,我还要告诫你两句话: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小不忍则乱大谋。”

“是!”

末了,杜明诚疲惫的捏捏眉心,道:“我已派人去代家庄处理盗墓一案,对外会宣称宵小扮鬼盗墓,已被缉拿归案,如此既可安抚村民,又可掩藏厉二爷身份。”

第三十五章:我挺喜欢那少年的

经过一番深切恳谈,虽然杜明诚尚有诸多秘密大事未曾坦诚相告,但凭他往日为人处事,龙星图愿意再给予他一份信任,两人最终握手言和,继续并肩作战。

然,龙星图不知道的是,在她走后,杜明诚按下书房机关,厉二爷从一道暗门里面走了出来。

而杜明诚一步跨出,单膝跪地,言行再无之前随意,谦恭行礼:“少侯爷!”

厉二爷俊朗面容亦是少见的严肃:“杜大人不必多礼!”

杜明诚起身,请厉二爷在会客室落座后,单刀直入的问道:“少侯爷,您意下如何?”

“果然是艺高人胆大,英雄出少年!”厉二爷眼中露出赞赏之意,“经过昨夜至今日的试探,龙星图的表现可圈可点,品行、武功皆属不错,智谋嘛,你最清楚。”

杜明诚道:“龙星图的足智多谋,观人观事的细致入微,少侯爷身在武阳县的日子里,定能亲眼所见。”

“呵呵,那你不怕他察觉出你在算计他?他彻夜不眠辛苦奔波替你寻人,结果却是你在设局,行一石二鸟之计!”厉二爷薄唇倾出戏谑的弧度,颇有些幸灾乐祸,“我估计啊,依据那少年的火爆脾气,真会以江湖之道,取尔性命!”

闻听,杜明诚脸色顿时难看,“难道少侯爷不伸一把援手么?”

“你没看见呀,我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啊。”厉二爷立刻垮下俊脸,捏了捏后颈,“早上被他一通狠打,现在还痛着呢。”

杜明诚眉头一紧,忙道:“少侯爷,星图毕竟年少,性子还需磨炼,您千万别……”

“不会,我挺喜欢那少年的。”厉二爷一甩手中折扇,姿态闲适,眉眼含笑,“那钟无山是奇人,教出来的徒弟更是骨骼清奇,乃这混沌乱世中难得的一股清流啊!”

听闻,杜明诚却担忧地问:“不知少侯爷是哪种喜欢?星图为人严肃,最不喜人拿他容貌说笑,若是少侯爷总这般戏弄他,怕是会出事的。”

“能出什么事?两个男子之间……”厉二爷眼尾上挑,桃花眼中荡出几许耐人寻味的笑痕,“呵呵,本公子可真不好男色啊!”

杜明诚嘴角抽了抽,“我的意思是,万一星图一怒之下,甩手走人,那二十天后,安国侯爷交待的重任,谁来担当?或者,他叫钟离出手,少侯爷可不一定是对手啊!”

提起正事,厉二爷神色凝重起来,“家父飞鸽传书,太后老人家临终时,采纳家父的建议,颁下懿旨召四皇子回京,但太子和严荆一党定会派出杀手沿途暗杀四皇子,而皇上既不派兵接应,又不允许青峪关守将护送,这明摆着用意凶险,端看四皇子自己的造化了!”

说到这里,他起身朝杜明诚抱拳,“为今之计,只有杜大人可倚仗丹书铁券,安排高手护送四皇子从武阳县到京城的千里归京之路!”

杜明诚忙回礼道:“请侯爷放心,我定不辱使命!只是,从青峪关到武阳县怎么安排?这一路同样危险重重啊!”

“我已命石枫和石桥赶往青峪关,必须赶在朝廷传旨太监未达之前,与我兄长厉砚白商议出一个里应外合的计策,我们要确保在不违反圣旨的前提条件下,保证四皇子能够安全抵京。”

“少侯爷考虑的周全。”

“届时,龙星图在明,我在暗,我们规划出一条路线,我提前动身去排查,不仅要让四皇子毫发无损,你这个泼辣的小师爷也不能缺胳膊少腿儿啊。”

厉二爷坐回椅子上,一撩袍角翘起二郎腿,唇边无端又溢出笑来。

杜明诚隐隐感觉哪里不对劝儿,可又说不上来具体,只能干笑了两声,表示附和。

“对了,杜大人,我出门前,家父交待我问你一事,你与钟无山熟悉么?”厉二爷忽然记起,又忙正色道。

杜明诚摇头,“我们未曾见过。两年前,龙星图只身一人来到武阳县,在一桩街头凶杀案中,他当场识破凶手并擒获归案,我赏他银两,他则提出条件要做我的刑名师爷。后来不久,钟氏兄妹寻人上门,我这才知道他们三人是来自钟家。不知侯爷有何用意?”

“还是关于夏家的案子。”厉二爷一声叹息,眸底涌上些许哀伤,“家父一直认为莘儿没有死,当日被斩首的尸体,虽然像极莘儿,甚至说毫无破绽,但莘儿幼时被野狗咬伤左小腿,留下了指甲盖大小的疤痕,而那具尸体完好无缺。”

杜明诚一凛,“难道与钟无山有关?”

“钟无山通晓天下事,又精通各种玄门之术,家父便想找钟无山打听一番。”

“可惜钟无山游历四方居无定所,便是钟离也很难寻到其父啊。”

说到此处,杜明诚陡地起身,“但是少侯爷,我这里有一条线索,或许会与你要找的东西有关。”

杜明诚带着厉二爷一起去了南监。

李富海突然被提审。

当捕快押着他到达一间密封的石牢后,所有捕快被遣退,只有县令杜明诚及一位陌生的富贵公子在场。

李富海满目疑惑,但还是照规矩行礼,“罪民见过大人!”

杜明诚面色无温,道:“本官问话,你须仔细交待,不可有只言片语的隐瞒,知道吗?”

李富海额头磕在地上,“是,大人!”

杜明诚嗓音压得极低,“告诉本官,十二年前,你是在哪里挖到了金子,你还记得具体方位吗?”

“回大人,罪民是在代家庄雁明山挖到的,但具体是哪一座墓,罪民记不清了,因为那夜气候很不好,天色特别黑,罪名又是第一次盗墓,心里害怕,也不知要提前踩点,只是临时起意,随便逮着一座墓挖的,而且并未深挖,只刨了一会儿,便刨出了两锭金子,罪民不敢贪多,生怕被人发现,便着急忙慌的跑回家了。”李富海回话道。

杜明诚蹙眉,“若是让你再去一次雁明山,会有可能想起来么?”

第三十六章:凌厉在骨不在皮

“回大人的话,雁明山坟场实在太大,几百年间聚集了上千座坟,且时间相隔太久,罪民着实一点儿把握都没有。”李富海思之又思,还是摇头道。

杜明诚精锐的目光,犀利如刀,“李富海,本官给你一天的时间考虑清楚,即便你记不清方位,但东南西北总是知道的吧?你从小生活在代家庄,不可能不熟悉雁明山的地形!”

李富海沉默不语。

杜明诚文人探花出身,看似书生赢弱,却是凌厉在骨不在皮,他缓缓弯腰蹲在李富海面前,一字一句,沉静中带着刮骨剥皮般的可怕,“想必这些年,打听金子下落的人,不止一个,但是你记住,带进棺材的秘密,不会随着死人而消失殆尽!自古虎毒不食子,而你那几个未成年的孩子,在你死后又会遭到怎样的下场呢?”

“大人,您……此话何意?您是一县之主,素来清正,难道为了钱财便要累及无辜孩儿?”李富海猛地抬头,眼中现出不可置信。

杜明诚道:“还记得李富山说,你失踪后,地下钱庄的人抓走他严刑拷打逼问金子所埋何地的事吗?李富海,本官不瞒你,这批金子关乎着另一件大案,当年寻金的人,至今依然在寻,而你是找到金子的关键人物,你的家人,便都会成为那些人的猎物!”

“可是……可这么多年,都是平安无事的啊,怎么会……”

“那是因为在王氏案发生之前,你李富海是一个死人!”

“……”

“你信不信,只要本官将你活着的消息放出去,你们李家定然再无宁日!”

李富海面如死灰,好似一下子失了全身的力气。

许久后,他才讷讷开口:“若是替大人找到金子,可否将功折罪?我……不想死。”

杜明诚起身,看向厉二爷,两人视线交汇,几乎不约而同的摇头。杜明诚说道:“李富海,律法无情。你犯故意杀人罪,按律当斩,本官不能徇私舞弊,否则会寒了万千百姓的心。但是本官答应你,定会善待与保全你的儿女。你好好考虑,明日这个时辰,本官再来找你。”

走出南监,天气尚好。

杜明诚心情却是沉重。“我在武阳县苦心经营十年,为的便是守住当年的案发地,找出失踪的赈灾黄金和押金校尉,今日终于得到线索,却是不能如愿。”

“你的决定是对的。”厉二爷抬眸望天,明媚阳光却是刺眼,他阖上眼睑,喃喃一叹:“如果我们为了翻案,而罔顾国法律法,既是对死者的不公,亦是对夏家忠君爱民的侮辱。夏伯父九泉之下,必不会安心。”

杜明诚颔首,“那便希望李富海悔悟吧。”

……

下午,龙星图带上钟离去了李宅。一来代表官府吊唁二夫人王氏,二来与易容为红秀的钟楚接头。

灵堂设在北院。

大夫人和管家在料理丧事,灵前跪着几个孩子和下人。三夫人和四夫人受不了真相所带来的冲击,各自一病不起。

整个李宅,像是一座荒芜的城,只闻哀戚,不见生机。

第三十七章:戏里皆是故事,戏外全是人生

龙星图上香后,在灵前静默了许久。

这么些年过去,她早已忘了祭奠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原来,戏里皆是故事,戏外全是人生。

一抷黄土了却生前恨,一块墓碑记载生后名。

是耶?非耶?

皆随大江东去,人间繁华依旧。

“星图。”钟离在旁边轻语:“忘记爹说过的话了么?终有一日,乾坤翻转,日月重塑。”

龙星图眼睑垂落,“我明白。只是……忽然有些难过。”

钟离朝她伸出大掌,她慢慢把手放在他温热又有力量的掌心,他缓缓收拢五指,冷峻面容浮起柔和笑意,“走吧,查案要紧。”

龙星图欣然点头。

红秀在西厢房替二夫人整理遗物,这间房因为死了人,没有下人敢进来,红秀作为二夫人生前的贴身丫环,便理应担当此任。

不过,正好方便他们谈话。

钟离守在门口,似有似无的打量周遭人的一举一动,龙星图在里屋与钟楚分析案情。

龙星图问:“你有什么发现么?”

“暂时没有。但是有一点,我感觉特别奇怪,我扮成红秀后刚一回府,便被大夫人请到了东院。大夫人仔细盘问我在衙门里经历的所有事情,包括每次受审,我都回答了些什么。”钟楚压着声音,越说越激动,“幸好我机智,找张书办把提审记录全部背下来了,不然可就麻烦了。”

龙星图皱眉,“有提到铜镜么?”

“没有。不过大夫人说了一句话,我到现在还没想明白。她说,命里无生门,只怨佛家苦。”钟楚扑闪着眼睫毛,一脸求之若渴,“这是什么意思啊?”

龙星图思索着道:“佛家云,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五阴盛。不知大夫人只是感叹悲悯二夫人,还是另有深意呢?”

“连你都猜不出,那我更想不透了。”钟楚耸耸肩膀,直接放弃。

龙星图沉思了一会儿,道:“阿楚,我们与其被动等待,不如换个方式主动出击。”

两人耳语一番后,钟楚率先出了门。

大夫人正在与管家商量明日出殡事宜,却见红秀慌慌张张的跑来,好似怕人看到般,一边左右顾盼,一边急声说:“不好了大夫人,龙师爷说铜镜有鬼,咱们这宅子不干净,容易招魂!今夜要当心,恐怕二夫人死不瞑目,会化成厉鬼回来报复!”

“什……什么?”大夫人明显一惊,而后迅速望向管家,脱口道:“只是特殊镜面而已,怎么会有鬼?”

管家眼神急剧变化,但很快便镇定道:“大夫人莫急,鬼神之说不过是迷信而已,不会有事的。”语罢,吩咐红秀,“你下去吧。不准再一惊一乍,不论那龙师爷问什么,管好你的嘴巴,明白吗?”

红秀低下头,乖巧地应:“是,奴婢记下了。”

钟楚很快归来,将试探过程仔细讲了一遍。

龙星图挑眉,眸底迸出寒光,“果然不出所料,大夫人和管家都知道铜镜的秘密!”

“可恶!”钟楚气怒,“居然敢涮本小姐玩儿!”

第三十八章:狭路相逢

龙星图眼中却是缓缓露出狐狸般的奸诈,“阿楚,既然他们想玩儿,我们便奉陪到底!”

“怎么陪?”钟楚一听有戏,立刻眉飞色舞。

“把钟离叫进来。”

“好。”

三人秘密商议后,龙星图与钟离便向大夫人告辞回县衙去了。

好戏在夜里,现在不急,还有两个时辰足够突审被软禁在内宅后院下人房的真正的红秀。

只是冤家路窄,他们刚刚步入内宅,便与欠揍的厉二爷狭路相逢!

这一回,他倒是少了石枫和石桥两个跟班,只身一人,信步闲庭,悠然自得地摇着折扇,一副浪荡公子无所事事的堕落模样。

虽然杜明诚用人格担保厉二爷是好人,但龙星图先入为主的缘故,就是讨厌这人,且达到了见一面就想揍两拳的程度!

可无事生非,似乎也不妥。

于是,龙星图秉着人不犯我,我不揍人的原则,采取视而不见的态度,与厉二爷光明正大的擦肩而过!

但厉二爷的想法恰恰与她相反,仿佛两人是多年知已,从未生过嫌隙般,他欣然扬笑,朝她抱拳一礼,“龙师爷!”

“厉二爷,您是大人物,我是区区小师爷,真不必自降身份。”龙星图心中暗骂,这人倒是脸皮厚,遽然主动跟她搭腔!

厉二爷听着她阴阳怪气的嘲讽,实在忍俊不禁,“我自降身份,是因为龙师爷不屑高攀哪!”

“不,关键是因为你我非一路人,我们志不同道不合啊!”既然被缠上了,龙星图倒也来了兴致,反正损人不折本,给枯燥的日子找点乐趣,未尝不好。

厉二爷虚心受教,“怎么不合?在下愿闻其详。”

“厉二爷志在春宫女人,我则志在蒸骨验尸,我们的爱好实在相差甚远呢!”龙星图洋洋洒洒地说道。

“咳咳。”

预料之中,厉二爷又被生呛了一通,他又窘又无奈,“龙星图,我不过是好奇翻看了几页而已,大家都是男人嘛,都要娶妻生子对不对?你有必要……嗯,明白了么?”

“不、明、白!”龙星图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关里挤出来,说完她转身便走。

厉二爷一声长叹,回身跟了上去,他不厌其烦的纠正龙星图对他的不良看法,“看人不能只看表面,心胸即便不能像海一样宽广,但也不能像小河那么窄,是不是?”

“厉二爷,我们案子在身,不便耽误,请您自便好吗?”隐忍到现在,实在忍无可忍的钟离,不悦地插了一句话。

龙星图点头同意,“没错,我们时间宝贵,厉二爷您闲不住地话,武阳县有家春香楼,一定会让您宾至如归。”

“哎呀,那我必须请杜大人一起去啊……”

“姓厉的!”

龙星图猛地止步,“你究竟想怎么样?”

若教杜明诚知道她推荐厉二爷逛青楼,估计又是一通数落。

厉二爷笑意盎然,“你办什么案子?我想随你去见识一番。”

钟离火气直接上了头,“你……”

“等下!”龙星图却忽然想到一件事,须臾间便下了决定,“厉二爷,想让我答应你,你也须应承我一个条件。至于内容是什么,你不必问,我说了算。”

第三十九章:我要你陪我一日

她的转变太过突然和反常,倒令厉二爷心里犯了嘀咕,他不动声色地打量她,“你不是在说笑?”

两人身高足足差了一个脑袋,龙星图便抬起下巴,以仰视的角度,坦坦荡荡的接受对方的审视,且道:“君子一言。”

厉二爷却一时迷怔,他凝着面前未施粉黛,却娇美明媚的少年,看她丹唇俏鼻,眉眼轮廓,竟忽然有些贪恋,有些莫名地,仿佛似曾相识。

可惜,他觊觎的眼神,太过明显,直接引来钟离的警告,“厉二爷!有事说事!”

而龙星图心里惦念着大事,倒是未曾多想什么,生怕厉二爷拒绝,她干脆用上激将法,“你到底敢不敢?堂堂七尺爷们儿,可别胆小如鼠!”

厉二爷垂了垂眸,不与人知的心思,被他不着痕迹收起,而后一丝笑意从唇角蔓延,神态随意道:“你如此介意我看禁书,不会是想借机对我……”

“你放心,我绝不会辣手摧花,赏你做太监!”龙星图等不及他废话,直接作出保证。

厉二爷一个没忍住,抄起扇骨便去敲她额头,幸得她总结前车之鉴,脑袋一偏,令他扑了个空!

但钟离已然动怒,右手一握剑柄,便要出手,可龙星图不准,“钟离,你先过去。我的武功赢不了他,他想胜我也没那么容易!”

钟离充满敌意的目光,在厉二爷脸上停留片刻,方才一言未发的离开。

厉二爷蹙眉,不禁心思深沉。

男人与男人之间的诡谲暗斗,龙星图并不关心,她只想撺掇厉二爷答应交易,“我支走钟离,便是不想与你再动武。你究竟意下如何?”

谁知,这厉二爷却是精明,“既然条件交换,那总得讲个公平。龙师爷想要我一个签字画押,却是空白纸张任你书写的承诺,不是不可以,但是我要多加一个条件。”

“你说。”

“我要你陪我一日,只当尽地主之谊,我想做什么,想去哪里,你都不能有异议。”

听此,龙星图愁容满面,“为什么是我?你我走在一起,不会愉快的,你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你需要人当向导的话,我可以替你物色。”

“不,必须是你!”厉二爷折扇一甩,又恢复了轻浮公子吊儿郎当的样子,一双桃花眼,在落日的橘光里,竟是波光潋滟,“否则免谈!”

龙星图气白了小脸,心里想着要给他两巴掌,可实际却是憋屈的点头,“好,一言为定!

然后,她便眼睁睁地看着厉二爷乐成了一朵牡丹花,“爽快!”

龙星图咬紧银牙,大步走人。

不用回头,她都能深刻地感受到身后男人带着得意劲儿的步伐,仿佛捡了一张藏宝图似的。

于是,她不禁暗忖,会不会中了这厮的圈套?不行,回头得找钟楚挑几样暗器,以免厉某人心怀鬼胎,她会遭遇不测。

第四十章:昭然若揭(1)

钟离等在下人房门口,远远地看到那两人一前一后过来,心里不免吃味儿。尤其是厉二爷脸上明显的春风得意,令他十分不快。

可龙星图的做法,必然用意深刻,他不好破坏她的计划。

三人一起进入房间。

红秀只识得龙星图,焦躁不安的她,连忙迎上来,急切的问道:“龙师爷,案子不是查清了吗?为什么还要把奴婢关起来,一遍又一遍的审问?奴婢只是一个下人,主子们的事情,奴婢实在不清楚太多。恳求龙师爷放了奴婢吧!”

说罢,她便跪在龙星图面前,不停地磕头哀求。

龙星图弯腰扶起红秀,神情透着悲悯,“红秀姑娘,我扣留你在衙门,实则是为你的安全着想。这人心的变化,可不是你能想像得到的。”

见状,红秀不禁心慌意乱,“龙师爷,您……您是什么意思?奴婢愚钝,求龙师爷指点。”

龙星图微微挑唇,“你以为案子真的破了么?凶手只有李富海么?红秀啊,你们李宅的人不简单,譬如管家,譬如大夫人,你说是么?”

“奴……奴婢不知道。”红秀打了个激灵,用力吞咽唾沫。

“你知道!”龙星图语气肯定且犀利,“你不仅知道,你还是帮凶!二夫人的死,有你一份功劳!”

红秀登时吓得花容失色,双手乱摆,“不,不是奴婢,是管家!”

龙星图厉声道:“说下去!”

“管家在入夜后偷换了二夫人房里铜镜的镜面,吓坏了二夫人,早晨在二夫人起床之前,管家又将镜面换回正常。如此循环多日,使得二夫人每个白天都安然无事,一到夜里便恐惧连连,管家便又授意奴婢请二夫人去找大夫人解惑。之后发生的事情,奴婢真的毫不知情,求龙师爷明察!若奴婢有一句假话,奴婢甘愿受罚!”

“红秀,你是二夫人的贴身丫环,二夫人不论去哪里,都会带着你吧?”

“是。”

“那么大夫人是怎么为二夫人解惑的?”

“回龙师爷的话,大夫人一般不喜欢下人们在房里呆着,所以奴婢是在院里等候的。”

闻听,龙星图眸子眯了眯,正欲继续盘问,一个男音却插了进来,“大夫人和管家的关系正常么?是否有超出主仆的范围?”

龙星图扭头,看向厉某人的眼神很无奈,“厉二爷,别忘了你只是来观摩的。”

“我是在帮你啊,又不跟你抢功,你急什么?”厉二爷好整以暇的反问,而后示意她关注红秀的回答。

红秀却是一脸为难,“奴婢实在不知该怎么……反正奴婢只能说,老爷与大夫人关系冷淡,管家算是老爷与大夫人的中间人,负责替老爷照应大夫人的日常生活。至于其它,奴婢未曾亲眼所见,不敢胡乱说话。”

龙星图颔首,“好。你继续呆在这里,合适的时候,自然会放你离开。”

语毕,她转身朝外走去,沉声交待,“钟离,带上铜镜去李宅。”

第四十一章:昭然若揭(2)

月上中天。

宁静的李宅,透着一丝不同寻常的诡异。

钟楚抛下的诱饵,或多或少起了些作用。管家表面不在乎,以迷信之说安慰大夫人,但为了求个心安,他还是在灵堂前架起高香,摆上祭台,并且燃亮全府所有的灯,要求所有人都戴上各种护身的东西。

李宅房顶上,龙星图、钟离及厉二爷皆作夜行衣打扮,每人手里拎着一面完全一样的铜镜,而镜面上写着四字血书:还我命来!

龙星图压低声音交待说:“钟离,二夫人的嗓音是清脆中略带一点沙哑的,你甭管学得像不像,重点是营造凄厉和阴森的感觉,人在恐惧的心理状态下,分析和判断能力自然会降低,发现不了异常的。”

“好。”钟离点头。

“待会儿等阿楚把大夫人请到北院灵堂,我们就动手。”龙星图安顿好后,又不甚放心的睇向厉二爷,“你确定不会掉链子?”

厉二爷戏谑的扬唇,“你是不相信我的轻功,还是怀疑我会通敌?”

“别闹。”龙星图皱眉,恶声警告他,“若敢坏事,我饶不了你!”

厉二爷无言哀叹,“本公子定是太过平易近人,才会让你蹬鼻子上脸的欺负啊。”

龙星图回他一记不屑的眼神,转头望向脚下的北院,在人影攒动中,耐着性子观察管家的一举一动。

厉二爷又戳了戳她手臂,不解道:“既然疑点指向明确,何不将人直接拿下,打几顿板子不就招供了么?何须这般大费周章?”

龙星图反问,“不战而屈人之兵,不是更令人心服口服?在这个盛行屈打成招的官场,你便当我是异类吧。当然,若遇刁民穷凶极恶,证据确凿却死不认罪,那么赏他几大板无可厚非。”

厉二爷侧眸,但见龙星图如夜的瞳珠晶莹透亮,月光之下,仿佛淬了流光,引人心悸与沉沦。

这些年,为了替夏家翻案,他走南闯北,见过无数判官师爷,无一人可与眼前的智慧少年比肩,甚至京城里掌控天下刑案律法的大理寺和刑部各级高官,亦不如这位小小师爷的见地高深。

龙星图的自信,来源于实力与底气,在她身上,好似有一种力量,让人不论处在何种情况下,都会很安心,都会感到希望生生不灭。

钟离余光里映着娇颜,心里泛着涟漪。年少相伴,惟愿她懂,惟愿余生不离。

龙星图忽然出声,“大夫人来了!”

两个男子连忙收起心思,专注于眼前。

钟离掏出一把石子,“嗖嗖”地飞射出去,原本灯火通明的院子,刹那陷入黑暗!

杂七杂八的惊喊声,顿时接二连三的响起——

“怎么回事儿?”

“灯笼怎么灭了?”

“快,快点灯!”

而厉二爷趁此机会,以绝顶轻功,悄无声息地将一面铜镜放在了祭台上!

“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与此同时,从钟离口中发出属于女人的声音,语调从平静到痛苦,音量从低沉到嘶喊,他口技之高超,听之仿佛就在耳边萦绕,令人毛骨悚然,魂飞魄散!

第四十二章:昭然若揭(3)

想当然,院里乱作一团,下人们抱头鼠窜,可由于黑灯瞎火辨不清方向,你推我踩,哭嚎声,惨叫声混和一片!

大夫人脸色煞白,死死攥着钟楚的手,口中快速念着《楞严咒》,其中的降伏法,据说可以降伏一切妖魔邪咒。

管家想要稳定人心,可喊出去的话尽数被淹没在人声里,而他亦被推搡的摔倒在地,扯着嗓子急切的吩咐下人,“点灯!快把灯点亮!”

钟楚抬头望向房顶,龙星图轻轻吹了一声口哨,钟楚便道:“大夫人,让奴婢去点灯吧。”

说完,她拨掉大夫人的手,一边作出欲走的动作,一边将吹燃的火摺子以暗器手法,精准地射向祭台!

于是,惊慌失措的众人,便见祭台突然着了火,而火光之中,属于二夫人的铜镜赫然再现!然而更可怕的是,伴随着夜空中那阴魂不散的索命女音,镜面上“还我命来”的四字血书,仿佛一只掐住喉咙的利爪,教人一瞬窒息!

众人尚在震惊中回不了神,忽又听得钟楚一声尖叫:“二夫人死不瞑目,化成厉鬼回来报仇了!”

大夫人离钟楚最近,不论生理还是心理方面,受到地冲击也便最大,她又一把拽住钟楚,气息不稳却咬字极重的说道:“我从来没想过她会死!我只想让她离开李家,还有三夫人和四夫人,她们不该卷进李家这个肮脏地儿,也不该跟我争抢丈夫!”

“大夫人!”

管家跌跌撞撞的跑过来,眼底泛着红,亦凝聚着隐忍的情意,“二夫人的死,与您无关啊!您用铜镜点拨二夫人去发现秘密,不过是既想保全老爷的名声,又让二夫人能够解脱,您何错之有呢?错的人是李富海,是那个毫无人性的东西,罔顾二夫人为他生养儿女,竟将二夫人残忍杀害啊!”

大夫人痛哭流涕:“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我怎么能够心安理得?”她双腿一软跪在地上,仰头望天嘶声呐喊,“王氏!是我害了你,你想报仇便来找我吧!求你放了无辜的人,还有孩子们……”

“大夫人,你又是怎么知道的秘密?那日在牢里,李富山说你一直被蒙在鼓里的!”钟楚听到此处,脱口问道。

管家一震,惊叫道:“你不是红秀?”

钟楚刚刚情急之下,忘记了变声,且对李富山的称呼,并不符合红秀的身份,既然被揭穿,她索性掀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镇定自若,“对,我是龙师爷派来的!你二人还不快如实招来?”

她话音方落,三条黑影从天而降!

“诸位莫慌!在下是武阳县师爷龙星图!二夫人魂魄并未归来,方才是我等故弄玄虚,以便逼出大夫人和管家肺腑之言!请诸位稍安勿躁!”

龙星图一番铿锵解说,令众人愕然的同时,亦迅速安定了人心,整个大院陷入死寂,所有惊异的目光,皆落在他们的女主人身上!

第四十三章:昭然若揭(4)

大夫人面对满院的下人,愈发崩溃无法回答,除了悔恨痛哭,她一言不发。

管家在龙星图面前跪下,重重叩头,言语哀戚,“龙师爷,您法眼如炬,我们不敢再瞒,但是小民跪求龙师爷,可否遣退下人,为大夫人保留一份尊严?”

龙星图眸光落在大夫人脸上,心情极为复杂,原以为撕开迷雾便是真相,可谁又能知道,真相的背后,还藏着另一层伪善的面具?

袖子被人拉了拉,她扭头,对上钟楚暗示的眼神,她无奈地倾唇,“好,听你的。”

钟楚立刻展颜,“管家,我们龙师爷答应了!”

“小民谢过龙师爷,谢过钟姑娘。”管家如鲠在喉,说罢便起身,勒令下人们各自回房。

但钟楚很快便觉不对,似乎有人在盯着她!她猛地侧目,竟与厉二爷目光撞了个正着,她心直口快的问:“你是谁呀?干嘛偷偷看我?本小姐是你随便看的么?”

这几日她一直呆在李宅,衙门发生的事,她一无所知,方才只见龙星图多带了一个陌生男子,但没时间询问,这会儿正是契机。

厉二爷莞尔,“不愧出自同门,都是一样的泼辣啊!”

钟楚双手叉腰,皮笑肉不笑,可惜龙星图太了解她,抢在她发难之前,出言制止,“阿楚,这位是厉二爷,乃杜大人之友,你不可放肆。”

钟楚小嘴一撅,娇嗔了句,“本小姐才不管你是谁,反正看在星图的面子上,暂且放你一马!”

“阿楚!”龙星图蹙眉,语气略沉,“审案重要!”

钟楚缩了缩脖子,再不敢造次。

厉二爷抿唇轻笑,心里却升起诸多疑窦。

龙星图乃是钟无山的徒弟,而钟离和钟楚是钟无山的亲生子,可为何龙星图的地位,明显凌驾于钟氏兄妹之上呢?

龙星图走到大夫人面前,忆及那日佛堂会面之景,她暗暗叹息,单手扶起这个可恶却不可憎的女人,道:“大夫人,现在可以招了吧?侥幸不过一时,天网恢恢,终将疏而不漏。”

“是,龙师爷说得对,我不该心存侥幸,不该自诩聪明,却害人又害已!”大夫人用力深呼吸,仿佛如此才会有力量支撑自己去面对,她说:“李富山与我年少相识,他对我的感情,我一直都明白,他的性格处事,即便人心善变,但总不会突然而然,没有任何理由的改变。何况,一个男人若真喜新厌旧的话,怎会待原配妻子一如既往?我一开始是恨李富山的妾氏,我以为是外面的狐狸精勾引了李富山,但渐渐地,我发现越来越多的可疑之处,除了闺房夫妻事之外,李富山平日里与妾氏非常冷淡,甚至不愿多见一面,更无打情骂俏或情浓意切之举。”

“于是,我便找来管家细细盘问,但他不肯说,只告诉我李富山心里最在意的人永远都是我。我又生气又伤心,我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于是,我起了报复之心,不论李富山他对妾氏有无情意,他与她们生了好多孩子是事实,他多年不与我同房亦是事实,我凭什么要忍受他给予我的耻辱?所以,我……我便引诱管家,暗渡陈仓。”

“后来,二夫人带着三夫人和四夫人闹到东院,求我替她们作主,我便更加认定这里面有隐情,因为我与李富山做夫妻时,他绝非那种禽兽之人,可我找他质问,他却一口咬定就是他在凌虐妾氏,我绝望透顶,从此吃斋念佛,深居简出。直到一年前,我偶然在菜园里遇见了一个老伯,虽然他身材佝偻,老态龙钟,但我认得他的眼睛,他不是普通看门人,他是不知所踪的李富海!这个惊人的发现,像是一记耳光,既打醒了我,又让我明白,李富山是有苦衷的,他对我的冷淡,或许就是李富海复仇的条件!”

“在这种情况下,管家逼不得已,方才告诉我,关于李富山纳妾生子的秘密,以及他无法再与我做夫妻的难堪。我后悔难当,悔我不该背叛李富山,亦恨李富海的残忍,是他让我们夫妻明明近在咫尺,却忍痛分离。我不能继续纵容这个恶魔的存在,我不管他们兄弟之间有多大的仇怨,可三个妾氏是无辜的,她们总有一天会被李富海折磨死的,而我,亦想回到李富山身边。”

“于是,我与管家断了关系,重新回到主仆的位置。管家答应帮我,我们便计划先让李富山从二夫人开始,逐一休掉妾氏,这样既可保障她们的人身安全,又可不再介于我们夫妻之间。古怪铜镜是管家从西域客商手里买来的,原本不是这面铜镜,为免被人怀疑,管家从永昌坊订购铜镜,又自行拆卸调换镜面,二夫人倒是玲珑剔透之人,我只提醒她,白日是人夜里成魔,镜里镜外,真的是同一个人么?二夫人便多了心眼儿,白日问过李富山几个问题,夜里再问一遍,想当然,答案不可能一模一样,于是,她在酒里下了蒙汗药,将与她同床的李富海迷昏,而后便发现了秘密!”

“我趁机提出要报官法办,为的是逼李富山说出真相,可李富山既不休妾,也不承认,我便又在计划,如何赶走李富海,结束这场表面风光内里龌龊的悲剧。可谁承想,李富海遽然杀人灭口……”

大夫人一口气说到这里,已是大汗淋漓,口干舌燥,她目光睇向管家,“你接着为钟姑娘解惑吧。”

管家点点头,面色复杂的道:“大夫人所言句句为真,我们真的没有想过要谁死,只想在不激怒李富海,保障全府人性命的情况下,和平解决。只可惜,天不遂人愿。而后那日在牢里,钟姑娘发现铜镜有鬼,那是我的失误,二夫人死得太突然,我一时忘记了更换镜面,回府后,我猜想以龙师爷缜密的心思,必然会返回李宅查证,便立即将铜镜换回正常。原本,杀人的事儿,与我们无关,但是……”

第四十四章:抉择

与主母通奸之事,不论原因几何,终究不光彩,管家垂下脑袋,再难启齿。

龙星图却替他接下去,丝毫不留情面,“但是你们害怕会暴露主仆私情!依据夏朝律法,通奸者男人充军,女人充妓!”

“就让我一个人承担吧!我愿一死,担负所有罪孽,请龙师爷开恩,放大夫人一条生路!”管家拼命磕头,决绝中透着不能言说的情意。

龙星图沉默不语,眼尾余光瞥向大夫人。

大夫人却是摇头,经过片刻的休息,她又恢复到恬淡无争的气质,“如若充妓,我宁愿死。但我不能死,我死了,这宅子里的孩子们怎么办呢?龙师爷,你会有办法的,对么?”

龙星图面无表情,“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或者帮你活命,判管家死罪?”

大夫人道:“其实,你早便猜出一二了,若你有心致我于死地,你便不会这般兴师动众,而是直接将我押上公堂受审。就像刚刚,你同意遣散下人,并非因为钟姑娘求情。”

仲夜起凉风,垂落的青丝随着衣袂飞扬,空气里流淌着压抑与窒息的因子。这一刻,甚至往后这一生,他们的命运,都掌控在龙星图手里。生或死,悲或喜,皆在她一念之间。

“星图,你藏得这么深?”钟楚忍不住破局,她紧张地问,“你真打算放他们一马?万一泄露出去,徇私舞弊的罪名不小,轻则挨板子受皮肉之痛,重则可是牢狱之灾啊!”

钟离亦是反对,“星图,遣散下人不代表堵得了悠悠众口,这宅子里多少人啊,总会有几个知情的。何况……”他睨向旁边的厉二爷,言下之意,十分明显。

谁知,厉二爷却是吊儿郎当没个正形儿,较之别人的紧张,他竟一派轻松,“哎呀,折腾了一晚,肚子都饿了。”

龙星图缓缓看过来,两人对视几秒钟,她漠漠开口,“呆会儿我做东,不知厉二爷是否赏脸?”

“龙师爷客气,那本公子便不客气喽?”厉二爷眉开眼笑,暗暗为两人的默契叫好。

龙星图点头,心道这人挺识相,倒也没那么讨厌了。

于是,她道:“大夫人,管家,摆在你们面前的有两条路,你们择其一,决定权在你们手里。”

“龙师爷请讲!”

“第一,向李富山坦白,争取李富山的谅解,若原告放弃诉讼,官府便可法外施恩,小惩大诫,每人领二十大板,生死全凭造化。第二,大夫人辞退所有下人,并赠予卖身契和银两,施恩于人,以盼保密。管家自今夜起,离开武阳县,有生之年,再不得与大夫人往来。”

闻言,现场又陷入死寂般的安静。

沉默一瞬,龙星图又补充道:“若择第一,会有三种结局。李富山原谅大夫人,并一纸休书成全你们,或留下大夫人,将管家扫地出门;反之,一纸诉状,断送了你二人。若择第二,只要没有东窗事发,你们便安宁度余生,待李富山刑满释放,大夫人只当一切未曾发生过,好好珍惜夫妻之情便罢。”

第四十五章:龙星图,你是个有故事的人。

大夫人怔忡许久,却是忽然笑了,那笑容带着自嘲与凄楚,她说:“龙师爷说错一点。若择第二,余生怎会安宁?我会日夜惶惶不安,不知哪一天,会突然无所遁形,我与相公之间,隔着心魔,亦难再心意相通。”

龙星图面色寡淡,并无惊讶,“大夫人信佛多年,不必我点拨,欺人便是欺已的道理,你自己定会明白。所以,你不需要我帮忙,你的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里,以及你内心的抉择。”

“一步错,步步错……悬崖勒马,回头未晚。对么?”大夫人笑出了眼泪,她缓缓侧目,望向跪地的管家,第一次叫出他的名字,“赵生,是我毁了你,除了抱歉,我无话可说。我选择前者,无论相公的决定是什么,我都会尽力保你平安,但我不会与你在一起。”

管家痛不欲生,喉结蠕动,想说的话似乎很多很多,却终究只是点了点头,一个音也未曾发出。

大夫人又向龙星图磕了一个头,道:“龙师爷,谢谢你。是你让我明白舍与得,执念与放下的真正含义。若非今日之局面,若我早一点认识你,或许这一切尽不相同。”

龙星图俯身扶起大夫人,单手捂唇,与她耳语了几句,大夫人的表情从惊讶到惊喜,最后热泪盈眶,“若能如愿,龙师爷便是我李家的大恩人,如意没齿难忘!”

这一幕,令其他人莫名其妙,又充满好奇,可龙星图并不给他们提问的机会,直接宣布道:“钟离,通知捕快,待明日一早出殡后,便将大夫人与管家押解回衙门。钟楚,你将剩余的两面铜镜收拾干净,送还给永昌坊的贾掌柜。”

钟离转身便去办差,钟楚擦洗干净铜镜,感慨万千,“准备了三面镜子,没想到才用一面,便全都搞定了。”

龙星图催促她,“快去快回,我们在李宅大门外等你。”

钟楚便提气一纵,飞檐走壁般,朝着永昌坊而去。

此案侦办到现在,基本算是告一段落。涉及的证物,张清依据李氏兄弟的口供,已悉数搜查带回衙门存档了。

龙星图回到灵堂前,拜别二夫人,然后慢步走出李宅。

夏夜星河浩瀚,却如人心般繁乱。

厉二爷跟上她的脚步,与她并肩而行。他轻声说:“龙星图,你是一个特别的人。”

“其实我不信佛,我只是一个俗人。”龙星图扯唇,目光悠远,“我讨厌恶有恶报,善有善报的说法,不过是自欺欺人,为自己寻个心安理得罢了。老天爷管着全天下的人,哪有时间为谁报仇,与其信命,不如信自己。”

闻言,厉二爷静静地凝视身边的人,“龙星图,你是个有故事的人。”

龙星图眉尖轻挑,“我到底是什么人?”

厉二爷想了想,道:“豁达、智慧、善良,文可安邦,武可定国。”

“呵,你我相识不过两日光景,你便了解我?”

“不知为何,我总是有种……我们已经认识很久的感觉。”

龙星图猛地停下步子,“厉二爷,你究竟是谁?”

第四十六章:武功再好,也像个纨绔子弟!

厉二爷笑,“我是谁重要么?或者,对你来说,很重要么?”

夜幕下,他剑眉星目,气宇轩昂。那一双笑意深浓的桃花眸,仿佛漾着水波,沁着温柔,以及难懂的深沉。

龙星图平静的心湖渐起波澜,久远的记忆像是镌刻在心上的印记,虽然褪色,却难以磨灭。

厉,是一个从她出生起,便与她捆绑在一起的姓氏。

只不过,天下姓厉之人何其多,世上哪有太多的巧合。

她抬眼望向街头,烟火阑珊处,一抹倩影欢快地奔来。

“走吧。”

龙星图抛下两个字,提步走入人群。

厉二爷怏怏地跟上,心想不回答没关系,天长日久,她总有藏不住忍不了的时候!

案子了结,钟楚心情极好,牵着龙星图的手满街乱蹿,不多会儿便买下一堆玩意儿,左手提灯笼,右手拎糕点,腰间还插着两个小面人儿,连头上都多了两支钗子一支步摇。

而龙星图没有丝毫不耐,钟楚想做什么,她都陪在一旁,甚至银子甩得脆声响,俨然一对伉俪情深的新婚小夫妻,直教过往之人心生羡慕。

厉二爷却全程俊脸发黑,一旦忍到钟离追上来,他立刻提醒龙星图,“晚饭还吃么?”

“吃呀,我说话算数。”龙星图指着前边街口,“就去那里吃。”

厉二爷顺着她指定的方向,左看右看,都没瞧到哪里有酒楼,等到达目的地,他不禁愕然:“龙星图,你请我吃一碗三文钱的地摊阳春面?”

龙星图面色坦然,“怎么,不够吃啊?那你可以吃两碗。”

厉二爷晕线,他深呼吸,努力平复想揍她的冲动,强颜欢笑,“要不我请客吧?听说武阳县醉仙楼的厨子手艺不错,我们去尝尝看?”

“不,我们就要吃阳春面!”钟楚摇晃着脑袋,故意对着干。

钟离直接在面摊前坐下,用行动表示他的决定。

龙星图回厉二爷一记“爱吃不吃”的眼神,扭身便招呼老板,“来三碗阳春面。”

可惜,这厉二爷是个越挫越勇的人,他当即自贬身份,拉出一张条凳大喇喇的坐下,轻快扬声道:“老板,来二十碗阳春面。”说完,大手一指龙星图,“他请客。”

龙星图杏眼一瞪,“撑死你!浪费可耻!”

“谁说我吃不了?”厉二爷叼着唇,又是一副轻佻样儿,“老板,余出十九碗面,送给这条街的乞丐!”

老板又是惊讶又是欣喜,“好好好,公子真是大善人啊!”

钟楚呲牙,“哼,咱们出钱,却被他占了好名声。”

龙星图眼中多了抹兴味,“厉二爷可是个不简单的人物!阿楚,论心机,你估计不是他对手。”

钟楚不服气,“这姓厉的有什么能耐啊?武功再好,也像个纨绔子弟!”

“哈哈……钟姑娘真是冰雪聪明,竟然一眼便看出厉某是何等人了呢,佩服佩服!”厉二爷开怀大笑,却是话锋突然一转,“但龙师爷更厉害,明明吃饱了饭,却画了一张饼给我,您这查案手法,实在是高明!”

第四十七章:龙星图居然笑了!

龙星图不以为然,“我用哪种手段查案,与你有什么关系?你是来见识的,不是来教我查案的。”

“好吧。”厉二爷抱拳,“龙师爷口才之利,思辨之能,狡诈之才,当属天下第一!厉某人服了!”

“哈哈哈——”

钟楚笑得花枝乱颤,形象全无,“厉二爷,我跟你说,我们星图最大的本事,就是气死人不偿命!你呀,要想多活几年,最好远离星图,小心荼毒!”

“钟姑娘所言极是。”厉二爷点点头,表示赞同,“看来龙师爷与我的交易,恐怕……”

龙星图蹙眉,“君子一言,你想反悔?”

“保、命、要、紧!”厉二爷一字一顿,神态尽显惶恐,眼底却藏满了戏谑的笑意。

男人不正经的样子,不知怎地,竟令龙星图毫无意识地弯唇,扬起一丝不甚明显的笑痕。

厉二爷凝着她的眼神,突然有些呆,从未给过他好脸色的龙星图,遽然……温柔浅笑?

然而,钟氏兄妹的反应更夸张,钟离呆若木鸡,好似被人点了穴,一动不动,钟楚又是甩头又是揉眼睛,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语:“不可能!一定是我看花眼了,怎么可能呢?”她说着,扭头去问坐在龙星图另一边的钟离,“哥,你刚刚看到星图笑了么?”

钟离点了点头,眼神瞟向厉二爷,心头浮起说不出的复杂。

龙星图一下子被惊醒,竟有些不知所措,甚至手脚无处安放的慌乱。

厉二爷不明所以,正欲询问原因,话到嘴边,恰巧被面摊老板打断,“阳春面来喽!客官们慢用!”

于是,四个人便各怀心思,默契地谁也不再提及,热火朝天地吃起滚烫的白水面。

面摊老板忙碌地又做了十九碗面,一一送给周边的乞丐,厉二爷抢在龙星图之前,付给老板一锭碎银。

而牙尖嘴利的龙星图,竟一反常态没有挤兑两句,安静地像是个透明人。

回程的路上,气氛亦是沉闷。

钟楚几番想说什么,最终因着厉二爷在场,生生忍着未发一言。

倒是厉二爷耐不住,又似有意将龙星图从繁重心事里拉出来,他好奇问道:“龙师爷,你跟大夫人说的悄悄话,究竟是什么呀?”

这个问题,钟离与钟楚也十分关心,不由纷纷看向龙星图,“你应是不愿让管家听到,我们自已人不算秘密吧。”

龙星图神色却略显尴尬,“我……我是打算请师父为李富山医治隐疾,若能治好,待李富山出狱后,他们夫妻便可重新过上正常生活,也有助于增进夫妻感情。”

“噗嗤。”钟楚喷笑,俏脸却染上嫣红色,“你……你倒是热心肠,万一我爹治不好呢?”

钟离清咳两声,没有发表意见。

厉二爷不了解具体案情,听得有些糊涂,“什么隐疾?”

可惜,两个姑娘害臊说不出口,那一个男子懒得告诉他,令他好奇心愈发严重,“龙星图,你不说,我便去问杜大人喽。“

第四十八章:死性不改的厉二爷

龙星图的回礼是一个白眼外加一句奚落:“除了搬出杜大人压我,你还会干什么?”

“本公子会的事情可多了,你要不要……”厉二爷竟朝她暧昧地眨眼,“唔,近一步了解一下?”

龙星图抬手便是抡肩一巴掌,斥责的语气因没来由的羞涩而显出几许娇气,“死性不改!”

厉二爷肩膀一缩,夸张大叫:“龙师爷谋杀亲夫……啊不,谋杀亲友喽!”

“闭嘴!”龙星图气得双颊泛红,一脚踹了过去,谁知那家伙躲得飞快,竟是提气一纵,当街运起轻功,肆无忌惮的奔行,口中还嚣张地喊道:“有本事追上本公子再说!”

“该死地!”

龙星图岂是轻易认输之人,咒骂一句后,当即追逐而去!

剩下的两个人,面对此情此景,心里皆不是滋味儿。

钟楚疑惑又不悦地嘟哝,“这厉二爷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呀?”

“明面儿上是杜大人的朋友,但真实身份必定不简单。”钟离眉头深拧,“倘若是来自京城的厉家……”

钟楚一个激灵,瞳珠无限放大,“不会吧?他是厉砚……不不,就算来自京城,可京城姓厉的人不止一家,天底下哪有这般巧合之事?”

钟离道:“杜大人出身帝师名门,手中又握有丹书铁券,连丞相严荆都要对杜大人礼遇三分,可杜大人今早却对厉二爷下跪,你认为这厉二爷可能是官宦之外的出身么?”

闻言,钟楚好一阵眩晕,“若果真是的话,那么星图她……她猜到了么?厉二爷又是厉家哪位少爷?”

钟离摇头,“不知道。”

“哎呀,这怎么办呢?”钟楚急得跺脚,“突然冒出这么一个人来,谁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呢?不行,我得写信给咱爹,让咱爹打听打听情况!”

钟离嘱咐她,“这些只是我的猜测,在未证实之前,先不要告诉星图,以免乱了她的心,影响她的判断。”

钟楚答应下来,看着钟离的眼神不免多了抹惋惜,“哥,不论厉二爷是不是京城的那一位,我都觉得你……你好像没希望了。星图十多年未曾笑过,谁都无法令她展颜一笑,可今夜,因为厉二爷,她居然笑了呢。”

钟离僵在原地,陷入许久的沉默……

而那两个人,轻功皆是上乘,你追我赶,不足片刻,便消失在了视野。

临近县衙,厉二爷停了下来,回身向龙星图招手,“休战讲和吧!我请你喝酒,当是赔礼道歉!”

龙星图足尖落地,负手走过来,傲娇地拒绝,“你当我没钱买酒么?本师爷忙得很,没空搭理你。”

厉二爷听后,非但不生气,反而嬉皮笑脸,“嘴上说是没空,却追了我几条街!原来龙师爷喜欢口是心非啊!”

龙星图狠狠瞪他一眼,快步走进县衙大门。

厉二爷在她看不见的背后,缓缓收起笑容,心中涌上几许计量。白日还在发愁如何寻找钟无山,未曾想,龙星图竟主动替他解决了难题!

第四十九章:龙师爷,你有没有发自内心的爱过一个人?

翌日。

二夫人遗体盖棺入土,结束了其短暂的人生。

大夫人和管家以通奸、恐吓罪名被正式拘捕,等待审理判决。

当龙星图只身一人出现在重犯监牢外的时候,李富山有些呆懵,“龙师爷,是……是我家又出了什么事吗?”

若是县令过堂审案,必是捕快拿人;若是审问录口供,必有书办相随。

现今情况,无疑与私事有关。

龙星图隔着铁栅栏,面色严肃道:“李富山,你爱如意么?”

“爱,我当然爱如意,从年少至今日,她一直在我心里,是我最重要的人。”李富山怔了一瞬,便毫不犹豫的回答。

龙星图审视的目光,不动声色的落在李富山脸上,她缓缓抛出诱饵,“如果我告诉你,如意命不久矣,能救如意的人,必须是男人,你作何感想?”

李富山一震,抓着铁栏杆的双手,急剧发抖,“你……你说什么?如意怎么了?她是生病还是受伤?”

龙星图语气加重:“你听仔细,只有男人可以救如意,你明白了么?”

李富山猛地反应过来,如遭雷击般,脸上失了血色,“如意是被人下药了么?我……我算不得男人,龙师爷跟我说有什么用呢?”

“可你是如意的夫君!”龙星图沉声道,“你的决定,关系到如意的生死!你若不同意,她即便解毒活下来,亦逃不过通奸的罪名!李富山,我且问你,在你心里,是如意的性命重要,还是清白重要?”

李富山忽然笑了,笑容惨烈且刺目,“我明白了,解毒的引子是管家,而我手里握着他们的生死符……罢了,何必费心演戏?不就想要一纸休书么?我成全便是。我既是废人,又是罪人,何必绑着如意为我守活寡?”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龙星图望着面前的中年男人,心中百感交集。原来他心如明镜,却难得糊涂。

李富山垂下头,双肩无法控制地颤动,“为什么没有告官,为什么视而不见,为什么继续留着管家,纵容他们偷情吗?龙师爷,你有没有发自内心的爱过一个人?爱到即便她犯了错,你还是爱她,甚至因为害怕她会离开你,而假装看不见她的背叛,成全别人代替你去给她幸福!”

龙星图无法回答,她的人生里,只有复仇,没有爱情。

李富山停顿片刻,又道:“龙师爷,其实我早便想过会有今日,我已经耽误如意这么多年,她还年轻啊,不应该陪着我这个废人直到老死。只是,在我写休书之前,我想和如意再见最后一面,可以吗?”

龙星图点点头,“可以,我马上派人走一趟。但你们不是最后一面,你们还有很长的人生,如意不求休书,只求你原谅她因为报复你而犯下的错误。”

李富山猛地看向龙星图,眼中现出狂喜,但转瞬间便黯淡下去,“她不必陪我。与其守寡,不如改嫁,我不会告官的。”

龙星图不再多言,吩咐捕快去普通牢房请大夫人过来,剩余的时间,便留给他们夫妻互诉衷肠吧!

第五十章:你的小师爷好像有点脸红了呢。

李富山夫妻之间的心结,经过龙星图的斡旋,自然而然地迎来一个圆满结局。

但奇怪地是,杜明诚却扔下案子不审不问,突然之间失踪了!

龙星图左等右等,询问杜夫人无果后,揪住徐管事按耐不住脾气地质问,“大人究竟去了哪里?一连三日不见踪影,你不怕大人被暗杀吗?”

“龙师爷,您消消火,大人是去办重要的事情,具体行踪,小人真不知道。但是安全问题,龙师爷尽管放心,有厉二爷在呢,肯定不会出事的。”徐管事赔着笑回道。

龙星图瞠目,“你说什么?厉二爷与杜大人在一起?”这一提及,她方才意识到,那个神神叨叨,话多如牛毛的讨厌男子好像这几天真不见了!

“是!厉二爷武艺超群,龙师爷不必担心。”徐管事急欲摆脱钳制,语速飞快道。

“去办何事?”

“这……小人不知道。”

徐管事欲言又止的心虚,岂能逃过龙星图毒辣的眼睛,她猛地五指用力,徐管事痛得当即大叫,“手……手断了!”

“龙师爷!”

正在这时,侧后方拱门处传来一个熟悉的男音,“光天化日,恃强凌弱,可是要挨板子哪!”

“厉二爷!”徐管事惊喜大叫,“大人,您可回来了,快救救小人啊!”

龙星图手一松,徐管事趁机逃命,她缓缓回头,只见厉二爷与杜明诚一前一后归来,厉二爷一袭雪白锦袍落满灰尘,杜明诚亦是墨蓝色常服在身,二人明显急于赶路,风尘仆仆。

龙星图原地未动,待他们走近后,抱拳道:“大人!”

她神色寡淡,不愠不喜,像是平常的样子,又像带着一点情绪,令两个男人略感不自在。

杜明诚清咳一声,“星图,正巧快中午了,过来主院一起用膳吧。”

“谢大人。”龙星图顺从应承下来,毕竟杜明诚官位在她之上,凡事要把握好合适的尺度。

不料厉二爷却插话道:“明诚兄,龙师爷可是答应我在前,须得陪我外出用膳呢。”

闻言,两人皆是一楞,杜明诚直接看向龙星图,“你们早有安排?”

龙星图纳闷儿的摇头,“我不知道。”

厉二爷薄唇勾笑,“那晚的君子一言,龙师爷可真是健忘啊!”

龙星图顿悟,她忙道:“没问题。”

杜明诚顿时有种被遗弃的失落感,他啧啧轻叹,“看来,本官是多余的喽?这才几天的功夫,本官的师爷好像就快易主了呢。”

“杜大人的觉悟不错,本公子十分满意。”厉二爷颔首,遽然明目张胆的抢人,完全无视主角的存在。

龙星图险些当场踹他两脚,但想想她的目的,深呼吸继续忍,“我在衙门口等你,给你两刻钟更衣洗漱,超时作废!”

语毕,她扬长而去。

厉二爷忍俊不禁,“明诚兄,你看见了么?你的小师爷好像有点脸红了呢。”

杜明诚若有所思,龙星图……还是原来的龙星图么?不行,他应该去找夫人探讨探讨。

第五十一章:两个男人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县衙大门口。

龙星图掐着时辰,耐着性子等待。

一柱香即将燃尽时,厉二爷终于翩翩而来。他身材颀长,容光焕发,一袭素色锦衣华服,为他增添了几分稳重,打扇的右手大拇指上,一枚质地上乘的翠绿色玉扳指,彰显着他非富即贵的身份。

龙星图一番打量后,给出中肯的评价:“浪荡贵公子。”

“哪里浪荡?这叫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好么?”厉二爷眉眼一横,转瞬间又言笑晏晏,“厉某第一次与龙师爷相约,怎能邋里邋遢,有损龙师爷光辉的形象呢?”

龙星图叹气,“不就是一顿饭么?吃完便散伙,能有多大的影响?何况我这人结朋交友从不问出身,上至达官贵人,下至三教九流,只要投缘,来者不拒。”

“旁人是旁人,我是我。我对龙师爷的关注度,旁人可比不得。”厉二爷听后,抛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便长腿迈出,带头往醉仙楼走去。

龙星图反复咀嚼他话里的意思,难道……他知道她是谁?他是厉……厉砚白?

脑中突然冒出的想法,吓了龙星图一大跳,她条件反射般给了自己一巴掌,怎么可能呢?厉砚白排行老大,怎会是二爷?定是她惦念太多,所以才会胡乱对号入座!

“你在干什么?”

头顶一道叱责声,震惊之外隐含怒气,龙星图抬眸,看着折返的厉二爷,一时竟是无言。

“没想到你除了虐我之外,还有自虐的嗜好?”

龙星图见惯了厉二爷嬉皮笑脸的样子,他突然凛若冰霜,倒真有些将她骇住,而后不待她有所反应,手臂便被他一把抓起,强制带离此地。

走出十来步后,龙星图逐渐回神,于是备感不自在,“哎,你放开我,两个男人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龙星图,我这人虽然爱玩爱闹,但从不喜欢勉强别人。”厉二爷松手,脚下步履不停,“若你心里排斥我,大可不必跟来。你想让我做的事,能力范围内,我还是会帮你。”

龙星图楞在原地,懵了片刻后,大步追上去,恼火的道:“你发哪门子脾气?我有说过勉强么?”

厉二爷冷声反问:“那你刚刚自打耳光是何意?”

“我……”龙星图咽了咽唾沫,低声道:“与你无关。”

厉二爷扭头看她,眼神凌厉,“那便别在我面前自虐,省得我误会!”

龙星图没有说话,表示默认。

作为武阳县最大的酒楼,午时正是饭口,自然人满为患。

好在龙星图声名远播,无人不识,她刚一进店,掌柜便亲自迎上来,热情洋溢的招呼道:“龙师爷,您好一阵子没来了啊!楼上请,包厢一直给您预备着呢!”

龙星图颔首,“谢谢周掌柜。”

上楼后,店小二将他们请进雅间,一边殷勤奉茶,一边询问道:“客官想吃点什么?”

“我们两个人,三菜一汤即可。”龙星图抢先开口,以免厉二爷骄奢淫逸铺张浪费。

第五十二章:龙星图,你又是何人?

厉二爷凉凉地瞅她一眼,显然还在为刚刚的事情耿耿于怀,语气里充满火药味儿,“二爷请客,用不着替我节省银子。”

闻听,龙星图朝他抱拳,“谢二爷。”说罢,转头吩咐店小二,“清蒸龙胆鱼、三鲜龙凤球、持炉珍珠鸡、山药莲子粥。记住,每道菜各做三份,多余的两份打包送到衙门,请钟楚姑娘和杜夫人趁热吃。”

她点的全是最贵的菜,而且是三倍的数量,店小二又是惊讶,又是欢喜,忙点头哈腰,“哎,好,小的记下了,请龙师爷稍候!”

看着店小二生怕被退菜似的,飞一般地快速离开,厉二爷嘴角都快气歪了,“龙星图,二爷是让你多点几个菜,不是让你送人的!尤其是那个钟楚!”

“怎么啦?你对阿楚不满?”龙星图扑楞着浓且长的眼睫毛,表情特别无辜,“我是在向厉二爷您虚心学习呀,难道……厉二爷认为自己做错喽?”

厉二爷词穷,只剩下“呵呵”干笑,倒是龙星图见好就收,她亲自为他添茶,并举杯道:“我以茶代酒,感谢厉二爷的仗义宴请!”

厉二爷阴阴地笑,“不必谢,只要你少气二爷几回便成了。”

龙星图还给他一个“彼此彼此”的眼神,而后又故作不经意地随口问道:“不知厉二爷打哪儿来的?听你说话口音,好像是京城一带。”

“唔,耳力不错。”厉二爷直接点头,大方承认,“我的确是京城奉安人氏。”

龙星图心里一惊,面上不动声色的附和,“难怪财大气粗腰板儿硬,原来是天子脚下的官家少爷!”

“我怎么听着味儿不对呢?”厉二爷搁下茶碗,唇边漾起一抹笑,“好像酸溜溜的啊。”

龙星图不理他,继续打探,“我听说京城姓厉的官家可不多,不知二爷出自哪家呢?”

岂料,这厉二爷并非草包少爷,反而精明透顶,“龙师爷,你今儿个重点是什么?难道探听我的身份便是你想要达成的交易?”

“是!”龙星图干脆随口承认,若他真是厉砚白,那么他暗中查找的东西,相关的旧案,她便无须再问,将一目了然。

可厉二爷偏偏不如她愿,他笑得格外欠揍,“抱歉龙师爷,无可奉告!”

“你出尔反尔!”龙星图动怒。

厉二爷渐渐敛了笑,面上浮起少见的严肃,“不,其它事情我可以考虑,唯独身份暂不能泄露,否则会坏了大事!”

“你不信我?我龙星图绝非乱嚼舌根的小人,一旦离开醉仙楼,我便全忘了。”龙星图道。

厉二爷挑眉,不为所动,“我对龙师爷了解甚少,龙师爷的来历,我更想知道。”

他反将一军,龙星图顿时哑口,看他眼神坚定,她只好死心,执行原计划,“那你告诉我,那晚在雁明山坟场,你究竟在找什么?你找的东西,与十几年前哪一件案子有关?”

厉二爷听之,脸色明显起了变化,“你怎么知道我在查案?龙星图,你又是何人?”

第五十三章:心理战的博弈

龙星图很快稳下心神,不疾不徐的道:“杜大人告诉我的。我亲眼所见你挖坟盗墓,杜大人想要为你洗清嫌疑,那总得给我个交代吧。至于我的来历,其实也没什么可隐瞒,我自幼父母双亡,是师父钟无山抚养长大的。”

与聪明人讲话,是心理战的博弈,谁能更胜一筹,便看谁心理承受能力更强,谁的脑子转得更快!

厉二爷若有所思的盯着她,“你亲生父母因何而亡?龙姓……是你原本的姓氏,还是后来更名改姓?”

“我家祖宗十八代都姓龙,我没做亏心事,凭何更名改姓?”龙星图冷冷回敬道。

厉二爷一声重咳,“我随便问问而已,你这呛人的功夫倒是厉害。”

“我家祖籍澶州(今河北濮阳县),我爹是采药人,大名龙飞雁。”龙星图缓缓抛出更有份量的诱饵,“十二年前,黄河水患,百姓死伤不计其数,我父母便是丧生于这场天灾之下,我幸遇师父收留,得已存活人世。”

厉二爷沉思许久,方才开口道:“龙星图,你实在想知道我的秘密,我可以告诉你一半,但你没有必要编瞎话骗我。”

“什么?”

“你爹绝非采药人,亦非普通百姓。”

他坚定的神态,令龙星图暗暗吃惊,她不禁双拳紧握,嗓音拔高一度,“你若不信,可以去户部查证!当年水灾轰动全国,死亡与失踪人数、名单,户部皆登记在册,一查便知真假!”

厉二爷薄唇轻勾,“户部的确可以核实详尽资料,但是龙星图,我相信自己的直觉与判断!当然,你不必担心我会告发你,或者利用你,我厉二爷虽非圣贤之人,但绝对君子坦荡荡!”

龙星图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有好一阵子说不出话来。

“我不知你出于好奇或是其它原因,既然你想知道,我便成全你。”厉二爷呷了口茶,语气淡淡道:“李富海的案子是你破的,以你的聪明才智,你仔细想想,十二年前,李富海在雁明山坟场做了什么,便知我在找什么。”

“金子!”

龙星图失声惊叫,“同样是十二年前,李富海挖金时间在黄河决口之后,而武阳县是当年夏之淮押运赈灾黄金的出事之地,难道雁明山坟场的金子,便是那批失踪的赈灾黄金?”

厉二爷着实佩服龙星图的推理能力,他点点头,嗓音低了几分,“我并未见过那批金子,目前只是怀疑,尚需证实。不过十几年前,龙师爷尚在幼年,倒是知之甚多。”

“当年夏之淮监守自盗,贪污赈灾银两,导致灾民饿死无数,激起数万百姓暴动,如此震惊天下的大案,我作为刑名师爷,入职县衙后,多少会听说一些。”龙星图不慌不忙的解释道。

厉二爷忽然一叹,双目盯着茶碗里漂浮的茶叶,轻声问:“龙星图,你对夏之淮一案,有何看法?别跟我拽些冠冕堂皇的官话,我想听你心里真实的想法。”

第五十四章:我是否成婚,与你有何干系?

龙星图满目不可思议,“呵,我一介七品衙门里的师爷,无官无爵,你问我看法?这可是当年皇上亲下圣旨,早已盖棺定论的国案!”

“你是不敢发表看法,还是不屑谈及?”厉二爷言辞犀利,觑起的墨眸泛着冷嘲。

龙星图扭头看向窗外,七月流火,正是夏日好时节。她幽幽叹息,“是非曲直,怎能主观臆断?罪也好,冤也罢,皆凭证据。空穴来风,道听途说,毫无意义。”

厉二爷攥紧手里的茶碗,“告诉我,你对这桩陈年旧案感兴趣么?”

“看起来,你很关心此案,你的目的,不仅仅是寻找失踪的黄金,对么?可你姓厉,又与夏家案子有何关系?”龙星图回身,凑近他些许,嗓音有意又压低几分。

厉二爷被她的举动感染,原本靠着椅背的身体不自觉向她靠拢,两人足足对视许久,他看不出她眼中有任何算计,瞳孔纯粹清澈,令人莫名信赖。于是他说:“厉家与夏家,在多年前乃是世交。”

龙星图心房狠狠一震,她脱口问出:“你成亲了么?可曾婚配?”

“嗯?”

厉二爷丝毫未曾料到,她居然会问出这样一个与主题不协调的问题!他墨眸微眯,眼神说不出的复杂,“龙星图,你意欲何为?我是否成婚,与你有何干系?”

“我……”龙星图嘴巴一张,却是接不下去话,神情僵硬稍许,才尴尬的道:“我随便问问不行么?想看看是哪家姑娘命运不济掉入火坑。”

厉二爷“啪”一声搁下茶碗,气青了俊脸,“二爷叱诧京城,乃是响当当的人物,怎么落到你眼里,竟是如此不堪?”

龙星图“啪”一巴掌拍在桌上,梗着脖颈强词夺理,“你管天管地,还能管得了我夸你或骂你?”

“你……”厉二爷屈指捏上眉心,特别无语,“算了,跟你说说又能怎样?二爷尚未成亲,但已有婚约。”

孰料,龙星图听后,竟又难得一见的弯了唇角,淬着笑意的眼瞳竟是明媚动人,“你若想复查夏之淮的案子,我可以考虑助你一臂之力。”

厉二爷失神地盯着她,有那么一瞬间,坐在他对面的少年,竟恍惚变成了娇俏美丽的少女……

“客官,您点的菜来喽!”

恰在这时,店小二热情高涨的声音响起,厉二爷飘忽的神志陡地回归本位,他用力甩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些,即便他很喜欢与龙星图交往,但性别之差,可是大事!

而龙星图此行目的达到,心情却是极其畅快,国丧期间不能饮酒,她只好怏怏地饮茶,待店小二布好菜之后,她率先拿起筷子,语气轻快地招呼道:“厉二爷,我们开膳吧!”

厉二爷藏着心事,没什么胃口,但看她食指大动的样子,便勉强打起精神,“好。”

可惜,两人吃到中途,竟有县衙捕快寻过来,“龙师爷,厉二爷,代家庄又出事了,杜大人请二位尽快赶回衙门!”

第五十五章:龙星图,你不会看上我了吧?

武阳县衙。

门窗紧闭的书房内,透着令人烦躁的闷热。

杜明诚脸色阴沉,负手在地上走来走去,“半个时辰前,代家庄里正亲自来报官,声称雁明山坟场这两夜又开始闹鬼!依旧是鬼火现世,女鬼哭号!”

龙星图蹙眉,“大人的意思是,除了厉二爷之外,又有一伙人在雁明山扮鬼寻金?”

“你知道了?”杜明诚停下步子,询问的眼神随即望向厉二爷,“你跟星图全交代了?

厉二爷点点头,“我想,凭借龙师爷的断案能力,必是我们的得力帮手。不过……”

“什么?”

“那夜我是第一次在雁明山寻金,且并没有扮鬼。”

“那之前的闹鬼呢?”龙星图大脑飞速运转,“有两种可能。一是真有鬼火,二是另一批寻金人假扮的,在厉二爷之前,便有人盯上了雁明山坟场!”

厉二爷握拳,墨眸阴厉,“这批黄金绝不能落在旁人手中,这是最重要的物证!”

杜明诚雷厉风行道:“事不宜迟,本官马上去找李富海,你二人去做出行准备,通知钟离和钟楚一并前往!”

听此,龙星图心里暗道,难怪那日她在大牢问案时,杜明诚会忽然出现,原来是李富海的出身与案底引起了杜明诚的关注!

出了书房,龙星图前往松香院,厉二爷暂住县衙内宅客房,两人便同路而行。

龙星图忆及前事,单刀直入的问:“这几日你们去哪儿了?杜大人可是从未出现过不告而别的情况。”

“办事。”厉二爷简明扼要,“过一阵子,你自会知晓。”

龙星图抿抿唇,“你这人的秘密还真不少。”

厉二爷勾唇笑了一下。

龙星图偏过脸,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颜,满腹疑惑,“其实,我一直想问你,那夜你为了寻金,险些被活埋丧命,为了查一桩未必有结果的旧案,你不怕死么?”

“呵呵,二爷福运亨通,走哪儿都会遇上贵人,轻易死不了的。”厉二爷言笑晏晏,眉眼神态一派轻松,甚至又死性不改的朝龙星图暧昧的挤眼,“龙师爷不就是么?”

见状,不知他身份之前,龙星图铁定一顿胖揍,经过酒楼确认后,她心态自然发生变化,不仅没有动武,反而双颊臊红,就连瞪他的那一眼,都离奇地好似有点娇嗔的味道!

厉二爷一度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结合今日龙星图几番反常行为,他惊楞半晌后,脑中忽然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他不禁支支吾吾的道:“龙星图,你……你不会看上我了吧?虽然你生得好看,但你毕竟不是姑娘,我……”

不料,他话未完,龙星图便恼羞成怒,恢复了对他的暴戾待遇,先是重重一脚踩在他脚背上,紧接一个手肘撞在他胸膛,令他剩余的自以为是,悉数换作惨叫:“啊——”

龙星图咬牙切齿,“现在满意了吧?厉二爷就好这一口是不是?”

厉二爷又是咳嗽,又是粗喘,简直肠子都悔青了……

第五十六章:坟场寻金遇险(1)

夜幕深沉。

一行人押解李富海不辞辛苦赶到代家庄。

村口两株千年古槐下,里正带着两个村里管事热情迎接,众人喝茶吃干粮,歇息片刻后,便连夜动身前往雁明山。

出发前,龙星图安排交代,“刘捕头,你和五名便装捕快随同厉二爷在明面儿搜查。钟离,你的任务既要看管李富海,又要保护厉二爷的安全,明白么?”

不料,两个男人异口同声的拒绝,“我不——”

“不什么?”龙星图直接打断,一眼便看穿两人的心思,她用不容置喙的口吻道:“不需要保护的厉二爷,请你先去说服杜大人;不想保护厉二爷的钟离,那便跟我调换一下。”

效果奇佳,持反对意见的男人们,乖乖闭了嘴,再不敢有异议。

龙星图视线一扫,凛然霸气,“剩下的人,跟我藏在暗处监视,甭管是人是鬼,我都给他揪出来!”

众人备受鼓舞,十余捕快个个磨拳擦掌,“龙师爷,您瞧好吧!属下们铁定不给您丢脸子!”

龙星图颔首,大手一挥,“走!”

两刻钟后,到达雁明山。

依照安排,两拨人兵分两路,厉二爷、钟离、刘捕头押着配戴手镣脚铐的李富海进入坟场,在上千座坟墓里寻找金子,龙星图将剩余的四名捕快分布在坟场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互相以哨声为号,焰火求援,而她与钟楚则藏身大树之上,居高临下俯瞰全局!

四野安宁,鸟蛙虫鸣声显得异常清晰,穿梭于坟墓之间,阴森恐怖的气息,亦同样真切。

为免太过引人注目,刘捕头只点了一支火把照明,李富海边走边回忆,“那夜星光灿烂,天上有北斗星,我被一棵杨树绊倒,正好摔在了一个坟堆旁边,我便就地开挖,才挖了五六十公分的深度,便挖出两块金子,我记得当时我好像做了记号,想着日后若是穷困潦倒,便再来挖金……”

钟离问:“什么记号?”

李富海道:“我顺手折了一段杨树枝,插在埋金的坟土里。”

“十多年过去,树枝若是没有枯死的话,便长成树木了。”厉二爷举目眺望,可惜夜色太黑,视线可及之处实在有限。

钟离蹙眉,“这坟场树木品种最多的便是杨树,且几乎每座坟墓周围,都种有杨树,寻找范围依旧太大。”

“李富海,你既然认识北斗星,那便该知道沿着其勺柄,找到第六与第七颗星,将这两颗星连接成一条直线,正好指示着从南到北的方向。”厉二爷犀利的指出关键所在。

李富海点点头,“是,我记得大概位置,诸位大人请随我来。”

有方位,有记号,搜索条件越细化,难度系数便越低,正当众人信心满满全力以赴时,隐身在坟场西部的捕快,突然发出一长两短的口哨声!

刘捕头惊叫:“有情况!”

“别慌!”厉二爷冷静沉着道:“我们继续找,速度要快!龙师爷会去应对,待他们应付不来,放出焰火后,我们再去支援!”

第五十七章:坟场寻金遇险(2)

龙星图和钟楚闻声而至,但见昏沉月光下,六名劲装短打的江湖匪徒,或手持板斧,或执长剑,或抡铁锤,所用兵器杂乱,却个个是一等好手,正对捕快一人展开围攻!

“阿楚!”龙星图低唤一声,“我召捕快退出,你做好准备,我们尽量抓活口!”

钟楚点头,她刀剑功夫一般,可暗器了得,虽然年纪尚浅,尚未达到例无虚发的境界,但鲜少有人能在她的暗器袭击之下全身而退!

“嘘,嘘嘘——”

龙星图食指放在唇边,发出撤退的信号音,捕快听令,奋力挥出一剑,而后一个前空翻,寻隙退出,那帮匪徒御敌经验丰富,立即排开阵势攻向龙星图!

说时迟那时快,钟楚云袖一扬,四枚短镖从袖筒接连射出,速度之快,劲道之重,方向之准,令匪徒毫无思想准备及招架之能,四名匪徒胸腔中镖,落于人后,剩下两人投鼠忌器,一时不敢再往前冲,倒是龙星图从捕快手里接过长剑,提气一纵,反攻过来!

“哪里走!”

钟楚眼尖,随着一声娇叱,又一枚短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斜射向右侧方两丈之外,藏于杨树后的一道黑影!

而那人堪堪避过后,眼见同伙落败,难逃被俘之命,竟然一弃了之,独自逃生!

钟楚大怒,蹁跹身影快如闪电,她所使兵器是盘在腰间的长鞭,如若蛟龙出海,以盘旋之态直击那人后脑,迫使那人回身与她正面交锋!

暗潜的剩余捕快,亦迅速赶来增援,他们并未乔装成普通百姓,为方便行事及以防万一,龙星图只安排捕快们一部分便装出行。不料,捕快们官刀官服一亮相,那六个与龙星图殊死缠斗的匪徒,竟在大惊之下,出人意料的服毒自尽!

“快!留活口!”

龙星图命捕快迅速制止,但显然这些匪徒训练有素,将毒药提前藏在牙齿后槽,待捕快强行掰开他们的嘴巴时,毒药已入喉咙,黑血从嘴角涌出,顷刻间毙命!

捕快们摇头,“龙师爷,来不及了!”

“该死地!”龙星图恼火不已,若非想留活口逼供,她早便快刀斩乱麻,何必拖拉至此时。

“龙师爷,钟姑娘把人拿下了!”

听到捕快报喜,龙星图抬目望去,果真钟楚不负重托,不仅将人制服,还封了那人穴道,断绝其自杀的可能!

“阿楚,好样的!”龙星图一声赞叹,吩咐捕快道:“把人拖过来!“

那边,经过撒网式的排查,李富海终于确定了具体位置,众人对着坟头拜了三拜后,刘捕头便率领众捕快抡起铲子开挖!

钟离一边盯着李富海,一边注意西边的动向,生怕有何不测。

厉二爷见状,凝声道:“稳住,当心调虎离山!”

钟离正欲回敬几句不客气的话,耳朵一动,只听有破空的声音直逼而来,他不及动作,厉二爷已推开李富海,一支冷箭从他左臂惊险擦过,而后没入地面!

钟离当即纵身跃起,疾速去追暗杀李富海之人!

厉二爷身体却是一晃,倒下去之前,被刘捕头及时捞住,紧接便震惊大喊:“厉二爷中毒了!龙师爷快来——”

第五十八章:坟场寻金遇险(3)

此时,钟楚正在审问唯一的活口,捕快们对死者进行搜身,而龙星图在排查附近是否还有藏匿匪徒,突然听闻刘捕头传来的消息,她浑身一凛,立刻招呼钟楚救人,吩咐捕快将活口押过去,死尸暂留原地。

厉二爷昏迷之前,勉力封住了自己的穴道,以免毒液扩散太快,然而,钟楚检查之后,却尴尬扯唇,“我……我忘记带解毒丸了!”

三人从小跟着钟无山学艺,但精力有限,除武功之外,每人最多专学两项,钟离无心学医,龙星图挑了验尸破案,而钟楚则擅长易容与暗器。为免三人遭遇小人下毒,钟无山花费多年心力,研制出万通解毒丸,可解世上叫得出名字的多种毒药。

一般情况下,出门之时,都是由钟楚携带解毒丸,因为她擅藏暗器,便能藏好救命的解毒丸,谁知……忘带了!

“你干什么吃的!”

龙星图一听,气得险些晕过去,骂完人,她一把抓起厉二爷左臂,被箭头划破的肌肤,伤痕并不深,关键是浸了毒,血液已呈青黑色,再耽误下去,即便能保住性命,恐怕这条手臂也会废掉!

钟楚内疚地不行,“我,我今日携带暗器多,浑身都装满了,便……便一时疏忽了。”

“现在怎么办?”龙星图吼道。

钟楚脱口而出,“剁手保命!”

龙星图几乎要内伤,刘捕头忙插话进来,“龙师爷,不如将厉二爷赶紧送回代家庄,村子里有医倌,或许可以救厉二爷一命。”

“来不及了。”龙星图盯着那道伤口片刻,便毅然决然地撕破厉二爷左臂衣袖,然后低头,以口吸毒!

钟楚仓惶惊叫:“星图你疯了!快停下,不然你也会中毒的!”

可龙星图非但不听,反而继续一口接一口的吸着黑血。

恰在这时,钟离拎着放箭凶手归来,瞧见这一幕,他大手一抓,便将龙星图扯到一边,怒声质问:“你不要命了么?”

语落,他利爪掐住凶手喉咙,面容狰狞布满杀意,“解药在哪儿?”

“在……在衣服里面。”此凶手非那一批匪徒,竟是个怕死的怂包,立马交待道。

钟离搜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颗解药先塞进凶手嘴巴里,等了稍许,观察凶手并无异状,且毫无心虚之态,他方才将解药给厉二爷和龙星图分别服下。

见状,焦躁的刘捕头终于安下心继续挖坟寻找金子。

龙星图命捕快将扔在西边的六具尸体抬过来,经过捕快仔细搜身后,没有发现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物件,唯一的突破口,便落在了活着的两个人身上。

她凌厉目光扫过二人,“说吧,你们来了多少人?藏在雁明山的还有多少人?”

二人闭口不言。

龙星图挑眉,视线定格在被钟楚生擒的活口脸上,“看你与其他人不同的着装打扮,你是领头人吧?”

“老子落到你们官府手里,要杀便杀,哪儿那么多废话?”那人竟是桀骜,蓄着络腮胡,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第五十九章:白骨现天日(1)

“你跟谁咋呼呢?”钟楚气不打一处来,甩手便给了一巴掌,“信不信姑奶奶把你扔进坟坑里,给你省一口棺材钱?”

骂完,她一扭头,威胁另一个俘虏,“想要一起死是不是?”

放箭凶手忙战战兢兢的回道:“只有我们八个人,再没有其他人了。”

“混蛋!”络腮胡怒不可揭,“我们老虎寨怎会有你这个叛徒!”

钟离冷眉一横,“老虎寨?”

“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老虎寨二当家徐洪是也!”络腮胡一身匪气,草莽味儿十足。

闻听,钟离目光渐渐凝起戾气,“便是你杀了江安县的百姓?”

“是又怎样?”徐洪不屑反问。

钟离缓缓点头,“好,很好!行刑的时候,我一定请刽子手拿把钝刀,慢慢地,一刀一刀的割下你这颗脑袋!”

这番令人惊悚的话一出,旁边的放箭凶手登时腿脚发软,“官爷饶命!小人朱三,跟随二当家出来挣点银子,小人听命行事,身不由已,求各位官爷开恩,放小人一条生路啊,小人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三岁黄口小儿,小人……”

“少废话!”龙星图一声喝断,肃穆冷面道:“你的生路掌握在你自己手里,坦白从宽!”

朱三直接跪地,“是,是,官爷问话,小人不敢欺瞒。”

“你二人听着,我等是武阳县衙门中人,我乃师爷龙星图,奉县令杜大人之命来此公干。”龙星图道:“老虎峰位于武阳县与江安县的界碑中线,距离此处七十里,如此远路迢迢,你们目的何在?毒杀李富海又存得什么心?”

徐洪不耐地吼,“老子们整日干得就是挖坟盗墓的营生,哪里有宝贝就往哪里跑,挡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不射一箭哪能平心头之火?又能有什么目的?”

“哎呀,还敢嘴臭!”钟楚暴脾气最是听不得放肆,她反手又是“啪啪”两个耳光,“少在这儿自作聪明,老实交待!”

“你……你个丫头片子,老子杀……”

“徐洪!”

龙星图沉沉一句,气势凌厉,“我暂且信你二人是老虎寨匪徒,但地上的六具尸体,恐怕没那么简单吧!”

徐洪咬牙,却是拒不招供。

龙星图目光睇向朱三,这人立刻摇头,“小人不知道!小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二当家交待的!今晨出发时,这六人突然冒出来跟我们一起上路,之前小人在寨子里并没有见过,实在不知是何人啊!”

“今晨?”龙星图陡地抓住一个关键词,“你们是今日才到此处?”

“是,在官爷们到来之前,我们也刚刚抵达半个时辰。”朱三老实说道。

“不对!”龙星图神色渐起变化,她看了眼钟离和钟楚,缓缓道:“里正报官称昨夜与前夜皆有女鬼出现,若非他们所为,那便是还有另一拨人?”

这一语,不仅自己人颇感意外,竟连徐洪都瞪圆了眼珠子,“怎么可能?武阳县地界内,除了我老虎寨,还有哪些人敢来这儿干事儿?”

不料,话音方落,仿佛心有灵犀似的,静谧四野,忽然便传来一道哭泣的女音,“呜,呜呜,呜呜呜……”

第六十章:白骨现天日(2)

一干人冷不丁打了个寒噤,心里渐生惧意,毕竟身处死人堆,又是深更半夜,饶是胆大包天,面对鬼神亦不可能完全不怵。

上一次钟楚没来,毫无心理准备的她,登时抓住身边的龙星图,结结巴巴的的问:“什,什么人?”

“别怕。”龙星图轻声安慰,同时快速观察四周,仔细辨别哭声的来源方向,上回听到的不过是阴风穿堂声,而这一次,却是真真切切的属于女人的哭泣声!

“呜,呜呜,呜呜呜……”

渐渐地,哭声越来越大,仿佛从四面八方传过来,让人分不清女鬼究竟在何方,于是,恐惧萦绕在脑中,又蔓延到心底……

朱三一头杵在地上,浑身发抖,嘴里碎碎叨叨的乞求,“我什么也没干,别杀我,别杀我啊……”

徐洪粗人一个,不曾想竟也怕鬼,他脸色煞白,不断地吞咽唾沫,“你们官府不是说雁明山闹鬼是盗墓贼假扮的吗?难道……难道真的有鬼?”

刘捕头等一众捕快纷纷停止掘金,虽不敢表现出害怕,但一个个明显开始紧张,唯一没有反应的是依旧昏迷的厉二爷。

“哪有鬼?都是装神弄鬼!”钟离握紧手中的剑柄,沉声吩咐龙星图,“你照看好他们,小心埋伏,我去把鬼揪出来!”

“啊——”钟楚猛地一声尖叫,整个人抖成了筛康,“腿……我的腿……”

众人忙低头去看,继而松了口气,原来抓住钟楚小腿的不是女鬼,竟是闭着眼睛的厉二爷!

“混蛋!”钟楚反应过来,立即气急败坏的捶打厉二爷,“你吓死我了!揍死你这个混蛋!”

龙星图拉开钟楚,蹲下身推了一把厉二爷,恼火道:“还装睡?阿楚胆儿小,你别吓唬她!”

厉二爷掀开眼帘,神情特别委屈,“我是无意识的动作好么?刚活过来便挨揍,你还忍心训我呀?”

龙星图瞪了他一眼,起身朝钟离道:“敌暗我明,你别大意。”

钟离正要动身,突见三丈之高的半空中,从东至西方向,缓缓飘来一个面色惨白如纸,长发披散及腰,身穿白衣孝服的女人!

所有人一瞬震惊,目瞪口呆!

“呜,呜呜,呜呜呜……”

女人如泣如诉的哭声一刻未停,带着幽怨痛苦,从众人眼前飘过,然后继续朝西飘去——

钟楚上下牙关打颤,“鬼……女鬼……”

钟离一瞬不瞬的盯着女人离去,胸膛急剧起伏,世上绝对没有如此轻功,可以在三丈高空中平移飘过,而且中途不曾借力!

一干人或害怕,或发呆,或惊疑,全体眼睁睁的看着女人从西边尽头飘下山坡,直至消失不见踪影……

“龙……龙师爷。”刘捕头缩着脑袋,努力发出颤音,“怎……怎么办?”

龙星图深吸一气,尽量保持冷静,她道:“大家别慌,如若是人,我们不惧;若是鬼,她并未伤害我们,必定不是恶鬼!我们原地等待,让钟离寻过去看看情况!”

第六十一章:白骨现天日(3)

厉二爷不甚放心,“我和钟离一起去,钟楚你甭自己吓自己,准备好暗器,以防敌人调虎离山。”

钟楚点头如捣蒜,虽然心有余悸,但身边人的镇定,令她安心不少。

钟离从内心里嫌弃厉二爷,可惜拒绝的话未曾出口,便被厉二爷不容置喙的气势碾压回去,只得不情愿地默许。

龙星图从捕快手里借了一柄官刀,递给厉二爷,并嘱咐他们,“互相照应,各自保重。”

两人运起轻功,沿着白衣女人飘行的路线,往山坡底下搜寻而去。

剩下的人,刘捕头继续挖金,钟楚用浸水的牛皮筋捆绑好徐洪和朱三,然后便暗器在手,随时准备应战。

龙星图思索着审问徐洪,“服毒自杀的六人,又是哪一派人?”

“不知道。”徐洪对她爱答不理。

龙星图挑眉,“端看他们的身手、行事风格,应该不是混迹江湖的普通匪徒吧?”

徐洪干脆闭了嘴。

“若非江湖人氏,那便是……官家?”

龙星图语气从试探到恍然大悟的过程中,她分明看见徐洪眼神起了微不可见的变化,她不禁轻嘲道:“既然二当家不知,那本师爷明日便出兵剿匪,待擒了你老虎寨大当家,届时二当家再想招供以求从轻发落,便是不大可能了!”

徐洪果然被激怒,淬骂道:“哼,不自量力!”

龙星图一脸惊讶,“不自量力?你莫非在说笑话?武阳县官府派兵,居然拿不下你一个小小的匪寨?即便你老虎寨地处天堑,易守难攻,但官家兵多将广,武阳县拿不下,还有知府、总兵,最上面还有朝廷……”

“朝廷又怎样?还不是丞相大人说了算?”徐洪脱口道。

龙星图了然,看来老虎寨多年来挖坟盗墓的行径,并不如表面那般简单,或许是……

“挖到了!”

刘捕头惊喜的叫声,扰乱了龙星图的思绪,只见捕快从坟土深处挖出一个破了口子的大布包,里面装有一堆黄灿灿的金子!

她忙走过去,拿起一锭金子翻至背面,“诏通”两个明晃晃的字,足以证明这是出自国库的金子!

“继续挖!”

“是!”

龙星图解下罩衫,将破布包整个包起来,生怕漏掉一锭金子。

李富海琢磨着说:“看来罪民当年挖到的金子,便是从这布包的残破口子里掉出来的。”

龙星图沉声提醒,“有人想要杀你灭口,你千万警觉,你的命,给我好好留着!”

李富海垂头道:“早死晚死,不都得死么?杜大人刚正不阿,是不会轻判的。”

“你做了那么多错事,便没想过临死前做件好事,减轻你的罪孽吗?”龙星图薄怒。

“罪民该做的事,已经做到了,不知还能做什么?”

“作证!”

李富海茫然的看向龙星图,她却没有说透,只道:“日后你便会知晓。”

不多会儿,两个男人归来。

钟离道:“西坡下面有一条河,半坡全是树木,我们追下去后,那个女人已经不见了。”

第六十二章:白骨现天日(4)

“是突然不见的。”厉二爷补充道:“人就在眼前忽地闪了一下,然后便消失了。”

钟楚刚刚安定的心情,再度崩溃,“哪有人会突然不见?肯定是女鬼啊!”

其他人亦胆怵不已。

“赶紧的,咱们动作快些,早点办完差离开这个鬼地方。”

“就是啊,阴森森地,恐怕还会有不干净的东西出来。”

听到捕快们的言论,龙星图厉声叱道:“你们给我长得脸子呢?一堆老爷们儿,居然怕了一个女鬼不成?何况这世上根本没有鬼!至少,我龙星图不信!老百姓把希望寄托在我等身上,我们若查不出个结果,如何安抚百姓?岂不是叫百姓笑话武阳县官府无能?”

“龙师爷息怒,属下知错!”捕快被骇住,连忙请罪。

龙星图阴鹜目光一一扫过所有人,“呆会儿挖掘完毕后,我一个人留在此地继续查探女鬼,你们全体连夜赶回衙门,不得有误!”

钟楚一听,脑袋直摇,“星图,我不走,我得陪你啊!”

钟离亦是语气不悦,“你一个人多危险?要么一起走,要么一起留!”

“不行,运送六具尸体回衙门需要人手,三名人犯更是至关重要,押解途中绝不能有所闪失!”龙星图语态坚决。

钟离怒,“我不同意!”

“你……”

眼看将要吵起来,厉二爷忙道:“我留下保护龙师爷,你们快去快回,我保证天亮之前,绝不让龙师爷轻举妄动!”

“万一老虎寨或者其它流寇匪徒杀来呢?”钟楚气鼓鼓地质问。

刘捕头小声建议,“要不然,都留下吧。夜色太深,不好查探,待天亮后若查证没有问题,大家再一起回城。至于人犯……”他做了一个击晕的手势。

钟离二话没说,两个手刀便令朱三和徐洪晕倒在地,李富海抢在他下手前,问出一句:“厉二爷,您刚刚为何救我一个罪民?金子已经寻到,您何必为我中毒犯险?”

厉二爷道:“你是寻金证人,保你活命的意义,让我并没有时间去思考值不值。”

李富海吃惊不小,“这……这案子牵扯很大吗?”

厉二爷未曾回答,但他凝重的神情,已然说明一切。

李富海就地坐下,“不必打晕我,我不会跑的。”

钟离看向龙星图,征得同意后,便没再动手。

很快,忙碌的捕快再次报喜,“龙师爷,又挖到一个铁盒子!”

刘捕头将铁盒撬开后,发现藏有一张泛黄的纸,上面写着四个字:江河湖海。

众人发懵,一时谁也猜不透其意。

龙星图收起铁盒,与布包一起交给厉二爷,“东西已寻到,由你来保管吧。”

厉二爷接过东西,沉甸甸的份量,一如他沉重的内心,无限复杂,他喉结滚动,“谢谢。”

“你要谢星图的何止这一件?她刚刚还为你吸毒呢!”钟楚见状,火气不小地回敬道。

“阿楚!”龙星图立即瞪眼,耳根子燥热不已,“休得多嘴!”

第六十三章:白骨现天日(5)

谁知,钟楚愈发积怨难平,“我哪里有说错?若非我哥及时赶回,你的小命保不齐已经交待在这儿了!”

钟离寡言不语,可看着龙星图的眼神,出奇地冷硬。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也知道你们担心我,但当时救人心切,我考虑不了太多!”龙星图蹙眉,耐心解释道。

钟楚瞥一眼茫然的厉二爷,银牙轻咬,“你就是偏心!若换成别人,你不可能盲目冲动……”

“钟楚!”龙星图赫然动怒,她伸手一指来路,疾言厉色,“你不想呆的话,立马回城!”

钟楚直接被气哭,“你……你竟然为了一个外人赶我走?龙星图,你实在太过份了!”

龙星图侧过身体,不搭不理,俩人便僵持在了那里。

气氛一时诡谲不明,旁的人屏气凝神,大气不敢喘。

厉二爷眉心突突狂跳,他不甚明白,欲向钟离寻求答案,钟离却一副想杀了他的表情!

他侧眸,眉目深沉,“刘捕头。”

“在。”

“你说说看。”

“是,厉二爷。”

刘捕头便将他中毒之后发生的事情,毫无巨细的讲了一遍。

厉二爷听罢,未加犹豫,便朝钟离躬身一拜:“不论钟兄救我是否出自真心,钟兄大恩,厉某铭记!”

钟离偏过头,未作回应。他并非无情无义之人,只怪眼前的男子,姓厉。

厉二爷微微一笑,又道:“钟姑娘心系龙师爷安危,却反遭龙师爷嫌弃,当真是龙师爷不知福,亦是厉某之错。厉某给钟姑娘赔礼道歉,还望姑娘大人大量,不予计较。”

听此,龙星图一声轻叹,走过去执起钟楚的手,温语道:“阿楚,方才我说话重了些,我向你道歉。但是,厉二爷救人中毒是为公,我救他的行径也是为公,只是方法不当。我们既然是一起出来执行公务,那么便要团结一致互帮互助,不可心存嫌隙。”

钟楚撅了撅嘴巴,碍着面子不肯服软,但端看她神情,已是消了气。

再挖不出东西来,刘捕头便将坟墓重新填土,恢复原状,为防日后需要指认,龙星图另外又做了记号,并交代刘捕头回去后,绘制方位图纸。

距离天亮还有三个时辰,众人轮番休息,以保持体力应对明日之事。

可龙星图睡不着,眼睛一闭,盘桓在脑中的便是那白衣女人的模样,她隐隐觉得,那个女人的出现,不是为了惊吓阳间人,而是想带领世人去发现什么……

“龙师爷。”

耳边一个男音低沉响起:“你失眠的话,我们聊聊吧。”

她扭头,但见厉二爷背靠杨树,坐姿随意洒脱,侧颜却是肃穆严厉。

“其实钟姑娘骂得对,不论出于什么原因,你真不该冒险一搏。你活着,还有更深刻的意义。”厉二爷说道:“以后别再犯傻,不然我心难安。”

龙星图不悦反问:“换位思考,你会不会救我?在我眼里,你生存的意义更大。”

“什么?”

“只有你可以为夏之淮翻案!”

第六十四章:白骨现天日(6)

厉二爷讳深眸光定定注视她许久,仿佛要看穿她的内心,直击她灵魂深处。

“你舍命救我,我必拼尽全力,查明真相,推动夏家灭门大案重审!”

鼻尖一霎酸涩,龙星图慌忙垂下眼睑,心头万千思绪翻滚。

这是她毕生心愿,为了达成心中所想,她苦学多年,寻求机会。今日,在这人心险恶的乱世,竟有人与她壮志同仇,为相同的目标而并肩作战,她心底压抑的激动,可想而知。

何况,这个人姓厉,是与她婚约在身的——厉砚白。

昏昏欲睡之时,沉默亘久的厉二爷,忽然又幽幽轻叹一句:“若换位思考,我亦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殒命。”

龙星图双眸轻阖,没有回应。昏沉夜幕下,她双颊悄悄染上羞涩红晕。

清晨,第一道曙光穿破树林,浅眠的众人陆续苏醒。

死尸留在原地,三名人犯皆用浸水牛皮筋捆绑在树上,并且被钟离封住全身大穴,再留下五名捕快看守,可谓万无一失。

其余人跟随龙星图前往西坡查探情况。

这一路过去,多是丛林古树。龙星图一边走,一边观察脚下与空中,尽管白衣女人的漂移现象,无法用常理解释,可她就是不信世间有鬼。

“咦?这是什么?”

钟楚突然左脚被缠,险些绊倒在地,原以为是树枝或藤条,没想到低头一看,竟是一根极细的黑色鱼线。

大伙儿忙分散开来,陆续又发现几段断掉的黑鱼线!

“阿楚,你带几个捕快,顺着这条路往上寻,看看鱼线源头在哪里。”

“刘捕头,我们下坡,估计坡底会有发现。”

龙星图把人分成两拨。待他们顺着鱼线寻下去,果真坡底有一条河,河面很宽,河水很深,河对面则是农田。

而鱼线尽头,是一块荒废之地,杂草丛生,足有一人之高,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白衣女人就是在这里消失的吗?”龙星图问道。

厉二爷点头,“是的。我们从坡头追下来时,白衣女人大概就在这个位置,当我们剥开横七竖八的树枝走出来后,白衣女人便不见了。”

龙星图略一思付,道:“刘捕头,烦劳你带兄弟们把杂草清理一下。”

“是。”刘捕头领命,而后便指挥捕快们或用铁锹,或用刀剑,热火朝天的干了起来。

厉二爷朝着四野寻望一圈,只见清早的乌鸦,一群一群的在杂草上空盘旋,而后又啼叫着飞向林子深处。

他不禁低声问:“龙师爷,你怀疑草堆里有……”

“嗯。”龙星图抿唇,神情异常严谨,“乌鸦大批出现,绝非好兆头。”

忙活了两刻钟,大致清理干净的草地上,只有一堆石头,看起来稀松平常,并非刻意摆放,且堆在这里已经有了些年头。

“要不要把石头也挪开看看?”钟离提出建议。

龙星图点点头。

几个男人毫不费力的移开大石后,竟露出一个圆形石头井盖,而井盖上,赫然贴着三道黄色符纸!

第六十五章:白骨现天日(7)

见此,龙星图太阳穴猛地一跳,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沉声令道:“撬开井盖!”

随着沉重的井盖被掀翻,一股子恶臭味儿从井底扑面而来,又熏又呛人,众人立刻后退,并迅速捂住口鼻。

等待片刻后,味道渐渐散了些许。

钟离凑近,低头望向井里,蹙眉道:“井子很深,黑乎乎的看不清楚。”

刘捕头重新扎了一支火把,两人趴在井口,借着火光,仔细查看,“应该是废弃好多年的水井,水早干涸了,井壁上长满了苔藓,井底……井底好像有东西!”

龙星图问:“井有多深?”

“约摸六七丈。”

“准备绳索,下井。”

“不用,我轻功便可以下去。”钟离抬头道。

龙星图颇为担心,“万一井底有陷阱呢?系一根绳索,上面的人便会根据情况及时作出反应。”

钟离想说她杞人忧天,话到嘴边又觉被她牵挂的感觉很好,便顺她的意,集结了几个捕快携带的短绳,连接成一条十丈长的绳索,一头系在腰间,一头交到她手里,“我下去了。”

龙星图殷切嘱咐:“小心点。”

钟离左手拿火把,右手执匕首,旋身跳入井中。

感受着手中绳索快速下滑,龙星图没来由地紧张,闹鬼的秘密就要揭开,可她心情却沉重不堪。

或许,一个真相的揭露,恰恰是另一个真相的开始。

肩头突然多了一只有力的大手,龙星图侧眸,对上厉二爷含笑的眼睛,她努了努嘴,“你猜到了么?”

“想最坏的结果,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剩下的,便交给老天爷吧。”厉二爷温声说道。

绳索陡地晃动,钟离的声音,带着回音传上来:“井底发现一具白骨!蛆虫遍地,尸身早已腐烂!”

众人闻听,皆倒吸一气!

“难怪闹鬼,原来是有人惨死在此处,冤魂不散啊!”刘捕头抹了把额头冷汗,心有余悸。

“既是女鬼,死的便是女人?”一个捕快用力吞咽唾沫,感觉井口散发出的已不是恶臭,而是慎人的凉意。

龙星图双拳紧握,气息微微不匀,“先把尸骨弄上来再说。刘捕头,你下去帮钟离一把。”

刘捕头犹疑了一下,“好。”

高度腐烂的尸体,几乎只剩一堆白骨,一碰就散架,手中又没可盛放的物件儿,刘捕头痛定思痛后,脱下官服,将白骨捡拾包在官服里,方才带出了深井。

太阳光下,一干人面对摆放在地上的白骨,心里皆是说不出的难受。

厉二爷喉结轻动,“这是一个人,曾经在这世上活过的最后凭证。”

龙星图抱拳,深深鞠躬:“在下是武阳县刑名师爷龙星图。承蒙昨夜提点,今日我等寻到此处,开井见尸,方得以重见天日。龙星图必将查明真相,还冤屈之魂一个公道!”

刘捕头亦鞠躬凛然道:“今日我用官服送你出井,什么黄符镇纸,皆不必再怕,我定将害你之人,绳之以法,然后再将你厚葬,入土为安!”

第六十六章:白骨现天日(8)

拜祭之后,龙星图差遣捕快去请代家庄里正,及村里几位年事较高的老人。

考虑到白骨案一时半刻结不了,她果断作出如下安排:“钟离,你和刘捕头、厉二爷先把人犯押解回去,然后找画师把昨夜的白衣女人容貌画下来。另外,查阅我县人口失踪记录,不论男女,皆让张书办单独列出一份名单给我。”

几个男人不再有异议,一来白日安全系数高,龙星图留在这里应该不会有危险;二来耽搁太久,夜长梦多,保不准老虎寨会联合幕后主使派人营救徐洪。

他们走后不久,钟楚带着捕快寻过来,见到露天的白骨,一个个面色沉重,心下戚然。

龙星图漠漠地解释:“我们从杂草地里发现一口废弃的水井,井下白骨浮尸。”

“好可怜。”钟楚眼圈泛红,“怪不得闹鬼作祟呢,原来死得这般委屈。”

几名捕快饶是男人,亦禁不住伤感。

龙星图问:“你们有什么发现?”

“对了,我们又找到四段长短不一的黑鱼线,源头在东边。”钟楚打起精神回道。

捕快呈上所寻证物,龙星图掂在手心,隐隐想到了些什么。

“阿楚,待会儿你乔装打扮一下,混入代家庄,走访村民,探查近五年内庄里是否有人失踪,或者外来人口忽然消失的情况。”

“没问题。”

龙星图想了想,又拨了一个捕快给钟楚,“你们二人扮作兄妹,互相照应。这代家庄不比县里,情况较为复杂,族长和里正是父子关系,里正掌管户口和纳税,族长总管村里全族事务,所谓国有国法,族有族规,在代家庄这块地儿,他们父子可谓是一手遮天。”

“难道我们县衙官府的人,还怕了他们不成?”捕快一听,相当不服气。

龙星图勾唇,温声说:“我们当然不怕,但村民怕啊,能说什么,不能说什么,恐怕都在掌控之下,不能随心所欲。”

钟楚了然,“我明白了。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套取村民的真话。”

“趁着里正还没来,你们赶紧去吧。”

“好。”

余下三名捕快,听候龙星图调遣。

她蹲在井盖旁边,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三道黄符,低声唤其中一人,“李义,你仔细辨认这符字和符画,然后去上次捉鬼的神婆那里想办法讨一张镇压鬼魂的符纸,看看是否出自同一人。”

“是!”捕快李义应道。

又等待片刻,里正携族长及村里三位德高望重的长者到来,还有许多村民闻讯赶来,一探究竟。

无名白骨现天日,无人不惊,无人不骇!

龙星图将昨夜女鬼引路,今晨发现废井中藏有白骨之奇事,仔仔细细,全盘通告。

末了,她言辞激烈道:“本师爷代表武阳县官府受理本案,望知情者积极配合,提供线索,争取早日破案,还死者公道,还代家庄安宁!若有知情不报,或替凶手隐瞒者,一律按共犯送官法办!”

第六十七章:白骨现天日(9)

龙星图一派浩然正气,加之她英名远播的威望,这一番话,极具份量与威慑力。

现场短暂的沉寂之后,便是群情激奋的骚动!

“村里人每日从这条河里挑水浇地,遽然没人发现井里有死人?”

“对啊,而且都化成白骨了,可见死了好几年了啊!”

“死的人会是谁呀?不会是我们代家庄的人吧?”

“没听说我们村有人失踪呀?会不会是过路的外乡人?”

“也许是想不开,投井自杀?”

“怎么可能是自杀?那井盖上还有镇鬼符呢!”

“就是,这人跳入井里,还能再爬出来盖上井盖,贴上镇鬼符?或者自杀还有帮手?”

“哎,真可怜啊!竟然死在这暗无天日的枯井里!”

“奇怪!明明尸骨在河边枯井里,为什么女鬼会出现在上坡的坟场呢?”

“……”

村民七嘴八舌的讨论,悉数落入龙星图的耳朵。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每一个人,从大人到小孩儿,从里正到族长,从各式各样的表情中,抓取异常或可疑。

老族长拄着拐杖,用力戳在地上:“肃静!大家伙儿肃静!”

村民们渐渐安静下来,一个个屏气凝神,目光充满期待地望向来自县衙官府,被百姓誉为“青天师爷”的俊美少年!

龙星图神色清冷,眉目间威严赫赫,“诸位放心,我龙星图自继任武阳县刑名师爷以来,在县令杜大人的鼎力支持下,从没有破不了的案子!即日起,本师爷协同官府公差暂住代家庄宗庙办案,里正和老族长、村里的老者留下,其余人午后至宗庙外院等候问讯,凡在村里之人,缺一不可!若能提供有效线索者,赏银十贯;若逃避问讯,恶意扰乱或误导查案者,轻则赏十大板,重则二十大板,并拘役一月!”

音落,现场噤若寒蝉!她恩威并重,软硬兼施的手段,教人驳不出半点异议!

龙星图又朝里正、族长等人抱拳,“龙某公事公办,若造成不便之处,还望几位海涵!”

“龙师爷言重了!庄里闹鬼,多亏龙师爷查明原委,如今出了命案,龙师爷又不辞辛劳查案缉凶,该是我代家庄感谢龙师爷和杜大人才是!不论龙师爷有何需求,我庄里上上下下必听差遣!”老族长十分客气的说道。

里正及其余老者皆点头附和,“只要能早日破案,稳定人心,但凭龙师爷说话!”

村民陆续散去。

钟楚和捕快也乔装混入人群,趁着里正、族长未及安顿村民,抓紧机会走访调查。

龙星图先请里正介绍基本情况,里正说道:“原先这一片都是荒林,没有河,需要从村里挑水灌溉田地,路途远,十分不便,族长就组织村民打了这口水井,后来有一年,村里发生洪涝,大水生生的冲出一条河,而且河水一直很广,于是水井渐渐荒废,便成了弃井。一般情况下,村民都是在河对岸的农田劳作,不会到这边来的,天长日久,弃井便被野草覆盖,更加不被人注意了。”

第六十八章:白骨现天日(10)

龙星图问:“洪涝发生在哪一年?”

“应该是……是五年前吧。”里正回想着答道。

老族长颔首:“差不多,洪涝那年,老朽刚过七十寿辰,如今都七十五岁了。”

龙星图看向地上的白骨,秀眉深蹙,“具体死亡时间,还需要尸检确认,呆会儿运回宗庙后,烦请老族长腾出一间空房,方便验骨。”

“没问题。”老族长痛快应下,又自叹息道:“死者若是外乡人,客死代家庄,亦是我代家庄的不幸,理应尽绵薄之力;若是我本村人,那便更该如此。”

龙星图抱拳,以示谢意。而后又揭起一张镇鬼符,道:“诸位年高,必然见多识广,烦请帮忙辨认一下,此符出自何处?”

“这十里八村最有名气的便是神婆,她画的符,我们见过不少,可这三张符看起来都不太像啊!”

“不是,神婆的符纸上都有记号,也就是神婆独有的标志,大概是这个样子的。”

一位老者说完,从地上捡了一根树枝,现场画了出来。

“对对,没错的。”其他人附声道。

龙星图看他们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她便又问:“除了神婆以外,还有没有其他人会画鬼符,或是相师、术士、算命的人?”

“代家庄只有神婆,邻村李家屯倒是有个李大师,听说可以上通神仙,下通地府。”

“张庄也有个张半仙,会算命也会驱邪。”

闻听,龙星图揭起两张符纸,分别交给两个捕快,“你二人速去李家屯和张庄查证,时间范围扩大到六年之内。”

“是!”捕快领命,抱拳离去。

龙星图又道:“里正,请将代家庄近五年内离开村子的人,不论男女,不论何种原因,统计出一份名单,并详细标注后拿给我。”

“好。龙师爷还有什么需要,我等义不容辞。”里正言语间,对龙星图尊崇有加。

“龙某谢过!”龙星图客气回礼,“余下的事,便是烦劳里正为我手下众兄弟安排几顿膳食,所需费用官府承担。”说罢,她从袖袋里拿出五两银子递给里正,“无需大鱼大肉,粗茶便饭即可。”

里正吃惊之余,忙拒绝道:“龙师爷不必破费……”

龙星图扬唇,“应该的!杜大人有训,无论公私,不拿百姓分毫。里正可别让我坏了规矩才好。”

杜明诚为官十年,行事做派人尽皆知,里正便不敢再强求。

抛尸之地,该取证记录的,都已完成。

龙星图吩咐身边最后一个待遣的捕快,“带上尸骨,去宗庙。”

……

武阳县衙。

一众人于午时三刻赶回衙门,死尸送往停尸房,利用冰块冷藏,等待尸检,李富海和李富山关在了一起,徐洪和朱三分别关入重犯监牢。

杜明诚设宴犒劳,不论官阶大小,连同捕快全体同席用膳。

这也是他为官做人,深得民心的独到之处。

他起身端起茶碗,道:“本官以茶代酒敬各位,大家辛苦了!”

第六十九章:白骨现天日(11)

众人一干而尽,虽是习武之人言行粗犷,但言语之间皆对杜明诚尊崇有加,唯命是从。

席间,杜明诚生怕厉二爷不悦,几番观察,却见他豁达豪气,礼贤下士,与捕快们谈笑风生,未有半分身份悬殊的不屑。

厉二爷看在眼里,亦是颇为欣赏,原本杜明诚为他单独备宴,他直接拒绝,“你可以体恤下属,爱民如子,我为何不可?”

“捕快们都是粗人,只怕扰了少侯爷的雅兴。”杜明诚有点担心,他是地方官,常年与下等平民为伍,喜欢与民同乐,但京里来的这位爷,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既有世袭爵位傍身,又是皇亲国戚,还是当今圣上的乘龙快婿,明乐公主未来的东床驸马!

所谓尊卑有别,尤其身居高位的达官贵人,更加看重这一点!

厉二爷更衣洗漱之后,一派丰神俊朗,他手摇折扇,言笑晏晏,“明诚兄小瞧我,我厉砚舟若重礼节,轻人心,你那胆大包天的龙师爷,早被我砍头了。”

杜明诚频频颔首:“呵呵,少侯爷说得是,不过龙星图的可贵之处也在于此,以他文武双全,屈就于武阳县确实大材小用了,待将来寻机会入仕,必成大器。”

“只要明诚兄舍得放人,这趟回京后,我便向皇上举荐,让龙师爷变身龙大人,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么?”厉砚舟轻笑道。

闻言,杜明诚顿时嘴角抽搐,“我说的是将来,少侯爷有必要动作这么快么?”

厉砚舟忍俊不禁:“哈哈,人才谁不想要?何况……”他突然顿下了话语,眼底闪过一丝不明深意的怅然。

“何况什么?”杜明诚好奇追问。

厉砚舟纠结片刻,凑近杜明诚轻语道:“龙星图居然不顾个人安危,用嘴巴为我吸毒液,你说他……他对我究竟什么意思啊?前几日还恨不得将我剥皮抽筋呢,忽然间态度转变,让我一下子感觉……”

“什么?”杜明诚有些听懵了。

“感觉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想要……”厉砚舟勾了勾唇,吐出一句连他自己都难以接受的话,“以身相许。”

“咳咳——”

杜明诚反应剧烈,险些将肺咳了出来,他惊诧地瞪大双眼,“最终救你活命的人,不是钟离么?”

“嗯,是,但我对钟离没什么感觉呀,这小子还总是干扰我和龙星图来往,我……”厉砚舟理所当然的语气,说到这儿,他突然记起,“对了,老虎寨不单纯,你派钟离去摸下情况吧,你先审二当家徐洪,我下午要返回代家庄,单留龙星图和钟楚在那儿,我不太放心。”

“少侯爷言之有理。但是,你这个安排,似乎有故意支开钟离之嫌?”杜明诚眼神颇为怀疑。

厉砚舟“哈哈”一笑,“公私兼顾!”

笑过之后,杜明诚正色道:“少侯爷,玩笑归玩笑,你既把我杜明诚当兄长,便容我说句不敬的话,明乐公主已是年方二八,太后孝期一过,皇上恐怕便会将你与公主的婚事提上日程。皇家驸马规矩多,纳妾已是不易,何况龙星图还是男子。”

第七十章:白骨现天日(12)

厉砚舟许久未曾言语,清俊容颜透出凝重之色,最终他只说了一句:“就这样安排吧。未来之事,顺其自然。至于其它,我知晓轻重。”

杜明诚点到即止,便不再赘言。

膳后回房休息,杜夫人见他心事重重,关心询问之下,他不禁感慨道:“夫人,你说龙星图要是个姑娘该多好,起码成事的可能性多些。”

“嗯?相公你不会是……”杜夫人讶然,一下子僵住,成亲多年,杜明诚从未起过纳妾心思,突然冒出这么一句,难道是想……

杜明诚忙摆手道:“夫人别误会,有这心思的人可不是为夫,是……哎,算了,皇家的是非,咱还是别论的好,以免凭添麻烦。”

“相公,龙师爷帮你不少,若有对她不利之事,你可不能袖手旁观啊!”杜夫人虽然听得稀里糊涂,但保护龙星图的念头,却是真情实意。

杜明诚苦笑,“为夫尽力而为吧。怕就怕,情不知所起,一往而生啊!”

杜夫人呆怔。

杜明诚思忖稍许,又道:“夫人,你与星图私下交往颇多,你帮我分析分析,星图与钟姑娘是否有可能成婚?”

“应该……没有吧。”杜夫人迟疑着回道,龙星图的女子身份,她答应保密的,还是暂不要说破为好。

杜明诚蹙眉:“厉二爷总说星图相貌比姑娘还漂亮,夫人你说星图会不会真是姑娘?要不然他怎会对一个男子产生……产生不正常的感觉呢?”

“哎呀,我怎么知道?我又不能扒了人家的衣服察看。”杜夫人听得吃惊,为防精明的丈夫察觉,连忙催促道,“你下午公事不是挺多么?赶紧睡会儿,别乱想些不切实际的事情了。”

杜明诚拉夫人入怀,“一起午休。”

……

代家庄。

钟楚和捕快宋大宝扮作赶路的兄妹,溜达到一户农家讨水喝,从昨日下午出发,折腾至此时,两人已是饥肠辘辘。

“大嫂,我们肚子实在是饿,方便的话,再匀给我们一点吃的吧。”钟楚掏出一贯铜钱,心想若能成,既可解决温饱,又可多呆会儿,兴许能探听点儿情况。

年过四十的妇人见状,欣喜的接过铜钱,“当然方便,两位在院子里稍坐会儿,我马上去烧饭。”

“哎,大嫂,大哥不在家么?只有你一个人呀?”钟楚环顾一圈空荡荡的院子,发出疑问。

妇人道:“男人都下田干活去了。”说罢,便快步进了屋子。

钟楚使个眼色,宋大宝便去院子东头帮忙劈柴,以赢得妇人好感,刚劈了几根,院门外忽然有人叩门,两人闻声望去,只见来了一个约摸十岁左右的小姑娘,穿着粗布衣裳,个头不高,面黄肌瘦,看见生人,她明显羞怯,嘴里咿咿呀呀的不知说了句什么话,然后扭头便跑掉了。

不多会儿,妇人从屋里出来,钟楚便说与妇人听,那妇人便为两人解释道:“这是下湾子住的哑丫头,大概是叫我去看她养的狗崽子。哑丫头一向怕生,你们别介意啊。”

第七十一章:白骨现天日(13)

“哑丫头?”钟楚一楞,随口问道:“是发声有障碍,还是彻底不会说话?”

“哎,说来话长,哑……”妇人刚起了个头儿,忽又想起灶台上还生着火,便三言两语结束话题:“一个哑巴丫头也没什么可讲的,两位先喝水,我赶紧去烧菜啊。”

妇人从菜架上拿了几颗新鲜的蔬菜,便又匆匆忙忙回屋去了。

宋大宝凑过来,小声说:“钟姑娘,你觉得哑丫头有问题吗?若是不放心,我这便去下湾子打听打听。”

“我不知道有没有问题,只是遇着了,便想多问几句。咱们现在连白骨的身份都无法确定,遑论凶手呢?大海捞针罢了,碰碰运气,兴许瞎猫能逮着一个死耗子呢?”钟楚喝了一口水,轻语道。

宋大宝也叹:“是啊,若是能确定死者系何人,那么围绕死者亲戚友人展开调查,也总会有点收获啊。”

“不着急,迟早的事。”

“嗯。”

两人零碎正说着话,这家的男人扛着锄头回来了,一进院门便喊道:“娃他娘,赶紧做饭,出大事了,晌午还得去宗庙一趟呢!”话音方落,瞧见院里石桌旁坐着的两个人,立刻警觉起来,“你们是……”

男人面相憨厚,看起来倒也是个实诚人。

宋大宝忙起身抱拳,“大哥有礼了!我和妹子路过此地,又饥又渴,便来讨点吃食,叨扰大哥大嫂了!”

钟楚是姑娘,不便与陌生男人多言,以免引人怀疑,便只欠了欠身,以示礼节。

“噢,没事儿,坐吧坐吧。不过农家饭菜比不得城里,只够填个温饱,两位不嫌弃便好。”男人直爽的说道。

宋大宝应道:“有口饱饭吃,我们兄妹已经感激不尽了。”

这时,妇人提着锅铲奔出来,着急问道:“娃他爹,出什么事了?好端端的去宗庙干什么?”

“出了人命案子!”男人放下锄头,一边打水洗脸,一边说:“你记得河对岸那口废井吗?官差今早从里面挖出一具白骨!”

妇人大吃一惊,“啊?有……有人死在井里了吗?”

男人叮嘱妇人道:“可不是嘛,死在井里几年了才被人发现。哎,呆会儿官差在宗庙问话呢,你妇道人家可别瞎说,弄不好要吃官司的!”

“好好。”妇人满口应承下来,转念又好奇道:“死人是谁呀?是男的女的啊?”

男人叹气:“女鬼闹坟场,估计死的是个女人吧。”

“真是世事难料啊。”妇人感慨间,似是想到了其它,嘴里念叨了一句:“可怜绣娘也几年没消息,不知道过得怎样……”

闻听,男人猛地生怒:“那种放荡不检点的女人,你还提她做什么?要是没跟男人跑掉,族里肯定要让她浸猪笼的!你这个婆娘再多嘴,小心传到老族长那里,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我,我就是突然想起来……我不说就是了。”妇人害怕的嘟哝着,又忙回去接着炒菜了。

男人朝地上啐了口,气乎乎地骂道:“有那种娘,也生不出好女儿!你给我离哑丫头远点儿,不许再偷偷接济,摊上那么一个疯酒鬼的爹,迟早被卖了换酒喝!”

第七十二章:白骨现天日(14)

见状,宋大宝和钟楚互相使个眼色,钟楚拿起凉壶倒了一碗水,由宋大宝端给男人,同时往男人手里塞了一锭碎银子,赔笑着说:“大哥消消火,种田不易,我们兄妹一点心意,大哥可千万别拒绝啊!”

“是啊,大嫂有口无心,大哥看在我们两个外乡人的份上,少生点儿气吧!”钟楚接着帮腔,试图卸下男人的防备。

有银子收,又有貌美如花的姑娘圆场说情,男人很容易便收住了脾气,与两人热络的聊起天来。

宋大宝闲扯了几句从哪儿来到哪儿去,做的什么营生,家乡何处父母何在之类的话后,钟楚便不着痕迹的将话题一步步引向哑丫头,“大哥,绣娘的女儿怎么会是个哑巴呢?”

“那丫头原先是会说话的,自她娘跟野男人跑了之后,就慢慢变成哑巴了。”男人顺口说道。

钟楚作吃惊状,“绣娘跟谁跑了啊?是代家庄的人么?”

“不知道哪儿的人,听说是一个走街串巷的卖货郎。”男人喝了口水,忿忿不平:“哑丫头她爹就算没考中举人,那也是个读书人,竟然……”

他说到这里,突然止了话音,一脸羞与外人道也,摆摆手说:“这种丢人现眼的事,还是不说为好,省得添堵。”

钟楚着急道:“大哥,小妹最喜欢听故事了,但保证不是碎嘴子,不会到处传话的,你便说与我听听吧!”

她生得漂亮,一双水灵的大眼睛,可怜巴巴的瞅着男人,男人心肠再硬,再有多少不能说的忌讳,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我们代家庄啊,读书人少,这些年能考取功名的人更少,哑丫头她爹代景岚,读了十几年书,乡试考了两次,还是落榜了,于是借酒浇愁,酒后出了意外,从山崖上摔了下去,性命是保住了,但摔得神志不清,成了半疯半傻的人。”

“然后呢?”钟楚急道,故事的高潮就要到来,她一颗心不由提到了嗓子眼儿。

男人长叹一口气:“然后代景岚的媳妇儿绣娘狠心扔下病夫和幼女,与卖货郎私奔了。这一晃眼,都有四五年的光景了呢。”

听到耳熟的时间,宋大宝和钟楚不约而同的低叫出声:“四五年!”

正在这时,妇人端着饭盘子出来,扬声喊道:“开饭了!”

男人当即招呼他们吃饭,再不提闲事。

两人原想再问问无名白骨的事,但饭桌上提死人不太合适,而且问的太多,恐令对方起疑,便就此打住,待另寻良策。

饭后,夫妻须去宗庙问讯,两人告别后,便往下湾子而去。

远远地,便听见劈柴的声音,夹杂着狗叫声,想起妇人说的狗崽子,两人立刻寻过去,只见一户破败不堪的小院里,哑丫头蹲在院墙角,正抡着笨重的斧头,艰难地劈着柴火。

她本便年纪小,又骨瘦嶙峋,这番看着实在叫人心疼。

宋大宝忙上前抢过斧头,道:“我来帮你吧!”

第七十三章:白骨现天日(15)

哑丫头显然被吓到,惊慌失措地连退好几步,整个人躲藏在墙角里,瑟瑟地看着突然冒出来的陌生人。

“哑丫头,你别怕,我姓钟,你可以叫我钟姐姐!”钟楚连忙展现亲和力,可是说完才反应过来哑丫头不会说话,于是又忙摇头道:“不用叫,你用耳朵听便好。我们刚刚见过的,你忘了么?”

宋大宝也赶紧笑容满面的附和:“对对,我是大宝,我们兄妹俩没有恶意的,不是坏人,你放心啊。”

哑丫头在两人真诚的解释下,慢慢放松下来,朝两人点了点头,嘴里发出咿呀的声音,同时用双手比划,可惜谁也不懂手语,无法进行沟通。

宋大宝便只能去劈柴,钟楚则蹲在地上想法子,好一会儿后,她猛地脑中灵光一闪,激动地问道:“哑丫头,你爹是读书人,那你识字么?你爹有教过你么?”

哑丫头先是一楞,随即点点头,然后捡了一根小木棍,在地上写道:“我认字不多。”

“太好了,总比完全不识字的好。我们聊聊吧。”钟楚欣喜的说道。

哑丫头再次点头。

钟楚迂回询问:“你爹的病情严重吗?”

哑丫头写了一个“是”字。

“那你突然不会说话,是因为受到外力伤害,还是自己不想说,久而久之,便失去了语言功能?”

“你们是谁?为什么要问我这些问题?”

钟楚想了想,面对心无城府的孩子,不应该用谎言换真心,便坦诚相告:“其实我是在武阳县令杜明诚大人手下做事的,大宝是衙门捕快,我们跟随龙星图师爷来雁明山捉鬼,结果在河边的废井里发现一具无名白骨,所以现在在调查这桩凶杀案。”

哑丫头面上现出惊惧,以及一闪而逝的悲伤。

钟楚跟着龙星图查案次数多了,虽然不及心细如发,但察言观色的本领,多少有些进步,她当即心里咯噔一下,“哑丫头,你可以无条件信任我们,杜大人的廉明,龙师爷的正气,全天下人皆知,所以你不必害怕,有冤屈便诉,有需要帮助便提,好么?”

谁知,哑丫头静悄悄没反应,宋大宝有点着急,正想开口帮劝几句,哑丫头却忽然跑向屋子。

两人对视一眼,连忙紧跟其后。

进了屋,只见床上躺着一个酒后酣睡的男人,衣衫破烂,胡子邋遢,旁边木桌上放着半碗凉掉的糙米汤。

整个屋子,除了能够勉强遮挡风雨,几乎家徒四壁,令人心酸。

“这是你爹么?”钟楚轻声问。

哑丫头手指头蘸水在木桌上写了一行字:钟姐姐,我没有钱请大夫,我愿意把自己卖给钟姐姐做奴婢,求你救救我爹,我相信我爹的病可以治好的。

钟楚软绵绵的心,顿时感动的一塌糊涂,“哑丫头,姐姐答应你,待我回了县城,便请医术最好的大夫为你爹治病,但是不需要你卖身,你还得好好照顾你爹呢,知道么?”

哑丫头“扑通”跪在地上,泪流满面的磕头感谢。

宋大宝忽然指着床角露出的半截画作,“咦,这是什么?”

第七十四章:白骨现天日(16)

哑丫头来不及阻止,宋大宝已手快地一把抽出画作,这是未曾装裱,只是在一张宣纸上画的水墨画,而画作的主题,竟是一个女人!

可奇怪地是,女人侧立,只能看出半张脸,一袭白裙,长发披散,脚下空无一物!

“这……”钟楚和宋大宝几乎大惊失色,“这不是坟场的女鬼么?”

虽然半张脸不能证明全部,五官也不是完全相像,但因为昨晚记忆犹深的印象,让人不由自主的对号入座。

哑丫头茫然片刻,又在桌上写道:“这是我娘。”

“绣娘!”

两人异口同声,脸上惊色久久不褪,难道白骨便是绣娘?

没想到这一叫,却惊醒了代景岚,他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四下里急切张望,“绣娘回来了吗?绣娘呢?绣娘在哪里?”

哑丫头连忙扶住她爹,又是摇头,又是单手比划。

代景岚看懂了她的意思,倒头便又睡回床上,嘴里叫着:“酒!给我拿酒来,我要喝酒……”

猝然腾升的火焰,又猝然熄灭。

短短的一幕,仿佛昙花一现,却令钟楚和宋大宝内心狠狠一刺。

世间最难掩藏的东西,便是爱情。

无论疯或是傻,埋在心底深处的种子,总会在突然之间生根发芽。

哑丫头久劝不下,眼看代景岚又要疯闹起来,钟楚上前,出手点了他的睡穴。

哑丫头不懂武功,看到她爹陡地陷入昏睡,不禁着急地喊叫:“啊?啊啊啊……”

“放心,我只是让你爹安心的睡会儿,他没事的。”钟楚连忙解释道。

哑丫头松了口气,双手合十,向钟楚表示感谢,钟楚牵起她的手,走到门外的破椅子上坐下,她拿出一锭二两的碎银子放在哑丫头掌心,温柔的说:“你爹的病,姐姐承包了,不论能否治好,定会全力以赴。这些钱你收好,作为日常生活所用,知道么?”说完,她又摸上哑丫头的小脸庞,满是心疼的道:“这哪里像十岁的孩子啊!”

“大宝!”

“在!”

“回头你把哑丫头的事情讲给厉二爷听,他不是号称京城贵公子么?咱们撺掇他出点血,给哑丫头家盖一栋新房子,添置些家具和粮食。最好啊,再买一块地,哈哈,那便一劳永逸喽!”

“噗嗤!”

宋大宝笑个不停,“钟姑娘您可真是古灵精怪!”

“行啦,咱们该回去复命了。”钟楚站起身,叮嘱哑丫头道:“姐姐才能有限,暂时只能帮你到这里了,但是龙师爷应该很快会来找你,她是一个特别聪明和善良的人,届时把你娘的事情讲给她听,兴许她可以帮你找到绣娘。”

哑丫头感激涕零,一时哭得稀里哗啦……

钟楚突然又记起,“对了,千万别让人知道我们来自官府,以免横生枝节!还有,把绣娘的画像让我带走可以么?待案子了结,我再还给你。”

哑丫头使劲儿点头,钟楚拿手绢为她擦干泪水,卷起画作放进袖袋里,然后与她告别。

第七十五章:白骨现天日(17)

代家庄宗庙。

龙星图在里正和老族长的支持下,将无名白骨暂时安放在祠堂后院的空房内。

趁着村民尚未聚齐,快速洗漱吃饭后,龙星图便抓紧时间对白骨进行初检。

张书办不在场,按规定不符合验尸程序,但事急从权,她起码要确定尸骨性别,才好掌握调查方向,以免费时费力结果还不讨好。

从白骨在井底所呈姿势看,应是被人提起双脚倒扔入井,骨头多处骨折碎裂,再经过搬移,难免错位,需要重新还原尸骸。

龙星图完成第一步后,命捕快拿来纸笔,临时替代张书办,充当见证者与记录者。

“我说什么,你便记什么,不必拘泥格式,待张书办到来后,他会重新整理的。明白么?”龙星图安慰满脸愁容的捕快,一个只会拿刀的人,突然换成了毛笔,确实是件难事。

捕快欲哭无泪的点头,“好,属下尽力而为。”

“姑且不论死者被害现场是否为水井,抛尸地点定不会错,即便抛尸时已成废井,井水存有少量或完全干涸,但井底湿度依然很高,会加快尸体腐败的速度,蛆虫的活动也更加剧烈,尸体自溶也会加速,在这种情况下,很快就会导致尸体的白骨化,且四时变动,肥瘦老少的区别,都会有影响,所以死亡时间很难具体确定为某一年。”龙星图沉声一叹:“或许是半年、一年,也或许长达四五年。”

捕快识字不多,费了好一会儿才大致记录下这一段话,待抬起头时,龙星图正在检验死者的脑颅骨,他不禁好奇发问:“龙师爷,男子和女子的脑袋有区别吗?”

“当然有。男子颅骨粗大、厚重,女子颅骨光滑、纤细。”龙星图招手,“你靠近点看,死者颅骨整体小而轻,颅壁较薄,表面光滑,额部较为陡直,额结节大而明显,眉间凸度较小较平,鼻根凹陷较浅,眉弓也不明显,这些都符合女子颅骨的特征。”

音落,她目光移到死者骨盆处,不禁眉目愈发凝重,“骨盆损伤严重,不过好歹算是完整,可以看出骨盆整体纤细,肌棘不明显,而且骨骼很轻,这也是辨别死者为女子的重要佐证。”

听到这里,捕快吞咽着唾沫,心有余悸道:“那么女鬼真的就是死者么?她……不,不是那个井盖上贴了镇鬼符么?女鬼是怎么从井里跑出来的呢?”

龙星图摇头,语气十分肯定,“女鬼是人假扮的!”

捕快大惊:“啊?怎么会?”

“第一,我们从女鬼所经之地,发现了许多黑色鱼线,黑色在黑夜里的作用是什么?掩人耳目!至于鱼线的作用,倒是有待考证;第二,镇鬼符真能压制住厉鬼么?压得住,那鬼便不会出来,若压不住,厉鬼出井岂会如此平平淡淡,只是哭号,并未有任何伤害人的行径?”

“对啊,是挺奇怪的。”

“倘若人死后,真有鬼魂存在,那么她应该去找害死她的凶手报仇,而不是指引我们官府人去发现她的尸骨,替她破案查凶。所以我推断,那个白衣女人,应是与死者关系匪浅之人,她扮鬼的目的,除了想替死者伸冤,还有隐藏自己身份的原因。”

第七十六章:白骨现天日(18)

听完龙星图逻辑严密的推理分析,捕快赞叹之际,又冒出一个想法:“龙师爷,会不会那是一只真鬼,但她不知道是谁杀了自己,没办法亲自报仇,所以才借助我们……”

可惜,话未完,便被龙星图敲了一记脑袋,“哪有鬼?人死灯灭,所有鬼神之说,都是蛊惑人心的谬论!”

捕快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龙师爷,您的想法可真是清奇啊!”

龙星图言语淡淡道:“你不信的话,等我抓到那只鬼叫你看仔细。”

捕快一听,冷不丁打了个哆嗦!

龙星图又察看了会儿尸骨,从颅盖骨内面矢状沟的加深和变宽,肋骨和胸骨端锥形凹陷变浅推断,死者年纪大约在二十多岁,虽然这个说法目前没有官方依据可证,但她曾经检验过一具女子白骨与此相似,据其家人所言,女子遇害时二十五岁,所以暂且将死者年龄范围确定在二十至三十岁吧。

心里有了谱,她起身道:“走吧,村民应该差不多到齐了。”

“是!”

宽敞大院里,聚集了三四百人,黑压压的一片,人声鼎沸,嘈杂无比。

看到龙星图出来,里正敲了一下钟,村民们立刻安静,并且队列整齐地等待官府问讯。

里正呈上一份代家庄户籍名册和一张缺勤村民名单,龙星图一边比对,一边扬声说道:“大家分成两拨,家中人口齐全的站一队,有家人外出或失踪的站一队。”

村民们很快按照要求重新站队,龙星图先审外出及失踪人口的家人,男子划掉,女子列为重点排查对象,再将一年内明确活着的女子、年纪与死者不符合、身高差异较大的全部去除,那便一共剩下五个人!

龙星图挨个盘问:“李大娘,你儿媳与儿子在城里哪户人家做活计?”

“萧大老爷府上。”李大娘回道。

龙星图看向所有人,“村里有人在县城见过李大娘的儿媳吗?”

村民们纷纷摇头。

龙星图记录标注后,又接着盘查下一人,等到全部问完,她发现有一个外出女子与众不同,那便是抛夫弃女的绣娘!

“绣娘的家人是哪位?”

然而,几百村民竟无人回话,现场静悄悄地,气氛透着丝不同寻常的诡异!

龙星图眉心一蹙:“里正?”

户籍名册是无法造假的,且龙星图是现场点名,一一核对,所以里正必须标示出绣娘未到场的原因,不曾想,龙星图竟当众将绣娘拎出来询问!

“龙师爷,按照族规,绣娘已被逐出代家庄,不算是我代家庄村民了。”里正缓缓说道。

闻言,龙星图目光如炬,“里正,本师爷是来查案子的,只要死者是我夏朝子民,那便不论户籍何属,皆要查个清楚。”

里正一凛,忙道:“是,龙师爷所言在理。只是绣娘夫家只余一个疯傻的丈夫和一个未成年的女儿,怕是问不出什么。”

龙星图勾了勾唇,漫不经心地说:“既然如此,今日便到这儿吧,大家可以回去了。”

第七十七章:白骨现天日(19)

里正心下一松,刚要驱散村民,却又听得龙星图吩咐捕快,“即刻赶回县衙禀报杜大人,请杜大人派兵封禁代家庄!从即刻起,任何人不得出入代家庄,直到破案为止!”

“龙师爷,这……这不太方便吧?”里正僵在原地,一张脸难看至极。

龙星图寡淡眼眸陡地泛起凌厉,“里正既不愿配合,那官府只好采取些手段了!”

老族长到底精于人情世故,忙圆场道:“龙师爷消消火,其实绣娘早便离开了代家庄,因为绣娘做下了辱没祖宗的事,所以大家才会羞于提及。”

龙星图蹙眉:“哦?何事辱没祖宗?哪一年离开的?”

“诏帝三十六年,绣娘红杏出墙,与一个卖货郎私奔了。”

老族长简明扼要的解释,并不能终止龙星图的疑虑,“卖货郎姓甚名谁?私奔至何地?”

“是南方来的外乡人,只听说姓陈,具体不清楚,他们私奔去了哪里,那便更不知道,否则族里定然报官法办了。”

“如何断定是私奔?有人亲眼看到么?”

“有,好多村民都看见了。那一晚正好是庙会,村民们都在戏台前观看皮影戏,绣娘家突然失火,大家伙儿便赶紧去帮忙救火,然后绣娘和卖货郎便趁乱私奔逃跑,村里十几个精壮的汉子一直追出庄外二十多里,楞是没给追回来,不知那两个奸夫**跑哪儿去了。”

闻听,龙星图沉默了好一阵子,方才开口道:“多谢老族长告之。辛苦大家了,有事我再请教诸位。”

“这是应该的,龙师爷不用谢。”

村民陆续散去,里正和老族长又说了几句客气话,然后便离开了。

龙星图收好名册,叮嘱捕快,“你在这儿留守,我去村里走一圈。”

“星图!”

恰在这时,钟楚和宋大宝找过来了,“我们有重大发现!”

……

日落时分,厉砚舟、张清和刘捕头携一队精干捕快兼程返回代家庄。

龙星图一一看过去,略觉奇怪,“钟离没来么?”

“杜大人派遣钟离去老虎寨摸查情况,这一两日应该来不了。”厉砚舟疲惫地捏捏眉心,语气很随意的回应。

龙星图眼神明显透着怀疑,“是么?”

“我有必要骗你么?”厉砚舟表情特别无辜,下一句便转移了话题,“画师水平不行,我替你画的白衣女人,看看像不像?”说罢,便展开袖袋里的画作。

果不其然,龙星图看着画中的女人,眼珠渐渐发直,且涌上惊喜,“你会画画?你不是讨厌琴棋书画……”

“嗯?”厉砚舟及时打断她,错愕反问:“我为什么讨厌?”

龙星图懵了一瞬,才算是反应过来,忙道:“刚刚口误。我以为你……不是,像你这种人,应该……”

“等下!”

厉砚舟实在听不下去,他俊脸黑成了锅贴,“龙星图,什么叫像我这种人?你究竟是在夸我,还是寻个机会就想贬我?”

龙星图嘴角抽了抽,习惯性挤兑他,“先入为主好么?这人哪,千万不能做坏事,否则一生黑!”

第七十八章:白骨现天日(20)

“那晚的事,我不是解释清楚了么?我没有盗墓!”厉砚舟气笑不得,耐着性子再一次为自己伸冤。

莫名地,他竟从潜意识里想要得到龙星图的认可与喜欢。

龙星图伸手比划出一本书,在场其他人顿时捧腹大笑,厉砚舟不免尴尬,气急败坏地脱口蹦出一句:“龙星图你再揪着不放,赶明儿二爷带你去破童子身!”

这一语,激起千层浪!

刘捕头、张清等人险些惊掉眼珠子,钟楚也在这儿呢,当着姑娘的面说出如此露骨的话,实在是太不妥了!

而钟楚的第一反应,则是厉砚舟想非礼龙星图,她抄起手边的水碗,凶巴巴的警告:“厉二爷,收回你的无耻,否则我管你是姓厉还是星图的什么人,我照样不饶你……”

“阿楚!”龙星图一把按住钟楚,以眼神暗示她言多必失,口中却说道:“我们都是男子,厉二爷开个玩笑无伤大雅,你激动什么呀?”

钟楚一肚子的火气,硬生生卡在了喉咙口,秉着心疼哥哥的偏心,她负气的一把扔下水碗,朝龙星图吼道:“反正你就是护着他!”然后,夺门而出。

厉砚舟神色复杂的盯着龙星图,钟氏兄妹从一开始便对他充满敌意,对他亲近龙星图的言行极其排斥,且好几次说出的话都令人糊里糊涂,仿佛只有他们自己才会明白的暗语!若他是女子,钟楚这般吃醋还算合理,反之……定有猫腻!

看他面目严肃,龙星图起身,拱手道:“阿楚少不更事,胡言乱语,我是她师兄,责任在我,还望厉二爷莫怪阿楚,我替她赔罪了!”

语落,不待厉砚舟回应,龙星图便快步出门,寻找钟楚。

剩下的人,面面相嘘,有心为钟楚开脱,又迫于厉砚舟不明朗的身份,而不敢随意说话,以免帮倒忙,把事情弄得更糟糕。

宗庙对面的小路边,钟楚蹲在地上,哭得特别伤心。

龙星图在她身后站了半晌,她只作没发现,依旧鼻涕眼泪乱飞。

“阿楚,我知道你生气厉二爷的原因是什么,但我不明白你为何要生气。虽然我们没有说破,但包括钟离在内,都猜出了厉二爷真实身份,都知道他是厉砚白,对么?”

“不对!”

钟楚猛地回头,梗着脖子气冲冲地质问:“他亲口承认了么?你未婚夫是厉家老大,这个明明是二爷!”

龙星图抿唇,温声说:“他没有自报家门,但我知道厉砚白有一个姐姐。小时候,厉家长辈经常不论男女,皆按年纪称呼为老大老二老三,所以他自称厉二爷没有错。”

“可……可你不是说他讨厌琴棋书画么?一个讨厌画画的人,怎么会画得那么专业?”钟楚咬牙,继续扒疑点,力求证明厉二爷是个冒牌货。

龙星图想了想,轻叹道:“一个人的兴趣、性格都不可能一成不变吧?十几年过去,我不是也变了好多么?幼时的夏家千金,与现今的龙星图相较,谁能想像到竟是同一个人?”

第七十九章:白骨现天日(21)

钟楚被噎,手指头咬在嘴巴里,闷了好一会儿,语气软下来,却依然不甘心,“即便你说得在理,但是仅凭一个相同的姓氏,便认定他的身份,会不会太草率?万一认错了呢?”

“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吃手指?”龙星图把钟楚的手从嘴里拉出来,嫌弃的拍了一下,而后道:“阿楚,原本我也不确定,但是厉二爷那日在酒楼亲口告诉我,他来自京城,他们厉家与夏家是世交,这多年他一直在暗查奔走,立志为我爹翻案,所以才会出现在雁明山,而且他有婚约在身,这些特点全都符合厉砚白。若他不是厉砚白,他又会是谁呢?放眼官场,这天底下还有哪个厉家会对我家的案子费心呢?”

“真的么?可我还是怕……怕他是坏人,故意接近你,给你下套,然后害了你。”钟楚抽噎了一下,满脸担心和难过。

龙星图点点头,“你放心,我不会冲昏头,哪怕将来能够证实,他的确是我未婚夫,哪怕他真是一个好人,我也不会轻易与他相认。夏莘已经死了,活着的人,永远只是龙星图!”

钟楚双臂一张,紧紧拥抱龙星图。

龙星图如鲠在喉,“阿楚,听我的话,莫再与厉二爷起冲突好么?我需要借助厉二爷的力量,否则我哪有机会上奏皇帝,重审我爹冤案,为我夏家平冤昭雪?”

“嗯,我听话,我不闹了。”钟楚又哭成了泪人儿,相较龙星图的清冷克制,她就像一团火,可以瞬间点燃,亦可以顷刻熄灭。

院门口,厉砚舟远远望着亲密相拥的少年少女,心头郁积起难言的风暴。

……

暮色渐浓。

张书办一路寻过来,瞧见两人谈笑风生,已是和好如初,不禁欣喜道:“龙师爷,钟姑娘,晚饭已经备好了,厉二爷派我来请你们回去吃饭呢。”

“有劳了。”龙星图点点头,牵起钟楚的手,“走吧,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儿。”

钟楚绽开一个灿烂的笑脸,眉眼间扬着自信,“我不仅要干,还要干一票大的!”

张清看着钟楚的目光有些呆,亦隐约掺杂着些其它情绪,但他卑不足道,并未引起注意。

龙星图万万没想到,她曲解了钟楚的豪气冲天,她所谓的干大票,竟是勒索厉二爷!

一进门,钟楚便气势地走到厉砚舟面前,神情充满挑衅,“厉二爷,我们和解吧!”

“哦?为什么?”厉砚舟反应平淡,似乎并不在意与她发生的争吵。

钟楚双手环胸,理所当然的说:“我是为了星图才勉强退让的,既然你不同意,那便算喽,反正我们俩打架,难受的人是星图。”

厉砚舟好笑的扬唇,“问题是,我从未与你生气,每次都是你自己在找不痛快。”

“你……”钟楚被反将一军,小脸都气青了,“我不管!你要是想和平相处,那便拿出一百两银子!”

此言一出,满屋的人都怔住了,这是在……公然索贿么?

第八十章:白骨现天日(22)

龙星图讶然之余,忙关心问道:“阿楚,你缺银子使唤么?我手里有……”

“不,我看中的是厉二爷的腰包!厉二爷出身富贵,区区百两银子应该不会舍不得吧?”钟楚可劲儿地激将试探,若这男人是个抠门小气鬼,将来龙星图若真嫁给他,岂不是要受苦么?

闻言,厉砚舟折扇一甩,笑不拢嘴,“钟姑娘果然是个特别的人,在下服气了!”

“你到底给不给嘛?”钟楚急得跺脚,她可是许诺了哑丫头,不能食言的。

龙星图无奈,正要劝说钟楚,厉砚舟却抢在她前面,道:“若是百两银子便能讨来钟姑娘欢心,厉某何乐而不为呢?不过,今日出门急,我没带银票,只有些许散碎银子,待回城后再给你,可好?”

“厉二爷爽快!”钟楚打了个响指,心情大好,“开饭!”

见状,旁人虽然不解钟楚为何索要钱财,但看到两人冰释前嫌,纷纷露出了笑容。

个中原由,只有宋大宝明白,他牢记钟楚的嘱咐,见缝插针替钟楚解释,“厉二爷,其实啊,钟姑娘不是为了自个儿,她是在替您做善事呢!”

说罢,他便将今日遇见哑丫头的事情详尽道出。

众人正听得入神,窗外忽然响起一个轻微的声音,“咚——”

在场皆是练武之人,耳力之敏锐,自不在话下,待急速冲出门,却见外面空无一人,而院落中央,干净的青砖上面,一张字条赫然在目!

众人走近一看,字条上只有五个字:快救哑丫头!

“哑丫头有危险?”钟楚惊叫,“我去救她!”

龙星图亦当机立断,“张书办留下,刘捕头带五名捕快看守尸骨,其他人一起去!”

“是!”

众人应声,来不及吃饭,便飞奔往下湾子而去!

当他们赶到时,哑丫头家院子里的柴火全部被点燃,且火势已蔓延到破屋,形势十分凶险!

“救火!”

“大家快来救火啊——”

附近的村民竞相围了过来,惊喊的同时,手忙脚乱地打水灭火!

“哑丫头!”钟楚急呼:“哑丫头你在屋里吗?”

一个女人拉住钟楚,焦急的说:“姑娘,哑丫头和她爹都被困在里面了,怎么办呀?”

钟楚扭头一看,竟是白日见过的妇人,她忙安慰对方,“大嫂别急,我这便进去救人!”

谁料,龙星图直接命令,“阿楚你呆着别动,照看村民不要太靠近火场,小心个人危险!救人的事情,交给我和厉二爷!”

说罢,她以眼神询问厉二爷,男人毫不迟疑的点头,“没问题!”

二人便当即从村民手中抢过水桶,迎头浇在自己身上,再扯下一片衣襟蒙住口鼻,然后同时点地纵起,如凌空展翅的鹰,飞入火海!

村民们被震惊在当场,纷纷叫着,“这……这是龙师爷吗?另一位勇士是谁呀?”

钟楚一圈扫过去,发现有不少老弱妇孺,不禁秀眉一拧,扬声道:“女人、孩子和老人全部退后,救火的事情让男人做!”

第八十一章:白骨现天日(23)

龙星图和厉砚舟欲破门而入,却发现门栓竟然从里面落下,外面根本打不开!

两人何等人物,立刻意识到这场火灾发生的蹊跷,但来不及过多思考,既然门被封,不可能会留着逃生的窗子,所以他们未曾商量,却默契十足地同时飞起一脚!

“砰——”

破旧的门板,在两个武功高手的合力下,轻松报废,好在屋内虽有浓烟,但视线还算清楚。

两人快速寻找,却见哑丫头趴在木桌上一动不动,而靠窗的角落里,代景岚手中握着一个火折子,同样陷入昏迷状态!

龙星图以断案者的眼光和洞察力,以最快的速度默记房中陈列,厉砚舟则检查木桌上的食物,来不及全部带出,他便将馒头和咸菜倒入袖袋,残破茶壶挂在腰间,然后背起代景岚,招呼龙星图抱起哑丫头,两人从熊熊火焰中英勇地飞了出去!

“救出来啦!”

“龙师爷威武!”

“勇士大英雄!”

村民欢喜雀跃,灭火的劲头更足,对龙星图的惧怕和提防,轻而易举便上升到了敬重和崇拜!

疏散老弱妇孺后,全体捕快加入灭火行列,一桶又一桶的水泼向火海,大家来回奔波,不辞辛苦。

哑丫头父女需要紧急送医,龙星图抓住一个村民急声问:“里正在哪儿?村里有大夫吗?”

“我懂一点。”

一个男音插了进来,龙星图面露诧异,“厉二爷精通医术?”

厉砚舟道:“不算精通,曾经心血来潮,在太医院待过一段时间,学了点医术药理的皮毛。”

龙星图颔首,神情明显松懈了几分,“那便拜托了!”

厉砚舟把脉检查后,却没有当众公布情况,而是附耳龙星图,悄声说:“父女二人并非被烟雾呛晕,而是吸入了迷烟之类的东西,没有生命危险,三四个时辰之后自然会醒来。”

龙星图原本因他的靠近浑身不自在,但听此一言,墨瞳倏冷,“若我们没有及时救出,他们便会被火烧死!”

厉砚舟点头,语气极为凝重,“所以,白骨案不简单!”

龙星图一凛,“尸骨是唯一的证据,绝不能有所闪失,我们马上回去!”

说罢,她一把抱起哑丫头,吩咐道:“阿楚,你带人继续灭火,完事后仔细搜查,不可放过可疑物证!”

这一连串匪夷所思的突发事件,令查案经验已然丰富的钟楚,嗅出了阴谋的味道,她铿锵有力的应声:“是!”

谁料,当龙星图和厉砚舟带着昏迷不醒的父女二人赶回宗庙时,置放尸骨的房间,竟是房门大开,刘捕头和留守的五名捕快全部昏倒在地,尸骨不翼而飞!

“刘捕头!”

龙星图大惊,匆匆放下哑丫头,扑上去猛烈摇晃刘捕头,“怎么回事?醒醒!”

“张清人呢?怎么不见张清?”厉砚舟快速巡视,口中厉声喊道:“管事!张清!”

正在这时,夜空中升起一颗信号弹!

熟悉的炸裂声,激地龙星图一步冲出:“不好,张清有危险!”

第八十二章:白骨现天日(24)

“我去……”

龙星图一把拉住厉砚舟,冷静又决绝,“不行,厉二爷你留下来救人,我去追敌!”

厉砚舟不允,“你一个人多危险?凶手可能是团伙,敌暗我明,万一……”

“没有万一!”龙星图打断他,眼神中透着不容置喙的坚持与自信,“我龙星图命硬,阎王爷是不敢轻易动我的!”

她走出几步,又忽然回头,“厉二爷,你也小心安全,除了我,谁也别想欺负你!”

最后三个字,她说得咬牙切齿,说完便运起轻功,转瞬间不知所踪!

厉砚舟怔在原地,竟是好半晌大脑空白,回不过神儿……这个泼辣小师爷刚刚是在关心他么?可这种话不是男人对喜欢的姑娘说的么?为什么会从龙星图的口中说出来,却又味道不太对呢?

然而,大大小小昏迷了八个人,令他无暇思考太多,很快便收敛心神,展开救人行动!

龙星图追踪信号弹的方位,一路追到村子后山,果然发现了张清的踪迹,但是他倒在血泊里,双手死死抱着尸骨的头颅骨,双眸紧闭,不知生死!

“张书办!”

龙星图惊呼,连忙伸指一探,好在张清尚有呼吸,但肚腹中刀,情况不容乐观,她疾速封住张清穴道,以免失血过多!

“星图!”

正在这时,钟楚的声音焦急响彻在四周,龙星图忙发出一道尖锐的口哨声,钟楚听清位置,片刻间赶来,“怎么回事儿?”

“张清受伤,马上送回宗庙!”

龙星图匆匆丢下一句,便继续朝着前方追去,只怕迟上半步,凶手便会销毁尸骨!

然而,她到底没赶得及,路边草丛里一个被点燃的麻袋,在火光冲天中,明显散发出桐油与焚尸的味道,令她赫然止步!

……

宗庙。

里正、老族长及村里的村医听闻消息后,第一时间赶了过来,厉砚舟有了行医箱,便不再等他们自然苏醒,他给每人扎了一针,不多会儿,一干人便陆续睁开了眼睛。

厉砚舟挂念龙星图安危,想即刻去帮忙,刘捕头却拉住他,急声道:“厉二爷,饭菜里有蒙汗药!”

“对,张书办体谅我们夜里要值守,让我们趁热先吃饭,他正好对照尸骨整理白日龙师爷的初检记录,谁知我们吃过饭后,与张书办刚刚替班,便全部昏倒了!”一个捕快补充道。

其余捕快纷纷点头,“就是这般!”

厉砚舟沁寒瞳眸直射里正和老族长,“你们竟敢谋害官差?”

“没有!各位官爷明察啊,我们岂敢做出此等违逆之事?”里正又惊又慌,说完便厉声大吼:“管事!快,快将烧饭的人全部找过来!”

老族长亦道:“官爷息怒,老朽愿以性命担保,里正吾儿绝不可能指使人给官爷下药,这可是大罪呀!盼官爷详查!”

眼下敌我不明,厉砚舟便不敢轻易离去,他沉目盯着二人,“在真相未明之前,你们谁也逃不脱嫌疑!老族长年事已高,暂且不拘,但里正便要得罪了!刘捕头,即刻将里正软禁于宗庙,老族长亦须留在此处配合查案,未经许可,不得擅自离开,否则后果自负!”

第八十三章:白骨现天日(25)

里正惊诧之余,方才记起询问眼前的人是何等身份,“不知您的官职是……”

“这位是厉二爷,乃杜大人从京城请来的大人物,负责与龙师爷共同兼办无名白骨案!”刘捕头面色阴冷地介绍完毕,起身一指门外,“里正,请您自己选一间屋子,呆在里面不要出来,别让兄弟们难做!”

“厉二爷,刘捕头,真不是我干的,请二位官爷三思啊!我再怎么愚蠢,也不可能蠢到在自己的地盘上对官差动手,把自己陷入不法不义的地步啊!”里正急道。

厉砚舟一声冷笑,“今晨才挖出白骨,短短一日之内,便有人想要纵火杀人毁尸灭迹,死者是否代家庄之人尚不曾确定,但凶手定与代家庄有关系!而胆敢在宗庙里下药,且来去自如,证明此人身份不简单,兴许与里正和老族长相识,那么软禁里正,便有可能引出凶手!”

“怎么会……”

“为什么不会?如果里正不是凶手,或者不曾包庇凶手,那么我刚刚的推理便完全符合逻辑!”

里正除了摇头,再说不出话来,老族长呆了呆,神色异常复杂。

这时,宗庙管事带着厨房两个婆子进来,三人一进门便给厉砚舟跪下,个个急赤白脸的自证清白,“官爷一定明察秋毫啊,我们没有弄什么蒙汗药,什么都没有做啊!”

厉砚舟犀利发问:“从择菜到饭菜出锅,再到端上桌子,你们一直都在一起吗?中途是否有人离开过?”

“都在啊,今儿官爷人多,需要做不少菜,所以大家伙都忙得脚不沾地,连打水劈柴的活儿,都是另外叫人帮忙的,我们负责掌勺炒菜的,哪敢偷懒啊。”

“那中途有其他人来过厨房吗?”

“有啊,挑水的小六子,送柴火的小五子,还有……噢,还有大公子来了一趟,送来明日的菜单,好让我们提前准备。”

厉砚舟眉心一跳,“大公子?”

“大公子是里正的长子,也是老朽的长孙,名字叫代豫。”老族长赶忙解释,“送菜单的事情,是老朽安排代豫送的,本意是希望各位官爷住在宗庙的这些天,能够吃好喝好,生怕怠慢了官爷。”

厉砚舟颔首,正要说话,院里传来钟楚的呼喊声,“有人吗?赶紧出来帮忙!”

待一干人冲出来,只见钟楚已经累得瘫在地上了,而与她并排躺着的人,竟是张清!

钟楚气喘吁吁:“张书办腹部被人捅了一刀,星图已经封了他的穴道,但是需要立刻处理伤口。”

“头颅骨!”刘捕头发现钟楚绑在腰上的东西,惊喜的叫道:“尸骨找回来了!”

钟楚解开头颅骨递给刘捕头,“别高兴的太早,其它尸骨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回来呢。”

“龙星图呢?”厉砚舟找了一圈,忍不住拔高了音量,“他怎么没跟你们一起回来?”

钟楚勉力坐起身,“星图继续追踪凶手了,让我先送张书办回来救治。”

第八十四章:白骨现天日(26)

捕快把张清抬进房里,厉砚舟脱不开身,只好请钟楚和刘捕头去接应龙星图。

村医协助厉砚舟包扎缝合伤口,捕快将宗庙全面封锁,里正、管事被关入一间房,老族长可在宗庙自由活动,但不允许踏出宗庙的院门,厨房婆子在监督下重新开始做饭。

代景岚自从苏醒后,竟不再疯癫乱叫,而是蜷缩在墙角,目光呆滞,一言不发,仿佛失了魂似的。哑丫头陪在身边,不停地抹眼泪。

一刻钟后,龙星图等人归来,脸色皆是难看,但对张清的关心最甚,“张书办怎样?”

“还好,距离要害部位偏差了一寸,算是福大命大。伤口未愈之前,必须卧床休养。”

听到厉砚舟忙碌之余的解释,众人悬着的心总算落下,颇感欣慰的朝他抱拳致谢,“有劳厉二爷!厉二爷不仅武艺高超,医术亦是高明,着实叫人刮目相看,佩服之至!”

厉砚舟浮唇,轻描淡写道:“我只是懂些药理罢了。年幼时身体不好,落下了病根儿,三天两头便要请太医把脉治病,后来我干脆住进了太医院,无聊之时便翻阅医书,帮忙配药捣药,跟着诸多太医学习医理,天长日久下来,便通晓不少。”

“太医院!”

众人发出惊呼,“那是皇宫的太医院吧?太医可是只给皇亲国戚和朝廷重臣看病的呢!”

厉砚舟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手中开始包缠纱布,头也不抬地问:“追踪结果怎样?”

龙星图神色十分沉重,“没有见到凶手,除了头颅骨,其它尸骨已全部被烧成灰烬。”

“死者身份无从检验,那还怎么破案?”一名捕快焦急问道。

“可恨!”刘捕头义愤填膺,“不管多难,定要抓住凶手不可!竟敢给官差下药,竟敢捅伤张书办,烧毁尸骨,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厉砚舟蹙眉道:“龙师爷,只剩一个头颅骨,还有办法进行尸检么?”

“可以,但是只能检验出死者头部是否受过外力伤害,是否是死亡原因,若头骨无伤痕,便无法证明什么了。”龙星图说着,忍不住给了自己一巴掌,悔恨不已,“都怪我!若我白日及早完成验尸,便不会……我真是辜负了白衣女人的苦心,不仅破案无望,还令死者遭受挫骨扬灰!”

“星图!”钟楚一把抱住她,难过地红了双眼,“不是你的错,张书办没有来,按律你是不能独自一人验尸的啊!发生这种事情,只是意外,你别往自己身上揽啊!”

刘捕头“扑通”跪下,更是自责不堪,“龙师爷,全怪属下无能,属下守护不力,这个责任应该属下一力承担!”

其余捕快陆续跪了一地,每人都是诚心请罪,气氛凝重又悲怆。

厉砚舟完成最后一步,村医给张清盖好被子,等待厉砚舟净手完毕,写下药方,便赶紧拿着方子去抓药。

“大家起来吧。”厉砚舟沉沉一叹,“龙星图,你随我出来一趟。”

第八十五章:白骨现天日(27)

两人沿着通往村口的乡间小路漫步而行。

夏夜凉风拂面,路边野草丛生,听着田里蝉鸣蛙叫,林间鸟雀啾啾,浮躁的人心,渐渐趋于平静。

厉砚舟抬眸,轻声吟诵:“熠熠流萤火,垂垂倒饮虹。行云吞皎月,飞电扫长空。”

“你还有心情念诗?”龙星图心里仍然憋得难受,忍不住数落道。

厉砚舟笑,“你看今夜的星辰多漂亮,天幕再黑暗,也总有星子会出现,只要你有恒心,总会等到它。”

“你在安慰我?”龙星图侧目,但见身边的年轻男子俊颜依旧,眼中温暖如春。

厉砚舟感应到她的目光,不禁伸出大掌拍了拍她后脑勺,语调轻快,“龙星图,你是我见过不可多得的聪明人,但你刚刚挺让我失望的。”

龙星图诧异,“嗯?”

“你在武阳县两年,破获十多起疑难大案,可谓无往不利,所以你习惯了成功,习惯了享受将凶手捏在掌心的快感,一旦遭遇挫折,遭遇凶手挑衅耍弄,你便崩溃了!”

厉砚舟垂眸,盯着留在龙星图脸上的巴掌印,语气不无痛惜,“一只对敌人毫不心软的手,对待自己也同样狠心么?你既有这份胆识和果敢,为何不能越挫越勇,想尽一切办法与凶手斗下去呢?”

龙星图怔怔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想为自己辩解几句,又忽然感觉无从谈起。

这个男子,隔了十几年,仅凭这几日短暂的交往,竟能一眼看透她!

厉砚舟又道:“龙星图,人这一辈子很长也很短。碌碌无为,终其一生也不过是昙花一现;做名留青史之事,哪怕只活一日,亦是死有所得。我想,你是有鸿鹄之志的人,不会甘于平庸的,对么?”

“是!我要肃清天下所有冤假错案,还一个天理公正!”龙星图握拳,手背青筋突起,眼中盛满剔骨剜心般的恨意。

厉砚舟颔首,“所以,你必须振作,必须拿出你的实力扭转局面,你是所有人的主心骨,一旦你失去信心,大家便成一盘散沙,那么凶手会在背地里得意地笑,在背地里骂你是一个无能狗屁师爷!龙星图,我相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凶手越是急于毁灭罪证,便越会暴露出更多值得我们去发现的证据!”

“对,你说得对,我要化悲愤为力量,只有破了此案,将凶手绳之以法,才算对得起死者在天之灵!”龙星图用力深吸一气,抛弃脆弱,她又成为刀枪不入的龙师爷。

厉砚舟肃穆的俊容缓缓溢出赞赏的笑意,“孺子可教也!”

“谢谢!”龙星图抿抿唇,重重吐出两个字,说完顿了顿,又补充道:“我是真心感谢你。实话讲,你挺让我意外的,原本以为你不过是富家纨绔子弟,没想到,你深藏不露,比我有才学,比我有智慧,我甘拜下风!”

厉砚舟却揶揄道:“呵呵,你何必妄自菲薄?我们与其互相拍马屁,不如携手并进,合理利用各自之所长,在最短时间内破获案子!”

第八十六章:白骨现天日(28)

“众人拾柴火焰高!既然厉二爷有此见地,我便勉强答应你喽!”龙星图本性又露,神情十分傲娇,仿佛赏了他多大恩典似的。

厉砚舟气笑不得:“得了便宜还卖乖,二爷欠了你么?”

“当然!你欠我……”龙星图脱口而出的话,到了嘴边又咯噔一下咽了回去,她扭过头,随便敷衍了一句:“欠打。”

厉砚舟扶额,无语哀叹:“龙星图,你这人不识好歹。”

“好了,我们还是讨论案情吧。你有没有新的突破口?”

“我在想,今晚的事情,我们一直处于被动状态,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凶手的掌握之中,走的每一步都是凶手计划之内的棋路,那么,我们首先要做的,便是破局!”

“破局?”龙星图沉思片刻,混沌的大脑渐渐清明,“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凶手以为毁掉尸骨,我们失去死者身份线索,便只能列为悬案,可凶手忽略了一点——白衣女人!”

厉砚舟颔首,“没错,即便头颅骨验不出伤痕,无法确定致死原因,但是只要找到白衣女人,死者身份便不攻而破,或许连凶手都可以浮出水面!”

“其实只剩下头颅骨,还是有办法可以证明死者身份的!”龙星图道。

厉砚舟意外扬声,“当真?”

“你听过滴骨验亲么?”

“我只知道滴血认亲。”

“二者相似。只不过,没有家属来认尸,我们只能大海捞针去锁定死者家属范围,然后再一一排除,比较费时费力。”

“只要有办法,其它都不是问题!”厉砚舟欣喜,一把握住龙星图手臂,“走,我们回去与大家一起分析!”

看到两人归来,情绪已恢复正常,捕快们也总算增长了些士气,饿了大半天,龙星图便先张罗大家吃饭,因为前车之鉴,刘捕头抓来一只鸡,将每样饭菜先给鸡喂,然后等了一会儿,发现鸡没有异常,大家才放心吃起来。

饭后,龙星图将厨房的婆子也暂时软禁,以免走漏风声,同时派两名捕快去传唤今儿下午来过宗庙的所有人。

宗庙的议事厅里,大家围坐在一起,正要商讨案情,派去李家屯和张庄的捕快前后脚回来了。

“龙师爷,属下找到李大师了,但是他说并不认识这张镇鬼符,不知出自何人之手。”

“我这边情况也差不多,张半仙拿出的符纸,与镇鬼符有好多不同。”

两名捕快报告完毕,各自呈上一张李大师与张半仙所画的镇鬼符,其余人凑过来看,确实不一样,但是……

龙星图突然道:“把神婆的符纸也拿过来。”

于是,四张镇鬼符摆在一起后,大家发现一个惊人秘密,井盖上的镇鬼符,是将三个神棍的符纸,分别截取上中下三个部分拼接在一起的!

“我天,好狡猾的凶手!”钟楚啧啧叹道。

刘捕头咬牙切齿,“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任他三头六臂,也休想逃脱!”

龙星图招呼大家坐下,“来,我们先综合一下各自收获的线索。”

第八十七章:白骨现天日(29)

厉砚舟通过银针检验,从哑丫头家带回来的水和食物中并未发现毒药,又捉来公鸡测试,公鸡食用后很快昏睡,详验药理,与刘捕头等人所中蒙汗药相同。

钟楚携捕快灭火后,在哑丫头家只搜出几本旧书,众人翻了翻,并未在书里发现异常。

诸多消息经过条条梳理,迷雾的脉络渐渐显出断裂式的轮廓。

“诏帝三十六年,代景岚乡试二度落榜,借酒浇愁,摔下山崖,致使疯傻,庙会夜里,绣娘家失火,绣娘红杏出墙,与南方人氏陈姓卖货郎私奔,村里十几个精壮的汉子追出庄外二十多里,竟然没有追上,绣娘女儿从此不再说话,变为哑丫头。诏帝四十年,经白衣女鬼指引,在河边废井中发现人类白骨,经鉴定死者为女子,年纪约二十至三十岁,井盖贴有三张镇鬼符,集代家庄神婆、张庄张半仙、李家屯李大师三人符纸为一体,白衣女鬼由物证黑色鱼线推测,乃人为假扮,绣娘画像与白衣女人画像经过比对,并非同一人,但二者之间必有联系。”

“今儿一整日的事件,从不明人物送来的纸条到哑丫头家失火,再到捕快昏倒、张清被刺、尸骨被烧毁,凶手明显是有预谋有计划性的行动,由此我们可以做两方面思考,第一,死者与绣娘有关,凶手便是代家庄人氏,得知我们盯上哑丫头一家人后,狗急跳墙,想要欲盖弥彰;第二,死者并非绣娘,凶手利用我们的疑心,将计就计,将我们引向错误的思路,越发偏离案件本身。”

龙星图归纳到此处,润了润嗓子,继续道:“至于接下来我们从何处入手,我已有想法。刘捕头,你先将哑丫头和代景岚请过来,阿楚,你去准备纸笔。”

“是!”

代景岚是被刘捕头架进门厅的,安静没多久,他便又犯了疯病,嘴里一直说着胡话,“绣娘,绣娘你别走,别走……”正说着突然又哭又笑,“绣娘,我考中了,我真的考中了,我当上举人了!以后你不用再去卖艺,为夫可以养活你和丫头了……”

“卖艺?”龙星图眉心一拧,“阿楚,速记!”

钟楚连忙笔墨横飞。

龙星图走近代景岚,温和询问:“你是哪一年考中的举人?”

“诏帝……诏帝三十六年,我考中了,我真的考中了,我当上举人了!”代景岚一边回忆,一边反反复复,仿佛魔怔似的,沉浸在他脑中构建的美好世界里。

龙星图侧目看向哑丫头,“你爹所言当真?”

哑丫头却摇头否认。

见状,刘捕头插话道:“龙师爷,一个疯子的话是不能当作呈堂证供的吧?您审他有用么?”

“疯子的确不能做为人证,但是疯言疯语里面,往往会掺杂着些许真实。”龙星图眼中绽出精光,“比如诏帝三十六年,正巧是上演悲剧的那一年!我想,我们有必要调取诏帝三十六年,武阳县所有乡试中举者的名单!”

第八十八章:白骨现天日(30)

刘捕头当即起身,“我这便回一趟县衙!”

“如今赶夜路风险太高,明儿一早再动身。”龙星图道。

刘捕头抱拳,“是!”

龙星图继续诱哄代景岚,“绣娘一般都在哪里卖艺啊?”

“大街上,人多的地方,呵,呵呵……你是谁啊?你见过绣娘吗?”代景岚边说边笑,突然又猛地站起来,“我要去找绣娘,天黑了,绣娘该回家吃饭了。”

刘捕头忙按住代景岚,龙星图用哄小孩儿的语气说:“我是绣娘的朋友,我帮你去找绣娘好不好?”

代景岚迷怔般地看着龙星图,喃喃道:“你……你不是,绣娘没有朋友,她,她只有一个师妹,不是这个样子……”

“师妹?”钟楚情急道:“绣娘的师妹叫什么名字?人在哪里?绣娘的父母、兄弟姐妹又在哪儿啊?”

谁知,代景岚眼珠陡地瞪圆,仿佛受到巨大惊吓,大口大口的喘气,“不要过来,我,我不当举人了,绣娘是我的,你别抢,别抢……”

钟楚吓了一跳,赶忙安抚道:“代景岚,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芸娘,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你别怪绣娘……我是举人,我中举了,别过来,别碰绣娘,我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放过绣娘……”

代景岚意识越发不清,甚至完全没有辩人的能力,自顾自的零碎一通絮叨后,竟脑袋一歪,晕了过去!

哑丫头顿急,叽哩哇啦的乱叫,厉砚舟忙为代景岚把脉,稍许,他道:“长期饥不果腹,造成脾胃虚弱,气血不足,需要好生调理才是。”

钟楚看他手法娴熟,的确像是个医者,立即见缝插针,“厉二爷,那你再看看能否医治代景岚的疯傻病?”

厉砚舟睇一眼钟楚,又看向龙星图,“失心疯没那么容易治好的。摔下山崖,多半是脑部受伤,脑中淤血压制了神经,需要金针过穴,刺络疗法,再辅以药物,并非短期可愈。”

“时间久点没关系,只要有希望便好。”龙星图点点头,喟叹道:“不论代景岚与破解案子有无关系,起码是哑丫头的福音。”

“好,我尽力而为,若我能力不足,再请高人诊治。”

厉砚舟应承下来,命捕快将人抬进房里,安置在床上,同时遣婆子去做些滋补养身的膳食,他则拨开代景岚的头发,仔细检查。

议事厅里,钟楚将代景岚的疯话全盘记录,龙星图一边复核,一边问哑丫头,“你知道芸娘么?她是绣娘的师妹么?”

哑丫头点头。

龙星图心下一动,“阿楚,把白衣女人的画像拿给哑丫头看。”

钟楚会意,将画作展开在哑丫头面前,“你认识她么?”

哑丫头盯着画中女人,明显一楞,然后拿起毛笔,在纸上写下两个字:芸娘。

众人意料之外的吃了一惊,龙星图赶忙追问:“芸娘现在哪里?她是代家庄人氏么?”

哑丫头继续写:“芸娘是里正家大公子的夫人。”

“大公子……”刘捕头听着耳熟,转瞬便叫道:“老族长的孙子代豫!”

第八十九章:白骨现天日(31)

“代豫?”龙星图眉心一拧,若有所思,“绣娘卖艺是在大街人多的地方,应该是杂耍或吹拉弹唱,芸娘是绣娘的师妹,同出一门,所学必定相关,那么芸娘如果是练杂技出身,她从三丈之高借助鱼线一路飘下来,在逻辑推理上便可解释得通了。”

案子终于有了突破口,众人皆欢喜不已。

钟楚一脸激动,“如此看来,死者是绣娘的可能性很大,而绣娘生前,明显有人要对她不利,这个人便是芸娘!”

“你傻呀?芸娘若是害死绣娘的凶手,她又怎会大费周章的扮鬼引来官府彻查?”龙星图晕线,替钟楚仔细分析道:“你想想看,假设死者就是绣娘,芸娘布局的目的是什么?仅仅是揭发绣娘之死么?没那么简单的。要么芸娘知道凶手是谁,却忌惮于凶手的势力,或有把柄捏在凶手手中,令她不敢光明正大的站出来替死者伸冤;要么便是她不清楚凶手,同时又不想让人知道是她报的官,为免凶手杀她灭口。”

钟楚茅塞顿开,频频点头,“对对对,那……那我们直接去找芸娘问情况么?”

“她既然打算隐身,你再怎么审问也没用。现下,还有一个人值得我们关注。”

“谁?”

“晚饭时给我们送纸条的神秘人。”

“哎呀,我怎么把这个事情给忘了……”钟楚一巴掌拍在脑门上,正要深入解析,突听得哑丫头嘤嘤地哭了起来,她忙将小姑娘抱坐在椅子上,着急问道:“怎么了?干嘛哭呀?”

哑丫头激动地伸手比划,钟楚看不懂,正要拿纸笔,龙星图却开口道:“丫头,现在这一切只是推测,死者不一定是你娘,需要明日天晴之时检验。倘若你愿意,我想取你之血与死者头颅骨进行滴骨认亲!”

哑丫头毕竟年纪小,一下子接受不了,只是不停地哭,惹得大家伙儿不禁伤感难过。

这时,派出传唤的捕快进来禀报,“龙师爷,人都到齐了。”

“阿楚,你把哑丫头带回房。”龙星图交待道,说完双目一扫众人,“有关案情机密,大家切记不可外泄!”

众人会意,“是!”

议事厅门开,正前方,龙星图负手而立,不苟言笑的面容布满严肃,十余捕快分列两旁,整个厅里弥漫着紧张与震慑力。

四男一女五个人看到这个阵势,立即双腿发软,提心吊胆!

身后捕快厉声催促,“上前回话!”

五人哆哆嗦嗦的走近,直接便跪在了龙星图面前,“龙师爷,不知草民们犯了何罪?”

龙星图对照名册,道:“挑水的小六子是谁?”

“我是小六子。”一个精瘦的小伙儿小声回道。

龙星图打量对方须臾,又问道:“送柴火的小五子?”

一个胖胖的少年举手,“是我。”

龙星图颔首,寡淡的目光缓缓落在中间一个穿戴明显上乘的男子头项,语气轻描淡写,“你便是大公子代豫?”

第九十章:白骨现天日(32)

男子一身秀气书生打扮,略低着头,看不清面容,听到龙星图问话,支撑在地面上的双臂微微颤动,他嗫嚅着嘴唇,发出胆怯的音:“是,草民代豫,见过龙师爷!”

龙星图眯了眯眸,“你似乎在害怕?”

“没,没有,草民只是……”代豫迟徊不决,犹疑片刻,才道:“只是担心我祖父年事已高,身体承受不住。”

闻听,龙星图抬了抬下巴,“起来说话吧。”

“谢龙师爷!”代豫站起身,脑袋低垂,双手交叉放至身前,不胖不瘦的身板依然僵硬。

龙星图便道:“代公子不必拘谨,我只是例行公事,调查盘问,并非在为某个人定罪。”

代豫抬头,但见他面容清秀,书卷气质,只是身高五尺,略显低矮。

龙星图不动声色的打量,不着痕迹的说:“老族长并未失去人身自由,只不过暂时几日不能离开宗庙而已,衣食方面,我亦不会干涉,代公子且放宽心。”

“是,是草民多虑了,感谢龙师爷。”代豫谦和有礼道。

龙星图挑眉,“观公子言行,应该是读过书?”

“是,草民四岁起读书至今。”

“可曾考取功名?”

“草民才疏学浅,屡试不中,实在汗颜!”

“噢。”龙星图点点头,切入正题,“今日下午,你来宗庙除了送菜单,还做了什么?”

代豫不假思索道:“草民送过菜单之后,便赶紧回家了,其余什么事情也没有做。”

“家中有事?”

“内子卧病在床,需要草民照顾。”

“原来是这般。可有人证?”

“草民申时三刻到达宗庙时,小五子正在院里卸柴火,我们互相打了招呼,然后草民到厨房找管事,做饭的两个大娘都在场,之后草民便离开了。”

听此,龙星图看向小五子,“可曾属实?”

“是,确实是这样。”胖小五回道。

龙星图问:“你是否进过厨房?”

“草民没有去厨房,草民把柴卸下后,又赶着再去挑柴,想要多备几日的柴火,以免突逢下雨。”胖小五年纪不大,表情憨憨的,言语间十分实诚。

龙星图点点头,“小六子,你呢?”

“龙师爷,草民进过厨房,挑回来的水要倒进水缸里,但是草民没做坏事啊!”瘦小六赶忙分辨道。

“有人看见么?”

“有啊,做饭的大娘在场。”

龙星图看向剩下的两个人,二人为中年夫妇,负责为宗庙运送粮食果蔬,见状连忙叫屈,“草民本份做人,哪敢对官爷动歪脑筋啊?我们卸完货,管事清点之后,我们便走了。”

其余人纷纷附和,“对啊龙师爷,我们都是奉公守法的老百姓,既没有蒙汗药,也不敢干坏事啊!”

龙星图略一思索,道:“都把手伸出来!”

五人不解,但没人敢多问,各自摊开手掌,伸到龙星图面前,龙星图一一看过去,眉心几不可见的轻蹙,但她只说道:“你们可以回去了。”

五人欣喜,“谢龙师爷!”

待人全部离开后,龙星图招呼刘捕头,“给我密切监视代豫!他一介书生,右手掌心竟有竖茧三寸,虎口有薄茧,明显是练武之人!”

第九十一章:白骨现天日(33)

夜,愈深。

烛火流萤,屋中一灯如豆。

龙星图伏案查阅武阳县近年失踪人口记录,试图找出卖货郎的踪迹。

“咚咚!”

敲门声响起,龙星图未抬头,直接道:“进来!”

门开,一道颀长身影入内。

渐渐及近的脚步声,却令龙星图心生狐疑,她掀目望向来人,神情略显愕然,“怎么是你?”

厉砚舟桃花眼中流淌着淙淙笑意,“我不能来么?听你的口吻似乎不太欢迎我。”

“时辰已晚,你应该在自己房里休息的。”龙星图坐着没动,语调闲凉,她还以为是钟楚呢。

厉砚舟拉了张椅子,在龙星图对面大喇喇的坐下,隔着红木长桌,递给她一颗脆梨,“我睡不着,看你还没睡,便来陪你。”

“你陪我?你一个大男人……”龙星图一句话说了半截,无语地接过梨,重重咬了一口,方才想到婉转又不会泄露性别的提醒,“男人与男人之间也不太方便吧?”

厉砚舟手肘撑着桌子,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太阳穴,薄唇愈发勾起戏谑的笑,“又不是姑娘闺房,何必计较那么多?古人红袖添香夜读书,我添你一颗梨,也是心意难得啊。”

龙星图无语,“你我之间几时上升到了这般高度?”

“没事,你面儿薄,培养感情的事情我来做便好了。”厉砚舟没有丝毫不悦,反而愈发厚颜无耻。

龙星图一口梨汁差点儿呛着喉咙,她重咳两声,气笑不得,“厉二爷,您先前不是怕我会看上您么?那您深更半夜跑到我房里培养的哪门子感情?”

厉砚舟突然往前一凑,挤挤眼,“所谓千金易得,知己难求,是吧?”

龙星图出于条件反射,身子迅速靠后贴在了椅背上,她美眸大瞪,脱口骂道:“你干什么?滚蛋!”

“你反应那么大干什么?你又不是姑娘,我也不会吃了你……”厉砚舟说着说着,忽然顿下了话语,他狐疑地瞅着面前这一张英气逼人却俊美绝伦的脸庞,一半玩笑一半试探,“你……不会真是个姑娘吧?”

谁知,他话音方落,龙星图手中的半颗梨便砸在了他脑门上,她脸红耳斥的吼他:“你胡说什么?”

厉砚舟拿出手绢擦拭额头,嘴里“啧啧”叹道:“不是就不是,至于生这么大的气么?你这般反倒像是掩饰……”

龙星图一巴掌拍在桌上,“还不走?”

“行了行了,我道歉成么?我是来跟你讨论案子的。”厉砚舟扔下手绢,作出退让。

龙星图阴沉沉地盯着他,闷声不语。

“钟楚陪着哑丫头已经睡了,刘捕头在照看代景岚和张书办。”厉砚舟正色道:“龙星图,你怀疑代豫是今晚做下所有事情的凶手?”

龙星图道:“至少可以列入嫌疑对象。凶手对代家庄地形的熟悉程度毋庸置疑,又能够在短时间内捅伤张清,放火烧毁尸骨,还能不留下任何行踪线索,这绝不是一个毫无武功的普通人可以办到的。很明显,代豫符合这两点特征。”

第九十二章:白骨现天日(34)

“言之有理。”厉砚舟点头同意,“那下药之事呢?从所有人的时间线上看,并没有空窗,又互相有人证,这个死局,你怎么破?”

龙星图沉思,“只要是局,就不可能完美无缺,一定有什么破绽,是我们疏忽没有想到的。”

“我们再梳理一下,凶手下药的途径是什么?蒙汗药从何而来?凶手可能是几个人,是否里应外合?代豫是主谋还是同谋?”

“官府明令禁止不允许药房售卖蒙汗药,但混江湖的人,自有买卖途径,调查起来会比较吃力,至于其它几点,现在只有静观其变,盯紧代豫,从代豫身上寻找突破口。”

“或许,明日我们可以登门拜访,探望代豫的妻子芸娘!”

龙星图听之,不禁朝他伸出大拇指,“居然跟我想到一块去了!”

厉砚舟欣然一笑,“呵呵,是么?那说明我俩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谁跟你……心有灵犀?”龙星图脸颊燥热,连忙转移话题,“我核对了几遍花名册,还是没有锁定可疑的失踪人口。”

“官府只能统计报官的失踪记录,没有报官的,从哪里找?”厉砚舟提醒她道。

龙星图蹙眉,正要说话,刘捕头突然在门外喊道:“龙师爷,张书办醒了!”

两人一听,忙起身出去。

隔壁房里,宋大宝正在给张书办喂水,看到他们进来,张书办便想要起身见礼,龙星图赶忙按住他,“不必行什么虚礼,身体重要。”

“谢龙师爷,谢厉二爷。”张清便一一唤人,虽然清醒,但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极其虚弱。

厉砚舟温声道:“张书办,你伤势较重,须好好休养,不过你放心,村里伤药不全,待明早刘捕头回县衙取来上等金创药,你的伤便会很快痊愈的。”

“有劳厉二爷为我治伤,张清惭愧之极!”张清受宠若惊,又觉内疚不已,“可惜我没抢回尸骨,实在是……”

龙星图心头发堵,“至少抢回了头颅骨啊,你已经尽力了,不用责怪自己。但是张书办,你得答应我一件事,你是书生不会武功,以后遇到相同的情况,千万别冲动,若是为了替死者伸冤雪恨,却赔上自己的性命,那就得不偿失了!”

张清不解,“龙师爷,您以前不是说为了正义要……”

“龙师爷的意思是,正义要维护,但是让你量力而行,捉凶的事情,交给我们这些习武之人便好,因为每个生命都很重要!”厉砚舟插话道。

龙星图心里不禁嘀咕,这人还真与她心有灵犀?她想什么他都知道?

张清动容,“我懂了。”

龙星图拉了张椅子坐下,“好,咱们来谈一下今晚的事。在我们走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张清回道:“我着急整理龙师爷的初检记录,便没有吃晚饭,待我忙完后,刘捕头他们已经吃好了,我们便换班,谁知我回到饭厅后,突然闹肚子,折腾了一会儿,更没了胃口吃饭,便又返回停尸房,想多研究一下尸骨,学习怎么验尸,不料……”

第九十三章:白骨现天日(35)

看他突然表情诡异,神色异常,龙星图几人皆心头一凛,“发生了什么?”

张清眉头拧成川字,“我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发现房里面静悄悄地,一点儿声音也没有!按照往常刘捕头和捕快兄弟们看守死者尸体的惯例,他们会大声聊天,以免太过安静心里发慌。”

“对,确实是这样的!”刘捕头点头证实。

张清便接着回忆道:“于是,我起了疑心,没敢从正门进去,我绕到后窗捅破窗户纸悄悄偷看,却见我们的人全部倒在地上昏迷不醒,而一个穿着白衣白裙的女子,正在弯腰用手抚摸死者尸骨,一直从头摸到脚,然后又……又亲了一下颅盖骨!”

“亲?”刘捕头惊叫出声,眼睛瞪成了铜陵,“白衣女子亲死人的颅盖骨?”

张清咽了咽唾沫,“对啊,用嘴巴亲的!我当时一看,险些被吓死,这算怎么回事呀?死者是女的,女人与女人之间这般,已经很不正常了,何况那……那还是一个尸体高度腐败到只剩下白骨的女人!”

厉砚舟和龙星图饶是见多识广遇事沉稳,亦忍不住面面相嘘,眼中露出难以置信的惊色!

“接下来呢?”刘捕头性急地催促。

张清深呼吸几下,道:“之后白衣女子便拿出一个麻袋往里装尸骨,我一看着急,便用力拍了一下窗户,然后跑过去推开门,白衣女子趁这个空隙跳窗逃跑,兴许她以为我们其他的人都赶过来了,来不及扎紧麻袋口子,头颅骨从里面掉了出来,我赶紧捡起头颅骨,拔腿就追!”

“那白衣女子奔跑的速度很快,明显练过轻功,我好不容易在村子后山追到她,只见她把麻袋扔在地上,正往上面浇桐油,我急坏了,连忙放了一颗信号弹,她便一刀捅在我腹部,然后扛起麻袋跑掉了!我想接着追,却有心无力,之后怎样,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刘捕头越听越急,“你怎么不早放信号弹呢?那么龙师爷和厉二爷就能早点赶回来,可能尸骨就不会被烧毁了!”

张清哭丧了脸,“我头一回遇到如此诡异惊悚之事,实在是忘记了,直到后面才想起来。”

“没关系,情有可原。”龙星图从袖筒里拿出一张画作,“张书办,你所见到的白衣女子与出现在坟场的芸娘是同一人么?”

张清盯着画像仔细辨别后,却是摇头道:“不是。这个白衣女子的身材有些粗壮,脸上的妆容很奇怪,好像是唱戏的那样,整张脸画得五颜六色的。”

一席话,听得三人全部陷入沉思。

居然出现了两个白衣女人?一个是芸娘,另一个是戏子?

刘捕头率先打破沉默,满脸不解,“竟然不是代豫干的?”

“这案子越来越扑朔迷离,刚刚冒出头的线索,还没捂热乎,便要夭折喽。”厉砚舟勾了勾唇,自嘲般地笑道。

龙星图瞪眼,“你还有心情说笑?”

第九十四章:白骨现天日(36)

厉砚舟墨眸扬起戏谑,“不笑怎么着,难道该哭啊?”

“你还真是乐观!”龙星图气到无语,侧眸看向刘捕头,“我认为代豫的嫌疑暂不能解除,继续监视!”

刘捕头领命:“是!”

“白衣白裙、身材粗壮、戏子……”龙星图细细琢磨,又问道:“张书办,那女人身高如何?”

张清想了想,道:“并非娇小玲珑,个头挺高的。”

龙星图久未言语,深蹙的眉头,几乎拧成川字。

“虽然谜题越来越深,但凶手至少给我们透露了一个信息,那就是凶手与死者之间的关系非比寻常,或亲人,或恋人。”厉砚舟适时地给出客观意见。

龙星图抬眼看他,提出一个疑问:“女人和女人不可能成为恋人,亲人之间做出这般事情,你不觉得于理不通么?”

“在凶手的脑子里,往往越是逻辑不通的事情,越是合情合理。从抚摸和亲吻的行为来看,凶手对死者的感情很深刻,她不一定是杀害死者的人,但能够做出烧毁死者尸骨的绝情之举,说明她在爱的同时,又深恨着死者!”厉砚舟肃穆的神色,丝毫不像是说笑。

刘捕头一头雾水,“爱恨交织,相爱相杀?”

龙星图又是一阵思考后,语气沉沉地问道:“张书办,你确实看清楚了,对方肯定是个女人么?身材高大又粗壮,有没有可能是男扮女装?毕竟扮成戏子妆容,是很容易让人男女不分的,就像是唱女戏的男旦。”

此言一出,刘捕头吃了一惊,“龙师爷的想法好大胆啊!”

张清迷瞪半晌,略觉纠结,“应该不会吧,我在后山阻止凶手焚烧尸骨时,与她正面相对,我清楚的看到了……”话到此处,他又难为情的讲不出口,扭捏了一下,才尴尬地低语:“属于女人的胸部。”

刘捕头登时闭上了嘴巴。

龙星图脸颊微微发烫,她本是从她自身女扮男装的特殊案例出发,由此考虑白衣女人是否男扮女装混淆查案方向,可没想到……思及此,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看向厉砚舟,不料,他正深目凝视着她,两人视线相交,他深浓如墨的重瞳,好似一面反光的镜子,映照出了她的秘密,教她心虚地立刻别开脸,心脏“怦怦”跳动得极快。

“今晚就到这儿吧,待明日验骨之后再议。”

强自镇定的抛下一句话,龙星图起身快步出门。

“刘捕头,给张书办弄点容易消化的粥饭吃。”厉砚舟却是不疾不徐的吩咐,“我在对门睡,有事喊一声。”

刘捕头应下,“是。”

厉砚舟步出后,盯着隔壁龙星图住的房门好一会儿,方才意味不明的勾了勾唇,回房就寝。

油灯燃尽,黑漆漆的屋子里,静谧地令人辗转难眠。

龙星图翻来覆去,大脑一半被案子占据,另一半被厉砚舟仿佛洞察了她性别的眼神所侵扰。

于是,她大脑凌乱如麻。

睿智如他,若真起了疑心,会一查到底么?

第九十五章:白骨现天日(37)

这些年,她的确偷偷思念着厉砚白,她尚在娘胎时,长辈便为他们订下了婚约。是以,短暂的幼年时光里,除了父母以外,厉砚白是与她最亲近的人,她活泼好动,他寡言少语,但总会静静地陪伴她,爱护她,将她奉为掌心里的宝。

后来,夏家遭遇灭门之灾。

自从她被关入刑部大牢的那一日起,她再也不曾见过厉砚白。

而今,误打误撞的相识,不经意间地相互吸引,却不是他们可以相认的理由。

夏夜短暂,临近天亮时,龙星图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而黎明破晓,刘捕头带着两名捕快,轻悄悄地离开代家庄,快马加鞭赶往县衙。

负责监视代豫的捕快,乔装打扮,轮流替班,潜伏在里正家附近。

钟楚亦早早起床,发现龙星图还在睡,她便没敢吵醒,趁着空气新鲜,勤快练功。

哑丫头在一旁观看,黑溜溜的眼瞳里满是崇拜和羡慕。

厉砚舟倒是一夜好眠,难得没有再出什么事,他心情又畅快,所以一沾枕头便进入梦乡,再一睁眼,便已是晨光初照。

宗庙管事被释放出来,为众人打点生活起居,厨房婆子在忙碌做早饭。

厉砚舟洗漱后,附耳在龙星图房门上仔细听了听,既然她困乏,那便多睡会儿吧。

“厉二爷!”

宋大宝寻过来,低声禀道:“代景岚醒了,又在颠三倒四的说胡话,而且还砸东西,性情比较暴躁!”

“走,去看看。”

两人刚进门,代景岚便扔了一只茶碗过来,厉砚舟右手一伸,精准的接住,唇角扬笑道:“是谁惹你生气啊?二爷帮你报仇,怎么样?”

谁知,代景岚竟牛头不对马嘴的开始吟诵:“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

捕快不禁丧气,“这人究竟是真傻还是假傻啊?居然套不出话来。”

厉砚舟却是不慌不忙,他搁下茶碗,走近代景岚,一边切脉,一边笑道:“诏帝三十六年,你乡试中举是第几名啊?”

“我考了第五名!我是经魁!”代景岚伸出五根手指,表情十分骄傲,“经魁你知道吗?我有资格参加会试了,我可以……哈哈,可以考状元!”

厉砚舟以赞叹的口吻“噢”了一声,又故作好奇的询问:“既然你是经魁了,那为什么又不想当举人了呢?乡试多难啊,中举多不易啊!”

代景岚却突然受了刺激一般,他猛地推开厉砚舟,双手抱头蹲在地上,浑身颤栗,嘴里嘀咕道:“不是我干的,我没有作弊,我真的没有作弊,不是我,不是……”

“作弊?”

厉砚舟眉心微蹙,看来是那一年的乡试出了问题啊!

接下来,代景岚陷入了魔怔,不论厉砚舟从哪个切入口套取线索,他都只会说三个字,“不是我,不是我……”

无奈之余,他只好道:“算了,先吃早饭吧。”

“龙师爷还没起床。”捕快小声提醒。

厉砚舟长腿迈出,俊颜染上一丝笑痕,“我去请龙师爷!”

第九十六章:白骨现天日(38)

颇有节奏的敲门声,令龙星图从沉睡中掀开眼帘,她捏捏眉心,试图让自己昏沉的大脑轻快些。

“龙师爷!”

“龙星图?该吃早饭了,你醒了么?”

熟悉的男音,听得龙星图发愁,纠结了她一整夜的男人,醒来第一个需要面对的,竟然还是他!

厉砚舟忍着笑,继续唤人,“你再不吱声儿,我可就进来了啊!”

龙星图只好掀被下床,以最快的速度整理好衣衫,然后打开房门,劈头便骂:“你烦不烦?我跟你关系深么?你胆敢闯进我房间试试看!”

实在不明白,幼时体贴又知礼的未婚夫,怎么长大后完全转性了呢?

厉砚舟一双疑似好色的眼睛,厚颜无耻地将龙星图从头扫到脚,在她恼羞成怒,一巴掌抡过来时,他机敏的跳到一旁,悠哉的提醒她,“龙师爷,你的袍子!”

龙星图一楞,立即低头查看衣袍,只见左侧竟然破了一道口子。

厉砚舟替她解惑,“估计是昨晚你追凶时,不小心被树枝划破的。”

龙星图赏他一记白眼儿,转身又回了房间,并且毫不客气的把他关在了门外。

厉砚舟禁不住轻笑,心里同时暗讽自己真是欠虐,被人经常性的又打又骂,且碰一鼻子灰,却还乐在其中!

“管事!”

他扬声喊道:“送洗漱水给龙师爷!再找一个会做针线的婆子过来!”

众人等了两刻钟,龙星图才姗姗而来,一惯兢兢业业,从未懈怠过的她,破天荒头一回这般,实在教人惊叹,瞧见一张张布满疑惑的脸,她尴尬地轻咳两声,道:“抱歉,我让大家失望了,我……”

厉砚舟却打断她,正色道:“龙师爷昨夜身子不适,晚起一个时辰正常,不需要道歉。”

“对对,龙师爷不必多心,属下们都能理解的,龙师爷当保重身子才是。”捕快们赶忙申明,表示关心。

钟楚不解的眨巴眼睫毛,“星图你生病了么?我怎么不知……”

“赶紧开饭吧,肚子好饿。”厉砚舟却不给她质疑的机会,率先拿起筷子,招呼着大家伙儿大快朵颐。

龙星图低头喝汤的时候,悄悄瞥了眼厉砚舟,不过是山野简餐,他却吃得倍儿香,仿佛珍馐佳肴似的,令她愈发刮目相看。而刚刚,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心,竟帮她掩饰了昨夜失眠的原因。

晓日初升。

龙星图正式开始验骨,张清下不来床,便由钟楚代替作记录。

首先滴骨验亲,洗干净头颅骨后,龙星图拿针刺破哑丫头的手指,把血滴在骸骨上,几乎是预料之中,血慢慢沁入了骨内!

“亲生!”

“死者果真是绣娘!”

围观的捕快们,纷纷惊叫起来,钟楚赶忙抱起哑丫头,“姐姐带你去玩儿,好不好?”

哑丫头却瘪着小嘴,用沾血的手指头在钟楚掌心写道:姐姐,我娘死了,是么?这个头颅骨就是我娘,对么?

钟楚眼泪一下子便掉了出来,她想说不是,可现实摆在这里,又如何隐瞒?

第九十七章:白骨现天日(39)

哑丫头从钟楚怀里挣脱,屈腿跪在所有人面前,磕了三个响头之后,捡起一颗石子,在地上写下一行字:我娘不会做对不起我爹的事,不会抛弃我,她是冤枉的!请官爷一定抓住凶手,我娘不能白死!

一群大男人,饶是心硬如铁,亦被这场面震动地纷纷红了眼眶!

龙星图弯腰,握住哑丫头的肩膀,掷地有声,“没有人能够逃过天理真相,也没有凶手能够在我龙星图手中逃脱!”

哑丫头嚎啕大哭!

厉砚舟动容,喉咙发涩,“钟楚,你先陪哑丫头在房里呆一会儿,不要告诉代景岚,以免刺激太深,加重病情。”

钟楚点点头,再次抱起哑丫头,拖着沉重地步子走向客房。

“杀人弃尸又焚尸,简直丧尽天良!”

“对!待抓到凶手后,定让杜大人判他个凌迟处死!”

“弟兄们,都打起十二分精神,哪怕不吃不睡,也得把那该天打雷劈的恶魔揪出来!”

一众捕快义愤填膺,人人豪情激荡,“龙师爷,您吩咐!”

龙星图盯着盛放在席子上的头颅骨,面色沁寒无一丝温度,“请里正和老族长过来!”

“是!”

“准备坛子、醋、盐、白梅。”

“是!”

武阳县的捕快、衙役跟随龙星图办案时日已久,十分了解她的行事用意,便分工明确,迅速行动。

里正被软禁一夜,脸色明显难看,他随意抱拳一礼,“龙师爷!”

龙星图不咸不淡的回应,“呆会儿请里正和老族长做个见证,然后便可以回家了。得罪之处,还望二位海涵。”

“见证?”里正愕然,“见证什么?龙师爷不再软禁我,是查清楚下药之人了吗?”

老族长看着捕快们忙里忙外的,在院子里架炭火炉子,不禁问道:“龙师爷,您这是……”

里正亦道:“厨房没做早饭么?

“煮骨验尸。”龙星图淡淡吐出几个字,且道:“下药者,我心中已有眉目,委屈二位背负嫌疑,实在抱歉!”

两人听后,面色极其复杂,“煮骨是为何意?凶手又是何人呢?”

“下药凶手暂先保密吧,等我查出杀人凶手后,再一并公布。”

龙星图只是勾了勾唇角,并未多解释什么,她在坛子里倒入醋,又放入许多盐和白梅,然后把头颅骨放进坛子,置于炭火炉子上一道煎煮。

里正和老族长默默看着这一切,满目惊悚,“龙师爷,这……这人被杀已经够可怜了,您竟然煮……这不是让死者死不安宁吗?龙师爷,您会不会太狠心了!”

厉砚舟瞧着也新鲜,他只见过各种医治活人的法子,以及仵作检验死后不久未曾腐败的尸体,倒是第一次见到采用煮骨的方法,检验骸骨是否有伤痕。

龙星图目光沉静的盯着坛子,缓缓说道:“能够让死者安息的并非一抷黄土,而是缉凶法正。人可能会说谎,尸骨却是最诚实的,它会告诉我们,凶手是谁!”

第九十八章:白骨现天日(40)

她一席话,听得里正和老族长云里雾里,虽然依旧不清楚她煮骨的目的,但见她神情凝重威严,便油然地被震慑,默默不再多言。

燃旺的炭火,将坛子烧得滋滋作响。所有人摒息等待,气氛一度令人紧张。

一个多时辰过去,煮了千百滚之后,龙星图方才取出头颅骨,用水洗干净,然后拿在太阳底下照看,道:“厉二爷,辛苦你详细记录。”

“好。”厉砚舟坐在圆桌前,提笔做好准备。

龙星图仔细唱报:“死者尸骨除却头颅骨,尽数被焚毁。经煮骨验伤,得结论如下:顶心至囟门骨、鼻梁骨、颏颔骨以至口腔部都完好;两眼眶、两额角、左太阳穴、两耳、两腮颊骨都完好;脑后骨头呈青黑色圆形状,鉴定为拳伤,另有红色血迹粘在骨头上,即骨头有损伤。”

“可是致命伤?”厉砚舟问。

“不是。”

龙星图又指着右太阳穴的骨头,道:“这里看起来没有损伤,但有一小块肉紧贴在骨上,用水蒸煮冲洗也未曾去掉。”说罢,她用指甲刮剔,肉便脱落,在剔脱肉的地方,便明显可以看到伤痕,“说明是被殴打致死的。”

众人听此,皆暗暗抽了一口冷气!

里正茫然不解,“验出死亡原因,便能知道凶手是谁了吗?”

“龙师爷,是不是应该先确定死者是哪个啊?”老族长提出另一疑问。

“死者已经确定,凶手自然在劫难逃。”龙星图话锋一转,却道:“但是二位不必着急,现在还没到揭开谜底的时候。”

里正越发好奇,可明显龙星图坚定不透风,且道:“二位可以回去了,感谢二位的鼎力配合,晚些时候,龙某会亲自登门拜访,聊表谢意!另外,听说大公子的夫人芸娘卧病在床,是吧?若不嫌叨扰,龙某也想顺便探望探望。”

“芸娘病了?”老族长明显诧异。

里正同样面露疑惑,“我不知道啊,可能昨日生病的,我不在家,所以不清楚。”

龙星图抱拳,“二位请!”

里正和老族长只好先行离开。

剩下全是自己人,龙星图低声交待,“杀害绣娘的凶手可能是个左利手,你们多加留心!”

“为什么?”宋大宝问。

龙星图蹙眉:“倘若凶手是从正面杀害绣娘,那么便是左利手;若是背后袭击,便难说了。”

“哎,我有一个问题请赐教。”厉砚舟指着炉子上的坛子,虚心问道:“煮骨的容器有要求么?若换成锡器,会影响检验结果么?”

龙星图摇头,“当然不行,如果用锡器煮骨,骨头就会变成淡黑色。若有人作假,将药物投入锅内,那骨头有伤的地方反而变白看不出来。”

厉砚舟赞道:“龙师爷果然高见,学识渊博啊!”

龙星图伸手拍拍厉砚舟的肩膀,“厉二爷,你陪我走一趟吧,在去里正家拜访之前,我们先去村里打听一下芸娘和绣娘婚前的事情。”

第九十九章:白骨现天日(41)

离开宗庙,两人默契地往村口戏台走去。

龙星图一路沉默,神情专注地不知在思考些什么,眼看雨水冲塌的路面,现出一个大坑,她竟然没有绕路走的意识,一脚便给踩了上去——

“小心!”

厉砚舟眼疾手快地长臂一伸,将龙星图拽了回来,面色不豫道:“你想什么呢?不怕掉下去摔一跟头?”

神游的思绪,总算一下子回笼,龙星图尴尬不已,却是面儿薄嘴硬,“我怎么可能摔跟头?我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

厉砚舟一听便来气,“对,你轻功高明,即使摔坑里也能跳出来!但是,如果这不是坑,是凶手呢?你的警惕心……”

“行行,我知错行么?”龙星图最怕被他啰嗦,连忙抱拳求饶,“多谢厉二爷出手相救,大恩大德感激不尽!”

厉砚舟却是猛地抓住她手臂,将她往前一带,几乎跌进他怀里,他的叱责声同时劈头盖脸地砸落,“我需要你的感谢么?我要你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我不希望你成为第二个绣娘!”

“我……”龙星图听晕了,刚要反驳,突然发觉他俩的距离未免太近,近到都要抱在一起似的,她俏脸一红,脱口骂道:“你干嘛呢?下流坯子,快点放开我!”

厉砚舟楞住,但只是反应慢了一拍,便被脾气暴躁的龙星图赏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说话归说话,你动得什么手脚?两个男人这……这成什么体统?”龙星图跳出一丈远,脸红脖子粗的指着他鼻子大骂。

厉砚舟盯着她的眼神,第一次冷厉如刀,“龙星图,我是容你放肆,但没容你蹬鼻子上脸,不知分寸!”

龙星图怔在原地。

“我很确定我是男人,至于你是不是男人,我不知道!”

厉砚舟抛下一句饱含深意的话,而后转身便走。

龙星图看着他决绝生气,越走越远的背影,眉头紧锁。这个绝顶聪明的男人,的确对她的性别产生了怀疑!甚至她有种直觉,他已经确定了,只是不想说破!

心里头突然堵得难受,论真实身份,他是她未来的夫君,她却因两人身体的偶然接触,而出手打他耳光,是不是……真的有点过分了?况且再怎么说,他也是侯爷之子,她……

龙星图越想越内疚,可让她张嘴喊人,服软道歉,她又实在难为情,纠结了一会儿,那人竟不见了踪影,她便一跺脚索性放弃!

不料,等她心事重重地到达戏台时,却见戏台前围拢了许多村民,大家正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气氛极其热烈,而被众星拱月的人,赫然是坐在戏台边沿上的厉砚舟!

龙星图于一丈之外止步,她穿过人群,望着那个言笑晏晏的男人,不禁满目惊愕,而心中更是说不出的滋味儿!

厉砚舟似乎有所察觉,他忽然抬眸,与她视线遥遥相对,薄唇勾起一抹轻快的笑痕,“呶,那不是龙师爷么?你们可以领赏钱喽!”

第一百章:白骨现天日(42)

村民哗啦一下,将龙星图围在了中间,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

“龙师爷,讲故事真的有赏钱吗?”

“厉二爷想听戏班和杂耍班的故事,说是讲好了,每人可以领到十文钱呢!”

“龙师爷,您想听哪一段啊?咱村来过好多戏班子,有意思的故事可多了!”

“龙师爷……”

龙星图耳朵嗡嗡作响,她伸手叫停,“大家静一静!听我说,厉二爷所言不假,但是大家排队一个一个的讲,好吗?”

村民们赶紧照做,一个个激动雀跃地排成一列。

龙星图眼神不由自主地瞥向厉砚舟,他淡然无谓的接受她的审视,好似方才发生的不愉快根本不存在,笑容依然如沐春风,令人忍不住心生欢喜。

她抿抿唇,神色略显复杂地走过去,脚尖轻轻一点,跳上戏台,在他身畔坐下。

厉砚舟喉结动了动,却没有言语。

龙星图拳头握紧又松开,反复几次后,方才沉下心来,面对村民扬声道:“赏钱不会少,但必须是真实的故事,若有人弄虚作假蒙骗本师爷,不仅没有赏,还要受罚啊!大家听清楚了吗?”

村民们立即大声嚷嚷:“听清楚了!”

龙星图颔首:“好,开始吧!”

人性本善,亦贪婪,有钱使得鬼推磨,既然无人敢明目张胆的举报领赏,那么他们便换一种手段,迂回巧战,大浪淘沙,从一堆无用的故事中,提取有用的线索。哪怕只是一丁点,或许便是破案的关键。

“上个月庙会,村里请来了武阳县最有名的和顺戏班,结果啊,两大名角争赏,竟然大打出手,班主气坏了,当场没给厥过去。”

“龙师爷,我听说戏班有个名伶叫小凤仙儿的,被张员外纳成第七房小妾了!”

“龙师爷,两个戏班争地盘的事情算吗?”

“……”

眼看村民越扯越远,龙星图故作不经意地插了一句话:“咱代家庄本村人有唱戏的吗?”

闻听,正值热闹的村民们,陡地安静下来,一个个表情明显异样,再没有人争抢着说话!

如此反常,精明如厉砚舟便徐徐一笑,语调轻快道:“大家不用顾忌什么,龙师爷就是随便问问,想要赏钱的人,可别错过机会啊!”

沉默片刻,终于有一个中年男人低声说:“龙师爷,其实咱村里没有唱戏的人,因为……因为老族长不喜欢戏子。”

龙星图诧异,“哦?为什么?”

男人却迟疑不决,“这……”

见状,厉砚舟拿出一两银子,摊在掌心里,“好好回答龙师爷的问题,它便是你的!”

一众村民顿时双眼发光,惊叹连连,“好多钱啊!”

于是,在巨大利益的诱惑下,男人生怕银子被其他人所得,立刻豁出去的说道:“龙师爷,我告诉您,老族长希望大公子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可大公子偏偏喜欢唱戏,所以老族长立下族规,凡代家庄子民,皆不可学戏,否则逐出代家庄!”

第101章:白骨现天日(43)

代豫喜欢唱戏!

听到这一消息,龙星图暗暗吃惊,烧毁尸骨的白衣女人,正是戏子装扮,代豫的这一特征,竟与凶手不谋而合!

这究竟是巧合,还是人为陷害?或者是……真相?

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且老族长看起来并非不通情达理之人,又怎会制定如此霸道族规?这里面一定藏有其它不与人知的秘密!

她正思索,厉砚舟已趁胜追击,“不知大公子以前唱的是什么角?小生、老生还是武生?”

一个妇人抢答:“大公子唱过小生。”

“还有其它角吗?”

“应该没有吧。老族长家风甚严,大公子又是一个孝子,怎敢做忤逆之事?”

“好,表现不错。”龙星图解下钱袋,同样赏了妇人一两银子,妇人喜笑颜开,惹来旁人愈发艳羡,顿时把族规忌讳,通通抛到了脑后,个个争抢着道:“龙师爷,您还有问题吗?我知道,我来说!”

龙星图瞳珠轻转,以试探性的语气抛出一个名字:“芸娘!”

大家一愣,继而七嘴八舌,又吵又吼,生怕自己的声音被别人盖过拿不到赏银,几乎震破龙星图的耳膜!

“芸娘是大公子的夫人!”

“芸娘出身杂技班,以前是走江湖卖艺的!”

“芸娘不生育,嫁给大公子十年多了,连一个蛋都没下!”

“大公子纳了两房小妾,都是芸娘作主的,也算是贤德淑良!”

“芸娘会持家,将里正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深得里正和老族长的喜欢。”

“芸娘……”

“等下!”龙星图扬声打断,又加进一个人:“绣娘!”

大家一下子又楞住。

龙星图提醒道:“据说芸娘和绣娘是师姐妹,对吗?”

“对!而且是前后脚嫁进村里的,可两人关系并不好,从不来往!”一个年轻妇人赶忙应声道。

厉砚舟问:“为什么?”

“不知道。”妇人摇头,表情也同样不解,“从她俩人嫁过来后,村里人就没见到她们互相走动过。倒是她们的男人关系一直不错,一块儿读书,一块儿考功名。”

又一个中年妇人接话道:“后来绣娘私奔后,抛下哑丫头孤苦可怜,村里人心疼孩子,便三五不时地接济一下,可芸娘照样不管,对孩子是不闻不问哪!”

“是呀,这说起来芸娘可真是个狠心人,大人之间不对付,但孩子有爹没娘太可怜了!”

“有爹也等于没爹!那代景岚成天醉得像滩烂泥似的,连地里的农活都落在了哑丫头一个孩子的身上!真是造孽啊!”

“就说这江湖卖艺的姑娘不能娶吧?你们看看,一个不会生,一个不知廉耻,简直丢咱们代家庄的脸!”

一干男女老少说着说着,便沸沸扬扬声讨不停,龙星图和厉砚舟聆听了半晌,发现再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了,便将钱袋里的银子均分给村民,然后打发人散去了。

龙星图跳下戏台,招呼某人,“走吧,去里正家喝茶。”

厉砚舟却一动不动,他耐人寻味的眼神,令她脸上火辣辣的,干咽了咽唾沫,她难为情地阖动嘴唇,“那个,我……我刚刚,那什么……嗯,失手了,抱歉。”

第102章:白骨现天日(44)

厉砚舟挑眉,“什么?”

“对不起。”龙星图眼睑低垂,十指绞在一起。

谁知,厉砚舟耳朵伸过来嚷嚷:“你说什么?大点儿声,我听不清楚!”

龙星图极力忍住想揪他耳朵的冲动,咬牙硬挤出一丁点笑容,“厉二爷,我都道歉了,您这个坎儿可以过去了么?”

“龙师爷,我可没看出你的诚意在哪儿。我必须告诉你,我不还手,是因为我视你为友,并非……”

“哎呀,我知道,是我的错,我保证不再打你耳光!”

她的着急不耐,终于惹怒了厉砚舟,他冷不丁在她臀部“啪啪”甩了两巴掌,速度之快,令她防不胜防,更是震惊万分!

“你……”

“你什么你?只准你一次次的打我,我就没点儿脾气了么?何况,脸和臀哪个重要?你甭得了便宜不饶人!”

男人义正言辞,几句话说得龙星图竟然木讷呆症,直到他迈出潇洒的步子,她方才回神,一把扯住他,气恼道:“若非你对我动手动脚不规矩,我怎么可能打你?厉二爷,你我之间,请保持距离,不要有身体接触可以么?”

厉砚舟回头,好笑的扬眉,“哦?那请问龙师爷现在的行为,又说明了什么?”

龙星图顿时尴尬,连忙松开了手。

厉砚舟便继续走人,龙星图头疼不已,感觉他与她之间,似乎越来越掰扯不清了!

里正府邸是全村最豪华的,三进三出的大宅院,红墙青瓦,布置精巧。

会客厅里,里正携夫人、大公子一起迎客。

龙星图抱拳见礼,“叨扰诸位了!”

“龙师爷莅临,寒舍蓬荜生辉啊!”里正回礼,十分客气,又朝厉砚舟道:“厉二爷辛苦了!”

寒暄几句后,龙星图眉眼左右一扫,里正立时明了,道:“芸娘尚在病中,不便下地,家父回来后,便一直在房里休息,毕竟年纪大了,容易受累。”说完,便吩咐代豫,“你去看一下爷爷,告诉爷爷,龙师爷和厉二爷到了。”

“是,爹。”

代豫态度格外恭敬,只是刚刚绕过穿堂屏风,一个丫头从门厅外奔进来,着急忙慌的说道:“不好了,大夫人吐血了!”

里正脸色一变,忙喊住代豫,“先找大夫给芸娘看病!”

代豫便快步折返回来,往厅外冲去!

“等下!”

厉砚舟出声,手中折扇一甩,不疾不徐道:“我来试试吧!”

龙星图唇角一勾,亦道:“厉二爷师承宫中太医,通晓岐黄之术,有厉二爷出手,可是大夫人的幸事!”

里正赶忙道谢,“对对,我这一着急,竟然忘了厉二爷,如此真是太感谢了!”

“谢过厉二爷!”代豫亦是感激涕零。

“不必客气。”厉砚舟迈出步子,经过代豫身边时,随口问道:“大夫人身体违和有多久了?”

代豫答道:“近半月的事,请大夫来过几次,药也吃了不少,却一直不见好。”

“大夫诊断的病因是什么?”

“大夫说是因热伤胃络。”

“哦,那大夫人这半月一直卧病在床,无法下地么?”

“是的。”

身后,龙星图与里正并排而行,听到此处,龙星图悠悠一叹,“芸娘与绣娘姐妹一场,却都是个苦命人啊!”

第103章:白骨现天日(45)

所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前面的代豫明显身形一僵,而里正却不认同,“怎么会一样呢?绣娘是自己不检点,才会遭人唾弃,芸娘可是享福了,我家虽然不是官门大户,但也吃穿不愁,对于一个跑江湖的小女子来说,已经不错了。”

龙星图言语间多了丝轻嘲,“呵,里正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人生在世,荣华富贵不过是身外之物,生命才是第一位,身体便是第二位,而绣娘命苦是因为第一,芸娘命苦则是第二。”

“不对呀,龙师爷,你说芸娘身子不好,我能理解,但绣娘怎么跟生命扯上关系了?她指不定现在哪个外乡与卖货郎逍遥快活呢!”

里正满脑子疑问,神情语气,皆看不出任何伪装的痕迹。龙星图心道,看来里正并未说谎,他对绣娘的认知,与村民完全一致,绣娘的死,应该与他没有关系。

厉砚舟眼角余光落在代豫脸上,但见代豫焦急万分,鼻头渗出了汗珠,仿佛浑不在意身后的谈话内容,他便戏谑道:“大公子如此紧张,不知是为了芸娘还是绣娘啊?”

“厉二爷说得哪里话,我自然是紧张我夫人的病情。”代豫一怔,随即面露不快道。

厉砚舟颔首,“哦,厉某玩笑而已,还请大公子不必介怀。不过,厉某十分好奇,不知大公子对绣娘的事情有何看法呢?”

“没有看法。”代豫言简意赅,步伐越来越快,他指着近在眼前的院落,“我夫人就住在这里,厉二爷请!”

厉砚舟无声地笑了一下,眼中划过一抹高深莫测的暗光,他回头看了眼龙星图,两人视线只是一刹那的交汇,便已彼此明了对方的想法。

入得屋内,昏暗的光线令人第一感觉特别不适,因男女之别,龙星图和里正便等在外间,厉砚舟随代豫进去内室为芸娘诊脉。

“如今正是盛夏,为何窗户不开,窗帘也全部放下来呢?”

听到龙星图的疑问,里正唉声叹气,“还不是因为芸娘的病不能见风么?这都多少时日了,没有一点起色,实在愁人。”

龙星图道:“如此空气不流通,对病情并没有好处,且屋内不敞亮,病人的心情也会抑郁。”

“是,但是代豫说是大夫交待的。”里正点头,一脸无奈。

龙星图“哦”了一下,终止了这个话题。

越来越多奇怪的事情,都与代豫有关,如果他不是凶手,那便真是太多无巧不成书了!

芸娘躺在里屋床上,一个丫头在旁照顾,她满脸病态的模样,看起来十分虚弱。

代豫神情真挚,满怀期待,“厉二爷,有劳您了!”

厉砚舟近前,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一张熟悉的五官,目色一分分收紧。果然芸娘是那夜出现在坟场的“女鬼”,一个重病了半个月的女人,却能在深更夜半以高超的杂技功夫扮鬼吓唬人,明显于理不合啊!

他徐徐开口:“大夫人,在下姓厉,是来为大夫人诊脉看病的大夫,请问大夫人吐血之前服过药吗?”

第104章:白骨现天日(46)

芸娘吐出虚弱的一个音,“服过。”

厉砚舟侧眸,看向代豫,“把药方和药渣拿来给我看看。”

“呃,好。”代豫一楞,随即道:“厉二爷请稍等。”说罢,便吩咐丫头去取东西。

厉砚舟屈指切上芸娘的脉搏,少顷,又检查舌苔,掀开她眼皮察看,看他神色不明,代豫不禁着急问道:“厉二爷,我夫人究竟是什么病啊?”

“吐血多因嗜食酒热辛肥、郁怒忧思、劳欲体虚等致胃热壅盛,肝郁化火,或心脾气虚,血失统御而成,分为外感吐血、内伤吐血、阴虚吐血、劳心吐血、劳伤吐血、气郁吐血、畜热吐血、伤胃吐血、伤酒吐血等等,而尊夫人的病因……”

厉砚舟侃侃而谈至此处,却缓缓顿下,他盯着芸娘的眼神说不出的复杂难辩,芸娘却只是低垂眼睑,时不时的咳嗽一声,不言亦不语。

代豫便愈发急声催促,“厉二爷?”

“大公子,尊夫人病情来势汹汹,病因亦是多种情况兼而有之,恐怕时日无多了。”厉砚舟哀声一叹。

“什么?”

代豫大惊,“我夫人她……怎么可能呢?厉二爷您是不是诊错了?”

外间,里正一听,不管不顾急急闯入内室,“厉二爷,您确定么?还有没有法子医治?”

厉砚舟起身之前,又多看了一眼芸娘,她依然平静无奇,好似早已预料一般,情绪并无明显波澜。

于是,他正色道:“医治的法子不是没有,但能否救回芸娘一命,还要看她的造化!”

这时,丫头匆匆跑进来,“药方和药渣在这里!”

代豫忙接过东西递给厉砚舟,口中说道:“不论付出多大代价,恳请厉二爷施以援手,代豫感激不尽!”

“在下尽力而为!”

厉砚舟点点头,先看药方,反复过目了两遍后,又仔细检查药渣成份,片刻后,他道:“内服的药没有问题。至于怎么治,是宫廷秘方,恕我不能相告,你们若信得过我,那我每日便来府上为芸娘医治,但是需要诸位的配合。”

里正问:“怎么配合?”

“准备一根黑鱼线,一套文房四宝,另外把之前给芸娘看病的大夫找来,我需要他的帮助。”

“嗯?”

里正父子皆是满脸惊讶,“这……这是什么法子?”

厉砚舟眉峰轻挑,“无须多问,照办即可。”

“噢,好,好的。”里正虽然满腹疑惑,但还是应承下来了。

“老爷!”

门外忽然传来急切的呼唤,“我给老族长送粥,可怎么也敲不开房门啊!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里正脸色一变,快步出去,其余人连忙跟上,赶往老族长的居所。

为了清静,老族长住在宅子后院一栋竹楼里,平日专门有人照料生活起居,今儿个从宗庙回来后,便一直呆在房里休息,到了时辰点儿,下人便去敲门,却发现房里好像没人,可房门竟从里面反锁了!

一行人赶到后,试了试,确实推不开门,里正便赶紧叫人去拿工具撬门!

龙星图近前一步,道:“我来吧!”

第105章:白骨现天日(47)

不费吹灰之力,双开雕花门板被一掌震破,一群人争先涌入,却被眼前景象惊骇在当场!

老族长伏案趴在一张八仙桌上,右脸贴着桌面,左手腕垂在桌沿,殷殷血迹从破裂血管中不断涌出,嗒嗒滴落在地面,汇成了一汪血水!

“爹!”

“爷爷!”

里正和代豫惊呼一声,迅速扶起老族长,可老人毫无反应,厉砚舟伸指一探,鼻息早已全无!

里正嘴唇急剧哆嗦,“死……死了?怎么会这样?我爹回来时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死了?”

代豫重重一跪,嚎啕哀呼,“爷爷——”

龙星图执起老族长右手,但见他食指和大拇指之间捏着一枚薄如蝉翼的刀片,刀刃上残存的血迹已经干涸!

“爹!”里正跪地,抱住老族长的头,悲痛欲绝,“爹您为什么……不,不会,我爹是不会割腕自尽的!没有理由啊,他哪有要死的理由……”

侍奉老族长的下人们,前后脚全挤进了房里,见此情况,哭号声顿时响成一片!

厉砚舟忙叱责赶人,“现场不能破坏,全部出去,在门外等候问讯!”

“里正,大公子,烦请你们二位也暂先退出现场!”龙星图头也不抬,沉声令下。

里正满目泪水,乞求般的道:“龙师爷,求您一定要查清楚真相,为我爹作主啊!”

“我会的!”龙星图看向里正,言语铿锵有力,“老族长之死,是自杀还是他杀,不要妄下定论,尚需查证!”

里正深深地垂下头,“是,是,拜托龙师爷了!”

“爹,我们先在外面等着吧,我扶您出去。”代豫强忍着悲痛,搀起里正,踉踉跄跄地跨出门槛儿,与其他下人一起立在门外。

厉砚舟仔细检查房间是否留有可疑物证及行迹,但见房内陈设完好,并无明显打斗痕迹,地面亦是干净,未曾留下特殊脚印,而窗户全部是锁死的,唯有窗棂上沾了两片绿叶,八仙桌上摆放了一个茶壶一个茶杯,他试了一下温度,奇怪的是,茶壶是凉的,壶里的茶水也是凉的,可茶杯里却有半杯温水!

“厉二爷!”

龙星图忽然叫了一声,“你看这是什么?”

厉砚舟忙凑过来,随着龙星图的目光,落在老族长脚下原本被衣袍遮盖住的地方,“火折子!”

“对!”龙星图点头,“我们在火灾现场发现代景岚时,他手里也捏着一支同样的火折子!”

厉砚舟捡起这支火折子,思索着道:“除了火折子,还有几个共同点。比如都是门窗反锁,现场都无打斗痕迹,凶手都没有留下明显证据,看起来都像是自杀。”

“有一点是不同的,哑丫头家失火,表面看起来是代景岚用火折子纵火自杀,而且父女二人摄入了蒙汗药,但老族长割腕,与火折子有何关系?完全用不着啊!”龙星图说道。

厉砚舟指着茶杯,“至于蒙汗药是否可以划分相同点,待会儿回去一验便知!”

第106章:白骨现天日(48)

“一宗凶杀案,演变成了三宗,幸好我们挽救了代景岚父女。”龙星图阖了阖眸,神色异常沉重,“现在我只担心……”

她顿下的话语,厉砚舟脑子一转便明白,他旋即道:“你放心,那父女二人的安全,我来保证。”

“劳你多加费心了。”龙星图由衷感谢,而后道:“血管被割断以后,动脉会自然的进行收缩,出血到一定量以后,血会自动止住,人会昏迷,抢救及时的话,人是不会死的。可是你看,至今还没凝血,老族长已经全身皮肤呈青紫色,失血而死,死亡时间大约在一刻钟至三刻钟之间。”

厉砚舟痛惜道:“老族长年纪大了,体质不比年轻人,抗不了多久,而且割断的是动脉,出血自行停止的可能性不大。”

“哎,早上还好好的人,突然就阴阳两隔了,实在是……”龙星图心口堵得难受,原本怀疑老族长有鬼,结果刚放回家便蹊跷死亡,早知如此,她便将老族长继续扣押在宗庙了。

厉砚舟拍拍她肩膀,温声安慰,“世事难料,你我问心无愧便好。”

“摆在我们面前的路,越来越难走了,接下来的每一步,都要慎之又慎!”

“是!”

厉砚舟极度认可,趁着距离远,门外的人听不清楚,他附耳龙星图悄声低语:“芸娘脉象正常,根本没有生病,她是假装的。”

龙星图蹙眉,“听你当时编排的话,我便猜出来了。”

“嗯,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一切都是芸娘设计的,她在策划着什么,同时又忌讳着什么。所以我便顺水推舟,将计就计。”

“聪明!”

“难得听你夸我一回,不错不错。”

他神气得意的模样,令龙星图沉重的心情稍有缓解,她杵了他一下,“别贫嘴了,赶紧分工干活吧!”

厉砚舟起身,“行,我先去调集捕快,安排人手把尸体抬回宗庙,你负责审讯,挖掘线索吧。”

龙星图摆摆手,直接赶他走人,然后她又仔仔细细地勘查了一遍现场,除了厉砚舟在窗棂发现的两片绿叶之外,她在老族长的鞋底,又发现了少许的湿泥土和绿叶,而且头发丛中,也夹杂着一片绿叶!而且所有绿叶,都来自于同一品种的洋槐树!

她打开窗户,却见屋后是一片小竹林,一眼望去,并没有洋槐树!而最近的一根竹子旁边,似乎有什么东西,但是看不清楚!她当即足下一纵,跳出窗户,捡起地上的物件儿,居然是一只黑色的绣着迎春花的荷包!

“龙师爷!”

里正在屋里面喊,“您干什么去了?”

“看好现场,我去去便回来!”

龙星图应了一声,便收起荷包,顺着地上的脚印一直往前走,脚印不大,但难以分辨是男是女,因为乡下妇人女子要干农活儿,基本都不会缠脚。

竹林总长约两丈,除了荷包再无异物,走到尽头后,是一方池塘,满塘荷花开得正艳,她正观望之际,忽然感觉暗处有一双眼睛正在盯着她……

第107章:白骨现天日(49)

龙星图猛地回头,视线所及之处,却只有一堵外院墙,她当即用轻功跃上墙头,可外面空无一人,令人意外的是,约四丈之远处,竟有一株洋槐树!

而从墙跟到洋槐树之间,留有一串小脚印,但大小、宽窄与竹林内的脚印不符合,并非同一人,从脚印的新鲜程度来看,刚刚确实有人藏在此处,但是跑得太快,脚印通到洋槐树之后遽然消失了!

大树后面是一条河,既然窥伺之人能够留下踪迹,证明不会轻功,那么无路可走的情况下,能够逃去哪里?带着问题,龙星图绕着大树转了一圈,风吹叶动,若有若无的呼吸声夹杂其中,她唇角一勾,不动声色的从地上踢起一颗小石子儿,然后以精准迅捷之势射向枝繁叶茂的树顶——

“啊——”

随着一声惊叫,一个人从树上掉了下来,电光火石间的一瞥,龙星图却是脸色一变,她长身一起,赶在那人摔落之前,拦腰抱住那人,而后稳稳地落地!

“哑丫头!”

龙星图惊诧质问:“你怎么在这里?你来干什么?钟楚人呢?”

哑丫头耷拉下脑袋,嗓音竟是有些生硬的开口说道:“我……我是来找芸姨的。”

“你会说话?”见状,龙星图震惊瞠目,“你不是哑巴!”

哑丫头慢慢跪下去,瘦小的身板因为害怕而哆嗦不停,她说:“龙师爷,对不起!我……我不是……”

龙星图怒不可揭,“你为什么装哑巴?小小年纪,居然满肚子心机,连本师爷都敢骗!”

“龙师爷,真的对不起!我向您磕头认错,请您消消火!”哑丫头眼泪簌簌落下,额头在地上磕得“咚咚”脆声响。

龙星图深呼吸,极力调整情绪,让自己能够心平气和的面对这一突发事件,往常遇到再大的风暴,她从来泰山崩顶面不改色,可这是一个孩子啊,哑巴一装竟是好几年!

“哑丫头,我只给你一次机会,我问什么,你老老实实回答什么,否则,我抓你进大牢,连同你爹,我让你们父女把牢底坐穿!”

“是!”

龙星图抬了抬下巴,一身冷冽,“起来说话!”

哑丫头听话地站起身,依然不敢抬头。

龙星图一把抬起哑丫头下巴,蹙眉道:“先告诉我理由,为什么在全村人面前假装自己不会说话?”

“我娘失踪后,芸姨说,村里有坏人,我娘是被坏人加害的,为了保平安,便叫我从此扮作哑女。龙师爷,您刚来村子,我不知道您是不是好人,不敢暴露秘密,真的很对不起。”哑丫头回道。

龙星图眯了眯眸,“这么说,你爹的失心疯也是假装的?芸姨便是芸娘么?”

哑丫头眼中含泪,模样凄楚可怜,“芸姨确实是芸娘,但我爹不是假装的,他是真疯!那年,就是我爹参加完乡试,放榜之后没多久,有一晚我爹出去了一趟,走时说会早回来的人,却一夜未归,第二日找到时,竟然摔伤,从此便疯了。”

第108章:白骨现天日(50)

闻听,龙星图沉思须臾,问道:“那晚你爹出去做了什么?与谁在一起?据村民供述,你爹是借酒浇愁,酒后出了意外,从山崖上摔了下去!”

哑丫头摇头,“当时我还小,我爹没有细说,只叫我好生在家呆着,不要等他。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也不知道。”

“那芸娘呢?村民说,大公子代豫与你爹关系不错,一块儿读书,一块儿考功名,而芸娘偏偏与你娘交恶,两人从不往来。”

“芸姨和我娘之间,其实感情没有特别坏,只是不当人面儿,但也没有特别好。我爹娘出事后,芸姨每隔几日,便会半夜偷偷来看我,给我带些吃食,但芸姨不让我告诉任何人,她教我在村里要小心生活,要提防村里的男人。”

“提防男人?”龙星图眉心一跳,“因为你娘是被男人加害的吗?”

哑丫头又是摇头,“不知道,芸姨没有告诉我。”

龙星图盯着小姑娘的目光愈发锋利,“那么今早我滴血验骨之前,你便知道废井中的白骨是你娘,对吗?”

“我不确定,芸姨只说我娘被坏人害了,但是没说我娘死了,我……我一直相信我娘真的跟别的男人跑了,我在等我娘回来。”哑丫头说着说着,又低低啜泣起来。

龙星图抬手抚上她的小脑袋,语气软下来,“你真的相信你娘行为不检吗?”

哑丫头大声说:“我不信!我娘与我爹感情可好了,我娘很爱我,我穿的每件衣服,都是我娘亲手缝制的,我娘还说,等我长大了,要带我去京城看烟火呢!”

龙星图怔怔看着眼前弱小的女孩儿,时光仿佛一下子将她拉回十二年前,她亦是这般绝望又期待着亲人尚在人世……

哑丫头拉住她的袖子,“龙师爷,我想去找芸姨,我要问清楚芸姨,那具白骨确定是我娘么?可是里正家的大门我不敢进去,求您帮帮我吧!”

“你别急,我会帮你问芸娘的。”龙星图缓缓压下跌宕的情绪,俯身平视小姑娘,“哑丫头,你来这里多久了?除了我之外,有没有看到其他人出现?”

哑丫头抹了把眼泪,说:“我刚来的,我想从后门进去,可后门锁着呢,就寻思着翻墙进来,结果刚趴上墙头,便看见了龙师爷,我害怕您生气,就赶紧躲在了树上。”

“没看见别人吗?”

“没有。”

“对了,你怎么出来的?钟姐姐不是在看着你吗?”

“我爹又犯病了,钟姐姐忙着照看我爹去了,我便趁着上茅房的机会,偷偷翻墙跑出来了。”

“行,你先回去吧,这里不安全。”

“噢,好。”

打发走哑丫头后,龙星图又在附近仔细搜查了一番,基本可以确定,老族长死之前来过此处,但现场除了哑丫头的脚印之外,并未发现第三人的踪迹!那么,老族长一人来此做什么?而窗棂上沾了洋槐叶,又说明了什么?难道老族长是翻窗进房间的么?可他七十五岁高龄,又非习武之人,能够办得到么?

第109章:白骨现天日(51)

厉砚舟调来捕快,欲将老族长的尸体抬去宗庙。

里正却是赶忙拦住龙星图,激动地语无伦次,“龙师爷,您……您不会是想将我爹也煮……”

“里正,之前是验骨,老族长情况不同,验尸方式自是不同。”龙星图耐心解释道。

里正急得直摆手,“龙师爷啊,我爹已经……那个,能不能让我爹别太受罪啊?我没照顾好我爹,已经是大不孝了,要是再……”

龙星图默了一瞬,道:“里正,老族长死得不明不白,要想查出死因究竟为何,必须进行尸检。我认为,寻找真相既是对家属的安慰,更是对死者的尊重。”

里正怔在原地,好半晌无话可说。

厉砚舟遂招呼捕快,“抬走吧。”

里正府宅人不多,主仆一共十七人,如今剩下十六人,芸娘一直在“病中”,据今日照看她的丫头交待,芸娘从清早起,便未曾下过床榻,更不曾出过屋子,那便只余十五人,包括里正、里正夫人、代豫、代豫的两房侧室及十名下人长工。

而固定在竹楼做事的只有两人,且是一对中年男女,方才来报信的便是男人,人称胡子,他交待说:“老族长大约是巳时一刻回到房里的,我服侍老族长洗漱换衣之后,就去厨房准备粥饭,等我回来便敲不开门了。”

龙星图问:“老族长回房之前,窗户也是关闭的吗?”

“不是,夏日炎热,窗户一早便打开了。”

“那么,老族长言行举止有何异常吗?是否说过比较奇怪的话?”

胡子想了想,十分纠结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就是感觉老族长今儿个情绪不好,总是发呆,洗脸的时候,我问老族长想喝莲子粥还是糯米粥,问了三遍,老族长才回过神来。然后……”

里正着急插了一嘴,“然后怎样?”

胡子咽了咽唾沫,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我临出门的时候,听见老族长在自言自语,他说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还有一句……一句什么来着?噢对,‘该是时候了,来吧,来吧……’我听不懂,又觉心里发怵,便赶紧走了。”

听到此处,龙星图凤眸一转,“里正,老族长离开宗庙后,是否发生了什么事?”

里正急不可耐,“没有啊,我与父亲二人一路走回府宅,并未遇见旁人啊。”

“心情怎样?”

“心情……那个,我爹心情挺好的啊,不过回家路上,他问了我一句白骨和绣娘有没有关系?我回答说不清楚,有可能就是绣娘,也有可能不是。”

“绣娘?”龙星图挑眉,“老族长为什么会认为白骨是绣娘?”

里正忽然有片刻的沉默,他嘴唇动了几下,几番欲言又止,但龙星图迫人的眼神,令他最终开了口,“龙师爷,废井中白骨刚现世,代景岚父女便出了事,您又几次三番打听绣娘的事情,我爹自然便想到绣娘可能是白骨,她与人私奔的结果,应该是遇害了。”

第110章:白骨现天日(52)

龙星图踱步几圈,耐人寻味的眼神一一扫过每个下人,“你们知道绣娘么?别人讲过的事情,我不想重复听,我要听不一样的。”

“知……不,不知道。”下人们神色各异,一个个表情躲闪,明显不自然。

龙星图嗓音染上几分冷厉,“衙门过堂的时候,撒谎是要挨板子的!”

一众下人慌忙跪地,瑟缩着身子不敢答话。

“既然你们不知,那里正您一定知道喽!”龙星图陡地看向里正,目光里渗着寒意。

里正气息明显不稳,甚至失了血色般满脸煞白,却听龙星图又撂下一段话:“白骨的确是绣娘!一个被人杀害抛尸废井的女人,在你们的故事里,她抛夫弃女私通卖货郎,这究竟怎么回事呢?若是查不清楚,老族长的死,绝不是终结,估计很快便会有下一个人死于自杀,或许是……里正您?”

里正猛摇头,“我……我不自杀,我怎么可能自杀?”

“你不是也说老族长不可能自杀吗?”

“……”

“如果里正您再不坦诚,我要么请您回衙门,要么准备为您做尸检!”

里正双腿一软,险些摔在地上,“我……我不想死,绣娘的事儿跟我没关系,我没想赶走她,我也没有害她,她和卖货郎……哎呀,我真是不知情啊,都是我爹……”

听得正兴起,却没了下文,厉砚舟一巴掌拍在手边的茶桌上,叱道:“讲具体!”

“罢了罢了,绣娘死了,我爹也死了,就让所有悲剧停止吧,不要再死人了!”

里正缓了几缓,终是唉声一叹:“那是很多年前的事儿了。绣娘原本是城里一个杂技班的孤儿,她秀外慧中,才情皆备,不仅杂技表演精彩,还会唱戏,当时犬子代豫在城里书院读书,想当然便被绣娘迷住了,他为了接近绣娘,也开始学唱戏,而我爹是个思想保守,特别注重门第之见的人,他知道后大发雷霆,不允许代豫学戏,并且定下族规,不准全村任何人唱戏,否则逐出代家庄!代豫是孝子,便听从爷爷的话,从此不再学戏,且与绣娘断了联系。”

“谁知,不久后,代景岚竟然娶了绣娘,代豫受了刺激,提出要娶绣娘的师妹芸娘为妻,我爹哪儿能同意呢,可代豫叛出家门,甚至以出家当和尚逼迫我爹,我家四代单传,只有代豫一个子孙,我爹没办法,最后只能妥协。但没想到的是,芸娘进门后,代豫却没有把心思全部放在芸娘身上,而是一个劲儿地往代景岚家跑,虽说是为了读书,可读了几年,不仅功名没考上,连传宗接代的头等大事也耽误了!”

“我爹屡劝代豫不听,一气之下,欲遣代景岚一家离开代家庄,可代景岚死活不走,代家庄有他祖辈留下来的田产,他不愿背井离乡。然后,我爹便一时糊涂,暗中找了一个外乡的陈姓卖货郎,给了对方一大笔银子,指使卖货郎勾引绣娘,拐带绣娘私奔……”

第111章:白骨现天日(53)

“爹!”

一直默不作声的代豫,陡然发出悲愤嘶吼:“您说什么?是爷爷买通卖货郎故意破坏绣娘的名节?他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

厉砚舟听得心里发凉,“人心之险恶卑鄙,非常人能想像啊!”

“若是钟楚在啊,老族长没死也得拉出来给打死不可!”龙星图朝他小声说道。

厉砚舟颔首表示赞同,“如此说来,钟姑娘的暴脾气也算是优点。”

龙星图回他一记白眼儿,“你少在这儿影射我。”

厉砚舟耸耸肩,内心默默附赠一句:算你有自知之明。但他可不敢承认,以免又要吃苦头。

龙星图道:“里正,你继续讲,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里正眼圈红得厉害,他盯着代豫,悲恸难当,“若不是为了你,你爷爷会落到今日结局吗?当年卖货郎拿了银子以后,便去接近绣娘,绣娘待人真诚,与卖货郎朋友相称,可两人时不时的“巧遇”,令不知就里的村民误认为绣娘作风不正,这风言风语传到绣娘耳朵后,她便开始疏远卖货郎,你爷爷的目的难以达成,就给卖货郎施加压力,并且……并且他……“

“并且什么?说下去!”龙星图催促,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里正低下头,用力捏了捏额心,如鲠在喉,“这些事情,我当时并不知道,直到庙会那晚,代景岚家失火,卖货郎带着绣娘失踪,再也寻不着人后,我才起了疑心,在我的再三询问下,我爹才告诉了我实情。”

龙星图蹙眉,语气犹疑,“失火是真的吗?是自然失火还是……”

里正竖起大拇指,“龙师爷,您果真聪明绝顶!那场大火,是人为纵火,是我爹指使卖货郎干的,趁着救人的机会,带绣娘远走高飞。”

“嗯,终于说到重点了。既然绣娘与卖货郎的真实关系并非私通,她怎么可能跟着卖货郎跑出代家庄?而且她的丈夫和女儿尚在危险之中,她没有理由离开的!那么,这中间又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我爹一开始以为卖货郎成功了,可村民追出几十里地,一点儿踪迹也没有,而且从此杳无音讯,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时日一久,我和我爹渐渐感觉不对劲儿,现在看来,应该是卖货郎杀了绣娘,然后畏罪潜逃了!”

“里正,你确定再无隐瞒了吗?”

“没有,我保证把我知道的实情全部说出来了,如若有半句假话,龙师爷您尽管抓我去衙门!”

厉砚舟屈指敲了敲茶桌,叹气道:“龙师爷啊,最关键的点,还是没有揪出来啊!”

“不是还有一个人没讲故事么?”龙星图勾了勾唇,面色淡然若定,她视线一斜,“代大公子,你说说看吧!”

代豫整个人浑浑噩噩,反应十分迟钝,“说……说什么?”

龙星图单刀直入,“庙会那晚代景岚家失火的时候,你在哪里?你是否在现场出现过?从代景岚酒醉出事到绣娘失踪前后,你对绣娘做了些什么?”

第112章:白骨现天日(54)

“不是说卖货郎杀了绣娘吗?”代豫表情呆滞。

龙星图深谙瞳仁盯着他,轻描淡写的说:“不是你杀的绣娘吗?”

“我,我,不是我啊,我什么也没有做,那晚我身体不舒服,上吐下泻的,一直在家躺着。”代豫急忙分辨道。

“有人证吗?”

“这……那个庙会热闹,宅子里的人都去看戏了,就我一个人呆家里。”

“那就是你没有不在场证明?”

“我……”

“既然只有你一个人在家,那么芸娘也去看戏了?”

“芸娘……”代豫突然纠结起来,“我没注意她,应该也去看戏了吧,不过……嗯,她那夜回来挺晚的。”

龙星图颔首,“关于我的几个问题,代公子还有需要补充的吗?”

代豫摇头,“没有了。”

龙星图目光落在一众下人脸上,掷地有声,“好,那其他人有什么情况想反映的吗?事到如今,谁再藏着掖着,便是给凶手继续杀人的机会了!”

“对对,你们知道什么,赶紧说出来,龙师爷才好抓凶手啊!”里正是真正被吓到了,也着急忙慌的帮腔道。

然而,下人们依旧摇头,纷纷表示没有特别异常的线索。

龙星图从第一个人缓缓走向第十个人,每个人的表情动作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当她走到第六人和第七人面前时,脚步忽然一顿,令道:“捕快,把这两人带回宗庙!”

捕快立刻听命:“是!”

里正大惊,“哎,龙师爷,您这是……”

而被点名的二人,亦是惊慌失措,嘴里急叫着:“龙师爷,草民没有杀人啊!”

龙星图冷面不语。

捕快便押了那两人往外走去。

其余下人胆战心惊,在龙星图抛出下一个问题后,立刻一个个争先恐后的回答,但没有一个人是老族长死亡的目击证人,既未看见凶手进入竹楼的踪迹,又不曾目睹老族长自杀!

龙星图拿出荷包,展示在众人面前,“有人认识它吗?”

“黑色荷包?”

“还绣了花儿!”

“好像是迎春花啊!”

就在一堆七嘴八舌的讨论声中,突然冒出一个异常的声音:“这个荷包是我的。”

厅里霎时陷入死寂!

厉砚舟缓缓起身,配合龙星图一左一右封住代豫的退路,代豫倒是镇定自若,“龙师爷,荷包确实是我的,但早在一年前便丢失了。不知您是在哪儿得到的?”

龙星图挑眉,“你先回答我,你的荷包又是从何而来?买的,还是别人送你的?”

代豫答道:“荷包是绣娘尚在闺中时亲手绣的。”

“噢?那是绣娘亲手送给你的么?”

“是。”

“同样的荷包,绣娘做了几个,送给了几个人?”

“那我便不清楚了。”

“关于你这个荷包的来历,还有谁知道么?”

听此,代豫思考了片刻,才道:“我没有跟别人讲过,绣娘嫁人后,我便将荷包锁进了箱子。绣娘最喜欢的花儿,便是迎春花。”

正在这时,一个捕快从厅外急匆匆进来,“龙师爷,刘捕头回来了!”

第113章:白骨现天日(55)

刘捕头往返一趟县衙,虽然人困马乏,但收获甚大。

“龙师爷,这是杜大人给您调出来的加密档案,杜大人请您尽快破案,顺便照顾好厉二爷。有任何需要,飞鸽传书即可。”刘捕头呈上文件,及一只训练有素的信鸽。

龙星图接过文件,顺便剜了一眼厉某人,“你需要人照顾么?一介七尺男儿,又不是老弱妇孺。”

厉砚舟凑过来,深邃眼瞳里含着笑意,“需要啊,尤其需要女……啊不,需要你龙师爷的照顾。”

龙星图差点儿把文件拍他脸上,出手的一刹,突然又记起前车之鉴,便硬生生的收手,退后一步,咬牙切齿:“滚儿一边去!本师爷更需要人照顾!”

厉砚舟抱拳一揖,“承蒙龙师爷不弃,在下愿为您效劳!”

龙星图被他一本正经的殷勤臊得莫名脸热耳烫,她忙侧过身不再搭理他,打开手里的档案仔细阅读。

诏帝三十六年,省府乡试惊现舞弊案,所中举子当中,竟有两人出自武阳县同一个村,且排名相邻,皆为经魁,一是代景岚,一是代豫。原本算是一大佳话,但放榜之后,武阳县令杜明诚接到匿名举报,声称考题提前泄露,严重作弊,杜明诚便向省府申请复核卷宗,经他彻查之下,两份考卷经鉴定笔迹为同一人,因此判定代景岚和代豫作弊罪名成立,乡试名次作废,剥夺经魁功名,且十年之内无资格复考!

这个消息,虽然解了龙星图的疑惑,却也着实令她感到意外,代景岚的品行竟然如此之差么?

“代公子,当年乡试你为何作弊?你与代景岚是怎么回事儿?”

听到龙星图突然的问话,代豫懵了一瞬,然后结结巴巴的道:“我……我当年乡试作弊是因为……因为……”

龙星图厉声一吼:“老实交待!”

“乡试前一个月,景岚找到我,出了一个题目让我写成文章,我以为是切磋学问呢,便耗费六七日写出一篇自己非常满意的文章送给景岚,没成想,竟是乡试命题!”代豫时隔多年再谈起旧事,仍是痛心疾首,“我只好在考试时,写了完全不同内容的文章,并且尽量区分笔迹,结果如我所料,景岚竟然拿我的文章作为他的考卷上交,导致最后遭人举报,而县令杜大人明察秋毫,揭露了此事。”

闻言,里正略略蹙眉,喉结动了几下,但没有说话。下人们则是面露惊异,明显不知情的模样。

龙星图斜目看向厉砚舟,以眼神询问他的看法,毕竟他与代景岚接触较多,对代景岚的了解胜于她。

厉砚舟微微一笑,“原来代公子是受人株连,负屈含冤啊!既然代公子具有真才实学,那么厉某不才,请代公子不吝赐教!”

“呃,噢,好。”代豫反应较为迟钝。

厉砚舟言辞恳切,“《论公调》是出自先贤刘淼之手吗?”

结果,代豫先是摇头,怔了怔后,又改为点头,从口中吐出一个透着犹豫的字,“是。”

第114章:白骨现天日(56)

厉砚舟唇角扬起一抹不明深意的笑,“感谢代公子赐教!”

龙星图心领神会,她陡地出手,袭向代豫面门,代豫一惊之下,反应极快的应战!龙星图旨在试探,实力保留七分,只用三分,与代豫几乎打成平手!

厅中下人被这突然变故震惊地仓惶逃窜,里正慌不择路,躲到角落里急声喊:“龙师爷,您这是干什么啊!犬子没错,都是我的错,您要抓便抓我吧!”

厉砚舟瞧了瞧战况,便知一二,他靠近里正,故作惊讶地问:“你犯了什么错啊?我跟你讲,替子顶罪可是要重惩的!”

“我……”里正眼睛发直,双手扶墙却浑身哆嗦。

正在这时,龙星图却忽然一个倒空翻,然后退离一丈远,道:“代公子文武双全,真乃栋梁之材!如此,我便放心了。”

代豫一时摸不着头脑,“龙师爷,您……究竟何意?”

龙星图道:“荷包是我在竹林捡到的,若老族长确属他杀,不排除是凶手留下的证物,那么凶手此举有嫁祸代公子之嫌,而一旦嫁祸失败,便有可能恼羞成怒,对代公子杀人灭口!现今看来,以代公子的好身手,自保应是没问题的。”

“呃,这……”

“当然,以凶手烧毁绣娘尸骨令人发指的残忍行径,兴许会对老族长做出同等之事,那么……”

“龙师爷!”里正踉跄扑过来,“扑通”跪地磕头,“求您行行好,一定要保护好家父啊!”

龙星图斜睨代豫,面色波澜不惊道:“所以少不得要请代公子回宗庙,亲自看守老族长遗体,顺便做个见证,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我也好向里正交待!”

里正忙不失迭的点头,“好好好,就让犬子帮忙照看吧。”

代豫使劲儿咽了咽唾沫,神色不是很自然,“我觉得杀害绣娘和我爷爷的凶手,应该不是同一人吧?”

“哦?”龙星图秀眉一挑,“何以见得?”

代豫急忙摆手,“我不知道,我只是随便猜测而已。”

龙星图冷声轻叱,“人命关天的事情,可不能随便下结论!”

“是,是是,草民知错!”代豫脸色发白直点头。

刘捕头过来招呼人,“走吧,代公子!”

厉砚舟留下来给芸娘看病,龙星图拨给他两个捕快以供差遣,然后带着其他人先行离开。

去往宗庙的途中,负责监视代豫的捕快悄然现身,附耳龙星图禀报道:“龙师爷,代豫今日未曾离府,但有一个人从里正府宅出去了,您猜是谁?是村医!问题是,属下一直盯在大门口,根本没见村医进去过!而且属下发现一个异常情况,那便是昨夜三更时分,从东院方向隐隐传来一阵哭声,一会儿又好像在唱戏,听得人毛骨悚然的。”

“村医?”龙星图反复咀嚼,思绪快速转动,随着步子越来越慢,她忽然停下,“刘捕头,我得马上返回里正家,你务必照看好代公子,绝不能让他离开宗庙!”

第115章:白骨现天日(57)

去而复返的龙星图,雷厉风行地命令捕快搜查东院!

“有情况?”厉砚舟轻声问。

龙星图点点头,道:“厉二爷,我在这儿盯着,麻烦你去找村医过来,我担心他会跑!”

厉砚舟意外扬声,“村医?”

龙星图将捕快密告之事转述了一遍,厉砚舟愕然,“你是怀疑村医与代豫是同伙?”

“是否同伙很难说,至少很可疑。”龙星图坦诚道。

厉砚舟颔首,“行,我懂了。我替你跑个腿儿吧,回头记着请我喝酒。”

“只要案子告破,功劳全记你头上,可以了吧?”龙星图瞪了他一眼,特别无语。

厉砚舟折扇“哗啦”一甩,抬脚朝外走去,边走边撂下话,“大爷不稀罕功劳,只稀罕龙师爷的美酒!”

“贫嘴!”龙星图啐了一口,唇角却忍不住弯了起来。

“龙师爷!”

搜查的捕快忽然惊叫道:“您快来看,有重大发现!”

东院是里正府里的大杂院,由仓库、柴房、地窖、酒窖、厨房组成,并非居住之地。

听到喊声,龙星图快步走到仓库前,只见捕快从一堆废旧农具里面,刨出一个大木箱子,干净的箱盖,明显非积久未用,捕快试着开锁,但箱子是同心锁,没有钥匙很难打开!

龙星图授意,“拿刀破开!”

“咔嚓!”

捕快手起刀落,箱盖掀掉,箱子里竟是一整套的花旦戏服和行头!

“继续搜!”龙星图翻看了一下,沉声道:“注意找一套女人的白衣白裙!”

“是!”

捕快挨个往过搜,掘地三尺般,自是闹出不小的动静,里正闻讯赶来,看到这一番景像,大吃一惊:“龙师爷,您……您不是走了吗?这又是干什么呀?”

“里正你可以着手准备老族长的丧事了。”龙星图睇了对方一眼,慢条斯理的说道。

里正瞠目:“不是要等案子告破吗?难道……难道龙师爷已经查清真相了?”

龙星图伸出两根手指头,眉眼间涤荡着自信,“不出两日,必有结果!”

里正怔了一瞬,口吃道:“那,那敢情好,可,可现在您……”

“本师爷在依法搜查证物!”龙星图指向那一箱子行头,疾言道:“里正,这是从你家仓库里搜出来的,请你解释一下!”

里正一脸茫然,目中又充满犹疑,“这戏服怎么会……不应该呀,好多年前就,就被我爹全给烧掉了啊!”

“戏服是谁的?”

“是……是代豫的。”

“哦?具体讲讲。”

“不敢瞒龙师爷,从前代豫迷恋绣娘,跟着绣娘学唱戏,因此给自己置办了好多戏子的行头。他学戏也便罢了,可他偏生学的是花旦,男不男女不女的,惹得老爷子是大发雷霆呀,就把他所有的戏子玩意儿全给扔火堆里了!”

龙星图频频颔首,“可惜老族长烧了戏服,却烧不灭令公子的执念啊!昨夜三更,便从这院子里传出了咿咿呀呀的戏曲声,以及哭泣声!他是在哭绣娘,想绣娘么?”

第116章:白骨现天日(58)

“竟……竟有这样的事?”里正听后整个人都崩溃了,“他怎么还不死心?”

龙星图盯着他的眼神满怀深意,“作为父亲,或许里正想不到的事情还有很多!”

越来越多的证据指向代豫,现在只缺最重要的一个物证——女人的白衣!

“龙师爷!”

这时,捕快的声音从酒窖里传出来,“有新发现!”

龙星图一凛,“里正,你随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攀着梯子进入地下酒窖,在最里头靠墙的一个酒架背后,捕快探出头,说道:“龙师爷,这儿有一道暗门!”

“干得不错!”龙星图朝捕快竖起大拇指,经她手训练出来的捕快,在搜查技能方面,都属佼佼者,哪儿有暗道,哪儿有密室,都逃不过他们的细心勘查。

“暗门?”里正满脸惊讶,这一个又一个的意外,令他自顾不暇,心脏已无法负荷。

龙星图语气随意的问:“你不知道酒窖有暗门?”

里正摇头,探着脖子看向黑漆漆的门里面,说:“这酒窖建造了好多年了,我从不记得有暗门啊!”

龙星图睇了一眼,不动声色的问:“平日这府宅上下是谁在管事?”

“是犬子。我要忙村里的公务,这家里上上下下便交给代豫和芸娘了。”

“那便解释得通了。”

捕快拿来一盏油灯,光亮蔓延开来,暗门里面的秘密便尽入眼帘,却也同时震惊了所有人!

暗门之后,是一个三尺见方的小房间,正前方与左右墙壁上,写着相同五个血红色的大字:恨!

而地面上,只置放着一个木箱子,不同的是,此箱并未上锁!

“代公子大概以为永远都不会有人发现,所以连锁都省了啊!”捕快调侃了一句。

龙星图吩咐道:“抬出来!”

酒窖里面再无其它异常,几人便出了酒窖,在青天白日下,当着里正的面开箱查验。

“白衣!”

“女人的白衣!”

看到箱子里的东西后,两名捕快异口同声,继而惊喜不已:“龙师爷,关键证据找到了!”

里正稀里糊涂,“这是什么意思啊?”

龙星图蹲在地上,把衣服一件件拿出来后,屈指敲了敲箱底的木板,捕快立刻问:“龙师爷,您在找什么?”

“还差一样东西。”龙星图边答边敲,稍许后,她吩咐道:“继续搜!”

“是!”

“龙师爷,犬子是不是……”里正惶惶询问,又害怕听到肯定的答案。

龙星图默而不语,皱着眉头陷入沉思。

火灾现场代景岚手里捏的火折与老族长遇害现场留下的同样的火折,究竟有什么联系?捅伤张清的刀子,又在何处呢?还有陈姓卖货郎,去了哪里?在他们“私奔”过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虽然案子越来越清晰,仿佛真相就要破茧而出,可这几个未解的谜团令龙星图总感觉有什么地方被她忽视了……

正在这时,身后忽然响起一道轻不可闻的女音,“龙师爷,你好。”

龙星图背脊陡地发凉……

第117章:白骨现天日(59)

“芸娘?”里正惊怔询问,“你来干什么?你身子虚弱,应该在屋里躺着……”

芸娘冷漠淡定地启唇:“公公,家里死了人,又出了杀人凶手,我怎么能安心养病呢?”

她的不敬之言,令里正意外又生气,“那是你爷爷!凶手?哪来的凶手?谁是凶手?你莫要胡言乱语!”

芸娘涔冷一笑,“若要人敬之,必先敬人。敢问公公,绣娘的死,爷爷逃得脱干系吗?至于凶手,公公心里已有了答案,又何必三缄其口,明知故问呢?”

里正怒不可揭,“你……你混账!滚回去,马上给我滚回房去!”

芸娘笑得诡谲瘆人,“呵呵,我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武阳县出了个断案如神的青天师爷,又费尽心思将这位龙师爷引来代家庄,现在就算我想走,恐怕龙师爷也不会答允吧?”

芸娘目光落在龙星图脸上,龙星图纵然心中波涛翻滚,面色依旧寡淡冷清,她道:“你既然手握真相,为何不去官府直接报案,反而坟场扮鬼,大费周章呢?”

“因为我只知道绣娘遇害,却不知凶手是何人!我若是入城报案,龙师爷您已经看到了,我是个连代家庄都别妄想走出去的人!”芸娘侃侃而道:“通过龙师爷这两日在村里的所言所行,我确信我没有看错人,我师姐绣娘的冤情,总算可以大白于天下了!”

里正气到吐血,“你,你……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枉费我和爷爷待你不薄,你竟然污蔑……”

芸娘不惧不畏,遑不相让,“公公切莫激动,我是否污蔑,龙师爷乃公门中人,自有论断,不是么?何况,公公只知道保护儿子,替儿子背黑锅,可公公当年贿赂考官,提前拿到乡试题目,不仅帮助代豫作弊,还连累代景岚被剥夺功名,不知这是污蔑呢,还是确有其事?”

此言一出,里正一下子泄了气,被当众揭穿丑事,颜面不存,何况是被自家人大义灭亲,他此时此刻的心情,可想而知!

龙星图听此,暗自奇怪杜明诚的档案里为何没有提及里正这一茬儿呢?是当时没有查到里正头上么?还是被其他人顶罪了呢?

半晌得不到回应,芸娘略显着急,“龙师爷,您不相信我所言么?我可以发誓,我若有半句假话,愿承担一切责任!”

“凭你一家之言,我自不会信,凡事都要讲究证据。你有证据么?”龙星图淡淡反问。

芸娘被噎住。

“你所指的凶手代豫,是杀害绣娘的凶手吧?”

“是!”

“那么老族长之死呢?你又知道多少?”

芸娘眼中现出恨意,“我不清楚,但我知道关于那只黑色荷包的事!代豫说是绣娘所赠,其实不然,绣娘原本是要送给代景岚作为定情信物,谁料却被代豫偷走,而且一直被代豫珍藏在酒窖的木箱里,旁人根本不可能知道!所以他在撒谎!”

“哦?是么?”龙星图是个不会轻易按照别人思路走的人,她唇角勾了勾,反问一句,“那我现在好奇的是,我们在大厅的谈话,芸娘你又是如何知道的?难道你躲在外面偷听?”

第118章:白骨现天日(60)

芸娘摇头,“我在房里,怎么可能偷听?我是刚刚过来时,听到宅子里下人说起龙师爷的问讯过程,这才知晓的。”

“龙师爷,东院全部搜遍了,没找到其它证物。”这时,捕快过来禀报道:“要不要直接去代公子屋里搜查?”

不等龙星图开口,芸娘便插话道:“搜他屋没用,他是不会把秘密摆上台面的。”

龙星图颔首,表示赞同,但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手势,芸娘不懂,捕快却是拱手领命:“是!”

捕快刚走,厉砚舟便带着村医回来了,他使个眼色,与龙星图走至一旁单独说话。

“我找到村医家里的时候,他正在洗衣服,水井旁边扔着一双鞋,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应该与老族长死时脚上穿的鞋一模一样。”厉砚舟提供了一个重要信息。

龙星图听闻,眼中露出惊喜,“厉二爷,你可真是心细如发啊!”

厉砚舟用扇子遮掩,薄唇贴近她耳畔,“那当然!要不我怎么会发现龙师爷的秘密呢?”

龙星图一震,心跳如擂鼓,但她紧咬唇瓣,只当听不懂,万一他另有所指,她岂不是不打自招?

厉砚舟笑得特别不怀好意,“没关系,龙师爷想保密,厉某自当顺从龙师爷的心意,帮你一起担着。”

龙星图直接回报了他一手肘,咬牙切齿,“说正事!”

“咳咳,对我来说都是正事!”厉砚舟颇感委屈,“咱不是说好不再对我动粗么?”

龙星图羞恼,“谁叫你嬉皮笑脸没个正形儿!杜大人交待赶紧破案,回去还要赶时间对付老虎寨呢!”

“那行,等到没案子的时候,你必须答应我,跟我好好聊聊你的事情。”厉砚舟趁机铺路,跟她索要一个承诺。

龙星图则为了快点打发掉麻烦,随口应下,“行,答应你。”

“给你。”厉砚舟从地上拎起一个竹篮,“村医的鞋。我寻了个借口要过来的。”

龙星图接过仔细勘验,眉头愈发紧锁,“两双同样的鞋,最有可能起到的作用,便是混淆视线,对不对?”

厉砚舟颔首,“没错,我去找村医的路上,一直在想老族长翻窗出去,又翻墙去槐树下的事情,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等我看到这双鞋后,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龙星图点点头,难得露出些许笑意,“你这人总算多少有些用处。”

“你……”

“你还发现了什么?”

“哼,你注意看村医的脸!”厉砚舟没好气地提醒她,“我跟村医聊天试探他,发现他笑的时候,脸上的皮肤不对劲儿,似乎不会动。”

龙星图瞳孔放大,愕然道:“你的意思是,村医有可能是易容的?那得找阿楚鉴定,这是她的专长!”

“嗯,另外以我的阅人经验,这村医恐怕并非村民口中老实厚道的人,我们交谈过程中,他脑子反应极快,言谈滴水不露,且举止自带几分江湖气。”

“会武么?”

“我试过,他没有内力,即便会武,也只可能会些外家拳脚功夫,不足为惧。”

龙星图侧头,望向远处不知所措的里正、芸娘及村医,她忽然有了一个主意……

第119章:白骨现天日(61)

待他们返回,村医连忙问道:“龙师爷,您着急找草民过来,是有什么重要事情吧?”

龙星图开门见山,“芸娘的病,一直是你瞧的么?”

“是。”村医点头应道,“可草民医术浅显,实在医不好大夫人,惭愧,惭愧啊!”

龙星图又问:“你是哪一年来到代家庄的?与大夫人私交如何?”

“草民两年前来代家庄采药,不慎从山崖上摔了下来,遂留在代家庄休养,之后便应老族长和里正的邀请,久居村里,为村民们略尽绵薄之力。”村医说到这儿,目光投注到芸娘身上,语气稍显犹疑,“草民与大夫人往来并不多,谈不上私交如何,只是平常关系罢了。”

龙星图点点头,“原来如此!”

“龙师爷,您……”

“你今日都做了些什么?”

“草民在家读书捣药。”

“没出去过?”

“没有。”

“好。”龙星图看着他,眼神出奇地温和,她说:“老族长尸体停放在宗庙,需要人看管,而我这里现在人手不够,为免再出现尸骨被毁的意外,我已经请大公子守灵,可他一人恐会害怕,若是有村医的帮忙……嗯,你不会拒绝吧?”

闻言,村医惊愕之余,答应得十分勉强,“不,不会,我……我义不容辞。”

龙星图抱拳,“那便谢过!”

芸娘看着村医被余下听命的捕快带走,莫名地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待人走远了,厉砚舟近前一步,笑问道:“大夫人,你与村医在一起有多久了?偷情的滋味儿,肯定不错吧?”

“偷情!”里正瞠目大叫,“芸娘你竟敢做出此等荒唐之事!”

芸娘又惊又急,“我没有!厉二爷,您怎么能血口喷人呢?我行得正,站得直!”

“若你二人没有苟且关系,他怎会替你包谎,配合你演戏?”厉砚舟依然笑意盈盈,言语间却是字字逼迫。

芸娘激动地气息粗喘:“我……我只是请他帮忙,绝对没有逾矩!”

“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里正急得跺脚,他扯住龙星图的袖子,“龙师爷,您一直让我在看戏对不对?这一出又一出的,我实在是受不了啊!拜托您,就是让我死,也该让我死个明白呀!”

龙星图神色淡淡,“芸娘身体本无恙,装病定有所图,而村医助她,或与她同谋,或有把柄在她手里。芸娘,我分析的对么?”

芸娘脸色明显异样,她默了一瞬,方才点头,“是,龙师爷所言甚对。我图谋之事,便是为绣娘伸冤雪恨……”

龙星图打断她,犀利质问:“不,我现在想知道的是,村医究竟是谁?你与他真正的关系,究竟是什么?”

“我……我不知道。”芸娘别过脸,咬紧嘴唇。

龙星图赫然厉声一吼:“你明明知道!你若不老实交待,凭何令我相信你对绣娘一案的证词?”

芸娘浑身发抖,终于结结巴巴的吐露实情,“村医他……他其实是卖货郎!”

第120章:白骨现天日(62)

突如而来的真相,震惊地里正一屁股瘫在地上,再也没起来!

龙星图与厉砚舟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冲向院门!

芸娘急道:“龙师爷,您……您怎么走了呀?我怎么办?我还没说杀害绣娘的凶手……”

“嘘吁——”

然而,回答芸娘的,是从龙星图口中发出的一串奇怪的声音……

出了里正府宅,方才走了十几步远,负责秘密搜查芸娘屋子的捕快,便听从信号命令,火速追了上来!

“龙师爷,芸娘屋里太干净,什么异常都没发现。不过,属下在芸娘的书架上,看到一本书。”

“什么书?”

龙星图接过一本虽然爱护有加,但陈年发黄的旧书,她随手翻了翻,问道:“这本书有何奇怪?”

捕快提醒道:“龙师爷,您还记得我们从代景岚家里搜出的那几本旧书么?如果属下没记错的话,这一本,与其中的一本相同,书名都是《桃源记》。”

“《桃源记》应该是戏曲剧本吧?”龙星图看向厉砚舟,“你看过这出戏么?”

厉砚舟点头,“看过一场,这戏挺有名的。”

龙星图蹙眉道:“绣娘喜欢戏,代景岚家藏有戏本并不意外,以芸娘与绣娘的关系,芸娘收藏一本也无可厚非啊!”

“从逻辑理论上推断,确实是这样。”厉砚舟附和道。

见状,捕快不好意思的咽了咽唾沫,“我还以为会有发现呢,看来没什么用啊。”

龙星图道:“不急,待我研究一下再说,兴许巧合即是线索。”

“那属下现在……”

“你回去盯着芸娘,暗中观察她接下来的动作。虽说她是举报人,但也不能全信。”

“是!”

捕快离开后,两人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宗庙。

匆匆扒了几口午膳,龙星图先将代豫和村医关在同一间房里,令两人一起照看绣娘的头颅骨。

其余人,全部被召集在临时停尸房里,听候龙星图这般那般的讲了一通计划,以及各自的具体分工,然后便散会去忙活了。

剩下宋大宝和另俩捕快帮忙,对老族长进行尸检。

第一步搜身之后,未发现可疑物证,捕快便将死者衣服全部扒光,经检查死者全身上下,除却左腕伤口,无其它明显外部伤痕,亦无内伤。

宋大宝不禁有些担心,“龙师爷,只凭这一个利器所致的伤口,能鉴定出死者是否自杀吗?”

“理论上从创口的受力角度和方向以及力度,可推断造成伤口的原因,换句话说,通过检验伤口,可以推断出是自杀还是他杀。你先把伤口清理干净。”龙星图说道。

“是!”

武阳县的捕快们,在自身好学与龙星图有意的培养下,几乎都成了多面手,很快便专业性的完成了伤口的清洗。

龙星图检验和讲解同步进行,“割腕自杀的手腕上的刀口是向外的,死者用右手自杀,其刃口必向右斜,而他杀,其刃口,直且深。而老族长非练武之人,非学医之人,是很难一次性找准动脉并割开,达成失血而死的目的,再结合实际检验结果看,排除老族长自杀之可能,确系为他杀!”

第121章:白骨现天日(63)

与此同时,厉砚舟检验了老族长房里八仙桌上的茶壶和茶杯里的水,结果表明,壶里的凉茶水正常,但茶杯里的半杯温水却被下了蒙汗药!

龙星图结束验尸后,两人意见一交换,结合胡子等下人的口供,初步推断老族长应是喝了茶杯里的水后陷入昏迷,在失去知觉的睡梦中,遭人无声无息的割腕杀害!

“熟人作案!”

两人异口同声,思路再次默契贴合,却也同时一楞,一股尴尬的气氛,夹杂着些许只可意会不可言说的暧昧,令两人皆耳热心跳,仿佛心上被烫了一下,悸动且酥痒。

“龙……”厉砚舟毕竟是男人,脸皮稍厚了些,率先打破沉默,“咳,我可以直接唤你星图么?”

龙星图抿抿唇,没有答话,算是默认。

厉砚舟欢喜,“星图,你有没有发觉我们俩越来越懂对方?这说明……”

“说明什么?”龙星图生怕他说出什么难以善后的话,急忙凶巴巴的断他后路,“顶多是英雄所见略同罢了,你少扯不相干的!”

厉砚舟被她气得牙痒痒,心里暗骂她死鸭子嘴硬,嘴上却只能顺着她,“好好好,我们继续说案子。现在还有一个疑点,壶里的水是凉的,显然老族长喝的温水,是凶手带来的,老族长没有发出任何求救的呼声,说明是自愿喝的,他与凶手之间,必然存在着胁迫关系……”

龙星图摇头,“不一定是胁迫,也许是引诱呢?而且还有一个问题,我想不明白。我们破开房门时,老族长已经断气了,按常理推断,死亡时间大约在一刻钟至三刻钟之间,但是敞开无盖的半杯水的温度,怎么可能保持这么久?”

“是,你提出的这个事儿,我也百思不得其解。如果水温没问题,那便是死亡时间推断错误;如果死亡时间无误,那便是水有问题?”厉砚舟也陷入了沉思。

龙星图头疼的屈指揉上额心,“没有服毒,没有外力伤和内伤,致死原因确定是割腕,所以死亡时间是不会出错的。”

“那么……”

“厉二爷,我突然有个想法,密室杀人之后,凶手是怎么逃脱的?会不会与这半杯茶水有关?”

“这一下子又成死结了。”

两人冥思许久,依然理不出头绪。

这时,门外响起捕快的声音:“龙师爷,从里正家押回来的那两个下人,说是想起了当年的一些情况,想向您禀报。”

闻听,龙星图眉头终于舒展了些许,“带进来!”

“龙师爷开恩啊,草民知错了!”

厉砚舟睇着跪在地上的下人,失笑道:“憋不住了吧,早说不就少受煎熬了么?”

年长的下人一边磕头一边说道:“草民原先是不敢说,现在……现在草民不想坐牢,不想挨板子,求龙师爷宽大处理。”

龙星图神色冷厉,“那就老老实实交待吧!”

“那年绣娘家出事的时候,我们哥俩儿也参与了救火,可当时近处的水井爬满了人,一桶一桶的打水实在太慢,我们便拎着水桶往河边跑去……”

第122章:白骨现天日(64)

下人代龙刚开了个头儿,突听得有争吵声隐隐传来,代龙顿时僵住,一脸惧怕。

厉砚舟扭头,墨眸睇向窗外关押代豫和村医的房间,薄唇勾了勾,“看来有些效果了。”

“狗咬狗,总会咬出几句真相。”龙星图淡淡道:“绣娘之死是预谋杀人还是意外杀人,尚且不得而知,但老族长的死,绝对是精心策划的,这杀人动机,应该很快便能浮出水面。”

“继续吧!”

“是。”

代龙抹了把额头的热汗,接着说道:“我们快到河边的时候,听到山崖上面有吵架声……”

龙星图叫停,“等下!哪里有山崖?你们去的是哪条河?”

“是这样的,咱村有两条河。坟场那边的是小河,是后来为了方便灌溉田地才挖掘引流出来的,村东头还有一条大河,代家庄的人世世代代都靠东河养大,代景岚家距离东河是最近的。而东河的两岸一边是山地,一边是山崖,这山崖高达六七丈,当年代景岚就是在那里摔下去的。”

“好,我知道了。你继续讲。”

“我们听到山崖上的吵架声后,便起了好奇心,悄悄躲到崖底偷听,隐隐约约听见有三个人的声音,两男一女,其中一个是绣娘,另一个是……是我们家大公子!”

说到这儿,代龙惧怕般的咽了咽唾沫,乞求道:“龙师爷,草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给您透露线索,您千万不要告诉里正和大公子啊,否则草民怕是会……会落得跟绣娘同样惨死的下场!”

“你们是人证,且是目前发现的最有力的现场目击证人,必须要公开,而且还要上公堂举证!但是放心吧,本师爷定会保你们性命无忧!”龙星图据实说道。

代龙俩兄弟连连点头,“谢谢龙师爷!”

厉砚舟等不及地问:“另外一个男人是谁?是不是卖货郎?”

“是的,那人虽然没说几句话,但他的声音我们还是能听得出来的,就是拐带绣娘私奔的卖货郎。”弟弟代虎回道。

“他们三人争吵的内容是什么?”

“大概就是大公子质问绣娘为什么不检点,为什么移情别恋,绣娘否认,且反问大公子凭何管她的事,然后卖货郎间或劝阻两人,后来好像发生了肢体冲突,我们只听见“啊啊”的几声惊叫,便有人从山崖上面掉了下来!我俩登时吓坏了,哪里还顾得上看热闹,拔腿便往回跑,一整晚躲在房里不敢出来!再后来,听说绣娘和卖货郎失踪了,里正和老族长明令禁止村里人谈论,我们更是忌讳大公子,便把这个秘密死死烂进了肚子里!”

听完讲述,厉砚舟和龙星图相视一眼,面色皆是凝重,“这么说来,杀害绣娘的凶手,基本就是代豫无疑了?”

龙星图轻叹:“要想定代豫的罪,至少还得拿到卖货郎的证词,而且物证也缺乏,比如那张镇鬼符,需要有证据证明是出自代豫之手。”

第123章:白骨现天日(65)

可是结果,非但不尽如人意,反而愈发复杂!

刘捕头敲开门,急火攻心般的禀报:“龙师爷,那俩人吵来吵去,连一个实锤都没有!依属下看,直接大刑伺候,不信他们不招供!”

龙星图拍拍他的肩膀,淡定安抚,“都到这份儿上了,屈打成招可就失了意义。”

刘捕头一巴掌拍在脑门上,气急败坏的骂道:“这俩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家伙,真是太可恨了!”

厉砚舟长腿跨出门,语气慵懒的招呼道:“走吧,咱们去会会。”

几人刚到门外,便听见代豫骂村医的话:“你是什么东西?我家的事情用得着你管么?我夫人的病,至今你也瞧不好,你就是个赤脚庸医!”

“你娶了芸娘,还惦记着绣娘,你不是个东西!若不是你死心不改,老族长岂会加害绣娘!”村医据理力争,遑不相让。

代豫:“你究竟是什么人?你怎会对绣娘如此上心?”

村医:“路见不平之人!”

代豫:“不,你绝对不止是大夫,你来代家庄是有目的的!”

村医:“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代豫,当年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代豫:“我没做过,我没有杀人!”

“……”

听了一大段,大概内容便是围绕着互相指证及各自否认来扯皮,眼看没个结果,刘捕头一脚踢开门!

屋里顿时沉寂!

争吵的两人受惊般地看着门外,只听龙星图不阴不阳的说:“代公子,面对绣娘仅存在世间的头颅骨,你害怕吗?”

“我……”代豫怔忡一瞬,很快便镇定下来,他反问道:“我为什么要怕?”

村医立即呛声:“因为绣娘是你杀的!”

“不是我!”

代豫仿佛受了天大的刺激,一向平和的情绪陡地失控,他歇斯底里般的吼道:“我没有杀绣娘!凭什么你们一个个都怀疑我是凶手?证据在哪儿?有本事你们拿出证据!”

见状,龙星图看向村医,一副求教的模样,“对啊,你为什么说代公子是凶手?你亲眼看见代公子杀害绣娘了吗?”

村医胸膛起伏的厉害,眼中迸出仇恨的火焰,“我……我看见了!当年,便是代豫将绣娘推下山崖,就是他丧心病狂,致绣娘于死地!”

代豫一震,不可置信地盯着村医,“你是谁?你怎么看见的?”

龙星图缓缓开口:“因为他便是当年的陈姓卖货郎!”

此言一出,代豫大惊,村医亦是满面煞白!

刘捕头“咔嚓”一声拔出钢刀,怒喝道:“卖货郎!你姓甚名谁,哪里人氏,见过什么,做过什么,还不快如实招来!”

“草民陈飞,江南潮州人氏!”村医长吁一叹,朝龙星图深深一揖,道:“既然身份已露,草民便也无从隐瞒。诏帝三十六年,我家乡水涝,千里来到武阳县讨生活,干起了走街串巷的营生。有一日,我在街上遇见了代家庄的族长,他给了我一袋银子,叫我替他做一件事……”

第124章:白骨现天日(66)

卖货郎陈飞的供词,与里正、代龙和代虎的指证基本吻合,不同的地方亦是后续的关键,“那晚庙会,村民都在戏台看戏,我受老族长指使,朝代景岚家放了一把火,然后假意救人,趁机带走绣娘。我原以为绣娘在家里,但推开门后,没想到绣娘和代景岚都不在家,只有他们的女儿在睡觉,我便把小丫头抱出来,放在了安全的地方,待我第二次返回时,恰巧在代景岚家屋后遇见了绣娘,我便立即拉着她逃跑!”

“绣娘本不愿走,但村民们想当然认为我们是私奔,对我们围追堵截,紧要关头,是代豫出现引开了村民,然后我们听从他的话,来到山崖暂避风头。谁料,代豫与绣娘发生了激烈地争吵,绣娘竟被代豫狠心推下了山崖!”

代豫急声斥骂,“一派胡言!”

“大公子,你曾说,那晚你身体不舒服,上吐下泻的,一直在家躺着,从未出去过!”龙星图步步逼近,眼中寒光乍现,“可你家的下人代龙代虎却与陈飞证词相同!”

“来人!把代龙代虎两人带过来!”

两名下人虽然畏惧代豫,但箭已上弦,又有龙星图撑腰,便大胆又复述了一遍当夜之所见所闻!

代豫的谎言被攻破,身形猛然晃了一下,面色极为难看。

“跪下!”

刘捕头大喝一声,同时手起刀落,刀背击在代豫腿弯,迫使他双腿吃痛跪趴在了地上!

龙星图居高临下,负在身后的双手紧握成拳,“为什么说谎?你对绣娘的爱情,便是得而幸之,不得毁之么?”

代豫额头杵在地上,一下一下的撞击,明显已经崩溃,连出口的话音里都染了哭腔,“我不是有意的,我叫她别走,她嫌我多管闲事,她扑上来打我,我……我本来想抓住她的手,可她抗拒我,我不经意推了她一下……她摔下山崖后,我赶紧下去找她,可她头部严重撞伤,流血不止,我需要先找药给她止血,可等我回来后,她已经不见了!”

陈飞愤而怒吼:“你敢否认?肯定是你看到绣娘死了,生怕吃官司,便将她丢弃在坟场废井里,毁尸灭迹!”

代豫过于激动,脸部血脉喷张,“我没有!我说得句句实话,丢弃绣娘的人定是你!”

龙星图冷嗤道:“代公子,若是你没有杀人毁尸,那么从你家东院仓库和酒窖里搜出来的花旦戏服、女人的白衣又作何解释?昨夜三更你又为何唱戏和哭泣?”

代豫一凛,眼中现出不可置信,“你说什么?从仓库和酒窖搜出来戏服和白衣?还有我……”

“把东西抬过来!”

捕快立刻抬出那两个木箱子,打开在代豫面前,代豫双眼直直盯着足以至他于死地的证物,脸上的血色一分分失去,仿佛失了魂般,整个人颓丧且绝望!

龙星图一桩桩揭露,“据张书办交待,抢走绣娘尸骨的人,身穿女子白衣,作女子打扮,却是戏子妆容,身材低矮但粗壮……”

“我认罪!”

代豫突然打断,他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却是字字清晰:“不必再举证!我承认,是我杀人在先,弃尸在后,最后还烧毁尸骨,以求脱罪!全部是我干的,你们抓我吧!”

第125章:白骨现天日(67)

代豫突然爽快地供认不讳,令刘捕头及一众捕快非常高兴,可龙星图和厉砚舟却是不苟言笑,眉目深重。

“为什么改变心意?原因何在?”

听到龙星图的疑问,代豫似哭似笑,“大名鼎鼎的龙师爷,听说从没有破不了案,从没有擒不住的凶手!您已证据确凿,我抵赖又有何用?”

龙星图秀眉轻挑,“好,那你说说看,你捅伤张书办的刀子在哪里?是什么刀?多大尺寸的?”

“我的刀是七寸鱼肠,藏在我书房第三层书架的暗格里。”代豫不加思索的回道。

龙星图使个眼色,刘捕头立刻带人赶往里正家搜寻证物。

厉砚舟语气肯定道:“从张书办腹部受创的刀口尺寸来看,与七寸鱼肠匕首基本吻合。”

龙星图点点头,“宋大宝,拿纸笔过来,请代公子将贴在井盖上的镇鬼符画下来!”

“是!”宋大宝马上去办事。

院里摆了一张桌子,代豫被押在桌前,他拿起蘸墨的毛笔,停顿了许久,才开始动笔画符。片刻后,他完成最后一笔,“好了。”

经过仔细比对,两张符的图案、笔迹一模一样!

龙星图还是不甚安心,她进一步道:“说说你当年画镇鬼符的过程。”

“绣娘死后,我总是梦见她找我索命,说要化成厉鬼报复我,我害怕,便想出贴符镇压的方法,为防止败露,我没敢找人直接求符,自己动手画的,且将附近几个村的神婆、大仙们的符纸合而为一。”代豫始终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

龙星图不禁令道:“抬起头,看着我!”

“草民待罪之身,不敢亵渎龙师爷天颜!”代豫一动不动。

龙星图陡地一步近前,掐抬起代豫的下颔,她五指的力道,迫使代豫与她平视,“你讽刺本师爷有意思么?是你的罪,你必须认;不是你干的事儿,你少往自己身上揽!”

“龙师爷办案,不是以证据为主吗?现今各项证据都指向草民,龙师爷又有什么可怀疑的?”代豫扯唇讥笑道。

龙星图一把甩开他,厉声道:“你是怎么给代景岚和哑丫头下蒙汗药的?药是从哪儿来的?你又是怎么放火的?捏在代景岚手里的火折子是谁的?”

闻听,代豫出现短暂的迟疑,“草民……”

“你再写几个字:快救哑丫头!”

“什么?”

“写!”

代豫被龙星图的气势震得哆嗦了一下,然后提笔写字,待五个字完成收笔,龙星图一掌拍在桌上,怒叱道:“大胆!字迹明显不同,你还敢替人顶罪?”

代豫使劲儿咽了咽唾沫,“草民没有,确实是草民摔死了绣娘后,害怕吃官司,便弃尸……”

“你对绣娘的头颅骨做了什么?”龙星图打断,目光犀利地盯着他,“不准思考,立刻回答!”

代豫直接口吃,“草民……草民没……”

龙星图叱责:“满嘴谎言的东西!乡试作弊的人究竟是你还是代景岚?《论公调》与先贤刘淼都是厉二爷随口编的,世上根本不存在!你交待的罪行和证词,你肯定全是真的吗?细节暴露了多少马脚,你知不知道!”

第126章:白骨现天日(68)

代豫一口咬定全是他干的,对于有出入的部分细节,他拒不交代,龙星图逼问急了,他便保持沉默,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模样!

龙星图示意捕快,“关起来!”

代豫被重新关入放置绣娘头颅骨的房间,龙星图增派人手,对其严加看管!

剩下陈飞,厉砚舟将他拎至桌前,“来,你也写一遍相同的字!”

“为,为什么啊?”陈飞不解,有些抗拒。

厉砚舟敲了敲桌面,疾言厉色:“五个字:快救哑丫头!立刻写!”

陈飞只好提笔写字,可结果令人意外,字迹不符!

龙星图绕着陈飞走了一圈,突然抓起他手腕,暗自催动内力,陈飞顿时痛得满头大汗,“龙师爷,您……您干什么?绣娘的死,与我无关啊!”

“练过功夫吗?”

“没……没有啊!好痛,手要断了……”

“翻窗跳窗的身手怎么样?”

“草民不明白龙师爷的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还行!”

龙星图松手,阴鹜的目光十分瘆人,“你手里现有多少蒙汗药?最近几日用了多少量?”

“蒙汗药?草民没有这东西啊,官府将蒙汗药列为禁药,是不允许买卖的!”陈飞一脸懵,又极其畏惧的答道。

龙星图冷冷一嗤:“陈飞,本师爷现今虽然身在官府,但未入官门之前,也曾混迹江湖十年,上至达官显贵,下至三教九流,白的黑的,直的弯的,哪个不是门儿清?你敢不老实,我有的是办法兜你底!”

厉砚舟道:“代景岚父女饭菜里的蒙汗药、捕快被迷昏的蒙汗药,及老族长死时桌上半杯茶水里的蒙汗药,三种药的成份相差无几!在这代家庄里,能够弄到禁药的人,应该就属你走街串巷跑江湖的赤脚大夫有门路吧!”

陈飞脑门上的汗珠越流越快,但他死命摇头,就是不开口认罪!

见状,龙星图决定换一个角度,攻破陈飞的心理防线,“当年绣娘被推下山崖后,你去了哪里?为什么又易容回来代家庄?说说你的目的吧!”

“代豫是会武功的人,草民不敌他,生怕也遭他毒手,便趁他去找绣娘之时,偷偷逃出代家庄,在邻县躲藏了两年。后来,草民挂念绣娘,便又潜回武阳县,打听她的下落,不巧遇上了……”陈飞说到此处,却又顿下了话茬,那纠结的表情,明显在忌讳着什么。

龙星图便顺水推了一把舟,“你遇上了芸娘,对么?知道你的身份是怎么暴露的么?不妨告诉你,是芸娘亲口所说,就在你被捕快从东院带走后,芸娘揭破了你的秘密!”

陈飞大惊,“芸娘她……她居然出卖我!”

龙星图晒笑,“兔死狗烹的道理明白么?代豫的确有罪,但他还替别人揽了罪,却明显不是为你,而你也为那个人打算牺牲自己吗?一人做事一人当,一人犯法一人担,律法面前,谁也救不了谁!何况,并不值得,对不对?”

第127章:白骨现天日(69)

“我,我说,我全交待。”陈飞终于撑不住了,他软在地上,抱住桌子腿儿,杵在那里喃喃说道:“蒙汗药确实是我下的,代景岚家的火,又是我放的,老族长茶杯里的蒙汗药,也是我干的。”

龙星图颔首,“好,既然你愿意坦白从宽,那我们一个一个问题来梳理。你在武阳县城遇到芸娘后,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芸娘也在寻找绣娘,她们姐妹毕竟从小一起长大,即便后来生了嫌隙,但情义总归在,我便将那夜亲身之所见告诉了芸娘,我们分析绣娘并没有失踪,她十之八九已经不在人世,而凶手代豫杀了人,不可能把尸体弃于太远或不熟悉的地方,因为当夜满村人都出动了,多少双眼睛盯着,时间上是来不及转移出村的,肯定就在山崖附近。于是,我们秘密寻找绣娘的尸体,为了能够在代家庄自由出入,又不会引起怀疑,芸娘为我精心易容了一张陌生面孔,我便扮作赤脚大夫隐藏在了村里。”

“等下!”

龙星图叫停,她若有所思的盯着陈飞的脸,“芸娘与绣娘什么时间,因为什么原因生了嫌隙?芸娘居然会易容之术?”

“这倒是出人意料啊,我原以为懂易容术的人应是陈飞!看来这个杂技班是卧虎藏龙之地啊!”厉砚舟啧啧轻叹,“宋大宝,打盆水。”

陈飞当众卸妆,片刻后便还原出本来面目,他说:“芸娘和绣娘不和的原因我不知道,但芸娘的本事大着呢,她带着我找遍几座山,捞遍所有的河和湖,把坟场也整个翻了一番,直到有一天,坟场河畔的废井上空聚集了许多乌鸦不停地啼叫,而且井盖上贴了镇鬼的符纸,散发出难闻的味道,芸娘便判断井里面一定是绣娘!”

龙星图道:“这是多久前的事情?当时为何没有报案?”

“一年多前。”陈飞说到这里,情绪起伏非常大,他双拳击打自己的头部,痛苦不堪,“我下到井底证实过,我……是我害了绣娘,是我为了钱不择手段,要不是我的介入,她就不会遇害!我想要报案,想让代豫为绣娘偿命,可是仅凭我一面之词,官府怎么可能相信?我既没有证据,也忌惮里正和族长的势力,弄不好,他们会倒打一耙,把杀人的罪名安在我身上!”

“后来,我去县城采办药材,听说新上任的刑名师爷龙星图是破案高手,不论多难的案子,只要经了他的手,必能火眼金睛识破凶手,而且不畏强权,一身肝胆正气,于是我和芸娘商量,我们便等待机会,利用夏夜鬼火异像,由芸娘扮成女鬼,恐吓村民,逼得里正上报县令杜大人,请龙师爷来到代家庄,引诱龙师爷发现废井里的白骨,从而侦破此案。”

陈飞语毕,跪在龙星图面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泣不成声道:“草民恳求龙师爷将凶手绳之以法,不能让绣娘白死啊!”

“你就那么肯定代豫是凶手?”龙星图不为所动,她淡淡反问:“你三次下药又是何目的?你在配合谁玩调虎离山?老族长是你杀的吧?”

第128章:白骨现天日(70)

陈飞被堵得哑口无言,他僵了一会儿,才恢复神智般的摇头,“龙师爷,我如果说,我没有杀老族长,您信么?”

龙星图只是挑了挑眼帘,“我不相信任何人,只相信证据!”

“白骨现天日后,村民谁也不敢多嘴,眼见龙师爷的调查没有进展,芸娘担心案子悬而不决,会被列为无头公案不了了之,便决定在代景岚家放火,提醒龙师爷将白骨身份放在绣娘身上。为了不被人怀疑,芸娘早前一段时间便假意卧病在床,里正家佣人不多,加上必要时,可以迷晕侍候芸娘的下人,以便脱身去办事,所以一直未被发现端倪。”

“根据芸娘的计划,给代景岚父女下药,是为了方便纵火,而给官爷们下药,是为了嫁祸代豫,逼得代豫狗急跳墙,自露马脚。原本芸娘赶在官爷们用膳之前,留纸条引你们去救代景岚父女,没想到留下看管白骨的官爷,竟然吃了晚饭,导致全体昏迷,令代豫有机可趁抢走白骨,继而烧毁,这是预料之外的失策!”

“至于老族长,所有的罪恶之源,皆起于他,害死绣娘的人,他也有份儿,所以,我们下一步计划,便是迷昏老族长,制造出三起案件皆出自同一人之手的假象,即凶手全部为代豫,将他置于不可回旋的死地!于是,我趁老族长回房之前,提前躲藏在他房里,给他平时惯用的茶杯,用火烤的方法下了双倍的蒙汗药,然后便偷偷离开了。”

陈飞讲到此,指天发誓道:“我没有杀害老族长,我要是说了假话,愿遭天打雷劈!”

龙星图眉心蹙成川字,“你是如何避开所有人的视线进出老族长房间的?”

“翻窗!”陈飞道。

“进出全是翻窗?”

“是!”

“不对!”龙星图看向厉砚舟,拳头攥得瓷实,“我们到达时,窗户是从里面反锁的!”

厉砚舟颔首,“确实有问题,要么是陈飞说谎,要么那间屋子有猫腻!”

龙星图拉长语调,满目期许,“所以……”

“所以我走一趟吧,你继续审!”厉砚舟无奈的耸耸肩,为了正义,为了这小妮子的功绩,他再累也得撑着呗!

龙星图伸出一根手指头在他眼前晃了晃,“不,我们一起去!”

厉砚舟欣然勾笑,“好。”

龙星图便清点了三名捕快,不过刚迈出步子,她忽然想到什么,扭头问道:“陈飞,代景岚昏迷时手里捏着一支火折子,你知道么?”

“不知道。”陈飞矢口否认,看他表情神色,并不像伪装。

“老族长死时扔在脚下的火折子呢?”

“不知道。”

疑云种种,令龙星图和厉砚舟脑中隐隐冒出一个念头,难道还有隐藏的凶手?

“来人!把陈飞关起来!”

“是!”

“钟楚!”龙星图扬声唤道:“带上代景岚,跟我走一趟!“

孰料,钟楚少顷才奔出来,惊慌失色道:“星图,不好了,代景岚不见了!”

第129章:白骨现天日(71)

因为代景岚患有失心疯,神志不清,不具备行动能力,且作为受害者家属非疑犯的特殊情况,龙星图便安排他一个人单独住一间房,并未软禁他,限制他的人身自由,捕快只要提防凶手杀人灭口即可。

不承想,越是担心什么,越是偏偏发生什么!

龙星图带人冲入屋子,但见后窗大开,而靠近前窗的床上,竟用被子和衣服堆砌出了一个脊背朝外,身体侧弓,仿佛在睡觉的假人!

“星图,上午你走后不多会儿,代景岚便犯了疯病,好一番折腾后,才算安稳的睡着了,我生怕再惊醒他,便吩咐捕快稍微离得远些,每隔一刻钟就从前窗看一下,他一直在睡,我们便没多想,谁知刚刚你叫我带他出来,我推门进去一看,竟然……竟是这般光景!”钟楚焦急又自责,“都怪我大意了!怎么办?会不会被杀……”

龙星图按住钟楚的臂膀,“别急,赶紧去找哑丫头过来!“

钟楚转身便奔出门。

厉砚舟飞快查看一番,道:“屋里没有打斗痕迹,也没有迷香和蒙汗药,应该是代景岚自己逃跑的!”

“对啊,我们在外面没有听到任何异动,不可能有人潜进来,再带走一个大活人,而不会留下丁点儿风吹草动!”负责照看这间房的捕快,也急声附和道。

龙星图右手虚握成拳,捶了捶额头,这一桩白骨案,真是一波三折又三折,状况百变又频出啊!

钟楚牵着哑丫头的小手奔进来,龙星图弯腰盯着哑丫头,面目严肃道:“告诉我,你爹究竟是真疯还是装疯?我们说好的,你不许骗人!”

哑丫头眼神瑟缩,“我爹他……他的病时好时坏,有时清醒正常,有时会犯糊涂。”

闻言,不明就理的其他人,惊奇不已,“哎,这丫头怎么会说话了?”

“这个以后再说。”龙星图抬手制止众人,接着拿出两只火折子,“哑丫头,你认识么?”

哑丫头仔细看了半晌,方才点点头,“认识。都是我爹的火折子,您看,底部都刻有一朵小花呢。”

龙星图定晴一看,恍悟道:“是迎春花!”

如此重要的线索,她居然没有发现!

厉砚舟忙安慰她,“这两日事情连轴转,线索满天飞,偶尔的忽略也在情理之中。”

龙星图抬眼瞥他,心道这男人当真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么?怎么她想什么他都知道!

虽然得了宽心话,但她仍是懊恼,“到底是忽略了啊!”果然应了那句,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往往最放心的人,却是最容易出岔子的!

龙星图起身,果决道:“钟楚,你带一队人去找代景岚,他一定还在村子里!厉二爷,你我继续去里正府宅,重新检查案发现场!剩下的人,看守好人犯,不得有误!”

“是!”众手下听命。

哑丫头是个极为聪慧的孩子,她忙拽住龙星图的袖子,“龙师爷,我爹出事了吗?我也想去找我爹!”

龙星图伸手抚上哑丫头的脑袋,眼眸讳深,“不,从现在起,我去哪里,你便去哪里,一步都不准离开我!”

第130章:白骨现天日(72)

一行人赶至竹楼,捕快将老族长房间翻了个底朝天,终于发现床下有一块地板是松动的!

“拆!”

龙星图一声令下,捕快挪开床,撬开地板,露出只能容一个瘦小之人进出的方寸洞口!

宋大宝伸长脖子张望,“龙师爷,这个洞好像是通往外面的!容属下去探探路。”

龙星图叮嘱道:“小心机关!”

宋大宝拔出腰间的匕首,缩着身子跳入洞里,不一会儿,便传回消息:“龙师爷,一直通到竹楼外的墙根了!”

“走,去外面看看。”

龙星图等人奔出去,发现墙根的出口处盖了一块陈年大石板,平日里大石板前面堆放着几个废木桶,用来雨天盛水浇灌花草,宋大宝推开大石板爬出来,一身灰头土脸,道:“只有一条甬道,特别窄,需要匍匐爬行才能通过,从挖掘水平来看,属于生手,毫无技术可言,从土质来看,这条暗道应该刚刚打通没多久。”

“这里靠近竹林,竹林再往外走,便可翻墙出去到达洋槐树,那么……”龙星图思量了一下路线,便大致明白了,唯一还没想透的是那半杯温茶水的疑点。

厉砚舟靠过来,问道:“密室杀人的途径弄清楚了,接下来怎么做?”

龙星图略感惆怅,“芸娘。”

当他们赶到东院时,芸娘正在梳妆打扮,她吟唱着戏曲小调,一举手一投足,尽显名角风范儿,怡然自得。

“芸娘,跟我们走一趟吧!”

芸娘拿着木梳的纤手微微一顿,“龙师爷查清案子了吗?代豫认罪了吗?”

龙星图语气慵懒,“唔,代豫不认罪,需要人证,所以得请芸娘回去与代豫当面对质。”

“好啊。”芸娘搁下木梳,起身道:“容我换一身衣服,龙师爷请稍候。”

……

代景岚像是从人间蒸发了般,遍寻不见!

而代豫自从认罪后,便整个人失魂般,不言不语,不见芸娘,不与芸娘交谈。

眼看天色已黑,钟楚带人撤回宗庙,请示龙星图后,决定执行原计划!

忙碌一整日,所有人皆心系案子,谁也没多少胃口,随便对付吃了点儿东西,然后便各司其职,趁夜悄然出了宗庙。

夜,愈来愈深。

古老的村庄,突然被惊恐地尖叫声划破宁静,“绣娘回来啦!绣娘化成鬼回来啦——”

整个村里,从不同的方向,陆陆续续响起同样的呼喊声,村民们奔走相告,疯了一般,涌向坟场!

龙星图听闻,自是率领捕快迅速赶赴,而忙乱之余,谁也顾不得几个嫌疑犯,无人看守的情况下,各怀鬼胎的三人,也立刻跟随而去!

盛夏之夜,坟场阴风阵阵,惊悚之感像无形的手,再次撅住了每个人的心脏!

村民们举着火把里三层外三层的聚在一起,一个个傻了似的,看着十丈之外,一抹白衣倩影仿佛幽灵似的飘来飘去,长发披散下的那一张脸,赫然便是失踪多年,已化成白骨的绣娘!

第131章:白骨现天日(73)

没有人敢相信这一幕是真的,也没有人敢眨一下眼睛或者发出一句叫声,生怕破坏了这般唯美而诡异的画面,更怕惊动了女鬼绣娘,招来可怕的后果!

龙星图等人亦屏息凝神,静观事态发展,但她的注意力,主要落在身后!

代豫泪流满面,他浑身失了力气,失重般跪在地上,望着绣娘,喃喃碎语:“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陈飞则明显激动万分,他的表情有喜、有愧、有思念、有一种压抑多年想倾诉想呐喊却又无从说起的隐忍。

而芸娘却是出奇地平静,她稳稳当当地站立,神色冷冷清清,不悲不喜,不惧不忿,仿佛只是一个局外人,在台下看着台上的戏子演绎戏里的人生。

龙星图与厉砚舟眼神交换,两人一时都拿捏不准这三人各怀的心思。

忽然,哑丫头尖叫哭喊起来,“娘——”

村民震动!

万籁俱寂的现场,陡地陷入骚乱!

“刘捕头!”

龙星图一声唤,刘捕头立刻抱起哑丫头,疾步跑向绣娘,谁知绣娘伸出手探向他们,身体却往后方飘去!

“娘——娘——”

见状,哑丫头呼唤的愈发可怜焦急,绣娘口中亦发出了回应,“丫头,丫头——相公,相公——”

这声音空灵轻柔,好似从百里之外的远方飘荡而来,带着回音,带着召唤,令人不自觉地想要追逐她而去!

于是,全体人都像是受了蛊惑,跟在后面一起跑!

绣娘飘下山头,一直飘向河边,她白衣胜雪,衣袂飘扬,像游荡的孤魂野鬼,最终落在她肉身惨死后被遗弃的废井旁。那日捞骨出井后,便没有再封井盖,黑洞洞的井口,此时望去,仿佛没有尽头的无边地狱,随时都会把人吸进去!

村民们吓死了,停在远处再不敢靠近,刘捕头也停下步子,他放下哑丫头,指使说:“你自己去找你娘吧。”

“娘!”

“娘,你别走,我是丫头!”

哑丫头到底是孩子,不懂太多世间憎恶,且在她心里,母亲即便是鬼,亦是最亲的人,是以,她立即跌跌撞撞的奔向绣娘!

谁知,芸娘却大喝一声,“别去!”说罢,她便欲冲上去阻止,厉砚舟长臂一伸拦下她,叱道:“孩子想念娘亲,有何不妥?”

芸娘激动大叫:“不可以!危险,太危险了!”

厉砚舟不为所动,“为何危险?”

“那个女鬼不是绣娘!她不是绣娘!”芸娘急不可耐,仿佛疯魔,“代豫!你快阻止丫头!”

代豫一动不动,他至始至终,嘴里只是不断地重复着三个字:“对不起,对不起……”

眼看哑丫头与绣娘只差十几步远,却正在这时,从河水里“哗啦”冒出一颗人头,紧接着,水中之人飞快地跳上岸,在所有人不曾反应过来时,抢先抓住了哑丫头!

这一幕,震惊地村民们失声喊出:“代景岚!居然是代景岚!”

龙星图说时迟那时快,脚下一纵,疾掠而去……

第132章:白骨现天日(74)

龙星图说时迟那时快,脚下一纵,疾掠而去,哪晓得代景岚为了自保,遽然反手扣住哑丫头喉咙,双眼充斥着殷红色,咆哮道:“别过来!否则我就掐死丫头!”

空气中,所有噪音嘎然而止!

相较绣娘鬼魂的现身,人世间的骨肉残杀更令人寒心!

龙星图只觉一股凉意渗入骨头里,她半路止步,且抬手制止忿怒至极蠢蠢欲动的所有手下人,利目盯着代景岚那张憔悴邋遢的面容,字字如刀:“虎毒尚且不食子!当着你夫人的面,你确定要杀你女儿吗?圣贤书白读了!”

“我女儿?哈哈哈哈哈哈……”

代景岚竟是一通狂笑,那笑声充满着嘲弄和憎恨,五指力道愈发的重,哑丫头呼吸困难,痛不欲生,“爹……爹你是不是又糊涂了?我是丫头啊,是爹和娘的女儿啊!”

如此揪心的一幕,惹得厉砚舟一把扯起芸娘肩领,“究竟怎么回事?说!”

芸娘抬手捂住嘴巴,伴着哭腔,发出破碎的音:“丫头不是代景岚的女儿,她的亲生父亲是……是代豫!”

“什么!”

发出惊叹之声的人,不仅是厉砚舟,还有代豫,他踉跄爬起来,用力抓住芸娘胳膊,声嘶力竭:“你胡说八道什么?丫头是代景岚的女儿,与我有什么关系?”

芸娘泪眼婆娑,她透过模糊的视线,遥望黑夜里狰狞的代景岚,喃喃道:“多年前,我们姐妹尚在闺中时,你自己做过的事情,便完全不记得了么?代豫,我们别再自欺欺人了,这么多年,我从未睡过一个安稳觉……”

代豫怔在原地,好似一下子被抽干了全身的血液,脸色煞白,失魂落魄……

“代景岚!”

芸娘又扯开嗓子哭喊:“大人之间的恩怨,与孩子无关啊,丫头是无辜的,她叫了你十年的爹,你忍心伤害她么?”

代景岚又哭又笑,“绣娘骗我,芸娘骗我,代豫骗我,你们所有的人都骗我,连这个孩子叫我爹,都是在骗我,我活着就是个笑话!”

眼见哑丫头几乎快要窒息,龙星图顾不上听他们过去的纠葛冤孽,怒声令道:“代景岚,不管你受了多大委屈,我命你马上放开哑丫头!否则,我当场击毙你!”

音落,她扬手发出一个信号,代景岚还未反应过来,后脑勺突然剧痛无比,便是那分心的一瞬间,龙星图身形迅捷如闪电,一把抢回哑丫头,然后交给刘捕头,“看好孩子!”

刘捕头带哑丫头退到安全地带,代豫想要冲过来,厉砚舟拦着不许,在这生死关头,谁知道这几个丧心病狂的人还是否有人性,不会再拿哑丫头作人质!

龙星图逼近一步,厉声喝道:“代景岚,老族长是不是你杀的?你装疯卖傻这么多年,为何偏在这节骨眼儿上杀人?”

代景岚踉跄后退,“我为什么不能杀那个老东西?你们以为他是好人吗?哈哈哈,你们都错了,他毁我前途,霸占我祖宅,欺凌我一家老小,杀害绣娘,抛尸废井,他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

第133章:白骨现天日(75)

龙星图咄咄逼问:“你说绣娘是老族长杀的?有何证据?”

“不是那个老东西,还会有谁?绣娘一直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他恨不得赶尽杀绝!”代景岚瞠目圆睁,但上一刻义正言辞,下一刻却突然疯魔般大笑,“哈哈哈……你们都是凶手,这里全部人都是凶手,你们想杀我,想把我推下山崖,不,是代豫推我,我女儿丫头居然不是我亲生的,我和丫头滴血不相融,一定是代豫禽兽不如,是他霸占绣娘,一定是……呜呜,绣娘那么爱我,她不会背叛我的,不会的!绣娘!绣娘你别走,你别丢下我……”

代景岚一通胡言乱语之后,竟摇摇晃晃地走向井边的绣娘,他痛哭流涕的乞求,“我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我不想你死的,我只是当时太生气了……绣娘,你原谅为夫好不好?绣娘……”

“代景岚!”

代豫忍无可忍地提气吼出一声,然后轻功掠过无数人头顶,从背后抓住代景岚,他含泪质问:“我爷爷究竟是不是你杀的?绣娘到底是死在了谁的手里?你给我说清楚!”

龙星图静观其变,并未出手阻止。

“你……哈哈,代豫!你是我的义兄,我们是结拜兄弟,对不对?你也喜欢绣娘,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所以你强迫她,你骗我乡试作弊,我找你理论,你还推我!那晚的夜好黑啊,我躺在山崖底下,一个人也没有,我好疼啊……”

代景岚答非所问,牛头不对马嘴的说到最后,猛地打了个寒噤,缩起身体,双手抱住头,满面惊恐,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受害之夜。

见状,厉砚舟喟叹,“我就说我诊脉怎会出错,原来这家伙不是完全装疯,是时而疯时而醒啊!”

代豫痛悔万分,“我明白了,我全明白了,芸娘和绣娘她们……呵呵,是我的错,景岚你恨我是对的,是我做错了,可有些事情,我也被蒙在鼓里,直到今日,我才敢确定……”他忽然扭头望向芸娘,表情极为怪异,“我这些年都干了些什么啊?我心里爱着绣娘,我对芸娘歉疚,想尽办法弥补,我在两个女人之间挣扎,谁知到头来,竟是一场雾里看花的笑话!”

芸娘死死咬着嘴唇,眼中泪液纷涌,却是一言不发。

“绣娘!”

代景岚又朝绣娘跌跌撞撞地跑去,代豫一楞,忙追上代景岚,急声道:“这不是绣娘,景岚你看清楚,绣娘她身高不是这般,你别过去,别……”

“滚!”代景岚一把甩开代豫,红着眼说:“你别想再霸占绣娘,她是我夫人,就算她生的女儿是你的,她也是我夫人!你……你想跟你爷爷一起死吗?我告诉你,我抓着他的手,让他自己割断自己的血管,然后我拿火折子烤,我烤他的脸,烤他的手,还把茶水烤热了灌进他喉咙,我让他尝尝锥心刺骨的痛苦!他不是诡计多端吗?他能算到被我杀掉,还伪装成自杀吗?”

第134章:白骨现天日(76)

这一番惊世言论,令在场所有人皆毛骨悚然,只觉曾经善良厚道的读书人代景岚,突然变成了一柄带血的钢刀,斩杀人性,泯灭良知,以残忍报复心中积怨,以疯狂挑衅做人底线!

代豫浑身发抖全面崩溃,“疯了,你真是疯了……”

“相公,相公……”

正在这时,女鬼绣娘呜呜咽咽地召唤代景岚,“来吧相公,来吧……我好惨啊,我躺在冰冷的井底,没有人陪,入不了鬼门关,不能投胎转世,我是一缕孤魂野鬼……相公,你帮帮我,相公……”

代景岚立刻失了魂般,他想抓住绣娘,可她飘飘忽忽的,他怎么也碰不到,他不禁急哭:“绣娘,我怎么才能帮你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把你推到井里的,我错了,真的错了,绣娘……”

“原来是你杀了我!”绣娘跳上井沿,盯着代景岚,猛然厉声喝道:“我的尸骨也是你烧毁的吗?”

“不,不知道,不是我,我没有烧你,没有,没有……”代景岚摇头,他不停地重复着,可他的疯言疯语,很难让人相信其中的真实性。

“芸娘!”龙星图回头,疾言厉色,“绣娘尸骨被抢走时,代景岚正被困火海,他根本没有作案时间!这一点,代景岚没有说谎!芸娘,轮到你交待罪行了!”

芸娘闭了闭眼,刚打算张口,代景岚突然从衣服里拿出一个酒壶,他迅速拧开盖子,在旁人第一反应都是酒的情况下,他将壶里的液体突然泼向代豫!

一股刺鼻的味道,灌入距离他们近些的龙星图和女鬼绣娘鼻中,然而,在两人尚未想到是何物之时,代景岚已经以身复仇,扑在代豫身上,点燃了火折子!

“不好!”

“是桐油!”

龙星图脸色忽地一变,可火焰借助桐油,一发不可收拾,像藤蔓缠在一起的两个男人,刹那间成为了一团火球!

“救火——”

“快,快往河里跳!”

所有人沸腾,杂七杂八的惊喊声,充斥了四野!

代豫想甩开代景岚,可代景岚存心与他同归于尽,宁死不放手,被火活烧的滋味,令代豫发出“啊——”的痛苦嚎叫声,代景岚拖着他满地打滚,使他连用轻功逃生的机会都没有!

里正和芸娘、哑丫头受不了打击,当场昏厥!

厉砚舟、龙星图,以及扮成女鬼绣娘的钟楚,在这危急当头,各自奋不顾身的扑上去救人!

然而,火势太大,根本无法靠近,三人只好合力发出强劲掌风,将那两人拍飞至半空,然后再不顾一切的踢入河里!

后果便是,三人衣衫也迅速起火,一并跳入了河水中!

村民们全扑到河边,试图帮忙,但不幸的是,桐油遇水,依然无法灭火,代豫和代景岚很快便陷入昏迷,直到活生生的被烧死,断了气息……

夜,愈深。

如墨夜空聚积起大片浓云,几道震天响的惊雷之后,倾盆大雨席卷了这个悲凉绝望的山村……

第135章:白骨现天日(77)

暴雨冲刷了大半夜,临近天亮时,才渐渐休眠。

宗庙停放着三具尸体,外加一个头颅骨。

隔壁房间里,关押着陈飞和芸娘。

哑丫头喝了一碗姜汤后,便再次昏睡不醒。里正被村民抬回府宅后,更是一病不起,厉砚舟把脉问诊,开了几服药,又在床前守了几个时辰,确定病情没有恶化,才嘱咐管家好生照顾,拖着疲惫的身子离开。

伴着潮湿空气,穿过浓雾缭绕昏昏沉沉的天色,厉砚舟步履轻轻地跨入宗庙大门。

值守的捕快正在换班,看到这个时辰方才归来的厉砚舟,忙道:“厉二爷,您赶紧休息会儿,这一晚累坏了。”

他悄声问:“龙师爷怎样?睡了么?”

捕快摇头,脸上露出浓浓的担心,“您瞧,房里灯一直亮着,钟姑娘二更时去劝过一次,结果被赶出来了。”

厉砚舟随着捕快的视线望过去,剑眉轻蹙,“我去看看。”

敲门没人理,厉砚舟便直接推开门,却见龙星图趴在圆桌前已经睡着了,她胳膊肘下压着两本《桃源记》,一本来自代景岚,一本来自芸娘。雨天夜凉,她仅穿一件薄衫,厉砚舟大掌探了探她额头,体温尚算正常,但这么睡下去,醒来以后不是落枕,便是着凉。

“星图?星图?”

轻唤了两声,毫无反应,厉砚舟思索片刻,决定冒着挨打的风险,将熟睡的小妮子搬运走。庆幸的是,龙星图至始至终没有苏醒,他将她公主抱轻轻放在床上躺好,再帮她盖好被子,然后轻手轻脚地退出去。

日上三竿。

厉砚舟一觉醒来,发现宗庙里静悄悄的。

他走到院子里舒展了一下四肢,正奇怪人都上哪儿去了,便见宋大宝急匆匆从大门外走进来,道:“厉二爷,龙师爷请您去一趟河边,她在那里等您。”

厉砚舟略感意外,刚死过人的地方……难道还有新线索发现?

待他抵达河边时,捕快们正在清理丈量现场,钟楚执笔补录昨夜的案情过程,而龙星图蹲在井沿上,双手抱胸,垂头看着黑洞洞的井底,一副冥想状态,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厉砚舟急步走过去,将龙星图拉下来,责备道,“当心掉进去!”

“你是怕我跳井自杀吧?”龙星图白楞他一眼,没好气的道:“你放心,我没那么脆弱。”

说罢,她从旁边放着的竹篮里拿出两个馒头递给厉砚舟,“还没吃饭吧?先垫垫肚子。”

厉砚舟虽然嫌弃干啃馒头,但来自于龙星图的关心体贴,令他着实意外又感动,他咬了一口,“唔,挺香的。谢谢。”

“你半夜进过我房间?”然而,龙星图回他一记吃人的眼神,“我原本在看书,怎么醒来在床上?”

厉砚舟一口馒头卡在喉咙里,憋得俊脸泛红,他使劲儿咽下去后,低声道:“我是好心,你可别想歪了!再说你那么沉,抱起来挺累人的,要不是看在同僚办差的份儿上,我才懒得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

第136章:白骨现天日(78)

按惯例,厉砚舟嘴巴占了便宜,身体便得挨揍,可今日竟是日出西方,龙星图不仅没有暴力,反而愈发关心他,“厉二爷,这些日子实在辛苦你了,原本风流倜傥的二爷,如今憔悴的只剩下风流了,真是我的罪过啊!”

“咳咳!”

厉砚舟被呛得猛一通咳嗽,简直哭笑不得,“我就说蛮横的龙师爷怎会突然转性,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我冤枉你了么?从我认识你至今,‘风流’这个标签便一直没抹掉!”龙星图越说越火大,终是忍不住踹了厉某人一脚,“不经我允许,再敢随便进我房间,碰……碰我身体,当心我送你进宫做太监!”

厉砚舟吃痛蹙眉,气恨得牙痒痒,“姓龙的,若非看在你是姑娘的份儿上,二爷便将你……”

他话未完,阖动的薄唇竟被龙星图一把按住,她表情可谓精彩纷呈,又是吃惊又是羞恼,“你说什么?你怎会知道?你……你给我闭嘴,胆敢泄露出去,我连你的脑袋一起摘了!”

厉砚舟总算有种拿人把柄扬眉吐气的快感了,他杏子状的桃花眸绽开点点笑意,她越是焦急,他便越是惬意,丝毫未将她的威胁警告放在眼里,甚至故意伸出舌尖,舔了舔她白皙的手掌心,意料之中,她条件反射般收回手,姣美脸蛋霎时飞起两酡红晕,娇声啐骂:“下流胚子!”

“星图!”

钟楚间隙瞧到这一幕,不明状况的她,连忙奔过来,护犊子般挡在龙星图身前,先声夺人道:“厉二爷,你又想干什么!”

厉砚舟若无其事,“我能干什么?两个男子在一起,无非就是聊聊姑娘闲扯些有趣事物罢了。不信的话,你问龙师爷是不是这般?”

他不着痕迹的将军,令两个姑娘皆是哑巴吃黄莲,满腔火气撒不出,总不能大剌剌的宣布,龙星图是女扮男装的妙龄女子吧?

“哼,算了,反正星图武功不输你,你们要吵要打自己解决吧!”钟楚护花失败,鼓着腮帮子扭头便走,她手里的活计还没完成呢!

剩下两人,气氛多少有些尴尬,龙星图脑子有些乱,性别突然被揭穿,令她无所适从,之前她隐隐已猜到,但他看破不说破,她还可以伪装,可以故作无人知晓,而今……

“其实,发现你是姑娘,我挺高兴的。”厉砚舟忽然低声说道:“你放心,我会为你保密。”

他敛去吊儿郎当,难得一本正经的模样,仿佛一下子变了一个人,深沉里夹杂着深情。

龙星图心跳陡地紊乱,她仓惶别过脸,嫣红爬满娇颜,尖锐指甲刺进掌心里的痛感,迫使她保持冷静,“我找你来,是谈案子的。我们说正事吧。”

厉砚舟抿抿唇,“好。”

龙星图正色道:“昨夜变故发生的太突然,虽然综合几方面的供词,可以大致将这几宗案件的来龙去脉串联起来,但是代景岚的神智并非长久保持清醒,作为一个患有轻度失心疯的凶手,他的口供,恐怕不能做为呈堂证供。”

第137章:白骨现天日(79)

厉砚舟沉思片刻,道:“从医学方面,我必须坦白说,代景岚脉象不稳,绝非正常人。至于供词真伪,若想验证,眼下只有从芸娘那里突破了。”

“是的。不过,我有种感觉,与案件相关的这些人当中,最复杂的人,应该是芸娘。她拉拢陈飞,主导四年后的洗冤戏码,又一手将代豫推上杀人凶手的刑台。昨夜在现场,虽然她的话不多,但每一句都带有强烈的暗示,现在细细想来,这个结局,倒像是芸娘乐见其成的。”

龙星图言及此,目光再次落向井口,心中积满感慨和伤感,“一个女人,竟牵出如此多的爱恨情仇,代景岚爱得癫狂可怕,代豫爱得执着无奈,最终,不疯魔不成活。”

厉砚舟道:“世上总会有太多我们掌控不了的结局,你别太放在心上。”

“你总是挺会安慰人。”龙星图由衷夸了他一句。

厉砚舟笑,“所以你别总用老眼光看人,本公子身上也是有很多优点的。”

“什么叫做顺杆儿往上爬,知道么?”龙星图的打击挖苦已成常态,但说完后看到男人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自己倒是忍不住弯了唇角,“行啦,我无心之言。说说你对芸娘的看法吧,我需要从多角度分析芸娘这个人,这几起连环案能否顺利收尾,就指着芸娘了。”

厉砚舟一旦认真起来,每一个细微的眼神都透着睿智,他道:“代豫死前看着芸娘说过一句话,你还记得么?他说‘我心里爱着绣娘,我对芸娘歉疚,想尽办法弥补,我在两个女人之间挣扎,谁知到头来,竟是一场雾里看花的笑话!’再结合代豫另外一句话‘我也被蒙在鼓里,直到今日,我才敢确定’很明显,他话里有话,芸娘明白其意,却谁也不戳破,而代豫与绣娘婚前有染,为何却说愧对芸娘?这里边,一定还藏有秘密。”

“嗯,早前的时候,代景岚所说的疯话中还有一句‘芸娘求求你放过绣娘’,我一直在想,芸娘和绣娘之间发生的事情,或许才是导致那两个男人悲剧的起源。”

“直接提审芸娘,不就全都清楚了?”

“今早起来,我便去找芸娘,她除了摇头发傻,一个字也不说。”

厉砚舟禁不住笑起来,“呵呵,竟然还有你龙星图撬不开的嘴?”

“说风凉话啊?”龙星图阴恻恻的挖坑让他往里跳,“你厉二爷一表人才兼满腹经纶,由你出马,定然胜过我一个小小师爷,是不是?”

“哎……”

“好!大丈夫堪当大任,预祝厉二爷马到成功!”

厉砚舟突然恍悟,“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你找我的真正意图了,龙星图你够狡诈的啊!”

“美男计,非二爷莫属!”龙星图故作一本正经,眸底却聚起笑意。

厉砚舟一把抓起她手臂,皮笑肉不笑,“要审一起审,省得我审出了结果,反倒又被诬陷一个风流的罪名!”

第138章:白骨现天日(80)

龙星图率众归来宗庙,负责看守的捕快禀报称,芸娘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不吃不喝不说话,似乎也成疯子了。

“把她放出来!”

“是!”

芸娘被捕快押到院子里。

龙星图坐在太阳下,怀里抱着绣娘的头颅骨,旁边厉砚舟悠闲地品茶,钟楚拨弄着手中的暗器。

芸娘痴呆的盯着某一处,形容枯槁,似活死人般。

龙星图波澜不惊地开口,“该死的,不该死的,悉数全死了,如今只剩下你一个人,你不觉得凄凉孤单么?”

芸娘恍若未闻。

“其实,你心里爱的男人,是代景岚,你与代豫的夫妻关系,只是相敬如宾,对么?”厉砚舟语速缓慢的抛出一句诱饵。

芸娘依旧不语。

钟楚不禁火大,“四条人命摆在这儿,你装哑巴便能躲得过去吗?当初是你扮鬼巧妙揭发绣娘白骨,我们劳心劳力,案子总算要全面告破了,你却……”

“你们抓我吧!”芸娘用力闭上眼睛,眉心轻轻发颤,“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龙星图愠怒,“你以为我们官府是山大王吗?在我朝律法面前,你没有选择权和决定权!”

芸娘双目泪流,“景岚死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只但求一死!”

“好!”

龙星图起身,责令捕快道:“通知里正来领尸,准备下葬!另将所有证物清点装箱,准备囚车,明日起程回衙门!”

……

翌日。

在村民们全力帮衬下,百年坟场的空地里,又多出三座新坟。

其中,绣娘仅剩的头颅骨与丈夫代景岚合葬,无论生前爱或恨,死后终在一起,免得入了地狱,形单影只,也或许如此,他们才会冰释前嫌,一了生前怨。

囚车带走了芸娘与陈飞,哑丫头随钟楚骑马,大病未愈的里正,被特许暂留养病,待病愈即赴县衙公堂配合审案。

夜半鬼火现世,未想玄机暗藏;一场捉鬼之行,未想又添三缕新魂。

回程路上,龙星图骏马疾驰,风吹散鬓角墨发,却吹不散沉重心绪。

月上中天。

大队人马风尘归来,顺利抵达县衙。

杜明诚摆了几桌宴席,答谢所有办差辛苦的手下。

杜夫人携带小少爷杜宇轩一并列席,原本因为案子而心情压抑的众人,在淘气鬼的暖场下,渐渐放松淡忘,席间不断响起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龙大哥,女鬼到底长什么模样啊?她吃人吗?”杜宇轩当着他爹的面,等不及地问出心心念念的事情。

龙星图夹了一筷子青菜塞入杜宇轩嘴巴里,方才道:“哪有女鬼?倒是……对了,龙大哥为你带回一个朋友,是个十岁的小姑娘,你想不想认识一下?”

杜宇轩眼珠子瞪得圆溜溜的,使劲儿咽下青菜后,却是不屑地撇撇嘴,“我才不跟丫头片子交朋友呢,她有什么本事啊,凭什么与我做朋友?”

“哎哟,你还嫌弃人家是丫头?”钟楚拔高音量,“我这便收丫头做徒弟,不出两年,你再看看她有没有本事!”

第139章:厉二爷的醋坛子

龙星图顺便火上浇油,“丫头认字比你多,算不算本事?我建议啊,以后你的功课,由丫头监督,保准儿给杜大人和杜夫人省事不少!”

“龙大哥!钟姐姐!”杜宇轩气得直捶胸,“你们实在太过分了!”

满房间的人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待笑声渐停,龙星图抱拳道:“大人,夫人,此事尚未来得及细禀,星图便擅做主张,还请见谅!”

“无妨,本官相信你!”杜明诚颔首,继而正色道:“轩儿,输给一个丫头片子,你该感到惭愧才是,然后奋起读书,方显男儿本色!”

小家伙小脸一垮,“娘亲……”

“娘亲也支持星图的建议!”杜夫人立马表态,且警告儿子,“不准你欺负小姐姐,既是你龙大哥想留下的孩子,必定是有绝对理由的,我们要善待丫头,知道么?”

杜宇轩脑袋耷拉下,不情不愿,但又不敢违背父母的决定,“是,轩儿记下了。”

膳后,钟楚带哑丫头去拜见杜夫人,龙星图和厉砚舟则被杜明诚请到书房议事。

“大人,钟离怎么不在?”

听到龙星图积极关心钟离的去向,厉砚舟默默拧眉,杜明诚不动声色的瞥了他一眼,十分严肃的回道:“本官请钟离去老虎寨暗访,还未归来。”

“也没传回消息么?他一人前去……”龙星图面色现出几分担忧。

“钟离剑法超群,你有何不安?”厉砚舟心里莫名升起不痛快。

他语气虽然平淡,听在龙星图耳朵里,却觉阴阳怪气,当着杜明诚的面,龙星图不好发作,只能压着火气解释说:“钟离武功虽然高强,但他性格直率,锋芒容易外露,且谋略一般,若遇上狡诈之徒,恐会吃亏。”

杜明诚混迹官场十年,对于气氛的微妙变化,把握的特别准确,他当即补充道:“星图的担心不无道理,钟离乃是江湖正派人士,行事光明磊落,对那些宵小鼠辈的下三滥伎俩不甚了解,确实容易栽跟头。不过,本官叮嘱过他,只可乔装暗访,不可暴露身份,若三日内查无收获,便立即打道回府,待从长计议。”

“哦,那应该快回来了。”龙星图掐指算了一下日子,心中踏实了些。

杜明诚遂道:“我们先谈代家庄的案子吧。”

尚不及整理书面材料,龙星图便口头详述了一番,杜明诚愈听愈震惊,“查一个案子,最后竟然死了四个人!”

龙星图心怀歉疚,“这个结果,我有责任。是我处事不周……”

“跟你有什么关系?代景岚的疯病,是我诊断的,且一个疯子的心机,你又如何预见和控制?”厉砚舟不悦的打断,“龙星图,你是凡人,不是未卜先知的神仙,你已经表现出色用尽全力了,别把责任抢着往自己身上揽。”

见状,杜明诚亦道:“星图,本官没有责备你的意思,只是惊叹罢了。如此复杂的案情,出现一些意外,亦是无奈之事。待会儿,你陪本官先去探望张书办,然后好好休息一晚,明日我们再处理公事。”

第140章:代诗祺

后衙主院。

会客厅里,钟楚将哑丫头的情况,详细报备给杜夫人,听得杜夫人直抹眼泪,同时又不免担心,“丫头虽然父母双亡,可代家庄里正是她爷爷,里正若要孙女认祖归宗,咱们又如何能收养呢?”

钟楚道:“我问过丫头的意愿,她喜欢跟我在一起,所以不论里正如何打算,她都决定不回代家庄了。何况,人言可畏,丫头这般身世,继续留在村里的话,没有父母庇佑,里正又到不惑之年,且祖孙俩毫无感情,恐怕……总之,星图说,她会想办法说服里正同意,只盼大人和夫人不嫌弃丫头便好。”

“只要星图能办好,我又怎会反对呢?这可是积德的善事啊!”杜夫人欣喜不已,“那赶紧把丫头带出来让我瞧瞧。”

刚一回县衙,龙星图便安排内宅的丫环帮忙给哑丫头洗澡梳头,换新衣服,照顾她吃饭。

丫环牵着哑丫头的手,从门厅进来,钟楚揽过她的肩膀,笑意温暖,“丫头,这便是县令大人的夫人!以后啊,姐姐和龙师爷外出办案的时候,你就陪在夫人身边,好不好?”

哑丫头点点头,怯怯地跪在杜夫人面前,“丫头拜见夫人!”

“真是个漂亮丫头啊!”杜夫人笑容可掬,她扶起哑丫头,左看右看却皱眉道:“就是又瘦又小,以后可要多吃点饭才行,知道么?”

哑丫头眼泛泪花,连忙磕头道:“谢谢夫人!丫头虽然看起来小,但是会干好多活儿,砍柴、劈柴、做饭、洗衣服……丫头什么都会干,如果有不会的,丫头可以去学,丫头一定好好听话,不会惹夫人生气的。”

这一番话,听得杜夫人心头像扎了根刺似的,她拿出帕子为哑丫头拭泪,生怕再吓着丫头,语气更为温柔,“你才十岁,怎么能干粗活呢?我的意思是啊,日后你住在县府里,每日陪轩儿上学堂念书,下了学呢,如果你喜欢,可以学做女红,或者与轩儿一起玩儿,反正啊,你想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哑丫头傻楞在那里,好半天以为自己听错了,她……不是卖身当丫环的么?

杜宇轩臭着一张小脸,瞪着干瘪的乡下黑丫头,没好气的说:“哎,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呀?哪有人叫丫头的,好奇怪!”

“轩儿,不许没礼貌!”杜夫人立即拉下脸,轻声责备。

钟楚对轩儿也一向喜欢,见状,摸摸轩儿的脑袋,笑道:“没事儿,小孩子相处起来,需要过程的。而且轩儿提醒得对,我也不知道丫头的名字呢,正好听听。”

哑丫头咬了咬嘴唇,轻声说:“我有名字,我叫代诗祺,是我爹取的。”

“诗祺!”

杜夫人眼前一亮,“这么好听的名字,可不能被埋没了,日后我们大家就叫你诗祺喽!”

钟楚亦是欣然夸赞,“对啊,好有诗意的名字呢。”

代诗祺眼泪簌簌地掉落,“除了我爹娘,从来没有人叫过我的名字。夫人、钟姐姐,你们是我的大恩人,我……我一定会报答你们的!”

第141章:最好的安排

夜阑人静。

一条小身影神不知鬼不觉地猫腰钻进了县衙内宅松香院。

院里一共有三间卧房,来人轻车熟路的奔到中间屋子的窗前,利索地翻窗进入。屋里没有点灯,黑漆漆的,空无一人,他打开手里拎着的竹篮盖子,借着月光将篮子里的东西一股脑的塞进叠放在床上的绸缎被子里!

干坏事成功后,小家伙便着急走,可枕头下隐隐露出一角的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好奇地拿出来,居然是两本书,原本特讨厌读书的小家伙,贼溜溜的眼珠转了转,便将书揣进怀里,轻悄悄地跑路了!

与此同时,县衙大门外。

探望张清回来的三人,肩并肩慢步而行,边走边聊,气氛挺是融洽。

龙星图问:“大人,李富海的案子,您打算何时开堂?”

杜明诚备感发愁,“开堂容易,可一旦开堂,便面临着宣判,这李富海盗墓潜逃,杀人嫁祸,数罪并罚,必判斩刑!即便推到秋后处斩,也就两三个月的事儿,可李富海是黄金案的关键人证,在黄金案未启动重审之前,李富海死不得啊!”

龙星图提醒道:“但一直羁押在大牢滞留不审,万一上面怪罪下来,便给了严相把柄,后果怕是……”

杜明诚坚定决绝,“所以,本官负责拖延李富海案,你们负责查清黄金案的真相,动作须加快!本官不怕承担后果,大不了丢官回乡,但绝不能让忠臣含冤白死!”

“是!”龙星图点头,顿了顿,她又由衷道:“大人忠肝义胆,星图万分钦佩!无论夏之淮能否昭雪,大人有这份心,便已是夏家的福气!”

“龙星图。”

厉砚舟沉默亘久,忽然开口道:“你退出吧!此事原本与你并无关系,我那日亦是随口一说,我自己可以查案,不需要借助你的力量。”

闻言,杜明诚吃惊不解,“厉二爷,您……”

厉砚舟眼睑垂落,看不清神色,但听他语气漠然,“龙师爷的才能,从代家庄一案中,我已充分见证,不过一般而已。”

“姓厉的,你什么意思?”龙星图薄怒,陡地停下步子。

厉砚舟不咸不淡的道:“字面的意思。一个芸娘你都拿不下,我岂能放心将陈年大案托付于你?毕竟你是小县城里的师爷,难以承担重任!”

“好!好!”龙星图胸腔里两团火在烧,她拼命忍耐,扬长而去。

杜明诚眼睁睁地看着龙星图冲入大门,他懵了片刻,方才反应过来,急声道:“厉二爷,您这是干什么呀?我们正是缺人才的关键时候,龙师爷即便出身小县城,可放眼全国,也是佼佼者啊,您怎么……”

厉砚舟负手背后,怅然轻叹,“明诚兄,你想过吗?你我若是失败,你有丹书铁券免死,我有世袭爵位保命,可龙星图呢?她只是一介布衣,京城那些手握重权的人,想要捏死她,她便如同蝼蚁,任人鱼肉!我不想她死,所以尽早抽身,对她才是最好的安排。”

第142章:原来厉二爷用心良苦

杜明诚恍然大悟,“我懂了,原来厉二爷用心良苦。”

“可惜好不容易建立的关系,又将毁于一旦。”厉砚舟却是悠悠苦笑,“只盼她听话,莫再插手。”

杜明诚蹙眉,并不认同厉砚舟的主张,“你的好意未必是星图的想法,他是个有着鸿鹄之志的人,他曾对我说,他毕生最大的心愿有两件事,一是天下无贼,二是女子从政。他……”

说话间,杜明诚脑中蓦地灵光一闪,继而瞠目结舌,“龙星图不会是女……女子吧?”

厉砚舟颔首,面色沉重,“你继续装作不知道吧,她不愿公开。否则,以我朝制度,她非但实现不了抱负,反而会因此获罪。这亦是我方才忽然想到的另一个后果。”

“我明白。”杜明诚一巴掌拍在脑门儿上,一时间实在无法接受,“可龙星图怎么会是女子呢?虽然她模样俊俏,但她言行举止丝毫看不出来啊!天哪,我真是蠢笨,龙星图一早便向我暗示过,我居然完全没往心里去!”

“天下女子众多,可明诚兄弱水三千,眼中只有嫂夫人,未曾分辨,亦不足为怪。”厉砚舟长腿迈出,心情莫名难受至极。

杜明诚原地怔了怔,提步跟上,戏谑道:“那么厉二爷相处短短几日便认出星图女子身份,莫非已心系于她?”

“呵呵。”厉砚舟喉中发出一声轻笑,“不知道。”

闻听,杜明诚半是玩笑半是提醒,“既然不确定,那便及早放弃吧,否则影响了你皇家驸马的身份,对星图而言,她需要承担的后果,只会比女扮男装有违法制的罪名更严重。”

厉砚舟一颗心不断下沉,直到沉入谷底……

……

龙星图忿怒回房,心火旺盛的她,不曾洗漱便躺上了床。

但是,下一瞬,她便弹跳而起,一翻下床!

掌灯。

光亮映照在被子上,只见一堆恶心玩意儿爬来爬去,有蚯蚓、蜈蚣、癞蛤蟆、以及一条小青蛇!

龙星图脑仁儿发疼,她拿开枕头,扯起床单,将那一堆活物包裹起来,正待出门扔进茅坑,迈出去的步子又突然顿下,她压在枕下的书呢?不好!一定是小鬼头拿走了!

若是平常东西,杜宇轩拿去玩玩儿无所谓,但那两本书是重要线索,只怕迟上一步,便……

龙星图不及多想,当即拎着东西赶去主院。

杜宇轩是独住的,他的房间夹在丫环和杜明诚夫妇的中间,龙星图到达时,房里亮着灯,显然小鬼头还未睡着。

哪知,“咚咚”的敲门声,惊吓到了杜宇轩,他正捧着书看得津津有味,结果手一抖,书“啪嗒”掉进了手边的水碗里!

“天哪,这下死定了!”

小鬼头一边嘀咕,一边手忙脚乱地想要拯救,谁料,越紧张越出错,水碗直接被打翻,泼在了另一本《桃源记》上!

龙星图听到异动,匆忙一掌推开门,眼前景像险些令她崩溃,她赶紧从水里捞出两本书,顺便将东西扔给杜宇轩,厉声道:“给我把这包玩意儿吃了!趴凳子上,等着挨揍!”

第143章:歪打正着

杜宇轩是个比猴子还敏捷机灵的小鬼头,脑袋被砸,他迅速蹿到屏风一角,抱头尖叫:“龙大哥饶命啊!我只是想捉弄你,谁叫你弄出一个黑丫头给我添麻烦呢,但是这些玩意儿都没有毒的,我……”

“闭嘴!”

龙星图气结,抡起袖子小心的擦拭书页上的水渍,可擦着擦着,竟出现惊人的一幕,只见原本空白的第一页,缓缓印出一行蝇头小字:凤非凤,凰非凰;凤是凰,凰是凤。

她细碎默念了两遍,不禁满腹疑窦,如此拗口的一段话,乃何人所写?又是何意呢?这一本《桃源记》是属于代景岚的,字体却是清灵毓秀,明显出自女子之手,那么另一本……思及此,她迅速翻开从芸娘房里搜出的《桃源记》,但见同样空白的第一页遇水显墨,且字体完全相同,只是内容有所区别:狸猫换太子,此娘非彼娘。

龙星图暗忖,两本书,同一人写,话不同,意却相近,著者究竟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呢?

“龙大哥,我知错了,求求你大人有大量,别惩罚我,别告诉我爹和我娘,好不好?不然……不然我在严刑拷打之下,万一受不了说漏嘴,龙大哥可就变成人人所知的龙大姐喽!”

杜宇轩碎碎叨叨的好一通求饶外加威胁,正说得起劲儿,肩领被龙星图一把提起,“看在你小子歪打正着帮了我大忙的份儿上,这一次就放过你!”

“哇!真的吗?那……那龙大哥应该奖励我才对!”杜宇轩欣喜若狂,便立刻得寸进尺的讨赏。

龙星图食指戳了戳杜宇轩额头,气笑不得,“好小子,敢跟我蹬鼻子上脸啊,你……”

正说着,有东西缠上她脚踝,她低头一看,居然是小青蛇!

龙星图弯腰捏起小青蛇的头,再看看地上到处爬的活物,她道:“想不想吃宵夜?”

杜宇轩双眼一亮,“走!”

谁知,两人刚出门,便迎面碰上后脚回来的杜明诚和厉砚舟,杜宇轩顿时腿软,“爹!厉二爷!”

杜明诚打量两人的装扮,发出疑问,“你们这是要出门?”

龙星图语气淡淡,“是。我打算带轩儿去外面烤蛇肉。近来我忙于案子,冷落了轩儿,看今夜月朗星稀,一时睡不着,便想与轩儿聊聊天。”

听到理由,杜明诚虽感意外,却不好拒绝,便道:“那好,你们去吧,只是别太晚,明日轩儿还要去学堂。”

龙星图点点头,一手拎东西,一手牵着轩儿,从他们身边冷漠离开。

从头到尾,龙星图与厉砚舟未曾说过一句话,甚至连一个眼神交汇都不曾有。

厨房小院。

龙星图弄了一堆柴火,剥了蛇皮架在火上烤,其它活物不能吃,便被处理掉了。

两人坐在火堆前,杜宇轩小手托着腮帮,天真的问:“龙大哥,你怎么不跟厉二爷打招呼呀?好奇怪,之前厉二爷一见龙大哥便笑嘻嘻的,为什么今夜变成冷冰冰的呢?”

第144章:镜花水中月(1)

“小孩儿少管大人的事儿。”

龙星图拒绝回答,并且拒绝被姓厉的那个人干扰破案思路,她拿出两本潮湿的书,借着火光继续寻找线索。

杜宇轩气乎乎地抗议,“龙大哥,你好过分!”

“别闹,我必须挖掘出书里的秘密,给代家庄的案子划上句号。”

龙星图低头一页一页仔细翻看,可惜除了首页有隐藏线索之外,再无其它。

杜宇轩越听越好奇,“什么秘密呀?对了,龙大哥说我歪打正着帮了大忙,究竟是什么忙呀?”

龙星图本不想搭理,又忽然想到这小鬼头骨骼清奇,脑袋聪明异于常人,兴许能够给她一点提示,便道:“凤非凤,凰非凰;凤是凰,凰是凤。狸猫换太子,此娘非彼娘。”

“呃,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怎么一个字也听不懂啊!”杜宇轩却是听得双眼大瞪。

龙星图送给他一个白眼儿,“笨少爷,你好好等着吃蛇肉吧,别再干扰我思考。”

“龙大哥,你看不起人!我虽然听不懂意思,但我听过狸猫换太子的戏呀!就是有人把太子换成了狸猫,害得别人都以为……”

“等下!”

龙星图猛地看向杜宇轩,“你说换?调换?”

不待杜宇轩点头,她便一巴掌拍在腿上,明亮瞳孔绽放出光彩,“我明白了!我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龙大哥?”

“小子,你又立功了!说吧,你想要什么奖赏?”

好事突然天降,杜宇轩甭提有多兴奋,“我想学武功,想让龙大哥亲自教我!”

龙星图打个响指,语气轻快道:“没问题!”

“哈哈,吃蛇肉喽!太开心喽……”

……

翌日。

龙星图大清早天刚亮便起床,只身一人赴南监大牢。

芸娘被关在丁字号单人牢房,她安然地躺在木板床上,哪怕身陷如此境地,却睡得香甜。

龙星图负手立在牢门外,透过栅栏的空隙静静地盯着芸娘,许久后,她轻声道:“来人!”

“属下在!”看守大牢的捕快听闻,立刻上前回道。

“呆会儿钟姑娘起床后,请她马上来这里见我。”

“是!”

捕快离开后,芸娘不过片刻便睁开了眼睛,但她躺着没动,她瞪着石头房顶,好半晌,才从喉中发出喑哑之语:“龙师爷,早啊!”

“芸娘,这是否是你这多年来,睡得最安稳的一觉?”龙星图恬淡开口。

芸娘莞尔轻笑,“是啊,若论猜心术,龙师爷当属第一。”

“呵,过奖了。论起伪装术,我是不是该恭贺芸娘你天下第一呢?”龙星图唇角勾起一抹晒笑,“或者,我应该称呼你为绣娘?”

芸娘听后一楞,缓缓从木板床上坐起身,她目不转睛的望着龙星图,依旧不慌不忙,“绣娘?不知龙师爷何出此言?”

龙星图挑眉,细细观察芸娘的脸庞,口中说道:“你不累么?这么多年,游走于两个男人之间,甚至在两个家庭斡旋,每日担惊受怕,你过得幸福么?”

第145章:镜花水中月(2)

芸娘垂眸,“如今谈论这些,毫无意义。”

“对你来说,恐怕没有什么事情是有意义的。”龙星图顿了顿,又道:“可惜,人生在世,由不得太多随心所欲。即便你落到今日犹不愿揭开伤口,但理性来讲,你必须坦诚交待!”

芸娘冷笑,“杀人凶手已经水落石出,龙师爷请县太爷按律审案,宣判即可,又何必咄咄逼问旁人隐私?”

龙星图直接驳回,“但凡与案情相关之事,皆不算隐私。”

“龙师爷,您若无实证,只凭猜测便空口妄言,我是不会坦诚的。哪怕您酷刑加身,我亦不会低头。”

“你放心,我龙星图从来不会屈打成招,我会叫你心服口服!”

“星图!”

恰在这时,钟楚人未到声先到,龙星图回头应了一声,同时吩咐捕快,“禀报大人,一刻钟后,我在此问案,若大人有时间,请大人来此主审。另外请宋典史记录案情。”

“是!”捕快抱拳,转身即走。

“星图,你怎么没多睡会儿啊?辛苦好几日,我今儿个要带诗祺逛遍武阳县,吃遍城里的山珍海味!”钟楚步履轻快地赶来,明媚动人的脸庞上扬着笑,看起来心情极好的样子。

龙星图愕然,“诗祺是谁?”

“嘿嘿,你不知道吧?昨晚啊,我才知道哑丫头原来是有名字的,她叫代诗祺,是代景岚亲自取名。”钟楚欢喜告之。

龙星图听之,内心一刹涌上感慨,“祺字表幸福吉祥之意,可见这丫头的出生,对当年不明真相的代景岚而言,是多么地幸福。”

音落,她转头看向芸娘,“可惜,你写在《桃源记》书上的秘密,代景岚并未参透。若他今日还活着,若他知道芸娘与绣娘真正的身份,他会如何反应?”

芸娘泰然的神色终于出现几分龟裂,但她仍旧闭口不言。

“星图,芸娘与绣娘的身份难道还有问题?”钟楚听得一知半解,连忙追问道。

龙星图颔首,“是。但是不急,你先好好看看芸娘的脸,然后检讨自己学艺不精吧!”

“什么?”

钟楚吃了一惊,赶紧趴到铁栅栏上仔细审视芸娘,龙星图平日便鲜少玩笑,对待公务更是严苛,所以她丝毫不会怀疑龙星图的判断,只是她看了半晌,仍是茫然,“没有易容痕迹啊!难道真是我学艺不精?”

“你是粗心!”龙星图朝她瞪眼,“进去面对面的看!”

钟楚咽了咽唾沫,心虚的从捕快手里拿来钥匙打开牢门,大步跨进去,直接抬起芸娘的下颔,不服气地道:“本姑娘倒要瞧瞧,你手段有多高明!”

“杜大人到——”

随着杜明诚的到来,宋典史和刘捕头都来了,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是,厉砚舟居然也来看笑话!

两人视线交汇一刹那,厉砚舟眼神冷冽,毫无温度,仿佛不认识龙星图似的。

龙星图心道,男人的脸,果真如六月的天气,说变就变,完全不靠谱!

第146章:镜花水中月(3)

杜明诚没心思管那二人的暗潮涌动,道:“龙师爷,你准备好的话,便开始问讯吧!”

“是!”

龙星图拱手一揖,回身面向芸娘,口中问道:“阿楚,有结果了么?”

钟楚又吹胡子又瞪眼,气鼓鼓道:“我就说嘛,我怎么可能学艺不精?她并非戴了人皮面具,亦非普通的易容术,若我猜得没错,她是用了世间难得一见的换脸术!”

闻听,在场之人皆震惊失声,“换脸术?”

钟楚道:“我知道你们难以置信,事实上,我也没有见过,只是从我爹那里听过。这是一种将身体其它部位的皮肤割下来,贴补到脸上的医术,补脸的过程中,自然可以根据意愿改变容貌。”

“竟……竟然还有如此出神入化的医术?”刘捕头吃惊地连舌头都捋不直了。

杜明诚亦是惊叹瞠目,“简直不可思议啊!”

龙星图蹙眉,“我居然从未听闻。”

“你我所学技艺不同,你不知道很正常啊。”钟楚撇撇嘴,歪着脑袋想了想,又道:“我爹说,他这一辈子轻易不会为人换脸,除非遇到毁容的病人,而且病人必须身体肌肤完好,且愿意承受切肤之痛以换得新脸。”

龙星图点点头,“那这天下间,除了师父之外,有多少人懂得此医术?”

钟楚叹气,“具体多少人,我不清楚,只记得爹说很少有人懂。当年吧,我若是没来武阳县投奔你,这会儿早便学会了呢。”

这时,芸娘忽然插话,“钟姑娘,敢问令尊是何人?尊姓大名是……”

“家父钟无山,乃游历天下的隐士。”钟楚说完,指着芸娘的脸,犀利质问:“你这张脸,是不是我爹所为?”

芸娘怔忡许久,方才哀然一叹,“没错,当年为我和芸娘换脸的人,确是钟大夫。”

“芸娘?你不就是芸娘么?”刘捕头越听越糊涂,“难道我们抓错了人?或者芸娘半路被掉包?”

龙星图道:“人没抓错,只是,我们把名字搞错了!此妇人并非芸娘,而是死去的绣娘!”

刘捕头简直要晕了,“不,不是吧!怎么会……我的天哪,脑子全乱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龙星图从袖筒拿出两本书,为众人解惑,“在代家庄时,整个案件始终无法逻辑分明的串联起来,尚留几处存疑,我几番想从两本《桃源记》里找出线索,却百思不得其解。谁知昨夜,轩儿不慎弄湿了书本,竟令原本空白的第一页纸遇水显墨!”

她打开两本书,平淡的眼神透着明显的鄙夷,“厉二爷,您也看过此书,便来做个见证吧,否则你会以为是我自己写上去的!”

“呵,那又如何?即便发现了破案的关键线索,那也功在轩儿,与你无关哪!”厉砚舟笑意微冷,手中的扇子“哗啦”甩开,还给她一副更高姿态的鄙夷。

龙星图暗暗咬牙,若非场合特殊,她手中的书已砸在了厉某人那张欠扁的脸上!

第147章:镜花水中月(4)

钟楚实在听不得旁人嘲讽龙星图,尤其厉砚舟,更是她心头刺,她不禁火气上涌,出口呛道:“厉二爷本事滔天,怎么不见你破案?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的确只会逞口舌之快!”

“钟姑娘!我们现在审案重要,好吗?”杜明诚及时制止,头疼万般道:“厉二爷,龙师爷,私人恩怨,本官建议私下解决!二位午时可至城外决一死战,或去醉仙楼拼酒,必须斗个你死我活,方能显出胜负,可否?”

这一席话,令刘捕头非常想笑,可又觉不妥,便死死忍着,憋得五官错位,满脸涨红。

“大人多虑了,本公子与龙师爷并无过节,只是相看两厌而已。”厉砚舟笑意欣然,倒是毫无生气之意。

龙星图特别认同的点头,“难得厉二爷能够看清形势,那么从今往后,烦请厉二爷有多远滚多远,别再插手本师爷办案!”

“哎,星图,你这话言重了啊,吵架归吵架,不敬之词可是少说!”杜明诚一听脸色都变了,这头训完龙星图,那头又赶紧替龙星图说好话,“厉二爷,星图年少不知轻重,她……”

厉砚舟摆摆手,并未放在心上,“无妨,龙师爷的脾气,我早已习惯。杜大人开始审吧,我很期待龙师爷的表现!”

龙星图深吸一气,只当这个讨厌的男人不存在,她回归正题,道:“两本书暗藏的字体,皆为女子所书,其意明显,她旨在告诉代景岚,他的妻子绣娘是假的,但是代景岚只将此书当作普通戏本,未曾明白真绣娘的苦心。于是,在代景岚推妻子入井时,真绣娘并未阻止,亦未相救,且为了代景岚,她不惜哄骗代豫写下镇鬼符,用作将来替代景岚顶罪的证据!”

言及此处,龙星图看向芸娘,道:“现在,我们该称呼你为绣娘才对!你熬了五六年,终于等到芸娘死了,却没想到代景岚疯了,他神智不清,一心只惦记着死在井里的芸娘,并不信你是绣娘,于是你费尽心机等到今时今日,芸娘化作一堆白骨,代景岚病情好转,你便以为机会来了,但是你必须先除掉代豫,如此你才能不受身份的束缚,与代景岚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于是,你精心设计,引我前来查案,你烧掉芸娘尸骨,却故意留下头颅骨让我确定死者身份,表面上是为了毁尸灭迹,其实为的是营造出凶手对死者爱恨交织的假象,再一步步制造证据,将我锁定凶手的方向引向代豫!”

“当日我在宗庙审问代豫时,他对东院搜出的戏服白衣,嘴上虽然承认,神情却是微妙,明显他在说谎!他心知是你布的局,却依然陪你演戏,替你担负罪名,因为他对你产生了怀疑,所以才会在死前对你说出那番只有你能听得懂的话!绣娘,你一直都想从芸娘手中夺回代景岚,哪怕芸娘已经嫁给代景岚,你也不惜赔上自己的婚姻嫁给代豫,对不对?”

第148章:镜花水中月(5)

端坐在木板床上的女人,终于面部松动,现出悲怜自嘲,“龙师爷的睿智,果真无人能及,被龙师爷洞悉到这一步,我确实心服口服。”

“绣娘心机之深,才叫龙某佩服,这些日子在你的迷雾阵里,我险些晕头转向,直到昨夜发现你的身份秘密,方才参透你种种谋划。”龙星图哀而轻叹,“当年代豫过激之下,将代景岚与芸娘推下山崖,乃是无心之失,代景岚将芸娘推入井中,亦非本意,而绣娘你为一已之私,罔顾人命见死不救,甚至变本加厉,利用陈飞对芸娘的愧疚,利用代豫对你的情意,处心积虑置代豫于死地!没成想,代景岚却是先杀老族长,后杀代豫,并将自己逼上了死路,让你多年夙愿功亏一篑!绣娘,杀人者固然可恨,但如你这般狠毒之人,更为可怕!”

绣娘“呵呵”笑起来,“你可怜代豫?可是在我眼里,代豫落得焚烧而死的下场,则是他罪有应得!”

她从木板床下来,赤脚踩在冰冷的石头地上,她隔着铁栅栏看着外面的一群人,眼神飘忽不定,思绪渐渐倒退……

“那一年,杂技班途经武阳县,正巧赶上元夕节。我与芸娘芳华正盛,我们从小一起学艺,同岁同吃同住,每日外出卖艺,偶尔登台唱戏,日子过得简单辛苦亦觉幸福。元夜灯会,我们在最繁华的街口表演最精彩的杂技,看客很多,场面很热闹,我却不小心失手,将一个碗碟砸落在一个书生胸口,他丰神俊朗,出口成章,胜过所有凡夫俗子,我们彼此一见倾心。这人,便是代景岚。此后,景岚每日都来捧我的场子,我表演杂技,他在一旁静静看着,默默替我担心,我上台唱戏,他坐在台下为我喝彩叫好,我们一起去河边放灯,一起去城外放风筝,一起读书写字,一起去寺庙上香……”

“我和芸娘姐妹情深无话不谈,我将与景岚之间的事情,毫无巨细地与芸娘分享,可后来啊,没想到芸娘早对景岚动了心思,只可惜我当时并未察觉,若早知,或许就不会生出后面的事端,我们的结局,亦会是另一般模样。”

绣娘许是累了,她缓缓坐在地上,双手抱膝,无神的眼珠涣散失焦,她喃喃道:“可以给我一杯水么?”

龙星图示意捕快去办,待水碗端来后,龙星图打开牢门,亲自送到绣娘手里,“喝饱了水,继续讲你的故事。”

然而,绣娘并没有喝水,她垂眸看着水碗里映出的影像,语气苦涩含恨,“龙师爷,你知道我有多么讨厌这张脸么?若我还是我,我的脸不曾被她偷走,我爱的人,便不会与我咫尺相对,却如鸿沟天堑,无法逾越……龙师爷,你爱过一个人么?你如我这般深爱过么?若你不曾,又如何懂我相思之苦不甘之恨?”

龙星图怔在原地,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第149章:镜花水中月(6)

外面的人,面面相嘘,皆把眼神悄悄睇向龙星图。

钟楚一巴掌拍在铁门上,不耐道:“好好招你的供,扯什么爱不爱的?星图不近女色,哪来的爱人?”

“绣娘,你的问题我确实无从回答,钟楚说得没错,我们继续谈案子吧。”龙星图倒是坦然。

绣娘仰头,将一碗温水缓缓灌入喉咙,然后手一松,瓷碗落下,“啪嗒”化成一地碎片!

“你们说我心机深手段毒,那你们知道芸娘对我使了什么卑鄙之法么?景岚今日杀人,乃是被逼复仇,而代豫和芸娘的无耻,才是真正造旧悲剧的起源!为了拆散我和景岚,芸娘暗中作梗,替景岚同乡朋友代豫牵线,让我在不知情之下,与代豫互送订情信物,使代豫对我纠缠不清,芸娘则趁机接近景岚,试图赢得景岚的爱!那一段时日,我深陷困扰,心神不宁,竟在表演吞火之术时再次失手,造成脸部严重烧伤!”

“我毁容昏迷,幸得钟神医云游武阳县,及时出手相救。但当我苏醒后,我的脸竟变成与芸娘相差无几!而芸娘,赫然变身绣娘,我们两个人竟被调换容貌!原来,毁容的不止我一人,芸娘为救我亦被烈焰波及,但她伤势比我轻,她在清醒之时,为钟神医提供我二人的画像,却阴差阳错,钟神医竟搞混了画像,造成如此不可思议之结果!然而,换脸术只能进行一次,若有第二次,必会危及生命,班主便命我们将错就错,从此互换身份,我为芸娘,她为绣娘!”

“若到了这一步,这个噩梦便就此结束的话,我尚不至于忌恨芸娘,可她从此以我的身份与景岚出双入对,我忿怒告知景岚我才是绣娘,可景岚不信,因为芸娘知晓我与景岚之间发生的一切,我们身姿亦无差别,甚至她模仿我的声音,将自己伪装的毫无破绽!我请班主作证,班主却为了顾忌钟神医的名声,不愿揭破芸娘的谎言,我三番五次的闹腾,换来的不是景岚的信任,而是他敬而远之的疏离!”

“我绝望痛苦,只身一人跑去月老庙拜求,不料折返途中,竟遇一酒鬼见色起意将我凌辱!而就在这一夜,芸娘与景岚花前月下私定终身!想当然,景岚很快求娶芸娘,我不敢再争,不敢再闹,我这一具残破的身子,如何再配得上景岚?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成亲,心如刀绞,痛不欲生!”

“代豫亦不信我是绣娘,在所有外人眼中,我就是个满嘴胡话的疯子,甚至连我报官请求抓捕那个酒鬼,亦被官差当做疯子赶出县衙!代豫可怜我,他告诉我,他愿意娶我,免我遭受世人诟病,我本不愿意,可是我偶然发现了代豫和芸娘之间不可告人的无耻秘密!原来,芸娘为了让我死心,竟用自己的身体迷惑代豫,请代豫雇凶强暴我!”

“我从不知,爱情竟可以令人疯狂到如此可怕的地步!既是这般,我何不顺水推舟嫁给代豫,然后伺机报复呢?”

第150章:镜花水中月(7)

钟楚越听越急,忍不住插话打断,“不对不对,我爹行事向来谨慎,行医更是差错不敢犯,虽说换脸术并非人命关天的事儿,但关乎病人切身,我爹是绝不可能搞混画像的!”

听到钟楚的辩驳,龙星图亦是认可,“的确,师父做万般事都是秉持小心无大错的思想,我随师父学艺十多年,从未见过师父在行医方面出过差错。”

绣娘朝两人拍手,笑意凄凉,“你们分析的没错,我起初也埋怨钟神医枉为一代神医,我的一生幸福全部毁于他手,可是当我嫁给代豫为妻后,我最后一次回杂技班整理东西时,竟然偷听到芸娘和班主在吵架,原来所有的无心之错,皆是人心险恶,钟神医换脸前索要画像,芸娘便借机生了歹意偷天换日,事后我几番闹腾,令班主生了疑心,毕竟我与芸娘皆是班主养大,他太了解我二人的行事性格,芸娘为了堵班主的嘴,承诺给班主一笔银子,却一直没有兑现,于是二人越吵越凶,最后班主给芸娘一日时限,否则便报官告发芸娘。”

“我以为,这一次,芸娘终于可以为她自己犯下的罪行付出代价了,可是我又错了,芸娘回到代家庄,利用代豫喜欢绣娘的情意,向代豫讨要银子送给了班主。待到次日,班主便带领着杂技班离开武阳县,从此杳无音讯。这世上,便再无人知晓换脸秘密,亦无人可为我证明身份!”

“可恶!”钟楚气得七窍生烟,“这个该死的芸娘,竟敢陷害我爹,坏我爹的名声!早知这般,我爹就该给她换一张猪八戒的脸!”

原本众人又是忿怒又是伤感,却因钟楚最后一句多了几分莫名地喜感。

龙星图无奈劝说:“阿楚,淡定方得始终。你总这般心急,教绣娘怎么继续?”

“我……我忍不住嘛。”钟楚嘴巴撅了撅,然后乖乖保持沉默。

绣娘叹了一口长长的气,“既然没人给得了我公道,那我便自己谋取公道,我要报仇,不论等多久,我都要等下去,总有一日,景岚会认清芸娘的卑鄙虚伪,他会发现,我才是与他定情的绣娘!我盼啊盼,盼到丫头出生,景岚没有回头,盼到丫头从嗷嗷待哺到咿呀识字,景岚还是没有回头,许是上天怜我,老族长成了我的帮手,而丫头也出落得越来越不像她娘,我是知道芸娘曾与代豫一夜风流的,于是我暗取二人血液,果然滴血相融,丫头是代豫的女儿!我匿名写信告之景岚,果真令乡试失败的景岚恨透芸娘,加之老族长安排陈飞的介入,他们夫妻关系越来越紧张,却不料景岚因为乡试作弊一事找代豫理论,竟被代豫推下山崖以致疯傻!”

“庙会那夜,我一直偷偷跟着芸娘,她被代豫失手推下山崖后并没有死,代豫也的确去寻找草药和大夫,可是被景岚先一步找到芸娘,那一刻他是清醒的,他背起芸娘想要躲藏村民的追捕,便一路跑到了坟场河边,我一路尾随,亲眼看着他们又因丫头和陈飞而吵起来,景岚一时疯病发作,竟将芸娘推入废井!”

第151章:镜花水中月(8)

“事发后,景岚吓晕了,我希望芸娘死,却害怕景岚杀人偿命,于是我辛苦转移景岚,又将废井封死,毁掉现场痕迹,自诩做得天衣无缝。芸娘和陈飞失踪的事情,在老族长的压制下,村民越来越无人提及,可是景岚的病却愈发严重,我生怕他犯病时胡言乱语,将芸娘之死的真相泄露出去,便常常为他灌输绣娘没有死,只是与卖货郎私奔,他所做的有关那夜的噩梦,只不过是他太想念绣娘而已。久而久之,他便忘了自己犯下的罪孽,种在他心里的,竟是老族长和代豫联手害了他的妻子!”

绣娘言尽于此,两行清泪忽然纷涌而落,“后来种种,龙师爷推测无误,景岚神智不清,我怎敢与他提及换脸之事,我把秘密写在《桃源记》戏本上,这是我曾经唱过的戏,亦是他最爱听的戏,我用了他研制的特殊墨汁,遇水才能显现,我以为送给他一本之后,他迟早会发现我才是真正的绣娘,可是……枉我步步谋划,日日期许,到头来,他却仍是愚不可及,枉我十余年待他痴心不悔!”

“一个只认皮囊,忽视内在的男人,确实不值得你爱。换言之,代景岚根本不够爱你,否则仅凭两个人的气息气场不同,便足以分辨。”龙星图眉目寡淡,真不知该可怜眼前之人,亦或嘲笑她的愚蠢。

“龙师爷便不能安慰安慰我么?非要一语中的么?”绣娘呆滞许久,却是歇斯底里的质问。

刘捕头立即吼道:“肃静!”

龙星图波澜不惊,说出的话愈发冷血无情,“你欺骗了自己这么多年,还没看清自己的可笑吗?人一生能有几个十年,你借着爱情之名,心机用尽,却当真不知代景岚并非良人吗?”

“良人?”绣娘又哭又笑,“我的确瞎了眼,我不该为了这么一个有眼无心的男人耗尽心血啊!”

龙星图屈指捏了捏额心,案子终于收尾,紧绷的身心却突然如弦弓断裂,内心充满惆怅与疲惫,她道:“你罪不至死,好好在牢里反省吧,待将来出狱后,重新做人,重头开始。”

“不,我但求一死,我活着比死了还痛苦,为什么还要活着呢?”绣娘并无生存意志,她朝杜明诚叩头,声声泣血,“求大人判我死吧!杀头或服毒,或赐我一条白绫都可以!绣娘九泉之下,定不会忘记大人恩典!”

杜明诚异常严肃,“大胆绣娘!我朝律法岂容你儿戏?你未曾杀人,死刑轮不到你,但对你来说,本官认为判你重刑监禁,令你日夜思过,方才是对你最狠的惩罚!”

“大人!”

“绣娘,你切莫想着自杀,三日后开堂公审,你现在可以做的,只有积极配合龙师爷和宋典史梳理案情详细!”

杜明诚撂下话,便率先离开了大牢。

龙星图吩咐刘捕头,“严加看守,若人犯敢咬舌撞墙,便将代景岚的焦尸从坟里刨出来,鞭尸曝晒!”

刘捕头一凛,“是!”

第152章:这盘棋,由不得他想下便下,想停便停!

出了南监,钟楚始终耿耿于怀,“星图,我们累死累活,却是为了芸娘那样的大坏人报仇,真是不值得!”

“为死者伸冤,替活人讨命,是律法赋予我们的使命。一个人不论造下多少罪孽,自有律法公正裁决,亦需要公道为其作主,这是她的权利,亦是官府的职责。”

龙星图说罢,揽了揽钟楚的肩膀,心下嗟叹,“这世上并非所有的人或事都是非黑即白,亦无绝对的好人或者坏人,你站在不同的角度,便会看到不同的对错。”

钟楚点点头,“嗯,道理我也懂,只是这心里一下子转不过弯来。虽然案子破了,心情却总是难受。”

龙星图勾唇,眸底浮起些许笑痕,“你不是说要带诗祺去逛街么?好好玩儿,顺带让丫头也缓解缓解心情。”

“你不一起去么?剩下录口供的事情,交给宋典史好了嘛,你也该放松一下的。”钟楚捉住龙星图手臂,极力邀请。

龙星图道:“我呆会儿还有点事情要办,若是等到午时钟离仍是不归,我还得去老虎寨寻人。”

“我哥有危险?”钟楚小脸一变。

“应该不会,但我总是放不下心。”

“那我陪你去老虎寨!”

“不必,你留下照应,我带两个捕快便够了。”

“星图……”

“就这样,你赶紧去找诗祺吧。”

钟楚不情不愿的被赶走,临了不放心,又千叮咛万嘱咐,“若遇危险,一定要设法通知我啊!”

看着人走远,龙星图转个方向,快步去找杜明诚。

厉砚舟从南监拐角走出,望着龙星图疾行的背影,俊容肃穆,无半分往日笑意。

龙星图寻到主院,杜明诚正与杜夫人享用早膳,杜夫人忙叫人添碗添筷,她快人快语道:“夫人不必了,我与大人说几句话便走。”

杜明诚语气颇为无奈,“星图,本官知道你要说什么,但这件事恐怕不由本官决定。”

“大人,我不管厉二爷在盘算着什么计划,我只想请大人转告厉二爷,我龙星图想做的事,他拦不住,我不想做的,他跪下求我都没用!这盘棋,由不得他想下便下,想停便停!”

龙星图留下一番气势之言后,转身即走。

剩下杜明诚和杜夫人面面相嘘,想到厉砚舟的坚决,杜明诚感觉脑仁儿又开始发疼,“夫人,帮为夫想个办法,为夫不想做夹心饼。”

杜夫人倒是笑意浓浓,“相公,既然不想做,那便两头不管,让他们二人自行解决。”

杜明诚嘴角抽了抽,“那两人还不得打个你死我活?”

“不会的,厉二爷待星图如何,相公最是清楚,兴许他们越打越和呢?”杜夫人越发肯定自己的想法。

杜明诚眉头渐渐深锁,“若真如你预料这般,结果却未必是好啊!”

杜夫人一楞,“哦?为什么呀?”

杜明诚发愁道:“哎,夫人有所不知,厉二爷虽然未被正式册封,但早便是皇上内定的驸马爷,一旦他与星图生出情愫,那……星图怕是性命堪忧啊!”

第153章:二爷您对我的事是否太上心了?

龙星图一脚跨出主院大门,却身形忽地一顿,她凤眸觑起,冷冷淡淡地看着负手立在正前方的男人,四目相视,彼此平静地再也擦不出任何火花。

“等等。”

她擦身而走,厉砚舟突然拽住她手臂,道:“老虎寨不简单,可能聚集的不只是江湖匪徒,还有京都戍卫。”

龙星图一把甩开他,“厉二爷何意?”

厉砚舟抿唇,眉目深沉,“若钟离真的陷入圈套,恐怕你一人之力会有难处,我……”

“与你何干?”龙星图满目嘲弄,“钟离是我的人,无须厉二爷假仁假义。”

厉砚舟气极反笑,“你的人?你的什么人?龙星图,别把自己当作铜墙铁壁,你不是天下无敌!”

“那又如何?”龙星图懒懒问他,眼神分明写着不屑。

“我没跟你说笑!”厉砚舟低吼,一双阴厉的墨眸沉沉盯着她,“你了解京都戍卫么?我一番好意,不需要你领情,只要你谨慎行事,可别没把钟离救出来,再把自己搭进去!”

龙星图失笑得不行,“二爷您对我的事是否太上心了?我是死是活,轮得到二爷操心么?”

厉砚舟眼底怒火纷涌,却又被他缓缓压下,片刻后,他才道:“你非要一个理由的话,我可以告诉你,派钟离去老虎寨是我的提议,所以我必须与你一道去寻找钟离!”

“你!”

龙星图咬牙蹦出一个字,只觉胸腔里燃了一把火,“厉二爷,你最好祈祷钟离无恙,否则他受伤一分,我便在你身上戳一个血窟窿!”

语罢,她大步而走。

眼睛突然酸涩发疼,兄弟手足之情,于现今来说,自是胜得过一别数年的未婚夫!

杜明诚出来时,厉砚舟仍立在原地,他不知在想什么,发呆的模样竟有一丝悲伤感。

“咳咳。”

一声轻咳唤醒失神的男人,杜明诚打趣道:“二爷怎么在这儿?刚刚星图来过,你们应该没有碰面吧?”

厉砚舟将情绪掩藏,语气淡淡,“叫人给我备马,我即刻起程去老虎寨。”

……

龙星图返回南监大牢,步履张扬地来到监禁老虎寨二当家徐洪和朱三的牢房。

“徐洪,我要一张老虎峰的地图!”

她的单刀直入,令徐洪怔然一瞬后,简直看笑话似的瞪着她,“龙师爷,你本事通天,直接杀上我老虎寨便是,何需地图?”

龙星图弯腰一把提起徐洪肩领,寡淡面容现出阴冷残佞,“你放心,老虎寨被我踏平的那一日,便是你人头落地之时!”

“朱三!”

“小人在!龙师爷您吩咐,只要别杀小人,您让小人做什么都可以!”

龙星图将徐洪扔在地上,转头道:“朱三,临行前你们大当家交待的事,现在可以告诉二当家了!”

“这……这小人不,不知道……”朱三一楞,随即吞吞吐吐,满面惧怕。

徐洪一听,立刻不解和震怒:“什么事?大当家怎么没跟我说?不对,朱三算什么东西,大当家凭什么叫他给我转达?”

第154章:反间计

龙星图挑眉,散漫的口吻就像讲述着一个笑话,“就凭你生了二心,想夺大当家的位子,所以大当家便得防着你!”

“我?我想夺大哥的位子?”徐洪双眼瞪成了铜铃,满脸不可思议。

龙星图将他上下打量几番,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徐二当家一身本事,威名冠绝江湖,黑白两道凡是提起老虎寨,无不以二当家为焦点,也难怪大当家雷豹会心生猜忌!”

“放屁!老子对大哥忠肝义胆,从未生过反心!老子要是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徐洪气得络腮胡根根竖起,青筋暴涨。

龙星图对他的反应很满意,此人的确是个忠肝义胆的汉子,但勇猛有余,智计不足,实为暴躁易冲动的莽汉,对付这种人,只需稍稍动点脑子即可!

“老虎峰位于武阳县与江安县的界碑中线,这些年,虽说两县官府对老虎寨放任不管,从未曾出兵剿匪,但你真当我武阳县杜大人如同那江安县的周通周县令一般,是怕了你区区老虎寨不成?”

龙星图一脚踩在牢房里唯一的破木桌上,不羁的眼神里荡着自信的光芒,“徐二当家,你可知现今老虎寨里有多少人是我派去潜伏的内探?我龙星图来武阳县可不只是为了破案,端掉老虎寨这颗盘踞多年的毒瘤,才是我的目标!”

“你,你……你一派胡言!”

“呵,从我上任的第一日起,我便派人源源不断地渗入老虎寨,时至今日,早将老虎寨内外情况摸查清楚,否则又怎会轻而易举且万般巧合地在代家庄坟场将尔等虏获?那还不是提前得了内探的消息,所以才能一网打尽么?不过原本落网的人,应该是三当家石林,没成想竟是二当家背了黑锅,将平白枉送性命!”

她一番话,令徐洪方寸大乱,“什么意思?怎么又扯上了我三弟石林?龙星图,你……你少在这儿挑拨离间,老子不吃你这一套!”

龙星图气定神闲,看来攻心为上的效果甚是不错!她扯唇轻嘲道:“亏你行事光明磊落,待兄弟亲如手足,却不知自己被人当枪使,用作试探官府的鱼饵!”

“不可能!老子不信,老子不会上你的当!”徐洪狂躁不堪,暴怒的表面却透出明显的慌乱。

龙星图侧眸睇向软瘫的朱三,不紧不慢的说:“不信啊,你问朱三,他虽不是官府内探,却早已被我收服,为我所用,替我收集机密消息!”

豆大的汗珠从朱三额头不断滚落,龙星图所言真真假假他不知道,但他听得懂龙星图的言外之意,那便是配合演戏,成为反间计重要的佐证!

徐洪已然失去判断力,急于求证的大吼:“狗东西,你敢胡说半个字,老子宰了你!”

朱三用力咽了咽唾沫,小心翼翼的道:“二当家,龙师爷所言句句为真,大当家和三当家确实在背后猜忌您,您的江湖威望盖过了大当家,大当家脸上无光,生怕您造反夺位,于是便与三当家定下毒计,以盗金为名,派您去代家庄坟场,同时又泄露消息给官府,想借官府的手除掉您!”

第155章:剿匪(1)

闻言,徐洪暴跳如雷,“老子为山寨豁出了性命,他们居然如此对待老子!”

“原本盗金的差事是落在三当家头上的,后来他们为了借刀杀人,才换成了二当家。”朱三继续编谎,力求达到龙星图想要的效果,“临行前,大当家交待小人,若是计划被二当家发现的话,便……便命小人偷偷毒死二当家!”

“卑鄙无耻!”徐洪大骂一句,却脑子突然一转,“不对!方才龙师爷还找老子要老虎峰地图呢!”

龙星图冷嗤,“呵,我原以为二当家只是愚笨了些,没成想已蠢到不可救药!试探懂么?不懂的话,京都戍卫知道么?”

“京都戍卫?难道是京都戍卫与老大老三联起手来害老子?”徐洪心思不深,立刻便被绕了进去。

龙星图反问:“不然呢?”

徐洪气忿难平,“老子就知道,那帮朝廷的走狗来我老虎寨绝对没安好心!亏得老子一心为他们卖命,替他们盗墓寻金,到头来竟然过河拆桥,陷害老子!”

龙星图颔首,“嗯,据我所知,京都戍卫的确不是正派人士,他们的主子……啧啧,二当家应该比我更加了解。”

“龙师爷,你莫想套老子的话,他们不仁,老子却不能不义,就算落得这个下场,老子也不会跟你们官府合作,出卖老虎寨!”徐洪大掌拍在胸膛,倒是一副正义凛然。

龙星图不置可否的挑眉,“老虎寨的蝇营狗苟,我一清二楚,何须套你一个阶下之囚的话?徐洪,我今日与你说这些,不过是让你死个明白,反正你也没机会杀回老虎寨报仇了!”

撂下话后,她大步跨出牢门,且令道:“来人!释放朱三,既是自己人,可不能亏着了!”

朱三大喜,“谢龙师爷!小人一定好好为龙师爷效力!”

捕快将朱三带出时,却收到龙星图一记眼神,捕快当即明了,在远离徐洪视线后,又将朱三关入另一间相距较远的牢房。

想当然,徐洪怒叱朱三吃里扒外,因此便深信不疑,从而指天誓日,“龙星图!你等着,老子就算死也要拉个垫背的,老子要让雷豹、石林,还有你,统统为老子陪葬!”

龙星图拂袖而走。

经过朱三时,她道:“你表现不错,本师爷会禀报杜大人替你请功,助你重罪轻判!”

“谢龙师爷!”朱三忙磕头道,轻判也不错,总比杀头强。

“龙师爷!”

正在这时,刘捕头急步赶来,“杜大人请您去一趟。”

龙星图蹙眉,“何事?”

“属下不知,但见杜大人面色凝重,应是重要之事!”

“我知道了。”

龙星图赶到前衙县令办公厅时,杜明诚正焦急地走来走去,一副仿佛天塌地模样!

“大人!”

她刚唤了一声,便被杜明诚劈头盖脸地数落道:“星图,本官知道你在生二爷的气,但你做事的分寸呢?钟离的安危,本官不比你操心少,但你不能因此搭上二爷的命吧?你可知……”

龙星图倏然打断,“你说什么?”

第156章:剿匪(2)

杜明诚加重语气提醒道:“我说,厉二爷单枪匹马去闯老虎寨营救钟离!”

龙星图瞳孔急剧收缩,五指成拳青筋突起,面上却是平静无波,“那又如何?钟离本便是厉二爷指使去老虎寨的,他自然得负责钟离的安全。”

杜明诚语塞,“可,可是……”

“大人,我一没逼他,二没求他,他做什么皆与我无关。”

龙星图冷冷淡淡地说完,转身便走。

杜明诚追出门外,急声道:“星图,二爷只是建议,最终拍板的人是本官!你若是生气,便生本官的气吧,千万别怪二爷啊!”

龙星图顿下步子,轻声问:“他几时走的?”

“嗯?哦,二爷刚走,大约一刻多钟的样子。”杜明诚一楞,赶紧回道。

“我已成功离间徐洪,他将是我们剿灭老虎寨的重要棋子,在我未归之前,大人务必派人严加看守,以防老虎寨设法营救!”

“好!”

龙星图回房,以最快的速度准备好兵器、暗器、信号弹,然后直奔马厩,策马绝尘而去!

老虎寨位于两县交界处的老虎峰,与武阳县相距百里,老虎峰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山顶常年弥漫瘴气,进山之路又横七竖八,错综复杂,生人入山若不熟悉路况,十之八九都会迷路,且山林里到处是凶猛野兽,一不小心,便会成为野兽口中的亡魂!

是以,江安县令周通能避则避,从不敢招惹老虎寨,并极力推给武阳县。

龙星图一路疾奔,片刻不敢歇息,只怕迟上半步,那个负气的男人便会遭到毒手!

孰料,当她赶到城外二十里地时,却见路边的露天茶棚里,两个年轻男子正在品茶聊天吃牛肉!

“吁——”

龙星图勒马停下,僵着身子坐在马背上脸色阴沉地瞪着那二人,一言不发。

钟离面朝县城方向,远远便瞧见了龙星图,但她神色吓人,令他起身想打招呼,却又不敢贸然开口!

这番异常,自然引起了厉砚舟的注意,他疑惑回头,墨色瞳孔映入那一张熟悉的脸庞,怔忡不过须臾,他便收回目光,继续吃吃喝喝,仿佛龙星图只是一个过路的陌生人。

钟离虽然心思粗犷,但不同寻常的气氛还是令他有所察觉,他忙踢开条凳,快步走到马前,小心地问:“星图,你……怎么会来?”

龙星图听他气息绵长,全身完好并未受伤,悬着的心总算缓缓落下,“看来你挺好的。”

朝夕相伴十余年,彼此都太过了解,虽然她面容冷清,但钟离怎会不懂她的心思,他喉结动了动,“抱歉,让你担心了。”说罢,伸出大掌,脸上露出难得的温暖笑容,“歇会儿再回吧。”

从早上到现在,龙星图滴水未沾,确实又累又饿,便把手放进钟离掌心,借势一跳下马,随他走向茶棚。

厉砚舟眼角余光望进这一幕,端着茶碗的右手,不自觉收紧。

原先不懂钟离为何处处针对他,为何待龙星图视若珍宝,而今方才明白,一个男人对心爱女子的感情,是世上最难掩藏的破绽。

第157章:剿匪(3)

天公不作美,龙星图刚刚坐好,夏日的阵雨便稀里哗啦地迎头浇下,钟离赶紧去栓马避雨,剩下两人,心里各自较着劲儿,便默契地互不理睬。

厉砚舟朝掌柜的又要了一壶清茶,一碟牛肉和一屉包子,接收到龙星图嫌弃的眼神,他隐忍着脾气,道:“你若不想看见我,我走便是。”

“呵,天上正在响雷,当心被劈。”龙星图不咸不淡的应声。

厉砚舟拿起一个包子直接塞进龙星图口中,恨恨地道:“我半道遇见钟离,他完好无损!”

钟离栓好马,一转头,正好瞧见龙星图嘴巴鼓胀的样子,忙快步过来,“星图,小心噎着。”

龙星图生怕钟离生气,又与厉砚舟不对付,便不动声色的咽下包子,故作温和地说:“我没事儿。”

分别几日,钟离欢喜的情绪,虽然不显山不露水,但人人感受真切,他斟茶给龙星图,且吹了好一会儿,只怕滚烫茶水烫着她。

龙星图早已习惯被年长的钟离照顾,她边吃边应承,两人自然又不失亲昵的相处模式,完全忽略了坐在一旁的厉砚舟,他便一杯接一杯的喝茶,寡言少语,俊容清冷。

钟离问:“你怎么一人出城?阿楚呢?”

“阿楚有事忙。”龙星图回道,“这几日我总担心你会遇险,代家庄的案子破了,我留在县衙也没其它事,便想来寻你。”

钟离叹,“你呀,总是放心不下,我是去老虎寨摸查情况的,又不是去剿匪,怎会轻易与人冲突?况且,凭我的武功,有谁能伤我?”

“平安最好。”龙星图倾了倾唇角,心情不错的样子。

钟离取笑她,“到底是你大,还是我大啊?从小到大,总是弄得我像你弟弟一样,受你管制。”

“从年纪来说,自然你是哥哥。但是……”在自己人面前,龙星图自是卸下一身防备,轻松玩笑,“我可从未当你是哥哥。”

孰料,这一句话,听在两个男子耳中,却是产生了相同的歧义,钟离脸部发热,略感难为情,厉砚舟冷冷一声笑,脱口道:“龙星图,你可曾婚配?”

闻言,龙星图心里“咯噔”一下,看着面前与她婚约在身的未婚夫,竟是莫名心虚,甚至有那么一点点的愧疚,她似乎对待他的态度特别差?

她不言不语,眼神怪异,令他心头升起不好的预感,忍不住拔高音量,“回答我!”

钟离生怒,但龙星图一把按住他,不准他插手,她则道:“我是否婚配,与你何干?”

厉砚舟振振有词,“那日在酒楼,你问过我相同的问题,礼尚往来,难道你不应该回答我么?”

“我……”龙星图犹豫半晌,心一横道:“尚未婚配。”

厉砚舟愕然一瞬,忽然扬唇笑了,“好,好极了。”

龙星图不解地盯着他,心想这人是不是有病?这般阴阳怪气的反应,好像她未曾婚配,便是没人要似的!

钟离神色愈发冷冽,他喉结滚动,却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第158章:剿匪(4)

“钟离,谈谈你摸查的情况吧。”

龙星图不想纠缠这个话题,所谓言多必失,凭厉砚舟的智慧,只要嗅得一点蛛丝马迹,她的真实身份便可能被曝光,欺君之罪的后果,是她赌不起的,哪怕发现秘密的人,是她未婚夫婿。

“老虎寨确实非普通土匪山寨,寨子里共有匪徒三百人,三个月前,又来了一批身份不明的人,人数不多,只有十个人,但个个都是心狠手辣的高手。老虎寨本身占尽天时地利,又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盘查严格,没有令牌,外面的人根本上不了山,即便拿到令牌混入老虎峰,也会被困在瘴气里走不出去,或是被野兽吃掉。”

钟离从怀里拿出一个油纸包,打开后,取出一张手绘图纸,“这是老虎峰的地形图。当日我试图闯山,顺利避开查岗后,却被困瘴气林,险些被迷晕,关键时刻,遇上一个下山采买东西的匪徒,我将那人活捉,迫使他带我走出迷障,又盘问出这些情况,然后根据那人的地形描述,我绘了这张图纸,但准确性,有待复核。”

图纸摊开在桌面上,厉砚舟只看不语,神情显出一副高深莫测,龙星图等待半晌,终是按耐不住先行开口,“身份不明的那十个人,便是京都戍卫么?”

厉砚舟仍旧不说话,仿佛没听见似的。

龙星图一脚踢中他小腿,有些气急败坏,“你是耳聋么?”

“你打我上瘾了是吧?龙星图,有哪个姑……像你这般蛮横暴力?”厉砚舟气忿又无语,想还回去揍她一顿,又觉心疼下不了手。

龙星图立刻发出警告,“你敢兜我的底,别怪我把你……”她做出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眼神相当狠戾。

“呵,你觉得本公子软弱无能特好欺负么?活了这么多年,唯一敢打本公子的人,只有你!”厉砚舟倏然起身,墨眸冷冷盯着龙星图,“有求于人便拿出求人的态度,本公子最烦威胁这一套,想杀我,来吧!”

语落,他一脚踢开条凳,大步走出茶棚,长身玉立在雨中,背对他们,留下僵硬冷漠的脊背。

钟离阴沉着一张脸,心思凌乱至极,看来厉二爷已经知道龙星图是女扮男装了,只怕下一步便会查到他与龙星图的关系,而现在,确实是龙星图有错在先,他想替她出头,又觉师出无名,所以便只能干坐着。

龙星图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面对厉砚舟的时候,总是容易控制不住情绪,往常的泰山崩顶面不改色,仿佛全部一去不复返!继上一次代家庄之后,这是第二次,因为她的暴力,惹他真正生了气!

整个武阳县衙门,加上烧火做饭的厨子伙夫,一共不足百人,如何对抗老虎寨三百多人?除非从军营申请调兵,但牵扯到京都戍卫,调兵必然受阻,硬拼没有胜算,智取的话,知已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所以……

眼看雨水淋湿厉砚舟的衣袍,龙星图瞪着漆黑的眼珠,攥了攥拳头,起身走向他……

第159章:剿匪(5)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厉砚舟默默做好躲闪的准备,好男不跟女斗,只守不攻总是可以吧?

谁料,她竟然不是来打架的,竟突然转了性子,从后面扯了扯他衣袖,轻柔嗓音混在雨声里,听起来竟有丝撩人的味道,“厉二爷,我……抱歉,我刚刚有点冲动。”

厉砚舟斜睨她一眼,心里涌动着不可名状的欢喜,神色却依然冷清,“一个恨不得杀我的人,她的道歉我可不敢当。”

龙星图咬咬下唇,忍气吞声道:“我只是随口一说,又怎会真的杀你。”

厉砚舟侧身过来,“呵,谁知道你会不会知法犯法?毕竟你擅长口是心非。”

他傲娇的模样,特别欠揍,龙星图忍不住拳头一扬,可男人竟赶在她动手之前,抬起宽大的袖子撑在她头顶,为她遮风挡雨。

他表里不一的举动,倒是如棉花般一下子软化了龙星图冒着尖刺的心,她抬眸,怔怔看着比她高出一头的男人,有那么好一会儿,大脑完全空白,有种不知自己身在何方的茫然。

但是心跳,又如擂鼓般,让她心头升起莫名地紧张感,以及说不出的悸动。

“呆什么?赶紧回去,淋雨多了当心着凉。”

厉砚舟抓起龙星图手臂,不由分说将她带回茶棚。

待两人坐下,看到他满脸的水渍,龙星图想也没多想的出声喊道:“掌柜的,拿条干巾!”

掌柜送来干巾,厉砚舟接过,却薄唇含笑看着龙星图,“你给我擦。”

钟离脱口道:“不行!”

龙星图耳根子发热,亦觉不妥,“你……自己擦,男女有别。”最后四个字,细若蚊蚁。

厉砚舟墨眸顿亮,“哦,你还知道你是个姑娘呀?”

龙星图一急,脸红透顶,习惯性地手掌一扬,厉砚舟却接道:“你不想知道京都戍卫的来头么?除了我,没有人能给你提供最全面最精准的解答,杜明诚也办不到。”

“我……”龙星图语塞,当着钟离的面,她实在低不下头亦不想再生事端,可若想端掉匪窝,少不得需要厉砚舟的帮忙,她咬咬牙,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就当给猪擦脸了吧!

谁知,她伸手去拿干巾,他却又自己动手,一边擦拭,一边说:“算了吧,你有这份心意,本公子便领情了,若真让你擦,兴许会毁容的。”

龙星图拍拍桌子,气恼道:“你赶紧说!”

厉砚舟道:“京都戍卫是养在皇宫里的一批杀手,他们精通暗杀、毒杀、情报搜集,他们武功高强,训练有素,隶属于当今皇上,说白了,就是替皇上做一些不能公诸于众的暗地里的事情,但是调动京都戍卫的权利,近两年已渐渐旁落到太子手中,而皇上沉迷炼丹,政务多数由丞相严荆把持,严荆又是太子最有力的支持者,很多时候,京都戍卫执行的任务,恐怕连皇上都不知情。”

龙星图频频颔首,“除了太子和严相,还有人能调动京都戍卫么?”

第160章:剿匪(6)

厉砚舟不假思索,“没有。在京任职的朝官当中,只有二品以上大官才知晓京都戍卫的存在,而朝中能够左右皇上,从皇上手中夺取权利的人,目前只有太子和严相。”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你是多大的官?”钟离插了一句话。

厉砚舟沉思片刻,道:“我没有官衔,只是经常出入皇宫,宫中秘事对我来说,自然不是秘密。”

钟离心下一动,“没有官衔怎么能出入皇宫呢?凭什么?”猜测再多,不如亲口证实来得准确。

厉砚舟沉默了许久,方才低语道:“刚刚薨逝的太后娘娘,与我沾亲带故。”

“具体呢?”龙星图也被调动起了好奇心,她也想听他亲口说出他是厉砚白的身份。

厉砚舟蹙眉,有心保密,可她期待的眼神又令他不忍心拒绝,“我是……我出身安国侯府。”

这么明显的暗示,加之二爷的称呼,但凡她对京师王侯将相有所了解,便应知道他是谁了吧!

消息打探到这里便够了,结果与龙星图猜测一致,她便没必要再问下去,否则暴露的人,将轮到她自己了。

于是,她重新切入正题,“厉二爷,那你认为京都戍卫千里迢迢来到此处,与老虎寨匪徒为伍,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在执行什么任务?”

“黄金。”厉砚舟回道。

龙星图沉吟道:“看来这十多年,躲在幕后的那个人,一直未曾放弃寻找那批赈灾黄金,当年的地下钱庄,与今日的老虎寨,应是有所关联。”

“身为土匪,不干打家劫舍的坏事,只热衷于盗墓,已经证明了土匪身份不过是个幌子,背后阴谋显而易见。”钟离心思虽不及那二人高明,倒也一点就透。

龙星图犯了难,她想了想,问:“厉二爷,老虎寨牵扯到太子和严相,你认为杜大人敢下令剿匪么?”

“呵呵,他若不敢的话,又岂会派钟离先行去探路?”厉砚舟笑,墨色瞳孔满是从容,“剿匪这件事情,说白了很大,说小了它也很小。京都戍卫背靠的主子虽然厉害,但他们是见不得光的,换言之,杜大人装作不知一切,只是单纯剿匪,那位主子又能拿他怎样?”

龙星图满目担心,“可太子吃了哑巴亏,明面上不能发作,背地里指不定会对杜大人下黑手啊!你刚说京都戍卫擅长暗杀,杜大人一介书生,岂不是……”

“所以,我今日有求于二位!”

厉砚舟敛了神色,朝两人抱拳,语气异常严肃,“我想拜托钟无山老先生出山,帮忙保护杜大人的性命!在这个浑浊的世道里,留住一个好官,便是为千万百姓谋福祉!”

钟离不解,“有我、星图和阿楚不够么?我们三人联手,江湖少有劲敌!”

厉砚舟道:“不瞒二位,大约半月后,我们都要离开武阳县去往京城,原因暂时不便透露,在我们走后,杜大人身边没有高手保护,便是真正危险的时候。”

第161章:剿匪(7)

闻言,钟离立刻警觉,“去京城?这是谁的决定?”

厉砚舟坦诚道:“是我和杜大人共同的决定。”

“可我分明记得,厉二爷曾说,我才能一般,不需要借助我的力量!”龙星图却是不痛不痒的将了某人一军。

厉砚舟俊容浮起一丝尴尬,但他眼神坦荡荡,直面她的嘲讽,“龙星图,不论你如何激我、骂我、恼我,我的决定不会改变。夏之淮一案,我不允许你插手,除此之外,其它事情只要你愿意帮忙,我厉某人不胜感激!”

“呵,给我一个理由!”

“没有!”

“难道老虎寨与夏之淮贪污案无关么?厉二爷,你在耍我吧?”

“星图!”厉砚舟深深阖眸,她的倔强令他备感无奈,“我懂你的宏图抱负,明白你为国为民的仁义之心!但是,这件事没有你想像的安稳,在老虎嘴上拔毛,是要付出代价的!而这个后果,是你承受不起,亦是我不愿你承受的!”

“不就是死么?”龙星图唇角轻扯,竟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泰然无惧。

钟离眉心一拧,声线明显夹带紧张,“星图,甭胡说八道!”

龙星图难得弯唇笑了笑,“人生在世,无非生与死罢了。若是命运不济,雨天劈道雷,兴许都能送了性命。”

厉砚舟面色陡沉,“天灾和人祸是一个意思么?龙星图,你这个态度,我很生气!”

“你生气是你的事,我想做什么,是我的事,任谁也管不了!”龙星图双手环胸,下达最后通牒,“恶匪我要剿,案子我要查,你看得起我,便一起合作,看不起,便各查各的,各走各路!”

厉砚舟真想撕下她那一脸的桀骜不羁,甚至扒掉她一身的男装,为她换上罗裙彩衣,让她回归女儿家的温柔赢弱。可是,那样平凡的女子,便不是他欣赏的龙星图了。

雨声渐渐消弭。

龙星图起身,“回城吧。”

钟离去马棚牵马。

厉砚舟忽然捉住龙星图手臂,嗓音低迷,“在认识你之前,我从未怕过任何,但是现在,我害怕。”

龙星图扭头看着他,眼中满是意外,“害怕?”

“你……你好好想想吧。”厉砚舟迟疑一瞬,松开她,率先迈开步子。

龙星图怔在原地,隐约明白了什么,又糊里糊涂不甚清楚。

……

回到衙门稍作休息后,龙星图又去大牢找朱三,“把老虎峰的地形图详细画下来。”

朱三却是摇头,“龙师爷,小人大字不识几个,哪儿会画什么地形图啊!”

“来人!请钟少侠来一趟!”

“是!”

待钟离到来,龙星图命令朱三,“不会画,总会说吧?把东南西北每个旮旯都给本师爷讲清楚!”

说罢,她叮嘱钟离,“你仔细核实,若有不符之处,及时跟我说。”

“好。”钟离颔首。

龙星图忽然又记起一事,“对了朱三,你告诉我,老虎寨匪徒是如何平安穿过瘴气林?你们一定有特殊的法子,对么?”

第162章:剿匪(8)

朱三十分诚恳地说道:“回龙师爷的话,想要破除瘴气,非一两日可以办到。我们是通过久服薏苡仁,才可以轻身辟瘴的。”

“钟离,此处交给你了。我去查些资料。”

“好。”

龙星图出了南监,想到杜明诚的书房藏书种类齐全,她便抬脚走向主院。

没成想,居然在书房门口遇见了厉砚舟。

“你来干什么?”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说完各自一楞,又同时回答对方,“我来查找破除瘴气的方法。”

“星图,我们俩人好像越来越默契了。是吧?”厉砚舟不禁眯了眯墨眸,唇角漾开丝丝笑意。

龙星图经他一调侃,白皙的脸庞顿时飞起红晕,她娇叱了一句,“巧合知道么?”说罢,将他用力推开,抬手敲门。

可惜,杜明诚看到两人一起出现,立刻逃难似地拔腿便跑,“本官还有公务在身,二位请自便!”

于是,龙星图大步跨入书房,厉砚舟紧随其后,且提出建议,“要不我们比比看,谁先找到谁赢,输的人答应对方一个条件。”

龙星图听闻,眼珠一转,“唔,一言为定。”

加了赌注,翻阅典籍的枯燥便多了份乐趣,两人皆卯足了劲儿,全神贯注,一目十行!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沙沙沙”的翻书声,流淌在寂静的书房里。

龙星图本以为按熟悉程度来看,应是她先找到,毕竟她是杜明诚书房的常客,谁料,厉砚舟却占了学医的便宜,比她更懂有关瘴气的分门别类,竟是率先举起一本书,神气的通知她,“你输了!”

“瘴气乃是山林中湿热蒸郁能致人疾病的有毒之气,多指森林里动植物腐烂后生成的毒气。简言之,无人有效地处理动物死后的尸体,加上夏季气温过高,多雨潮湿,便为瘴气的产生创造了有利条件。实际致病的瘴气大多是由蚊子群飞造成的,大量带有恶性疟疾病菌的蚊子聚集在一起飞行,远看就像一团黑沉沉的气体。人畜被它们叮咬过之后,便会感染恶性疟疾,从而危及性命。”

“医书记载,按发病季节分类,春天叫作青草瘴,夏天叫作黄梅瘴,秋天叫作新禾瘴,冬天叫作黄茅瘴。按症状及性质分为冷瘴、热瘴、哑瘴等。依植物命名的桂花瘴、菊花瘴,依动物命名的有蚺蛇瘴、孔雀瘴、蚯蚓瘴、鸭虫瘴、黄蜂瘴等,还有瘴田、蒙沙、水瘴等。而破除瘴气有几种方法,一种是服用薏苡仁,久服之后,可以轻身辟瘴。还有一种是槟榔子,亦可以胜瘴。其余如雄黄、苍术之类,时常拿来烧了熏,亦可以除瘴,或是饮几杯酒,亦可抵抗瘴气。”

普及完毕要点,厉砚舟把医书塞进龙星图手里,居高临下睇着她笑,“愿赌服输,龙师爷不会反悔吧?”

龙星图回他一记高深莫测的眼神,“说吧,什么条件?”

厉砚舟正色道:“放弃调查夏之淮贪污案。”

“厉二爷,您莫不是忘了古人的训诫?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龙星图纤指戳在厉砚舟胸膛上,笑得如精明狡猾的狐狸,“我是女子的秘密,还是厉二爷亲自挖掘出来的呢!”

第163章:剿匪(9)

厉砚舟出于条件反射,亦或情不自禁,他猛地握住龙星图挑衅的纤手,俊颜无限逼近,“有没有人告诉你,你笑起来特别迷人?”

男人轻柔又喑哑的嗓音,有种蛊惑的味道,突兀的夸奖,突然砸落耳畔,仿佛男女间羞涩的情话,一瞬间迷晕了龙星图。她漆黑晶亮的瞳珠一动不动,懵懂又茫然的看着放大到眼前的容颜,陌生的气息渗入鼻尖,她呼吸不由自主的急促,心脏几乎跳出喉咙口……

“龙大哥!”

正在这时,外面院子里,杜宇轩扯着嗓子干吼,“你出来!快点出来!本少爷跟你没完!”

龙星图神智清醒的同时,右腿一抬,膝盖重重顶在厉砚舟腹部,右掌也未闲着,随之拍在他肩头,恼羞成怒地叱骂脱口而出,“下流胚子!”

厉砚舟满目痛楚,委屈的控诉,“我几时下流了?夸你也要挨揍么?龙星图,你这个不解风情的榆木疙瘩,二爷诅咒你一辈子嫁不出去!”

“你……”龙星图气结,“未婚男女难道不该保持距离,遵守礼法么?我要是嫁不出去,你也休想成婚!”

语毕,她转身夺门而出。

厉砚舟试了试肩膀,龙星图下手不重,未伤及骨头,只是皮肉之痛罢了,腹部也还好,缓了缓便无恙。但是这……权且当她是个姑娘吧,实在太过无趣刻板了!

“龙大哥!”

瞧到龙星图从书房出来,杜宇轩箭步冲过去,气鼓鼓地质问:“你和钟姐姐真要收那个臭丫头为徒么?”

龙星图抄起手里的医书,毫不客气地敲在杜宇轩脑门,“怎么跟我说话呢?再瞎嚷嚷,看我怎么收拾你!”

杜宇轩立即双手抱头,“好疼!”

“丫头有名有姓,你要么称呼代姑娘,要么竭诚相待,尊称一声诗祺姐姐。”龙星图趁机谆谆教导,“人与人之间,身份地位只是外在虚幻的表象,只有将心比心,以心换心,才是你可以拥有一辈子的最珍贵的东西。”

谁知,杜宇轩掉头便跑,“我死也不叫她姐姐!反正你们要想收她做徒弟,必须先收我!我要当大师兄!”

龙星图又想生气又想笑,真是个精明的小鬼头,明明年纪小,还想舔着脸当大哥!

“知道轩儿为何不听你的话么?”

龙星图回头,只见厉砚舟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神情哀怨,“言传身教,才是育人根本!而我对你将心比心,却换来你以怨抱德,自己都没做好,凭何要求轩儿?”

龙星图愕然,她一向出众的口才,竟被他几句话堵得哑口无言,且因此心里竟对他升起了愧疚感!

“你不出嫁,我便不能成婚,莫非……”

经过龙星图身边时,厉砚舟薄唇擦着她耳朵,竟然明目张胆的调戏,“莫非龙师爷对厉某有什么非分之想?”

龙星图登时一通猛咳,直咳得满面酡红,羞愤又心虚地抬不起头来……

“哈哈!”

厉砚舟总算扳回一成,他心情极好地笑着招呼她,“龙师爷,我们该去找杜大人共商剿匪之事了!”

第164章:剿匪(10)

前衙。

杜明诚召集人手秘密商议剿匪大计。

龙星图、厉砚舟、钟离、钟楚、刘捕头、利捕头、赵捕头及两名八品武官分列而坐,听候差遣。

杜明诚虽是文官,骨子里却有着武人的胆识与男人的志气,他一派铿锵豪迈,“老虎寨目前三百匪徒,已渐成气候,如若继续放纵,假以时日,必将成为心腹大患!是以,剿灭老虎寨,势在必行!本官仰仗诸位出力,有任何需要,本官定竭尽所能,与诸位一起为民除害!”

刘捕头作为武阳县总捕头,率先起身表决心,“我等必不负大人厚望,一举歼灭山匪,扬我官威!”

其余人纷纷抱拳,士气高涨,“除山匪,不胜不归!”

杜明诚欣慰至极,“好!本官便等着为诸位摆庆功酒!”

“谢大人!”

“龙师爷素来智计无双,此番剿匪,由龙师爷全权负责。”杜明诚抬手作请,“龙师爷,辛苦你了!”

龙星图步出,清淡无波的瞳孔沉淀着干练与自信,她道:“老虎寨人多地险,非逞一人之英武,需诸位通力合作。钟离,你把情况给大家作下通报。”

钟离将探查的消息作了番详细解说后,拿出地形图纸铺在长条桌案上,“这是我从老虎寨一个匪徒手里得到的老虎峰地形图,经过我与朱三核实之后,发现有几个地方有出入。大家看,从山下通往老虎峰只有一条路,且必须要穿过瘴气林,但是瘴气林之后,却有三条上山的路,分别通往老虎峰东、西、北部,而东部呢,是后厨所在地,西部是匪徒居住地,两人所说无异,应该没有错误。但南北部出现了问题,我们目前无法确认练武场、酒窖、大当家雷豹、三当家石林的具体位置,雷豹生性多疑,加之石林阴险狡诈,此二人必不会只有一处藏身之地,恐怕是狡兔三窟!而我们此番,若不能将雷豹和石林彻底剿灭,便是打草惊蛇,将后患无穷!”

“不错!”杜明诚颔首,面色凝重异常,“这两年全国各地绿林山匪四起,到处拉帮结派,与官府猖獗作对,一旦让雷豹和石林逃脱,不仅官府威信力尽失,还会逼得那二人投入其他匪窝,那后果不堪设想!”

龙星图点点头,“所以,我们要制定周密计划,保证万无一失!”

“你已经有剿匪策略了么?”厉砚舟问道。

龙星图指着地图,道:“想要摸清老虎峰南北部的真实情况并不难,我们手里现在有一张王牌,只要用得好,雷豹和石林都将是囊中之物!”

厉砚舟墨眸一转,“你是说二当家徐洪?”

“对!”

“怎么讲?”

“徐洪义气,断然不会出卖老虎峰,但是我们可以派人冒充徐洪,光明正大的登顶老虎峰!”

龙星图言及此处,朝杜明诚抱拳,“请大人准备大量的薏苡仁和槟榔子,还有雄黄、苍术,从今日起,所有参与剿匪的人,每日服用薏苡仁和槟榔子,用来辟瘴,雄黄和苍术届时拿来烧了熏,便可破除瘴气林,为我们攻上老虎峰扫除第一个障碍!”

第165章:剿匪(11)

杜明诚欣喜应承,“没问题!龙师爷不愧少年英才,这么快便想到破除瘴气之法!”

龙星图睇了眼厉砚舟,淡淡的说:“大人误会了,此乃厉二爷所授,星图不敢居功!”

“哦?多谢厉二爷出力!”杜明诚意外之余,赶忙说道。

厉砚舟无谓地笑笑,“不必客气。接下来,还得看龙师爷的妙招,后面才是重头戏!”

“请龙师爷示下!”

一干人期待的眼神,落在龙星图脸上,她语气洋洋洒洒,道:“放出风声,三日后,官府将徐洪和朱三押赴古道口斩首示众,押解路线,会经过黑松林,届时引老虎寨前来劫囚,便可趁机将我们的人送进老虎寨!钟楚,你须在三日内做出两张人皮面具,依照身材,钟离易容成朱三,刘捕头易容成徐洪,你二人从今日起蹲守大牢,分别观察模仿朱三和徐洪的性格、神态、语言习惯等等,确保大队人马攻山之前,不会暴露身份!”

“万一雷豹不上当呢?雷豹多疑,他不可能不防被一网打尽!”厉砚舟提出疑问。

龙星图点点头,“说得没错,但多疑的人,往往在害怕别人给自己设圈套的同时,也害怕错失机会让自己后悔!所以,雷豹一定会派人来,但不会轻易出手,他会躲在暗处伺机而动,他在确定万无一失之后,便会跳出来逞英雄!而雷豹营救徐洪,应该会带走至少五十人,且都是他手下的精兵强将,届时由我亲自带兵押解,只要我们把戏唱足,便不会出什么纰漏!这是第一种计划。”

“第二个备选计划是,退一万步讲,倘若雷豹因为胆小或是决定弃车保帅,那我们便将真正的徐洪和假朱三故意放跑,然后追兵一路追到老虎峰下,最后因为瘴气而不得不放弃追捕!如此一来,雷豹便会对他固若金汤的老虎峰信心百倍,认为我们官府酒囊饭袋,根本不足为惧,从而放松警惕!”

“如果第一个计划可以顺利实施,那么钟离和刘捕头上山后,首先,弄清楚老虎峰南北部的情况,及实地确认东西部的地形;之后我们里应外合,刘捕头以徐洪的身份拖住雷豹和石林,钟离以朱三身份寻找机会,把软骨散送给那帮匪徒作贺礼,待药效发作后,纵火烧山,将一众没有反抗能力的喽啰逼下山,然后我们的人兵分三路,提前守在三道路口,下来一个抓一个,下来两个抓一双,剩下雷豹、石林,以及我们要对付的那一批藏在暗中的人,他们武功高强,软骨散不会起到太大作用,便需要我们几人联合出手擒贼了!”

“若第一计划失败,便启用第二计划,朱三已经投靠我方,徐洪被我离间,现今对雷豹和石林恨之入骨,徐洪回到老虎峰之后,必将与雷豹、石林起冲突,他们内斗之时,便是钟离下手之际,招数同上,下药、纵火、擒贼!”

第166章:剿匪(12)

龙星图的计划,虽然尚有诸多细节需要对接和完善,但整体方向不错,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认可。

接下来,便是各自准备,完成分配给自己的任务。

因为京都戍卫是最难啃的劲敌,龙星图与厉砚舟、杜明诚及钟氏兄妹又进行了长达一个时辰的周密商讨。

结束时,夕阳已经落山,暮色苍茫,灯火映照万家。

钟楚伸了个大懒腰,“饿死我喽,赶紧用膳!”

徐管事及时迎上来,“大人,夫人早已备好晚膳,诸位请——”

一顿丰盛的晚膳,吃得钟楚总算心里平衡了,只是刚放下筷子,便被龙星图驱赶,“快回去制做人皮面具,这回你仔细些,千万别出纰漏,雷豹与徐洪相交多年,稍有丁点异常,都会被揭穿的!”

钟楚扮个鬼脸,俏皮道:“放心啦!这次我保证不会让你失望的!”

其余人闲聊几句,亦各自散去。

钟离去了大牢,龙星图太累,想要回松香院泡澡休息,厉砚舟却尾随其后,在房门口拦下她。

“厉二爷有何指教?”

“星图,京都戍卫杀人只问生死,不讲道义,更不会光明磊落,他们手段阴险,所有兵器、暗器皆涂有剧毒,虽然我已对大家千叮万嘱,但我还是想多唠叨你几句,千万不要以身抵挡,明白么?”

厉砚舟少有的严肃紧张,令龙星图喉咙里一时像卡了东西,竟说不出损人或感谢的任何话语。

他继而扬笑,“你不请我进去喝杯茶么?”

龙星图迟疑稍许后,抬手推开门,“请!”

回房后,龙星图点亮烛台,便打算去斟茶,一转身,却见厉砚舟正在宽衣解带,她顿时瞠目,“你干什么!”

“放心,二爷既不下流,也不会非礼你。”厉砚舟竟坦然自若,他脱掉外衫后,又接着脱掉里面的长衫,然后指着护在白色中衣外面的一件黑色无袖的衣服,问她,“认识么?”

龙星图摇头,“不认识。这是……这看起来不像是布料啊!”

厉砚舟笑,“它叫黑丝软甲,刀枪不入,亦可防毒,虽然不能保证全身,至少可以护住上半身,为保全性命增加五成胜算。”

“哦,那真是件宝贝。”龙星图惊奇之余,眼珠盯着他身上的黑丝软甲一动不动,好想摸一摸,看看是什么取材,却又不敢,毕竟男女有别。

见状,厉砚舟麻利地脱下黑丝软甲交给她,“想怎么看,便怎么看。从现在起,它归你了。”

“什么?”龙星图吃了一惊,不可置信地盯着男人的眼睛,“归我?什么意思?”

厉砚舟直接将东西塞进她手里,英俊面容浮起恬淡的笑痕,“意思便是,我把这件黑丝软甲送给你了。”

“为什么?”龙星图不解。

厉砚舟正色道:“我希望你性命无忧,不想你出任何意外。”

“厉二爷,你的黑丝软甲并非普通之物,以你我之间的关系,似乎……”龙星图缓缓顿下话语,然后将东西还给他,“太贵重,我受不起。”

第167章:剿匪(13)

厉砚舟蹙眉,明显不悦:“能否受得起,该由我说了算。况且,它没有你想像地贵重,我安国侯府里多得是。”

“怎么可能?我跟着师父也算见多识广……”

“全天下的奇珍异宝都在大内皇宫,你师父身在江湖,又怎会比得过我?”

“可是……”

“废话少说!”厉砚舟不容分说,直接将黑丝软甲披在龙星图身上,目色严厉,“你别多想,我不是白送你的,我是要你保护好自己的小命儿,多为百姓伸冤作主。另外,我这人向来不爱欠别人的情份,你替我吸过毒汁,我回报你一件黑丝软甲,算是两不相欠。”

话到这份儿上,龙星图再不好拒绝,心想,待剿灭老虎寨之后再想办法还给他吧!

谁料,厉砚舟简直是她肚子里的蛔虫,立刻便猜中她的心思,“我还有一件呢,你切莫多心。它永久属于你,每日都得穿在身上,以防不测。”

语罢,他便快速穿好衣服,乘着夜色大步离去。

龙星图伫立窗前,许久的时间里,心中纷乱,不曾停歇。

翌日。

武阳县大街小巷贴满官府告示,处斩徐洪和朱三的消息,掀起前所未有的热潮,老百姓纷纷拍手称快,对杜明诚赞誉不绝。

龙星图站在街角,静静盯着围观的人群,从来来往往的布衣百姓中分辨伪装的山匪。

“怎么样?有收获么?”

随着一句询问,一包糖炒栗子送到了面前,龙星图回头,翻了翻眼皮儿道:“不吃。”

厉砚舟拆开牛皮纸,修长的手指捻起一颗栗子递给她,“站半天儿了,打发打发无聊呗。”

“大街上吃东西,不难看么?”龙星图颇为嫌弃的数落,“身为侯府大少爷,你是不是需要注意一下身份?”

厉砚舟无所谓的耸耸肩膀,语气一派轻松,“本公子性情中人,没有那么迂腐教条,想干什么便干什么。当然,龙师爷现今……嗯,亦非女子,何必在意旁人的眼光?”

语落,他竟亲自剥掉栗子的外壳,在龙星图惊诧的目光下,把栗子果肉塞进她的嘴巴里!

龙星图脸庞霎时布满嫣红色,许是心中有鬼,总感觉路过的人都在看她似的,她在一楞之后,手忙脚乱的推开厉砚舟,可憋着一嘴东西,说不出话来,只能干嚼生吞,以最快速度腾出嘴巴,呛声道:“你干什么呀?你不要脸面,我……我还要做人呢!”

厉砚舟忍俊不禁,“你想多了吧?我是担心你饿肚子,比起名节,人命更重要吧?”

“我不饿!”龙星图尴尬不已,“少吃一顿也饿不死的。那个你……你怎么来了?”

厉砚舟忍不住沉下俊脸,“龙星图,我发现你这个人特别没劲儿,少吃一顿的确饿不死,但饥饿的感觉舒服么?做人最不能亏待的便是自已!”

龙星图扶额,“你真是我见过最唠叨的男人!”

“不识好人心!”厉砚舟白楞她一眼,叹气道:“行了,说说情况吧。那边有行动吗?”

第168章:剿匪(14)

龙星图目光落在人群中两个戴毡帽的大胡子男人身上,说道:“他们应该正在商讨消息的真实性,害怕官府在钓鱼,给他们设圈套。”

“那我们需要推波助澜。”厉砚舟眯了眯眸,“我去一趟。”

“你等着瞧好吧。”

龙星图却先一步迈出步子,负手走进人群,围观的百姓大多认识她,立即欢喜叫道:“龙师爷!”

“乡亲们好。”龙星图颔首,恬淡温和的道:“这次抓到老虎寨二当家徐洪,只是铲除老虎寨的第一步。大家放心,大当家雷豹、三当家石林的脑袋,也在我龙星图手里攥着,一个月之内,老虎寨将不复存在!”

“啪啪啪!”

“龙师爷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我们武阳县有了杜大人和龙师爷,老百姓的日子过得太平又安稳啊!”

“就是就是,龙师爷不仅是破案奇才,还能带兵剿匪,实在是我们武阳县百姓之大幸啊!”

“……”

百姓欢欣鼓舞,喝彩的掌声持续不断,七嘴八舌的表达对龙星图的夸赞,她抱拳还礼的同时,眼角余光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匪徒的反应,直到那两人眼露凶光一瞬,然后急匆匆地离去,她方才微微上扬了唇角。

“走吧。”

龙星图返回来,抛给厉砚舟两个字,便潇洒地迈出大步,且道:“厉二爷,需要我请你吃阳春面么?”

厉砚舟莞尔一笑,与她并排而行,“阳春面多没意思,一点儿荤腥都没有,对身体不好的。要不,二爷破费,请你吃山珍海味?”

龙星图不假思索,“好啊。”

“哦?这么痛快?”厉砚舟倒是颇感意外,他还记得上回吃阳春面的情况,那叫一个惨烈!

龙星图侧眸,看着他皮笑肉不笑,“我原本便是这个意思。难得二爷善解人意,知我所想,十分感谢。”

厉砚舟楞了片刻后,忍不住爽朗大笑,“龙星图,二爷从不是吝啬的人,只要你开口,二爷怎会拒绝?你又何必算计我呢?”

“我喜欢。”龙星图不痛不痒的堵他的嘴。

厉砚舟着实被她气到内伤,“行,那你逮空便可劲儿算计我吧,我招架得住。对了,你把黑丝软甲穿上了么?”

“穿了。”

“好。万事当心,京都戍卫随时可能对你下手。”

“我知道。”

“星图。”厉砚舟忽然心事沉重,“你这般高调地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上,我实在不放心你。”

闻言,龙星图拍拍他肩膀,回他一记安心的眼神,“我不会有问题的,你不必太过关心我的生死,我比任何人都要操心,因为我还有心愿未了,所以不会轻易死掉的。”

“什么心愿?”

“秘密。”

“我可以替你保密。”

“不行,若你知道的话,兴许会天塌的。”

“哦?你这么一说,我可是更加好奇了。”

“随便你。”

两人一路畅聊,很快便到达醉仙楼,进门之后,龙星图利目扫视一圈,方才抬步上楼。

厉砚舟轻声问:“有异常么?”

第169章:剿匪(15)

龙星图走进包厢落座后,才回他,“暂时没有。”

“小心易容伪装的食客和店小二。”厉砚舟提醒道。

“是的。”龙星图点头,忽然记起一事,道:“我把目标引到自己身上,便会减轻杜大人的危险。另外,我已经在想办法联络我师父,只是他老人家行踪不定,我不敢打保票。”

厉砚舟颔首,“尽力便好。不论能否请来钟老前辈,我都欠你一个人情。”

龙星图略作思考,道:“你想欠便欠吧,我日后若实在找不到机会让你还人情,那便降你身份当伙计,替我干活侍候我。”

“呵呵。”厉砚舟轻笑不止,看着她的瞳孔里,又死性不改的多了几分暧昧,“能够侍候龙师爷,是厉某的荣幸,不论白天黑夜,保证随叫随到。”

果然,嘴皮子痛快了,身体便得受苦,龙星图抬起手掌,眼神阴恻恻的,“自己选,是打你一巴掌还是踢你一脚呢?”

“不选,我宁愿敌人来杀你时,替你挨一下。”厉砚舟不躲不避,脸上在笑,眼睛里却透着认真。

龙星图掌心缓缓落在桌面,扬声喊道:“小二哥,点菜!”

店小二立刻殷勤地掀帘进来,满脸堆笑道:“龙师爷,小的在呢,您尽管吩咐。”

厉砚舟招招手,“过来。”

店小二忙把脸凑过去,却被厉砚舟扇了一耳光,他惊怔后退,“客官您……您干嘛打人?”

龙星图亦是不解,但她并未出声,选择静观其变。

“知道我是谁么?”厉砚舟翘起二郎腿,姿态高高在上。

店小二一手捂脸,一手背在身后,惶恐不安的摇头,“小的不……不知道。”

厉砚舟淬着精光的墨眸,在店小二身上打转,他勾唇轻笑,“你确定,你不认识我么?”

店小二眼神躲闪,声音低了许多,“小的确定。”

厉砚舟挑眉,语气慵懒,气势却是迫人,“唔,既然不认识,那便趁早滚出去,否则休怪二爷动手!”

“这……”

“二爷的脾气,京城权贵无人不知,若是不想死得太难看,便要识时务!”

见状,店小二背过身,附耳厉砚舟,“少侯爷,小人公务在身,恳请少侯爷高抬贵手,切莫为难。”

厉砚舟眼神一瞬阴狠,“你尊称我一声少侯爷,那我不妨明白地警告你,你们敢动龙星图一根手指头,我要你们的狗命!”

店小二迟疑稍许,躬身一礼,“得罪了!”语罢,转身离去。

龙星图竖起耳朵,只听房顶一通窸窣声,但很快便尽数消失,归于宁静。

“走!”

厉砚舟起身,龙星图连忙跟上,两人下楼后,直奔酒楼后院!

果不其然,酒楼掌柜、厨子、伙计、店小二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皆不醒人事!

两人快速检查,还好,只是被打晕,没有死人。

龙星图低声问:“刚才那批人便是京都戍卫?”

厉砚舟颔首,面色凝重,“他们还算聪明,没敢伤及无辜,但也从侧面证明,他们这次执行的任务,是高度机密,不敢引起太大关注。”

第170章:剿匪(16)

龙星图捏了捏额心,“这个任务,便是暗杀我么?”

厉砚舟拉她站起身,嗓音沉沉,“这就是你把目标转移到自己身上的后果,只是我没想到,京都戍卫的速度遽然如此之快!”

“厉二爷与京都戍卫看起来很熟?”龙星图眉峰拧得深,“他们竟然听从你的命令!”

厉砚舟道:“京都戍卫人数众多,我怎么可能记住每一张面孔?但所有的京都戍卫,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走路后脚是踮着的,所以,我一眼便能认出来。至于为何听我命令,因为我在京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我杀他们没有任何后果,但他们若敢伤了我,却要赔上脑袋的。”

闻听,龙星图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那我以后要小心对付你这个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喽,不然……”

“呵呵,这种情况下,你居然还能轻松说笑,真有你的啊!”两人通过这一段时间的磨合,彼此越来越了解,厉砚舟紧张的情绪不由跟着松弛下来。

龙星图浮唇,难得一笑,“行啦,先把这些人弄醒,其余我们回去慢慢说。”

几盆冷水泼在头上,昏迷的一干人很快便清醒,龙星图仔细交待掌柜,“今日遇袭之事不简单,为了大家的人身安全,千万不要说出去,我自会查清楚的。”

掌柜的感激涕零,“是,草民明白,龙师爷放心吧,多谢龙师爷相救!”

离开酒楼,路过街边的阳春面摊,龙星图大步走过去,“老板,来两碗面!”

厉砚舟崩溃,“看来今日是躲不过去了。”

“天意。”龙星图屈指敲击桌面,示意他坐下,“也算是替你节省银子了。”

厉砚舟不情不愿地落座,俊脸拉得老长,“二爷总是被你坑,还要陪你吃没有油水的阳春面,简直是倒霉透顶。”

龙星图懒得打嘴仗,管他喜不喜欢吃,反正她吃得挺顺口的。

……

县衙。

龙星图将醉仙楼发生的事情,禀报给杜明诚,直接将杜明诚吓出一头冷汗!

“京都戍卫已经无孔不入到这般地步了吗?”

“对!”

厉砚舟道:“京都戍卫的办事效率,一向都是这么高。所以我之前所言,绝非危言耸听。”

龙星图抿唇,“哎,你今日不是命令京都戍卫滚远么?”

“京都戍卫不是我的手下,自然不会听我的命令,今日不过是忌惮我的身份,给我面子而已。他们还会找你下手,但应该会挑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

“没关系,尽管来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只当我为铲除老虎寨,提前清理障碍了。”

她闲适的态度,激起了厉砚舟的脾气,“龙星图,你想得简单,你的武功我见识过,虽然不俗,但以你一人之力,绝非京都戍卫的对手!”

龙星图轻叹,“所以……”

“从现在起,你不许离开我的视线!三日后,我陪你一道押解徐洪!”

厉砚舟不容置喙的决定,倒是令龙星图意外之余,一时竟说不出拒绝的话……

第171章:剿匪(17)

经过周密详尽的准备,处斩这一日,押解人犯的队伍,于巳时三刻,从县衙出发,前往古道口。

两辆特制的囚车,由龙星图率领五十名捕快押解,一行人全副武装,官刀、佩剑、弓箭一应俱全。

百姓沿街欢送,手里拎着各种蔬菜瓜果,囚车经过时,将一堆又一堆的烂菜叶子和臭鸡蛋砸向两名人犯,朱三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徐洪气得吐血,一路骂骂咧咧,狼狈至极!

厉砚舟隐在人流中,随押解大队前行,他骑在马上,手执玄铁剑,半顶银质面具,遮住了英俊面庞,一双鹰聿利目,眼观六路,将周遭一切动向掌控在眼底!

大队渐渐驶出县城,五里之外便是黑松林,距离古道口还尚有五里地,是一个环山临水,松树密布的隘口,适合镇守,也适合伏击。

前排居中的马背上,龙星图黑衫劲装,气势凛然,“黑松林是危险地带,兄弟们打起精神,注意警戒!”

“是!”

利捕头和赵捕头分列左右,拔刀的声音整齐划一!

幽静的黑松林,鸦啼声凄厉入耳,缓缓逼近的人马,惊飞盘旋的乌鸦,黑压压一大片,从头顶呼啸而过,教人生起无端的紧张感!

“嘭——”

突然,一枚信号弹升空,炸开的浓黑烟雾,霎时笼罩了整个黑松林,龙星图口中随即发出一长一短的口哨声,所有人立刻听令行事,捕快以十人一组,快速占据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剩余一组将囚车围困其中,利捕头和赵捕头长身一纵,分别跃上两辆囚车的车顶!

几乎同一时间,从松林、山林及水里冒出的杀手,清一色作黑衫红襟装扮,以不同凡响的肃杀之势,攻向大队人马!

龙星图寒眸粗略一扫,来者大约十人,仅从武功起势便可看出,无一人为老虎寨匪徒,全数都应是京都戍卫!

厉砚舟方才发出的提醒,果然没错,亦应了她后来的判断!

四组捕快各自围攻一名京都戍卫,龙星图则一人迎战两名京都戍卫,而两辆囚车引来四名京都戍卫,十名捕快及两个捕头联手御敌,战况激烈异常,险象环生!

稍远处,隐在茂密的白杨树上的钟楚,十指之间夹满毒镖,一旦哪组招架不住,她便及时发射暗器相助,她的任务是保护一线杀敌的捕快能够全身而退!

龙星图身怀高超武艺,又凭借黑丝软甲在身,以一敌二不费吹灰之力,很快便将那二人一剑穿喉,斩杀于剑下!

厉砚舟在暗中密切注视着全过程,颇感欣慰。

利捕头和赵捕头应对吃力,龙星图却并不管他们,她游走于东南西北,助捕快杀掉四名京都戍卫之后,以轻功立于马背上,口中又发出两声短哨——

余下四名京都戍卫,旨在营救徐洪,眼看车顶被破开,即将成功得手之际,囚车底部竟突然下陷,一道人影随即钻出车底,就地一滚,待定晴望去,赫然又是一个徐洪!

第172章:剿匪(18)

“怎么有两个徐洪?”

“哪个真,哪个假?”

那四名京都戍卫顿时发懵,可就在他们分神的须臾间,戴着手镣脚铐的朱三,竟挣脱刑具,以快如鬼魅的速度,出剑,割喉,一气呵成!

“怎么……可能……”

四人眼珠圆瞪,只来得及发出几个不可置信的破音,便血如喷浆般,倒地而亡!

没有人看清朱三是如何出手的,更没有人看清他的招式,不过眨眼之间,便可杀人于无形!

这一举,震惊了所有捕快,包括龙星图,她急声下令,“全部撤退!”

五十余名捕快,即刻退居龙星图身后!

龙星图剑指朱三,惊诧喝道:“好你个心机小人!武功惊人却假装被俘,你居心何在?”

说话间,她使了个眼神,刘捕头所扮的假徐洪,就近攻出一掌,谁料,掌风未至,竟被朱三借力打力,反手一掌,震飞于一丈之外!

龙星图仗剑而起,高手过招,当真剑走龙蛇,飞沙走石,两人片刻间便拆了百余招,龙星图一向少有劲敌,今日却当真遇上硬茬,朱三的功力明显比她深厚,他当胸一剑刺来,她堪堪避过要害之处,却未料想,他旋身一转,左掌竟精准击中她肩头!

“龙师爷!”

众捕快焦急大叫,欲出手相助,龙星图按着受伤的肩膀,连忙制止,“你们不是他对手,别枉送性命!”

而朱三便趁此机会,一剑劈开徐洪的枷锁,然后抢了两匹马,带着徐洪狂奔而去!

“人犯逃跑了!”

“快追!”

于是,大队人马穷追不舍,一直追至古道口,眼看快要追上,却被埋伏接应的老虎寨匪徒阻挡,导致两名人犯被成功救走!

赵捕头请示,“龙师爷,继续追吗?”

“该死的!老虎峰有瘴气,我们上不去!”龙星图怒不可揭,但现实条件摆在这里,只能放弃,“打道回府!”

……

跑出二十多里地,确认官兵没有追来,徐洪等人方才放慢速度,进行短暂休息。

满腹疑窦的徐洪,逮到空隙便按耐不住地质问:“朱三,你究竟是什么人?你武功怎会如此之高?”

朱三抱拳回道:“二当家,小人武功原本便高,当初流落江湖,投靠老虎寨,是因为背了人命官司,为了掩饰身份,求一口安稳饭,才故作武功低微,今日面临砍头,实在是不得已为之。”

闻言,徐洪显然不信,“那你为何杀京都戍卫?他们是来营救我们的人!”

“营救?”朱三愕然,随即冷嘲道:“二当家还未明白吗?京都戍卫是来杀我们灭口的!你我二人被俘,即便二当家是条好汉,宁死不招,但大当家又怎会相信二当家未曾把京都戍卫的秘密抖落出去?这世上,只有死人才会教人放心!”

徐洪虽然愚笨,但多少有点脑子,懵了一瞬后,马上反驳,“不对!我们已经要被砍头了,大当家又何必多此一举?朱三,你老实交待,不然老子杀了你!”

第173章:剿匪(19)

“呵,那龙星图奸诈狡猾且野心勃勃,在没有抓到大当家和三当家之前,她怎会真将你我二人斩首?这是个圈套!是为了引诱我们的人前来劫囚,然后将我们老虎寨一网打尽!”

朱三不慌不忙的解释,他肯定的眼神,额外增加信服力,“那个假二当家不就是证据吗?”

徐洪忆及此事,不由抹了把汗,“对呀,那个冒充老子的人突然跳出来,真是把老子吓住了!”

“龙星图身边能人居多,那个叫钟楚的姑娘,听说是易容高手,所以弄出一个仿冒者不足为奇。”

“那你呢?你……你是真的朱三还是假冒的?”

徐洪意识到这个关键问题,条件反射般后退几步,眼神变为警惕,朱三从容应对,“易容只能易脸,嗓音易不了吧?”

徐洪点头,若有所思,“听嗓音,你确实是朱三,不过……”

朱三适时打断,“二当家,有什么问题,我们边走边谈,呆会儿官兵要追上来了!”

“我们去哪儿?你……你还要回老虎寨?”徐洪扭头看向等在较远处的老虎寨匪徒,有些迟疑。

朱三道:“当然!我为了活命,百般讨好龙星图,却仍然逃不过大当家的追杀!事已至此,我必须回寨子找大当家讨个说法!难道二当家被算计被暗杀,竟能忍得下这口窝囊气?”

“回寨子!”

徐洪的暴脾气,经不起朱三的蛊惑,立刻上马,杀气腾腾地吼道:“兄弟们,走!”

雷豹派来接应的匪徒,正是徐洪的手下,其实计划进行到这一步,仍有漏洞可查,可惜徐洪不够聪明,在智谋方面,实在不是龙星图的对手。

……

古道口。

与此同时,捕快已全部脱掉官服,扮作商队,等候出发的命令。

龙星图默默计算时辰,祈祷钟离不要出意外,钟楚则忙于检查所携带的暗器,生怕漏掉某一样,影响大局。

厉砚舟赶上来,一跳下马,着急询问道:“伤势怎样?严重么?”

“无妨。钟离不会真伤我的,只是做个样子。”龙星图温声回应,宽慰他的紧张。

厉砚舟却俊脸一沉,怒而责备道:“这是你与钟离另外商定的计划么?计划有变,为何不告诉我?你知道当时那一幕,我以为是真的,差点儿便现身出手么?”

“抱歉,我……我是怕你不同意,所以才瞒着你。”龙星图眼睑垂了垂,低声道。

厉砚舟倏然拔高音量,“我当然不同意!钟离内力远在你之上,他若做假,怎能逃过徐洪的眼睛?”

两人当众起争执,若搁在从前,龙星图完全不在意,但现今,她实在不想让一众手下看笑话,便好声好气的哄他,“二爷,您老人家消消气,我保证,我真没有受伤,我与钟离一起练功十多年,配合默契的程度,外人根本看不出来的。”

“我可以作证!”

钟楚忙里偷闲插了一嘴,“我哥绝对不可能打伤星图!他宁可打死自己,也不会舍得动星图一根汗毛的!”

第174章:剿匪(20)

孰料,钟楚的好意,却令厉砚舟脸色愈发阴沉,他盯着龙星图好半晌,直盯得龙星图好脾气耗尽,险要发火时,方才偏过脸,语气依旧不悦,“还有哪些计划是我不知道的?”

龙星图暗暗数落这男人小题大做,嘴上却顺从的说:“没有了。”

“今儿一举除掉所有京都戍卫,实在出乎我的预料。”厉砚舟感叹道:“钟离武功确实出神入化,教人震惊!”

听到自家人被夸奖,龙星图自是得意,“钟离天赋极高,过目不忘,是我们三人当中的最佳可塑之才。今日之所以一招制胜,是因为他特意新学的雨花剑法。”

“雨花剑法?”

“原本是师父为我而创的剑法,但我没时间学,这两日我和钟离商量对付京都戍卫的办法,便想到了雨花剑,于是钟离根据剑谱自学成材。”

厉砚舟暗自惊叹,看来连他也不是钟离的对手了啊!

龙星图眼中绽出一抹邪笑,“嗯……若是厉二爷答应让我参与查案的话,我可以教你雨花剑法。”

闻言,厉砚舟一巴掌拍在她头顶,“竟敢将独门武功授于他人,不怕你师父定你一个欺师灭祖的罪名?”

“不识好人心。”龙星图气极无语,当下懒得再与他废话。

厉砚舟正色道:“倘若老虎寨确定只有十名京都戍卫,那我们攻打老虎寨易如反掌,但还是要谨慎,防止京都戍卫增派援手。”

“明白。”

“呆会儿,我陪你们一道去老虎峰。”

“嗯?不行,杜大人交待,厉二爷不可以暴露身份。”

“我在武阳县的消息,估计这会儿已经传回京城了。”厉砚舟负手身后,眉宇间浮起些许愁绪,“错一件事与错十件事没有区别,都一样挺麻烦的。只不过……”

他突然顿下话语,没有继续的意思,龙星图心头不免涌上担忧,“怎么了?是不是非常棘手?”

厉砚舟默了一瞬,道:“放心吧。目前来说,太子不敢把我怎么样,毕竟侯府势力尚在,他总归有些忌惮。”

“那你愁什么?”龙星图不解。

闻言,厉砚舟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我愁的是……当然,对你而言,应该是喜事。”

“喜事?讲清楚!”

“皇上定会召我回京,估计圣旨不日便到。”

“回京?”龙星图茫然,漂亮的眼睫快速眨动,“与我何干?”

厉砚舟语速缓慢,带着几分试探,“我走了,你不是最开心么?”

“哦,二爷这么一说,还真是喜事啊!”龙星图恍然大悟,眼中顿时现出喜悦的光彩。

厉砚舟感觉喉咙里憋了一股气,发不出去又咽不回,他狠狠瞪了她一眼,转身走向一旁。

龙星图无语,扭头向钟楚抱怨,“他是不是脑子有病啊?我说错话了么?明明他前几日自己亲口所说,半月之后,我们都要去京城一趟,所以不存在走或不走啊!”

钟楚拍拍鼓胀的暗器袋,满意地从地上站起身,毫不在意的说:“姓厉的不好,你便考虑考虑姓钟的男人啊!”

第175章:剿匪(21)

看似一句无心之言,却是有意的提醒!

龙星图大脑突然炸了一下,随之心慌意乱的叱道:“胡说八道!我警告你,不准在钟离面前口无遮拦,引起误会可怎么好!”

“星图,你别生气,其实我哥他……”

“闭嘴!”

龙星图耳根子泛红,她心虚地偷偷望向厉砚舟,没成想,厉砚舟明显是听到了她们的谈话,他阴沉的俊容,看不到丁点儿笑意,两人视线交汇,她在他眼中看到了——生气!

龙星图顿时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仿佛品行不端的夫人,被夫君抓了个现形般,满怀愧疚,她默默侧过身体,避开男人兴师问罪的眼神,心中乱糟糟的。

钟楚左瞅瞅,右瞅瞅,然后狠狠跺了跺脚,忿忿抛下一句:“随便!不管你们啦!”

半个时辰后,杜明诚派来的三队衙役抵达,同样平民装扮,用来避开老虎寨的耳目。

“龙师爷,黑松林的尸体已全部运回县衙。”

“好!”

龙星图颔首,目光一一扫过在场八十余人,中气十足道:“此次剿匪,一切听令行事!我们须在今夜子时赶到老虎峰下,中途短暂休整,大家带好干粮和水,不得有误!”

“是!”

回应龙星图的,亦是官兵如虹的气势,所有人各就各位,龙星图翻身上马,大掌一挥,“出发!”

……

月上中天。

徐洪一行人顺利返回老虎寨。

“二弟!”

“二哥!”

雷豹和石林等在山寨门口,欣喜相迎,徐洪却是个直肠子的粗人,喜怒哀乐全部写在脸上,他冷声回呛:“老子没死,你们很失望吧?”

“二弟,你……你这是何意?”雷豹吃惊询问,脸色立时拉了下来。

石林亦收起笑,不悦道:“二哥何出此言?得知二哥落到官府手里,我和大哥日夜忧心,特意请京都戍卫及众兄弟们营救二哥,如今二哥平安归来,怎能出言不逊?”

徐洪暴跳如雷,“救我?你们敢拍着胸膛,对天发誓,你们是真心救我,而不是想杀我灭口?”

“二弟,你是埋怨大哥和三弟没有亲自去吗?这件事情,大哥是有苦衷的,京都戍卫生怕官府黄雀在后,抄了我们老窝,所以……”雷豹正说着,突然发现一个重要问题,“京都戍卫人呢?怎么没跟你们一起回来?”

徐洪直言,“全部死了!”

闻听,寨子内外所有人,皆是震惊失色!

“怎么可能!”

石林激动质问:“京都戍卫神通广大,谁能杀得了他们?二哥,你把话说清楚,今日究竟发生了何事?”

徐洪如实告之,且道:“龙星图设圈套抓你们,你们便躲在寨子里,让京都戍卫直接除掉我是不是?若非朱三深藏不露,老子便如你们所愿,早去见阎王了!”

雷豹和石林面面相嘘,继而将惊诧且怀疑的目光,落在一旁垂头不语的朱三脸上,“你遽然一出手,便能杀掉四名京都戍卫?朱三,抬起头来!”

第176章:剿匪(22)

子夜。

老虎峰下,人影绰绰。

五支火把照明,人马一分为三,一拨负责警戒,一拨原地休息,另一拨靠近瘴气林,点燃大量雄黄和苍术,负责除瘴。

龙星图仰头望着峰顶之上,耐心等待钟离的信号。

厉砚舟从瘴气林走出来,摘下蒙面的布巾,劝说道:“你赶紧睡会儿,我来盯着,有情况我叫你。”

“我不困,你照看好除瘴的兄弟,当心有人身体出现异样。”龙星图秀眉轻拧,大战当前,她哪有心思睡觉。

看她眉眼之间掩饰不住的疲倦,厉砚舟忍不住唠叨,“我心里有数,你甭惦记太多,你毕竟是姑娘身子,不像大男人铜筋铁骨的,你……”

“闭嘴!”龙星图气急骂人,“你说话有没有分寸?你敢暴露我秘密,信不信我一剑砍死你!”

幸亏手下人都在忙碌,没人顾得上听闲话,否则她今后如何立足?

厉砚舟无奈,“我懂!我声音低,捕快距离远,不会教人知道的!倒是你,好像惊弓之鸟。”

龙星图白楞他一眼,抬步走向两丈处,正躺在一棵大树下睡觉的钟楚。

这丫头累坏了,连续几日赶制人皮面具和暗器,几乎没有正常睡过一个好觉,支撑到这里,便随第一波人先行休养生息。

龙星图挨着钟楚坐在草地上,心里默默担心,钟离至今未曾发出任何信号,会不会遭遇意外?

正思考间,老虎峰顶突然升起一枚黄色信号弹!

龙星图倏然起身,扬声叫道:“刘捕头!”

“龙师爷,钟少侠是在求救吗?”刘捕头箭步冲过来,焦急问道。

“是,这是我们约定的信号。”龙星图神情凝重,当机立断,“你们按原计划行事,我即刻上山接应钟离!若有变故,全体听从厉二爷指挥!”

刘捕头抱拳,“是!”

龙星图提剑便走,袍角却忽然被人拉住,她回头一看,钟楚已经醒了,拽着她勉力爬起来,用力甩头试图让自己清醒,嘴上说道:“你一个人哪能行呢?我们一起,互相有个照应。”

龙星图特别不忍心,但他们三人一起长大,手足情深,她了解钟楚的心情,便点点头,“好,坚持一下。”

钟楚一手拎剑,一手背好暗器袋,转眼间便元气满满,“走吧。”

这一次,厉砚舟没有阻止龙星图,只是叮嘱,“万事小心!一旦应付不过来,立刻发信号弹。”

“此处拜托你了!”

龙星图和钟楚布巾蒙面,用来临时抵御瘴气和烟气,然后运起轻功,穿过瘴气林,往山顶疾掠而去!

与此同时。

老虎寨议事厅里,雷豹、石林和徐洪依次而坐,朱三被两个匪徒押进来,他脸色泛黑,嘴唇发紫,明显是中毒迹象。

匪徒焦急禀报,“大当家,这小子刚刚扔出去一个东西,在天空炸开好多黄色烟雾!”

雷豹蹭地站起来,怒声道:“那是什么玩意儿?不是搜过身了么?怎么还藏有东西?”

第177章:剿匪(23)

徐洪直接从座位冲下来,一把提起朱三领口,“你少给老子耍花样儿!快说,你究竟想干什么!”

朱三冷嘲热讽,“二当家,你实在可笑,我帮你认清雷豹和石林的真面目,你却与他们一起谋害我?”

“老子谁也不相信!”徐洪面目狰狞,青筋爆裂,“今夜要是弄不明白,老子就拉你们同归于尽!”

石林火气更甚,“二哥,我们兄弟十多年,别人几句挑拨,你便怀疑我们,真是让人心寒啊!”

朱三猛地甩开掣肘他的匪徒,胸腔里积压着滔天怒恨,“十多年?看来当年从地下钱庄开始,你们三人便狼狈为奸,后来官府查得紧,又落草为寇,明面上挖掘盗墓,掀人祖坟,暗地里勾结京都戍卫,寻找十二年前夏之淮失窃的赈灾黄金!”

这一番言论,着实惊到了雷豹等人,“你……你怎么知道如此机密之事?你不是朱三,你是……是谁!”

朱三眼中杀气浓郁,“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们全部的秘密!马上把解药给我,否则这些事情,很快会传遍江湖!”

“哈哈!京都戍卫留下的剧毒,没有解药!你死定了,知道吗?任你武功再高,也休想逃出老虎寨!”雷豹张狂大笑,“试问一个死人,如何传递秘密?”

朱三叹气,“既然横竖都是死,那便让我死个明白。赈灾黄金是如何失窃的?你们这些年寻回了多少?”

“你想知道啊?等你死了去问阎王爷!”

“呵,你们这帮蠢货,自以为替京都戍卫的主子卖命,将来便能享受荣华富贵?你们完不成任务会死,完成后会被灭口,懂吗?”

“这……”

就在雷豹意志开始动摇之时,厅外突然传来惊慌地尖叫道:“不好了!不好了!官府杀上来了!”

“怎么回事?来了多少人?”

众人大惊,石林和徐洪连忙拿起随身兵器,旋风般冲向厅外!剩下雷豹一人,还未及反应过来,便被朱三突出其来的一掌打翻在地!

朱三抬起右脚,重重踩在雷豹胸口,“两件事。一是解药,二是黄金。想活,还是想死,自己选!”

雷豹口吐鲜血,忿嚷,“老子杀了你……”

朱三冷笑,“凭你?省省吧,若非想知道黄金的去向,我一人便可踏平老虎寨!”

“大当家!”

“快救大当家!”

正在这时,外面的匪徒发现异常,一窝蜂提刀冲进来,却被朱三轻而易举制服,他朝外扬声令道:“老虎寨所有人听清楚!官府已将老虎峰重重包围,想活命的人放下武器束手就擒,否则格杀勿论!”

“你……你到底是谁!”雷豹拼着一口气,咬牙切齿的问道。

朱三缓缓剥落脸上的人皮面具,重瞳凛冽,“钟离!”

“钟离?你……你便是钟无山之子,现今为杜明诚效力的钟离?”

“正是!”

“罢了,罢了……败在江湖鼎鼎大名的钟少侠手上,我雷豹死也瞑目了!”

雷豹说完,突然抬起右掌,击向自己的天灵盖……

第178章:剿匪(24)

“想死?没那么容易!”

然,一道娇叱从厅外及时传来,一枚暗器以快准狠之势,射中雷豹手背,阻止了雷豹自尽!

随即,钟离双指疾出,封住雷豹周身大穴,令他再也动弹不得!

“哥!”

钟楚灵动身影轻飘飘落在钟离面前,她长剑点地,剑身染满殷红血渍,钟离快速将她从头打量到脚,关切询问:“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我挺好的,那些小喽啰哪里是我的对手哎,倒是你……”钟楚轻松的神色,突然僵凝,她连忙执起钟离手腕,切上他的脉搏,口中急声问道:“你中毒了么?”

钟离未作隐瞒,如实道:“是,不过我已将毒素逼出大半儿,只余少许在体内,一时半刻不会危及性命。”

“哎呀,我诊不出是哪种毒,不知道万能解毒丸可不可以吃啊!”钟楚却是心急如焚,她是半吊子医术,只会处理外伤,其它皆是一知半解,而越焦心越是脑子一片空白。

钟离大掌摸了摸她脑袋,宠溺般安慰她,“别急,你哥不会有事的。呆会儿让星图逼雷豹交出解药即可。”

“嗯嗯。”钟楚泛红的眼睛,险些掉出泪珠。

钟离突然想起,“对了,星图呢?在山下么?你与谁一起上来的?”

“她在外面杀敌呢,收到你的求救信号后,我和星图就赶紧登山了,其他人等在山下。”钟楚说道。

“走!”

钟离匆忙外出,路过倒地的匪徒身边时,他脚尖一踢,匪徒的长刀便握在了手中,钟楚提剑跟上,边走边介绍情况,“我们上山后,挟持岗哨带我们直接来到这儿,刚刚徐洪和石林出去了,星图现应该在收拾那二人!”

两人奔到厅外,只见灯火通明的大院里,匪徒横七竖八倒下一大片,龙星图一人独战,徐洪、石林联手,看得出已使上浑身解数,龙星图未下杀招,却依然游刃有余!

钟楚松了口气,“没事儿,星图应付得了,我去扫荡残局。”

“当心有埋伏。”

“好。”

钟楚一溜烟跑了,钟离等在原地观摩战况,不到万不得已,他最好不要再动武,否则会加快毒液扩散。

很快,龙星图速战速决,徐洪、石林前后脚倒在她的剑下,徐洪左肩被刺,石林当胸中剑,但皆为轻伤,她剑指二人,目如霜冻,“在下武阳县师爷龙星图,奉县令杜大人之命剿匪,现将老虎寨上下缉捕归案,拒捕者,从重惩处!”

钟离返回大厅,将雷豹拎出来,徐洪和石林一看大势已去,便相继耷拉下了脑袋!

剩余匪徒,自成一盘散沙,纷纷缴械投降,被钟楚用绳子捆成一串一串的,押解下山。

三个当家,则由龙星图和钟离带走。

然而,下山的路,方才走到一半,山下竟传来激烈的打斗声!

“怎么回事儿?”龙星图看一眼钟离,顷刻间做出决定,“人犯交给你,我先走一步!”

钟离颔首,“小心为上!”

第179章:剿匪(25)

龙星图展开轻功,以最快速度抵达。

此时,瘴气林基本已破,三个捕头已率捕快兵分三路镇守,龙星图听声辩位,冲到瘴气林外面,竟看到有四个黑衣蒙面人正在围攻厉砚舟!

杀手武功个个非凡,以四敌一,愈发占尽优势,厉砚舟虽然还未到危险之时,但时间一久,情况定不乐观!

龙星图手腕一翻,执剑加入战圈,但厉砚舟瞧见她,立刻喊道:“龙星图,你退下!”

“现在不是逞个人英雄的时候!”

龙星图直接吼回去,手上招数亦愈发凌厉,战局变成二对一,压力自然小了许多,可奇怪的是,那四名杀手竟突然撤剑,抱拳齐声道:“不知是二爷,得罪了!”

语毕,四人足下一纵,片刻间消失在夜色中!

厉砚舟拿下银质面具,眉峰深蹙,“山上状况如何?我们要加快速度,此地不宜久留!”

“那些杀手是什么人?”龙星图不答反问,满目疑惑。

“京都戍卫。”

“什么?”

“老虎寨的十个京都戍卫悉数被杀,短短一日之内,便又有补缺到位,可见我们的敌人有多么强大!”厉砚舟看着龙星图的眼神颇为担心,“你怎么不听话呢?我不需要你的帮忙,日后但凡我没有开口求助的情况下,你千万别出手,知道么?”

然而,龙星图却误解了他的意思,登时怒道:“你是嫌我多管闲事?姓厉的,你不识好人心!”

“我……”

厉砚舟刚要解释,她竟扭头便走,几个起落便入了瘴气林!

老虎寨三百匪徒一锅端,需要大量的捕快押解回城,但龙星图想来想去,还是留出十个人,上山搜查老虎寨,并且由她亲自负责,以防京都戍卫杀一个回马枪。

可将人安排妥当后,她方才注意到钟离中毒的事情,便即刻命道:“搜身雷豹和石林!”

可惜,搜遍全身,都未曾找到解药!

龙星图满身戾气,“雷豹,我给你一次机会,交出解药,我保你重罪轻判!”

“呵,谁不知道你龙师爷向来公事公办啊,怎么可能徇私?少在这儿匡你大爷!”雷豹满不在乎,“何况老子落在官府手里,就没想要活着出去!”

“啪啪!”

龙星图两巴掌甩过去,“本师爷可以让你生不如死!”

石林插话道:“别费心了,毒药是京都戍卫所赠,根本没有解药!”

“我试试吧。”厉砚舟抬步走近,“钟离,把手伸出来。”

龙星图想起之前的事,不由怒从心起,“谁知道你安得什么心!”

厉砚舟侧眸,眼神淡淡,“我想杀了钟离,你满意吧?”

“你……”

“星图!”

钟离及时制止二人的争吵,撩起袖口,将左手伸给厉砚舟,面无表情,“拜托厉二爷了。”

厉砚舟切脉之后,道:“此毒是九种罕见毒虫炼制而成,叫做虫阴毒,若非钟离内力深厚,早便是死人了。”

“哎呀,那我哥怎么办?”钟楚顿急,一把捉住厉砚舟手臂,讨好般的语气,“二爷,拜托你救救我哥吧,咱们虽然水火不容,但都是为了杜大人,对不对?”

第180章:她究竟是谁呢?

厉砚舟却是惋惜无奈,“不行啊,我这人居心不良,保不准儿会在解药里添加毒药,既为你哥解毒,也将他弄成残废。”

这一番说者有意听者亦有心的话,臊得龙星图脸色青红交错,幸亏夜深看不清楚,否则她丢的不仅是人,还有脸皮了!

钟楚不知前因后果,又神经大条反应不过来,只听表意想当然炸毛,“你是趁机讹人,还是想害死我哥,方便日后没人跟你争星图?”

“阿楚!”

龙星图一个箭步上前,把钟楚大力扯到一旁,脸红耳赤的责骂道:“嘴上没个把门儿的吗?一群大男人,争什么争?你给我滚回去面壁思过!”

“我,你……你偏心!”钟楚委屈地眼泪“啪嗒”掉落,“我哥对你一心一意,你你……就算他是你的未……那什么人,你也不能伤我哥的心!”

龙星图气晕,“钟楚,你想害死我是不是?闭嘴,不准乱说话!”

“那你不许凶我!”钟楚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两眼水汪汪的。

她断断续续,几番明显说漏嘴又及时改口掩饰的话,听得人一头雾水,但疑窦丛生!

厉砚舟精烁的墨眸,在钟楚和龙星图脸上来回穿梭,看来龙星图真正的身份,绝非普通女子,而她与他之间,似乎存在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她……究竟是谁呢?

可惜,眼前情况容不得他多加考虑,钟离想过去劝架,身子方才一动,竟已晕眩!

厉砚舟匆忙扶住钟离,急唤:“刘捕头,过来帮忙!”

刘捕头赶紧搭把手,将钟离平放在地上,厉砚舟从怀中拿出一个白色瓷瓶,倒出两颗白色药丸塞进钟离口中,然后又将钟离扶坐起,将真气汇于双掌,助钟离排毒逼毒。

见状,龙星图扔下钟楚,快步过来,“如何?”

厉砚舟不理她,专注运功。

约摸一刻钟后,钟离终于吐出一口黑血,缓缓睁开了眼睛。

“怎么样?”龙星图扶住他肩膀,格外关切,钟楚提醒得对,她更应该对钟离上心,毕竟他们之间的亲情,是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

钟离作一番调息后,脸上露出宽慰的笑容,“你们别担心,我没事儿了。多谢厉二爷出手相助,这份人情,钟离记下了。”

厉砚舟同样松了口气,“举手之劳,不必挂怀。也是钟兄洪福齐天,我离京时,家父为免我与京都戍卫碰上,便特地从宫里弄了一瓶特制解药给我,虽然不能解百毒,但有助于排毒。”

语毕,他有意无意看了眼龙星图,虽然眼神平淡,没有借机嘲讽,但也令龙星图愧疚难当,可她向来傲气,哪里说得出打脸的话,于是刻意避开他的目光,清了清嗓子,道:“我们分头行事。钟离,你和厉二爷随大队先回县衙,我和钟楚带人上山搜查证物。”

钟离颔首,“好。”

于是,两拨人雷厉风行,各自行动!

龙星图重返老虎寨,交待捕快,“分头搜查,重点放在三个当家的卧房,以及帐房!”

第181章:受伤

翌日午时,押解人犯的大队人马终于回城。

突然之间多出三百囚犯,整个南监大牢人满为患,负责看守的衙役增加了五倍,牢房每个进出口及通风口都进行了一番加固,甚至连外墙都增高了一倍,以防人犯越狱。

杜明诚既欣慰又发愁,剿匪成功是喜事,可如此多的犯人,短时间判决不下来,关在大牢里全是要张嘴吃饭的,但县衙财政经费不足,他的年俸又有限,可怎么办?

“大人莫急,老虎寨打家劫舍多年,肯定攒下不少家当,待龙师爷抄回银两和粮食,不就解决了吗?”张书办献策道。

正说着,徐管事从外面进来,“大人,衙门外面聚集了好多人,全是县里的员外和商户,大家都是来感谢大人的!”

杜明诚上任十年来,由于他治县有方,深受武阳县百姓的爱戴,只要衙门有困难,便自发前来接济,粮店送粮,布庄送布,柴夫送柴……每次杜明诚都命人详细记帐,一旦有了银子,便赶紧挨家挨户的偿还,可老百姓又在夜里偷偷送回衙门口,若知府或京里派人来查,百姓们便纷纷出来作证,维护杜明诚的清廉。

所以,杜明诚听到消息并不惊讶,他从桌案起身,温和笑说道:“本官出去看看。”

后宅。

午膳毕,钟离刚回松香院,厉砚舟便跟了上来。

钟离开门见山,“二爷有事?”

“钟兄不去接应龙师爷吗?”厉砚舟问道。

“你想去?”钟离反问,他盯着厉砚舟看不出深浅的重瞳,心情复杂难辩。明明他与龙星图在一起的时间久,可却输在了起始点,情份再深,也敌不过一纸婚约。

厉砚舟默然一瞬,道:“龙星图屡次将自己置于京都戍卫眼中,他们必除她而后快,我挺担心的。”

钟离心中极不是滋味,“二爷倒是坦诚。”

厉砚舟笑,“与君子相交,光明磊落方可立足。”

“等我一下。”

钟离再无话可说,转身回屋准备上路用的食物和水。

虽然两个男人是情敌关系,但彼此钦佩,惺惺相惜,所以每次见面相处,气氛都会很微妙。

县衙大门外,杜明诚正与百姓聊得热火朝天,厉砚舟和钟离牵马出来,双方只打了个照面,杜明诚尚未来得及询问几句,他二人已策马离去。

……

老虎峰。

忙碌一天一夜,人人筋疲力竭,钟楚在寨子厨房鼓捣了些吃食,与众人将就填饱肚子。

捕快们将搜出来的东西装了满满三车,完毕后,便去请示龙星图,“龙师爷,您伤势怎样?我们几时出发?”

“我没关系。准备好的话,咱们立刻起程。”龙星图仰靠在躺椅上,容颜略显苍白。

“是!”

钟楚扶起龙星图,心疼地叮嘱,“你呆会儿骑马的时候,千万小心背后的伤口,万一挣裂,可别瞒我,要及时止血的。”

龙星图报以她安慰的眼神,“我知道,你放心吧。”

钟楚抱了抱龙星图,“等咱们到了二十里外的驿站,你就可以换乘马车了。”

第182章:要命还是要脸?

一行人到达驿站后,因为龙星图伤势较重,又缺医少药,最后失血过多,陷入了昏迷。

钟楚双管齐下,一面派人快马加鞭回城求助,一面遣人上山就地采草药。而她守在龙星图身边,片刻不敢离开,生怕京都戍卫再次出现。

厉砚舟和钟离一路疾驰,于城外十多里地遇见报信的捕快,两人得知消息,立刻兵分两路,厉砚舟随捕快继续赶往驿站,一来先为龙星图处理伤口,二来有他在场,京都戍卫不敢轻易下手。钟离则心急如焚地折返县城取药。

太阳西落,夕阳渐起。

昏睡中的龙星图,隐约听到有人破门而入,可不及听清来人是谁,便又不醒人事。

钟楚急哭,“二爷,星图发烧了,额头烫得厉害,可怎么办呀?”

“别急,我看看。”

厉砚舟袍子一甩,坐在床边,切上龙星图的脉搏,“究竟怎么伤的?”

钟楚道:“今早儿,大概拂晓的时候,我们正在搜赃物,谁知京都戍卫暗杀我们,来了四个人,我杀了一个,星图杀了两个,可是另一个对付的是捕快,捕快当然打不过,星图来不及救人,就直接扑上去,用后背挡了一下,然后我用淬毒的暗器把那人杀了,可星图的伤口不知为什么,虽然看起来没有中毒,但我把身上带的金疮药全用上了都止不住血!”

闻听,厉砚舟俊容紧绷,一把撕开龙星图背部的衣料,但见她背心中剑,刀口斜长一拃,但深可见骨,血肉外翻,简直触目惊心!

钟楚瞠目,“这……星图她是……男女那个啥,不太合适吧?”

“要命还是要脸?”厉砚舟出口的话特别重,彰显着骇人的怒气。

钟楚被吓住,再没敢多废话一个字。

“打盆热水,多拿几块干净的布巾,快!”

“好!”

听到吩咐,钟楚快速冲出门。

厉砚舟取出白瓷瓶,先喂龙星图吃了两颗药丸,然后双指在她周身大穴游走,令人惊奇的一幕出现,原本布满红色血液的伤口,竟突然泛出了黑血!

钟楚拿着东西进来,生生吓了一大跳,“这……这什么情况?”

厉砚舟解释道:“京都戍卫的兵器几乎都是浸过毒的,只要沾上,十有八九会中毒,但毒性各有不同,深浅不一,星图伤口之所以不能凝血,便是因为如此。”

“好毒辣的手段啊!”钟楚又惊又恨,双拳攥得紧紧的。

“我已将毒液逼出,你帮忙把伤口清理干净,然后我来上药包扎。”

“好。”

钟离用百里加急的速度,终于及时送来了上等的外伤药和内服药。

厉砚舟处理完毕,又费心喂龙星图喝下退烧的汤药,然后交予钟楚照顾,敷帕、擦身,进行辅助降温。

一直折腾到后半夜,龙星图的情况方才稳定下来,但她至少要在驿站卧床三日,方可回城。

鉴于赃物不可拖延,翌日天一亮,钟离率捕快押车先行一步,厉砚舟和钟楚则留下陪伴龙星图。

第183章:人生难得一知己(1)

日上三竿。

暖阳斜射入窗,刺眼的光芒,令龙星图眉头皱了几皱,而后缓缓掀开眼帘。

她是趴在床上的,脑袋侧枕,双手抱着枕头,似乎趴得久了,肩胛十分困乏,脖子也落了枕,又酸又疼。

“星图,你醒啦!”

耳边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几分小心和几分可怜,“你背心痛不痛啊?对不起啊,都怪我不好,我当时反应要是再快一点,你就不会受伤了。”

龙星图叹气,“阿楚,你少啰嗦,我口渴。”

“哦,马上!”钟楚忙从茶壶里倒了半碗温水,“我来服侍你。”

龙星图一口气喝完,撑着想爬起来,却被钟楚按回床上,“二爷交待你必须卧床休养,不准你下地乱跑!”

“二爷?”龙星图惊怔,继而一堆疑问:“他不是回县衙了吗?咱们现在哪儿啊?我睡了多久?”

钟楚将前后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讲了一遍,听得龙星图呆若木鸡,“你……你说什么?厉二爷撕了我的衣服?”

“是。不过星图你别生气,当时你都快没命了,我的医术你知道,我没办法救你,只能请厉二爷出手,他……”

“别说了!”

龙星图打断钟楚着急的解释,她抬手按住眼睛,只觉从头到脚,没有一处不是滚烫的。

钟楚挠挠头,尽可能安慰她,“其实你不用太介意,反正他……他那个,你们是那种关系,迟早会成……”

“阿楚!”

龙星图心情紊乱,一时找不着头绪,便赶钟楚走人,“你去给我弄点吃的,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钟楚撅撅嘴巴,听话照做。

走进后院厨房,却看见厉砚舟站在灶台前,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什么,旁边厨子正在忙活,她唤了声,“二爷!”

厉砚舟回神,问道:“人醒了么?”

“嗯。”

“补汤马上好,你端给她。”

“哦。”

厉砚舟转身出门,钟楚忍不住追问了一句:“二爷,你不去看望星图么?”

然而,男人没有回答,步履不停地离开了。

钟楚百思不得其解,究竟怎么回事嘛?平日里脸皮厚得整日逮着机会便黏着龙星图,怎么现在龙星图伤重醒来,竟然不瞧一眼?

补汤端进房间,龙星图喝了几口,便问道:“厉二爷人呢?”

钟楚没好气道:“走了。”

“去哪儿了?”龙星图心头不由发紧。

钟楚摇头,腮帮子鼓得老高,“男人心才是海底针,补汤是他盯着厨子做的,可转身又冷冰冰地走掉了。”

龙星图沉默了好一阵子,才道:“让他走吧,我们明日回城。”

钟楚凑近她,若有所思的说:“星图,我怎么感觉厉二爷像是生着气呢,而且不是一点点,是好大好大的火气呢!你不知道,从昨日到现在,他没阖过一眼,不看你,也不睡,总是一副沉思的模样。”

“我知道他在生气,他撕了我的衣服,便一定会生气的。”龙星图压低了嗓音,喉咙口却像是堵了什么东西,难受至极。

第184章:人生难得一知己(2)

连续许多日的阴雨,渐渐退却盛夏的炎热,待放晴之时,已入初秋。

晨起。

练武的声音,打破松香院的宁静。

桂树下,一袭白衣的冠玉少年,剑花如雨,人剑合一,将自己笼罩于剑气之中密不透风!

钟楚推开房门,打着哈欠,眯着眼睛,沙哑着嗓音抱怨,“星图,你刚刚养好伤,怎么又开始练武啊?你需要多休息的!”

最后一剑收势,龙星图抬袖拭汗,道:“我已经痊愈,不能再呆房里无所事事了。衙门案子堆积如山,杜大人每日从早忙到晚,我得去帮他。”

“你呀,太操心了!在大人眼里,你养伤的事情大如天!”钟楚脑袋抵在门板上,又困又乏,一点儿精神都没有。

龙星图走过来,把剑扔她手里,“你别犯懒,这套雨花剑确实威力无穷,尤其以一敌众时,会起到关键性的制胜作用。”

钟楚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似的,“哎呀,我才不想练呢,我现在的武功足够自保的,而且你不是送我一件黑丝软甲么?我刀枪不入,怕什么呀!”

“你必须练会雨花剑法!”龙星图陡地沉下脸,语气格外严厉,“黑丝软甲只能保你一时,不可能保你一世!未来我们可能会遇到更多的京都戍卫,甚至比京都戍卫更可怕的杀手,你明不明白!”

语毕,她抬脚迈入房门。

钟楚一下子被骂醒,怔怔看着龙星图背影,嗫嚅着唇讷讷的问:“你……那什么,你一直没告诉我,你的黑丝软甲从哪儿来的啊?”

“我去前衙,你好好练。”

龙星图没有回答,她洗漱更衣后,便离开了松香院。

杜明诚今日要公开宣判代家庄杀人案,前来公堂旁观的百姓,早早便将县衙挤破了门。

龙星图出现在办公厅房外,正巧与杜明诚相遇,不待她开口,杜明诚一把拉她进房,责备道:“谁叫你出来的?伤筋动骨要好好养的!”

“大人,我是练武之人,没那么脆弱。”龙星图温声回应,将话题转移到正事,“老虎寨的赃物,清查出有用的东西了吗?”

杜明诚面露欣喜,“有!你知道在那一堆金丝帛里藏着什么吗?是这些年老虎寨寻到的黄金帐本!星图,你立大功了!”

“真的么?那黄金呢?”龙星图大喜,阴霾多日的心情,总算有丝明朗。

杜明诚惋惜道:“可惜据石林招供,黄金已悉数被运往京城,送到太子手中了。这帐本,还是他多了个心眼儿记录下的,以防将来太子过河拆桥。”

“该死地!”龙星图气结,“那帐本所记录的黄金数目,加上李富海盗取的那一部分,以及我们那夜在代家庄坟场挖到的,是全部的赈灾黄金吗?”

“不够。”杜明诚摇头,面色极为沉重,“当年黄河水灾波及十多万百姓,皇上举一国之力,几乎调取了国库可动用的全部财力,夏之淮是皇上最信任的重臣,他奉旨赈灾,需经武阳县去往产粮大县临州,然后从临州买粮再去灾区。这批黄金高达十万两,帐本上才记录了一万多两,差得多呢。”

第185章:人生难得一知己(3)

龙星图垂下眼睑,抑制不住内心的波动。

“现在你知道,皇上为何震怒之下,将夏之淮全家抄斩了吧?这个案子太大了,夏之淮喊冤,却拿不出证据以示清白,全国百姓暴动,文武百官相逼,皇上没有办法,只能杀了夏之淮以安民心。”

“杜大人。”

龙星图忍着鼻尖的酸涩,哑声道:“我可以斗胆问您一件事么?若您愿意回答我,请一定如实相告,不要欺骗我一个字!”

杜明诚一怔,随道:“可以。”

龙星图定定看着他,一字一句咬字格外清晰,“当年夏之淮遇难的时候,安国侯是否落井下石?”

闻言,杜明诚满目震惊,“星图你……你为何提出这种问题?”

“您只回答我有或者没有便可。”龙星图严肃的神色,丝毫不像是玩笑。

杜明诚喉结滚动,却沉默好一阵子,才道:“星图,当年的事情,其实我并不是特别清楚,方才讲给你的,皆是家父生前告之。家父与夏大人虽非师生关系,却是惺惺相惜的至交,安国侯爷与夏大人则是儿女亲家,夏大人出事后,皇上自然猜忌安国侯,若非太后娘娘力保,安国侯府也恐怕难以幸免。所以,在这个当口,安国侯爷不能为夏大人说任何话。”

“那便眼睁睁看着夏家被抄斩吗?”龙星图十指紧攥,指甲掐入了掌心。

杜明诚伸出大掌,想要像从前那般拍拍龙星图的肩膀,可中途想起什么,又僵在那里,他轻声说:“星图,我知道你其实是个姑娘,但我不知你究竟是何身份。今日,你问我如此隐密之事,我本不能回答你,但我相信你。所以,请你也相信安国侯爷当年置身事外的无奈,与其赔上两家人的性命,不如留下一家,以求翻案。”

“好,我权且相信。”龙星图深吸一气,疑惑道:“我不问大人是如何知道我是女子,我只想问,大人不好奇我是谁吗?”

杜明诚却突然笑了,“不仅我好奇,二爷也好奇,但我们都知道你的性格脾气,你不愿意讲,我们怎能强求?”

“二爷他……”许久未见,亦未听到那人的消息,龙星图心中诸多猜测,终是忍不住问出口,“他是不是回京城了?”

杜明诚目中满含深意,“怎么,你在惦记二爷?”

龙星图脸热,干脆扭头便走。

“哎,你……算了,我告诉你吧,二爷没有回京。”

“嗯?”

龙星图回头,只听杜明诚说道:“二爷去办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既然你伤好了,便准备准备,今夜子时,你去东城外黎家庙替我接应一个人!记住,他姓周,你务必保他安全,将他悄悄带回衙门!”

“男人?多大年纪?”

“是男人,二十出头,此人身份非比寻常,你千万控制脾气,要礼遇有加,切莫得罪对方。”

杜明诚从未有过的紧张,令龙星图生疑,但又不好多问,便拱手道:“大人放心,星图定不辱使命!”

第186章:人生难得一知己(4)

子夜。

黎家庙。

龙星图携钟离和刘捕头距约定时间早一刻到达,将四周提前布控,做好万全准备。

庙宇不大,两进两出,平日里没有多少香客,较为冷清,整个庙里只有一个庙祝,白日便被杜明诚派人接走了。

龙星图只留下庙门外一盏灯,夜风吹得灯笼呼呼作响,三人藏身庙顶,背靠背盯守三个方向,屏息凝神,高度警惕。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眼看子时已过,却仍然没有任何动静!

刘捕头不免有些着急,“不会不来了吧?还是出了意外?”

“多等等看。”龙星图压着嗓音,安抚道。

她话音方落,五丈之外,突然响起急促凌乱地脚步声!

“是一个人!”

“钟离!”

龙星图一句暗示,钟离足尖一纵,便如大鹏展翅,飞向狂奔的来人!

谁料,那人吃惊一瞬,举剑仓促迎战,钟离见招拆招,逮着空隙询问:“敢问阁下贵姓?”

对方气息又短又急的反问:“谁派你来的?”

“在下钟离!”

钟离回应一句,眉峰紧蹙,“阁下可是受了重伤?此乃武阳县地界,归县令杜明诚管辖!”

未确认身份之前,他亦不敢轻易自报出处,只能暗示。

那人听闻,手中的剑重重插在地上,身子佝偻,粗喘着低声道:“我要见一位姓龙的师爷!”

钟离随即发出一声哨响——

龙星图一跃而下,手中火折子一扬,亮光映照出年轻男子苍白染血的脸庞,她抱拳一揖,道:“在下武阳县师爷龙星图,见过周公子!”

“龙师爷不必多礼!”男子微微颔首,喘了喘,又道:“后面有杀手,七八个人,你们快……厉二爷一人断后抵挡……危险……”

他断断续续的话语未完,便晕厥不醒!

夜幕下,龙星图瞬间红了眼睛,她脚尖一点飞跃上马,沉声令道:“钟离,刘捕头,你二人速将周公子送回衙门!”

语毕,她用力一夹马肚,疾奔而去!

钟离担心,想陪她一起,但周公子同样重要,权衡之下,只好听从龙星图的安排,抓紧时间先送周公子回衙门医治!

龙星图狂奔二里地,终于找到一人激战群雄的厉砚舟,虽然他戴着面具,但龙星图一眼便可认出,她快速一扫战场,情况尚算乐观,厉砚舟杀了四个,还余三个,双方正在苦战,她当即提剑加入,打斗空隙,厉砚舟惊诧的目光望过来,她顾不上回应,将所学雨花剑法悉数使出,不消片刻,再无一个活着的杀手!

激闹的世界,一刹陷入安宁!

久别未见,原本话多如毛的两人,却像隔了一道鸿沟,只剩下沉默。

龙星图其实挺想问他是否受伤,却又抹不开面儿,正纠结时,他却忽然开口说:“多管闲事的事情,不要再做,二爷不需要,亦不屑要。”

“好心当成驴肝肺!”龙星图攥拳,心头堵得紧。

“你该回去了。”

抛下一句后,厉砚舟转身即走。

龙星图火气突然冲向头顶,她猛地一剑横过去,架在他颈前,死死盯着他,咬牙道:“周公子重伤,若少了二爷,恐怕白救一场!”

第187章:人生难得一知己(5)

这一招果然好使,厉砚舟心系周公子安危,不讲半句废话,即刻返身回城。

但是,他走出几丈,又缓缓顿下步伐,“我的马刚刚被吓跑了,借你马一用。可否?”

龙星图愕然,“我只有一匹马,你骑走,那我呢?我怎么回城?”

“你自己决定。”厉砚舟面具下的俊容,冷漠毫无温度。

龙星图思索片刻后,心下一横,“大丈夫不拘小节!”语罢,她翻身上马,偏过脸,耳根泛红,语气傲娇,“两人共乘!”

厉砚舟颇感意外,但他一言未发,直接跳上马背,在她身后坐下,然后抢过缰绳,策马奔向县城。

然而,马背上空间太窄小,龙星图不论怎么躲,都躲不开男人温热的怀抱,她一颗心难以抑制地“怦怦”乱跳,浑身绷得又僵又硬。

突然,男人薄唇擦着她耳廓,问:“伤愈了么?”

“嗯。”龙星图一凛,气息格外紊乱。

“会留下难看的疤痕,小县城缺乏好药,待日后到了京城,我拿御用的除疤膏药给你。”

厉砚舟低沉喑哑的嗓音,像是羽毛挠得龙星图从身到心不停地发痒,她用力咬唇,终于挤出几个字:“对不起。”

“我不想听。”

“二爷,我……我真心向你道歉,是我辜负了你的心意。”龙星图向来心气高骨头硬,鲜少跟人低头,可此时此刻,她只觉愧疚难忍。

男人轻轻一吻,突出其来地落在龙星图脸庞,她脊背登时一挺,瞳珠不断放大,脑中一片空白!

周遭四野仿佛刹那无声,天地间,只余骏马依然疾驰,夜风依然凛冽,两颗靠近的心,在同步而有力的跳动。

许久后,直到城门近在眼前,厉砚舟才又开口打破沉默,“黑丝软甲全天下仅有一件。星图,你知道么?十二年前,我失去了一个特别重要的人,我亲眼看她死于刽子手的刀下,她的头,滚在地上,血流了满地,我想捡起来,可是好多人拦在我面前……后来,京城连下三日暴雨,我在乱葬岗不停地找啊找,直到晕厥,直到后来在太医院醒来……龙星图,我不想再重复噩梦,我害怕你会死,你明白么?”

深烙的记忆,突兀地被人剥皮剔骨般的剜出来,血淋淋的模糊了眼前的视线……

龙星图垂下头,震动的心脏,像被一只大手死死地攫住,痛得她五官扭曲,神经碎裂!

原来,爹娘死时,竟是这般光景,夏家一十八口的头颅,竟是这般滚落一地!她无法想像,那将汇成了一条,怎样的血流成河……

泪液疯狂涌出瞳孔,她将牙龈咬出血,腥涩的味道眩晕了大脑,她突然回身,用尽全力抱住厉砚舟,泣不成声,“噩梦过去了,你不要再害怕,我不会死,我保证永远不会死……”

十二年了,从她家破人亡的那一日起,她再也不会哭,亦不会笑。可是自从与他重逢,她又学会了笑。此刻,还学会了哭。

第188章:人生难得一知己(6)

厉砚舟原本低沉的情绪,因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整个人都懵了,手里的缰绳松散,胯下的马开始不受控制,直到马蹄扬起,意图甩他二人落马时,他方才一个激灵,连忙抓紧缰绳,将马儿控回正轨。

但是龙星图抱他实在太紧,几乎让他没办法正常呼吸,他虽然心中狂喜,沉迷享受,可性命要紧,只能委婉轻唤,“星图?你……你稍微松一下手,我就在这儿,不会消失的。”

龙星图好似做了一个梦,耳边一道惊雷,令她陡然梦醒,她慌不择路的转回身体,各种情绪糅杂,脑子险要炸裂!

厉砚舟吻她是一时情迷冲动,可是换来的回报,却是他难以想像地惊喜,暧昧过后,两人不免尴尬,便再无任何交流。

赶至城门,龙星图报上大名,守城官立刻放行,两人直奔县衙。

“吁——”

厉砚舟在衙门口勒马停下,他跳下马背,大步跨入门槛儿,龙星图抢快一步跟上他,嗓音轻如蚊蚁,“二爷,今夜之事,你……你切莫与人提起,更不许再行流氓之事。这回便算了,再敢有下回,打死你!”

龙星图抛下话,便头也不回的快速奔向后宅。

她又自恢复世人眼里冷静理智的龙星图,仿佛前一刻的脆弱温情,只是厉砚舟的幻觉!

厉砚舟楞在原地,实在不知该笑,还是该哭,但不可否认,他心里的欢喜,抵消了所有的生气。

夜深人静,主院灯火通明。

其中一间卧房内,气氛紧张而压抑。

“二爷,情况怎么样?”杜明诚平日的稳重消失不见,急得简直团团转。

厉砚舟发愁道:“幸好未伤及要害,但胸前肋骨断了三根,一时半刻无法上路。”

“距离限归日期只剩十日,延期的后果,可是欺君之罪啊!”杜明诚顿时急出一身冷汗。

厉砚舟绑好绷带,拿起温热帕子替床上昏迷不醒的男子擦拭残留血迹,眉间的褶痕愈发深刻,“杜大人,虽然家父未曾言明,但是太子能够调动大量京都戍卫阻杀四皇子,你认为皇上会不知情么?杀皇子,可是捅破天的大事,太子能耐再大,也不敢胆大包天背上一个残害手足的罪名!”

闻言,杜明诚脸上血色全无,他不断摇头,目中满是不可置信,“怎么会……不,不行,皇上将四皇子流放青峪关十年还不够么?非要赶尽杀绝才能泄了心头恨么?他们是亲生父子,虎毒还不食子呢!”

厉砚舟喉间发出一声冷笑,“出身在皇家,哪有父子亲情?争权夺利才是他们毕生所谋!”

“太可怕了!”

杜明诚一拳砸在床梁上,胸膛起伏不定,“那怎么办?即便按期归京,皇上也不会放过四皇子啊!”

厉砚舟看向杜明诚,冷静分析,“如今四皇子想在夹缝中求生存求大业,只能靠谋略和运气。第一,必须按期归京,不能落人口实,让皇上有机会给四皇子冠上欺君的罪名;第二,见招拆招,回京之后,极尽可能的韬光养晦,必须让皇上相信,四皇子的存在,不会威胁到太子的地位,更不会威胁到皇上的生命!只有活下来,才有机会翻盘!”

第189章:人生难得一知己(7)

“可是,现在该怎么回京?千里路程,即便四皇子未曾受伤,都须日夜兼程,何况现今……”

“杜大人!”

厉砚舟及时安抚,“事在人为。我有一个办法,你找钟楚过来,成败与否,就看她是否帮忙了。”

“好!”杜明诚狂喜,“只要有办法,哪怕我给钟丫头下跪都行!”

厉砚舟起身,“走吧,时间紧迫,我们要分秒必争。”

大厅里,龙星图和杜夫人品茶聊天,二人从穿堂屏风绕出来,正巧听到她们在谈论京城的风花雪月。

杜夫人笑问:“星图,你知道当年来我家提亲的书生公子有多少么?我娘啊,原本相中柳员外的儿子,我曾经在花灯会见过柳公子,他是当年新中举的探花郎……”

“咳咳!”

杜明诚生生被呛得一通猛咳,脸色甭提有多难看,“夫人,为夫怎么不知道柳探花向你提亲的事儿?”

杜夫人忙拿扇子挡住脸,娇声软语,“相公,妾身一介妇人,不懂政事,便先回房了。”语罢,她朝厉砚舟福身,“二爷,妾身告退。”

“夫人慢走。”厉砚舟忍俊不禁,他侧眸看向龙星图,却见她神情略显不自然,她避开他的视线,一本正经的调侃杜明诚,“人生难得一知己,这陈年飞醋大人吃得挺好。”

杜明诚俊脸涨成了猪肝色,窘迫地又是拱手又是讨饶,“龙师爷,拜托嘴下留情啊!”

龙星图起身走人,“大人,时辰不早,我先……”

“别走,有重要事找你商量。”杜明诚指了指椅子,恢复凝重之色,“我们坐下谈。”

……

翌日。

拂晓鸡叫,尚在睡梦中的钟楚,被龙星图唤醒,她起床气十足,又蹬被子又挥拳头,“干嘛呀?天儿没亮呢,我不练武,我要睡觉!”

龙星图攥住钟楚的手,眼睛里透着激动,“阿楚,我的机会来了,你帮不帮我?”

“机会?什么机会?”钟楚的睡意一下子被冲走,她瞪着晶亮的瞳珠,满脑子都是八卦,“是不是厉砚白向你表明心意啦?”

“少胡说!”龙星图蹙眉,“我是在意儿女情长的人么?我这些年最想要的是什么,你不清楚么?”

钟楚用力甩了甩脑袋,“我明白,那……那你现在说的机会具体是什么?”

龙星图压着嗓音道:“昨夜我替杜大人接了一个人回来,你知道他是谁么?他是当今皇上的四皇子周愠!”

钟楚一听,眼珠子险些掉出来,“你……你是说那个被流放在青峪关十年,不受皇上待见的四皇子?”

龙星图点头,“所以,你懂我的意思吧?杜大人请我护送四皇子回京城,我答应了!”

“哦,你想借四皇子的手为你爹翻案?”钟楚恍然大悟,但下一刻又皱眉道:“可他自身都难保,哪有本事帮到你啊?何况,安国侯爷和厉砚白不是一直在为你家的案子奔波么?”

龙星图沉思须臾,道:“阿楚,当年到底什么情况,我要亲自查清楚,旁人的所做所为,我不会完全信任,因为我不能确定,那些在背后害死我爹娘的人,是否在故意抛出诱饵,想将我引出来斩草除根!”

第190章:人生难得一知己(8)

顿了顿,她贴在钟楚耳朵上,轻悄悄地说:“你别小看四皇子,虽然他现今处境困难,但他有一个法宝,是其他皇子不具备的,也是可以助他翻身的关键!”

钟楚满心好奇,“哇,什么法宝?”

龙星图缓缓吐出一个字:“你!”

“噗嗤!”

钟楚直接喷出了口水,感觉自己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刚说什么?你说我是四皇子的法宝?星图,你脑子没有坏掉吧?我……我一个跑江湖的,我连四皇子长得是圆是扁都不知道,我怎么会是他的法宝?”

龙星图却卖起了关子,“你呀,现在先紧急替四皇子做一张人皮面具,其它的,待我们到达京城后,我再慢慢告诉你。”

“星图,我怎么感觉你在诓我呢?”钟楚眯起眼睛,有些怀疑。

龙星图拍了拍她后脑勺,“快点儿更衣,早膳我叫人马上送到,给你一天时间,明儿一早,我们便要起程!”

钟楚看着龙星图潇洒走人,一头栽在床上,苦命哀嚎,“我这一天连茅坑都甭想去了啊,龙星图,你根本是想累死我……”

……

主院卧房。

周愠清醒后,第一眼看见的,不是杜明诚,亦非厉砚舟,而是一个身着碧绿翠烟衫的美丽少女,她正拿着纸笔,趴在桌上,时不时的端详他,似乎在为他画像。

“别动!”

周愠自是满腹疑惑,他眼睛方才一眨,少女便立刻出声命令,她嗓音娇柔清脆,煞是悦耳动听,他怔了一瞬后,干裂的嘴唇轻轻阖动,发出沙哑的音:“敢问姑娘是何人?为何画我?”

“哎呀,我才懒得画你,要不是为了给你做面具,我这会儿正睡懒觉呢!”钟楚一通埋怨,嘴巴里在嘟哝,手里的画笔如飞,“当然,你不必太感谢我,我忙死忙活,都是为了我家星图。”

周愠被呛得好半晌找不着自己的舌头,虽然他是没有多少地位的落难皇子,但身份总归摆在那里,一般人依然对他恭敬有加,可眼前的妙龄姑娘,实在是……

“星图?”他忽然想起什么,“姑娘说的是武阳县师爷龙星图么?”

钟楚语气轻快,“是呀,星图是我青梅竹马的师兄。”

周愠又是片刻的沉默,直到钟楚画完最后一笔,打算离开时,方才又开口询问:“做面具和画像之间有何联系?龙师爷的用意,我想,我应该要知道。”

钟楚歪着脑袋,眼睛里是纯真无暇,“人皮面具除了用来易容,还能做什么?反正原因我不知道,星图没有说,我听她的话,她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喽。”

她走出几步,又回头粲然一笑,“我叫钟楚,四皇子你好好养伤,我去请杜大人。”

周愠看着钟楚翩然而去,痴怔的目光竟是许久收不回来……

“吱——”

很快,双开木门被推开,杜明诚和厉砚舟快步进来,周愠回笼心思,朝两人含笑打招呼,“砚舟,明诚兄,又给你们添麻烦了。”

第191章:人生难得一知己(9)

翌日,寅时。

县衙大门外,二十名精干捕快组成的马队中央,围着一辆用铁皮特制的马车,整个车厢没有任何通风口,好似囚车关押着重犯。

龙星图奉县令杜明诚之命,率队护送途经武阳县的四皇子回京奔丧。

队伍整装完毕,准时出发。

半个时辰后,从县衙后门又悄悄牵出三匹马,乘着夜色往京城方向疾驰而去。

而两队人马离开的当日,一位道骨仙风的老人造访,杜明诚听闻消息,亲自相迎,“我是县令杜明诚,不知老人家点名找我,所为何事?”

老人捋着胡须,笑眯眯地回答:“老朽姓钟,名无山。”

……

午夜。

队伍行至半山腰的密林,龙星图下令原地休整,进行粮草补给。

“大家动作快点儿,注意警戒!”

“是!”

刘捕头和赵捕头分散巡逻,龙星图将临时架火熬的米粥盛了一碗送进车厢,“四皇子,您将就喝吧。”

“谢谢。”周愠带伤赶路,脸色仍旧苍白,却是露出感激的笑容,“为我一人,劳师动众,实在过意不去。”

或许是形势所迫,四皇子为人十分谦和,龙星图温声回应,“这是龙某份内之事,四皇子言重了。”

她亲自侍奉周愠喝粥,那般的体贴温柔,是厉砚舟从未见过的,他心中不免泛酸。

“二爷。”

龙星图忽然问他,“我虽然同意你的计划,但我心里不踏实,我要你透个底,钟离和钟楚带着易容的石枫,肯定会平安么?”

厉砚舟道:“恶斗定会有,但是我安排了帮手。我把京都戍卫引去他们那边,自然会考虑他们的安危,你放心吧,帮手很厉害。”

闻听,龙星图颇感诧异,“从二爷口中说出‘厉害’两个字可是不容易啊!敢问帮手是何方神圣?”

“保密。”厉砚舟眉峰蹙起。

龙星图眼神陡然凶狠,“保密的意思是怕我泄密?姓厉的,我可是押上了我最重要的亲人!若是他俩少一根毫毛,我唯你是问!”

“好!”厉砚舟靠着车厢壁,神色阴晴不定,“龙星图,好似你不论为了谁,都可以要我的命,是么?我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值当?”

龙星图蓦地语塞,手里的粥碗僵在那里,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

见状,周愠微微一笑,“二爷,你去喝碗粥吧。”

厉砚舟前脚下车,周愠后脚便让龙星图关上车门,只余他二人说私密话。

“龙师爷……

“四皇子,您继续喝粥吧。”

龙星图明显不愿多谈的样子,倒是令周愠莞尔,他从她手里拿过粥碗,温言细语,“龙师爷,以后我自己来吧。另外啊,你是聪明人,应该会明白二爷在想什么。”

龙星图却是不悦,“我不明白。他那个人总是神经兮兮的,我掏心掏肺地替他办事,他却对我藏私,我怎能不生气?他根本不信任我。”

“钟无山教出来的人,果然非凡夫俗子啊!”周愠感慨一句,继而正色道:“龙师爷,就冲你不惧权贵的胆识,我便替二爷回答你,帮手是安国侯府的人,可若是走漏半个字的风声,将会祸及侯府!所以,我希望你理解二爷。”

第192章:人生难得一知己(10)

龙星图没费多少力气,便在树林里找到厉砚舟。

其实,因为那晚莫名其妙的暧昧,两人单独相处时,龙星图总感觉羞臊,那种事情,并不是嘴上说忘记,便真的可以当作没有发生过。

而刚刚,因为心急,她又不经意地用言语重伤了他。

于是,她主动找话题,亦算关心,“你怎么没有喝粥?赶了一天路,你不饿么?”

“饿又怎样?我可享受不到四皇子的待遇。”

男人语气里的酸劲儿,连傻子都能听得出来,龙星图禁不住尴尬,“我是因为四皇子受伤才……咳,反正你不要误会。”

厉砚舟猝然凑近她,墨瞳里闪烁着暗光,“倘若我受伤,你也会喂我喝粥么?”

“二爷,您多大的人了,说出这般赌气的话,不觉幼稚么?”龙星图无语,伸手顺便将男人一扯,“马上要撤锅了,快点过去喝粥!”

她的力道并不大,可厉砚舟却失去重心,扑进她怀中的一刹,竟猝不及防的抱住了她!

他薄唇贴着她耳朵,沉声命令,“不准你再亲近四皇子,听到没?”

龙星图浑身一激灵,忙慌里慌张的推开他,羞恼的骂道:“你干什么?叫人看见算是怎么回事儿!我……我有没有警告你,再敢轻薄我,我便打死你!”

“我这是礼尚往来,那晚是你先抱我的!”

“你……”

“当然,我亲过你,你也可以礼尚往来还给我。”

“嘭——”

然而,还给厉砚舟的,是龙星图一记猛踹,然后是下死手的双掌齐发,厉砚舟挨了一记,不及抗议,便陷入狼狈的自保当中!

两人武功不相上下,但一人只攻不守,另一人只守不攻,于是战况诡异又激烈,令各司其职的一干捕快纷纷瞠目结舌!

刘捕头简直急得捶胸顿足,“这……这两人怎么又打起来了!”

“他们二人不是早就和好了吗?”赵捕头亦是一脸难以理解的茫然。

“刚才龙师爷还在问厉二爷是否喝粥,看起来挺关心厉二爷的样子,怎么突然又下杀手了啊?龙师爷还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会不会是厉二爷又……又调戏咱们龙师爷啊?”

“我看有可能!咱龙师爷的相貌,不论放在男人堆还是女人堆,那都是倾城绝色啊……”

“别胡说,这话叫龙师爷听到,当心割了你们舌头!”

“……”

两个上司打得如火如荼,一众手下躲在几丈之外看热闹聊八卦,待周愠发觉异常,推开车门一看,险些昏头,正欲阻止,突听得刘捕头急声大喊,“有刺客——”

与此同时,一支暗箭以破空之势射向周愠,他仓促偏头一躲,暗箭射空,车门随之关闭!

龙星图和厉砚舟的临场反应格外默契,两人同时收手,同时以绝顶轻功眨眼之间落在马车顶部,将车里的人,严密守护!

刺客不多,只来了六个人,全部黑衣蒙面,腰系红带,此举似乎只为试探,交战方才几个回合,便突然撤退,与往常宁死不逃的风格,完全相反!

第193章:人生难得一知己(11)

暂时的平静,不代表永久安全,下一场暴风雨的突袭,随时随地会降临!

队伍连夜拔营起程,为了赶在十日之内抵京,他们的路线非官道,亦非平常小路,而是厉砚舟与杜明诚前些日子特意考察开辟的一条捷径,直至此时,龙星图方才明白那二人失踪几日的原因。

而另一队人,则光明正大的行走于官道,三人日夜兼程,每到一个驿站,进行马匹更换,粮草补给,才一天一夜的功夫,已经遭遇了两拨杀手,与袭击龙星图这队的刺客手段一样,因为不确定哪一个四皇子是真身,所以一直在试探!

按正常逻辑推理,龙星图和厉砚舟大张旗鼓护送的人,应是真四皇子,但钟离乃是名震江湖的高手,他亲自出马,定然不会护送一个假皇子,可龙星图素有智多星的美誉,以她的精明狡诈,反其道而行不是没有可能,但京都戍卫能想到的,龙星图不可能想不到,所以,走官道的四皇子是真的可能性似乎更大,然厉砚舟会弃真四皇子于不顾,陪着龙星图演戏吗?

于是,京都戍卫猜来猜去,生生被搞糊涂了,只能把人分成两拨,两边同时下手试探,本着宁可错杀一千不放过一人的原则,力求万无一失,孰料兵力分散的结果,便是哪一边都拿不下!

如此反反复复三四天后,京都戍卫决定集中所有人手先解决龙星图,毕竟龙星图是杜明诚的左膀右臂,迟早都要除掉!

然而,厉砚舟的存在,始终是最大的阻碍,这个深得皇宠的少侯爷,不惜以命相博,宁可自己被刺,亦将龙星图决然护于羽翼之下!

是夜,三百里之外的荒野,阴雨绵绵,厮杀不绝!

倾巢而出的京都戍卫,来势汹汹,捕快战至今日,已轻伤过半,重伤五人,龙星图为减少捕快伤亡,令他们避而不战,由她一人独挑大梁,可今夜敌方人数实在太多,她武功再高,亦难免顾此失彼,生死关头,厉砚舟竟抛下马车,飞身过来替她挡了一剑!

“二爷!”

龙星图失声大叫,刺入厉砚舟胸口的剑,仿佛刺在了她的心上,她左手撑住他身体,右手一翻,剑如蛟龙,横扫千军!

攻上来的京都戍卫倒下一大片,剩余的立刻替补,但却分成两队,趁机去杀四皇子!

刘捕头和赵捕头全力应战,耐何功力不深难以抵挡,龙星图分身乏术,想要去增援,但厉砚舟已经受重伤,她若一走……

正在这时,厉砚舟朝她勉力说道:“星图,虽然四皇子是假的,但两个捕头不能死,你……你赶紧去帮忙!”

两人皆是睿智之人,一点就通,龙星图立刻回他,“不行,我不能为了几个无关紧要的人,置你于不顾!”

“龙星图,你若丢了捕头的命,天下百姓该如何唾骂你!”

“我……”

“滚!”

龙星图一把甩下厉砚舟,提剑杀向围困马车的京都戍卫,而厉砚舟干脆扔了兵器,作出束手就擒的姿态,且道:“二爷奉旨回京奔丧,今夜死在这儿,倒是可以去地下陪我太后姑奶奶了……只是不知姑奶奶托梦给皇上会说些什么……”

第194章:人生难得一知己(12)

为首的京都戍卫听闻,神情明显一变,“二爷,卑职奉命行事,实在身不由已!明乐公主与太子殿下一母同胞,二爷贵为明乐公主的驸马爷,应与太子殿下同进退才是!”

“放肆!”

厉砚舟厉声一喝,眼中杀机浓郁,“你算什么东西,胆敢教训主子!”

为首之人惊骇,立刻拱手请罪,“卑职不敢!”

厉砚舟拔出胸口的剑,黑色血液不断涌出,雨水混杂着汗水,从额头飞速滚落,他自封穴道,高大身体晃了几晃才站稳,粗哑嗓音带着不容置喙,“你把我的话转告给太子爷!二爷行事向来随心所欲,太子爷与四皇子之间的争斗,二爷懒得参与,亦懒得相助哪一派!杜明诚设下圈套,骗我捎带四皇子一程,直至今晚,我才发现人是假的!而龙星图人在其位谋其政,并非有意与太子爷作对,请太子爷网开一面,他日厉某人定会回报太子爷高抬贵手之恩!”

“卑职谨记!但卑职委实不明白,那龙星图不过一介江湖小民,二爷高高在上,何必为了……”

“人生难得一知己,你懂个屁!”

“是,可是……”

“想取龙星图项上人头,先从二爷尸体上踏过去!”

厉砚舟的决绝,令对方左右为难,权衡之下最终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双手呈上,“二爷,这是解药。今晚多有得罪,盼二爷体谅卑职,切勿怪罪!”

语毕,为首之人率一干京都戍卫迅速离去!

雨,仍然在下。

继续赶路已是不可能,刘捕头和赵捕头便带人收拾残局,搭建行军帐篷。

龙星图确定四皇子无恙后,急火焚心的赶到厉砚舟身旁,他打开瓶盖,服下解药,对上她聚起水光的瞳孔,他扯唇戏谑地笑,“我自个儿死,替你省事了。”

“闭嘴!”龙星图咬牙,粗鲁地撑起他手臂架在她肩上,搀着他走向马车。

厉砚舟愈发贫嘴,“那你究竟想不想我死?若是不想,咱之前的事儿,就算翻篇了,你可别再揪着不放啊。”

龙星图简直气到内伤,“姓厉的,你能不能别像市井大娘似的啰里啰嗦?”

厉砚舟理由充沛,“两个人在一起需要互补的,你整日冷冰冰的,我要是也像你一样寡言少语,那岂不是无聊透顶?”

“你再废话一句,信不信我把你丢雨地里自生自灭?”龙星图火气直往头顶冲,想起他替她挡剑的那一幕,心口便堵得发疼,不由脱口骂道:“谁叫你多管闲事?我需要你救么?伤成这个死样子,嘴巴还那么欠揍!”

谁知,男人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脑袋一歪,不要脸地靠在她肩头,“你把黑丝软甲送给了钟楚,那我只能多管闲事了。星图,我现在也受伤了,你是不是也应该喂我喝粥?”

他的气息,已经明显孱弱,声音亦愈来愈低,龙星图再也骂不出一个字,她隐忍着鼻尖拼命泛起的酸意,将厉砚舟扶上马车,安顿他躺在窄小的软榻上,然后朝周愠恳请道:“烦劳四皇子为二爷包扎伤口,我在外面等,有何需要,随时吩咐!”

第195章:人生难得一知己(13)

周愠十五岁入军营,至今整整十年,历经无数战役,面对无数生死,早已练就处之泰然,行之稳然。

他手法娴熟地为厉砚舟清毒、止血、上药、包扎,除了男人与男人之间尽在不言中的担心之外,不忘调侃厉砚舟,“京都戍卫怎敢伤你?他们是不想活了吧!我猜,这伤应与龙师爷脱不了干系。”

厉砚舟面色苍白,眼露笑意,“明诚兄为了四皇子,可是拿出了压箱底的宝贝儿,我若是不能完璧归赵,岂不是有负于明诚兄?”

周愠莞尔,“呵呵,多年不见,你们兄弟二人依然是性格迥异啊!”

“嗯,我大哥性子冷,若是见了星图,估计俩人一整天也说不到三句话。”厉砚舟笑着附声道。

“不过,我倒是从未见过你对哪个人如此上心,若是姑娘,还算讲得过去,可龙师爷是男子……”

周愠的疑问,换来厉砚舟笑而不语,周愠便不再多言,完成伤口处理后,还需为厉砚舟更换干净的衣衫,否则湿衣裹身,寒气入体,将会引发伤口溃烂及风寒。

“龙师爷!”

周愠打开车门,温声呼唤,“请你帮我搭把手。”

龙星图不疑有它,立刻上车帮忙,谁料,面对服箱里的一摞备用男装,及周愠明显的眼神,她刷地脸庞红透,“四皇子您让我帮……帮二爷更衣?”

周愠颔首,语气理所当然,“对,处理伤口我在行,更衣这种杂事,需要龙师爷委屈一下了。”

龙星图用力咽了咽唾沫,眼神偷偷睨向厉砚舟,却见他敞着染血的外衫,胸膛外露,竟是不躲不避,墨瞳染着促狭的笑!

她不禁大囧,扭头结结巴巴的说:“我……我喊其他人来服侍二爷吧,我手脚笨,怕是做不好。”

音落,生怕被拒绝似的,龙星图狼狈地迅速跳下马车,随便抓了一名捕快去完成任务。

周愠不明就理,见状打趣的说了一句:“这龙师爷平日行事不拘小节,怎么突然变得扭捏矫情呢?”

“呵呵,无妨,她的确不能做这种事。”

厉砚舟倒是不甚在意,他明明伤势不轻,心情却似极好,周愠不免生疑,若所有思的说:“二爷,你挺喜欢龙师爷吧?唔,我也喜欢。”

厉砚舟猛一通生咳,身体突然便虚弱了好多,他瞬也不瞬的盯着周愠,无奈又认真道:“四皇子,君子不夺人所好,何况我们是沾亲的表兄弟,对么?”

周愠面容温文儒雅,说出的话却是笑里藏刀,“原本我还没什么想法,但是看你这么紧张,作为你的四哥……嗯,你懂得,我好奇!”

不料正在这时,奉命服侍的捕快宋大宝钻进车厢,斗胆提醒他们,“二爷,虽然我们家龙师爷貌似潘安,但两个男人之间……嘿嘿,还是不要了吧,何况龙师爷和钟楚姑娘是一对儿,他们将来要成亲的!”

闻听,厉砚舟哭笑不得,“二爷的事,谁要你操心?赶紧替二爷更衣!”说罢,他眼角余光不经意扫过周愠,却是一楞……

第196章:人生难得一知己(14)

临近子夜,阴雨终于渐停。

搭起的两座行军帐篷,用来安置受伤的捕快们,完好的人则轮番休息和警戒。

厉砚舟和周愠重伤在身,没撑多久,便各自陷入了沉睡。

龙星图脱掉蓑衣斗篷,坐在外面的车板上,靠着车门闭目养神,却不敢睡过头,以免敌人突袭,攻个措手不及。

雨后的夜风清凉,未被大雨冲刷干净的血水,散发出浓郁的腥味儿,钻入鼻中,令人时不时的想作呕。

龙星图烦躁地睁开眼睛,解下挂在腰间的水壶,猛灌了一大口,脑子里开始凌乱地闪过许多杂七杂八的画面。

十二年前,夏家一十八口被抄斩的当日,全城百姓赶往菜市口观看,其热闹程度,可谓万人空巷。

她只记得监斩现场十分混乱,因为百姓疯狂地朝他们扔菜叶、扔鸡蛋、扔一切可以发泄的东西,朝廷不得不增派官兵控场,监斩官严荆甚至下令提前行刑!

然而,当刽子手举起大刀的那一刹,竟然雷声突鸣,闪电劈裂晴空,绽出妖娆可怖的火花!

天现异象,全民惊骇,刽子手刀柄落地,百姓四散逃窜,因此发生规模不小的踩踏,严荆只能命官兵先行解救百姓,制止这一场骚动,而雷电之后,暴雨倾盆,天色出现片刻的昏暗,当时年仅六岁的夏莘,早已经被吓傻,只觉跪在刑台前的地板陡然塌陷,然后整个人掉入一个黑洞!

后来,待她苏醒重见天日之时,已是三天之后。她的父母家人,已悉数被斩首。

而救她的人,便是钟无山。

彼时,他们已身在百里之外的山野乡间。

她痛哭流涕,“我爹娘在哪里?我要回去,我不要离开我爹和我娘……”

钟无山面容沉静,严肃异常,“严荆将你家人的尸体弃于乱葬岗,让他们经受风吹日晒,不得入土为安。昨日,帝师出山,亲自向皇上求情,方才将尸体葬在城郊陵园。夏莘,从今往后,你是男孩子,叫做龙星图,你是我钟无山唯一的关门弟子。”

“为什么救我?为什么你只救我一个人?我家人全死了,我活着还能干什么!”

“我救你,是因为我知道你爹是被冤枉的,而我只救你,才能确保瞒天过海。你活下来的意义很大,你可以学做一件名垂千古的大事——为民伸冤!”

从那一日起,夏莘的名字,永远留在了城郊陵园的墓碑上。

龙星图脱下红装,十余年服重孝,只穿白色或黑色,脸上只有一种表情。

她随师父游历天下,却从不曾踏入京城半步。

她曾经发下重誓,再回京城之日,便是她替父伸冤之时。

而今,因为四皇子,她即将迈入阔别多年的故土。

可父亲的冤情,何时能解?她不清楚,她将多一半的宝,押在了与她指腹为婚的男人身上。

她扭头,隔着铁皮车门,聆听着车内熟悉的呼吸声,眼眶渐渐发热。故人相见不相识,他何曾会想到,幼时俏皮喊他“砚白哥哥”的小姑娘,如今变成了这般模样……

第197章:人生难得一知己(15)

连续多日的舟车劳顿,疲于应战,龙星图最终敌不过困意,倚着车门睡了过去。

翌日晨起,天色尚未全亮,约卯时左右,车门突然从里面被人拍响,她一个激灵坐起身,听到四皇子焦急的声音传出:“龙师爷,你在吗?厉二爷发烧了!”

龙星图一凛,忙打开车门,钻入车厢内,只见厉砚舟躺在四皇子腿上,俊脸通红,她伸手一探,滚烫异常,而他口中细碎的呢喃,“好冷,好冷啊……”

“别急,我们有备好的退烧草药,只需煎服即可。”

语罢,龙星图跳下马车,安排捕快赶紧生火煎药,他们出门时,几乎考虑到了各种可能性的意外情况,因此,外伤内伤,外敷内服的药材,直接由大夫配备,装了一大箱子。

“龙师爷,昨夜大雨,木材全是湿的,没法儿燃火啊!”宋大宝捡了一圈柴火回来,忧愁的禀报道。

龙星图秀丽的眉峰拧成了川字,“我们是不是多带了桐油?”

“是,我们带了一壶备用,原本是防止车轱辘遇水生锈不好走,用来润滑的。”宋大宝说道。

龙星图当机立断:“用桐油助燃,动作快点儿!”

“好!”

宋大宝急忙去办,赵捕头听闻消息,赶过来说道:“龙师爷,伤后发烧可大可小,属下这边准备好,若是一贴药下去,效果不行的话,咱们随时启程,三十里之外有个镇子,我们请大夫给二爷看看。”

“有劳赵捕头费心了。其他兄弟怎么样?伤势是否出现恶化?”龙星图面色镇静,心中却是寝食难安。

赵捕头颔首,“还好,兄弟们身体底板儿都不错,我们带的又都是上好的伤药,目前都挺稳定的。”

龙星图的焦灼总算没有加剧,这一趟千里办差,她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既要保证四皇子毫发无损,还要照顾厉砚舟不能出差池,甚至她手下的普通捕快,她都要保护他们一个不少的来去。

而今,行路方才半数,伤亡已是过半,敌人若在此时攻来,她该如何是好呢?

“龙师爷,四皇子叫您过去一趟。”

捕快来禀,龙星图连忙收起心思,再次登上马车。

“龙师爷,我们有带被子么?二爷一直喊冷。”四皇子问,他清俊矜贵的容颜,布满忧愁。

龙星图摇头,“没有被子。只一辆马车,我们走的又大多是山路,不能负重太多。这样吧,我找几件外衫给二爷盖上。”

然而,一场雨淋湿了所有人的衣衫,每人又只带一套衣物备换,实在没有多余的。眼看厉砚舟烧得愈来愈厉害,整个人开始打哆嗦,龙星图不禁急火攻心,当下顾不得什么礼义廉耻,她抱起厉砚舟的上身,双臂将他紧紧箍进她温热的怀里。

四皇子目瞪口呆,“龙师爷这……这样子可以么?”

“死马当活马医。”龙星图眼睑低垂,定定凝着虚弱昏迷的男人棱角分明的五官。

此刻,她多么希望,他变回那个玩世不恭贫嘴耍流氓的厉二爷……

第198章:人生难得一知己(16)

周愠呆怔了好一会儿,内心窜起无数念头,这个龙星图究竟什么情况?既与钟楚定情,又怎能与厉砚舟这般不正常的亲密?难不成这小子男女通吃?又或者……

谁知,他的心思却逃不过龙星图顺带一瞥的毒辣眼光,她略显烦燥地道:“四皇子,救人要紧,待二爷病愈,您再慢慢猜度吧。”

“抱歉,我并无他意,只是……”

周愠的欲言又止,令龙星图不断蹙眉,她偏头,目不转睛的看着周愠,直言不讳的说:“不知四皇子有何见教?龙某愿听教诲。”

周愠旋即一笑,深目聚起一丝令人难懂的深意,“我听说,钟楚姑娘对龙师爷一往情深。”

闻听,龙星图沉思一瞬,语气里多了几分试探,“阿楚与我的确感情深厚,若是阿楚有冲撞四皇子的地方,我替阿楚赔罪,恳请四皇子大人有大量,原谅阿楚少不更事。”

“呵呵。”周愠漫不经心地笑了笑,眼神落在厉砚舟脸上,“钟姑娘天真烂漫,龙师爷真是有福之人。”

男人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却是教龙星图心下暗暗一惊,从第一眼看到周愠,直至今日,他留给她的印象,无非是温文尔雅、礼贤下士和平易近人,她听说他在青峪关军营历练了十年,但不知他武功如何,听说他少年丧母,不得圣宠,且受到太子的猜忌,总是在夹缝中求生机,她以为这样一个落魄皇子,应是活得卑微和小心翼翼,可刚刚,他眼中一闪而逝的暗芒,令她后背无端发凉!

此人绝不简单,绝非表面与世无争,见人三分笑的温润男子,再结合安国侯府和杜明诚的鼎力相助,龙星图可以确定,他们想要扶持并取代太子的人,便是四皇子!

“龙某愚钝,言行若有不周之处,还望四皇子恕罪。”龙星图思及此,不动声色地缓缓说道。

最是无情帝王家。不论他将来是否明君,她没必要为自己和钟楚埋祸根,重生一次,她比任何人都懂得小心驶得万年船的道理。

然而,听她一言,周愠却是动怒,“恐怕龙师爷最是擅长巧言令色之术!”

龙星图脸色顿时难看,几番隐忍,竟然仍遭嘲弄,她当即忍无可忍,“四皇子谬赞,龙某从江湖到官场,从未有人给过如此之高评价!”

语落,她松开厉砚舟,将自己穿在身上唯一的薄外衫脱下来,盖在厉砚舟身上,然后下车,取来浸湿的布巾,为厉砚舟擦拭额头的汗液,再懒得搭理四皇子。

周愠亦被她的张狂无礼,生生气晕了头,但厉砚舟尚在病中,他也没多少心思与她计较,便找捕快又要来一块布巾,挽起厉砚舟的袖子,进行擦拭降温。

不久,宋大宝端来熬好的药汁,周愠帮忙端碗,龙星图一勺一勺的喂厉砚舟喝下,然后命队伍拔营起程,而她继续呆在马车里,随时关注厉砚舟的情况,等待他退烧苏醒。

第199章:人生难得一知己(17)

集义镇。

赶了几日山路,考虑到一众伤员需要调养补身,且厉砚舟一直高烧不退,龙星图豁出去,命令队伍光明正大的开进三十里之外的小镇,包下镇子上唯一的客栈。

终于吃上热乎饭,不用再啃干粮,捕快们情绪高涨了许多,客栈掌柜帮忙请来大夫为厉砚舟扎了几针,等到午时过后,他总算悠悠醒转,体温恢复了正常。

不过,当厉砚舟眼帘掀开,看到身边只有周愠,他眼神明显一紧,不及询问,周愠便了然于胸地替他解答疑惑:“放心,你的龙师爷一直陪着你呢,刚刚才出去,估计是人有三急吧。”

“哦。”闻听,厉砚舟不加掩饰的松了口气,而后环顾一圈,随口问道:“我们这是在哪里?我睡了多久?”

“集义镇的客栈。你高烧昏迷,从昨夜一直睡到现在,又是服药又是扎针,把龙师爷担心坏了,好歹没白费功夫。”周愠知道厉砚舟想听什么,便挑着捡着正中他下怀。

厉砚舟病后初愈,仍显苍白的俊脸,果真染上丝丝欣然笑意,“唔,比我想像地狼心狗肺要好一些。”

“呵呵,在龙师爷眼里啊,二爷你可比我重要多喽。”周愠不禁戏谑地笑道:“你若是再不退烧,龙师爷可就打算住在这里不走了呢。”

闻言,厉砚舟扭头看向窗外的天色,心里欢喜的同时,忧愁亦增加了一分,“路上几番耽误,恐怕按期归京的可能性愈来愈小了!”

周愠缓缓敛了笑,默了一瞬,无谓的口吻道:“生死由命,强求又能如何?那个人有心叫我死的话,总会找出十倍百倍的理由杀我,哪怕我们即刻抵京,也依然逃不过。”

“四哥!”

厉砚舟伸手握住周愠手臂,满面肃容:“不论如何,我定保你全身而退!届时,延期的责任我一力扛下,皇上即便龙颜大怒,亦不会动真格杀我!”

“咚咚!”

正在这时,敲门声响起,不待二人回应,龙星图便自顾推开门走了进来,她端着一个红木漆盘,盘子里有一碗粥和一碗药。

话题终止。

周愠站起身,转瞬间恢复自若的神态,他言笑晏晏:“龙师爷,二爷烦劳你照顾了。”

然而,龙星图的态度,依然冷冷淡淡,“四皇子客气,份内之事,换做任何一个捕快,我也会这样做的。”

她搁下盘子,将平躺的厉砚舟小心扶坐起来,然后端起粥碗,舀起一勺粥吹凉后才送到他嘴边,眉眼之间,竟藏有几许温柔。

厉砚舟简直受宠若惊,听说和亲身经历,到底是两个感觉,哪怕她把他归类到捕快堆里,他心里也是格外欢喜的。

他张嘴喝下一勺,却突然记起,“你用膳了么?”

龙星图点点头,轻声“嗯”了一个音,又舀起第二勺喂他喝,他却盯着她干裂的嘴唇,满目不悦,“你是有多久滴水未沾?赶紧去用膳,我自己来吧。”

龙星图凤眸眯了眯,“你确定?错过这个村儿,再想让我喂你喝粥,可是门儿都没有!”

第200章:人生难得一知己(18)

“确定。”男人墨色瞳孔专注而认真,“我的伤没有十天半月是无法痊愈的,若是把龙师爷累垮了,往后的日子,谁来照顾我?”

龙星图真想把粥碗直接扣他脸上,她忍了又忍,方才挤出丁点笑容,“二爷好算计,但二爷可要多准备些银两才行,龙某收费挺高的,一碗粥一百两,一日三餐优惠价五百两,半个月总价须七千五百两!当然,看在二爷救我一命的份上,零头抹去,请您预付七千两,不赊欠,不打白条,保证发誓皆无用,本人只收现银!”

彼时,周愠刚刚端起一碗茶水,幸好没来得及喝,否则非喷了不可,而低落的情绪因此被抛到九霄云外,他看着厉砚舟僵化的表情,险些笑岔气,“二爷,恕我提醒一下,七千两白银足足可以买三四千个丫鬟侍候你了!”

龙星图又舀起一勺粥,眼神极其凶悍,“喝!”

厉砚舟乖乖张嘴,再没敢废话半句。

接下来很顺利,喝完粥喝药,喝完药吃饭,不太喜欢吃油腻的厉砚舟,硬生生被龙星图塞了两个鸡腿入腹,加之鱼、牛肉等等,将他滋补的特别彻底。

周愠不宜抛头露面,只能呆在房间里,被那两个人无情忽视,他倒也坦然的边吃边欣赏,不知为何,明明是两个男子,看久了竟觉有些养眼,而这般亲密无间的画面,愈发教人怀疑……

“好了,你再躺会儿,半个时辰之后,我们继续赶路。”

交代完毕,龙星图起身欲走,厉砚舟竟拿下戴在他右手拇指的玉扳指,眉眼含笑道:“这个东西可以买一万个丫鬟,归你了。”

“谁稀罕要你的破玩意儿?我只要现银!”龙星图先是一怔,继而嫌弃地拒绝。

她并非没有见地的乡野村妇,这枚玉扳指是他尊贵身份的象征,价值何止千两万两。只是,她有一丝困惑,厉砚白虽然贵为侯府长子,却非嫡子,能够承袭家业爵位的人,应是厉砚白的弟弟厉砚舟,如这般非比寻常的玉扳指,他怎会拥有?难道……难道厉砚舟那个打小讨人厌的家伙夭折了?

看她一副冥想状态,厉砚舟不觉好笑,“京城多的是有钱人,现银不能让你横着走,但它可以。当然,二爷回家后,立马取现银额外送给你。”

龙星图抿唇,斜睨一眼神情阴冷古怪的周愠,略觉烦躁地说:“自己收着吧,交易作废。”

语毕,她大步出门。

厉砚舟轻叹一气,只好重新戴上玉扳指。

“砚舟,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周愠立在床前,不怒而威,“不论龙星图是男是女,你们都不可走得太近,否则父皇对你的恩宠,将悉数变成毁掉龙星图的利刃!”

“四哥……”

“这一点,你心里很清楚!想必杜明诚也提醒过你,对吗?”

厉砚舟喉结滚动,嗓音低沉:“四哥不是也瞧上钟楚姑娘了么?堂堂皇子,怎可娶平民之女?不知四哥又当如何?”

第201章:人生难得一知己(19)

入京前夜,钟离一行竟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机!

一路走来,经历了大大小小数次暗杀,每一次他们都能全身而退,可这一次,敌人不论人数还是武功,都堪称之前的总和!

钟楚身穿黑丝软甲,刀枪不入,自是毫无顾忌,以攻为主,防守为次要,钟离武功最高,若想脱身并不难,但他们兄妹的职责是保护易容为四皇子的石枫,所以三人如困兽一般,久战不下,难以杀出重围!

紧急之下,钟离提醒道:“阿楚,用暗器!”

“哥,暗器全部打光了!”钟楚堪堪避过敌人刺向她小腿的一剑,方才顾得上回话,急得嗓音都走了调。

而她的秘密,就此被敌人识破,六七个杀手同时攻向她没有防护措施的双腿,她雨花剑法只学了个皮毛,想当然章法大乱,破绽百出!

“阿楚!”

眼看几柄淬毒的剑尖从左右四路袭向钟楚,钟离却被更多的杀手阻挡,来不及相救,他失声惊呼,钟楚亦吓得双眼本能一闭,而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一道银白剑光,仿佛出海的蛟龙,以雷霆之势,阻断杀手的进攻,且令杀手在收势不及的情况下,受到反噬自伤!

而钟楚只觉耳边一凉,紧接便落入一个冰冷坚硬的怀抱!

与此同时,烈马嘶鸣声,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戎装铠甲的兵勇,不过顷刻之间从天而降!

“何方狂徒?京畿重地,岂容尔等滥杀无辜?烈火营听令,全部拿下!”

耳旁铿锵有力的男音,兼具浑厚气势,钟楚听之,心脏似被重锤一击,不受控制地飞速颤动……

有了百名精兵强将组成的烈火营加入,局面很快扭转,京都戍卫节节败退,最终落荒而逃!

禁锢钟楚的臂膀随之一松,男子退离一步,抱拳道:“事急从权,得罪之处,望姑娘海涵!”

钟楚却傻怔在原地,清亮瞳珠一动不动的望着她的救命恩人。

这是一个身材高大健硕,身着绯衣铁甲的年轻男子,他不同于俊美却显柔弱的书生杜明诚,亦不似钟离那般相貌堂堂却冷峻无情的气质,他五官周正,仪表非凡,浑身散发着久居上位者的霸气,教人一见倾心,却丝毫不敢亵渎。

她呆痴的模样,令钟离身为哥哥,备感丢脸,他闪身挡在她面前,朝男子抱拳回礼,客气道:“在下钟离,与吾妹、朋友路过此地,幸得阁下出手相助,不甚感激!”

“厉将军!”

正在这时,石枫出声唤道:“你怎会在此?钟氏兄妹受武阳县令所托,护送本皇子回京,不巧遇到山贼,多谢厉将军解围!”语罢,他快步走近,为双方作介绍,“钟少侠,钟姑娘,这位是驻守青峪关的骠骑将军厉砚白,亦是彭卫虎元帅麾下最得力的大将!”

“拜见四皇子!”厉砚白从容见礼,并回禀道:“番邦遣使臣来我朝吊唁太后,本将奉彭元帅之命回京,以防番邦狼子野心,趁机对我皇不利!”

钟楚却一扑上前,抓住厉砚白的手臂,凌乱又紧张的质问:“你……你真叫厉砚白?怎么可能呢?不对,厉二爷才是……不不,你和厉二爷是什么关系?”

第202章:人生难得一知己(20)

“放肆!”

厉砚白手下的副将立刻忠心护主,可惜一句呵斥,换来钟楚泼辣的回击:“放你的头!本姑娘问话,轮得到旁人放屁吗?”

从军之人,脾气大多火爆,烈火营将士岂能忍受这般羞辱,当场剑拔弩张!

钟离见状,赶忙喝道:“阿楚,休得无礼!”

厉砚白亦及时制止手下暴动,而后将钟楚的手轻轻从他胳膊上拿下,面色寡淡冷漠,道:“本将确为厉砚白,厉二爷乃吾二弟厉砚舟。不知钟姑娘为何这般激动?”

闻言,钟楚脸色一分分沉下去,她扭头看向石枫,不死心的确认,“真是这样么?”

石枫点头,“厉将军所言无误,厉二爷名讳的确为厉砚舟,乃是安国侯府少侯爷,厉将军亦贵为安国侯府大少爷!”

“呜呜……”

钟楚突然伤心地大哭起来,“哥,完蛋了,完蛋了……星图认错人了啊,这下可怎么办啊?”

钟离一把抱住钟楚,与她情急耳语:“兴许星图已经知道了!你别乱嚷嚷,星图可没想与她未婚夫相认!”

“可是……”

“没有可是!管好你的嘴巴,从现在起,当做任何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千万别引起厉砚白的怀疑!”

“嗯。”钟楚含泪应承,满脸委屈。

想起龙星图为厉二爷错付的感情,她便替龙星图难过,虽然龙星图没怎么表现出来,但作为好姐妹,她是能够感觉到龙星图内心情感变化的。而可怜她,为什么对她英雄救美的男人偏偏是别人的未婚夫啊……

钟楚的情绪,一下子跌落在谷底,整个人耷拉着像一朵焉掉的花儿,令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厉砚白本不喜多管闲事,但听钟楚话里话外,且他们兄妹背过人说悄悄话的行径,让他不得不私下拷问石枫,“二爷去武阳县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星图是何人?”

不用给京都戍卫演戏的情况下,石枫自是恢复身份,恭敬回话:“禀大少爷,武阳县杜大人手下有位刑名师爷,姓龙名星图,生得可比姑娘还美,奴才前往青峪关寻找大少爷的这段日子,据说二爷可喜欢逗弄龙师爷呢,至于钟姑娘口中的‘认错’,奴才也不清楚原因。”

“逗弄师爷?”厉砚白几不可见的蹙眉。

石枫低下头没敢再多说什么,若教这位严厉的大哥知道不止逗弄,还有调戏,恐怕二爷死定了!

厉砚白思索片刻,忽然走到钟楚面前,直言不讳道:“请教钟姑娘,可是龙师爷将我们兄弟二人认错?龙师爷以为二爷是我厉砚白么?”

这个男人的气场太过强大,钟楚不禁心跳脸红,语无伦次,“不,不是,我胡说的,厉将军您……请您原谅我胡言乱语,我脑袋不太正常。”

“是的,舍妹顽劣,一向疯疯癫癫,将军切莫往心里去。”钟离不动声色的帮腔,极力作出镇定之态,“此处常为盗贼出没,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即刻启程吧!”

厉砚白精锐如鹰聿的利眸,在钟家兄妹脸上留连许久,方才颔首道:“好。本将顺带护送四皇子一程!”

第203章:入京(1)

四皇子与骠骑将军厉砚白返京途中巧遇,继而被护送回朝的消息不胫而走。

于是,太子死心,不敢再派人追杀,由此便解了龙星图之困,令她余下的路程异常轻松!

然而,即便兼程赶路,两队人马会师的时间也相差了一日半,若钟离一行按正常入京门,便可完成十日之期,但一个假的四皇子,如何敢面见圣上?可若是有意等真的四皇子到达,那便会超出期限,犯下违旨大罪!

两害相较,厉砚白决定依照原计划的备用方案,在入城之际,命石枫揭掉人皮面具,故意制造出四皇子失踪的混乱,而后一边入宫禀报皇帝,一边派出人马满城寻找四皇子!

隔日午后,龙星图率队抵京。

守城官令旗一挥,守城士兵便将他们拦在城门外,“何地公差?请出示公文!”

“武阳县师爷龙星图奉杜明诚大人之命,赴京办差,公文在此,请大人查阅!”龙星图朗声回应,并拿出公文折子呈上。

守城官看完折子,又要腰牌,看完龙星图的腰牌,又挨个查捕快,总之一番折腾就是不肯痛快放行!

车厢里,周愠苦笑,“杜大人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派人入京办差,那帮人必然慌乱,必要想尽办法阻拦。”

“呵呵。遇上二爷,算他们倒霉。”

厉砚舟打开车厢门,探出半个身子,俊脸浮起浪荡不羁的笑容,“周大人,别来无恙啊!”

“少侯爷!”

守城官闻听一惊,连忙近前行礼,“不知少侯爷驾到,卑职有失远迎,请少侯爷恕罪!”

“呵,二爷接到皇上旨意,即刻回京奔丧,途中遇到杜大人的车马,便搭伴上路。”厉砚舟语气不紧不慢,漂亮眼瞳中盛满笑意,“不知周大人需要检查到几时呢?倘若耽误了二爷面圣……”

“卑职不敢!卑职马上放行!”守城官惊骇连连,他一介小官哪有胆量背上如此大的罪名?

谁知,龙星图却脸色难看的楞在原地,失神地不知在想什么!

厉砚舟疑惑蹙眉,“龙师爷?”

龙星图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然后重新上马,招呼后面的队伍,“入城!”

阔别十二年再回京城,繁华依旧,物事人已非。

曾经熟悉的街道,处处透着陌生感,曾被记忆摒弃的景物,却像潮水一样扑面而来……

龙星图鼻尖涌上难言的腥涩,握在手中的缰绳,仿佛变成当年卡在她颈项的刑具,令她险些窒息!

“星图!”

厉砚舟坐在车板上,看着她僵硬的脊背,出声提醒她,“你知道通向皇宫的路么?”

龙星图没有回头,想说她曾在京城生活六年,曾经随母亲入宫参加过万寿节,可是话到嘴边,只能否认,“不知。”

“少侯爷!”

前方两丈之处,安国侯府管家带领府中下人已恭候多时。

“奴才给少侯爷请安!”

整齐划一的见礼问安,是对厉砚舟尊崇身份的证明,捕快们的震惊自不用说,龙星图额头亦开始渗出冷汗……

第204章:入京(2)

厉砚舟背靠车门,语气慵懒,“免礼。”

“侯爷吩咐,请少侯爷直接入宫,莫让皇上等急了。”管家招手,下人即刻近前,手捧朝服,怀抱朝靴,“奴才服侍少侯爷更衣!”

少顷,队伍继续前行。

不久,到达皇城外,捕快按律滞留,龙星图顶替车夫,继续驾车。

从宫门到正阳殿,历经层层检查,周愠正式归来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终于传入夏诏帝周焘耳中!

“皇上有旨,宣四皇子、少侯爷、武阳县师爷入宫觐见!”

车厢门开,厉砚舟右掌按着伤口,经由龙星图小心翼翼的搀下马车,即便病态示人,他一袭华贵锦服,依然临风玉树,耀眼夺目。

龙星图有片刻的怔忡,她凝着他,竟脱口低声问出心中疑惑:“为何你是少侯爷?你弟弟厉砚舟是……是夭折了么?”

厉砚舟的表情,以她看得见的速度,快速僵化,直到他眉头拧出深深的褶痕,眼角亦抽了几抽,方才从口中蹦出几个不可置信的音,“你说什么?”

龙星图不死心道:“我说,是不是厉砚舟英年早逝,所以你才成为安国侯府的少侯爷?”

谁料,她话音方落,额头便被敲了一记,厉砚舟咬牙切齿,“是谁告诉你,二爷死了?你给我听清楚,二爷名讳厉砚舟!”

最后三个字,他语气极重,重得像是一把锤子,猛然一记砸醒了龙星图!

她脸上血色一分分流失,脑子间或空白,间或凌乱如麻,她陡地抬手甩了自己一道响亮的耳光!

枉她聪明一世,遽然将小叔错认为未婚夫!

厉砚舟一把握住她皓腕,心疼急斥:“哎,你干什么?二爷虽然生气,可不是真生你的气,你怎么又自残呀?”

龙星图却慌忙挣脱,并后退几步,轻声道:“少侯爷出身贵胄,日后万万不可与草民为伍,请少侯爷自重!”

她突然恢复到冷淡疏离的初始状态,令厉砚舟完全不能接受,他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将她改变,与她心意相通,为何……

“砚舟。”

周愠等不及地出声打断,“父皇还等着我们呢。”

厉砚舟握拳,双目盯着龙星图,第一次现出寒意,“二爷做什么,不需要你提醒!我们之间的事情,容后再说,呆会儿面圣时,注意方寸。”

龙星图点头,第一次感觉这个男人竟有些可怕。

正阳殿。

三人踏入内殿时,老皇帝周焘正与太子周捷在下棋,父子间欢声笑语,享尽天伦之乐。

周愠眼睑垂落,步伐如山重,这一幕,于他而言,是讽刺,是笑话,亦是心中难以磨灭的殇恨。

帝王天颜不能直视,龙星图眼角余光看到的,是周焘身上的金色龙袍,以及绣在龙袍上的金龙。

在遇到厉砚舟之前,她有一个秘密。她每晚都会做梦,她在梦里杀死了一条金龙。这个梦,整整重复了十二年。

而今日,仇人就在眼前,她却只能跪拜与臣服,只能屈辱的继续从仇人手中求生机。

第205章:入京(3)

掌事太监领着他们在合适的位置站定,龙星图身份最低,跪在两个男人身后,同他们一起行参拜大礼,“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千岁!”

老皇帝周焘扔下棋子,笑容满面,“不下了。砚舟小子回来了,朕先与他说说话。”

“是。”

太子周捷目光散漫地一一扫过跪在脚下的人,随口一句,却是夹枪带棒,杀人不见血,“砚舟不仅自个儿回来,似乎还立功了呢。”

厉砚舟缓缓直起身子,右掌按在伤口处,作出痛苦姿态,“启禀皇上、太子殿下,砚舟不敢居功。此番游历,砚舟能够活着回来见皇上,已是皇天保佑啊!”

“怎么回事儿?”周焘见状,神色明显一紧,“快快平身!来人,给少侯爷赐座!”

周焘对厉砚舟的恩宠,满朝无人不知。一方面因为明乐公主是周焘的掌上明珠,另一方面,厉砚舟生母乃是已故太后的嫡亲侄女,且厉砚舟出生当日,恰逢太后寿诞,双喜临门,太后便认定厉砚舟是上天赐给她的寿礼,甚是喜爱这个侄孙。周焘本是孝子,爱屋及乌,加之厉砚舟自幼聪明嘴巴甜,经常哄得周焘龙颜大悦,因此厉砚舟在朝中的地位,堪比受宠的皇子。

眼看太监只搬来一把椅子,厉砚舟眼角余光瞥向跪在他身旁,至始至终被亲生父亲视而不见的周愠,莫说周愠心里难受,他亦觉不公。

“谢皇上恩典!”

厉砚舟跪谢,却拒绝了太监扶他起身的好意,他道:“皇上有所不知,砚舟所受穿胸一剑,乃是咎由自取。回京途中,我明知盗贼山匪出没,偏生心高气傲,不知避上一避,若非遇上四皇子拼死相救,我恐怕已命丧黄泉,可怜四皇子身受重伤,胸前肋骨断了三根,我二人一路躲躲藏藏,一边养伤一边逃避追杀,原本按期可以归京,不料我伤口发炎导致高烧昏迷,因此延误至今日。”

话及此处,他再次叩头,眼眶泛红,声含哽咽:“皇上,砚舟未曾赶得及送太后姑奶奶最后一程,实在不孝至极!姑奶奶曾教导砚舟知恩图报,而今四皇子为救我犯下延期归京的大罪,我愿替代四皇子承担罪责,以报姑奶奶栽培之恩、四皇子救命之恩!”

周焘对生母太后的感情极深,厉砚舟搬出太后,便是在戳他的软肋,他立时悲痛难当!

“一派胡言!”

见状,周捷生怕周焘心软,勃然大怒的斥道:“厉砚舟,老四何曾救过你?杜明诚派出几路人马,真真假假,一直到了京城还在演戏!你们分明是狼狈为奸,想替老四欺君顶罪!”

周愠胸膛压抑不住的剧烈起伏,太子欲置他于死地,他的父皇却从来不是他的保护伞!

“不对啊,我们回京途中发生的事情,身在京城的太子殿下怎会特别清楚?”厉砚舟斗胆反问,生死存亡之际,他不惜与太子直接撕破脸。

今日,不论赌上什么,他都要力保周愠和龙星图安然无恙!

第206章:入京(4)

“你……”

周捷被反将一军,当场哑口无言,这是一个藏不住锋芒的人,他缺乏严荆的老谋深算与沉稳镇定,稍有不慎,便会授人以柄,将自己置于尴尬境地!

这时,周愠慢慢抬头,所有不甘与愤恨的情绪,皆在须臾之间被他抹平,他黑漆的瞳孔沉静如水,嗓音里透着淡淡地哀戚,“父皇明鉴!儿臣绝非贪生怕死之人,从青峪关到武阳县,儿臣的随从皆被山贼所杀,为留一命赶回京城送别太后,儿臣不得已向杜明诚大人发出求助,杜大人宅心仁厚,自是在职责范围之内尽全力相帮。后来巧遇少侯爷命悬一线,我二人既是姑表亲,他称我一声四哥,我怎能袖手旁观?民间百姓尚重亲情,我皇室中人又怎能置手足于不顾?父皇,太子殿下,周愠身在边关十年,数不清有多少次在战场以命相博,早已看淡生死,大丈夫顶天立地,我延期之罪,无须任何人承担,请父皇按律治罪,赦免少侯爷与杜大人!”

这一番肺腑之言,从理到情,惹人心怜,他不惧不畏,安然赴死的勇气与担当,令周焘失神亘久,从这个十年未见的儿子身上,他仿佛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四哥!”厉砚舟却是又惊又急,“是我伤重才耽误你的行程,该由我担责的!”

周愠微微一笑,“少侯爷性情中人,只问是非,不问祸福,难怪深得太后与父皇欢心。日后当忠君报国,多为父皇分忧,如此我便安心了。”

局面似乎愈发不受控制,周捷不禁急不可耐,“父皇,四皇子分明是狡辩,请父皇以国法为重,按律惩处!”

“启禀皇上!”

这时,一道清冽甘醇的嗓音,突然不疾不徐的响起,“草民龙星图,乃武阳县刑名师爷,奉杜大人之命护送四皇子回京。因山贼众多,小县衙官兵有限,恐会顾此失彼,难保四皇子周全,故而杜大人采纳草民建议,派出两路人马,制造出一个假四皇子,用来干扰山贼的判断,方才将四皇子平安送达京城。关于此事来龙去脉,杜大人悉数写于奏折之中,命草民呈给皇上御览!”

语毕,龙星图从袖袋取出密封的折子,双手举过头顶。

周焘一个眼神,掌事太监立即走下台阶,接过奏折,例行检查之后,再转呈给周焘过目。

没有人知道折子内容是什么,只见周焘看完之后,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大殿里,气氛诡异而紧张。

等待宣判的时间,每一分钟都显得漫长和煎熬。

周捷几番想要进言,皆被周焘抬手制止,他因此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只差直接一刀捅死周愠。

许久之后,周焘终于开口:“都起来吧。”

“谢皇上!”

“谢父皇!”

三人各自松了半口气,相继站起身。

周焘精湛的目光,一一扫过,最后在龙星图脸上停留,平铺的语调,话中深意却是不明,“一介小小师爷,胆子倒是不小!”

第207章:入京(5)

自古帝心难测,厉砚舟和周愠不禁暗暗捏了把汗,可未曾弄清楚皇帝用意之前,谁也不敢贸然为龙星图说话,以免弄巧成拙。

龙星图垂落的眼睑,闭合睁开再闭合,反复几次之后,她躬身一记大礼,不卑不亢的回话:“启禀皇上,草民的胆量,来自于皇上,是皇上至情至性,至孝至善的美德,给了草民为皇上保全儿子、为太后保全孙儿,成全皇上与四皇子父子共叙天伦的勇气!”

闻听,在场所有人暗暗惊叹,龙星图的马屁拍得实在大胆,简直是在戳皇帝的脸面,但又滴水不漏,让皇上即便想治她的罪,也会师出无名!

“好!”

果然,周焘一个字出去,竟“哈哈”大笑,“好个有胆有识,才貌双全的龙师爷!”

“草民谢皇上夸奖!皇上英明神武,千秋万代!”龙星图话茬接得飞快,势必要将皇帝降罪的言辞堵死。

周焘被捧高,便愈发龙颜大悦,“来人,重赏杜明诚白银千两,锦缎百匹!”

龙星图忙跪地谢恩,“草民代替杜大人谢主隆恩!”

周焘颔首,脸上依然笑意不减,“说说吧,想要朕赏你什么?”

“皇恩浩荡,草民万万不敢贪功求赏!草民只有一个不情之请,求皇上恩准!”龙星图叩头,说道。

“讲!”

“草民离开武阳县时日已久,着实挂念我家大人,求皇上恩准草民即刻出京,折返武阳县!”

此言一出,厉砚舟脸色陡变,他喉结动了动,未及言语,太子周捷倒是抢先说道:“急什么?龙师爷不远千里赴京城,舟车劳顿辛苦至极,何不在京城多呆些日子好生休养?”

龙星图道:“草民谢太子殿下厚爱!草民练武之人,身强体健,何况衙门事务繁忙,尚有几件大案需要草民回去调查,实在不敢耽误。盼皇上和太子殿下成全!”

这时,周焘发话,“行了,衙门诸事并非军务,再忙也不差几日。龙星图,你且带手下在京城驿馆暂休三日,然后再回武阳县。”

“是,草民遵旨!”龙星图只好领命,不敢再坚持。

“老四。”

周焘总算将注意力放在周愠脸上,他频频颔首,神色略有动容:“长大了,十年历练,真是长成大人了!太后临终前召你回宫,你便搬到永寿宫住吧。”

丧失十年的父子亲情,似乎有回暖的迹象,周愠眼眶湿润,“儿臣叩谢父皇!”

“李喜,宣太医到永寿宫和安国侯府,为四皇子和少侯爷治伤!”

“是!”

“另外,各赐一支千年人参给两人补身子!”

这般好结果,出乎厉砚舟和周愠的预料,二人欣喜谢恩,并道:“我们想去拜祭太后,请皇上恩准!”

周焘道:“不急,你二人先养伤,明日番邦使臣入京,后日举行国葬,届时你二人再祭奠太后吧!”

“遵旨!”

“朕乏了,都退下吧!”

众人行礼告退,走出几步后,却又听得皇帝说了一句:“太子留下。”

第208章:入京(6)

正阳殿。

包括掌事太监李喜在内,所有宫人悉数被遣退,周焘只留下太子周捷议事。

“父皇,儿臣不明白,老四明明与安国侯府勾结,杜明诚亦是他们同党,为何父皇……”

周捷的不甘心,在周焘猛然射过来一记含怒的眼神时嘎然而止,他面色一惊,慌忙跪地请罪:“儿臣一时心急,求父皇息怒!”

周焘严厉的面容泛着寒意,“朕宣召周愠回朝,定了归期,他能否过关保命,朕本意是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但是,山贼追杀是何意?太子,你好大的胆子!”

“父皇开恩!”周捷脑袋磕在地上,整个人备显惊慌。

“混账东西!”

周焘一掌拍在龙椅扶手上,怒火中烧:“太后临终时最后的遗愿,便是召周愠回朝,与朕重修父子之情!你遽然瞒着朕调动京都戍卫残杀手足,你叫朕他日下了地府,如何向太后交待?”

“儿臣知错,求父皇开恩!”

“太子,朕今日最后警告你一次,厉砚舟将是明乐的驸马,是太后最珍视的侄孙!往后谁敢再动他,朕绝不姑息!”

“是,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周焘从龙椅上缓缓站起身,犀利目光令人胆寒,“朕留龙星图三日,并非给你机会斩草除根,你若有笼络的本事便成,若是没有,千万别作他想,若少了杜明诚,朕会以为这天下改姓严了。”

周捷浑身发软,他怔怔看着皇帝一步步走近他,仿佛提着一把看不见的钢刀,“朕虽然老了,但朕没瞎!今日你该庆幸厉砚舟没有提出捉拿山贼的要求,否则,朕怕是保不了你!”

“父皇,儿臣……”

“你且交出调派京都戍卫的令牌,回去面壁思过吧!”

“儿臣……遵旨!”

周捷瘫在地上,有种大势将去的惶惶无措……

永寿宫位于正阳殿的西北方向,紧邻太后生前所住的慈寿宫,老皇帝这般安排,算是颇显心意。

孝期未过,宫中处处充斥着白色。

两个男人并排行走在宫道上,皆被巨大的悲伤笼罩,身形僵硬,恍如行将就木。

龙星图慢步跟在后面,心事如天。

残存在她记忆中的太后,似乎是个不爱笑的女人,眉宇间总是浮满淡淡地哀愁。至于其它,全是模糊一片,她完全想不起来任何。

“永寿宫到了。”

厉砚舟停下脚步,看着周愠,低声嘱咐道:“我就送你到这儿吧,万一遇上明乐……总之,你自己多加小心,我会安排人进永寿宫,若有急事,你便找李喜送信给我。”

周愠吃了一惊,“李喜?父皇身边的掌事太监?”

“对。他现在是我的人。”厉砚舟点头,唇角泛起一丝笑意,“这事说来话长。简单些便是,李喜钟情的同乡姑娘,在我侯府里做事,我承诺李喜,待日后事成,便将姑娘许配予他作对食。否则,我们又怎会知道你回京途中不太平,从而提前部署接应你呢?”

四五步之外的龙星图,越看厉砚舟越觉羞愧不自在,遂出声道:“少侯爷,你们慢慢聊吧,我先走一步!”

第209章:千山万水终相逢(1)

只是,龙星图步子刚刚迈出,便被厉砚舟从身后揪住了肩领,她出于习武本能,单手立刻扣住他手臂,想要给他来个过肩摔,周愠的提醒却适时响起,“在宫中动武的罪名可是不小,御林军会认为龙师爷想杀少侯爷,届时龙师爷可就惨喽!”

龙星图硬生生忍了,谁知厉砚舟却不松手,且目色严厉道:“你往哪儿走?一起出宫。”

“少侯爷,请你自重!”

原本认为,两人即便举止亲密不太妥当,但基于婚约在身,龙星图便渐渐接受和习惯了厉砚舟的亲近,可一朝揭开真相,才知她是他大嫂的身份,这叫她情何以堪?唯有从此保持距离,保护好身份不被泄露,方能减少她心里的尴尬。

然而,她没有任何预兆的转变,厉砚舟岂能认可?

“稍安勿躁!”周愠按住厉砚舟肩膀,“宫里到处是眼线,你俩有话出宫再说。”语罢,他扭头看向龙星图,“龙师爷,一路护送之恩,周愠没齿难忘!当日得罪之处,乃无心之过,请龙师爷多加包容!他日周愠必报武阳县众兄弟恩情!”

“四皇子客气,皆是我等份内之事,不必挂怀。至于另一事,现在想来,四皇子所言极是,星图受教了。”龙星图拱手一揖,忆及当日厉砚舟为她挡剑,她在马车里抱着高烧昏迷的他,感动又心疼的情绪,当真有种被上天作弄的不甘与难过。

周愠委实不知发生了什么,居然轻易改变了龙星图的态度,但这个答案,厉砚舟是最适合去挖掘的人选。于是,他朝两人道别,转身迈入永寿宫大门。

厉砚舟松手,墨眸逡巡一圈四周,道:“走吧。”

龙星图步履飞快,有意将他甩在后面,然而,两人武功不相上下,哪怕厉砚舟伤势未愈,亦不过前后脚之差而已。

正阳殿外上马,两人沿着来时路出宫。

一众捕快翘首以盼,终于盼得龙星图平安归来,又听说皇上金口玉言,允他们在京城休养三日,不免兴奋提议,“龙师爷,我们找家酒楼,大家凑份子钱先饱餐一顿吧!”

“众兄弟劳苦功高,我已命人在城中最大的酒楼订好宴席……”

“不必!”

然而,厉砚舟的盛情邀约,却遭到龙星图不留情面的拒绝,“少侯爷应当回侯府养伤,我手下的兄弟,我自会照料。刘捕头,带人跟我走!”

闻言,所有人面面相嘘,但没有人敢多嘴询问龙星图冷淡的原因,刘捕头吞咽了下唾沫,“是!”

“龙星图!”

厉砚舟再三克制的脾气,终于忍无可忍的爆发,“你究竟什么意思?判人死刑难道不给一个理由吗?”

龙星图蹙眉,“少侯爷……”

“别叫我少侯爷!”厉砚舟俊颜铁青,寒目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自从你知道我的身份和名讳之后,便完全像变了一个人!龙星图,难道你在意的是那些个虚名,而不是我这个人么?”

第210章:千山万水终相逢(2)

众目睽睽之下,曾抱过她吻过她,与她生死相携的男人,发出受伤般的质问,龙星图却连与他对视的勇气都没有,她目视前方,看着远处繁华纷扰的都城,瞳孔失焦,艰难启唇:“是!厉二爷与少侯爷天壤之别,我不过是布衣百姓,高攀不起!”

“一派胡言!”

厉砚舟气急败坏,足下一蹬,从马背上一跃而起,龙星图尚未反应过来,他已坐在她身后,并且抢过缰绳,抛下一句“淮扬街天兴大酒楼!”然后一夹马肚,如同那夜的风情,两人共乘一骑,绝尘而去!

余下的人,一个个目瞪口呆,赵捕头戳了戳刘捕头,“这……这是什么情况啊?”

刘捕头用力揉眼睛,又用力咽唾沫,压低嗓音生怕人听见,“我怎么感觉那两位爷的猫腻越来越大了呢?难道二爷不是个纯爷们儿,他……他喜欢男宠?”

“啧啧,我听说有些富贵公子可是好男风的,而咱龙师爷又貌似潘安,难免会被人盯上啊!”赵捕头感慨万千,同时又一脸担忧和可惜,“如此的话,钟姑娘该怎么办?”

刘捕头双拳一握,义愤填膺,“不行!我们必须把这件龌龊的事情告诉钟姑娘!咱们龙师爷可不能叫男人给玷污了!”

“那现在怎么办?”

“现在去二爷交待的酒楼吃饭,不然呆会儿咱上哪儿找龙师爷?”

“行!”

于是,两个捕头率领一干捕快前往淮扬街。

“姓厉的!你给我滚下去,否则我要动手了!”

两个男人策马狂奔,定会引发沿街百姓热烈关注,不出半日,厉二爷好男风的消息,便会传遍整个京城,届时她颜面何存?老皇帝又怎可能放过她?

厉砚舟温凉的唇,擦过她耳廓,撂下威胁,“龙星图,你不想被人笑话,那便乖乖跟我走,我们找一个没人的地方,把事情说清楚!”

身后是熟悉的男人的怀抱,所有心悸羞涩的情动,依然来自于同一个人。

龙星图不想承认,可人心最是骗不了人,她在意他,不知从何时起,她舍不下的人里面,多了一个厉二爷。

可如今,现实的可笑,教她不得不快刀斩乱麻,趁着彼此尚未深陷,重新回到各自初始的位置。

厉砚舟绕城而行,带龙星图去了一个废弃多年的园子。

陈旧的门楣,四周结满了蜘蛛网,落漆的红色木门,经岁月剥蚀,留下斑斑点点。

“香草园?”

龙星图目光定格在门匾上,表情有一丝迷惘,这个名字,似乎曾在哪里听过……

看她戾气少了许多,厉砚舟没有着急下马,他轻悄悄地抱住她纤腰,将下颚枕在她肩膀处,温声软语,“星图,暂时别回武阳县,在京城多呆些日子好么?你别逃避我,我从出生起便是少侯爷,身份问题不是我能决定的,但它丝毫不会影响我待你的真心。倘若你觉着受了欺骗,那我向你道歉,我不是有意的……”

龙星图忽然问:“这个园子,你以前经常来么?”

第211章:千山万水终相逢(3)

她总是不按常理出牌,冷不丁抛出的问题,着实破坏了厉砚舟营造的温情气氛。

他怔了一瞬,才回答道:“小时候经常来香草园,长大后就渐渐少来了。”

“为什么?”

“香草园原是夏家的别院,夏家被抄家灭族之后,家父便将香草园从官府那里买了下来,但不住人,只供我和大哥偶尔来此凭吊。”

龙星图心里咯噔了一下,“你……和你大哥?”

“嗯。夏家女儿夏莘与我大哥曾经指腹为婚,但她比我还小两岁。星图你知道么,小时候,我曾不止一次向大哥抗议,请求大哥把夏莘让给我做媳妇儿,结果每次都被大哥揍一顿。后来,夏莘死了,大哥从军了,我在太医院呆了几年,越长大,竟越不敢来此,生怕触景生情。”

“厉砚舟你……”

龙星图震惊瞠目,她猛然转身,语气充满不可思议,“你打小就想抢你大哥的媳妇儿?你要不要脸!”

然而,马背上的空间不过方寸,她这一回头,两人几乎鼻尖相贴,厉砚舟心下一动,竟猝不及防的吻上她娇软的唇!

但他极为聪明,只是蜻蜓点水,赶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及时跳下马背,逃离现场三步远,右手再次按住伤口,作出可怜巴巴的模样,“骑马太颠簸,我的伤可能加重了,好痛啊!”

“死了活该!”

龙星图满面酡红,一半是气的,一半是羞囧,她调转马头,扬起马鞭,隔空重重甩了一下,“得寸进尺的登徒子,今日先给你记着,下回……”

厉砚舟生怕她突然骑马跑人,一个箭步拦在马前,急忙自证清白,“我不是登徒子,我是正人君子!龙星图,我方才与你讲起旧事,说明我是个坦坦荡荡的男人,而今我钟情于你,对你所做一切,皆是发乎情止乎礼,这是人性本能!”

龙星图发觉自己的能言善辩,在厉砚舟面前完全丧失,她大脑停止转动,竟是傻怔怔地看着他,忘记了周遭一切……

直到,大门“咯吱”一声从里面打开,随即响起一道沉而有力的男音,“砚舟!”

龙星图一个激灵回神,莫名地,心脏开始凌乱狂跳!

“大哥!”厉砚舟正巧面对来人,他惊疑道:“你几时来的?”

厉砚白关上门,步伐稳重地走下石阶,斜睨一眼僵在马背上一动不动的玄衣男子侧颜,言简意赅的回道:“半个时辰前。”

厉砚舟不知自己刚刚的表白是否被大哥听到,不免有些心虚,“哦,我,我那什么……”

厉砚白不苟言笑的面容备显严厉,“看来你从皇宫出来了,那怎么不回家?父侯一直在等你消息。”

厉砚舟蹙眉,面对大哥总是习惯性地眼神躲闪,“我呆会儿回去,现在手头有点事情。”

闻言,厉砚白不得不正视马上的人,他直接询问:“这人是……”

“她是杜明诚手下的刑名师爷。”厉砚舟简单介绍,未报真名,不知为何,他总对龙星图那一句‘你弟弟厉砚舟’耿耿于怀,分析其意,她分明是将他当作了大哥厉砚白!

第212章:千山万水终相逢(4)

那么,她对他种种好,为他吸毒血,为他喂粥喂饭,为他所做一切,皆是因为厉砚白?

突然延伸出来的想法,像是一记闷疼的耳光,令厉砚舟难以承受!

龙星图依然背对厉砚白,既不下马见礼,也不出声打招呼,她抓着缰绳的十指,泛起青白色,眸底有什么东西,在飞速滚动,她拼命隐忍,方才没有涌出眼眶。

分别十二年,千山万水终相逢。

若无当年变故,今日他们已是举案齐眉,兴许儿女也绕膝。

“师爷?”

厉砚白略感诧异,直白问出口:“师爷可是钟姑娘口中的龙星图?”

龙星图缓缓侧眸,直视眼前这一张带着年少时的影子,却被她遗忘的脸庞,她心中有愧,有思念,有错过此生的遗憾。

一声“砚白哥哥”卡在喉咙里,再也叫不出口。她陡地夹马肚,从斜侧方窜出去,决然不回头……

厉砚舟停在原地没有再追,他垂了垂眸,扯唇道:“大哥,她的确是龙星图。但她性子古怪,不喜生人。大哥往后……少见为好。”

厉砚白若有所思的盯着那道远走的背影,明明素不相识,为何他从龙星图那一瞥的眼睛里看到了哀伤?而且五官气质,竟隐约像是……不,不可能,龙星图是男子,怎么可能与夏莘相似?

“大哥?”

“回家。”

厉砚白走向大门旁侧的百年老树,解下栓马绳,回头看了看,疑惑道:“你的马呢?”

“跑了。”厉砚舟抿唇,心不在焉。

厉砚白无奈,“做事总是不周密,若我不在此处,你如何回府?”

厉砚舟暗忖,若非大哥在此,龙星图怎会扔下他跑掉?

“上马。”厉砚白唤他,轻叹道:“希望我这匹汗血宝马撑得住你我二人的体重。”

厉砚舟跳上马背,他坐马前,厉砚白坐在后面,走出不远,他终是忍不住探问:“大哥,你以前认识龙星图么?”

厉砚白回道:“不认识。”

“大哥,你该成亲了。”厉砚舟突然冒出一句,“你替我娶了明乐公主吧!”

“瞎说!”

“我是认真的!我从来只当明乐是妹妹,我不想做驸马。反正大嫂不是夏莘,大哥娶谁都一样,何不替我解围呢?”

“砚舟,大哥不知你存的是什么心思,但你记住,你我不同,你的婚姻由不得你做主,明白么?”

厉砚白一席话,听得厉砚舟脊背发凉,他咬牙低声道:“若我不做少侯爷呢?是不是我便可以娶一个自己喜欢的姑娘?”

“吁——”

厉砚白猛地勒马停下,语气极沉:“砚舟,这种任性的话别再说第二次!太后已仙逝,皇上不会在明乐公主婚配的问题上改变主意的,你若一意孤行,必会吃大亏!”

“大哥,利害关系我怎会不明白?但是,我相信事在人为,我会想办法让明乐讨厌我,若是明乐提出悔婚,皇上便会同意的。”厉砚舟淡然轻笑,停顿一瞬,他又道:“请大哥替我保密,在事成之前,不要告诉父侯。”

第213章: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1)

月上中天。

京都驿馆。

龙星图离开香草园之后,直达驿馆。驿丞奉皇命,为他们安排了十多间房,掌事太监李喜亲自送来赏赐,龙星图代替杜明诚收下千两白银和百匹锦缎。

而她手下一干人,在美食大餐面前,早便忘了数落厉二爷,一直吃到暮色天黑,才心满意足的来到驿馆。

瞧见龙星图神色阴晴不定,情绪不怎么好的样子,刘捕头连忙指挥捕快,“赶紧归置马车、马匹和行礼。”

赵捕头从马车里拿出他们归来途中买的礼物,热情地递给她,“龙师爷,这是京城最有名的徐记烤鸭,您趁热尝一尝?”

“还有云记糕点!”宋大宝亦趁机献宝。

“还有椒盐麻花!”

“还有糖人!”

“还有……”

捕快们纷纷凑过来,人手一件,全是京城名吃,那一张张朴实憨厚,布满笑容的脸庞,令龙星图心头暖意横流,她朝众人抱拳,动容道:“星图谢过兄弟们!”

经历了一路的生死对决,还能一个不少的在一起说说笑笑,确实值得庆祝。

刘捕头道:“龙师爷处处护着兄弟们,大家一起出生入死,必须有难同当,有福同享!”

“有好吃的东西,怎么能忘了本姑娘呢?”

正在这时,门外一道娇俏的声音响起,众人惊喜大叫:“钟姑娘!”

钟楚蹦蹦跳跳地跑进来,满脸开心雀跃,“各位老当益壮、帅气仗义的捕快哥哥们,我可找到你们啦!”

她的活泼灵动,纯真可爱,在以男人为主的衙门里,向来被视为小仙女和开心果,特别招人喜欢。

钟离不紧不慢地出现,大家久别未见,互相挂念,自是好一通热聊。

待夜深,众人各自散去休息,钟楚留下陪龙星图叙话。

“星图,我有一件事情想告诉你。你……你听了可要稳住啊!”钟楚是个藏不住事儿的人,那个疙瘩一直在她心里翻腾,难受至极。

龙星图点头,“说吧。”

“我们入京前夜,杀手大批出动,我险些被杀,关键时刻被一个人所救。询问之下,才知这人是……是货真价实的厉砚白,而在武阳县的厉二爷是他弟弟,叫做厉砚舟。”

“我已经知道了。”

龙星图的平静,倒是吓住了钟楚,“你知道?那你……你是怎么想的啊?”

“大错已经铸成,只好悬崖勒马。”龙星图食指戳了戳额心,烦乱的心绪始终困扰着她。

钟楚倾身抱住龙星图,心疼不已,“婚约是死的,人是活的。星图,你别太为难自己,就让一切顺其自然吧。”

“阿楚,我们三日后离京。短时间内,我不想再踏足京城,不论厉砚白还是厉砚舟,相忘于江湖,便是最好的选择。”

“嗯,不论你做什么决定,我和哥哥都支持你。”

“咚咚!”

门板忽然被人叩响,一个略觉熟悉的声音传来:“龙师爷在吗?小人是在厉二爷身边侍候的石桥,二爷差小人给您送一点东西,请您开门一见!”

第214章: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2)

钟楚当即起身,“真是说曹操,曹操便到啊!星图,我替你打发掉!”

龙星图感觉自己像中了魔咒,石桥一提到二爷,她脑子里便冒出厉砚舟偷吻她的那一幕,她用力甩了甩脑袋,试图摒弃这一段糟糕羞耻的记忆,可越是想忘,越像扎了根似的,清晰且深刻。

“不见!快滚!”钟楚“啪嗒”一声打开门,撂下四个重音字。

石桥显然是有备而来,早便料想到此结果,脸上毫无惊讶,语速飞快道:“龙师爷,二爷在驿馆外面第五棵柳树下等您!二爷送给您的东西是除疤膏和一封书信,二爷说,您且看完书信再决定要不要见他一面,他……”

他话未完,手中的礼盒已被钟楚夺走,他忙赶在门板闭合的空隙补充最后一句:“二爷说,他会一直等您到天亮!”

“真啰嗦!”钟楚关门上锁,忍不住吐槽,“这厉家老二可比厉老大上心多了啊!”

杂乱的脑海,突然闪过一事,龙星图不禁眉头深蹙:“阿楚,我今日见过厉砚白。你除了跟他提到我是龙星图之外,还说漏了哪些事情?”

“没有!”

钟楚把礼盒搁在龙星图面前,指天发誓,“我绝对没有泄露你的身份,虽然厉老大对我循循善诱,趁着我哥不在,还想灌醉我,对我用美男计,但我这个人是有操守的,我一口咬定你是我师兄……”

“等下!”

龙星图越听越惊,“厉砚白居然灌酒?他居然想非礼你?”

钟楚俏脸一红,尴尬地吐了吐舌头,“我,我那个,其实……”

“混账东西!”

龙星图大怒,从桌上拿起佩剑便要出门,钟楚急忙阻拦,“星图,厉砚白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那又怎样?敢欺负我妹妹,我叫他死得难看!”龙星图眼中泛起杀意,家人从来都是她不可侵犯的底线,哪怕那个人,是真的厉砚白!

钟楚焦躁地直拍脑门,有些语无伦次,“其实事情不是那样的,他……他本来不是那样想的,是我曲解了他的意思,以为他要对我不轨,我……哎呀,反正这件事太丢脸,人家说不出口嘛!”

“说!”龙星图气恼地盯着钟楚,“你给我一字不漏的说清楚!”

钟楚双手捂脸,特别难为情,“好嘛,我讲便是。我们昨日一早入城,我和哥哥想去客栈打尖儿,结果厉砚白说客栈不安全,把我们带去安国侯府暂住。昨儿夜里,哥哥外出打探消息,厉砚白竟来找我,我猜想应该是石枫那小子对他讲了厉二爷在武阳县的事情,他便想从我嘴里套话,我又不傻,当然不会上他的当,于是他又请我喝酒,意图灌醉我,让我酒后吐真言,像我这般聪明的美少女,怎么可能让他得逞?当然,我当时并不确定,我把他当成了色狼,所以我……咳咳,我在酒里偷偷下了蒙汗药,等他昏睡过去后,虽然他长得好好看,但我还是忍不住愤怒,将他毒打了一顿!”

第215章: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3)

龙星图听蒙了,她一向知道钟楚是个头脑简单的半吊子,但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丫头居然在自恋之余,秉持着学有所长不该浪费的原则,反套路厉砚白,且出手暴揍!

钟楚看她一脸严肃,顿时嘴巴一瘪,险些要哭了,“星图,你生我气吧,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太冲动,好不容易找到你的未婚夫,我还把人给揍了,我实在是对不起你啊!”

“没事儿,男人皮粗肉厚的,挨几拳没关系。”龙星图沉沉一叹,颇感无奈道:“但是阿楚,日后在动手之前,先动动脑,凡事先要三思,知道么?”

钟楚点头如捣蒜,“嗯,我知道了。”

“时辰不早了,你去睡觉吧,我也困了。”

“等下,这个除疤膏你不用么?”

钟楚的提醒,让龙星图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厉砚舟身上,她盯着礼盒,好一阵沉默,倒是钟楚等不及的说:“出自侯府的东西,定是效果极佳的,不用白不用,我来帮你涂药!”

说罢,她径自打开礼盒,拿出药膏瞧了瞧,然后动手扒龙星图的衣衫。

龙星图任由钟楚动作,她则盯着压在盒底的信笺,犹豫稍许,方才拿起拆阅。

“英明神武的龙师爷,可以陪在下去城郊陵园拜祭故人吗?夜深,在下怕鬼,跪求龙师爷庇佑!”

龙星图肃穆的表情,因他最后一句直接破功,她将信纸捏成一团砸在对面墙上,低低骂了一句:“无耻骗子!”

钟楚打了个激灵,“怎么啦?是不是药膏有问题?”

“没事儿,你继续。”

“哦。”

钟楚一心一意上药,龙星图却是心不在焉,城郊陵园里葬着夏家十八口人,她却从未拜祭过。

父亲一生刚正不阿,公道一日不还,她便一日无颜面见。

可如今形势复杂,她该从何处下手呢?父亲的案子,必然列入一等国案,他的案卷,必然在刑部和大理寺作为机密封藏,她何时才能等到四皇子掌权,从而光明正大地走上翻案之路?

安国侯府的可信度,究竟有多高?她该完全信任厉砚舟么?

龙星图陷入沉思……

……

一场秋雨一场寒。

淅沥沥的小雨,从入夜之后,便开始不作美的落下,一个时辰过去,仍旧没有停止的意思。

主仆两人蹲在柳树下,穿蓑衣戴斗笠,虽然挡得了雨水,却挡不了冷。

石桥哭丧着脸,百般哀求:“二爷,您行行好,不想回府的话,咱先在驿馆房间里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啊,您身上带着伤呢,万一风寒发作,您又要在太医院常住了!”

“你懂什么?龙师爷心硬如铁,二爷不使苦肉计的话,她不会搭理的。”厉砚舟话音刚落,便打了个喷嚏,他揉揉酸涩的鼻子,懊恼道:“好像真生病了,我……”

“大少爷!”

石桥突然瞪大眼珠子,“二爷,不好了,大少爷来了!”

厉砚白冒雨寻人,石枫为他撑着伞,他步履飞快,面色冷然。

厉砚舟诧异,“大哥?”

厉砚白一把拎起弟弟,语气里既有责备又有心疼,“你傻不傻?跟我回家!”

第216章:龙图国案(1)

翌日。

龙星图开金口,给众捕快放假,让他们趁着好时机逛逛京城,感受一下天子圣地的繁荣昌盛,尤其今日番邦使臣入京,听驿丞讲,礼部安排了最高接待规格,京畿校卫营从城外十里迎接,入城后,两国的歌舞礼乐队,将沿街表演,为百姓带来盛况空前的热闹。

钟离满腹疑问:“敢问驿丞,太后孝期不是明令禁止不可娱乐么?怎么……”

“钟少侠有所不知,我朝太后并非本国人氏,乃是先帝在世时,番邦送来维系两国和平的使女。而番邦的风俗是喜葬,所以才会弄的比较喜庆。”驿丞小声说道。

“太后原是番邦使女?”龙星图听之惊诧万分,太后是番邦人氏,那么厉砚舟的生母是太后亲侄女,岂不也是番邦人?

钟楚眨巴着眼睫毛,好奇发问:“什么是使女呀?”

驿丞道:“使女是指身家清白,一出生便在佛祖座下修佛的少女。”

“了解,多谢驿丞告之。”龙星图抱拳。

众人长了见识,便愈发激动地想要出门一饱眼福,龙星图仔细叮嘱:“切记,不得以任何理由寻衅滋事,与人口角,败坏纲纪法制,明白么?”

“明白!”众人齐声应承。

刘捕头和赵捕头便率一众兄弟兴高彩烈地走人了。

剩下钟楚亦是急巴巴地拉扯龙星图,“我们也去看看吧,我保证不闹事,我乖乖听话不乱跑,好不好?”

“钟离,街上人多,你帮我照看阿楚。”龙星图不甚放心的交待道。

钟离义不容辞,“好。”

从小到大,他们两人总是要给钟楚惹下的祸事善后,所以事非之地,保证钟楚不捅篓子,是最重要的问题!

走出驿馆,龙星图忽然想起石桥昨夜的话,她下意识地望向不远处的柳树,结果一排柳树从头到尾空荡荡,哪有厉某人的影子?

于是,她心中又暗骂一句:无耻骗子!

……

安国侯府。

厉砚舟果然染了风寒,白日刚刚奉谕旨为他上门治伤的太医,连夜又被请到侯府诊脉。

石桥照顾主子不周,被厉砚白罚去后院刷马桶,石枫因为向厉砚白告密,而被厉砚舟惩罚倒夜壶。

两个奴才哑巴吃黄莲,简直有苦难言。

厉砚舟昏睡了一整夜,清早刚一睁开眼,便遭到老父亲喋喋不休地数落,“堂堂一个少侯爷,大晚上的冒着雨蹲在驿馆外面,你是想整死自己外强中干的病秧子身体,还是怕人不知道厉家二爷是个神经病?”

“父侯,我确定是您亲生的儿子吧?有您这么糟蹋亲儿子的么?”厉砚舟无语,他伸展四肢,打着哈欠道:“我现在要起床去出恭,请父侯回避!”

侯爷伸手探了探儿子额头,黑着老脸下达命令,“你今儿个呆在房间里哪儿也不准去!”

厉砚舟忙道:“父侯,您不会是想软禁我吧?我身子没事儿了,今日番邦使臣入京,我得去看看情况!”

“你大哥已经去了,你目前除了养身,没有其它任务!”

侯爷抛下话,大步出门,厉砚舟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奔到门口,却还是迟了一步,不仅门被上锁,门外一排烈火营士兵堵住他,像雕像似的,纹丝不动。

第217章:龙图国案(2)

京城有四大主干街道,淮扬街是其中一条,亦是今日番邦使臣必经之地。

百姓压抑许久,终于可以放松一日,自是欢欣雀跃,将整条街围堵得人山人海。

钟楚左右手各拉一人,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挤进人群里,可前排个头太高,她踮起脚尖也看得不甚清楚,不免急道:“哥,我要坐你肩膀上!”

“你是小孩子么?”钟离嫌弃又好笑,“你坐高了,不是也会挡住后面的人么?”

钟楚腮帮子鼓得老高,“那怎么办?人家个儿矮嘛!”

“我有办法。”龙星图抬头勘察一番周边地形,道:“对面的钟楼,看到了么?我们用轻功上去,站得高望得远,随便观赏。不过……”

“好主意!”

谁料,钟楚不待听完,便足下一纵,从拥挤的人堆突兀地飞出,又如灵巧的燕雀,飞向钟楼!

“什么人?”

“抓刺客!”

哪知,维护治安的官兵,立刻拔刀警戒,将钟楚从半空中生硬的拦截,“何方狂徒?报上名来!”

钟楚懵了,“我……我姓钟,但我不是狂徒,我只是想……”

“大胆!”

官兵不耐听她废话,数柄钢刀架在她脖颈,“凡是扰乱国宾礼节者,押入大牢,严惩不贷!”

番邦使臣尚未到来,无聊的百姓看热闹不嫌事大,顿时唏嘘起哄声一片!

没想到会横生如此意外,钟离和龙星图挤不出去,只好同样用轻功跳出人堆,赶在官兵动手之前,龙星图拿出武阳县官印令牌,拱手道:“官爷息怒!在下是武阳县刑名师爷,舍妹亦是杜明诚大人手下,此番冒失之举,绝非欲行不轨,只是舍妹贪玩儿,想要坐在钟楼上观看游街盛况,无心之过,恳请官爷开恩!”

为首官兵查验身份之后,却公事公办道:“影响国宾礼节,兹事体大!本官需要上禀厉将军,方能定夺!来人,先行带走!”

“哎,我不走,我犯什么法,凭什么不让我看番邦人跳舞呀,我……”钟楚气急败坏,正吵吵嚷嚷间,突然听到官兵叫了一声:“厉将军!”

马蹄声踏破空旷的街道,厉砚白一身戎装,骑着高头大马,疾奔而来!

“厉……厉老大!”钟楚几乎秒怂,她一紧张,不仅舌头不利索,简直欲哭无泪,“星图怎么办?太丢脸啦,我死定啦!”

钟离倒是乐观,虽然不甚了解厉砚白,但是经过短暂的接触,他相信这个男人是个正直磊落之人,只是……他下意识地看向龙星图,心里免不了吃味儿,她的未婚夫婿,果然是人中龙凤,足够配得上她。

龙星图却暗忖糟糕,这般冤家路窄,逼得她避无可避,她宁愿来人是厉砚舟,哪怕再被纠缠,亦好过直面厉砚白!

而厉砚白于一丈之处勒马,他阴寒利目扫射过来的那一瞬,明显浮起惊诧,他今日亲自负责国宾礼节的安保,听闻前方异动,便第一时间赶来,谁知竟是……

因为涉及武阳县令杜明诚,为首官爷上前细细禀报一番,厉砚白听闻,阔步走近钟楚,盯着她可怜又尴尬的小脸,冷然道:“此女子的确是本将军闻所未见的狂徒!”

第218章:龙图国案(3)

钟楚立刻叫屈:“我几时狂啦?我一介柔弱的小女子……”

“柔弱小女子?”厉砚白截断她的睁眼说瞎话,语气颇有丝玩味儿,“钟姑娘确定么?”

男人的暗示,带有强烈的讽刺,忆及前夜囧事,钟楚感觉小脸火辣辣的疼,她心虚地耷拉下脑袋,心道天理昭彰,果然报应不爽啊!

“好!本姑娘认栽,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她虽然冲动好惹事,但为人向来果敢爽快,傲骨嶙峋。

厉砚白旋即大掌一挥,“来人!押下去,打入大理寺衙门候审!”

“厉砚白,你居然敢打我?你不如直接一刀砍了本姑娘!”钟楚倏然抬头,眼中现出不可置信,大理寺的刑责规矩,但凡羁押者,过堂之前必须先挨二十大板!

“阿楚!”

龙星图厉声呵斥,她暗暗深呼吸,并以眼神制止钟离,让他切莫轻举妄动,而后她抱拳道:“厉将军,在下龙星图,请将军拨冗,且听龙某一言。阿楚年少无知,听信龙某主意,方才无知犯事,龙某愿担罪责,请厉将军饶过阿楚,抓龙某去大理寺!”

钟楚一听,急得连连跺脚,“星图,不关你的事……”

厉砚白冷眸一瞥,并不以为然,“龙师爷替人开脱的一面之词,本将军岂会采信?带走!”

“厉砚白!”

龙星图愠怒,右臂一伸,拦下厉砚白去路,深谙瞳孔布满复杂之情,“厉将军此举,是否有公报私仇之嫌?”

她的胆量,出乎厉砚白的认知,他不禁蹙眉,正视眼前容貌偏向于女气的俊美少年,她每一个表情和眼神,明明陌生,却又莫名有一丝熟悉感,但番邦使臣的队伍,马上便要经过此地,容不得耽搁,他遂道:“本将军依法查办,龙师爷看来有异议?若龙师爷不服处置,尽可上大理寺击鼓鸣冤,状告本将军滥用职权!”

“好!多谢厉将军提醒!我朝律法宗旨乃是惩恶扬善,将军却矫枉过正,龙某必将上诉,哪怕告御状亦在所不惜!”

龙星图怒而转身,迈出一步,又陡地回头,“厉砚白,你给我听好,我把话撂在这儿,如若钟楚被伤一根毫毛,我龙星图从此便与安国侯府为敌,让你厉家满门,鸡犬不宁!”

周遭所有人,包括官兵在内,皆被龙星图的气势震在当场,拥挤的人群,自动让出一条路,龙星图却足下一点,跃起两丈之高,以绝顶轻功,绝尘而去!

钟离始终面无表情,亦一言未发。

厉砚白更是足够沉得住气,岿然不动的神色,颇显大将之风,他翻身上马,继续巡视之责!

官兵随即押解钟楚前往大理寺,钟离一路监视,他形如鬼魅的身影,使官兵频频受惊,钟楚见状,着实欢乐不已,竟丝毫不为自己的处境担忧。

突然,一个形貌邋遢的男人,不知从哪里跌跌撞撞的冲出来,口中有一搭没一搭的唱着民谣:“南山北,北石桥,桥下鸭子嘎嘎叫;铃儿响,响叮当,妹唱歌来哥卖药……”

第219章:龙图国案(4)

男人像是醉酒,又似神志不清,过路百姓纷纷避让,钟楚生怕他撞到官兵,遭遇与她同样的下场,便有意出声提醒:“兄台,官爷经过,你可走稳些!”

那人听闻,扭头看过来,朝着钟楚“嘿嘿”一笑,满脸脏乱,看不清相貌,可露出一口白牙,倒是十分抢眼,但他仍然继续唱民谣,继续走得东倒西歪,看起来特别让人担心!

钟楚只好作罢。

幸运的是,官兵大抵嫌弃男人的恶心,竟是自主绕路而行,个别官兵口中不乏跳出“晦气”之语,不过好在没有实施抓捕。

锣鼓喧天之声,由远及近,百姓欢腾之余,谁还能顾得这样一个卑微到尘埃里的人?于是,那人便如水滴汇入江河,转瞬间消失不见。

钟楚亦心痒难耐,她频频回头望向淮扬街,却是只闻其声,不禁急声喊:“哥!你甭跟着我,你替我去看,回来讲给我听!”

“没兴趣。”钟离现身,意兴阑珊的拒绝。

钟楚小脸拉得老长,“干嘛呀?人家今儿个就为看热闹,若是看不到,死也不甘心!”

见状,押解官兵忍不住插了一句嘴,“没什么好看的,不过是番邦特色歌舞而已,都是迷惑老百姓的。”

“迷惑?”钟离挑眉,多了一份好奇,“怎么讲?”

“好吧,看在大家都是公门中人,不妨透点消息给你们。这些年番邦一直在边境动作不断,意图犯我河山,此次番邦派出使臣吊唁我朝太后,名义上为修复两国和平,谁知会不会包藏祸心?所以,厉将军才会从青峪关回京,进行严密布防。”

“原来如此。”

“对了,你们那个龙师爷会不会太猖狂了些?在这京畿重地,凡事并非表面看起来的简单,且有好多东西需要闭上眼睛去想的。”

“呵,官爷这话倒是挺有城府的。”钟楚不服气,“但我们龙师爷并非普通人,她既然敢放大话,便一定会办到!”

正在这时,沿街百姓疯了一般的狂呼——

“哇!快看,使女!”

“番邦使女!”

“使女好美好仙啊!”

“……”

钟楚顿时迈不动脚,她眼珠滴溜一转,突然弯腰抱住肚子,“好痛啊——”

“少装神弄鬼,快点走!”谁知官兵经验丰富,根本不上套,反而严厉呵斥。

钟楚亲自观赏的可能性泡汤,钟离只好替她走一趟,他观察四周,淮扬街前方有个十字口,斜侧街道里有一家三层客栈,他旋即飞上客栈顶楼,此处居高临下,视野开阔,反而一览无余。

前后两头皆是夏朝京畿校卫营,番邦队伍夹在中间,由马队、乐队、舞女、护卫队组成,领队的使臣,是个中年蓄须的男人,他坐在异域风格明显的奢华马车里,笑容庄重,频频向百姓挥手致意,而使臣后面,一袭雪白纱衣的少女,双手合十,置身于锦簇盛开的花海当中,容色晶莹如玉,双目犹似一泓清水,顾盼之际,自有一股轻灵之气,美丽不可方物。

第220章:龙图国案(5)

钟楚被关入大理寺的同一时间,龙星图一纸诉状,将骠骑将军厉砚白告上公堂!

大理寺正反复掂量之后,作为疑难案件上报大理寺少卿,少卿同样觉得是个烫手山芋,又上报给最高官员大理寺卿!

于是,诉状转了一圈之后,龙星图被人直接请进大理寺内部议事厅。

大理寺作为朝廷最高审判机关之一,复审全国死刑大案,对于武阳县刑名师爷龙星图的大名,各个官员自是不陌生。

自从她上任以来,短短两年时间,侦破数起杀人毁尸案,包括几桩陈年积压无凭检验的悬案,而经大理寺复核,从未出现差错,她的破案手段,蒸骨验尸之能,亦往往令人拍案叫绝!

于是,接到龙星图作为原告,厉砚白作为被告的状纸,无人不惊,无人不好奇鼎鼎大名的龙师爷向谁借了胆子,竟敢与安国侯府为敌!

所以,从寺卿到寺正,三堂会审般满员出席,一道道审视猜疑的目光,令龙星图感觉自己才是罪大恶极的杀人犯似的!

她上前一步,礼数有加:“草民龙星图拜见各位大人!”

大理寺卿年约四十,身材略胖,面相颇显和善正气,他声线温和道:“龙师爷不愧为杜明诚的肱骨,的确是个人才!请起!”

“多谢大人谬赞,草民愧不敢当!”

龙星图自谦一番,静等对方说明意图。

寺卿道:“龙师爷熟读夏律,可知民告官,需要先受二十杀威棒?”

“草民知道。”龙星图点头,神色丝毫不惧,“草民但求一个公正,恳请大人受理此案!”

寺卿不免蹙眉,面容愈发严肃,“厉将军近日公务在身,恐怕无暇亲赴大理寺受审讯问。番邦来访,国事为重,龙师爷若心意不改,本官只能延期审理。”

“草民状告厉将军一案延期,那么钟楚滋扰国宾礼节的案子亦可同理延期,对么?”

“对!”

“大理寺果然公正廉明!草民相信钟楚在押期间,定不会出现滥用私刑,败坏法纪之事,对么?”

闻言,众官员震惊瞠目,“大胆龙星图,遽然敢质疑大理寺的公允?”

“草民谢过大人,草民告退!”

龙星图却是恭敬一礼,潇洒离去。

留下一干混迹官场的老手们,面面相嘘,“这小子看起来是个白面书生,没想到少年狂妄,当真闻名不如见面哪!”

“确实,人不可貌相啊!”寺卿感叹之余,经过慎重思量,道:“一件小案子,惹得杜明诚的人与侯府大少爷掐起来,我大理寺怕是两头不落好!寺正,依照程序派人给安国侯府送去传唤文书,然后私下了解一下,看看双方有无和解之可能!”

……

番邦使臣的队伍,载歌载舞的开入皇宫。

老皇帝率领皇亲和百官,以和平之礼将使臣一行的重要人物迎进正阳殿。

周焘将太子周捷、惠王周崇及四皇子周愠等皇子逐一介绍之后,使臣礼尚往来,“尊贵的皇帝陛下,蒙坚奉我汗之命,携犬子蒙利、女儿蒙羽,还有叶海将军,赴夏朝吊唁太后娘娘,以此表达对我番邦使女离世的悲伤!”

第221章:龙图国案(6)

周焘垂了垂眸,眼睛泛起红,面容染上悲戚,“番邦汗王有心了,朕相信母后在天之灵,必感欣慰。”

“使女是番邦最圣洁的女人,是普渡万物的神。听闻使女魂归九天,番邦举国哀痛,百姓茶饭不思。为免天象异动,我汗请示天命,特为贵国送来第二位使女,陪伴皇帝陛下,永葆两国邦交。”

使臣蒙坚言及此处,侧身看向女儿蒙羽,满目慈爱与不舍,“皇帝陛下,羽儿既是我最心爱的女儿,又是我番邦使女,今日便将羽儿献予陛下,望陛下喜欢。”

蒙羽盈盈一拜,嗓音娇柔婉转,煞是动听:“参见陛下!”

周焘一生阅美无数,但蒙羽出尘如仙的美貌,令他即使在情绪低落的状态下,双目依然聚起了光彩,“使女免礼。番邦汗王的美意,朕十分感动,便却之不恭了。朕亦有国宝相赠,以示朕接纳使女的诚意!”

李喜奉旨呈上国宝,并当场展示,供番邦人欣赏。

那是一对龙图阴阳玉,玉色雪白洁净,组织细密坚实,玉质润泽柔细、视之似软腻可掐,其中阳玉为凤,阴玉为凰,阳玉与阴玉结合,组成一块完整的八卦镜。神奇的是,凤凰合,呈缠绵之态;凤凰分,又各自独立,妙不可言。

蒙坚父子赞不绝口,蒙羽恬静娇容,现出惊艳之色,就连寡淡冷漠的叶海将军,亦表现出浓厚兴趣。

太子周捷爱财,勾结丞相严荆贪尽天下不义之财,此时听闻国宝将送予番邦,急不可耐,但又不敢阻拦,生怕再惹老皇帝不快,地位难保。

惠王周崇却是个贪色之人,尽管百般掩饰,仍然目露色光的盯着使女蒙羽,招来叶海将军一记不悦的眼神后,方才有所收敛。

而四皇子周愠,仿佛对周遭人和事毫不关心,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目光偶尔落在蒙羽脸上,眼神透出一丝迷惘,还有不解,以及复杂的情绪。

周焘龙心大悦,便在正阳殿设宴款待番邦使臣,由皇亲百官作陪。

席间,继续丝竹管乐,歌舞升平。

周愠虽然贵为皇子,却是个无权无封号且不受宠的皇子,所以夹在众多王侯高官之中,并无多少存在感,他坐了会儿,便悄无声息的离殿,外出透气。

“四皇子?”

一个声音突然出现在身后,周愠回头,一怔之后,微微一笑,“李公公怎么没在御前侍候?”

“回四皇子,奴才刚去御膳房传话,路过这里,看见四皇子一人,便来请示四皇子有何吩咐?”李喜打了个千儿,恭敬应答。

周愠忆及厉砚舟的嘱咐,心下稍作计量,道:“番邦使女即将入主后宫,李公公务必侍候周到,为君分忧才好。”

李喜道:“奴才定当恪尽职责,请四皇子放心。”

国宴结束后,番邦使臣一行入驻宫外的国宾馆,使女蒙羽随父同行,待太后葬礼完成,方才正式入宫。

随后,李喜奉旨前往国宾馆为使女送赏。归来之后,李喜将一张字条秘密传递到周愠手中……

第222章:龙图国案(7)

夜深人静。

厉砚白回到安国侯府,尚未来得及洗去一身疲惫,一条人影便翻窗而入,他镇定地解下铠甲,波澜不惊的道:“我这里有夜行衣,需要的话送给你。”

“大哥,父侯禁足我的时辰还未到,估计呆会儿又会去查岗,所以我们长话短说。”厉砚舟憋忍了一整日,心气儿可想而知,“软禁我的主意是你出的吧?都说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怎么到了大哥这儿,遽然联合父侯整我?”

“看来我需要整顿烈火营了,那么多人居然看不住二爷!”

厉砚白若无其事地脱衣洗澡,中衣褪掉,古铜色脊背上纵横交错的狰狞丑陋的疤痕,是他在战场留下的生死功绩。他不像厉砚舟,子凭母贵,一出生便拥有了荣耀前途,他每走一步,都需要用实力和鲜血去奋斗。

“大哥!”

“对了,今晨我找管家要玉露膏,管家说最后一支被你拿走了?可我检查你的伤口恢复情况,发现你并未用药。”

听到厉砚白的指控,厉砚舟俊脸略感发热,有种被抓现形的尴尬,他清咳两声,“大哥,事情是这样的,你我皆是糙汉子,留点疤痕无所谓,对不对?星图她……嗯,她细皮嫩肉的,留疤不好看。”

厉砚白缓缓望向他唯一的弟弟,语气耐人寻味,“可你大哥也想祛疤,也想让自己好看点儿。”

“大哥你……”厉砚舟嘴角抽搐,“你以前不在乎的啊,你看你满身的……算了,大哥您甭吃醋,小弟即刻进宫,找太医令多要几支玉露膏,全部献给大哥行么?”

“你甭想借机逃跑!”厉砚白直接朝他泼了一把洗澡水,眼神严厉至极,“厉砚舟,有件事情,父侯尚不知情,你给我老实交待,你究竟是怎么受伤的?你从不离身的黑丝软甲呢?”

厉砚舟抬袖擦脸,眉头紧拧,“黑丝软甲既然属于我,我便有自主支配的权利!”

“荒唐!”

厉砚白登时怒不可揭,“黑丝软甲得来不易,那是父侯拼上一辈子出生入死的赫赫战功,方才换来世间唯一的珍宝!父侯将它赠予你的心意,你怎能随便糟蹋?”

“父侯与大哥待我之情,我比谁都明白,但是请大哥相信我,我既然会转送他人,定是这人做出对我恩重如山之事,值得我……”

“你送给何人?”

“龙星图。”厉砚舟知道这件事情,迟早会被家人发现,索性坦白相告:“在武阳县代家庄寻金时,我被老虎寨匪徒的毒箭擦伤手臂,毒性强烈,我当场昏迷,在找不到解药的情况下,是龙星图为我口吸毒液,她以命救我,我便想回报这份情意。不料,龙星图竟瞒着我,将黑丝软甲又转赠给了她的师妹钟楚。”

“钟楚?”厉砚白听得脑仁儿发疼,“你说黑丝软甲现穿在钟楚身上?”

厉砚舟点头。

“拿回来!”厉砚白屈指敲击太阳穴,语气里听不出喜怒,“一个在大理寺蹲牢房的刁蛮丫头,穿在她身上浪费!”

第223章:龙图国案(8)

厉砚舟猛然一个箭步,双手攀在浴桶边沿,直直盯着厉砚白,“大哥,你此话何意?”

厉砚白便将白日之事,风轻云淡地讲了一遍,而后不忘突出重点,“被你极其看重的龙师爷,大言不惭地当众放话,从今往后视我们安国侯府为敌人!”

“大哥你……”厉砚舟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你为什么要与星图作对?钟楚虽然贪玩儿,但绝不会干违法乱纪的事情,她不过是误闯而已,你训诫几句即可,何必将她投入大牢?”

厉砚白淡淡应声:“我做事情,自然有我的理由。”

厉砚舟攥拳,“因为我昨夜冒雨去驿馆找龙星图,导致旧病复发吗?”

“这只是其一。其二,钟楚胆大妄为,我行我素,今日若不给她一些教训,他日必闯大祸!身在天子脚下,蹲几日牢房,总比将来被砍头好。”

厉砚白不苟言笑,明确提醒厉砚舟,“我们侯府在京城的敌人有多厉害,你心知肚明!你总不希望杜明诚手下的人,被太子一党盯上吧?严荆的手段,你比我体会更深,他拉拢杜明诚失败,始终怀恨在心,而今龙星图一行入京,你认为严荆不会伺机铲除报复么?钟离行事谨慎,龙星图虽然自大狂妄,但能够被杜明诚倚重,性子应是内敛稳重的,但钟楚的存在,便是留给敌人最大的破绽!与其将她放在外面被人下套弄死,不如名正言顺的送进大理寺保护起来,令敌人无从下手!”

“大哥好深的心思!”厉砚舟由衷钦佩,旋即又苦恼道:“但龙星图视钟楚为手足亲人,她不知大哥打算,定然不会善罢甘休!而且三日之后,她们便要返程,这么一来……”

正在这时,管家在外面敲门,“大少爷,侯爷派奴才给您送东西,您睡了么?”

厉砚白好整以暇,待厉砚舟机灵地藏身妥当,方才扬声应道:“拿进来吧。”

“是!”

管家推门进来,四下一瞅,只有厉砚白一人,便道:“大少爷,少侯爷没上您这儿来吧?侯爷交待,倘若少侯爷不听话,您便早些去大理寺应审,那龙星图状告大少爷,乃是民告官,须先受二十杀威棒,兴许一通重打下来,龙星图便去了半条命!”

厉砚白从管家手中接过传唤文书,略感意外,“唔,胆子的确不小,竟然真敢上大理寺鸣冤!”

“既然少侯爷不在,奴才再去别处找找,奴才告退!”

“去吧。”

管家前脚离开,厉砚舟后脚蹿出来,“大哥,你现在跟我一起去找龙星图,你当面向她道歉,然后我劝她撤案!”

厉砚白闲适道:“管家到底疼你,亲自来向你通风报信,你还不走?当心父侯家法侍候。”

“大哥!”厉砚舟急躁万分。

厉砚白眼神慢慢沁冷,“让我道歉不可能,撤案与否我亦不关心。砚舟,你不该在一个非男非女的小小师爷身上花太多心思!”

第224章:龙图国案(9)

京都驿馆。

因为钟楚身陷大牢,所有人都对京城失了兴致。

虽说是件小案子,依照夏朝律法顶多判个把月的监禁,但会耽误大家的返程,而且钟楚是个娇滴滴的姑娘,又自由自在惯了,哪会受得了坐牢的滋味儿?何况过堂时还要挨板子,谁能忍心看她受苦?

于是,大家挤在龙星图房间里,商讨各种营救办法。

有人提议写信给杜明诚,请杜明诚上奏老皇帝对钟楚网开一面,但一来一回路程太远,难解燃眉之急;又有人提议请大理寺先审龙星图状告厉砚白滥用职权之罪,再审钟楚,龙星图力争赢得案子,作为和解条件,要求厉砚白撤案,即便他不同意,双方两败俱伤,也不算吃亏;还有人说,干脆去找四皇子,钟楚为了四皇子回京可是出力不少,四皇子于情于理,定会出手相救,但宫门不好进哪,除了安国侯府,他们从哪里去找可以传送消息给四皇子的人?

宋大宝犹豫不决,“龙师爷,要不您……”

“要不我拉下脸去求厉砚白?”龙星图语气凉凉。

宋大宝心下一横,斗胆进言:“不,属下认为,您应该找二爷出马!二爷可是少侯爷,身份爵位皆在厉将军之上,他们又是亲兄弟,厉将军怎么着也要卖二爷的面子吧?”

“对对,有道理,只要龙师爷开口,二爷定会答应帮忙的!”

一众捕快纷纷附议,虽然他们担心貌美的龙师爷会被二爷吃掉,但当下救人要紧,风流二爷的花花肠子便暂先放一边吧!

龙星图目光一一扫过亢奋的手下,颇有些捉摸不透,“二爷难道不是姓厉的么?”

刘捕头难以理解,“龙师爷,您真要与厉家满门为敌啊?二爷多好的人啊,您干嘛牵连二爷呢?”

龙星图颇感烦燥,“行了,钟楚的事儿,不劳你们费心了,我自有主张。时辰不早了,你们……”

“龙师爷!”

门外忽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龙星图,她听音辩人,起身亲自开门,“驿丞找我,可是有事?”

驿丞缓缓退到一旁,露出一排戎装冷面的禁宫护卫。

“龙星图,我家主子有请!”

……

安国侯府。

兄弟二人争执不下,最后大打出手,原本是旗鼓相当的实力,但厉砚白败在洗澡裸身,且厉砚舟手段毒辣,遽然抢走他褪下的衣服,打开门窗,昭告全府女眷:“大少爷掉进了洗澡盆,快来救大少爷啊——”

二爷名花有主,夏家姑娘又已殒命,所以单身的大少爷,便一直是丫环们的心仪对象,于是,各个院子的丫环们,听从二爷的号召,当即争先恐后赶来英雄救美!

眼看名节即将不保,厉砚白哪里还顾得上顽劣可恨的弟弟?他急匆匆跳出浴桶,飞身闪入内室,从衣柜里随便拿出一套中衣,快速更换。

而厉砚舟便趁着全府混乱的时刻,牵马溜出府门,朝着京都驿馆的方向,疾奔而去……

第225章:龙图国案(10)

太子府。

灯火通明的大厅,富丽堂皇,奢华极致。

龙星图撩袍迈入门槛儿,她闲庭散步,仿佛来赴一场友人之约,姿态安闲自得。

周捷躺在逍遥椅上,身边两位美人儿陪伴,一人纤指捻起一颗去皮葡萄,送入他口中,另一人为他捏肩捶背,媚态万千,娇声嗲语。

“草民龙星图参见太子殿下!”

跪在下方的人,在周捷俯视的目光里,不过是案板鱼肉,但她无所畏惧的胆量,确实令他刮目相看!

“龙师爷一表人才,不知婚配与否?”

龙星图迟疑一瞬,道:“回殿下,草民未曾婚配。”

周捷挑眉,“哦?这倒是奇怪,龙师爷年岁二十,怎会迟迟未婚?”

“婚姻一事讲究缘份,草民并不着急。”龙星图淡然应道。

周捷调笑,“怎能不急呢?人生在世,可要及时行乐才好啊。”语罢,他眼神左右一瞥,笑意不断扩大,“爱妃还不快替本宫好好侍候龙师爷?”

“是!”

两个美人儿当即扭臀走到龙星图身边,将她从地上扶起来,然后柔弱无骨的娇躯,紧紧靠在她身上,搔首弄姿,嗲声嗲气道:“龙师爷,殿下对您可是看重呢!”

女人脂粉气味实在太浓,龙星图被呛得险些打喷嚏,若说这般还能忍,但下一刻,女人的纤手竟朝她胸口摸过来,吓得她出于本能,双臂一震,便将两人震飞出去!

“好痛哦!”

“呜呜,龙师爷您干嘛呀?奴家是奉殿下之命服侍您,您怎么……呜呜……”

然而,两个女人跌在地上,梨花带雨的哭诉,并未教龙星图方寸大乱,她须臾间,便冷静下来,单膝一跪,朗声道:“承蒙殿下厚爱,但草民一介布衣,万万不敢逾矩!草民习武之人,冒犯之举并非有意,只是不太习惯,恳请殿下谅解!”

周捷大手一挥,“下去!”

两个女人连忙抹干眼泪,告退离场。

周捷从逍遥椅上起身,亲自搀扶龙星图,并戏谑轻笑:“龙师爷并非庸俗之人,又岂会瞧得上庸脂俗粉?倒是本宫考虑不周,惊吓了龙师爷,还望龙师爷海涵哪!”

“草民不敢!”龙星图不动声色的退后一步,避开与周捷的身体接触。

周捷突然“哈哈”大笑,“看来龙师爷把本宫当作豺狼虎豹不成?行,龙师爷是君子,咱们便来一场君子之交,怎样?”

“不知殿下传唤草民,所为何事?”龙星图沉下心,镇定询问。

周捷定定盯着她,眼神莫测,“听说龙师爷的红粉知已被骠骑将军投进了大牢,本宫欣赏龙师爷,想为龙师爷分忧。”

“殿下此言,是想考验草民吧?钟楚犯案,大理寺自会公正裁决,草民身在公门,岂敢徇私枉法?”龙星图毫不意外太子掌握消息的速度,在这京都,是没有秘密可言的。

周捷猛地凑近龙星图,“杜明诚与安国侯府结盟,厉砚白却对龙师爷的女人下手,龙师爷不觉委屈吗?还是,你们又在演戏给本宫看?假装闹翻,实则图谋不轨?”

第226章:龙图国案(11)

“殿下说笑!”

龙星图又退一步,不慌不忙道:“律法神圣,谁敢儿戏?况且草民是刑名师爷,法理二字,时刻谨记奉行!至于厉将军查办钟楚,草民虽然心存争议,但仅限于公事,与私人无关。”

“哈哈哈……”周捷狂笑不止,语气尽是讥讽:“龙星图,你是第一天混官场吗?本宫是痛快人,不喜欢听冠冕堂皇的空话!你当街扬言,要与安国侯府为敌,分明是心生怨恨,罔顾国法!此刻,你又如何自圆其说?”

龙星图声线发紧,“草民一时意气,的确犯了言行不慎之错,草民知罪!”

周捷道:“倘若本宫乐见其成呢?龙星图,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本宫看重你,只要本宫一句话,钟楚姑娘便会立刻无罪开释!钟离少侠武功高强,本宫封他校卫营将军,与厉砚白平起平坐,如何?至于龙师爷,屈就于一个七品县令之下,无官无名,简直是辱没才华!本宫知人善任,刑部和大理寺随便你挑!”

龙星图只防太子暗杀,没想到太子目的是笼络,并且开出如此丰厚条件!

“来人,上酒!”

护卫端着白玉盘进来,盘中有两杯酒。

周捷含笑的眼睛里透着志在必得,“龙星图,只要你与钟氏兄妹投靠本宫,本宫保你们高官厚禄,享不尽荣华富贵!”

龙星图蹙眉,拱手一揖:“草民不才,委实担不起殿下厚爱,恐怕……”

“你好好考虑清楚!”

周捷沉声打断,面色渐渐染上阴郁,“与本宫作对,你长了几个脑袋!”

“殿下爱才之心,草民不胜感激,但草民无意官场,只醉心于查案验尸,为民伸冤。恳请殿下……”

“龙星图!”

周捷返回逍遥椅坐下,按耐不住的杀气,扑面而来,“本宫只给你一次机会!两杯酒,一杯有毒一杯无毒,你二选一,生与死,且看你自己的造化!”

龙星图身躯渐渐紧绷,她双目盯着盘中佳酿,酒中映出她泛起青白色的脸庞。

“甭想着推托,今儿这酒,你不喝的话,休想走出太子府!”

“殿下!”

“哼,本宫听说你武功厉害,但本宫提醒你,以下犯上谋杀太子的罪名,正好可以让本宫名正言顺地除掉你,及与你相关的所有人!”

周捷一番话,令龙星图毫无退路,除了赌一把运气,她已无从选择!

“好,我喝!”

龙星图缓缓伸出手,正待随意端起一杯酒,忽听得大厅外传来嘈杂——

“少侯爷,擅闯太子府,等同谋逆,请少侯爷速速离去!”

“放肆!”

厉砚舟的呵斥声,如同天降甘霖,令龙星图心生欢喜,她刻意放慢了喝酒的动作……

周捷倏然起身,“来人!请少侯爷进来!”

厅外护卫闻令放行。

厉砚舟阔步而入,竟是满面春色,言笑晏晏,“砚舟不请自来,深夜叨扰太子殿下,实在是情非得已,请殿下恕罪!”

周捷挑唇,笑意却不达眼底,“哦?不知二爷为了哪般情,又有哪般不得已?”

第227章:龙图国案(12)

厉砚舟从袖袋里拿出一样宝物,正色道:“明日便是国葬大典,我突然想起,太后生前特别喜欢这把扇子,殿下贵为皇长孙,如果由殿下亲自献予太后作为陪葬,太后定会开心,皇上亦感欣慰!”

“玉骨金箔扇?这不是当年安国侯大婚时,番邦汗王所赠贺礼么?”周捷吃了一惊,虽然他爱财,但他知道此物非寻常,其中所含意义重大!

厉砚舟颔首:“殿下见地非凡,所言甚是。”

龙星图察言观色,目光悄悄睨向扇子,暗自猜测厉砚舟的用意。

“为什么?”周捷满腹狐疑,“侯爷知晓此事么?”

厉砚舟眉峰轻蹙,“不瞒殿下,我父侯尚不知情,是我私自决定的。”

周捷一听,满脸黑线,“呵,少侯爷你胆子不小啊,遽然敢私拿你爹的宝物来讨本宫欢心?”

“咳咳,砚舟年轻气盛,难免做出一些得罪殿下之事,心中有愧,便想向殿下赔罪,可既然是赔罪,总得拿出诚意嘛!”

“我说厉二爷啊,你的诚意本宫可是受不起!”周捷却拒绝接受,他语气轻嘲道:“此扇来历,满朝无人不知,你教本宫如何聊表孝心?届时父皇的欣慰,怕是会变成龙颜大怒吧?本宫不得不怀疑,你小子所谓的赔罪,是有意加害本宫啊!”

厉砚舟惊骇叫屈,“殿下误会,我只发愁必挨父侯一顿家法,可当真没想其它!”

周捷冷笑一声,端起茶碗细细品茗,再不说话。

厉砚舟在京城胡混浪荡这么多年,外人眼中的纨绔子弟,可并非草包,这一点,周捷心里非常清楚。所以,他在等这个奸滑狡诈的小子,究竟会露出哪条狐狸尾巴!

“殿下,若您担心皇上会生气您借花献佛不够诚心,我一定向皇上解释,这是我主动……”

“二爷,这么一来,岂不是会让朝中大臣误会安国侯爷与本宫的关系?呵呵,二爷最好是先取得侯爷的同意,否则本宫没法儿向侯爷交待!”

“殿下高见!”

厉砚舟恍然大悟,一副痛定思痛幡然悔悟的神情,“的确是我考虑不够周全,给殿下平添麻烦,我……”他扭头,一把夺过龙星图手中未饮的酒,“殿下,砚舟自罚三杯,向您请罪!”

周捷迟钝一秒,陡地反应过来,“哎,别喝!”

厉砚舟送到嘴边的酒,硬生生被叫停,他顿感伤心,“殿下,砚舟悔过之心,天地可鉴,求殿下开恩!”

周捷气到无奈,干脆拂袖一甩,不耐道:“行了行了,要不是看在明乐的份儿上,本宫早便……”

嘎然而止的话音背后,暗藏着多少勾心斗角,每个人心知肚明。

厉砚舟单膝一跪,“谢过殿下!”

“起来吧!”

厉砚舟再次谢恩,起身之时,却一不小心撞到一个人,他满目惊讶,“龙师爷!你怎么在这儿?二爷来得匆忙,又只顾跟殿下说话,竟是未曾注意到你这个大活人!”

“见过少侯爷!”龙星图躬身见礼,淡淡回道:“草民受太子殿下之请,为的是……”

第228章:龙图国案(13)

“龙星图!”

意料之中,周捷没有给龙星图抖落的机会,但厉砚舟紧接提议:“龙师爷,方才你是要喝酒么?那感情好,你我二人一起敬太子殿下吧!”

“是!”

龙星图端起另一杯酒,低眉顺目道:“太子殿下,草民谨以此酒恭祝殿下福寿安康!”

周捷大掌一扬,怒叱,“敬什么酒?本宫没心情,都下去吧!”

“是,砚舟告退!”

“草民告退!”

两人顺从地将酒杯放回原处,然后行礼,转身离开。

周捷随即摔了白玉盘,气怒难消,“好个厉砚舟!分明是寻个借口赶来救龙星图!本宫早晚有一日,要除了安国侯府满门!”

……

太子府外。

下人牵马过来,厉砚舟欲上马,却发现龙星图只身一人,并无代步马匹或车辆。

“龙师爷,看今晚夜色不错,不如陪二爷走走?二爷正巧与你谈谈钟姑娘的案子。”

“是。”

龙星图欣然答应,如今二人仍在太子眼皮底下,自要周全行事,以免露了马脚。

然,月下散步,倒是他们从未有过的经历。

厉砚舟一手牵马,一手负在身后,低沉嗓音溢出一声轻叹:“幸好!”

龙星图扭头,望向身旁男人英俊侧颜,在他回视时,又忙落向正前方,心中略觉紧张。

她问:“幸好是何意?”

“幸好赶得及护你安虞。”厉砚舟低语,喉结艰难滚动,“星图,你怕么?不管你怕不怕,我是挺后怕的。只差那么一点点,我便险些失去你。”

龙星图心跳愈发加快,耳根亦泛起嫣红色,她不由嗔责:“瞎说什么?我生或死,与你何干?”

厉砚舟好一阵子的沉默,龙星图心里也堵得难受,两人走出很远,直到完全远离太子府的范围,厉砚舟方才出声道:“星图,若有一日,我不在了,你会难过么?会害怕失去我么?”

龙星图猛地止步,声线隐隐发颤,“若你为我失了性命,我非但不会难过,还会将你忘得干干净净!”

“你在意我?”厉砚舟却是唇角扬笑,墨瞳淬起光亮。

龙星图羞恼:“胡说!”

厉砚舟继续前行,笑意愈发明朗,“我是否胡说,你心里最清楚。你我之间,其实不必纠结,若我出事,你同样会倾全力救我,不是么?便如同当日你不计后果替我排毒一般。”

“二爷!”

“星图,虽然你文武兼备,但是在权利滔天的京城,身不由已是常有的事儿。我想护你,并且在有能力之时护你,是我作为一个男人,对自己钟情的女子的本能。”

“二爷,你……”

龙星图听过厉砚舟零碎几次的暗示,但他这般直白表明心意,倒是第一次,着实吓她不轻!

而在她发怔之际,男人厚实的大掌,竟悄然握住了她的手。

她掌心有薄茧,不似养在深闺的女儿家一般纤手嫩滑细腻,却令厉砚舟备感心疼。不知她究竟是何等身世,自小练武,女扮男装亦是多年,想必……

“姓厉的,你……”龙星图却是突然醒神,慌里慌张的甩开他,“你自重!”

第229章:龙图国案(14)

虽然她嘴巴里从未曾吐露半分心意,但她每一次失措的反应,都令厉砚舟欢喜,“也罢,京城耳目众多,我们低调些为好。”

龙星图偏过脸,“我懒得理你。”

厉砚舟却追着她,愈发调戏道:“可我救了你,你是不是应该以身相许呢?”

龙星图不得已往旁边挪了挪,与他拉开距离,口中呛声:“谁要你救?兴许那两杯酒都没有毒!”

“兴许全是毒酒呢?”厉砚舟收起笑,眉宇间浮起凝重,“太子向来奉行顺者昌逆者亡,你拒绝他,他必杀你以绝后患,若是不杀,便定是皇上不允许。”

谈及正事,龙星图便不再置气,她问:“你怎会赶来?”

“是巧合,也是命里注定。”

厉砚舟时不时地扭头看她一眼,生怕她突然跑了似的,他说:“我设计逃出侯府,紧赶着去驿馆找你,结果半路遇到钟离,他亦是匆匆来寻我,请我去太子府保你一命。我了解太子,他不会轻易放人的,便又折回侯府,偷了我父侯的宝物,然后赶去太子府救你。”

龙星图惊诧,“你真是偷来的扇子?我以为你诓太子呢!”

厉砚舟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哎,希望莫被父侯发现,不然啊,二爷少不得要挨家法呢。”

“家法?是……”龙星图愕然,旋即大吃一惊,“是要将二爷乱棍打死吗?”

月夜下,她满面惊恐,可厉砚舟分明从她眼睛里看出隐忍的笑意,他不禁哭笑不得,“好你个没心肝儿的,二爷被打死的话,往后谁陪你说笑?谁甘心被你欺负?”

龙星图听着心里愉悦,嘴上却故意气他,“放心,即便没有你,也照样会有别人。”

她话音方落,便觉空气冷飕飕的,男人一副想杀人的眼神,令她连忙转移话题,“家法究竟是什么?你是少侯爷,你父侯会忍心罚你么?”

“父侯家教甚严,对我和大哥一视同仁,谁犯错都要挨揍的。”

“哦。”

“你不心疼我么?我可都是为了你!”

“二爷!”龙星图突然如鲠在喉,她伸手拍拍他胸膛,“你安心回府受罚吧!相信我,二十年后,你又是一条好汉!”

“龙星图,你这个心狠手辣的家伙!”厉砚舟作势要掐死她,“二爷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龙星图膝盖猛抬,直接顶在男人腹部,趁他吃痛,她脱身出来一跳上马,可他反应迅速,立即飞上马背,“堂堂公门师爷,遽然抢劫二爷的马,看二爷怎么收拾你!”

语落,他一夹马肚,两人策马而去。

又一次被迫共乘一骑,龙星图不免羞赧,忆及昨夜之事,她好一通奚落,“堂堂侯府公子,遽然是个满嘴空话的骗子!”

“二爷几时骗了你?”厉砚舟在她耳畔问,“倒是你,你给我实话实说,你从前是否认识我大哥?”

龙星图一凛,默然稍许,才回道:“不认识!”

厉砚舟没有再问,她不愿坦诚,勉强无意义。

第230章:龙图国案(15)

龙星图神思恍惚,任凭厉砚舟驾马,奔向京都驿馆。

许久,脑中忽然闪过什么,她问:“你为何逃出侯府?”

厉砚舟道:“昨夜我在柳树下等你,不巧天下大雨,我大哥寻来,强行将我带回侯府。我旧病复发,父侯生气,便将我软禁,我只好牺牲大哥颜面,方才得已出府。”

“旧病?”龙星图诧异,“是你幼年落下的病么?”

“夏家满门抄斩后,我去乱葬岗寻尸,淋了三日的雨,后来虽在太医院疗养不错,但总是容易复发。”

“人既已死,你又何必……”

“星图,你不会明白的。”

厉砚舟语毕,明显感觉到龙星图身子僵了几分,须臾,听她问道:“是为了夏莘么?”

“是。”

龙星图心情格外复杂,有意外,有感动,还有难以言说的欢喜。她从未想过,幼时总被自己嫌弃讨厌的厉砚舟,遽然将她如此放在心上。而今,她以龙星图身份与他相遇,他仍待她厚爱。

“那你日后不可再淋雨,陈年疾病须得仔细养着,若不上心,恐会积累成重疾。待我回到武阳县后,我会请师父来京城为你诊治,看看是否有法子根治。”

“你关心我,是不是因为喜欢我?”

男人甘醇的嗓音像是一团火,突然烧得龙星图耳根发烫,她敏感地打了个激灵,矢口否认,“自作多情!”

深更半夜,整个京城万籁俱寂。

“快!大家快跟上!”

相邻的另一条街,陡地响起行军令,纷沓的脚步声,震破了一方宁静!

“我们去看看。”

厉砚舟当即作出决定,调转马头,从就近的胡同穿出,而对方听闻马蹄声,亦是立刻停下,上前盘问:“什么人?宵禁已过,胆敢在街上骑马,抓起来!”

厉砚舟勒马,目光粗略一扫,道:“是我!”

“原来是安国侯府的少侯爷!卑职失敬!”带队捕头认出来者,赶忙拱手见礼。

“此番时辰,京州府出动这么多人,着急忙慌地,可是发生了大事?”

“回少侯爷,国宾馆发生命案,卑职奉府尹大人之命,赶去查探!”

“命案?”厉砚舟吃了一惊,“番邦使臣白日刚刚入驻国宾馆,晚上竟死了人?死者系何人?”

捕头道:“据报案人讲,死者是在国宾馆厨房的泔水车里被发现的,当时正要往外运泔水,结果马车倾翻,死者从泔水桶里掉出来,目前身份不明。少侯爷,卑职公务在身,不便久留,先行告退!”

厉砚舟颔首,捕头即刻率人往国宾馆而去。

“龙师爷,以你专业办案的角度,你怎么看?”

“你想知道这桩突发命案,是否与番邦有关?”

“聪明!”厉砚舟沉吟道:“巧合的可能性,你认为大么?明日可是国丧,我担心会出什么问题。”

龙星图摇头,“不确定。我没有亲眼所见案发现场,亦没有经过调查,我不会轻易下结论。”

厉砚舟心思深重,但一时也想不出什么,便道:“走吧。我送你回驿馆,案子怎样,我们管不着。”

第231章:龙图国案(16)

驿馆外,两人下马。

龙星图欲走,厉砚舟捉住她手臂,道:“我忘了跟你说,钟楚的案子,你不必费心,待你们回程时,她自会安然无恙地走出大理寺。”

“你确定?”龙星图回头看向他,“你是找你大哥求情了么?我可不需要你替我低声下气,我自个儿解决。”

厉砚舟点点头,失笑道:“所以你把我大哥告了?星图,你误会我大哥了,他是为了保护钟楚,个中原因,凭你的智慧,我想你会明白的。”

“那么,你便当我状告你大哥,也是为了保护他吧!”龙星图似笑非笑,“自作聪明的男人,让人讨厌。”

语罢,她头也不回地走人。

厉砚舟目送她迈入驿馆大门,直至完全看不见,才满怀不舍地上马离开。

凌晨一更天,安国侯府大门敞开,灯火通明。

从门外至门内,守卫分列两侧,侯爷像一尊冷面大佛,亲自等在门口!

厉砚舟一看这吓人的架势,直接想调转马头跑路,可侯爷一声厉吼:“滚回来!”

“父侯,孩儿知错,但孩儿实在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回来这一路上,又过份担心父侯会生气,导致现在心口好疼!”厉砚舟右掌按在胸前,身子前倾,虚弱地趴在马背上,看起来特别可怜。

侯爷一眼便看穿儿子的把戏,可当着下人的面儿,总得给他台阶下,免得日后接掌侯府失了威信,于是道:“夜深不便传太医,你先回房养着吧。这笔帐,为父有的是时间找你慢慢清算!”

厉砚舟桃花眼眯笑,“孩儿谢父侯!”

……

翌日。

国丧如期举行。

停棺月余,颇具传奇一生的太后,以夏朝史上最高规格的尊崇之礼,葬入皇陵,与先帝合葬。

皇帝亲自拟定谥号,多达十九个字,并昭告天下,供后世百姓景仰。

丧仪结束后,皇帝再次设宴,答谢番邦使臣。

宴席中途,蒙坚突然提出,“太后故去,皇上心伤难愈,不如今日便让使女入宫伴驾,安抚照顾皇上!”

此言一出,诸臣心思各异,若新使女入主后宫,真能为两国带来和平,那么近年来番邦频频挑衅又是为了什么?怕只怕,番邦别有目的啊!

老皇帝虽然晚年沉迷长生不老,但并非色令智昏,他一手捋胡,一手轻击桌案,不疾不徐道:“朕将在太庙暂住十日,日日亲诵佛经,抄写经文,为太后与夏朝祈福。而使女生来便在佛祖座下修行,朕若得使女相助,功德想必无量。”

蒙羽起身一拜,娇声道:“皇上隆恩,亦是蒙羽之福。只是……”她脸上忽然现出为难之色,欲言又止。

蒙坚随即沉目,“蒙羽,不可失礼!”

老皇帝笑,“不知使女有何顾虑?但说无妨。”

蒙羽步出,近前几步跪下,“皇上圣明,听闻昨夜国宾馆出了命案,我若伴驾太庙,留下父亲与兄长,实在思忧难安。恳请皇上念我孝心,容我多伴父兄几日。”

老皇帝一惊,“命案?”

第232章:龙图国案(17)

丞相严荆忙出列禀报:“回皇上,昨夜国宾馆确实出了命案,惊扰了使臣一行,兹事体大,京州府正在彻查。”

老皇帝甚为不悦:“死者何人?”

“死者身份尚未核实清楚,臣已命刑部和户部介入,定能尽快查明真相!”严荆回道。

老皇帝一掌拍在桌案上,“实在大胆!外来使臣刚刚入住国宾馆,便出如此晦气现眼之事,有损我朝国威!”

百官立即请罪,“臣等惭愧!臣等罪该万死!”

老皇帝执起酒樽,“使臣受惊,朕深感歉疚,朕敬各位一杯!”

“皇上言重了,意外是不可控之事,无妨。”蒙坚举杯回应,倒是胸怀大度,毫无怨言。

两人一饮而尽后,老皇帝从龙椅上起身,走到蒙羽面前,亲自搀扶她,格外温和亲切,“朕平生最重孝义,使女一片孝心,朕自当成全!”

蒙羽莞尔一笑,含羞带怯,“谢皇上!”

老皇帝不免心旌荡漾,脸泛红光,“使女舍不下父亲,要么与使臣一行迁入皇宫如何?”

闻言,蒙坚快速应道:“皇上所言甚是……”

蒙羽却道:“皇上,修佛之人生死皆空,蒙羽不怕,亦不忌讳。国宾馆景色尚好,蒙羽喜欢,想多住几日。”

老皇帝赞赏有加,“好,不愧是使女,胆识和气魄皆非寻常女子!朕答应你,继续住在国宾馆!”

“谢皇上!”

蒙羽欢喜,眼睑垂落的一瞬,余光映入父亲蒙坚的脸,他眼中有一闪而逝的怒,但须臾消失,又自恢复常态。

四皇子周愠不动声色地观察蒙羽,心思无限深重。

位于中间座席的厉砚舟,对这一切毫不关心,只忙着享受山珍海味,惹得邻座太子颇感嫌弃,他戳了戳厉砚舟后背,小声道:“美色当前,你怎么能吃得下去?昨夜回府,侯爷揍你了吧?”

“唔,没揍,但是不给吃饭,所以我好饿。”厉砚舟嘴巴里嚼着肉丸,含糊不清的说道。

周捷失笑,“侯爷居然让你饿肚子?呵呵,好个冷血的侯爷啊!”

“嘘!”厉砚舟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周捷,“当心皇上迁怒。”

周捷撇撇嘴,“父皇顾着美人呢,哪儿顾得上本宫。”

厉砚舟一脸凝重,“皇上用国宝换来的美人,自然要珍视。”

“国宝……”周捷眼神渐渐阴郁,语气轻蔑,满是痛惜,“好东西扔在了牛粪堆,真是糟蹋了!”

厉砚舟手里的筷子微微一顿,但他只是笑了笑,便继续吃东西。

宴席结束后,全部人散去,厉砚舟想找周愠聊几句,却见周愠似有急事,匆匆离开了。

自从昨夜起,他不宁的心神,总是挥之不去,即便国丧顺利完成,他依然不得轻松。

可是想到三日之期只余一日,龙星图很快便要与他分别,他忙大步而走,“石枫,二爷出宫办事,你自行回府!”

“二爷,明乐公主早早便派人传了话,请您吃完宴席去一趟玫芳斋。”石枫赶紧着禀报。

第233章:龙图国案(18)

厉砚舟步履稍顿,“你去回禀公主,二爷要事在身,待晚些时候……”

“舟哥哥!”

谁料,清脆悦耳的女音,从斜侧方甬道旁的海棠树下飘过来,“你去哪儿?带我一起嘛!”

厉砚舟险些晕头,直接跑路是不成了,须想法子甩掉那个黏人精才好!

明乐公主常年追逐厉砚舟,虽然不会轻功,却练就了短跑冲刺的速度,他尚未思考出对策,她便已如旋风般出现在他面前!

“舟哥哥,你回来两日,干嘛不去玫芳斋找我?你一出走便是一两月,人家等得头发黑了白,白了又黑,都快成妖精了呢!”

明乐公主人如其名,生得明眸皓齿,娇俏可爱,言语间又满是天真烂漫。

石枫立即跪下:“奴才见过公主!”

后面赶来的宫女太监,气喘吁吁地行礼,“奴才(奴婢)给少侯爷问安!”

随后,下人们便知趣地退离,留给两位主子说体己话的空间。

厉砚舟却是按着伤口,作出痛苦状,“公主,我不找你,是因为父侯不准我出府,把我关在房里养伤呢。”

“大胆!”

明乐公主立时激动万分,“哪个眼拙的狗东西敢伤我舟哥哥?本公主斩了他!”

“这个人你可斩不得,他已经成我剑下亡魂了。”厉砚舟叹气,满脸纠结愁苦,“但是,痊愈后定会留下疤痕,怎么办?好难看。”

明乐一把抓起他大手,“那有什么为难的?走,我们去太医院取药!”

厉砚舟摇头,“不行,我今年从太医院拿药的数量已经严重超标了。”

“哎呀,那又怎么样?本公主想要多少便要多少,谁敢说个不字?舟哥哥,你说吧,除了除疤药膏,你还需要什么?我一并帮你拿到手!”

“好!公主豪爽大方,那我便不客气喽!”厉砚舟喜上眉头,打个响指,“来人,准备笔墨纸砚!”

很快,太监取来东西,厉砚舟行云流水,写了满满一大页纸,从外敷到内服,从小病小灾到多种重病所需的稀有药材,无一不含。他格外郑重地交到明乐公主手上,“拜托了!”

明乐公主开心又害羞,“可以帮到舟哥哥,是我的荣幸呢!”

“记住啊,千万不要差遣手底下人,必须公主亲自盯着太医配药,否则万一哪个坏心肠想害我……嗯,懂么?”

“懂!舟哥哥放心吧,我一定按你说得做!”

“行,那公主赶紧去吧。”

“啊……舟哥哥你不一起么?”

“父侯在家等我呢,命令我宴席结束立马回府养伤,否则我会很惨的。”

这些年,为了应付这个皇上最宠爱的女儿,厉砚舟没少演戏动脑子,此时明乐公主瞧他为难的样子,登时不忍心了,“好吧,舟哥哥养伤是最重要的,等舟哥哥伤势痊愈,我再找舟哥哥玩儿。”

“公主真是善解人意啊!”厉砚舟欣喜若狂,旋即拱手一揖,“在下谢过公主,先走一步!”

然,他万万没想到,龙星图非但没有按期离京,还被卷入一桩桩离奇悬案……

第234章:龙图国案(19)

当夜。

国宾馆。

礼部安排杂技曲艺表演,太子周捷代君出席,与番邦使臣同乐,礼部一众官员陪同,受邀观看的人,还包括惠王周崇及丞相等诸多文臣。

表演定于戌时开始。

留观园人满为患,诺大的表演台,各种道具早已准备完毕,演出人员亦万事俱备。

随着开锣一声响,国宾馆掌事上台,高声宣布:“时辰已到,演出开始!”

“等下!”

周捷突然叫停,疑惑道:“怎么不见蒙坚使臣?”

旁侧,蒙羽温声道:“回殿下,家父连日操劳,身体微感抱恙,此刻正在房里休憩,稍候便到。家父请小女代问殿下安好,亦请殿下无需挂怀。”

蒙利听闻,一记古怪复杂的眼神投向蒙羽,后者却视而不见,他旋即起身道:“叶将军,烦劳你看护使女,我去请父亲!”

“蒙少爷且慢!”周捷出手拦下,语调懒懒地道:“既然使臣身体不适,那便安心休养,无须太重礼节。”

蒙利只好坐回原处,拱手道:“多谢太子殿下体谅!”

周捷笑,“呵呵,如此良辰吉时,我们莫耽误了精彩演出才好。”

于是,国宾馆掌事再次宣布:“时辰已到,演出开始!”

礼部下设乐工署和技艺署,由技艺署精心选派的节目,个个精彩绝伦,无论是吞刀吐火,还是柔术幻术,皆引发一片叫好声!

“下一个节目,大变活人!”

听闻报幕,众宾客兴致愈发热烈,惠王周崇直接朝表演台扔了一锭金子,大叫道:“演得好,本王重重有赏!”

气氛被推到高潮,国宾馆的下人侍卫皆被吸引,悄悄跑来留观园偷看。

表演台上,两个人抬出一个红木大箱子,表演者是个虬髯壮汉,他右手持金丝连环大刀,左手端一碗酒,如行刑的刽子手一般,喝一口酒喷洒在刀刃上,然后隔空甩出一刀劈向箱盖!

“砰——”

箱盖破裂,箱子里原本会被腰斩成两半的人,却没有使用障眼法,依然是一个完整的人!

台下顿起唏嘘!

虬髯壮汉亦是一惊,以为配合失误,连忙走近欲提醒同伴进行弥补,谁料,他陡地一声惊叫:“死人了——”

现场登时大乱!

国宾馆侍卫匆匆冲上表演台,但当大家看清楚死者面容时,纷纷大惊失色,“番邦使臣!”

此言一出,周捷、周崇、蒙利、叶海、蒙羽及礼部侍郎等一众官员争先恐后的上台,人人脸上布满难以置信!

但见使臣蒙坚平躺在箱子里,浑身不着寸缕,唯独腰身的隐私部位裹了一条展开的白绫,裸露在外的身体,一眼扫去,并无伤痕,喉咙却被割断,且喉间插了一柄金色匕首!

“爹!”

“爹!”

蒙利和蒙羽失声痛哭,叶海惊叫了几声“大人”后,怒吼道:“来人!包围国宾馆,任何人不得出入!”

番邦护卫队立刻行动!

周崇看向已然吓傻的太子周捷,“殿下,兹事体大,赶紧禀报父皇啊!”

第235章:龙图国案(20)

周捷迅速恢复冷静,吩咐近身侍卫:“邱横,你即刻进宫禀报皇上!邱陵,传本宫令,召刑部侍郎、大理寺卿、京州府尹速来此处!”

“遵命!”

然而,两名侍卫欲走,蒙利却不允,“凶手跑了该当如何?”

周捷道:“本宫守在这里,本宫的人岂敢弃主而逃?蒙少爷,使臣被杀,皆非你我两国之所愿,唯今之计,只有尽快抓住真凶,方能告慰使臣英灵!”

“殿下遣人通知皇帝乃是必须!”叶海插话。

蒙利便不再阻拦。

周捷大掌一挥,侍卫疾奔而去。

留观园内所有人被控制在原地,礼部官员及技艺署人员更是被当作重点疑犯拿下!

惠王周崇突然想到一个关键,“国宝呢?使臣死了,那国宝去哪儿了?”

蒙利亦道:“或许凶手还在国宾馆没有逃出去!”

叶海当即率人全面搜捕!

蒙羽跪在蒙坚身旁,哭得撕心裂肺,蒙利是男人,虽然不能像女子般哭嚎,但他亦长跪不起,悲痛难忍。

蒙坚死状太惨,且颜面全无,令在场无人不惊惧,加之昨夜刚刚死过一个人,此地繁华盛景,竟成为了人间地狱,不免叫人心生寒意!

周捷暗骂一声晦气,内心焦灼无比,他时不时地看向大门,站立难安。

“凶手在这边!”

忽然,寝室方向传来嘈杂惊呼,紧接便是刀剑相交的打斗声!

留观园内所有人喜上眉梢,抓住凶手,便意味着他们无罪!

周捷和周崇按耐不住地寻声找过去,但见贵宾所居的寝院里,叶海率人正在围攻一个黑衣蒙面男子!

此人武功不弱,应敌经验亦是十分丰富,然叶海乃番邦第一猛将,且特事特办,以多欺寡,不消片刻,便将那人逼在墙角,数把刀剑架在其颈间,令他插翅难逃!

周捷提气令道:“掌灯!”

叶海上前,一把扯下黑衣男子脸上的面巾,几盏灯笼竟映照出一张熟悉的脸!

“四皇子!”

在场之人,皆震惊失措,周捷盯着神色略显茫然的周愠,怒而斥骂,“不知死活的东西,你吃了熊心豹子胆,遽然敢谋杀番邦使臣!”

“老四啊老四,真是没想到,才回京两日,便这般不安份啊!”周崇冷嘲热讽,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叶海怒不可揭:“四皇子,你为何杀我使臣?两军交战,尚不斩来使,何况我番邦此番是来夏朝吊唁,你……”

周愠打断,定定看着叶海,“使臣蒙坚死了?”

“是!”

叶海斩钉截铁一个字,令周愠冷不丁打了个寒颤,他旋即喉结用力滚动,问出一句:“那么使女和蒙少爷呢?他们是否安好?”

叶海额上青筋绷紧,“怎么,四皇子还想将我番邦人杀尽不成?”

“叶将军!”

正在这时,一队番邦护卫疾步奔来,惊惶禀报:“夏朝皇帝所赠国宝龙图阴阳玉不见了!”

周捷愈怒:“周愠,你盗宝杀人,其心可诛!”

周愠眉峰紧蹙,“我没有杀人,更没有盗宝!你们口口声声指控我,试问有证据吗?”

第236章:龙图国案(21)

“证据?你一身夜行衣,鬼鬼祟祟出现在……”周捷正说着,脑中不经意闪过什么,他陡然冷笑:“证据当然有,本宫要让你心服口服!”

“叶将军,将周愠带过来!”

周捷抛下话,便阔步走向留观园,叶海命人绑了周愠,押他返回事发地。

众目睽睽之下,周捷指着插在蒙坚喉咙口的金色匕首,厉声质问:“周愠,你且仔细辨认,这把杀人的匕首,是不是你的?”

周愠怔然望着早已死去的蒙坚,瞳孔极为艰难的聚焦在匕首上,虽然刀柄并未刻字,但镀金雕鹤,前后镶嵌红宝石的特征,却是世间独有!

周捷语气迫人,“怎么,不敢承认?这柄匕首是你八岁生辰时,父皇亲自画图,命工部巧匠精心铸造,赏赐于你的生辰贺礼!”

听闻刚刚回朝的四皇子涉嫌杀人,在场官员惊骇噤声,气氛凝重到极致!

蒙羽一直在哭,每一声啜泣,都像是尖锐的刺,扎在周愠的太阳穴,令他身躯紧绷,薄唇隐隐发颤,却发不出一个音。

“皇上驾到——”

老皇帝周焘闻悉噩耗,急召丞相严荆和安国侯父子三人随驾赶来,刑部、大理寺、京州府等官员一应俱全!

为保护现场,便于刑部侦查,蒙坚的尸体仍然躺在表演台上的红木箱子里,且以**之态现于人前。

而箱子旁侧,是被五花大绑的周愠,叶海亲自持刀看守。

惊见这一幕,包括老皇帝在内,悉数变了脸色!

“启禀父皇!使臣蒙坚遭人杀害,叶海将军搜查国宾馆时,发现四皇子蒙面示人行迹鬼祟,而杀死使臣的匕首,正是四皇子之物!并且,国宝龙图阴阳玉一并被盗!”周捷近前上禀。

闻言,众人目光齐聚匕首,京中老臣皆知此匕首来历,眼神不禁异样!

严荆躬身道:“皇上,这杀人凶器看起来确是四皇子八岁生辰时皇上亲赐的贺礼,内藏库应有存档记录!”

老皇帝面色明显不豫,他睇一眼临危不乱的周愠,眼中失望愈甚,“凶器是你的吗?”

周愠默了一瞬,道:“回父皇,儿臣不知。”

周捷顿时生怒:“大胆周愠,你竟敢否认!”

老皇帝神情亦是不悦:“李喜,把匕首拿过来给朕瞧瞧。”

“皇上不可!”

厉砚舟急声阻止,他撩袍一跪,斗胆进言:“现今匕首是重要物证,对勘验现场,验尸查明死因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一旦妄动,便可能会影响仵作对于伤口形状的判断!”

“少侯爷所言有理!”严荆不咸不淡的道:“那便劳烦皇上近前一探,或者召内藏库来人一验便知!”

老皇帝挪动步子,俯身仔细辨认刀柄。少顷,他开口道:“朕老眼昏花,辩不清楚。召内藏库使!”

“遵旨!”

李喜便遣派手下太监火速去传旨。

蒙羽悲痛欲绝,双手抓住老皇帝的龙袍,哭求道:“皇上,家父无端被害,请皇上定为小女主持公道啊!”

第237章:龙图国案(22)

蒙利却一把拉起蒙羽,五官狰狞,“夏朝皇子谋害我爹,实乃居心叵测!什么两国和平?简直卑鄙无耻!”

“在夏朝的土地上,杀了我番邦使臣,夺回所赠国宝,凶手还是夏朝皇子!本将不得不怀疑,夏朝皇帝并没有和谈的诚意!”叶海冷冽如霜,眼中现出弑杀的寒意,“既然如此,本将即刻传信汗王,我番邦大军不日便可压境!”

此言一出,夏朝官员纷纷倒抽一口冷气,番邦近年飞速崛起,兵强马壮,国富民强,原本番邦便在边境摩擦不断,只苦于师出无名,方才未曾大动干戈,而今正巧有了出兵的借口!

老皇帝脸色极为难看,“蒙少爷与叶将军误会了,朕贵为九五之尊,岂是背信弃义之人?朕年事已高,唯愿天下太平,这份诚意,朕相信汗王会理解的!”

安国侯静观其变,适时开口:“是啊,我皇祈盼两国友好,偏生横出意外,分明是有奸险小人挑拨嫁祸,意图挑起两国战争,还望叶将军冷静,切莫中了圈套!”

这一番言语,既拥护了皇帝立场,又暗指四皇子蒙冤,当即引起严荆不满:“侯爷言下之意,莫非四皇子这一身不同寻常的打扮,是来国宾馆闲逛的?亦或无需内藏库鉴定,便断定匕首是伪造的?”

安国侯语气淡淡,道:“四皇子夜闯国宾馆,又正巧赶上凶杀案,的确是头号嫌疑犯!但试问,有哪个凶手会蠢到用自己的匕首杀人?四皇子天资聪颖,又非普通百姓,若他想杀一个人,怎可能亲自出手?若匕首为伪造,那更坐实了有人栽赃嫁祸!”

“侯爷巧舌,但想洗清四皇子的嫌疑,怕是没那么容易吧?”严荆冷嗤。

厉砚舟蹙眉,十分不解:“皇上,我怎么听着严相的意思是想和番邦开战?”

“大胆严荆!”

老皇帝登时震怒,“凶案未经查实,竟敢给朕的皇子扣上杀人罪名!传扬出去,岂非叫天下百姓耻笑朕教子无方?”

“臣无心之言,请皇上恕罪!”严荆连忙跪地请罪,眼角余光望向一脸“天真无邪”的厉砚舟,眸底隐隐涌上一丝杀气。

“皇上既然不想开战,那便休想袒护四皇子!”蒙利叫嚷道。

老皇帝正言厉色道:“朕定会派人查明真相,给番邦一个交代!不论凶手为何人,绝不姑息!”

语毕,他凛然问道:“四皇子,朕给你一个当众自证清白的机会!你说,你身穿夜行衣私闯国宾馆所为何事?”

“儿臣……”周愠迟疑片刻,却垂眸道:“儿臣无可奉告。”

“混账!”

老皇帝险些气昏,“你……你胆敢欺君!”

周愠屈腿跪下,一头磕在地上,声线不稳:“儿臣不敢!只是儿臣办的是私事,与使臣完全无关,但不便公诸于众!”

老皇帝滔天怒火彻底被激发,连声吼道:“传朕旨意,将四皇子打入天牢,贬为庶人,查封永寿宫!”

第238章:龙图国案(23)

听到这般严重处置,叶海满意地放人,交由御前侍卫带走周愠!

安国侯痛惜难当,龙颜正怒的当口,又不能替周愠求情,否则会令多疑的皇帝认为周愠结党谋权,那结果必是雪上加霜!

周愠从父子三人身边走过,为了避嫌,他亦目不斜视,只是在即将走出留观园时,他悄然回眸,目光里映入蒙羽梨花带雨的脸庞,蒙羽似感应到什么,但当她视线寻过来时,周愠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夜色里。

周捷未料想,周愠竟会自掘坟墓,他暗藏欣喜,趁机进言:“启禀父皇,骠骑将军厉砚白身负保护番邦使臣重任,却令使臣惨死,厉砚白难辞其咎!”

老皇帝当即叫道:“厉砚白,你该当何罪?”

“启禀皇上,微臣与校卫营将军孟卓轮流当值,今儿白日由微臣负责,夜里则是由孟将军值守!”厉砚白出列,从容不迫的回话。

周捷步步紧逼,“即便如此,你也有排查不严,不可推卸之责!”

“是,殿下教训的是,微臣甘领罪责!”厉砚白叩首。

“孟卓何在?”

“微臣在!”

一名武将从人群里站出来,惊惶请罪,“启禀皇上,今夜太子殿下和惠王在国宾馆观看技艺署演出,携带百名护卫,园内又有叶海将军的番邦护卫,微臣想来安全,且地方有限,实在容不下太多兵马,微臣便率兵在国宾馆外围巡逻值守,未曾想……微臣有罪,请皇上降罪!”

老皇帝怒气不减,“朕容后再议尔等失职之罪!刑部、大理寺,你们对此案有何看法?”

刑部赵侍郎询问:“孟将军,案发前后,外面没有发现可疑人吗?”

“没有!”孟卓回道。

赵侍郎疑惑,“那废四皇子是怎么进去国宾馆的?”

孟卓汗颜,“按理说,我外面的人马将国宾馆围成了铁桶,连只鸟儿都飞不进去!实在不知,这废四皇子是如何躲过数百双眼睛?”

大理寺卿旋即问道:“国宾馆掌事,馆内外可有暗道?”

“回大人,国宾馆并无暗道。”掌事谨慎作答。

见状,蒙利不耐烦质问:“昨夜的死人,可有查出凶手?”

赵侍郎抱拳,“尚未查清。本官正在尽全力……”

“废物!”蒙利袖袍一甩,言语张狂,“五日之内,交出真凶,否则刀兵相见!”

一句话,堵得赵侍郎敢怒不敢言,大理寺卿便朝老皇帝请旨:“恭请皇上示下!臣等定尽心竭力!”

谁料,蒙羽却又哭又笑,“夏朝皇子是杀害家父的疑凶,请夏朝官员来查案,岂能对得住公道二字?查到最后,谁知会不会随便拉出一个人顶罪?”

闻听,安国侯眉头一动,道:“使女的担心不无道理,若叫本朝在职官员破解此案,的确存在徇私之嫌!因此,本侯有个人选,此人既非朝廷命官,又是刚正不阿之人,且断案验尸无所不能,应是再合适不过!”

语毕,安国侯躬身一礼,“皇上,老臣举荐武阳县师爷龙星图全权侦办此案,请皇上恩准!”

第239章:龙图国案(24)

京都驿馆。

龙星图心里搁着事情,早睡不着,便教导手下捕快在后院空地练武。

经历了来京一路的艰险,她意识到自己能力再强,也保护不了太多人,只有增进他们自己的武功,才能够最大程度的实现自保。

钟离坐在一旁,思绪游离不在状态。

“宋大宝,你的招式不对,力度不够!”龙星图中途叫停,招呼大家:“其他人都过来,看我示范!”

她双剑在手,刚刚起势,却听到驿丞火急火燎的呼喊声:“龙师爷!龙师爷,你在哪儿?赶紧出来接旨!”

众人一惊,未知的忧虑,一下子席卷了每个人的心。

钟离倏然起身,“星图,我陪你一起去!”

龙星图把剑交给刘捕头,殷切嘱咐,“你们呆在驿馆哪儿都不准去,等我消息!”

“是!龙师爷多保重!”

捕快们纷纷红了眼眶,原本对京城的渴望兴奋,在一次次命悬一线中,已经消失殆尽,他们只盼归期到来,尽快返回安定常乐的武阳县。

龙星图携钟离赶赴正院接旨。

传旨太监是李喜,身后却闪出一人,竟是厉砚舟。

龙星图悬起的心,稍稍落地,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明知厉砚舟并非她的良人,但每一次他的出现,都会带给她强大的安全感,她会不由自主地对他产生信赖和依恋。

李喜拂尘一甩,嗓音尖锐高亢:“传皇上口谕,召武阳县师爷龙星图赴国宾馆见驾!”

“草民遵旨!”龙星图叩首领命。

厉砚舟示意二人,“走吧,具体事宜,我们上车谈。”

由御前侍卫护送的皇家马车,以最快速度奔向国宾馆。

李喜坐在车外。

宽敞华丽的车厢内,厉砚舟神色凝重,他请旨一同前来,便是为了与龙星图提前通个气儿。

将案件详尽讲述一番后,厉砚舟低声道:“星图,这是国案,无论你能否破案,都会深陷泥潭!破不了,皇上不会饶你,番邦不会放过你,若是成功破案,兴许会触动某些人的利益,同样危险!我不想把你卷进来,但番邦使女的顾虑,正好让我父侯抓住了营救四皇子的机会,那便是你!”

“此话怎讲?”龙星图不解。

厉砚舟眉峰深蹙:“目前所有证据和疑点全部指向四皇子,偏生四皇子闭口不辩,遭到皇上废黜。太子和严荆一心借此机会置四皇子于死地,即便刑部和大理寺查明四皇子含冤,又怎敢得罪太子?届时,无论侦查结果如何,真凶必定是四皇子!所以,父侯只信你会坚持真相,亦有能力在五日内破案!”

“五日?”钟离瞠目,“破案快慢,是要看具体案件情况的,这般性质复杂的国案,谁敢保证五日内便可破案?”

厉砚舟颔首,“是啊,时间紧迫,若交予刑部和大理寺,为完成期限内破案,更加有可能坐实四皇子的罪名,而忽视掉真正的凶手。星图,我的意思是,保你性命要紧,你想一个推托之词,我会尽全力在皇上那里保住你,然后你连夜启程回武阳县!”

第240章:龙图国案(25)

钟离看向龙星图,眼神殷殷期盼,龙星图却是扯唇轻嘲,“我费尽心思,带着手下兄弟拼命把四皇子安全送达京城,如今为了一已之命弃四皇子于不顾,那我先前的努力岂不是白费?待我回到武阳县,又有何颜面见杜大人?”

钟离急道:“可是星图……”

“我做刑名师爷,从来不是为了升官发财,若是为了个人荣辱生死,违背初心做了逃兵,我会看不起自己的。”龙星图云淡风轻,竟是一派坦然。

钟离别过脸,又气又无奈,她的鸿鹄之志,他怎会不明白?只是他想要的,不过是她平安喜乐而已。

厉砚舟抿唇轻笑,积压一路的忧思,忽然全部卸下,他道:“好,我尊重你的决定!但我有一点要求,你必须答应让我协助你查案,一来我确实有能力帮到你;二来有我在你身边,那些想除掉你的人,便不敢轻易出手。”

龙星图语气颇为嫌弃,“时间紧,任务重,怕是要没日没夜的忙活。少侯爷娇弱如花的身体,吃得消么?”

钟离一下子没绷住,险些笑出声来!

厉砚舟气沉丹田,眼神阴恻,若非钟离在场不方便,他便身体力行,教她知道激将男人的下场!

“你呀,伤势未愈,又引发了旧病,还是呆在侯府安心休养吧。查案期间,我自有办法保证安全,你无须担忧。”龙星图为免他气大伤身,徐徐解释道。

她口不对心的关怀,虽然隐匿,仍有迹可循,厉砚舟心中生起暖意,嘴上却与她逗贫,“管好你自个儿,二爷每日仙药进补,生龙活虎!”

龙星图翻一记白眼儿,干脆由他去。

其实他们都是性子执着,不受人干预,又一心为对方着想的人,每次争执的结果,都是白费口舌。

只是,龙星图隐隐有些害怕,她怕纠缠越多,越发剪不断,理还乱。

不多会儿,李喜在外禀报,“少侯爷,到地儿了。”

三人下车。

国宾馆内外,官兵水泄不通,阵仗骇人。

老皇帝已率百官移驾大殿休息,叶海和孟卓留在留观园看守蒙坚尸体。

李喜通禀后,龙星图抬步迈入殿门。

安国侯举荐,皇帝钦点,龙星图临危受命,自当是万众瞩目,却亦如芒刺在背!

前有厉砚舟,后有钟离,她走在中间,倒是从容许多,不惊不慌。

御驾前,二人恭敬见礼,“草民龙星图(钟离)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老皇帝搁下手中茶碗,神态略显疲惫,“平身吧!”

“谢皇上!”二人起身,低头聆听垂询。

钟离是生人,且不在传召范围,厉砚舟便先行介绍:“皇上,这位江湖少侠钟离,是龙星图的师兄,亦是龙星图查案的左膀右臂,同在杜明诚手下做事。所以,臣便把钟离一并带来觐见皇上!”

老皇帝的注意力,落在钟离脸上,“既是人才,那便相助龙师爷一同侦办龙图国案吧!若是办好了,朕重重有赏!”

“草民遵旨!”钟离拱手作揖。

第241章:龙图国案(26)

老皇帝旋即看向龙星图,语气沉了几分:“龙师爷,想必少侯爷已经告诉你了,使臣离奇被杀,国宝不翼而飞,加之昨夜的凶杀案,朕一并交由你全权负责。朕听说,你是近两年来我朝断案第一人,大理寺调阅了所有经你之手破获的疑难悬案,朕很欣慰,英才出少年,乃国之大幸也!朕希望这一次,同样能够听到你成功破案的好消息!”

“草民不才,承蒙皇上厚爱,定当秉公查案,竭尽全力!”龙星图双膝跪地,朗声而道。

老皇帝频频颔首,眼中现出赞赏之意,“好!你只有五日时间,有何要求,尽管提!”

龙星图略作思忖,道:“草民恳请皇上恩准三件事。第一,准许草民出入任何地方,通行无阻;第二,任何人不得以任何借口影响草民办案;第三,凶手在暗,草民在明,草民的身家性命存在高度危险性,因此,草民斗胆向皇上要一个人!”

老皇帝眉峰一挑,“哦?要谁?”

厉砚舟心下暗喜,他总算可以名正言顺的陪在龙星图身边了!

谁料,龙星图双目缓缓逡巡,竟从大殿几十人当中,坚定地指向一人,“草民要骠骑将军厉砚白!在草民查案期间,厉将军任凭草民差遣!”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龙星图,你是找死吧?好大的口气!”周捷眼珠子大瞪,忍不住出口。

其余人,或等看笑话,或钦佩惊讶,或替龙星图捏了把汗!

厉砚舟傻在原地,说不清的情绪,压得他心头忽然有些重。

厉砚白不苟言笑的脸上,明显浮起几分惊诧,但他到底是统帅三军的沙场猛将,临危不乱,静候皇帝示下。

安国侯从龙星图一进来,便在不动声色的观察她,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杜明诚举荐的奇才少年。但不知为何,她俊俏的五官,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个小师爷的确大胆。”老皇帝轻抚玉扳指,平淡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安国侯,挑了你儿子,你怎么说?”

安国侯忙道:“回皇上,龙星图既是老臣举荐,那么老臣理当全力配合!”

老皇帝频频颔首,“厉砚白,看来龙师爷为朕想了一个惩罚你失职的好法子啊!”

“微臣谢主隆恩!”厉砚白没有异议,直接领旨。

于是,老皇帝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龙星图,拿着朕的御物,便可以实现你全部要求!”

“草民谢主隆恩!”龙星图跪拜,而后从李喜手中恭敬虔诚地接过玉佩。

“开始吧!”

“草民遵旨!”

龙星图起身,单刀直入,“请问昨夜厨房泔水桶里发现的死者何在?”

刑部侍郎答道:“尸体目前停放在京州府衙,仵作已经尸检,死亡原因是背部中刀,刺穿心脏而死。经户部核查,死者并非京城人氏,但具体身份暂且不明。”

龙星图抱拳,“烦请大人安排下去,草民两个时辰后会去府衙验尸,请仵作和案子相关人员等候问话。”

刑部侍郎点头,“可以。”

第242章:龙图国案(27)

龙星图迈出几步,走到大理寺卿面前站定,又是拱手一揖,“大人,草民需借钟楚一用,待国案告破,草民便将钟楚还予大理寺。”

“没问题。”大理寺卿一口应承,“本官即刻叫人释放钟楚!”

“草民多谢大人!”

“龙师爷客气!”

龙星图有条不紊的进行下一步,道:“国宾馆掌事,请准备一间停尸房,将侍候使臣的下人,全部调拨给我,听我吩咐。”

“是!”掌事应下。

龙星图接道:“另外,请刑部和大理寺各派两名官员,监督和记录草民查案全过程,以免草民背负徇私之嫌。”

她的周全考虑,令众官员暗暗惊叹,这少年除了胆大张狂,竟也是个精明会算计的人,但可贵之处在于,好坏全部摆在了台面上!

“本官与寺正李林愿协助龙师爷。”大理寺卿不假思索道。

原本这颗烫手山芋踢给龙星图,正好解了刑部和大理寺的困境,限期破不了案,龙星图负全责,他们顶多受些轻罚,不至于丢官掉脑袋,谁知大理寺卿竟亲身上阵,把浑水又揽了回来,迫使刑部赵侍郎只能效仿,“本官与刑部司张良愿协助龙师爷!”

龙星图施礼致谢,“有劳四位大人!”

夜色已深,老皇帝又上了年纪,撑到此时,已是疲惫不堪,便道:“龙星图,你且慢慢查吧,朕回宫了。”

众官员跪了一地,“臣等恭送皇上!”

老皇帝起驾离开后,剩下的人自是呆不住想溜,耐何龙星图直接堵死了他们的退路:“诸位大人莫急,请随草民至留观园探望蒙坚使臣!”

“探望?这个词用到一个死人身上不太好吧?”

“人都死了,还看什么看?”

大殿内杂七杂八的抱怨声,龙星图充耳不闻,她自信从容地阔步走出大殿,一丈开外,蒙利持剑现身,那帮胆小官员立刻闭嘴!

蒙利虎视眈眈地盯着龙星图,但他凶狠的眼神,并未换来龙星图的惊惧,她神色恬淡,道:“在下龙星图,奉我皇旨意查办案子,还望蒙少爷节哀的同时,给予配合。”

蒙利眼睛充血,周身迸发着怒气,“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有何本事查案?贵国是在敷衍吗?”

殿内所有人跟出来,皇帝不在,太子周捷正好看笑话,他不但不理会,还嘲弄道:“厉砚白,你现在可是听龙星图差遣的,当心龙星图折了腰,父皇拿你脑袋顶上!”

“殿下提醒的是,微臣受教。”厉砚白冷冷淡淡地回复,而后提步走向龙星图。

但厉砚舟抢先一步,拦下厉砚白,低声道:“大哥莫插手,星图可以应付。”

他了解龙星图,她有运筹帷幄的能力,亦有文武傍身的实力,而且,她必须自己拿下蒙利,因为这是她震慑百官,为自己赢得立足之地的机会!

果然,龙星图镇定自若的回道:“蒙少爷以年纪论本事,未免太过轻率!”她从钱袋里取出一枚铜钱,“蒙少爷可将此物藏于身上任意一处,我不看不搜身,若能找出铜钱,蒙少爷便准许我查案,若是找不出,我任凭蒙少爷处置!”

第243章:龙图国案(28)

龙星图的表现,落在一干看戏的人眼里,未免太过于自大,而安国侯、大理寺卿等人,欣赏之余,更多的是担心。万一失败,不仅折辱颜面,国案交谁来查?又如何给皇上交待?

蒙利将信将疑的接过铜钱,仔细检查一番,确定没有猫腻,方才道:“好!本少便与你赌上一局!”

龙星图颔首:“请!”

语罢,她背转身体,面向百官。

那一干人的表情,可谓精彩纷呈,有的迅速收敛,假装什么事没有,有的不屑冷哼,一副毛头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的神气!

龙星图一概不理,她闭上眼睛,仿佛僧人入定,将外界一切烦杂摒弃。

蒙利折腾了足有好半晌,从头到脚全部藏了一遍,感觉哪里都安全,又觉哪儿都会泄露,直惹得一众看官不耐烦时,才敲定了一个地方,以拍手示意!

龙星图缓缓回身,她双手负后,绕着蒙利走了一圈,然后深幽瞳孔一动不动的定格在蒙利脸上,将他的五官一一仔细观察,却不言不语。

蒙利全身心都处在生怕被发现铜钱所在之地的紧张和焦虑中,她越是不急不慌,他便越担心,以致于额头渗出汗珠,双拳不由自主的收紧,脖颈肌肉都跟着紧绷起来!

全场静谧无声。

龙星图突然问道:“蒙少爷,你成亲了么?”

蒙利眼珠大瞪,所有人皆丈二和尚,不知龙星图胡芦里卖的什么药!

龙星图浮唇,“若蒙少爷不方便,可以点头或者摇头。”

于是,蒙利点了点头。

龙星图又问道:“蒙少爷经常说谎吗?”

蒙利被她弄懵了,喉结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继而摇头否认。

龙星图颇为满意地颔首,“很好,看来蒙少爷是个品行端正之人。对吗?”

蒙利被当众夸赞,立即得意地点头。

下一刻,龙星图纤手一伸,“蒙少爷可以将铜钱从舌头下面拿出来了!”

此言一出,现场一片抽气声!

“龙师爷,你是怎么猜到的?简直太神奇了!”

“蒙少爷藏在如此隐匿之处,居然还能猜到,莫不是龙星图背后长了眼睛不成?”

“随随便便问了几句话便能作出正确的判断,果真是少年英才啊!”

“……”

听到身后各种惊叹,龙星图扯了扯唇,看着傻怔的蒙利,好心提醒,“蒙少爷当心把铜钱吞进肚子里。”

蒙利一激回神,连忙从嘴里拿出铜钱还给龙星图,满面不可置信,“你怎么知道我藏在了舌头下面?”

龙星图却是扭头,看向犹自吃惊的厉砚白,语气慵懒道:“厉将军,可否借一块帕子?”

“哦,好。”厉砚白反应略显迟钝的取出随身绢帕递给她。

谁知,龙星图竟拿这上等绢帕擦拭被蒙利口水浸染的铜钱!

且她一边擦,一边说:“一文钱可以买一个馒头呢,浪费可耻。”然后,将擦拭干净的铜钱又装回她瘪瘪的钱袋。

这一幕,当真叫人开了眼界!

厉砚白有种被羞辱的感觉,一道道嘲笑的眼神射向他,不待他反应,只听龙星图又说道:“厉将军的帕子好似更值钱呢!放心,赶明儿我洗干净再还给厉将军!”

第244章:龙图国案(29)

“安国侯,看来你举荐的人才,不太买你侯爷的帐啊!这般明目张胆的挑衅,让厉将军往后如何做人呢?”久未出声的严荆,每句语调里都透着老谋深算。

然而,厉砚白却淡淡回应:“身外之物,何足挂齿。龙师爷不必客气!”

紧接着,安国侯坦然轻笑道:“呵呵,相爷误会了。龙师爷戒奢宁俭,倒不失为万民表率,亦是我等官员效法的准则,对吗?”

蒙利等得不耐烦,“哎,你究竟怎么猜出来的?”

“想知道?你慢慢猜。”龙星图秀眉轻挑,从蒙利身旁越过,“死亡时间过久,会增加尸检难度。蒙少爷若是想替令尊报仇,那便少来干扰我!”

蒙利怔了怔,快步跟上,“本少言而有信,便交由你来查案,请你务必查出真相,还家父一个公道!”

龙星图吊起一干人的胃口,却不给予解答,弄得人心里发痒,于是出于各种心态,反倒一时谁都不想走了,陆陆续续地全部去了留观园。

蒙羽已经哭殇了,却死守蒙坚尸体不肯回房休息,看到龙星图阔步登上表演台,她颓废发问:“你便是非官非民的查案人龙星图?”

“在下见过使女!”龙星图施礼,客气道:“龙某出任武阳县刑名师爷已两年有余,办案经验尚算丰富,定当尽力而为。”

蒙羽勉力爬起来,朝龙星图郑重一拜,面色凄然道:“一切拜托龙师爷,小女感激不尽!”

龙星图点点头,“那么请使女到台下等候,我现在要对死者进行初检。”

蒙羽便由丫环搀扶,暂先退离。

表演台光线不甚明亮,龙星图看不太清喉咙伤口状态,便扬声道:“掌事,多拿几盏灯!钟离,取几条面巾。”

掌事立刻叫人添加了五盏无影灯,将整个表演台照得亮如白昼。

刑部赵侍郎和大理寺卿各自带着手下官员就位,寺正李林和刑部司张良同时执笔作记录。

厉砚舟沉默地看着钟离上台,看着龙星图完全忘记了他的存在,心情不免失落。

“钟离,把面巾送给各位大人。”龙星图一边戴面巾,一边说道:“若有身体抱恙者,可离尸体远一些,以免病菌传染。”

她音量刻意拔高,有心说给下面那位仿佛被人抛弃了的孩子一般,又委屈又傲娇的男人。

厉砚舟总算眉头舒展,露出不经意地会心一笑。

蒙坚的死状,是龙星图入行以来,所遇最惨的一个。无论烧死、砍死、缢死、溺死,甚至杀人分尸,都不及蒙坚被裸身弃尸来得悲哀。

尸体低下部位皮肤已经出现大量紫红色斑块,并且形成了片状,即为血障。

龙星图细细勘查,口中同时唱报:“死者仰面平卧,血障出观在枕部、顶部、背部、腰部、臀部两侧和四肢的后侧,锁骨上部亦见少量血障。”

她用手指按压血障,被按压的地方,血液向周围流动,血障暂时消失,但放开手指解除压力后,血液流回原处,血障又重新出现。

她道:“把尸体抬出箱子。”

第245章:龙图国案(30)

钟离便与赵侍郎和大理寺卿合力,小心翼翼地把蒙坚抬放在地上。

龙星图翻动尸体,发现原来的血障逐渐不明显,甚至消失,而在尸体新的低下部位又重新出现新的血障。

“钟离,给我一把刀。”

“好。”

钟离从靴子里抽出一柄小刀递给龙星图,她对准血障刚要下手,蒙利情急叫起来:“龙师爷,你干什么?”

旁的人,包括赵侍郎和寺卿同样不解。

“龙师爷,你对死人动刀是何意?”寺卿求教。

龙星图头也不抬,“这是辅助验证死亡时间的方法。切开血障处的皮肤,血液从血管断面流出,倘若容易被纱布擦掉,但擦去后还能流出血液的话,说明死亡时间约在一到两个时辰之内。”

闻听,寺正李林叹道:“龙师爷果然学识渊博,李林自愧不如啊!”

龙星图道:“没什么,多检验几具尸体,便会积累出经验了。”

可蒙利依然不允,“龙师爷,没有其它办法验证死亡时间了吗?家父已经遭罪不少,你再添一刀……”

“对于死者来说,多添几刀都没有任何痛楚,他真正需要的是将凶手绳之以法,否则蒙少爷的孝心,不过是空谈。”龙星图蹙眉打断,语气严厉了几许。

蒙利只好作罢。

龙星图便切开死者血障处的皮肤,观察到测试结果后,赵侍郎道:“这便确定死亡时间约在一到两个时辰之内了吗?”

“血障出现的速度和程度还会受各种因素的影响,比如外力压迫、血量及皮肤色泽等。肤色浅的尸体,血障颜色就要鲜明些,肤色深的尸体,血障颜色就要暗淡些。死者肤色偏暗,基本没有发现受外力击打的痕迹,另外只有下颌关节开始出现强硬僵直、轻度收缩的现象,同样说明死亡时间在两个时辰之内。”

龙星图讲到这里,目光落在死者脸上,“口唇部位局部干燥,呈黄褐色,且明显变硬,是死后一个时辰以上会出现的情况。钟离,你检查一下死者……”话到一半,考虑现场围观人多,需要给蒙坚保存颜面,便道:“算了,呆会儿抬进停尸房再验。”

“我知道了。”钟离顿悟,出声应下。

“至于死亡原因……”

“家父明显是被割喉致死啊!”蒙利沉不住气,急性子插话道。

龙星图屡被打断,无奈蹙眉:“第一眼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相,请蒙少爷稍安勿躁。”

她拔出插喉的金色匕首,丈量了刀痕长度和深度,以及创口形状后,却陷入短暂的沉思。

惠王周崇等不及的发问:“情况怎么样啊?”

龙星图看向寺卿和赵侍郎,嗓音压得极低:“二位大人主管刑案,应该不难看出端倪。我想,这是一个重要的突破口。”

赵侍郎原本对龙星图一个年轻小子并不服气,经过这一系列的表现,他逐渐开始认可,遂调整情绪,以探讨的口吻,轻声道:“先前事发突然,匆忙之下未曾细查,如今看来,的确可疑。”

“龙师爷有何高见?”寺卿询问道。

第246章:龙图国案(31)

龙星图用口型回复了四个字:对外保密。

赵侍郎和寺卿皆表示赞同。

龙星图遂面向台下,扬声道:“除了番邦和礼部技艺署的人,其他人在厉将军处登记名册之后,便可以离开国宾馆!但是在案子未结之前,不得私自离京!”语罢,她视线落在厉砚白脸上,“辛苦厉将军了!”

厉砚白微微颔首,“好。”

龙星图紧接吩咐:“钟离,把死者抬去停尸房。”

语罢,她跳下表演台,快步走向厉砚舟,两人一起共事到现在,默契已经十足,厉砚舟便避开人群,与她悄悄私聊。

他直接问:“是死亡原因有异常吗?”

龙星图点头,“对!割喉所用的利器,确定是插喉的匕首,但颈项刀痕处皮肉齐整,伤处肉色发白,皮肤不紧缩,刀刃收口处没有凝血块,明显是死后伤!”

厉砚舟一震,“哦?你的意思是,死亡原因并非割喉?凶手是在蒙坚死后,故意用四皇子的匕首割喉,嫁祸四皇子是凶手?”

龙星图秀眉深蹙,“是。但我认为,凶手既然能够精心设计这么一出杀人案,绝非有勇无谋之人!生前伤与死后伤的辨别,最是简单不过,只需仵作一检,便可知道匕首并非杀死蒙坚的凶器,可凶手还是这般做了,究竟是故布疑阵呢,还是另有他意?”

“那便要想办法撬四皇子的口,他一定知道些什么。”厉砚舟神色不禁越发凝重,他之前的隐忧,不曾想竟会成真,番邦果然出了事,且还牵连了周愠。

龙星图轻声一叹,“这是初检的大致情况,我马上要去复检,找出真正的死因。四皇子那里是一个重要线索,你要留心凶手杀人灭口,我没有当众公布,便是担心凶手一旦知道四皇子失去利用价值后,会给我们来一个死无对证!”

厉砚舟点点头,“你的顾虑有道理,天牢那边,我请父侯照应,该是没有问题。”

“二爷,那四位大人可靠么?排查范围太大,我现在缺人手。”

“大理寺卿出身官宦世家,诏帝十八年的榜眼,才学在身,为人傲气,为官公正,属于独来独往的风格;赵侍郎是丞相的门生,官位亦是丞相举荐,虽然大理寺和刑部同级,并非隶属关系,但赵侍郎处事略为霸道,加之有丞相和太子撑腰,经常压着大理寺卿。所以,我们才会担心案件交出去的话,大理寺会失去话语权,被刑部独断专权。”

龙星图略作思索,道:“怎么没见刑部尚书?”

厉砚舟道:“刑部尚书卧病在床,据太医私下透露,估计命不久矣。赵侍郎代理刑部所有事务,极有可能升任尚书。”

“我明白了。”龙星图点点头,“我现在去复检尸体,在这个时间差里,二爷你去查蒙坚今日接触过哪些人,重点放在从宫里回到国宾馆之后。”

“没问题。”厉砚舟答应的同时,不忘叮嘱她,“我大哥是个很好的人,你别太欺负他。”

第247章:龙图国案(32)

龙星图扭头便走。

厉砚舟情急一把扯住她,“你若是无聊,可以欺负我呀,我……”

“我不想欺负你。”龙星图垂头,心头突然有些发堵,“以后也不会再欺负你。”

“为什么?”

“因为夏莘。”

龙星图离开的步伐仓促而慌乱,留下厉砚舟怔在原地,好似明白了什么,又觉糊里糊涂。

厉砚白在国宾馆大门口置了张桌子,进行名册登记,他刚刚拿起狼毫笔写下一个字,一个娇小人影突然挤进来,一巴掌拍在桌上,气势汹汹道:“厉砚白,本姑娘是不会放过你的!”

周遭人吓了一大跳!

“钟楚!”

厉砚白抬眸,看到钟楚鬓发凌乱,好似花猫般脏兮兮的小脸,他心头浮起些许歉意,“龙师爷在等钟姑娘,你赶紧去吧。”

“厉将军当日把钟楚姑娘无情地扔进大牢,一定没想到龙师爷会逮着机会朝大理寺亲自要人吧?哈哈,厉将军可要小心喽!”周捷乐得他们交恶,他笼络不成,也不能便宜了安国侯府。

“你谁呀?我和他的事情,与你何干?”谁料,钟楚却一扭头,把怒火对准了撞在虎口的周捷,她莫名其妙的蹲大牢,越蹲越窝火,心气儿难消,便逮谁骂谁。

现场顿时鸦雀无声!

周捷笑容僵在脸上,难以置信的口吻,“你……说什么?”

“放肆!”

厉砚白沉声厉喝,大掌一伸,抓住钟楚肩膀,面色铁青道:“胆敢对太子殿下无礼,活腻了吗?”

钟楚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登时吓懵,“太……太太子殿下,小女子有眼无珠,您虚怀若谷,一定会原谅我的对不对?”

“不愧是龙星图的女人,一样胆大妄为,精明狡诈!”周捷一反常态,竟未曾当场发怒,只是抛下一句“你这颗脏脑袋,本宫权且给你记着!”然后拂袖而走!

厉砚白五指一松,呵斥钟楚,“快去停尸房!”

钟楚打个激灵,临走不忘报仇,顺手赏了厉砚白胸膛一拳,方才一溜烟不见了踪影!

厉砚白气晕,“啪嗒”摔下手中的毛笔,好半晌回不过神儿,龙星图与钟楚竟是爱侣关系?

一干等着登记走人的官员,想催不敢催,权当留下看戏,倒也是番乐趣。

停尸房。

龙星图准备齐全验尸所需工具,刚要叫钟离揭开死者腰间所缠白绫,钟楚便一头闯入,惊慌失色地叫道:“星图,你要救我呀!这回惨了,我把太子殿下得罪了!”

钟离愕然,“阿楚!”

“又怎么了?”龙星图无奈,“你怎么弄成这副模样?大理寺亏待你了吗?”

大理寺卿忙撇清干系,“龙师爷,本官未动钟楚姑娘分毫,是钟楚姑娘自己闲不住,一会儿爬墙,一会儿滚草地,一会儿又在牢里练武,险些把大理寺的牢门给拆了!”

“本姑娘是无聊好嘛!”钟楚气鼓鼓,小脸一扭,“星图,我不识太子,骂了他一句,他便把我的脑袋给记下了!”

第248章:龙图国案(33)

闻言,停尸房里四位大人无一例外的摇头叹气,皆是一副钟楚要死定了的模样。

龙星图亦是气不过叱责,“你怎恁地莽撞不知天高地厚!”

钟楚瘪了瘪嘴巴,眼睛里滚出几滴泪珠,嗫嚅着嗓音,“那我去找太子殿下负荆请罪,你认为来得及么?”

“行了,现在没功夫请罪,破不了案子,我的脑袋也要换个地方住。”龙星图略觉烦燥,可想到她是钟楚的希望,便又软了语气安慰钟楚,“当然,若是我能成功破案,我便向皇上讨个赏保住你。”

这时,钟离忽然叫道:“星图,尸体有变化!”

众人忙把注意力收回,齐刷刷落在死者身上,方才在表演台上时,光线充足,紫红色血障明显,且形成大面积的片状,由于死者肤色偏黑,血障部分颜色深了一些,亦被认为正常现象,可现在油灯照明之下,死者面色竟有些黑得不正常!

钟离倾斜身体,“星图,你从这个角度看,死者是不是有虚肿的迹象?”

“不仅是虚肿,而且较为光亮!”龙星图肯定的点头,“看来死因有眉目了!我们把躯干和四肢再勘验一遍!”

说完,她给双手缠上布巾,便要亲自翻动尸体,钟离却拦下她,“你指挥,我来动手,你用眼睛看便成,别乱碰。”

龙星图蹙眉,接收到那四位大人异样的眼神,她默默叹了口气,在仵作眼里,尸体只是一个人留在世间的皮囊而已,没有男女之分,但未曾腐败为白骨的男尸,钟离总不让她碰,他总把她当作姑娘。

当着外人的面儿,龙星图不好与钟离辩驳,便只能听从他的安排。

于是,复检之下,发现死者全身或多或少都出现了虚肿光亮的情况!

赵侍郎目露惊色,“这应是毒气侵注到四肢的症状吧?”

“中毒而死?”寺卿亦是震惊,“酒毒还是砒霜、鹤顶红?”

龙星图拿起一支银钗,撬开死者口腔查验,少顷,道:“口腔未曾出血,舌头上未曾生出裂开的小刺疮,嘴唇完好未破裂,两耳亦是正常,未出现肿大现象,尸体全身亦未曾发现青黑色小疮,腹部稍有肿胀,但综合其它现象,可以确定死者并非中酒毒、砒霜等。钟离,把死者双手抬起来。”

钟离照做,龙星图目光无一不漏的检查死者十指甲,结果既在她意料之中,又出于意料之外,指甲不是服毒所呈青黑色,可是右手除拇指外,其它四个手指甲内竟发现微量的乳白色粉末!

“阿楚,你拿针把粉末弄出来,仔细别沾到手上。”

“好。”

钟楚虽然性格大咧不拘小节,但做起正事绝对细心,她手法熟练地把粉末全部挑在一块蓝色帕子上面,然后凑近闻了闻,“好像有股淡淡的香味儿。”

“当心有毒!”龙星图交待一句,忽然想起什么,说道:“钟离,你去找少侯爷过来一趟。”

钟离立刻推门出去。

第249章:龙图国案(34)

龙星图看向四位大人,眼神凌厉,“草民查案,无论死者和凶手身份如何,只问真相,不管政局党派争斗。诸位大人既然答应与草民一同调查此案,那么,对案情进展的保密规则,想必不用草民提醒吧?如若走漏风声,拖累了案子,后果谁也吃罪不起!说白了,我们现在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大理寺卿当即表态,“本官做人为官的操守,龙师爷尽管放心!”

赵侍郎不甚高兴,“本官亦知轻重!”

“我等不敢!”寺正李林和刑部司张良抱拳一揖,表明立场。

龙星图回应一记大礼,“多谢诸位大人!”

等不及钟离回来,龙星图又拿起银钗,先用皂角水揩洗,然后伸进死者的咽喉中,再用纸密封住嘴巴。

李林好奇询问:“龙师爷,此法用意是……”

龙星图扭头看过来,眼中满是疑惑,“大理寺不是主管刑案复核么?”

寺卿解释道:“龙师爷有所不知,平常情况下,验尸皆是仵作之事,大理寺只对刑部递交过来的刑事案卷进行查证复核,很少直面死者。”

“是的,既然有机会参与国案调查,又有机会现场观摩龙师爷验尸,便请龙师爷多加指教!”李林谦虚求教。

龙星图不置可否的点头,“好啊,那李大人仔细记录。此法同样是为了检验死者是否服毒,等候稍许,若是银钗呈青黑色,再用皂角水将银钗揩洗一遍,如确是中毒,银钗上的青黑色便揩洗不掉;如不是中毒,银钗青黑色褪去,会变得又鲜白。”

片刻后,她拿出银钗,却见银钗并未变色,“这般情况,尚不能确定死者未曾服毒,有可能服毒已久,毒素蕴藏积聚在体内深处,或是生前吃的食物已把毒物压到肠胃里去了,否则尸身不可能出现中毒迹象。李大人,你敢触碰尸体吗?”

李林道一个字:“敢!”

“那好,你来帮我一下。”龙星图把银钗再次伸入死者咽喉,指着提前备好的东西,细细交待,“你用热糟和热醋从死者下腹开始敷洗,逐渐向上,使热气透入尸腹,毒气便会被熏蒸上来。”

李林照做。

但经过一番试验,银钗仍未变色!

张良纳闷儿,“这……这究竟是否中毒呀?”

龙星图把银钗递向张良,“还有一个法子。张大人,烦劳你把银钗塞入死者后庭。”

张良顿时感到恶心,犹豫不想应承,“要不叫仵作来吧?”

“哎哟,这是哪个衙门的大人啊,居然嫌弃番邦使臣太脏!”钟楚不满,出口便是冷嘲讥讽。

龙星图赶忙叱责:“阿楚,闭嘴!”

寺卿悠悠道出一句:“赵侍郎,钟楚姑娘虽然心直口快不分轻重,但这事儿若教皇上知道……”

“张良!”赵侍郎脸色极为难看,沉声叱道:“龙师爷奉旨查案,你我都要听龙师爷调遣,这亦是你学习验尸破案的好机会,你怎能不求上进?”

第250章:龙图国案(35)

张良受惊,忙道:“下官知罪,恳请龙师爷高抬贵手!”

龙星图哀叹:“张大人身为刑部官员,理应事必躬亲,做好职责本位。待此案了结,几位大人不妨下去民间走走,听一听,看一看,便知在刑部和大理寺的统辖之下,民间有多少冤假错案!”

她一番话,听得那些有头有脸的大人颜面尽失!

赵侍郎生怒,不悦反驳:“龙师爷倒是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以为我刑部拿着朝廷俸禄每日混吃等死吗?”

龙星图毫不留情的冷嗤,“呵,赵大人久居高位,怕是早已忘了当初修习刑律的初心,否则怎会断定我所言非虚?”

“你……”

“草民一条贱命,不求官不求财,大人若想报复惩治,倒也容易。”

“龙星图,你小看本官!”

“赵大人息怒!”寺卿忙做和事佬,“龙师爷性情中人,又来自县府,对民间实况自是比我们清楚,这番肺腑之言,对我们大理寺和刑部既是鞭策,亦是提点啊!龙师爷,赵大人亦非心胸狭隘之人,民间冤案错案甚多,我等难辞其咎,日后自当全力肃清。”

“吵什么呢?”

门外一声调侃,厉砚舟信步走了进来,清俊面容浮着淡淡的笑意,“龙师爷不好好验尸,是想偷懒不成?”

四位大人赶忙施礼问安:“见过少侯爷!”

厉砚舟点点头,唇角依然含笑,“诸位大人遇到龙星图,确实不幸,这小子牙尖嘴利,脾气暴躁,但有一点好处,就是爱说实话,比如民间的事儿啊……”

那四人听之大骇,匆忙跪地道:“下官知罪,恳请少侯爷莫怪!”

厉砚舟却不加理会,只是笑说:“呵呵,龙星图,你一介小小草民,怎敢对大人无礼?你这般不识趣,二爷不好保你啊!”

龙星图瞥他一眼,随口道:“我与赵大人闹着玩儿,少侯爷听岔了。”

赵侍郎冷汗淋漓,当即识时务地朝龙星图抱拳示好,“龙师爷大度,方才本官一时冲动,胡言几句,望龙师爷海涵!诚如龙师爷所言,待国案了结,本官定当彻查疑案,肃清冤假。”

龙星图并非咄咄逼人的性子,无论对方是否诚心,面子上她自不会让对方太难堪,从而给自己埋祸根,便回礼道:“龙某替冤屈百姓先行谢过赵大人!”

厉砚舟眉峰轻挑,笑意深了几分,“几位大人快快起身吧,你们帮忙星图验尸查案,着实辛苦了,二爷替星图谢过!”

他话里话外言下之意,身在官场之人谁会不懂,纷纷道:“下官不敢当!”

“二爷,我叫你来,不是让你吓唬人的。”龙星图适时结束话题,语气颇显不耐,“你通晓医理,快替我看看阿楚手里的是什么东西?”

厉砚舟一番好意却换不来谢意,且被更加无礼对待,倒是平衡了赵侍郎的不甘心,岂料厉砚舟毫不生气,且言笑晏晏,“能为龙师爷效劳,二爷荣幸之至!”

龙星图不理他,把银钗递给钟离,“你验一下死者后庭。”

语罢,她主动背转身体,假意思考问题,避开男女之别的忌讳。

钟离揭开死者腰腹间的白绫,一向镇定如斯的他,却陡然脸色大变……

第251章:龙图国案(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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撕破厚重白绫的掩盖,死亡真相赫然浮出水面!

死者浑身仅存的一条白色底裤被青黄色汁水浸染,而死者**之处,竟是血迹斑斑!

龙星图与钟楚不知发生何事,只听房里一干男人悉数失声哑音,好半晌没了动静!

“哎,究竟什么情况呀?”

钟楚忍不住好奇心,脑袋刚刚一动,便听厉砚舟厉声阻止,“别回头!”

钟离跟着龙星图验尸次数不算少,却是头一回见到这般可怖之景象,他喉结滚动,气息不稳道:“星图,你虽是男子,但也甭看,当心吓着,你护好阿楚便可,我把情况转述给你听。”

赵侍郎等人听闻,个个面露诧异,那龙星图蒸骨验尸胆量非常人所及,竟会害怕一具中毒死尸?

而龙星图隐隐意识到什么,她挡住钟楚视线,道:“好。你说,我来判断。”

“死者底裤布满青黄色汁水,伴有轻微恶臭,阳物之处底裤染血,已现干涸之状。”

“拿剪刀剪破死者底裤,定要小心谨慎,肌肤千万不可碰触,以免染毒。”

“好!”

钟离照做,因浸湿的底裤已与死者皮肤粘连,他颇费一番功夫,方才将底裤全部剪碎,露出死者身下部位。

一众男人震惊加剧,面面相嘘!

“这……这番邦使臣究竟做了什么恶事,竟招人忿恨到如此地步!”

“是啊,堂堂一介番邦大使,遽然死得这般凄惨!”

听到张良和李林的感叹,龙星图急问:“钟离,怎么回事儿?”

钟离稳了稳心神,道:“死者遭遇宫刑,但尚未尽除,只是砍断一半!”

钟楚一激灵,双手捂嘴,满身起了鸡皮疙瘩,“到底什么仇什么怨啊,啧啧……”

龙星图咽了咽唾沫,强压下胃里的恶心感,吩咐道:“钟离,给死者清洗一下,再行查验。”

钟离又是一番忙碌,遍布青黄汁水的躯体,遮住了其它症状,待他清洗干净后,便见死者臀部浮肿发青,且伴有瘀斑、血泡,其中右臀上方发现有不甚明显的毒蛇牙痕!

蛇虫伤人在南方和草木茂盛之地时常发生,无需龙星图亲眼确认,赵侍郎、大理寺卿及厉砚舟几人凭借尸表现象皆可断定,只是一时拿不定死者被哪种毒蛇咬伤而死?

厉砚舟回忆医书记载,道:“眼镜蛇咬伤病人瞳孔呈缩小状,蝮蛇咬伤后可出现复视,蝰蛇咬伤后两刻钟之内便会出现血尿,还有好多毒性剧烈品种稀有的蛇,我需要查一下太医院的毒经医典。”

钟离给死者重新盖上白绫。

厉砚舟查验从死者右手指甲内发现的乳白色粉末,“此物并非毒粉,有益母草的味道,似乎还有滑石和壳麝……不,不止这些,成因复杂,作用一时难断,我即刻派人请太医令过来。”

“好。”龙星图回身,盯着死者思忖良久,道:“二爷,辛苦你今夜便把死者生前三个时辰内接触过的人名单列出来,我有急用。”

厉砚舟明了,“没问题,我即刻去办这两件事。”

龙星图逐一作安排:“寺卿和张大人随我出去取证,赵大人,李大人,请你们二位在此看守,未经我许可,任何人不得擅动尸体。”

她将两个衙门的人故意交叉搭配,既防止串通,又可相互监督和作证,用意明显,那四人亦懂,便遂她道:“但凭龙师爷吩咐。”

出了停尸房,龙星图朝钟离交待,“我在明面儿搜查,你暗中关注番邦人,尤其是那几个身份较为显赫的,另外注意找寻死者被害时所穿的衣服。”

钟离瞠目,“怎么,你怀疑是熟人作案?”

“熟人作案是一种可能,也不排除熟人与夏朝某些人里外勾结的可能!”龙星图嗓音压低,“如若是外面的刺客杀人,放毒蛇咬死便是,又怎会有时间和闲心大作文章?这不是普通的杀人,是虐杀,且是对死者恨入骨髓的虐杀!所以,能够接近死者,又能避开死者侍从和护卫,完成这么一系列的动作,而未曾引发怀疑,我想凶手与死者必然相熟,且存在某种不正当关系!”

寺卿捋须,极为赞同,“龙师爷言之有理,从凶手对死者施以残暴的宫刑来看,本官认为,凶手对于死者的男人身份极度厌恶,有种要让死者断子绝孙的恨意!”

龙星图颔首:“所以,我们不妨换一个思路,想想什么人会对一个男人的命根子下杀手呢?”

“我知道!”钟楚眼前突然一亮,“可能死者抢走了凶手的女人,凶手杀了死者仍不解恨,便干脆阉了他!”

寺卿表示同意,“钟姑娘的猜测不无道理。”

龙星图蹙眉,“死者虽说不会武功,但身宽体胖,想要完成杀人、移尸、抛尸,绝非文弱之人可行,你们都谨慎些。”

“嗯,明白。”

“走吧,我们去死者生前所住的寝居室看看。”

两拨分头行动,钟离隐入了暗处,龙星图唤来掌事,带人前往国宾馆后院。

途中,掌事抓紧时间介绍情况。

“龙师爷,使臣生前独居东面的听芳阁,左邻使女居住的落雨斋,右邻蒙少爷的南烟斋。”

“叶海将军住哪里?”

“叶海将军职责所在,需要不定时巡逻,所以宿在门厅。”

“侍候使臣的下人都到齐了吗?”

“国宾馆的下人已悉数等在听芳阁外,番邦的随侍,需要使女安排。”

“使臣的起居情况,每日见了什么人,你可都有了解?”

闻言,掌事迟疑一瞬,“不瞒龙师爷,礼部有规定,凡住进国宾馆的外来使臣,一举一动皆要记录在册,方便我皇掌握外邦动向。”

龙星图欣然道:“如此甚好。劳烦掌事借我一阅。”

“是。”掌事从袖中拿出一本蓝皮书册,双手奉上。

龙星图接过,快步走向听芳阁,临近时,却突然听得落雨斋传来一声惊恐尖叫:“啊——”

“使女!”

龙星图神色一紧,身如幻影般,疾掠而去……

第252章:龙图国案(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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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楚不甘落后,足尖一点,紧追龙星图赶往落雨斋!

随行的大理寺卿、张良和掌事,第一次见识到龙星图文武双全的传言竟是不虚,纷纷惊叹,但使女遇袭,容不得多加思考,亦是快步追赶!

后院加派的两国护卫,第一时间冲入落雨斋,待龙星图等人陆续赶到时,只见使女蒙羽缩在卧房屏风后,花容失色,瑟瑟发抖,而距离她不远处的地毯上,躺着一条被砍成两段的褐紫色毒蛇!

蛇属冷血动物,即便已身首异处,蛇头仍会咬人,而且毒性依旧,一旦被咬住后,还很难从蛇嘴里挣脱,所以众护卫提刀环伺,待取来麻袋装敛。收藏本站

钟楚天不怕地不怕,却是最怕蛇,原本的胆大斗志,顷刻化为怂包,她一跳扑在龙星图身上,哭腔浓重:“星图,怎么会有这玩意儿啊?”

龙星图伸手拍了拍她后脑勺,“你到外面等我,弄点水,把自己拾掇一下。”

钟楚打个寒颤,赶紧逃命似的蹿出去了。

龙星图近前观察,秀眉微拧,“这条蛇可是穴蝰?”

“龙师爷好眼力,的确是穴蝰。蝰蛇有剧毒,不过毒素分泌量并不多,但可以在被人箝制颈部的情况下依然向对方发出攻击,是一种很可怕的蛇。”番邦护卫队长回答道。

龙星图紧接问道:“那你可知被蝰蛇所咬后,会出现哪些中毒症状?”

“伤者会有痛楚感,伤口会发生肿胀、起泡、肌肉坏死等。”

“此蛇从何而来?”

“我等听到使女呼声,闻讯赶至时,蝰蛇正爬向坐在桌案旁的使女。”

龙星图走到屏风旁,半蹲在蒙羽面前,温声安慰:“没事儿了,使女不必害怕,呆会儿我会叫人在屋里洒上雄黄粉,屋外也增派人手保护,你会很安全的。”

“谢谢龙师爷。”蒙羽含泪致谢,却是腿软起不来身,龙星图单手搀扶,询问道:“使女可曾被咬?”

“没有。这毒蛇好像是从窗户爬进来的,幸亏及时发现,护卫们亦及时斩杀了毒蛇,否则……”蒙羽情绪受了太大刺激,依旧梨花带雨,悲伤难忍,“否则小女便随家父而去了。”

龙星图目光又落在蝰蛇身上,稍作思考,忽然又看向番邦护卫队长,“听起来你对穴蝰很了解?据我所知,中原地区并没有穴蝰,此蛇生长区域应分布在海外半沙漠、热带草原与及林木地带,而那些地方多半是异族所居。”

“确如龙师爷所言,穴蝰非普通毒蛇,番邦亦难得见,我之所以识得,是在几年前押送物资穿过番邦的一片沙漠时偶然遇到,我本出身猎户人家,懂些驭兽之术,便将穴蝰带回饲养。”番邦护卫队长如实回道。

龙星图眯眸,语气里渐渐多了分冷意,“夏朝地处中原,此蛇非我朝人氏所有,那么……”

“龙师爷明鉴,我虽然养过穴蝰,甚至又繁衍出几条**蝰,但是在我后来外出执行公务时,我的穴蝰全部死了,不知被何人砍成一段一段的,我便将死蛇全扔掉了。”番邦护卫队长急忙申辩,“今夜穴蝰再现,且出现在使女卧房,我心中实在不解,我之所以坦诚相告,是我可以确定此蛇与我无关!恳请龙师爷和使女明察!”

龙星图锋利如刀的视线一一扫过番邦护卫,“除你之外,番邦还有何人饲养穴蝰?”

“我没有!”一众护卫纷纷摇头。

护卫队长道:“我手下从无人养蛇,我亦好奇此蛇究竟出于何处?”

龙星图点点头,回身道:“寺卿大人,烦劳您呆会儿将死蝰蛇带到停尸房。”

大理寺卿应下,“好的。”

护卫用剑尖挑起断蛇装入麻袋,交予大理寺卿。

龙星图道:“护卫们都下去吧。”

待闲人退出,房内只剩下蒙羽,龙星图左右一扫,疑惑询问:“使女从番邦带来的贴身婢女呢?”

蒙羽道:“婢女晚膳吃坏了肚子,上吐下泻,身虚体弱,我便准她服药休息了。”

龙星图蹙眉,“哦?那便没人侍候使女了吗?”

“吃穿用度自有国宾馆下人打理,我自已也会做很多活计,并非那般娇滴滴的大小姐,所以身边缺个婢女也无妨。”蒙羽坐在椅子上,情绪低落,劳心交悴。

龙星图听之,略感异样,“使女竟会做活计?那倒真叫人刮目相看!对了,使女一出生便拜在佛祖座下,不知修得是净土五经还是禅宗七经?龙某幼年时常恶梦缠身,家师便命我日日诵读经文,因此对佛经倒是略通一二。”

“龙师爷真是博学,小女只修习了净土五经中的无量寿经和阿弥陀经。”蒙羽淡淡回道。

龙星图抱拳一揖,“改日得闲,希望龙某有幸聆听使女讲佛论经。”

蒙羽幽幽一笑:“好,若有机会与龙师爷论道修经,亦是蒙羽之幸。”

“另外,龙某职责在身,需要搜查所有房间,请使女行个方便。”

“龙师爷请!”

“谢过使女!”

龙星图便先从落雨斋开始搜证,她需要找到第一案发现场,才能捕捉凶手的蛛丝马迹。

不过,一番查找下来,毫无收获。

张良道:“龙师爷,这些屋子都特别干净,看不出一点异常啊。”

“使女身娇体弱,是凶手的可能性本便不大,例行公事罢了。”大理寺卿说道。

龙星图向蒙羽告辞,而后朝外走去,“我们到死者房间看看。”

然,闪身绕出屏风时,她步履忽然一顿,目光被桌案上的香炉所吸引,神色亦渐渐起了变化,怎会是龙涎香?

寺卿见状,小声问:“龙师爷,可有发现?”

“没事儿,走吧。”龙星图一时说不上来什么,便抬步朝外走去。

听芳阁共有八间屋子,比其它院落规格高出一倍,且听芳阁连接一处露天汤池,最是修身养性之所。

掌事询问道:“龙师爷,自从发现使臣遇害,听芳阁便全部封锁,不知龙师爷先从哪间房查起?”

第253章:龙图国案(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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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星图侧眸,靠近掌事,轻语道:“国宾馆此前可有毒蛇出没?”

掌事急叹:“国宾馆乃是招待外臣的重要居所,日日清扫,时时排查,绝不会有蛇虫出没!何况,现如今已是秋分时节,不论草蛇毒蛇都慢慢爬入洞中,已是稀少了。龙师爷,毒蛇出现在使女房间,使得使女受惊,若教皇上知道,小人实在担不起这杀头的罪责啊!恳请龙师爷早些查清原委,救小人一命啊!”

“掌事不想死,那便必须全力配合我,只能听从我一人,如何?”

“小人现今全指着龙师爷呢,定当听从龙师爷调遣!”

“好,你替我做一件事。”

龙星图附耳掌事,几句话交待下来,却见掌事脸色惊变,“这,这……这可不只是掉脑袋的事儿,是灭族之罪呀!”

龙星图蹙眉:“出事我担着,与你无关。“

“可是……”

“你若继续可是,我便须给你看看御物了!”

“小人听命!”掌事当即跪下,满头大汗,“小人马上去办,但求龙师爷莫忘替小人开脱啊!”

龙星图挥了挥手,掌事起身离去。

这一幕,令大理寺卿和张良满腹狐疑,但龙星图并没有想要解释的意思,他们不好多问,便只能作罢。

蒙坚的寝屋略显凌乱,桌上有未喝尽的半壶酒,一只白玉酒杯倾倒,酒液洒在桌上,早已干涸,床铺亦是乱糟糟的,不像有人躺过,倒像是翻滚造成的!

龙星图轻声叮嘱:“大家查看仔细些,小心遗漏重要线索。”

“好……”寺卿刚刚张嘴,突然神色一凛,“那是什么?”

众人看过去,只见枕头底部露出一小截白色东西,龙星图慢慢拿起枕头,发现竟是一支白玉簪!

“这不是女子之物么?”张良愕然,颇感惊异,“先太后丧仪期间,难不成使臣竟有女眷相伴?”

龙星图扯唇,“既有女子,便不可能独喝闷酒,继续找。”

地板干净,脚印几乎不察,其它摆设亦是正常,未曾留下打斗痕迹。

“有女子玉簪,却只有一个枕头,一只酒杯,难以证明除使臣之外,房内出现过第二个人。”寺卿左右思量,猜测道:“或许使臣只是挂念某位女子,是以将女子玉簪藏于枕下,以慰情思。”

龙星图负手沉凝片刻,道:“张大人,你把在听芳阁做事的国宾馆下人全部叫进来。”

“好的。”

除却做粗活的下人,在蒙坚面前侍奉的只有五人,两男三女,蒙坚从番邦带来的贴身侍从有两人,皆为男子。

龙星图未曾开口要人,蒙羽便将侍从主动打发过来,龙星图端详一番,决定先审问番邦侍从,“你二人如何称呼?多大年纪?跟在使臣身边多久了?”

“回龙师爷的话,小人蒙六儿,年岁二十三,跟在使臣身边五年了。”

“小人蒙阔,二十五岁,打小被卖在使臣府上,至今近二十年了。”

两人一胖一瘦,身高相仿,恐是过于悲伤,精神皆是不济的样子。

龙星图厉目盯着二人,“我问话,你们想好了再回答,我要听实话,若有虚假,便等同帮凶,严惩不贷!”

“是,小人一定据实相告,不敢隐瞒!”

那两人饶是镇定,但眼中一闪而逝的惊惶,仍是逃不过龙星图缜密的观察,她眉峰一敛,不咸不淡道:“不知番邦可有殉主的规矩习俗?”

“没有,我们番邦没有殉主一说!”蒙六儿迅速回话,蒙阔亦赶紧附和,“是是,小人不用殉主。”

龙星图唇角轻扯,“杀你主子的凶手若是能抓到,你们自然不用殉主,但若是查不出来……呵,那总得有忠心的奴才去陪主子是不是?”

“龙师爷饶命!主子的死,与小人们无关啊,求龙师爷明察!”二人“扑通”跪地,惊慌失措。

龙星图道:“想活命,那便老实些,知道么?龙某审犯无数,从没有哪一个人的谎言能够在我面前瞒天过海!”

“是!”

“两个时辰之前,你二人身在何处?”

“回龙师爷的话,小人服侍主子用过晚膳后,主子说头疼发闷,想要睡会儿,便打发小人下去,之后小人再未曾见过主子。”

“你主子身体不适,难道没有请太医诊脉吗?”

“没有。”

“中途几个时辰,那么久的时间,你们一次也没有回房察看使臣的病情?这是贴身奴才所为吗?”

“这……”

两人神色迥异,吞吞吐吐,似乎难以启齿,龙星图一掌击在桌案上,“难不成是你二人图谋弑主?”

“小人冤枉,不是小人!”蒙阔急于撇清嫌疑,脱口道:“并非小人不尽心侍候主子,而是主子有一个习惯,每逢头疼发闷,只要使女为主子诵经祝祷,主子便会恢复正常,而在这期间,主子不允许任何人打扰,所以未曾接到主子的传唤,小人们只好呆在下人房里,既不敢贸然进去,也不敢私自离开。”

“哦?竟有这等事?”龙星图诧异,目光与寺卿暗作交流,寺卿不动声色的颔首,龙星图便又问:“蒙六儿,确实是这样么?”

蒙六儿点头如捣蒜,“对,蒙阔所言句句属实,我二人一直等在下人房,直到表演快要开始,仍未接到主子传唤,我们便斗胆去请主子,可刚走出房门,后颈突然一痛,然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后来叶海将军带人来搜查,我们方才苏醒,得知主子被杀,而我二人竟然又回到了下人房。”

“袭击你们的人,可曾看清身高相貌?”

“未曾。”

龙星图思虑稍许,道:“使臣经常头疼发闷,需要使女诵经祝祷吗?”

蒙阔回道:“这些年来,大概每个月都会有一两次吧。使女乃是番邦最圣洁之人,通过使女的祝祷,可以洗涤尘世肮脏的灵魂,祛除一切疾病污垢。”

大理寺卿插了一句:“旁的人若是生病,使女也会这般做吗?”

“那倒不会,因为使女是主子的女儿,所以使女才会例外。”为保性命,蒙六儿也抢先回话。

第254章:龙图国案(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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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星图抿唇,“看来他们父女关系融洽,感情相当不错。”

“是的,使女非常孝顺,对主子是言听计从,无论主子让使女做什么,使女向来不敢忤逆。”

“那么,使臣与其子蒙利关系如何?与叶海将军关系又如何?”

然而,知无不言的两人,竟突然变成了哑巴,面对龙星图凌厉的目光,两人用力吞咽唾沫,支支吾吾,“小人不太清楚,只知道少爷和主子偶有争吵,主子还打过少爷一记耳光,少爷因此离家出走,在外面呆了好几个月才回家。至于叶海将军,倒是与主子交好,未曾听说有何过节。”

龙星图诧异,“他们父子争吵所谓何事?”

“好像……”蒙六儿内心一番挣扎,才小声说:“好像是为了一个女人,少爷喜欢,但主子不允。”

“哪个女人?”

“小人只听少爷叫过一次,是……是惜绒?对,就是叫惜绒,但是姓什么,小人便真的不知道了。”

“惜绒!”龙星图咀嚼了几遍,“是个好名字,听起来应该是个美丽女子。她也是番邦人氏吗?”

蒙阔摇头,“不知。但小人觉得,应该是我们番邦人,因为少爷从未踏足过中原,怎会结识番邦以外的女子呢?”

龙星图蹙眉:“可有人见过惜绒姑娘?”

蒙六儿同样摇头,“小人们没有见过,旁人便不知道了。”

龙星图颔首,想了想,抛出下一个问题:“好。我且问你,使女为使臣诵经祝祷时,蒙少爷身在何处?蒙少爷与使女之间的感情如何?”

“少爷好酒,我们在下人房时听到服侍少爷的蒙江说,少爷晚膳多喝了几杯,生怕误了晚上的杂技表演,着急准备醒酒汤呢。少爷和使女兄妹情深,使女在大乘寺修佛,少爷经常去探望,关系挺融洽的。”

“蒙少爷和使女是一母同胞吗?”

“不是。少爷是嫡子,使女是主子外室所生,因为背负使女的使命,一出生便被送到了大乘寺,长到十二岁,才踏出寺庙,世人得已一见真容。”

龙星图拿出白玉簪,递到二人面前,“你们可识得此物?”

二人摇头,异口同声:“小人未曾见过。”

“行,你们先下去,有需要时我再传你们问话。”

“是!”

龙星图又唤来国宾馆的五个下人,细审之下,都有案发时不在场的证明,且言辞一致,皆称蒙坚晚膳后便将他们遣散,不准他们靠近卧房,谁也不曾再见过蒙坚。

“龙师爷,下一步可有打算?”大理寺卿询问道。

龙星图拿出掌事呈上来的蓝皮书册,一页页翻阅,“蒙坚自从住进国宾馆后,并未与外人相见,起居亦是正常,看不出疑点,除了每日泡一次温泉之外,再无特殊之事。这样吧,我们去汤池一探,兴许会留下线索。”

蒙坚卧房有一道暗门,直通露天汤池的侧门,几人穿过通道,眼前豁然一亮,但见天圆地方池热气蒸腾,温泉玉水清澈,四周奇石嶙峋,煞是一处绝佳休养之所。

只不过,地上虽无明显血迹,空气里却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儿!

三人立刻分散勘查,终于在三尺高度,用石块修造的石渠四周发现端倪,未曾清洗干净的血渍,斑斑点点,甚是不少,追溯源头,一路延伸到汤池石边,而叠放的石头缝隙内,一只遗落的墨蓝色香囊,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龙星图弯腰捡起香囊,但见正面绣着一尾灵动的鲤鱼,背面却绣着一只家雀,她打开系带,犹自吃了一惊,里面所装之物并非安神驱虫的药物,而是晒干的蝎子、蛇、蜈蚣、壁虎、蟾蜍!

“怎会在香囊里装这些玩意儿?”张良目露惊恐,脚步虚退。

大理寺卿亦感疑惑,“这是使臣之物,还是凶手落下的?正常人不会做这种香囊的。”

龙星图道:“端看香囊所用布料,应是出自富庶之家,可绣工却是平平,有些不合常理。而内藏之物,于其主人来说,应是常见,且并不为惧,否则不会贴身携带,这倒让我想起那条蝰蛇,兴许它们属于同一个主人!”

“有道理!”张良立刻附议。

“看来这里便是死者遇害的案发现场了。”龙星图一边丈量血液喷洒长度与宽度,一边无奈轻叹:“可惜凶手取汤池水清洗毁掉了现场,只留下这丁点儿蛛丝马迹。”

大理寺卿道:“想必是凶手杀人之后,意图灭迹,却太过惊慌而未曾清理彻底。”

“所以既是不幸,又是万幸。”龙星图朝四周观望,吩咐道:“再找找看,有没有其它线索。”

可惜三人掘地三尺,也未曾发现第二条线索。

龙星图在心中梳理了一番案情后,说道:“如今杀人凶器没必要再寻,但死者遇害时所穿衣服,却是必须要找到的。凶手扔掉或者藏起衣服,一来是憎恶死者,给予死者的惩罚,二来不排除想掩盖自己身份的可能。兴许我们找到衣服,便能找到证明凶手身份的线索!”

“龙师爷,依照蒙六儿和蒙阔的口供,使女是最后一个见过死者的人,嫌疑也是最大的吧?”大理寺卿语气颇为慎重,“当然,我们目前没有实证,我只是猜测。”

龙星图却是摇了摇头,“没那么简单,杀人要有动机,使女与其父感情深刻,凭何下毒手?且使女又是一介弱质女流,凭她一人之力,根本不可能完成抛尸的重任,除非……”

“除非有同党!”

“对!”

“那接下来怎么做?”

“切莫走漏风声,免得打草惊蛇,我已有些布置,待实施后看结果。我们现在去找蒙少爷谈谈。”

三人出了听芳阁,刚要去往南烟斋,厉砚舟却寻了过来,急唤道:“星图!”

龙星图顿下步子,“二爷!”

“太医令已经到了,我请太医令辨别了乳白色粉末和死者臀部所中之毒,你猜怎么着?”厉砚舟凑近,一副讨功的模样,却得到龙星图的嫌弃,“爱说便说,不说拉倒。”

第255章:龙图国案(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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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砚舟早便习惯龙星图的不解风情,他白楞她一眼,没好气地道:“真是个榆木疙瘩!说正事儿,乳白色粉末是女子涂抹在脸上用作护肤美白的妆粉,乃是石膏、滑石、蚌粉、蜡脂、壳麝及益母草等材料调和而成,名曰“玉女桃花粉”。”

闻言,龙星图暗自哀叹,她做了十多年男子,竟是忘了女子的胭脂水粉!

“又是女子!”大理寺卿神色愈发凝重,“看来凶手与女子脱不了干系!”

厉砚舟挑眉,“又是?”

龙星图拿出白玉簪,“我们在死者卧房的枕头下面,发现了此物。”

“如此说来,死者生前所见最后一人是个女子?”厉砚舟略略一惊,旋即又满腹疑惑,“会是哪个女子呢?”

龙星图道:“这个呆会儿回去说。太医令验出是哪种毒了吗?”

“乃是罕见的蝰蛇!”厉砚舟低声道。

“蝰蛇?那定是这条死蛇了!”大理寺卿扬起手中麻袋,为厉砚舟解惑:“少侯爷,不久之前,使女卧房爬进一条蝰蛇,幸得护卫及时斩杀。”

厉砚舟目色一紧,“凶手毒杀蒙坚犹自不够,还要向使女下手?”

“有这个可能,但也不排除其它可能。”龙星图思忖稍许,道:“夜色已深,我们要加快审讯。寺卿大人,烦劳您与张大人去审礼部技艺署相关人员,我去找蒙少爷。”

“好。”

大理寺卿与张良即刻离去。

剩下厉砚舟,自是不请相随,龙星图走出几步,回头看他,“你一定要跟着我么?子夜已过,你该回侯府休息了。”

“你不是让我调查蒙坚今夜接触过的所有人么?”厉砚舟从袖筒中拿出一张字条,笑意欣然,“你熬夜辛苦,我心里惦念又怎能睡得着?不如陪你到底,我方能心安。”

龙星图一把抢过字条,面对他给予的关爱,却是嘴拙不知该作如何回复,索性只当没有听到。

“蒙坚用晚膳之前,太子来过国宾馆,二人饮酒畅谈足有一个时辰,期间使女游园散步,不慎扭脚,蒙坚短暂离开,去落雨斋探望使女,之后又回到大殿与太子把酒言欢。后来,太子手下来报,有急奏需要处理,太子便离开了国宾馆,蒙坚则回到听芳阁晚膳,膳后蒙坚遣散下人,使女去了蒙坚卧房,两刻钟后,使女离开,蒙坚再未曾出来过。”

“你说什么?”

龙星图一楞,定定盯着厉砚舟,确认道:“使女在蒙坚房里只呆了两刻钟?消息可靠吗?”

厉砚舟点头,左右观望,确定无人偷窥,方才附耳龙星图,悄声道:“消息是我大哥提供的,大哥唯恐番邦来者不善,早一步便在国宾馆里埋了暗哨,监视蒙坚的一举一动。星图,这是秘密,我把你当自己人才告诉你,若有泄露,我大哥会很麻烦的。”

龙星图却是冷嘲热讽,“看来暗哨办事不力嘛,居然没有监视到杀害蒙坚的凶手。啧啧,骠骑将军能力不足啊!”

“咳咳!”

厉砚舟被呛得一阵猛咳,他用难以理解的眼神看着龙星图,“你究竟与我大哥有何过节?单单就是为了钟楚么?”

轻盈如风的脚步声,忽然自身后而来。

龙星图耳朵一动,刻意拔高音量:“对啊,本师爷向来喜欢公报私仇!”

“龙师爷,你这张嘴非要吐刀子么?”厉砚舟望向来人,无奈哀叹。

龙星图扯唇不语。

既然踪迹已现,厉砚白便阔步走近,冷言冷语道:“龙师爷目的达成,可喜可贺!”

“厉将军谬赞,比起厉将军的手段,龙某愧不敢当。“龙星图四两拨千斤,语气不阴不阳,“不知厉将军可将差事办妥?”

厉砚白单手奉上一卷名册,面冷如霜,“皆在这里,龙师爷请查阅。”

“好,辛苦厉将军了。”龙星图收下名册,忽然抬手按了按脾胃,“挨至此时,倒是胃里空空啊。厉将军,本师爷饿着肚子查不了案,你说怎么办?”

厉砚舟忙道:“我找人弄点东西给你吃。”

龙星图蹙眉:“二爷不是要随我去问讯蒙少爷么?厉将军既然任凭我差遣,那么劳烦厉将军亲自下厨为我做一碗阳春面,应该不是问题吧?”

闻言,兄弟二人皆是一脸愁苦!

厉砚舟想不明白,为何龙星图总跟厉砚白过不去?他绝不相信她是因为钟楚而报复,她的心思,深得让他恐惧,他不怕她与厉砚白不和,只怕她表面不和心中另存情思,那便真叫他痛楚伤心了!

厉砚白盯着龙星图的瞳孔深幽,心思亦深不见底,他沉静片刻,道:“本将军从未下过厨,只怕做出来的阳春面,会让龙师爷难以下咽。”

龙星图不以为然,“无妨,厉将军只要将面食煮熟即可,佐料可任意添加砒霜、鹤顶红、乌头碱、断肠草等等,那般才会吃得尽兴。”

“好,龙师爷稍候。”厉砚白忽然笑了一下,而后转身走人。

龙星图竟是怔在原地,沉浸在那方熟悉的笑容里,心旌泛起涟漪。

幼时,她每逢不开心,便想方设法刁难厉砚白,每次看到厉砚白愁苦无奈的表情,她便会破涕而笑,然后寡言沉闷的他,亦会难得展颜。那时分,他的笑容,是她最大的欢喜。后来,生离死别,连她自己都忘了该怎么笑……

正出神间,手臂陡地被人一扯,龙星图踉跄几步,被迫随厉砚舟闪入一堵墙后。

她不悦质问:“你做什么?”

厉砚舟沉目,言辞冷厉不容置疑,“龙星图,我可以不追问你的身世身份,但是你不准再与我大哥有所牵扯!”

龙星图心思冗繁,脱口道:“我怎样,与你何干?你凭什么管束我?”

“与我何干?龙星图,我喜欢你,你知不知道?我希望你的心里眼里只能容下我,而不是……”

厉砚舟忽然说不下去,她失措的双眸,仿佛一汪泉,吸引着他一吻压下。

“星图!”

“星图,你在哪儿呢?”

第256章:龙图国案(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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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钟楚的呼叫声,好死不死地适时响起,令龙星图一个激灵回神,慌不择乱地推开厉砚舟,并捶打了他几拳,羞臊低叱:“你怎么又亲我?不要脸的登徒子,信不信我……我阉了你!”

“情不自禁,非我理智可控。收藏本站”厉砚舟振振有词,眼神突地变为凶狠,“记住二爷的警告!不然我便将你是女儿身的事情昭告天下,且逢人便说,你是二爷的女人!”

龙星图双拳在握,银牙咬出几个字:“姓厉的,你是离死期不远了!”

语毕,她闪身出去,扬声回应:“阿楚!”

“星图,你在干嘛呢?可教我好找。”钟楚几步奔过来,虽已是半夜,却神采焕发,“你去哪儿?我陪你一起。”

“钟姑娘倒不如去办另一件事!”

突起的男音,吓了钟楚一跳,“厉二爷?”

厉砚舟从暗处走出,薄唇含笑,“是啊,稍许功夫不见,钟姑娘还是这般风风火火!”

这个死丫头,总是坏他好事,当真需要他大哥好好收拾一番!

“你们俩……”钟楚望向那两人出来的地方,狐疑道:“刚刚在干嘛呢?”

龙星图冷不丁咳了一声,抢在厉砚舟之前道:“没什么,我们只是在商议案情而已。”

见状,厉砚舟佯作惊讶,“龙师爷,你在说谎……”

“阿楚,那蒙少爷是男子,你一个姑娘家,半夜去男子房里有损清誉,不如……”

“不如钟姑娘去厨房帮衬厉将军吧,星图饿了,若叫厉将军一人做饭,估计明早儿都吃不到,钟姑娘心灵手巧,必定可以帮得上忙。”

两人互相抢话,你一言我一语,把钟楚直接绕晕了,“你们干嘛?似乎合起伙来想支开我?”

那两人立刻闭嘴,眼角眉梢无不浮起尴尬!

但钟楚转瞬又被勾起浓厚兴趣,“厉将军正在厨房做饭?哇,那肯定是兵荒马乱啊!审讯多没意思,我还是去厨房看看吧!”

语毕,她运起轻功,几个起落,便消失无踪!

而龙星图快步走向南烟斋,步履仓惶,仿佛逃命一般,身后连绵不断的脚步声,令她十分恼火,“姓厉的,我不开玩笑,你休要再对我说那些混账话,更不许行逾矩之事,你我之间,断无可能!”

厉砚舟大步追上,与她并肩而行,他说:“星图,你熟读律法,精于断案,但你知道‘情’之一事,并非法理可约束么?我们这一路走来,我以为即便我不用言明,你亦会明白我的心意。我这个人,什么都可以拿来作戏,唯独感情,但求觅一知心人,落子无悔棋。”

“不明白,我也不想明白。我只知道,我与世间千万女子不同,爱恨嗔痴贪,我唯独不能有爱。”龙星图目视前方,唇角缓缓泛起凉薄的弧度,“厉二爷,承蒙厚爱,但是你我命数不同。这一生,即便我的生活会回到正轨,会择一人而终老,那也绝不是你。所以,到此为止吧。”

厉砚舟猛然握住她双肩,迫使她眼瞳中只能看得见他,“为什么不能爱?为什么你不能爱我?你一次次舍身救我,难道心里没有半分我的存在么?龙星图,你莫要作戏给我看,耳听眼观都会有假,我只信这里!”他指着自己的心脏,眼神坚韧如磐石,仿佛天塌亦不会动摇。

龙星图脱口一句嘲讽,“自作多情!”

“是么?”厉砚舟死死盯着她,“我看你口是心非吧?你抱我的时候,我吻你的时候,都是我一个人在自作多情么?”

“我对兄弟一向仁义,换作钟离,换作我手下任何一个捕快,我都会舍身相救!该抱的时候,我也会抱,但别人都是君子,唯独你下作!厉砚舟,你自大自信不要紧,但自以为是便让人笑话了!”龙星图最后几句,几乎咬牙切齿,她一把推开他,继续前行。

厉砚舟仰头,不断深呼吸。他没有再追上去,一路走来,他一直在追逐,但这一次,好像追到了尽头……

龙星图只身迈入南烟斋大门,深夜的风,刮过耳旁,生生的疼。

她紧攥的掌心,浸满水渍。

既然错认,便该斩断错生的情意,若是将错就错,或者一错再错,结果一定会是悲剧。

蒙利又在喝酒,龙星图推门进去的时候,桌上地上已经横七竖八躺了十几只空碗,下人全被遣在门外,他独自一人醉生梦死。

龙星图整理好波动的情绪,回归正常状态,她淡淡地问:“番邦戴孝的方式,便是酩酊大醉么?”

“龙师爷来了啊,坐啊,陪本少喝一杯怎么样?”蒙利拍桌子示意,然后亲自斟酒,脸上挂着虚无的笑容。

龙星图撩袍落座,“蒙少爷盛情,龙某却之不恭。”

蒙利大笑,“哈哈,龙师爷是个痛快人,本少喜欢!来,干一杯!”

两人一饮而尽。

蒙利继续斟酒,口齿尚算清晰,“龙师爷想问些什么?”

“使臣死后,是蒙少爷继承家业么?”龙星图的问题非常直白,甚至有些辱人的冷血。

蒙利楞了一瞬,旋即仰头灌了一杯酒,神色不明道:“龙师爷果然与众不同,不像那些逢迎拍马的官员,一上来便展现尖酸刻薄的长处啊!”

“龙某懒得把时间浪费在无用的事情上面。”

“哈哈,好,我回答你,家父过身,的确是我继承家业。怎么,因为我是受益最大的人,龙师爷便怀疑凶手是我么?”

“蒙少爷不怕怀疑么?”龙星图不动声色的反问道。

蒙利扔下酒杯,单手撑在右脑侧,眼睛泛起红,“我为什么要怕?下个月我就要娶番邦公主,成为番邦驸马了,我会在乎我爹留下的家业么?”

龙星图挑眉,“哦?蒙少爷迎娶公主,可是心甘情愿?”

蒙利一声冷笑,语气里多了分自嘲:“男儿成大事者,只问结果,不问心意。”

“看来蒙少爷是言不由衷啊!”龙星图自斟一杯酒,缓缓饮入喉咙,“那么,蒙少爷喜欢的姑娘该怎么办呢?”

第257章:龙图国案(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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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利脸色陡地一变,“哪个姑娘?龙师爷此话何意?”

龙星图清晰地吐出两个字:“惜绒!”

蒙利怔然一瞬,竟是晒笑道:“龙师爷好手段,本少着实佩服!惜绒的存在,只是过眼云烟而已,几年前的事情,何必又翻出来说呢?”

“蒙少爷似乎有些抵触?”

“我并不认为家父遇害,与我的陈年旧事有关。”

“蒙少爷误会,我只是好奇罢了。端看蒙少爷言行性格,我以为蒙少爷是个不会被情所困的男人。”

“你懂什么呀?你成亲了么?你遇到过让你一见钟情的女子么?”

面对蒙利连番激动的质问,龙星图尴尬摇头,“没有。所以我才对蒙少爷的惜绒感兴趣啊。”

蒙利却无意继续,“其实没什么,家父反对,子从父纲,我只能放弃。”

龙星图颔首,“好吧,我们换一个问题。晚膳后,蒙少爷身在何处?是否见过使臣和使女?”

审讯是需要技巧的,从正面强硬突破,不见得会有效果,旁敲侧击,从零碎的信息里面提取有效线索,然后因受审人性格随机变换方式,往往会得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晚膳时我喝酒喝多了,膳后服了一碗醒酒汤,便在房里睡觉,一直到表演开始前一刻钟,才被蒙江唤醒,然后去了留观园。这期间,我没有见过家父和妹妹。”

蒙利的供词,内容倒是与蒙六儿和蒙阔交待的基本一致。

龙星图道:“据我们现在掌握的情况,晚膳后,使臣头疼发闷,请使女过去诵经祝祷,两刻钟后,使女离开,使臣再没有出来过,之后使臣被杀于汤池。”

蒙利吃了一惊,“什么?我爹是死在汤池?那你们现在怀疑是我妹妹杀了我爹?怎么可能!我妹妹她……她最听我爹的话,与我爹感情特别好。”

蒙利讲话的时候,龙星图暗中观察他的表情、眼睛、身体姿势和双手的位置,以及他的语速、语气,然后依据她过往审讯犯人的经验,判断蒙利是否在说谎。

“那么,蒙少爷是否有怀疑的对象?”龙星图乘势追击。

蒙利情绪出现烦燥,“我怎么知道?你是夏朝皇帝指定查案的人,我若知道凶手是谁,还要你何用?”

“蒙少爷切莫激动,我是负责破案,但蒙少爷若是能够提供线索,事半功倍有何不好?”龙星图蹙眉,一板一眼的说道。

蒙利又开始喝酒,语气里带着一股负气感,“我不知道!”

龙星图右掌突然按在桌上,暗中催动力量,酒壶和酒碗便开始摇晃,她疾言厉色道:“好,我换个角度问你,使臣被杀你怎么看?是仇杀还是情杀?或者存在被人灭口之嫌?”

蒙利惊骇,他盯着龙星图的右掌,用力吞咽了几下唾沫,“你一个油头粉面的俊小子,居然深藏武功?”

“怎么,蒙少爷不会武么?”龙星图反问。

蒙利摇头又点头,“怎么说呢,我会一点儿,但是比起龙师爷定是相差甚远,我看龙师爷可与我们叶海将军较个高下。”

“叶海将军为人怎样?”

“除了做人处事刻板冷酷以外,其它还好吧。”

“此次出使夏朝的番邦人里面,是否有养蛇之人?

“养蛇?什么蛇?我没听说有人养蛇啊!”

“蝰蛇!”龙星图收起右掌,漫不经心道:“半个多时辰前,使女房中出现一条蝰蛇,蒙少爷可知是何人想毒害使女?”

蒙利听闻,竟吓得突然起身,却又因为起得太急,险些摔在地上,他双目大瞪,口齿不清:“蒙羽被……被蝰蛇咬伤了?她现在怎么样?我……我去看她!”

“等下!”

龙星图出手阻拦,加重语气道:“护卫及时斩杀了蝰蛇,使女安然无恙,只是受了些惊吓而已。蒙少爷,现如今使女的性命已然存在危险,若不能尽快抓到凶手,怕是使女会变成第二个使臣!”

蒙利有些懵,“凶手难道不是四皇子吗?他不是已经被关进天牢了吗?”

“对啊,四皇子入天牢在前,使女遇袭在后,怎可能是四皇子所为?而且经过尸检,我可以肯定的告诉蒙少爷,使臣并非死于匕首割喉,而是先被蝰蛇咬死,然后才被割喉,从而达到嫁祸目的!”

“怎么会……”

蒙利一屁股坐回椅子,面色煞白,眼珠突出,喘息不定,明显受了刺激,口中喃喃道:“我爹与人无仇,谁会狠心下此毒手呢?此番出使,所带之人皆为信得过的心腹,凶手一定是你们夏朝的人,是有人想挑起两国战争,故意杀害我爹破坏和平条约!”

“不一定。既然非仇杀,我倒是倾向于情杀的可能。”龙星图说道。

“情杀?”蒙利愕然,满目不可置信,“我爹这个年纪,怎么可能呢?”

龙星图蹙了蹙眉,起身道:“你随我去停尸房看看吧。”

她跨出门槛儿,竟见院落中央,一人月下临风静立,身姿卓尔不群。

有人等候的感觉,是一种浸湿心头的温暖。

她慢步走下石阶,与他相隔几步站定。

方才话语太重,伤人十分自损八分。可若优柔寡断,便是害人害已。

也罢,冷淡绝情,即治愈良药。时日一久,他自会失去兴趣,转觅他人。

“案发之地,危险无处不在。我父侯举荐了你,我便有义务保护你。”厉砚舟嗓音低迷,情绪明显不高,“你放心,查案期间,我不会再纠缠你,你我之间只谈公事,不论风月。”

龙星图扯了扯唇,“我可以自保,你不必太费心思。”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莫要大意。”厉砚舟眉峰深蹙,她一身武功谋略,既令他安心,又教他担忧。

若是平常女子,养在闺中绣花未尝不是件好事,偏偏她锋芒毕露,容易招祸上身。

“龙师爷!”

蒙利跟出来,看见厉砚舟,随口问道:“少侯爷怎么在这里?”

龙星图瞥了一眼蒙利,迈出步子,“蒙少爷,他是来找我的。你实话跟我说,你爹生前是否与人结怨?”

第258章:龙图国案(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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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没有吧。收藏本站”蒙利磕绊了一下,矢口否认。

三人并排而行,龙星图夹在中间,左边是蒙利满身的酒味儿,右边是厉砚舟身上的味道,因为刻意保持距离,她一时辩不清楚,便下意识地靠近厉砚舟,他察觉到她的动作,虽然不知她用意,但负气地故意往外边移动,叫她的算盘落了空。

龙星图气恼,陡地止步!

恰在这时,大理寺卿和张良找了过来,“龙师爷,我们已经初审完毕,供词都已完整记录。”

龙星图欣然,“好,辛苦二位大人。这样吧,你们带蒙少爷先去停尸房,我与少侯爷商议点事情。”

然而,他们离开后,厉砚舟竟扭身也要走,龙星图一把拽住他,“你干嘛?”

厉砚舟偏过脸不看她,“龙师爷,男女授受不亲,你这般拉拉扯扯,回头又诬陷我下作……”

“姓厉的,你少在这儿傲娇!”龙星图气结,朝他手臂用力拧了一把,“我是有公事与你细说!”

厉砚舟忍痛抗议,“你凭什么欺凌我?你又不是我什么人!”

龙星图嘴唇动了动,却突然失了声,发不出一个音。须臾,她松开他,便要走人,不料他反手握住她的手,低声说:“星图,不论你当我是什么,我都甘愿被你欺凌。”

龙星图脸庞一刹红透,她紧忙抽回手,咬唇叱道:“废话少说。”

“那你想说什么?”

“你别动!”

龙星图吸闻了几下,那股味道很淡,仍然不好分辨,于是她一直往近凑,甚至鼻尖贴上厉砚舟了胸膛,嘴里嘀咕:“究竟是什么味儿啊?”

厉砚舟会错其意,俊脸染上尴尬之色,“我今夜未曾来得及洗浴,汗味儿很重么?”

“二爷,你的衣服是不是熏了香料?”龙星图问。

厉砚舟“噢”了一声,旋即蹙眉:“你不喜欢龙脑香的味道?那行,往后我叫紫鸢换一种香料……”

“紫鸢是谁?”

“是侯府服侍我的丫环。”

“龙脑香?”龙星图若有所思,“你为什么要熏龙脑香呢?”

厉砚舟清咳一声,眼神躲闪,明显心虚不好意思,“因为你姓龙嘛,我便挑了一种与你相近的香料。”

龙星图哑然,一时竟找不出合适的词汇,对他进行夸奖亦或责备,心里只觉说不上来的感动,令她悄然红了眼眶。

厉砚舟以为她在生气,忙道:“檀香、沉香,你喜欢哪个?我明日便换!”

“不是,我……我没有不喜欢,只是觉得你没必要这样。”龙星图怅然轻叹,他对她的在意程度,当真超出了她的想像,心里不可否认是欢喜的,但同时压力陡增。

厉砚舟默了一瞬,道:“走吧,估计阳春面差不多做好了。”

两人边走边聊。

好多时候,想要刻意不再来往,但总是事与愿违,客观情况将他们捆绑在一起,仿佛天意,无法分开。

龙星图道:“我不太懂香料,你给我讲讲吧。”

“怎么突然对香料感兴趣?香料种类特别多,不同场合、不同体质、不同身份,所用香料皆不同。”厉砚舟略感狐疑,忽然想到什么,他问:“是与案子有关么?”

龙星图点点头,“是,我曾经在寺庙听大师讲经时,注意到大师的香炉里面燃得是檀香。但是今夜,我发现使女房间使用的是龙涎香,你认为有问题吗?”

厉砚舟道:“檀香具有广泛的药用价值,佛家对檀香推崇备至,历来被奉为珍品。在佛教里,龙脑也是礼佛的上等供品,亦是“浴佛”的主要香料之一,还被列入密宗的“五香”,这五香分别是沉香、檀香、丁香、郁金香、龙脑香。而龙涎香是珍贵的动物香料之一,有“龙王涎沫”之美称,有行气活血,散结止痛,利水通淋的作用,常用于治疗咳喘气逆,气结症积,心腹疼痛,淋病。它具有清灵而温雅的特殊动物香气,既有麝香气息,又微带壤香、海藻香、木香和苔香,有一种特别的甜气和说不出来的“动情感”香气,其留香性和持久性是任何香料无法比拟的。”

“什么叫“动情感”香气?”龙星图不懂,好奇追问道。

厉砚舟俊颜浮起一丝尬色,有些难为情,“亏你混在男人堆里多年,竟不知龙涎香还有壮阳的作用么?”

龙星图的表情可想而知,从眉眼到耳颈,悉数染上殷红,甚至手脚无处安放,她结结巴巴地反驳,“二爷是烟花柳巷的常客,我自然比不得二爷博学多才!”

“哎,我……我虽然去过那种地方,但我不是那种人啊,我是为了麻痹对手,故意制造出风流纨绔的形象,我其实从来没有……”

“谁要听你解释!”

龙星图打断他,心跳加快难以抑制,“我是要你帮我判断使女作为佛门弟子使用龙涎香对不对,你是哪种人,我可没兴趣关心!”

厉砚舟气晕,“成,那我赶明儿便去青楼包个场子,日日开荤,夜夜流连!”

龙星图别过脸,极力平复波动的情绪,“二爷,我们甭置气了好么?说正事,我想听听你对使女的看法。”

“还不明白么?龙涎香一般都是男子使用,女子大多用百和香、梅花香之类,龙涎香是稀有珍品,又有壮阳作用,佛门怎可能使用呢?”厉砚舟心情不畅,语气十分生硬。

龙星图默默闭嘴,决定中止这个话题,否则两人越扯越不清,彼此徒增生气。

可他倒是又认真起来,“使女异常使用龙涎香,会不会因为她房里有男人出入呢?”

“若是真有男人,这个男人兴许也会使用龙涎香,既是珍品,必是上等人才用得起,那么……”

龙星图突然止步,神色格外严峻,“我们马上回去!我要再搜一遍蒙坚的卧房,还有蒙利和叶海的房间也不能放过!”

她转身狂奔。

厉砚舟抬脚便追。

重回听芳阁,两人一番翻箱倒柜,竟没有找到丁点儿龙涎香,甚至连香炉也没有!

龙星图懊恼之余,无意踢了一脚书桌,厉砚舟却忽然叫道:“那是什么?”

第259章:龙图国案(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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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脚的作用力下,书桌移动了方寸,因此原本压在桌腿底部的一纸碎片,暴露于视野,虽然不大,但隐隐有字!

厉砚舟抬起书桌,龙星图弯腰捡起零星的小半片宣纸,但见纸上确实有字,可她完全不认识!

“这……应该是番邦古文字。”厉砚舟仔细辨别后,作出大概判断。

龙星图双眼一亮,“你认识番邦古文字?那它是什么意思?”

“我娘亲是番邦人,虽然我未曾专门去学写番邦文字,但耳濡目染,多少认识一些,可是像这种古文字,我所见极少,恐怕需要请教娘亲。”厉砚舟回道。

龙星图听闻,把纸片直接塞进他手里,“那便交予你喽。”说完,她脑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又忙道:“二爷,我也想拜见侯爷夫人,可以么?”

谁知,厉砚舟竟不假思索地拒绝:“不可以!”

“为什么?”

“我娘亲深居简出,鲜少示人,我想见她一面都挺难的,何况是外人?除非……”

“除非什么?”

厉砚舟瞥她一眼,语调拉长,意有所指,“除非是儿媳拜见婆婆,那便是一定会见的。”

龙星图生生被呛,直接赏他一个字:“滚!”

“呵呵,逗你玩儿呢。”厉砚舟一脸坏笑,“我娘亲确实不理俗事,但我是她亲儿子,我带去的人,她怎可能不见呢?”

龙星图气结扭头,大步出门。

“明日得了闲,我们一起回侯府。”厉砚舟追出去,殷勤说道。

两人返回南烟斋,将蒙利卧房掘地三尺,却依然寻不到龙涎香,甚至查不出任何异常!

厉砚舟道:“你是不是想多了?父子兄妹之间,按理说不会有悖纲常的。”

“我不知道,我总感觉这里面一定有什么秘密等着我去发现。使女使用龙涎香,绝不是偶然和巧合。”

厉砚舟生怕她太过焦灼,于身心无益,便道:“许是你太累了,不如今晚先休息,明儿养足精神,兴许思考方向会有新的突破。”

“睡不着。”龙星图仰头,单手叉腰,食指一下一下地戳着额头,“我还要去京州府衙检验无名氏的尸体,蒙坚的死,定然脱不开无名氏的关系,反过来说,无名氏被杀,应是蒙坚死亡的前因或者铺垫。”

“星图,我知道你记挂案子,无名氏的尸体已经过了最佳检验时间,你迟上几个时辰也是可以的。”厉砚舟拿下她自虐的手,目中满是怜惜,“你还饿着肚子呢,听我的话,先去吃面,然后安心睡一觉,我和大哥、钟离,我们轮流守夜,如若发生情况,我们一定喊你醒来,好么?“

从武阳县出发赴京起至今,龙星图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安稳的觉,撑到现在,的确疲惫不堪,可她心里承载了太多东西,始终放心不下,“叶海的屋子还没搜过呢,万一他有所察觉,及时销毁证据,岂不是耽误了大事?”

厉砚舟叹气,“那我去搜查叶海寝屋,你先回停尸房,把事情交待一下,然后便去睡觉,我已经吩咐掌事给你和钟氏兄妹留好了房间。”

突然想起他年幼因为她而落下的病根,龙星图便软化了心,“你伤病初愈,身体底子又差,应该你去休息的。我没事儿,留到明早去京州府衙验尸,今晚把杂事忙完便就寝,你别替我操心了。”

“你一刻不睡,我又怎能安心入眠?我今夜不回侯府,便在国宾馆陪你。”

“你……”

“星图,我知道你背负着一些东西,不会轻易释放感情,但我可以等。你不必再劝我放弃,我了解你,面冷心热,嘴上叫我滚,手一扬便打我,但我是在你心上的,对么?”

男人一席话,深情又自信,震得龙星图险些咬了舌头,“胡说八道!你……你你给我滚!”

“呵呵,一起滚呗。”厉砚舟登时忍俊不禁,他顺手拉她出门,“一起去搜查,一起吃阳春面,然后一起睡……哦不,各睡各的。”

龙星图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赏了某人一记拳头,语气恶狠狠,“姓厉的,我不光会验尸,我还会把活人变成尸体!”

他呲牙咧嘴,作出一副可怜状,“唔,你舍得么?”

龙星图委实不明白,这厉砚舟挨打挨骂脸皮厚如城墙,无论她如何打压,他仍然死性不改,但凡逮着丁点儿空隙便敢撩拨调戏她!

气恼到极限,她已无力收拾他,只当作耳边多了一只烦人的苍蝇,直接无视。

叶海住在大厅门房,简单的一房一卧,陈设亦是普通,而叶海除了自带两个服箱之外,几乎没有其它外带的东西。

“翻来找去,全是衣服鞋靴,既没有龙涎香,也没有香炉啊。”厉砚舟说完,又仔细闻了闻,确定道:“龙涎香的味道具有持久性,这里丝毫闻不到,肯定没有用过。”

龙星图的目光却被窗前悬挂的鹅黄色灯笼所吸引,她喃喃道:“此时节并非上元佳节,怎会有花灯呢?二爷,国宾馆其它房间有花灯么?我好像没看到啊。”

闻言,厉砚舟也犯了疑,“的确,国宾馆统一挂的是大红官灯,怎会出现这种民间花灯呢?”

龙星图双手环胸,眯了眯眸,“而且灯面画的是桔梗花,二爷定是知晓其意吧?”

“桔梗花?”厉砚舟思忖许久,眉峰越蹙越深,“二爷花名在外,每年上元节被姑娘抢着送花灯,可从未研究过灯面意思啊!”

龙星图抿唇,“我知道。”

“嗯?”

“桔梗花又叫铃铛花,花朵呈蓝紫色,花形美丽,清心爽目,给人以宁静、幽雅、淡泊、舒适。在百花园中,别具一景,被誉为“花中处士、不慕繁华”,与红花相配,有“出类拔萃”之感,是奉阳一带最推崇的花,亦是女子送给倾慕男子的定情花。”

“奉阳?定情花?”厉砚舟想了想,脸色蓦地一沉,“你如此了解,可是给男人送过桔梗花?”

第260章:龙图国案(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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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星图轻描淡写的回道:“男人给我送过不成么?”

“谁?”厉砚舟一张脸愈发沉如阴云。

龙星图转身出门,信口说道:“是一个才高八斗,武功盖世,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男人!”

厉砚舟大步追上,“那你接受了么?”

龙星图隐隐感觉耳边冷飕飕的,她暗暗吞咽唾沫,语气却十分理所当然,“世间难得一遇的好男人,谁会不喜欢呢?”

厉砚舟陷入沉默,竟是许久再未言语。

龙星图心想,总算找到了一个治他的法子,简直妙哉!

但是奉阳的花灯,怎会出现在京城国宾馆呢?难道国宾馆里有奉阳人?

……

厨房。

钟楚撑着困乏,打着哈欠,“厉将军,你倒是去催星图快点回来吃面啊,都坨成一团了呢!”

厉砚白纹丝不动,“与我何干?我任务已经完成,龙师爷爱吃不吃。”

“哎,你这个冷血将军,星图她可是你未……”钟楚没过脑子的话,险些蹦出口,幸亏一个激灵及时清醒,她刷地站起来,“我去找星图!”

“等下!”

厉砚白出声阻止,他严峻目光淡淡睇着钟楚,“你方才说,龙师爷是我的什么?”

钟楚强作镇定,“是……是你现在的顶头上司啊!”

“嗯?是么?”厉砚白铁掌一伸,扣住钟楚胳膊,“龙师爷是我上司么?钟姑娘,撒谎是要付出代价的!”

钟楚平日里谁也不怵,可是自从遇到厉砚白,她每每都被他的强大气场折服,怂成一团软包子,此时听到威胁,她双腿发颤,努力挤出一抹笑,“厉将军,我其实是想说,我家星图是你未来的义弟!”

厉砚白愕然,“义弟?”

“对,对啊,你们家二爷整日缠着星图,要与星图结拜为兄弟,所以星图就是你义弟啊!”钟楚实在佩服自己的智商和随机应变之能,简直是炉火纯青啊!

厉砚白眼神颇为阴森,“砚舟缠着龙师爷要结拜?你确定没有骗我?”

“我,我几时骗过你?你这个人除了冷血,还不信任人!”钟楚一梗脖子,加大嗓门嚷嚷道。

“阿楚!”

不料,门外一声呵斥,吓得钟楚浑身一哆嗦,连忙打开门,赔笑道:“星图,你可算来啦,阳春面做好喽,你赶紧吃!”

龙星图严肃质问:“你又在干什么?我把你从大理寺捞出来,不是让你处处与人吵架打架的!钟楚,我可提醒你,人家厉将军出身侯府,兵权在握,你一介江湖小女子,若是惹恼了厉将军,投你入大牢只是小事,指不定会当场宰了你!”

钟楚打了一个寒颤,结结巴巴道:“我,我没有惹他呀,我们只是……只是在切磋口才,探讨人生而已!”说完,她脑袋一扭,看向厉砚白,笑得着实比哭还难看,“厉将军,是这样吧?”

厉砚白缓缓起身,冷峻面容竟浮起些许笑意,“龙师爷为了钟姑娘,当真是煞费苦心啊!放心吧,本将军从不对女人动手!”

龙星图抱拳,“如此,龙某谢过!”

“噢,我明白了,星图原来是在保护我呀!”钟楚恍然大悟,登时开心地扑进龙星图怀中,抱着她脖颈叫道:“我就知道,我家星图对我是最好的,不管我闯多大的祸,都会原谅我,不准任何人欺负我!”

龙星图难得松懈下来,眉眼温和许多,她拍拍钟楚的后脑勺,“既然明白我的苦心,那便往后乖乖的,天子脚下,毕竟不比江湖,处事需要权衡利弊,知道么?”

钟楚可劲儿点头,“嗯,我听你的话。”

她二人动作言语格外亲昵,落在厉砚白眼中,便是好一副豆蔻男女情意绵绵的景像,他偏过脸,紧了紧双拳。

“好了,快点吃面。”厉砚舟虽然知晓内情,但他真心嫉妒钟楚可以肆无忌惮与龙星图亲热,且在龙星图心里,钟楚所占份量实在太大,大到可以把他送给她的黑丝软甲转赠钟楚,根本是豁出性命在保护钟楚啊!

“星图,先前做好的阳春面坨了,让二爷先吃,你等等,我重做一碗。”

钟楚一边交待,一边奔到灶台前,手脚麻利的开始干活。

厉砚舟无语,“凭什么让我吃坨面?”

“阿楚,你别忙活了,我随便吃几口即可。”龙星图说完,便端起温在锅里的面,大口吃起来。

厉砚舟笑,“那二爷陪龙师爷一起吃。”

钟楚停下动作,瘪了瘪嘴巴,“干嘛呀?很快就好了嘛。”

龙星图边吃边道:“唔,这味道的确出自阿楚的手艺,看来厉将军只是个打下手的人才。”

“龙师爷既有钟姑娘这般心灵手巧的颜如玉,又何必折腾本将军?”厉砚白不咸不淡的回应。

龙星图幽幽一叹,“龙某这个人哪,向来喜欢锱铢必较,且咸鱼一旦翻身,必然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厉砚白点头表示赞同,“看出来了,龙师爷的心胸确实不宽广。不过,听说龙师爷是我的义弟?”

“义弟?”

正在埋头吃面,顺便听闲话的厉砚舟,倏地抬眸,神色严厉道:“哪儿来的义弟?大哥,星图是我的人,你可别乱认!”

厉砚白眼中深意不明,“你的人?你的什么人?”

“厉二爷,管好你的嘴巴,胡说八道可没好下场!”龙星图抢着发出恶狠狠地警告,同时澄清道:“厉将军,龙某不需要义兄!”

厉砚白仍旧盯着厉砚舟,眼神十分迫人,“是什么人?”

龙星图女儿身的秘密不能说破,可厉砚舟又担心他看中的女人被撬走,便想了想,道:“我们是感情非同一般的友人。“

厉砚白颔首,“既是感情不错,那便结拜为兄弟吧,父侯应该不会阻止的。”

“结拜?”厉砚舟扔下筷子,“我不干!”

厉砚白慢悠悠地看向藏身在灶台旮旯里的钟楚,“钟姑娘,本将军提醒过你,撒谎是要付出代价的!”

钟楚浑身哆嗦,双手捂脸,“呜呜,人家是猜的嘛,谁知道二爷居然没有结拜的心思……”

第261章:龙图国案(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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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楚!”

龙星图着实郁结气闷,她起身过去,将钟楚拎出来,严厉叱责:“你几时可以认识到‘谨言慎行’四个字的重要含义?年少可以贪玩儿,但要适可而止,免得祸从口出!”

钟楚点头哈腰,怂得像只老鼠,“是是是,阿楚知错,以后再也不敢信口开河,胡说八道!”

“哎呀,这普天之下,能够治得住钟姑娘的人,唯星图一人而已!”厉砚舟长吁短叹,紧接话锋一转,“大哥,你可要向星图好好学习治妻之道啊!”

龙星图随手抓起一件物什朝厉砚舟脑袋砸过去,“你也敢胡说八道!”

厉砚舟大掌一伸,精准抓住暗器,却是不理她,兴趣满满地追问:“大哥,弟弟所言有理么?”

厉砚白平静的面色,慢慢染上冷意,他留给厉砚舟一记警告的眼神,然后拂袖出门。

见状,钟楚一头雾水,“哎,不是拿我开涮么?怎么厉将军反倒像是生气了?”

“二爷。”

龙星图忽然低语:“厉将军至今还没有娶亲纳妾么?”

厉砚舟看着她,神色若有所思,“没有。大哥婚事在身,即便夏家姑娘早已离世,大哥亦不愿早日另娶。而且,大哥常年驻守青峪关练兵杀敌,哪有时间和心情娶妻纳妾?”

“那二爷呢?你虽未娶正妻,可曾纳妾?或者娇藏几个通房美人?”钟楚好奇问道。

厉砚舟勾唇一笑,“大哥独身,小弟怎能越过大哥享齐人之福?”

钟楚愕然,“你大哥若是一直独身,那你们家不是绝后了么?”

她信口而出的话,险些噎死厉砚舟,他眼角余光瞧到龙星图隐忍的笑意,着实气上加气,内心想法便脱口而出:“既然钟姑娘如此关心我家传宗接代的大事,那么钟姑娘何不舍身成仁,嫁我大哥做我大嫂呢?”

钟楚“扑通”坐在地上,吓得花容失色,“你……你说什么?让我嫁……嫁嫁给你大哥?你瞎说什么呢?他可是……”

龙星图忙打断钟楚将要脱口说出的秘密,急声道:“二爷,你操心太多了!阿楚的婚事,绝不可能与你们安国侯府扯上关系!”

厉砚舟蹙眉,抓起龙星图胳膊走到一旁,悄声道:“究竟是为何?在外人眼中,钟楚是你的女人,但你不能真的耽误钟楚一辈子吧?既然钟楚总归是要嫁人的,我大哥无论家世、品性、学识、武功、相貌,皆属人中龙凤,足以配得上钟楚,为何不能撮合他二人呢?”

龙星图攥,“他们性格不合!”

“怎么不合?你不觉得钟楚对待我大哥不同于其他男人么?他俩一静一动,正巧互补,如同你我,你静我动,亦是天作之合!”厉砚舟言辞凿凿,自信非凡。

龙星图一把掐住他喉咙,咬牙切齿:“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姓厉的,你休想!”

“你……你谋杀恩人!二爷舍命把你从太子手里救回来,你……咳咳,居然杀我灭口!”厉砚舟俊脸涨红,气息不畅。

他束手就擒不自救,倒令龙星图生怕自己一怒之下真掐死了他,只好松手,朝大门一指,“滚!”

厉砚舟使劲儿咳嗽,直咳得有气无力,才道:“好,二爷今夜先滚了,你呆会儿找掌事说一声,早些休息,明儿一早我再来寻你。”

待人走远,钟楚磨磨蹭蹭挪过来,用肩膀撞了一下龙星图,软嚅着嗓音说:“你千万别误会,厉二爷不知内情乱点鸳鸯呢,我……我讨厌死那个冷冰冰的厉大爷了,怎么可能……”

“阿楚,我没生气,更不会责怪你。”龙星图扯了扯唇,心里实在烦躁不堪,“只是太突然,我一时难以消化,所以才……总之阿楚,我们之间的感情无可比拟,不论将来发生什么,你都是我最亲的妹妹。”

钟楚眼珠泛起泪花,“星图,你放心,我不会夺人所爱的。”

“傻丫头,我和厉砚白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夏莘不会复活,我与他便无关系。”龙星图垂了垂眸,心头涌上无限惆怅哀伤,“何况,我站在他面前,他竟认不出我。”

钟楚颇觉遗憾,“难道你真打算形同陌路不相认么?你当年才六岁,如今女大十八变,他认不出你亦是情有可原啊!”

龙星图摇了摇头,端起凉掉的阳春面,继续吃。

夜,已极深。

两人步出厨房,忆及无名氏尸体在后厨泔水桶里被发现的案子,龙星图便想顺便看一看案发现场。

钟楚拉住她,“这个厨房是临时组建的,死了人的那个厨房已经被刑部查封了,明日再去吧。”

“好。那我们先回停尸房,几位大人还在等待。”

“嗯。”

蒙利自从见到蒙坚尸体的下半身后,便悲愤恸哭,任谁也劝不下。

龙星图推门而入,确定尸体盖好了白绫和白布,才将钟楚唤进来。

蒙利全身发抖,青筋暴起,“龙师爷,我爹死得太惨了,你必须替我揪出凶手,我要将凶手碎尸万段!”

“蒙少爷,我还是那句话,凶手杀害死者并非单一的仇杀,掺杂着情杀的可能性。”龙星图好言相劝,“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

蒙利急道:“怎么帮?但凡你提出的问题,我没有逃避,也未曾说谎,全部作答了啊!”

“可有些问题,蒙少爷避重就轻,甚至刻意隐瞒,对么?”

龙星图一副看穿的眼神,令蒙利备感狼狈,他咽了咽唾沫,“龙师爷,并非我不愿如实相告,而是个别难言之隐,不足为外人道也,且与案件无关,我便未曾告之。”

“看来蒙少爷仍未理解我让你亲自查看死者遗体的用意。”龙星图轻叹,“凶手能够无声无息,未曾惊动任何护卫的情况下,完成杀人、抛尸的全过程,熟人作案的可能性明显高于陌生人,而且死者遇害第一现场是汤池,此地距离留观园表演后台非常远,生人若将红木箱抬去汤池装尸,再运回留观园;或将尸体藏于马车等工具运到留观园,再装入红木箱,不论哪一种操作,想要做到完全不露马脚,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第262章:龙图国案(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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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利懵住,“熟人?会是哪个熟人呢?”

龙星图道:“不仅是熟人,还应与死者有感情方面的牵扯,否则在杀人泄愤之后,不会做出极端虐尸的行径!”

蒙利一震,眼中一瞬闪过万般情绪,但他终究摇了摇头,“不会的,我爹的死,必有其它隐情。收藏本站”

“是么?那这个东西,蒙少爷认识么?”龙星图拿出白玉簪,眼神凌厉至极。

蒙利盯着玉簪好半晌,才艰难挤出话来:“认识。这是我母亲的玉簪,我爹一直带在身上。”

房内众人闻听一惊,大理寺卿着急问道:“令堂如今何在?”

蒙利回道:“家母早在十多年前便已仙逝。”语罢,顿了顿,又问:“不知龙师爷从何处得来?”

“是在死者卧房枕头底下找到的。”龙星图拉了张椅子坐下,疲乏的捏捏太阳穴,道:“不知蒙少爷可否将令尊令堂之事告之一二?”

蒙利神色极不平静,好似瞬间被各种情绪吞噬,令他难以忍受,终是简单几句交代:“不过是我母亲仙逝后,我爹日夜思念,遂将母亲生前遗物随身携带,以寄哀思。”

龙星图点点头,温声道:“蒙少爷今夜累了,先行回去休息吧。我明日请蒙少爷喝酒。”

蒙利抱拳,又朝蒙坚尸体拜了三拜,随后出门离去。

“龙师爷,为何不乘胜追击呢?”赵侍郎不解。

龙星图双手负后,原地踱步,“蒙利越是这般不愿多谈,越证明此事有隐情,但是急不得,他今夜受刺激太深,在未缓过来之前,是不会吐露心声的。我们以退为进,不信撬不开他的嘴!”

“龙师爷说得是。”

“阿楚!”

龙星图陡地记起什么,忙吩咐道:“你去找找厉将军,让他派心腹给我看住蒙利兄妹以及将军叶海,但凡有异常举动,马上告诉我!”

“好。”钟楚快步出门。

大理寺卿递上口供,“龙师爷,技艺署交待了一些不同寻常的情况,你看看。”

龙星图接过,道:“我等会儿看。四位大人都累了,今夜我们先各自休息,待明日养足精神继续查案。死者尸体请刑部捕快轮班看守,切记不许任何人出入停尸房!”

“好,听从龙师爷的安排。”

安顿完毕,龙星图踏出停尸房,掌事正候在外面。

“龙师爷,小人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把事情办妥了。您看几时实施比较合适?”掌事迎上来,悄声说道。

龙星图十分满意,“掌事办差又快又稳妥,龙某谢过!至于何时实施,你且等我消息。记住,千万不能走漏风声!”

“是,小人明白。”掌事应下,听更鼓声已是三更天,便道:“龙师爷,小人安排了凌霜阁供您几位歇息,您看现在去么?”

龙星图揉揉酸痛的脖颈,“走吧。你派人支会钟楚姑娘一声,让她忙完便来凌霜阁。”

……

凌晨,东方破晓。

龙星图正在熟睡中,房门忽然被人拍响,她双目一掀,“谁?”

“是我。”

“进来!”

来人推门而入,龙星图从床上坐起身,“怎么样?可有查出眉目?”

钟离道:“三更一刻,叶海差人给落雨斋送去一盏灯笼!”

“灯笼?可是一盏鹅黄色灯笼,灯面画的是桔梗花?”龙星图一凛,连忙问道。

钟离点头,“是。”

“这倒是奇怪!当年我们随师父游历奉阳,正巧赶上上元佳节,满街都是桔梗花灯笼,乃是才子佳人订情之信物!而使女将要嫁入我朝,叶海为何送给使女这种灯笼?”龙星图单手撑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况且使女和叶海皆是番邦人氏,桔梗花灯笼却是中原之物……”

钟离在床边坐下,“会不会只是巧合?桔梗花灯笼贵在其意,番邦人只是用了相同的灯笼,但不见得用意相同!”

“言之有理。”龙星图颔首,须臾又蹙眉,“不知怎么,我总感觉这盏灯笼不平常。钟离,还有其它情况么?”

“蒙利彻夜饮酒,五更天时在房里又哭又喊,叶海前去相劝,结果被骂了出去,我远观叶海,见他情绪不对,似有怨恨。”

“蒙利喊些什么?”

“无非是痛惜其父冤死,不平愤恨罢了。”

“哦?看来蒙利是个孝子啊!”龙星图若有所思,“对了,死者衣物可有寻到?”

钟离神色凝重,“星图,此事难办。我寻遍国宾馆,都未曾寻到死者衣物,我怀疑要么已经被烧毁,要么藏于秘密之地。”

龙星图撩被下地,一边穿靴,一边说道:“行,我知道了。你一夜未眠,先去歇息,我去一趟京州府衙。”

“那我便借你床一睡。”钟离顺势躺下,打了个哈欠。

龙星图回头,嘴角抽了抽,“你倒是不客气!”

钟离拉扯被子盖在身上,随口说道:“为什么要客气?我们小时候不是经常同吃同睡么?”

龙星图抿唇,“可是你不觉得……”

“咚咚!”

外面忽然又响起敲门声,紧接传来厉砚舟的声音:“星图,天色已亮,你醒了么?”

龙星图一惊,这个牛皮糖厉二爷怎会来得如此巧合?若教他看见钟离睡在她床上,岂不是跳入黄河也洗不清?

“我……我还没起床!”

朝外扬声回应的同时,龙星图赶紧示意钟离藏起来,可钟离一沾床便入了梦乡,且打起了呼噜!

龙星图又气又急,抡起拳头便将钟离一通暴揍,钟离脑袋一歪,直接晕倒!

厉砚舟习武之人,耳力岂是平常,越听越不对,他猛地推开房门,大步跨入,眼前景像,却令他骤然失语!

龙星图身着白色中衣,弯腰站在床边,而床上睡着一个男人,龙星图正伸手摸男人的脸!

听到门开,龙星图身子一抖,倏地回头,对上厉砚舟布满震怒失望的俊容,她全无往日泰山崩顶面不改色的英姿,语无伦次的解释:“不不……不,二爷,事情并非你看到的这个样子……”

厉砚舟一步步走近她,目光扫过钟离的脸,喉结艰难滚动:“你们好事成双,是我唐突打扰,告辞!”

语罢,他决绝离去。

第263章:龙图国案(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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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楚伸着懒腰打着哈欠走进凌霜阁大厅,却被龙星图耷拉着脑袋有精无采的样子吓了一跳!

“你怎么啦?又做噩梦失眠了嘛?”

“没有。”

龙星图左手撑着额头,右手握着汤匙有一下没一下的搅动面前的牛乳茶,却是一口也喝不进去。

钟楚忙伸手探了探,然后犹自疑惑,“没有发烧呀!难道你身体哪里不舒服么?”

龙星图隐隐咬牙,“我现在心火烧得厉害,只想杀人!”

钟楚一听,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瞠目结舌,“你……你想杀谁?哪个混账东西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将我们冷静自持的龙师爷气到这等份儿上?”

“你哥!”龙星图双拳一紧,咔嚓作响。

“谁?”钟楚险些咬了舌头,“我……我哥?他莫不是疯了?”

凌晨之事,实在难以启齿,龙星图内心纠结几番,最终默默压下,免得钟楚管不住嘴巴到处嚷嚷,那么她的颜面便荡然无存了!

看到龙星图欲言又止,钟楚等不及地冲向寝屋,“我去找我哥算帐!”

“阿楚!”

龙星图赶忙追上去,将钟楚拉回大厅,“没什么事,我不过逗你玩儿罢了。赶紧吃早茶,呆会儿我们要去京州府衙验尸!”

钟楚将信将疑,“真是玩笑?我可从未见过你这般气恼我哥!”

“千真万确!”

“好吧。”

两人吃过早膳,刚出凌霜阁,那四位大人便已陆续到达。

龙星图问:“赵侍郎,那边可安排妥当?”

“当日的验尸仵作早已侯在京州府衙。”赵侍郎道:“龙师爷,请!”

一行人乘马车出行。

车里,龙星图拿出昨夜的口供,道:“据技艺署总管供述,所有表演道具从礼部运往国宾馆之前,皆进行过严格检查,且途中并未发生任何意外,而藏有死者的红木箱,经事后鉴定,并非技艺署所有,而是被人仿制调包!于是,便出现了一个问题,原本需要躺在红木箱里配合演出的人何在?”

“那人叫阿贵,临上场前一刻钟尚在后台,后来因为表演人数众多,无暇顾及,便无人关注他的去向,轮到表演‘大变活人’时,红木箱子已经放置在道具出入口,负责抬箱的人,便以为阿贵已经躺进箱中,遂直接抬箱上场。”

大理寺卿说到此处,沉沉一叹:“龙师爷,昨夜太晚,本官便没打扰你,阿贵失踪,厉将军派人连夜搜寻,但至今一无所获!”

龙星图略作思忖,道:“阿贵是京城本地人氏么?”

“今晨拂晓,本官便已查证,经技艺署提供的户籍资料与户部存档核实校对,阿贵祖籍奉阳,现年二十五岁,于五年前迁入京城。”赵侍郎说道。

龙星图颇感意外,“赵大人真是兢兢业业,恪尽职守啊!待此案告破,龙某定要向皇上为四位大人请功!”

“若能破案,龙师爷才是头功,我等不过是辅助之责罢了。”赵侍郎抱拳,竟是极为谦虚礼让。

龙星图欣然回礼,“赵大人客气。龙某并不在意功劳与否,平生所愿亦不过是天下无贼,享一个清平盛世。待此间事了,龙某便要返回武阳县,继续做我的逍遥师爷了!”

“龙师爷才学济济,或参加科考,或立功请赏,皆可谋个一官半职,为百姓造福,为何情愿屈就于杜明诚一个七品县令手下呢?”大理寺卿不甚理解,其他三人亦是满面疑窦。

龙星图默然一瞬,道:“于龙某来说,居庙堂之高,不如处江湖之远。杜大人虽然官职低微,但清正廉明心怀天下,在坦荡之人手下做事,便不会有负担,不用操心官场尔虞我诈,可以放开手脚为民请命伸冤,何其幸哉!”

闻听,大理寺卿有感而发,“的确,比起京城官场的乌烟瘴气,杜明诚手握丹书铁券,有足够能力给予龙师爷一方净土,让龙师爷大展宏图!”

赵侍郎轻咳一声,偏过脸未作发言。

龙星图见状,适时拉回话题:“刚刚赵大人说阿贵祖籍奉阳?不知家中尚有何人在世?”

赵侍郎道:“父母双亡,亦无兄弟姐妹,乃是孤儿。”

龙星图点点头,若有所思,“关于叶海将军,几位大人可曾了解?”

“我等不知。叶海是从军之人,需要向兵部了解。”大理寺卿说完,忽然想到一个人,“对了,厉将军曾在青峪关与番邦交战数次,番邦将领正是叶海,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厉将军定然知晓叶海的身家背景。”

“好,我知道了。”

“龙师爷,可是阿贵与叶海将军有何联系?”

“或许有,尚需进一步查证。”

马车驶入京州府衙,众人直奔停尸房。

府尹将仵作传唤入内,“龙师爷,这位便是为无名氏验尸的刘仵作。”

一个中年瘦削的男人连忙施礼,“小人见过龙师爷!”

“刘仵作不必多礼。可否将验尸结果详细说与我听?”龙星图回礼,客气道。

刘仵作说道:“经小人初检,死亡原因是背部中刀,刺穿心脏而死,除此之外,死者全身无其它明显伤痕。”

“是一刀毙命吗?”

“是的!”

“好,我看看尸体。”

刘仵作揭开盖在死者身上的白布,龙星图看向死者染血的心脏处,招手道:“来人,把死者衣服扒掉。”

“能够一刀毙命,正中心脏,说明凶手身怀武功,而且不低呀!”钟楚一边分析,一边走近,“我也要看看刀口。”

可刚走出一步,她便捂住口鼻,“哎呀,好臭啊!”

“死者是从泔水桶里捞出来的,味道确实难闻,钟姑娘不如先去外面等候。”大理寺卿建议道。

钟楚却是摇头,“不行,星图没走,我怎么可以先行撤退?我……咦?这个死人好面熟啊!”

龙星图一凛,“你认识?”

一众官员目光齐刷刷地望向钟楚,“请姑娘仔细辩一辩,这两日为查证死者身份,我等颇费心力啊,盼望姑娘帮忙!”

第264章:龙图国案(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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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楚顿感压力巨大,她扯下一片衣角,蒙住口鼻,蹲在死者身前,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张毫无生机的脸。须臾,又闭上眼眸,从脑中储存的各式各样的五官中,搜寻相似的那一张!

一屋子人,全部屏息凝神,生怕惊扰了钟楚的思路。

直到许久后,钟楚才陡地一个激灵,惊叫道:“怎么会是他!”

“是谁?”众人齐声发问。

钟楚道:“番邦使臣入京那日,我被厉将军派人押赴大理寺,途中偶遇一个形貌邋遢的男人,像是醉酒,又似神志不清,口中有一搭没一搭的唱着民谣,我生怕他冲撞官爷惹来麻烦,出声提醒他小心走路,他回头朝我笑,虽然满脸脏乱看不太清楚相貌,但五官轮廓与死者极为相似。”

“阿楚,你确定死者是你所见之人么?”龙星图蹙眉,“以你的眼力,你认为他是何种身份?”

钟楚双手环胸,加重语气道:“那人是我入大理寺牢房之前所见最后一人,印象极为深刻,当时我哥也在场,可唤我哥再确认一下。凭我行走江湖的经验,那人应是个从外地流落京城的流浪汉,因为他出现时,周遭百姓除了嫌恶避之,无人认识。”

“好,晚些时候,我叫钟离过来认尸。”

“对了,我可以确定死者是外地人,因为他吟唱民歌的口音,绝非京城人氏。”

“那你还记得民谣的内容么?”

“我想想。”

钟楚原地踱步,稍许,嗓音清了清,却是道:“有些口渴啊。”

京州府尹忙喊道:“来人,奉茶!”

龙星图颇感无语,这丫头真是会借机“作威作福”啊!

很快,每人一碗茶,钟楚边喝边道:“民谣是唱出来的,虽然我不及钟离的口技之能,但过耳不忘的本事,自认为不错,你们且听好喽!”

“我等洗耳恭听!”

“南山北,北石桥,桥下鸭子嘎嘎叫;铃儿响,响叮当,妹唱歌来哥卖药……”

简单几句,钟楚学着死者口音,反复唱了两遍,听得一众官员兴奋不已,“太好了!依据口音,我们便可查出死者来自何地,打开案件的突破口!”

京州府尹官袖一扬,“来人,请师爷过来!”

下人忙去请人。

京州府尹转身朝众人解释:“本官府衙的胡师爷,精通全国多地语言,请胡师爷听一听,便知分晓。”

龙星图沉思不语。

胡师爷快速赶来,一一见礼之后,又请钟楚唱了一遍,胡师爷细细聆听,其后道:“禀各位大人,此乃奉阳话!”

龙星图一凛,目若寒星,“你可确定?”

胡师爷言辞肯定:“是,小人确定!奉阳话虽然不太好懂,但是个别字词的发音不同于其它地方,是以容易辨识。”

越来越多的线索,直指奉阳,叶海、使女、无名氏,这三人之间,究竟存在何种关系呢?

龙星图陷入沉思。

少顷,她吩咐道:“府尹大人,请准备笔墨。钟楚,你把民谣抄写一份给我。”

钟楚完成后递交给龙星图,她附耳钟楚,悄声道:“你回国宾馆通知钟离,让他下午过来府衙确认死者,然后从今夜起,每逢子时,便扮作死者,效仿死者口音,在遇害之地吟唱这首民谣!”

“好。”

“另外,你今日起程去奉阳,打听叶海、使女和无名氏,若两个番邦人曾在奉阳居住,必会留下痕迹!为以防万一,你带上刘捕头和宋大宝出行!”

“好,但我需要为三人绘制画像。”

龙星图点点头,遂交待刘仵作,“准备清洗尸体。先烧苍术和皂角,祛除秽气。”

“是!”刘仵作答应下来,急忙去作准备。

钟楚看着死者,想起那日所见的笑容,不由心生悲悯,“府尹大人,可否允许我个人出资,为死者购置一套寿衣,买一口好棺材将其厚葬?我们总算有一面之缘,聊表寸心。”

京州府尹深鞠一躬,“钟姑娘侠义善良,本官佩服!”

其余官员亦施礼附和,对娇蛮粗鲁的钟楚,皆刮目相看。

刘仵作是京城最有经验的验尸官,倒是不用龙星图多费心,先在地上铺竹席,再拿来藤连纸作为衬尸纸铺在竹席上,然后将脱至底裤的死者抬放上去。

龙星图取匕首,对死者开膛,得出检验结果:“死者确实只中了一刀,凶手刀法快准狠,从创口程度看,刀长至少七寸以上,宽约二寸。刘仵作,先给死者净脸。”

刘仵作便先擦皂角洗涤死者脸部污垢油腻,而后用水冲洗干净,露出死者本来面目。

钟楚随即铺开宣纸,执起毛笔,对照死者面容开始画像。

她常年制作人皮面具,画功甚是了得,画像速度亦是超快,不消一刻钟,便完成任务,携画走人。

龙星图紧接吩咐:“刘仵作,你继续清洗尸体。洗完后,用加热的酒糟和醋拥敷尸首,再用衣服把尸体全部盖严实,将煮热的醋浇淋,后用草席紧盖一个时辰。等到尸体完全变软了,拿掉覆盖之物,用水冲掉酒糟与醋。”

刘仵作一听便明了,“龙师爷是怀疑死者身上有其它伤痕?”

“例行程序,将一切可能性排除。”

“是,小人马上办。”

刘仵作遂动手脱死者底裤,龙星图不着痕迹地背过身,道:“几位大人,我们趁此空闲讨论一下案情吧。”

京州府尹道:“龙师爷,诸位大人,我们去外面亭子里喝茶商讨,如何?”

“请!”

几人出门,在亭子里落座。

大理寺卿掩不住好奇,询问道:“龙师爷,你可是给钟楚姑娘安排了什么差事?若与破案有关,本官盼为知晓啊!”

龙星图轻啜一口热茶,“我确有筹谋,但暂时不便公开,以免达不到预期效果,影响案情进展。望诸位大人体谅。”

“龙师爷不信任本官?汝等虽属不同衙门,但皆为国案效力,关乎两国邦交的大事,任谁也不敢徇私哪!”大理寺卿不悦道。

赵侍郎亦是生气,“就是啊,龙师爷,本官岂敢渎职泄密?你这般藏着掖着,实在叫人寒心!”

第265章:龙图国案(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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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气氛僵凝,京州府尹人精儿的赔笑圆场,“二位大人勿急,龙师爷既然保密,定有不可说的隐情,并非对大人不信任。昨夜有幸见识到龙师爷猜铜钱之才能,不光蒙少爷心服口服,本官亦是钦佩至极,可惜龙师爷未曾揭露个中诀窍,令本官冥思苦想不得安宁啊!”

龙星图挑眉:“府尹大人见笑了,其实猜铜钱并不难,如蒙利那般勇猛有余,谋略不足之人,根本藏不住心事,我观其神,探其意,提出不相干问题扰乱其心,蒙利不敢张口,喉结起伏频率异常,眼睛下意识地看向下方,我便断定他将铜钱藏入了口中!”

“龙师爷厉害!”

“龙师爷识人诛心之能,当真令人望其项背啊!”

面对一众夸奖,龙星图淡然摇头,“诸位大人过誉,龙某愧不敢当。府尹大人,可否将你所掌握无名氏案子的情况介绍一下?”

闻听,京州府尹不禁愁闷郁结,“本官审问了国宾馆后厨人员及当夜把守国宾馆东南西北四道大门的守卫,实在是一无所获啊!守卫未曾发现任何异常之人出入,而泔水桶置放在后厨最偏僻的杂院,无人看守,大约每隔一刻钟,会有杂役提桶来倒泔水,而凶手成功避开了每一波杂役,竟无人发现端倪!且被抛尸的泔水桶,是最早被盛满的一只,压在马车最底下,因此更加无人关注。”

“怎么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毫无线索,成了悬案?”李林着急起身,在原地团团打转。

大理寺卿等人同样愁容满面,一时谁也拿不出个主意。

再观龙星图,竟悠哉品茗,不急不躁,令刑部赵侍郎气不打一处来,“龙师爷,你有何高见,倒是说出来啊?”

龙星图无奈轻叹:“哎,诸位大人一把年纪,却一个个地沉不住气,敌军未乱,我方军心动摇,何谈胜利?”

“龙星图你……你过分!”

“皇上限期五日破案,我等怎能不急?”

“龙师爷,虽说你是国案主审,但你破不了案,引发两国开战的话,我们三家衙门亦难辞其咎!”

“对啊,现在不仅是死了两个人,还有国宝需要追回,只剩下短短四日,你叫我们如何沉稳?”

从集体夸奖变成集体讨伐,龙星图亦从无奈变成无语,她搁下茶碗,正色道:“世上没有完美的犯罪,只有无能的侦探和瞎眼的狗官!”

“龙星图!”

五位大人顿时拍案而起,龙星图赶在他们发难之前,冷冷道:“但是龙某自认不是无能之辈,既然敢接下国案,没有十分把握,至少有八分自信,只盼诸位大人心明眼亮,莫乱阵脚!”

音落,停顿须臾,她接道:“任何设计精巧滴水不漏的凶杀案,看似无懈可击,实则没有破绽,便是破绽!倘若无名氏确实是个流浪儿,他既无钱财又无背景,凶手的杀人动机是什么?无名氏是如何进入国宾馆,又为了什么目的进入国宾馆?这些问题,几位大人可有参悟?”

“杀人动机有可能是无名氏无意撞破凶手秘密,因此被杀人灭口!”赵侍郎思索道。

龙星图颔首:“也有可能无名氏的存在,阻碍了凶手计划,凶手不得不冒险除掉他!”

“本官想,只有先弄清楚无名氏进入国宾馆的目的,才能知道他是如何进入国宾馆!”大理寺卿亦陷入冥思,“偷盗?不会,国宾馆何等重地,平民百姓没这个胆子!寻人?对,有可能是寻人,可国宾馆里谁会是无名氏要找的人呢?”

龙星图言语肯定:“定然不是夏朝人!否则不会赶巧在番邦使团入住之后来寻,况且为接待使团,京城内外风声鹤唳,重兵把守,没人会挑这个时候去寻人!”

“那便是番邦人!”张良激动叫道。

京州府尹一拳砸在桌上,恍然大悟:“本官明白了,难怪守卫坚称没有闲杂人出入国宾馆,原来是有番邦人作掩护啊!”

李林频频点头,“对对,若是有番邦人接应,再给无名氏换上番邦衣服,那么出入国宾馆便是如入无人之境啊!”

“可是番邦人怎会认识一个来自奉阳的流浪儿呢?究竟又是哪个番邦人呢?”赵侍郎又抛出两个新的问题。

大理寺卿攥拳,“不论是哪个番邦人,他与无名氏之间,肯定存在着不可告人的关系!我们只要查清无名氏在奉阳的底细,凶手定会浮出水面!”

听到此处,龙星图满意地拱手,淡漠的容颜,浮起欣然之色,“恭喜诸位大人,通过沉着思考,终于理清思路,摸寻到破案关键之所在!”

五个男人懵在当场,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龙师爷是故意激怒我们,逼我们自行打开破案的口子啊!”

龙星图点头,语重心长道:“龙某阅案无数,比国案更复杂的案子都破获过,龙某凭借的不仅仅是才学,还有让自己不论处在何种境地之下,皆能保持冷静思考的能力!一个国家昌盛的宗旨是法治天下,百姓拥护国家的根本是得享清平盛世,诸位大人身居要位,掌握着全国司法律令,龙某祈盼大人们皆有断案之才,公正之心!”

大理寺卿起身,深深鞠躬,“龙师爷用心良苦,是本官糊涂了,本官惭愧!”

其他人亦是纷纷致歉,并表达钦佩之意。

气氛缓和之后,继续商讨案情。

赵侍郎提议,“龙师爷,既然无名氏来自奉阳,我们是不是应该派人去奉阳调查?”

龙星图道:“我已经派钟楚启程去奉阳查证,不止要查无名氏,还要查两个人,叶海将军和使女蒙羽。”

“龙师爷到底是比我们有先见之明啊!”众人明白过来钟楚画像之用意,无不感叹。

大理寺卿不解,“请教龙师爷,您凭何怀疑叶海将军和使女呢?使女和蒙利是亲生兄妹,若使女有异常,蒙利也应在怀疑之列啊!”

第266章:龙图国案(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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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搜查叶海将军的房间,意外发现一盏桔梗花灯笼,我年少时曾经游历奉阳,知道桔梗花灯笼是奉阳一带年轻男女用作求爱的信物,而昨夜三更一刻,钟离监视到叶海差人把灯笼送给了使女!另据蒙坚下人交代,蒙利是嫡子,自小生养在蒙坚府里,是府里下人看着长大的,此前从未踏足过中原,而使女是外室所生,因为背负使女的使命,一出生便被送到了大乘寺,长到十二岁,才踏出寺庙,世人得已一见真容。加之今日初断无名氏亦来自奉阳,我便开始疑心这三个人之间可能存在关系,且皆与奉阳有关。”

龙星图言及此处,将钟楚记录的民谣展开在桌子上,“诸位大人且看,南山北,北石桥,桥下鸭子嘎嘎叫;铃儿响,响叮当,妹唱歌来哥卖药……我们单从字面意思揣摩,讲述的应该是一对兄妹年幼时在南山石桥上卖药的事情,当然,情郎情妹之间,也会以哥妹相称,这是两种关系的可能性。所以,对应的男女二人,极有可能便是无名氏与使女,因为番邦使团中只有使女是主子,其余随行丫环,应该没有胆量和能力促成这许多事的顺利发生。”

闻听,大理寺卿感慨万端,“龙师爷分析透彻,钟楚姑娘为两桩案子提供了关键性线索,又为案子百里奔忙,足矣功过相抵,待国案告破,不论厉将军是否同意和解,本官定当禀报皇上,对钟楚姑娘无罪开释!”

“多谢大人宽容!”龙星图施礼致谢,颇感欣慰。

京州府尹有些担心,“钟楚姑娘只身前往奉阳查证,若被凶手知晓,会不会有危险?需要本官派人随行保护么?”

“谢大人关怀!”龙星图面容温和,深谙瞳孔中闪烁着自信光芒,“钟楚虽然性格鲁莽易躁,但武功一流,少有敌手,且她是秘密出行,需要低调避开凶手的眼睛,是以不能大张旗鼓。我另派了两名我的手下,是番邦一行人从未见过的生面孔。”

这一群文官,只听说龙星图剿匪查案文武全才,不曾想那个娇蛮姑娘竟也是个武林高手,登时惊叹连连!

一个时辰后,刘仵作前来回禀,无名氏尸体已经变软,清洗干净。

众人又回到停尸房,龙星图经过仔细勘验,确定无名氏生前没有受到其它外力伤害,并排除了毒杀、内伤等其它致死可能性。

但是,在死者右肩正下方三寸处,发现一个叶子形状的胎记!

“刘仵作,你把胎记给我拓印一份。”

“是!”

结束后,一行人又全部返回国宾馆。

已近午时,掌事邀请用膳。

龙星图刻意提了一句:“厉将军在么?若在的话,请厉将军同席用膳吧。”

“今儿白日是厉将军当班,小人会派人去请的。龙师爷,您还有其它吩咐吗?”掌事顾虑周全的询问道。

龙星图欲言又止,嘴唇动了好几下,在掌事眼中的怀疑越来越重时,才低声问道:“少侯爷在吗?”

第267章:龙图国案(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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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侯爷一大早便走了呀,应该是回侯府歇息去了。收藏本站”掌事回道。

龙星图“噢”了一声,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但却不能表现出丝毫,亦不允许自己脆弱,或是产生不该有的情绪。

钟离和钟楚已经各自行事,膳桌上只有他们及厉砚白。

席间,厉砚白语气冷冷淡淡的问道:“龙师爷,你不会有兴趣与我同席用膳吧?若有吩咐,尽管开口。”

“厉将军真是料事如神。除了公务,龙某确实没有什么想与你聊。”龙星图回怼厉砚白丝毫不留余地,反正她心情不爽,他有义务承担她的负面情绪。

厉砚白拿筷子夹菜的动作顿了顿,回道:“彼此彼此。”

桌上其他人面面相嘘,这龙星图与侯府二爷关系深厚,却与大爷水火不容,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龙星图对那一干人探究惊讶的表情视而不见,径自说道:“我们需要了解叶海的背景,烦请厉将军指点一二。”

厉砚白搁下筷子,坐正身体,道:“叶海全名赫连叶海,乃番邦第一猛将,为番邦征战六年有余,立下赫赫战功。赫连家族原本在番邦地位中等,因为叶海而声势大增,但叶海屡次拒婚,至今孑然一身,为人所诟病。其它方面,龙师爷还想知道些什么?”

“我听说,叶海与蒙坚交好?”

“叶海为人冷漠,私下鲜少与人相交,唯独蒙坚例外,叶海对其十分上心,因此成为蒙坚在朝中不可轻视的力量。”

“这是为什么?性格相投还是志趣相仿?”

“不知道。”厉砚白喝了一口茶,道:“我搜集情报是为了公事,私人问题不太关注。”

龙星图蹙眉:“对手的私事,未必不会影响公事,多了解一点总是好的。”

“没想到龙师爷如女人一般八卦。”厉砚白侧目看着她,眸深似海。

同席一众官员,不约而同噤声,个个埋头吃饭,假装没有听到。

龙星图深深吸气,遵循能动嘴尽量不动手的原则,回击道:“如果激怒我便是你的目的,那么恭喜厉将军,你失败了!”

厉砚白沉默不言,亦不恼不怒,寡淡面色实在叫人看不出深浅。

“但我好言提醒,望厉将军目光长远,少吃败仗!”

可她接下来一句,却成功激怒了厉砚白,他重重一掌拍在桌上,红木桌角“咔嚓”碎裂,几盘菜倾翻,摔落在地,汤渍油腻溅了众人满身!

“龙星图!本将军告诉你,叶海征伐四方威名赫赫,却偏偏是我厉砚白的手下败将!”

武将一旦发怒,便等于是给文官脖子上架了把刀,大理寺卿等五人仓惶整理衣衫,检查自己是否被烫伤!

龙星图面不改色,眉角向上挑了挑,“叶海每次率军攻打我朝,皆以失败告终吗?”

“对!”厉砚白咬字极重,他可以忍让龙星图任何,但事关尊严之事,实在忍无可忍。

“两位有话好好说,国案尚未破获,再闹起事端,当心皇上降罪啊!”大理寺卿着急劝谏。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但鉴于那两人都是习武之人,谁也不敢靠近,一个个尽量躲远处,生怕祸及自己。

龙星图缓缓起身,将厉砚白上下打量,竟是好脾气的说道:“感谢厉将军,我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信息。倒是厉将军当心肝火太旺,伤及胃部。”

语罢,她拂袖出门。

“厉将军,我等先走一步,你……你消消火啊!”

大理寺卿抛下一句,便率人赶紧逃离事非之地。

厉砚白从小有一个毛病,每每生气都会引发胃疼,所以才练就了他冷情的性子,不喜不悲,不怒不愠,便是修生养性。

可是,除了自家亲人、贴身仆人之外,无人知晓他的身体秘密!

直到龙星图身影消失在视线里,他依旧呆在原地,目光迷怔,身躯隐隐颤抖。

那个眉宇五官神似夏莘的少年,究竟是谁?这件事情,是巧合吗?

……

龙星图未带换洗衣物,一时无法更替,只能请掌事帮忙,掌事差人去驿馆取行礼,同时为龙星图量身,又赶到成衣铺临时买回一套男装,供龙星图穿戴。

“多谢掌事,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哪里的话,龙师爷客气了。”掌事一脸苦相,“只要龙师爷能破案,能解小人之困,小人做牛做马都是应当的啊!”

龙星图唇角浮起一丝笑痕,“我自然会尽力而为,掌事亦不必焦心,案子总会有水落石出的时候。”

“哎,小人任掌事三年,恪尽职守从未出过差错,没想到竟会赶上此等大事,小人的脑袋现在脖子上借住,随时有可能被皇上摘掉啊!”

“放心吧。我现在去天牢,你请大理寺卿和赵侍郎随我同往。”

“是!”

凭借老皇帝亲赐的御物,龙星图一行人顺利进入大内天牢,在一间单独的囚室里见到了四皇子周愠。

他明显一夜未眠,眼中充斥着血丝,面容亦是憔悴不堪,但他很安静的坐在床上打坐,不疯不闹,不哭不喊,像是入定的老僧,莫管尘世如何喧闹,他超脱世俗之外。

虽然被废黜,但仍是皇帝之子,是以三人躬身一拜,算是见礼。

隔着铁栅栏,面对这位命运多舛的皇子,龙星图不免心生感慨,她轻唤:“四皇子。”

“龙师爷,你来了。”周愠恬淡开口,丝毫不觉意外,“我便知道你会来,有人想让我死,于是我身在此处;有人想让我活,于是定会请你出山。可纵使龙师爷威名远播,也救不了一个厌世的人。回去吧,我无话可说,亦无须相救。”

龙星图定定看着牢里男人英挺的脸庞,喉间发出一声冷笑:“周愠,我不是神,普渡不了众生,这世间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佛曰人生七大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若是尝尽六苦,仍陷于苦海,那么死,便是解脱。现在,你告诉我,你达到赴死的条件了吗?你这般替人受过,值得吗?”

第268章:龙图国案(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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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桀骜、胆识、智慧,再一次刷新了旁人的认知!

周愠一动不动,仿佛僵化。

大理寺卿抹了把额头虚汗,轻拉龙星图衣袖,小声道:“龙师爷,你要克制啊,虎落平阳仍是虎,君臣之道不能忘啊。”

龙星图使个眼色,暗示大理寺卿退开,她则继续讽刺唾骂,“周愠,我龙星图只救世间冤屈之人,你若真有罪,你跪下求我徇私是妄想,你若无罪,哪怕刽子手举起大刀,我亦会舍身救你!在我眼里,真相只有一个,公道皆在人心!”

周愠扯了扯唇,语气里多了丝自嘲,“龙师爷一身肝胆,不愧为百姓称颂!只可惜,我不配龙师爷……”

“放屁!”

龙星图勃然大怒,长臂一伸,指着周愠脑袋破口大骂:“我率部下二十人,冒死送你回京,千里之路,我手下谁人没有替你挨过刀?日日风餐露宿,性命朝不保夕,谁人叫过苦喊过冤?你认为,我们敬你尊你,只因为你出身高贵,生来便高人一等吗?周愠,我们原以为你是一个爱民如子,只要你活下来,便会为天下穷苦百姓谋福祉的人,所以才将父母妻儿抛诸脑后,不顾一切护你安虞!却不曾想,你竟是个自私自利,心中只有自我,而无万民的无用皇子!”

周愠不受宠的这些年,虽然受尽冷眼怠慢,但毕竟身份不同,除了太子敢暗下杀手,旁人是万万不敢明目张胆折辱于他的。

大理寺卿和赵侍郎双腿发软,“扑通”跪在了地上!

整个天牢,静如子夜,随侍的天牢守卫、狱官全部跪地,震惊失措!

即便四皇子待罪之身,但只要老皇帝一日不杀,便有可能翻身上位,而龙星图这般辱骂,当真是疯了吗?

周愠显然低估了龙星图的胆识,他怔楞看着身姿挺拔,傲骨嶙峋的她,脑子里嗡嗡作响,竟是好半晌发不出一个音。

龙星图转身,迈出一步,又顿下身影,如鲠在喉:“四皇子,或许我等平民不值得您放在心上,无论生或死,皆是天家的奴才。星图死不足惜,日后任您发落,但是您想想二爷受的那一剑,盼您能明了他的良苦用心。”

言毕,她快步离去。

大理寺卿和赵侍郎大气不敢喘,赶忙跟上。

出了天牢,龙星图缓缓站定,仿佛丝毫未受半分影响,她依旧思路清晰,冷静自持,“二位大人,时间紧迫,我们分头行动。赵大人,请你继续追踪阿贵的下落,调查番邦使团来朝之前,阿贵与何人相交,是否有书信往来,及阿贵因何事从奉阳迁来京城,还有事发当日,阿贵的所有行踪轨迹,皆要掌握清楚。寺卿大人,请你派人散播谣言,声称我已查出盗宝系何人所为,今夜三更将上门索取。”

赵侍郎无异议:“明白。”

大理寺卿略一思忖,便明白龙星图用意,却不免担心:“龙师爷,你以身作诱饵,会不会太冒险?”

第269章:龙图国案(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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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龙星图一声叹息,眼角余光扫过赵侍郎,“何况我确实知道谁是盗宝凶手,今夜抓他一个人赃俱获,便可向皇上交差了!”

大理寺卿眼睛一亮,“是谁呀?”

赵侍郎亦是神色发紧,但他没有说话。

龙星图给了二人一个保密的眼神,“提前说破便不好玩儿了,大人且等龙某的好消息吧!”

她一会儿谣言,一会儿真事,弄糊涂了那两人,可她完全没有继续解说的意思,临走又补充交待了一句:“寺卿大人,烦劳您稍带为我买几盒胭脂水粉,要上等大户人家的档次。对了,多买几种不同的妆粉,回头我把银子给您。”

大理寺卿愕然,“龙师爷是男子,何故……”

“有劳大人。”龙星图抱了抱拳,道:“龙某去一趟侯府,求证一些事情。”

三人相互告别,各自分头忙。

龙星图先去街上采买见面礼,可事隔多年,她已经记不清楚侯爷夫人喜欢吃的云吞糕点在哪里卖,甚至分不清哪条街哪条道,逛了几圈下来,竟然迷了路!

龙星图只好逮住一个卖糖人儿的老头儿打听:“大叔,请问安国侯府怎么走?”

“安国侯府在东雀街呢,你朝南走,拐进松冒儿胡同,再向东走两条街就到了。”老头儿热情指点。

龙星图抱拳致谢,“有劳大叔。这样,您给我捏两个糖人儿吧。”

老头儿乐呵呵的问:“不知公子要捏什么属相?”

“做一个……”龙星图懵了一瞬,细想片刻,道:“做一只虎和一条龙吧,您捏好,我来吹。”

“好咧!”

幼年偷溜上街,她最喜欢的便是吹糖人儿,吹自己的生肖龙,吹父母的生肖,吹一堆的属相,送给家里的仆人。那时候,她是掌上明珠,是千金小姐,是被所有人捧在手心的宝。

如今,糖人儿犹在,故人已逝。

她眼眸渐渐湿润。

“公子,捏好了,你吹吧。”

“好。”

龙星图俯身吹糖人儿,熙熙攘攘的人流,从眼角余光里一闪而过,其中一个人却令她动作突然一顿,急忙扭头去看时,那人又消失不见,仿佛未曾出现似的。

她怔了怔,快速吹好糖人儿,付了钱,拔腿去追。

可惜,整条街上,都寻不到那个人的影子!

龙星图拍拍太阳穴,难道是她眼花了吗?或者说,只是两个容貌相似的人?

原地怔忡许久,她才慢慢回过神来,可经过这一事,心里像是有个疙瘩,令她心情有些沉重。

到达安国侯府时,天气已渐阴沉。

旧时的王候府宅,依旧恢弘大气,处处彰显着华贵。

龙星图立在石阶下,朝值守大门的兵勇抱拳:“在下龙星图,求见侯爷夫人!烦请通传!”

“夫人不见客,请回吧!”兵勇冷冰冰的拒绝。

龙星图蹙眉:“在下有要事……”

兵勇不耐,疾言厉色道:“不行,夫人不问俗事,任何人不得打扰夫人清静!”

龙星图单手负后,无奈轻叹,果然如厉砚舟所言,想要独自面见侯爷夫人难如登天啊!虽然她有御物在手,但绝不能用在昔日视她如亲生女儿的夫人身上!

思索片刻,她只好退而求其次,“那我换一个人,我想见少侯爷可以吗?”

兵勇依旧拽拽的,“需要通报,若是少侯爷同意见你才能进去,且在这儿等着吧!”

龙星图咬牙:“行!”

当真是阎王好过小鬼难缠!厉砚舟被她想骂便骂想打便打,却不想竟败在了他家的门卫身上!

谁知,等了足有一刻钟,兵勇方才返回,竟是说:“少侯爷在休养,不见客,请龙师爷走吧!”

龙星图意外之际,忍无可忍,眼神陡地阴沉:“让开!”

兵勇迅速拔刀,厉声呵斥:“大胆!堂堂侯府,休得放肆!”

龙星图本想硬闯,可迈出一步,又忽然想到什么,拿出老虎糖人儿递给兵勇,道:“你把这个东西送给少侯爷,我再等他一刻钟,若他仍然不愿见我,我立刻走人!”

兵勇接过糖人儿,虽然没有说什么,眼神却明显嫌弃,当他家少侯爷是三岁小孩儿么,真是幼稚!

龙星图继续等,依她的脾气,是断然不会让自己委屈的,但谁叫她理亏呢?厉砚舟应该是在生气,所以才不见她,就像她剿匪受伤,他发现她没有穿黑丝软甲后,一样地生气避而不见。

“龙师爷!”这一次,兵勇快如旋风,疾奔归来,态度亦殷勤许多:“少侯爷有请!”

龙星图瞥他一眼,语气凉凉:“我会撺掇少侯爷打你板子的!至于打多少,你且好好祝祷吧!“

兵勇目瞪口呆,继而脸如菜色。

龙星图阔步跨入大门,院里已有管家在等候,十分客气有礼:“龙师爷这边请,老奴为您带路!”

“有劳了!”龙星图回礼道。

“少侯爷住在绛水轩,今晨回府,身子又不大舒服,太医来了一趟,服药后便一直在昏睡,好容易午时清醒了,午膳没吃多少,却任性喝了一壶酒,砸了药碗,夫人劝说不下,正在发愁呢。”

管家边走边说,悄悄睨了眼龙星图,试探询问:“敢问龙师爷,可知少侯爷发生了何事?”

龙星图十指紧握,身体明显紧绷,“不知道。”

管家道:“方才来报,说是龙师爷求见,少侯爷发呆了好一会儿才说不见,兵勇第二回送来一个老虎糖人儿,少侯爷脸色都变了呢,直接便叫兵勇有请龙师爷。因此老奴想,是不是龙师爷知道些什么?我家少侯爷身子弱,可经不起折腾啊!”

龙星图阖了阖眸,沉默不语。

不多会儿,两人抵达绛水轩。

管家直接带龙星图前往厉砚舟的寝屋,才到门外,便听得里面传出几声痛苦的轻咳!

龙星图心下一紧,待管家推开门,快步入内。

半开的窗户旁,厉砚舟一身白色常服,临窗而立,他背对着门口,目不转睛地看着手中的老虎糖人儿,久久失神。

第270章:龙图国案(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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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星图关上窗户,拿下衣架上的披风,温声说:“外头风大,披上吧。”

厉砚舟目光从糖人儿移到龙星图脸上,他沉静不语,一动不动。

龙星图莫名心虚,披风拎在手里有些烫手,她只好踮起脚尖,亲自为面前的男人披上。

只是,在她系带时,男人忽然伸手,将她大力拥入怀中。

“你为何送老虎糖人儿给我?龙星图,你究竟是什么意思?你知道这个糖人儿,是我最厌恶的吗?”

龙星图被他刚强手劲儿箍得挣脱不开,本能地想要出手,但掌到中途,记起他抱病在身,又缓缓收回。

“说呀!”

他在她耳边催促,她犹豫片刻,低声道:“我逛街看到糖人儿,想着空手来侯府有些失礼,就顺便买了两个。”

他又问:“为何是虎?”

“你年岁二十,不是属虎么?”

“另一个呢?”

“是龙。”龙星图瞥了一眼她进门后顺手搁在桌子上的糖人儿,抢在他疑问之前解释,“我虽然与你同年,但我姓龙,便吹了一个不同的。”

厉砚舟拥她更紧,他下颔抵在她肩颈处,嗓音竟有丝微微哽咽:“龙星图,哪有你这样的人,伤人的时候冷血无情,回过头来又给一甜枣……”

“你……你不是说厌恶老虎糖人儿吗?我不知道你不喜欢这种小玩意儿。”龙星图试图停止两人亲密的搂抱,可是挣扎根本无用,除非她动用武力,但在现下这个节骨眼儿上自然是不行的,不由尴尬又羞赧。

厉砚舟眼睛泛红,“小时候,夏莘最喜欢吹糖人儿,她送给大哥好多属相糖人儿,包括夏府里的奴才,人手一个,可不论我怎么央求,她偏偏不给我送,我难过了好久。没想到今日,你会送我一个专属于我的属相糖人儿。”

闻听,龙星图仔细回想,似乎确有这回事儿,幼年的她,是特别讨厌厉砚舟的,因为那小子总是捉弄她,总在她与厉砚白在一起的时候跳出来捣乱。但令她意外的是,年少的无心之举,居然对他影响甚深!

心头涌上无限内疚,她软嚅着唇说:“那你……你吃这个糖人儿吧,是我吹的。”

厉砚舟喉结动了动,“心里是苦的,吃糖人儿也不会甜。”

龙星图眉头皱起,无奈叹息:“二爷,我和钟离是清白的,他暗查一整夜,凌晨才来找我汇报情况,我看他疲累,便叫他歇息,我则起床打算去京州府衙,没成想你正巧来寻我,钟离又睡得沉,我……反正情况就是这样,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亲人,绝对不会做逾矩的事儿!”

厉砚舟咬牙切齿,依旧不能释怀,“可你们睡在一张床上!”

“没有!我下床之后,他才躺下的,你看到的情况,其实是我正在打他,拧他的脸,想让他醒来,谁知他被我打晕了。”龙星图耐着性子进一步解释,本想厉砚舟误会也好,便不会再纠缠她,可事关她的清誉,以及听到他因此而生病,她不可控制的心疼,令她终究不忍。

厉砚舟重重咬了一口糖人儿,甜腻的味道瞬间盈满口腔,怀中的女人又开始悄悄抗议,他忽然扳起她脑袋,一吻封唇。

不似以往的蜻蜓点水,这一次,男人的唇舌是火热的,是霸道的,是倾注了义无反顾的决心,以及惶而不安的害怕。

龙星图大脑一片空白。

她红唇微张,忘记了反抗,任他掠夺,任他索取。

直到许久后,她呼吸不畅,他方才恋恋不舍地移开薄唇,将她重新纳入怀中。

龙星图靠着男人的胸膛,听着他急速有力的心跳声,她渐渐从迷怔中清醒,无须照镜子探体温,她也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状态!

刚刚才说不会和钟离做逾矩的事,可是却一次又一次地与她未婚夫的弟弟拥抱亲吻……

龙星图用力咬唇,双掌略使三分力,终于脱身出来,羞愧难当!

厉砚舟目不转睛,喑哑而道:“你打我也好,骂我也罢,但你阻止不了我爱你的心意。”

龙星图右掌灌注内力,抬至半空,却在他灼灼如火的注视下,怎么也下不了手……

她狼狈转身,踉跄走到桌前,拿起她的糖人儿胡乱咬了几口,含糊不清的说:“你喜欢的人是夏莘,并非龙星图。你我之间,我一早便说过,不会有结果。”

厉砚舟慢步走近,激动之下不免又引起几声轻咳,龙星图忙拎起桌上的热水壶,斟了一杯递到他面前。

厉砚舟握住她执杯的皓腕,低头喝了一口水,待感觉好一些,才轻声道:“你是在吃醋么?星图,我的确喜欢夏莘,自小便喜欢她,因为她是大哥的媳妇儿,我只能想方设法引起她的注意。后来她死了,我心里一直惦记,从不曾放下,我以为,这辈子我不会再喜欢上第二个女子,可是遇到你之后,我又学会了心动。很多时候,你给我的感觉,特别像夏莘,但我清楚的知道,你是龙星图,是让成年后的厉砚舟越陷越深,不顾一切想要拥有的爱人。”

龙星图呆若木鸡。

一个曾经被她忽视,后来又被她错认的男人,无论年少亦或现在,他付出的真心,竟是全部给了她。

这份感动,这份震惊,于她,可想而知。

她沉默亘久,缓缓问出一句:“倘若有一日,夏莘没有死,她又出现在你面前,你……会怎样?”

“若夏莘还活着,我自然欢喜,可她是大哥的未婚妻,她亦不喜欢我。”厉砚舟眼睑垂落,凝望着龙星图的眼中,渐渐聚起笑意,“我现在有了你,只想要你一个。”

龙星图抬手按住双眼,气息紊乱:“二爷,你如今在病中,养好身子要紧,其余的……你莫多想。”

“好。”厉砚舟拿下她的手,包裹进他宽厚的大掌,言语极尽温柔:“陪我待一会儿,好么?我娘亲在正厅,你几时想见,我便几时派人去请。”

第271章:龙图国案(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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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星图使了点力气抽回手,刻意绕到桌子对面,与厉砚舟保持距离。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他们之间关系的转变,不知从何时起飞跃发展,令不擅长处理情感问题的她,实在手足无措!

“我这辈子,除了验尸破案,不作其它想法,亦没有恢复女装嫁人的打算。我希望……”龙星图顿了顿,狠心接下去说道:“希望我们是很好的朋友,互帮互助,谈笑风生。仅此而已。”

厉砚舟微微一笑,“只要你不是喜欢别人,这个理由我便不怕。人生哪有一成不变,没有人出生画个圆,一辈子便按照既定轨迹不偏差一步。星图,我有耐心等你。”

龙星图无言以对,这个男人的固执,从他对夏莘十几年的执念便可看出,想要劝他放弃,恐怕难如登天!

“咳咳……”

厉砚舟又开始咳,清早回来时染了风寒,整个人一直昏昏沉沉的,撑到现在,不禁愈发难受。

龙星图秀眉拧了又拧,“你回床上躺着,该喝的药必须喝,服药期间不准喝酒,不准任性!”

“那你别走,留下来陪我。”厉砚舟咳嗽太多,嗓子都变得喑哑,墨瞳中盛满祈求与渴盼。

龙星图卡在喉咙里的“不”字,怎么也吐不出来,生病的男人看起来比女人还要脆弱,关键他每回生病,都与她脱不开关系,叫她愧疚不忍拒绝。

“我只能多呆一会儿,目前案子重要,关系到好多人的性命,我不能掉以轻心。”

“嗯,我明白。”

厉砚舟遂唤管家进来,吩咐道:“把药端进来吧。另外,再准备些点心茶水。”

“好好好,老奴马上去办,少主子您赶紧躺下,夫人亲自炖的人参鸡汤您也喝上一碗吧?”管家欣喜若狂,趁机劝说道。

厉砚舟抿抿唇:“准备两副碗筷,直接上膳吧。还有,我和龙师爷谈事情,谁也不准打扰!”

“是!”

管家欠身应承,不消片刻,便备好一桌丰盛膳食和热汤药,丫环紫鸢随侍,但刚刚拿起盛汤的勺子,便被厉砚舟遣退:“下去吧,没有吩咐不许进来!”

紫鸢一楞,姣好的面庞染上一丝异样,随后慢吞吞的行礼:“奴婢告退!”

管家领着其他下人鱼贯退出。

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的共度时光。

厉砚舟兴冲冲地招呼龙星图坐下,俊颜仍显病态,但他心情畅快,精神看起来好了些许。他亲自盛汤给她,“尝尝看,我娘亲的厨艺,是可以媲美皇宫御膳房的。”

龙星图点点头,拿起汤勺低头慢慢品味。午膳因为与厉砚白争执,其实她并未吃饱,这会儿填填肚子也不错。

“来,把这碗燕窝吃掉,上好的补品,正好给你滋身补气。还有贵妃元贝、八宝鸭、凤尾鱼翅、豆鼓鲇鱼,你都尝尝,若是喜欢吃,以后你便多来。我家厨子还会烧全国各地的特色菜……”

厉砚舟嘴上喋喋不休,手里拿着筷子不停地给龙星图夹菜,她面前的小盘子堆得像座山似的,令她特别无奈:“到底谁是病人?”

“我是病人,但你先前受过伤,也需要滋补的。”厉砚舟理直气壮,“对了,你好好用药了么?背部疤痕祛除的怎样了?”

龙星图一口燕窝吃下去,不禁感慨道:“果然是好东西啊!整天吃着燕窝鱼翅山珍海味,难怪看不上我的阳春面。”

厉砚舟气笑不得:“呵呵,二爷昨夜才陪你吃了坨掉的阳春面,你忘了么?”

“听起来,你挺委屈的?”龙星图白了他一眼。

厉砚舟搁下筷子,凝着她的眼神含情脉脉,“佳人在侧,秀色可餐,于我而言,阳春面亦是山珍海味。”

“这富家风流公子讲起情话,是不是皆手到擒来?”龙星图中他的情毒太多,虽然仍会羞臊,但习惯了,便没那么容易手忙脚乱不会应对,“方才那丫环,水灵灵的眼睛里都是你,生得又漂亮,怎么没收进房侍奉?”

她神色淡然,语气平平,自己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可听到厉砚舟耳朵里,却是十分欢喜,“星图,你是不是吃醋啦?”

龙星图想把燕窝扣他脸上!

厉砚舟正色道:“紫鸢的心思,我当然知道,这侯府里未婚的丫环,至少有一半人,不是肖想我大哥,便是打我的主意,做不了妾氏,哪怕当个通房,也能享荣华富贵。但是啊,我们兄弟二人志不在此,大哥要练兵,我要查夏家案子,一整年在家呆不了几日,何苦害了人家姑娘?”

“唔,总算没坏了良心。”龙星图抬了抬下巴示意,“甭废话了,你倒是赶紧吃饭,呆会儿还要喝药呢。”

“好。”

膳后,龙星图盯着厉砚舟喝光半碗药,又逼他躺下歇息,他不肯睡床,生怕龙星图忌讳男女之别,扔他一个人在卧室,便坚持躺在外间的摇椅上,抓着她的手不肯松开,“我睡不着,你陪我说说话吧。”

“你整日哪儿来那么多话呢?”龙星图实在想不明白,她所认识的男人,皆是寡言少语深沉内敛,唯独摊上这么一个话唠!

厉砚舟却是笑眯眯的,“你还没告诉我,你的疤痕祛除有效么?”

“不知道,只用过一次药。”

“怎么没有连续用药呢?”

“钟楚进了大牢,我自己不方便上药。”

“那我帮你……”

“不行!”

龙星图无情地打消男人潜在的色心,“钟楚现今回来了,她自会帮我!”

“你当初受伤,是我救治的你,你身子该看不该看的地方,我早便看过了!你满脑子都是钟楚,在你心里钟楚是不是比我重要百十倍?”厉砚舟极为不满,哪怕钟楚是个姑娘,他亦是嫉妒吃醋,“我的黑丝软甲,连我大哥都没有,你居然……你实在是伤我的心。”

龙星图沉目:“那我把黑丝软甲要回来还给你!”

“我并非舍不得黑丝软甲,我是担心你会受伤,你知道上回险些吓死我么?若再来一次的话,我承受不住!”厉砚舟气恼道。

第272章:龙图国案(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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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星图忽然鼻尖发酸,沉默一瞬,她反手握住他的大掌,这是第一次,她主动靠近他,以示安抚:“二爷,你对我的关心在意,我很感动。钟楚是我妹妹,她虽然武功不错,但性子不够沉稳,容易把自己陷入险地,若是没有黑丝软甲,若是她遇险,我一定会挡在她面前,替她受伤,甚至替她去死。如今她有刀枪不入的宝贝护身,即使我不在她身边,也能安心许多。”

厉砚舟偏过脸,胸膛起伏,“算了,只要你安心便好,我只是太过忧心你的处境,生怕太子再打你主意。”

“那不是还有你么?你不是说会从虎口夺食保护我么?”龙星图把他脑袋掰回来,温声软语间,竟露出丝丝笑意。

“星图,你笑起来好美。”

厉砚舟看痴了,他身子猛地一起,又偷了一个香吻,弯着腰身的龙星图躲避不及,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她右掌一抬,羞愤怒叱:“厉砚舟,你耍流氓上瘾了是吧?若非念你是病秧子……”

“如果我生病,便能与你亲近,那我情愿每日都生病。”厉砚舟正色道。

龙星图气得肝疼,“傻子!”

厉砚舟将她拉起来,“行啦,我们说正事。案子有新进展么?今日去天牢了吗?”

龙星图在旁边圆凳坐下,“有一些进展,种种线索表明,技艺署的阿贵、使女蒙羽、叶海和无名氏都与奉阳有关,我已经派钟楚和刘捕头赶往奉阳查证。我来侯府之前,先去了天牢,但是四皇子仍然抵触,什么也不肯交待。”

“四皇子究竟想干什么呀?我怎么看不懂他了呢?”厉砚舟越听越焦心。

龙星图道:“他不是凶手,却甘愿顶罪,只有一个解释,那便是他知道凶手是谁,他在保护凶手!”

“保护?”厉砚舟一凛,沉思片刻,他道:“我陪你去天牢,我亲自撬开他的嘴!”

“不行,你尚在病中,不能出门。”

“我没事儿,我身子……”

“咚咚!”

门外,管家忽然来报:“少主子,信使来访。”

厉砚舟倏地起身,“快请!”

门开,一个太监打扮的人入内,将一张折叠成小卷的字条呈到厉砚舟面前,“禀少侯爷,严相拂晓入宫,向皇上提及‘天象’两个字,皇上恐对四皇子动了杀机。”

厉砚舟一凛,沉声道:“转告李喜,尽快弄清楚天象是何意!”

“是!”

来人迅速离去。

厉砚舟打开秘信,看完后随手递给龙星图,“你从这个入口逼四皇子坦白,不信攻不破他的心理防线!”

龙星图阅毕,备感吃惊,“四皇子夜闯国宾馆居然与使女有关!他们是旧识吗?”

“四皇子刚回朝,身边无可信之人,我便请李喜看顾,从四皇子吩咐李喜办的事情分析,十之**是这样。”厉砚舟坐回摇椅,无奈叹气,“现今看来,四皇子明显是被人算计了,我们不仅要解这个困局,还要搞清楚严荆整了个‘天象’出来,究竟意欲何为?是单纯对付四皇子,还是与番邦有关系?”

龙星图思忖道:“我想,凶手应该是在四皇子回朝之前便布下阴谋,然后让四皇子顺利钻进了圈套。但严荆与国案应无多少关系,他既能以天象之说鼓动皇上杀四皇子,便没有必要做其它。”

“严荆的城府和野心不可想像,我须找司天监打听一下情况,方能思考应对之策。”

“对了,四皇子流放青峪关十年,使女身在番邦,他们是通过何种途径相识?二爷对四皇子在关外发生的事情知晓多少?”

“你需要询问我大哥,我未曾去过青峪关。”

“好。”

龙星图站起身,“我现在去拜会夫人。”

厉砚舟把手伸向她,“拉我起来,我带你去。”

“你不是残废吧?”龙星图毫不客气地拍掉男人的色爪,“休想公私兼顾占我便宜!”

厉砚舟薄唇荡起一抹邪笑,“二爷若像你这般不解风情,咱俩何时能成事儿?”

“你……”

“好了好了,办正事要紧,赶紧走吧!”

厉砚舟一跳起来,不由分说拉着龙星图出门,一副肃穆寒星正义凛然的模样,仿佛刚刚调戏女子的流氓二爷不存在似的!

龙星图十分佩服他的精明手段,在这个男人面前,她总是吃哑巴亏的那一个!

卧房外面是花厅,丫环下人进进出出的,两个男人牵手同行必遭人非议。于是,在龙星图吃人的眼神下,厉砚舟方才不情不愿地松手。

管家匆忙迎上来,“少主子,您怎么出来了?太医嘱咐您好生养病……”

“夫人在哪儿?”厉砚舟直接打断。

“侯爷回府了,夫人正在碎玉轩陪侯爷说话。”

“大少爷可在?”

“大少爷尚未回府。”

厉砚舟遂带龙星图前往碎玉轩。

听闻通报,夫人爱子心切,直接迎了出来,“砚舟,你病没好全,可以唤娘亲过去看你呀,你自己……”她的话音,在看见厉砚舟身旁的人时,嘎然而止!

四目相视,竟是彼此呆目失神!

十多年未见,昔日被夏莘尊称为姨娘的女人,有一点点老了,有一点点陌生了,可慈眉温婉,容颜依旧。

谁能料想,永别之后再见,竟会是另一番模样?

龙星图指甲用力掐入掌心,用疼痛来保持清醒,她将翻滚的情绪,不着痕迹的深埋,然后俯身叩行大礼:“武阳县师爷龙星图拜见夫人!恭祝夫人身康体健,吉祥如意!”

夫人怔怔望着龙星图,红唇微启,“你……你是男子?姓龙?”

“是!星图唐突拜见,若有失礼之处,请夫人莫怪!”龙星图心下一咯噔,忙从容说道。

厉砚舟有些发懵,认识龙星图至今,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龙星图对人恭敬有加,且十分虔诚,当日面见圣上,她都是公事公办,并无多少诚心,怎么对待他母亲这般好?难道是因为喜欢他,所以爱屋及乌,将他母亲当作未来婆婆敬奉?

第273章:龙图国案(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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掩饰不住的欢喜,使得厉砚舟唇角上扬,“娘亲,地上凉,您快叫星图起来呀!”

夫人慢慢回神,柔声道:“龙师爷请起,不必多礼!”

“谢夫人。收藏本站”龙星图起身,道:“今日叨扰夫人,实有要事相询,事关国案,恳请夫人不吝赐教。”

“龙师爷,请入内叙话。”

“是。”

入厅后,龙星图同样以虔诚大礼拜见侯爷,并说明来意。

侯爷笑言:“当夜事发突然,本侯未曾征得龙师爷同意,便私自举荐龙师爷,将龙师爷置于险地,是本侯的罪过,该是本侯向龙师爷表示歉意及感谢!”

龙星图温声道:“侯爷严重了,一技之长,能为国效力,是星图的福气,亦是星图的本职。”

“父侯,四皇子那边出现了新问题,孩儿与您单独商议。星图留下来请教娘亲关于番邦的一些事情,可以吗?”厉砚舟插话道。

侯爷颔首:“好,我们去书房。”

厉砚舟却走得不干脆,又是安抚又是嘱托,“娘亲,孩儿会保重身体的,您莫再担忧。另外,请娘亲务必照顾好星图,她是孩儿最重要的客人。”

许是心里发虚,龙星图脸热耳烫,感觉自己的脸面迟早会被厉砚舟丢尽!

果然是个啰里啰嗦婆婆妈妈的男人!

“老爷,我从未见过砚舟这般重视朋友呢。”夫人意外之余,不禁又暗暗打量龙星图,口中发出赞叹:“嗯,是个俊俏知礼的公子,莫说砚舟喜欢,我看着啊,也是喜欢。”

“夫人过誉,星图愧不敢当。”生怕被看出些什么,龙星图极力保持镇定,心中自是把厉砚舟骂了个狗血淋头。

侯爷满面笑容:“杜明诚来信说,在武阳县时,龙师爷救过砚舟一命,这份天大的恩情,本侯和夫人自是要好好报答龙师爷!往后,龙师爷不仅是砚舟的朋友,亦是安国侯府最尊贵的客人!”

闻言,龙星图忙道:“侯爷,夫人,您二位千万别放在心上,少侯爷也救过我,我们既为友人,互相帮衬,都是应当的。现下查案要紧,待来日方长,星图再与二位畅聊。”

侯爷欣然,“好,待案子了结,本侯定要与龙师爷把酒言欢,一醉方休!”

语罢,父子二人离去。

管家奉上茶点,遣退下人。

龙星图开门见山,道:“夫人,时间紧迫,星图便不绕弯子,若有言语失礼之处,还望夫人海涵。”

夫人温婉浅笑,“没关系,你随便问吧,只要是我知道的事情,定当知无不言。”

“多谢夫人。”龙星图道:“您是先太后的侄女,自幼生长在番邦,可知番邦是否有桔梗花灯笼?其意为何?”

夫人稍稍一怔:“番邦贫民多用马灯,灯笼是大户人家所用。夏朝和番邦边境贸易开放多年,夏朝的各式灯笼传入番邦,灯面亦是丰富,各色花样皆有。但是,我不曾听说灯笼有特殊含义,于番邦人而言,它只有照明作用。”

“那么,使女与普通女子有何不同?”龙星图继续询问道。

夫人想了想,说:“使女生来便带着和亲的使命,必须出自番邦亲贵大臣之家。在上一任使女出嫁后,汗王会指定下一位使女接替,接令的大臣,须在一年之内生出健康的女儿,然后在孩子双足底部,各纹一朵红莲,意为出淤泥而不染的圣洁之女。之后,待孩子百日,便被送往大乘寺,与世人隔绝,甚至不能与父母相见,一直到十二岁以后,才可以出尘入世。”

“使女和亲之前,可以离开番邦地界吗?”

“不可以。”

龙星图心中一直想不通的问题,渐渐变得明朗。蒙羽身为使女,此前从未到过奉阳,却与奉阳扯上关系,除非……

夫人忽然又言道:“龙师爷,我记得先太后说过,使女未嫁前,左臂须有守宫砂。”

“多谢夫人。这些信息非常重要,您再仔细回想一下,看看是否有遗漏。”龙星图略微激动道。

夫人摇头,“其它……我离开番邦太多年,实在想不起来了。”

龙星图略作思考,“对了,夫人您认识使臣蒙坚吗?”

夫人幽幽一叹:“蒙氏一族在番邦虽是大族,但我十六岁背井离乡逃到夏朝,至今从未回去,与番邦亦无任何联系,对于番邦的人和事,其实已经有些陌生了。”

“逃?”龙星图吃了一惊。

久远的惨痛回忆被重新勾起,夫人纤手按了按心口,嗓音有些飘忽,“当年先皇尚未登基,我姑母在太子府并不受宠,因为姑母性子恬淡,不会争宠也不会献媚,番邦朝中有些恶人,便动了心思,趁我家族绵软,陷害我父谋反,我父提前得了消息,派人将我送往夏朝投奔姑母。之后不久,汗王便将我父抄家灭族,姑母为了保我一命,将我嫁给了夏朝勇将,便是今日的安国侯。而姑母膝下一子,后因才学出众,甚得先皇宠爱,先皇驾崩后,我表哥继位称帝,姑母被尊为皇太后,番邦这才百般示好,欲请我回番邦光复家族,但每次都被我拒绝。我不想再回到那片伤害过我的土地,我的亲人,亦全部身在夏朝,我即便是死,也是夏朝的鬼,与番邦再无瓜葛。”

龙星图眼中郁积的泪液,飞速翻滚,她从不知道,脸上总是带着和善笑意的夫人,竟然有着与她相似的身世!

她几番张嘴,想要叫一声“姨娘”,喉咙里却像是卡了东西,发不出声音……

可夫人却因龙星图的反应受了惊吓,“龙师爷,你……你怎么了?是不是我……”

“抱歉夫人,是星图失态了!”龙星图迅速整理情绪,“我只是听到夫人的家事,心生难过。”

夫人笑中带泪:“好多年不曾提及的事情,今日不知怎么又翻了出来,耽误了龙师爷宝贵的时间,我……我也感到很抱歉。”

“不,今日有幸能够与夫人一叙,是星图的福气。”

龙星图起身,复又重重一拜:“星图公务在身,先行告退,望夫人多保重!”

第274章:龙图国案(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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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备了马车,专供龙星图在京城出行。收藏本站

上车前,她有意多看了几眼车夫,“练家子?”

“龙师爷好眼力!在下张仲,原是侯府武生教头,听凭少侯爷差遣,专为龙师爷驾车。龙师爷身在京城的日子,在下随时听候龙师爷吩咐!”

听到回话,龙星图默默哀叹,厉砚舟那小子用心险恶啊,哪里是方便她出行,分明是派了一个保镖兼探子在她身边!

“龙师爷,您可别赶我走,不然少侯爷饶不了我!”张仲看她眼中泛起凶光,连忙示弱博同情。

龙星图踩马凳上车,随口道:“在我这儿,你扮演好车夫的角色即可,其它用不着你。”

“龙师爷的意思,在下明白!”张仲欣然应承。

“走吧,去天牢。”

“是!”

马车驶动,龙星图靠在车厢上闭眼假寐,今儿晚上又要熬夜,她需要养足精神备战。

到达天牢时,已是夕阳西下。

狱官携狱卒出迎。

龙星图交代:“孙大人,请你替我准备酒菜,我要与四皇子喝酒私聊。”

“龙师爷,这……这恐怕不行吧?天牢规定森严,人犯是不能私下见人和喝酒……”

“人犯?”

龙星图面色骤冷,她盯着狱官孙思龙,语气阴厉:“孙大人,疑犯何时变成了人犯?我身为国案主审,我怎么不知道?”

“龙师爷,废四皇子是皇上亲自下旨打入天牢,且褫夺皇子封号,贬为庶人,若非犯了案子,又怎会落得这个下场呢?本官依旨行事,依法看管天牢,还请龙师爷莫为难本官才是!”孙思龙笑了一下,打着官腔说道。

龙星图颔首,“我大概明白孙大人的意思了。看来我需要面见圣上,将御物归还,请圣上另赐尚方宝剑才是,否则有人阻挠办案,我没法胜任主审一职!”

“龙师爷你……”孙思龙脸涨成了猪肝色,一番眼神较量之后,他方才吼道:“来人,准备酒菜!”

龙星图掀了掀眼皮,冷声提醒:“孙大人,您可甭随便糊弄我,我虽然是一介小县衙师爷,那也是吃过燕窝鱼翅山珍海味的!酒菜若非上品,我可吃不下!”

“好,龙师爷且等着吧!”孙思龙隐忍着怒火,拂袖便走。

半个时辰后,两名狱卒提着酒菜来到龙星图面前,请她一一查验。

四荤两素,两壶宫廷专供酒,看起来档次还不错。

但是,龙星图令道:“你二人先尝,就用你们带来的筷子和酒杯。”

“是!”

狱卒不敢有异议,将每道菜和每壶酒都尝了一遍。

等待片刻,但见二人安然无恙,龙星图方才将二人遣退,独自携带酒菜前往关押四皇子的牢房。

孙思龙从暗处走出,冷笑自语:“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小子,任你聪明谨慎,也料不到本官的手段!”

闻听,其中一名狱卒眼神微微闪烁,将脑袋埋了下去。

四皇子的牢房在尽头最深处,门口有两名狱卒看守。

“牢门打开。”龙星图令道。

狱卒一楞,“这万一……”

龙星图道:“若是人跑了,我负责。”

“是!”

狱卒方才拿出钥匙开锁。

龙星图看向如同之前一样打坐入定的周愠,语气轻快道:“四皇子,龙某想请您喝酒,可是欢迎?”

周愠掀开眼帘,沉默一瞬,道:“龙师爷想做的事情,我岂能拦得住?”

龙星图弯腰走进牢房,在周愠对面盘腿坐下来,打开篮子,一一摆好酒菜。然后她回头,吩咐狱卒,“你们全都下去,没有我的传唤,谁都不许进来!”

“是!”狱卒依言离去。

龙星图斟了两杯酒,端起一杯递给周愠,“龙某敬四皇子!今朝有酒今朝醉,休管明日生与死!”

周愠接过酒杯,看着龙星图的眼中慢慢聚起笑意,“龙师爷实在是个特别的人,不久前刚刚痛骂了我,此刻又与我把酒言欢。真是难怪砚舟视你为生死之交。”语落,将酒液灌入喉咙。

“赔礼道歉的话,龙某不会说,也不后悔,更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二爷视我为友,我敬四皇子为君,自古谏臣出力不讨好,下场要么被小人害死,要么被君忌惮处死。我不知道自己将来会怎么死,只知道做人应当问心无愧。”龙星图一饮而尽,眉宇间云淡风轻。

周愠执起酒壶为自己斟酒,连饮三杯后,说道:“好一句问心无愧,周愠敬重龙师爷!古语云,士为知己者死,往后你我,亦是知己!”

龙星图豪情纷涌,端起酒杯道:“干!”

于是,两人不聊案子,只是喝酒吃菜谈笑风生,直到酒足饭饱,龙星图才说道:“若非钟楚犯了事儿,我们已经在返回武阳县的路上,亦不用卷入国案,把脑袋借在脖子上,没日没夜的查案。”

“钟楚姑娘出事了?”周愠一惊,神色急剧变化,“怎么回事儿?她现今何在?”

龙星图眼神闪烁,定定观察周愠,口中说道:“四皇子对自己的生死和名誉浑不在意,倒是……呵,倒是对钟楚挺关心的。”

周愠一瞬尴尬,“龙师爷莫要误会,我……是因为钟姑娘帮过我,所以我应当表示关心。”

“是么?那我也救过你,二爷也出了力,如今我担负破案重责,皇上限期五日,若破不了案,我的脑袋便要搬家,四皇子怎么不关心我呢?”龙星图沉声道。

周愠蹙眉:“龙师爷,你先告诉我,钟姑娘究竟犯了什么事儿?然后我们再谈其它。”

“若我说了,四皇子便据实以告,有问必答?”龙星图略感意外。

“一言九鼎。”

“好!”

龙星图便将前后发生的事全盘托出,一直讲到钟楚赶赴奉阳查证。

周愠听完,明显松了口气,“还好,落在厉砚白手里,不会有事的,我让他回头去大理寺撤案即可。”

“钟楚后续如何,我并不担心。我现在有一个问题,请四皇子莫要隐瞒半个字!”龙星图说道。

周愠颔首:“行,你问吧。”

龙星图单刀直入:“四皇子与使女蒙羽可是旧识?”

第275章:龙图国案(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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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愠眉头紧紧蹙起,“说实话,这个问题,亦是我这几日来一直在思考的问题。收藏本站”

“四皇子何出此言?您是否认识一个人,还用思考吗?”龙星图愕然,难道使女易了容?

周愠道:“这件事说来话长。我曾经在边关救过一个流亡的小姑娘,她是咱们夏朝人,边关战乱,父母亲人全部惨死,她被番邦一群鞑子追赶凌辱,我巡视边防恰巧碰到,便杀了番邦鞑子,将小姑娘带回我府里,暂作安置。姑娘心灵手巧,细心周到,对我的生活起居十分照顾,在清苦的边关,我们朝夕相处,自然生了情份。可我是皇子,婚姻由不得自己作主,即便父皇忘记了我的年纪,没有给我赐婚,我亦不能私自纳妾娶亲,于是,姑娘只能没名没份的跟着我,陪我度过了半年时光。”

“半年?”龙星图好奇心加重,“发生了何事?”

周愠神情涌上哀伤,他自斟自饮,缓和片刻,才道:“那日,番邦犯境,一队番邦士兵潜入我朝几个村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收到消息,赶去军营与彭卫虎元帅商议出兵镇压一事,可待我次日回府,姑娘竟已气绝身亡,军医检验,说是犯了心症而死,我悲痛之下,将姑娘厚葬于府中后花园。算起来,这是四年前的事情了。龙师爷,你相信人会死而复生吗?”

龙星图一凛,“什么意思?难道四皇子认为使女就是四年前死去的姑娘?”

“对!”

周愠点头,眉峰深邃,“当我在宫宴上看见使女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惊呆了,她们容貌一模一样!可是当年,我亲手埋葬了姑娘,她怎会还活着?又怎会变成番邦使女呢?”

“于是四皇子便夜闯国宾馆,想要弄清楚真相吗?”龙星图追问道。

“不全是。番邦使臣入京当日,父皇在宫中设宴招待,宫宴中途,我因心情烦燥,出去透气,正巧遇到李喜,我便让李喜替我试探使女,李喜趁着奉旨前往国宾馆为使女送赏的机会,刻意暗示使女,使女便让李喜将一张字条秘密传递到我手中。信里,她并未承认自己是谁,但她拜托我看在故人的份儿上,替她在京城寻找一个叫梁木成的男人。”

“梁木成是谁?四皇子可是寻到了人?”

“她未曾告诉我梁木成的身份,只说年约二十五岁,但我离开京城太久,人际疏离,短时间之内哪有那么容易大海捞针?我本想请砚舟帮忙寻人,可思来想去,决定先把使女的身份弄清楚再说,以免凭添事端。于是,我们约定昨夜见面详谈。表演时间是戌时,那时全部人都集中在留观园,不会引起注意,所以我于戌时前一刻钟,拿了李喜的令牌,扮作太监进入国宾馆,然后避开耳目,换上夜行衣去了后院。”

龙星图若有所思,“四皇子,您进入国宾馆之后,可有见到行踪诡异之人?国宝失踪,目前没有线索表明与杀害蒙坚的凶手为同一人!我在想,也许两件事并无关联,只是凑巧撞到了一起,便让所有人都以为凶手杀人是为了盗宝。”

周愠眉目沉重,“我本是在落雨斋附近等候使女,我隐在暗处,旁人无法发现,可也因此看见一个夏朝侍卫打扮的人鬼鬼祟祟溜进了旁边的听芳阁,我心生疑窦,于是追了上去,谁知,叶海恰在此时率人赶来,不由分说将我拿下,认定我是杀害使臣的凶手!我本想说出那个形迹可疑的侍卫,但我既不知那人姓名,又未看清长相,凭我一面之词,谁人会信?而我更是无法解释自己身穿夜行衣,秘闯国宾馆的原因。后来,太子又指认杀人凶器乃我之物,我便更加百口莫辩!”

“呵,难怪搜不到可疑人,大门守卫亦未曾见到异常人出入国宾馆,原来是监守自盗!”龙星图了悟,她眯了眯眸,冷静分析,“但一介侍卫哪有胆子偷盗国宝呢?他受谁人指使,盗宝之后,又藏于何处,目的何在?”

周愠摇头,“我想不通,杀害使臣的匕首,已经嫁祸给了我,足以置我于死地,盗宝又是为了什么?似乎有些多此一举!”

龙星图道:“四皇子,这便回到我方才的推断,凶手可能是两个人,但目的相同,所以各自行事。我今日已放出风声,声称我知道国宝系何人所盗,今夜三更上门索取,凶手听闻必定害怕,要么杀我灭口,要么将国宝出手,达成原定目的!现在正好,我想,我有把握擒凶了!”

“龙师爷一切小心为上!”

“放心吧,我不会打无准备之仗!四皇子未看清容貌,可知身材如何?”

“那名侍卫身高与我差不多,体形偏瘦,走路无声,说明轻功不错,但不知是他弯腰的缘故,或者是我夜黑看得不仔细,我发觉他有一点点驼背!”

“好,我记下了!”龙星图点点头,“我们再来讨论蒙坚被杀案。我现在可以理解四皇子隐瞒实情的原因,若使女真是曾经与你私定终身的姑娘,那定然非清白之身,皇上知道后,恐怕四皇子再无立足之地,若只是容貌相似的两个人,她为何对你提到故人一词?显然她对你的过往经历十分了解!”

周愠道:“是的,这便是我的顾虑。使女约我相见,我却被铁证指认成杀人犯,这一切太过巧合,我不免怀疑,这是一个阴谋,因为那柄金色匕首,确实属我所有,但就在四年前,随着姑娘的死,我的匕首也跟着失踪了!如今突然重现,怎么想,都是蹊跷!”

“四皇子,使女闺名蒙羽,你那位姑娘叫什么?”龙星图脑中疑团不断扩大,各种看似凌乱的线索,慢慢地都在朝一个方向聚拢。

“姓梁,唤作惜绒。”

“什么!”

龙星图豁然起身,眼瞳急剧收缩,“四皇子,你确定梁惜绒与蒙羽容貌完全相同吗?”

“十之**。”

“梁惜绒双足底部,是否纹有两朵红莲?”

“有!”周愠急道:“龙师爷,你可是知道什么?”

龙星图深目盯着他,缓缓道:“四皇子,得罪了!我需要派人即刻前往青峪关,掘坟挖尸!”

第276章:龙图国案(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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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星图马不停蹄地赶回国宾馆。

天已入夜。

大门外,厉砚白和校卫营将军孟卓正在换班,龙星图跳下马车,语气略急:“厉将军!”

厉砚白闻声回头,诧异的目光从龙星图脸上扫过,望向驾车的张仲,后者连忙行礼:“小人见过大少爷!侯爷体恤龙师爷奔波辛苦,特命小人做几日车夫,方便龙师爷查案出行。”

“嗯,好生看顾,不得怠慢。”厉砚白出声叮嘱,面色是一惯的冷冷淡淡。

“跟我走!”龙星图等不及,上前一把抓住厉砚白手臂,粗暴地将他拉扯上车,然后吩咐张仲,“去京都驿馆!”

张仲一甩马鞭,马车飞速赶往下一个目的地。

厉砚白坐在车厢条凳上,茫然地看着龙星图,“你莫不是想绑架本将军?”

龙星图无奈又好笑,都过去多少年了,怎么还是这般呆笨任人欺负的主儿!她抿抿唇,用商量的口吻说道:“厉将军,事急从权,我保证不再霸凌欺辱你,你替我办一件事,可以么?”

闻听,厉砚白气到双眼一阖,无力提醒她:“龙星图,你会不会说话?念在砚舟的份儿上,本将军数度忍让你,但并非怕了你,明白吗?”

“行行,甭管谁的面子,总之,我现在有特别重要的事情,非厉将军莫属!”龙星图急声道。

然而,她越急,厉砚白反倒越是闲适,他靠在车厢壁上,不疾不徐的说:“我可以帮你,但我有附加条件,你须回答我三个问题,如何?”

龙星图蹙眉,“你想知道什么?”

厉砚白忽然起身,棱角分明的五官,放大到龙星图面前,重瞳讳深如莫,嗓音沙哑低沉:“第一,你是男还是女?”

龙星图惊怔,在她印象里,厉砚白一直是个很会克制情绪的人,不会过分热情,亦不会狂躁易怒,他总是寡淡冷面,不善言辞。但他冷不丁的行径,令她在狭小的空间里避无可避,而抛出的问题,更是见血封喉,叫她一刹花容失色!

难道,他认出她是谁了么?

当年出事时,她六岁,厉砚舟八岁,而厉砚白已经十一岁,记忆力自然比厉砚舟好太多,且他俩在一起的时间远远多出厉砚舟的百十倍,他对她的了解,可想而知是最深刻的!

龙星图脑门不自觉渗出冷汗,若真是这般,于她来讲,惶恐多过欣喜。一是因为身份揭破后的危险,二是因为厉砚舟。

她不敢想像,当厉砚舟知晓后,该如何承受这份叔嫂关系带来的痛苦?她自己,又该怀着何种羞愧之心,面对等待至今未曾婚配的厉砚白呢?

厉砚白沉目盯着她,一字一句,击溃龙星图的心理防线,“怎么不说话?巧舌如簧的龙师爷,该不会是心虚吧?”

“我只是觉得荒唐,懒得搭理你而已。”龙星图偏过脸,躲开他审视的目光,身体紧绷且僵硬。

厉砚白句句逼迫:“我的弟弟,我最是了解,他虽然出入花街柳巷逢场作戏,但他不好男风!龙师爷容貌清俊,堪称蒲柳之姿,若以女扮男装论,亦是有可能的,对么?”

龙星图打定主意死不承认,“随便你怎么臆想,我清者自清。”

“呵,果然是个姑娘!”

“你……”

“第二个问题!”厉砚白阴沉沉地盯着她,“你给我听好了,不准你喜欢砚舟,他不是你可以喜欢的男人!”

龙星图登时恼羞成怒,“你说什么呢?谁会喜欢那小子?我怎样又与你何干?”

“厉砚舟是当朝明乐公主内定的驸马!”

厉砚白接下来的一句话,令龙星图被戳破心事的羞愤,豁然骤停,她直楞楞看着他,想说一句反驳或恭喜,生气或难过的话,却好半晌竟找不着自己的舌头。

“看来我料想不错,砚舟一直瞒着你。”厉砚白神情严厉,既是警告也是央求:“龙星图,我只有砚舟一个手足兄弟,他八岁时险些夭折,他的性命,是我们全家向老天求来的!我希望他这一生平安顺遂,你能明白我这个做哥哥的苦心吗?”

龙星图一向引以为傲的底气自信,悉数被摧毁,从未有过的狼狈,仿佛一记响亮的耳光,让她无地自容!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厉砚白神色渐渐温和,他说:“你若是男子,我便不作他想,偏偏你是姑娘,那我便想知道,你……你认识夏莘吗?”

龙星图浑身一震,气息有一下没一下的,感觉快要窒息,“二爷说夏莘是夏之淮的女儿,十二年前,夏家一十八口全部被斩首。一个死去多年的人,我怎会认识呢?”

厉砚白坐回条凳,垂眸哀叹道:“可我一直感觉,夏莘没有死,当年那具尸首,我仔仔细细的检查过,她不像是莘儿,手的长度宽度,以及手指和手掌的长度比例,皆与莘儿不同,还有一些身体其它部位,都存在异常。”

“你……你对夏莘了解这般透彻?”龙星图讶然,连她自己都没注意过双手的尺寸,他怎会……

厉砚白苦笑,“莘儿小时候,我经常牵她的手,自然知道。”语落,他顿了顿,又定定看着她,道:“龙星图,我在你身上,仿佛看到了莘儿的影子。”

龙星图感觉肺里的空气一瞬被抽光!

厉砚白突然抓住她垂落的右手,急声道:“如果你是莘儿,你告诉我,好么?这些年我一直在等莘儿回来,当年我没能力保护她,现今,我绝不会让她再死一次!”

“你干什么!”

龙星图一个激灵回神,随着一声喝叱,反手便是一掌,厉砚白避之不及,险些被她刚劲的掌力震出车厢!

“我姓龙,我叫龙星图,不是你要找的人!厉将军,这件事情到此为止,日后休要向任何人提及,包括厉砚舟!夏家是重罪,我可不想沾惹晦气!”龙星图一番话说得狠绝无情,“你若给我招来麻烦,休怪我对你不客气!论单打独斗,你未必是我的对手!”

第277章:龙图国案(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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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砚白左肩中掌,明显的痛感,令他不得不重新审视面前的人,她的卓绝才智,他体会深刻,却从未将她文武双全中的“武”字放在心上!现在看来,这具在男人眼中显得娇小单薄的身体里面所蕴藏的能量,倒真是不容小觑!

他深目凝着龙星图,问道:“听说你师承钟无山,是么?你学武几年?”

“是,家师钟无山,学武十多年。”龙星图回答简明扼要,诸多烦杂的心绪,一起冲击着大脑,她用力拧大腿,让疼痛刺激她摒弃私人私事的干扰,回到最初的冷静状态,“厉将军,从今往后,我们只谈公事,勿言其他!”

厉砚白点头,“好,一切待国案告破再说。你想让我做什么?”

龙星图道:“请厉将军派人连夜赶往青峪关,替我确定一件事!四皇子驻边关的府宅后花园,有一座四年前的旧坟,墓主叫做梁惜绒,我要你的人挖掘坟墓开棺查验,确认死者尸体是否安在!若在,请军医或者仵作验骨,确定尸骨年龄、性别!”

“四皇子的后花园有坟墓?我居然不知道!”厉砚白满目诧异,他蹙了蹙眉,道:“听起来这是个关键线索,不如我亲自走一趟吧,毕竟开坟是大事,而且是四皇子的府邸,怕是没人敢轻易动手。”

龙星图语气严厉:“不行,厉将军今夜还要办另一件大事!皇宫不比外面,我的人不能随意动作,请旁人的话,我不放心,需要厉将军亲自出手擒拿盗宝贼!”

厉砚白备感意外,“你的意思是盗取国宝的凶手在宫里?”

“不一定是宫里人,但有可能出现在四皇子的永寿宫!”龙星图遂将周愠当夜所见驼背侍卫的事告之,且道:“为保险起见,我们兵分两路,你在皇宫守株待兔,我在外面诱敌出现,应该总有一处会有收获!”

厉砚白颔首,“好,听你安排!我派手下副将去青峪关,宫里的部署,我大概心里也有谱了,你在外多加小心,尤其当心背后暗算!”

“我这边也没问题,我在明,让钟离在暗,除非凶手有上天遁地之术,否则休想逃脱!”

“分头行动!”

厉砚白叫停马车,半路离开,龙星图继续赶往京都驿馆。

赵捕头携捕快列队听候吩咐。

龙星图说道:“赵捕头,我这边出现了新的线索,你带上五个人,马上去追钟楚和宋大宝,告诉钟楚,有一个叫做梁惜绒的姑娘,与使女蒙羽容貌完全一样,有可能她们是同一人,或者双生姐妹,另有一个祖籍奉阳的阿贵,是技艺署原本担任‘大变活人’表演的人员,在事发后失踪,至今没有寻到!所以钟楚的调查范围扩大不少,需要你们去帮忙!距离破案期限只剩下三日,你带上杜大人给我的文书和腰牌,必要时候,可以请奉阳县令帮忙,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查案,必须要在最后一日赶回来,明白吗?”

“是,属下一定完成任务!”

赵捕头义不容辞,随即挑选了五个做事机灵、身手不错的捕快,骑上快马兼程赶赴奉阳。

“龙师爷,您还有什么吩咐,属下们也想为您效劳!”剩余捕快个个磨拳擦掌,激动地讨事做。

龙星图温声道:“暂时没有其它事情。你们安心在驿馆待命,我房间的包袱里还有些散碎银子,你们全部拿去用,出门一趟,给家里人买点东西带回去。”

“不行,属下们怎可用龙师爷的银子,您……”

“都是兄弟,祸福相倚,大家就甭跟我客气了。待回了衙门,大人必定重赏,现今先委屈兄弟们了。”

“龙师爷总是对属下们多方照顾,属下们感激都来不及,不敢有丝毫怨言。”

龙星图看看天色,已是越来越深,便道:“好了,你们自己保重,我还要赶回国宾馆。”

“龙师爷保重!”

捕快们躬身一拜,目送龙星图坐进马车,消失在视野。

赵侍郎从下午到晚上,派出几路人马,走访了阿贵在京城所有的亲朋友人,落实了每一个阿贵平常出入的地儿,进行挨个搜查,结果仍是一无所获!

国宾馆议事厅里,赵侍郎如实说明情况,并道:“京州府已经全城张榜通缉阿贵,向百姓重金悬赏线索,希望能有效果。”

“如果阿贵是帮凶,我想他要么被凶手藏了起来,要么已经被灭口;若不是帮凶,正常情况下,他没理由不现身,除非被凶手控制,身不由已。”龙星图推断了各种可能性,提出建议,“找活人的同时,可以留意一下适合抛尸的地方,比如地窖、水井、乱葬岗、河道、湖泊等等,搜索范围以国宾馆为中心点,扩大到五里之内。”

赵侍郎应声:“好,本官继续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语罢,便气势凛凛地出去了。

接下来,大理寺卿说道:“龙师爷,消息散播的速度非常快,现在全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具体打算怎么做?”

龙星图挑眉,表情颇显神秘,“今夜三更,辛苦寺卿大人陪我遛弯儿喽。”

“一定!”

大理寺卿特别好奇龙星图的计策,可不等他激动片刻,龙星图紧接说道:“但是,大人要做好防身的准备,当心落个公伤啊!”

“呃……”大理寺卿顿时面如土色,“我,我一介文官,怎么防身啊?要不本官带几个家丁壮壮胆?”

龙星图轻咳了一声,“别让家丁送死了,大人因公殉职的话,皇上会嘉奖大人的。”

“龙师爷你……”

“我要的东西,大人帮我买好了吗?”

大理寺卿精神欠缺,“本官是男人,不懂胭脂水粉,特意请本官夫人买的,龙师爷看看合不合意。”说罢,从桌子上拿起一包脂粉盒递给龙星图。

龙星图接过东西,“多谢大人。我现在去找使女,大人没事的话,将园子内外好好逛逛,兴许会遇上一个身高体瘦,略有些驼背的侍卫。”

第278章:龙图国案(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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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星图先绕道去了一趟南烟斋。

蒙利又喝得酩酊大醉,听到他在房内砸酒碗的声音,龙星图省了敲门,直接登堂入室。

“龙……龙师爷,你来得正好,你不是说要请本少爷喝酒吗?我……我可等了你一天!”蒙利喝酒上脸,满面通红,连舌头都捋不直了,但好歹还能认得人。

龙星图一脚踩在桌子对面的圆凳上,意兴阑珊的说:“蒙少爷,你经常酗酒吗?就你这个样子,哪个姑娘会真心喜欢你啊?若是叫惜绒知道,怕是连多看你一眼都不肯!”

“你说谁?惜绒?哈哈哈……她的眼里看不见我,从来都看不见我!哪怕……哪怕我一次次的帮她逃脱我爹的控制,哪怕她委身于我,我在她心里啊,就是个狗屎!”蒙利先是一楞,而后嘲弄大笑,不与人知的秘密,竟脱口而出。

龙星图听之,心里暗暗一惊,“你爹为什么要控制惜绒?惜绒与你私定关系有多久了?”

“为什么?呵,呵呵……为了他的险恶用心,为了他的伪君子脸谱……可怜的惜绒,可怜我那么喜欢惜绒,却要眼睁睁看着她被我爹……”

蒙利说着说着,突然一头栽下去,倒在桌子上沉沉昏睡!

龙星图焦急推搡他,“蒙少爷,你先甭睡,你醒一醒!”

可惜,难得一个酒醉吐真言的机会,却该死地在关键时刻刹车!

龙星图真想一盆冰水泼醒蒙利,可想了又想,唯恐欲速则不达,只好暂时作罢。

她转身出门,吩咐蒙六儿和蒙阔照看蒙利,同时叮嘱厉砚白安插的心腹守卫继续监视蒙利!

从蒙利的只言片语中,不难发现,蒙利对其父深怀怨念,由此弑父的可能性是存在的!

到达落雨斋,龙星图步伐渐渐慢下来。

静如死寂的深夜,隐隐有歌声入耳,可是她一个字都听不懂,只感觉一股浓郁的悲伤,弥漫在空气里,叫人生出无端的愁郁。

她随口询问值守的番邦护卫,“是谁在唱歌?”

“是使女。”护卫答道。

龙星图道:“唱的是什么内容?是番邦语言吗?”

护卫亦是茫然,“不知道。我没听过,实在听不出是哪里的语言。”

“你确定使女唱的不是番邦话?”龙星图眉心一动,忙追问道。

护卫摇头,“确定,我们番邦人唱歌不是这样的。”

龙星图眯了眯眸,墨色瞳中聚起一束暗光,一个人,无论身份如何改变,无论离开故地多少年,唯独一样东西,是渗透进骨子里面,至死难以摆脱的。那便是——乡音!

心中的猜测一点一点被证实,虽然不够确切,但她对自己的计划愈发增加了信心。

敲门声惊动了使女,歌声缓缓停歇,丫环打开门,看到来人略微一惊:“龙师爷!”

龙星图彬彬有礼:“在下循着歌声找过来,冒昧打扰使女了。”

“龙师爷既然来了,便进来一坐吧!”使女柔美的女音,徐徐响起,隐约残留着意犹未尽的歌谣韵味儿。

第279章:龙图国案(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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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星图信步入内,朗朗而道:“使女所唱歌谣不知是哪个地方的民间小调?听来别有一番风情。”

蒙羽倚在窗前,眼神悠远空旷,神情似哭又似笑,“忘记了。可能在山野,可能在林间,也可能在梦里……”

“我从十二岁起,随师父游历四海,从南方到北方,从东海到西山,几乎踏遍夏朝每一寸土地。有一年,我们在奉阳过春节……”

龙星图刻意加重关键的两个字,暗暗观察蒙羽的反应,但见蒙羽眼睫毛快速眨动,随意耷拉的纤手,亦下意识地无目的的动作,说明蒙羽内心被触动,对奉阳是有感觉的!

于是,龙星图继续攻心为上,“奉阳是个好地方,山美水美,姑娘的歌声更美。我们师兄妹流连多日舍不得离开,一直呆到上元节。那晚啊,实在热闹,城里举办灯会,人山人海,未婚的男女遵循奉阳传统,每人手提一盏桔梗花灯笼,送给心仪之人,若对方接受灯笼,便表示两相情悦,可以互许终生。可惜,当时我们年纪小,只能瞧着别人热闹,自己跟着瞎热闹。”

蒙羽脸色愈来愈异样,但她一言不发,双肩慢慢紧缩。

龙星图兴致勃勃的探问:“不知使女可有心上人啊?”

蒙羽又是片刻沉默,方才轻声说:“我是番邦进献给夏朝皇帝的女人,怎敢有私情?龙师爷说笑了。”

“使女此言差矣,情由心生,心由已控,谁能奈何?人活一世,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性命由天不由人,但总要心里藏个人,才算没有白来这尘世走一遭,对吧?”

“龙师爷心里有人吗?”

突然被反问,龙星图懵在当场,“我……我不知道,或许有吧,或许……其实,我尚未弄清楚自己的心意。”

蒙羽嫣然一笑:“那我祝愿龙师爷早日明白自己的心,可以有情人成眷属。”

龙星图被蒙羽的笑容所感染,看着面前如仙的女子,她很难将杀人犯这个词安在对方身上。

气氛有稍许的沉凝。

“你是个有故事的人。”龙星图说,“通常有故事的人,都是经历深刻,幸福感较低的人。”

蒙羽回身,莲步轻移,在龙星图面前站定,“如果有可以说真话的机会,我一定告诉你,我心里的人,他是谁,他在何方。”

“怎么,我不值得使女信任吗?”龙星图弯唇,不置可否。

蒙羽笑,“除非龙师爷破获案子,查出真正的凶手。”

龙星图挑眉,“凶手不就是四皇子周愠吗?”

“若真是如此,那龙师爷享誉夏朝的神探之名,可便是浪得虚名了。”

“看来使女确定四皇子是冤枉的!”

“不,我不确定,但我相信龙师爷的断案能力。而且在龙师爷的心中,追寻真相才是最重要的,对吗?”

龙星图忽然有些看不懂蒙羽,“你希望我抽丝剥茧,将凶手背后的故事全部挖掘出来吗?”

蒙羽盈盈笑问:“这是龙师爷应该做的,不是吗?”

龙星图颔首。

蒙羽又走回窗前,遥望窗外夜幕星辰,恬静的脸庞,被月光折射出淡淡的晕斑,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不谙世事的少女,天真无邪。

“送给你。”龙星图默了一瞬,拿出备好的东西,“我不太会给姑娘买礼物,这些胭脂水粉,希望使女会喜欢。”

蒙羽闻听,有一点意外,“龙师爷为何送我礼物?我其实用不着这些,你们皇帝送来好多呢。”

“哦?难怪使女面色莹白如玉,想必是皇帝送的妆粉,与民间百姓所用大不相同吧。”龙星图欣喜不已,继而不好意思的说:“龙某有个不情之请,可否向使女讨要一盒妆粉,我想借花献佛送给我家阿楚。”

蒙羽恍然大悟,“原来龙师爷的心仪之人便是钟楚姑娘啊!”语罢,便唤婢女进来,吩咐婢女取东西。

随后,两盒妆粉送到龙星图手上,她打开其中一盒,看着里面的乳白色粉沫儿,闻着沁香味儿,不动声色的说道:“真不知道这妆粉是什么材料做的?扑在女人脸上,白白嫩嫩的,实在太神奇了。”

蒙羽莞尔,“妆粉有好多种类,这种叫做玉女桃花粉,是用石膏、滑石、蚌粉、蜡脂、壳麝及益母草等材料调和而成。”

龙星图十指缓缓握成拳,她定定盯着蒙羽,语速缓慢:“那么使女脸上所用,便是这玉女桃花粉吗?”

“是。”蒙羽点头。

龙星图抱拳,“龙某谢过使女,夜色已深,龙某告辞。”

她离去的步伐,沉重如山。

真相呼之欲出,但仅凭猜测推断,无具体实证,她不能继续试探询问,否则会打草惊蛇。

落雨斋的院门外,一个人独身静立。

龙星图借着月光打量对方,“叶海将军!”

“龙师爷,借一步说话。”叶海开口,语气淡淡。

“我打算去听芳阁,我们边走边说吧。”

“好。”

两人并肩而行。

龙星图道:“叶海将军是想知道案子进展情况吗?抱歉,事关机密,龙某不便透露。”

“不是。”叶海否认,脚步压得有些重,“龙师爷,你不用怀疑使女,她信佛多年,从不杀生,又怎会杀人呢?”

龙星图蹙眉:“叶海将军很了解使女么?若非使女所杀,那又会是谁呢?叶海将军可有疑心之人?”

叶海道:“我不知道。但凶手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是使女。”

“我不信任何人,只信证据!”龙星图偏头看他一眼,道:“昨夜我在叶海将军屋里,看见一盏桔梗花灯笼,不知将军从何而来?这种灯笼,在我们夏朝的奉阳城,可算是订情信物呢!”

叶海步子明显一滞,但他很快恢复正常,说:“龙师爷见识广博,却不知道桔梗花灯笼在奉阳城还有另一层意思吗?”

闻言,龙星图神色一紧,“哦?愿闻其详!”

叶海徐徐道来:“在奉阳城,桔梗花不仅代表爱情,它还象征着吉祥如意,用来表达歉意。朋友之间,若一方做错了事,另一方便献上桔梗花以求原谅。”

第280章:龙图国案(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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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那容我猜猜,叶海将军做了什么错事,才会送使女一盏桔梗花灯笼呢?”

龙星图一句话,听得叶海脸色惊变,“你怎知我将灯笼送给了使女?龙星图,你在监视我!”

“叶海将军,这世间之事,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龙星图冷冷回应。收藏本站

“你……”

“龙师爷!”

“龙师爷你在哪里?”

突然,杂乱的急喊声,从前院方向传来,龙星图一凛,匆忙甩下叶海,健步寻声而去。

半路遇上刑部捕快,对方焦急禀报:“龙师爷,赵大人找到阿贵了,请龙师爷赶紧去看看!”

龙星图蹙眉:“人在哪?还活着吗?”

“阿贵死了,刚刚抬到停尸房,是我们在国宾馆后厨院子里的水井里捞出来的。”

“后厨水井?”

龙星图惊诧扬声,“哪个后厨?”

昨儿深夜,她和厉砚舟可是在后厨吃阳春面来着,做饭是需要用水的,该不会……

这么一想,胃里直接泛了恶心,她连忙捂住嘴巴,五官都快要扭曲。

捕快回道:“是已经封锁的后厨,也就是发现泔水桶里藏死尸的那个后厨。龙师爷有所不知,国宾馆招待的全是外宾使者,人数众多,等级不同,因此设有三个后厨,每个后厨都有专供使用的水井。”

龙星图悬着的心,缓缓落下,总算没那么反胃了,她边走边问:“死者是如何发现的?”

“说来也巧,赵大人又派了四组捕快,从国宾馆外围东西南北四个方向搜寻,专挑适合抛尸的地方,结果发现国宾馆墙根外面的水渠堵塞了,最近京城未下暴雨,正常情况下怎么可能堵塞呢?于是,赵大人命人挖渠查探原因,这一挖,才发现水渠连接国宾馆后厨的水井,而堵塞的原因,竟是水井里有尸体!”

“确定是阿贵吗?”

“是的,赵大人当即传唤技艺署认尸,确定就是失踪的阿贵!”

龙星图眉头深锁,“又死了一个,难道又是一桩连环杀人案吗?原本还指望阿贵能够提供线索,没想到,竟然预料成真。”

停尸房内,赵侍郎、大理寺卿、京兆府尹等人一应俱全,悉数到齐。死人越来越多,案情越来越复杂,时间却越来越少,众官员皆是心急如焚。

龙星图刚进门,便被满房烟雾所呛,她按住口鼻,“怎么回事儿?”

张良解释道:“这地方停置两具尸体,死得都很惨,总归有些骇人,所以供了一个香坛,用来驱邪。”

“先把香烛熄灭,不然熏得我眼睛都要睁不开了。”龙星图无语,一干身穿官服的大男人,居然害怕鬼魂,简直是怪力乱神,枉读圣贤书!

“可是龙师爷……”

“放心,死者九泉之下,不仅不会生气,还会感激大家鼎力破案,为他们伸冤雪恨的!”

一众官员你看我,我看你,特别不情愿,但最终敌不过龙星图的坚持,捻灭了香火。

可烟味儿一时散不出去,龙星图便扯下一片衣角,蒙住口鼻,方才开始查验尸体。

“龙师爷,死者是从井里打捞出来的,技艺署已经确认,死者就是阿贵,他身上穿的衣服,是那夜的表演服。”赵侍郎简单介绍情况道。

龙星图目光投向张良,说道:“张大人,烦劳你检查一下死者身上是否有财物之类的东西。”

张良上手,将死者衣物解开,仔细一通翻找后,从里衣搜出一个油布小包,油布防水,一层层打开,居然藏有一封遗书!

内容只有一句话:“人是我所杀,与旁人无关!阿贵绝笔。”

众人惊诧!

房里好一阵子的死寂!

龙星图从张良手中拿过遗书,盯着那一行歪歪扭扭的字迹,秀眉拢成川字。

“阿贵竟是杀人凶手?”

“阿贵杀人之后,因为害怕,所以跳井,畏罪自杀?”

“那……那案子是不是可以宣布告破?”

一连串激动的话语,落入耳中,龙星图眉峰蹙得更深,“赵大人,把遗书拿去鉴定,看看是否阿贵笔迹。”

“没问题!”赵侍郎满口应承,连语气都轻快了几分,仿佛已经看见破案的曙光。

龙星图却毫无欢喜之意,她指使张良,“继续搜,看看还有什么。”

张良搜遍死者全身,除了遗书之外,另外发现一根紫色头绳。

“这是什么?”李林疑惑询问,“阿贵无妻无子,怎会有女子之物?”

京兆府尹道:“是老百姓用来给小女娃儿绑头发的绳子,价格不贵,是街上最便宜的头绳。”

“看起来颜色有些发黄,应该用了好多年了吧?”大理寺卿分析道。

龙星图抿唇,目光一一扫过众人,道:“目前疑点尚多,仅凭一纸寥寥数语的遗书,不能断定凶手是阿贵!而遗书有可能是凶手逼迫阿贵书写,或者阿贵自愿替人顶罪!”

“龙师爷,万一真是阿贵杀人呢?”李林不太服气道。

龙星图道:“万一的确存在,但是要想定案,必须有证据支撑才行!且遗书并未交待阿贵杀了何人,是蒙坚还是无名氏?杀人动机和杀人过程又是如何?再者,凭阿贵的身份,他有可能潜入听芳阁汤池吗?杀人之后,他为何不跑?既想认罪伏法,为何不在第一时间投案自首,而是选择跳井自杀?这么多的疑点尚未解开,绝不能草草结案!”

一席话,听得李林汗颜,再未敢争执,其他人亦不再说什么,算是默认龙星图的看法。

龙星图开始验尸,边验边将情况作一说明:“死者眼睛闭合,双手握拳,符合自己投井而死的特征,头部、面部有被砖石擦伤的痕迹,指甲、毛发里有泥沙,腹肚膨胀……”讲到这里,她把尸体翻起来,让尸体呈侧卧,死者口内便有水流出,“死亡原因符合落井而死。赵大人,发现尸体时,是双脚向下,还是头向下?”

“双脚向下。”赵侍郎答道。

龙星图点点头,又吩咐张良,“把死者衣物脱光,检查尸体有无其它损伤。”

第281章:龙图国案(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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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侍郎先行离去鉴定笔迹。

张良经过一番检验,确定死者身体无明显损伤。

“死者手脚表皮膨胀,尤其表皮层厚的手掌和脚底膨胀特别明显,泛白,有皱纹,说明尸体在井中浸泡时间已达几个时辰,死亡时间应该在今天白日。”

龙星图说到此处,起身思忖稍许,道:“阿贵确系投井,但无名氏尸体被发现的当晚,后厨便被封锁,这阿贵是怎么进去的?”

“哎,又是一个谜啊!”京兆府尹哀叹道。

大理寺卿倒是淡然,“无妨,眼下谜案多一个不算多,总归都会水落石出的!”

龙星图道:“离子夜还有一个时辰,我们去后厨案发现场看看。”

一干人即刻动身。

案发的后厨,是国宾馆最大的厨房,各院门屋门皆已上锁,外围留有六名捕快把守。

大理寺卿招呼捕快,“你们都过来!”

“见过各位大人!”捕快们列队行礼。

大理寺卿问讯道:“自从你们把守以来,可曾发现阿贵或者其他人出入?”

“回大人,并无任何人出入,但今晨天近亮时,里头西屋传来一声异动,卑职立刻进去查看,不过只发现几只老鼠,没有其它。”

“西屋?”

“是,西屋是厨子临时居住之所。”

龙星图抬步,“走,去西屋。”

捕快打开大门,一行人赶到西屋,但见房间不大,有一排通炕,可睡五个人,房内另有一张圆桌,四个凳子,两顶衣柜,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家具和装饰。

“这屋子一眼便能看完全,好像真没什么异常。”张良走了一圈,说道。

京兆府尹命令捕快,“再搜一遍,仔细点儿!”

“是,大人!”

捕快翻箱倒柜,整整折腾一刻钟,却什么也没有找到。

“龙师爷,我们要不要到水井那儿看看去?”大理寺卿建议道。

龙星图没说话,她屈指敲击墙壁,边听边移动位置,之后又检查柜子、凳子,都没有异常,直到她无意一瞥,发现墙根处的青砖缝隙里,爬出一只蟑螂,她双眸一紧,“把砖头撬开!”

捕快照做,将墙根一排砖头全部撬起,果真出现一个见方洞口,可供一人出入!

一干人又惊又喜,看着龙星图的目光里满是崇拜,“龙师爷,你怎么知道这房间藏有秘道?你可真是神人也!”

“经验加运气。”龙星图弯腰查看秘道内的情况,口中同时说道:“我在武阳县办过一个密室杀人的案子,门窗紧锁无破损痕迹,凶手来无影去无踪,未曾留下任何有用的线索,后来我在死者的椅子下面,发现一块木板有松动痕迹,由此查出凶手从屋外挖洞进入房间杀人,而后再经由秘洞逃走。无名氏死于前夜,当时阿贵尚在礼部技艺署,且在昨夜表演开始前一刻钟,阿贵仍在留观园,没有进入后厨,却偏在今日投井,那么在捕快把守期间,阿贵一定有出入后厨的秘密通道,否则不可能不惊动捕快!至于这通道在哪里,那几声老鼠叫,便是引子!”

京兆府尹不解,“龙师爷只凭老鼠叫声便能断定通道在西屋?可房间里有老鼠也是正常的啊!”

其余人亦是一脸茫然。

龙星图直起身子,示意众人观察房内陈设,并为他们解惑:“这间房是居所,并非厨房或仓储房,且房内干干净净,无丁点食物蔬菜粮油,甚至闻不到一丝与吃食有关的味道,正常情况下,试问老鼠会出现吗?若是出现,必是从其它洞穴不明就理误爬过来的,那屋里便极有可能藏有地道。”

众人听之恍悟,“我等明白了!龙师爷心细如发,丝丝入扣,果真是查案的一把好手啊!佩服佩服!”

“大人过谦,我们还是赶紧进去秘道探探情况吧!”龙星图听多了赞美,早已经免疫,她率先跳入秘道,“捕快,给我一盏灯!”

捕快点燃宫灯递给她,她朝秘道内里照过去,不禁蹙眉:“不行,这不是精心修建的秘道,只是临时挖的一条甬道,需要匍匐爬行!大人们养尊处优身宽体胖,怕是爬不动,还是我一个人来探查吧!”

闻言,一群官老爷汗颜,发出不约而同的咳嗽声——

“这……这龙师爷损人的本事,一点儿不亚于查案啊!”

“就是啊,旁人都是背地里嚼舌根,龙师爷是当着面儿明人说明话,实在是咳咳……”

龙星图浑然不理她给予众人的尴尬,一手执灯,一手开始向前攀爬,并扬声嘱咐众人,“注意听我动静跟着走!”

众人忙收起情绪,快步奔出门,竖起耳朵聆听龙星图发出的敲击声,一路跟寻。

龙星图爬几步敲一下,大约爬了一柱香的功夫,方才爬到了头,她推了推头顶的砖头,朝外喊道:“在这里!我退开几步,你们把砖头掀开!”

“龙师爷,你注意安全,我们动手了!”

外面传来回应,龙星图便退回去一小段路,很快捕快挖开出口,将龙星图从甬道里搀扶上来!

她抖了抖满身尘土,打量四周,问:“这是什么地方?”

“龙师爷,这儿是隔壁厨房的仓储间。”捕快回道。

“快搜!”

“是!”

大理寺卿道:“若阿贵从这条甬道进入的,那杀了无名氏的凶手,会不会也从这里潜入?”

“不可能。无名氏即便是番邦人接应进了国宾馆,也不会无故来到后厨,等着凶手爬进来杀他,何况后厨的人都是咱们夏朝人,打扮成番邦人进来,必会引起注意,凶手不会蠢到冒这个险,于理说不通;而甬道只能容一个人爬行,凶手想要带着无名氏从甬道爬进后厨,再进行杀人或抛尸,就更加不可能了!”

龙星图言及此处,秀眉愈发紧蹙:“目前蒙坚被杀的第一现场,我们已经寻到,阿贵自不用说,可无名氏遇害的现场又在哪儿呢?无名氏背心中刀,一定有血迹留下,凶手在戒备森严的国宾馆杀人,行迹定然仓促,或许并未处理干净现场,那么……大人,可否借军犬一用?”

第282章:龙图国案(67)

大理寺卿眼睛一亮,“龙师爷,本官明白你想干什么了,军犬没有,但刑部的江捕头训练了一只巡探犬,听说识人辩味,堪称一绝”

龙星图欣喜,“太好了,赶紧请江捕头来一趟”

大理寺卿招来一个捕快,吩咐几句,捕快便紧忙去请人了。

其余捕快将仓储间好一番搜查,终于在门后墙壁上发现了一个刻字“梁”

大理寺卿经过仔细研究,道“龙师爷你看,这个字是不是跟阿贵遗书里的字体很像”

龙星图点点头,目光却有些出神,真是阿贵留下的“梁”字吗目前掌握与“梁”字有关的,便是梁木成和梁惜绒,难道阿贵是在暗示这两个人吗阿贵究竟是自愿跳井,还是被人bi)迫投井呢

大理寺卿等半天没反应,不拔高音量,“龙师爷”

龙星图一惊回神,无奈道“寺卿大人,劳烦你把这个字拓印下来,我先去水井看看。”

语落,她大步出门。

一部分人连忙跟过去。

水井是用石头砌成的,龙星图掌了几盏灯,将水井边沿和四周反复勘查,未曾发现明显打斗或拖拽的痕迹

“看来可以确定阿贵是自己跳井自杀,并非受人胁迫。”京兆府尹说道。

张良提出一个疑问“可为什么阿贵要千辛万苦从隔壁仓储间挖了一条甬道过来自杀呢隔壁厨院里也有水井啊,他为何不跳那个井”

“说得好”龙星图打个响指,道“一个决心寻死的人,可以有上百种自杀的方法,也可以在任何地方实现自杀,为何一定要回到抛尸无名氏的厨院自杀呢”

京兆府尹加以肯定,“对阿贵死在这里,绝对不是偶然,他一定别有用意”

龙星图道“阿贵可能是想提醒我们,无名氏与“梁”字有关,要么无名氏姓梁,要么杀死无名氏的凶手姓梁”

“也许“梁”字还有其它含义呢比如梁木房梁”李林插话道。

龙星图原地踱步,“李大人,寺卿大人,你们还记得蒙六儿和蒙阔说起蒙利为了一个心的姑娘,曾经与蒙坚吵架的事吗”

“记得,那姑娘叫惜绒”大理寺卿立刻道。

龙星图颔首,“是,但她全名你们知道吗我查到了,她叫做梁惜绒”

两人惊呆,遂即叫道“那就是与梁惜绒有关梁惜绒是姑娘,自然不可能是无名氏本人,难道梁惜绒是凶手”

京兆府尹不知前,赶忙追问“梁惜绒是番邦人吗”

“从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梁惜绒是番邦人。”龙星图道。

“番邦使团里面有这个女子吗”

“从表面看,没有。”

“那就是隐藏其中”

“不确定。我正在进一步详查,想要知道结果,还需要两。”龙星图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一事,“府尹大人,烦劳你即刻去查一个叫梁木成的男人,年约二十五岁。”

众人惊呼,“又一个姓梁的”

龙星图点头,神十分凝重,“是,这个人跟使女有关系,是我从四皇子那里得到的线索,四皇子夜闯国宾馆,实有重大隐,等谜底揭开的时候,我再一并说与大家听吧”

“四皇子开口了”京兆府尹惊讶不已。

龙星图道“我晚些时候又去了一趟天牢,四皇子把事全部说清楚了,关于供词真伪,我已经派人去查证了。”

但是路途遥远,短短三时间,哪够一个往返呢这是她最担心的事。

京兆府尹松了口气,“那便好,只要能证明四皇子与凶案无关,我大夏朝的颜面,便是保住了”

“对,最后查出凶手出自番邦的话,看他番邦有何面目寻衅开战”张良亦是愤慨。

众人多等了一会儿,江捕头果真牵了一条巡探犬到来,巡探犬已经在京兆府衙闻过无名氏的血衣,于是,江捕头牵着巡探犬在前面跑,众人跟在巡探犬后面追,直跑得气喘吁吁浑发软,巡探犬才停下来,对着后园池塘假山洞狂吠不止

龙星图喝道“搜”

捕快冲入假山洞,不出片刻,便惊喜叫道“龙师爷,有发现”

龙星图立刻猫腰进去,只见假山内壁的两块石头缝隙里插着一柄短刀,四周溅满了血迹

她握住刀柄,慢慢拔出,看着刀子插进去的长度,以及石缝的窄度,作出初步判断,“凶手不是普通人,要么是力气大的男人,要么是会武功的人。”

低头继续找线索的捕快,忽然说道“龙师爷,你脚底下好像踩着什么东西”

龙星图忙抬脚,捡起地上的东西,捕快把宫灯照过来,竟是一小片蓝色衣料

“无名氏死时所穿为棕褐色,且是质地极差的粗布衫,这块料子摸起来质感却是好的,你们有谁见过穿这种颜色和布料的人”

捕快们摇头,“没见过。”

走出假山洞,龙星图把衣料拿给众人看,果然官老爷们皆是人上人,一眼便认出衣料来历,“这是古香缎,造价高昂,乃是达官贵人才有资格穿的。”

龙星图展开掌心的短刀,“认识吗”

“这刀子看起来很普通呀,似乎没什么特别之处。”京兆府尹说完,又记起什么,道“江捕头,你是习武之人,你来认认看。”

江捕头年纪三十开外,一看便是老成持重之人,他上前一步,从龙星图手里拿过短刀,端详稍许,道“这种双刃短刀,卑职曾在几年前抓捕逃犯时见过,当时逃犯眼看就要被擒,却突然从鞋靴里拔出一柄刀,卑职记得清楚,就是双刃短刀”

“逃犯是何许人也”

“是当街闹事的番邦商人。”

龙星图略一思忖,道“江捕头,根据刀柄和刀长度,你应该能认出刀鞘吧”

江捕头道“可以。”

龙星图目光扫过众人,低声道“诸位大人,我把叶海和蒙利请到议事厅,在我拖住他二人的时间里,你们兵分两路,再次搜查他们的居所,找相同颜色的衣料和刀鞘”<b>章节内容正在努力恢复中,请稍后再访问。

第283章:龙图国案(68)

蒙利醉酒酣睡,一直未醒,龙星图便只将叶海支走。

两人坐在池塘边的石头上,吹夜风,喝小酒。

叶海沉默寡言,眉宇间染着浓重的愁怅。

龙星图问“叶海将军有心事”

“食五谷之人,都会有心事,或深或浅罢了。”叶海灌了一口酒,嗓音有些闷。

龙星图侧眸,“容我猜一猜,叶海将军仕途平顺,前程无忧,即便使臣亡会受牵累,但有真凶顶罪,想必不会有太大影响。那么,叶海将军可是因为男女感而烦心”

“龙师爷所问,与案有关吗”叶海语气漠漠,并不想触及这个话题。

龙星图浮唇,“人生何处不相逢。我以为,除了案子,我们还能谈点别的。”

叶海继续喝酒,语调散漫,“谈与不谈,又有何意义”

龙星图眉角一扬,“听起来将军感不顺畅啊”

叶海苦笑,“龙师爷,你不会懂的。”

“好吧,我未婚,亦未刻骨铭心过一场,所知所感不过是纸上谈兵而已,自是无法与将军感同受。”

龙星图原本想叶海的话,可自己的心事,倒是无端涌上心头。

原来,厉砚舟并未欺骗她,是她误解了他的婚约。她的未婚夫不是他,而他的未婚妻,亦不是她。

是错阳差的遗憾,还是悬崖勒马的庆幸

龙星图不知道。

但她可以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不开心,仿佛心脏裂了一条缝,有些疼痛。

“龙师爷,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沉静许久,叶海忽然开口,龙星图从失神中慢慢回归,她说“可以。”

叶海看着月夜下无声无息的池塘,喉结用力滚动了几下,才道“四皇子周愠是个怎样的人”

龙星图一瞬意外,“将军对四皇子感兴趣”

“四皇子是第一嫌疑人,我自然想知道。”

“其实,我跟四皇子不怎么熟悉,只是泛泛之交。但他不是凶手。”

叶海道“龙师爷替四皇子翻案,以龙师爷识人之准,必定了解四皇子一二。还请龙师爷告知。”

“四皇子为人谦和,温润如玉,亦是长之人。”龙星图想了想,决定下一剂猛药,“四皇子曾经有过一个人,可是好景不长,人香消玉殒,四皇子伤心至今,依旧难以释怀。”

叶海听之,只是“哦”了一个音,然后再无话。

龙星图暗叹,看来又要无功而返了

但就此收手,她怎能甘心,略做思考,道“我听闻叶海将军几番攻打我朝边境,皆以战败告终,是吗”

“是。”叶海竟是坦然,仿佛毫不在意这个人生污点,反而问她“龙师爷喜欢战争吗”

龙星图蹙眉“当然不喜欢。天下百姓谁会喜欢家国”

“是。”叶海竟是坦然,仿佛毫不在意这个人生污点,反而问她“龙师爷喜欢战争吗”

龙星图蹙眉“当然不喜欢。天下百姓谁会喜欢家国”

“是。”叶海竟是坦然,仿佛毫不在意这个人生污点,反而问她“龙师爷喜欢战争吗”

龙星图蹙眉“当然不喜欢。天下百姓谁会喜欢家国”<b>章节内容正在努力恢复中,请稍后再访问。

第284章:龙图国案(69)

叶海突然看向她,墨色瞳孔中闪烁着令人看不懂的深沉,“龙师爷,你认为我会输给厉砚白吗”

龙星图懵懂不言。

叶海唇角一勾,笑容古怪,“打仗这种事,靠的是天时地利,还有不古的人心”

第一次听闻这般见解非凡的言论,龙星图彻底懵在当场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叶海,愈发感觉此人不简单

叶海对她的反应很满意,神多了分得意,“人人都夸龙师爷堪称智多星,那龙师爷猜猜,我这话何意”

龙星图垂眸,细细思量一番,道“方才听将军言下之意并不想与夏朝开战,那么不古的人心,便是将军有意输给厉砚白,屡屡战败,亦不过是将军怜惜百姓的良苦用心”

“哈哈”

叶海抚掌大笑,“此番出使大夏,龙师爷是本将军唯一的收获”

龙星图愕然,“收获”

叶海道“若两国安定,若我赫连叶海还能活着,我必来寻龙师爷”

“你寻我作甚”龙星图蹙眉不解,“我不认为,我们能成为朋友。”

叶海自信扬眉,“至少不是敌人,对吗”

“是,我们都期望和平。”

“所以,龙师爷结案吧,案子了结,我即刻率队启程回番邦,我会尽一切力量,平息番邦汗王的野心。”

龙星图豁然起,“将军何意”

“我知道你们找到了阿贵的尸体,并且发现了阿贵承认杀人的遗书。”叶海道。

龙星图咄咄质问“将军消息灵通,却不知案子疑点重重,尚有诸多证据不足吗听闻将军与使臣关系不错,将军便是这般敷衍塞责吗”

“龙师爷,说白了,我不想这个案子继续查下去了。如果龙师爷想要和平,不再打仗,那么,你听我的吧。逝者已矣,活人重要,活着的万千百姓重要”叶海眉目严肃,丝毫不像是玩笑。

龙星图不由气冲脑门,“胡扯莫说杀人案无法了结,国宝龙图阳玉的失踪,又该谁来负责”

叶海答不上来。

龙星图抛下一句“将军莫不是心虚,生怕我把凶手查到将军或使女头上我劝将军坦白从宽,莫失大丈夫的气节”

音落,她忿怒离开。

“龙师爷,有况”

刚到后院,江捕头等人便迎了上来,“龙师爷,叶海房间无异,但在蒙利服箱里发现一件被撕破的蓝色古香缎长袍”

江捕头呈上证物,龙星图拿出捡到的那一小片衣料,经过比对,完全吻合

“刀鞘呢”

“没有找到刀鞘,兴许被抛弃在了其它地方。”

龙星图道“江捕头,辛苦你了。府尹大人,烦劳您与江捕头回京州府衙验证短刀是否杀死无名氏的凶器”

“好”京州府尹应下。

龙星图又道“寺卿大人,我把证物都交由您集中保管。”

大理寺卿表态“没问题。”

证物全部移交后,龙星图叮嘱大家继续保密,切勿走漏风声,打草惊蛇。

更鼓声响起,已是子夜时分。

后厨院里隐隐传来一曲民谣小调

“南山北,北石桥,桥下鸭子嘎嘎叫;铃儿响,响叮当,妹唱歌来哥卖药”<b>章节内容正在努力恢复中,请稍后再访问。

第285章:龙图国案(70)

空旷静谧的深夜,男人的歌声格外清晰悠远,从后厨伊始,一会儿飘在东,一会儿飘在西,又仿佛渗透了四面八方,无论处在何地,耳中皆是轻快歌谣,好似让人看到了远方。

陆陆续续,整个国宾馆的人被惊动

护卫官兵一级警戒,到处充斥着喊声

“谁人喧哗”

“唱歌人肯定藏在馆里,快搜”

一时间,风声鹤唳

南烟斋外,龙星图一行人静观其变。

“龙师爷,这歌谣不是无名氏生前所唱吗”大理寺卿小声道。

龙星图点头,“对。”

大理寺卿脸色微变,“那怎么会”

他言下之意,虽然未曾说破,可旁人纷纷想到了两个字还魂。

龙星图觉察到周围气氛不对,她回头扫视众人,看到那一张张慌乱失措的脸,她不蹙眉“平生不做亏心事,牛鬼蛇神又何惧”

“龙师爷,话虽如此,但总归叫人瘆得慌。”张良咽了一下口水,明显心里发怵。

龙星图无语“武阳县盛夏鬼火现世,我率捕快深夜闯坟场捉鬼,无一人害怕,若叫诸位大人摊上,岂不是叫百姓笑话”

众人脸面挂不住,李林难为道“今儿是无名氏死在国宾馆的第三夜,据民间说法,无名氏会化成厉鬼回来报仇的”

龙星图摇了摇头,轻叹道“张大人,你去告诉孟卓将军,唱民谣的人是钟离,是我安排的,只可大张旗鼓演戏,不可真抓人,坏了我的计划还有,别让番邦护卫插手”

众人愕然

张良遂欣喜道“只要不是鬼便好,我马上去”

龙星图则带人前往落雨斋。

钟离轻功口技皆是一绝,他扮鬼现,在大批追兵的围堵下,轻轻松松穿梭于国宾馆各个地方,神出鬼没,歌声连绵不绝

蒙羽刚刚入眠,梦中的歌声与现实重合,她猛然惊醒,竟是泪流满面。

“小姐”

贴侍婢赶忙掌灯,关切道“外面吵着您了吗”

“淳儿,发生了什么事”蒙羽喘轻问。

淳儿倒了杯温水端给蒙羽,说道“不知混进了什么人,一直在唱曲儿,护卫正在搜查。”

蒙羽低头喝了一口水,歌声忽然近在咫尺,她怔怔聆听,眼中泪水如瀑。

淳儿急道“小姐,您怎么了您别吓奴婢啊”

“我要出去,我要出去见他,是他回来了,一定是他,他想我,他来找我了”

蒙羽喃喃自语,继而激动下,顾不得穿鞋更衣,踉踉跄跄冲出门,却一头撞进疾步赶来的叶海怀中

“使女”

叶海抓住她双臂,目光朝四周扫视,嗓音压低“你穿成这样子去哪儿”

蒙羽泣不成声“是他,对不对叶海你别拦我,我要去”

“冷静使女你听我说,这件事不简单,你先回去睡,待我查清楚再”

“我冷静不了这些年就是因为我的冷静,才害死了他”

蒙羽歇斯底里,绪失控,仿佛一具被掏空了的躯壳,失去了仅余的精神支撑。<b>章节内容正在努力恢复中,请稍后再访问。

第286章:龙图国案(71)

龙星图等人赶来,远远瞧见这一幕,她忙示意其他人回避,同时不许落月斋的番邦护卫出声,然后足尖一点,速度形如鬼魅般,欺近蒙羽卧房附近

蒙羽被叶海强行带回房,淳儿退出来,守在门口。

龙星图静心屏气,可惜尚未偷听一句重点,突闻掌事急唤“龙师爷龙师爷,宫中来人,请龙师爷即刻入宫”

龙星图心下一动,难道厉砚白提前得手了么这般想着,她当下顾不得蒙羽,赶紧返回,道“来者何人是否厉将军手下”

掌事回道“不,是传旨太监李喜公公。”

龙星图蹙了蹙眉,李喜是侍奉老皇帝的人,怎会替厉砚白来请她难不成是老皇帝传召

进了正厅,李喜客几句,便请龙星图出发。

策马入宫。

到了解马处,龙星图方才有机会询问发生何事。

李喜悄声道“厉将军抓住了盗宝凶手,但况不太妙,龙师爷在圣驾面前,须谨慎回话,注意言辞”

龙星图心头陡升起不好的预感,但李喜能这般关照,已是不易,她不便多问,只能待到眼前再思定夺。

“龙师爷,皇上和厉将军都在永寿宫呢,龙师爷请”

“是”

已近一更天,皇宫上下皆已沉睡,唯独四皇子的永寿宫灯火通明。

龙星图随李喜入得正,但见老皇帝坐于主位,下方立着厉砚白、太子周捷和丞相严荆。

而内中央地上,躺着一具尸体,作夜行衣装束,龙星图经过时,粗略一瞥,只见死者七窍流血,血呈黑色,明显是中毒亡

她脚步不停,上前恭敬行大礼“草民龙星图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平”

“谢皇上”

龙星图起,退到一旁,恭听示下。

老皇帝周焘撑着疲倦,说道“厉将军,你告诉龙师爷吧”

“是”厉砚白拱手,遂指着地上的尸体道“龙师爷,我听你安排,禀告皇上后,派人埋伏宫内,果然在永寿宫宫墙外,抓到了前来栽赃的凶手,将国宝当场追回,但凶手狡猾诈,事先藏毒,趁人不备,服毒自尽。不过,我们在凶手上搜到一枚东宫令牌,经查证,凶手乃为太子下的亲兵杨东。真相如何,请龙师爷进一步彻查”

他话音方落,太子周捷便急声争辩道“本宫毫不知,从未指使手下做过这件事,本宫是冤枉的”

老皇帝抬了抬下颔,面色不豫,“单凭你一句冤枉,叫朕如何相信龙星图,朕想听听你的看法”

龙星图道“回皇上,凶手畏罪自尽,却留下证明其份的令牌,未免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刻意。倘若太子下有意盗取国宝嫁祸四皇子,那么太子下会挑选生面孔,且在表面关系上,让人查不到下与凶手有任何关联,以此撇清干系,才能在败露之后明哲保。按照常理,应是如此。”

周捷听之欣然激动,“对对,龙师爷这话说得不错,本宫怎会如此蠢笨定是有人收买了本宫的亲兵,再嫁祸四弟,一石二鸟,一举除了本宫和四弟,坐享渔翁之利”

“可惜死无对证,查起来怕是困难。可叹太子下无端背负罪名,若是传扬出去,不明就理的人,定会轻视太子下,折辱下清誉。”严荆说到这里,转朝皇帝躬一礼,“启禀皇上,东宫颜面,便是皇上的颜面,臣唯恐圣誉受损,恳请皇上圣断”

老皇帝思忖一番,问道“龙师爷,听说礼部技艺署有人投井自杀,并留下遗书,认了杀人罪。是吗”

“是。”龙星图道“但是经过草民查证,阿贵的死,虽属自尽,却疑点重重,他一个小小艺人,没有胆量和能耐,亦没有机会杀死使臣蒙坚第一,凶手另有其人;第二,阿贵与凶手有相识之嫌,不排除是帮凶的可能,但证据不足,草民仍在查证之中。”

老皇帝频频颔首,却是道“此案到这里,若是继续查下去,便会牵扯到太子上,既然阿贵承认杀人,那便杀人是他,盗取国宝也是他,只要能给番邦一个交代便好。至于盗宝真凶,朕会另派人暗中查处。”

闻言,龙星图瞠目结舌,“皇上,阿贵并非凶手,更不可能盗取国宝若将如此罪名安在阿贵上,岂非颠倒黑白,让杀人真凶逍遥法外”

“放肆”

老皇帝被激怒,一掌拍在座椅扶手上,疾言厉色道“你敢教训朕龙星图,朕是一国之君,朕要考虑天家颜面,考虑国本根基”

“皇上,草民理解皇上的顾虑,但草民认为,只有查出真凶,肃清法纪,才能告慰死者,才会令天下百姓信服朝廷,崇敬皇上,才是挽回天家颜面的最佳方式草民恳请皇上”

“住嘴”

老皇帝一声喝叱,眼神凌厉,“朕意已决,你胆敢再说一句,朕便治你犯上之罪”

龙星图气怒攻心,“草民奉旨查案,皇上亲赐御物,为草民扫清一切障碍,在草民心里,皇上是明辨是非的明君,是让人心生景仰的天子不料,眼看破案在即,皇上却为颜面二字,罔顾国法,出尔反尔,草民不服”

“大胆”

老皇帝龙颜震怒,嘶声吼道“来人将龙星图打入天牢,刻处斩”

音落,御前侍卫立刻冲入大,将龙星图左右拿下,往外押去

厉砚白匆忙跪下,道“启禀皇上,龙师爷一心为国为民,忠勇可嘉,乃我朝不可多得的人才龙师爷并非有心冒犯圣上,只是一时冲动,微臣求皇上开恩哪”

“厉将军此言差矣”严荆冷冷淡淡的开口,“人才固然杀之可惜,但不忠于皇上的人才,留下来才是遗祸朝廷的毒瘤”

太子周捷没有说话,既未帮衬严荆落井下石,亦未替洗清他罪名的龙星图求,他选择了中立,保全自己。<b>章节内容正在努力恢复中,请稍后再访问。

第287章:龙图国案(72)

天牢。

龙星图被关进了四皇子隔壁的单人牢房。

她被押解进来时,惊动了沉睡的周愠,他满目不可置信,“龙师爷,你怎么会出了什么事你是不是被我连累了你告诉父皇,我认罪,我不需要你替我翻案,我的事与你无关”

龙星图刚强至今,忽然润湿了眼眶,她扯动唇角,溢出一丝鲜少的笑容,“我获罪与四皇子没有关系,我亦不是单为四皇子翻案,我是为了寻求一个真相。”

“可你”

“我好的。人生自古谁无死,不过分早晚而已。”

龙星图走进牢门,看着随后进来的狱官孙思龙,在她面前露出“你也有今”的得意嘴脸,她不置可否的挑眉,“龙某与孙大人缘份不浅,这么快又见面了。”

“哎呀,龙师爷还想吃酒菜吗本官愿为龙师爷效劳”孙思龙皮笑不笑,一脸阳怪气。

龙星图掸了掸木板冷上的灰尘,优雅落座,姿态闲适,“孙大人盛,龙某怎敢不领只是,孙大人的好心,未必会换来回报,因为我龙星图从来不是知恩图报的人。”

“哈,哈哈本官真是从未见过像龙师爷这般不通人的榆木疙瘩”

孙思龙一通讽刺后,气急败坏的离开了。

牢门上锁,龙星图终于落得个清静,从凌晨至深夜,她奔波不停,倒未感觉疲惫,突然无事可做了,困意竟一下子袭来,她倒头便入了梦乡。

周愠看不见,只能仔细听着隔壁动静,心中涌上无限悲哀。

翌。

东方破晓,天际刚刚露出一抹鱼肚白,厉砚舟便等候在皇城外,待宫门一开,第一时间入宫,直奔正阳。

老皇帝周焘今未曾早朝,昨夜歇息太晚,他年事已高,经不起折腾,起也较平晚了许多。

正在暖阁洗漱时,李喜从外进来,躬禀报道“启禀皇上,少侯爷求见”

老皇帝冷嗤,“朕知道那小子来干什么,叫他回侯府呆着,十之内不准入宫”

“皇上,少侯爷子难缠,见不到皇上怕是”李喜谨慎进言,顿了顿,又斗胆说道“万一明乐公主想见少侯爷,该如何解释呀”

老皇帝想了想,蹙眉道“得了,宣少侯爷进来。”

“是”李喜心喜,不动声色地退出。

稍许,厉砚舟步入暖阁,看到坐于软榻上的老皇帝,他近前,双膝跪地,“砚舟参见皇上”

老皇帝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茶,道“怎么,清早闯宫,是想为龙星图求”

厉砚舟笑眯眯地说“回皇上,我不是来求的,是奉我娘亲之命,探视皇上,祝愿皇上龙体康健,福寿延绵”

老皇帝没好气道“呵,你小子一向油嘴滑舌,正路不通走歪路,搬出你娘亲来软化朕,是不是”

“皇上表舅明鉴我娘亲是真担心您的龙体,我呢,还想着替您分忧呢”厉砚舟神语气特别诚恳。

老皇帝搁下茶碗,“行,朕便听听你如何替朕分忧。”<b>章节内容正在努力恢复中,请稍后再访问。

第288章:龙图国案(73)

厉砚舟正色道“龙星图触犯圣怒,罪该万死,但皇上杀了龙星图,才是真正的有损天家颜面”

“此话怎讲”老皇帝的表,明显是在等看厉砚舟如何以公谋私。

厉砚舟道“皇上公开宣布国案由龙星图主审,若结果不是经由龙星图口中说出,破案过程不是由龙星图一一解说,那么没人会信服,番邦人不信,我朝官员不信,天下百姓也不会信他们会说,国案匆匆了结,人证物证不足,定有猫腻,真正的杀人凶手定是与皇上关系密切之人,所以才会为了包庇凶手而杀龙星图灭口”

“放肆”

“皇上息怒砚舟就事论事,完全是为了皇上的江山社稷着想,不希望皇上的英名被毁至于皇上担心的太子下涉嫌一事,砚舟也明白皇上的想法,若真有人利用太子下与四皇子之间的嫌隙,买通下亲兵偷盗国宝,那么这个人,十有**出自皇嗣,无论查出是谁,都会遭世人耻笑,落个手足相残的骂名,连带影响皇室声誉”

“你既然明白这件事滋事体大,那便该劝龙星图想办法结案,否则朕只能杀了龙星图”

“皇上莫急”厉砚舟叩首,“我有办法两全其美”

老皇帝体向前一倾,“快说”

“命案和国宝失踪案,据说是两拨人做的,互不关联,只是凑巧碰到了一起。皇上可以让龙星图继续查证命案,毕竟真相关系着两国邦交,若龙星图在五期限内未曾破案,那么皇上再杀龙星图,便是师出有名,不会遭人诟病而国宝既已追回,明面上,我们把盗宝罪责只归于亲兵杨东,不牵扯幕后主使,暗地里,皇上再派人查,查到之后怎么处置,那便是皇上的打算了。这样既能保证命案的公正,又能顾及皇室颜面,不知皇上以为如何”

“出自东宫的盗宝贼,无论怎么撇清,对太子都是一锅脏水”

“两害相较取其轻”厉砚舟拱手,神色严肃至极,“恕砚舟斗胆直言,太子下即便被人栽赃诬陷,亦有治下不严之过,与其遮遮掩掩,引人怀疑,不如坦坦dàng)dàng),取君子之道这一点,龙星图没错,我朝贪官佞,已如蛀虫腐蚀,长此以往,大厦将倾肃清法纪,整顿朝纲,乃当务之所急,而放眼满朝文武,敢有此魄力者,唯杜明诚、龙星图而已”

老皇帝震怒,“你你竟然敢对朕说这种话你在骂朕是昏君吗”

“砚舟不敢”

厉砚舟再次叩头,“皇上,砚舟从小体弱,承蒙先太后与皇上照拂,得已无忧长大,虽年少浪dàng),游戏人生,但正好让我有机会看清皇上的江山,是坚韧如磐石,还是千里之堤溃于蚁砚舟是皇上的表外甥,对皇上一颗忠心天地可鉴,眼看皇上被人蒙蔽视听,斩杀忠臣,实在替皇上、替百姓可惜人才,恳请皇上成全龙星图赤子之心,砚舟愿代替龙星图承担犯上之罪”

老皇帝气得浑发抖,“你,你这个逆子从小到大温良恭顺,今竟为一个外人顶撞朕你要替人受过是吧行,你给朕跪在外思过,几时知错几时起来”

“砚舟遵旨”

厉砚舟起,退到正阳外,迎着初升朝阳,笔直跪于前。

李喜小心侍候,不敢贸然开口。

老皇帝缓和了半晌,仍是难以置信,“李喜,你说,厉砚舟那小子是不是吃错药了整只知道游手好闲吃喝玩乐,无心从政,亦不关心前途的一个废物小侯爷,居然cāo)心起了国家大事居然敢明目张胆的痛斥朕治国不力这个混账东西,仗着先太后宠,仗着他是先太后母族唯一的后人,仗着明乐喜欢他,便以为朕不敢办他吗”

“皇上,您消消气,当心龙体啊少侯爷是皇上的表外甥,一向孝顺皇上,一心也是为了皇上,只是绪激动才失了分寸。奴才倒是觉得,比起以前不怎么长进的少侯爷,如今皇上应该欣慰啊,将来少侯爷与明乐公主大婚,朝官百姓也会夸驸马是栋梁之才,那么公主和皇上脸上不也有光吗”李喜赔着笑,察言观色,谨慎进言。

老皇帝听罢,沉沉叹了口气,“说得也是,朕一直未曾下旨赐婚,一是舍不得女儿,想多留明乐两年;二是砚舟不成器,除了练武强以外,整个一纨绔子弟,朕有心赏他官职,他也不愿意做。朕可不想明乐被人看不起,说驸马无才。”

李喜笑,“所以啊,坏事里也有好事,皇上少生点儿气,明乐公主也会多开心点儿。”

“行了,就让那小子多跪会儿,挫挫他的锐气”老皇帝烦燥的摆了摆手,道“今的丹药呢”

李喜欠,“奴才马上去取。”

语罢,他当着老皇帝的面儿,打开暖阁柜子的三道铜锁,取出里面一个木盒,从盒里拿出一颗黑色丹药呈给老皇帝。

老皇帝吃进肚子,又喝了一口茶水,道“传话给严相,叫他抓紧时间炼丹药,朕这边吃完了。”

李喜应承,“是,奴才呆会儿就去办。时辰不早了,奴才先给皇上传膳吧。”

老皇帝颔首。

李喜出宫办差前,经过厉砚舟旁,低声说“奴才奉旨去严相府里传个话,少侯爷还是向皇上早点儿认错,少受些苦楚为好。”

厉砚舟眼珠动了动,道“李公公有心了。我前给明乐公主备了一份礼物,今早出来急,忘了带,看现在这况,我也回不去了,烦劳公公替我取来送给公主吧。”

“公主得了少侯爷的礼物,一定很开心,奴才绕路跑一趟,不算什么辛苦。”李喜欠了欠,快步离开。

一个多时辰后,明乐公主听闻消息,风风火火地赶来,看到厉砚舟久跪虚弱的模样,她顿时急得眼泪都出来了,“舟哥哥,你且忍耐片刻,我去求见父皇”<b>章节内容正在努力恢复中,请稍后再访问。

第289章:龙图国案(74)

“不用”

厉砚舟才张嘴,明乐公主便冲进了正阳,阻止不及,他无奈轻叹,这个李喜,该办的事儿全办了,不该办的事儿,也顺带替他办了啊

内,老皇帝用过早膳,正倚在案头看折子,明乐公主随着通传太监一起入内,口中直嚷嚷“父皇您怎么回事儿嘛,我舟哥哥犯了什么错,您干嘛罚跪舟哥哥他体本便不好,这两又犯了旧疾,怎可久跪呢”

老皇帝搁下折子,不甚高兴,“一口一个舟哥哥,害不害臊眼里还有没有父皇”

明乐公主不请安不行礼,直接跑过来抓住老皇帝的胳膊,又是跺脚又是撒,“哎呀父皇,您把儿臣未来的驸马都罚跪几个时辰了,儿臣急得心症病都要犯了呢拜托父皇赶紧开释舟哥哥,不然”说到这儿,她小嘴一瘪,“哇”一声说哭就哭,“儿臣哭哭死给父皇看”

“明乐”老皇帝气昏了头,“朕真是把你给宠坏了”

明乐继续哭诉“父皇,儿臣就是舍不得舟哥哥受苦嘛,万一他伤了子,那将来儿臣怎么办父皇忍心看儿臣守寡么”

“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厉砚舟死了,朕重新给你选驸马”老皇帝气冲冲地道。

哪知,明乐公主一听,险些哭晕过去,“不准父皇不准杀舟哥哥,我只要舟哥哥做我驸马”

“好了好了,朕的耳朵都让你给哭聋了”老皇帝心疼且无奈,“把那小子叫进来”

明乐公主立刻破涕为笑,“儿臣谢父皇”

语罢,一溜烟奔了出去,毫无千金公主矜持端庄的模样,看得老皇帝连连摇头,真是女大不中留

厉砚舟是被明乐公主生拉硬拽站起来的,看她忙活的一边检查他的膝盖,一边急赤白脸的喊人宣太医,他剑眉蹙得深,实在说不上来是什么心。

“舟哥哥,你别怪父皇狠心哦,父皇他”

“公主,我没有怪皇上。”厉砚舟语重心长,“是我自己闯祸,为的是国事,并非个人私。公主不该为我去找皇上闹腾,这样一来,皇上怎么看我”

明乐公主努努嘴,“我不管为了什么,反正我不能看着舟哥哥罚跪伤”

“哎,你”厉砚舟扶额,无奈道“往后我的事,公主别再插手,我自己处理。”

明乐公主一把搀住他手臂,明媚颜飞起羞涩的红晕,“保护驸马,可是我作为公主的职责”

厉砚舟太阳跳了跳,他缓缓拿下明乐公主的手,正色道“公主,我们并未正式订亲,这种话,不要再提。待我忙完这一阵子,我有话想跟公主说。”

谁料,明乐公主却误会了他的意思,羞万状,“舟哥哥是不是想让父皇赐婚呀”

“不是。”厉砚舟否定的很干脆,他抬脚迈入正,“我先去见皇上。”

明乐公主怔在原地,眨巴着眼睫毛,一派茫然。为什么舟哥哥不想让父皇赐婚呢<b>章节内容正在努力恢复中,请稍后再访问。

第290章:龙图国案(75)

暖阁。

厉砚舟再次跪在老皇帝面前,“参见皇上”

老皇帝面色平淡看不出绪,“知错了吗往后朕罚你,得挑个暗房,省得明乐得了消息便跑来折腾朕。”

“砚舟知罪方才我已经劝说公主莫管我的事,可是”

“所以,你知道朕为了明乐,为了你娘亲,不会把你怎么样的,但朕要让你明白,朕首先是君王,其次才是人父、表舅”

“是,砚舟明白”

老皇帝发出一声沉重叹息,“你的建议,朕仔细考虑过了,就按你的意思办吧。太子最近确实有些不像话,朕之深亦恨之切,天家颜面且放一边,给太子长点教训吧”

“谢皇上”厉砚舟叩头。

老皇帝深目看着他,压低了嗓音“但是,暗查盗宝一事,朕秘密交予你去办,你务必给朕查出是谁想害太子和四皇子”

“臣遵旨”

“记住,不可节外声张”

“是”

厉砚舟起,英俊面容终于露出一丝笑意,“我这便去天牢接龙星图出狱,久不见她,恐怕刑部和大理寺那帮人要起疑心了”

天牢。

龙星图学着周愠的样子,盘腿坐在上闭目打坐,噩梦一整夜,她在梦里拼命地逃,却怎么也逃不出一条金龙的魔爪,在她被金龙吞入口中的那一刻,她终于拔出剑,刺进了金龙的喉咙

醒来时,大汗淋漓。

龙星图缓和了好久,才渐渐回拢心神。

她可能没有机会报仇了,甚至连自己的命,也要搭进去了。

她平静地等待死亡,等待人生最后时刻的到来。

午时的钟声敲响。

孙思龙大摇大摆走进来,亲自为龙星图送上断头饭,“吃吧,多吃点儿,估摸着死令很快就会送达,龙师爷可要做个饱死鬼才好啊”

龙星图依然阖目,淡声回应“孙大人真cāo)心,可惜龙某死后,怕是孙大人的子不会太好过。”

“呵,又是这般狂妄口气本官知道,你龙星图是安国侯爷举荐,但人走茶凉的道理,你无知不懂啊”孙思龙冷嘲讽,一副看着白痴的神气表。

龙星图无语,懒得再搭理得志的小人。

然而,走廊尽头忽然响起一道脚步声,细细听来,却是沉重缓慢,不似常人的健步轻快

龙星图陡地掀开眼帘,透过铁栏的空隙,她视线直前方,瞳孔中映入的俊逸面容,一刹龟裂了她的平静

孙思龙豁然回,但在看清来人之后,所有的绪,只剩下惊讶与不安,他怔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赶紧行礼道“下官见过少侯爷不知少侯爷此来是为了”

厉砚舟走路明显吃力,但他神色轻松,语调洋洋洒洒,“爷不为什么,闲来无事散散步,一不留神,竟散到了天牢。”

孙思龙愕然,竟是傻在原地,不知该作如何回应。

龙星图双目缓缓下移,盯着厉砚舟双腿,躯愈发紧绷。

厉砚舟走近时,看了一眼淡然处之的周愠,拱手一揖,周愠点点头,彼此心照不宣。

继续向前,他立在孙思龙侧,看向内敛不显绪的龙星图,吊儿郎当的说“龙师爷真是个有本事的人,案子查着查着,竟把自己查进了天牢。啧啧孙大人啊,此等刁民,一旦进了天牢这种地方,定是有来无回啊”

孙思龙悬起的心一下子落地,忙赔笑道“对对,少侯爷说得是,下官连断头饭都给龙师爷准备好了呢,下官好心好意让龙师爷吃饱了好上路,谁知”

“谁知她不领”厉砚舟替他接过话,目光睨向龙星图面前的一碗馒头白菜,不无感慨道“龙师爷,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孙大人费心忙活一场,怎能不给孙大人面子呢要不对了,要不二爷替你吃了它”

音落,他一扭头,对上孙思龙,后者顿时惊惶,“少侯爷说笑了,这是囚犯的伙食,下官怎敢让少侯爷吃,下官”

厉砚舟恍然大悟“难道孙大人想自己吃”

“呃”孙思龙呆楞住,表像吞了苍蝇似的。

隔壁周愠使劲儿隐忍,方才没有笑出来。

龙星图秀眉却依然深蹙,仿佛心中有着化不开的愁郁。

厉砚舟薄唇扬起一丝诡异的笑,“孙大人,你不吃,难道是因为饭菜里下了毒”

“没,没有,下官怎么敢毒害龙师爷少侯爷明察啊”孙思龙面色一惊,匆忙跪下。

厉砚舟挑眉,语气不咸不淡,“孙大人底气如此足,那二爷只能请太医验毒,才能证明孙大人的清白,是不是”

“下官没有下毒,不是毒,真的不是”

“那是什么是在昨的酒菜里添加了可以伤人心肺的东西吗”

孙思龙一下子瘫在了地上,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厉砚舟,脸色惨白,嘴唇发抖,“少侯爷怎怎么会知道”

厉砚舟唇角笑容不断扩大,“孙大人莫不是脑子里缺了东西二爷的人进了天牢,二爷怎会不看顾或者说,孙大人吃了豹子胆,竟敢对二爷的人下手,与我安国侯府作对”

孙思龙面如土色,“下官不敢少侯爷饶命,下官真的不敢,下官”

厉砚舟猛地厉声喝叱,“你不敢你谋害龙星图是其次,谋害四皇子才是重点”

孙思龙像一滩烂泥,停止了挣扎。

厉砚舟随即宣布“皇上有旨,即刻释放龙星图”

狱卒连忙拿出钥匙打开牢门,战战兢兢道“龙师爷,请出牢房”

龙星图起步出牢门,一言未发地朝外走去。

厉砚舟蹙了蹙眉,“孙思龙,你自己去刑部自首,否则二爷禀报皇上,罪加一等”

语罢,他拖着红肿的双膝,勉力去追龙星图。

天牢外,龙星图顿下步子,待后的人费力靠近,她回头,面无表道“你有腿伤”

厉砚舟先是一怔,随即否认,“没有。”

龙星图沉目“你当我眼瞎”<b>章节内容正在努力恢复中,请稍后再访问。

第291章:龙图国案(76)

厉砚舟莞尔,墨瞳中淬起欢喜的笑意,“难怪看你不对劲儿,原来是在心疼我啊。放心,我没事儿,只是在前跪了几个时辰,走路不甚灵活罢了,过两便好。至于你和四皇子昨吃的酒菜,父侯安排的人,暗中把毒药换成了面粉,你们很安全,不用担心。”

龙星图垂了垂眸,隐忍着波动的绪,她有些吃力地问出“为什么跪是为了替我求吗”

厉砚舟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她不说话,只是怔怔看着他,看得他心里莫名涌上不安,“星图,我我自然不能看你被困在天牢里,甚至无辜枉死。你坚持追寻真相的信念,我替你实现了,皇上准许你继续查案,只是国宝案涉及皇嗣,调查将由明转为暗,皇上另派人接手,你只负责凶杀案即可。”

“你明白我真正要的是什么。”龙星图眼睑润湿,如鲠在喉。

厉砚舟点点头,“是,我了解你。我们携手至今,默契十足心有灵犀,若我不懂你,只是单纯保你命让你苟活的话,我便不配喜欢你。”

龙星图不知该如何表达她这一刻的心,有欣慰,有喜悦,有知己难求的感动,还有被彼此份斩断的不可言说的感。

她的巧舌如簧,一旦遇到这种感时刻,便是茶壶里煮饺子,变成了闷葫芦。

厉砚舟等不来慰藉的知心话,虽说有些失望,但也能够释怀,他俩本便是一静一动的格,每一次他主动出击,她被动接受,相处起来亦是美好。

于是,他俊颜重新浮起笑容“跪几个时辰,能够换来这个结果,值得的。”语落,看她仍旧表漠漠没反应,他快速扫视四周,确定没人偷听偷看,便本难改,趁机调戏她,“看在二爷生平第一次受罚,且是为了你的份儿上,不如你以相许回报我”

意外的是,这一次龙星图没有恼羞成怒的出手揍人,她异常平静,仿佛面对的不是一起出生入死相互扶持,不是心心相印互生愫的男人,只是一个相交淡如水的朋友。

她嘴唇阖动,冷酷无,“有些事,注定是妄想。回侯府上药,好生歇息吧。”

厉砚舟脸上的笑,渐渐凝结,他看着龙星图翩然远去,满腹疑窦,亦免不了心殇。

龙星图出宫后,心神恍惚,沿街漫无目的地行走。

她的理想抱负,全在皇帝一念之间。她不知何时才会有一个清明盛世,何时才能替父翻案,求一个公平公正

她一直都知道,这条路很难,她做好了随时赴死的准备,可她不知道的是,竟需要赔上厉砚舟的安危。

他落下顽疾陈年不愈是为了她,他中毒剑险些送命是为了她,他病中犯险前罚跪还是为了她。

她不怕死,可是生怕终有一天,厉砚舟会因她而死。

所以,厉砚白说的没错,推开厉砚舟,把他完整的送回明乐公主边,才是对他最大的保护。<b>章节内容正在努力恢复中,请稍后再访问。

第292章:龙图国案(77)

龙星图浑浑噩噩走出两条街之后,才察觉到异常。她扬声叱道“大白行跟踪之诡术,藏头露尾算什么好汉”

既已暴露,厉砚白便从一家布庄的侧墙闪出来,大步走到龙星图边,面色略显尴尬,“我不是有意跟踪你,只是”她的冷眼相对,让他愈发局促,“只是担心你。”

“多管闲事”龙星图抛下一句,双腿继续向前迈去。

厉砚白赶忙跟上,进一步解释道“昨夜况凶险,砚舟清早入宫求见皇上,我在宫外等消息,一直等到午后,才看见你一人走出宫门,但是神色有异。我放心不下,便”

“多谢厉将军挂怀,我好的。”龙星图心中烦躁,不耐地打断他。

厉砚白不甚安心,追问道“那砚舟呢他怎么没和你一起出来”

“少侯爷应该是回侯府吧。”龙星图随口回道,如此心之下,她实在不想提起那个人,免得平添难过。

厉砚白能够感受到龙星图不同寻常的状况,似乎心事重重,且万般苦恼悲伤。他侧眸凝视她片刻,轻声道“想喝酒吗前街的木桶酒馆,有全京城最好的酒,是用海棠花、桂花、梅花酿造,亦称花酒。”

龙星图抿抿唇“今儿个白不是轮你当值么”

“我与孟将军换岗了,晚上我值夜。”厉砚白说完,顿了顿,又道“查案就像写文章一样,需要聪明才学,也需要契机灵感。你现在的状态,强行投入公务的话,恐怕是事倍功半。不如放松一下,调整好状态和心,然后再回国宾馆。”

龙星图未曾想到,一介武将竟能说出这番有道理的话,她不免多看了他两眼,欣然接受他的邀请“若是厉将军付账请吃酒,我倒是可以考虑。”

厉砚白不苟言笑的脸上,难得dàng)起一丝淡淡的笑意,“多谢龙师爷赏脸给我一个尽地主之谊的机会。”

龙星图忽然有些后悔,她推开厉砚舟,不代表要拨乱反正,与厉砚白重续前缘啊可泼出去的水,难以收回。

木桶酒馆果真极具特色,门外两只超大木桶的摆设,夜散发着浓郁的酒香,吸引着路人垂涎。

龙星图并非好酒之人,但从前行走江湖的子,多与酒为伴,是以不觉兴奋起来,大步入内。

厉砚白挑了楼上临街的雅间,窗户半开,秋的风,和着京城的花香,一起钻入鼻孔,确实令人心舒畅许多。

从昨夜起,龙星图滴水未沾,此时几杯酒下肚,倒是真饿了。她不客气道“厉将军,既然请吃酒,总不能太小气,再配几道菜可好”

“当然好。”厉砚白轻笑,遂唤掌柜备菜。

两人不论其它,只是品酒吃菜,气氛倒也祥和。

厉砚舟怏怏回府,却不见厉砚白前来打听消息,他一问管家,才知厉砚白清早与他一起出府后,并未归来。

双膝上药后,他在房里却百般烦躁,终是忍不住又出了府,往国宾馆而去。<b>章节内容正在努力恢复中,请稍后再访问。

第293章:龙图国案(78)

龙星图和厉砚白乘兴归来的时候,厉砚舟正等在国宾馆大门外,忧心如焚,焦灼难安。

三人意外相见,亦是巧合的误会。

看到他们并肩而行和睦温馨的样子,厉砚舟躯渐渐僵硬,呆怔失语。

龙星图亦直楞楞地望着眼前的男人,淡忘的心事,陡地又渗入脑海,令她意外且无措。

“砚舟”厉砚白惊讶之余,率先打破僵局,“你怎会在此可是又出了别的事”

厉砚舟阖了阖眸,负在后的双掌紧攥成拳,他拼命克制绪,让自己不要失态,“我来找龙师爷讨论案子,倒是大哥不是夜里当值么白应当好生歇息的。”

“是啊,时辰不早,我便直接在国宾馆歇息,省得来回奔波。”厉砚白坦然回道。

厉砚舟颔首,“如此甚好,大哥赶紧去吧。”

厉砚白踏上台阶,经过厉砚舟边时,忍不住悄声提醒“砚舟,龙师爷心不豫,我只是陪她喝酒散心罢了,你莫多想,亦莫做糊涂事。”

厉砚舟喉结动了动,语气有些重“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盼大哥不要横刀夺。”

“胡说八道”厉砚白有些动怒,他回头看了一眼龙星图,音量又压低几分,“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没有调查清楚之前,你最好收敛自己的感”

语罢,他阔步离开。

龙星图处在恍惚之中,未曾注意他们兄弟二人的谈话,只是看到厉砚白离去时似乎不睦,但她哪有心理会,她挪动双腿,每走一步,仿佛都像灌了铅般沉重。

厉砚舟挡在她面前,“我们谈谈。”

“谈公事么”龙星图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

厉砚舟点头,“嗯。”

“走吧。”龙星图垂眸,绕过他走入大门。

凌霜阁。

大厅人来人往,不利于私谈,龙星图了解厉砚舟的花花肠子,名义上谈公事,必会借机徇私,为免他激动之下暴露了她女儿的份,她只能将他带到她暂住的房间。

关上门,龙星图走到桌前坐下,捏了捏有些胀痛的脑袋,“说吧,你想谈什么。”

“告诉我,你现在是清醒还是醉酒状态”厉砚舟在她对面落座,面色明显不豫。

龙星图蹙眉“你看我像是喝醉酒的样子么我的酒量不差,何况已经喝过解酒茶。”

厉砚舟目光灼灼,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好。那我问你,你与我大哥是否相识在前在武阳县时,你是否将我误认作厉砚白”

龙星图一瞬语塞。

原来他早有疑心

厉砚舟咬牙,“我要听实话龙星图,你告诉我,入京之前,你待我的种种意,是不是全都因为你把我当作了厉砚白我是大哥的替,是么”

龙星图偏过脸,腔起伏不定,若是承认,熄灭他感的同时,也会泄露她真实份;若是否认,他仍会不计后果的纠缠她。无论进退,都是两难。

“你不说话,是代表默认吗”厉砚舟不给她逃避的机会,咄咄bi)问。

龙星图心烦意乱,低吼一句“我没你那么无聊”

“是,我是无聊的,无聊到满心惦记着你,你却与我大哥把酒言欢龙星图,我现在才敢确定,为何当你听闻我名讳之后,竟是那般反常,竟要与我划清界线,对我忽冷忽,竟在香草园外对我大哥生出那般反应”

“厉砚舟”

龙星图一把抓住男人手臂,脸庞泛起苍白色,“我是谁不重要,我归何处更不重要,我对你说过,我只想孑然一度此生而你,需要明白你是谁,明白你的份,不许你肆意妄为”

厉砚舟沉目,“所以你是在退让,还是在成全我”

“都不是。”龙星图垂了垂眸,抓着他的五指缓缓脱落,“我只是希望你回到原来的位置。”

厉砚舟晒笑,“什么是原来的位置”

龙星图定定看着他,吐出一个压抑的名字“明乐公主。”

“你怎会知道”厉砚舟的表,刹那僵硬,他忽而反应过来,“是我大哥告诉你的吗”

龙星图低头,双手用力敲击发痛的太阳,迫使自己冷静面对,“是谁说的重要吗你认为,你能瞒我到几时厉砚舟,皇上的冷酷,皇权的至上,我深有体会,你今也尝到了,不是吗”

厉砚舟急地抓住她双手,道“星图,我对你向来坦坦dàng)dàng),我隐瞒你,只是生怕你因此疏远我我年少久病常住宫中,只有明乐与我为伴,我们一起长大,但明乐在我心里只是妹妹,我对她毫无男女之”

“那又如何”

“我已经在想办法解除婚约,我不做驸马,不娶明乐”

龙星图甩开他,起原地踱步,语气凌乱道“你休要胡说皇家的婚事,岂是你能改变的二爷,你走吧,我还想多活几年呢,你别害我被皇上真砍了脑袋。”

“你相信我,只要我们之间的问题,不是因为你喜欢大哥,那么我都有把握解决”厉砚舟言辞凿凿,十分自信。

龙星图颇觉不可思议“你疯了不成你我几时上升到到了类似谈婚论嫁的地步”

“虽然谈婚论嫁还早,但是我必须把你先定下来,省得你与大哥亲近,让大哥肖想你。”

“你”

“我会吃醋的。”

龙星图无语“他是你亲大哥”

“亲爹也不成”厉砚舟固执又霸道。

龙星图气晕“我们正常交往清清白白何况厉砚白哪像你那般不要脸,他是正人君子”

果真是江山易改秉难移,这男人死缠烂打的毛病,从小到大就没变过

厉砚舟理直气壮,“我只对你不要脸,因为我喜欢你啊”

“我不喜欢你。”龙星图嘴唇阖动,发出一句轻不可闻的话,有意击退他的。

谁知,他猛然欺过来,将她猝不及防的抱在怀里,熟悉的俊脸在她眼前不断放大,直到她的双唇,被他完全侵夺<b>章节内容正在努力恢复中,请稍后再访问。

第294章:龙图国案(79)

龙星图双腿一软,整个人瘫在厉砚舟上。越来越熟悉的吻,自然而然的发生在他们之间,沉溺其中的人,何止厉砚舟,还有从初始的惊慌生气到如今欣然习惯的龙星图。

“你真不喜欢我么我不信。即便你与大哥相识在先,你心里给大哥留了一个位置,但你对我的意,必是超越大哥的,对么”

耳畔笃定的话语,令龙星图混沌的神智一瞬清明,可她刚想动武力推开厉砚舟,那个猴精儿的男人,立马发出痛苦的呻吟“我的膝盖好痛啊”

龙星图羞恼,“那还不撒手”

“怕你打我。”厉砚舟闷声施苦计。

龙星图咬牙切齿,“怕挨打你还敢亲我真是屡教不改,死猪不怕开水烫”

“我是不自好么”

“松开”

“好吧。”厉砚舟适时放她一马,却又眼巴巴地追问“我刚说的话,你是认同的吧”

龙星图脸红耳赤,“滚犊子”

这人怎么像是她肚里的蛔虫,总能轻易猜到她的心思

厉砚舟当然了解她,更知道如何拿捏她的软肋,他登时弯腰按腿,外加哀嚎“滚不了,我腿疼。”

龙星图背过,单手扶腰,又想骂他不要脸,又想骂自己不够清醒和坚决,总是容易让他得手,三番两次的被他轻薄

“你呀,明明就是喜欢我,所以才准许我和你亲,不然以你的武功修为,想要把我打成重伤残疾,并不是难事,对吧”

听到男人一语中的戳破她的伪装,她窘迫万分,随手抄起桌上的茶壶砸向他,“一派胡言”

“呵呵。”厉砚舟轻巧地接住暗器,笑不拢嘴,“你干嘛呀谋杀亲夫可是重罪”

龙星图掌心一抬,厉砚舟简直演戏一般,又开始呼痛,惹得龙星图再次下不去手,气得牙痒痒的,每一回都是这般,先为她受伤,然后行非礼之事,最后博同,简直是百试百灵的路

“行了,你回家吧,我要查案。”

她烦躁地下逐客令,扯来扯去,没有一次能扯得清楚的,无论她如何打击,他总有办法让她落败。

厉砚舟疼惜道“星图,你应该洗个澡睡一觉,昨夜在牢里定然没有休息好,方才又喝了酒,状态不好的话,你也理不出思路的。”

说罢,他起走向门口,“放心,你洗澡的时候,我是绝对不会闯进来的,我在外面为你看门,防外贼防钟离”

龙星图险些被他噎死,直接淬了他一口“幼稚”

厉砚舟笑,“你若是骂我醋缸,我也是可以接受的。”

龙星图抬手按住眼睛,多看他一眼,都感觉自己会长针眼儿似的。

洗澡之后,她从里到外换了一衣服,躺上,轻松睡了一个饱觉。

醒来时,已是月上中天。

肚子空dàng)dàng)的,拉开门,却见走廊里多了一张椅子,一个男人正坐在椅上闭目养神。

龙星图愕然,“二爷”

“啊,你醒了,饿了吧我叫人早就备好了晚膳,马上端给你啊。”厉砚舟一惊苏醒,连忙说道。<b>章节内容正在努力恢复中,请稍后再访问。

第295章:龙图国案(80)

两人共进晚膳,总算弥补了厉砚舟嫉妒的小心思。

可膳桌对面的龙星图,除了埋头吃饭,不说一句话,上的温度,比平时冷了不止一个隆冬。

“这些菜品是我选的,怎么样,吃着喜欢么”厉砚舟想方设法挑起话题,希望从她只言片语中挖掘出她生气的蛛丝马迹。

龙星图只“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厉砚舟不免哀叹“我陪你用膳,气氛明显不如大哥陪你喝酒嘛。”

龙星图无语“二爷,你做人的心,能否宽广一些”

“能但是对于觊觎你的男人,我定是心狭隘,不然你被他们抢走了怎么办”

厉砚舟言语直白的让人丝毫无法招架,龙星图脸颊燥,顺手一筷子敲在他手背上,叱道“你当我是刚出炉的香饽饽,谁都抢着要啊我看你是脑袋进水,一时兴趣尔尔”

“我不是”

“少废话,快点吃,吃完立马回侯府养病”

龙星图凶起来,厉砚舟还是忌惮的,他低头喝了几口汤,然后低声道“我会回府的。但是,我想知道,你为什么生气。”

龙星图蹙眉“我没有生气。”

“你分明有,不然你不会不理我。”厉砚舟搁下汤勺,正色道。

龙星图气血上来,直接摔了筷子,“对,我是在生气,你一个堂堂的少侯爷,搬把椅子守在我房门口,叫旁人看到会怎么议论是不是我睡了多久,你便守了多久厉砚舟,你昨天还在生病,今又跪伤了双膝,我让你回家养病,你为何不听我的话”

厉砚舟点点头,“是,我没听你的话,我抱歉。我是担心你休息不好太累,希望你多睡会儿不被外人打扰。当然,出入凌霜阁的人,我已经封了他们的嘴,没人敢出去乱嚼舌根的。另外就是现在,我想待你醒来,陪你好好吃一顿饭。星图,谢谢你关心我,你放心,我会保重好自己的。”

“龙师爷”

“龙师爷”

正在这时,外面走廊里急促的喊声,打破了二人的宁静

龙星图迅速起开门,但见掌事一路小跑过来,瞧到面色不豫的厉砚舟,一边抹汗,一边说道“少侯爷,小人并非有意打扰龙师爷,实在是出出大事了”

“什么事,快说”龙星图急声令道。

掌事喘息不定“大概一刻钟之前,叶海将军和蒙少爷不知为何原因开始争吵,吵到后来竟然大打出手,使女听闻赶去相劝,奈何劝说无用,使女一气之下,竟然竟然服毒自尽了赵大人命小人请龙师爷赶紧去一趟落雨斋”

龙星图只觉大脑轰地一声响,遂夺门而去

厉砚舟亦提步赶上。

落雨斋乱成一锅粥,叶海和蒙利跪在蒙羽倒地的前,痛哭流涕,悔恨难当,侍婢淳儿哭天抢地的哀嚎声,令人听之潸然泪下。

大理寺卿、赵侍郎等人守在屋子内外,看见龙星图到来,急忙迎上去,“龙师爷,使女当众自尽,实在出其不意,你快看看是否有救”<b>章节内容正在努力恢复中,请稍后再访问。

第296章:龙图国案(81)

蒙羽侧躺在地上,已经气绝亡。

龙星图收回查探蒙羽鼻息的双指,不敢置信的叫道“二爷,你你来看看。”

厉砚舟把脉后,摇了摇头,“脉象完全消失,确实没救了。”

龙星图懵了许久,忆及她与蒙羽几番往来,心下不免哀伤心痛。

“使女所服何毒”厉砚舟回头问道。

蒙利哭腔浓重“不知道她吃了什么,待听到摔在地上的声音,我们发现时便已已是这般模样了。”

“甭哭了”龙星图听着耳旁哭声聒噪,动怒道“搜给我搜使女上藏了什么毒“

淳儿被骇住,顿时止了哭,手忙脚乱地搜寻毒药,可惜又是一无所获,蒙羽全上下只有一块绢帕。

龙星图把绢帕拿到鼻前闻了闻,然后递给厉砚舟,他仔细查验后,再次予以否定。

她遂问道“淳儿,你是贴侍候使女的婢子,出事之前,使女有何异常”

“回龙师爷的话,这两因为老爷过的事,使女伤心忧思,寝食难安,偶尔会有想轻生的念头,但奴婢以为使女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竟会真的”

淳儿说到这儿,又忍不住开始哭,直哭得龙星图心烦意乱,“说毒药”

“毒药不知道,奴婢真不知道使女哪里得来的毒药”

龙星图思忖稍许,“二爷,从医术角度验不出毒吗”

厉砚舟使个眼神,龙星图点点头,叮嘱道“赵大人,麻烦您先看好这边,我和二爷商量一下。”

“好。”赵侍郎应下。

两人寻了一处清静地儿说话。

龙星图道“二爷,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使女面色无状,既无七窍流血,又无唇色发黑之症,就像睡着了一般安详,如此诡异的死状,我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厉砚舟说道“从医术方面来说,应该是我学艺不精修为尚浅,我诊不出使女所中何毒。”

龙星图轻叹“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毒无尽头,药无止尽,哪怕华佗在世,也不可能了解世间所有毒物,你诊不出,亦是正常。看来,我只能通过验尸找找线索了。”

厉砚舟道“我可以请太医过来助你一臂之力,但是无色无味的毒药太多,功效症状亦是各有不同,除非找到毒源,否则很难判定。”

“等我验尸后再说吧。”龙星图转迈出一步,脑中忽然闪过什么,她陡地止步,“二爷,你马上派人去趟天牢,替我询问四皇子,四年前梁惜绒死之时,是何等症状”

厉砚舟蹙眉“如此重要的事,还是我亲自去吧。”

“你腿伤未愈,行走不便,回侯府休息吧。别逞强,你自己也算半个大夫,知道养的重要。我可不希望将来有一天,你残体弱成为我手下败将。”龙星图说罢,顿了顿,又低头补充一句“我讨厌病秧子男人,你最好强健起来,证明给我看。”

厉砚舟墨眸陡亮,欣喜道“听你言下之意,只要我把体养好,你便会喜欢我”

龙星图语塞,“我,我”

“嘘,我不听你的违心话。”厉砚舟阻止她口是心非,薄唇勾起邪笑,“天牢那边况比较复杂,换个人恐怕不好成事。我答应你,我不骑马也不走路,我坐马车,办完这件事,我便回府休息,不让你担心,好吗”

龙星图除了点头答应,似乎没有拒绝的余地。

回到屋里,她再次检查蒙羽,试图嗅出丁点儿猫腻。

蒙羽穿着简单,全并无多少配饰,只戴了一对翠玉耳环和一枚戒指。耳环看起来没有异常,戒指的样式却是新奇,而且材质竟是普通的银

龙星图想了想,伸手去摘蒙羽的戒指,蒙利见状,赶忙道“龙师爷,你干什么我妹妹的遗物,谁也不能动”

“蒙少爷,我需要检查戒指,待我查完之后,定会还给使女。我想,使女是怎么死的,你们一定也好奇,也想弄清楚原委,对吗”龙星图面无表道。

蒙利急道“可,可是”

“怎么,蒙少爷生怕我贪污不成或者说这枚戒指确实有古怪”龙星图眼角一挑,似笑非笑。

这时,叶海插话进来,“蒙少爷,戒指先让龙师爷拿走吧,龙师爷的品,我信得过。”

蒙利十分不愿,可犹豫半晌,还是点了头。

龙星图收起戒指,道“赵大人,寺卿大人,把死者抬到停尸房,准备尸检吧。”

赵侍郎遂命令捕快进来抬尸体。

龙星图盯着蒙羽依旧略显红润的脸庞,若有所思道“赵大人,别忘了给我准备一把匕首,若是尸表无恙,查不出中毒迹象,那便只有一种可能,此毒侵蚀的是五脏肺腑,我需要切开死者腔检查。”

“什么切开腔”蒙利失声惊叫,“那不是要把刀子扎进心脏”

龙星图颔首“是,蒙少爷理解的不错。”

蒙利激动反对“不行,我不同意我妹妹已经死了,而且是自杀的,没有必要验尸,更没有必要让她死后遭罪”

龙星图听闻,目光落在叶海脸上,不动声色道“叶海将军的意见呢”

“使臣是他杀,验尸查案理所应当,但使女是自杀,确实没有必要究根结底。”叶海隐忍着沉痛,公事公办道“龙师爷,我已经派人去禀报夏朝皇帝,待明一早,便启程将使女遗体送回番邦。”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惊讶。

大理寺卿提出异议,“使女和亲夏朝,怎能再送回番邦呢”

叶海道“使女尚未正式入宫,未得册封,婚事自是不能作数。既然使女已经仙逝,你们皇帝要一个死人也没意思,不如顺个人,让使女葬于故土吧。”

一干人面面相嘘,一时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龙星图寡淡的眼眸,在叶海和蒙利脸上来回逡巡,“你们番邦使团全部回程吗那使臣的案子怎么办谁来等候结果”<b>章节内容正在努力恢复中,请稍后再访问。

第297章:龙图国案(82)

叶海回道“我会留人等消息。”

闻言,龙星图状似不经意地问“万一凶手是你们番邦人呢你们一走了之,我上哪儿逮人”

叶海道“如若真是番邦人所为,那么我收到贵方消息后,自会禀明汗王,请汗王处置。”

“将军此言差矣,使臣死在夏朝,影响了两国邦交,无论凶手是哪国人,我夏朝都有责任和权利处置凶手,对吗”龙星图沉沉盯着对方,一言一语,皆透着迫人的压力。

叶海沉默一瞬,“我想,你们皇帝为了邦交,定会息事宁人,交予番邦自行处置的。”

“好那便等待皇上圣裁,使女遗体暂由将军保管。”

龙星图吩咐捕快停止抬尸,并携赵侍郎等人离开。

众人回到议事厅,一时半会儿,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包括龙星图,亦是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龙师爷,你倒是说句话啊杀害使臣的凶手,使女嫌疑不小,谁知使女竟然死了,而杀害无名氏的凶手,从我们掌握的证据来看锁定了蒙利,可现在”大理寺卿越说越不甘心,“难道这几桩案子,就这么有头没尾的了结吗”

一众目光聚焦在龙星图脸上,她缓缓开口道“我在等二爷的消息。诸位大人稍安勿躁,待我和二爷确定之后,我才能作出判断。”

说罢,她拿出戒指,反复观察。

果然,戒指背后有机关,她用指甲轻轻一抠,便出现了一个小夹层,只是里面已经空空如也,毒丸进入了蒙羽的胃。

她怔忡许久,脑中闪过许多念头,可总有一些事,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的。

蒙羽和梁惜绒,若是同一人,她究竟想做什么呢她陷害四皇子的背后,又掩藏着什么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看似心无城府的外表之下,绝对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但是,她至今参不透

正在这时,掌事进来,躬道“龙师爷,使女的侍婢淳儿求见”

龙星图眉角一扬,“快请”

淳儿提着一个大木盒,依然梨花带雨,难以从伤痛中释怀,她将东西双手呈给龙星图,说道“龙师爷,这些全是小姐生前最钟的胭脂首饰,虽然小姐在佛门,没有多少机会使用,但小姐会经常拿出来看看。如今小姐仙逝,留着也没用处,奴婢想到之前龙师爷向小姐求取胭脂,小姐欣喜馈赠,这份善缘,奴婢希望替小姐延续下去,所以便将东西带来送给龙师爷,请龙师爷莫负心意,收下吧”

龙星图看着手里的木盒,秀眉轻蹙,“这你确定要送给我吗”

“我想,小姐在天之灵,一定会高兴的。”淳儿福一拜,然后便转头离去。

李林笑侃道“龙师爷,待钟楚姑娘回来,您可以博卿一笑了。”

龙星图却只是盯着木盒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龙师爷,要不小人替您把礼物拿到凌霜阁屋子里头”掌事见状,殷勤说道。

龙星图道“不用了,你替我盯着落雨斋,那边有任何动向,即刻通知。”<b>章节内容正在努力恢复中,请稍后再访问。

第298章:龙图国案(83)

议事厅重新陷入安静。

龙星图当众打开木盒盖子,只见内里分成两大格,左边放置胭脂水粉,右边放置首饰。

她拿起最上面第一盒,揭开瓷盖后是口脂,闻起来有一股清淡的梅香,其余没什么特别。搁在一边后,她又打开第二盒妆粉,看起来与平常无异,经过仔细检查,也没有暗格机关,只是味道不同寻常,她遂道“诸位大人,你们帮我看一下,这妆粉是什么成份所制”

赵侍郎尴尬的摆摆手,“咳咳,龙师爷,我们一帮大老爷们儿,哪儿懂得女人家的东西,龙师爷说笑了啊。”

其余人同样摇头,且纷纷劝说龙星图,“龙师爷,大伙儿都为案子揪心呢,你也甭侍弄这些东西了,待钟楚姑娘回来慢慢看吧。”

龙星图无奈道“你们不觉奇怪吗胭脂首饰皆是女子所用,即便我与使女有缘,但淳儿跟随使女多年,在使女并未明确交待的前提下,淳儿留给自己不是更符合人类的私心吗何况,淳儿一番长论,看似逻辑通顺,但是细细推敲,使女在佛门多年,每吃斋念佛,素颜示人,又怎可能添置胭脂首饰,甚至时常拿出来看看这番前后矛盾的说辞,再加上淳儿有意识的一定要送给我,让我不猜测,使女可能有话对我说,并且就藏在这个木盒里。”

听闻她一通解说,众官员瞠目结舌,“这里头有这么多猫腻吗龙师爷,你分析得会不会太过深奥”

“不过,龙师爷所言,听起来也有道理的。”大理寺卿想了想,补充说道。

于是,赵侍郎招呼道“那大家都帮忙看看。”

可惜,一群男人皆是门外汉,谁也分辨不出妆粉材质。

龙星图只能暂先搁置,继续看下一盒,谁知第三盒并非瓷质,是一个小方檀木盒而盒里的东西亦非胭脂水粉,竟是一串佛珠与一朵紫红色干花

“这这是什么意思”众人原本便糊涂,此时看到这样东西,愈发一头雾水。

龙星图翻找了一下,剩余全是首饰,再无胭脂盒。她按照顺序,依次查验,可首饰只有两盒,一盒是纯白玉手串,另一盒则是一只项链吊坠,小老虎的样式,看起来十分诡异。

众人一脸茫然,“这又是何意怎会有女子配戴虎式项链”

龙星图神凝重,“什么意思暂不知道。但是,这种种的不合理,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我的推断是正确的”

“哎,这个使女到底想干什么啊有话不明说,非要搞这么一出猜谜游戏,实在让人费解”赵侍郎头痛抱怨道。

大理寺卿思忖着说“我想,使女应该有她自己不得已的理由吧。”

“见过少侯爷”

议事厅外,忽然响起请安见礼的声音,龙星图听之一震,忙从椅子上起,“快请二爷进来”

门开,厉砚舟大步而来,后还跟着风尘仆仆的太医。<b>章节内容正在努力恢复中,请稍后再访问。

第299章:龙图国案(84)

龙星图眼中满是希冀,“怎么样”

厉砚舟墨眸一扫众官员,沉声道“各位大人,我已将案件况禀明皇上,出于大局考虑,皇上已经答应叶海将军的请求,使女的灵柩,将在明早巳时起程回番邦。但是,三个死者里面,有两人是我夏朝人氏,绝不能囫囵吞枣的结案,所以皇上的意思是,留给我们破案的时间,只有今儿一个晚上若我们不能在番邦人离京之前查出真凶,那便只能任由番邦人离境”

语落,他目光落在龙星图脸上,微微一笑“星图,皇上托我带一句话给你。皇上说,期限虽然提前了一,但皇上相信你能破案,相信你能抽丝剥茧查出番邦人的居心目的,因为你是杜明诚最信赖的龙师爷”

龙星图阖了阖眸,郑重点头“替我谢过皇上我可以破案,定不会辜负皇上所托”

厉砚舟道“从现在起,只要是破案所需,你可以调动任何人,包括孟卓将军和厉砚白的兵马”

龙星图拱手,“是”

其他官员亦是精神振奋,但更大的压力,同时像潮水一样涌来,教众人忧心更甚。

厉砚舟侧,“李太医,今夜你留在馆里,随时相助龙师爷。”

“是,微臣定当竭尽全力”李太医躬回道。

厉砚舟回头,看向龙星图,“据四皇子描述,梁惜绒死时的状态,与今夜使女死状完全相同。”

“如此,我便明白了。”龙星图深吸一口气,面对众人道“我可以确定,我们掉进了别人做的局,一个从一开始便精心设计的局但是,对方是善意,还是恶意,现在不好说,只有破局解谜之后,才能知晓答案”

“那咱们今儿便都彻夜的干吧”大理寺卿当即表态道。

赵侍郎着急地问“龙师爷,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龙星图稍作思考,眼底出现慧黠的光,“二爷,使女的灵柩棺木,是我朝礼部负责吗”

厉砚舟道“当然,在我们的地盘上,番邦人不可能一夜之间自己造出一副棺木,将由礼部和内务省联合赶制。”

龙星图挑眉,自信十足,“我想,我找到破局的办法了”

“什么”众人惊喜。

“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从开始到现在,我们一直处于被动的状态,被凶手牵着鼻子走,所以现在,我们要改变思路,占据主动既然敌人想逃,那我便坏了敌人计划,让敌人自乱阵脚,一来可以为我们赢得更多时间找出真相,二来乱中容易出错,敌人犯错,便是我们揪错的好时机”

“具体怎么做”

龙星图语气里颇有一股老谋深算的味道“第一,把我们派去监视的人全部撤回,打消叶海和蒙利的警惕心;第二,请赶制棺木的匠人,在棺木底部做一个暗格机关,把使女的遗体,给我神不知鬼不觉的藏起来,然后在他们离开京城地界之时炸了棺木,届时他们发现遗体不翼而飞,不必我们找上门,他们自会返回,任我们拿捏”<b>章节内容正在努力恢复中,请稍后再访问。

第300章:龙图国案(85)

听了龙星图的绝妙主意,大家纷纷叫好,龙星图遂把这项重任,交予赵侍郎和大理寺卿共同督办,且再三叮嘱必须严格保密,低调行事,万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府尹大人,你务必看好蒙坚和无名氏的尸体,以防他们还有其它动作。”

“没问题”

“另外,派人盯着城门,一旦发现钟楚回来,立马放行”

“好”

京州府尹听完交待,便紧着出门去办差。

龙星图忽然想起什么,“对了,钟离在哪儿呢”

“今儿一整天好像没见过钟少侠。”张良回话道。

李林亦是摇头。

龙星图慢慢捏起十指,眼皮莫名跳得厉害。

见状,厉砚舟出言安慰,“别担心,钟离武功高强,行事稳妥,他不会有事的。”

龙星图蹙了蹙眉,“但愿吧。”

“现在是戌时二刻,距离明早巳时只剩下六个多时辰。”厉砚舟提醒她道。

“那我们抓紧时间讨论谜底吧。”

“什么谜底”

龙星图将前因后果讲给厉砚舟听,习惯地想征询他的意见,“你说妆粉算了,你该回府了。”

厉砚舟笑,“这种关键时刻,我回去也会失眠睡不着,还不如留下来帮你开拓思路。”

他固执的子,龙星图最是了解,不轻叹一声,无奈答应。

厉砚舟重新过目胭脂首饰,并招呼李太医一起研究后,给出确定答案“口脂确是梅花所制,妆粉为雪莲粉。”

龙星图眼前一亮,“雪莲粉具体说说。”

李太医道“雪莲粉即是雪莲花研粉而成,雪莲花具有通经活血、散寒除湿、止血消肿、排体内毒素等功效,形似莲花,高达尺许,生于高山雪线附近的岩缝、石壁和冰磺砾石滩中,产量低,极其难得。当然,雪莲花亦是女子驻颜佳品,可减少皱纹,使皮肤保持光泽、丰满,延缓衰老,但通常雪莲粉需要配芦荟、黄瓜等,不能单独使用,可这一盒妆粉的配料,明显不对,只是雪莲粉搭配了面粉而已。”

“我知道了。”龙星图点点头,拿起檀木盒里的紫红色干花,问道“这是什么”

李太医捋着胡须,思索着说道“此花应是千红,花色艳丽有光泽,花干后而不凋,经久不变,花名因此而得,花期在夏末初秋。花序入药,有止咳祛痰、定喘、平肝明目功效,可治支气管哮喘,百咳,肺结核咯血等症。”

“佛珠是佛门之物,千红花和佛珠放在一起,使女想表达什么意思呢”龙星图左思右想,直想得脑袋发痛,依然理不出思路。

张良和李林更是一筹莫展。

厉砚舟亲自斟茶递给龙星图,“你别着急,放轻松,慢慢思考。”

龙星图灌了一口茶水,盯着厉砚舟,道“佛珠还具有其它含义吗或者说,借佛珠隐喻其它”

“星图,此路不通的话,你不妨换个角度,佛珠代表佛门,佛门之中,除了佛珠还有什么”

“木鱼、经书、和尚、尼姑、梵音”

“梵音”

两人四目相视,几乎异口同声“梵流诸壑遍,花雨一峰偏”

其余人一震,惊讶道“是暗合了这句诗吗”

“不确定。”龙星图说罢,吩咐道“拿笔墨过来。”

李林急忙取来文房四宝,龙星图执笔,在宣纸上写下这一句诗,并用朱笔圈出“梵”和“花”字,然后道“这句诗的意思大概是山谷里回dàng)着禅思佛意,奇花异草就像下雨洒落般铺敷点缀着山峰。而千红若只代表花字,会不会太过费心任何一种花,都可以说明的事,为何使女一定要用千红呢这两者之间”

“千峰”张良听到此处,脱口道“川西有座名山,叫做千山,顶峰又叫千峰。”

闻言,厉砚舟瞳孔一瞬紧缩,“川西地处塞外,乃是我朝与番邦交界之处,关卡城楼便叫千关”

龙星图迅速在宣纸上写下“千关”三个字,嗓音隐隐发颤,“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应该明白使女的用心了。口脂是梅花所制,梅花出自冬,雪莲出自雪山冰缝,冰音同兵,梵音同犯,按顺序排列为冬、兵、犯、千关,连起来翻译,就是冬兵犯千关”

众人震惊

厉砚舟喉结用力滚动,低声问“星图,你把握大吗这是非同小可的军机大事啊”

龙星图道“二爷,你们刚刚解出的千关提醒了我,我突然想起前夜里,我和叶海在池塘边谈话,叶海告诉我,他并不想与夏朝开战,青峪关的几场仗,他都是有意输给厉砚白,他希望两国安定,并且承诺,他会尽一切力量,平息番邦汗王的野心。由此可见,使女将番邦兵犯千关的消息,秘密透露给我们,在逻辑上是可以说得通的。”

“行,这个消息,我会尽快禀报皇上进行核实。”

“好。”

龙星图目光落在最后两件物什儿上面,喃喃轻语“白玉手串、老虎吊坠,又代表了什么呢”

“如果用推断胭脂的方法来分析,白玉手串的重点,要么是白,要么是玉,吊坠就只能是虎的意思吧”厉砚舟说完,又不觉蹙眉“会有这么简单吗”

龙星图看他绞尽脑汁,顺手把她刚刚喝过的茶碗塞给他,“你也喝点水放松一下再思考。”

厉砚舟很听话,端起便喝,却看得李林和张良满脸惊讶,两个男人啊,会是什么关系才能好到共饮一碗茶

可惜,处在公事中的两人,浑然不觉有何欠妥。

龙星图反复念叨“玉虎、白虎难道是虎符或者跟虎有关的东西胭脂的含义若是正确,那首饰代表的也是军事消息吗可除了军事,其它方面的重要并不大,使女没有必要处心积虑去布置啊”

厉砚舟安抚她,“星图,你暂时不要想了,休息一会儿,灵感可能突然就会降临,一切都会迎刃而解。”<b>章节内容正在努力恢复中,请稍后再访问。

第301章:龙图国案(86)

虽然暂无头绪,但龙星图不能干等浪费时间,她把木盒拾掇好交给厉砚舟,并嘱咐道“二爷,你寻间屋子躺会儿,我和张大人、李大人出去一趟。”

厉砚舟眼神特别哀怨,“我可是奉了皇命监督龙师爷查案,龙师爷支开我,是不是有违”他点到即止,同时邪一笑,“张大人,这份重要物证,你替二爷保管,如何”

张良反应过来,忙道“是是,下官守在这儿,一定尽心看着物证。”

于是,厉砚舟腰杆儿一,“龙师爷,走吧”

龙星图看了看自己发痒的手掌,心道,迟早的事儿,不是她被气死,就是她弄死他

剩下李林,着实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一同前往,双腿迈出去又收回来,最终决定留下来,陪张良一起,等候差遣。

于是,厉某人心愿达成,既可以陪龙星图公干,又成功甩掉影响他们独处的累赘,他满心欢喜,但碍于龙星图的脾气,他可不敢表现出来。

她径自行走,心事重重。

他追上问“星图,你去哪儿呀”

“听芳阁。”

“复检案发现场”

“对。”龙星图步履不停,“有一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杀害蒙坚的凶手,倘若是使女,那么她一定有帮手,这个人是蒙利还是叶海,或者另有其人我想亲自走一遍抛尸路线,从汤池到留观园表演后台,这一路上,会经过哪些地方,可能会遇到的人等等,或许能给我新的启发。”

厉砚舟表示同意,“想法不错,可以一试。”

龙星图扭头看他,道“二爷,现在没有外人,你甭骗我,皇上是真心想一查到底,将番邦的底子掀个一干二净吗”

“皇上原本不想大动干戈,但听我禀明番邦人有可能包藏的狼子野心后,自是龙颜震怒,于是便作出这般决定。”厉砚舟坦诚回应。

龙星图单手捂嘴,嗓音压低“这么说起来,皇上还不算太昏庸。”

厉砚舟莞尔,“而且皇上对你的态度缓和不少。”

“喜怒无常,果真是帝王的权利。”龙星图不免感慨。

厉砚舟颔首,真心劝诫她,“是,所以对付皇上及太子,一定不要意气用事,要注意使用手段。星图,你那么聪明,那么会揣度人心,又遇事理智,我相信你有自保的能力,对吗”

龙星图没有回应,她没有办法告诉厉砚舟,她可以对世上任何一个人保持冷血般的理智,但面对杀了她全家的仇人,她一不小心失去了自控力。

“星图,我对你只有这一个请求,虽然我可以在多数况下帮你,但不一定每次都有效,毕竟我只是皇上的表外甥。只有你平安顺遂,我才可以安心。”

“二爷。”

龙星图开口,嗓音有些轻,“我有一个问题,你可以回答,也可以不回答我。皇上抄斩夏家,杀了你喜欢的夏莘,你你恨过皇上吗”

厉砚舟陡然止步,他大掌握住她手臂,力道有一点大。<b>章节内容正在努力恢复中,请稍后再访问。

第302章:龙图国案(87)

龙星图失措地看着他,眼睛里有一丝慌乱。

厉砚舟说“只要是你想知道的事,我都不会瞒你。但是星图,我现在不方便讲,待这里结束,我带你去香草园,我会告诉你,我的真实想法。”

龙星图点头,心里渐渐安定,“好。”

两人继续前行。

听芳阁一直有人把守,蒙坚房里设施未动,一切维持原状。

龙星图随口介绍况“当时白玉簪就是在枕头下面发现的,据蒙利交待,白玉簪是他母亲生前的东西,因为蒙坚对原配夫人念念不忘,所以将亡妻遗物随携带。”

厉砚舟颔首,“嗯,这件事我知道。”

龙星图瞅他一眼,“还有,蒙坚指甲里的妆粉,确定来源于使女。”

“你的意思是,使女和蒙利母亲可能有关联”厉砚舟反应极快,立刻猜出她话中深意。

龙星图忍不住感叹“二爷,我不得不承认,与你搭档共事很轻松,聪明人我见过不少,但像二爷这般深知我心的人,你是第一个”

厉砚舟登时一脸傲,“所以,只有二爷才能配得上你龙师爷”

“又瞎扯”龙星图没好气地嗔道,不管讨论何事,他总能找到机会给自己脸上贴金,随时随地宣示自己的江湖地位。

厉砚舟笑得异常邪气,“不,这是醒世名言我必须在你上多盖几方私印,加快你承认我的速度”

龙星图赧然轻叱“歪理邪说把你不正经的念头都给我收起来,快点儿找线索”

“行,干正事”厉砚舟打个响指,秒变正经脸。

蒙坚屋子已经搜过好几遍,依然没有新发现,两人遂去汤池察看。

池子里的温泉水,因为堵了泉眼,不再循环续水,水位下沉,已近池底。

龙星图走到蒙坚遇害的池台边,坐在他当时的位置上,以被害人的视角,感受和观察。

厉砚舟一步一个脚印,将汤池里里外外寻了个遍,然后蹲在龙星图后,一边替她捏肩捶背献殷勤,一边报备况“没有发现可疑啊。”

“你别碰我”龙星图双肩一扭,脸庞泛起嫣红色,“虽说我是男装打扮,但但是男女授受不亲”

厉砚舟却是得寸进尺,直接抱住她双肩,脑袋凑前,嬉皮笑脸,“干嘛啊,咱们俩人亲过多少次嘴儿,你不会忘了吧这可是都达到夫妻标准了呢。”

“姓厉的”

龙星图一把扣住他手臂,咬牙切齿,“信不信我把你摔池子里”

“不信”厉砚舟非但不惧,还死不要脸的趁机又偷了一个香吻,龙星图又羞又怒,“你找死啊你只剩下几个时辰了,你居然影响我破案,你”骂到后面,她忍无可忍直接出手揍人,跟这种无赖流氓讲道理,简直是对牛弹琴

而厉砚舟自然要躲,他越躲,龙星图越想出气,谁知两人打打闹闹,竟一不小心,双双掉进了池子

“星图”厉砚舟忙拉住她,“池底光滑,当心摔倒”

可龙星图左脚一抬,直接踹人,厉砚舟旋一躲,本想从背后抱住她,视线却突然定格在池壁底部的某处,“等下那是什么”<b>章节内容正在努力恢复中,请稍后再访问。

第303章:龙图国案(88)

龙星图停下动作,望向可疑之处,亦是吃了一惊,“这是什么”

厉砚舟弯腰捡起一枚圆形翠绿色玉片,斟酌道“你不会不知道,这是镶在男子腰带上的玉饰吧,你我不是都有吗但是从金色标记来看,应该是出自内务省。”

“内务省”

“对。我朝各级官服,皆由内务省下设的织造司统一缝制。根据不同的官阶,官服腰带上玉饰的成色质地自是不同,但都会有官家印证。”

厉砚舟把玉片背后的金色“诏”字指给龙星图看,“我想,应该没有人敢造假。”

龙星图愕然,“你的意思是说,这枚玉片是我朝某个官员所遗落”

厉砚舟点头“是的,而且官阶应在八品以下。”

“你确定”龙星图表示狐疑,玉品五花八门,玉片上又没写官阶,他怎么会知道

厉砚舟忍俊不,“你是不是突然傻了我刚不是说过么,区别在于玉的成色和质地。杜明诚的官服你总该熟悉吧,他是正七品,这枚玉片远不如他的。”

龙星图捶了他一记,恼火道“还不是被你闹的本师爷一世英名,迟早毁在你手里”

“这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好么若非我闹腾你,又怎会发现如此重要的线索”厉砚舟笑个不停,竟厚脸皮讨赏,“我立了功,你要不要考虑赐我一个吻最不济,给一个拥抱我也不会嫌弃”

“闭嘴”

龙星图一声喝断,脸庞泛着红,恶狠狠地警告“从现在起,你再不认真帮我查案找线索,我就踢你回侯府”

见状,厉砚舟又是作揖又是告饶,“好好好,二爷即刻交待人去内务省查玉片所属何人”

龙星图挥手赶蚊子般,“快滚”

“在这儿等我,不许跑”厉砚舟叮嘱好她,便快速出去了。

龙星图拍了拍额头,暗自嘟哝,她怎么会喜欢这么一个没脸没皮的男人简直是上辈子作的孽

等了半刻钟,厉砚舟便火速赶回来了,看到她还在汤池,他脸上浮起舒心的笑意,“表现不错,总算没有抛弃二爷独自高飞”

龙星图的回应,是一记嫌弃的眼神,她推开汤池另一道侧门,辨别了一下方向,但是又不怎么确定,不得不回头求助,“通往留观园的门是这一扇吗”

“对。”厉砚舟跟上来,道“我大概推算了路程,从这里到留观园,正常人需要走一刻钟,抬着装有死者的箱子,按男人的脚程算,至少需要一刻半钟。我们亲自走一遍验证,然后从死者遇害时间、表演时间几方面推算,看看能不能锁定嫌疑人。”

龙星图傲地应了一个“嗯”字,便率先迈出步子。她心想,这男人真是百变,耍流氓时让人又气又羞,正经起来又让人十分喜,总是能最大程度的,在最关键的时候,给她适当的帮助。

“二爷,若你是个姑娘,我们倒是可以义结金兰。”

她没头没脑的一句感慨,险些呛死厉砚舟,“你做梦呢谁要跟你当姐妹我要当你相公”<b>章节内容正在努力恢复中,请稍后再访问。

第304章:龙图国案(89)

龙星图脚下一个趔趄,厉砚舟眼疾手快地扶住她肩膀,她受惊不小,眼中全是失措,“你,你”

这是一条僻静无人的小路,月光洒下,路边宫灯伴着两人修长的影子。

厉砚舟握住她因为紧张而蜷缩的手,说道“我是真心话。星图,我知道你定会拿明乐公主拒绝我,但我会让你相信,我是真心你,真心想娶你为妻,并且会尽全力,理智地解决那桩所谓的婚事。”

龙星图大脑空白,完全不知该怎样应对他的意和决心。

看到她没有拒绝和推开他的亲近,厉砚舟心下宽松不少,“当然,我不该在这个时候分你的心,但我生怕你压力太大,反而思路堵塞想不到破绽,视线不清看不出漏洞,所以想让你放松放松。”

“我,我好的,你放心吧。”龙星图低眉垂眸,嗫嚅着唇,“还有,你松开我吧,万一被人看见,会以为我们是龙阳之好。”

厉砚舟莞尔,他坏心地挠了一下她的手掌心,激得她猛一哆嗦,他方才缓缓松手,“只要你理由充沛,温柔待我不动手,我自然听你的话。这就叫”他努力想了想,连自己都绷不住笑了,“应该叫做妇唱夫随,或者叫惧内。”

“咳咳”

龙星图呛到了口水,好一通重咳,男人伸过来为她拍背的手,被她一巴掌打回去,“满嘴抹蜜,自降份,你还得意”

厉砚舟竟是正色道“不,我可不认为整在妻妾面前摆出一副以夫为纲高高在上的模样,会有多少乐趣和权威感,那种相敬如宾的疏离,或者诸如主子奴才的距离,都让我不喜欢。而夫妻之间你侬我侬不分彼此的感,不受份地位的束缚,心意相通,白首偕老,才叫人心生羡慕。”

龙星图讶然,她惊奇地看着他,有些摸不着他的思维,俩人相处的越久,了解越深,她竟发现这个男人越来越叫她刮目相看,他的确与普通男人,甚至与那些王公贵族大相径庭。

她傻怔的表,惹得厉砚舟发笑,“为何这般看着我是不是我的想法很吓人”

“是有一点不可思议。”龙星图实话实说,“你一出生便是皇亲贵胄,生来便是主子,将来还会妻妾成群,你从小习惯了享受份带给你的荣耀,如今生出这种想法,不怕别人说你是离经叛道吗”

厉砚舟心里默默丈量着脚程和时间,同时轻松自如的与她聊天“你会觉得我是另类吗”

“不会,只是觉得惊讶而已。”龙星图摇头。

厉砚舟趁机朝她眉来眼去,“所以,像二爷这种出类拔萃超凡脱俗的好男人,龙师爷一点儿都不心动吗”

龙星图白楞他一眼,没有说话,省得他又得意忘形。

见状,他干脆换一种方式询问“那你喜欢我的想法吗”

“与我何干你是妻妾成群还是一夫一妻一双人,我都不在乎。”龙星图偏与他唱反调,漫不经心的下重手。<b>章节内容正在努力恢复中,请稍后再访问。

第305章:龙图国案(90)

只是,厉砚舟眼睛里的坏笑,明显是看穿了她的口事心非一般,教她想要解释,却又生怕他愈发纠缠,便干脆闭嘴,随他啰哩巴叽,只当老和尚念经吧。

稍许,他忽然问她,“星图,你有过离经叛道的想法么”

“有,但并非是你羡慕的事。”龙星图回道。

厉砚舟立时好奇,“是什么”

龙星图言又止,她从未将她的内心剖给别人看过,在这个男权主宰的世界,她的心愿,较之他憧憬的婚姻感来说,恐怕不止是离经叛道,而是天方夜谭吧

厉砚舟蹙眉,“你是不敢说,还是不想说”

“是不能说。”龙星图抿了抿唇,有一点儿惆怅。

“那么,容我猜一猜。”

“甭猜了,你少折腾我的事儿,难得糊涂,知道么否则对你没好处。”

“好吧,已经到了。”

厉砚舟左右环视,道“我们一路走过来,未曾看见丁点儿人影,说明这条路平常便鲜少有人经过,而事发当夜留观园有表演,馆里的下人都会忙着在前面侍应,所以抛尸过程没有目击证人。根据脚程算,用时差不多就是一刻半钟。”

龙星图道“那就只能从当夜进出表演后台的人下手。”

“走吧,找掌事问问况。”

“好。”

两人转道去往落雨斋。

掌事果然听从指派,一门心思的盯着番邦动向,他蹲在停放使女遗体的房门外,眼睛眨也不眨,十分专注。

厉砚舟有心捉弄掌事,便随手捡起一枚石子扔向掌事后背心,原本想砸中之后,必会吓得掌事一股摔在地上,兴许会博龙星图一笑。

谁知,掌事突然回头,竟徒手接住了石子但他随之一楞,而后连忙扔掉石子,窥视四周,发现没有动静,便赶紧恢复之前的姿态,仿佛未曾发生过任何事

不远处亭台转角里,龙星图不明所以,“怎么突然不走了多大的人了,你不觉得无聊吗”

厉砚舟利目盯着掌事,语气有些古怪,“星图,歪打正着,便不是无聊,而是运气”

龙星图立刻反应过来,“掌事有问题”

“他会武。”

“他不应该会武吗”

“不是不应该,而是若我没记错的话,去年武考,官员开放围观,两名武士子比试时失手,飞出的刀正巧面向掌事,他的表现是完全不会武功”

龙星图颔首,“深藏不露,必有蹊跷掌事有官阶吗”

“从十品。”厉砚舟想了想,道“星图,这里交给你了,我去一趟户部和内务省。”

他的意图,龙星图无须思考,即刻明白,“好。”

听到后的脚步声,掌事回头,随之一惊“龙师爷您您怎么来了”

龙星图抱拳,语气十分真诚,“掌事辛苦了,这么晚还让你守在此处,龙某实在过意不去。”

“龙师爷言重了,这是小人应该做的,能为龙师爷效劳,是小人的福气。”掌事殷勤回道。

龙星图点点头,“若是案子破了,龙某定要向皇上请功,好好嘉奖掌事才好。”<b>章节内容正在努力恢复中,请稍后再访问。

第306章:龙图国案(91)

“小人多谢龙师爷”掌事一听,欣喜若狂。

龙星图望向屋子,“里面况怎样有异常动静吗”

掌事回道“没有,他们在忙着使女的后事,及准备明早启程的行囊。”

“对了,叶海将军和蒙少爷因何事吵架,才导致使女自杀”

“大概是叶海将军想要提前回程,蒙少爷坚持要留下等凶手落网,两人因此争吵不停,谁也不肯让步,使女规劝不下,便一时冲动自尽了。”

闻言,龙星图暗忖,这件事,只有两种解释,要么他们在演戏,给蒙羽寻一个诈死脱的理由,要么蒙利被蒙在鼓里,并且与其父的死无关。

至于真相究竟是哪一种,她相信很快就会确定了

想到这里,她直接推门进去,里面的人看到她皆是一怔,而后才纷纷打招呼“龙师爷,你怎么突然来了”

龙星图慢吞吞地说“诸位甭客气,我这人出江湖市井,在官场呆得时间不长,礼数不周之处,尚请见谅”

“没关系。”叶海不甚在意。

蒙羽遗体放置在上,淳儿已经为她换上吉服,整理好仪容,她安详的躺在那里,没有一点生机。

龙星图定定看着蒙羽美丽的脸庞,心思百转千回。

这个姑娘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呢恐怕是介于其中吧。既有善良的一面,又有手起刀落的狠心。

后,蒙利嗓音嘶哑,语气低落,听起来伤心至极,“龙师爷,听淳儿说,我妹妹与你投缘的。”

龙星图回,沉默一瞬,道“蒙少爷,我还欠你一顿酒。”

“呵呵。”蒙利苦笑,“这几我一直在喝酒,想把自己灌醉,醉到不醒人事,不知道伤痛何来。可是,终究有清醒的时候,欺人容易,欺已难。”

此此景,龙星图却不为所动,甚至有一丝冷血,“蒙少爷,我很好奇,你屡次在我面前假装父慈子孝兄妹深,是想博我同,还是扰乱我的视线,洗清自己杀人的嫌疑”

此言一出,叶海倏地扭头望过来,视线隔空相撞,龙星图清楚地看到了叶海眼中的祈求

对是让人难以理解,又隐隐可以明白的祈求

他想救蒙羽,他想在答案揭开之前,带蒙羽逃离,去寻一线真正的生机

龙星图懂得,却不能徇私枉纵。

“我杀人”蒙利懵了一瞬后,立即惊叫道“我几时杀过人龙星图,你红口白牙,竟敢污蔑本少爷”

龙星图眉角轻挑,作出了然如之态,“蒙少爷,我从不打无把握之仗,我已经拿到了证据,足以证明你有杀死无名氏的重大嫌疑你若是不服,可以好好回想一下,是谁把证据放在你的房里栽赃你”

语毕,她转便走。

但走到门口时,她突然又顿下步子,“当然,无名氏的份,我想你们都比我清楚,至于为什么要杀人灭口,恐怕”她回头看了一眼上的蒙羽,唇角微微一勾,“恐怕与使女的世有关吧”<b>章节内容正在努力恢复中,请稍后再访问。

第307章:龙图国案(92)

果不其然,龙星图成功掀起了一场内战,但她没有留下偷窥,而是潇洒走人。

她不介意在明早的大礼之前,给对手制造些麻烦,同时让他们知道,别把她当傻子,想怎么玩儿,她奉陪到底

今夜又是厉砚白值守,龙星图问了一圈,在半路截住巡逻的厉大将军,本想与他耳语秘谈,子刚一前倾,突然想起厉砚舟那个醋坛子,万一不巧被他撞见,定又会气恼生事,便打消念头,道“厉将军,借一步说话。”

厉砚白遂令手下兵马原地待命,他与龙星图向前走了几步,背对众人,压低嗓音问“有事”

“皇上的旨意,厉将军大概知道了吧”龙星图道。

厉砚白颔首“嗯,消息已经送过来了,你需要我做什么”

龙星图道“明早巳时,番邦运送使女灵柩启程,你派人在京郊提前设伏,将番邦人全部给我拦截回来,不许溜掉一人”

“行,孟将军会率人在明面护送番邦使团出城,我在暗中设卡,两方配合,保证万无一失”

“有劳”

龙星图抱拳致谢,随后离去。

回到议事厅,龙星图紧急吩咐“张大人,李大人,您二位即刻复审当夜礼部技艺署的供词,除了之前我们罗列出的疑点之外,重点查实出入表演后台的国宾馆人员”

张良和李林赶忙做事,经过一番仔细核查,提炼出三个符合条件的人,掌事及两名护院

听闻汇报,龙星图频频点头,“这就对了,番邦人想在我们地盘上动作,若无内贼给开方便之门,他们怎可能行事顺利,毫无破绽可惜,如此重要的漏洞,居然被我忽视了“

“龙师爷不必苛责,时间短,案子多,又是东一出西一出的,您能查到这个份儿上,已是不容易了”张良劝慰道。

龙星图怅然一叹,“好在发现及时,可以亡羊补牢。供词没有记录护院名字吗”

李林答道“没有,护院只是听命做杂事,当时忙忙碌碌的,技艺署便没有登记名字。”

龙星图略一思忖,道“二位大人,你们马上去找国宾馆负责常调度护院的管事切记低调,莫要惊动掌事,有况马上通知我”

两人立刻出门。

龙星图原地踱步,心思深重。时间越来越少,不知道钟楚几时才能归来,又是否能查到关键消息,而青峪关距京城千里路,即便八百里加急,也怕是难以往返啊如此一来,她必须想法子把番邦使团多困在京城几,直到她需要的证据到手才行

而钟离又去了哪里他一向稳重,行事有分寸,怎会突然消失,没有给她留下只言片语的信息呢虽说以钟离的武功,她不必太忧心,但经过老虎寨中毒危机后,她多少总会有些担心,生怕太子会趁机下黑手

可现在手头的事迫在眉睫,她没有时间去寻钟离,也没法让厉砚舟分去查,只能祈祷钟离平安无恙。<b>章节内容正在努力恢复中,请稍后再访问。

第308章:龙图国案(93)

等了好些时间,张良和李林方才匆匆归来,说明况“管事查询了当夜所有护院的当班记录,无法锁定出入表演后台的是哪两个人,但偏巧有两个人在案发次告假回乡,管事不敢作决定,特地请示了掌事,经由掌事批准后,那两人离开了国宾馆。”

“龙师爷,这是名单和家乡所在地。”

一张字条递到手中,龙星图垂眸,边看边道“九龙乡和边家村都在京郊吗”

李林答道“是的,但方向一南一北,九龙乡距京城三十里,边家村远一点,在四十里之外。”

“其余人确定没有作案嫌疑”龙星图看向两人,秀眉轻蹙“如今看来,掌事表面忠厚,实则滑,我们要防止掌事调虎离山,若他故意安排这两人告假,将真正的帮凶留在馆里混淆视线,那便麻烦了”

“龙师爷所虑甚是,那我们是否应该双管齐下”

“对李大人,请你传唤技艺署过来指认剩余的护院,并对护院挨个审问,一来防止他们串供,二来防止惊动掌事;张大人,你即刻去找厉将军,请厉将军分别派人前往九龙乡和边家村寻人,注意,不一定是活人,有可能半路已经被灭口”

“好”

两位大人干劲儿十足,再次风风火火的离去。

龙星图继续研究破解首饰秘密,“白虎”二字在她脑中不断翻腾,可无论怎么想,都想不通会与使女有何关联

如今证物已经搜集不少,独缺咬死蒙坚的蝰蛇及杀死无名氏双刃短刀的刀鞘

心念一动,她出门交待夏朝守卫,“你们两个,一个看好议事厅,不准掌事及国宾馆下人出入,另一个跟我走”

“是”

龙星图携守卫赶往东院,趁着掌事在落雨斋的空档,搜查掌事居所。

结果,刀鞘蝰蛇没找着,却意外发现一封书信,夹在一沓帐本中,锁在暗阁抽屉里

龙星图当场拆阅,却随即蹙眉,竟是番邦文字

她沉思稍许,收起书信,道“走,去后园池塘”

星夜池塘畔,灯火通明。

龙星图挑了四个水好体底子不错的守卫,带着打捞工具潜入池塘深潭里,寻找失踪的刀鞘

秋入夜的池水沁凉入骨,守卫们忍着寒冷不辞艰辛,一遍遍打捞,整整忙活了半个多时辰,终于不负苦心,在池底淤泥里找到了被凶手遗弃的刀鞘

“感谢诸位兄弟赶紧回房更衣歇息,我叫厨房准备姜汤给大家祛祛寒”龙星图欣喜之余,郑重抱拳致谢。

众守卫瑟瑟发抖着子,有礼回应“龙师爷客气了,多谢龙师爷”

正在这时,有人来报“龙师爷,少侯爷请您速去议事厅”

龙星图双目一亮,拔腿便走。

议事厅里,厉砚舟半盏茶刚刚入喉,龙星图阔步进来,急问道“查出来了吗”

厉砚舟点头,“有眉目。内务省确认玉片属于从十品官服所有,与掌事官阶吻合。但据户部和吏部的档案记载,掌事名叫梁木成,奉阳人氏,现年四十二岁,原是翰林院书办,后调入国宾馆出任掌事一职。”<b>章节内容正在努力恢复中,请稍后再访问。

第309章:龙图国案(94)

“梁木成”

龙星图吃了一惊,目光直直盯着厉砚舟,“确定吗户部的户籍档案里,梁木成是四十二岁”

“没错”厉砚舟十分肯定的回答。

龙星图抢过他手中的茶碗,狠狠灌了一口茶水,用来平息她波动的绪,厉砚舟忙道“你慢点喝,当心呛着。”

“你知道吗四皇子告诉我,蒙坚遇害的那一,使女请四皇子帮忙寻找一个叫梁木成的青年男子,年约二十五岁”

“同一个姓名,却是不同的年纪”

“而且,钟楚当在街上恰巧遇见过无名氏,当时无名氏口中正在唱民谣,唱得是南山北,北石桥,桥下鸭子嘎嘎叫;铃儿响,响叮当,妹唱歌来哥卖药。由此,我推断梁木成和梁惜绒是兄妹关系,便是使女和无名氏,但是现在,掌事居然叫做梁木成”

厉砚舟听蒙了,“那那到底哪一个是真的梁木成不会是同名同姓的巧合吧”

龙星图问“掌事的官衔是如何得来的通过科举考试吗”

“不是,翰林院的书办一职,是捐官所得,说白了,便是花钱买来的小官职。”厉砚舟说到此处,浓眉一掀,“既然官职是买的,那么户籍会不会也是”

龙星图立刻猜中他的意思,“有可能我给你看一样东西,是我从掌事居所搜出来的”

书信转送到厉砚舟手里,他定睛一看,“呵,番邦文字啊”

龙星图满目期盼,“信里写了什么内容你母亲是番邦人,你多少认识一些吧。”

厉砚舟道“我认不全,但大概意思能看懂。写信人通知收信人作好接应番邦使团的准备,并要求收信人掌控猎物,配合棋子完成猎王计划。”

闻言,龙星图惊怔,“写信人和收信人各是谁”

“信上没有说明。”厉砚舟摇头,又拿过信封查看,却是完全空白,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线索。

龙星图神色愈发凝重,“猎物和棋子所指何人猎王计划又会是什么呢二爷,我有种特别不好的预感,番邦人的目标,恐怕不仅仅是兵犯千关,还有更严重的目的”

“同意”

厉砚舟拉她坐下来,并斟茶给她,然后才道“你想想看,至今为止,除了蒙坚的死之外,番邦人再未有任何动作,也就是说,他们的猎王计划还未实现。那么,在明早启程之前,他们随时可能实施计划,而猎王里面的王字,指的是王爷、太子还是”

“皇上”

龙星图脱口接下两个字,继而变了脸色,“难道是刺杀皇上”

厉砚舟倒吸一气,“若我们推断正确,皇上怕是危险不行,我必须马上进宫,把这些重要消息禀报皇上,早做防范”

“好我在这里盯着,你出行注意安全。”龙星图颔首,随即又想到什么,“还有,钟离一直没有消息,由此看来,我担心他已落入番邦之手”

厉砚舟大掌握住她肩膀,给予她安定的力量,“放心,我会派人去找钟离,你安心等我,保证好自己的人安全”<b>章节内容正在努力恢复中,请稍后再访问。

第310章:龙图国案(95)

龙星图目送厉砚舟出门,看他远去的步伐不甚灵便,她忍不住扬声道“二爷,你尽量少走路,注意检查膝盖,当心破皮溃脓。”

厉砚舟回,朝她悠然一笑,“医者皆能自医。放心吧,别担心我。”

“砚舟”

正在这时,厉砚白步履匆匆赶来,低声道“天牢那边送来了消息。”

他将一张字条塞到厉砚舟手里,厉砚舟阅毕,朝龙星图招手,龙星图快步过来,“怎么了”

“四皇子想见使女一面,他担心使女存了必死之心,希望我们向皇上求,将他提前释放,他保证不会逃跑。”

听了厉砚舟的解说,龙星图蹙眉道“四皇子此话之意,是不知使女已经自尽了吗”

“我没有把消息递进天牢。”厉砚舟道。

龙星图想了想,道“看来四皇子是了解梁惜绒的。倘若使女既是梁惜绒,又故意诈死的话,那么安排他们见一面未尝不可,兴许四年前边关的未解之谜,便能因此解开了。”

厉砚舟颔首“那行,我入宫面圣,争取最大的可能释放四皇子。”

厉砚白也要忙着部署明早暗伏之事,兄弟二人遂一道离去。

龙星图心念着“白虎”之谜,愈发感觉事关重大,必须赶在明早之前破解出来。

于是,她再次返回议事厅,反复研究那两件首饰。

子夜已过,宫门关闭。

厉砚舟撞响宫铃,费了好半天劲儿,才说服值守的卫军放其入宫。

老皇帝亦已就寝,李喜冒着砍头的风险,唤醒老皇帝,传厉砚舟觐见。

“微臣深夜叨扰皇上,实乃滋事体大,恳请皇上恕罪”

“平”

“谢皇上”

老皇帝打着哈欠,示意厉砚舟坐下说话,“可是番邦又在闹腾”

“启禀皇上,龙星图从国宾馆掌事居所搜出一封来自番邦的书信请皇上过目”

厉砚舟双手呈上信笺,李喜接过,转呈老皇帝御览。

老皇帝看着信纸文字,面色骤冷,“信里说得什么小小掌事,遽然敢私通番邦,实在该死”

厉砚舟拱手道“回皇上,据我译读,大致内容是写信人通知收信人作好接应番邦使团的准备,并要求收信人掌控猎物,配合棋子完成猎王计划。但信里和信封皆没有交待涉事之人姓名。”

“放肆”

老皇帝龙颜大怒,困意全然消失,“番邦有何谋龙星图还查到些什么”

厉砚舟便将使女死后,淳儿自作主张送给龙星图胭脂首饰,之后龙星图发现诡异,经李太医相助,破解出冬兵犯千关的秘密全盘托出,听得老皇帝大惊失色,“此消息确定吗”

“皇上,这是初步结论,是否属实,尚需核查,但微臣认为,防微杜渐,我朝需早作应敌打算。”厉砚舟说道。

老皇帝频频点头,“砚舟所言及是,朕明便命兵部核查部署。”

厉砚舟趁机进言“另外,还有白玉手串和老虎项坠的秘密尚未破解,龙星图说,也许四皇子能够线索,是以请求皇上释放四皇子,请四皇子助一臂之力但是请皇上放心,四皇子定不会出逃,微臣愿作担保”<b>章节内容正在努力恢复中,请稍后再访问。

第311章:龙图国案(96)

老皇帝沉思片刻,恩准了厉砚舟的谏言,并问道“龙星图破局的把握大吗”

“志在必得”厉砚舟答得铿锵有力,他相信龙星图,无论期限到达时,她掌握的证据是否足够,但以她过人的谋略,必能叫凶手供认不讳

老皇帝毕竟是呼风唤雨的帝王,虽已年老,可风骨志气犹在,他道“那好,明早巳时,朕摆驾国宾馆,朕倒要亲自看看,番邦人究竟藏了怎样的狼子野心”

闻言,厉砚舟一惊,“皇上,猎王计划究竟是什么,我们尚未可知,万一护驾不力皇上,您的安危攸关社稷,微臣不建议皇上冒险”

老皇帝喝道“这是朕的国土,朕却胆小如鼠,不敢现,岂不是叫鞑子笑话”

厉砚舟斗胆抬眸,定定看着决心已定的老皇帝,他重重点头,拱手道“是微臣必誓死护驾”

老皇帝精光四的眼中,多了一抹慈,“砚舟,朕不怕对你说句实话,经过国宝被盗一事后,朕的皇子,朕现今一个也不信任你是先太后最宠的侄孙,亦是先太后母族唯一的血脉,朕应该相信你对朕的忠心,及你们侯府一门,对吗”

厉砚舟明白,老皇帝此番话的份量,安国侯府上下,他父子三人今后的前程处境,全在于他此刻的站队,他未敢犹豫,立即叩头“启禀皇上,厉氏一门,首先是皇上的臣子,君为上,奉君为天,以国为重,其次才是先太后和皇上的表亲,为公为私,砚舟代表父兄起誓,定为皇上肝脑涂地,为夏朝江山鞠躬尽瘁”

“好”

老皇帝龙颜大悦,“护驾之事,朕不想大肆调兵,以免动摇人心,朕把这件事交予安国侯,你替朕传旨,令安国侯联合大内军对皇宫和国宾馆连夜进行周密部署,确保擒贼护驾,万无一失”

“微臣领旨”厉砚舟叩拜。

之后,厉砚舟赶回侯府传旨,李喜代君王亲赴天牢释放四皇子,四皇子返回永寿宫梳洗更衣后,又连夜出宫,前往国宾馆。

厉砚舟办完这一切,又带上石枫石桥马不停蹄地赶去太子府。

为了将太子从睡梦中唤醒,厉砚舟大着胆子假传圣旨“皇上口谕,请太子下出来一见”

管家连忙去请人,等了不消片刻,太子便披着外衣,不及梳妆的从寝赶过来,嚷嚷道“厉砚舟,父皇有何口喻”

厉砚舟气势凛凛“皇上有旨,着龙星图全力破案,全权调动一切人力物力”

太子一听,立时瞠目怒骂“厉砚舟,你大胆竟敢玩弄本宫”

“下息怒”厉砚舟笑,“虽说皇上给龙星图的旨意与下无关,但是,龙星图最得力的助手钟离失踪了不知咳咳,砚舟斗胆请教,是否与下有关呢”

太子气结“钟离失踪,凭何赖在本宫头上厉砚舟,本宫毫不知,你若不信,太子府你随便搜,只要你有证据,本宫一力承担”<b>章节内容正在努力恢复中,请稍后再访问。

第312章:龙图国案(97)

厉砚舟悠然轻笑,“下言重了,砚舟岂敢随意搜查太子府既然下不知钟离下落,那我自是相信下”

太子伸指隔空戳了厉砚舟几下,复又无奈收回道“你小子是个精明人,但你应该明白,本宫被国宝连累,幸得龙星图在父皇面前为本宫说话,可父皇尚未打消对本宫的怀疑,本宫又怎会在此时对龙星图的人下手”

“既是如此,砚舟再问一句不当问的话,严相那边”

“不会”

太子周捷笃定的打断,“严相现在忙着查陷害本宫的人,哪有功夫对付钟离何况钟离又非泛泛之辈,岂是容易得手的”

厉砚舟颔首“好,那我便放心了。深夜叨扰下,还望下恕罪,砚舟告退”

他拱手一揖,然后快步离去。

拂晓风起,残月将落。

青白的曙光交融着淡淡的晨雾,远山江河若隐若现,国宾馆内外静谧安宁。

而平和的表象背后,看不见的硝烟在弥漫,铺天盖地的大网像是麻袋口子在一点一点的收缩

龙星图陪同周愠去了落雨斋,然而叶海和蒙利皆不许周愠靠近蒙羽遗体

“龙师爷,你未免太大胆,案子未破,竟然释放嫌犯,还将嫌犯带到此处,实在过分”

“龙师爷确实颠覆了本将军对清正廉明的认知”

扑面而来的指责,并未令龙星图动怒,她慢条斯理的回应“四皇子的嫌疑,我一早便已经解除,蒙少爷难道不知令尊的尸检结果吗使臣死于蝰蛇,死后遭遇虐尸,凶手的精心嫁祸,只能蒙蔽无知之人,想要骗过经验丰富的仵作,绝非易事”

蒙利恼羞呛声“就算如此,我们也不欢迎四皇子”

“亏得蒙少爷口口声声重孝道,要为令尊报仇雪恨,却为一已之私,阻挡本师爷查案”龙星图一声冷叱,目光落向蒙羽,言辞犀利,“插在蒙坚喉咙的匕首,的确是四皇子之物,但这柄匕首遗落于青峪关边塞之地,而四皇子恰巧在边塞认识一个女子,与使女面容相像,难道四皇子不该看看使女,一解心中疑惑吗”

闻听,叶海和蒙利皆是一个激灵,失了声。

龙星图扬声喝道“让开”

两人懵在当场,纹丝不动。

“两人执意不配合的话,休怪龙某动手”

龙星图最后一记警告发出,右掌随之聚积内力,叶海终是让步,“好吧,时间不要太久。”说罢,将蒙利拉到一旁,让开道路。

周愠忙大步近前,目不转睛的看向上的蒙羽,他布满血丝的眼瞳,逐渐泛起湿意,想要伸出抚摸蒙羽的手,却及时被龙星图阻拦,她暗示他道“四皇子,我们该走了”

周愠攥了攥拳,未发一言的随龙星图离开。

掌事仍在外面蹲守,龙星图经过他边时,突然想起一事,“掌事,我曾经叫你秘密准备的东西现在何处”

“龙师爷是指”掌事做了一个手势动作。

龙星图点头“对,拿来给我吧。”<b>章节内容正在努力恢复中,请稍后再访问。

第313章:龙图国案(98)

掌事一怔,但反应极快地应承,“好的,龙师爷请稍等,小人即刻去取。”

“我跟你一起去。”龙星图直接灭了掌事走的想法,且道“为免我和四皇子被误伤,还请掌柜给我们多备一些雄黄粉。”

“是是。”掌事连连点头,躬作请“四皇子,龙师爷,请随小人去畜牧园”

周愠听到地点,以为龙星图要是的狼狗,没想到见了东西,却是两条蛇

掌事提起一个密封的铁笼子,叮嘱龙星图,“龙师爷,您千万小心,虽说毒牙已经被拔掉了,但也是吓人的。”

“我应该没让你拔毒牙吧”龙星图转头问道。

掌事一楞,遂解释道“是,但小人生怕毒蛇真的咬伤使女,那便小人担不起啊”

龙星图颔首“唔,掌事顾虑周全,是我大意了。”

她接过铁笼子,又伸手要雄黄粉,掌事便从畜牧园其中一间房里拿出一个大纸包。

龙星图掂了掂份量,叹道“区区两条蛇,用得着这么多雄黄粉吗”

“有备无患嘛。”掌事扯唇笑了一下,表有些勉强。

龙星图道“掌事辛苦一夜,巳时还要做好恭送番邦使团的准备,现在赶紧去歇息吧。”

“是,多谢龙师爷体谅”掌事语毕,转朝周愠拱手,“小人告退”

龙星图望着掌事离开的方向,目光凛冽,“四皇子,把这包雄黄粉拿去给李太医鉴定,若是无恙,提前洒在皇上的龙袍上面,包括龙靴。”

周愠不甚明白,但龙星图的安排,必有其用意,他便接过雄黄粉,答应下来“好。我会办好这件事,你放心吧。”

龙星图提着蛇笼,两人并肩往回走。

她问“四皇子,得出结论了吗”

“除非这世上有两个梁惜绒,或者她们是双生姐妹,否则”周愠哀而轻叹,“否则我真的看不出破绽。材、高、容貌皆无不同,当年惜绒死时,亦是这般症状,没有外伤,亦无中毒迹象,且五脏正常,但就是突然气绝而亡。”

龙星图抿唇,“希望钟楚快一点回来吧,还有边关的消息,不知几时才能送达。”

“钟姑娘还未归来她会不会有危险”周愠惊诧道。

龙星图稍稍一愕,“钟楚才走了几,奉阳距京城不算远,但也不近啊。我派了人跟着她,应该不会有危险的。”

周愠点点头,低声道“为我一人,辛苦你们了。”

龙星图道“我倒是无谓,只盼四皇子承阿楚这份,后阿楚若是有难,而四皇子亦有能力相帮的话,务必一伸援手。”

“呵呵,好像自我记得,龙师爷一直在为钟姑娘铺后路,反而对自己并不怎么上心。”周愠莞尔轻笑。

龙星图扭头看他一眼,“那是当然,阿楚是我最重要的人之一,她子鲁莽,容易闯祸,我自是要为她cāo)心的。”

周愠默了一瞬,神若有所思“龙师爷,砚舟对你来说,重要吗”<b>章节内容正在努力恢复中,请稍后再访问。

第314章:龙图国案(99)

龙星图愕然稍许,一脸为难地说“这个问题一定要回答吗”

周愠坦言“不是一定,但我特别好奇。因为砚舟对你的重视,有点儿超出我的想像。”

龙星图有种无地自容的尴尬,这个该死的厉砚舟,弄得越来越多人发现了他们不寻常的关系,她的女子份,岂不是很快便会大白于天下

“四皇子,我我和少侯爷是朋友,因为有过生死与共的经历,所以等同于结拜兄弟。”思绪挣扎许久,她终于找到了一个看似完美无漏洞的理由。

周愠弯唇一笑,“好。希望真实如你所说,那我便放心了。还有,钟姑娘对你一往深,你打算何时迎娶钟姑娘过门”

又一个难题抛过来,龙星图心里暗骂一声多管闲事,可又不得不回答,否则更是自露马脚,于是她谨慎思考后,道“不急,阿楚年纪尚轻,又贪玩儿,待过两年再说吧。”

周愠侧目看她,深谙的眼底泛着令人难懂的暗光,龙星图心下一凛,遂不甘示弱的迎上,“四皇子,不知是不是我多心,我怎么发觉四皇子对我家阿楚的关心超出了正常范畴”

“呵呵。”周愠笑容诡异,“太过聪明的人,往往都很无趣。真不明白砚舟对你着了什么魔,还是说印证了那句人眼里出西施”

龙星图一下子被噎住,感觉像是挨了一记闷棍,这个男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周愠突然换了话题“这个案子结束之后,龙师爷有何打算”

“四皇子的建议是”龙星图直接把问题抛回去,她好像有一点点明白周愠的醉翁之意了。

周愠道“以龙师爷的才干,完全可以独当一面。杜明诚培养了你两年,你对官场也有了差不多的了解,我认为,借这个机会,将你外放做官,再合适不过。”

“我斗胆请教四皇子,您的提议是否含有私心”龙星图正色道。

周愠颔首,语调轻快了许多,“这种时候,与聪明人聊天最是省心。我的确有私心,我要你离开京城,这对你,对厉砚舟,都有好处。你明白吗”

他的话,令龙星图一瞬想到了明乐公主,她沉默亘久后,顺从的点头答应“好。”顿了顿,她又补充了一句,“但是二爷会做出怎样的反应,我保证不了。”

周愠道“砚舟需要继续完成他的使命,但经过这桩国案,他暴露出来的才华,恐怕父皇不会再许他做个逍遥散人了。而今时今,你定然知道他是明乐公主的准驸马,他将会任职京官。所以,你必须做地方官,两不相见,方能相望于江湖。“

龙星图心底涌上无限悲凉。

每个人都来劝说她远离厉砚舟,仿佛她的存在,于厉砚舟而言,是致命的毒药。一个明乐公主,让她多年的努力付之一炬,她曾心心念念重回京城替父翻案的梦想,尚未起航,便已覆舟。

而厉砚舟,注定是她不能,亦不敢奢望的人。<b>章节内容正在努力恢复中,请稍后再访问。

第315章:龙图国案(100)

东方渐露鱼肚白。

厉砚舟踏入议事厅时,龙星图和周愠皆在场。

他兴冲冲地宽慰道“星图,钟离可能出城了,我已经派人去城外寻找,目前来说,他只是失踪,不一定遇险。”

龙星图点点头,眼眶不欺然涌上些许湿意,“谢谢。”

厉砚舟未曾发觉她的异常,继续说道“皇上御驾将会在巳时之前抵达国宾馆,我们要做好接应准备。星图,你估计猎王计划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展开”

龙星图回道“我原本以为使女擅长驯蛇,现在看来,或许真正驯蛇杀人的是掌事。所以,我请四皇子把皇上的龙袍龙靴全部洒上雄黄粉。当然,这只是我现在能想到的一种况,或许他们还有其它招数。”

“可以。防患于未然,总是好的。”厉砚舟表示赞同。

这时,刑部赵侍郎赶来,看到周愠微微一诧,遂忙不失迭的行礼“微臣见过四皇子见过少侯爷”

周愠抬了抬下颔,“赵侍郎不必多礼。”

“谢四皇子。”赵侍郎起,又朝另外两位拱手一揖,道“少侯爷,龙师爷,使女的棺木已经运进国宾馆,寺卿大人正盯着番邦那边入殓。”

“辛苦两位大人了。”龙星图满意地颔首“大人对京郊路线熟悉,于何时何地启动机关,如何启动,皆仰仗大人安排。厉将军已率人在暗地设卡拦截,大人可联络厉将军进行两方配合。”

赵侍郎点头“明白。”

他前脚刚走,李林后脚来报。

“龙师爷,通过技艺署的现场指认,及审问护院的结果,告假回乡的两名护院,确定为当夜案发时随同掌事一起出入过表演后台的人”

李林说完,呈上一份供词。

龙星图一边审阅一边说道“既是这般,张大人恐怕寻不回活口了,十有**连尸体都找不到。”

“龙师爷,接下来怎么做”李林问道。

龙星图沉吟稍许,道“掌事在国宾馆经营久,必有人脉,李大人可调些护卫盯着所有厨房及水井,谨防对方临死反扑,在早膳里下毒。”

“好”李林应下。

厉砚舟补充道“带上李太医一道排查。”

“是”李林领命后,即刻离去。

龙星图不甚放心的嘱咐周愠,“四皇子,除了雄黄粉之外,记得让李公公为皇上在宫里备好膳食茶点,到达国宾馆后,任何入口的东西都别用。”

周愠起,“我知道了。时辰差不多了,我现在便进宫。”

“对了,首饰谜题破解了吗”厉砚舟忽然记起,赶紧问道。

龙星图一巴掌拍在脑儿门上,她尽顾着其它事,遽然忘记请教周愠这件重大事了

周愠疑惑道“什么首饰”

龙星图遂把前因后果大致讲了一遍,并拿出白玉手串和老虎项坠给周愠看,周愠眉头深锁,“我和惜绒的全部事,都发生在边塞,那期间,她的吃穿用度全在我府里,但我记得,我从未给她置办过这两样首饰。”<b>章节内容正在努力恢复中,请稍后再访问。

第316章:龙图国案(101)

厉砚舟眉角抽了抽,“难道梁惜绒未曾与你提起过吗哪怕说过类似的,有一丁点儿关联的事”

周愠思考了半晌,仍是摇头,“我实在想不起来。”

“边塞,边塞”

龙星图反复咀嚼,陷入冥想状态,厉砚舟斜目,看她一时半会儿恢复不了正常,便暗示周愠先走。

谁知,周愠一脚刚踏出门厅,龙星图突然发出一声叫“我知道了”

周愠倏然回头,竟见厉砚舟脑袋已经凑到龙星图面前,一副tiǎn)着脸听答案却趁机亲近的模样,而龙星图显然是习惯了厉砚舟的不要脸行径,神色透出几分羞囧,随手一巴掌推开他的脑袋,嗔了一句“滚一边儿去”

周愠心思下沉,隐忧愈发深刻。

“四皇子”龙星图起,有意拉开与厉砚舟的距离,口中说道“我曾听师父讲过边塞之地的民风民俗,石磨作为边塞老百姓重要的生产生活工具,被尊为白虎,过年时,还要在石磨上贴白虎神位的联。而梁惜绒恰在边塞住过,所以我想,使女是在暗示我,秘密藏在石磨里。”

她的解惑,令两个男人面露惊喜,周愠快步返回,道“你的意思是,藏在我青峪关府邸的石磨里面”

“不会。梁惜绒死在青峪关已经四年,若她当时藏有东西,这四年之间,不可能没人发现。再者,如若与军事机密有关,定是近期之事,所以我认为”

龙星图手指外面,两个男人立时明白,她道“你们去找东西,我来拖住掌事。”

三人一起出门。

龙星图直奔落雨斋。

使女遗体已经入殓,连夜赶造的檀香木梓棺,停放在院子里,等待装车。

番邦使团皆素衣孝服,哀伤肃穆。

掌事忙里忙外地进行调度,安排琐事。

大理寺卿守在梓棺旁,寸步不离。

看见龙星图过来,大理寺卿朝她点了点头,暗示一切顺利,龙星图回应一句“辛苦大人了。”

“龙师爷”

蒙利声到人到,言语神不甚客气“家父遗体,我要一并带回番邦安葬。”

龙星图淡声道“这件事,蒙少爷应该禀明我朝皇上,我做不了主。”

“好。我即刻上奏皇帝。”

蒙利走,被龙星图唤住“蒙少爷,杀害令尊的凶手,你不想追究了吗”

闻言,蒙利躯明显一晃,随之而来的是纠结和难为,他是个不善掩藏绪的人,而遇上的对手,又偏偏是聪明绝顶的龙星图,令他的心事,总是无处遁形。

龙星图挑唇相激“原以为蒙少爷是重重义的孝子,未曾想,死人终究是比不过活人重要。”

“你懂什么”

蒙利成功被激怒,看着龙星图的眼中多了抹怨恨,“我的家事,我自己处理,不劳龙师爷费心了”

龙星图语气轻嘲,“看来蒙少爷已知真凶系何人,却想包庇凶手,不再替父报仇真是可惜了令尊待令堂的一片真心啊”<b>章节内容正在努力恢复中,请稍后再访问。

第317章:龙图国案(102)

直至此时,钟楚仍未归来。

龙星图不得不多做打算,而她的几句试探,更加印证了之前的推断。

蒙利积郁难忍的绪,一瞬间爆发,“龙星图,你究竟想怎么样我的家事,无须你过问”

“不想怎么样,只是闲来突然想起了使臣枕头下面的白玉簪而已。”龙星图语调散漫,一副事不关已,却看闹不嫌事大的悠闲。

蒙利双眼发了红,他伸手一指龙星图,几近呲目裂,“把白玉簪还给我”

龙星图好整以暇地提醒他,“蒙少爷,你认为的家事,却是我朝的国事,凶手归不了案,令尊的遗体,包括所有证物,你一样都带不走”

“你敢”

“我说得出,便做得到反而是蒙少爷你,最好不要对我轻举妄动,否则莫怪龙某亲自出手擒你”

龙星图语落,眉眼一抬,便见叶海矗立在前方,星眉冷目,一芒刺。

她缓缓蹙眉,“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叶海将军,我最后劝你一次,凡事三思而后行”

“龙师爷,莫忘了我先前与你说的话。”叶海不动声色的回应。

龙星图一步一步走向叶海,与他擦而过时,她悄然留下一句“你的好意,未必是她的心愿。若你真正懂她了解她,便应该尊重她。”

叶海浑然一震,他未曾回头,亦未答话,他看着那具厚重的棺木,眼底渐渐泛起几许湿意。

龙星图目光若有若无的扫过掌事,但见那人尽心职守,不辞辛苦,若非暴露了疑点,任谁看这都是一个干实事的好官。

可惜,人心不可斗量。

厉砚舟和周愠分头搜查了国宾馆所有厨房的石磨,竟在无名氏被抛尸泔水桶及阿贵投井的后院的石磨底下,发现了土质被松动过的痕迹,挖开后,果真找到一个油布包,内里裹着两张地图,一为番邦边境兵力分布图,一为夏朝边境布防图及各个关口守将的姓名、格、用兵强弱分析

两人阅后,心中极为震动,厉砚舟交予周愠,并派石枫石桥二人护送周愠火速入宫面圣。

与龙星图会面后,厉砚舟不免叹惋“没想到,使女的心竟是向着我朝的。”

“若使女真是奉阳人,作为我国子民,以犯险,窃取军机报,即使在理之中,亦是巾帼英雄。”龙星图心里同样堵得慌,希望那个富有传奇色彩的女子,可以如她所料一般,起死回生吧

“咕咕”

几声鸟叫,忽然由远及近,厉砚舟闻声望去,不面露喜色,他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竹管,放在嘴边,吹出奇怪的曲调,鸟儿竟循着曲声飞来,稳稳地落在厉砚舟肩膀

“信鸽”龙星图一惊,低叫道。

“对。”厉砚舟小心解下信鸽脚上的竹管,从竹管中取出秘信,阅毕,他俊颜染上笑意,“星图,你的推断没错,埋在青峪关四皇子府邸的梁惜绒,果然消失不见,只余下了一座空坟”<b>章节内容正在努力恢复中,请稍后再访问。

第318章:龙图国案(103)

“那便有意思了。”龙星图亦是欣喜,但旋即好奇道“青峪关的消息,怎会来得如此之快”

厉砚舟调侃道“龙师爷施令时,距离限期只差三,即便八百里加急,也恐来不及一个往返。大哥生怕完不成任务被龙师爷嘲笑,因此动用了我们侯府的秘密武器。”

说罢,他放飞信鸽,将纸条交给龙星图保存留证。

龙星图白楞他一眼,“我几时嘲笑过厉将军少给我乱扣帽子。”

“唔,不少。”厉砚舟眼神意味深长,“以后这种事,你直接交给我来办即可,无须劳烦我大哥。”

龙星图懒得搭理他有事没事酸一下的醋坛子,她直接拔腿走向议事厅。

“哎,你别装作听不见,二爷可是诚心提醒你”

“闭嘴”

龙星图猛然回喝断,秀眉蹙成川字,想骂他闲吃萝卜淡cāo)心,话到嘴边,又忽然想起她与周愠的约定,若今案子了结,明她便可能离开京城,离开厉砚舟。是以,所有绪汇聚到心口,只剩下如鲠在喉,及一辈子恐将难以说出口的不舍。

她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厉砚舟一时摸不准她是真生气还是玩笑,他凑过来,依然嬉皮笑脸试探她的反应,“干嘛二爷刚给你了消息,你便想过河拆桥啊”

龙星图却出乎他意料,竟是认真的回答“你的意思我明白,我听你的,不会再麻烦厉将军。”

厉砚舟诧异,将信将疑,“真的星图,你不是骗我吧”

“真的。”龙星图扯了扯唇,挤出一抹罕见的温柔的笑容。

厉砚舟欣喜若狂,望着她的眼神近乎痴迷,她鲜少笑,十天半月都见不到一次,更是从未这般笑过,仿佛一箭中了他的心,撅住了他的喉咙,教他不能呼吸

天色愈来愈亮,晨钟敲响整个京城。

龙星图眼眶突然泛起酸涩的湿意,从此刻起,他与她,便要进入离别倒数了吧

聚散本是常事,如今竟成牵挂。

她缓缓回。突然间,竟不想结案,竟希望这个案子,多拖延几,希望种在她心上的男人,能够多开心几。

厉砚舟右眼皮莫名乱跳,随着龙星图的脸庞,离开他的视线,他隐隐感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原因。

张良兼程赶回的消息,终止了他想继续探问的意图。

“龙师爷,我们两路人马,分别沿着九龙乡和边家村的方向一路寻过去,甭说活人,连死人都没有见着一个”

龙星图听闻,反应倒是平静,“我猜想也是这样,掌事狡猾,既能布下如此大的局,便不会轻易让我们寻到人证。”

“那怎么办”张良急道。

龙星图原地踱步,沉吟道“钟离可能出了城,那两个护院也出了城,难道”话语顿了顿,她又摇了摇头,“这点完全是凭空猜想,我们还是作其它打算吧。目前虽然人证缺乏,但从掌事居所搜出的书信是强有力的证据,他脱不了嫌疑的。”<b>章节内容正在努力恢复中,请稍后再访问。

第319章:龙图国案(104)

巳时前一刻。

老皇帝御驾抵达国宾馆。

太子周捷和四皇子周愠伴驾。

院内跪了一地人。番邦使团以叶海和蒙利为首,列队出迎,施以番邦朝圣之礼。

老皇帝威严目光缓缓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方才道“平”

“谢皇上”

所有人起,分列两侧,待帝王仪仗通过后,随队前往宴客厅。

老皇帝居上位落座。

掌事亲自侍奉茶水,却被李喜半路拦下,“皇上喜用甘露泡茶,咱家晨起已经采集,掌事不必费心了。”

“是”掌事躬退出。

蒙利出列,拱手道“承蒙皇上宽容,我今携舍妹棺木回程,但家父蒙坚终是要回归故土安葬,故请皇上准许我一并带走家父,待来侦破凶案,我再折返夏朝,为父正名”

闻听,老皇帝捋须道“蒙少爷所言甚是。不过,朕将案子全权交予龙星图侦办,使臣遗体的去留问题,朕须问问龙星图的意见。”

龙星图道“禀皇上,按照我朝刑部规定的办案流程,凶手未曾归案之前,可根据气候况临时安葬死者,不得将死者迁离案发之地。”

“凭什么那是你们夏朝的规定,不是我们番邦的”蒙利一听,立时不服,“何况尸检已做,留下遗体又有何意义”

龙星图神色波澜不惊“蒙少爷似乎忘了,这桩国案牵扯的并非使臣一人,另外遇害的两名死者,可都是我们夏朝人氏,而案发地又是夏朝的土地,自然得按照夏朝规矩来办。何况,距离破案期限五,亦只剩下两而已,端看现今的气候,使臣遗体多放置两,并不成问题。所以,蒙少爷何必着急走呢依我看,使女灵柩迟上两启程,与使臣一道回国,父女来时相伴,归去亦是相扶,岂不是更好”

她言辞咄咄,进退之间愈发滴水不漏,不但遏制了蒙利的要求,且反将一军,bi)得蒙利不得不主动退让,“不行,舍妹必须今启程,我两后再送家父回国”

“好多谢蒙少爷配合,请蒙少爷放心,我必如期揭幕凶手,将凶手绳之以法,以慰三位死者在天之灵”龙星图铿锵有力,自信满满。

蒙利冷冷一哼,明显心存怨气。

叶海始终面色平静,待这一番争执以失败结束后,他缓缓步出,拱手道“皇上,时辰已到,我这便告辞了”

老皇帝从座上起,由李喜搀扶走下来,道“使团此行辛苦,发生诸多意外,非朕所愿,但朕至始至终,皆以和平为上,望叶海将军向汗王禀明朕的立场。”

“是盼皇上康体健,两国邦交永固”叶海鞠躬一礼,转步出大厅。

老皇帝侧目“龙师爷,替朕给使女上一柱香吧。”

“草民遵旨”

龙星图随同叶海而去。

运送蒙羽棺木的马车,侯在大门口。

掌事呈上香烛,龙星图点燃后,对着棺木拜了三拜,“阿弥陀佛”

第320章:龙图国案(105)

叶海矗立在旁,目光不偏不倚的盯着龙星图,生怕她在临行的紧要关头,出手阻止他们离开。

龙星图拜祭完毕,迎上叶海,“大幕未开,尚可回头。将军一旦迈出这道门,恐怕”

叶海垂眸,低声说“她想做的事,都已经完成了。龙师爷,你在其位,你有你的立场,但是在我看来,天底下有太多该死的人,唯独她应该好好活着。如若龙师爷愿意高抬贵手,叶海此生不忘大恩”

“可你们能去哪里呢回去番邦么她回不去了吧。番邦是你的家,但不是她的。”龙星图幽幽一叹,“我猜,她更想回到奉阳吧。”

叶海没有正面回应,只道“天下之大,总有容之处。”

龙星图抿了抿唇,突然间,竟有种被他说动的念头。她亦明白,这世上,不可能全是直道,总会有弯路,不可能总是黑白两道泾渭分明,可是,法外开恩,人人效仿,又将如何治国

“叶海将军,巳时已到。”

随着时辰而至,老皇帝亲自送行,所有人沉默地目送叶海率使团走出国宾馆,装载着棺木的马车,随着车轮“吱吱”滚动,而渐行渐远

蒙利红了眼眶,他双手缓缓抱拳,嘴唇阖动,无声告别。

龙星图眼角余光注视着蒙利,从他的唇语中,她读懂了所有。

掌事始终安静不作为,或许是他感受到今不同寻常的气氛,意识到自己已经暴露,打消了计划,亦或许是时机未到,他按兵不动。

周愠初步取得了老皇帝的信任,寸步不离的陪在老皇帝边,随时准备护驾。

周捷不知其中因果,自是不爽,他能够洗脱盗宝嫌疑,归功于龙星图,但周愠的复宠,同样是龙星图的作用,实在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所有人回到宴客厅,静静等待。

龙星图始终被一个问题困扰,那便是“猎王计划”。倘若写信人是蒙坚,掌事与蒙坚便是同伙,掌事又为何帮凶手杀掉蒙坚或完成抛尸呢若写信人非蒙坚,掌事此举亦是内讧,于他们行使计划并不利啊

难道这一切,与掌事无关,他是被嫁祸的不,不会那么巧出现两个年纪不同的梁木成,掌事一定有问题可内里究竟隐藏着什么,她遗漏的线索究竟是什么

须臾,龙星图倏然出声“府尹大人,请派人把无名氏尸体运到此处”

京州府尹一楞,随即惊诧“啊这皇上在此,若污了圣目,恐怕”

“不仅是无名氏,连同蒙坚和阿贵的尸体,一并安置在外面院子里。”龙星图严令道。

京州府尹为难地看了眼赵侍郎,后者朝他点点头,他便赶忙去办差了。

蒙利却嚷嚷道“龙星图,你又想干什么家父可是堂堂番邦重臣,岂能与市井小卒同置一处相提并论”

龙星图不咸不淡地应道“活人有三六九等之分,死后入了地府,皆是阎王眼中鬼,留在世间的,不过是皮囊罢了,有何高低之差别”

“你”

“蒙少爷,掩饰的最好方式,其实是不闻不问,而你,太急躁了。”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很快便会明白”

蒙利气到青筋暴起,却丝毫不敢妄动。毕竟在异国,激怒对方并不是好事。

这时,高座上的老皇帝,忽然“呵呵”笑起来,“好一个龙星图,当着朕的面,竟敢说死人平等的妄言蒙少爷,你且放心,待案子了结,朕定赠予蒙坚使臣厚葬”

闻言,蒙利怒火稍平,“多谢皇上”

龙星图不置可否,实在不想搭理老皇帝,但面对皇权,她除了低头无路可走。

“回皇”

“皇上”

谁料,她方才张口,厉砚舟已替她挡在前面,“龙师爷以破案为已任,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是为了案子,还请皇上明鉴”

龙星图默叹一口气,配合厉砚舟的行动,双膝一跪,“草民知罪,求皇上恕罪”

老皇帝抿了口茶,语气慵懒,“罢了,朕现在只关心案子,其它的事,朕没心思计较。”

“谢皇上宽宥。”龙星图叩头,而后起退回原位。

半个时辰后,三具尸体白布覆,并排摆放在厅外大院里。

为免尸臭散播,引发老皇帝不快,尸周围点燃了许多檀香,龙星图又叫人烧了些苍术和皂角,以除秽气。

龙星图揭开无名氏的白布,仔细端详。

秋天凉,且存放尸体的房间做了降温处理,是以,虽然经过三四,却并未出现严重**的迹象,仅有脸面、肚皮、两肋、前等处的皮肤颜色发生变化,其余皆无异常。

片刻后,龙星图扬声叫道“寺卿大人,请您把无名氏的尸检案卷拿给我。”

大理寺卿负责保管所有案卷证物,听闻,即刻找出当在京州府衙记录的卷宗。

龙星图翻到尸检最后一页死者右肩正下方三寸处,有一叶子形状的胎记。

看来这个胎记,是证明无名氏份的唯一标志了吧

“少侯爷”她突然心生一计,将厉砚舟召唤到跟前,与他耳语“你用番邦话告诉掌事,阿贵死前留下一个指认凶手的梁字,国宾馆内只有他姓梁,我已将他列为头号嫌犯”

厉砚舟嘴角抽了抽,略显为难,“我,我想想这些话译成番邦语要怎么说”

龙星图见状,白楞他一眼,“真是白瞎你娘是番邦人了。”

厉砚舟十分尴尬,“咳咳,我娘在夏朝生活二十多年了,常讲得全是汉语,我好吧,我试试。”

于是,他故作不经意地走到掌事边,又状似无意地透露消息,而掌事听罢,神色明显一紧,随之却作出茫然之态,“少侯爷,您在讲什么小人听不懂啊。”

厉砚舟徐徐一笑,“没什么,正好会说几句番邦话,随便练练。”

正在这时,宴客厅陡地传来一声剧烈地轰响

第321章:龙图国案(106)

外院里,只有龙星图、厉砚舟和大理寺卿,及掌事与一干护卫、下人。

其余人,包括老皇帝在内,悉数在宴客厅

几乎是同一时间,龙星图出手擒拿掌事,厉砚舟疾奔入厅

意外来自于厅顶的宫灯,当宫灯突然坠落的瞬间,一支淬毒短箭,精准地向老皇帝

坐在老皇帝左下首的周捷,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当场吓得面目煞白,瘫在椅子上忘记了反应

周愠随时处在警戒状态,且武功不低,他飞一扑,赶在毒箭距离老皇帝方寸的紧要关头,扑在老皇帝上,而毒箭则入了他的背心

厉砚舟冲进来,正巧看到这一幕,御前侍卫紧急护驾,赵侍郎等人忙于自保,老皇帝经历大半生,尚算镇定,他扶起周愠,关切道“怎么样”

周愠眉峰紧蹙,额头渗出大汗,却是挣扎着说道“父皇,您没事吧儿臣无恙,方才况紧急,请恕儿臣不敬”

“四皇子”

厉砚舟急步过来,将周愠扶坐在椅子上,李太医迅速检查伤势,“不好,暗器渗有剧毒”

“是什么毒”厉砚舟语速飞快,“我的百毒丸有用么”

李太医把脉之后,断定道“是七虫七花毒,百毒丸可以解此毒。”

“太好了,幸亏我夜随携带。”厉砚舟欣喜,连忙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倒出两颗药丸塞入周愠口中。

李太医打开医箱,取出金针,剪破周愠伤处的衣服,拔箭后,以金针过的方式bi)出毒血,然后进行上药包扎。

整个过程,老皇帝静静地注视,未发一言,但是默许李太医全力医治,待治疗结束,他方才开口“送四皇子回宫养伤。”

“父皇,儿臣请求留在这里,儿臣要要亲眼看看凶手是怎样陷害儿臣杀害使臣”周愠服下解药后,气息稳定了许多。

老皇帝看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儿子,眼中现出难得的担忧,“你子可以吗”

周愠唇角扯出一抹笑,“回父皇,儿臣好多了。儿臣在边关历练十年,见惯了打打杀杀,受伤亦是常事,子早便铸成铜墙铁壁,请父皇放心吧。”

这一番宽心的话语,却是令老皇帝渐渐红了双眼,他大掌按上周愠肩膀,这一按,很有份量,他说“这些年,委屈你了。”

短短七个字,冰释了父子之间所有的怨念嫌隙,仿佛那漫长的十年岁月,不过是昨云烟。

周愠动容,眼底爬上泪液,但他拼命隐忍,垂眸,声带哽咽“儿臣不孝”

老皇帝起,严苛目光缓缓扫过恢复正常的大厅中每个人,在太子周捷脸上一瞬停顿后,扬声道“宣龙星图”

龙星图押解掌事入得大厅,掌事被铁锁捆绑,嘴巴里塞了布团,以防咬舌自尽。

“草民参见皇上皇上受惊了”

“平”

“谢皇上”

龙星图起,看到地上的残局,再看看四皇子的伤,大抵便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她眉眼一横,“梁木成,这便是你的猎王计划吗”

第322章:龙图国案(107)

掌事一凛,随即猛烈摇头,口中发出支支吾吾的声音,龙星图拿掉布团,厉声警告“老实招供,莫想一死了之,否则番邦使团会走不出夏朝”

“龙师爷,小人什么也不知道呀,您冤枉小人了”掌事急声辩解,冷汗涔涔。

龙星图斜目,看向一脸呆懵的蒙利,语气十分耐人寻味,“蒙少爷,趁着使女尚未归来,你还是多说几句吧。”

蒙利一头雾水,“什么意思啊龙星图,你们到底在谋划什么舍妹死回国,又怎会归来”

“想知道使女的秘密,那便先配合我。”龙星图挑眉,又睇向掌事,道“据户部和吏部的档案记载,掌事名曰梁木成,奉阳人氏,现年四十二岁,原是翰林院书办,通过捐官所得,后调入国宾馆出任掌事一职。对吗”

“是,没错。”掌事咽了一大口唾沫。

龙星图颔首,“那便对了,但不知蒙少爷是否认识惜绒的兄长梁木成呢”

蒙利摇头,眼中闪过明显的慌乱,“我,我不认识,不认识”

龙星图咄咄道“惜绒是你最在意的人,为了她你宁可放弃父仇,你会不清楚她的世吗蒙利,你不认识这一个梁木成,那么外面那一个人呢这两人当中,总有一个是惜绒兄长吧”

“你你瞎说你有证据吗”蒙利方寸大乱,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等于已经暴露了。

龙星图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将他每个细微的表变化收入眼底,不紧不慢的说“蒙少爷,不是龙某瞧不起你,以你的心计智商,想跟我斗,太难了我放使女离开国宾馆,并非放她回番邦,她自己也不会愿意再踏上番邦的土地,对吗趁着等使女的空隙,我们先把猎王计划弄清楚了,除了后顾之忧,然后再慢慢揭开案子。如何”

蒙利长叹一口气,“龙师爷,我知道你手段高明智计过人,我佩服你但我实在不知道所谓的猎王计划是什么,我只能告诉你,我听说过梁木成的名字,但他容貌如何,年岁多少,我一概不知”

龙星图点点头,“行,只要确定有梁木成这个人的存在,那便够了。掌事,轮到你招了,你是真正的梁木成吗你与梁惜绒是兄妹关系吗”

掌事眼神不自然地躲闪,“小人是梁木成,但小人没有妹妹。”

“难道奉阳一地会出两个梁木成”

“这”

龙星图看着哑口无言的掌事,眼神鹜,“我现在令你唱一段奉阳小曲儿记着,必须用奉阳地方语言,唱错一个字,我都是可以听出来的”

掌事喘息粗重,嘴巴张了几下,却只断断续续唱出几个音

“跪下”

龙星图猛然一声冷叱,随即抬起一脚,将掌事踹飞在地,双手负后,居高临下,“你四十二岁,即便离乡多年,乡音亦是扎根在骨子里的东西,你居然不会,分明是窃用了梁木成的份,潜伏在夏朝官场,为番邦做内应”

第323章:龙图国案(108)

厅中静谧无声,所有人屏息凝神,旁观这一场审案大戏。

掌事摔在地上,颓废乏力,费了好半天劲儿,才爬起来面向老皇帝的方向跪下。

“我知道有两种人不怕死。一是保家卫国奋勇杀敌的将士;二是为了母国利益化细随时准备赴死的人”龙星图半蹲在掌事面前,神色沉地可怕,“告诉我,你是通敌卖国的夏朝子民,还是番邦派来处心积虑想要刺杀我皇的鞑子”

掌事紧咬牙关,一言不发。

“你以为,我把你揪出来,是凭空捏造吗蒙坚遇害的第一案发现场是连接听芳阁的汤池,很不幸,温泉水排出后,池底遗留了一枚圆形翠绿色玉片,经内务省织造司查证,玉片属于从十品官服所有,与掌事你的官阶恰巧吻合;当夜案发时,随同你一起出入过表演后台的人,是国宾馆的两名护院,而案发次,那两名护院恰巧告假回乡,且经由你亲自批准;我命你寻找毒蛇,打算试探使女是否懂得驭蛇之术,没想到你在短短一两个时辰内,甚至是深夜,居然能够准备妥当,且私自作主拔掉了毒牙你怕使女露馅,你在保护使女,且你一个文职掌事,居然暗藏武功,若说巧合,这几件事加起来,未免太过巧合了”

龙星图说到这里,从大理寺卿手里拿过玉片,然后拽起掌事上所穿的官服腰带,将玉片贴在腰带空缺玉饰的地方,大小形状正好吻合,她不轻嘲道“若这般还不能让你心服认罪,那么,我从你居所暗阁抽屉的一沓帐本里,搜出的书信,又代表什么呢”

她睨向厉砚舟,不消言语,厉砚舟便懂她意,他将信笺展开在掌事面前,吟吟笑问“番邦话二爷讲起来不利索,但番邦文字还是认识的。接应使团,完成猎王计划,是你接到的任务,对吧谁给你写的信你的主子又是哪一位”

掌事瞠目结舌“这信怎么会在帐本里面我我明明烧毁了”

闻听,龙星图眉心一蹙,加重了语气,“你烧毁了同样内容的信”

“是。”掌事已经完全懵掉,他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又会出现是谁究竟是谁把信放在我房里的”

龙星图起,“看来你是番邦细的份无误了。这封信来自何人之手,暂且搁置。你先交待吧,你受命于何人,通过何种方式潜伏我朝,猎王计划的具体内容为何”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你们想杀便杀吧。”掌事缓缓闭上了眼睛,一心求死。

龙星图冷嗤,“你以为,你不出卖幕后主使,我便查不到了吗”

“胆敢谋杀朕的番邦人,无论是谁,都与汗王脱不了关系。”这时,老皇帝徐徐开口,面色戾,“番邦使团不必回去了,两国开战之,朕便先拿他们祭旗”

掌事惊惶大叫“不,不是汗王,是蒙坚制定的猎王计划,是蒙坚想要杀了皇上,引发夏朝动乱,然后趁机谏言汗王,兵犯夏朝,入主中原”

第324章:龙图国案(109)

此言一出,蒙利急赤白脸的怒吼“混账东西我爹奉王命出使夏朝,却死于非命,他怎可能搞什么猎王计划栽赃给一个死人,你要脸吗”

龙星图瞥了一眼蒙利,“蒙少爷急什么是否属于栽赃,总会有证据的。”说罢,她从厉砚舟手里拿过信笺,挑眉道“蒙少爷可识得出自何人笔迹”

蒙利辨认后,脸色渐渐发白,却是攥紧拳头不说话。

“看吧,我没说错吧,这是蒙坚的字迹,蒙利不可能不认识但是”掌事眉头紧锁,“怎么会还有一封呢猎王计划怎么会提前执行呢”

厉砚舟扬手一巴掌甩在掌事脸上,厉声喝道“既然承认了,那便老老实实地交待,少在这里自言自语,混淆视线”

龙星图眼角余光扫了一眼厉砚舟,心头徒升起散不开的疑云。

掌事被打得晕头转向,索紧闭嘴巴不再言语。

龙星图略一思忖,温声说“二爷,给他一杯水润润嗓子吧。唔,我可以顺便喝点儿水么好渴。”

厉砚舟一听,自是心疼,忙向老皇帝请旨,老皇帝自是不会拒绝他的要求,李喜亲自准备了两碗茶水送过来,掌事却不肯喝,龙星图随意端起一碗喝了几口,证明无毒,掌事仍是拒绝。

她淡淡地问“我好奇的是,你听命于几个人是谁为你假造份,将你安排进入我朝官场”

“蒙坚。”掌事答道。

龙星图轻叹“你既是蒙坚手下的人,却参与杀害了蒙坚,你觉得逻辑通顺吗”

“我没杀蒙坚”掌事额头青筋暴起,隐隐在压抑着绪。

龙星图反问“那么你官服的玉片为何会留在案发现场当夜你携两名护院去表演后台干什么难道不是进行抛尸吗”

“与我无关。”蒙坚偏过脑袋,不肯多说一个字。

正在这时,护卫来报“启禀皇上,龙师爷边的钟离少侠求见”

“钟离”龙星图一怔,随即欣喜道“皇上,钟离一定是带来好消息了,请皇上宣召钟离”

老皇帝颔首“准”

来的人,不止钟离一个,还有另外两个被五花大绑的男人,刚一进来,便瘫在地上,痛哭流涕,“皇上,小人该死小人认罪,可小人是被掌事bi)的啊事后,掌事答应让小人回乡,谁知道,半路竟然想杀小人灭口”

老皇帝示意龙星图继续审案。

龙星图问“你二人便是护院”

“是。”

“具体况”

“当夜,正好是我们俩人在外看守汤池,番邦使臣从听芳阁进入汤池泡温泉,不久使女的婢女淳儿从汤池正门出来,说是使臣要见掌事,我们便请掌事过来,掌事进去汤池大约一刻钟后出来,命我二人去留观园表演后台帮忙技艺署的阿贵搬一个红木箱子,我们照做,又听从阿贵的意思,把箱子运到了汤池。后来,掌事和阿贵亲自抬着箱子走出来,交给我二人再次运回了留观园。”

第325章:龙图国案(110)

听到此处,龙星图蹙眉“你知道红木箱子里装的是什么吗”

“当时不知道。”护院说起,至今仍是心有余悸,“可表演中途,使臣尸体突然出现在红木箱子里,我们方才知道,原来我们从汤池运往表演后台的竟是竟是一个死人我们吓坏了,掌事便将我们藏在畜牧园,次一早送我们离开了国宾馆。”

龙星图道“知不报且逃逸,罪责难当。”

“饶命啊皇上饶命,小人们实在是受掌事蒙蔽,出了事以后又怕担责,所以才一时糊涂啊”

“是啊,谁知道掌事竟然骗我们,半路杀人灭口,幸得钟少侠相救,才保全命”

龙星图扭过头,看到钟离风尘仆仆,嘴唇干裂,她随手把自己未喝完的茶水递过去,温声说“累了吧。”

钟离自然地接过水碗,一口喝尽。

厉砚舟眼中闪过一丝不悦,“钟离,你说说看,你失踪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

钟离陷入回忆,一五一十道来

龙星图被突然召进宫后,钟离眼见以口技学唱民谣,吓唬使女的目的达成,便继续寻找使臣的血衣。他登上国宾馆最高的房顶,俯视馆里一切,竟意外看到有人鬼鬼祟祟盘桓在下人茅房旁侧,他便盯住了那人,只见那人试图进入下人居所,却几次三番因为来往的人,而畏首畏尾不敢贸入,最终放弃,选择从墙根的暗洞里爬了出去

子夜已过,城门早已关闭。

钟离跟踪那人一直往东走,亲眼看着那人藏在护城河的一座桥洞里,然后他发现,洞里竟还藏着另外一个人

“郭大哥,我娘留给我的镯子拿不出来怎么办巡逻的守卫太多了,我不敢进去啊”

“兄弟,别拿了,咱保命要紧啊”

“可可人又不是我们杀的,我们完全是被蒙在鼓里的啊”

“你傻呀就算是这样,我们现在说得清吗掌事若把事一股脑儿全推咱俩上,谁还能相信咱俩是清白的”

“郭大哥,反正我觉得,我们不能就这么走了,我娘的遗物,我一定要拿回来的,不然我对不起我娘啊何况,这个案子,龙师爷不是在彻查吗等龙师爷查清楚了,咱们兴许还能回去当差呢,毕竟要找这么一个好差使不容易呀”

“万一龙师爷查不出真凶呢”

“龙师爷可是鼎鼎大名的神探啊,安国侯爷亲自举荐的人才,定然有两把刷子的”

“哎,到底该怎么办呢”

“算了,等到明早天亮再说吧,我们先睡一觉。”

钟离偷听到此处,正要拿下两人,却突然听到不对,他忙现查看,竟见二人双双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双目圆睁

他行走江湖多年,父亲的医术冠绝天下,即使他没有专程学医,但耳濡目染,知晓不少,此症状一看便是服了慢毒药,可惜他无解药,带回去医治怕是来不及,只好当场扶人坐起,以内功bi)毒

第326章:龙图国案(111)

经过一夜费心bi)毒,两名护院基本保住了命,但仍旧昏迷不醒。

钟离考虑过把人弄回国宾馆,请太医进一步诊治用药,但他行至中途,想到凶手牵涉掌事,背后定是不简单,对方加害一次失败,必会有第二次,一旦看护不力,在掌事的地盘,恐怕凶多吉少,不如等到他们恢复正常,再行定夺。

于是,他改变主意,以易容之貌,寻了城中有名的大夫,花重金将护院安置在医馆,为了保护这两个重要人证,他寸步不离,一直到二人子复原,直至此时方才赶回国宾馆。

“辛苦了。”龙星图听之,不免心疼钟离,以内功替人bi)毒,对自损耗极大,又夜照料证人,顾不得休息,难怪他强撑的精神,透着明显的不济疲惫。

钟离唇角弯了弯,温声安抚她,“我还好,你别担心。”

龙星图点点头,继续审问护院,“掌事如何下毒给你二人通过何种方式毒物为何”

“回禀龙师爷,我二人临行前,掌事亲手给我们斟茶,说是为我们送行,我们离开后,本想出城回乡,可我突然发现亡母遗物落在了国宾馆,便想出了此等大事,以后定是回不来了,所以就躲在护城河桥洞下面,待到夜里潜回国宾馆,想要找到东西再走,谁知,东西没找着,人也差点儿毒发亡。”年纪略轻的护院答道。

张良和李林同时兼任书办,奋笔疾书记录审案详。

龙星图看向掌事,“对于护院的指控,你可有异议”

掌事摇头,“没有。”

“所下何毒置于何处”

“以乌头为主,配以其它毒草,名曰夺命,来自番邦,服用九个时辰后发作。剩余毒药,在畜牧园。”

龙星图握拳,“赵侍郎,请您带人去搜”

赵侍郎即刻去办。

钟离道“医馆大夫何平在外等候。”

“传”

何平陈述了医治经过,并呈上药方及签字画押的诊脉记录,赵侍郎亦搜出一盒毒药,经何平和李太医双方辨认,确为护院所中之毒。

龙星图令护院在供词上画押后,进行收监,等待过堂宣判。

之后,她叹道“九个时辰足够出城十几里路了,届时两名护院毒发死在城外,即便怀疑你,亦是死无对证,是吧”

“龙师爷,的确是你道高一丈,我认了。”掌事大势已去,耷拉下了脑袋。

龙星图拎起掌事衣领,目光咄咄,“杀人凶手是谁你为何替凶手抛尸”

“我不知道凶手是谁。当我进去汤池后,发现使臣蒙坚已经死了,凶手并不在现场,我抛尸并非为了凶手,只是看不惯使臣耀武扬威,想让他死得败名裂而已。”

掌事似乎早便想好了说辞,对答如流,龙星图眼眸一闪,出其不意地道“你们同是番邦人,蒙坚又是你的主子,你作出如此泄恨之举,可谓不忠不义”

“不义的人是蒙坚,不是我”掌事被戳到了痛处,脱口骂道。

第327章:龙图国案(112)

龙星图抬了抬下颔,“说下去”

掌事神十分痛苦,经过复杂地心理挣扎后,他说“蒙坚言而无信,原本说好事成之后,赏我万两白银作为酬劳,实际上却打算赏我上黄泉路,所以我憎恨蒙坚,让他尸现于人前。”

龙星图追问“事尚未成,你是如何知道蒙坚反悔承诺”

“我偷听到了蒙坚与手下的谈话。”

“哪位手下能否指认”

“这这我不知道,当时没有看清脸。”

“你原名叫做什么”

“苏哈古扎。”

“你是哪一年潜入夏朝是否认识真正的梁木成”

“我是四年前从番邦来到夏朝,我我不认识梁木成。”

“那你是如何拥有了梁木成的份”

“是蒙坚办的。”

龙星图走到大理寺卿面前,从证物箱里拿出双刃短刀,道“苏哈古扎,蒙利,你们认识它么”

蒙利仔细辩认后,出口否认,“不认识,我没有见过。”

龙星图解说道“我们通过巡探犬,找到了无名氏遇害的第一案发现场,便是国宾馆后园池塘的假山洞现场除了有遗留的血迹之外,在假山内壁的两块石头缝隙里找到了这柄双刃短刀,据刀子插进去的长度,以及石缝的窄度判断,凶手存在两种可能,一是力气大的男人,二是怀武功。且据刑部江捕头的线索,此凶器番邦人擅使,显然你二人皆符合要求”

“我从未见过此刀,我真没有杀人”蒙利着急辩驳。

龙星图又拿出一小片蓝色衣料,“那这个呢”

“这是”

“这是古香缎,同样是在案发现场发现的,随后我派人搜查了叶海将军和蒙少爷的房间,结果在蒙少爷服箱里发现一件被撕破的蓝色古香缎长袍,经过比对,完全吻合江捕头亦已验证,双刃短刀确为杀死无名氏的凶器蒙利,你认为你逃得脱杀人嫌疑吗”

“不,不是我,是嫁祸,是苏哈古扎杀了人,然后故意嫁祸给我的”蒙利激动大吼,“龙星图,你之前提醒过我,我一直没弄明白,现在我知道了,原来是苏哈古扎当夜他假借蒙羽之口,骗我去找蒙羽,替他拖住蒙羽,然后他穿上我的衣衫杀人,之后再故意留下线索指向我,让我当替罪羊”

苏哈古扎当即驳斥“主谋不是我是你爹蒙坚指使我杀人弃尸,他待我不义,我凭何遂了他心愿他想弄死我,我便要拖他儿子下水”

龙星图眼眸沁寒,“所以,你真不知道你杀的是何人,以及杀人动机无名氏流浪京城,以国宾馆森严的戒备,凭他一已之力怎可能进入苏哈古扎,是你找到无名氏,且将他带入国宾馆,之后再杀人弃尸,是吧”

苏哈古扎点头道“是,我承认,是我做的,但全都是蒙坚指使,他给了我画像和地点,叫我将人弄进国宾馆,并安排使女与其相见,完事后又命我杀人灭口,弃尸泔水桶,若非运送泔水的马车发生意外,这个案子根本不可能被抖落出来”

第328章:龙图国案(113)

龙星图挑重点问“为何安排使女与无名氏见面”

“我只是奉命行事,内里原因并不知晓。”苏哈古扎回道。

龙星图视线陡地一斜,“蒙利,你来说”

蒙利突然被点名,顿时结结巴巴,“我我也不不知道。”

“使女与无名氏是何关系”

“我,我”

龙星图犀利的眼神过来,令蒙利双腿发软,“龙师爷,你你既然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又何必拷问我呢”

“当然有必要”龙星图挑了挑眉,“若无你的辅证,又怎能撬开苏哈古扎的嘴巴呢”

然而,她又话锋一转,“苏哈古扎,你推迟的猎王计划,原本预计何时实施通过怎样的途径实施”

“猎王计划是绝密,由蒙坚制定的,具体内容我并不清楚,我只负责接令实施,但蒙坚突然死了,命令尚未下达,计划只能搁置,我需要等待接替蒙坚的人向我传达新的命令。”

“谁是接替蒙坚的人”

“我不知道,应该是蒙坚手下的人吧。”

“好。无名氏画像何在”

“事后被我烧毁了。”

“地址呢”

“地址我记得,是在”

“等下”龙星图及时阻止,然后从书办案桌上拿起一张纸和一支笔,送到苏哈古扎,低声道“把地址写下来,不准说出去。”

苏哈古扎照做,龙星图看了一眼,将地址默记后,折叠起来转交到厉砚舟手里,两人只是一个眼神交流,厉砚舟便懂其意,他随即出去一趟,交待石枫石桥秘查。

堂上观审的人,包括老皇帝在内,皆心存好奇,搜查无名氏住处而已,需要这般遮遮掩掩,连他们都要隐瞒吗

但是,没人想做出头鸟,第一个发问。

龙星图又问“苏哈古扎,接替蒙坚的人,将会以怎样的方式与你接头”

“对方知道我的份,但我不知对方是谁,届时他会主动找到我,我只需要配合便成。”

“有接头暗号吗”

“没有。”苏哈古扎十分费解,“龙师爷,你怎么不按正常审案顺序,东一榔头西一锤子的,把人都绕晕了”

此话一出,其余人同感,听龙星图审案,需要超常的智商逻辑和理解能力,否则会直接听晕

一众目光聚焦在龙星图上,她眯了眯眸,漫不经心道“夫子教学,讲究因材施教,审案亦是同理,对待不同子的嫌犯,自然要采取不同的手段,方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那多麻烦,谁敢不招供,直接大刑伺候”周捷不服,当即呛了一句。

气氛立时变得紧张微妙。

龙星图默了一瞬,淡淡回道“万一有意志不坚定的嫌犯,被屈打成招便不妥了。”

眼看周捷脸色一变,大理寺卿匆忙仗义救场,“太子下明鉴,龙师爷一向主张以理服人,在不动刑的前提下,教嫌犯心服认罪,自是好的结果。倘若遇上证据确凿,却冥顽不灵不肯认罪的嫌犯,那自是要动刑的。”

第329章:龙图国案(114)

老皇帝淡瞥了一眼周捷,语气里透着不悦,“既是旁观听审,便莫插话影响龙师爷审案。”

“是,儿臣知错。”周捷被叱,忙垂首请罪。

于是,龙星图继续问讯,“苏哈古扎,你杀死无名氏之后,把刀鞘扔到了哪里”

“池塘。”苏哈古扎回道。

龙星图取来打捞的刀鞘与苏哈古扎对质,确认一致后,她算计着时间,“他们差不多该回来了”

蒙利不紧张,“龙星图,你这话何意”

龙星图转望向厅外,不紧不慢地说“蒙少爷,你非要装聋作哑,我只好让你亲眼见证真相为何。苏哈古扎,你的供词一半真一半假,便以为能够蒙混我吗既然你不愿意招供猎王计划真正的幕后主使者,及计划内容,那么,会有人替你揭秘的。”

蒙利和苏哈古扎脸色皆是一变,几乎异口同声“龙星图,你诈”

“君子之道,只适合用在君子上,对付尔等小人,必须工于心计,否则怎能斗得过你们一招又一招的毒计”龙星图语气极为不屑,她向来没有贬低人之心,但针对蒙利,只有激将法才管用。

蒙利果然被气得七窍生烟,正要说什么,厅外忽然响起纷沓的脚步声随之,厉砚白的影,在万众瞩目中出现

他近前行礼“臣参见皇上”

“卿平”老皇帝叫起。

厉砚白谢恩后,朝龙星图说道“番邦使团行至城外姚家坡时,我们的人启动棺木机关,炸开了棺盖,但叶海发现使女遗体失踪后,仍旧坚持回番邦,我已按龙师爷的交待,设卡拦截,并将使团全部人马强行带回此刻,孟卓将军正在外面看守”

闻言,老皇帝面上浮起惊诧“你们炸了使女遗体”

龙星图淡然若定地拱手请旨,“启禀皇上,草民想变个戏法儿供皇上欣赏,可好”

老皇帝一半怀疑一半好奇,“准”

龙星图遂道“请皇上移驾院外”

“好朕且瞧瞧你给朕准备了什么惊喜”

老皇帝兴致勃勃,经由李喜搀扶,迈步出门。

其余人,鱼贯跟上。

蒙利和苏哈古扎亦被大内侍卫押解出去。

运回的棺木,停放在三具尸体的后方,叶海立于棺前,怒容满面,一干使团成员,则是面露惊惧,惶恐不安

“龙星图,她已仁至义尽,而你咄咄bi)人,一定要将她bi)上绝路,你才满意吗”

叶海陷入绝望般的质问,听得旁人糊里糊涂,龙星图却是心中升起愧疚,她走近叶海,深深一躬,满怀歉意道“抱歉。龙某心存不忍,但奈何在其位,不由已”

然而,叶海并不理解,亦不原谅,因为震怒和痛心,他五官几乎扭曲的斥骂道“龙星图,我跟你说过,若想万千百姓免遭生灵涂炭,你便该知道怎么做如今,我赫连叶海仍是那句话,倘若她因你的固执殒命,我定不会放过你,不会放过夏朝”

第330章:龙图国案(115)

这一番话,立即激起夏朝武将不满!

孟卓怒而回敬:“区区蛮夷,休要口出妄言!”

龙星图生怕当场打起来,耽误了她的大事,忙止戈劝说道:“孟将军息怒。叶海将军一时气话,作不得数,个中隐情,呆会儿将军便知。”

语罢,她看向棺木,扬声道:“开棺!”

负责操纵机关的人,听令启动,在所有人亲眼见证下,只见棺木底部缓缓出现断层,棺身上半部分随即向前移动,留下的底箱内,赫然躺着安然闭目,毫无生气的使女!

叶海目睹这一幕,面部表情愈发狰狞,“龙星图,你遽然在棺木上做了手脚!简直是卑鄙无耻!”

“抱歉。我反复劝说你不要一意孤行,但是无济于事,我只好使些手段逼你回来。叶海将军,戏唱到一半,总要继续唱下去,还要有个完整的收场谢幕,否则如何向观众解释?又如何叫人信服使女心向明月的忠心?”龙星图淡声说道。

叶海气到语塞,恨恨偏过头去。

龙星图却是追问道:“使女是要等时辰到达自已苏醒,还是需要服下解药?”

围观的人直至此时,方才有些明白龙星图的意图。

周捷讶然道:“难不成使女还活着?”

奇怪的是,蒙利亦是满目震惊,他扑在棺木前,一瞬不瞬地盯着使女安详的容颜,喉结用力滚动,无法置信的喃喃自语:“你……你没有死?你骗我,你怎么能骗我,让我伤心欲绝……”

他说着说着,迅速泛红的眼眶,滑出一滴热液,掉落在使女脸庞。

龙星图心下微动,看来蒙利对惜绒的感情,的确是真的。

叶海仰头,仿佛用尽全力似的阖目,片刻后才睁开,然后从怀中取出一颗白色药丸交给龙星图,嗓音压得极低:“你必须向我保证,保证她不会死,她对夏朝做的贡献,足够抵她的罪行,何况她杀的只是一个狼子野心的番邦人!夏朝皇帝不可以治她的罪!”

“我会尽力,只要她自己不求死,我会尽全力保她。”龙星图坦言道,她向来公私分明,只要触犯律法便该依法治罪,但蒙坚的死,军机的秘密传送,可以拯救夏朝无数百姓的生命,这是重大立功的表现,何况杀了番邦人,该由番邦汗王判罪,夏朝只会感激使女是个忠心爱国的勇士,怕就怕,她已失去活下去的信念!

龙星图将药丸喂进使女口中,而后静静等待了一柱香的功夫,使女果真渐渐恢复气息,直至完全苏醒!

人群中响起一阵阵抽气声!

蒙利喜极而泣,背转过身,悄悄擦拭眼角。

使女美目一一扫视四周,表情并未出现一丝惊讶,反而是预料之中的释然。

龙星图立在棺木前,满是愧意,“我很抱歉。”

“可否扶我出来?”使女柔声细语,把手伸向龙星图。

龙星图点点头,搀扶使女走出棺木,重新立于世人面前,她看似不经意的目光,遥遥定格在老皇帝身侧的周愠脸上,红唇轻轻弯起,却是说道:“龙师爷,你果然没有令我失望,我便知道,你一定会留下我,会让我有机会面对过往,及过去的人。”

第331章:龙图国案(116)

周愠容颜苍白,漆黑的眼瞳里藏了太多无法言说的情绪。一袭披风遮掩了他背部的伤口,他勉力站在那里,他们相距短短十来步,却隔了别后经年的人生。

“使女当真是世间少见的聪慧女子,论布局谋略,龙某自叹不如。”龙星图抱拳,道出肺腑之言。

使女莞尔,“龙师爷过谦了。若非查案人是龙师爷,我这几出戏,很难赢个满堂彩。若教我说,龙师爷才是天下第一聪明人!”

龙星图轻扯唇角:“这一顶高帽子扣下来,使女是想逼龙某自行破解迷题,而不打算主动招供?”

“龙师爷,我们作个约定如何?若龙师爷有本事解开这个死局,拿出人证物证,那么我定全盘托出,不瞒一丝一毫,若是龙师爷棋差一着,那么……”使女说到这里,忽然凑近龙星图,朝她附耳道:“无论结果如何,替我保全叶海和淳儿,他们是清白无辜的。叶海去留由他定,淳儿无父无母,只有我一个依靠,我把她送给你,为妻为妾或为丫鬟都可以,只要能给她一个容身之所,便不枉你我相识一场。答应我,可以么?”

龙星图隐隐猜到了什么,她目光睨向叶海,及身在使团人群当中焦灼不安的淳儿,她想拒绝,因为他们想要的并不是这般。可是,她说出口的却是:“如果你布的局,改变不了结果,那么我答应你。”

使女欣慰至极,“谢谢。”

叶海陷入回力无天的绝望,他偏过头,身躯忍不住颤动。

龙星图伸手指向已经伏法的苏哈古扎,“使女,你认识他吗?”

使女颔首,十分满意龙星图的表现:“看样子,龙师爷已经查获此人身份了!不错,他的确是隐藏在夏朝的番邦人,真实名字是苏哈古扎,我来此之前并不认识,入住国宾馆之后,蒙坚方才将此人介绍给我。”

“苏哈古扎听命于何人?只是蒙坚吗?”龙星图问出心中疑惑。

闻言,苏哈古扎眼神一紧,“使女你……你竟然揭发我?你别忘了,你可是蒙坚养大的,你要知恩图报!”

使女无声地笑了笑,眼神满是嘲弄,“为了曝光你,你知道我费了多少心思吗?白虎!”

苏哈古扎一震,“你……你是青狼?你是接替蒙坚完成猎王计划的人?”

龙星图和厉砚舟亦是面色染上惊色,原来白虎不仅仅是石磨的意思,还暗示了苏哈古扎隐秘的另一层身份!

使女“咯咯”笑起来,“错!我才是猎王计划的执行者,你要听命的人,是我!”

她说到此处,美眸偏移,在周愠脸上定格,同时莲步轻移,在距离周愠三四步远时,口中突然叫道:“周焘,拿命来!”

音落,她广袖一甩,一条暗褐色蝰蛇从她袖中飞出,这番剧变,实在让人措手不及,周愠身负重伤,只能凭借本能,护在老皇帝身前,而御前侍卫迅速拔刀,斩断蝰蛇的同时,蝰蛇亦一口咬中周愠肩膀!

第332章:龙图国案(117)

这一场毫无预兆的刺杀,在电光火石间便结束了。

使女被厉砚舟一招生擒,周愠身中蛇毒,倒在了地上,老皇帝第二次受惊,好半晌才恢复过来,龙颜盛怒:“给朕杀了她!”

“皇上稍等!”

冷眼旁观的龙星图,及时出言阻止,然后伸手向使女,“解药拿来!”

使女歉意的目光投向周愠,语速飞快道:“解药在我左袖袋里,给他吃两颗黑色药丸,将白色药粉外敷在伤处。”

龙星图使个眼神给厉砚舟,他依言取了解药,老皇帝却道:“可信吗?李太医,检查解药!”

使女急叫道:“来不及了,快,快点儿!”

周愠嘴唇已经泛起黑色,他口中发出虚弱的音:“父皇,我相信解药是真的。”

老皇帝只好赌一把,同意厉砚舟给周愠内服外敷,果真是对症的解药,不消片刻,周愠体内未扩散太深的蛇毒,便被化解干净了。寻找胭脂

“你秘传军机,却又明目张胆的行刺朕,你究竟是何意?”

听到老皇帝怒气不解的质问,使女屈腿跪下,虔诚叩首:“皇上,民女无意行刺皇上,只是想通过此法证明四皇子待皇上至真至纯的孝心!”

老皇帝没好气道:“之前在大厅,你不是已经证明过了吗?四皇子舍身救朕,朕自然明白四皇子的忠勇孝顺!”

听闻,使女眼神陡地一闪,龙星图抓住她一瞬的表情变化,正要说什么,厉砚舟竟抢先道:“四皇子两次英勇护驾,满足了你的目的,你是不是该交待猎王计划的前因后果了?”

龙星图蹙了蹙眉,选择默而不语。

使女垂眸,思忖稍许,道:“猎王计划乃是蒙坚秘谏番邦汗王,取得汗王同意后,交付我来实施的一个计划。原本计划内容是,我以使女身份嫁与皇上,待使团返回番邦国土之后,便执行计划,进行毒杀皇上!”名门挚爱:薄少的千亿星妻

龙星图问:“为何改变计划?”

使女抬头,看着龙星图缓缓露出似哭似笑的表情,“我从未真正想要刺杀皇上,更何况”她眼角余光落进白布覆盖的三具尸体,渐渐声带哽咽,“我唯一的软肋被斩断,我还有什么可隐忍呢?于是,我改变了所有计划,并且提前发动,我要报仇,也要揭露番邦的狼子野心,揪出番邦潜伏在夏朝的奸细!”

龙星图不解:“我不明白,你为何不直接挑明番邦的阴谋,甚至是杀死无名氏的凶手呢?这般费心布局,弄出如此大的动静,万一我无能问鼎真相,没有按照你的计划走,你又如何收场呢?”

无人不好奇,无数目光聚焦在使女脸上,包括周愠。

使女道:“我若顶着番邦使女的身份站出来说,番邦对夏朝意图不轨,国宾馆的掌事是番邦奸细,你们谁会相信?只有夏朝皇上指派的人,亲自查出这个真相,才会证明我所言非虚!龙师爷,从番邦到夏朝京城的这一路,我断断续续听过你的传奇美名,尤其靠近武阳县时,老百姓皆夸你是夏朝第一神探,我便知道,我的决定不会有错,你一定不会让我失望!幸运的是,我赌赢了!”

第333章:龙图国案(118)

龙星图了然,“果真是用心良苦。”

其余人,亦是唏嘘感慨。

周愠几番想要开口,可当着老皇帝的面,他却不能表露任何私情,因为名义上,她是父亲的女人,哪怕没有正式入宫,他为人子,却不可违了纲常。

蒙利蹲下身子,拳头重重砸在地上,神情痛苦至极,“为什么?为什么要瞒着我?我知道你一直都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但是但我不想被你利用!”

“但你我立场不同,你也不会帮我,对么?所以,我别无选择。”使女神色平静,仿佛面对的人,只是一个陌生人。音落,她扯了扯唇,看向龙星图,“现在,该轮到你了。”

龙星图道:“我该怎么称呼你呢?显然,你不是真正的使女蒙羽。”

“我是谁,还等龙师爷来解惑呢。”

她清丽的容颜又慢慢扬起笑意,明明是一个饱经风霜的女子,却美好地让人神往。

周愠攥紧的五指,松开又捏住,反反复复,一如他起伏不定的心绪。

龙星图说:“你姓梁,叫做梁惜绒,你不是番邦人氏,而是夏朝子民,祖籍奉阳城。对么?”魔皇的宠妃:狂傲大

“有证据吗?”

“第一个遇害的无名氏,也姓梁,叫梁木成,他是你兄长,对么?”

她终于凝结了笑容,目光落在尸体上面,娇躯轻颤不停。

龙星图抬了抬下颌,轻声说:“左边第一具。”

她却迈不出步子。

双腿犹如千斤重,泪水簌簌,一颗颗落下。

“南山北,北石桥,桥下鸭子嘎嘎叫铃儿响,响叮当,妹唱歌来哥卖药”

直到,熟悉的嗓音,唱出熟悉的民谣,她陡然软下了身子!

被白布覆盖的人,依然静寂无声。

她扭头,寻声望向钟离,他停止歌唱,淡定地看着她,“那夜唱是我。”

她哭着问:“你你怎么会唱这首民谣?你们的嗓音好相像啊!”

钟离道:“无名氏遇害的当日,正巧你们番邦使团入城,我与舍妹钟楚是在行人百姓当中,无意与无名氏相遇,当时,他口中唱的便是这首民谣。我嗓音与无名氏并不像,但我会,那夜是听从龙师爷的吩咐,故意扮作无名氏试探你的身份。”无尽重生录

一席话,听得她全面崩溃,嚎啕大哭。

她站不起来,便用双手一下一下爬向无名氏的尸体,龙星图想扶一把,却被叶海抢先。

“别这样,他知道你这般难过,会不开心的。”

“叶海!”

她抓住叶海的手臂,泣不成声:“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我就不该忍耐这么多年,我该早点儿杀了他,那么哥哥便不会死,不会”

“哎呀我的天,星图,我终于赶回来了!”

正在这时,钟楚气喘吁吁地清脆娇音从响起,龙星图欣喜:“阿楚!”

护卫即刻让开一条路,龙星图快步过去,将累到虚脱的钟楚搀扶住,口中同时叫道:“拿水来!”

厉砚舟从李喜手里接过安全的茶水,亲自递过来,钟楚灌得很猛,险些呛着喉咙,急得龙星图忙给她顺背,“你慢点儿,不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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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4章:龙图国案(119)

钟楚缓了一口气,激动地嚷嚷道:“怎能不着急?万一我迟上一刻钟,害你被皇帝老爷砍了头,那我不得哭死呜呜”

她剩余的话,全被龙星图捂住嘴巴吞回了喉咙,在一干震惊的目光中,龙星图拉着钟楚匆促向前几步跪下,“钟楚年少无知,求皇上念在钟楚忠心查案的份儿上,饶恕钟楚犯上不敬之罪!”

“皇皇上!”钟楚直至此时,方才反应过来老皇帝正在现场,她嘴巴张了几张,受惊的小脸欲哭无泪,“民女绝非有意冒犯皇上,实在是是这张嘴巴不听使唤”

“父皇息怒。”

不料这时,周愠插话道:“钟姑娘天真烂漫,心无城府,儿臣曾受过钟姑娘恩惠,恳请父皇开一面。”

老皇帝捋须轻笑,“这个冒冒失失的小丫头,没把朕叫成皇帝老儿估计已经算是嘴下留情了吧!”

闻言,众骇,虽说君上在笑,可阴晴不定亦是老皇帝的性格,谁知道下一刻会不会直接下杀令呢?

钟楚脑袋一仰,竟是当众嚎啕大哭:“呜呜民女不敢!”假如爱是天意

“哈哈哈!”

老皇帝顿时乐不可支,爽朗大笑:“太子你瞧,这丫头的浑劲儿,像不像明乐?”

“回父皇,确实像明乐的性子,虽然难缠但也不讨人厌。”周捷斟酌着用词,得体的说道。这个时候,他若与周愠对着干,老皇帝定会偏向周愠,于他不利,所以他尽量保持中立。

而厉砚舟听到“明乐”两个字便心虚,他悄悄观察龙星图的表情,可惜她一直低垂着头,看不清楚。

老皇帝阴郁这许久的心情,总算明朗些许,他道:“行了,平身吧。朕且饶你一回,下不为例!”

“谢皇上!”钟楚破涕为笑,恭维的话脱口而出,“皇上真是慈眉善目菩萨心肠,老天一定会保佑皇上长命百岁,福寿康安!”

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老皇帝自然十分受用,当即道:“李喜,回头从内务省挑几样好东西赏给钟楚丫头,算是朕替四皇子赏的答谢礼!”

“是!”李喜躬身领旨。江山风雨情之雍正与年妃

如此轻易化险为夷,钟楚不禁狂喜,“民女叩谢皇恩!”

龙星图悬空的心,总算落在了实处。

周愠眉眼低了低,唇角弯起一道轻浅的笑痕,可是另一处嘤嘤的抽噎声,又令他神情泛起哀伤。

一段插曲结束,回到案件本身,龙星图禀报老皇帝道:“皇上,根据种种线索指向,草民三日前派遣钟楚携武阳县捕头快马加鞭赶赴奉阳,查证使女、无名氏及叶海三人的身份和过往。”

大理寺卿补充道:“案卷已详细记录,待审讯结束后,再呈皇上御览。”

老皇帝颔首:“好,继续吧。”

龙星图便询问道:“阿楚,你们这一趟有收获吗?”

“当然有,而且收获不小呢!”钟楚说着,解下背上的包袱,就地打开,从好几件物品中,拿起一副卷轴,“这可是我花了五两银子,才从奉阳一名画师手里买过来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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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5章:龙图国案(120)

龙星图伸手,“画的是什么?给我看看。”

谁知,钟楚忙把卷轴藏在身后,梗着脖颈问道:“先讲好哦,这趟奉阳之行,我是私掏腰包公干的,辛苦费便不必算了,但是不能倒贴,一共花费十七两文钱,哪个衙门负责报销啊?”

这一席话,着实令众人意外之余,忍俊不禁,他们当真从未见过哪个人敢当着皇帝的面儿,如此天真胆大的公然要钱!

“咳咳”

一连串隐忍的咳嗽声陆续响起,钟离无奈叹气,“阿楚,别胡闹。”

龙星图亦是蹙眉,直接伸手夺过卷轴,虽是叱责的语气,却有藏不住的宠溺,“皇上不是刚刚封赏了你么?”

钟楚不服气,“归,我”

“钟姑娘言之有理,确实应该报销,我们大理寺承担了!”大理寺卿乐呵呵的抢先应承道。

刑部赵侍郎被逗笑,开口道:“只要钟姑娘拿到了有力证据,本官代表刑部定当好好嘉奖钟姑娘!”

京州府尹也不甘落后,“本官代表京州府衙出一份子!”

“啪啪啪!”

钟楚开心击掌,笑容明媚欢快,“那我便放心喽,我替梁家村百姓感谢各位大人的慷慨!”

众人不解,“梁家村?”

钟楚娓娓道来:“第一个遇害被抛尸泔水桶的死者,经查证,名字叫做梁木成,乃是奉阳城西梁家村人氏,其母早殇,其父是猎户,却在七年前死于猛虎之口,梁家一贫如洗,梁木成带着胞妹梁惜绒卖艺葬父,兄妹二人出身山野,自幼与猛兽为伍,皆擅驯兽之术,但直到梁父尸身出现,他们兄妹也未曾归来,村民们遍寻不见人,便全村集资安葬了梁父。之后这多年,梁家兄妹始终杳无音讯。今年,梁家村庄稼闹虫灾,村民几乎颗粒无收,还要负担沉重的税赋,三餐无继,日子过得极其艰难,我许诺村民要给他们筹措一笔粮食,帮他们渡过难关,所以各位官老爷们,钟楚拜谢了!”

她重重一抱拳,神情凝重,再不似先前玩闹般地轻松欢快,而后又朝老皇帝跪下,说道:“民女斗胆请求皇上赏赐民女现银,皇上的洪福齐天,定能保佑国运昌隆,百姓安康!”

见状,在场之人,或多或少心中皆被触动,对钟楚有了新的认识,是震撼,是肃然起敬。

龙星图会心一笑,小丫头真是长大了啊。

厉砚白冷硬的五官线条,亦柔和许多,这个机灵古怪的小姑娘,好似一直在给他惊吓或惊喜,总会突然而然的让他措手不及。

周捷盯着钟楚姣美的脸庞,心中冒出诸多想法。

周愠抿唇微微一笑,但没有言语。

老皇帝频频颔首,眼睛里盛满了笑意,“这丫头不仅嘴甜,心地也好,朕是没看错人啊!”语毕,他话锋一转,脸色陡沉,“传旨,着顺天府妥善安置梁家村灾民,彻查奉阳县受灾详情、百姓人数,限期上报朝廷,朕要亲自过目!另,丞相严旌失职,罚俸半年,充做赈灾款,奉阳县令革职查办!”1

第337章:龙图国案(122)

现场噤若寒蝉,跪倒一大片!

“民女叩谢皇恩!”

钟楚万没想到,老皇帝竟会这般英明神武雷厉风行,她随随便便搞了一出,竟然搞掉了奉阳县令的官职,还让严旌当众受罚折了面子!

严旌并不在场,周捷不禁冒冷汗,这是要转风向了吗?

“继续审案子吧!”

“遵旨!”

一干人陆续起身,焦点落回原处,方才注意到使女跪趴在梁木成尸体上,无声啜泣,而叶海陪在她身边,安静地看着她肆意痛哭,肆意发泄卸下伪装后的所有委屈,与人世间不能承受的生命之重。

周愠目堵,心下凄然。

被时间拉开的不仅是距离,还有与日增长的陌生感,及从死到生的。对未知的恐惧感。还有那份,埋葬在内心深处,又被重新挖掘出来,却物事人非的感情。

龙星图打开卷轴,但见画的内容是一幅农忙秋收图,背景是一块谷场,许多农民热火朝天的收麦打麦,一群小孩儿在旁帮忙,每个人脸上洋溢着对庄稼丰收的喜悦。而在这群孩子当中,最大的两个一男一女画出了正脸,较为引人注意。

钟楚又拿出一幅画像图,解说道:“这是我在临行前,对照死者无名氏的容貌所画,大家看看,是不是与秋收图上的少年十分相像?”

见状,诸多人纷纷凑过来比对。。认定结果一致,“的确相像。”

钟楚又道:“秋收图里的少女,与番邦使女对比呢?虽说女大十八变,但五官变化不多,仍旧可以看出相似之处,尤其是藏在左边眉毛里的小红痣,完全一样!”

听到此处,使女抬起头,看向那幅久远的秋收图,不必众人评判,她梨花带雨道:“果然是强将手下无弱兵,钟姑娘分析得没错,但时隔多年,若我不承认,你仅凭一幅画,证据不够确凿吧?”

钟楚点头,“当然,我能得到这幅画,自然会拔出罗卜带出泥,找到其它证据!当日,我到达奉阳城后第一件事,便是找了二十个画师,将死者画像图临摹百张,贴满全城,悬赏线索。仅半日的功夫,便有十多个相似之人前来相认。。唯独一人拿来了这幅画。经过条件筛选,我最后锁定了秋收图,送画之人曾经是个私塾先生,名曰窦淮,多年前与友人郊外踏秋时,巧遇梁家村村民秋收,而他的两个学生恰在秋收之列,于是,他一时兴起,便作了此画,留作纪念。”

龙星图颔首,“学生便是梁木成与梁惜绒?”

“对。所以窦淮看到告示之后,便急忙找上门来,因为七年前梁家兄妹的失踪,是窦淮多年解不开的心结。梁父虽是山野猎户,却非粗鄙之人,他崇尚读书人,一心想要自己的儿子识文断字,将来能够考取功名光宗耀祖,于是,他倾尽家财,将梁木成送到城里私塾读书,梁木成亦是争气,深得窦淮喜爱,而梁惜绒受哥哥影响,同样喜欢读书,她经常借着探望哥哥之际,偷听窦淮讲课,窦淮十分感动,便破例免费收了梁惜绒作学生。后来,得知梁父惨死,梁氏兄妹失踪,窦淮报官,并四处寻人,可结果一无所获,这些年,窦淮渐渐年事增高,无力再寻,只得放弃。”

“直到,满城的梁木成画像图出现,窦淮进行比对后,方才欢喜找来,告之这一切,并带我赶到梁家村,由村民一一辩认,皆言死者容貌与梁木成相似八九,且有几个与梁木成兄妹一起长大的同村人,提供了重要线索,他们作证,死者生前所唱民谣,乃当年村里的采药老人编撰,全村孩童皆会唱,还有一名村妇是当年替梁母接生过梁木成的接生婆,她说梁木成右肩正下方三寸处,有一个叶子形状的胎记,我想,这是辩认死者身份的最有力证据!所以,我将窦淮、接生婆、同村三个证人一起带回了京城,生怕赶不及,我先行一步,刘捕头带着他们随后。这会儿,应该快到了!”

龙星图即刻吩咐:“厉将军,证人抵达后,直接带进来!”

“好。”厉砚白应下,随即亲自出去等人。

趁着这个空档,钟楚继续展示其它物证,她从包袱里拿起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这是我从梁家荒废的老屋找到的,内有梁家族谱一本,我翻阅时发现,梁家除了梁木成和梁惜绒之外,还有一子,名为梁贵,但是据村里老人所说,梁贵长到五岁时。。因梁家贫困,过继给了城中杂技班的班主,与梁家断了关系,从此再无联络。所以,无人知道梁贵成年后容貌如何,难以判断他是否与叶海将军有关。”

闻言,龙星图接过铁盒,目光睨向一旁,“最边上的死者,是技艺署负责‘大变活人’的阿贵,应该便是梁贵无疑了。”

钟楚愕然,盯着阿贵尸体,满目惊诧,“怎么又死了一个?”

“那是在你走之后发生的事情,阿贵从抛尸梁木成的隔壁厨院挖了一条地道爬过来,然后投井而死,死前留下一个‘梁’字,及一封认罪遗书。”龙星图说道。

“阿贵不是凶手。。他没有杀人,他全是为了我,我是梁惜绒,阿贵为了保全我,他想扛下所有罪责,是我害了阿贵……”

梁惜绒终于承认了身份,她哭着爬到阿贵尸身前,揭开白布,**着手指摸上阿贵冰冷僵硬的脸,喃喃道:“你怎么这么傻?我千方百计找到你,是希望你好好活着,你为什么要替我去死呀?”

这时,厉砚白归来,“龙师爷,证人到!”

龙星图示意证人近前,一共五人,男女老少皆有,她道:“诸位远道而来辛苦了,先拜见皇上吧!”

乡下人一听皇帝在此,且从未见过如此大的阵仗,登时瑟瑟发抖,跪地磕头,“草民叩见皇上!”

老皇帝亲眼得见梁家村民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模样,不禁眉头深蹙:“免礼!”。

第338章:龙图国案(123)

此言一出,场中之人眼神纷纷变得异样,龙星图当众揭开这层丑事,教梁惜绒颜面何存,又教夏朝皇帝龙颜何在?

“放屁!”

不料,第一个反对的人竟是蒙利,他一扑上来想对龙星图动手,但被押解侍卫直接拿下,他因此脸色涨红,怒而叱骂:“姓龙的,你敢玷污家父声名,辱没惜绒清誉,我定要你不得好死!”

沉默亘久的厉砚舟,登时一声厉喝:“休得放肆!”

他眼中刹那间涌上的杀意,令龙星图看过来时,心中又惊又怵,蒙利不过是愤而叫嚣罢了,有必要吗?

叶海五官又现狰狞,喉结用力滚动,但梁惜绒抢在了他前面,她勉力扬起的笑容,带着惨烈地味道,“蒙利,我和你父亲之间的关系,你心里真的不明白吗?你无须再自欺欺人,事实永远是事实,不会因为你的幻想而不存在。”

“别说了!”

蒙利嘶吼,死死地阖上双眼,浑身颤抖不停,“我不想听!惜绒你别说了,这不是真的,不是,不是”

龙星图走到蒙利面前,双手负后,语气里有一丝轻嘲:“蒙少爷真是奇怪,梁惜绒杀了令尊,你不激动不生气,反倒听说令尊与梁惜绒的关系后,表现得相当异常!不知原因何在?杀父之仇排在爱情之后了吗?”

蒙利恶狠狠地眼神,仿佛要将她活吞一般,“龙星图,你特喜欢落井下石是吧?喜欢揭人短,用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吗?”

“你错了,想要撕裂伤口把自己从黑暗中拉出来的人,是梁惜绒!是她用极端的方式,把你父亲的龌龊无耻公诸于天下!”龙星图回敬的话语,字字锋利如刀,“而你,只是个不敢面对现实,不敢拯救自己心爱姑娘的孬种!除了逃避,你还会什么?你不敢爱,不敢恨,甚至不敢替自己的母亲抱不平!”快穿我成路人甲

蒙利急火攻心,竟脑袋一歪,当场晕了过去!

龙星图蹙眉,“李太医。”

李太医把脉后,道:“只是受了,过一会儿就会醒。”

龙星图看向梁惜绒,不疾不徐道:“继续解惑吧。你房间香炉里点的是龙涎香,你对佛法并不精通,所以怀疑你们非父女关系只是第一步,我当时尚未曾想到你竟是夏朝人,总以为你是番邦女子,是被蒙坚私下收了房却冒充自己女儿蒙羽,但叶海将军房间的桔梗花灯笼,让我起了新的疑心,我恰好去过奉阳,知道桔梗花代表着什么,而当夜,叶海将灯笼悄悄送给了你。”

“之后,我和钟楚对梁木成尸体进行了二次检验,钟楚当场认出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梁木成,而且钟楚会学梁木成的奉阳口音唱出那首民谣,因此,我派钟楚赶去奉阳调查。后来,线索查到阿贵头上,阿贵也恰恰来自奉阳,再加上,蒙利心上人叫惜绒,四年前,四皇子在边关也救过一个叫梁惜绒的夏朝女子,半年后,梁惜绒突然气绝而亡,随之失踪的,还有四皇子的bs,而这柄bs恰恰插在了蒙坚的喉咙!于是,我请厉将军传信边关,对死去的梁惜绒挖坟开棺,结果是一座空坟,由此,这一切都差不多明了了。”

听此,周捷提出一个疑问:“这这不太可能吧?难道梁惜绒和真正的番邦使女容貌一模一样?否则如此荒唐的骗局,我们的探子不可能发现不了呀!”

龙星图点头,“殿下有所不知,番邦使女一出生便被送入大乘寺,十二岁之前完全闭关,直到十二岁之后,才会走出寺庙见人,所以,按照梁惜绒失踪七年的时间算,她可能在寺庙里便直接替换了真使女。”

对于她的推断,梁惜绒直接给予了肯定,“龙师爷聪明!”孤独公主的蜕变

龙星图轻叹:“你双足底部的红莲,左臂的守宫砂,都是伪造的吧?”

“当然。”

“你之所以对蒙坚痛下杀手,是因为你哥哥梁木成的死吗?”

“是,蒙坚欺骗我,他嘴上说只要我完成猎王计划,便会放过我哥哥,谁知,他先安排我们兄妹见面,待安了我的心之后,又派苏哈古扎ns了我哥哥。于是,我决定不再隐忍,我必须替哥哥报仇,替夏朝百姓阻止刺杀皇上的计划,阻止番邦大军入侵!”

梁惜绒慢慢站起来,她坦然面对落在她身上的各色目光,向所有人讲述了一段久远的悲痛过往:“七年前,我与哥哥梁木成在奉阳城卖艺葬父,我们表演耍猴和驭蛇之术,可偏生遇到了有钱公子哥儿故意找茬捣乱,哥哥被他们毒打了一顿,满身是伤,我们卖艺讨来的钱,也被人趁乱偷走。就在我们绝望之际,一个富贵的中年男人好心帮我们,他派手下带哥哥去医馆治伤,我呢,在他的哄骗下,喝了半壶羊奶,然后便沉睡过去,待到醒来,我已身在一辆马车上。这个男人,便是蒙坚,当时我才十二岁。”

“蒙坚将我强行掳去番邦,他用哥哥的性命威胁我就范,将我软禁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我逃跑过,拼了命地想要逃离魔鬼之手,途中,我遇到了蒙利,他对我有求必应,帮我躲避蒙坚的追兵,为我在蒙坚面前下跪求情,可最后,我还是被关回了地牢。经此一事,我方才得知,自己为何会被蒙坚盯上,因为我与蒙利过世的母亲容貌十分相像,所以蒙坚把我看作亡妻的替代品,蒙利基于对亡母的思念而百般对我好。”

“因为我的不听话,蒙坚对我施以惩罚,在一个雪夜里,我被酒醉的蒙坚强夺了清白。我s过,但是没用,哥哥在蒙坚手里,我若是死了,哥哥必会陪葬,所以,我连死的权利都没有。无数次的反抗失败后,我终于学会了妥协和认命,我忍辱负重的成为蒙坚发泄s的奴隶,一碗又一碗的避子汤药,让我知道自己这一生,会落个怎样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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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9章:龙图国案(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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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海心疼地揽住梁惜绒的肩膀,眼底泛着腥红色,“别说了惜绒,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那个畜生不会再伤害你了。”

“我要说,我忍了这么些年,我是个肮脏的人,但我要清清白白的走。”梁惜绒抬袖,用力揩去眼睑的泪水,勇敢地迎上那些或震惊或同情的目光,“后来,使女身患急症,毫无预兆地撒手人寰,蒙坚生怕汗王怪罪,及失去使女家族所拥有的荣耀,他便偷天换日,把我秘密送进大乘寺替代了使女,寺里的住持和尚被他收买,他们给我足底纹红莲,手臂点守宫砂,教我说番邦话,识番邦文字,每日从早到晚研习佛法。这种日子虽然让我得到了暂时的安宁,但我心里还是想逃,想逃回自己的国家,想去找我哥哥。”

“我终于又等到了机会。有一日,赫连叶海将军陪母亲来大乘寺祈福,我从蒙坚嘴里听说过叶海,知道他是一个正直忠勇的大将军,且在番邦和夏朝交界的青峪关驻扎,更重要的是,他与蒙坚关系不睦,这样即使他不帮我,起码不会向蒙坚告发我。于是,我利用讲经的机会,在佛书里夹了一张用汉字写的求救字条,悄悄送给了叶海。他长期身在边境,果然识得汉字,而且是个善良的人,他设法将我扮作他手下的兵,带离大乘寺,并且亲自送我去青峪关。”

“我如愿回到了夏朝的土地,不巧却遇上番邦军队骚扰边境,我在四处逃亡中,幸被四皇子所救。四皇子仁义至善,体恤百姓,他可怜我无家可归,便暂留我在四皇子府邸做做了一个洒扫丫环。可是好景不长,蒙坚便寻到了我的下落,趁着四皇子外出之际,他找到我,命令我回去,我不从,他生怕我放弃哥哥与他鱼死网破,便告诉我,我哥哥身在夏朝京城,他为哥哥安置了住所,扶持哥哥继续在学堂读书,待我顶替使女身份到十八九岁,便会被送回夏朝,与哥哥团圆。”

“蒙坚写下承诺书,并指天发誓不再强迫我,但我不相信,我以为只要我拖延,拖到四皇子回来,我便能躲过一劫,可惜我错估了蒙坚的无耻,他对我下毒,造成我气绝身亡的假象,且成功地骗过四皇子,待我下葬后,又将我挖出,偷运回番邦。从此之后,我成了笼子里的鸟,再也未曾飞出猎人的掌心。”

“一年多后,叶海从边关回来,得知我又回到了大乘寺,他为了接近我,开始有意与蒙坚交好,蒙坚是文臣,虽然家族势力不小,但是,叶海作为番邦汗王最器重的武将,得之便如虎添翼。因此,在叶海的庇佑下,蒙坚不敢再对我放肆,毕竟名义上,我是他的女儿。这些年,叶海为我做了很多,他托人远赴夏朝替我寻亲,去奉阳打听,去京城找人,甚至翻遍番邦每座城池,派人潜入蒙坚府邸,长年监视蒙坚。”

第340章:龙图国案(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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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可怜见,虽然哥哥梁木成一直没有消息,但却误打误撞地找到了另一个哥哥梁贵!我欣喜万分,多了一个亲人的感觉,让我感到不再孤独,我们密信往来,在天涯两地彼此慰藉。收藏本站梁贵知道我恨蒙坚,也知道我想杀了蒙坚,但为了哥哥,我们都在忍耐,一直忍到夏朝太后薨逝的消息传到番邦,我成为和亲使女,如愿回归夏朝。蒙坚野心勃勃,他知道汗王有意攻夏,但碍于两国签定的和平条约而师出无名,于是蒙坚秘密煽动汗王,制定猎王计划,打算除掉夏朝皇帝,然后趁乱大举进攻。”

“为了摸清番邦的军事计划,我开始讨好蒙坚,自古美国,蒙坚受我迷惑,不断向我透露机密,我知道了苏哈古扎的存在,知道蒙坚私通夏朝重臣盗取我哥哥梁木成的身份,助苏哈古扎成功潜伏”

“夏朝重臣?”老皇帝忽然一声疑问,打断了梁惜绒,“乃是何人?”

现场气氛顿时紧张,夏朝官员心里皆拧了一根弦,好奇地竖耳聆听,却又害怕从梁惜绒嘴里吐出的名字,会与他们有关。

可惜,梁惜绒摇头,“不知道。这个秘密,在蒙坚咽气之前,我最后问过一次,但他不肯告诉我。”

她无意间目光一瞥,竟不知蒙利何时已经清醒,正目光含泪,呆呆怔怔地看着她。

“我爹,确实是你杀的吗?”他用了十足的力气,方才问出一句。

梁惜绒面不改色,坦诚承认,“是!是我亲手杀了你爹,这是我多年的夙愿,为了这一日,我苦苦熬了七年,每个夜里做梦都是如何要他的命,我曾处心积虑地计划了几十种杀人方法,我偷走番邦护卫队长从沙漠带回的两条蝰蛇,将其它悉数斩杀掩人耳目,我偷偷饲养蝰蛇,训练蝰蛇袭人,我随身携带的香炉,表面上用来焚香诵经,实则内藏蝰蛇。龙师爷细致入微,发现龙涎香不合常理,的确,我是利用龙涎香的味道来遮盖蝰蛇气息的。”

“这一点,倒是我失算了。”龙星图诧异,忆及当时厉砚舟对龙涎香的解说,她尴尬的瞪了一眼厉某人。

梁惜绒莞尔,“不,情况不同,龙师爷发现香炉时,蝰蛇已经被我放出,若在之前,龙师爷未必发现不了端倪。”

“所以,杀人的是同一条蝰蛇,那晚你便是故意做给我看的,既提醒我蒙坚的死因,又放了一颗撇清自己的烟雾弹。”龙星图凝视她,秀眉紧紧蹙起,“怎么,你是担心我查不出蒙坚的死因吗?”

梁惜绒点点头,“是啊,我怕自己对你的期望太高,结果却不如我所愿,耽误了我的计划,所以,我亲手制造了那场闹剧用来试探你。还好,你没有让我失望。”

龙星图问:“之后呢?四皇子怎会着夜行衣只身闯入国宾馆?”

她知道原委,却不能主动说出来,因为中间牵扯着传信人李喜,但她又不能不提出这件事情,否则周愠的嫌疑依然存在,老皇帝的心里亦始终会有个疙瘩。

她相信,梁惜绒早已设计好了完美的答案。1

第341章:龙图国案(126)

果然,梁惜绒不假思索的回道“当年我诈死之前,偷走了四皇子最珍贵的匕首,因为我怕运气不好,等不到四皇子回来,便会被蒙坚抓走。果不其然,结果是悲剧。后来,番邦使团来夏朝的路上,我听叶海说四皇子被召回京城了,于是我开始布置新计划,我杀蒙坚一人,只是个人恩怨,粉碎猎王计划,揭露番邦谋,为我的国家守好门户,才应是重中之重。所以,我精心设计,在皇宫宴会上,以特殊的手势向四皇子发出信息,暗示四皇子当晚戌时在国宾馆相见。”

“四皇子为了弄清楚我的份,自然前来赴约,但他无权无势无官阶,不在留观园受邀之列,又为了不引起他人的误会,方才乔转打扮潜入国宾馆,所以单纯如四皇子,便这般掉入了我的圈,助我顺利开启了计划的第一步。只不过,让我意外的是,四皇子宁可被皇上贬为庶人关入天牢,也不愿供出我,这是四皇子的仁义,惜绒叩谢大恩”

梁惜绒终于正视周愠,隔着几步远,朝他缓缓跪下,她无法在这种场合,真实地坦露他们过的曾经,但她相信,他懂她的用心。

周愠死死地盯着她,将眼底的润湿和心痛拼命掩藏,他说“主仆一,份一生。况且,我相信自己的眼光,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惜绒,我不信你会害我,我在等你自己揭开你的秘密,只是没想到,人,生而不易,巾帼不让须眉。”

梁惜绒泪流满面。

老皇帝扭头看向周愠,面色动容“老四,难为你了。”

“谢父皇谅解,儿臣不委屈。”周愠回礼,诸多绪积在一起,他如鲠在喉。

龙星图走过去,搀扶梁惜绒起,“虽然苏哈古扎已经招供他杀害梁木成的事,但我需要核对口供,请把你知道的再讲一遍。”

梁惜绒点点头,“原本我的计划不会实行这么快,我想把哥哥安顿好之后,再开始执行。入住国宾馆第一,蒙坚按照约定,终于让我们久别七年的兄妹相见,他派人把哥哥接入国宾馆,我和哥哥会面半个时辰后,哥哥被他带走,我急忙秘见叶海,请叶海设法抢人,不料恶人先有恶人谋,蒙坚为了保护我假使女的份,指使苏哈古扎杀人灭口,待我听说后厨泔水桶出了人命案,便产生了不好的预感,淳儿替我去查看死者,果真哥哥已经遇害”

“我对蒙坚的恨意,促使我决定提前启动计划,我要让蒙坚死得败名裂,还要揪出苏哈古扎,替夏朝清理门户我的番邦文字是蒙坚亲手教的,但他并不知道,我可以模仿他的字迹,且偷看过他在番邦时写给苏哈古扎的密信。于是,我又写了一封同样的信,交由淳儿放进苏哈古扎的房间。我想,以龙师爷的精明,他迟早会查到掌事头上,这份证据,虽然不是原始的,但足够打苏哈古扎一个措手不及”

第342章:龙图国案(127)

苏哈古扎未曾料到自己的落网,是梁惜绒计中计的成果,他深受刺激地大喊“你这个毒妇”

“你杀我哥哥时,便应想到会有今的下场”梁惜绒眼底的憎恨,如烈火燃烧,“我们中原有个成语叫做无则刚,当一个人失去一切软肋,一无所有的时候,她干出任何事都不奇怪,因为她连死都不怕,世间还有什么可以阻止她报仇”

苏哈古扎瞳孔中的焦距不断放大,未明的事一瞬间恍悟,“假的原来是假的,是你为了拖我下水,故意离间我和蒙坚大人”

“呵呵。”梁惜绒笑声魅,“你总算不是蠢到无药可救但是不急,让我来慢慢告诉你,我是怎么杀了你的主子,又是如何拿捏你的七寸,让你乖乖配合我,成为我手里的一颗棋子”

现场鸦雀无声。

每个人的后背一阵发凉。

梁惜绒却是语气轻松,仿佛在讲述一个风花雪月的故事,她说“当天晚膳前,技艺署的表演人员便来到国宾馆提前布置,淳儿打听到阿贵在里面,便假装体不适,避开众多的眼线,替我秘密送信给阿贵哥,我的本意是告诉他梁木成已死,请他尽快离开京城,我托淳儿带给他的金银珠宝,足够他在外地安度后半辈子。但是阿贵哥没有接受,他要跟我一起杀蒙坚报仇,我自是不愿脏了他的手,让他担负杀人的罪名,赔上我们梁家最后一条血脉,于是在拗不过阿贵的况下,我只答应他帮忙抛尸的条件,并且我把主要责任扣在苏哈古扎头上,尽可能的减轻阿贵可能要担负的罪责。“

“当天在皇宫时,蒙坚想要我直接留在宫里,伺机迷惑皇上,为刺杀皇上作准备,被我拒绝后,蒙坚十分生气,我们回到国宾馆后,蒙坚教训了我一顿,我的理由是希望多陪他一夜,**熏心的他果然上当晚膳后,蒙坚便寻一惯的头疼借口,叫人请我去为他诵经祝祷。服侍蒙坚的下人蒙六儿和蒙阔,我是交由蒙利解决的”

“蒙利”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惊呼,“蒙利也参与了弑父”

蒙利神发懵,双眼大瞪,“我我没有,我根本不知道惜绒请我帮忙的真正原因”

梁惜绒道“蒙利的确不知详,我只交待蒙利,我要办一件事,若是办成了,我便不用和亲,我可以和他私奔远走高飞,蒙利倾慕我多年,听到这样的回报,自是喜不自胜,所以他未起任何疑心的帮我解决了两个下人。”

“惜绒你”此时此刻,蒙利满腹心酸,却不知该同还是该怨恨眼前这一个,他恋了很多年的女子。

梁惜绒垂了垂眼睑,嗓音已渐嘶哑,“蒙利,对不起,我知道自己卑鄙无耻,这些年,你帮我太多,对我万般好,蒙坚不舍让你染上污垢,让你远离所有是非谋,我却利用你的感,让你成为杀死你父亲的帮凶可我别无他法,叶海前程无量,我不能毁掉他,赫连家族也不能因为他一个人而毁之怠尽,所以蒙利,父债子偿对你来说,虽然不公平,却是我报复的最佳利器”

蒙利无言以对,他痴痴呆呆地走到蒙坚尸体旁,似哭又似笑,“惜绒你知道吗其实,我也恨他,不仅是因为他阻止我喜欢你,他为父不仁霸占你,还有,他害死了我的生母。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娘的美貌冠绝番邦,是很多男人倾慕的对象,包括汗王的亲弟弟乌尔克,但我娘一心一意只喜欢我爹。可是后来,为了前程,我爹妥协乌尔克,决定休妻,将我娘拱手送给乌尔克,我娘是贞烈的女子,她不堪受辱,用一根白绫,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死前,她烧毁了自己所有的东西,唯独留下一支白玉簪,那是我爹曾经求娶我娘时所赠的定信物。我爹悔之晚矣,从此白玉簪不离,只要见到与我娘容貌相似的姑娘,便千方百计纳入府里,而惜绒,你是长得最像我娘的一个。”

梁惜绒惨笑,“所以,我是最悲剧的一个。”

“所以我爹作恶一生,最终在你手里终结。”蒙利大把的泪水落下,任何诠释他心的词语,都显得万分苍白,唯有止不尽的眼泪,涵盖了佛家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别离、求不得。

梁惜绒扭头看向龙星图,继续保持着理智,供述作案过程“我去听芳阁时,将蝰蛇和匕首、白绫藏进了袖袋里,蒙坚一见我,便想做下流的事,我与他百般斡旋,哄他去汤池泡温泉。我不会武功,想要虐杀一个男人,并且不惊动护卫,难度是极大的,所以,我趁他放松警惕时,在他背后放出蝰蛇,一击而中后,他意识到是我下的手,拼命抓住我,求我救他,我堵住他的嘴,让他发不出声音,在他挣扎时,指甲刮过我的脸,因此留下了我脸上的妆粉,等到他毒发咽气之后,我砍断他的命根子,又将匕首插入他喉咙,以一匹白绫裹住他的,省得案发时,脏污了宾客中女眷的眼睛。”

“之后,按照约定,淳儿从汤池正门出去,请国宾馆护院找掌事过来一趟。苏哈古扎看到蒙坚被杀,非但不肯帮我抛尸,还要杀了我,我告诉他,他留在番邦的亲人,早已被蒙坚悉数灭口,他自是不信,我便给他看了一封信,是蒙坚写给蒙利,交待蒙利杀人的命令,当然,这是我伪造的。苏哈古扎对我代笔的字迹深信不疑,当即恨透蒙坚,替我完成了接下来的计划。后面发生的事,不用我赘述,你们都已经知道了,阿贵为保我命,替我承担了杀人罪,这是我预料之外的,可他太傻了,他不知道查案的龙师爷是何等精明,单单留下一个梁字的线索,一封虎头虎尾的遗书,是不足以取信龙师爷的。”

第343章:龙图国案(128)

龙星图叹“阿贵确实死得可惜,但你们兄妹谊,是超越生死的厚重。”

梁惜绒转,朝老皇帝再次叩拜,道“民女自知罪孽深重,不求皇上开恩,只求皇上看在民女传递军机,为夏朝江山略尽绵薄之力的份上,准许叶海回番邦,准许梁木成和梁贵的遗体运回奉阳安葬。另外,蒙利和淳儿是无辜的,恳求皇上开恩”

老皇帝若有所思,“梁惜绒,朕可以派人运送你两位兄长回乡厚葬,但你其它的请求,朕恐怕不能答应”

“皇上”梁惜绒惊呼。

老皇帝面色凛然,“朕若将番邦使团放虎归山,你传递的军机,便没有意义了厉砚白,将番邦使团全部拿下,羁押天牢候审”

“臣遵旨”

厉砚白领命,随即大掌一挥,便有军队冲上来,番邦护卫看到叶海没有反抗,便知寡不敌众,任何挣扎都是无效的,遂束手就擒

梁惜绒急抓住龙星图手臂,“龙师爷,你答应过我的,求你帮帮我”

如此场合,龙星图怎敢当面去触老皇帝的逆鳞,她低声安抚道“梁姑娘,你稍安勿躁,皇上只是暂时羁押,会有最终决断的。此事,需要从长计议。”

梁惜绒摇头,她踉跄后退两步,忽然一口黑血喷出,整个人仰面倒下去

“惜绒”

“梁姑娘”

杂乱地惊叫,彰显着措手不及的害怕,可惜叶海和蒙利皆被人控制,无法近,只有龙星图以最近的距离,接住了梁惜绒倒下的体,“怎么回事儿你服毒了吗太医太医”

厉砚舟和李太医疾步过来,两人同时诊脉,脸色同时变得难看,几乎异口同声,“是砒霜”

“不用救我,我抱了必死之心,把砒霜提前藏在了牙槽里”梁惜绒说着说着,又一口黑血喷出,溅了龙星图满脸,龙星图眼底发,“你这是何苦你虽然杀人,但是立了救国救民的大功,功过相抵,不会判你死罪的”

梁惜绒费力的扯唇笑,“龙师爷,谢谢你。我愿意用我一命,换叶海、淳儿和蒙利平安,我相信你你答应我的事,一定会办到的,对吗”

龙星图艰难的点头,“我尽力而为。”

“惜绒”

“惜绒”

“小姐”

叶海、蒙利和淳儿撕心裂肺的哭喊,令厉砚舟动了恻隐之心,他朝老皇帝请旨,“求皇上网开一面,让他们送送梁姑娘”

老皇帝嗟叹,“准”

三人终于冲过来,跪在梁惜绒边,梁惜绒一一看过去,气息越来越虚,“对不起,我我失言了,我不能陪你们一起走下去了今后忘忘了我,好好生活,答应我好不好”

叶海泣不成声“惜绒,你怎么能骗我我所求不过是你喜乐安好,你却我不原谅你,永远不会原谅你”

蒙利一拳一拳捶在地上,“惜绒,我爹死了,你也死了,丢下我一个人,我该怎么办呢”

“小姐,小姐你不要死,不要抛弃淳儿,小姐”

一道黑影重重地压下来,遮住了淳儿的脸,梁惜绒衰竭的心脏猛地一抽,她缓缓抬起头,浸满水光的瞳孔,映入一张熟悉却不敢亲近的脸。

围拢的人意识到什么,待看清来人后,不约而同的让出位置。

梁惜绒嘴角生硬的绽开最后一抹欢喜的笑容“四皇子,对不起啊,这一次不是诈死,我是真的要要离开了。我这辈子很短暂,就像昙花,一夜盛开,一夜枯萎可你知道吗这七年里,我最幸福的子,就是就是在青峪关”

众目睽睽,哪怕她临死,依然在保护他,不说破任何一个暴露他们曾经是人的关系,并且抢在他之前,阻止他做出不合适宜的动作。

周愠浑僵硬,为了不辜负梁惜绒最后的心意,他死死忍着,只能用主子的份,居高临下的回应三个字,“我也是。”

未尽的话,她会懂,那半年的心心相印朝夕相伴,亦是他最幸福的时光。

老皇帝看在眼里,忽然开口宣布“四皇子救驾有功,忠勇无畏,即起,册封为贤亲王,着工部选址,开衙建府;梁氏惜绒大仁大义,特赦无罪,赐予厚葬”

梁惜绒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睛。

周愠子猛地一晃,跪地谢恩,泪夺眶而下,“儿臣谢父皇恩典”

梁惜绒的计划,不是一石二鸟,她还有另一层目的,那便是助他复宠,助他登上这个位置

她成功了,在她离世前的最后一刻,心想事成,足以含笑九泉。

周遭跪倒一大片,齐声震耳,“拜见贤亲王”

周捷脸色难看至极,好半晌才吐出一句“恭喜四弟荣升贤亲王”

“臣弟谢过太子下”周愠回礼。

老皇帝从座椅上起道“杀人案到此了结,国宝龙图阳玉的失窃,朕已另派人手调查。龙星图等人破案有功,待来再行封赏。太子,四皇子,随朕起驾回宫”

众人跪送“臣等遵旨恭送皇上”

老皇帝御驾启程,周愠由大内侍卫搀扶上马车,他抛下刚刚过的梁惜绒,被迫离开。

临行最后一眼,是永别。

厉砚白奉旨押解番邦使团所有人去天牢,包括苏哈古扎。

“龙师爷,少侯爷,余下的事,便交由我们三个衙门处理吧。累了几,你们早些回去休息。”大理寺卿体恤道。

厉砚舟颔首“好。辛苦诸位大人,我会奏请皇上,请皇觉寺大师为梁氏三兄妹诵经超度。”

龙星图心里堵得难受,一刻也不想呆在此处,“阿楚,钟离,收拾行李,我们回驿馆。”

钟楚眼睛通红,嗓音里带着哭腔“好,我现在就去。”

秋的初阳,洒在看不见尽头的远方。

从来处来的人,终于要落叶归根。

佛说,人生是苦,红尘无可恋。

生、老、病、死、怨憎会、别离、求不得。

第344章:夜会

月朗星稀。

寂静的驿馆后院里,钟离手持佩剑,一圈又一圈的踱步,他时不时地抬头望向房顶,浓眉略微轻蹙,心头浮起忧虑。

龙星图回来后,看起来正常,该用膳便用膳,该休息便休息,该练剑便练剑,但寡言少语的她,明显愈发地沉默,待钟楚安置后,她并未就寝,而是拎了一壶冷酒出门,用轻功飞上房顶,坐在最高处,独自饮酒。

钟离几番想上去,又怕自己笨嘴笨舌,说不出安慰她的话。

她心里在想什么,他大概懂一些,可她未必想谈,因为言及再多,亦无济于事。

所以,他能做的,便是守在下面,为她遮挡风雨,无论她想做什么,无条件的支持。

忽然,有马蹄声踏破安宁,一人一马转瞬而至。

驿馆守卫迎上去,提起灯笼照了照来人,随即躬相迎,“少侯爷深夜来此,可是有要事小人这便去请驿丞大人”

“不必。”

厉砚舟阻止,一跳下马,将缰绳扔给守卫,步履轻松的跨入驿馆大门,“我找龙师爷,无须惊动旁人。”

从前院绕到后院,他轻车熟路的打算直接登堂入室,可院子中央矗立的高大影,粉碎了他的歪心思。

“少侯爷”钟离愕然,惜字如金的询问“公干”

“咳咳。”

厉砚舟清了清嗓子,义正言辞的回道“龙师爷睡了吗我找她有事相商。”

钟离挑眉“何事”

“关于梁惜绒临终请求释放叶海等人的事。”

“夜色已深,多有不便,明再谈吧。”

“不行,夜长梦多,明恐会有变化”

“少侯爷,你确定只是为了谈公事”钟离淡淡反问,轻飘的语气,仿佛看穿了对方的把戏般。

厉砚舟蹙眉,干脆挑明了说“半公半私,成么钟离,我明白你保护她的心思,也知道你对她的钟,但有些时候,她需要的人是我,不是你。”

钟离猛地一步欺近,压着嗓音道“少侯爷,我们之间如何,与你无关。但你需要知道一点,你和星图今生即便有缘,亦是无份,趁早断了心思,对你、对星图,对你们安国侯府,都是好事”

厉砚舟一凛,“什么意思你”

“谁在下面”

房顶上突然传来龙星图的质问,厉砚舟豁然抬头,薄唇不咧开,“钟离,你不用守在这儿了”语落,他足尖一点,飞向目标。

钟离气闷,一枚铜钱镖从袖袋落入手心,但他忍了忍,背后偷袭有违他做事的风格,且若将不要脸的厉二爷打残了,遭受连累的人,还得是龙星图

所谓眼不见为干净,钟离咬牙切齿地转回了房。

借着月光,龙星图看清踩着琉璃瓦一个起落,便靠近她的男人,秀眉拧了拧,“宵时辰快到了,少侯爷早些回去吧,省得为难巡逻士兵。”

厉砚舟径自在她旁坐下,顺手拿起她的酒壶仰脖灌了一口,却打了个寒颤,“你怎么喝冷酒时不同了,酒要烫了才能喝。”

龙星图别过脸,没有搭理。

厉砚舟搁下酒壶,解开颈间的披风系带,为龙星图披上,她扭动肩膀拒绝,被他重力按住,“你衣裳单薄,还喝冷酒,不怕着凉么”

龙星图抿唇,低声道“管好你自己便成了。”

“你放心,我答应了你不再生病,自是会惜子,我穿了蚕丝棉衣出来的,一点儿也不冷。”厉砚舟边说边为她系好披风,然后握住她冰凉的双手,满是心疼,“去的人已经去了,你何必这般惩罚自己呢”

龙星图抽回手,抱紧双臂,垂眸道“我没事儿。二爷,你快回去吧,一会儿宵”

厉砚舟打断她,“我在驿馆过夜,明回府。”

“你不要任,成么你不回府,侯爷和夫人会怎么想旁人又会怎么议论若教皇上知道”

“我不怕”

厉砚舟有些恼火,“龙星图,你为什么总是把我往外推我光明磊落,无惧流言即便皇上知道又如何酒逢知己千杯少,只要你份不变,皇上便不会怪罪我”

龙星图语塞。

两个男人在一起把酒畅谈,的确不会招人非议,只是她不想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她既与周愠达成了约定,便该干脆利落,而不是越陷越深。

“好了,你甭生气了,我是找你说正事的。”厉砚舟重重的吐气,压下心里的不快,正色道“两件事。第一,皇上有意封赏你官职,让你离开杜明诚独立做官,但具体官衔尚在考虑中,你有什么想法,提早作好打算;第二,番邦攻夏的野心既已暴露,两国签定的和平条约便算作废了,而叶海一向是夏朝的劲敌,放他回番邦,便等于自掘坟墓,皇上从国事角度考虑,释放的可能为零。”

闻听,龙星图略急,“那蒙利和淳儿呢淳儿只不过是一个小丫鬟,影响不到两国战事,而且也不会回番邦啊”

厉砚舟道“皇上杀蒙利的心都有,毕竟他父亲是想要刺杀皇上的,但最终杀不杀,或放不放,还得看番邦汗王的态度,这些便非你我能左右了。至于淳儿,过几待皇上心好些了,我请我娘出面,将淳儿收入侯府,我娘本是番邦人,淳儿跟着我娘,应该会是个不错的归宿。”

“若能这般也好,梁姑娘将淳儿托付给我,可我风里来雨里去,过不了安生的子,未必能照顾好淳儿。等将来风波平息了,拜托夫人替淳儿物色一门好亲事,我也算对得起梁姑娘在天之灵了。”龙星图既觉庆幸,又颇为伤感。

厉砚舟大掌揽住她肩膀,“所以,你少些担心吧。叶海和蒙利只是失去了自由,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的。另外,我听说今下午严旌等主管国计民生的官员悉数被宣召,皇上在金上大动肝火,好多人被降职罚俸,皇上还册封大理寺卿为八府巡按,代君巡视全国,彻查贪腐,赈济灾民。”

第345章:你是我的人了!

龙星图备感欣慰,“皇上总算是看清了世间浑浊,阿楚功不可没”

“确实,钟姑娘关键时刻,还是靠谱的。”厉砚舟颔首,表示认同。

然而,龙星图陡地话锋一转,“厉二爷,除了这些,你没有需要交待的事了么”

厉砚舟嘴角抽了抽,“什么”

“你可以选择不告诉我,但别把我当傻子若不是我帮你瞒谎,梁姑娘替你担着,你现在还能潇洒地坐在这里吗”龙星图厉目盯着他,神色严肃异常。

厉砚舟“噗嗤”一声笑开,“星图,我有种被你扒光了,连一丝一毫的秘密都藏不住的感觉怎么办,我的后半辈子岂不是被你牢牢控制在了手掌心”

“少废话”龙星图瞪眼,“谁管你后半辈子摊上我这般聪明人,你要么别耍花样,要么离我远远地”

厉砚舟慢慢凑近,与她脑袋相贴,温声软语“二爷偏就喜欢你的聪明劲儿,哪怕显得我又蠢又笨,我也甘之如饴。”

“滚犊子”龙星图羞赧,一巴掌推开他,气息有些急,“快说正事,不然我回房了”

厉砚舟只好老实交待,他附耳龙星图,“你推断的没错,国宾馆大厅宫灯里的暗器,是我做的手脚。”

“为什么”龙星图震惊瞠目,“你知道弑君的下场是什么吗你怎么敢”

厉砚舟道“你不是问我恨不恨皇上吗我现在便告诉你,我恨,恨皇上杀了夏莘全家,但我却不能弑君报仇,因为先太后是真心宠我,我不能伤了先太后的心。我之所以下手,另有其意。星图,你我立场不同,你只需要考虑如何破案即可,而我要更深层面的通盘谋划,这就是政治。四皇子能够回京是托了先太后的福,但仲夏夜天现异象,皇上听取严荆和司天监谏言,认为天官书所载,乃是天命,即彗星在旁,子杀父。而这个子,被严荆安在了四皇子上。”

龙星图蓦地想到那在安国侯府,他们二人正在房间用膳时,有太监匆匆送来密信,提及“天象”二字,并言皇上对四皇子动了杀机一事

厉砚舟接道“现实况比我想像地严峻,即便你查出真相,证明四皇子蒙冤,也改变不了皇上对天象的信服,四皇子依然处境堪舆,且在不受宠的状况下,四皇子回京的意义便不大了。所以,番邦的猎王计划,让我找到了反击的突破口,既是兵行险招的复宠,亦是改变天象的良机,从杀父变成救父,是何等有力的自证果然,结果一如我所愿”

“你将计就计,本想让苏哈古扎背锅,没想到他拒不承认,最后却由梁惜绒认了这项罪名”龙星图忆及白审案形,不由一阵后怕,“厉砚舟,你好大的胆子万一我揪着不放,非得查个水落石出呢万一梁惜绒不肯认,皇上非要一查到底呢无论哪个环节背道而驰,你都可能会露馅,到时你怎么办呀”

她急火攻心,忍不住捶了他两拳

厉砚舟一把抱她入怀,薄唇贴着她耳朵,低声说“我承认,我是在赌,赌自己的运气,赌你不会起疑,或者起疑后因为相信我的人品而徇私帮我,事实证明,我赌赢了,而且梁姑娘雪中送炭,她实在太聪明,不消点破,便能从结果中猜到目的,因为她抱着跟我一样的动机,我们都为了四皇子的前程而费尽心机”

“四皇子知道你的谋划吗”龙星图缩了缩肩膀,没有拒绝他的亲近,只要想到险些失去这个男人,她便呼吸紧窒,惶惶不安。

“不知。”厉砚舟嘱咐她,“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不可教第三人知晓,包括四皇子。”

“为什么你明明帮了他”

“星图,你不懂权术。即便我承担着天大的风险一心为了四皇子,可四皇子此后难保不会对我心存戒备,生怕我将来会把此招同样用在他的上皇子与皇帝的差别,岂是义二字的份量自古哪个皇帝不多疑坐在高位上,掌控着天下的生杀大权,却没有一刻不害怕被人谋害”

龙星图内心深受震动,她是远离庙堂的人,又怎会明白权术与帝王心“可你不觉得委屈吗做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既换不来感恩,又要承担生命危险,甚至有可能会连累家人。”

厉砚舟默了一瞬,喟叹道“只要他四皇子能够做一个好皇帝,能为夏家平反,我便不觉得委屈了。”

龙星图猛然抱住他,这是第一次,她切地回应他厚重的意,她并非捂不的顽石,只是感动在心,无以言表。

厉砚舟欣喜若狂,他慌忙扳起龙星图脑袋,在她红唇重重一吻,激动地语无伦次,“星图你你你是接受我了吗”

龙星图却是一瞬清醒,“没,没有的,我,我只是总之你别误会,刚才是”

“嘘”厉砚舟暧昧地挤挤眼,嗓音哑了一分,“我懂,你否认没用的,反正从现在起,你是我的人了”

龙星图哭无泪,急得双手抱头,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一幕落在厉砚舟眼里,却甚是可,他大掌拍拍她脑袋,语气里满是宠溺,“好啦,我做事有分寸的,在没有解决好自己的破事之前,我会保护好我们的关系,不让人发现的。”

龙星图起便要走,厉砚舟拉住她不准,“你再没有问题想问我了吗过了今夜,我可是一个字都不会再回答你哦”

她想了想,道“好,我问你,你不怕四皇子畏死,不肯舍救驾吗”

“不怕,因为我相信四皇子是个孝子,危险面前,他一定会救皇上如果有万一,那我也做了另一手准备,我的人会出手,会保证皇上万无一失。”厉砚舟自信满满,言语间充满运筹帷幄的气势。

第347章 我永远不会算计你!

龙星图着实感到不可思议,与这个男人相处越久,不是越透明,反而越觉深不可测!

“啧啧,你这是什么眼神?”厉砚舟咂嘴kàng yi,直接大掌按住她眼睛,“不许这样看我,不允许你把我想成十恶不赦的坏人!”

龙星图拿下他温凉的手,语气十分复杂,“二爷,你的水实在太深了,扮猪吃老虎,都不足以形容你的心机啊!我真不知道你的手伸了多长,但是……”

“但是我永远不会算计你!”

他实在太聪明,轻易便能猜出她的忧虑,从而不假思索的许下承诺,予她安心。

龙星图沉默些许,道:“是我以前小瞧你了,也是我坐井观天,见识浅薄。”

厉砚舟不悦:“干嘛妄自菲薄?你我生长环境不同,我自小在尔虞我诈里求生存,我所见所闻,皆充满了阴谋阳谋,我可以装作单纯无知,却不敢真正的天真无邪,否则早死了千八百遍了!”

“我……”

“你别安慰我,我是男人,不需要女人的安慰,尤其是你。你太强大,武功好,有智慧,是无畏无惧,可以给别人当保护伞的大女人。作为喜欢你的男人,其实我会很有压力,会觉得在你面前无用武之地,配不上你。星图,我真的很想保护你,成为你的依靠。”

说着正事呢,忽然就变成了真情告白,加之男人殷切渴望的目光,让龙星图内心有种说不出的羞涩甘甜,但同时意外于他的坦诚和担忧,或者说天生贵胄的少侯爷,本不该有的自卑感。

可惜,厉砚舟没有等来龙星图只言片语的回应,她有着异于常人的冷静自持,及喜怒不形于色的寡淡,她双臂一展,跃下房顶,稳稳地落在院子里。

厉砚舟怔了怔,急忙紧随其后。

她背对他,嗓音冰冷,不带一丝温情,“少侯爷,你该回府了。”

厉砚舟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大步跨近,挡在她面前,眉心紧蹙,“星图,你在生我的气么?是不是我说错话……”

“没有。”龙星图快速打断,神情依旧不显露任何情绪,“我只是想睡了。少侯爷,你今夜所说每个字,我都不记得。你赶紧回府吧。”权国

厉砚舟沉目,“其它事情你忘记是对的,但有一件事你不准忘!那就是,你是我的女人!”

语毕,他阔步离去。

龙星图慢慢弯下腰,蹲在地上,脑袋深深地垂落。

世间哪得双全法,不负如来独负君。

……

翌日。

午时左右,京都驿馆外,逐渐聚集了许多老百姓。

驿丞找上门时,龙星图正在拾掇行囊,提前作着离京的准备。

“龙师爷,您怕是走不了喽!自从您破获国案的消息传开后,十里八乡的老百姓都拿着状纸赶来,请龙师爷替他们主持公道沉冤昭雪呢!”

钟楚满目愕然,“啊?这……这星图不是本地父母官,管不了你们京城的案子呀!”

驿丞无奈道:“可老百姓现在就找龙师爷,驿馆大门外跪了一地人,你们仔细听,正在可劲儿地喊着请青天师爷出来一见哪!”

龙星图放下手里的活计,“不管怎样,我先出去看看吧。”

“好咧,您跟我来。”驿丞欢喜,忙掀了帘子率先出门。

外面的情况,果然如驿丞所言,黑压压足有几十号人,高举状纸,殷殷渴盼的高喊:“求青天师爷为草民作主啊!”

驿丞带着守卫维持秩序,生怕激动的百姓冷不丁冲上来,造成cǎi tà shi故。

龙星图目光一一扫视,心中荡起诸多波动。出任刑名师爷两年来,这种场面,她所见不多,因为武阳县每日都在升堂审案,案件不论大小,只要老百姓递上来状纸,从无拒绝之理,所以没有积案,便没有老百姓成群结队来报案的情况。

可是,在夏朝的都城京师,居然让她见识到了!建设盛唐

略作思考,龙星图扬声道:“在下龙星图,乃是武阳县师爷,诸位的案子,不在龙某管辖范围之内,实在抱歉!但是,大家可以去京州府衙报案,府尹大人定会为民作主,还冤者一个公道!”

“龙师爷,求您帮帮草民吧,草民的闺女被富甲大户李家的公子玷污,草民去京州府衙报案,可府尹大人说没有证据,定不了李公子的罪,可怜我闺女受不了屈辱上吊自尽了!草民是走投无路,控诉无门啊!”

“草民祖产五亩薄地,被村里恶霸强夺,逼迫草民按了手印,草民每次去报官,都是被打一顿扔出去,实在是没办法了啊!草民听说龙师爷铁面无私不畏强权,求求龙师爷,求求您……”

“……”

接连不断的血泪哭诉,落入龙星图耳中,像是一记记重锤,砸得她耳膜生疼,她十指用力攥成拳,“钟楚,收状纸,没有状纸的人,现场代写。”

“好咧。”钟楚清脆应声,随即扬手招呼百姓,“龙师爷收下你们的状纸啦!大家不要挤,排好队,把状纸交给我,没有状纸的人,若有冤屈,单独排成一队,我为大家代写!”

老百姓顿时欢呼雀跃,感恩戴德般连连磕头道谢,龙星图扯了扯唇,却是高兴不起来。

原本是官府职责范围内应该做的事,却成了老百姓奢望而不可求之事,官场腐朽至这般程度,实在是悲哀。

不多会儿的功夫,现成的状纸收上来三十份,排队等代写的人,大约还有十来人。

驿丞凑过来,关切道:“龙师爷,您打算怎么办呢?今儿这口子一开,怕是还有不少想打官司的百姓往这儿赶呢!”

“我能怎么办?不在其位,有心也办不了,只能替百姓把状纸递呈京州府衙。”龙星图低声回道。

闻听,驿丞摇头叹气,“若只是平常递过去,恐怕没什么用啊,否则这些老百姓还会越过府衙跑到驿馆来求龙师爷?”

龙星图眼睛眯了眯,迸出一道寒光,“我亲自上门,府尹大人想必是不敢搪塞的。”

第348章 请龙师爷高抬贵手!

京州府衙。

许久不曾响起过的鸣冤大鼓,突然间,鼓点响彻衙门内外,声震三街九巷!

在外当差的一班衙役,近距离被震得纷纷双手捂耳,跪地求饶,“龙师爷,您行行好,已经去给您通报了,您就多等一小会儿,就一小会儿,成么?”

龙星图不言不语,灌注内力的双腕,抡着鼓棒可劲儿地捶打鼓面,钟楚抱着一沓厚厚的状纸,嘻嘻哈哈地笑,“等不了,我们龙师爷啊,是急性子,从来不等人!”

除了告状的百姓之外,从四面八方赶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不消片刻,便将府衙周围堵了个水泄不通!

京州府尹火急火燎的亲自迎出来,一脚刚刚迈近,龙星图正好一棒下去,捶破了羊皮鼓面!

现场的骚动,刹那间归于宁静,所有人目瞪口呆!

龙星图倒是镇静恬淡,她将鼓棒置回原处,波澜不惊的说道:“府尹大人,我会照价赔偿的。”

府尹一脸丧气,“龙师爷,这不只是赔偿的问题吧?这可是官……”

龙星图道:“除了赔偿,还需杖责二十,对吗?大人放心,龙某精通律法,请大人连同min gào guān的刑罚一并执行。”

“什么?”府尹着实一楞,“min gào guān?龙师爷是……哦对,龙师爷是要状告厉将军,对吧?可你不是在大理寺报的案子吗?干嘛又上京州府衙闹腾,而且……”他阴沉着脸朝周遭望过去,十分不悦,“弄出如此大的动静,合适吗?”

龙星图挑眉,语气悠闲,“不,大人误会了,龙某状告的人,并非厉将军,而是大人您自己!”

府尹一口老血险些喷出来,“你……你说什么?你要告本官?”

龙星图点头,“对,告大人尸位素餐,为官不正,鱼肉百姓!”

府尹震惊地呆了好半晌,才一个激灵反应过来,他匆忙将龙星图拉到一旁,压低嗓音道:“龙师爷,你干什么呀?本官哪里得罪你了,你竟然这般……”

龙星图肃穆严厉,“大人若是不接这个案子,龙某便去找皇上报案!”

“你……”府尹完全崩溃,又是作揖又是鞠躬,“龙师爷,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本官吧!您查案的时候,本官也是出了力的啊,您怎么过河拆桥呢?”

龙星图道:“大人若不想我状告大人的话,那便接了这些案子。”说罢,她手一伸,钟楚立刻奉上状纸,她接道:“一共是四十三名原告,其中刑事案子十五件,其余是民事官司,希望大人在十日之内,全部公平公正,严格依照律法,作出裁决!”

府尹简直晕头转向,不敢置信地盯着那一沓状纸,“这么多?十日之内?龙师爷,敢情您今儿个是为了那一帮人出头?”

龙星图扯唇,“大人错了,这些本是大人份内之事,可大人显然是玩忽职守,未曾恪尽职责。若是今日之事,大人不想妥善处置,恐怕闹出的动静,自会有御史台替大人参上一本,也省得龙某出面,做得罪大人之事!”

“行行行,本官全听龙师爷的吩咐,还望龙师爷高抬贵手啊!”府尹认输了,他从龙星图手里赶紧接过状纸,且央求道:“好歹您先让百姓散了吧,这么围下去,影响多不好啊!”

目的既已达到,龙星图语气也轻松起来,她调侃道:“大人此言差矣,趁这个机会,把大人臭大街的恶名挽回来,也算是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闻听,府尹被噎得像吞了苍蝇似的,哭不是哭,笑不是笑。

“大人可要承龙某这份情才好,若非念着大人在国案中谦虚积极的表现,龙某可就把这些状纸直接送给皇上过目喽。”龙星图接着下猛药,定要将这位狗官治得心服口服,且还不敢记恨她。

府尹出了一头冷汗,“是,龙师爷这份情,本官记在心里了!”

“当然,我很快便要离京,大人千万别以为我走了,便可以弄虚作假,我会请贤亲王和少侯爷替我盯着大人秉公审案!”

“龙师爷!”

府尹彻底服气了,他后退一步,朝龙星图深深一拜,“本官不敢,您放心吧!”

见状,围观百姓纷纷拍手称快,钟楚借机一挥手,带头高喊:“求府尹大人为草民伸张正义!求青天大老爷为草民作主!”

百姓们立即齐声附和:“求府尹大人为草民伸张正义!求青天大老爷为草民作主!”

世人皆爱听溢美之词,高帽子一戴,内心便会油然升起更深层次的责任感,府尹大概是人生第一次感受到“青天”二字的力量,他激动地竟有些手足无措,缓了缓,才将由衷的承诺脱口而出:“本官定会给父老乡亲一个交待,秉公办理每一件案子!无关人员先行散去,所有原告在衙门偏厅等候传召!”

百姓欢喜磕头:“谢大人!”

龙星图颇感欣慰,她出声唤道:“阿楚,我们该回去了。”

“哎,等下!”

府尹连忙拉住龙星图手臂,赔笑道:“龙师爷,您看案子太多,本官纵有三头六臂亦是忙不过来啊,不如请龙师爷受累,助本官一臂之力如何?”

龙星图嘴角抽了抽,十分无语。

“还有啊,好多是疑难案件,案发太久,证据难寻,本官怕是心有余力不足,没法儿给原告公正判决啊!”提起实际情况,府尹不免为难着急,诚心求援,“龙师爷破案之才无人能出其右,若得龙师爷相助,才是百姓之福啊!”

钟楚“噗嗤”一声笑了,“大人的糖衣攻势很有力量嘛!”

府尹干笑,“主要是龙师爷爱民如子,不忍心百姓受苦。”

龙星图没多少废话,直接大步走向衙门。

府尹欣喜,忙令府衙所有捕头捕快到岗,随时听命捉拿被告。

钟楚双手一摊,边走边拉长语调轻叹,“看来又有的忙喽!”

“钟姑娘请留步!”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呼唤,钟楚一楞,缓缓回头,只见人群中走出一个劲装束身打扮的男子……18

第348章:笨死你算了

“你是哪位”钟楚确定她从未见过来人。

男子言行恭敬有礼,道“见过钟姑娘属下是贤亲王边的新晋护卫墨秋,我家主子有请姑娘入宫一叙”

“贤亲王”钟楚眨巴着眼睫毛,一脸茫然,“我认识他么我干嘛要去见他”

墨秋眼角抽了抽,明显意外于她的反应,他小心措辞,“四皇子便是贤亲王,皇上昨刚刚册封。”

钟楚总算明白过来,“哦,我想起来喽,原来是四皇子呀怎么,找我干嘛呀我现在忙的,我要帮我家星图做事呢”

“钟姑娘”

墨秋深吸一气,显然被她气晕,他加重些许语气道“贤亲王有请,孰轻孰重,钟姑娘须拎清才好”

钟楚最讨厌被人威胁,她当即下颔一抬,凶巴巴的叱道“本姑娘才不管什么亲王皇子,在本姑娘眼里,我家星图比谁都重要”

语落,她转即走,不留一点儿面。

墨秋惊在当场,直到钟楚潇洒地迈进府衙大门,失去了踪影,才一下子回过神来,赶忙大步追上去。

不得已,为了完成主子的任务,墨秋只好找上龙星图,说明来意后,龙星图睇了眼不远处天真无畏,只顾埋头和府衙师爷分拣状纸的钟楚,她略略蹙眉“贤亲王应该在养伤吧这时分召见钟楚,可是有要事”

墨秋回道“主子确实在养伤,但召见钟姑娘的意图,属下不知,主子并未交待,只吩咐属下定要将钟姑娘请进永寿宫。”

龙星图有些发愁,她脱不开,若让钟楚单独一人进宫,难保不会出岔子,毕竟这丫头的格是天不怕地不怕,且太过直爽,不懂得审时度势圆滑应对,万一

“龙师爷,属下奉命行事,您可别让属下为难啊”墨秋等不到肯定的答案,不焦急道。

龙星图无奈,只得道“好吧,但你等我叮嘱钟楚几句话。”

墨秋抱拳,“多谢龙师爷”

龙星图招手示意钟楚,小妮子立刻蹦跳过来,“星图,怎么啦”然而,她杏眼一斜,看见墨秋后,登时拉下小脸,“你怎么回事儿本姑娘不想去,你遽然跑来扰星图”

“阿楚”

龙星图沉目,伸手将钟楚拽到一旁,疑惑道“贤亲王召见你,为何不想去”

钟楚伸手捂嘴,小声说“我要帮你查案呀,我哪有时间大老远跑进宫再说那个贤亲王他他可不是从前落魄的四皇子了,他现在贵为王爷,又受皇上宠,召我进宫肯定是想翻报仇,把我给咔嚓了”

闻听,龙星图十分不解,“贤亲王为何要杀你”

“我原来对四皇子态度不好嘛,也不够谄媚恭敬,所以用脚趾头想一想,都知道我会是什么下场啊”钟楚撅起嘴巴,很是担心自己会英年早逝。

龙星图忍俊不,“阿楚,倘若贤亲王真想找你秋后算账,你躲着不奉召,他便拿你没办法了么你脑袋里究竟装了什么呀怎会生出如此清奇的想法”

钟楚一把抓住龙星图,急赤白脸道“反正我不去”

“别怕,贤亲王不是太子,不会对你下手的。若我推断没错,贤亲王非但不会治你的罪,反而会待你非常好,只要你别口出妄言,说话做事之前,多动动脑子,便不会有问题的。”龙星图握住她紧张到冰凉的小手,柔声安抚道。

这一回,轮到钟楚费解,“为什么呀人家是王爷哎,凭什么待我一个野丫头好”

“笨死你算了。”龙星图无语至极,直接将钟楚拉到墨秋面前,“总之,你听我的话,安心入宫,少说话,守规矩,我保你安然无恙”

墨秋听话听音,忙附和道“钟姑娘千万别有负担,主子是诚心邀请,且吩咐属下要好生对待钟姑娘呢。”

于是,钟楚不不愿,又只能被bi)无奈地踏上了漫漫入宫路

龙星图目送小妮子离开后,收拢心思,开始协助府尹处理案件。

简单的民事纠纷案,证据确凿,没有难度的,由府尹直接开堂审理,龙星图旁听监审。捕快传唤来的被告,十之,看见堂上有青天师爷龙星图在场,无须多费唇舌,便主动招供认罪,个别负隅顽抗的刁民,经不住龙星图三言两语,便前后矛盾自露马脚,落得个罪加一等的下场。

“下一个案子是什么”

“回大人,是张铁柱状告同村恶霸张老三强夺祖产的案子。”

“传原告被告上堂”

“是”

等候的间隙,府尹兴冲冲地说道“龙师爷,本官有个想法,打明儿起,本官把龙师爷的画像挂在公堂上,就像钟馗镇鬼一般,镇住嫌犯凶手”

龙星图脸黑如炭,“大人可真是智慧”

“龙师爷威名远播”

“我不答应”

她一句话给堵了回去,府尹老脸挂不住,讪笑道“玩笑本官玩笑而已,龙师爷切莫动怒”

不多会儿,原告被告到齐,两班衙役高呼“升堂”

府尹拍下惊堂木,“堂下何人”

“草民张铁柱拜见大人草民冤枉”原告跪地叩头。

府尹道“张铁柱,你有何冤屈,速速道来”

“草民祖产五亩地,张老三强买强卖,只付给草民一百文钱,草民不从,张老三便将草民绑在柴房三,不给吃不给喝,bi)迫草民写下转卖土地文书,签字画押,强夺霸占求大人为草民作主”张铁柱声泪泣下,义愤填膺。

府尹一拍惊堂木,厉声道“大胆张老三,张铁柱状告之事,可是属实”

“大人,草民冤枉啊买卖土地,完全是你我愿,草民并未bi)迫张铁柱求大人明察秋毫”张老三连忙喊冤,并呈上地契和文书。

府尹过目后,询问张铁柱,“张老三绑架你一事,可有人证”

张铁柱陈述道“回大人,当张老三谎称出价五两银子,将草民骗至他家,结果趁草民不注意,用秤砣打晕草民,将草民绑架。期间,并无第三人在场,所以没有人证。”

第349章:姓龙的那小子,谁摊上谁死得难看

“没有!草民没有绑架,更没有用秤砣!”张老三不服,立刻叫嚷道。

府尹手持惊堂木又是重重一拍,喝道:“休得喧哗!肃静!”

这时,龙星图不疾不徐地开口:“大人派捕快去张老三家里搜,只要搜出秤砣,便可定张老三的罪!张老三的土地,悉数判给张铁柱,分文不付!”

此言一出,府尹满目诧异,他下意识地看向龙星图,以眼神询问,如此草草审案,合适吗?

张老三着急想申辩,却被龙星图抢先,她眼神慵懒却也阴冷,“大人照做即可。”

府尹犹豫片刻,心下一横,“行,本官听你的!来人,马上去张老三家搜证物!”

然,捕快临行前,却被龙星图唤到跟前,附耳密语了几句,捕快随即夺门而去。

张老三神色出现各种变化,或紧张,或不安,或笃定,还有明显的故作镇静。

龙星图眼角余光没有错过他的每个心理反应,她呷了口热茶,然后与府尹闲聊起来,“大人,你知道在武阳县公堂,原告或被告当堂说谎的话,会有什么下场吗?”

“打板子!”府尹不假思索道。

龙星图摇头,“不,我们杜大人鲜少用刑,但是会把原告和被告关在一起,两个人只给一碗饭,一根绳子,三日之内,说谎的人,必会主动自首。”

府尹一听,好奇追问:“这是为什么?”

龙星图道:“因为谁是恶人谁含冤,他们彼此心知肚明。”

“然后呢?”府尹等不上下文,着急催促。

堂下的人,包括衙役在内,人人竖起了耳朵。

龙星图慢条斯理的说:“若换成大人蒙冤入狱,又到了要抢夺唯一饭碗,即将饿死的时候,你会不想勒死仇人同归于尽吗?这是人性。”

府尹愕然,随即提出不同意见,“可另一个人为了活下去,也会想要勒死对方吧?”

“有可能,但这种机率比前一种要小得多。因为心存仇恨更大的人,一定是蒙冤之人,而真正的凶手会心虚,会极力掩藏自己,不会主动出手把自己的罪名给坐实。”龙星图说完,目光扫了一眼堂下跪着的原被告二人,“不如大人也用此法试试?”

府尹将信将疑,但还是应承下来,“行,若是搜不出证物,那便按照龙师爷说的办!”

张老三却当场抗议:“大人,这牢里弄出人命不太好吧?草民上有老下有小,而张铁柱孤寡一人,他是光脚不怕穿鞋的,可草民若是被他勒死,岂不是太冤枉了!”

龙星图抬了抬下颔,语速缓慢:“你确定你是被勒死的那一个?”

张老三一惊,嘴巴开始不利索,“草,草民没,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想说,说……”

“一百文钱买五亩地,这笔生意简直是一本万利啊!”

“……”

“我龙星图是个能叫死人开口说话的人。你认为,活人的嘴巴比死人还难撬开吗?”

张老三出了一头冷汗,身体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但他依然嘴硬:“草民没有,草民没有……”

龙星图打了个响指,“捕快,上证物!”

公堂外等候的捕快,听令大步入内,“启禀大人,在被告张老三家中搜出凶器秤砣一个!”

语毕,呈上一个特大号的秤砣!

府尹勘验之后,厉声喝问:“大胆张老三,你巧取豪夺在前,绑架谋财在后,罪证确凿,还有何话说?”

张老三挨到此时,心态早就被龙星图攻塌,独留一口气在死撑,失措之下,他慌里慌张的反驳,“不,不是,不是秤砣,我家没有秤砣,哪儿来的秤砣?明明是青石砖,张铁柱撒谎,是张铁柱在撒谎!”

然而,他脱口而出的关键词,却浑然不知,已经暴露无疑!

府尹豁然起身,“大胆狂徒,原来是用青石砖偷袭张铁柱,进行绑架夺地之恶行!”

“大人!”

张老三一头磕在地上,整个防线崩溃,“草民认罪!但……但这是怎么回事儿呀?”

他不明白,张铁柱为何会供述凶器为秤砣,又为何会搜出秤砣?

当然,府尹也不明白。

于是,一干疑惑的目光,落在龙星图脸上。

她道:“本师爷办过太多物证缺失的大案,遇到过太多死不认罪的嫌犯,诸如张老三这一类,稍稍设个局,便自己就跳进来了。”

府尹干咳了一声,“龙师爷,你可否讲明白点儿?本官……”

“开堂之前,我已听张铁柱详述过程,因为是背后偷袭,张铁柱并不知道凶器为何,且案发超过月余,凶手必将凶器遗弃或损毁,所以从正面突击,在没有人证和物证的前提下,想要凶手主动认罪不太可能。”

龙星图拿起秤砣,挑明了说:“是我让张铁柱捏造凶器为秤砣,又吩咐捕快从街上菜贩手里随便借了一个秤砣冒充物证。张老三以养蜂为生,占用土地是为了建造宅子,并非务农,使用秤砣的可能性不大,所以,用秤砣定他的罪,他必然不服,加之方才一番敲山震虎,心里有鬼的人,又怎会不被鬼吞呢?”

语毕,她从座椅上起身,抬步朝外走去,“余下的事情交给大人了,我去准备富甲大户李家公子玷污民女的案子。顺便说一句,我们武阳县的杜大人,从未将原被告关在一起试探,刚刚的法子,是我编造的。”

直到她出了门,消失了好一阵子,府尹和一干堂上的人,才渐渐回过神来。

府尹用力咽了咽唾沫,看向自己的刑名师爷,“姓龙的那小子,谁摊上谁死得难看啊!夸他聪明都是看轻了,应该是老谋深算!”

“是,龙师爷的确是个探案奇才!”师爷竖起大拇指,附声叹道。

府尹眼神特别幽怨,“本官真是羡慕杜明诚,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啊!若是杜明诚肯跟本官交换师爷,那该……”

“大人,咱该继续审案了。”师爷眼珠一瞪,连忙提醒道。

府尹白楞一眼自己的废材师爷,只好收起心思,处理接下来的收尾工作。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龙图骨鉴》,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351章 看来我是留不住你了

永寿宫。

钟楚被墨秋带去的地方,不是威严的殿堂,亦非暖阁偏厅,而是一处花房。

这个万物日渐萧瑟的季节,乍见生机绿植,锦簇花团,钟楚早忘了龙星图的叮嘱,她眼瞳晶亮,从万寿菊一路欣赏过去,满房转悠,嘴里“哇哇”惊叹:“好美呀,怎会有这么多漂亮的花儿,难道是春日要来了嘛!”

她太开心,却不经意一转身,撞入一个人的胸膛,惊措之下,她连退两步,张口便准备骂人,但漫过嗓子眼儿的话,在看清来人后,直接哑火了!

周愠一袭锦缎白衣,清俊出尘,温润如玉。

“我……我没有骂你哦,心里也没有骂!哦对,星图说要有规矩,我……我给你磕头!”钟楚一旦反应过来,简直是手忙脚乱,语无伦次,但她跪到一半的动作,被男人阻止。

周愠掌间的力量,迫使钟楚站起了身。

他垂眸看着眼前可爱的小姑娘,丹唇轻溢出笑痕,“钟姑娘天性烂漫,不必拘泥繁文礼节。”

“不行!”钟楚却拼命摆手,“你现在是有权有势的王爷,星图说我必须守规矩,你才不会咔嚓我!”

周愠莞尔,“龙师爷的话,比我管用么?”

“那是自然,我家星图是最有智慧的人,她说的每句话,都肯定是对的!”钟楚深信不疑的口吻,彰显着她与龙星图之间无法撼动的感情。

周愠不禁蹙眉:“决定权在我手里,龙星图作不了主吧。”

钟楚咧了咧嘴巴,有一点纠结,“听起来好像是这样。那好吧,不跪便不跪,正好省了我的膝盖受疼。”

周愠满意地颔首:“对,但这项特权只在我这里有,且是私下场合,若遇旁人,你便须听龙师爷的话,谨记规矩,恪守礼节。”

钟楚总算完全放了心,但她这人向来是记吃不记打,只要危机一解除,立马原形毕露,“哎呀,早说嘛,害我担心了一路,死活不想来,就怕有去无回呢。”

“我能够平安回京,多亏了龙师爷和钟姑娘、钟离,及武阳县的捕快,这回能在国案中脱险,亦是诸位的功劳,我周愠感激不尽,又怎会难为钟姑娘?”周愠诧异之余,忙解释道。表哥快跑

钟楚潇洒地摆摆手,“甭客气,本姑娘不会记在心里的。”

周愠却是郑重一拜,诚心致谢:“救命之恩,本王永生不忘!”

“嘿嘿,只要你不杀我,对我家星图好点儿,我就开心喽!”单纯如钟楚,毫无心机,说完转身便走,“我回去啦,王爷再见!”

“哎,钟姑娘留步!”

周愠哭笑不得,忙唤住人,道:“今日找你来,是有几件事想与你说。”

钟楚回头,示意他说下去。

周愠拍了拍手,墨秋推门进来,呈上一个红木金箔的小箱子。他说:“钟姑娘,这里有五百两银子,是本王答谢各位的赠礼。”

钟楚皱眉:“不必……”

周愠打断她,“我知道,你们都是有情有义高风亮节之人,不在乎钱财,但人吃五谷杂粮,过日子总需要钱,尤其是为我出生入死的捕快们,我目前能报答他们的,只有这些,无论如何,请钟姑娘替我尽一份心意。”

钟楚想了想,决定接受赠礼,“好吧,王爷讲得也有道理,大家的盘缠几乎用光了,回程也需要银子,我便却之不恭了。”

“还有一件事,希望钟姑娘受累帮忙。”周愠从袖袋拿出一串红玛瑙,情绪有些低沉,“惜绒灵柩离京之前,请钟姑娘替我把它戴在惜绒颈项。我无法亲自送惜绒最后一程,只能以此祭奠,聊表寸心。”

钟楚点点头,一口答应下来,“好,我会为王爷办好的。佳人已逝,王爷有伤在身,当保重身体,才不枉梁姑娘一片真情。”

“多谢钟姑娘!”

“王爷还有其它事么?”

“我……”周愠神色出现一丝的迟疑,他谨慎措辞,“我是想问钟姑娘,倘若龙师爷离京,你也会跟随龙师爷离开吗?”继嗣佳人,左少请离我远点

钟楚不假思索的回答:“当然。星图去哪里,我肯定去哪里啊,有什么问题吗?”

周愠深目盯着她,“难道你真的想要嫁给龙星图?”

钟楚蒙在当场。

她卷长的眼睫毛飞快地眨动,心头一时冒出各种想法,这位新晋王爷有何意图?难不成想夺走龙星图吗?不行,星图是厉砚白的媳妇儿,现在出来一个不要脸的厉砚舟已经够头疼了,怎么能让厉砚白再多一个情敌?她必须阻止!

“对!我要嫁给星图,这辈子,我非星图不嫁!”

听到她义正言辞的答案,周愠神色浮起几分不悦:“你确定么?钟姑娘,时至今日,我们也算生死之交了,龙师爷究竟是男是女,你不打算与我坦白吗?”

钟楚生生被呛到,保护龙星图的念头,令她脱口而出:“你……你胡说!星图是男子,怎会有假?”

“我已经知道了,钟姑娘又何必狡辩?不过你放心,龙师爷是我的恩人,我断然不会揭发她,更不会害她。”周愠进一步打消她的疑虑,试图赢取她的信任。

钟楚坚决摇头,“我没说假话,若是有假,我……我自刎谢罪!反正我……我就是要嫁给星图,随便你怎么怀疑,我要走了!”

可惜,她手臂被男人拽住,周愠颇感无奈的轻叹:“看来我是留不住你了。也好,只要钟姑娘喜欢的人一直是龙师爷,而非他人,那便够了。”

谁知,钟楚听得一脸懵,“王爷,你在说什么呀?我怎么听不大明白呢?”

周愠笑:“没关系,以后你会懂的。”

“好吧,那我要走喽。”钟楚收好红玛瑙珠串,抱起红木金箔箱子,可她关注的点,还不忘满房的花儿,所以她俏皮吐了吐舌头,小声说:“王爷,我可以采一朵花儿带走么?”

周愠墨瞳里笑意加深,“当然可以。你喜欢哪一朵,我采来送你。”

结果,钟楚一口气指了七八种花儿,“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第352章 真假凶手(1)

周愠是有求必应,一把剪刀在手,钟楚指到哪朵花,他慷慨地剪哪朵花,一会儿功夫,便扎成了一大捧。

钟楚一手拎箱,一手抱花儿,开心地笑容满溢,“谢谢王爷!你这个人不赖嘛,是我之前把你想得太差劲儿了,我……哦不是不是,我没这个意思,总之,王爷您是个好人!”

周愠欣然浅笑,“你知道这些鲜花绿植是哪儿来的吗?昨日父皇赐我好多金银珠宝,我拒绝了,我说,我想要一个花房。”

钟楚诧异,“为什么?难道在王爷心里,花房更有意义吗?”

“是。”周愠点头,目光缓缓扫过满房姹紫嫣红,他刚毅的五官线条,愈发柔和,思绪渐渐陷入久远的回忆里,“我母妃在世时,不羡金银,独爱花草。母妃宫殿里的每一盆花,都是母妃亲自打理,浇水、施肥、修剪、育苗、插花,她乐此不疲,从不觉得累。后来……”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可钟楚明显感受到他的难过,其实她一直有个疑问,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会让当今皇帝不念骨肉亲情,将年少的四皇子流放边关十年呢?且在这十年里,皇帝不闻不问,削减了他身为皇子的一切待遇,每年只给少许维持生计的银子,让他不至于饿死。而大多时候,是彭卫虎元帅和安国侯爷暗中扶持,才让四皇子能够有些体面的活着。

但钟楚问不出口,揭人伤疤太不厚道,何况她一介平民,与他关系亦不过尔尔,没有资格逾矩。

沉静良久,她福身一拜,道:“王爷,我没读多少书,不会说好听安慰的话。但我一直记得星图父母死后,我爹对星图说过的一句话。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

周愠一震,喃喃念道:“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

钟楚嫣然一笑,“是呀,所以王爷要学会释然,学会换个角度看待生死,如此便会觉得人生短短数十载,哭是一日,笑也是一日,又何必纠结过去,浪费今日的好时光呢!”

周愠凝视着钟楚明媚笑魇,心弦不断被触动,她乐观豁达的人生态度,达到了超出她年纪的境界,完全是出乎他意料的,亦是让人惊喜的。

“好啦,王爷伤重,须得静心休养,我便不打扰王爷啦,告辞!”

钟楚语调轻快,眉眼间总是荡漾着阳光般的热情笑意,她转身出门,却发现身后有人跟上来。她回头,听到周愠说:“钟姑娘,我可以唤你阿楚吗?”

钟楚想了想,好像没什么不妥,便欣然点头,“可以呀。”

“那……那你可以经常入宫陪我说说话么?”周愠欢喜,眼底加深了期待的光芒。

钟楚这回犯了难,“我很忙呢,星图答应京州府尹帮忙处理四十多件积案,我得去帮星图,不然她会累,而且我们就要离开京城回武阳县,恐怕没有时间陪王爷说话了。”

闻言,周愠眉峰微蹙,“京州府有四十多件积案?”

钟楚提起便来气,“是啊,那个可恨的府尹大人,当官不为民作主,老百姓走投无路,全都跑到驿馆找星图伸冤。”

周愠沉思片刻,道:“阿楚,你们将要离京的事情,厉砚舟知道吗?”

钟楚摇头,“我不晓得哎,少侯爷总来找星图,他是否知情,要问星图才知道。”

“好。只要你别告诉砚舟,其它的事情,你便不用操心了。”周愠叮嘱道。

钟楚答应下来,再次挥手告别,周愠没有理由继续留客,只好目送她出了宫门,乘轿离去。

……

日头渐落,夕阳渐升。

赵家闺女的尸体,已经在偏房里停放半个月了。

赵老汉在亡妻坟前发过誓,一日不将凶手绳之于法,便一日不将女儿下葬。哪怕尸臭尸腐,哪怕女儿化成白骨,他也不会放弃为女儿伸冤雪恨!

龙星图一靠近房门,便被臭味儿熏得皱起眉头,赵老汉连忙恳求道:“龙师爷,草民马上点香料除味儿,您可千万别走啊!”

“赵大叔,您误会了,身为尸检人员,怎会嫌弃尸臭?”龙星图温声说完,扭头看向已经最大距离躲远的衙役,令道:“准备苍术、皂角、麻油和生姜,另外把书办和仵作给我找过来。”

“是!”衙役飞也似地跑掉了。

赵老汉感激涕零,“龙师爷,您就是小女的再生父母,草民叩谢龙师爷!”

“赵大叔快快请起,我定当尽力而为。”龙星图扶住老人家手臂,心头有些发堵,每一次验尸,死者家属都是这般声泪俱下,将全部希望寄托在她身上,面对活人,其实比面对死人更难,因为断了希望的活人,亦是一具行尸走肉的活死人。

所以,她必须破案,必须揪出凶手,拯救死者留在世上已经断了肝肠的亲人。

“赵大叔,你把赵玉儿上吊之前的情况,详细讲一下。”

“好。”

赵老汉抹干眼泪,陈述事件始末,“玉儿今年十八岁了,我把玉儿许配给了张屠户的儿子张宝,两家定于下月中旬成亲。结果,本月初三,玉儿去庙里上香时,巧遇富甲大户李家公子李游,那李游仗着家中有万贯家财,不学无术,风流成性,见天儿的调戏良家妇女,玉儿不幸被盯上,此后李游多番找到我家,要买玉儿为通房丫头,我自是不答应,便找张家商量,决定提前办婚事,绝了李游的无耻行径,不料,十五日那天,我出门为玉儿置办嫁妆,李游竟翻墙入我家,将玉儿玷污!”

“我告到京州府衙,李游抵死不认,且有他府里的下人为证,称李游一整日未曾出府,而施暴者没有留下任何证明身份的东西,家中又只有玉儿一人,既无人证也无物证,府尹大人便判李游无罪。当夜,玉儿便在这间偏房的房梁上吊自尽了。”

龙星图听完,秀眉深蹙:“府尹大人没有去调查真凶吗?”

第353章 真假凶手(2)

赵老汉顿时怒气高涨,“那个狗官,竟然说人都死了,还查什么真凶?即便查到了,我女儿也不会复生,何必多加折腾?为了平息此事,狗官让李游给我送来十两银子,当作恩惠补偿,我坚决不收,我女儿死得太冤枉,我要银子干什么?我要凶手付出应有的代价!”

龙星图心中五味杂尘,莫不是府尹收了李游的贿赂,所以才包庇李游?即便没有,但这般和稀泥不作为的狗官,当真是朝廷之耻!

顿了顿,她问道:“死者是在哪间屋子被玷污的?”

赵老汉道:“就在停尸这间偏房,中间的屋子是我住的,平日小女住在右边偏房,案发那日,小女正在左偏房里织布,凶手从后窗翻进来,蒙住了玉儿的眼睛,将她双手kun bǎng,嘴里塞了布团。”

龙星图墨眸一紧,“凶手是直奔左偏房吗?是否去过其它房间?”

“是,据玉儿说,凶手施暴之后,直接跳窗逃跑了,没去别地儿。”

“李游来过你家几次?对于死者日常的生活规律了解吗?”

“来过三次,但每回都被我挡在院子里,不许他进门。玉儿的日常生活……”赵老汉想了想,不太确定,“应该不了解吧。”

龙星图颔首,“好,我心里大概有底儿了。赵大叔,你去找张宝过来一趟,既许给了张家做儿媳,验尸之时,总得叫死者夫婿在旁看着才合适。”

赵老汉却一下子耷拉下了脑袋,他语气里满是愁苦,“自从玉儿死后,张家便解除了婚约,只给玉儿送来一口棺材,算是尽心了。”

“哦?这样薄情寡义的人家,你当初怎会结亲呢?”龙星图略觉惊讶。

赵老汉叹气:“我们两家认识很多年了,两个孩子又是一起长大,彼此知根知底的,所以就结了亲事。没想到……哎,也不怪张家,都怪李游那个杀千刀的毁了玉儿,也坏了张家的名声呀!”

龙星图略作思忖,扭头看向剩下的另一个京州府衙役,语气不容置喙道:“以官府名义,即刻将张宝和李游押至此处,不得有误!”

衙役一楞,“这……这没有府尹大人的批文,恐怕不合规矩吧?”网游之耕种天下

龙星图眉峰一挑,眼神凌厉,“特事特办,懂么?若跑了一个人,本师爷砸了你的饭碗!还有,请你们府尹大人一并来此!”

“是!”衙役咽了咽唾沫,赶紧地去办差了。

赵老汉不解,“龙师爷,张宝不愿来就算了吧,婚约已经解除了,何况玉儿尸首已经开始腐烂,若教张宝看到,岂不是有损玉儿在张宝心里的模样。”

龙星图眯了眯眸,“赵大叔,张宝非来不可。你不必多想,尽力配合我便好。”

赵老汉用力揉了一把眼睛,含泪点头。

先前办差的衙役回来,准备齐全了东西,府衙仵作和书办亦已到齐。

龙星图吩咐道:“仵作随我一起验尸,书办做好检验记录。”

“没问题。”二人应下。

龙星图示意赵老汉打开门,然后先烧苍术和皂角除臭,等味道稍稍散去些许,再用麻油涂在鼻端,含一小块生姜在嘴里,为免秽气冲入嘴巴,她与仵作又各自扯了一片衣襟蒙住口鼻。

虽说天气已凉,但停放半个月的尸体,皮肉已逐渐腐烂,尸体出现肿胀,且有蛆虫爬出,口鼻流臭水,头发逐渐脱落等。

衙役只瞧了一眼,便转头冲到一旁呕吐不停。

书办虽然见过不少尸体,但基本都是刚刚死掉的人,鲜少有**到这种程度的,所以他一时心理准备不够,紧接着大吐特吐。

见状,赵老汉又难过地哭了。

龙星图没生气,她能理解衙役和书办,普通人确实会受不了这个ci ji,她当初刚刚入行,见到第一具尸体的时候,也是把胃都吐空了,之后好几天都是食不下咽。

等到他们缓和些许,她走到捕快身边,温声说:“喝点儿水会好很多。”

“谢谢龙师爷。”捕快拱手,颇感狼狈。女王驾到暗夜黑帝请抓牢

“你另外替我多打几桶新鲜水。”

“是!”

赵老汉也去帮忙打水,听从龙星图吩咐,一桶又一桶的浇洒在尸体的四周。“书办!”

左右不见人,龙星图扬声喊道:“进来作记录!”

“龙师爷,我……我可以在外面呆着吗?我害怕。”书办战战巍巍的请求,双腿哆嗦,头昏脑涨。

龙星图气闷,“就这胆量,你如何胜任书办一职?我手下的姑娘都比你厉害,我们武阳县从县令到牢里送饭的,就没一个孬种!”

书办羞愧万分,终于硬着头皮迈进门,但脑袋依然低垂,一手执毛笔,一手抱着案卷,尽可能的缩在最远的角落里,哪怕书写不便,半蹲在那里十分受罪,也在所不惜。

仵作为免自己也挨骂,非常积极的配合龙星图剥掉死者身上的衣服,从头上首饰到鞋袜,让书办一件件登记在册后,又用水洗掉尸身上的蛆虫、脏物臭水,并将皮肉洗干净,方才准备检验。

龙星图捏了捏酸痛的后颈,道:“仵作,你来丈量尸首身长、发长、重量、牙齿等。”

“好的。”仵作一口答应下来,看到龙星图明显疲惫的状态,好意劝道:“龙师爷,您连续多日劳累,不如让我来验吧,我哪里有操作不对的地方,您多多指点,正好趁这个机会,向您请教一二。”

龙星图抱拳,“如此,那便辛苦仵作了。”

仵作忙活好一阵子,进行完毕基础检验后,开始复核上吊死亡的真伪。可惜,尸体腐烂程度较大,破坏了关键性证据,令他一度无从下手。

见状,龙星图满腹疑窦,“赵玉儿吊死之后,你们京州府没有进行初检吗?当时的验尸案卷在哪里?参照一下。”

仵作脸上现出几分愧色,“不瞒龙师爷,京州府衙共有两名仵作,来此之前,我问过另一个仵作,我们皆没有对赵玉儿进行过初检,因为李游涉嫌玷污赵玉儿的案子,当日便已了结,赵玉儿随后在当夜上吊自尽,赵老汉二次报案后,府尹大人只派师爷带人前往赵家确认,之后便直接结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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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4章 真假凶手(3)

龙星图一肚子火窝在心口,天子脚下,坐镇京师门户的朝廷要员,竟然如此视生命为草芥,简直该死!

气氛的陡然低迷,令仵作冷汗涔涔,“龙师爷,目前能确定的,只有死者两手大拇指紧握,两足尖垂直向下,符合上吊死亡的特征,其它的颈上勒痕,颜色深浅度等无从检验,还有死者嘴巴张开,舌尖伸出牙齿外面二分至三分,应是吊绳勒在喉结的下面。”

龙星图将赵老汉唤过来,询问道:“死者死后,现场是否有过改变?”

赵老汉道:“基本没有。第二日凌晨,我起床打扫院子,发现房门没有锁,开了一条缝隙,我以为家里进了小偷,便赶紧进去察看,结果看到玉儿踩着椅子上吊了。我解开绳子把玉儿放下来,就在这个位置,然后去报案,之后再没有动过玉儿,房里其它东西也没敢挪动,生怕破坏了现场,官府派人来勘查的时候说不清。”

“那一整夜,你没有听到什么异常响动吗?”

“没有,特别安静。”

“在你睡觉之前,死者在哪里?她情绪如何?跟你说了什么话?”

“当日在堂上,玉儿没有得到公正的审判,我们父女特别沮丧。回家之后,玉儿便将自己关在右偏房里,不吃不喝,无论我怎么劝说,她都不理睬,我担心玉儿,便去找张宝,希望张宝能给予玉儿安慰。之后,张宝来了一趟,他们二人在房间里说话,大约两刻钟后,张宝走了,玉儿看起来平和许多,她还煮了一碗粥给我吃,宽慰我别难过,我高兴的以为玉儿振作了,便回房去睡觉。未料想……我真后悔,我应该寸步不离的盯着玉儿,那样她就不会想不开了!”

赵老汉越说越悲痛,直接扑在玉儿尸身旁,嚎啕大哭……

龙星图不太会安抚人,便将目光从椅子移到房梁,口中说道:“仵作,丈量准确高度。”

仵作量出二尺八的距离,亦符合自缢而死。

上吊绳子是粗麻绳,依然悬挂在梁上,龙星图敲击悬挂缢绳,测试下坠力的程度,绳索紧直,她又检查梁上尘土,发现有多处挠动痕迹,皆符合自缢。我家养了一只齐云涵

因为绳套已经被赵老汉解开,龙星图只能询问情况:“赵大叔,绳套是什么样子的?死者颈项有几道勒痕?”

赵老汉却记不大清楚了,“我当时只顾着急抢救玉儿,没注意绳套啊!勒痕好像有……有两道,也可能是一道,我想不起来了。龙师爷,是不是没办法破案了?”

龙星图赶紧道:“赵大叔,你别紧张,案子肯定会破的,相信我!”

赵老汉又是磕头又是道谢,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正在这时,院里传来纷沓的脚步声,京州府尹携手下师爷赶到,两班捕快分别押着李游和张宝随后,一并赶来的,还有张李两家的亲属,及看热闹的街坊四邻。

龙星图示意赵老汉拿一块布暂盖住死者尸身。

双方打个照面,府尹一看这阵势,难免心虚:“龙师爷,赵玉儿的案子,其实……”

龙星图神色阴冷,毫不留情的打断:“其实大人不是糊涂官,早便有了勘查结果吗?”

府尹急忙申辩,“这……这赵玉儿上吊自尽是她个人行为,指证李游奸污,可赵玉儿没有物证,也没有看清施暴者的面容,而李游又有府里下人证明其一整天未曾出门,所以仅凭李游几番上门骚扰,便判定李游施暴,肯定是证据不足,难以服众啊!”

“大人,草民冤枉!草民真的冤枉啊!”

门外,李游大喊大叫,死命地想要挣扎脱身,可惜捕快将他按得死死的。

而张宝缩着肩膀,一言不发。

龙星图被吵得脑壳疼,她蹙了蹙眉,道:“大人,我想我们之间应该先达成一致才好。”

“龙师爷有何想法但说无妨,本官全力配合。”府尹态度极好,只怕惹得龙星图不高兴,一状告到皇帝那里,他掉的恐怕就不只是乌纱帽,而是脑袋了!青梅竹马:腹黑男神住隔壁

龙星图沉声道:“先不说嫌犯李游的行凶证据是否足够,单说大人断案凭的是什么?原告举证不足,大人便对真凶不闻不问了吗?李游不是凶手,那谁是凶手?赵玉儿自缢之后,大人竟不派仵作验尸吗?龙某真心怀疑大人的官位是通过真才实学科考而来,还是花钱买来的!”

府尹老脸都绿了,他抬袖抹了一把头上冷汗,“龙师爷,这个案子本官确实处置的不够妥当……”

龙星图忿恨叱责:“你是严重渎职!”

“是,本官渎职,但本官申明一点,本官绝对没有贪赃枉法,且本官是寒窗苦读十年考取的功名,没有买卖官位啊!”府尹情急给自己洗冤。

龙星图白楞他,“这个案子现在怎么办?”

“本官既仰仗龙师爷破案,自是听从龙师爷的。”府尹赔笑道。

他心想,哪个当官的摊上龙星图,都会被逼成一个才智兼备的清官,否则一定会死到这小子手里!

龙星图可不管他心里的小九九,她正色道:“赵玉儿的案子,可一分为二。先说自缢案,虽然时隔太久,尸体**,尸表特征已无法成为有力的佐证,但综合现场情况,及尸检的部分结论,仍然可以判定赵玉儿系自缢。在这个结论的基础上,我们再来谈奸污案,这是导致赵玉儿zi shā的直接原因。”

言及此,她抬脚迈出门。

府尹一怔,赶忙跟上。

龙星图立在门前石阶上,她负手身后,清冷目光扫向满院的人,扬声道:“在下龙星图,协助府尹大人侦办赵氏玉儿一案。在场诸位,龙某未曾提问之前,任何人不得喧哗!”

她说完,眼神一瞥,落在两个在押男子身上,“报上名来!”

“草民李游。”李游讷讷回话,他暗自打量眼前白衣俊美的公子,虽然穿戴普通,但强大的气场,会让人不由自主的折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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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4章:真假凶手(4)

龙星图目中浮起不加掩饰的嫌恶,语气亦是十分轻蔑,“油头粉面,色胆包天的畜生,单不说你涉嫌奸污赵玉儿,就凭你调戏良家妇女在前,上门强逼为妾在后,便该重打三十大板,以示惩戒,以儆效尤!”

“草民冤枉!府尹大人,草民冤枉啊!”李游大惊,脱口大叫。

李家父母爱子心切,自是立刻向府尹求情,“大人明察,犬子虽然倾慕赵家姑娘,但向来是发乎情止乎礼,绝对没有做出格之事啊!”

“胡说八道!”

赵老汉见状,激动地破口大骂:“这个畜生在寺庙光天化日轻薄玉儿,又几次三番上门调戏玉儿,街坊四邻都可以作证!”

围观的人群中发出窃窃私语。

龙星图抬目望过去,神色凛然:“赵老汉所言,是否属实?”

老百姓却忽然哑了音,谁也不敢当出头鸟,生怕连累自己。

龙星图言语犀利直白,“若尔等今日为求自保,不敢为赵玉儿作证,日后被李游祸害的姑娘,便可能是你们家的女儿!”话音落,她侧眸看向仿佛在热锅上煎熬的府尹,嘴角轻扯,“大人,您说是么?”

府尹一个激灵,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呛着,若说厉砚舟是扮猪吃老虎,那这龙星图便是绵里藏针,一针一针把人扎成筛子,却还不见血!

“咳咳!”

府尹重重两声,用来缓解他作为父母官,却被喧宾夺主,不得不妥协的无奈尴尬,顺便尽可能的想挽回一点儿尊严和威望,于是,他铿锵有力的说道:“龙师爷言之有理,大家不用顾忌,知道什么尽管说,本官定当按律处置,并保证指证人的安全!”

“大人英明!草民可以作证,李游上门调戏过赵玉儿!”

“草民也可以作证,李游把玉儿堵在房里不敢出来,赵老汉抄起扁担驱赶,却被李家的狗腿子打了一顿!”

“对,草民也看见了!”

“李游就是个杀千刀的畜生!”

“……”

百姓顿时群情激奋,七嘴八舌的唾骂李游,更有甚者,试图扑上来揍人,捕快及时控制现场,“退后!全部退后!”

李游“扑通”跪在地上,吓得浑身发抖:“爹!爹你救救我啊!大人,草民知罪,草民再也不敢了!”

龙星图冷嗤,“大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便是这般景象了吧!此前大人是否处置过李游?”

府尹显然没料到李游如此招人记恨,他正要说话,李父急赤白脸的喊道:“大人,犬子已经知罪,求大人看在……看在严相爷的面儿上,给犬子一个机会,我们可以赔偿,赔多少都可以!”

百姓顿时发出鄙夷的唏嘘!

龙星图好整以暇的盯着府尹,眼中竟出现丝丝笑意,“难怪大人会做糊涂官,原来……”

府尹一凛,满脸煞白,“没有!本官两袖清风,哪里会做……”

“大人当然不会为虎作伥,我相信严相爷亦是公私分明一身正气的好官!”龙星图放出去的饵,又及时收回来,继而话锋一转,厉声道:“至于李父,教子不严在前,诋毁严相在后,同样该严惩不怠!”

府尹被她整得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好下令道:“来人,将李游重责三十大板,李父重责十大板!念尔等初犯,小小惩戒以示警醒,若敢再犯,必受牢狱之灾!”

“是!”

捕快领命,立即现场准备刑具。

李父瘫在地上,不敢当场再提裙带关系,嘴上喊着“大人饶命”,手上却偷偷戳了一把李母,李母便哭哭搡搡的走出了人群。

行刑的过程,小院里被两种声音交汇,一是鬼哭狼嚎的痛哭,一是百姓拍手称快的高呼!

当然,谁也不知道龙星图在卖什么关子,处置李游调戏民女罪,只是第一步,最重要的玷污赵玉儿的案子,至今没有下文。

只见她走到张宝面前,说道:“赵玉儿落得今日地步,也算是咎由自取,你不必太难过了。”

张宝楞了楞,随即木讷的点头。

龙星图便道:“捕快,放了他。”

捕快松手,张宝得了自由,跪下磕了一个头,但始终低垂着脑袋不说话。

龙星图挑了挑眉,闲聊的语气继续说道:“张宝,你未婚妻已故,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张宝则继续沉默。

龙星图伸手按在张宝肩膀上,她手腕的力量,迫使张宝抬头与她对视,她在他眼中看见了明显的恐慌,她嘴角一扬,“怎么,害怕跟我说话?”

张宝打了个激灵,随后又摇了摇头。

龙星图颔首:“好,那我再问你,你喜欢玉儿吗?”

张宝终于点头,讷讷的小声说:“喜欢。”

“可玉儿刚死,你便着急解除婚约,你知道你这么做,会让玉儿进不了你家的坟地,成为孤魂野鬼吗?”

“我……我,她,她……是她不愿意嫁……嫁给我了。”

“为什么?”

张宝磕磕绊绊的话音里,透露出真切的悲痛感,可却答不出理由,张母情急补充道:“是玉儿**别人,没脸再进我张家的门了!”

龙星图尾音一挑,“是么?”

随之,她走向正在受刑的李游,十几板子下去,李游臀部已是皮开肉绽,她居高临下盯着哀嚎不止的李游,道:“死者赵玉儿在寺庙被你调戏的当日,她穿的衣服是什么颜色?李游,你须谨慎回答,且必须说实话,否则,你今日会走不出赵家!”

李游没费多少力气回想,便答道:“我,我记得是……是绿色,对,是翠绿色!”

龙星图又问:“你第一次上门找玉儿时,她穿了何种颜色的衣裙?”

“粉色。”

“第二次呢?”

“还是粉色。”

“第三次?”

“黄白相间色。”

“第四次?”

“第四……没,没有第四次,我只找过三次,玉儿不愿意给我做通房,她爹也不答应,我气不过就……就收了我府里新来的丫环阿翠,那几日我都在府里和阿翠享乐,连大门都没踏出过!”

第355章:真假凶手(5)

龙星图一个接一个问题,且语速越来越快,“玉儿住在哪间房”

“中,中间。我找上门的时候,玉儿在中间的屋子里。”李游哆嗦着伸手指向赵老汉居住的屋子。

“玉儿平干些什么”

“这这我哪知道啊我就图她漂亮,管她干什么事哎哟疼,疼,别打了”

龙星图漠然不理,又走回张宝面前,刚要开口,突听得院门外一阵异常地嘈杂声响起

围观的人群,不自觉让出一条道,一群官兵簇拥着一个雍容华贵的蓄胡男人走了进来。

龙星图认识,他是丞相严荆。

没想到,李家果然与严荆有关联,且交匪浅,遽然请得动严荆亲自出马

看来,她今捅了马蜂窝,这个案子是不好进行下去了

严荆一双精烁眼眸,落在挨打的李家父子上,不怒而威“这是干什么住手”

府尹惊骇,连忙令捕快停止行刑,并快步迎上前,拱手见礼道“下官见过严相不知严相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

严荆不耐的打断,道“本相路过此处,听说龙师爷在替京州府尹审案,便进来看看。”

龙星图出于礼节,拱手一揖,冷冷淡淡的道“龙星图见过相爷”

“是,下官仰慕龙师爷破案之才,特地请龙师爷出手襄助,相信这桩疑难案件,很快便会真相大白。”府尹小心回道。

严荆色内厉荏,“龙星图是武阳县的师爷,未经刑部批准,擅自侦办京师的案子,该当何罪来人,拿下龙星图,押往刑部问罪”

官兵立即上来抓人,赵老汉急之下,不管不顾地扑在龙星图前,激动叫嚷道“龙师爷是好人,龙师爷是来替我女儿伸冤的,不能抓龙师爷”

龙星图原本没想反抗,即便被抓到刑部,周愠定会保她,可官兵向来凶煞横行,出手便打了赵老汉一记重耳光,赵老汉一把年纪,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

周遭刹那死寂无声

“赵大叔”

龙星图蹙心深蹙,她扶起赵老汉关切询问“怎么样”

赵老汉老泪纵横的哭求“龙师爷,草民拼上这条老命,也要为玉儿求个公道啊”

“放心,有我在。”龙星图点点头,轻声安抚“你先在一旁休息,我不会有事的。”

可她尚未来得及将人扶走,官兵便拔刀架在她脖颈,“走”

“严相,这”府尹急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丞相是他的顶头上司,可龙星图是他邀请查案的,若是被问了罪,安国侯府岂肯罢休

龙星图岿然不动,她波澜不惊的目光,落在严荆脸上,淡淡出声“严相好大的官威下梁不正,是上梁歪了吗”

严荆老脸一沉“放肆”

“你可以抓我去刑部问罪,但是在走之前,谁犯下了错都得承担后果”

龙星图冷漠的眼神,从严荆慢慢移到面前的官兵脸上,她道“狐假虎威不要紧,但是别当着我的面儿欺负老百姓。你是自打耳光道歉呢,还是让我亲自动手”

第356章:真假凶手(6)

她一席话,令官兵脸色大变,“妨碍公务不该打吗龙星图,你休得放”

孰料,他话语未尽,犯jiàn)的嘴巴突然挨了两记大耳刮子

而更令人惊奇的是,原本架在龙星图肩颈的官刀,竟鬼使神差,刀刃调转方向,抵在了官兵喉咙口

龙星图快如闪电的武功,及一肝胆正气,教在场之人无不瞠目结舌

府尹双腿发软,躲在捕快后,整个一怂包

严荆显然没料到龙星图敢当众拒捕,并将他的脸面踩在脚底下,他反应迟钝,满目惊怔

其余官兵倒是眼疾手快地纷纷亮刀,却踟躇不敢近前,生怕成为下一个待宰羔羊

而生死悬于一线的官兵,既害怕又挑衅道“你你为公门中人,你敢杀人”

“放心,龙某断不会知法犯法,但龙某要让尔等明白,恶行不除,即便王法一时办不了你们,总有一,逃不过天理昭彰”

龙星图森话语落下的同时,旋飞起一脚,将人踹翻在地

赵老汉振臂高呼“青天师爷,为民除害”

“青天师爷,为民除害”

百姓们深受震动,纷纷跟随赵老汉大喊,一遍又一遍,场面几乎不受控的一边倒偏向龙星图,严荆既输不起官声,又不想轻饶龙星图,正为难时,龙星图一步跨近,低声道“严相,你想抓我,无非是为了李游,生怕我查出李游的犯罪事实。但真相,未必是你以为的,若错过今,李游更难脱罪”

严荆一凛,富有深意的眼睛直直盯着龙星图,“你在威胁本相”

“哎哟,本姑娘刚刚入宫见了一趟贤亲王,便有人赶着空隙欺负我家星图吗”

忽然,银铃般的女音,带着叱的味道,从外围响起,众人回头去看,但见一个俏美丽的少女气势汹汹的闯进来

龙星图抬了抬眼,“阿楚。”

“星图,我回来啦贤亲王给了好多赏赐,还把皇上赏给贤亲王的鲜花也送给我了呢你看,漂不漂亮”钟楚立刻换了语气,撒献宝似的将满载的东西展示给龙星图。

龙星图点点头,眼神温柔了些许,“漂亮。”

钟楚随即脑袋一拧,盯着严荆道“严相爷,我家星图不辞辛苦,不计酬劳的替京州府尹查案,您为堂堂相爷,不加以表彰便罢了,反而要问罪星图请问这是谁家的天下谁定的王法哦对,反正我已经禀报贤亲王了,大不了我受累,再去找皇上评评理啊”

她说到这儿,忽然一拍脑袋,“哎呀星图,你瞧我这破记,我出宫的时候碰巧遇到安国侯府的少侯爷,他要亲自来向你传达皇上的圣旨我呢,跑快了一步,少侯爷随后就到,听说皇上要重赏你侦破国案,封你做官呢”

这一席话,听得百姓高呼万岁,府尹蹲在地上,有种死到临头的绝望感,而严荆的脸色,甭提有多难看,他猛一甩袖,转即走。

官兵自是灰溜溜的跟上,再无先前耀武扬威的气势。

“啪啪啪”

百姓们疯狂鼓掌,对盛世清明燃起了万分期待

龙星图拍拍钟楚后脑勺,嘴角扬起几不可见的笑痕,“小妮子长本事了啊。”

钟楚神气地腰杆儿一,“那当然,人家现在有后台了嘛,而且我说得都是真话哦,少侯爷马上便到”

龙星图原本松弛的掌心一紧,心说不出的复杂。

须臾,她厉声一吼“捕快,继续行刑”

于是,李游父子的惨叫声,复又响彻一方天地。

李母“哇”一声哭天抢地,“别打了,别打了,龙师爷大慈大悲饶了我家老爷和我儿吧”

“方才李夫人是偷偷摸摸搬靠山去了吧”龙星图扯唇,厉的眸光睇向怂包府尹,“大人,这才叫妨碍公务,对吗”

府尹彻底服了,烦躁的摆摆手,“来人,将李夫人拉下去若再吵闹,一并打板子”

李夫人刷地闭了嘴,然后乖乖被拖了出去。

龙星图重新站在张宝面前,经过这么一出意外之后,张宝为屠户之子,却未有屠户的胆量,他几乎被吓晕,双腿不停地哆嗦,整个人抖得像筛糠。

她问“想不想进去看一眼玉儿”

张宝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音。

张母不甚高兴道“人都臭了,看什么看不许看,晦气”

“闭嘴”龙星图呵斥,“本师爷问话,有你插嘴的份儿吗”

张母大骇,想起刚刚官兵挨打的样子,讪讪闭了嘴。

龙星图继续道“张宝,你还是看一眼玉儿吧,她上可是留着你的东西呢。”

“什么”张宝豁然紧张。

龙星图不咸不淡道“你心里不清楚吗玉儿自尽之前,最后所见之人是你,你对她说了什么,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才会让玉儿心灰意冷愿一死”

张宝大口喘气,眼中焦距渐失,“我我没有,真的没有,没有”

“捕快,将人押进去”

龙星图侧,待捕快押着瘫成烂泥的张宝迈入房门后,她悠闲跟上,后张母又忍不住劝阻“大宝,别看勾引男人的小蹄子,死了也成了臭蛆儿,恶心”

“张家大婶,你胡说什么玉儿几时勾引了男人你怎么能能辱骂玉儿”赵老汉简直不敢置信。

张母破口道“就是你女儿勾引男人,要不然李游怎会偏偏盯上她一个被男人穿过的破鞋,哪有脸进我们家的门我们张家的脸都被你们赵家丢尽了”

“老子撕烂你的嘴”

赵老汉震怒,冲上去便与张母扭作一团

这一回,无须龙星图建议,府尹亦是忿怒道“张母咆哮公堂,辱骂无辜受害死者,掌嘴二十”

捕快立即强行分开两人,抓住张母,执行掌掴,“啪啪啪”甩耳光的声音,与围观百姓大快人心的鼓掌声混和,别具一番风景

钟楚“咯咯”笑,“真是活该哟,当心今儿夜里,死者的冤魂来找你这个恶婆娘”

第358章 真假凶手(7)

而张宝耳朵里听着母亲挨打,眼睛里看着赵玉儿**脱相的可怕尸体,整个人再也受不了ci ji,当场晕厥!

张屠户是个怕老婆的,一直不敢吭声,缩着脑袋,反倒像是平日里等待他宰杀的猪羊。

龙星图不紧不慌,掐上张宝的人中,不多会儿,张宝悠悠转醒,却是陷入疯癫状态,喃喃呓语:“玉儿你原谅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想让你给我做媳妇儿,我娘说,你肯定会嫁入李家,我们家穷,你不会再喜欢我,不会……我不能让你被李游抢走,不能……玉儿你是我的,你必须是我的,只要你成了我媳妇儿,你就只能嫁给我……”

“所以,你为了断绝赵玉儿嫁给李游的可能性,你便玷污了赵玉儿!”龙星图一针见血,字字珠玑:“你当夜来找玉儿,本是安慰玉儿,却不想被玉儿发现了你才是玷污她清白的凶手!玉儿是刚烈女子,她容不得自己青梅竹马的未婚夫的侮辱和不信任,所以她毅然决然的zi shā了!”

围观听审的人,震惊瞠目,静心屏气,生怕听漏了半个字的真相!

张宝像一瘫烂泥,费力地爬到赵玉儿尸身旁,额头不断磕在冰冷的地板上,悔恨痛哭:“对不起,对不起,玉儿是我对不起你……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不该用下流的手段,侮辱你对我的感情,我不是人,我就是个畜生……”

府尹从门外探进身子,听到此,方才恍然大悟,“原来死者的未婚夫张宝才是施bào xing凶者!”

张母脸都被打肿了,还可劲儿的维护张宝,“胡说!不是我儿子干的,不是……证据呢?你们要有证据!”

“这个案子,的确没有人证物证,但张宝的良心,便是最有力的证据!”龙星图说完,睇向张宝,“交待你的作案过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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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宝哭道:“尽管玉儿拒绝了李游,但李家富贵,又有权势,李游私下里找我,给我一笔银子,逼我退婚,我舍不得玉儿,生怕玉儿会贪恋李家荣华,便生出夺走玉儿清白,断绝李游心思的念头,这样玉儿就会感恩戴德的嫁给我,对我死心塌地。那日,我趁赵大叔出门之际,从后窗翻进左偏房,我知道那个时辰玉儿都会在房里织布,我用浸了méng hàn yào的布巾从背后捂住玉儿的口鼻,待她晕厥后,将她玷污。但我没想到,赵大叔竟然不顾玉儿的颜面,公开报官,并指证李游是嫌疑人!“

“李游有人证,府尹大人判决李游无罪,我开始忐忑恐慌,如果玉儿继续告下去,我就可能露馅,于是我趁着赵大叔请我去安慰玉儿的机会,劝说玉儿放弃追查凶手,我愿意娶她,不论她发生了什么意外,我都愿意娶她为妻!可玉儿太聪明,也是我太大意,白日施暴时,玉儿在晕厥之前,曾奋力挣扎,她的指甲抓破了我的手背,所以她认出了那道伤痕,知道了凶手的真面目,我恳求她不要报官,我只是太害怕失去她而已!玉儿答应了,她微笑着送我走,并且答应提前办婚事嫁给我,我以为一切问题都解决了,我高兴了一整夜,谁知……”

张宝一巴掌扇在自己的脸上,随之一掌又一掌,“玉儿,你为什么骗我?为什么……我错了,我只是求你给我一个机会弥补你,我发誓我会一辈子待你好,你怎么就……就不能原谅我呢?你为什么要死,为什么让我连赎罪的机会都没有……”

“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龙星图深深一叹,语气里不无可惜,“也是玉儿太傻,将名节看得太重,将感情看得太纯粹。人生一辈子,问心无愧便好,何必让世人的眼光,变成kun bǎng自己生命的枷锁?”

钟楚亦是十分难过:“星图,若是玉儿能够早点儿听到这些话,能够明白和放下,或许就不会以死来捍卫尊严了。”

众人唏嘘,心下皆是难以言说的悲怜。

赵老汉挣脱捕快的阻拦,按住张宝往死里打,“你这个畜生啊,你逼死我女儿,我杀了你!”全职高手

府尹见状,本着嫌犯罪不至死的原则,吩咐捕快,“快,赶紧拉开,把张宝押回衙门正式过堂。”

捕快上前,将赵老汉强行带离,另两名捕快架起半死不活的张宝,给他戴上枷锁,押往京州府衙。

府尹凑近龙星图,好奇问道:“龙师爷,你究竟是怎么确定凶手不是李游,而是让人想不到的张宝?真的没有物证吗?”

龙星图蹙眉:“是赵大叔告诉我的。赵大叔讲述了玉儿受害经过,我又测试了李游的记性,方才将怀疑对象的重点放在张宝身上。一般这种类型的案件,大多是熟人作案,而且凶手能够安全避开街坊四邻,能够掌握赵大叔出门动向,及玉儿的日常生活习惯,对赵家情况了如指掌,便更加说明凶手与赵家关系匪浅,而李游最大程度只进过赵家的院子,连赵玉儿居住的屋子都能认错,又怎会知晓赵玉儿每日几时织布,几时身在哪间房?所以凶手绝不是李游。”

“而张宝,是玉儿生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且与玉儿从小一起长大,往来十分密切,具备上述作案条件。据赵大叔回忆,玉儿在与张宝相见之前,未曾表现出一丝一毫想要轻生的念头,却偏在见过张宝之后,有了反常的举动,之后上吊轻生。那么,他们二人之间必然发生了重要的事情,再结合刚刚我对张宝一系列的讯问,分析他的现场反应,及张母的态度,他的嫌疑越来越大,最后,一吓一诈,他便自己招供了!”

府尹叹:“本官明白了。真是人不可貌相,人心不古啊!”

一位街坊大叔气不过的骂道:“张宝说到底就是个自私自利没良心的畜生,明知道自己逼死了玉儿,还迫不及待地解除了婚约!”

“肯定是张母撺掇,张家没一个好东西!”另一位大娘接下话,且“呸”一声,表达强烈的愤慨。

第359章 赴宴(1)

龙星图却有不同见解:“张母险恶不假,张宝却未必。赵玉儿宁死不入张家门,张宝应该是在成全赵玉儿。”

话毕,她扭头问钟楚,“你手头还有银子么?”

钟楚从荷包里摸出一锭碎银,“只有这些了。”

龙星图拿走银子,直接塞到赵老汉手里,“赵大叔,明日赶紧将玉儿葬了吧。凶手已经归案,玉儿可以瞑目了。”

赵老汉又点头又摇头,眼泪几乎未曾停止过,“龙师爷大恩,草民做牛做马都报答不了,哪能再收龙师爷的银子?草民不能要!”

“没关系,拿着吧。日后你一人生活,当保重才好。”龙星图言及此处,忽然记起什么,附耳轻声道:“赵大叔,待案子了结后,你悄悄搬离此地,谨防李家和严相报复。”

赵老汉跪地磕头,“草民明白,草民谢龙师爷恩典!”

夜幕渐升。

府尹请龙星图回衙门吃酒席,龙星图婉拒,且道:“余下的案子,大人好生查办,若有疑难,我若未曾离京,为大人添一份力未尝不可。倒是大人须得当心严相那边不好交待。”我在家里有矿挖

“不论如何,今日多谢龙师爷鼎力相助,只要本官头上的乌纱还在,只要贤亲王……咳咳,本官既已答应龙师爷秉公查处积案,便绝不食言!”

府尹在做官方面倒也是个人精儿,四两拨千斤将问题的关键又踢回给了龙星图,且一脸真诚恳求,“龙师爷,本官拜托了!本官只是不够勤勉,但绝对没有贪赃枉法,请龙师爷务必救救本官啊!”

龙星图白楞一眼,出声唤道:“阿楚,我们该回去了。”

钟楚经过府尹身边时,不忘调侃他,“大人,好好审案哦,不然肯定会有人请大人兜着走哟!”

府尹险些吐血,随后深吸一口气,令道:“来人,将涉案所有人员带回衙门,连夜开堂!”

……

巷子口,一辆官家马车已等候多时。

借着昏黄的光,龙星图隐约看到马车侧窗上有一个“安”字,而一个蓝衫锦衣男子,侧身倚在车前,不知在低头拨弄着什么。

龙星图脚步渐渐慢下来,气息有稍许的紧促。殿下你说过要守护我!

“少侯爷!”

钟楚喊了一声,飞奔两步过去,笑颜明媚,“星图把案子破了哦,你快点宣读皇上圣旨,看看我猜得对不对!”

厉砚舟回头,薄唇扬起笑,“你猜的是什么?”他目光投向后面的龙星图,眼神寓意深长。

龙星图垂眸,故作视而不见。

钟楚大咧咧,哪会注意到他们二人之间无声涌动的波澜,她兴冲冲地说道:“我猜皇上会赏赐星图做大官!”

厉砚舟忙使眼色,“不可妄自揣测圣意!”

钟楚鼓了鼓腮帮子,“好吧。”

龙星图磨磨唧唧,但路,终归有尽头。她站在钟楚身旁,等待厉砚舟开口。

他道:“星图,皇上宣你明日早朝在金銮殿觐见。”

龙星图点点头,“好。”

厉砚舟又道:“我父侯和娘亲邀请你过府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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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9章:赴宴(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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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星图看到,厉砚舟右手一直藏在身后,她有意瞟了一眼,故意回道:“不去。”

“你忍心拒绝我娘亲?她可是非常喜欢你啊!”厉砚舟有些意外,“过河拆桥不是你的风格吧?”

龙星图沉默不语。

厉砚舟不免着急:“上次你和父侯约定,待国案告破,定要把酒言欢,你难道想悔约?”

“有一个问题哎,星图如果去侯府吃大餐,那我怎么办?”钟楚忽然想到自己,忙插话进来。

厉砚舟一瞬找到了突破口:“你当然一起去啊。今晚的菜,可是厨子精心烹制,有蟹黄鲜菇、凤眼腰、百花酿鱼肚、葫芦鸭、太极明虾”

“我去!”

钟楚脱口而出,本来便已饥肠辘辘,此刻更是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她兴奋地不由分说,直接爬上马车,娇声招呼道:“星图,你快点呀,我饿死喽!”

龙星图还能说什么,摊上一个拆台拖后腿的家伙,她只好妥协。

神级圣骑

但是,在她上马车之前,厉砚舟拉住她手臂,将一个龙形糖人儿送给她,“这是我自己捏的。”

龙星图鼻尖泛起酸意,那日她去侯府寻他,送他糖人儿的情景历历在目,甚至是他吻她,向她表白,皆一并涌入脑海。她慢慢接过糖人儿,发堵的喉咙,吐出两个字:“真丑。”

厉砚舟神色异常严肃:“糖人儿丑不要紧,但捏糖人儿的好看。”

龙星图忍不住弯了唇角,“王婆卖瓜。”

“事实胜于雄辩。”厉砚舟说完,自个儿倒是绷不住地笑了,“赶紧上车吧,忙了大半日,你该饿坏了。”

龙星图踩着上马凳钻入车厢,厉砚舟紧跟其后。

车夫挥动马鞭,载着他们徐徐驶向安国侯府。

只是这一路,于厉砚舟来说,成也钟楚,败也钟楚,她帮忙把龙星图哄上车,却同样因为她的存在,他没办法公然与龙星图亲密。

大好的机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流失,厉砚舟心里甭提有多郁闷,他靠在车窗上,耷拉着眉眼,偶尔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旧日降临

龙星图安静地坐着,耳旁钟楚叽叽喳喳,就像一只小麻雀憧憬着飞上蓝天那般,对今夜将要品尝到的大餐充满了无限期待,直到厉砚舟忽然说了一句:“我大哥也会同席用膳。”

钟楚一秒入定,像是雕像般,完全哑了音。

厉砚舟不禁感慨:“效果不错,终于不吵了。”

钟楚干笑道:“那那什么,我突然想起我哥还没用膳呢,我还是回驿馆陪我哥,让星图一个人去吧。”

“钟离早被我大哥请入侯府,又是喝酒对饮,又是切磋武功,又是阔谈兵法,忙得不亦乐乎!两人称兄道弟,相逢恨晚啊!”

厉砚舟言及此处,忽然记起一事,忙正色道:“钟楚,你今日入宫,贤亲王待你如何?”

“凑和呗。”钟楚不甚在意的随口回道。

厉砚舟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口吻十分严肃,“你认真回答我,贤亲王是否有意纳你为妃?”

第360章:赴宴(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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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

钟楚一口老血喷出,双眼瞪得像铜铃:“你说什么?贤亲王要纳我为妃?”

从她的反应,厉砚舟已经了解,“看来贤亲王尚未提出。”

钟楚急赤白脸地追问:“哎,这几个意思呀?我怎么听不大明白?”

龙星图秀眉深蹙:“阿楚,贤亲王似乎钟意你,但他未曾言明,我们也不好乱说。”

“这这什么乱七糟的,他凭什么钟意我?简直是莫名其妙!”钟楚气鼓鼓地跺脚,情窦未开的她,有些难以理解。

厉砚舟和龙星图相视一眼,皆觉好笑不已,同时也替周愠惋惜,恐怕周愠要耐着性子多等些时日了。

“但是钟楚,我有必要提醒你,倘若太子或者皇上问起你的婚事,你须提前想好应对之策,明白吗?”

他接下来的忠告,敲响了龙星图心中的警铃,她盯着他问:“此话何意?”

钟楚则一脸茫然,“这又是什么意思?为什么都与我有关?”

厉砚舟神情有一丝犯愁,“昨日钟楚在国宾馆的表现,实在太抢眼,皇上龙心大悦,且因为钟楚反馈的梁家村灾情,而处置了相关的官员,并任命大理寺卿为府巡按,代君巡视天下,这次皇上肃清吏治的决心很大,府巡按有先斩后奏之权!今晨圣旨一下,朝野震动,加之贤亲王复宠,太子失势明显,所以,急于固宠的太子,便将目标放在了源头钟楚身上,有意纳钟楚为嫔妾,从而将钟无山、钟离及名扬四海的龙星图收为已用,甚至有可能因为龙星图的归顺,而拉拢杜明诚!”

闻言,龙星图惊诧道:“这消息可靠吗?如若阿楚拒绝,皇上会同意吗?”

厉砚舟道:“消息自然可靠。贤亲王召钟楚入宫,太子便急红了眼,生怕贤亲王先下手为强,夺走钟楚这个炙手可热利益颇丰的香饽饽!于是,就在钟楚身在永寿宫的时候,太子向皇上禀nn迹,求皇上下旨赐婚。据说,皇上并未当场表态,但是太子走后,皇上说了一句话:钟丫头是天上的白鹰,若是关进笼子里,成了供人逗弄玩乐的鹦鹉,岂不枉费了那份灵气与胆气?”兵王重生

“我懂了!皇上是护着阿楚的,并不希望阿楚嫁入东宫,折了翅膀!”龙星图心下稍安,同时又忿忿难忍,“这个该死的太子,居然能想出这种一箭双雕的阴招!”

钟楚拽了拽龙星图,清亮黑瞳闪烁着异样光彩,“星图,我现在这么抢手哇!一个王爷,一个太子,他们都想娶我做小老婆?那你说,厉将军听到这个事儿,是不是要对我刮目相看?”

龙星图怔在当场,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钟楚单纯不通感情却又毫无心机伪装的真情流露,心头泛起丝丝涟漪,莫非小丫头真的喜欢上了厉砚白而不自知?

她该如何回答?又能怎样回答?是支持鼓励,还是劝说放弃?

龙星图大脑完全空白。

钟楚未曾察觉到异常,依然沉浸在自己的小心思里,追着问道:“星图,你说说看嘛,你说厉将军知道后,会有怎样的反应?会不会后悔把我弄进大牢?哼,这笔帐,本姑娘迟早要清算!”

龙星图嘴唇动了动,却是无言以对。

见状,厉砚舟眼波流转,薄唇溢出丝丝笑意,“钟楚,我大哥这个人呢,性格喜静,不解风情,但男女之间只隔了一层纱,谁占据主动,谁先戳破那层纱,谁就赢了!”

他的言下之意,钟楚听得迷迷糊糊,但龙星图岂会不懂,她抬起一脚踹过去,恼火道:“阿楚单纯,你别教坏她!”

“我哪里有恶意?我是体谅钟楚被我大哥残害,好心教她怎么对付敌人呢!”厉砚舟不躲不避的挨了一脚,吃痛叫屈道。

龙星图沉目:“还敢狡辩?你打了什么鬼主意,你以为我不知道?我警告你,你甭插手乱搅合,阿楚是我妹子,阿楚的终身大事,我比你更上心!”

厉砚舟一笑,眸底泛着邪气,“你心里怎么想,二爷也知道,但二爷不可能让你如愿的!”

“你”峥嵘韶华之至尊

“哎,你们俩人在说什么呀?怎么我一个字也听不懂?”

钟楚十分不满,明明她是个大活人,怎么突然变成了透明人?

“阿楚,你听我说,我”龙星图着急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张了嘴依然说不出口,或者说,这一团乱麻,她尚未理清,下不了决定。

钟楚鼓了鼓腮帮子,负气道:“反正你和二爷之间总有许多不想告诉我的秘密!我不管,星图你不许和二爷眉来眼去,你你要是不嫁给正牌的人,那你就要考虑我哥钟离,做我大嫂!”

小妮子一番直白的警告,听得龙星图难堪又尴尬,“你胡说道什么?给我闭嘴!”

厉砚舟更是气结于心,“钟楚丫头,亏得二爷一心为你着想,谁知道你如此恩将仇报啊!好吧,我们来日方长,总有你求着二爷的时候!

钟楚脑袋一偏,用鼻孔重重哼了一声!

余下的时间,气氛不睦,三人皆保持沉默。

月上中天时分,马车终于驶入安国侯府。

管家带路,钟楚大摇大摆一个人走在前面,进行无声的n。

厉砚舟有意走到龙星图身边,压着嗓音说:“你生我气干嘛?钟楚的感情归宿,外人谁也无法干涉,你能替她着想的是对付眼下太子这一关。”

龙星图握拳,没有说话。

厉砚舟默了一瞬,又道:“星图,我问你,倘若钟楚真心喜欢我大哥,你会怎么做?会成全钟楚吗?”

“我”龙星图一个字出去,却好半晌没了下文,厉砚白是她的未婚夫,且已经暗示她,他知道了她的身份,她如何成全钟楚?可钟楚是她最爱的妹妹,她又怎舍得钟楚难过?

厉砚舟饶有深意的提醒她,“最好的婚姻,最好的感情,是两情相悦,否则即便人前显贵,人后未必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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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1章:赴宴(4)

“我明白,我不会让钟楚嫁入东宫的。”龙星图烦躁地回应。

厉砚舟无奈“我说的人是你”

“与我何干”龙星图瞪眼。

“星图,我希望你选择人生伴侣,只是因为两相悦,而非外部的其它条件。”厉砚舟墨瞳里满是认真,语毕,他悄悄握住她的手。

此时,两人不仅在侯府,且走在往来都是丫环下人的园林小路上,龙星图心跳甭提有多快,她反手拍掉他的色爪,羞恼道“你干什么别总是动手动脚”

厉砚舟表特别委屈“我担心嘛。”

“担心什么”

“担心被你抛弃。”

“”

龙星图一口气卡在喉咙里,她脚下的步子不加快许多。

厉砚舟大步跟上,不达目的不罢休,“那你答应我,你会认真面对你自己的心,认清你喜欢的男人是我,你将来想要在一起的人也是我,而非厉砚白,更不是钟离”

“滚”龙星图回敬他一个字。

厉砚舟非常执着,“你逃避没用的,我不管你怎么想,反正你是我厉砚舟盖过章的人”

正在这时,一个太监模样的人,等在膳厅外面,隔着十来步远,打千问安道“奴才小全子见过少侯爷”

厉砚舟眉峰蹙起,明显不悦“何事”

小全子躬回道“公主派奴才给少侯爷送补药,公主十分关心少侯爷的子,不知少侯爷可好些了”

“好多了。”厉砚舟随口应答一句,生怕龙星图心里芥蒂,想要尽快打发来人,谁知小全子又道“公主明打算出宫散心,请少侯爷作陪。”

厉砚舟下意识地看向龙星图,但见她平静漠然,毫不关心且毫不在意的样子,他不免失落,对待小全子的态度又差了几分,“二爷要务在,没空。”

哪晓得,龙星图竟在这时候拆他的台,“二爷,你既无官职,哪来的要务公主一片美意,莫要辜负才好。”

厉砚舟气绿了俊脸,“龙星图,你是二爷肚子里的蛔虫么二爷每吃喝拉撒你全都了如指掌吗”

龙星图波澜不惊,“天大地大,总不如公主大。”

“小全子”

厉砚舟深呼吸,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道“回宫禀报公主,我近有诸多要事待办,请公主自行安排。”

小全子磨磨蹭蹭,既不领命也不想走,他几番偷看龙星图,心中对这个生得玉面凤姿的男子充满好奇,怎会有人敢处处挑衅厉砚舟关键是一向脾气古怪不饶人的少侯爷,居然会忍气吞声

厉砚舟沉目“还不走”

“少侯爷,其实其实奴才觉得龙公子言之有理”

“滚”

小全子一骇,动如脱兔,立马消失不见

但厉砚舟心里发虚,他主动解释,求生极强,“星图,你甭误会,其实公主她”

“你敢拂公主的面儿,敢苛责公主的下人,可见公主待你岂止是一往深啊。”龙星图凉凉打断,抛下一句听不出绪的话,转阔步走向膳厅。

第363章 赴宴(5)

晚宴气氛有些沉闷。

一桌七个人,多一半是闷葫芦,钟离、厉砚白、龙星图三人自不必说,生性寡言,又遵从食不言寝不语的古训,甭说谈笑风生,连吃饭都是细嚼慢咽,几乎悄无声息。

钟楚则是考虑初次在侯门大户作客,出于礼节性,需要扮作淑女才好,以免给侯爷夫妇留下的印象太差,稍带会看不起龙星图,将来龙星图嫁入门会不受待见。

厉砚舟作为东道主,本该热情待客,但他着实被龙星图气得胃疼,一点儿说笑的心情都没有,便也埋头吃饭,不发一言。

剩下侯爷和夫人,不免尴尬,开膳前大家举杯敬酒之后,便全体沉默,再无互动。

侯爷心急,便使眼色给夫人,夫人临机一动,含笑道:“砚白,砚舟,今儿不比平日,贵客上门,你们可要替爹娘好生招呼才好。”

“是,娘亲。”兄弟二人恭顺应下,但仍无所行动。盛世荣宠之妖妃嫁到

于是,夫人只得挑明了安排:“砚舟,上回看你对龙师爷十分殷勤,怎么今日如此冷淡?你若怠慢了龙师爷,娘亲可不饶你!”

龙星图忙道:“夫人言重了,不关少侯爷的事,是我……我们师兄妹自幼混迹江湖,不太懂礼仪,若有言行不当之处,还请侯爷和夫人海涵!”

哪知,厉砚舟就坡下驴,不仅倒打一耙,且一脸委屈的控诉:“娘亲,您错怪儿子了。并非儿子冷淡星图,是她嫌我烦,她在冷落我!”

此言一出,吃饭的人,全部停下了筷子,一众目光,齐刷刷地看向龙星图!

龙星图尴尬万分,脸庞不期然爬满红晕,她一向伶牙俐齿口才毒辣,这会儿竟然不知该如何自证清白,才能不引起更深的误会!

“算啦,二爷宰相肚里好撑船,我敬龙师爷一杯酒,龙师爷干了以后,再不许同我生气,不许误解我,如何?”厉砚舟顺势端起酒杯,言语霸道,态度却是诚恳。奇闻调查组

可龙星图怎会看不出他险恶的用心,明明就是借助他父母来逼她就范,她岂能让他好过?于是,她眼珠一转,也端起自己的酒杯,说道:“承蒙二爷一直以来多方关照,星图才能几番化险为夷,这份恩情,星图没齿难忘!今夜趁此良机,星图想高攀二爷,不知二爷可瞧得上?”

“高攀?”厉砚舟一楞,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你想干什么?龙星图,我警告你,你……你不许胡来,要是不合我意,我是不会答应的!”

不明就理的侯爷一听,自是好奇,“龙师爷甭理那小子,但说无妨。”

“就是,若龙师爷的主意好,我和侯爷便作主了。”夫人亦是笑意盈盈,完全忽略了厉砚舟的紧张。

龙星图便缓缓道来:“我想与二爷结为异姓兄弟。”

“我不同意!”厉砚舟猛地起身,差点儿掀了桌子,他指着龙星图,气急败坏:“姓龙的,我就猜到你没安好心,你给我死了这条心!”

第364章 赴宴(6)

“厉砚舟!”

侯爷一声吼,将筷子摔在膳桌上,叱道:“你干什么!言行粗俗,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龙师爷的提议,你不论同意与否,倒是好好说话呀,这般激动失礼,太不像话了!”夫人并未护犊子,同样出言指责,且令道:“快向龙师爷赔礼道歉!”

厉砚舟委屈更甚,“我……”

“我不介意。”龙星图依旧云淡风轻,她抢在前面,说道:“少侯爷身份尊贵,是星图唐突了,请侯爷和夫人勿怪。”

厉砚舟眼神凶狠地盯着她,藏在眸底的一抹受伤,她却视而不见。

他侧身,朝父母拱手一揖,“父侯,娘亲,儿子身体不舒服,先行回房了。”

语毕,不待二老许可,便扬长而去。

“混账东西!”

侯爷怒气高涨,正要唤人将厉砚舟抓回来,龙星图适时劝阻道:“侯爷不必生气,我知道二爷并非恶意,他只是……呵,其实二爷这人吧,有时候太执拗,太过随心所欲,我生怕有朝一日,他会吃苦头。”

她尽量用轻松的语态,用婉转的语言,暗示安国侯夫妇,希望他们的约束力,可以让厉砚舟回头是岸,走他该走的路。

侯爷虽然不懂龙星图具体指什么,但金玉良言总是好的,便道:“多谢龙师爷的苦心,砚舟年轻,偶尔确实会意气用事,本侯定会好好说教他。”

夫人却是若有所思,所谓知子莫若母,儿子的反常,令她心里多多少少起了疑心,但她没有当场询问,而是眉心一动,将目标放在了表情傻傻呆呆的钟楚身上,“砚白,你面前的菜,阿楚姑娘够不着,你帮忙夹一下。”

神色沉凝的厉砚白,反应迟钝了一瞬,才回过神,口中说:“是,娘亲。”然后随便夹起一筷子菜放在隔了一个钟离的钟楚盘子里。

岂料,钟楚小嘴一撅,“哎呀,我不吃葱!”眸乱风华:师父你憋跑

“噢,我……抱歉,我重新夹。”厉砚白面露尴尬,为免他也失礼惹父母不快,折了侯府的颜面,他只好迁就钟楚的小性子,将面前所有菜,甭管她爱不爱吃,全部夹了一筷子,直到她的盘子堆成小山,方才罢手。

钟楚单手托腮,无语地盯着厉砚白,“我说大将军,你是想把我当小猪养啊?”

厉砚白语塞,他一向不擅言辞,便当场傻在那里,不知该作如何回应。

侯爷夫妇看呆了,这是他们第一次,看到性子沉闷,脸上永远都只有一个表情的长子,竟会露出明显的局促和紧张!

龙星图本想教化钟楚不许任性,但话到嘴边,脑中不期然浮起厉砚舟之前的话,若是钟楚情牵厉砚白,她却有意压制的话,未免对不起钟楚。

所以,她再次选择视而不见。

可怜钟离等不上龙星图立威,作为长兄,他只能出言训道:“阿楚,你消停会儿。”

“没关系!”夫人赶紧说道,且笑容满面,“这才是阿楚姑娘的真性情吧!规规矩矩的女孩子见多了,好没意思的,难得阿楚姑娘这般活泼有趣,正好治一治我们家的闷油瓶!”

钟楚一听,彻底甩脱了淑女的枷锁,立马原形毕露,她“嘻嘻”笑道:“夫人,您可早说呀,害我憋坏了,生怕夫人不喜欢我这样儿的疯丫头,我都拼命忍着没敢张嘴呢!”

“你一张嘴,天下大乱。”厉砚白总算找到了一句可以回击的话。

钟楚完全是自然反应,她神气地一扬脑袋,得意道:“本姑娘一张嘴闯天下的本事,你还没有呢!厉大将军,虽然我今儿吃了你家的饭,但咱俩该算的帐,哪怕当着侯爷和夫人的面儿,也还是要算清楚的!”

厉砚白蹙眉:“哦?怎么算?”

“你把我关进大理寺的仇,就算你撤销了案子,我也不会感激你,我非得让你吃一回苦头不可!”钟楚表情转换特别快,立马义愤填膺。

红楼快穿囧事

厉砚白神色十分为难,他默了一瞬,才道:“你蹲大牢不足两日,损坏了监牢两张床,打碎三个碗,木门被你踢破一个洞,石头地板被你划破十八道,但凡牢里能让你触碰到的东西,没有一件完整。我今日去撤案的时候,替你交付了赔款加罚款共计二十两银子。”

钟楚目瞪口呆!

其余人,包括龙星图在内,皆是不可思议!

最先反应过来的人,还是钟楚,只见她干笑着招呼道:“啊哈哈,夫人家的饭菜好好吃哦,大家快吃,呆会儿要凉了!”

她的表现又奸滑又可爱,以及非凡的应变能力,惹得夫人频频失笑,就连侯爷都忍不住弯了眉眼,笑说道:“难怪皇上喜欢阿楚姑娘,实在是个活宝啊!”

夫人当场道:“阿楚姑娘,你一定要在侯府多住几日,平日里,我们这个宅子太闷了,老大回不回家都一样,没半点儿生机,老二混迹乱七八糟的地方,成日早出晚归,我身边都找不到一个说话的人。正巧,阿楚姑娘陪陪我,如何?”

语落,她又看向龙星图和钟离,“你们今夜也甭走,我叫管家收拾客房,就近住下,明日一早方便进宫。”

“对,夫人安排的不错,龙师爷呆会儿可要陪本侯多喝几杯才好。”侯爷亦道。

钟离无所谓,“我听星图的。”

龙星图略有些纠结,“夫人向来喜静,阿楚太聒噪,恐怕会扰了夫人清静,还是回驿馆住吧。我……”

“哎呀星图,你整日担心我会闯祸,你看我不是好好的么?你们成天嫌我话多,可夫人喜欢嘛,再说明日我们就要回程了,我就陪夫人一晚上,不会太打扰夫人的。”钟楚情急打断,滔滔不绝。

闻言,侯爷一怔,“明日回程?龙师爷,你不打算留在京里有一番作为吗?”

龙星图点点头,“是,不瞒侯爷,我决定回乡,若皇上将我外放作官,亦可。若不是,我便回武阳县,继续辅佐杜大人。但是,在这件事情未有定论之前,望在座的诸位替我保密,尤其不要告诉二爷。”

第365章 离京(1)

直到此时,厉砚白才恍然明白,龙星图故意激怒厉砚舟的目的是什么。为了保护厉砚舟的前程,她选择了牺牲自己的前程。

厉砚白身躯微僵,混沌的大脑,摒弃了外界一切声音,他定定看着对面平静如斯的龙星图,他想知道,她冷如冰山的内心深处,究竟藏了几分火热,又是给予谁的火热。

钟离略觉诧异,他以为,这一趟来京,他们会找到翻案的机会,可大好的时机放在眼前,龙星图为何要放弃?这件事情,又与厉砚舟何干?

侯爷心生疑窦,委婉询问道:“龙师爷,可是砚舟他从中掺合了什么?”

“没有。”龙星图摇头,神态一派轻松,“二爷急性子,若他提前知晓,又免不了一番絮絮叨叨,实在烦人。”

她玩笑的口吻,重新活跃了气氛,夫人红唇染笑,“是呀,还是龙师爷了解砚舟,那小子一天讲得话,可堪比他大哥一年。”

“厉将军刚刚谈到银子的时候,话可是不少噢!”

钟楚乐不可支,随便几句俏皮的话,便引导众人换了话题。

之后,膳桌上一片祥和,钟楚陪夫人拉家常,给夫人讲她年幼趣事,讲她们外出办的奇葩案子,她又是如何易容捉弄坏人等等,侯爷偶尔插句话,厉砚白虽然心不在焉,但他表现出来的样子,并未有人发现异常。

膳后,几个男人喝茶谈公事,夫人带着钟楚前往花厅。

一路上,钟楚东瞧西看,感觉十分新奇,埋怨的话亦脱口而出:“夫人,其实我是第二次来侯府喽,第一次呀,厉将军不厚道,让我们兄妹俩住在侯府一个偏僻的院子里,还不准我们随便走动,害我都没看到这么好的风景。”

夫人毫不介意她的心直口快,温婉解释道:“这件事,我后来听侯爷说起过。其实是阿楚误会砚白了,当时形势复杂,砚白是为了保护你们兄妹的安全,所以才低调安置,生怕消息走漏后,会为你们引来杀身之祸。”

钟楚愕然,卷翘的睫毛眨巴了几下,忽地粲然一笑,“这么说来,那个冷冰冰的大将军,为人也不算太差嘛!”

“呵呵,当然。”夫人骄傲的口吻,充满着慈爱与自信,“砚白生母早早病逝,这孩子是我一手带大的,他是什么品性,我自然十分了解。”

钟楚惊讶于夫人的态度,她不免好奇道:“我听说一般官门大宅里,正房与妾氏、嫡子与庶出,都会为了家财地位明争暗斗,鲜少有母慈子孝其乐融融之景。到了夫人您这里,怎么会……”

钟楚的大胆直白,连丁点儿保留都没有,着实令夫人意外,但她未曾隐瞒,坦诚说道:“我当年嫁给侯爷时,侯爷尚未有妻妾,我们夫妻恩爱,侯爷说一生只得一妻足矣。可惜,婚后我多年不育,厉家只余侯爷一脉,我不能为一已之私让厉家断了香火。于是我作主,把自己的陪嫁丫鬟秋儿许配给侯爷做了侧室。我与秋儿情同姐妹,从不会争风吃醋,侯爷待我亦是一如既往。幸运的是,砚白出生两年后,上天也赐给了我一个孩子,不幸的却是,秋儿突染天花,不治身亡。此后至今,侯爷再也未曾纳过妾,我们夫妻抚养两个孩子,一家四口感情十分亲厚。”

钟楚感慨:“原来如此。”

“可惜,砚白曾经受过不小的伤害,原本便安静的性子愈发沉默寡言,孩子的不开心,便是为娘心里的痛。”夫人说到此处,停下步子,握起钟楚的手,语气里满是真挚的请求:“阿楚,你是个可以把快乐带给砚白的姑娘,我特别希望你能在侯府多呆一阵子,赶在砚白回军营之前,帮我好好开导砚白,把他埋在心底里的阴霾清扫出去。”

“多谢夫人厚爱,可是……”钟楚不忍拒绝,可又纠结的蹙眉,“星图不允许呀!星图决定的事情,我可不敢忤逆。”

夫人不甘心,亦是直白问道:“你是龙师爷的师妹,你们之间,难道真如外界传闻,是小情侣的关系?”

钟楚眼睛一亮,忍不住笑,“是呀,我非龙星图不嫁!”

夫人颇觉惋惜,人常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只能遗憾厉砚白福薄缘浅了。

须臾,她突然记起什么,道:“阿楚,你可否告诉我,龙师爷父母尚在吗?”

钟楚一楞,心头敲起警钟,她开始谨慎作答:“不在。星图是孤儿,早年黄河水患,星图父母全死了,我爹是大夫,星图的爹是采药人,两人本是旧识,我爹便将星图收养在身边,既为义子,亦是爱徒。”

“黄河水患?”夫人脸色明显一变,姣美的面容,在月光下浮起难掩的哀痛,口中喃喃说道:“我们家的故人,也是因为黄河水患而死。龙师爷的容貌气质,倒是与我那故人有几分相像。”

登时,钟楚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夫人说容貌像,厉砚舟又知道龙星图其实是女儿身,那么只要他们母子一合计,岂不是就会猜出龙星图是夏家遗孤?

钟楚难得聪明沉稳一回,她暗暗吸气,尽量让自己表情看起来自然些,她说:“世间众生,皆是一脉相承,若有相似,倒也正常。”

夫人哀而轻叹:“话虽如此,但不知为何,我总是对龙师爷有种特别的感觉。阿楚,不瞒你说,龙师爷偶尔看我的眼神,总透着些许不同,前几日,我们明明第一次见面,我却觉得仿佛认识了很多年,他……他就像一个与我特别熟悉的人。”

“呵呵,夫人是因为太喜欢星图,所以才一见如故吧。”钟楚硬生生的挤出几分笑,心道,还是星图聪明,继续留在京城的话,恐怕星图的身份很快就要穿帮了!

夫人点了点头:“或许吧。”

钟楚眼珠一转,“夫人,我……我突然想起来,有件重要的事情忘了跟厉将军讲!”

夫人又自喜上眉梢:“好,那你先去找砚白吧。”18

第366章 离京(2)

钟楚没头没脑地冲进来,随便一福身,不仅礼数粗糙,且胆大妄为的说道:“侯爷,不好意思,我想借您家大公子一用,请您批准!”

语毕,不待两位当事人同意,她拽起厉砚白胳膊便使劲儿往外拉,弄得厉砚白尴尬又茫然,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他求救的目光落在龙星图脸上,龙星图亦觉钟楚行径有失矜持,便出声道:“阿楚,你是女孩子,注意点儿分寸。”

钟离亦训诫道:“阿楚,厉将军可不是武阳县那帮捕快衙役,任你呼来喝去随便欺负!”

“哈哈,无妨,阿楚姑娘性子洒脱不拘小节,正巧我们厉家世代武将出身,不讲究文人那一套繁文缛节。阿楚姑娘既然有事找砚白,那砚白你便去一趟吧。”侯爷爽朗大笑,并不忘刻意叮嘱厉砚白,“记着,你是男人,可不准欺负小姑娘!”

厉砚白求救失败,反而被推向火坑,他起身的同时,一脸悲壮,“父侯,她可不是一般的小姑娘,您还是担心儿子能否完整囫囵的回来吧!”

钟楚一听不乐意,“厉将军,你几时也学会了婆婆妈妈?我一个手无寸铁柔弱无骨的小姑娘,还会吃了你不成?”

厉砚白彻底语塞,论打嘴仗,他输得心服口服!

于是,他十分汗颜的像个受虐的小媳妇儿般,被钟楚强行掳走了……

侯爷饶是大度,也免不了一波接一波的吃惊,他慢慢收回视线,望向表情充满抱歉的龙星图和钟离,忍不住发出一声嗟叹:“阿楚姑娘确实与众不同啊!”

钟离拱手道:“舍妹自幼缺乏管教,不懂礼数,让侯爷笑话了。”

龙星图内心说不出的复杂,厉砚舟作为旁观者清,确实比她看得通透,真正适合厉砚白的人,或许就是钟楚。

而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活泼机灵的夏莘,被岁月锤炼过的龙星图,已经无法带给厉砚白当年的快乐,他牵挂的她,亦是他记忆中的夏莘,而非如今的龙星图。

厉砚白被一路拉扯到人工湖,来往经过的下人,无不眼神异样,令厉砚白在侯府建立多年的威严荡然无存!

他恼火地几番想打掉钟楚抓着他胳膊的小爪子,但那丫头格外机灵,“厉将军,你爹你娘都特别喜欢我哦,你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我立马大喊非礼,你知道你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吗?”

厉砚白剑眉蹙成川字:“钟楚,你别太过分!”

“本姑娘受了牢狱之灾的委屈,过分一点儿又怎样?”钟楚理直气壮的辩驳,丝毫不觉得自己哪里不妥。

厉砚白猛地停下步子,钟楚出于惯性,险些一个踉跄摔倒,她气鼓鼓地回头,正待骂人,却听厉砚白说道:“好歹本将军也是你的救命恩人,究竟与你结下多大的仇怨,让你这般欺辱我?”

“我哪里有欺辱你?我……”钟楚本欲脱口而出的话,莫名磕绊了一下,脸庞亦莫名发热,就连心跳的声音,都变得格外清晰。

厉砚白不悦:“你绑我出来,究竟想干什么?”

“哼,我就是想通知你,我……我要嫁给太子!”钟楚被他的反应激怒,当场负气低吼。

厉砚白懵了一瞬,随即脸色阴沉道:“钟楚,你玩闹要有底线!当心祸从口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没有胡说!太子看上了我,奏请皇上下旨要把我收进东宫!”

“不准!”

厉砚白直接否决,眼神极为阴厉:“钟楚,男人的婚姻可以随意,因为他可以娶无数女人,但女人只能嫁一次男人,你一步走错,后悔一生!”

钟楚缩了缩肩膀,有点被他吓懵,她飞快地眨巴眼睫毛,语气十分费解:“怎么与我想象地不一样呢?我还以为,你听到这个消息后,会特别崇拜我……”

“崇拜你?我怕你在满是阴谋诡计的东宫里活不过一个月,就被人干掉了!”厉砚白险些吐血,他真想一剑劈开钟楚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浆糊!

钟楚翻了个大白眼儿,“那你不是正好偷着乐?你那么讨厌我……”

厉砚白转身即走。

钟楚连忙跟上去,不满地kàng yi:“哎,你什么态度嘛?我可是你家的客人,你待客的态度能不能温柔一点儿!”

“我不讨厌你,但我不想跟愚蠢的人废话!”

“……”

钟楚因为这番直白的鄙视,终于主动闭上了嘴巴。

相较龙星图的智慧谋略,她的确是差远了,哎……

厉砚白返回议事厅,单刀直入的询问:“龙师爷,太子欲纳钟楚为妃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闻言,侯爷和钟离同时一惊,“竟有这回事儿?”

龙星图颔首:“是。不过,我已经有对策,应该可以应付。”

“好,如若需要帮忙,龙师爷尽管开口,本侯定当竭尽所能。”侯爷郑重许诺。

龙星图点头致谢:“是,多谢侯爷。”

钟离瞅了一眼后面进来的钟楚,她倒是一点儿不急,心大的好像完全与她无关,且撒娇道:“星图,厉将军骂我是蠢货,你要替我骂回去!”

“砚白!”

侯爷立即沉下脸,“你把父侯的话当耳旁风吗?”

“儿子不敢!”厉砚白垂首,父令如山,即使委屈也要受着。

龙星图着实无奈,出言叱道:“阿楚,你私底下胡闹也罢,侯爷在此,岂能容你不知深浅愈发放肆!”

“我……”

“道歉!”

“不要!”

龙星图倏地起身,疾言厉色道:“钟离,马上送钟楚回灯笼山!”

钟离绝无二话,“好。”

钟楚的嚣张气焰以及气节,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朝侯爷父子一福身,泫然欲泣:“阿楚知错!恳求侯爷和将军原谅阿楚任性,阿楚再也不敢了!”

侯爷自是不忍,忙宽慰一通,顺便又将厉砚白责备了几句,并说道:“本侯和夫人膝下无女,总是羡慕别人家儿女双全,难得现在多了阿楚这个开心果,本侯欢喜至极,又怎会生气呢?日后阿楚在侯府不用守规矩,知道吗?”18

第367章 离京(3)

既是侯爷特许,钟楚又会哄人开心,龙星图便不再多加指责。时辰已晚,架不住钟楚软磨硬泡,她终是答应在侯府借住一夜。

住所安排在云水阁,是一座建在人工湖中央的楼阁,亦是侯府规格最高的客房。

三人各自一间房。

龙星图住在转角套房里,管家拨了丫环家丁侍奉。

丫环粉杏送来茶点,并说道:“龙师爷,热水已经准备好,您劳累一天,泡个养生汤浴会舒服很多。”

龙星图有些犹豫,白日验尸,尚未来得及洗浴,此时能够泡个澡自然是好,但身在侯府,万一……

粉杏察言观色,贴心打消她的疑虑:“龙师爷,浴桶都抬到门口了,您初来乍到,不必有任何忌讳,您想要奴婢侍候,奴婢便服侍您周到,您若觉不便,奴婢定不敢来打扰您。”

“那好吧,谢谢你。”龙星图放下心来,温声致谢。

粉杏受宠若惊:“龙师爷您言重了,这都是奴婢份内之事。”

家丁抬进来一个大浴桶,调兑好温度适宜的热水,再倒入养生草药,准备好面巾浴巾,甚至是整套的男装新衣。升星

龙星图心头升起暖意,她打发下人全部退出,又从里面锁死门栓,方才安心泡澡。

半个多时辰泡下来,全身心放松,每个穴位都舒坦了许多。

龙星图换上崭新的白色里衣,坐在镜子前,看着镜中长发及腰的女子妆容,竟有些许恍惚。

这些年,若非每月一次的月事提醒,她都早已忘记了自己是个姑娘。

“咚咚!”

门外,粉杏的声音忽然传进来:“龙师爷,您好了吗?泡太久水凉了会生病的。”

龙星图回神,扬声道:“好了。你去休息吧,不用管我了。”

粉杏答了一句,便没了声音。

但反锁的雕花门,却缓缓打开,一道人影悄无声息的踏入。空间农女:一品夫人

身在屏风后面的龙星图,出于练武之人的敏锐,她猛地起身,抓起外衣披在肩上,然后闪身躲在屏风入口处,右掌凝聚内力,随时准备出手!

然而,来人并未靠近,他在距离五六步的地方停下步子,出声道:“龙星图,你不必防备,我不会闯进来的。”

龙星图太阳穴突突地跳,她收回掌力,没好气地叱道:“姓厉的,你是怎么进来的?睁眼说瞎话,你的确是个人才!”

“我自己家的地盘,自然是来去自如。”厉砚舟把厚脸皮演绎的十分坦荡,“但我知道你刚刚洗澡,可能衣衫不整,所以我才说不会闯进来。”

龙星图被他气得简直没了脾气,她低头整理外衣,同时审问他:“你究竟想怎么样?一个男人夜入女人房间,骂你行径无耻不检点,都是给你留面子了。若放在我们武阳官府,少则关你十日,多则一月顺便赏你三十板子。”

厉砚舟透过屏风观察龙星图穿衣的剪影,等她基本整理完毕,便不打招呼,几步迈了进来,却又陡然定格!

龙星图单手掐着厉砚舟喉咙,神色冷漠,却三千墨发及腰,烛光灯影下,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美人风情……

2

第368章 离京(4)

“厉砚舟,我命你马上离开,否则休怪我下手不容情!”龙星图厉目如刀,语气阴冷无温。

她翻脸堪比翻书,仿佛又回到初识那般,对他厌恶至极。

厉砚舟却是目不转睛,三魂丢了七魄,他喃喃低语:“星图,你好美啊。”

可惜,爱慕换来的不是感动,而是当事人五指咔嚓用力,掐得厉砚舟眼睛顿时发直,甭说甜言蜜语,连呼吸都开始困难!

“姓厉的,我最后一次警告你,日后没有我的许可,不准擅入我房间!”

龙星图波澜不惊的眼神,透着陌生与疏离,仿佛浑不在意厉砚舟身心所遭受的痛苦。

厉砚舟瞳孔渐渐泛红,他突然抓住她施暴的皓腕,非但没有自救,反而助她一臂之力!

“你疯了!”

龙星图脸色大变,她迅速松开五指,他大掌同时脱落,但却在下一刻,俯身牢牢抱住她!

“疯子!”龙星图惊魂未定,想起他的喉管在她指间险些捏碎的后怕,她浑身紧绷,“你想死便自行了断,别拉我垫背成为杀人凶手!”

“咳咳——”

厉砚舟下颔抵在龙星图肩背处,一下接一下的重咳不止,龙星图鼻尖陡地发酸,生气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她情不自禁抬起手,为他轻抚背心,缓解咳嗽。

少顷,他闷声说:“你待我这般狠心,干脆掐死我吧,省得我为你伤心,夜不能寐。”

提了一口气说完,他忍不住又是一通猛咳,直咳得龙星图心肝都跟着颤动,“你……你别再说话了,我斟茶给你润喉。”

厉砚舟像个孩子似的负气不撒手,且趁机提出无理要求:“那你答应不赶我走。”

“你不走,我如何就寝?你我共处一室,即便是两个男人,那也会招来非议!”龙星图尽量控制脾气,好声好气的开导。

厉砚舟听她语气温柔了几许,在她看不见的背后,薄唇勾起愉悦的弧度,但卖惨才是必胜手段,于是他愈发悲伤:“我呆一会儿便走,定不会占你便宜。我此来,只是想告诉你,我心情特别不好,你误会我,不理我,当众给我难看,我都可以忍。但是,你必须相信我,我对明乐公主没有男女之情,我……”

“你什么?又想说,你喜欢我?厉砚舟,你何时才能够清醒和死心?我们之间绝无可能!第一,我热衷查案,我要用男子的身份干一番事业,我不爱红妆,亦从未有恢复女儿身的打算;第二,男欢女爱于我来说,毫不重要,我永远不会为了一个男人放弃毕生所学,像一只折了翅膀的鸟,呆在笼子里做深闺怨妇,从此以夫为天,以夫为纲,生儿育女,三从四德。”

多半真心的劝诫里,夹杂了一丝违心。

龙星图想,只要能熄灭厉砚舟那颗躁动的心,能够将他拨回正轨,能够看他荣升驸马光耀门楣,那么,无论她在庙堂之上,或处江湖之远,她皆可安心度余生。

厉砚舟缓缓抬头,他垂眸看着她,眼神却愈发火热,“如果我说,你拒绝我的理由,在我眼里都是狗屁,你信么?”

“嗯?”龙星图一时不解。

厉砚舟字字铿锵有力:“你从政的夙愿,我会帮你实现,但并非以男子身份,我可以让你大大方方的成为夏朝历史上第一位女官!只要第一条实现,便不存在第二条的束缚,蛟龙岂非池中物?我厉砚舟的夫人,怎可与世俗平庸女子相较?夫人青云直上九万里,才是做丈夫的荣耀!”

龙星图听傻了,她想一巴掌把厉砚舟从白日梦里打醒,又想给自个儿一巴掌,让自己保持清醒,千万别被xi nǎo!

厉砚舟从她的表情里,自是看出她的想法,他语气愈发坚定:“你若是不信,我们拭目以待!”

“二爷,你甭闹了成么?我想干什么,是我自己的事情,与任何人无关,更不需要任何人帮忙。”龙星图喟叹一声,走到桌旁,拎起茶壶,替他斟茶倒水。

厉砚舟眉峰一蹙,跟过去说道:“哪里与我无关?明明你的条件,关系着我们将来能否在一起,而我为了顺利娶到媳妇儿,不惜做出如此多的努力,你……”

“谁是你媳妇儿?不要脸,闭嘴!”龙星图rěn wu kě rěn地打断,脸庞又红又烫。

厉砚舟从她手里夺过茶杯一饮而尽,然后重重吐出一个字:“你!”

龙星图气晕。

可令她无语的是,语言调戏只是厉砚舟惯用的前奏,他总能找到各种机会,对她实施进一步的侵略!

诸如,此刻。

她不过是扭头想送他一个“滚”字,他竟冷不丁夺去了她的吻。

这一刹那,龙星图脑中飞快掠过各种想法。她想反抗、想揍人,亦想成全。

明日一别,爱恋终结。

或许,这个吻,将是他们之间,往后余生,最后的回忆。

可现实往往不如人意,门外粉杏的声音,突然带着一丝惊慌响起:“大少爷!您……您怎么会过来?龙师爷已经睡了呢!”

厉砚白道:“灯未熄,怎么会睡着?我有事请教龙师爷,你替我敲门吧。”

正吻到兴起的厉砚舟,难得征服了龙星图,与她渐入佳境,听闻粉杏报信,甭提有多么窝火,他当下决定要让厉砚白亲眼看见这一幕,从而打消厉砚白的狼子野心!

可龙星图怎么会允许?她仓促推开厉砚舟,示意他赶紧走人,他非但不走,反而大摇大摆地走到床边,直接躺了上去!

“你找死呀?我的脸面还要不要?”龙星图又气又急,直接上手拉拽他,“你快点儿从窗子跳出去,甭叫人看见了!”

厉砚舟抓住床头,偏就不答应:“二爷从不做偷鸡摸狗的事,大哥看见岂不是正好?日后我们便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龙师爷!大少爷想与您见上一面,不知您意下如何?”

“行,但是稍等一下,我出来和厉将军在外面聊。”

龙星图无法,只得如此安排,她快速绾好头发,确认自己着装打扮并无不妥,方才绕过屏风,开门走出去。18

第368章:离京(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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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走廊,厉砚白神色复杂。收藏本站

龙星图大概是平生第一次屋里藏人,既无经验,又因紧张而失去往常的镇定,从开门到关门,速度快得惊人,且她用身体挡住门,嘴角不自然地扯动:“不知将军因何事寻我?”

粉杏埋头缩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喘。

厉砚白道:“砚舟今晚闹了不愉快,我刚刚去看他,发现他不在房里,有些担心。”

“将军不必担心,二爷心大,当时火气头,过后便没事了。”龙星图应对得体。

“可夜已深,砚舟会去哪儿呢?”

“这”

“没关系,砚舟一向懂事,估计是去园子里散心,呆会儿就回房了。”

“嗯。”

“星图。”厉砚白话锋一转,直接唤她的名字,“若是不太困乏,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龙星图一怔,“哪里?”

厉砚白道:“保密。你敢去么?”

“既是激将法,那我便成全你。”龙星图秀眉一挑,豪气道。

她说完,竖起耳朵听房里的动静,竟是一点儿响声都没有。看来厉某人是从窗户走人了,她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于是,她率先迈步,“走吧,厉将军!”

厉砚白转身之际,不动声色的睇了一眼雕花门,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兄弟,谁会不了解谁呢?

侯府大门外,士兵驾着马车在等待。

龙星图虽觉疑惑,但并没有多问,坦然车。

厉砚白在她对面落座后,抬了抬下颔示意她看向右手边的服箱,解释道:“给你准备了大氅,呆会儿下车后会比较冷,披暖和些。”

语落,他吩咐士兵启程。

宵禁时辰已近,士兵却凭借大将军令牌,一路驶出城门,往城郊而去。

龙星图拿起狐裘大氅,由衷轻叹:“原来将军是有备而来。那么呵,既然将军心如明镜,又何必搭台唱戏,多此一举呢?”

厉砚白目光直直盯着她,“既然你拦着不想揭破,我岂敢不配合你?龙星图,其实总有一天,你,我,砚舟,我们三人需要公开面对的。”

龙星图忽然有种红杏出墙,被丈夫捉奸在床的狼狈,她下意识偏头躲避他的视线,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厉砚白道:“砚舟从小任性,我总以为待他长大便好了,但事实证明,他本性难改。可是,有些人,注定不是他的。”

“你究竟想说什么?”龙星图攥拳,心脏抑制不住地加快跳跃。

厉砚白拉高左袖,露出光洁的左手臂,他指着正中一块月牙形疤痕,轻声问道:“你还记得它么?”

龙星图一震,久远的记忆,突然如潮水般涌入大脑,她面色渐渐苍白,身躯紧绷成一线。

“你的眼神告诉我,你认识它,并且知道它从何而来。”向来无坚不摧的厉砚白,一瞬间竟如鲠在喉,他说:“莘儿幼时被野狗咬伤左小腿,留下了指甲盖大小的疤痕,她伤心哭闹不止,我便让她在我手臂重重咬了一口,意为陪她共患难。龙星图,女大十八变,但无论怎么变,总会留下曾经的影子,你说对么?莘儿!”

第369章:离京(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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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姓埋名十二年,真相终究昭然若揭。

龙星图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窗户纸真正被捅破的时候,她心中仍是免不了震惊和失措。

但不过须臾,她便恢复正常,漆黑如夜的瞳孔中,透着令人难懂的复杂,她道:“厉砚白,我可以理解你寻人的迫切心情,但是非常遗憾,我自出生起便姓龙,双亲皆死于黄河水患,并非你口中的莘儿。”

厉砚白盯着她笑,“那你敢让我查看你的左小腿么?”

“男女有别,你敢看我身子?”龙星图反将一军,这种时候,拼的便是过硬的心态。

厉砚白却是自信非凡,语气笃定:“有何不敢?若你是夏莘,那么正好,你我婚约犹在,天经地义若你不是,作为男人,我会负起责任,娶你为妻。”

闻听,龙星图忍俊不禁:“将军打得好算盘!我原以为只有二爷是无赖,将军还能老实些,没想到,你们兄弟是一丘之貉。”

厉砚白蹙眉:“是,我承认,我是想逼你”逆天魔妃:王爷别太急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把终身大事拿出来陪你赌一场?”龙星图一句呛白,冷硬地打断对方,她的眼神和语气裹挟着浓郁的讥讽,仿佛对面的男人在她心中,不过是个笑话!

厉砚白胸膛起伏不定,他预想了许多她可能会有的反应,唯独忽略了她身上的刺,她所经历过的所有苦痛,早已幻化为自动防御的利器,伤人不留情。

默了一瞬,他问:“你不承认你是莘儿,是因为砚舟吗?”

“与他何干?”龙星图挑眉。

厉砚白双手交叉,指关节发出咔嚓的响声,喉结滚动亦是艰难,“因为你喜欢砚舟,是吗?若你承认你是莘儿,你们便是叔嫂关系,不可能在一起。所以,你宁愿无视我的感受,也不愿与我相认。”

龙星图冷笑:“我既不喜欢厉砚舟,也不是夏莘。厉将军大晚上把我叫出来,一定要把时间全部浪费在无意义的事情上面吗?”口袋之数据大师

“好!”厉砚白颔首,“但愿你一言九鼎,牢记你的身份,与砚舟保持正常的交往距离。”

龙星图目光落在他尚未收起的拳头上,不咸不淡道:“我离京的目的,难道你不清楚吗?但是我必须提醒你,你们是亲兄弟,任何时候,都不可兄弟离心,倘若你的拳头攻向他,我定不饶你!”

厉砚白有种受到莫大屈辱的感觉,“呵,怎么不饶我?”

“意思就是,虽然我特烦二爷,但我也是护犊子的人。他救过我,我自然要护他。”龙星图轻描淡写的说道。

语毕,她朝外喊了一声:“停车!”

“还没到地方。”厉砚白神色有些沉。

龙星图看着他,语重心长道:“我想,我没有必要随你去秘密之地了。你的夏莘已经死了,你困在魔障里走不出来,但我不屑当替身。厉砚白,人生苦短,多珍惜你身边的风景,一纸婚约并不代表感情归属,千万别被那一张纸束缚住了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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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0章:离京(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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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非常清醒,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知道婚约和感情不是一回事儿,但是在我这里,它们没有分别。收藏本站”

厉砚白说完,阖了阖眼,嗓音低沉了几分,“城郊陵园里葬着夏家十八口人,我不日便要返回青峪关,我想在走之前,再去坟前上柱香。星图,不论基于何种原因,我希望你能陪我一起去,哪怕,你只是出于一个陌生人对夏之淮的敬意。”

龙星图仿佛被人灭顶一击,她呆坐在那里,再生不出想要跳车的冲动。

当年刑场一别,天各一方。

这世上,最大的不孝,便是双亲坟前草荒芜,儿女独在世间为异客。

她思念了多少年,等待了多少年,终于等来了这一天。

可是,父亲冤情不明,她又有何资格去祭拜?

何况,这一步迈出去,便坐实了厉砚白对她身份的肯定。

“停车!我要回去!”

龙星图猛地一脚踢在对面条凳上,双眼发红:“不要试图考验我!厉砚白,我有我自己做事的准则,我没有你想象中的博爱,我是个为了保全自己,可以牺牲任何人任何事的人!”

语毕,她起身推开车门,打算跳车。

“星图!”

厉砚白匆忙安抚道:“听你的,不去了,我们回府。”

龙星图又坐回原位。

厉砚白心中实在难受,他吩咐车夫原地调头,然后从袖袋里拿出一块糖递给龙星图。

她怔了怔,伸手接过,放入口中。

她喜欢吃甜食,少时他总会准备很多糖块,随时哄她开心。

她知道,习惯对于一个人,是暴露身份的致命缺点,所以她有意说:“我爹从前采药回家,我娘都会熬糖块慰劳我爹,我跟着沾光不少。”

厉砚白不置可否的笑了一声,并不去揭破她的谎言,他道:“我还有很多糖块,明日都拿来给你吃。”

“不用了,吃多了牙疼。”龙星图自如应答。

厉砚白默了一瞬,又道:“刚刚对不起,是我太心急,考虑问题不够周全,希望你别生气了。但无论如何,我没有害你之心,并且会和砚舟一样,拼尽全力保护你。”

龙星图垂眸,愧对于心。

她何德何能,收获了两个优秀男人最大的爱意。

她抬起双脚踩在条凳上,把自己缩进角落里,额头杵着膝盖,经久沉默。

见状,厉砚白有些手足无措,他生来笨嘴笨舌,习惯匡于礼教,既不会说动听的话安抚人,又不敢肆意触碰女子,毕竟她没有承认与他未婚夫妻的关系。

直到临近城门时,他终于想到话题:“星图,你会插手夏家的案子吗?这些年,我们一直在努力寻找陷害夏之淮的凶手,如今四皇子已登上贤王之位,启动案件重审,指日可待。”

“我只是个师爷,无权亦无责。”龙星图闷着嗓音回道。

“你不是喜欢查案吗?难道为夏家平反,勾不起你的兴趣……”

“我要走了!”

龙星图猛地抬头,双目隐隐泛起水光:“为了二爷,我必须离开京城,你叫我如何替夏家翻案?厉砚白,你告诉我,我该怎样做,才能两全其美?”

第371章:离京(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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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驶回侯府。收藏本站

龙星图没有直接回云水阁,而是绕道去了绛水轩。

厉砚白一直跟在她身后。

他没有办法解决她的难题,因为他了解厉砚舟,年少时喜欢夏莘,为了夏莘重病缠身,险些丧命,至今仍是身虚体弱,成年后又因缘际会爱上龙星图,若是龙星图继续呆在京城,厉砚舟不仅会越陷越深,还会发现龙星图的真实身份。

那么,后果可想而知。

届时厉砚舟的疯狂,只会比现今有过之而无不及。

“厉将军,你回房休息吧。我只是……”龙星图迟疑稍许,才低声道:“只是想把二爷打昏,让他多睡会儿,明日我离开时,他不会给我使绊子。”

厉砚白蹙眉:“不必这般,我请父侯拖住砚舟即可。”

龙星图点点头,“好。那我走了。”

她转身,脚步仓促,只怕再多呆片刻,便会生出不该有的留恋。

厉砚白原地驻足,目送龙星图淡出视线后,他迈步走入绛水轩。

谁料,听到看门家丁的报备,他吃了一惊:“二爷没有回来就寝?”

家丁耷拉着脑袋。

厉砚白猛地意识到什么,他迅速折身,返回侯府大门,审问守卫:“二爷是否出去过?”

守卫如实禀报:“回大少爷,那会儿您的马车刚走,二爷便跟出去了。”

“回来了吗?”

“没有。”

“备马!”

厉砚白心急如焚,那小子不会是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了吧?不行,他得赶紧找到人,夜里天寒地冻,万一折损了身子可怎么好?

然而,推开云水阁的房门,龙星图却赫然发现,在她房间的床上,竟躺着一个大男人!

她不可思议地盯着呼呼大睡的厉砚舟,心想这人竟没有回去绛水轩吗?这是在守株待兔?

她秀眉蹙了蹙,想喊他醒来,赶他走人,又不忍破坏他正常的睡眠。

内心几番挣扎,她终是哀叹一声,在床边坐了下来。

窗外夜幕深沉,四野静谧。

房里,唯有两人的呼吸声交缠,轻而可闻。

龙星图目不转睛,眼前这一张英俊如昔的面容,怎么就会是十多年前,那个讨人厌的家伙呢?

年幼种种,如今想来倒是一桩桩趣事,因为这个人的存在,她的生活既是鸡飞狗跳,也是多姿多彩。

想到此,她唇角不禁弯了几分。

须臾,她蓦地反应过来,时隔十二年,她重新恢复笑的能力,亦是来源于这个男人。

龙星图突然眼睑酸涩,她缓缓俯身,在厉砚舟唇上映下轻轻一吻。

这是平生第一次,她主动亲吻一个男人。

“二爷,无论我身份如何变化,你我总归没有月老牵的红线,注定无缘亦无份。往后,你可要好好待公主,等你大婚之后,我再来京城,为我夏家沉冤昭雪。”

她喃喃呓语,甚至不敢发出声音,生怕以他练武的警觉,会忽地醒来,揭破她苦心经营的这一切。

困意不知何时袭来,龙星图竟枕着厉砚舟的胸膛睡着了。

临近二更天时,厉砚舟从梦中清醒,看到守在他身边的人,他又惊又喜,连忙小心翼翼的起身,将龙星图抱上床,为她盖好被子,然后偷了一个香吻,方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第372章:离京(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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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未尽明朗,入宫上朝的京官,陆续抵达朝房。收藏本站

安国侯携龙星图容后到来,自是引发一阵热闹。

朝中十之八九是丞相严荆的天下,在四皇子流放边关的十年,太子一手遮天,几乎网尽各路人马,除了屈指可数的中立派之外,唯有安国侯与其对立,如世外高人一般,鲜少过问朝政,整日呆在侯府养尊处优,不沾荤腥,不惹麻烦,但太子和严荆偏生奈何不得安国侯,因为安国侯是先太后的侄女婿,只要先太后在世一日,便没人敢拉安国侯下马,何况他生有二子,一人为将军,一人为驸马,皆是侯府最有利的保护伞。

然而,唯一可与严荆实力抗衡,却急流勇退的安国侯,竟神不知鬼不觉地推出一个龙星图,一举破获国案震惊天下,既得举荐之功,又将四皇子抬上高位,可谓一夕之间咸鱼翻身,成为万万人之上!

自然,谄媚巴结之人,怎会放过大好机会,一窝蜂涌上来,七嘴八舌皆是奉承恭贺之语,龙星图作为深得老皇帝欢心的后起之秀,亦在被拉拢之列,奈何龙星图生性冷淡,今日更不知被何人得罪,整个人透着生人勿近的危险!

于是,她独自站在墙角之处,落得个清静。

可面上的安然,不代表内心的烦杂。

五更天起床,竟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厉砚舟不知何时早已离开。而昨夜种种,她记忆清明。

显然,她是被他抱在床上安顿好的,至于她沉睡之时,他对她还做了些什么,便不得而知。

可仅仅是这般,便会让厉砚舟认定,她对他是有感情的,那么她的计划还能成功么?

“侯爷背靠贤亲王,又有杜明诚、龙星图等贤才助力,飞黄腾达不可限量啊!”

一个略觉熟悉的声音,忽然钻入耳中,龙星图不禁收敛心思,寻声望过去,只见严荆迈着官步走进来,面色深沉,笑容古怪。

那一干墙头草的官员,立即上前恭迎严荆,生怕严荆误会,丢了自己的官帽。

安国侯捋须一笑,抱拳道:“相爷此言差矣,本侯是为国为民为皇上,杜明诚和龙星图亦是在尽一个臣子的本分,与旁人无关。诸如在场的各位大人,难道效忠皇上,便等同于背靠相爷吗?”

轻轻松松几句反将之语,可谓当众打了严荆一记闷疼又响亮的耳光!

满屋子鸦雀无声!

严荆狼狈至极,从喉中发出一声冷笑:“侯爷口齿之伶俐,身为武将当真是可惜了!”

“相爷谬赞,本侯一介武夫,巧言令色不敢当,但一颗忠心无愧我皇!”安国侯应对如流,扬在眉眼间的正气与自信,自成气势,教人不敢小觑。

严荆偏过头,脸色隐隐发青。

恰在气氛僵凝时,太监前来通报:“时辰已到,请诸位大人移驾金殿上朝。”

严荆率众出门。

独剩龙星图一人,那太监福了一礼,道:“皇上有旨,宣龙星图觐见!”

她从容行跪礼:“草民龙星图遵旨!”

第373章:离京(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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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星图排在百官队尾,躬身迈入金殿。

帝驾入,百官叩行大礼,山呼万岁:“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谢万岁!”

老皇帝在龙椅就坐,百官分列两队,以文武划为界线,龙星图自觉站在文官末尾,垂首恭听。

李喜一甩拂尘,扬声喊道:“皇上有旨!宣太子殿下、贤亲王上殿——”

周捷一袭金色太子朝服,昂首阔步,周愠随后,身着绯色亲王朝服,步履略重,虽休整一日,仍显虚弱。

二人近前参拜:“儿臣参见父皇!”

“平身!”

“谢父皇!”

二人起身后,老皇帝看了一眼周愠,说道:“贤亲王伤重在身,不宜久立,朕便长话短说。现如今,番邦虎视眈眈,随时可能发动战争,兵部须全力部署,攘内安外,做好万全准备。是以,朕经过慎重考虑,决定令贤亲王入主兵部,以贤亲王在边关军队历练十年的经验,相信会是兵部一大助力!”

此言一出,百官哗然!

太子执文政,贤王掌兵权,岂不是二分天下?

周捷又惊又急,军队一旦落入周愠之手,日后便会成为他登基称帝的最大掣肘!在此关头,他不好直接谏言,便将目光落向严荆及兵部亲信,但贤亲王风头正盛,又有安国侯府背后支持,老皇帝怎会听得进去劝阻,自打耳光?

且在这时,老皇帝又道:“此事朕意已绝,众卿不必多费唇舌,朕相信先太后的眼光,贤亲王既是孝子,又是栋梁才俊,为我大夏朝鞠躬尽瘁,是他身为人子及臣子的职责!”

周愠出列,袍角一甩,双膝跪地,铿锵有力道:“儿臣谨遵父皇教诲,定当拼尽全力保家卫国,不辱使命!”

“皇上圣明,臣附议!”安国侯步出,第一个表态支持。

严荆无法,只得拱手道:“皇上圣明,臣也附议!”

“臣等附议!”众臣纷纷妥协。

周捷气青了脸,却丝毫不敢发作,只恨京都戍卫办事不力,未能在回京路上杀掉周愠!

老皇帝缓缓露出满意地笑容,“好!此次龙图国案告破,刑部、大理寺等皆出力不少,一律厚赏!另外,安国侯父子举荐及协助龙星图有功,朕思来想去,决定将先太后生前最喜欢的南海珍珠塔赏赐于侯爷夫人,以嘉奖夫人相夫教子之功!并从即日起,赐封夫人厉氏为淑静郡主,永享皇家福禄,以慰先太后在天之灵!”

众臣虽惊,但皆无异议。

厉氏乃先太后娘家唯一后人,且是皇帝亲表妹,从前之所以未曾册封,是顾忌番邦脸面,而今两国兵戎相见,皇帝此举,表面上是为荣耀侯府,实则既是威慑番邦,亦是为嫁女而抬高夫家身份,让明乐公主脸上更有光彩。

安国侯在前方谢恩,后面官员窃窃私语。

“看来明乐公主和少侯爷的婚期快要定下来了!”

“是啊,淑静郡主的册封,怕是皇上早就打定主意的。”

“那当然,明乐公主是皇上的掌上明珠,就算少侯爷游手好闲不成器,皇上为了公主,也要给侯府一些体面的。”

“只是这样一来,侯府的势力便越来越大,太子爷和相爷怕是难以压制了。”

龙星图尽数听入耳中,藏在袖里的双拳不断收紧。

“另外,大理寺卿一职现今空缺,众卿可有合适人选接替?”

老皇帝随后抛出的问题,成功引发了朝堂各级官员的热烈讨论。

大理寺是朝廷最高的审判机关之一,虽然级别不是顶尖,但掌管着生杀大权,大理寺卿掌平决狱讼,乃大理寺掌门人,谁能够坐上这个位置,便等于在夏朝所有官员头上插了一把刀!

这便是,前任大理寺卿不屑与丞相为伍,丞相却奈何不得的原因。

龙星图是局外人,她旁观看戏,听到严荆推荐监察院某位御史出任,然后太子附议,其余官员便自是不敢驳斥,等待皇帝定夺。

贤亲王和安国侯则是出乎龙星图意料,二人皆保持缄默,既不同意,也未否决。

老皇帝陷入短暂的思考,须臾,他凌厉目光直射队伍尾部,唤道:“龙星图何在!”

龙星图一震,赶忙出列,近前回话:“回皇上,草民龙星图恭听吾皇示下!”

老皇帝捋须道:“龙星图,你虽无官职,但久经刑场,你懂得大理寺卿这个官职的重要性。所以,朕想听听你的想法。”

“回皇上,草民第一次踏足京城,对各路京官的做人处事及能力并不了解,草民不敢妄下结论。”龙星图小心措辞,她一样不了解帝王心术,怎敢贸然发表高见?这番话,算是自保吧。

她话音方落,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哎呀,梁御史是要高升大理寺卿了吗?啧啧,半年前梁御史在怡红院寻欢作乐,却耍赖狎妓不给钱,这事儿当时闹挺大的,好像还死了人,是吧?”

所有人皆是大吃一惊!

无数目光投向金殿门口,但见凌晨薄光之下,厉砚舟雍姿华贵昂然玉立,他依旧是一惯的俊容清雅,笑容雅痞,明亮漆黑的眼瞳里,永远都闪烁着不羁与玩世不恭。

他撩袍跪地,朗朗而道:“厉砚舟参见皇上!未经宣召,私闯金殿,请皇上恕罪!”

老皇帝脸色不甚愉悦,眉头紧蹙,嗓音含怒:“臭小子,给朕滚进来!”

“遵旨!”

厉砚舟起身,从容坦荡地穿过人群,近前躬身一揖,言笑晏晏:“砚舟今晨特意早起进宫给皇上请安,不曾想方才经过金殿时,偶然听到梁御史的名字,这一时忆及旧事,便发了两句感慨,打扰了朝臣议政,是砚舟之错!”

太子周捷生怒,脱口道:“我说少侯爷,你平日里恣意放纵,出入些腌臜之地倒也罢了,这随口污蔑朝廷官员,可是兹事体大!”

紧接,严荆正气凛然道:“殿下宽容,老臣却以少侯爷出入花街柳巷为耻!少侯爷出身名门贵胄,更应该洁身自好一心报国,做万民之表率,不负皇恩浩荡,否则他日荣登驸马之位,岂不是会叫天下百姓耻笑!”

第374章:离京(11)

这般罕见的公然敌对,且发生在朝堂之上,尚属首次!

莫说百官震惊,连老皇帝亦是惊诧!

但安国侯和贤亲王依旧淡然平静,不急不躁,他们相信厉砚舟的处事能力,他是绝不会打无把握之仗的人。

龙星图倒是为他捏了一把汗,只怕老皇帝会一怒之下,非但不相信他的话,反而会重惩他。

可厉砚舟从来不会让她失望,他悠哉地瞅着太子和严荆,笑眯眯地说道:“这么些年,严相对我的关心远超我爹娘啊!我走哪,干什么,严相都是一清二楚,对么?哎呀,那我倒不明白了,我亲眼目睹了梁御史的风流往事,严相又怎会不知情呢?若是不知,那便是严相的探子蒙蔽视听,可探子既然将我出入怡红院的事情上禀,又怎能无视梁御史?严相可是堂堂丞相,管辖吏治,要么是失察之罪,要么是明知梁御史品行不端触犯律法,却包庇罔顾在前,蒙骗皇上推举在后!”

话及此处,他旋身一转,又朝老皇帝跪下,神情肃穆道:“启禀皇上!砚舟言行不检,的确有负皇恩,不配公主厚爱!砚舟自请降罪,恳请皇上为公主另择良婿!”

此言一出,满朝惊惶!

这哪里是昔日那个不学无术纨绔浪荡,却集太后三千宠爱的少侯爷?今日的厉砚舟,锋芒毕露,满腹机关,不给严荆半分还手机会,甚至以退为进,大胆悔婚,既是自保之举,亦是施压皇帝,迫使皇帝公平处政!

梁御史夹在人群中,浑身抖得像筛糠!

严荆把持朝政多年,向来是高屋建瓴,不可一世,莫说百官以他马首是瞻,就连皇帝都鲜少叱责,今日竟被一个从未当成过对手的年轻子当众驳了脸面,他怎可能坐以待毙!

“放肆!”

严荆怒道:“你不在其位,竟敢谋其政,这是罪一!罪二,本相堂堂一品大员,岂容你肆意诽谤?罪三,悔婚威胁皇上,乃大不敬的死罪!”

百官立即跪下,齐声附议:“请皇上按国法处置少侯爷!”

贤亲王静立,继续沉默。

安国侯依旧不急,但他必须出面表态:“启禀皇上,臣教子无方,愿与犬子一同请罪!”

龙星图额头渐渐渗出虚汗,她从没有因为自己的人身安全而方寸大乱,但现在,她十分担心厉砚舟!

满朝文武请命,老皇帝竟是沉得住气,他靠在龙椅背上,精烁目光扫向周愠,嗓音淡淡:“老四,你不附议丞相,也不打算替厉砚舟求情吗?”

周愠拱手道:“启禀父皇,若是厉砚舟真犯死罪,国有国法,儿臣不会徇私;若是无罪,儿臣相信父皇定会秉公治国!”

老皇帝颔首,从表情神态里,丝毫看不出喜怒,他又将目光投向正前方,道:“龙星图,这场闹剧好看吗?”

龙星图一凛,垂头道:“回皇上,不好看。”

老皇帝抬了抬下颔,“为何?”

“草民直言,若有冒犯不敬之处,请皇上恕草民无知者无罪!”龙星图心一横,说道。

老皇帝听闻,竟笑了一声,“好,无论你说什么,朕都赦你无罪!”

“草民谢皇上!”龙星图叩头,而后斗胆说道:“君与民,如同水与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历来王朝更替,皆是如此道理。君贤,则官廉;官正,则民强;民盛,则国盛。反之,亦然。官,乃君与民之间维系之纽带,乃君之眼睛、君之拐杖、君之双腿,为官之道,道非功名,非利禄,非。为官者,官无大,若其身不正,必将祸国祸民。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少侯爷虽不在官场,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揭污吏,阻昏官,对上不负皇恩,对下无愧百姓,何罪之有?我夏朝自开国以来,先祖皇帝以法治天下,丞相大人既为一品大员,百官之典范,更应重国法轻官僚,当公为先,私为后;当查处梁御史为先,计较颜面在后!”

严荆一党险些气死!

虽说严荆重权在握,但老皇帝问话,谁敢贸然插话?

整个金殿,鸦雀无声!

老皇帝神情出现片刻的恍惚,“君臣之道,为官之道,君民关系,只有两个人对朕这般直言过。一是朕的恩师杜先生,二是……是夏之淮。”

最后三个字,是老皇帝一瞬停顿之后,喃喃轻吐而出。

这是一个被遗忘和封锁十二年的名字,是曾经夏朝最负盛名的栋梁之材,亦是犯下祸国殃民之死罪的已亡人!

满朝震惊!

龙星图顷刻间眼眶殷红,她控制不住地双肩轻颤,她想起这多年来她反复做的一个梦,她在梦里杀死了一条金龙!

此刻,那条灭她满门的金龙,距她不过余丈,只要她出手,胜算至少七成!可是,她不能,弑君之罪,她一人死不要紧,她的亲人,钟氏一门,全部会陪葬!

这些年,她除了学习本事之外,学得最多的,便是一个“忍”字!

所以,她一动未动!

“龙星图!”

老皇帝突然扬声:“你好大的胆子!你一个师爷,不知道脖子上长了几颗脑袋吗?”

龙星图积压的怒恨,豁然冲上大脑,她脱口道:“回禀皇上!是皇上准许草民广开言路,是皇上的金口玉言准许草民进言犯上!草民无罪!”

见状,厉砚舟顿急,“皇上息怒,是砚舟任性妄为……”

不料,老皇帝大掌一伸,阻止厉砚舟求情,厉目始终盯着龙星图,“你为厉砚舟脱罪,为正国法要求查处梁御史,为黎明百姓敢当朝叫板丞相!龙星图,倘若实现你的想法,是要赔上你的性命呢?你又当如何选择?”

“回皇上,草民跟在杜明诚大人身边两年,从杜大人身上学到四个字:无愧于心!若是草民的死,可以换来清平盛世,草民死又何惧?”龙星图未加思索,慷慨陈词。

一个偷生十二年的人,惜命是为了活得更有尊严,而赴死亦是成全心中信念。

第376章:离京(13)

龙星图却神色渐凝,她直言道:“贤亲王,我为阿楚费心,并非为你或者为别人,我只是为了阿楚的幸福。阿楚崇尚,她属于蓝天,不属于皇宫。”

周愠颔首:“我明白,所以我没有勉强阿楚。你们只是暂时离京,待时机成熟,你和杜明诚都要回到京城,成为夏朝真正的中流砥柱。”

“贤亲王,我的意思是,阿楚不会嫁入皇家。无论现在,亦或将来。”龙星图深吸一气,定定看着周愠,“如果你希望她能平安喜乐地活着,如果你不想看到她卷入后宫的倾轧争斗,或死于阴谋诡计,或死于郁郁寡欢。”

周愠笑意全无,眼底现出一丝冷寒,“龙星图,你不相信我?”

“呵,你是皇子,你出身皇室,你比我更加清楚后宫女人争宠争权的手段。阿楚的性子你了解,她嫉恶如仇,眼里容不下半点沙子,她有仇必报,学不来忍辱负重,她呆在你的后宫里,为了活下去,她的灵气会被磨光,勇气会被磨平,她会变成一个你讨厌的阴险世俗的女人。那时,你还喜欢她么?”

“”

“贤亲王,你喜欢的阿楚,是现今无忧无虑开心快乐的阿楚。你的真心,可以让她生,也可以让她死。她的感情不受权利支配,但她的生命,掌握在你手里。”

周愠沉默良久。

龙星图不急,她懂得攻心为上,她在赌他未来是不是一个明君。

两人继续前行。

秋景的荒凉,丝毫不会影响宫墙之内的姹紫嫣红。

龙星图侧目回望,远处已经不见了那道身影。

她仰了仰脖子,仿佛被风沙迷了眼睛。

周愠忽然问:“倘若我放弃,阿楚将来会嫁给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龙星图稍作思考,道:“我希望阿楚找到一个与她两情相悦的男人,一生只得一妻,祸福与共,白首不离。”

周愠点点头,自嘲地扯了扯唇角,“龙星图,你知道我最欣赏你哪一点么?你是一个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迷失初心的人。你看人看事通透异常,你的忠言逆耳,是一把双刃剑,你应该庆幸,我是真心喜欢阿楚,而非出于权利与好色的n。”不良痞妻,束手就寝

“星图替阿楚谢过贤亲王!”龙星图拱手一拜,发自肺腑。

周愠复又挑眉含笑:“不着急谢,我并没有答应你彻底放手。我想,事在人为,顺其自然。”

龙星图愕然。

“你与砚舟之间,不也是这般么?”

“嗯?”

周愠哀叹:“你还是不够了解厉砚舟。那小子向来是艺高人胆大,退婚一事,表面看起来是严荆逼迫所致,但你我心里清楚,不过是他预谋已久,正巧拉严荆做了垫背而已。今晨这一闹腾,是他在试探父皇的态度,结果其实在他预料之中。若我猜想没错,他接下来会有更多的动作,不达目地不会罢休。”

“他”龙星图神思恍惚,喃喃道:“他何必偏执呢?”

周愠道:“你拒绝留京任职,父皇命他暂掌大理寺,不准他出京,皆在他谋划之外,以他叛逆的性子,是绝不会坐以待毙的。所以星图,你要有心理准备。”

龙星图垂下眼睑,如鲠在喉,“我懂。在二爷与公主大婚之前,我不会来京,不会再与二爷来往。”

“委屈你了。”周愠动容,大掌按上龙星图的肩,嗓音压得极低,“星图,砚舟是我表弟,亦是我信任的朋友。在儿女情长和性命前程之间,我选择保他后者。但我许诺你,只要他忍耐一时,待到来日,待我登上那个位子,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成全你们!”

龙星图一震,“贤亲王!”

“星图,你须答应我,你会等着砚舟,不会辜负他待你一片痴心。”

周愠笃定期待的眼神,令龙星图一时乱了方寸,“我我不能答应,我的事情十分复杂,贤亲王你不会明白的!”

“公主!”

“公主您走慢点儿,当心摔了!”

“公主您别急,早朝刚下,少侯爷定是还在宫里,奴才替公主去找”

梅林后面的鹅卵石甬道上,突然传来几道焦急的声音。

龙星图前行的步伐,嘎然而止。大道修真传

周愠蹙眉,小声提醒她,“是明乐公主。”

隔着七丈,龙星图望向那个被太监宫女众星捧月的美丽少女。

含着金汤勺出生,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全天下最尊贵的皇家公主,从头到脚,金贵非凡。

龙星图不知自己此时此刻是什么心情,她木然地定在那里,仿佛被人塑成了雕像。

“小全子,都怪你!”

明乐公主迁怒宫人,娇叱连连:“你说少侯爷今儿有私事办,结果呢?少侯爷进宫这么大的事儿,你竟然给本公主耽搁了!”

“公主,奴才冤枉啊!昨儿在侯府,是少侯爷亲口说”小全子正说着,斜过来的视线,突然一顿,脱口叫道:“龙公子!”

龙星图迅速侧身,但她想要离开的举动,直接被明乐公主粉碎,“小全子!”

小全子麻溜地跑过来,先向周愠见礼:“奴才给贤亲王请安!”

周愠抬了抬下颔,“起吧。”

“谢王爷!”小全子起身,然后扭头看向龙星图,满脸堆笑:“龙公子,少侯爷与您交好,您一定知道少侯爷身在何处吧?明乐公主传您过去问个话儿,您如实回答即可。”

龙星图眼角余光瞥向周愠,希望周愠替她拦下,但周愠率先迈出步子,“走吧。本王久未见皇妹,一并叙叙旧。”

龙星图别无选择,只好面对。

“四哥!”

明乐公主讶然于周愠的出现,但她明显欢喜,“妹妹拜见四哥!好多年不见,四哥别来无恙啊!”

周愠笑意温和:“皇妹长成大姑娘了。”

“草民龙星图拜见明乐公主!”龙星图恭敬行礼,单膝跪地。

闻听,明乐公主注意力落在龙星图身上,她双手负后,居高临下道:“抬起头来!本公主倒要看看,一介小小师爷,凭什么成为舟哥哥的挚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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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8章:离京(15)

然而,龙星图还是跑路了。

前后脚不过小半柱香的时间,厉砚舟偏生没有逮到人!

这是第一次,他懊恼自己不该喜欢会武功,且武功一流可与他平分秋色的姑娘!

“少侯爷!”

“少侯爷,大理寺各部官员已经悉数集齐,等待少侯爷”

“闭嘴!”

疾步赶来汇报的石枫和石桥,直接被厉砚舟喝止,他头也不回,一跳马,令道:“石枫,你即刻赶到城门,通知守城官,给我拦截龙星图!若是他敢让龙星图出了城,二爷拧了他脑袋!”

“是,少主!”石枫一凛,火速去办差。

厉砚舟一鞭子甩出去,骏马疾驰,嗓音伴着劲风,有股子凶狠味道:“石桥,你马去驿馆盯着!”

石桥晕线,怎么一遇那个毒舌师爷,他们家少主子便成疯子了呢?

厉砚舟快马加鞭赶到京州府衙祠堂,梁氏三兄妹的尸体已经装殓入棺,皇觉寺大师正在念经超度,钟楚和钟离立在一旁,双手合十默哀。

找了一圈,没见着人,厉砚舟走到钟楚身边,悄声问:“钟楚,龙星图来过吗?”

钟楚嘴皮轻动,“没有。请少侯爷不要打扰魂灵。”

厉砚舟瞪了一眼钟楚,面向死者遗体鞠躬,然后快速赶往驿馆。

稍许片刻,钟楚悄悄打了个响指,停尸房门开,龙星图负手走了出来。

“星图,我把贤亲王的东西已经送给梁惜绒了。”

“好。等我柱香,我们即刻出城。”

“星图,你确定这样可以甩掉少侯爷那个黏人精吗?”

“不确定。”

“嗯?那你还”

“试试看。”

两人耳语几句,龙星图开始敬香、念佛、祝祷,“惜绒,愿你来世寻个好人家,平安喜乐,再不受人间七苦。”

离开时,龙星图忍不住又回头凝望,她替许多死者伸过冤,也替许多活人讨过命,可是,梁惜绒原本是活人,最终却成为了死人。她来不及救,也救不了。

这将是她,永远无法遗忘的殇。

钟楚递过来一个木盒子,“星图,给你。”

“这是什么?”龙星图问。

钟楚一副深刻思考的模样,“面具。我觉着吧,想要骗过少侯爷那只老狐狸,只有易容一条路了。不然,在他的地盘,我们休想顺利出城。”

“哎哟,小妮子变聪明喽!”龙星图颇感意外,她一边戴易容面具,一边感慨,“只是,二爷在你眼里一会儿是黏人精,一会儿又是老狐狸,他究竟是什么?”

“是一个采花大盗喽!”钟楚随手又给了钟离一副面具,然后拾掇自己。

龙星图愕然,“采花大盗?什么意思呀?”

钟楚歪嘴斜眼,哼哼唧唧:“不是采了你么?”

钟离手里的动作一顿,他眼角余光看向龙星图,但见龙星图神色略显不自然,叱了一句:“胡说八道!”

钟楚既不甘心也不服气,“口是心非!如若不然,你躲他干什么?”

龙星图眉心一蹙,大步迈前,“快走!”

第379章:离京(16)

厉砚舟又扑了空。

“少主,属下赶来时,武阳县那帮捕快已经走了!据驿丞交待,他们是赶在开城门的第一时间出城的。”石桥小心翼翼的禀报,生怕自己被主子一怒之下拧了脖子。

但此时此刻,厉砚舟哪里顾得及收拾手下,他调转马头,疯了一般冲向城门。

钟楚判断没错,车水马龙的城门口,官兵成倍增加,守城官亲自盯梢,每一个出城的人,不论男女老少,都要挨个检查。

“果然是老狐狸啊。”隔着七丈远,钟楚咂了咂嘴巴,目光斜视,落到躲在角落里暗暗观察的石枫,叹道:“老狐狸带出来的人,知道我们易容的手段,我们怕是要失败了。”

钟离面容阴冷,道:“我开路,你们趁乱走。”

“不行,虽说我们奉旨出京,但守城官定是想好了拖延的措辞,你一旦动手,官兵会立刻抓你,届时不但走不了,反而会很被动。”龙星图阖了阖眸,心里烦乱不堪,“算了吧,你们先走,半个时辰后,我们在约定地点汇合。”

钟离恼火,“其实是你不想走对吗?你不是个容易妥协的人,你”半岛岁月

“我留下来等厉砚舟!”

龙星图侧身,一把揭下脸上的**,心脏闷疼得厉害,“钟离,我确实有出城的能力,就凭那几个普通官兵自然是拦不住我!但是,厉砚舟马上就会赶来,我了解他,他一定会追出城门,与其结果不变,又何必大动干戈?”

钟离冷声驳斥:“皇上下旨不准他出城,他敢违旨吗?只要你在城门之外,他又能奈你何?”

“他敢。”龙星图别过脸,尽量压制着内心的波澜,喃喃道:“可我不能让他背负抗旨的罪名。伴君如伴虎,他的有恃无恐,不会一直幸运。”

“可是”

“好了哥,咱俩先走吧。星图做事有分寸,她的担心也有道理,厉二爷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疯子,就算他抗旨无罪,皇上也定会追究星图,万一星图身份被揭破怎么办?”

经过钟楚一通分析,钟离扭头便走。

钟楚却是一步三回头。她内心无比惆怅,这厉二爷是个真汉子啊,不知道厉大爷会不会追来呢?可惜这一别,再见不知是何年。四分之一妖

龙星图原地默了片刻,抬步走向护城河。

从驿馆到城门,绕河道而行,是最近的一条路。

龙星图立在河畔,面向淙淙流水,却心思百转,难以平静。

马蹄声,由远及近。

她眸底忽然涌上酸涩,许多年未曾出现的泪液,让她终于认清楚了自己的心意。

可是,生离永远凌驾于死别之上。

因为活人,比死人要承受更多更久的七情六欲的折磨。

距离三四丈时,厉砚舟猛地勒马,他意外又惊喜的唤了一声:“星图!”而后一跳下马。

男人如劲风般猛扑了过来,在戒严无人烟的河畔,将龙星图抱了个满怀。

他凉薄的唇贴着她耳朵,气息急促:“你知道不听话的女人,二爷通常会怎样惩罚么?”

第380章:离京(17)

可是,龙星图给予厉砚舟的回答,是一记耳光。

厉砚舟呆怔在原地,失而复得的欢喜,顷刻间化为虚无。他很痛,痛的不是脸,而是心。

“清醒了吗?”龙星图目光沁寒,嗓音阴冷无温。

厉砚舟扯唇,语气受伤且自嘲:“你不想听我解释么?或者说,你未经审讯,便直接给我定了死刑么?”

“你还是不清醒,还是不明白自己应该做什么!”龙星图咬牙道。

厉砚舟陡地怒气暴发,“我清醒的代价,就是失去你,对不对?龙星图,你对我有一丝信任吗?我处心积虑地想要留下你,你回报我的却是分离两地我一心一意爱你,尽我所能想要解除婚约娶你为妻,你却绝情将我推给明乐!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我”

“你甭说是为了保住我的前程性命,我不需要!龙星图,我比任何人都明白,我想要的是什么,我又在做什么!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我确信我能解决这一切难题,我能够”

“厉砚舟!”

龙星图用尽全身力气,一字一句地泯灭他的希望,“我不喜欢你,这个理由可以吗?”

厉砚舟张满全身的刺,一刹那间停止了攻击的步伐,他怔傻地看着她,眼眶一点一点泛红,“怎么可能?昨夜你守在我床边,你趴在我身上睡着了,我们不止一次吻”未来之水晶王冠

“全部都是你一厢情愿!我一直没有告诉你,钟离是我师父给我选定的夫君,这辈子除非我不嫁人,否则只能嫁给钟离!”龙星图眼神冷冽,语气近乎残佞,“自始至终,我只有利用你,从未爱过你!所以厉砚舟,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我烦透你了!”

语毕,她决然而去。

厉砚舟僵在原地,许久的时间里,大脑一片空白。

曾经劈荆斩棘勇往无前的厉二爷,一夕之间,失掉了全部的力量。

她一句不爱,一句另嫁他人,成为了压死他唯一的稻草。

城外一里地茶棚。

龙星图赶到时,大队人马已经整装待命。

可茶寮里,还坐着一个人。

钟楚杵在一旁,脸庞隐隐泛红,眉眼间染上不易察觉的娇羞。

龙星图蹙眉,实在不知该怀着怎样的心情面对厉砚白,但她必须告别,必须斩断他与她之间存在的往日旧情。步剑庭

“厉将军,我们单独聊几句吧。”

“好。”

两人走出十多步。

龙星图直截了当说道:“我不管你是如何判定我的身份,总之,如果你想让我平安,那便只当我是龙星图。往后余生,我们只是朋友。”

厉砚白不悦:“两个人的事情,怎么可以由你一个人决定?”

“因为你没得选择!”龙星图深呼吸,然后露出极少见的笑容:“这辈子是我对不起你。厉砚白,你找个好姑娘成婚吧,人生何其短,不要执着,更不要浪费。”

厉砚白沉目看着她,“除了这些没有意义的话,你还有其它话要对我说么?”

龙星图抿了抿唇,笑容渐失:“二爷心情特别差,有可能会做出冲动的事情,请你务必看顾好,不要让他惹怒皇上,不要生病。”

“在你心里,终究他比我重要。”厉砚白缓缓转身,走向马厩,“你走吧。我会照顾好砚舟,因为他是我弟弟。”

龙星图胸臆涌动,她脚下一纵,飞上马背,沉喝道:“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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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1章:牛棚藏尸案(1)

武阳县。

秋日阴雨,连绵几日不停。

虽说不是盛夏汛期,但贫民草房坚固性不够,依然坍塌不少,从城里到城郊,每日都有老百姓跑来衙门报官求助。

雨停后,杜明诚组织县里百名青壮年,分组救灾,为老百姓重新搭建新房,杜夫人则率领县里的诸多能干妇人,在衙门口支起摊子,熬粥烧饭,提供支援。

夕阳西下时,协理县令处理文政的攒典江长星,赶回来禀报:“大人,全部盘查完毕,共有三条河道被淤泥堵塞,正在疏通中,护城河水位增高不少,但尚在可控制范围之内。”

杜明诚颔首:“好。派人仔细盯着,这几日不定还有雨,合适的时候开闸泄洪。”

“是,大人放心吧,河工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手了,不会有问题的。”江长星回道。

“爹!”

正在这时,杜宇轩从西街方向没命地奔来,“爹,不好啦!出大事啦”

在府里憋了几日的小鬼头,趁着今日大人忙碌没时间看管他,偷溜出去大半天不见踪影儿,这会儿终于回来,却是脚底生风,用着半生不熟的轻功,仿佛逃命似的!

杜夫人忙搁下手里的活儿计,快步走过去,将杜宇轩及时拉住,关切询问:“怎么了?干嘛慌慌张张的?”

杜明诚压根儿没理儿子,他和江长星继续商议灾后如何安排义诊之事,可杜宇轩脱离杜夫人,一头扎了过来,抓住他手臂,上气不接下气的说:“爹,真出事了!小毛家的狗死了,您快派人去看看呀!”

“混账!”

杜明诚不悦呵斥:“没看见爹正忙公事吗?滚回房思过!”

杜宇轩登时急哭了:“爹,孩儿没骗您!我和小毛、小黑拉着狗去西南城郊探险寻宝,我们听说那里有鬼屋,就想抓一只鬼回来,好好揍一顿,谁知鬼没见着,倒是狗捡了一根骨头吃,可啃完骨头之后,狗竟突然死了!那是小毛最爱的一条狗啊,小毛”

“等一下!”杜明诚脸色愈发难看,“你擅自出府,不怕危险吗?今日是哪个捕快当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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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孩儿知错了,但是爹您放心吧,钟大伯送给孩儿一支迷烟筒,还有一颗信号弹,若是遇到危险”

“那也不行!”

杜明诚心中满是忧虑,他从来不怕自己会遭到暗算,只怕妻儿成为敌人要挟自己的软肋。

是以,平日杜夫人上街,杜宇轩上学堂,都会有捕快随行保护,可今儿个,小鬼头竟然甩掉捕快偷跑了!

杜夫人过来,牵起杜宇轩的小手,亦是一脸严肃,“下不为例!赶紧回房!”

杜宇轩丧着小脸哀求:“娘亲,小毛哭得好伤心啊,狗为什么会死呢?我想请朱大夫过去检查”

“杜大人!”

忽然,又一名捕快从西街赶过来,面色严肃道:“禀大人,确实出大事了!西南城郊发现来历不明的骷髅白骨!”

众人一惊!

杜宇轩蓦地张大嘴巴:“是不是废弃的同福客栈?”

捕快点头,“对!建房木材缺乏,正好同福客栈也出现不同程度地坍塌,附近百姓就想借用几根结实的木材,谁知发现两个小孩儿在牛棚里哭,倒塌的墙体里面,露出一颗骷髅头,旁边还有几根白骨。”

闻听,杜明诚总算相信杜宇轩没有说谎,他凛然道:“通知下去,刑案相关人员即刻随本官走一趟!”

“爹,孩儿也要去!孩儿可是第一报案人,最了解当时的情况!”杜宇轩争抢道。

杜明诚没好气地瞪眼:“准了!”

一刻钟后,张书办、仵作朱大夫等人,随同杜明诚赶往案发地。

杜宇轩一路叽叽喳喳,“爹,龙大哥几时回来呀?”

“龙师爷来信说,最快还须两日才能抵达。”杜明诚道。

杜宇轩庆幸地拍拍胸口,“只要回来就好,孩儿好担心龙大哥会被狡诈的厉二爷拐跑呢!”快穿系统:反派ss来袭!

“嗯?”杜明诚一个尾音扬起,眼神严厉,“谁准许你对厉二爷不敬?今儿个回去,自己领罚!”

“爹,孩儿知错!”杜宇轩忙按住小嘴,可安静不到片刻,又不服气的嚷嚷:“但厉二爷确实想打龙大哥的主意啊,他只要逮空便盯着龙大哥看,有时候明看,有时候偷看,孩儿发现好几次呢!”

杜明诚无语:“你一个小破孩儿整日研究大人干什么?”

“我不能让龙大哥离开啊,我的武功还没学好,龙大哥一走,钟大哥和阿楚姐姐也会走,那谁来教我啊?还有呢,等我长大了,我要和钟大哥去闯荡江湖!”

“闯荡之前,先把你的功课学好,若是夫子再来找爹告状”

“爹,我保证,文武两不耽误!”

“你明白便好。”

孩子的话,令杜明诚心里泛起嘀咕,按理说,以龙星图的才干,厉砚舟定会把她留在京城,伺机打开夏之淮案的突破口,而她也明明答应帮忙翻案,为何又回来了呢?

“大人,前面就是同福客栈了。”身后的捕快提醒道。

杜明诚加快了步伐。

“大人,属下打听过了,这间同福客栈在十几年前,是一个临时驿站,为南来北往的商人提供货物临时中转,后来突然改成了客栈,但没有经营多久,主人便不知所踪,客栈也就慢慢废弃了。”

杜明诚收敛心思,看向前方年久失修,已经坍塌一半的破旧客栈,浓眉紧蹙:“江攒典,先查这间客栈的主人,及废弃原因、具体时间。”

“是。”江长星应下。

围观的人,已将客栈堵了个严实,城郊住户不多,基本都是以种田为生的贫民,听说有命案发生,全都涌过来凑热闹。

杜宇轩在人群中,突然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不禁欢喜大叫:“龙大哥!龙大哥你回来啦!”

众人一听,赶忙睁大眼睛看过去,但见一人缓缓回身,风尘仆仆亦掩不住龙章凤姿,于平民百姓中,一袭白衣胜雪,清隽俊雅,皎如玉树临风前。

第382章:牛棚藏尸案(2)

龙星图的回归,掀起不小的轰动。

百姓欢欣鼓舞,即便龙星图从来不会笑,待人疏离客气,但龙星图就像是镇山石,没有她破不了的案,没有她平不了的匪,有了她的保驾护航,杜明诚实施的种种仁政爱民的举策,便会愈发顺畅,毫无阻力。

曾经横行乡里的恶霸,欺行霸市的地痞,火烧衙门的盗匪,bn杜明诚家室的杀手全都因为龙星图和钟氏兄妹,而被一打尽连根拔除,令杜明诚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从此成为黑白两道无人敢惹的人物!

所以,武阳县的百姓,打心眼儿里欢喜,因为牛棚藏尸所产生的阴霾,仿佛一瞬间烟消云散,他们将龙星图簇拥其中,你一言我一语,十分热情。

“龙师爷回来可太好了,这具白骨可以瞑目了!”

“龙师爷破了国案,当真是为我们武阳县争光啊!”

“就是就是,只要龙师爷回来,杜大人就不会太累了,这段日子啊,为了安置外乡百姓,杜大人真是起早贪黑,一刻不得闲啊!”

“龙大哥!”武侠系统

杜宇轩人小机灵,从拥挤的人群里哧溜钻了进来,抓住龙星图手臂,兴奋地又喊又叫,“龙大哥,爹说你还须两日才能回来,你怎么突然出现啦?龙大哥,你知不知道,轩儿好想你哦,你想轩儿了吗?钟大哥和阿楚姐姐呢?他们在哪儿?我”

龙星图伸手捂住小鬼头的嘴巴,眼神里满是宠溺,语气却是无奈:“你想吵死我啊?钟离和阿楚率大队人马押后,我是抄近路穿林子提前赶回来的。”

语落,她抬头面向百姓,抱拳道:“承蒙父老乡亲对星图的厚爱,星图感激不尽!杜大人公事繁忙,多谢诸位对杜大人的支持和体谅!”

百姓纷纷道:“应该的!我们武阳县有杜大人做父母官,可是我们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走近后,捕快喊了一声:“杜大人来了!”

百姓们忙散开来,跪地见礼,虔诚叩拜:“草民拜见杜大人!”

杜明诚毫无官架子,亲和微笑道:“乡亲们无须多礼。本官来勘查命案,天色已晚,大家都回去吧。若有人知晓同福客栈的旧事,可先留下来。”末世之超市系统

“是,大人!”

无关的百姓很快散去,有三四个年纪稍大的人等在原地。

杜明诚吩咐张书办做好线索记录。

杜宇轩感叹:“龙大哥,你运气真好,刚一回来,便赶上了人命案,我爹无须发愁喽!”

“轩儿,到旁边玩儿。”龙星图安顿了杜宇轩后,看向杜明诚,“大人,什么情况?我刚进城,便听说西南城郊发生了大事,于是拐个道过来看看。”

杜明诚苦笑:“你呀,的确是赶得早不如赶得巧。若是身子还能支撑片刻,我便与你说说。”

“谢大人关心,我是练武之人,身强体健,没关系。”龙星图点点头,道。

杜明诚便将已经了解的基本情况告之。

龙星图听后,蹙眉道:“看来又是一桩陈年凶杀案。大人带轩儿先回衙门吧,这里交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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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3章:牛棚藏尸案(3)

另一边,杜宇轩察言观色,瞧出不对劲儿,连忙激动地大喊:“龙大哥,我是第一报案者,你不能撵我走,我要协助你破案呀!”

“你是小孩子,命案与你无关,不许瞎掺合。”龙星图不同意,她走上这条路,是家破人亡所造就的结果,她至今仍然记得,十岁时第一次观摩仵作验尸后,整整一个月噩梦连连的可怕。

杜宇轩急得跳脚,“龙大哥你又看不起人!上次代家庄的案子,我可是帮了你大忙……”

“现场一堆白骨,你不会害怕吗?”龙星图受不了唠叨,直接吓唬道。

杜宇轩小脑袋一扬,气势昂首道:“本少爷是男子汉,谁害怕谁是孬种!”

龙星图十分无奈,“有志气是好事,但……”

“没事儿,星图。”

见状,杜明诚插话道:“轩儿长大了,也该拉出去历练历练。你甭担心,本官陪你们一起去,这些年也算见多识广,没什么害怕的。”

话说到这份儿上,龙星图便不再坚持。

于是,一行相关人员,即刻前往客栈后院的案发现场。

整个院子杂草丛生,足有半人高,捕快持刀砍伐,临时劈出一条顺畅的路。

龙星图边走边观察四周环境,并吩咐捕快道:“大家分散开来,勘察客栈的地理分布,统计所有客房、伙房等,尤其注意是否藏有地窖和密室之类,还要搜查异常物件,切莫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线索。”

“是,龙师爷!”

捕快们立即行动,都是跟随龙星图的老伙计,对于这方面早已是训练有素,经验丰富。

“大人,可调派的人手还有多少?”龙星图问道。

杜明诚目光扫了一圈,肃穆道:“只有这六人。连日下雨,城里乡下发生小面积受灾,本官只差把一个人掰成两个调用,暂时没办法抽调了。”

“好吧,估计大队人马后日便可回城,二十名捕快一个不少,我全数带回来了。”

“都回来便好。这一趟差,实在是危险和辛苦并存,难为大伙儿了。”

“过程确实比较苦,但结果是好的。大人不必发愁衙门经费欠缺了,我带回不少银子,足够支撑许久了。”

“太好了!”杜明诚备感欣慰,“虽说这次灾情较为轻微,但全县加起来也是花费不少,还有拖欠百姓的银两,本官正愁如何解决呢!”

“皇上赏赐杜大人的一份子,加之贤亲王赐我等护送之功的赏银,我给众捕快按人头发放过后,尚余不少,全数充公。”龙星图道。

杜明诚朝她抱拳,发自内心的感激:“本官得遇龙师爷,实在是三生有幸。”

“大人既把我当自家人,可别说见外的话。”龙星图眉眼柔和,难得面容多了分亲切,她略作思忖,转入正题道:“今夜恐怕要留人看守现场。”

杜明诚疑问:“为何?你不打算把尸骨带回衙门吗?”

“要带。”龙星图想了想,说:“如今命案抖出,便不难猜测客栈废弃的原因了。当然,也有可能废弃在前,杀人弃尸在后,但总有线索留下来,或许是人,或许是物,白日寻摸不到的,夜里或许会有收获。”

第384章:牛棚藏尸案(4)

“龙大哥又说些故弄玄虚的话,教人听不懂。”杜宇轩撇撇嘴,不满地抱怨。

杜明诚一巴掌拍在儿子的后脑勺,“听不懂说明你胸无点墨!少插嘴,多跟星图学些本事!”

“是,爹!”杜宇轩被训得灰头土脸,再不敢任性。

龙星图握起小鬼头的手,懒懒地提醒他,“若是害怕了,便闭上眼睛,龙大哥不会笑话你的。”

杜宇轩臭着小脸,死死忍着,表示无声的抗议。

牛棚是简易茅草顶,早在几年前便已塌陷,如今四面墙倒塌了两面半,棚里各种动物粪便混在草堆里,被郁积的雨水混和,发出恶心的臭味儿。

两个少年抱头蜷缩在牛棚外面,发出嗡嗡的哭声,旁边躺着一只黑狗,早已没了气息。

“小毛!小黑!”

杜宇轩喊了一声:“我爹和龙师爷都来了,你们别哭啦!”

“杜大人!”

被吓坏的孩子,手忙脚乱地向前爬了几步,跪在杜明诚面前,惶惶哭泣:“杜大人,这里好可怕,有……有骨头,狗吃了骨头就死了!”

杜明诚将两个少年拉起来,亲切安慰:“别怕,回头让轩儿再送你一只狗,好不好?”

“嗯,谢谢杜大人,谢谢轩儿。”小毛抹了一把眼泪,拼命点头。

杜明诚微微一笑,“天色已晚,赶紧回家吃晚膳吧。”语毕,他唤来一个捕快,吩咐捕快亲自送两个孩子回去。

暗下来的日头,光线已不甚明亮。龙星图命人扎了两束火把点燃。

光照之下,案发现场着实叫人触目惊心!

骨头和骷颅是从西墙掉出来的。粗石块所砌成的墙体里面,竟藏着一具完整的尸骨!

而在石头的重压下,骨骼呈现多处断裂,随着石块倒塌,尸骨一半夹在石缝里,一半露在外面,摇摇欲坠,躺在粪便草丛里的那一部分,横七竖八,惨不忍睹,与之伴随的是已经风化破碎的,死者生前所穿的黑色衣衫的布料。

这一幕,很容易让人勾勒出死者被人谋害后砌入墙里的可怖情景!

杜明诚忍不住别过脸,伸手捂嘴,拼命压制胃里翻腾的不适感。

杜宇轩果然是小男子汉,哪怕小脸煞白,亦挺直身板,鼓足勇气不逃不避。

“大人,需要准备一副担架。尸骨碎成这般,不宜集中装运。”龙星图屈指捏了捏眉头,说不出的堵心。

语落稍许,却得不到回应。

龙星图疑惑回头,但见杜明诚蹲在地上,特别想吐,却死死隐忍,满脸痛苦。

一旁的江攒典、朱仵作、张书办等人,不知如何劝慰杜明诚,有些手足无措。

往日里,杜明诚虽然会察看死者遗体,但大多是仵作用药水处理过,且看起来不会太恐怖的遗体,而非此刻直面刑案现场的尸骨!

所以,对于一个书生的心理承受力来说,实在是难为了!

龙星图暗叹一气,道:“江攒典,劳烦你送大人先行回府,另外安排衙役把担架抬过来。”

江长星抱拳:“好。”

第385章:牛棚藏尸案(5)

杜明诚汗颜惭愧,虽说没人笑话,但在下属面前丢脸,总归是尴尬之事。由此,他不禁愈发钦佩龙星图,原先只以为她是个勇敢的少年,如今她换了性别,他换个角度评价,那当真是一身胆色胜却多少男儿啊!

勉强走出客栈,杜明诚再也忍不住地弯腰在路边狂吐不止,江长星体贴地递上帕子,“大人,要不在附近百姓家喝点儿水,歇一歇再走吧?”

杜明诚只觉胆汁都要吐出来了,他浑身发软,喘息不止:“没事儿。呆会儿回衙门后,记得通知厨房,给龙师爷多加几道她喜欢吃的菜,备两壶好酒。”

“是。”江长星应下。

等待担架的时间里,龙星图先行检查黑狗的死亡状态,黑狗啃过的那截上肢肱骨,呈乌黑色,而其它骨头从表面上看,既有乌黑色,亦有黄白色,十分诡异。她招呼仵作,“朱大夫,你怎么看?”

朱仵作思考后,回道:“龙师爷,小人第一次见到如此奇怪的尸骨颜色,实在不敢妄下断语。但凭小人的经验,人死后再将毒药灌入死者口中伪装中毒死亡的,皮肉与骨头仅呈现黄白色,而中虫毒死亡的,全身上下都呈深青黑色。如是这般,两色交叉,实在难以判定是死前中毒,亦或死后灌毒。若死者是被殴打致死,骨伤之处呈乌黑色,倒是完全有可能,须进一步检验,但令人存疑的是,狗食骨后却当即死亡,这便又讲不通了。”

龙星图沉吟稍许,道:“朱大夫所言甚是,从病理毒理方面分析,确实没有此种情况。但我知道,江南有一种毒草,名叫贱草,如若将它熬成膏子染骨,骨头的颜色必然转为乌黑。”

“如是这般,那么狗被毒死便在道理之中!可是……”朱仵作目光落向棚里现了天日的尸骨,难以理解,“因为下雨坍塌,才暴露了尸骨,而凶手将死者砌入墙体时,定是死后没多久,尸体未曾高度腐败,那又如何用贱草染骨呢?”

张书办聆听至此,不免发晕,“是啊,单从逻辑来推理,便矛盾重重,解释不通。”

龙星图颔首:“现今都是初步推断,尚需严格尸检,方可定论……”

“龙师爷!”

正在这时,一名捕快从伙房背后冲出来,惊叫道:“又发现一具尸体!快来看,实在太……太可怕了!”

武阳县所有的捕快衙役,皆是跟随龙星图从刑案现场摸爬打滚出来的人,无论何种死状,皆能淡定自如的面对,鲜少会惊慌失措!

而今捕快异常的反应,令龙星图一惊之下,匆忙令道:“张书办,你看好轩儿,原地等候,朱大夫随我来!”

众人听命行事。杜宇轩难得乖巧听话,没有缠闹。

“龙师爷,伙房墙后发现一个储藏粮食蔬菜的地窖,属下跳下去查看,没想到里面又有一个死人!”

捕快汇报情况的同时,领着龙星图和朱仵作来到地窖前,厚重的石盖被掀在一旁,里面原本应该置放的长梯子,却意外没有,另一名捕快举着火把照明,龙星图纵身跳入,双脚落地的一瞬,却被眼前景像一怵!

第386章:牛棚藏尸案(6)

这是龙星图步入仵作行业以来,第一次面对尸体产生了后背发凉的惊悚感!

她双脚钉在原地,身躯绷得紧直,出于对未知危险的本能反应,她将内力聚积于双掌,做出随时防御的准备!

“龙师爷,这人究竟死了没?满身都是红色,好像怪物啊!”

“龙师爷,您赶紧上来,万一是鬼怪呢?”

“安全起见,属下去找附近百姓弄些黑驴蹄子和狗血来吧!”

捕快焦急和担心的话语,令龙星图渐渐冷静下来,她不能慌,她是所有人的主心骨,一旦她表现出丁点害怕,那么其他人便会跟着垮掉。

“镇定!”

她出声喊道:“有我在,大家不用怕!无须黑驴蹄子和狗血,找几根粗绳子过来!”

“是!”

捕快答应一声,飞奔离开。

朱仵作从地窖口往里探头,好奇询问:“龙师爷,尸体怎会是红色呢?是穿了大红衣服,尚未腐烂风化吗?”

“不是。”龙星图抿了抿干涩的唇,心有余悸道:“虽然我是首次遇到,但应该不会错,这是一具红干尸,即为僵尸。”

朱仵作一个激灵,瞠目结舌:“僵……僵尸!”

“是,僵尸本就稀缺,红僵尸更是极其少见,我从前也只听一个湘西的老前辈提起过。”龙星图简单介绍了几句,叮嘱道:“暂时不要告诉捕快们,天色已深,以免加重大家的恐惧。”

朱仵作忙不失迭的点头:“好好。要不要把小少爷也送回府衙?”

“虽说小鬼头胆大,但毕竟是个孩子,还是找人送走吧。”龙星图说话的同时,双目始终盯着僵尸,生怕突然发生传说中的“尸变”。

朱仵作赶紧爬起身,跑回牛棚,通知张书办带走杜宇轩,他慌里慌张的神色,令张书办脸都吓白了,自己不会武功,留下来也是拖累,保证县令小公子的安全,便是帮了龙星图大忙!于是,二话不说,他牵起杜宇轩的手,便朝外奔去。

不多会儿,捕快找来粗绳子,其余搜查的捕快完事后全都围拢过来帮忙,龙星图命众人又扎了几支火把,将这一片照得亮如白昼。

“朱大夫,你呆在上面别下来,我将现场情况转述与你听,你先作一个简单记录,回去后交给张书办整理。”

“是,龙师爷!”

“捕快听令,身手好的三人跳下来,其他人在上面做好接应准备!”

“是!”

有龙星图镇场,捕快们安心许多,当即分成两组,各自行事。

跳入地窖的三人,虽然第一反应皆是毛骨悚然,但也算临危不乱,听从龙星图的指挥,将红干尸绑了个结结实实。

“看好它!”

龙星图嘱咐一句,然后开始现场勘查。

地窖挺大的,占地足有半间房。贮存的大量蔬菜早已干枯泛黑,却未完全腐烂,粮食经过多年仍旧完好无损,甚至未曾滋生蚁虫细菌!

除却这些,墙角里另有两大坛酒,龙星图揭开落满灰尘的酒盖子,两坛皆是满的,但其中一个酒盖破了一角,酒香味儿隐隐散发在空气里,她伸手摸了摸石头墙壁和青砖地面,发现完全是干燥的,未有半分潮湿!

从现场的整洁有序来看,并无打斗痕迹,亦无多余的东西,除了那具异常的红干尸。

这是一具男尸,年约四十多岁,仰面躺在地窖入口处,肌肤泛红,眼眶深陷,身上衣衫算不上华丽,但做工精细,布料偏上乘,脚上的云纹靴,亦非平民百姓所穿,由此不难判定,死者生前是有身份地位的人。

奇怪的是,死者周身既没有蛆虫,也没有血迹,甚至整个地窖里都未曾有任何疑似血迹的异常!

龙星图不禁倒吸了口凉气,难怪会变成僵尸,这儿真是一处养尸地!

待朱仵作记录完毕现场初检情况后,龙星图道:“今日已晚,我们暂先将干尸运回衙门,明日再来仔细复检搜查。”

“是,听从龙师爷安排!”

“从楼上客房里找几块白布,干尸不能见风,否则衣服会风化成碎末,失去线索。”

“属下马上去!”

等了片刻,捕快取来白布,将干尸从头到脚包裹严实,然后众人合力,拖运出地窖。

不知情的衙役,只送来一副担架,龙星图便将牛棚白骨一一捡拾,拼放在担架上,然后用绳索固定。干尸倒还好,四名捕快各拽一条捆绑四肢的绳子,便可行走。

临走之前,龙星图确问:“整个这一片地儿,还有什么重大发现吗?”

捕快道:“死人是没有了,零碎的有些宣纸帛书、家具物什之类,属下们不敢乱动,防止破坏现场,需要龙师爷亲自查看。”

龙星图略作思忖,道:“我现在没时间,白骨倒是不担心,但是红干尸需要早些处置。总归这里荒废已久,不耽搁这一晚上。这样吧,留下两个人看守,其他捕快两个时辰过来换岗一次,夜里我亲自值守。”

“龙师爷,是否需要以同福客栈为中心,方圆一里全面封锁?”

“不必。在不知死者、凶手身系何人,毫无线索的情况下,我们需要知情人主动送上门。”

“是!”

安顿好后,龙星图率众启程回县衙。

杜夫人等在衙门口翘首以盼,可龙星图一行人并未从府衙正门而入,他们走了通往停尸房的小北门。

往日里,自有仵作和捕快安顿死者,但今日的红干尸太诡异,龙星图不放心,寸步不离地盯着,生怕真如乡野传说出现僵尸吸血伤人,虽然她不信,但毕竟是第一次经历,慎重些为好。

将两具尸体抬进停尸房后,龙星图又命人给房门加了两道锁,且调来武功较为出众的捕快和衙役一同持刀看守。

“你们听好,一旦发生异常,若来不及去内宅寻我,便放出信号弹通知!”

“是,龙师爷!”

龙星图交待完毕,方才步履沉重地走向府衙后院。

她需要沐浴更衣,清洗沾在身上的尸臭味儿。

第387章:牛棚藏尸案(7)

龙星图刚一踏进松香院,内宅家丁小柳便迎了上来,满面欢喜道:“龙师爷,您可回来了!夫人等急了呢,热水和新衣都给您备好了,待您洗漱之后,便前往主院用膳。”

“好。”龙星图应了一个字,忽地想起什么,她问道:“诗祺丫头在哪儿?这些日子过得还好么?”

小柳回道:“诗祺正在夫人房里做女红呢。龙师爷放心,小丫头白日随小少爷上学堂念书,闲暇时便陪在夫人身边,随夫人学做女工、学习古筝、学作画,您都不知道,换了一个好的生活环境,小丫头性子活泼开朗了许多呢!”

龙星图十分欣慰,“那当真是太好了。”

小柳作了个揖,“龙师爷您先忙,小人就在外面守着,若有差遣,您尽管吩咐。”

龙星图点了点头,快步回屋。

坐在浴桶里,枕着浴桶边沿,她缓缓阖目。连日来未曾松懈一刻的疲惫,突然排山倒海的释放出来,令她一动不想动。

返程的这些日子,每夜不论宿在客栈,或是歇在野外的帐篷里,只要睡着便会做梦,梦里不再是她杀死了一条金龙,而是反反复复挥之不散的一张熟悉的脸。

龙星图讨厌自己的改变,她宁可继续心怀对老皇帝的恨,亦不愿陷入一场错误的儿女情长,伤人又伤已。

可惜,偏生造化弄人。

小憩片刻,再度从厉砚舟哀怨的控诉中惊醒。

龙星图用力甩了甩头,按压太阳穴,逼自己回到现实中。

窗外,夜色弥漫。

她穿衣束发,拾掇心情,赶往主院。

与此同时,代诗祺眼巴巴地等在花厅门口,杜宇轩蹲在一旁,甚是无精打采,夫人在张罗饭菜,杜明诚瘫在椅子上,状态仍旧不太好。

龙星图从拱门刚刚闪身出来,两个孩子便眼尖一扑过来,各拽她一条胳膊,争抢着叫道:“龙大哥!”

她左瞧右瞧,心头霎时涌上温暖,“诗祺,轩儿。”

代诗祺双眼泛出泪花,“龙大哥,丫头好想你。”

“龙大哥,她骗你,你不在的时候,她想念的人是阿楚姐姐。”杜宇轩嘴皮子飞快,针锋相对。

代诗祺顿急:“我,我都想……”

“轩儿!”

见状,龙星图蹙眉道:“你不想跟我学武功了吗?若是想,便不准欺负诗祺,否则不仅是我,包括钟离和阿楚都不会教你本事!”

杜宇轩脑袋一耷拉,腮帮子鼓得老高,怨声载道:“明明是你们大人欺负我这个小孩儿!”

“好了,赶紧吃饭,我饿好久了。”龙星图一手牵一个半大的孩子走进花厅,扬声道,“大人,夫人!”

“星图!”杜夫人喜出望外,“我成日掰着手指头盼你们回归呢!怎么样,大家都好吗?”

龙星图松开孩子们,拱手道:“多谢夫人挂念,一切顺利。”

杜夫人总算得到了安慰,她揩了揩泛红的眼睛,笑着招呼落座。

龙星图坐下后,斜目一瞥,不由失笑,“大人,您还没缓过来吗?”

“你别揭我短,我的确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杜明诚有气无力,仿佛大病了一场似的,没有精神头儿。

龙星图摇头叹息:“谁叫大人不听我的话呢?”

“哎,你那边怎样?有什么眉目吗?”杜明诚勉力坐起来,询问正事。

龙星图抿了抿唇,好心劝告:“大人最好是先用膳,千万别提公务,否则我保证大人一个月之内,都不会有胃口吃饭。”

“好好,你别说,一个字也别说!”杜明诚吃一堑长一智,连忙拿起筷子,“开膳!”

……

膳毕。

龙星图被杜明诚请入书房密谈。

关于京城一行,她自是要详细禀报,从赴京途中的暗杀到离京当日金殿上的惊险,足足讲了半个时辰,方才结束。

杜明诚默默消化了许久,才将这诸多事理清头绪,他不免发出感慨:“星图,你真是一颗宝玉,作作生芒啊!”

龙星图挑唇:“那当然,放眼全天下,哪家大人的师爷能够如我这般才华横溢?”

“哎呦,遽然开起了玩笑!”杜明诚眼睛在笑,语气里却是怀疑,“你这明显是心虚,对吧?”

龙星图面不改色心不跳,“大人何意?我可听不懂。”

杜明诚笑容愈甚:“你拒绝皇上封官的理由,单单是为了回到武阳县保护本官吗?星图,大理寺卿可是正三品,是执掌全国刑狱的最高官员,以你之才能,将来荣升二品尚书绝不在话下!你这是为何?跟着本官一个区区正七品县令,能有多大的前途?”

“大人说笑了,我跟着大人虽然不能升官发财,但是安稳无虞啊!”龙星图眯眸,墨黑瞳孔闪烁着精光,“相信皇上的圣旨,已经送达大人手中了吧?啧啧,别看大人是七品芝麻官,但大人得皇上免死庇佑,这是一品大员亦无法比肩的荣耀啊!”

“龙星图,你甭狡辩,老实交待!”杜明诚十分无语,他打开书桌上一个木匣子,拿出两封书信拍在龙星图面前,“你自个儿看看!”

信封上“杜明诚亲启”的字样,令龙星图蹙眉:“我不看。这是给大人的信,与我何干?”

杜明诚瞠目,“当然与你有关!厉将军和贤亲王各修书一封给本官,其意相同,都是请本官看顾你,确保你的人身安全与身份行迹!”

“身份行迹?”龙星图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厉砚白泄露了她真实身份?

杜明诚没好气道:“本官自诩看人精准,却被鹰啄了眼睛!朝夕共事两年,竟在近日方才知道你是女儿身!你说,你还想欺骗本官到几时?”

龙星图惊在当场,她怔怔看着杜明诚,楞了半晌,才找到自己的舌头:“我并非有意隐瞒,而是女子不得从政、从事仵作……”

“本官没有怪你的意思。”杜明诚打断她,好奇追问:“但是,你真名叫什么?父母系何人?祖籍何处?”

龙星图小心应对道:“我家祖籍澶州,我爹是采药人,大名龙飞雁,我真名就叫龙星图。”

第388章:牛棚藏尸案(8)

杜明诚嗟叹:“看来你是打定主意不愿坦白啊。行,我不会强人所难,但有另一件事,请你务必帮我。”

“何事?”龙星图暗松了一口气。

“江湖传闻钟无山通晓天下事,本官受安国侯府之托,欲向老前辈打听夏之淮的独生女儿夏莘,但老前辈闭口不言。这件事关系重大,若是夏家遗孤尚在人世,将会对平反夏家冤案起到重要作用!所以,本官只好拜托你帮忙劝说老前辈,请老前辈伸出仗义之手,本官和侯府保证,绝不会拖累老前辈!”

杜明诚祈盼的眼神,令龙星图心头浮起一丝慌乱,她悄然压下这一波接一波的震惊,故作诧异,“夏家不是被满门抄斩了么?哪里来的遗孤?”

“据厉二爷所言,侯爷一直认为夏莘没有死,当日被斩首的尸体,虽然像极夏莘,甚至说毫无破绽,但夏莘幼时被野狗咬伤左小腿,留下了指甲盖大小的疤痕,而那具尸体完好无缺。”杜明诚如实相告,既然想请钟无山帮忙,便无隐瞒之理。

龙星图手脚发凉,难怪厉砚白笃定她是夏莘,原来他们全家都认为夏莘还活着!幸亏她走了,不然厉砚舟,甚至侯爷和夫人知晓她身份只是个时间问题!

“星图!”

杜明诚观其神态,误以为她不愿意,不禁急道:“当初你答应参与夏之淮案,便是我们的一份子,那么你有义务帮我们找到夏莘啊!”

“大人,我有一个疑问。倘若夏莘活在人世,而你们又找到了她,首先她要背负的是欺君之罪吧?且当年涉及救她的人,一个都活不了!”龙星图语速缓慢,一针见血。

杜明诚颔首:“是,这个问题我们已经思考过了。自然,这是秘密,在未曾拿到当今圣上的免死诏书之前,我们是不会公诸于众的。”

然而,龙星图只相信把性命攥在自己手里所带来的安全感。她沉默一瞬,道:“看来我师父来过武阳县。不知此刻身在何处?”

杜明诚道:“老前辈在武阳县周边探访民情,但行踪不定,有时一两日回来,有时三四日。”

龙星图点点头,“那好吧。待师父归来,我会尝试劝说,但我不能保证师父会听我的话。”

“若是你这个徒弟的份量不够,那么加上钟离和钟楚呢?会不会……”

“不会。”

“为何?”

“师父偏爱我,我的话通常比他们兄妹管用。但师父行事自有主张,他决定的事情,很难改变。”

杜明诚无言以对。

龙星图便打算开溜。谁知她刚一转身,杜明诚突然抓住她手臂,“为何没有二爷的信?”

“嗯?我怎会知道?”龙星图愕然。

杜明诚看着她,眼中有种审视的意味,“这几日我一直在思考,以厉二爷的秉性,怎会对你不闻不问呢?”

龙星图第一次发现杜明诚竟也有八卦的潜质,她耐着性子道:“大人,您想多了吧?既然厉将军和贤亲王已经过问,厉二爷又何必做重复的事情?再者,我一介小师爷,何德何能……”

“你弃官不做,可是有厉二爷的原因?”杜明诚忽然抛出一个大胆猜测。

龙星图脸色白了一瞬,而后缓缓沉下声:“大人,我做任何选择,都与旁人无关,只是出于我对自身的考量。我与大人之间,我希望只谈公事,莫论隐私。若是大人办不到,我可以即刻离开武阳县。”

杜明诚认输了,又是作揖又是赔礼道歉,方才软化了龙星图。

她正色道:“说正事。同福客栈地窖里,发现了第二具尸体,已全部运回停尸房。”

“死了两个人?”杜明诚惊诧,“也是白骨一堆吗?”

“不是。”龙星图摇头,好心提醒,“大人做好心理准备,这是一具比白骨更令人惊悚的尸体。若是大人受不了,暂时不要看,待我和朱大夫尸检之后,处理的好看一些,大人再去看一眼。”

杜明诚一听,心有余悸地打了一个激灵,端看龙星图严肃的表情,便知所言非虚。但他作为县令,必须亲眼见到尸检之前的尸体状态,才符合审案规定。纠结片刻,他终是心一横,道:“没关系,本官撑得住。走吧,去停尸房。”

龙星图挑了挑眉,“好吧,有我在,大人把心放宽。”

两人步出书房。

前衙后邸灯火明亮。

龙星图视线所及之处,仿佛总有一个人,在言笑晏晏深情款款地呼唤着她的名字:星图。

她垂下眼睑,鼻尖涌上的酸涩,一直蔓延到心脏。

当初,若是杜明诚早些告诉她厉二爷并非厉砚白,今日种种,便是另一个结局。

停尸房未曾出现异常。

时刻处于一级戒备的捕快和衙役,等到龙星图和杜明诚过来,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捕快禀道:“龙师爷,里头静悄悄地,暂时没有动静。”

龙星图仔细交待:“通知朱仵作,明早出太阳后再行尸检,带齐验骨所需东西。另外吩咐厨房,提前准备好炭灰,将酒槽、白梅、葱、盐和胡椒拌在一起研烂,做成饼子。”

“是!”捕快一一记下。

杜明诚盯着停尸房门上加固的两道锁,结合重兵看守的情况,及捕快意有所指的禀报,他满腹狐疑,“地窖尸体不是白骨,难道是刚死不久尚未腐烂?可即便这般,又有什么特别可怕之处呢?”

龙星图收紧双拳,缓缓道:“并非刚死,而是死后多年,尸体经久不烂的干尸,也叫僵尸。据古书记载,僵尸会变成红、黑、白三种干尸。而地窖这一具僵尸,便是红干尸。”

杜明诚双腿一软,险些栽在地上,“僵……僵尸?这玩意儿它……它是怎么来的?”

龙星图道:“据民间传说,僵尸无魂无魄,不死不朽,游离于三界之外,最早出现于洪荒妖兽年间,叫做赢勾、后卿、旱魃、将臣,亦有一说,最早是在炎黄时期,黄帝的一个女儿,因受到蚩尤的诅咒,变成了僵尸。也有坊间流传道家有太阴炼形之法,尸体葬数百年,期满便会复生,即为僵尸复活。但这些皆是人云亦云胡乱编撰,不足以为信。”

第389章:牛棚藏尸案(9)

一干人听呆了!

“那……那你就讲讲让人相信的事。”杜明诚用力吞咽唾沫,脸上惊惧不散。

龙星图道:“能够让人死后内脏不腐肌肤不烂的地方,又叫做养尸地。其土壤土质极为特殊,不会滋生蚁虫细菌,尸体埋入即使过百年,肌肉毛发也不会腐坏,甚至尸体的毛发,指甲会继续生长。当然,并非养尸地的所有尸体都会变成干尸,它需要天时地利,即在特定的条件下才会发生,要依据当时的气候条件、季节,还要在密封空间里。僵尸是一口气积聚而成的,人在生前的生气、憋气、闷气,在死之后会在喉咙那里留下一口,也就是人死之际,魂一散而魄滞,再加之前几个条件,遂变为僵尸。”

“人死后,尸不腐,简直是天方夜谭!”杜明诚着实感到不可思议,“本官通读百家书,竟闻所未闻!”

龙星图喟叹:“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大人读得是圣贤书,自不会关注邪门歪史,而我从事仵作这一行,当然要了解每一种尸体,便是所谓的术业有专攻罢了。”

杜明诚纠结片刻,突然眼前一亮,“那也好啊,化成白骨便失去了体貌特征,对侦破案子增加了难度,但干尸可以看出容貌,方便查找死者身份啊!”

“唔,大人英明。”龙星图出言称赞,但下一句却道:“可有哪个画师敢给僵尸画像还原容貌呢?”

杜明诚脸黑如炭,“总……总有一个胆大的吧?实在不行,就让钟姑娘画吧。”

龙星图无语:“好歹我家阿楚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大人您怎么忍心呢?”

“咳咳,反正案子是你的,怎么破也是你的事,本官不插手不建议不反对,全权交由龙师爷查办!”杜明诚一番装腔作势,特别不厚道的把难题全部甩给龙星图。

龙星图扶额,果然她是劳碌命啊!

“开门!”杜明诚令道。

捕快惊讶:“大人您……您确定要看红僵尸吗?”

杜明诚挺了挺腰杆,死撑着胆量说道:“当然。这是本官份内之事。”

“是,大人!”

捕快赶忙开锁。

龙星图默默做好抢救杜明诚的准备。

果然,当捕快将杜明诚带到停尸床前,提起马灯照明的同时,揭开盖在尸体上的白布后,杜明诚坚挺不过须臾,便一个仰面朝天,昏倒在了龙星图怀里!

“大人!”

“大人您怎么样?大人您醒一醒啊!”

“甭叫了。”龙星图哀叹,“赶紧去请医馆的刘大夫过来一趟。”

“是!”其中一名捕快急急奔了出去。

龙星图又安排了两个人,将杜明诚背回主院,杜夫人担心问起缘由,捕快支支吾吾不敢说,生怕夫人也被吓晕。

“继续看守。”

“是,龙师爷!”

打发捕快离开后,龙星图安慰杜夫人,“大人只是受了些许惊吓,我已派人去请刘大夫,夫人放宽心。但是我不能久留,须找江攒典商议公事,若是今夜衙门有所异动,夫人切记,勿离主院,勿管旁事。一切,自有捕快处置。”

第390章:牛棚藏尸案(10)

前衙公务厅。

书办张清、攒典江长星、监审的宋典史,悉数被龙星图请来议事。

龙星图查阅了近期的刑案卷,内心十分忧郁,“我走后没有一个案子,太太平平,我抄近路提前两日回来,便碰巧撞上悬案!究竟是我这个人不吉利呢,还是我运气太好?”

“龙师爷,您确实是赶巧了。可虽说没有刑案,却也不太平啊!”张清面容浮起愁云。

闻言,龙星图收起玩笑心情,正色道:“此言何意?”

提起这个话题,众人便是怒容满面。

江长星道:“龙师爷,荡平老虎寨,论出人出力,全是咱们武阳县的功劳,缴获的战利品充公国库和武阳县,于理于法,完全没有问题吧?可您不知道,自打您走后,江安县的周县令,竟几次三番派人前来想要分一杯羹!”

龙星图眯眸,“岂有此理!”

“周县令厚颜无耻,遽然说老虎寨横跨武阳和江安两县,战利品必须两县共享。”张清气骂出口。

龙星图无语至极,“好个两副嘴脸的县令周通!当初与他商议合作剿匪,他避之不及,如今竟想坐享其成,简直是做梦!”

江长星叹气:“杜大人不同意,周县令竟要越级往京城递折子参大人一本,大人有丹书铁券在手,自是不惧,可自从闹掰后,便总有绿林宵小在我武阳县境内滋事,甚至还想暗杀大人,多亏钟前辈出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周县令胆敢勾结绿林谋害大人?”龙星图语气平平,却抓起手边的茶盏,五指倏地用力,茶盏在掌中碎裂。

江长星道:“我们也是如此猜测,但苦于没有证据啊!”

龙星图扔了手里的垃圾,脸色一瞬阴沉骇人,“我师父是不是出去排查宵小寻找证据?“

“是。县里留下的捕快人手少且非精锐,难免保护不力,所以钟前辈便侠义为先。”张清道。

龙星图眉头紧蹙,“出了这么大的事,大人居然骗我!”

“龙师爷这一趟差,可是风里雨里辛苦备至,且刚刚回来茶水未歇便投入大案,大人定是不想龙师爷太过操心劳累。”

“对啊,咱家大人是心疼龙师爷呢!”

龙星图眼中迸出寒光,“皇上圣旨,普天之下,敢杀杜明诚的人,无论为官还是为匪,诛灭九族!既然周通自己活腻了,龙某便拿他开第一刀!”

果然如她当日在金殿所言,敌人趁她不在家,便对杜明诚下手,万幸的是,师父钟无山在关键时刻补上空缺,保住了杜明诚!

众人欣喜,憋屈多日的忿恨,终于可以一雪前耻了!

龙星图道:“我们说回案子。那几个知情人提供了哪些线索?”

张书办呈上临时快记的笔录,并解说道:“共有四名知情人,他们皆是久住同福客栈周边的老户。其中白增福是铁匠,赛大娘是个寡妇,开一间杂货铺,刘大成紧挨赛大娘的铺子卖祖传豆腐,张屠夫杀猪卖肉,街坊习惯称呼他的浑名大狗子。据四人透露,同福客栈的前身是城内的临时中转驿站,大约在十一年前,武阳县进行城街改造,将驿站迁到了城外十里铺,然后衙门作主,把原驿站转卖给一个复姓公孙的外来商人,从此改作了同福客栈。可惜,客栈只经营了两个月,便因频繁闹鬼而关门,公孙老板只好卷铺盖离开了武阳县。”

闻听,龙星图心头升起狐疑,“闹鬼?作驿站用途时,可曾发生过闹鬼事件?”

“没有。”张书办十分肯定,“驿站从建立到撤销长达六年,而白增福、赛大娘、刘大成、大狗子四人已在西南城郊居住二十年以上,他们从未听过驿站闹鬼的风声。”

“客栈关门废弃之后,可曾闹鬼?”

“偶尔有过几次,街坊百姓惶惶不可终日,县令遂请来方外道士作法,之后便太平了。”

龙星图一目十行浏览完毕笔录,沉吟稍许,又道:“客栈废弃十多年,竟从未有人发现里面藏有两具尸体?”

“百姓无知怕鬼,即使道士作法收了鬼,又有谁敢去闲逛呢?”张书办叹道。

龙星图颔首,“这个发展,正好如凶手的意。死者牛棚地窖埋骨越久,破案难度无限加大,凶手便越安全。但是,龙某从不信鬼神。在我看来,所谓的闹鬼,不过是凶手放出来掩饰杀人埋尸的假象,譬如代家庄杀人案,便是很好的前车之鉴。”

“对,龙师爷言之有理!”张书办兴奋地击掌,“害人的从来不是鬼,而是人心险恶!”

龙星图仍有一事想不通,“从时间上算,客栈出事是在杜大人上任之前,但杜大人上任之后十年,客栈虽处城郊,但也在城内,常年废弃影响县城发展,杜大人怎会置之不理呢?”

“龙师爷有所不知,并非杜大人不想拆除重建,或另作它用,而是几番想要动手,却因受阻而不得不放弃。”江长星面色无奈,“龙师爷可知武阳县上一任县令是何许人也?”

龙星图挑眉:“谁?”

“就是杜大人的顶头上司钱巡抚。”

“巡抚钱清民?”

“是。”江长星怅然一叹,“十年间,钱清民从县令升任知府,又从知府升到巡抚,但是对咱们武阳县一直格外关注。钱巡抚反对的理由只有一个,客栈所在位置,从风水学来讲,是武阳县的镇县之地,一旦拆除,便会破坏风水,失去神灵庇佑,必将给武阳县招来灾祸。”

龙星图一声冷嗤,“呵,遽然能够抬出风水灾祸这般无稽之谈的理由!”

“是,的确不可信,但杜大人没有预知能力,无法保证在拆除后百年内,武阳县不会遭遇天灾,这是关系全县老百姓的大事,所以杜大人怎敢冒险呢?何况地契和房契皆属客栈老板,未得主人首肯,本身亦是违法行径。当然,在牛棚藏尸未曾曝光之前,杜大人对客栈来历一无所知,甚至不知客栈老板的身份,百姓避而不谈,官府上任遗留档案里亦无记录,总之这间鬼客栈充满了神秘,直到白骨现了天日,百姓才敢站出来。”

第391章:牛棚藏尸案(11)

龙星图听罢,愈发感觉疑雾重重,“杜大人作为一县之主,竟被蒙在鼓中十年之久,未免太过不可思议!”

江长星点头,“是啊,说起来确实奇怪。期间,杜大人多次派我等乔装改扮,混入百姓中打听关于客栈的来历,但西南城郊的老百姓大多数人都在杜大人上任之前迁居外地了,余下的人要么不知当年事,要么闻之色变打死不说,直到今日小少爷和伙伴不小心误闯,才牵出内里机密。趁此机会,捕快吓唬附近百姓,方才有人说出客栈前身是驿站,杜大人便又命我调查客栈的主人,及废弃原因、具体时间。”

“听来环环相扣的故事,却明显是漏洞百出啊!”龙星图起身,吩咐道,“张书办,你随我走一趟,我还有些问题想要询问白增福等人;江攒典,你继续追查公孙老板,这个人绝对是破案的关键;宋典史,明日一早,你便带上三名捕快赶赴城外驿站!记着,所有人便装出行,扮作钱巡抚秘密安插在武阳县的探子,因为同福客栈发生命案,故要赶回州府向钱巡抚禀报,临行前,请驿丞代为关注案子进展!但是注意,第一,此举意在试探,绝不能产生冲突漏了底;第二,若能套出线索更好,反之以保护自身为主,若遇紧急情况,须得随机应变;第三,留一名捕快等在驿站外接应,以一个时辰为约定,若超出时限没有汇合,即刻赶回报信!”

众人无异,“是,听从龙师爷安排!”

宋典史随后问道:“龙师爷,您怀疑当年驿站迁徙另有内幕?”

龙星图沉吟道:“我在想两名死者的身份。自从我接任武阳县刑名师爷以来,核查了记录在案的所有积案,包括人口失踪案。我清楚记得,只有报失踪的妇人女子及孩童,并无成年男性。那么,死者从何而来?若非本地人,是否与驿站南来北往的商客有关?”

“我明白了。”宋典史抱拳,信心十足,“我定办好这趟差,不会让龙师爷失望的。”

龙星图略作思忖,提醒道:“宋典史,今夜你找出驿站的所有文献备案,了解清楚驿站的人员变动、人事资料,知己知彼方才能落于不败之地。”

“好,我即刻去办。”

江长星和宋典史一道离去。

龙星图携张清出了衙门,赶往西南城郊夜访知情百姓。

途中,张清几番欲言又止。

龙星图察觉后,不置可否道:“张书办,有话不妨直说。你我同在杜大人手下做事,情谊自比外人深厚。若是我有行事不妥之处,你尽管指证。”

张清面色不自然,“龙师爷,我……我想说的并非公事。”

“哦?那是私事?”龙星图挑眉,侧目看向张清,猜测道:“可是与阿楚有关吗?”

张清脸庞刷地红透,他迅速垂下脑袋,支支吾吾,“龙师爷您……您怎么知道?我,我只是……只是想问龙师爷与阿楚姑娘几时成亲?”

第392章:牛棚藏尸案(12)

龙星图沉闷的情绪,忽然轻松了几分,她莞尔道:“我早便看出你对阿楚的关注超出旁人。但是张书办,我与阿楚是否成亲或者几时成亲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阿楚眼里,衙门里每个待她好的人,都是一样可亲。”

张清大窘,甚至有种癞蛤蟆偷偷觊觎天鹅,却被正主直白拆穿及打击的无地自容,他自以为掩藏完美的心思,不曾想早在龙星图剔透的双眼之下无所遁形。

“对不起龙师爷,是我的错,我有自知之明,不敢高攀阿楚姑娘。”

他仿若罪人一般的羞愧致歉,却令龙星图蹙眉,她缓缓停下步子,温声说:“张书办,我没有任何责怪你的意思,你千万不要误会,更不要妄自菲薄。自古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并无过错。只是,男女情份,既无先后之理,亦非贫富所定,凡事要看一个‘缘’字。”

张清动容,喃喃道:“龙师爷人情通透,虚怀若谷,是我狭隘了。”

“人生最难的是放下,但只有放下了,才会遇到属于你自己的良人。”

“是,我明白了。”

“好了,走吧,今夜还有好多事要办。”

龙星图率先迈出步子,劝慰张清的话,又何尝不是她给予自己的忠告?

可她不知道的是,千里之隔的厉砚舟,从失去她的那一刻起,便成了名副其实的双面人。

白日坐镇大理寺,夜里混迹花街柳巷,听曲看戏喝酒聚赌,身边充斥着各种莺莺燕燕纨绔少爷。宿醉外头是常有的事,延误早朝亦是常态,短短十多天,老皇帝御案上参奏厉砚舟罪状的折子,便堆了半人高!

老皇帝反复训诫,命安国侯严加管束,但毫无收效,他既不怕丢官罚俸,又不怕废黜驸马位,直惹得老皇帝冲冠一怒,下旨封了京城所有不务正业的门楼。

谁知,浪荡桀骜的厉二爷,并不按常理出牌,他又瞄上了另一个去处——皇觉寺。

每天至少有一半的时间,他都呆在寺里,随大师打坐念经,一心向佛,突然就变成了两耳不闻窗外事,不近女色不恋红尘的出家人!

夜阑人静。

安国侯亲赴皇觉寺将厉砚舟抓了回来。

“你究竟想做什么?”

书房里,安国侯拉着儿子促膝长谈:“砚舟,你的反常行径,已经严重耽误了我们的计划进展,你明白吗?”

厉砚舟沉默不语。

安国侯十分无奈:“砚舟,你是个拎得清轻重的人,父侯一直对你很放心,但你最近怎么回事儿?好不容易熬到皇上把大理寺交给你,我们终于有机会复查夏之淮的案卷,你却整日不着调,这是为什么?”

“父侯,我困了。”

厉砚舟嘟哝了一句,起身便想走,安国侯情急一把按住他,叱道:“混账小子!你眼里还有尊卑长幼吗?你大哥镇守边关常年不在家,临走之时想要与你话别,你不知躲在哪个旮旯里不见人影儿,他留下书信给你,你一眼不看,直接烧成灰烬!厉砚舟,你们的爹还没死呢,便想兄弟反目不成?”

“父侯,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有我的打算,父侯不愿帮我,我便自谋出路。”厉砚舟神色冷清,言语寡淡。

“打算?”安国侯诧异一瞬,忽然沉下脸,“你小子该不会打着退婚的主意吧?我提醒你,当日金殿上你任性胡说便罢了,可千万别再胡闹!”

厉砚舟语气肯定道:“父侯,我是认真的。我不喜欢明乐公主,哪怕赔上功名爵位,我也不做皇家驸马。”

“你疯了!”

安国侯吃了一惊,“早年定下的婚约,你从来没说过反对的话,为何现今改了主意?”

厉砚舟垂了垂眸,低声说:“因为我心里有了别人。”

闻言,安国侯几乎以为自已听错了,他直直盯着厉砚舟,不可置信:“你……你说你有了意中人?是哪家的姑娘?”

“是龙……”厉砚舟脱口而出,却又及时刹车,“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必须退婚公主!”

安国侯气青了脸,“你以为,你把自己弄成堕落的模样,皇上就会打消招你为驸马的念头?混小子,你太天真了!”

厉砚舟“扑通”跪下,央道:“求父侯帮忙劝说皇上,成全儿子!”

安国侯无奈,“哪有你想像地容易?儿子啊,你是了解皇上的,你闹成这般恶劣影响,无论严荆一党如何谏言皇上处置你,可皇上偏生压着不理,对你只有口头训诫,你便该明白,皇上为了成全公主,是不惜一切代价的!”

“那便只能出绝招了。”厉砚舟攥拳,眼中现出一丝狠劲儿,“打明儿起,我每日服一贴药,太医一日一报,不出十日,皇上必得重新考虑这门婚事!”

安国侯吓了一跳,忙伸出手掌贴上厉砚舟额头,急道:“儿子,你不会想不开了吧?你若有个三长两短,你娘亲定会……”

“父侯,我不会自杀,我的意思是通过药物改变身体功能,就像太监一样,不能行夫妻之道。”厉砚舟因为这个想法,整个人兴奋起来,“我便不信,皇上会把女儿嫁给一个废人守活寡!”

然而,他话音方落,安国侯却双腿一软重摔在了软榻上!

“父侯!”

厉砚舟赶忙起身,想替父亲把脉,谁知安国侯一巴掌甩开他,险些老泪纵横,“我现在只想知道,究竟是哪家的姑娘,竟然把我儿子迷成了失心疯!作为男人,若是不能人道,那与死人有何分别?”

厉砚舟好笑道:“父侯,您甭担心,您儿子我通晓医理,怎么可能真对自己下毒手?若当真成了太监,那……那我的意中人怎么办?布一个假像而已。”

“混小子,你想吓死你爹呀?”安国侯总算缓过了气,但他坚持追问,“快说!姑娘姓甚名谁,哪家千金,住在京里还是京外?你可别说是钟楚丫头,父侯看得出,那丫头心里没有你。”

第393章:牛棚藏尸案(13)

厉砚舟回敬老父一个古怪笑容,“我喜欢聪明绝顶的姑娘,将来才能为父侯生下睿智的孙儿。”

安国侯恼火,“你少绕弯子!”

“父侯,为了她的安全,我暂时不能告诉任何人。”厉砚舟双手环胸,又恢复一惯的吊儿郎当,“但她是天底下少有的聪明人,可谓智计千里,满腹经纶。”

“才女?”

“当然!”

“那你可是人家姑娘的意中人?”

这一句话,令厉砚舟利索的嘴皮子突然卡壳,他黯然纠结片刻,才道:“因为我准驸马的身份,她不肯承认对我的心意。但我确定,她是爱我的。”

那日,龙星图走后,厉砚舟在河畔呆坐了整整一个下午。

直到周愠出现。

他将随从遣在五丈之外,只身挨着厉砚舟坐下。

“你在这里吹冷风有用吗?即便你把自己折腾成卧病在床,她也不会知道,更不会回来探望你。”

“四哥。”

厉砚舟久未说话,嗓音已然喑哑,“你是来补刀的吗?我已经受了太多打击,不需要雪上加霜。”

周愠侧眸,看着昔日意气风发的厉砚舟,一夕之间,却只剩下颓废失意,他心中难受至极,“走了一个龙星图,就让你失去斗志和信心了吗?砚舟,你不该是这个样子!”

“我应该是哪个样子?没心没肺自得喜乐吗?”厉砚舟蓦然质问,失焦的眼瞳蒙上薄雾,“我到底是有多差劲儿,才会让她们都厌弃我!为什么我的努力没有人看得见?为什么我的感受从来没有人在乎!”

周愠眉峰深蹙,“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惦记着夏莘?那时她还小,只是一个孩子,哪有能力善待每一份感情?再说龙星图,你真正了解她吗?你看人只凭眼睛吗?”

厉砚舟别过脸,胸膛急剧起伏,“她亲口说的话,你叫我不要相信吗?”

“枉你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周愠适当提醒,“她不说些狠话,你怎会放她走?”

厉砚舟楞了一瞬,遂双手拍打太阳穴,悔恨不已,“我脑子是被驴踢了么?当时她那么一说,我便心凉透底,完全失去了判断力!”

周愠摇了摇头,“你是当局者迷啊!”

“可该死地,她为什么要走?她是对我一点信心都没有吗?”厉砚舟复又怒气冲冲。

岂料,周愠淡定回答:“是我授意龙星图暂别京城,但弃官是她自己的主意。”

“为什么?星图若是执掌了大理寺,对我们不是更有好处吗?这么大的事,四哥为何不与我商量?她是我的人,是我喜欢的人,你遽然背着我私自作决定?”

厉砚舟豁然起身,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他,只觉受了欺骗和侮辱,“你是以贤亲王的身份命令星图离开我吗?我父侯、我大哥,在今早之前,你们全都知道星图要走,只有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对不对?”

周愠缓缓站起,与厉砚舟平视,他道:“砚舟,你认为我以权压人,龙星图会服气吗?以她桀骜不屈的性子,父皇的圣旨她尚且敢违背,又岂会听我命令?”

第394章:牛棚藏尸案(14)

厉砚舟明显不信:“既是你授意,又怎会是星图自愿?四哥未免前后矛盾!”

周愠干脆挑明道:“国案告破的前一夜,我从天牢回到国宾馆,龙星图与我私下聊天,那时我并未荣升贤亲王。我建议星图离京,外放做官,与你暂时分隔两地,她未加思索便一口答应。砚舟,星图虽是女子,却有着男人无法企及的智慧,她比你更懂得权衡利弊,比你更加明白审时度势以及舍与得的关系。”

“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想告诉你,星图她了解你,她明白自己继续呆在京城会有怎样的后果,你万事皆好,唯独面对感情过于随心所欲!父皇不是傻子,你情不自禁,却不知收敛,迟早会让父皇发现你对龙星图超乎常理的在意,那么,不止龙星图女扮男装的身份会揭破,甚至还可能牵出她不与人知的某种身世!届时,你是小侯爷,你有世袭的爵位,有明乐公主和先太后的庇佑,但龙星图呢?她既背负欺君之罪,又是你不肯娶公主的主因,你认为,父皇会留她性命吗?砚舟,你与她之间,只会有一种结局,那便是悲剧!”

厉砚舟听得双眼发红,“不,不会是悲剧,我一定能找到办法让皇上答应退婚!”

“你清醒一点好不好?”周愠隐忍着火气,苦口婆心规劝道,“厉砚舟,你可以喜欢龙星图,可以非她不娶,但绝不是现在!只要父皇一日不松口,你便是皇家准驸马,你对龙星图的感情,不会让她得到多少好处,只会给她带来灭顶之灾!听我一句,小不忍则乱大谋,你暂且娶了公主,待我们羽翼丰满,待我有权利做主天下时,我定让龙星图恢复女装嫁给你!”

厉砚舟苦笑,“等到那时嫁给我做妾吗?即便你皇权施压,公主同意我纳妾,你认为,星图会委屈自己吗?她不会,我也不会。我若娶她,必是以清白之身,唯她一妻。”

语毕,他颓然离去。

周愠眉峰紧锁,一声叹息。

龙星图、钟楚和厉砚舟,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万事皆可权宜转圜,唯独感情不可。

难道真的是他错了吗?

可明知前方是一条死路,又何必硬碰硬,切断未来其它的可能呢?

厉砚舟搬进了云水阁,住在龙星图曾经睡过一夜的房间。

他提笔写了很多信,但最后一个字落笔,怔忡须臾,又悉数扔进火盆,化为灰烬。

或许不打扰,才是真正的爱护。

周愠有一点说得对,若是他真心爱一个人,便要学会克制。门前雪一日扫不清,他便没有资格索要她的感情。

“石枫。”

门开,一人进来,“少主有何吩咐?”

厉砚舟道:“通知刑部,即日起,武阳县所有上报案件,一律誊抄一份,同时呈送大理寺,我要亲自过问。”

“是!”石枫应道。

厉砚舟从书桌上拿起一封朱批令,“明日一早,五百里加急送往豫州递呈巡抚钱清民!”

第395章:牛棚藏尸案(15)

武阳县。

西南城郊是全县城最偏僻落败的地方,住户仅二十余家,皆是没有条件移居的下层穷苦百姓。

张书办敲开铁匠白家的破旧木门,白增福夫妇正在院里收拾家当,两个人表情都是凝重且惊慌。

“龙师爷,张书办,你们怎么来了?该说的话,草民都已经说过了,其它真的不知道了。”白增福满脸诧异。

张清道:“白铁匠,你别紧张,龙师爷只是来看看你。”

“这是干什么?打算跑路吗?”龙星图淡淡询问。

白增福忙道:“龙师爷,草民搬家实属不得已,可没做亏心事啊!原来同福客栈闹鬼是因为死了人,如今死人被扒了出来,肯定会冤魂不散,我们武阳县马上会遭受天灾惩罚,不跑不行啊!”

张清没好气道:“哪来的天灾?你们是怪力乱神,自己吓自己!”

龙星图蹙眉一瞬,沉声道:“张书办,你把另外三人一并找来。白铁匠,在你逃跑之前,必须先回答本师爷几个问题。记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若有假话,你便将牢底坐穿!”

张清即刻出门,传唤刘大成等人。

白增福一脸苦相,“龙师爷问讯,草民岂敢编造瞎话?只要草民知晓,定当配合龙师爷查案。”

不多会儿,张清带人归来,气恼道:“龙师爷,幸亏我们来得及时,不然这几个人,都要逃难外乡了!”

“草民见过龙师爷!”垂头丧气的刘大成、赛大娘和大狗子怯怯施礼,各自脸上有着对未知灾难的恐惧。

白妻搬来一把椅子,请龙星图坐下,龙星图倒也不客气,且道:“劳烦白家大娘给乡亲们烧一壶热茶,大家坐下来聊聊,此处并非公堂,不必拘束。”

“是,龙师爷,民妇马上去烧水。”白妻唯唯诺诺的答应着,赶紧系了围裙去忙碌。

尽管龙星图温和亲民的举动,令众人心宽不少,但灾难临头,谁又有心思喝茶聊天呢?

龙星图察言观色擅猜人心,见状,她扬眉道:“龙某夜观天象,我武阳县乃是大吉之地,何来天灾一说?”

“龙师爷,您有所不知,当年同福客栈恶鬼出没,幸得玄道大师作法收鬼,方才保了武阳县太平,可玄道大师留下警言:恶鬼之秘永埋葬,私论重提必复生。天灾降下惩世人,浩劫一来全覆灭。如今,客栈闹鬼之事被我等重新提起,恐怕灾祸将至啊!”白增福和盘托出,焦虑万分。

其余三人纷纷点头附和,“是呀龙师爷,唯今之计只有连夜逃命才是出路啊!”

龙星图愠怒,“一派胡言!哪里来的狗屁大师,竟敢违背天象,妖言惑众!”

四人大骇,瑟瑟惊慌。

龙星图缓了缓情绪,示意张书办取出鹅毛笔做记录,她继续问:“是谁邀请玄道大师作法?”

“是……是前任县令大人钱清民。”赛大娘支吾着回道。

龙星图又问:“玄道大师从何而来?”

刘大成道:“玄道大师来自江安县法华寺,是当地颇负盛名的得道高僧。”

“江安县?”龙星图惊诧,竟是周通的地盘?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龙图骨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396章:牛棚藏尸案(16)

张清补充道:“龙师爷,我听说过法华寺,是江安县香火最鼎盛的寺庙,每年会有大量的外地人来到法华寺求神拜佛,据说十分灵验。住持大师法号玄清,佛法高深,慈悲为怀,深得香客和百姓敬重,玄道是玄清的同门师弟,曾与玄清齐名,但这些年隐匿不出,原因不明。”

龙星图思忖道:“玄道隐匿是在作法之后吗?”

“具体时间不清楚。”

“还在世吗?”

“未曾听说圆寂,应该尚在人世。”

“张书办。”龙星图若有所思,“江安县的周县令是哪一年上任的?或者说,十一年前,武阳县驿站改成客栈出事时,江安县令是何人?”

这个问题,倒是难住了张清,“那时我才十岁,并未关注官场。”

龙星图颔首,“没关系,回去后核实清楚。”

“好。”张清点点头,手中的鹅毛笔一刻不停的在记录。

龙星图视线扫向对面,那四人仿佛受罚的罪人,全都缩着肩膀和脑袋,她不禁蹙眉道:“坐下说。”老鼠爱上猫之家有娇妻太野蛮!

“草民不敢!”

“坐!”

“草民”

“违令者,即刻拖到衙门打板子!”

效果显著,四人匆忙在院里的石凳上坐下。

龙星图神色温和几许,道:“前任县令钱大人,为官如何?为人又如何?与我和杜大人相较呢?”

四人一凛,愈发紧张:“这这草民怎敢胡言乱语?妄议官老爷可是会被杀头的!”

“哪有的事儿?为官者广开言路,怎会让百姓因言获罪?敞开说吧,若有事,我替你们担着。”龙星图鼓励道。

闻言,赛大娘咽了口唾沫,一副豁出去的表情,“咱们杜大人两袖清风,龙师爷一身正气,那个死胖子钱大人怎能比得上?简直是云泥之别!”

“对!赛大娘说得没错,钱大人在任时,只管自己吃得满肚肥肠,哪管老百姓死活?”刘大成紧接骂道。

龙星图失笑,“那为何你们宁可相信钱大人找来的和尚,也不肯相信我的话?”豪门争夺战:重生千金太撩人

四人语塞。

张清叹了口气,“你们亲眼看到鬼了吗?他长何模样?是脚不着地的飘在空中,还是手伸出去有十丈长?亦或者,恶鬼张开血盆大口吃人?”

“这这倒是没有,但夜里鬼哭狼嚎,十分吓人啊!”白增福忆及当年,不免又打了个哆嗦。

张清耐心解说道:“代家庄鬼火一事,你们都知道吧?龙师爷率众蹲守代家庄坟场捉鬼,大伙儿可真是亲眼见到了,那只女鬼没有双脚,从我们眼前如泣如诉地飘过,我们一路追查下去,最后结果证明,女鬼是人假扮的!”

“啊”

“所以说,世上根本没有鬼,都是心怀不轨的人演绎出来的假鬼!”

“那那干嘛扮鬼呢?就为了吓唬百姓吗?”

龙星图沉声道:“以我的办案经验,客栈闹鬼时,便应该已经死了人,凶手为了掩盖真相,才布了这么大一个局!当然,还须证据来说明。大家只要明白武阳县不会有天灾,更不会有恶鬼便好,至于凶手,我定会揪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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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7章:牛棚藏尸案(17)

这一番安抚,成功安定了百姓的惶恐,大家渐渐放松,相信了天灾乃是无稽之谈,是有心人利用百姓无知,而制造出的假象。

白妻端来热茶,每人一碗,说说笑笑,气氛松弛活络,在龙星图有意的引导下,众人绞尽脑汁回忆当年事。

“那位公孙老板的来历,你们听说过吗?他容貌身材如何?祖籍何处?”

大狗子回道:“当时同福客栈厨房找我买猪肉,每日晨时送二十斤,出入走后门,但我从未见过公孙老板,听厨房伙计说老板身体不大好,前面店里的事基本都是刘掌柜在照应,客栈关门后,刘掌柜也不知去了哪里,下落不明。”

“对,刘掌柜才是管事儿的,公孙老板鲜少外出,即便出门一趟,亦是低头弯腰,捂住口鼻,不停地咳,好似有肺痨似的,让人看起来很担心。”赛大娘附和道。

龙星图双眸微微一亮,“赛大娘,你见过公孙老板?”

“我是寡妇嘛,家里没个男人,闲了就杵在杂货铺门口瞅,万一有哪个死了老婆的男人合适,就咳咳,所以我见过公孙老板两回,但看他病秧子像个短命鬼,我便不瞅了呗。”赛大娘脸红尴尬的解释道。驭兽狂医:逆天魔妃太嚣张

白增福几人不禁笑起来,“这个娘们儿真不害臊!”

赛大娘赶忙赖上龙星图,“龙师爷,我可是为了帮你提供线索才说的,你得给我作主!”

“当然,幸亏有赛大娘,我才能得到关键线索,大家可不能取笑赛大娘,更不可出去乱说话,坏了赛大娘的名声。”龙星图叮嘱几句,继续询问赛大娘,“公孙老板除了拖着病体之外,可还有其它明显的特征?你能描绘出具体的容貌吗?”

赛大娘犯了难,“我只知道公孙老板身形消瘦,其它实在不清楚,容貌更不用说,他捂住一半脸,哪里能够看得分明呢?至于祖籍来历,现在回想起,好生奇怪,连我这个有名的包打听都不曾探听到丁点风声,那些客栈里的人,从掌柜到伙计,个个口风紧得很,好似藏着什么秘密怕人知道似的。”

“当年客栈的伙计何在?”快穿之重来

“驿站搬迁,人去楼空后,公孙老板是带着自己的随从来到武阳县做买卖的,客栈里所有做活计的人,全操着外地口音,没有一个是咱们武阳县本地人。发生闹鬼事件后,公孙老板便带着原班人马走了。”

“从口音里能听出是哪里人氏吗?”

赛大娘拍拍太阳穴,使劲儿回想,“好像是南方人,不对,也有北方的”

“错了,与我聊天的厨房伙计分明是长江一带的口音。”大狗子抢话道。

刘大成连连摆手,“你们都是胡说道,来我摊子买豆腐的伙计,明明操着京城口音。”

闻听,张清看向龙星图,“看样子,似乎来自天南海北?”

龙星图颔首,心头疑云更甚,“一个什么样的老板,能够把全国各地的人招揽到武阳县做生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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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8章:牛棚藏尸案(18)

张清压低嗓音道:“想必钱大人会对公孙老板有所了解。”

龙星图哀叹,越往下追查,牵扯出的人便越多,棘手的程度,恐怕不止是事隔多年验尸困难,死者身份难以定论,还有案涉高官所带来的重重阻碍!

顿了顿,她又从另一个方向寻找突破口,“客栈生意怎么样?”

“没有做生意啊。”白增福说道:“驿站改客栈,可不是直接换块匾额便可,内里需要大幅改造的,工匠都是他们自己人,一直忙活了大概两个月吧,听说差不多完工了,正要开门做生意,却突然闹鬼了!”

龙星图嘴角一扯,“所以说,同福客栈实际上从来没有外面的客人上门?”

那四人齐齐点头。

张清倒吸一口凉气,“难不成驿站搬迁,改造客栈全是幌子,其目的是牛棚藏尸?”

龙星图打了个响指,“至少是我们怀疑的方向。”

众人顿觉一股寒意从背后升起,原来在他们期待客栈开张的日子里,竟有人被杀?江山为聘美男来袭

张清百思不得其解,“那么,牛棚里的死者是谁?地窖里的干尸又是谁?”

“地窖里的干尸?还还有一个死人?”赛大娘眼珠子险些瞪出来,惊惧之意突然间又加深了几重。

龙星图点头,“是。目前共发现两名死者,干尸容易辨别,确定是男性白骨需要验尸后判断性别。大家继续回想,从驿站后期一直到闹鬼之前,可曾有异常之人出入过?”

“没注意啊。”四人表情皆是茫然。

龙星图思忖稍许,道:“大狗子,你是杀猪卖肉的,胆量应该大于其他人。明日可否请你帮忙辩认干尸身份?”

大狗子一个激灵,“干尸可怕吗?草民只杀过猪,那毕竟是畜生,换n好吧好吧,草民试一试。”

龙星图期许的眼神,令大狗子实在不忍心拒绝,便硬着头皮答应了。

她遂道:“你放宽心,虽然干尸有一点儿吓人,但是我和张书办陪你一起认尸,他一个书生都敢,你更不必担心了。”梅花烙:魅惑毒姬

张清默默咽了咽唾沫,初到武阳县衙门任职时,他的确是个胆小如鼠懦弱无能的书生,后来龙星图出任刑名师爷,在她强硬的亲力亲为的作风下,生生的把衙门里不论官职大不论文官武官,悉数培养成了豹子胆!

“既然有龙师爷壮胆,那我们一起认尸吧,万一大狗子记性不好认不出来,多点儿人多份力量。”白增福等人听闻,纷纷表态。

龙星图十分欣慰,两名死者只要有一人身份确认,查证另一人便会容易许多。

正在这时,守在院里灶台前烧水的白妻,朝篱笆院墙外焦急地喊,“哎,小叫化子,你别乱捡东西吃,当心吃坏肚子!”

众人闻声望去。

白增福扬声问道:“怎么了?”

白妻道:“外面有一个小乞丐,正在捡路边的狗食吃呢!今儿小毛家的狗不是乱啃骨头死掉了吗?万一”

龙星图起身,快步朝外走去。

第399章:牛棚藏尸案(19)

正在觅食的小乞丐,受惊之下,慌忙把手中发霉的窝窝头藏在身后,听闻有人出来,他楞了楞,然后拔腿就跑!

如今多事之秋,龙星图生怕小乞丐误食出事,她几个箭步追上,道:“你无须害怕,我们没有恶意。我是县府师爷龙星图,我想检查一下你的身体状况,可以吗?”

小乞丐满身污垢,破衣脏发散发出难闻的味道,他抬起头,眼睛里布满惊讶和紧张,“大官人是是龙师爷?”

他怯生生的模样,与当初的哑丫头十分相似。龙星图心弦被触动,语气愈发温柔:“对,你可以称呼我为龙师爷,我不会伤害你的。”

小乞丐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却仍然紧攥着窝窝头,局促不知如何是好。

龙星图的身高与小乞丐差不多持平,夜色黑暗看不大清楚,她只能大致判断小乞丐约莫十几岁的样子,且是个消瘦的少年。

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虎子。”小乞丐轻声答道。

宠婚蜜令:男神,请听话

“多大了?”

“十七。”

“比我年岁小一点。”龙星图伸出右手,“我替你把脉好吗?”

小乞丐缩了缩肩膀,“不要,会弄脏龙师爷的手。”

龙星图道:“没关系,我呆会儿洗洗便好。你刚刚吃狗食,我不放心,虽然我是仵作出身,但医理相通,懂一点基本的医学常识,可以替你先瞧一瞧,万一脉象不好,我再请城里的大夫诊治。”

这时,张清提着马灯追出来,“龙师爷,需要帮忙吗?”

“请白家夫人帮忙准备些饭菜给虎子吃,饭钱我来付。”龙星图想了想,吩咐道。

“好。”张清瞅了瞅小乞丐,应了一声,便转身往回走。

小乞丐“扑通”跪下,泣不成声:“谢谢龙师爷!叫化子低贱如泥,哪里配得上龙师爷的菩萨心肠!”

终极一班4之回归

龙星图弯身蹲在小乞丐面前,唇角轻勾,“你不听我的话,我哪里配做菩萨?”

“听,我听龙师爷的话!”小乞丐抬起脏袖子抹了一把泪水,然后伸出右手,“有劳龙师爷了。”

龙星图切上他的脉搏,稍许,又检查了他的眼睛和舌苔,方才放下心来,“只是脉象虚,身体无碍。你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需要好好吃饭才行。”

小乞丐羞愧低下头,“我是讨饭吃的人,饿不死就算菩萨显灵了,哪能奢求其它呢?”

“你双手双脚健全,为何要行乞为生呢?”龙星图神色渐渐严厉,“我今夜赠你一餐,但是我不会把善心浪费给一个懒惰的人,你必须学会自食其力!这样吧,待我办完手中的案子,你可以来衙门寻我,我帮你找一个活计,日后你便自己赚钱养活自己。”

“龙师爷!”

小乞丐豁然看向她,眼中闪烁着微弱的亮光,他说:“我是从乡下流落至此,我不是一个好吃懒做的人!求龙师爷收下虎子!我可以当龙师爷的随从、杂役、奴才,我不要工钱,只要龙师爷给我一碗饭吃便好!”

第400章:牛棚藏尸案(20)

未曾想会是这个结果,龙星图审视的目光落在小乞丐看不清楚容貌的脏污脸庞,思忖片刻,她道:“我不缺人手,不能留你在身边。”

“龙师爷”

“我决定的事情,不会改变。”

龙星图转身往回走,并抛下话语:“你随我进去吃饭,十日之后,你来衙门寻我,我找人安排差事给你。”

小乞丐嘴巴张了张,似有一肚子话想说,但终是默默吞回,爬站起来,跟在龙星图身后走进白家小院。

白妻开始备饭,赛大娘过去帮忙,白增福等人围拢过来,得知小乞丐身体无碍,众人皆松了口气。凶手未落之前,无人不草木皆兵,生怕一个疏忽大意,便会如小毛家的狗一般无辜枉送了性命。

“龙师爷,张书办,你们也留下来吃饭吧。只是家里没啥好东西,粗茶淡饭的,你们莫要嫌弃才好。”白增福热情邀约,且坚定摇头道,“小乞丐的饭钱,怎么能让龙师爷自掏腰包呢?草民家境再不济,管一顿饭还是没问题的!”

龙星图倾了倾唇角,“你不让我付钱,我怎敢吃你的饭?杜大人可是有明文规定,公门在职人员,不得侵占百姓分毫!”

盛世狂妃,错惹邪王

白增福顿急,“这这怎么能算数呢?请龙师爷吃饭,是草民自愿的啊!”

“呵呵,白铁匠,你的好意龙师爷心领了,我们从衙门过来之前,已经吃过晚膳了。”张清笑说道。

白增福十分为难,“龙师爷不吃这顿饭,草民怎好意思与龙师爷商量事儿呢?”

龙星图略感诧异,“哦?有事直言,不必客套。”

白增福脸上布满窘态,“那那草民就厚着脸皮拜托龙师爷一事。草民膝下有个十七岁的闺女,草民想想把闺女许配给龙师爷!”

龙星图生生被呛,瞠目结舌。

张清楞了一瞬,忙道:“白铁匠,你说什么胡话?龙师爷已经有未婚妻了。”

“草民知道,龙师爷与钟姑娘情投意合,所以草民不敢高攀,只想把小女嫁给龙师爷做偏房。”白增福着急忙慌的解释。

龙星图秀眉深拧,“抱歉,我不能答应。张书办,我们走。”

她回身,大步迈出院门。毒后重生之妃常无情

张清收拾好案卷,赶紧跟上。

白增福杵在原地垂头丧气,刘大成和大狗子安慰了一番,便各自回家了。

剩下小乞丐局促地缩在一旁,淬亮的眼瞳却悄然追寻着龙星图远去的背影

离开白家一段路以后,龙星图突然站定,叫道:“张书办,你马上去核查西南城郊这一带十二年内所有的更夫。”

“更夫?”张清一时反应不过来,“龙师爷想做什么?”

龙星图道:“杀人者行凶多数在夜里,白铁匠等人白日不曾见过的异常,或许更夫在夜里见过。”

“龙师爷高明!”张清豁然开朗,“我马上回衙门核查。”

两人分道扬镳。

龙星图只身返回同福客栈。

负责看守案发现场的捕快已经轮值换岗,死过人的地方,总是给人一种阴森之气,捕快们在牛棚外面点燃了一堆火,既可以御寒,又可以壮胆。

2

第401章:牛棚藏尸案(21)

龙星图的到来,给两名捕快增加了不少安全感。

三人围坐在火炉旁,火堆里埋了几个地瓜,香味儿散出来,倒引得人有些饿了。捕快小丁解下腰间系挂的酒壶递给龙星图,“龙师爷,陈酿女儿红,喝几口呗?”

“当班期间喝酒,可是不合规矩的。”龙星图挑了挑眉,却伸手接过酒壶,“当然,罪不及属下,挨罚的事,须得我担着。”

她拧开盖子,仰脖灌了几大口,温凉的液体滑入喉咙,沉郁的心绪,竟突然畅快起来。

另一人柳三儿刨了一个烧熟的地瓜,忍着烫剥了皮送给龙星图,热情说道:“龙师爷,快尝尝,这可是咱县衙后厨的老张亲自种的地瓜。”

两年相处下来,龙星图虽不苟言笑性格冷清,但她出众的才能,是收服人心的最佳利器,加之她和善亲民,衙门上上下下,皆与她称兄道弟,感情融洽。

龙星图吃了一口烫牙的地瓜,不住点头,“唔,不错啊,特别甜。”

“龙师爷,这回的案子,属下怎么感觉特别诡异呢?”小丁皱着眉头,说完忍不住回身看了一眼牛棚。

柳三儿咽了咽唾沫,不由自主地握紧官刀,神情明显紧张,“可不是么?刚换岗那一会儿,我总能听见有人在叫我,可我找了一圈,一个人也没有,真是活见鬼了!”

闻听,龙星图神色一凛,“谁在叫你?男人还是女人?声音从哪个方向传过来的?小丁听见了吗?”

小丁点头。

柳三儿道:“从东边传过来的,声音不大,可嗓音既像男声又像女声,不好判断。”

龙星图顺着柳三儿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只见东边是一堵内院墙,她问道:“墙后面是什么?”

“是一处偏厅,里面啥都没有。”小丁回道。

龙星图站起身,“走,过去看看。”

柳三儿和小丁各自举了一支火把照明,三人绕过院墙,进入偏厅,不大的屋子,除了一套破旧的桌椅之外,一无所有。

“龙师爷,那个叫我名字的人,把我当猴子耍,等我寻声追过去便没人没声儿了,然后我回到火堆旁后,他又开始唤我,如此反复了三次,方才消停了。”

“龙师爷,到底是什么人在装神弄鬼啊?难不成是凶手自动上门挑衅?”

听到捕快的话,龙星图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用力吸了吸鼻子,随后秀眉深蹙:“你们可有闻到什么味儿?”

“是是发霉味儿吧?”小丁闻了闻,猜测道。

柳三儿摇头,“不止,好像还有别的味道,就像是是泔水味儿?”

龙星图聆听四野,耳朵突然动了动,沉声道:“出门,往西走,抓活口!”

两人先是一怔,随即快速反应,直奔院墙西!

龙星图双手负后,慢步跟上。

不出所料,两名身手不错的捕快,抓捕一名凡人乞丐,只消大喝一声,飞起一脚,便将人踢翻在地,捉拿在手!

龙星图冷眼看着被强行押跪在地的小乞丐,淡淡开口:“你究竟是何人?你我相识,并非偶然吧?”1

第402章:牛棚藏尸案(22)

小乞丐惶惶不安,“我我是虎子呀!龙师爷,我没干坏事,我只想跟着你!”

龙星图双目犀利如刀,“老实交待,你今夜出现在白家附近,是否刻意为之?”

“不是!”

小乞丐急忙澄清,“我肚子饿,便到处找吃的。我们叫化子没有固定地儿,闻着味儿一路寻过来,碰巧遇到龙师爷,我觉着龙师爷是好人,所以才想跟着龙师爷,哪怕sn做奴才,起码有一个遮风避雨的家。不承想,龙师爷不愿收留我,我我便斗胆跟踪龙师爷来到此处。”

闻言,龙星图眸底暗光闪烁,“你没有在白家吃饭?”

“没有。”

“你跟踪我来到客栈后院?”

“是。”

“躲在何处?”

“就是这里。”

小乞丐指了指他刚刚藏身的地方,龙星图负在身后的十指缓缓收紧,“未曾挪动过?”

“未曾。”小乞丐语气十分肯定。

龙星图颔首:“好。既然你诚心诚意,我便暂时收下你。你姓甚名谁,籍贯何处?家中尚有何人健在?”

“虎子叩谢龙师爷!”小乞丐欣喜若狂,重重磕了三个响头,然后一股脑说道:“我大名叫何夜,武阳县双平庄人,爹爹早年在外讨生活,却客死异乡,我娘前些年重病缠身亦已仙去,时至今日,家中已无亲人在世。”

龙星图目光斜睨捕快,淡淡交待,“小丁,你带虎子去吃烤地瓜。”

小丁从龙星图眼神里接收到某种暗示,他应了一声,便提起小乞丐,朝牛棚走去。

柳三儿磨拳擦掌,压低嗓音道:“龙师爷,那乞丐小子撒谎是不是?需要属下做什么,您尽管吩咐!”

龙星图满目赞许,“长进不少啊。”

柳三儿有些兴奋,“嘿嘿,偏厅分明有乞丐身上的臭味儿,说明乞丐肯定去过偏厅,而且龙师爷此举,据属下对您的了解,一是让小丁看住乞丐,二是有对策要实施,是吧?”

“你确实聪明。但令人生疑的还有一点,我给虎子把过脉,他只是一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凭何本事跟踪我却不曾被我发现?”龙星图招手示意柳三儿附耳过来,她低声说:“你从白增福家附近找找看,是否有另一条路可以通向客栈偏厅!”

“是!”柳三儿点头。

“可以叫上白增福一起,他久住于此,比我们熟悉路况。”

“好,属下这便去办!”

柳三儿抱拳一揖,随后举着火把星夜出发。

这一夜,除了小乞丐的横空出世之外,平静如斯,案发之地,再无任何异常发生。

天亮,另一班捕快接替换岗,龙星图令小丁将小乞丐带回衙门安置。

柳三儿赶回,禀报调查结果:“从白家到客栈,的确有一条捷径小路,但这条路已经荒废多年,鲜少有人知晓!”

龙星图稍作思考,道:“柳三儿,你上午歇息,下午去一趟双平庄。两个目的,第一,确认何夜家庭关系第二,调查何夜父亲客死异乡的详情。”1

第403章:牛棚藏尸案(23)

龙星图清早回到县衙,据悉昨夜一切平安,红僵尸未曾发生尸变,杜明诚亦已身体无恙。

内宅家丁小柳送来早膳,龙星图却没什么胃口,她随便扒拉了半碗饭,然后倒头睡着了。

日上三竿。

朱仵作前来请示何时验尸,她揉着困乏的眼睛勉力起床,堆积的事情一大堆,好多人都在等她处置安排,她没办法偷懒多睡会儿。

洗漱完毕,她换了一套墨色成衣,便随朱大夫前往停尸房。

“张书办已经备好案卷笔墨,准备作现场尸检记录。龙师爷,先验哪一具尸体?”朱仵作询问道。

龙星图想了想,道:“我们先检验红僵尸。”

捕快打开两重锁,门开的一瞬间,尸气迎面扑来,十分呛鼻。

前妻归来

朱仵作先烧苍术、皂角除臭,龙星图点燃香烛,分别对着白骨和僵尸拜了三拜,以示尊重。

稍许,验尸开始。

龙星图先在地上铺了一层热炭灰,其长度、宽度大约与死者躯体长、宽差不多,然后在炭灰上面铺一块薄布,长宽与所铺炭灰相等,用水喷至微湿,将尸体仰卧放在上面,再用布覆盖好尸体的头面和肢体。最后,用热炭灰铺盖在尸体上面,每一处地方都铺全面,且又用布覆盖在炭灰上,用水全部洒遍。

朱仵作在旁边帮忙打下手,不耻下问:“龙师爷,这种验尸方法的目的是什么?”

龙星图尽可能详尽的解说道:“这是通过温度的上升改变尸体的柔韧性。待过一个时辰之久,尸体干瘪的皮肉必定柔软起来,届时再揭开所铺的薄布与炭灰察看。若是皮肉变软了,方可用热醋擦洗尸体。对于需要检验的,怀疑有伤痕的部位,用葱、胡椒、盐和白梅、酒糟拌在一起研烂,做成饼子,放在火上烤热,之后先用纸在尸体上衬垫好了,再用糟饼敷烫,伤痕就一定会显现出来。”侠武大宋

“龙师爷,我可否问一句,您所懂得的这些高级验尸手段,是出自何处啊?原先我自以为知之甚多,但自从龙师爷来到武阳县之后,我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

朱仵作的疑问和感慨,令龙星图想到那些年她辛苦学艺的过程,她默了一瞬,说道:“我有今日,皆是我师父之功。我自小立志学仵作破刑案,我师父便走遍全天下,罗各地的知名仵作,抄记各种类型的验尸手法,然后带我去了许多乱葬岗,找到许多无人掩埋认领的尸体,将手扎记载一一对应试验,再重新总结抄录。所以,我虽然两年前才正式出任刑名师爷,但其实已经验尸无数了。至于检验僵尸,我在手扎里看到过,真正遇见僵尸倒是第一次。”

闻言,朱仵作满目放光,“龙师爷,我可以拜您为师吗?”

“这两年我不是一直在教你么?”龙星图挑眉,言语带了几分暗示,“日后朝廷会越来越正气,像杜大人这般清正廉明的好官会越来越多,只要你有才能,必会有出人头地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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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4章:牛棚藏尸案(24)

“多谢龙师爷,我定会苦心钻研,虚心受教!”朱仵作非常信服龙星图,这番激励,让他信心倍增。

龙星图点点头,“好。趁着等待的时间,我们对牛棚白骨进行尸检。”

朱仵作揭开盖在白骨上的白布,叹息道:“尸体骸骨显露,全身上下皮肉都已全部烂尽,只有很少没烂完的韧带与骨骸相连。死者生前周身有无伤痕和其它特征表象以及年岁、相貌、致死原因都难以确定,这种情况若是放在从前,定要冠个无从检验之名,以悬案不破为由结案。”

“死者腐烂成白骨,破案难度确实很大,但验骨方法其实有好几种。只要一丝希望尚存,我们都要尝试。”龙星图说道,“今日天气晴朗,我便正好教你蒸骨验尸。”

朱仵作欣喜,“太好了!代家庄一案,龙师爷采用了阴雨天煮骨验尸之法,此次晴天蒸骨验尸,定然又叫开眼界!”语罢,他央求张清,“张书办,烦劳你将每一道操作步骤和辨别结论悉数记录详实,方便我日后誊抄学习。”

张清微笑点头,“没问题。”傲世狂魔

龙星图十分欣慰,她从不吝啬与人共享验尸破案的学问,从内心深处她希望多一些像朱大夫这般处事谦逊、知礼好学且为人正派的仵作,那么世间的冤案便会少一些了。

“朱大夫,你先用水把尸骨洗干净,再用麻线按人身骨骼结构的形状依次穿连,然后用席子盛放好。”

“是!”

之后,龙星图挑了四名衙役,在停尸房背后寻了一块空地,指使衙役开掘一穴长五尺,阔三尺,深二尺的地窖。随之,又命衙役从厨房取来木柴炭火烧煅,以将地窖烧红为适度。

等候的间隙里,张清呈上一本册子,“龙师爷,这是武阳县十五年来,各条街历任更夫名册。”

龙星图细致翻阅,同时询问道:“可有查出案发之时西南城郊的更夫?”

“没有。”张清摇头,面色凝重,“问题就是出现在了这里!我核对了西南城郊每位更夫的出任年月,每一年都有详细档案,唯独缺失了杜大人上任前两年的更夫名字!”独家盛宠:容少的神秘前妻

龙星图神色一凛,“在哪一页?”

“二十三至二十五页之间,明显被人撕掉一页。”张清回道。

龙星图迅速翻到位置,线装版的册子,虽然撕页的痕迹不甚明显,但未更改的页码数,却出卖了曾经做过的手脚!

“依据我朝制度,更夫是由官府指定的人担任,两人一组,一人敲梆子,一人打锣,更夫名册档案亦由官府专门管制,既然名册出现了蹊跷,当年钱大人的衙门定然不干净!”

“可惜,钱大人升任知府后,原本衙门里的人,要么请辞回乡,要么追随钱大人而去,留给杜大人的县衙,几乎是空的,如今的大小官员,全是杜大人上任后提拔补缺的。”张清面上布满愁云,“况且钱大人留的是一个烂摊子,各项公务不清、帐务不明,他的人马根本没有完成交接,便都走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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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5章:牛棚藏尸案(25)

龙星图秀眉深蹙,“这么说,根本查不出更夫名册经过何人之手?那么负责衙门财务的帐房先生呢?更夫所领饷银是官府发放的,帐房总该有发放记录吧?”

“对!”张清双眼陡然一亮,“龙师爷倒是提醒我了!原先的帐房先生只大致抹平了大帐给杜大人交差,但细帐不一定会做手脚,我呆会儿便去找咱们的帐房先生,叫他一笔一笔的查,总能查出端倪!”

“还有这些人。”龙星图指着名册里其它更夫名字,道:“当年西南城郊的更夫或许已被处理,但凶手不可能将整个县城的更夫全部灭口,而更夫之间总会有联络,即便私下没有交往,但总归是认识的。你从两方面同时下手,或许能得到更多有价值的线索。”

张清士气高涨,“是!仅从现今失踪的更夫事件来看,龙师爷当真料事如神,死者遇害必定是夜里,而更夫十有八九是目击证人!”

“让我感到意外的不是更夫,而是钱大人居然明目张胆的撕毁证据,牵涉其中!”龙星图视线投向那两具尸骨,心中隐隐升起不安感,“死者定非普通人,他们的存在,定是威胁到了官场某些人的利益,所以不惜大动干戈的做局隐瞒。张书办,此案关系重大,你定要保密,除了杜大人,不可向任何人泄露案情进展,且无论出入哪里,定要带上捕快,以防不测!”

张清暗吸一气,“是,我明白,这个案子一旦披露出去,我们这些查案的人,兴许会引来杀身之祸!”

龙星图叹:“当年的凶手以及替凶手包庇的官场中人,为了遮掩丑事,难免会狗急跳墙。”

“龙师爷,我有一事不明。若按我们目前的推断,凶手既然决定杀人,为何要把尸体藏在客栈里呢?一把火烧个精光,或是扔到乱葬岗挖个坑埋了,岂不是一了百了,再无后顾之忧?”张清皱眉,发出疑问。

闻言,龙星图陷入沉思,这的确可疑,凶手既有这般布局之能,必是聪明之人,岂会想不到一劳永逸的办法,免除尸体曝光所带来的危险呢?思忖良久,她道:“或许在案发时,与死者有关的另一件事,让凶手来不及或不敢贸然烧尸弃尸,只能匆匆处置。”

这时,衙役来禀报:“龙师爷,地窖烧红了!”

龙星图吩咐道:“除灭明火,再用好酒二升、酸醋五升浇泼在地窖内,趁着热气把尸骨放入**,用草席遮盖好,如此蒸骨一两个时辰。等到坑内地皮冷却了,拿去草席,扛出尸骨,向着明亮的方向,拿红油伞遮罩尸骨检验。”

衙役和朱仵作听从指令去忙活,龙星图忆及一事,忙叮嘱捕快,“通知衙门口值岗的捕快,注意接应宋典史!”

“是!”捕快抱拳,快步赶往县衙大门。

“虎子!”

小丁的声音突然响起,龙星图眉心一蹙,扭头望去,只见小乞丐从捕快舍屋方向奔来,小丁在后面边追边喊:“你给我站住!停尸重地,闲人不得靠近!”

第406章:牛棚藏尸案(26)

见状,看守停尸房的另一名捕快大掌握住刀柄,请示道:“龙师爷,需要拦下吗?”

龙星图双手负后,神色寡淡地看着狂奔不停地小乞丐,低声回应,“不必。他做任何事,你们都不要阻拦,我倒要看看,这叫化子胡芦里卖的什么药!”

小丁毕竟是习武之人,几个箭步追上小乞丐,揪住耳朵,气恼地怒叱:“我让你乖乖地劈柴生火,你竟敢偷溜?你说,你想干什么?”

“小丁哥,我……我嫌屋子里太闷了,我想出来逛逛!”小乞丐一边解释一边歪着脑袋偷看龙星图,然后冷不丁的大叫道:“龙师爷!我想你啦,我可以过来吗?”

小丁气极,加重了拧耳朵的力量,小乞丐立即哇哇大哭,龙星图便抬了抬下巴,示意小丁把人拎过来。

而旁的人,却被那一句“我想你啦”呛了一下,一个个眼神诡异地盯着小乞丐,间或瞅一眼龙星图,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龙星图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不禁暗想,这小乞丐不可能知道她是女儿身啊,怎会说出如此言语?若是教厉某人听到,必然死定了!

“啪!”

她突然朝自己脑袋拍了一巴掌,真是作死,怎又没事找事想起了那个男人?

“龙师爷!”

众人惊呼,不解询问:“您干嘛打自个儿?”

龙星图尴尬扯唇,“我……我没休息好,有些困倦,想清醒清醒。”

“龙师爷赶了千里路回来,昨儿夜里又通宵未眠,真是累坏了,不如……”

“我没事儿,兄弟们毋须担忧。”

龙星图简单安抚一句,便转移话题,质问小乞丐,“虎子,你怎么不曾洗漱?小丁没有为你安排么?”

“龙师爷,这小子不听话,属下烧了一大锅热水,还贡献出了属下的衣服给他穿,结果他死活不肯洗澡换衣!”小丁十分委屈地控诉。

谁知,小乞丐双手抱肩,眼神里满是嫌弃,“小丁哥是汗脚,差点儿熏死我!”

“你……你这个臭乞丐,我虽然是汗脚,但总比你全身发臭强吧?你呆我屋里,就像公猪进了圈……”

“你屋子是猪圈?哎呀,堂堂大捕快的屋子是猪圈啊,哈哈哈!”

“混账小子,看我怎么揍你!”

“捕快杀人啦!”

小乞丐夸张地尖叫一声,立即敏捷地躲在龙星图背后,嚷嚷道:“龙师爷救救虎子啊,你的手下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两人吵架打闹,竟把其余人看懵了!

龙星图却是眸底蕴藏了一抹锋利,她看着暴脾气的小丁,不动声色道:“我调教出来的人,怎会有你这般蠢笨的?只要你勤快洗脚,虎子不就心甘情愿洗澡了么?”

小丁先是一楞,随即竖起大拇指,“龙师爷教训的是,属下给您丢脸了!”

“小丁,我要验尸了,你和虎子去洗漱,就在一个屋里洗,千万别分开,省得熏臭了其它屋子。”

龙星图回身,小乞丐脸上一闪而逝的慌乱,未曾逃过她缜密毒辣的眼睛!

第407章:牛棚藏尸案(27)

小乞丐语气有些急迫,“龙师爷,我……我可以不洗澡吗?我们做乞丐的,都是这般脏兮兮,若是光鲜亮丽,谁还会给我们赏饭吃啊?”

“但你如今身处县衙,既不愁吃饭,又与人同住一屋,便要顾及旁人的感受。何况,身子脏容易染病,若是你病了,且过给小丁,那我如何对得起小丁?”龙星图虽是说教的口吻,却不容置喙。

小乞丐嘴巴张了张,还想挣扎一下,却被小丁一把抓住手臂,粗鲁地喝道:“甭在这儿妨碍龙师爷验尸,赶紧跟我回屋洗澡换衣!”

小乞丐又气又急,疯狂地拍打小丁,“谁要跟你一个大老爷们儿一起洗澡?我要留下来观看龙师爷验尸!”

“你不与男人同屋洗澡,难道要我找一个妇人看顾你?”龙星图挑眉,墨亮瞳孔暗芒闪烁。

小乞丐眼看一计不成,只好又生一计,示弱哭求道:“当着别人的面儿洗澡,我不好意思嘛!龙师爷,求求你不要为难我一个小叫化子好不好?”

龙星图唇角勾了勾,“你不怕死人?而且是死了好多年的人?”

她奇袭的问讯方式,张清和捕快们早已习惯,小乞丐却是一楞,反应迟钝了一瞬,才回道:“还行吧,我胆大。”

“好。我准许你观看验尸,但你必须干干净净的,否则我担心你身上的味儿,比死人的秽气都有可能让我晕厥。”

龙星图说完,对小丁附耳交待了一句,“你帮忙准备好东西,守在门外等,让虎子自己洗澡,除非是他喊你,否则你绝不允许偷看!”

小丁满脸问号,“为什么?”

龙星图蹙眉:“甭打听,照做就是。”

“好。”小丁叹气,又一把拉住小乞丐,“走吧走吧,真不知你走了什么狗屎运,我们龙师爷居然要成全你!”

小乞丐一听,总算暗暗松了口气,于是不再拒绝,高高兴兴地随小丁回舍屋去了。

“龙师爷,您是否在怀疑什么?”张清看着远去的乞丐背影,总觉得不简单。

龙星图无意多言,只道:“没什么,顺水推舟而已,至于接下来会有哪些发现,我们静观其变。”

半个时辰后。

小丁狂奔而至,脸上的表情仿佛见鬼一般,又惊又急,好似下一秒便要哭出来似的,“龙师爷,那小叫化子骗人,他皮肤白白嫩嫩的,手上一点茧子都没有,哪里像是个臭要饭的?”

闻言,众人越过小丁朝后面望去,只见一个白净的少年信步走来,小丁比他高出一个脑袋,所以他穿着小丁的衣服十分显大,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特别滑稽好笑。

待虎子走近了,众人眼光又是异样,好一个姿容绝色的少年!

龙星图瞅了一眼好似受到莫大欺骗,备感屈辱的小丁,好笑道:“回去练练‘宠辱不惊’怎么写!”

“草民何夜拜见龙师爷和各位官差大爷!”虎子煞有介事的抱拳躬身,嗓音一会儿粗一会儿细,听得人有些难受。

龙星图从头到脚打量虎子,眉毛、嘴巴、耳垂、喉结,甚至于双手,她不发一言,却突然抓起虎子左手,犀利的目光落在他手腕处,嘴角向上倾了倾,道:“不好好在家当小少爷,跑出来抢乞丐的饭碗,是不是太任性了?”

虎子撅了撅嘴,道:“我……我承认,我不是真正的乞丐,但我也不是什么小少爷,我爹在员外家里当管家,又自小疼我,所以我没干过粗活。”

“好,随我去验尸吧。”

龙星图没再多问,直接领人进入停尸房。

剩下小丁百思不解,“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竟然又多出一个像龙师爷这般俊美的男子!”

“这里面应该是有文章的,龙师爷心里有数,你听命行事便罢。”张清宽慰一句,便也迈出了步子。

小丁恍神稍许,又激动地叫道:“可他比不上咱们龙师爷的威武霸气!”

虎子听闻,狠狠地扬了扬拳头,嘴里嘀咕道:“臭捕快等着瞧,看大爷我怎么收拾你!”

然而,话音方落,他便感受到旁边龙星图斜射过来的警告眼神,她说:“在我眼皮底下,你须好自为之。衙门不养闲人,该走的时候,别让我撵你。”

她语气明明平淡,却自带威慑力量,怵得虎子缩了缩肩膀,再没敢吱声。

龙星图戴上验尸专用手套,掀起白布一角,检查红僵尸手臂处皮肉松软的程度。

虎子蹲下身子,好奇发问:“龙师爷,您这是做什么呀?我听说客栈牛棚里的藏尸已经化成一堆白骨了,怎么这具尸体没有腐败,而且还穿着衣服?”

“你消息倒是灵通啊。”龙星图应了一句,吩咐张清,“请朱大夫过来。”

张清立刻出门。

虎子扑闪着眼睫毛,回应极快,“我扮作小乞丐在城里瞎逛,不论东街打架还是西街骂娘,就算我不想听也避不开啊!”

龙星图重新盖好白布,起身道:“你在城里流浪多久了?对同福客栈的事情了解多少?”

“我第一日来武阳县的时候,钱袋丢了,没钱住客栈,便偷摸进废弃的同福客栈凑和了一晚。”虎子耸耸肩,眼神特别无辜,“睡了一间没有主人的客栈,我不算触犯律法吧?”

龙星图盯着他,加重语气道:“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虎子情急道:“我一个外地人,怎么可能了解你们县的秘密?龙师爷,我可不是犯人,你审问我干嘛呀?”

“你必须回答!你是哪里人氏?从何处来,目的为何?”

“我……我是江安县人,我来武阳县没有目的,只是跟我爹吵架了,离家出走而已。”

“满嘴谎话!”

龙星图喝叱了一句,正巧朱仵作和张清推门进来,便不再审问虎子,而是问道:“蒸骨顺利吗?”

“目前一切正常。”朱仵作答道。

龙星图点头,“留人仔细看着,蒸骨时间一定要足够。红僵尸皮肉已经松软,我们先检验红僵尸。”

第408章:牛棚藏尸案(28)

朱仵作开始做验尸前的准备。

当白布被掀起一半时,龙星图突然说道:“虎子,这是一具男性干尸,需要脱光衣服检验。你还是回避一下吧。”

虎子藏在宽大袖筒中的双手,不期然的绞在一起,她用力吞咽唾沫,身躯紧绷,“没关系。都是男人嘛,无所谓的。”

龙星图侧头,若有所思的盯着她略略低垂的脸庞,顿了顿,她道:“你年纪尚轻,若与死者无亲属关系,且从未经历过这些,我建议你最好不要逞强。”

“那……那我冒昧问一句,这具尸体也是从同福客栈发现的吗?”虎子声线有一丝颤。

龙星图点头,“是。”

“在哪个地方?”

“地窖。”

虎子一凛,随即脱口道:“我不怕,我要看验尸!”

龙星图示意朱仵作继续。

揭开整块浸湿的白布后,张清搭把手和朱仵作一头一尾抬起铺着炭灰的下一层白布,露出完整的尸体。

皮肉变软之后,死者的面部较之前松弛好看了许多,容貌亦更加容易辨认。

龙星图吩咐道:“张书办,派人去请白铁匠等人来衙门认尸。”

哪知,张清刚刚迈出一步,虎子却毫无预兆的陡地一声尖叫“啊——”然后抱头冲出门!

朱仵作受惊,险些一头栽到龙星图身上,张清生生止了步子,眼睛圆瞪,嘴巴大张!

“小乞丐!”

等在外面的小丁,却是早就做好了虎子会被吓死的心理准备,所以他悠哉的进行嘲讽,“做人啊,定要有自知之明,逞能只会自讨苦吃哟!”

然而,虎子仿佛疯了似地,蹲在地上鬼哭狼嚎,“啊——呜呜——啊啊——”

现场全部人都懵了!

衙门里就近的人,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一窝蜂赶过来,却纷纷楞在当场,莫名其妙地看着虎子歇斯底里痛哭,且狂吐不止!

小丁楞神片刻,赶紧箭步跟过去,生怕虎子呛到气管,他一边轻拍虎子背心,一边忍不住数落道:“早说让你别看尸体,你偏固执不听,这下好了吧?呕吐只是开始,当心你夜里噩梦连连,好多天吃不下饭!”

虎子吐得昏天黑地泪水涟涟,他一扭头,脑袋靠在小丁肩膀上,直接撩起小丁的衣袍胡乱抹脸,然后发出含糊不清的自言自语,“怎么是他,怎么会是他,不是,不会的,不会……”

“你,你这个臭小子,太过份了!”

小丁气坏了,正想推开虎子,一只手却按住他另一只肩膀不许他妄动,他疑惑回头,竟是龙星图!

她仔细聆听虎子细若蚊蝇的话语,疑心愈来愈甚,“他是谁?你与死者有何关系?”

虎子吐尽了胃里的东西,只剩下了哭,上气不接下气,“不……不知道……我……我什么也不知道……”

龙星图一把拎起虎子肩领,厉声道:“你认识死者,知道死者是谁,对不对?你哭,不是害怕,而是你对死者有感情!”

虎子嘴唇不住地颤抖,整个人都崩溃了,“我,我真的不知道他是谁,我……我只在梦里见过他!”

第409章:牛棚藏尸案(29)

龙星图惊愕,“梦里?”

“我……我虽然有些事情对你撒谎了,但是请你相信我,我刚刚说的话全都是真的!”虎子抽泣不停,悲伤难忍,“我经常做梦,梦里有一个男人,穿着跟死者一模一样的衣服,他总是站在昏暗的地方对我笑,可我看不清楚他的脸,我想找到他,所以我从家里偷跑出来,没想到……龙师爷,死者是谁?他是我梦里的人吗?”

龙星图缓缓松手,面色沉凝,“你的问题,我暂时无法回答你,因为我也想知道死者系何人?虎子,我现在急需验尸,你先回舍屋休息,然后好好想想,你可以对我坦白些什么,才能助我破案,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虎子懵懂点头。

龙星图给小丁使了个眼色,交待道:“你好生照顾虎子。通知厨房午膳加菜,虎子刚刚吐过,胃里定是空了,需要补补。”

小丁不算太笨,终于明白龙星图对虎子特殊的目的,原来这个来路不明的嚣张乞丐竟身怀破案线索!

待二人走后,龙星图遣散围观众人,返回停尸房。

“朱大夫,先对死者搜身。衣服易破,小心些。”

“是。”

朱仵作轻手轻脚,剥开死者全部衣服。龙星图数了一下,死者共穿了三层,在中衣和外衣之间,还有一层夹棉衫。

她道:“驿站改客栈是二月初春,从死者穿衣情况来看,遇害时间应为初春或暮秋时节。”

张清点头:“至少吻合了一半。”

朱仵作里里外外仔细检查衣服里有无藏匿东西,正翻找时,中衣里面竟掉出一件粉色丝绸肚兜!

“这……这是几个意思?”朱仵作拎着东西,有些窘迫和惊愕,“死者是个男人,竟然穿女子贴身之物,未免有伤风化啊!”

龙星图伸手接过肚兜,一边打量,一边思索着说道:“从尺寸上看,并非成年女子之物,而是小女孩儿所穿。但是肚兜所绣图案有些奇怪,据我了解,一般都是花鸟、如意之类,但这一件,竟绣了三只下跪的老鼠!”

张清凑过来看,也发觉不对,“确实有些怪怪的,既是给小姑娘贴身穿的小衣,应该绣喜庆的图案,或是喜鹊之类表意吉祥,怎会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呢?而且还是跪着的模样?”

“在人的世界里,下跪代表着做错事请罪或者尊卑之礼数,而老鼠以偷为人所不耻,那么老鼠下跪,是表示老鼠在认罪吗?”龙星图眉心紧拧,稍许,吩咐朱仵作,“继续搜,看看有无钱财及证明身份的东西。”

很快,朱仵作又从外衫袖袋里搜出一枚印章,张清快速取来印泥和白宣纸,拓印出四个字:韩童之印。

“韩童?”朱仵作双眼一亮,“死者名叫韩童吗?”

龙星图拿起印章琢磨片刻,道:“这枚印章是用上好的黄玉所制,与杜大人的私印相差无几,而杜大人的印章是出自朝廷吏部,乃为官印!难道死者是朝廷官员?”

第410章:牛棚藏尸案(30)

张清道:“这个容易查,待杜大人回来,您问问大人便知,虽说大人身在官场只有十年,但官场消息总是灵通的。”

“说得是。”龙星图暗忖,杜明诚是私通朝廷的人,以安国侯手眼通天的能耐,哪怕查一个十品小吏都应不在话下。

朱仵作仔仔细细搜查完毕,道:“龙师爷,死者随身携带只有印章和肚兜。”

“印章是身份的证明,带在身上是正常的,但钱财未带,却带了女孩儿肚兜,这说明什么?”龙星图眯了眯眸,寻思道:“说明死者遇害前,行事匆忙,而肚兜对于死者来说,是比钱财更重要的东西,所以……”

张清想到一种可能,“龙师爷,会不会凶手杀掉死者之后,抢走了死者的钱财?”

龙星图摇头,“凶手杀人定不是图财。印章在袖袋里,若抢钱财,怎会放过印章?这可是黄玉,价值不菲。”

这时,捕快在门外禀报:“龙师爷,白增福等人奉命前来认尸。”

龙星图应了一声,捕快打开门,除了赛大娘,其他三人果真一言九鼎,结伴而来。

“拜见龙师爷!”三人抱拳见礼,虽说已做好准备,但站在阴森森的停尸房里,终究心里发怵。

龙星图温声道:“有劳大家了。你们仔细辨认,是否见过或认识死者?”

三人各自咽了咽唾沫,将目光一起投向死者面部。

稍许,白增福率先惊叫:“这不是马驿丞吗?”

“胡说,马驿丞明明在城外驿站活得好好的,怎么可能?”刘大成立即否定。

大狗子满目惊色,“可……可这个人真的好像马驿丞啊!还有这套衣服我见过!有一年,我给驿站送猪肉时,不小心撞到马驿丞,弄脏了他的衣服,我记得清清楚楚,就是这一件!”

白增福打了个冷颤,“马驿丞确实在世啊,但是除了皮肤颜色不一样,俩人长得好像啊!”

听到此处,张清插了一句道:“死者是否马驿丞我不知道,但城外驿站的驿丞名讳是何郴,并不姓马,而且与死者容貌并不相同。”

闻言,刘大成情急道:“城外驿站里真的有马驿丞啊!龙师爷,你相信我,我上个月刚刚见过马驿丞,虽然好多年不见了,但我不可能认错人啊!”

龙星图深目盯着刘大成,安抚他道:“你别着急,慢慢说,具体是怎么回事儿?”

刘大成激动道:“当年驿站搬迁后,我再也没有见过马驿丞,但我与马驿丞是同乡,所以往来比较多一些。后来,我去城外驿站找过马驿丞,可驿馆里的人说马驿丞辞官回乡了,我便作罢。又过了一两年吧,我回乡探亲,顺便又去找马驿丞,但乡里人说马驿丞从未回乡!我被搞糊涂了,之后我又去了驿馆寻问,负责洒扫的老妪告诉我,或许马驿丞去了京城,因为马驿丞对京城特别向往。我一个卖豆腐的,哪有本事寻到京城?从此便打消了寻找马驿丞的念头。”

“可上个月二十号,我出城为先父上坟,竟在驿站后门碰到了马驿丞,我欣喜极了,但马驿丞大概久未见我,竟有些认不出我了,我提起过去之事,马驿丞才与我相认,他说远离故土多年,如今回乡看看,几天后便又要离开武阳县了。回家后,我便把这事说予了白铁匠听,他可以作证,我当日确实见过马驿丞。”

龙星图十指紧了紧,“你确定,马驿丞与死者容貌相同?”

“差不多。”刘大成点头。

“身材呢?”

“好像也差不多。”

“你十一年多没有见过马驿丞,对么?那你上月见到的马驿丞,容貌可如当年一样?有无衰老改变?”

“没有变化,正如当年一样,但……但是又有一点不像。”

龙星图看着纠结的刘大成,循循诱导,“哪里不像?是脸上多出了东西,还是气质、言行不像?”

“龙师爷,我没念过书,实在不知该怎么讲。十多年前的马驿丞,为人和善忠厚,总是叫我大成兄弟,他很喜欢笑,不论见到谁,脸上总带着三分笑,可现在的马驿丞,少了之前的温和热情,不仅没有了笑容,还有一些冷漠,也不再叫我大成兄弟,而是一口一个卖豆腐的。”刘大成忆起旧事,对比现今,不免心生难过。

龙星图忽然想到什么,道:“你家乡何处?”

“武阳县双平庄。”刘大成回道。

龙星图一凛,虎子也来自双平庄,难道虎子与死者真的有关系?

“刘大成,你既与马驿丞相熟,我且问你,马驿丞家中之事,你可清楚?”

“我只知道马驿丞中年丧妻,膝下无儿无女,其它不太清楚。”

龙星图心里咯噔一下,她的猜想是错误的吗?“对了,你们听过一个叫韩童的人吗?”

三人努力回想,却纷纷摇头,“从未听说。”

龙星图原地思索良久,道:“今天暂且这样吧。安全起见,你们画押之后,留在衙门暂住,你们的家眷,我也会派人照应,待案子告破,我再送你们回家。”

“是,我们听从龙师爷安排。”

不成想,三人刚刚退下,便有捕快来报:“龙师爷,宋典史出事了!”

龙星图大步迈出,盯着捕快道:“详情如何?”

“何驿丞来衙门状告宋典史酒后调戏其妻!”

“竟有这等事?”

“是啊,此刻正在衙门口喊冤呢!何驿丞说,请杜大人严办宋典史,可杜大人视察河工尚未回来……”

“朱大夫,你与张书办先行尸检,若有疑问,待我回来再说。”龙星图交待一句,便匆匆而去。

捕快们立即跟上。

县衙大门外,一出笑话正在上演,围观百姓越来越多,有几个起哄的人,直指杜明诚治下不严,知法犯法。

龙星图赶到后,看见的竟是这样一幕:驿丞何郴揪着满脸通红的宋典史衣领骂骂咧咧,随宋典史出门的三个捕快,义愤填膺的叱责何郴冤枉好人……

第411章:牛棚藏尸案(31)

龙星图与何郴只是泛泛之交,她主要负责刑案,在昨晚之前,隶属于武阳县的商旅驿站,并未与任何案子扯上关系。所以,她从未过多的关注过何郴。

但显然,何郴的上一任马驿丞,是目前死者的唯一候选人!

龙星图的出现,令现场嘈杂渐渐消弭。她不怒而威的气势,有力震慑了哄闹者,一个个汗颜低头,不敢直视她。

捕快情急道:“龙师爷,宋典史绝不可能调戏何驿丞夫人,您切莫听何驿丞诬告之言!”

“就是,宋典史的为人品性我们最是清楚,即便喝了酒,他也不可能做出违背礼数和律法的腌臜之事!”另一名捕快亦是义正言辞的附和。

龙星图以眼神示意二人安静,然后走近宋典史,察看他酒醉的状态。但见宋典史满面通红,双眼迷离,神志不清,脚步不稳,若非何郴提领,恐怕已瘫到了地上。

她不自觉十指紧握,担心了半日,没想到宋典史还是栽了,且被人反咬了一口!如此看来,宋典史已经露馅儿,但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何郴的应变之能竟是如此高明!

她当真是轻视了对手!

看她神色淡然,不显喜怒,何郴中气十足的叫嚣道:“龙师爷,本官求见杜大人,请杜大人主持公道!”

龙星图挑眉,波澜不惊道:“杜大人公务繁忙,岂是何驿丞想见便见?何驿丞既是有冤要伸,本师爷替杜大人接了状子便是。”

何郴抱拳,“那好,请龙师爷容禀!今日宋典史带人来到驿站,自称是钱巡抚手下,我一介小吏,自是好酒好菜招待宋典史,谁知宋典史酒醉后竟调戏吾妻何白氏!当时,本官正腹痛出恭,听闻随侍丫环禀报,匆匆赶回,将宋典史的丑行抓了个现形!然后驿馆有人认出宋衡是武阳县衙的典史,并非钱巡抚手下!这人冒犯钱巡抚在前,行苟且非礼在后,究竟居心何在?”

闻言,百姓忍不住又是一阵唏嘘!

龙星图暗叹,这何郴果然是精明有余,一番指控滴水不露,从语言逻辑到证据证言,似乎堵住了她反击的各种可能!

她定定看着何郴,这个中年男人忿怒中透出一丝藏不住的自信,倒教她忽然有了对策。

“何驿丞可知,状告官门中人,若经查不实,可要吃罪的!”

“当然知道,若本官诬告,愿承担罪责!”

“好!”龙星图颔首,出言令道:“来人!请三位大夫速来衙门报道!”

“是!”

“将原告、被告带回衙门!传何白氏、随侍丫环及被告所饮之酒,所用酒杯、酒壶!”

“是!”

龙星图有条不紊的几道命令下去,捕快即刻领命,各自奔忙。

“何驿丞,本师爷问案,向来不按常理出牌,呆会儿堂上若有不敬之处,还望海涵!”

何郴迈出一步,却听到龙星图提前打的这一句招呼,他不禁步履停滞,冷言质问:“龙师爷难道想徇私舞弊,将板上钉钉的案子反转?”

第412章:牛棚藏尸案(32)

龙星图幽幽一叹:“何驿丞可真是沉不住气。度人心思也得看看对方是谁,否则便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不曾想,她一语双关的警告,立时引发百姓同心协力的维护

“龙师爷公正断案,是我们武阳县的青天大师爷,怎么可能徇私?”

“不许侮辱龙师爷!”

“侮辱龙师爷者,滚出武阳县!”

“”

群情激奋的呼声,令何郴脸面全无,他旋即快步走进衙门,再未有半句争锋。

龙星图抬手示意百姓安静,而后抱拳道:“多谢诸位对龙某的厚爱!此时杜大人尚未归衙,无法升堂审案。本师爷先行调查,诸位请回吧!”

百姓散去。

龙星图招手,“你们两个,跟我来!”招惹大牌女友

被点名的捕快,立即跟随龙星图入衙,往后堂走去。

徐管事本是负责后院诸事,听闻前衙出了事,便匆匆赶来,在半路截住龙星图,“龙师爷,这何驿丞可不是什么好人,您来咱县时间短,有许多事情您大概未曾听说。此人风评极差,风流成性,府中女人一大堆,如衣服般随便买,穿完又随便扔,待人处事亦是心狠手辣,百姓们怨言颇深,咱家大人曾想寻个名目将他法办,但此人狡猾似狐狸,很难让人逮到他的把柄。其后此人更是动用了钱巡抚的关系来压制大人,逼得大人与他井水不犯河水!后来,大人从旁处得知,这何郴是在杜大人上任之前,从豫州调来武阳县担当驿丞,乃是钱巡抚妻氏的表亲!”

龙星图眯了眯眸,“这么说,我今日若动了何郴,便是给大人捅娄子?我派宋典史暗查驿站的猫腻,不曾想反被下了套,如此一来,我倒更加确信驿站有鬼,且钱巡抚的手脚,亦是不干净!”

“这桩案子牵扯太大,龙师爷要不等大人回来商议商议?”徐管事面色浮起些许担心,“近日实在不太平,若是钱巡抚当真涉及凶杀案,那么这些年,他必定在武阳县安排了眼钱,时刻盯着咱家大人,您这里一动,豫州便会知晓,指不定会拿大人开刀啊!”万界战尊

龙星图看着徐管事,满目赞许,“不错,大人身边的人,皆是聪明又忠心,真是大人之福。”

“龙师爷谬赞了,我是从京城帝师府邸跟过来的老人,在杜家三十年了,可以说是看着大人长大的,怎能不替大人操心呢?”徐管事受夸却丝毫没有高兴劲儿,反倒是一脸担忧。

龙星图正色道:“徐管事的提醒很及时,我心里有数了。”

“需要我去请大人回来吗?”徐管事问道。

龙星图想了想,摇头道:“不用,大人不在衙门,正好可以晾着何郴,挫挫他的锐气。对了,徐管事了解何白氏吗?”

徐管事道:“我方才说过,那何驿丞好色成性,其妻何白氏自是管不住男人的一个脾气温和逆来顺受的女人,只要能保住正妻的位子,何驿丞叫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完全是以夫为天。”

“好,太好了!”龙星图打了个响指,转头吩咐捕快,“你二人呆会儿这般做”

2

第413章:牛棚藏尸案(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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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4章牛棚藏尸案

半个时辰的功夫,捕快便返回驿站,将被告所饮之酒,所用酒杯、酒壶及何白氏和案发时的目击证人悉数带回衙门候审,但与原告何郴分处两室。

另一路捕快,则请来武阳县医术和声望排名前三的药铺大掌柜。

问讯之前,龙星图先唤来今日随同典史宋衡的三名捕快,出言责备:“本师爷命你们保护宋典史,你们竟搬起石头砸了宋典史的脚?”

“属下办事不力,请龙师爷降罪!”捕快齐齐跪地,满脸自责歉疚。

龙星图蹙眉:“说说吧,究竟怎么回事儿?”

“回龙师爷,依照计划,小梁等在驿站外接应,属下和小江扮作宋典史的手下陪同宋典史进入驿站。一开始,诸事顺利,何郴并未发现我们是假身份,他果然好酒好菜招待我们,但是,宋典史尚未探出多少口风,中途突然闯进一个人,何郴当即喝叱,令那人滚出去,我们却觉那人眼熟,盘算之下,竟酷似昨夜运回的红僵尸!于是,属下二人为探究竟,寻了个借口出门,没想到不仅那人未曾寻到,落空的时间里,宋典史竟出了事儿!”

“你说什么?”

龙星图吃了一惊,“你们遇到了一个与红僵尸容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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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似之人?确定吗?”

“确定!正因为如此,方才惹出了事,属下思来想去,实在不知宋典史为何会被冠上辱人妻的罪名,更不知何郴是几时发现我们的真实身份!”

“你们从出门寻人到宋典史出事,大约多久时间?”

“时间不长,约摸一柱香吧。”

“看来出卖你们身份的人,并非什么驿馆人员,而是这个关键人物!”龙星图哀叹,“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捕快不解,“龙师爷何意?属下不甚明白。”

龙星图道:“你们见到的人,应该便是刘大成口中的前任马驿丞。据白增福、刘大成确认,马驿丞的确与红僵尸容貌相近。但刘大成说,马驿丞上月计划离开武阳县,结合今日情况,此人估计一直藏身驿馆。”

“如此说来,只要找到马驿丞,便可以揭开死者身份?”捕快闻听,激动不已。

龙星图颔首,“世上不会有太多巧合的事,这二人之间,必定有不同寻常的关系。所以,即便导致宋典史出事,但你们的做法是正确的!而何郴这一告,未必是坏事,本师爷正好可以将他扣在衙门,切断他与外界的联络,全力搜查马驿丞的下落!”

“龙师爷,若马驿丞藏在驿馆,我们直接封了驿馆,逼他们交人!”

“不可,打草惊蛇的后果,兴许是杀人灭口。”

“那该怎么办?”

“这样吧,你们先在驿站外围盯着,一旦有消息,即刻禀报于我!”

“是!”

安排妥当之后,龙星图赶去候审厅。

敞开门的房间里,何白氏坐立不安,门口有衙役持刀看守,不准她出门,她便原地打转,仿佛热锅上的蚂蚁。

忽然,有人闲聊的声音,由远及近的飘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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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4章:牛棚藏尸案(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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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5章牛棚藏尸案

“宋典史这回可惨喽!罪名一旦坐实,丢官是小事,恐怕还要挨板子发配边疆呢!”

“不对,最惨的人是何白氏!”

“何白氏是受害人,咱们大人秉公办案,定要为何白氏主持公道的,她怎会最惨?”

“公理的确如此,但公理之后呢?何白氏受辱,何驿丞公开告状,全县人尽皆知,你说何白氏今后如何做人?那何驿丞为了颜面,势必要休妻啊!”

“对对,我怎么忘了这一茬?何郴的风流好色谁人不知?宠妾灭妻的恶事,他绝对做得出来!否则,他怎会让正妻和喝了酒的宋典史呆在一起?且专挑他去茅房的时候!依照咱们龙师爷秘密收集的消息,分明是何郴想要扶宠妾上位,动了休妻的念头,但苦于师出无名,方才下套,诱骗何白氏往里钻呢!”

“啧啧,那何郴可真是个阴险小人啊!一夜夫妻百日恩,可怜何白氏还蒙在鼓里,以为牺牲名节帮了丈夫,便会得到丈夫加倍的宠爱呢!”

“不行不行,我们既然知道何郴的把戏,便不能让何白氏平白被休!”

“说得轻巧!何白氏一口咬定宋典史非礼,现场证人又全是他们驿馆自己人,龙师爷无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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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据又能怎么办呢?”

“哎,那便只能等着看全县百姓背地里戳何白氏的脊梁骨了……”

屋里,何白氏跌坐在地上,面色发白,浑身发颤!

闲谈的两名捕快经过时,朝里面望了一眼,又是摇头又是叹气,且对值守衙役说道:“待案子判了,咱去何白氏娘家走一趟吧,咱以官府的名义,堵一堵街坊四邻的嘴,可别叫人言可畏断了何白氏的生路才好,否则何驿丞就称心如意了!”

衙役不明就理,听得一脸懵。

何白氏突然往前爬了两步,泪流满面道:“民妇求见龙师爷!民妇有话要……要对龙师爷讲!”

捕快蹙眉:“急什么?龙师爷呆会儿就要来问案了,待案子问清楚,大人归衙后,便直接开堂审理,届时定会还你一个公道,按律严惩宋典史!”

话毕,捕快离开。

何白氏嚎啕大哭!

稍许,便有人过来传讯,召何白氏前往候审厅。

原告、被告、证人、证物及大夫等人皆在场。

受害人何白氏的到来,聚焦了众多目光。何郴立即迎上去,看她满面悲戚双目通红,心中窃喜,言语却是悲愤,“夫人莫哭,法网恢恢,为夫定叫那登徒子付出代价!”

然而,何白氏一扭身,躲开了何郴的搀扶,她蹒跚走向前方,在龙星图面前跪下,泫然轻泣,“民妇何白氏见过龙师爷!”

“请起。”龙星图眉尖轻挑,看来她的计策成功了。

何郴显然没料到何白氏的变化,他楞了一瞬,但他反应极快,“龙师爷,我夫人受此天大侮辱……”

“何驿丞,本师爷秉公查案的原则,无须重复说与你听了吧?”龙星图不耐打断,凌厉目光一扫堂下,掷地有声,“本师爷问案,不准任何人未经允许随便插言!若有违者,乱棍打出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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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5章:牛棚藏尸案(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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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6章牛棚藏尸案

大厅沉寂无声。

师爷一职,虽然只是县令的幕僚,并无实权,但龙星图这个刑名师爷的权利,在武阳县仅次于县令杜明诚,大多时候,她甚至可以代替杜明诚私自作主,下达指令,她用实力赢得的威信,堵了众多悠悠之口!

也曾有人挑拨,向杜明诚进谗言,提醒杜明诚当心龙星图功高盖主,夺走民心,架空县令的权利。然,杜明诚毫不理睬,甚至加倍放权,给予龙星图最大程度的信任。

所以,没有人敢质疑龙星图的话,她言出必行的雷厉风格,全县无人不知。

何郴突然有些摸不清状况,他警告的眼神落在何白氏脸上,双拳一分分收紧。

世人皆说龙星图眼毒、手毒、心毒,能一眼看穿谎言,对恶人心狠手辣。何郴是第一次与龙星图正面交锋,他没有绝对把握,只能在计策之外,静观其变,见招拆招。

宋衡站立不稳,被安置在一张靠背椅上,他依旧面色红润,双目迷离,给人酒醉后神智不清之感。

龙星图道:“鉴于被告宋衡是酒醉行凶,本师爷特请来武阳县三家药铺的大掌柜,请分别为被告把脉,然后将诊断结果各自写在纸上,签字画押,作为被告醉酒的凭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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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三人应下。

龙星图询问:“不知原告和受害人是否有议?”

何白氏摇头。

何郴迟疑一瞬,方才道:“没有。”

龙星图便示意掌柜开始把脉。

每一人诊脉之后,走到一旁,在张清准备的宣纸上写下结果,然后检查酒杯和残余的酒。

何郴眉头越来越深,方才龙星图并未说明请大夫检查酒物这一项,分明是下套让他当众同意,此目的已再明显不过,而他若是现在出言反对,龙星图当场一句反问,便会让他自曝其短!

龙星图忽然看向他,“何驿丞莫怪,核查证物乃是必要的程序。”

“是,是。”何郴嘴角抽了抽,语气十分勉强。

龙星图颔首,“那便好。”

大夫检查完毕,张清呈上笔录,龙星图一一过目,神色沉凝道:“三位掌柜,你们的鉴定,将决定此案的审判结果,若有半个字的虚言,都将承担做伪证的罪责,明白吗?”

“明白!”三人拱手。

龙星图却未当场公开,而是说道:“何驿丞,你还记得之前我对你说过什么吗?太过算计,便会聪明反被聪明误!人与物的检验结果不一致,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何郴吞咽了一下唾沫,“这……”

龙星图却话锋一转,“证人上前回话。本师爷且问你,宋衡是如何非礼何白氏?有何动作和言语?”

“回龙师爷的话,宋典史他……他伸手摸我家夫人的脸,说……说夫人真漂亮,让夫人陪他喝酒睡觉之类的浑话。”丫环出列,脑袋低垂,紧张地结结巴巴。

“宋衡当时酒醉到何种地步?与现在相同吗?”

“差……差不多。”

“好。本师爷命你上前与宋衡对话,无论你说什么都可以。”

丫环怔了怔,才拘谨地走到宋典史面前,声细如蚊蚁般讷讷地开口:“宋典史你……你不可以凌辱我家夫人。”

然而,宋衡毫无反应!

龙星图挑眉,“宋典史这情况,有能力非礼女人吗?何白氏,你来说说看,经三位大夫一致诊断,中了酒毒的宋典史,在话不能言,行动不便的状态下,是怎样行非礼之举的?”

何白氏“扑通”跪下,泣声道:“回禀龙师爷,宋典史并未非礼民妇!是……是民妇为宋典史敬酒时,宋典史头晕,不小心摔下来时撞到了民妇,令民妇误解了宋典史,民妇知罪!”

何郴脸色大变!

龙星图凌厉目光直指何郴,“若只是这般便罢,本师爷开释你尚在情理之中,偏偏你算计太多,将残酒和酒杯调包,换成正常,反而暴露了你的阴谋!”

“一派胡言!”

何郴情急,脱口道:“宋典史怎会中酒毒?我从未在酒中下毒,酒杯亦无问题,只是此酒易叫人迷醉头晕产生幻觉而已……”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猛地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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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星图“哗啦”一声展开大夫笔录,冷笑道:“若你不坦白,大夫还真验不出宋典史所饮之酒有问题!”

何郴瞠目:“你……你诈我!我没说,我什么也没说……“

“在场之人全是证人,你敢当众反口?何郴,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唆使何白氏诬告大夏朝官员,你该当何罪?”龙星图厉声呵斥,大手一挥,“来人,将驿丞何郴押入大牢,听候大人发落!”

“是!”

捕快铿锵领命,立即上前擒拿何郴,谁知何郴出于本能,竟欲动武反抗,龙星图猛然欺近,一掌击在何郴左肩,怒声道:“你敢拒捕试试!”

何郴受了疼痛,五官扭曲,他一直听闻龙星图是文武全才,方才一掌的功力,令他眼见为实,再不敢动作,只能忿恨不甘的撂下话:“姓龙的,本官是钱巡抚的表亲,你敢抓本官,当心你的狗头!”

闻听,龙星图侧身,靠近何郴耳朵,道:“呵,你最好注意措辞,你此番言论,会让本师爷认为你陷害诬告宋典史,乃是受了钱巡抚的指使!如此一来,本师爷倒要上报大理寺,请大理寺好好查查钱巡抚!”

“一介小小县级师爷,竟敢越级上报京师?龙星图,你以为大理寺卿是你爹吗?”何郴气炸,不禁口出秽言。

“大理寺卿是你祖宗!”龙星图反手一巴掌,甩了何郴一记耳光,“带下去!”

捕快反手拧了何郴手臂,便将人拖了出去!

剩下何白氏和丫环,龙星图叫张清给两人画押,然后将二人软禁在房。

大夫给宋典史开了药方解酒,龙星图差徐管事好生照顾。

处理完这段插曲后,她又赶回停尸房。

“龙师爷,我已对红僵尸初检完毕,您看看验尸结果。”朱仵作呈上检验记录。

龙星图一目十行,秀眉渐蹙:“死亡原因是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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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6章:牛棚藏尸案(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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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7章牛棚藏尸案

这个结果,倒是出乎龙星图的意料,并非她不信任朱仵作的验尸能力,而是她总觉死因没那么简单。

“把验尸刀给我。”龙星图搁下案卷,戴上专用手套,“我要打开死者胸腔看看。”

朱仵作把刀子递给龙星图,同时解释道:“龙师爷您看,死者眼睑出血,嘴唇发绀,瞳孔散大,脖颈这几个地方有伤痕显现,而且腹部干胀,只是全身皮肤发红,无法判断面部是否有血荫,但综合前几点,我初检判断死者是被人用衣物或布巾之类压塞口鼻而死。”

“其它尸表特征呢?”

“全身没有明显伤痕,也没有大小便失禁的情况。”

龙星图点点头,在打开胸腔之前,她带着怀疑捏试死者双肋,顺便解说道:“一个人被硬物打击之后,没有明显伤痕或者血渍,最后却死亡了,便需要通过捏试判定是否伤到筋骨或要害之处。我这是反其道而行之。”

朱仵作方才明白过来,“龙师爷认为死因并非窒息一种?”

“不确定。”龙星图一边动作,一边道:“我只是想排除其它可能性……”正说着,她双手突然一顿,“两侧中部的软肋断裂,其它肋骨也有不同程度的损伤。”

“死者是硬物瘾痁死?那……那窒息是假象?”朱仵作惊诧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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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急,看看胸腔内部情况。”

龙星图右手持刀,小心翼翼地切开死者胸部,经检查,内脏有淤血,心脏破裂,多根肋骨被折断。

“看来,凶手应该是先用钝器将死者打伤,令死者失去反抗能力,然后压塞死者口鼻致死者身亡。”

推断到此处,龙星图不免哀叹:“实际上,凶手下手之狠,已经无须第二套杀人方案,心脏裂开,用不了多久,死者便会自然死亡。”

“难道凶手不懂吗?这便奇怪了,多此一举的杀人方式,我倒是第一次见。”朱仵作百思不得其解。

龙星图搁下验尸刀,开始做善后事宜,她沉思许久,作出一个大胆猜测,“死者遭遇击打后,并未当场死亡,而凶手按压死者口鼻的目的,或许不是要闷死死者,而是阻止他开口说话。”

“说话?那显然死者当时说的话非常重要!”朱仵作吃了一惊。

龙星图颔首,“是,重要到让凶手在慌乱之下,忘记继续击打加速死者的死亡!”

“天哪,那肯定是个大秘密!”

“至少是会对凶手造成伤害的事情!”

“可惜没有人会知道了。”

“不一定。天网恢恢,真相总有水落石出的那一日。”

忙了好一会儿,终于告一段落,龙星图起身时,却因动作太急,眼前突然一黑,险些站不稳!

“龙师爷!”

朱仵作急忙扶住她,关切道:“你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要不要看大夫?”

“没关系。”龙星图按了按太阳穴,“可能最近睡眠太少,我休息片刻便好。”

朱仵作情急道:“龙师爷确实太累了,就是铁打的身子也经不起没日没夜的忙活啊,何况龙师爷比起衙门里一票的糙大汉,实在是太瘦弱了!”

龙星图皱眉看着朱仵作,竟然不知如何辩解关于她“瘦弱”的事情。

朱仵作十分心疼的嘟哝了一句,“龙师爷,你该成个家,让钟姑娘好好照顾你。”说罢,便赶紧着出门,吩咐人送水和面巾过来。

龙星图放慢脚步出门,在太阳底下站了站,感觉好些了,便又去屋后检验白骨。

她必须让自己忙得脚不沾地,才不会有空闲去想一些不该惦念的人和事。

坑内地皮已经冷却了,龙星图命人拿去草席,扛出尸骨。

很明显,骨头有断伤,因为骨头出现红色,稍稍发暗,且骨断处两头都有血色,然后向着明亮的方向,拿红油伞遮罩,发现受伤的骨头呈鲜红色,便可断定死者生前被打!

“龙师爷!”

朱仵作端着红漆盘子寻过来,后面跟着张清,两人皆是一脸无奈,“不是说好休息片刻吗?怎么又忙活开了?”

“案子大如天,我只恨时间不够用,哪里顾得及其它。”龙星图随口回应一句,又继续查验骨伤造成的原因。

张清语快,竟提了一嘴,“龙师爷如此不爱惜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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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教厉二爷知道,又该碎碎念……”

他脱口而出的话,因为龙星图突然射过来的凌厉眼神嘎然而止!

极力压制不愿去想的人,一瞬间涌上脑海,龙星图有些头晕目眩,她垂了垂眼睑,默了一瞬,才发出声音,“二爷有什么资格管我?日后别再提这个人。”

张清楞住,满腹疑惑,却碍于龙星图的脸色不敢再多嘴。

朱仵作和厉二爷接触不多,倒是不了解什么,但看眼前情况似乎有一点不对劲儿,他忙“咳咳”两声,招呼道:“龙师爷,你先喝口水,擦擦汗。”

龙星图接过茶碗,大口灌进喉咙,激荡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她道:“张书办,继续做检验记录。”

“是。”张清摈弃杂念,立刻进入状态。

龙星图视线落在朱仵作脸上,“朱大夫,你来唱报吧。此死者是被群殴致死的,骨头上的长伤是凶器伤,圆形是拳伤,个别小圆形是凶手用脚尖踢打造成的,你唱报时注意每根骨头伤的细节。”

“好。”朱仵作一口应承下来。

龙星图摘下手套,拿起布巾擦了擦双手,抬步离开。

徐管事把饭菜亲自送到松香院,看到龙星图心不在焉的样子,不禁劝说道:“龙师爷,该用午膳了。案子再重要,也要顾好身子,不然大人和夫人要心疼了。”

龙星图回过神,淡淡道:“多谢徐管事关心。我吃点东西,躺一躺便好了。”

“好。需要什么,你就叫人去做。”徐管事嘱咐道。

龙星图点了点头,目送徐管事出门后,拿起筷子,夹菜送入口中,忙碌一上午,她确实饿了,却又没有多少胃口。

旁观者清。

仅凭厉砚舟在武阳县的表现,已经叫张清看出他对她的特别了么?

只可惜,他们之间,是一段阴差阳错的孽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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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7章:牛棚藏尸案(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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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8章牛棚藏尸案

京城。

大理寺。

大中午,厉砚舟趴在公案桌上发呆,半开的门外,三三两两经过的人,闲聊八卦,声声入耳。

“这天子脚下可从来没有这般干净啊!啧啧,戏院、赌坊、青楼、茶馆,但凡能找个乐子的地方,京兆府封的是一家也不剩啊!”

“可不是么?都是咱们寺卿大人惹出来的,现今各府的公子少爷都在背后咒骂呢!”

“哎,那又能怎样?谁叫咱家大人是皇上相中的准驸马,独得天恩呢!”

“就是就是,咱家大人还是安国侯府的少侯爷呢,自从接掌了咱们大理寺,刑部和监察院那帮人,哪个还敢趾高气扬,不把咱大理寺放在眼里?”

“对了,听说刑部尚书的病情越来越重了,怕是拖不过几日了。”

“那刑部的赵侍郎可就要高升了!”

“难说。尚书可是正二品,即使吏部举荐,也要皇上点头才行啊。”

“……”

厉砚舟一动不动,翡翠扳指“哒哒”的敲在桌面上,丝毫不怕敲破了。

稍许,石枫推门进来,见此情景,不免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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叹气,“少主,您早膳午膳都没用,太医也被您骂走了,您……”

厉砚舟嘟哝着发出声音,“算时间,今明儿两日她便回到武阳县了吧。”

石枫一听,直接气得抱头蹲在了地上。

石桥随后进门,无须多问,便已明白发生了何事,他直接跪在厉砚舟身侧,苦口婆心道:“少主,属下求求您,您吃点东西振作起来吧!您不能为了一个……”

厉砚舟掀了掀眼皮儿,声音有气无力,“我哪里不振作?昨夜批公文核查案子忙到三更天,我耽误公事了吗?”

“您虽然没耽误,但您茶不思饭不想的,这叫怎么回事儿?少主,恕属下多嘴,人家龙师爷是何等人物,能被龙师爷看中的人,定是人才中的人才……”

“嗯?”

厉砚舟豁然坐起身子,俊容阴沉,“你言下之意,你家主子我不是人才?”

“属下不敢!”石桥忙赔笑道,“但属下以为,若是龙师爷看到少主如今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必会生气的。”

石枫刷地抬头,脱口道:“同意!少主原先是何等的意气风发丰神俊朗,再看看现今的少主,龙师爷怎可能会喜欢?”

厉砚舟眉峰拧成了川字,“若非看在你二人打小陪着二爷长大的份儿上,宫里就要多添两个太监了!”

“属下犯上,属下知罪!求少主饶命!”石枫和石桥一凛,脑袋重重磕在了地板上。

厉砚舟屈指捏了捏眉心,一声长叹:“传膳吧。呆会儿随我入宫一趟,刑部尚书的位子,可不能落入旁人之手。”

“是!”

“那件事查得怎样了,可有眉目?”

“有了,属下在梁木成生前的住址蹲守这十多日,虽然没有大收获,但线索多少拿到了一些。”

石桥说着,从袖筒里拿出一个纸卷,展开后竟是一幅人物肖像画,“少主您看这人眼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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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8章:牛棚藏尸案(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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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9章牛棚藏尸案

厉砚舟定睛瞧了一会儿,狐疑道:“是有些眼熟,好像……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少主,您贵人事多,记不起来很正常,但属下可记得清楚。两年多前,属下陪您去京郊打猎,结果碰上一伙收租人,佃户拿不出租金,那伙人险些将佃户一家老小当场打死,而领头的便是此人,当地人称马扒皮!”石桥徐徐道来,“少主您看不过眼,就叫属下从佃户家里买了五条大狼狗,然后放狗咬那帮人,结果咱们的大狼狗咬伤三个人,其中就包括马扒皮,同时也被杀了两条,您便闹到京州府衙,府尹大人一查,那马扒皮竟是惠王府大管家的弟弟!”

厉砚舟恍然忆及,“我想起来了,我要把马扒皮送进宫里阉成太监为我的狗报仇,为这事,惠王周崇亲自出面与我说和,最后把佃户的地契送与我,方才了事。”

石桥道:“对!自从梁木成死后,这马扒皮在梁家附近累计出现三次,属下打听了一圈,马扒皮在此地并没有居所,那么他频繁现身是何意呢?”

厉砚舟面色一分分沉凝,与蒙坚勾结控制梁木成的人,难道是惠王周崇?国宝龙图阴阳玉至今不知所踪,如若真是惠王所为,那么买通太子手下盗宝,再嫁祸给周愠,便可以讲得通作案动机了!一石二鸟,一次性扳倒两个劲敌,太子之位,便非惠王莫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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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石桥,跟踪马扒皮,对梁木成居所以及附近马扒皮出没过的地方进行全面搜查!”

“是!”

“石枫,你给我盯着惠王府大管家,想法子找到他最在乎的家眷。”

“是!”

午膳上桌,厉砚舟拿起筷子,心思却不禁又飞到了千里之外,“这个时候,星图在干什么呢?她用膳了吗?有没有……有没有像我想她一般的想我?”

石枫和石桥直接跪了,“少主,您有点出息行么?”

厉砚舟置之不理,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神游太虚……

……

与此同时,刚吃几口饭菜的龙星图,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她扭头看了眼窗外,阳光正暖,挺好的天气,她怎会着凉呢?于是,她起身又披了一件外衫。

随便扒拉了一碗饭,她便胃口不佳地躺下了。

困乏多日,但闭上眼睛却一时半会儿睡不着。

事隔多天,厉砚白应该返回了青峪关,厉砚舟不知是否将她的嘱托放在了心上,帮她营救蒙利、叶海和淳儿,而他……在她走后,应该没有瞎胡闹吧?希望皇上早日下旨成婚,了却这一桩事。

“龙师爷!”

“龙师爷您在吗?”

“出事了,大人请您赶紧去一趟!”

正胡思乱想时,松香院外一声接一声的急呼,惊得龙星图一跳下床,疾步出门,“怎么回事儿?大人现在何处?”

来人是随同杜明诚出行的捕快,他语速飞快道:“回龙师爷,大人视察河工结束,返回衙门的途中,在南街布庄门口被八名武功高强的大汉拦住了!对方声称自家的千金小姐于昨夜被龙师爷所抓,逼大人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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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9章:牛棚藏尸案(39)

龙星图太阳穴猛地一跳,“千金小姐?可知出自哪家高门大户?”

“那帮人没有明说,只道是咱杜大人的直属上司。”捕快回道。

龙星图阔步走向衙门口,语气里夹了一丝怒意,“既无凭证,为何不直接拿下?”

“龙师爷有所不知,今日大人出行,只带了治河的两名文官及两名捕快,最近衙门人手不够,实在抽调不出太多的人随行保护大人。而对方人多势众,属下和小左不敌,小左已被打伤,属下不得已紧急赶回报信,请龙师爷相助!”

“通知小丁,给我看好虎子,不准虎子离开衙门半步!”

“虎子是谁?”

“照做!”

“是!”

龙星图只身赶赴南街。

出事地点的布庄门口,百姓们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眼见捕快小左受伤,失去保护杜明诚的能力,群情激奋的百姓,立即拿起扁担、木棍、砖头等一切可当作武器的东西,挡在杜明诚和文官身前,与恶人形成对峙!

对方显然没想到百姓会不怕死的群起而攻之,一时不敢再动手,便出言叫嚣道:“杜大人,您甭想耗着,今日若交不出我家小姐,您头上的乌纱和您手下这一干酒囊饭袋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杜明诚面不改色,朗朗而道:“本官还是那句话,空口无凭!本官好言相劝,尔等若是不肯回头是岸,后果自负!”

“杜大人不就仗着您有个厉害的师爷吗?”

“没错,但这师爷的脾气可不如本官好,尔等可要当心了!”

“你……”

对方领头之人肝火陡升,手腕一转,正要出手,忽听得百姓激动高呼,“龙师爷来啦!”

百姓们迅速让出一条宽道,龙星图的到来,仿若一剂救命良药,让人看到了希望!

龙星图抱拳致意,同时令道:“感谢诸位乡亲对杜大人的爱护,此处有我在,诸位请回,以免误伤!”

“拜托龙师爷了!”

百姓欢喜散去,但并未走远,好多人躲起来偷看。

龙星图步伐沉稳地走近,凌厉目光扫视一圈现场,但见来者八人个个彪形体壮,手持武器不一,有刀有剑,还有铁锤长枪之类,而八人面部皆有形状大小不一的陈年旧疤,且面露凶相,毫无官门中人的气质。

同样,对方也在打量龙星图,这一照面,那一干人顿时猖狂大笑,“哪里来的玉面小子?瘦弱如鸡,乳臭未干,也敢胡乱出头!”

杜明诚蹙眉,“非要吃了亏才知道鼠目寸光是何意吗?”

然,龙星图倒是丝毫不显情绪,她朝杜明诚拱手见礼,面色一惯的寡淡,“大人受惊了!星图已知原委,捕快柳三儿和小丁可作证,星图未曾抓走任何一位千金小姐!”

“本官自是信你。”杜明诚颔首,“此处情况,本官交由你全权处置!”

龙星图福身,“是!”

她旋即第一要务是查看小左伤势,用官刀杵在地上支撑着身体的小左,右臂膀被划了一道血口子,正汩汩地往外冒着鲜血,她看着面色泛白的小左,秀眉深蹙:“我叫人先送你回衙门医治。”

“是。龙师爷当心,这些人的武功路数不像是官兵。”小左咬牙,低声提醒道。

“放心吧。”龙星图点了点头,视线落向布庄里面正探头探脑观战的掌柜,扬声道:“徐掌柜,烦劳您带几个人,把小左送回衙门!”

“好咧!”

徐掌柜答应一声,立即招呼铺子里的伙计去驾马车,然后将小左扶上马车,迅速驶向衙门。

做完这一切,龙星图方才掸了掸手,镇定自若的面向闹事者,扬声道:“近日有两件事,人尽皆知。一是皇上责令兵部全国剿匪;二是皇上昭告天下,谋害武阳县令杜明诚者,诛灭九族。但龙某所见,光天化日之下,土匪流寇当街打伤捕快,意图劫杀杜大人!龙某实在不知,尔等长了几颗脑袋?”

领头人怒喝:“放屁!老子哪里要杀杜大人?明明是杜大人纵容你抓了我家小姐……”

龙星图厉声打断,“证据何在?你所谓的千金小姐姓甚名谁,来自何处?若你报不上来,本师爷便先治你个诬告之罪!”

领头人迟疑一瞬,恶声道:“豫州巡抚钱大人府上钱嫣禾!”

闻言,龙星图杏眼一眯,嫣禾,何夜,倒真是那个虎子丫头!

领头人观她神色,当即理直气壮的吼道:“姓龙的,昨夜有人看到钱小姐扮作乞丐与你在一起,今晨被你手下的捕快带回了武阳县衙门!识相的,你立刻放人,我等便不再计较!”

“龙某的确领回一个小乞丐,但他叫虎子,是个男孩,并非小姐,且他是自愿随龙某回衙门,与你所言,大相径庭!”龙星图不慌不忙道。

领头人道:“你把人交出来,我们当场对质!”

龙星图冷嗤:“你认为,你有对质的机会吗?一帮绿林草寇,胆敢冒充钱巡抚手下,以莫须有之名,行刺杀朝廷命官杜大人之实,该当死罪!”

音落,她打个手势,杜明诚携下属两名文官即刻后退。

那一帮人见状,怒不可揭的抄起兵器,却被领头人阻止,他忍辱负重的抱拳道:“龙师爷,虽然你威名远播,但你双拳难敌四手!今日我等并非有意冒犯杜大人,实在是钱大人爱女心切,你若不信,大可找钱大人求证,犯不着在这儿恐吓人!再怎么说,钱大人也是杜大人的顶头上司……”

谁料,他话未完,龙星图突然出手,她欺近的速度快如鬼魅,手无寸铁,却一招空手夺白刃,便缴了领头人的大刀,旋即刀尖一指,霸气凛然地喝道:“我武阳县岂是尔等作奸犯科之地!要么束手就擒,要么一起上!”

领头人脸面全无,登时涨红着脸嘶吼:“兄弟们上——”

龙星图虽然以一敌八,却丝毫不落下风,只是刚拆了十余招,一道娇俏的欢呼声突然入耳:“哎呀,又可以打架喽!星图,人家要玩儿叠罗汉!”

第420章:牛棚藏尸案(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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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姑娘!”杜明诚瞅着空隙,看到前方策马而来的人,不禁欣喜:“总算是回来了!”

钟楚不负厚望,距离三四丈时,她双足一点,自马背上一跃而起,口中同时叫道:“星图闪开!”

龙星图太熟悉那丫头的风格,她旋即收势,身子倒退飞出丈余,弃了刀,负手身后闲看热闹。

但见钟楚双袖一扬,暗器便像长了眼睛似的,精准地射中八人后脑勺,令其头晕目眩,以各种不雅姿势摔倒,然后童心未泯的她,伴着“咯咯”欢笑声,飞过来一脚踹倒一个垫底,其他人挣扎着想要还手,但钟楚的暗器,就像漫天花雨,根本避之不及,结果便是被她左一脚右一脚,当真叠了一摞八人高的罗汉!

纷沓的马蹄声,紧接而来,钟离率众全部回归!

“拜见大人!”

所有人单膝下跪,整齐划一的喊声,令躲藏的百姓们激动地跑出来,纷纷鼓掌叫好!

杜明诚上前,一一扶起众人,脸上是遮掩不住的喜色,“大伙儿平安便好,本官终于可以安心了!”

龙星图唇角倾了倾,道:“正愁人手不够,你们提前一日回来,我便无须征用百姓了。刘捕头,将那一伙儿人绑回衙门,每人重打三十,然后打入死牢,听候大人发落!”

“是!”

刘捕头领命,随即指挥捕快解下腰间锁链拿人。

眼看性命不保,那帮人情急大叫,“杜大人,龙师爷,饶命啊!我们真的是钱巡抚派来寻找钱小姐,并无它意啊!”

龙星图道:“可有凭证?你们若无钱巡抚令牌或手谕,便是诬蔑朝廷大员,罪加一等!”

“这……我们是口头约定,没有信物啊!但,但是……对了,钱巡抚给了我们一串吉祥钱,说是只要钱小姐见到此物,便会乖乖跟我们回豫州面见钱巡抚。”

“拿来!”

领头人从衣衫内里取出东西,刘捕头接过,转交到龙星图手里。

这是一串用红线串起来的铜钱,共有八枚,而头尾各有一枚青玉环,一个刻着“吉”字,一个刻着“祥”字。

龙星图沉思片刻,收起吉祥钱,示意刘捕头,“带走!”

想当然,她的铁石心肠,激起那帮人忿怒的咒骂,但她充耳不闻,“尔等这一闹也挺好,杀鸡儆猴!”

她倒要看看,江安县的周通,是否还有胆子敢派人行刺杜明诚!

回身,她朝杜明诚拱手,低声道:“大人,此事牵涉甚广,待回了衙门,我再细细禀报大人。”

杜明诚颔首,“好,赶紧走吧。”

回程不远,穿过两条街便是武阳县衙。

以免押解途中发生意外,钟离留下断后,龙星图和钟楚护送杜明诚及两位文官骑马先行。

钟楚人缘太好,衙门守卫见到她,兴奋地简直找不着北,不到片刻的功夫,便把这个消息传遍了整个县衙。

于是,但凡闲着的人,或者手头事务不太忙的人,悉数跑来前衙迎接,钟楚被众星拱月般围在中央,实在是风光。

龙星图一个个扫视过去,明显是男人多于女人,不由嗟叹道:“得亏有我在,不然我家阿楚的爱慕者,大概要排到城门口了。”

杜明诚侧头打量她,笑得有些不怀好意,“龙师爷招蜂引蝶的能力,恐怕比钟楚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龙星图无奈,“大人可真喜欢开玩笑。”

杜明诚毫不客气的取笑她,“呵呵,自从你来了武阳县,媒婆隔三差五的上门,本官都替你把人得罪光了呢。”

“为了大人,我把黑白两道都得罪光了呢!”龙星图语气凉凉,“这回的麻烦不小,大人可要有心理准备才好。”

所谓近朱者赤,杜明诚与龙星图相处久了,在她的影响下也学会了泰山崩顶面不改色,只见他不以为然的挑眉,道:“那又如何?只要我们占理,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龙星图忍俊不禁,她伸手拍拍杜明诚臂膀,“既然大人有如此胆量,那便跟我再去一次停尸房,然后大人便可以奏报朝廷,申请越级调查钱巡抚和周通县令!”

闻言,杜明诚瞠目结舌,“你……你不是在诓骗本官吧?钱巡抚和周通真的涉嫌同福客栈杀人案?”

龙星图双手一摊,扬声喊:“阿楚,走啦!”

钟楚连忙从人群里脱身出来,蹦跳着挽上龙星图手臂,甜软嗓音刻意带了几分撒娇,“星图,才与你分开一日,人家便好想你哦!”

此言一出,身后响起一干心碎的声音。

龙星图白楞一眼,低声道:“成天利用我,你也不怕我被人暗杀?”

“这怎么能是利用呢?咱俩是互相帮忙!”钟楚挽着龙星图往前走,后一句却分明带着情绪,“可惜我的演技偏生骗不了厉家的两位爷!”

龙星图步子突然一顿,身后紧跟着的杜明诚因为惯性,险些撞到龙星图后背,龙星图回头瞅了他一眼,满面愁云,“你们不提那两人,是没有谈资了吗?要不我再去一趟京城,告诉皇上,不准招厉二爷为驸马,然后你们来替我收尸?”

“不要不要!”钟楚脑袋摇得像拨浪鼓,立刻作出保证,“我再提一个字,自打耳光!”

杜明诚直接作了一个揖,“本官谨记龙师爷教诲!”

“这位大人可真不像正经人。”

龙星图哭笑不得的调侃一句,复又迈出步子。

停尸房里,张清和朱仵作刚刚忙活完毕。

他们的突然到来,令二人一惊,遂面露欣喜,“拜见大人!见过龙师爷和钟姑娘!”

张清说完,便神色不甚自然的垂下了头。

钟楚笑靥如花,“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呀!”

“我们挺好。钟姑娘一路辛苦,该好生休息。”朱仵作表示关心道。

钟楚唉声叹气,“我呀,就是劳碌命,我们家星图连口水都没让我喝,便把我领到停尸房,分明是又有命案发生,抓我来出力呗!”

一句“我们家星图”令张清双手绞在一起,喉咙里发不出一个音。

第421章:牛棚藏尸案(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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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务当前,龙星图顾不得理会私人情感,她吩咐看守此处的衙役:“通知小丁,把虎子带过来。”

“是!”衙役即刻赶往捕快舍屋。

龙星图另外交待道:“朱大夫,将两位死者抬放在一起。张书办,准备作画工具。”

“好。”二人各自去办差。

少顷,一切就绪。

虎子姗姗来迟,面容忧郁,再不似先前那般活泼顽劣。

看到多出的两个人,虎子楞了楞,男人官服在身,身份明显,另外一个姑娘长相甜美娇俏,但眼神气质一看便不是好惹的人。

龙星图作出介绍:“虎子,这位是武阳县令杜明诚杜大人。”

“草民拜见杜大人!久仰大人,今日有缘得见,实在三生有幸!”虎子屈腿跪下,郑重一拜。

杜明诚微微一笑,单手虚扶,“不必多礼。”

“谢大人。”虎子起身,大胆直视杜明诚,由衷道:“我见过许多当官的,不说阅人无数,但好官还是贪官,真是一眼便能看得出来。杜大人眼睛清朗,定是心中无愧,所以才能赢得龙师爷这般有识之人的追随。”

闻听,杜明诚脸上浮起赞赏之意,“这小孩儿倒是有些见地和阅历啊!”

龙星图挑眉,“呵,听你这番话,哪里像个流浪乞丐?分明是饱读诗书的官家小姐!”

此言一出,张清、朱仵作和小丁等人双眼大瞪,“什么?这家伙是……是个姑娘?”

虎子大窘,仓惶背转身体,不再伪装粗哑的男音,露出原本细软的女儿声:“龙师爷你心里知道便成,干嘛当众揭我短?真是讨厌!”

钟楚再也忍不住地笑道:“小姐,你知道星图最擅长什么吗?除了验尸之外,分辩男女,可是她的拿手菜!尤其是女扮男装……”

“咳咳!”

龙星图及时一声重咳,阻止了钟楚没有把门的嘴巴,她警告的眼神落在钟楚脸上,“虎子,这是我师妹钟楚。同福客栈的命案,我需要师妹的援手,更需要你的配合。”

“见过钟姑娘!”虎子回身,与钟楚正式见礼。

但虎子旋即反应过来,惊叫道:“不对!龙师爷,我知道你看破了我女子的身份,但你怎知我来自官家?”

龙星图神色淡淡,“我不仅知道你来自官家,还知道你是钱巡抚的女儿钱嫣禾。”

虎子震惊的表情煞是有趣,嘴歪眼斜,眼珠一动不动!

“半个时辰之前,有一伙江湖人氏,认定是龙某抓走钱巡抚女儿钱嫣禾,当街逼迫杜大人交人。所以,你的身份姓名,便很容易猜到了。”龙星图进一步解释,并拿出信物展现在虎子面前,“你认识它吗?”

虎子吃了一惊,“吉祥钱!它……它怎会在你手里?”

“他们说,钱巡抚交待,只要钱小姐见到此物,便会乖乖跟他们回豫州面见钱巡抚。”

龙星图目不转睛地盯着虎子,她十分好奇,虎子既是钱清民的女儿,又怎会在梦里见过疑似马驿丞的死者?

虎子迟疑稍许,方才点头,“是,我的确是钱嫣禾,这串吉祥钱是我从小便戴在身上的。我爹说,它是一位故人赠予我之物,可以保我吉祥平安。”

龙星图言辞犀利:“故人是谁?你为何离家,又为何从豫州来到武阳县?与这串钱有关吗?”

“这是我的私事,我不想说。”钱嫣禾攥紧十指,身子绷得有些紧。

龙星图一把收起吉祥钱,步步紧逼,“你必须坦白!钱小姐,我相信你来武阳县并非巧合,你在梦里见到红干尸死者亦非巧合,你化为乞丐处心积虑结识我,从白家尾随我到同福客栈,让我带你回衙门,主动请缨参与验尸,这所有的一切,皆有你的算计和目的!”

“你……你全都看破了?”钱嫣禾难以置信。

龙星图挑眉,语气虽然寡淡,气势却是迫人,“你当龙某是浪得虚名,可以被人随便牵着鼻子走吗?钱小姐,从我在案发现场见到你,便开始怀疑你,于是我将计就计试探你!果然,这场戏越来越有趣了!”

“你怀疑我什么?我只是隐瞒了我的身份而已。”钱嫣禾深吸一气,故作平静。

“因为下雨牛棚坍塌,方才导致墙体中所藏白骨暴露,而掉落在地的上肢肱骨,呈乌黑色,黑狗咬后即亡。而其它骨头从表面上看,既有乌黑色,亦有黄白色,由此推断,不存在死者生前中毒,亦不存在死后灌毒,但偏偏黑狗死了,说明什么?说明乌黑色骨头,是在不久前,才被人用毒草染骨,所以黑狗才会被毒死!而这个人,就是你!”

“理由呢?”

“死了两个人的废弃客栈,传言闹鬼,多年来从未有百姓敢闯入一步,而我在白家调查之时,却有人跑到案发现场装神弄鬼,吓唬看守的捕快柳三儿和小丁,之后你便突然出现在白家大门外,以偷吃剩菜引起白妻的注意,从而接触到我,之后又抄近路尾随我来到客栈,你皮肤白嫩,出身优越,却扮作肮脏乞丐!试问,与此案无关的人,会做出这些不合常理之事吗?你年纪尚轻,断不可能是杀人凶手,那么,怀疑你染骨毒狗的理由,便是成立的!”

龙星图目光深邃,仿佛洞穿所有秘密般,令钱嫣禾紧张到极致,但也同时让她的担忧完全落了地!

她忽然屈腿跪下,朝杜明诚和龙星图磕头,“杜大人,龙师爷,小女嫣禾跪求二位为小女查出真相,一解小女多年困惑!”

见状,杜明诚神色严厉道:“钱小姐,可以帮你的人,是你自己!你只有据实以告,龙师爷才能替你分忧!”

“是,我不会再隐瞒。”钱嫣禾双目渐渐染上悲戚,“龙师爷,你一直在试探我,其实,我也在试探你。我在豫州时,常听人提起你和杜大人。我爹是巡抚,每日来我家拜访的各地官员不胜枚数,我不是整日躲在深闺里的千金闺秀,我经常扮作丫环小厮在府里游荡,听些闲话,打发无聊。前几年,杜大人的名头如雷贯耳,总有人向我爹告杜大人的状,近两年,他们提到杜大人的时候,又多加了一个人,便是杜大人的师爷龙星图。”

第422章:牛棚藏尸案(42)

“起来说吧。”龙星图扶起钱嫣禾。

钱嫣禾福了福身,继续说道:“在他们的口中,杜大人十恶不赦,龙师爷则是帮凶,他们绞尽脑汁想要扳倒杜大人,于是,我便产生了好奇,这究竟是怎样的两个人,才会引起群情激奋呢?之后,我发现了一个秘密。大约在两个月前的一天晚上,我趁爹爹不在家,偷溜进他的书房,我本想找几本ns看”

“ns!”

一片惊呼声,臊得钱嫣禾小脸通红,“不是那种下流的书,是是野史之类,我爹把怪力乱神的书籍都称为ns,平常不允许我读。”

龙星图秀眉微蹙,她不禁想起当日从厉砚舟身上搜出的nn谱,当时并未在意,只觉他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而今换个立场看,她竟有些耿耿于怀。只是转念一想,又与她何干呢?

“然后发生了什么事?”钟楚等不及的催促。

钱嫣禾眉目严肃道:“我发现了不少关于武阳县的文书,原来我爹曾在十年前做过武阳县令,而一直被同僚针对的恶官杜大人是继我爹之后连任了十年的武阳县令!这件事情,你们听起来定会觉得没有什么大惊小怪,但我却大吃一惊,因为,我没有五岁以前的记忆!而从时间上推断,我今年十七岁,说明我七岁前,我爹是武阳县令,我家在武阳县!那么,我失去的记忆,一定发生在武阳县!”

“从我记事起,我身上便戴着那串吉祥钱,我问过爹娘,他们只说是一位故人赠予我的,但从不告诉我,故人姓甚名谁,与我有何关系。我总是做梦,总会梦到一个男人,站在昏暗的地方对我笑,可我看不清楚他的脸,我讲给爹娘听,他们说,我五岁时乘马车郊游,不幸发生意外,从马车里摔了出去,正巧撞到头,所以造成了失忆,梦里的男人,可能是当时抢救医治我的大夫。”

“我越长大,便越想找回那段空白的记忆,想找到梦里的男人,可爹娘并不同意,他们将我盯得非常紧,绝不允许我私自出府一步。当我猜测我的记忆可能遗失在了武阳县之后,我便决定探访武阳县。经过周密策划,我成功逃家,扮作n乞丐,费尽周折,大约在半个月前来到武阳县,可我不知道该上哪儿找记忆,便成天在城里郊外胡乱瞎蹿。这期间的所见所闻,颠覆了我在豫州时对杜大人和龙师爷的认知,杜大人的品行声威,老百姓口口相传,几乎无一人不喜,龙师爷剿匪破案英勇正气的故事,在说书人的口中,简直是个传奇!”

“而最让我振奋的是,武阳县的人都说,龙师爷是天下第一聪明人,世上没有龙师爷解不开的谜,由此我便想到,恳请龙师爷帮我找人找记忆!可不巧的是,龙师爷赴外地办差尚未归来,我只好一边游荡,一边干等。前几日开始,秋雨连绵不断,我身上的银子用完了,没处可去,竟误打误撞闯进了同福客栈,想要暂避风雨,求得一时安虞。不曾想,三天前的午后,我正在客栈房里午睡时,突听得轰隆一声,我跑出去一看,竟是牛棚坍塌了,然而可怕的是,从墙体里掉落出了人骨!”

“我当时非常害怕,本想去衙门报案,但我从藏尸的墙砖里面发现一物,不知为何,我突然便头痛欲裂,似乎想起了什么,又什么也弄不明白,之后便昏迷不醒!待到清醒后,已经天黑了,我从里到外走遍客栈每个地方,隐隐觉得,我好像来过这里,许多景物,许多陈设,都让我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于是,我开始思考,牛棚里的死者是什么人,他与我有关吗?我若是报了案,我的身份便会暴露,我爹必然会火速派人抓我回去。那么,我想要寻找的答案,便会继续石沉大海。”

“后来,我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办法。我知道江南有一种可入药的贱草,如若将它熬成膏子染骨,再让狗啃了骨头,那么狗便会死,狗的主人必然会报官,那么牛棚藏尸就会顺理成章的曝光。我运气不错,典当了客栈的一个古董花**,在徐记药铺买到了贱草,然后又哄骗几个小孩儿去客栈里玩儿,之后一切,超出预料的顺利,小孩儿中竟有一人是杜大人的公子,他很快便找来杜大人和官差,而龙师爷也恰在此时提前归来,介入此案!”

“但我仍然不放心,万一龙师爷浪得虚名破不了案,我的记忆该如何找回?所以,我尝试接近龙师爷,一次次的试探龙师爷的才华和人品,没想到,这么快便被龙师爷揭破了我的把戏,我实在是既欣慰又觉惭愧!”

言及此,钱嫣禾又朝龙星图郑重一拜:“得罪之处,嫣禾恳请龙师爷海涵!”

众人好一会儿才消化了这位官家小姐的故事,以他们丰富的办案经验来看,这个案子背后埋藏的真相,只怕是钱嫣禾承受不起的痛苦。

龙星图定定看着钱嫣禾,神色是说不出的复杂,“你在牛棚藏尸的墙体里发现了什么?”

“一个风车。”钱嫣禾说着,背转身体,从贴身里衣内拿出东西,交到龙星图手里,“你看,是小孩儿的玩意儿。”

龙星图抿抿唇,翻来覆去检查风车,道:“确实是常见的普通孩童物件儿。但是钱小姐,你对它似乎特别重视?”

“嗯,我就是很喜欢,原因我也说不清楚,反正第一眼看到后,便觉它应该是我的心爱之物!”钱嫣禾点头,实话实讲。

龙星图随即拿出一物,“那你认识它吗?”

“粉色肚兜?”钟楚愕然,俏脸不禁泛红,“星图,你哪里弄来的女子私密之物?当众这般展示,真是不嫌害臊啊!”

眼见众人皆是一副尴尬表情,朱仵作赶忙作出解释:“这是从红僵尸衣服里搜出来的遗物。”1

第423章:牛棚藏尸案(43)

钱嫣禾仔细端详肚兜,表情有一丝迷怔,“我没有见过啊。死者干嘛怀揣女童的肚兜?还有,这肚兜所绣图案好生怪异啊!”

“你说在梦里见过死者,且对同福客栈有似曾相识的熟悉感,但是又失去了五岁之前的记忆!若把这几件事关联起来,会不会这件肚兜便是你五岁前的肚兜?”

龙星图的大胆猜测,令钱嫣禾浑身一震,“不……不可能吧?肚兜是多么私密的东西,应该是我娘,或者我奶娘为我缝制,怎会在旁的男人身上?还有,牛棚的白骨呢?那人又是谁呢?”

龙星图道:“牛棚白骨经检验,死者同样是男性,身高约在七尺多,近八尺的样子,死亡原因进一步待查。”

闻言,朱仵作一楞,死因不是判定出来了吗?怎会是待查?

“那干尸呢?他是怎么死的?”钱嫣禾略有些激动道。

龙星图余光瞥了一眼朱仵作,神色不变道:“同样待查。”

朱仵作有些懵,但他大致明白龙星图的警告,便闷声没有说话。

龙星图又问:“钱小姐,在你的记忆里,可曾有一个姓韩或姓马的人?”

钱嫣禾沉思半晌,终是摇头道:“我想不起来。有关武阳县的人和事,我脑袋里完全是空白的。”

“好。你的吉祥钱,我暂时收着,待案子查清楚再还给你,可否?”

“当然可以。”

“另外,在案件未了之前,我希望钱小姐能够呆在武阳县衙,或许我还需要你的帮助。当然,你可以写信给钱巡抚,告之你的行踪,以免钱巡抚挂念。”

“不必。”钱嫣禾撇撇嘴,有些烦躁,“我爹既然派人来找我,自然知道我在哪里,我可不想羊入虎口,被他抓回豫州。杜大人,龙师爷,这次是我唯一能够找回记忆的机会,我不想放弃!待我他日回到豫州,我定会向我爹说明原委,不会连累二位!”

杜明诚不假思索的答应:“可以。”

“小丁!”龙星图侧眸,吩咐道:“钱小姐既是女儿身,断不能再住男人的屋舍。你先带钱小姐去后衙,请夫人帮忙准备一套女装,安排钱小姐更衣。这几日,便委屈钱小姐与钟楚同住吧,两个姑娘之间,互相也有个照应。”

钱嫣禾福身,“多谢杜大人,多谢龙师爷。”

小丁拱手领命,随即看向钱嫣禾,神色十分别扭,“钱小姐,请吧!”

目送二人走出视线范围后,龙星图低声道:“阿楚,你懂我的意思了吧?”

钟楚回她一记大白眼儿,意兴阑珊道:“当然!你放心吧,交给我喽!”

“还有一件事需要你。”龙星图伸手拍了拍钟楚的肩膀,秉着心疼但又无奈的眼神,道:“忍着点儿,若觉不适,可出来透透气。”

钟楚反应稍稍慢了一拍,“什么?”

龙星图唤道:“张书办,劳烦你陪阿楚进去画像吧。”

张清忙不失迭的应承:“是。”

“原来是给死者画像呀!”钟楚不以为然,“那有什么忍不了?我又不是没干过!”

语毕,她自信满满的大步跨入停尸房。

第424章:牛棚藏尸案(44)

然而,龙星图默数还不到十下,房里便一声刺耳尖叫,险些震聋了众人的耳朵!

钟楚狂奔出来,花容失色,“那……那是个什么人?不像刚死的,也不像死了多年的,皮肤又红又干,长得实在太吓人了!”

龙星图唇角微扬,“大概死了十多年的红僵尸。如今经过软化,死者已经算是好看多了,若教你看到原始的状态,你怕是会像大人一样落荒而逃。”

杜明诚大窘,“龙星图你能不能给你家大人留一点颜面?这万一钟姑娘比本官胆大……”

钟楚哧溜奔回停尸房。

杜明诚和龙星图相视一眼,彼此默契的点了点头。

坑自己人,他们从来不带犹豫和商量的。

朱仵作几番欲言又止,龙星图察觉到他的心思,不加吝啬的解惑:“钱嫣禾毕竟是钱巡抚的女儿,在这一层关系的加持下,我们总要隐藏一些底牌。”

“我明白了。”朱仵作恍悟。

龙星图道:“朱大夫,我和大人有要事相商,你一起进去协助钟楚画像,并把这个案子的始末详情告诉钟楚。”

“是。”朱仵作拱手,“恭送大人和龙师爷!”

主院。

杜明诚忙到现在尚未用膳,杜夫人备了酒菜,两人边吃边聊。

龙星图先将宋典史被栽赃诬告的前因后果作了详细禀报,杜明诚听得直咂舌,“本官总是想不通凭何郴与钱巡抚的关系,且何郴嚣张的行事,怎会多年来屈就当一个小小的驿丞?没想到,这里头藏着猫腻呢!”

龙星图挑眉道:“所以,当年大人接任武阳县令时,衙门诸多的糊涂账,也终于有了缘由。”

杜明诚摔下筷子,恼火道:“徐管事,呆会儿把衙门各级官员全部集中议事,包括帐房!”

“是,大人!”徐管事领命,躬身退出。

龙星图又讲了昨夜至今调查的所有线索及推断,末了,拿出一张宣纸,展开在杜明诚面前,说道:“这是我未曾抖落给钱嫣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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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5章:牛棚藏尸案(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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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星图眼皮狂跳,一时竟有些结巴:“为,为何?我只负责查案,上报朝廷,奏请皇上批准我们越级调查钱巡抚,是您要操心的事吧?”

“你不明白,这个案子的难度,不在于皇上是否批准,而是死者关联的另一桩案子。”杜明诚凝重的神色,是龙星图从未见过的,他端起酒杯,重重灌了一口,气息略有些急,“当然,想赢得皇上的支持,也必须得到厉二爷的援助。但最重要的是,你知道韩童是谁吗?”

“不知。”龙星图怔怔看着杜明诚,心头浮起莫名地紧张。

杜明诚道:“你还记得,我之前与你说过的夏之淮案吗?十二年前,黄河决口,夏之淮奉旨赈灾和调查治理黄河腐败案,途经武阳县境内,赈灾物资与黄金万两被劫,押送官兵全部被杀,夏之淮手下三名校尉随物资黄金一起失踪,致使灾民饿死无数,激起百姓愤怒。而三名校尉当中,有一人名叫韩童!”

“你……你确定红干尸就是失踪的校尉韩童?”龙星图一震,面部渐失了血色。

杜明诚摇头,“我不确定,因为我并不知道当年韩童的面貌如何,但韩童的印章,的确是吏部所制官印,完全符合校尉的身份,即便红干尸不是韩童本人,但必定与韩童的失踪有关!如今二爷掌管大理寺,他可以调取有关夏之淮的所有案卷,而我们只有得到更多的信息,才能准确的破解真相!”

说到这里,杜明诚激动地抓住龙星图手臂,语速飞快,“星图,你知道我十年前为何向皇上请旨,自愿放弃三品内阁大学士的高官,而跑到武阳县做一个七品小县令,且苦守十年吗?”

龙星图有些懵,“为何?”

“许人之诺,忠人之事。”

杜明诚攥了攥双拳,起身面向厅外的朗朗乾坤,他道:“家父与夏之淮是忘年之交,在夏之淮入狱之后,家父曾向皇上求情,希望皇上彻查此案,奈何朝堂势力纵横,灾情导致的民怨亦节节攀升,皇上为了尽快稳定局面,听信奸佞谗言,直接便将夏家抄斩。家父因此一病不起,临终之前,家父嘱托我,即便夏家人全死了,也要穷尽所有,查清真相,替夏之淮翻案,以告慰夏之淮在天之灵!我答应了父亲。从那一天起,我便和安国侯府暗中结盟,为同一个目标而筹谋。”

“即使真相永远被埋没,夏之淮永远背负罪名,但是赢得了你们这些正义勇敢之人的心,我相信他已经知足了。”龙星图如鲠在喉,泛湿的眼眸,被她极力压制,才没有溢出更多的泪液,“若是有朝一日,夙愿可以成真,我想,夏莘定会跪谢杜大人及仙逝的令尊大人!”

杜明诚磨拳擦掌,炯亮的双目充满希望的光,“劫案发生在武阳县境内,三校尉亦失踪于武阳县,所以我们皆认为,解开谜案的关键,定在武阳县!因此,我坚守着武阳县令的位子,无论皇上如何体恤,吏部如何安排调动,我死活不挪地儿!工夫不负有心人啊,终于让我等到了韩童的消息!那么,另外两名校尉的下落,也一定会拔出萝卜带出泥的浮出水面!”

杜明诚突然回身,握住她双肩,请求道:“星图,大案当前,儿女情长是小事,你答应我,你不会因为厉二爷而放弃帮我们破案!”

龙星图陷入沉默,一时之间,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我等了十年,终于拨开了迷雾一角,真相就要呼之欲出,难道你想让我功亏一篑吗?星图,你便当我求……”

“我答应!”

龙星图嗓音已然哽咽,“大人不必放低姿态,无论大案小案,都是我应该做的。况且……”然而内心深处的感谢,却实在没办法言明,原本为父翻案是她的责任,却没想到这十多年来,一直有人在不遗余力的替她完成这件大事,且付出的代价和感情,是她结草衔环也难以报答的恩情。

杜明诚已是欣喜万分,他趁机又提起旧事,“既然这般,那你定要向钟老前辈打听夏莘的下落啊!”

“我不明白,为何一定要找出夏莘?当年她只有六岁,官场政事,她什么都不懂,又能帮到这个案子什么呢?”龙星图满腹狐疑,她总觉杜明诚没有完全坦白,定有其它事瞒着她。

杜明诚叹气,“事到如今,我便实话告诉你,找出三校尉只是第一步,只能破解劫案发生的前因后果,而不能完全证明夏之淮与劫案无关,因为牵涉到了帐本问题!”

“怎么讲?”

“致夏之淮于死地的关键,其实是一个帐本。当年劫案发生后,夏之淮被府里的管家夏久南告发,证据是夏之淮亲笔签署的贪污治河款的帐本,另有一封夏之淮写给三校尉的信,信中指使三校尉监守自盗。所以,物证加上人证,以及畏罪潜逃不知所踪的三校尉,构成了夏之淮贪污的如山铁证!”

“告发夏之淮的人是夏府管家夏久南?”龙星图仿佛听到了天大笑话,这怎么可能呢?夏久南是跟随爹爹多年的老管家,向来对爹爹忠心不二,且对她视若珍宝,又怎会做出叛主的恶事呢?

杜明诚神色严峻,“千真万确!若非告发人是夏久南,又怎会让皇上和天下人深信不疑?”

龙星图深受刺激,她一直以为管家也死在了那场冤案之中,没想到,除父母之外,全府上下她最信任的管家,竟是杀死全家的刽子手!

“星图,你现在明白我们为何要找到夏莘了吗?”

“我大概懂了。”

龙星图一腔恨意,令她忍无可忍的抓起酒壶,直接仰头往喉咙里灌酒,杜明诚见状,惊诧之余赶忙拦下她的动作,“你干嘛呀?”

“大人,我对你发誓,只要夏久南还活在世上,我就是掘地三尺,也定要将他揪出来!”龙星图咬牙切齿,第一次情绪失控到掺杂了个人感情,无法理智的面对嫌疑犯。

第426章:牛棚藏尸案(46)

然而,龙星图肯定的言语,依然无法泯灭杜明诚的执拗,“你努力是对的,但是夏莘……”

“无需夏莘,我照样可以找出夏久南的踪迹!怎么,大人不信我的能力?”龙星图耐着性子,好言相劝。

“不行,夏莘她……”

“我几时夸下的海口没有实现?杜大人,你能不能信我一次,不要再纠结一个不知死活虚无飘渺的人?”

实在忍不了,龙星图一掌拍在桌面上,气得面色涨红!

杜明诚吓一大跳,求生欲极强地连忙后退两步,生怕那快要散架的桌子伤到自己!

见状,龙星图气性小了一些,“夏莘能做的事情,我一样能办到,你又何必为难我师父?”

“哎呀,你不知道,夏莘是安国侯府大公子厉砚白的未婚妻!如今厉将军年岁不小,已到婚龄,侯府自是着急找到夏莘履行婚约啊!”杜明诚急得抓耳挠腮,没好气地数落她,“寻人破案你能代替夏莘,嫁人的事儿呢?你代替得了吗?”

龙星图能说会道的口才和刚硬的脾气,刹那间被粉碎,她瞠目瞪着杜明诚,好似喉咙里卡了一颗鸡蛋,吐不出咽不下,滑稽又好笑!

杜明诚鲜少能看到龙星图除了冷漠和平淡之外的其它表情,不禁楞了片刻,待反应过来,便发出忍俊不禁的笑,“怎么样,认输了吧?”

龙星图暗暗掐了大腿一下,让自己恢复绝对的冷静状态,然后才道:“我会尽力请师父帮忙,但结果如何,要看天意。”

杜明诚总算松了口气儿,满脸喜悦,“只要钟老前辈出手,那就有希望了。”

龙星图蹙眉,“说回案子吧。照现今的情况看,韩童大抵是死了,另外两人生还的希望也不大。虽然这只是一种可能性,但我们要做好心理准备,倘若全部身故,那便是死无对证!”

“是呀,我们寻找三校尉十二年,倘若他们还活着,又怎会毫无踪迹呢?”

“当然,大千世界,想要隐匿十多年,也不是没有可能。至少我们现在有一个线索,马驿丞与韩童之间存在关系,而马驿丞又与钱嫣禾及几次三番出现在城外驿站,与马驿丞容貌相像的男人有关,甚至包括钱巡抚!”

“照你的推理,钱巡抚和韩童……”杜明诚咽了咽唾沫,为自己的想法感到震惊,“当年劫案发生在武阳境内,而武阳县令便是钱清明,难道是钱清明勾结三校尉犯下大案,然后嫁祸给夏之淮吗?”

龙星图沉思稍许,道:“大人的猜测有一定的道理,但是我想,钱清民不过是一介七品县令,他哪有胆子敢对付朝廷三品大员?何况当时灾情泛滥,举国关注,他只要脑子正常,便不可能做出这等蠢事,除非……除非幕后有更厉害的人!”

“你是说,钱清民可能只是一个马前卒?”杜明诚一凛,瞳孔急剧收缩,“若真是这般,那钱清民在案发后,非但没有受到牵连,反而飞黄腾达,官职一升再升,便可以解释得通了!”

龙星图起身,“一切还需证据支持。不管怎样,钱清民是个突破口,我扣下何郴和钱嫣禾,便是生怕打草惊蛇。但我总是感觉哪里不对,目前种种迹象表明,钱清民是一个谨慎小心的人,武阳县肯定有他安插的内应,所以针对我们的一举一动,才能够做出快速的反应。可那八位江湖人氏的高调行径,是否太过奇怪?按理来说,寻找钱嫣禾的人,应是钱巡抚手下的官兵或者府上的下人,怎能是满身匪气的江湖人?一旦那些人落在我们手里,便是将来指证钱清民官匪勾结的人证,钱清民难道不懂其中的厉害关系吗?”

“你这个怀疑,戳到我心里头了。”杜明诚屈指敲了敲桌面,情绪又激动起来,“凭借本官和安国侯府的关系,还有皇上的后台,往日里朝廷一品二品的大官,甚至是严荆见了本官,都是客客气气的,从没有人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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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7章:牛棚藏尸案(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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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监的动乱渐渐平定。

钟离听闻消息赶来时,监狱捕快已经全体出动,将八名人犯打了个半死,然后各用三根粗重铁链锁在密不透风的死牢里,且未免八人串供,联手越狱,全部单人单房,重兵看守!

何郴死在牢门栅栏前,喉咙被一刀割断,喷涌而出的鲜血,染红了整张脸,溅了满身满地!

钟离蹲在死者身前,拿起那枚杀人的刀片翻来覆去的研究,他不苟言笑的冷厉面容,在这个非常时期,教人十分紧张。

“钟少侠,能否看得出人犯出自何门何派?”赵捕头绷着神经,小心询问。

钟离没有作声。

利捕头焦急道:“人犯何郴无缘无故死在牢里,我们若是不能妥当善后,怕是脱了这身官衣,也难辞其咎啊!”

“我也有责任。”钟离喉结动了动,回头看向两名捕头,“你们将人犯作案时所用武功招式给我演练一遍。”

“好。”

二人即刻动手,正在对招时,杜明诚和龙星图疾步而来,刘捕头跟在后面,一脸苦相。

众捕快整齐划一跪了一地:“参见大人!属下有罪,甘受责罚!”

杜明诚亲眼确认了何郴死亡的事实后,在任多年第一次大发雷霆:“所有人,照规矩自己领罚!”

龙星图看着惨烈的现场,着实感觉无力,她屈指戳了戳太阳穴,沉声令道:“封锁消息,命令衙门上下,不准将此事外泄半个字!”

“是!”

“通知钟楚,带何郴夫人和钱小姐过来认尸!”

“是!”

赵捕头携一名捕快即刻出去部署,剩下的人,大气不敢喘,刺鼻的血腥味儿,直捣肠胃,让人有些作呕。

龙星图回身,看向沉静不语的钟离,当众责难:“走了九十九步,就毁在最后一步!钟离,你的过错,比捕头更大!”

钟离单膝跪下,语气不无痛惜之意,“杜大人,的确是我欠缺考虑,才导致横祸发生,请大人重责于我,饶过其他人!”

杜明诚眉峰深蹙,沉默须臾,方才哀叹道:“这件事,本便是对手的精心安排,对手周密设局,目的便是混入大牢暗杀何郴!我们在防不胜防的情况下,掉入了对手的计划,助力对手完成了任务!追根究底,本官也该担负责任,但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必须重振旗鼓,不能坐等挨打,要给敌人一个漂亮的反击!”

“只要能将功补过,钟离任凭调遣,万死不辞!”钟离拱手,言语坚定,铿锵有力。

杜明诚颔首,视线一一扫过跪了满地的捕快,神情愈发肃穆严厉,“同福客栈两具尸体,牵出的是一桩埋藏了十多年的惊天大阴谋!从收押何郴到暗杀何郴,前后不过几个时辰,证明凶手的背景来历,及凶残的手段,远比我们想像地可怕!我们的一举一动,早就在凶手遍布武阳的眼线之下!所以,这是一场硬仗,但本官誓要一查到底,将所有作奸犯科之人绳之以法,替死者讨一个迟来的公道!”

这一席话,令众捕快动容,皆是铮铮男儿,铁骨侠义,大是大非面前,没有贪生怕死之徒,“属下永远追随大人,万死不辞!”

第428章:牛棚藏尸案(48)

龙星图仰了仰头,用力逼回眼底泛起的湿意,她缓缓跪下,向所有人磕了一个头,如鲠在喉:“龙某替死者叩谢诸位大恩!”

韩童和马驿丞的背后,是夏家十八口身首异处的血债,是她至今不敢踏入京郊墓园的伤痛!

即便是神仙也会有情感胜过理智之时,何况龙星图是人,且是个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人。

她的举动,在外人眼中超乎异常,包括杜明诚在内,所有人吃惊阻止,“龙师爷万万使不得,为民请命,不仅是龙师爷的夙愿,也是我等的志向,龙师爷实在不必向我等行如此大礼,真是折煞我等了!”

钟离眼神急剧变化,他一步上前,扶起龙星图,哑着音道:“虽然我尚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大案,但是你放心,我会尽一切所能帮你!”

龙星图望着钟离,眸底一瞬有泪光闪现,但她当众却无法言明因果。辛苦学艺投身仵作,尝尽心酸十二年,她把自己从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大小姐,生生的逼成煮骨验尸眼皮都不会眨一下的男人,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诚如杜明诚坚守武阳县的意义,而今守得云开见月明,便是最令人欣慰之事。

哪怕钟离不明隐情,但他最了解龙星图,知道她一生所求为何,所以她细微的变化,他便懂了缘由,忍不住倾身拥抱,给予她无尽的力量。

龙星图额头杵在钟离肩膀上,这一刻她几乎顾不得旁人异样的眼光,只知道她距离爹娘又近了一步,汹涌的心潮,被她勉力克制,方才能保持冷静的头脑,雷厉风行的作出下一步安排:“如此,我们便上下一心,力破悬案!即刻起,所有衙役捕快取消休沐,十二时辰待命!刘捕头,你率一队人马查封驿站,即日起,不论任何人,只许进不许出!利捕头,你派人严密监视去往豫州和江安县的人,但凡送信者,必要开封检查,如若发现有通风报信之嫌,立马抓起来!”

“是!”两名捕头立时豪气万丈。

“另外,待钟楚完成死者画像之后,张书办找画师誊印百份,张榜全城。第一,收集与死者相关的线索;第二,寻找与死者相像的人,有可能是驿站前任马驿丞。”

“是!”

龙星图大手一挥,二人即刻率人分头办差。

这时,徐管事赶来道:“禀大人,各级官员已到齐,请您前往议事厅。”

杜明诚安慰了龙星图几句,便往前衙而去,他需要整顿下面官员,排查钱清民调任时,留下的所有异常公务。

龙星图短暂思考后,问道:“钟离,那八人是何门何派,看得出来吗?”

钟离回道:“他们武功路数繁杂,并非名门正道,都是些野路子。”

“我也是这般认为。”龙星图轻叹,“官匪勾结,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我现在可以做什么?”

“你先去休息,明日一早,我们启程去江安县。”

“好。”

“对了,我们不在的这段时日,发生了不少事,多亏师父来武阳县保护杜大人。不过这两日,师父出城了,我至今还没见到人。”

第429章:牛棚藏尸案(49)

钟离没有心思休息,他把京城的公务交接完毕,便一个人出城寻找父亲钟无山。

钟楚带来钱嫣禾和何夫人,两个女人没经历过残忍的杀人场面,当场一声尖叫,齐齐晕了过去!

龙星图拍了拍脑门,懊悔道:“我竟忘了她们是弱女子。赶紧抬回房安置,待醒了再来认尸吧。”

四名捕快抬人出去。

钟楚虽说艺高人胆大,但多少也会感觉惊悚,她打了个激灵,用力吞咽唾沫,“我的个天哪,深入虎穴杀虎子,简直是太丢面儿了!”

“甭废话了。何郴是钱巡抚妻氏的表亲,却被钱巡抚派来寻找钱小姐的人灭口,可见何郴掌握着钱巡抚的重要秘密。虽然人死灯灭,但总会有蛛丝马迹可寻!”

龙星图稍作盘算,安排道:“阿楚,你和刘捕头去驿站搜证,刘捕头大老粗,总会有注意不到的细节,你辛苦一下,帮他一把。”

钟楚一头扎在她肩上,唉声叹气,“人家才刚回来好么?还没沐浴更衣便被你抓到停尸房画像,现在又……”

“乖啦,要是你能搜到证据,我可以答应你一个无礼的要求。”龙星图想了想,给出些许暗示。

果然,钟楚双眸顿亮,“君子一言,你可不许反悔!”

龙星图点头。

钟楚激动不已,连忙附耳龙星图,压着嗓音道:“我要求你做我大嫂,嫁给我哥钟离!”

“咳咳——”

龙星图猛一通咳,险些把肝肺呛出来,值守的捕快们见状,不禁目瞪口呆,“龙师爷,您怎么样?要不要喝碗水?”

钟楚笑眯眯地摆手,“没事儿,不关你们的事儿,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哦!”

龙星图一把扯住钟楚手臂,拉她出了大牢。

“你脑子里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破事儿?我警告你啊,钟离话少,也没你的花花肠子多,你不准像媒婆似的乱拉红线,欺负你哥。”

龙星图格外严肃,可钟楚愈发理直气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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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0章:牛棚藏尸案(50)

龙星图环顾四周,衙门里的人各自做事,没人敢偷听偷看,她却莫名有些焦躁,“阿楚,在我心里,师父就是我爹,钟离是我哥,你是我妹妹,我们是最亲的家人!我连性命都可以为你舍弃,又何况一个未婚夫呢?当然,厉砚白是人,不是一个物件儿,但婚姻应该是两情相悦,不该被礼教所束缚!”

钟楚又是撅嘴又是绞手指头,心脏怦怦怦跳得极快,“星图,我懂你的意思了,可厉砚白他……他对我只有厌恶,哪有喜欢啊?他的心明明在你身上。”

“你傻呀?我们之间是责任重于感情。就像厉砚舟说过一句话,后来我仔细想过,还是挺有道理的。当年我是小女孩儿,无忧无虑,性子开朗,而今我和厉砚白一般沉默寡言,我已经不是曾经的夏莘了,我们重新走在一起不合适!”

龙星图忆及离京前夜,厉砚白带她去京郊墓园的事情,不免悲从中来,“他已经猜到了我的身份,我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我告诉他,不论是我还是夏莘,都不会嫁给他。所以阿楚,你不要有任何顾虑,想你所想,爱你所爱,一切自有天意。”

“星图,其实我知道,你真正喜欢的人是二爷,对么?你不考虑我哥,是不是想嫁……”

“不是!”

龙星图果断否决,语气加重些许,“你只管追求自己想要的,甭替我操心。”

钟楚却是毫无自信,“算了吧,我还不如当老姑娘陪你作伴呢。”她说完,双臂一张,将龙星图结结实实地抱住,撒娇道:“夫君,你几时娶我呀?我们做一对快乐地野鸳鸯好不好?”

龙星图烦闷的情绪,立时被钟楚的“野鸳鸯”赶跑,她哭笑不得,“快去干活!刘捕头已经出发了,驿站里面恐怕是魑魅魍魉阴人居多,你可别大意,当心陷阱暗算!”

“我钟大小姐几时从阴沟里翻过船?你且放心吧!”钟楚俏皮地扮个鬼脸,然后一溜烟儿地跑了。

龙星图看着那抹仿若蝴蝶似的轻快身影,她脸上不禁露出艳羡和宠溺的笑容。

若非那场变故,今日的夏莘,也会如钟楚这般明媚幸福的永远像个小孩儿。她羡慕钟楚,便想拼尽全力让钟楚保持纯真和快乐,亦是钟楚的暖阳,让她从黑暗里看到一丝光亮,让她有了支撑人生的力量。

所以,当她发现钟楚心属厉砚白之时,便坚定了退婚的决心。或许对厉砚白不公平,可是,她顾不了所有人。

“龙师爷!”

朱仵作带着验尸箱过来。

龙星图回神,吩咐道:“马上进行现场验尸取证。”

“是。”朱仵作点点头,快步走入大牢。

龙星图原地思忖片刻,扬声道:“来人!”

就近捕快疾步过来,拱手应道:“龙师爷请吩咐。”

“请外伤大夫来一趟。”

“是!”

半个时辰后,朱仵作完成了尸检和现场记录,大夫也准备就绪,但众人完全不理解,“龙师爷,您竟然要给杀人犯治伤?”

第431章:牛棚藏尸案(51)

“若是杀人犯不治而亡,便称了幕后主谋的心意。”

龙星图径直走向死牢,众人似懂非懂。

“开牢门!”

龙星图的命令,吓住了看守的重兵,一干人眼珠大瞪:“龙师爷请三思!此等心狠手辣的杀人重犯,一旦越狱,后果不堪设想!”

“无妨。”

龙星图负手身后,语气轻描淡写:“等大夫医好他们,哪一个人若是能在本师爷手里逃脱,本师爷便好生安置他们的家眷。”

她嗓音不大,却在内力催使下声若洪钟,面对面两排八间牢房里,那八人登时提着气痛骂:“姓龙的,一人做事一人当,累及家眷的卑鄙手段,不怕污了你的青天之名吗?”

“闭嘴!”

捕快喝斥,正要出手加刑,却被龙星图阻止,她面色冷厉道:“果然是一群无脑的蠢材!龙某本是一番好意,却被理解成加害,如是这般是非不分的马前卒,难怪钱巡抚会委以重任!”

领头大汉吐一口血,骨气铮铮道:“姓龙的,老子知道你审讯有一套,你要杀便杀,甭想套话!”

“你错了,我偏偏不想杀你们,我还请了大夫给你们治伤。”龙星图懒懒回应,并打个手势,“来人,打开牢门。”

“老子不治!”

“老子情愿一死!”

其余人跟着领头大汉激动大吼,一个个急红眼的挣扎四肢,想要冲破铁链禁锢,疯狂的情形十分骇人!

见状,背着药箱的大夫双腿哆嗦,“龙,龙师爷,我看算,算了吧……”

龙星图勾了勾唇,毫不在意,“怕什么?医人不成,便改成剖尸。龙某虽然验尸多年,但对人体构造尚未了解通透,正巧这八具尸体可以让龙某做试验,一人开膛,一人破肚,一人开颅,一人……”

“姓龙的,你……你才是最狠毒的人!”一个精瘦的麻杆儿话音方落,便因气血攻心,当场晕厥。

龙星图睇了几眼那人,“哦,腿断了啊,啧啧,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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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2章:牛棚藏尸案(52)

“龙星图,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杀人偿命,老子认罪便是,耍这些花花肠子有意思吗?”

然而,龙星图根本不理对方的叫嚣质问,她吩咐捕快,“开牢门,保护刘大夫给麻杆儿治伤。”

“是!”

陷入昏迷的麻杆儿,哪里还有力气反抗,其余人便眼睁睁地看着刘大夫手法娴熟的为其上药包扎而无能为力。

“逐个击破是难事么?”龙星图挑唇,十分悠闲地原地踱步,“晕了的人直接治,没晕的人一掌打晕即可。我龙某人想要做的事,几乎没有做不到的。所以,与其留着力气瞎咋呼,不如乖乖地配合我,兴许将来,我会替你们向杜大人求情,留你们一个全尸,并将尸体交还你们各自的家人安葬。”

牢里一阵静默。

心理博弈往往考验的是耐心,谁先沉不住气,谁便有可能输。

所以龙星图不急,对于视生命如草芥的江湖人氏,他们的软肋和防线,需要一点一点的拿捏和渗透。

片刻后,她缓缓又道出一句:“当然,你们若有立功的表现,或许杜大人会网开一面,酌情判罪。”

领头人死死盯着死星图,终于不再嘶吼,而是平心静气的说道:“龙星图,你无须多费唇舌!我们调查过你的底细,你师承钟无山老前辈,未入公门之前,也算是混江湖的人,那你便该知道,江湖人讲究一个义字,拿钱办事,便要忠人之事,脑袋掉了碗大的疤,但叛主的事,却是万万做不来的!”

龙星图一声冷叱,“你也配提“义”字?我知道的义,是忠义,是正义,是仁义道义,是江湖人向往,是百姓尊崇,是不求名垂青史,但求无愧于心的侠之大者!而非江湖所不齿,百姓所唾骂的助纣为虐的小人行径!”

一干唯利是图的草莽,突然之间,哑口无言!

“你们受何人指使,因何杀人?还不快从实招来!”&a

第433章:牛棚藏尸案(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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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人心已经腐朽溃烂,总还有一丝软肋,而对于相信誓言的人来说,它永远是谎言的检验石。

领头人内心经过无数挣扎后,终是长长一叹:“龙星图,你赢了,你想知道的事情,我可以全部告诉你。但是,你必须答应我,祸不及家人,我们兄弟犯下的杀头罪,与我们家人无关,你要保证他们平安无事。”

“没问题!”龙星图一口应承下来,“连座的刑罚,我原本便不认可,杜大人这里,我可以保证,但若你们的家人落在你们的雇主手里,恐怕就是难事了!”

她一句话,点醒了所有人,争先恐后的求助声音里,自然而然的夹杂了重要信息——

“龙师爷,求你务必帮我们照顾家人啊!”

“周县令不会过河拆桥吧?”

“我家里尚有老娘健在,周县令可是答应咱们,只要办成了事儿,便厚待家眷啊!”

龙星图听到此处,眉尖轻蹙:“是江安县令周通吗?”

“是。”

“来人,请张书办速速来此!”

张清第一时间带着笔墨纸砚到来,龙星图交待道:“将他们每个人的家眷住址详尽记录,然后禀明杜大人,派遣捕快赶去照应。”

一干粗野汉子,无不动容,双手被绑,无法施礼,便纷纷高喊:“我等谢过龙师爷!”

龙星图抱拳:“好,这份谢意,龙某接受了!”

领头人眼睛泛起些许殷红,“龙师爷,就冲着你这份胸襟气度,我殷乔便对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们兄弟八人本是依附老虎寨讨生活的,月前老虎寨被你一举剿灭,我们无处藏身,便前往豫州投靠钱巡抚。不久,钱小姐失踪,钱巡抚交予我一串吉祥钱,命我等赶赴武阳县寻找钱小姐,与此同时,周县令趁龙师爷率精锐力量离开武阳县,表面筹谋分羹,暗地里派人除掉杜大人,但每回都以失败告终。于是,周县令又找到我们兄弟,以一千两酬劳请我们出手,我们自知不是钟老前辈的对手,岂敢贸然接下生意?可周县令不死心,那段时间他特别慌张,不断地提到钱小姐,偶尔失言说过一句话:钱小姐是不是想起来了?她重回武阳县一定是知道了她爹的秘密!”

“然后,周县令让我们赶在龙师爷回来之前,把钱小姐弄回豫州,可钱小姐实在狡猾,她混在百姓堆里,以各种装扮混淆我们的判断,之后,钱小姐发现了同福客栈的白骨,且对此十分感兴趣,同时龙师爷赶了回来,介入了牛棚藏尸案,钱小姐又与龙师爷攀上了关系。在这种情况下,周县令如热锅蚂蚁,寝食难安,他不惜拿出五千两银子,雇我们暗杀驿丞何郴和钱小姐,并唆使我们借钱巡抚的名义,洗脱他的嫌疑,然而钱小姐被龙师爷安置在了衙门,我们无从下手,何郴又整日呆在驿站,难以找到机会,后来何郴被关入大牢,我们别无选择,只能当街拦截杜大人,制造时机杀掉何郴。”

第434章:牛棚藏尸案(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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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小姐是钱巡抚的女儿,何郴是钱巡抚妻氏的表亲,周通怎敢背着钱巡抚下杀手?这不符合常理。殷乔,你可知周通为何要杀他们吗?”龙星图提出疑问。

殷乔道:“原因不知。我们只管拿钱办差,不能过问雇主的私事。不过,周县令既敢谋害上司的人,必是与自己生死攸关,否则他又不是傻子,对吧?”

龙星图接着问:“殷乔,你手中可有周县令雇凶杀何郴的证据?那五千两银子何在?是否立有字据或收据?”

殷乔回道:“我们当初说好,先付三千两,事成之后,周县令再付两千两。周县令给的是现银,没有立字据和收据。”

“奸滑!”张清忿忿地骂了一句。

龙星图秀眉深蹙:“三千两在何处?”

殷乔叹了一气,“我们拿到现银后,八人均分,然后各自送回了家。龙师爷,我坦白说了吧,周县令和钱巡抚贪污受贿的银子都是小钱,他们主要的来源是老虎寨,每年能分到不少好处,据说老虎寨以前是开地下钱庄的,关系网直通京城,就算是私铸银,也能洗白成正当的官银。”

龙星图从殷乔的口中,愈发确定了几点重要推断:第一,钱清民和周通皆与老虎寨有勾结;第二,钱嫣禾失去的记忆,是钱清民和周通的死穴,而何郴是钱清民“秘密”的知情者,且与牛棚白骨有关。

另外,十多年前的地下钱庄、今日的老虎寨、京都戍卫、太子、周通、钱清民、牛棚白骨、红僵尸、韩童等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越来越形成一个闭环,源头已经直指夏之淮!

龙星图内心抑制不住的激动,教她身躯微微轻颤,当年究竟是为了什么,才会让那只看不见的手,不惜布下如此庞大的一张网,将她夏家一网打尽从而平息丑恶?

张清忙于作笔录,刘大夫挨个治伤,牢里难得的平静。

龙星图恍惚了许久,才渐渐回神,“殷乔,你还知道些什么?”

殷乔道:“这些事情都是之前听老虎寨当家说的,其它的,我们确实不清楚。”

龙星图默然片刻,问:“那么他日升堂问案,你们可愿意出面作证,指证周通和钱清民?”

“这……”殷乔有些犹豫,“龙师爷,我敬你,所以我好心劝你,杜大人只是一个七品县令,根本动不了钱巡抚,何况钱巡抚背靠京城大官,你们纵使证据确凿,又能耐他何?说不准儿,反倒会害了你自个儿!”

闻言,龙星图挑了挑眉,语气淡淡道:“只要你们愿意当人证,谁也挡不住杜大人为民除害!”

……

杜明诚当年接任县令时,盘点各项公务,自是发现了大量问题所在,但苦于他刚刚投身官门,根基不稳,且为了保住武阳县令的位子,只好忍气吞声,一一汇总存档,暗暗等待时机上报朝廷。

典史宋衡已经恢复正常。

议事大厅里,杜明诚说明情况后,交待道:“宋典史,即刻誊抄一份留档。另将案发前后的帐本交予龙师爷。”

今日,借着同福客栈的陈年命案,杜明诚终于找到了机会!

第435章:牛棚藏尸案(55)

杜明诚亲自撰写了两份同样内容的公文,一份呈报刑部,一份呈报大理寺,申请查办江安县令周通和豫州巡抚钱清民,并附上截止目前查实的证据证词。另外,他将校尉韩童现世的消息及同福客栈凶杀案背后牵涉夏之淮的事情,秘报大理寺卿厉砚舟!

这十年来,杜明诚与安国侯府建立了非常安全的秘密传讯渠道,无论被人如何截胡,总能突破封锁,及时送达京城。

五只信鸽同时飞出县衙,四匹日行五百里的汗血宝马分别奔向四路,没有人知道哪一个是真,哪一个是假,甚至连信差自己也不清楚!即便公文被劫,劫持者也会当场毙命,因为锁着公文的铁盒涂满了无色无味的毒药,信差出发前,会提前服下解药,但却不知解药是什么,又是以何种方式进入了自己的肚腹。如此,便是以防信差与贼人勾结,出卖情报!

“大人挺富有的嘛,这汗血宝马寻常人有一匹已经了不得,大人竟然有四匹。”目送信差绝尘远去后,龙星图发出感慨。

杜明诚失笑,“本官可是最穷的父母官,哪里有钱买宝马?这些马呀,都是厉将军从边关弄来的,包括信差也是厉将军训练出来的高手,否则就凭一般的捕快,哪里能挡得住敌人凶猛的攻势?”

“厉砚白?”龙星图略感诧异,“他……他也是为了夏之淮的案子在出力?”

杜明诚不置可否,“那是自然。厉将军身为夏家的姑爷,不是更应该出力么?只不过,厉将军常年身在边关,所能做之事不多,奔波的苦差,都是少侯爷在忙活。”

龙星图伸手用力揉了揉脸庞,蹦出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今儿天气太闷了啊。我得去厨房喝碗参汤。”

语毕,她拔腿便走。

杜明诚默默哀叹,都怪厉砚舟犯浑,明明顶着驸马的身份,还要来招惹龙星图,结果有缘无份,岂不是白白伤心?

龙星图哪里顾得上喝参汤,刚走到前衙,便听人来报,钱嫣禾与何郴夫人醒了,何夫人正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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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6章:牛棚藏尸案(56)

龙星图没有立即回答,她视线投向前方,问道:“何夫人,你可曾见过钱小姐?你丈夫何郴与钱小姐是何关系?”

何夫人沉浸在丈夫惨死的悲伤中,抽噎不止,“我……我没见过,我什么也不知道。”

龙星图蹙眉:“好,我换一个问法。何郴祖籍何处?”

“武阳县双平庄。”

何夫人一句话,令钱嫣禾变了脸色,她几步冲上前,指着何夫人道:“你说什么?你说死在牢里的男人,家住武阳县双平庄?”

何夫人听出不对劲儿,抬袖抹了一把泪雨蒙蒙的双眼,讷讷的点头,“对啊,我家老爷的确是双平庄人氏,每年清明,我都会陪老爷回乡探亲扫墓。怎么,有问题吗?”

钱嫣禾着急解惑,一扭头,龙星图已至跟前,却是抢先问道:“钱小姐,敢问令堂是哪里人氏?”

“我爹娘皆是豫州人氏。”

“确定吗?”

“是爹娘告诉我的,难道会有假吗?”

龙星图厉目盯着钱嫣禾,“钱小姐,那你可知,何郴是令堂的表亲?”

钱嫣禾目瞪口呆,“怎么可能?我从未听娘亲说过啊!”

“昨夜在案发现场,你亲口告诉我,你来自武阳县双平庄,与何夫人刚刚的证词不谋而合!”龙星图猛地一把扣住钱嫣禾皓腕,眼中戾气十分骇人,“你作何解释?”

“我……我没有骗你呀!我爹娘确实是豫州人氏,我也确实不知道何郴与我娘是否是亲戚关系,我方才惊奇何夫人提到何郴是双平庄人,便是因为与我所言相同,而我是在客栈的一间卧房里看到了‘武阳县双平庄’这几个字,所以当你询问我时,我便随口拿来蒙你了!”

“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你想想看,我这些年从未离开过豫州,此番是第一次来到武阳县,我怎会熟悉武阳县的地貌啊?这段时间,我在同福客栈寄居,我挑了比较干净的一间房,然后就发现床头歪歪扭扭地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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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7章:牛棚藏尸案(57)

“是我害了老爷,要不是我的揭发,老爷就不会被关进大牢,也就不会死了,都怪我,都怪我呀!”

何夫人捶胸顿足,陷入深深地自责,“老爷,是妾身的错,您责怪妾身吧,妾身这就去陪您……“

“何夫人!”

龙星图眼疾手快地阻止何夫人欲撞墙的动作,她沉声道:“你死了便能赢得何郴的谅解吗?你没有错,即便你不揭发何郴诬陷宋典史,凶手也会伺机杀掉何郴!”

丧夫之痛,令何夫人完全崩溃,她自杀不成,忿恨拍打龙星图,发出歇斯底里的吼叫:“我就是太相信你了,才害得我家老爷惨死,我凭什么再信你?”

龙星图的冷静近乎冷血:“你可以不信我,但你若是自杀了,杀害何郴的真凶便会逍遥法外,何郴泉下有知,才会真正怪罪于你!”

这一句话,令何夫人停止了疯狂,她怔怔的看着龙星图,呆滞好半晌,方才发出空洞的音,“可我一介民妇能做什么呢?我不懂查案,我也不知道老爷得罪了什么人。”

龙星图道:“何夫人,我负责查案,但我需要你的帮助。何郴在世时,他是否与一个姓马的男人来往密切?”

“姓马?”何夫人愕然,随即秀眉紧紧拧在一起,“老爷家的表亲好多人都姓马啊,至于来往密切,那应该算是马天峰吧。”

“马天峰!”

龙星图双目陡亮,“这个马天峰是做什么的?”

“老爷说,马天峰曾经是武阳县的驿丞,后来马天峰辞官去了京城做生意,然后老爷就顶替做了驿丞。”何夫人说道。

“马驿丞与何郴是表亲?”

“是呀。”

“马天峰现在何处?”

“上个月来过驿站一趟,后来说是回了京城,具体我也不清楚。”

“马天峰走时,没与你打招呼?”

“没有。那人经常神出鬼没,老爷不曾与我多说,我也恪守老爷定下的规矩,不该我知道的事情,绝对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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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8章:牛棚藏尸案(58)

审讯完何夫人后,龙星图安排何夫人认尸。

原本以为钱嫣禾与何郴是亲戚,没想到真正的表亲关系来自于何郴和马驿丞!

考虑到何郴死状太惨,会给何夫人留下阴影,朱仵作完成尸检后,又费心清洗干净何郴遗体,尤其是面部,基本恢复到了正常人沉睡的状态。

何夫人免不了又是一番哭诉,牢头劝慰一通,令其在认尸文书上签字画押,然后便将尸体送往停尸房。

而何夫人继续安排在衙门暂住。

迄今为止,三具尸体,三条人命。案情扑朔迷离,凶手牵涉甚广。

马天峰不知所踪,红僵尸身份不明,牛棚白骨更不知是何许人也,凭空出现的韩童印章,同样令人费疑猜。

走出大牢时,已是日落西山头。

龙星图浑身疲乏,连续不眠不休的忙碌,亏得她有练武的底子,不然早就撑不住了。

钱嫣禾跟在龙星图身侧,她察言观色,心生不忍,“龙师爷,你看起来好累的样子,不如休息片刻,我们再去客栈搜证?反正也到了晚膳时间。”

龙星图扭头问:“你饿了?”

“是呀。”钱嫣禾用力点头,只要能让龙星图缓缓,她担个名无所谓。

龙星图伸手捏了捏酸痛的后颈,道:“好吧。你随我去内宅松香院用膳。”

“啊?”钱嫣禾嘴巴大张,旋即俏脸飞起红晕,“这不……不太好吧?你都知道我是姑娘了,我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话,会……会让人误会的。”

闻言,龙星图嘴角抽了抽,神色略显尴尬,“抱歉,是我考虑不周。要不然我们直接去厨房吧!”

“哎呀,我是开玩笑的,我才不在乎旁人说三道四呢。”钱嫣禾却又变了脸,且大胆的一把握住龙星图手臂,扬着下巴说:“我就要跟你一起去松香院,今晚啊,我还要住在松香院呢!”

龙星图虽然也是女子,却因为假扮男人太久了,已经不太懂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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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9章:牛棚藏尸案(59)

龙星图还是病倒了,坚持到晚膳用了一半,便脑袋昏沉地趴下了。

钱嫣禾吃了一惊,赶紧搁下筷子,想要扶龙星图躺床上,可刚刚碰到龙星图的胳膊,便被反手钳制,“你别管我,我缓一缓就好。”

“龙师爷,要不要请大夫来把一下脉?”

“不必。”

“可是……”

“你出门向左,第二间是钟楚房间,这几日你暂与钟楚同住。”

钱嫣禾磨磨蹭蹭不想走,她有些担心龙星图的身体状况,但龙星图不容置喙的语气,让她不敢太放肆。于是出门后,她没有回去指定的屋子,而是跑回捕快舍屋,找到小丁,央求小丁去请大夫。

哪知,小丁根本不信,“你少匡我,龙师爷身强体壮,分明是你想趁机逃跑!”

钱嫣禾立即火大,一巴掌接一巴掌的拍打小丁肩膀,“哎,你这个臭捕快,你狗眼看人低!本小姐堂堂正正想走便走,用得着逃吗?龙师爷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担待得起吗?”

“我的天,这这……这哪里有点儿姑娘家的样子?”

小丁崩溃地满地跑,气冲冲地警告她,“你赶紧住手啊,否则别怪我动手打女人!”

钱嫣禾单手叉腰,梗着脖子叫嚣:“来呀!有种你动我一根手指头,我天天在你饭里下巴豆!”

“小丁!”

门外一声粗嘎的喊叫,阻止了小丁的暴发,旋即木门被推开,柳三儿脚步踉跄地冲进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不停地大口喘气,“累,累死我了,水,快,快给我一碗水……”

小丁楞了楞,忙拎起茶壶斟了碗茶水端给柳三儿,关切道:“你去哪儿了?今儿一天没见踪影,龙师爷可是下了铁令,不准任何人请假休沐,必须十二时辰轮岗!”

柳三儿喝光一碗不够,自己又斟了两碗灌入喉咙,方才感觉自己活过来似的,他道:“我可没有偷溜,龙师爷交给我一项差事,我……”正说着,他话音陡地顿下,“那人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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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0章:牛棚藏尸案(60)

门外熟悉的脚步声,惊醒了昏昏沉沉的龙星图,她支撑着身体从床上坐起,直接喊了一声:“钟离!”

雕花门从外面缓缓推开,钟离侧身一旁,一位道骨仙风的老人提步迈入,隔着屏风,龙星图视线不清,但她耳朵动了动,随即欣喜唤道:“师父!”

钟无山掀珠帘而入,龙星图急忙下床的动作,被他快步近前阻止,“星图,快躺下。师父看看,气色这么差,是不是病了呀?”

如今这世上,唯一能让龙星图无条件乖乖听话的人,便是她的再生父母钟无山。

她一动不敢动,任钟无山为她切脉,一向无波无澜的脸上,竟生出几分紧张。

“爹,月前围剿老虎寨的时候,星图背心中了毒剑,您再给看看,有无后遗症。”钟离立在床边,同样的一脸担心。

钟无山脸上现出惊色,“中的什么毒?是如何解毒的?”

“听厉二爷说,京都戍卫的兵器几乎都是浸过毒的,只要沾上,十有**会中毒,但毒性各有不同,深浅不一。当时星图伤口不能凝血,便是中毒之兆,厉二爷给星图内服了两颗可解百毒的药丸,然后又助她排毒,方才成功医治。”

“毒物名称不确定?”

“是。”

“这厉二爷是什么人?”

钟离没有立刻回答,他目光瞥向故作镇定的龙星图,抿了抿唇道:“还是让星图禀明爹爹吧。”

龙星图实在不想谈及,但钟无山的眼神,让她逃不掉,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厉二爷是安国侯府二公子,名讳厉砚舟。”

钟无山微微一怔,“厉砚白的弟弟?”

“是。”龙星图点头,憋了一肚子的话,想对师父讲,可又委实不知该从何讲起。

钟无山拿下切脉的右手,神情极为严肃,“你身子没有大碍,但若不注意休养,积劳成疾,亦会要了性命。至于毒素,已经完全清除,但姑娘家满身伤疤可怎么好?星图,你不是答应师父,不论做任何事情,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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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1章:牛棚藏尸案(61)

龙星图鼻子泛酸,她起身抱住钟无山,“师父,待我替我爹洗清冤屈,我们便找个地方安定下来,我想好好孝顺师父。”

“傻丫头,待那个时候,你便该嫁人喽。”钟无山脸上扬起亲切笑容,回首这些年一路走来的艰辛,他内心感慨万端,“抚育你长大,完成你的心愿,再看着你穿上嫁衣,师父便此生无憾了。”

龙星图如鲠在喉,“师父,我已经习惯了以男子身份生活,我不想恢复女儿身。那桩父母之命的婚事,我打算作废。”

闻言,钟无山感到些许意外,“星图,你怎么突然改变了想法?这一趟京城之行,你与厉砚白相处不甚愉快吗?”

“不是,问题不在厉砚白身上。他已经认出了我,待我也是极好的,但是……”龙星图靠在床头,双目望向房顶,神色极其纠结,“师父,我觉得,我们做夫妻不合适。”

关于那段由误会开始,被现实终结的感情,她一字未提,也在逼迫自己遗忘。厉砚白很优秀,他值得拥有最完美的爱情,若成为她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反倒是侮辱了他。

所以,她宁愿孑然一身,永远扮作男子。人生一世,婚姻并不是唯一的出路。

钟无山审视的目光,令龙星图无所遁形,但她既已下定决心,便坚定不移。

“丫头,你一直是个有主意的孩子,师父尊重你的想法。这般也好,身份暴露所带来的危险,始终是难以预知的,即便你做一辈子的龙星图,起码安全无忧。”

“谢谢师父!”

“那个厉家的二公子……”

“他不重要。”

龙星图快速打断,鲜少对师父说谎,且来得又太突然,丝毫没有心理准备,所以她反应出来的神色表情,毫无平日里面对一切形色之人的镇定自若,她躲闪游离的眼神,满屋乱蹿,偏偏落不到钟无山脸上!

可想而知,知女莫若父,钟无山原本是说者无意,此刻便直接断定了龙星图有秘密隐瞒!

于是,老人家假装不经意地说道:“怎么不重要?厉家的小侯爷救了你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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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2章:牛棚藏尸案(62)

第一次看到龙星图为情所伤,钟无山内心是震憾的。她从活泼无忧的小姑娘,活成出家人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从容淡然,一份早已习惯和认定的感情,突然出了岔子,她所要承受的措手不及的惊慌可想而知!

万千心疼,让钟无山不忍心追问到底,他怅然一叹:“好了,师父大概心里有数了。谈点儿正事吧,然后你便早些休息。”

“多谢师父体谅。”龙星图总算松了口气,“那我先说。杜大人受安国侯府重托,坚持要找夏莘,我苦劝不下,请师父定夺。”

钟无山不悦,“我便猜到杜明诚在我这儿碰了钉子,少不得会把主意打到你身上,果然书生不呆,是个当官的料!”

“师父的意思是……”

“你既然不想履行婚约,那还有必要揭破身份吗?星图,两个身份的命运是截然不同的,你是当事人,你须得自己考虑清楚,你未来的人生,想过哪一种?”

“我……其实我很纠结。假若将来我可以做回夏莘,我们夏家便有了后人,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约,恐怕是难以动摇的,而且女子不得从政,我的志向便要夭折了。”

“事在人为。”钟无山起身,舒展了几下筋骨,信心十足的道:“或许会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呢。”

龙星图颔首,“但愿如此吧。对了师父,你找到暗杀杜大人的证据了吗?”

钟无山道:“我亲耳听闻周通指使手下人行刺,算不算证据?”

“何时何地?”龙星图面色一紧。

“昨儿个凌晨,我在江安县周通府宅溜达,发现周通房间亮着灯,我揭开房顶瓦片一看,那狗官正在与人密谋,想要不择手段的除掉杜明诚,甚至包括你。于是,我跟踪杀手出了城,直接料理了那帮杀手,逼他们写下供词,并按了血手印。”

钟无山从袖袋里拿出东西递给龙星图,“你看看,用得上吗?”

龙星图一页页翻阅,喜上眉梢,“师父出马,果然厉害!”

“当然,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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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3章:牛棚藏尸案(63)

“周通在任大概有五六年了吧,前任江安县令被法办后,便是周通接任至今。”杜明诚稍作回想,答道。

龙星图思忖道:“从时间线来看,玄道大师和周通似乎没有关联,但中间夹着钱清明,我总感觉有问题,包括公孙老板和刘掌柜的身份及下落,可能也存在着隐情。”

杜明诚在椅子上落座,自己动手斟茶,半盏入喉,才语重心长道:“星图,虽然案子有迹可循,但本官建议你不要操之过急。一来,朝廷的态度,我们尚不清楚,能否一举拿下钱清明和周通,亦是未知数;二来,周通已经丧心病狂,为了掩盖旧恶,他杀何郴,行刺本官,他究竟网罗了多少杀手,我们摸不清底!你若贸然前往江安县,只怕是凶多吉少啊!不如,你多等几日,兴许二爷会亲自赶来助我们缉拿凶犯,有他大理大卿的身份压在这儿,我们不论做什么,都是名正言顺的,即便钱清民和周通手眼通天,又岂敢明目张胆的杀人作恶?”

龙星图秀眉紧蹙:“大人,何郴被杀,我们断了一条最有力的线索,已经丧失了优势,拖延了案子进度,若多等几日,万一玄道大师也被灭口了呢?破案如打仗,时机稍纵即逝啊!”

“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本官良心何安?”杜明诚忧心忡忡,“虽然破案比天大,但为了破案送命……”

龙星图无语:“大人,您怎么突然变得婆婆妈妈?自从我做了您的师爷,哪一次查案不是在刀尖上行走?您不是一直挺淡定么?放心吧,这天底下能打得过我龙星图的人可不多,何况还有钟离呢。”

“对呀,再不济还有老朽呢。”钟无山不疾不徐的附声,但转念又道:“其实杜大人言之有理,目前没有调查和抓捕周通的权力,星图一旦找上玄道,便等于打草惊蛇,周通为自保指不定会干出更加伤天害理的事情。不如,星图留在武阳县调查其它,我去江安县法华寺盯着玄道,确保玄道人身安全,待时机成熟,星图再尽管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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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4章:牛棚藏尸案(64)

“免礼。”杜明诚叫起,顺手又斟了几碗茶,挨个儿每人送上一碗。

第一碗茶自是敬钟无山,然后又行了一记跪拜大礼,“老前辈,明诚真心实意拜托您施以援手,您可千万行行好,莫叫明诚辜负了侯爷和将军一片赤诚啊!”

钟无山接了茶,却依旧是敷衍的态度,“凡事随缘吧。”

杜明诚颇有些垂头丧气,其余两碗茶递到钟离和龙星图手里的时候,忍不住抱怨,“我们还是不是兄弟啊?”

钟离闷笑,“没办法,我爹是个怪老头儿。”

龙星图瞥了一眼钟无山,眸底亦多了抹揶揄。

杜明诚暗暗思量,待厉砚舟到来,叫他自个儿下手吧,兴许剑走偏锋的少侯爷符合老头儿的胃口!

想到这儿,他又一碗茶送出,道:“柳三儿,你也喝口茶再说吧,不急于一时。”

“属下不敢劳烦大人!”柳三儿一震,赶忙跪地,双手接过茶碗。

杜明诚蹙眉:“动不动便行跪礼,累不累?私下里都是自家兄弟,无须讲究礼数。”

“谢大人!”柳三儿眼底泛起湿润,人常说衙门八字朝南开,有理没钱别进来,而吃衙门饭的人,从捕快小吏到各级官老爷,哪个不是富得流油?唯独他们武阳县,从上到下,人人都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可大家从不觉得苦,反而心里踏实,因为少了蝇营狗苟,少了欺上压下,和睦友爱的氛围,会让人在精神上得到满足。

龙星图搬出圆凳招呼柳三儿坐下,“你查探到了什么线索?”

柳三儿率先确认一件事,“龙师爷,那乞丐小子根本不叫何夜,对吧?我把双平庄挨家挨户打听了一圈,姓何的人不少,但偏生没有一个人叫何夜!”

“对,她非但不叫何夜,而且是女扮男装,她是钱巡抚的千金,闺名叫钱嫣禾。”龙星图点头,简单解释道。

柳三儿一听,嘴巴差点儿瓢了,“钱……巡抚千金?那小子藏得够深啊!”

“没错,下午确定的身份。”

龙星图摸了摸耳后的温度,依然是低烧状态,她勉力支撑着精神头儿,催促道:“说吧,有哪些额外收获?”

柳三儿清了清嗓子,道:“双平庄有两个大姓,一是姓马,一是姓何。而马家和何家各出了一个大人物,巧合的是,两个大人物马天峰和何郴不仅是表亲,而且都是咱武阳县的驿丞!其它的事情算是八卦小料吧,我从乡民口中听来的,道听途说,不知是否可信。”

龙星图眯了眯眸,“说下去!”

柳三儿继续道:“话说,马家虽然有个出息的子嗣,日子却过得清贫艰苦,马天峰十多年前请辞驿丞一职之后,便消失无所踪,有人说马天峰去了京城行商,但从未与马家联络,未曾孝敬年迈父母分文,且至今无从得知马天峰是否育有子嗣。而马天峰的孪生弟弟马天川,倒是给马家生了一个女儿,可惜随着马天峰的出走,马天川和女儿竟然也下落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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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5章:牛棚藏尸案(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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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星图陡地起身,双目湛出精光,“难怪会出现两个马驿丞,原来他们是孪生兄弟!”

“那地窖的干尸究竟是马天峰还是马天川?”杜明诚亦是激动起来。

龙星图抿抿唇,“根据大狗子的证词,死者所穿衣饰,确定是马天峰所有,但是月前出现在驿站的人,也对刘大成承认自己是马天峰,可又有一点值得怀疑,因为言行举止方面,他与刘大成认识的马天峰存在明显差异,再加上钱嫣禾的梦境……”顿了顿,她摇头,“仅凭现在掌握的情况,我实在吃不准。”

“看来只有找到活着的‘马天峰’,才能断定死者真实身份!”

“现在想来,今日上午,宋典史在驿站与何郴斡旋时,突然闯进去的‘马天峰’绝非无意,定有目的!”

言及此处,龙星图忽地看向柳三儿,“你这次算是立功了!但是你要再去一趟双平庄,找到马天峰父母,询问清楚怎样辨认鸾生兄弟,他二人身上有无胎记之类,以及马天川女儿的容貌特征,及身体特征。”

“是。”柳三儿拱手,瞧一眼外面的天色,有些不确定,“现在便启程吗?”

龙星图目光移到钟离脸上,眼睫毛一眨一眨的,明明是央人干苦力,却显得十分为难,“你意下如何?”

钟离轻笑,“将功补过的好机会,我怎能错过?走吧,柳三儿。”

“注意安全。若有可能,多了解一下马氏兄弟的性格、喜好及生活习惯,有助于我们更加准确的分辨二人。噢,还有马天川女儿,包括生辰八字。”龙星图感动在心,这些年,钟离和钟楚为了她,赴汤蹈火,从无怨言,反而是她脾气不够温和,时不时训斥他们兄妹。

钟离携柳三儿离去,连夜赶赴双平庄。

杜明诚提议,“要不要全城戒严?”

“月前‘马天峰’出现在驿站后门,今日上午还在驿站,我猜测他去京城行商根本是个幌子,这些年,他有可能一直藏身在驿馆,且被何郴所控制!”龙星图道。

“已经这个时辰点儿了,刘捕头还没回来,不知是否有所收获?”杜明诚起身,眉头紧锁,“本官派人去看看吧。”

龙星图倒是不急,“大人耐心等消息吧,我已安排阿楚随同刘捕头一道搜查,驿馆虽说不是很大,但细致搜起来,也是要费一番力气的。”

“行,那你早些休息。便按老前辈的意思,明日老前辈前往江安县监视玄道大师,你留下处理手头的事情。”

“好。”

龙星图忽又想起什么,忙把供词交给杜明诚,“大人,这是师父找到的证据。”

钟无山便将经过又叙述了一番。

杜明诚内心五味杂尘,“我能活到今日,实在是阎王爷给我开了后门啊!”语罢,他朝钟无山深深一拜,“晚辈实不知该如何报答前辈救命之恩,今生今世,只要前辈有用得着晚辈的地方,晚辈定当尽心竭力,万死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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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6章:牛棚藏尸案(66)

龙星图整整沉睡一夜,无论外面发生多大的动静,她丝毫不知。因为钟无山在她的滋补汤药里,多加了一味使人嗜睡的草药。

在老人家的眼里,天大的案子,也比不上他悉心养大的孩子,何况陈年案子,本就晚了十多年,不在乎赶这一夜的光景。

钟楚回来时已经是深夜,她屋子里多了一个钱嫣禾,正躺在她的床上熟睡。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她抱来被褥,直接铺在长桌上,打桌铺凑和一晚。

翌日清早。

“钟姑娘!”

“嗯啊,别吵我,我好困。”

钟楚嘟囔了一句,翻个身继续睡。

钱嫣禾内心着实震憾,她初来乍到,钟楚与她完全是陌生人,却把床铺让给了她睡,她怎会不歉疚呢?

“钟姑娘,你回到床上睡吧,我我去找龙师爷。”

“不许去!”

谁知,钟楚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语速飞快,“你一个姑娘家,怎能随便去男人房里呢?何况星图劳累了好些天,能多睡片刻都是偷来的福气,你可别去叨扰!”

钱嫣禾生生吓了一跳,“我,我”

“反正我劝你呀,千万别喜欢星图,没有结果的。星图这辈子若是娶妻,那一定是娶我,别人没戏的。”钟楚重重打了个哈欠,然后跳下地,爬到床上,倒头便睡。

钱嫣禾格外尴尬,她摸了摸滚烫的脸颊,默默地转身出门。

龙星图醒来时,竟已是日上三竿。

她伸展四肢,浑身舒畅,又恢复了以往的精干活力。

然而推开门,一瞧外面的日头,她顿时出了一身冷汗,“来人!”

“龙师爷!”

内宅家丁小柳听闻呼唤,立即从开水房蹿出来,“您醒啦!小人给您端洗漱水,您回房稍候片刻!”

龙星图问:“现在是什么时辰?我睡了多久?”

“龙师爷您昨夜睡下,现在大概午时一刻吧。”小柳回道。

龙星图脸色阴沉,“我平日起床时间你不知道么?为何不叫醒我?”

小柳大骇,忙道:“对不起龙师爷,钟老前辈不准小人叫醒您,说是要让您睡到自然醒。”

闻听,龙星图敲了一记太阳穴,定是昨夜师父的补汤有问题,否则即便小柳不叫醒,她也会习惯性在卯时多点儿醒来的!

“赶紧准备!”

抛下四个字,她走向钟楚房间,敲门无人应,她不由蹙眉:“小柳,阿楚在哪儿?钱小姐何在?”

小柳摇头,“不知道。”

龙星图火大,正要骂人,张清找了过来,表情特别难看,“龙师爷,查到更夫的消息了!”

“哦?更夫不在人世了吗?”龙星图从对方的神色里,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张清太过气恼,撩袍直接蹲在了地上,“我通过核对帐本和走访更夫,终于确定了案发之时西南城郊的更夫是何许人也!其中敲梆子的人叫做罗炳,打锣的人叫做肖虎,二人皆在人世,但罗炳是聋子,肖虎是瞎子!一个看不见,一个听不见,对于当年之事,一问三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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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7章:牛棚藏尸案(67)

龙星图满目惊疑:“聋子和瞎子?二人身患残疾,是在案发之前,还是案发之后?”

“案发之前。”张清有些焉儿,从昨夜到现在,他辛苦奔波,费心查探,谁成想,竟得到这样一个喜忧参半,毫无用处的消息!

见状,龙星图蹙眉,一把拎起张清,“走,到我房里小酌几杯。”

“喝酒?”张清愕然,一门心思扑在破案上的他,哪有功夫恬情,“龙师爷,咱的案子……”

龙星图扬声:“小柳,多备两壶酒!”

“好咧!”小柳应声。

龙星图转身大步走向自己的屋子,头也不回道:“凡事越想急于求成,往往事倍功半。不如放松下来,养养精神。”

张清愁眉苦脸地跟上去,“可你不是常说,与凶手斗,好比上战场与敌人厮杀,一旦失了先机,就有一半的失败可能!”

“我原本跟你一样焦急,但是饱睡一觉后,突然发觉破案就像作诗,也是需要灵感的。”

“啊?”

“张书办,有你这份爱民之心,及日渐增长的才能,将来前途一定不可限量。”

突来的赞誉,令张清一下子腼腆起来,“龙师爷高看我了,比起龙师爷,我实在相差太远,只盼能多学些本事,替杜大人分忧。”

龙星图唇角弯了弯,没有再多说什么。

将来,杜明诚肯定会回京做官,届时带上张清,提拔他一个官职,应该不错。

……

京城。

风云诡谲的政局,一日一变,被降职的严旌,突然之间又复宠,重新登上了丞相之位。

李喜送来紧急密报,厉砚舟阅毕,当场怒摔了茶碗!

午后入宫。

老皇帝周焘正在休憩,厉砚舟等在殿外,慢慢平复激动地情绪。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要撬动严旌的地位,真是谈何容易啊!

“舟哥哥!”

忽然,一声雀跃欢喜的呼唤,从宫殿拐角处响起,厉砚舟俊容陡沉,他侧身背转,只作耳聋不曾听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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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8章:牛棚藏尸案(68)

看着天真不谙世事的明乐公主,厉砚舟只能气恨严旌不择手段,及老皇帝的昏庸。

“舟哥哥,公主不能与臣子交好吗?”明乐着实不解。

厉砚舟阖了阖眸,满面无奈,“并非不能,而是容易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

“利用?”

明乐公主讶然,旋即便反应过来,失声惊叫道:“你是说,严小姐请我游玩是心存目的的?”

“你自己好好琢磨琢磨。”厉砚舟没有讲明,生怕隔墙有耳。

明乐公主虽然不爱卷入政治,但毕竟出身皇室,所谓见多识广,很快便想通了其中的利害关系!

“我去找父皇!”

她气恼地跺了跺脚,快步走向皇帝寝宫。

见状,厉砚舟脑子里突然闪过什么,赶忙阻止明乐公主,“木已成舟,你别枉费功夫了!”

明乐下巴一扬,气势汹汹道:“父皇最疼我了,只要我一哭,父皇就会依我的话!”

“哎,朝政之事,你一个傻丫头懂什么?”厉砚舟把明乐公主拽回来,“赶紧回宫吧。”

明乐反手抱住他手臂,温文软语,满目期待:“舟哥哥,你好不容易进宫一趟,陪陪我嘛。咱们去畅新园散散步,怎么样?”

“我大理寺尚有公务待办,须得马上出宫。”

厉砚舟直接找个理由拒绝,默了一瞬,他终于第一次直白地讲出心里话:“公主,其实在我心里,你一直就像妹妹,给了我很多温暖,我感激你,也喜欢你,但只是基于亲人的感情。我们俩人,不可以做夫妻,我希望你向皇上提出退婚。明乐,哪怕你恨我,恨到想要处死我,我决定的事情,不会改变。”

“舟哥哥你……你在说什么呀?你是我的驸马,我是你未来的夫人啊,你怎么突然说出这种话?是不是因为我的缘故,严旌官复原职,所以你怪罪我?我……我马上让父皇收回皇命好不好?”

“不是!”

明乐公主的惊慌失措,以及无法接受,是在厉砚舟预料之中的,他们自幼相识,青梅竹马,以他的城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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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9章:牛棚藏尸案(69)

武阳县。

龙星图率人对案发现场及整个同福客栈进行了二次搜证。

钱嫣禾没有撒谎,她所指认的房间床头处,果然刻着歪歪扭扭的“武阳县双平庄”六个字!

龙星图环顾整个屋子,疑云满目:“从这间房的布局装饰,及地理位置来看,应是最好的一间房,那么无疑是驿丞居所,之后可能是客栈的公孙老板或者刘掌柜居住。但案发之后,这一干人撤离,必定是慌乱的,怎会留下如此干净整洁的房间呢?”

“对呀,除了这一间,其它屋子都是凌乱狼藉,全部被洗劫一空。可偏生这间房原封未动,但却找不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钟楚双手叉腰,百思不得其解,以她搜证的能力,遽然一无所获,实在叫人不甘心!

钱嫣禾急忙表明心迹,“我发誓啊,我只是偶尔会在晚上来此暂住,掰着手指头数,统共才几夜,而且我保证没有乱动过东西,也没有做过清洁。”

龙星图伸出手指揩了揩桌面上的薄灰尘,思忖道:“当年案发时,这间屋子是什么情况,我们无法确定。但我突然有个想法,在钱小姐到来之前,或许有人在此住过!”

闻听,钱嫣禾惊叫道:“难道是乞丐?”

龙星图摇头,“乞丐怎会讲究卫生?”

钟楚眼睛一亮,“过路的外地人?本地人知道闹鬼的传说,但外地人不清楚,会不会闯进来当作临时歇脚地儿?”

“过路人行迹匆忙,更不会打扫,而且出于正常人的思维,他肯定会好奇这个客栈为何荒废,会到处找找看看,那就不可能留不下痕迹,兴许还会顺手牵羊捡几件物什儿。”

龙星图翻箱倒柜继续搜寻,却仍是找不出半点可疑,她不禁蹲在床边,把目光又落到那六个字上面,道:“这算是唯一的线索了,至少能够证明与马天峰有关。但字迹并非成人所写,明显是……”她陡然看向钱嫣禾,双目灼灼,“出自于孩子之手?”

钱嫣禾惊怔在当场!

龙星图想起那件奇怪的女童肚兜,眉心一寸寸收紧,“难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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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0章:牛棚藏尸案(70)

荒废多年的东厢,满院杂草足有一人多高,厨房布满双指般厚的灰尘及蜘蛛网,捕快用刀砍出一条路,在霉味儿呛鼻的厨房里,隐约发现了几处脚印,然后沿着脚印搜寻,翻开灶台角落满地腐烂的老鼠尸体,一颗土豆竟然冒了出来!

看到龙星图沉思的模样,发现土豆的捕快小心翼翼地询问:“龙师爷,这玩意儿算线索吗?”

“算!”

龙星图给出肯定的答案,且毫不吝啬地赞道:“好家伙,搜证水平愈发厉害了,当赏!”

“谢龙师爷!”捕快欣喜。

其他捕快见状,纷纷讨教道:“龙师爷,究竟哪些东西可以算作线索啊?求您指点迷津,让我等也立个功!”

钟楚打了个响指,笑眯眯地说:“搜寻物证最关键的一个点是,你们要带着为什么去搜!譬如这颗土豆,削掉一半皮的土豆颜色呈黑黄色,未削的那一半,虽然绵软却未腐烂,在如此环境之下,这是为什么呢?这足以说明,在几日之前有人来过此处,且在此弄过吃食!”

龙星图吩咐道:“土豆不能生吃,你们找找,哪里有烧剩的灰烬。”

很快,在柴堆里面,捕快搜出一个较为干净的铁锅及一把菜刀,而灰烬被人倒入了老鼠洞,洞口洒落了一些,被人为踢得七零八落!

龙星图目中浮起喜色,“床下留字与此处种种互相佐证,足可以确定,马氏兄弟之中活着的那一人曾在客栈潜藏!如此,咱们城里城外找不到人,也是有原因的!”

钟楚和刘捕头昨儿下午一直奋战到深夜,何郴与钱清明、周通秘密往来的书信,各种见不得人的黑帐,搜出一箩筐,唯独找不到姓马的关键人物!

利捕头负责截获情报,抓了三批可疑人氏,经杜明诚鉴定嫌疑人所携书信内容后,直接扔进了大牢!

而将死者画像张榜全城后,至今为止,却没有百姓提供线索,赵捕头挨家挨户搜查询问,亦是毫无结果!

钟楚颓丧道:“问题是,姓马的大活人,现在究竟在哪儿?”

牛棚白骨的身份完全是个谜,除了钱嫣禾在藏尸墙体内发现的小孩儿风车以外,没有其它突破口,唯一的希望在红干尸这里,然而看似逐渐明朗的真相,却缺了最重要的人证!

龙星图细细思量,道:“我们暂且称呼逃生在外的那人为马氏吧。我想,马氏的行踪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昨日在驿站,他已被何郴灭口二是他自己藏起来了,他认为,现今还不是露面沉冤的最佳时机。”

“那我们怎么办?干等下去吗?”钟楚鼓了鼓腮帮子,感觉十分头疼。

龙星图拍了拍钟楚肩膀,提醒她,“行百里者半九十。越到接近真相的最后关头,越要提着气往上冲!我始终相信,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龙师爷!”

沉默许久的钱嫣禾,突然说道:“我想回家!我……我必须找我爹问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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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1章:牛棚藏尸案(71)

钟楚瞠目,直率的话脱口而出:“按照如今诡异的案情发展,我都怀疑你是不是你爹的女儿呢!万一你爹真是杀人凶手,你回家不是自投罗网吗?万一你被灭口”

“阿楚!”

龙星图无奈扶额,“你不会说话,能不能别把脑子也扔了?”

“我我实话实说嘛。”钟楚缩了缩脑袋,声音越来越低。

龙星图脸色愈沉,“你的实话会伤人心的,知道吗?”

“没关系。钟姑娘只是关心我的安危而已,多谢钟姑娘。”钱嫣禾渐渐红了眼眶,她用力揉搓鼻子,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脆弱,“其实我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我不怕!福祸生死,我交给老天爷决定,就算是最坏的结果,我也不会后悔。”

钟楚急不可耐,“哎,你傻呀?你要白白送死”

“他是我爹!”

钱嫣禾隐忍的平静,再也无法保持,“他养育我,宠爱我,从小到大,我要天上的星,要地上的霜,不论我要什么,我爹都会想尽一切办法送给我!我爹只有我一个女儿,他把全部的父爱都给了我,我我不相信他会杀人,我要让他站出来,把事情讲清楚!”

“完了完了,这哪里是回家问案,分明是通风报信!”钟楚急得直嚷嚷。

“我不是!”

“你就是!”

“我”

“钱小姐,我同意你回豫州。”龙星图打断两人的争吵,瞳眸深处蕴藏着算计,“但是,我们必须陪你一起去。你若答应,时间定在三日之后。”

钱嫣禾惊怔,“龙师爷你你是要去抓我爹吗?”

龙星图语气淡淡,“我是县府师爷,哪有权利抓捕巡抚大人?钱小姐放心,我只是想保证你的人身安全。”

钱嫣禾神色纠结,明显心存顾忌。

龙星图道:“坦白讲,我是不会放你一个人离开武阳县的。”

“我答应你。”钱嫣禾除了妥协,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龙星图面向一众捕快,扬声道:“传我命令,全面停止搜寻马氏,负责看守同福客栈的人,全部由明转暗!既然主动出击无果,不如守株待兔!”

“是!”

“钟楚,钱小姐,随我去地窖搜证!”

“是!”

地窖经过通风,污秽味道散了不少,但钟楚还是拿出自制面具戴上,以免自己被呛晕在里面。

她率先跳入,点燃墙壁上的油灯。

“钱小姐,你对这里有印象吗?”龙星图密切关注钱嫣禾的反应。

“我记不清了。”钱嫣禾表情迷惘,她努力回想,哪怕想得脑袋炸裂,也没有太多熟悉的片段从脑海里浮起,但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龙星图温声安慰:“别着急,下去看看再说。”

龙星图抓起钱嫣禾肩领,提气一跳,两人便轻而易举地落地。

她介绍道:“发现红干尸的地方在这一块儿。这里地质特殊,不生长蛆虫蝼蚁。”

“居然还有两坛酒!”钟楚惊讶,随即兴冲冲地打开酒盖,“窖藏多年的酒,定是好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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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2章:牛棚藏尸案(72)

龙星图好心提醒钟楚,“即便是好酒,与尸体同窖十多年,你敢喝么?”

说罢,她招呼小丁和另一捕快下来,拿着空米袋,将地窖里的米粮转运出去,这一番倒腾,虽然麻烦,但目的在于查验粮袋里是否藏有可疑之物。

钟楚摘下面具,把鼻子凑近酒坛,用力吸闻了一大口,啧啧叹道:“好香啊!我喝不得,还闻不得么?没想到酒味儿可以掩盖尸臭啊!不过……”

她忽然顿下话语,连续地嗅了几下,疑窦丛生,“星图,我不会是鼻子出问题了吧?”

龙星图一凛,“怎么?”

钟楚秀眉紧拧,“酒里好像有桐油的味道!”

闻言,众人大惊!

龙星图赶忙亲自证实,但她不如钟楚的嗅觉好,一时分辨不出来,但为安全起见,她当机立断,“大家小心,注意火种,千万不要碰到酒!上面的人,准备绳索,把这两坛酒吊上去!”

捕快行动迅速,一刻钟的功夫,便将地窖内所有东西运出。

龙星图经过勘察,确定地窖没有暗门地道,而钟楚充分发挥嗅觉,仔细闻了一圈下来,确定只有破盖的酒坛里有桐油。

钱嫣禾杵在一旁,整个身体都是僵硬的,眼前的方寸之地,不过是用来贮藏食物的普通地窖,可却像极了反复出现在她梦里的昏暗地方。

她闭上双眼,把自己置身于梦境,双腿迈出的每一步,都仿佛曾经走过,而前方好似一个巨大的漩涡,正在一点一点吞噬她梦里的男人,她拼命地想喊叫,却发不出声音!

她陡然摔在地上!

“钱小姐!”

钟楚吃了一惊,匆忙搀起钱嫣禾,“你怎么样?”

“我……我头疼,心口也好疼好疼。”

“我送你回衙门休息。”

“不用。”钱嫣禾面色泛白,失焦的瞳孔望向一处,“钟姑娘,请你扶我去东南角。”

钟楚依言。

墙角空荡荡。

钱嫣禾背靠石墙慢慢坐在地上,她出神地看着红干尸遇害的地方,眼泪不由自主地刷刷落下……

见状,钟楚猜测道:“钱小姐,你是不是恢复记忆啦?”

钱嫣禾摇头,“没,没有,我想不起来,可是我……我就是好难过,好像我亲眼见过那个人被杀时的样子!”

钟楚深深一叹:“虽然破案很重要,但是换一个角度想,我倒是希望你永远失忆。否则,你的后半生,可能会过得很辛苦。”顿了顿,她又问,“真相定然残忍,你还想破解它吗?”

钱嫣禾答不上来。她确实有一点动摇,可内心深处,又总是不甘心,倘若就此放弃,不仅愧对死者,也愧对自己的良心!

外面,龙星图命令捕快把两坛酒全部倒入排水道,随着酒水流出,桐油味儿越来越明显,直到酒水流干,从坛子底部“啪嗒”掉出一物!

小丁眼疾手快,忙从水流中捡起东西,“这是什么呀?黑糊糊,也是酒盖子吗?”

龙星图接过,掂了掂,又闻了闻,道:“桐油就是涂在这东西上面的,但它绝不是酒盖儿。”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龙图骨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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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3章:牛棚藏尸案(73)

一众捕快直直盯着龙星图手中之物,满脸问号,“它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啊?是谁藏在酒坛子里面啊?”

龙星图道:“份量不重,大小、形状和颜色,与酒坛底部一模一样,难怪不易被人发现!可见,藏此物之人,费心了!”

“那便说明这是极为重要之物!”小丁插话道。

“当然。”

外面包裹着黑色上等油纸,显然是为了防水。龙星图小心拆开,却连拆了五层,才拆到核心,而内里竟是一张写满蝇头小楷的牛皮纸!

“陈情令?”

龙星图一震,赶忙仔仔细细阅读:“陈情令。吾皇陛下明鉴:夏朝诏帝二十八年六月,黄河决口,祸及千里,受灾百姓高达十万人。圣上谕令户部侍郎夏之淮,押送十万黄金赶赴灾区赈灾,同时彻查历年来治理黄河的**官员。夏大人素来刚正不阿,涉案官员为求自保,联合……”

“阿楚!”

“阿楚!”

读到此处,龙星图陡地嘶声呐喊,捕快们没来由地吓一大跳,但见她容颜煞白,神情格外激动,丝毫没有往常天塌地陷却岿然不动的镇定!

“龙师爷,您怎么啦,没事儿吧?”众人关切道。

钟楚闻声,第一反应是龙星图遇袭了,她急忙叮嘱钱嫣禾躲起来,然后飞出地窖,赶来帮忙!

“咦?贼人呢?”

然而,空旷的院子,除了自己人,并无他人!

“阿楚!”龙星图箭步过去,将牛皮纸拿给钟楚看,“甭出声,在心里默读!”

龙星图慎重的言行,令钟楚不敢囫囵吞枣,她一字一字读至末尾,震惊到失声:“有关你爹的案子?这……这是谁写的?是在为你爹叫屈吗?”

“我是从有桐油味儿的酒坛底部找到的。我推断,此信应与韩童脱不了干系,因为知晓劫案内幕的人,非三位校尉莫属!但是联合之后,竟然没有了下文!”

“对呀,怎么只有半页纸?”

“我们继续找!”

然而,所有人竭尽全力,也未曾再找到一星半点的线索!

钟楚气急败坏,“星图,那韩童是不是故意话说一半啊?而且这前半部分,根本证明不了夏大人是冤枉的,关键的后半部分偏偏没有,这弄得什么事儿嘛!”

“我们能在凶手扫荡过的地方搜出漏网之鱼,且是如此关键密函,已经算是幸运。”龙星图渐渐归于平静,她亲自收好牛皮纸,眉宇间信心依旧,“我认为,并非写信人有意话说一半,而是藏信之人,有意撕成了两半,可能分藏在了两个地方!”

钟楚瞠目:“生怕被凶手搜出,所以布了这个局?”

龙星图颔首,“从逻辑上推断,应该是这样。你把钱小姐带出来,咱们回衙门吧。”

捕快封存证物,将客栈搜寻出来的所有东西装车。

月落西山。

钟离和柳三儿仍未归来。

龙星图将牛皮纸呈给杜明诚过目,详细告之搜证过程。

“大人,此信的笔迹出自何人之手,您能否识得?”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龙图骨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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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4章:牛棚藏尸案(74)

杜明诚反复端详,浓眉紧锁,“不认识。但是从行文格式来看,肯定是我朝官员所写。你怀疑韩童,是有道理的,毕竟韩童和另外两名校尉失踪的原因,及被冠上与夏大人勾结的罪名,都是严旌一党的一面之词,真相无人知晓。”

龙星图道:“既是陈情令,那便是向皇上陈述实情,其中一句‘夏大人素来刚正不阿’,便是替夏大人作证,他是冤枉的!”

“所以,我们距离目标又近了一步!”

杜明诚眼眶渐渐湿润,如鲠在喉,“这是本官十年来收获最好的消息!星图,你和阿楚又立了一大功,本官实在不知该如何感谢你们!”

“大人言重了,这……这都是我应该做的!”龙星图鼻尖泛起酸涩,真正需要道谢感恩的人是她。

杜明诚默了一瞬,忽然轻笑道:“星图,要不待夏家大案了结,你便恢复女装吧!”

“嗯?”龙星图惊愕,“为什么?”

杜明诚正色道:“你呀,总不能一辈子都以男儿身走天下吧?我在武阳县为官,是为了夏之淮,一旦心愿达成,我便想辞官归家,携妻游历四方,做个逍遥闲散之人。你呢,女子为官有违我朝官制,会有抄家灭族之祸,若继续给人当师爷,就你这脾气,除了我,怕是没几个官老爷忍得了,与其看你受委屈,不如做回女儿家吧。”

龙星图扯了扯唇,没有言语。

杜明诚又道:“你若看得起我,我便托大做你哥哥吧!待你找到情投意合的男人成婚时,为兄定要为你准备最丰厚的嫁妆……”

“哎,等下!”龙星图越听越离谱,急忙叫停,“大人想给我当兄长,也未尝不可,但成婚和嫁妆未免……咳咳,那些不是我的志向。”

杜明诚当即不悦,“什么志向?应该是归宿!你和二爷既然不可能在一起,那你便该另作打算!”

“大人,您有完没完?”龙星图倏地起身,满脸黑线,“在破案的关键时候,您提那些乱七八糟的干什么?厉砚舟是死是活,做不做驸马,与我何干?”

说罢,她抬腿便走。

走出几步,她又回头,恶狠狠地抛下一句:“你若再提那人,便甭想做我兄长!”

双开的雕花门“砰”一声关上,震得杜明诚身体弹了一下,用力吞咽唾沫,“多亏本官是虚怀若谷之人,不然一准儿要被气死啊!”

龙星图回到松香院,好半天平静不下来。

其实杜明诚所言不无道理,她继续在朝,难免要与厉砚舟打交道,那么当断难断,对谁都是痛苦。

“龙师爷!”

“龙师爷,您在房里吗?”

听到院里的喊声,龙星图开门出去,“张书办,我在呢。”

张清拱手道:“龙师爷,我来请示您,那两个更夫咱还需要找来录口供吗?”

龙星图想了想,道:“这样吧,我们现在去一趟,我先看看情况。”

二人驾马车,乘着夜色赶往罗山镇。

当年的更夫,早已不再做更夫,呆在家中做些零散的农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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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5章:牛棚藏尸案(75)

罗山镇距离县城十里路。

马车停在街口,两人提着马灯,趟过一条常年积水的破胡同,又沟沟弯弯的步行了半盏茶时间,才终于抵达目的地。

木头屋子年久失修,破破烂烂的,一推门,房檐便掉下一堆尘土。

张清走在前面,抬起袖子挡了挡,才请龙星图进门。

屋里,一对老夫妇正在缝补衣裳,油灯昏暗,两人穿针引线十分费力。

“罗大娘!”

张清满面笑容地打招呼,“小生又来看望二老了!这两日过得怎样啊?”

“张生来了啊!”老妇人喜上眉梢,连忙搁下手里的活计,道:“快,快请坐,承蒙您照顾,我们老俩口好着呢!”

张清笑,“那便好。今晚啊,我还带了一个朋友过来,他姓龙,您称呼他龙少爷即可。”

“龙少爷好,龙少爷请坐,老身家中简陋,让您见笑了。”来了生人,老妇人不免窘迫。

龙星图施了一礼,“在下冒昧打扰,请二老莫怪!”

她眼角余光望向坐在木桌前,仍然聚精会神做针线的老头儿,他仿佛又聋又瞎,完全不理人,但眼瞳中分明有亮光!

老妇人着急忙慌地斟了两碗白开水,两人道谢,与老妇人闲聊了一会儿家常。

这期间,老头儿罗炳对他们始终视若无睹!

“罗大娘,罗大叔的聋哑是天生吗?”龙星图屈指敲了敲桌面,状似无意询问。

这一问,明显戳到了老妇人心事,她神情变得寡欢,不言不语。

龙星图挑眉,进一步试探,“罗大娘,我听张生说起罗大叔的病症,恰好家师乃当世名医。是以,龙某唐突了!”

“名医?”罗大娘惊喜,果然打开了话匣子,“我家老头子不是天生聋哑,原本好好的一个人,谁知道在十多年前的一个夜里,突然中邪,昏迷了七天七夜,待到苏醒,不仅脑子坏了,连耳朵和嘴巴也失去了作用,完全变成了一个废人啊!”

龙星图目光投向罗炳,嗓音有些发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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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6章:牛棚藏尸案(76)

这些内幕,与张清的初步调查出入较大,龙星图诧异道:“打锣人肖虎中邪之后的症状,与罗大叔完全无异吗?”

罗大娘道:“不一样,老肖醒来后莫名其妙地双目失明了!虽然老肖不聋不哑不是傻子,可他忘记了所有事情,甚至啊,连他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了。”

张清惭愧不已,“我上次来得匆忙,打听了大概的情况便回来了。”

这几日衙门里每个人都几乎是在连轴转,疲惫辛苦之余,有所疏忽在所难免,所以龙星图没有责备,只是嘱咐道:“吃一堑长一智,日后须得走一步想三步才行。”

“是。”张清虚心应下。

龙星图想了想,又问道:“罗大叔识字吗?”

“原先啊,能识几个,要打更嘛,自从中邪后……哎,甭提了。”罗大娘扭头看一眼形同废人的罗炳,满面愁苦。

龙星图目光落在罗炳脸上,老头儿迷怔的样子,看起来并不像假装,她端起水碗喝了一口,道:“罗大叔在中邪之后,有没有什么异常的行为?或者说,他是否留有特别的东西?”

“啥特别的东西?家里啥都没有啊。至于异常行为……”罗大娘绞尽脑汁好半晌,突然一拍大腿,“哎有了,龙少爷,你说怪不怪,每回他家大侄子过来,他就要疯闹一场,要么躲在茅房里不见人,要么又喊又叫,自个儿往坟地里跑,实在让人家大侄子寒心哪!”

闻听,龙星图眼中浮起异样,“就是大娘方才所说时常接济你们的大侄子吗?”

“是呀。”

“大侄子怎么称呼?多久来一趟?他做何营生?”

“他叫罗家武,是罗家最有本事的人。原先哪,家武是咱武阳县衙门的捕头,我家老罗打更的营生就是家武安排的,后来钱大人调任,家武就跟着钱大人走了,如今在豫州当大官呢!他呀,贵人事忙,一年才能回来一趟呢!”

听到此处,龙星图从钱袋里拿出一两银子,放在罗大娘手中,她道:“一点心意,请大娘切勿推辞。罗大叔的病症,龙某定会请家师全力医治,大娘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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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7章:牛棚藏尸案(77)

钟离和柳三儿直到又一日的晌午方才归来复命。

彼时,龙星图正在梳理案情,整理证据。

杜明诚召集宋典史、江攒典和张书办,逐一检查从何郴书房里搜出来的文字书稿,将涉及的违法问题详细记录,以备他日问案之需。

所有人,皆在前衙办公厅。

钟离首先递上一张纸,“这是马天川女儿的生辰八字,来自于双平庄的乡民马二花,据马二花交待,马天川女儿与其子出生年月只相差一日,所以记得清楚。”

“怎么是乡民提供情况?马天川的双亲呢?”龙星图接过纸张,犀利问道。

钟离睇了一眼柳三儿,沉声道:“我们迟了一步。双平庄的乡民口供基本一致,皆称柳三儿当日离开后,多年无音讯的马天峰突然回来了,而且一刻未歇的带走了父母双亲。”

“早知道我们辛辛苦苦寻找的马天峰会回乡,属下便应该死守在双平庄了!”柳三儿懊恼不已。

龙星图手肘支撑在桌上,思忖道:“谁也不长前后眼睛,无须自责。从时间推断,马氏在驿馆被何郴轰出去之后,便应该去了双平庄。但是钟离,马天峰离乡十多年,变化肯定不少,乡民怎能确定回来的人不是马天川呢?”

钟离道:“乡民们打小看着俩兄弟长大,虽说他们相貌一模一样,但总归有差别,那便是马天川走路时,双腿习惯朝内,且左手背上有个圆形胎记,而马天峰性子开朗,见人三分笑,不似马天川的沉闷,两人的气质是明显不同的。”

“原来如此。那倒是容易分辨二人了。”龙星图点点头,吩咐一旁的小柳,“通知停尸房那边,我呆会儿要复检红干尸。另外,问一下钱小姐,我要知道她的出生年月。”

“是。”小柳快步出门。

龙星图继续问道:“马氏回乡,可有留下特别的话或者东西?”

钟离摇头,“我问过了,没有的。马天峰行色匆忙,根本顾不上与乡民寒暄,只是在临走时,对马二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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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8章:牛棚藏尸案(78)

晨起的雾,弥漫了视线所及的整个天地。

钟离留下保护杜明诚,龙星图带着钟楚和钱嫣禾启程赴豫州。

“星图,此次一行至少得三日,你千万不要贪图赶路!若能慢上四五日到达豫州,那就更好了。”

杜明诚的殷殷嘱咐,令龙星图不解,“为什么?”

“别装,你心里清楚。”

“我清楚什么呀?”

“哎你……”杜明诚气结,他拍拍脑袋,眼神有些躲闪,“本官前日给二爷又送了一封密信,把你的行踪……咳咳,你可别恼本官,你闯龙潭虎穴,本官护不了你,只能请二爷施以援手了。”

龙星图眼冒金星,抓着马缰的双手,越收越紧,她几乎咬牙切齿,“杜大人,我与二爷已经一刀两断,他不可能再帮我,你也别再给我找麻烦行吗?我既然敢闯豫州,便有活命的把握!”

杜明诚干笑道:“反正不管怎么说,本官必须保证你的安全。现在你自己考虑吧,要么坚持原计划,要么留下等朝廷的消息。”

他话音刚落,龙星图马鞭一甩,宛如离弦箭,绝尘而去!

“哎,哎,星图你慢点儿,慢……”

焦急的话尚未说完,杜明诚左右两侧又蹿出两匹马,带起的劲风,险些将他撂倒在地!

凝望着三人远去,钟离在旁沉默不语。

杜明诚缓了缓,才回过神来,气恼地抱怨:“钟离,你怎么不帮本官规劝星图?本官真是担心……”

钟离轻语:“大人没有错,星图心里也明白,只是她不愿意承认罢了。”

他们虽然是江湖人,但如今深入官场,便要讲法理,敌人可以目无纲纪动手杀人,他们却不能用解决江湖纷争的手段以暴制暴。所以,求助厉砚舟,既是下下策,也是上上策。

……

皇宫。

正阳殿。

老皇帝周焘下朝之后,单独留下厉砚舟议事。

“朕找你来有三件事。”

周焘端起茶碗轻抿一口,神色阴晴不定,“第一件,前几日你是不是欺负明乐来着?”

“启禀皇上,臣不敢欺负公主。”厉砚舟拱手,神色镇定无波。

周焘重重搁下茶碗,面染怒色,“明乐在正阳殿外见过你一面之后,哭了一整个下午!你说,你究竟干了什么?”

厉砚舟不语。

周焘气不打一处来,“混账小子,你甭不知好歹,明乐对你一心一意,生怕朕生气,她千方百计瞒着朕,即便朕听到了风声,她也不准朕处罚你!”

“皇上,砚舟知错。但是皇上,我现在想得特别明白,我对公主只有兄妹之情,我不配得到公主青睐,倘若皇上执意让我与公主成婚,怕是会害了公主!”厉砚舟缓缓跪地,语气依旧淡然。

周焘勃然大怒:“放肆!”

厉砚舟蹙眉:“皇上,我当日便是对公主讲了这般话,所以导致公主伤心。可还有一事,我无颜向公主坦白,望皇上三思。”

周焘气得嘴唇发抖,“你……你说!”

厉砚舟俊颜染上几许尴尬之色,“我……我那方面不行,恐怕没有生育的能力。”

第459章:牛棚藏尸案(79)

堪称晴天霹雳般的消息,令老皇帝周焘惊怔了一瞬,然后拿起茶碗气急败坏地砸向厉砚舟,“你这个胆大妄为的混账东西!你竟敢瞎编出此等拙劣无耻的理由来气朕?就因为朕给严旌官复原职吗?”

厉砚舟不敢闪躲,直挺挺地跪在那里,颈侧擦着左肩生生挨了一记,温热的茶水溅了他满脸!

此时殿内,只有李喜一人在旁随侍。

“皇上息怒!”李喜匆忙跪下,胆战心惊地进言:“皇上龙体重要,千万生不得气啊!少侯爷兴许兴许身体确有隐疾,皇上可宣太医一查便知。”

周焘手掌按住心口,脸色又青又白,“去,宣太医,若太医诊断是假的,朕就治你个欺君之罪!”

李喜领旨,急忙出门。

周焘又在后面补充了一句:“不许声张!少侯爷不要脸,明乐还要呢!”

厉砚舟嘴角抽了抽,“皇上处政,自有皇上的道理,臣怎敢置喙?又怎敢与皇上生气?请皇上明鉴!”

“那么朕的公主,如何入不了你的眼?朕把公主下嫁于你,是你们安国侯府的无上尊荣!”周焘着实被气得不轻,“朕警告你,你别仗着明乐维护你,先太后宠爱你,便敢为所欲为!”

厉砚舟十指紧攥,“臣不敢!”

周焘狠狠地盯着他,“总之,明乐喜欢你,就是你的福气,你这辈子,娶妻只能娶明乐!”

“那我出家当和尚好了!”厉砚舟脱口而出。

“你”

“情爱是最不能勉强之事,何况我身体确实有问题,皇上逼迫我娶公主,岂不是要害公主守活寡?”

厉砚舟一时没忍住的脾气,直接激怒了老皇帝,“你敢顶撞朕!你当真不怕朕杀了你吗?”

“皇上握着生杀予夺的权利,没有人不怕死!但是,如果我为了偷生,而耽误明乐的终身幸福,那才叫鼠辈无胆,自私无耻!”厉砚舟言语铿锵,既然已经到了撕破伪装的时刻,他就没必要忍辱负重了,龙星图离开时留给他的那一巴掌,非但没有断绝他的心思,反而让他更加坚定了目标!

老皇帝险些晕过去,幸得李喜携太医及时赶回,老皇帝色厉内荏道:“李太医,你仔细检查,不论是谁,胆敢欺瞒朕一个字,杀无赦!”

“是,微臣遵旨!”李太医战战兢兢,还没开始,便出了一头冷汗。

内室。

李喜作为老皇帝的眼睛,现场监督诊断过程。

厉砚舟躺在床上,全力配合。

李太医越查越心惊,他时不时地看一眼厉砚舟,脑门的汗愈发地多,“少侯爷,您前几日才开始肾虚,怎么今儿个不对呀,下官送给您补肾的”

“李太医。”厉砚舟缓缓开口,嗓音低沉,却透着让人毛骨悚然之感,“凡事呢,都会有变故,前日的事情,不代表今日也一样。你明白吗?”

李太医浑身一震,他斜目看向李喜,但见李喜闭目养神,仿佛睡着似的,他瞬间明白了什么,矢口应声:“是,是,下官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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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0章:牛棚藏尸案(80)

“启禀皇上,少侯爷禀赋衰弱,先天不足,情志不畅,肝气郁结,湿滞化热”

李太医精心准备的长篇大论,却听得老皇帝极其不耐,“直接说结果!”

“回皇上,从目前的病况来看,少侯爷的确不能承担丈夫之责。”李太医夹在中间两头不讨好,只能尽量婉转措辞,既担心被皇帝识破,又怕中伤厉砚舟颜面。

老皇帝脸色陡地难看,“有治吗?”

李太医道:“此病关乎因素极多,包括心理、饮食、身体状况等,能否彻底治愈,实在是个未知数,微臣只能从病理方面帮助少侯爷,其它方面,还须少侯爷自个儿意愿了。”

老皇帝一记凌厉眼神射向厉砚舟,“你父母知道吗?”

“禀皇上,我父候是知晓的,娘亲那里,我暂时没敢说,担心娘亲受不了。”厉砚舟垂眸答道。

“李太医,你继续说!”

“是!韭菜子益肾助阳,泥鳅补中气,祛湿邪,食盐助入肾,坚筋骨,调味助食。诸药合用,标本兼顾,定会有起色。”

“去办!”

“遵旨!”

李太医离开后,老皇帝还是不肯放过厉砚舟,继续盘问道:“你老实告诉朕,你是童子身吗?”

这个问题实在是意料之外,厉砚舟惊讶之余,自是窘迫尴尬,“当当然不是,我都这个年纪了”

老皇帝一掌拍在御案上,声色俱厉:“日后不准再去花街柳巷!”

“是。”厉砚舟点头。

“砚舟啊,婚事可以先放一放,但是对这个病,你不能有心里抵触,要积极配合医治,毕竟安国侯子嗣稀薄,你肩上承担着传宗接代的重任,你明白吗?”

老皇帝突然使出以退为进的怀柔政策,令厉砚舟无从拒绝,毕竟求死不是他的心愿,到了这一步,适当地收手,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所以,他磕了一个头,道:“砚舟明白,谢皇上隆恩!”

“好了,说说第二件事吧。”

“皇上请讲!”

“刑部尚书的人选,至今仍未定下。你上回推荐赵侍郎接任,朕询问过贤亲王意见,他与你想法一致,但赵侍郎是严相的门生,朕思来想去,顾虑重重啊!”

“皇上是担心结党营私?”厉砚舟直接点明要害,他是故意将赵侍郎推上去,既可以免除老皇帝猜忌他任人唯亲,又可以让老皇帝自己想明白,是否可以继续重任严旌一党。

果然,达到了预期的效果!

老皇帝颔首,面色凝重,“你且说说,朝中还有谁合适?”

“回皇上,刑部尚书一职,十分特殊,必须懂律法、学识高,重要的是,为人为官必须清正廉明,刚正不阿,否则国家法制便会从头烂到脚,那么后果,可想而知!”

“所以呢?”

“皇上心中自有可信任之人,皇上法眼,自可明辨,臣不敢妄断。”

老皇帝直直盯着厉砚舟,目光锐利,“你小子甭跟朕打马虎眼儿!朕明说了吧,朕看好杜明诚,他既非严旌党羽,又与朝官素无来往,除了你们安国侯府。且为人为官,深得百姓赞誉,乃最佳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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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1章:牛棚藏尸案(81)

厉砚舟惊讶一瞬,忙试图阻止,“皇上,杜明诚在武阳县经营多年,与当地百姓感情笃厚,怕是不愿意调动吧?”

老皇帝眯了眯眸,嗓音渐冷,“十年了,总是用同一个理由拒绝升迁,不足以说服朕!所以,你告诉朕,杜明诚呆在武阳县死活不挪地儿,究竟是为了什么?”

厉砚舟身躯紧绷,“臣不知。”

老皇帝沉思片刻,忽然感慨道:“帝师当年为了夏之淮的案子,抑郁而死,杜明诚怕是不甘心吧!”

厉砚舟一凛,后背渐起凉意!

“帝师的死,朕亦耿耿于怀啊。明诚之所为,你替朕转告一句:好自为之。”

老皇帝的语气,实在叫人听不出喜怒,但厉砚舟伴君多年,深谙君王脾性,他斗胆说道:“如若杜大人做错了什么,臣恳请皇上念在昔日情份,网开一面!”

“杜明诚如何,你不用操心,多考虑考虑你自个儿吧。”老皇帝越看厉砚舟,越觉堵心,“朕命你暗查国宝失窃案,多日过去,可有眉目?”

厉砚舟禀道:“臣派人在梁木成生前的住址蹲守十多日,发现自从梁木成死后,一个绰号叫做马扒皮的人在梁家附近累计出现三次!经查,马扒皮在此地并无居所,如此频繁现身,行径引人怀疑,于是臣跟踪马扒皮,对梁木成居所以及附近马扒皮出没过的地方进行了全面搜查,但是……”

“但说无妨!”

“皇上,此事干系重大,那马扒皮是惠王府大管家的弟弟,臣秘密审问了大管家的妻儿及马扒皮,得知梁木成生前被大管家所控制,即大管家与蒙坚勾结,替蒙坚禁锢梁木成,达到威胁梁惜绒,迫使梁惜绒答应参与猎王计划,刺杀皇上的目的!”

“什么!”

老皇帝大惊,“你……你说此案与惠王周崇有关?”

“是否累及惠王,臣暂时不敢断定,但确实与太子殿下无关。马扒皮与大管家妻儿口供在此,请皇上过目。”

厉砚舟呈上供词。

老皇帝阅罢,龙颜大怒:“国宝何在?”

“查到这一步,需要抓来大管家盘问,臣生怕得罪惠王……”

“查!”

老皇帝拂袖一甩,御案上东西洒落一地,“即刻抓捕大管家,朕要亲自审问!”

……

这一日,风云变幻。

大理寺总捕奉命突袭惠王府,以涉嫌盗窃国宝罪,当众抓捕大管家!

惠王周崇第一时间入宫向老皇帝请罪,并声称自己完全不知情,请老皇帝严惩大管家!

而大管家交待,国宝龙图阴阳玉确实为他所盗,藏匿在梁木成居所一里之外的马庄,而马庄却属于太子的产业!

大理寺总捕从马庄寻回国宝,呈给老皇帝。

“奴才本是太子殿下的人,早年混入惠王府替太子殿下做事,此番盗窃国宝,亦是受了太子殿下的指使。”

大管家说完最后这一句,竟服毒自尽了!

因为证据不足,无法判定大管家的身份究竟系何人,于是太子周捷和惠王周崇吵翻了天,当着老皇帝的面儿,险些兄弟残杀!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龙图骨鉴》,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462章:牛棚藏尸案(82)

最终结果,老皇帝急怒攻心,倒在了病榻上!

“传朕旨意,即日起,由贤亲王周愠代朕主政,代理监国!将太子和惠王圈禁在府邸思过,削减俸禄,削爵察看!”

厉砚舟未曾想到,龙图国案竟会以两败俱伤的结局划上句号。

而对于周愠来说,是黄雀在后,坐收渔翁之利。

幕后凶手究竟是谁,已经不再重要,惠王脱不了干系,太子本就不是好人,他们的失利,让厉砚舟拨乱反正的雄心,又迈前了一步!

御林军押着太子回东宫,押着惠王回王府,经过厉砚舟身边时,他险些被那二人憎恨的眼神吞噬!

厉砚舟淡淡一笑,“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只是做了一个臣子应尽的本份而已。”

语罢,他闲庭信步,悠哉出宫。

严旌疾步而来。

两人打了个照面,厉砚舟折扇一甩,言笑晏晏,“严相行色匆匆,可是着急面圣?”

严旌一声冷笑,语气不阴不阳,“少侯爷春风满面是好事儿,但要当心脚下,千万别闪了腰!”

厉砚舟笑意不减,“呵,多谢严相关心,不过我呀,命里有福,那些想取我性命的杀手,从来没有成功过,不是么?”

“少侯爷最好攀着明乐公主别撒手,不然……”

“哎哟,讲到这儿,我也想奉劝严相一句,人老了多锻炼,没事儿爬山下河逛窑子也成啊,可别一心琢磨着怎么补身子,当心越补越虚!”

“呵,呵呵……”严旌被呛得老脸发白,忍不住出口道,“少侯爷有闲功夫关心本相,不如多关心关心你的龙师爷吧!”

厉砚舟陡地欺近严旌,低声道:“老东西,小侯爷我忍你很久了,你做的那些腌臜事儿,我一件件都给你记着呢!你听清楚,龙星图若是少一根毛发,我便挖你严家祖坟;她若是死了,我定让你严家鸡犬不留!”

凛冽的杀意,充斥在严旌耳旁,仿佛一柄寒刀擦过颈项,令他猛地打了个激灵,而回过神来,厉砚舟已阔步向前,扬长而去!

……

月上中天。

一只信鸽悄然飞入安国侯府。

石桥吹响口哨,鸽子闻声辩位,稳稳落于他肩头,待他取走绑在腿上的信筒后,展翅飞去!

此时,书房内室,灯火明亮。

“父侯,如今是贤亲王夺权扩势的最佳时机,皇上忌讳结党营私,日后朝上朝下,我们尽量与贤亲王避嫌。另外,太子失势,被贤亲王取而代之,严荆老贼怕是会狗急跳墙,我们须加倍防范!”

“那是自然。太子虽然被圈禁,但储君之位仍在,恐怕严荆会抓住这根稻草,将太子提前扶上那个位置!”

“少主,急报!”

门外,石桥的声音,突然打断了父子谈话,厉砚舟快步开门,从石桥手中接过信筒,凝声道:“南边还是北边?”

“南边。”

“在外候命!”

“是!”

关上门,厉砚舟回到内室,一边拆信,一边说道:“父侯,是杜明诚的加急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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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3章:牛棚藏尸案(83)

短短百余字,信息量巨大!

厉砚舟阅毕,欣喜若狂,“父侯,武阳县原驿站发现两具藏尸,星图在其中一具干尸身上找到了韩童的印鉴!”

“韩童!”

安国侯一震,“是三校尉之一的韩童吗?”

“是!”厉砚舟点头,“杜明诚可以确定印鉴是吏部所制的黄玉官印,但不确定哪具尸体是韩童。或者说,韩童的生死,暂时不明。”

“苦心不负啊!”安国侯备感欣慰,他抓着椅子的扶手,不自觉用力,“身在官场,除非生死一线,否则印鉴不会离身,这是规矩!砚舟,你打开书架第三排暗阁,里面有三校尉当年的画像,我在画卷上另外备注了他们的体貌身形特征,可以拿给杜明诚作参考。”

厉砚舟取出画卷,道:“父侯,我必须亲自跑一趟了。杜明诚在信上说,这个案子,凶手涉及钱清民和周通,这两个人应该是我们打开夏伯伯案子的重要关口!他已经向大理寺和刑部分别上呈公文,请求下派官员督查审理,我估计信差明早便到!”

安国侯颔首,“可以。如今贤亲王监国,你离京办案,应该不会有阻力!”

翌日。

淫雨霏霏。

厉砚舟提前半个时辰出府,携石桥赶往大理寺,秘密调取存档十二年的机要案卷。

同时,他命石枫监视刑部,确保武阳县的信差将公文送入刑部,且不被刑部暗中扣留。

果然,在厉砚舟上朝之前,信差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地将公文及时送达。

“寺正李林,总捕头徐温,在本官回来之前,你二人须做好出省办案的各项准备!”

“是,寺卿大人!”

厉砚舟接掌大理寺不足一月,虽然平日里吊儿郎当不着调,但对待公务极为严苛,几起案子办下来,他的雷厉风行精明睿智,令大理寺上下无人不信服!

五更天,文武百官赴金殿上朝。

老皇帝修身养病,龙椅空置,贤亲王周愠立在正前方主政。

一夕之间,政局重新洗牌,朝堂气氛波云诡谲。

百官行参拜大礼:“参见贤亲王!”

“免礼。”周愠双手虚抬,威严肃穆。

百官起身,却是全体缄默,无人奏本,无人议政。

一个被流放十年的皇子,突然平地青云,爬上高位,对于朝臣来说,他是陌生的,他的处事性格,是让人摸不透的;他的优点短处,亦未曾暴露过人前。所以,没有人敢做出头鸟,尤其以严旌为首的一党官员,刚刚经历了太子失宠的变故,生怕一招行错,倾巢覆灭!

周愠微微一笑,“看来天下太平,国安民乐,是吗?”

众多目光,不约而同的睨向安国侯,当日厉砚舟护送周愠回京的壮举,自是让人将安国侯列为周愠的幕后之臣。

可惜,安国侯充耳不闻,并没有借此机会托举周愠,向百官宣告他的站位。

就在众臣惶惶不安时,素来浪荡不羁的厉砚舟,发出了慵懒调侃的话语:“既然国泰民安,大家干杵在这儿也是无聊,不如交流一下做官心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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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4章:牛棚藏尸案(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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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大殿内一片唏嘘声!

胆敢在金殿上嬉皮笑脸玩闹者,唯厉二爷一人!

严旌出口道:“少侯爷,贤亲王首日主政,您此举会不会有不敬之嫌?”

厉砚舟身形一转,面向严旌一声冷笑,“呵,严相身为一国之相,本应当百官之典范,在太子殿下闭门思过期间,遵皇上旨意,竭尽全力辅佐贤亲王处理朝政,为皇上分忧,结果严相对贤亲王置之不理,反倒有闲心给本官乱扣帽子?”

“放肆!”严旌纵横官场十数年,从没有人敢驳斥他半句,何况当众打他的脸!忍无可忍的怒火,便当场喷出,“厉砚舟,既然以官职论,你在本相之下!搬弄是非,以下犯上,你……”

厉砚舟唇角的笑意扩大,“怎么,严相想罢免本官吗?”

“本相有何不敢!”严旌较上了劲儿,脱口而道。

厉砚舟目光一一扫过神情各异的百官,语气逐渐懒散,“二爷我过惯了闲云野鹤的潇洒日子,向来志不在官场,怎料皇上器重,亲封我为大理寺卿,严相若有本事将我革职,倒是如了我所愿,我定当跪谢严相成全之恩!”

这一记软钉子,直接将严旌钉在了进退不得的死路上!

百官噤若寒蝉!

严旌脸色青白交错,表情仿佛吞了屎一般难看!

这时,周愠语调淡淡地开口:“皇上封官,哪个人有权利罢免?违旨可是死罪!”

严旌终于低头,缓缓跪下,道:“贤亲王息怒,下官知罪!”

“砚舟,严相毕竟是丞相,玩笑归玩笑,你莫失了分寸。”安国侯轻描淡写地随了一句,人前教子,便算是给严旌抬了脸面。

厉砚舟躬身一揖,“是,父侯!”

周愠脸上复又浮起笑容,“少侯爷,你初入官场,便直接登顶正三品大员,想必是感受颇深吧?”

“贤亲王明鉴,下官实在困惑,不懂哪些政务需要上奏本,哪些需要拿出来议?”

“譬如?”

“譬如今早上朝之前,我大理寺接到武阳县加急公文,武阳县令杜明诚举报豫州巡抚钱清民和江安县令周通杀人敛财贪赃枉法!下官不知,此等案件,下官作为大理寺最高掌事者,是否有裁定权?”

闻言,不少人明显变了脸色,严旌倏地看向厉砚舟,心中顿时明白了先前那一出戏究竟唱的为哪般!

周愠回道:“大理寺掌全国刑狱案件审理,大理寺卿位列九卿,怎会没有裁定权?但是涉及巡抚的刑案,可不是普通案子,需要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三司介入!”

“下官明白!”厉砚舟扭头,目光落在尽量把自己当透明人的赵侍郎脸上,“武阳县令上呈的公文,是同时报送大理寺与刑部的,不知赵侍郎是否接收?”

刑部尚书仍然缠绵病榻,留有一口余气,在吏部的任免令未曾下达之前,赵侍郎继续代理刑部全部事务。

当众被点名,赵侍郎只好出列,拱手回道:“禀贤亲王,刑部确实已经收到武阳县公文,只是赶巧要上朝,下官尚未来得及拆阅。”

周愠颔首,“既然这样,大理寺卿便将公文传阅给三司各部大人,尽快决议出一个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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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5章:牛棚藏尸案(85)

经过商讨,刑部和监察院一致决定将钱清民和周通暂时革职,由驻守当地的刑部清吏司查办,如若罪名属实,将二人押解入京,再由三司会审。

厉砚舟无从驳斥,因为正常的办案程序,的确是这般,但此案对于他的意义不同,顺藤摸瓜挖掘夏之淮贪污案,才是他隐秘的目的!

所以今日,他率先给了严旌一个下马威,让严旌忌惮于他,从而降低羁绊他的难度!

玉阶之上,周愠问道:“大理寺可有异议?”

厉砚舟缓缓抬头,掷地有声,“禀贤亲王,下官代表大理寺反对刑部和监察院的决议!”

“理由?”

“第一,凶杀案出在武阳县,三条人命的背后,牵扯的是十一年前极其复杂的以时任武阳县令钱清民为首的县府脏事,而今钱清民高升豫州巡抚,地方势力可想而知!杜明诚的举报,是以频繁遭遇暗杀为代价的,而刑部清吏司不过是五品官职,且没有皇上的丹书铁券照拂,那么指派清吏司查案,十之**自身难保!第二,案子目前由武阳县刑名师爷龙星图负责查办,以龙师爷查案的能力和魄力,最终结果,绝不止钱清民和周通两个嫌犯,恐怕会牵连一大片地方官员,届时刑部清吏司的份量怕是压不住吧?第三,皇上明令禁止,全国张榜,胆敢谋杀杜明诚者九族全诛,偏偏有人罔顾圣意顶风作案,我们三司却毫无作为,皇上若是怪罪下来……”

厉砚舟言及此处,自个儿先打了个寒颤,随即感叹道:“幸好我有爵位在身,即便丢了官,也能逍遥度日,不像诸位大人,怕是下场不太好呢。”

其它理由暂且忽略,单凭最后一项,单凭前阵子厉砚舟几句话就端掉了监察院的梁御史,使得监察院督御史吕洪赶忙示好道:“寺卿大人言之有理,是本官考虑不周,谨听寺卿大人的意见。”

赵侍郎尴尬地扯了扯唇,“那……那本官也洗耳恭听,请寺卿大人明言!”

于是,厉砚舟顺水推舟,道:“两位大人承让了。我建议,由三司各自选派京官组成查案团,亲自下到豫州查办,落实之后,就地审理,就地宣判,一劳永逸!”

“此法甚好!”督御史吕洪当即表示赞同,“监察院派副督御史和监察御史各一人,怎样?”

厉砚舟颔首,“可以。大理寺这边,我亲自去,再带一名寺正。”

赵侍郎默默叹了一口气,那两家各出了一个正三品大员,令他只能硬着头皮道:“那本官便代表刑部出公差吧,另携一名员外郎。”

“好!”

厉砚舟欣喜,转身面向周愠,拱手道:“此事还得请贤亲王定夺!”

周愠一锤定音,“本王准了!”

“下官领命!”厉砚舟英气勃勃,“吕大人,赵侍郎,我们各自调兵做准备,下朝一个时辰之后启程!”

“说走便走?”赵侍郎瞠目。

厉砚舟挑眉,“免得夜长梦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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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6章:牛棚藏尸案(86)

豫州。

原本三日的路程,龙星图一行人走了五日。

倒不是她听从杜明诚的建议,有意拖慢脚步等候厉某人,而是赶巧不巧地,钱嫣禾竟在半路生了病!

进入豫州地界后,她们每走一步,都有眼睛在盯着,明里暗里,如影随形。

此时正午,通往县城的官道商旅众多,来来往往十分热闹。

她们骑马慢慢吞吞地经过。因为少年英姿少女娇美,一路行来,受到广泛的关注,其中不乏言语轻薄者,皆被钟楚抓了两把石子作暗器,无声无息地解决。

临近城池五里,茶寮、面摊儿、租车铺、酒肆等等林立。

龙星图道:“阿楚,钱小姐,你们饿了吧?可以吃点儿东西再进城。”

“好啊。”钟楚一提吃便来了劲儿,“本小姐还要喝一壶酒下饭解乏!”

钱嫣禾风寒刚愈,没什么胃口,且近乡情怯,心事太重,难免精神不济,但为了迁就钟楚,她点头答应:“好。”

到达面摊儿前,三人拴好马,龙星图余光扫视四周的探子,刻意扬声说道:“阿楚,我们送钱小姐回家,总不能骑马去钱府吧?颠簸了一路,钱小姐千金身子挺遭罪的,是时候换辆马车了。”

钟楚何等聪明,立即默契地回应:“好咧!我也想坐马车,骑马真是太累人了。”

“那你们先吃,我去租车。”

“我要舒服的豪华大马车哟!”

龙星图转身走向租车铺。钟楚携钱嫣禾落座,娇声喊道:“老板,来三碗阳春面,一碟牛肉,一壶好酒!”

老板看到美人儿,双目一亮,急忙殷勤招呼:“不知小姐打哪儿来啊?到豫州是寻亲还是……”

“好好干活儿,当心眼珠子看瞎喽!”钟楚嫣然巧笑,她不像一般姑娘会矜持害羞,反而落落大方,以调侃的口吻出言警告。

邻桌的客人听闻,登时起哄,“哟,哪家的小姐口齿这般伶俐,胆量这般大啊?”

钟楚偏头看过去,但见四五个男人围成一桌,衣着打扮看起来像是胸无才学的商贾,言行十分粗鲁。

“放肆!”

钱嫣禾忍不住率先怒叱道:“嘴里不干不净的,当心拔了尔等的舌头!”

钟楚笑嘻嘻地安慰,“钱小姐,别生气,你喜欢哑巴还是瞎子,我可以变戏法给你看哦!”

“都喜欢!”钱嫣禾打了个响指,心情逐渐明媚。

于是钟楚随便弹了几下手指,便听得一阵咿咿呀呀的声音,那帮人被石子封了哑穴,一个个目瞪口呆吓疯了,然后钟楚随地抓了一把土,打算给他们的眼睛添点儿料——

“女侠手下留情啊!”

老板见状,扑通跪在了钟楚面前,着急忙慌地说,“这几位客官可是有来头的,他们是罗大人府上的人,得罪不起啊!”

“哪个罗大人?”

身侧一个声音响起,老板一骇,扭头仰视来人,龙星图不怒而威的气势,令他立时紧张,“是……是豫州五城兵马指挥司罗家武罗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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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7章:牛棚藏尸案(87)

龙星图眼皮陡地一跳,须臾之间,便计上心来,“阿楚,得饶人处且饶人。我们这趟来豫州,除了护送钱小姐归家之外,另与罗大人有约。不看僧面看佛面,你可别弄得太难看了!”

钟楚傲娇地撇撇嘴,“本小姐才不管什么大人的面子!但是你的话,我不敢不听,今儿个就便宜了那群登徒子!”

语罢,她十指一扬,飞出的石子,精准地隔空解穴。

恢复正常的那帮人,哪里还敢叫嚣,连忙磕头请罪:“原来几位是罗大人的贵客啊,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失敬失敬,望多多包涵!”

“替我转告罗大人,武阳县龙星图明日登门拜访!”

“是,是!”

钟楚大手一挥,“赶紧滚!”

那帮人狼狈逃窜,老板亦赶紧地去下厨,灰溜溜地再不敢胡乱说话。

龙星图在钟楚对面落座,钱嫣禾几番欲言又止,神情布满忧愁。

“但说无妨。”龙星图温声道。

钱嫣禾便压低嗓音,道:“罗家武是我爹的心腹,你开门见山报上大名,他怎可能与你相见?”

“没关系,我自有打算。”龙星图勾唇,杏状的眸子泛出精光,“倒是钱小姐可别临阵脱逃才好。”

钱嫣禾苦笑,“当然不会。”

一壶醇香的女儿红上桌,钟楚斟满酒,道:“钱小姐,酒壮怂人胆,要不要试试?”

钱嫣禾用力咽了口唾沫,然后端起酒发狠地灌入喉咙。走到这一步,她的确需要下更大的决心来面对,甚至是,亲手揭开父亲的罪恶面具,毁掉她原本幸福的家。

龙星图心头浮起一丝不忍,但她别过脸,没有说话。

老板送来阳春面和牛肉,钟楚偷用银针试毒,确定没有问题,才放心招呼大家用膳。

酒足饭饱。

龙星图负责驾车,钟楚和钱嫣禾乘坐马车。

探子一路尾随,在入城时,两匹马突然从马车两侧冲出,马上的人回头,朝龙星图看了一眼,然后绝尘远去。

“阿楚,你准备好了吗?他们去禀报主子了。”

“已经妥当。”

听到回答,龙星图低声致歉,“钱小姐,委屈你了。”

钱嫣禾却是口不能言,手不能动,被点穴的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钟楚与她互换衣服、头饰,甚至是容貌!

从武阳县出发之前,她们已作周密部署,唯独将她蒙在鼓里!

钟楚对照铜镜,仔细检查脸部的人皮面具,尽量贴合完美,以免漏出破绽。

她说:“钱小姐,你千万别埋怨我们,此举一是为了让你站在局外人的角度,客观地看清楚你爹的为人;二是为了保障你的安全。毕竟谁也不敢保证,你会不会成为第二个何郴。”

钱嫣禾眼底泛起湿润,如今有家不能回,有爹不敢认,等待她的,究竟是一场误会,还是惨痛的家破人亡呢?

马车入了城,走走停停,经过半个时辰,方才抵达巡抚衙门。

“吁——”

龙星图勒马停下,不及反应,便被重重卫兵包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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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8章:牛棚藏尸案(88)

日光下,出鞘的刀刃,折射出金光四射,好似两军对垒,杀机四伏!

马受惊,嘶声迭起,欲冲将出去!

马车不稳,东倒西斜,随时可能翻车!

钱嫣禾不会武功,后脑勺被撞到车壁上,痛得“哇哇”大叫,“怎么回事儿啊?”

龙星图跳上马背,拽紧缰绳,一边控制马,一边嘲讽道:“钱小姐,没想到巡抚大人的待客之道如此清奇!”

钱嫣禾立时明白了什么,她迅速对钟楚耳语几句,钟楚打开车门,凶巴巴地吼道:“本小姐在此,谁敢放肆?”

钟楚虽然比不上钟离的口技之高,但模仿钱嫣禾的嗓音声线还是有几分相像。

官兵乍一看,整齐划一地抱拳行礼:“见过小姐!”

龙星图稳住躁动的马儿,眼神睇向钟楚,面色沁冷道:“钱小姐,龙某虽然位卑言轻,但也是闯过京城受过皇上表彰的人!龙某不辞辛劳护送钱小姐回家,不求酬谢,只求钱小姐高抬贵手!”

扮作钱嫣禾的钟楚赶紧下车,赔着笑说:“龙师爷误会了,我爹许是不知内情,才会生出这般……”

“不必多言,钱小姐保重!”

龙星图生硬打断,马鞭一甩,厉声道:“钟楚,我们走!”

钱嫣禾关上车门,抓紧车棂,生怕外面打起来,无辜波及自己。

于是,钟楚双手叉腰,训斥那帮官兵,“快点儿给龙师爷让路!本小姐承蒙龙师爷照应,方才得以安全返回豫州!你们谁若是对龙师爷不敬,我让我爹修理你们!”

领头的武官凑过来,小声道:“禀小姐,这姓龙的小子不能走,巡抚大人有请!”

“谁家请客用刀剑招呼?我爹可是堂堂的朝廷大员,怎会做出这般无礼蛮横之举?你可别打着我爹的旗号,坏了我爹的名声!”

“小姐……”

“立马放人!”

“不行!”

“放肆!龙师爷可是鼎鼎大名的人物,若是被你们强行抓入府中,他日朝廷问责下来,你担得起吗?”

平日里钱嫣禾刁蛮的劲儿,与钟楚有异曲同工之妙,所以钟楚扮演钱嫣禾的性格脾气,几乎是得心应手,本色出演。

武官楞是被训地哑口失语,无奈选择放行。

龙星图驾马车快速驶离!

正面与钱清民较量,是不会有多少收获的,龙星图的计划是,先让钟楚混进去卧底,然后她从罗家武身上下手,离间钱清民和罗家武的关系,同时也会逼得钱清民暗中出手,那么她掌握证据的可能性就会无限变大!

马车驶出不久,龙星图在一家客栈门口停车。

她打开车门,兴致勃勃道:“阿楚,你看豫州多繁华啊,我们多玩儿几日再回吧。”

钱嫣禾既然决定了要走的路,便打起精神扮演钟楚的角色,她莞尔笑应:“好啊!”

龙星图便朝迎在外头的伙计喊:“店家,开两间上房!”

“好咧,客官里边儿请!”伙计招呼着,赶紧过来帮忙牵马。

龙星图伸出手,钱嫣禾迟疑一秒,将她的手放入龙星图掌心,怀着一分羞怯,借力跳下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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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9章:牛棚藏尸案(89)

钟楚顺理成章的被人簇拥着踏入与巡抚衙门一墙之隔的钱府大门。

入城之前,钱嫣禾手绘了一张钱府地形图,又仔细告之府内重要的人和事,以及钱夫人和钱清民的生活习惯。

钟楚一一谨记。

“小姐,您可回来啦!”

一个黄衫丫环从内宅奔出来,喜及而泣,“老爷和夫人天天念叨着小姐,都快要急死了呢!”

钟楚不动声色地打量来人,从身高和脸型判断,应是钱嫣禾的贴身侍婢小荷。她镇定自若地回应:“呸呸,把‘死’字收回去,多不吉利!”

“小姐,您瘦多了啊,是不是在外面吃了好多苦?”小荷扶住钟楚手臂,泪水“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钟楚生怕俩人太亲近容易漏出破绽,便佯装生气地甩开小荷,大步朝前走,嘴里嚷嚷道:“我爹呢?我吃的苦,全拜我爹所赐!”

小荷紧忙追在身后,着急的劝说:“小姐,老爷在衙门议事呢,晚些时候才能回来。奴婢先侍候小姐沐浴更衣吧!”

“不要!”钟楚直接拒绝,她脸上有易容膏,怎敢碰水?

小荷叹气:“小姐的性子,真是比离家出走之前还要倔呢!”

高门府邸的建造布局大同小异,钟楚去过安国侯府,又看过地图,所以她径直穿过庭院,假装熟门熟路地往大厅走去。

“嫣儿!”

钱夫人听闻消息,由丫环搀扶等在门厅处,一看见钟楚,便抓住钟楚的手,热泪盈眶:“你总算回来了,你教娘亲好生担心啊!”

钟楚自幼丧母,忽然被人认作女儿,心头不免泛起涟漪,她唇角动了动,生硬地挤出一句:“娘亲。”

钱夫人又将钟楚紧紧抱住,好一通倾诉衷肠,钟楚实在不会应付温情场面,正尴尬时,她忽然灵机一动,何不趁着钱清民尚未归来,先对钱夫人攻心为上呢?

“娘亲,我没缺胳膊没少腿儿,您把心放回肚子里好嘛?这样吧,咱们回房间,我们母女分别多日,女儿有好多话想对娘亲讲呢!”

“好。”

钱夫人喜不自胜,忙吩咐下人备膳,然后牵着钟楚的手,走向内宅。

只不过,走着走着,钱夫人竟缓缓慢下了脚步。

钟楚疑惑,“娘亲,怎么啦?”

钱夫人垂眸,葱白玉指温柔摩挲钟楚的手掌心,满目怔忡,“嫣儿你……你的手怎会生出薄茧啊?”

钟楚脑袋一轰,暗叫不妙,她自幼习武,成日持刀握剑练习暗器,即便好生保养,亦不可能完全不生茧子,而那钱嫣禾是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皮肤必定光滑细腻,她只想到二人身材相仿,易容换脸便可蒙混,谁承想,钱夫人竟是细致入微之人,且对自己的女儿甚是了解!

思绪在须臾间变化,钟楚默默抽回手,决定博可怜赌一把,她抽噎了几下,嗓音夹杂着哭腔,“娘亲有所不知,女儿流浪在外,盘缠早便用光,为了生存,我做了乞丐,每日乞讨干活捡东西吃,风餐露宿,饥一顿饱一顿,哪里还有条件保养皮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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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0章:牛棚藏尸案(90)

钱夫人一听,爱女之心果然战胜了疑心,她心疼地便要伸手去抚钟楚的脸庞,钟楚条件反射般偏头躲开,尴尬笑道:“娘亲,我赶路急,风尘仆仆,别把您的手弄脏了。”

“嫣儿!”钱夫人又自伤心抹泪,“你这丫头,哪有为娘的会嫌弃自己的女儿?”

钟楚心生不忍,原地默了一瞬,主动搀上钱夫人胳膊,嗓音柔和道:“娘亲,我们走吧。”

钱夫人欢喜,“好,呆会儿你爹回来,咱们一家人好好吃顿饭。你不在家的这些日子啊,你爹虽然嘴硬生气,但娘看得出来,你爹对你是又担心又思念啊!”

钟楚不自觉握紧了十指,心里有些闷。诚如钱嫣禾所言,钱清民夫妇是真心爱女,但剥去亲情的外衣,那钱清民又会是怎样一个人呢?

钱嫣禾的闺房大气华丽,房中置物皆是上品,钟楚一一看过去,暗暗惊叹,果然是有钱人家,随便拎一件换成银子,都够杜明诚的衙门周转一阵子了。

“嫣儿,你快告诉娘亲,你为什么离家出走啊?我问你爹,他总是不肯说,娘亲心里七上八下的,只怕是”

钱夫人口直心快,却话说一半,突然偏过头,揪紧了手中的绢帕,神情浮起些许异样。

钟楚观人细致,立刻询问:“只怕什么?”

“没,没什么。”钱夫人摇头,眼神明显躲闪。

钟楚猛地一声抽泣,悲从中来,“娘亲,您知道的,我一直做梦,我想找回记忆,我实在太痛苦了,所以我我就去了武阳县。”

钱夫人大惊,“武阳县!”

“是呀,我爹曾任武阳县令,我自然不能放过这条线索。”

“那那你想起来了吗?”

钱夫人是深闺妇人,并不擅长勾心斗角掩饰心事,钟楚从她的眼睛里,轻易便看出了紧张和害怕,于是她决定下一剂猛药,“是,我想起来了!出现在我梦里的男人,他不是陌生人,他是”

“砰”

有人突然破门而入,将钟楚漫过嗓子眼儿的话,生生地堵了回去,她扭头,但见来人步履飞快,转眼便踏入内室,却是官服未换,怒容满面!

“老爷!”钱夫人倏地起身,脸色苍白,“嫣儿她她回家了!”

钟楚不自觉握紧双拳,随时做好防身撤退的准备。

钱清民目光阴沉地看着钟楚,深谙眼瞳沉淀着让人胆寒的怵感,他问:“你想干什么?”

钟楚一凛,不禁打起万分心思,小心应对,“我想干什么,爹心里明白。”

钱夫人立即挡在钟楚身前,泪如泉涌,“老爷,嫣儿纵使任性犯错,也总归是我们最疼爱的孩子啊!”

“夫人,你让开!”

钱清民严厉叱令,钱夫人不动,他粗暴地一把推开钱夫人,手指着钟楚鼻子怒道:“爹养你疼你,便是让你勾结小人往爹身上泼脏水吗?”

“清者自清。如若爹没有做过坏事,脏水又怎能泼到爹的身上?”钟楚反唇相讥,她牢记一条,绝不能被他们夫妇扮演的亲情表象所迷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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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1章:牛棚藏尸案(91)

钱清民震怒,猛一记耳光甩向钟楚!

钟楚出于习武之人的本能,第一反应便是自保,但她心念又是一动,紧急用双臂交叉挡住脸部,哭诉质问:“你究竟是不是我亲生的爹?”

钱清民扬起的大掌,停滞在了半空,他死死盯着钟楚,神色刹那间千变万化,“你你说什么?”

“老爷,嫣儿已经想起小时候的事情了!”钱夫人嗓子破了音的哑声道。

钱清民身躯猛烈一震,“不可能!”

“爹,你其实不是我亲爹,娘也不是亲娘,对吗?”钟楚冷静对答,一步步套话,“武阳县死了三个人,一个是死在同福客栈地窖里的男人,他就是困扰我多年的梦魇,我一看到他的脸,我就全想起来了!爹,您怕我恢复记忆,怕我找出真相,所以您派人杀何郴灭口,甚至想要杀了我!”

“一派胡言!”

钱清民的眼睛似充血般腥红,他握住钟楚双肩,嘶声低吼:“你是我的女儿,是我亲手养育的女儿!我把一切都给了你,而你竟然怀疑我”

他突然止声!

钟楚不明所以,而钱清民竟在须臾之间,情绪恢复到常态,他缓缓松开钟楚,语气柔和几许道:“嫣儿,陈年之事,并非你以为那般,其中误会颇多,爹一直想寻个机会告诉你,奈何世事无常。如今事已至此,爹也不想再瞒你,只是你方才回家,身疲力竭,爹亦有紧急公事待办,不如你先歇息,晚膳后,我们父女好生详谈。好吗?”

“那好吧。”钟楚虽然摸不清头绪,但一时又看不出什么破绽,只好走一步看一步。

钱清民又表达了几句关切,然后便留下夫人急促离开。

院落中央,十余卫兵站岗。

钱清民招手,领头附耳过来,他仔细吩咐一番,然后扬长而去!

屋里,钟楚趁机向钱夫人套话,想要弄清楚钱嫣禾的身世,可惜钱夫人只顾掩面抹泪,担心钱嫣禾不再认她作母亲,急得钟楚差点儿露馅儿发出原声!

“娘,您永远是我娘亲,我只是想知道我亲生父母是怎样的人,求您告诉我好嘛?”

“嫣儿,你父母亲得疫症而死,你爹是从死人堆里把你抱回来的,我们实在不知他们是什么人啊!”

钱夫人的无奈袒露,令钟楚瞠目结舌,“疫症?怎么会是疫症呢?”

钱夫人道:“确实是疫症。当年武阳县程村出现疫症,不到几日功夫,便死了好多人,你爹去视察情况时,发现你尚有一丝气息,便想尽办法救活了你。我和你爹膝下无子,我们看你可怜,便将你抱回家,认作了女儿。嫣儿,你恢复的记忆,难道不是这一段吗?”

“我我的记忆特别凌乱,我也说不清楚。”钟楚不知真假,不敢贸然承认或否认。

钱夫人拭干眼泪,起身道:“嫣儿,你累了,让小荷侍候你吃些东西,然后沐浴更衣,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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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2章:牛棚藏尸案(92)

暮色逐渐吞没豫州城,喧哗的安庆街慢慢趋于平静,偶尔一两声犬吠,伴随着入夜的虫鸣,掀起微小的波澜。

罗家武披星戴月地从军营赶回,一脚踏入罗府,管家迎上来,禀道:“大人,钱巡抚差人请大人过府一叙,说是十万火急,不论多晚,都必须去钱府!”

“命人备车,我换件衣服便出发。”罗家武步履飞快,又问:“那个姓龙的年轻人是怎么回事儿?我几时与他有约?武阳县龙星图这人好似哪里听过?”

管家道:“大人,您常年在外练兵,只专注军队的事儿,从不过问政事,自是不够了解。我听说,那龙星图是武阳县的刑名师爷,是县令杜明诚最倚重之人,前阵子在京师破获了国案,深得皇上看重呢!”

罗家武逐渐慢下步子,面色凝重,“那么此人放出风声约见我是为了”

“豫州五城兵马指挥司罗家武罗大人,久仰了!”

夜空中,突然响起一道清亮的声音,震得罗家武、管家和四处把守的府中护卫大骇,一时刀剑齐出!

罗家武手握剑柄,寻声睇向罗府最高处的房顶,中气十足地喝道:“何方宵小,胆敢夜闯本将府宅!”

护卫飞身扑向来人!

然而,在护卫登上房顶的一刹,那人竟以绝顶轻功跃下,轻飘飘地落于三丈之外!

罗家武定睛审视,但见院中烛火辉映下,那人一袭黑缎常服,未曾蒙面,年岁尚轻,气质与容貌皆是脱俗!

护卫急速返回,群起而攻之!

罗家武静观其变。

然,十余高手,竟在赤手空拳的年轻人手底下只支撑了半刻钟,便全军覆没!

管家立刻调遣更多的护卫擒贼!

“罗大人,在下龙星图,深夜闯入府宅并没有恶意,只是想与罗大人一叙,还望罗大人手下留情!”

闻听,罗家武抬手制止管家,“不必喊人了。来者是客,本将会一会龙师爷便是!”

“多谢罗大人!”龙星图抱拳一礼。

罗家武还礼,道:“龙师爷请!”

语罢,他阔步走向大厅。

龙星图跟上。

入得厅门,罗家武将手中的剑扔给管家,吩咐道:“看茶。”

管家不甚放心,望向龙星图的眼神充满戒备,龙星图扬眸戏谑道:“在下乃是公门中人,又是主事刑案之人,岂会知法犯法?”

罗家武眯了眯眼,从喉间发出一声冷笑:“呵,龙师爷武艺高强,想要对本将做什么,相信本将手下没人拦得住!但是,龙师爷非但不请自来,且如此高调的登堂入室,难道不算是触犯律法吗?”

“当然算,可内里原因,罗大人确定要让龙某言明吗?”龙星图侧目扫向大厅中的下人,慢条斯理地吐出一句,“前几日,龙某去过武阳县罗山镇”

罗家武猛然喝断:“全部退下!”

管家连忙携下人退出,并关闭大厅的门。

罗家武起身,一步步走向龙星图,双目泛起肃杀之气,“你究竟所为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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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3章:牛棚藏尸案(93)

“罗大人,我劝你最好不要妄动,虽然你不一定能擒住我,但袭击官差,罪加一等!”

龙星图不咸不淡的警告,令罗家武变了脸色,他怒而低吼:“论起官职,本将难道不在你之上吗?若本将告你一个犯上之罪,你又当如何?”

“你不会的!”龙星图语气肯定,眼中张扬着自信。

“你哪来的底气?你当真以为本将怕你吗?”

“罗大人是统兵将领,哪里用得着怕龙某一介小小师爷?但是罗山镇的罗炳和肖虎,他们是否有害怕之人呢?”

“你”

你来我往的刀光剑影,在罗家武这里突然休战,他沉沉盯着眼前俊俏冷面的少年,压着嗓音道:“龙星图,这两个人,你无需过问。你我无冤无仇,你夜闯之事,我只当作不知情,你赶快走,连夜出城!”

龙星图淡然回应:“罗大人的好意,龙某在此谢过。我奉令查案,攸关三条人命,岂能贪生怕死?何况,想要我性命的人不少,我不在乎多几个!”

“年少轻狂!”

罗家武用力一甩袖子,手指大门,“总之你走吧,罗肖二人又聋又瞎,脑子亦是糊涂,你在他们身上什么也得不到!”

“所以我才来找罗大人解惑啊!”龙星图非但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闲适落座,出言警告罗家武,“罗大人最好据实以告,争取从轻发落,否则朝廷一旦派人下来监查,罗大人至少会落个帮凶包庇的罪名!”

闻言,罗家武不禁发笑,“你在威胁我?”

龙星图挑眉,“不,我是在帮你,我龙星图向来不打诳语,大理寺官员不出几日便到,你现在回头,犹时未晚!”

罗家武瞳孔渐聚起暗光,“你要查的案子,究竟是哪一桩?大理寺又派了何人来此?你方才说攸关三条人命,怎会怎会死了三个人呢?”

“大理寺既然介入,自然是掌舵者大理寺卿亲自监查。此案其中两个死者,死亡时间是十多年前,恰逢罗大人的叔父罗炳和肖虎在西南城郊打更,且莫名中邪出事,究其原因,其实不必我赘述,罗大人必然心知肚明!而第三位死者,想必罗大人熟识,他是武阳县驿丞何郴,凶手的杀人动机,我只怕也会成为夺取罗肖二人性命的因由!”龙星图擅猜人心,又有巧舌如簧的口才,她搬出罗家武的软肋,作为撬开罗家武嘴巴的利器。

罗家武果然脸色大变,他有着习武之人的胆大粗犷,却缺乏算计和谋略,事关至亲,竟脱口道出:“我叔父和肖叔已受苦多年,他们完全不可能泄密,杀他们灭口有意义吗?这可是当年钱大人亲口答应我的事情!”

龙星图立刻问道:“死在同福客栈地窖里的人是谁?被嵌入牛棚墙体里的人又是谁?”

“是马天峰和韩童,他们得罪了上面的人,有人要他们的命,钱大人便令我”

“咚咚!”

管家忽然敲门,急声禀道:“大人,钱巡抚命您即刻过去,钱小姐突然发病,神志不清,怕是得了癫狂之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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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4章:牛棚藏尸案(94)

龙星图陡地心沉谷底,莫非是钟楚身份暴露遭了暗算?

罗家武开门出去,与管家应付的间隙,龙星图轻功跃上房顶,不告而走!

待赶回客栈,房门紧闭,窗户却是大开,而钱嫣禾已然不见踪影!

“钟楚!”

龙星图急声呼唤,窗下无人,四野周遭亦无半点儿声响!

风入,从屋中圆桌上飘起一张白纸,她耳畔微动,回身抢入手中,但见纸上留有两个血字:救我!

可一呼一吸之间,突然头晕目眩,龙星图暗叫不妙,当即一手捂住口鼻,一手拎起茶壶,砸向房门!

“砰——”

一群人破门闯入,皆是黑衣蒙面,杀气腾腾!

“龙星图,你的瞒天过海之术,不过是雕虫小技,你的同伙已经落入我等手中,你识相的话,便交出武阳县杀人案所得证据及韩童遗物,否则钟楚必死!”

“呵,尔等是钱清民的爪牙吧?钱清民已是自身难保大限将至,尔等助他作恶,是想一起被斩立决吗?”龙星图应对的同时,发现自己内力涣散,丹田之处根本发不出力!

“姓龙的,当心风大闪了舌头!你已身中软筋散,任你武功再高,亦甭想翻得起风浪!”

“软筋散?”

龙星图看向手中白纸,旋即明白,“看来钱清民比我想像地还要奸滑!也罢,事已至此,先把钟楚交出来,我必须亲眼看到她安然无恙,方才有可能答应你们的条件!”

“你没得选择!”领头那人极为嚣张,“先交东西,后放人!”

“笑话!”

龙星图气势凛然,她从袖袋抽出一柄短剑,突然一刀划破左臂,希望借助疼痛来遏制软筋散,迫使自己保持清醒!

见状,领头人撂下狠话,“小子,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行,老子这便砍下那位姓钟的小美妞的人头……”

“你既知她姓钟,可知她出身何处?”龙星图眼中现出少见的残佞杀意,“钱清民是否告诉过你们,钟楚生父乃是江湖奇人钟无山,钟楚的兄长便是江湖排名前十的高手钟离?”

她一语毕,便清楚的看到那帮人眼中浮起了震惊!

龙星图立即趁热打铁,“我乃钟无山关门弟子,今夜我与钟楚任何一人,若有任何损伤,钟无山父子必将夺取尔等性命,且十倍百倍奉还!如若这还不够,那么驻守青峪关的骠骑将军厉砚白,当今皇上最器重的贤亲王,皆与我二人交情匪浅,你们有胆子得罪吗?”

“这……”

“钱清民强弩之末,我已将证据送往京城,上呈贤亲王和大理寺,即便钱清民杀了我,亦改变不了他将被满门抄斩的结局!你们替钱清民卖命,横竖都是一死,何不为自己尽早铺条生路?”

听此,杀手们纷纷动摇,私下商议一番后,领头人道:“龙星图,你果然擅长蛊惑人心!无论你所言真假,我们兄弟今夜若是完不成差事,同样不会有好下场,所以……”

龙星图道:“所以你们把解药给我,我假装被擒,让你们顺利交差,他日拿下钱清民之时,我保证你们重罪轻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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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5章:牛棚藏尸案(95)

钟楚在冷水灌顶的刺激下醒来,举目一片漆黑。

空白的大脑,昏昏沉沉,十分难受。她试图起身,却发现手脚皆不能动,而且内力尽失!

钟楚稍作回神,便立即喊人,“小荷?娘亲?”

“钟姑娘好本事,既会易容,又会口技,当真是钟无山教出来的女儿!”

随着一道阴森的男音响起,光亮突然遍洒房间!

钟楚觑眼望去,但见钱清民坐在七八步开外的太师椅上,左右各立两名属下,满面杀机,骇人惊悚!

她眼睫毛飞快眨动,以最快的速度认识环境及自身的处境。

这是一间地下石牢,墙壁上挂满刑具,而她被绑在一根石柱上,手脚锁着铁链,头顶悬着一柄钢刀,控制钢刀的绳索,便握在钱清民手里,只要他一松手,钢刀就会将她的脑袋劈成两半!

钱清民抚掌,“果然不是一般女子,罹患险境,竟面不改色!”

“呵呵,钱大人说笑了,本小姐当日面见圣上,亦未曾有半分胆怯,难不成钱大人比皇上还要厉害?”钟楚笑,用满不在乎的口吻掩饰内心的慌乱害怕。

钱清民被降了一军,顿时恼羞成怒,“不怕死的话,尽管耍嘴皮子!”

钟楚渐渐镇定下来,语气愈发不屑,“本小姐虽然年纪不大,但绝非见识浅薄之辈,即便今日栽了跟头,你又能耐我何?你敢杀我吗?若你真有杀我的胆量,在我昏迷之时便已然动手,又何必弄醒我?”

“哈哈哈——”

钱清民怒极反笑,“若非留着你尚有用处,你当真以为本官不敢杀你?”

“用处?嗯……你容我猜一猜,你是想利用我来威胁龙星图?哈哈,那你的算盘可要落空了,龙星图铁面无私,你若是放了我,主动俯首认罪,她或许可以对你网开一面!否则,她会将你全家连根拔起,替我报仇!哦,当然,我父兄可不是善茬儿,我少一根毫毛,他们会在你妻女身上拔十根,我要是死了,你钱家祖坟都会被夷为平地……”

“休得猖狂!”

钱清民气得浑身发抖,若非身边的人眼疾手快抓住绳索,那柄钢刀已然落了下去!

“大人,您千万稳住,别上了那丫头的当!”

手下的提醒,令钱清民高涨的火气及时刹车,钟楚想到刚刚与死亡擦肩而过,亦是惊出一头冷汗,再不敢轻易激怒钱清民!

稍许,她抛出一个疑问:“钱大人,你如何认出我是假冒的钱嫣禾?”

钱清民眼神充满嘲弄,“你确实有能耐,戴着人皮面具瞒过了我夫人,也几乎让我信以为真,但是你忽略了一点,嫣禾是我亲手养大的,她左耳后一寸之处,有一个从娘胎里带来的红点,而你没有!”

钟楚恍悟,“原来如此。那么,你的阴招便是小荷送来的那束花吗?”

钱清民颔首,“是,你太聪明,自从来到我府上,不吃不喝,我无从下手,便只能将软筋散喷在花束里。”

正在这时,有人进来报备,“启禀大人,把龙星图抓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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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6章:牛棚藏尸案(96)

龙星图被擒,粉碎了钟楚满怀的希望,看着她面色灰败的被两个蒙面大汉捆绑双手押进来,钟楚震惊不过须臾,便歇斯底里地喊:“狗官!你马上放了星图,要杀要剐,老娘悉听尊便!”

“阿楚。”

龙星图唤了一声,飞快打量钟楚的处境,她心中越是急躁担忧,面上便越是镇定自持,“你瞎喊什么?对于钱大人来说,我落网了,你便没有价值了。”说到这儿,她倾了倾唇角,目光投向钱清民,“对吗,钱大人?”

她在武阳县两年,与钱清民从未谋面,只听说此人政绩一般,风评极差,却官路亨通,如今这般会面,倒真是有些可笑了!

钱清民审视的鹰眸同样在龙星图脸上逡巡,他冷笑道:“小小师爷,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在本官头上放肆!你若是丧命,便是杜明诚太纵容你的下场!”

“大人此言差矣!纵容龙某的人,从来不是杜大人,而是当朝的圣贤明君皇上,是大夏朝千千万万的老百姓!”龙星图淡然回应,“当然,钱大人今夜使用无耻手段,以软筋散废我武功抓我来此,并非是想与我来一场口舌之争吧?”

钱清民和钟楚的一番较量,险些气炸肺腑,换成龙星图又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赫然怒道:“来人,将那小子扔进水牢!”

“等下!”

龙星图语速飞快,“钱大人,你不是想要武阳县同福客栈杀人案的证据以及韩童遗物吗?我可以给你,也可以销毁证物为你脱罪,但你必须释放钟楚!”

钱清民将信将疑,“此话当真?”

“是,龙某一言九鼎!如若大人信不过,我便留下来,任凭大人处置!”龙星图严肃的神情,丝毫不像是玩笑。

见状,钟楚情急道:“星图,要走一起走,我绝不抛下你!”

“闭嘴!”龙星图厉声呵斥,“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要你何用?你给我马上走,出了城坐船去瓜州,此后你我之间再无瓜葛!”

钟楚一听,委屈地“哇”一声大哭,“你……你骂我!你凭什么赶我走?我,我要不是中了狗官的计,被他用软筋散封住了内力,我何至于落得如此下场?你不安慰我便罢,竟然骂我,呜呜……”

龙星图不胜厌烦,“钱大人,这般交易,你意下如何?若是答应,即刻放人如若不应,那龙某只好与钱大人同归于尽了!”

钱清民眯了眯眼,“好,一言为定!”

语罢,他示意手下照办。

钟楚得了自由还是哭,且扑过来抓住龙星图双肩,不死心地哀求,“你一点儿都不念我们的旧情么?星图,这次是我办事不力,全是我的错,你别生我气,原谅我好不好?”

龙星图冷漠无情,“钟楚,你除了给我惹祸,你还会干什么?我一次又一次原谅你,结果……罢了,我腕上的佛珠是你曾赠予我的生辰贺礼,你拿走吧,我们两清了。”

钟楚绝望,忿忿扯下龙星图左腕的珠串,掩面恸哭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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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7章:牛棚藏尸案(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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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星图密切注视钱清民,他使给手下的眼色,未能逃过她的眼睛,她遂冷声提醒,“钱大人,前脚放人后脚追杀的把戏,你最好不要做,我龙星图亦是精于算计之人,你休想瞒过我!”

“呵呵,龙师爷可真会说笑,本官想要的东西在你身上,何必为难旁人?何况,本官惜命,可不想惹上钟家!”

钱清民飞快掩饰脸上一闪而过的尴尬,嘴上如是说,却依然打了个手势,手下得了令,便一言不发地追了出去。

龙星图从喉间发出一声阴笑,“钱清民,你在我面前玩心眼儿,你不觉得自取其辱吗?”

“姓龙的,你当本官傻吗?放了钟楚,等她去搬救兵来吗?”钱清民的计划既然被识破,便无须再伪装,他大手一挥,“扔进水牢!”

龙星图中毒颇深,臂上一刀只能保持清醒,对解毒毫无用处,直至此时,她依然提不起力气反抗,只能被人推入隔壁的水牢,屈辱地成为阶下囚!

刺骨的寒潭水没过半腰,龙星图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双臂随即又被吊起,绑在两根铁柱上。

“把东西交出来!”

“休想!”

“用刑!”

腕口粗的鞭子,左右开弓,毫不留情地甩在龙星图身上,她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而钟楚一出石牢,便迅速拧开那串佛珠当中唯一空心的黑珠子,从里面拿出一颗红色药丸,她来不及分辨,便一口吞进喉咙!

身后有人追来,她卯足了劲儿狂奔,但尚未逃至监牢外,杀手的剑,已然攻向她背心,她闪身避开,内力被封,只能用蛮力和招数周旋,可杀手人数激增,她手无寸铁,莫说杀出血路,连自保都难有胜算!

然而,正在这时,监牢外突然出现另一个黑衣蒙面人,竟与钱清民的爪牙大打出手!

钟楚愕然,杀手们同样震惊,显然没有料到会有人相救,场面立时失控!

“快走!”

钟楚发楞之余,被那人一声惊醒,她来不及道谢,立即撒开脚丫冲出监牢,与此同时,她竟感觉丹田之处渐渐生出热浪,她心下狂喜,原来龙星图费尽心思交给她的东西竟是软筋散的解药!

于是,她复又回头,打算救龙星图于水火,可步子迈出,猛地又顿下,龙星图既然可以帮她弄到解药,那么没有自己不服解药的道理!龙星图此举,应是另有文章,而且她有一句交待:出了城坐船去瓜州!

如今,父亲钟无山在江安县,钟离在武阳县,全与瓜州无关,且相距千里,意义为何?唯一的解释便是……仓促之间,钟楚脑子里忽然蹦出一句“京口瓜州”,旋即明了,船乃舟也,龙星图是命她出城去找从京城而来的厉砚舟!

想通目的后,她足下一点,轻巧跃上房顶,乘着夜色急速离去!

而增援的蒙面人,在看到钟楚脱险后,抛出一包石灰粉,然后趁乱遁走!

“快,快禀报大人,钟楚跑了,她们还有同伙!”

惊喊声,从监牢门外一路传回水牢……

第478章:牛棚藏尸案(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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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灰蒙,尚未透亮,弥漫的浓雾阻碍了视野,举目不见前路。

豫州城外三十里官道上,百余官兵原地休整。

帐篷内外鼾声如雷,鸟雀从头顶不断飞过,漫漫长夜,每一分每一秒,于厉砚舟来说,都是难捱。

离京至今,从未像今夜这般心神不宁,仿佛有什么东西绞住了心脏,令他间歇疼痛,焦躁难安。

石枫守在旁边,急在眼里,“少主,外面风大,您回帐篷睡会儿吧。”

“我不困。”厉砚舟低声道。

“怎会不困呢?少主您都几夜没有好好睡一觉了,豫州城已经近在眼前,您”

“石桥还没回来吗?”

石枫楞了一下,随即摇头,“尚未。但属下觉得,以龙师爷的本事,应该不会有危险的。”

厉砚舟俊容布满愁云,“杜明诚的第二封密信,总让我有种不好的预感。钱清明雄踞地方已久,势力盘根错节,且为人阴险,龙星图贸然前往,胜算不会太大!”

“少主甭急,待石桥与老翁取得联络,我们便”

“少主!”

前方,石桥突然快马折回,脸色甚是难看,“收到老翁准确消息,龙师爷昨日午后入城,但于夜间失去了踪迹!现今城门戒严,钱巡抚下令三日之内,任何人不准出入豫州,怕是龙师爷怕是凶多吉少!”

厉砚舟气血急剧上涌,“快,快令所有人启程,即刻开赴豫州!”

日日兼程赶路,仿若急行军,每日只休息三个时辰,其余九个时辰都在马不停蹄地奔波,接连多日下来,养尊处优的高官大臣,明显吃不消,此刻好梦被扰,不免怨声载道,坚决抗议厉砚舟的残暴!

“厉大人,您是习武出身,我们一介文人,实在是身虚体弱,拜托您行行好吧!”

“是啊,少侯爷,咱是出来办差的,不是去打仗啊,用不着这般火烧眉毛吧!”

然而,厉砚舟的态度不容置喙,“整顿吏治查办恶官,同样是硝烟战场,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如何延误得起?如今豫州生变,我们若是迟上半刻,后果难以估量,烦劳诸位大人见谅!”

语罢,他足下一纵跃上马背,凛然令下:“三司仪仗队殿后,办案官差立刻开拔!办妥此案,本官亲自向皇上为诸位请功,如若出了纰漏,莫怪本官不留情面!”

倘若厉砚舟只是大理寺卿,那么与他平级的监察院副督御史白正及刑部赵侍郎自是不惧,且不受管辖,但偏偏厉砚舟额外的身份让人忌惮,所以在威逼利诱之下,他们只好听命行事!

浩荡的队伍疾速奔腾,官旗在寒风呼啸中猎猎飞扬!

钟楚被困在了城内,从钱府逃脱后,钱清民以抓捕山匪乱党的名义,令五城兵马指挥司罗家武封城,誓要瓮中捉鳖,将龙星图与钟楚二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处死在豫州!

幸得钟楚是易容高手,即便条件不具备,无法赶制**,但她潜入一户庄院,偷取了小厮衣服换上,然后用面粉、黑炭等物进行了简单的化妆,便摇身一变成为了中年男人模样!

第479章:牛棚藏尸案(99)

所谓大隐隐于市,既然出不了城,那么钟楚思来想去,返回钱府藏身,应是最佳方案,若有机会,还可伺机潜回监牢,与龙星图里应外合。

晨曦时分,钟楚逐渐靠近钱府后门,此处看守相对薄弱,只有四个人,哪怕动手,她也有把握一击拿下,而不会惊动其他守卫。

谁知,暗器在手,正待偷袭,伸出院墙的大榕树上,突然探出一颗脑袋!

“钱嫣禾!”

钟楚惊呼,随即怒从中来,一跃而起将人抓了出来,凶狠地扔在地上!

钱嫣禾屁股吃痛,呲牙咧嘴地看着面前的陌生人,“你……你是谁?”

“是不是你出卖了我们?”

钱嫣禾听出钟楚的嗓音,立即激动道:“钟姑娘,我没有出卖你们啊,龙师爷在哪儿?我要赶紧见到龙师爷!”

钟楚攥拳,“你认为,我还会相信你吗?”

“钟姑娘,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昨日入夜之后,龙师爷出门去找罗家武,让我一人呆在客栈,结果没多久,我便晕倒在地,待我醒来,我竟然身处家中,床边坐着我娘,我生怕暴露了你们,便矢口否认我是钱嫣禾,他们便说我得了失心疯,将我关了起来!”

钱嫣禾站起来,焦急地抓住钟楚的手,“你带我去客栈找龙师爷好不好?我爹既然认出了我,定然不会放过龙师爷……”

“你不是被关了吗?怎会出现在这里?”钟楚疑心甚重,冷不丁质问。

“我……我从狗洞爬出来的。”

“嗯?”

“我娘心软,禁不住我苦苦哀求,答应放我出来喘口气儿,然后我故意找茬儿折腾下人,又假装不经意撞倒了我娘,趁他们乱作一团时,我便偷跑了!正门不敢走,我便从狗洞爬到后院,又想爬树出去,没想到会巧遇钟姑娘。”

钟楚沉思片刻,“好,我暂且信你。但是星图已经被你爹抓进了监牢,如今生死未卜。”

钱嫣禾大惊,“我马上去救龙师爷!”

“你怎么救?钱清民不可能听你的话,否则我们不会落到这一步田地。现在城门已封,城内城外全是你爹的兵马,以我一人之力……”

“我有办法!”

钱嫣禾抛下一句,竟拔腿跑向隔壁的巡抚衙门!

钟楚有些发蒙,眼看钱府护卫发现目标追了过去,她不敢多作停留,临时改变主意,往城门悄然而去!

钱嫣禾存着怎样的心思,又是否有能力保护龙星图,她完全不能确定,求人不如求己,她还是想办法出城找厉砚舟吧!

果然,天无绝人之路,待钟楚赶到四方城门附近时,京师三司兵马抵达,正与守城将军罗家武对峙!

此时,东方破晓,雾霭散尽。

罗家武戎装立于城墙之上,中气十足地朝下方喊道:“本将奉命行事,未得巡抚大人批准,绝不敢擅自放人入城!烦请诸位大人稍候,静等示下!”

“放肆!”

监察院副督御史白正气炸肝肺,“大理寺、刑部和监察院奉皇命办差,你等竟敢阻拦?是想谋反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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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0章:牛棚藏尸案(100)

厉砚舟眉头紧锁,他侧眸睇向赵侍郎,意有所指道:“地方巡抚藐视位高权重的京官,我倒是生平第一次见识!赵侍郎,你认为钱巡抚的背后,会不会私通某位朝廷一品大员,所以才敢有恃无恐?”

“少侯爷息怒!”赵侍郎冷汗涔涔,赶忙朝罗家武怒吼,“瞎了你的狗眼!我三司有权查处全国官员,尔等再敢阻拦,以谋反罪论处!来人,即刻入城,将钱清民撤职查办,豫州地界不论大小官员,一律收押候审!”

此行官差皆是三司的精锐捕头,武功皆在守城官兵之上,加之师出有名,罗家武终于下令:“开城门!”

厉砚舟一马当先。

“厉二爷!”

钟楚认出马上之人,不禁热泪盈眶,她扬声高喊,然后从暗处提气飞出!

厉砚舟及时勒马,将视线投向来人,钟楚飞奔而至,“二爷,我是钟楚!”

“你怎会……”厉砚舟盯着容貌大变的钟楚,心提至嗓子眼儿,“龙星图在哪儿?”

钟楚一急,眼泪汹涌,“二爷,是星图让我来找你,你快救她,昨夜她被狗官钱清民抓进了地下石牢!”

厉砚舟瞬间红了眼眶,“上马,带路!”

没有多余的马匹,事急从权,钟楚直接跳上厉砚舟的马背,抓住他腰身,她道:“往南走,石牢在巡抚衙门!”

厉砚舟马鞭重重一甩,仿若离弦之箭,大队人马紧随其后,马蹄声响踏破了清晨宁静的豫州城!

……

钱嫣禾因为打砸衙门公物,且拒不承认巡抚千金的身份而被抓入了监牢!

但她一进牢门,便高呼钱清民,“爹!爹你在哪里?女儿坐牢了,你管不管啊?爹——”

押解捕快被钱嫣禾前后不一的说辞整得不知所措,稍一个分神,她竟挣脱牵掣,熟门熟路地奔向监牢尽头的地下石牢!

“怎么办?”

“钱大小姐混入监牢玩耍又不是第一次了,我们能怎么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陪大小姐开心了。”

于是,不明内情的两名捕快一合计,直接抛下钱嫣禾走人了。

外面的动静,惊醒了昏睡的龙星图,钱清民亦从隔壁的审讯房醒来!

石牢门口,守卫拦住横冲直撞的钱嫣禾,态度恭谨道:“大小姐,此处您不该来……”

“滚开!”

钱嫣禾的官家小姐做久了,深谙内里之道,她陡地拔下头上金钗,抵在喉咙口,道:“让我进去,否则我就死在你们面前!”

“嫣儿!”

沉声一道呼唤,解了守卫之困,钱清民慢步踱出,双目沁寒,“你还要胡闹到几时?马上回府!”

钱嫣禾非但没有收起金钗,反而推近了一寸,她凛然道:“女儿不能纵容爹爹犯罪,求爹放了龙星图,不要一错再错!”

“混账东西!”

钱清民生怒,他几步欺近钱嫣禾,“龙星图想弄死你爹,你竟然帮着敌人以死威胁爹?你是不是脑子坏了?”

钱嫣禾痛心疾首,“爹,龙师爷明辨是非,倘若爹无罪,他又怎会与爹为敌?你常教导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为什么爹犯了错,却不知悔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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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1章:牛棚藏尸案(101)

钱嫣禾的刚烈绝然,令钱清民急火攻心,却又万分无奈,眼看尖锐的钗子刺破她的皮肤,他终于绷不住地央求,“嫣儿你……你放下金钗,有什么话,我们坐下来说!”

“你不放人,我便死!”钱嫣禾死死抓着金钗不松手,眼中含泪。

龙星图浑沌的大脑逐渐清明,她提了一口气,扬声道:“钱小姐,龙某多谢厚爱,但我区区性命,实不值得钱小姐以命相博,请钱小姐速速离开!”

“龙师爷!”

熟悉的声音入耳,钱嫣禾立时狂喜,“我来救你了!你别赶我走,我一定要救你出……”

然,她话音未落,钱清民竟一掌劈在她颈间,震掉了金钗的同时,她也陷入了昏迷!

钱清民遂令手下,“把大小姐送回府,严加看管!”

“是!”

钱清民再次踏入水牢,他看着伤痕累累倔犟如斯的龙星图,仍是冷血无情,“本官没有时间与你耗,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本官要的东西,你交,还是不交?”

龙星图浑身发冷,在寒潭水中浸泡了一整夜,她只觉大半个身体已僵硬麻木,说话时,连嘴唇都在抑制不住地发抖,“钱大人睡了一觉,遽然还在做梦,龙某是出来办案的,怎会将重要证据随身携带?钱大人若有本事,那便派人去京城大理寺索取吧!”

“好!既然你冥顽不灵,那么到了阴曹地府,别怪本官心狠手辣!”钱清民面上现出狰狞之色,他缓缓退后,大掌一挥,“动手!”

护卫拔刀,慢慢靠近龙星图,她眼瞳急剧收缩,大脑飞快转动,软筋散之毒至今未散,且她四肢受损严重,想要强行脱困怕是机会不大,唯有拖延时间等待援兵!

“钱大人!”

龙星图及时出口,在护卫举刀那一刻,她语速飞快道:“在我死之前,我能否替钱小姐请教大人一件事?”

钱清民蹙眉,示意护卫稍等,他冷冷抛出一个字:“说!”

龙星图道:“钱小姐的生父,是否死于大人之手?”

钱清民脸色明显一变,继而斥道:“一派胡言!”

“难不成钱大人和夫人确实是钱小姐的亲生父母?我怎么瞧着不太像呢?或者说,钱大人没有生育能力,看中了钱小姐,便杀其父母抢其为女儿?”龙星图句句迫人,言辞愈发犀利。

钱清民似乎被戳中了痛脚,整个人陡然疯癫,他从护卫手中抢过刀,亲自刺向龙星图心脏——

然而,举至半空的刀,砰然落地,一众护卫相继遭袭,钱清民整个人被一股重力突然扯向后方,紧接着身体旋转,脖颈落入一只铁钳大手,他瞠目,不敢置信地看着从天而降的男人,“你,你是……”

钟楚和石枫、石桥以最简单粗暴的方式解决了护卫,却被龙星图惊吓当场!

“星图!”

钟楚崩溃哭喊,纵身跳入寒潭,将龙星图死死抱住,“怎么会这样?星图!”

厉砚舟缓缓侧目,当视线定格于龙星图的那一刹,他掐着钱清民喉咙的五指,无法自控地加重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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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2章:牛棚藏尸案(102)

龙星图紧绷的心神,在这一刻仿若卸下了千斤担,终于如释重负。但她从厉砚舟的眼睛里,清晰地看见了杀气,她一凛,急忙出口:“二爷!”

厉砚舟失控的情绪,因这一句久违的呼唤及时刹车,他回眸看着险些被他拧断脖子而面容发紫的钱清民,慢慢松了手,“生不如死,或许才能配得上钱大人的身份!”

钱清民摔在地上,眼球凸出,剧烈咳嗽!

其余人马陆续抵达,窄小的地下监牢,人满为患。

龙星图的被捕及受刑,震憾人心!

石枫和石桥双目腥红,两人分别持刀,用力砍断捆绑龙星图双臂的铁链,将人从寒潭里抬了出来!

看到龙星图满身都是纵横交错的染血鞭痕,钟楚哭成了泪人儿,“星图你骗我,你居然骗我!只有一颗软筋散的解药是不是?你把解药给了我,你自己却替我受苦!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阿楚。”龙星图勉力支撑着不让自己昏厥,她忽冷忽热的身体难受至极,却仍然不想钟楚太过伤心,“我不确定解药的真假,我是想让你帮我试试呢。”

“你说谎!”

“阿楚不哭,我保证下次不会了,真的,你,你相信我……”

龙星图气息越来越弱,厉砚舟推开钟楚,解下肩颈的裘绒大氅,将龙星图整个人包裹,然后屈指把上她的脉搏,同时吩咐道:“石枫,拿解药!石桥,准备热水、姜汤、药箱及干净衣物。”

石枫从钱清民身上搜出一个瓷瓶,倒出一颗红色药丸,厉砚舟闻了闻,确定解药无误,才喂进龙星图口中。

石桥飞奔而去。

厉砚舟打横抱起龙星图,无视她一瞬清明而产生的微弱反抗,他面无表情,道:“大理寺总捕头徐温,本官令你即刻将犯官钱清民关入水牢,以鞭刑伺之!”

徐温拱手,声若洪钟,“是,寺卿大人!”

厉砚舟又扭头看向监察院副督御史白正和赵侍郎,“此处繁杂事务,暂且劳烦二位大人处置,厉某带龙师爷先走一步!”

他大步迈出。

众官员和捕头纷纷躬身礼敬!

钟楚眼泪和着鼻涕把易容膏糊了一脸,她挥舞袖子胡乱擦了几把,小跑跟了出去。

外面,天气尚好。

重见光明,龙星图闭阖的眼眸动了动,她抓住厉砚舟衣领,把脸贴在他胸膛,呢喃轻语,“二爷,幸好。“

厉砚舟步子一顿,“什么?”

龙星图用力扯唇,溢出一丝笑痕,“幸好你还在乎我。”

厉砚舟垂头,贴上她的脸庞,泪水顷刻间,如雨而下。

从始至终,他一直在克制,在以理智处事,可瓦解人心的,不过是她一句温情软语。

钟楚看着这一幕,蹲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己,“星图,我身上穿的黑丝软甲,原是二爷赠予你吧?他待你一片心意,你却只顾护着我,你……我好笨呀,我竟然方才明白!”

龙星图没有回应,她终于承受不住地陷入了深度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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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3章:牛棚藏尸案(103)

前衙人来人往,纷杂忙碌。

后堂宁静安然。

从白日捱到天黑,复又等来天亮。

热水一盆盆端出端进,汤药一碗又一碗的煎熬,外伤药换了一次又一次,但龙星图始终沉睡不醒。

钟楚焦灼难安,“二爷,你确定不需要把我爹请过来医治星图吗?当然,我不是怀疑你的医术,只是发生了如此天大的事儿,若瞒着我爹,恐怕……”

“星图体内软筋散之毒已经肃清,外伤口虽然被寒潭水浸染,但我给她用了皇宫御药房最好的金疮药,不出半月便可痊愈,唯独伤寒入肺,致使高烧反复,即便此次脱险,日后亦要好生调养才是。至于令尊那边,待下派江安县的人抓捕了周通,钟老前辈自然会知悉豫州一切。”

厉砚舟打湿帕子,试了试温度,而后把帕子轻轻覆盖在龙星图额头,随之又切上她的脉,嗓音低哑道:“如今脉象已经平稳,不会有大碍了。”

“那星图是不是快醒来啦?”钟楚欢喜。

厉砚舟点头,“是。你去厨房盯着,半个时辰之后,把药膳和补粥送进来。”

钟楚欣然出门。

房间里,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厉砚舟浸湿第二块帕子,开始为龙星图洗脸、洗手及擦脚。

做完前两件事,他在床尾坐下,掀起被子一角,将她的裤腿挽上去一些,然后一手握住她的脚踝,一手拿帕子轻拭她脚丫,整个过程全神贯注,却浑然不曾料到,掌中的女人脚,竟会突然发难,生生踹在他的脸上!

厉砚舟身体打了个趔趄,险些跌在地上,他懵了一瞬,缓缓抬眸,撞进龙星图羞怒的眼瞳里,他原本攒了一肚子的话,竟卡在喉咙口,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龙星图亦是意外,“你……你怎会在?咳咳……”

她久未说话,嗓子干涩,且受寒太重,伴有不间断的咳嗽声。

厉砚舟赶忙下地,从保温壶里倒了半碗水放在桌上。

但龙星图全身发疼,想要起身比较困难,她求助地眼神望向立在桌旁的男人,可他明明懂她口渴的难受,却面无表情无动于衷。

两人静静对视,厉砚舟抬手摸了摸刚刚挨踢的脸庞。

龙星图秒懂,忙道:“我……我当成是哪个登徒子轻薄我,所以才咳咳……我是本能的自保反应。”

厉砚舟眉心蹙了蹙,方才把水碗端过去,解她口渴之急。

龙星图一口气喝完水,缓了缓,才补上后半句责备:“但你的行为的确是失礼,我踢你并没有错。何况女子的脚,岂能轻易露于男子面前?”

厉砚舟搁下水碗,又端起炉火上煨的汤药,他轻尝一口,感觉温度差不多,便回到床边,舀了一勺送到龙星图嘴边。

曾经话唠的男人,忽然沉默地像变了个人,龙星图竟有些不太习惯。

整盅药喝完,厉砚舟依然无言,但他又坐在床尾,重新拿起帕子为龙星图擦脚。

龙星图总算是明白了他的用意,她顿时尴尬地缩回脚,“不,不用,我呆会儿洗个澡便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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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4章:牛棚藏尸案(104)

厉砚舟一把抓回她的脚踝,举动透着明显的生气,他语气严厉,“半月之内,你都不准洗澡!”

龙星图不自觉咽了咽唾沫,对于厉砚舟的霸气凶狠,产生了一丝丝的惧意,她直挺挺地躺着,脑中一瞬掠过各种想法,倘若以武力反抗,凭她现今的状态,定不是这男人的对手,可若是不反抗,便任由他……

厉砚舟忙完手头活计,无意瞥了她一眼,却发现她满面通红,他一惊,迅速抓起她手腕把脉,眉心的褶痕愈来愈深,“不对,明明已经退烧,脉象亦无问题,怎会……”

“我的衣服……”龙星图慢慢发现不对,抱着一分侥幸,小声询问,“是阿楚帮我换的么?”

厉砚舟略一思索,终于反应过来,她不是病情加重,而是害羞了!

“衣服全部是新买的,从里到外,全是钟楚帮你换的,也是她替你擦身洗漱。”

听到这一番解释,龙星图总算松了口气,但厉砚舟接下来的话,直接将她塞进了老鼠洞,“但你遍布全身的鞭伤,都是我处理的。虽然不该碰的地方,我全碰过了,可我是大夫,救人性命,不图回报。”

龙星图简直不敢想像她昏迷时的羞人画面,她抬手盖住双眼,好半晌才嘤咛出两个字:“谢谢。”

厉砚舟在她身边坐下,拿下她的手,握在他的掌心,低声说:“我要的不是感谢,是你的平安。”

此刻咫尺相对,龙星图方才注意到男人眼底的红血丝及遮掩不住地疲倦,她鼻子泛酸,“我昏睡了多久?”

“一天一夜。”

“你……一直守着我么?”

“嗯。”

龙星图慢慢抽回手,垂眸道:“你去休息吧。阿楚会照顾我的,你不必太费心了。”

“怎么,一旦活过来,便翻脸不认人?”厉砚舟蹙眉,神情甚是恼火。

龙星图抿唇不语。

忆及离京时,她为了断厉砚舟的念想而做的努力,她好怕经此一役,会前功尽弃。

厉砚舟突然欺近,嗓音多了分喑哑,“星图,你昏迷之前对我说的话,还算数么?”

“我……我说了什么?我不记得了。”龙星图心乱如麻,她有意识地偏头,想要避开男人灼热的呼吸。

厉砚舟捉住她下巴,不准她逃避,他一字一句地宣告:“你说,你后悔推开我,你爱我,并且想要嫁我为妻。”

“不可能!”

龙星图矢口否认,“我怎么可能会说这种话?厉砚舟,你……你别想栽赃我,我当时表达的意思是,是……反正我就是想感谢你及时救了我而已。”

“你说,幸好你还在乎我。”厉砚舟喉结用力滚动,压抑的情绪渐渐释放出来,“你一直在骗我,你心里明明对我有爱,却要为了我的前程,而自作主张抛弃我,是不是?龙星图,欺人容易,欺已呢?你从未想要我真正忘记你,那又何必把自己伪装成绝情绝义之人?难道真要等到你我阴阳两隔的那一天,你才愿意把心剖给我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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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5章:牛棚藏尸案(105)

龙星图鲜少会哭,家破人亡之后,她把自己变成了行将就木的石头人,不哭不笑,心中唯有报仇二字。

可是厉砚舟一句“阴阳两隔”,轻易便戳破了她深埋内心的恐惧,让她泪如泉涌。

她记得他的泪水流入她口中时咸涩的味道,也记得从鬼门关逃生后躺在他怀中的踏实感,那一句“幸好你还在乎我”是她潜意识里的祈盼,是她说不出口却害怕失去的情感。

“星图?”

厉砚舟有些慌神儿,龙星图的反应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他手忙脚乱地为她拭泪,同时感慨道:“这般也好,总算像个正常的姑娘了。”

龙星图羞恼,一把推开厉砚舟,强行控制住情绪,抹干泪痕,道:“我只是一时难受,毕竟离死亡那么近。”

“既然怕死,又为何不听从杜明诚的劝告?”厉砚舟压着火气质问道。

龙星图无言以对。

“案子的事,你暂且不要多想,待你身体好些了再说。”厉砚舟心里存着气性儿,脸色十分难看。

龙星图点点头。须臾,她忽然记起一事,忙问道:“二爷,淳儿怎样了?”

厉砚舟不语。

龙星图观他神色,以为情况不妙,心中一急,直接抓住他的手,“你告诉我啊,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承诺梁姑娘会照顾淳儿,若是失信,我如何对得起梁姑娘?”

“是,你对梁姑娘有承诺,对钟楚有承诺,你总是拼尽全力保护别人,那我呢?你为我想过一丝一毫么?你知道我每次看见你伤痕累累,性命攸关之时,我是怀着怎样生不如死的心情为你医治吗?龙星图,算我求你,对我少一些残忍,别逼我断了你的刑名之路!”

龙星图清楚地看见了男人眸底泛起的泪光,她第一次后背受伤,他生气而失踪多日,此番二度遇险,又是他亲眼所见,心中怎会不痛?她握紧他的手,喃喃道:“二爷,对不起。我……我保证不会再让自己陷入危险,你消消气,好么?”

厉砚舟负气道:“你一句对不起,便想让我原谅你么?还有淳儿之事,我凭何告诉你?你与我有何关系?我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他话音方落,龙星图借他之力,忽然起身,给了他一个深深地拥抱。

厉砚舟一楞,继而狂喜,他捧起龙星图的脸庞,眼中漾开一抹邪笑,“你伤我至深,只偿还我一个拥抱,岂不是太便宜你?”

龙星图未及反应,已被男人夺去双唇。

这一吻,于他们彼此来说,是水到渠成,亦是情之所向。

龙星图没有主动回应,却也忘记了拒绝,她缓缓阖眸,被动地享受着这一刻的甜蜜。

直到,钟楚推门的声音,没有任何预兆的响起,厉砚舟方才松开龙星图,小心地扶她躺下。

龙星图羞赧地小声警告,“阿楚不懂事,你别乱说话。”

厉砚舟笑,“那我也提醒你,若敢再推开我,我会不惜与你生米煮成熟饭,私定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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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6章:牛棚藏尸案(106)

龙星图大窘,但来不及表达意见,钟楚便端着红漆托盘走了进来,而厉砚舟竟然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面容严肃地通知钟楚,“她刚刚苏醒,需要静养,这两日你也累了,去客房休息吧。”

谁知,钟楚不干,“我不累啊,我想陪着星图,我们还没有好好说几句话呢。倒是二爷一天一夜没有阖眼,你应该去补觉才是。”

厉砚舟沉目,“钟楚,你一个大姑娘,整日呆在男子房间,有损名节啊!”

“我,我们明明都是女”钟楚梗了梗脖子,拼命想着措辞,“虽然在外人眼中是男女有别,但对外我俩的关系是小情侣啊,我照顾自己未来的夫君有何不妥?”

厉砚舟墨眸眯了眯,“看来你的夫君不可能是我大哥喽!”

钟楚又羞又气,“星图,你你管管二爷,他欺负人!”

“星图,你希望谁留下照顾你?”厉砚舟端起粥碗,慢悠悠地询问。

“那个我,我觉得”龙星图十分为难,想留下钟楚,但又怕惹恼了厉某人,他会不计后果的公开他们之间难以言说的关系,正纠结时,脑中突然掠过一个人,“对了,钱小姐怎样了?阿楚,你帮我去看看吧。”

“你偏心!”

钟楚气得跺脚,“我看什么呀?钱小姐早被二爷下了大牢,我可不想再去那个晦气的地方!”

龙星图吃了一惊,“二爷,你抓她干嘛?赶紧放了。”

厉砚舟舀起一勺粥送到龙星图嘴边,“钱清民所获之罪当满门抄斩!你莫要多管,先吃东西补充体力。”

龙星图皱眉,“钱小姐是案子的重要人证,她与其父并非一路人!”

“案子尚未调查清楚,你怎知她不曾牵涉其中?即便她无罪,也逃脱不了牵连。”

厉砚舟的无情,令龙星图不悦,她推开粥碗,道:“阿楚,你扶我去监牢。”

“不准去!”厉砚舟面容陡地阴沉,“你敢下地一步,你试试看!”

眼看龙星图桀骜的性子将要爆发,钟楚连忙奔过去,附耳她道:“星图,人在屋檐下,你千万忍一忍啊,你现在伤势未愈,定然打不过那厮,与其输了没面子,不如以退为进啊!还有啊,这两日你昏睡不醒,外面的人可惨喽,全都小心翼翼,生怕一不溜神就会被二爷咔嚓掉,钱家的人那便更不用说,他恨不得现在就一刀杀了为你报仇!”

说罢,她扭头看向冷面可怖的男人,满脸堆笑,“二爷,辛苦您照顾星图,我先走一步啊。”

于是,钟楚以旋风般的速度逃生了!

龙星图神色阴晴不定,却仍然倔犟地想要下地,厉砚舟又气又急,抱住她的动作有些粗暴,“我将她软禁在房,总行吧?”

“嗯,谢谢。”龙星图嘴上如是说,但推人下床的动作不停。

厉砚舟忍无可忍,直接出言威胁,“你再不听话,莫怪我对你动粗!我可不是谨守礼数的君子,当心我”

龙星图无奈打断,“人有三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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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7章:牛棚藏尸案(107)

龙星图又卧床休养了三日,厉砚舟寸步不离无微不至的照顾,她不确定会被外面的人传出什么闲话,但她自己挺享受的,就像是回到幼年,心安理得享受父母亲的关怀一般,她在这间与世隔绝的屋子里,放纵自己度过一段甜蜜温馨的生活。

窗外天气尚好,暖阳投射进来,铺了半地金光。

龙星图抻了抻四肢,试图说服固执的厉大夫,“伤寒病人多晒晒太阳,对身体的恢复是有好处的吧?”

“嗯。”坐在桌前正在复核帐目的厉砚舟随口应了一声,却没有了下文。

龙星图轻悄悄地下床穿靴,然后从架子上拿下厉砚舟的狐裘大氅披上,但她蹑手蹑脚地才走出几步,便被抓了包!

厉砚舟一手拎人,一手拿帐本,噙笑道:“你醉翁之意不在酒,是不是?”

龙星图道:“我感觉好多了,床上躺太久浑身难受。”

“好吧,允许你在院子里坐一会儿,但必须是躺椅才行。”厉砚舟说罢,便快步走到门口,吩咐衙门后院的管事作准备。

少顷,正阳之下,备好了两个躺椅,一个置满水果点心及茶汤的小方桌。

下人全被遣在院墙之外。

龙星图和厉砚舟并排躺下,她吃着水果享受阳光的沐浴,他则继续忙碌手头公务。

沉下心来,龙星图的心思渐渐回到正轨,“二爷,案发现场和死者都在武阳县,应该要把嫌疑人押赴武阳县审理吧?”

厉砚舟回道:“是。但此番不仅要查涉案凶手,还要整顿钱清民治下的所有官员。这几日,监察院、刑部和大理寺正在分批核查,待基本定案之后,我们再启程前往武阳县。”

“那我是不是可以在豫州先查刑案线索?”

“不行。”

“为什么?”

厉砚舟看着她,语气十分严肃,“在你身体未愈之前,你哪儿都不能去!”

“我凭什么要受你管束?”龙星图无语至极,“我身子已经恢复不少了,你让我成天无所事事,眼睁睁看着案子停在那里,我会急死的!”

厉砚舟搁下帐本,长臂探过去握住龙星图的手,轻叹道:“于公,官大一级压死人,我比你高出多少个级别呢,你怎会不受我管辖?于私,你是我的女人,朝廷少了一个刑名师爷,可以再栽培一个,但我赌不起,我只有一个你,必须为你一辈子作打算。星图,我不是杞人忧天,担心过度,你在寒潭里泡了太久,伤了女人的身体根源,怕是会落下病根,所以现在一定要好生调理,不可掉以轻心。”

龙星图听之,心境极为复杂,刻意遗忘的前路险阻又摆在了面前,令她再次产生退缩的念头,“二爷说话须谨慎,我可从来没有答应你。”

“皇上暂缓了我和公主的婚事,距离解除婚约不远了!”厉砚舟定定看着龙星图,目光灼灼,“我保证,在时机未成熟之前,绝不会暴露你我关系,但是你要答应我,你会等我,会在我恢复自由身之后嫁给我,陪我白头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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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8章:牛棚藏尸案(108)

龙星图湿了眼睑,她抬手盖住双目,喃喃道:“二爷,你究竟喜欢我什么?我无趣、呆板、木讷,除了验尸查案会些武功之外,我一无所长。甚至,我都算不得是个正常女子。”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芸芸众生,天下万千女子,我偏生选中你,恰恰证明我不是庸俗之人啊!星图,并非所有男人都喜欢娇柔纤弱,精通琴棋书画的女子。”

厉砚舟从躺椅上下来,俯身将龙星图揽入怀中,在她耳边轻笑,“在你眼里,我不是也有好多缺点么?可你照样喜欢我,不是么?”

龙星图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推开男人的脸,顺带奉送四个字:“自作多情!”

然而,厉砚舟积累了丰富的实战经验,趁她不备,立刻卷土重来,成功窃玉偷香!

龙星图羞恼又无奈,她拳头扬起,恶声恶气地警告他,“姓厉的,你真当我是残废打不过你吗?要不要试试看?”

厉砚舟却特别开心,“呵呵,我最喜欢的龙师爷又回来了!”

“你是不是欠虐啊?”龙星图无语。

厉砚舟的笑容愈发促狭,“对啊,但我只喜欢被你欺负,所以你知道,你最吸引人的地方在哪里了么?”

“我想知道,你为何不喜欢公主?你们青梅竹马,一起度过了许多开心的日子,照理来说……”

“感情之事,哪有什么道理可言?明乐是一个被宠坏的长不大的孩子,任性骄纵,脑子蠢笨,怎能配得上二爷的睿智?”

“呸!”

龙星图嗤之以鼻,“真正睿智的人,怎会放着皇家驸马不当?我看你才是蠢!”

厉砚舟恍然大悟,“哎呀,我一直认为咱俩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但你现在骂我蠢,那岂不是你也……”

龙星图不知不觉笑弯了唇,如果说这个世上还有哪个人可以牵动她的情绪,让她重新拥有哭和笑的能力,那么一定非厉砚舟莫属。

厉砚舟痴迷地看着她,“星图,你笑起来好美。”

龙星图脸庞泛红,立刻收敛笑容,尴尬地别过脸。

“日后多笑一笑,心情就会轻松很多。”厉砚舟俊容凑过去,趁机劝说。

龙星图沉默片刻,道:“二爷,你是否想过,或许阻止你我的人,不单单是公主,还有……”

她忽然的停顿,令厉砚舟渐渐蹙眉,“还有什么?星图,我可以确定,只要不是你不爱我,那么任何外因,我都可以克服!”

龙星图心中有些发堵,“有些事情,并不是坚持就可以的。二爷,迟早有一天,你会明白我为何屡屡拒绝你的心意,你与公主的婚事,不过是其中一个因由而已。”

“你告诉我是什么?我现在便要知道!”厉砚舟胸腔起伏不定,莫名地恐慌,让他开始心绪不宁。

龙星图目光移下,落在她左小腿某处,幽幽轻叹:“既然你不曾发现,那我又何必染事非?二爷,待我为夏之淮翻案后,我会告诉你,我会不会等你,会不会陪你白头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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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9章:牛棚藏尸案(109)

无论厉砚舟同意与否,龙星图又一次单方面终止了儿女情长。

翌日一早,人去楼空。

“少主,龙师爷赶在您起床之前,便带着钟姑娘和徐总捕出去了。”

看到石桥唯唯诺诺的样子,厉砚舟火气更甚,“你怎么没拦?为何不在第一时间禀报我?”

石桥一脸苦相,“少主息怒,并非属下失职,实在是龙师爷太奸猾,她……她竟然叫钟姑娘偷袭属下,属下被迷烟熏了眼睛,又被她们绑了起来。不过少主放心,龙师爷是去查案,她说午膳之前定会回来服药,请少主勿念。”

厉砚舟气结,“去,马上去找人,一旦有消息,立即上报!还有,加派人手保护!”

“是!”石桥狂奔而去。

石枫小心翼翼的安慰厉砚舟,“少主别担心,虽说龙师爷身体未曾完全康复,但她武功厉害,自保没有问题的,何况钟姑娘和徐总捕随行,又是大白日,整个豫州城都在咱们掌控中……”

“你懂什么?钱清民的爪牙暗里隐藏了多少,你知道吗?”

厉砚舟不耐地斥责,然后阔步走向衙门正堂。

“厉大人,您来得正好!”

他方才踏进门槛儿,监察院副督御史白正便连忙迎了上来,“我们核查了所有帐本,及钱清民与治下官员往来的公函和书信,清点了税银、粮库等,确实发现不少问题!”

“拜见厉大人!”

大理寺寺正李林、刑部员外郎安云、刑部清吏司史怀生、监察御史胡广等人恭谨行礼。

“辛苦诸位大人了!”厉砚舟抱拳,旋即道:“白大人,赵侍郎,你们继续详查,我出去一趟。”

“厉大人,这几日你都……“白正话说一半,言下之意却十分明显。

厉砚舟目光扫了一圈,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在抗议他疏于政事,他抿唇一笑,“钱清民除了贪污、渎职、受贿、绑架等问题,还涉及最重要的刑案。而我费心医治龙师爷,再借助龙师爷的才华侦破此案,难道不算是为国效力吗?”

赵侍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小声嘀咕,“可少侯爷的举动像是金屋藏娇啊!”

“哈哈……”

白正被逗笑,刚要附和打趣几句,门外忽然响起一个声音:“武阳县刑名师爷龙星图求见!”

笑声戛然而止!

一众目光投向厉砚舟,他匆忙警告众人,“切莫胡言乱语,不然龙师爷会翻脸的!”

赵侍郎无言以对。

厉砚舟为了避嫌,令李林去请人。

龙星图是由钟楚扶进来的,她走路缓慢,看起来有些吃力。

见状,厉砚舟眉头紧蹙,抢先放出话,“不必多礼,坐下说。”

“谢二爷!”

龙星图顺他的意,在椅子上落座,道:“龙某贸然前来,叨扰各位大人了!我是想请教一下,豫州五城兵马指挥司罗家武何在?我去罗府找人,管家竟不知罗大人下落,请问是不是被你们投进了大牢?”

闻言,众人神色略显异样,厉砚舟回道:“罗家武没有下狱,但是他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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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0章:牛棚藏尸案(190)

“失踪?”龙星图惊诧,“怎会失踪呢?罗家武是当年凶杀案的知情者和见证者,如此关键的人物,你们怎会让他失踪了呢?”

她犀利大胆的质问,震得一众官员暗暗唏嘘,果然是个脾气大不好惹的人物!

“龙师爷,你听我说,当日进城之后,我们忙于救你,忽略了罗家武,之后,罗家武便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厉砚舟从桌案上拿起一份公函递给龙星图,“我们暗查几日没有结果,决定公开通缉罗家武!”

龙星图阅毕,秀眉紧锁,“在出事之前,我和罗家武见过面,当时他已经被我说服,决定说出凶杀案的真相,但是却被罗府管家打断!之后,我为了救钟楚,搁下了罗家武。虽然只是短暂接触,但我觉得罗家武并非十恶不赦之人,且不是没有担当,所以,罗家武的失踪,应该不是畏罪潜逃,而是……”

闻言,白正大惊:“龙师爷的意思是,罗家武可能被灭口了?”

龙星图道:“不排除这个可能性。”

“审问过罗家武的副手,没人知道他的下落。”厉砚舟补充道。

龙星图思索片刻,道:“我要见三个人。钱嫣禾、钱夫人和罗府管家。”

“可以。”厉砚舟颔首,但话锋一转,道:“不过你必须呆在房里,且会面时间不超过一个时辰。”

龙星图登时黑脸,“办案时间的长短是要根据案情来定的,怎能限定?厉大人,我是这个案子的主要查办人,罗家武失踪这么久,为什么不告诉我?倘若我早些知道,或许……”

“你当时半死不活,我怎么说?”

“那我醒来之后呢?”

“龙星图,你讲点儿道理成么?你至今身虚体弱,又是个急脾气,若教你知道罗家武的情况,你会安心养伤吗?你下辈子打算瘫痪在床吗?”

即便厉砚舟是出于为她身体着想的目的,但龙星图就是气恼,她起身,冷声道:“我现在回房,厉大人要么给我自由办案的权限,要么让我解职。”

厉砚舟几乎气到内伤,他总算明白找个温柔听话的姑娘的好处了!

然而,看他没有松口的意思,龙星图扭头便走,且吩咐道:“阿楚,传信给师父和钟离,请他们来接我们。冬日即到,南海风光正好,最适合游历。”

“啊?哦,好好,咱不干这劳什子的破师爷了,既赚不来银子,还要看人脸色,倒不如潇洒走天下呢!”钟楚先是一楞,旋即配合默契,极尽刺激某人之能。

厉砚舟扶额,默默哀叹须臾,在龙星图跨出门的那刻,令道:“来人!传书办、典史至后堂,协助龙师爷问讯。即日起,全衙上下,凡涉及刑案所需,皆听龙师爷调遣!”

语罢,他目光偏移,落在白正和赵侍郎脸上,苦笑道:“本官这般决断,两位大人可有异议?”

那二人的表情甭提有多精彩,几乎异口同声,“没有!”

龙星图回身,拱手一揖,“多谢诸位大人海纳百川,宽恕星图无礼之罪!我想,早日破案,大家都落得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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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1章:牛棚藏尸案(191)

龙星图的威名,不到半个时辰,就传遍了整个巡抚衙门。

官场开始流传一句戏言:少侯爷惧内。

石枫听闻,气忿难平,“龙师爷是男子,而且我家少主是爱才惜才,不是害怕!”

然,窃窃私语聊八卦的官员,仍旧津津乐道,“那龙师爷俊俏非凡,既有男子英气,又有几分女子的阴柔,难怪会让少侯爷着魔啊!”

石枫百口莫辩,只能气急败坏地警告,“大人们若不懂得慎言,当心掉了乌纱帽!”

他一回头,厉砚舟正站在长廊上,神色不明。

“少主!”

石枫大步过去,尴尬地劝慰,“那些人胡言乱语,少主千万别往心里去!”

厉砚舟提步走向后堂。

石枫丧气地跟在后面。

“你自己怎么认为?”

少顷,石枫突然听到一句问话,他楞了楞,遂尬笑道:“少主做事自有道理,属下哪敢非议?”

厉砚舟睇了一眼,“实话实说!”

“是,属下若有失言之处,望少主恕罪!”石枫拱手,豁出去地脱口道,“少主的确有惧内之嫌!那龙师爷还没进侯府大门呢,便敢骑在少主头上,他日岂不是……反正,少主您就是太纵容龙师爷,太忍让了,一点儿都不像您的风格!”

厉砚舟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你小子倒是胆大,竟然嘲笑你家主子胆小懦弱!”

“属下不敢!”石枫一凛,赶忙就地跪下。

厉砚舟笑意加深,“你懂什么?正因为还没娶到手,所以才要处处讨好献殷勤。若是成功娶回了家,那便……”

“那便好好出一口恶气!”石枫一激动,拔高了音量。

厉砚舟一巴掌拍在石枫头顶,“你是不是想让你主子后半生当和尚?没良心的小子!”

石枫欲哭无泪。

厉砚舟赶到后堂时,嫌疑人犯已全部提到,典史和书办、徐总捕等人侯列。

龙星图坐在梨花木椅上,神情极为严肃。

钱嫣禾搀扶着钱夫人,满面憔悴,“龙师爷,你想问什么,我娘答应我,一定会据实以告。”

“好,但是不急。”

龙星图侧眸,看向跪在地上紧张忐忑的罗府管家,道:“年纪大了,无须多礼。陈伯坐下说吧!”

徐总捕亲自搀起管家陈玉胜,安排在下方落座。

龙星图道:“陈伯,那夜我与罗家武在罗府大厅谈话,是你前来禀报,说是钱巡抚命罗家武即刻过去,钱小姐突然发病,神志不清,怕是得了癫狂之病,对吗?”

管家点头,“是,当夜钱巡抚两次派人来请罗大人,老朽是下人,不敢耽误钱巡抚的大事。”

“在我离开罗府之后,罗大人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

“老朽记得,罗大人有些心神不宁,他说了一句‘恐怕要变天了’,然后吩咐老朽取来夜行衣,便急急忙忙地走了。”

“当时是否有人陪着罗大人?”

“没有。罗大人不准手下跟随,独自一人骑马离开的。”

听到这里,龙星图思忖道:“阿楚,你对我说过,那晚你逃出监牢时,有一个黑衣蒙面人出手救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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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2章:牛棚藏尸案(192)

“是。”钟楚应道。

龙星图又问:“身形如何?”

钟楚道:“当时夜黑风高,情况紧急,我根本顾不得仔细打量,只大概记得那人身形较高,身材中等。”

“倒是与罗大人基本吻合。”龙星图若有所思,“陈伯,罗大人那晚几时回府?穿的衣服是……”

管家努力回忆,“大人是在子夜之后回府的,大约……应该差不多是二更天吧,老朽一直没敢睡,生怕出什么变故,便在门厅侯着,大人悄无声息的回来,身上所穿未变,但是将一个布包交给老朽,并吩咐老朽藏起来不要声张,老朽偷偷打开看过,就是那套夜行衣!”

龙星图颔首,“如此看来,救了钟楚的人,应是罗大人无疑了。”

这时,一直沉静观摩的厉砚舟开口道:“你看人挺准的。”

龙星图眼皮儿翻了翻,慢条斯理的回了一句:“不尽然,我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譬如……”

厉砚舟赶忙一声重咳,“继续审吧,别耽误时间。”

钟楚一脸坏笑。

龙星图接道:“陈伯,那件夜行衣还在吗?”

管家立刻回答:“在。”

“你现在回府拿给我。”

“是。”

徐总捕安排两名捕头陪同管家去取东西。

龙星图核查三司的联合审讯记录,眉目越蹙越深,“与罗家武最后一个有接触的人,是他的副将梁业。依照梁业的证词,罗家武大开城门之后,带着梁业于巳时一刻返回五城兵马指挥司。其后,两人分开,罗家武独自在正厅处理军务,直到午时,膳房送膳,方才发现罗家武失去踪迹。那就是说,罗家武不曾出门,在房间内凭空消失?”

厉砚舟道:“是。徐总捕勘查过正厅,并没有发现任何地道或者密室,房前屋后都没有可疑迹象。”

“期间长达一个时辰,难道没有侍者给罗家武奉茶或其它吗?”

“没有。因为罗家武严令不准任何人打扰,所以没人敢在当时的气氛下触霉头。”

“二爷。”龙星图沉思片刻,忽然软下话语,“我想去失踪现场亲自看一看,成么?”

她温和且带有央求的眼神,厉砚舟哪里招架得住,自是一口答应:“成。我叫人备马车,但在出门之前,你需要先用膳和服药,还要涂外伤药。”

龙星图唇角弯了弯,“好。”她一扭头,“钱夫人,钱小姐,不介意陪我一块儿用膳吧?”

钱夫人不知所措,求助般看向钱嫣禾。

钱嫣禾拍了拍钱夫人的臂膀,柔声安慰,“娘亲别怕,龙师爷是特别公正的人,我们没有做过坏事,身正不怕影子斜。”

钱夫人点点头,却因为担心丈夫而红了眼眶。

后堂膳厅里,一桌坐了五个人。

厉砚舟居主位,左下首是龙星图,右下首是钟楚,对面坐着母女二人。

龙星图温声道:“钱小姐,我来介绍一下。厉大人在家排行第二,所以人称厉二爷,亦是安国侯府少侯爷。我们非常熟识,算是老朋友,所以钱小姐不必拘谨,就像往常一样随意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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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3章:牛棚藏尸案(113)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随着钱清民下台咣铛入狱,钱夫人整日以泪洗面,钱嫣禾的心境,已不像初时开朗坚定,哪怕是笑,也十分勉强。

钟楚眼珠转了转,把凳子挪过去一点儿,主动握住钱嫣禾的手,戏谑轻笑,“你呀,别看厉二爷表面上是个挺严肃的人,其实他可不正经了!他……”

厉砚舟无语,“我哪里不正经?龙师爷,我有吗?”

他意味悠远的眼神,直直锁着龙星图,令她耳根不由自主泛起嫣红色,她自是急忙呵斥钟楚,“谨言慎行,又忘了吗?厉二爷何等人物,怎会在外人面前有辱斯文?”

“哎,你……“

“哈哈哈……”

钟楚笑得前仰后合,“我们家星图果然是心向着我的!厉二爷,您省省吧,不要妄图与我争宠!”

厉砚舟气结,“败坏我的威名,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钟楚眯眸,笑容格外灿烂,“嘿嘿,可以博美人一笑啊!譬如我这个小美人,还有大美人钱小姐!”

钱嫣禾禁不住绽开笑靥,她艳羡的眼神落在钟楚脸上,“钟姑娘古灵精怪娇美可爱,难怪可以博得龙师爷的青睐,二位真是天作之合啊!”

“那当然!等忙完这个案子,我们就成婚!”钟楚小脸一歪,朝着厉砚舟满目天真无邪,“二爷,届时您晚走一日,为我们主婚好不好?”

厉砚舟太阳穴突突地跳,明知鬼丫头是故意添堵,但他仍旧气得不轻,“想得美!二爷这等人物,怎会给外人主婚?”

弹回去的球,砸得龙星图脸疼,钟楚气鼓鼓,“哎呀二爷,你嘴巴抹了辣椒吗?”

龙星图皱眉,“行了,整日除了斗嘴,有点儿正事吗?”

她一开口,另两个人立马噤声。

龙星图遂招呼钱氏母女用膳。

只是整个过程中,钱夫人始终束手束脚,钟楚和钱嫣禾为她夹什么菜就吃什么,自己绝不敢随意吃。

膳毕,丫环奉茶。

龙星图轻抿一口,茶香在鼻尖萦绕,她徐徐问道:“钱夫人,当年武阳县程村出现疫症,钱小姐是钱清民从死人堆里抱回家认作女儿的,对吗?”

钱夫人紧张地缩起身子,小声回答:“是。”

龙星图又问:“钱小姐的身世,你从未有过怀疑吗?”

“为什么要怀疑?我家老爷亲口所说,难道有假吗?”钱夫人感到莫名其妙。

龙星图搁下茶碗,“好,我且问你,你是否听说过一个人,他叫做马天峰,是武阳县前任驿丞。”

“马天峰?”钱夫人一楞,随即秀眉紧拢,“龙师爷为何突然问起马大哥?难道那个什么杀人案与马大哥有关吗?”

龙星图眼神一紧,“马大哥?为何你会如此称呼马天峰?”

钱夫人娓娓道来:“我家老爷和马天峰是结拜兄弟,还有韩童,三人年少相识,感情甚笃,便结为了异姓兄弟。马大哥年长为大,老爷为二弟,韩童是三弟。”

“他们三人居然是结拜兄弟!”龙星图陡地起身,神情隐隐激动,“难怪韩童会躲藏在武阳县驿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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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4章:牛棚藏尸案(114)

厉砚舟亦是急迫,“钱夫人,钱清民从武阳县离任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些年来,马天峰和韩童身在何处?”

他说罢,使了一个眼神给典史和书办,那二人坐在角落里奋笔疾书,详细记录审讯口供。

钱夫人妇道人家,心思单纯,经过这短短数日的变故打击,心理防线早已全无,听到厉砚舟询问,她激动之余仓惶跪下磕头,“厉大人,民妇不懂律法,但民妇听说厉大人手握重权,可以决定我家老爷的生死仕途!我知道我家老爷做错了事情,他险些害死龙师爷,但民妇恳求厉大人放老爷一条生路,民妇愿意代替老爷承担任何后果!”

厉砚舟无动于衷,甚至眼神沁了冷意,“钱夫人,钱清民罪大恶极,多桩罪行尚在查证之中,他日如何判决,自当遵从我朝律法,岂容徇私?本官念你是无知妇孺,免你妄言之罪,若你执迷不悟,休怪本官无情!”

“厉大人开恩!”

钱嫣禾连忙请罪,并急声劝慰钱夫人,“娘亲,我们现在除了积极配合龙师爷查案,其它什么都不能做!”

钱夫人顿急,“那你爹……”

钱嫣禾神情悲怆,“我爹只能坦白从宽吧。”

“钱夫人,请你回答本官的问题!”厉砚舟面色严厉。

钱夫人难忍心伤,泣不成声:“十几年前,韩童兄弟犯下大案,被朝廷通缉,至今不知下落;马大哥为了韩童的事,一直奔波在外,我已多年不曾见过。”

龙星图蹙眉,“那你可知马天峰还有一个孪生兄弟叫做马天川?”

“马天川?有啊,我曾听老爷说起过,但没有见过此人。据说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并不和睦,鲜少往来。”钱夫人思索片刻,回道。

龙星图黑瞳渐渐聚起暗光,“兄弟不睦?原因为何?”

“这个……”钱夫人面露难色,斟酌片刻,却摇头道:“坊间是有些传闻,但道听途说不可信。”

“没关系,你且说来听听。”

“大概意思是,原本武阳县驿丞一职是马天川的,因为马天川功名在身,但就在马天川上任前夕,他突然得了猛病,最终由马天峰出任驿丞。后来马天川病愈,认为是我家老爷从中作梗,为了扶持义兄上位,从而下了黑手。”

“这些传言,你是从哪里听来的?是钱清民亲口所说吗?”

“我记得有一日,府衙门口有人闹事,百姓传得沸沸扬扬,我便从下人口中听到了此事,之后我问过老爷,他说没有的事情,完全是马天川凭空捏造。”

“那马天川有个女儿,你知道吗?”

“不清楚。马天峰当上驿丞之后,为了避嫌,老爷与马天峰减少了往来,我对于马家之事,便愈发知之甚少。”

龙星图缓缓起身,她抓着桌角的手,不断用力,声线亦是不稳:“那韩童呢?他犯下大案之后,钱清民有何反应?是否派人去追捕?你又是否听过‘江河湖海’四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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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5章:牛棚藏尸案(115)

厉砚舟略为担心地看了一眼龙星图,她似乎对韩童的关注力多于其他人。“江河湖海”是他们当日在武阳县雁明山坟场挖到的铁盒中藏有的字条内容。

钱夫人斟酌片刻,方才回道:“我只听说韩童犯案之后便失踪了,我家老爷作为韩童的义兄,为免受到牵连,自是三缄其口,低调不敢声张。至于追捕一事,韩童并未来过武阳县,老爷怎会追捕他呢?”

龙星图道:“你为何如此肯定韩童犯案之后不曾到过武阳县?”

“是老爷说的啊。”钱夫人语气理所当然,“老爷说什么都是对的。”

龙星图无奈摇头,“除了钱清民的话,你自己是否见过或是听别人说起过他身在何处?我要听到准确的证词!”

“这……”

“钱夫人,你必须明白,你现在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会决定你是否会获罪!因为作伪证,同样触犯国法!”

钱夫人迟疑一瞬,声音渐渐低迷,“其实我好像见过韩童,但只是一个背影,我没有看到他正面的样子,不敢肯定是不是他。”

“讲清楚!”

“当年韩童押送赈灾黄金经过武阳县境内时监守自盗,朝廷下发了通缉令,并且勒令老爷协查缉捕韩童及同党。那段时间,老爷整日愁眉不展,老爷是武阳县令,在他管辖的地界出了事,老爷是要担负责任的,如若他能抓到韩童,便是将功补过,可韩童是老爷的义弟,他们从年少便建立了兄弟感情,所以老爷十分为难。”

“然后呢?”

“有一天夜里,我和老爷刚刚就寝,罗家武就来找老爷,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看到老爷匆匆忙忙地出门,我放心不下,便偷偷跟踪老爷。他们去了驿馆的后门,我躲在不远的大树后面,看到有人打开门接应,当时夜色太黑,我看不清楚,但是在他们进门后发现有个背影特别熟悉,我思来想去,猜测可能是韩童!之后,我就回府了。老爷是在天亮后才回来的,我向老爷求证,可老爷说我看错了,韩童不知去向,他是找马大哥商议事情才去了驿馆。既然老爷说韩童没有回来武阳县,那我自然是相信老爷喽。”

听到此处,龙星图和厉砚舟交换了一下眼神,厉砚舟示意石桥搬凳子请钱夫人落座。

龙星图补充道:“阿楚,奉茶。”

钟楚马上端来茶水送给钱夫人润喉。

待钱夫人缓了缓,龙星图才接着询问:“钱夫人,那你记得后来怎样了?你有没有再见过疑似韩童的人?”

钱夫人摇头,语气十分肯定,“我没有再见过韩童,因为老爷把我禁足了,不准我再出府。虽说老爷没有怪罪我跟踪他,但老爷担心我的安全,为了让我长记性,所以罚我在府里守佛堂一个月。”

龙星图颔首,“听起来,你们夫妇感情不错啊!”

闻言,钱夫人脸上露出幸福的笑意,“是呀,老爷对我非常宠爱,我们是结发夫妻,我十六岁嫁给老爷时,他还是个穷小子,后来老爷考取了功名,官做得越来越大,但老爷待我的心意从未改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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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6章:牛棚藏尸案(116)

钟楚好奇心作祟,插了一句嘴:“钱夫人入门至今无所出,钱清民没有嫌弃吗?”

她直白的言语,过于尖酸,龙星图生怕刺痛钱夫人,赶忙打圆场,“抱歉,阿楚她口无遮拦……”

“没关系。”倒是钱夫人并未在意,她坦坦荡荡的说道:“我入门三年,从未有孕,虽然老爷不曾埋怨我,但我自知愧对钱家,便自作主张替老爷物色了一房妾氏,结果小妾张氏入门后,同样没有替老爷诞下一男半女,我便又劝老爷纳妾,可惜接连两房妾氏进门,谁都无法生育子嗣,老爷便不允许我再操心传宗接代之事了。后来,有京城御医告老回乡路过,老爷请御医把脉后才知,原来是老爷的身体天生有恙无法生育,与女人无关。不过,从始至终,老爷都是真心待我。”

龙星图视线睇向钱嫣禾,“所以钱清民才会收养钱小姐?”

“是啊。”钱夫人点点头。

龙星图神色一闪,道:“那钱小姐的生辰八字,是真的吗?”

钱夫人道:“不是。我们不清楚嫣儿真实的出生年月,便把老爷带回嫣儿的日子定为了嫣儿的生辰日。”

龙星图轻叹:“怪不得我将钱小姐与马天川女儿的生辰八字进行比对,结果完全不符合。对了,后来马天峰辞官去京城做生意,钱清民将驿站迁往城外,然后马天峰的表亲何郴顶替做了驿丞,而城内驿站被钱清民转让给公孙老板改为同福客栈,结果客栈闹鬼,钱清民又从江安县请玄道大师作法,这种种之事,钱夫人可知一二?”

“我不知道。”

“嗯?”

“我守了佛堂月余,结果患上咳症,老爷便将我送回乡下娘家休养身体,直到半年之后我才回到武阳县,然后听老爷说马大哥为了韩童的事情离开了武阳县,其它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龙星图忽然记起一事,道:“那我先前提到的‘江河湖海’呢?钱清民有说过吗?或者韩童和马天峰曾经是否提过?”

钱夫人皱眉,“什么江河湖海啊?我没听说过。”

龙星图缓缓坐回去,挥出去的手有些无力,“来人,请钱夫人画押,然后送回房休息。”

典史照办,之后徐总捕上前,带离母女二人。

龙星图靠在椅背上,经久沉默。

罗府管家尚未归来。

厉砚舟搀上龙星图手臂,温声说:“我带你回房上药。”

龙星图起身时,抓着椅子扶手的五指猛地一用力,扶手“咔嚓”碎裂!

厅中所有人皆是一震!

钟楚红了眼眶,龙星图心里的苦和痛,她感同身受,可惜无能为力。

龙星图回到房间后,依旧沉闷不语。

厉砚舟一边为她敷药,一边试探道:“星图,你怎么了?案子迟早会破,不必太心急……”

“我怎么不急?但凡与韩童有关的线索,一个都没有进展!我究竟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替夏之淮沉冤昭雪!”龙星图脱口驳斥,她情绪激动,第一次失控到失去理智。

第497章:牛棚藏尸案(117)

厉砚舟惊讶,随即连忙抱住龙星图,柔声安抚:“星图你放心,我会帮你的,我相信天网恢恢,就算关于韩童的线索断了,我们还有两个校尉可以查!”

龙星图如鲠在喉,“二爷,谢谢你。”

“傻瓜,应该是我谢你才对。”厉砚舟轻拍她后背,缓解她的紧绷,“当初在武阳县,是我拜托你帮我查夏家的案子,但我不想因此给你造成压力和困扰。星图,我希望你用平常心看待每一个案件,你只有剥离个人情感因素,才能客观冷静地寻找和分析线索。”

龙星图深呼吸,让自己慢慢放松,她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厉砚舟笑,“你确实吓着我了。”

龙星图从他怀里坐起身,勉力扯出一抹笑,“我保证以后不会这样了。”

“星图,你不必刻意应付我,笑不出来的时候,就不要勉强自己去笑,这样子的你,只会让我心疼,一点儿都不好看。”

男人眼中的关爱,令龙星图心里很暖,她点点头,“我知道了。”

但是,厉砚舟话锋一转,“可是你有事情瞒着我,对吗?我越来越发现,能够对你产生影响的人和事,几乎都与夏之淮有关。”

“你,你瞎说什么啊?我不明白。”龙星图快速压下心里的惊慌,故作镇定。

厉砚舟定定看着她,“至今为止,你认错我们俩兄弟的原因,依然是个谜。”

“你想多了。”龙星图蹙眉,直接否定。

厉砚舟道:“我不会想多的,因为我了解我大哥,他可以在最短的时间之内认出你是女儿身,又对你非常特别,甚至在夜里约你出府,除非你是……”

他的话不曾说完,便被龙星图突然的举动打断。

她吻了他。

虽然只是蜻蜓点水,但却是难得的主动献吻,厉砚舟开心地双目放光,但兴奋不过须臾,他便反应过来,“哎,你甭想扰乱我的思路,美人计对我确实有用,但你别想逃避问题啊!”

龙星图抢先质问:“厉砚舟,你是如何知道厉将军曾在夜里约我出府?你在跟踪我们?”

厉砚舟坦白道:“你离京前夜留宿侯府云水阁,那晚我在你房间,结果大哥来找你,你以为我跳窗走了,所以你就跟大哥走,我好奇大哥与你之间的关系,又怎会不趁此机会一探究竟呢?但是,你们乘的是马车,我没办法追踪,所以你们去了哪里,我并不清楚。”

闻听,龙星图暗暗松了口气,幸好他没有追到底,否则一定会发现她和厉砚白去的是京郊墓园的方向!

“星图,你是不是认识夏家人?你是夏家的远房亲戚吗?或者你就是夏……”

“厉砚舟,你是不是脑子缺弦了?我怎么可能与夏家有关?你是想我被列为夏家九族之内,然后被皇上抹了脖子吗?”

龙星图一把推开他,佯装恼怒,也是她运气好,恰在这时,石枫在门外禀报:“少主,罗府管家已经取来了罗家武的夜行衣!”

第498章:牛棚藏尸案(118)

“拿进来!”

龙星图趁势喊道,厉砚舟却紧跟一句:“外面候着!”

石枫打了个激灵,自是听命于他的主子,“是,少主!”

眼看龙星图要发火,厉砚舟指了指她涂了一半药膏的肚腹,面色难看道:“你这样子见人,合适么?”

他说罢,又继续为她敷药。

龙星图禁不住脸庞泛红,不知是否冥冥中注定,她鲜少受伤,但每次受伤都是厉砚舟及时出现,扒她衣服替她疗伤,她全身上下,除了最重要的地方,其它差不多全被他看光了!

“你呀,别总是防备我,我是继钟家人之外,与你最亲密,亦是最爱你的人,我们将来还要共度一生呢。星图,或许你有苦衷,但我想告诉你,不论你背负的秘密有多大,会对我们造成多大的阻碍,我都不会放弃你,只要我们心意相通,彼此坚定不放手,就没有冲不破的难关。”

“你罗里吧嗦不知说过多少次了,烦不烦啊?”

厉砚舟的深情却换来龙星图的嫌弃,她偏过脸,羞臊嘟哝,“谁跟你最亲密?往后的事儿,我还没答应你呢。”

“龙星图,你想气死我是不是?在你眼里,男人和女人搂抱亲吻,甚至看过对方的身子都不算亲密的话,是不是必须发生肌肤之亲才算?如果是,那我……”

“不是!”

龙星图吓死了,她花容失色地赶忙警告厉砚舟,“你不准乱来,不然我打死你!”

厉砚舟一肚子的闷气,瞬间烟消云散,他满脸宠溺,笑容揶揄,“你呀,翻来覆去没有新词吗?每次都只会说‘不然我打死你’,其实你哪里舍得啊?”

“你……”

“你放心,我厉二爷虽然不是坐怀不乱的君子,但也不是风流小人,我不会乱来的。”

龙星图提到嗓子眼儿的心“噗通”落地,但下一刻,男人贴着她耳边说:“人生四喜,我只盼与你洞房花烛夜。”

她心头一震,有些手忙脚乱,“药膏差不多了吧?我要赶紧找到罗家武的下落,万一夜长梦多就麻烦了。”

“敷完了,我把伤处包起来便好。”厉砚舟扬唇,看到龙星图双颊绯红的害羞模样,他心满意足,这一趟出京,实在是值得。

待整理完毕,石枫领着管家进来,呈上夜行衣。

龙星图问道:“陈伯,这件衣服是否进行过清洗?”

“没有。”管家回答快速,“老朽清楚地记得,当夜罗大人把布包交给老朽后,再三叮嘱不准任何人妄动,还说兴许会有人想要这套夜行衣。所以,老朽就马上藏起来了。”

闻言,龙星图直觉罗家武是故意留了信息给她,她迅速检查手中的夜行衣,果然发现裤脚沾了一些已经干掉的淤泥,且夹杂着几根干草!

“星图!”

厉砚舟忽然拿起包裹夜行衣的白色绸布,念道:“龙行浅滩遭虾戏,雾里看花隔一层!”

龙星图一凛,“马天峰近日回乡后,对双平庄的乡民马二花说过同样的话!”

第499章:牛棚藏尸案(119)

厉砚舟把白色绸布递给管家,“陈伯,你且看看,这两句话是不是罗家武亲笔所书?”

管家经过一番仔细辨认后,回道:“是罗大人的字迹,老朽可以确定。”

“那你可知其中含义?”

“老朽不知,也从未听说过。”

龙星图沉吟道:“罗大人往常有哪些特别的去处?譬如某些地方,对罗大人有着特殊的意义?”

管家道:“罗大人平日公务繁忙,大部分时间都在军营,如遇休沐,便回府陪伴夫人,或是听从钱巡抚差遣,鲜少会私下去某个地方。”

龙星图略急,“你好好想想,罗大人可能会在某个场合说过类似于这样的话?”

“对不起龙师爷,老朽真的想不起来。”

“你下去吧。”

“谢龙师爷!”

之前的难题又重新摆在面前,龙星图用力拍了拍发疼的太阳穴,“看来马天峰和罗家武藏身于同一个地方,并且此地是二人曾经约定或者共同去过,而罗家武既然可以留下信息,说明他早有打算,目前应该尚在人世。但这地方究竟在哪里呢?”

她的焦躁,令厉砚舟蹙眉,“星图你别急,我想马罗二人必是相信你可以解开这个谜团,才会以不同方式留下相同的线索,所以你要对自己有信心啊!”

龙星图深吸一气,渐渐定下心来,她道:“放心吧,猜谜解密向来难不倒我。你叫人把豫州地形图拿给我,另外找一个对豫州水域相当熟悉的人!”

厉砚舟挥手,“石枫,即刻去办!”

石枫快步出门。

龙星图拿起毛笔,在宣纸上分别写下四列字:龙行浅滩遭虾戏、雾里看花隔一层、江河湖海、三只老鼠。

“哪里来的老鼠?”厉砚舟凑过来,好奇问道。

“红干尸身上藏有一件粉色丝绸肚兜,尺寸属于女童,肚兜所绣图案为三只下跪的老鼠。”龙星图搁下毛笔,又换了一支朱笔,她将“龙、虾、鼠”三个字单独圈出来,“二爷你看,全是与动物有关的。”

厉砚舟颔首,“单从字面的意思和字形结构分析,亦与水有关。”

龙星图点点头,“是,所以我要查一下以豫州为中心的水域分布。”

“如此说来,地窖红干尸的身份,已经确定是马天川?”

“据双平庄乡民所说,马天川左手背上有个圆形胎记,我核对过,红干尸的相同位置并没有胎记,但是有烧伤痕迹。另外马天川走路时,双腿习惯朝内,所以如果我们能够找到所谓的马天峰,就要注意这一点细节。”

不多会儿,石枫回来,把地形图铺开在龙星图面前,另指着身后人道:“这是罗家武的副手赵平,听说龙师爷在查找罗家武的下落,他愿意出一份力。”

龙星图视线落在赵平脸上,这是一个大约四十多岁的男人,身材魁梧,蓄着胡子,他近前一步,拱手道:“下官见过厉大人!见过龙师爷!”

厉砚舟淡声道:“免礼。”

龙星图看向地形图,“赵副将,你可否将图上有水的地方全部标注出来,我要……”

她忽然顿下话语。

第500章:牛棚藏尸案(120)

眼角余光落在某处,龙星图不动声色地蹙眉,随即作出不适状,“二爷,劳烦你帮我准备一辆轮椅。”

厉砚舟一惊,急忙走过来抓起她的皓腕把脉,语速飞快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是腰还是腿?”

石枫面露紧张。

包括赵平。

龙星图左手按住腰部,五官扭曲道:“早上强撑着出门,似乎撕裂了旧伤,这会儿实在是疼,怕是走不了路了。”

厉砚舟神色复杂,她脉象平稳,身体无论是外伤还是内伤,他最是了解。所以,他出口斥责:“你上次脊柱受伤便没好利索,这次是伤上加伤,我警告过你,你若不听医嘱私自下地,将会瘫痪成废人!”

龙星图哀叹:“是我自作自受,忍到现在,已经起不来了。”

厉砚舟俊容阴沉下令:“石枫,准备轮椅和马车,通知钟楚前来照顾龙师爷。”

“是!”

石枫领命而去。

赵平在地形图上作标注,龙星图仔细盯着,在十几个有水的地名里,发现一个特殊的名字:无泷庄。

龙星图问:“此地多远?何为无泷?”

赵平道:“无泷庄在西北方向,距豫州城大约三十多里。此庄原名泗水庄,相传数百年前,西海真龙上岸,结果龙行浅滩,横亘于泗水庄,龙身化为城墙,致使百姓雾里看花辩不清真伪,其后上天为解真龙之困,降下大雨助真龙回归西海,却将泗水庄淹没!后来,幸存百姓将庄名改为无龙庄,意为提醒上天,莫再降灾,再后来,有能者改龙为泷,意为龙遇水,非困浅滩。”

“好,辛苦赵副将了。”龙星图点点头,依旧镇定无波。

厉砚舟挥了一下手,“赵副将可以退下了!”

赵平迟疑一瞬,道:“厉大人,龙师爷,在下久居豫州,无论何地皆为熟悉,如若不弃,在下愿为向导,效犬马之劳!”

闻言,厉砚舟扭头看向龙星图,“龙师爷意下如何?”

“难得赵副将主动帮忙,我自是求之不得。”龙星图回道。

厉砚舟微微一笑,“好,听你安排。”

于是,龙星图道:“赵副将,你下去做准备吧,一刻钟后出发。”

赵平拱手一揖,转身大步出门。

厉砚舟盯着门口,待脚步声远去,他低声道:“要不要派人监视?”

龙星图挑眉,“不必。只有让他完全放下戒心,我们才能试出其意。”

屋里没有外人,厉砚舟自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与龙星图亲近的机会,他俊脸凑过去,近在咫尺,“我不明白,你为何会对赵平起疑心?你与他才是第一次见面,而且我查过此人背景,并无异常。”

龙星图直接一巴掌拍飞,毫不客气地鄙视道:“你手下办事不力,可以卷铺盖滚蛋了!”

厉砚舟沉目:“怎么说?”

“赵平是带着兵器进来的,要么是匕首,要么是飞刀。”龙星图指了指袖筒,解释道,“我方才看到了反光点,他身上定是藏有利刃,但不知他是想对付我,还是罗家武。”

第501章:牛棚藏尸案(121)

厉砚舟顿时生怒,“我这便料理了此人!”

“哎,你急什么?我不是叫他一刻钟之后出发么?在我们未曾探明真相之前,切莫打草惊蛇!”龙星图连忙阻止。

厉砚舟剑眉深蹙,满目担心,“你还真打算带上赵平一起去无泷庄?万一他想伺机杀你,我可承受不起任何失去你的风险!”

“我都不怕,你瞎操心什么?”龙星图无语,眼看男人要炸毛,她只好安抚道,“我不是故意下套了吗?凭我的武功,他想行刺成功应该不容易。”

厉砚舟脸色仍是难看,“我发现你这人特别不知好歹,我看重你,你不感动便罢,反而嫌我罗嗦……”

“二爷,我错了。”龙星图忙赔了一个笑脸,但话锋一转,“届时你不准呆在我身边,我要让赵平替我推轮椅,你和钟楚稍远一些监视即可。”

厉砚舟扭头便走。

“你考虑一下啊!”龙星图见状,忙追着喊道,“我会随身携带短刀,我保证毫发无损!”

“你发毒誓也没用!”

厉砚舟双手一拉门,钟楚正好站在外面,她着急忙慌的问:“二爷,星图是被你医治成了残废吗?我告诉你,你完蛋了,我爹是不会放过你的!”

“你俩脑袋一起进水了吗?”厉砚舟没好气地瞪眼,“去,进去替我劝一劝。”

钟楚眼睁睁地看着厉砚舟拂袖而走,她楞了半晌,才进了屋子。

“星图,究竟怎么回事儿啊?你俩又吵架啦?石枫说你瘫了……”

“我没事。”

龙星图拉钟楚坐在她旁边,将方才之事详细讲述。

钟楚讶然,“没想到你苦心费解的谜题,竟是来源于一个传说!”

龙星图眉目深沉几许,“倘若赵平没有撒谎,我推测无泷庄不仅藏着马天峰和罗家武,兴许还会有与我爹相关的东西。”

“啊?真的吗?”

“江河湖海,难道不是四水吗?四水通泗水,应该没错了。”

“天哪,老天保佑,一定要让我们走运啊!”

“阿楚,你要注意别被二爷看出破绽,他已经怀疑我的身份了!你别看他整日没个正形儿,其实他那人城府深着呢,而且脑袋异常聪明……”

“我知道,不显山不露水的二爷,实际上诡计多端!”

龙星图秀眉拧了拧,“这个词不太好吧?含有贬义。”

“扑哧!”

钟楚忍俊不禁,“你挺维护二爷嘛!不过说真的,他与你的默契度,都快要赶上我了呢,叫我好生吃醋哦!”

说到此处,钟楚脱下她身穿的黑丝软甲,正色道:“星图,物归原主!”

看着塞回手中的宝物,龙星图十分不悦,“是二爷向你施压了吗?阿楚,你不必理他的话……”

钟楚脸上爬满羞愧,“不是二爷向我讨要的。星图,是我笨,二爷赠予你的心意,我竟然没有问清缘由,便理所应当的接受了,倘若穿在你身上,你便不会背心中剑,险些赔上性命,还有这一次遇险……总之星图,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二爷。方才二爷让我劝你不要冒险,我想,你决定的事情,我是劝不动你的,唯有把黑丝软甲还给你,保你安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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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2章:牛棚藏尸案(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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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队迎着正午的阳光,披荆斩棘赶赴无泷庄。

厉砚舟调派了两队精锐捕头,将马车护于队伍中间。钟楚陪龙星图乘坐马车,石枫和石桥左右看护,赵平被安排在最前方带路,厉砚舟则负责殿后,以全面的视角时刻盯着赵平,以防他对龙星图不利。

刑部赵侍郎和监察院副督御史白正随行。

有了钟楚归还黑丝软甲的条件,厉砚舟最终妥协于龙星图的决定。

龙星图却是格外纠结,她对钟楚的保护欲,是超越一切的,可厉砚舟对她同样如此,她没办法去平衡这种关系。

钟楚靠过来,把脑袋枕在龙星图肩上,撒娇式的安慰道:“星图,你不要多虑,不要总把我看成长不大的小姑娘。经历了这么多的磨难,我会学着保护自己,不会再让你为我操心了。”

龙星图深深一叹:“好,你答应我的事情定要言出必行,不然我总是放心不下。”

“嗯,如若我做不到,便罚我当一辈子老姑娘!”钟楚笑语嫣然。

龙星图禁不住扬唇,“呵,那可不行,你甭想赖着我一辈子,我得把你交给这个世上待你最好的男人,往后余生,我便可以轻轻松松喽。”

钟楚立马害羞捂脸,嘤嘤咛咛,“哪有这样的男人啊?你可别笑话我,我不像你那么讨人喜欢。”

“傻丫头,你是当局者迷。”龙星图满脸宠溺,如若她是男儿身,她可真会爱护钟楚一生的。

马车渐渐驶入无泷庄。

庄子挺大,但人烟稀少,厉砚舟令人封住所有出入口。

龙星图被人搀下车,双腿仿若失去知觉般,艰难坐进轮椅。

“赵平!”

厉砚舟扬声喊道:“你来陪龙师爷找人!”

赵平快步过来,恭恭敬敬的应下:“是!”

“赵副将,烦劳你推轮椅哦,我姑娘家力气小。”钟楚笑眯眯地说道。

赵平欣然点头。

于是,赵平推着龙星图走在最前,钟楚和厉砚舟随后,他二人皆是表面轻松,暗里绷紧了弦,钟楚双袖备满暗器,甚至在鞋靴里也备了穿云短箭,随时可以射发几丈,致人于死地;厉砚舟亦是破天荒地随身佩剑,不论龙星图如何反对,他都不可能允许自己放任她以身犯险!

龙星图气沉丹田,发出源源不断地雄浑之音——

“罗家武!”

“马天峰!”

“在下武阳县刑名师爷龙星图,请罗大人和马驿丞现身一见!”

在龙星图的指挥下,一行人沿着河畔前行,罗家武夜行衣裤脚的泥巴干草,明显是在河边踩到水草时留下的痕迹,所以她猜测,他的落脚点应在河水附近。

果然,越往深处走,越能发现不同的足印轨迹,而十几丈开外,是一片密林,透过林木望进去,隐约可见一栋房子藏匿其中!

龙星图提气继续喊:“罗大人、马驿丞,在下武阳县刑名师爷龙星图!二位不必心存顾虑,朝廷下派大理寺卿厉大人、刑部赵侍郎、监察院副督御史白大人共同查办武阳县陈尸案!现今钱清民、周通之流已被革职查办,只要二位肯现身相助,龙某定然秉公查案,还死者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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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3章:牛棚藏尸案(123)

然而,等待许久,密林内毫无动静!

赵平略显急切,“龙师爷,我们不如主动出击吧!”

“哦,如何主动?”龙星图面色沉凝,“直接闯进去抓人吗?”

赵平道:“那不行,万一他们有埋伏,我们防不胜防。我建议用火攻,不信他们不出来!”

“好好的房子,烧了多可惜啊!”钟楚不置可否。

龙星图点头,“的确,我们找人而已,没有必要破坏房屋。”

赵平被噎住,“那……那射箭吧!”

“不曾携带弓箭。”厉砚舟淡淡插话进来,“赵副将是统兵将领,遽然缺乏上阵的勇气吗?”

钟楚嫣然巧笑,“哪里,明明是赵副将对原先的顶头上司心生惧怕,所以才……”

“我去!”赵平受不了激将,脱口而道。

龙星图扯唇,“那便有劳赵副将了!不过阿楚,反正你闲来无事,便陪赵副将走一趟吧!”

“好咧!”钟楚欣然答应,她云袖一甩,双手负在身后,信步走向密林。

赵平握了握手中的剑柄,大步跟上。

少顷,龙星图侧头,朝厉砚舟小声道:“我估计他想杀的人是罗家武。”

“那么你便要考虑,因为钟楚阻挠,他谋杀失败的话,接下来会做什么?”厉砚舟面色沉凝,神色并不轻松。

龙星图勾了勾唇角,没有回答。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一刻钟之后,钟楚带着罗家武、马天峰及赵平相安无事地走了出来!

龙星图看着他们渐渐靠近,杏状的黑眸慢慢眯起,她压着嗓音道:“二爷,你离远一些,呆会儿不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出手!”

厉砚舟蹙眉:“为什么?”

“马天峰是带着双亲逃亡的,此时却不见二老,我想必有内情。”

“好,听你安排,但必要的时候……”

“我知道,你快去吧。”

厉砚舟只好劝自己相信龙星图的自保能力,他退后四五丈,佯装与赵侍郎、白正商议事情。

钟楚步履轻快地回来,言笑道:“星图,我的任务完成了哦,这里风景好美,我要好好欣赏欣赏。”

龙星图点头,“去吧。”

钟楚朝一旁走去,独留龙星图面对那三人。

龙星图抱拳,神色平平,“罗大人,别来无恙!”

罗家武摸了摸下颔的胡渣,随意应道:“龙师爷能找到这里,实在费心了。”

龙星图并不在意他的态度,她视线偏移,看向旁边熟悉又陌生的脸孔,挑眉道:“马驿丞,你可叫龙某好找。”

马天峰只是冷冷地看着她,不言不语。

龙星图屈指敲了敲膝盖,“既然找到了人,那便回衙门再说吧。赵副将,麻烦你推我走。”

赵平眼神闪烁,“好。”

他走到龙星图身后,双手握住轮椅把手,缓缓推动车轮。

龙星图垂眸,心中默数一、二、三……

颈侧动脉处突然多了一个尖硬的东西,头顶传来赵平阴狠的声音:“龙星图,想要活命,放了钱大人!”

与此同时,罗家武突然拔刀抵在龙星图喉咙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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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4章:牛棚藏尸案(124)

龙星图十指慢慢聚拢,她感受着刀尖扎入皮肤的刺痛感,目光凝在马天峰脸上,语气恬淡,“马驿丞,你作何打算?你也想要挟持龙某释放钱清民吗?”

马天峰喉结滚动,发出嘶哑的音,“与我无关。”

“好一个置身事外!”龙星图眉尖轻挑,依旧波澜不惊,“罗大人,赵副将,我想你们算盘打错了,释放钱清民的权利,并不在龙某手中。你们机关算尽胁迫我,毫无意义!”

闻言,赵平面目狰狞道:“龙星图,你甭想骗我!厉大人待你荣宠之事人尽皆知,只要你在我手里,就不怕厉大人不答应!”

龙星图轻轻呼了口气,不知是该哀叹还是欣喜,她扭头望向前方,扬声喊道:“厉大人!”

“不好!龙师爷危险!”

总捕徐温一声惊呼,携官兵疾奔而去!

马天峰率先被拿下,罗家武和赵平被团团围困,数不清的刀剑指向二人!

厉砚舟带着赵侍郎和白正缓步走来,他俊容清冷,眼神漠然无温,“怎么,抓了人却不下杀手,是想谈条件吗?”

赵平握着刀柄的五指十分用力,手背上突起的青筋,彰显着内心的紧张,他道:“我不想滥杀无辜,但是为了救钱大人,我没办法!厉大人,只要你肯答应将钱大人无罪释放,我保证不会伤害龙师爷!”

赵侍郎和白正神色浮起异样。

厉砚舟冷笑,“赵平,你是否太过天真?夏朝律法乃是太祖爷所定,你竟想让本官为了一介小师爷违背律法?你问问刑部和监察院答应吗?”

白正严厉斥责,“绝无可能!钱清民罪案累累,岂可私放?赵平,罗家武,本官劝你二人放下屠刀回头是岸!”

赵侍郎亦是生怒,“大胆!此案已惊动朝廷,非同小可,即便放了钱清民,他又能跑去哪里?你们马上放了龙师爷!”

“看看,我没那么重要吧?”龙星图好整以暇地插话道。

赵平心急,不免加重了力道,鲜红的血迹顺着龙星图颈项蜿蜒流下,他五官扭曲,声嘶力竭,“我不管!如果不放钱大人,我马上杀了龙星图!”

厉砚舟重瞳泛起腥红色,他死死盯着扎入龙星图肌肤的刀刃,句句沁寒,“你不怕本官将你剁成肉酱,诛你全族吗?”

赵平一个激灵,拿刀的手开始发颤,他大吼:“那就同归于尽吧!”

眼看厉砚舟想要发难,龙星图忙道:“二爷,我不想死,你救救我,放了钱清民吧!”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惊!

厉砚舟却是不假思索,立即应下:“好!赵平,本官答应你的条件!”

赵平惊喜,“我就知道你舍不得龙星图死!你把钱大人交给罗家武,待我们安全后,我自会放了龙星图!”

厉砚舟大手一挥,令道:“徐温,马上去办!”

白正震惊,“厉大人,不可……”

“本官决定的事情,后果自有本官一力承担!”厉砚舟言辞坚决,不容置喙。

赵侍郎神色复杂,望向赵平的那一眼,满含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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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5章:牛棚藏尸案(125)

“等下!”

龙星图突然出声,“不能随便放了钱清民!”

所有人又是一楞,没人懂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赵平大惊失色,“龙星图,你不怕死吗?你信不信我……”

“我怕死,但凡事必须求个明白,否则我宁可死,也不准钱清民逃出生天!”龙星图面色平静无波。

赵平气极,“好,你说,你想知道什么?”

龙星图道:“第一,你们是如何搭上线的?是故意设局引我来此吗?”

罗家武只是干好自己的事,至始至终保持沉默。

赵平咬牙回道:“对,是罗大人原先与我商量好的办法,他躲在无泷庄,我引你过来,我们一起营救钱大人!”

龙星图颔首,“原来如此。那么,你为何舍命救钱清民?他是一个前程尽毁的人,你救他又有什么好处呢?”

“这……”赵平迟疑一瞬,厉声喝道,“关你什么事!”

“因为赵平与钱清民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他们两个人一条命!”

一道声音忽然插进来,众人惊疑,竟是罗家武!

赵平诧异之际,陡然大怒,“罗大人,你瞎说什么!”

罗家武冷冷淡淡地说道:“龙师爷,你不是想知道杀死韩童的人是谁吗?上次错失了时机,好在你还活着,我想现在也不晚。”

话及此处,罗家武慢慢收起抵在龙星图喉咙口的刀,然后拱手一揖,“抱歉,害得龙师爷受了大难,全是罗某之过!”

“罗大人不必介怀,反倒是我要感谢罗大人对吾妹钟楚的救命之恩!”龙星图还以一礼,诚挚道谢。

“举手之劳。”罗家武面色柔和了些许,“龙师爷的睿智果敢,的确名副其实,罗某佩服之至!”

龙星图扬唇,“若非罗大人留下线索给我,我一时半会儿也难以寻到此处。”

赵平越听越不对劲儿,“你们在说什么?罗家武,你遽然背叛钱大人!”

罗家武睇了赵平一眼,道:“我只是不想一错再错!赵平,你也收手吧!你杀韩童是受钱大人指使,他才是主谋,你没必要替他背锅!”

“你……你敢揭发我?你杀了马天峰,你也跑不掉!”赵平惊慌失措,整个人又开始抑制不住地发抖。

刀尖在龙星图颈子里磨来磨去,随时可能刺进去,厉砚舟实在担心,正要出手,却见龙星图唇角勾起诡异一笑,“钟楚!”

她话音落下不过须臾,赵平持刀的手臂突然耷拉掉下,龙星图趁势飞起一脚,倒踢在赵平脑门上,然后纵起一跃,她干净利落的身手,不消几招,便将赵平拿下,打得他毫无还手之力!

钟楚叉着细腰走过来,笑眯眯地说:“怎么样?本姑娘的暗器挺好使吧?早知道你有问题,若非为了套出你真正的目的,本姑娘早就了结你喽!”

赵平手臂上插着一支镖,痛得完全抬不起来,他看一眼娇滴滴的小姑娘钟楚,又看向矗立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的龙星图,瞠目结舌:“怎,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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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6章:牛棚藏尸案(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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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星图神色恬淡,“是你高估了自己的智商!”

厉砚舟使个眼色,官兵立即缴了罗家武和赵平的兵器,并将二人捆绑收押。

龙星图欲继续审问,却被厉砚舟拽到旁边,他从袖袋里拿出一瓶金疮药,眼神十分骇人,“先上药!”

众目睽睽之下,龙星图不好伤了男人的颜面,只能坐回轮椅,歪着脑袋,任凭厉砚舟为她处理伤口。

谁知,厉砚舟越弄越生气,他陡然令道:“徐温,将人犯赵平先打三十棍,而后押回衙门再审!”

徐温哪敢二话,当即差人按住赵平,猛一通毒打!

白正扶额,无语叹息。这一幕幕看下来,感觉像看戏似的,真真假假,雾里看花啊!

赵侍郎摸了摸鼻子,神情晦暗不明。

赵平算是硬汉,咬牙一声不吭,但龙星图眉头蹙了又蹙,小声道:“二爷,你万一把人打死了,我审什么?”

“闭嘴!”厉砚舟奉送她两个字。

龙星图表情讪讪,只能默默地阖上嘴巴。

伤口并不多,厉砚舟却忙了好一会儿,完事后,他解下披风给她系上,浑然不顾四周各种异样的目光。

龙星图心虚,耳根不免发烫,但她太了解这个男人的脾气,这种时候,最好不要反对,否则后果难以计量!

“赵平!”

龙星图忽然想到一事,“你方才说,罗大人杀了马天峰?”

赵平被打得皮开肉绽,哪里还有心情回话,龙星图便转头问罗家武,“你说,你当年杀了谁?”

罗家武缓缓垂下头,道:“我杀的人是马天峰!但我不是故意的,我……”

“他是谁?”

龙星图伸手一指,“他不是马天峰吗?”

罗家武道:“他是马天峰的孪生兄弟马天川!”

“不可能!”

龙星图豁然起身,“马天川走路时,双腿习惯朝内,且左手背上有个圆形胎记!你们那会儿从密林出来时,我注意到他走路是正常的!”

她快步走向目标,“抬起他左手!”

官兵照做。

龙星图定睛检查,此人左手背上有个黑色圆点,乍一看,确实是胎记!她心思翻转,令道:“带他去洗手!”

官兵押着马氏前往河边。片刻后归来,马氏左手背已是干干净净。

官兵欣然道:“龙师爷,您可真聪明,这家伙手背上的胎记是涂了墨汁!”

龙星图颔首,“你是马天峰,死在武阳县原驿站地窖里的人是你兄弟马天川,对吗?”

马氏沉默至今,终于开口:“是,我是马天峰,死的人是我弟弟马天川。”

“不对!”罗家武吃惊地反驳,“当年死的人是马天峰,他是马天川!钱大人为了掩盖此事,特意叫马天川假扮成马天峰的!”

马天峰面无表情,“你们全都错了!死在地窖的人确实是我弟弟马天川,他是被你们误认作是我而惨遭杀害!事后,为了逃过一劫,我只能以弟弟的身份苟活,却又在何郴的安排下,不得不假扮成我自己马天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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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7章:牛棚藏尸案(127)

在场之人全都听懵了,钟楚两根手指用力戳太阳穴,嘟嘟囔囔道:“天哪,我被搞晕了,这都是些什么跟什么啊?弟弟被当作哥哥杀掉了,哥哥为保命扮成弟弟,凶手为了掩盖哥哥的失踪,又让哥哥扮成哥哥十多年……”

龙星图道:“马天峰,你弟弟马天川膝下是否生有一女?”

“是。”马天峰点头。

龙星图又问:“马天川被杀时,他女儿何在?”

马天峰深深阖目,掩藏和压抑多年的秘密,终于浮出水面,他激动地有些难以自持,“我不知道小禾当时在哪里,但事后小禾不见了!后来,我辗转听说钱清民多了一个从程村抱回来的义女,钱清民为孩子取名钱嫣禾,我虽然一直未曾得见,但我猜测,她就是我侄女小禾。”

“小禾?”

“我侄女闺名马小禾。”

“令尊令堂何在?”

“他们在村西一间茅屋里。”

龙星图颔首,“请出来吧,现在安全了。”

“多谢龙师爷。”马天峰眼角泛起湿润,“我等这一天,实在等得太久了!龙师爷,我替马天川和韩童向你磕头了!”

七尺男儿跪地那一刻,龙星图仿佛听到心脏撕裂的声音,她猛地上前,一把扯起马天峰衣领,怒声质问:“你期望我替韩童惩治凶手报仇吗?韩童是赈灾黄金的劫犯,你知道他害死了多少老百姓?你知道夏之淮受他连累被全家抄斩吗?”

“星图!”

钟楚面色一变,赶忙扑过来捂住龙星图嘴巴,急声提醒道:“我们现在查的是武阳县陈尸案,你保持冷静,不要借题发挥!”

马天峰显然被吓到,他懵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连忙辩驳道:“我三弟韩童是受人胁迫!龙师爷,当年夏大人是冤枉的,夏大人没有贪污赈灾黄金,他们为了抹掉罪行,才会对韩童杀人灭口!”

此话一出,白正和赵侍郎满脸惊色!

“厉大人,此事非同小可,不宜声张啊!”

“是啊,夏之淮的案子,可是当年皇上御笔亲定,怎么敢……敢重新挖出来啊!”

“就是,赶紧将马天峰的嘴封起来,不要让他出去胡说八道,否则天要塌下来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皆是如临大敌般的紧张,厉砚舟倒是坦然,他道:“既然案情出现了转折,我们怎能当作没有发生过呢?马天峰的嘴巴长在他自己身上,韩童留下的半封书信亦真实地存在,试问如何掩饰?难道我们也要做出杀人灭口之举吗?白大人,赵大人,韩童之死,因由在于当年的黄金劫案,一环扣一环,一案连一案,是没办法避开的!”

白正叹气:“厉大人,你讲的道理本官怎会不明白?当年劫案发生时,本官在刑部任职,正好负责夏之淮的案子,人证物证齐全,是证据确凿啊!如今隔了十来年,怎能凭马天峰一句话和韩童留下的半封信就认定夏之淮是含冤而死?”

“当然不能随便认定一个案子的真相。”厉砚舟眯了眯眸,神情凝重,“我建议重启调查黄金劫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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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8章:牛棚藏尸案(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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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正大惊失色,压着嗓音急忙劝阻,“厉大人,您可要三思而后行啊!皇上金口玉言裁定的案子,谁敢推翻?这十多年来,朝廷上下谁人敢提起夏之淮?您是聪明人,千万不要引火烧身啊!”

赵侍郎失魂发呆,不言不语。

厉砚舟挑唇轻笑,“原来白大人和满朝文武并无不同,皆是喜欢明哲保身之人!”

白正气结,脱口道:“本官确实比不上厉大人高风亮节,因为厉大人深受皇恩,荣宠在身,是皇上的乘龙快婿啊!”

厉砚舟被人生生将了一军,他下意识地扭头看向龙星图,发现她正盯着他们看,明显是在关注他们的谈话内容,两人隔空相望,她表情木然,眼神里透着一丝渴望。然而,此时的厉砚舟,并未深入思考,他错误理解了龙星图的意思,只当她是担心他另娶公主,不由气笑道:“白大人,我与你谈公事,你扯私事做甚?这件事不急,我们回头慢慢商讨。”

白正一声长叹,无奈摇头。

厉砚舟走到龙星图身边,担心地看了一眼她的颈项,“星图,如果不是必要,不如带回去慢慢审问吧。你落了新伤,当心伤风加重病情。”

龙星图抿抿唇,强打起精神,道:“我没关系。还有一些重要的事,我想可能与这个庄子有关。”

厉砚舟蹙眉:“什么事?”

龙星图问:“另外两个校尉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

“是陈生和王炳,他们与韩童年纪相当,曾是一个军营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兄弟,追随夏之淮多年,是夏之淮最信任的手下。”

“嗯。”

“杜明诚信里提到了此事,所以我从大理寺调取了相关案卷,呆会儿回去后拿给你看。”

“好。”

龙星图转身又向马天峰提问:“为什么选择躲在无泷庄?看起来钱清民并不知道这个秘密的藏身之地。”

马天峰道:“是,钱清民不知情,否则早便派人来了。无泷庄是韩童和别人约好见面的地方,可惜他爽约了。”

龙星图立刻追问:“韩童相约的对象是陈生和王炳吗?他们约在此处做什么?”

马天峰摇头,“我不确定,我只知道韩童非常重视那个约定。他曾告诉我,他们做了错事,做了对不起夏大人的事,对不起全国百姓的事,他们约好要自首,要替夏大人伸冤。后来,我仔细想过,应该是另外两个犯案的校尉。”

闻言,龙星图马上想到那件绣着三只下跪老鼠的女童肚兜,原来内里含义竟是这般!但她仍然不解,“韩童认识马小禾吗?”

马天峰道:“认识,韩童还给小禾做了一个风车。”

龙星图蹙眉,“那么牛棚里的藏尸确定是韩童无疑?”

“赵平将韩童杀死在牛棚,事后如何处理的尸体,我不清楚。”马天峰坦白道。

龙星图稍作思考,道:“我在地窖的酒坛里搜出半封信,是韩童所书吗?另外半封藏在何处?是在无泷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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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9章:牛棚藏尸案(129)

马天峰神色迟疑,“我不知道是谁写的,另外半封信我也不知道藏在何处,但龙师爷搜出来的信,是我藏在酒坛里的。”

龙星图道:“是韩童交给你的吗?”

“是。我记得当时韩童似乎预感到他会性命不保,他把信交给我保管,千叮万嘱,让我一定要把信看得比性命还重要,并且央求我每隔五年来一次无泷庄,替他赴约,如若约会之人未到,便立刻离开,五年之后再来。”马天峰说到此处,眼底泛起泪光,“谁会想到,那次见面,竟是我和韩童兄弟的最后一面,此后我忍辱偷生,却不敢赴五年之约,一来害怕钱清民跟踪我,坏了韩童的计划;二来我想,如若朝中没有出现一个清正廉明胆识过人的大官,即便将证据公诸于天下又有何用呢?所以,隐忍不发,以待来日,应该才是最好的选择。”

龙星图极力忍耐,才没有让自己失控,这十多年来,她一直怨恨三校尉,认为是他们的卑鄙无耻,造就了她家破人亡。而今,真相渐渐浮出水面,原来耳朵听到的,甚至是眼睛看到的,都有可能是假象。

“马天峰,你……你信我吗?你相信我可以替韩童完成他的遗愿吗?”龙星图嗓音有丝异样,她望进马天峰的眼睛里,承载着太多难以言说的情感。

马天峰重重点头,每个字音都咬得极重,“原本我不信,但我存了一线希望,亦或许是韩童在天有灵,他亲自找到龙师爷,他知道龙师爷一身肝胆不惧强权,厉大人新官上任,却敢翻转乾坤!所以,马天峰做牛做马,叩谢二位!”

厉砚舟单手按在马天峰肩膀上,正色道:“马驿丞言重了!追寻真相,还世间公道,是我等为官者应尽之本分!”

“马驿丞不必言谢,快快请起!”龙星图言简意赅,多余的承诺,她不想许得太早,未来会如何,尚是未知数。

起风了。

天气突然变化,乌云盖顶,叫人猝不及防。

厉砚舟果断下令,“全体人马,准备回程!”

龙星图心事重重地坐进马车,思绪不断翻转。

五年一约,第二个五年已经过去,第三个五年尚未到来,陈生和王炳究竟藏身何处呢?会不会也像韩童一样,早已被杀之弃之?还有当年夏府的管家夏久南,亦是关键人物!

“夏管家,夏久南……”

龙星图喃喃自语,努力回想幼年时所见那人的容貌,脑中忽然闪过一道身影,她惊得脱口大叫:“二爷!二爷!”

厉砚舟刚刚坐上马背,听闻一惊,立刻下马,钻入马车,“星图,你怎么了?”

“二爷,我见过夏久南!”龙星图一把抓住他的手,眼珠不断放大,“当日在京城,我第一次步行去侯府时,我在街上看到过一个人,当时只觉得眼熟,如今仔细想想,他好像就是夏久南!”

厉砚舟一震,“你是说夏之淮府上的管家夏久南?你确定他在京城吗?不对星图,你怎会认识夏久南?以你的年纪,不可能会认识一个十二年前的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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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0章:牛棚藏尸案(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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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楚暗叫糟糕,刚要打岔替龙星图解围,谁知,厉砚舟眼睛像擦了毒箭一样,刷地射在她脸上,冷厉骇人道:“钟楚,你出去骑马!”

“啊?不,不好吧?马上要下雨了,我是个女孩子,淋了雨会生病的。”钟楚舔着脸笑,奢望以她楚楚动人的美貌软化男人的铁石心肠。

然而,厉砚舟视鲜花如粪土,只送她一个字:“走!”

龙星图秀眉深蹙,“二爷,你干嘛啊?阿楚她……”

“官兵有雨披,我有话单独问你。”厉砚舟语气不容置喙。

龙星图气结,“你究竟想干什么?还是你怀疑我什么?厉砚舟,是你拜托我插手夏家的案子,不是我主动包揽的!你再发神经,我就丢下不管了!”

厉砚舟不理她的话,坚持赶钟楚下车,“你若是想现场观看我和星图亲热的话,那你便留下。”

钟楚瞠目,旋即小脸红透,啐骂了一句“登徒子”,然后逃也似地下车!

厉砚舟关紧车厢门,双目如炬,“龙星图,我给你一次自圆其说的机会。但是信不信,在于我!”

“你打定主意不相信我,那我说什么都没用。”龙星图负气地背过身,整个人绷得很紧。

厉砚舟挑眉,“那要看你是否诚实,是否把我当作你最信赖之人。”

龙星图脑袋一歪,靠在车壁上,“我困了,你自己慢慢胡思乱想吧。”

她说罢,竟然闭上眼睛去睡了。

厉砚舟立刻起身,挨着龙星图坐下,他俊容贴上她脸庞,语气阴森森地低声说:“心虚是吧?如果你不配合,那本官会忍不住调查你。嗯,先从户部查起吧,查你龙家的祖宗十八代,查你左小腿是否有指甲盖大小的疤痕……”

“身为大理寺卿,却轻薄良家女子,你有什么资格查我背景身世?”龙星图抬手推开男人的脸,犀利质问。

然而,厉砚舟变本加厉,直接将她整个人抱入怀中,振振有词,“你有人证吗?有谁看见我在轻薄女子吗?我抱的人是男子好不好?”

龙星图简直无语,她尝试挣脱,但他力气不小,若是动用武力,恐怕动静太大,外面的人全部会成为人证!

厉砚舟正色道:“好了别闹,我们说正事,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对夏之淮的案子明显不同,夏久南失踪十二年,即便在十二年前你见过夏久南,那时你才八岁,你怎么会记得一个与你没有关系的人?除非,你不仅认识夏久南,你与夏家还有着密切关系!”

龙星图知道这个缺口不好圆,这个男人太精明,她编不出没有漏洞的谎言,只能以沉默来应对,并暗骂自己沉不住气,自曝其短。

他忽然弯下腰,竟去脱她左脚的鞋靴,吓得她连忙阻止,“你干什么?厉砚舟,你不要太过分!”

厉砚舟抬头,定定盯着她,“星图,我拜托你告诉我,你……你是不是夏莘?如果你是,那么所有的谜团便迎刃而解;若你不是,便让我看看你左小腿是否有指甲盖大小的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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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1章:牛棚藏尸案(131)

龙星图脸色发白,手脚冰凉,她缄默许久,方才缓缓发出干涩的音:“厉砚舟,你凡事都要求个明白吗?你是否想过,如若我是夏莘,夏家遗孤重现天,我是否可以活命?而你我之间,又会是什么关系?你还能像现在这般光明正大的抱着我吗?”

厉砚舟语塞,他想说他不管什么狗的婚约,他只在乎两相悦,但现实的阻力让他明白,冒险并不是一件好事。狂沙文学网

最终,他选择了难得糊涂。

“星图,你答应我,你只做龙星图,即便有一天恢复女子份,你还是姓龙,直到我们成亲之后……不行,必须等到你为我诞下麟儿,才可以公布世!”

男人的多变,虽然达到了龙星图的目的,但也令她咂舌,“你要不要脸啊?我答应跟你成亲了吗?还……还生什么孩子?简直是天方夜谭!”

厉砚舟双目森森地盯着她,“你不嫁我,也休想嫁别人,那咱俩就这样纠缠一辈子好了。”

龙星图耳根发,本是斥责的语气,出口却透着几分嗔,“去去去,你一个大男人,不要整天惦记着儿女长好么?这趟回京后,你记着派人去查夏久南,如今翻出了韩童,恐怕幕后真凶要坐不住了!”

“等到回京怕是迟了,我今夜便传消息回去,让我父侯去办。”提到正事,厉砚舟自是不会含糊。

龙星图点了点头,脑中思绪纷杂。

“江河湖海”的秘密破解了,可那件肚兜真的只是一件普通肚兜吗?韩童是男人,且是武将,一双擅长拿刀的手,怎会刺绣呢?何况把赎罪的意图安放在女童马小禾上,怎么想都觉得逻辑不通!

厉砚舟心中亦是五味杂尘。虽然没有完全点破,但龙星图的份已是**不离十,于夏莘来说,替父翻案报仇的意义,定是远超于结局叵测不容于世人的儿女私。

将她冰凉的手握在他掌心,他眉眼极其认真,“星图,你只管查找真相,只要我们证据足够,我便有把握让皇上答应重启调查!”

“二爷。”龙星图如鲠在喉,“谢谢你,谢谢你们厉家这些年来对翻案所做的努力,无论能否成功,这份恩夏家每个人都不会忘记。”

厉砚舟长臂拥她入怀,以轻快地口吻安慰道:“当年不曾同生共死,我们只怕夏伯父会怪罪,哪里还敢承谢?你可别多心,更不要在我父侯面前提起,否则他会羞愧的。”

龙星图轻叹一气,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倒是厉砚舟感慨万端,像个傻子一样时不时的偷笑,弄得龙星图不断蹙眉,“你没事吧?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厉砚舟望着她的眼睛里满是痴迷,“星图你说,是不是老天在眷顾我啊?因为可怜我幼时为了一个小姑娘遭了大罪,且心心念念了这么多年,所以在我成年后,便将她又送回到我面前,还安排她上我……”

第512章:牛棚藏尸案(132)

龙星图不是一个喜欢矫的人,偏偏厉砚舟是个多种,随时随地都能含脉脉地表白,弄得她实在羞于面对,干脆板起脸孔嗔道:“原来你的人不是我,一直是夏莘啊!厉砚舟,我看错你了,你竟然当我是消遣!”

“你……”厉砚舟瞪眼,却哑口无言,难道他猜测错误吗?不可能吧!

龙星图见势又踹了他一脚,表现地愈发生气,“你这个风流浪子,见一个一个,根本是口蜜腹剑!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

“我的天哪,我冤枉死了!”厉砚舟急得双手抱头,真想直接撞死在车壁上。狂沙文学网

可惜龙星图借题发挥,将他整了个彻底,“你说,你究竟是喜欢夏莘,还是喜欢我?你只有一次机会,若是说错,或者让我听着不满意,你我便一刀两断!”

“喜欢你!”厉砚舟立刻回答,不假思索。

然而,龙星图下一个坑在等着他,“那你不喜欢夏莘?”

“我……”厉砚舟喉结用力滚动,眼巴巴地看着面前险又恶毒的女人,“我应该怎么说才是正确答案啊?”

龙星图眯眸,“你这么问,我已经不满意了。”

厉砚舟一头歪在龙星图肩膀上,无力地嘟哝,“英明神武狡诈腹黑的龙师爷,你干脆掐死我吧!”

龙星图红唇不住弯出一抹笑痕……

……

两后,大队人马从豫州起程,经江安县前往武阳县。

囚车整整十辆,押解的官兵多达五百人,是从驻守这一带的总兵手里临时抽调的精锐兵马。

钱夫人母女随队伍同行。

马天峰和罗家武被厉砚舟秘密押送,得益于钟楚的易容绝技,无人知晓他们是在囚车还是混入了官兵当中。

而钟无山等候在江安县没有来豫州,因为法华寺的玄道大师突然中风了!

听闻这个消息,钟楚压不住脾气,差点儿冲上去揍钱清民一顿!

“这个老混蛋,简直没有人啊!都成了阶下囚,还有本事cāo)控杀人!”

钟楚嘟嘟囔囔骂了一路,听得龙星图耳朵起茧,她无奈道:“只是中风,尚未死掉,哪里是杀人?况且我们目前没有证据证明是钱清民派人下得手!”

“反正不爽啦!”钟楚腮帮子鼓得老高,“不然爹爹就可以来豫州找我们喽!好多不见,我好想爹爹哦!”

马车在快速行进,车里只有她们俩人作伴。

龙星图眉间浮起愁绪,“阿楚,你千万管好嘴巴,我的伤势既然无碍了,便不要让师父平添担心。”

钟楚回她一记白眼儿,“你当爹爹是笨蛋呀?就算你现在没事了,爹爹还是会给你把脉,查问伤。”

“总之你少说话多做事即可。”

“我没问题,但是我担心二爷有问题!”

“为什么?”

“首先,同是杏林中人,二爷几次三番医治你,爹爹怎会不关注二爷呢?其次,二爷对你图谋不轨,就算他伪装的再好,以爹爹的精明,肯定是逃不掉的!”

钟楚一番提醒,令龙星图后背一阵发凉……

第513章:牛棚藏尸案(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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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后,大队人马进驻江安县衙。

刑部清吏司作为先头兵,已经依照吏部签发的革职公文,收缴了县令周通的官服官印,将其暂押江安县大牢,并将衙门各项公文档案查封。

三司兵分两路,白正率人在衙门清算核查周通的违法证据,厉砚舟和赵侍郎带人上法华寺。

原本香火鼎盛的寺庙,现今冷冷清清,一路爬山上去,凉风扑面,景色宜人。

寺里的和尚全部坐在大殿诵经,住持玄清守在玄道禅房,打坐入定,念经祈福。

钟无山身体倒立,双脚悬挂在房梁,脸上盖着一本医书,闭目养神。

纷沓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屋里三人皆没有反应。

门外看守的刑部捕快单膝见礼,道:“参见各位大人!”

赵侍郎示意开门。

钟楚抢先一冲而入,兴奋唤道:“爹爹!”

钟无山拿掉医书,刚从房梁上一翻而下,钟楚便像一团肉球似的,扑进了父亲怀中。钟无山将女儿腾空抱起,原地转了几圈,脸上挂满慈爱地笑容,“阿楚丫头,是不是没吃饱饭啊?怎么没份量啦?”

钟楚双手搂住钟无山脖颈,尽情地撒娇,“爹爹不在身边,人家茶不思饭不想,怎么会胖呢?”

后脚进门的众人,讶然地看着这一幕。

龙星图自是习惯了他们父女旁若无人的亲密,她走上前,躬身一拜,柔声轻唤:“师父!”

“星图!”

钟无山立即放下钟楚,紧张地抓起龙星图手腕,切上她的脉搏,瞬间面目严肃,“你是怎么回事儿?查个案子要是查丢了性命,不如罢手,随师父归隐或者云游好了。”

龙星图立刻跪下请罪:“对不起师父,孩儿知错,日后定会谨记师父教诲。”

钟楚连忙解释道:“爹爹,其实星图是为了救我才会中了圈套,都怪钱清民那个老狐狸啦,他……”

“你呀,你总是连累星图,好好反省反省!”钟无山严厉斥责。

钟楚缩了缩脖子,“是!”

钟无山搀扶起龙星图,脸色愈发不豫,“是哪个江湖术士替你医治的身子?没本事医人就不要出来招摇撞骗……”

“爹!”

钟楚吓呆,纤手一指身后,匆匆提醒老父亲,“是……是安国侯府的少侯爷!”

一众震惊的目光,从钟无山脸上移向厉砚舟,龙星图亦偷偷望过去,只见一向嚣张不羁的厉二爷,瞠目呆傻,俊脸衰成了茄子色!

“放肆!”

石枫护主心切,激动之下竟拔刀相向,“我家少主何等身份,岂容……”

“石枫!”

厉砚舟一瞬反应过来,立即呵斥,“休得无礼!老前辈德高望重,不准不敬!退下!”

“属下知罪,属下告退!”石枫惧主,只好朝钟无山拱手一揖,然后收起兵器,转身出去。

厉砚舟暗暗吸气,随即快步近前,恭敬有礼的拜会,“晚辈厉砚舟,久闻前辈大名,今日有缘得见,实属幸事!方才手下不知礼,是晚辈之过,恳请前辈海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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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4章:牛棚藏尸案(134)

钟无山冷冷一瞥,连个正眼都没有赏给厉砚舟,他道:“老夫一介草民,比不得少侯爷尊贵,承不起少侯爷大礼!倒是我徒儿承蒙少侯爷关照,落了一伤病!”

厉砚舟失措,“前辈,我……”

钟无山并不给他解释的机会,捡起医书直接扔他怀里,语气严厉,“擦亮眼睛好好看看吧!”

厉砚舟尴尬至极,却只能顺从地应下,“是,是,多谢前辈教诲,晚辈一定认真研读。狂沙文学网”

龙星图目光落在医书封皮上,眼神紧了紧,随即赶忙打圆场,“师父,您是名满天下的名医,谁敢跟您比医术啊?回头您好好医我不就行了么?您快告诉我玄道大师的况,甭让诸位大人等急了!”

钟无山瞪了眼龙星图,没好气道:“过来!”

其余人面面相觑,果然是有其徒必有其师,徒弟目无尊卑,冰山脸脾气坏,没想到师父更可怕,一上来就给了厉砚舟一个下马威!

然而,堂堂的天之骄子,连老皇帝都要给几分颜面的少侯爷,遽然不气不怒,且忍气吞声拼命示好!

赵侍郎犹记得,出京之前,厉砚舟在金上是怎样收拾丞相严荆的,那样一个瑕疵必报的人,对比现今变化,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

玄道躺在上,口舌歪斜,半不遂。

龙星图蹙眉,“怎会突然中风呢?有治吗?”

钟无山并不回答,而是斜睨厉砚舟,毫不客气地唤道:“厉家小子,你过来!”

厉砚舟突然被点名,不由紧张,“前辈有何指教?”

钟无山直接下命令,“你解释给星图听。”

“是,前辈。”厉砚舟额头冒出虚汗,“不过晚辈学艺不精,当着前辈的面实在是班门弄斧,若有说错之处,还望前辈指教!”

钟无山不耐,“少废话,赶紧地!”

厉砚舟忙道:“中风有外风和内风之分,外风因感受外邪所致,内风属内伤病证,多因气血逆乱、脑脉痹阻或血溢于脑所致。以突然昏仆、半不遂、肢体麻木、舌蹇不语、口舌歪斜、偏麻木等为主要表现,但都是起病急、变化快,如风邪善行数变之。”

“诊断!”

“是。”

厉砚舟便先替玄道切脉,然后望、闻、问,最后慎之又慎的讲出诊断结论:“病人血液瘀滞,应属肝阳暴亢、风火上扰,多以暴怒血蕴或气虚血瘀最为常见。应以镇肝熄风、滋潜阳为治,可用怀牛膝、代赭石、龙骨、牡蛎、白芍、玄参、龟板、天冬、茵陈、川楝子、生麦芽、甘草入药。”

钟无山频频颔首,又抛出一个问题,“病人头痛较重,又当如何?”

厉砚舟稍作思考,答道:“可加羚羊角、石决明、夏枯草以清熄风阳。”

龙星图不动声色地观察钟无山,从他眼神里,她捕捉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从而悬着的心,总算悄然落地。

但她忽然想到一件事,“不对,玄道大师是佛门弟子,且修道多年,怎会暴怒呢?”

第515章:牛棚藏尸案(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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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无山道:“当日为师来到法华寺,却遍寻不见玄道,住持玄清口风甚严,拒不透露玄道下落,为师便隐匿在寺中监视。某日夜里,有人潜进玄清的禅房,交给玄清一盒药,为师跟踪那人,发现他是江安县令身边的官差,之后玄清闭门不出,名义上是闭关抄经,为百姓祈福,实际并不在房内,而是去藏经阁密见玄道。”

话及此处,钟无山走到在蒲团上打坐的玄清面前,双手合十,“大师,事到如今,你再隐瞒下去没有任何意义,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阿弥陀佛!”

玄清道出一句佛号,闭着眼睛说道:“时过境迁,万事万物早已尘埃落定,施主又何必强求?”

“尘埃落定?”龙星图眉尖一挑,言辞冷厉,“多少条人命尸骨未寒,你竟敢说尘埃落定?佛门以普渡众生为业,佛法渡人远离七苦,大师扪心自问,你们配作佛门弟子吗?法华寺百年声名毁于一旦,你又有何面目立足于天地?”

玄清大震,他看到眼前既英气又阴柔的冷面少年,脸色渐渐发白,嘴唇动了几动,最终却只是道了一句“阿弥陀佛”。

见状,厉砚舟走过来道:“玄清大师,此次朝廷清查力度很大,范围很广,本官誓要将豫州界的官场进行大清洗!大师心中若还记着我佛慈悲,那便莫要与虎谋皮,为虎作伥!”

玄清从蒲团上起身,将缠在手上的一串佛珠拿下来,双手递给龙星图,“龙施主良言警示,老衲惭愧。佛珠赠给有缘人,望施主收下,保佑施主得偿所愿。”

龙星图诧异,本不想接受,但玄清言语诚挚,令她不好推却。于是,她接过佛珠,双手合十,“大师盛情,龙某谢过。但有关玄道之事,请大师配合,坦白交待!”

玄清扼腕长叹:“罢了罢了,既是龙施主找上门,老衲没有理由再隐瞒。十一年前,武阳县的钱大人突然找上法华寺,请老衲下山去武阳县驱邪,当时老衲染了风寒,不便行动,玄道师弟便替老衲走了这一趟。谁料,玄道师弟发现钱大人满嘴谎言,原来恶鬼非鬼,而是人!”

众人听闻,神色皆是一紧。

玄清接道:“他们杀了人,为了掩盖真相,编出客栈闹鬼的传闻欺骗世人,并且要求玄道师弟同流合污,留下警言吓唬老百姓不准踏入客栈,以免藏尸曝光。”

“恶鬼之秘永埋葬,私论重提必复生。天灾降下惩世人,浩劫一来全覆灭。”龙星图道出。

玄清颔首,“对,就是这句话,其实它并非玄道所讲,而是钱大人所编,强迫玄道故弄玄虚。”

龙星图蹙眉,“如何强迫?文人尚知威武不能屈,玄道大师身为方外人士,竟轻易屈服了吗?”

“若只是玄道个人生死,我佛有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但钱大人以程村数百名百姓为要挟,玄道师弟为了顾及苍生,不得不屈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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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6章:牛棚藏尸案(136)

“程村?”龙星图惊愕,“怎会与程村有关?是……是因为程村瘟疫吗?”

事隔多年,忆及旧事,玄清仍然痛心不已,“是,当时程村正巧出现疫症,钱大人说,如若玄道不听话,他便放弃医治患病的百姓,将程村一把火烧个干净!”

“天杀的老混蛋,真是罪大恶极!”钟楚气不过,出口骂道。

龙星图使了个眼神示意钟楚稍安勿躁,她紧接追问道:“之后怎样?玄道大师为何闭关多年不见人?”

玄清摇头叹息,“师弟返回寺里,将一切告之于老衲后,跪在佛祖面前悔过。但钱大人生怕师弟告发,竟做出愈发恶劣无耻之事,他……他派人将贼人偷盗所得赃物放在老衲禅房,扬言要坏我法华寺声名!师弟一怒之下闭关,再不见人!前些时,钟施主找上门,我等不知事态发展,生怕连累法华寺,师弟便转移到了藏经阁密室,后来被钟施主寻到,再提当年事,师弟压抑了多年的肝火陡地爆发,结果导致中风,一病不起。”

“原来如此。”龙星图秀眉拧成一团,“大师,当年江安县令是谁?”

玄清道:“县令是林大人,是一位正直的好官,老衲和师弟想过要找林大人报案,但根本没有来得及,林大人便被调走了。之后,江安县又换了几任县令,可皆是糊涂官。”

“多谢大师坦诚。不知大师可愿意去往武阳县上堂指证钱清民?”

“只要能将恶人绳之以法,老衲自当全力配合。”

“好,那就请大师准备随龙某下山!”

“阿弥陀佛。”

步出禅房,龙星图略有些急,“师父,玄道大师到底有治吗?他毕竟是直接证人,若是不能上堂……”

钟无山忙安慰道:“你放心,为师已经在尽力医治了,玄道大师绝对有能够开口讲话的机会!”

龙星图稍稍松了口气,“那就好。”

“哎对了,我们还没查到刘掌柜和公孙老板!”钟楚忽然一击掌,火急火燎地说道。

龙星图拍了拍脑袋,语气有些懊恼,“我真是糊涂了,居然忘记了这两个关键人物!”

“现在也不晚。”

厉砚舟抛下一句,又返回禅房,“玄清大师,你可知道当年武阳县同福客栈的公孙老板是何人?”

玄清摇头,“老衲不知,玄道师弟未曾提起过。”

厉砚舟眼珠一转,又快步走到龙星图边,“罗家武一定知道内!”

龙星图点点头,“好,回去拷问他。”

“星图!”

钟无山从两人中间挤进来,拉起龙星图的手,冷眉冷眼地说道:“随师父下山。”

龙星图一楞,“师父,这里的事……”

“该你做的事已经完成了,余下的自有人收拾。”

钟无山面色不善地打断,不容分说地拉着龙星图朝寺门走去。

厉砚舟傻在当场。

而更可气的是,龙星图居然十分听话,丝毫没有半分不舍,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看到厉砚舟的惨相,钟楚不由掩嘴偷笑,她附耳他道:“英明神武的二爷,你完蛋了吧?吃瘪了吧?啧啧,我爹爹可不是好对付的哟!”

第517章:牛棚藏尸案(137)

师徒三人结伴下山。狂沙文学网

钟楚正当好年纪,一路叽叽喳喳,不论多少烦恼忧愁,转瞬便可以快快乐乐。

龙星图却是完全相反,她安静沉闷,甚至没有太多的面部表,只是偶尔看向钟氏父女的眼神里透出几许温柔。

“我真是越想越同二爷呀,遽然被爹爹整得那么惨哈哈哈……”钟楚脑中突然又跳出方才的画面,不由笑得前仰后合,“可怜的是,星图你竟冷眼旁观,都没有替二爷美言几句,二爷心里肯定拔凉拔凉啊!”

钟无山斜眼一瞟龙星图,一本正经,“对呀星图,你干嘛放任师父欺负那小子?”

龙星图扯了扯唇,颇觉无奈,“师父做什么,自有打算,我怎敢置喙?”

“那你且说,师父意为何?”钟无山兴趣满满。

钟楚一脸惊奇,“难道爹爹不是纯粹讨厌二爷,鄙视二爷的医术吗?”

钟无山无语,“厉家小子虽是业余学医,但天赋异禀,医术造诣已是不错了。”

“那您干嘛当众折辱人家啊?弄得二爷多没面子。”钟楚不解。

龙星图喟叹:“师父是在考验二爷。”

“考验?”钟楚愕然,“为什么?”

钟无山大掌拍了拍女儿的脑门,气到无语,“笨死你算了!”

钟楚哀嚎,“干嘛呀?爹爹平常都夸我冰雪聪明呢!星图,你说,我是不是笨?”

“不笨不笨,阿楚最聪明了。”龙星图忙温声软语轻哄,并解释给钟楚听,“师父应该是找到心目中满意的徒弟了吧!”

“徒弟?”

“对,师父总是发愁医术无人继承,如今应是有想法了。”

“你是说,爹爹打算收二爷为徒?我的天哪,那我岂不是也有了小师弟?”

钟楚雀跃不到一秒,便被龙星图泼了一盆凉水,“但是我猜,二爷不会答应的。”

“为什么?天底下不知多少杏林中人想拜爹爹为师,爹爹都不肯呢!”钟楚瞠目。

钟无山亦是不明白,“老夫肯收他为徒,可是他祖上修来的福气!”

龙星图抿了抿唇,“其实二爷看重的不是医术,他……他学医不是为了兼济天下,只是因为自个儿体不好,闲来无聊才顺带学了几年。”

钟无山不悦,“胡说!为师明明看到厉家小子表现虔诚,怎会不想拜师呢?”

“那您试试便知。”龙星图心中默叹,厉砚舟哪里是为了拜师学医啊,他之所以态度恭顺,根本是为了讨“未来岳丈”的欢心!

可惜一老一少两个男人,一个表错了,一个会错了意!

果不其然,当天夜里,所有人回到江安县衙。厉砚舟安顿好公事后,便殷勤地拎了两壶好酒,亲自上门拜会钟无山,希望得到老头儿对他态度的改观。

谁知,钟无山单刀直入的问他:“老夫收你为徒,将平生所学倾囊相授于你,你可愿意?”

厉砚舟惊讶半晌,用力咽了咽唾沫,小心翼翼地请教钟无山,“晚辈若是拜老前辈为师,便成了星图的师弟吧?那……那师弟想娶师姐为妻,在礼数上可以么?”

第518章:牛棚藏尸案(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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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龙星图正在隔壁房里洗漱。

突听得“砰砰砰”几声异常响动,紧接传来一声惨叫!她惊讶不过须臾,便陡地反应过来,立刻夺门而出!

院里,厉砚舟躺在地上,手捂胸口,五官因疼痛而龟裂!

而钟无山立在房门口,双手负后,怒容满面!

龙星图震惊地看着钟无山,情况十分明显,厉砚舟是被钟无山下重手打出来的!

石枫、石桥、总捕徐温等众多官兵迅速涌入院子,见此情景,立即动手拿人!

厉砚舟想要阻止,刚一张嘴便喷出一口鲜血!

龙星图眼眸发热,她双袖一挥,飞身挡在钟无山身前,厉声道:“住手!”

石枫长剑一指,暴怒痛骂:“龙星图,你们师徒好大的胆子!伤我少主一分,我要你们十倍偿还!”

龙星图道:“误会一场,我师父并非有意,要杀要剐,你们冲我来!”

厉砚舟气息粗喘地看着心中只有钟无山的龙星图,眼瞳渐渐黯淡,但他撑着一口气令道:“谁也不准妄自动手!”

“少主!”

石桥又气又急,“您被伤成这般模样,怎么还要护着……”

厉砚舟满头大汗,“是我有错在先,冒犯了老前辈,你们休要无礼,马上退下!”

“少主!”

“违令者,斩!”

一干手下只得收起兵器,不甘不愿地退离。

石枫和石桥左右搀起厉砚舟。

石桥恨恨地撂下一句:“龙星图,你良心被狗吃了吗?我家少主真是瞎了眼!”

龙星图十指慢慢聚拢,她看着俊容苍白,嘴角沾满血迹的厉砚舟,嘴唇动了动,却不知该说什么。

厉砚舟生硬扯出一抹虚弱的笑,“钟老前辈,不论您如何生气反对,晚辈决心不变。晚辈告辞!”

音落,他转身,步履蹒跚。

龙星图如鲠在喉。

她身子方才一动,肩膀便被一只大手按住!

“星图!”

龙星图迈出的步子缓缓收回,她扭头看着钟无山,渐渐红了眼眶。

……

钟楚一个人闲逛闹市,买了一堆有趣的东西,肩扛手拎,格外兴奋。

她一进院子,便开心地呼喊:“星图,我回来啦!哈哈哈,快看我买了什么?我买了一只斗鸡,两只蝈蝈,两个糖人儿……”

然而,推门进去,却是空无一人。

“难道星图在陪爹爹下棋吗?”

钟楚眼珠子转了转,搁下东西,走向隔壁房间。

可惜,找遍院子每个房间,连半个人影儿也没有。

……

与此同时,后衙竹院围满了人。

所有人进进出出,皆是疾速狂奔!

被赶出来的无用大夫,吓得双腿发软,脸色发紫,“厉大人伤及肺腑,吐血严重,草民把该用的法子都用了,还是止不住咳血,实在是无能为力了啊!”

白正急出了一脑门冷汗,“一个大夫不行,再找一个啊!快点儿!”

“一个哪儿够?把县城有名的大夫全找过来!”赵侍郎补充,同样着急地连音调都变了,“实在不行的话,就……就八百里加急宣太医!”

如若厉砚舟死在这里,怕是参与这趟公差的人全都得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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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9章:牛棚藏尸案(139)

竹院门口突然起了动!

“钟无山,你来得正好!纵然你武功独步天下,徐某也要拿你归案,按律惩治!”

总捕徐温的声音传入白正耳朵,他匆忙拨开人群赶到近前,呵斥道:“都不准轻举妄动!”

来人的确是行事古怪气场无人能及的钟无山,不过边多了一个龙星图。狂沙文学网

赵侍郎亦是三步并做两步的冲过来,痛心指责道:“龙星图,少侯爷待你可是不薄啊,你师父遽然想要少侯爷的命!他究竟是什么心肠?”

白正连连点头,“是呀,就算少侯爷得罪了令师,也罪不至死吧?”

钟无山脸色沉,“老夫没让那小子死,他就是到了地下阎王爷也不敢收!”

他话音落,宽袍广袖一挥,一股强劲的风力,竟震得围堵之人站立不稳,以各种狼狈姿态摔向后方!

而钟无山就在开辟的血路中,阔步走向厉砚舟暂居的屋子。

龙星图抱拳,眉心紧蹙,“白大人,赵大人,诸位兄弟,今夜之事龙某实在抱歉!但是请放心,龙某用命担保,家师定会保障厉大人康体健!”语毕,她忙匆匆跟上。

这一晚,人仰马翻。

石枫和石桥已经对龙星图失去了信任,坚决阻止钟无山医治厉砚舟,结果被钟无山一掌扫出了门。

龙星图快步走到前,将一颗药丸塞入厉砚舟口中,压低嗓音警告他,“师父为你疗伤,你千万别再惹他生气,知道吗?”

厉砚舟服下药,吃力地反驳,“事关终不……不能退让……”

闻言,龙星图紧张地一把捂住男人嘴巴,“活着不好吗?你非要往死路上走!师父古怪,你何必与他置气?往后的事再说啊,你先保住命要紧!”

听到脚步声过来,龙星图赶紧退到一旁。

夜色愈来愈深。

钟楚凭着灵敏的鼻子,寻着味儿找过来,看到竹园戒备森严,气氛诡异,她第一直觉是京都戍卫又杀来了!

“喂,厉大人还好吧?他是缺了胳膊还是少了腿儿啊?刺客抓到了吗?”

听到钟楚的问题,徐温立刻黑脸道:“钟小姐要不要帮忙抓刺客?”

钟楚眨巴着眼睫毛,“怎么啦?你们技不如人抓不住啊?”

“刺客是你爹!”徐温险些被气死。

钟楚瞠目!

正在这时,屋门开了,钟无山走了出来。

“爹爹!”

钟楚快步迎上,小声询问:“怎么回事儿呀?为什么他们说你是刺客?”

钟无山一言未发,直接带走了钟楚。

屋里,一灯如豆。

厉砚舟沉沉入睡,烛光映照在他苍白的脸庞上,显出明显的病态。

龙星图坐在边,拿着帕子不断为他拭汗。

她实在搞不懂,平异常圆滑精明的男人,怎会不懂得以退为进呢?简直笨得要死,明知老头儿忌讳他的份,还非要往枪口上撞!

这下好了,武功不如人,被打个半死,关系闹得一发不可收拾!到头来,还得她下跪认错,哀求老头儿救他,并且欺骗老头儿她只是为了利用他翻案,才会与他走近!

第520章:牛棚藏尸案(140)

厉砚舟醒来时,龙星图已经趴在边睡着了。狂沙文学网

天色尚未透亮,窗外麻雀偶尔叫一两声。

他安静地凝视着她的侧颜,虽然口很疼,但心里特别甜。

但是保持同一姿势睡觉,醒后定然腰酸颈痛。

所以,他小心翼翼地坐起,想要下地把龙星图抱到上睡,可动作幅度稍稍大一点,便扯得口像是撕裂般直冒冷汗!

尽管呼吸已经极力在控制,但丁点异常仍是未曾逃过龙星图的耳朵!

“你醒了!”她猛地睁开眼睛,紧接便是责备,“谁叫你起来的?师父让你卧三才可以下地!”

龙星图说完,便想坐起来,可颈子酸疼,她不由皱眉,伸手便去捏,但厉砚舟比她更快,他手上在按摩,眼睛却往四周瞟,并小声问她,“你师父走了吗?”

“暂时不在。”龙星图没好气地打掉厉砚舟的手,她撑着榻站起来,“你躺回去,我拿水给你喝。”

厉砚舟坐着不动,满脸愁绪,“我在前辈面前立了誓,就算他打死我,我也不会放弃娶你的念头,可你又让前辈替我疗伤,那岂不是在告诉前辈,我屈服于他了吗?”

龙星图从暖炉上拎起水壶,倒了半碗水端过来,气恼道:“你还敢说?师父想收你为徒,你不愿意拒绝便是,好端端地你瞎说什么浑话?”

“我实话实说,且全是真心话啊!”厉砚舟眼神特别无辜,一边喝水一边反问她,“难道你想让我对老前辈坑蒙哄骗?”

龙星图挑眉,“有何不可?对付有些人,你可以直来直去,但对付我师父,你一定要投其所好,并避其锋芒才行!”

“钟老前辈人称江湖奇人,亦是江湖百晓生,他若是想查我,我还能兜住底吗?与其后被拆穿,落个卑鄙小人的恶名,不如以诚相待!我觉着前辈并非不讲道理之人,只是一时无法接受而已,待我一步步努力做给前辈看,他迟早会……”

“会怎样?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吗?”

“是啊!”

“是什么是!我已经告诉师父,我与你之间并无男女私!”

“龙星图!”

厉砚舟气青了俊脸,“你彻夜照顾我,难道不是心里有我吗?你这才叫不打自招!”

“错!我是因为内疚,怕你动用权利抓我师父坐牢,所以才会衣不解带地在前侍候,奢望你原谅师父!”龙星图振振有词。

厉砚舟一急,哪里顾得上重伤在,他双臂将龙星图圈入怀中,满脸凶神恶煞,“我不会抓你师父,但你若敢抛弃我,我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你抓回来!”

“你抓我有什么用?二爷,单单是我师父这关,你便过不了,何况皇上呢?经过这次的教训,我希望你保持足够的理智和头脑,不要再冒冒失失地轻易将底牌暴露出来了!”

龙星图说到此处,看到男人乌云盖顶,只好改为怀柔政策,在他额头轻轻一吻,然后柔声说:“你看啊,师父生气,我好歹还有本事救你,但皇上要是生了气,便没人能够救得了你了!”

第521章:牛棚藏尸案(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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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厉砚舟容易被哄,也容易贪得无厌,“亲额头不算,要亲嘴儿!”

龙星图嗓音一沉,“嗯?”

“不管,你不亲我,我就不答应!”厉砚舟洋洋得意。

龙星图忍不住手掌扬起,虎着脸道:“无赖,想找打吗?”

“我干脆让你师父打死吧!”

厉砚舟作势要下床,龙星图火大一把按住他,忿忿地满足了他不要脸的要求。

“这才像话嘛。”得了便宜的男人,笑得满脸桃花,“星图,你真不必太担心,今时不同往日,皇上不敢轻易动我的。”

龙星图不解,“为什么?”

“呵呵,查案你比我厉害,但政治游戏你没我懂得多。”

“我好像想到了……”

“嘘,保密!”

厉砚舟拍拍身边的位置,“天还没亮,你上来睡一会儿,熬了整夜,累坏你了。”

龙星图蹙眉:“下流胚子,你开什么玩笑?既然你醒了,我就回去了。记住,这瓶药你每日早晚服一粒,然后按照师父教你的内功心法自己疗伤。”

厉砚舟瞪眼,“我哪里下流?我就是心疼你,想让你休息会儿,你以为我想干什么?何况我现在的身体情况,就算有心也是无力啊。”

“你……你闭嘴!”

龙星图气红了脸庞,“若非看在你半死不活的份儿上,我非赏你两巴掌不可!还有,师父送你的医书,你好好钻研,那可是师父的独门秘籍,凝结了他行医半生的心血。”

音落,她扔下药瓶,转身即走。

“哎星图,我错了,我不勉强你,你别走啊,你再陪陪我……

厉砚舟着急想挽回,可手臂伸出去半天,回应他的是,石枫走进来臭烘烘的一张脸,“少主,人家走了,您喊破嗓子也没用!”

“你小子竟敢奚落主子?”厉砚舟正巧憋火需要发泄,劈头盖脸的骂道,“我有没有警告过你们,龙星图是你们未来的少夫人,将来的侯爷夫人,对她的态度必须像对我一样恭恭敬敬!”

石枫“扑通”跪地,委屈巴巴地辩解,“少主,您吩咐属下将龙师爷当作主母看待,可龙师爷和她师父把您往死里整,属下当然要……”

厉砚舟愈发生怒,“要什么要?星图待我的心意,怎么可能害我?至于钟老前辈,地位堪比我未来岳丈,你怎么敢无礼?总之,都是自己人,明白吗?”

石枫耷拉下了脑袋,“属下知罪!”

……

江安县南监。

龙星图在牢房里会见周通。

她沉静地打量着这位与杜明诚明争暗斗了多年的下马县令,心境十分复杂。

“看够了没?”

隔着铁栅栏,周通仍然颐指气使,“区区一个油头粉面的白脸小子,你有什么能耐四处嚣张?”

龙星图面容平淡,“能够把你送进监牢,算不算能耐?”

周通脸色顿时涨成了猪肝,“姓龙的,你找死!”

“周大人,我几时死没人知道,但你的死期,却是人人可以预见。”龙星图眉尖轻轻上挑,吐出的话冰冷无情,“行刺杜大人,可是诛连九族的灭门大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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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2章:牛棚藏尸案(142)

周通闻听,先是一惊,随即狷狂大笑,“姓龙的小子,我周通坐镇江安县,何时去过武阳县行刺杜明诚?你有证据吗?诬告可是重罪!”

“周大人放心,龙某办案最注重证据两个字。”龙星图语气慢条斯理,步步攻心为上,“当日周大人不肯出兵剿匪,可是错过了好戏啊。我们在老虎寨搜出不少东西,也审出不少口供,周大人猜一猜是什么?”

周通沉不住气,嗓门加大不少,“我怎么知道?龙星图,你休想把老虎寨的帽子扣在我周通头上!”

“月前,周大人趁龙某率精锐力量离开武阳县,表面筹谋分羹,暗地里派人除掉杜大人,但每回都以失败告终。于是,周大人又找到殷乔兄弟八人,以一千两酬劳请他们出手,却被他们拒绝,之后牛棚白骨曝光,周大人寝食难安,不惜拿出五千两银子,雇他们暗杀驿丞何郴和钱小姐,并唆使他们借钱巡抚的名义,洗脱你的嫌疑,于是,殷乔等人成功地杀害了何郴!周大人与钱清民皆与老虎寨勾结,而老虎寨在十年前经营了一家地下钱庄……”

龙星图说到这里,但见周通已是冷汗涔涔,她旋即轻叹:“这个故事实在太长了,恐怕要从十二年前的黄河水患说起,要从夏之淮押送十万两赈灾黄金被劫说起,要从三校尉之一的韩童秘藏武阳县驿站说起……”

“你,你废话少说,我什么也不知道,全部与我无关!”周通急赤白脸地打断,呼吸急促,眼神闪躲。

龙星图定定看着他,“周通,你心里清楚,我不会空穴来风编造谎话与你闲扯,我既然敢请杜大人上报朝廷定罪于你,便定然掌握了你的罪证!只是我不明白,你明明是一个马前卒,是一颗替人卖命的棋子,却宁可搭上全家人的性命替人背锅!周通,你是不是以为,你背后的主子有能耐救你出狱?呵,他已经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且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恨不得三司快审快判,尽快将你处死,又怎会让你活着指证揭发他?”

周通语塞,竟是好久说不出话来。

陪同会面的御史、员外郎、寺正神色皆是复杂。

难道钱清民的背后还有更大的主谋?夏之淮的案子,真的另有蹊跷,并且两个案子相互关联?

龙星图觑了觑眸,戳破周通最后一层心理防线,“周大人,周老夫人尚在人世,令公子今年才十岁,令爱不过七八岁,你忍心他们与你同上断头台?你忍心周家满门被杀,鸡犬不留?常言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但在我看来,因一已之错,连累亲人下黄泉,才是最大的不孝!”

“不要说了!”

周通猛地扑过来,双手死死抓住铁栏杆,双目腥红,“龙星图,我知道落在你手里,就没有生还的可能!但是……”

四目相视,龙星图替他接下去,“但是我可以保你家人不死!前提是,你必须坦白供述,不得包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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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3章:牛棚藏尸案(143)

落黄昏,龙星图才拖着疲惫的子返回竹院。狂沙文学网

厉砚舟赶紧奉上茶汤,待她缓了缓,关切问道:“怎么样,周通招供了吗?”

龙星图道:“有一件事,需要你点头,并且征得白大人和赵侍郎的同意后,周通才肯如实招供。”

“何事?”

“我向周通保证,他一人吃罪,不会累及家人。”

“星图你……”

厉砚舟一口气卡在喉咙里,又重重吐了出来,“你怎么提前不与我商量呢?想让周通招供的话,方法有很多种,可以用刑,可以……”

龙星图把脸偏向一边,有些倔犟,“我已经答应了。”

“那你还跟我说什么?”厉砚舟气得仰面倒在上,简直无力吐槽。

龙星图皱眉,“我口头答应,但没有实权啊,审判权在你们三司手里,我自然要来禀报你。”

厉砚舟斜眼瞪她,“你哪里是禀报我啊?你分明是……是假私济公!”

“二爷!”龙星图抿抿唇,语气放软了些,“我不想以私人关系迫使你背弃律法,我也明白这件事兹事体大,弄不好会连累你落个违旨欺君的罪名,可是你想想,一人获罪全家连坐不残忍吗?家人何其无辜啊,就像夏之淮的案子,他一个人连累全家十七口被杀,那个场面你是见过的,你不觉得惨无人道吗?若非如此,你的夏莘又怎会……”

厉砚舟无奈打断,耐心地劝服她,“星图,我理解你的仁心与善心,我也憎恨满门抄斩的律法,但这无人能够改变,乱世重典,以儆效尤,是历朝历代传下来的,况且皇上有言在先,而周通不知死活出手打皇上的脸面,皇上怎么可能不顾天子圣威饶过周通呢?若此先例一开,往后皇上如何统御天下?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难,你也要站在皇上的位置去想一想!”

“难道真的一点回旋余地都没有吗?”龙星图不死心,看着厉砚舟的眼神泛出几分可怜。

厉砚舟立时没了脾气,他思索片刻,沉沉一叹:“即便死罪可免,活罪亦是难逃。星图,这件事你别插手了,交给我处理吧,但凡有可能,我会尝试的。”

龙星图转悲为喜,“好,我信你。”

厉砚舟弯唇笑,“行了,这些子你也累得够呛,明启程去武阳县,待升堂开审时,你再发挥作用吧。”

“好吧,我回房了,你记得服药。”

“哎!”

龙星图还没转,便被厉砚舟扯住了胳膊,她垂头,看着男人委屈巴巴的俊脸,气笑不得,“你又想怎样?师父在等我用晚膳,你想陪着一起么?”

厉砚舟一个激灵松手,笑得比哭还难看,“你……你去吧,等我伤好了再陪。”

龙星图闷笑,转出门。

“哎,你可别以为我是怕死啊,我是怕我死了,没法儿娶你做夫人!”

后,男人絮絮叨叨的话,愈发愉悦了龙星图沉闷的心,她没有回头,出去关上门,步履轻快地离开。

第524章:牛棚藏尸案(144)

武阳县。狂沙文学网

后衙花厅里,杜明诚一心两用,正在一边看公文,一边训诫儿子,“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

“爹,孩儿知错了。”杜宇轩跪在地上,垂头丧气。

杜明诚面容严肃,“抄写五十遍。”

杜宇轩立刻泪眼汪汪,“爹,孩儿记在心里,保证不会再摘邻居老伯家的果子,您就原谅孩儿一回吧!”

“一百遍。”杜明诚提笔作批示,口中同时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后动不动再摆哭脸,家法伺候!”

杜宇轩吓得一激灵,“是!”

“报——”

捕快小丁旋风般的速度闯进来,满脸喜悦,“禀大人,守城官兵方才来报,厉二爷带着人马入城了!”

杜明诚大喜,“快,快随本官出衙迎接!”

看着老爹从边“咻”一声飞出去,杜宇轩眼珠滴溜溜地转,厉二爷回来,岂不是龙星图也回来喽?

于是,胆大的小家伙赶紧爬起来,偷偷摸摸地跟在后面。

县衙外,数百官兵林立,冗长的队伍占据了整条街看不见尽头。

厉砚舟等一众钦差陆续下马。

杜明诚携下属文武官员行礼跪拜:“武阳县令杜明诚拜见各位大人!”

“不必多礼。”厉砚舟微微一笑,侧道,“杜大人,我来介绍,这两位是监察院副都御史白正白大人、刑部赵侍郎,其他几位是大理寺寺正李林、刑部员外郎安云、刑部清吏司史怀生、监察御史胡广。”

“诸位大人一路风尘,实在辛苦!下官已经做好各方准备,请大人示下!”杜明诚谦卑有礼的应道。

白正上下打量杜明诚,满意地颔首,“多年未见,杜大人愈发成熟稳重了!”

“白大人过奖!”杜明诚唇角泛起笑痕,“当年京城一别,未料想时匆匆。不知大人近年可好?”

白正笑,“本官一切安好。”

赵侍郎言笑晏晏,“这一路行来,杜大人盛名在外啊!”

杜明诚忙道:“赵大人谬赞,下官不敢当。”

“大人!”

龙星图携钟楚近前,恭谨一拜,“给大人请安!”

“星图,你怎么样?你可叫本官担心坏了!”杜明诚赶紧扶住龙星图胳膊,紧张地仔细检查她是否完好。

“多谢大人挂心。”龙星图声线温和,“我安然无恙,衙门内可好?”

杜明诚明显松了口气,“都好都好,大家平安就好了。你先安置疑犯,随后和阿楚去见见夫人,她可是夜在为你们祈福呢!”

龙星图点头,“是!”

钟楚忽然噙笑,“咦?好像有人在偷喵哦!”

她话音一落,那颗躲在大门后面的小脑袋立刻缩了回去,她随即提裙便追!

龙星图无须多问,都知道是那个小鬼头,眼看杜明诚脸色沉了下来,她神色浮起几分宠溺,“大人,轩儿大概是想我了,才会搞小动作,您切莫生气。”

厉砚舟亦说笑道:“明诚兄,办正事要紧。”

杜明诚默叹,拱手一揖,“各位大人,请入衙!”

第525章:牛棚藏尸案(145)

三后开堂,经杜明诚提议,由大理寺、刑部和监察院联合批复,进行全县公审。狂沙文学网

因为案发源头来自于客栈两具尸骨,所以数罪并案审理中,刑案排第一位。

这是武阳县有史以来第一件惊动全天下的大案,有四位主审加三位监审,官兵将从县衙到案发地同福客栈的道路全面封。

百姓谨守秩序,在指定位置排起长队听审。

“升堂——”

随着惊堂木重重落下,杜明诚肃穆高喊:“带嫌犯钱清民、罗家武、赵平、周通上堂!”

为保证万无一失,钟离提剑,陪同捕快一起押解。

堂上四名人犯跪了一排,钱清民原本不愿下跪,刘捕头一脚踢在他腿弯,迫使他软了膝盖。

其余三人叩头,“罪民罗家武、罪民周通、罪民赵平拜见大人!”

钱清民拒不开口。

刘捕头恼火,又要施以重手,被龙星图以眼神阻止。

杜明诚威严并重,道:“堂下人犯,经查明,尔等四人与发生在武阳县境内的三起凶杀案有关,现今朝廷下派钦差督办,共同审理此案。尔等须如实交待罪行,若有欺瞒,罪加一等!”

龙星图令人抬上死者尸骨。

她道:“朱大夫,你把曝尸经过说明一下。”

“是!”

朱仵作上前,揭开第一块白布,露出拼接完整的白骨,然后打开尸检记录,详实陈述道:“此具白骨被发现于武阳县西南城郊废弃多年的同福客栈。时值汛期,县城遭遇涝灾,客栈牛棚被雨水冲塌,杜大人之子杜宇轩偕同一群玩伴探险寻宝,因为客栈闹鬼的传闻,几个孩子闯入客栈,结果孩童小毛的狗在客栈牛棚捡到一根骨头,狗啃骨头后中毒而死。杜宇轩跑回县衙向杜大人禀报此事,杜大人和龙师爷亲自勘查现场,因此在坍塌一半的墙体中发现了属于人类的尸骨!”

龙星图道:“死者因为涝灾而重见天,但尸骨并不是囫囵完整的,近于一半的骨头因墙体塌陷而碎落在地上,沾满了泥泞和动物粪便,另一半仍在墙体之中,也就是说,死者不仅死于非命,且被凶手当作砖头,砌于墙体,在牛棚里整整藏了十一年之久!尸体**严重,除了生前所穿衣衫之外,只余一堆白骨!经过蒸骨之法验尸,发现死者骨头有断伤,伤骨呈鲜红色,乃生前被殴打所致,且骨伤类型不一,头部有凶器造成的长伤,前有拳头造成的圆形伤,还有体多处留下了凶手用脚尖踢打造成的个别小圆形伤,充分说明死者是被群殴致死!”

杜明诚吩咐道:“朱大夫,将尸检详呈于主审大人和监审大人传阅。”

“是,大人!”

朱仵作立刻将手中公文呈上。

从厉砚舟起始,众官员一一查看记录,全部人确认之后,继续下一步审理。

龙星图道:“关于死者份,钱清民、赵平,你二人可有话说?”

钱清民面容寡淡,依旧保持沉默。

赵平迟疑片刻,却回道:“我不知道。”

第526章:牛棚藏尸案(146)

赵平的临阵反水,并未惊起太大风浪,从主审到监审,人人淡定无波。

他是钱清民的死忠手下,为了救钱清民甚至做出劫持龙星图的举动,如今与钱清民一同受审,钱清民未曾招供,他自是不敢当场出卖主子。

龙星图打个手势,张书办会意,立刻呈上关于无泷庄的那份案卷记录。

她拿着案卷在赵平眼前晃,“赵平,需要重温一遍,帮你找找记忆吗?”

“反正我不知道,随便你怎么说。”赵平嘴硬,脸部肌肉不自然的抽动,甚至眼神躲闪,不敢与龙星图对视。

龙星图眉尖轻挑,她侧目看向钱清民,忽而一叹:“曾经年少三结义,如今孤寡独一人。不知道当年结拜时,三个有情有义的少年是否发下‘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誓言呢?”

闻听,钱清民仍然无动于衷,但喉结频繁地滚动,反映出明显的情绪波动。

龙星图最擅挖掘细节,她不动声色的说:“钱清民,倘若马天峰和韩童都没有死,你们还有把酒言欢纵饮高歌的机会,你会怎么样?”

“龙师爷,废话少说,要杀要剐随你便。”钱清民终于开口,双手握拳,身躯轻颤。

龙星图厉目盯着他,不放过他任何的眼神变化,她道:“你以为,死很容易啊?你就不想见一见你的好兄弟吗?”

钱清民陡地发出咆哮,“怎么见?你倒是送我去地下见啊!”

“他们尚在人间,你去了地狱十八层能见到吗?”龙星图好整以暇的反问。

此话一出,连同赵平在内,皆是一震!

龙星图起身,朝外一击掌,扬声道:“马天峰,韩童,你们进来吧!”

钱清民瞠目,随即便听到迈进公堂的脚步声,赵平先一步回头,当场发出惊叫:“韩童!”

马天峰侥幸存活的事,赵平在无泷庄已然知晓,但另一张面孔……

“怎么可能?韩童明明死了,他死了,他不可能活着,不可能……”惊吓太重,使得赵平语无伦次,激动地用手指向白骨,“他,他就是韩童,我亲自把他砌进墙体,他怎么可能复生?”

钱清民缓缓回身,眼睁睁地看着马韩二人走近,他瞳孔不断放大,口中发出喃喃之语:“大哥,三弟,真的是……是你们吗?”

堂上众官员看到多出的“韩童”,同样瞪眼吃惊,不知所云!

龙星图负手身后,静观其变。

马天峰笑容温和,“二弟,是我,我是大哥。”

钱清民脸色难看,嘴唇不停地抖,“大哥?你……你到底是大哥还是马天川?”

马天峰道:“我是大哥,只是我死了很多年,我在下面没办法上来看你。”

钱清民浑身一激灵!

“二哥,好久不见。”韩童不笑,嗓音有些哑,“你好吗?我不好,牛棚里好冷啊,我的骨头好疼,我不能入土为安,阎王不让我转世,二哥你帮帮我,好吗?”

钱清民方寸大乱,整个人陷入癫狂,“你……你们究竟是人还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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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7章:牛棚藏尸案(147)

韩童步步欺近,钱清民本能后退,惊惶失措,“别,别过来,别装神弄鬼,我不信,我一个字也不信……”

韩童眼神凄凉,“二哥,那你希望我是鬼呢,还是人?你想让我死吗?”

钱清民发红的眼眶,陡地涌出泪液,“我……我不是成心的,三弟你原谅我,我真的不想你死,可你不听话,你为什么偏要自首,为什么不听我的话隐姓埋名远走他乡呢?”

“是啊,我没听你的劝告,你就替别人杀我灭口。二哥,我死得多痛苦,你知道吗?我是武将,我没有死在保家卫国的战场上,却遭人谋杀,死在了牛棚这般的腌臜之地!二哥,我不甘心,你还我命来!”

韩童语调愈发地凄厉,他猛地伸出双手,掐上钱清民的脖子,嘴里不停地叫着,“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见状,一众官员面上浮起担心,但见龙星图并无反应,仍是冷静观战,便将阻止的话吞了回去。

赵平焦躁,想要护住钱清民,却被刘捕头一把按住不得动弹,他因此急得脱口而出:“韩童,钱大人杀你实在是迫不得己啊!你闯了大祸,上面令钱大人抓你归案,否则便要累及钱大人一家老小,钱大人不想你死,可你又死活不听劝,钱大人走投无路,才不得不……”

“不,是我错了,是我对不起三弟,对不起大哥,是我罔顾当年结义之情!我该死,我早就该死了!”钱清民闭上眼睛,心甘情愿受死。

龙星图冷眼看着钱清民从一个心狠手辣的魔鬼,变成脆弱可怜的普通人,她知道,这一把她赌对了。

从败北的那天起至今,钱清民死咬牙关不开口,即使她请钱夫人相劝,亦是徒劳无功,仿佛没有什么软肋可以撬开他的嘴。

这人素来以心狠手辣著称,心肠冷硬到无坚不摧,可龙星图偏偏不信邪,她相信只要是人,就一定有一根能够压死骆驼的稻草,所以,她锁定了韩童,她要放胆博一把!

果然,用对了矛,再硬的盾也能戳个洞出来!

赵平忽地叫起来,“不,他不是韩童,钱大人您别上当,他是假的,韩童的嗓音不是这样子!”

“他的确是假的,可韩童的死,却是真的!”龙星图道,“钱清民,你好好看看这具白骨,你为一已之私,出卖兄弟,这些年来,你睡得安心吗?”

钱清民看一眼白骨,又看向韩童,双眼迷茫,“三,三弟死了吗?他没有活过来吗?”

韩童松开掐着钱清民的手,缓缓揭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属于钟无山的脸孔。

钱清民再度受刺激,疯狂大叫,“你……你们骗我!龙星图你卑鄙无耻!”

龙星图道:“你对韩童有悔意,那你对马天峰呢?我确实用假韩童欺骗你,但马天峰却是真的!当年你派罗家武在地窖杀死的人是马天川,并非你的大哥!”

钱清民瞳孔的焦距,慢慢聚在马天峰脸上,他眼中燃起希望,又藏有害怕,“大哥?你……你真的是大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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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8章:牛棚藏尸案(148)

马天峰卸下伪装,目中浮起悲痛与憎恨,“我是马天峰,但我不是你大哥,我没有你这个残害手足的兄弟!”

“大哥!”

钱清民额头重重磕在地上,痛哭流涕,“大哥,三弟,我有罪,我懦弱无能,非但帮不了你们,还狠下心杀你们,全是我的错,你们杀了我吧!”

马天峰嗤笑,“你怎么会错?正反全是你的理,这些年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你是踩着杀了三弟的功绩在上位啊!”

“不,这些年,我没有一过得安宁,我经常在噩梦中醒来,三弟缠着我,他跟我讨公道,我……我很痛苦,真的很痛苦啊!”

钱清民太激动,把脑袋直接往枷锁上撞,刘捕头揪住他衣领,吼道:“既然忏悔了,就把你做过的恶事一五一十的全部招供!”

马天峰转朝主审官跪下,叩头道:“大人,请开始审问吧。我相信,钱清民不会再隐瞒了。”

杜明诚颔首,示意龙星图,“龙师爷,辛苦你了。”

“是!”龙星图拱手,而后吩咐道,“朱仵作,你把红干尸的况作一个说明!”

朱仵作揭开第二块白布,露出面貌完整的红干尸,介绍道:“发现牛棚白骨之后,我们对同福客栈作了全面搜查,在地窖发现了第二名死者。同时期死亡的两个人,一具化为白骨,一具却是死后多年,尸体经久不烂,变成红僵尸。”

“僵尸?”

众官员皆是一惊,先前报上来的案件详里,虽然提过尸体状态,但他们关注的重点全在嫌疑人上,忽略了“僵尸”的含义。

此刻复又提起,刑部赵侍郎按捺不住好奇,第一个离座,亲眼观摩,但只看一眼,便惊吓得移开了视线,“这世上竟然真有僵尸的存在?本官在刑部多年,只是偶尔听闻,却是从未见过!”

白正等其他官员一听,纷纷下到堂来观看,却人人吓了一跳,“天哪,好可怕啊!”

马天峰爬过去,老泪纵横地抱起红干尸的头,一遍遍地唤道:“天川!天川!你死得好冤枉,是大哥对不起你,该死的人是大哥啊!”

而武阳县衙的人,包括杜明诚在内,看得次数多了,已经可以从容镇定的面对。

看到众官员的反应,朱仵作道:“诸位大人放宽心,其实经过龙师爷对死者肌的软化处理,现今死者看起来已经比初始好看多了。”

白正心急请教,“龙师爷,为什么马天川会变成僵尸,而韩童却化成了白骨啊?”

“人死后,尸不腐,听起来是天方夜谭,事实证明确实存在。当然,我也是第一次见识。”龙星图道,“能够让人死后内脏不腐肌肤不烂的地方,又叫做养尸地。其土壤土质极为特殊,不会滋生蚁虫细菌,尸体埋入即使过百年,肌毛发也不会腐坏,甚至尸体的毛发,指甲会继续生长。当然,并非养尸地的所有尸体都会变成干尸,它需要天时地利,即在特定的条件下才会发生,要依据当时的气候条件、季节,还要在密封空间里。僵尸是一口气积聚而成的,人在生前的生气、憋气、闷气,在死之后会在喉咙那里留下一口,也就是人死之际,魂一散而魄滞,再加之前几个条件,遂变为僵尸。”

闻言,堂上众人受教的同时,免不了对龙星图又是一番心悦臣服的夸赞,直听得厉砚舟心花怒放,“当然,像龙师爷这般博学多才又胆识过人的仵作可是全天下独一个!”

白正赞不绝口,“自然,龙师爷堪称栋梁之材,是我夏朝百姓之福啊!”

龙星图却是蹙眉,“各位大人,这些只是在下的份内之事,我们说回案子吧。经过尸检,红干尸的死亡原因是硬物瘾痁死,但切开腔后,发现内脏有淤血,心脏破裂,多根肋骨被折断,所以我推断凶手应该是先用钝器将死者打伤,令死者失去反抗能力,然后压塞死者口鼻致死者亡。”

讲到此处,龙星图目光睇向罗家武,“我有一事不明。既然已经选择将死者打死,死者心脏裂开,用不了多久,便会自然死亡,又何必改用窒息的方式?是怕死者断气之前会说出什么话吗?”

罗家武回道:“龙师爷的推断全部正确,我之所以临时改变杀人手法,是因为现场况突然出现了变化。”他说着,扭头看向钱清民,“大人,属下追随您多年,内心同您一样饱受煎熬,属下实在不想一错再错。事已至此,只有坦诚面对,才是唯一的救赎。”

钱清民神恍惚地点了点头。

罗家武遂道:“龙师爷,请钱小姐上堂吧,此事与钱小姐有关。”

龙星图一凛,“好。来人,请钱氏母女上堂!”

钱夫人和钱嫣禾随捕快走进公堂,跪在钱清民后。

龙星图道:“钱小姐,你苦苦追查的世,应该有消息了。”

钱嫣禾面色露出几分紧张。

罗家武开始回忆当年事发景,“我记得那天夜里,上面派了人过来,bi)迫钱大人杀死韩童,拿回韩童秘藏的东西,钱大人百般拖延,暗地里指使我去驿站通风报信,希望韩童逃走,但把东西留下供钱大人交差,可韩童把东西看得比命还重要,根本不肯答应!我们无法达成共识,正在僵持不下时,上面派来的杀手,在赵平的带领下赶到,说是执行钱大人命令,对通缉犯韩童杀无赦!双方展开了激烈的博杀,虽然韩童武功高强,但双拳难敌四手,我没法帮忙,也下不了手助纣为虐。原本马天峰是不用死的,哦不对,是马天川,偏生他经过牛棚,巧合看到了这一幕,所以只有一个下场,就是杀人灭口。”

“马天川跑了,钱大人在重压之下,只能派我去追杀,我们找遍整个驿站,最后在地窖发现了马天川的行踪,正如龙师爷方才所讲,我用钝器击打马天川腔,他受不了痛呼,谁知他的叫声惊醒了藏在米袋里昏睡的小女孩儿!”

第529章:牛棚藏尸案(149)

听到此处,钱嫣禾猛地站了起来,脸色渐渐苍白,“我……我就是那个小女孩儿吗?”

罗家武深吸一气,接道:“我并不想杀人,所以我害怕小女孩儿看到,便在惊慌失措之下,赶紧捂住马天川的口鼻,希望阻止他!结果,马天川死了,小女孩儿也因为亲眼目睹马天川被杀,而受了严重刺激昏厥!钱大人一直没有露面,我想放过小女孩儿,不想失去人连孩子都杀,但我不敢私自作主,便把小女孩儿背出地窖,交给钱大人处置。”

“钱大人认出小女孩儿是马天峰的侄女马小禾,这是马家唯一的骨血,上面要求钱大人斩草除根,钱大人不愿马家无后,便想出用马小禾威胁其父马天川的方式,保全马小禾命。因为当时我们认为死的人是马天峰。上面原本不同意钱大人的提议,结果马小禾苏醒后失忆,完全不记得当夜的惨事,不可能告密,所以上面同意了留下马小禾命。钱大人自觉愧对马天峰,且膝下无子,便将马小禾养在边认作了义女,即是今的钱小姐。”

钱嫣禾双腿一软,跪在了马天川尸体旁,她泪如泉涌,“原来这么多年,一直出现在我梦里的男人是我的亲父亲!原来,我失去的记忆,是我亲生爹爹惨被杀害!爹——”

她一声痛入骨髓的呼唤,整个人倒在了红干尸上!

“钱小姐!”

龙星图赶忙叫道:“师父,您快看看!”

钟无山检查一番,道:“别担心,只是受激过度,扎两针就没事了。”他话音方落,只听“咚”地一声,钱夫人也跟着倒地了!

龙星图招手,令捕快们抬了担架进来,将钱氏母女送往后院,钟无山一并跟去医治。

经历种种变故至此时,钱清民已是形如枯槁,整个人呆呆傻傻,没有了丝毫生机。

龙星图默然一叹,抛出另一个问题:“罗家武,当夜你们行凶时,更夫罗炳和肖虎是否目睹全过程?”

“没有,他们二人只是经过驿站外墙时,听到里面有打斗声,他们便去衙门报官,因为武阳县官府中人都知道马驿丞是钱大人的结拜大哥,所以罗炳和肖虎于公于私,做出了他们认为正确的决定。但就是因为如此,他们才会落得一聋一瞎的下场。”罗家武看向钱清民,神悲壮,“钱大人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出卖他的人,他命赵平除掉罗炳和肖虎,罗肖二人皆是我的至亲,我苦苦哀求,才终于求得为他们保命的办法,那就是让他们成为废人。”

龙星图忆及那夜在罗山镇所见罗肖的况,不免心下凄然,她问:“具体是谁下的手?”

罗家武道:“是赵平。”

龙星图走到赵平面前,冷声道:“你方才承认白骨是韩童,并且是你杀的,那便轮到你交待了。刚刚罗家武的供述,你可有异议?”

赵平冷冷一哼,“没有。”

“你还做过什么?”

“我做过的事,你们已经全部知道了。”

“好。”

张书办把口供拿给赵平,让他签字画押。

第530章:牛棚藏尸案(150)

钱清民处牢狱多,体自然受损,加之绪波动太大,捱到此时,已明显有虚脱的症状。

堂上一众主审和监审都有察觉,但没人想要法外施恩,因为钱清民所做之事,实在该死。

“刘捕头,吩咐厨房准备姜汤。”

然而,龙星图下达的指令,却完全背道而驰,面对一众不解的目光,她并未解释什么。

姜汤送来,龙星图亲自端给昏昏沉沉的钱清民,她单膝蹲在钱清民面前,神色平静且淡然,“喝吧。”

钱清民竟是一凛清醒,他满目戒备,“你想怎么样?”

“怎么,怕我下毒?”龙星图勾了勾唇,语气十分无谓,“己所不勿施于人的道理,我自小便懂。”

钱清民沉默,他怔怔看着龙星图许久,才道:“我几乎杀了你,你为何……”

“你的罪行,自有律法审判,我为何恨你?我相信韩童也不会恨你。”龙星图回道。

钱清民眼神骤然变化,他讷讷地问:“三弟不会恨我?会……会吗?我害死了三弟,他怎么可能不恨我?”

龙星图道:“韩童因为坚持公理正义而死,如果你让他的死有价值,我相信他在九泉之下也会瞑目了。”

马天峰语气冷硬地跟了一句:“这是你向三弟赎罪的唯一机会。”

钱清民没有再迟疑,他接受了龙星图的姜汤,喝完之后,他缓了缓,道:“黄金劫案发生之后,韩童成为朝廷头号通缉犯,案发地是我管辖的武阳县,疑犯又是我的义弟,所以我当时的处境十分堪忧。但朝廷没有将我查办,反而在我边安插了内应,上面认为韩童走投无路的时候,可能会来投奔我,毕竟最危险的地方亦是最安全的地方。”

“果不其然,韩童在外躲藏了许久之后,真的返回了武阳县,不过他不是找我,而是潜入驿站投奔我们的义兄马天峰。当然,韩童是怕连累我,我得到消息之后,马上去驿站找韩童。于公,我必须缉捕韩童归案,但于私,我希望韩童逃走再不要回来,我们兄弟一场,我不想看着他落在官府手里死无葬之地。”

趁着钱清民喘息的空档,龙星图抛出一个疑问:“你义弟监守自盗,抢劫赈灾黄金,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不义之举。你有问过他犯案的原因吗?或者说,你相信是他做下的案子吗?”

“我了解三弟的为人,他重重义,行事向来光明磊落,我和大哥都不相信他会做出此等之事,但他不肯透底。”钱清民忆及此处,不免痛心惆怅,“三校尉失踪时带走的黄金,朝廷一直寻不回来,他们便想放长线钓大鱼,让我引韩童说出黄金的藏匿地点,并探查另两人的下落,然后一网打尽。我向上峰求,只要韩童主动投案,交还黄金,且助力抓捕同犯,便对韩童重罪轻判,上峰答应了。后来发生的事才证明,是我太天真了!”

龙星图蹙眉:“后来怎样?”

第531章:牛棚藏尸案(151)

钱清民道:“现在想来,韩童比我聪明,他早就看穿了上峰的真正意图,所以他没有答应。当时,韩童已在驿站躲藏了三四,我反复劝说毫无作用,我实在无法,只得央求韩童逃离武阳县。谁知,韩童突然告诉我,他要去京城告御状,他要自首,向皇上讲出劫案的真相,要还夏之淮一个清白!我震惊不已,便将此事密报上峰,我以为上峰会很高兴,会安排韩童进京面见皇上!哪知,他们立刻改变主意,哪怕不要黄金,也要即刻暗杀韩童!直到此时,我才恍然大悟,原来上峰要的并不是真相和人犯,而是黄金和一具永远不会说出真相的尸体!”

“可惜,我明白又如何?我一介蝇头小官,根本改变不了什么,我若不配合,他们便拿我的前途和家人命威胁我,所以我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残害兄弟,要么赔上钱家满门,而不论哪个结局,韩童都必死无疑!我痛定思痛,与其让更多无辜的人枉送命,不如……就这样,韩童死了,上峰为了死无对证,打算一把火烧了驿站,让人永远找不到韩童的尸体,我已经犯下无可饶恕的罪孽,又怎忍心韩童被人挫骨扬灰?于是我提出另一个建议,便是将韩童就地埋在牛棚里,即便是砌入墙体,至少尸骨完整,到了地府也不至于魂无所依。”

这个秘密,连同韩童的尸骨一起在钱清民内心埋藏了十多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如今重担卸下,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向韩童磕头谢罪!

马天峰亦是痛不生,他控制不住地抬手甩了钱清民一记耳光,嘶吼道:“你知不知道,那晚韩童已经走了,我为他安排好了路线,让他乔装打扮成功地避开了官府的耳目,他明明出了城,却又折回来,他说,他还没有跟你告别,他怕这一去,往后余生再也见不到二哥,所以他在后院牛棚里等你,希望我们三兄弟最后一次把酒言欢。可你赠予他的份,竟是灭顶之灾!”

钱清民受不了这层真相的打击,一口鲜血喷出,险些当场昏厥!

龙星图请来大夫把脉,确定钱清民的体还可以支撑,便继续审案。

她询问马天峰,“为何你弟弟马天川会卷进来?经过走访调查,你们兄弟二人感不睦,因为钱清民的关系,你曾抢了马天川的功名,是吗?”

马天峰道:“传闻并不是真的,我和天川确实有矛盾,但无关功名,我也不可能让钱清民为我徇私。我们兄弟虽然是孪生,但格完全不同,成家之后彼此来往不多,可到底血浓于水。为了帮韩童探路,我需要出去部署,可又怕被人发觉,所以我让天川留在驿站假扮我,天川一并带来了女儿小禾,韩童和小禾相处得很好。出事那夜,我正好回乡探望父母,给父母亲留了一笔钱,希望他们尽快搬离双平庄,以免将来受我连累,待我翌返回驿站,才知道出了大事,而我亦被钱清民当成天川关了起来。”

第532章:牛棚藏尸案(152)

龙星图满腹疑惑,“不对,你与钱清民是结拜兄弟,你们之间了解甚多,他怎会认错你?”

马天峰看了一眼处在崩溃中的钱清民,晒笑道:“当我看清了他心狠手辣的嘴脸之后,我知道一切已无法挽回,但我却不能死,我必须活下来,去完成韩童的夙愿,等待机会为天川和韩童报仇,而且小禾在他手里。所以,我告诉自己,从此以后,我就是马天川,我熟悉天川的一切,正如天川扮作我可以蒙蔽钱清民一样,我做了假胎记,我学天川走路,学天川说话,完全以天川的格处事,而钱清民将天川杀死在地窖后,大概是良心作祟不敢面对,他没有复验尸体,否则他会很容易的发现天川手背上的胎记,会发现他错杀了人!”

龙星图道:“我勘查现场时,发现有人在近期去过驿站,并且动过马天川的尸体,死者左手背上的圆形胎记消失不见,但相同位置有烧伤痕迹。马天峰,这是你做的吧?”

“是,是我做的,我生怕有一天钱清民会去地窖拜祭,所以烧掉了天川的胎记。”马天峰哀叹,“哪知是我想多了,钱清民从没打算要让他的两个兄弟入土为安。”

龙星图频频颔首,“驿站某个房间的底下,我们发现了用石灰粉写的字:我没有死,我要活下来让你们付出代价!”

“没错,也是我写的,我偶尔会偷偷潜回驿站住上一阵子。”

“头刻着‘武阳县双平庄’六个字,应该是马小禾所为吧?”

“是,当时天川顶替我,带着小禾住在我的房间里。”

龙星图回,“张书办,把证物给我。”

张清呈上几样物件。

龙星图拿起印章和肚兜,道:“这两样东西是我从死者马天川上搜出来的。一个是韩童的印鉴,一个是女童肚兜。马天峰,我想听听你的解释。”

马天峰回道:“龙师爷,印鉴的确是韩童的,也是韩童交给我保管的东西,至于肚兜,是韩童请当时驿馆里帮厨的阿婆缝制的,他打算送给小禾,但碍于颜面,他请我转交,且说这个肚兜是他的心意,哪怕旧了破了,也不能丢掉。我收下两样东西后,就藏在了衣服内衬里,之后天川顶替我时,需要穿我的衣服,便随手穿上了。”

“原来如此。”

龙星图将印鉴和肚兜一一呈给堂上主审和监审查看,她则疑窦丛生,“肚兜即使破旧也不能丢,完全不符合理,难道……”

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她脱口叫道:“拿剪刀来!”

“是!”

刘捕头快速奔出,不过须臾回来,交给龙星图一把锋利的剪刀。

龙星图朝堂上拱手道:“各位大人,韩童送肚兜绝对内藏深意,表面的三只老鼠代表了三校尉在下跪请罪,韩童留给马天峰的半封书信,加之钱清民和马天峰的证词,证明了韩童的昭昭之心!我推测,韩童既然打算向皇上自首,揭发劫案真相,那么他一定会留下失踪黄金的线索,而线索可能就藏在肚兜里面!”

闻言,厉砚舟执起肚兜,“你是说,它的夹层里有乾坤?”

“我不确定,但剪开一看便知。”龙星图回道。

赵侍郎蹙眉,“若是没有,便是毁坏证物啊。”

“干错事总比不干事瞎猜的好。”厉砚舟把肚兜还给龙星图,唇角勾出一丝笑痕,“龙师爷,本官支持你!”

白正看向杜明诚,后者自是没有意见,白正便也道:“龙师爷,放心大胆的干吧!”

龙星图躬一揖,“多谢大人信任!”

语罢,她利索地拆剪肚兜,不消片刻,便散碎成几块,而老鼠背后的夹层绸布上,果然写着一行蝇头小字:雁明山、云水间、佛跳墙。

白正思索道:“意思是黄金分藏在这三个地方吗?”

既然夏之淮的案子已经搬到了明面上,杜明诚便不再隐瞒,趁机报备道:“禀大人,雁明山就在武阳县代家庄。数月之前,龙师爷连破两宗凶杀案,一宗是李富海案,牵出十多年前李富海在雁明山坟场盗墓挖出黄金的线索;另一宗是代家庄坟场的鬼火案,龙师爷查案期间,老虎寨派出人马到坟场寻金,根据李富海的现场指认,及老虎寨落网人员的供词,龙师爷和厉大人带人在坟场确实挖出了一箱黄金,加之龙师爷dàng)平老虎寨之后收缴的黄金,共计一万余两,与失踪的十万两黄金数目相差甚远。”

闻听,白正和赵侍郎一干人震惊地面面相觑,“如此大案要案,为何没有上报刑部、大理寺和监察院?”

杜明诚道:“回禀大人,今之前,下官并不确定这批黄金便是当年失踪的赈灾黄金,而且一旦抖出来,便须重提夏之淮案,下官有所忌讳,所以封存了黄金,想等到合适的机会再行公开。具体详,下官容后会向三司报呈正式公文!”

龙星图补充道:“当挖出黄金时,我们在箱子里还发现一张字条,应是埋金者留下的。字条所书:江河湖海。这数月来,我一直破解不了这个谜团,直到我们在豫州查找罗家武下落时,我才弄明白,‘江河湖海’即是四水,通泗水,也就是无泷庄,而马天峰说,无泷庄是韩童与人约定的地方。结合这种种来看,雁明山坟场的黄金,便是韩童所埋无疑。”

白正颔首,神格外凝重,“真是复杂啊!一案一案,案中有案,真相之外又有真相!”

厉砚舟挑眉,“所以白大人,赵侍郎,你们认为夏之淮的案子,还能避得开吗?”

杜明诚见缝插针,立刻附和道:“诸位大人,下官认为,凭借现今确凿的证据,只要我们合力上书皇上,相信皇上会明察秋毫,同意重启调查夏之淮贪污案!”

厉砚舟一拳砸在公案桌上,言语铿锵有力,“对,牵出旧案的因由全在于武阳县近期发生的几宗案子,杜大人是避无可避,有杜大人牵头,我们三司支持,本官也相信皇上会明断!”

第533章:牛棚藏尸案(153)

杜明诚有丹书铁券和皇帝的保护圣旨在手,厉砚舟又是皇帝的乘龙快婿,有这两个人带头,白正想,就算皇帝降罪,也会有所顾忌,所以,他终于下定决心,表明了态度,“行,本官回京后,便上报监察院都御史。”

厉砚舟备感欣慰,“多谢白大人深明大义!”

剩下赵侍郎又被架在了半路,堂上所有眼睛齐齐盯着他,他喉结不自然滚动,嘴角扯了好几扯,才勉强找到措辞,“本官并非刑部尚书,只是代理刑部事务,怕是做不了主啊。”

厉砚舟浮唇,墨眸眯了眯,“赵大人有心即可。”

“下官拜谢各位大人的鼎力支持。”杜明诚拱手,随后道,“韩童留下三个暗示地点,现今证实雁明山确实是埋金之地,那么云水间和佛跳墙应该无外如是,再根据韩童的半封书信,下官推测剩余半封书信应在另外两名失踪校尉陈生和王炳手中,而云水间和佛跳墙亦与那二人有关。”

白正颔首,“同意。”

龙星图思忖道:“三个人,三个藏金地,由此看来,当年三校尉分头跑路时,应是将劫案真相写成了一篇完整的文章,然后一分三份,每人藏一份,黄金亦如是。”

厉砚舟道:“龙师爷言之有理。所以韩童之后,我们要尽快查出陈生和王炳的下落,找到另两处藏金地!”

龙星图未曾多想,随口补充,“还有夏……”

然而“夏久南”三个字,竟被厉砚舟堵了回去,他抢话道:“夏之淮的案子暂时到这里,我们回到今天的案子。”

他投递过来的眼神,龙星图迟疑一瞬便懂了,她遂道:“钱清民,你为了掩饰杀人罪行,将驿站迁往城外,将驿站的地契房契卖给了一位复姓公孙的老板,之后公孙老板改驿站为同福客栈,对吗?”

钱清民点头,“是。龙师爷既然查清楚了,便无须再审了,我直接画押即可。”

龙星图挑眉,“那不行,官府问案的程序,你懂得。我现在问你,公孙老板是谁?是你的人,还是上面安排的人?”

钱清民却开始迟疑,他眼神急速变化,仿佛在顾忌什么。

于是,龙星图朝外击掌,扬声道:“请江攒典上堂!”

一人快步入内,行礼拜道:“武阳县攒典江长星见过各位大人!”

“免礼!”

“谢大人!”

江长星起,又朝龙星图抱拳,“龙师爷,您吩咐我调查公孙老板和刘掌柜的份背景,现今已有眉目。通过多方考证走访,我们描绘出的刘掌柜画像,经排查与原江安县令周通相似,而公孙老板与死者驿丞何郴相似。”

龙星图眉心紧蹙,“刘捕头!”

刘捕头即刻令人抬上何郴尸体,及传唤周通上堂。

何郴死去多,即便是秋气候凉爽,尸体也存放不了多久,所以当尸检之后,龙星图便吩咐朱仵作调用了库房存储的大量冰块,将尸体进行冷冻保存。

第534章:牛棚藏尸案(154)

朱仵作揭开盖着尸体的白布,众人看过去,何郴面相还算不错,虽然死状惨烈,但经过处理,看起来不是太吓人。狂沙文学网

龙星图道:“周通,我们查到你就是当年同福客栈的刘掌柜,你承认吗?”

周通抬眼看她,“龙师爷,你答应我的事呢?”

龙星图蹙眉,面容显出为难之色。

厉砚舟开口道:“大胆周通,你竟敢威胁龙师爷?本官告诉你,国有国法,龙师爷无权答应你,本官及任何官员都没有权利免你满门抄斩!”

周通眼底的光渐渐黯淡,他满脸灰败,“那我认不认罪,又有何用?反正横竖都是一死,你们随便吧!”

“人证物证俱全,由不得你不认!”厉砚舟严肃至极,“龙师爷,继续吧!”

龙星图哀声一叹:“龙某问案向来以理服人,不主张用刑bi)供,但你们不肯交待,我进行不下去的话,便只能换成大人们亲自上阵了。当然,厉大人的脾气……咳咳,已是板上钉钉的案子,何必节外生枝呢?”

周通仍然不开口。

厉砚舟恼火,抓起一支红头签扔出去,“来人!大刑伺候!”

令签一旦落地,必执无疑!

龙星图旋一转,徒手接住红头签,无奈道:“厉大人息怒,我还有办法,如若此法不行,您再用刑好吗?”

堂上一干人有些蒙,令签扔出竟被人半路截胡,可谓是闻所未闻!

厉砚舟的威信受到严重挑衅,而且是公然挑衅!

他看着她的眼神十分丧气,“龙师爷开口,本官多少也要给些面子!但是,本官再扔红头签的时候,就不是一支了!”

公案桌上放有四个签筒,每个签筒上写有一个字,合起来便是“执法严明”,其中“执”字是捕捉令,其他三个签筒分为白头签、黑头签、红头签。白头签每签一板,黑头签每签五板,红头签每签十板。如果扔下白头签,即使打四十板,也会皮无痛,如果是黑头签,便会皮开绽。最严重的是红头签,几支扔下去,不死也会残废。

龙星图差点儿被气笑,她极力隐忍,才保持住了惯有的严肃,道:“多谢厉大人开恩!”

她一回头,道:“罗家武,你来说!”

罗家武回道:“是。江攒典所查无误,周通即是刘掌柜,公孙老板即是何郴。周通是上面派下来的人,何郴与马天峰是表亲,但何郴与马天峰不睦,所以钱大人命我找来何郴作戏,将何郴扶上驿丞的位子,替他暗中监视马天峰以及后来杜大人上任后在武阳县的一举一动。”

闻听,龙星图望向钱清民,“所以,你不说,是顾忌上面?害怕周通连着幕后主子报复你?”

钱清民垂下双眼,表示默认。

龙星图打了个响指,“所以关键问题来了,上面的人是谁?”

“各位大人,龙师爷,我不知道上面是谁!”罗家武率先回话。

龙星图目光在周通和钱清民脸上来回扫dàng),“你们以为,今案子一审,即便你们宁死不招供大老虎,大老虎就会相信你们吗?”

第535章:牛棚藏尸案(155)

气氛是死一般的沉寂。狂沙文学网

龙星图几番劝告,毫无作用。

厉砚舟抓起红头签的签筒,眼神森森地盯着龙星图,“龙师爷,本官可给你机会喽!”

龙星图装作没听见,她语速飞快地喊道:“传殷乔等八人和法华寺大师上堂!”

厉砚舟干瞪眼,恨不得抡起扫帚打她股!

那一干同僚投过来的晒笑眼神,实在叫他颜面无存!

大概任谁都在想,是个男人也不能忍啊,何况厉砚舟何等份?若传出去的话,会成为官场笑柄的!

然而,金上连丞相一句奚落都不能忍的厉砚舟,竟又一次包容了无品无阶的龙师爷!

他默默放下签筒,理直气壮地回应:“龙师爷是人才嘛,对于人才朝廷要大力支持的。”

众人脸上浮起心照不宣的笑容,表示完全理解。

关于何郴被杀的案子,因为殷乔八人供认不讳,周通便没有抵赖,当堂认罪。

玄清推着坐在轮椅上的玄道上堂,经过钟无山的医治,玄道已经可以开口讲话,虽然十分吃力,但也顺利完成了口供陈述,与玄清当的佐证基本无二。

杜明诚道:“鉴于玄道大师是受人威胁才做出了欺瞒百姓之举,事后又有悔过之意,本官便网开一面,不予追究!”

玄道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老衲谢大人不罪之恩,但老衲仍然罪孽深重,后当一心修道,为民祈福。”

龙星图回礼,“辛苦两位大师,稍后我会派人护送大师回寺。”

玄清体微微一躬,合十道:“龙施主,老衲告……“他目光无意落在龙星图手腕,话语突然一顿。

“大师?”龙星图疑惑。

玄清眼神微微闪烁,“龙施主命运多舛,佛法以渡人为先,龙施主闲来多念念佛经吧。”

龙星图眉心缓缓收紧,她迟疑一瞬,道:“是,在下一定谨记大师良言。”

玄清和玄道离开,由钟无山负责送返法华寺。

周通和钱清民的关口始终无法突破,众官员经过商议后,决定将他二人收押,择再审。

下了堂,龙星图回到松香院,在书案前呆坐了很久。

钟楚敲门进来,端着红漆托盘放在龙星图面前,看她出神的模样,钟楚用胳膊肘儿撞了一下她肩膀,“哎,你想什么呢?你可别告诉我,你今在堂上公然折了厉二爷的面子,是为了……”

“你别瞎猜,与他无关。”龙星图打断,屈指捏了捏眉心,“我只是想不通,玄清大师的话里究竟暗藏着何意?”

钟楚愕然,“玄清?”

龙星图叹气,“算了,连我都想不通的事就不指望你了。”

“我只知道你应该喝药了。”钟楚翻了个白眼儿,把药碗从托盘里端出来,故作严厉,“你必须一口不剩的喝光!”

龙星图无奈点头,“好吧,我听你的。”

外面,厉砚舟耳朵贴在门板上偷听,可惜那个姓龙也姓夏的女人根本不耐烦提他半句,简直该把红头签赏给她才对!

第536章:牛棚藏尸案(156)

钟楚出门时,险些和厉砚舟撞个满怀。

“喂,你不是来算帐的吧?”钟楚一骇,面露紧张。

厉砚舟好整以暇的笑,“算什么帐?你打算替某人挨板子么?”

钟楚耸耸肩膀,“嘁,我才不呢,二爷您有本事啊,您亲自打喽,只要您能打得过某人……哈哈不对,只要您舍得,我就站一旁看好戏喽!”

厉砚舟忍俊不禁,抡起手中的扇子敲了敲钟楚脑袋,牛头不对马嘴的说道:“过几日你跑一趟青峪关,替我给大哥送封信吧!”

“干嘛?”钟楚小脸皱成一团,神色明显不甚自然,“你没手下么?凭啥差遣我啊?我才不去呢,青峪关那么远,好辛苦的。”

厉砚舟眸底突然充满担忧,“你确定不去吗?前些日子我大哥被敌人行刺受伤了!你知道的,边关缺少药材,他伤势严重一直不见好,我却分不开身去探望大哥,思来想去,阿楚你武功好,心地好,又是姑娘家,照顾病人定比男人细心,所以……”

“厉砚白受了重伤?”钟楚瞠目,震惊的大脑一瞬间空白,“不,不会吧?凭他的武功,谁人能近他的身啊?怎么会……”

厉砚舟蹙眉:“敌人设了陷阱,大哥不慎中计,以一敌百,没死已是万幸。但是,如果救命的药材迟迟不到位,他怕是撑不过十天了。”

“那还等什么?我马上去青峪关!”钟楚一听,立刻着急上火的吼道。

厉砚舟忙道:“你甭说风就是雨啊,我今日叫人准备齐全药材,你明日再启程。”

钟楚连连点头,“好好好,我再从我爹那里讨几颗救命的药丸!”

“哎不……”

“不行,军医的医术一定很烂,哪比得上我爹华佗在世,我把我爹一起带过去医治厉将军!”

“不必麻烦钟老前辈亲自出手,只需要把药材送过去,大哥就可以保命了。”

“好,那我去准备行囊!”

看着钟楚风风火火地冲进隔壁房间,厉砚舟满意地挑高眉头,推开面前的双开门。

结果,门一开,龙星图双手环胸正在看着他。

厉砚舟一瞬意外,继而唇角浮起笑容,“偷听啊?”他关上门,长臂伸过来想要揽上龙星图的肩膀,龙星图叫道:“师父,厉二爷来了!”

厉砚舟伸到半路的大手,倏地收回,然后大步冲进内室,紧张地脱口道:“钟老前辈,晚辈……”

他话音突地嘎然而止!

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厉砚舟脸上的表情十分丰富,龙星图闲适地跟上来,语气悠哉,“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感觉怎么样?”

“啧啧,被人摆一道的感觉,确实爽啊!”

厉砚舟哭笑不得,他回身又想抱龙星图,结果她实在不配合,旋身一转又让他扑了个空,气得他将扇子一扔,“哎,二爷我被你害得名声扫地,你都不想补偿下我么?”

龙星图却是神色严肃,“厉砚白确实重伤在身吗?”

“你关心他?”厉砚舟一下子冷了脸。

第537章:牛棚藏尸案(157)

龙星图没有丝毫掩饰,大方承认,“是!”

厉砚舟一把拉出椅子坐下,脸色十分难看,“你关心的男人应该是我!”

龙星图蹙眉,“你一定要吃这种无聊的飞醋么?”

“当然!”厉砚舟振振有词,“所有觊觎你,想要跟我抢女人的男人,二爷都不会放过!”

龙星图走到桌旁,斟了一碗茶水自顾自地饮用,紧绷的神色放松不少,“看来厉将军最大的对手不是敌人,而是他亲弟弟。说说看,二爷打算怎么弄死厉砚白?”

“你不是都猜到了么?”厉砚舟说着慢慢把椅子挪过去,眼巴巴看着她的茶碗,用意格外明显。

龙星图假装没看到,她继续品茗,“你要打击对手,却拿我的阿楚做棋子,会不会太过分?”

厉砚舟反驳道:“不会啊,我这是成人之美好嘛?阿楚喜欢我大哥,我制造机会给阿楚,相信在清苦的边关之地,我大哥一定挡不住阿楚如火的热情!”

龙星图回了他一记白眼儿,“只要阿楚拿下厉砚白,你便高枕无忧了?”

“那当然!大哥找到真爱的同时也成全了弟弟,不是一举两得吗?”

“我早就安排阿楚在这件案子结束后去青峪关,没想到二爷替我锦上添花。”

“星图!”

厉砚舟激动地一把抓住她的手,开心不已,“原来我们心有灵犀,你也在为我们的将来作打算啊!”

龙星图无奈叹气,“二爷,我们做的事情相同,但目的完全不同好吗?我是单纯为了阿楚的幸福着想,你是自私自利。”

闻听,厉砚舟反而笑容得意,“随便你怎么说,反正我认为是利人又利已。”

龙星图拍掉他的手,又斟了碗茶递给他,“喝吧。”

厉砚舟欣喜接受。

龙星图屈指敲了敲眉心,道:“你知不知道贤亲王喜欢阿楚?”

厉砚舟笑了笑,没有回答。

龙星图接道:“但我明白阿楚心系的人是厉砚白,所以我希望在贤亲王正式表明意图之前,先下手将阿楚嫁出去。”

“你们的想法我都知道,我选择了支持你。”厉砚舟放下茶碗,目不转睛地看着龙星图,“不过我想问你,倘若你也喜欢我大哥,你还会把自己的未婚夫让给阿楚吗?”

龙星图没有迟疑的点头,“会。阿楚是我最疼爱的妹妹,只要阿楚开心,我可以把全天下送给她。但其实我也挺矛盾,厉砚白不是一件物什儿,他是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我们这么做,并没有考虑他的感受,会不会对他不公平?”

“不会。我们只是制造机会给他们,倘若月老的红线没有将他二人绑在一起,那么结果仍是徒劳。”厉砚舟说完,忽然一脸庆幸,“多亏阿楚不喜欢我,不然……”

龙星图出其不意的赏了男人一个吻。

她道:“对不起啊,我在公堂上不是故意驳你颜面,只是不想增添钱夫人的伤心。”

厉砚舟惊喜万分,“没关系,只要给甜头,二爷不在乎面子的!”20

第538章:牛棚藏尸案(158)

龙星图眸中浮起一抹揶揄,“你倒是想得开。”

“没办法,谁叫我运气差,没摊上一个主动的可人儿呢?”厉砚舟双臂环抱住龙星图的腰,嬉皮笑脸地开着玩笑。

“主动的姑娘我倒是见过,且滴滴的唤你“舟哥哥”。不如,你趁早重新点菜,以免将来后悔?”

说这话时,龙星图神特别认真,一副完全为厉砚舟着想的模样,惹得厉砚舟失笑不已,“怎么,吃醋啦?放心,菜品上桌,概不退还!”

“吃醋?我才不像某些人那么无聊!”龙星图无语,继而话锋一转,“但你确实要考虑清楚,我现在是怎样格的人,将来也不会有太大改变,你如今心悦我,不过是因为我女扮男装与众不同,待时一久,怕是会腻味了。”

厉砚舟渐渐蹙眉,“倘若后真是这般,那我纳几房妾氏,你同意吗?”

龙星图看着眼前男人认真的眉眼,她竟一瞬无言。沉默了好半晌,她才喃喃低语:“我不知道。”

“龙星图!”

厉砚舟气青了俊脸,“你究竟是想表现你的宽容大度呢,还是对我没信心?亦或者你太我,到只要我开心,你承受怎样的委屈都可以?”

龙星图嘴角扯了扯,满脸愕然。

厉砚舟手上使力,直接按龙星图坐在他腿上,他与她额头相抵,满是无奈的口吻,“我承认,我闲来没事经常喝花酒,但我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我既然认定了你,我的卧榻之侧,就不会出现别的女人,永远不会!”

龙星图“噢”了一声,虽然沉静寡言,但眸底或多或少的流露出几分感动。

厉砚舟忽然记起,“对了,私下没人的时候,你别总唤我二爷啊,外人是尊称,你也这般的话,我听着生分。”

龙星图不解,“那我称呼你为少侯爷?还是厉大人?”

厉砚舟猛不丁堵住她的嘴唇,含糊不清的说:“你唤我名字不成么?去掉姓!”

龙星图忍着笑,等他亲够了气消了,故意逗弄道:“我可不唤你舟哥哥,我会起鸡皮疙瘩的。”

音落,眼见男人一张脸又晴转,她才慢吞吞地吐出两个字:“砚舟。”

“为夫在!”厉砚舟笑逐颜开,“敢问夫人有何指示?”

龙星图微微垂眸,白皙容颜染上些许羞赧的红晕。

“哥!”

钟楚的声音突然在院里响起,“你是找星图吗?那怎么杵在门口不进去呀?”

龙星图一怔,继而脸色一变,她迅速起出门,可打开门后,钟离只留下一个背影,便匆匆离去!

钟楚纳闷儿,“星图,我哥是怎么啦?居然不理我!”

龙星图眼睁睁地看着钟离走出松香院,她却忽然失了声般,发不出一个音。

“没关系,我去看看钟离。”

厉砚舟擦出去,龙星图不由自主地的攥紧了双拳。

钟离一定是听到了方才屋内的种种,而他俩在忘之时,竟忽略了门外有人。

第539章:牛棚藏尸案(159)

城外沙坡头。狂沙文学网

钟离站在坡顶,吹了很久的冷风,久到不知何时,夕阳已漫过天际。

厉砚舟坐在百步开外的一棵树上,无声作陪。

气候渐渐转,夜雨即将来临。

厉砚舟跳下树,扬声道:“该回去了。”

钟离的剑,仿佛长了眼睛,自动出鞘,直取厉砚舟面门!

厉砚舟一惊,得亏反应快,方才堪堪避过,而下一刻,长剑飞回钟离手中,他快如鬼魅般欺近,招招杀机,毫不容!

面对剑法独步天下的钟离,厉砚舟本便难有胜算,何况他未曾携带兵器,空手对招的结局必然注定。当百招过后,钟离持剑刺入他口时,他放弃了自保,坦然一笑,“只要我死了,你能让星图移于你,那我便死得其所。”

钟离眼神冰冷,“你是死是活,与我无关。我只在乎星图会不会因你拒婚而被皇上处死!”

厉砚舟收起笑,正色道:“钟离,我明白星图对你的重要,但她对我同样重要,我不会拿她的生命儿戏!”

两个男人对视,眼神皆是复杂,钟离握剑的手背,随着绪起伏,青筋不断冒起,他猛地收了剑,背转体道:“你走吧!”

血迹渗出,染红了衣衫,厉砚舟抬手按住伤口,一时如鲠在喉,“钟离,对不起。”

钟离陡然回头,双目腥红,嘶声怒吼:“你坐拥权势,天底下那么多女子随便你挑,就连当朝公主亦是你掌中之物,你为何偏偏要夺走星图!”

“感之事,从来没有对错之分,亦无人可替代。弱水三千,我只要她一人足矣。”厉砚舟转,迈出一步,又扯唇笑道:“钟离,就算是先来后到,我也排在你前头。”

厉砚舟大步而去。

钟离僵在原地,夜雨倾盆,他全湿冷,却浑然不觉。

……

晚膳桌上,龙星图心不在焉,一碗白饭只吃了几口,面前的羹汤一勺未动。

钟楚倒是吃得欢,嘴里嘟嘟囔囔个不停,“我明儿一早就出发,行礼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如果爹爹问起我的下落,星图你随便替我圆几句,不然我担心爹爹会反对。”

龙星图筷子拿在手里,半天没有夹一点儿菜。

钟楚无奈敲桌子,“哎星图,你怎么回事儿?耳朵不见了吗?”

“你自己吃,我出去一趟。”

龙星图撂下话,便快速起出门。

客院在西厢。她撑伞寻过去,发现守卫的人数多出了一倍,但不见石桥和石枫的影子。

她问:“厉大人回来了吗?”

“没有。”守卫答道。

龙星图蹙眉:“既然厉大人未归,你们增加人手做什么?”

“龙师爷,我等奉命行事,原因不知。”

“我进去看看。”

“龙师爷留步!”

看到守卫伸过来阻挡的手臂,龙星图挑高了眉头,“是谁给了你们胆量敢拦我?说!厉大人是不是在屋里?他是不是出了事?”

守卫垂头,拱手道:“龙师爷见谅!”

“星图!”

正在这时,钟楚急匆匆奔过来,“我哥回来了!星图你快去看看,我哥不吃饭,他把自己关在屋里不理我!”

第540章:牛棚藏尸案(160)

闻听,萦绕了龙星图一个下午的不好预感直接被坐实,她吩咐钟楚,“你告诉钟离,我呆会儿找他,让他呆在松香院不准出去!”

语毕,她一掌拍开守卫,阔步走向里屋,口中同时叱令,“谁敢再拦,甭怪龙某出手不留情!”

一众守卫当真不敢再动作,龙星图武功之高,早便闻名遐迩,何况有厉砚舟的袒护,谁敢与其动手?

于是,龙星图满身戾气地登堂入室,不经通报,甚至不曾敲门,直接推门入内,石桥和石枫来不及阻拦,她已穿过屏风,一眼便看到了躺在床上,胸前绑着绷带,额头敷着布巾的厉砚舟!

而草药味儿弥漫了整个屋子,大夫正坐在一旁的火炉前打扇煎药。

龙星图眼眶顿时发红,“怎么回事儿?”

“不知道。”石桥冷声回复。

龙星图看向石枫,后者戾气更重,“少主胸前中剑,又淋了雨,现在是伤寒加高烧,外伤加内伤!”

龙星图嘴唇一抖,“谁干的?”

石枫胸膛急剧起伏,他死死盯着龙星图,眼中盛满杀气,“我也想知道是谁干的!少主午后去了松香院找你,之后一人独自出了衙门,不许我二人跟随,待到归来便成了这般模样!龙师爷,少主不肯透露行凶人,但你自己心里清楚,京都戍卫已被皇上召回,即便追来武阳县,他们也不敢对少主下手,那么敢杀少主,且武功剑法又在少主之上的人,还能有谁?”

“石枫。”

昏睡中的厉砚舟被吵醒,嗓音虚脱般无力,“你嚷嚷什么?没人想杀我,是我自己甘愿受的一剑,你二人把口风把紧了,不准传出去!”

“少主!”

石枫和石桥扑到床前“扑通”跪地,两人急得几乎要哭出来,“您身子骨自幼孱弱,这些年好不容易有所好转,却接二连三的遭受重创,就算您不在乎自个儿的性命,也要替侯爷和夫人着想啊!”

“对不起。”龙星图喉咙发堵,眼底泛起水光。

厉砚舟扯唇,勉力笑道:“不关你的事,你道歉做什么?行了,你回去休息吧,我伤势不重,几日便可痊愈,你无须担心。”

龙星图杵在原地不动。

厉砚舟只好进一步安慰她,“我没骗你,我自己便是大夫……”

“我晚点来看你。”

龙星图忽然打断他,转身离去。

厉砚舟抬手拍了拍沉重的脑袋,低声道:“石桥石枫,你们下去吧。我想静一静。”

……

龙星图回到松香院,钟楚正蹲在钟离房门口,眼巴巴地等着她。

“星图!”

钟楚抓住龙星图手臂,难过地恳求道:“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我猜应该是我哥做错了,可他都是因为太在乎你,所以才……星图,你别怪我哥好么?”

龙星图抿了抿唇,“阿楚,你去请师父过来,我有话说。”

钟楚点点头,小跑着出门了。

龙星图推开钟离的房门,冲天的酒气扑面而来,她走过去夺下钟离手里的酒坛子,用力砸在地上,酒坛破碎,酒水四溅!

“你干什么?”钟离脸色通红,怒声质问。

龙星图道:“我敬你是兄长,当你是亲人,你我之间无论有没有二爷的介入,都不可能有男女之情!我以为,你是明白的,以为你会爱屋及乌,怎料想,你竟完全不顾及我的感受,竟然重伤二爷!”

“是!是我刺了他一剑,那又如何?你要替他报仇吗?”钟离酒劲儿上头,把剑摔在桌上,眼神凉薄,“十倍还是百倍?或者直接了结了我,便没人影响到你们了!”

龙星图气极,“你胡说什么?钟离我告诉你,我的剑永远不会刺向自己人!我是师父救回来的,不论为了你们钟家哪一个人,我都可以随时豁出这条命!”

“我不稀罕。”钟离别过脸,讥讽的话脱口而出,“男人之间的事,遽然要女人帮忙出头,你的二爷可真算是顶天立地!”

龙星图身躯轻颤,“你错了,二爷自始自终没有提过半个字,甚至没有告诉他的手下!但是你以为,你们可以瞒过我吗?他现在重伤高烧,躺在床上半死不活,可他仍然在维护你!钟离,我不强求你接受他,但是我求你别再伤害他!他不是铁人,他没有九条命,可以经得起师父和你的轮番伤害!”

钟离死死盯着她,心凉透底,“你别说了,从今往后我会远离你,我会看清自己的位置,不敢再僭越!”

龙星图阖了阖眸,嗓音哽咽道:“钟离,我讲一个故事给你听吧。从我记事起,我的身边便总有一个人,他年长我两岁,那时候他身体强健,他的心愿是长大后要做一个像他父亲一样的大将军,他想征战沙场保家卫国。他待我很好很好,不论我如何讨厌他,如何欺负他,他都不会生气,他甚至向父亲提出,要放弃与生俱来的王侯爵位,与哥哥交换我。后来,我被推上了断头台……”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贯穿了厉砚舟半辈子的人生。

龙星图讲完后,两人许久沉默。

直到钟无山推门进来,他道:“星图,这些事情,你从来没有告诉我们。”

“师父,你都听到了?抱歉,我一直没找到机会,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龙星图攥了攥掌心,低声道,“总之,求师父不看僧面看佛面,饶了二爷吧。他学医是迫不得己,因为我,他已经付出太多东西,他身体真的差劲儿,稍有不慎,便会病倒在床,何况……”

钟无山抬手阻止她说下去,“行了,师父明白了。既然你无畏前路艰险,已经决定悔婚抗旨改嫁二爷,师父便不会再干涉你。但你必须知道,你有可能性命不保,身败名裂!”

龙星图点头,“我知道。”

钟无山严肃至极,“值得吗?为了一个男人,失去所有,你不会后悔吗?”

“值得。”龙星图唇边漫起笑容,眼神坚定异常,“我不后悔,永远不会。”

第541章:牛棚藏尸案(161)

翌日,钟离陪着钟楚一起前往青峪关。

厉砚舟和龙星图各写了一封信,请钟楚转交给厉砚白。

临走时,钟离主动去找了厉砚舟,两个男人关在屋子里单独聊了一刻钟,没有人知道他们谈了什么,而钟离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亦看不出喜怒。

城门送别。

龙星图再三叮嘱:“阿楚,军营不比其它地方,你千万要知礼守规矩,不要给厉将军添麻烦。”

钟楚点头,“我明白,我还知道军营不准女子出入,所以我到青峪关后会扮成男装的。”

“阿离,看好妹妹,事情办完,便早些回来。”钟无山交待道。

钟离拱手,“是,爹。”

说罢,他看向龙星图,欲言又止。

“没事儿,但说无妨。”龙星图眼神温和。

钟离喉结滚动,嗓音有些干涩,“你……保重。昨夜是我不好,对不起。”

龙星图走近一步,给了钟离一个拥抱,她低声说:“你永远都是我的家人,是我最爱的哥哥。”

钟离没有说话,眼底缓缓漫过悲伤。

彼此挥手再见,直到两匹快马消失在官道尽头。

龙星图和钟无山散步回城。

“师父,徒儿还有个不情之请。”

“说吧。”

“我想请师父为牢里的一个犯人诊治陈年隐疾。他叫李富山,几月前犯了案子,被杜大人判了三年。他是我亲手抓回来的,我答应为他治病。”

“什么病?”

龙星图却不好意思回答,她神色尴尬道:“是……是有关男人的病。待回了城,师父亲自去看看便知。”

钟无山颔首,“行,既是你开口,师父哪有不治之理?”

“谢谢师父。”龙星图松了口气,她许下的承诺,总算可以兑现了。

钟无山扭头看了她一眼,“但是星图,你是不是在打什么主意?为何叫阿楚去青峪关送药?这种事情,无须劳动阿楚千里迢迢吧?”

龙星图浮唇,“师父不愧是师父,果然心明眼亮。”

“少拍马屁,老实交待。”钟无山故作严肃。

龙星图道:“我们护送四皇子回京时,遭遇京都戍卫行刺,阿楚险些丧命,是厉将军救了阿楚。之后,在京城又发生了不少事,阿楚便对厉将军上了心,安国侯和夫人都挺喜欢阿楚的,所以我想撮合阿楚和厉将军。这件事情,没有提前禀报师父,是因为我也不确定他们能否成为眷属。当然,厉将军一表人才,为人正直,武功卓绝,绝对配得上阿楚,师父可以放心。”

“星图,你要把自己的未婚夫让给阿楚?”钟无山惊讶不已。

龙星图神色微窘,“我早在京城便与厉将军说清楚了,我要与他解除婚约。”

“你倒是胆大,万一厉将军对阿楚不中意,岂不是伤了阿楚的心?”

“试试喽,万一他俩日久生情呢?”

师徒二人相视一眼,心照不宣的笑起来。

……

武阳县衙。

龙星图带着钟无山走进南监。

李富山没有被发配,杜明诚酌情轻判,令他在本地大牢服刑。

许久未见龙星图,李富山吃了一惊,赶忙扑过来,趴在牢门上,叫道:“龙师爷!”

龙星图侧身,请钟无山上前,道:“李富山,我原先答应请我师父为你治疗隐疾,你还记得吗?”

“记得!”李富山点头,继而双目一亮,“这位便是华佗在世的钟无山老前辈吗?”

“是。”

“小人李富山,跪谢老前辈,跪谢龙师爷!”

李富山激动地热泪盈眶,龙星图令牢头打开牢门,给李富山戴上枷锁,押往别处。

“师父,我叫人专门腾出一间屋子,方便你为李富山医治。治病时,我会令狱卒退下,毕竟是那方面的病,不好人多在场,所以师父还要看好李富山,以免他做出越狱之举。”

“放心吧,师父会尽力的。”

安顿好之后,龙星图又返回监牢,会见钱清民和周通。

周通仍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老样子,“龙师爷,你省省力气吧,我是不会说的,哪怕判我斩立决,你们也不可能从我嘴里得到幕后老虎的任何信息!”

龙星图道:“那你告诉我,在什么条件下,你才肯招供呢?你九族都要被诛了,你还有什么把柄在老虎手中吗?”

“只要我不说,我家人便有可能得到特赦,一旦我说了,才是真正的满门抄斩!”周通冷冷回道。

“为何?”

“诛九族是大罪,必须皇上亲自下旨才行!”

周通模棱两可的话,听得龙星图先是一怔,旋即慢慢明了,她不置可否的勾唇,“行,那你便等待奇迹吧!”

龙星图转道去审钱清民。

钱清民倒也痛快,开出的条件是,“只要你能找到另外两名校尉,证明夏之淮的确是被人诬陷,皇上又同意为夏之淮翻案,那我自然会出面指证幕后人!否则,我是不会拿我夫人和女儿的性命去冒险的!”

龙星图点点头,“我懂了。原来你们是担心老虎报复啊!放心,无论你是否招供,我龙星图都会不遗余力的保护钱夫人和钱小姐!”

雇凶杀杜明诚的人是周通,所以钱清民倒不担心诛九族,反而担心他的九族会被人暗中灭口。

龙星图出了监牢,信步走向后衙客院。

厉砚舟经过一夜休养,又捡回了性命,龙星图进来时,他正靠坐在床头,由石桥侍候喝药。

“我来吧。”

龙星图从石桥手里接过药碗,石桥不想走,可接到他主子明示的眼神,他只好退出去,把私密的二人空间留给这一对苦命鸳鸯。

龙星图舀了一勺药汁喂进厉砚舟口中,关切问道:“今日体温如何?有没有反复发烧?”

“还好,应该是稳定下来了。”厉砚舟回道。

龙星图安心不少,“师父和钟离已经答应我,他们不会再对你动手了。”

厉砚舟唇角勾起笑,“星图,谢谢你。”

“你烧糊涂了么?我害你几次受伤,你还谢我?”龙星图皱眉,不解道。

厉砚舟笑意更浓,“当然,通过我忍辱负重的努力,加上你对我坚定不移的爱,才使得师父和钟离认可了我啊!”

第542章:人烟散尽(1)

龙星图立时脸庞泛红,她赶紧把一勺药塞进他口中,嗔道:“你自恋可否有个尺度”

她喂得急,险些呛着厉砚舟,他用力咽下药汁,才得已辩驳,“你休想否认,钟离已经告诉我了当然,这里面也有我忍辱负重的功劳”

“闭嘴,不准再说”龙星图羞臊,继续喂药,一勺接一勺,根本不让他有说话的机会。

厉砚舟暗自偷乐,并光明正大的享受温柔乡。

喝完药,龙星图顺便拿出绢帕为厉砚舟擦拭嘴角的药渍,谁知,他顺手将她捞入怀中,冷不丁窃玉偷香。

龙星图难得成全他一次,没有揍人。

云雾散开,秋日的阳光洒进窗户,温暖了一室。

“砚舟,我来之前又去了趟监牢。”龙星图把事情讲了一遍,询问道:“你认为,接下来该怎么办看样子,即便打死他们也没用。”

厉砚舟不假思索道:“押解京城,禀报皇上裁夺。”

龙星图想了想,小声问他,“你们调查了这么多年,有没有怀疑对象”

“你猜。”

“是严荆”

“那么大的案子,不是一个人能做到的。”

“看来是团伙。”

“除了人证,物证很关键,如今我们只是打开了冰山一角,还需要更大的突破。”

“我会继续查找剩余黄金的下落。”龙星图说到这儿,突然又记起一事,“砚舟,你帮我分析分析,玄清大师赠我佛珠手串,究竟想要我干什么为何我听他言下之意,似乎在暗示我什么”

厉砚舟蹙眉,“若是猜不透,要不要和大师私下里挑明”

龙星图并不乐观,“应该没用。倘若大师有此意,便不会这般藏着掖着了。”

“把佛珠给我看看。”

“好。”

龙星图拿下佛珠交给厉砚舟,他仔细检查每一颗珠子,却并未发现任何异常,而整串佛珠的重量亦与平常佛珠无异。

“难道是我想多了”龙星图神情纠结。

厉砚舟伸手抚上她后脑勺,轻笑道:“这段时日你压力大,脑中想事多,可能真的是直觉出了错。”

龙星图哀叹:“希望吧。”

“少主,急报”

门外,石枫的声音突然传进来,龙星图迅速起身,“你忙吧,我先走了。”

厉砚舟抓住她的手包裹在他掌心,他深目凝着她,“星图,你别误会,有些事情你知道的越多,对你越不安全。”

龙星图点点头,报以温柔一笑,“我明白,所以我回避不听啊。”

“好。”厉砚舟松了口气,“不过日后,你要多笑笑,你笑起来特别美,你知道么但是,你只能对我笑”

龙星图一巴掌拍掉男人的手,气笑地抛下一句:“杞人忧天。”便潇洒离去。

石枫入内,呈上一个密封的竹管。

厉砚舟镇定的拆开竹管,取出内藏的信笺。来信内容只有八个字:猫死,鼠已知,房自尽。

石枫察言观色,不禁紧张,“少主,出什么事了”

厉砚舟神色冷峻,“安排下去,准备回京”

第543章:人烟散尽(2)

武阳县虽然是一个小县城,却繁华似锦。

星夜灯火,歌舞升平。

龙星图和厉砚舟出了县衙,随意闲逛。

“这一阵子总是忙,忽略了轩儿和诗祺。看到诗祺现在脸庞红润,笑容越来越多,我是真的替小丫头开心。”两人一路走一路聊,龙星图忽然想到一个主意,“砚舟,不如我们去花鸟街吧,我想买两只画眉送给他们。”

厉砚舟欣然点头,“好啊,今晚你作主,你想干什么都行。”

龙星图唇畔溢出一丝浅显的笑痕,“红楼戏园每晚都有演出,今晚好像是吉祥戏班的名角唱《断桥》,你要不要看?”

“嗯……不看。”厉砚舟皱了皱眉,果断拒绝。

“噢?为何?”

“不吉利。”

龙星图扭头看向厉砚舟,一脸不解,“听戏怎会不吉利?”

厉砚舟道:“你笨啊,白娘子和许仙多惨啊,生死别离二十年,万一……”

“万一应验到我们身上?”

“呸呸呸,不许瞎说,不可能的事!”

看到男人着急的模样,龙星图忍俊不禁,“你既然有自信解决困局,又何必迷信?”

厉砚舟习惯性地想去牵她的手,但手伸到半路,才想起他们在街上,有无数双路人的眼睛盯着,便又默默收了回去。

龙星图明白厉砚舟肩上所承担的压力,以及内心缺乏的安全感,所以她也一直处在矛盾中,生怕她回应予他的感情,会将他和安国侯府推向悲剧,又怕她的退缩,最终会酿成两个人的痛苦和遗憾。

纠结许久,她终是顺其自然的作出了选择,“放心吧,即便我们一时不能在一起,我也会静候佳音,不论多久,我都会等你。”

“星图。”厉砚舟蓦地如鲠在喉,“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早知我们此生还能相遇,我便不会默认了那门亲事……”

龙星图故意揶揄,“没关系,风水轮流转,谁叫小时候我欺负过你呢?就当是补偿你。”

厉砚舟被她逗笑,“你哪儿有欺负我?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龙星图缓缓站定,面向厉砚舟,正色道:“总之,你明日安心回京,不要有太多负担。你是个极为聪明的人,懂得布局谋略,但千万不要因为我而激进冲动,明白吗?”

“嗯,我明白。”

“还有,赵侍郎是不是有问题?寻找夏久南之事,我远在武阳,怕是有心无力。”

厉砚舟示意继续走,以免站在街上惹人瞩目,他迈出步子,低声说:“赵侍郎毕竟是严荆的门生,此人虽说没有公开与虎谋皮,但也不得不防。不过,只要掌握了这种人的性格,便是一颗可以利用的棋子。”

“嗯。”

“至于夏久南,交给我处理便好。我走之后,你要沉住气,保护好自己的身份。漫长的十二年我们都等过来了,不急于一时半刻,知道吗?如今已走到关键地步,一旦棋差一招,恐怕便会满盘皆输。”

两人向着灯火阑珊处走去,相携的背影,在寂寥的夜色中,渐行渐远……

第544章:人烟散尽(3)

浩荡的队伍,缓缓出城。

龙星图站在城楼上,静静地感受离别。

厉砚舟乘坐的马车夹在队伍中间,在视野中越来越小。

原本约定不送行,以免相思无处安放,但龙星图终究不够洒脱,而前行中的厉砚舟,突然掀起车窗,与她遥遥相望。

龙星图挥了挥手,目送马车一点一点的淡出视线。

“怎么,舍不得啊?”

身后,一个略带调侃的声音响起,龙星图回身,淡然若定的掀了掀眼帘,“大人越来越有市井阿婆八卦的潜质了。”

杜明诚禁不住笑,“好你个伶牙俐齿的龙师爷,当真一点儿都不给本官留面子啊!”

龙星图慢条斯理的回应,“大人专程来看我的笑话,好像我不需要面子似的。”

“呵呵。”杜明诚甩袖负后,噙笑道,“本官明明是体恤下属,特来慰问你的。”

龙星图上下打量杜明诚,不住点头,“夫人又给大人新做了常服,衬得大人是越发英姿勃勃光彩照人了。”

杜明诚从袖筒里拿出一封书信,塞给龙星图,“你可别艳羡我,先处理你的桃花债吧。”

龙星图讶然一瞬,看到信封上的娟秀小字后,旋即明白,“是钱小姐?”

“唔,看来你不糊涂嘛。”杜明诚眼底尽是戏谑。

龙星图微微一叹,“没办法讲明白,所以我一直避着钱小姐。”

“所以钱小姐找不到你告别,便写了书信亲自送到了本官手里。”

“没关系,天长日久,她自然便淡忘了。”

周通家眷涉及祸连之罪,钱氏母女需在将来替钱清民办理身后事,马天峰是钱嫣禾的伯父,自是放不下侄女,便一起赴京了。

武阳县衙一下子人去楼空,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杜明诚提议,“怎样,一起下民间走走?”

“好啊。”龙星图点头。

两人走下城楼,发现城门守卫比平日里增加了一班人。

杜明诚询问:“怎么回事儿?”

“禀大人,属下刚刚获悉,距离武阳县最近的几个匪寨被兵部全剿了,但有漏网之鱼在四处逃窜,属下生怕匪徒乔装混入我县,便增派了人手严加盘查。事出突然,属下尚未来得及请示大人。”守卫队长立即过来回话。

杜明诚道:“处置的不错,通知进出城门的百姓,多加注意安全。龙师爷,你增派捕快在城内巡逻,但是注意别造成百姓的无端恐慌。”

“是!”龙星图和守卫队长一起拱手领命。

杜明诚和龙星图步行回衙门。

两人边走边聊,杜明诚忽然感叹道:“星图,你功不可没。”

龙星图愕然,“怎么突然夸我?”

杜明诚道:“是你在金殿的直言,才让圣上御令兵部全国剿匪,这浑沌的天下,才会有了清明的希望。”

“我只是说了句话而已,真正有功的人是兵部尚书大人。”龙星图不敢居功。

“眼看就要入冬了,侯爷怕是更忙了。本官收到消息,兵部正在向千日关和青峪关增兵。”

“难道我朝真的要与番邦开战了吗?”

“难说。”

龙星图忽然站定,眉宇间浮起担忧,“那我把阿楚骗去青峪关,岂不是有危险?”

第545章:人烟散尽(4)

杜明诚未及发表意见,便听龙星图片刻之间下了决定,“不行,我要请师父去一趟青峪关,若能帮得上便帮,帮不了的话,起码把阿楚带回来,以免阿楚……”

龙星图忽然又顿下了话语,她想到了厉砚白的安危,想到了这件事情,可能由不得她安排。

杜明诚温声安慰,“吉人自有天相。”

“走吧。”龙星图迈出步子。

两人刻意多绕了几条街,深入百姓中,聆听百姓心声。

“杜大人,草民从地里刚摘的新鲜果蔬,特意给小少爷留了一篮。”

“龙师爷,这阵子忙坏了吧?这是老身新配制的安神茶,你拿回去试试。“

“……”

所经之处,无不是百姓洋溢在脸上的热情与笑容,和睦亲切的氛围,仿佛亲朋友人相见,教人心生暖意。

龙星图是出了名的性子寡淡不喜多言,所以她只是频频点头致意,而杜明诚不同,与东家唠唠,与西家聊聊,一路上乐此不疲,两人花光了身上的银子,扛着满载的各种东西,待回到衙门时,已近午时了。

杜明诚提议,“一起用午膳?”

龙星图顺嘴调侃道:“频繁打扰大人与夫人进膳,合适么?”

“哎哟,你这话里是不是有酸味儿啊?”杜明诚凑过来一点,满是戏谑的口吻,“你放心,二爷临走时特意交待本官要体恤下属,绝对不能让他未来的夫人瘦了一两肉,否则就拿本官开罪……”

龙星图咬牙切齿,“杜大人,你实在很闲啊!”

“哎哟,龙师爷脸红喽!”

杜明诚不怕死地揭短,但一说完,便拔腿就跑,完全不顾一县之长的形象,惹得衙门里来往的人目瞪口呆!

龙星图敲了敲额头,无奈跟在后面。

……

日子突然闲了下来。

龙星图又过了一遍武阳县所有记录在册的案子,确定积案已经全部破获结案,只剩下最新的三名死者尚未入土。

张清拿着卷宗找过来,“龙师爷,何郴夫人及何家人已经签字,同意入殓下葬何郴了。”

“行,那你们安排,择日下葬吧。”龙星图接过卷宗,提笔签上她的名字。

“是。那另外两具尸骨……”

“先作临时掩埋,待马天峰回来再正式安葬。”

“是。”

张清走后,龙星图把自己抛进躺椅,一遍遍地研究陈生和王炳的资料,希望能找出有关“云水间”和“佛跳墙”的线索。

半下午的阳光正好,温暖而不炙热。

钟无山走进院子,看到龙星图脑袋歪在躺椅靠背上,卷宗盖在脸上,已经睡着了。

“丫头。”

钟无山拿下卷宗,凑近龙星图轻唤,龙星图一睁眼,自是吓了一跳,“师父?”

“呵呵,警惕心几时变得这么差?”

“这是在我自已的地盘,哪有人敢跑来这里行不轨之举?嗯,除了师父。”

龙星图起身,让钟无山坐在躺椅上,她一边活动筋骨一边问:“师父,你是不是有话对我讲?对了,李富山那个病,还有希望吗?”

第546章:

钟无山道:“李富山的病,时隔太久,顶多能恢复七八成,下次扎针须在一月之后,这段时间只须服药即可。反正也闲着,所以师父想去青峪关看看情况,阿楚那丫头是个缺心眼儿,可别被那个小将军欺负了。”

“行啊,我正有此意。”龙星图欣喜道。

钟无山看着她,有一丝迟疑,“你……要不要一起去?”

龙星图不假思索的摇头,“我不去。我是有意撮合阿楚的,我可不想在这个关键时候,影响厉将军对感情的判断。”

钟无山深深叹了一气,“现在想来,师父实在是太纵容你了,居然把婚姻大事也交由你自己作主!不知你爹娘在九泉之下,会不会怪罪于师父。”

龙星图扯唇,微微一笑,“不会,我爹娘只有我一个女儿,他们疼爱我,不会勉强我的。”

“你可别忘了,皇帝先抛在一边不谈,安国侯能否同意你改嫁他另一个儿子,还是未知数呢!”钟无山没好气地泼了一盆凉水。

龙星图蹙眉,“所以,顺其自然吧。”

钟无山冷冷一哼,“我估计那厉家小子憋着坏呢,他会等到生米煮成熟饭,才跟他爹说明你的身份,到那时他爹再生气也没辄了。”

“师父,您怎么总把二爷想得那么坏呢?”龙星图气笑不得。

钟无山斜眼看她,“那小子不坏的话,能俘获你的心么?”

龙星图俏脸一红。

钟无山一副看透世事的表情,又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失望,然后抬脚走人了。

龙星图重新把卷宗拍在脸上,无语凝噎。

“龙师爷!”

徐管事人未到声先到,向来以稳重著称的他,竟慌慌张张地冲进了松香院。

龙星图一动没动,继续在躺椅上挺尸。

“龙师爷,大事不好了!”徐管事冲到跟前,抹着头上的汗,一脸焦急。

龙星图翻了下眼皮,“天塌了吗?”

“龙师爷,周总兵来了!”

“哪个周总兵?”

“就是据说和周通沾亲带故的周总兵啊!大人办了周通,那周总兵现在带兵上门,指不定……”

“指不定找大人和我报仇?”

龙星图缓缓拿下卷宗,语气颇为无奈,“徐管事,周通犯的是什么罪?是灭门抄斩的罪!但凡与周通沾亲的人,是避之唯恐不及,哪敢公然报仇?”

徐管事楞住,随即又道:“可大人吩咐我来请龙师爷时的表情特别严肃啊!”

龙星图起身,“算了,我去看看吧。”

前衙议事厅。

杜明诚一言不发,神色显得十分为难。

留着络腮胡的周总兵又是作揖又是恳求,“杜大人,本将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否则怎敢上门叨扰呢?”

“周总兵,不是本官不想帮你,实在是剿匪之事,不在本官的职责范围之内啊!如若本官自己有能耐,那本官以个人名义帮你自然是没有问题的,关键龙师爷她……”

“龙师爷到——”

听到通报,周总兵刷地站起身,急忙走出两步,眼巴巴地看着龙星图淡然若定地走进大厅。

第547章:古族诡秘(1)

龙星图近前,朝主座上的杜明诚拱手一揖,朗声道:“大人,您急唤我来,不知有何要紧之事?”

杜明诚斜视周总兵,道:“本官无事,是周总兵想见你一面。”

周总兵赶忙抱拳,态度十分谦卑,“久仰龙师爷大名,今日贸然来访,若有唐突之处,还望龙师爷见谅!”

龙星图侧身,稍作打量后,还礼道:“在下龙星图,见过周总兵!周总兵远道而来,必有要事,不妨直言!”

初次相见,周总兵对龙星图的外貌自是也作了一番评价,不同的是,他没有藏在心里,竟脱口而出,“龙师爷果然相貌堂堂,为人豪爽!但是,龙师爷看起来瘦小赢弱,完全不像是传说中那般英武啊!”

闻言,杜明诚直接被呛到了喉咙,他剧烈咳嗽了几声,气笑不得道:“周总兵,以貌取人可是要付出代价啊!”

龙星图倒是面不改色。

周总兵尴尬,赶紧赔笑道:“龙师爷勿怪,本将是粗人,不会讲话,得罪之处……”

“没关系。”龙星图淡淡打断,“想必周总兵所遇之事十分棘手,需要武力解决。但周总兵是统兵将领,何愁无兵可用?所以……”

“龙师爷!”

周总兵突然单膝跪下,“这件事除了龙师爷,没人可以破解,请龙师爷务必施以援手,助本将度过这道难关啊!”

龙星图蹙眉,“究竟何事?周总兵请起来说话。”

周总兵起身,哀声一叹:“皇上有旨,要肃清全国匪寨,兵部限期清剿,本将已拿下职责区域之内十一个匪寨,就差最后一个黑龙寨了!谁知,出事就出在了黑龙寨!”

“黑龙寨?”龙星图想了想,蹙眉道,“是不是近年来拦路杀人,劫财毁尸,却证据全无,让当地官府束手无策的黑龙寨?”

杜明诚瞠目,“竟有此等恶徒?”

龙星图道:“我是道听途说,不知真假。”

“应该是真的!”周总兵提起这事,明显心有余悸,“黑龙寨地处黄河中游,我本想减少伤亡,让黑龙寨直接归降,便在日前遣派军师前去黑龙寨劝降,谁知军师一去不回,我又增派了一队兵马,哪晓得同样失去了踪影,于是我亲自带兵攻打黑龙寨!可邪门儿的是,通往黑龙寨的路上,有一片沼泽地儿,马走上去,毫发无损,但人走上去,就会立马陷入沼泽,片刻之间消失不见!”

杜明诚从座位上冲下来,激动地问:“那人骑在马上是什么情况呢?”

周总兵面色悲恸,“人马全部阵亡!”

杜明诚大骇,险些踉跄一下。

周总兵叹气道:“此番损兵折将,败北而归,为免兵部怪罪下来,本将只有想出办法剿灭黑龙寨,才能将功补过啊!”

周总兵求助的眼神望向龙星图,但不待龙星图开口,杜明诚已抢先拒绝,“不行!这种吃人的地方,龙师爷不能去!她就是一个验尸查案的小师爷,剿匪是你们武将的事,与龙师爷无关!”

第548章:古族诡秘(2)

龙星图蹙眉,“大人,我……”

杜明诚一把拽住龙星图手臂,将她拉到一旁,小声说:“你可不准答应!那么邪门儿的地方,万一你有去无回,我的脑袋岂不是要被二爷拧下来当板凳?还有钟老前辈、钟离、钟楚,甚至包括整个安国侯府和贤亲王,我怎么交待?他们哪一个是省油的灯?我……”

“大人,您稍安勿躁,可以吗?”龙星图揉了揉耳朵,无奈地抱怨,“好聒噪。”

杜明诚气晕,“你甭动歪心思,本官以大人的身份命令你不准越界!”

龙星图频频点头,“是,我知道黑龙寨不在大人管辖范围之内,更不在我职责之内,但平白枉死那么多将士,大人您忍心吗?”

“本官不忍心,本官也想帮忙出力,但心有余力不足啊,你龙星图是人,又不是神仙,你能管得了死人,妖邪……”

“啧啧,世上哪有妖邪?大人可别怪力乱神,危言耸听。”

“龙星图!”

可惜,龙星图丝毫没把上司放在眼里,她直接通知周总兵,“龙某可以一试,但结果不一定会怎样。”

“多谢龙师爷!”周总兵大喜,“辛苦龙师爷走一趟,只要能平安通过沼泽地,本将定然上报兵部,请求嘉奖龙师爷!”

杜明诚急不可耐,“不行,龙师爷干不了……”

周总兵脸一拉,语气加重,甚是不悦,“杜大人,您可别谦虚,本将就是听说了龙师爷的威名,才日夜兼程赶来求助的!龙师爷一举剿灭老虎寨是不是真的?龙师爷破案无数,是天底下第一聪明人,是不是?如此一个文武全才,杜大人竟然舍不得借本将一用?咱们可都是为朝廷办差,都是为了皇上为了老百姓啊!”

杜明诚扶额,表情万般无奈,“周总兵误会了!于公呢,本官责无旁贷,但本官实在担心龙师爷的安危啊!”

“大人,您放心吧,我会量力而行的。”龙星图插话进来,“至于二爷,您别告诉他,不就得了么?我肯定会活着回来的,大人您要相信自己的属下!”

杜明诚欲哭无泪,“我若是替你隐瞒,你没出事便罢,万一出了事,我岂不是死得更快?”

龙星图嘴角抽了抽,“大人,您是不是忘了,您有皇上的免死金牌啊,谁敢让您死?”

说罢,她看向周总兵,道:“事不宜迟,容我准备一下便出发吧。具体情况,我们路上再详谈。”

为免杜明诚继续聒噪,龙星图转身快步离开。

周总兵激动万分,“得遇如此忠正无畏的良材,实乃杜大人之幸啊!”

杜明诚却是忧虑更甚,他想了想,道:“周总兵,龙师爷一意孤行,本官拦不住,但本官必须派人随行!”

“没问题!”周总兵爽快应承,且道,“本将知道,龙师爷是杜大人的护身符,龙师爷一走,杜大人的安全得不到保障。所以,本将留下三百兵马保护杜大人,如何?”

第549章:古族诡秘(3)

一个龙星图,换来三百精兵,且在杜明诚巧舌如簧的谈判下,周总兵答应自备物资,决不占用衙门一分一毫。

以至于,龙星图骑上马背,临走时回头看向杜明诚的那一眼,让杜明诚特别尴尬,她分明是说,杜大人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杜明诚干笑着试图解释,“星图,本官其实……”

“大人不必羞愧,以我博大的胸怀,是不会介意的。”龙星图抢过话茬,一向严肃的面容,分明浮起一抹淡淡地戏谑。

杜明诚扶额,“龙师爷,我们之间可能有点儿误会……”

“难得兵力充足人手宽裕,大人还不快利用起来?”

龙星图抛下一句,手中马鞭一甩,一人一马奔向远方。

她一袭白衣,束冠的纯白色发带,飘在乌黑的墨发里,随着袍角一起飞扬。

“任尔红尘滚滚,我自清风明月。二爷真是好福气啊!”

杜明诚轻声一叹,回头却看到杜夫人盈盈浅笑,他一怔,忙道:“夫人,你怎么出来了?外边儿天凉,当心身子。”

杜夫人望着龙星图远去的背影,眼中尽是艳羡,“如若我是男子,我也会为她着迷。”

“嗯?”杜明诚楞住,旋即明白了什么,着急地又是摇头又是摆手,“夫人可千万别误会,为夫绝无他意,方才不过是替二爷……”

“相公,你多心了。”杜夫人柔声打断,侧身挽上杜明诚手臂,低声说,“我是真心羡慕星图,可惜我没有星图的本事,否则真想随她一起干一番作为!”

杜明诚一脸惊奇地上下打量杜夫人,“夫人竟也有巾帼之愿?”

杜夫人点头,“那当然。”

这时,周总兵策马过来,豪迈道:“杜大人,本将先走一步,待大功告成,本将定与杜大人畅饮三天三夜!”

“你,你自己喝吧,本官不爱喝酒。”杜明诚一脸嫌弃,末了又婆婆叨叨的嘱咐,“你务必替本官保护好龙师爷,她若是少一根头发,本官保证你会赔一颗脑袋!”

周总兵听得太多,已然无感,他大笑着率兵浩荡而去!

……

黑龙寨位于黄河中游,夹在两座陡山之间,前有沼泽,背靠悬崖,形成易守难攻之势,堪称天堑!

一千精兵集结在山口,周总兵和龙星图打马阵前。

周总兵道:“龙师爷你看,前面那一片雾气缭绕之地,便是死亡沼泽地。前几年,官府进行过围剿,但每次都以失败告终,上报朝廷之后,却并未引起兵部重视,地方人力兵力有限,便只能搁置,不了了之。如今安国侯出任兵部尚书,将黑龙寨列为重点,谕令一月之内必须连根拔起!”

龙星图环顾四周,语调淡淡,“此处即便没有沼泽,亦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黑龙寨能够在此选址建寨,说明寨主颇有些头脑,或许还有军事之才。周总兵,我需要寨主的来历背景,及黑龙寨自己人进出的时间规律、方式方法。”

谁料,周总兵扯了扯嘴角,面色尴尬道:“龙师爷,您要的东西,一个也没有!”

第550章:古族诡秘(4)

接收到龙星图惊讶的眼神,周总兵赶忙解释道:“是这样的,黑龙寨是个极其神秘的山匪寨子,寨主从未露过真身,手下匪徒是来无影去无踪,且都是在晚上进出。据说,他们不是用脚走过沼泽地,而是像鸟儿一样飞过去的!”

闻言,龙星图神色渐冷,“周总兵,知己知彼的道理,您比龙某懂得多。但是……”

周总兵愁云满面,“本将明白龙师爷所指,可当地官府调查多年,实在没有结果,本将也试图查过黑龙寨的背景,但是见过黑龙寨的人,不论商客、百姓还是官兵,全部都死了,找不到一个活口可以了解黑龙寨的真实情况!”

“那些人都是死在了沼泽地吗?”随同而来的刘捕头,忍不住插嘴。

周总兵颔首,“是,所以说黑龙寨是个邪门儿的地方!”

龙星图斜目看过来,语气凉凉,“原来周总兵在我武阳县衙说了假话!”

“咳咳……”

周总兵大窘,“龙师爷果然是聪明绝顶,本将一点儿小伎俩到底是瞒不过啊!”

“若是我们大人知道周总兵使诈……”

“龙师爷手下留情啊!本将并非有意欺骗杜大人,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您也看到了,杜大人爱惜羽毛,百般拦阻不愿把龙师爷借与本将,所以本将怎敢将实情告之呢?”

刘捕头吹胡子瞪眼,暗暗嘀咕,“我家大人若是早知这般情况,怕是死也不会放人的!”

周总兵倒是个能屈能伸的主儿,一跳下马,向龙星图作揖请罪,姿态极其虔诚,“龙师爷,本将跟您赔不是了,请龙师爷看在黎明百姓的份儿上,宽恕本将!”

龙星图下马,躬身抱拳,道:“周总兵言重了,龙某既已到此,必尽全力。”

周总兵动容:“龙师爷大仁大量,本将感激不尽!”

龙星图向前走了几步,双手负后,凝神思索片刻,道:“沼泽地有多大?寨中人飞越时,是用了轻功还是借助工具?”

“沼泽地至少有百丈长,匪徒如何飞越无从得知,但本将尝试过借助竹竿、绳索等,甚至组建人梯打算横渡,可全部没有成功,反而折损了不少弟兄。别无它法之下,本将才厚着脸皮恳请龙师爷帮忙寻找破解之法。”

“周总兵费心了。这样吧,先令大军安营扎寨,待我想出智取之道,我们再行动。”

“好,听龙师爷的吩咐!来人,传令下去,就地扎营!”

太阳逐渐西沉,夕阳在山坳之间投下绝美的光彩,萦绕在沼泽地上方的浓雾,亦被染上流光溢彩。

龙星图坐在山顶,居高临下,俯瞰四野。

山下火头营正在准备晚膳,饭香味儿飘上来,刘捕头用力吸了吸鼻子,“龙师爷,要不等填饱了肚子再想辄儿吧。”

龙星图没有言语,出神地不知在想什么。

刘捕头眼珠转了转,悄悄起身,往山后林间而去。片刻之后,一只信鸽飞上了天空。

“你干什么!”

龙星图的厉喝声,陡然响起在身后!

第551章:古族诡秘(5)

刘捕头一惊,哆哆嗦嗦地回过身,“龙师爷息怒,属下在……在飞鸽传书。”

龙星图盯着他,眼神阴恻骇人,“是不是向杜大人告密?刘捕头,我龙星图虽说是武阳县的刑名师爷,但我也是夏朝子民,我凭何不能为国出力?你即刻滚回武阳县,我不想再看到你!”

语落,她转身便走。

刘捕头是了解龙星图的,眼看她真正发怒了,他心一横,追上去坦白道:“龙师爷,属下知错!但属下并非密告杜大人,而是传书给厉二爷!”

龙星图步履一滞,秀眉紧蹙,“何意?”

“哎,属下实话说了吧,厉二爷回京前夜,交给属下一个秘密任务!在厉二爷不在的日子里,属下要替二爷盯着龙师爷,一旦龙师爷做出任何可能会犯险的事情,必须在第一时间通知厉二爷!”

刘捕头说完,生怕龙星图不相信,又忙指着天空,“刚刚的信鸽,就是厉二爷留给属下的!”

然而,龙星图的眼神却愈发冷厉吓人!

刘捕头用力吞咽唾沫,脸上的表情哭不是哭,笑不是笑,“龙师爷,属下只是一个小小的捕头,哪儿敢拒绝二爷的命令啊!属下真的是被逼无奈,您千万别怪罪……”

龙星图嘴角轻扯,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干得漂亮!我的人,一转眼就变成了别人的奸细,等到事成之后,刘捕头必然能够一步登天扶摇直上吧?”

刘捕头双腿一软,“扑通”跪在了地上,“龙师爷料事如神,属下不敢瞒您,厉二爷的确是许诺属下,待日后杜大人升迁之时,会将属下一并升调京城任职!”

短时间之内,一连被骗两次,龙星图甭提有多郁闷,尤其是厉砚舟,竟敢安插人监视她,简直是找死不挑日子!

龙星图阔步下山。

“哎,龙师爷,您可消消气啊,厉二爷没有恶意,只是太关心您的安危了,生怕您又像上回一样出事!”

刘捕头喊声太大,竟落入山下周总兵的耳朵里,他掏了掏耳朵,满腹疑窦,“厉二爷是什么人?之前好像在武阳县衙门时也听到了这个人……”

正说着,一道白影突然从眼前掠过,周总兵一扭头,只见龙星图身若蛟龙,快如闪电,不过须臾之间,便已穿越山坳,飞向了沼泽地!

“龙师爷!”

周总兵豁然起身,脱口大叫!

龙星图稳稳落地,她负手身后,凝视眼前这片诡异的死亡之地。

落日余晖之下,水面泛着橘绿色的光,此时微风轻拂,水草却毫无波澜,一动不动!

龙星图眯了眯眸,视线越过沼泽地,遥遥望向掩在林间深处的寨子,可惜目光所及,只能隐约看到些许轮廓,且未见一个人影。

“龙师爷!”

周总兵打马追来,语气里无不是震惊,“想不到龙师爷小小身板,竟是深藏不露啊!”

龙星图侧目看了一眼,略略蹙眉,她最不喜聒噪了。

偏偏这位络腮胡的武将,察言观色之能欠缺,非但没有闭嘴,反而愈发激动,“龙师爷,您这一身轻功,堪称绝顶啊!难怪杜大人对龙师爷宝贝得紧,原来传闻不虚……“

第552章:古族诡秘(6)

龙星图凉薄的眼神,终于令周总兵讪讪闭了嘴。

一个沙场老将,四十多岁的大男人,居然被一个二十岁年轻小子的气势唬住!周总兵嘴上虽然不敢再多言,心里却是不服气的,这小师爷无官无爵,脾气倒是挺大!

龙星图目光落在周总兵拂动的头发上,不觉心生疑窦,方才在山顶时,风向是西北,而此处,吹得竟是东南风!

她忽然问道:“沼泽的深度是多少?”

周总兵一楞,随即摇头,“不知道。本将令人把大块的石头扔下去,半天没听见响声,像是个无底洞。”

龙星图略作思忖,道:“今夜大营通宵酒肉歌舞,让士兵们好好放松一番。”

闻言,周总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扑闪着两只眼睛,小心翼翼地确认,“龙师爷,我们是来剿匪的吧?是……是吧?”

龙星图抿唇,“怎么,周总兵有异议?”

“本将愚钝,还请龙师爷明示。”周总兵抱拳,粗犷汉子努力赔着笑脸,十分具有喜感。

“周总兵既然请龙某做军师,那便照做即可。”龙星图挑了挑眉,转身往回走。

周总兵楞了楞,牵马跟上去,“可本将哪有心思快活啊!龙师爷,我们在敌人阵前放松警惕,岂不是主动送人头?”

“是你,不是我。”

“啥?”

“周总兵,准备十张渔网,十根铁索链。”

“好!龙师爷还需要什么?”

“挑五十名力气大轻功好的士兵,每五人一组,刘捕头会教他们渔网阵。”

“渔网阵?”周总兵惊愕,“干什么用?”

龙星图怅然轻叹,“我们为何要处心积虑进去围剿,而不能将黑龙寨引出来呢?”

语毕,她生怕周总兵再唠叨,干脆运起轻功,施然离去。

周总兵憋屈到吐血,却又无计可施,想他一方统兵将领,竟落得如此不被人待见的下场,简直是……

算了,只要能拿下黑龙寨,颜面折损一些也无妨吧。

这般自我安慰一番后,周总兵翻身上马,往大营疾奔而去。

接下来,一连七八日,大营驻扎在山口按兵不动,士兵既不操练,也不攻寨,却每日喝酒吃肉,荒废堕落!

龙星图和刘捕头带着五十名精兵隐匿在山顶。

周总兵镇守大营,日日与士兵同乐。

可黑龙寨始终没有动静!

周总兵不禁像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借着上茅厕的机会,悄悄溜上山顶。

此时,暮色已深。

周总兵猫腰钻进密林,压着嗓子叫道:“龙师爷!”

“总兵大人!”

刘捕头蹿出来,小声问,“龙师爷在树上睡觉呢。您有何事?”

周总兵一听,当即晕菜,他一把揪住刘捕头,恼火道:“龙星图究竟怎么回事儿?距离兵部限期只剩下了三日,他还有心情睡觉?他到底能不能把黑龙寨引出来?老子这出戏演不下去了!”

刘捕头嘴角抽了抽,好心提醒道:“总兵大人,咱家龙师爷的脾气可是不大好,您当心……”

第553章:古族诡秘(7)

周总兵火气上头,大手一甩,“当心什么?他不就有个什么厉二爷在撑腰吗?老子还怕了不成!”

刘捕头叹了口气,“那您知道厉二爷是什么身份吗?”

“我管他什么……”

“兵部厉尚书家的二公子,即安国侯府小侯爷!”

刘捕头话音刚落,一根树枝精准地砸中他脑袋,他一个激灵,忙道:“龙师爷,属下知错!”说完,他又刻意向周总兵解释,“龙师爷脾气不好,与厉二爷无关的,因为厉二爷压根儿管不住咱家龙师爷……”

龙星图从树上一跳下地,一脚踹翻了刘捕头!

周总兵一凛,不由打了个寒颤!不知为何,暮夜之中,龙星图投射过来的眼神特别瘆人,他满腔的怒气,霎时冷却,连语气都不由自主的怂了几分,“龙,龙师爷……”

龙星图侧目,盯着狼狈的刘捕头,沉声令下,“准备收网!”

刘捕头爬起来,再不敢嬉笑玩闹,挺胸昂首的应:“是!”

“收,收什么网啊?”周总兵一脸懵。

龙星图一袭黑衣,披着黑色大氅,她紧了紧领口,以免钻风,然后才道:“周总兵好好演戏,今夜黑龙寨必会出来。”

周总兵大喜,“此话当真?”

龙星图点点头。

周总兵立刻奔下山,兴奋地大喊:“兄弟们,好好喝,敞开了喝,不醉不睡啊!”

龙星图盯着山下的大营看了会儿,低声道:“刘捕头,照计划行事。”

“是!”刘捕头抱拳,但不忘叮嘱道,“龙师爷千万当心些。”

“放心吧。”

龙星图把铁锁链一圈圈绑在腰上。这是经过改造的加长版铁链子,她将十根短铁链焊接到一起,一端额外加了一个铁爪。

“若是钟离在场,根本无须这般费力。”龙星图一边检查铁链的结实程度,一边哀叹道。

刘捕头惊讶,“难道钟少侠无须中途借力?”

龙星图颔首,“嗯。钟离三岁学武,入门便是轻功,且他天赋在我之上,轻功自是比我高明。”

说罢,她向前走了几步,足下一纵,便向着沼泽地飞去!

刘捕头一声短哨,召集五十名精兵,做好设伏准备!

龙星图利用沼泽地外围的参天古树,在她飞到中途已达极限无法再使力时,便甩出铁链勾住树杆,将自己悬在半空暂作歇息,然后再继续前行。如此反复两次之后,她终于成功越过沼泽,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然而,龙星图并没有机会适应眼前的环境,因为几支利箭在她双脚沾地的那一瞬间破空而来!

龙星图听声辩位,腰间铁链化身武器,毫不费力地打掉所有箭矢!

几道白影从林间飞速掠过!

龙星图一纵跃上大树,扯下一方衣角蒙住口鼻,然后从袖袋拿出一颗钟无山特制的**烟雾弹,用力投向黑龙寨老巢!

白影追到树下,左右不见闯入者,正在顾盼之时,突见老巢白烟弥漫,躲在寨中的匪徒,纷纷手捂口鼻,惊慌出逃!

第554章:古族诡秘(8)

“有刺客,大家快跑啊!”

“不行,不能出去,山口有官兵!”

“那帮士兵日日饮酒作乐,根本是来充数做表面功夫的,不必惧怕!”

“是啊,这会儿估计已经醉死了,我们趁机先逃出去再说,否则再被围困下去,断水断粮也会死的!”

龙星图听到匪众的谈话,干脆又扔出一颗烟雾弹,迫使他们加快速度逃亡!

果不其然,方才还有时间商议的匪众,立刻闭了嘴,一个个像疯了似地蹿出树林!

然,白影见状,非但没有加入逃亡大军,反而不要命地奔向老巢!

龙星图蹙眉,她既好奇匪众会如何穿越沼泽,又惊讶白影的举动是为何,可惜她分身乏术,不能两头兼顾!

稍作思量,龙星图决定信任刘捕头一回,她跳下大树,避开匪众,悄无声息地靠近老巢!

……

山下,有越来越多的士兵醉倒在地,周总兵也假装喝多,东倒西歪走了几步后,一头栽在了某个士兵身上。

山顶,刘捕头紧张地盯着沼泽地,今夜月光不甚明亮,但平静的沼泽地上方,忽有人影攒动,他忙摒住呼吸,仔细分辨。

当人影越来越近时,刘捕头倏尔瞠目!

原来黑龙寨匪徒竟如传言所说,他们不是用脚走过沼泽地,而是像鸟儿一样飞过来的!

旁边埋伏的士兵惊惶不已,“这这……这是人还是鬼?怎么用飘的……”

刘捕头当即一记冷眼,“这世上哪有鬼?当然是人!大家准备,一旦他们进入我们的埋伏圈,便即刻行动!”

匪众们越过沼泽之后,直奔山口,因为这是出去的唯一路径!

刘捕头默数人数,大概有三四十人,手持各路兵器,清一色的深衣劲装打扮,从逃亡的情况看,竟是看不出领头人是哪个!

匪众跑出山口,在距离大营十丈左右慢下了步伐,他们分批隐匿前行,试图在不惊动醉生梦死的士兵的前提下闯过去!

刘捕头算计着,等到最后一批五个人进入伏圈,他立即发出行动的哨声!

于是,十组精兵,携渔网从天而降!

逃散的匪众,始料不及,待发觉不对,匆忙抬头时,渔网豁然罩下,令他们失去了反抗的机会!持网的精兵,依阵法快速移动变幻,匪众只觉眼前一片晕眩,不消片刻,精兵便风卷残叶般,将所有匪众收进了渔网!

见状,周总兵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兴奋异常,“龙师爷的招数果然好使!哈哈哈……”

刘捕头绕着被裹成粽子般的匪众走了一圈,感叹道:“居然如此容易?都没怎么费力嘛!”

周总兵脑袋探向沼泽方向,发出疑惑,“不对呀?怎么才几十个人?黑龙寨其它匪徒呢?”

精兵队长一脚踹在其中一个匪徒脸上,喝道:“你们寨子共有多少人?其他人在哪儿?”

“回,回官爷的话,人都在这儿了。”匪徒战战兢兢的回道。

“放屁!”

队长又是一脚,骂道:“怎么可能?不是有几百人吗?”

第555章:古族诡秘(9)

一众匪徒被渔网束缚,身体互相挤压,本就不好过,这一下子愈发受挫,不禁哀嚎一片!

其中一个匪徒道:“官爷,那都是外界夸大其词,实际上我们黑龙寨只有几十号人!官府拿不下嫌丢人便胡说八道……”

“龙师爷呢?”刘捕头忽然发觉不对,“龙师爷怎未归来?”

周总兵一凛,不由紧张地抓住下颔胡须,“是啊,龙师爷哪儿去了?贼都出来了,抓贼的人却不见踪影!”

刘捕头刷地拔出剑,抵在一名匪徒脑门上,厉声道:“尔等逃出时,可曾见到一个身披黑绒大氅的年轻人?”

“没,没有。”匪徒吓得缩起脖子,大气不敢喘,生怕剑尖直接戳穿他的脑袋。

周总兵暴脾气上来,直接吼道:“若敢欺瞒,格杀勿论!”

那名匪徒险些急哭,“将军饶命啊!草民等已为阶下囚,哪里还敢戏弄官爷?”

刘捕头握剑的手,不断用力,“那尔等为何出逃?”

“方才寨中突然白烟弥漫,味道呛人头晕,我们迫不得已跑出寨子。这些时日,将军驻营在山口,我们无法出寨,寨中存粮日渐减少,已经难以为继,便想趁官爷们醉酒之际逃命,谁知竟中了圈套!”

闻听,刘捕头扭头看向周总兵,“放烟之人便是龙师爷,证明龙师爷确实穿过沼泽,进入了黑龙寨的地盘。”

周总兵大手一挥,“黑龙寨寨主是哪个?把寨主给本将押出来!”

然而,被抓的匪徒全是喽啰,问及寨主系何人,竟是纷纷摇头,面露惧色,“我们寨主是个女人,但,但又好像不是女人……”

周总兵急红了眼,叱骂道:“是男是女都分不清,你们瞎眼了?”

众匪徒瑟瑟回道:“寨主她……她是个女妖,她手底下还有两个女小妖,她们会邪术,那些死在沼泽地的人,就是她们施咒害死的!”

“放屁!”

刘捕头大怒,“世上哪有鬼怪妖邪?全都是骗人的把戏!总兵大人,也许龙师爷正在抓捕寨主,我想带人去支援!”

“好!”周总兵颔首,立刻令道,“来人,抓出一个匪徒带路,其余匪徒全部关起来!”

几十支火把照亮天际。

周总兵率兵奔向沼泽地。

“将军您看,空中有一根透明的线,我们黑龙寨的人就是通过这根线滑翔穿越沼泽地的。”

顺着匪徒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人人吃惊万分,那是一根细如蚕丝的线,肉眼几乎看不见!

刘捕头瞠目,“如此一根丝线,怎可能承受百斤重量?何况多人同时滑翔,足有几千斤!”

他是亲眼目睹黑龙寨三四十人鱼贯飞过沼泽地的,除非是精钢索,否则承受力不可能达到!

周总兵一拳砸在匪徒胸膛处,暴怒道:“不想活了是吧?最后一次机会,再不说实话,老子一刀宰了你!”

“将军饶命,草民不敢说谎啊!这条丝线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反正是寨主弄的,我们进进出出,全是走这条道,从来没有断过!所以才说,我们寨主不是人,是女妖啊!”

第556章:古族诡秘(10)

匪徒一番话,听得一干人面面相觑!

在龙星图的影响下,刘捕头是坚定的无神无妖论者,死活不信,“绝对不可能!小子,你知道我们龙师爷是何等人物吗?他可是名冠天下的龙星图!不管什么魑魅魍魉,到了龙师爷手里,全是小丑作怪!”

匪徒情急发誓,“官爷,草民若是有半句假话,立马把脑袋送给官爷!”

“这样吧刘捕头,咱让这小子当场试!”周总兵想到一个主意,不等刘捕头回应,便颁下军令,“传令弓箭手准备,一旦匪徒耍滑头,就地正法!”

刘捕头点头,“甚好。”

片刻功夫,弓箭手就位。

匪徒带头,刘捕头争先排第二,周总兵被挤到第三位,其余精兵依次随后,弓箭手则驻守在地面,对准匪徒拉弓,随时准备射杀!

结果,穿越沼泽地的整个过程,果真如匪徒所言,那一根丝线,承载了几十个大男人,竟是坚固如磐石!

通过滑翔,所有人顺利落地。

周总兵、刘捕头和精兵队长立即兵分三路,全面搜索黑龙寨寨主及寻找龙星图!

然而,掘地三尺,翻遍了密林和整个寨子,竟是空无一人!

“龙师爷!”

“龙星图!”

“龙师爷你在哪儿?”

焦灼的喊声,分布四野,不断响起,可惜毫无回应!

刘捕头险些要急哭了,周总兵一脚踢翻匪徒,额上青筋冒起,“说!你们寨主究竟是什么人?藏到哪里去了?她姓甚名谁,祖籍何处?”

“这黑龙寨可有其它逃生通道?”刘捕头补充问道。

匪徒跪在地上,全身抖得像筛糠,“回,回将军的话,寨主她……她就住在寨子里,从未离开过寨子,她叫什么,祖籍哪里,没有人知道的,她整日戴着面纱,寨子里的兄弟甚至不曾见过她的容貌!”

刘捕头一巴掌甩过去,嘶吼道:“我问你有没有秘道?”

匪徒被打得晕头转向,哭号加剧,“哪有秘道啊?要是有秘道的话,我们又何必冒险羊入虎口呢?”

刘捕头情绪失控,还要继续打,被周总兵一把拉扯住,“刘捕头,你冷静一下,本将觉得这小子说话有几分道理,眼下咱们要找出那该死的妖女寨主和龙师爷,还得套这小子话呢!”

说完,又赶紧逼问匪徒,“你们寨主到底有何本事?一帮男人听命于一个女人,还是一个诡异的女人,难不成真是女妖?”

刘捕头急声申明,“没有妖怪,没……”

“不是女妖,那怎么挖地三尺都找不到人啊!”周总兵也急红了眼,脱口呛道。

匪徒忙道:“将军,寨主平日里确实行踪诡异,她寡言少语,有什么事情都是吩咐手下两个女小妖来传话,寨子里的兄弟之所以奉她为老大,是因为兄弟们流落到此处无家可归,便自然而然的归顺到了她的寨子里。诸如今夜这般失踪之事,对于寨主来说,是稀松平常的本事,平均每个月寨主都会莫名消失上四五日,然后又突然凭空冒了出来,天长日久,兄弟们都是习惯了的,所以逃命时,便不曾看顾寨主。”

第557章:古族诡秘(11)

刘捕头火气直往脑门上蹿,“你以为你们寨主会隐身术,是土行孙啊!”

周总兵原地打转,“搜,继续搜,我就不信一个大活人能够凭空不见了!”

寨子其实不大,只有十五间房,寨主独立一间,两名手下合住一间,其余匪徒每五人一间,剩下的房间则是储藏室和厨房。

周总兵叫人弄醒酒醉的士兵,又调了五百人越过沼泽,寸土寸地的搜查。

但是,包括龙星图在内,那四人当真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似的,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甚至是打斗迹象!

刘捕头几乎拆了寨主的屋子,连地板和房顶都撬了起来,可是依然没有任何发现!

天色渐亮,朝霞渐渐漫过东方。

刘捕头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满屋狼藉,鼻子一酸,眼眶里涌出了热液。

周总兵心里头也不是滋味儿,看着刘捕头伤心的模样,他清了清嘶哑的嗓子,道:“这回的事儿,本将负全责,待回到武阳县,本将亲自向杜大人赔罪……”

“赔罪?你赔得起吗?”刘捕头陡地一声吼,血红双目死死盯着周总兵,“龙师爷虽然没有官衔,可他是我们武阳县老百姓心里的神,是杜大人的知己,是厉二爷视若珍宝的人!你怎么赔?你就是把头砍下来也赔不起!”

周总兵一巴掌甩在自己脸上,“是我错……”

“报——”

正在这时,精兵队长急切地呼喊声响起在外面,“禀报将军,有重大发现!”

屋内两人一凛,迅速冲出了门。

“将军,黑龙寨背靠悬崖,昨夜看不分明,方才属下绑了铁索从悬崖攀下去十丈左右,发现悬崖底部有一个冰川,而冰川一角挂着一……”

队长言及此处,声音却渐渐消弭。

周总兵和刘捕头几乎异口同声地吼叫,“挂着什么?”

“挂着一块黑布!”队长表情忐忑,“似乎是龙师爷所穿衣料。”

悬崖边上,立着一排士兵,气氛凝重而紧张。

周总兵和刘捕头腰间各自绑了铁索,亲自下崖查看。

带路的匪徒被押在一旁,忽然想起什么,朝两人喊道:“我们寨主不是中原人士!她……她的老巢好像就在冰川下面!寨子里的兄弟私下都说,寨主可能是一条母鱼怪,她喜欢皮相好的男人,若是那龙师爷容貌不丑,兴许是被寨主抢去当压寨相公了!”

“放你娘的狗屁!”

刘捕头攀到中途,正巧听到最后一句,气得直接飙了脏话,“我们龙师爷可是钟楚姑娘的未婚夫婿,怎能被……被土匪婆子玷污!”

“可龙师爷确实容貌非凡,风姿玉树啊!”周总兵扭头看向刘捕头,弱弱地发出提醒,“万一那女寨主真看上了龙师爷……”

刘捕头双目喷火,咬牙切齿,“那土匪婆子就等着被厉二爷拨皮抽筋吧!”

说完,他身体快速下滑,直到铁索长度用尽,他悬在半空,看向大约二十丈底下的冰川!

果真,在其中一根冰凌的尖角上,挂着一小块黑布,虽然距离远看不清楚,但疑似龙星图失踪时所披的大氅布料!

第558章:古族诡秘(12)

刘捕头一介三十多岁的刚硬汉子,登时泪如泉涌!

“龙师爷!”

“龙师爷!”

“龙师爷你回来!”

刘捕头哭喊地撕心裂肺,若非悬崖上面有士兵拽着铁索,他早已经飞扑下去了!

见状,周总兵愈发自责,生怕刘捕头情绪过激之下,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来,但他刚想劝慰几句,刘捕头便出言吼道:“加铁索!再加长五十丈!”

周总兵愕然,连忙解释道:“刘捕头,此番出行所带铁索已全部用完了,你……”

“物资短缺,你打得什么仗!”刘捕头脱口斥道。

周总兵甚是委屈,“这一仗并非攻城攻坚战,本将怎会料到需要大量铁索呢?”

“总之,我必须深入冰川下面寻找龙师爷,活要见人,死……死也要见尸!只要能寻到龙师爷,随便你周总兵治我不敬之罪,哪怕砍头分尸,我也绝无二话!”

刘捕头腥红双目中泪斑点点,迎风喊出的每个音,都被扩散到四面八方,令人动容。

周总兵的目光从刘捕头脸上移到那片黑布上,他竟觉如鲠在喉,随即中气十足地吼道:“传令下去,征集邻近所有铁匠,一日之内,焊接两根百丈铁索!本将要与刘捕头共闯冰川!”

……

京城。

押解大队回京之日,老皇帝正巧下了病榻。

在贤亲王周愠的悉心照料下,老皇帝病情明显好转,精气神儿也大好。周愠搀扶老皇帝走出殿门,暖阳扑面,老皇帝更加容光焕发。

父子二人沿着宫道散步,宫人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周愠温润笑言,“儿臣恭贺父皇双喜临门!”

“哦?何来双喜?”老皇帝一楞。

周愠道:“第一喜呢,自然是父皇龙体康健;第二喜,便是少侯爷办差回京了!这会儿啊,差不多应该入城了!”

说罢,他从袖筒里拿出一封明黄色奏折,双手呈给老皇帝,“父皇,这是三司联名上书的案件详情,请父皇御览。”

老皇帝展开奏折,仔细过目后,神情凝重且复杂,“当日你先斩后奏,准许三司出京查办此案,朕没理由责怪你,是朕命你代朕主政。只是,这一案了结,怕是另一案要掀起来了!”

“父皇,儿臣不明白……”

“你不明白?呵,你若不懂,又怎会准许厉砚舟那小子的提议?朕是老了,但朕还没有糊涂到耳聋眼瞎的地步。这十年来,杜明诚背着朕与安国侯府结交,他们的筹划,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如今看来,杜明诚的野心怕是要藏不住了。”

老皇帝拍了拍手中的奏折,然后塞回周愠手上。他负手背后,迈步继续向前。

“豫州府的案子,按律审办,没什么可说的,该判就判,该杀就杀,朕绝不姑息!厉砚舟想寻回那批赈灾黄金,也一并由了他,但他若想干别的事儿……老四你替朕劝劝,明乐公主的婚期,该到定下的时候了。”

老皇帝的言下之意,听得周愠后背发凉,他试图说点什么,但被老皇帝紧接一句话堵死,“三日后,朕会命礼部开始筹备婚事。这期间,厉砚舟不必来见朕,只需了结他蝇营狗苟的私事即可。朕不希望婚期公布后,他再做出什么有辱皇家体面的事!”

周愠缓缓屈腿跪下,嗓音艰涩无力,“儿臣遵旨!”

……

三司归京后,将所有人犯暂押刑部大牢,由三司各派监察官员共同看守。

周愠代表老皇帝在御书房听取了白正、厉砚舟和赵侍郎的汇报,传达了老皇帝的旨意。

此番大刀阔斧,连根拔起整个豫州府的涉案官员,在震慑朝野的同时,白正和赵侍郎心里其实是捏着汗的,生怕喜怒无常的老皇帝,突然又听信某一党的谗言,生出怪罪之意。

三人欣喜谢恩,“吾皇英明,吾皇万岁万万岁!”

周愠道:“诸位大人一路辛苦,先行回府歇息吧。”

“臣等告退!”

三人躬身退出。

“厉大人,你且留步。”周愠叫住厉砚舟,“本王有些私事与你说。”

厉砚舟止步,回头看了一眼周愠,点点头,“是!”

周愠拂袖走过来,晏晏轻笑,“厉大人可有兴趣陪本王到永寿宫喝杯茶?”

“王爷抬爱,下官怎敢拒绝?”厉砚舟报以一笑,但眉宇间却并无往日的轻松恣意。

周愠蹙眉,难道厉砚舟已经听到了风声?

两人一路走到永寿宫,厉砚舟话很少,明显藏着心事。

以防隔墙有耳,周愠没有多问。

回了宫,周愠令人奉上茶水点心后,便遣退了全部宫人。

周愠亲自端茶递给厉砚舟,关切道:“案子顺风顺水,一切如你所愿,怎么你看起来并不高兴啊?”

“谢王爷。”厉砚舟接过茶碗,懒懒地客套了一句。

周愠被气笑,“我还是不是你四哥?”

“我称呼你四哥,你能答应弟弟一件事么?”厉砚舟陡地坐起了身,双目隐隐发亮。

周愠神色突然一紧,“砚舟,您知道有些事情,我是做不了主的。”

“可是四哥,你不帮我的话,我……”厉砚舟起身,焦灼地来回走动,“我会急死的!”

周愠抿了抿唇,试探地问:“你想要我怎么帮你?替你在父皇面前美言吗?”

“不,我的意思是,我呆会儿出宫后,直接离京,若皇上和父侯询问我的下落,你便装作不知……”

“什么?你要出京?”

周愠腾地起身,满面惊讶,“你不是刚回京吗?屁股都没坐稳,怎么又要离京?”

“我是迫不得己,必须马上走!”厉砚舟喝了口茶,搁下茶碗,便打算抬脚走人。

周愠箭步上前拦下他,面容现出几分薄怒,“厉砚舟你怎么回事儿?你走了这么久,连你爹娘的面儿都没见着呢……”

“四哥!”厉砚舟情急打断,“我知道我是个不孝子,但是星图有难,你教我如何安心呆在京城?救人如救火,我只怕多耽搁一刻,我便再也见不到她了!”

第559章:古族诡秘(13)

周愠惊怔,“龙星图有难?”

“是啊,我入城之前,刚刚接到武阳县刘捕头的密信。”厉砚舟从袖袋里拿出一个小竹管,“你看看。”

周愠接过东西,满脸狐疑,“你不是一直与杜明诚单线联络吗?怎么又换人了?”

厉砚舟道:“没换,是增加了一个。咳咳,星图知道杜明诚是我的奸细,她不高兴,我便又策反了刘捕头,帮我盯着星图的动静。”

周愠一边拆信,一边调侃,“呵,堂堂的少侯爷,为了一个姑娘,居然这般使手段。”

“星图她是一般的姑娘么?她若是闺中娴静少女,我岂会担心?”厉砚舟捏了捏眉心,烦躁不堪,“这不,我前脚刚走,她后脚就赶着去送死了,真是不让人省心!还有那个周总兵,他是嫌命太长了是吧?”

周愠读完密信内容,却抛出一个疑问:“为何龙星图只身一人前往黑龙寨剿匪?钟氏兄妹为何没有随行?”

厉砚舟心下一咯噔,扯了扯唇,囫囵解释道:“大概是龙星图有其它的安排吧。四哥您也知道,钟离和钟楚不归杜明诚管辖。”

周愠挑眉,语气不急不缓,“是吗?我怎么觉着不太对劲儿呢?龙星图指派钟离单独做事没问题,但钟楚向来与龙星图形影不离,何况现今并没有其它案子需要他们分兵几路。”

“四哥,我们在这儿瞎猜无济于事,还是让我出京帮忙星图剿匪,保她平安归来,您再询问她钟楚的下落成么?”厉砚舟急火攻心,却又不敢实话实说,只能迂回拖延。

周愠目不转睛地盯着厉砚舟,俊颜逐渐阴沉,他道:“砚舟,我心里在想什么,你不会不懂,龙星图不愿成人之美,我不怪她,但是你,必须站在我这边!”

“四哥!”

“一个时辰之前,父皇亲口告诉我,三日之后,便会公布你与明乐的婚期,父皇命你在这三日之内斩断所有不相干的人和事!”

厉砚舟僵在原地,脸上一瞬血色全无,他迎上周愠深沉的目光,只觉呼吸停滞了一般!

周愠缓缓别过脸,喉结慢慢滚动,“砚舟,你担心龙星图的安危,我可以理解,也可以派出精锐赶去营救,但我不能放你出京。你若是走了,恐怕你们安国侯府将会不得安宁!”

厉砚舟深深吸气,聚拢的十指发出清脆的响声,他道:“我去见皇上,我要取消婚事!”

“你疯了!”

周愠勃然生怒,“你知道父皇想要招你为驸马的决心吗?你是不是想让所有人的努力,想让我们筹措多年的基业毁于一旦?”

“我明白,轻重缓急我全都明白,但我就是死也不能抛弃星图!”厉砚舟声音不大,却是字字诛心,“我一定要出京,无论皇上怎么处置我,处置我全家,我这一生只要星图一妻而已!贤亲王,如若我厉砚舟连累了大业,我来生再向您赔罪!”

语落,他转身阔步而出。

周愠哀而一叹,轻声唤道:“来人!”

第560章:古族诡秘(14)

厉砚舟走了。

他孤身一人,背影决绝,无惧前路艰辛。

城门禁军设立的关卡,倒下一大片,禁军慌张之余,一面派人穷追不舍,一面赶赴皇宫禀报。

他匆匆归来,又匆匆离去,滴水未沾,旧衣未换,甚至来不及回家告别。

安国侯府的少侯爷,向来是京师的传奇。他性格乖张,任性不羁,偏得一身荣宠,但公然抗旨,与天子作对,却是生平头一遭!

周愠拴不住这头野马的烈性子,除了替他善后,别无它法。

安国侯夫妇被急召入宫。

知悉来龙去脉后,夫人呆坐在椅子上,半晌没有反应。

侯爷脸色甚是难看,他示意周愠移步,避开夫人,才低声道:“王爷,老臣不怕您笑话,砚舟好像对龙星图太过关心和在意,豫州一行,已经有些许流言蜚语传了回来,今日又为了救龙星图违旨出京孤身犯险,实在是……王爷您觉得,砚舟会不会有……有那方面的癖好?”

安国侯的难堪窘迫,令周愠暗暗感叹为人父的不易,他想了想,忍不住暗示道:“侯爷多虑了,砚舟是正常男子,他将来还要为厉家添丁呢。”

“可是……”

“当然,砚舟现今的行为是反常了一些,但凡事有果必有因,侯爷不妨沉下心来多想想。”

安国侯仍是茫然。

这时,侯爷夫人突然插了一句,“知子莫若母,我知道我儿子心里在想什么。王爷,砚舟脾气倔,从小到大,只要他认定的事情,哪怕上刀山下火海,他也一定要办成才好。所以王爷,今日之事,恐怕只是暴风雨的开始,我们侯府面临的灾祸,兴许会源源不绝。但是请王爷置身事外,千万不要介入,我一力承担便好。”

周愠蹙眉,“夫人怎能如此见外?这些年来,若非侯府照拂,本王怎会活到今日?又怎会有今日的身份地位?砚舟的性子,本王十分了解,久劝不下,只能尽全力相帮,无论结局是好是坏,我们共同承担,胜算总归会多一些。”

侯爷夫人摇头,“不,王爷,您好不容易才位极人臣,不能……”

周愠苦笑,“夫人若是将本王拒之门外,便是没把本王当作自家人。”

“没,没有……”夫人着急解释,安国侯伸手揽上夫人的臂膀,叹息道:“事已至此,我们须尽快想出对策,皇上那边怕是压不住了。”

夫人愁苦道:“砚舟铁了心要退婚另娶,皇上铁了心要嫁公主,你能有什么对策?再好的对策,也不可能两全齐美。”

安国侯委实不解,“那小子到底要娶哪家姑娘啊?上回我问他,死活不肯讲,我派人查过,可京城之内……”

“哎呀不在京城!”夫人怨念的眼神,直接投向安国侯,“儿子出京是为了谁?”

安国侯一下子惊在当场!

周愠扶了扶额,思量着道:“侯爷切勿动怒,此事说来话长,其实龙星图是个考虑大局的人,但砚舟用情至……”

安国侯整个身体都是僵硬的,他缓缓打断周愠的帮腔,咬牙道:“我儿子我了解,定是他死缠烂打没脸没皮!”

第561章:古族诡秘(15)

从周愠默认的表情里,安国侯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当即怒不可揭,“混账东西!那龙星,噢不,龙姑算了,就叫龙师爷吧。那龙师爷是多么正经的一个人,恪守礼数,行事规矩,怎么就就能瞧上那个不着调的混球小子呢?”

周愠忧虑沉重的心情,一瞬被驱散,他简直忍俊不禁,“侯爷,本王知道您特别欣赏龙星图,但咱们砚舟也是文武兼备的人才啊,侯爷不可厚此薄彼。”

“王爷,我不明白,那龙师爷明明是个俊秀少年,怎么突然就变成了姑娘?这事处理不好的话,不止我们侯府遭殃,怕是龙星图会落个欺君之罪必死无疑!”

“有关龙星图的来历,目前无人知晓,砚舟自个儿应该也不清楚。所以本王的意思是,我们主动去面圣,跪求父皇先将婚事延期,一切等砚舟回来再从长计议。”

“好,听王爷安排。”

三人到达正阳殿,老皇帝正在听禁军禀报,李喜通报后,老皇帝眼神冷了一瞬,才道:“宣!”

李喜拂尘一甩,朝殿外高喊:“皇上有旨,宣贤亲王、安国侯、淑静郡主觐见”

皇宫的腥风血雨,悉数被厉砚舟抛诸脑后,他打发掉追兵,却被石桥和石枫追赶上来!

“少主!”

两人好一通埋怨,“您丢了烂摊子给贤亲王,京里会闹成哪样,您全然不顾倒也罢了,至少别把我们抛下啊!”

厉砚舟策马奔腾,一刻不停,他的声音扩散在风里,带起回音阵阵,“我此行不知凶吉,他日即便活着回京,也怕是难逃一死!你二人不如回乡去吧,卖身契从此作废!”

“少主!”

两人脸上难掩震惊,两匹马紧追不舍。

石枫道:“我兄弟二人是少主的奴才,不论是否有卖身契,这一辈子都会效忠少主!”

“瞎说!”厉砚舟驳斥道,“你们追随我多年,我没替你们谋划前程,又怎能连累你们性命?”

两人充耳不闻,只是一路追随,用实际行动表示决心。

厉砚舟呵斥无用,平日又习惯了他们朝夕相伴的侍应,便只好作罢。

主仆三人日夜兼程,中途跑死了五匹马,从未睡过一个囫囵觉,吃过一顿热乎饭,待赶赴黑龙寨时,身上衣衫已是脏污不堪,甚至下颔生起了胡渣。

彼时,已是三日之后。

一千士兵搜遍黑龙寨方圆十里,刘捕头和周总兵两次深入冰川,凿冰探路,始终一无所获。

厉砚舟三人在山口外被士兵拦截。

“来者何人?此乃军营重地,不得擅闯!”

石枫受寒,嗓子破了音,仍是声色内荏,“周总兵何在?吾家少主乃是大理寺卿厉大人!”

听闻士兵禀报,正在垂首抹泪的刘捕头腾地站起身,激动地嘴唇抖动,“总兵大人,是是厉二爷来了!”

周总兵脸部肌肉抽了抽,不敢置信,“你你说谁?”

“是你顶头上司兵部尚书家的小侯爷!”

刘捕头抛下一句更加直观易懂的话,便从营帐里拔腿狂奔了出去!

第562章:古族诡秘(16)

“少侯爷”

刘捕头冲出来,充斥在脸上的惊喜,在看到厉砚舟风尘仆仆的沧桑倦容后,蓦地化为撕扯的悲痛,他重重一跪,扑在厉砚舟脚下,“龙师爷失踪了”

厉砚舟尽管已有心理准备,作了最坏的打算,但是看到军营驻地一片风平浪静,他便放宽了心。

然而转眼间,竟是噩耗突至,如当头一棒

厉砚舟身躯猛然一晃,石枫石桥眼疾手快地搀住,急声安慰道:“少主,您甭急,慢慢问清楚”

“参见将军”

士兵忽然跪倒一片,参拜声震耳欲聋

厉砚舟失焦的瞳孔,缓缓聚向前方,但见一络腮魁梧的壮汉身披铠甲阔步而来

周总兵急忙摆手,示意士兵免礼,他则快步在厉砚舟面前站定,单膝一跪,行了个标准的军礼,“末将周大勇接驾来迟,请厉大人恕罪”

厉砚舟眼神渐渐凝起杀意,他双臂一震,甩开石枫和石桥,随之一掌劈向周总兵天灵盖

“二爷不可”

刘捕头距离最近,脱口一声喊出,身体同时扑过去,撞倒周总兵,令厉砚舟那夺命一掌生生落在了他的肩背处

周总兵蒙了一瞬,出于本能弹跳而起,手下千余士兵见状,立刻冲将过来

石枫和石桥迅速出剑,擒拿周总兵

失控的场面,令周总兵一面应敌,一面急声敕令,“全部退下此乃正三品大理寺卿厉大人,不可以下犯上”

令行禁止,士兵收手,却是全体跪下,高声呼喊:“请厉大人手下留情”

厉砚舟眼瞳充血般骇人,“你若不能将龙星图完璧归赵,我便要你陪葬”

“二爷”

刘捕头一口鲜血喷出,挣扎着爬起来抱住厉砚舟的腿,虚弱不堪地道:“龙师爷是是自愿帮忙周总兵剿匪,谁也拦拦不住龙师爷的脾气,二爷您最了解,二爷若是杀杀了周总兵,龙师爷会会生气,眼下还是找找人要紧”

刘捕头断断续续的话语,终究来不及说完,便陷入了深度昏迷

厉砚舟嘶声吼道:“石枫石桥,住手”

语罢,他迅速蹲下身,检查刘捕头伤势,他那一掌带着浓重戾气,威力自是不小,几乎震断了刘捕头的肩胛骨

打斗一停,周总兵即刻抽身过来,他既不敢怨恨厉砚舟,又深觉愧对刘捕头的舍身相救,一介粗犷汉子,不禁湿了眼睑,“厉大人,您位高权重,想要处死末将便如同捏死一只蚂蚁那般简单,龙师爷出事,末将在责难逃,也从未想过要推卸责任,但末将恳求厉大人饶过刘捕头,允许末将传唤军医为刘捕头医治待寻回龙师爷,末将任凭厉大人处置”

厉砚舟不理,直接叱令石枫石桥,“把人抬回营帐”

周总兵楞了一瞬,忙喊道:“传军医”

然,军医到来,却被厉砚舟命令打下手,他亲自上阵,为刘捕头紧急接骨治伤。

忙完后,厉砚舟出了营帐,交待道:“石桥留下照看刘捕头。石枫,把周大勇拎过来”

第563章:古族诡秘(17)

知悉龙星图失踪的来龙去脉后,厉砚舟险些昏死过去!

他缓了好一会儿,眼前旋转的天地,才慢慢恢复到静态,他盯着周总兵愧疚的脸,眼底蓄满水光,“失踪四天了……”

石枫赶紧地安慰:“少主,您别担心,龙师爷本事大,又是吉人天象,一定不会有事的!”

厉砚舟撑着椅子站起身,喃喃道:“我去找她,我现在就去找她。”

“少主,您身子不能熬了,您歇息片刻,属下替您去找……”

石枫话未完,厉砚舟已经踉踉跄跄地奔了出去!

“少主!”

石枫痛心,却只能追了上去,他知道,只要龙星图回不来,普天之下,恐怕没有人能够劝得了厉砚舟的疯魔!

周总兵呆在原地,看着厉砚舟苍凉的背影,他狠狠甩了自己一记耳光!虽然他不明白男人与男人之间,为何会有这般深情厚爱,但刘捕头说得没错,龙星图果然是厉砚舟视若珍宝的人!

悬崖边上。

主仆二人看着崖下冒着白气的冰川,石枫眉头越拧越深,“少主,龙师爷最后失踪的地方就是冰川吗?可看起来一马平川,不可能藏人啊!”

厉砚舟阖了阖眸,道:“我下去看看。”

“属下一起……”

“石枫,你留下。没有命令,你们任何人不准下去!”

“少主!”

“违令者,自领家法!”

厉砚舟抛下一句,便毫无预兆地纵身跳下了悬崖!

“少主!”

石枫失声的惊喊,震得随后赶来的周总兵脚下一个虚晃,待定睛一看,石枫紧接跳崖,速度之快,令他根本来不及阻止!

周总兵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

斑驳阳光,落在山谷,点缀着谷底一汪寒潭,潭水冒着白色雾气,水面上飘着一口红木棺材。

棺材底部有两个铁环,环上绑着白绫,潭边立着两名白衣侍女,各执白绫一端,控制棺材不被湖水冲走。

潭边光洁的石头上,坐着一个身披嫁衣,红纱遮面的年轻女子,正在悠然轻呤,悦耳歌声仿若天籁。

躺在棺材中的龙星图,在昏睡中逐渐醒来。

棺材没有盖板,龙星图视线所及,是湛蓝天幕与变幻万千的云朵,耳边充斥着水流声与咿咿呀呀的少女歌喉。

龙星图懵了片刻,思绪慢慢回笼,她目光移动,棺材对于她来说,是相当熟悉之物,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竟会被人活着放入棺材!

震惊过后,龙星图检查身体,确认自己没有缺胳膊少腿,没有内外伤,但奇怪的是,如同当日在豫州被钱清民暗算,她竟四肢发软,提不起内力!

以至于,龙星图试图起身,结果却以失败告终,而她弄出的声响,自是惊动了外面的人。

“公主,他醒了。”白衣侍女怜儿说道。

龙星图暗暗一惊,公主?难道是明乐公主抓了她?不可能啊,明乐公主远在京城,怎会来到黑龙寨?

红衣女子美眸凝向棺材,朱唇轻启,“把人请出来。”

第564章:古族诡秘(18)

龙星图认得明乐公主的嗓音,虽然皆是女子纤柔,但差异仍是明显,她不由戒备升级,在脑中快速搜索当朝其他公主的尊号,可不及多想,白衣侍女的脸容,已经映入眼瞳。

四目相视,龙星图眼神平静,不曾泛起一丝波澜。

而两个侍女倒是吓了一跳!

怜儿眨巴着眼睫毛,好奇不已,“哎,你被绑架了,知道么?”

龙星图淡淡反问:“那又如何?”

另一侍女爱儿撅嘴,甚是不满,“你应该大声地叫,或者忿怒地想要杀了我们啊!”

龙星图面无表情。

爱儿和怜儿自讨没趣,只好一人搭只手,将龙星图搀扶坐起,搀着她走出棺材。

龙星图不着痕迹地打量所处环境,心头却是极度震惊,此时已是秋末初冬季节,万物萧条,遍地枯枝残叶,但在这幽长峡谷之中,竟是青山绿水,鲜花盛开,且温暖如春。

寒潭背靠瀑布,但仿佛没有尽头,龙星图脖子都快仰断了,也没有看到底儿!

她明明记得,那夜从黑龙寨背后的悬崖掉下去时,她撞到了冰川,莫名滚进了一个冰窟窿里,怎么会出现在这样一个完全陌生且奇怪的地方?

龙星图忍不住掐了一下手臂,明显的痛感令她连呼吸都变了!

“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真实的,不是梦境。”

龙星图侧目,望向坐在石头上被尊称为“公主”的女子,那一袭火红嫁衣,忽然让她反应过来什么,她旋即抬起袖子,道:“为何替我更衣?”

没错,直至此时,龙星图才蓦地发现,她原本所穿的黑衫外面,竟罩了一层大红喜服!

公主俏皮一笑,“因为我们要成亲了呀!”

龙星图瞠目,“成亲?”

公主双手撑在石头上,双腿上下晃动,俨然天真无邪的小姑娘,“对啊,我在上面等了几年,终于等来一个俊俏的公子,当然要抓来做我的驸马喽!”

龙星图一惯的镇定,终于有丝龟裂,她伸手便去脱喜服,谁知那位公主紧接说道:“公子,你只有两个选择,一是成亲,二是死。呶,那口棺材就是为你准备的哦,提前睡了一觉,感觉怎么样?还算宽敞吧?”

龙星图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随即继续脱,且道:“公主是吧?哪国的公主呢?上面是人间,这里是下面,是地府吗?”

语毕,她扯下喜服随手扔了出去。

公主眼神一变,跳下石头,生气道:“你真不怕死吗?本公主告诉你,你中了迷迭香,你的武功全废了!你没有解药,就算我不杀你,你也逃不出去!”

“你不是我夏朝人氏吧?你可知,我是何人?”龙星图神色岿然不动,既然身处劣势,那她便要想办法扳回局势。

公主突然“咯咯”笑得欢,“你是夏朝官家派来剿灭我的人喽!我用一寨子的人,换一个称心如意的驸马,这笔买卖值当哦!”

“原来你便是寨主!”龙星图捏了捏眉心,轻叹道,“那夜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凡事讲清楚了,我们才好商量条件,对么?”

第565章:古族诡秘(19)

公主突然凑近龙星图,双手背后,笑意吟吟地说:“是不是讲清楚了,你便与我成亲?”

龙星图着实被气笑,有生之年,第一次被人逼婚,且是一个杀人不眨眼,来历古怪的女匪头子!若是这一幕叫厉砚舟看见,不知他会不会当场炸毛呢?

想到这儿,她微倾的唇角慢慢抿紧,情绪不由低落下来。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嫌弃厉砚舟太黏人,整日像颗牛皮糖缠着她,管东管西,唠唠叨叨,而今突然觉得,生离死别竟是那么容易。

“哎,你怎么不回答我呢?”

陡地放大到近前的脸庞,令龙星图本能退后一步,与公主拉开些距离,她才道:“对不起,我在外面已经有婚约了,我不能与你成亲。”

公主俏脸一扬,满不在乎,“那又如何?反正你和外面断了联系,你身在我们九黎族部落,除了与我成亲之外,没有人能够保得了你的性命!”

“九黎族部落?”龙星图抓住了一个关键词,迅速发问,“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你究竟是哪里的公主?你们部落是隶属于番帮吗?”

公主刚刚失言说漏了嘴,反应倒也快,马上便戒备起来,“我干嘛告诉你?只有我们部族的人,才有资格知晓我们的秘密!你想知道?除非你做我的驸马!”

“公主,并非我不想娶你,而是我没办法娶你,我……”龙星图犯了难,她既不能说破真实身份,又要打消这个女匪头子执着的念头,实在是……

公主急了,“到底怎么样?”

“我不知你容貌如何,万一太丑,配不上我呢?”情急之下,龙星图脱口而道。

事急从权,她倒不如将计就计,先弄清楚状况再作计较。

怜儿大怒:“放肆!我家公主美若天仙,怎会配不上你这凡夫俗子?”

“那倒未必!”龙星图淡定反驳,“贵公主面纱示人,遮遮掩掩,仅凭你一言,在下又怎会相信?”

“你……”

爱儿气极,也欲出头,却被公主以眼神制止,她缓缓揭下面纱,说:“公子,我叫容镜,我是族长的女儿,按照我们九黎族的规矩,公主在未嫁之前,必须头戴面纱,姿容不得与平凡男子相见。既然公子想要一睹容镜面貌,那便是非娶容镜不可了。”

龙星图惊在当场,一来是讶然公主容貌的确是惊为天人;二来便是她弄巧成拙,愈发深陷泥潭了!

而就在她发楞的同时,容镜公主示意侍女重新捡回喜服,为龙星图穿上。穿到一半,龙星图猛然回神,连忙抓住侍女手臂,急声道:“等下!九黎族是什么族?我记得古书中记载,九黎族在远古时代是一个部落联盟,居住在黄河中下游以及长江流域一带。九黎共有九个部落,每个部落有九个氏族,蚩尤是大酋长。你们的九黎族,可是与此有关?”

闻听,公主及侍女脸上浮起惊讶,公主道:“这些久远的事情,公子居然知道?”

第566章:古族诡秘(20)

龙星图难以置信,虽说黑龙寨地处黄河中游,与传说中九黎族分布地差不多,但追溯到几千年前的部族,实在是一件让人不可思议之事!

容镜公主端看龙星图的反应,便气笑不得,“怎么,在世人的眼中,我们九黎族早就灭绝了是吗?”

“公主误会,是龙某孤陋寡闻,若有失言之处,还望见谅!”龙星图抱拳,诚心致歉。

许是生长于俗世之外,容镜公主并不懂中原人冗繁的礼节,她机灵的悄悄靠近龙星图,猛地黏到龙星图身上,大叫道:“原来你姓龙呀!”

龙星图向来不习惯陌生人的亲近,出于习武之人的本能,她反手一掌推开容镜公主,虽然内力尽失,但招数依然凌厉,容镜公主没防备,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

“大胆!”

俩侍女立刻护主,却被容镜公主一声喝止:“退下!”

俩人只好过来扶起容镜公主,然后退到一旁。

容镜公主瞪着龙星图,眼神满是受伤,“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穿了一半的喜服,又被龙星图脱掉,只是这一次她没有弃之如履,而是叠起来送还给容镜公主。她平静说道:“公主,最美好的婚姻是两情相悦,勉强得来的人,心不在你身上,你得到的只会是伤害,而不是幸福。何况,我是协助朝廷剿灭你黑龙寨的官家人,自古贼兵不两立……”

正在这时,突然有奇怪的箫声从山谷另一端的尽头传来,它不似曲,缺了旋律,却是急且快,仿佛在传达着某种讯号!

龙星图话语渐停,她转身望向声源处,心中燃起一丝希望,可容镜公主轻易便猜中她的心思,直接一盆凉水泼了下来,“少做白日梦!我们部族隐匿在冰川之下十几丈,堪称世外桃源,根本无迹可循,不论发出多大的音量,都会被天然带有隔音的谷壁拦阻,外面的人,绝不可能听见!所以,在你的同伴眼中,你是一个凭空失踪,蒸发于人间的人,他们找上几日没有结果,便会放弃,打道回府!我们九黎族的存在,是天大的秘密,绝不可公诸于世,所以你不论生死,都别妄想离开!”

语毕,容镜公主重新戴上面纱,抬脚迈出步子,同时吩咐侍女,“把人带回去!”

“是!”

俩个侍女左右各抓起龙星图一条手臂,扯拽着龙星图疾步而走,龙星图没有反抗,她看出了主仆三人的行色匆匆,似乎是出了什么大事!

眼下身中迷迭香,受制于人,又不知出路,倒不如静观其变吧!

山谷很大,她们走了很长的一段路,才来到一片开阔地,但紧接又钻进了一片林子。

容镜公主回身,递给龙星图一个白色香包,道:“把它戴在脖子上。”

龙星图蹙眉:“为什么?”

“辟毒。”容镜公主说着,干脆直接动手,把绳圈套进龙星图脑袋,然后边走边解释给她听,“九黎圣地非凡间之地,到处生长着千奇百怪的动植物,且大多有毒。日后你不可一人胡乱行走,否则丧命是轻而易举之事。”

第567章:古族诡秘(21)

龙星图听在耳里,低头看了一眼香包,又使劲儿嗅了嗅,却没闻出什么味道。但容镜公主又疾步赶路,分明心系旁事,她便没有多问。

出了密林,竟来到一个原始古朴的部落。此处依然保留着上古的建筑风格,形如帐篷的原木房子,三三两两的座落在山脚下,绵延不绝的大山仿佛穿进了云层里,看不到山顶,一条碧色河流,蜿蜒流淌,横亘于部落中央,将部落一分为二,周遭芳草鲜美,古树遍地,奇珍异花,锦簇缤纷,煞是艳丽,几户人家的烟囱里,正冒着青烟,鸡鸣犬吠声,夹杂在经久不歇的箫声里,这景像远远望去,仿若一幅绝美的山水田园画。

龙星图内心是震撼的,她开始相信这段奇异的剿匪经历,相信她因缘际会,竟来到了一个超脱红尘之外的上古之地!

容镜公主加快了步伐,语速亦快了几分,“怜儿,爱儿,你们带龙公子去歇息,在我回来之前,不准任何人接触龙公子!”

“是,公主!”

俩侍女恪尽职责,左右死死地抓着龙星图,生怕她突然发难脱逃,而龙星图向来沉得住气,不曾表露出丝毫地好奇或者焦虑,她淡然若定地欣赏着这个难得一见的世界。

容镜公主快速离去。

大约一刻钟后,龙星图被带入了部落。

走近后,龙星图惊异地发现部落里到处都刻着“黄雀”图腾,她隐约记得古书中记载,蚩尤的九个大小部落都有各自的图腾,九黎族崇拜的图腾神物,由蟋蟀、蝉虫、麻雀、黄雀等虫鸟组成,图腾之间着有着一物降一物的神奇规律,似乎是由一种弱肉强食的生物食物链组成的生存发展规律,而九黎族的最高统帅氏族便是“黄雀”图腾!

“你们这一支部族是蚩尤的嫡系后代吗?”

她脱口问出的话,令俩侍女面上浮起惊讶。怜儿道:“看你年纪轻轻,竟是见识非凡哪!”

爱儿担忧道:“难道外面的人,都知道我们九黎族的秘事?”

龙星图不咸不淡地回道:“关于几千年前的上古传闻,虽然有留下图文记载,但属于稀世之物,知者甚少。”

“那你怎会知晓?”爱儿反问道。

龙星图目光环视安静无人的部落,心中默默推理着箫声召唤的内情,口中则随意回答:“你们占据黑龙寨为非作歹,朝廷久攻不下,自是要派高人来剿匪。”

哪知,俩侍女听不懂她的言下之意。

龙星图只好进一步解释,“高人自是博古通今,博览群书。”

俩侍女没再说什么,把龙星图带到了一个椭圆形的原木房里,从布局和陈设上看,应是容镜公主的栖所,但又不像是公主级别的档次,她想问问情况,结果俩侍女转身便出了门。

箫声渐渐停止。

龙星图走到竹窗前朝外看去,只见一个衣着奇怪的青年男子,从河边快速奔过,嘴里叫着:“哈依达!哈依达!”

第568章:古族诡秘(22)

容镜公主回来的时候,龙星图正在睡大觉。她躺在一张兽皮毯上,睡容安详,神态轻松。

容镜公主在床边站了会儿,轻手轻脚地走出门。

长河落日,夕阳渐深。

容镜公主坐在门口石桌前,神情格外严肃。

俩侍女立在旁侧,不思其解。

爱儿安慰着说:“公主,龙公子特别配合,已经沐浴、更衣、用膳了,也没有闹着要走。”

容镜公主点了点头,忽然扭头看着微微闭合的门,轻声道:“你们说,他究竟是哪路高人啊?我向来不关心外界的人和事,可我总感觉这位龙公子不是普通人。”

“那是一定的,这几年从没有人能够活着穿过黑沼泽,所以咱们安安全全的享受着夏朝的花花世界。偏生龙公子能够突然闯进黑龙寨,还放出迷烟,把人都赶出沼泽自投罗网,并且还知道咱们九黎族的事儿,所以我认为,他肯定是个高人!”

“对呀,那个龙公子明明被咱们绑架了,还中了迷迭香,照理来说,身处险境,定是紧张害怕坐立不安,可他倒好,吃得香睡得实,一点儿危机感都没有!”

俩侍女一人一个长篇大论,听得容镜公主直皱眉,“那你们可要把人看好喽,族里现今出了大事,阿爹没有心思管别的,只好等过段时间再跟龙公子成婚了。”

爱儿紧张地咽了咽唾沫,“公主,圣姑的遗体,真的不翼而飞了吗?”

“丢了几个圣姑啊?”怜儿问道。

容镜公主重重叹了口气,“一晚丢一个,已经三晚了。阿爹天天派人盯着圣墟堂,可一点儿用处都没有。”

闻言,爱儿和怜儿愈发忐忑不安:“看来哈依达的诅咒应验了!”

“别胡说!”

容镜公主立刻喝止,“阿爹不许族人乱说,人心惶惶的可不好!”

“咯吱——”

身后的门板,突然发出刺耳的声音。

主仆三人回头,只见龙星图立在门口,神色恬淡的说道:“公主,我们做个交易吧。”

容镜公主十分诧异,“你几时醒的?做什么交易?”

“你们方才的谈话,我基本全部听到了。”龙星图懒得废话,直奔重点,“我帮你找回丢失的遗体,抓住偷盗凶手,你把迷迭香的解药给我,并且放我离开!”

容镜公主哪里肯信,一步逼近龙星图,娇叱道:“你少在这里哄我!想骗我拿解药,想抛弃我不成婚?哼,你死了这条心吧!”

龙星图盯着容镜公主看了好一会儿,突然抓起对方皓腕,“你跟我进来!”

“公主!”

“外面等着!”

龙星图不怒而威的气势,震住了俩侍女,俩人看着容镜公主被拽进房里,然后房门“砰”一声关闭!

“龙公子你……”

容镜公主疑惑之际,刚一开口,便整个人呆住!

龙星图竟抓着容镜公主的手,按在了她的胸膛上!

不,确切地说,似乎有些不对劲儿……

看到容镜公主眼中的惊异,龙星图轻轻颔首,嗓音低沉,“没错,我并非真正的男子,所以不能与公主成婚。”

第569章:古族诡秘(23)

“你是女子!”

容镜公主失声尖叫,这个打击着实刺激到了她,她倏地收回手,不过须臾,又猛地扒了上来,嘴里叫道:“我不信!你定是耍花招骗我,我要扒了你衣服验证!”

“哎,你是公主,怎么这般不自重?”龙星图愕然,急忙钳制住容镜公主的双手,“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能随便暴露于人前?你且仔细看看,我是否有喉结?”

容镜公主楞了一秒,果真掀开龙星图用来遮挡喉咙的立领,看到龙星图的确缺少了男子的身体特征

第一次敞开聊起这件事,虽然两人都是女子,龙星图亦是尴尬,她别过脸去,清了清嗓子,“所以公主,你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要么你直接把解药给我,要么我们作为条件交换。”

容镜公主呆怔在原地,眼睛一圈圈泛红,“我呆在黑龙寨,天天对着那帮凡夫俗子我容易么?难得一个玉面俊秀的小公子送上门,没承想竟然是呜呜”

龙星图无语,正要安慰几句,那容镜公主突然反应过来,叫道:“不对!你明明说你已经有婚约了,那你是是要跟姑娘成婚吗?还是你又在骗我?”

“公主,我对你没有任何的欺骗,我们不要再纠结这个问题了好吗?能不能聊点儿正事?”

“不行,你必须讲明白!”

“行行行,那你听好喽,我的性别在夏朝是个秘密,就像你们九黎族的存在一样,没有几个人知道!但是,我有一个爱人,他是男子,他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将来,如果我有机会恢复女装,他便会娶我为妻。”

“你的爱人是男子,那那他长得好看么?”

容镜公主眼里冒出的星光,委实令龙星图气笑不得,“你妄想什么呢?他既不会喜欢你,也不可能被你绑来此处。”

“嘁,他要是丑八怪,跪下求我也不要!”

“是是是,他确实容貌丑陋,不值得公主上心。”龙星图有种错觉,好似面前站着的人是钟楚一样,娇蛮可爱,让人不忍发火。

想起钟楚,她心里又不由焦虑起来,时隔这些天,不知钟离和钟楚是否还在青峪关?不知厉砚白有没有欺负钟楚?那丫头外强中干,内心远远没有外表坚强,若是受了委屈

容镜公主瞧龙星图神情恍惚,便推了一下,道:“哎,你真有本事帮我阿爹找回圣姑的遗体吗?”

“我试试。”龙星图回神。

容镜公主思考了片刻,说道:“看来我只能选择交易这一条路了,否则就白白把你绑来一趟了。但是,我们族规不允许女子插手族内事务,一旦被人发现你是女儿身,会为你带来灭顶之灾的。”

第570章:古族诡秘(24)

世外桃源之地,却非安然圣地,世世代代存放亡者的义庄圣墟堂,女尸频频失踪,尽管族长极力压制,却依然引发了部落族人的恐慌!

这一夜,星空绚烂,弦月当照。

九黎族人全部聚集圣墟堂,开坛祭祀,求上神先祖破除哈依达的诅咒,保佑部族昌乐兴盛。

容镜公主陪在族长身边,以领袖人的身份主持祭祀。

爱儿和怜儿带着龙星图躲在人群之后,为免龙星图所穿的异族服装让族人产生排斥,在容镜公主的劝说下,龙星图妥协一步,更换了部落男子的青年装束。

龙星图认识中央的祭坛,那是一个三层露天圆台,又称圜丘坛,但在陈设布置方面,又与真正的圜丘坛有些区别,少了皇穹宇、配殿及神厨等,但坛中心的圆形石板,同样起到了天心石的作用,族长站在上面敲击钟鼓,周围即起回音,似有一呼百应之势。

族长敲完九九八十一道鼓之后,便带领族人焚香念祭语,龙星图听在耳中,初以为是佛家的梵音,听久了又觉不对,而整遍听下来,她只能听清楚“圣姑”两个字!

于是,龙星图压着嗓音,询问侍女,“圣姑便是丢失的女尸吗?”

“是的。”爱儿回道。

“每个去世的女子都被称为圣姑吗?”龙星图忽然忆及番邦的使女,难道是异曲同工?

怜儿捂着嘴巴,小声解释道:“不是的,在我们族里,只有未嫁少女身亡,才能停尸圣墟堂,被尊称为圣姑,世代受人祭俸。”

龙星图点点头,随口问道:“丢失的三具女尸死了几年了?”

“一个超一百年了,一个六十年,还有一个圣姑是五十年。”

“这么久?”

龙星图蹙眉,“那就不叫女尸,该叫白骨了。”

爱儿摇头,“不会的,我们的圣姑在死后嘴里都含有宝丹,尸身永世不腐。”

闻听,龙星图满面震惊,“这世上真有长生不老丹?哦不对,是死后长生?”

“那当然,先祖之所以选择此谷避世,便是因为此谷是宝地,每一颗花草都是奇珍异宝。”怜儿说话时,语气里充满油然的自豪感。

龙星图暗暗惊叹,老皇帝沉迷炼丹,奢望长生不老,照她看来,能得到一颗宝丹,让老皇帝百年之后尸身不化,便已是造化了!

爱儿怀着好奇心,打探道:“龙公子,你在夏朝究竟是何方高人啊?倘若真的是因为哈依达的诅咒,那你再厉害,也是没用的。”

“哈依达的诅咒是什么?”龙星图不答反问。

爱儿看了眼前方攒动的人群,声音又压低了一分,“相传在三百年前,有一位公主名叫哈依达,她是我们部落最美的女子,可她偏偏爱上了族里最丑的男子,族长不同意,为了断绝公主的心思,就派那个丑男子去山里捕熊,结果丑男子死在了熊掌之下。公主伤心欲绝,在丑男子入葬当天,撞棺而亡!公主临死之时留下诅咒……”

“快看!”

怜儿突然尖声惊叫,“那是什么?”

第571章:古族诡秘(25)

几乎是同一时间,正在祭祀的族人,接连受惊,恐惧地叫喊声,杂七杂八的从四面八方灌入龙星图耳中!

“快看,哈依达!”

“哈依达复生了!”

“哈依达亲自来惩罚我们了!”

“”

来不及聆听故事结局,龙星图冲了出去,但见圣墟堂上空飘荡着一个白衣白纱的蒙面女子,月光照在女子身上,整个人晶莹剔透,仿佛镜花水月,虚幻不真实。

然而,在场所有的人,包括爱儿和怜儿,在族长的率领下,立刻伏地叩拜,谢罪哀求,期望哈依达公主饶恕后世!

龙星图习惯性地伸手摸向腰间,想找一枚铜钱当作暗器,不曾想换了衣服啥都没有,只好从地上捡了一颗石子,可她试了试,却因为体内毒性未解,内力使不出来,石子弹射出两丈高便落在了地上,根本无法射中那个虚假的女子人像!

“公主!”

情急之下,龙星图顾不了太多,直接扬声喊道:“那人是假的,快射下来!”

她这一露面,族人大惊,容镜公主生怕在这特殊的当口,族人会群起而诛,将龙星图给活剥了!于是,容镜公主迅速起身,几步跑过来,直接握住龙星图的手,于众目睽睽之下,当场宣布:“这位是龙公子,乃是夏朝人氏,本公主外出游玩时与龙公子相识,遂带龙公子来我部落一聚!”

语罢,容镜公主牵着龙星图,穿过层层人群,来到族长面前。

容镜公主道:“阿爹,龙公子聪明绝顶,是个特别有本事的人。既然他说哈依达公主是假的,我们不妨令弓箭手试一试!”

谁料,族长甚为生气,“大胆容镜,你怎能随便带外人回部落?你忘记族规了吗?”

“阿爹,眼下解决圣姑遗体失踪的事情最重要,龙公子愿意助我们一臂之力,您便包容一下吧!”

容镜公主话音刚落,人群又是一阵骚动,“快看!哈依达公主不见了!”

龙星图赶忙扭头看过去,漂浮在半空的幻像已然消失不见!她怔了怔,忽然脑中划过什么,语速飞快道:“容镜公主,快去看看其它圣姑,有可能是凶手在声东击西!”

容镜公主一惊,忙率人冲入圣墟堂!

果不其然,负责看守尸棺的五名精壮大汉,全部倒在地上昏厥不醒,而最新的一具棺木,棺盖大开,棺中女尸不翼而飞!

消息顷刻间传遍全族,尚未平息的诅咒阴影未散,又迎来新的噩耗,族人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龙星图跟进圣墟堂,她环视一圈,只见所有尸棺的分布排列十分讲究,似乎暗含了某种阴阳之术,她看不明白,但她知道定然内有乾坤,不可乱动。

族长面对空棺木,仰头双手合十,哀恸道:“先祖造下的孽,难道洗不清了吗?哈依达公主,求你饶恕九黎后人吧!”

容镜公主越听越着急,正要开口劝慰几句,忽听得一个声音响起,“世间一切的恶,都来自人心,与逝者无关。族长若是信任龙某,我定当查清真相,为九黎族破除诅咒!”

第572章:古族诡秘(26)

容镜公主寻声望去,只见龙星图负手立于石阶下,星眉朗目,神采自信。

“龙公子!”

事情发展至此时,容镜公主对龙星图的能力,逐渐信了几分,“你猜对了,又少了一具圣姑的遗体!”

龙星图提步上前,清亮瞳孔坦然扫过那一张张与世隔绝的愚昧淳朴的上古遗族,他们眼神中的犹疑、戒备和猜忌,令她莞尔,“我这不是凭空猜测,是根据我多年来的办案经验所得结论。”

“办案经验是什么?你一个世外之人,我凭何相信你?诅咒乃是先祖降下惩罚后世的灾祸,容不得外人插手!”

族长肃穆严厉,大手一挥,便要抓人,容镜公主急忙拦下,道:“阿爹,龙公子不是坏人,他是女儿请来的客人!既然龙公子夸下海口,可以替我们部落消灾解难,我们又何必拒绝龙公子的好意呢?”

龙星图直视族长,语气迫人,“九黎族虽然避世千年,但公主经常外出,代表九黎族与外界并非完全不通消息,那么族长应该知道夏朝设有庞大而细分的官员体系,龙某不才,正巧担任破解疑难案件的职责,而在龙某办过的案子当中,借诅咒之名,行阴谋之事的凶手,不止一个,无论他们的技法多么高超,最终真相揭露,皆为骗局!所以方才,龙某一眼便可看出哈衣达公主是假的,是掩人耳目的幻像,而凶手真正的目的,一是坐实诅咒为真,洗脱自己的嫌疑二是调虎离山,盗取圣姑遗体。”

讲到这里,龙星图锐利如鹰的双目,再度从族人脸上一一扫过,她掷地有声,“只要你们相信我,我便替部落解开这个困局,究竟是诅咒,还是阴谋,三日之内,必见分晓!”

整个圣墟堂陷入一片死寂!

龙星图转身走了出去,给他们留下思考商议的时间。

她忽然想起,下午在竹窗前看到的那个年轻男子。那人从河边跑过,口中叫着“哈依达”。

祭祀的大院里,一眼望过去,并无水池或湖泊,龙星图走走看看,试图找出哈依达成像的反射点,但由于她外族的身份,部落人并不允许她随意走动。

“龙公子!”

正在这时,爱儿从堂里奔出来,欣喜叫道:“族长请您进去!”

龙星图返回。

族长率全体族人朝龙星图施以部族礼节,龙星图入乡随俗,学着他们的样子还礼。

“龙公子,一切拜托了!”

“请族长放心,龙某定当全力以赴,绝不食言!”

族长重托之后,便率族人离开,只留下容镜公主及几名护卫协助龙星图。

“龙公子。”容镜公主拿出一个小方盒,表情略有些不好意思,“这是迷迭香的解药,你服下后运功调息一番,便可恢复正常了。”

龙星图没有客气,她吞下一颗红色药丸,原地打坐了片刻,感觉到真气逐渐充沛,随便拍出一掌,便恢复到了从前的力道后,她终于松了口气。

这已经是第二次被人废了武功了,若是再见着厉砚舟或钟无山,她必须讨要些对症的解药!

第573章:古族诡秘(27)

龙星图收回双掌,一抬眼,便对上容镜公主赔笑的脸庞,她好整以暇地审问道:“说吧,你究竟是怎么暗算我的?讲清楚了这件事情,咱们再开始查案子。”

容镜公主眼珠滴溜溜地转动,“你忘记啦?当时你突然闯进寨子,我原本想一走了之,并没有打算把你收入囊中,可敌不过你长得好看啊,那我就动了一点小心思喽,我假扮成被匪徒绑来的受害少女,然后我娇弱地扑在你身上,顺便就把迷迭香让你吸进了鼻孔!”

“之后你便跑了,我追你,一直追到悬崖,你冲我笑了一下,便转身跳崖,我大吃一惊,想着赶紧救你性命,没想到,又中了你的奸计!”龙星图接着说下去,眉心不断收紧,“想我龙星图聪明一世,竟栽了如此大的跟头!”

容镜公主眼眸一亮,“原来你叫龙星图啊!”

龙星图却是怅然轻叹:“公主,你性子特别像我小师妹,她呀,有时比你还要顽皮,但她有一点比你好,那就是她没你好色!”

哪知,这一番调侃,容镜公主非但没有害羞,反而理直气壮,“我喜欢漂亮男人有错吗?你才是骗子,害我空欢喜一场!不行,你必须赔一个驸马给我!”

龙星图盯着容镜公主神情渐渐冷厉,“另有一事,我须讲在前头。你族有族规,我国有国法,你坐镇黑龙寨作恶多年,手中握了多少条人命?我奉命拿你……”

爱儿一听便炸了,脱口呛道:“哎,你胆子不小哇,居然敢抓我们公主问罪!信不信我……”

“爱儿!”容镜公主叱道:“休得无礼!”

怜儿也急,“可是公主,这人不讲道义啊!”

龙星图眉眼冷峻,言语气势愈发迫人,“道义归道义,国法归国法,各不相干!我承诺帮你们破解圣姑遗体失踪案,便一定做到,但你们须随我回夏朝,接受夏朝法度的审判!”

容镜公主咬了咬牙关,冷笑一声,道:“龙星图,倘若是这般,那你认为,你还有性命回到夏朝吗?”

龙星图挑眉,“无论有没有,我坚持的原则不会改变!”

容镜公主气晕了头,“真不该给你解药,一旦恢复武功,便开始嚣张了!”

龙星图没理会,转身去查看空棺木,从表面上看,似乎没有异常,她弯身下去,屈指敲击棺木底部。

鉴于短暂的友人变成了敌人,爱儿的态度自是恶劣,“敲什么敲?这都是族里统一打造的棺木,怎么可能有问题?”

怜儿也呛声道:“破不了案,我们用族规处置你,把你吊起来,扒光衣服扔牲畜笼里!”

闻听,龙星图斜目看过来,她眼神平平,看起来并无杀伤力,但俩侍女只觉喉咙突然一痛,紧接着,竟双双变成了哑巴,发不出半个音!

看到俩丫环嘴巴飞快阖动,急得直掉眼泪的模样,容镜公主顿时慌了神儿,“龙星图,你……你对她们做了什么?”

第574章:古族诡秘(28)

“太吵了。”龙星图风轻云淡的回了一句,然后继续检查棺椁构儿和怜儿以为自己被下毒,提了剑便想上前开打,但剑尖儿刺出去,又有些忌惮地停在了半路,纷纷将求救的眼神投向容镜公主!

容镜公主一把抓住龙星图胳膊,气恼道:“做人不能过河拆桥吧?她们只是吓唬你,我又不会真把你怎么样!”

龙星图十分无奈,“我还不至于跟两个丫头较劲儿,只是单纯的不喜欢吵闹,尤其在我做事的时候,我需要安静。”

“可,可是……”

“我只是封住了她们的哑穴,让她们不能说话而已。待我闲了,心情好了,再给她们解穴便是。”

龙星图言语轻巧,却把主仆三人愁坏了,谁也不知道恢复武功之后的龙星图究竟有多厉害,他们九黎族远遁于世,一切发展都是落后的,除了轻功好一些,战斗力是远远不及外界的,唯一的筹码就是下毒,可龙星图中过一次招,岂会没有防备?

目前为止,共丢失四具女尸。龙星图挨个检查了一遍棺椁,虽然棺椁正常,没有改造机关及遭到破坏,但她发现了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四具棺椁内里底部,皆有少许的粉沫!

“把油灯拿过来!”

为了看得更加清楚,龙星图吩咐了一声,双脚一纵,直接跳入了摆放在最高处的棺材!

这一举动,却引来留下协助的族人大惊失色,就连容镜公主亦是脱口急叱,“龙星图,快下来!圣姑棺椁神圣不可侵犯!”

族人齐声怒吼:“下来!下来!”

龙星图懵了一瞬,正要解释,却见族人疯了一般,提着刀朝她逼近,一副要拼命的架势!

“大家稍安勿躁!”龙星图急忙劝告。

可惜,群情激奋的族人,哪里听得进去解释,龙星图不想伤及无辜,只得跳出棺材,从族人头顶飞过,稳稳地落在族人身后,抱拳道:“我此举是因为发现了端倪,想要进一步查证,并没有任何不敬之意,望诸位海涵!”

“有何端倪?”容镜公主抢先问道,以便阻止族人发难。

龙星图伸手一一指向四具棺材,道:“里面都有粉沫,我怀疑是岩石沫,有可能是凶手盗尸时留下的。”

容镜公主秀眉紧了紧,喊道:“取灯!”

一名族人立刻取了一盏油灯奉上,容镜公主提着灯走到一具棺材前,唤道:“龙公子,你过来看看。”

说罢,她弯腰探进棺材,用手指沾了一点儿粉沫,龙星图借着灯光仔细辩认,随后点头,“确实是岩石经过摩擦掉落的粉沫。”

容镜公主不解,“这是怎么回事儿?”

龙星图再次环视圣墟堂,她发现整个堂屋建造取材皆是木头,没有任何东西是与石头有关的!

“既然不是堂里的东西,那便是凶手带来的。”

“凶手?他……他带石沫做什么?”

“不急,原因总会查出来的。”

说话间,龙星图捏了捏酸痛的腰身,心中暗暗计算了一番日子,随即变了脸色!

第575章:古族诡秘(29)

拂晓时分,天色刚刚透出点儿亮光,龙星图便悄悄摸出了椭圆形的原木房。

忍了一晚上,到底是逃不过每月一次的月事折磨。部落人虽说经过几千年的进化,物质生产都富庶先进了许多,但生活方式依旧趋于野蛮,房间里不仅没有恭桶,甚至外头连茅厕都没有!

爱儿说,族人都是去农地里随意解决生理,不分男女,不分昼夜。

龙星图甚觉不可思议,她既不想入乡随俗,也不能不吃不喝一直忍着,诸如此时,腹部传来的不适感,迫使她不得不把衣袍临时剪裁成月事布,趁着部落人尚在睡梦之中,她快速往树林里跑去。

……

容镜公主身份尊贵,住在部落最高的三层角楼里。

外面突然响起的骚乱,并未惊醒她,但是很快,怜儿推门奔进来,急声唤道:“公主!公主,出大事了!”

容镜公主一骨碌坐起,惊魂未定,“怎么啦?又丢了圣姑遗体吗?”

怜儿哭丧着脸,“龙星图的女子身份被族人发现了,族长要按族规烧死龙星图!”

……

容镜公主赶到氏族祠堂的时候,龙星图已经被绑在了绞架上,下面堆了两人高的木柴,族里负责执行族规的判官手举火把,随时准备点火。而上百族人围在丈外之地,虎视眈眈地盯着龙星图,口中齐声喊:“烧死她!烧死她!”

眼看情况刻不容缓,容镜公主抬头瞅了一眼龙星图,却见龙星图依旧老神在在的,丝毫没有紧张害怕的意思!

容镜公主百思不得其解:“哎,你你……你怎么不像正常人的反应啊?你快要死了,你知道吗?”

龙星图双手双脚皆被绑了粗绳,她背靠在一根木桩上,居高临下扫视着所有人,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举报她身份的某个年轻男子脸上,唇角却是微微一掀,道:“怕什么?不是有公主救我吗?”

容镜公主气得猛翻白眼儿,“我恨不得掐死你!”

龙星图面容浮起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

“烧死她!”

“烧死她!”

吼声振聋发聩,震得容镜公主耳朵嗡嗡作响,她急忙吹哨子示意族人暂停,然后朝族长跪下,梨花带雨般说道:“阿爹,女儿实在没有想到龙公子竟是姑娘身子,咱们的族规不可违,可汉人有一句话,叫做不知者不罪,何况龙星图也并非处子身,昨日她亲口告诉我,她在夏朝已经婚配嫁人……”

龙星图一口老血险些喷了出来,原本她认为钟楚已经是天底下最机灵古怪的丫头了,没承想,躲得过钟楚,竟没躲过容镜!

“一派胡言!”

然而,族长不再相信容镜公主,当即满足全体族人的要求,喝令道:“点火!”

木柴被浇了铜油,一点便着,火苗腾地蹿高几丈!顷刻之间,龙星图便置身于火海之中!

“龙星图!”

容镜公主失声惊叫:“你不是特别厉害吗?赶紧地自救啊!”

龙星图眉心一寸寸收紧,看来没办法和平解决了,那便怪不得她出手伤人……

“星图——”

正在这时,借由内力发出的一声呼唤,突然破空而来……

第576章:古族诡秘(30)

龙星图原本打算用内力震断绳索,但是当那道熟悉的嗓音灌入耳膜,她又忽然改变了主意,英雄救美这种事情,还是要适当地给男人留几次机会,以免厉某人在她面前总是缺乏成就感。

于是,龙星图催动内力,回应了一声:“厉砚舟——”

部落所有人,包括容镜公主在内,皆大吃一惊,他们尚未反应过来,只觉有两阵阴风从身后吹来,待定睛一看,两个身着异族衣饰的男人仿佛展翅高飞的鹰,飞过他们头顶,飞向了龙星图!

下一刻,身披大氅的男人抓着龙星图肩臂,两人一起飞下了刑台,而另一个男人一剑劈下去,火堆坍塌,燃火的木头,被他踢向了人群!

“石枫,住手!”

龙星图急声喝叱的同时,双臂一震,绳索断裂,她飞身出去,一一解救距离危险最近的族人!

见状,石枫只好停止了攻击。

可龙星图一旦平息了这场险情,竟转头严厉叱责石枫,“谁准许你伤及无辜?”

“龙师爷,我是在救你呀!这些人绑你烧你,哪里无辜?”石枫不明所以,十分委屈。

龙星图一记刀子眼射过去,“谁要你救?这些都是避世的上古遗族后人,都是普通老百姓!”

石枫气结,扭头叫道:“少主!”

然,厉砚舟眼神躲闪,清了清嗓音,道:“你主子我说话也不管用啊,赶紧向龙师爷赔罪!”

石枫欲哭无泪,以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对厉砚舟进行了一番鄙视,但又不得不屈从,他脑袋一耷拉,“龙……”

“不必。”

龙星图及时阻止,目光扫向惊魂未定的部落族人,“幸好没有造成伤亡。”

厉砚舟走过来,不由分说执起龙星图皓腕,把上她的脉搏,须臾,他浓眉紧蹙,“你怎么回事儿?身体正常,又有自保能力,为何束手就擒?若我不来,你便想死在火里吗?”

龙星图浮唇一笑,言语竟是俏皮,“你不是来了么?嗯,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铭感五内!”

“小女子!”厉砚舟瞠目,简直不敢相信龙星图会自曝身份,且会表现出小女儿家可人的一面!

龙星图点头,“对呀,就是因为我的女子身份被发现了,所以他们才要以族规处置我。”

闻听,厉砚舟神色一凛,将龙星图护在身后,厉声道:“我乃夏朝人士,为寻龙星图而来!如今人已寻到,我即刻带走她,与你族再无瓜葛,尔等切莫纠缠!”

“等一下!”

容镜公主护着族长躲在一旁,听到此话,连忙叫道:“龙星图,这位公子是谁?他就是你相公吗?”

龙星图有些尴尬,为免容镜公主替她撒下的谎言被戳穿,她在后面悄悄抻了一下厉砚舟,小声示意他,“暂且承认。”

“什么叫暂且?你本来就是。”厉砚舟却是心花怒放,他咬着音回了她一句,旋即扬声道:“在下厉砚舟,龙星图乃我夫人,不知姑娘有何见教?”

第577章:古族诡秘(31)

今日变故,在全族人看来,堪比诅咒带来的恐惧,他们眼神里的担忧,以及如临大敌的戒备表情,聪慧如龙星图,轻易便看穿了他们的想法。

她处在厉砚舟身后,余光看着族长作手势打暗号,安排族里的男人应敌,她不禁秀眉深蹙。

这时,容镜公主舍身而出,端得一副义正言辞,“龙星图,你既有夫君,便非无主之人,自古夫人犯错,夫君担责,乃是天经地义!厉公子,你私自闯入我族圣地,本便是一罪,如今罪上加罪,你预备如何谢罪?”

厉砚舟墨眸眯了眯,眼中迸出一抹凌厉,“谢罪?我夫人女扮男装何罪之有?”

“女扮男装无罪,但是隐瞒女子身份参与我族事务,便是触犯族规!”容镜公主振振有词,随后面向族人,眼神一刹狠戾,道:“我提议,将他们三人拿来祭山神!”

“祭”这个字一出,直接给人一种不详的预感!

族人立即挥拳高喊:“祭山神!祭山神!”

石枫火力顿时全开,他拔剑一指,杀气腾腾,“区区一介部族,休得猖狂!胆敢动我主子,灭你全族!”

矛盾激发,眼看这一场武力纷争一触即发,厉砚舟执起龙星图的手,转身便打算离开。

龙星图却止步不前,“伤人不是我的目的,我找族长谈谈。”

“你知道为了找你,外面已经翻天了吗?这些人一看便是顽固不化的彪悍部族,他们会听你讲道理吗?”厉砚舟缓缓沉目,面容严厉。

龙星图轻叹一气,“不破不立。容镜公主的苦心,我不能让她白费。”

说罢,她抽回手,走到族长身边,道:“族长,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我是由公主带来部落,一路上多亏公主照拂,我才能顺利闯过毒林,但我相公为了寻我,不仅窥探出了冰川之下另有玄机,且同样安然避开了毒林凶险,畅通无阻地来到此处。所以,族长生怕九黎族被公诸于世,招来更多外界的人,为九黎族带来灭顶之灾,对吗?”

族长没有回应,但表情已说明一切。

龙星图喟叹:“我相公自幼学医,精通药理之术,毒林自然是拦不住他,但普通人定然会被毒死在林子里,证明毒林这道天堑屏障还是有用的。所以族长且放宽心,我们对九黎族没有任何恶意,并且尊重你们的避世之心,绝不会将此间秘密透露出去!但今日族长若是执意不肯放过我等,恐怕九黎真会有灭族之祸!”

言及此处,她瞟了一眼厉砚舟,压低嗓音道:“不妨实话说了吧,我相公是夏朝皇族,身份等同于你族的容镜公主,手下有千军万马,你们若是惹恼了他,他朝外界发个信号,你们这一族,便真会变成亡族了!”

“你……你可别吓唬我阿爹!”容镜公主听得紧张,嘴上却不服气地叫嚣。

龙星图撇撇嘴,“不信的话,你可以试试。当然,别怪我没有提醒你,我相公的武功比我厉害,脑子也比我更加聪明。我是女子,不能查找圣姑遗体,但我相公总可以吧?他替我查案,当是替我将功折罪,如何?”

“这样会不会太草率了?”容镜公主嘀咕了一句,拉着族长背转身,窃窃私语,“阿爹,龙星图的武功我见识过,确实厉害,她是不想伤害族人,否则区区一条绳子哪里绑得住她?而且她还在相公面前保护我们,说明她是个善良的人,不会骗我们的!”

族长气难平,“都是你惹得祸!”

容镜公主一脸苦瓜相,“阿爹,女儿不是成心的嘛。总之眼下的情况,是和还是战,您仔细掂量掂量,龙星图的相公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主儿,万一他再招来更多的人替他们报仇,那我们九黎遗族岂不是永无宁日了?”

“算了算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谢谢阿爹!”

“但是,诅咒一事了结,立刻叫他们离开!”

“是!”

族长直接被气走了,容镜公主显然在部落里威望极高,她代替族长作了一番安抚和解释,族人无论是否情愿,终究不敢违背族长和公主的决定,便渐渐散去了。

危机解除,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但容镜公主十分恼火,“龙星图,你究竟干了什么?”

龙星图不解,“你说什么?”

“你身份是怎么暴露的?”爱儿没好气地说,“大清早的,让人不安省!”

龙星图余光瞥了一眼身旁两个男人,尴尬地清咳了一声,“多谢公主庇佑,过去的事情无须再提,我们办正事要紧。”

语罢,她看向厉砚舟,道:“我先前答应公主,替他们族里查清一个悬案,破除诅咒,所以我暂且不能离开。我方才与族长商议,由你代替我接手这个案子,结案之后,我们即刻返回夏朝。你意下如何?”

“公主?”厉砚舟疑惑的目光落在容镜公主戴着面纱的脸上,“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为何这里的女子大多头戴面纱,服饰发饰亦是从未见过?”

龙星图道:“他们是上古九黎族后人,世代隐居在此,已经几千年了。族中以族长为大,族长的女儿尊称为公主。当然,这位容镜公主亦是黑龙寨寨主,个中缘由,说来话长,我之后再与你细禀。”

厉砚舟思索片刻,无奈答应:“好吧,既然你们之间有承诺,我听你安排便是。”

龙星图莞尔,难得露出一抹轻松笑容,“谢谢。”

厉砚舟却瞪了她一眼,“妻债夫偿,无须言谢!”说完,他语速飞快地令道,“石枫,你先行回去报信,告诉周总兵,我已寻到龙师爷,请周总兵撤军。另外,你拿我令牌前往当地府衙,命知府徐洺派人准备接应。”

“是,少主!”

“还有,九黎之事,不可泄露,只说星图受了伤,我需要采集稀世药材为她疗伤,耽搁几日便会回来。京城那边,传信回去,说辞一样。”

“属下遵命!”

石枫领命,双臂一展,运起轻功飞速离去。

第578章:古族诡秘(32)

这一番动作,令容镜主仆三人面面相觑。

容镜公主小心翼翼地凑近龙星图,压着嗓音,不可思议地悄声问:“你家相公真的是个大人物啊?比围剿黑龙寨的将军还大吗?”

龙星图好笑不已,“怎么,你当我是在诓你阿爹么?”

“嘁,有什么了不起?他他容貌也不怎么样嘛。”容镜公主别过脸庞,嘀咕了一句,便云袖一甩,迈出了步子。

龙星图愕然一瞬,连忙追问道:“哎,公主,还有房间吗?”

“干嘛?你不是有房间吗?你们夫妇难道要霸占两间房?”容镜公主头也不回,语气充满调侃的味道,“不论假戏真戏,总要做实了才能让人信服。”

龙星图眉角抽动,满脸都是“窘”字!

一张俊脸忽然贴了过来,龙星图倏地杏目圆睁,但见厉砚舟笑意吟吟,眼神极具暧昧,“夫人,你相公我跋山涉水赶路多日,片刻不曾歇息,方才与你夫妻团圆。你还不快带为夫回房沐浴更衣?”

龙星图猛地退后一步,耳红脸热,目光下意识地躲闪,“眼窝深陷,胡渣冒出,头发凌乱,满身味道难闻。难怪公主嫌弃你,确实不怎么样嘛。”

语毕,她落荒而逃。

爱儿和怜儿听从容镜公主指示,留下听候差遣。

龙星图边走边道:“帮忙找一套符合他身材的男装,还有浴桶、吃食。”

俩侍女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好咧,夫人请稍候!”

厉砚舟望着龙星图的背影,浑身地疲惫缓缓卸下,薄唇勾起的笑痕亦渐渐消失。

所有故作轻松的平淡,都是置之死地的回报。

他甩了甩有些沉重眩晕的脑袋,慢步跟在后面。

原木房不大,且没有内外室之分,只有一张铺着绵软兽皮的大床,以及一张木桌,两个凳子,余出来的空地,搁了一个大浴桶,便已显拥挤了。

爱儿带来一个年轻男子,帮忙给浴桶添满热水,又放下两套衣服,说道:“夫人,这是我们族里有身份的人才能穿的夫妇典服,公主说破例送给你们了。夫人既然身份大白,那么不能再穿男装,须以女装示人,否则又会招来族人的诟病,不利于和睦。”

龙星图讶然,“女装?我我穿女装?”

“对呀,有什么奇怪的么?”爱儿对于她夸张的反应,感觉莫名其妙。

龙星图却不由自主地紧张,“我,我其实”

坐在凳子上的厉砚舟,看了一眼粉红色镶白流苏的女装,伸手过去,握住龙星图冰凉的手,他温声笑说,“爱儿姑娘,辛苦你了。”

爱儿点点头,带人离开了。

屋里没有了外人,厉砚舟扶住龙星图腰身,与她面对面,他眼中荡起柔和笑意,“你不想恢复女装么?”

“砚舟,你知道的,我已经十几年不曾穿过女装了,我有些我可能会不习惯。”龙星图十分纠结,其实心中是有期待的,可来得太突然,又觉无从下手。

厉砚舟道:“没关系,多穿几回就习惯了。”

龙星图想了想,还是摇头。

“你想辜负容镜公主的苦心安排么?”厉砚舟耐心相劝,循循善诱,“重要的是,我想看你女儿家的模样。”

龙星图俏脸一红,嘤咛了一句:“肯定丑死了。”

“不会的,只要是你,怎么穿都好看。”困意袭来,厉砚舟眼皮有些难受,他起身道,“这样吧,我先洗澡,免得一会儿水凉了。星图,你帮我宽衣如何?”

龙星图脱口便要拒绝,但看到厉砚舟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明显几天没有睡觉的样子,不免涌上心疼,她没有说话,直接动手帮他解开大氅系带。

外面,阳光正好。

龙星图坐在石桌前,一边吃饭一边听着屋里时不时撩起的水声,目光偶尔落在远处,看到族人安居乐业平安喜乐的美好,心中不由多了分向往和羡慕。

水声渐渐停止。

龙星图搁下筷子,等了好一会儿,却是再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厉砚舟!”

她起身,贴在门上唤人,屋里却仍是没有反应。

龙星图一惊,当下顾不得男女有别,赶忙推开门进去,却见厉砚舟已经偏头枕在浴桶边沿睡着了。

他光膀子露在外面,墨发披散,睡容不安,仿佛梦里依旧在担心着什么。

龙星图犹豫了许久,终是做不到一走了之,她走近,从水里捞起帕子,动作轻柔地为男人擦洗身子。

“礼义廉耻”四字,从他们逾越叔嫂身份,不顾一切决定厮守的那一刻起,便已不复存在。

无数次生死与共的感情,她没办法忽略,亦做不到断舍离。

厉砚舟睡得很沉,龙星图为他清洗头发、剃胡须、洁面,折腾了好半晌,他都没有苏醒的迹象。

“砚舟?二爷?你醒一醒。”

厉砚舟实在困乏,他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又睡死过去了。

龙星图暗叹一气,只好忍着羞臊,将厉砚舟手臂架在她肩膀上,用尽全力把男人从浴桶里捞出来放在床上躺好,又拿一条薄毯擦干身上水珠,为他穿上那套崭新的男装典服。

族里落后,没有丝绸,被子都是粗布棉麻的,龙星图拿了一床盖在厉砚舟身上,捻好被角后,她坐在床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究竟是有多傻,才会舍弃京城的荣华富贵,无惧生死寻她而来?

夕阳渐起,彩霞满天。

厉砚舟醒来时,屋里光线昏沉。

他揉了揉眼睛,看到一个姑娘背对着他坐在桌前,手中拿着毛笔,正在写写画画。

厉砚舟先是一楞,随即面露惊喜,这套粉红女装不正是容镜公主送给龙星图的典服吗?

“星图!”

他坐起身轻唤,在姑娘回头之时,一跳下地,扑过去将人拥入怀中。

龙星图没有戴面纱,她现在是妇人的身份,无须遮面。

“你醒了。”她温婉轻语,“饿了吧?我叫爱儿给你端膳食。”

厉砚舟捧起龙星图脸庞,笑逐颜开,“你穿女装了!来,站起来,让我仔细瞧瞧。”

第579章:古族诡秘(33)

龙星图到底大气,不像凡人女子般扭捏娇羞,她落落大方地请厉砚舟欣赏成年后的夏莘,并且原地转了一圈,让他完完整整看个清楚。甚至,她眼瞳里绽放着星星点点的光芒,荡漾着从容自信的笑痕。

厉砚舟其实臆想过龙星图恢复女装的样子,但他当时在脑中刻画的是她身披嫁衣的艳丽绝伦。而今,她以异族之姿立于他眼前,又是另一番风情别致,仙姿佚貌。

他好半晌失神不语,倒是令龙星图绷不住了,“怎么样,是不是你想像中的莘儿?”

厉砚舟一手扶腰,一手拍了拍额头,面上却是没有半点儿笑容,他沉沉吐出两个字:“不是。”

龙星图一瞬诧异,旋即垂下了眼睑,语气有些生涩,“时辰不早,该用膳了。”

她方才转身,便又被厉砚舟纳入怀中。

他下颔抵在她肩颈处,柔声说:“星图,一直以来,我总怕你会误会,认为我钟情于你不过是因为少时对莘儿的执念,但实际上,在我心里你们是两个不同的人。那时我并不懂男女之情,又没有几个知心朋友,便只想将莘儿抢过来,让她永远陪我玩儿。可有一天,她突然死了,她的头颅滚落在我脚下,我心里的那片天便塌了,于是,我再也走不出那个阴影。直到后来,我遇上了你。我从没想过,我还会拥有爱一个人的能力,还会对感情重新燃起希望,会为了一个完全不同于莘儿的人舍命相随。星图,莘儿已经过去了,如今我心里念念不忘的人只有你。你是龙星图,不是夏莘。”

“砚舟你……”龙星图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想了想,蓦地失笑道,“你该不会以为我会跟另一个自己吃醋吧?”

厉砚舟忧心忡忡,“我怕你会胡思乱想,会觉得假若你不是夏莘,我便不会喜欢你了。”

“天哪,阿楚有一句话简直太对了,男人心才是海底针!”龙星图忍俊不禁,她抬手拍拍厉砚舟的心脏,眼神满是揶揄,“我整日需要思考的事情多不胜数,哪里有空闲无病呻吟自寻烦恼?”

厉砚舟一听,却险些崩溃,“你居然没想过?那你对我岂不是没……没有太深的感情?难怪我跳崖寻你救你,你看见我却毫不激动!”

龙星图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越看越想笑,忍了忍,终是没忍住,她趴在他肩上笑个不停,“看你平常挺聪明的,怎么突然犯了傻?我这十几年养成的沉静性子,怎可能遇事一惊一乍?我又不是阿楚,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

“那你心里其实是感动的?”厉砚舟问得小心翼翼,生怕他理解错了。

龙星图无奈点头,看他如此没有安全感,她干脆挑明了说道:“原本我是打算完成替父翻案的心愿之后,便随师父远走他乡,此生不嫁。但现在,看在你……嗯,看在你死缠烂打像个牛皮糖摆脱不掉的份儿上,我便委曲求全吧。”

厉砚舟郁结的心情豁然开朗,他猛地将龙星图腾空抱了起来,欣喜笑道:“夫人乃是天下第一奇女子,为夫为了得到夫人芳心,不得已用上七十二般武艺,却讨不来一句好,为夫也很委屈啊!”

两人笑闹了会儿,龙星图跳下地,又要去备膳食,厉砚舟却突然道:“等下!星图,你还在束凶吗?你换回女装,便不要再束缚身子了。”

“我没有啊。”龙星图随口回了一句,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她赶忙用双手护在身前,挡住男人的视线,面红耳赤地啐骂道,“下流胚子!”

“我哪里下流?明明这是客观事实好吗?你男装和女装那地方没……没多大区别嘛!”

厉砚舟说完,便闷头狂笑不止!

龙星图深呼吸,一手捏拳,一手摆出手刀的姿势,“说吧,你想怎么死?”

厉砚舟边笑边答:“我干嘛要死?我才不要!”

“好!那我便替你物色几个让你满意的姑娘,你放心,我不会吃醋的。”龙星图捶了他一拳,抬脚便向外走去。

厉砚舟追出门,倚在门框上,乐不可支地喊:“夫人,为夫又没说嫌弃你,你生什么气啊?”

龙星图头也不回,恨不得立刻掐死那个碎嘴惹人厌的厉某人!

一刻钟后,爱儿送来膳食。

龙星图脸色依然难看,对厉砚舟不理不睬。

厉砚舟只好赔着笑脸凑过去,道:“夫人,我是开玩笑,故意逗你呢。别生气了啊,我以后再也不敢胡说八道了。”

龙星图夹了一筷子菜塞进男人嘴巴里,没好气道:“闭上你的臭嘴!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自个儿的身材,扮男子扮得久了,身体错过了正常生长。你嫌弃与否,都不重要,我又不在乎!”

“我在乎啊!”厉砚舟含糊不清的回了一句,眼看龙星图变了脸色,他急忙咽下嘴里的饭菜,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在乎的是你,你可千万别因为这事儿不要我!”

看他满脸紧张,龙星图实在是气笑不得,“行了,快点儿吃饭。呆会儿,我们还得出去找线索呢。”

厉砚舟终于放下心来,他快速填饱肚子,将自己披散的头发绾了个简单的发髻。

临出门时,他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星图,我记得我在洗澡啊,怎么醒来在床上呢?是你帮我……”

“不知道!”

龙星图快速打断,一挑帘子出了门。

两人相处久了,彼此了解甚多。从她心虚的反应来看,厉砚舟轻易便猜到了来龙去脉,不免心中欢喜。

月上中天,行走在部落小道上,周遭不时传来的鸟鸣蛙叫声,让人浮躁的心,渐渐归于宁静。

厉砚舟转向正题,询问道:“星图,究竟出了什么事?”

龙星图不答反问,“你怎么会找来?是刘捕头通风报信么?按路程算,你们押解人犯应该刚到京城不久吧?”

“是啊,我迈出一只脚刚打算入城,就接到了刘捕头的飞鸽传书。”失而复得的喜悦过后,忆及京城种种,厉砚舟不免心头染上愁绪。

第580章:古族诡秘(34)

他轻描淡写的语气,反而教龙星图担忧,“你出京不顺利吧?扔下公务任性而为,皇上不会允许的。”

厉砚舟执起龙星图的手握在他温热的掌心,勾唇淡笑,“我的事情你甭操心,我自有办法解决。倒是你,呆在武阳县好端端地,干嘛跑出来蹚浑水?我才刚走,你便吓我,你是想气死我呢,还是急死我?”

“对不起。”龙星图不知他在老皇帝面前承受了多大的压力,但她知道,他为了她定是付出了许多。

她把前因后果,所遇种种,悉数讲述了一遍。

厉砚舟除了叹气,也不忍心多加苛责,毕竟龙星图所谋之事便是为民伸冤替民除害,她并没有做错什么。

“那你呢?你是怎么找到我的?”龙星图好奇不已,“我是被容镜公主刻意拽进冰窟里的,难不成你也巧合掉进了冰窟?”

厉砚舟道:“我听说你在悬崖下面的冰川失踪了,我便想一定有蹊跷,否则怎么可能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于是,我果断跳崖,石枫忠心于我,也跟着跳了下去。我们在冰川反复搜寻,一点儿头绪都没有,唯一异常的便是那个冰窟窿。没想到冰窟无底,我们身体急速下坠,最后落入了一个温泉湖,我俩费力游出湖后,就来到了一个山谷。”

“看来是同一条路径。”龙星图点点头,“不知回去的时候,会不会顺利。”

厉砚舟不解,“容镜公主可以进进出出,我们为何会不顺利?”

“因为我要带容镜公主回夏朝受审。”

“嗯?”

“可她是族里的主心骨,我生怕引起族人暴动。”

“确实不好办。部族人比我们中原汉化的人更加具有凝聚心,他们护主的心意,是可以覆灭一切的。如若真起冲突,恐怕祸及无辜。”

“砚舟。”龙星图扭头看向厉砚舟,神情严肃,“你觉得容镜公主怎样?”

厉砚舟一诧,赶忙表明立场,“她怎样皆与我无关,我可不是喜新厌旧之人!”

龙星图无奈,“你想哪儿去了?我是问你,你感觉容镜公主为人怎样?通过我的观察,我觉得她不像是坏人。”

厉砚舟道:“人不可貌相,毕竟记录在案,死在黑沼泽地的人可是不少。”

龙星图耳朵忽然一动,厉砚舟握着她手的力道加重了一分,两人相视一笑。

厉砚舟嗓音压得极低,“跟踪我们的人,会不会是偷盗女尸的凶手?”

“有可能。”龙星图想了想,蹙眉道,“但也有可能是揭发我是女子的那个年轻人。”

厉砚舟愕然,“怎么回事儿?你掩藏了十几年都没有人发现,怎么一来这里便露出了马脚?”

提起这事儿,龙星图十分窘迫,“我……我来月事了,部落没有茅坑和马桶,我只好跑到树林里拾掇,结果被人看见了。”

厉砚舟神色骤冷,他回身,脚下一纵,身子疾掠出去,片刻之后回来,将一个人扔在了龙星图脚下!

第581章:古族诡秘(35)

月光不明,看不清楚跟踪者面容,龙星图举起灯笼,正要看仔细些,不料那人右手猛地一扬,白色石灰粉扑了龙星图一脸,与此同时,厉砚舟一掌劈下,那人脑袋一歪,瘫倒在了地上!

龙星图擦了擦眼睛,赶忙伸指去探对方的鼻息,幸好还有一口余气!

“你下手怎恁地重?万一打死了,岂不是麻烦?”

“我有分寸。你快看看,是不是偷窥你的人,若是的话,死罪可免,眼珠子少不得要挖掉!”

厉砚舟浑身浸满寒气,一言一语丝毫没有玩笑的意思,龙星图心头不禁打鼓,这人的确是偷窥和告密之人,但她敢说出来么?虽然厉砚舟亦是执法者,是夏朝法制诉讼的最高掌权者,但抛开明面这一层,暗里他是贵族出身,生杀予夺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不过是平常之事,他手上沾的鲜血,恐怕并不比严旌少,区别在于,他不会随便滥杀无辜,但不代表他不会手段残忍。

“是不是?”

听到催促,龙星图紧了紧拳头,低声道:“不是。”

厉砚舟墨眸眯起,喉咙发出一个危险的尾音,“嗯?”

龙星图抿抿唇,尽量表现得镇定自若,“确切地说,我不能肯定是不是那个人。当时情况混乱,我哪里顾得上仔细端详?何况,那人也是无意中撞见,并非有意偷窥。”

“星图,我怎么觉得,你是在替别人说话呢?”

厉砚舟目光落在地上昏厥的男子脸上,这是一个大约二十多岁的男子,容貌四方周正,鼻子上有一颗痣,从穿着来看,粗布麻料,应是族里身份下等之人。

龙星图皱眉,佯装生气道:“多大点儿事,你疑神疑鬼干什么?行啦,你先去找容镜公主,让她带我们去圣墟堂查找线索。”

“你打岔没用,待我查出偷窥你的人,我定是要收拾一番的。我堂堂少侯爷的女人,岂容他人玷污?”厉砚舟长袖一甩,一脚踢在那人肚子上,喝道,“起来!”

平日见惯了嬉皮笑脸吊儿郎当的厉二爷,猛然看见他狠戾布满杀气的眼神,龙星图默默吞咽了下唾沫,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男人一旦淹进醋缸里,实在是可怕啊!

地上的男子,在被猛力踢踹之下,悠悠醒转,但他看到他们,并没有惊吓或者意外的反应,反而平静地挣扎着站起来,说道:“我们部落不欢迎你们这些外族人,请你们马上离开!”

厉砚舟色厉内荏,“我就问你一句,你是不是偷窥我夫人如厕?”

龙星图不好插嘴,急忙朝那人使眼色,示意对方别承认,哪知那人竟是个刚硬的汉子,抬头挺胸,傲气凛然地回道:“是!”

预料之中,厉砚舟不带半分犹豫,出手辛辣,速度快如闪电,完全不给龙星图救人的机会,待她反应过来,那汉子已经双目染血,身体摇摇欲坠!

龙星图呆若木鸡!

时间一刹那静止!

须臾,那汉子喉间发出一道凄厉之音,“啊——”

第582章:古族诡秘(36)

龙星图一凛,双指疾出,立刻封住汉子哑穴,并扶他在旁边草丛里躺下。

“砚舟!”

这种时候,讲道理不仅没用,还会激化男人的脾气,所以龙星图忍着火气,没有与他硬碰硬,她用商量的口吻说道:“我们走到一起来之不易,前路是否顺畅无法预料,不如得饶人处且饶人,就当是为我们自己积德吧!”

厉砚舟目光沉静地看着她,思绪良久,才道:“星图,不论将来你我需要面对什么,你都会矢志不渝地信任我,都会陪在我身边,对吗?”

龙星图点点头,嫣然一笑,“对!”

厉砚舟俯身抱了抱龙星图,然后走到那汉子身边,面无表情道:“权且饶你一次!每日按时外敷草药,内服汤药,两月之后便可视物。若你日后胆敢乱嚼舌根,坏我夫人清誉,必将性命不保!”

语毕,他拉扯着汉子,另一手牵起龙星图,朝着容镜公主所居的角楼走去。

……

得知厉砚舟废了汉子的眼睛,容镜公主的表情是惊恐震怒的,她把目光从厉砚舟脸上一瞬转向龙星图,不可思议地叫道:“你相公是否太残忍了?你们怎能伤害我族人?”

龙星图未及解释,厉砚舟已咄咄质问:“笑话!你们全族把我夫人架在火上打算活活烧死的时候,你们想过‘残忍’二字吗?”

容镜公主哑然,憋了一会儿,才憋出一句话,“我不是及时赶到阻止了吗?”

“是么?”

“呃……”

“行了,拿纸笔来,我开一副药方子,你差人照料他,两月便可恢复视物。”

厉砚舟多余废话不想说,容镜公主秉着识时务者为俊杰,没敢继续论理,赶紧着备好文房四宝,待拿到药方,便叫人请族里唯一会治病的大夫帮忙看顾那汉子。

容镜公主亲自送出门,并低声嘱咐汉子,“康巴,你好好养伤,切莫张扬。如今部落命运多舛,我不想再节外生枝,你明白吗?”

可惜康巴哑穴被封,无法言语,龙星图瞧见后,过来替康巴解了穴,康巴双目蒙上了绷带,却能精准地感受到厉砚舟所在的位置,他激动地手指厉砚舟,“你们这些恶人,神会惩罚你们的!哈依达公主会诅咒你们的!”

闻听,厉砚舟大掌一扬,便要痛下杀手,龙星图一惊,身子一闪快速挡在康巴面前,急声道:“砚舟,做人要宽容,你答应我不再与他计较的!”

厉砚舟气怒,“你听听这人说些什么!”

“你身为夏朝大理寺卿,岂可相信怪力乱神?”龙星图叱责一句,转身催促康巴,“你赶紧回家吧!好汉不吃眼前亏,不懂么?”

康巴不服气,还要呛声,容镜公主急得一把将他推出门,令道:“苏匙大夫,快带康巴走!”

苏匙大夫便强行拖拽着康巴离开。

正在这时,部落里突然铜铃声大作,角楼下面传来爱儿的嘶喊:“公主!公主不好了,族长死在圣墟堂了!”

第583章:古族诡秘(37)

仓促混乱之下,龙星图和厉砚舟随着容镜公主一起走进圣墟堂。

由于事发突然,且没有经验丰富者在第一时间保护案发现场,使得他们赶到时,族人已经乌泱泱跪了一地,地面上凌乱的脚印,完全掩盖了凶手痕迹,族人伏地哭号,悲伤四野。

容镜公主面容苍白地挤进人群,一声接一声地叫着,“阿爹!阿爹!”

“公主,族长在这里!”

回话的人是个中年男人,龙星图顺着声音望过去,赫然一惊,男人所指正是第四具失踪圣姑的空棺椁!

容镜公主脚下一个踉跄,龙星图伸手扶住她,低声道:“公主稳住,或许凶手就藏在此处!”

“阿爹!”

容镜公主扑过去,只见族长仰卧在棺椁里,口合眼闭,脖颈处血流如注,染红了整个棺底。她双手扒着棺椁,泪如雨下,“我阿爹怎么会死?到底是谁杀了我阿爹!”

“禀报公主,族长应该是自刑。”中年男人跪在棺椁旁边,痛哭而道。

容镜公主一听,倏地抬头,厉声道:“不可能!我阿爹好端端地,怎么可能自寻死路?阿满,你是负责日常协助阿爹处理族中事务的人,阿爹是否有理由自刑,你比谁都清楚!”

阿满道:“是,我也不相信族长会自刑,可看守圣墟堂的人看得清清楚楚,两刻钟之前,族长一个人失魂落魄地走进圣墟堂,族长遣退所有人,独自留在了堂里。没过多久,堂里的长明灯突然熄灭,大家在外面听见族长喊了一句哈依达公主,就让我来替全族人赎罪吧,大家察觉不妙,赶紧冲进去,竟发现族长睡在卓雅圣姑的棺椁里割颈自杀了!”

龙星图静静打量,从族长尸体到周遭环境,秀眉一寸寸蹙起。

“我不信!”

容镜公主激动地迈出一步,纤手指着跪地的族人,泣不成声:“阿爹明明答应我,请厉公子查找圣姑遗体,在没有结果之前,阿爹为何要舍身赎罪?即便阿爹有心,他也不会完全不告诉我,不会突然抛下我!你们说,究竟是谁偷走圣姑遗体害我阿爹?”

族人磕头,齐声道:“族长仙逝,我族同悲!请公主节哀!”

“请公主以大局为重,接替新一任族长,早安人心!”阿满伏地,谏言道。

容镜公主身体一晃,爱儿和怜儿连忙左右搀扶,她粗喘着气息,咬牙强迫自己保持镇静。良久,她缓缓道:“好,我容镜谨遵九黎族规,接任族长一职,待阿爹下葬之后,拜祖先,行天礼!”

她最后几个字,铿锵有力,气势迫人!

厉砚舟和龙星图相视一眼,目中皆多了几许赞叹,此公主不简单,竟是扛得起大任的领袖人物!

族人立即虔诚参拜:“族长天威,日月齐光!”

这时,一个人蹦蹦跳跳地闯了进来,像个孩童般,天真地叫道:“嘿嘿,死人啦!死人啦!”

族人大吃一惊,容镜公主亦登时变了脸色!

第584章:古族诡秘(38)

万众伤心的时刻,来人的言行明显是不合时宜的。何况,这人并非孩童,而是一个看起来有些疯癫的老头儿。

但容镜公主没有因为老头儿对其父不敬而生气,她缓了缓,招手道:“阿满,找人把梨叔送回去。”

阿满起身,正要走近老头儿,谁知老头儿猛地瞳孔放大,受惊般地大喊大叫:“卓雅!卓雅死了,卓雅死了!”

老头儿跌跌撞撞地奔来,而他的目标正是族长尸体所在的棺椁!

“拦下他!”见状,容镜公主急叱。

就近的族人立即出手抓人,不曾想老头儿力气极大,三四个人使出全力,方才勉强将老头儿按在了地上!

“卓雅!卓雅!”

老头儿嘴里不停地叫,盯着棺椁的双眼,仿佛充血一般殷红!

龙星图使了个眼色给厉砚舟,嘴唇阖动,轻声呓语:“这里面的事儿,是愈发诡异了。”

厉砚舟默了一瞬,出声道:“公主,在下精通医术,可否瞧瞧看?”

“不必了。梨叔早在好几年前就得了疯病,治不好的。”容镜公主断然婉拒,且令道,“赶快将梨叔送回去!”

老头儿不论如何嘶声喊叫,族人无动于衷,终是将人带走了。

龙星图冷眼看着这一切,始终没有言语。

容镜公主又将今夜看守圣墟堂的族人挨个审问了一遍,所答皆与阿满相同。

看她愁容不展,悲戚难掩的样子,厉砚舟道:“公主,你想知道老族长之死的真相吗?”

“我当然想知道!”容镜公主语气急躁。

厉砚舟眉峰轻挑,字字珠玑,“那你便要拿出剜骨剔肉的勇气!这世上,真相从来只有一个,但真相的背后,不一定是破除迷雾之后的欢喜,或许会让你承受更大的悲伤。如若公主坚定心意,我与夫人定帮公主查个水落石出!反之,我夫妇二人即刻离开山谷!”

听闻“夫人”二字,诸多目光一刹投到龙星图脸上,即便她有夫君傍身,族人依然对她怀有排斥之心。

厉砚舟星目含威,他久居上位,气势浑然天成,“我夫人龙星图虽是一介女子,却是夏朝的肱骨栋梁!她精通蒸骨验尸,具备推理探案之能,凡经她手的案子,遑论大小,皆令凶手无所遁形!谁若不服,拭目以待!”

一时之间,所有人噤若寒蝉!

容镜公主几经思索,最终作出决定,“厉公子,厉夫人,拜托二位了!圣姑遗体必须寻回,阿爹的死,不能不明不白!”

厉砚舟道:“但我有言在先,我二人无论去往何处须畅通无阻,公主亦须无条件全力配合。”

容镜公主点头。

厉砚舟神情松缓下来,他朝龙星图抱拳一揖,唇边噙起一丝笑意,“夫人,你的主场到了!”

龙星图可没什么心情说笑,她道:“公主,老族长是否死于自刑,目前不好下结论,需要经过尸体检验才知道。”

“检验?”容镜公主楞了一下,“其实我并不懂你们说的蒸骨验尸是什么意思,人死无非是中毒、病死、被人杀死或者自刑,用眼睛就可以辨别啊!”

第585章:古族诡秘(39)

龙星图目光望向棺椁,看着老族长血肉模糊的脖颈,道:“死亡方式多不胜数,眼睛可以辨别,但眼睛也会说谎,只有尸体是最诚实的,他会告诉验尸者,他在人世间的最后一程是自然死亡、自杀还是他杀。尸检的意义就在于,替死人说话,为活人证明。”

“尸体还会跟人说话?”阿满诧异。

其余族人亦是迷惑不解,对于龙星图的说法,甚至感到天方夜谭。

龙星图颔首,“是。验尸官或专业仵作通过检验尸体表面及脏腑情况,便可判断出死者是否正常死亡。若是非正常死亡,可断出致死原因、致死凶器等,从而依据线索,查找出杀人凶手。”

“我明白了。”容镜公主拭干泪水,呈现出作为领袖人物杀伐果断的大气,“龙星图,从现在起,两宗案子全部交给你处置,我全力配合。”

龙星图颔首,“好。公主,就近准备一间停尸房,以及笔墨纸砚、竹席、水盆、纱布、面巾、量尺、酒、醋,我需要立即尸检。”

容镜公主马上安排人去办。

圣墟堂外面有两间耳室,是平日看守人员的休息之处。事急从权,阿满腾出一间作为临时停尸房,将老族长尸首抬放了进去。

尸检对于缺乏眼见落后无知的九黎族人来讲,既新鲜又好奇,容镜公主为了给部落一个交待,没有遣散族人,任由族人守在门外,一个个伸长了脖子观看。

龙星图虽然是出色的验尸官,但她毕竟是女子,在族规教条严重的部落,恐会遭到诟病反对,所以厉砚舟决定亲自上阵,他交待道:“夫人,你只管发号施令,动手的事,为夫来做。”

“好。”龙星图明白厉砚舟的顾虑,便一口答应,“你先清理死者衣物,只留下贴身里衣。”

语落,她看了眼围在门口的诸多族人,提醒道:“公主,验尸时需要接触死者全身皮肤,这么多人,恐怕不方便吧。”

容镜公主一时没听懂,“什么?”

厉砚舟做了个宽衣的动作。

“哦,没事儿。”容镜公主明了,却并不在意。

厉砚舟随即动手,不消片刻,便准备妥当。

鲜血染遍死者全身,血腥味儿十分呛人,龙星图用面纱蒙住口鼻,大致看了看,道:“用干巾擦拭干净血渍,注意力道不要太重。”

厉砚舟挽起袖口,蹲在地上,认认真真干活儿,这是他第一次纡尊降贵,但是可以替龙星图分担,可以与她并肩作战,却是一件极其美好的事情。

完成初步清理工作后,龙星图上手,发现尸体低下部位皮肤已经出现大量血障,她将布巾缠在双手上,仔细勘验死者喉颈伤口,同时唱报道:“伤口开阔,深至颈项,锁骨受损,兼有周围被割伤有方圆不整齐的地方,皮肉收缩紧固,花纹交错,创口皮肉上有鲜红色凝血块,四周有血荫。”

验到这里,龙星图目光下移,看到死者手臂弯缩,两手握拳,其中左手不知抓着什么东西,姿势特别用力,她小心掰开死者五指,却听到容镜公主惊讶地“啊”了一声!

第586章:古族诡秘(40)

龙星图陡地看向容镜公主,“你认识?”

容镜公主满脸疑惑,又点头又摇头,自言自语,“怎么可能呢?不,不会的,可是……可看起来很像啊……”

死者手心攥着一个香囊,没有挂绳,紫色绸缎所制,绣工细腻,所绣图案是一朵不知名的黑色花儿,花心点缀着几缕红,红得妖冶而夺目!

容镜公主自我否定又自我怀疑的反应,令办案经验丰富的龙星图当即意识到这是一个重大的突破口!

龙星图拿起香囊闻了闻,转身递给厉砚舟,“检查一下。”

香囊所填之物,一般都是宁神静心的草药,可这个香囊,明明鼓鼓的,证明内里有物,却闻不出任何味道!

谁知,厉砚舟刚刚松开香囊系带,容镜公主却劈手抢过,神色慌张道:“不必检查了,里面没有什么东西的。”

“公主,你不是说全力配合吗?破案之关键,便在于细节,任何蛛丝马迹都不可放过!”厉砚舟面容严厉。

容镜公主双手攥紧香囊,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龙星图,发现她同样神情严肃,丝毫不准她逃避。

龙星图道:“我继续验尸,公主你慢慢考虑,待我完成尸检,我希望听到公主的坦白相告。”

容镜公主嗫嚅着嘴唇,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龙星图拿起量尺,丈量伤痕长度,厉砚舟凑过来看,“一寸八分!凶器是小刀子?”

“是。”龙星图点头,并招呼容镜公主过来,她道:“公主你看,刃痕起自右耳后,经过喉颈一二寸长,伤痕起手重,收手轻,死者肉色黄,发髻不散,基本符合割颈喉自杀的死亡状态,且是左手拿刀刎颈。”

“左手?”厉砚舟惊疑,“星图你确定么?死者左手捏着香囊,若是用左手自杀,刀刃切破气管之后,会立即死亡,根本没有时间丢弃刀子改换香囊!”

闻听,容镜公主一瞬反应过来,“对呀!这点说不通,而且现场没有发现割颈的刀子啊!刀子哪儿去了?”

龙星图挑了挑眉,道:“从尸检理论来讲,假若用左手拿刀刎颈而伤,则喉颈右边下手的地方刀痕深,左边收刀的地方刀痕浅,刀痕中间也不及右边深,因为下刃时太重渐渐负痛缩手,所以轻浅,还有左手像握物的样子也是这一种情况。根据死者的伤痕分析,我认为完全符合左手拿刀刎颈的推断。至于矛盾与理不合之处,除非……”

她陷入短暂的思考,容镜公主等不及的催促,“除非什么?”

龙星图默了片刻,缓缓道:“除非有人替代死者完成!”

容镜公主听懵了,“什……什么意思啊?”

“你是想说,凶手有可能是抓着死者的左手,迫使死者持刀刎颈,之后再把香囊放入死者左手之中?”厉砚舟猜测着说道。

龙星图道:“圣墟堂除了卓雅圣姑的棺椁内部以外,其它地方没有发现任何血迹,说明棺椁便是凶案第一现场。凶器不知所踪,说明在死者死亡前后,定有第二个人出现过,而这人是否凶手,有待进一步查证!”

第587章:古族诡秘(41)

容镜公主惊诧,随即回身面向族人,厉声质问:“今夜除了看守人员之外,还有谁去过圣墟堂”

族人你看我,我看你,陆陆续续摇头,均表示没有。

即便死因已基本查明,但龙星图的工作尚未完成,接下来她从死者头部开始查验,后脑、头顶心、头发根无明显异常,排除了钉子钉进头骨内的嫌疑,因为这类死伤,血不流出,也看不到伤痕,但却是仵作验尸不能忽略的重要环节。之后是眼睛、口腔、牙齿、头、鼻孔以及身体其它部位,一一细致查验,以防留有其他物体。

“暂时未发现异常。”龙星图起身,看了一眼厉砚舟,终究不忍心连日劳累的他继续辛苦,便道:“公主,挑两个男子,用温水清洗死者尸身。”

容镜公主安排了阿满和侍奉老族长多年的男子邴哥清洗尸身,龙星图仔细交待一番要点之后,便和容镜公主退出停尸房,厉砚舟生怕中途有变,留下监督。

房门关闭,一干族人亦被阻隔在外。

容镜公主叫人多拿了几盏灯照明,烛光若隐若现地闪烁在族人朴实的面孔上,四野沉寂,人人摒息,气氛犹如长满荒草的坟地般令人感到压抑窒息。

“哈依达的诅咒,到底是什么”

龙星图冷不丁抛出的问题,使得族人大惊,愈发噤若寒蝉。

容镜公主张了张嘴,不由自主地收紧五指,将那个香囊捏得变了形。

龙星图犀利的眼神,不曾放过任一细节,她豁然开口:“诅咒与香囊有关,对吗”

容镜公主一个激灵,身后的族人亦纷纷变了脸色

龙星图一步逼近,“公主,你不说实话,如何破除诅咒,破解令尊之死的真相”

“一定要说出来吗”容镜公主迟疑不决。

龙星图道:“是而且我还要知道,卓雅圣姑以及失踪的其他圣姑,在她们生前曾经发生过哪些不与人知的秘事”

容镜公主尴尬的表情,不仅仅代表难言之隐,甚至是难以启齿,羞于言说

龙星图静静看着她,看她内心经过良久挣扎,终于作出妥协,道:“好龙星图,我相信你日后不会把有关九黎族的秘辛当作谈资,道与外人也,对吗”

龙星图挑眉,“我没那么无聊。”

容镜公主哀声一叹,总算是揭开疤痕娓娓道来:“在我们族里,每个女孩儿都有一个香囊。出生时,阿娘会剪下自己的一缕头发装入香囊戴在女孩儿脖颈,保佑女孩儿平安长大,等到女孩儿十五岁时,女孩儿便在香囊绣上一朵自己最喜欢的花儿,然后在七夕节,向爱慕的男子表明心事,如若男子同意,便会剪下一缕头发送给女孩儿,女孩儿将男子的头发与阿娘的头发编织在一起,共同装入香囊,便代表着亲事已定,男子和女孩儿就会成婚。”

言及此处,容镜公主松开五指,将紫色香囊送给龙星图,“你看看,这个香囊里面是什么”

第588章:古族诡秘(42)

龙星图手指轻轻摩挲香囊,若有所思,“它是属于卓雅圣姑的吗?”

容镜公主点头。

“卓雅圣姑去世多久了?”

“三年多。”

龙星图楞了一下,“我记得怜儿告诉我,失踪的前三位圣姑,都已经去世亘久,一个超一百年了,一个六十年,还有一个圣姑身亡五十年。怎么卓雅才三年?一般来说,凶手连环作案的目标,都是具有共通性的。”

她的疑问,容镜公主答不上来,但她想了想,说道:“先辈之事,太过久远,我不是十分了解,若是涉及隐秘,那就更加闻所未闻。我唯一知道的,只有卓雅圣姑。方才出现在圣墟堂的疯老头儿梨叔,便是卓雅的阿爹,康巴是卓雅的阿哥,他们兄妹幼年丧母,是梨叔一人辛苦抚养长大。可惜,自从卓雅死后,梨叔就莫名发疯了。”

龙星图听之一震,思绪迅速飞转,如此说来,康巴对她的敌意,会不会是有意为之呢?早晨巧遇,揭发她身份,火烧她的目的失败后,又进行夜里跟踪,这一系列的行径,令她不得不怀疑暗藏猫腻,但从时间线分析,老族长死时,她和厉砚舟正好是康巴的不在场证明!

龙星图沉思片刻,忽然抬头,“卓雅是怎么死的?”

容镜公主抬了抬下巴,示意龙星图打开香囊。

龙星图当即松开香囊系带,目光望进布袋里,只见一团黑色头发中间,似乎包裹着一小截什么东西,她小心地拿出来摊在掌心,定睛一看,却是浑身一凛!

这竟是一根风干的人类手指!

饶是龙星图验尸无数,心头仍然泛起说不出的惊悚之感,她吞咽了下唾沫,语气有一丝不可置信,“是卓雅的手指吗?创面齐整,皮卷肉凸,是生前被砍落的?”

“是!龙星图,你好眼力,的确是卓雅圣姑的断指,且是卓雅圣姑活着的时候,自己砍断的,之后不久,卓雅圣姑便罹患猛疾而死。”容镜公主目中盛满钦佩。

龙星图却是蹙眉,“那么断指应该有三年多了吧?怎么不曾腐烂?难道也有宝丹的作用?”

“非也。我们九黎族的圣姑死后,是口中含丹,以保尸身不腐,断指自然无法含丹,它是在一种特殊的草药中经过七七四十九日的浸泡,然后再进行风干。”

“这个香囊原本置于何处?断指一直藏在香囊里,未曾移动过吗?”

“当年卓雅圣姑自断小指之后,便将小指风干与阿妈的头发放在了一起。卓雅死时,是戴着香囊闭眼的,所以梨叔便将香囊一并封棺,永生陪伴卓雅。”

“不对!”龙星图豁然记起一事,“昨夜卓雅遗体丢失后,棺椁内空无一物,周遭外围亦未发现香囊的下落,应是盗尸者将遗体与香囊一并盗走,那么香囊又怎会出现在老族长手中?”

容镜公主一怔,连忙道:“你的意思是,我阿爹是盗尸者?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公主你别急,我只是照常理推测而已。”龙星图秀眉紧拢,略作思忖道,“卓雅为何自断手指?此香囊为何与诅咒有关?”

第589章:古族诡秘(43)

正在这时,厉砚舟推开门走了出来,“星图,接下来怎么做?”

龙星图道:“用纸蘸酒与醋敷贴在尸体的头面部、胸胁、脐腹、两肋等部位,然后用衣服、被子把尸体盖好,浇上酒和醋,再用草席紧盖一个时辰之后,再打开检验。”

“好。”厉砚舟应下,随即返回停尸房,继续忙碌。

容镜公主怔怔看着关闭的房门,眼睛红了又红,却暗自强忍。

龙星图忽然便想起了当年自己丧亲时的感受,可她一向性情寡淡,不大会安慰人,想来想去,也只能说出四个字:“节哀顺变。”

容镜公主强颜欢笑,“没关系,我可以支撑。我们”她抬头看了看对面房顶,“要不,我们坐在上边说话吧?靠近月亮,会让人心安。”

龙星图握住容镜公主手臂,足下一纵,轻轻松松地飞向目标。

落地一瞬,容镜公主反手抓着龙星图,蓦地兴奋叫道:“龙星图,你若是男子,我真会爱上你的!”

龙星图生生被呛了一通,她寻了个位置径自坐下,容镜公主扯拽着她不松手,紧挨她落座。

“哎,如果你是男子,你会对我动心么?”容镜公主等不上回应,立刻换了一个问题。

龙星图眉尖拧起,看向容镜公主的眼神颇为费解,方才还在替父伤心,怎么一转眼竟讨论起了儿女私情?生长于世外的女孩儿,都是这般豁达吗?

“世间没有如果。”龙星图不禁嗟叹,“公主,我们还是抓紧时间聊正事吧。”

容镜公主不满地嘟哝了一句,“像你这般无趣的人,厉公子不烦么?”

龙星图无语:“你再讲废话,我一脚踹你下去!”

容镜公主撇撇嘴,这才进入正题,“卓雅圣姑是九黎百年来的一个异类。她天生六指,命格异于常人,正应了三百年前哈依达公主留下的诅咒:终有一日,天降妖女,祸族殃民,覆灭九黎!然而,在卓雅圣姑十五岁之前,她生有六指的秘密,全族竟无人知晓,因为在她出生后,梨叔为保女儿,谎称卓雅的手被烧伤,整日戴着手套,且将卓雅关在家里,不允许她在部落里走动。”

“卓雅生性孤傲,倔强而独立,她极其聪明,不论做什么,旁人只要示范一遍,她便可以学会,甚至青出于蓝。可惜,族里鲜有人可以见到卓雅。梨叔脾气暴躁,从不在家宴客,尤其在卓雅阿娘死后,更是断绝了与族人来往。我阿爹为了族人和睦,总是上门劝说梨叔,而我趁着机会,经常偷溜进卓雅闺房,我俩年岁相当,脾性相投,感情日渐笃厚。我是一只自由飞翔的鸟儿,卓雅却是关在笼子里的家雀,她羡慕我,向往外面的天地,于是我仗着公主的身份,大胆的犯下了一个无法挽回的错误。”

容镜公主忆及此处,忽而泪流满面,“倘若世间有如果,时间可以轮回,我一定不会任性,不会偷带卓雅参加部落的七夕节!”

第590章:古族诡秘(44)

龙星图从衣袖里摸出一块手帕递给容镜公主,“哭多无益,当心身体。”

容镜公主仰头,把手帕盖在眼睛上。

龙星图思索着道“天生六指,从医者角度来讲,应属于身体单一部位产生了畸形变化,与命格无关的。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六指之人虽非多数,亦非异类。照我说,任何神鬼诅咒,皆是发布之人临死之前无法瞑目的一口怨气而已,是不足以为信的。”

“是呀,我也不信,可是卓雅的命运,偏偏被族人与哈依达公主的诅咒联系在了一起。”容镜公主满心遗恨,“那年七夕节,卓雅刚好十五岁,她美貌非凡,一出现便吸引了族里众多青年男子的目光,包括我阿哥。阿哥是族里最勇敢的猎人,他独自入山,猎了一头熊,将一对熊掌砍下来送给卓雅,赢得了卓雅的芳心。看到他们情投意合,梨叔藏在内心的担忧慢慢放下,他以为阿哥是族长的儿子,是未来的九黎统治者,有能力保护生为异类的卓雅。然而世事难料,就在卓雅六指的秘密公开没多久,我阿哥竟突然身染重疾,不治而亡”

龙星图瞳孔浮起震惊,“所以,卓雅就成了元凶”

“是全族人一致认为阿哥身体向来健壮,怎会无缘无故暴病定是卓雅六指妖邪,她是哈依达降下的诅咒,是哈依达三百年后转世的妖女,害死继承人,罹患全族阿哥出殡前的那一晚,阿爹依照族规将卓雅绑在刑台上,打算烧死她为阿哥殉葬,康巴和梨叔跪在阿爹面前苦苦哀求,阿爹始终不为所动。后来卓雅说,她愿意断指以示清白,我帮着求情,阿爹总算同意,于是卓雅持刀,亲自砍断了多余的那根手指”

容镜公主拿下手帕,嘴角泛起一丝苦笑,“你猜,之后发生了什么”

龙星图蹙眉“卓雅断指保命的做法,并没有真正保住她一条命”

容镜公主点头,“对。阿哥死了,卓雅内心是痛不欲生的,她其实并不怕死,她愿意陪阿哥一起共赴黄泉,但她不能伤了梨叔和康巴的心,所以她在族人面前,选择了自保这一条看起来无情无义的路。”容镜公主叹道,“阿哥死后两个月左右,卓雅病倒了,尽管大夫尽力医治,仍是没有斗得过阎王。从那以后,梨叔就疯了。”

“我不明白,人都死了,为何诅咒一事过不去事隔三年多,但凡有异事发生,便认为是诅咒作祟吗”龙星图费解道。

容镜公主面容尽显无奈,“没办法,诅咒就像个魔咒,已经深入人心,族人的心魔,不会轻易祛除的。”

龙星图略作思考,道“呆会儿验尸结束,我想去看看梨叔,可以吗”

“行,我带你们去找梨叔。另外,关于其他失踪圣姑的事迹,可能九黎族志有记载,我帮你找找看。”

“好的。”

龙星图站起身,目光望向圣墟堂大殿,“我现在去勘验现场,或许除了岩石碎沫以外,还会有其它线索留下。”

第591章:古族诡秘(45)

夜色愈来愈深,停满女尸的大殿,阴森的气息伴着血腥味儿,令人无端瘆得慌。

爱儿和怜儿抱着双臂,身形瑟瑟。

龙星图看了一眼二人,吩咐道:“你俩在外面等,不必跟进来。”

看到容镜公主没有反对,俩侍女立刻夺门而出。

龙星图首要检查的还是卓雅的棺椁,直觉告诉她,凶手一定接触过棺椁,那么多少都会留下痕迹。

容镜公主漫无目的地在殿里瞎晃悠,试图找到族长割颈的短刀。

龙星图从里到外查看半晌,目光突然落在棺木头首部位的侧下方,只见外面的棱角上,挂着一根绿色线头,她双指捻起线头,不及思考,厉砚舟突然大步闯了进来!

“星图,有新发现!”

厉砚舟墨瞳深邃,神情凝重,“我在死者鼻孔里,提取到了少许的曼陀罗粉末!”

龙星图惊诧,“鼻孔?方才检查时,并没有残留东西啊!”

“曼陀罗粉末?”容镜公主快步过来,紧张问道,“用来做什么的?”

“将曼陀罗煎煮、浓缩,然后挥干水分,最后得到的粉末是一种迷香,可以迷惑人心。”厉砚舟解释完毕,看着龙星图的眼神多了抹戏谑,“怎么样,相公我对你的助力,不比钟离差吧?”

龙星图竖起大拇指,眼中写着赞许,嘴唇却一张一阖,无声地回敬了厉某人四个字:臭不要脸!

厉砚舟很喜欢这种打情骂俏,自从空降成了龙星图的“相公”之后,他越来越期待他们的大婚之日,想到此行收获良多,他便格外庆幸自己违背圣意的任性之举!

龙星图等不及,捏了他手臂一下,“快说,你怎么发现的?我百密一疏,是我的失职。”

“你可别自责,你是仵作,又不是大夫,即便是大夫,也要达到我这个药理造诣才行。”明明谈着正经事,厉砚舟这人却挺不正经,接收到龙星图鄙视的眼神,他伸指点了点她额头,“我这叫风趣幽默,懂么?”

龙星图仰头叹了一口气。

容镜公主想哭,真是恩爱不分时候啊!

厉砚舟总算不再罗嗦,切入正题道:“死者鼻孔里的曼陀罗粉末,只有一丁点儿,且粘在鼻腔深处,肉眼确实很难看得见,我也是无意间闻出来的。”

“死者死之前吸入了迷香?”龙星图蹙眉,旋即颔首道,“由此证明,死者他杀的推断,基本成立。”

厉砚舟挑眉,“但是,另有一件事,会让你更惊讶!”

“什么?”

“康巴身上也有曼陀罗的味道!”

“康巴!”容镜公主瞠目结舌,“你的意思是……是康巴给我阿爹下了迷香?”

厉砚舟道:“我只能肯定地告诉你们,我先前抓康巴的时候,从他身上闻出了曼陀罗,当时没有在意,因为我百毒不侵,现今想起来,方觉有些巧合。”

“公主,你看看这个。”龙星图拿出绿色线头,“今夜可有穿绿衣的人靠近卓雅棺椁?”

容镜公主愕然,“族里接连出事,族人几乎都穿着黑、白两色衣衫用来辟邪,鲜少有人穿绿衣啊!”

第592章:古族诡秘(46)

龙星图仔细回忆一番,似乎确实没有人穿绿衣。

容镜公主又摇头不止,“不对呀我阿爹在房里的时候,康巴在跟踪你们,他哪有时间接近阿爹”

“我不知道,一切的推测尚需证据支撑。”龙星图环视一番大殿,说道,“砚舟,我们先把圣墟堂搜一遍,我觉着,凶手犯案既有缜密的计划,又有明显的漏洞,这种自相矛盾的做法,不像是布局失误考虑不周,而是故布疑阵。失踪的四具女尸目标太大,凶手想要瞒天过海转移别地儿,亦绝无可能”

厉砚舟看着她,语调拉长,“所以”

龙星图抬头望向殿顶,嘴角噙起一丝笑,“你我比试下轻功如何若你输给我,你便等着叫我大嫂吧”

厉砚舟一听,脸色当即大变,“你敢动那心思,二爷打断你的腿”

语罢,他点地而起,身形如旋风般,直冲殿顶

容镜公主看懵了,“这这是唱的哪一出戏”

龙星图双手负后,立在原地一动未动,唇边笑意不断加深,“开个玩笑而已,至于么”

容镜公主却不懂他们的默契,着急的催促道:“哎,你怎么不动啊你想输吗”

“就把赢的机会送给厉某人好了。”龙星图不疾不徐,她仰眸,看着厉砚舟的眼瞳里绽出星光闪烁,口中喃喃,“谁叫他是我认定的夫君呢。”

厉砚舟身体悬挂于殿顶木梁上,利目缓缓扫过顶部每一根木头,当视线定格在其中一处时,他心头一紧,唤道:“星图”

龙星图当即一纵而起,她蹲在木梁上,顺着厉砚舟的目光望过去,竟见两根木头之间的缝隙,明显扩大一倍,她伸出手轻轻抹了一下,沾在手指上的东西,令她眯了眯眸,道:“是岩石粉沫。”

厉砚舟拿出火折子晃了晃,木头上还有几道深浅不一,错综凌乱的竖条痕迹,他蹙眉道:“应该是绳子摩擦的印痕。”

“我明白了,凶手在房顶做了机关,利用绳索把尸体吊起来,再从房顶送出去”龙星图恍然大悟。

厉砚舟把火折子递给龙星图,交待道:“你在里面盯着,我去外面房顶看看情况。”

“嗯,你小心些,当心凶手有埋伏。”龙星图殷殷嘱咐。

厉砚舟闻言,却是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道:“甭以为偶尔给一颗甜枣,就能让二爷消气待闲暇了,看相公我怎么收拾你”

然而,管不住嘴的下场,便是被人一脚踹了下去

得亏厉砚舟轻功不赖,急坠的身子,紧急在半空一翻,方才能控制住速度,安全落地

他气得双眼发黑,“龙星图,你究竟有没有良心啊谋杀亲夫可是会遭天谴的”

第593章:古族诡秘(47)

龙星图只管笑,若是有可能,她放弃毕生所求,他舍了功名爵禄,他们就在此处安居,避红尘之外,享岁月静好,会不会也是一种幸福?

厉砚舟的脾性是容易生气,也容易消气,她眼波含笑温情脉脉地看着他,便是治愈他心情的最佳良药。

“好吧,为夫原谅你了。”

抛下一记多情的眼神,厉砚舟潇洒出门。

容镜公主见状,连忙追出去,跟着厉砚舟一起飞上圣墟堂最高处的房顶。

留下龙星图坐在梁上,面颊嫣红,极力掩饰着羞涩。

尖角的房顶外围,是一个用木板围成的立体四方无盖箱,将尖顶包在了其中,足有两人之高。

厉砚舟绕着走了一圈,不解询问:“这是什么?有何作用?”

容镜公主道:“此乃祖先所建,据说是为了聚魂,就是给圣姑亡灵一个栖息地,但是否有用,我也不知道。”

“嗯?竟有如此说法?”厉砚舟十分诧异,虽有月光洒下来,却不甚明亮,他垂眸,看到下方院里祭坛上有火把,便自作主张,取了火把,用来照明。

容镜公主敢怒不敢言,这位厉公子不是个善茬儿,不仅武功高,且医术一绝,还心狠手辣,她既没把握擒住,又怕此人一怒之下,纠集夏朝兵马灭了她的小部落。

厉砚舟举着火把四处看了看,问道:“下雨时,雨水不会积在木箱里面,冲垮房顶吗?”

容镜公主忙解释道:“不会的,箱子底部有排水口,而且木箱里面那一层是用石头砌的,即便使用百年,木头也不会腐朽的。”

“石头?”

厉砚舟面色一紧,旋即一纵跳上木箱,双足立在木板狭窄的边缘上,将火把伸向箱子内里!

这一看不打紧,险些吓得他身体一晃摔下去!

“星图!”

男人惊骇地呼唤声,突然穿透殿顶传入耳朵,龙星图一凛,忙急声喊道:“砚舟!砚舟我在这儿,发生了什么?你别怕,我来了!”

音落,龙星图如劲风般疾掠出去,方才飞上房顶,未曾开口,厉砚舟已跳下木箱,死死地抱住了她!

容镜公主瞠目结舌!

“怎么啦?”龙星图双手回抱住男人瑟瑟发抖的身体,心急又担心,“你慢慢说,有我在呢,不论活人死人,你都不用怕。”

厉砚舟大口喘息,额头全是汗,“里面有……有一堆女人!”

“女人!”

容镜公主智商慢了一拍,竟脱口取笑道:“堂堂男人,居然怕了女人,哈哈哈!”

龙星图一记冷眼射过去,“哪里是女人?应该是失踪的女尸!”

容镜公主愕然,目光不敢置信地投向木箱,“怎么会……”

龙星图轻抚厉砚舟脊背,温声软语安抚他,“砚舟,那些女尸口中含有护尸的宝丹,尸身百年不腐,但终究是死人。你平日所见尸体甚少,初次遇到这般,又是夜里,毫无心理准备,被吓到是正常的。”

厉砚舟惊魂未定,却还想顾及男人的颜面,“你,你也别去看,那些不,不是一般的女尸,脸上不知画了什么,妆容十分可怖!”

第594章:古族诡秘(48)

“我是仵作,怎能畏惧尸体?放心,我见多识广,不怕的。”龙星图耐心宽慰,若放在从前,她少不得会借机嘲弄厉砚舟一番,但今时今日,只剩下了不舍心疼。

他们之间,与世间千千万万的夫妻不同,他们并非枝叶与大树的附庸关系,而是齐头并进的两棵树,彼此依靠,相互取暖。

所以,不论在世人眼中,是她缺了女子的娇柔,还是他少了男儿的英气,可他们却是彼此心中最美好的爱人。

厉砚舟缓和稍许,调整好情绪,终于松开龙星图,俊容尴尬道:“那我陪你一起。”

龙星图微微一笑,“好。”

她主动牵起他的手,两人轻松跃上木箱。

火光映照之下,但见木箱里横七竖八躺着四具女尸,果真面容如常,肤质自然,仿佛睡着一般安详。若是论起可怖之处,大概就是脸庞格外红艳,朱唇中间有一点红,眉心画了一只“黄雀”图腾!

感受到身旁男人的异常紧张,龙星图握着他的手不禁紧了紧,她扭头看他,嫣然笑语:“其实还好吧,总比一堆白骨令人瘆得慌。”

“若是白骨,我倒是不怕,但……”厉砚舟用力咽了咽唾沫,窘迫的嘟哝,“女人比白骨还可怕。”

龙星图失笑,不禁出言调侃,“呵,是谁整日混迹风月场所来着?又是谁号称京城第一纨绔风流小公子啊?这会儿倒怕了女人,真是……”

厉砚舟急赤白脸的辩驳:“我是逢场作戏,是假装的!”

“好啦,你先下去吧。”龙星图却并不在意,只怕他看多了女尸夜里做噩梦。

厉砚舟倔强不肯走,胆量输给了自个儿的女人,确实有些丢脸,但尊严还是要维持一下的。

龙星图无奈,便任由他作主,她吩咐容镜公主找人过来,将女尸全部抬出木箱。

龙星图跳进木箱,检查之下,发现殿顶的木头早已被撬开,做成了可以活动的盖板,完全印证了她的判断!

“难怪我们找遍部落每个地方,都找不到圣姑遗体,原来就藏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啊!”

闻讯而来的族人,震惊于藏匿圣姑的地点,且以这般不可思议的方式,实在叫人难以置信!

龙星图算计了下,道:“砚舟,时辰差不多了,我们去看看老族长尸体的情况。”

二人返回停尸房。

龙星图勘验一番,确定死者既无生前伤,也无死后伤,唯一致命之处,就是割颈!

“公主,封锁圣墟堂。”龙星图挑眉,安排下一步计划,“康巴眼睛受伤,是砚舟太冲动,我们该上门赔个不是。”

容镜公主明白,龙星图如此暗喻,定是怕引起族人的无端揣测,所以她如数应承,安排好专人守护圣墟堂后,便带着龙星图和厉砚舟前往康巴家。

“公主,届时无论我怎么对付梨叔与康巴,你都不可发表意见,不可进行阻拦。”

听到龙星图的叮嘱,容镜公主皱了皱眉头,“希望凶手不是康巴,不然……”她蓦地又红了眼睛。

第595章:古族诡秘(49)

已近子夜,星辰躲入云层,皓月凄清,天地肃然。

座落在部落东头的白漆木屋,仿佛一叶孤舟,四面临水,水中荷叶繁茂,几只白鹅伴着鱼儿嬉戏,盛开的荷花,由夜风吹送沁脾清香,一座通向屋子的木板小桥,因年久而斑驳,轻轻一踩,便发出脆耳的“吱呀”声。

容镜公主走在前面,脚步尽可能轻盈,简单作着介绍“卓雅出生之前,梨叔一家和族里其他人一样,都是住在部落里面的,一家挨着一家,一户连着一户,你来我往,和睦亲热。后来为了保护卓雅六指的秘密,梨叔便搬走了,他在远离部落的东头重建屋所,起先只有两间木屋,慢慢地卓雅长大了,许是为了排解卓雅的寂寞,梨叔挖空屋子四周,引入了湖水,建成了水上居所。”

龙星图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厉砚舟,轻语道“倒是与侯府云水阁有些相像。”

“你离京后,我便搬到了云水阁居住,且就在你曾住过的屋子。”厉砚舟温笑,“我已吩咐管家,悉心看顾,再不许旁人踏入,只为你而留。”

闻言,龙星图脸颊发热,十分无奈道“你如此高调,我的女子身份,迟早败在你手上。”

厉砚舟笑,“情之所向,无可藏匿。”

龙星图无言以对,她这般内敛含蓄之人,实在是不习惯他直白大胆的表白,每每这时分,便只能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你俩别卿卿我我了好吗真是一点儿不考虑别人的感受。”容镜公主不满地插了一句嘴,内心特别想骂人。

她快走几步,冲到左屋前,一边敲门一边叫道“康巴康巴,你睡了吗我是容镜”

屋里沉静片刻,烛光慢慢燃亮,康巴的声音传了出来,“不知公主大驾,可有要紧之事”

容镜公主道“我放心不下你的眼睛,特来看看情况。另外厉公子心气消除,颇觉对不住你,想要当面向你道歉。”

康巴顿了顿,嗓音渐冷,“苏匙大夫已经帮我敷药,公主不必挂怀。至于其他人,我并不在意,请公主一行回去吧阿爹情绪不稳,刚刚安睡,我不想阿爹再受刺激”

闻听,容镜公主为难地看向龙星图,嘴唇无声阖动怎么办

龙星图负手在后,下巴抬了抬,扬声道“康巴,我知道你讨厌我和相公,想要赶我们离开部落。你放心,明日一早,我二人便会告辞,但在走之前,我有一件事必须告诉你”

屋里一阵沉默

龙星图墨眸眯了眯,继续攻心为上,“我找到了失踪圣姑的遗体,包括你妹妹卓雅。她的确是九黎部落最美的女子,可惜她是受了哈依达诅咒的六指妖女,她的死,是必然,是天道,是不可逆转的命数”

容镜公主脸色一变,刚要说什么,被龙星图一把按住了嘴巴

而下一刻,屋门从内破开,蒙着双眼的康巴,立在门口,全身盛放着滔天怒焰

第596章:古族诡秘(50)

“卓雅不是妖女,哈依达诅咒是假的!”

从康巴口中蹦出的每个字,都带着一股子嗜血味道,仿佛站在他面前的人,便是夺走卓雅生命的刽子手!

龙星图不以为然,冷叱道:“那又如何?老天还不是收了她!”

康巴用力戳出一指,激动地浑身颤抖,“你……你才是妖女!是闯入我们九黎族的恶人!”

康巴扑了上来!

他看不见人,双拳胡乱挥舞,杀气腾腾!

容镜公主谨记龙星图吩咐,赶忙躲在一旁,厉砚舟也移步它处,闲来观看热闹。

龙星图双手负在身后,只守不攻,康巴一次次扑空,火气越积越冲,在他已经到达爆发的临界点时,龙星图猛地抛出一句质问:“老族长身中曼陀罗,致使心性迷幻,是你干的吗?”

康巴一楞,脸部肌肉迅速收紧,就是这丁点儿细微变化,令龙星图果断出击!

她下手不重,只是旋身一脚飞起,康巴胸膛受挫,翻了两个跟头重重摔在了地上!

龙星图居高临下,字字珠玑,“我是否恶人,是否妖女不打紧,我与九黎族无怨无仇,绝不会残害九黎一人。但是你康巴,作为同一血脉的九黎族人,竟然偷盗圣姑遗体,设局谋杀老族长,你该当何罪?”

她话音方落,隔壁漆黑木屋,突然烛光大亮!

“梨叔!”

容镜公主叫了一声,神色有些复杂。

龙星图瞟了眼屋门,又看向康巴,“你认罪吗?”

屋里的脚步声,一下一下,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厉砚舟垂落的右手缓缓抬起,修长手指慢慢转动戴在左手的玉扳指,墨眸聚起一道暗光。

康巴耳朵动了动,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听音辩位,面对龙星图,戾气不减,“你凭什么指控我盗尸杀人?你有证据吗?”

“若无证据,我又怎会找上你?”龙星图挑眉,言语铿锵,“我相公抓你之时,曾在你身上闻出曼陀罗味道,老族长尸体经检验,在其鼻孔深处发现曼陀罗粉沫,而曼陀罗经过研制,可成为致幻药物,令人心性失常,做出不符合常理之事!康巴,你不要告诉我是巧合,凡是超出逻辑的巧合,都是机关算尽!”

“我……”

康巴刚一张嘴,屋门“砰”一声开了,梨叔蹒跚着走了出来,音容苍老了几许,“小姑娘,吾儿双眼受伤,已败于你手,你又何必咄咄逼人呢?”

龙星图抱拳,眉宇间英气勃勃,“梨叔此言差矣,龙某立世二十年,奉公守法,以理服人,从不欺压无辜之人!令郎是否有罪,证据说了算,并非我主观臆断!可现在……”她忽而扬眸,目中深意不明,“听其言观其行,梨叔并不像是疯癫之人啊!”

这时,厉砚舟形色慵懒道:“之前在圣墟堂时,我欲为梨叔诊脉,公主不允,不曾想,原来是暗藏诡秘!”

容镜公主又惊又急,“不是的,我真以为梨叔有疯病啊,全族人都知道啊,可是……”说话间,她一步上前,抓住梨叔手臂,迫切地想要一个答案,“梨叔,你实话告诉我,你究竟有没有疯癫?”

第597章:古族诡秘(51)

梨叔后退一步,断开了容镜公主的拉扯,他生硬的动作,带有明显的冷漠疏离,一如他的神色和语气,“公主千金之躯,纡尊降贵可失了身份!”

“梨叔!”

容镜公主痛心难当,“虽然我是公主,但我和卓雅是好朋友,我打小就是梨叔家的常客,梨叔待我如亲生女儿,康巴当我是妹妹,我们……”

“你阿爹是我杀的!”

梨叔平平淡淡一句话,打断了容镜公主的絮叨,成为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康巴浑身一震,嘴唇不断抖动,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龙星图和厉砚舟对视一眼,两人的目光同时落在梨叔身上,但见他身材中等,黑布衣衫,全身无绿,虽然未显老态龙钟,但弓腰驼背,不像是伶俐之人!

“为什么!”

容镜公主全盘崩溃,嘶声质问:“你为什么杀我阿爹?我阿娘死了,阿哥死了,我只剩下了一个阿爹啊!”

梨叔始终平静如斯,“杀人偿命,没什么可说的,公主按族规处置老夫就是了。”

容镜公主身子一软,坐在了地上,双手抱头,放声大哭!

康巴踉跄近前,“阿爹,你别……”

“儿啊,阿爹老了,没几天活头了,趁着阎王爷打盹儿的功夫,阿爹为卓雅报仇雪恨了。如此,就算下了地府,阿爹也瞑目了。”梨叔抓起康巴的手,使劲儿攥在掌心,眼底慢慢聚起泪光。

康巴拼命摇头,情绪完全失控,“阿爹,您不能死,不该您死啊,就让我……”

“回去!”

梨叔厉声喝断,并将康巴推向屋子,康巴看不见路,绊在门槛儿上,仰面摔进了门,梨叔迅速将屋门上锁!

“阿爹——”

康巴跪倒在门内,声泪俱下!

梨叔迈出步子。

“慢着!”

龙星图身形一闪,挡在梨叔面前,目光如炬,“梨叔方才说,杀老族长是为卓雅报仇雪恨,不知此话怎讲?”

容镜公主听之,瞳孔急剧放大,她连滚带爬地扑过来,死死盯着梨叔!

梨叔淡淡道:“我女儿卓雅并非病逝,而是被族长毒害!”

“不可能!”

容镜公主震惊失措,完全不敢相信,“我阿爹怎么可能毒杀卓雅?梨叔你一定弄错了!卓雅香消玉殒,阿爹同样伤心,族里不同意将卓雅奉为圣姑,是阿爹力排众议,将卓雅停尸圣墟堂!阿爹爱护卓雅,梨叔您是看在眼里的啊,您……”

“公主,你太天真了!”梨叔不耐烦地打断,面色阴冷,“我没有疯癫,我是活得最清醒的一个人,但是为了寻找有利时机,为了保全康巴替卓雅报仇,我只能选择当一个疯子!因为,族长其实是个伪君子,表面上爱护卓雅,一心为了拯救卓雅,实际上,他才是最恨卓雅的人!公主,你阿哥的死,是意外,也是必然,你知道为什么一个强壮的男人会突然病入膏肓吗?哈哈哈,剩下的故事,我要讲给全族人听,哪怕公主立刻将我处死,我也要将隐忍了多年的屈辱一吐为快!”

第598章:古族诡秘(52)

容镜公主呆若木鸡。她浑浑噩噩的脑袋,已经失去了判断力和处置危机的能力。

她把求救的目光投向龙星图,嘴唇阖动,无声询问: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龙星图走过去,扶容镜公主站稳双脚,沉声道:“公主,你现在是部落首领,作为九黎族的最高统治者,你要学会以不变应万变,以部族利益和前途为首要考量,要站在全局角度,公开公正地处理族内事务,要将个人感情抛诸脑后,明白吗?如若你做不到,你的族人便不会服你,你的位子便将不保!”

语毕,她话锋一转,神色凌厉,“但是,在梨叔招供之前,我要求搜查屋子,且对梨叔和康巴进行搜身!”

“凭什么!”

“就凭康巴身上有曼陀罗味道!”

梨叔的质问,被龙星图一语驳回,她随即使个眼色,厉砚舟心领神会,当即一脚破开屋门!

康巴刚要动作,便被厉砚舟封住穴道定成了桩子,他背对着门外,面向康巴隐隐咬牙,“爷留你狗命,不是可怜你,实在是拗不过夫人,但你要自己作死,我夫人便是第一个要你狗命的人!”

康巴气怒,可轮不到他开口,哑穴也被封了,只剩下在心里咒骂的份儿。

厉砚舟搜了一遍身,从康巴里衣夹层里搜到一个纸包,他打开闻了闻,挑眉叫道:“星图,找到曼陀罗粉沫了!”

龙星图快步进门,看了一眼厉砚舟手里的纸包,又看向康巴,蹙眉道:“这件事你若不解释清楚,那便无法排除你下迷幻药杀人的嫌疑!”

然而,只见康巴嘴唇动,却听不到声音。

龙星图暗暗一叹,亲自出手给康巴解穴,且道:“砚舟,你搜屋子,我和康巴谈谈。”

厉砚舟眼珠一瞪,刚要反对,龙星图便踢了他一脚,眼神里明明白白的写着:你敢给我拒绝试试看!

厉砚舟捏了捏眉心,只好听话照办。

龙星图拉着康巴走出门,梨叔立刻扑了过来,试图推开龙星图,龙星图手掌一扬,道:“梨叔切莫冲动,否则我掌下不留情!”

康巴生怕父亲吃亏,也忙急声道:“阿爹,她武功厉害,你别管我!”

梨叔没有擅动,却是一脸杀气地盯着龙星图!

容镜公主仰头,用力逼回眼眶中的泪水,决然道:“康巴,我需要知道真相,你不许有半个字的假话,欺骗族长,同样罪责难逃!”

康巴绷紧了身体,道:“是,公主!我承认,是我给老族长吸入了曼陀罗,并向老族长灌输诅咒作祟的认知,诱使老族长独身一人去了圣墟堂。”

“之后,你干了什么?”龙星图问道。

康巴沉默了一瞬,方才松口,“之后我就去跟踪你们,想要看看你们这些外族人会不会对我部落不利!”

龙星图目光不动声色地从康巴脸上缓缓下移,他攥紧的十指,不停地在用力,她忽然又抛出一个问题,“你去找老族长的时候,所穿哪种颜色的衣衫?”

第599章:古族诡秘(53)

康巴答道:“你自己看吧,我今日未曾换过衣衫。”

他全身无一片绿色,包括脚上的鞋靴。

龙星图秀眉拧了拧,又将梨叔打量一番,事实无异,父子二人皆无绿衣。而厉砚舟费心搜证的结果,亦是毫无所获。

之后,容镜公主拿出了领袖的魄力,召集族人齐聚圣墟堂。

梨叔判若两人的变化,意料之中,引发了全族震惊!

躁动的人群,一波一波地往前拥挤,负责协助族长处理事务的阿满,忙于安抚族人,维持秩序!

四具女尸摆放成一排,为免弄错身份,每具尸体脚边立着一块木牌,上面书写着死者姓名。

容镜公主将一本尘封的族志拿给龙星图,道:“关于另外三位圣姑的事迹,我已一一查阅。她们皆无离奇经历,且是自然死亡,不存在疑点,唯一可以算作共同之处的地方,便是三位圣姑生前皆与族长之子相恋,与卓雅的情况有一半相似。”

“所以,她们被凶手选中的关键就在这里了。”龙星图接过族志,按着容镜公主所做的标记,快速阅览。

但是,眼尾余光掠过,她发现梨叔神色有些不对,只见他忽然扑上前,一把揭开覆盖在卓雅身上的白布,瘫在地上失声痛哭!

龙星图沉思片刻,开口问道:“梨叔,你知道我是在哪儿找到圣姑遗体的吗?”

梨叔闻听,竟是一怔,旋即道:“全族皆知,我怎会不知?你不必装神弄鬼了,所有恶事都是我做的,我全部认罪!”

语罢,他又低头看向卓雅,盯着女儿僵硬的面容许久,才忽而一笑,将白布缓缓覆下。

龙星图一心二用,在这个空档里看完了手上的族志,亦将梨叔的一举一动暗暗收入眼底。

这时,容镜公主抬手示意族人安静,而后说道:“梨叔,你可以交待了。今夜你所讲的每一句话,都有全族人见证,我以族长的身份起誓,我定会秉公处理!”

梨叔有意无意的看了几眼龙星图,两人偶尔视线相交,龙星图沉静不语,梨叔又看向厉砚舟,却见他唇角上扬,笑容极具讽刺意味,仿佛一个看戏者的姿态,在等待丑角的粉墨登场。

梨叔暗暗吸了口凉气,不自觉拧紧眉头,龙星图虽然精明锐利,但这个男人笑里藏刀,才是最可怕之人!

厉砚舟勾唇笑道:“梨叔,我夫人是个较真儿的人,你若是撒下一个谎,那你至少要用十个谎言去圆,否则你儿子康巴是跑不掉的。”

梨叔陡怒,厉声道:“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与我儿子何干?康巴只是使用了曼陀罗,但潜藏在圣墟堂杀死老族长的人,是我!”

龙星图波澜不惊,“杀人过程是怎样的?杀人凶器何在?”

“凶器在这里!”

一个声音突然在人群中响起,众人闻声望去,竟见阿满步履蹒跚地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一柄短刀,老泪纵横地说道:“公主,别再查下去了,我坦白告诉你吧,其实是老族长跪求梨叔杀了自己的!这些年,老族长活得太痛苦了!”

第600章:古族诡秘(54)

如此戏剧化的案情转折,直接气笑了厉砚舟,“戏文里都不敢这么唱啊!”

龙星图笑不出来,她目光落在目瞪口呆的容镜公主脸上,“还想要继续审吗?”

容镜公主痴痴呆呆好一会儿,才僵硬地点了点头。

龙星图随即走到阿满面前,从他手里接过短刀,当场丈量了尺寸,“这柄短刀确实符合杀人凶器的特征,但为何在你手里?你目睹了梨叔杀人的全过程吗?”

阿满面向容镜公主“扑通”跪下,哀声道:“公主,是阿满该死,阿满应该拼死拦下啊!”

容镜公主闭了闭眼睛,满面泪流,“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我像个傻子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阿满道:“这件事的起源,要从当年讲起。老族长把世子的死怪罪到了卓雅头上,于是老族长逼迫卓雅服下一种丹药,让卓雅承受与世子同样的痛苦,以她的命陪葬世子入黄泉!不久……”

“丹药?”

厉砚舟身为杏林中人,对此类字眼儿最是敏感,他立刻追问:“是索人性命的毒药吗?世子并非病逝,其实是中毒而死吗?”

阿满十分艰难地点头,“是。世子误服毒丹,导致一病不起,不消几日,便枉送了性命。”

“炼制毒丹是秘密,绝不可让族人知晓,所以老族长把罪名便归咎到了我女儿卓雅身上,将卓雅毒害而死!”梨叔满目泪痕,忿恨难平,“若非阿满告诉我真相,我至今都被蒙在鼓里!更可怕的是,老族长怀疑消息泄露,竟打算将我父子一同灭口,为了自保,我迫不得已装疯卖傻!”

容镜公主听之,简直难以置信,发出一连串疑问:“为何炼制毒丹?是谁参与了炼制?炼制了多少?现在何处?”

“炼丹过程由老族长一人完成,从未允许他人参与,至于原因及用途,我们一概不知。”阿满回复道。

“那……那炼丹的地方在哪里?”

“在圣墟堂后面的密室里。”

众人顺着阿满的目光望向大殿深处,只见三具棺椁靠墙置放,看起来并没有乾坤。

但阿满走上前,按了一下放在中间的棺椁的棺盖,随着“吱呀”一声响,竟见左右两具棺椁突然下陷!

龙星图等人急步上前!

棺椁沉入大约半人高后,渐渐停了下来,一条暗道赫然出现在眼前,但漆黑看不见内里!

“掌灯!”

容镜公主令下,一个护从打扮的男子迅速提灯过来,她接过灯柄,率先弯腰走进暗道。

龙星图后脚跟上,却被厉砚舟伸手拦下,他目色有些沉,“星图,你在外面等。”

他的顾虑和安排,龙星图稍作思考便明了,遂道:“好,你小心点儿。”

厉砚舟进了暗道,梨叔也跟了进去,阿满却站在原地不动,他看了眼龙星图,试探的语气,“你是查案的人,应该要进去一探究竟吧?”

龙星图轻轻扯唇,“不,我夫君才是查案人,我只是辅助者。有夫君在,我很放心。”

第601章:古族诡秘(55)

阿满表情略显不自然,但也没再说什么,弯腰钻进了暗道。

龙星图眯了眯眸,心中暗忖,看来这个世外淳朴之地,暗藏的丑恶却愈来愈多了!

灯光照亮一方天地,容镜公主四下看了看,找到烛台,一一点燃。

密室不大,陈设也较为简单,皆是草药、药炉和鼎之类的物件儿,与厉砚舟平日在太医院所见大致无二,但他看来看去,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东西,却又一时说不上来。

容镜公主抱拳一礼,面色肃穆道:“厉公子,你懂药理,烦劳你看看,我们九黎族是个干净的地方,我不希望有害人的东西出现!若你找到毒丹,便帮我全部毁掉!”

阿满一惊,“公主,您不能……”

“你们两人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动手,不准插嘴!”容镜公主目若寒霜,色厉内荏。

“是!”阿满和梨叔僵在密室门口,没有再动作。

厉砚舟从竹匾里拿起草药,一一检验,大概十余种,大部分他都认识,但有两种药草,却是他从未见过的!

按理说,太医院已经网罗了天下奇珍异草,可为什么……

想了想,他扭头道:“公主,我可以将这些药草带走吗?”

容镜公主不解,“为什么?既然它们是炼制毒丹的原料,便该销毁啊!”

“善恶一念间,毒草可以害人,也可以救人,草药无罪,有罪的是人心。”厉砚舟慢条斯理地说完,忽而弯唇一笑,“这些东西,似乎给了我在某件事上一些启示,所以我要它们有用。当然,我不会白白拿你的东西,在不久的将来,我会有大礼回赠于你。”

容镜公主眉头皱了几下,干脆双手一摊,“随便你吧,虽然我听不懂你在讲什么,但我知道,有龙星图在,你不敢对我不利的。”

厉砚舟气结,“公主是把我看成惧内的男人了么?我告诉你,我不是怕,我是尊重……”

“好啦好啦,你不用解释,我有眼睛,我自己能看出来的,你赶紧找毒丹吧!”

厉砚舟内心十分郁结,他算是发现,龙星图总是有魅力让女人也爱上她,并且一个个地位都排在了他前头!

翻遍所有地方,厉砚舟只在暗阁里找到一个沉香盒,而内里却只有半颗朱红色药丸!

他将药丸放在鼻尖闻了闻,竟觉气味有一丝熟悉,可药丸的成份一时无法辨别。

见状,容镜公主问道:“阿满,这便是所谓的毒丹吗?”

阿满点头,“是,公主!”

“为何只有一半?”

“不知道。”

容镜公主登时恼火,“你是协助族长管理事务的人,怎么问你什么都不知道?”

“公主息怒!”阿满赶紧跪下,“老族长向来独断专行,我又怎敢违逆?”

厉砚舟问:“炼制毒丹的药方何在?”

他将密室里可以找的地方都找遍了,确定没有药方,他需要弄清楚毒丹成份。

然而,阿满的回答,仍然是不知。

于是,厉砚舟将沉香盒收入袖袋,又找了布袋装好草药,便拽着容镜公主往外走去。

第602章:古族诡秘(56)

“哎,男女授受不亲啊”容镜公主却是吃了一惊,边走边小声提醒,“厉公子,这让你夫人看见,我是不怕的,当心你小命不保”

说话间,两人已到出口,厉砚舟侧头,靠近容镜公主,勾唇笑说道“公主放心,我死不了的倒是公主若想安虞,最好不要离开我们夫妇的视线。”

容镜公主不甚明白,但为免龙星图误会,她倒是赶紧挣脱了厉砚舟的钳制,并与他保持一人的间隔距离。

龙星图目睹这一幕,只是抿了抿唇,并没有表露出任何不满。

阿满和梨叔随后出来。

厉砚舟回到龙星图身边,只是朝她笑了笑,密室门开着,里面发生的一切,她都能听得清楚。

龙星图若无其事,直接开始问讯“阿满,回答我之前的问题,梨叔杀人时,你在现场是吗”

“是。”阿满坦诚道,“晚膳后,我有事务找族长商议,结果族长不在家,我听说族长去了圣墟堂,便赶紧找过去,不承想,正巧撞见梨叔和族长在堂里对峙,他们在卓雅圣姑的棺椁前争执,梨叔控诉族长害死卓雅,族长悔恨,跪在梨叔脚边,请求梨叔杀了他为卓雅赎罪,我试图劝说,但族长不许我插手,族长说,这些年他日夜承受煎熬,世子的死,责任在于他,而非无辜的卓雅,哈依达诅咒一说,应是在惩戒他作为族长的不公处事,所以神明要带他离开人世。我劝阻不了,又不忍违背族长意愿,便便眼睁睁看着梨叔杀死了族长”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出来你看着我伤心,看着我不顾一切查找凶手,甚至对我阿爹进行了尸检阿满叔,你演戏给我看,你不累吗你怎么”容镜公主痛心疾首,禁不住泪如泉涌,“怎么忍心”

阿满无言以对,只是不停地磕头请罪。

梨叔依然笔直挺立,眼中布满仇怨,他道“阿满所言属实,人是我杀的,不论是否老族长请求,我都会杀了他为卓雅报仇公主,多余的话,我不想赘述,你随便处置吧”

容镜公主缓缓蹲在地上,埋首痛哭。

厉砚舟轻咳一声,眼神复杂难辩。

龙星图挑了挑眉,嘴角泛起一丝几不可察觉的笑意。

“公主,既然案情已经大白,你便按照族规处置吧。”

听到龙星图的建议,容镜公主认命的垂下了脑袋,全族人沉寂不语,仿佛断了呼吸一般,整个圣墟堂只剩下压抑的窒息感。

许久,容镜公主方才堪堪起身,她呆滞的目光,虚无焦距,她下令道“来人将梨叔和阿满抓起来,待族中长老商议之后,再行处置”

然而,世代听命于族长的一众护从,竟是一动不动

容镜公主一惊,正要重复一遍,只听阿满大声道“我认罪我愿意接受族规惩治”

护从这才上前,将阿满从地上拉起来,绑缚双手,押出圣墟堂。

梨叔仍是洒脱,直接跟在阿满后面,决然不回头。

第603章:古族诡秘(57)

子夜已过,幽谷万籁俱寂。

容镜公主被俩侍女搀扶着,步履蹒跚地走向角楼。

二十余护从,腰挎长刀,近身保护容镜公主。

龙星图和厉砚舟跟在后面,相较容镜公主的悲怆,他二人倒是悠闲自在,一边散步,一边欣赏皓月繁星,偶尔闲聊两句,皆是风月。

走至分岔路口,厉砚舟忽然说道:“星图,你先回去吧,我送送公主。”

龙星图“嗯”了一声,便转道走向她所住的木屋。

厉砚舟则快步跟上容镜公主,将侍女挤到一旁,与容镜公主并肩行走。

容镜公主精神恹恹的道:“厉公子,你总亲近我干什么?龙星图那里,我可不好交待。”

厉砚舟笑容慵懒,“公主杞人忧天了。虽然公主貌美如花,但我厉某人只情钟一人,那便是我家夫人。”

“呵,你们男人的海誓山盟谁会信啊?等到龙星图年老色衰,她就成了你摆在府里的古董,只供镇宅。”容镜公主心情差,说出的话自是不中听,“我在中原听说的戏文太多了,没有一个男人最后不是妻妾成群,坐享齐人之福。”

厉砚舟愈发失笑,“古董不是越老越值钱么?公主,我和星图的将来呢,你不需要操心,你关心好自己明天要怎么走,才是正事!”

说罢,他突然执起容镜公主的手,宽大的衣袖遮挡了护从的视线,一颗珠子落在容镜公主掌心,面对容镜公主惊诧的反应,他笑眯眯地道:“我不是说要送公主一个礼物吗?若是公主想念星图了,便将此物摔碎,我保证星图会感应到公主的情意。”

容镜公主一脸茫然,但她来不及想明白,厉砚舟已抽身离去。

她默默捏紧掌心的珠子,原地踌躇片刻,才又迈出了步子。

……

厉砚舟回来的时候,龙星图正在洗漱。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她头也没回,背对着男人继续净脸。

“夫人。”

厉砚舟关上门,暧昧地唤了一声,从后面突然抱住龙星图的腰身,他下颔抵在她肩颈处,嗓音格外温柔,“告诉我,你有没有吃醋啊?不许骗我,我要听真心话。”

龙星图腾出一根手指头,戳在厉砚舟脑门上,在她的作用力下,他脑袋不得不抬了起来,然后她才不痛不痒地说道:“厉二爷,我是否吃醋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想清楚,与我这般心思剔透的人在一起,你是藏不住秘密的。长此以往,你不觉得很可怕吗?”

“呵呵,我就说嘛,天底下最懂我的人,唯夫人也!”厉砚舟满面欢喜,桃花眼中荡起一抹邪气的笑,趁她没防备,他便忽然一吻凑了上去。

龙星图特别无奈,“哎,我说正经呢,婚约是一辈子的事,我希望你慎重考虑,切莫一时冲动。”

“夫人,你莫非想要反悔?所以,你才编了这么一个狗屁不通的理由来扰乱我?”

“厉砚舟!”

龙星图扔下面巾,语气严厉,“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叫我夫人?”

厉砚舟皱眉,“干嘛没有心情?我们帮公主清君侧,但并不妨碍我们培养感情啊!”

第604章:古族诡秘(58)

厉砚舟轻松镇定且理所当然的口吻,有效缓解了龙星图的压力,她看着灯下他熠熠生辉的俊容,心念忽然一动,踮起脚尖主动赠予一吻。

他说得没错,她永远走在查案的路上,他们之间的感情,是随着一个又一个的案件在成长,在递进,她并没有多余的空闲时间,可以陪伴他左右,唯有两人携手并进的间隙里,相濡以沫,相知相爱。

“砚舟,与我在一起,日日都是麻烦,时时都有危险。当初始的新鲜感过后,平淡枯燥的不仅是日子,还有我这个人,你确定这些是你一生想要的吗?”

龙星图的隐忧担心,迟迟得不到回应,因为厉砚舟就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直看得她心里发毛,“砚舟……”

他俯身下来,目不转睛,“星图,同样的问题,我也想知道你的答案。”

龙星图皱眉,几乎不假思索,“若是到了貌合神离的地步,那我们各自生活,互不干涉便好。”

厉砚舟重重叹了一气,他揽着她肩膀走在床沿坐下,狭窄的小床,顿显拥挤,她面容一热,正要赶人,却听到他说:“一生很漫长,没有人能够预知后事。但我们能做到的,便是珍惜每一日,甚至是每一刻在一起的时光,永远都不要给彼此后悔的机会。”

龙星图思索良久,似乎他言之有理。

“你真心不吃味儿么?”厉砚舟不厌其烦的又问了一遍。

龙星图伸出一根手指头,坦诚道:“我心里有一点点不舒服。但是,我知道你这么做,必有深意,就像你支开我,独自送容镜公主回角楼一般。”

“是。我想,聪明如你,定然会明白我心中所想,所以我才放心大胆的将计就计。”厉砚舟感慨之余,内心少不得欢喜,“事实证明,我们心有灵犀,是最登对的天作之合!”

龙星图莞尔,“那你倒是说说,有几分把握?”

“我不知道,但今晚定是个不平之夜,且身处危险的人,不是容镜公主,恐怕是你我。”厉砚舟神情渐渐严肃起来,他叮嘱道,“星图,你安心睡一觉,我盯着动向,但你不可睡得太沉,以免有突发状况。”

龙星图点了点头,旋即又摇头道,“砚舟,你是怎么看出来的?连我都不确定啊!”

厉砚舟目色愈发深沉,“你我看问题的角度不同,自然会有不同的发现。星图,这个隐匿古村不简单,并非只有眼前这几起迷雾重重的案子,待我查明原委,我再与你细说。”

“你这是在吊我胃口啊!”龙星图好奇心作祟,不禁眼巴巴地看着他。

厉砚舟眼波流转,猛一记香吻下去,却是笑说道:“我是在官宦堆里长大的,整天玩儿的便是政治权谋,阿满那点儿风吹草动,岂能逃得过我的法眼?”

“还有呢?”

“其它暂时不能告诉你,现阶段你知道的越少,对你越安全。”

生怕龙星图继续逼问下去,厉砚舟说完,便快速起身,他把兽皮毯子铺在桌子上,然后直接躺了上去,他身材高大,一个小桌自是容不下,便将双腿搁在椅子上,又从靴子里抽出匕首搁在右手旁。

第605章:古族诡秘(59)

龙星图心生不忍,但左右环顾,屋子里能够睡人的地方,只有那一张小床,权衡之下,她开口建议,“砚舟,要不你睡床,我睡桌子,我个头低,身体底子也好”

她尚未说完,便被厉砚舟打断,他满目不悦,“好歹我也是个男人,怎能让姑娘受委屈那我岂不是猪狗不如”

闻言,龙星图秀眉一拧,故意扳起脸,语气严厉道“哪有这般严重你向来身弱,万一病了,便不是帮我,而是我的累赘了。”

两人相处久了,针尖对麦芒的蠢事,厉砚舟自是不会干,他索性闭上眼睛,慢吞吞地调侃,“除非我们俩一起挤挤,不然你休想我答应。”

龙星图脸庞顿热,一步跨近,伸手用力拧了一下厉砚舟高挺的鼻梁,娇叱道“下流坯子,你想得美”

她拿了一块被子,给他盖在身上,顺便叮嘱了一句“你也当心些。”便吹熄烛火,躺床上去睡了。

折腾了一整日,龙星图确实累了,不消片刻,便进入了梦乡。

黑暗中,厉砚舟唇角掀起一抹坏笑,恐怕天底下有本事对付龙星图的人唯他是也

夜色渐深,从夜半到拂晓,一直相安无事。

悬着心的厉砚舟,逐渐承受不住困意,沉沉睡了过去。

天空露出的鱼肚白,慢慢撕开了夜的口子。

细微的“嘶嘶”声似有似无的钻入耳膜,厉砚舟眼皮突然跳动,他猛地坐起身,却是浑身一凛

十几条眼镜蛇不知从哪里爬进了屋子,横七竖八的爬向桌子和床,那一条条吞吐的红色蛇信子,令他胆寒之余,连忙唤道“星图,有蛇”

说话间,厉砚舟手起刀落,将就近的一条蛇砍了脑袋,使得群蛇立即掉头,将攻击的目标全部放在了他身上

龙星图双目一睁,练武之人对于潜在危险是有着天然感应的,她迅速从枕头底下抽出佩剑,毫不手软地斩杀群蛇

然而,这些毒蛇仿佛受过特殊训练,竟然能够自如灵敏的攻防调换,两人饶是武功高强,但屋子太小,反而施展不开身手

厉砚舟凌空一翻,一脚踢开屋门,喊道“星图,出去收拾”

龙星图划了一道剑气,逼退飞向她的两条蛇,然后破开木窗,从窗户飞了出去

二人兵分两头,群蛇自是分成了两拨,剑花如雨之下,粗壮凶猛的眼镜蛇一条接一条惨死,碎成了无数段

这场突来的动乱,惊扰了早起的族人,待容镜公主闻声赶来时,所有眼镜蛇已全军覆没,现场十分瘆人

“怎么会有这么多蛇哪里来的”容镜公主震惊质问。

围观的族人纷纷摇头,一脸茫然。

“公主”

厉砚舟大步过来,神色布满焦虑,“既然案子已经破了,我和夫人便即刻离开,省得多呆一刻,小命不保”

语毕,他拉起龙星图转身便走。

容镜公主楞了楞,才反应过来,“哎,你,你们说走就走啊”

龙星图回头看了眼,无奈抛下一句“公主,天字出头就是夫,为人妻者,须遵夫命。所以,江湖再见”

第606章:古族诡秘(60)

两人直奔冰川方向,只见袍角飞扬,几个起落,便不见了踪影。

容镜公主只好一声叹息,吩咐人收拾残局。

密林多是毒虫毒草,没有了辟毒的白色香包,龙星图的手被厉砚舟紧紧攥在掌心,他眼观八方,悉心叮嘱,“星图,你踩着我的脚印走,肌肤千万不要碰到两旁的树木。这片林子可是不简单,稍有不慎,便会中毒身亡。”

“嗯。”龙星图叹道,“多亏你懂药理,总算有些用处。”

厉砚舟莞尔,“你呀,总是惜字如金,舍不得夸我。不过你方才对公主说的话,为夫欣慰之至。”

龙星图隐忍着笑意,不痛不痒地作弄他,“我只是配合你演戏而已,一旦离开此地,我就只有龙师爷一个身份。”

闻言,前面的男人陡然停下脚步,龙星图出于惯性,脑袋直直撞在了他背部,撞得她头晕眼花,不禁气恼骂人,“你找死呀!”

厉砚舟阴沉沉地双目死死盯着她,“限你即刻收回,否则祸从口出!”

龙星图抿了抿唇角,虽然她大多时候是强势的,但每回触了厉砚舟的逆鳞,她都会不自觉地柔软下来,“我是逗你玩儿的。但毕竟我们没有成亲,我对外亦是男儿身,继续以夫妇相称总是不合适吧?”

厉砚舟喉结动了动,大手抚上她额头,“疼么?”

龙星图摇头。

厉砚舟俯身抱住她,嗓音有些沉,“星图,我答应你,我会保护好你,不会让你为难的。不论将来我会失去多少东西,只要你陪在我身边,我就一定会赢。”

“嗯。”龙星图轻轻应了一声。

她不知道结局会怎样,但她选择相信这个男人,相信他可以应对至高无上的皇权。

两人尚未走出林子,远处天空突然炸开一片火花!

龙星图一怔,“这是……”

厉砚舟道:“是我昨夜送给容镜公主的信号弹,如遇危险,引爆即可。星图,快走!”

两人迅速折返。

才出林子,便看见部落某个方向火光冲天,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充斥在四面八方!

“起火方位好像是容镜公主居住的角楼!”

“果然不出所料!”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点地而起,飞向角楼!

此时,容镜公主与两个侍女被困火海,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虽然族人在外面不停地挑水灭火,但火势太大,无论泼多少桶水,都丝毫不见效果!

浓烟滚滚,主仆三人用面纱捂住口鼻,躲在暂时安全的角落里。

爱儿哭着问:“公主,怎么办呀?我们是不是要死了?”

容镜公主费力地安抚道:“不会,我们不会死的,我没做过亏心事,我福大命大,龙……咳咳,龙星图与厉公子定然会来救我!”

“他们已经离开了啊!”

“好端端地,怎么会失火呢?而且刚好我们都睡着了咳咳……”

三人正说着,外面突然起了另一场骚乱!

正在组织族人灭火的阿满,乍见到去而复返的厉砚舟和龙星图,脸色当即一变,嘶声厉吼,“杀了他们!”

第607章:古族诡秘(61)

越是靠近角楼,空气中刺鼻且特殊的味道越是像龙卷风一般将人的鼻腔完全包裹!

不谙内情的淳朴族人,惊慌失措地拼尽全力救火,原本负责保护容镜公主的护从,却听从阿满命令,提刀杀了过来!

“难怪灭火难,原来是浇了桐油!”龙星图拔剑,眼神里透出的一丝焦急,来自于对容镜公主的担心,“砚舟,清君侧的事情交给我,你快救公主!”

时间紧张,刻不容缓,厉砚舟没有异议,只叮嘱了两个字:“小心!”便急掠而去!

他快如闪电,穿过汹涌的护从,抢过一只水桶,将满桶的冰水迎头浇下!

护从训练有素,出手凌厉!

厉砚舟纵起的身影,落入火海!

龙星图一人独挑,一招一式,一个眼神,一个反应,永远都是从容不迫,将对手的气势秒杀于无形!

愈来愈多的族人,震惊地停下手中的事情,茫然呆怔地看着这一幕,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何事!

阿满双手死死抓着一支出鞘的剑,佝偻着身体,眼里绽着凶光,他看着龙星图一介女流之辈,遽然身怀绝技,势不可挡,脸上不免生出惧色,竟怂恿族人一起对抗!

眼看无知族人被蒙蔽,怀着保家卫国的信念,抄起棍子等不怕死地冲上来,龙星图恼火万分,连忙收了几分力道,剑尖在地上急速划向后方,身子凌空倒退出几丈,厉声呵斥:“我龙星图不是滥杀无辜之人,容镜公主受难,是拜阿满所赐,尔等不救公主,反倒帮着叛徒助纣为虐,岂有此理!”

“乡亲们别听她瞎说!这个妖言惑众的女人,闯入我部落,图谋不轨……”

“一派胡言!”

眼看火势仍然不减,容镜公主及侍女的呼救声越来越弱,厉砚舟亦无动静,龙星图不禁心急如焚,“阿满,既然你冥顽不化,龙某今日便替公主清理门户!”

音落,她剑走龙蛇,卷土而至!

无论多少人挡在前面,随着一个又一个倒下,落荒而逃的阿满,最终当胸中剑,束手就擒!

“嘭——”

正在这时,一声巨响,角楼轰然坍塌!

“砚舟!”

龙星图瞬间腥红了双目,她嘶喊地同时,足尖点地,毫不犹豫地跳入火场!

一众族人,或受伤倒地,或救人救火,或惊在原地忘了反应!

厉砚舟穿越火线,避开重重危险,终于寻到容镜公主主仆三人,但她们已经陷入昏迷,且两个侍女为了保护主子,舍身扑在容镜公主身上,被烧断的木梁分别砸中了小腿和腰背!

“砚舟!”

龙星图喊得太急,喉咙里呛入了浓烟,她跳上跳下的寻人,第一次失去理智,泪水从眼眶里不断涌出,“砚舟,你在哪儿?”

厉砚舟探了下容镜公主鼻息,果断地将她拉起来背在身上,正要离开,龙星图嘶哑的嗓音传过来,他一凛,忙大声回应:“星图!星图我在,你快走,危险!”

龙星图听音辩位,迅速靠近,看到厉砚舟无恙,她抹了把泪,赶紧帮忙一起救人!

第608章:古族诡秘(62)

大厦将倾,独木难支。

当厉砚舟背着容镜公主从火场飞出之时,身后的三层角楼以倾覆的速度坍塌!

所有人,作鸟兽散般的逃命!

“星图!”

厉砚舟瞳孔几乎崩裂,匆忙将容镜公主抛向远处安全地带,待他一回身,侍女爱儿被龙星图抛了出来,他反应飞快地接人,剩余一个怜儿,便由龙星图负在背上,一身狼狈,半身燃火地冲了出来!

族人逃离,水桶已然空荡荡,厉砚舟一眼扫过去,果断嘶吼:“快跳河!”

他扑向龙星图,抢走怜儿,帮她减轻负担,而后两人用尽全力,拼命奔向河边!

“噗通!”

河水溅起丈高,将几道身影淹没,被烧着的外裙,迅速灭了火星,厉砚舟把怜儿扔上岸,便赶紧游到龙星图身边,扶起她下坠的身子,焦急询问:“你怎么样?”

龙星图眉心拧出了褶痕,她月事在身,如今是什么情况,她不用查看都知道,但却不好意思讲出来!

“星图,你是不是不舒服?脸色怎么……”

“我没事儿。”

龙星图直接打断,厉砚舟却是愈发揪心,他连忙托着龙星图上岸,伸指切上她的脉搏。

“砚舟,我……”龙星图张了张嘴,想抽回手,可厉砚舟不允,他诊着诊着,倒是俊脸一热,嗫嚅着唇小声说:“是我情急之下忘了你身子不适之事,我马上找干净衣服给你更换。”

龙星图抿了抿嘴角,“你也一样,当心感染风寒。”

厉砚舟点点头,抬脚正要走,但怜儿还躺在一旁,此时她已被河水激醒,可小腿受伤,正往外汩汩冒血,根本站不起来。

然而,怜儿忠心侍主,勉力摇头道:“别……别管我,快救公主!”

“公主救出来了,应该不会有事儿。”龙星图安慰了一句,当断则断,“砚舟,我带怜儿回木屋,你先去看看公主和爱儿的情况,若是暂无大碍,你便赶紧回来更衣。”

“行!”

两人分头行动!

龙星图回到屋子后,直接换回了她的男装,此间事了,她便要返回中原,自是不便再穿女装。

“怜儿,我现在替你更衣止血,你忍着些痛。”

“谢谢!”

怜儿内疚羞愧不已,“先前我和爱儿那般待你,你还拼命救我们,我……我实在对不起你。”

龙星图笑了笑,“无妨。”

待她忙完,便将怜儿送回住处养伤,而后又匆匆赶去角楼那边。

容镜公主已经苏醒,上百族人去而复返,跪在地上,纷纷请求容镜公主恕罪,而容镜公主竟强行抱着厉砚舟嚎啕大哭!

龙星图步履顿了顿,看到厉砚舟推搡不开,抬起右掌,打算一掌拍飞容镜公主时,她暗暗叹了口气,扬声道:“公主,适可而止!”

音落,她快步上前,一把拉扯起容镜公主,脸上现出几分不悦,“身为一族之长,遭受些许挫折,便哭天抢地了吗?”

容镜公主抽噎不停,“我……我就是感激厉公子救命之恩,我又不跟你抢男人!”

第609章:古族诡秘(63)

“果然是上古蛮族,怎恁地不知羞耻?”

厉砚舟得救,立马躲到龙星图背后,尴尬之际,叱责的话语丝毫不留情面。

龙星图回头,淡淡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容镜公主脖子伸了伸,想要挽回些许尊严,又突然想到自己的境地,便讪讪闭了嘴。

倒是厉砚舟被那一记不知深意的眼神,吓得急忙作解释,“星图,你可别误会,我真没有……”

然,龙星图竟主动握住厉砚舟的手,柔柔一笑,“愿得一人心。”

厉砚舟呆了片刻,才豁然明白过来,忙欣喜回应:“白首不相离。”

“快去更衣。”

“好。”

厉砚舟走后,容镜公主唤来苏匙大夫替爱儿治伤,她虽吸入浓烟伤及喉咙和肺部,但比起俩个侍女拼死保护她而落下的伤,实在不值一提。

爱儿被人抬走,剩余被龙星图打伤的护从及阿满,容镜公主令人将其绑缚,押至邢台。

容镜公主登上高位,气势凛凛,“我今日死里逃生,全凭厉公子夫妇施以援手,从今往后,他们夫妇便是我九黎族的大恩人!凡我族人,不敬恩人者,等同叛族,将以极刑处之!”

“遵族长令!”全族叩首,声震一方。

龙星图一一扫视,发现少了两个人,一是康巴,一是梨叔。

她秀眉蹙了蹙,正要询问,却见容镜公主手上多了一柄剑,出鞘的剑尖直指阿满面门,痛心质问:“本公主一向待你不薄,尊你为长辈,你为何置我于死地?”

阿满被两个壮汉强押着跪在地上,他梗着脖子怒声叫嚣,“明明是你带回来的外人图谋不轨,你竟冤枉我?公主,我阿满辅助族长几十年忠心耿耿,任劳任怨,不承想,竟落得个不得善终的下场!”

“你勾结护从谋逆犯上,还敢诡辩?”容镜公主气得浑身哆嗦,“到底是我太天真,叛臣环伺,我竟毫无察觉,若非厉公子通透,早便看穿了你,并留下信号弹供我求救,我此刻已然葬身火海!”

阿满咬牙切齿,“不是我!”

“昨夜公主下令将你收押时,护从一动不动,直到你开口,护从才听令将你押走,显然你早已在暗中架空了公主的权利,对吗?”龙星图慢条斯理地插话进来,语气却是迫人,“阿满,你一个在押之人,却能够自由出入,你又如何解释?”

“我……我听说公主角楼失火,我牵挂公主安危,央求护从放我出来营救公主,有错吗?”阿满不服。

龙星图挑眉,依旧气定神闲,“公主,在我们夫妇走后,发生了何事?公主轻功高明,即便火势不小,也不至于无力逃生吧?”

容镜公主道:“你二人一走,我便命人拾掇断蛇,调查蛇群出自何处,期间,我有些头痛,便携侍女回去休息,然后厨房送来参汤,我体恤侍女,与侍女同享参汤,不料我们主仆服下后,竟全部昏厥不晓人事,待到醒来,竟已被大火包围,我欲逃生,却发现浑身无力,根本不能自救!”

第610章:古族诡秘(64)

“哦看来我相公推测没错,有人迫不及待想谋害公主上位,可惜棋错一着,未曾料到居心早已败露,我们会将计就计”

龙星图说到这里,忽然逼近阿满,“但是奇怪,既然想害公主,为何不直接下毒药,反而要多此一举,先迷昏,再烧死呢”

阿满的镇定,渐渐被撕裂,他迟疑了须臾,才呛声道“我,我我我怎么知道”

龙星图陡地扬声,“你当然知道因为谋逆是大罪,你承担不起,所以你精心布局,一把火将新任族长烧个干干净净死无对证”

她气势迫人,眼神凌厉一扫,落在一干护从身上,“一个个脑袋耷拉垂头丧气,是怕死还是羞愧”

然而,没有人回应,现场仿佛死寂一般

见状,容镜公主剑尖直抵阿满喉咙,声色内荏“说桐油打哪儿来的你的篡位计划从何时开始我阿爹究竟是谁杀的这所有发生的一切,我命令你一五一十,不得有半个字的谎话否则,我不仅会处死你们,还会将所有叛臣家族逐出九黎”

“阿爹”

下跪的人群中,突然冒出一个哭音,龙星图扭头看去,只见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爬起来,跌跌撞撞的跑到前面,跪在容镜公主面前,她双手抱住容镜公主的小腿,哭求道“公主,求求您饶了我阿爹吧我们世世代代生活在九黎,这里是我们的家,是我们的根啊,我不走,我死也不走”

容镜公主咬牙,“弑主犯上之罪,绝不容情来人,将阿花带下去”

她话音一落,立时便有人上来抓小姑娘

“公主开恩,我阿爹知道错了,求公主再给阿爹一个机会”

“阿爹,你不要一错再错了,你向公主认错好不好”

阿花哭喊不停,龙星图侧目,看到阿满面容溢上悲痛之色,她不加吝啬地又添了把火,“为人者,叛君灭子,禽兽不如啊公主,没人认罪不要紧,找到证据直接定罪,执行即可。”

容镜公主道“怎么找你尽管说,我马上叫人搜查”

“碰过桐油者,身上必留有味道,日内洗之不净。”龙星图从一众护从面前慢步走过,呛鼻的油味儿,弥漫在四周,但不好确定具体为哪人。她心下一动,道,“打一盆清水”

容镜公主招手,很快便有人端着一个木盆送来,龙星图即令护从排成一列,轮番将手放入水中,静候片刻。

第一人净手之后,清水无恙,第二人不过是弄脏了水,第三人亦如是,直至第六人,水面终于飘起了油污

“就是你”

龙星图猛地扣住这人手臂,厉声道“你受何人指使,为何用桐油火烧公主”

“我,我”被擒的护从惶恐至极,“我只是听令行事。阿满说,公主勾结外族出卖九黎,我们部落即将被大夏朝覆灭,所以所以我们必须除掉公主,另立新主”

第611章:古族诡秘(65)

“新主?”

容镜公主一声冷笑,“你们想奉阿满为族长?他妖言惑众,欺上瞒下,他才是想要覆灭九黎的恶人!”

“公主,小人知罪,小人一时受阿满蒙蔽,求公主网开一面,饶小人不死,小人日后必当肝脑涂地,为公主和九黎效力!”护从用力叩头,悔恨哀求。

其余待罪之人,眼见大势已去无力回天,皆供认不讳,将幕后主谋全部指向阿满!

厉砚舟换回夏朝衣冠,信步而来。

龙星图端详他脸色,关切询问:“身子怎么样?有否发烧?”

“别担心,我喝了一碗姜汤祛寒,不会有事的。”厉砚舟柔声宽慰。

龙星图点点头,心思回到正事上来,她看向容镜公主,道:“昨夜之前对凶手所有的论断,须推翻重来。请公主传唤梨叔和康巴。”

“好。”容镜公主应声,即刻吩咐人去办。

在等待的过程里,阿满竟渐渐平静下来,他目光涣散地望向远方,不知在想什么。

“阿满,你是不是很向往外面的天地?”

耳旁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阿满一跳,他扭头,看着凑近的厉砚舟,楞了半晌,才别过脸,依旧闷不作声。

厉砚舟勾唇一笑,继续闲聊,“阿满,你这一辈子都呆在谷底,从未踏足过夏朝吗?我告诉你啊,夏朝可是个好地方,人杰地灵,有美人儿,有名医,有天下美食,有”

“你住嘴!”

阿满陡地喝断,胸膛急剧起伏,神情亦是复杂难辩。

容镜公主凑近龙星图,小声问:“你相公在卖什么葫芦药啊?”

“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龙星图纠正道。

容镜公主一急,出口抱怨,“哎呀,你就说是什么意思嘛?他想干什么呀?这么紧急的关头,他怎么神神叨叨尽说些废话呢?”

“不准诋毁砚舟!”龙星图不悦。

容镜公主咽了咽唾沫,不服气的嘟哝,“那你自己也常常吐槽”

龙星图挑眉,言语霸气,“我的男人,只有我可以欺负,别人不可以!你敢再说一句,休怪我不客气!”

容镜公主被噎,脸上表情哭不是哭,笑不是笑,尴尬至极!

厉砚舟却是喜不自胜,虽然一个七尺男儿被女人纳入麾下,并非一件光彩之事,但他就是开心,开心到光天化日之下,竟情不自禁抱住了龙星图!

“夫人”

然,龙星图一掌推开他,羞忿道:“快去干正事!”

厉砚舟暗叹,真是个不解风情的女人啊!

“你们不必费心查证了。”

正在这时,阿满突然开口道:“我罪大恶极,甘愿领受族规,但在我死之前,想恳求公主两件事。”

容镜公主冷嗤,“你想求我放过你女儿阿花吗?”

“是。阿花无辜,求公主念在阿花年幼丧母,无依无靠的份儿上,留下阿花在九黎。”阿满说完,脑袋重重磕在地上,嗓音里浸入了哭腔,“另一件事,求公主将我与阿花娘同葬一墓,成全我们在地下结成一对妻!”

第612章:古族诡秘(66)

无论是多么恶的人,内心深处,总会有最柔软的一面。

龙星图感叹人性的同时,毫不担心容镜公主会拒绝,行走江湖多年,她自诩看人有七八分精准,容镜公主虽然憎恨阿满背叛九黎,置她于死地,但容镜公主骨子里并非心狠手辣之人,她有着善的一面,是以德抱怨的仁善。

然而,等待良久,容镜公主竟是面色苍白,一言不发。

而诸多族人,仿佛遭受了巨大打击一般,同样面如死灰,噤若寒蝉!

龙星图暗暗惊讶,她走近容镜公主,不解道:“怎么,此事难办?夫妻合葬,乃是人之常情,至于阿花,其父之罪,罪不及儿女,公主不必赶尽杀绝。”

“你有所不知,阿花可以留下,但是……”容镜公主脑袋摇了又摇,嗓音沉下来几分,“九黎族规,不与外族通婚,若有违者,沉潭示之,死不能同穴。“

“这劳什子族规,岂非太残忍?”厉砚舟听闻,甚是嗤之以鼻。

容镜公主皱眉,“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我们后人岂敢不遵?老祖宗也是生怕九黎血统混淆,所以才……”

“看来阿花娘是外面的人,且已被你们私刑处死了。”龙星图寡淡面容浮起一丝哀怅,但转瞬她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既然族规如此,公主你为何诱我跳崖入冰川,口口声声想要与我成婚?”

“因为公主早就发现了炼丹的秘密,她想借助你这个名满夏朝的龙师爷来破解真相!”

代替容镜公主作答的人,竟是阿满!

龙星图惊讶的目光,仿佛钉子一般钉在容镜公主脸上,她着实感到不可思议,“原来落入圈套的人,是我?从周总兵剿匪伊始,从头到尾,你都在算计着我?”

厉砚舟旋身一侧,将龙星图护于身后,神情已然凌厉,“容镜公主,我不管你打了什么算盘,你最好保证我和星图全身而退,否则我灭你全族的威胁,绝对不会是妄言!”

见状,容镜公主没有试图掩饰,她缓缓卸下天真的伪装,选择直面质疑,“是,我的确有所图谋,但是厉公子,请你相信,我对龙星图从无恶意,我知道冰川上面有重兵把守,一旦你回不去,你的人马,便会立刻攻下来,我区区小族,绝非对手!”

言及此处,她单膝一跪,面上尽是无奈,“龙师爷,请你原谅容镜的算计,我实在是情非得已!”

厉砚舟不为所动,依然满身戾气!

龙星图小心翼翼地探出身子,伸手拉起容镜公主,小声问:“究竟怎么回事儿?”

容镜公主道:“我阿哥突然暴病而死,族里人都说是因为卓雅的六指诅咒,直到有一日,我偶然发现圣墟堂里有密室,阿爹在密室里秘密炼丹!我质问过阿爹,可阿爹不肯告诉我炼丹的目的及用处,我便偷偷调查,之后我在阿满口中得知,阿哥染疾之前,曾经去过阿爹房里,阿哥的死,可能与丹药有关!”

第613章:古族诡秘(67)

“为了查清楚这件事儿,我开始跟踪和监视阿爹,我发现阿爹竟与外族人秘密来往,可惜他们在谋划什么,我至今尚未得知,但我总是隐隐感觉,炼丹背后的阴谋,总有一天会为我们九黎族带来灭服阿爹,便想尽各种办法出谷,我占了黑龙寨,利用那些三教九流的匪徒网罗夏朝的各路消息,然而对于炼丹之事始终一无所获,但有一个人,却引起了我的注意!”

容镜公主讲到这里,目光一转,但见邢台下,梨叔和康巴已经到来,族里年过九旬的长老,也拄着双拐,颤颤巍巍的赶来了。

容镜公主眼睛泛起些许热液,她朝长老们恭敬的拜了拜,然后接着说道:“龙星图,闻名绿林的老虎寨一夜之间覆灭,是出自你的手笔吗?”

龙星图颔首,“是。”

“那就对了!当我手下帮众传回这个消息时,没有人相信你龙星图会是这般厉害角色,我遣人买通当地官府的人打听你,便陆续得知了你的壮举,破龙图国案、牛棚藏尸案、代家庄白骨案等等,官府称你是铁面无私的刑名师爷,百姓赞你是青天,说天底下没有你龙星图破不了的悬案奇案!听到这些,我就动了心思,恰好夏朝兵部下令剿匪,黑龙寨依仗天然沼泽,久攻不破,我便放出风声,暗示周总兵搬来龙星图作救兵,我要把龙星图带回九黎,帮我破解这一切的谜团!”

“公主的计划实在太顺了,丝毫偏差都没有。但是比起智谋,公主的演技更胜一筹。”

听到龙星图犀利的嘲讽,容镜公主只剩下苦笑,“对不起,你这个人实在太聪明,丁点儿细枝末节的疏漏,都会让你看穿,所以我……总之,千错万错,全是我的错!龙星图,已经到了这一步,请你务必帮我到最后!”

龙星图十分无语地看向厉砚舟,嗟叹道:“人人都说我聪明,可我却笨到一次又一次被人设计。”

厉砚舟理解她此刻的忿怒,被人摆了一道的挫败感,傲气如她,怎能平复释然?他握住她双肩,柔声宽慰,“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算计,你来我往,皆是尔虞我诈,但不同的是,要看根源是善还是恶。星图,你声名在外,天下间不平之事,想找你主持公道并无过错,只是有些人手段未免卑劣了些,而你终究是人,神仙尚有打盹儿的时候,你又怎会时时精明呢?”

“龙师爷!”

容镜公主可怜兮兮唤了一声,便作势下跪,龙星图右脚一抬,阻止了她的动作,没好气地轻叱,“罢了,帮你便是!”

厉砚舟莞尔,大掌轻抚上龙星图脑袋,笑道:“忙完这一桩案子,为夫亲自下厨为你做阳春面。”

闻言,龙星图一瞬愕然,“你会做?”

“当然!大哥做得,我为何做不得?”厉砚舟眉峰轻挑,漂亮的桃花眼中盛满宠溺。

龙星图却听出了一丝酸味儿,大案当前,她不便与他儿女私情,便只笑了笑,“好。”

第614章:古族诡秘(68)

阿满意志坚定,认罪的交换条件,绝不改变。

叛变护从只是听命行事,对于个中原委并不清楚,所以突破点仍在阿满一人身上。

但有悖祖制的事情,长老们和族人死活不答应,容镜公主亦无可奈何。

眼看僵持不下,龙星图上前,俯身与阿满附耳了几句,阿满紧绷的面容立刻松弛下来,他点点头,扬声道:“公主,我认罪!”

容镜公主惊讶不已,忙拉过龙星图,好奇询问:“哎,你跟他说了什么悄悄话?他怎么突然又认罪了?”

“我凭何告诉你?”

龙星图淡淡回了一句,便扭过头不再搭理容镜公主,使得容镜公主特别尴尬,却又不敢抗议。

龙星图开始正式问案,她审讯向来自有一套,喜欢出其不意,“阿满,我且问你,如若今日公主死在角楼,对你最大的好处是什么?你谋划种种的目的,仅仅是为了夺取族长的位子吗?”

“依龙师爷之见呢?我倒是好奇真实身份乃一介女流的龙星图,究竟是否如传说中那般易看透人心?”阿满却是反问道。

龙星图目不转睛地盯着阿满,左手缓缓指向身后,她道:“你想杀的人,是九黎全族!”

此言一出,全场人倒抽一口冷气!

“龙师爷,你可真敢猜啊!不过……”阿满突然仰天大笑,“哈哈,你猜对了!”

所有人刷地白了脸,如临大敌般,纷纷戒备!

“为什么?”容镜公主难以置信,从喉咙深处发出的音,明显破了几分,“我们同一族,同一血脉,同一个祖宗,你……你竟然狠得下心屠戮自己人?”

阿满冷笑,“你们杀我妻子时,可曾念及这些?当然,公主那时年纪还小,算不得刽子手,但是你问问他们,那一张张看起来淳朴良善的脸,在面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时,他们的面容又是怎样的狰狞可怕!”

容镜公主哑口无言!

儿时的记忆早已模糊,她只知道阿花娘是族里的禁忌,鲜少有人提及,后来她偶然翻阅族志,才知道阿花娘是夏朝人氏,是阿满出谷筹措米粮时捡回来的弃妇。那时阿满正好独身,两人朝夕相处,便产生了情愫,于是阿花娘抛弃了夏朝的一切,跟着阿满隐居山谷。结果他们私通的秘密,随着阿花的出生,终是暴露在了人前!

“说下去!”龙星图面色沉静。

今日之悲剧的造就,算是九黎全族自食恶果,一干族人无话可说,倒是其中一位长老捋着白胡子,义正言辞,道:“阿满,你违反族规,当年留你和阿花性命,已是族长开恩,族人宽容,你遽然敢怀恨在心,意图复仇?你这个不肖子孙,其罪当诛!”

阿满眼神瞬间布满杀意,“好啊,那便一起死,有全族大大小小二百六十八口人陪葬,黄泉路上,我阿满对得起阿花娘了!”

容镜公主顿时心生怵意,她目光慌乱张望,语速飞快,“你做了什么?阿满,你不可以!”

第615章:古族诡秘(69)

“我在水井里投了毒,算算时辰,大概太阳落山之前,凡是喝了毒水的人,便会毒发身亡!”

阿满娓娓道来,他漫不经心地语气,仿佛在谈论天气一般,仇恨的种子埋得太深,几百条人命,在他眼中如同草芥,毫无价值!

他满意地看着所有人在死亡的威胁下,心理防线崩塌,溃不成军,那些伪善的嘴脸,展现出了人性最肮脏的一面,他们惶恐的尖叫,卑微的乞求,害怕的哭声,磨掉了骨头里的血性与勇气!

“你疯了!”

容镜公主失声控诉,将求救的目光锁在龙星图脸上,“怎么办?厉公子可有办法解毒?”

龙星图沉静不语。

厉砚舟执起龙星图皓腕,切上她的脉搏。

见状,阿满道:“龙师爷,你放心,我会在死之前把解药给你,保证你和厉公子安然无恙,但是他们,必死无疑!”

“何必呢?”龙星图蹙眉,平静地问,“你觉着,阿花能够承受九黎灭族的悲剧吗?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你希望她往后日日夜夜都活在噩梦中吗?”

阿满神色有了丝松动,但转瞬又恢复原状,他道:“我给过机会的,是他们没有珍惜!倘若他们能够答应我的请求,我自然不会赶尽杀绝!”

闻言,全场愈发骚动,厉砚舟贴上龙星图耳朵,低声轻语:“你我皆无中毒之兆,阿满在说谎。”

龙星图恍悟。

容镜公主急切地想要开口,龙星图抬手阻止,她扬声道:“你们九黎族规,我作为外人不便置喙,但性命掌握在你们自己手中,善与恶,生与死,皆在一念之间,你们自己好好想一想!”

语毕,她重新面对阿满,问道:“从阿花娘死的那天起,你便在谋划复仇吗?为了复仇,你还做过些什么?”

阿满一声长叹,全盘托出,“是,为了给阿花娘报仇,我忍辱负重,带着阿花在族里苟且偷生,我费力取得族长信任,替族长打理事务。我等啊等,等了多少年,终于等到了一个机会!卓雅天生六指,却一直瞒着族人,我就利用哈依达诅咒,挑起了梨叔与族里的纷争,之后偷换了族长的补药,使得世子误服毒丹,又暗示族长认定世子之死是被卓雅咒死的,从而引发了族长对卓雅的恨意,暗杀卓雅为世子报仇!”

“你竟然骗我!原来……原来一切都是你的阴谋!”

真相昭然若揭,梨叔深受刺激,他试图扑上来打阿满,两名护从死死拉扯着他,不许他妄动!

容镜公主强忍着眼眶中的泪液,道:“阿满,你一人布局,几头煽风点火,你告诉梨叔是我阿爹杀了卓雅,并且阿爹要将梨叔和康巴灭口,又撺掇梨叔装疯卖傻保命,对吗?”

“对!”阿满回答的十分干脆。

容镜公主不解,“那我不明白,你为何要等到几年之后,才对阿爹下杀手?你为何要告诉我阿爹联合外族人炼丹一事,让我倾力去调查呢?明明你当年就可以报仇雪恨,却要拖至今日才实行?”

第616章:古族诡秘(70)

容镜公主的疑虑,亦是龙星图想要知道的。

阿满却是一声叹息,道:“我想要灭族复仇,但我不能糊里糊涂啊!我把部分内情透露给公主,便是想要借助公主的手,查出族长炼丹的目的,结果公主一直没有收获,我只好按兵不动,等待时机。半月之前,族长从密室出来时,特别兴奋,那日他破格喝了很多酒,他告诉我,他大功告成了,九黎族将要重出世间,重新光耀历史了!”

听到此处,厉砚舟一凛,“这是何意?老族长打算带领全族离开这个隐匿千年的山谷吗?他想干什么?”

“老族长确实是这个意思,但具体谋划,却是只字未提,我几番旁敲侧击,奈何老族长口风甚严,一字不漏。”

阿满透出的消息,令在场之人无不震惊,长老们忿怒难当,险些背过气去!

厉砚舟若有所思,“公主,呆会儿我想去老族长房间看看,可以吗?”

“没用的,这些年我将族里掘地三尺,都没找到丁点儿线索,老族长房里干干净净,没有丝毫异常踪影儿。”阿满说道。

“难道是……”厉砚舟嘀咕了几个字,眉头深深的紧锁,神情愈发凝重。

龙星图思忖须臾,终是没有当面询问厉砚舟,她继续审问阿满,“既然你无法得出炼丹真相,那为何突然起意杀人?公主设局请我来破解此案,你却制造种种逼我走,这又如何解释?”

阿满道:“公主在冰川上面的黑龙寨遭遇夏朝重兵围剿,我深怕隐匿在冰川下面的部落被夏朝人发现,断了我报仇的机会,我便等不了了,于是我偷盗圣姑遗体,制造出哈依达诅咒的恐慌,引发人心惶惶,当然,失踪的圣姑都是我精心挑选的,她们都与历届族长世子产生过恋情,如此相似的经历,才会让族长愈发相信卓雅是哈依达化身,是来颠覆九黎,索取族长性命的!”

“但我没想到,公主竟会找来帮手进入部落,我为此产生过矛盾,我既希望龙师爷能够解出我所困惑多年的炼丹真相,又生怕我暗藏的心思一起被暴露于人前。我静观其变,发现龙师爷确实才智过人,她能够一眼识破我在圣墟堂布置的哈依达公主的幻像,且验尸手法老道,断定了老族长并非自杀,而是他杀!甚至寻找龙师爷而来的厉公子亦非凡人,遽然联手查到了我藏匿女尸的地方!”

说到此处,阿满着实不解,“龙师爷,你可以告诉我,你究竟是怎么看穿的吗?我即便是死,也要死个明白!”

容镜公主忙道:“对,我也不明白,那个幻像是怎么回事儿?”

龙星图波澜不惊,语气淡淡,“古有韩非子所言,筑墙,凿牖,日出加画荚,髹上而观,望见龙蛇车马之状具备。髹是漆器,利用反光,加上画荚,就可以把屋内的景物反射到屋外的墙上。如今盛行于夏朝民间的皮影戏,便是应用了这个原理,从而将人物映于窗幕表演,且我认为任何鬼神诅咒之类,皆是世人故弄玄虚。除此之外,我还知道梨叔承认偷盗圣姑的供词是假的,在梨叔背后,另有高人指使!”

第617章:古族诡秘(71)

听明原委,一干人恍然大悟。

厉砚舟眼中尽是赞许,他一直知道龙星图博学,但每回她出色的表现,都会带给他惊喜,令他与有栄焉。

梨叔惊诧质问:“你怎会知道?我自认不曾露出马脚啊!”

“是,你确实谨慎,但你忽略了人的本能。”龙星图道,“当时我问了你一句话‘你知道我是在哪儿找到圣姑遗体的吗?’但你并没有正面回答我,你眼神躲闪,说话气息不稳,缺乏底气和自信,明显是心虚的表现,加之你扑上去掀开覆盖卓雅的白布时激动异常的反应,实在有违逻辑。试问一个爱女如命的人,为了替女儿报仇不惜装疯杀人的人,又怎会盗走女儿遗体,随便扔在房顶上呢?倘若真是你做的,面对失而复得的女儿遗体,又怎会表现出惊讶、痛心和哀思呢?综合种种,我便断定你在说谎,你是在替人背锅,且这个人与你关系密切,是你想要保护的人!不过……”

她突然话锋一转,眼神凌厉,“梨叔你被人利用尤不自知,一个肆意折辱你女儿的人,你竟然甘愿替他顶罪?你从未怀疑过他的动机吗?”

梨叔身形颤动,满脸苍白,他着急地去抓康巴的手,喃喃道:“我错了吗?我错了吗?对,是我错了,我错信了仇人,我对真正害死卓雅的凶手竟然言听计从……”

“阿爹,你别这样,是阿满阴险毒辣,不关你的事啊!”康巴蒙着纱布的双眼,有泪水不断落下,他紧紧抱住父亲,哭腔甚浓,“公主,龙师爷,我求求你们,放我阿爹一条生路吧!原本想要杀死老族长的人是我,我用曼陀罗迷乱了老族长心智后,一路跟踪老族长,打算伺机杀了他,阿爹发现了我的计划,他不准我涉险,将我赶离圣墟堂,之后我在回家路上碰到了厉公子和龙师爷,我并非有意跟踪,只是恰巧,为了保证阿爹有充足时间完成复仇,我方才闹了一出戏。”

闻言,龙星图抢先开口,“你是说,你们父子虽然听从阿满安排复仇,但真正动手杀死老族长的人,确实是梨叔,对吗?”

梨叔亦是条汉子,大声地应:“是,是我杀的人,一人做事一人当,康巴是无辜的!老族长死在我手里也不算冤,只是我没想到,夺取卓雅性命的人,居然有两个!”

“康巴是帮凶,怎会无辜?”容镜公主胸腔急剧起伏,双目有些发红,“我阿爹到底有没有求你杀了他为卓雅赎罪?”

梨叔一声冷笑,“怎么可能?他若有半分悔意,若对我女儿有丝毫怜悯,我兴许都会手下留情!可惜,他直到死,都没有对我说一句对不起!”

容镜公主大恸,双手掩面,泣不成声。

龙星图抿了抿唇,道:“那倒未必。”

一众疑惑的目光望过来,龙星图清了清嗓音,道:“凶案发生时,圣墟堂外有护从值守,如若老族长毫无歉意想要求生,他必然会大喊大叫,可他并没有求救。”

第618章:古族诡秘(72)

龙星图的推理,令容镜公主或多或少心里好受了些许,而梨叔却是捶胸顿足,悔不足矣!

生性善良之人,总是心胸宽广,别人敬一分,他便可以还一丈。

容镜公主哭着问:“梨叔,我阿爹临死之前,可有留下遗言?”

梨叔缓了好一会儿,才道:“老族长当时昏昏沉沉,瞳珠已经涣散,他念叨最多的就是世子和卓雅的名字,其余没有说什么,中刀之后,老族长只说了‘照顾容镜’四个字便咽了气。”

“当时,你确实亲眼目睹吗?”容镜扭头,看向阿满,“我阿爹知道你的狼子野心吗?”

阿满晒笑,“我的确身在案发现场,所有都是我主导的,老族长直到死,恐怕都没有想明白我为何要这么做!毕竟这些年,老族长手里沾的血腥又何止阿花娘一个,那些残忍的族规,断送了多少人的性命,即便我不杀他,我相信他也不得好死,如若哈依达诅咒真会显灵,他必是第一个遭报应的人!”

说到最后,阿满已是咬牙切齿,蚀骨的恨意,并未随着老族长的死而划上句号!

台下的族人,愈发沉默,他们看着阿满的眼神,亦渐渐散去了恐惧和忿怒,取而代之的是迷茫,是不安,他们开始怀疑心中如天神般存在的族长,究竟是不是从无过错?

而龙星图和厉砚舟作为局外人,作为旁观者,内心却是泛起更多波澜,每一个案子在落下帷幕时,留给施暴者和受害者家属以及看客们的东西,不应该仅仅是爱恨情仇,每一滴鲜血的背后,应该是关于人性的思考,关于君主统治之下,苛刻的规章制度所赋予百姓的究竟是精神枷锁,还是对生命的肆意践踏。

“公主,有几句话,我不吐不快,亦算是忠言逆耳,是否接受全凭公主心意。”

龙星图将憋闷于胸腔中的肺腑之言全数倒出,她面向所有人,言语铿锵有力,“从哈依达的惨死到今日的阿满叛君弑主,数百年来,所有悲剧的起源,无非就是两个字:族规!你们所谓的族规,是一柄冰冷不近人情的钢刀,它凌驾于生命之上,让无力反抗它的人,悉数化作冤魂,从而成为桎梏你们内心的魔爪,让你们寝食难安!”

“正所谓恶因结恶果,当日我被架在刑台上,你们以族规为由要将我挫骨扬灰,我有能力自保,便不想怨恨,但阿满不同,他失去挚爱的恨意,激起了他屠族复仇的意志,而在我看来,这不单单是私仇,还是他以一已之力向族规宣战的壮举!”

听到这一番长篇大论,容镜公主整个人呆怔!

一个长老在底下不服气地怒喊道:“难道杀人动机充沛,便无须承担罪名,无罪开释吗?”

龙星图挑眉,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阿满和梨叔自是要承担他们所犯下的罪责,但是你们呢?你们又要如何选择生死?即便苟且活下来,如若族规不改,诸如今日的杀孽,仍然会源源不断而来,九黎总有一日,将不复存在!”

第619章:古族诡秘(73)

全场一片死寂!

龙星图的见地和忠告,利如刀刃,直击人心!

“说得好!”阿满笑出了眼泪,“龙师爷的胸襟气度,我阿满服气了!这几日得罪之处,阿满赔不是了!”

龙星图蹙了蹙眉,反问一句:“那你呢?你的胸襟气度可曾变得宽广?”

“龙师爷是想让我放下仇恨吗?”阿满楞了片刻,问道。

龙星图颔首,“你是个聪明人,那你便应该明白一个道理,生而为人,悲也好,欢也罢,脚步总是要迈向前方,否则你永远不会感受到温暖和爱。阿满,你睁大眼睛看看阿花,她是你唯一的女儿,是阿花娘赠予你人世间最珍贵的礼物,你却轻易的抛弃,让她去承受失去双亲的痛苦,从今往后几十年,孤苦无依,冷暖自知……”

“阿花!”

阿满撕心裂肺地呼唤,戳破了最柔软的人心,在场之人无不动容,容镜公主回头,看到几乎将要哭晕的阿花,她示意护从松手,让阿花飞扑上台,与父亲团圆。

“阿爹你不要死,不要丢下阿花,阿花不能没有阿爹啊!”

“花儿,花儿……阿爹对不起你,是阿爹不好,全是阿爹的错……”

看到他们父女抱头痛哭,龙星图如鲠在喉,她侧过身,抬手按了按湿润的眼睛。

一只大手抚上了她的肩头,那份恰到好处的力量,在提醒着龙星图她不可失态,在远离夏莘的世界里,她必须刚强坚忍。

厉砚舟俯身给了龙星图一个安慰的拥抱,他明白她心底被触动的弦是哪根,子欲养而亲不在的遗恨及思念,是她一生都无法言说的痛。

龙星图缓了缓,便恢复了正常,她温声说:“阿满,你愿意与仇恨和解,与仇人和解,与你自己和解吗?”

阿满一下又一下地点头,泪水弥漫双目,“你告诉他们,我没有下毒,大家都好好活着吧!梨叔也要活着,他杀人不假,但他完全是受了我的蒙蔽,还有犯上的护从,请公主和族人饶恕他们,所有的罪孽都由我一人承担,我希望九黎的杀戮到此为止!”

厉砚舟喉结动了动,沉声道:“冤冤相报何时了?公主你作为新任族长,应该好好考虑星图的建议。正所谓君为舟民为水,舟非水不行,水入舟则没。”

容镜公主仰头,柔和的阳光从天际洒落,她阖目感受宁静的部落和渗入骨血的独属于家园的气息,疮痍满目的心脏,仿佛在渐渐愈合,重新生出了枝丫。

“我也和解了。”

她短短几个字,放下的是父仇,开阔的是胸怀,还有支撑着她的善良。

沉静的族人,陡然激动大喊:“族长万岁!”

容镜公主目光慢慢扫过族里每张熟悉的脸庞,嗓音沉着有力:“我这个新任族长,在正式登位之前,我要宣告两个重要决定。第一,我想赦免所有人的罪,我们九黎动荡太久,流的血太多了,一切恩怨,都让它随风而逝,日后族里宁静致远,团结和睦;第二,我想修正法制之外缺少人情的族规。九黎绵延至今日,我们早已血脉相融,又何苦自相残杀?族规应是约束的绳子,而非夺命的刀!”

第620章:古族诡秘(74)

欢呼声惊天动地!

麻木的族人,仿佛被重新注入了新鲜血液般突然清醒,他们扯破嗓子惊喜地喊:“族长万岁!”

容镜公主热泪盈眶,她享受子民臣服的荣耀,亦感动族人良心未泯,每个人在内心深处,还保留着一份善和一份真,他们这个民族,虽然已经千疮百孔,但是亡羊补牢,犹时未晚!

阿满、梨叔、康巴及所有被族规无情伤害过的人,尖叫呐喊,喜极而泣!

龙星图嘴角轻扬,不自觉露出欣慰的笑容,“惩恶和救赎,并非不可共存,相辅相成的结果,才是最完美的结局。”

“是啊,律法无情,人心却有温度。”厉砚舟亦是感慨。

龙星图侧眸,凝视着厉砚舟的眼神格外温柔,“砚舟,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和你在一起么?因为你懂我,我们的想法总是默契。”

“杜明诚说你是个有着鸿鹄之志的人,你毕生最大的心愿有两件事,一是天下无贼,二是女子从政。”厉砚舟执起她的手握在掌心,温声说,“星图,你博览群书通晓古今,又有着常人不及的远大目光,若是将来我把你困在高宅大院里,让你褪下戎装学做女红,你不会开心,我也会为你叫屈,所以我不会拦你,我会尽全力达成女子从政的国策,让你一展宏图抱负!”

龙星图鼻头泛起酸意,她是擅长克制情绪的人,感动在心,却不会轻易表达出来,她歪着脑袋想了想,抛出一个问题,“家无贤妻,你不怕被人非议耻笑吗?”

“呵呵。”

厉砚舟失笑不已,刑台上被捆绑的人,全数释放,在这一番热闹里,他俩倒有了独处的机会,他抬起宽袖,不着痕迹地遮挡住外人视线,然后猛不丁亲了龙星图一下。

“有妻如你,天下人都应羡慕我才对。若有耻笑者,当是鼠目之人,不必理会。”

龙星图羞臊,一把拧在厉砚舟腰上,疼得厉砚舟“咝”了一口气,打趣道:“我错了!夫人的驭夫之术,治家之严,才应是无人能出其右啊!”

“你……”龙星图满面泛红,忙推开他,银牙轻咬,“闭嘴!”

生怕厉砚舟来劲儿,不顾场合继续打情骂俏,龙星图用力击掌,叫族人暂停欢闹!

她扬声道:“虽说案子桩桩清楚了,但我尚有几处存疑。我在勘查现场时,发现卓雅棺木头首部位侧下方的棱角上,挂着一根绿色线头。”

她从袖袋里拿出谨慎保存的证据,问道:“案发前后,还有人进出过圣墟堂吗?”

没有人回答,包括阿满和梨叔在内,皆是一脸茫然。

龙星图神情渐渐凝重,她思忖稍许,抱拳道:“公主,迄今只剩下炼丹一事不明真相,但线索太少,证据不足,龙某实在无能为力,只能辜负公主厚爱了!”

“可是……”

“我夫妇二人就此告辞,盼来日方长,江湖再见!”

龙星图并未给容镜公主挽留的机会,她跳下刑台,待厉砚舟取来草药包裹,便携手离去。

第621章:古族诡秘(75)

“龙星图!”

容镜公主疾步追来,在谷底寒潭处截住他们,她气喘吁吁地埋怨道:“就算你破不了炼丹真相,我也不会怪你,你又何必急匆匆地一走了之呢?”

厉砚舟笑,“难道公主想留下我夫人重谢厚赏么?”

“感谢是必须的,但我也没有太贵重的礼物馈赠。”容镜公主说完,挽起左袖,从皓腕上拿下一个黑玉镯子,双手递给龙星图,语气颇为不舍,“这是我的信物,你收好了,不论这一别会是多少年,你都不准忘记我!”

龙星图作思考状,“公主我……”

容镜公主生怕她拒绝,抢先道:“龙星图,我实话告诉你,我特别喜欢你,可你偏偏是个姑娘,实在叫人失望。你答应我,日后你若有空闲,便回来看望我,好吗?”

“本公子富有天下,谁稀罕你那破镯子?”厉砚舟一听心里冒酸水,拉起龙星图便走,“夫人,不准收!”

容镜公主气绿了小脸,“你你你……”

“砚舟!”

龙星图站定步子,无奈说道:“你一介大男人,能否不要与姑娘家斗气?男人之间可以肝胆相照,女儿家也可惺惺相惜。”

说罢,她收下黑玉镯子,微微一笑,“公主诚意,龙某却之不恭,可惜我身无长物,无可回赠之礼。若是公主不嫌弃,我便把这柄佩剑赠予公主。”

容镜公主喜出望外,连忙从龙星图手里接过剑,且瞥了一眼厉砚舟,洋洋得意道:“厉公子惧内的名声,可算是坐实喽!”

厉砚舟俊脸黑如墨炭,“龙星图,你胳膊肘儿怎么总是往外拐呢?”

“好啦,我们办正事要紧。”龙星图看着男人的眼神,权当他是个吃醋的无聊人士。

“正事?”容镜公主不解。

龙星图道:“公主,我是故意引你追来的。这几日查探下来,我们始终处于被动状态,无法掌握主动权,无凭无证,加之我二人公务缠身不便久留,所以炼丹谜案暂停。”

“什么意思?”容镜公主仍然听得糊涂。

龙星图蹙眉,望向山谷四周,问道:“进出九黎的路,共有几条?”

“两条。除了寒潭之外,另有一条陆路是秘密通道,是先祖以防不测,备下逃生用的。”

“好,我和砚舟继续走寒潭水路,在我们离开之后,公主派人封闭陆路,加派高手,日夜警戒!”

“这是为何?”

“据阿满所供,半月之前老族长酒后吐真言:九黎族即将重出世间,重新光耀历史。从这句话里可以推测,老族长不甘心九黎隐匿,消失于历史长河,所以他利用丹药依附外面的势力,而能够助力九黎荣光的人,必定是个手握大权的外族人!”

龙星图说到这儿,扭头看向厉砚舟,“以我现在的声名,我失踪于黑龙寨又死而复生,会不会传得天下皆是?”

厉砚舟语气懒懒地答她,“老虎寨一灭,黑道中人哪个不奉你为敌?至于白道,贪官恶吏又哪个不恨你怕你?所以你的一举一动啊,都是受人关注的焦点。”

第622章:古族诡秘(76)

“那便好。”龙星图思忖着说道,“与其大海捞针,不如引蛇出洞。我剿匪黑龙寨,在不相干的人眼中不算特别,但在那个外族人看来,他必定会担心我牵涉九黎,或许会发现九黎的秘密!那么,他极有可能亲自前来,或派人来探明情况。所以,我表面上离开黑龙寨折返武阳县,实则留下来藏在暗中守株待兔,我便不信嗅不到一丝痕迹!”

“我明白了,就这么办!”容镜公主拍板定案。

厉砚舟却是浓眉紧锁,沉默不语。

龙星图忽然又记起一事,叮嘱道:“公主,关于我的女子身份,烦劳你下令全族,万万不可对外提及,若是传到夏朝,我会被皇上砍头的。”

容镜公主粲然一笑,“你放心吧,我会替你封口的,我还会颁下命令,即日起,凡九黎人氏,再不准出入尘世,只在谷里安居乐业,包括我自己。另外,我还想对你坦白,我在黑龙寨没有杀过人,那些死在沼泽地的人,有些是误入沼泽死于自然,有些是寨子里的亡命之徒杀的,他们虽然敬我是寨主,在我的地盘上不敢对我放肆,但说到底,我武功平庸,拿不住他们,所以我管不了他们私下犯案,只能吩咐爱儿记录成册。”

说罢,她从袖筒里拿出一本用油纸包裹的蓝皮书册交给龙星图,“但凡我知道的,全部在里面了。包括犯案时间、受害人姓名、凶手姓名及犯案手法等。龙星图,你相信我吗?”

龙星图十分惊讶,她打开册子,细读之下,果然记录详实,而墨迹透纸干涸,纸页微微泛黄,说明时日已久,绝非近日伪造。

“我信不信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能否帮你脱罪!”龙星图指了指册子,“如若审讯之下,丝毫不曾牵扯到公主,且无实证定罪公主,那么公主才算是无罪。”

容镜公主点头,“好,我便在谷中静候,你若有证据,随时入谷抓我,我绝不拒捕逃匿!”

看她自信坦然之状,龙星图心下稍安。

这时,厉砚舟开口道:“时辰已晚,我们该走了,公主快回去整顿族务吧。记着,务必看紧门户,当心天降祸事!”

“送君千里,就此别过!”容镜公主学着中原礼仪,朝他们拱手一拜。

龙星图叮咛道:“保重!”

语罢,她收好东西,与厉砚舟一起跳入寒潭,游向冰川入口。

容镜公主在原地凝望许久,才一声叹息,恋恋不舍地回头离去。

……

悬崖边上。

几路人马在静候佳音。

石枫传厉砚舟的命令,请周总兵撤军,但周总兵挂念龙星图安危,在没有见到龙星图之前,说什么也不肯走。石枫又依令通知当地知府徐洺接应,徐洺立刻率人赶来,眼巴巴地等候召见。

刘捕头被安置在营帐养伤,每隔几个时辰,便要询问一次龙星图是否归来,虽然得知龙星图吉人天象,但心里总像扎了根刺似的,无法安心静养。

第623章:归来

黄昏时分。

垂下冰川的两根百丈铁索,终于有了反应!

“龙师爷和厉大人回来啦!”

众人狂喜大喊,周总兵和石枫各自抓住一根铁索,助力他们在没有借力点的光滑冰面攀登上崖。

厉砚舟和龙星图几乎是同时飞上来,全身湿漉漉地现于人前!

但厉砚舟又及时侧身一步,挡在了龙星图身前,挡住了她因湿衣而显露的身体曲线。

“少主!”

石枫将提前准备的裘绒大氅快速披在厉砚舟肩上,关切询问:“少主您怎么样?属下一直备着姜汤和驱寒的汤药,您赶紧回帐”

然而,石枫话未完,厉砚舟竟解下大氅,转身系在了龙星图肩颈,并细心地将两边的宽襟聚拢,完全遮盖住她的身体。

这一番行径,令在场所有人目瞪口呆,眼中的震惊迟迟不散!

石枫气结,却不敢表现出来,多亏他早知主子心意,多备了一件,所以他赶忙从士兵手里拿过大氅,忍着气性儿,说:“少主,您自个儿的身子也要多保重啊!”

厉砚舟瞪了一眼石枫,眼中的责备十分明显,“龙师爷受了伤,比我更需要保暖,她若是倒下了,我大夏朝可就少了一个稀世人才!”

这番话,表面上是在训斥石枫做事不够周全,实际上却是给他的行为找了个合理且高大的理由,令那一帮看客心服口服,少些猜忌。

龙星图暗暗佩服厉砚舟的老谋深算,她轻咳一声,道:“多谢厉大人,我没关系。”

见状,周总兵忙见缝插针地上前一步见礼,他一介粗犷汉子,受了太多心理煎熬,此刻不禁眼含热泪,“末将周大勇恭迎厉大人平安归来,恭喜龙师爷化险为夷!”

厉砚舟寻回了人,对周总兵的气怒便也消散了,他微微颔首,道:“辛苦了。”

“多谢周总兵挂念,我挺好的,劳累众兄弟们兴师动众,星图实在歉疚。”龙星图温声安慰,不消说,她的失踪,厉砚舟肯定没少撒气,原本是她自愿剿匪,连累了周总兵受气,她倒是不好意思了。

“龙师爷恢宏气度,我周大勇服了!”周总兵听之动容,当场许诺,“日后龙师爷若有难处,只要吩咐一声,本将必赴汤蹈火!”

龙星图点点头,承了这份情意。

中年蓄胡的知府大人,亦是不落人后,满脸堆笑的跪地道:“下官广阳知府徐洺参见厉大人!”

说完,他脑袋侧了侧,偷偷看了眼龙星图,按理他官拜知府,应该是无官无品的龙星图参拜他才对,但是眼见厉砚舟对龙星图的天大恩宠,及周大勇的谦恭之态,他便放低身段,殷勤献媚,“下官早便仰慕龙师爷才学,今日得以一见,实在三生有幸啊!”

“免礼。”厉砚舟叫起。

龙星图神色恬淡,拱手道:“徐大人客气了。”

厉砚舟看了看已近暮夜的天色,道,“今晚便在黑龙寨安置吧。龙师爷,你意下如何?”

“好。”龙星图应道。

一行人随即走向寨子。

然,走出十几步后,龙星图忽然察觉到不对,“刘捕头在哪儿?”

第624章:你当我笨,是吧?

气氛刹那间凝滞!

须臾,周总兵脱口道:“刘捕头在营帐养”

“龙师爷,刘捕头连日辛苦,周总兵特意安排刘捕头在营帐休养生息呢。”石枫这回难得反应迅速,赶在周总兵说出真相之前,及时拦截。

周总兵懵了一瞬,下意识地看向厉砚舟,接收到厉砚舟眼神里的深意,他总算明白过来,忙附和道:“对,自从龙师爷失踪,刘捕头忧思甚重,累坏了身子,本将便差军医好生照料刘捕头,以免龙师爷担心。”

龙星图唇瓣轻抿,她想了想,不动声色地说道:“既然刘捕头身体欠安,那直接回大营吧。我作为上司,于情于理都该第一时间去探望下属,以示关心。”

她一句话,堵了几张嘴!

周总兵是直爽性子,本便不擅长巧舌,这下子直接歇菜了!

石枫偷偷给厉砚舟投了一记“自求多福”的眼神,然后一会儿看天,一会儿看地,心虚地再没敢接茬儿。

“咳咳”

厉砚舟重重咳了两声,试图转移话题,“我好像受了寒气,口干舌燥,又觉浑身发冷啊!”

龙星图眯了眯眸,看着他的目光颇含深意,“没关系,厉大人暂住寨子里,我一人回营即可。”

“星图!”

厉砚舟无奈,只好赔着笑脸,争取从宽处理,“我实话说了吧,刘捕头受了一点儿伤,但我绝非有意伤他,当日”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懂吗?刘捕头是我带出来的人,你伤我手下,还不如捅我两刀让我心里好受些!”

龙星图险些气死,哪里听得进去解释,她袍子一甩扬长而去,丝毫不管后果如何。

徐洺和周总兵瞠目结舌,俩人小心翼翼地看向厉砚舟,不自觉地吞咽唾沫,心道,这小小师爷果然有骄横的资本,如此疾言犯上,厉砚舟不但毫无生气之状,反而焦灼不安!

“周总兵,安排回营。”

厉砚舟抛下一句,快步向前追去。

石枫忿忿握拳,暗恨自家主子为情所累,面子上却只能出言维护,“两位大人,龙师爷脾气怪,心气儿高,又是个护犊子的人,偏生我家少主爱才惜才,且感恩龙师爷曾奋不顾身相救,所以反正他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旁人看看就好,传扬出去可就不太好了。”

徐洺和周总兵听懂了石枫的言下之意,立即表明态度,“那是当然,请厉大人放心,我们懂分寸。”

而厉砚舟追上龙星图,仓促之下不管不顾地拽住她手臂,急声道:“星图,你维护手下的心情我理解,可我本意是教训周大勇,哪晓得刘捕头会冲出来替周大勇以身挡剑,当时你生死未卜,我心情可想而知,自是出手重了些,待我看清刘捕头时,已然来不及收手,之后我紧急医治,刘捕头所受只是外伤,没有危及性命!”

龙星图渐渐止步。

她脸色阴沉一言不发,厉砚舟便死活不敢松手,生怕她一气之下拔腿跑人。

如此,石枫等人只能放慢步子,假装欣赏山野美景,以免打扰了他们。

沉闷良久,龙星图方才叹息道:“砚舟,我知道你久居高位习惯了生杀予夺,但你现在不止是侯爵,还是大理寺卿啊!你这般随性,如何服众呢?”

厉砚舟马上点头,“言之有理!”

可他嬉皮笑脸的样子,令龙星图一眼便看穿了他内心的小九九,她没好气地顺手捶了他一拳,“你当我笨,是吧?敷衍我,有意思吗?”

厉砚舟按住被打的臂膀,浓眉紧锁,“我哪敢敷衍你?我我虽然有错,但我也委屈啊,难道我不该牵挂你吗?不该生气你为了帮周大勇剿匪,而完全不顾我的感受,将自己置于生死境地吗?”

“我”

“你看看,你一生气就揍我一拳,难道你的行为不算暴力吗?你从事的不是刑名法治吗?”

眼看龙星图变了脸色,厉砚舟忙笑说道:“当然,我们关系不一样,打是亲骂是爱嘛,换成别人,你定然不会随便伤人,对吧?”

“呵,看来你早就对我心生不满,总算找到机会控诉委屈了是吧?好啊,你赢了!”龙星图嘴角倾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她勉力克制情绪,以免自己忍不住再赏他一拳。

厉砚舟欲哭无泪,“夫人”

“闭嘴!”龙星图顿急,“你想害死我是不是?”

“那你原谅我吗?”

“不”

“第一,我认错,我知错就改第二,我对你没有任何不满,刚刚只是玩笑,你别生我气第三,我们相聚艰难,别把时间浪费在吵架上面好吗?”

看他态度真诚,龙星图自然不会得理不饶人,她旋即软和下来,道:“好啦,我不生气了。但是,你须补偿刘捕头一些银子,这趟差使,他受苦受累又受伤,我心里过意不去。”

厉砚舟终于松懈了一大口气,“没问题,我会安排好的。”

夜风吹来,甚是阴冷,龙星图紧了紧大氅襟子,“快走吧,夜里寒气重,我们湿衣裹身,容易受风寒。”

厉砚舟想了想,提议道:“星图,我们需要泡个热水澡才成,不如先在寨子里安顿一晚,外面营帐条件简陋,尤其是你,怎么着都不方便。至于刘捕头那边,先派人通知一声让他放心,待明日我们再去探望。”

“可以。”龙星图顺他的意,没有反对。

于是,周总兵和徐知府忙不失迭的安排,为了迎合厉砚舟的心意,他们献殷勤般,特意准备了两间相邻的屋子。

两人各自沐浴更衣,待梳洗完毕,伙头军已备好了丰盛的晚膳。

徐洺在旁点头哈腰,“厉大人,今夜委屈您了,待明日您移驾广阳府衙,下官再为您接风洗尘!”

厉砚舟道:“徐大人,本官此番来到广阳地界,是为了黑龙寨的案子,如今龙师爷已掌握了犯案凶徒的罪证,徐大人只需按律法办,恪尽职守即可。至于其它,徐大人不必受累,本官公务繁忙,没时间叨扰。”

第625章:老奸巨猾的厉大人

沉寂多年的安国侯府,从龙图国案之后,突然又深受皇恩,封官封爵,如日中天!

现如今,厉氏父子一个掌兵部,一个官拜大将军,手中握着大夏朝的命脉,二公子厉砚舟更不消说,从先太后的掌上明珠到皇家驸马,从世袭爵位到大理寺卿,风头向来不减,据传闻,他还是后起之王皇四子最倚重之人!

京里的风云迭荡,政局变幻,对于京外擅长站队的官员,那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时刻准备着做墙头上的草!

所以,听到拒绝的话,徐洺不甘心之际,迅速揣摩厉砚舟的心思,是欲拒还迎,还是在试探他的诚意?

正思考间,又听到厉砚舟忽然说:“徐大人,周总兵,坐下一起用膳吧。”

“下官不敢!”

“末将不敢!”

两人惊讶一瞬,连忙回绝。

龙星图能够被厉砚舟安排坐在下首同席用膳,是他二人之间的情份,但他们品级低,官场阶级分明,于礼不合。

“没关系,本官不太注重繁文缛节,你们无须拘泥。”厉砚舟说完,目光落在龙星图脸上,唇角扬起一丝笑意,“何况龙师爷相较两位大人更是排在末位,你们不敢上桌,本官又怎敢奢求龙师爷赏脸?”

他一番话精妙绝伦,毫不遮掩他表面上平易近人体恤下属,实则将周总兵和徐洺变成陪衬绿叶,利用他们讨好龙星图,且不让龙星图落人口实的老奸巨猾!

龙星图哭笑不得,生硬忍着,回应了一句客套话:“厉大人折煞我了,承蒙厉大人厚爱,星图三生有幸啊。”

“谢厉大人!”

言尽于此,周总兵和徐洺只好落座,俩人对厉砚舟的评价不免又多了一层,这位名动京师的传奇人物,果然行事不拘一格啊!

“开动吧。”

厉砚舟拿起筷子,先吃了一口,底下人才敢动筷。

席间气氛诡异,每个人吃得滋味各不相同,龙星图寡言,几乎一句话不说,周总兵习惯了举止豪放,却只能憋着中规中矩,徐洺的心思不在吃食,他几番寻找机会想和厉砚舟套近乎,可是,不知为什么,每次刚想张嘴说话,厉砚舟便夹菜给龙星图,弄得他非常尴尬。

晚膳结束后,厉砚舟一刻不歇地直接叫人撤桌奉茶,开始商讨公事。

厉砚舟道:“剿匪黑龙寨,周总兵功不可没,周总兵任务完成,明日可直接撤兵,所抓获的匪徒,全数押解至广阳府,交由徐知府审理。”

“是,下官责无旁贷。”徐洺领命。

周总兵却有异议,“此次剿灭黑龙寨,末将不敢贪功,实乃龙师爷和刘捕头鼎力相助,才有今日成果!末将定会如实上报兵部,为两位请功!”

闻听,龙星图开口道:“周总兵,你胸怀坦荡,龙某欣慰在心,但不必为我二人请功,我们不需要。”

“那不行,龙师爷你……”

“我答应帮忙剿匪,只为百姓,不为功名,如若因此居功贪赏,便有违初衷了。”

第626章:家有“恶”妻,声名尽毁

见状,厉砚舟扬唇笑道:“周总兵不必歉疚,本官了解龙师爷,她所言皆是肺腑。当日国案告破,皇上亲点龙师爷出任大理寺卿一职,龙师爷都志不在此,她又怎会在乎些许功勋呢。”

徐洺吃了一惊,难怪龙星图担着师爷的身份,气势架子却高高在上,受尽厉砚舟的抬举!

“龙师爷真乃侠士也!”周总兵抱拳,内心由衷钦佩。

龙星图从袖筒里拿出蓝皮书册,唇角勾了勾,道:“客套的话,我们就不必多说了。言归正转,我知道你们一定好奇剿匪那夜,我究竟经历了什么,我提要钩玄,讲一下大概情况。女寨主武功平平,并非我对手,但身在人家的地盘上,终究落了下风,女寨主将我引到了悬崖边,为了抓她归案,我跟她一块儿跳了悬崖,没想到冰川之下别有洞天,那是一条隐秘的山谷,谷中尽是毒虫猛兽,毒花毒草,可以称之为死亡谷!”

“我一入谷,便不小心身中花毒,躺在露天的树林里,昏迷多日,直到厉大人寻来,采到解毒的药草,将我救醒。之后,我们便在谷中寻找女寨主的下落,然而那个地方太邪门儿,又步步危险,实在难以立足,一直到今日午时,方才探得女寨主的踪迹,可惜女寨主亦已中毒,且是闻所未闻的奇毒,厉大人医术有限,无力回天。女寨主临终之前,坦诚招供,她从未谋害生灵,所有命案皆是手下匪徒自作主张的行为,或受害者意外死于沼泽地,有关详情都记录在了这本册子里,有犯案时间、受害人姓名、凶手姓名及犯案手法等。”

厉砚舟暗暗赏了一个白眼儿给龙星图,在她编撰的故事里,竟然都没忘拿他开涮,简直是家有“恶”妻,声名尽毁啊!

周总兵吃惊不小,“真是一波三折,意料之外啊!对了,女寨主不是还有帮凶吗?”

“有两个侍女,主子死后,她们也自杀殉主了。”龙星图面色不改地作出解释,未免周总兵继续追问细节,她把蓝皮书册递给徐洺,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徐大人,您可以依据此物证提审匪徒,若有不认罪者,单独记录在案,派人通知龙某,我可以相助大人核查证据。”

徐洺忙不失迭地点头,“有劳龙师爷了,本官一定尽心竭力侦办此案!”

“徐大人。”厉砚舟忽然开口,他目色沉凝,眼中透着一抹凌厉,“本官执掌大理寺,虽说山高皇帝远,但下边官员的一举一动,本官了熟于心,该办的办,没办的只是早一日晚一日而已。黑龙寨盘踞多年,那帮匪徒大多连通着黑白两道,这份册子本官已经誊抄备案,还望徐大人秉公处理,及时将侦办结果上呈刑部和大理寺。”

“是,下官谨遵厉大人教诲,绝不敢徇私舞弊!”徐洺出了一头冷汗,“扑通”跪在了地上。

正在这时,外面鼓声擂动,周总兵竖耳聆听,脸色陡地一变,“有急报!”

第627章:京里来人了

战鼓一响,全军戒严!

周总兵匆匆而去!

龙星图起身走至门口,迎着夜色眺望军营,眉心紧锁。

“战事应该未起。”厉砚舟踱步过来,轻声道,“即便两国真的开战了,青峪关距离此处路途遥远,军情一时半刻也传不到这里。”

龙星图讶然,“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厉砚舟浮唇轻笑,“当然。钟氏一家皆在青峪关,你自是时刻挂念在心,稍作联想便猜到了。”

“那万一是千日关呢?”

“不论番邦从哪个关卡进犯我朝,自有驻守边关的将帅御敌,周总兵所辖兵马,并非前线统编,所以战报不会传到这里的。”

厉砚舟的耐心解释,依旧令龙星图愁眉不展,“不知阿楚现今如何?边关清苦,不知她能否忍受?”

“哎,我真是妒嫉钟楚啊!”厉砚舟满目哀怨,“在你心里,我大概排在十位之后了。”

龙星图眼睫眨了眨,揶揄道:“不尽然,或许在二十人开外呢。”

“是么?”厉砚舟墨眸觑起,眼神里透出的光芒极其危险,“你若是不给我提高地位,我便倒戈宫里那位,把你的阿楚……”

龙星图忍俊不禁,她侧眸瞥了一眼站在会客桌前探头探脑的徐知府,她压着嗓音嗔道:“你能不能正经一点儿?”

厉砚舟神情十分傲娇,“呵,我离京之时,那位还在跟我打听钟楚下落,他对钟楚抛下你远赴青峪关可是起了疑心呢。”

龙星图惊讶,正要问个明白,却见一队人急步而来,火光映照之下,领头的正是周总兵!

但令人惊异的是,一个身穿文职官服的人与周总兵并排行走,而在他们身后,竟跟着两列大内侍卫!

龙星图明显感觉到身边的男人情绪发生了变化,但容不得多想,来人转瞬而至!

“厉大人,京里来人了!”周总兵拱手,通知了一句,便闪身退开。

来者四十上下,个头不高,看起来文质彬彬,他朝厉砚舟拱手一拜,公事公办的语气,道:“下官礼部左侍郎伍承德给少侯爷请安!”

从厉大人到少侯爷,身份的转变,意味着公私之分。何况,追寻而来的人,是礼部官员。

龙星图心下明了,不由紧了紧双拳,心境是难言的酸涩。

厉砚舟显然也知道伍承德为何而来,他大袖一甩,又恢复了一惯玩世不恭的样子,“请什么安?大晚上的,扰了二爷休养生息,你担得起吗?”

“请少侯爷恕罪!”

伍承德面色不惊,又是一拜,“下官远道而来,叨扰了少侯爷,是下官唐突了,但下官是奉皇命来找龙星图,望少侯爷见谅!”

闻言,周总兵眼珠倏地圆瞪!

厉砚舟心下一凛,几乎是出于条件反射,他一步横跨,挡在龙星图身前,叱道:“伍承德,你想干什么?你胆敢假传圣旨,二爷便将你就地正法!”

他眼神里迸出的杀机,令伍承德双腿一软,连忙道:“少侯爷明鉴,下官纵有虎狼之胆,也不敢假传圣旨啊!皇上命下官携大内侍卫出京,少侯爷一看便知真假!”

第628章:任性有度,适可而止

“少侯爷。”

眼看气氛剑拔弩张,龙星图拽了拽厉砚舟衣袖,柔声宽慰,“既来之,则安之。”

说罢,她侧身走出一步,撩袍跪下行礼,“草民龙星图参见大人!”

伍承德略松一口气,忙从袖筒里拿出一卷明黄圣旨展开,扬声道:“龙星图接旨!”

龙星图伏地叩首:“草民龙星图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见状,厉砚舟只好依照礼法,率周总兵等人一并行跪礼。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朕观武阳县刑名师爷龙星图人品贵重,才能卓越,乃百官之表率,天下万民之典范,特召龙星图入宫,任明乐公主教习夫子。钦此!”

伍承德宣读完毕,合上圣旨,双手递给龙星图,道:“接旨吧!”

龙星图懵在当场,一时想不通老皇帝突如其来的举动究竟是何意!

她原以为礼部来寻,是催促厉砚舟回京与明乐公主成婚,谁知老皇帝的目标竟然是她!而厉砚舟的反应,又令她以为老皇帝是派人来杀她的,孰料……

“龙星图,接旨吧!”

伍承德又一次的提醒,迫使龙星图回过神来,双手举过头顶,接下圣旨,“草民接旨,叩谢吾皇万岁万万岁!”

伍承德满意地颔首,道:“龙星图,本官现在该尊称你一声龙先生了!今儿天色已晚,龙先生又刚刚历险归来,便明日一早再随本官启程,赴京上任吧!”

龙星图蹙眉,“大人,可否延迟几日?我尚有诸多重要事情未曾办完,武阳县衙门事务亦须禀报杜大人……”

“皇上口谕,旨到之日,即刻起程!本官已经念及种种而推迟到了明日,再不能宽限了。”伍承德打断她,丝毫不给退路,“至于杜大人那边,皇上自有安排,无须龙先生费心。”

厉砚舟忽然开口说道:“星图,你回房休息一会儿,我稍后找你说话。”

龙星图侧目,但见厉砚舟神色温和,并无任何不悦,她便点点头,“是,星图告退!”

她转身回屋。

房门从外面缓缓关闭。

厉砚舟走下台阶,立于院子中央,他负手背后,眉目深沉,“伍承德,有些事情,你没必要较真儿。”

“少侯爷恕罪,下官身为臣子,实在不敢欺君啊!还有,礼部和司天监已拟定少侯爷与公主的婚期,就在明年二月初二,皇上命下官转告少侯爷一句话:任性有度,适可而止!”

“什么?”

厉砚舟一震,面色渐渐泛青,“皇上已经昭告天下了吗?”

“下官出京时皇上尚未公开宣昭,如今数日过去,下官便不得而知了。”伍承德原本想说些恭喜的话,但他察言观色,发现厉砚舟脸上毫无准驸马的欢喜之色,他思忖稍许,斟酌着说道,“少侯爷与龙先生挚友情深,龙先生成了公主身边人,少侯爷便不必再担心龙先生安危了。”

“天寒地冻,伍大人自便吧!”

孰料,厉砚舟抛下一句不冷不热的话,抬脚便走。

第629章:我唯一的软肋就是你

一句“自便”,将伍承德架在了火上,他风尘仆仆赶到这儿,实在是人困马乏,本应好生休息才是,但厉砚舟说话的语气态度,令他十分不安,总有种一不留神,目标人物就会突然消失了似的!

忆及这趟皇差重任,伍承德压力重大,当下吩咐大内侍卫轮岗盯守,务必要保证厉砚舟和龙星图在他们视线范围之内,且明日能够顺利起程回京。

然,厉砚舟察觉到不对,立刻令石枫把守在屋门外,方圆三丈之内不允任何人靠近!

“好大的狗胆,竟敢监视二爷!”厉砚舟余怒难消,一掌拂掉了桌上的茶碗,俊容铁青。

坐在对面的龙星图,只是云淡风轻地掀了掀眼皮儿,道:“皇上给的胆子,你又能如何?砚舟,你不该这样沉不住气。”

厉砚舟压低嗓音,急声道:“我确实着急,皇上哪里是赐你荣耀?狗屁的教习夫子,分明是将你扣在明乐身边做人质,逼迫我迎娶明乐!”

“呵,皇上这一招确实精妙,往后你若想见我,必须先见公主,你对待公主的态度,决定了我在公主面前能否顺利生存。”

龙星图扯了扯唇角,语气里流露出一丝自嘲,她确实可以做到克制情绪保持冷静,但她终究是人,心里一样会痛。

“星图”

“厉砚舟你听着,我不准你失去自制力,局面越是危险,越要镇定,我们只是暂时妥协,尚有斡旋的余地,即便结局不可改变,也要大大方方的接受。我我尝过死的滋味儿,我更珍惜生的机会,与我们关联的所有人,都不应该为了我们而赔上性命。”

厉砚舟猛地欺近,将龙星图拥入怀中。他嗓音里透着压抑和不安,“你会等我,一定会的,对吗?”

“会。”龙星图没有多加考虑,现阶段无论从情感还是理智来说,她必须给予他信心,才能支撑他走下去,要让他相信,他们最终会白首,而不是曲终人散。

厉砚舟吸气吐气,将所有复杂的情绪缓缓压下,他下颔贴着龙星图脖颈,哑着音道:“我明白。你放心,不论情况坏到何种地步,我都有把握反转乾坤。星图,我唯一的软肋就是你,我不惧怕任何腥风血雨,唯独怕你不要我。若有一日,你的女儿身揭破,皇上知道了我拒婚的原因,他可能不会杀你,但定会要挟你,让你抛弃我绝了我的心思,那时你怎么办?”

“我方才说的话,你还是没有记在心里。若到那时,我要你接受公主,要你遵从圣旨做驸马!”龙星图如鲠在喉,“并非天下有情人都要成了眷属才算是美满,即便我们相隔两地,或是相顾无言,但彼此心意相通,亦已足够。”

“星图!”

“忍一时,才能谋求将来!贤亲王曾许诺我,只要他登上高位,总有一日,他会想尽办法成全你我!”

闻言,厉砚舟握住龙星图双肩,定定盯着她脸庞,眼底波澜起伏,“对,我们希望未泯!星图,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第630章:长生案(1)

厉砚舟提起毛笔,在纸上写下一句话:猫死,鼠已知,房自尽。

龙星图满腹疑窦,静等答案。

“当日在武阳县,我正休养时,石枫送来了急报,你还记得吗?”

“嗯。”

“这就是急报内容,也是我匆匆回京的因由。那时我生怕你知晓太多秘密,惹来杀身之祸,便一直瞒着你,现今你误闯九黎,卷入了炼丹这一隐秘之事,且皇上又突然召你入京,打乱了你守株待兔的计划,所以我思来想去,还是先跟你通通气儿。”

厉砚舟言及此处,又聆听了下外面的动静,确定没有人偷听,才接着说道:“这几年皇上听信严旌谗言,沉迷炼丹,奢望长生不老,他们不知从哪儿弄了个炼丹师,每隔三个月炼一颗丹药,供皇上服用,从我学医的角度来看,世上哪有长生不老药啊?身强体健者,活至百岁,已是造化,凡人血肉怎可能永世不灭?于是,我动了些手段,调包了皇上的丹药,开始研究药剂成份究竟有没有所谓的长生作用!”

闻言,龙星图瞠目结舌,“你才是吃了豹子胆吧?皇上荒唐炼丹,朝野上下怕是绝密,无人知晓,你探听消息便罢了,竟还敢偷盗丹药?你长了几颗脑袋呀!”

厉砚舟挑唇笑了笑,“那时先太后在世,对我的宠爱远超皇子皇孙,甚至连太子都比不上我在先太后心里的地位。所以吧,我仗着有后台,也秉着为皇上龙体着想,就放开手脚干喽。”

“然后呢?”

“宫里有一位名叫房盛伦的太医,他医术绝顶,却因性格耿直,得罪了严旌而不受重用,我混在太医院的这些年,房太医教会我很多,是我敬重的师父,我用来替换皇上的丹药,就是房太医用养生药材帮我炼制的,之后通过反复查验,我和房太医怀疑皇上所服用的丹药中含有至少两种以上的毒草成份,毒性不会立刻发作,会慢慢渗透人体五脏六腑,严重时会令人大脑处于眩晕状态,直至五脏衰竭而死。”

“房太医?是……”龙星图大脑猛然一闪,目光落到纸上,“房太医已经自尽了?”

厉砚舟神色渐沉,“是的。房太医的死,说明我的谋划已经暴露了,父侯紧急传递消息给我,所以我才率众急速回京,哪知一脚刚踏入京城,便接到了刘捕头的急报,至今尚未有时间处置此事。”

“哎,你就不该分身来寻我!”龙星图听后不免心急,“鼠已知,指的是严旌还是皇上?”

厉砚舟道:“鼠是严荆,皇上一直被蒙在鼓里,毫不知情。既然已经暴露,我也没什么可惧怕的,我反而担心严旌会对你下黑手,毕竟从明面上看,是你的出现,让安国侯府青云直上,让太子失宠被禁,让四皇子重获荣宠,所以作为太子党的领头人,他一定会想方设法除掉你!”

龙星图敲了敲太阳穴,试图从繁杂凌乱的信息中整理出一条完整的思路,可她思索良久,仍有诸多不解,“砚舟,你是不是怀疑老族长炼丹与严荆有关?你能否从头到尾给我讲一遍?”

第631章:长生案(2)

厉砚舟口渴,伸手碰了碰差不多凉透的茶碗,龙星图会意,立刻从火炉子上拎起水壶,为他添上热茶。

“唔,挺有为人妻的觉悟啊。”

听到男人的笑言调侃,龙星图脸庞霎时染上嫣红,她斜眼一瞪,嗔道:“少给自己脸上贴金,我是为了听案子”

厉砚舟抿了一口茶水,顺手将茶碗递给龙星图,眼里全是笑意,“共饮一杯无”

“美死你”

龙星图嘴上这般说,却直接把脑袋凑过去,十分豪爽地饮了一大口,而后挑衅道:“若得妻如此,你必悔一辈子”

厉砚舟搁下茶碗,长臂一捞,便将人捞入了怀里,“悔不悔,由我说了算。”

他一语既落,便吻上了她的唇。

暗夜烛火,莹莹流光。

龙星图只觉身心疲软,失了力道。

经久分开,两人皆是心肝动荡。

厉砚舟喉结滚动,眸色暗沉,“星图,我真想即刻娶你入门,时时刻刻伴着你。”

“那我岂不是烦死喽。”龙星图听不得蜜语甜言,故意嘟哝道。

“哎你”

“好啦,快说正事吧,时辰不早了。”

厉砚舟只好压下躁动的情感,正色道:“我和房太医检出毒丹后,秘而未发,考虑原因有三,一是我盗丹在前,欺君枉上,重罪难逃;二是我们认为丹药有毒,却难以确定毒物为何,物证不全;三是严荆大胆谋害皇上,背后定然有所图谋,且与人共谋。若是打草惊蛇,便只能揪出严荆一人,真正的毒瘤会继续隐藏,成为更大的祸害”

“所以你一直在秘查此事可是几年下来,皇上龙体岂不是严重受损”龙星图眉心紧蹙,她虽然仇恨老皇帝,但老皇帝若是被毒死了,夏家的冤屈如何申诉

厉砚舟指了指宣纸上的字,道:“我自然需要顾及龙体,但调包并非易事,不可能每次都成功,且天长日久,难保不会引起皇上和严荆的怀疑,所以一半真来一半假,我将调换回来的毒丹拿去喂养猫,另一方面,房太医潜心研究解药和毒性成份,为皇上调理养身,时至今日,皇上龙体尚好,但猫却死了”

说到此处,他起身踱步,语气略显沉重,“严荆刚好在这时洞悉,房太医又刚好在这时自尽,一切的巧合都是蓄意谋算,京里怕是已经变天了”

龙星图道:“我看你从圣墟殿密室里拿了些草药出来,你在那时便起了疑心吗”

“是。”厉砚舟颔首,忆及那日所见,浓眉紧锁,“我在密室里找到半颗丹药,成份似与皇上服用的毒丹有些许相同,但又非完全一样,还须好生查验。那些草药,亦非常见之物,我在太医院多年,也算识药不少,却是辩不分明,但我想,它们定是那丹药的引子。还有,我总感觉那间密室缺了点儿什么,但又说不上来。”

龙星图哀叹:“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我进去看看,兴许会发现问题呢”

第632章:长生案(3)

厉砚舟道:“当时我看出阿满有异样,可能越俎代庖夺了容镜公主的权,但内情究竟如何,容镜公主又是否藏有祸心,我们尚不清楚,且身在虎穴,自保最重要,所以我一字未提,想着来日方长,后面再找机会让你进密室查看,谁知一事赶一事,未曾得闲。”

“也是。”龙星图点点头,看一眼房门,“良机已失,已经无法重回九黎了。”

“如今我私查炼丹一事暴露,我和你又恰巧跳崖入谷,如若与老族长勾结的外族人便是严荆的话,你的那番说辞便只能哄骗周总兵和徐知府,可瞒不过那个老狐狸,他只要把两件事关联一想,便什么都清楚了。我现在担心的是,严荆为了撇清关系,会对九黎行灭口之恶事!”

“你分析没错,所以我才叮嘱容镜公主进行防范。”

“星图,你实在聪明,总是走一步思三步,未雨绸缪,料事如神。”

“呵呵。”龙星图难得笑了一声,她看着他的眸底,满是揶揄,“这便是我胜于明乐公主之处吗?”

厉砚舟倾身凑近,朝她附耳道:“你处处都比明乐好,她呀,不及你万分之一。”

龙星图愈发笑意深浓,她执起他的大手,在他掌心戳了戳,“行啦,我可不是没有见地的小姑娘,凭你几句抹了蜜的话,便会轻易信了。”

厉砚舟气恼,“我是肺腑之言好嘛?”

“你心机忒深,我怎能窥探出真心?”龙星图唇角一弯,眉眼含笑,“你轻易便能看穿阿满,又能在皇上和严荆之间游刃有余地斡旋,想必皇宫相府里,少不了有你的耳目吧?”

厉砚舟反握住她稍显粗粝的属于练武之人的手,没好气地道:“是啊,我心机是不浅,我在宫里长大,若没有察言观色窥伺人心的本事,又怎能有今日?至于其它,我从不与你讲权谋争斗政局诡谲,是不希望你沾染太多,想让你保持初心,你反倒怀疑我会对你使用心机?”

龙星图挑了挑眉,不言不语。

“好,我实话告诉你吧。我早些时候在太医院和严荆的相府都埋了眼线,但是份量不够,要想谋成大事,皇上身边的大内总管才是重中之重,可惜那位前总管是太子的人,根本不可能策反,那我只能教他犯错,让这个错误严重到皇上非杀不可,然后新上位的李喜,我自是有法子笼络,让他心甘情愿的替我办差。”

“原来如此。”

“你若想知道我更多的秘密,那再唤我一声夫君,如何?”

看到男人转瞬便一脸邪气浪荡的笑,龙星图顿时脸庞红透,她使了些力道抽回手,特别不识趣地呛了一句:“已非权宜之地,我才不要像你那般没脸没皮。”

“呵呵,反正迟早的事儿,你赖不掉!日后就算我承袭爵位封了侯,你也不许敬称我为老爷或侯爷,只能唤我夫君或者名字。”

龙星图无语地起身,拼命忍着笑,道:“那夫君你便自娱自乐吧,夜深了,我要回房休息了。哦,还有,你可以安排人替我们暗中守在黑龙寨,若是严荆真派人来杀人灭口,那也不算坏事,起码证明他与九黎有关系。”

第633章:护城河之秘(1)

她一语即毕,立刻步履生风,赶在厉砚舟追过来之前夺门而去!

厉砚舟又气又喜,他站在门槛儿处,看着龙星图走入隔壁屋子,眼中笑意不禁深浓。

有她这一声夫君就够了,哪怕来日他被削爵夺位,贬为庶人,或是性命不保,亦已足矣。

……

京城。

黎明破晓,天际透出一抹微白。

城郭影影绰绰,城内安宁静谧。城楼上长明灯映照着护城河,初冬的河水尚未结冰,水声流淌,淙淙入耳。

卯时二刻,守城士兵轮岗,正在交接时,忽见护城河西段飘起几团火焰,有蓝色、有黄色,且一阵臭气随风散开,令人作呕!

而诸多如絮状的东西,沿着河段快速移动,初看略小,待近一些,竟是庞大如牛,渐渐幻化成透明,吞没了周遭一切!

“不好啦,有妖孽!”

“快跑啊,妖怪来了!”

城门下,早起等待出城的百姓,见此奇景,顿时惊恐尖叫,乱作一团!

不消个把时辰,妖邪作祟的流言便席卷了整个京城,百官受惊,消息直达大内,惊动了龙体抱恙的老皇帝!

京州府尹满头大汗地奔进金殿,扑通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叩头,“微臣参见皇上!微臣奉召来迟,求皇上恕罪!”

文武百官齐聚,贤亲王周愠及诸皇子皆侍在阶下,唯独没有被削爵察看,圈禁在府邸思过的太子和惠王!

老皇帝面色不豫的叱道:“究竟怎么回事儿?青天白日,怎会有妖邪作祟?”

“回禀皇上,微臣接报消息便即刻赶赴护城河西段处查看异像,可微臣抵达时,异像已经消失,但河水骤然发黑,河中水草一夜之间全部死绝,原因暂时不明!”京州府尹惶惶不安。

“荒唐!”

老皇帝一掌拍在龙椅扶手上,却因急怒攻心,猛咳不止!

“皇上保重!”百官连忙跪下。

李喜立刻为老皇帝顺背,侍奉茶水。

周捷稍加斟酌,拱手道:“父皇息怒!父皇龙体关系社稷,请万万保重!儿臣以为,妖邪作祟一说,乃是怪力乱神不可尽信。当务之急,朝廷须做好几件事。第一,颁下皇榜,宽慰百姓,以免百姓溃散,流言遍布全国,引发更大的恐慌;第二,派兵封禁护城河,严禁任何人触碰及使用河水,工部负责全城用水调度,确保在真相未明之前,百姓能够正常生活;第三,遣派太医院查验护城河水质,待查出问题再作相应处置。”

然,严荆立即反对,“禀皇上,贤亲王的缜密安排,是为可行之法,但钦天监早便观天象,得出过天现异像之说,是以臣认为,神佛既是存在,那妖邪亦有可能,须请法师诵经开光,作驱邪之用!”

老皇帝骤然一凛,子欲杀父的天象预言,虽然因周愠舍命救驾而被压下,但总归是个未解的心结。

见状,安国侯瞥了一眼严荆,眼神薄凉,“吾皇乃是真龙天子,得上天庇佑,福泽深厚!这京畿重地,天子脚下,哪个妖邪胆敢来祸害?眼下朝廷止谣辟谣安定人心是大事,严相作为朝廷表率,可千万不要动摇国本!”

第634章:护城河之秘(2)

朝廷两大朋党之首当众杠上,其余诸官立时站队,各持观点,争吵不休!

老皇帝倒是没有不悦,他咳了会儿,便慢慢缓和下来,看戏一般沉静地望着殿上这一幕!

周愠半蹲在跪地未起的京州府尹身边,仔细询问情况。

老皇帝几次看过来,但见周愠神色平静,处事不惊,且完全心系百姓的模样,眼底不禁浮起几许波澜。

“贤亲王,你为何认定护城河一事与妖邪无关?钦天监以星象推测祸福,历来准确,若非妖邪作祟,又如何解释天现异象?”

听到老皇帝开口说话,殿上百官即刻安静下来。

周愠就势跪下,拱手回道:“禀父皇,儿臣前些日子抽调刑部案卷进行复核时,发现一宗经由武阳县令杜明诚审办的刑案,案件详情起因,竟是与今晨护城河异象有异曲同工之处。”

“哦?具体如何,说来听听!”

“是!今年盛夏时分,武阳县代家庄的千年古坟场夜半突现鬼火,附近村民多数亲眼所见,鬼火呈蓝色,会跳、会跑,坟场同时响起女子呜咽声,犹如冤魂索命一般,村民受惊,流言四起,不得安宁。于是,代家庄里正请来神婆作法,意图驱除邪祟,但是毫无效果,只好报备县衙,杜大人派遣师爷龙星图率人前往代家庄探查究竟,结果竟是活人扮鬼,引得官府在废井中挖出一具陈年白骨,而所谓鬼火,不过是一种自然现象,也叫做磷火,通常多于夏季干燥天出现在坟墓间,是死人骨头里所含的磷经过高温被点燃,便会出现蓝绿色或红色的火光。”

言及此,周愠磕头一拜,道:“龙师爷成功侦破命案,并在上呈刑部的案卷中,特意将鬼火现象作出了严谨正确的说明,而护城河异象中也有蓝色火焰,所以儿臣斗胆猜测,应与妖邪无关。如若父皇信得过儿臣,儿臣愿请旨调查此事!”

老皇帝若有所思,“既有龙星图先例在前,那便试上一试。你方才所提三点,朕全部允准,交与你全权查办。”

“儿臣遵旨!”周愠欣然领命。

老皇帝却紧接话锋一转,道:“严相,令钦天监严密监测星象,一日一报,不得懈怠!”

“臣领旨!”严荆拱手,垂眸间隙,嘴角倾出一抹古怪笑容。

退朝之后,周愠从刑部调派百余捕快,对护城河进行全面封锁,又令上书房行走拟皇榜,贴满全城。为免少数百姓因害怕妖邪而逃出京城,将谣言越传越广,他勒令城门守将,严防死守,不得放人出京。

工部尚书携手下官员紧急投入调水工事中,太医院亦派出五位医术了得的太医,随同周愠一起前往护城河勘查水质。

临近宫门时,一名大内侍卫突然从斜侧奔出,拦下周愠的马车,悄声道:“贤亲王容禀,安国侯爷请您出行务必保重!即便事急,莫走小道!”

周愠听之,沉思片刻,道:“多谢侯爷提醒,本王知道了。”

第634章:护城河之秘(2)

朝廷两大朋党之首当众杠上,其余诸官立时站队,各持观点,争吵不休!

老皇帝倒是没有不悦,他咳了会儿,便慢慢缓和下来,看戏一般沉静地望着殿上这一幕!

周愠半蹲在跪地未起的京州府尹身边,仔细询问情况。

老皇帝几次看过来,但见周愠神色平静,处事不惊,且完全心系百姓的模样,眼底不禁浮起几许波澜。

“贤亲王,你为何认定护城河一事与妖邪无关?钦天监以星象推测祸福,历来准确,若非妖邪作祟,又如何解释天现异象?”

听到老皇帝开口说话,殿上百官即刻安静下来。

周愠就势跪下,拱手回道:“禀父皇,儿臣前些日子抽调刑部案卷进行复核时,发现一宗经由武阳县令杜明诚审办的刑案,案件详情起因,竟是与今晨护城河异象有异曲同工之处。”

“哦?具体如何,说来听听!”

“是!今年盛夏时分,武阳县代家庄的千年古坟场夜半突现鬼火,附近村民多数亲眼所见,鬼火呈蓝色,会跳、会跑,坟场同时响起女子呜咽声,犹如冤魂索命一般,村民受惊,流言四起,不得安宁。于是,代家庄里正请来神婆作法,意图驱除邪祟,但是毫无效果,只好报备县衙,杜大人派遣师爷龙星图率人前往代家庄探查究竟,结果竟是活人扮鬼,引得官府在废井中挖出一具陈年白骨,而所谓鬼火,不过是一种自然现象,也叫做磷火,通常多于夏季干燥天出现在坟墓间,是死人骨头里所含的磷经过高温被点燃,便会出现蓝绿色或红色的火光。”

言及此,周愠磕头一拜,道:“龙师爷成功侦破命案,并在上呈刑部的案卷中,特意将鬼火现象作出了严谨正确的说明,而护城河异象中也有蓝色火焰,所以儿臣斗胆猜测,应与妖邪无关。如若父皇信得过儿臣,儿臣愿请旨调查此事!”

老皇帝若有所思,“既有龙星图先例在前,那便试上一试。你方才所提三点,朕全部允准,交与你全权查办。”

“儿臣遵旨!”周愠欣然领命。

老皇帝却紧接话锋一转,道:“严相,令钦天监严密监测星象,一日一报,不得懈怠!”

“臣领旨!”严荆拱手,垂眸间隙,嘴角倾出一抹古怪笑容。

……

退朝之后,周愠从刑部调派百余捕快,对护城河进行全面封锁,又令上书房行走拟皇榜,贴满全城。为免少数百姓因害怕妖邪而逃出京城,将谣言越传越广,他勒令城门守将,严防死守,不得放人出京。

工部尚书携手下官员紧急投入调水工事中,太医院亦派出五位医术了得的太医,随同周愠一起前往护城河勘查水质。

临近宫门时,一名大内侍卫突然从斜侧奔出,拦下周愠的马车,悄声道:“贤亲王容禀,安国侯爷请您出行务必保重!即便事急,莫走小道!”

周愠听之,沉思片刻,道:“多谢侯爷提醒,本王知道了。”

第635章:护城河之秘(3)

夕阳渐落,暮色将起。

皇宫正阳殿。

“尚书大人,您请稍后,奴才这就替您通报一声。”

“有劳李公公。”

李喜福了福身,便快步走入内殿。

安国侯回头,望向掩映在余晖中的半座城池,刚毅的面容,尽显凝重。

不消片刻,李喜便来请人。

老皇帝周焘正在进补药膳,苍白的病容,较之早上略显了几分红润。

安国侯近前行跪礼,语气满是惭愧,“臣参见皇上!惊扰了皇上,是臣的罪过。”

“平身!”

老皇帝嗓音疲软,养病许久,只恢复了些许精神,仍是力不从心,“爱卿此时入宫面圣,必有要事奏陈吧?李喜,赐座!”

“谢皇上!”

李喜搬来椅子,安国侯入座,看到老皇帝这般模样,他略一思索,道:“皇上,青峪关彭卫虎元帅上报兵部,近日来番邦小动作不断,番邦士兵假扮我朝人氏,劫我粮草,掳我百姓,烧杀偷盗更是不胜枚举!”

语毕,安国侯呈上一封代表军情急报的红头奏折。

“番邦蛮夷真是愈发胆大妄为,卑劣无耻!”老皇帝阅完奏折,直接摔在了地上,面容铁青。

“番邦摩擦试探,不过是想逼皇上释放赫连叶海!据探子来报,赫连家族为营救叶海回番邦,频频煽动大臣向番邦王施压,如今番邦驻守青峪关的是叶海手下副将拓吉,此人对叶海忠心耿耿,但为人阴险,行事毒辣,彭元帅欲出兵镇压,可没有证据表明是番邦挑衅在先,贸然动手的话,又怕违背两国和平条约,背负不仁之名!”

“难道朕放归叶海,番邦便会遵守条约,不再侵犯我朝疆土吗?”

“回皇上,番邦王密谋猎王计划,一心想置皇上于死地,又怎可能为了一介臣子而放弃野心?臣以为,两国开战是迟早的事儿,关键在这场博弈里,哪国先烧第一把火!”

老皇帝端起参茶抿了一口,眉关紧锁,“太后薨逝不足一年,朕尚在孝期,怎可轻易出兵番邦?彭卫虎思虑正确,朕担不起这个骂名啊!但叶海绝不能放,朕宁可杀了这员猛将,也不能送还敌人,让敌人如虎添翼!”

安国侯思虑道:“臣有一个提议,让叶海写下亲笔认罪书,并承诺永生不侵夏!他若同意,想他坦荡心胸,必不会违背承诺,受天下人耻笑;如若他不同意,那么拓吉再敢犯境,我军便拿叶海人头祭旗!”

“好!”老皇帝欣喜,“这是个好主意,朕准了!”

安国侯犹豫片刻,忽然跪下,道:“启禀皇上,臣还有一事,请皇上开恩!皇上封龙星图为明乐公主的教习夫子,怕是会惹公主不开心。龙星图虽说饱读诗书,但平日所做皆是验尸蒸骨的活计,所接触的人不是死者便是凶手,并不擅长教习诗书经文,且以龙星图桀骜耿直的性子,恐将与公主相处不睦,届时公主一怒之下治龙星图不敬之罪,朝廷便会失了一个人才啊!”

第636章:护城河之秘(4)

闻言,老皇帝神色颇显玩味,“这是明乐自己提出来的,朕爱女心切,又怎能不允?至于原因,你那任性胆大的儿子必然懂得。”

“这……”安国侯眉头紧了又紧,大胆回道,“龙星图屡次帮衬砚舟,砚舟重兄弟情义,便将龙星图看得重了些,但龙星图的确是不可多得的良材。臣以为,物尽其用人尽其才,方是利国之本。”

老皇帝脸色陡沉,“大胆!”

“皇上恕罪!”安国侯伏身叩首。

老皇帝缓了缓,大手一挥,“罢了,待砚舟回京,你好好敲打敲打,让那小子知道怎么做好皇家驸马。至于龙星图何去何从,入了京再说吧!”

“臣遵旨!”

走出正阳殿,安国侯暗暗发愁,只怕厉砚舟回京后第一件事,便是抗旨拒婚啊!

寝殿里,李喜服侍老皇帝躺下歇息,并小心劝诫道:“皇上对侯爷向来礼遇有加,鲜少叱责,今日怎么动了肝火?皇上要多顾及龙体啊。”

老皇帝感叹道:“朕是被气着了。朕的公主芳姿雍容,出身尊贵,怎么到了厉砚舟那小子眼里,竟比不上一个龙星图重要?”

李喜笑言:“皇上不必伤神,少侯爷即便看重龙星图,也只是民间的兄弟情义而已,少侯爷待公主啊,可是青梅竹马的情份呢。”

“但愿吧。安国侯早年平定番邦立下战功赫赫,朝廷内外有口皆碑,且不专宠专权,又生了两个好儿子,朕自然器重。而且,侯府家世特殊,除非侯府做下谋反叛乱之逆臣大罪,否则朕必得顾念着先太后。”

“皇上英明。”

李喜跪在床榻旁,为老皇帝捏腿松泛,顺嘴又提了一句:“可相爷和侯府斗得厉害,奴才甚是担心啊,只怕影响了皇上龙体。”

老皇帝缓缓阖上眼眸,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严荆虽得朕心,但朝廷不能一党独大,所以朕抬举侯府,让他们二虎相争,朕才好制衡御下,平衡各方势力。”

殿外,月光洒下来,宫灯照亮皇城。

李喜放下帷幔,躬身退出寝殿。

……

急行的队伍,因冬日飘雪而延缓下来。

临时宿在客栈,房里烧了两个暖炉,方才觉得有了些暖意。

龙星图系紧肩上的大氅,将双臂抱在一起。

厉砚舟推门进来,看到龙星图背对门口,立在窗前沉思的样子,当即不悦的数落,“窗户透风,你怎么不顾惜身子?”

龙星图回身,走至桌前坐下,搓了搓冰凉的双手。

厉砚舟拉拢窗幔,从炉子上拎起酒壶,斟了两杯温酒,将其中一杯放在龙星图面前。

“我身子没事儿,只是稍有些怕冷罢了。”龙星图端起酒杯,轻抿了一口,温声说。

厉砚舟蹙眉,伸出大掌包裹住龙星图的手,口中说道:“既然怕冷,便不该这般。星图,你是不是有心事?这两日虽然你没有表现出来,但我看得出,你忧思甚重。”

“什么都瞒不了你。”龙星图不免苦笑,“眼看再有几日便要入京了,我有些担心,生怕你夹在我和公主之间左右为难。”

第637章:护城河之秘(5)

厉砚舟心中备感苦涩,至今为止,他都没敢告诉龙星图,他与公主婚期已定之事,甚至不准伍承德靠近龙星图,以免道破,徒增伤感。

然,京城就在眼前,那层窗户纸终究会被捅破。

“星图,我……”

他想坦白,但尚未进入正题,便被龙星图打断,她眉眼温和,道:“我不该忧思,你也不必思虑太多。我会小心应对公主,也会审时度势,以保全自己为先,你放宽心吧。”

厉砚舟喉咙发紧,再吐不出一个字,他长臂揽住她肩膀,两人相拥无言。

白雪皑皑,客栈后院里一树红梅傲然绽放。

偏居一隅的小镇,往来商客不多,颇显宁静。街上偶尔传来马蹄声,伴着风雪,很快消失不见。

龙星图脑袋枕在厉砚舟身上渐渐睡着了。

厉砚舟垂眸看着她安静的睡容,在她唇畔轻轻一吻。

楼下又有马蹄声纷沓而来,他生怕吵醒龙星图,赶忙抱起她往卧室走去。

不多会儿,石枫在外敲门,语气甚是急切,“少主,出事了!”

厉砚舟眉峰一蹙,抻开被子为龙星图盖严实,方才轻手轻脚地开门出去,然后关上门,将石枫拉至走廊偏远处。

他甚是不悦,“吵什么?星图刚刚睡下。”

“少主恕罪。”石枫汗颜,心中一万个不满,终究没敢说出口,只道:“京里又来人了!听说是十万火急,您赶紧去看看!”

厉砚舟看向楼下大堂,果真来了十数人,清一色宫里官差打扮,领头之人,竟是礼部右侍郎赵祺。此人,是严荆的女婿。

“你留在这里照看星图。”

听到吩咐,石枫十分无语,“少主,龙师爷一个大活人有什么可照看的啊?再说她武功高明,哪里用得着属下……”

“放肆!”

厉砚舟陡地生怒,压着嗓音叱道:“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主子?不遵主令,我要你何用?”

“属下知罪,少主开恩!”石枫惊骇,立刻跪下请罪。

厉砚舟拂袖而去。

礼部左侍郎伍承德亦被惊动,听闻来由,即令人驱散客栈闲杂人等。

厉砚舟慢步下楼。

原本便巴掌大的客栈大堂,已是拥挤不堪。

“下官见过厉大人!”赵祺行了个标准的官礼。

厉砚舟唇角抿了抿,礼部对他的称呼又换回了官职,难道不是宣告婚事的圣旨?

“免礼。”

“谢大人!”

赵祺起身,却是询问道:“敢问厉大人,不知龙星图何在?皇上有旨,须请龙星图接旨!”

厉砚舟面色不豫,“前几日不是刚刚传旨,令龙星图担任明乐公主的教习夫子吗?这人尚在赴京途中,怎么又来一道旨意?”

“大人有所不知,近日京中出了大事!护城河妖邪作祟,妖火频现,寸草不生,百姓人人自危。贤亲王力主人为作乱,命太医院和刑部调查,谁知越查,妖风越甚,皇上命钦天监夜观天象,见太白(金星)逆行,侵略牛、斗之分,即灾祸至矣,可贤亲王不信天象,当着满朝文武驳斥钦天监正,结果惹得钦天监正道出夏月时所观测到的另一天象:彗星在日旁,子欲杀父,即四皇子会对皇上不利!”

楼上走廊里,龙星图听到此处,心头豁然一紧!

第638章:护城河之秘(6)

“竟有这种事?”厉砚舟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走至柜台前撩袍坐下,似笑非笑,“天象?这便有意思了,钦天监一张嘴,便可定人生死?便可断言灾祸乃是天降妖邪?”

赵祺近前一步,道:“关于天象之说,下官不敢妄议。”

“那为何会扯上龙星图?你继续讲。”

“满朝文武听闻贤亲王将会谋害皇上,自是忐忑不安,纷纷上奏恳请皇上处置贤亲王,并请皇觉寺大师出山收服妖孽!令尊兵部尚书厉大人替贤亲王出头,以安国侯府满门荣耀及项上人头担保贤亲王忠孝,绝无谋逆弑父之心,之后厉大人又力荐龙星图彻查护城河谜案,若是龙星图能够破解真相,证明确是人为,那么天象便是谬论,贤亲王无辜,钦天监获罪!此举得到部分大臣附议,皇上便允了厉大人,勒令下官八百里加急,传旨龙星图赴京上任!”

厉砚舟急火攻心,却是生生隐忍,他厉目盯着赵祺,喉间发出一声冷笑,“好啊,果然是出了大事!不知赵侍郎当日在朝上站在了哪一边?也是将毕生所学都化作了猪脑肥肠吗?”

赵祺顿时尴尬,“大人息怒,下官下官当日身不由已。”

厉砚舟笑,“呵,看在赵侍郎坦诚相告的份儿上,本官便奉劝你一句,今日的身不由已,当心他日人头落地!”

赵祺冷汗涔涔,正要说话,忽听得楼梯上传来声音,他扭头一看,只见龙星图披着裘绒大氅,步伐稳健地下楼。

“龙先生!”赵祺暗暗吃惊,龙星图身上的大氅可是出自宫中,且只有两件,极为华贵。

“天儿冷,赵侍郎不必胡思乱想。”

厉砚舟悠悠一句话,令赵祺有种被看透的慌乱,他干笑道:“是,下官明白。”

龙星图近前,拱手道:“大人有礼!”

赵祺忙从袖筒中抽出一卷明黄圣旨,双手呈给龙星图,道:“京城出了大案,皇上急召龙先生入京,撤销龙先生教习夫子一职,册封龙先生为大理寺丞,命您与大理寺卿厉大人共破此案!旨到之日,请厉大人和龙大人即刻起程!”

“大理寺丞!”厉砚舟惊诧,旋即起身,大掌拍在龙星图肩头,戏谑地扬唇,“龙大人,从今往后,你便不是杜明诚的师爷,而是本官的下属喽!”

见状,伍承德立刻凑过来,笑容满面地抱拳,“本官向龙大人贺喜了!”

龙星图打开圣旨细阅,却是秀眉轻拧,“皇上让我离开武阳县出任京官,可杜大人那里,我实在放心不下。”

赵祺忙道:“龙大人无须担忧,皇上已另派钦差赶赴武阳县传旨,命杜明诚回京述职,升任刑部尚书。”

龙星图震惊不已,她眼角余光瞥向厉砚舟,但见他毫无吃惊之色,显然这个结果,早在他预料之中。

既然如此,她便下跪道:“龙星图谢主隆恩!”

赵祺遂道:“皇上已在京城为龙大人赐了宅子,拨了赏赐,还请龙大人尽快启程吧!”

第639章:护城河之秘(7)

风雪兼程,日夜不休,待大队人马抵达京城,已是三日后,正是夜里灯火阑珊时。

然,诺大的繁华京都,却是寂静无声。

车马入城,一路赶往皇宫,所闻所见,皆是风声鹤唳。往常门庭若市的酒楼客栈勾栏院,如今门可罗雀,冷冷清清。长街上,除了更夫和巡逻的禁军外,几乎没有百姓出行。

车窗半开,龙星图捏着车帘的手,不由攥出泛白的指关节。

“情况看起来确实不乐观。”厉砚舟顺着龙星图的视线,从街头望到街尾,虽然满心担忧,但还是出言鼓励,“不过没关系,我相信你的能力。”

龙星图关闭车窗,回过身来,蹙眉道:“侯爷赌上满门荣耀,甚至是性命,我只怕愧对侯爷厚望。”

厉砚舟笑,“星图,你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父侯虽说拼出一切,但即便你破不了案,以我们侯府多年来培植的根基,不会轻易倒台的。”

“我尽力而为。”

“没想到我父侯会拖你下水,实在难为你了。”

厉砚舟的内疚,换来龙星图一记白眼儿,“怎么是难为?若非迫不得已,我相信侯爷不会如此。”

“嗯。”厉砚舟点头,继而又欣喜道,“日后你我同在大理寺共事,可时时相见,倒是遂了我的心意。”

龙星图忍俊不禁,“可下官不会对上司阿谀奉承,怎么办?还请厉大人海涵啊!”

“无妨,只要龙大人准许本官体恤下属即可。”

厉砚舟那一脸的春意荡漾,教龙星图眉眼立时染上羞色,她右腿一伸,踢了他一脚,银牙轻咬,“滚!”

“呵呵。”

厉砚舟闷笑不止,他起身坐过去,将龙星图整个人纳入怀中。

马车驶入皇宫。

彼时,安国侯、严荆、周愠及几位大臣已在正阳殿等候多时。

厉砚舟领衔面圣,前后跪了两排,叩首齐道:“臣等参见皇上!”

老皇帝神情格外严肃,眼中甚至透出一丝冷意,“厉砚舟,你自个儿说,朕当如何惩处你?”

厉砚舟却是不惧,反而振振有词道:“启禀皇上,臣违旨出京,的确是臣罪过,臣甘愿领受责罚,但臣救了龙星图性命,令她荣升大理寺丞,为国效力,为君分忧,亦是劳苦功高啊!”

“呵,呵呵……”老皇帝直接被气笑了,“你这混小子如意算盘打得好,想要功过相抵,是吧?”

厉砚舟拱手,“全凭皇上作主!”

老皇帝大手一拂,“罢了,朕便饶你一回。明日得闲了,便去看看公主,她可是念叨的紧。”

“是!”厉砚舟应承。

老皇帝目光偏移,语气里深意不明,“龙星图,此次入京做官,你可是自愿?”

龙星图叩头,道:“回皇上,杜大人安然,微臣自当安心为皇上办差。”

“龙星图,听你言下之意,你是将杜明诚杜大人置于皇上之上了?你效忠的人,究竟是皇上,还是杜明诚?”严荆忽然开口,言语间,字字凌厉。

第640章:护城河之秘(8)

气氛陡然沉凝!

老皇帝的脸容,霎时布满阴鹜!

贤亲王周愠已遭帝王猜忌,自是不便相护,以免弄巧成拙,反而连累龙星图,安国侯心急,正要开口进言,却接收到厉砚舟暗示的眼神,让他静观其变。

龙星图深吸一气,又缓缓吐纳而出,她抬头看向严荆,语气平平,道:“严相不愧是百官之首,不仅才高八斗,还擅长说文解字。”

严荆顿怒,“大胆!你区区大理寺丞,竟敢嘲讽本相?”

龙星图淡然若定,她朝老皇帝又叩了一个头,道:“启禀皇上,这便是微臣当日婉拒皇上封官的缘由。微臣素来耿直,不喜谄媚,言语措辞稍有不慎,便会被有心之人曲解,微臣惭愧!至于杜大人的忠贞,不必微臣赘言,皇上英明,心中自有定论,而微臣跟随杜大人两年,论公有主仆之义,论私是友人之情,与微臣对皇上的孺慕敬重及忠君爱国之心,并无冲突。微臣恳请皇上明鉴!”

此言一出,不待老皇帝论断,严荆已抢先叱道:“巧言令色,胆敢蒙蔽圣上……”

“怎么说都是错!”龙星图直接打断,“那么敢问严相,需要下官以死明志吗?”

“你敢吗?”

“有何不敢?”

眼看龙星图气性儿高,便要出手自毙,老皇帝终于开口叱责,“御前争吵,成何体统?”

龙星图收手,叩首:“微臣知罪!”

“皇上息怒!”严荆也忙跪下请罪。

老皇帝道:“龙星图,朕召你入京为官,是替朕分忧,替百姓安心的。留着你的性命,做好你份内之事,才是你效忠朕的证明!”

“微臣谨记皇上教诲,不敢有负皇恩!”龙星图道。

“皇上,龙星图居心叵测……”

“严相!”

厉砚舟忍无可忍地出言打断,“你有完没完?你若有实证,便拿出来,若是没有,你便是欲加之罪,等同欺君!”

“皇上恕罪,臣一心为了皇上,绝不敢欺君!”严荆一张老脸,又青又白,如今安国侯父子已是公开撕破了脸与他为敌,偏生因为明乐公主,皇帝对厉砚舟是百般纵容,万般厚待!

老皇帝端起茶碗轻啜,且道:“严相,朕相信龙星图的忠心,你不必再多言!”

“是!”严荆顺从,但话锋一转,道,“另有一事,明乐公主与少侯爷定于明年开春二月初二大婚,可皇上迟迟未曾颁布圣旨,礼部无旨不好操持!臣请皇上定夺!”

闻言,在场之人皆是一惊!

厉砚舟几乎不敢看龙星图会有什么样的反应,而安国侯生怕他冲动,抢在他前头,开口道:“皇上隆恩,但凭皇上作主!”

“皇上,眼下京城不宁,臣心系朝廷,不敢思虑儿女私情!”厉砚舟气恼,拒婚的念头被堵在半路无法再说出口,只能设法拖延。

严荆脸上缓缓露出笑意,“少侯爷多虑了,少侯爷只管安心政务,大婚一切筹备皆由礼部操办,无须您劳心劳力。”

第641章:护城河之秘(9)

这四两拨千金,反手一将的阴毒,来得太突然,令厉砚舟毫无回旋余地,他刚刚化解了违旨出京的危机,龙星图亦刚刚安虞,此时若一味的违逆老皇帝心愿,怕是会前功尽弃,惹来雷霆之怒!

忆及龙星图的告诫,厉砚舟忍了又忍,方才回以似是而非的一笑,“好啊,承蒙严相费心,二爷感激不尽!待大婚之时,严相定要为公主备份厚礼道贺才好,譬如……”他说话间,侧身欺近严荆,在严荆耳旁密语,“我若登上驸马之位,必取你狗命!”

严荆脸色惊变!

“砚舟,你干什么?”老皇帝见状,立即质问。

严荆气息不匀,“皇上,少侯爷他……”

“回皇上,事关砚舟脸面,不好明言。”厉砚舟抢过话茬儿,言笑晏晏。

“说!”

“是!砚舟看中了严相府上一对稀世夜明珠,听说是去年南方进献的贡品,当然,作为臣子,砚舟不敢私吞贡品,所以斗胆借公主之名,请严相送予公主,届时砚舟借来赏赏光,也是极好的。”

“稀世夜明珠?”老皇帝疑惑的目光瞥向身侧,“怎么朕从未听说?”

李喜忙道:“回皇上,若少侯爷所言为真,那么内藏库自是没有收进来,皇上也自然不曾听说了。”

严荆又气又急,“皇上,臣没有私吞贡品,南方也不曾进献夜明珠,厉砚舟纯属诬蔑,求皇上明鉴!”

这戏一番儿一番儿的演变,厉砚舟究竟打着什么算盘,安国侯和周愠委实糊涂了,便不敢轻易进言,只是静观其变。

老皇帝虽然宠信严荆,但天家颜面不容践踏,当即令道:“李喜,马上去查!”

“奴才遵旨!”李喜一甩拂尘,躬身退出。

厉砚舟倒是坦然,脸上毫无心虚之状,他道:“启禀皇上,砚舟怎敢诬蔑当朝相爷?但是为证清白,皇上可以派监察院介入,若查无实证,砚舟甘领罪责!”

闻言,老皇帝拍了拍扶手,眼神闪烁,意味不明,“来人!传旨监察院,清查贡品!”

“遵旨!”殿外太监领旨。

“在贡品一案未明之前,公主婚事暂缓颁诏。严荆回府静心,无旨不得出。厉砚舟,龙星图,你二人专心核查护城河诡秘因由,尽快平息民怨,保京畿安宁。”

“臣等遵旨!”

“朕乏了,都退下吧!”

众人步出正阳殿。

夜色已深。

两名内廷太监送严荆回府,经过厉砚舟身边时,他目光阴冷,“二爷好手段!本相是否私吞夜明珠,二爷心里最清楚,无论李公公还是监察院,随便查,本相不怕!但是,二爷费尽心机拖延婚期,又能拖到几时呢?一旦皇上知道二爷压根儿没有想娶公主的心思,你们安国侯府,还能安然吗?”

厉砚舟不置可否,“我劝严相多为自个儿考虑吧,我忠告严相的话,绝非虚言!”

见状,龙星图出声道:“王爷,既然每每案发都在夜里,那下官现在便前往护城河一探究竟吧!”

第642章:护城河之秘(10)

那二人的口舌较量,因此而终止,严荆盛怒而去。

周愠看了一眼厉砚舟,眉峰不禁蹙起,“你们舟车劳顿,一路辛苦,身子吃得消吗?”

“我还好。”龙星图答道,“二爷奔波多日,不如……”

哪知,厉砚舟直接掐灭了她的想法,他道:“公务要紧,我迟些回府请安,相信父侯和娘亲不会怪罪的。”

语毕,他走近安国侯,屈腿一跪,垂头道:“儿子不孝,让二老担心了。”

安国侯心情极为复杂,他沉默一瞬,一把拉扯起厉砚舟,道:“快要宫禁了,先出宫再说吧。”

周愠道:“那便共乘本王的马车,也好方便讨论案情。”

亲王马车规格甚高,即便容纳四人亦甚是宽敞。

驾车的两名侍卫,是周愠的亲随。

石枫已提前将厉砚舟从九黎带来的东西送回侯府秘藏,然后携石桥一起入宫护主。

马车穿过一道道宫门,最终驶离了皇城。

车厢里,静谧无声。

因为龙星图睡着了。

从上车伊始,她便昏沉困乏,脑袋一靠在车壁上,便不受理智所控,迅速进入了梦乡。

“这几日都没好好睡觉,她能撑到现在,已是不易。”

厉砚舟心疼不已,他解释的同时,解下系在自己肩颈的大氅,为龙星图轻轻盖在身上。生怕入京之后,她身披裘绒大氅惹来非议,他便拿了回来,此时夜深,气温骤降,车上没有外人,他便无所顾忌了。

见状,周愠暗暗忧心,他指了指自己脚下烧得火红的炭盆,示意厉砚舟挪到龙星图身旁。

厉砚舟毫不客气,直接承了这份情。

安国侯思量一番,建议道:“王爷,不如先回侯府休息,待龙大人醒了再做计较。”

周愠颔首,“好。”

看到厉砚舟满心满眼全是龙星图,那般体贴入微,完全不顾惜自己体弱的身子,安国侯心里只有一个愁字,他从袖筒拿出一个小手炉递过去。

“父侯!”厉砚舟讶然。

安国侯没好气地道:“你自个儿也要保重,一大堆事儿等着你处理呢,这个时候可不能倒下。”

“谢父侯,我挺好的,放心吧。”厉砚舟点点头,生怕吵到身旁熟睡的人,便不再言语了。

马车停在安国侯府大门前,马儿一声嘶鸣,到底是惊醒了龙星图。

厉砚舟拿起大氅,扶她坐起来,柔声问:“怎么样,好些了吗?”

她懵了好一会儿,迷糊放空的大脑,才慢慢回到现实,“对不起,是我失了礼数,请王爷和侯爷恕罪!”

“不打紧。”周愠笑容温润,“护城河那边,现有京州府尹盯着,若有情况,他会派人来禀报本王。我们先到侯府吃茶,暂作休息。”

龙星图看到大门前已经迎出来的侯爷夫人,她心里莫名开始紧张,却没有理由拒绝,只能应道:“是!”

众人下车。

厉砚舟快步走到夫人面前,唤了一声“娘亲”,便要下跪,夫人急忙阻止,一手握住儿子的手,一手抚上儿子的脸庞,双目泪盈,“怎恁地不听话啊?这一走连个信儿也没有,为娘都快要急死了!”

第643章:护城河之秘(11)

“儿子洪福齐天,又有星图保驾护航,怎会有事呢?”厉砚舟挽上母亲的手臂,安慰的言语,张口便来。

侯爷夫人嗔了厉砚舟一眼,真是儿大不由娘,这般颠倒黑白护着龙星图,当他们都是傻子吗?

“全是星图不好,连累侯爷和夫人担责着急,星图惭愧!”龙星图跪下,额头磕在冰冷的地砖上。

侯爷夫人赶忙弯腰,亲扶龙星图,道:“快起来,地上凉,可别伤了身子。”

龙星图起身,喉咙有些发堵,“夫人,我……”

“你呀,千万别往心里去,我和侯爷都没有怪你。听闻你出事,我们急坏了,幸好你俩都平安回来了,我这颗悬着的心啊,总算可以放下了。”侯爷夫人细细打量着龙星图在月夜下不甚明亮的脸庞,总有些似曾相识之感,尤其知晓她是女儿身之后,愈发生了疑心。

龙星图如鲠在喉。

厉砚舟知她不擅客套,且不太适应这种场面,便嘻哈笑着打圆场,招呼一干人入府。

下人布好茶点,奉了热茶,便悉数退出会客厅。

“折腾一晚上,肚子饿了吧?这是四方街最有名的虾饺、云吞,长青坊老字号的玫瑰酥饼、酒酿丸子,还有……”

侯爷夫人的盛情,忽然停顿下来,因为龙星图盯着放在厉砚舟面前的一盘龙须酥目不转睛!

“你喜欢吃啊?”厉砚舟立刻把整盘龙须酥推过去,“来,尝尝看,我娘亲的手艺。”

侯爷夫人也忙道:“喜欢便多吃些,到了侯府啊,便当到了自己家,星图你可千万别生分。”

龙星图攥了攥十指,拿起一块龙须酥轻轻咬了一口。咀嚼的过程十分安静,唯有眼底泪光闪现。

安国侯夫妇、周愠,包括厉砚舟皆不明内情,暗暗吃惊。

沉闷好一会儿,直到一整块龙须酥吃完,龙星图方才轻声呓语:“我娘亲在世时,总喜欢做龙须酥给我吃,可她厨艺不好,每回都失败了。”

“星图。”厉砚舟蹙眉,生怕她无意中泄露了身世信息,不禁出言提醒,“已经是过去的事儿了,思多无益。时辰不早了,快些吃,别让王爷等久了。”

他堵死了话茬儿,令侯爷夫人想要趁机询问龙星图父母的想法只能暂时压下。

龙星图收拢心思,掩藏起所有不该出现的情绪,又让自己变回了彬彬有礼却冷漠疏离的龙师爷。

对于大理寺丞这个新身份,她至今尚未习惯。

待两人饱腹,下人撤了餐桌,众人饮茶漫谈。

安国侯率先问道:“砚舟,严荆私吞夜明珠一事,究竟真假?听他说话,底气十足啊!你可别为了一时私欲,落个欺君罔上,诬告大臣的罪名!”

“是啊,本王听着亦是担忧,你给我们透个底儿。”周愠亦道。

厉砚舟莞尔,“自然是假的,南方哪有夜明珠进贡啊?我就是随口一说,省得那老贼嚣张跋扈。”

“你,你这个混账……”

“父侯!”

眼看老父亲气血上涌,厉砚舟忙安抚道:“您能否相信儿子一回?我办事,几时出过错?如今皇上将严荆禁足相府,就不会干扰我们查案了,不正好有利于我们破除天象的谬论吗?”

第645章 护城河之秘(12)

周愠有些发愁,“可这个烂摊子你怎么收拾?”

“我自有主意,谁也不用替我担心,届时等着看好戏即可。”厉砚舟神色轻松,自信非常。

安国侯没好气地叱道:“那你大婚之事呢?旁的问题,皇上偏向你,纵容你放肆,但你拒婚,皇上可不会轻饶你!”

闻言,每个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从厉砚舟脸上慢慢移向龙星图,虽然不曾说破,但其意不言而喻。

龙星图顿觉狼狈,她眼睫毛不停地闪烁,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厉砚舟道:“我是绝对不会娶明乐公主的!父侯,我自己做下的决定,我自己承担后果,我不敢打保票一定能说服皇上取消婚事,但至少有希望!”

安国侯冷眼盯着儿子,却是质问龙星图,“龙大人,你认为呢?”

“我,我想……”

“龙大人,本侯知道你志存高远,有一颗济世救国之心,但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必然要有所取舍!”

“侯爷的忠告,我……”龙星图窘迫万分,她顿了顿,才从嗓子眼儿里漫过三个字,“记下了。”

见状,厉砚舟急声道:“父侯,您干什么?不关星图……”

“你闭嘴!”

安国侯厉声喝断,“为父和龙大人说话,你着什么急?”说罢,他话锋一转,又对龙星图说道,“本侯也知道龙大人不愿入京为官,可事态紧急,除了龙大人,本侯再找不到合适的人来破这个局……”

厉砚舟倏地起身,脱口呛道:“父侯好谋算!您既想利用星图,又施压给星图,迫使她作出选择,成全您想要的!可您考虑过星图的感受吗?”

这是他平生第一次,与父亲发生不睦,且大不敬地当众质疑父亲的居心!

“厉砚舟你疯了!”

周愠眼中的震惊急剧上升,他疾言厉色地叱责:“这是你爹,你怎可情急乱了章法,悖逆了礼数!”

安国侯险些背过气儿,他从主位一步跨下,扬手一巴掌甩在厉砚舟脸上,吼道:“我不把龙星图弄到京城,你会跟着回来吗?就算你人回来了,你魂儿在哪儿呢?”

这一耳光,令厅内的剑拔弩张,霎时静止!

厉砚舟怔怔看着父亲,好一会儿才回了神,他用力滚动喉结,发出轻不可闻的音,“这一天迟早会来,就算我和公主的婚事不存在,父侯您还是会反对,会大发雷霆。我知道,是我不孝,我没有把家族荣辱放在第一位,我任性不计后果,但我更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我的身子,是用药吊着的,不定能活多少年,我就想娶一个我钟爱的女子,不枉我在这人世走一遭。”

安国侯缓缓攥紧大掌,情绪格外混乱,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他会对从小疼到大,一根手指头都没有动过的儿子出手!

周愠心里亦是难受,若是可以斡旋,他自是想成全厉砚舟和龙星图的两情相悦。可是,他们要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

作为矛盾的中心人物,龙星图只觉身负重压,无力喘息。

第645章:护城河之秘(13)

拖动僵硬的身体,龙星图离座,走到安国侯面前跪下,她深深地叩首,勉力保持音调平稳,“侯爷,让您父子失和,并非我本意,亦非二爷之错,全部罪在我一人。事已至此,我只想完成我的使命,做好大理寺丞的本份,其余一切”

厉砚舟不允许她退缩,他抢过话,干脆挑明了说道:“星图,你不必替我承担,是我死乞白赖的非你不可,你何罪之有?我答应过你,我不会冲动行事,我有我的谋算和计划,你信我,便安心等着我。”

“二爷,国事为重,现今贤亲王身陷危难,我只想查明护城河的谜案,替贤亲王正名!这个案子,你不用插手,我一个人足矣,有任何进展,我都会差人上报给你。”

龙星图说到这儿,又朝安国侯拜了一拜,然后起身,对周愠拱手道:“王爷,听说皇上赐了官宅给我,不知宅子在何处?夜已深,下官告辞!”

闻言,厉砚舟急声道:“你明日再去新宅,今晚便在侯府歇着吧。”

“皇上赏我另立新府,我怎能再叨扰府上?二爷,父母恩难报,别再为难侯爷,为难我了。”龙星图瞟了他一眼,语气虽然平淡,眼神却是充满警告。

厉砚舟便立刻闭嘴,打消了留人的念头。

周愠道:“本王送龙大人去官宅。侯爷,走一步看一步吧,成事在天,谋事在人,兴许砚舟真有法子呢。”

安国侯怅然一叹,转身看向龙星图,抱拳一礼,道:“龙大人,本侯对不住你。你做事向来有分寸,本侯相信,你会劝砚舟做出正确的选择,因为侯府不能垮,我们父子必须活着,才能替故人平冤昭雪。这是本侯,亏欠夏家的。”

龙星图眼眶发热,她生怕泪水会忍不住泄露了心底事,弯腰一躬,便仓惶离去。

厉砚舟胸臆涌动,陡地瘫坐在了椅子上。

马车驶离侯府,在铺满青石板的长街上,寂寥前行。

周愠看着心神恍惚的龙星图,思绪良久,终是忍不住提醒她,“龙大人,当日在国宾馆,本王许你之事,你还记得吗?”

龙星图悠悠回神,轻声道:“记得。我知道,是我没有控制好感情,才让砚舟走到不可自拔的这一步,我愧对侯爷。请王爷放心,若真到了非娶公主不可的时候,我自有办法规劝砚舟认命。”

“好。”周愠心下宽慰不少,“现如今,也只有你能降得住那匹野马了。”

龙星图垂头,将所有不甘与酸楚,默默地吞回肚腹。

前路荆棘,果然寸步难行。

看她隐忍刚强的模样,周愠心头艰涩,便转移了话题,“你的府第曾是梁御史的家宅,梁御史已被皇上斩首,家财全部充公。这几日,工部督派了大量人手,为你重新修葺布置了一番,你且住着,若觉哪里不满意,随时告诉本王,本王再命人拾掇。对了,你府上的门匾,乃是侯爷亲笔题字,其实侯爷特别看重你。”

第646章:护城河之秘(14)

能有一处立锥之地,已经足够。”龙星图淡声回道。

周愠哀叹,“你呀,总是堵得人接不下去话。”

“不近人情么?”

“倒也不是。只是……”

“我习惯了四海为家,漂泊无定所。茅屋与高门,在我眼中并无区别。”

周愠带着探究的心思,目不转睛的看着龙星图,她待人处事永远都是清冷疏离,说话总是干脆爽快,仿佛满身棱角,不会迂回与圆滑,可一旦投入公事,她又精明老练的教人无从招架。

难怪厉砚舟会疯狂的爱慕龙星图,看多了俗气普通的世家闺秀,如龙星图这般奇女子,实在是世间少有!

“王爷?”龙星图出声提醒。

周愠的目光,令她有些不舒服。

“本王并非有意冒犯,只是对你越来越好奇而已。”周愠笑言,随即话锋一转,问道:“龙大人,不知钟楚姑娘现在何处?”

龙星图道:“我便知王爷定然会问。阿楚现今身在青峪关,牛棚藏尸案了结之后,二爷需要给军营运送一批稀缺药材,当时全国都在剿匪,匪徒四下逃散,从武阳县到青峪关沿路不太平,我便安排了钟离和钟楚护送,他们兄妹二人联手,必能稳妥。”

周愠讶然,“你让她一个小姑娘远路风尘去了边关?砚舟身边不是高手林立吗?何必辛苦钟姑娘?”

“多谢王爷关心阿楚。”龙星图拱手,面不改色的解释道,“我们打小随师父游历,所见世面,绝非养在深闺的姑娘可比拟。此去边关,阿楚心下甚悦,既可增长见闻,又可借机与厉将军和解,算是好事啊。”

周愠闻言,墨色瞳眸渐渐觑起,“厉砚白为人光明磊落,怎会心胸狭隘与一介女流计较?以钟姑娘的脾性,又怎会在乎旁人如何看待她?”

龙星图依然淡定,“冤家宜解不宜结,以我和砚舟的关系,我二人皆不希望阿楚与厉将军结怨。何况,厉将军对阿楚有救命之恩,阿楚内心其实十分崇敬厉将军。”

周愠深目看着龙星图,缄默良久,方才道:“龙星图,从始至终,你都打定主意不许钟姑娘伴在本王身边,对吗?”

“是!”龙星图直言不讳,“这个决定,既包含了我对阿楚的用心,也是尊重阿楚的结果。阿楚对王爷,只有礼敬,而无男女之情,我相信王爷所要的,应是两情相悦,而非以权压人,强抢民女!”

“放肆!”

周愠恼怒,“本王是那种人吗?龙星图,你未免言辞太重!”

龙星图拱手,“下官知罪!”

“钟姑娘几时归来?你入朝为官,钟氏兄妹应追随你来京吧?”

“我已经写信给他们,是否来京,随他们自愿。”

“好,本王明白了。”

周愠情绪低落,不再言语,龙星图自是懒得多说。

车厢里气氛僵持。

约莫盏茶功夫,马车缓缓停下,驾车的护卫在外面禀报:“王爷,龙大人的府邸到了!”

龙星图跳下车。

一座古朴大气的高门大宅,赫然入目。

“给老爷请安!”

大门外,八名家丁规规矩矩的站成两排,恭迎新主子的到来!

第647章:护城河之秘(15)

龙星图愕然,老爷?这个称呼未免显得太老气,仿佛她已人近中年似的!

她道:“诸位不必多礼,龙某年纪尚轻,且龙某高堂尚在,不宜称为老爷,你们唤我名字即可。”

“小人不敢!”家丁匆忙下跪,脑袋低垂。

“尔等尊一声大人便罢了。”

周愠慢步上前,众家丁悄悄看了眼来人,立刻惶恐应道:“是,王爷!”

龙星图无所谓,不论叫什么,都只是个代号而已。当她从高高在上的夏府大小姐沦为罪臣之后,世人眼中的阶级尊卑,便于她毫无意义了。

她抬眸,望向朱红门匾,苍劲有力的“龙府”二字,据说是安国侯的厚爱。

她轻扯了扯唇,“下官多谢王爷相送,夜色已深,便请王爷早些回宫安置吧。”

周愠道:“本王已在宫外另立王府,东直门朱雀堂口的贤王府便是,距离你府邸百来步,日后走动倒是极为方便。”

“是。”龙星图点头。

周愠扫了一眼家丁,又道:“这些下人皆是罪奴,是侯爷从官司门买来侍奉你的。你放心,侯爷做事稳妥,所挑皆是手脚干净清白之人。”

“官司门是何地?既然清白,又为何是罪奴?”龙星图不解。

周愠回道:“官司门是官家贩卖官宦家眷的衙门。官员犯法抄家,连累家眷充公为官奴,便会在官司门入档,于特定日子进行公开贩卖,所以说,他们本身既是罪奴,又是清白之人。”

龙星图听之,十分震惊,“那……那若是没有人买罪奴呢?”

周愠道:“男子充军或流放,女子充为官妓,或由青馆直接买下为妓。”

龙星图暗暗捏了把冷汗,朝廷法度如此,那钱嫣禾会不会受钱清民连累,也被充为罪奴呢?

她忙问道:“王爷,钱清民、周通一案何时开审?”

“应该快了,待三司将案卷整理完毕,上报皇上后,便会择日开审。”

“烦劳王爷帮我留意此案。”

“既然你人在京城,那开审时,三司必会请你过堂的。”

“嗯。”

龙星图心思繁重,钱嫣禾是无辜的,她定要拼尽全力助钱嫣禾脱罪,即便不遂人愿,也要从官司门买回钱嫣禾,以免那个倾慕她的姑娘沦落风尘,毁尽一生。

“好了,你赶紧回府休息吧。明日辰时,本王派人来接你,一起去护城河查看。”

“是!下官恭送王爷!”

周愠上车离开。

龙星图招呼家丁跨入府门。

门内,一个三十上下的男人提着灯笼,弓着腰,朝龙星图见礼,“大人,小人李福生,是侯府的人,侯爷派小人过来打点,帮忙调教下人。这段时日,大人有任何差遣,您就唤老李,小人定尽心尽力为大人分忧。”

“抬起头来。”龙星图蹙眉。

李福生听命,迎上龙星图打量的目光,坦然接受审视。

龙星图抿了抿唇,道:“好吧,有劳侯爷为本官费心了。”

李福生拿出一本册子,禀道:“大人,府里现今共有十八个下人,其中有七个家丁,八个丫鬟,另外有三个厨子负责大人饮食,对于近身侍候大人的丫鬟,侯爷交待,请大人自己挑选。”

第648章:护城河之秘(16)

龙星图穿过庭院,阔步走入正厅。

李福生一路作着介绍,“咱龙府是五进五出,另有一个花园和一个菜园,虽说规格超出了大人的官阶,但皇上恩赐,便是合规矩的。皇上还赐银千两,古董十件、上等布料百匹、名贵摆件儿……”

“老李,本官口渴,烦请泡杯茶。”龙星图打断李福生喋喋不休的汇报,脑门着实有些发疼。

李福生一楞,遂道:“是,厨房一直备着参汤和安神茶。”

语毕,他打个手势,立刻便有青衣丫环端着红漆托盘走了进来。

“奴婢秋霜恭请大人喝茶。”

“辛苦了。”

此时已近子夜,因为她一人,而令十八人无法入眠,龙星图内心是歉疚的。

谁知,秋霜“扑通”跪地,将托盘举过头顶,诚惶诚恐,“求大人开恩,奴婢知错了!”

见状,李福生等一众下人全部下跪,齐声道:“求大人开恩!”

龙星图蹙眉,她端起茶盅,掀盖儿,吹了吹,一口气喝了半盅,方才觉得心头的堵塞疏通了许多。

她将茶盅放回托盘,又喝了些参汤,而后问道:“秋霜,你错在哪儿了?”

秋霜怔了一下,“奴婢不……不知。”

“既然不知,你又为何请罪?”

“奴婢愚钝,请大人教诲!”

“全都起来吧!”

“谢大人!”

龙星图轻叹一声,走至主位椅前坐下,她嗓音不大,却是掷地有声,“在本官府里,不时兴下跪,除非犯了弥天大错,否则都把膝盖打直了!”

一干下人面面相觑,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龙星图略作思考,道:“老李,将所有人都找过来,本官有话吩咐。”

李福生听令照办。

不多会儿,被分派在各个地方做事的下人全部聚集正厅,参拜新主。

龙星图道:“本官听闻你们全是罪奴出身,侯爷既将你们买下送入本官府邸,便由本官全权作主。本官出身贫寒,无家无业,从未当过主子,亦不习惯人侍候,身边留有三四人即可。所以,本官还你们自由身,大家想回家的,或有其它去处的,尽可离开,无须困在此处为奴。我龙星图一言九鼎,绝无虚话!”

闻言,所有人震惊之余,有欢喜,有失措!

“大人,奴婢爹娘全死了,奴婢已经无家可归了,若是大人赶奴婢走,奴婢便要横死街头了!”

“大人开恩啊,小人已入贱籍,一旦走出龙府,哪里还有小人的立足之地呢?只要大人给一口饭吃,小人就算死,也是大人的鬼!”

“大人,小人乡下还有一个老母亲,小人想……想回乡孝敬老母,求大人成全!”

“……”

下人们各自陈述因由,只有五个人大着胆子想要回乡。

龙星图便道:“老李,皇上既赏了千两银子,便每人分发十两,作为安家费吧。不论何时,谁想离开,只须上报本官一声即可,暂无去处的人,那就留在府里做事,但本官有几条规矩:禁偷、禁抢、禁欺上凌下、禁串通外人、禁谋算主子、禁收受不明之财、禁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禁以本官之名行私人之事,若有违者,严惩不贷!”

第649章:护城河之秘(17)

下人们感激涕零,“谢大人恩典!大人教诲,小人(奴婢)谨记!”

龙星图困乏了,她起身捏了捏额心,最后交待道:“本官一向随性随心,你们也不要被礼教束缚住了,往后大家同住一个屋檐下,应当和睦相处才好。”

“是!”

“本官想要就寝了,大家也都睡去吧,夜里无须轮值守着本官,只要把门户看紧便是。”

“是!”

李福生躬身作请,“大人,您这边请。大人的卧房早都备好了,听闻大人习惯独自沐浴就寝,所以丫鬟会在外间侍候,不会扰大人安宁。”

龙星图心下生出几分感慨,安国侯真是用心良苦啊,不仅为她打点安排府里一切,甚至为保护她的身份作了全面考量。但不知,在揭破这层伪装之后,剩下的那一层还能藏到几时?

出了正厅,东南一处小院,名曰:芜音苑。院中一棵梅树,梅香溢入鼻端,令人心悦。

看到龙星图舒展的眉头,李福生欣然道:“夫人说,大人淡泊名利,应该会喜欢此处风雅景致。夫人还叫人准备了些盆栽,待明日送过来,供大人闲暇观赏。”

“侯爷夫人?”龙星图诧异一瞬。

“是。大人来京匆忙,怕是各方面准备不够,所以夫人照着大人的身形尺寸,为大人赶制了十套衣物,已经全部收入卧房服箱里了。大人放心,是夫人亲自收纳的,旁人未曾沾过手。”

“哦。”

龙星图心中五味杂尘,安国侯夫妇为她置办的如此周全,就为了让她欠下他们的情份,放弃厉砚舟吗?

李福生又道:“大人,热水备好了,您沐浴后便早些安置,明早吏部会来人为大人送上官服官印,小人会提前半个时辰来请大人。”

“好,你去吧。”

“小人告退!”

李福生走后,龙星图推开房门。

卧房内外两间隔了一道水墨纱质屏风,装饰清雅精致,处处充满文人气息。

龙星图插好门鞘,从柜子里拿出服箱,果然内有十套常服,分为深色和白色,而多出的一个箱子里面,竟是女子所用之物,包括月事所用的布带。

龙星图脸庞发热,既觉难堪,又甚为感动。

……

青峪关。

夜幕下的军营,岗哨林立,肃穆紧张。

钟楚女扮男装,肩披大氅,头戴狐皮帽,且用布巾蒙面,整个人包裹得严严实实,生怕被人发现踪迹。

她鬼鬼祟祟地来到一处居所,正门有亲兵把守,她不敢靠近,便打算从后窗下手。

然而,因冬夜寒冷,窗门紧锁,除非撬窗,或者一掌劈碎,可这两种法子的动静都不小,极易惊动亲兵及睡在房间里的人!

钟楚犯了难,她蹲在窗下左思右想,冻得脑袋发疼,双眼通红,浑身直打哆嗦,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谁!”

亲兵闻声而动,急速奔来!

与此同时,正在床上熟睡的人,双目倏睁,他一翻下床,提剑走到窗户前!

“哎,别,别激动,是我啊,我我……我是小钟!”钟楚没办法,只能自报家门,以免引发更大的躁动,不可收拾。

“小钟?”

今夜值守的人是烈火营副统领蒋兆英,亦是厉砚白手下亲信,曾随厉砚白返京,与钟楚发生过不睦,钟楚扮成男子和钟离入营,是元帅特许的,但为了不落人口实,便以男子示人。

蒋兆英惊诧之际,不免生怒,“你夜闯将军住所,居心何在?”

钟楚一把扯下面巾,梗着脖颈,分辨道:“我又不是刺客,你着什么急?我找厉将军有事,你……你赶紧走开!”

“该走的人是你!”蒋兆英瞟了一眼安静的屋子,压低嗓音道,“小钟,别忘了你是个姑娘,怎能夜寻男子?何况将军已经睡下了,不宜见客!”

钟楚羞恼,“我的名节关你何事?总之,我才不管旁人怎么想,我必须见他一面!”

“你……”

“兆英,请小钟进来。”

屋里突然响起一个男音,钟楚听声辩位,暗骂自己大意,厉砚白那厮竟身在窗后,隔着一堵墙看她出丑?

“是,将军!”

蒋兆英只好带着钟楚绕到正门,放她进屋。

厉砚白点亮烛台,示意亲兵全部退下。

钟楚大喇喇地坐在桌前,毫不客气地拎起热水壶,给自己斟了碗水,咕噜咕噜地喝进肚子里。

厉砚白为了避嫌没有关门,可钟楚打了个寒颤,娇嗔道:“夜风吹进来多冷啊,你快把门关上!”

“你是真不怕名节受损吗?”厉砚白十分无奈。

钟楚翻了个大白眼儿,“我只知道若是我伤风生病,那才是得不偿失!况且除了蒋副统领,又没人知道我是姑娘!”

厉砚白默默地关门。

果然,在思路清奇且行事出其不意的钟楚面前,他所秉持的道理,永远都是废话!

“你找我何事?”

他走到钟楚对面坐下,顺手去拎炉子上的水壶,想要喝碗水润润嗓子,哪知钟楚立刻将她的空碗伸到他面前,笑容灿烂,“有劳啦!”

厉砚白眉心蹙了蹙,趁机劝道:“钟楚,这里是军营,遍地都是男子,你要听话,日后只许白天找我,晚上不准来,你心大不在乎名节,我可是担心影响不好。”

他说话的同时,先给她添上水,然后又斟了一碗自己喝。

钟楚噘嘴,不甚高兴,“你放心,打明日起,你便见不到我了,无论白天黑夜,都不会有人再烦你了!”

“怎么,你要走?”厉砚白一怔,缓缓搁下手里的水碗。

钟楚点点头,道:“是呀,所以我来找你告别嘛。星图来信了,京城里有妖邪作祟,百姓惶恐,满城风雨,皇上亲封星图为大理寺丞,还赏赐了宅子,命星图上任查办,算算时间,星图和二爷大概已经抵达京城了,杜大人也被提拔为刑部尚书,须回京述职。我们父子三人商量了一番,决定明儿一早,我和哥哥起程赴京,助星图一臂之力,我爹爹留在青峪关,为即将触发的战事尽绵薄之力。”

第650章:护城河之秘(18)

闻言,厉砚白沉思半晌,才道:“龙星图怎会和砚舟在一起?砚舟不是押解钱清民和周通等犯官回京公审吗?”

钟楚不着痕迹地观察对面男子的表情神态,试图捕捉些许蛛丝马迹,来探究他的心思。然而,不知是他埋得太深,还是全然放下了对夏莘的感情,竟是平静异常!

她如实答道:“我从武阳县出发时,确实是这个情况,之后又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清楚,星图在信里没有提及。”

厉砚白点了点头,忽然沉默下来。

钟楚心里藏不住话,情急道:“厉砚白,星图的选择,你应该明白吧?事过境迁,人心在变,她……”

“你该回房休息了。”厉砚白起身,走向里屋,头也不回地下了逐客令,“不送!”

钟楚蓦地酸了鼻尖,她负气道:“我不走!我就想知道,你是真心喜欢星图,还是因为那一纸婚约的束缚?”

厉砚白渐渐止步。

他僵硬的身躯,背对钟楚,令她完全看不见他脸上的悲伤,他哑声低语:“我有怎样的心思,与你何干?钟楚,我知道你有本事讨皇上喜欢,讨元帅喜欢,甚至帮我军抓了祸乱边境百姓的番邦人!但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情,你最好不要过问,我不想伤了和气,令她埋怨我。”

“好,好,我懂了,我懂你心中所想了,我懂这些日子以来,你待我种种,不过都是爱屋及乌!”

钟楚伤心难忍,转身夺门而出。

厉砚白走至床边坐下,出神许久,一动未动。

……

翌日。

早膳毕,钟离和钟楚启程赶赴京城。

厉砚白奉元帅令亲自送行。

出了关门,钟离勒马,抱拳道:“将军止步,我二人就此别过!”

钟楚无精打采,偏头不看厉砚白。

“好,你们一路保重!”厉砚白说完,目光落在钟楚侧颜,嘴唇动了动,却欲言又止。

钟离见状,一夹马肚,道:“阿楚,我在前面等你!”

钟楚尚未反应过来,钟离已策马而去。

“钟楚。”

厉砚白面容严肃,语速飞快,“昨夜之事,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我没办法告诉你,我究竟想怎么样,事实上,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将来会如何。但我可以许诺,我绝不会勉强她。这些年,她已经受了太多的苦楚,我希望她安好,希望她喜乐顺遂。”

“厉将军,你是真心为星图着想的人,我替星图谢谢你。”钟楚吸了吸泛酸的鼻子,目不转睛地看着坐在马上绯衣铠甲英俊如昔的男子,她鼓起勇气,轻声问,“那你知道,我为何来青峪关?”

厉砚白蹙眉,“你不是为了运送药材吗?”

钟楚苦笑,“二爷告诉我,你身负重伤,急缺救命的药材。星图说,她写信给你,希望我当信差。我答应了。其实我心里明白,二爷定是骗我的,你若危在旦夕,他早便亲自赶赴边关医治你,他们二人不过是寻了个借口,让我可以师出有名,可以光明正大的见你一面。”

第651章:护城河之秘(19)

见我?”厉砚白不甚明白,“为何要见我?你若有事,直接找我便是,我必尽力帮你……”

钟楚一听,险些气昏,“你……你脑袋是榆木疙瘩吗?”

厉砚白愕然,“我又说错话了吗?钟楚,藏着掖着不是你的性子,你坦白讲好吗?”

钟楚服气了,难怪龙星图会被小叔子厉砚舟拐走,这厉砚白简直是个感情白痴!

暗示无用,难道要明示吗?

看来她赔上的不止是勇气,还需要颜面!

钟楚兀自纠结,厉砚白则反复回想从钟楚突然出现在青峪关至今,她究竟找自己谈过哪些大事,但思来想去,似乎就是昨夜提到他与龙星图婚约之事,其余时间,她要么冠冕堂皇的找出各种理由黏在他身边,看他练兵、巡防、整顿军务,要么自作主张把他化妆成平民百姓,两人一起混入城里的乞丐营,设计擒拿作乱的番邦人。

还有,钟楚瞒着他,私自教授军中将领发射暗器,当他得知消息赶到练兵场时,正赶上她亲自上场做示范。原本那些老资历的将才并不服气她一个身板消瘦的小少年,但他们的轻视讥讽,并没有让她羞恼退缩,反而激起了她的斗志,她干脆布巾蒙眼,当众一展绝学!

江湖上关于钟家的传说,果然不虚,钟楚才十八岁,竟天赋异禀,将暗器练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十丈之内,不论从哪个方向飞来的鸟儿,只要从练兵场上空经过,都逃不过她的飞镖,皆一击毙命!

围观的将领及士兵,无人不惊叹,无人不折服!

射击静物,能够百步穿扬者,亦在少数,何况是天上移动的活物,且钟楚仅凭耳力,竟可精准地判定目标物的位置!

“射马射目,射人射喉,若能在战场上审时度势,瞅准机会干掉敌方的统兵将领,岂不是大功一件?”

钟楚摘下布巾,娇小的身姿,在冬日的阳光下,分外耀眼,那张明艳动人的脸庞,即便身着男装未施脂粉,亦教人一瞬间移不开眼。

厉砚白失神地杵在原地。

钟楚眼尖,突然发现了隐在人群里的厉砚白,她立刻蹦跳着跑过来,丝毫不顾忌礼数,一把抓住他手臂,神气地说:“厉大将军,我虽然比不上星图的足智多谋,武功也差了一丢丢,但我的暗器功夫,除了我爹,可从未遇到对手!”

“嗯,确实高明。”厉砚白肯定的同时,有意挪了挪身体,试图与钟楚保持距离。

场上那么多双眼睛,一下子全部瞅了过来,虽然落在别人眼中,他们是俩个男子,但他心里发虚,忍不住面色发窘。

钟楚处在兴奋中,哪里会意识到厉砚白的心思,他躲,她追,甚至双手齐上阵,拉拽住厉砚白,直率地说道:“我教你好不好?凭你的身手和天赋,再多一门武艺傍身……”

“钟楚!”

厉砚白阻止她说下去,且决然地拨掉她的手,神情冷峻,“我还有军务在身,失陪了!”

钟楚尴尬地僵在原地,眼眶渐渐泛红。

“小钟,你快教我们吧!”

那一群大老粗的将领们,等不及地扯着喉咙催促,厉砚白没有回头,但眉心在不断拧紧。

第652章:护城河之秘(20)

厉砚白?”

钟楚唤了一声,却见男人毫无反应,身为军人,厉砚白已经习惯了时刻保持高度警惕心,然而这时分,他却完全陷入了自己的回忆里,对外界充耳不闻。

“哎,你在想什么呢?我一个大活人,你看不见嘛?”钟楚不知就里,不免恼火地扬声吼道。

厉砚白陡地回神,看到钟楚气急败坏的模样,方才记起,这个突然闯入他寂寥枯燥的军营生活的小姑娘,此刻竟要离开了!

一时之间,他思绪烦乱,全然不知应该说些什么!

钟楚鼓了鼓腮帮子,默默地为自己加油打气,生怕吓着厉砚白,她有意压低嗓音,说:“若是你和星图取消婚约,你会不会考虑我啊?”

“嗯?”厉砚白一怔,表情木讷地看着钟楚,“你……你说什么?”

钟楚懊恼,不禁脱口娇叱,“呆子,你又没听懂是不是?我一个女儿家,你非要我舔着脸打开天窗说亮话嘛?行,那我就说个明白,我钟大小姐看上你了,想要你做我相公,正巧星图被二爷虏获了芳心,她也有意成全我,所以,你要不要考虑换个媳妇儿?”

厉砚白受惊不小,一紧张险些从马背上摔下去!

他总算明白钟楚铺垫了半天是打着什么主意了,饶他是铁血汉子,叱诧疆场从不知“慌乱”为何字,可活了二十二年,他又哪里经历过真正的男女爱情?且竟是这般,反被女子求爱的阵仗?

“你你你……那,那什么……”

钟楚听他舌头打结,唯恐他说出拒绝的话,她匆忙打断他,“你现在不准说话!把手伸出来!”

厉砚白左手捏着缰绳,糊里糊涂地把右手递过去,钟楚打马靠近,他本能地想,她应是有东西要给他,谁知,她竟抓起他的手,在他手背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你干什么?”厉砚白一凛,俊眉瞬间拧成了川字。

钟楚盯着那排深刻牙印,勉强笑道:“这是我欠你的债。你慢慢考虑,我希望你深思熟虑之后再给我答案。若是同意,这债我便不还了,权当是订亲信物;若你不愿意,那么我们再见之时,你尽管咬回去,然后我们两不相欠,各自嫁娶。”

语落,她便松开厉砚白,调转马头,抛下一句“他日上了战场,你须得万分保重,我可不要缺胳膊断腿儿的相公!”然后绝尘而去!

厉砚白失神怔忡,他目不转睛地望着那抹渐渐淡出视线的身影,感觉自己像是做了场梦……

直到身后突然响起一道浑厚的声音:“老夫的女儿,怕是配不上安国侯府的大将军吧!”

厉砚白大惊,匆忙回头,待看清来人,他赶紧下马,行礼道:“拜见老前辈!”

钟无山负手身后,神色不明,“我们江湖草莽平头百姓,可没你们官家那么多的劳什子礼数!”

“前辈息怒,我只是……”

“厉家小子,你给老夫听好了,老夫一女一徒,皆是掌上珍宝,她们将来所嫁夫婿,必须是全心全意待她们的人,你且想清楚,再做决定。”

第653章:护城河之秘(21)

京城。

晨光初透。

昏暗的龙府渐渐亮起灯光,沉睡中的下人,听到起床的更鼓声,迅速开启了一天的忙碌。

李福生带领秋霜和秋吟两名丫鬟去芜音苑服侍龙星图。

哪知,刚刚靠近院子,便有“刷刷刷”的舞剑声落入耳中。三人一惊,快步赶过去,竟见龙星图身着单衣,正在全情投入的练剑!

三人皆是平凡的普通人,不懂武功深浅,可龙星图文武双全的威名,人尽皆知,不由兴奋地驻足观看,脱口叫好!

龙星图被扰,便知今晨没法继续练功了,她收起长剑,抬袖擦了擦额头的热汗,出声问道:“天色未见全亮,怎么就起来了?”

“给大人请安!”三人忙福身见礼。

李福生随即回道:“今儿个是大人上任大理寺丞的第一日,宫里一下朝,大人便得去大理寺报道,下人们自然要早早的准备好各项事宜才是。”

龙星图颔首,“嗯,今日便罢,日后不必全体上工,本官不挑剔,早起备些清粥小菜即可,大家可以轮流着多睡会儿。”

“大人您……”李福生动容,楞了片刻才想到措辞,“您实在不像是主子,您待下人真是宽厚体恤啊!”

“多谢大人照顾,奴婢们感激不尽!”两个丫鬟顿时红了眼眶,想要跪下,膝盖弯了弯,又记起昨夜龙星图定下的规矩,便又站直了双腿。

龙星图抬步往屋里走去,边走边道:“本官习惯了早起练功读书,你们不必劳师动众,本官是个喜静的人。”

“是,老李记下了。”李福生跟上去应承,随口说道,“听说大人武功奇高,曾经还救过咱家少侯爷的性命呢。”

龙星图挑眉,“你也会武?”

“小人不会,往常也只看过侯府两位少爷练武,今日有幸见识了大人的剑法,真是一饱眼福了。”

进了门,龙星图忽然想到一事,“老李,过些时日,本官的师兄和师妹可能会来京城,你准备好两处离我近一些的住所。”

“是,大人放心,小人会准备妥当的。”

“师妹娇俏可爱,性子活泼,视金银如粪土,她的房间陈设不可俗气艳丽,清雅一些便好,也可挑些有趣新奇的小玩意儿,她会喜欢的。我师兄一切从简便是,但要备些好酒好茶给他,他最钟爱的便是剑、酒、茶。”

“是,小人记下了。”

龙星图梳洗用膳后,吏部便遣派官员送来了属于正五品大理寺右寺丞的官服官印,龙星图依规领受后,更换上官服,乘坐官轿前往大理寺上任。

既然初来乍到无人可用,李福生又是安国侯指派的人,除了可能会将她的一举一动密报安国侯之外,起码不会加害于她。所以龙星图便带上了李福生,以便有事差遣。

然而,到达大理寺之后,龙星图只见到了大理寺左少卿和右少卿,以及她的同僚左寺丞,其余司务、寺正、寺副、评事亦在,唯独不见大理寺最高掌事者厉砚舟!

第654章:护城河之秘(22)

正疑惑之际,石枫赶到大理寺,呈上一封书信,且道:“厉大人另有机要案子待查,龙大人不必等待拜见。厉大人交待,龙大人奉旨调查护城河一案,只要与案子有关,可随意出入任何宫门衙门,传召任何人过堂问讯,若有不配合者,报以厉大人处,当以妨碍公务论罪!”

龙星图拆开信封,取出一张信笺,上面只写了一行字:午时,刑部会面。

石枫又道:“龙大人,接下来是私事。我家少主说,龙大人孤身一人来京,怕是人手欠缺,若是大人不嫌弃,便允属下跟随,无论大人有任何差遣,只管吩咐属下去办。”

“你确定?”龙星图收起书信,眼睛眯了眯。

石枫顿时腿软,这位新主子可不是个善茬儿啊!他想了想,说:“若是您嫌弃……”

“厉大人手下第一干将愿意为本官效劳,本官求之不得,又怎敢嫌弃?”龙星图轻而易举地掐断石枫的小心思,这个直肠子的人,眼珠转一转,她就能猜到他在想什么。

石枫欲哭无泪。

龙星图不再逗弄石枫,看了一圈在场官员,道:“主薄何在?本官需要一位主薄随行,以便作案情记录。”

左少卿裴启立刻嘱咐人去传主薄王德功,且殷切说道:“龙大人有何需要,想调派何人,尽管吩咐,龙大人是咱大理寺的人,大理寺上下皆有义务助力龙大人查案,请龙大人放手去干吧!”

“多谢裴少卿,多谢诸位大人!”龙星图心下略感欣慰。

右少卿安少宁道:“从今日起,大理寺捕头沈荣及手下十五名捕快专供龙大人调遣!”

一队带刀捕快齐声拜会龙星图,“属下愿为龙大人效犬马之劳!”

龙星图抱拳,扬声道:“那便有劳诸位兄弟了!”语毕,她忽然记起一事,吩咐石枫,“我坐不惯轿子,你替我牵一匹马过来。”

石枫立即去办。

片刻后,龙星图率众出发。

然而,听闻当今皇上为了护城河妖邪之诡事,特召武阳县龙星图入京处置,沉寂了几日的老百姓皆大欢喜,纷纷出动,从大理寺开始,一路人山人海,热情相迎!

龙星图一骑当先,从人群中穿行而过,她身上的官服,令老百姓愈发大振!

“龙师爷终于当官啦!”

“龙师爷成了大理寺的龙大人,咱们老百姓可就有福喽!”

“只要龙大人出马,保管叫那些个妖邪屁滚尿流!”

“我听说啊,是安国侯爷用脑袋担保,力荐龙大人出山呢!”

“朝廷有安国侯和龙大人,不愁没有太平盛世啊!”

“就是就是,上回赵老汉的女儿受辱自尽,龙大人为了替赵氏伸冤,连当朝丞相严荆都敢得罪呢!”

“……”

百姓的议论声,时不时地飘入耳中,龙星图反而秀眉深蹙,心头泛起隐忧。纵观历朝历代,功高盖主向来没有好下场,若是别有用心之人跑到老皇帝面前吹吹邪风,老皇帝岂不是会猜忌自己?

第655章:护城河之秘(23)

老李,你跑一趟贤亲王府,替我禀报王爷,时辰不早了,本官直接去护城河,请王爷与本官在案发现场汇合。”

“是,大人!”

李福生领命,迅速拨开人群,朝着另一个方向而去。

龙星图抱拳,又朝百姓扬声说道:“乡亲们,本官承蒙皇上器重,定当为国尽忠,尽快查明护城河诡事!在此期间,请乡亲们切勿人云亦云,制造恐慌,带给朝廷不必要的麻烦,一切真相,静待皇榜昭告!”

语落,她马鞭一甩,骏马疾驰向前,石枫等人立刻打马跟上!

在捕头沈荣的指引下,龙星图一行人来到案发的护城河西段。

天色尚早。

整条河道被封锁,除了十步一岗的官兵之外,冷清肃静的连一只鸟儿也不曾停驻。

龙星图探头看向河面,冬日天凉,河面结了一层薄冰,四周水草荒芜,成片倒地,空气中似有淡淡的腥臭味儿,虽然不浓,但用力吸闻,的确有些异常!

“妖火频现,寸草不生。”

龙星图忆及礼部右侍郎赵祺所言,她眼珠一转,吩咐道:“石枫,本官怀疑冰面底下有死人,你下去把冰砸开,把死人弄上来。”

石枫一楞,看一眼龙星图,再扭头看一眼河面,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你……你确定?”

龙星图好整以暇的反问道:“怎么,你不愿意干,还是不相信本官的判断?”

石枫嘴角抽搐,“河面这么大,龙大人总得确定一个大概的位置吧?且龙大人只派我一人,是不是有些……”

他话未尽,但言下之意明显。

龙星图幽幽一叹,“看来龙某说话不好使啊。”

“哎不……”

“沈捕头,你带人下去转一圈,不必破冰,只看草丛里是否有死物。”

“是,大人!”沈荣中气十足的领命,随即大手一挥,令道:“兄弟们,下河!”

石枫面色不豫,待捕快走远,正要与龙星图理论,却听她道:“石枫,你既不愿听我号令,又何必接下这桩差事?我龙星图向来不喜强人所难。你走吧,我不会向你主子告状的。”

“龙大人既然挑明了,那我石枫便也不说暗话。我主子有令,我不敢不从,可龙大人又何尝不是在故意整我?刑部已勘查几日,若冰河里真有死尸,早就打捞上来了,龙大人经验老道,还需属下提醒吗?”石枫提着一口气,干脆直白的驳回。

闻言,龙星图脸上毫无愧色,甚至浮起一抹戏谑的笑意,她看着石枫,平心静气的说道:“我的确是有意的,但并非整你,而是试探你。石枫,我知道你和石桥一直不喜我,你们因为厉砚舟而在表面上敬我一尺,可内心却对我满是厌恶。我想知道原因为何?”

石枫意气上来,脱口呛道:“龙星图,我家少主自从遇上你,他身子便没好过几日!淋雨伤风高烧不退便也罢了,你师父、你师兄,个个都想要我主子的命,现如今为了你,我主子简直疯了,你就是个祸水……”

“放肆!”

随着一声厉喝,一团蓝影如闪电般欺近,石枫惊怔之下,一动不敢动,龙星图不消考虑,旋身一闪,挡在石枫面前,令来人盛怒的巴掌,重重地掌掴在了她脸上!

时间一刹那静止!

石枫瞠目结舌,脸色大变!

而随后赶来的贤亲王周愠、刑部各级官员、太医院诸位太医及侍卫等人,相继僵在原地,脸上皆是一片震惊!

整个京城的官场,几乎无人不知,厉家少侯爷对草根出身的龙星图的重视程度,简直令人闻所未闻!

可现在,龙星图竟为了石枫一介奴才,而被厉砚舟错手打了一记耳光!

“星图你……”厉砚舟失措,随即目露杀机,“石枫,你自个儿滚回侯府领死!”

石枫“扑通”一声跪下,哽咽道:“是,属下遵命!盼少主日后保重,属下来生再报少主大恩!”

龙星图摸了摸已经泛起红肿的脸庞,秀眉轻蹙,“厉大人,下官挨打是为救人,现在看来,反倒害了石枫性命,那下官岂不是白白受苦?”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石枫是我侯府家奴,他犯了弥天大错,不可饶恕!”

厉砚舟俊脸阴沉,恨不得当场抹了石枫的脖子!

龙星图无语,当着外人的面儿,她既不能驳了厉砚舟的颜面,又不能软语相求或强硬留人,而石枫哪里还敢多嘴,立刻起身,打算回府接受处置。

见状,旁人自是不便干涉,也不敢阻挠,周愠话到嘴边,终究没有出口。此时此刻,厉砚舟估计连自个儿的手都想剁了,何况是石枫。

“厉大人,下官可不想平白挨打毫无回报,要不然大人把石枫送给下官当作补偿吧!”龙星图一把拉住石枫,语气有些沉,“正好下官府邸缺个护卫,若有不轨贼人行刺下官,好歹有个护卫可以帮把手。”

石枫发怔地看着龙星图,至始至终,他都不明白高高在上的主子为何会被一个不男不女的人迷了心窍!然而现在,他愈发糊涂了!

厉砚舟是了解龙星图脾气的,她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他若是不妥协,后果怕是……想到这儿,他目光凛然,“石枫,今日有龙大人为你求情,便饶你狗命!从现在起,你主子是龙星图,你给我好好当差,再敢犯上,定斩不饶!”

闻听,石枫赶紧跪地,朝厉砚舟叩头,愈发如鲠在喉,“是,属下谨遵教训,定当尽心服侍龙大人!”

谁知,厉砚舟墨眸一眯,从喉间发出一个上扬的“嗯”字!

石枫忙道:“属下谢龙大人救命之恩!”

龙星图叹气,“行了,你先回本官府邸吧,自个儿找间屋子住下来,待本官回府后,与你再作计较!”

石枫告退离开。

公事当前,龙星图没心思理会厉砚舟,她近前几步,行礼道:“下官龙星图参见王爷!见过各位大人!”

周愠伸手虚扶了一下,笑容温和道:“免礼。”

第656章:护城河之秘(24)

各官员深谙官场之道,纷纷上前与龙星图寒暄,不论官阶是否在龙星图之上,皆客气谦让,一派和睦,尤其是刑部的人,卑躬屈膝,满脸堆笑,随口一句词儿,便将龙星图夸上了天。

龙星图淡然应对,心下却极为不耻,杜明诚即将接任刑部尚书一职,她作为杜明诚的心腹旧部,这些人便上赶着来讨好她了。

然而,有一个人例外,那便是赵侍郎。

原本赵侍郎的呼声最高,满朝文武皆以为刑部尚书这个肥差必是赵侍郎的囊中之物,就连安国侯父子也上奏推荐了赵侍郎。谁承想,老皇帝偏生出人意料地突然宣召,将杜明诚连升十级,从一个正七品县令,直接出将入相,成为了朝廷正二品大员!

如此一来,不服者,自然有之,严荆一党更是嫉恨愤慨,朝廷三法司,竟有两个旁落于对手,剩下一个监察院,是直属于皇帝的监察部门,左右督御史只忠于皇帝,对两派的朋党之争,始终保持中立,所以严党失去了法司衙门的庇佑,焉能不怵?

别后匆匆数日,再度相逢竟是此等境遇,赵侍郎看着意气风发的龙星图,心情复杂,心中百感交集。

“赵大人,刑部目前掌握了哪些线索,可否告之一二?”龙星图主动打破僵局,言行举止一如既往,不卑不亢,风轻云淡。

赵侍郎回拢思绪,正色道:“事发当夜卯时二刻,守城士兵多人亲眼目睹,护城河西段突然飘起了几团火焰,有蓝色、有黄色,且一阵臭气随风散开,令人作呕!而诸多如絮状的东西,沿着河段快速移动,初看略小,待近一些,竟是庞大如牛,渐渐幻化成透明,吞没了周遭一切!之后,连续四日,每夜都有相同情况发生,但时间不定,或提前一个时辰,或推后半个时辰,根据证人描述,太医院检验了案发地段的水草、水质,发现了一些情况。”

言及此,赵侍郎侧头道:“李太医,你来说。”

“是!”

李太医出列,拱手道:“龙大人,经过反复勘验,我们在河边草地里发现了芒硝和石硫黄,芒硝在火焰中燃烧,焰呈黄色;石硫黄燃之易熔融,呈蓝色火焰,且会释放出刺激性的臭气。至于另一个诡异现象,应由硼砂引起,硼砂可溶于冷水,易溶于热水中,燃之易熔融,初则膨大酥松如絮状,继则熔化成透明球状。”

语罢,李太医呈上一份卷宗,“这是太医院全体太医会诊论证的结果,请龙大人过目。”

周愠补充道:“只是可惜,官兵日夜蹲守,竟不曾抓到任何可疑人士,似乎是凭空出现的异像,未曾瞧见一个人影儿。”

龙星图收下卷宗,仔细阅读斟酌,而后扭头看向一旁情绪不明沉默寡言的厉砚舟,她有意缓解关系,便问道:“厉大人,你怎么看?”

厉砚舟道:“既然证实异像与中药石有关,便非妖邪所致。只要凶手是人,就一定会留下证据,但本官思考的是,凶手为何做出这等事?动机是什么?”

第657章:护城河之秘(25)

龙星图把手伸向赵侍郎,“案卷给我,我看下详情记录。”

赵侍郎从手下官员那里接过卷宗,转手送给龙星图。

龙星图一目十行,对于这件无头悬案,她倒是十分镇定,她道:“至今为止,此案造成的后果只是百姓受惊,护城河水质受到轻度污染,尚未有人员伤亡!”

“是,所以究竟是为了什么目的?凶手又是如何办到的?”周愠满腹疑窦,他主张人为所致,却无法给出合理的解释,因此才在朝堂上被人打压。

龙星图收起案卷,用眼神示意厉砚舟,“凶手的动机就藏在现场,我们下河道去找找?”

赵侍郎蹙眉,“龙大人,这几日捕快们已经将整条护城河道掘地三尺搜查了个遍,能够找到的线索,都写在案卷里了。”

“赵大人,我这些年查案总结出了一个经验,无论凶手作案的手段多么高明,案发现场布置地多么完美,都一定会留下关键证据!若是没找到,那便是眼睛不够亮,耐心不够足。”

龙星图淡淡说完,将手上两份卷宗都塞给赵侍郎,然后迈前一步,双足突然点地而起,直接从数丈高的河堤跳了下去!

众人一惊,但不及反应,厉砚舟也同样不走正常路,运起轻功跟着龙星图跳河了!

“厉大人!”

“龙大人!”

众官员扑到跟前,惊惶呼唤,直到那两人前后脚安全落了地,方才安下了心。

“天哪,这个龙大人简直……”脱口而出的赵侍郎,在周愠清冷目光射过来的一瞬,慌忙改口,“简直是文韬武略,国之栋梁!”

“诸位慢慢下来,本王先走一步。”

周愠抛下一句,亦在众目睽睽之下,第一次显山露水,足下一蹬,跃过了河堤!

剩余官员瞠目结舌!

周愠人如封号,一直给人的感觉都是温润如玉书生柔弱,以致于让人忽视了他曾在青峪关军队历练十年,曾在沙场出生入死,虽非悍将,却也是勇猛无敌。

赵侍郎神色复杂,心中暗自思量,论文治武功,贤亲王确实胜于太子周捷,现今太子虽然不曾被废,但龙星图若是破了此案,贤亲王在朝中的地位便会愈发稳固,他日夺权上位,恐怕是手到擒来了!

“赵大人,我等一介文官,没有跳河的本事,还是走梯路下去吧。”

听到李太医的建议,赵侍郎回神,点了点头,面无表情,“走吧。”

而龙星图趁着甩开其他人的空档,快速询问厉砚舟,“你不是说中午在刑部见面吗?怎么突然又来了?”

“听闻与中医有关,兴许我能帮到你,所以便抽身过来了。”厉砚舟低声回应,他垂落的大掌,不断收紧松开,满目心痛,“星图对不起,我……”

龙星图笑,“既然愧疚,那便当是为了弥补我,不许再与石枫计较了。他们兄弟俩是忠仆,是值得我挺身相护的人。”

厉砚舟眉峰紧蹙,“你不委屈么?我不许任何人诋毁你,尤其是我自己的手下,我希望他们把对我的忠心,同样用到你身上。”

第658章:护城河之秘(26)

龙星图轻叹:“千金易得,人心难求啊。”

“龙大人的真心付出,必定有所值。”

听到周愠的声音,两人回身唤道:“王爷!”

周愠微微一笑,“砚舟,你应该相信龙大人,她收服人心的本事,绝不在你之下。本王相信,经此一役,石枫心里已经信服了。”

“是。”厉砚舟颔首。

周愠又道:“方才路上偶遇,有旁人在场不方便说话。怎么你一大早不坐镇大理寺,反而去了刑部衙门?”

“回王爷,我去刑部核实太医房盛伦自尽一事。”厉砚舟说着,扭头看向龙星图,“我约你午时刑部见面,原本是想让你帮我核定房太医的死因,结果刑部在两日前已经将房太医遗体交还家属处置,而房家于昨日将房太医葬入了祖坟。”

闻言,周愠满腹疑窦,“房盛伦御前诊脉出了大错,遭到皇上训诫后服毒自尽,且留下了亲笔告罪遗信,乃房夫人亲眼所见。怎么,砚舟你认为不妥吗?”

“我自幼与房太医相识,我们有师徒情份。房太医死得太突然,我想要多了解一些内情。”

不远处,众官员从梯路下来,沿着较窄的干涸的河岸,火急火燎地赶来。

厉砚舟眉心蹙了蹙,压低嗓音道:“既然人已入土,便待此案结束后再说吧。”

“你可以先查其它,验尸一事,我容后处理。”龙星图小声建议。

两方汇合后,龙星图拱手,道:“王爷,下官需要一张京城内外方圆二十里的地形图。”

周愠一个眼神,立刻便有人去找地形图。

“龙大人!”

这时,捕头沈荣来报,“草丛里发现了不少死物,有死老鼠、死蟑螂、死虫子……”

“带路。”

“是!”

龙星图随沈荣去看死物,其余人虽然迷惑不解,脚下却不敢懈怠,忙紧随其后。

枯萎衰败的荒草,一茬一茬地倒在河岸上,各种死物腐烂的腥臭味儿里,夹杂着明显的硫黄味儿。

龙星图拾起一把荒草,凑近闻了闻,道:“李太医,这是否因某种除草药剂所致?”

“除草药剂?我看看。”李太医一楞,随即招呼其他太医复查。

龙星图继续前行。

沈荣指着一处草丛,道:“龙大人,这儿有只死老鼠,看样子像是被火烧死的。”

龙星图撩袍蹲下身,双目盯着焦黑的死老鼠好半晌,方才开口道:“谁有手帕?方便的话借用一下。”

“我有。”厉砚舟递过来一条白色绢帕。

龙星图看了一眼,不由皱眉,“糟蹋了。”嘴上这般说,手上却毫不客气地收下帕子。

龙星图裹着帕子捏起死老鼠尾巴,将那个黑乎乎的恶心玩意儿提在半空,另一只手分别在老鼠嘴巴和爪子上取下两小块黑色东西。

一名官员好奇询问:“龙大人,这是什么?”

龙星图将纸片凑近鼻端闻了闻,道:“应该是染了墨汁的纸。除此之外,上面还残留着另一种味道。”她起身,将两块纸片递到周愠面前,“王爷,您可能会熟悉。”

周愠意外一瞬,忙仔细吸闻,继而愕然道:“是松脂!”

第659章:护城河之秘(27)

龙星图道:“没错,用作军事联络信号的孔明灯,也叫松脂灯,是用竹篾扎成方架,糊上纸,做成大灯,底盘上放置燃烧着的松脂,灯靠着热空气就可以飞上天空。”

众人一知半解,“龙大人的意思是……”

龙星图没有直接回答,她令道:“沈捕头,继续找,看看有没有烧剩下的竹篾、箭头和飞镖之类。”

“是!”

沈荣率领捕快又展开了新一轮搜证。

“龙大人,地形图拿来了!”

周愠的下属呈上图纸。

龙星图铺开地图,在图上圈出护城河的位置,“赵大人,第一夜案发时,是什么风向?之后三晚,又是什么风向?方才我查看的案卷里并没有注明。”

闻言,在场之人皆是一楞!

“赵侍郎,你们刑部没有记录风向吗?”厉砚舟随即发出质问。

“那……”赵侍郎尴尬,神态有些局促,“那个异像的出现与风向有关吗?”

厉砚舟恼火道:“既然与孔明灯有关,又怎会与风向无关?”

“龙大人,是本王疏忽了。”周愠一脸歉意。

对于周愠这个半路上位的皇子,虽然背靠安国侯府,看似有了根基,但他在朝中的时日毕竟太短,尚未建立多少威信,许多官员私下里并不信服。

龙星图心想,何不趁此机会,助推一把,给周愠博个好名声,将严党的人心慢慢拉拢过来呢?

于是,龙星图状似无意地睇了一眼赵侍郎,语气慵懒道:“王爷出身军队,毫无办案经验,怎会是王爷的错?”

“王爷恕罪,是下官疏忽失职,求王爷开恩!”赵侍郎及下属立即下跪,叩头请罪。

周愠刚要说话,龙星图便抢过话茬,神色极为严厉,“难怪王爷会背上天象的黑锅,来为无能破案而推托,原来是诸位大人尸位素餐,拖了王爷的后腿!”

赵侍郎忿忿不平,登时怒言相向,“龙大人,这几日我等尽心竭力侦办此案,王爷是看在眼里的,天象之事,亦是钦天监的说辞,与我等何干?龙大人你怎可这般辱我刑部上下?”

龙星图挑眉,“赵大人朝龙某发火有何用呢?反正破了案,下官是头功,而赵大人所率刑部连累了王爷,怕是……呵呵。”

她鲜少喜怒形于色,可忽然一声冷笑,却是叫人瘆得慌。

赵侍郎的脑门渐渐渗出汗珠,现今刑部尚书的职位落入杜明诚之手,他作为严荆的门生,日后在杜明诚手下做事,前途已是岌岌可危,若是再得罪了贤亲王,恐怕有朝一日会乌纱不保,人头落地!

谁知,面对赵侍郎的忐忑惊慌,周愠并没有生气,他甚至弯腰扶起赵侍郎,又令其他官员起身,面容温和道:“赵侍郎及诸位大人不必与龙大人计较,龙大人虽然嘴上不饶人,但心地不坏。”

说罢,他面向龙星图,拱手一礼,道:“龙大人,这个案子,是由本王全权负责,出了纰漏,也自是本王过错,与他人无关,你便看在本王的面子上,消消火气吧。”

第660章:护城河之秘(28)

龙星图单膝一跪,忙叩头道:“王爷息怒,王爷宽宏大量,是下官僭越了。”

周愠笑言,“本王不怪罪任何人,眼下虽非国难当头,却也是非常时刻,我们应该齐心协力共克难关才对。”

“谢王爷。”龙星图起身,懒得继续客套,她询问厉砚舟,“钦天监有风向记录吗?”

厉砚舟回道:“必须记录。若没有,就是渎职。”

赵侍郎赶忙说道:“那本官即刻去钦天监索要风向记录。”

语罢,他转头就走。

厉砚舟眯了眯眸,突然唤道:“沈荣!”

沈荣立刻跑过来,“请大人吩咐!”

厉砚舟道:“多事之秋,你陪赵侍郎走一趟吧。赵侍郎文官出身,小心有闪失。”

“是!”

沈荣拱手一揖,拔腿便去追人。

龙星图稍作思量,便猜到厉砚舟是忌讳钦天监和严荆的猫腻儿,所以派个人盯梢。

忽然,一名捕快急声呼喊:“龙大人,有发现!”

众人一凛,快步奔过去,只见河堤内墙大约两丈多高的石缝内,插着一小截箭矢!

周愠惊诧之余,悔恨道:“这么重要的线索,遽然遗漏了!”

“咱们只顾在地上搜查,就没想到它会在上头啊,且还在河堤的石墙缝儿里!”刑部一位官员亦是气恼。

“箭身大半都没了,只留下了箭的尾巴,发现不了也是正常。”龙星图作出客观评价,“但也由此说明,射箭之人箭术高超,内力不浅!”

语落,她侧头看向那名少年捕快,打量了一番,道:“你叫什么名字?”

捕快忙忐忑回话道:“禀大人,属下古青云,大家都唤属下为小古。”

“倒是个细心的人,表现不错。”龙星图赞许地点头,话锋一转,又道:“王爷,日后论功行赏,我大理寺这帮捕快可是出了力的。”

闻言,一众官员面色各异,纷纷暗讽,案子尚未侦破,这龙星图倒厚着脸皮讨起赏了,哪里还有一丝清正廉明的样子?

周愠实不知龙星图今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对龙星图是完全信任,他相信她所做的每件事都事出有因,便莞尔一笑,“好,本王记下了。”

“龙大人,我把箭取下来吧。”

厉砚舟说完,不待龙星图许可,便双脚踩着石墙攀上去,大掌握住箭尾,将内力灌注于五指,稍一使劲儿便拔了出来!

龙星图将箭矢拿在手上翻来覆去地看,心脏却一阵阵揪紧!

燕瓴箭!

竟是燕瓴箭!

箭身全长二尺九寸,箭头铜制,呈平头铲形,长一寸七分,宽七分,杆以铁制,羽以燕羽制,明显区别于普通箭矢,是专属于某个人的燕瓴箭!

时隔多年,龙星图绝不曾想到,在她有生之年,竟然还会见到这支箭!

厉砚舟看她神色异样,不禁问道:“龙大人,可是发现了什么?”

龙星图缓缓回神,镇定作答:“是这样,我推测凶手是利用孔明灯来完成计划的。通常孔明灯为了传递消息,用的是显眼的白纸,但凶手为了制造异像,便用染了墨汁的黑纸,便于与夜色融为一体,掩藏来源。当孔明灯载着石硫磺等物飞到目标地方后,凶手用箭射中孔明灯,芒硝和石硫黄、硼砂遇到燃烧的松脂,便造成了所谓的异像。”

第661章:护城河之秘(29)

至于寸草不生,无非是凶手为了夸大诡异的程度,而使了些手段。障眼法罢了。”龙星图望向不远处正在检验枯草的太医,缓缓握紧手中的燕瓴箭,口中说道,“等结果出来,看看是否印证。”

这时,捕快又有了新发现,“禀报龙大人,在杂草和淤泥里找到几块竹篾的碎片,全都被烧焦了,但是用刀尖划掉焦灰后,依稀可以辨认出来是竹子。”

龙星图不吝赞赏,“干得不错,辛苦诸位兄弟了。”

“龙大人神机妙算啊!”

“那就奇怪了,凶手费劲弄了这一出不为害人,就只为了吓人吗?”

“难不成凶手是个失心疯,觉着好玩儿,所以恶作剧?”

“凶手能够布下这个局,说明脑子够用,怎么可能是个傻子疯子?”

“……”

听到官员们的辩论,厉砚舟又看向攥在龙星图手里的箭,他沉思道:“从目前掌握的证据来看,凶手是个精通箭术和中药石的人,而且身份不凡,绝非普通人。”

周愠疑惑,“身份不凡?我朝尚武,懂医又懂武的人应该不在少数啊,何以区分?”

“一般人制箭,以杨木、梨木或其它木制,鲜少会用铁制,且箭头特殊,竟……”

“是燕瓴箭!”

龙星图忽然开口,打断了厉砚舟的推理,她眼神略显呆滞,整个人似有些恍惚,“据我所知,曾经轰动全国的夏之淮,在举家未被抄斩之前,曾有一支完全相同的燕瓴箭!”

一石惊起千层浪!

听到“夏之淮”三个字,在场所有人,几乎在同一时间变了脸色!

数道目光锁定在龙星图脸上,周愠是震惊,厉砚舟是疑惑,其余人则是惊恐万状!

龙星图暗暗调整情绪,语气尽量保持波澜不惊,“当然,诸位大人不必怀疑凶手是夏之淮。第一,人死不能复生;第二,世间没有鬼神存在。凶手使用同样的燕瓴箭,要么是与夏之淮有关之人,要么纯属巧合。”

周愠目不转睛地盯着龙星图,眼神明显异样,“龙大人你……你是怎么知道的?十几年前,你年纪应该才几岁吧?怎会知晓夏之淮私藏之物?”

厉砚舟一惊,立即圆场,“王爷,龙大人见识广博,兴许……”

“并非下官见识广博,而是下官的师父钟无山通晓天下兵器,在下官年少初学射箭之时,师父讲解了古今流传的二十三种箭,勒令下官熟记,其中就有燕瓴箭。”

龙星图决定公开这个秘密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说辞来圆谎,所以她镇定自若,一言一语十分具有说服力。

可周愠仍是不解,“那钟老前辈是否知道夏之淮的燕瓴箭从何而来?夏之淮出身书香门第,并不会武功,家中怎会有兵器之类?”

龙星图摇头,“回王爷,家师只是对奇异兵器感兴趣,旁人的私事,家师鲜少过问。”

说罢,她命捕快将搜出来的所有物证带回大理寺存档,然后询问忙碌的太医们,“怎么样了?”

第662章:护城河之秘(30)

龙星图不愿多言,周愠便不好多问,她话里的真假,他一时半刻无法确定,只好暂且压下。

李太医回复道:“龙大人,您推测准确,寸草不生的原因,确实是人为,先前我们排查的重点是造成蓝黄色火焰及发出臭气的根源,从而忽略了洒在草丛里的一种东西!”

言及此处,李太医摊开手掌心,竟是一堆散发着特异香气,大约半寸至一寸长的断面皮部红棕色,木部黄白色的小木头段!

“桂枝!”

厉砚舟吃了一惊,“怎会是桂枝呢?”

“桂屑除草。即用肉桂树枝的碎屑可以去除多年生的杂草。”龙星图说完,又进一步解释道,“《吕氏春秋》中记载‘桂枝之下无杂木’,《雷公炮炙论》说‘以桂为丁,以钉木中,其木即死。’,意思就是桂木对草木的生长有抑制作用,所以能够杀死草木。”

李太医听之,双目绽出亮光,赞道:“龙大人知之甚多,学富五车啊!”

龙星图并未表现出受人夸奖的得意,她扯了扯唇,神色恬淡,道:“找到多少桂枝?”

“目前找到了大半筐,但是草丛里还有,我们还在找。”李太医说到这儿,忽然面露愧色,“这些晒干的桂枝切段小,又和不少枯树枝混在一起,混淆了太医院的判断,实在是……”

出乎意料,龙星图竟然没有半句苛责,反而温和地宽慰李太医,“没关系,亡羊补牢,犹时未晚。”

这般反差对比,令刑部一众官员心里皆不是滋味儿。

“桂枝主产于华南和西南地区,京城地处北方,几乎没有桂树。按照就地取材的犯罪习惯,我想这大批量桂枝的来源渠道,应该是药材。”龙星图若有所思。

厉砚舟欣然道:“桂枝是治疗风寒,发汗解肌,温通经脉,助阳化气的普通药材,各大药材商、药铺、医馆都会有大量存货。虽然排查范围较广,但总算是一条线索。”

“好,那就安排下去,先从这个方向开始查吧。”龙星图颔首许可,但转念一想,秀眉复又紧锁,“厉大人,你有没有觉得奇怪,出现了四次异像,我们却只找到一支燕瓴箭!”

厉砚舟顿时蹙眉,“是啊,怎么少了三支箭?是不是没搜干净?”

周愠即刻令道:“继续搜!加派人手,沿着整条河堤,仔仔细细地搜一遍!”

于是,刑部、大理寺及京州府三个衙门的捕快,整整又搜证了半日,却仍是一无所获!

京州府尹抹着满脸的汗珠,拖着肥胖笨重的身体,小跑着过来,赔着笑道:“龙大人,会不会凶手只射出了一支箭啊?他故弄玄虚,故意扰乱视线,蒙蔽我们?”

“多日不见,府尹大人的头脑愈发聪明了。”龙星图轻叹一气,朝周愠说道,“王爷,停止搜证吧,应该不会有发现了。”

周愠一楞,“那接下来怎么办?”

“风向确定了吗?”龙星图问道。

“确定了,你看看。”

龙星图接过一张宣纸,看到赵侍郎从钦天监抄录的风向,竟然全是东南风!

第663章:皇觉寺的索命钟声(1)

赵侍郎和刑部众官员率人兵分多路去排查京城内外各家药材商、药铺、医馆等地。

厉砚舟和周愠陪着龙星图呆在案发现场,继续分析案情。

而龙星图盯着地形图整整一刻钟,终于在图上圈出了一个地方,是护城河西段所对应的东南方向二十里外的一座千年古刹,名曰:皇觉寺!

厉砚舟惊诧万分,“星图,你确定凶手身在皇觉寺?”

“不确定。”龙星图摇头,“我只是推理出一个可能的地方。当然,不能排除凶手是移动作案,他或许身在别处,是因为风向才移动到了东南方。可是皇觉寺……”

周愠面容严肃,道:“皇觉寺是皇家寺院,常住寺里的大师,都是礼部和户部登记在册的,可谓知根知底,而外来的和尚,按照寺里规定,在寺里留宿最多不能超过一个月。龙大人,皇觉寺深得父皇看重,若是你没有确切的证据,万万不可惊扰大师!”

厉砚舟颔首,附声道:“的确是这样,事关皇觉寺,非同小可,星图你可要思虑清楚再下决心。”

“好,暂且不提皇觉寺。”龙星图忽然压低了嗓音,“砚舟,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支燕瓴箭是凶手故意留下的线索,并且是专门留给我看的。”

“你?”

“凶手费心布局的动机,既然不为害人,那便有其它所求。我想,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巧合。”

龙星图话中的深意,周愠一知半解,厉砚舟却听懂了。

她是夏之淮的遗孤,所以凶手想通过夏之淮的燕瓴箭与她取得联系?或者说,通过燕瓴箭来暗示他的身份?可是,普天之下,又有谁知道龙星图的真正身份是夏莘呢?

“对了,有夏久南的消息了吗?”龙星图突然想到一个人,不免浑身紧绷,难不成是夏久南在设局引她出来?

厉砚舟与龙星图立刻想到了一处,但又摇头道:“尚未有消息。”

周愠见状,忍不住问道:“夏久南是谁?砚舟,你二人在说什么?”

厉砚舟附耳周愠,轻声道:“王爷,此事说来话长。夏久南是当年夏之淮府上的管家,亦是告发夏之淮的人。有关详情,此处不便多言,我们私下里说。”

周愠着实没想到,这个诡异的案子,遽然有极大的可能性与夏之淮案扯上关系!

看到龙星图眉眼间失落的样子,厉砚舟不禁心疼道:“星图,累了大半天了,不如先回府用膳,待休息好了再查吧。”

周愠道:“对,一时半会儿没有突破,耗在这儿也是浪费时间。”

“好吧。”龙星图点头,既然主动出击没有进展,那就静观其变,等待凶手的下一步动作吧。

……

龙府。

龙星图一只脚迈入大门,却又忽然顿下,她扭头,看着一路都没有甩掉的牛皮糖,十分无奈,“二爷,私下避嫌可以么?”

厉砚舟振振有词,“本官途经龙大人府邸,又饿又累,难道龙大人不请本官入府喝杯茶吗?”

第664章:皇觉寺的索命钟声(2)

原本周愠也想到龙星图府里吃茶用膳,顺便与她讨论案子及诸多事情,然而,厉砚舟寻了一堆借口,暗示周愠不要打扰他和龙星图难得的二人共处时光,周愠气恼之余,只能调侃了几句后,打道回王府了。

现如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即便厉砚舟打着正经的官腔,表情和眼神却没个正经样儿,令看守大门的两名家丁惊讶且尴尬,立时偏过脑袋,挺直腰板儿,仿佛两根没有生命力的木桩子。

龙星图默默哀叹,她总有一种迟早会因厉砚舟而身败名裂的预感。

厉砚舟正要强行入府,忽然发觉不对,他盯着两名家丁,问道:“你二人从哪儿来?”

“参见少侯爷!”

家丁赶忙下跪行礼,坦诚道:“奴才是厉小刀、厉小虎,由李掌事调过来侍奉龙大人。”

“哦,原来是我侯府的人。”厉砚舟眯了眯眸,神色阴晴不定,“李福生人在哪儿?”

“少侯爷,老奴在呢!”

李福生带着下人从庭院快步迎出来,看到厉砚舟自是十分忐忑,“少侯爷您……您怎么会来此?老奴有失远迎,请少侯爷恕罪!”

厉砚舟面露冷意,出口叱道:“胆大包天的奴才,竟敢干涉主子的行踪!”

“老奴不敢!”李福生慌忙请罪。

“这是怎么回事儿?”

“回少侯爷,是侯爷和夫人考虑龙大人初到京城,各方面无暇准备,便特地挑选了咱们侯府武艺出众的护卫替龙大人看守门户,另外还有一些丫鬟家丁……”

“好了老李,快去准备午膳吧。”龙星图适时打断,且拉了一把厉砚舟,揶揄道,“厉大人想要蹭吃蹭喝,下官答应便是。”

厉砚舟只得按捺住心火,干瞪了她几眼,随她一起入府。

进了正厅,李福生道:“龙大人,您先回芜音苑更衣洗漱,秋霜和秋吟都已准备妥当了,稍后在膳厅用膳。”

龙星图点头,“好。”

谁知,厉砚舟却令道:“把饭菜送到龙大人卧房。”

李福生诧异,刚想请示龙星图,厉砚舟大掌拍了拍龙星图的肩膀,“你先去吧,我呆会儿来找你商量些事情。”

“好吧,但你动作快点儿,我可是饿了。”龙星图愈发无奈,他心里想什么,她完全猜得准,可却拿他没办法,因为不论何时何地,他保护她的念头,是压倒一切的。

龙星图走后,厉砚舟把李福生好一顿训斥,又一一查阅了所有家丁丫鬟的背景资料,最后把石枫传唤过来,严厉叮嘱:“在钟离钟楚兄妹到来之前,龙府的安全,龙星图的安全问题,我便交给你了,若是出了半分差池,你万死难辞其咎!”

“是,属下领命!”石枫跪地,额头用力磕在地板上。

厉砚舟想了想,凌厉目光又突然射到李福生脸上,“我警告你,在侯爷面前说话小心点儿,若是龙大人的一举一动,通过你的嘴巴传入侯爷耳朵里,我便叫你做个真真正正的哑巴!”

第665章:皇觉寺的索命钟声(3)

芜音苑。

龙星图洗漱之后,换了一套纯白色常服。

铜镜前,秋霜和秋吟为龙星图梳理发髻。

俩个俏丫鬟偶尔抬头看一眼镜子里风姿卓绝的俊美公子,眼睑垂落后,颊上不断飞起红晕。

正在闭目养神的龙星图,突然睁开眼睛,语气慵懒地说道:“你们认为,是本官的相貌好看,还是厉大人较为英俊?”

俩姑娘马上害羞地垂下了脑袋。

龙星图莞尔,“你俩多大了?”

“回大人,奴婢十八岁。”秋霜是个文静的姑娘,讲起话来嗓音特别轻柔。

秋吟性子活泼,看到龙星图和善可亲,胆子便也大了起来,好奇道:“大人,奴婢十七岁了,不知大人您为何询问啊?”

龙星图道:“你们已到了婚嫁年纪,若是有了意中人,尽管告诉本官,本官为你们作主。”

“大人您……”俩姑娘一听,愈发羞臊,“您说什么呢!”

“星图!”

厉砚舟人未到声先到,不待龙星图许可,他便登堂入室,直接绕过屏风闯进了卧房。

秋霜秋吟赶忙福身请安,“拜见厉大人!”

“出去布膳。”

“是!”

丫鬟走后,龙星图从镜子前起身,双手抱胸,目光沉沉地盯着厉砚舟,嗓音压低几分,气恼质问:“好歹是我的宅子,好歹门匾上写着‘龙府’两个字,二爷对我还有基本的尊重么?”

厉砚舟难得认真,“有啊,只要你不因父侯的态度而退缩,只要你说话算数非我不嫁,那你叫我做什么都行。”

“那你承认是故意喽?”龙星图没好气地瞪眼。

“非也!”

厉砚舟走近她,拿下她的手,握在掌心轻轻摩挲,痛心道:“我其实是生气,父侯未经你同意,便私自调派人手掌控你的府宅,这既是干涉你,也是在监视你!星图,你可以拒绝,可以将下人全部驱逐,不必理会父侯的假仁假义!”

“哎,居然轻易就被你发现内情了。”龙星图吃惊不小,“但是砚舟,那是你亲爹啊,你怎能作出这般评价?”

厉砚舟面色不豫,“就算是我亲爹,也要坦荡行事,公正评判。何况父侯这么做,对你不公平,手段未免卑劣了些。”

龙星图冥思片刻,忽然叹了口气,“我倒是可以理解侯爷的用心。你为了我不顾一切,侯爷自是好奇,尤其知道我是女子之后,侯爷又多了一层担心,于情于理,他必然要查清我的真实身份。其实侯爷这一手,并非不坦荡,而是明摆着告诉我,他想查我,他希望我主动交待。”

“千万不可!”厉砚舟立时紧张,“星图,你务必要掩藏好身份,不论何种情况下,都不能承认你是莘儿!否则,以父侯对夏伯伯的愧意,及他无法解开的心结和执念,他会坚决履行婚约,让你嫁给我大哥的!”

龙星图缓缓抽回手,若有所思,“其实吧,你娶公主,我嫁砚白哥哥,倒不失为一个两全其美的结局。”

第666章:皇觉寺的索命钟声(4)

厉砚舟直接被气晕了!

乍见他双眼突然一闭,龙星图第一反应是这人又在演戏,谁知紧接着,他身体后仰,失重般跌落!

龙星图大惊,一个箭步,抢在厉砚舟摔在地上之前扶住人,急声唤道:“砚舟?砚舟你怎么了?”

然而,厉砚舟完全没有意识,已经陷入昏迷!

龙星图慌忙把人搀到床上躺下,她不会把脉,但是会掐人中。须臾,厉砚舟眼皮儿果然动了动,她欣喜又唤,“砚舟!”

厉砚舟缓缓掀目,可只看了龙星图一眼,便偏过了俊脸,一言不发。

龙星图伸手摸上厉砚舟额头,发现他确实有些低烧,不禁又内疚又心疼,“砚舟,对不起啊,我刚刚是故意吓你,我和厉砚白不会成婚的。”

“你那会儿叫他什么?”厉砚舟脸上一瞬布满冷意。

龙星图咽了咽唾沫,讷讷地辩解,“小时候我一直叫砚白哥哥,我……我一时习惯成自然。”

“从今往后,不许再叫!”

“……”

“你是想让我英年早逝吗?我身体原本便虚,又连番被你师父师兄打伤,至今没有完全康复,你多刺激我几次,我可能真的就……”

“我答应你!”

龙星图脱口打断,直直盯着厉砚舟,道:“我答应你全部要求,你也答应我,你会好好调养身子,保证陪我一辈子。”

厉砚舟拉下龙星图的身子,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龙星图会心一笑,柔声叮嘱道:“医者自医,呆会儿用过膳,你便回侯府养着,要按时喝药。”

“好。”

厉砚舟难得听话,可就在龙星图放下心来打算起身时,他风流不改,突然吻住了她!

龙星图又羞又急,外室可是有人呢!

然,她马上又意识到不对,厉砚舟晕倒前后,两人不加遮掩的谈话,若是外面有人,岂不是全被泄露?她忙竖起耳朵仔细听,外面竟毫无声息!

“放心吧,我早命李福生把下人全部支走了,整个芜音苑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听到厉砚舟的话,龙星图真是服气了,正想骂他居心叵测,他反而捏了她一下,“哎,你能不能专心点儿?好不容易有了独处的机会,我可是很珍惜呢。”

龙星图双颊绯红,答应也不是,拒绝也不是,半推半就间,又是好一阵亲热。

折腾许久,待两人终于坐到膳桌前,吃得差不多饱腹后,厉砚舟才对龙星图说道:“我打算今晚夜探房家。我想,房太医死前,定然留下了什么东西。”

龙星图皱眉,“你随便寻个借口,光明正大地去房家查探不行吗?万一教人发现,怕是难缠。”

“我若是堂而皇之的走入房家,那才是打草惊蛇。放心吧,我会谨慎行事的。”厉砚舟说到这儿,忽然又记起什么,“对了,你怀疑护城河案的凶手是夏久南吗?你认为他有可能躲在皇觉寺?”

龙星图道:“我确实怀疑,因为燕瓴箭是我爹珍藏多年的宝贝,外人根本不知,而除了我之外,夏久南是唯一活着的夏家人。”

第667章:皇觉寺的索命钟声(5)

宝贝?”厉砚舟疑惑不解,“夏伯伯是读书人,不是应该喜欢藏书吗?”

龙星图缄默许久,才低声道:“我爹不会武,我娘也不会武,当年我们全家几乎没人会武,可我爹的书房暗阁里,却一直珍藏着燕瓴箭。但是只有箭,没有弓。记得在我五岁生辰那日,我爹把燕瓴箭拿出来给我看,他让我牢牢地记住这支箭,并将它作为传家宝代代传给后世子孙。我追问原因,我爹说,在他十九岁上京赶考途中,因为生病耽误了时间,便穿林子抄近路,希望能赶上会考,谁知林子里有猛虎出没,而性命攸关之际,是这支燕瓴箭射死老虎,救了我爹。”

厉砚舟越听越好奇,“是谁救了夏伯伯?”

龙星图抿抿唇,“很遗憾,我爹也不知道救命恩人姓甚名谁。当时恩人没有现身,只是询问我爹是不是科考举子,我爹回答是,恩人便告诫我爹,若是高中皇榜做了官,须得做个为民请命的好官,否则我爹的性命,他迟早会收回去。我爹感念恩人,便带走燕瓴箭,作警醒之用,可后来却因做好官而全家下了大狱。在牢里时,我问我爹后悔吗?我爹说,他不是害怕恩人索命才选择做好官,他是为了四个字:无愧于心。”

“当年刑部抄家时,燕瓴箭也被充公了吗?”

“我不清楚。”

“那你知道,钟老前辈和夏伯伯是什么关系?钟老前辈是怎样救了你?天牢戒备森严,人犯一日一查,想要蒙混换人,几乎是不可能的啊,何况钟老前辈是江湖中人,与朝官应该没什么往来。”

龙星图端起茶碗轻啜了一口,道:“师父说,他不认识我爹,我爹获罪时,他正在灾区救治百姓,听到人人都骂夏之淮贪污赈灾款,是吃人血馒头的恶官,他反而心生怀疑,于是,他千里加急赶赴京城。师父的易容术,天下无敌,他潜入天牢,扮作狱卒接近我爹,在牢里和我爹共处了三日,师父阅人无数看人精准,他认定我爹是含冤入狱,所以他决定替夏家保存一条血脉,以慰我爹娘在天之灵。师父挖秘道通向刑台,在刑台下面做了机关,行刑那日,恰逢天上响惊雷下暴雨,现场出现混乱,师父就趁监斩官不注意,启动机关,用一具难民尸体替换了我。”

她轻描淡写的讲述,却令厉砚舟心中格外沉重。

他无法想像,这十几年来,她背负着血海深仇与灭门殇痛,从柔弱的官门小姐一步步走到今日,究竟经历了多少苦楚!

看到厉砚舟浮起心痛的眼神,龙星图反而安慰道:“你别替我难过,学习验尸虽然不易,但是从死人堆里摸爬滚打练就出来的意志,才让我撑到了现在。”

厉砚舟缓和了好一会儿情绪,慢慢思量道:“看来,除了夏久南,燕瓴箭的主人,也就是夏伯伯的恩人,也有可能是护城河案的凶手!”

第668章:皇觉寺的索命钟声(6)

龙星图道:“现在关键是,我辨认不出来今日找到的燕瓴箭,是不是我爹的那支。”

厉砚舟笑,“这事儿好办,抄家抄回来的所有物品,刑部都会有详细的清单记录,即便杜明诚还没有到任,以今日你对赵侍郎和刑部官员的打压威慑,我相信没有人敢阻拦你从刑部调取夏之淮一案的存档案卷!”

“好,那我呆会儿就去刑部。”龙星图面露欣喜,她终于有机会接近父亲的案卷了。

可是提到杜明诚,她不免浮起担心,“杜大人赴京途中安全吗?”

见状,厉砚舟压低嗓音,道:“放心吧,皇上派了京都戍卫在暗中保护杜明诚。我还得到一个内幕消息,皇上赐死了曾经听命于太子,对贤亲王痛下杀手的那一批京都戍卫。”

龙星图舒了一口气,“那就好。”

“对了,钟老前辈几时来京?我父侯一直坚信夏莘没有死,可是又找不到任何线索。所以,父侯总想亲自向钟老前辈打听打听,否则他不会甘心罢休的。”

厉砚舟狡黠的眼眸,在龙星图脸上打转,龙星图忍不住嗔他,“你是想让我师父欺骗侯爷,彻底打消侯爷的疑虑?”

“聪明!”

“纸包不住火。”

“那我不管,必须瞒到我们生米煮成熟饭……”

“不对!”

龙星图豁然起身,神色紧绷,“佛珠有问题!”

“佛珠?”厉砚舟一楞,旋即想到了什么,赶忙问道,“是法华寺玄清大师赠予你的佛珠手串吗?”

龙星图道:“对,大师曾说,佛珠赠给有缘人,保佑我得偿所愿,公审那日,大师看到我腕间没有戴手串,当场变了脸色,又叮嘱我闲来多念佛经!我反复思量,虽觉哪里不对,可实在解不开其中奥秘,而藏匿黄金的另一个地方“佛跳墙”里面,也有一个佛字,现今皇觉寺又是一个佛门之地,这一桩又一桩的事情关联起来,未免巧合,所以我突然想到,玄清大师是不是在暗示我黄金的下落,与佛家寺庙有关?“

“难不成是皇觉寺?”厉砚舟倒吸一口凉气,“天子脚下,又是皇家寺院,多少双眼睛盯着呢,有……有可能吗?”

龙星图眉头紧锁,“无论事关黄金下落,还是因为护城河案而推测出来的结论,这个皇觉寺,至少要列入我们的怀疑范围之内!”

厉砚舟握拳,目光灼灼,“这样吧星图,今日你我分头行动,明日共赴皇觉寺一探究竟,如何?”

“好。”龙星图点头。

厉砚舟起身,道:“那我走了,你睡一会儿再去刑部,别太累了。还有,带上石枫,他对京城熟悉,必要时有个照应。”

“嗯。”

龙星图送厉砚舟出门,顺便叮嘱道:“其实侯爷和夫人对我照料有加,不仅为我裁制衣物,还准备了女儿家必用之物,实在是有心了,所以你千万别再为了我而与父母不睦,否则叫我日后如何与二老相处?砚舟,可怜天下父母心,你要理解他们。”

第669章:皇觉寺的索命钟声(7)

厉砚舟回到侯府第一件事,便是安排人手,加快速度和扩大范围地寻找夏久南。

韩童已死,另外两名校尉陈生和王炳就像人间蒸发了似的,至今杳无音讯。所以,找到夏久南,就成了愈发迫切的事。

“少主!”

石桥接下任务,准备走人时,又忽然记起什么,小声禀报道:“皇上召夫人入宫了。”

厉砚舟眉峰收紧,“何事?”

“十有八九是……”石桥咽了咽唾沫,嗓音渐渐如蚊蚁,“商量少主的婚事吧。”

厉砚舟不免头痛,看来今夜他须早些出门,不然会被堵在府里,被父母的苦口婆心给烦死了。

看到厉砚舟没当回事儿,抬脚便要走,石桥赶忙拦下,道:“少主,姜太医一个时辰之前就来了,皇上的旨意是一日一报,少主您早作准备啊。”

“啧,还真是阴魂不散。”厉砚舟眼神一瞬阴沉,昨夜才回京,今儿个就开始替他诊治“人道”的大病了,这老皇帝简直是想嫁女儿想疯了!

“少主,属下告退!”石桥一脸苦大仇深,看似为主子着急,实则心里乐开了花,老皇帝逼得越急,龙星图嫁入侯府的可能性就越小,他可不希望侯府因龙星图而罹难。

厉砚舟心下一计较,令道:“石桥,通知一号影子,今晚三更时分,到广平桥东见我。”

石桥一凛,“是!”

来不及多想,石桥领了命令就赶紧去办差,可他走了几步,又恍然觉得不对,回头一看,确定厉砚舟是只身一人,便脱口问道:“少主,石枫人呢?少主独自出行,当心……”

“从今日起,石枫不再是侯府的人了。“

厉砚舟轻飘飘地一句话,令石桥当即变了脸色,“少主,若是石枫犯了错,属下愿意替石枫领罪,任凭少主责罚,请求少主收回成命啊!”

“石枫犯得是死罪,原本我是要毙了他的,却被龙星图以身相救,然后从我手里要走了石枫。所以,石枫往后就是龙星图的人,除非龙星图嫁进侯府,成了少侯爷夫人,否则石枫甭想回来。”

厉砚舟心里十分清楚他这两个忠仆的想法,甚至全府上下都在反对,可他偏生桀骜,就是要随心所欲为自己谋幸福,要杀鸡儆猴灭了这些个奴才的心思!

石桥双腿一软,“扑通”跪在了地上,几乎面如死灰。

厉砚舟扬长而去。

“管家!”

厉砚舟含怒的呼声,惊得侯府管家从正厅里疾步奔出,“少侯爷,老奴在呢!”

“快传太医!二爷头晕,似乎又发烧了!”

“老奴送少侯爷先回绛水轩。姜太医正好在呢,请姜太医好好给少侯爷把把脉。”

“好。”

厉砚舟顺势答应下来,管家扶着他边走边吩咐府里的下人做事,忙得不可开交。

服侍厉砚舟躺下后,管家思量再三,还是令道:“来人,快去兵部禀报侯爷!”

这些年来,能够让安国侯府如临大敌的事情,莫过于少主子生病。

虽然眼下安国侯政务繁忙,不便打扰,但少主子的身体万一有所闪失,谁也担不起!

第670章:皇觉寺的索命钟声(8)

厉砚舟刚刚阖上双目,忽然又掀开眼皮,“父侯近日忙些什么?边关不太平吗?”

离京多日,父子二人一直没有机会面谈,诸多事情缺乏沟通,而昨夜又因为龙星图闹掰了,两个都是牛脾气的人,赌气冷战,彼此遑不相让,甚至今早上朝都没有搭伴出行!两人一前一后,差了半刻钟入宫,仍然互不搭理,直教同朝为官的诸大臣们瞠目结舌,纷纷在背后议论安国侯父子疑似反目之事!

所以,老皇帝传召母亲,怕是除了婚事,还要过问他们的家事吧。

管家回道:“具体情况,老奴不甚清楚,只是听侯爷提起赫连叶海,似乎与青峪关的战事有关。”

厉砚舟登时蹙眉,近来诸事繁忙,他竟忘了这一茬儿!

管家是看着厉砚舟长大的,主仆情份非同一般,便斗胆语重心长地劝说道:“我说小主子啊,父子没有隔夜仇,呆会儿侯爷回府,您可千万别置气了啊。”

“管家伯伯,您怎么不劝父侯成全我的心意呢?世事无常,你忍心看我抱憾终生吗?”厉砚舟一听,顺势撒了几分娇,管家可是他爹的亲信,多个人支持自己,总归会增加胜算的。

管家立刻心软,但同时也愁云满面,“小主子啊,那龙大人为人为官确实不错,但……但实在不像是个温婉贤淑知冷知热的女子啊,她怎么能服侍好小主子呢?”

“哎呀,我是娶老婆,又不是买丫环,我干嘛需要她服侍我?”厉砚舟气晕,干脆一甩手,“行了行了,跟你说不明白,快把姜太医找过来吧。”

“是。”

不消片刻,姜太医提着医箱赶来,恭敬见礼:“下官参见少侯爷!”

“免礼。”厉砚舟死气沉沉地说道,“姜太医,我一个时辰之前又昏厥了,出现盗汗、心悸、发热、畏寒等症状,且经常脉细弱,神疲乏力,腰膝酸软无力,出恭频数清长,或余沥不尽,或夜尿多,遗尿,久病咳喘,呼多吸少,气短,动则喘甚。哎,还有啊,不怕姜太医笑话,我那方面至今毫无起色,你说我是不是废了?”

看到厉砚舟面容呈现出明显的病态,姜太医当即紧张地切上他的脉搏,检查他的舌苔!

稍许,姜太医抬起袖子拭了拭额头的汗珠,十分难为地回道:“少侯爷确实有发热迹象,不过没有大碍,喝两贴药,睡一觉,就没事了。但元阳不足,温煦失职,畏寒肢冷,舌淡苔白,结合少侯爷自述症状,仍乃肾气不固与肾阳虚证。按医理,少侯爷按时服药,加之药膳调理,应该会有改善啊,怎么……”

厉砚舟瞟了一眼姜太医,懒洋洋地打断,“你怀疑我没吃药?”

“下官绝无此意。”姜太医赶忙否认,且道,“少侯爷按药方继续正常服药,待下官禀报皇上之后,与其他太医会诊,商量一个更好的诊疗方案。”

厉砚舟直直盯着对方,目中深意不明,“姜太医,你私下里为严相办事,医死了几个京官,你教我如何相信你的医术呢?”

第671章:皇觉寺的索命钟声(9)

姜太医大惊失色,慌忙跪在床前,争辩道:“少侯爷明察!下官区区一个太医院的正六品院判,哪敢违逆严相啊?但是下官绝没有医死人!”

厉砚舟转瞬间又恢复了往常玩世不恭的模样,他笑眯眯地说:“我就是开个玩笑,姜太医何必紧张呢?”

姜太医听懵了,一时摸不透厉砚舟究竟想干什么。

然,厉砚舟紧接着话锋一转,“不过呀,无风不起浪,既然坊间传得绘声绘色,本官身为大理寺卿,总不能当作耳旁风吧?”

“少,少侯爷,下官没,没有……”

“姜太医放宽心,我大理寺所有官员,都会恪尽职守秉公办案,定当还你一个清白。哦对了,龙星图现今也在大理寺当差,本官派龙大人彻查此事,那更是……”

“少侯爷!”

姜太医听到这儿不禁老泪纵横,“下官实在是身不由已啊!”

厉砚舟笑,“感动什么?本官可没想现在就查,毕竟本官身体有恙啊。”

“下官一定会竭尽全力医治少侯爷,请少侯爷给下官一个机会!”姜太医立即抓住这番暗示,急切地表忠心。

厉砚舟忽而又叹了口气,“我肾虚症严重,即便勉强可行周公之礼,却根本无法生儿育女。我命中注定无子,只怕会辜负了明乐公主啊!姜太医,皇上那里,烦劳你费心了!”

身在旁侧的管家,满目惊异,想要说几句安慰的话,却被厉砚舟以眼神制止!

姜太医楞了半晌,总算揣测出了眼前这个绵里藏针之人真正的意图!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喉咙滚动,用力吞咽了几下唾沫,才吐出一句话:“是,下官明白了。”

……

龙星图只带了石枫一个人前往刑部。

她的贸然出现,意料之中惊动了不少人,捕快层层通报后,第一个迎出来的人是刑部员外郎安云。

“安大人,我们又见面了。”龙星图温和地打招呼。

安云拱手一揖,笑容满面,“龙大人,别来无恙啊!”

月前牛棚藏尸案引发了豫州官场大震动,三司各派官员联合督办,刑部派出的代表便是赵侍郎和安云。

虽然共事时日不多,私下也不曾有交集,但安云的务实严谨,深得龙星图认可。

所以,龙星图再次见到安云,并不像对待其他刑部官员一样苛刻,而是给予了最大程度的友好。

看到龙星图一身官服,愈发出类拔萃,安云不禁感慨,“当日您是龙师爷,我是从五品,没想到瞬息之间乾坤翻转,您摇身变成了正五品大理寺丞,比我高出一阶了!”

“安大人说笑了。”龙星图随口回道。

安云侧身作请,“龙大人,里边请。来人,奉茶!”

盏茶下肚,龙星图便单刀直入,说明来意,“安大人,因为护城河的案子牵扯到了一桩旧案,所以我来刑部想调取相关案卷查看,请安大人行个方便。”

安云一惊,“哪桩旧案?请龙大人明言!”

龙星图缓缓吐出三个字:“夏之淮。”

第672章:皇觉寺的索命钟声(10)

安云惊诧,“夏之淮?怎么会与夏之淮有关?”

龙星图颔首,“是,今天上午我们在河堤现场搜到了凶手遗留下来的证物,经过勘查,怀疑与夏之淮生前私藏的一件物品有关。据大理寺卿厉大人所述,当年夏府所有物件皆被刑部查抄,我需要核实查抄的明细记录。”

“下官明白。但是龙大人,夏之淮一案,在十二年前被定性为国案,所有相关案卷,在刑部属于一等机密,除了刑部尚书大人有权开启案卷箱,其余任何官员都无权过问。现今三司尚未联名上奏,皇上未曾下旨重启调查,而新任尚书大人尚在赴京途中,所以……”安云拱手,言语满含歉意,“请龙大人谅解!”

龙星图蹙眉,“刑部尚书是杜明诚大人,他很快就会抵京,我相信杜大人不会拒绝我的请求。”

“那是当然,龙大人曾是杜尚书最倚重的得力干将,等杜大人来了,定然……”

“我现在就要!”

龙星图强势打断,目光凛冽,“本官奉旨查办护城河妖邪真相,任何人阻挠本官或是不配合本官办案,都以妨碍公务论罪!”

“龙大人息怒!”安云赶忙解释,“并非下官及刑部不配合龙大人,而是国法在前,我们也无能为力啊!要不然,龙大人禀告皇上,请皇上给刑部下一道旨!”

龙星图掀了掀唇角,一声冷笑,“看来厉大人说得没错,刑部……”

“龙大人!”

门口突然响起一道陌生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一个身穿官服,约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

龙星图回头,眼中闪烁着疑惑。

“大人!”安云忙起身行礼,并对龙星图介绍,“龙大人,这是刑部右侍郎张怀恩大人!”

刑部尚书的下一级,便是左右侍郎,官居正三品,和大理寺卿是同等级别。龙星图几番与刑部打交道,所见一直是赵侍郎,今日第一次见到张侍郎,她不动声色地打量对方,眼神清冷,一言不发。

论官阶,对方官大四级,龙星图应该恭恭敬敬地行礼参拜,可是她有意试探,在这个僵持的节骨眼儿上,她需要另寻突破口,需要快速了解张侍郎的行事风格。

但是,龙星图的行径,落在别人眼中,就是傲慢无礼!

安云略显焦急地提醒道:“龙大人,官场规矩……”

“没关系,本官早就听闻龙星图恃才傲物,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张侍郎笑容爽朗,却是毫无官架子,且他主动抱拳,向龙星图示好,“龙大人,久仰了!”

龙星图挑了挑眉,道:“张大人,下官无事不登三宝殿。既然安大人作不了主,那么敢问张大人可以吗?”

安云忙把前因后果对张侍郎如实陈述,张侍郎听完,竟是没有丝毫犹豫,“行啊,虽说国案须遵从国法,但事急从权嘛,且龙大人现在侦办的妖邪案影响广泛,亦算国案,这上有皇恩下有百姓,我刑部自然要全力支持了!”

第673章:皇觉寺的索命钟声(11)

烦劳张大人。”

龙星图的淡然若定,着实超出了张侍郎的认知,他原以为自己慷慨相助,即便龙星图傲气,做不到感激涕零,至少也会欢喜言谢。孰料,她竟摆出一副高姿态,仿佛她才是官大四级的侍郎,十分不近人情。

安云咂舌,他是越来越看不懂龙星图为人处事的分寸了!

张侍郎虽然心里不舒服,倒也没有苛责什么,他大度地请龙星图在原地等待,然后带着安云前往机密案卷储藏室。

路上,安云斗胆提醒张侍郎,“赵侍郎大人不在,缺了赵大人的印鉴,张大人您私自调出夏之淮的案卷,万一赵大人……”

“你懂什么?”

张侍郎笑容莫测,“放眼京城,那龙星图虽说官职不高,但是深得皇上信任,又背靠贤亲王和安国侯府,可谓春风得意,如日中天。最重要的是,咱们的尚书大人和龙星图情谊匪浅,今日若是拒绝了龙星图,恐怕杜尚书来了,谁都不好交待!如此,卖个人情给龙星图,讨了杜尚书欢心,还怕他赵侍郎说三道四吗?”

“大人思虑甚是,下官受教了。”安云恍然大悟。

“你等着瞧好吧,新官上任三把火,咱们杜尚书既得圣宠,又刚正不阿,某些喜欢吃里扒外的人,怕是迟早会折在杜尚书手里。”

“是,是。”

安云忽然有些惴惴不安,官场里谁都知道赵侍郎是严相的门生,严相与杜明诚又是水火不容的政敌,如今杜明诚空降刑部,成了赵侍郎的顶头上司,那赵侍郎恐怕前程堪忧啊!而他经常跟着赵侍郎办差,且刚刚固执坚守法度,惹恼了龙星图,若是龙星图告上一状,岂不是会让杜明诚愈发猜忌自己?

张侍郎动作挺快,盏茶的功夫,便将尘封十二年的《夏之淮家财帐目本》亲自送到了龙星图手上。

龙星图垂目,盯着封皮上父亲的名讳,眼睛一热,险些落下泪来。

“谢谢。”

她喉咙发紧,颤着手指翻开第一页。

父亲一生廉洁,虽然官拜三品,可全家近二十口人,仅靠父亲的俸禄维持生计,常常显得捉襟见肘。于是,每年春分入夏,管家都会带着下人们在后院里开荒种地,而母亲是京都颇有名气的才女,琴棋书画无一不通。记得母亲画得《绿梅图》曾经在民间书画坊卖出了五千两白银的高价,可母亲用这一笔钱盖了百间房,买了百亩地,用来安置那些流落街头的穷苦可怜人。

“藏书一千二百册,玉花瓶三对、湖州砚台两个、字画十五幅、石观音一对、白银八十两……”

石枫站在龙星图身侧,斜着眼睛看向帐目本,忍不住念出了声,念着念着,眉头便拧成了川字,“顶着贪污的罪名,怎么家里却没一件儿值钱的东西?”

龙星图回头看了一眼石枫,淡声道:“或许当年经办此案的官员眼瞎了。”

张侍郎和安云听闻,脸上现出一丝尴尬,这是刑部主审的案子,曾经轰动全国,是当今圣上钦点的大案,时隔多年后,却被龙星图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道破了玄机。

第674章:皇觉寺的索命钟声(12)

当年皇帝下旨抄家,原以为能够抄出大笔巨银,填充国库,解灾区百姓燃眉之急,谁成想,清点夏家全部家财,竟只值千两,所以夏之淮贪污的罪名,有些难以服众,安国侯当时便在朝上提出了异议,并获得了数位大臣的赞同,可随着百姓突然暴动引发了一系列负面事件,加之夏之淮平日里得罪的人太多,趁此机会人人出来踩一脚,于是,刑部很快定案,无论夏之淮是否认罪,总之认罪书上,按上了夏之淮的血指印,从此尘埃落定,再无人提及。

龙星图一页页查找,一直翻到底部,都没有找到燕瓴箭!

她心下一沉,问道:“张大人,确定没有疏漏吗?”

张侍郎道:“没有疏漏。当时为了填补灾银的空缺,查抄夏家时几乎将夏府掘地三尺,但凡能够变卖的东西,全部搬走了。”

“那……那夏家的宅子是怎么处理的?”龙星图又问。

张侍郎回想片刻,直言不讳,道:“夏府是朝廷所赐官宅,自然是由工部收回,夏之淮在京城另有一处别院,充公官府后,据说被安国侯爷出面买下了。”

龙星图闻听,蓦地想起了“香草园”。

厉砚舟曾经带她去过香草园,只可惜因为种种,她只在园外停留了片刻,便负气离开了。

看她神色略显异样,张侍郎好奇询问:“龙大人,不知你要找什么东西,是帐目本里没有记录的?”

“大人可否告诉下官,负责查抄夏府的官员是谁?现今官居哪个衙门?”

龙星图不答反问,倒是令张侍郎有些慌不择乱,“怎,怎么了?”

“难道是张大人?”龙星图观人入微,脱口道。

张侍郎左右看了看,商量的口吻,“龙大人,要不我们私下里谈?”

龙星图点头,“好。”

安云、石枫及侍茶下人退出内堂。

“龙大人,确实是本官负责查抄了夏府,那时本官只是刑部员外郎,奉命行事,若有什么差池……”

“张大人莫紧张,下官并非问罪,只是有个问题想要请教张大人,希望张大人能够知无不言。”

张侍郎稍稍放下了心,

可是,燕瓴箭的失踪,

第675章:皇觉寺的索命钟声(13)

龙星图惊诧,立刻提出质疑,“夏府被查封,里里外外都有官差看守,燕瓴箭怎会不见了呢?”

“是呀,本官也纳闷儿呢,盘问了当夜所有值岗的官差,皆是一问三不知,本官又命人仔仔细细搜查了半日,仍然一无所获,那支箭竟然凭空失踪了!”张侍郎言及此处,满脸愧色,“本官疏忽,遗漏封禁品,若是上头追究下来,便是渎职之罪。为保乌纱帽,本官就悄悄压下了此事,勒令官差守口如瓶,也幸好本官未曾记录在册,所以丢失燕瓴箭的事儿,没有其他人知道。”

线索又断了!

龙星图心中极为郁闷,她蹙眉道:“张大人坦诚相告,便不怕下官将此事公诸于众吗?”

“不瞒龙大人,本官怕,可即便本官隐瞒不认,凭着龙大人的能耐,迟早也会真相大白。与其被打脸,不如坦白从宽。”

张侍郎磊落的行事风格,令龙星图对他多了分欣赏,她道:“关于燕瓴箭失踪之事,请张大人继续保密。告辞!”

龙星图放下帐目本,大步出门。

张侍郎楞在原地,稍许明白过来,不禁长舒了口气。

……

经历了几日的冷清之后,繁华的京都又渐渐热闹起来。

龙星图负手前行,沉默不语。

走了两条街,石枫看她依旧没有目的地,便出声问道:“龙大人,你打算去哪儿啊?”

龙星图缓缓停下步子,秀眉紧锁,道:“香熙路怎么走?”

石枫一楞,“香熙路在城东,方向反了。”

“带我去。”

“好。”

残存在记忆里的香熙路,熟悉又陌生。

龙星图步伐缓慢地在一排排新建筑与旧屋舍之间,寻找她曾经的家。

可惜,时过境迁。

石枫不解,“龙大人,你找什么?”

龙星图声音极轻,“夏府。”

“夏府?”石枫愕然一瞬,忽然明白过来,“你是说夏之淮生前的府邸吗?”

“嗯。”

“那宅子几易主人,工部先是拨给了一个大学士,后来大学士暴病而亡,工部又把宅子拨给了户部侍郎,没过两年,那侍郎也意外死掉了,之后是翰林、御史,结果没一个人落得好下场。于是就有了不吉的传言,说是夏家鬼魂在作祟,凡是入住者,都不得好死!没办法,工部只好请来皇觉寺大师作法超度,可是仍然没有人敢接手那座宅子!最后,工部将宅子拆了,夷为平地,改建成了露天园林。”

石枫说完,伸手一指,“你看,就在那里。”

龙星图望向前方,果然有一处水石清华、藤萝翠竹的美景。

她僵在原地没有动。

她在这片新天地里,永远地失去了年少时的家园。

“想不到吧,曾经的夏府遽然会引出邪门儿的故事。”

“石枫。”

“嗯?”

龙星图扭头看着石枫,轻声道:“我想喝酒。你……愿不愿意陪我喝几杯?”

石枫诧异,“在哪儿喝?”

“酒肆。”

“行,你是主子,我是下人,你说干什么就干什么。”

第676章:皇觉寺的索命钟声(14)

酒肆隔壁是勾栏院,随着夜幕降临,妙龄姑娘们迎来送往的娇嗲声,时不时地传入耳中,令店里喝酒的男人们,一个个心驰神往,蠢蠢欲动。

龙星图和石枫坐在大厅东南角,桌上堆着几个空酒坛子,及喝剩的半坛酒。

石枫生怕遇上变故,谨记使命,未敢多喝,可龙星图却毫无节制,不停地灌酒!

石枫满心诧异,在他的认知里,龙星图是个严肃冷情且自律自制的人,怎么会……

他时不时地看向窗外的暮色,剑眉紧锁,“龙大人,我们是不是该回府了。”

龙星图鲜少喝酒,但是酒量不错,即便喝得满面酡红,依然眼神清明,她手肘支在桌上,撑着半个脑袋,似笑非笑地看着石枫,“哎,你成亲了吗?”

沉默寡言了一个多时辰的龙星图,总算开了金口,可抛出的问题,却教石枫尴尬,他顿了顿,才道:“没有。”

“那你去过那些地方吗?”她歪头看向灯火霓虹的勾栏院。

石枫愕然,脱口道:“当然去过啊,我陪少主去的。”话音方落,他突然意识到什么,又赶紧解释,“少主逢场作戏,没有来真的!”

龙星图唇角弯了弯,“你不是期盼我们分道扬镳吗?怎么又替他说话?”

“我……”石枫神色极其别扭,几乎是鼓足勇气地吐出一句话,“谢谢你救我性命。”

龙星图忍不住笑了一下,“原来是为了这事儿啊。”

“但是,你为什么救我?我几次三番冒犯你,少主处置我,是我该受的,你替我当众挨耳光,实在是……”

“石枫,你记住,我救你不是为了拉拢你,你对我是否真心,我也不在意。我只是认为,世间每一个生命都是有价值的,不应该毫无意义的陨落,而且你主子在法制之外滥用私刑,是对刑名的践踏,虽然这是皇上赋予王侯公爵的权利,但我坚决反对!”

石枫似懂非懂,但他内心着实被震憾了,他呆呆地看着龙星图明媚娇美的面容,忽然之间明白了厉砚舟为何情钟于这个女子。

龙星图打了个响指,好整以暇地提醒石枫,“你可别用这种眼神看我,让你主子知道了,我怕是没能耐再救你一回了。”

石枫大窘,连忙躲开眼神,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没有他意,你千万别告诉少主啊!”

龙星图不置可否地浮唇,“对了,你主子对你绝情寡义,你还想回到他身边吗?”

石枫立刻点头,“当然!”

“为什么?”

“我和石桥跟在少主身边十年了,少主待我们亲如兄弟,是值得我们把性命交付的主子。”

“那行,过段时间,待你主子消气了,我会劝他的。”

“谢谢。”

龙星图将面前的酒碗一推,扶着桌子站起身,“走了,回府。”

石枫忙搭了把手,扶住龙星图,关切问道:“你怎么样?还能走吗?要不叫辆马车……”

“不用,我们走回去,我吹吹夜风就没事儿了。”龙星图摆了摆手,抬步往门口走去。

第677章:皇觉寺的索命钟声(15)

龙星图确实喝多了,酒劲儿上头,太阳穴闷疼,步履略显踉跄。

石枫生怕路人撞过来,伸出手臂开路,并小声建议,“龙大人,我还是找辆马车吧。你今儿第一天上任,若教百姓看到你醉酒,怕是会惹出闲话。”

龙星图扭头,看到石枫满脸的担心,她不禁莞尔,“石枫,我变个把戏给你看。”

说完,她伸直手臂,催动内力,竟将喝进胃里的酒水,从手指头里逼了出来!

石枫看呆了!

他瞠目道:“世上竟有这种功夫!”

龙星图感觉身体舒服了不少,她拍拍石枫的肩膀,道:“表现好得话,我可以教你几招。”

石枫露出不可思议地表情,“你想做我师父?凭什么!”

龙星图眉尖轻挑,神采自信,“我让你十招,你都不是我对手,你信吗?”

“你这是侮辱我!”石枫脸色格外难看。

“街上人多,不宜动武,待回了府,可以切磋一番。”

“好,一言为定!”

两人继续往回走。

石枫憋着一口气,大步流星,想赶快回去灭一灭龙星图的威风。

自从龙星图临危受命,接下了护城河妖邪案,百姓们便放心大胆地恢复了日常生活。酒楼戏院又传出了鼎沸人声,胭脂铺和布庄又挤满了夫人小姐,川流不息的香熙路,随处可见灯火阑珊,热闹喧嚣。

龙星图慢悠悠地踱着步子,京城对于她来说是陌生的,可老百姓平安喜乐的景像,又是她最为熟悉的。

但不知,千里之外的武阳县,同时失去父母官和师爷,乡亲们会不会难过呢?希望吏部能知人善任,再赐给武阳县一位好官吧!

前方不远处,一个人影忽然掠过龙星图的视线!

她定了定神,盯着刑部侍郎张怀恩和几个锦衣华服的人说说笑笑地走进一家大酒楼,她扬声唤道:“石枫!”

石枫一楞,发现龙星图落在了后面,忙大步返回,“怎么了?”

龙星图道:“你了解张侍郎吗?”

“我曾经替少主打听过那个人。”石枫回想了番,说道,“张侍郎和刑部原尚书是本家,两人明面上关系一般,私下里来往也少。张侍郎这个人吧,是身在其位不谋其政,通俗讲,就是懒政!他既不干违法的勾当,也不尽心干正当的公务,就像个混子似的,一天天的混在刑部里,领着俸禄,过着自个儿的小日子。”

龙星图蹙眉,“张侍郎可曾投靠哪派?”

石枫撇撇嘴,“他既非严相的人,也没有示好咱家侯爷,他对前程名利没有追求,也就没有软肋,严相看不上他,所以他至今才能安然的稳坐侍郎位子。”

“严相不动手,也因为张侍郎主动让出大权给赵侍郎了吧。”

“嗯,差不多。”

“这是一个懂得明哲保身的人。”

两人正聊着,一队捕快从前街疾速奔来!

龙星图看清领头之人,不禁诧异,“沈荣?”

“参见龙大人!”

捕头沈荣行事干脆,语速飞快,“半个时辰之前,刑部赵侍郎派人来报,今儿傍晚时分,皇觉寺溺死了一个和尚,经戒律院掌事大师查验,死者是跳湖自尽,皇觉寺便遣人上报了京州府衙。赵侍郎知悉后,认为龙大人今日推测出护城河案凶手恐与皇觉寺有关,皇觉寺便立刻出了命案,想来甚觉巧合,遂通知大理寺,请龙大人定夺!”

闻言,龙星图眼皮儿跳了跳,“赵侍郎现在何处?贤亲王是否知晓此事?”

沈荣道:“赵侍郎正在大理寺,王爷那边,属下不甚清楚。”

“回大理寺!”

“是!”

……

龙星图赶到的时候,大理寺左少卿裴启、右少卿安少宁、主薄王德功等人都在。

“见过赵侍郎和诸位大人!”龙星图抱拳,道。

赵侍郎走近一步,刚说了个“龙……”忽然嗅了嗅鼻子,蹙眉道:“龙大人喝酒了?”

龙星图颔首,“是。”

“龙大人没喝多少,就是小酌几杯,缓解缓解疲劳。”石枫见状,赶忙为龙星图开脱,以免旁人对龙星图的形象大打折扣。

大理寺的几位面面相觑。

龙星图倒是坦然,“赵大人放心,下官虽然喝了酒,但绝不会误事。”

“那便好。”赵侍郎没有深究,着急问道:“对于皇觉寺和尚跳湖自尽一事,龙大人怎么看?”

龙星图道:“下官原本打算明日探访皇觉寺,既然今晚出了人命,那便提前吧。”

“好,本官也是这么考虑的。”赵侍郎欣然点头,“京州府衙上报刑部后,为免生变,府尹已经第一时间赶去皇觉寺了,本官亦令刑部验尸官做了准备,给你打打下手。”

龙星图叹了一声,“府尹大人的觉悟提高了不少啊。对了,下午排查情况怎么样,可有收获?”

赵侍郎摇头,“暂时没有。”

“贤亲王到——”

外面一声高喊,周愠阔步而来。

众人忙下跪行礼:“参见王爷!”

“免礼!”

“谢王爷!”

周愠顾不上客套,开门见山道:“龙大人,赵侍郎,本王刚刚从宫里出来,皇上已经开释太子殿下,且颁下圣旨,命太子殿下明日率文武百官前往皇觉寺,祭拜懿德皇后!”

“对,明日是懿德皇后的生忌!”赵侍郎一拍脑门,方才反应过来。

看到龙星图不解的眼神,周愠进一步解释道:“懿德皇后是太子殿下和明乐公主的生母,已经崩逝多年了。明日……”他顿了顿,决定还是提前告知龙星图,“明乐公主也会前往皇觉寺。”

龙星图轻轻应了一个字,“哦。”

周愠又道:“本王在来的路上,已经听闻皇觉寺出了和尚自戕的事儿,你们赶紧去查,若是正常死亡,连夜烧掉尸体,处理干净,以免影响到明日祭拜的大事。”

“是!”龙星图和赵侍郎齐声应道。

周愠面容格外严肃,“皇上很重视懿德皇后的生忌,务必不能出了差错。”

龙星图拱手,“是,下官与赵大人即刻前往皇觉寺。”

第678章:皇觉寺的索命钟声(16)

大理寺衙门外,两辆官车齐头并进。官车后面,刑部江捕头和出行必带的巡探犬,与大理寺捕头沈荣各率一队捕快,并排分列。

赵侍郎携刑部司张良和验尸官许玔登上刑部官车。

周愠截下龙星图,临行私语几句:“父皇性情多变,在懿德皇后生忌之时,又忽然软了心肠。如今太子解了禁足,重回朝堂,怕是严荆也会起死回生啊!龙大人,我们的路越来越难走了!”

“下官明白。其实下官一直在想,王爷与皇上之间的隔阂,才是胜败的关键,而钦天监给出的天象之说,不过是个诱因,其源头在于皇上将王爷流放青峪关十年……”

“龙星图!”

周愠蓦地打断龙星图的分析,他俊容泛白,眼神空洞,“过往之事,莫要再提。有些伤疤……”他顿了顿,竟是如鲠在喉,“揭不得。”

龙星图胸臆汹涌,“我不知道王爷经历过什么,但我知道掩盖了的伤疤会溃烂,如果不剜掉腐肉,伤疤永远不会好!所谓不破不立,应是如此吧!”

周愠喉结滚动,深目凝视龙星图,竟是一个字也无法反驳。

龙星图默然一瞬,道:“还有,可以查一查钦天监的人,他们应该早被严相收买了。”

“砚舟说,先不要动钦天监,他留着有用,或许将来借力打力,可以玩儿一出漂亮地反杀。”

“好,那下官告辞!”

龙星图大步走向官车,大理寺正李林、主簿王德功和石枫立即跟上。

队伍开拔。

冬月夜寒,车厢里凉意甚重。

石枫是提着包袱上车的,他毫不顾及旁人在场,直接打开包袱,拿出一件裘绒大氅,“龙大人,快披上,当心风寒。”

龙星图接过大氅,诧异地问:“你从哪儿找来的?”

他们是从香熙路直接前往大理寺,中途并没有回龙府。

石枫答道:“是我家少主留在大理寺备用的衣物,我寻思夜里出行办差,少不了保暖,便顺手给龙大人带上了。哦对了,我还从大理寺后厨外带了些干粮和水,龙大人晚膳没吃几口东西,赶在到达皇觉寺之前,最好是填补填补肚子,以免饿着了。”

这一席话,令同车的李林和王德功暗暗震惊,他们的寺卿大人未免太过于体恤下属了吧!

龙星图想骂石枫的行为明目张胆,引人猜忌可怎么好,但话到嘴边,又觉欲盖弥彰,索性不说了。

她披上大氅,拿起一个馒头,忽觉有些好笑,“石枫,你突然对我体贴周到,我反而不太习惯啊。”

“之前是我对你先入为主有成见,今日才发现,你……”石枫憨实的脸容,现出几分窘迫,嗓门也愈来愈小,“其实你挺好的。”

龙星图将手里的馒头塞进石枫嘴里,隐忍着笑意,道:“表现不错嘛,本官可以考虑赏你一个媳妇儿。”

石枫愕然,双目大瞪!

李林和王德功两个看客,死死捂住嘴巴,生怕忍俊不禁,伤了石枫的颜面。

第679章:皇觉寺的索命钟声(17)

皇觉寺卧于龙脉腹地,坐北朝南,占地百亩,三面环山,一面临水,汇集天地灵气,千百年来,堪称天下佛门之最。

今夜,历经岁月沧桑的古刹,在薄雾笼罩的天幕下,显得分外沉寂肃穆。

车马停在山下。

山门大开,梵音弥漫,白色灯笼悬挂于门楣两端。

龙星图不动声色地提了提衣领,掩盖住没有喉结的喉咙。

京州府捕头迎上来,单膝跪下,“卑职宋宁,奉府尹大人命,在此恭候两位大人!”

赵侍郎道:“带路。”

“是!”

寺外山林掩映,寺内古树参天。

穿过钟鼓楼、天王殿,一路深入经大雄宝殿到菩萨殿,无论建筑或布局,尽显皇家寺院的雍容华贵,恢宏大气。

赵侍郎边走边问:“现今情况如何?”

“回赵大人,死者法号觉净,府尹大人查封了死者的僧房及自戕案发地,死者现停放在法堂,由戒律院僧侣看守,住持大师带领寺里八大高僧正在为死者诵经。”

“自戕地在哪儿?”

“斋堂背后有一个天然湖泊,死者尸体是在湖里捞出来的。”

听到捕头宋宁干脆利索的回话,龙星图斜目看了他一眼,语气懒懒,“容貌挺周正的,比起那个大腹便便的胖子养眼多了。”

宋宁愕然,“龙大人您……”他脸色通红,被这波突如其来的夸奖弄懵了!

石枫发晕,若是少主听见这番话,怕是宋宁要受池鱼之殃喽!

“龙大人,你没毛病吧?大家忙公事呢,你居然……”赵侍郎眉头蹙成了川字,话说一半,却忍不住改口道:“哪个胖子?”

龙星图抬了抬下巴。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望向前方,只见法堂门口,京州府尹挺着肚子正在翘首以待。

宋宁呆若木鸡!

赵侍郎了悟,顿时憋笑!

龙星图阔步走过去,却是严肃正经,“府尹大人,在外站岗辛苦了。”

“龙大人!”京州府尹抖动着胖乎乎的脸部肌肉,欣喜道:“你来了就好,本官总算松口气了。”

龙星图没回话,负手迈入灯火明亮的法堂。

其余人迅速跟上。

“阿弥陀佛!”

堂内所有和尚双手合十诵佛号。

“在下是新任大理寺丞龙星图,深夜叨扰大师,罪过!”

“刑部侍郎赵启明拜见大师!”

龙星图和赵侍郎躬身回敬佛礼,满怀虔诚敬意。

戒律院为首的僧侣出列,面色冷然,严肃不苟,“老衲法号慧真,是戒律院掌事。经老衲调查,弟子觉净死于今日酉时三刻至戌时之间,自杀方式为跳湖,自杀原因是不堪忍受病痛折磨。请大理寺和刑部核检。”

“病痛?”赵侍郎诧异,“具体怎么回事儿?”

“觉净罹患心病多年,听说剃度出家之前就已经病了。”

“死者跳湖时,有目击证人吗?”

“没有。”

龙星图面向停放在地上的死者,双手合十,“觉净大师,得罪之处,烦请见谅。”

语毕,她吩咐道:“刑部验尸官许玔,开始尸检!”

第680章:皇觉寺的索命钟声(18)

许玔是刑部资历最老,经验最丰富的验尸官,听到龙星图点名,他下意识地看向赵侍郎,之前在马车上时,赵侍郎反复警告叮嘱,令他拿出看家本领,即便在验尸才能上无法技高一筹,也绝不许被龙星图比下去,丢了刑部的脸面!

龙图国案发生时,许玔恰好回乡上坟,错过了为刑部出力的机会,后来听说了龙星图蒸骨验尸的传奇事迹之后,许玔心里自然是不服气的,他从事仵作二十多年,倾注了多少心血,才一步步爬上全国最高刑名机关的刑部,成为天下仵作景仰之人,又岂能被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小子打败?

所以,对于赵侍郎的要求,许玔满口答应,且自信地夸下海口,今夜必要让龙星图知道,什么叫做人外有人!

赵侍郎重咳一声,令道:“许玔,听从龙大人吩咐,仔细验尸!”

“是,大人!”许玔躬身领命。

龙星图心中亦有打算,上回见识了京州府刘仵作的实力,算是水平中上,刑部这次派出了大名鼎鼎的天下第一仵作许玔,她既惊喜又期待,所以她并不准备亲自动手,而是抱着观摩学习的心态,全权交给了许玔。

许玔打开检验箱,拿出围裙系在腰间,又以布巾遮面,然后掀开盖在死者身上的白布。

原本仵作是下等人干的下等行业,完全入不了官家的法眼,可自从龙星图破获国案一战成名之后,仵作的地位,竟渐渐上升了,人们对于验尸者充满好奇,围观验尸过程的人,竟越来越多。

此刻,因为是新鲜尸体,尸臭不严重,死状也甚为好看,所以身在法堂的人,不约而同的全部围了过来。

许玔第一次有了除同行之外,受人重视的感觉,这令他格外激动,愈发全力以赴。

“死者所穿僧衣僧鞋干净完整,没有破损现象,头部、颈部、脸部、没有明显伤痕,双手有擦伤,指甲缝里有少许黑色粉沫。从尸斑的颜色及尸僵形成的情况来看,死亡时间大约在三个时辰之前。”

听到许玔的唱报,所有人皆是一惊!

赵侍郎眼神犀利地盯着戒律院掌事慧真,“大师,你方才说死者死于今日酉时三刻至戌时之间,现在是亥时二刻,往前推算三个时辰,分明是申时二刻!”

慧真立刻驳斥,“不对,斋堂酉时开膳,觉净用膳时,寺里许多弟子都看见了,那会儿他还没有死!”

“没错,觉净与贫僧等数十人围坐吃斋,大家都可以作证!”戒律院一个和尚说道。

赵侍郎面容陡沉,“许玔,怎么回事儿?”

出现如此大的误差,许玔有些慌,但坚定答道:“大人,尸体是不会说谎的,死亡时间确实在申时左右!”

赵侍郎暗暗瞪了一眼许玔,而后看向龙星图,神情略显尴尬,“要不……要不龙大人帮着把把关?”

许玔顿时失落,缓缓低下了头。

龙星图眯了眯眸,淡声道:“不着急,请许仵作继续检验。”

第681章:皇觉寺的索命钟声(19)

是!”许玔一怔,连忙应下。

龙星图接着说道:“赵大人可将所有在申时之后见过死者的人列个名单,逐一问讯。问讯内容要细化到死者说过的每句话,每个异常的举动,要梳理出死者独自一人行动的时间线和活动轨迹。”

赵侍郎蹙眉,“怎么,龙大人已经断定死者是非正常死亡?”

“尚未。”龙星图抿了抿唇,思索道,“但是疑点已经出现,必须深入调查。”

赵侍郎一听,表情立刻凝重起来,“好,本官这就去办。张良,把相关的人全都带出去。”

张良立刻行事。

龙星图又吩咐道:“李寺正,你去走访寺里,调查死者生前是否与人结怨,为人处事关系如何,罹患心病的时间、病症程度、所服中药的药方。”

“是!”李林领命。

“另外,查一下死者出家的时间及原因。”

“明白!”

李林带着几个大理寺捕快去忙活了。

主簿王德功奋笔疾书地记录全过程。

许玔从箱子里拿出一块白布,把死者指甲缝里的黑色粉沫小心地刮弄在白布上。

京州府尹忍不住好奇心,出口道:“这是什么呀?”

许玔闻了闻,“回大人,似乎有些焦味儿,但不像是药粉或花粉,是……是锅底灰?”

京州府尹满目惊诧,“不是跳湖自尽的吗?难道死之前还跑去厨房抓了把锅底灰?”

龙星图用双指捻起一小撮黑色粉沫,沉思片刻,道:“不是锅底灰,是铁屑。准确来说,应该是被火烧过的铁屑。”

看到许玔皱眉,明显不太相信的样子,龙星图吩咐道:“沈捕头,去找一块磁石。”

“是,大人!”

沈荣领了命,阔步而出。

龙星图把粉沫放回白布,然后执起死者右手,指着五根手指头处大小不一的椭圆形伤口,道:“许仵作,此擦伤非一般性外力造成的擦伤,而是触摸到温度过高的铁器之后形成的烫伤。”

许玔老脸一红,“龙大人明鉴,是小人不够严谨……”

“你放轻松,切莫紧张。”龙星图温声宽慰,且道,“若是发现哪里异常吃不准的,我们可以一起商讨。”

许玔没想到龙星图会对他和颜悦色,他惊讶地看着她,神情有一丝动容。他们虽是同行,但她还有另外一层高高在上的身份,她是正五品官员。

见状,赵侍郎亦觉惊奇,“龙大人,你对我们刑部一直不太友好啊,怎么突然转性了呢?”

龙星图道:“许仵作是前辈,教出很多徒弟,我初学验尸时,便听人夸赞许仵作的能力,我的许多验尸方法,还是从许仵作徒弟手里学来的。所以,敬重前辈是应该的。”

“啧啧,这么说来,龙大人算是许玔的徒子徒孙?那你往后可要多关照刑部,别动不动就冷脸啊!”赵侍郎意外之余,不免得意起来。

谁料,龙星图不咸不淡地回道:“赵大人想多了,我对刑部某些官员不善,是因为他们办事不力,能力欠缺。且在我看来,仵作应是刑名诉讼衙门里最值得敬重之人,应提高仵作的薪俸,抬高仵作的地位,因为验尸是破案不可或缺的最重要的核心环节!”

第682章:皇觉寺的索命钟声(20)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常言说,人生有三苦,撑船打铁卖豆腐,可仵作在世人眼中,不仅是脏和穷,且低贱,永远上不了台面。

龙星图公然为仵作鸣不平,无疑打破了根深蒂固的封建规则,简直是惊世骇俗!

赵侍郎震惊了好半晌,才砸吧着嘴回应道:“龙大人你……你瞎说什么呢?真是天方夜谭!”

龙星图唇角轻勾,眼神冷冽,“仵作和大夫都是医者,大夫医治活人,仵作为死人代言,一个医的是肉体,一个剖析的是人性,二者同样高贵,同样该受到朝廷的重用!”

赵侍郎的脸色瞬间难看,他沉目盯着龙星图,想要辩驳批判几句,话到嘴边,又终是忍了下去。虽说太子复宠了,但杜明诚依旧稳如磐石,他没有必要惹怒龙星图,为自己的前程处境雪上加霜。

“呵,赵大人不必生气,下官不过是发了几句感慨罢了,赵大人作不了刑部的主,下官咄咄逼人,便是为难赵大人了。”

龙星图白了一眼赵侍郎,视线落在许玔脸上,“继续尸检。”

“是!”许玔缓缓回神,用力咽了咽唾沫,回道:“龙大人,下一步需要为死者宽衣,您看……”

一直紧闭嘴巴未敢蹚浑水的京州府尹,赶忙献殷勤,“龙大人,已经准备好了验尸房。”

龙星图点了点头。

京州府尹立刻命令宋宁及京州府捕快把死者抬出法堂,送往临时验尸房。

赵侍郎又被龙星图当众将了军,心里自然是不痛快的,可除了忍耐,他也没有其它办法。

龙星图随着许玔走到法堂门口时,忽然想起一事,问道:“第一个发现死者的人是谁?”

“阿弥陀佛。”慧真大师道了一声佛号后,回道:“是寺里负责勤杂的哑僧。”

龙星图一楞,“是哑巴和尚吗?”

慧真大师道:“是的。哑僧戌时清扫湖边落叶,发现湖里有异常,遂通报戒律院,老衲便命人下湖打捞,不承想,竟是觉净的尸体。”

龙星图稍作思量,嘱咐道:“呆会儿把哑僧请过来,本官有几句话想问问哑僧。”

“龙大人,哑僧天生残疾,不仅是哑巴,耳朵也不好使,几乎听不到声音,且面目全非,恐怕会吓着大人。”

“怎么会面目全非呢?”

“哑僧年轻时被山匪砍伤了面部。”

“原来是这样。”龙星图了解情况后,却话锋一转,道:“没关系,本官胆量不小,尽管请人吧。”

慧真大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龙星图扭头看向赵侍郎,拱手道:“麻烦赵大人看顾好现有证物,待沈捕头拿来磁石后,试试黑色粉沫是否为铁屑。”

赵侍郎也算是个有肚量的人,但毕竟憋着火气,便只是点了点头,没有答话。

龙星图并不在意对方的态度,她继续安排道:“府尹大人,我需要死者的亲属关系,并派人通知亲属前来皇觉寺认尸。另外,进一步尸检可能要解剖死者遗体,请府尹大人告之住持大师和死者亲属。”

第683章:皇觉寺的索命钟声(21)

龙星图原本想去勘验陈尸现场,但留许玔一人验尸,她终究不甚放心,但她也没有过多干预,她相信凭许玔的能力,应该可以完成。

“许仵作,你大胆的干吧,龙某是晚辈,帮忙打下手。”

“不,不敢,龙大人千金贵体,怎可碰这些腌臜事儿,小人……”

“许仵作!”

龙星图不悦打断,语气有些重,“合着本官方才在法堂说了一堆废话?我龙星图即便官居五品,亦是仵作出身,我手上验过的尸体,可不比你少,你又何必妄自菲薄?”

许玔羞愧地低下头,“龙大人为仵作请命,就像做梦一样,小人连想都不敢想。”

龙星图道:“虽然有些困难,但本官相信,总有一天会实现的。”

她笃定的眼神,给予了许玔无尽安慰,他深深叩头,如鲠在喉,“若真有那一日,全天下的仵作都会感激龙大人!”

龙星图哀而轻叹,“本官不需要谢,本官只希望以此激励越来越多的有识之人加入仵作这一行,为天下刑名出力,那样,老百姓的日子就会太平许多。”

门外,赵侍郎脚步渐停,屋里的谈话内容,令他有片刻的发呆。

龙星图虽然年轻气盛,脾气冲,口舌毒辣,但她淡泊名利,心怀天下,是个有胆有才的真君子!

“赵大人?”沈荣在后面出声提醒,“您不进去吗?”

赵侍郎回神,推开验尸房的门,说道:“龙大人,经过磁石验证,从死者指甲里取出来的黑色粉沫的确是铁屑。”

闻言,许玔佩服得五体投地,“龙大人英明啊!”

龙星图点头,“辛苦赵大人了。”

赵侍郎定定看着龙星图,坦白道:“虽然你这人挺讨厌,总是针对本官,但本官打心眼儿里敬你服你。所以,你我之间甭说什么客气话了,携手合作,早日破案吧。”

见状,龙星图对他的成见放下了几分,出言戏谑道:“唔,我倒是挺喜欢赵大人磊落的性子,相较那些明明心里厌恶,却还要装作友好的圆滑世故之人,赵大人可爱多了。”

赵侍郎哭笑不得,“你这个人真是……嘁,哪有这么夸人的?”

龙星图没再说什么,转身盯着许玔尸检。

死者的衣物已经全被褪掉,除了正常的尸斑,及手指头的烫伤外,死者全身竟没有任何伤痕!

“肚腹没有胀水现象,小人再看看其它情况。”许玔毕竟是验尸老手,查看了鼻、咽、喉及气管后,手握专用短刀,利落地打开了死者胸腔。

正在这时,京州府尹着急忙慌地冲进来,道:“龙大人,住持大师不同意对死者解剖!”

赵侍郎瞪眼,“为何?”

京州府尹一脸苦相,“住持大师说,佛门弟子死后须得尸身完整入殓,否则就……”

“来不及了。”

龙星图打断,指着死者肺部的水渍,道:“死者气道和肺部有少量的湖水,说明死者并非跳湖自杀,而是死了之后被人扔下湖的。”

第684章:皇觉寺的索命钟声(22)

看到一干人惊讶的表情,龙星图有意给许玔表现的机会,便道:“许仵作,烦劳你解惑。”

许玔道:“溺死是由于大量的水进入气道和肺脏后引发的窒息死亡,溺死的尸体口鼻腔前会有多量白色或淡红色泡沫,风干后,在口、鼻周围仍会保留泡沫痕迹,尸斑呈淡红色,肚腹鼓胀,手抓异物或甲沟内嵌塞泥沙等物,气道会有溺液和泥沙,肺部会有严重水肿、气肿。但死者的尸表特征,并不完全符合。所以,死者属于死后沉尸的可能性更高。”

“那……那这人是怎么死的?”京州府尹惊讶之余,舌头打了个结。

“是啊,死亡原因是什么呢?”许玔自言自语,眉头渐渐紧蹙,“没有致命的外伤,口、眼、耳、鼻未见出血,尸身颜色也正常,毫无中毒之症状,那么……”

他忽然犯了难,将求救和迷惑的眼神投向龙星图,“龙大人,您怎么看?”

龙星图思索良久,却是摇头,“我不知道。”

一干人目瞪口呆!

赵侍郎急不可耐地质问:“龙大人,你不是号称蒸骨验尸第一人吗?不是没有你验不了的尸,破不了的案吗?”

默默跟随龙星图的石枫一听,立马不乐意的叫道:“哎,赵大人,您怎能这么说我们龙大人?俗话说,马有失蹄,人有失足,老虎还有打盹儿的时候呢……”

龙星图淡淡一瞥,石枫痒痒地闭嘴。

赵侍郎气得吹胡子又瞪眼,“本官好歹官居正三品,怎么是个人都敢踩本官几脚吗?”

“下官不敢!”京州府尹迅速表态,并满脸堆笑。

石枫为免给厉砚舟添麻烦,只好忍下不满,假惺惺地赔礼请罪,“赵大人息怒,在下无意冒犯大人,实在是护主心切,还请大人宽恕!”

赵侍郎冷笑,“呵,这么快就易主了,看来龙大人早上那一巴掌没有白挨啊!”

听到这番嘲讽,龙星图不软不硬的回复了一句:“赵大人,石枫不懂事,回头交给厉大人管教,龙某定不会再替人受过了。”

“赶紧的,快查案吧,寺里的人都等着呢,明儿一早还要祭拜懿德皇后呢!”赵侍郎心烦,懒理他们。

龙星图遂把心思放到死者身上。

她检查了死者筋脉,全部完好,排除了被武功高手用内力震死的可能。

“龙大人,死者会不会是病死的?因为不论哪种死法,都不可能全身没有任何伤痕和出血点,以及肌肤颜色没有明显变化!”许玔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死者不是有陈年心病吗?突然犯病,却没有药,然后不治而亡,之后被凶手抛尸入湖。”

龙星图盯着死者的脸容,蹙眉道:“不知是否烛火原因,死者面孔似乎是黄白色。”

“是吗?”许玔忙凑近察看,可寺里所用的马灯,烛光甚是昏暗,无法确定。

龙星图想了想,吩咐道:“许仵作,你再检查一下死者的舌头和后庭,看看是否凸出。”

第685章:皇觉寺的索命钟声(23)

许玔照做。

少顷,他回道:“经查,尸体两眼闭合,舌头和后庭都不凸出,若是面孔确为黄白色,那便是……”

他声音渐渐消弭,满目不可思议。

众人听不到下文,几乎异口同声地追问:“是什么呀?”

许玔欲言又止。

龙星图知道,这个疑似结果,只能从自己的嘴里说出来才有可信度,且不会连累许玔,但她还需要其它证据支撑。

她伸出手,“把刀给我。”

许玔忙把方才打开胸腔的专用短刀放在龙星图手里。

可龙星图刚要动手,验尸房外,纷沓而来的脚步声,突然接踵而至!

“禀大人,死者亲属来了!”

听到捕快报备,京州府尹一把拉开门,招呼道:“把人请进来!正好,解剖需要亲属到场见证!”

龙星图略感意外,“速度挺快啊!”

“龙大人有所不知,死者觉净的亲属就住在皇觉寺山脚下。”京州府尹解惑道。

然而,闻讯赶来的三名死者亲属皆不同意对尸体进行解剖!

死者遗孀伤心欲绝,“老身秦白氏拜见大人!我家老爷不幸离世,已是人间惨事,怎能让他下了地府都没个囫囵身?”

“赵大人,求您开恩哪!家父早年皈依佛门,往生后即经荼毗,这一生完完整整的来,也要完完整整地去啊!”觉净长子秦禹面向赵侍郎,悲恸哀求。

次子秦尚爬跪到赵侍郎面前,大胆地抱住赵侍郎的小腿,哭诉道:“赵大人,求您看在家父与大人您同是严相门生的份上,您千万帮帮我们吧!”

这一家人皆不识龙星图,以官服品阶来断,此刻验尸房中亦以赵侍郎官位最高。所以,他们将希望全部寄托在了赵侍郎身上。

见状,赵侍郎神色略显异样,“令尊是严相门生?哪年的事?”

秦尚道:“禀大人,家父的俗名是秦闻详,十多年前拜在严相门下,出家之前,曾任詹事府正四品少詹事。”

“秦闻详?”赵侍郎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眉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这时,只听到龙星图淡淡来了一句,“既是同门,赵大人便节哀顺变吧。”

京州府尹又闻到了看不见的火药味儿,他眼珠滴滴转,悄悄挪移到角落里,缩起胖胖的身体,祈祷那两个大人物谁也不要看见他。

赵侍郎不必说,官大一级压死人,而龙星图虽然官职不高,可他实在被整怂了,打从心底里发怵啊!

赵侍郎又气又无奈,他看着龙星图平静无波的面容,道:“龙大人,本官知道你与严相不睦,但你不能恨屋及乌,但凡听到与严相有关的人或事,便对本官冷嘲热讽啊!”

龙星图眼神毫无波澜,“赵大人误会了,下官只是遗憾大人的同门之情罢了。”

赵侍郎简直想吐血,他恨恨瞪了眼龙星图,进一步解释道:“本官拜在严相门下仅仅九年,此前从不认识秦闻详,亦不曾听说过,否则又怎会辨认不出死者呢?”

闻言,龙星图眯了眯眸,“呵,挺有意思的。”

第686章:皇觉寺的索命钟声(24)

有意思?”

赵侍郎实在不知道龙星图的脑袋里在想什么,但此时此刻,他没有心思打嘴仗,以免教人看了笑话。

于是,他忍下脾气,道:“行了,尸检的事儿归你管,你自个儿决定,本官不掺合。”

龙星图平淡的语气里透出不容置喙的坚决,“死者死因存疑,必须解剖!”

“不行!”秦家三人当场急哭,“赵大人,您是刑部侍郎啊,这里您最大呀,求您作主!”

赵侍郎眉头紧锁,甚是无奈,“经初步勘验,死者并非自杀身亡,而尸体表面留下的线索,又无法给出正确的死因,所以龙大人才需要解剖尸体,找出导致死者身亡的真正原因!”

说着,他指了指冷面严肃的龙星图,接道:“这位大理寺新上任的寺丞龙大人,可是集验尸和探案于一身的高手,请你们相信龙大人。”

秦家三人楞在原地,互相看了看,皆不敢置信,“不是自杀?难道是……是被人害死的?”

龙星图颔首,神色温和了几许,“死者是被人死后沉尸,可死因尚不明确,本官希望你们亲属配合,查明死者罹难的真相。”

秦白氏毕竟是妇道人家,完全乱了方寸,只剩下了肝肠寸断的恸哭。

秦禹面容浮起几分犹豫,道:“可《孝经》曾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解剖人体是……是大逆不道啊!”

“没错,世俗观念确实如此,但本官认为,让死者死不瞑目才是最大的不孝。《不净观》里说:从足至发,从发至足,皮囊之里,无一净者。著人相者,令观白骨人相。又观死尸,若坏若不坏。何况死者已经皈依佛门,于佛陀来说,死并非生命的结束,只是另一场轮回的开始,即所谓的“生死一如”,只有看淡生死,才能勘破无常。”

龙星图言及此处,目光重新落在死者脸上,“本官答应你们,待尸检完成,定会将切破的地方进行完美缝合,让死者以完整的躯体进行火葬。”

闻言,秦氏兄弟一时没了主意,两人考虑良久,秦尚才支支吾吾的问道:“龙大人,家父真的是死于他杀吗?若是我们同意解剖,官府一定会将凶手抓捕归案吗?”

龙星图点头,只答了一个字:“会!”

秦氏兄弟随即向龙星图重重叩首,“但凭龙大人作主!”

“不,不能啊,不能让老爷死后还遭受痛苦啊!”秦白氏突然声嘶力竭的哭喊。

秦禹和秦尚赶忙搀住母亲,劝说道:“娘,爹已经死了,感受不到痛苦了,可杀害爹的凶手,咱不能放过啊!咱们先出去,不要影响大人们办案。”

秦白氏被两个儿子强行带走了。

赵侍郎瞅了几瞅,找到在角落里躲祸的京州府尹,语气不悦道:“赶紧地,让死者儿子在同意解剖的公文上签字画押!”

京州府尹一个哆嗦,嘴上答应着,两腿飞快地奔出了门。

没有了干扰,龙星图全身心投入,和许玔两人合力打开了死者全部胸腔,然后清楚地看到,死者的心脏已经完全衰竭!

第687章:皇觉寺的索命钟声(25)

许玔擦了把额头的汗水,如释重负,“总算可以确定了,死者是心脏衰竭而死。”

赵侍郎沉吟道:“那就符合你方才推断的结论,死者突然犯病,但没有药,所以不治而亡,然后被凶手抛尸入湖!”

龙星图提出异议,“致死原因的确是心脏衰竭,但死者心悸之症由来已久,平日里定是备足了汤药或药丸,且死者身在寺里,非临时外出,又怎会缺药呢?另外据我所知,心悸症患者的病情基本是稳定的,除非突然受到刺激,情绪突然激动,才会导致病发。”

闻言,赵侍郎马上反应过来,“那现在的疑点应该是,是什么原因导致死者心脏衰竭?换句话说,可能是凶手故意刺激死者情绪,致使死者病发,并且拿走或捣毁了死者救命的药物,眼睁睁看着死者因缺药而毙命,最后进行了抛尸!”

“差不多。”龙星图颔首,同时又分析出其它可能,“但不排除凶手是无意撞见死者因某人某事而病发后,临时起意,切断了死者自救的机会。可不论是哪种情况,有一点毋庸置疑,那就是熟人作案!”

“没错,只有与死者交往密切的人,了解死者的病因和药物存放地,及死者的活动轨迹,才能完成杀人计划,且制造出完美的‘自杀’现场!”

案子有了进一步的突破,令赵侍郎格外兴奋,“既然有了明确的排查范围,就即刻行动吧!我们辛苦一下,争取赶在天亮之前破案!”

龙星图随即吩咐许玔,“把尸体处理干净,缝合仔细些,让死者走得有尊严。”

“是!”许玔应下。

龙星图抬脚出门,“我们先去死者僧房看看。”

众人撤出,留下许玔善后。

法堂后面是藏经楼,僧房和斋堂分列正中路左右两侧。

赵侍郎边走边发出疑问:“龙大人,验出死因是心脏衰竭很正常啊,为何许仵作一开始不敢言明呢?”

“其实除了死亡时间存疑,死因亦有疑点。”龙星图忽然顿下步子,扭头看着赵侍郎和京州府尹,神情极为严厉,“两位大人,这一次,我们碰上高手了!”

赵侍郎惊愕,“死因不是明确了吗?怎么还有疑点呢?”

“龙大人,当初龙图国案多棘手啊,且还是连环杀人案呢,你都能一举攻破,今日这样一个小案子,怎么就……就把凶手夸成高手了呢?”京州府尹不解,生生怀疑龙星图是长凶手志气,灭自己威风。

龙星图阖了阖双目,正色道:“许仵作之所以不敢说,因为从尸表情况判断,死者有中暑而亡的表现,可如今是冬日,何来中暑一说?但尸体是骗不了人的!且人人都知道,明日是懿德皇后的忌辰,而凶手却偏偏选择在今日杀人,会是巧合吗?所以直觉告诉我,秦闻详的死,绝不简单!”

闻言,赵侍郎和京州府尹瞠目结舌!

龙星图越过二人,走到石枫面前,朝他耳语道:“你马上返回侯府找二爷,我需要秦闻详在詹事府做官时的详细资料,尤其是与严旌之间的事情。”

第688章:皇觉寺的索命钟声(26)

石枫无二话,转身即走。

龙星图喃喃自语:“铁器、中暑、高温烫伤、心脏衰竭,这几者之间,究竟有什么关联呢?”

京州府尹回过神来,忙道:“龙大人,秦家人由寺里安排住下了,若是需要问讯,你随时传唤。”

龙星图点头,“好。”

众人继续前往僧房。

深夜天寒,冷风直灌面部,赵侍郎打了个冷颤,用力搓了搓双手,龙星图拢紧裘绒大氅,脚下步伐加快。

赵侍郎忽然忆及来此的目的,忍不住探问道:“龙大人,你认为在护城河故弄玄虚的凶手与杀死秦闻详的凶手有关系吗?或者说,这两个案子之间,是否存在某种联系?”

“我的直觉告诉我,应该是有联系的,但目前证据不足,暂不好说。”龙星图随口回了一句,瞧到身旁京州府尹也畏冷的模样,她提议道,“请寺里师父熬几锅热粥吧,大家暖暖身子。”

京州府尹迟疑不决,“这……这合适吗?皇觉寺可是皇家寺庙,我们这般叨扰,万一……”

“佛曰,众生平等。”

“呃?”

“去吧。”

京州府尹点点头,虽然他听不懂龙星图的意思,但听她的话总没错,便亲自去找慧真大师。

龙星图将前前后后的事情串联起来反复琢磨,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她脱口道:“赵大人,你会武吗?有足够的自保能力吗?”

赵侍郎一楞,旋即道:“本官不会武功,但本官身边有捕快啊,龙大人此话何意?”

“没什么。”龙星图蹙了蹙眉,“算我多心吧,赵大人从现在起,务必小心,安全为上!”

赵侍郎一头雾水,“哎,你到底什么意思啊?”

“我的意思是……”龙星图实在不想挑明,但又担心赵侍郎不上心出了意外,便只能说道:“是怕赵大人也像秦闻详般死于非命!”

谁知,赵侍郎险些气晕,他伸出手指头隔空用力戳了戳龙星图,“本官究竟造了什么孽,你遽然诅咒本官!”

龙星图解释不清,干脆不再废话。

赵侍郎虽然恼火,可事关身家性命,总是紧张了些,便吩咐江捕头不准离开他半步。

一行人抵达死者觉净的僧房。

京州府两名捕快在门外看守,回禀道:“报告大人,死者独居一室,据邻屋僧人讲,死者酉时去斋堂用膳后,再未归来,亦无人进去此屋。”

房里灯火明亮。

目光所及,一床、一桌、一椅、一书架、一蒲团而已,陈设简单,干净整洁。

龙星图仔细勘查,从地面到屋顶,既无打斗拖拽痕迹,亦无异常之处。

赵侍郎道:“看来此处并非第一案发现场。”

龙星图沉思片刻,走至书架前,随意翻阅经书。

忽然,一张纸片从某本书里掉落!

她一怔,迅速捡起纸片,念出抄录在纸上的经文,“如是虚空界尽,众生界尽,众生业尽,众生烦恼尽,我忏乃尽,而虚空界乃至众生烦恼不可尽故,我此忏悔无有穷尽。”

第689章:皇觉寺的索命钟声(27)

赵侍郎冥想片刻,道:“这段忏悔经文出自《大方广佛华严经》中的普贤菩萨行愿品。”

龙星图略感意外,“赵大人竟然精通佛经?”

“本官只是闲来无事时陪同僚参禅,经常会念到这段经文而已。”

“为何念悔罪经啊?”

龙星图原本是随口一问,赵侍郎却是神色微恙,但他了解龙星图的性格,他越是遮遮掩掩,她越会纠缠到底。所以,赵侍郎没有多加考虑,直白说道:“求个心安呗。自从多年前,连续有几位朝官搬进夏之淮生前府邸却莫名暴毙后,京官们就开始信佛了,几乎人人家里都修建了佛堂,没事儿便念念经,念得最多的就是华严经。”

“没想到夏之淮的死,遽然留下诸多的后遗症!”龙星图似笑非笑,白日听石枫谈起过,谁知内情之外,还有笑话。

赵侍郎尴尬地轻咳一声,“这事儿应该跟秦闻详的案子没关系吧?”

“那可说不准。”龙星图倒不是有意气他,而是她隐隐感觉,从护城河出现的燕瓴箭开始,冥冥之中,仿佛有只看不见的手,正在将亡故十二年的夏之淮缓缓推出水面。

“大人,慧真大师带着报案人哑僧来了。”

听到捕快禀报,龙星图道:“把人请进来说话。”

慧真诵着佛号走进僧房,身后是一个矮小瘦弱、面目狰狞、惶惶不安的中年僧人。

赵侍郎初见哑僧,着实吓了一大跳,他条件反射般后退,但一只手迅速撑住了他后背!

他扭头,面色窘迫。

龙星图出言调侃,“赵大人,皮相美丑不重要,多看几眼便习惯了。”

赵侍郎生硬地扯了扯嘴角,哭不是哭,笑不是笑。

主簿王德功准备好笔墨纸砚,想到哑僧又聋又哑,忽然灵光一闪,“慧真大师,请问哑僧师父识字吗?”

慧真回道:“识字,但是不多。”

王德功欣喜,“那便好。龙大人,您想问什么,下官便写下来拿给哑僧师父看。”

“好主意。”

龙星图开口称赞,但她并不着急问讯,而是不动声色地打量哑僧,既为观察试探,亦为博心理战。

哑僧双手合十,脑袋略略低垂,双肩微微颤动。

龙星图语气温和,“师父,您紧张吗?请师父看着本官回话。”

哑僧没有反应。

王德功下笔如飞,迅速写下来展示在哑僧眼前。

哑僧楞了楞,才慢慢抬起头。

莫说赵侍郎打哆嗦,王德功亦是一凛,因为哑僧面容实在可怖,一条皮肉外翻的伤疤险险地避开双眼,竟从左眉角斜跨至右脸庞!

他惴惴不安地看着龙星图,眼中有疑虑、有害怕,还有一丝微弱的亮光。

“阿弥陀佛!”

见状,慧真说道:“诸位施主且放宽心,哑僧虽然容貌损毁,但怀有慈悲心肠,日日勤勉劳作,与人为善,觉净生前,亦与哑僧感情甚笃。如今觉净突然圆寂,哑僧不免伤心,神志恍惚。”

闻听此言,赵侍郎和王德功的脸色稍稍好看了些。

龙星图忽然一掌袭向哑僧面门……

第690章:皇觉寺的索命钟声(28)

没有人想到龙星图会出手,且对方是一个手无寸铁的残疾人!

戒律院的僧人全是武僧,慧真作为掌事,自是武功不凡。然而,龙星图距离哑僧不过咫尺,待慧真反应过来,想要出手阻止时,龙星图的大掌已在哑僧面额前堪堪停下!

哑僧双目大瞪,脸上已失了血色,浑身抖动如筛糠,喉咙里发出“咿咿呀呀”的杂音,眼神里有惊恐,有不解,及大胆的质问!

慧真出于对本寺弟子的保护,厉声道:“龙施主,你想干什么?”

赵侍郎十分尴尬,龙星图我行我素,提前不打招呼,他完全不明白她在想什么,若是她给不出合理的解释,恐怕皇觉寺不会善罢甘休!

然,龙星图答非所问,道:“哑僧师父今晚用膳了吗?”

王德功写下来,呈给哑僧。

哑僧点头。

龙星图又问:“用膳时辰?膳前膳后可曾见过死者觉净?”

哑僧提笔作答:酉时用膳,膳前膳后都不曾见过觉净。

龙星图步步紧逼,“哑僧师父,听说你与觉净关系不错,想必你非常了解觉净。那你认为,杀害觉净的凶手可能是谁?”

哑僧思考了许久,才在纸上写下一行字:觉净红尘未断,心中业障未除,自剃度之后无一日释然。觉净二子与父隔阂,矛盾颇深,有弑父之嫌。

在场之人,无不惊诧!

赵侍郎忆及秦氏兄弟反对解剖其父尸体时的表现,实在难以相信他们会是杀人凶手!

慧真打手势,示意哑僧不要信口开河,妄论他人!

龙星图紧紧盯着哑僧,言辞犀利,“觉净有何业障?父子之间又有何矛盾?”

“具体内情,小僧不知,留给龙大人详查。”

哑僧落笔,随即双手合十,鞠了一躬,从容离去。

龙星图眉尖轻挑,神色不明。

“龙大人,要不要现在就提审秦氏兄弟?”赵侍郎来了精神,既然有了嫌疑人,便离破案更进一步了。

龙星图单手拾起哑僧写字的宣纸,看着那一笔一划工整有力的墨字,若有所思道:“不急,下官还想和慧真大师聊一聊。”

音落,她朝慧真施礼,语气谦和道:“方才不敬,乃办案所需,并非龙某有意冒犯哑僧师父,望大师见谅。”

慧真道:“龙施主,老衲不懂官家办案事宜,但老衲有句话,请龙施主笑纳。”

“大师请讲。”

“出家人不打诳语,哑僧无凭无据,便指认秦家二子弑父,实在是罪过!请龙施主切莫当真,以免错冤好人!”

“龙某自有决断,大师不必多虑。”

“阿弥陀佛!”

龙星图厉目缓缓扫过屋中每一处,状似随口一问:“觉净大师既然断不了俗世红尘,又何必出家当和尚呢?皇觉寺收揽僧人,是来者不拒吗?”

慧真回道:“觉净当年是拜在慧通师兄坐下的,老衲只负责掌管戒律院,守护皇觉寺安危,觉净是否心存业障,老衲实不知晓。”

“觉净大师平日里爱干净吗?”

“出家之人须净容、净身、净心,寺中每个僧人皆是如此。”

第691章:皇觉寺的索命钟声(29)

龙星图俯身一礼,“辛苦大师陪龙某去往抛尸湖一趟,可否?”

“老衲义不容辞。”

“多谢大师。”

出了僧房,龙星图从捕快手里拿过一盏马灯,不慌不忙地沿路仔细勘查,众人好奇询问,她却摇头不语。

只可惜,一路寻来,毫无所获。

湖边草木稀疏,阴风阵阵。

抛尸现场早已被打捞的僧人破坏,几乎找不到有价值的线索,且此时深夜,月色稀薄,更是雪上加霜。

赵侍郎不免失望哀叹:“白瞎!凶手即便留下了脚印,也被祸害没了。”

龙星图想了想,道:“赵大人,借你捕头一用。”

说罢,她凑近赵侍郎,朝他耳语了几句,赵侍郎频频点头,而后唤来江捕头,悄声密语的吩咐了一通,江捕头随即离去。

与此同时,龙星图令道:“沈捕头,你将大理寺捕快分成几路,要声势浩大的搜查,但不可泄露所查之物为何,不可惊扰殿前菩萨!”

“是!”沈荣抱拳。

龙星图同样贴至沈荣耳旁,软语叮咛:“你分出一拨人在明面上搜查平常僧人都会去的地方,掩护暗处的人去搜查存放铁器的地方。你记住,本官要找的铁器,是留下手指头烫伤痕迹或焚烧过鞋子衣物的,可以是大铁桶、大铁钟,能够藏人的,也可以是铁门之类。总之,死者指甲缝里残留的铁屑,极有可能是死者被害前反抗挣扎留下的重要的凶器指证!”

“属下明白,定全力以赴!”

沈荣铿锵领命,大手一挥,便率手下飞奔而去。

现场只剩下龙星图、赵侍郎、王德功及慧真大师。

慧真大师走至一处,指着一汪墨绿色湖水,道:“觉净的尸体就是在这里发现的。”

龙星图负手立于湖畔,道:“大师,烦劳您把秦氏兄弟请到此处吧。已近子夜,拜祭一番,也算聊表孝心。”

慧真大师答应下来,“请龙施主稍后片刻。”

留下的人越来越少,赵侍郎莫名打了个哆嗦,忆及龙星图先前的叮嘱,他忙快步走近龙星图,状似无意地站在她不远处。

在场三人之中,唯有龙星图会武,若是不幸被她言中,凶手杀人的动机与严荆有关,那么他作为严荆的门生,确实有可能是凶手泄恨的下一个目标。

但是,依照龙星图忽冷忽热阴晴不定的性子,赵侍郎有些吃不准,在危险来临时,龙星图会不会视若无睹罔顾他的死活呢?

“赵大人。”

正瞎想着,龙星图忽然隐忍着笑意说道:“你放心吧,只要龙某尚存一息,便会竭力保你性命。”

赵侍郎大窘,“你……你会读心术啊?”

“不会。”龙星图扭头看着他,眼瞳里满是戏谑,“可架不住龙某天赋异禀,聪慧过人啊!”

赵侍郎哭笑不得,他碎步前移,正要回敬龙星图几句,忽然脚下一顿,继而垂下眼睑,目光落在右脚上,语气犹豫,“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

龙星图立刻提灯照过来。

赵侍郎挪开脚,蹲下身子,在杂草丛深处,捡起一只黑色的小铃铛!

第692章:皇觉寺的索命钟声(30)

寒露深浓,加之地处湖边,湿气略重,小铃铛沾了一层水渍,及些许泥土和草屑。

龙星图用帕子仔细擦拭干净后,发现小铃铛是铜制的,表面看起来平凡无奇,但内壁刻着一个“蓝”字!

赵侍郎的注意力,放在了痕迹勘验,他道:“龙大人,从铃铛没入土里的厚度及周边干净无杂物的环境判断,应该是不久前刚刚遗失此地。”

龙星图道:“此处是哑僧发现死者沉尸的地方,若铃铛是之前遗失,戒律院僧人捞尸时,天色明亮,人数众多,没有理由发现不了。”

“你的意思是,尸体被捞走后,有人来过,并将铃铛遗失在此?”

“极有可能!”

赵侍郎倏然起身,神色隐隐透着激动,“正常情况下,不会有人跑到刚刚死过人的地方闲逛,且寺里突然出了大事,必定会召所有僧人集合!所以,应该是凶手!”

“即便不是凶手,也另有蹊跷。当然,这些都是我们的猜测,呆会儿还要从慧真大师那里下手。”

龙星图说完,把铜铃铛递给赵侍郎,道:“铃铛刻字,多为信物,或身份证明。赵大人,你看看,可是相识之物?”

“蓝?”赵侍郎盯着铃铛内壁的字,沉思许久,才道,“恐怕你要问问兵部尚书大人了!”

龙星图诧异,“安国侯爷?”

赵侍郎面容浮起一丝古怪,“龙大人与少侯爷私交甚密,竟不知道侯爷手下曾经有一支虎狼军队吗?或者说,侯爷当年激流隐退的内情,龙大人从未听闻吗?”

龙星图蹙眉,声线发紧,“赵大人,你究竟知道些什么?这个铜铃铛有什么特殊来历吗?”

“凭我与严相的关系,不论我说什么,龙大人你都会怀疑我的可信度,我又何必多费唇舌呢?万一你因此与安国侯府产生嫌隙,少侯爷怪罪下来,我赵启明可是担待不起。”

“赵大人!”

眼看龙星图动怒,赵侍郎倒是淡然若定,“龙大人,你直接找少侯爷问清楚呗。本官作为被你们自动划入的严党一派,没有理由掺合,自讨没趣。”

龙星图目光阴沉地盯着赵侍郎,言辞犀利,“赵大人,龙某在意的只有人间正道,求的只是一个真相!铜铃铛事关觉净之死,现今少侯爷不在皇觉寺,赵大人想让龙某舍近求远吗?或者说,赵大人不怕拖延破案,只怕安国侯府迁怒?”

“我……”赵侍郎语塞,眼神满是怨念,“龙星图,本官算是看明白了,你是变着法儿在欺负本官啊!”

龙星图抿了抿唇,道:“赵大人放心,你将所知告诉我,我回头会找少侯爷核实的。”

赵侍郎将铜铃铛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语气十分复杂,“侯爷封将挂帅的那些年,本官还只是一介秀才,尚未走入仕途,但侯爷威名远播,天下无人不知。侯爷培养了一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军队,名唤‘厉家军’,而厉家军又由十位‘铁头’将军统领,他们的身份象征就是刻着‘蓝’字的铜铃铛!”

第693章:皇觉寺的索命钟声(31)

龙星图大脑嗡嗡作响,她默了一瞬,道:“赵大人确定吗?这个铜铃铛会不会只是相似之物?”

“应该不会是仿冒及巧合。”赵侍郎把东西递还给龙星图,抛出更切实的证据,“铁头将军的铜铃铛,非普通人可以仿制,因为除了标志性的‘蓝’字之外,在刻字的对面内壁上,还有侯爷厉蓝齐的指印!据说,十只铜铃铛来自西域,是厉蓝齐年轻时独闯西域所得之物,神奇的是,它们见风不动,只有主人的血才能启动铃铛。且铃铛之间互相有感应,只要一个铃铛响动,其它九个铃铛不论相隔多远,都会发出声音!所以,上了战场,铁头将军不需要联络兵,利用铜铃铛就能及时传递消息,完成配合或驰援。”

闻言,龙星图满面震惊,“居然有如此诡异之物?”

她仔细分辨,果然在铜铃铛刻字的对面内壁上找到了一个痕迹浅淡的手指印。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此铃铛属于哪位铁头将军?可有编号或特殊记号?”

“本官所知,仅限于此,其它须请教侯爷了。”

龙星图蹙眉,神情略显困惑,“天下皆知的事情,为何我不知道呢?”

“那是十几年前的事儿,那会儿你才多大啊,怎么可能知道?”赵侍郎脱口说完,接收到龙星图狐疑的目光,不禁“咳咳”两声,补充道,“当然,这种机密之事,也不可能流传甚广。本官之所以了解一二,皆是为官后从严相口中得来,至于真伪,本官概不负责。”

龙星图无语至极,“请赵大人严谨措辞!你我此刻是在查案,大人并非茶楼里的说书老头儿,怎可随意添油加醋?”

赵侍郎瞪眼,“看看,怎么说都是本官的错。本官真不明白,龙大人你模样清秀又俊俏,嘴巴怎恁地毒辣呢?”

蹲在旁边,忙于记录的王德功听到这番话,一个没忍住,竟笑出了声!

龙星图蓦地脸热耳红,低声叱道:“赵大人休要拿龙某相貌说事!”

“本官实话实说而已。”赵侍郎耸耸肩,表情无辜。

龙星图切回正题,“侯爷当年激流隐退的内情到底是什么?”

“这件事情与夏之淮案有关,也和夏之淮一样,是官场多年禁言之事。”赵侍郎委实后悔自己多嘴,这些年他尽力保持中立,不掺合侯府和严荆的党派之争,可今晚逞一时嘴快,竟搅合了进来。

“怎么讲?”

“当年黄金劫案的凶手,不止是夏之淮手下的三校尉,还有侯爷帐下的铁头将军!”

龙星图豁然瞠目,“怎么可能?”

赵侍郎道:“你当然不愿相信。可事实上,劫案现场凶手留下的证据就是铁头将军的铜铃铛,且事发后,侯爷找不到铃铛主人出来对质,以证清白,也就是说,从当时现有证据来看,是夏之淮与侯爷合谋犯罪!但二人身份可是大相径庭,侯爷承蒙太后力保,安国侯府安然无恙,夏家则满门抄斩,之后侯爷大病一场,闭门谢客,退隐官场。”

第694章:皇觉寺的索命钟声(32)

龙星图浑身发冷,她不由自主地抱紧双臂,极力压抑着狂跳不止的心脏。

她问:“赵大人,刑部密藏的夏之淮案卷中,可有提及此事?劫案现场留下几只铜铃铛?”

赵侍郎道:“当然没有,侯爷不能自证清白,亦没有确凿证据证明铁头将军是受侯爷指使,加之太后出面,所以关于侯爷不光彩的这一页,便一笔勾销了,否则侯府这些年怎会稳若磐石,无人能够撼动?至于铜铃铛,唯有一只,由监察院留存。”

“那铜铃铛的主人呢?那位铁头将军失踪至今吗?”

“是,至今未有消息。当然,本官无从得知,不代表别人也没有消息。”

“赵大人的意思是侯爷可能……”

“无凭无据的话,本官不会乱说的!”

赵侍郎急忙撇清关系,他眼角余光一闪,瞥到王德功,生怕王德功在厉砚舟面前告发他,又刻意强调说,“龙大人,本官之所以揭底给你,完全是为了案子能够水落石出,绝无其它私心,而本官所言句句属实!”

龙星图顾不上安抚赵侍郎的小九九,她盯着手中的铜铃铛,若有所思,“两只铃铛,两位铁头将军,他们之间又有什么联系呢?对了,侯爷退隐之后,其余的铁头将军去了哪里?失踪的劫案嫌疑人叫什么名字?有何体貌特征?”

赵侍郎直摇脑袋,“不知道,除了侯爷,没有人知道铁头将军的真实姓名,他们对外都是代号,失踪的那一位,本官只听严相说过一次,叫做地鼠,至于身材长相,完全不知情。”

“地鼠?”龙星图愕然,这个代号能说明什么?

赵侍郎忽然想起什么,一把拽住龙星图手臂,将她拉到一旁,小声说:“龙大人,本官奉劝你,对任何人都要留一分怀疑,不要百分百的信任!少侯爷主张重启调查夏之淮案,但恐怕个中内情他也不一定知晓,到时万一查出侯爷不干净,龙大人和杜大人怕是难以全身而退了!”

“哦?赵大人竟然如此为龙某着想?”龙星图诧异之余,不免调侃,“龙某还以为,赵大人恨不得将我除之而后快呢!”

赵侍郎一听,气得脸都绿了,“怎恁地不识好歹呢?虽然你挺让人牙痒痒的,但……但也算是个翩翩佳公子,死了多可惜?”

龙星图沉郁的心情,因为这份关心而有所舒缓,她唇角轻勾,正要戏谑几句,慧真大师领着秦氏兄弟赶来了,京州府尹亦带着捕头宋宁后脚跟来!

“见过大人!”

秦氏兄弟行礼后,便拿出三柱香点燃,对着沉尸湖跪拜,二人悲从心来,泪眼汪汪。

龙星图将他们的表现悉数收入眼底,冷不丁地发出感慨,“听闻你兄弟二人与父亲隔阂,矛盾颇深啊!”

俩兄弟怔怔地看向龙星图,眼神尽显迷茫。

长子秦禹忐忑地问:“不知龙大人此言何意?草民尊父敬父,何来隔阂?我们父慈子孝,又何来矛盾?”

第695章:皇觉寺的索命钟声(33)

龙星图不说话,只是眼神淡淡地看着对方,没有人知道她心里在思量着什么。

京州府尹见状,等不及地献宝般递上一份文书,道:“龙大人,死者三代亲属关系查出来了!”

龙星图接过文书,备感惊讶,“府尹大人办事效率挺高啊!”

“呵呵,本官到底是京城的父母官嘛,比起龙大人的智慧是差了点儿,但本官掌握的消息可比龙大人灵通呢。”京州府尹毫不谦虚的笑说道。

龙星图回了一个赞许的眼神,然后依着灯光查看文书,但灯光略暗,她看起来十分吃力,遂道:“既然府尹大人通晓诸事,便说明一下吧,包括死者个人的详细情况。”

“好。”京州府尹目光一扫,落在秦氏兄弟脸上,正色道:“死者秦闻详,现今年岁四十六,河东人氏。夏朝诏帝十五年进士,当年出任太常寺典簿,诏帝十八年任詹事府左司直郎,两年后升任左中允,诏帝二十二年任詹事府大学士,诏帝二十四年出任詹事府少詹事,此后十年间,官职无变动,诏帝三十四年辞官卸任,于皇觉寺剃度为僧。”

听到这里,龙星图打断道:“等下,詹事府主要做些什么?官员的职责是什么?”

赵侍郎插了一句,“詹事府是负责辅助太子的机构。”

龙星图心中犯疑,秦闻详此前升官速度堪称扶摇直上,怎么之后十年竟原地不动?

“龙大人,死者的官场履历大概就是这般,但亲属关系比较特别。”京州府尹抛出一记重弹,“秦氏兄弟皆非秦闻详亲生之子!”

在场诸人纷纷面露惊愕!

秦禹和秦尚亦神色微恙,但并无过分震惊,显然是知情者!

京州府尹接道:“秦闻详娶了一房四妾,但皆无所出,秦闻详便收养了一个孤儿,取名秦禹,后来又过继了兄长秦闻礼的庶子秦尚,秦闻礼已经亡故,生前曾官拜户部侍郎。”

“户部侍郎?”龙星图乍听到这个官名,颇觉耳熟,仔细一想,石枫白日提起过,她们夏府的旧宅,几易主人,从大学士、户部侍郎到翰林、御史,全部暴毙,无一人善终。

京州府尹进一步解释,“秦闻礼于诏帝三十年升任户部侍郎,诏帝三十三年夏月的某夜,酒后跌入自家后宅的水井里意外身亡。”

龙星图一凛,忙道:“秦闻礼的家宅在何处?可是夏之淮生前的府宅?”

“对,就是夏之淮的旧府邸,工部先拨给了刘大学士,刘大学士病死宅中,后又拨给了秦侍郎,结果秦侍郎也死了。”京州府尹惊讶不已,“龙大人身在京城没多久,竟然知道这些事?”

龙星图呼吸渐渐急促,声线亦有些不稳,“诏帝二十八年,夏之淮犯案的那一年,秦闻礼身居何职?”

石枫说起时,她不信鬼神,只当是巧合,而今愈来愈觉得,或许并不寻常!

京州府尹回道:“秦闻礼当时任大理寺左少卿。”

第696章:皇觉寺的索命钟声(34)

龙星图只觉气血快速上涌,她直直盯着京州府尹,“秦闻礼是否参与了夏之淮贪污案的审理?”

京州府尹思量着说道:“作为少卿,秦闻礼应该参与了吧。具体详情,本官倒是不甚清楚,因为那会儿本官尚是蝇头小官。”

“府尹大人,我还要其他三人生前的官场履历,辛苦大人尽快搜集。”

龙星图看着眼前的胖子,虽然为官算不上能者,懒政怠政,但世人皆有可用之处,关键时刻,能够替她分忧。

京州府尹满面笑容,答应得十分痛快,“没问题,龙大人请好吧,本官马上叫人去办!”

龙星图动容,拱手道:“多谢大人!”

京州府尹召来捕头宋宁,附耳吩咐了一通,宋宁急步离去。

龙星图的注意力重新落回在秦氏兄弟身上,京州府尹接着介绍道:“秦闻详不能生育之事,京官们私下里皆有耳闻,算不得秘密,因为太子殿下隆恩,曾派太医替秦闻详及妻妾多次诊治,但秦闻详始终膝下无子。秦闻礼死后,秦闻详深受刺激,缠绵病榻数月,待身体痊愈,竟弃官不做,变卖家产,抛下妻儿,在皇觉寺出家了。秦家的主母秦白氏曾携妾氏几番劝告哭求,但秦闻详坚决不肯还俗,于是秦白氏将妾氏全数遣散,带着秦禹和秦尚搬到了皇觉寺山脚下居住。”

“然后呢?”

“本官所查就这些了。”

京州府尹完成任务,用下巴指了指秦禹,暗示龙星图,“接下来,就看龙大人问讯的本事了。”

“问讯?”秦禹不解,“大人为何要审草民?难道大人怀疑草民是杀人凶手吗?”

龙星图语气淡淡地道:“身正不怕影斜,只要你没杀人,那就竭力配合官府侦破此案,还你父公道。”

她话音方落,却冷不丁提问秦尚,“秦闻详变卖家产后,进行了如何分配?你虽然不是秦闻详亲生,但也是秦家人,身上流着秦氏一族的血脉,应该由你来继承多数家财吧?”

秦尚咬了咬牙,眼中突然出现一丝忿恨,“继承什么?家父高风亮节,将数万家财全部捐赠给了皇觉寺。”

众人愕然。

秦禹苦笑道:“二弟所言非虚,父亲只留给我们糊口之资,这些年若非母亲拿出私房钱接济度日,恐怕我们兄弟……”

他未尽的话语,及自嘲的笑容,教人备感凄凉与心酸。

然,龙星图无任何同情之意,“秦闻详既得太子隆恩,便没有为你二人谋个官职吗?”

俩兄弟缄默片刻,却是又点头又摇头。

龙星图嗓音一沉,不怒而威,“究竟有没有?”

“有。大伯秦闻礼在生前,便与父亲合计,为我们分别在工部、吏部谋了一职,可父亲辞官时,竟替我二人将职位一并请辞,令我兄弟回乡务农。”秦禹如实回道。

赵侍郎越听越糊涂,出声问道:“这是为何?人往高处走,放着好好的官家饭不吃,怎恁地往下坡路走呢?”

第697章:皇觉寺的索命钟声(35)

秦尚表情木然,“不知道。父亲的决定是突然的,没有理由,无论我们如何哀求父亲,他都铁了心不肯改变主意。”

“当时秦闻详是否说过什么似是而非的话?或者是忠告之类的警世恒言?”

“父亲告诫我们自求福报,向善而行。”

“还有吗?”

“没有了。”

龙星图默了一瞬,陡然质问道:“所以,因为家财和失官之事,你们憎恨秦闻详,便筹谋杀了他?”

二人一惊,连忙喊冤,“没有!我们没有杀人,父亲的死,与我们无关!”

龙星图厉目盯着二人,字字迫人,“大胆,休要狡辩!本官分明从你二人言语神态中看出你们对当年之事心存恨意,无法释怀!”

“龙大人明鉴!”秦禹仓惶跪地,急得满头是汗,“我们虽然埋怨父亲,但养育之恩重于天,绝不敢做出大逆不道之事啊!”

龙星图冷目而视,“今日你们可曾入寺,可曾见过秦闻详?”

秦尚快语道:“今日是父亲生辰,我们母子三人午时入寺,原本想要为父亲庆生,谁知,父亲拒绝会见,并差人转告我们,他已是方外之人,不再过问红尘俗事。”

“对,父亲还交待,让我们搬离此地,不要再来寻他,即便来了,他也不会相见。”秦禹补充道。

“那你们接受了吗?”

“不接受又如何?父亲脾气倔犟,向来言出必行,我们只好下山回家,打算近日搬回城里的祖宅。”

“有人证吗?”

“有,是寺里的小沙弥明空替父亲传话,并送我们出寺的。”

“具体时辰?”

“大约午时三刻。”

龙星图点了点头,道:“好,本官暂且相信你们的供词,在案子未了之前,你们不许离开本寺。”

“是!”秦氏兄弟答应下来,便由慧真大师带走了。

没有了外人,龙星图压低嗓音问道:“赵大人,府尹大人,你们二位如何看待秦禹和秦尚?”

“若是小沙弥明空可以证明秦氏兄弟所言不假,那他们便没有作案时间,可以排除嫌疑了。”赵侍郎不假思索的说道。

京州府尹刚想附议,却人精儿的看到龙星图眉尖微微拧起,他心下一咯噔,立刻改了口,“本官认为,秦氏兄弟的嫌疑还不能排除。首先,他们有强烈的杀人动机,原本贵为人中龙凤,前途不可限量,突然跌下神坛,贫困交加,难保不会一气之下,杀父泄恨!其次……”

然而,他说着说着却没词儿了!

赵侍郎瞥了眼京州府尹,无语道:“能不能说个大家都没想到的观点?”

京州府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这回的马屁算是拍到马腿上了。

龙星图道:“我疑心的地方是,秦家母子三人守在皇觉寺山脚下长达六年,仅仅是为了劝说秦闻详还俗吗?何况秦闻详家财尽数捐出,即便还俗回家,对于两个重财的养子来说,还有多大的意义?“

赵侍郎愕然,连忙问道:“龙大人的意思是,秦家人另有目的?”

第698章:皇觉寺的索命钟声(36)

龙星图喟叹道:“我们没有直接证据,只能是猜测罢了。”

赵侍郎受了提醒,沉下心来慢慢思索出了些端倪,“如此说来,确实不合逻辑。若念着父子亲情,秦闻详既心意已决,便该尊重秦闻详的选择,除非秦闻详手上还有好处,可以令秦家二子重新登上富贵路。”

“方才观秦尚反应,对于钱财的渴望十分强烈,难道……”

“秦闻详藏钱了!”

京州府尹听到这儿,激动地插话道:“要不要派人监视秦家母子?秦闻详现在死了,他们一定会想办法拿走秦闻详的钱财,只要他们敢有动作,我们就能抓个现形!”

龙星图脑中忽然一闪,这一切推测若是成立,是否与藏金的“佛跳墙”有关呢?

这厢,赵侍郎却不同意,“咱们是要找出杀害秦闻详的凶手,秦家二子没有作案时间,案发时也不在寺内,监视他们有何用?就算是秦闻详暗中留了一笔钱,那也是他们秦家自己的事儿,与案子无关!”

“赵大人,任何疑点都有可能为凶案提供线索,我们从多方下手,就多一分破案的希望,为何不可呢?万一秦禹或秦尚表面上在午时三刻离开了皇觉寺,之后又避开僧人,通过其它途径偷溜进寺院,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人呢?这兄弟俩既符合熟人作案,又具有作案动机……”

“多监视一个人!”

龙星图突然开口,打断了京州府尹的滔滔不绝,她深沉的眉眼,叫人心里莫名不安,京州府尹楞了一瞬,才道:“谁?”

“哑僧!”

“啊?哑僧不是报案人吗?为什么……”

“表面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相。或许,简单的人一点儿都不简单。”

京州府尹虽然不甚明白,但他信服龙星图的判断,便立刻答应下来,“好,本官安排人去办,顺便查查寺里是否有其它秘密通道。”

“小心行事,千万别露了踪迹,打草惊蛇。”

“明白!”

京州府尹这一趟带了不少人马,其中不乏武功出众者,原本是贴身保护他的护卫,现今为了尽快破案,他慷慨的将人贡献了出来。

“你们四人分头行动,各监视一人,注意不要靠目标太近,一旦发现异常,立即上报!”

“是,大人!”

四名戎装护卫领命后,飞快地隐入了黑暗中。

龙星图在原地静立了片刻,她将零散的一条条线索,一个个疑点,一个个明里暗里背负着故事的人,在脑中慢慢地有序地拼凑,可是缺口太多,想要形成完整的闭环,还需要继续填充。

“走吧。”

她迈出步子。

赵侍郎追上问:“去哪儿啊?”

“休息。”

“啊?”

“养精蓄锐,静待消息。”

“不用找慧通大师聊聊吗?秦闻详可是慧通大师的弟子,他心中的业障,慧通大师可能知道。”

听到赵侍郎的提议,龙星图步子顿了顿,回道:“李寺正已经去查了,我们等结果便是。”

“好吧。”

“赵大人,府尹大人,你们熟悉皇觉寺的构造吗?”

龙星图视线远眺,寻找着暮夜之下,有可能藏金的地方……

第699章:皇觉寺的索命钟声(37)

京州府尹四下环顾,信口道:“龙大人,皇觉寺的建筑构造中规中矩,除了占地广,与其它寺院没多大区别啊。”

“寺里有地形图。”赵侍郎说,“若是需要向导,就找一个僧人过来。”

龙星图扯了扯唇,“算了。人人都能找到的地方,是藏不了秘密的。”

她复又挪动双腿,披着夜色,向前走去。

……

相府。

燃着烛火的书屋内,人影微动。

严荆躺在太师椅上,面色宽泛,气定神闲。

“相爷,秦闻详溺死了!”

“好。”

“但不是属下做的,不知何人所为。此案惊动了贤亲王、刑部、大理寺和京州府,赵侍郎和龙星图已经介入,力争明早破案。”

“哦?居然有人比我们早了一步!”

“请相爷示下!”

“既然厉侯爷坐不住了,迫不及待地出手解决麻烦,我们便看戏好了。”

“是!”

“太子那边准备地怎么样了?”

“一切妥当,就差相爷手里的砝码了。”

“把夏久南带过来见本相。”

“是!”

一个身着黑衣斗篷,戴着纯黑面具,只露出两只眼睛的男人,低头走出书屋,隐匿在了墨色的天幕之下……

……

房家位于广平桥东半里处,是独居宅院,与左右邻舍相距甚远。

因房夫人喜静,房太医特意在偏僻之地建房,并买下方圆地皮,在宅子四周建了花圃和菜园。

房太医心系夫人,只娶一妻,府中下人亦是不多,主仆相处和谐,府中其乐融融。

然,房太医突然身亡,房夫人一病不起,房家上下深受打击。

房盛伦独子房潜担起了家主重任,夜里亲自与下人一起看守家宅,因为最近总有贼人趁着府中不宁之际,入室行窃,欺辱他们孤儿寡母。

巡逻至主院书房附近时,突然一股阴风从背后穿过,主仆二人头皮发麻,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手中的棍棒!

忽然,一束火光,在书房背后陡地窜了出来!

“少爷,着火了!”

“快,快去看看!”

主仆二人匆忙奔向火源!

……

广平桥中央,两条黑影并肩而立。

石桥压着嗓音,“少主,盯上房家的可不止咱们!依属下看,要么东西已被人拿走了,要么房家根本没有,可能被房太医藏在了外宅或者是少主与房太医共同知晓的某个地方。”

厉砚舟努力回想的间隙,突闻喧嚣四起!

“走水了!”

“快救火啊!”

两人一惊,忙望向火源处!

“少主,好像是房家!”

“快走!”

冲天的火光,在宁静的夜空里,肆意绽放。诺大的房家宅院,悉数被卷入了火海!

厉砚舟和石桥赶到时,房夫人及丫鬟们已经仓惶逃出,正在大门外哭作一团,房家的青壮年在全力救火,附近被惊动的人家,亦纷纷赶来相助!

“不行,火势太大了,这样小规模的人力灭火,根本无济于事!”厉砚舟情急令道,“石桥,马上去找工部尚书!”

“是!”

石桥拔腿而去!

正在这时,突听“轰隆”一声,正厅坍塌!

“少爷——”

第700章:皇觉寺的索命钟声(38)

龙星图从昏沉中苏醒,入目所见,是无尽的黑。

这是区别于夜幕的颜色,因为没有半缕星光,仿佛置身于一个密闭的空间里。

她提了提气,发现内力尚在,但双手双脚被铁链捆绑,四肢略有些软绵无力,不过好在没有受伤,只要运功调息片刻,便可恢复如初。

她抓了把身下的东西,明显是草垛,难道她所在的地方是寺里的布草屋?

龙星图阖眸,一面催动内力逼毒,一面回想事发过程。

赵侍郎、京州府尹和龙星图三人离开抛尸湖后,朝着法堂而去。

他们三家带来的官兵几乎都被撒出去办差了,唯有京州府尹身边留了一个捕快。

走至半路,龙星图越想越觉哑僧身上有秘密,便提议改道去勤杂院实地勘查哑僧居所。

结果,遇上了僧人提着熬好的粥桶,正在为今夜办差的官兵发放白粥,京州府尹便命捕快领了三碗粥,然后打发捕快去吃粥补充体力。

龙星图原本不饿,但京州府尹亲自送到她手上,胖胖的圆脸堆满了马屁式的笑容,她便不好拒绝,一起吃粥。

随后,三人按原计划继续前往勤杂院。可是,当他们推开院门的那一刻,竟相继倒地,失去了全部意识!

龙星图凭着敏锐的听力,发现与她同处一室的遽然还有三个人!

除了赵侍郎和京州府尹,难道暗算他们的人也在此处?

她太阳穴缓缓抽动,陡地出声质问:“尔等何人?竟敢绑架朝廷命官!”

“醒了?果然是练武之人,醒得就是比别人早。”

一个喑哑的男音,充满悠闲的语调,响起在距离龙星图十步左右的背后!

她眉尖轻挑,镇定自若的回应:“公然下手,挑衅朝廷,果然是勇气可嘉的悍匪!”

男人忽然笑了,“难怪小小年纪,就能名扬天下,戴上大理寺丞的乌纱帽!不错,不错!”

“看来你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人。”龙星图抿了抿干裂的嘴唇,语态愈发轻松,“废话多了,时间可就耽误了。说吧,你想怎么样?想要赎金?亦或是放你一条生路?”

男人听闻,愈发笑意深浓,“赎金和生路,我都不想要。但是龙星图,我对你这个人,真是挺好奇的,可抓了你之后,我发现了一个更有趣的事儿,你要不要先听听?”

“咝——”

正在这时,赵侍郎醒了过来,他一蹬腿,铁链勒得脚踝生疼,他不禁呲牙咧嘴,“这……这是哪儿呀?龙大人?府尹大人?”

“赵,赵大人?”

京州府尹的嗓音旋即响起,眼前的黑暗,及全身被桎梏的处境,令他害怕地直哆嗦,哭腔甚浓,“我在,我……我还活着呀!”

“怎么回事儿?我们为什么会被绑?龙星图人呢?她不是承诺会保护本官吗?”赵侍郎激动地连声质问。

龙星图蹙眉,平静地开口:“鬼叫什么?龙某与二位大人一样,都着了白粥里蒙汗药的道儿!”

“哈哈哈!”

男人晒笑不止,“两个大男人,胆量居然不如一介小姑娘,简直是个怂包啊!”

第701章:皇觉寺的索命钟声(39)

屋里的喧哗,一刹消失,陷入死寂般的宁静!

龙星图泰山崩顶面不改色的镇定,终于倾塌碎裂,她震惊失措,胸腔急剧起伏!

女扮男装十二年,从未有人发现她的秘密,看穿她的性别,除了厉砚舟和厉砚白。

她曾经预想过各种恢复女儿身的场景,但定是她主动坦白,且是在厉家人面前,而绝非这般被陌生人,甚至是凶手,在她昏迷期间,私窥她身体,并公诸于赵侍郎和京州府尹!

龙星图怒火中烧,她鲜少会对案犯动杀机,因为她始终秉持法制于人,以法判生死,可是这一刻,她绝不允许辱了她身子的人活着!

京州府尹眼珠子瞪了半天,一时反应不过来,讷讷的说:“姑……姑娘?谁是姑娘?哪儿有姑娘啊?”

而赵侍郎听声辩位,望着黑暗中距离他不过咫尺的龙星图,却是不敢置信,“龙,龙大人,你……”

龙星图银牙轻咬,出言警告,“你二人若想活着离开此处,若想余生平安度日,便装聋作哑,莫管闲事!”

闻言,赵侍郎和京州府尹皆是一凛,继而瞠目结舌!

龙星图虽未承认,却也没有否认,那便是默认了!

这个名震夏朝,叱诧黑白两道的英才少年,是百姓心中的神,是奸官眼中的钉,她倨傲嚣张,面冷心热,总是将他二人气断肝肠,又叫人钦佩折服,可无论如何,任谁也不会想到,她……竟是女子!

“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男人幸灾乐祸的口吻,十分令人生怒,“以男子身份冠冕堂皇的升官查案,却不知自个儿已经犯了欺君之罪吗?龙星图,你的案子还能查得下去吗?你还有胆量继续查吗?”

“你的问题,我会回答你,但是我保证,你会后悔,你方才没有杀了我!”龙星图眼中杀意愈浓,她暗暗运功,试图挣断铁链!

男人先是一怔,继而猜中了龙星图的心思,他猛地上前,从背后凑近龙星图耳旁,笑容阴森地说:“小丫头,火气无须太大,伤了身可不好。鄙人虽非善类,但盗亦有道,不会趁人之危的。”

龙星图心下一松,鼻息间却是一紧,怎么有股淡淡的青梅味道?

“鄙人扛起你时,你衣领散开,没有喉结。”男人自顾自地解释,而后扭头看向赵侍郎和京州府尹,“如今你有两个选择,第一,是我替你灭了这两个狗官的口,你继续扮成男子查案;第二,你胆小如鼠,向皇帝请罪,乞求保命。”

赵侍郎深吸一气,道:“龙大人,你是什么人,本官没兴趣,亦非长舌妇。”

只是这番话听在龙星图耳里,一时难以辨别是出于自保的假意,还是真心的承诺。

京州府尹楞了楞,也忙表态,“我没听见啊,我什么都不知道!龙大人,你永远都是龙大人,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呵,你们这俩狗官,你们的性命是掌握在鄙人手里的,遽然向龙星图表忠心?”

“是吗?”

龙星图眯了眯眸,波澜不惊地发出一声冷笑,而后陡地双臂一振,捆绑四肢的铁链“咣当”断裂,男人尚不及反应,一只利爪已经掐住了他的喉咙!

第702章:皇觉寺的索命钟声(40)

他二人的性命,龙某说了算!”

龙星图阴沉的眼神,紧锁着暗夜中看不见脸容的那人眼底透出的一丝光,“而你的命,怕是留不住了!”

“果然不是池中之物,竟然功力非凡!”男人惊诧不已,但随即毫不在乎的道,“朝廷命官出手杀人,你便不怕知法犯法?”

龙星图五指逐渐用力,神色未变分毫,“绑架朝廷命官,本便按律当斩,本官为救同僚,当场击毙凶犯,合情合理更合法!”

男人道:“原来龙大人不打算继续查案了。”

“本官从不是半途而废之人!”

“我若是死了,怕是龙大人费尽心机想要揭开的陈年面纱,要永远石沉大海了!”

“世上没有解不开的谜,任何悬案在我龙星图手里,只有三天或五天破案的差别!但是自首的重要性,于你来说,可是活一秒与活个把月的差距!”

“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少废话!你究竟是何人?绑我三人目的为何?觉净是你杀的吗?”

二人一来一往,皆语速飞快,龙星图的气势没有吓到男人,反倒令京州府尹瑟瑟发抖,他心道,这哪儿是姑娘啊?打死他也不会相信的!

赵侍郎毕竟与龙星图相处时日较多,且身在刑部,经历过的风浪也比京州府尹多,他安静地听,安静地看着龙星图昏暗的轮廓,内心竟是从来没有过的安宁。

随着龙星图手劲儿增大,男人渐渐呼吸不畅,他没有回答她的审问,而是突然出手反击!

屋子狭小,不仅没有光亮,还有两个被绑的人质,于龙星图来说,掣肘太多,自是不敢放开手脚迎战,生怕误伤了自己人!

然而,那男人竟也没有恋战的意思,两人交手十余招后,熟悉地形的他,纵身一跃翻出了窗户!

“龙星图,猫鼠游戏才刚刚开始,我等着你抓我归案!”

窗外,男人的声音越飘越远。

龙星图止步未前。

她摸黑检查了番衣着,确定完好无损,方才安下了心。

今夜,实在太险!

她不怕性命堪忧,只怕无端受辱,而今夜之后,她的女子身份,怕是瞒不了几时了!

“龙,龙大人?”京州府尹听不到动静,不禁忐忑,“你在吗?”

龙星图回身,沉声道:“在。”

京州府尹闻听,先是松了口气,继而疑惑道:“你没去追捕凶犯啊?”

龙星图面色冷然,“先不说敌暗我明,若那人另有共犯,我离开后,你二人恐会遭殃。”

“说的是,既然大鱼已经浮出水面,迟早会逮到案板上!”京州府尹十分认同,转而又欣慰不已,“多谢龙大人照应本官和赵大人啊!”

赵侍郎如鲠在喉,沉默不语。

见状,龙星图上前,先确定了京州府尹的位置,然后摸到他被绑的铁链,双手发力,以粗暴的方式直接扯断!

京州府尹得了自由,赶忙爬站起来,连声道谢,并从衣袖里摸出火摺子点燃。

亮光突然映照在赵侍郎脸上,他正巧抬目凝视着龙星图,眼神里浸透着不明深意的韵味。

第703章:皇觉寺的索命钟声(41)

京州府尹一下子楞在当场。

龙星图侧身而立,刚巧避开了赵侍郎的视线,她顺势回头,赵侍郎立即垂眸,藏起了不与人知的心境变化。

“出了这道门,无论二位大人是否向皇上告发我,我都不在乎。”

龙星图依然肃穆冷面,丝毫没有性别被揭穿后的尴尬或忐忑,她举手投足之间,永远都散发着迫人的气势,“只是有一点,我想提醒二位大人,我龙星图出身江湖,剿匪缉凶,打打杀杀,乃是家常便饭,生死之于我,无非是一醒一睡而已,官位钱财,更是形如粪土。但你们不一样,能够爬到今日的官阶,想必是来之不易,将来或许还会有更大的前程。所以,利弊权衡,当慎之又慎。”

两个男人低头不语。

龙星图语气平淡的仿佛在谈论天气般,“若告发我,我是死罪,你二人可能会因功获赏,但随之而来的后果,也只能你们自己承担。譬如,护城河的诡案,觉净之死的谜案,我下了地府,可就帮不了你们了。至于,与我亲近的某些人,我死前自会告诫他们不许为我复仇,可他们是否听劝,便难说了。”

赵侍郎脸色逐渐变得难看,他复又盯着龙星图,双目深邃,“为何要告发你?龙大人智勇双全,从歹徒手中救下本官和府尹,我二人感激不尽,当面呈皇上,为龙大人请功才是。对吗?府尹大人!”

京州府尹一个激灵回神,忙点头如捣蒜,“对对,本官也是这么想的,多谢龙大人救命之恩啊!”

赵侍郎举起右手,三指向天,语调低沉却铿锵有力,“我赵启明有生之年,绝不会生出迫害龙星图之心,若有违此誓,以命相抵!”

龙星图没再说什么,扯断赵侍郎手脚的铁链后,转身阔步而去。

京州府尹长舒一口气,拍拍心口,压着嗓音道:“赵大人,咱俩好险啊!这一晚上经历的事儿,简直可以排一出大戏了!你说说,龙大人的担心是不是多余了?你我二人又不是傻子,把她拉下马弄死了,那厉家天不怕地不怕的少侯爷,准儿保第一个跳出来,叫咱血债血偿啊!”

赵侍郎仿佛没听见,目光有些飘忽不定。

被蒙汗药放倒的人不在少数,随着药效消散,昏迷的僧人和官差们陆续清醒过来。

彼时,已近拂晓。

龙星图逐一询问,确定众人无一受伤,她安心的同时,心中的疑团更甚。

派出去查找线索的石枫,就在这时,披星戴月的赶回。

“龙大人,少主出事了!”

短短几个字,令龙星图面色惊变,能够撼动她心神的人,向来只有厉砚舟一人。

石枫抹着汗珠,双目浸着腥红,“有人纵火烧了房家,房太医独子房潜身陷囹圄,少主为救房公子,被断梁砸中头部,昏迷不醒!”

龙星图嘴唇动了动,竟是干涩无音。

赵侍郎站在她身侧,眼角余光投射到她脸上,只看见一片惨白色。

“石枫,你保护赵大人和府尹大人继续查案,我去去便回。”

龙星图终是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一语即罢,不待众人反应,她抢过石枫的马,绝尘而去……

第704章:皇觉寺的索命钟声(42)

天际破晓,一抹鱼肚白,撕裂夜色,透出了几分蒙蒙亮。

龙星图策马回城,行至广平桥时,火势已经得到基本控制,工部调派的救火兵丁,正在积极扑灭残余火种。

而房家宅院悉数化为灰烬,只余断瓦残垣,在朦胧晨色中,风雨飘零。

龙星图稍作停顿,便挥动马鞭赶往安国侯府。

彼时,绛水轩内外,忙作了一团。

安国侯请来太医院院使亲自诊脉,奈何厉砚舟脑中有血瘀,虽然施了针,服了药,可能否清醒,及何时会清醒,都是个未知数。

侯爷和夫人彻夜守在厉砚舟床边,心焦如焚,暗暗垂泪。

龙星图未经通报,直闯内卧。

屋里的人,皆受了一惊,侯爷大怒,刚要发作,一扭头对上龙星图风尘仆仆的面容,神色立即缓和,“龙大人,你怎么来了?”

龙星图拱手,嗓音略有些干哑,“下官冒昧打扰,望侯爷见谅!”

“龙大人,砚舟他……”夫人起身,刚一开口,便泣不成声。

龙星图心下一沉,难道厉砚舟不行了?

她急步奔向床榻,将院使冲撞在一旁,险些跌倒。

厉砚舟平躺在床上,头部缠满绷带,双目紧闭,面色苍白。

“少侯爷?”

龙星图俯下身,轻声呼唤,她极力隐忍着想哭的欲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自然,毫无崩溃之态。

然而,厉砚舟一动不动。

院使恼怒,正想叱责龙星图无礼,龙星图陡地回头,眼神凌厉,“少侯爷病症如何?你有几分把握医治?”

大理寺丞和太医院院使皆位列正五品,两人虽是同级,但院使是太医院首领,是所有皇亲国戚极力笼络巴结的人,因为人吃五谷杂粮,便不可能不生病,任谁也离不开大夫,何况他还掌管着天下杏林。

因此,院使抖了抖衣袖,语气不屑一顾,“大理寺新上任的龙大人是吧?哼,本院使没有义务回答你。”

“看来少侯爷的性命是保住了。”龙星图非但不曾动怒,反而安下心来。

院使一楞,不得其解:“龙大人怎么知道?”

龙星图眉尖轻挑,道:“若少侯爷病危,整个太医院怕是都要急疯了,院使又怎会有闲心与龙某置气?”

院使愕然之余,不禁伸出大拇指,叹道:“今日一见,龙大人果然聪慧过人,非浪得虚名之辈!”

“您过誉了!”龙星图抱拳,回了一礼,“方才龙某心急,得罪之处,请院使海涵!”

院使捋须一笑,所有误会与不快尽数消散,他道:“少侯爷伤及头部,看似凶险,但未及要害,只要醒了,便无大碍了。”

“何时会醒?”

“须看少侯爷的生存意志,或许一个时辰,或许三五天,甚至更久。”

龙星图蹙眉,目光又落回在厉砚舟脸上,眼底盛满心疼。

见状,侯爷夫人捏着绢帕抹泪,轻声道:“龙大人,砚舟素来视你为知己,你便替我陪陪砚舟吧!兴许砚舟在睡梦中感受到你的存在,突然就醒了呢!”

第705章:皇觉寺的索命钟声(43)

夫人一番话,既有暗示,又含恳求,侯爷面色稍显复杂,他既不希望龙星图和厉砚舟过分亲近,又迫切地希望儿子能够苏醒,闯过这一关卡。

而院使虽然听着糊涂,甚觉不合情理,但淑静郡主开口,他怎敢置喙。

龙星图没有立即给出答案,她沉静地看着侯爷,重新审视这位曾经的故人。

随着铜铃铛挖掘出来的隐秘,她对侯爷的信任,虽未完全动摇,却也出现了裂痕。

人心会变,会掩饰,会演戏,会背负着谎言前行,唯独死人和证据不会变。

龙星图是个理性大于感性的人,案子越是扑朔迷离,越是到了关键的时刻,她便越不能慌,不能因为厉砚舟的意外受伤,而方寸大乱,令自己失去准确的判断力。

侯爷并不知龙星图心中所想,只以为她是在计较他反对厉砚舟钟情她一事,便思量之后,令道:“管家,请院使到偏厅稍事休息。”

“是。”

管家立刻请走院使,并撤走服侍的丫环,将空间留给了侯爷夫妇和龙星图。

龙星图始终默不言语,静观其变。

侯爷作了个手势,请龙星图在床边软凳上坐下,并亲自斟茶,双手呈给龙星图,面色温和道:“一路奔波辛苦,先润润喉吧。”

龙星图接过茶盅,客气地弯了弯腰,“谢侯爷体恤,星图不敢当。”

侯爷苦笑,“现在没有外人,无须整那套官场上的虚礼,我直接唤你星图吧。”

“好。”龙星图点了点头。

侯爷语重心长地说道:“星图,你是个好姑娘,放眼全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个如你这般的奇女子,你能瞧得上砚舟,是砚舟的福气,亦是我们侯府的荣幸。可是,政局诡谲,这潭水实在太深了,未来会走到哪一步,侯府会安稳无虞还是万劫不复,皆是未知数。”

“是啊,倘若厉家是商贾小户或门第小官,又或是星图你喜欢的男子,不是皇上看中的驸马,那我和侯爷会很开心地接纳你。”夫人满脸苦涩,凝视着病床上的儿子,她禁不住双目泪流,“皇上今日召我入宫,话里话外,毫无取消赐婚的可能性,所以我很矛盾,我特别想成全我儿子的心愿,可是我更担心砚舟他……”

“对于此事,给侯爷和夫人带来的困扰,我很抱歉。”

龙星图鞠了一躬,内心却愈发坚定,她直言不讳道:“但我相信砚舟的能力,尊重砚舟的选择,即便是飞蛾扑火,至少无愧于心。”

“你不怕身败名裂吗?”侯爷咬字极重,极力压抑着情绪,他实难理解龙星图对待感情竟会这般的不理智。

龙星图从容应答,根本不作多想,“我原本便非寻常女子,我的所做所为,哪一件不是惊世骇俗?人海茫茫,多的是沧海一粟,知己却唯有一人。”

侯爷气恼,“你……”

“咳咳。”

突然的两声咳嗽,虽然微弱,却惊动了争辩的三人。

龙星图未及回头,搭在床边的手,已经被人握在掌心。

第706章:皇觉寺的索命钟声(44)

砚舟!”

侯爷和夫人欢喜惊呼,“砚舟你醒了!”

“父侯,娘亲,你们吵什么呀?”厉砚舟撑着虚弱疲累,将龙星图的手紧紧攥牢,“我和星图两情相悦,她无根无基,都敢陪我与天争上一争,你们竟怕了吗?”

夫人叹气,“为人臣子,你拿什么争啊?”

“军权!”

“嗯?”

厉砚舟看了眼门窗,确定无人偷听,才缓缓道:“即便皇上颁下圣旨,以抗旨欺君,满门抄斩来逼迫我,可我们厉家军权在握,皇上又岂敢轻易发作?当然,兵谏是下下策,不到最后一步,万不能用。现今大案频出,事事都关系到夏伯伯当年的案子,星图在前方查案,我在背后对付严荆,只要案子水落石出,严荆和太子必然倒台,届时,贤亲王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皇上,怕是……”

他没有说下去,可眼神里分明写着四个字:大限将至!

夫人生性单纯,不擅尔虞我诈,自是不明所以。

但侯爷和龙星图却是倒吸一口凉气!

侯爷压着嗓音,急声道:“砚舟,你不可胡来啊!我们厉家世代忠良,绝不可做出大逆不道之事啊!”

龙星图听闻,不禁沉了沉目。她心道,若是忠良,那铁头将军为何出现在劫案现场?

厉砚舟刚要回应父亲,忽见龙星图神色异样,便撇下侯爷,关切问道:“星图,你怎么啦?”

“我没事儿。”龙星图温声安抚,看着厉砚舟面容仍然虚弱,她便道,“你多休息,待身子养好了再谋它事。”

语罢,便欲将她的手从他掌心抽出来。

厉砚舟却是一急,死活不肯松了力道,且撑着床榻想要坐起来。

夫人见状,赶忙扶起儿子,心疼地说道:“砚舟,你听星图的话,你身子真的禁不起折腾了。”

厉砚舟喘息略重,勉强扯出一抹笑,“娘亲,星图深夜奔波,定然又渴又饿,你吩咐人准备些吃食吧。”

看到厉砚舟有意支开他们,想要与龙星图单独相处,夫人有些心酸,却也顺着厉砚舟的心意,挽起侯爷手臂,拉着侯爷出去了。

此情此景,令龙星图备觉尴尬,她瞪了眼厉砚舟,羞恼轻斥,“你没脸没皮罢了,我可还在乎颜面呢!”

厉砚舟长臂伸过来,直接将人往怀里带,嘴上同时笑话道:“嘁,方才我昏迷时,某人不是说,为了我不惧身败名裂吗?怎么这会儿竟害羞了呢?”

“你明明醒了,却偷听我们谈话!”

龙星图又气又笑,两人白日分开,不到一日功夫,便险些经历了生离死别,饶是她冷静自持,亦有七情六欲,他需要慰藉,她便任由他动作,甚至情意上涌,主动把唇贴上他脸庞。

厉砚舟十分受用,不知是不是龙星图的幻觉,竟觉厉砚舟的病态似乎消散了不少,他狭长的桃花眼里含着温情脉脉的笑,且夹杂着一丝情动的欲望,“我有一个办法定可以让父侯答应我们在一起。”

“什么办法?”

“夫妻之实!”

第707章:皇觉寺的索命钟声(45)

厉砚舟原本只是一句玩笑,故意逗弄龙星图,他话音一落,便立刻闭上眼睛,准备挨揍。

谁知,等了好一会儿,预料中的拳头,却是半点儿没落在身上!

厉砚舟不禁好奇地觑起眼角偷看龙星图,竟见龙星图偏着头,正笑意吟吟地看着他,红唇轻启,“好啊。”

厉砚舟瞠目,用力咽了咽唾沫,才发出不可思议的质问:“星图,你不会是被我气傻了吧?”

“怎么,二爷想要临阵脱逃?”龙星图鲜少会笑,即便笑,也只是嘴角轻轻一扬,而此刻,她竟笑语嫣然,明艳不可方物。

厉砚舟看着依偎在他怀里的人,仿佛一尊雕像,满脸不可思议!

见状,龙星图伸出一根食指,朝着厉砚舟脑门用力戳了戳,语气竟有几分娇嗔,“原来二爷浪荡好色的声名,都是虚构出来的。”

厉砚舟眨巴着又长又密的睫毛,表情十分费解,“星图,你是在为了揍我而进行铺垫吗?没事儿,你直接动手吧,反正我都习惯了。”

看他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龙星图忍俊不禁,“行啦,把脸面捡起来,留待日后吧!看在你脑子坏掉的份儿上,今儿个饶你一回。”

厉砚舟立刻得寸进尺,“那你是不是要好好安慰我啊?再亲我一下呗,亲这里。”

他指着自己的唇,像是讨赏的孩子般,眼中盛满期待。

龙星图发现自己是越来越包容厉砚舟了,这要是搁在以前,他敢说出这般罔顾礼法的混账话,她定是要让他吃些苦头的,可现如今,她竟被磨的一点儿脾气也没有了。

她送上柔软的唇,与他耳鬓厮磨。

厉砚舟情动间隙,气息不稳地吐在龙星图耳旁,“若非礼法禁锢,我便吃定你了。”

“登徒子,都伤成这样了,还色心不改!”龙星图嗔骂一句,一抹羞色迅速爬满脸庞。

语罢,她赶紧脱身出来,坐回椅子上,以免两人过分亲密,厉砚舟一时把持不住,真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儿。

厉砚舟顿时不爽,不依不挠地又抓起龙星图的手攥在他宽大的掌心里,语气可怜,且带了几分撒娇,“你干嘛呀?我都差点儿没命了呢,你必须好好爱我。”

龙星图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无语地抽动嘴角,“你是被女妖精附身了吗?你给我正经一些!我问你,今晚是怎么回事儿?你不是要夜探房家吗?怎么把自个儿搭进去了?”

说起正事,厉砚舟总算恢复了正常,他道:“房家进了贼,估计是想找房太医留下的东西,结果没有收获,干脆放了一把火,直接毁尸灭迹。房太医之子房潜受困火场,当时情况太危险,普通人根本没法儿冲进去,我便冒险救人,不承想,出来时,被断梁砸到了后脑。”

“你躲不开吗?”龙星图惊愕,凭他的武功,自救应该不难啊。

厉砚舟蹙了蹙眉,道:“我是替房潜挡了一下。房太医于我有恩,他已经被逼死了,我必须替房太医保住房家的血脉。”

第708章:皇觉寺的索命钟声(46)

了解始末后,龙星图虽然心疼,却也能够理解,若换作是她,亦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她好奇询问:“房太医留下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没人知道。”厉砚舟摇头,浓眉紧锁,“不过我猜测是与皇上的病情有关,准确来说,应是与皇上常年服用长生不老丹而导致的龙体状况有关。”

龙星图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难道那些邪丹开始反噬皇上的龙体?你不是拦截了吗?”

“我确实拦截了许多次,但是总有漏网之鱼。你想想看,李喜不可能通宵达旦地守在皇上身边,且这小半年来,皇上变化明显,接连处置太子和严荆,严荆又怎会嗅不出猫腻呢?所以,严荆定然加快了丹药对皇上的控制力,因此皇上才会释放太子。”

“我明白了。应是严荆提高了丹药的药性,才导致皇上龙体出现异常,而房太医之所以会被宣召为皇上诊脉,极有可能就是严荆的计划,他察觉到你和房太医联手在为皇上调理龙体,便趁你不在京城之际,出手解决了房太医!”

“没错,结合种种迹象来看,十之八九是这样,因为房太医平日里并非皇上的御用太医,他是负责为后宫娘娘诊脉的,可却突然赶上院使及其他太医分身不得的情况下,而被临时征调。”

龙星图渐渐明了,“难怪你方才暗示我们皇上大限将至。”

厉砚舟点头,“是呀,我已经竭尽全力了,若皇上最终逃不过这般命运,那么于你我来说,却是件好事。”

龙星图莞尔,她侧目看着厉砚舟脸上未曾掩藏的开心,不禁戏谑道:“为了和我在一起,你真是阴谋阳谋全用上了啊。可万一日子久了,我们彼此厌烦了,我指不定会弃你而去的。”

“你敢!”

厉砚舟双目一瞪,立时像一只炸毛狮子般,气急败坏地警告龙星图,“成了亲就是一辈子,哪能半路抛夫弃子?呸呸呸,把刚才那话儿,马上给我收回去!”

龙星图抿唇轻笑,她伸手按住厉砚舟的嘴巴,眼含宠溺,“你一个大男人,怎么总是吧唧吧唧的话多如毛啊?惜字如金不好吗?”

厉砚舟十分委屈,发出含糊不清的质问:“你是嫌弃我了吗?”

龙星图笑而不语。

初晨的柔光,从窗户透进来,洒下一室暖意。

厉砚舟急了,拿下龙星图的手,言语霸道的说:“即便我有一箩筐的缺点,你也只能爱我一个人,且不准拿我和大哥、钟离作比较!”

以前龙星图只觉厉砚舟难缠,偶尔还有些幼稚,此时又觉甚是可爱。

“你瞎担心什么啊?厉砚白、钟离和我都是一类人,我们性格太相似,一样的寡言淡漠,一样的克制冷静,我们若是在一起,便是相敬如宾,生活会平平淡淡,没有波澜。”龙星图娓娓道来,眉眼间尽是温柔,“可是砚舟,我的哭和笑,只与你有关。我想,此生无人可替。”

第709章:皇觉寺的索命钟声(47)

厉砚舟感动地一塌糊涂,抬起龙星图的下巴,便迫不及待地吻了上去。

从年少伊始,总是他追着她跑,总是他为了这份感情独自在赴汤蹈火。她被动接受,若即若离,他便患得患失,没有安全感。

此刻,她竟给予了他一生的承诺。

门外走廊上,侯爷夫妇等得越久,越容易想入非非,那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万一折腾出什么动静来,坏了双方的名节,可怎么好啊!

丫环送了膳食和汤药进去,未曾侍候,便又被赶了出来。

夫人和侯爷交换了下眼神,侯爷点点头,轻步走到门口,侧耳聆听稍许,刚要开口唤人,屋里竟抢先传出厉砚舟的声音:“父侯,我俩耳力好着呢,您想听,就直接进来吧!”

侯爷尴尬地“咳咳”两声,推开门走了进去。

厉砚舟靠坐在床头,笑吟吟地说道:“父侯,皇觉寺的案子出现了新的线索,星图她有件事情想请教您。”

许是进补了药膳的缘故,又或许是有情人卿卿我我心情愉悦,厉砚舟原本病态的脸庞,竟是红润了不少。

侯爷看着儿子,内心愈发无奈。

“叨扰侯爷了!”龙星图拱手,面色温和。

侯爷撩袍坐下,“说吧。但凡本侯知道的,定知无不言。”

龙星图道:“听说侯爷麾下的厉家军,曾由十位铁头将军统领,而每位铁头将军都拥有一只刻着“蓝”字与侯爷指印的铜铃铛。不知,可有此事?”

闻听,侯爷脸色一变,搭在椅子扶手上的双手,骤然收紧!

厉砚舟惊诧,“你怎知铁头将军来历?”

龙星图没有回答,只是沉静地看着侯爷。过往之事,若确实没有表面那么光鲜,恐怕厉砚舟也不会知晓多少。

侯爷迎上龙星图审视的眼神,默了一瞬,才道:“确有此事。”

龙星图旋即从袖袋中拿出一物,展现在侯爷面前,语气淡漠无温,“是它吗?”

侯爷眼中的惊色愈发深刻,他拿起铜铃铛仔细辨认。

龙星图心里憋了一句话,一直想问,却总是说不出口。

此时,不知怎么,那想法突然就漫过了嗓子眼儿,从口中飘了出去,“侯爷,您是真心想要破解夏之淮贪污谜案,为夏家枉死的十八口人讨一个公道吗?”

侯爷一怔,随即略显愠怒,“你这话何意?本侯筹谋多年,为的便是之淮兄的清白!”

“星图!”

厉砚舟听着不对,下意识地便将龙星图的手握在了掌心里,道:“夏伯伯故去十二年,父侯便内疚了十二年,我全是看在眼里的,你要相信父侯,相信我们厉家啊!”

龙星图抿了抿唇,道:“砚舟,我信你,我也信厉砚白,因为当年你们还是个孩子,大人的世界,你们不了解。但是对于侯爷,我作为查案人,我只能相信证据,感情用事是我们这一行的大忌。”

闻听,侯爷紧绷的神色,慢慢舒缓下来,怅然一叹:“龙大人,你怀疑本侯没有错,无论是谁,只要看到了这只铜铃铛,都会在心里埋下怀疑的种子。”

第710章:皇觉寺的索命钟声(48)

龙星图绷紧了神经,静待下文。

厉砚舟亦紧紧盯着父亲,生怕错过只言片语。

然,安国侯目光睇向窗外亮白的天色,道:“该是上朝的时辰了。早朝之后,便要随太子前往皇觉寺祭拜懿德皇后。”

言及此,侯爷缓缓收回视线,温和地看着龙星图,脸上扬起不可多见的亲切笑容,“星图啊,本侯看得出来,你对夏家的案子,是掺杂了个人情感的。在真相没有水落石出之前,本侯不想去探究你的身世,因为本侯比任何人都希望案子重启,将当年那些隐藏在背后的蝇营狗苟全都揪出来!但有关铜铃铛,实在是说来话长。现今铜铃铛的主人突然出现,且身在皇觉寺,那我们不妨就去皇觉寺解密吧!”

龙星图心中五味杂尘,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话不需要点得太透,便能明白其意。

安国侯从始至终都认为夏莘尚在人世,她以男子身份行走,他便不会怀疑,可一旦揭破了她是女儿身,那么她与父母亲相似的容貌,便会成为推理的佐证。

厉砚舟心虚,忙道:“父侯,您可甭瞎猜,钟无山老前辈跟我聊过星图的身世,并非您那不明生死的夏家儿媳。”

安国侯瞥了眼儿子,眼中深意不明,“闭嘴!知子莫若父,你那点儿小九九,可瞒不过你爹!”

厉砚舟不死心地还想狡辩,却被安国侯一句话给堵了回去,“眼下诸事繁多,大事为先,待了却之后,再谈其它。”

见状,龙星图没有多说什么,只道:“侯爷,那我先回皇觉寺。”

“好,一路小心!”安国侯颔首,忽而又记起什么,从腰间解了一块青白玉佩下来,“星图,若再遇铁头将军,若你身处危难,便以此物示人,应该可以保你安虞。”

龙星图眉尖轻蹙,她盯着玉佩思索片刻,道:“侯爷厚爱,星图心领了。昨夜已有过交锋,我无法确定那人是否铁头将军,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并没有想杀我之心。”

“好吧,既然如此,本侯便不作强求,你自个儿保重。”

安国侯收起玉佩,正要挂回腰间,谁知,竟被厉砚舟一把抢过,强行塞进龙星图手里!

“星图,铁头将军见玉佩如见父侯,即便昨夜没有杀心,难保后面有什么意外,你且拿着,聊胜于无。”

厉砚舟担心的眼神,教龙星图特别无奈,为了让他安心,她只好收下玉佩,向安国侯道谢。

“父侯,我和星图一起前往皇觉寺,劳烦父侯替我告假,我便不上早朝了。”

饶是如此,厉砚舟还是不放心,掀了被子便要下床。

龙星图一把按住他肩膀,脸色渐沉,“你不许去!刚刚才伤了脑袋,且在家养着,我可以应付,不需要你!”

厉砚舟一听便急了,“我没事儿了啊,你看我现在生龙活虎,闲呆在府里才会闷出病来的!”

“那也不行!”龙星图语气不容置喙,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我不缺人手,只要你把秦闻详生前做官时的详尽情况查出来,便是帮我了。”

第711章:皇觉寺的索命钟声(49)

安国侯眼睁睁看着儿子像斗败的公鸡,敢怒不敢言,他满脸不可思议,既觉好笑,又惊诧万分。

厉砚舟向来都是我行我素,偶尔倔脾气上来,亲爹娘的话都未必肯听。

而今,他竟乖乖应承,“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呗。关于秦闻详在任期间的事儿,你容我想想。”

“你所知道的,也就是秦闻详出家之前那几年的事儿。”安国侯睇了眼厉砚舟,“你躺着不准下床,我送星图出去。”

说罢,他又看向龙星图,道:“我们边走边说。”

“是!”龙星图点点头。

安国侯率先出门。

可龙星图却被厉砚舟黏上身,强硬地讨了个吻,才肯放人。

出了门,在走廊上碰到夫人,龙星图脸庞发热,羞臊难堪,所幸夫人看破不说破,仍像往常那般与她寒暄。

“打扰夫人了,星图改日再来拜见夫人。”

“好,我等你。”

安国侯将龙星图一直送出府门。

“秦闻详迷信佛学,家里供着佛堂,出门见庙必拜,为人处事很讲规矩,为官低调内敛,鲜少与人交恶,算不上两袖清风的好官,也谈不上是臭名昭彰的恶官,基本上是中规中矩。”

“关于秦闻详弃官出家一事,侯爷有内幕消息吗?”

“应该是受了其兄秦闻礼意外身亡的警示吧。”

“警示?”

“秦闻详命中无子,秦闻礼死在了夏家的宅子里,从佛理来看,应是因果报应,因为他们秦氏兄弟,皆与夏之淮案有关联。”

“诏帝二十八年,秦闻礼任大理寺左少卿,参与审理了夏之淮案,算是有所关联,可秦闻详从何说起?”

听到龙星图的疑问,安国侯顿了顿,才道:“秦闻详在詹事府任职十六年,这人表面中庸,实际上颇有智慧,是太子的幕僚之一。至于他与夏之淮案的关系,那便要看太子是否从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龙星图心中大震,当年设计陷害父亲的人,到底有多少!

天色愈来愈亮,安国侯不敢再耽搁,“时辰就要过了,本侯须即刻更衣上朝了。”

“是,下官告辞!”

龙星图只好将满腹疑点暂且搁置,拱手一揖,翻身上马,以最快的速度赶赴皇觉寺!

而安国侯走后没多久,房家夫人便携独子房潜入府拜谢。

得知厉砚舟身体无恙,房家母子惊喜落泪。

厉砚舟第一次直面房家人,忆及房太医惨死,亦是红了眼眶,“夫人,我没赶上房太医的葬礼,未曾送他最后一程,着实心中有愧。”

房夫人强忍悲恸,说道:“老爷离世前,曾嘱咐妾身转告少侯爷一句话:死不离身。妾身不知何意,想必少侯爷会知晓。”

“死不离身!”

厉砚舟惊在当场,房太医为了给他留下的东西不被人抢走,遽然作出如此牺牲!

“少侯爷,我爹是什么意思呀?”房潜察言观色,不由紧张起来。

厉砚舟沉了沉目,极力压抑着内心的胀痛,道:“房太医请我开棺,从他的殓衣里取走一样遗物。”

第712章:皇觉寺的索命钟声(50)

日出东方,悠长而厚重的钟鼓声,回荡在晨光下的皇觉寺。

龙星图步履匆匆地踏入山门。

“龙大人!”

捕头沈荣迎上来,欣喜道:“龙大人您总算回来了!您交待属下搜查存放铁器的地方,已经有进展了,它就在……”

“嘘!”

龙星图忽然示意沈荣暂停,她侧耳聆听东南方向,几秒钟之后,提气一纵,“快走!”

沈荣一个楞神儿,待反应过来,龙星图已经飞过了前方殿顶,他急忙率手下捕快疾速追赶!

“慧通大师圆寂了——”

越来越清晰的报丧声,直灌双耳,龙星图旋身落地,破门而入!

禅房里,两个小和尚跪在蒲团前,泣不成声!

龙星图提步近前,叱令道:“所有人出去侯命,不准破坏现场!”

小僧弥听令,快速退出禅房。

黄色蒲团上,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和尚呈下跪姿势,耷拉着脑袋,左手垂落,右手缠着一串断裂的佛珠,有几颗珠子散落在了身体四周及蒲团外围。

可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慧通大师身披的袈裟,竟脱掉一半挂在腰间,而慧通大师口唇之处,竟被画了一个超大的“叉”,鲜红的笔势从颧骨一直延伸到了耳根!

“阿弥陀佛。”

龙星图行了一礼,赶忙检查慧通大师的情况。

呼吸全无,折颈而死,死亡时间不超过一刻钟!

“沈荣!”

“属下在!”

沈荣刚到门口,听到龙星图唤人,忙奔进去,“您吩咐!”

龙星图道:“马上盘查目击证人,确定凶手特征,在全寺展开搜捕!”

“遵大人令!”

沈荣转头又冲了出去。

为了第一时间获得更多的痕迹线索,龙星图一边叫人去请许玔,一边勘查现场。

很快,纷沓的脚步声接踵而至,赵侍郎、京州府尹及寺里诸多高僧闻讯赶来!

京州府尹一见着龙星图,便关心地询问道:“龙大人,你几时回来的?少侯爷怎样了,身体无恙吧?”

“还好,多谢大人挂念。”龙星图淡淡回了一句,便将重心抓到了眼前,“慧通大师是被人在背后拧断了脖颈,从现场痕迹来看,此处应是第一案发现场,禅房左右窗户均是关闭状态,窗前落叶皆是自然散落,没有被移动过的痕迹,说明凶手并非翻窗偷入,应是从正门光明正大的走进来,在死者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突然痛下杀手,之后再堂而皇之地逃离!”

赵侍郎颔首,结合视线所过之处,进一步分析道:“现场看起来整齐干净,双方没有搏斗过,所以凶手不仅是寺里的人,还是与慧通大师相熟之人。”

闻听,戒律院掌事慧真大事红着眼,扬声质问道:“觉明觉远,你们是近身侍奉慧通师兄的人,怎会让凶手钻了空子?”

被点到法号的两个小和尚抽噎着走到门口,“扑通”跪在地上,其中一人回道:“禀掌事师伯,弟子半个时辰前服侍师父起床,更衣净身,然后奉师父令,将近日抄写的经文拿去殿前烧给菩萨,待晨钟敲响时,便赶回来随同师父诵经,谁知,推门一看,师父已经遇害了!”

第713章:皇觉寺的索命钟声(51)

弟子觉明的陈述,令慧真大师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陡地煞白!

龙星图眉头暗皱,“你二人是否有案发时的不在场证明?”

觉远道:“我们师兄弟一直在一起,没有分开过,可以互相作证。”

龙星图扭头,看着慧真大师出神的表情,试探道:“大师,您心中有怀疑的对象吗?”

“没有,但……”慧真大师身躯隐隐颤动,眼中渐渐布满惊恐之色,“但是昨日发现觉净的尸体时,正是暮鼓敲响之时,今日慧通师兄又死在晨钟敲响的时刻!晨钟暮鼓啊,怎么就……就变成了索命的钟声!”

此话一出,顿时人心惶惶!

赵侍郎不悦道:“如此重要信息,怎么昨夜没有说明?”

“因为寺里每日定时敲钟,所以昨夜根本没有在意,谁成想……”慧真大师悲从中来,竟是身体重重一晃,口中喷出了血来!

觉字辈的和尚们齐声惊呼,“师伯!”

见状,慧字辈的另一高僧慧悟大师急忙命道:“快,快将慧真师弟送回禅房休息!”

“等下!”

龙星图出声叫停,她移步到慧真大师面前,道:“大师,容本官多问一句。昨日在湖里捞出觉净师父后,可有人又返回湖边?或者说,在觉净出事的前后时间里,都有哪些人去过湖边,这只铜铃铛,可能属于何人?”

她摊开右手,掌心躺着铜铃铛。

慧真大师只看了一眼,便摇头道:“贫僧从未见过此物。昨日将觉净打捞出来后,贫僧知道京州官府必要来人勘查现场,便安排戒律院六名弟子封锁湖边,原地看守,直到官府来人接管,期间并未有人能够靠近湖边,至于觉净出事之前,寺里人来人往,皆是自由出入,贫僧难以确定有哪些人去过湖边。”

语毕,慧真大师目光落向众弟子,叱令道:“通知全寺僧人,凡是昨日在觉净出事之前去过湖边的人,主动站出来,配合几位大人调查!”

“是!”众僧听命。

龙星图道:“外面的香客呢?”

“为了迎接懿德皇后的忌辰,皇觉寺于半月之前便已禁止香客入寺了。”慧真大师解释道。

这时,赵侍郎插话道:“龙大人,时辰不早了,文武百官怕是快到山下了。本官建议,先准备迎接大典,待祭祀典礼完成后,我们再继续查案。”

“是啊,万一影响了大典,皇上降罪下来,谁也担不起啊。”京州府尹忙附和道。

龙星图颔首,“好,两位大人先行去吧,下官暂且留下,和许仵作先完成尸检。”

赵侍郎深目看着龙星图,几番欲言又止,最终也只是点了点头,叮嘱道:“凶手在暗,手段高明,你务必小心。”

龙星图心思全在案子上,倒也没注意赵侍郎的变化,只随口应了一声,“好。”

“赵大人安心便是,龙大人的安危,自有石枫担着。”

一个男音突兀地插了进来,龙星图寻声一看,只见石枫站在僧人后面,神情冷冽,眼中似有股淡淡地敌意。

第714章:皇觉寺的索命钟声(52)

自古恶主出刁奴,有厉砚舟那般狂傲不羁的主子,赵侍郎对石枫的无礼犯上,竟也是习惯了,他没说什么,直接走人了。

其余人陆续散去,只留下许玔、王德功和石枫。

龙星图吩咐道:“许仵作,抓紧时间,查实死者身上有无其它致死伤口。王主簿,辛苦你记录。”

“是!”

许玔和王德功立刻进入禅房,展开工作。

龙星图没有着急入内,而是将石枫带到一旁僻静之处,压着嗓音道:“你怎么回事儿?赵侍郎毕竟是正三品的殿前重臣,他若是与你较劲,非要办你,你指望你家少主拖着病体赶来为你求情么?”

石枫眼珠子左右转动,却是闭口不言。

龙星图有些不悦,“处事之道,在于头脑,眼下动乱未平,我们犯不着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面得罪赵侍郎。”

“哪里无关紧要?明明很重要!”石枫总算开口,却是戾气十足,“龙星图,你是不是暴露了?我警告你啊,你可是我家少主认定的夫人,你只能跟少主眉来眼去卿卿我我,不许招惹别的男人!”

龙星图一听,脑门都要炸了,“你胡说什么呢?”

石枫呛道:“我没胡说!那赵侍郎以前与你水火不容,可昨夜你走后,他时不时地遣人去山门外查看你回来了没有,天快亮的时候,遽然不怕死地亲自跑出去了一趟,他脸上流露出来的那种对你的担忧和关心,就跟少主似的!”

然,龙星图非但没有表现出来任何惊讶,反而想甩石枫一个巴掌,帮他清醒清醒!

“我半道扔下案子走了,限期今早破案没有实现,赵侍郎能不着急吗?你是不是脑子坏了啊,竟这般无耻的揣度人心!”

石枫不服,还想据理力争,龙星图抬起腿,一脚便将人踹翻在地!

“赶紧回去侍候你主子,我这儿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了!”

龙星图没好气地转身便走。

哪知,石枫是个一根筋的人,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三两步追上龙星图,气冲冲地说道:“我不走!我主子遭了罪,正在受苦,我有责任为主子分忧,替主子照看好未来的少夫人!”

“石枫,我的人品不值得你信任吗?你主子都不敢怀疑我,你竟敢随便诬蔑我?”

龙星图被气笑了,之前死活不同意她和厉砚舟亲近,生怕连累厉砚舟被皇帝问罪,现在又像一头护崽子的狼,简直不可理喻!

“我信你啊,但我信不过赵侍郎!我跟你说,这京城里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当然,除了咱们侯府……”

石枫絮絮叨叨的话尚未结束,龙星图已快步走进了禅房,且头也不回地呵斥道:“外边儿呆着,面壁思过!”

石枫只好痒痒地止步。

龙星图捏了捏太阳穴,懒理那些乱七八糟的莫须有之事,走到屋子中央,看着已经被放平在地的死者,询问道:“许仵作,有发现吗?”

许玔语气里有着抑制不住地激动,“龙大人,画在死者口唇处的红色叉,并非人血,而是朱砂!”

第715章:皇觉寺的索命钟声(53)

朱砂?死者房内并无朱砂,那便是凶手带来的!”龙星图惊诧一瞬,立即追问,“死者身上有伤口吗?”

许玔摇头,从死者头部指向双脚,“龙大人您看,死者身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新旧伤及出血点,双手及四肢也没有发现任何反抗伤,就像是心甘情愿受死的。”

主簿王德功将尸检记录呈给龙星图复核,她细查之下,尸检情况确实如此。

而王德功自从跟了龙星图做事,受到龙星图凡事刨根究底的影响,不免也动了脑筋,忽然问道:“死者是否中了蒙汗药或是其它致人昏迷的药物,才会在凶手杀人时,未曾抵抗自救?”

闻言,龙星图蓦地回想起昨夜寺被人下了蒙汗药之事,她忙近一步检查死者尸体特征,结果是死者鼻腔、喉咙、胃液里,均未曾发现异常药物。

她叹了一声:“看来死者与凶手的关系不简单啊!”

“究竟是什么关系,死者竟会一动不动地甘愿被凶手杀死呢?”王德功满脸问号,以前他只是记录案情,从不过问,现今对于破案推理,倒是越来越感兴趣了,也好在龙星图为人宽宏,没有怪罪他逾矩。

龙星图抿了抿唇,道:“能教人以性命偿还的关系,应该少不了一个‘欠’字。只是不知道,是欠了仇,还是欠了情?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凶手是预谋杀人,提前计划好杀人手法,准备好作案工具,然后踩着敲钟的时辰动手的。”

“是,龙大人所言极是。”王德功十分认同。

既然从尸体上得不到有效信息了,龙星图便命许玔善后。

以往的凶杀案,多是死因复杂,尸检工作量大,这回尸检难得轻松,但背后的杀人动机,却更加是个谜。

“龙大人!”

正在这时,沈荣回来了,健壮的年轻汉子往门口一立,便堵了半室阳光,他来不及擦拭额头上的汗珠,快人快语的禀报道:“有人目睹,在慧通大师遇害前,有个身高约莫六尺,身形健硕的和尚去过慧通大师的禅房,但是没有看清楚面貌,仅凭僧服辨认,应是觉字辈的弟子。属下带人将寺里寺外部搜查过了,没有发现可疑人氏,而寺觉字辈的僧人共有三十二名,符合嫌疑人特征的则有八名,名单在这里,请龙大人过目。”

然,龙星图刚刚扫了一眼名单,便又听得外面响起了脚步声,且来者不止一人!

“大理寺丞龙星图何在?”

来人尖锐的特殊嗓音,轻易便暴露了身份,且语气里尽是颐指气使的嚣张。

龙星图皱了皱眉,慢条斯理地收起名单,方才抬步缓缓出门。

禅房外,立着一个手执佛尘的太监总管,身后领着两个小太监。

龙星图面无表情,嗓音淡淡,“本官便是龙星图,有何见教?”

为首的太监总管倨傲地抬着下巴,道:“咱家是东宫的总管春公公,奉太子殿下谕旨,召龙大人前往安华殿祭拜懿德皇后!”

第716章:皇觉寺的索命钟声(54)

夏朝素以“礼仪之邦”著称,自古重视祭拜,礼制分为“吉礼、嘉礼、宾礼、军礼、凶礼”五礼,其中祭拜礼属于吉礼,为的是追忆先贤,明德修身,祈求降福免灾。

龙星图赶到的时候,安华殿外的祭地现场已经陈设完毕,献官、执事、参礼者、观礼者悉数就位,虔诚整肃,声势浩大。

春公公将龙星图领到合适的位子后,便拂尘一甩告退了。

整个祭拜大典流程冗繁,需要历时一个时辰。

龙星图手上一堆事儿,觉净的案子,未曾来得及与众人收集线索,进行分析推断,紧接便又发生了慧通大师惨死一案,加之护城河的谜案尚未查出嫌疑人,她恨不得分身有术,又哪有时间去参加这些虚礼?

然而,她是臣子,祭拜国母贵为国事,容不得拒绝。

漫长的典礼,消耗着龙星图为数不多的耐心,她极力隐忍,只盼快些结束。

心中纷乱时,忽然有种被人偷窥的感觉,就像是昨夜被绑架后,那个洞穿她女子身份的嫌疑人在黑暗中似狼一般盯着她!

龙星图一诧,不动声色地抬眸,朝着西北方向望过去,可入目只有一堵空荡荡的红墙!

难道是她精神恍惚了?

可接下来的时间里,龙星图总觉那双眼睛一直都在,但每每看过去,又什么也没有!

奈何典礼进行中,她脱身不得,亦无法遣人去查探,不免内心煎熬,神思无法集中!

好不容易撑到祭拜礼完毕,龙星图无暇与人打招呼,转身便要追过去看个究竟,谁知,她步子刚刚迈出,一道略为熟悉的女音,竟从身后传了过来!

“龙星图!”

她足下一滞,旋即秀眉紧蹙,该死地,真是无巧不成书!

明乐公主穿过卑躬屈膝的百官,施施然走向龙星图,眉眼间带着与生俱来的傲气,又生着些许隐忍的怒气,“祭拜礼姗姗来迟,本公主尚未处置你,你竟又想脚底抹油?”

数不清的各色目光,顿时齐刷刷地投向龙星图,她彻底未眠,官服不洁,依表不整,颇有些失礼。

而最令百官费解的是,龙星图早前金殿拒官,放弃了正三品的大理寺卿,转个身却又接受了正五品赐封,且入了京城,未与百官见上一面,竟以这般姿态出现在了皇觉寺!

因为百官并不知道,昨日皇觉寺突发的凶杀案,京州府、大理寺和刑部在贤亲王周愠的授意下,做了保密处置,尚未公开。

但数月不见,龙星图的脾性胆量仍是非同一般,只见她淡然若定地行礼,口中说道:“下官龙星图参见公主!公主误会,下官公务在身,并非想溜,请公主明鉴!”

明乐公主气坏了,几步走到龙星图面前,颐指气使,“你……你给本公主跪一个时辰不许起来!”

龙星图抿唇,不假思索地应道:“是,下官谢公主厚赏!”

语毕,她真就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然,下至京州府尹和赵侍郎,上至安国侯和贤亲王,立时便急了!

第717章:皇觉寺的索命钟声(55)

几个案子接连发生,案情错综复杂,迷雾重重,多少人在焦头烂额,而龙星图是破案的主力,罚她下场的话,还有谁能够挑起大梁?

周愠当即沉目,但众目睽睽,他不能将枪口直接对准明乐公主,免得明乐公主失了颜面,向老皇帝哭诉告状,连累他引火烧身。

而在场文武百官,皆精明地默不作声。

此事表面上是任性公主在任性处罚大臣,可他们的背后则是两股势力的暗涌交锋。

周愠心中稍作思量,便向太子周捷拱手道:“禀太子殿下,龙星图是朝廷臣子,是父皇亲自册封的大理寺丞。龙大人受父皇旨意,一上任便废寝忘食的破解护城河谜案,现今已到破案的关键时期,父皇还等着龙大人的好消息呢。”

周愠不咸不淡的一番说辞,却教周捷脸色又青又黑,但凡脑子正常的人,谁会听不出其中施压的意味?可是明知周愠在甩雷,把责任全推在了他头上,他却没法拒绝,因为他昨日才被开释,急需巩固太子之位,哪儿敢再惹怒老皇帝?何况明乐公主是他一母同胞的妹妹,于公于私,都只能由他出面,制止这一场无理闹剧。

于是,周捷移步近前,先是劝导明乐公主要顾全大局,随之弯腰,伸出单手,欲亲扶龙星图,且安抚道:“龙大人受委屈了!”

“下官初入官场,不懂规矩,全是下官的过错。下官谢公主教诲,谢太子殿下恩典!”龙星图当然不会蠢到真就借坡下驴,享受被当朝太子搀扶的荣耀,她叩首谢恩完毕,便径自起身。

明乐公主气恼地揪着手里的绢帕,毫不避讳地说道:“这回饶你便罢,本公主还要赶去安国侯府探望舟哥哥呢!”

闻听,安国侯心里那个愁啊!

反观龙星图,倒是反应平平,礼数周全地道:“恭送公主!”

明乐公主扭身刚要走,又忽然记起什么,“哎,昨夜舟哥哥受伤了,你知道吗?”

“回公主,下官昨夜已知晓。”龙星图一怔,旋即点头。

明乐公主撅嘴,明显不高兴,“本公主今早儿才得了消息呢。”语落,她突然又正色道,“龙星图,既然你是查案高手,那房家走水,致使舟哥哥受伤这事儿,必须有个说法!”

“请公主放心,厉大人自有主张。”

龙星图心中蓦地涌上愧疚,明乐公主虽然刁蛮骄纵,却是真心爱慕厉砚舟。而她的意外出现,令明乐公主失去了原本应该拥有的爱人。

明乐公主走了。

龙星图目送凤撵抬出皇觉寺,纷乱的心神,竟是许久不能归拢。

“龙大人!”

“龙星图!”

周愠连唤两声,才将龙星图的思绪拉回现实,她忙拱手道:“下官在,王爷有何吩咐?”

“案子进展如何?”周愠询问间隙,目光扫向太子周捷及一众皇亲国戚文武百官,朗声而道,“昨日黄昏时分,皇觉寺觉字辈弟子觉净大师不幸罹难,大理寺、刑部、京州府三衙门介入,龙大人、赵侍郎和京州府尹彻夜查案,甚是辛苦。”

第718章:皇觉寺的索命钟声(56)

消息封锁一夜,待祭典顺利完成后再公之于众,已经是周愠最得当的处事了。

意料之中,无人不惊!

周捷脸色大变,语速飞快地询问:“觉净怎会罹难?是自杀还是他杀?”

龙星图眸色暗沉,心中暗自思量,太子对觉净的称呼中少了“大师”的敬意,显然对于曾经手底下的幕僚,仍以主子身份自居。

“回禀殿下,经尸检鉴定,死者系他杀,死因乃是高温导致心脏衰竭,死后被抛尸入湖,假做跳湖自尽。”龙星图简明扼要的说道。

周捷震惊之余,神态异常慌乱,“是谁?是谁杀了觉净?”

龙星图眯了眯眸,缓缓回道:“觉净大师的案子尚未侦破,但今早晨钟时刻,慧通大师也不幸遇害,被人折颈而死。”

护城河引发的恐慌尚未完全平息,千百年来被誉为佛门圣地的皇觉寺,竟也沦为了恶徒杀人的地狱!

一时之间,百官愤慨,各种声音接踵而至——

“竟敢杀害佛门大师,必遭天谴报应!”

“凶手丧心病狂,必须严惩不殆!”

“究竟何仇何怨,竟连出家人都不放过!”

“胆敢在皇家寺院犯案,亵渎神明,简直罪不容赦,当诛九族!”

“……”

充满戾气的言语,争抢着灌入耳朵,龙星图只觉聒噪不堪,周愠忙示意众官员肃静!

龙星图遂道:“诸位大人,两宗命案正在勘查阶段,不方便透露太多内情,请大人们平心静气,静待凶手落网!”

周捷满腹疑窦,神色透着几分紧张,“龙大人,杀害两位大师的凶手是同一人吗?”

“回殿下,目前没有证据显示凶手系同一人,但也不排除是团伙作案的可能。”

龙星图这般推断是有原因的,她对哑僧的怀疑从未停止过,可昨夜绑走他们的人,从身形来看,却绝非哑僧!

“团伙!”

周捷瞠目,想多问几句,可龙星图已经偏过了视线,明显不愿多谈,他心急之下,只好质问赵侍郎,“案子到底有什么进展?”

赵侍郎算是太子一党的人,从不与太子作对,却也没有过于亲近太子,既然龙星图不许公开,他便也打起了马虎眼儿,说道:“殿下勿急,虽然案情复杂,牵涉众多,但下官相信龙大人的能力,只要多给些时间,定能水落石出。”

闻言,龙星图略感惊讶,昨夜赵侍郎立誓,绝不会做伤害她之事,她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现在看来,倒是有这个可能!

远处的铜钟,在阳光下散发出点点金光。

龙星图觑起眼睛,若有所思。

稍许,她忽然开口,眼底透着令人看不懂的深邃莫测,“皇觉寺的晨钟暮鼓,已变成了索命钟声,两位死者的遇害,皆与敲钟有关。既然凶手打算与龙某玩一出猫鼠游戏,那龙某便与凶手赌上一局!今日黄昏的暮鼓,定在酉时一刻敲响,钟声落尽之际,便是龙某公布凶手之时!诸位大人若有心思看戏,不妨在寺里呆上一日吧!”

第719章:皇觉寺的索命钟声(57)

这一番话虽然听起来轻描淡写,可龙星图纤瘦娇小的身影立在那里,便仿若磐石般让人心安,她眼底沉淀的光芒,轻易便让人相信,她已经握住了乾坤。

这是一个既危险又刺激的游戏,在场一众官员你看我,我看你,谁也没有挪步离开。

而满腹心事的周捷,顺势答应下来,“行,皇觉寺出了命案,也算头等国事,本宫便留下来,静待龙大人的好消息。”

语罢,他目光又忽地落在赵侍郎脸上,直呼名讳道:“赵启明,觉净俗名秦闻详,曾在詹事府任职多年,辅佐过本宫,你是知道的吧?”

“是,下官明白。”赵侍郎立刻应道。

周捷眉尖一挑,语气陡地凌厉,“打狗也要看主人的,这凶手倒好,不仅杀人,还选在懿德皇后生忌之时杀人,不是明摆着在欺辱本宫吗?”

此话一出,百官皆变了脸色!

懿德皇后是老皇帝的结发妻子,为老皇帝生了一儿一女,却早早故去,老皇帝虽说妃嫔众多,却对懿德皇后一直念念不忘,因此早早立了周捷为太子,对明乐公主宠爱有加,即便周捷犯错被幽禁,老皇帝仍然没有废太子,如今借着懿德皇后的生忌,又顺理成章地开释了周捷,可见周捷的太子之位多么稳固。

可现在,竟然有人明目张胆地对付太子,不消说,任谁都会把怀疑的种子种在这半年来,突然涅盘重生扶摇直上的贤亲王周愠身上!

赵侍郎冷汗涔涔,他心里明白,太子是借题发挥,借他来撂话给周愠!

“请太子殿下息怒!”

百官几乎在同一时间下跪,包括安国侯。

但唯有两人例外,一是周愠,一是龙星图,他二人身躯昂立,一动未动!

气氛顿时紧张诡谲!

周捷侧目扫了眼龙星图,又缓缓看向周愠,嘴角勾出一丝冷笑,“四弟驭人之术的本事,真是日益见长啊!”

周愠脸上毫无惊惶之色,反倒十分担忧的拱手说道:“皇兄误会了,臣弟只是在想,觉净大师和慧通大师间隔一夜先后遇害,凶手究竟意欲何为?凶手是否还有下一个目标?倘若如皇兄所言,那皇兄留在寺里,怕是不安全哪!”

“呵,本宫堂堂夏朝储君,还怕了贼人不成?若是本宫真有个三长两短,此处所有武将,包括四弟和安国侯,怕是都难向父皇交待吧!”周捷脾气上来,张嘴便反击。

周愠单膝一跪,立刻许诺,“臣弟必竭尽全力保护太子殿下,万死不辞!”

安国侯被当众点了名,又肩负兵部尚书的重责,也须出来表个态,他道:“保护太子殿下是臣应尽之责,请太子殿下放心!”

这番漂亮的场面话,周捷自是不信,但又没什么可驳斥的,毕竟安国侯位高权重,非万不得已,不便撕破脸。

于是,周捷叫起,满嘴客套。

他眼角余光再次掠过龙星图时,龙星图扯了扯唇角,竟是悠然一笑,“殿下听过熬鹰吗?”

第720章:皇觉寺的索命钟声(58)

除了厉砚舟,世人鲜少见过龙星图的笑容,她给人的固有印象,唯冷面寡言而已,甚至于喜怒哀乐中的怒,亦是为数不多。

她容颜上乘,长了一副易吸引人的面貌,却因性子淡漠,随时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危险,令人敬而远之。

谁承想,她竟突然毫无预兆地笑了一下。

周捷惊呆在原地,目光眨也不眨地盯着龙星图白皙的脸庞,浑然没有将她的问话听入耳中。

赵侍郎眼中浮起一抹惊艳,他所在的位置与龙星图形成了夹角,他直楞楞地看着她的侧颜,竟是痴迷的忘了收回去。

其余官员,惊诧之余,便是惊叹,只是想法藏在各自的心里,没人敢当众说出来,因为龙星图可不是个可以随便开玩笑的人。

而安国侯眼神格外复杂,仿佛突然忆起了什么,又显得有些出神。

龙星图看着周捷一脸蠢样,倒是没多想,只判断他不懂熬鹰,旋即目光一转,问道:“赵大人可曾听过?”

她言语落下的同时,秀眉也不自觉地轻拧,因为赵侍郎确实不太对劲儿!

“熬鹰吗?”赵侍郎狼狈地快速恢复神色,语气严肃道,“本官倒是听过些许,说是熬鹰乃训练苍鹰的一种方式。因为苍鹰习性凶猛,难以驯服,猎人便熬着鹰,接连几天不让鹰睡觉,直到鹰的野性被消磨。”

“熬鹰,是一次从肉体到心灵对鹰的彻底征服,一个高傲、自由的灵魂,经一番徒劳的挣扎后,最终会因悲愤、饥渴、疲劳、恐惧而无奈屈服,成为猎人逐兔叨雀的驯服工具。凡是亲眼看过熬鹰惨烈场景的,都终生难忘。”

龙星图平缓低沉的声音,忽如钟鼓般穿透在诺大的殿外广场,“但不知,我们谁是猎人,谁又是苍鹰!”

众人不知所以,既不明白她为何在这个关口提出无关紧要的“熬鹰”,更不知她怎会发出如此之高的音量,且最后一句话,言下为何意,亦是无人可懂!

而龙星图说完后,唇角竟又露出一抹笑痕,但与之前的悠闲不同,这一次充满了诡异,竟令人脚底生寒!

除了百官,皇觉寺所有在册的和尚,包括主持大师,全部聚在此处。

龙星图目光流转,不动声色,仿佛在欣赏这初冬里的景致一般,她望向每一个人,末了,又似不经意地望向西北,及那面空荡荡的红墙!

这时,憋了许久的京州府尹,终于憋不住了,大着胆子又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龙大人,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啊?”

龙星图扭头看了一眼京州府尹,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当然是补眠休息啊!”

“啊?”京州府尹瞠目结舌,“你要睡……睡觉吗?”

龙星图挑眉,“有何不可?下官昨儿一夜未眠,能够撑到现在不曾倒下,已是不易,难道府尹大人真当我是寺里的神佛,不吃不喝不用睡觉的吗?”

在场的人全都听傻了!

莫说那些第一次见到龙星图行事的皇亲和京官,是如何的吃惊,就连对龙星图有所了解的安国侯和周愠都双眼大瞪,满目不可思议!

第721章:皇觉寺的索命钟声(59)

龙星图说完,真就不管不顾地朝周捷拱手一礼,“下官告退!”而后不等周捷允许,便潇洒离去!

“哎,龙大人!”

周捷楞了半晌,方才反应过来,连忙脱口叫道:“你会不会太过分了?你给本宫回来!”

然,龙星图步履未停,转个身便没入了红墙青瓦,旋即不见了踪影!

周捷顿感颜面无存,大怒道:“来人,把龙星图给本宫抓回来!这般狂妄自大目无尊卑,便该处置了!”

御林军听令而动!

赵侍郎面庞发紧,焦急之色方才显露,却见周愠抢先一步,拦下御林军,扬声道:“皇兄息怒!如今凶案频发,京城上下人心惶惶,我们当以破案为重,既然龙星图方才当众宣告,今日暮鼓落尽之际,便是她揭开凶手真面目之时,那我们何不等看结果呢?若是龙星图在期限内破不了案,皇兄再两罪并罚,也好教那龙星图心服口服!”

周捷脸色阴沉,内心对周愠的憎恨并不比龙星图少,龙星图再怎么猖獗,也不过是个臣子,可周愠不同,是直接威胁到他皇位的人!

所以,他并不想给周愠面子,甚至打算借此来打压一番周愠在朝臣中的地位!

却就在这时,一个太监打扮的人,不知从哪儿突然冒出来,附在周捷耳旁密语,周捷眼神微微闪烁,随后撂下一句“诸位自便吧!”便甩袖而去。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没人下山,一波接一波的谜团,勾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不论是抱着看戏的态度,还是真正关心案件,或者怀有不为人知的鬼胎,总之,众官员由寺里安排,纷纷在香客专属禅房暂住下来。

周愠和安国侯走至僻静处,悄悄商议。

周愠压着声音,寻思道:“她是真睡了,还是背后里在干着什么呢?若是没个准儿,我们贸然找过去,怕是不太妥当啊。”

虽然龙星图女子身份没有公开,可他们私下里都知道了,那便要顾忌男女有别,否则厉砚舟那儿没法儿交待。

“自然不妥。”安国侯神色凝重,“可本侯现在担心的是,太子那边似乎不太平。”

闻言,周愠眼底暗光闪烁,“一颗曾经的棋子突然死了,他定然是坐不住的。”

安国侯道:“此处人多眼杂,不好安排暗哨,只能静观其变了。”

另一边,京州府尹像是无头苍蝇似的,原地打转,拉着赵侍郎一脸苦相的叨叨,“赵大人,这龙星图究竟在搞什么呀?牛皮倒是吹得响亮,可睡觉能睡出凶手是哪个吗?咱跟着她忙活一夜,算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啊,她总得说个明白吧!不然,我们现在能干什么?我们自作主张,万一影响了她的什么计划,不是……”

“刘洺!”

赵侍郎听着聒噪,直呼其名,打断道:“龙大人为人为官,是那种拎不清的人吗?放眼天下,从州府县到三司衙门,在对待案子的态度上,怕是没人比得过龙大人的严谨负责!龙大人既有如此安排,必然有她的打算,你我先将各处得来的线索汇总,等会儿龙大人睡醒,立马递过去!”

第722章:皇觉寺的索命钟声(60)

京州府尹看着赵侍郎的眼神满是惊讶,只觉经过昨夜的囹圄之后,赵侍郎对龙星图的看法和态度完全变了!确切地说,应该是知道龙星图是女子后,这个人便心思不正了!难不成,真如他猜测的那般……

思及此处,京州府尹忙凑近赵侍郎,一手挡着嘴巴,一手拉住赵侍郎的官服袖子,小声提醒道:“赵大人,您甭嫌下官多嘴啊,下官可都是为了赵大人好。那龙大人虽然是国色天姿,但就像天上的仙子,可望而不可及啊!”

赵侍郎沉目,“你说什么?”

然,热心的京州府尹却没察觉出赵侍郎的不快,反而愈发劝说道:“龙大人本事太大了,哪个男人能降得住她啊,你看少侯爷,武功不低吧,照样惧怕龙大人,何况赵大人您是个文官……”

“刘洺!”

“哎,话说回来,想也没用,就算龙大人运气好,逃得过欺君之罪,那也是少侯爷的人……”

赵侍郎忍无可忍地一把推开京州府尹,面色铁青的斥道:“休要胡言乱语!少侯爷可是明乐公主的驸马爷,你乱点鸳鸯谱,当心皇上斩你狗头!”

语罢,赵侍郎拂袖而走。

京州府尹肥胖的嘴角抽了抽,一个人嘟哝,“这是恼羞成怒了吧。”

……

与此同时。

龙星图真的躺在床上睡着了。

石枫立在门口,看着龙星图熟睡的模样,他一脸生无可恋。

睡便睡吧,厢房禅房那么多,在哪儿不能睡啊,怎么就睡在了慧通大师的房间?且死者尸体还在地上呢!

石枫暗暗咂嘴,“可真是心大啊!”

有脚步声自身后传来,石枫回头一看,顿时受了惊吓,忙快步迎上去,恭敬行礼,“石枫给王爷请安,给侯爷请安!”

“免礼。”

“谢王爷!”

周愠朝着房门大开的禅房望过去,随口问道:“龙大人在里面吗?”

“回王爷,龙大人正在房里小睡。”石枫照实回话,“龙大人睡前吩咐,若是王爷和侯爷找过来,便命属下领着两位在寺里到处逛逛,以免闲得无聊。”

闻言,周愠和安国侯面面相觑,龙星图究竟在搞什么?

“这院里的禅房,并非香客所居啊。”安国侯环顾一番,发出了疑问。

石枫立刻回道:“侯爷所言及是,此处乃皇觉寺高僧所居,龙大人休息的禅房正是慧通大师独居的屋子,且是慧通大师遇害的第一凶杀现场。”

“什么?”

安国侯惊诧之余,几步赶到门口,顺着大开的房门望进去,顿时目瞪口呆!

周愠见状,凑过来看了下情况,叹道:“走吧,我们别叨扰她。”

虽然龙星图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没人清楚,但他们坚定的相信,龙星图此举,必在谋划之内!

所有人都离开后,院子静悄悄的,一人一尸体同在一个房间里,各自无声安睡。

过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一股略为熟悉的味道,忽然从窗前飘过!

龙星图倏地睁开双目,瞳孔迸出一抹寒光!

第723章:皇觉寺的索命钟声(61)

龙大人失踪了!”

突如其来的消息,在皇觉寺又掀起了一场巨大风波!

临近午时,龙星图还没有动静,百官齐聚法堂,议论纷纷。

众人虽按耐不住,却没人敢去唤醒龙星图,生怕她脾气上来六亲不认,可周捷却一反常态,担心龙星图饿肚子,竟劝说周愠亲自送膳给龙星图,亦借此喊她醒来继续查案。

“龙星图是四弟一手提拔上来的人,又几番相救四弟,与四弟感情甚笃。现今这个节骨眼儿上,案比天大,便辛苦四弟走一趟了。”

周捷笑意吟吟地说完,身旁的春公公便端着托盘上前,欠身道:“王爷,这是殿下特意吩咐厨子为龙大人烧的上等斋菜。”

语毕,春公公拿出一根银针,当着所有人的面,亲自验毒。

一粥一饭三菜,银针皆没有变色。

周愠没有拒绝的余地,只好点了点头,令近身护卫墨秋接过托盘,前往禅房。

但是,龙星图遽然不见了!

太子周捷死死地盯着京州府尹,几乎是咬牙切齿,“你确定找遍了寺里每个犄角旮旯?”

京州府尹抹着脸上的汗珠,欲哭无泪,“是,下官派人里里外外找了将近两个时辰了,就是找不到龙大人啊!”

“王爷和侯爷是今早最后见过龙大人的人,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人看见过龙大人!龙大人失踪的地方,是停放慧通大师尸体的禅房,房内没有任何打斗痕迹,窗户也没有开关痕迹,一切都保持着慧通大师遇害时的原样,而房内经过勘查,并无机关秘道。”赵侍郎眉头锁得死紧,眼神隐隐透着担忧。

“龙星图武功不凡,怎么会凭空失踪呢?”周捷焦急地在原地走来走去,仿佛热锅上的蚂蚁。

周捷过度的反应,令周愠心中生疑,难不成是周捷绑走了龙星图,然后假装关心?

不对,龙星图没有那么弱,即便是京都戍卫出手,也难在龙星图手里讨到便宜,何况寺里有几百名捕快和御林军,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完全避开,不留半分痕迹,根本不可能!

“呵,会不会是龙大人夸下了海口却破不了案,拍拍屁股偷溜了?”

人群里,突然冒出一句嘲讽,那些感觉被戏耍了的官员,立时附和,当下各种谩骂声讨,忿怒难平!

安国侯沉目不语,出神地思索着。

“咳咳——”

突然,有断断续续地咳嗽声,从法堂门外响起,随之值守的捕快和御林军纷纷下跪见礼,“请少侯爷安!”

众人回头,但见一袭白色锦袍,外罩狐绒大氅的厉砚舟,抬脚迈步而来!

他面容略显苍白,单手半捂着嘴唇,一路走,一路咳,看起来十分虚弱!

嘈杂声,一瞬间消失殆尽!

安国侯眉头顿时紧蹙,忙快步上前,握住厉砚舟手臂,低声数落道:“你来干什么?让你养病,你怎么又不听话?”

厉砚舟扯唇笑了笑,嗓音不高,却令方才那帮不忿的官员心惊肉跳,“我若不来,怎能听到这出好戏呢?”

第724章:皇觉寺的索命钟声(62)

在场除了王侯之外,大多官员要么比厉砚舟官职低,要么少了尊崇的爵位,所以当下纷纷施礼问安,“见过少侯爷!”

“诸位大人辛苦了。”厉砚舟随意笑了笑,上前拱手一礼,道:“砚舟给太子殿下请安!给王爷请安!”

周捷皮笑肉不笑,“侯爷替你告假,免了早朝和懿德皇后祭礼,你不感念皇恩,在府里好好养着,竟为了看戏拖着病体跑出来了!厉砚舟,本宫就想问问,这龙星图当真重要么?或者说,在少侯爷眼里,祭拜懿德皇后是小事,事关龙星图才是大事?”

此言一出,气氛顿时微妙,有了太子撑腰,擅于变脸的那些个官员,复又扬起了冷嘲的嘴脸。

安国侯视线落在周捷脸上,眼神平淡如水,他未发一言,却令周捷略显不安。

老皇帝保了周捷储君之位,却将兵权给了扶持周愠的安国侯,这便教周捷如芒在背,心中恨不得杀了安国侯父子,表面上却又不敢公开撕破脸。

周愠平静地立在一处,仿佛事不关已,眼底透着淡漠。

如若厉砚舟没有斡旋自救的本事,便不会入得龙星图之眼了!

果然,厉砚舟丝毫没有将周捷挖的坑放在眼里,他笑意不减,道:“殿下误会了,在我心中,只有夏朝江山最重,无谓个人。晨起病重,方才告假,一旦可以下地,身为大理寺卿,我自然要赶来皇觉寺,监督我下属官员龙星图办案,并给予协助和支持,即便呕血当场,也是我份内之责,算是为皇上尽忠了。”

他话音落下,目光逡巡在众官员脸上,染满笑容的英俊面庞,却陡然布满霜寒,“本官确是个护犊子的主儿,哪位大人有意见当面提,少在背后论人长短!”

百官噤若寒蝉!

周捷气得翻了好几个白眼儿,楞是找不出半句反驳的话!

厉砚舟随之一扭头,盯着赵侍郎,出口斥问道:“赵启明,龙大人失踪是怎么回事儿?”

被当众直呼其名,赵侍郎是下不来台的,但眼下找到龙星图是关键,他便隐忍着将前因后果讲了一遍。

“是啊,厉大人,下官把昨夜我们三人被绑的布草屋及四周翻了个底朝天,啥都没有啊!”京州府尹为免厉砚舟责他办事不力,也忙着补充道。

厉砚舟阴沉着俊容,好半晌沉默不语。

诺大的法堂内,只有他的咳嗽声时不时地响起。

日光渐渐西沉,橘色的余晖,透过敞开的殿门,铺了半室石砖。

厉砚舟忽然转身,快步出了法堂。

“哎厉……厉大人,您上哪儿去啊?是不是找龙大人啊?下官跟您一块儿去!”

京州府尹慢了半拍,边喊边跟着跑了出去。

周愠嘴角翘了翘,心道这胖子倒是不蠢,死活傍上了龙星图,这马屁算是拍准了。

哪知,厉砚舟厉声喝住京州府尹,“回去,原地等着!在暮鼓敲响之前,所有人呆在一起不要分开,谁落了单,谁就有可能是凶手下一个诛杀的目标!”

第725章:皇觉寺的索命钟声(63)

勤杂院。

厉砚舟矗立在布草屋,浑身散发着冷意。

“哑僧。”

一声轻唤,哑僧埋着头脚步轻盈地出现在厉砚舟身后。

“这些年,只要我来皇觉寺,你对我总是殷勤照顾,你曾说,这是佛祖赐予你我的缘份,我便信了你的话。我是谁的儿子,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但是……”

厉砚舟猛地回头,看着面前矮半截的哑僧,厉目深沉,“但是,你又是谁呢?”

哑僧眼神茫然,双手摆动,表示听不明白。

“还搁我这儿演戏?”

厉砚舟俯身逼近哑僧,言辞愈发犀利,“我父侯正在法堂,要不要我把人请过来,让你们叙叙旧?”

哑僧身躯一震,踉跄退了半步!

见状,厉砚舟眉峰轻挑,“当然,我现在顾不上拆穿你,我迫切需要知道龙星图的下落!”

哑僧摇头。

厉砚舟胸腔涌动,陡地咳出一口血,哑僧大惊,忙扶住厉砚舟,满目焦急地唤了一声,“小少爷!”

厉砚舟气息略重,死死盯着哑僧的眼睛,“你既然认我,便告诉我,是不是你绑了星图?她是我的命,若她不妥,我便为她陪葬!我死了,看你如何向父侯交待!”

“小少爷,您言重了。您身子不好,多保重啊,龙大人会平安的。”哑僧经久不说话,嗓音又干又哑。

厉砚舟立时呛道:“少废话,她在哪儿?”

“不知。”哑僧顿了顿,大概是不想厉砚舟太着急,便补充了一句,“但是小少爷放心,没人想过要杀龙大人。”

“为什么?”

“因为龙大人是个好官。”

闻听,厉砚舟缓缓眯眸,眼神浸满寒意,“昨夜用蒙汗药绑架星图的人是你吗?”

“不是。”哑僧快速回道。

“那是谁?那两条人命,与你有关吗?”

“小少爷,待时机到了,一切谜题自会解开的。”

厉砚舟抬目望向四周,确定隔墙无耳后,忽然压低了嗓音,“我且问你,星图昨夜有没有受到绑匪的侵犯?赵启明和刘洺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哑僧垂下脑袋,回道:“龙大人无恙,但龙凤混淆,迟早会惹来杀身之祸,小少爷若是担心,我愿为小少爷除掉赵刘二人,当是为统帅尽忠了。”

厉砚舟神色变了几变,他思忖片刻,道:“杀人灭口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式。你不必插手,我自己处理。”

“是。”哑僧点了点头。

厉砚舟还想再套问龙星图的行踪,话未出口,突然响起捶打鼓面的“嘭嘭”声!

他面色一惊,匆忙疾步奔出,从声源方向判断,鼓声来自钟鼓楼!

所谓晨钟暮鼓,并非从字面理解的那般,寺庙是早上敲钟晚上敲鼓。其实不论早晚,寺庙都是既要敲钟又要击鼓。不同的是,早晨是先敲钟后击鼓,晚上是先击鼓后敲钟。

而晨钟大概在日出时,即卯时这段时间,暮鼓则在酉时,太阳下山的时候。

据说今早龙星图当众宣布,今日黄昏的暮鼓,定在酉时一刻敲响,钟声落尽之际,便是她公布凶手之时,可此时此刻,击鼓的时间竟提前了半个时辰!

第726章:皇觉寺的索命钟声(64)

骤然乍响的鼓声,惊动了法堂里百无聊赖的诸官员,有人迅速跑出去查看日晷,随之叫道:“酉时还没到呢,差了半个时辰!”

“快,快回去!”

正在这时,慧真大师不知打哪儿冒出来,朝着那官员急声大喊:“有危险!赶紧回法堂!”

官员一听,吓得哆哆嗦嗦地立即返回。

赵侍郎倒是不慌,即刻命令法堂外的捕快,“你们几个,马上去钟鼓楼查看是何人在敲钟!”

“是!”

江捕头带了一队捕快,火速离开。

慧真大师召集寺里主持方丈及慧字辈、觉字辈的僧人全部聚集法堂。

凌乱中,厉砚舟携哑僧匆匆而至。

安国侯迎面走来,语速极快地吩咐:“砚舟,你留下保护太子和贤亲王,父侯出去看看,万一碰上恶人,也好帮把手!”

哑僧低垂的双目,闻声抬起,眼中一瞬渗透出些许泪光。

“父侯!”

擦肩而过时,厉砚舟伸手握住安国侯臂膀,低语道:“父侯不急,既然星图搭了戏台,我们安心看戏便是。”

安国侯侧目,不解地看着厉砚舟,“你找着龙大人了吗?她还好吧?”

“尚未,但我相信星图会逢凶化吉。”

厉砚舟眼角余光映入惶惶不安的哑僧,心中一时不是滋味儿,想必这十多年来,掩藏在寺里的他,是个最不起眼的存在,每每都会被父侯忽略吧!

安国侯确实没有注意到哑僧,他斟酌片刻,又朝外望了望,只见太阳已经落山,大片的霞光漫过来,染红了一方天地,美轮美奂。

当最后一道钟声落尽,敞开的法堂大门顶上,一块隐藏在机关里的巨石竟“嘭”地落下,飞溅起一室灰尘!

“怎么回事儿?”

“哪儿来的石门?怎么会有石门?”

“快……快开石门!”

“凶手!是不是凶手来了?”

“……”

七嘴八舌的恐慌叫喊,瞬间充斥着整个法堂,里面的人和外面的捕快拼命地推,可石门稳稳地毫无松动!

周捷崩溃,一把扯起方丈,嘶声吼道:“快点开门,本宫要回宫!”

“殿下息怒,老衲也不知道法堂怎会多了一道石门啊!”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方丈同样心急,他扭头询问慧真大师,“师弟,你是戒律院掌事,法堂一直归你掌管,你可知内情啊?”

慧真大师左手缠着佛珠,捻着珠子的动作慢条斯理,面上竟带了几分笑容,语气也甚是平和,“阿弥陀佛!钟声已落尽,龙大人却仍未现身,看来龙大人的一世英名,要贻笑天下了!”

所有目光,齐刷刷地集中在慧真大师脸上,无人能理解,身为高僧的慧真,何出此言!

见状,慧真大师“哈哈”大笑,笑声穿透法堂,仿佛鬼魅魔音般刺入每个人的耳膜!

“皇觉寺的索命钟声,要索了你们每个人的魂魄,将你们丢进滚烫的汤池,洗净你们肮脏的灵魂!”

性情忽然大变的慧真大师,叫人从脚底涌上寒意,所有人不约而同的退后,将他留在了一片空旷地!

第727章:皇觉寺的索命钟声(65)

方丈毕竟是一寺之主,既要承担起保护朝廷要员的责任,也要肃清根源以正门户,所以方丈握着禅杖,又勇于迈出一步,厉声质问道:“慧真,你说什么胡话?”

此时的慧真大师,早已没有了出家人的慈眉善目,他表情阴冷,眼神弑杀,微微翘起的嘴角,又带着一丝嘲讽和冷笑,他道:“佛说,因果报应,天理循环,我们以佛的旨意度化世人,可世人会顿悟吗?会为自己的所做所为付出代价吗?”

一众皇亲官员满脸都是疑惑和惊惶,在这个被封闭起来的法堂里,他们指望不上外面的御林军和捕快,武将还好些,起码有周旋或自保的可能,但不会武功的人,便如案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周捷脸色难看异常,趁着方丈出头的间隙,一把扯住周愠手臂,密语道:“龙星图究竟去哪儿了?究竟有没有把握擒获凶手?除了这道石门,法堂还有其它出口吗?”

众目睽睽之下,周愠即便与周捷不和,也要做出兄友弟恭的表象,要对储君忠心,要舍出一切保护储君,所以周捷才会拽着周愠,只要安国侯父子护周愠周全,就必须也保他安虞。

周愠面容严肃,沉着双目盯着慧真,口中答道:“皇兄放心,虽然臣弟不知龙星图下落,不知今日会有怎样的结局,但臣弟会拼死诛杀恶徒,力保皇兄!”

而安国侯作为兵部尚书,掌管天下兵马,在这个时刻,自是所有人可依靠的力量,他亦不负众望地朝众人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别怕,而后将众人护在身后,从腰间抽出一柄玄铁剑,虎视眈眈地盯着慧真,随时准备出手!

厉砚舟负手在后,神色竟是十分平静,他流转的眼波浸着深沉,身旁的哑僧悄悄看过去,却猜不透他心中在想什么。

慧真大师的话,听得人云里雾里,方丈还想继续查问,忽见慧真大师将右手拇指和食指放在嘴唇边吹出几声连续的奇怪的哨声!

然,不及众人思考,便听得一阵“嗡嗡”声,随着哨声陡然之间从头顶俯冲而下!

“蜂!”

众人寻声抬头,顿时仓惶大叫!

只见密密麻麻的群蜂,竟从法堂殿顶飞下,疯狂的涌入了人群!

现场登时混乱不堪,有人尖叫着抱头鼠窜,有人脱下罩衣拍打,有人被蛰了脸面或手、颈,发出了痛苦的哀嚎……

安国侯仗剑而起,第一要紧便是缉拿慧真,阻止慧真教唆群蜂杀人!

厉砚舟忙解下大氅作为武器,旋转在头顶,用来驱散群蜂,并朝着周愠和周捷靠近,意将二人纳入麾下,躲避攻击!

但周愠忙乱中喊道:“少侯爷,快护好太子殿下,本王自有办法!”

“王爷当心!”厉砚舟叮嘱的同时,厉目突地扫向哑僧,喝问道:“此蜂是否有毒?”

哑僧点了点头,没有开口。

紧急时刻,厉砚舟也顾不上与哑僧算帐,因为周捷死死扯住了他的衣袖,缩着脑袋躲在他羽翼下,教他没法分心。

第728章:皇觉寺的索命钟声(66)

周愠是从战场上拼杀回来的皇子,他所历练出来的绝地逢生的智慧和临危不乱的大将风范,是养在温室里的周捷无法比拟的。

对付蜂群最直接的办法是火攻,这般显浅的道理无人不懂。然而,在场的不论官员或僧人,却没有人随身携带火种!

周愠动作飞快,左手扯下披风,右手拔出鞋靴里暗藏的匕首,他轻功跃起,持刀在石门上快速一划,金属与石器摩擦所溅起的火星,如愿点燃了披风,他便飞舞着披风,冲向了蜂群!

而安国侯与慧真大师的缠斗,令慧真大师腾不出手继续召唤更多的毒蜂,所以局面很快便得已控制!

但众多被毒蜂蛰咬了的人,虽然一时没有祸及性命,可伤口快速红肿溃烂及钻心的疼痛感,令他们跌在地上,口中不断地发出哀嚎!

看着被火烧死的毒蜂一只只落地,残余的十几只毒蜂仍旧发疯般地扑上来,厉砚舟眸底暗光闪烁,突然将大氅扔在周捷头上,将周捷完全护住,而他自己,竟不要命地伸出左手,迎向毒蜂!

“砚舟!”

周愠余光一瞥,看到这一幕,立时惊呼阻止,“快躲开!”

厉砚舟无动于衷,任由毒蜂侵蚀!

周愠急了,赶紧将燃剩的碎片披风扔过来,驱散了盘旋的残余毒蜂,然后抓起厉砚舟迅速泛黑的左手,又惊又怒,“你干什么?找死吗?”

安国侯听闻儿子出事,原想活捉慧真的心思,立刻改变,直接下了杀招!

慧真勉力抵抗,两人斗得你死我活!

全身而退的周捷,对于厉砚舟奇怪的舍身相救,虽然不解,但也没表现出来多少感激,只是随口淡淡说了句:“有劳少侯爷了。”

相较周愠的紧张,厉砚舟强忍着毒素所带来的身体痛苦,他目光寻到哑僧,一言不发,只是波澜不惊地看着对方。

哑僧面容抽动,仿佛内心经受着巨大煎熬,他知道,厉砚舟的真实用意是什么,可他不能啊!

厉砚舟轻声问:“你要看着我毒发身亡吗?”

哑僧拼命摇头,他原以为,凭厉砚舟的武功是可以自保的,可厉砚舟心机颇深,竟用自己的命,逼迫他交出解药!

哑僧侧头,看了一眼缠斗中无暇顾及的安国侯,终是攥了攥双拳,打算将解药交给厉砚舟!

正在这时,慧真大师被安国侯一剑刺入肩头,血流如注!

“哈哈哈!”

慧真发狂般大笑,即便落在了下风,他眼神仍然充满蔑视与得意,他捂着肩膀,嘲笑道:“法堂没有其它出口,断龙石一旦降下,任谁都甭想逃生!就算尔等没有死于毒蜂,也会被困死在这里!”

此言一出,无疑加重了众人的惊恐!

从里到外推动石门的人越来越多,可无论多大的力气,都像是石沉大海,没有回应!

见状,慧真笑得愈发猖狂,“天理报应,真是天理报应啊!”

“咚咚咚——”

遥远的鼓声,突然之间,又响遍了全寺!

所有躁动的人,浑身一震,竟是慢慢停下了动作——

第729章:皇觉寺的索命钟声(67)

“现在是什么时辰?”

不知道是谁,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日晷不在法堂内,虽然测算不出准确时间,但是从暮鼓第一次敲响至今,约摸也差不多有半个时辰了!

几乎快要绝望的众人,脸上不约而同的忽然间露出了惊喜之色,因为龙星图说过,酉时一刻,她便会亲自揭晓凶手,只要她出现,便会为众人的脱险燃起希望!

慧真惊疑的目光投向石门之外,似乎并不相信此刻再度响起的暮鼓声会是应验了龙星图的预言,可世间万种巧合,只有千种是天意,其它皆是人为!

果不其然,鼓声之后,便是钟声,而当钟声落尽的那一刻,法堂正后方所供的佛像,竟突然无声无息地劈成了两半!

随之而来的是,一个男人,仿佛破土而出般,竟在大开的佛像身体内飞了出来!

“龙……”

然,众人喜悦的呼声,只唤出一个姓氏,便戛然而止!

因为,这个凭空出现的人,并非龙星图!

他穿着龙星图的官服,束着龙星图的发冠,甚至身材亦与龙星图般偏瘦娇小,可他的面貌,是属于三十多岁的陌生的中年男子!

所有人都呆了!

诺大的法堂,静谧无声。

唯有厉砚舟,他拖着被蜂毒侵蚀的已经僵硬的手臂,陡然向前方奔出两步,然后站定,双目死死地盯着那人!

而哑僧和慧真仿若身不由已般,亦痴痴地走向那人,他们脸上既透着不可置信,又布满久别重逢般的欢喜之色!

那人立在丈外,身躯挺拔,目光清冷,他双手负在身后,语气十分寡淡,“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他跟哑僧和慧真叙旧,粗哑的嗓音里带有几分沧桑感。

升腾起的希望,刹那间泯灭!

“竟是这恶僧的同伙!”

周捷勃然大怒,立时吼道:“安国侯,你还等什么?快些拿下!”

“别动!”

谁料,厉砚舟头也不回地喝声阻止,且道:“他是校尉韩童,是十二年前黄金劫案的头号嫌犯,是夏之淮的部下!”

“韩童!”

安国侯瞬间瞠目,“怎么可能?韩童不是死了吗?不是死在武阳县原驿站的牛棚里了吗?”

赵侍郎也立刻附声,不可思议道:“是啊,韩童的案子,还是龙大人亲自侦破的,人证物证一应俱全,怎会有假?”

当日见证此案的官员,还有刑部、大理寺和监察院的几位大人,此时听闻,皆是满目震惊,议论纷纷!

周愠眉头深蹙,他不动声色地看向周捷,只见周捷仿佛石化了般,浑身僵硬,一动不动!

慧真和哑僧在一片嘈杂的质疑声中猛然清醒,他二人立即后退几步,眼神警惕,慧真厉声道:“你不是韩童!你是谁?龙星图人呢?”

那人垂下眼睑,发出一声轻不可闻地叹息,“我们曾是一个军营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兄弟,又一起追随夏之淮多年,怎么你连我都认不出来了呢?陈生!”

他最后吐出来的两个字,犹如一记惊雷,炸响在了法堂!

第730章:皇觉寺的索命钟声(68)

韩童、陈生和王炳,是朝廷通缉了十二年的要犯,是轰动天下的黄金劫案的盗金者!案发后,他们携金逃亡,而主谋夏之淮则被全家抄斩!

时隔多年,他们的容貌渐被遗忘,但他们的名字,却是刻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

周捷脸色愈发青白,他把目光移到哑僧身上,阴沉沉地问:“由此说来,这哑巴和尚便是王炳了吗?好大的胆子!”

哑僧未曾理会,只是不声不响地盯着眼前自称“韩童”的男子!

慧真心绪大乱,他忍不住又逼近一步,胸膛急剧起伏,“你莫要骗人,你是韩童的话,那死在武阳县的人又是谁?虽然你与韩童容貌相似,但十多年过去,岁月催人,韩童怎么没有变老?你分明是龙……”

“韩童”打断,言辞切切,“陈生,我们曾相约无泷庄的事,你还记得吗?我们做了错事,做了对不起夏大人的事,对不起全国百姓的事,我们约好要自首,要替夏大人伸冤,你还记得吗?”

闻言,赵侍郎一凛,这番话怎听着有些耳熟?他仔细回想,似乎是马天峰为韩童所述的供词啊!

而周捷听到此处,急赤白脸的怒吼道:“大理寺、刑部,你们还等什么?”

赵侍郎面色顿时犯难,捕快全在法堂外面进不来,他不会武功,怎么抓人?

幸好,厉砚舟及时劝谏道:“殿下莫急,三校尉既已现身,便是笼中鸟跑不了!不如听听看,他们之间有什么话说,毕竟抓人只是一方面,找到那批失踪的黄金,才是重中之重!”

周捷喷火般的双目,死死地定格在厉砚舟脸上,气到极致连嗓音都变了调,“好啊,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忤逆本宫,你眼里还有本宫吗?厉砚舟,本宫从前真是小看了你,什么纨绔浪荡不学无术?韬光养晦扮猪吃虎才是你的真面目!”

“殿下何出此言?下官是大理寺卿,身在其位谋其政,自是不敢懈怠,但此时情况特殊,即便将逃犯抓获归案,我们也离不开法堂,何不静观其变,兴许另有出路呢?”厉砚舟不卑不亢,说完斜目一挑,示意周捷看向那尊破开的佛像。

既有人能进来,便自然有出去的路。

周捷不傻,当下明白过来,但他是茶壶里煮饺子,有气撒不出,最终只能恨恨地接受。

厉砚舟回身之际,垂下的眼睑微微一挑,心中暗骂了句蠢货!

慧真没有否认自己是陈生的身份,但生性多疑的他,仍然不信“韩童”所言,他又质问道:“你为何与龙星图打扮无异?龙星图身在何处?”

“韩童”语气平平,不假思索,道:“龙星图已经被我杀了,她的尸体就扔在秘道里。对于这些狗官来说,取其性命太便宜了,取而代之才是最大的报复!”

“龙大人死了?”

赵侍郎脱口而出,面庞一下子泛白,他恍惚须臾,突然冲向“韩童”欲问个明白,对方目色暗沉,负在身后的云袖一扬,由内力带起的劲风,将赵侍郎阻在了半路!

第731章:皇觉寺的索命钟声(69)

厉砚舟原本没将赵侍郎放在眼里,可赵侍郎突然对龙星图展现出来的关切,令他十分不悦!

“赵启明,龙星图是本官的人,本官自会处置,你激动什么?”

他疾言厉色的斥责,虽说符合他一惯的护短风格,但当众将下属官员说成好似内人般,总是叫人听起来有种暧昧之意!

赵侍郎脸色愈发苍白,眉眼间浮起几分难堪之色,从前他只是觉得厉砚舟待龙星图一介草民师爷未免太过荣宠,可现今他才明白,厉砚舟的所做所为,一直都在宣示主权。

赵侍郎扭头,迎上厉砚舟警告的眼神,许是被压制太久,激起了他内心的反抗意志,他竟冷冷地嘲笑道:“本官挂念同僚,何错之有?”

“多管闲事!”

“龙大人是皇上的臣子,可不是厉大人府上签了卖身契的奴才!”

大敌当前,两位朝廷重臣竟然反目,当场呛起来了!

周愠当即生怒,“吵什么?龙大人都死了,你们还有闲心争论长短?”

那两人倏地闭嘴,各自神色痒痒。

然而,未曾料到,慧真竟也失去了淡定,他气急败坏地质问道:“你真把龙星图杀了?”

“我们潜藏在皇觉寺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杀尽狗官,为夏大人报仇雪恨吗?”

“韩童”理所当然的辩驳之词,直接惹怒了慧真,他大掌一伸,推开“韩童”,便要进去佛像秘道,查探究竟。

“韩童”身形一闪,挡住慧真去路,“你走了,这些狗官怎么办?逃过毒蜂的漏网之鱼可不少!”

慧真额上青筋暴起,“我现在只想知道龙星图是生是死!”

“为什么?”

“因为龙星图活着的价值,比杀了所有文武百官都大!”

这句话,引起了诸多人的不服,尤其是周捷,手掌按住心口,气得浑身发抖!

“韩童”略感意外地挑了挑眼角,询问道:“这又是为何?”

慧真没好气地解释说,“就算把狗官全部送去十八层地狱为夏大人陪葬,也解不了我心头之恨!夏大人在史官的笔下,在全天下老百姓的眼中,仍然是个贪赃枉法,置万千黎明百姓于不顾的史上第一昏官!”

话及此处,看到“韩童”依旧不急不燥,脸上毫无表情,慧真脱口大骂:“你是不是脑子坏了?我们要为夏大人洗清冤屈的约定,你忘记了吗?你看看朝廷上下,有哪个人既有魄力又有能力接下此案?只有龙星图才能查明真相,为夏大人正名!”

从武阳县牛棚藏尸案开始,关于夏之淮含冤的说法,便在京中私下里传了开来,只是尚未开堂公审,且三法司未曾正式禀报老皇帝,所以没人敢搬上台面议论。

而今日,皇觉寺的凶杀案,竟然又牵扯出了夏之淮,慧真竟是陈生所扮,且口口声声要为夏之淮平反报仇,随着夏之淮的名字一遍遍地被提起,躁动的百官,竟渐渐归于平静。

“韩童”没有生气,他略略垂下眼睑,叫人看不清楚他眼底的情绪,他道:“可是你滥杀无辜,夏大人泉下有知,岂能安息?”

第732章:皇觉寺的索命钟声(70)

慧真哑然,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回应。

哑僧从始至终,云淡风轻,仿佛只是一个看戏的旁观者。

“韩童”缓缓抬目,越过慧真望向底下的百官和僧人,看着中了蜂毒的人,拼命忍着痛楚的样子,瞳孔越来越紧,最后落在厉砚舟病态的脸庞上,他左臂已经僵硬,几乎抬不起分毫,可他仍然目不转睛的凝视着“韩童”,目光灼灼。

“陈生,这么多人都是害死夏大人的幕后元凶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你不会不懂,我们若是为了报仇而蒙蔽了心智,把仇恨迁怒于不相干的人,将这千年古刹变成人间炼狱,那我们与残害夏大人的可耻之人又有何区别?”

慧真彻悟了,可想到翻案无望,蛰伏多年的心血付诸东流了,他忍不住发出绝望地咆哮,“那你呢?你既然懂得大道理,又为何杀了龙星图?”

“呵,你是对龙星图没有信心,还是认为凭韩童的武功,能够杀得了龙星图?”

慧真茫然地看着面前的男人,虽然长着与韩童十分相似的面容,可眼神却比韩童明亮沉寂,甚至凌厉中又夹杂了几分凉薄,既令慧真感觉陌生,又觉气韵疏冷,高不可攀。

事实上,所有人都听懵了,现今的京官中,老臣并不多,且没有多少人见过当年的韩童,可是听到这番奇怪言语,又忽然对那人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只有厉砚舟薄唇轻勾,露出一抹不经意地笑。

果然,那自称韩童的男人,伸出纤长五指,从耳后缓缓掀起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伴着清丽沉稳的中性嗓音,露出本来面目,“承蒙诸位惦记,龙某尚在人间!”

“龙星图!”

众人瞠目结舌,惊呼声中透着明显的喜悦!

京州府尹猛拍胸口,激动连连,“哎哟,龙大人,你可真是吓死人喽,我就说嘛,你是天下第一聪明人,怎么会随随便便就死掉了!”

赵侍郎默默地松了口气,虽然没说什么,但看向龙星图的眼眸,格外温和。

慧真的心情甭提有多复杂了,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来是哭还是笑,而哑僧竟突然开口说话:“龙大人果然言出必行,于酉时一刻现身。事已至此,看来一切尽在龙大人掌握之中了!”

哑僧不哑,登时又惊了众人!

但反应最大的人,莫过于安国侯,他如鹰利目盯着哑僧的背影,眼底浮现出难以置信的震惊!

龙星图随手丢了面具,傲气地轻抬下巴,言语不容置喙,“陈生,交出蜂毒解药,是本官可以考虑为夏之淮翻案的唯一机会!”

然而,慧真神色犹豫,他回身望向百官,道:“可这帮狗官会阻拦龙大人,会向皇上进言,不会允许夏大人的案子重启调查!”

诚然,慧真说中了不少人的心思,那些官员虽未明确表态,但已将“反对”两个字写在了脸上!

这是由老皇帝盖棺定论的大案,是太子当年亲自监斩了夏家十八口,若是同意翻案,岂不是让老皇帝和太子自打耳光!

第733章:皇觉寺的索命钟声(71)

看到局势扭转,周捷袖袍一甩,神情傲慢,眼里尽是不屑与冷漠,“简直荒谬!夏之淮案证据确凿,何来冤屈?如这般死有余辜之人,死了十二年竟然还能留下祸患,杀人作恶,危害朝廷,本宫必要上奏皇上,诛灭夏家九族!”

此言一出,自是蛊惑了一批官员,这些多年依附严荆和东宫的党羽,立刻附声表态,坚决反对重启调查,且对夏之淮咒骂连连!

小部分中立派保持缄默,仿若事不关已。

其余亲近安国侯府的官员,则把目光全部落在厉砚舟脸上,只要厉家支持翻案,他们便马上进行反击!

而厉砚舟抿唇笑了笑,仿佛这场闹剧早在意料之中似的,他懒得搭理,径自对慧真说道:“朝廷法度,掌握在刑部、大理寺和监察院,天下案子,不论哪一桩产生异议,都可按章处置,逐级上报,重新裁定,这是我朝开国时期,先祖皇帝所定。尔等若是有夏之淮含冤的证据,便尽管拿出来,只要查明属实,我大理寺自然不会视而不见,刑部尚书杜明诚杜大人清正廉明,也定会受理此案。陈生,你要相信,皇上一代明君,以法典治天下,又怎会容得枉法之风动摇国本呢?”

他言尽于此,又侧身看向百官,温润如玉,言笑晏晏,“皇上之所以重用龙大人,便是因龙大人有案必查,有冤必伸,如今几个案子相互关联,龙大人若查,必要一查到底才能解开连环谜案,若听从诸位大人劝谏,空占职位,不尽职守,岂不是愧对皇恩浩荡?另外,本官身为大理寺卿,亦有必要提醒诸位,非大理寺、刑部和监察院官员,无权插手刑名,还请诸位各司其职,做好各自份内之事。”

他这话一出,便是摆明了打狗不看主人,与太子周捷公然撕破了脸!

场面顿时难看!

周捷气青了脸,“厉砚舟,你休得猖狂!”

“殿下息怒。”厉砚舟轻描淡写的回应,“下官是依朝廷法度行事,亦是为了解此困局,以免殿下有个闪失,惹皇上伤心。”

龙星图冷眼旁观,心里却备感安慰,果然是她选中的男人,以绵里藏针的手段,替她霸气出头!

这时,周愠也不咸不淡地开口道:“皇上赐了龙大人查案的官印,龙大人便有权受理任何疑案,待查清原委后,再奏请皇上定夺即可。在此之前,诸位大人妄自揣测圣意,可是大不敬啊!”

语毕,周愠直接朝龙星图吩咐道:“龙大人,你尽管行事,出了任何问题,本王担着!”

“谢王爷!”龙星图躬身行礼。

周捷愤慨,极想就地离去,但石门封闭,破开的佛像内是何光景,谁也不清楚,便只能忍气吞声,心想待他脱困,定要想法扳回此局,以泄心头之恨!

而那些被厉砚舟和周愠连番教训了的党羽官员,更是大气不敢喘,生怕厉砚舟公报私仇,给他们随便扣上什么罪名,丢了乌纱帽!

第734章:皇觉寺的索命钟声(72)

龙星图总算可以安心审案了,她伸出手,叱令道:“陈生,你可以交出解药了!”

慧真向哑僧点头致意,哑僧从怀中拿出一个黄色药瓶,双手呈上,且道:“龙大人,此蜂毒性浅,一人口服一颗药丸足矣。”

龙星图接过解药,走至厉砚舟面前,轻声问:“你怎么样了?你仔细检查,别贸然服药。”

厉砚舟会心一笑,“我还好,哑僧是不敢毒死我的。”他说着,取出药丸放至鼻间闻了闻,辩明药性后,便率先服下一颗。

稍许,待药效起了作用,厉砚舟方才放心地将解药分发给其他中毒之人。

龙星图思索着厉砚舟的话,瞳孔渐渐泛出亮光,“我懂了,我知道哑僧是何人了。”

厉砚舟身子略略向前,薄唇擦过龙星图耳廓,喃喃轻语:“待此案结束,看我怎么收拾你!”

“嗯?”龙星图眉心轻拧,感觉十分莫名。

但厉砚舟没有解释,而是退开半步,挥了挥手,“去忙吧。”

龙星图讶然,她做错什么了吗?从公事来讲,他不可能挑她的错啊,难道是私事?

想了想,但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原因,龙星图不免好气又好笑,真是胆儿肥了,居然敢收拾她?他们俩人要是真打起来,可不一定谁赢谁输呢。

“陈生,我们一件件地来解密吧。”

收起心神,龙星图旋身,神色迫人,“但是在问讯之前,本官须警告尔等,本官问什么,老老实实答什么,切莫再耍花样,尔等的谋求算计,在本官眼里,可不值一提!”

慧真抱拳,躬身一揖,“经过这一场较量,在下打心眼儿里敬服龙大人,龙大人聪慧绝顶,智计千里,当真是盛名不虚啊!”

“所以,你在护城河故布疑阵,将京城搅得天翻地覆,便是为了将本官引来皇觉寺吗?”龙星图眼尾上挑,虽是询问的口气,眼神却是笃定。

慧真颔首,“是,龙大人的推断完全正确。但在下想知道,若是皇觉寺没有发生命案,龙大人还会不会来此?”

龙星图逼近一步,微微抬起下巴,与慧真双目平视,“你生怕诱饵不够,便做了两手准备,对吗?”

她说话间,从袖袋取出一物,用纤长素净的手指捏着箭头,道:“你用燕瓴箭试探本官,想必没少查探本官的来历背景吧?如你所愿,在本官弄明白了护城河妖邪的真相后,便将怀疑的目标锁定在了皇觉寺,即便你不杀人,本官也会入寺将你揪出来!”

“龙大人,您……”慧真满目震惊,他看着龙星图的面容,嘴唇上下阖动,却是好半晌一字未吐,而眸底含泪。

龙星图鼻尖涌上涩意,但她没有显露半分,只是平静地告诉慧真,“本官的确认识燕瓴箭,因为家师钟无山通晓天下兵器,本官自是有所见闻。你利用孔明灯载着石硫磺、芒硝和硼砂等物飞到护城河后,再用箭射中孔明灯,与燃烧的松脂相互作用,便造成了所谓的妖邪异像。而本官从燕瓴箭射出的角度方向判断,锁定了皇觉寺!”

第735章:皇觉寺的索命钟声(73)

慧真满脸失望,可又带着一丝不甘的问道:“那大人可知,夏之淮夏大人生前也有一支燕瓴箭?”

“与本案有关系吗?”龙星图不动声色。

慧真喉结动了动,神色有些悲戚,“当然有关系,因为这支箭就是夏大人的燕瓴箭。”

龙星图一惊,“你确定?”

慧真点头,“确定!”

龙星图收起燕瓴箭,目光扫向下方,令道:“大理寺正李林、主簿王德功,你二人准备笔墨纸砚,李寺正负责记录护城河案与觉净大师、慧通大师惨死命案详情,王主簿负责详尽整理夏之淮的案情,但凡今日所提到相关案件的每一个字,都须记录在案,若有少缺,以渎职罪论处!”

李林和王德功连忙出列,恭恭敬敬地行礼,“是,龙大人!”

但是,法堂内并无文房四宝!

龙星图四下打量一番,随后走到破开的佛像前,盯着佛像的石头眼睛看了好一会儿,忽然说道:“陈生,本官给你一个折罪的机会,你要不要?”

慧真双膝跪地,重重磕了个头,再不敢有异议,“在下叩谢龙大人!”语罢,起身,走到佛像前,用力转动左眼石头,以顺时针转了三圈后,又以逆时针转动右眼石头,如此才听得石门发出响动,缓缓回升。

重见天日的感觉,令所有人欣喜异常!

但没有人打算离开,从早上折腾到现在,等得就是一个结果,既然已经保证安全了,便都留下来继续听审。

京州府捕头宋宁、大理寺捕头沈荣、刑部江捕头率各司捕快,飞快地冲了进来,太子带来的御林军也浩浩荡荡地进入法堂护驾!

法堂顿时拥挤不堪!

龙星图皱了皱眉,也没多说什么,她看向赵侍郎和京州府尹,拱手道:“赵大人,刘大人,这几桩案子,是我们三个衙门共同查办的,有劳两位大人也各派官员记录案情,将来一式三份,互相佐证,也好上呈监察院,奏明皇上裁定。”

赵侍郎颔首,“龙大人做事周全,听龙大人的吩咐。”

京州府尹刘洺舔着一张圆乎乎的胖脸,堆笑道:“如此复杂的悬案能破,全都仰仗龙大人的才能,全是龙大人的功劳啊!本官全听龙大人差遣!”

见状,龙星图眉尖轻拧,出言打趣了一句:“刘大人这两日也辛苦了,仔细一看,都瘦了一大圈了。”

刘洺反应慢,竟惊喜不已,“没想到龙大人这般关心本官啊,本官真是受宠若惊……”

“你少给自个儿脸上贴金!”

厉砚舟越听脸越黑,脱口而出的话既尖酸又刻薄,“龙大人凭什么关心你?凭你是个大胖子,还是凭你马屁拍得响?”

百官愕然,旋即忍俊不禁。

平日里朝上朝下,各同僚之间相处,总要顾忌种种,无不是老奸巨猾,轻易不得罪人。

但厉砚舟例外,在京城的官门贵子里面,他是最随性而为的一个人,不论做官前还是做官后,为人处事,全凭心情。

刘洺笑得比哭还难看,当众被嘲,他非但不敢生气,反而害怕的要命,他怎么就忘了龙星图是厉砚舟盖了章的女人啊!

第736章:皇觉寺的索命钟声(74)

龙星图无语至极,堂堂一个少侯爷,闲着没事儿欺负刘胖子有意思吗?

“砚舟!”安国侯神色不豫,“大家同朝为官,当以和为贵。”

厉砚舟自是不敢忤逆父亲,拱手道:“是,父侯。”

“是下官没拎清,耽误了龙大人审案,下官告罪!”京州府尹刘洺赶忙谢罪,满脸忐忑。

这当口,几张长桌抬了进来,分别置好笔墨纸砚,几把椅子也搬入法堂,周捷、周愠、安国侯等大员相继入座。

刑部司张良、大理寺正李林、主薄王德功、京州府书办也各自准备妥当。

慧真和哑僧跪在地上,散了一身戾气,整个人平和了不少。

慧真道:“龙大人,在下有几个疑问,希望大人先行解惑。”

“可以。”龙星国点头。

慧真百思不得其解,“为何暮鼓会提前敲响?又为何会敲响两次?平日里负责敲钟击鼓的弟子,皆是在下安排,可今日并无安排啊,难道是大人的帮手?”

提起这件事,赵侍郎一楞,随即唤道:“江捕头!”

江捕头上前回话,“禀大人,卑职率人赶到钟鼓楼时,只见钟鼓自发响动,现场并无一人!待酉时一刻钟鼓声再度响起时,卑职再赴现场查看,所见情况与第一次无异,实在是诡异之极!”

闻言,在场众人不约而同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顿时感觉心里发毛!

龙星图开口,语气笃定稳健,“佛门重地,皆有神明守护,妖邪鬼怪岂敢出没?何况怪力乱神不过都是传说而已,诸位大人不必在意。”

言及此,她话锋一转,道:“当然,既非鬼神,便是人为,且全是本官一人所为。”

慧真瞠目,“这是如何办到的?难道龙大人还会隐身术?”

龙星图迎上一双双好奇的眼睛,唇角倾了倾,道:“《黄檗断际禅师宛陵录》里有云:达摩西来,无风起浪;世尊拈花,一场败缺。本官不过是效仿古人之言,在钟鼓位置的地下通道里击鼓敲钟,运用内力扩大回音,造成钟鼓无风而动,无人而响的假象而已。这内里原因有二,其一,本官今晨故意定下酉时一刻,凶手狂妄自大,定会想着要赢过本官,由此会提前或推后他的终极计划,那么本官再反其道行之,提前半个时辰敲钟,便令凶手措手不及,从而提前暴露真面目;其二,本官在约定时间再度敲钟,既是为了让凶手知道,本官言而有信,也是为了以韩童的面貌现身时,能够一举击溃凶手的心理防线,教凶手不打自招!”

堂上一片抽气声!

“莫说刘府尹敬服龙大人,就连本王也想拍龙大人的马屁啊!”周愠惊叹之余,侧身看向厉砚舟,唇角勾起戏谑的笑,“千金易得,贤才难求,厉大人得此一宝,本王甚是羡慕啊!”

厉砚舟神态慵懒,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王爷可别想着挖我大理寺的墙角,我就指着龙大人替我们大理寺立功呢。不过,我现在更好奇的是,龙大人身在皇觉寺,是谁替龙大人制作的韩童面具呢?”

第737章:皇觉寺的索命钟声(75)

周愠原想骂厉砚舟小心眼儿,但听到他最后一句话,瞳孔登时一亮,旋即望向龙星图,目光殷切。

龙星图岂会不知周愠的心思,她从容而道:“王爷容禀。数日前,下官侦破了武阳县牛棚藏尸案,证实遇害骸骨乃是韩童,下官便命画师依照韩童头骨复原了韩童大概的生前面貌,之后,又根据马天峰的回忆,最大程度地画出了韩童的肖像,然后请师妹钟楚替下官制了韩童的人皮面具。下官思虑的是,韩童案已经牵扯出了夏之淮案,韩童死在十二年前,可校尉陈生和王炳至今不知下落,倘若他二人尚在人世,那么能够逼他们现身的人,恐怕只有韩童了!”

“龙大人深谋远虑,本王佩服!”周愠由衷赞叹,虽说他心中所想未曾如愿,但龙星图的才智,着实令他心惊,这幸亏是自己人,若换成对手,那便太可怕了!

龙星图神色平平毫无波澜,“谢王爷,下官不敢当。”

慧真满腹疑窦,等不及地追问道:“龙大人,您是怎么认出在下的?在下潜藏皇觉寺十年,从未有人疑心过在下的身份,怎么大人来此短短一天一夜,便破解了在下的伪装?”

不止是慧真,所有人都好奇,包括皇觉寺的高僧们,一个个都竖起耳朵,生怕听漏了关键。

龙星图身子往前凑了凑,鼻尖一吸一闻之间,好整以暇的叹道:“昨夜在粥里下蒙汗药绑架本官的人,可不就是你么?你以为,你学人说话换种嗓音,便能掩人耳目吗?大师啊,你不是查过本官的背景吗?怎么你不知道,我师兄钟离除了剑法超绝之外,口技之能也独步天下吗?”

慧真愕然,可仍然不甚明白。

龙星图道:“本官虽不擅口技,但听多了,总能分辨出原声与假音的区别。你在本官面前隐藏原声,不就是在告诉本官,你我是熟人吗?但是,自从寺里出了命案后,所有进出皇觉寺的山门皆被官兵封锁,外人入寺的可能性极低,那么十之八九,你乃寺中僧人!再者,你我交手时,我发现了两个疑点。第一,你使用的是威猛凌厉的外家武功,招式路数颇有几分军将风采;第二,你身上有股淡淡的青梅味儿,与慧真大师身上的味道相同。另据本官所知,校尉陈生祖籍华南沿海地带,华南盛产青梅,华南人喜饮青梅果酒。所以,综上几条线索推断,本官便怀疑陈生、慧真、绑匪为同一人。”

厉砚舟上任大理寺卿后,便密调了夏之淮案卷,带给龙星图查阅,龙星图凭着过目不忘之能,将三校尉的所有资料熟记于心。

“所以龙大人才会假扮韩童逼我承认身份?”

恍惚片刻后,慧真缓缓释然,他朝龙星图叩首,语气从容坚定,“在下不敢再欺瞒龙大人,在下的确是陈生,昨夜绑架龙大人、赵侍郎和刘府尹,也是在下所为!陈生处心积虑,谋划一切,只是想替夏之淮报仇昭雪,所犯罪责,陈生绝不推诿,任凭处置!”

第738章:皇觉寺的索命钟声(76)

龙星图平静地看着陈生,内心风起云涌,面色却是无波无澜。

看来马天峰所言不假,当年三校尉定下无泷庄之约,确是打算寻找途径自首,替夏家翻案。

只是从韩童到陈生,为了达成所愿,皆不顾一切,不惜犯案累累。如此,即便爹爹平冤昭雪,陈生数罪并判,也定然死路一条!

人死不能复生,为了已死之人再赔上几条性命,值得吗?

兴许是猜出了龙星图的心思,陈生坦然一笑,道:“龙大人之所以扬名天下,便是因为龙大人法纪严明,这也是罪民陈生找上龙大人的原因。一案归一案,罪民无怨无悔,请龙大人秉公处理!”

龙星图垂了垂眼睑,道:“陈生,废话不多说,先从护城河案谈起吧。造成异像的原因,本官方才已经言明,至于河道寸草不生,是用了桂屑除草吧?”

陈生点头,“大人所言极是!”

“从头讲起。”

“是!”

陈生略略抬头,供认不讳,“龙大人破获国案,一举天下知,从那时起,我便盯上了龙大人,可惜龙大人婉拒了大理寺卿的官衔,竟返回了千里之外的武阳县。所以,为了将龙大人引回京城,我绞尽脑汁才想出了让妖邪现世的主意,结果如我所愿,满城风雨,人心惶惶,朝廷为平此事,果真召龙大人赴京调查。清除河道杂草所用的桂枝,是我从皇觉寺内部药房里悄悄扣下来的,造成蓝黄色火焰及发出的臭气,确如龙大人推断,是用染了墨汁的黑纸制作成孔明灯,底部托载芒硝、石硫黄和硼砂,当孔明灯飞到护城河后,我远远地射出燕瓴箭,孔明灯落下时,芒硝、石硫黄和硼砂遇燃松脂,即可出现所谓的妖邪异像。”

闻言,龙星图眉尖轻蹙,“你总共制造了四次异像,为何现场只有一支燕瓴箭?”

“我所用的前三支箭,并非真箭,而是我利用寺里的冰库制作的冰箭,冰化成水,便无迹可寻,所以朝廷派下的人,是无论如何也查不到线索的。这支燕瓴箭,我用于最后一次,是故意留下来给龙大人看的,龙大人果真没让我失望。”

“此案是你一人所为,还是与人合谋?”

“我脑子没那么好用,是有人帮我谋划,我来执行的。”

“那人是谁?”

陈生扭头看了眼身旁跪着的哑僧,淡淡道:“就是他!”

龙星图眯了眯眸,“哑僧,你姓甚名谁,现在可以招了吧?”

“龙大人应该猜到我是谁了吧?”哑僧坦然应对,眼神深邃如海,“能够证明我身份的东西,现就在龙大人手里,龙大人不用顾忌,直接揭晓吧!”

龙星图眼角余光不动声色地望向安国侯,安国侯下颔轻点,龙星图便从袖袋中拿出铜铃铛,拎在哑僧面前,“你是当年在黄金劫案现场失踪的铁头将军,代号地鼠?”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隐秘十多年的内情,因为安国侯难以撼动的地位,而一再尘封,可谁能想到,藏在面纱背后的人,突然间,竟一个个都跳了出来!

第739章:皇觉寺的索命钟声(77)

无数道目光,射在安国侯身上,如芒在背!

安国侯镇定自若,他走前几步,居高临下地立在哑僧面前,目光沉静地注视着哑僧,道:“他不是地鼠,他是狸猫。”

龙星图惊诧,“狸猫?”

安国侯道:“当年在黄金劫案现场留下的铜铃铛是地鼠的,一直在监察院留证。龙大人手里的铜铃铛,是属于狸猫的,本侯观哑僧面貌,确是铁头将军狸猫。”

“狸猫拜见主公!”哑僧朝安国侯深深一拜,布满刀疤的丑陋脸庞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但眼中涌动的泪光,及喑哑哽咽的嗓音,却是叫人动容,“一别多年,主公可安好?”

安国侯不答反问:“为何只有你一人?地鼠身在何处?”

狸猫叩首,如鲠在喉,“回主公,地鼠殉职了!”

安国侯惊怔,平静的面庞渐渐龟裂,浮起难以言说的悲恸。

狸猫道:“此事说来话长,主公容禀。”

安国侯默然一瞬,道:“配合龙大人,先审命案吧。”

“是,主公!”狸猫再拜,言行举止,恭敬异常。

厉砚舟上前,搀扶安国侯坐回椅子上。

龙星图吩咐大理寺正李林、刑部司张良、京州府书办分别将护城河案的口供拿给陈生和狸猫签字画押。

一案了结,开始下一案。

龙星图环顾一圈,令道:“沈捕头,把两位死者抬进来。”

“是!”

“宋捕头,传死者亲属过堂!”

“是!”

片刻后,两具盖着白布的尸体置于堂下中央,秦氏母子跪在一旁,掩面哭泣。

“阿弥陀佛!”

“善哉,善哉!”

在主持大师的带领下,所有僧人双手合十,为死者诵经。

龙星图看着陈生憎恨冷漠的表情,略略蹙眉,“许仵作,从觉净开始,介绍下验尸情况吧。”

许玔立即出列,掀起盖在觉净身上的白布。

死亡已达十二个时辰,虽说占了天冷的好处,但尸体也散了些味道出来,众人赶忙捂住口鼻,纷纷避远了些。

秦氏母子哭号加剧,想要扑过来,却被捕快阻止,秦夫人不断地伸手探向觉净,哭喊着,“老爷!老爷!”

“秦夫人,请节哀。”龙星图安慰一句,示意许玔,“说说吧。”

许玔打开尸检案卷,陈述道:“经尸检鉴定,死者觉净,俗名秦闻详,系他杀,死亡时间在昨日申时二刻左右,死因乃是高温导致心脏衰竭,死后被抛尸入湖,假做跳湖自尽。死者双手有擦伤,但并非一般性外力造成的擦伤,而是触摸到温度过高的铁器之后形成的烫伤,死者指甲里藏有黑色粉沫,经查是被火烧过的铁屑,全身其它部位无明显伤痕。这是从尸表特征得出的结论,尸体不会说谎,但与寺里僧人的口供有出入。其中,最核心的一个点是,死亡时间存在差异。”

龙星图扭头看向赵侍郎,拱了拱手,示意赵侍郎继续审案。

赵侍郎遂开口道:“斋堂酉时开膳,诸多僧人亲眼所见,且与觉净同席用膳,之后哑僧狸猫戌时清扫湖边落叶,发现湖里有异常,遂通报戒律院,经下湖打捞,发现了觉净的尸体。也就是说,尸检认定觉净在酉时之前已经死亡,可事实上,酉时吃斋时,觉净却出现在了大家的视线里。”

“天哪,这怎么回事儿?难不成是……是还魂了?”

“龙大人鉴定的死亡时间应该不会出错的,除非有两个觉净?”

“会不会是有人戴了人皮面具,假扮觉净用膳?”

“如今已是冬日,怎会出现高温呢?”

“……”

原本安静听审的众官员,听到此处,一个个被勾起了好奇心,顿时议论纷纷。

可赵侍郎也不明白缘由,昨夜商讨无果后,他们各路人马只管听从吩咐搜证,今儿个龙星图失踪一整日,至今没有进行案情总结。

赵侍郎抬了抬手,作了个请,“龙大人,你来解密吧。”

龙星图却问道:“刑部司张大人,本官令你查所有在申时之后见过死者觉净的人,你所查如何?”

“下官已完成,请龙大人过目。”

张良起身,呈上一卷文书。

龙星图现场查阅。

张良道:“下官盘问了全寺所有僧人,除了死者邻屋的觉义之外,另有十名僧侣在申时之后见过死者,且所见之地皆为斋堂。用膳期间,死者寡言少语,并无异常举动,但是膳毕,死者曾按压心口,言称心病发作,僧人觉清和觉远送觉净回房,途中遇上哑僧,因哑僧与觉净向来交好,是以当哑僧提出要照顾觉净之后,觉清和觉远便将人交给了哑僧。之后,再无人见过觉净。”

龙星图略作思忖,道:“江捕头,本官令你所查之事,可有结果?”

江捕头近前禀报,“回大人,卑职在慧真的禅房里搜出一盅茶叶和一套僧服,茶叶看起来并不普通,僧服领口内里绣着一个“净”字。请龙大人决断!”

语罢,江捕头令手下捕快取来证物,呈给龙星图。

龙星图打开茶叶盖,细细一闻,却立时有些发晕,她赶忙阖上盖子,运起内功吐纳调息。

见状,厉砚舟快步上前,满目关切,“怎么了?是不是含有迷药?”

“不像是迷药。”龙星图蹙眉,又吐出一口气,方才感觉好些了。

厉砚舟伸手,“我看看。”

龙星图有些担心,“你先把口鼻捂住,当心危险。”

厉砚舟扯唇一笑,侧眸看向哑僧,却是对龙星图说道:“若真会伤及性命,你问问狸猫,他敢让我碰吗?”

狸猫垂下脑袋,“小少爷恕罪,狸猫不敢!”

厉砚舟拿过茶叶盅,揭开盖子,辨别了许久,方才说道:“应该是乌羽玉仙人掌。”

“仙人掌?”龙星图讶然,“这不是茶叶吗?”

厉砚舟解释道:“乌羽玉通常作为茶来饮用,效用可以持续约五六个时辰。服用一定剂量的乌羽玉后,会产生大量光怪陆离的幻视或幻听。”

龙星图盯着陈生,“这是乌羽玉吗?”

第740章:皇觉寺的索命钟声(78)

陈生抬目看向厉砚舟,眼神既吃惊又满是赞赏,“厉大人好眼力,此茶的确是乌羽玉!”

厉砚舟道:“你怎会有此物?据本官所知,此乃朝廷管控药材,除了太医院,民间是不允许私自买卖乌羽玉的。”

“白道无法取之,不代表黑市也买不到所需药材。”陈生淡笑着回道。

厉砚舟面色冷沉,“你是校尉出身,又怎会知晓乌羽玉的用处?”

这时,狸猫开口道:“小少爷,龙大人,关于死亡时间差的问题,我直接招了吧。乌羽玉是我从黑市高价所购,陈生不懂,但我是铁头将军,曾在主公帐下接受过严格训练,我主攻的便是以药控人,以毒杀人。为了制造悬案,加大破案难度,从而引来龙大人插手此案,我便以乌羽玉泡茶,使得斋堂僧人服用后产生幻视幻听,将身穿觉净僧服的慧真,误认作了觉净。事实上,在申时左右,觉净确实已经死了,酉时所见,其实是慧真。”

“原来如此。”龙星图感慨道。

狸猫却是不解,“但我有一事不明,龙大人昨夜并未探究出死亡时间误差的奥秘,又怎会去搜查慧真禅房呢?”

龙星图道:“本官是吩咐江捕头带着巡探犬去找死者的僧服,因为死者尸体所穿僧服太干净了,毫无遇害时所留下的挣扎痕迹,不符合常理。至于乌羽玉,应是江捕头顺手所获。”

“大人明鉴,确是如此!”江捕头立刻回道。

“干得不错,江捕头辛苦了。”

“大人谬赞,卑职不敢当。”

手下人立了功,得了夸奖,便是涨了赵侍郎的脸面,他脸上微微露出几许笑容。

龙星图话锋一转,道:“既然觉净的死亡时间无异议了,那接下来说说抛尸地和案发第一现场。抛尸地是斋堂背后的湖泊,昨日申时,天色尚未黑透,此湖虽然地处僻静,但总会有僧人经过,可至今都没有找到目击证人,说明凶手熟悉僧人动向,或是利用身份拦阻过僧人,且案发地与抛尸地距离极近,可以在短时间内完成抛尸。所以,以湖泊为中心,本官划定了方圆三十丈的范围。”

“沈荣!”

“属下在!”

龙星图抬了抬下巴,面色温和道:“本官令你去搜查存放铁器的地方,可有眉目?”

沈荣拱手道:“回大人,属下遵照大人的要求,在湖泊西北方向的宝殿内找到了一口悬挂的大铁钟,铁钟内壁有手指头烫伤痕迹及衣物燃烧痕迹,铁钟对应的地板上,亦有柴火燃烧后留下的黑灰。”

龙星图遂道:“即刻押上疑犯,前往宝殿,指认凶杀现场!”

“是!”

沈荣大手一挥,便有捕快上前,将狸猫与陈生分别反手捆绑后,押出法堂。

百官随龙星图一道出门,探个究竟。

到了宝殿,果然情况如沈荣所言,凶手在宝殿杀人后,并没有掩盖现场,留下了诸多线索。

龙星图查看一番后,按例审问:“你们是在此处杀害觉净的吗?”

第741章:皇觉寺的索命钟声(79)

陈生回道:“是。但觉净是我杀的,与狸猫无关,狸猫只是帮我拿到了乌羽玉,是我哄骗觉净来宝殿,将觉净困于铁钟之内,然后在铁钟外面点燃柴火,通过高温炙烤铁钟,令本就患有心悸症的觉净心脏衰竭而死,之后将觉净抛尸湖底。”

闻言,龙星图目光落在狸猫脸上,语气凌厉,“你真的认为,此案与你无关吗?”

“我……”

“你虽未亲自动手杀人,但你知情不报,且帮助陈生利用乌羽玉制造幻境,便是杀人帮凶,当以从犯论处!”

听此,陈生急道:“龙大人,一人做事一人当,狸猫双手并未沾有鲜血,请龙大人轻判!”

龙星图没有理他,而是唤道:“李寺正,将你所查结果呈上来!”

大理寺正李林赶忙从袖中抽出一份卷宗,双手递到龙星图手里。

龙星图仔细阅毕,转呈赵侍郎,最后交予京州府尹。

李寺正是个勤勉心细之人,将死者生前是否与人结怨,为人处事关系如何,罹患心病的时间、病症程度、所服中药的药方、死者出家的时间及原因等各项都详尽记录。

综合所有线索,一个疑点跳了出来!

“觉净生前日日悔过,虔诚诵经,与寺中僧人从不交恶,出家之前就患了心悸症,至今时今日,已是病入膏肓,时日无多了。”赵侍郎说着,眉头蹙起,“陈生,一个将死之人,你费尽心机痛下杀手,不是多此一举吗?”

陈生冷笑,“一个人在死之前,总得为他犯下的罪行付出代价吧?诏帝二十八年,秦闻详任詹事府少詹事,在诬陷夏之淮夏大人的事情上,他可没少替他主子出力!”

龙星图心中虽然已有预判,可亲耳听到陈生讲述的杀人动机后,情绪仍然翻涌的厉害,詹事府是辅佐太子的机构,秦闻详是太子的幕僚,那么秦闻详所做之事,必是太子授意!

她不自觉地将视线投向太子周捷,却见周捷恼羞成怒,提步上前,抬起一脚便踹向陈生的后腰!

“混账东西!竟敢栽赃嫁祸,影射本宫,本宫要你狗命!”

周捷怒骂不止,可抬起的脚,并未落在陈生身上,因为龙星图在关键时刻,旋身覆在了陈生背上,代替陈生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脚!

“星图!”

厉砚舟惊呼,一个箭步冲过来,挡在龙星图身前,俊容阴霾,沉声怒喝,“太子殿下!”

龙星图缓了缓,慢慢直起身子,平静地看着周捷。

陈生因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怔一瞬,旋即红了双眼,扬声嘶吼道:“太子,老子隐姓埋名十二年,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人在做,天在看,你会遭报应的!”

周捷雷霆震怒,“来人!将此乱臣贼子就地正法!”

御林军听令,拔刀杀向陈生!

眼见事态失控,周愠一掌拍在椅子扶手上,叱道:“住手!”

周捷五官几近扭曲,“贤亲王,本宫是储君,你胆敢阻拦本宫?你敢以下犯上?”

第742章:皇觉寺的索命钟声(80)

“皇兄息怒!”

周愠控制着情绪,尽量平和委婉的劝谏,“龙大人奉旨查案,总要查出个结果才能上奏皇上!现在案件未明,事实未清,若皇兄滥用私刑杀了嫌犯,将置三法司于何地?又如何叫嫌犯信服?若皇上降罪下来,谁人承担?请皇兄收回成命,三思而行!”

周捷态度强硬,“本宫清誉绝不允许随意诋毁!”

“清者自清,只要皇兄清白,任何人都不能污了皇兄清誉!”周愠语速飞快,铿锵有力,“若是陈生拿不出证据,或证据不足,三法司定会依法判处陈生诬告!届时,既洗清了皇兄嫌疑,又可叫陈生心服口服,天下百姓亦会称颂朝廷法治严明,皇上圣明!”

周捷被将军,脸色愈发难看,但事关他的前程,他自是死活不肯退让,两方正在僵持不下时,殿外忽然响起一道尖锐的嗓音,“圣旨到——”

众人一惊!

夜幕降临,两排宫灯开路,大内掌事太监李喜和丞相严荆并肩而来!

李喜将手中拂尘轻轻一甩,扬声道:“皇上有旨,百官听宣!”

“臣等接旨!”

所有人立即按资排辈,跪倒一大片。

“皇上口喻:着大理寺、刑部查清凶手之后即刻送往天牢羁押,不可过分惊扰皇觉寺大师修行!钦此!”

李喜宣读完毕,又走近几步,弯腰在厉砚舟面前,悄声说道:“厉大人,皇上的意思,您可明白?凶手抓获即可,莫要太过较真,适可而止!”

语毕,李喜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严荆,无声暗示。

厉砚舟从地上起身,负在身后交叉的十指青筋突起,面上却是言笑晏晏,“才两日功夫,严相便解了禁足,真是可喜可贺啊!”

严荆从喉间溢出一声冷笑,“是啊,经监察院核实,本相并无贪腐夜明珠之行径,皇上英明,自是还了本相一个公道。倒是厉大人,身为大理寺卿,却为一已之私诬告重臣,知法犯法,应当罪加一等吧!”

“呵呵,就算本官诬告了严相,那又如何?严相若是气不过,尽可发动御史台,上奏弹劾本官,本官等着便是!”

厉砚舟言语极尽猖狂,盯着严荆的墨眸,浸着丝丝杀气,“但是,只要本官还在大理寺卿的位子上,严相便无权干涉我大理寺的公务!”

言及此处,厉砚舟陡然拔高音量,厉声令道:“龙星图,继续审案!陈生杀害觉净的动机暂且搁置,可慧通大师的死,亦须给皇觉寺一个交待!”

“是!”龙星图拱手一揖,将万千情绪勉力压下。

周捷确信慧通与他毫无关系,便没再插手。

然,严荆转过身,面向李喜,不咸不淡地说道:“李公公,厉大人抗旨不遵,百官可都瞧见了!”

李喜面露为难之色,“丞相大人,皇上交待的是查清凶手之后,可厉大人方才说,还有一桩命案未曾查明凶手,那便不算违旨吧!”

严荆面容泛青,眼中怒色刚刚染上,却听得李喜又轻叹了一句:“厉大人昨夜火场受伤,明乐公主可没少忧心呢。”

第743章:皇觉寺的索命钟声(81)

“李公公是抬出公主来压本相吗?”

生怕严荆给冠上内监与外臣勾结的罪名,李喜欠了欠身,笑言道:“公主特意叮嘱了咱家,要顾念着厉大人的身子,不可惹厉大人不快,所以这厉大人不走,咱家也不敢勉强啊!”

严荆似笑非笑,“但愿厉大人懂得珍惜公主,别负了公主庇护的心意!”

“本官与公主的情谊,就不劳严相操心了。”厉砚舟遑不相让,自从他公开与严荆宣战后,便连口舌之争也要占个上风。

严荆面沉如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目光遥遥望向龙星图,嘴角扬起一抹别有深意的笑。

这时,周捷袍袖一甩,不耐道:“行了行了,吵什么吵?厉砚舟,你可没多少时间,天色已晚,本宫还要回宫向父皇请安呢!”

厉砚舟拱手,懒懒回应,“请殿下安心听审便是,龙大人办案效率高,不会耽误多久的。”

语毕,他旋身,给了龙星图一个暗示的眼神。

龙星图会意,掷地有声道:“皇觉寺立世千年,是天下万民朝圣之地,却天降横祸,连接陨落两位大师,尤其是慧通大师,乃皇觉寺慧字辈高僧,若是死得不明不白,难堵天下悠悠众口!”

“回法堂!”

龙星图最后抛下一句,大步流星地越过周捷、严荆、李喜等一干人,她脊背挺直,背影坚定。

厉砚舟、安国侯和周愠紧跟而至。

大理寺诸官及亲近侯府的官员自是不敢落下,快步追随,而京州府尹刘洺是打定主意要站贤亲王的队,当下眼珠一转,也忙率手下人去法堂。

皇觉寺的僧人自当不用说,他们不懂政局,只知要为觉净和慧通讨公道,所以也移驾法堂。

最后剩下的人,便是严荆一党,及左右为难的赵侍郎!

严荆目光冷淡地看着赵侍郎,“赵启明,本相听闻你审案十分积极,对那龙星图是言听计从,是吗?”

赵侍郎一惊,忙掀袍跪地,“相爷,学生只是公事公办,并未……”

“公事公办?”严荆面沉如水,“你刑部左侍郎官居正三品,却把此案的主动权拱手相让,令龙星图一个区区正五品的芝麻小官爬到头上作威作福,你颜面何存?”

赵侍郎满头大汗,斟酌着用词,小心回道:“相爷息怒,皇上钦点龙星图介入护城河妖邪案,又有贤亲王和厉大人主事,学生亦已无力破案,实在是不敢独揽啊!”

严荆压着嗓音呵斥道:“你不敢独揽的下场,便是连累太子殿下遭歹人非议!”

“学生知错!”赵侍郎叩首,态度愈发谦恭。

这时,周捷扯了扯嘴角,阴笑着道:“依本宫看哪,赵侍郎是个聪明人,眼看着刑部新任尚书要来了,怎能不在这个时候与龙星图并肩作战,在新尚书面前讨个赏呢?”

闻言,严荆从喉咙里溢出一声冷哼,“杜明诚能否活着归京,且看他祖坟会不会冒青烟吧!”

赵侍郎心头一凛,难不成……

第744章:皇觉寺的索命钟声(82)

不容赵侍郎多想,又听得周捷靠近严荆,悄声说道:“相爷,这回可绝不能再失手了!”

严荆回复了两个字,语气里信心十足,“放心。”

“今早相爷给出的计划,本是绝妙,谁知那姓龙的小子遽然搞了一出失踪的戏码,真是叫人恼火!”

“没关系,一计不成,我们还有二计。”

严荆蓦地笑了一下,他亲自弯腰扶起赵侍郎,将赵侍郎拉至一旁,轻声说:“启明,你拜在本相门下多年,你能有今时今日的官位,本相可没少为你出力,对吗?”

“是,相爷栽培之恩,学生没齿难忘!”赵侍郎躬身回话,声线里透着紧张。

严荆鲜少安排他做事,甚至从未与他当面说破这份恩泽,此时忽然提起,怕是有所图谋!

“厉砚舟对龙星图的珍视程度,朝里朝外,无人不知,本相命人暗查许久,虽未查到龙星图的真实身份,但能够确定的是,厉砚舟看龙星图的眼神,总是充满着赤裸裸的爱意!所以,那龙星图究竟是什么人?男人还是女人呢?启明,你与龙星图多番共事,你知道些什么?”

赵侍郎脑袋轰一下,楞神了片刻,才木讷地摇头,“相爷,学生所见,皆是龙大人处理公事时的严苛正经,至于龙大人与厉大人私下如何相处,学生不知。”

严荆道:“那你便替本相接近龙星图,想办法确定龙星图的性别,若此人确为女子,无须本相出手,明乐公主就会要了他们的命!”

赵侍郎用力攥紧十指,嗓音发紧道:“是,学生会尽力去办,请相爷放心。”

……

法堂。

等待许久,周捷和严荆等人才慢悠悠地到来。

赵侍郎从二人身后走出,虽然极力保持着正常神色,但龙星图捕捉到他眼神时,两人四目相望的一刹,他眸底迅速闪过一丝惊惶,以及些许的担忧。

龙星图眉尖轻蹙,心中暗暗思量,赵侍郎该不会失信于她,将她的秘密告之严荆了吧?

赵侍郎走过来,复又恢复了一惯的严肃,说道:“龙大人,本官来迟了!”

龙星图不动声色的拱手,道:“下官久候大人,险些以为大人不来了呢。”

“怎么会呢?本官方才身体微恙,耽误了龙大人的时间,还望龙大人见谅。”

“冬月霜寒,最易损伤身体,赵大人多保重啊。”

“多谢龙大人挂心,龙大人也一样,凡事不可大意,要时时顾好自个儿的身子啊。”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气氛十分融洽,看起来像是感情极好的样子,令百官吃惊不小,严荆尚在此处,赵启明怎敢公然示好政敌?

厉砚舟死死盯着赵侍郎,眼底寒芒频现,“赵大人,赶紧开始吧,李公公还等着向皇上复命呢!”

赵侍郎没有理厉砚舟阴阳怪气的腔调,他又喃喃嘱咐了一句:“夜寒露重,龙大人衣着单薄,还是系件披风御御寒吧。”

龙星图深目凝视赵侍郎,心里渐渐清明,她拱手一揖,“下官谢过赵大人!”

语罢,她扬声喊道:“石枫,把披风拿来,本官觉着有些冷。”

第745章:皇觉寺的索命钟声(83)

石枫立刻取来裘绒大氅,为龙星图系在肩上,立领的纯白色狐毛,厚实又暖和,完全遮住了龙星图的脖颈。

赵侍郎神色松弛下来,他有意回头看了眼严荆,严荆微微颔首,似乎挺满意他的表现。

厉砚舟俊容发青,睇着龙星图的目光也夹杂了浓浓的不满!

然,龙星图完全忽略了厉砚舟的感受,她对赵侍郎愈发眉眼温和,“赵大人,关于慧通大师的死状与现场勘验结果,由您来公布吧!”

赵侍郎点了点头,令许玔掀起第二具尸体所盖的白布,在案子未了之前,许玔只是缝合了被龙星图打开的死者胸腔,其余尸体特征原封不动地保留,以便随时复核。

“死者慧通大师,死于今早卯时三刻左右,死在本人所居的禅房里,死因乃是被人折颈而死。发现尸体时,正是晨钟敲响之际,死者跪在蒲团上,耷拉着脑袋,左手垂落,右手缠着一串断裂的佛珠,有几颗珠子散落在了身体四周及蒲团外围。死者所披袈裟,脱掉一半挂在腰间,口唇之处,被画了一个“叉”。”

赵侍郎指着死者脸部,继续说道:“经刑部仵作许玔检验,红叉并非人血,而是朱砂。”

许玔在赵侍郎的授意下,进一步作出说明:“死者全身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新旧伤及出血点,双手及四肢也没有发现任何反抗伤。龙大人勘验了死者鼻腔、喉咙、胃液,均未曾发现异常药物,证明死者在遇害前,未曾吸入任何蒙汗药之类。”

龙星图接道:“现场整齐干净,没有搏斗痕迹,尸体没有移动痕迹,所以禅房应是第一案发现场,且凶手并非翻窗偷入,而是从正门光明正大的走进来,在死者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突然痛下杀手!能够让凶手心甘情愿受死,想必凶手不仅是寺里的人,还是与慧通大师相熟之人。”

言及此处,龙星图走回到陈生和狸猫面前,道:“有人目睹,在慧通大师遇害前,有个身高约莫六尺,身形健硕的和尚去过慧通大师的禅房,但是没有看清楚面貌,仅凭僧服辨认,应是觉字辈的弟子。从你二人的身形来看,应是陈生吧!”

陈生直言不讳,“是,是我为掩人耳目,穿着觉字辈僧服,进入慧通禅房,杀了慧通!”

“作孽啊!”

闻言,主持大师痛心疾首,慧悟大师激动地质问:“慧真师弟,慧通师兄一心向善,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下此杀手啊!”

龙星图心里清楚,陈生的杀人动机,必与觉净有关。换言之,陈生所做一切,皆因夏之淮!

而现在,由皇觉寺提出要弄明白动机,便省了她出头,惹来违旨的猜忌了!

陈生旋身面向一众僧人,神色复杂,却无悔意,他道:“秦闻详拜在慧通座下,慧通明知秦闻详所犯罪孽,却假装毫不知情,为了秦闻详,几番央求我放下屠刀,甚至愿意替代秦闻详一死,以赎秦闻详之罪!既然如此,我何不成全于他!”

第746章:皇觉寺的索命钟声(84)

你……”

慧悟大师气得浑身发抖,“觉净自从皈依我佛,虔心修行,以善洗恶,日日向佛祖忏悔昔日罪孽,慧通师兄身为佛门弟子,弘扬佛法普度众生,教化众生脱离苦海,帮助世人修建功德,何错之有?慧真,即便你是陈生冒充的,可多年来,我们师兄弟朝夕相伴,你心里便无丝毫同门情谊吗?”

“哈哈哈!”

陈生听此,狂笑不止,言语极尽讽刺,“犯了罪的人,不向朝廷自首,不为蒙冤枉死的人洗清冤屈,反而向佛祖忏悔?佛祖若真灵验,能够代替朝廷法度审判世人,怎么那些恶人还会站在那里趾高气昂?”

他如鹰聿般厉目倏地射向严荆和周捷,眼中的滔天恨意,喷薄而出!

周捷勃然大怒,慌不择路的呛声道:“你看本宫做什么?夏之淮的案子,与本宫毫无关系!”

“陈生!”龙星图适时插话进来,阻止事态进一步恶化,“你先交待杀人过程吧!”

陈生勉力平复下来翻涌的情绪,才道:“很简单,觉净死后,慧通猜到是我杀了觉净,便约我今晨一叙,我掐好晨钟时刻,按照计划来到慧通禅房,他还是一样,到了这个地步,仍然劝我放弃报仇,修行得道,可我苟活的意义,就是要为夏大人一家十八口讨回公道!所以,我拧断了慧通的脖颈,让他死时不要受太多痛苦,毕竟我喊了他多年的师兄。”

“你既念及同门情谊,为何还要羞辱慧通大师?”龙星图不解,“朱砂封口,袈裟半落,又能说明什么呢?”

陈生冷笑,“慧通至死都不愿站出来,将觉净的罪行公诸于众,那就永远闭嘴吧!呵,枉他一代高僧,善恶不分,助纣为虐,岂能配得上那一袭佛门袈裟?”

这一番愤慨之言,令在场之人无不陷入沉思。究竟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呢?世人立场不同,对错便也失去了衡量的标准。

龙星图默然一瞬,才道:“陈生,慧通大师是如何知晓你真实身份的?”

陈生坦然道:“两年多前,我与狸猫在布草屋密谈时,不巧被经过的慧通师兄听到了。”

龙星图哀叹:“那你是否想过,慧通大师为何没有揭发你呢?相较于觉净,你陈生是被朝廷通缉的头号要犯,检举了你,既可保全觉净,又可令皇觉寺立一大功,岂不是两全其美?”

陈生蓦然一滞,竟是答不出半个字。

龙星图望向沉尸在地的慧通大师,双手合十,躬身又行一礼,“在大师眼中,众生平等,大师爱护觉净的心,与爱护你是一样的。无论你们犯下多大的过错,只要身在佛门,大师便有度化你们的责任。陈生,若是昨夜慧通大师将你告发,你岂有机会杀害慧通大师?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大师以性命助你戒除心中魔障,这份苦心,你可懂了?”

陈生呆若木鸡。

厉砚舟不自觉地温柔了眉眼,这便是他倾慕龙星图的原因之一。

她是夏之淮的女儿,她承受的痛苦更深。可是,她没有为了复仇不择手段,没有活成令世人厌恶的模样。她的美,美在胸襟气度,美在出尘脱俗的人生境界!

第747章:皇觉寺的索命钟声(85)

“阿弥陀佛!”

悲恸的众僧,渐渐释然,慧通大师的死,是他自己的选择,他选择牺牲性命感化陈生,旁人只有惋惜和敬服。

而觉净之死,虽然死于谋杀,却也是因果循环。

只是,主持大师心中还有疑惑,“陈生,你假扮慧真潜藏我寺数年,那你可知真正的慧真何在?”

陈生参悟了慧通大师的良苦用心之后,戾气消散,整个人颓废了不少。

他走至慧通大师身前,双膝跪下,重重叩首,静默许久后,才慢慢起身。

“此事说来话长,并非我不想坦白,而是太子和严相不许我言明。抗旨的事,我陈生干了不少,我全家也早被某些人杀干净了,余下我这条烂命,我根本不在乎,但我不想连累贤亲王、龙大人与厉大人。夏之淮冤死,已是朝廷之耻,何必再多添几条忠肝义胆的冤魂呢?”

陈生一番话,轻描淡写,却犹如寒风过境,刺破人的皮肤,扎进了人的心脏,叫人无法呼吸!

整个法堂仿佛陷入死寂般,压抑无声。

真相明明呼之欲出,可偏偏被掐住了喉咙,生生折断在了半路。

龙星图背转身体,将涌在鼻尖的热气,拼命地压下,十指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严荆暗戳了一下周捷,周捷读懂了他眼中的信息,遂喝令道:“凶手既已认罪,便遵循皇上旨意,即刻送往天牢羁押,不得延误!”

“慢着!”

龙星图忽然回身,神色凌厉道:“本官失踪整日,从法堂佛像里破身而出,难道诸位大人不想知道本官究竟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又有什么发现吗?”

百官哗然!

每个人都有好奇心,可谁也不敢做抗旨的出头鸟,所以一时之间,谁也不说话,却谁也没有挪动步子!

见状,龙星图又朝主持大师行礼,道:“大师,皇觉寺千年基业,不该成为政权争斗之地。如今寺里藏了重大秘密,您身为一寺之主,有权探究真相。”

主持大师稍作思量,便朗朗而道:“为了我寺清誉,请龙大人揭秘吧!若当今圣上降罪,老衲一力承担!”

“大师深明大义,龙某谢过!”龙星图躬身一礼。

皇觉寺毕竟非寻常之地,在老皇帝心目中份量极重,有主持大师作保,周捷当下为难,不好再催促。

龙星图面向百官,嗓音沉而有力,“法堂下面,有一条秘密通道,但通道窄小,不宜多人进出。贤亲王、厉大人、刑部赵大人、京州府尹刘大人随本官下去,捕头沈荣、宋宁、江义安各携五名捕快,皇觉寺可派两名大师随同前往,以作见证。另外,其他大人若感兴趣,各部各衙门只能派出一人,其余人可行至慧通大师禅房等候。”

周捷当即呛声,“为何不请本宫入秘道?龙星图,本宫倒要亲眼看看,你又在作弄什么把戏!”

龙星图施礼,“下官不敢,殿下请!”

周捷冷着脸走向佛像,严荆蹙了蹙眉,也跟上了步子。

第748章:皇觉寺的索命钟声(86)

可龙星图并不着急,在各衙门官员交头接耳小声讨论的时候,她又出乎意料地请秦氏母子上堂。

“拜见龙大人!”

母子三人跪在地上,心里七上八下,秦闻详的案子已经查清凶手,怎又突然传召?

龙星图没有叫起,她步伐沉稳地绕着三人边走边道:“死者秦闻详的遗体,是发还秦家安葬,还是按死者生前皈依佛门的选择,交予皇觉寺处理身后事呢?你们考虑清楚,再回答本官。”

秦氏母子相互对看几眼,一致决定,由皇觉寺按照佛门弟子的规矩送觉净最后一程。

龙星图颔首,“你们总算是站在觉净的立场上,理解觉净的所做所为了。但是,觉净出家前舍了家财,断了前程,令你兄弟二人回乡务农,你们明白因由了吗?”

秦禹点头,面容哀戚,“是,草民懂得父亲的苦心了,父亲是想让我们远离官场,平平安安的过完下半生。”

“秦闻详信佛,自是担心他犯下的罪孽,会报应在子嗣身上,结果你们也看到了,每个人都要为自己曾经做过的善事或恶事,付出相应的代价。”

“是,多谢龙大人让草民明白了这一切。”

龙星图的暗喻,令在场那些底子不干净的人,坐卧难安,他们看着地上躺着的冷冰冰的尸体,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结局,一个个抹着额头的汗珠,瑟瑟发抖。

然,龙星图又招了招手,叫道:“府尹大人,昨夜请大人详查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京州府尹刘洺楞在当场,一时反应不过来,“哪件事啊?”

龙星图淡淡提醒,“夏之淮的旧宅,几易主人,从大学士、户部侍郎到翰林、御史,全部暴毙,无一人善终。”

“哦,本官想起来了,龙大人是要这四人生前的官场履历啊。”刘洺连忙过来,从官袖里拿出一本文书,“本官查好了,请龙大人过目。”

百官又是一惊,怎么陈年旧事,越扯越多了呢?

周愠疑惑,不禁出声问道:“龙大人,已逝多年的四位官员,也与夏之淮案有关吗?”

“不确定。”龙星图微微扯唇,神态轻松自然的说道,“昨夜在调查秦闻详的履历时,顺带查出了秦闻详的兄长秦闻礼的事情,也就是四位官员其中的侍郎,之后下官又听闻了其他三位官员皆在夏府旧宅暴毙的奇事,所以便想多探究探究。”

周捷越等越不耐烦,“龙星图,你东拉西扯拖延时间,当心本宫向皇上参你一本!”

谁知,龙星图言辞凿凿,“殿下恕罪,下官此举,亦是为了严相的福体安康着想啊!想那夏府旧宅虽然改建成了露天园林,但距离严相府邸太近了,万一真是夏府鬼魂作祟,一不小心叨扰了严相,那可怎么好?”

周捷气到失语,“你……”

严荆则是恼羞成怒,“龙星图,你少在此妖言惑众,本相行得正,坐得端,岂会怕了那些魑魅魍魉?”

“既是如此,下官多问几句,便当是替那四位官员尽心了,还请严相成全。”龙星图躬身施礼,姿态放低了几分。

第749章:皇觉寺的索命钟声(87)

明知龙星图诡计多端,严荆还是中了她的激将法,话赶话地被悬在半路,下不了台!

看着严荆无语辩驳的黑脸,龙星图却难得一展笑颜,“下官多谢严相!”

“诏帝二十八年,夏之淮被斩首示众,诏帝二十九年,工部将夏之淮的府邸,拨给了刘大学士,一年后,刘大学士病死宅中。从刘大学士的履历上看,倒是与夏之淮案没有多大关系……”

“有!”

简单干脆的一个字,打断了龙星图的侃侃而谈,她扭头,目光落在安国侯脸上,诧异道:“侯爷知晓内情?”

安国侯道:“刘大学士与夏之淮同年中举,又同朝为官,情谊匪浅,可夏之淮入狱后,刘大学士立马斩断与夏之淮一切关系,甚至和御史台一道上折,请求皇上极速处斩夏之淮,以平民怨。”

龙星图怔了一瞬,方才喟叹:“原来是落井下石!”

她根据文书记录,继续道:“秦闻礼于诏帝三十年升任户部侍郎,诏帝三十二年,迁至夏府旧宅,诏帝三十三年夏月的某夜,酒后跌入后宅的水井里意外身亡。若要追溯因果,诏帝二十八年,秦闻礼任大理寺左少卿,应是参与审理了夏之淮贪污案吧!”

“没错!”安国侯神情凛然。

“秦侍郎死后,夏府旧宅的主人换成了张翰林。”

“张翰林是张显的胞兄,对夏之淮怀恨在心,伺机报复。”

“为何?”

“诏帝二十七年,工部郎中张显任都水清吏司,因克扣修河银子而被工部右侍郎夏之淮弹劾获罪。”

“原来如此。那最后一任主人丁御史呢?”

“丁御史更不消说,是带头向皇上弹劾夏之淮的人物,亦是严相铲除夏之淮最得意的助力!”

安国侯大多时候都沉默不言,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突然发难,将矛头直指严荆,当即引发轩然大波!

严荆伸手一指,勃然大怒,“安国侯,你信口雌黄,休要冤枉本相!”

安国侯掷地有声,雄浑嗓音穿透法堂,气势迫人,“本侯隐忍十二年,所求为何,严相心里最清楚吧?当年三法司不仅坐实夏之淮贪污,因为劫案现场留下的铜铃铛,将本侯也算在了共犯名单里面!本侯麾下的铁头将军狸猫和地鼠失踪,令本侯百口莫辩,但严相真当本侯不予计较了吗?时至今日,我安国侯府已经做足准备,只要严相敢在皇上面前喊冤,本侯定将奉陪到底!”

严荆面色发青,上下嘴唇快速阖动,却没胆子继续叫阵!

这半年内,侯府的力量快速壮大,从兵权到刑名,握住了朝廷一半命脉,加之贤亲王周愠的崛起,已然成为太子最大的劲敌,难以对付!

诚如,监察院查明厉砚舟诬告严荆后,严荆请求老皇帝法办厉砚舟,但老皇帝以厉砚舟年轻不懂事为由,三言两语便宽恕了厉砚舟!

所以这一刻,严荆才真正的慌了!

龙星图不置可否的挑唇,眼里透着令人看不懂的深邃,“无风不起浪,四位横死的官员果然与夏之淮皆有关系,看来夏之淮死不瞑目啊!”

第750章:皇觉寺的索命钟声(88)

“陈生!”

龙星图快步走回,直白问道:“夏府旧宅的四位官员之死,可与你有关?”

“无关。”陈生扯唇一笑,眼神诡异莫测,“但是经过龙大人的总结推断,我忽然想起了一个人,倒是可以大发善心提醒提醒各位,韩童死了,我陈生在此处,可王炳还没出现呢!”

“王炳!”

“是啊,我们三校尉皆对夏大人忠心耿耿,我们发誓要为夏大人洗冤报仇,可无泷庄之约,从未实现过,但我相信,只要王炳活着,不论他身在何处,定会像我一般,竭尽所能的完成誓言!”

“你可有王炳的消息?你们当年在哪里分手,王炳可能去往何处?”

“皇上不准重启夏大人的案子,我便说不得,我不怕死,可我不愿牵连龙大人。当然,活人如水流,十二年了,王炳不会死守原地的。”

“哈哈哈!”陈生言及此处,陡地张狂大笑,“若夏大人不能沉冤昭雪,你们这些害过夏大人的狗官,便将日日活在恐慌之中!秦闻详、刘大学士、秦侍郎、张翰林、丁御史,他们的下场,迟早会落在你们身上!”

如果说,先前种种,百官还能装作淡定的话,陈生最后的警告,便是致命一击!

龙星图冷眼看着那些心里有鬼的人,忐忑不安,惊惶失措,仿佛戏台上的丑角,叫人看着可怜又可恨!

而周捷和严荆,反倒平静下来,眼中闪烁着狠绝毒辣!

龙星图不动声色地冷笑,只当作没有看到。她想,王炳这个饵,在朝中掀起的风云,绝不会亚于护城河妖邪作祟,等到朝堂大乱,严党人人自危的时候,老皇帝再想压下,怕是难了!

“秦禹!”

她蓦地又换了话题,仿若闲聊似的,道:“你们母子三人搬到皇觉寺山脚下居住,纠缠秦闻详多年,只是为了劝说秦闻详还俗吗?怕是没有这么简单吧!”

“是,是啊。”秦禹面色一慌,磕巴了一下。

龙星图弯下腰,凑近秦禹,似笑非笑,“本官审案,从不说废话,既然抛出了这个问题,便是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区别在于,从你们兄弟的嘴巴里说出来,就是坦白从宽,否则……”

“龙大人,草民交待,请龙大人开恩啊!”

秦尚连忙磕头,战战兢兢的说道:“家父剃度初始,我们母子确实希望家父还俗,因为纠缠太过,有一日家父冒雨下山劝我们离开,结果家父染了风寒,发起了高烧,竟在昏睡中吐露皇觉寺里藏着大量金元宝!所以,为了拿到金子,我们不断央求家父,可是家父死活不肯告之,直到家父遇害,我们也没有见过一锭金子。”

闻言,不止百官,就连寺里僧人也面露惊色,佛门是清苦之地,怎会藏金呢?

龙星图却是油然一叹,“诸位大人,按照方才的安排,请随本官下秘道吧!沈荣、宋宁,准备十支火把!”

“是!”

两位捕头接令,即刻出了法堂。

第751章:皇觉寺的索命钟声(89)

法堂佛像是空心的,连接着地下一条三十余阶的土楼梯。

龙星图令捕快押着陈生和狸猫走在最前方,她和厉砚舟并排随后,其余人保持间距,排队进入通道。

厉砚舟边走边环顾四周,无情吐槽,“这地道从墙面到地面,坑坑洼洼,实在是太粗糙了。”

“他们偷偷摸摸地挖地道,人手短缺,工具也必然简陋,能够完成,且保持坚固不塌,已然不易了。”龙星图客观评说道。

厉砚舟心思却移在了别处,他蹙眉低语:“你今儿就在地道里呆了整整一日?”

龙星图点头,“差不多吧。”

她话音刚落,肚子便挺合时宜的“咕咕”叫了一声,厉砚舟心疼地要命,当即吩咐身后的人,“石枫,我饿了,你出去找些吃食。”

“是,少主!”

石枫抱拳,立刻折回原路。

龙星图侧目看着厉砚舟,无声的感动藏在心里,只能用眼神来传达。

石枫走后,他俩后面紧挨着贤亲王和安国侯,既是自己人,厉砚舟便胆大包天的伸出手,悄悄攥住了龙星图纤细的五指。

龙星图大窘,脸庞迅速爬满红晕,她试图甩开厉砚舟的色爪,可他不允,她若动武,势必会引出动静,既丢人现眼,又遭人怀疑!

正僵持不下时,周愠似被尘土呛了喉咙,轻轻咳嗽了两声。

而安国侯明明是关怀的口吻,却明显裹挟着警告,“砚舟,仔细看路,当心摔着了。”

闻言,厉砚舟这才不情不愿地松了手。

龙星图羞愧难当,根本没脸见人,她不由加快步伐,刻意扬声叫道:“赵大人,前面有岔口,左边通往钟鼓楼,右边通往慧通大师的禅房。”

“我们先走哪边?”

“钟鼓楼。”

“好。”

两人虽是简单的对话,且所谈皆为公务,可厉砚舟仍被气着了!

但龙星图心思已完全归拢,全部放在了此行目的上。

通道尽头在钟鼓的下面,一路走来,并无任何机关暗器,亦无大型石块青砖,除了承重的木梁之外,几乎全是泥土构筑。

随行而来的众人,皆以为能够找到秦氏兄弟所说的金子,可四下里搜寻,毫无一物!

正在疑惑间,听到龙星图说道:“当年黄河水灾波及十多万百姓,皇上举一国之力,几乎调取了国库可动用的全部财力用于赈灾,共计十万两黄金,分装在十个玄铁所铸的箱子里,每箱一万两金,每锭金子背后,都刻着“诏通”二字,乃是国库铸于诏通元年。三校尉劫金之后,韩童带走三箱,王炳带走三箱,陈生带走了四箱。韩童在逃亡途中,护金不力,导致三箱金子有一半流落于民间,韩童为了保住仅存的一万多两黄金,便将金子埋进了武阳县代家庄雁明山坟场的某座坟墓里,直到半年前,因为两宗凶杀案,这批金子牵涉其中,才得以重见天日,现已被杜明诚杜大人封存在武阳县。而在本官荡平老虎寨之后,从收缴的帐本里,查到了流失的另外一批黄金的下落,算起来,韩童私吞的三箱金子差不多齐活了。”

“韩童死前,留下了你们三校尉藏金的地点,是三条暗语,其中的‘雁明山’已被证实,那么‘佛跳墙’便应该是这里了。”

龙星图言及此,从捕快手里拿过一支火把,照在陈生脸上,“本官猜想,你身边有狸猫襄助,你带走的四箱金子想必是完好无损吧?”

陈生拱手,钦佩异常,“龙大人神机妙算,不服都不行啊!”

龙星图扬眉,“可以上交了!”

“是!”

陈生应了一声,便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中,徒手砸破了一处黑漆漆的混和着炭灰的土墙!

“玄铁箱!”

安国侯惊叹,盯着藏在墙洞里整整齐齐的四个大箱子,难以置信,“怪不得这批赈灾金子仿若人间蒸发,毫无踪迹,原来是大隐隐于朝啊!”

沈荣带着捕快两人一组,将四个落满灰尘的箱子全部抬了出来。

龙星图道:“好了,地道里空气稀薄,呆久了容易窒息。诸位大人原路返回至岔口,从慧通大师禅房里的秘道入口出去。”

撤出途中,赵侍郎移步到龙星图身边,好奇道:“龙大人,今日为了寻你,本官勘查过慧通大师禅房,并无机关秘道啊!”

龙星图温声解释说:“确实没有机关,但大师睡觉的床板,其中一块是空心的。”

闻言,赵侍郎愈发诧异,“不对呀,当时床榻干净整洁,本官把被褥掀开,仔细敲过床板,皆是实心,未曾发现异常啊!”

“呵呵,怎么我说什么你都信?”龙星图忽然轻笑开来,眸底浮起一抹狡黠。

赵侍郎直勾勾地看着龙星图,一时竟忘了继续行走。

“公事当前,怎还有闲心玩笑?”厉砚舟双目阴沉,一把扯起龙星图手臂,快步前行。

龙星图无奈,只得好声好气地应下,“是,大人,下官知错!”

赵侍郎慢慢回神,不由自嘲地扯了扯唇。

出口确实在慧通大师禅房内,但令人叫绝的是,慧通大师惨死时所跪的蒲团,就是秘道的入口和机关!

蒲团底下四块青砖,看起来平平无奇,但是将内力注入五指,按下对角线的青砖后,墙角的衣柜竟自动移向一旁,露出了半人高的开阔空间!

所有人顺利走出秘道,四箱金子亦被抬出置于房内。

龙星图方才给众人解惑道:“本官今早故意留在大师禅房里休息,便是为了引出昨夜绑架本官的陈生。果不其然,陈生大概是怕本官睡久了抛下案子不管,便按捺不住地现身了,当本官闻出陈生身上的青梅味道后,本想追出去抓人,不料昨夜未眠,气虚头晕,竟被蒲团绊了一下脚,本官归置蒲团时,发现四块青砖有异,遂费了些力气找到机关所在,而后整日呆在秘道里,梳理疑点,整理案情,查找失踪黄金。”

“龙大人为了查案,殚尽竭虑,实乃天下百姓之福啊!”监察院副都御史白正静观事态发展至此,终于出面表明态度,“本官会向皇上谏言,重启调查夏之淮贪污案,追查王炳及所携三箱黄金的下落!”

第752章:皇觉寺的索命钟声(90)

夏朝官制,监察院直属皇帝管辖,是凌驾于三公六部之上的,所以白正的宣告,无异于在绝望的黑暗缝隙里照进了一束光亮!

龙星图不必观察周捷和严荆的反应,心里亦知一二。

她掀袍,重重一跪,如鲠在喉,“下官替黎明百姓,叩谢白大人拨乱反正肃清朝纲!”

“龙大人礼重了!”白正弯腰,亲扶龙星图起身,感慨万千,“本应是我等为官者应尽之责,可惜……罢了,本官在武阳县时便应承了此事,现今陈生和狸猫已经归案,你尽快寻找王炳,只要人证物证确凿,相信皇上会明断的!”

龙星图从喉咙深处用力吐出一个字,“是!”

见状,厉砚舟神色松弛了几分,扬声道:“请监察院、户部、大理寺和刑部开箱验金!”

四个箱子上的铜锁,皆缠了厚厚的蜘蛛网和灰尘。

龙星图按照规矩向陈生确定,“你劫走黄金后,可曾开锁查看,并将黄金私用于其它?”

“回大人,我从未开锁查验,亦不曾挪作它用。”

“钥匙在何处?”

陈生呈上一串钥匙,因闲置多年,钥匙的黄铜表面生出了铜锈,户部尚书杨勤检查后,当着各衙门最高掌事官员的面,亲自开锁。

四箱黄金价值四万两,全是同批次铸造的国库官银,一一清点,确认无误后,厉砚舟请户部当场封箱盖印,又请白正、赵侍郎和户部尚书在相关公文上签字盖章。

这时,李喜前来请示,“厉大人,现在可以班师回朝了吧?”

厉砚舟欠了欠身,客气道:“辛苦李公公久等了。”

语罢,他令大理寺捕快将凶杀案所有证物带回大理寺存档,而四箱黄金及两名案犯陈生和狸猫的押送任务,则由刑部捕快和御林军一起完成。

当然,为以防万一,厉砚舟和龙星图领队,贤亲王周愠居中,安国侯殿后。

太子周捷、严荆及百官各自乘车或骑马,排在押解队伍的后面。

冬夜寒风凛冽,墨色天幕上无半颗星子。

千年古刹皇觉寺,仿佛浓墨渲染的静态山水画,显得愈发沉寂肃穆。悬挂于门楣两端的白色灯笼,亦愈发摇曳。

下山时,龙星图回望寺门,心中戚戚。

每个案子的背后,都是人性的考验,都是苍凉悲悯与支离破碎。

从看客变身主角,在看似旁人的故事里,默默演绎自己的悲剧,无论心碎成殇,总要作出事不关已的姿态,方能矗立世间迎风而上。

石枫策马赶来,将食盒呈给厉砚舟。

“饿了吧?趁热快吃。”

厉砚舟取出一份葱油饼和一碗粥,热气蒸腾了龙星图的双眼,她垂目,眼睑有雾气。

她嗓音里浸了几分哽咽,“你吃吧,我不饿。”

“胡说,你整日未进食,怎会不饿?”厉砚舟蹙眉,舀了一勺粥送到龙星图嘴边,柔声劝慰,“乖,听话。”

龙星图顿了顿,方才朱唇轻启。

“这才像话嘛。”厉砚舟欢喜,满目温柔。

第753章:你不知道我会吃醋吗?

一口粥饭咽进肚子,龙星图却伸手,“我自己吃吧。”

厉砚舟笑,眉眼间又荡起几分熟悉的痞气,“二爷好不容易才瞅着侍奉龙大人的机会,龙大人居然不给面子么?”

龙星图忧郁的情绪,一下子就散了,她忍不住咧唇轻笑,“你都贵为寺卿了,怎么还像初识那般轻浮,没个正经样儿?”

“你不就喜欢我这样么?”

厉砚舟嘴上戏谑,手上忙活不停,一口饼配一勺粥,极为细致地照顾龙星图吃饭。

龙星图好半天腾不出嘴巴回怼,看他自傲得意的模样,她撕了一块饼,反手塞他嘴里,憋着笑道:“谁喜欢你啊?自作多情!”

厉砚舟快速解决了阻碍,毫不客气的揭短,“哎哟,凌晨是谁在我的病床前,跟我深情告白啊?还说什么你的哭和笑,只与我有关,此生无人可替……”

然,他兴致正高时,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不仅中断了调侃,连神色也僵了几分!

龙星图不明所以,刚想询问原因,厉砚舟已经沉下俊脸,道:“吃饱了再说。”

马车外面,只有石枫靠得最近,他的任务既要保护主子,也要阻止外人,以免隔窗有耳,被人偷窥了主子的秘密。

当然,马车隔音太好,石枫竖长了耳朵,也没听见什么。

龙星图吃剩下的粥和饼,厉砚舟闷头全吃掉了,原本轻松热络的气氛,莫名其妙遇冷,龙星图默默思考许久,好像明白了,又觉不可置信,便用试探的语气道:“二爷,你是不是在考虑怎么收拾我?”

厉砚舟眼神里透着危险,甚至隐隐咬牙,“唔,是啊。”

“怎么,你要跟我比武吗?”龙星图屈指捏了捏额心,案子暂时告一段落,一旦松弛下来,疲态便也显了出来,“我累了,改日吧。”

闻言,厉砚舟更加生气,“咱俩比武有意义吗?你不是我的敌人,你是我夫人啊,我爱你疼你都来不及,干嘛要跟你打架?”

“你……你甭瞎说,这里可不是九黎部落,若教人听了去,咱俩都活不了!”

“我不管,你必须牢牢记住,你是谁的女人!”

厉砚舟那急迫霸道的模样,令龙星图羞臊之余,又气又想笑,“你到底想干什么?”

“星图,你是不是不爱我了?”厉砚舟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语气竟十分紧张。

龙星图听懵了,“你从哪儿看出来的?”

“赵启明知道你女扮男装,就对你产生了爱慕,对吗?你待赵启明的态度,也是明显不同了!”

龙星图彻底无语了,果然是主子下属一根筋,厉砚舟此刻的表现,就像是发现妻子出墙的妒夫一样,让她忍不住想抡巴掌!

可她伸出去的手,却不听使唤地捏上厉砚舟的脸庞,哭笑不得地警告:“你再敢怀疑我,我便真不要你了!”

厉砚舟抓住龙星图的手,不依不挠地非要一个准确答案,“那你给我解释清楚,你为何与赵启明亲近?你不知道我会吃醋吗?”

第754章:她怎么会看上这样一个男人?

“庸人自扰!”

龙星图甚是无奈,可简单的言语并不能平息厉砚舟的妒火,他干脆端起她的下巴,蛮横又强势的直接吻了上去!

龙星图服气了,她怎么会看上这样一个男人?不仅无脑爱吃醋,还矫情粗暴,动不动就耍流氓!

然而,自己选的人,再怎么嫌弃,也要含泪当宝一样的哄着呀!

她环抱住厉砚舟腰身,青涩又羞怯的配合,直到他吻尽兴了,将她揽入怀中,发出餍足且安心的叹息。

“你呀,平日里的精明可堪称老奸巨猾,怎么一碰到感情就成傻子了呢?那赵启明哪里比得上你啊?你文韬武略样样都在赵启明之上,又生得俊俏,甚合我心,我怎会退而求其次呢?砚舟,虽然我不习惯把情情爱爱的话时常挂在嘴边,可我心中唯你一人,没有半字虚假。我们走了九十九步了,走到最后的紧要关头了,儿女情长的事情,先放一放好么?”

“那你为什么……”

“昨夜陈生绑架我之后,发现了我的女儿身,他公开给了赵启明和刘洺,我不可能为了保全自己便做出杀人灭口的恶事。刘洺将前程押在了贤亲王身上,我暂时不担心刘洺会告密,但赵启明毕竟是严荆多年的门生,不可能背叛严荆,所以我需要拉拢赵启明,至少要让赵启明保持中立,不要在背后放冷箭!”

“唔,结果赵启明对你动心喽?他可是有家室的人!”

龙星图从厉砚舟胸前抬起头,轻笑不止,“是不是石枫给你嚼舌根了?哪有的事儿啊,我既无沉鱼落雁之貌,亦非秀外慧中,赵启明又不是瞎了眼,怎会……哎算了,越说越糊涂,反正我知道赵启明是什么心思,他害怕因为严荆的关系而受到牵连,所以不想得罪我们,且赵启明还暗示我,让我保护好女子身份,估计是严荆对我起疑心了!”

“即便严荆知晓又怎样?有我在呢,你放心,不会有事的。”厉砚舟大手抚了抚龙星图肩膀,柔声宽慰。

既然她以为赵启明无心,他便不戳破她的“美人计”了。

龙星图皱眉,并不赞同,“你甭大意,万事变化,哪能全在你的掌控之中?赵启明示好于我,我从赵启明那里就会得到更多关于严荆的秘事,我们扳倒严党的砝码也就更大了。”

厉砚舟又沉了脸,“话是没错,可是我看到你和赵启明亲近,我心里难受!”

“忍着!”龙星图没好气地下了通牒,“不论是为了我的计划,还是为了减少严荆对我的怀疑,你都必须忍,必须与我保持一定距离,不可公开与我亲密!”

厉砚舟欲哭无泪。

龙星图憋着笑,以免他继续纠缠这件事,她赶紧转移矛头,“对了,明乐公主去侯府探望你了吗?明乐公主可心疼你呢,我都替你感动在心啊。”

“我一直在睡觉,公主等了两个时辰,我娘亲把公主劝走了。”厉砚舟越说,语气越酸,“你哪里感动?明明在看我笑话吧!没良心的丫头,从来没为我吃醋过!”

第755章:我答应你

龙星图笑而不语。

厉砚舟思虑越多,便越没安全感,他收紧双臂,将龙星图桎梏在怀中,喃喃道:“星图,我后悔了,我应该在九黎部落时,便与你拜堂成亲,让你做我真正的夫人……”

“想得美!”

龙星图纤指掐上他的腰,脸色酡红,羞赧嗔骂,“我师父尚未同意,你爹娘未曾送上婚书聘礼,名不正言不顺,谁要跟你成亲?真是没脸没皮!”

“龙大人饶命啊!”厉砚舟呲牙裂嘴,故作疼痛,待龙星图手一松,竟又突袭吻住了她的唇,且含糊不清的嘟哝,“我是怕夜长梦多嘛,毕竟是我先爱上你的,我若是英年早逝,你还有钟离和我大哥可以选择,我却……”

他余下的话,悉数被热吻吞没。

一向内敛被动的龙星图,忽然焦躁起来,她吻得毫无章法,却情意浓烈,她抱住厉砚舟的脖颈,温柔抚上他受过伤的后脑部位,嗓音哽咽,“我们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凶险万分,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我宁可暂不翻案!砚舟,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爹的清白固然重要,但是你及侯府百余口的性命更重要!你答应我,无论我将来会有怎样的结局,哪怕是落个欺君之罪即刻处死,你也不准为我犯险!若有必要,你便娶了公主,我不会怪你,我只盼你平安活着。”

厉砚舟蹙眉,“你不相信我能翻盘?”

“不,我是怕万一,我已经尝过失去至亲的痛苦,我不能再失去你了。”龙星图道。

在她看不见的背后,厉砚舟渐渐沉目,他缄默许久,才淡淡回道:“我答应你。”

大队人马返回皇城时,已近子夜。

皇宫宵禁,外官不得入。

御林军将陈生和狸猫送至天牢羁押,四箱黄金暂由监察院扣押。

李喜入宫复旨。

临行前,厉砚舟拦下李喜,道:“李公公,今日公主纡尊降贵来侯府,可惜我昏昏沉沉,未能面见公主,烦请公公替我向公主传个口信。”

“能替公主和少侯爷传信儿啊,咱家乐意之至。”李喜欣然笑道。

厉砚舟伸手,神色略窘,“请公公借一步说话。”

“是!”李喜干脆应下。

既是男女间的悄悄话,自不能当着百官的面公开,所以厉砚舟之举,只是引来了众官员的调笑,却未怀疑什么。

走至僻静之处,李喜躬身低语:“少侯爷有何吩咐?”

厉砚舟背对百官,压着嗓音,道:“李公公,从现在起,我要知道皇上的一举一动,尤其是皇上的龙体,你须格外注意!御前当值的太监宫女,若有不听话者,便伺机处理掉!”

闻言,李喜脸色微变,急道:“少侯爷,您……您想做什么?皇上跟奴才透露过,只要侯府没有反心,便会保侯府永享太平!今日严相力荐皇上处置您诬告,但皇上不为所动,可见皇上是真心疼爱您啊!”

“你只须照办即可,其它莫要多问。”厉砚舟冷冽瞳孔,聚起肃杀之气。

第755章:不如钟姑娘可爱

安国侯亲赴天牢巡查,并调派了一支由百人组成的精锐军队加固天牢的看守力量。

“砚舟,你陪父侯走一趟。”

“是!”

安国侯安排好后,朝龙星图吩咐道:“龙大人,你把贤亲王务必安全送回王府。”

龙星图拱手,“是,侯爷!”

所有官员各自散去。

龙星图受邀,登上周愠的马车。

待远离皇城范围后,周愠感慨道:“本王在京城根基太浅,处处恐遭人算计,侯爷为了本王的安危,是煞费苦心啊。”

“王爷,下官有几张不同面孔的人皮面具,明日叫人送到王府,王爷可以每夜易容入睡。”龙星图建议道。

周愠想了想,道:“这确实是个鱼目混珠的好主意,但是本王不能接受。”

“为何?”龙星图不解。

周愠略略一叹:“钟姑娘制作人皮面具不易,本王怎能侵占钟姑娘对你的心意呢?”

龙星图听闻,面上一松,扯唇道:“王爷多虑了,阿楚懂分寸知轻重,不会计较的。”

周愠笑,“呵呵,在钟姑娘心里啊,你龙星图可比本王重要多喽。”

“王爷身份尊崇,阿楚敬重王爷。”

在未来极有可能成为帝王的周愠面前,龙星图是不会毫无保留,随意说话,以免埋下祸根。

可周愠也不是傻子,他怎会看不出龙星图的心思,所以他盯着龙星图看了好一会儿,直到龙星图皱起眉头,才忽地笑起来,“你呀,不如钟姑娘可爱。”

“嗯?”

“钟姑娘把本王当朋友,所以说话做事不会顾忌太多,因为她相信本王不会伤害她,本王希望你也是这般想法。”

周愠的言下之意,龙星图听懂了,可她性格与钟楚不同,她从不会将底牌全部亮出去,因为她习惯了自保。

“明日早朝,见机行事,砚舟会有万全之策的,你配合他便好。”

“下官明白。”

顿了顿,龙星图忽然记起什么,又道:“王爷,钟离和钟楚应该快到京城了,要不要让钟离伴在王爷身边,保护王爷?”

“还是留给你吧,你的安危一样重要。”

“我有阿楚足矣。”

周愠迟疑片刻,神色略有些窘迫地说道:“要不,你把钟离和钟楚调换一下?本王想留钟姑娘在身边,她武功不俗,一手暗器功夫独步天下,最合适不过了。”

“这不太好吧,阿楚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若日日呆在王爷身边,怕是会影响清誉。”龙星图真是后悔自己多嘴,早知周愠会这般打算,她一个人也不给!

谁知,周愠立刻许诺,“本王不会让钟姑娘受委屈的,只要钟姑娘愿意,本王……”

“王爷,已经到贤王府了,下官告退!”

龙星图匆忙打断,并起身欲下车。

“坐下!”

周愠脸色不好看,他瞪了瞪眼,没好气道:“本王对钟姑娘是真心的,你怎么就……行了,回头再说吧。”

墨秋搀扶周愠下车。

周愠吩咐车夫,“送龙大人回府。”

“多谢王爷!”龙星图拱手拜别,心情有些复杂。

第757章:请将我葬在惜绒的坟旁

天牢位于皇城西南,原本是御林军看守,自从扣押了番邦使团后,为免节外生枝,安国侯上奏,由兵部全权接管了天牢。

新调精锐,是安国侯从驻扎京畿的各大军营中精挑细选组成的虎狼军队,作战能力一流,对朝廷,对安国侯绝对忠诚。

因此,厉砚舟才放心将陈生和狸猫关押天牢。

然,主管天牢的参将仍是慎之又慎,挑了间最隐秘的石牢,且所在牢房的位置对外守口如瓶,每日三餐由参将亲自配送,且与他们同吃,斩断被人谋害的一切可能!

“除了大理寺卿厉砚舟与大理寺丞龙星图之外,任何人不得靠近天牢,若有异动,即刻上报!”

“是!”

嘱咐完毕,安国侯携厉砚舟走向另一端。

沿着阴森昏暗的光,他们在迷宫般的天牢里行走了半刻钟,最后在全封闭的一间牢房门外止步。

厉砚舟疑惑道:“父侯,这里关押的人是……”

安国侯没有回答,他目光穿透门顶的天窗,沉声道:“来人,开门!”

铁门上有三道锁,一一打开后,随着牢中灯光亮起,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了厉砚舟的眼中!

“赫连叶海!”

厉砚舟惊讶之余,忽然记起前两日管家告诉他,赫连叶海与青峪关的战事有关,难不成……

叶海一身囚服,消瘦了许多,虽然看起来憔悴,但姿态从容,仍显大将之风,他淡淡一笑,“少侯爷,我们又见面了。”

“叶海将军,别来无恙!”厉砚舟抱拳,礼敬道。

安国侯开口道:“叶海将军,可曾有了决定?”

“请侯爷拿我的人头祭旗吧!”叶海垂了垂目,神色并无伤感或决绝,反而是释然,“我只有一个请求。在我死后,请侯爷将我葬在惜绒的坟旁,侯爷恩情,叶海来世再报!”

厉砚舟看向安国侯,“父侯,怎么回事儿?”

“赫连家族为营救叶海将军回番邦,频频煽动大臣向番邦王施压,所以近日来番邦小动作不断,番邦士兵假扮我朝人氏,劫我粮草,掳我百姓,意在逼皇上放人。如今番邦驻守青峪关的是叶海将军的副将拓吉,若是叶海将军写下亲笔认罪书,并承诺永生不侵夏,我朝便释放叶海将军及番邦使团。”

安国侯说到这里,遗憾轻叹:“可惜,叶海将军宁死不降。”

厉砚舟蹙眉不解,“叶海将军,我记得你曾对龙星图讲过,你并不喜欢战争,你一直都渴盼我们两国和平,那为何又要放弃这个机会呢?”

叶海面容平静,道:“我非君主,我的想法怎可能动摇君主的宏图夙愿?我若是私自许下承诺,待我回到番邦,必死无疑,包括我的家族,都会落个叛国的下场。所以,我没有其它生路可以走。”

“好。本侯答应你,会替你收尸,圆你心愿。”

安国侯没再多说什么,令人关上牢门,转身离开。

叶海缓缓跪下,如鲠在喉,“谢侯爷成全!”

第758章:我突然想你了

出了皇城,厉砚舟心事重重。

石桥服侍安国侯登上马车,厉砚舟却立在原地不动。

安国侯提醒道:“有想法回府再谈,别杵在这儿。”

天子脚下最不缺的就是眼睛和耳朵,谨言慎行,才能活得长久。

“父侯,我还有要事,晚些回府。”

厉砚舟从随行护卫手中牵过马,一翻而上,且令道:“石桥,带上东西,跟我走!”

语罢,他不待安国侯同意,便扬长而去。

石桥赶紧从马车里拿出一个黑布包挎在肩上,然后策马追去。

安国侯不明所以,不免担心焦虑,他招了招手,唤来两名护卫,吩咐道:“你二人躲在暗处保护少主,千万别叫人盯上少主!”

……

夜,万籁俱寂。

三个身穿夜行衣的男人,各执一把铁锹,正在悄悄挖坟。

石桥忧心厉砚舟的身子,几次三番的劝说道:“少主,您歇会儿吧。”

“没关系,马上就看见棺木了,我们抓紧时间。”厉砚舟擦了把额头的汗珠,又继续挥汗如雨。

石桥瞅了瞅不远处,寻思道:“少主,呆会儿善后的事儿,就留给那俩小子吧。”

“那当然,父侯的心意,作为儿子总要领受了。”厉砚舟扯唇笑了下,自家训练出来的人,隔着老远都能闻出味儿。

这十多年来,安国侯虽然隐退不问政事,但暗中积蓄的力量,非普通王侯将相可比拟。

诺大的侯府,除了侯爷夫人不会武功,其他人,上到老管家,下到丫环家丁,甚至是园子里修剪花草的下人,都是深藏不露的武人。

不多会儿,一具镶着金边的黑色棺椁露出了全貌,三人面对棺椁虔诚地拜了三拜,而后毅然开棺。

不出所料,房太医确实给厉砚舟留下了遗信,为免泄露,竟缝制在了殓衣内衬里。

石桥举着火摺照亮,厉砚舟细细阅读,信中所书内容,令他双手不由颤抖,眼中惊色久久不散!

“少主,出什么事了?”石桥察言观色,紧张询问。

房太医之子房潜为父亲整理好殓衣,重新合上棺盖。

厉砚舟没有回答,只是将遗信折叠,藏进里衣,然后吩咐道:“石桥,你先回侯府,早朝请父侯替我告假,在合适的时间,我自会回府,不必寻我。”

语罢,厉砚舟留下一脸懵的石桥,跳上马背,隐入了浓浓的夜色中。

……

龙府。

龙星图累了几日,沐浴更衣后,便散了发髻,早早的睡着了。

芜音苑内外,石枫与府中家丁轮流值守。

严荆老贼一日不死,他们便不敢掉以轻心,生怕半夜遭人行刺。

然而,睡梦中的龙星图,却察觉到房中气息不对,她猛一睁眼,聚起一掌正要拍出去——

“是我!”

熟悉的男音,生生惊了龙星图,不甚明亮的月光从窗户透进来,她坐起身,盯着那张忽明忽暗的脸庞,不禁瞠目结舌,“砚舟?”

厉砚舟走至床边,双手攀上龙星图肩膀,笑意温柔,“吓着了吧?我突然想你了,就来看看你。”

第759章:让世间女子都羡慕你!

“明日不就见面了么?”

龙星图又惊讶又无奈,她掀被下床,点燃烛台,看到厉砚舟身上仅穿了单薄的夜行衣,登时恼火,“你是不懂事的孩子吗?怎么连披风都没有系?”

她说话间,伸手抚上厉砚舟脸庞,冰凉的触感,教她实在心疼,有心叫人拿火盆过来,可大半夜的,房里出现男子,总是会惹人闲话,便想了想,抓起厉砚舟同样冷冰冰的大手,拉他坐在床边,扯起暖烘烘的被子,把他整个人包裹进去。

厉砚舟眼睛泛红,生硬地扯了个笑容,“你别生气,我没事儿的,我虽然身子弱了些,但我保证可以活到八十八岁,陪你一起变成老头儿和老婆婆。”

一瞬间,龙星图想笑又想哭,“你傻不傻呀。”

厉砚舟痴痴看着龙星图,她卸了男装,三千青丝如瀑而下,未施粉黛,却仙姿佚貌,她不再是杀伐果决冷面严肃的龙大人,她一颦一笑,尽显女子的柔美,撩人心动。

他专注的目光,仿佛藏着即将爆发的火焰,教龙星图莫名紧张,心跳如擂鼓,她不自在地摸了摸脸庞,“有脏东西么?”

厉砚舟掀开被子,倾身抱住龙星图,薄唇贴着她的耳廓,喃喃道:“没有,我就是想看你,怎么也看不够。”

“贫嘴。”龙星图怕痒,一边笑,一边躲。

厉砚舟不允,干脆托着她的腰,把她抱坐在他腿上,与她额头相抵,“你知道么?我只要想到全天下最教人仰慕的女子,将是我厉砚舟的夫人,我便开心地连做梦都能笑出声呢!”

龙星图抿嘴笑,“那你是否想过,你可能会是全天下最惨的男人呢?”

“唔,有道理。别人三妻四妾,我不可以;别家夫人温良恭俭,相夫教子,我家夫人抛头露面,叫人闻风丧胆;别家夫人对相公百依百顺,以夫为纲,我家要以夫人为尊……”

“我可不拦你!”

“那不行,我就要让你独一无二,让世间女子都羡慕你!”

他眼里的认真,与他痞气的神色甚是不符,但龙星图由衷信服。

她原本对感情和婚嫁是没有任何期待的,是厉砚舟一步步撬开她封锁的心门,让她滋生了想要过另一种人生的向往。

“差不多三更天了吧。”龙星图扭头看了眼窗外的月色,“你该回侯府了。”

厉砚舟怎舍得走人,他抱起龙星图平放在枕头上躺好,而后坐在床边,为她盖好被子,道:“我不上早朝,你在朝上多加小心,除非皇上问起,否则不要贸然提到夏之淮,那是皇上心里的禁忌,想要打破它,并不容易。何况,我们现在只有陈生一个证人,远远不够推动旧案重启的力量,所以保护好羽翼,是我们目前最重要的事情。”

“我明白,夏久南和王炳没有着落,我们便证据不足,而严荆和太子定会赶在这之前,进行疯狂反噬。”龙星图道。

厉砚舟微微一笑,大掌抚上她脸庞,柔声说:“别想了,睡吧。养足精神,才能惩奸除恶。”

第760章:阿楚只是个小姑娘

政局诡谲,风云莫测。

翌日朝会,老皇帝竟以龙体抱恙为由,宣布罢朝三日!

期间,贤亲王周愠须辅佐太子周捷坐镇御书房,主理朝政!

而关于护城河妖邪谜案及皇觉寺命案,老皇帝只命大理寺和刑部按程序审理,然后由监察院上报即可,并未提及夏之淮半句。

步出金殿后,龙星图听着严荆一党欣然得意的冷嘲暗讽之言,她面无表情,从容离去。

赵侍郎盯着龙星图的背影,眉头紧了紧,转身朝严荆走去。

师徒二人并肩而行。

赵侍郎轻声道:“相爷,只要皇上在乎太子殿下的声誉,夏之淮的案子就翻不起浪,您可以安心了。”

“君心难测啊!”严荆边走边挽袖口,神情复杂,“咱们的皇上,越来越叫人琢磨不透了。”

赵侍郎道:“依学生看,皇上安排贤亲王辅佐东宫,便是要让贤亲王明白君臣之道!哪怕他贤亲王风头再盛,也甭想取代储君的地位!”

“你懂什么?重点不在贤亲王,在于安国侯父子!皇上的心意,怕是……”严荆忽然止了音,他侧头盯着赵侍郎,神色阴沉,“赵启明,你最好不要妄生异心!”

“是,学生不敢!”赵侍郎一惊,忙垂头拱手。

严荆冷嗤道:“让你查龙星图是男是女,你怕是心中有数,却阳奉阴违吧?本相给你两条路,要么你主动交待,要么本相亲自试上一试!”

“相爷明鉴,学生的确不知啊!”赵侍郎当即跪在地上,叩首请罪。

严荆甩袖而走!

赵侍郎原地呆怔了半晌,方才颓然起身。

……

大理寺。

龙星图坐在办公房内,看着堆在长桌上的公文案卷,毫无处理公事的心思。

厉砚舟天亮之前离开龙府,既未上朝,也未赴大理寺处政,现在细细想来,他夜半突然造访,行迹不正,言语奇怪,明显不对劲儿啊!

“龙大人!”

大理寺左少卿裴启出现在门外,笑意温和,“本官可以进来吗?”

“不知是裴大人,下官有失远迎,请裴大人莫怪!”龙星图怔了一瞬,立即起身。

裴启迈步进房,抱拳道:“龙大人客气了,你我是同僚,无须在意尊卑礼数。”

“多谢裴大人。”

“你初来大理寺,有任何需要,尽管开口。”

闻言,龙星图忽然想起一事,便直言道:“裴大人可知钱清民一案,何时开审判决?”

裴启道:“如此大案,定是要等刑部尚书杜大人就任后,与厉大人、监察院都御史共同裁定开审日期。”

“好,下官明白了。”龙星图点了点头。

“龙大人!”

正在这时,石枫从外院狂奔进来,满脸惊恐,仿佛见了鬼似的,叫道:“你快出去看看,钟楚那死丫头找来了!”

龙星图蹙眉,登时不悦,“石枫,阿楚只是个小姑娘,我不准你欺负阿楚!”

石枫备感冤枉,“哎呀,我哪儿敢欺负那位姑奶奶?她没吓死我,已经是给足我面子了!”

第761章:为免宵小贪图我的美貌

龙星图满腹疑窦,石枫是跟了厉砚舟多年的得力手下,当初他们主仆挖坟炸墓,胆识非常人所及,怎会怕了一个钟楚?

然而,衙门外的景象,确实叫人瞠目结舌!

值岗的带刀捕快,皆脸色发白,握着刀柄的手瑟瑟发颤,他们看着突然出现的仿若吸血妖邪般的女子,脚步不断虚晃后退!

“看什么看?我钟大小姐不过是易了容,嗓音可没变化呀!你们这些胆小鬼,都该拉去坟场锻炼锻炼胆子!”

龙星图负手立在门槛儿处,看着这一幕,无奈又好笑。

钟楚发髻凌乱,一身褴褛,就像乞丐逃荒似的,着实可怜。但她脸上抹了厚厚的白色妆粉,嘴唇是艳丽的大红色,而眼睑下方至嘴角处,连接着蜿蜒腥目的胭脂红,仿佛两条吐着信子的小蛇,极其诡异可怕!

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可惜,钟楚非但没有感到尴尬,反而左手叉腰,右手指着众捕快,一副理当气壮的模样!

“阿楚,你这样子,算是扰乱治安了。”

看到龙星图现身,捕快们大大松了口气,赶紧将百姓疏散。

“星图!”

钟楚欣喜若狂,一个箭步冲上台阶,将龙星图抱了个满怀,激动地全然不顾场合,叽叽喳喳的说道:“星图,我想死你啦!你有没有想我啊?我肚子好饿哦,为了提早一日见你,我通宵赶路,跑死了两匹马呢,我要吃美味大餐,你赶快带我去!”

龙星图拍了拍钟楚脏兮兮的小脸蛋儿,表情虽然嫌弃,语气却是满满的宠溺,“好歹是个姑娘家,即便易容,也弄得好看些啊。”

“我是为免宵小贪图我的美貌,所以才扮成这样啊!”钟楚振振有词。

闻言,一名捕快定力不够,忍不住笑了一声,其余捕快便都笑了起来。

钟楚当日被关进大理寺监牢的时候,并没有多少捕快见过她,后来钟楚毁坏监牢的壮举闻名大理寺,出于好奇,大理寺的官员和捕快几乎全员出动跑去围观。

所以,他们知道钟楚的原貌确实漂亮,可是从她自己嘴里说出来,却莫名多了几分喜感。

钟楚气恼,“笑什么笑?若非我家星图成了大理寺的官儿,你们这破大理寺我才……”

龙星图捂住钟楚的嘴巴,及时将人拖走了。

……

龙府。

管家李福生及一众下人看到龙星图领回来一个妆容可怕的女乞丐,自是吃惊不小。

龙星图牵着钟楚的手,径自吩咐:“秋吟,马上备水备膳。秋霜,你即刻去成衣铺子买几套女装回来。”

“是,大人!”

两丫鬟各自去办差。

龙星图目光落在李福生脸上,“老李,这就是本官的小师妹,名唤钟楚。本官命你准备的房间怎么样了?”

“回大人,钟小姐可以住在湘南居,小人按照大人的交待,已经全部安置妥当了。”

“好。”

龙星图说罢,看到钟楚死气沉沉的样子,不免心急,“老李,阿楚饿了,先拿些点心过来。”

第762章:入局(1)

湘南居。

秋霜和秋吟在大户家里侍奉过,不仅深谙女眷保养之道,准备了花瓣浴、熏香和胭脂水粉,还舍下血本,花费百两银子,为钟楚添置了五套京城官阁女子时兴的彩缎锦衣。

当钟楚从浴房走出来时,闲着没事儿干的家丁丫鬟,纷纷跑来围观,几乎是不约而同的发出惊叹:“好美啊!”

钟楚玩心甚重,非但没有娇羞之色,反而故意挠首弄姿,娇嗲道:“星图,你说人家美吗?”

龙星图打量一番,戏谑道:“唔,总算从钟馗变回钟楚喽。”

“那你说,会有人贪图我的美貌吗?”

“咳咳。”

龙星图忍不住扶额,刚想叫钟楚别太自恋,话到嘴边,却忽然想起了周愠,她暗暗琢磨,要不就让钟楚一直扮丑吧,兴许周愠受了惊,就会淡了心思呢。

“阿楚。”

“嗯?”

“我刚刚在京城立足,各方的眼睛都在盯着我,你穿素净些,易容得丑一些,就会少招是非,咱也图个清静,是不是?”

钟楚一听,小脸顿时拉得老长,“星图,你没事儿吧?哪个不长眼的东西胆敢招惹我钟大小姐?我……”

龙星图生怕她越说越嚣张,连忙打断,“行啦,你听我的话就是,不许反驳。”

钟楚气得鼓足了腮帮子,却终究没敢多说废话。

龙星图遣退下人,陪同钟楚用膳。

膳毕,钟楚藏不住心事,将远去青峪关后,发生的点滴之事悉数告之龙星图。

“钟离与你半路分开去接应杜大人?”

“我们抵达清河镇后,听到过路商客说,从武阳县至京城的官路不太平,有许多来路不明的江湖恶匪,专门劫杀官家人。我哥担心杜大人安危,也担心你在京城无依无靠,所以我俩才分头行事。”

龙星图面色渐沉,按着桌角缓缓起身,“兵部派出精兵良将全国剿匪,江湖绿林避之不及,哪里还敢与朝廷光明正大的作对?”

钟楚点头,“是呀,所以才叫人担心嘛。杜大人和杜夫人皆无自保之能,轩儿虽说学了两年,但毕竟是个孩子,武功平平,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阿楚,你在府里休息,我去趟侯府。”

龙星图留下叮嘱,快步出门。

……

安国侯府。

厉砚舟自从回府,便呆在侯府自建的药房里,闭门不出,亦不准旁人靠近。

午时将过,老管家叩响了门,“少侯爷,大理寺龙大人来访。”

药房里沉静片刻,才传出一句话:“问清楚何事后,打发龙大人离开。”

老管家诧异,“少侯爷您……您不见龙大人吗?”

“不见!”

“是!”

老管家退出后,一边走一边嘀咕,平日里为了龙星图,他们家的小主子是要死要活的,怎么突然冷淡下来了?

远处廊下,龙星图静心等候。

原以为,厉砚舟知道她来侯府,必定欢喜而至,谁知老管家带来的消息竟然是,“少侯爷不想见龙大人,若龙大人有事,老奴可代为转达。”

第763章:入局(2)

龙星图面上镇定,心里却是一紧,“少侯爷身子又不好了吗?”

老管家回道:“小主子安好,劳龙大人挂心了。”

“那他为何不见我?”

“老奴奉命行事,并不知缘由。”

“他现在何处,在做什么?”

“小主子正在药房钻研医理。”

龙星图蹙眉,盯着老管家许久,缓缓呼出一气,语气淡然道:“请转告少侯爷,钟楚回来了,据传匪徒劫杀官府,钟离去接应杜大人了。”

语毕,她转身即走。

……

药房里,厉砚舟坐在长条桌案前,盯着桌上从九黎带回来的草药和丹药,面色极为阴沉。

“石桥!”

“属下在!”

“传讯所有影子,今夜子时前来见我!”

“是!”

石桥听命行事,足下一点,便跳出窗户,消失在了药房。

老管家在外复命:“少侯爷,龙大人已经走了。龙大人留下话,钟楚回京了,杜大人处境危险,钟离去接应了。”

厉砚舟默了一瞬,吩咐道:“传我令,日后不许龙星图踏入侯府半步,若有违者,家法处置!”

老管家不可置信,“少侯爷……”

“从今日起,侯府闭门谢客!还有,务必照顾好湘秀,未得我令,不准湘秀出府!”

“是否需要请示侯爷?”

“不必。”

“是!”

……

连续几日,老皇帝都没有上朝,严荆也没有任何动作,朝里朝外,看起来风平浪静。

监察院副都御史白正几番请旨面圣,都被老皇帝拒绝了,所以,关在天牢里的陈生、狸猫、钱清民等案犯,只能无限延期待审。

而厉砚舟告了病假,整日身在侯府,不见任何人。

唯一发生的大事是,安国侯奏请了老皇帝,将亲自押解赫连叶海赴青峪关。

冬日的第一场雪,在掌灯时分,突然扬扬洒洒地落满了天地。

龙星图和钟楚坐在院里的台阶上赏雪。

钟楚双手撑在身体两侧,百无聊赖地蹬着双腿,语气颇显惆怅,“不知这会儿,边关有没有下雪啊。”

龙星图扭头看她,唇角微微扬起笑意,“怎么,你在想念厉砚白?”

“可惜他不会想我的。”钟楚耷拉下了眉眼,愈发失落。

龙星图不是神,她猜不透厉砚舟突然改变是为何,也看不穿厉砚白的心思,原本笃定的事情,似乎在朝夕之间,令她失去了信心。

钟楚越想越烦燥,身子一软,脑袋枕在龙星图怀里,满腹怨念,“星图,二爷怎么不理你了?他不是唯你不可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啊?”

龙星图抿了抿唇,低语道:“我也不知。但我相信,他定是有所图谋。”

“风雨欲来,是吗?”

“是,所以我们要加倍小心。”

两人正聊着,李福生出现在院门口,福身道:“大人,刑部右侍郎张怀恩张大人送来请柬,请大人移驾花满楼吃酒。”

“吃酒?”钟楚闻听,一骨碌坐起来,“吃什么酒?花酒吗?”

李福生呈上一封请柬,“大人请过目。”

龙星图阅毕,思忖稍许,挑眉道:“阿楚,既然你好奇,便随我赴宴吧!”

第764章:入局(3)

花满楼确实是个喝花酒的风月场所。

钟楚经验老道,易了个相貌平平的少年妆容,换上龙府家丁的衣裳,以龙星图侍仆身份随行。

繁华京都,雪夜皑皑。

花满楼里莺歌燕舞,迎来送往。

拂掉一身雪花,龙星图和钟楚提步入门。

风情万种的彩衣姑娘立刻便迎上来,“哟,公子里边请……”

话及一半,那姑娘却突然楞在当场,“龙……龙大人?”

“咦?姑娘认识我们龙大人?”钟楚使了口技,嗓音粗犷了些许。

彩衣姑娘欢喜道:“民女当然认识龙大人!民女是孔蝶啊,民女和寡母久居武阳县,两年前,李员外为了霸占民女,陷害母亲欠下巨债,在我们母女走投无路时,是龙大人出面帮民女讨回了公道啊!当时您才刚刚上任武阳县刑名师爷,听闻您现在贵为大理寺丞,民女真是为您高兴啊!请龙大人受民女一拜!”

孔蝶脸上的开心,未有半分遮掩,只是她双腿一软,刚要跪下,便被龙星图握住了手臂!

“原来是孔姑娘,真是巧了。”龙星图面容温和,欣然道,“故人相遇,不必多礼。”

孔蝶忽然眸底泛红,“民女谢过龙大人!”

“但不知孔姑娘怎会沦落在此?”

“人生际遇,实难言说。母亲生了大病,为了治病耗光家底,却仍然撒手人寰,民女无依无靠,只好赴京投奔远亲。却没想到,亲人恶毒,竟暗中将我卖给了花满楼为妓。”

闻言,钟楚当即忿怒,“怎会有如此腌臜之人!”

孔蝶掩面而泣,“求龙大人救救民女吧!”

“孔姑娘放心,有本官在,定不会让你平白遭受委屈。”龙星图说罢,吩咐钟楚,“先带孔姑娘下去写诉状,再以我的名义,把诉状呈给京州府尹刘大人。记着,走到哪里都带上孔姑娘,不要让她落了单,以免不测。”

“好。”钟楚点头应下,可转念一想,又道:“那你一人……”

龙星图道:“没关系,你去办吧。”

碍于近日安国侯府谜一般的动向,龙星图吩咐石枫暗中随行,不可轻易暴露身份。

钟楚便不再担心,带着千恩万谢的孔蝶出去了。

这一场短暂的交会,引起不少恩客的注意,也惊动了花满楼的人,但无人敢上前拦阻。

龙星图声名在外,无人不识,龙图国案之后,她坐镇京州府衙断案,为百姓正公理,明公义,赢得颇多百姓爱戴。所以,即便她现在常服出行,也是气质威严,叫人心生敬畏。

老鸨苦着一张脸,哆哆嗦嗦的上前,“龙大人明察啊,我可没逼孔蝶,都是她……”

龙星图嗓音略沉,“本官要事在身,不便耽搁,你自己去京州府衙领罪!若敢出逃或者伪造证据,罪加一等!”

语毕,龙星图穿过人群,快步走向二楼。

老鸨“扑通”瘫坐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灰。

而那些恩客,被扫了兴致,又觉继续呆下去可能会受牵累,便争先恐后地跑掉了。

第765章:入局(4)

花满楼虽是俗气的风月之所,但厢房布置极为风雅。

可令龙星图更为惊讶的是,张怀恩竟然会弹箜篌,且琴技高超,琴音超凡脱俗。

龙星图静心聆听,连日来暗藏的焦虑,遽然渐渐平缓。

一曲终了,张怀恩吟吟笑道:“龙大人心情可好些了?”

龙星图蹙眉,不动声色,“张大人此话何意?下官不懂。”

当日刑部相识,不过是为了公事,并没有多少交情,今夜忽然相邀,又听闻此话,龙星图自是起了戒心。

张怀恩笑,“呵呵,龙大人并非不懂,只是习惯了谨慎防备,将本官视为敌对而已。”

“张大人言重了。”龙星图淡淡道。

张怀恩走至圆桌前,从暖炉上拿起一壶温酒,亲自斟了两杯,“本官敬龙大人!”

龙星图垂目,看着面前散发着清香甘洌的酒,嘴角轻扯,“既然张大人了解下官,那么来路不明的酒,龙某自是不会承情。”

张怀恩仰头喝下杯中酒,才叹息道:“龙大人聪明世故,却不屑圆滑,叫人不好下台啊。”

“张大人宴请下官,究竟所为何事?请张大人明言。”龙星图懒得再兜圈子,面色冷了几分。

“看来正事没办之前,龙大人是不会与本官把酒言欢了。”张怀恩放下酒杯,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龙星图,“本官受人所托,需当面转交龙大人。”

龙星图蹙眉,看着信封上空无一字,没有贸然接受,“何人传信于我?又为何请张大人转交?”

她的质疑,令张怀恩正了神色,道:“政局纷杂,外面耳目众多,为免走漏风声,赵启明不便直接约你见面,所以才托本官邀你一叙。”

“赵侍郎?”

龙星图惊讶一瞬,旋即便明白了什么,立刻拆信阅读。

字迹确实来自赵启明,所书内容不多,寥寥几句,却教龙星图冒了冷汗!

所幸她意志强大,向来泰山崩顶面不改色,所以张怀恩察言观色,却未曾看出什么不妥。

龙星图稳定心神,把信扔进火炉,燃成灰烬,然后拱手道:“龙某多谢张大人。”

张怀恩摆了摆手,翘起二郎腿,作派十分随性,“龙大人客气了。本官在想,龙大人定会好奇本官为何要帮赵启明吧?”

“还请张大人解惑。”

“龙大人应该有所耳闻,本官与赵启明私下关系并不好,可赵启明厚着脸皮求上门,还赠予本官一架稀世珍宝凤首箜篌,本官焉能不心动?”

“凤首箜篌!”

“是呀,那可是赵家祖传之宝。”

龙星图眼中浮起惊色,她楞神许久,猛地抓起酒杯,一饮而尽。

她起身欲走。

“龙大人!”

张怀恩临时又想起一事,忙提醒道:“赵启明还留下一句话:厚积薄发,以待来日。”

龙星图沉静须臾,躬身一揖,“感谢张大人盛情相邀,你我煮酒论诗,甚是和睦。龙某告辞!”

步出花满楼,龙星图抬目望向远处巍巍皇城,只身没入茫茫雪夜中……

第766章:入局(5)

龙府。

龙星图系着披风,在芜音苑的房顶上坐了大半夜。

积雪落满全身。

她需要冻彻心骨般的冷意来保持大脑清醒,因为她需要做一个决定。

赌徒一旦开了牌,便无回头之可能。

进一步,亦或退一步,脚下踩着的,便是生或者死。

猎猎雪风,从耳旁呼啸而过。

石枫和钟楚立在院里,脸上写满担忧与着急,却是谁也不敢多言。

良久,龙星图终于从思绪里缓缓回神,看到下方险要冻僵的两人,她眉心一蹙,即刻飞落下来。

“石枫,你进来。”

龙星图抛下一句,牵起钟楚的手,快步回屋。

石枫赶忙跟上。

暖烘烘的屋子,散去了一身寒气。

龙星图走至书案前,提笔写下一行字:置之死地而后生。

“这是何意?”钟楚猛地抓住龙星图手臂,急切询问:“星图,你是不是有危险的计划?”

龙星图轻抚钟楚脸庞,眼中满是怜惜,“阿楚,我算无遗漏,从未行差踏错,你不必担心我。”

“可是……”

“没有可是,孤注一掷,或许才能绝处逢生。”

龙星图说罢,将字条折叠起来交给石枫,道:“你们主仆之间,定有特殊隐秘的联络方式。”

石枫收下字条,拱手道:“龙大人放心,我必完成任务。不知大人是否还有其它嘱托?”

龙星图道:“没有了。”

“龙大人。”石枫迟疑几许,才道,“少主心思深沉,我虽不懂少主为何不与你相见,但是少主手段非常人所及,龙大人能够探知的消息,少主全都知道。一切,少主自有定夺,请龙大人相信少主。”

龙星图默了一瞬,又提笔在宣纸上写下一行字。

石枫带着两张字条,消失在了雪夜。

钟楚瞳孔里聚积了泪液,她紧紧抱住龙星图,哭腔甚浓,“星图,究竟发生了何事,你告诉我好吗?我不怕,我可以帮你!”

龙星图如鲠在喉,“杜大人至今未抵京城,不知踪迹,钟离也下落不明。阿楚,我护不住你了,我必须把你送到贤王府,请贤亲王保你不受牵累。”

“我不去!”

钟楚溃不成声,泪水如雨而下,“我们一起长大,我了解你甚至多过了解我自己!星图,你那么爱我,但凡有一丝希望,你都会亲自护我于羽翼之下,可你现在竟要把我推给别人!”

“阿楚,你听我说……”

“因为你没有退路了,你在走一条死路,对不对?”

钟楚的嘶吼质问,像是密密麻麻的针,尽数扎进了龙星图的心脏。她推开钟楚,侧身而立,硬生生地冷起心肠,道:“你行事莽撞,武功平平,成天只知道给我惹麻烦,我要你何用?平日倒也罢了,我忍忍便过去了,可现今不同,我没有闲功夫看顾你!”

“你以为你激将几句,我便信了么?龙星图,我虽然没有你那般精于算计,可我不是傻子!你若当真死罪难逃,就算你与我撇清关系,我也会闯天牢,劫法场,拼尽全力,与你同生共死!”

钟楚几近崩溃,哭着拔腿冲向外面,“我不用你送,我自己去贤王府!”

第767章:入局(6)

钟楚冒着风雪,夜半三更叩响了贤王府的朱铜大门。

她满脸泪水,“我叫钟楚,特来求见王爷,请护卫大哥代为通报。”

“放肆!”

王府护卫出言呵斥:“王爷早便安置,怎可随意叨扰?无知女流,还不快快退下!”

“你才无知!我原来可是龙星图身边的人,王爷承诺过我,随时可以找他聊天,你不曾通报,怎知王爷不想见我?若教王爷知晓你为难我,定会降罪责罚于你!”

钟楚情绪本就极差,这会儿气头上,随口胡编,根本不作他想。既是龙星图所谋划,那么贤亲王总会给几分薄面,原谅她的任性吧。

反正是演戏,闹大些也好,这样外人就会信以为真,认为她与龙星图反目,断绝了关系!

果然,护卫面上现出几分犹豫,钟楚机敏,立即火上浇油,“我可是王爷的友人,现今无处可去,不得已才来投奔王爷,若你不为我通报,我今夜冻死在雪地里,明日王爷必要你为我陪葬!”

护卫观她神色恳切,言之凿凿,不像有假,便横下心,道:“请姑娘稍候片刻!”

彼时,周愠正在熟睡当中。

寝屋外室,有近侍大丫鬟轮值,听到护卫通报,大丫鬟恼怒,压低嗓音,责备道:“糊涂!即便是王爷友人,亦不敢打扰王爷好梦啊。不如先将钟楚姑娘安置在客房,待明晨再禀报王爷。”

周愠出身军营,多年的淬炼,令他习惯浅眠,稍有动静,便会惊醒,他撑着额头坐起身,唤道:“来人!”

大丫鬟一惊,忙走入内室,福身道:“奴婢在。”

“何事喧哗?”

“回禀王爷,方才护卫来报,王府外有位姑娘想求见王爷。”

周愠蹙眉,虽觉困乏,还是多问了一句:“哪家的姑娘?姓甚名谁?”

大丫鬟回道:“是一位姓钟的姑娘,自称钟楚。”

周愠听之一楞,旋即掀被下床,语气略急,“钟姑娘此刻就在王府门外吗?”

“是!”

“更衣!”

大丫鬟惊讶于周愠的反应,不敢怠慢,赶忙侍候周愠穿衣。

而钟楚坐在落雪的台阶上,越思量越焦灼,从未生出过的绝望感,令她抱膝而泣。

父亲尚在边关,钟离音讯全无,接下来的路,以她一人余力,该怎么走呢?

“钟姑娘!”

心神恍惚之际,身后忽有男音入耳,钟楚用力一吸鼻子,缓缓回头,当看清楚来人面貌之后,她心思斗转,生怕周愠不肯收留,便学着宅门里小妾争宠的伎俩,立即作出伤心欲绝状,“王爷,阿楚半夜叨扰,搅了王爷清梦,请王爷治罪。”

雪夜下,周愠披着裘绒大氅,行色匆匆,身旁大丫鬟为他撑着伞,大片的雪花伴着寒风,在他眼前凌乱飞舞。他深目凝视,日思夜想的女子刻入了瞳孔里。

然,钟楚浑然不知情,周愠的心意,龙星图从未与她提起过半个字!

所以,一招施展后,看到周愠无动于衷,她顿时慌了,欲下跪请罪,谁知双腿冻僵,竟是不听使唤!

她不禁“哇”一声,哭得愈发凄惨,“王爷饶命,阿楚知道错了,阿楚不是有意……”

第768章:入局(7)

周愠解下大氅,快步走来,俯身将大氅覆盖在钟楚身上。

钟楚的哭戏,戛然而止!

“冻坏了吧?”周愠轻声慢语,神色十分温柔,他垂目看了眼她双腿,语气里竟多了分让人不易察觉的心疼,“怎在风雪夜出门呢?莫哭,我扶你。”

“王爷您……您不生我气吗?”钟楚瞠目,旋即顾不得惊讶,软语相求,“我被龙星图赶出来了,京城虽大,却无我容身之地,我左思右想,只能找王爷碰碰运气。求王爷开恩,暂借钟楚片瓦之地,可好?”

“阿楚姑娘是我的贵人,我怎会生气呢?”

周愠听得糊里糊涂,龙星图视钟楚如宝,为了钟楚几次三番拒绝他的求爱,甚至从钟楚重回京城至今,他每日都派人送贴,希望能够面见钟楚,可龙星图全然不允,为何突然起了变故?

周愠握住钟楚手臂,稍加使力,钟楚勉强起身,却是腿脚僵硬走不了路。

“阿楚姑娘,事急从权,唐突了。”

周愠弯腰,竟将钟楚打横抱了起来,且吩咐大丫鬟,“即刻准备卧房、参汤和干净衣裳,往后钟姑娘出入王府,来去自由,不必通报。”

“是,王爷!”大丫鬟仔细应下。

钟楚满目惊诧,忙抹了把残留的泪珠,尴尬道:“王爷,我休息片刻便能走路了,您……您放我下来吧,于礼不合。”

周愠蹙眉,神色一瞬变冷,“既有求于我,便要听话。”

语毕,他长腿迈动,大步回府。

钟楚出于本能,顺手抓住周愠胸前的衣衫,以免自己掉下去。

虽然窘迫,内心极为抗拒,可现今人在屋檐下,为了龙星图,钟楚只好隐忍不发。

周愠抱着钟楚一路穿行王府,惹来不少目光,他倒是毫不在意,却令钟楚羞愧万分,若教厉砚白知晓……

钟楚暗暗叹气,原本厉砚白就不喜欢她,往后眼里更不会容下她了。

回房后,周愠等在外室,丫鬟服侍钟楚更衣,随后钟楚按规矩给周愠请安致谢。

看她严肃正经的模样,周愠倒是生出了不悦,“阿楚,你在怕我么?怎么与我生分了?”

“王爷身份尊崇,阿楚一介民女,先前不懂礼数,对王爷多有不敬,阿楚知罪!”钟楚福身回道。

她对周愠的了解实在是浅薄,经过方才一事,她算是明白,即便周愠看起来温润如玉,可他毕竟是虎,不是羊。

周愠生生被气着了,他盯着钟楚好一会儿,才平复了心情,柔声道:“赶紧把参汤喝了,祛祛风寒。”

“谢王爷。”钟楚点点头,乖巧地端起汤碗,安静喝汤。

周愠不禁苦笑,“阿楚,我王府里皆是守规矩的人,无须多你一个。”

钟楚没有说话,她吃不准周愠的性格,还是不要贸然行事为好。

周愠见状,担心愈发吓着钟楚,便换了话题,正色道:“龙星图那边出了什么事?为何会将你赶出龙府?”

钟楚摇头,“我也不知道星图是怎么回事儿,她莫名其妙地嫌弃我,我才申辩一句,她便大发雷霆,让我滚出去!”

第769章:入局(8)

周愠挥手,示意屋里的下人全部退出。

钟楚把汤碗轻轻放在桌上,适时地又挤出几滴眼泪。

周愠唇角一勾,俊容浮起促狭的笑意,“好啦,都是自己人,不用演戏了。”

“嗯?”钟楚讶然,脱口否认,“没有呀,我实话实说啊。”

周愠挪了挪凳子,挨着钟楚坐下来,他好整以暇的看着她,笑道:“阿楚,或许你不了解我,但我了解你,也了解星图的为人。你之于星图而言,重于一切,她怎舍得斥责你?至于赶你出府,那更是不可能。阿楚,你既然来找我,便坦诚告诉我吧!”

“呵呵,王爷确实了解我俩啊,不过呢,我当真不知星图胡芦里卖的什么药,她只是让我来找王爷,说她护不住我了,想请王爷保护我。”钟楚干笑两声,索性如实回复。

周愠沉思良久,未曾言语。

钟楚越等越慌,迟疑着说道:“王爷,此事若是难办,我二人必不会强人所难,望王爷恕罪。”

她说罢,起身行了一礼,“是钟楚僭越了,钟楚告辞!”

她方才转身,皓腕突然一重,她惊讶回头,不明所以。

周愠气笑不得,把钟楚按回原位坐下,“你不仅急性子,还妄自揣度我的心思。”

钟楚垂眸,看着周愠握住她皓腕的大手,脸庞染上红晕,周愠察觉,忙松手,道:“对不起,我一时心急,唐突阿楚了。”

钟楚尴尬地扯了扯嘴角,“那个,王爷啊,我……我爹教过我,男女授受不亲。王爷贵胄,阿楚不敢亵渎王爷,损了王爷清誉。”

谁知,此番暗示,周愠非但没有保持君子风度,反而调戏了钟楚一句,“既然损了我的清誉,那阿楚可得为我负责啊。”

钟楚瞠目结舌!

这男人还是她从前认识的四皇子吗?当真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啊!

她板起脸,道:“王爷,玩笑开不得。”

“好,不说笑了。”周愠半真半假的附和着钟楚,随即解释道:“我方才是在思考龙星图意欲何为,并非不想护你。阿楚,你放心,从现在起,你就是我贤王府的人,只要我周愠不死,定保你安虞。”

钟楚登时红了眼眶,“谢王爷恩典。但是,阿楚所求,并非是我自己的安危,我希望星图能够好好活着,她若身陷囹圄,我……”

“我懂。”周愠柔声安抚,“我与你一样担心星图,也与你一样会竭尽全力保护星图。我仔细思量,星图若遇险境,应是女子身份被揭穿后,她须承担的欺君之罪。你别灰心,我来解决此事,侯府那厢也会有谋划的。”

钟楚点了点头,没法再多说什么。

龙星图犯的岂止是女扮男装之罪,她背负的还有逆臣余孽的狼藉声名。

彼时,已近四更天。窗外的雪,终于停止了肆虐。

周愠起身,笑言道:“阿楚,天快亮了,赶紧睡会儿,养养身子。有我在,你安心便是。”

“好。”

“还有啊,在我面前,你不必墨守陈规,我允许你放肆,绝不会治你的罪。”

第770章:入局(9)

龙星图彻夜未眠,她伏案桌前,抄经至天明。

管家李福生及丫鬟秋霜秋吟徘徊屋外,几番劝说无果,焦灼无奈。

雪后初霁。

第一轮朝阳,从混沌天际徐徐升起,破了阴霾,坠落无垠金光。

房门终于开了。

龙星图身穿官服,面目清冷。

“老李,书桌上有赦罪书、卖身契及安家银两,除却侯府借调过来的人,其他下人全数遣散。”

“龙大人!”

“本官外出走走,黄昏前务必办好。”

龙星图未理下人的惊呼哀求,款款走向外院。

她既未骑马,也未乘轿,孤身一人徜徉在京城的十里长街。

文人雅士的丝竹管弦,贩夫走卒的卖力吆喝,两种声音间或在耳中徘徊。她走过每一处,皆有百姓热情欢喜地叩拜,尊她一声“青天大人”。

龙星图走进了京州府衙。

府尹刘洺听闻通报,忙不失迭地迎了出来,“龙大人,你怎么来了?快快里边请,本官采了落在梅瓣上的雪,我们煮一壶茶,好好聊聊。”

龙星图拱手道:“刘大人,龙某不请自来,是为了孔蝶的案子。”

“哦,就是昨夜钟楚姑娘送来的诉状,是吧?”刘洺忆及,立即邀功道,“龙大人亲自交待的案子,本官怎敢怠慢?今晨天一亮,本官便派人拘传了被告,当堂一审,被告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本官已经宣判孔蝶卖身契无效,还她自由身了,至于被告,杖刑三十,十倍罚银,收监三年。”

言及此处,刘洺吩咐身旁的师爷,“把孔蝶的案卷和判决文书呈给龙大人过目。”

“是,大人!”

龙星图阅毕,盛赞道:“刘大人秉公执法,龙某谢过!”

“龙大人有所不知,我家大人从孔蝶案里得出经验,下令彻查全城的烟花妓馆,欲解救所有含冤被卖的姑娘。”师爷补充道。

闻言,龙星图颇觉欣慰,“刘大人深惟重虑,励精求治,真乃百姓之福,社稷之福。”

刘洺笑,“哈哈,在你龙大人面前,本官岂敢贪功?龙大人折煞本官喽。”

龙星图垂眸,略作思忖,道:“刘大人,你我相识一场,又一同历过险境,算是患难之交。龙某平日里多番调侃大人,实属无心,还望大人莫要放在心上。”

“咦?龙大人今日是怎么啦?本官可从未生气于你啊。”

刘洺惊讶,旋即觉察不对,便勒令师爷等人全部退下,然后正色道:“龙大人,你是否有事需要本官效劳?”

龙星图扯唇,破天荒地笑了笑,“难得刘大人睿智,龙某确实有事相求。请刘大人以您自己的名义,代我向监察院副都御史白正白大人转交一封信。”

“哦,这是为何?”刘洺不明所以,“白大人赏识龙大人,龙大人上门求见,白大人应该会见你的,你何不……”

龙星图轻声打断,“此事我不便出面,刘大人若肯伸出援手,日后自有人会替龙某回报刘大人。”

“龙大人客气了,区区小事,本官应允了。”刘洺忙摆摆手,大方回道。

第771章:入局(10)

整个上午,龙星图都在京城闲逛,她穿梭于繁华大道,漫步于烟柳茶巷,她与权贵富甲逢场作戏,亦与贫苦百姓闲话家常,甚至在市井帮忙调解了几桩民间纠纷。

尾巴一拨拨的跟上来,她没放在心上,亦没打算折断尾巴的腿脚,可是那些尾巴不争气,每拨人跟踪不到一刻钟,便被另一拨人无声无息地干掉了。

龙星图始终没有回头,她装作完全不知的样子,走走停停,几番试探,最后确定了一件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黄雀,是保护她的人。

路遇糖人儿小摊,龙星图缓缓止步。

“大叔,我想买两个糖人儿,一龙一虎,您捏好,我来吹。”

“龙大人!”小贩认出了龙星图,欣喜又热情,“能为龙大人捏糖人儿,草民三生有幸,您且稍等!”

“多谢。”龙星图报以微微一笑,将一锭碎银悄悄放进小贩的钱箱里。

果然,小贩捏好糖人儿后,怎么也不肯收钱,龙星图没作强求,走出十几步远后,小贩发现多出了银子,顿时热泪盈眶地高喊:“草民跪谢龙大人!”

龙星图来京的时日并不长,前后加起来不过月余,可在百姓心目中却植下了深厚根基。

她一边吹糖人儿,一边红了眼眶。

父亲毕生所求的仁爱大义,她从不敢忘,她不求美誉天下,只求他日跪在父亲坟前时,可以问心无愧。

走着走着,竟在不经意间走至了一处废弃多年的园子。

龙星图立在石阶上,望着斑驳破旧的门楣,神思恍惚。

这是初入京城时,厉砚舟带她来过的香草园。

这是夏家曾经的别院,是承载了她年少所有欢乐的地方。

家破人亡后,她刻意遗忘了关于京城的一切,不想,不念,不思,方能不恨。

那日,她未及入园,便因厉砚白的突然出现而仓惶逃离。

今日无人阻挡,却是近乡情怯。

龙星图在积雪地里伫立良久,终是鼓足勇气,以轻功飞入墙头,悄无声息地闯入故地。

然,满园萧瑟,颓垣败壁,半零不落。

龙星图捏着手里的糖人儿,拼命回想那时分的盛景,却发现记忆已经断片,难以重续。

她漫无目的,随意行走,鼻尖几番涌上酸涩,胸口亦闷得喘不过来气。

而干涸的人工湖旁,两双隐于假山后的眼睛,亦在一瞬不瞬地追逐着龙星图的身影。

“她怎么会来?我们要不要避一下?”

“是天意吧。大哥,她想我了。”

厉砚白侧眸,看向身旁的厉砚舟,清冷寡淡的脸上,多了分诧异,“龙星图性子沉静内敛,怎会有情绪表露?即便有,也怕是旧地重游,思念家人吧。”

厉砚舟如鲠在喉,“看看她手里拿着什么。”

“似乎是……”厉砚白仔细辨认,“糖人儿?”

厉砚舟会心一笑,“是她与我的属相糖人儿。”

厉砚白喉结动了动,平静的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那要不要出去见她一面?”

第772章:入局(11)

龙星图踩着厚厚的积雪,穿过荒草丛生的竹园。

在她遥远的记忆里,紫竹林深处有个隐蔽的石洞,洞里有地下温泉水,不同于外界的四季气候,石洞常年恒温,幽静惬意,既是她的秘密之所,也是她和母亲一起度过六年美好时光的见证。

目睹龙星图消失在视线里,厉砚舟缓缓走出。他沉默许久,才吐出两个沙哑的音,“不见。”

厉砚白出言调侃,“以你的性子,遽然忍得住,当真叫人惊讶。”

“没办法。”厉砚舟扯了扯唇角,笑容有些凄凉,“她那么聪明,我在她面前藏不住心思。”

厉砚白颔首,若有所思,“莘儿确实变了,变得仿佛完全是另外一个人。”

“是啊,她不会像寻常女子那般,会撒娇扮柔弱,会哭会闹,会梨花带雨惹人怜惜。”厉砚舟十指攥拳,语带哽咽,“她刚强懂事的让人心口都跟着疼。”

“砚舟……”

“大哥!”

厉砚舟忽然回身,双膝跪地,瞳孔聚起泪液,“大哥,对不起!我欠你的太多了,往后余生,只要大哥需要我,我必尽犬马之报!”

厉砚白垂目看着厉砚舟,神色颇为冷冽,“夺妻之恨不可消,我需好好想想,该如何惩治你!”

“求大哥成全,弟弟甘愿承受任何责罚!”厉砚舟眼神坚毅,不假思索。

厉砚白伸出大掌,拉起厉砚舟,语气十分无奈,“我们能否达成夙愿尚未可知,现在谈何责罚?”

厉砚舟万千情绪涌在喉咙口,他趴在厉砚白肩头,喃喃道:“反正,我知道大哥最是疼爱我,不会舍得让我伤心的。”

“好了,少灌迷魂汤。”厉砚白嘴上严厉,却是转身弯下腰,“上来,大哥背你。”12

厉砚舟一楞,旋即欣喜地跳上兄长的背部,“大哥,你都好几年没有背过弟弟了。”

“你长大了嘛。”

厉砚白背着厉砚舟步伐稳健地向前走去。

“这些年我身在边关,没时间看顾你,你倒是好,愈发任性胆大,为达目的,丝毫不给自己留余地。”

“对不起。”

“你保重好自个儿,才算对得起我,对得起爹娘。至于夏莘,婚书在我手上,是否取消婚约,且看你表现吧。”

“大哥!”

厉砚舟有些丧气,但转念一想,唇边又浮起了笑意,“我若帮大哥从王爷手里抢回钟楚,算不算诚意十足?”

厉砚白猛地步履一滞,眉峰蹙起,面容格外严峻,“你休要任性妄为,我与钟楚之事,我自有决断。”

“大哥,你可要当断则断啊,王爷钟意阿楚很久了,现今近水楼台,怕是容易日久生情啊。”

“缘来缘去,皆是天意。”

“天意未必是对的,我只相信人定胜天。大哥,阿楚心思单纯,万一沉溺在王爷的温柔乡……”

“闭嘴!”

“好吧,现今大事要紧,你我都不能分心,留待日后再说吧。”

厉砚白紧了紧双手,复又迈出步子,背着厉砚舟继续前行,一如年少时那般,疼宠在心。

第773章:入局(12)

当夜,宫里传来消息,谕令百官,翌日上朝。

龙星图接旨后,将府里剩余的人全部召集起来,拿出仅有的身家银两,平分给下人。

“大人,您这是……”李福生不明其意,双手奉还道,“小人不能要,请大人收回。”

一众下人异口同声:“请大人收回!”

龙星图神色恬淡,唇角微微含笑,“明日本官不一定还能活着回来,都拿着吧。我们主仆一场,虽然相处时日不长,但总归多了份情谊。本官上朝后,大家即刻返回安国侯府,从此不再是龙府的下人。”

李福生惊惶,忙道:“大人,不可呀!您怎会回不来?不论发生任何意外,少侯爷都会拼死护您,您千万不要……”

“老李,听命行事!”龙星图打断李福生,加重了语气。

李福生嘴唇哆嗦,直直看着龙星图,终是没再说什么,领着众下人跪在地上,重重叩头,“求大人保重!”

龙星图默默深呼吸,临走之际,又吩咐道:“秋霜秋吟,来我房里一趟。”

俩丫鬟含着泪随在身后。

回了芜音苑,龙星图第一次当着丫鬟的面,打开衣柜里的服箱,取出侯爷夫人为她置办的女子贴身衣物及月事带。

“替我把东西送到贤亲王府,交给钟楚,这是我原来帮她准备的。”

“是,大人!”

秋霜秋吟走后,龙星图躺在床上,眼眸酸涩,久未入眠。

她安排好了所有的后事,斩断了与安国侯府的一切联系,只为没有软肋,无欲则刚。

可是,厉砚舟在谋划什么呢?她今日明显感觉到京城的气氛变了,明里暗里,似乎多出了不少武人,且不像是江湖人氏!

难不成……

龙星图一凛,突然便明白了厉砚舟为何不再见她!

然,即便她猜测正确又能如何?他想做的事情,她拦不住。

一夜安宁。

翌日,五更上朝。

文武百官按例提前等在朝房候召。

龙星图站在角落里,负手面向墙壁,阖目养神,周遭的各种逢场作戏,皆与她无关。

赵侍郎在几个官员的簇拥下走进来,他一边随口寒暄,一边四处打量,当目光定格在龙星图侧颜,他一瞬蹙眉,眼神里掺杂着生气与忧虑。他的苦心,她竟完全辜负了!

而旁人,诸如京州府尹刘洺、刑部右侍郎张怀恩、监察院副都御史白正及大理寺少卿等人,有心和龙星图打个招呼,可是看到她生人勿近般的冷漠,便纷纷打消了念头。

厉砚舟和严荆几乎是同步跨入门槛儿。

但厉砚舟不经意地甩了下手臂,竟不偏不倚的撞在了严荆的肩膀上,严荆立即生怒,然而厉砚舟非但没有谢罪,反而轻蔑地笑道:“严相身娇体弱,不如告老还乡吧。”

熟悉的嗓音落入耳中,龙星图心里“咯噔”了一下,她掀目,顿了顿,缓缓回身,望向那个多日不曾相见的男人。

严荆气疯了,“你,你……”

厉砚舟丰神俊朗的脸上荡满笑意,眼中却杀气肆虐,“严相年事已高,可莫要气坏了身子。”

第774章:入局(13)

龙星图暗暗蹙眉,厉砚舟所为何意?激怒严荆,将严荆的脸面当众踩在脚底下,有何好处吗?

“本相堂堂正一品大员,岂容你黄口小儿随意糟践?”严荆双目死死盯着厉砚舟,五官几近扭曲,亦毫不掩饰地释放出了杀心,“今日之辱,本相定要你偿!”

百官沉寂无声!

厉砚舟蛰伏多日,无人知晓他握着怎样的底牌,所以,严党一派没有轻举妄动!

“论官阶,严相确实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是,严相又能奈我何?”

厉砚舟换上慵懒不羁的笑容,深幽瞳孔淡淡扫向观战的百官,挑眉道:“诸位同僚可都是见证人,若本官有何意外,那便是严相挟私报复!”

百官惊愕,一时摸不准厉砚舟是在下套,还是自保?

龙星图在厉砚舟目光投过来的一瞬,便不着痕迹地看向了别处,故作漠不关心。

然,厉砚舟却没有放过她,竟当众叫道:“龙寺丞,你是我大理寺的人,可要替本官看好严相啊!”

闻言,所有人刷地望向龙星图!

官场里没有秘密,他二人突然断绝往来的消息,早已传遍朝廷上下。百官私下里都在猜疑,却未曾猜出个头绪。咚咚

所以此刻,人人都好奇龙星图会怎样回应!

而龙星图平静如钟,无一丝一毫的情绪显露,她站在原地身形未动,正面迎上厉砚舟,拱手道:“怕是要让厉大人失望了,下官眼里只有公事,无私人恩怨,厉大人与严相之争,关乎下官何事?”

百官目瞪口呆!

见状,白正捋须一笑,圆场道:“龙寺丞初入官场,不懂规矩,尚需严相和厉大人调教啊!”语罢,他又看向龙星图,语气不容置喙,“龙寺丞,本官与你私下说几句话,你出来一趟。”

“是!”龙星图拱手,欠了欠身,倒是十分礼敬。

两人擦肩而过,厉砚舟睥睨冷笑,“龙星图,枉费本官对你一路提携爱护,当真是白瞎了眼!”

“厉大人既有眼疾,便早些治疗吧,以免病入膏肓,为时晚矣。”

龙星图呛人的本事简直炉火纯青,急得白正一把将她拉出了门,压着嗓音说教道:“龙大人,忠言逆耳,本官惜你是人才,不得不说你几句。你想为夏之淮翻案,那你知道夏之淮为何会落得那样的下场吗?古语有云: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高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前鉴不远,覆车继轨!”

“白大人,下官不明白。”龙星图豁然抬头,目光灼灼。

白正叹气,“夏之淮为官为人,刚正不阿,亦与你一般,锋芒太盛,不懂收敛,得罪了不少朝官。所以案发后,朝廷上下没有几个人替夏之淮说话,并且群起而攻之。原先你背靠安国侯府,即便有人对你不满,也会掂量轻重,现今你……哎,本官实在不愿看到龙大人重蹈覆辙啊!”

正在这时,传旨太监前来宣告:“皇上有旨,众卿上朝——”

第775章:入局(14)

金殿。

多日不朝,老皇帝确实龙体抱恙,即便今日坐在了龙椅上,仍显气色不足。

百官参拜后,竞相表达对老皇帝的关心,其中尤以太子周捷为最,匍匐跪地,声泪俱下,“儿臣在佛前许下宏愿,儿臣愿折寿十年换父皇龙体安康,万寿无疆!”

老皇帝听之,颇为感动,众臣在严荆的一呼百应下,皆夸太子仁孝,而老皇帝一生信奉的就是一个孝字,所以当场嘉奖太子,尽显父慈子孝。

然,太子异常突出,就会显得其他皇子诚意不够。

于是,严荆话锋一转,竟巧妙地拉踩周愠,“皇上养病期间,京城发生了不少趣事。臣听闻龙寺丞暴雪之夜将钟楚姑娘赶出府邸,贤亲王心善,容留了钟楚姑娘。这段时日,王爷和钟姑娘相处甚是欢愉啊!”

老皇帝虽然对钟楚印象不错,但帝王必要凌驾于众生之上,是以当即沉脸,“是吗?”

朝堂气氛顿时紧张,龙星图悄悄睇向厉砚舟,却见他神态正常,毫无急迫之意,她便安下了心,看来他们自有应对之策。

果不其然,周愠步伐稳健地出列,跪在御前,坦坦荡荡的回道:“父皇容禀!钟楚姑娘之所以被龙寺丞赶出府,乃是因为钟姑娘听闻父皇有恙,深感焦灼,欲入宫探望父皇,可钟姑娘一介草民,宫规不允,龙寺丞亦怕钟姑娘扰了父皇清静,是以阻止了钟姑娘。然而,钟姑娘生性刚烈,一气之下便与龙寺丞发生了不睦,方才夜半离家出走。钟姑娘在儿臣府上的时日,仍惦记父皇龙体,每日晨昏定省都随儿臣一起为父皇祈福,惟愿父皇安康体健,与天齐寿!”

“启禀皇上,贤亲王所言甚是。”龙星图适时开口,为周愠作证。

大概是记起了当日钟楚面圣之种种,老皇帝面容渐渐放松,“钟丫头有心了。老四,平身吧!”

“谢父皇!”

周愠叩拜起身,旋即望向严荆,似笑非笑,“本王不明,钟姑娘每日忧心忡忡,何来欢愉一说?不知严相是随口诬陷钟姑娘的赤诚之心呢,还是借机诬蔑本王?亦或是,严相在贤王府安插了眼线,随时监视本王之动向?”

闻言,在朝的皇亲国戚当即愤慨上疏,“皇上,监视及诬蔑皇子亲王,可是不敬之大罪!请皇上明察!”

严荆不慌不忙,下跪陈情,“皇上,臣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监视皇子啊!臣只是听说而已,并无恶意,求皇上恕罪!”

周捷狠狠瞪了眼周愠,他竟不知周愠何时笼络了一众皇亲,竟敢联手与他们作对!

“严相仅凭道听途说,便敢在父皇面前随意编排本王,岂非从未将本王放在眼里?”

周愠步步紧逼,回身一转,朝老皇帝拱手道:“父皇明鉴!当日护城河异像,严相便听从钦天监之言,以天象之论诬蔑儿臣,结果证实,乃是人为,与儿臣无关。今日严相又故伎重演,究竟欲置儿臣于何地?”

第776章:入局(15)

严荆一力否认,“臣不敢,臣无心之失,万望皇上和王爷恕罪!”

“严相三番四次加害本王,挑拨我天家父子之情,不就是担心本王会与太子殿下争权夺宠吗?”

言及此,周愠伸出右掌,当众立誓:“今日天下为证,周愠若有不臣不忠之心,必遭天谴,死无葬身之地!”

百官哗然!

老皇帝背靠龙椅,目光精烁,不怒而威,“当日番邦鞑子行刺朕,是贤亲王舍命救驾,贤亲王孝心可嘉,才智品行无可挑剔,朕心甚慰。朕近日时常忆起当年旧事,不免心有感怀,青峪关十年,是朕愧对朕的四皇儿啊。老四,你怨朕吗?”

“父皇!”

周愠突然热泪盈眶,“儿臣从未怨过父皇。在儿臣心中,父兮生我,母兮鞠我,父母恩,重于天!”

闻言,老皇帝神情竟是一僵,继而目中浮起冷漠,严肃异常。

龙星图敏感地察觉出不对,再观朝中众臣,亦是表情各异,面色紧张。

这是为何?周愠所言并无差错,怎会触了老皇帝的逆鳞?难道是与周愠的母亲有关?

龙星图大脑飞速转动,想要援手周愠,必须先弄清楚老皇帝将周愠流放青峪关的原因,可惜不论是周愠还是厉砚舟,皆守口如瓶,从未吐露过只言片语。

如今,安国侯押解赫连叶海去了青峪关,厉砚舟仍然稳如泰山,仿佛成竹在胸。

龙星图心中疑团更甚,看来他们是谋划好了一切,只将她一人蒙在了鼓里。

思忖至此,龙星图反而生出了几分不安,她自己的忧患,她可以慷慨之姿,从容面对,但厉砚舟若真有万无一失的自信,又岂会隐瞒她,与她划清界线?除非……

龙星图忽然泪湿眼睑,难怪从皇觉寺回来的那晚,厉砚舟在深更半夜潜入她的卧房,缱绻深情,恋恋不舍,原来那时分,他便已做好了独自赴险的决定。

他这人,怎能如此自私?曾经约好同进退,共甘苦,怎能中途作废?

许是感受到了龙星图的心情变化,厉砚舟突然侧身,回头看了一眼龙星图。四目相视,短短不过须臾,龙星图尚未来得及捕捉他的情绪,他便收回视线,面向老皇帝,俯身一拜,道:“太后仙逝,皇上悲痛至今。王爷一席话,代表了全天下的母子,舐犊情深和寸草春晖,皆是人间至真、至纯、至善的骨肉亲情。皇上,古人曾言,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望皇上和王爷早日释然,安康保重!”

老皇帝紧绷的面容渐渐松弛,且开朗一笑,“砚舟啊,难怪儿孙辈里,太后最疼爱你!”

“皇上谬赞,臣不敢当。”厉砚舟谦虚回道。

周捷心中十分拈酸,自小到大,太后对他们亲皇孙总是淡淡的,既不排斥,也不亲近,唯独对侄孙厉砚舟如若珍宝,时常带在身边亲自教导,令人艳羡又嫉妒。

老皇帝抬了抬手,“老四,平身吧!”

“谢父皇!”周愠垂目,语气镇定,听不出异样。

第777章:入局(16)

老皇帝目光逡巡下方,默了片刻,沉吟道:“李喜,赐贤亲王五龙御宝!”

此言一出,满朝震惊!

周捷脱口道:“父皇,五龙御宝乃是……”

“怎么,太子不服?”老皇帝豁然打断,眯眸反问。

周捷“扑通”跪地,忙道:“儿臣不敢!”

老皇帝右掌按在龙椅扶手上,面容凛若冰霜,“先帝爷谕旨,五龙御宝传贤王,上打皇亲下斩佞臣!周愠,朕将五龙御宝赐给你,你日后须恪尽辅佐之能,匡扶朝纲,保我大夏社稷永固!”

众臣了然,原来是帝王心术啊!

贤亲王在朝中的根基日益稳健,既取得了皇亲国戚的支持,又拥有安国侯府的强大靠山,与太子周捷形成了分庭抗礼之势。所以,为了保住太子的储君之位,老皇帝选择了招抚之策,用五龙御宝换取周愠的臣服,让他永生只能做一个辅佐君主的贤王!

周愠未有丝毫犹豫,立即出列,受宠若惊般谢恩,“儿臣定不敢辜负父皇隆恩!”

老皇帝十分满意,对周愠方才提到母亲之事释怀不少。

龙星图不禁暗暗嗤笑,可叹老皇帝自诩运筹帷幄,掌控了全局,可他一个多年幽居深宫,主宰生杀大权的人,又怎会真正了解另一个在夹缝中求生存,在长达十年的晦暗时光中忍辱负重蓄势待发的人呢?

周愠看似温润雅正,谦和宽广,但在淤泥里翻滚长大而未被吞噬的人,怎可能单纯无害?

他双手举过头顶,虔诚的从李喜手中接过五龙御宝,下一刻,却把握良机,当场反手一记杀招,道:“既然儿臣得此殊荣,肩负匡扶社稷重任,那必得先处置严相构陷儿臣一事,以正视听,以显五龙御宝的权威!”

言及此,周愠突然回身一转,目光阴厉地盯着百官,字字珠玑:“严荆身为百官之首,目无尊卑,罔顾法纪,怎配为相?本王一忍再忍,今日若继续纵容,日后岂不是人人都敢骑到本王头上作威作福?若如此,本王颜面何存?皇上威严何在?我朝法度何以治天下?”

百官骇然!

厉砚舟跨出一步,掷地有声:“臣附议!”

安国侯府虽然是周愠背后的支持者,但避免被人猜忌结党营私,明面上总是保持着安全距离。然,今日厉砚舟竟公然站了出来!

几乎是蝴蝶效应,超过半数的官员,立即异口同声地响应:“臣附议!”

周捷大震,“你,你们……”

严荆怒火中烧,即刻申辩道:“皇上明鉴!厉砚舟视老臣为眼中钉,方才在朝房候召时,便对老臣出言不逊,此时助力贤亲王,分明有挟私报复之嫌!”

厉砚舟道:“皇上,满朝皆知臣与严荆不和,可臣光明磊落,不怕皇上问罪!严荆只禀报臣之所为,却隐瞒皇上,他当众扬言欲取臣之性命一事,臣惶恐,于公于私,必得附议贤亲王所参,求皇上为臣作主,为贤亲王主持公道!”

第778章:入局(17)

老皇帝闻听,原本还算镇定的面容,忽地涌上愠色,“大胆!严荆,可有此事?”

“皇上,老臣冤枉!”严荆叫屈,“老臣原话为厉砚舟今日辱臣,他日定要他偿,并无取他性命之意!厉砚舟欲加之罪,请皇上明察!”

厉砚舟额头磕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响,语气满含委屈,“皇上,严荆当时杀气浓烈,字里行间尽是威胁,砚舟怎知他所谓的‘偿’不是要杀人?毕竟当初臣和贤亲王从武阳县回京途中,便险些丧命……”

“够了!”

老皇帝猛地一道厉喝,龙颜生怒道:“厉砚舟年轻气盛,又是皇亲重臣,即便偶尔骄纵,严荆你为相十几载,怎无容人之雅量?”

严荆一口老血卡在喉咙里,却只能咽下,“皇上,臣……臣知错!”

紧接着,老皇帝又道:“严荆构陷贤亲王,广失民心,德不配位!即日起,罢免严荆丞相一职,贬为正三品吏部左侍郎!”

官职连降四级,降的不止是官阶,还有手握乾坤的大权,于太子一党,可谓是晴天霹雳!

方才附议的众臣欣喜若狂,“皇上英明!”

周愠行礼,竟语音哽咽,“儿臣叩谢父皇,父皇万岁万万岁!”

龙星图隶属大理寺,自然要追随上司厉砚舟的行动,所以她隐身在百官中,一起附议,一起谢恩,而她注意到,白正、刘洺位列其中,赵侍郎大概是碍着与严荆的师生关系,由始至终一言不发,且面上忧心忡忡。

就在龙星图思量之际,赵侍郎略显呆滞的目光,竟突然落在了她脸上,瞳孔深处竟蕴藏着悲伤!

龙星图不免扼腕,她与赵侍郎相识不长,相处也未必全然愉快,不承想……宝来

“父皇开恩啊!”

周捷无法接受,试图挽回,“严荆虽然铸下大错,但求父皇念在严荆往日功绩,从轻发落!”

太子党官员立马附声:“求皇上开恩!”

见状,厉砚舟生怕老皇帝心软,当即又抛出一枚重弹,“禀皇上,臣有本启奏!”

老皇帝蹙眉,“何事?”

厉砚舟道:“刑部尚书杜明诚,从武阳县回京述职,至今二十余日,仍未抵京!据查,官队行至渭泾官道时,突有悍匪出没,官兵死伤十二人,杜尚书全家失踪,恐被悍匪劫持或杀害!”

闻言,百官震惊!

杜明诚超时未上任之事,私下里已经引发朝臣议论,但谁又能想到,内里原因竟是如此!

龙星图脸上的血色,几乎瞬间消失,她死死地盯着厉砚舟,指甲掐入了掌心!

钟楚回京当日,她便将钟楚带来的消息转告给了厉砚舟,他是没赶得及救人,还是另外生了变故?可恨他事事隐瞒,令她此刻竟无法确定他话中真假!

而老皇帝又惊又怒,“怎会有悍匪?兵部都是废物吗?”

兵部右侍郎出列,奏陈道:“启禀皇上,兵部剿匪半年,成效颇大,如今只剩下西南偏远地区有流窜的少许匪徒,其余各地,皆已肃清干净,尤其是通往京畿的各路官道,绝不可能凭空出现悍匪!兵部接报后,参将徐荣亲率兵马前往渭泾官道追查,发现杀害官兵的凶手,绝非江湖草莽,而是……”

第779章:入局(18)

正到关键之处,却戛然而止!

老皇帝一掌击在扶手上,大气粗喘,“是什么?”

“回皇上,所有死者皆被一剑穿胸,且是从背后下的杀手,死者在清醒及毫无防备的状态下被杀,明显为熟人作案!”兵部右侍郎面色格外凝重,措辞极为严谨,“兵部现已抽调千人,兵分五路,正在全面搜查营救杜尚书,至今暂未有消息。”

老皇帝气得双手哆嗦,“如此大事,为何现在才报?”

“皇上恕罪!五日前,兵部收到消息,欲面呈皇上,但太子殿下命臣不可惊扰皇上!贤亲王和厉大人知悉此事后,竭尽所能,配合兵部行营救之措,只可惜,凶手和杜尚书一家人仿佛人间蒸发似的,竟是遍寻不见踪迹!”

“加派人手,给朕再调五千精兵,朕活要见人,死……不,朕不准杜明诚死,要不惜一切代价,救出杜明诚!”

“遵旨!”

兵部右侍郎叩头一拜,即刻领命而去。

老皇帝目光一侧,凛冽眼神落在周捷脸上,“太子,朕看重杜明诚,你不会不知!”

“父皇恕罪,儿臣也担心杜尚书,可父皇龙体关系天下安危,儿臣……”

“熟人作案,是为何意?”

“这……”

老皇帝手臂轻抬,指向文臣一列,“龙星图!”

“臣在!”龙星图一惊,立刻跪地,听候示下。

老皇帝道:“杜明诚乃龙卿旧主,龙卿便负责查办劫杀杜明诚的‘熟人’吧!”

然,龙星图刚要领旨,厉砚舟却出言阻止,“启禀皇上,臣以为龙大人不合适,此案应由刑部自查较为妥当。”

龙星图暗自蹙眉,他又在计量什么?

老皇帝神色不豫,“自查?呵,满朝文武,怕是只有龙星图对杜明诚的安危最是上心了。”

为了杜明诚一个七品县令,龙星图曾金殿拒封,放弃了正三品的大理寺卿。此事旷古难遇,在老皇帝心里留下了深刻印记。

“皇上容禀!”厉砚舟怅然一叹:“龙大人的性子,查便要查个透彻,无论凶手是王侯将相,亦或布衣百姓,必以国法论处,绝无徇私之理!可此案显而易见,劫杀官兵的人亦是官家人,且位高权重,这叫龙大人如何善后呢?届时龙大人又要骂臣枉为大理寺卿,尸位素餐,胆小懦弱,与臣不睦。”

听到最后,众臣纷纷忆及朝房之时,龙星图公然顶撞厉砚舟的情景,结合此话便大概能推测一二了。应是关于护城河与皇觉寺的案子吧,事涉夏之淮,却半路被阻,龙星图无处发泄,便迁怒于厉砚舟了。

“哈哈哈……”

正在这时,沉默良久的严荆突然冷嘲大笑,“好一个必以国法论处,绝无徇私之理!龙星图,你处处标榜青天,那你自己若是犯下欺君之罪,又当如何呢?”

此言一出,满朝皆惊!

赵侍郎脑门瞬间渗出冷汗,刘洺呆怔须臾,陡地双腿发软,难不成龙星图的女子身份暴露了?

第780章:入局(19)

无数目光,如芒在背。

龙星图心中竟极为平静。

从她换上男装的那一天起,她便做好了随时恢复女装,走上断头台的心理准备。

所以,龙星图缓缓抬头,望着高高在上的老皇帝,拱手道:“皇上,臣怕是无暇再为皇上分忧了,恳请皇上保护好杜大人,臣万死叩谢皇恩!”

老皇帝迷惑不解,“此话怎讲?”

龙星图叩首,沉着应道:“只要严大人证据确凿,龙星图愿意伏法,任凭发落!”

见状,白正情急出声道:“严侍郎,圣上面前,你可要谨言慎行,莫为一已私欲,打压忠臣良将!”

严荆一步逼近,居高临下的盯着龙星图,信誓旦旦,“皇上,老臣指控龙星图两项欺君之罪!老臣手中虽无证据,但请皇上传召后宫女官上朝,当场检验龙星图身份,结果便一目了然!”

“严荆!”周愠当即怒斥,“龙星图乃皇上亲封的朝官,你竟敢当众验身折辱于她,你居心何在?”

语毕,周愠旋身一转,语速飞快道:“父皇,严荆此举实在丧心病狂,儿臣坚决反对!”

厉砚舟紧随其后,上疏道:“皇上,龙星图乃臣麾下,若是龙星图犯下欺君之罪,臣未尽明察,亦是难辞其咎,请皇上一并处置臣!”

老皇帝越听越糟心,不禁生怒道:“严荆,你究竟意欲何为?朝堂之上,岂容尔等行失礼之事?”

“启禀皇上,老臣之所以这般行事,是因为老臣已经查明,龙星图身份作假,她并非龙姓,亦非男子!”

“什么?”88

老皇帝一惊,倏地从龙椅上起身,满目不可思议,“龙星图非……非男子?”

满朝文武,无不瞠目结舌!

严荆扭头又盯着龙星图,嘴角勾起阴邪冷笑,“龙星图,你若心中无鬼,便召女官一验!”

“呵呵。”

龙星图忽而轻笑出声:“严大人费心了。可惜,我龙星图生性硬骨头,断然不会给人折辱的机会!”

她缓缓起身,摘下头上的官帽,右手抓住头顶绾发的簪子轻轻一扯,三千青丝,便如瀑而下!

她回眸一瞥,不再是少年清俊,而是风流婉转,国色天姿。

百官哗然,唏嘘声顿时四起!

然,刘洺和赵侍郎根本没有心思欣赏龙星图女儿家的模样,他俩心急如焚,悄悄观察厉砚舟和周愠,寄希望于他二人身上,祈盼能够保住龙星图一命!

孰料,周愠眉头深锁,看不出心思,而厉砚舟眼神更是莫测难辩,不知作何想法!

龙星图抬了抬眸,直视呆怔的老皇帝,道:“启禀皇上,臣确实是女子。蒙蔽皇上,踏入仕途,臣的确悖逆国法,所犯欺君!”

严荆步步紧逼,“你女扮男装入仕,乃罪一!罪二,你假扮澶州采药人龙飞雁之子龙星图,掩饰夏家遗孤的真实身份!对,或不对?”

“对!”

龙星图昂首挺胸,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我便是夏之淮的独生女儿——夏莘!”

第781章:入局(20)

“夏家不是满门抄斩了吗?”

“夏家十八口,除了夏久南之外,一人不少,全被斩首于菜市口了啊!”

“是呀,龙星图变身女子已教人惊叹,怎么又成了夏家小姐呢?”

“据说夏之淮和安国侯爷是儿女亲家呢,那么龙星图便是厉大将军的未婚妻子啊!”

“这夏家小姐是死而复生,还是当年逃了出去啊?”

“……”

众臣再也忍不住,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龙星图悉数听入耳中,稍稍迈前半步,欲将官帽呈给老皇帝,严荆突然喝道:“保护皇上!”

他话音方落,御林军便迅速冲入金殿,将龙星图围困其中!

“怎么,严大人以为我要弑君吗?”龙星图攥紧帽檐,眉目间现出几分漫不经心。

严荆挡在老皇帝御阶前面,作出护驾之状,以凌厉口吻冠以罪名,“罪臣之女,偷生入仕,难道不是为了刺杀皇上,替父报仇吗?”

“笑话!”

龙星图不屑地挑了挑眉尖,“我若有异心,早在第一次面圣时便动手了,如何会等到现在?”

她伏地一拜,朗朗而道:“皇上,夏莘偷生十几载,报仇是我的目标之一,但并非我一生所求!国法乃立国之根本,我爹因触犯律法而死,我褪下红妆,通读律令,学办案,习仵作,只为竭尽所能,锄奸扶弱,匡扶国法正义!我爹是否冤屈,自有公理论断,盗金三校尉已经浮出两位,铁头将军地鼠亦已现世,恳请皇上准许三法司继续查下去,我所谓的报仇,不过是想要一个真相而已,若我爹确实主谋贪污,那我甘愿伏法,任凭皇上发落;若我爹含冤屈死,请皇上恢复我爹清白之名,成全夏莘的拳拳孝心!”

老皇帝捋须沉思,久未言语。

严荆侧目,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周捷,周捷会意,奏陈道:“启禀父皇,夏之淮案早已定论,天下皆知,岂可轻易重启调查,推翻重审?朝令夕改,恐会招来百姓非议,有损父皇圣名啊!再者,夏莘在十二年前就该被处死,即便现在活着站在这里,亦是死罪当诛!”

严荆附议,“是啊皇上,老臣仔细思量,当年夏家满门抄斩的御令,乃皇上亲自判定,可是皇权之下,竟有人胆敢蒙蔽视听,帮助夏之淮将独女偷出天牢,欺君罔上,实乃佞臣所为,等同谋反!此事若不彻查,皇上龙威何在?”

老皇帝阖了阖眼眸,轻轻颔首。

严荆立即质问龙星图,“当年谁人助你逃出天牢,顶替你被斩首的小姑娘又是何人?这些年,是谁在背后帮你,又是谁将你一步步推上朝堂,混入皇上身边图谋不轨?”

“呵,严大人既然喜欢刨根究底,那为何阻止调查我爹的案子?要查,一起查,方能服众!”龙星图冷声嗤笑。

“巧言令色!”

周捷性急,脱口道:“当年安国侯府便牵涉其中,当日护送贤亲王回朝,亦是厉砚舟与你同行,之后安国侯爷几次三番为父皇举荐你,助你上位!显而易见,就是安国侯府联合钟无山在背后操纵,包括钟家一子一女,所犯皆是包庇欺君的死罪!”

第782章:入局(21)

满朝文武震惊瞠目,原以为这场唇枪舌战,太子党是为了扳倒龙星图,卸掉贤亲王一条臂膀,未曾想,竟打算将安国侯府和龙星图背后的钟氏一并连根拔起!

白正默默摇头,心道,安国侯府经营十数年,又军权在握,岂是容易覆灭的?如此鲁莽行事,只怕会适得其反啊!

果然,厉砚舟浮唇冷笑,道:“太子殿下所言不假,我侯府这些年,确实与夏之淮案纠缠颇深,因为我父侯亦是蒙冤之人,所以我们安国侯府在竭力寻找一个办案如神的人,以期解开当年夏之淮贪污案的真相,还我父侯清白,而龙星图德才兼备,正好符合!再者,任人唯贤,唯才是举,并无错处,太子殿下怎能因为父侯将人才举荐给皇上,便认定侯府联合钟无山在背后操纵呢?”

“殿下,我父侯和兄长尚在边关御敌,钟无山深受彭卫虎元帅赏识,亦在边关助我军对抗番邦,而钟离不顾危险只身赶去营救杜明诚,现今生死不明;钟楚在龙图国案中立功不少,皇上嘉奖赏赐,历历在目!钟氏一门忠君爱国,侠义为先,除非殿下有真凭实据,否则仅凭钟无山与龙星图的师徒关系,便断定钟家欺君,怕是有违国法,难以令天下人信服!”

厉砚舟话音方落,兵部左侍郎紧接出列,神色焦灼道:“启禀皇上,现今青峪关吃紧,番邦与我军多番摩擦,大战一触即发,据彭元帅所奏,钟无山乃江湖奇人,不仅御敌有术,且武功独步天下,一人可抵千军万马!若在此时祸及钟家,恐怕会动摇前方将士的信心哪!”

周愠道:“启禀父皇,钟楚进了贤王府,已是侍在儿臣身边的人了,且钟楚于儿臣有救命之恩,求父皇宽恕钟楚!”

见状,严荆鼓动党羽反击,兵部各级官员纷纷附议兵部左侍郎,恳请老皇帝三思,以战事为重,支持侯府的官员则着重于依法治国,要求太子拿出证据!

两派争吵不停,老皇帝头疼发晕,险些当场昏过去!520

李喜赶忙奉茶,叫停百官!

老皇帝缓了缓,逐渐平静下来,犀利目光盯着龙星图,道:“朕要你亲口告诉朕,是何人救你出天牢?只要你如实招供,朕便免你一死!”

龙星图垂了垂眸,淡然一笑,“谢皇上恩典!我爹当年在天牢里说过一句话: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我既是夏莘,亦是龙星图,无论身披男儿战甲,还是婀娜赏裙,我皆有铮铮铁骨,绝不会为一已生死出卖恩人!”

“皇上,夏家罪女简直猖狂至极,丝毫未将皇上放在眼里!”严荆语速飞快,字字透着狠毒,“既是如此,当即刻推出去,斩立决!”

闻言,百官大惊!

白正忍无可忍,拱手道:“皇上,龙星图虽然犯下大罪,但她屡破奇案,足以功过相抵,求皇上网开一面,从轻发落!”

“是啊皇上,不能杀龙星图,她是个好人,更是个好官,不能让朝廷失了民心啊!”

赵侍郎突然跪下,伏地哀求,仿佛断线的木偶,失去了支撑的力量。

第783章:入局(22)

严荆誓要将龙星图置之死地,岂料赵启明公然叛变,险些令他一把年纪吐血而亡!

而于朝臣来说,这一震憾,不亚于龙星图的身份大揭秘!

周愠眸光闪烁,不动声色的看了眼厉砚舟,以眼神询问原因,他不明白赵启明怎会突然对龙星图的生死如此上心,竟在预料之外,为他们增添了一支力量。

可厉砚舟毫无喜悦,反而神色阴沉骇人,仿佛被人夺了心爱之物似的!

周愠愕然一瞬,旋即无语暗叹,原来是某人的醋坛子又打翻了!

龙星图惊诧几许,却是敛眉斥道:“赵侍郎,你不必装模作样,我龙星图的性命,不需要你的假仁假义!”

谁知,赵侍郎并不理睬这番恩将仇报,反而继续上书老皇帝,道:“皇上,此前臣与龙星图确实相处不睦,但是并不妨碍臣对龙星图的中肯评价!方才,臣扪心自问,臣此举究竟正确与否,臣得不出答案,可臣却明白了值或不值的意义!留下龙星图,民心所向,百姓称颂,我朝社稷稳固,便是值得!”

“皇上,龙星图剿匪破案,惩奸除恶,在民间威信极高,深得百姓拥戴,若贸然杀之,恐又会引发当年暴乱,致使朝纲动荡啊!”白正极尽暗示,希望老皇帝切莫冲动行事。

夏之淮的死因,多半来自民愤,是百姓的暴怒,迫使老皇帝从重从速的斩了夏之淮。如今相反,龙星图虽然是夏之淮的女儿,可她亦是百姓心目中的“青天”,是百姓在这奸佞当道的乱世中的信仰所在!

然,不论哪一种暴动,于朝廷都不是好事情!

老皇帝眉峰越拧越深,迟迟下不了决定!

厉砚舟嘴角噙笑,目光却是迫人,“大理寺、刑部和监察院皆不同意处死龙星图,且未查、未审,如何判决斩刑?严荆,你现今是吏部侍郎,又何来资格干涉三法司?莫非是想要承担蛊惑君心之罪?”

“难怪厉大人三番五次推托与明乐公主的婚约,成日里粘着龙星图,且公然昭告百官,龙星图是你的人,险令人将你们视作龙阳之好!现今想来,竟是内藏乾坤啊!”

严荆毕竟侍候老皇帝十几年,最会揣摩帝心,这番说辞,几乎是见竿立影的压死了老皇帝想要开释龙星图的心思!

“来人!将龙星图打入死牢,三日后处斩!”

老皇帝一道御令,御林军即刻擒住龙星图,粗暴蛮横地将她押走了!

“父皇!”

“皇上!”

“皇上!”

周愠、白正、赵侍郎疾呼,然老皇帝起身,怒容满面地宣布退朝!

刘洺面如死灰,嘴里喃喃念叨着“完了,完了”踉踉跄跄地走出金殿。

外面,冬阳微寒,一缕薄薄的光照耀着红墙金瓦的皇城,仿佛一吹即破的气泡,教人连呼吸都不禁小心翼翼。

厉砚舟负手立在原地,许久的时间里,一动未动。

直到,有太监来宣旨:“皇上召厉大人赴正阳殿见驾!”

第784章:结局(1)

正阳殿。

厉砚舟奉召抵达时,李喜正在侍候老皇帝服药。

厉砚舟抬目悄悄一睨,正是严荆所贡的长寿丹!

他垂下眼睑,故作不知。

老皇帝缓和了片刻,才语气平平地开口:“砚舟,严荆所言,可有其事?”

厉砚舟镇定自若,“回皇上,的确不假,此前砚舟将龙星图引为知已,奈何产生分歧,关系破裂。但时至今日,砚舟才知龙星图乃是女扮男装!”

老皇帝道:“既然如此,待安国侯回朝,朕便下旨赐婚,将你与明乐的婚期,定于明年二月初二!”

厉砚舟默然一瞬,跪拜谢恩,“厉砚舟叩谢皇上隆恩!”

见状,老皇帝冷沉的脸容总算露出些许笑意,“既是朕的准驸马爷了,呆会儿就去后宫看看明乐吧。”

“遵旨!”

“安国侯府的荣辱,虽不会全系你一身,但会因你而昌,也会因你而损。砚舟,朕是疼爱你,可朕更是一国之君,并非事事都能随心所欲,或是遵循‘公理’二字。你懂吗?”

“砚舟明白,谢皇上教诲!”

“朕可以不追查钟氏父子,也无视安国侯府在当年扮演过什么角色,但朕有言在先,夏之淮一案到此为止,你给朕省省心吧。”

“皇上……”

厉砚舟迟疑片刻,道:“龙星图必须死吗?”

老皇帝眯了眯眼,若有所思,“你想救龙星图?”

“皇上开恩,那便救;皇上不留,那便杀。”厉砚舟回道。

老皇帝满意地颔首,“退下吧!”

“臣告退!”我看书

厉砚舟起身,恭恭敬敬地退出大殿。

老皇帝又传召了太子周捷。

周捷对于龙星图的下场是十分欢心的,可见了老皇帝,便作出乖巧委屈之态,欲求老皇帝宽恕严荆。

但老皇帝并未给周捷开口的机会,一句话便将他堵死,“你是想保储君之位,还是严荆的丞相之位?”

“父皇,这……”

“周愠气候渐成,严荆又失了朝堂半数民心,你今日力保严荆,明日那些个皇亲重臣便会联手上书废太子,你信吗?”

“父皇!”周捷大惊,连忙叩头,“求父皇开恩,儿臣知错了!”

老皇帝眼神锐利地盯着周捷,“朕派了京都戍卫赶赴武阳县护送杜明诚入京,怎还会有官家人敢劫杀杜明诚?太子,你告诉朕,究竟出了何事?”

周捷惊恐万状,“父皇,儿臣不知,儿臣真的没有……”

“你最好不要教朕失望!”

“儿臣不敢!”

“退下吧!”

“是!”

周捷一身冷汗地走出正阳殿,随从跟上来,他附耳交待,“转告严荆,加快动作部署,本宫没有耐心等下去了!”

随从疾步而去!

……

龙星图三日后将被处斩的圣旨,被誊抄千份,一日之间,张榜全城,人尽皆知。

当年的罪臣之女夏莘,竟能逃出守卫森严的天牢,女扮男装十二年,习武验尸,剿匪破案,成长为一代青天大人龙星图!

堪比传奇话本的真人轶事,自是掀起京城风云无数!

第785章:结局(2)

标志着安国侯府的豪华马车,直到午时才驶出宫门。

斜刺里突然冲出一人,双臂张开,拦在马前,叫道:“厉大人,请借一步说话!”

石枫皱眉,旋即在车窗外低声禀报:“少主,是赵侍郎。”

“开门。”

“是!”

厉砚舟下车,双手负立,冷冷淡淡地看着赵启明,“不知赵侍郎有何见教?”

赵启明快步过来,拱了拱手,压着嗓音,急声道:“厉大人,你定有办法保龙星图一命,对吗?”

厉砚舟唇角轻勾,“赵侍郎说笑了,抗旨的罪名,我可担不起。”

“难道厉大人当真要看着龙星图被杀头吗?”赵启明蹙眉,他是愈发看不懂厉砚舟心思的深浅了。

厉砚舟俊颜染上笑意,眼神却是寒凉至极,“赵侍郎这般紧张龙星图,不如自己去救?”

“赵某只是惜才,绝无他意,请厉大人切莫误会!”赵启明一凛,赶忙作出解释。

厉砚舟转身便要上车。

赵启明情急道:“赵某人微言轻,有心无力,可侯府力量庞大,只要厉大人有心相救,总会有一线希望!”

厉砚舟略略回头,提醒了一句:“赵侍郎还是多操心自个儿的安全吧,当心活不过三日!”

语罢,他登上马车,启程离去。

赵侍郎僵在原地,面色泛白。

……来看书吧

天牢。

龙星图算是天牢的常客了,六岁时随家人在天牢度过了一生中最煎熬的时光,龙图国案时,又被老皇帝投入天牢一整夜。而这一次,她有三日的时间,在天牢里,与这个尘世告别。

天牢很大,仿若迷宫一般,每间牢房几乎都是密封的,除了房顶留出的那一瓦的天窗。

龙星图以死囚的身份被押进来,主管天牢的参将,安排了单人牢房,御林军将人投入后,便回宫复命去了。

狱卒将一套白色囚服扔在地上,凶神恶煞地吼道:“换上!”

牢房昏暗,木桌上只有半支白色蜡烛在滋滋燃烧。

龙星图弯腰捡起囚服,可两名狱卒丝毫没有回避的意思,她不禁拧眉,淡淡提醒,“出去。”

狱卒双眼一瞪:“废什么话!立马换上囚服受刑!”

“受刑?”

“对!天牢规矩,凡是死囚入狱,必先鞭笞二十!”

龙星图掂了掂手中的囚服,若有所思,“龙某虽为阶下囚,但却是女身,无论更衣或受刑,若教某个主子知晓,你们猜,他会高兴吗?”

闻言,狱卒面色明显一变,正待犟嘴,参将阔步而来,呵斥道:“干什么?晚些时候,贤亲王要来巡视天牢,整出乱子,谁来承担?”

两名狱卒大骇,匆忙退出牢房。

参将走近,看了一眼龙星图,面无表情道:“且安心呆着吧!人之将死,多受几分罪,亦是徒劳。”

语罢,参将命狱卒锁上牢门,而后率人离去。

龙星图坐在破旧的木板床上,默了片刻,缓缓褪下官服,换上囚服。

披散的长发,略有不便,她又执起囚服衣襟,撕下一条,权当发带,束缚了凌乱的发丝。

第786章:结局(3)

贤亲王府。

钟楚把自己关在房里,整整一日,粒米未进。

黄昏的时候,周愠强行破开房门,原以为钟楚定然哭肿了眼睛,不承想,她正坐在桌前,手中忙碌不停。

而诺大的桌上,竟堆满了东西,有各式各样的暗器、飞爪锁、烟雾弹、连弩、短剑等,甚至还有一盒金疮药,一瓶解毒丹。

此刻,钟楚聚精会神,正在制作人皮面具。

周愠凑近看,是一张完全陌生的中年女子脸容,而钟楚熬了太久,眼中满是红血丝,嘴唇亦是干燥泛白,透着疲惫。

“阿楚。”

周愠心疼,柔声轻唤,可钟楚毫无反应,他只好按住她皓腕,迫使她停下动作,与他对视。

“阿楚,你打算劫法场吗?”

“是。”

钟楚喉咙发痛,她用力咽了咽唾沫,扯唇干笑道:“我不会把砝码全部压在王爷身上,毕竟王爷能有今日得来不易,没有必要为星图不顾一切。我爹鞭长莫及,我哥不知生死,若王爷救不了星图,我便陪星图一起生,一起死。”

“阿楚!”周愠耐心劝道:“本王明白你对星图的情谊,但是请你相信本王,善有善报,星图种下了善因,必能结出善果!”

钟楚摇头,“我不信,除非星图完完好好的站在我面前,否则我谁也不信!”

周愠无奈作出发誓状,“好,只要你不劫法场,好好吃饭,本王保证龙星图会全须全尾的回来!”

钟楚面露怀疑,抿唇不语。

周愠叹气,手上稍加用力,将钟楚拉了起来,“本王今夜巡视天牢,虽然不能带你同去,但是你可以做些星图喜欢吃的食物,本王替你带过去。”

“太好了!”钟楚立时欢喜,“我马上去做!”

周愠笑,“不急,时辰还早,你先陪本王用膳吧。”

“嗯。”钟楚点头,双目忽然浸满泪水,“王爷,阿楚还有一个打算。若实在无法改变皇上的心意,也没有机会劫法场,那我便易容成星图的模样,我们交换身份,我代替星图去死!届时,求王爷帮忙斡旋!”

周愠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他不可置信地盯着钟楚,脱口斥道:“你胡说些什么?一命换一命,龙星图会答应吗?就是为了保全钟家,她才放弃了生的机会!阿楚,星图为了护你周全,费心把你送到本王身边,本王岂可辜负她苦心?你若有不测,你又教本王如何承受?”

他坦露的心意,可惜钟楚全然没有领会,她所有的心思都被龙星图占据,泪水“啪嗒”掉落,“可是星图不能死啊,她是夏家唯一的血脉,她和二爷两情相悦,他们约定要白头偕老的!反正我孤单一人,死便死了,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钟楚话语未完,忽然被周愠拥入了怀中。

“阿楚,你不是孤单一人,我想陪你,想与你白头偕老。可否?”

落在耳畔的男音,令钟楚浑身一震,她呆怔稍许,猛地推开周愠,拔腿冲出房门!

而不远处的走廊上,一个陌生的男子面容撞入钟楚眼中,她无意间对上那双熟悉的瞳眸,心脏陡然停止了跳动……

第787章:结局(4)

晚宴设在了王府藏书室。

钟楚环视着玲琅满目的古籍、古玩、字画,及临时安置的显得格格不入的膳桌,整个人呆呆傻傻,大脑一片空白。

周愠随后追出来,握住钟楚的手臂,叫上那个陌生的,却有一双熟悉眼瞳的男子,一起来到了藏书室,并吩咐管家准备开膳。

途中,钟楚几次望向男子,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周愠,可是周愠贴近她耳畔,轻声告诉她,“小不忍则乱大谋,你乖乖听话,才有机会救龙星图。”

钟楚不再抵抗,龙星图是她的死穴,她连性命都愿意为龙星图付出,遑论清誉?

而同行的男子,至始至终目视前方,对于她的存在,她与周愠的亲密行径,毫不在意。

钟楚眼睑垂落,自嘲地扯了扯唇。

原来她在那个人的心里,不论分开多久,都什么也不是。

“阿楚,请坐。”

钟楚回神,迎上周愠温雅含笑的俊容,木讷地点了点头,“多谢王爷。”

周愠落座主位,他安排了左下首的位置给钟楚,那个男子坐在对面,钟楚被夹在了二人之间。

气氛极为严肃,一向活泼好动的钟楚,破天荒地安安静静,而周愠与男子一直没有交谈,那男子甚至从未开口讲过一句话。

钟楚除了奇怪为何要在藏书室用膳之外,她还发现下人在她的对面,即周愠的右下首多摆了一副碗筷!

见状,钟楚略略蹙眉,“王爷,您还有客人吗?”

“嗯,应该快到了。”周愠温和的解释。

话音方落,房门便由外推开,一人披着裘绒大氅走了进来。

旋即,管家替来人解下大氅,侍候他于空位落座,而后带着布膳的下人快速退出。

“厉二爷!”

钟楚吃惊不小,自从武阳县一别,她再没见过厉砚舟,不承想,竟会在此相遇!

厉砚舟微微一笑,“钟姑娘今日倒是乖巧。”

“我比不上二爷,在这种时候,竟还能笑得出来。”钟楚立时红了眼眶,凶巴巴地回呛道。

厉砚舟又笑了笑,语气慵懒,“不然呢?”

“你……”

“阿楚,你整日未食,肚子饿了吧?赶紧用膳。”

周愠拦下暴脾气的钟楚,夹了一个虾仁放进她碗里,她却双手捂脸,愈发悲从中来,“我在大鱼大肉,星图在天牢里忍饥挨饿,我……我想去天牢,我想把星图替换出来!”

三个男人齐齐看着钟楚,神色皆是无奈。

厉砚舟侧目,看向陌生脸的男子,“你也劝劝吧,否则没法儿吃了。”

钟楚一震,旋即拿下手,负气道:“谁要他劝?我可不认识他!”

周愠蹙眉,握筷的大手缓缓收紧。

“食不言,寝不语。”陌生男子终于开口,语气平平,惜字如金,“钟楚,别闹!”

相较周愠的温润如水,他强硬又冷漠,钟楚听着十分委屈,可她认识的他,的确是这样一个人,让人既生气又不可自拔的喜欢。

钟楚刻意避开视线,也没有言语上的回应,但她夹起虾仁,塞入了嘴巴。

第788章:结局(5)

这一幕,令周愠心里格外难受。

钟楚明显是认出了易容的厉砚白,若是钟楚继续任性,他也不会生气。可是,她遽然听话照做。

“王爷,我们喝一杯。”厉砚舟拎起酒壶,为每个人斟酒。

周愠压下情绪,道:“好。不过不许喝多,晚上还有正事。”

厉砚舟勾唇笑了笑,“那是自然。”

“王爷,阿楚敬您!”钟楚站起身,双手捧着酒杯,“第一杯酒,阿楚谢王爷收留之恩!”

语罢,她仰头一饮而尽。

“第二杯酒,阿楚谢王爷为星图两肋插刀!”

钟楚自斟自饮,自说自话,“第三杯酒,阿楚提前拜别王爷,倘若星图有幸得救,我们一家人从此远离官家,隐居避世!”

“一家人?”厉砚舟蹙眉,略略加重语气。

钟楚冷哼,“我们一家人,自然是指我爹爹、我哥钟离,星图和我。”

厉砚舟撇撇嘴,没再搭理钟楚。

周愠伸手夺过钟楚的酒杯,示意钟楚坐下,且道:“不许再喝了。”

钟楚抓起筷子,给她盘子里一口气夹满菜肴,然后埋头大吃,一边吃,一边落泪。

见状,三个男人心里都不好受,安慰的话说得再多,终究是空话而已。

钟家人与龙星图的感情,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他们拥有着世上最珍贵最善良的人心。

这一席宴,食不知味,但四人都勉强吃了不少。

膳毕,钟楚回房休息。

厉砚舟换上周愠的亲王官服,戴上钟楚曾经为周愠做的人皮面具,摇身变成贤亲王走出藏书室。

剩下周愠和厉砚白,两人四目相视,彼此一笑。

“砚白,我们相识多年,一起在青峪关出生入死,情谊匪浅。”

“嗯。”

“所以……”周愠顿了顿,扯唇道,“你实话告诉我,阿楚之所以去青峪关送药材,是不是为了见你?”

厉砚白默了一瞬,“是。”

周愠没有勇气再问下去,厉砚白亦不想捅破这层窗户纸,以免彼此难堪,无法下台。

……

厉砚舟带着墨秋及王府侍卫去了天牢。

“参见贤亲王!”

参将率人恭敬行礼,跪了一地。

厉砚舟大掌一挥,压着嗓音道:“免礼。”

“谢王爷!”

“本王夜巡天牢,不需要太多人,参将留下,其他人各司其职!”

“是!”

厉砚舟提步迈入监区,墨秋拎着食盒跟在后面,朝参将使了个眼色,参将指了指鼓鼓囊囊的袖袋,彼此会意的点了点头。

途经龙星图所在的牢房时,厉砚舟止步,参将立刻上前,从袖袋里拿出钥匙,打开牢门。

参将退后一步,“王爷,您请!”

厉砚舟负手迈入牢门。

墨秋走进去,将食盒放在桌上,然后退出牢房,携参将一道离去。

房内一灯如豆,静谧安宁。

龙星图囚服在身,素面朝天,静静地坐在床边。

她看着来人步步逼近,神色无波无澜,既未言语,亦未行礼。

厉砚舟打开食盒,拿出一块白布铺在沾满灰尘的桌上,而后端出一碟酱牛肉,一碗阳春面及一壶温酒。

第789章:结局(6)

龙星图无动于衷。

厉砚舟看着她忽明忽暗的脸庞,无声地走过去,将她冰凉的手握在掌心,反复摩挲。

龙星图没有反抗,只是目光无神地盯着一处。

少顷,厉砚舟忽然将她打横抱起,她眼神一紧,任由厉砚舟抱着她走到桌前坐下。

他没有松手,箍着她的腰身,让她坐在他腿上,检查她的胳膊、背部、双腿,确定没有伤口,未曾遭遇欺辱,方才夹起一块牛肉,送到她唇边。

龙星图不想吃,从早上入狱至今,她除了喝过两次水,一口饭没吃。

她担心钟楚,多年的相濡以沫,她了解钟楚甚至多过了解自己,她怕钟楚做傻事。

厉砚舟把牛肉缓缓送入自己口中,然后放下筷子,低头吻住了龙星图。

龙星图浑身一僵,松弛的双手不断收紧,松开,又收紧,最终还是推开厉砚舟,起身独自坐在了他的对面。

她拿起酒壶,拔掉塞子,直接仰头灌入口中。

厉砚舟定定看着龙星图,喉结蠕动,却是无言以对。

他把阳春面推到她面前,她视若无睹,仍然不停地喝酒,直到酒壶见底,再也倒不出一滴酒,她才扔了酒壶,拿起筷子吃面。

龙星图毕竟不是钟楚,她练就了强大的意志力,所以她没有任何崩溃的迹象。

厉砚舟既欣慰又心疼,他想说些什么,可是他们分开太久,发生的事情又太多,竟不知从何谈起。

龙星图吃饱后,将东西全部收入食盒,交到厉砚舟手里,示意他离开。

厉砚舟坐着不动,他深目凝着她,眼眶渐渐泛红。天天书吧

“谢谢。”龙星图终是率先打破僵局,她道,“谢谢王爷厚恩,请王爷传讯家师,将阿楚送回家师身边,龙星图感激不尽。”

闻言,厉砚舟猛地握住龙星图皓腕,嗓音嘶哑,语气又急又沉,“你说什么?你当我是谁?”

“王爷为何动怒?”龙星图不明所以。

厉砚舟气息急促,大掌用力一扯,便将龙星图扯入怀中!

他抬起她下巴,怒气喷在她脸上,“你认不出我是谁吗?”

“王爷说笑了。”龙星图扯了扯唇,轻描淡写道,“天牢不吉,王爷不必再来了。”

厉砚舟忍无可忍,再次强吻龙星图,他们熟悉彼此的气息,他不相信,她会认错人!

龙星图没有拒绝,也未曾回应,像个木偶似的,任他宣泄。然而,却在他一吻结束,埋首在她颈间时,她说:“王爷好走,星图不送!”

厉砚舟缓缓直起身子,大掌一遍遍地轻抚龙星图垂肩的长发,如鲠在喉,“你在生我气么?星图,对不起。”

龙星图推开厉砚舟,走回床边,和衣躺下,留给他一个冷漠的脊背。

眼角有热液流淌,厉砚舟阖了阖眸,转身步出牢门,阔步而去。

随后,参将带着狱卒到来,放下两床崭新厚实的被褥及一个炭火盆。

龙星图双眸紧闭,似乎睡着了。

参将只好亲自动手,把被子盖在龙星图身上。

牢门重新上锁,纷沓的脚步声慢慢远去。

一滴泪滑过脸庞,流入龙星图口中,又咸又涩。

第790章:结局(7)

短短三日光景,关于龙星图问斩的消息,关于夏之淮蒙冤屈死的案子,关于夏家遗孤女扮男装化身青天大人的传奇故事,尽数成为了全国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茶馆、戏院、青楼妓馆,说书人、唱曲人、戏子伶人,大街小巷,口口相传,传播速度之快,范围之广,堪称势如破竹!

第一日,老百姓群情激奋,为夏家和龙星图鸣冤不平;

第二日,老百姓开始大规模聚集,签署万民书,请求朝廷重启彻查夏之淮贪污案;请当今圣上重贤臣轻奸佞,赦免龙星图欺君之罪;

第三日,老百姓围攻当地州府县衙,迫使地方官员启用军队传令官,八百里加急,赶赴京畿上报老皇帝!

而武阳县和京城,显而易见,是呼声最高,百姓示威暴动最严重之地!

“青天大人龙星图不可杀!”

“管他是男是女,只要为我们老百姓伸张正义,护一方平安,就是好官!”

“龙大人乃国之栋梁,为朝廷为百姓鞠躬尽瘁,绝不可杀!”

“严荆残害忠良,陷害贤王,杀严荆!杀严荆!”

“……”

京州府衙被围,京州府尹刘洺躲在房里不出门,师爷急得团团转,“大人,要不要抓几个带头闹事的?”

刘洺非但不急,反而悠哉地磕起了瓜子,“甭管,让他们闹,好好闹,闹得越大,龙大人生还的机会也就越大!毕竟,法不责众嘛,皇上总要考虑民意的。”

师爷道:“可是万一皇上降罪下来,治大人一个监管不力之罪……”

“放心吧,本官站了贤亲王的队,贤亲王会护着本官的。”

刘洺虽然懒政,但却是大智若愚之人,他咂了咂嘴,“这股子劲风,来得不寻常啊!”

皇宫,上书房。

老皇帝从清早坐在龙椅上开始,便不断地收到来自各地的加急奏报,所奏内容几乎完全一致。

而杜明诚仍然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老皇帝手肘撑着头,伏在御案上,脸色阴晴不定。

老百姓的请求,周捷自是不肯答应,“父皇,老百姓哪里知道什么忠奸,分明是有人在教唆煽动!而且京城发生之事,传遍全国起码需要十天半个月,怎可能……”

“行了行了!”

老皇帝猛地一扬手臂,案上的茶碗被扫落在地,老皇帝盯着跪在下方的朝中重臣,身躯隐隐发颤,“一个个都在算计朕,当朕老糊涂了是吧?”

“皇上息怒,臣不敢!”众臣齐声道。

老皇帝双拳砸落,发出“砰”的刺耳之声,“明日午时,斩首龙星图!朕倒要看看,朕这个皇帝,还能不能统御天下!”

天牢外风起云涌,天牢内风平浪静,一墙之隔,隔的是山中岁月与红尘凡世。

死到临头,龙星图反而异常平静。

担惊受怕了十几年,终于不用再流亡,不用再伪装,终于可以堂堂正正的冠以‘夏’姓。

世间万般缘法,兜兜转转,果然又回到了原点。

只是尚未来得及去京郊墓园拜祭父母,也尚未来得及告别师父和钟离。

第791章:结局(8)

入夜之后,厉砚舟又易容成周愠前来巡视天牢。

与上次相同,他又带了食盒,不过带了两个,且还多了一个包袱。

参将是安国侯心腹,自然不敢怠慢少主,毕恭毕敬地将厉砚舟请进牢房,且多加了两盏灯。

原本昏暗的大牢,瞬间明亮了许多。

龙星图冷眼看着厉砚舟布膳,看着比上回多出两倍的精美菜肴,她随意勾了勾唇,语气慵懒道:“断头饭不是明早才吃么?今晚未免早了些。”

“多吃一顿不行吗?”厉砚舟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龙星图眉尖一挑,脱口道:“劳王爷亲送断头饭,龙某真是三生有幸。”

闻言,厉砚舟气得险些将一碗米饭直接扣在龙星图脑门上!

看他双目通红,拼命隐忍怒火的样子,龙星图无所谓的笑了笑,“天牢潮湿,易损身体,王爷还是早点儿走吧。”

“龙星图!”

厉砚舟从牙关里蹦出两个字,随后一把掀掉脸上的人皮面具,死死盯着龙星图,叱道:“你生我气可以,打我骂我也可以,但是你非要给我添堵,你才高兴吗?

龙星图楞了一瞬,反应极快地道:“原来是厉大人啊!不好意思,是草民眼拙……”

她话未完,厉砚舟一吻封唇,且将她下唇狠狠地咬了一口!

龙星图疼得皱眉,干脆抬起一脚,用力踩在厉砚舟脚背上!

厉砚舟气不过,腾出大手将龙星图整个身体桎梏在怀里,可龙星图又岂是寻常女子,轻易便挣脱了束缚,且笑说道:“厉大人,我劝你最好不要动粗,以我的本事,挟持你越狱,应该不是难事。”

“星图,我们好不容易相聚,你非要把时间浪费在怎样气死我的事情上面吗?”

眼看厉砚舟都快急哭了,龙星图心里自然不好受,她默了一瞬,走到桌前坐下,乖乖拿起筷子用膳。

厉砚舟总算是松了口气,他回身坐下,轻语道:“星图,你在乎的所有人,我都替你保护得很好,你不必担心。”

龙星图讶然,“所有人?”

“是!”

“包括赵侍郎吗?”

厉砚舟刚刚缓和的脸色,刹那间又布满阴霾,他皮笑肉不笑道:“赵侍郎是死是活,与我何干?”

龙星图夹了一个四喜丸子塞进厉砚舟嘴巴,莞尔轻笑,“你不是小气之人。”

厉砚舟两颊鼓胀,说不出话,只能干瞪眼!

龙星图太了解这男人的德行了,他不是小气,他是吃醋,而且喜欢吃陈年老醋!

厉砚舟不能久待,所以龙星图以最快的速度吃饱喝足。

“星图,明日之事,变化多端。”厉砚舟打开包袱,拿出熟悉的黑丝软甲,“穿上它,以防不测。”

龙星图蹙眉,“阿楚她……”

厉砚舟道:“阿楚身在贤王府,安全有保障,你武功虽高,但暗箭难防。”

然而,龙星图却摇了摇头,“你不必费心安排劫囚,我不会走的。安国侯府多年基业,没必要因我一人而毁于一旦。”

第792章:结局(9)

厉砚舟捏紧黑丝软甲,深目凝着龙星图,薄唇轻启,只道出一个字:“好。”

龙星图略感意外,还以为他会长篇大论地劝说一番呢。时至今日,她竟是愈来愈看不懂这个男人了。

厉砚舟把黑丝软甲放在床上,神色极为平淡,“先留下吧,免得阿楚着急。明日你死后,我会将你厚葬在京郊墓园,与你爹娘一起。只是,阿楚应该葬在何处,我一个外人,不好作主,你有什么好建议?”

龙星图一瞬变了脸色,“你不是说,你将我在乎的人,都保护得很好吗?”

厉砚舟道:“阿楚准备了两个计划,一是劫狱,二是易容替你受死。你活,她便活;你死,她会毫不犹豫的为你殉葬。为了替你保护阿楚,我只好……”

“厉砚舟!”

“劫囚只是下下策,为防万一罢了。”

龙星图无语至极,忍不住朝厉砚舟踢了一脚,忿忿道:“你真是手段愈发高明,遽然搬出阿楚来逼我就范!”

厉砚舟干笑道:“你生我气,故意伤我心,但阿楚是你心头宝,你不会舍得的。”

“当然!”龙星图呛道。

厉砚舟满脸哀怨,“哎,我多惨,我在你心里的地位,永远都比不上阿楚,即便阿楚是姑娘,我也一万个嫉妒!”

“因为阿楚不会骗我,不会抛下我一个人,违背我们定下生死与共的承诺!”

“星图……”

“你走吧!”

龙星图偏过脸,不再看一眼厉砚舟,她心里的怨气尚未消散,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

厉砚舟拍了拍额头,着实无奈,“好,我走。待这件事情结束,我下跪请罪,不吃不喝,一直跪到你原谅我,好吗?”

龙星图低头不语。

厉砚舟俯下身,双手捧起龙星图脸庞,眉眼认真道:“乖,别闹了,记得穿上黑丝软甲,天牢里绝对安全,可明日一旦出了天牢,危险便无处不在,你不要让我分心。你相信我,我们都会好好的活下去,我们还要拜堂成亲,还要儿孙满堂,还要一起变成老头儿和老太婆,朝夕相伴,生死不离。”

语毕,他凑上前,吻了吻她唇瓣,方才离开了天牢。

龙星图呆呆地坐了会儿,唇上的热度已经消失,属于厉砚舟的气息却仿佛依然残留,她倾了倾嘴角,不禁会心一笑。

她只是生气他将她排除在危险之外,却从未怀疑过他的真心,他的机关算尽里面,可能会包含她,但目的定然是为护她周全。

他曾说,“星图,虽然你文武兼备,但是在权利滔天的京城,身不由已是常有的事儿。我想护你,并且在有能力之时护你,是我作为一个男人,对自己钟情的女子的本能。”

更深夜重。

龙星图脱下囚服,将黑丝软甲贴身穿好,再穿上囚服,和衣而睡。

……

与此同时,太子府。

周捷躺在逍遥椅上,一杯接一杯的喝酒,心中盘算着明日的大事。

东宫管事慢步走入大殿,躬身道:“启禀太子殿下,和盛戏班已经准备好开戏了,万春华正在等您呢。”

第793章:结局(10)

翌日。

百姓闹腾的越来越厉害,全京城的主干道,人山人海,几无空隙,除了正常上万民书请愿之外,这些年来,被贪官奸佞欺凌的诸多百姓,忿怒之余,甚至包围了严荆的府邸,声势之浩大,堪称史无前例!

但是,老皇帝决心不改,执意处斩龙星图。

午时一刻,校卫营将军孟卓率三千兵马,奉旨押解龙星图赴刑场!

监斩官由老皇帝钦点,分别由监察院、刑部、大理寺官员担任,即监察院都御史林其淼、刑部右侍郎张怀恩、大理寺左少卿裴启。

非常明显,诸如白正、赵侍郎和厉砚舟之流,皆是与龙星图有私交的关系户,所以老皇帝全部弃用。

然而,三位大人赴天牢提犯人时,却是愁眉苦脸。

这是趟苦差,会被百姓戳着脊梁骨咒骂,往常是犯人被百姓扔烂菜叶烂鸡蛋,这回,被唾弃的人,必然是监斩官及背后的朝廷。

按照程序,行刑前,需要验明正身。

龙星图内里穿了黑丝软甲,婆子上来搜身,双手刚刚覆上龙星图身体,裴启便不耐烦地催促道:“动作快点,可别误了时辰。”

张怀恩亦道:“就是,在场的都认识犯人,错不了。”

“是,是。”婆子唯唯诺诺,手上的动作,因为紧张,不免抖个不停,随意摸了几下,便退下了。

林其淼年岁已高,早已不太过问朝中之事,此番被迫出山,落个晚节不保的名声,心里是十分不痛快的,所以他睁只眼,闭只眼,完全不管事。百花文学

狱卒为龙星图戴上枷锁脚铐。

“龙……哦不,正确来说,应该称呼你为夏姑娘。”临走一刻,张怀恩斟酌着,想要说点什么,可是龙星图万年不变的平淡脸孔,又令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裴启双手交叉至身前,搓了搓手,用力咳了几声,神色极其不自然,“那个……嗯,夏莘,你罪犯欺君,按律当斩,午时三刻行刑。”

“嗯。”龙星图应了一个字。

“你……”

他们想问她是否有遗言需要留下几句,可是怎么都说不出口。

龙星图扯了扯唇,“走吧,我没什么可说的。”

裴启只好挥了挥手,叹了一气道:“带走!”

与此同时,皇宫金殿。

严荆上书老皇帝,要求兵部出兵镇压闹事的老百姓,结果遭到兵部上下一致反对!

兵部左侍郎道:“外患未平,怎敢引发内忧?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朝廷一旦出兵,全国百姓必与朝廷决裂反目,届时失去民心,腹背受敌,这个责任,严大人担得起吗?”

兵部右侍郎道:“皇上,造成今日之局面,严大人怕是要负多半责任吧?与其镇压百姓,不如化干戈为玉帛,开释龙星图,问罪严荆,舍他二人换天下太平,以彰显吾皇英明,朝廷恢宏之气度!”

严荆气疯了,正要反驳,视线里突然发现少了一个人,不禁脱口道:“太子殿下呢?怎么没有看见太子殿下?”

第794章:结局(11)

经过严荆提醒,老皇帝和文武百官方才注意到周捷没有出现在金殿!

老皇帝龙体本就是强弩之末,再加上连日来百姓暴动,老皇帝肝火旺盛,夜里难以入眠,所以今日未上早朝,直到午时才召见百官议事。

厉砚舟不动声色地看向周愠,以眼神询问,周愠摇了摇头,他们在监视周捷的动向,周捷今日并未走出太子府,应该尚在府里。

老皇帝恼怒叱道:“越来越大胆,居然敢不奉召!来人,给朕传太子上殿!”

“皇上!”

“皇上,不好了!”

正在这时,一名大内侍卫不待宣召,惊惶失措地奔进金殿,急声禀报道:“皇上,太子殿下被人绑架了!”

……

囚车拉着龙星图出了皇城,缓缓驶向菜市口。

龙星图身在天牢三日,对外界之事一概不知,哪怕厉砚舟探监两次,亦是只字未提。

街市两旁人潮汹涌,老百姓们整齐划一地振臂高呼:“请皇上赦免青天龙大人!请皇上重查夏之淮贪污案,还夏家公道!请皇上赦免青天龙大人!请皇上重查夏之淮贪污案,还夏家公道!”

万人空巷,循环往复,声震九霄!

龙星图的平静淡漠,一刹那崩裂,她红了眼眶,泪液聚积在眸底,像是将要决堤的海。

十二年前,她经历了和今日相同的境遇,一样的囚车,一样地驶过这条街,被万人围观。那时分,铺天盖地的谩骂,仿若洪水猛兽,淹没了她的眼睛和耳朵。

全天下的人,全都希望夏家人死,哪怕她只是一个年仅六岁不谙世事的无辜小女孩,也应该以死谢罪!

那个时候,没有人能听得到父亲喊冤的声音,也没有人能看得见她满脸的泪水。

父亲倾尽一生守护的百姓,却给予了他们这世间最大的恶意。

而今,一切竟截然相反!

龙星图眼睑垂落,拼命隐忍,不愿以脆弱示人。可是,人非草木,龙星图终究泪如雨下。

是恶,让她失去了哭和笑的能力;是善,又让她重新学会了做一个有灵魂的人。

埋藏十二年的仇恨,虽然未曾得报,但是老百姓赠予她的爱,让她与过去和解了。

囚车抵达刑场,三千士兵筑起了人墙,将老百姓挡在外围。

龙星图被押出囚车,一步步走上刑台。

三位监斩官依次落座,每人都是小心翼翼且苦大仇深的表情,仿佛今日受刑的是他们自己似的。

龙星图一身囚衣,跪在台前,刽子手怀中抱着明晃晃的大刀,随时等待行刑的命令。

时辰将至。

皇宫金殿里,周捷被绑架的消息,震惊了满朝!

李喜快步走下御阶,从大内侍卫手中接过绑匪留信,转呈给老皇帝。

“大夏皇帝明鉴:太子周捷落于我手,想要太子活命,立刻听取民意赦免龙星图,重查夏之淮之冤案!如若不然,必奉上太子人头为龙星图陪葬!”

老皇帝读完信,眼前一黑,直接晕倒在了龙椅上!

“太医!”

李喜急忙传太医。

信纸飘落下来,厉砚舟俯身捡起,信中所述内容,令他神色惊变!

第795章:结局(12)

绑匪来信公开,严荆一党完全崩溃!

太医忙于抢救老皇帝,一众臣子群龙无首,乱成一团!

“只差一刻钟就到行刑时辰了,该如何是好啊?”

“当然是救太子殿下重要,赶快停止行刑啊!”

“可皇上无旨,谁敢作主啊!”

“东宫高手如云,太子殿下怎会遭人绑架?究竟是何人如此神通广大啊?”

“看来夏家余孽龙星图的党羽遍及天下啊!”

“哎,民心所向,不得不妥协啊!”

“可不是么?当年抄斩夏家满门时,便是为了平民愤,今日赦免龙星图,亦是安民心啊!”

“依我看啊,龙星图确实罪不至死,功过相抵,顶多判个流放也就是了。”

“……”

嘈杂声充斥着整个金殿!

周愠凑过来,和厉砚舟悄悄通气儿,“怎么回事儿?我们的计划里没有这一环啊。”

“我也不知道。”厉砚舟眉峰深蹙,“此事并非我安排,我的人只是监视而已,昨夜有一个和盛戏班进入太子府唱戏,但一个时辰后,戏班就全部撤走了,太子府再无动静。”

周愠思忖道:“难道是江湖义士?”

厉砚舟大脑飞速转动,“王爷,我们似乎忽略了两个人。”

“谁?”

“厉砚舟!”

正在这时,严荆猛地一声吼,“是不是你们干的?定是你们绑架了太子!为了夏家余孽,你们真是好狠毒啊!”

厉砚舟被气笑了,干脆直接撕破脸,“呵呵,严大人几时多了一项疯狗乱咬人的技能?”

“你……”

“我什么?严大人一把年纪了,说话不过脑子吗?龙星图杀与不杀,我都会以皇上旨意为尊!太子被绑,我和严大人一样着急,可严大人莫要口不择言,随意诬蔑,我厉砚舟可没有贤亲王那般大度!”

厉砚舟言及此处,忽而诡异一笑,“严大人可还记得几年前,严大人的小舅子被扒光衣服挂在城门一事吗?”

“你……你干的?”严荆面容涨成了猪肝色,满目不可置信。

厉砚舟勾唇,未达眼底的笑意,透着令人惊恐的寒意,“胆敢当街嘲笑厉某不学无术,是仗了谁的势力呢?可惜严大人不够了解我啊,我可是个睚眦必报之人,所以严大人同我讲话,最好是客气礼貌一些,否则严大人明早会在哪里醒来,谁也说不好哦!”

“诸位大人,皇上醒了!”

李喜尖锐的声音,打断了各方的争吵!

百官赶忙跪下,表达关切之意,“皇上保重龙体啊!”

未等老皇帝缓过神来,兵部郎中疾步迈入大殿,“皇上,前线急报!”

两道密封的军机奏报呈到老皇帝手中,一是千日关,一是青峪关,内容相差无几,大致都是:番邦趁夏朝百姓大乱之际,大举进犯,两军已经交战,边关将士士气低迷,无心应战,请皇帝顺应民意平定内忧,安定后方!

老皇帝瘫在龙椅上,面目苍白,“什么时辰了?”

李喜小心的回道:“回皇上,距离午时三刻,只差半刻钟了。”

第796章:结局(13)

还来得及吗?”老皇帝喃喃自语,呆滞的目光里,透着一股子深深的绝望,“严荆,说,要不要救太子?”

严荆老泪纵横,“回皇上,太子安危身系我大夏社稷,自然要救啊!”

老皇帝嘴唇阖动,嗓音晦涩,“厉砚舟,传朕旨意,赦免龙星图女扮男装欺君之罪,夏氏一门过往罪行,重审重判!”

“臣遵旨!”

厉砚舟领旨,随即扬长而去。

从皇宫到刑场,即便纵马狂奔,亦需一刻钟,无论如何都要迟上一步了。

百官嗟叹,纷纷上书老皇帝另作营救打算,即刻派人调查太子被绑始末,派兵城搜查。

老皇帝摇头,语气意味深长,“解铃还须系铃人,待龙星图回朝,便由龙星图亲自解救太子吧!”

……

刑场。

“咚——”

随着计时官敲响锣鼓,监察院都御史林其淼抓起红头令签,面无表情地宣告:“午时三刻已到,准备行刑!”

刽子手端起一碗烈酒,仰头灌入口中,随即用力喷洒在刀刃上,对准龙星图的后脖颈举起了手中的大刀!

百姓们一刹那间停止了抗议!

无数双眼睛,齐齐望向通往皇宫的空旷长街,希冀有人策马扬缰,手举圣旨,高喊“刀下留人”!

然而,等待须臾,奇迹并没有发生!

“哎,等下!”

倒是大理寺左少卿裴启恍然记起了什么,语速飞快道:“林大人,张大人,人犯亲属没来吗?”

林其淼一脸狐疑,“人犯乃是夏家遗孤,何来亲属?”

裴启道:“林大人有所不知,人犯的师妹钟楚尚在京城,且身在贤亲王府,照规矩,人犯行刑前可与亲属话别,饮一碗断头酒,然后再上路。”

“裴大人所言甚是,行刑完毕,还需亲属收尸呢。”张怀恩恍然大悟,连忙附议道。

林其淼将举了半晌的红头令签,干脆扔回签筒里,严肃且生怒道:“那还等什么?赶紧派人去找犯人亲属啊!”

于是,裴启勒令大理寺捕头沈荣即刻赶往贤亲王府。

眼看时辰超出,刽子手高举的大刀又收了回去,百姓开始欢呼,负责把控现场的校卫营将军孟卓恼怒道:“监斩官大人,延时行刑,乃是违旨,们担得了责吗?”

闻言,一直垂头不语的龙星图,缓缓抬眸,望向刑台下方一身戎装,戾气十足的孟卓。

此人在龙图国案时,曾与厉砚白轮值负责国宾馆安,当时只有几面之缘,龙星图对孟卓的印象,仅仅停留在忠勇武将的层面。

此时看来,这孟卓是敌非友啊!

张怀恩扶着案桌起身,忿忿道:“孟将军,本官不敢违旨,但也不能违反规矩不是?这杀人简单,一刀下去,一了百了,可人犯在阳间的最后一遭受了不平待遇,死后阴魂不散怎么办?孟将军负责驱邪吗?”

龙星图双目紧紧地盯着孟卓,以她丰富的御敌经验,孟卓随时可能会对她出手!

果然,孟卓陡地拔剑,气势如洪地高呼:“奉太子殿下令,凡阻挠行刑者,等同欺君,与人犯一起杀无赦!”

第797章:结局(14)

三千精锐,原本是维护京城安定的后盾力量,可在关键时刻,竟将刀刃对准了自己人!

刑台上的监斩官、各衙门捕快及犯人龙星图,皆成为太子诛杀的目标!

三个文官吓懵了,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各司捕快拔刀迎敌,全力保护自家大人,而孟卓身先士卒,仗剑直奔龙星图!

龙星图手脚皆被铁链所困,但她从地上站起身,镇定从容地盯着孟卓,无所畏惧!

“保护龙大人!”

老百姓憋屈了几日,最后一根稻草被压死,终于全面爆发,争抢着扑向刑台,扑向士兵!

龙星图心在颤动,百姓手无寸铁,且全无身手,即便占了人多的优势,可校卫营士兵训练有素,又有兵器在手,百姓难免受伤和发生踩踏!

“孟将军,百姓无辜,立刻收手!”

龙星图将真气汇聚于丹田,声震九霄!

然而,孟卓背负死令,必取龙星图性命,所以他不为所动,手中长剑直取龙星图首级!

龙星图眉心一蹙,催动内力,缚住手脚的铁链“砰砰”断成两截,既然孟卓找死,她也不必手下留情了!

而令人始料未及的是,八个身披黑袍铁甲,脸上罩着铁制面具的男人,仿若神兵,突然从天而降!

所有杀上刑台的校卫营士兵,几乎同一时间,倒在了血泊中!

包括龙星图在内,竟没有人看清楚那八人是如何出手,他们身形似鬼魅,仿佛来自地狱般,带着嗜血的杀意!

势不可挡的孟卓,剑到中途,生生停滞!

因为,那八人兵分八路,竟将龙星图护在了中央!

裴启、张怀恩和林其淼在混乱中藏在了案桌下面,三人面面相觑,互相用眼神询问:“是来劫囚的吗?”

龙星图暗暗惊叹,原以为厉砚舟手下便是像石枫石桥这般的武功高手,没想到,厉砚舟比她想像地更加深藏不露啊!

“保护百姓为第一要紧之事,其它莫管!”龙星图开口,语气不容置喙,“既然孟将军想杀我,我便给他机会,旁人不许插手!”

然而,只有七人听令去解救百姓,余下一人,守在龙星图身旁,岿然不动!

龙星图知道,没有厉砚舟的命令,他们定然不敢放任她处在危险之中。

可惜,她不仅是夏莘,她更是令黑白两道闻风丧胆的龙星图!

长街尽头,马蹄声纷沓而来!

龙星图望向孟卓,缓缓眯眸,“孟将军,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受死吧!”

孟卓豁出一切,举剑杀来!

龙星图脚下一纵,空手迎上,负责保护龙星图的铁面人担心她不能应付,原本打算出手拦截,可龙星图招式一亮,便知她非等闲之辈!

于是,铁面人退开几步,以欣赏的目光观战。

“圣旨到——”

“皇上有旨,赦免龙星图欺君之罪,夏氏一门过往罪行,重审重判!”

随着越来越近的马蹄声,一道浑厚的男音,穿透万千嘈杂,直入人心!

与此同时,龙星图踢飞了孟卓手中的剑,用缠在皓腕的半截铁链,锁住了孟卓的喉咙!

第798章:结局(15)

迟来的赦罪圣旨,令百姓欢欣鼓舞,即便头破血流,仍在振臂欢呼:“皇上万岁!皇上万岁!”

“孟将军,还不收手吗?我要杀你,可是易如反掌!”

龙星图阴冷的话语,在耳边沉沉响起,孟卓面色灰败,由衷叹道:“龙星图果然名不虚传,比起当年的夏之淮,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语罢,孟卓号令士兵停战!

厉砚舟携兵部人马前来宣旨,于三丈之外,双臂一展,飞上刑台,薄唇扬起讥笑,“这天底下能在龙星图手上讨得便宜的人寥寥无几!孟卓,凭你的资质,再练十年武功,也照样是龙星图的手下败将!”

“败者为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孟卓一介武将,叱诧京城多年,却被龙星图空手夺白刃,受制于人,心里本就憋屈,又被厉砚舟当众一通嘲讽侮辱,脸面全无,恨不得立即死在当场!

龙星图收回铁链,一掌将孟卓击倒在地!

厉砚舟道:“犯上谋逆,九族全诛!岂是杀你一人便可了事?”

孟卓脸色大变,脱口道:“本将是奉太子殿下命令,监斩龙星图,怎算谋逆?况且,午时三刻,皇上赦罪旨意并未到达,而三位监斩官有意拖延放水,本将行份内之事,何罪之有?”

世人皆有软肋,自己不怕死,但亲人性命却不能不顾。

“好一个奉命行事!”厉砚舟目若寒星,冷意更甚,“监斩官是否违法,自有律法判定,而你未经请旨,便私自屠戮百姓,诛杀朝中大臣,逾矩斩杀人犯,不是谋逆,又是什么?来人,将孟卓押解进宫,听候皇上发落!”

兵部将士即刻上前,从地上扯起孟卓,押往皇宫。

其他校卫营士兵见状,不必厉砚舟开口,纷纷跪地请罪!笔下中文

裴启、张怀恩和林其淼从案桌下面钻出来,虽然狼狈,但脸上尽是欣喜笑意,“厉大人,多亏您来了啊!”

厉砚舟目光落在龙星图手脚拖着的半截铁链上,“开锁。”

裴启是厉砚舟直系下属,担负的重任自是不肖说,赶忙取来钥匙,亲自为龙星图解锁。

而那八个铁面人分列两排,朝厉砚舟拱手,尊了一声:“少侯爷!”

“有劳诸位,砚舟谢过!”厉砚舟抱拳还礼。

八人随即以绝顶轻功,功成身退。

龙星图若有所思。

“夏小姐好福气,恭喜夏小姐!”张怀恩笑呵呵地说道。

龙星图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表情有些呆,“张大人您……您说的是我吗?”

“呵呵,莫说夏小姐不习惯,我称呼龙大人久了,也是一时不好改口呢。”裴启跟着笑道。

老皇帝虽然赦免了龙星图欺君之罪,可并未让她官复原职,所以不能再称呼“大人”,且她真正的姓氏是夏,故而改口“夏小姐”最为合适。

龙星图却颇觉尴尬,她以男子身份生活了十几年,忽而被人换回女子称谓,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看到龙星图不自在的窘迫模样,厉砚舟忍着笑,道:“好了,请夏小姐随本官入宫谢恩吧。”

第799章:结局(16)

众人策马入了皇城,石枫驾着马车在神武门等候多时。

厉砚舟携龙星图登上马车,往金殿而去。

密闭的车厢内,只有他们两个人,终于能够私下里说些悄悄话。

然而,龙星图一直处于恍惚状态,沉默不言。

厉砚舟握住她的手,看到她皓腕被铁链勒出的红痕,目中浮起心疼,“呆会儿我叫人拿些化瘀止痛膏,几日便可恢复。”

他说完,又搭上她的脉搏,仔细诊了一番,知道她身子安好,方才安下心来。

龙星图嘴唇阖动,轻声唤道:“砚舟。”

“我在。”厉砚舟目不转睛地望着龙星图,目光灼灼。

龙星图道:“为了救我,你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没有代价,是形势所迫,皇上不得不妥协。”厉砚舟避重就轻,笑着安抚道。

龙星图蹙眉,“你觉着,我会信么?我知道这里面水深浪大,一时半刻说不清楚,但我现在必须知道,你付出了什么?”

“星图,我……”厉砚舟神色迟疑,握着龙星图的手不由紧了几分,“我说了你可不许生气,不许放弃我。”

“好。”

“当日在朝上,我没有为你求情,是因为我了解皇上,他在试探我的态度,我若为你张目,皇上十有八九当场就会对你斩立决,所以我隐忍未发。朝毕,皇上留下我,进一步试探,我答应皇上,待我父侯回京,便迎娶明乐公主。”

龙星图突然之间,心如死灰。她上断头台的时候,心情都是平静如斯,因为她坚信,厉砚舟会来救她,一定会来,所以她不慌不怕,可是没想到,他救她的代价,竟是以婚姻换取!

“我宁愿一死。”她素来惜字如金,不擅表白,短短五个字出口,心神激荡,竟蓦地泪湿双目。

“傻瓜,怎么突然变笨了?”厉砚舟眼眶发热,他起身挨着她坐下,将她拥入怀中。他轻声道:“我是权宜之计,为了降低皇上的戒心,只能在表面先稳住皇上。星图,你明白我的心思,若是今生不能娶你为妻,我宁愿孑然一身。再说,若真有这么简单,你今日所见,又怎会发生?”

龙星图心中豁然开朗,想到方才自己的反应,又不禁羞红了脸庞,“我……我一时激动,是不想欠你太多罢了。”

厉砚舟笑,“我为你做什么,都是天经地义,都是我心甘情愿。你若是不想欠我,那便等事情了结之后,马上与我大哥解除婚约。”

“那你呢?你答应了皇上,若是反悔,便是欺君啊。”龙星图可没他乐观,不免又担心起来。

厉砚舟掀起车帘朝外看了一眼,再过一道宫门,便抵达金殿了。

他敛了神色,严肃道:“星图,我长话短说,你仔细听好。皇上开释你,出于几方面,一是青峪关和千日关与番邦同时开战了,领军元帅上书,请皇上顺应民意安定后方;二是太子被人绑架,绑匪开出的条件便是要求皇上赦你无罪!”

第800章:结局(17)

龙星图震惊瞠目,“这两件事皆与你有关?”

“无关。”厉砚舟语气凝重,“两国开战,乃必然之事,只是番邦趁我朝国内大乱,选在此刻发难而已。不过,无论是否发生战事,彭元帅都会兵谏,助我促成此事。至于绑架太子,完全超出了我的计划,呆会儿上殿后,皇上定会找你讨个说法,你趁机接下这个案子,据我推测,绑匪应与三校尉有关,亦或者,与夏久南有关。”

龙星图若有所思,“是啊,三校尉还差一个王炳,韩童与陈生,为了替我爹翻案,一个惨死牛棚,一个出家为僧,唯独王炳至今没有消息,管家夏久南亦是。普天之下,除了钟家、二爷与贤亲王,胆敢为了救我而绑架太子的人,怕是只有他们了!”

厉砚舟道:“通过韩童与陈生,我对王炳有一半的信任度,但夏久南毕竟是告发夏伯伯的关键人物,在真相未明之前,丝毫不可信!”

“是。”龙星图点头,蓦地又想起什么,“对了,国内为何大乱?怎会有成千上万的百姓声援于我?”

闻言,厉砚舟挑眉一笑,薄唇附在龙星图耳畔,柔声说道:“这是我为你精心准备的聘礼!怎么样,感动么?”

“说什么胡话呢?”龙星图蒙了,双目大瞪。

厉砚舟却是认真道:“比起十里红妆,我想你会更喜欢天下民心。”

龙星图凝视着厉砚舟消瘦憔悴的面庞,心中激荡起无数热血与热泪,想来这段时日,他必定承受了太多,她环抱住他,下巴抵在他肩上,哽咽道:“砚舟,这天底下,只有你最懂我。谢谢你。”

厉砚舟生怕她情绪不稳,难以应对接下来的事情,便有意戏谑道:“唔,收了我的聘礼,便没有反悔的余地了哦。”

“不悔。”龙星图破涕为笑。

“少主,该下车了。”言情888

石枫的声音,贴着车窗传进来。

龙星图立即坐正身体。

厉砚舟压着嗓音,道:“星图,呆会儿我还有大礼相赠,你定会开心的。当然,真正的大战,方才开始了,你务必小心为上。”

龙星图不明所以,可是厉砚舟已经没有时间解释,他令石枫打开车门,两人依次下车。

龙星图未曾梳洗更衣,她身穿囚服,发髻凌乱,面庞落了些灰尘。

同来面圣的人,还有三位监斩官,及沦为阶下囚的孟卓。

老皇帝和文武百官,目睹一干人入殿,当目光落在被五花大绑的孟卓身上时,纷纷变了脸色!

厉砚舟携众人行礼参拜:“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老皇帝没有喊平身,手指孟卓,厉声道:“怎么回事儿?”

“启禀皇上,臣有本要奏!”

林其淼乃监察院都御史,伴君几十载,深得老皇帝信任,亦是监斩官当中官位最高之人,因此,他伏身一拜,拱手道:“臣等奉旨监斩人犯龙星图,因人犯亲属未到刑场,故而延迟行刑,派人至贤亲王府传唤钟楚,此举虽与律法相违,但王法不外乎人情,百姓之夙愿,臣等无法忽视。然而,孟卓将军竟然命令三千校卫营将士对臣等监斩官、三司捕快及人犯当场格杀,甚至对百姓大开杀戒!”

第801章:结局(18)

“乱臣贼子!”

老皇帝面部的肌肉,因滔天的怒火而颤抖不停,“来人,将孟卓拉出去就地正法!”

“皇上!”

孟卓惊惶大叫:“皇上饶命啊!臣万万不敢私自诛杀朝廷大臣和百姓啊!臣是奉太子殿下令,凡阻挠行刑者,等同欺君,与人犯一起杀无赦!”

“一派胡言!”

严荆正为周捷着急上火,未曾想费心拉拢的掌兵将军孟卓不仅栽了跟头,且还出卖了周捷,便当机立断地斥骂道:“太子殿下遭人绑架,生死未卜,你欺君罔上,借机构陷太子殿下,死不足惜!”

“绑架?”

“对!绑匪用太子殿下的性命换取龙星图无罪,试问太子殿下会罔顾圣意,罔顾自身安危吗?”

“看来严大人是不会拉孟某一把了。”

孟卓眼里流露出明显的绝望,而后不待严荆反应,便从怀里拿出一封信,双手举过头顶,言语铿锵有力道:“皇上,臣有书信为证,请皇上明鉴!”

老皇帝眼神一瞥,李喜即刻下来,接过书信,检查无误后,上呈老皇帝御览。

孟卓把脑袋重重地磕在地上,悔恨之余全盘托出,“太子殿下三日前密召了臣,命臣不惜一切除掉龙星图,昨夜又派人送来书信,督促臣莫忘今日大计。臣深知此举罪大恶极,可是臣全家老小的性命都捏在太子殿下手里,臣……臣愧对皇上,罪该万死!”

老皇帝阅毕,随手一甩,书信飞落,额上青筋暴涨,“朕真是养了一个好儿子,栽培了一个好太子啊!”

“皇上息怒!”严荆惶恐,立即下跪喊冤,“太子殿下忠君爱父,绝不敢做出大逆不道之事,定是孟卓伪造书信,诬陷太子殿下,求皇上明察啊!”

老皇帝伸手按在心口处,脸色青白,喘息急促,“林……林其淼,刑场伤亡怎样?”

林其淼据实禀报:“回皇上,三司捕快留下安置百姓,尚未统计出准确的伤亡人数,按照现场情况目测,约逾百人,幸亏厉大人安排了高手,方才避免了更多的血流成河!”

闻言,老皇帝目光生出寒意,“高手?”

厉砚舟神色坦然道:“启禀皇上,自从龙星图入狱,从民间到朝堂,无一处太平,臣唯恐出现大乱,斗胆瞒着皇上,请八位铁头将军出山,暗中守在刑场附近,以备不时之需。”

龙星图听至此处,对于周捷处心积虑布局一事,并无惊讶,可那八个武功绝顶的铁面人,竟超出她所料,竟是隐退多年的铁头将军!

而老皇帝和百官亦是震惊失色,当年安国侯厉蓝齐率领铁头将军叱诧边疆,番邦人闻风丧胆,不得不签下停战条约,缔结了两国十多年的和平。

后来,安国侯牵连进了夏之淮贪污案,在重重压力之下,为了自保,安国侯主动上书皇帝,交出厉家军兵权,将剩余八位铁头将军全部解职遣散,打消了功高盖主的可能性,安了皇帝的心,加之有太后作保,方才使得安国侯府全身而退。

然而经过十几年,隐匿民间的铁头将军,竟仍然听从安国侯府的号令!

第802章:结局(19)

厉砚舟知道老皇帝在担心什么,亦知严荆一党在害怕什么,侯府究竟有多大的力量,严荆探查多年,始终不敢轻易下结论,今日他主动交底,并非为了威胁老皇帝,而是给严荆一个下马威,他要让依附严荆和太子的党羽,好好掂量掂量轻重,莫要不知死活地陪着太子送死!

“皇上,厉大人未经请旨,私通铁头将军,实乃心怀不轨,有劫囚之嫌!”严荆受了震慑,反击竟然极快,“现今看来,太子殿下被绑一案,兴许厉大人才是执掌乾坤的知情人!”

厉砚舟淡淡一瞥,语气轻狂,“严大人是狗急跳墙了吗?呵,铁头将军效忠的是皇上,爱戴的是百姓,我厉家代代忠君,严大人红口白牙一张嘴,便妄想把脏水泼到本官头上吗?”

语落,他神色一敛,朝老皇帝拱手道:“臣厉砚舟欺瞒皇上,实属万不得已,请皇上准许臣赘述详情!”

严荆急道:“皇上,当前最要紧的是营救太子殿下啊!”

闻言,老皇帝遥遥望向跪在最后一排的龙星图,目光十分迫人!

龙星图从容叩首,“草民叩谢皇上赦罪之恩!回宫路上,草民听说太子殿下昨夜遭人绑架,绑匪动机是因为草民及家父,草民惶恐!但是草民概不知情,若有半字虚言,草民愿自裁以谢天下!”

老皇帝语气不咸不淡,“你的性命,可是干系重大啊。”

龙星图岂会听不出老皇帝的言下之意,她只作不懂,以诚恳的态度,道:“皇上,既然祸端因草民而起,草民请旨查明此案,竭尽全力营救太子殿下!”

“女子不得从政,你如何查?”

“太子殿下被绑,乃为国案,应由三法司联合调查,草民可从旁协助。草民真身虽为女子夏莘,但草民换上男装,就是会验尸断案的龙星图!”

老皇帝沉思不语。

厉砚舟率先附议,道:“皇上,龙星图所言甚是,大理寺愿为皇上分忧,为国效力!”

“刑部愿为皇上分忧,为国效力!”

“监察院愿为皇上分忧,为国效力!”

随着张怀恩、赵侍郎、林其淼和白正的附议,老皇帝终于降下旨意,道:“朕准了!龙星图协助三法司尽快查明太子一案,以太子安危为主,务必救回太子!”

众臣叩首,“臣等遵旨!”

老皇帝摆了摆手,又道:“来人,将孟卓收监,待太子回朝,再行定夺!”

“皇上,臣建议先将孟卓留在金殿,待诸事了断,臣请旨亲自护送孟卓前往天牢,以免孟卓半路上演畏罪自杀的戏码。”厉砚舟说完,刻意看了一眼孟卓。

孟卓一凛,立时明白过来,他出卖了太子,严荆是不会让他活到太子回朝的,届时他死了,供词会变成一面之词不足为信,书信会变成假造的伪证!

显然,老皇帝也听出了厉砚舟的暗示,天家父子,永远是皇权为重,老皇帝奢望长寿,太子却不守规矩,老皇帝自是容不得,遂道:“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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