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骑竹马来 - xp1024.com
《郎骑竹马来》


&1 杨果又挨打了

院子里传来杨果嘶声喊命的声音,还有清晰的藤条乌拉声。我放下笔拉上窗帘不忍心去看。坐回桌边肚子饿得呱呱叫,作业写不下去了,拉开抽屉在里面翻找出三毛钱。不够啊,还差五分钱才能买一个肉包,好饿。有了!去奶奶那里吃。

“李唯雅,李唯雅…”

外面有人在小声叫我。是杨果!我赶紧拉开窗帘打开窗户,阁楼下有个满身鞭痕的小子手里挥动十块钱朝我低声喊着,“快出来,我请你吃酸辣粉条。”

“恩!”一听见酸辣粉条口水马上涌了出来,我拿上外套窗户没关就跑下阁楼,想起重要的东西没拿又噔噔跑回去。红药水,这可不能不拿。

锁上门,左看右看院子里没有人我才敢走向杨果。“果果快走。”我经过他身边叫了一句,然后小跑出了四合院门。

“你等等我啊,哎哟。”

我回头看,他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顾不得别人看见返身回去架起他的手扶着他一起走,他吸了下鼻子嘿嘿冲我笑起来。“这不是我爸打的,是刚才找你的时候被那老树根绊了,磕破了膝盖。”

“你猴子一样,还能被树根绊倒?”我很鄙视地说。低头看向他的膝盖,果然是磕破的,皮蹭掉了一大网,还流着血。

他举起手中的十块钱,不好意思地说:“这不拿了奖励太兴奋,所以才没留神儿。”

“为什么还会有奖励?”眼见前面的打米机房没人,我架着他朝那儿走去。“去里面坐着,我给你上药。”

“不去吃酸辣粉条吗?”他问。

“上完药再去吃。”我说。

他抬起左手把黑色电子表在我眼前晃着,“五点半,再不去红屁股家的门儿就关了。”

“又不只是他家才有得吃。”

“可是你不最爱吃他家的么?”

我偏开头咽下口水,没好气地喊着,“我说了先上药!”

“慢点儿,慢点儿。”他被我拖着跟不上只得单脚跳着,进机房时没跳过门槛咚一声摔在地上。我在他落地的瞬间很没义气地撒了手,新穿的裙子我可不想摔得满身脏。“李唯雅!”

杨果和我的关系怎么说呢?那时候的我们还不知道罗蜜欧和茱丽夜,说是罗蜜欧和茱丽夜也不对,我们只是念小学的小鬼情情爱爱的不懂,不过我们两家是世仇倒是和他们一样。同住一个院子的邻居只求他的父母和我的爸妈不要碰了面。涵养很好的妈妈每一回提起他妈妈总是‘那个泼妇婆娘’怎么样怎么样,而他妈妈叫我妈‘狐狸精女人’,因为我妈长得很漂亮。

我们在同一个学校同一个班,我和他的成绩不止是班上也是全年级最好的。第一名和第二名总是我们俩拿到,后面的第三名和我们的距离差很远。我那时候聪明也勤奋书念得好在情理中,但杨果不一样。他上课打瞌睡、不做笔记、不写作业甚至胆大到逃学,可他很聪明,要比我聪明很多倍。有时候是我第一名他第二,有时候调换过来,像这次同分的情况还是第一回。那时候分数精确到两位小数,要同分还真不容易。如果我考了第一他爸爸就会用藤条和皮带抽他,他考了第一妈妈就一天不让我吃饭。本以为这回谁都不会受罚,想不到恰恰相反。

“我不请你吃酸辣粉条了!”

他挨打后我会偷偷从家里拿红药水给他上,我挨饿的那天他会拿着父母给的奖励请我吃东西,有时是馄饨,有时是牛肉面,还有酸辣粉条。

我搬来一个装米的箩筐翻扣着让他坐下,从外套兜里拿出红药水蹲在他脚边。“我一天没吃东西,没力气。”我狡辩说。

“那你还不快点!”他伸直腿粗声粗气地命令着。忘记带棉棒我就用食指蘸上药水,轻轻往他膝盖上打圈涂抹。“轻一点,你这女人懂不懂温柔!”

那时候应该称‘女生’,‘女人’在我们听来带有侮辱性,和‘婆娘’同属一类。我被他的话激怒了,手指用力按了下他的伤处。他疼得哇哇大叫,抓着我的辫子,可没扯。一年前我们吵架时他扯着我的辫子把我疼哭了,第二天我决定去剪掉,他拦着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扯了。

“十块钱是你爸奖给你的?可他打了你啊。”

“他说赏罚分明,我分没比你高该打,考了第一也该奖励。”得意过后他唉声叹气地说:“早知道就不那么做了,我挨了打你也没饭吃。”

“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我是说那道题不该那么做,你倒是快点。”

其实这一回我和他不是同分,拿到语文和数学卷子的时候他算了算要比我高出零点二五分,所以他把数学一个正确的填空题故意改成错的,拿去找老师说是不想胜之不武要给改回来。这事他没告诉我,他应该告诉我的,他要早让我知道我会更早爱上他。早爱上他,就好了。

“你们家真有钱,十块钱是我一个月的零用。”膝盖上了药,再来是那些藤条打得伤痕,一道道破了皮肿了有小手指那么高,连脖子上也有。“你爸这回打得好狠。”

“我顶嘴了呗。”

“你敢顶嘴?”他那个像熊一样的爸爸院子里没有人不怕,别家的大人吓唬孩子会说‘不听话就把你送到杨叔叔家去’。“你说什么了?”

“我骂他是‘斯巴巴’教育。”

“屎粑粑教育?”后来我才知道杨果想说的是‘斯巴达’,这么一说我们两家的父母都奉行的是斯巴达教育,可悲的是邻居们都想效仿,教出考年级一、二名的孩子。

“我说你…”

“什么?”脖子上的一道好严重,我蘸上大量药水微微站起身给他上药。“怎么了?”

他满脸通红撇开头,用手指了指我的xiōng前,“你的衣服…”

我低头一看血液直冲脑门,宽大的领口因我的俯身向下荡开,刚开始发育的xiōng部被杨果一览无疑。不要活了!

&2 骑上他的竹马

作者有话要说:

过后我仍然和杨果一起去吃酸辣粉条,除了吃粉条时他让我递给他筷子,一直到吃完回家我们俩都没说过一句话。回去的路上我踢着一个白色的石子走在前面,杨果跟在身后,我回头看了一眼,我们之间的距离有五步远。肚子还没有饱,因为先前的事严重影响了我的心情,原本打算吃两碗的。

“其实…”经过打米机房时他出了声,“我也没看见…我马上就转开头了…”

我低头看着宽大的衣领,怒火迸出发狠扯掉xiōng前的蝴蝶花丢在地上用力踩了两脚,然后撒腿朝着四合院跑,不管杨果在后面怎么叫就是不回头。我知道不是他的错,但那时候可不管这些,就是觉得受到了羞辱,深深的羞辱。

回到家爸爸已经回来了正在厨房做饭,妈妈也在我其后进了家门。还想着在她回来前央求爸爸让我吃一碗饭,看来是不行了。

“我写作业去。”我斜着身从她身边走过准备上阁楼,可她还是发觉了。

“你衣服上的蝴蝶花呢?”她问。

我佯装不知道,惊喊,“呀,怎么不见了?!”

“才买的新裙子你就给我弄掉了,以后别想我再买给你。”

我不敢和她顶嘴,只是愤愤地磨磨牙,这么土气的裙子我才不稀罕。我一阶阶跨上楼梯走得很慢,期望她能叫住我和他们一块儿吃饭,可只是妄想。回到阁楼我赶忙拿起镜子,微微俯下身做出刚才给杨果上药的姿势,然后伸长手把镜子远远拿到杨果的视线角度。能看见!看得清清楚楚!怎么办,都怪这该死的破裙子。

摔进床上裹住被子翻滚着,脚用力揣着床板发出嘭嘭的响声。楼下的妈妈听见,大声喊:“李唯雅你要拆房子是不是?”

我回她,“有老鼠。”

捡起掉落地上的镜子放回桌上,停止发疯做到桌边写最后一篇作文,题目《我美丽的妈妈》。美丽的妈妈…我再次拿起镜子放在面前,镜子里是一张非常漂亮的脸。我很漂亮这我从小就知道,奶奶说我长成大姑娘的时候会比妈妈还要漂亮。爸妈从不夸赞我的美丽,就像从不夸赞我的好成绩一样。他们想让我知道好看的外表没有什么了不起,就是这样普通。妈妈说漂亮不能当饭吃,拿漂亮当饭吃的都是不正经的女人。

不正经的女人,那是多么严重的指控,和这词沾上又是多么可怕的事。因此那时候的我讨厌所有接近我的男生,仿佛和他们说上一句话就会是‘不正经的女人’,杨果除外。我家和他们家是在我念一年级时搬进这个大四合院的,在那之前两家的大人已经认识并且仇恨不共戴天。

搬进来不久我和院子里的小孩一起玩儿骑竹马,男孩拿一竹竿骑上来搭救被巫婆囚禁的女孩。勇士们可以选择想救的公主,游戏开始所有的男孩都骑着竹马朝我跑来。跑在最前面的大男孩趁我骑上他的竹马时摸了一下我的脸,我二话没说一脚揣向他的屁股让他来了个狗□。这样还不够解气,趁他没爬起身我扑上去压着他一口咬住他的耳朵。他疼得不行,开始死命地打我,我的脸被他按在地上吃了一嘴泥。正当我再也无力反击的时候,有人轮起竹竿狠狠往大男孩的头上敲,只需两下那男孩就哭爹喊娘地逃走了。

救美的英雄是跑在最后面的男孩,杨果。让我对他另眼相待的不是他的英雄行为,而是他在拉我起身时说了一句‘别哭了,你丑死了’。我满脸是泥和泪水,鼻子蹭掉了皮,要多丑有多丑。因为他说我丑所以我觉得和他亲近也不会成为‘不正经的女人’,想来那时候的想法好笑得很。

我被打疼了自然要哭,又想着被人摸了脸更是哭得停不下。杨果挠着脑袋想不出让我不哭的法子,将手里的竹竿往我面前一横跨上去,然后冲我恶声恶气地喊‘骑上来’。我愣了,为什么我这么丑他还愿意我骑上他的‘马’。年幼无知的我忽略了本质,虽然我当时的样子很丑但本质上是漂亮的,杨果也一定是贪图我的美色才让我骑上他的竹马。就这样,傻傻的我轻易让一个混小子进了心房。

打从那以后我和他在两家大人面前不理不睬,背后常一起在远离四合院的地方玩儿。念三年级时有一次我们到小河里捉鱼,鱼没捉到半尾我还被他挤到河里湿了一身。回到院子妈妈拿着藤条问我怎么回事,我内心挣扎了好久才决定讲义气一次不供出凶手,哪知道杨果一见我妈挥动藤条就冲过来大喊是他把我推到河里的。那是爸妈和他的父母吵闹最厉害的一次,几乎打了起来。我被吓坏了,后来好一段时间都不敢和杨果讲话…

正是出神的时候,窗户忽然响起的嘎吱声我吓得叫起来,刚要大喊爸妈就听见一个声音。

“嘘,是我,快把窗户打开。”

“你怎么?!”我回到窗边推开窗户又是一个惊吓。他居然架着梯子爬上来了!“快下去,摔不死你!”我一边低吼一边回头看阁楼的楼梯,怕爸妈突然上来。

“给你这个。”他把手里捏着的一包报纸裹着的东西递给我。

“什么东西?”我打开纸包,是一只肥肥的鸡腿。

“你吃饭没有?”他问。

我摇头,眼睛直直地盯着鸡腿。

他撇撇嘴说:“我就知道,你妈肯定不是亲妈。”

“你妈才不是亲妈!”我轻轻推了他一下,他马上摇晃起来,我赶紧伸手抓住他的肩将他稳住。吓死人了。“快下去听见了没有。”

他拍开我的手,气急败坏地骂:“笨蛋,弄脏了!”

我一看,手上的鸡腿靠在窗沿上沾上了厚厚的灰。“脏了我也吃。”撕掉皮我就当着他的面大口吃起来。

“我…我只是看…我们家的小花吃不了才拿来…免得浪费。”小花是他们家的母狗,就快下崽了吃得比人还好。

我停下啃咬看着他,在想要不要把他从这里推下去。

“我走了。”他估计也看出我的凶像,像猴儿一样迅速爬下梯子。我不放心探头出去,看见他正抬着长长的破竹梯饶到前院,在拐角处卡住了要举高才能过,可是竹梯太重他举不动摔进了旁边的月季花丛里哎哟哎哟地叫他爸爸。

我站在窗前边笑边吃肥鸡腿,差点没给咽住。后来我们知道原来罗蜜欧也爬过茱丽叶的窗户,杨果坚持称那个莎什么亚的是在抄袭。人家才没有,人家是弹琴唱情歌,他只是给我送他们家小花不吃的鸡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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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好了一星期更新一次的,但是为什么突然勤快了呢不明白啊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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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杨果是混蛋

那时候我十二岁了,少女情怀开始萌芽,渐渐懂得我和杨果要好不只是好朋友好玩伴那么简单,可那也不算是爱情。那是什么,一个词最贴切,青梅竹马。青梅竹马是一种很纯很净的感情,即使里面包含有‘污秽’的男女情可在我看来那是最为纯洁的。青梅竹马,我理所当然地与杨果亲近,没有任何负罪感也不会认为自己是那些搞早恋的坏女生。

挨罚的第二天早上妈妈给我做了丰盛的早餐,我没吃多少她也不感到奇怪。在她眼里她的女儿是很经得住饿的,每回罚一天不准吃饭第二天还是生龙活虎的。她不知道,如果不是杨果救命我早饿死了好几回。

吃过早饭骑上自行车到了第一个街口拐角处等杨果。今天他晚了,也没骑车是跑着来的。

“你的车呢?”我问。

他摇摇手说:“别提了,那破玩意儿。我爸说明天给我换辆新的。”

“有钱人。”我不屑地哼了一声。“那现在怎么办,你走路去学校?”学校离得远,走路要花上半小时。

“李唯雅你也太没良心了!”他哇哇跳起来,“看在昨天的鸡腿份儿上,怎么着你也得搭上我。”说完没等我同意他就叉腿跳上我的自行车后座,事出突然我险些没稳住车。

“下去,过了桂花桥全是坡,我可载不动你。”

“那换我来载你。”他跳下后座,抢过我的车将我推上后座。

我看了看他的表,再不走就要迟到了,只好说:“你骑稳点儿,我还想多活几年。”

“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吧。”也不知是他故意使坏还是车起步不稳,他刚这么说就来了一个大晃荡,我尖叫一声赶忙抱住他。还好后来骑得平稳了,不然我一定把他撵下车。

车骑得很快,迎面的风吹得我睁不开眼睛,低下头看见杨果那腿儿转得像风火轮。不过一到上坡的路就慢了下来,到了陡坡中段定了格,几秒钟过去车轮还没转一圈。杨果喊着不行了不行了,我抓住他的衣服像是策马一样为他打气。

“果果加油,果果用力,加油啊,用力蹬啊。”

我的打气起了效用,他站力起身屁股对着我的脸一鼓作气向上冲。车摇晃的厉害我怕摔下去,紧紧揪住他的裤兜不放。

“李唯雅别扯我裤子!”他气急败坏地喊。

“哦。”我放开手,改抱车座。经过气象局的大钟见还有不到十分钟的时间,我再次抓住他衣服又拉又扯地喊,“果果骑快点儿,迟到了!果果听到没有!”

‘果果’不是我对杨果的昵称,他的爸妈叫他果果,院子里所有人上到林婆婆下到她咿呀学语的小孙子也叫他果果。我曾经一度认为他的名字就叫果果,姓果名果。叫他果果不包含任何的情愫,后来知道他不喜欢我这样叫他,说是听其起来在叫一个小弟弟。

进了学校杨果去停车我先去教室,在楼梯上遇上同班的一个女同学,她问我是不是坐杨果的车来的,我点头说是。那时我和班上女同学关系都不错,可很少和男生说上一句话,对杨果却是很明显的例外。我没有因为在学校就和他疏远,同样在同学面前‘亲昵’地叫他果果。如果换作其他人一定会被说成搞不正经的男女朋友。但我们是谁,我们是李唯雅和杨果,是全年级成绩最好的人,是所有老师最得意的学生。我是班长,他是三条杠的大队长,我和他就算手牵手上学也会被认为是为了学习共同进步。老师也常在班里说,要学习李唯雅和杨果,像他们那样互相帮助。

感情含蓄的年代,年幼不知事的我们,被说成男女朋友是非常难堪的闲话。那时我和杨果的亲密程度已够得上闲话的标准,可没人敢说一句。

放学时我正要走出教室,一位男同学叫住我,“李…李唯雅,可不可以给我讲一下这道数学题。”

“可以啊。”我俯身撑着课桌耐心地给他讲起来。同学要我讲解习题我都不会拒绝,包括男生。

“李唯雅你到底走不走?”走出教室的杨果返身回来催促。

“等我一会儿。”

给男同学讲完题我才离开教室,杨果在外面等着见我出来一语不发地走在前面。到了自行车棚只剩下寥寥几辆车,我走到自己的车前开锁,他突然伸手推我一个踉跄。

“你干什么!”

他瞪眼咬牙,抬手指着我的领口处大声说:“这衣服你还穿,是不是也要给他看到才高兴!”

“我…我衣服…”我愣了一下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血液瞬间涌上脸颊,捂住宽大的衣领气得说不话取下背上的书包恨恨朝他砸过去,然后飞快骑上车冲出车棚。砸死他砸死他!真希望书包是炸药包炸死他算了!我哪里要给人看,我里面穿上了小背心的!

隐约记得,那是杨果第一次惹我哭。我不是爱哭的人,可为什么因为他一句话就哭了呢?那时的我不懂。



晚饭过后爸妈说带我去看电影《世上只有妈妈好》,我借口要做作业让他们自个儿去。听同学说那电影能哭死人,我才不去,今天还没哭够吗?

没了书包做不了作业我只好站在窗边发呆等着,等着可恶的杨果把书包给我送回来。原想爸妈走后他很快就会来扣门,可想不到他是猴子当上了瘾不走门偏要来爬窗户。突然一颗头从窗下窜出来吓得我魂飞魄散,可以预见以后我将经常饱受这样的惊吓。

“拿去,你的书包。”

我接住书包准备关窗户,他伸手攀住窗台挑衅地抬起下巴。爱攀就攀个够吧!我坐回书桌前拿出书本和笔写作业,写完数学写语文,写完语文写自然课的,最后是每日一篇习字。至始至终我都没看一眼窗边的人,直到脖子酸得不行才不得不抬起来活动一下。

“你看什么?”我朝身后望去,没什么东西啊,他干嘛看得目不转睛。

“没看什么…”他转开眼挠了挠腮,果真是猴子。“喂,李唯雅,你考哪个中学,一中还是四中?”

我不理他继续写字,又过了一会儿他还攀在哪儿。“你还不走?”

“能不能让我进来锤锤腿,我腿麻了下不去。”他可怜兮兮地说。

当然不能!可想着阁楼很高他要是腿一滑说不定就会摔死,就同情他一回好了。“两分钟。”我转过小闹钟说。

得到允许他笑开了脸,双手一撑跳进来,动作灵活压根不想腿麻的人。“今天…算我对不起,我道歉。明天请你吃牛肉面好不好?”

“你下次再那么说,道歉也没用。”看在牛肉面的分上我就原谅他这一次。

“我也不是想那么说的…你还没说,一中和四中到底选哪个?”

“四中吧。”一中和四中都是市里最好的中学,不过一中离得远需要住校舍。

“四中啊。”他走过来拿起我的小闹钟把玩,“我听说那里的体育老师还会教武术,真想学学。”

“你还需要教?”我唾弃地说。打架王,学会了还不知怎么欺负人。“你…你又在看什么…”这回我逮着了,他是在看我。

他红了脸,“没想到…你也挺好看的…”

我的脸比他更红,“哦…是么…”

那时候我不完全懂他的话,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生气。每每想起我们的经典对白就忍俊不禁。后来夸赞我漂亮的人有很多,可那种甜甜涩涩的感觉除了他再也没有人能给。

以后几天那位男同学都找我给他讲解习题,我渐渐感觉到班里的同学看我眼神不对劲。准确地说是看我和杨果的眼神,很有问题。

这天上体育课自由活动,因为吃坏了肚子我一直在厕所里蹲着。不一会儿班上的几位女生也进来了。

“我就说嘛,他们早就好上了。”

“很明显啊,李唯雅成天果果、果果地喊,不是那种关系才是怪事。”

“你们别乱说,人家住一个院子要好也不奇怪。”

“谁乱说了,是杨果亲口对班上男生说的,他还警告罗浩俊别打李唯雅的主意。”

“罗浩俊,咱们班长能看得上他?癞蛤蟆不知丑。”

“李唯雅又怎么了,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学习好。”

“陈璐你是嫉妒她吧,有人说你喜欢杨果,是不是真的?”

“我…”

我站起身推开遮挡门从容地走过几个说闲话的人,一出厕所马上撒腿跑起来,在Cāo场找到踢足球的杨果,上去拽上他就走。

“她们说的是不是真的?”我冷冷地问。

“是,是我说的。”他干干脆脆地点头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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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绝不和你同校

我不记得最后是推了杨果一掌还是踢了他一脚,又或是打了他一个耳光。从那天起我再没理他,上学放学独自一个人,在学校也不和他说一句话。

我以为他会自己做的事感到愧疚,会向我道歉会去班里辟谣,可是他没有。他依然每天和男生们有说有笑,当那群男生搞怪地对我挤眉弄眼时他非但不加阻止还摆出一副看我笑话的样子。事情就这样过了一个星期,他的死不悔改让我下定了决心,永远、永远不理他。想来太可笑,永远是多远,一个月?一年、五年?还是十年?无论是五年还是十年,这样的永远,我做不到。

做完扫除又陪着老师一起检查完整个教学楼已经是六点半,学生车棚只剩下两辆自行车,粉色的一辆是我的,还有一辆崭新的、深蓝色的…好象是…

“呀!”一道人影突然从暗处闪出来,吓得我倒退几步差点摔倒。是杨果!我狠狠瞪他一眼,从另一边饶过去开车锁,有片yīn影出现在头顶,光线被遮住钥匙老插不进锁眼。

“你…你爸妈今天是不是不在家?”

我没啃声,泄愤似的用力拧着钥匙。爸妈出差去别的市参加一个眼部手术研讨,要几天后才回来,午饭和晚饭我在奶奶那里吃,不过睡觉还是在家里。院子里挨家挨户的没什么好害怕怕的,妈妈也拜托了林奶奶照看我。已经大孩子了,我不怕!锁总算打开了。

“那…没人给你做饭…你吃什么?”他飞快抓住我的车把手,不让我推走。

“吃什么也不关你的事!”我一开口他马上笑了,得意胜利的笑。“你放手!”我使劲去拉他的手,还用指甲掐他的手背可他怎么也不松手,于是咬起牙关一个一个掰开他的指头,掰断了活该!正要掰开他的中指时他突然松开,将我的手和车把一起握住。我羞愤地大喊,“果果!”可怕的习惯,老天知道我根本不想这么亲昵地唤他,可是‘杨果’我叫不出口,这么多年来一次也没叫过。

他也红了脸,低着头不敢看我的眼睛。“我…我请你吃…”

我的心敲着鼓,咚咚声传到耳膜听不清楚他说的是牛肉面还是酸辣粉条。他的手比我要大很多,什么时候长那么大了,他的个头不比我高多少啊。我挣扎着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其实,如果用尽力气我能抽出的,可是,我抽不出。

“唯雅,杨果怎么还没回家?”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我们俩迅速分开。

“周老师…我们马上走…”

我没给老师说再见就骑上车冲出了学校,杨果很快追了上来。我车头一转横穿过马路到了另一边,他马上跟过来。我开始加速脚下奋力蹬着,可哪里快得过他,他那大大的车轮转一圈我得要转才两圈。到了上坡路我累得直喘气他却是轻轻松松地和我并肩贴着。

“骑不动了?我帮你。”说着他伸过手来抓住我的车把拉着我一起前行。

骑过上坡接着是下坡,车速越来越快,我害怕地哇哇大叫,他兴奋地哈哈大笑。

“你放手!”

“老叫我放手,我真放了哟。”

抓着我车把的手猛地摇晃一下,我尖叫起来赶忙抓住他那只手。我想破口大骂,可怕他在这人潮汹涌的大街上真把我给摔了,所以一点也不敢反抗任由他把我带到了牛肉面馆。记得他后来说过,李唯雅你这人就是这样,要得吓唬吓唬你,你才肯就范。我说那叫识时务,俊杰所为。可是以后的事实证明,我压根不是个识时务的人,除了在他面前。

鼓着腮帮子狠狠吃了他一顿,两碗加量牛肉的牛肉面。奇怪的家伙,吃光了他的钱他还傻笑。

“贪吃以后不好养。”他小声嘀咕着,可我还是听到了。

“你说什么!”我大声质问。

他摇头不说话,推着车大步走在前面,突然又停住。“李唯雅你真的那么讨厌…讨厌别人说我们是…”

“讨厌!”我咬牙切齿地说。

“恩。”他向前走了两步又停下来,“那我们悄悄地…不让人知道…”

我回他的是,“不要脸。”

“我知道了,我会和他们说清楚的。”他没有生气没有愤怒,只是点点头然后跨上车走了。那时候他该是伤了心吧,可我不知道也体会不到,只觉得松了一口气,还宽宏大量地想着等闲话过去就与他和好。



爸妈不在家,我多看了一个小时的电视,十点上阁楼睡觉。刚熄掉灯窗户就射进来一束光,随后听见杨果妈妈的喊声。

“果果你把上面的灯开了做什么?还不下来睡觉!”他们家很宽敞,杨果不用像我一样睡阁楼。

“小花它怕黑。”狗也会怕黑么,大概要下崽的狗会怕吧。“我把灯开着你们别关啊,吓着小花我给你们没完!”想不明白,那只小花丑得要命他还爱得像宝。

“臭小子你给谁说话!再不去睡觉,我叫你爸抽你!”抽吧抽吧,狠狠地抽,哼!

“别关灯啊,别关啊,千万千万别关啊,真的不能关啊。”罗嗦不罗嗦,你不睡觉别人还要睡哪!

以后的几天杨果家小花住的阁楼都亮着灯,也照亮了我的阁楼。我当然…当然不会害怕黑,只是这样亮着也好,起床尿尿也不会撞到桌子板凳什么的…所以说,我最讨厌杨果这样!除了会念书我真的很笨,搞了这些事又不讲清楚,我哪会知道!笨蛋,他不说我怎么会知道,他不说我怎么爱上他,他不说我怎么早点爱上他!

几天以后爸妈回来,心情大好的我决定原谅杨果。那天在学校我对他说了第一句话,他没我想象中的‘受宠若惊’,仅是简单两句话繁衍我。我以为他在为昨天的事生气,没在意。第二天我又主动和他说话,他和我多讲了两句。第三天早晨上学我准时在第一个街口拐角处等了两分钟,他没来,我先骑车走了。第四天我等了五分钟,他来了,却对我视而不见,骑车从我身边飞奔而过。第五天星期天,我又下定决心,如果他星期一还不主动和我说话,我就永远不理他!

星期一,杨果和我主动说话了,李唯雅借我只钢笔,就这样。上午最后一堂课是体育课,离升学考试只剩一个多月,这是我们最后一堂体育课,大家都玩得很疯一个个满头是汗。杨果拿着两瓶汽水走来时,我笑了,又愣了。另一瓶不是给我的,在同学的唏嘘声中他笑着把汽水给了陈璐。原来星期天他和陈璐一起出去玩儿了,除了我全班同学都知道,他们在昨天成了一对儿。

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呢,只觉得心里想被棉被捂着闷得要死、被砖头压着沉得要命。如果能想到杨果是因为被我拒绝才故意做这事来气我,我想我会好受很多,可十二岁的我想不到这上面。而,杨果也不是那样的人。

我忘记是在街口还是四合院门口,我这么问了他,你和陈璐交往了吗。也许说的不是‘交往’,那时候还没有这么潮流的新词。我还问,你们什么时候好上的,你什么时候喜欢她的。又说了,她那种人你也看得上。

“李唯雅你吃醋了是不是?”

我冷笑了一下,转身就走。那应该是我的第一个冷笑,不用学就会了。杨果说当我这么对他笑的时候,他就想撕烂我的脸。

他在我身后吼着,“我有什么办法!她是女生啊,她主动说想和我…我能拒绝人家吗,如果和你…我就不会…”



回到家妈妈在厨房做饭,我闻到了卤鸭子的香味可没走进去,丢开书包看电视。妈妈看见我很意外,切下鸭脑袋从窗口递给我,我摇头,不想吃。

“妈,我去上一中吧。”

“念一中要住校舍,还是四中好了。”

“可是我听周老师说一中的英语老师教得比四中好。”

“是吗,那就得选一中了,中学英语很重要。”

“嗯。”

直到升学考试结束我都和杨果形同陌路,虽然同住一个院子同在一个班可我几乎没和他打过照面。当他从窗户爬进来跳进我屋里,我才看清原来他留了这么一个帅气的发型。

“升学考试榜出来了,你看了没有?”他问。

“看了。”我第一,他第二。难道是因为这个他来兴师问罪?他可能考赢我吗,只顾着和陈璐玩得忘乎所以,考最后一名才对!

“一中,为什么你上的是一中,弄错了是不是?”他朝我走近了两步。

“不是。”看着他的脸我突然觉得有点儿怕。

“你不是说要念四中吗?”他的双手握成了拳头。

“我想念哪儿就念哪儿,你管不着。”我悄悄抓起旁边的凉衣架。

“我们说好了的!”

对了,就是这个,这就是我两个月来迫不及待想看的表情。第一次,我尝到了报复他的快感。

“我说了我想念哪儿就念哪儿,你管不着!你出去!”

“李唯雅!”他抓起我桌上的小盆栽狠狠砸在我脚边,然后翻身出了窗户。

我被吓住了,一直呆坐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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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亲亲中秋快乐^^

&5 珍贵的金链子

事实上报复的快感我没享受多久就开始感到害怕。升学考试,多重大的考试,杨果考了第二肯定会被打死的。那几天我只要听见杨果的爸爸叫‘果果’心就会提到嗓子眼,马上跑到院子里尽量靠近他家听里面的动静,等到确定杨叔叔不是要抽他我才回屋。回了屋我就会懊恼得踢桌子揣凳子,他挨抽才好我干嘛要担心啊。可是下一回稍微有了风吹草动我又会跑出去‘窃听’,然后再懊恼。

直到这一天,他们一家三口搭着大包小包向院子里的人炫耀要北京看长城看故宫,还说是为了奖励儿子考得了好成绩。看着杨果兴高采烈的样子我真想一头扎进yīn沟里,淹不死臭死也行。我这算什么!

杨果走后妈妈把我送进了一个假期舞蹈班学跳舞。她的女儿是要做女博士的,学跳舞是为了练一个特长,很多学识渊博的人都有特长,像是钢琴、书法之类。钢琴买不起,书法我没天赋,一双健康修长的腿学学跳舞也许还行。当窗外的知了声声鸣叫时,我的腿正被舞蹈老师按在铁杆上压得我眼泪直流,这时我想起了杨果。

杨果整个假期都没有回来,看完长城他又去了外婆家。那年暑假是我认识他以后第一个孤单的假期。其实假期里我和他也没有形影不离,他只会隔三叉五地来约我出门,出门也没有什么事儿做,就是跟着他在郊区的田野里到处跑,要不就到河边捉鱼。我最喜欢的是上树捉知了,只不过上树的是他,我只有在下面干瞪眼的分儿。这些我们反反复复玩儿了很多年仍然不觉得乏味,想想如果是我一个人或者是和其他人,一定早厌烦了吧。

两个月,我的手脚经受老师毫不留情地摧残了两个月,终于能够劈出漂亮的一字马、坚持十五分钟的倒立。告别那天老师拉着我的手恋恋不舍地对妈妈说,好苗子啊真是颗好苗子啊。我心里直翻白眼,我这颗好苗子差点被您折断了。不过,老师的启蒙使我真正地喜欢上了跳舞。除了做女博士我又多了一个理想,做一个舞蹈家。

开学前两天杨果才从外婆家回来,我买酱油回院子远远地见他靠在院门口的大树下,他看见我马上站得直直的,活象我是阅兵的首长。我把头偏向一边对他视而不见,可越靠近大树心里就越慌,慌什么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慌。三米…两米…一米!经过他身边时我竟不自觉地跑起来。

“李唯雅!”

他两个大步冲到我跟前差点和我撞在一起,我煞住车返身出了院子,不能让爸妈看见我和他说话。

“什么事?”我凉凉地问,翻着眼白看他头还摇了两摇。他说的,我这是十足欠揍样。

两个月不见他晒得黑黑的,好象长高了一些,已经高过了树干上的那块凸斑。

“你…你到学校报名了没?”他的口气也不怎么好,说话也不看我,低头玩着手里的东西。

“报了。”他还想怎么样,砸了我的小盆栽我还没找他赔哪。

他哼了一声不再说话,继续揉他手中的东西。我等着把酱油拿给妈妈做菜,不想再和他磨蹭。“我回去了。”

“等一下。”他喊住我,将手中的东西递出来,“这个给…”

正在这时一辆摩托车驶来,隔开了我们,是杨果的爸爸!

“果果在这做什么,还不回去吃饭!”他边吼杨果边看了我一眼,我急忙退后给他让出道。

凶神恶煞的杨叔叔其实对四合院的小孩尤其是女孩子很温和,除了对我。我爸妈和他们的仇恨永远没有到头的一天。可笑的是我和杨果从来都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仇、什么样的恨,也许他们自己也忘记了吧,只是像滚雪球一样不断地累积他们的‘深仇大恨’。

“饭还没做好。”杨果爬上摩托车后座给我使了个眼色,手背在身后扔出一根项链一样的东西,正好丢在水洼里。

我飞快捡起用裙子包住捏着,等他们离开正要拿出来看发现妈妈站在了跟前。我赶紧把东西装进兜里,将手中的酱油递给她说:“对面买完了,我到前面买的。”

她接过去,看着我裙子上的污泥问:“你那弄的什么东西?”

“不就是泥呗。”怕被她念叨我一口气跑回家冲上我的阁楼。

锁上门,从兜里掏出还沾着泥的东西。那是一根金色的链子,吊坠是一块方形牌子,正面是故宫背面是长城…哼,金灿灿的,俗气…呵呵…

“李唯雅,你又再疯什么,吃饭!”

我停下翻滚从床上爬起,拿起枕头拉开拉链将金链子小心地放进去,然后下楼吃饭。后来听杨果说这根在北京买的链子值五十块钱,五十块钱耶!我最贵的裙子也没有那么贵。的确,那时候它是我最珍贵的东西。



我念一中,杨果念四中,这已经是不可改变的事实。后悔,后悔,除了后悔我还是后悔。他砸了我的小盆栽时我就已经开始后悔,之后的暑假我的后悔又加深了一层,他送我金链子以后我更是后悔得要命,离开家搬进校舍得那一刻我几乎要拽着爸妈说转学。后悔,后悔,一千一万个后悔。

我不要和杨果分开!心里喊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讲一句了不得的话。我曾以为那仅是依赖,对青梅竹马伙伴的依赖。

我自然是分到学习成绩最好的班级,原以为班里都是好学生,可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开学的第二天我收到了第一封情书,一个高高大大的男生当着全班的面递给我。我没要,不想要也是不敢要。如果妈妈知道我收这样的东西肯定会打死我的。

高大的男生自以为潇洒地甩甩头,强行拿过我的书包塞进去。我抢过书包奔出教室,在楼梯口把那张纸拿出来丢在地上狠狠地踩了两脚。那时的我不认为收到情书是值得骄傲的事,只觉得那个男生羞辱了我。

丢了、踩了别人的情书,我不知道我已经惹了祸。隔天中午在教室午休的时候,给我情书的男生带着一群人向我走来,我听他叫领头的人‘师父’。那时候有‘地位’的小混混在学校外都有一个‘师父’,谁的‘师父’最有头脸谁在学校说话就最响亮。我不知道这个男生是混混,更不知道他有一个很有头脸的师父。

‘师父’是比我们年长几岁的人,但他绝对不是学生,因为他染了发。

他大腰大摆地走到我桌边,挥手撵开前桌的同学,坐下敲着我的文具盒说:“你就是小锋说的那个小美女啊。”说着他拿起我的作业本,“李,唯,雅。听过这名字,三小毕业的对不对?”

我早已吓得呆若木鸡,一点也不敢动哪里还敢和他说话。

“小锋想和你交个朋友,你不愿意是吗?”

我听不出他的话到底是不是在发火,被一群可怕的混混盯着眼泪怎么也忍不住,却又不敢哭出声。

“小锋,既然人家不愿意就算了,以后别在缠着她,知道吗?”说完他又转向我,“唯,雅,是吗?别害怕,以后如果有人欺负你告诉我…”

一群人离开我已哭得泣不成声,其实他们什么也没做,甚至连重话也没说,到最后那个‘师父’更多的是在劝我别哭。这以后给我情书的男生没再和我说话,几天后就有人说他的‘师父’也看上了我。我害怕得不敢进教室,放了学马上跑回校舍。

陌生的学校、陌生的班级、陌生的同学,异样的眼光,刻意的疏远,只是一个星期我就窒息得快死掉。一分一秒数着时间等待周末的来临,我想回家,我要回家!可是…

“这星期要搞扫除,住宿生下星期才能回家。”

老师交代完事情后离开,同学也陆续走了,教室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没有哭,只是呆呆地坐着。

“李唯雅!”

不用抬头我就知道这么像仇人一样喊我的人是谁。

“果果…果果!”

我的哭声像平地惊雷,吓傻了门口的人。

&6 神气的杨果

杨果出现,我终于忍不住,扯开嗓门哭得有多大声就多大声。委屈、害怕,一股脑倾泄出来。他站在门口看着我,我坐在课桌前望着他。过了很久哭声由大变小眼泪也快流干了,可是,他仍在那儿站着不动,没有走进来的意思。

“你…”他向前跨了一步。

我以为他会进来,可下一秒他竟调头跑开了。眼泪喀一下卡住,我愣在当场,一时不知道还要不要继续哭下去。半晌后回过神又是一阵委屈,伏在桌上第二波泪水刚要涌出抬眼就见杨果站在桌前。

“拿去。”他递来很大一卷厕纸,够我用一星期的那种。

我接过纸卷拿在手里仰头看着他,不知道他的用意。

“擦啊!”他把纸卷夺了回去,不耐烦地撕开包装扯出长长一截,突然伸长手来在我脸上胡乱擦着。

这就是我的爱人第一次安慰哭鼻子的我,想来并不值得回忆。从这以后每当想哭的时候我总要抱着一卷黄黄的厕纸才能‘抒发’出我的悲伤情感,哎。

粗糙的纸、粗鲁的动作蹭得疼了我的脸,可那火辣辣的烧热不是给蹭的。我有些羞恼,他怎么能做这样亲昵的动作。我也不是真的要恼,心里有一股暖溶溶的东西断断续续地流淌着,这感觉…我喜欢。

“哭什么?”他小声问,脸上的表情很不自在,又是皱眉又是咬嘴。

除了小时侯玩竹马被人揍哭的那回我还没在他面前哭过,头一回就惊天动地,他被吓得不轻啊。我一边抽泣一边讲出事情的始末,这么一说出来倒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哭什么。

本以为会招来杨果的笑话,没想到他咚一声把书包砸在课桌上手一拍大喊,“是哪个,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我被他杀气藤藤的样子震住了,忽然觉得他和杨叔叔好像。

“那你们班里的那个小杂毛呢?”

我不想再惹是生非,他这样子我更不可能说。“他,我也不知道,刚开学…我没问过…”

他瞪了我一眼,拿起书包说:“走。”

“去哪儿?”我吸了吸鼻子问。

“我来的时候看见一家拉面馆,我请你吃去。”

那时候拉面还是个新奇的东西,妈妈只带我吃过两回,美味回味无穷。

“嗯。”我马上起身收拾书包,发觉自己变脸太快随即垮下脸恢复之前的表情。

所有的委屈伤心全被一碗拉面冲淡了,我顶着一张哭花的脸带着些许雀跃的心情和杨果走出学校,吃拉面。他把书包搭在背后,挎带勒在额头上刘海被勒出一个好笑的形状,我破涕而笑,他转过头也跟着笑。他说他的唯雅就该是这样的,不管多生气多伤心只要请她吃一碗粉条、面条她就能重拾笑颜。可后来他的唯雅变了,再不会稀罕他的一碗面条…



隔天星期天,杨果又骑车到学校请我吃拉面。我果真是谗鬼,之前还痛不欲生,吃了两碗拉面就把什么都抛到姥姥家了。可是这臭家伙非要提起我的伤心事。

“喂,除了那个小杂毛还有没有其他人给你…给你写那些东西?”

“你能不能别说得那么难听。”小杂毛,小杂毛,多难听的话。

他停住脚踢了踢自行车轮,没好声气地质问:“你脸红什么,是不是在高兴他给你写那种东西?”

“你有病!我怎么可能高兴。”我脸红还不是因为他提起这羞人的事。

“那个…以后再有人给你,你千万别要,收下了那些小杂毛一定会缠着你不放。”

“我才不会要!”我又没去招惹他们,他们干嘛要缠着我。讨厌的家伙,吓唬人…

“你又哭。”

“我没哭!”我没哭…我不害怕…

“我明天还来你们学校,你等着我。”

星期一,和陌生的新同学处着我又感到“痛不欲生”,想着快乐的周末…想着杨果我萌生了转学的念头。杨果说还来,我没放在心上,一整天都在想怎么和爸妈说转学的事。

放学后,给我情书的男生,林锋,杨果口中的小杂毛,拦住我并把教室里的人全撵走了。我握紧拳头、忍住眼泪正打算和他‘拼了’的时候,竟看见杨果和林锋的那个‘师父’在一群喽罗的簇拥下一前一后走进来。

“果果…”我小声喊着,拽起书包奔向他,寻求庇护。

这时林锋突然开口说,“李唯雅,对不起。”

接着‘师父’走来搭上杨果的肩,笑眯眯地说:“这下好了,小锋也道歉了,果子也回头和你师父说说,小事一件不是,大家和和气气的多好。”

杨果也笑着回他,“是小事,不过她胆小,你们以后别吓着她了。”

“哪儿会,如果知道她和你…我们也不会…”‘师父’挤眉弄眼地说。

这是什么,我一一看过眼前的人,他们这是什么,最近的古惑仔片看多了是不是?杨果怎么也和他们混上了,还叫什么‘果子’的。他成了街上的混混我应该讨厌他的,可见‘师父’对他这样讨好我竟感到…很神气!

一群人走后我和杨果的脸已经熟透了。我问他怎么一回事,他怎么和他们伙同上的,他为什么会有一个‘师父’。他说他在小学时已经认识他们,他是出了名的打架王,还没上中学就人来招揽他认师父,他怕被他爸揍,一直没有去认一个。

“你有那么厉害?”瘦得像根打枣竿,能有多厉害。

“你懂什么,打人先要能挨得住打,有谁比我爸狠。”他说的颇为自豪,好象挨打是件很值得炫耀的事。

“你还是别和他们…”

大概怕我会讨厌他,他赶忙解释说,“我没做什么,我也就是挂个名,才没闲心去和他们搞事。”

“嗯。”我点点头,如果是往常我一定接着劝说下去,可想到刚才被人说和他是一对儿就羞得不行,再说下去真像是他的…

“来,做个智力测试。”他骑上车围着我饶了一圈,按响车铃问:“李唯雅你最喜欢什么车?”

“什么车,反正不是你这种两个轮子的。”

他扬了扬眉毛,“那就三个轮子的吧,你喜欢哪种颜色?”

“呃…粉红,还有蓝色。”

“最喜欢哪一首歌?”

“我想想,牵牛花。”

“真老土,最喜欢玩儿的地方?”

“最喜欢玩儿…我喜欢树,在树上。”奢望着有一天,能爬到高高的树上捉知了。

“这个不算,换一个。”

“不换,就这个。”

“不换算了,最喜欢说的一句话?”

“口头禅吗,好象没有,随便啦。”

“你最喜欢…最讨厌的人。”说着他把车拐向我,抓着我的头发扯用力了一把又飞快逃开。

我气得大喊,“最讨厌那个姓杨名果的人!”

他放声大笑,“这可是你说的,听好了。李唯雅和杨果开着粉蓝相间的三轮车行使在树上兜风,李唯雅为杨果唱牵牛花,杨果说…李唯雅说‘随便啦’。”

“这算什么智力测试,‘杨果’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好话不说二遍,我走了。”他怪笑两声冲出了学校大门。

我想那一定不是好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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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把会计考试忙过了,让大家久等了实在对不起~~

关于这篇文,我看过各位亲亲的回帖,大家对这篇文有很高的期待~~~压力啊~~

这就是我心中的青梅竹马,也是比较真实的写照,是小时候自己身边或是姐姐哥哥们经历过的,也许会有人觉得中学不会有那么\\\"猖獗\\\"的混混,不过我念中学的时候真的有哟~~呵呵~~大概我念得是二流学校的缘故

漫漫亲亲说从第三章开始就不那么好看了,有些矫情我是这么认为的,他们是十二、三岁的小孩矫情是正常的,也是我刻意追求的,回想起来那时候的小P孩谈着自以为是的真爱,个个都很矫情再有,这篇文不会想网妻那么含蓄,感情会很外露先报备一下,后面会更矫情的哟^^

&7 一山现二虎

作者有话要说:[投诉] №3 网友:小读者 评论:《郎骑竹马来》 打分:0 发表时间:2006-10-29 15:43:31所评章节:6

其实我看作者是想要看到新的章节点击超过2000或者比较高才会更新的,因为她怕大家都还没有全部看到阿。 所以大家努力加油把```快快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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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这么回事啊T_T最近真的很忙,大四了忙着找工作,忙着考证书哎对不起啊

无论是小学还是中学,只要成绩好鲜花和掌声就会永远伴随着你。一星期后我被老师指定为班长,就连小学时那种形式上的民主选举也没有,但是无人不服,因为我是三小的李唯雅。

同学异样疏远的目光没有持续很久就变为讨好接近,所有人都知道我和杨果是‘好朋友’,杨果在背后有一个厉害的师父,连带我也成了有背景的人。同时我念书好又是班长,矛盾的身份让我极具‘魅力’,再加上漂亮的脸,说是众星捧月也不为过。我从最初的惊慌失措到很快地适应习惯,最后成了完全的享受。我总算明白了妈妈为什么那样严厉地教导我,也因为她的严厉使我仅止于‘享受’而没有‘利用’,当然这是后话。

我念一中住学校校舍,每逢周末才回家。其实学校离家不太远,骑自行车只有一小时的车程。杨果念四中,与一中有四十分钟的车程,每个星期他会骑车到学校找我两回。我和他除了不能一起上下学、除了不在同一个学校同一个班级、除了见面的时间少了,一切都没有变,我们仍是没有第三者能插入的…青梅竹马。他与陈璐好的事我几乎给忘了…

“李唯雅?!”

他尖叫什么,看见我用得着这么惊讶害怕吗。

“陈璐。”我走上前招呼他身边的女生,嘴角上扬三十度勾起浅浅的笑,这是我最漂亮的样子。说起来,从什么时候我开始对着镜子研究自己的脸了呢?

陈璐回我一笑,转向杨果露出无奈悲伤的表情,“杨果,对不起。”说完她就跑过斑马线消失在人群中。

“她为什么和你说对不起?”我满不在乎地问。

杨果做出夸张的可怜样,唉声叹气地说:“我被甩了呗。”

“你被甩了?!她甩你?!”她凭什么!杨果没甩她,她就该烧香酬神了!“你们还在好啊。”酸溜溜的一句话出口我自己也吓着了。

“这不没好了吗,她先前又没甩我。”他嘀咕着。

我感到了委屈和丢脸。虽然我和他并不是真的但大家都传言我们是一对,也就是说在这之前我是个挖别人墙角的,而现在他却被那相貌平平的女生给甩了,这让我脸往哪里搁!

“喂,你去哪儿啊?”

“回家!”

当天晚上杨果爬上阁楼兴致勃勃地向我讲他新学到的格斗招式,但很快就因我冷冰冰的态度偃旗息鼓收梯回家。那是一个很不愉快的周末,我的怒气在那之后持续了一星期,与其说是气他和陈璐好,不如说是气他竟然被那样普通的女生给甩了还害我成了第三者。

我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改变。



上初中后妈妈送我上了正式的舞蹈班,还说花了钱我就必须得学出名堂,幸好我是喜欢跳舞的。一学期过去我成为了班里舞跳得最好的人,正如舞蹈老师说的那样,唯雅学什么都是最棒的。直到她的出现,龙娅莉,一个从香港转学回来的新潮女生。

第一次见到龙娅莉她脸上化着淡淡的妆,穿着我从没见过的时尚衣服。那时候初中学生化妆是不可思议的事,她一出现就抓住了所有人的目光。我从来不承认别的女生长得好看,可她真的是很漂亮,甚至胜过我,但我一直认为那是她化过妆的关系。

自从她来到舞蹈班老师的注意不再停留在我一个人的身上,赞扬更多的是给了她。她在香港学习舞蹈有好几年我自然比不上,生平第一回被人比过去激起了我全部的好胜心,整个寒假我都在练习中度过。所有她会而我不会的以及那些高难度的动作,我在家每天一遍又一遍练习着,老师说我手脚不够灵活我就将拉练韧带的时间延长两倍,再疼再累也绝不缩短一分一秒。

寒假里杨果时常来爬窗,送来许多好吃好玩的年货。

“李唯雅跳一个嘛,就一个好不好?”

每回看见我在练舞他都要我跳一段给他看,我偏不,因为不好意思,还因为怕跳得不好。我想有那么一天我要用最优美的舞姿把他迷得晕头转向,让他像别的男生一样对我露出那种爱慕得不得了的眼光。可我是徒劳了,他对我永远不会是爱慕。

“行,一个,给你。”我把一颗桂圆朝他扔去。

他恨得牙痒痒,接桂圆连壳一起吞进嘴里。“有什么了不起,我去看电视里的。”说着他作势要翻窗出去。

“好走不送。”

“我今天就不走了!”他把腿从窗沿放下,走到我的床前咚一声躺倒床上。“我今晚就和你…”

“你!走开!”我发誓,他要把那‘睡’字说出口我铁定用凳子砸破他的头。

他也发觉说错了话,满脸通红地坐起身,拿起我床头的一本书转开话,“我看看这本书…”

“拿回你家看去。”

他没再啃声,捧起书遮住脸‘认真’地看起来。

我背过身趴在桌上继续吃桂圆,脸上的热半天散不去,拿过镜子贴着降温正好从里面看到了杨果的手,他的手在我背后做什…我感觉到了,我的头发…又是那种暖融融的感觉,由他的手沿着发丝传到了心里…我没有喝住他,任他卷弄着…



春节过去舞蹈班行课又得见到龙娅莉,一起上课有两个月了我和她说过的话也就那么两三句,所有人都认为我们不对盘是理所当然的,一山不容二虎。我的确不喜欢她,直觉得她那一口香港腔的普通话实在招人厌。如果说之前对她只是不喜欢,那不久以后就是非常讨厌!

新学期开学的第三天杨果兴致冲冲地跑来一中,见到我就喊着‘李唯雅,李唯雅,我们班转学来一个好漂亮好漂亮的女生,还是从香港来的。’

我头一个想到的就是龙娅莉,果然。

“她叫龙娅莉,好有个性啊。老师说学生不能化妆你猜她怎么说,她说化妆是对人的一种尊重,她要把最好的一面展现给她喜欢的老师和同学……”

化妆是对人的一种尊重?这叫什么话,自己妖里妖气还找好听的借口。

杨果滔滔不绝地说着龙娅莉,我很耐心地听他说完,然后笑着说真想看看这位化妆的女生。他直点头说好啊好啊,你还没来过我们学校,一定要来看看。他说的‘看看’是看看学校,可我当成了看看龙娅莉。

我冷了脸,淡淡地说:“真有那么漂亮,化妆的吧。”

他点头,“化了妆更好看啊,你…”

后面的话是,你化过妆比她还好看,可我没听见。

&8 你是我春天里的阳光

回想起来那时候的校花并不是大家真正投票选举什么的,只要大多数人认定那一个女生最漂亮那她就是校花。从前一中的校花是谁各说纷纭,所说的那几个女生大概不相上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提起一中最漂亮的女生大家口中的名字都变成了‘李唯雅’。我真的很漂亮吗,我没有概念,一张脸看了十多年再漂亮也没感觉了。我想我那时候是挺漂亮的,至少我有美丽活泼的笑容、健康玲珑的双腿…

一中的校花是李唯雅,四中的校花当仁不让的是龙娅莉,如果说起哪个女生长得好看就会有人问,和李唯雅相比怎么样、能比得上龙娅莉么。

我从来不和谁攀比外表装扮,龙娅莉出现后变了样,不再满意妈妈给我买的素净衣服,还会主动要求她给我添置新的衣物。上了中学爸妈也不再吝啬给我零花钱,妈妈升为护士长再不能给我做早餐,一星期的零花钱加上买早餐的钱我可以买一盒不错的擦脸油,攒上两个星期还能买一件漂亮衣服,可买了我也不敢穿上,妈妈知道了非得打死我。

我和龙娅莉每隔一天的傍晚就会在舞蹈班里碰面,作为老师最得意的学生我们俩很有默契地不与对方说一句话,反正不和她说话的人又不只我一个。她转学到杨果班里对我和杨果并没有影响,杨果还是会到一中找我,有时也会提到他们四中的校花,但仅此而已。李唯雅是他最重要的…青梅竹马,永远不会改变。



“又在练舞…”

我拍了拍xiōng口怒视爬进窗来的猴子,不管多少次还是会被他吓着。“见鬼了啊?”那么看着我干什么。

“你…你怎么穿成这样?”

“关你什么事…”我拉了拉短裤赶忙坐到书桌前遮住双腿。

这是最新流行牛仔短裤,裤腿只有很短一截。我央求了好久妈妈也不肯给我买,说是学生怎么能穿得像舞厅里的那些‘小姐’,我只好自己攒钱,半个月没吃过一口早餐。五十五块,这一丁点布料就这么贵,还只能在屋里穿穿。

我看着他手中的一包东西问:“你有事吗?”

他摸摸鼻子把东西放在桌上,突然伸长脖子把脸凑到我面前。

“你干什么啊!”我拿起书重重敲了一下他的头。

“果然。”他又摇头又皱眉。

“你到底…”

“你妈到底饿你了多久,想要饿死你么!”

我为他的话和那愤怒的样子感到莫名其妙,正要问他就把纸包砸到了我面前,打开里面是一只切好的卤鸭子,香味扑鼻而来我忍不住大大咽了一下口水。

“快吃啊,发什么呆。”他拿起鸭腿粗鲁地塞进我嘴里,差点没把我的嘴撑破,“你做了什么你妈又饿你,我问过你同学,她说你考试是第一啊。”

我好不容易把鸭腿取出来,咬了一口压住口水才说:“谁告诉你我妈饿我了?”没有他给我争第一妈妈哪有机会饿我。

“没饿?没饿你怎么瘦了这么多?”他拿起镜子递给我,“尖嘴猴腮,你自己看看,难看死了!”

我接过镜子仔细看着脸,“真的瘦了很多?”两个星期没吃早餐我的确瘦了,可是也不是很明显啊,妈妈也没看出来。“大概…大概是练舞太消耗体力了吧…”

“练舞?舞蹈的基本动作…”瞥见我书桌上的笔记本他拿起来翻看,边看边念着,“小射雁…中跳双飞雁…大射雁跳,什么东西啊,我只知道沉鱼落雁。”

“还我,你要懂那才奇了。”

他拈起鸭脑袋一口塞进嘴里,含糊地说:“我是不懂,我劝你也别再学那舞,再学就真成猴子了。”

“你才是猴子,天天爬人窗户的猴子。”

“我哪天天爬了,已经很久都没来…这是什么?!”他发觉了我揉在桌上的纸团,“血写的字?”

我急忙去抢,“喂,你别看!”

他一步跳到窗前,大声念起来,“小雅,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吗,你知道吗,自从见到你的第一眼我的心就被你偷走了…呵,这也叫情书啊,写得真烂。”

“没让你看!”我夺过来撕烂扔出窗外。

这样用血写的情书我收到了很多,那时候的男生似乎流行割破手指表达自己的爱意,我收的那一叠大概凑齐了ABO所有血型吧。

他一脸鄙视地说:“字写得那么丑还拿出来现,看看我们写的。”说着他走到书桌前坐下,拿着圆子笔翻开我的作业本。

“不准撕!”

“小气。”他放下作业本,左看右找竟是拿起来卫生纸,“用这个吧。”

“你要写什么啊?”我走到他旁边伸头去看。

“去去去,写完了再给你看。”他摆手推开我,可碰到的是我的腿!我光溜溜的腿!整只巴掌都贴上面了!“很快就写完,你等等…”他急忙收回手,低头掩饰住脸红装作没什么的样子。

“好。”我又能说什么…



雅。

你是我春天里的阳光,没有你我怎么知道春光灿烂。

你是我夏天里的凉风,没有你我怎么度过夏日炎炎。

你是我秋天里的稻香,没有你我怎么……

你是我冬天里的暖日,没有你我怎么度过冻日寒冷。(后面的六个字划掉了。)

我拿着那一片卫生纸笑得前仰后合,“没有你我怎么知道春光灿烂……哈哈哈哈,这就是你写的?也不怎么样啊。这个‘秋天里的稻香’后面是什么?”该不会闻着稻香他就可以不吃饭了?

“后面的想不到,最后一句也不好,和前面重复了也不压韵。至少,至少我的字比他好看多了不是吗?”

虽然是用卫生纸但他的字确实写得很好,念小学时老师就夸他的书法比中学生还要好。我清了清喉咙再次念着,“雅,你是我春天里的阳光,没有你我怎么知道春光灿烂……”一边念一边垫着脚尖围着屋子转圈,“没有你我怎么度过冻日寒冷…果…”果,他在最后署了名,刚才都没注意…

“这个…是写着玩儿的…”

“废话…”难道我还能以为是他写给我的情书么?

“我回去了。”他爬出窗外下了两步梯子又冲出一颗脑袋说:“那个练舞,每天少练一会儿,真是奇怪,人家龙娅莉也练着可怎么没见她瘦了?”

“你知道她在学跳舞?!”我惊声问。

“不是和你一块儿吗?”

我还想问些话可他已经下了梯子。



我没对杨果说过认识龙娅莉,更没说和她在一个舞蹈班,他是怎么知道的?学跳舞已经快有一年,他是不是偷偷去过舞蹈班?

我的疑问在一星期后、暑假前最后一次舞蹈课上得到了解答。

“你好。”

我停住系鞋带抬起头来,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能用这种腔调和人打招呼的也只有她,在香港待过的龙娅莉。

不等我开口回应她就问:“你和杨果认识吗?”

“认识。”我埋头继续系鞋带。

“太好了,他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他?也是?最好的朋友?

&9 三人行的开始

“太好了,他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他?也是?最好的朋友?我抬起头来看着一脸友好的龙娅莉,有那么一瞬间直想撕烂她那漂亮的脸。我和杨果之间能轻易被人说‘也是’?我对于杨果是她比得了的?

我几乎将鞋带扯断才压下了那一股火,站起身挂上笑脸问:“你和他是同学吧,我听他说起过你。”

“真的?他都说了些什么?”

她惊喜的样子令我语塞,胡乱说出一句,“他说你很漂亮。”说完我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那是随便说说的吧,他也常说你长得很好看呢。”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先走了,再见。”我再也装不出笑脸,背过身搭起书包走出换衣间。

下了舞蹈课我没有回校舍而是坐车回了家,妈妈问起我说是身体不舒服想回来睡自己的床。吃过晚饭杨果还没有回来,我坐在院子的门口陪刘奶奶和几个阿姨一块儿乘凉,等到天快黑尽杨果才骑着自行车飞奔回来。

“李唯雅?!”

看见我他马上停住,因为车速太快,人跳下来车却冲到前面去了。他也不管倒翻在地的车,兴冲冲地来到我跟前,“你怎么回来了,明天不上课么?”

“不是…”我咳嗽两声提醒他有人在,毕竟两家的父母水火不容,我们这样当着旁人不避嫌地说话哪里要得。

“哦。”他了然,收起一脸傻笑转身去扶起自行车。

我借口怕蚊子叮,向刘奶奶和阿姨们道别回了屋,在楼下慢吞吞地磨蹭了一会儿,上阁楼的时候那只猴子已经爬上窗来。

“你怎么回来了?”

不懂他为什么一副眉开眼笑的样,捡金子了么?

我随口说,“不舒服,回来吃点儿药。”

他敛下笑意,皱眉问:“不舒服?是感冒了还是…呃…那个…”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白他一眼低下头红着脸吼着:“感冒!”这个年纪的女生大都来了那个,可他怎么知道我也…上个月才开始的。

“感冒啊,我家里有药,你等等我去给你拿。”他作势要翻出窗,我赶忙叫住。

“我已经吃过了!”我家里就是什么都缺也不缺这药。

他被我的吼声吓得一愣,小声嘀咕着,“吃火药了,我看不是感冒是‘那个’…”

“你说什么!”我拿起一本狠狠朝他砸去。

他飞快闪开举手投降,“我错了我错了。”

我没有心情和他嬉闹,下午的那口气还憋在心里堵得慌,一想到他竟然背着我和龙娅莉…我就气得直咽唾沫。

“你到底回来做什么?”他又问一次。

“关你什么事,我回我自己的家还要事先向你报告么?”我越看他越气,越气就越想问,而我也真问出了口。“对了,今天练舞的时候龙娅莉和我说起了你。”

“说了什么?”他满不在乎地问,然后拉过竹椅翘腿坐下拿了本书在手中随意翻着。

“你和她很要好?”我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质问的口气,又冷又酸,都快赶上冷酸灵了。

他被书中的内容吸引,头也不抬地说:“关系还不错。”

“你怎么从来没和我讲过?”

“嗯?”他抬起头看着我,半晌后扑哧笑出声,“李唯雅你吃醋了?”

“我…我吃醋?我吃什么醋?”我赶忙缓和脸色,撇嘴说:“就凭你,还不配让我吃醋。”

本是尴尬中随便说的玩笑话,却把他惹怒了,他啪一声把书扔在桌上站起来冷哼着说,“我是不配,我算什么,你李唯雅可是一中的校花,校花哟。”

没想他会冲我发火,更没想到他会对我说这样的话,脸上一阵热一阵冷硬是找不到骂回去的话。他也没给我机会,冷冷看了我一眼翻身跳出窗。我听见梯子滑倒的声音吓散了魂,探头看去长竹梯倒在地上,他摔在草从里四脚朝天。

“果果!”

他拍拍屁股站起身,抬起梯子举高用力在我窗边敲了两下,差点敲到了我的头。前一秒还黑着脸下一秒他突然笑了,“这个时候应该叫我‘杨果’。 ”抬着梯子走向前院时他又回头说:“李唯雅,我要一个星期不理你!”

“你有毛病!”我真是稀罕他理我哟,‘李唯雅我要一个星期不理你’,又不是三岁小孩子,说这话好笑不好笑,他不理我,我还不想理他呢,反正他有龙娅莉‘理’就够了。

我忘记了,这天是杨果的生日。他以为我回家是为他过生日,所以不断问我回来做什么,可我忘得干干净净。



几天后期末考结束暑假开始,舞蹈班的课程也调整了时间,每天都有课,从早上九点到下午三点,午饭在舞蹈团吃。 杨果当真七天没有出现在我面前,可他‘最好的朋友’倒是和我开始亲近了。

“衣服后面皱了,我帮你弄弄。”

“好,谢谢。”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尽管心里很讨厌龙娅莉,可她这样主动示好我还能冷脸以对么。

弄好我的衣服她又说:“等会儿一起去吃饭吧,我从家里带来了腌肉,奶奶做的,很好吃的。”

“好…”再好吃的腌肉对着你我也没味口!

可事实上,她的腌肉真的很好吃…

“真像杨果说的,你好能吃啊。”她呵呵笑着,但没有嘲笑的意思。

我停住筷子放开夹起腌肉,埋下头扒着自己盘里的饭菜,看着明晃晃的勺子直想它要是能抹脖子的刀该多好。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笑话你。”她端起腌肉全倒进我盘里,然后双手合拢作揖道歉,“别生气啊,我只羡慕你,这么能吃还长不胖,我就不行,吃太多就变成大象腿了。”我被她夸张的表情和手势逗笑了,她又说:“你的腿就不一样,又长又直,很性感。”

“性感?”我皱了眉。那时候这个词儿我在听来可不是什么好话,觉得它和那些放□人有关系。

“嗨!”

背后突然一声大吼吓得我丢了勺子,我捂住xiōng口回头,是那该死的杨果。

“杨果,你怎么来了。”龙娅莉惊喜地喊着。

“来看你们跳舞啊。”看见我盘里的腌肉他马上叫起来,“我要吃。”

我打掉他的黑爪子,“讲不讲卫生!”

龙娅莉忙递出一双筷子,“没用过的。”

“我用她的就行,坐过去一点儿。”他捡起我掉桌上的勺用屁股挤开我,霸占我的餐盘开始吃起来。

“喂,那我吃什么?”我还饿着哪。

“吃这么肉,肥死你!”

“果果!你别太过分了!”

我抬眼瞟了一下龙娅莉,勾起嘴角继续和杨果‘打情骂俏’。

&10 孔雀开屏

下午的课老师要求每个人独舞一段,算是作为一个小测验。杨果站在门口观望一脸的期待,我正是求之不得,他从来没有真正看过我跳舞,以前不给他看是觉得跳得不够好,现在学成了一些,也该是迷倒他的时候了。

“加油哟,杨果在看着哪。”龙莉娅突然说。

我绑好头发转头看向她,被她的样子吓着了。她双手握成拳头,嘴角微微咬动,眼睛一转不转地平视前方。我想她的话不是对我说的,而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唯雅,该你了。”老师喊着。

“是。”我快步走到中央。

“嗯,穿的是太阳长裙,就来一段‘雀之灵’吧,只是前部分,随意一些,只挑几个简单的动作。”

“好的…”不是吧,竟然让我跳‘雀之灵’,这不是刚学的吗?

音乐响起,我一手牵起裙角一手曲背在身后,旋转,旋转,像一只开始起舞的孔雀…

“舞蹈是什么?舞蹈是内心深处的激情,舞蹈是身体对灵魂的诉说,舞蹈是释放、是自由、是唯美,舞蹈的表达必须是它的舞蹈语汇,是舞蹈者的身体语言,是最真实而自由的表达…展翅!孔雀能展翅飞翔吗?能!跳跃,旋转…”

我听着老师的指示努力回忆那些动作,她所说的激情、诉说什么的我不懂,我只知道要全身心地投入,全身心地去吸引门口那一道目光。我不是老师说的那一只释放、自由、唯美的孤傲孔雀,我的开屏、我的展翅只是为了诱惑那为我驻足的路人…

“好,非常不错。”

一曲舞终,我没有回应老师的赞扬,目光迫不及待地看向门口。杨果眼里有我期待的惊艳,甚至超出了我的预料,我不敢与他对视,转开眼退到一旁靠墙埋头站着。

龙莉娅的舞蹈他并没有认真在看,因为我每回抬头都会逮着他在偷看我。这一刻,心里是无法言语的甜,不是因为胜过了龙莉娅,她跳得比我好那又怎样,杨果看的始终是我。



那个暑假杨果时不时地来看我们跳舞,不睡懒觉的时候还会骑车陪我一起去舞蹈团,我们仿佛回到了小学一起上下学的日子。可是也不一样,龙莉娅已真真切切地成为影响他的人,她的生日他会记得送礼物,约着去溜冰他也会想到她…

我应该是喜欢杨果的,是那种青梅竹马的喜欢,不是男和女的情爱,又比友情超出一些。在龙莉娅出现以前我和他一直都那么处着,不远不近、懵懵懂懂的亲昵,除了那一回、他与除璐好上之前的那一回,他说要悄悄和我…那以后我们再没有提起过这出格的事,他也许是不敢,而我是不想。

那时可笑幼稚的我要求的是一份纯粹的爱情,所谓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不过是友情搀杂着一分儿时的依赖两分怀春的萌芽,爱情应该是心潮澎湃的、日思夜想的,我对杨果的不会是爱情,即使龙莉娅的插入使我对他亲近了许多那也不是爱情。我只不过是感到了危机,‘我是杨果最重要的人’这一点绝不能改变,也或许是有了她这么一个强劲的竞争者将杨果的‘身价’抬高,激起了我的好胜心和虚荣心。

我的靠近不是因为喜欢上他,那种男和女的喜欢,而他却以为是。

暑假结束后我和龙莉雅成了好朋友,至少在杨果和旁人看来是。上了中学杨果跑一中跑得勤快,我却一次也没有去过四中。新学期的一个周末四中举行校庆活动,他和龙莉娅都邀我去看看。

星期天早上我还在被窝里就被扔来的东西打醒,睁开眼床上满是米粒一样的桂花,刚坐起身又有一捧打过来。

“干什么!”打到我的眼睛了!

爬窗的猴子坐在窗沿上背向屋里,手里捉着一大枝桠桂花,晃着两只腿儿问:“李唯雅,你知道猪是怎么死的吗?”

“什么?”刚睡醒的我脑袋还迷糊着。

“懒死的!你看现在几点了!”

“行啦,你先下去。”他在这里我怎么起床穿衣服,知道要背过身,就不知道不该爬别人的窗么,好歹男女有别啊!



一起吃过豆浆油条后杨果骑车载我到了四中,早就听说四中很漂亮,果然不假。整个校园比我念的一中大上一倍,有着大片的草坪和花草像个公园一样,我又一次后悔当初赌气没有选择这一所学校。

为了校庆典礼到处都有人在忙碌着,杨果停好车以后拉着我到教室找龙娅莉,上楼的时候遇上一个正吃力拖着垃圾筐的女生,杨果急忙叫住她。

“就你一个人么,你们班的男生呢?”

女生愣了一下,小声说:“今天轮到我值日。”

“轮到你值日他们就不帮帮忙?手脚断了是不是?”杨果愤愤说着,伸手抓起大大的垃圾筐,也不嫌脏,抗在肩上就朝楼下走去,回头嘱咐我,“你先去吧,在五楼。”

“哦。”以为女生是杨果认识的人,我冲她笑了笑才走上楼,刚上了一层楼梯后听见背后的唏嘘声。

“是一班的杨果耶,雷雷,他认识你?”

“不知道…”

那叫雷雷的女生红了脸,嘴角的笑意怎么也忍不住。我不由得哼了下鼻子,她真以为杨果对她看对眼了么,他就那样,对所有女生都好的不得了,也因为这样,陈璐主动说要和他好,他才没有拒绝。臭猴子一只还学人家贾宝玉,也不去照照镜子!

“在这儿发什么呆啊。”

我被吓了一大跳,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停在楼梯上一直没迈脚,“你这么快?”眨眼间这猴子就回来了。

“又不远,就在楼下,快走。”

他伸手来拉我,我连忙挥开,“那么脏。”

“脏吗?”他把手翻来覆去看着,“不脏啊。”

“不脏也臭,反正别挨上我。”

“我还就是要把你也弄臭。”说着他一把抓住我的手撒腿跑起来。

“放手!果果!”

我被一口气拽上了五楼,他还不放开我的手,拖着挣扎锤打的我闯进一间教室。里面的人一见我们全都停下了手中的事,个个睁大眼盯着我和杨果,而后又看向角落里。角落里,龙娅莉正在给人上妆,发现教室安静下来她才转过身来。

“唯雅,你来啦。”

“嗯。”我甩开杨果的手,顺便赏给他一手肘。

这些人为什么这样看我、龙娅莉和杨果,我不喜欢他们眼里传达的意思。

&11 青涩的诱惑

这些人为什么这样看我、龙娅莉和杨果,我不喜欢他们眼里传达的意思。愕然、不可置信还有幸灾乐祸,一道道目光毫不掩饰地在我们三个人之间流转。杨果也显得有些不自在,清了清喉咙朝角落正在上妆的女生喊着,美女们还没搞定啊。

龙娅莉却坦然得很,笑骂一声杨果迟到不守时然后将我拉到教室中央,大声说:“来,我介绍一下这位大美女,她就是一中李唯雅,怎么样,闻名不如见面吧?”

闻名不如见面、见面不如闻名,电视里常有的台词,偏偏我总分不清哪一句是褒哪一句是贬

,可现在不管是哪一句听起来都极为刺耳,我想她一定是故意的!

我挂起模板微笑算是打了招呼,拉着她的粉色长裙问:“等一会儿有节目吗?”

“是啊。”她瞪着杨果噘起嘴抱怨说:“都怪杨果,哼,抽签抽到节目的最后一个,你一定要看到最后哟。”

“一定看。”我维持着笑脸心里却气得要死,她撒个什么娇啊!‘都怪杨——果——’那是什么声气!她凭什么冲杨果撒娇!

“好了好了,别打扫了,把桌椅拉开我们再来练习一次。”她一声吆喝所有有人都停下扫除,规规矩矩地将桌椅拉到靠墙空出中间的位置。她回头冲杨果甜甜一笑,脆声说:“杨果,我口有点儿渴,帮我买罐汽水好不好?要橘子味的。”

杨果愣了一下,马上点头,“哦,好。”

音乐声起,七八个女生载歌载舞起来,一身粉衣的龙娅莉在她们之中鹤立鸡群,优美专业的舞姿、精致美丽的妆容令其他人黯然失色。一旁的我面带笑容看着,暗地里却是不甘心和愤怒,同是齐名的‘校花’,她这会儿是彻彻底底地将我比了下去,原来硬邀我来四中就是为了显摆的,显摆她在同学面前怎么耀武扬威,显摆她与杨果的关系!

接下来杨果一直寸步不离地跟着我,我当他是怕我‘人生地不熟’贴身照顾着,可我想错了,他是怕我听到一些不该听到谣言。

新的一星期开始,一天放学以后同班要好的几个女生将我拉到没有人地方,神神秘秘地问我认不认识四中的龙娅莉,还说四中的人在传言我和她被杨果脚踏两船。我星期天才去了他们学校,不过几天的时间就传出这样的流言,真是应了那句,好事不出门丑闻传千里。

“别听那些人乱说,你们都知道我和杨果又不是那种关系…”我装着毫不在乎的样子。

“是啊,这事得叫杨果去辟谣。”

“不过杨果也真行,竟然能和四中的校花好上,真要把唯雅也追上,那可是两支花全摘了,非妒忌死那些男生不可。”

我沉下脸说:“他和龙娅莉应该没有好上吧,那也是乱讲的…”

“这我绝对相信是真的,整个四中的人都说他们一对儿,知不知道在背后称他们什么,神雕侠侣。”

“神雕侠侣?”什么意思?

“杨过和小龙女呗。”

“是么,我真不知道…”杨果、龙娅莉,杨过、小龙女,果然是绝配!

“别说这个了,今天下午园艺馆那边有菊展,我们去看怎么样?唯雅,一块儿去吧。”

“我就不了,我想回家拿点儿东西。”菊展…



回到家爸爸正在客厅端着一碗面条边吃边看电视,这个时候在家大概是刚给病人做完手术回来休息的。

“唯雅?怎么回来了?”

“下午没课。”我没再多说一句,放下背包上了自己的阁楼。

“吃面吗?”爸爸在楼下喊着。

“不吃!”谁还有空吃你的面。

进屋锁上门,换上妈妈上星期给买的新衣服,将头发披肩散开,在额前别上一个蓝色发夹,对镜笑一笑,完美!出门!

“要出去吗?”爸爸叫住飞快冲去门的我。

“嗯…和同学去看花展。”

“打扮得这么漂亮,过来让爸爸看看。”

“我赶时间。”我不情愿地走到他面前,口中嘀咕着,再漂亮也不是给你看的。

他将我从头看到了脚,眼里那欣慰感动直叫我别扭,活像我们是阔别多年重逢的父女俩,不过才半个月没见到我。“天转凉了,怎么还穿裙子,换一件吧。”他拉了拉我褶皱的裙角说。

“我不冷,快赶不上了,我走了。”我连‘再见’也没说一句就奔出家门,然后一口气跑到街口的公车站台。看了看手腕的表,时间两点五分,坐车到四中是两点半,三点十分应该能到园艺馆。



到了四中下午的课已经开始,我找到上个星期天来过的教室,站在门口寻找杨果,可却是他先看见了我。他马上举手说要上厕所,不等老师开口同意就冲出了教室。

“李唯雅,出什么事了?”他紧张地问。

我愕然,“没出事儿啊。”我能出什么事?

“那你找我是?不上课吗?”

“今天下午放假,我找你就一定是出事儿了吗?”我没好气地说。

“那是什么?”

我拨了拨耳边的头发,扬起笑脸说:“去园艺馆看菊展吧。”

“现在?”他回头看了一眼教室。

“对哦,你要上课,我约其他人好了。”我惋惜地说。

“嗯…”他咬着嘴唇想了一会儿,手一拍,“那就去吧。”

“可是,课…”

“不上了。”

我忍着笑意说:“这是你自己说的,以后可别说是我让逃学的。”

“罗嗦,快走吧。”他拉起我的手冲下楼去,又将我拖了好几个踉跄。

我任他拉着手,没有拒绝。我们已经过了手拉手的年纪,可他却没有自觉,总是和我‘拉拉扯扯’。想想,他如果有这自觉就不会动不动就爬我的窗。不过我没有留意到,他从来不会去拉别的女生的手,对龙娅莉也不会。



一个小小的花展门票竟要十块一张,土匪也没他们能抢钱!

“不看了!十块钱,那些花能吃吗!还不如去吃牛肉面。”

杨果摇头笑着,从裤兜掏出钱来,“十块就十块吧,我这儿有。”

我打掉他的手,“我说不看了!”

“真的不看了?”他指着门口的一只红色满天星塑成的孔雀说:“外面这几盆挺好看的,里面的没准儿更好看。”

看着一朵朵娇艳的花我也心动,可仍是嘴硬,“说了不看就不看。”

“哎,那好吧,去吃牛肉面,李唯雅你总有一天要肥死的。”

“我肥吗?”我把纤细的腿向前弓出,猛然意识到这个动作是多么的…羞的一跺脚转身就走。

“喂,等等我。”

我加快速度不理他,埋着头随着拥挤的人潮跌跌撞撞走进了一个小巷子。

“你走这儿来干什么?”他追上来喊着。

“墙那边是园艺馆耶。”我看到了里面用各色菊花塑成的巨大灯笼。

他看我跳起起来向里张望,惊叫,“你不会想翻墙进去吧?”

“你说会不会被逮着?”

“当然会!”他强烈地反对,嘀咕说:“再说了,你也不看看你穿的是什么…”

里面突然发出一阵欢呼,我更加好奇,一定要看到不可。

“那…果果…你抱我看看…”反正从前偷农家橘子的时候也是他抱我翻过墙的,这又没什么…没什么的…

“啊?抱你…墙这么高…我抱着你,你也看不到…”他边说边撮着手,摩拳擦掌,分明就是想得很。

“我有办法。”我嘿嘿笑起来,脱掉凉鞋站上旁边的石块,“你让我踩着肩就能看到。”

“那不行!会摔下来的。”

“不会的,我可是练‘舞’之人,好啦好啦,果果拜托了。”撒娇的口气丝毫不输给龙娅莉。

“那你小心点。”

他走来在墙边蹲下,我小心地踩上他的肩膀,他捉住我的脚踝慢慢起身。墙内的缤纷色彩绚丽夺目,可那颜色一定没有我脸上的精彩。让我死了吧,我居然忘了,我穿的是齐膝的裙子!

&12 风摇树动

一心想看墙内景致的我竟忘记了身穿的是裙子,直到踩上杨果的肩膀凉风从下摆灌进来才猛然惊觉。我双手扶在墙头根本不敢动一下,更不敢低头去看杨果的表情,眼睛盯着墙砖的凸角,想着要不要一头撞上去,死了算了。

“看到了么…”他细弱蚊声地问。

“嗯…放我下来吧…”

他慢慢蹲下身单膝跪地,仍在兀自悔恨的我没有主动跳下,他牵着我的一只脚放下,我这才被脚底的冰凉拉回神智。脸早已红得不能见人,被他双手握过的脚踝像戴过烙铁脚镣,慌忙背过身穿上凉鞋。还好他也背过身去,没有看我。

“都那么大的人了,以后慎重点儿…”

一句话又让我的脸火辣了几分,盯着他细长的脖子恨不得上去咬死他。我是忘记穿裙子这一回事,可是他没忘,我提议翻墙的时候的确是听他说了‘你也不看看你穿的是什么’,早些时候不叫我谨慎,这下看都看了还来说这话!

“我…我要去吃牛肉面!”我喊了一声,越过他大步走在前面。

“等等。”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拉回,手朝我头顶伸来,“头上有脏东西…干净了,走吧,唯雅。”

我惊讶地抬起头。

“唯雅?”

“哦,好。”是唯雅,不是李唯雅。

我默默地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牛仔裤腿的一个小破洞随着他的跨步一隐一现。脸上的热被凉风吹了好久还散不去,我刚才大概成一个不正经的女人了吧,可我只有些生气,非但不觉得羞耻甚至…甚至还有一丁点儿的…高兴?!我竟然会感到高兴!

李唯雅你真是不要脸的人!

突然间扬起手甩了自己一个耳刮,然后撒腿就朝街对面的公车站台跑去,不管杨果在身后怎样叫喊,不回头就是不回头。



第二天傍晚上舞蹈课的时候龙娅莉一直绷着脸,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我以为是她家里的事令她不开心。

她与爷爷奶奶一起住,爸爸在香港,妈妈工作的单位虽然在这个城市,可离家远平时都住在单位的宿舍。她的父母在一年前离了婚,她出生之前他们就到了香港工作,一年前爸爸向妈妈摊牌在外面有了女人,要求离婚并拒绝抚养她,只答应每年给一定的生活费。她告诉我这些事的时候显得满不在乎,说是在香港这种事多着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表面不露声色,心里实际上鄙夷得很,有这样的爸爸她不觉得耻辱反而还四处张扬家丑。

爷爷和奶奶应该说是她的外公和外婆,从她的言谈中听得出他们并不喜欢她,她大手大脚花钱的习惯一时半会儿改不了,老是抱怨奶奶将妈妈给的零用扣着不给她。她一向开朗鲜活,很少有不开心的时候,如果有那多半是与家里的人闹了架。

不过,今天她不开心不是因为在家里受了气,而是因为我。

舞蹈课结束后她在走廊里叫住了我,拉长着脸问我昨天是不是鼓动杨果逃学。

“你知不知道老师有多生气,今天已经打电话通知他的家长了!”

“不会有事的,他以前也逃过学,他的爸妈不会说他的。”只要他考试考得好,他就是不去学校他们也不会有意见。

“你倒是一点也不关心他,只顾着自己好玩儿就行!”

我吃了一惊,她这人向来八面玲珑,对谁都不会说出伤和气的话,现在居然冲我发火,看来真的是非常妒忌。我关不关心杨果还轮不到她来管,她不过是妒忌杨果为了我逃学!

我默不作声地走进换衣间换下衣服和鞋子,穿戴好以后却找不着梳子梳理凌乱的头发。

“用我的吧。”龙娅莉递来她的。

“谢谢。”

她到底是不想和我把关系弄僵,因为我们之间夹着杨果。她对杨果有意思是众所周知的事,‘众’包括舞蹈班里的同学,一中和四中甚至其他学校知道他俩的人。‘小龙女’和‘杨过’的绰号早已被许多人所知。杨果到底哪里值得她喜欢、到底在别的女生眼里有多耀眼,我不清楚,相看这么多年早该两厌了,看过去还不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这也是我害怕的,害怕他对龙娅莉‘贪新鲜’,渐渐让她取代我的位置。

那时候我没有想过,我为什么要霸着‘杨果最在乎的人’的位置,只是不甘心被龙娅莉比下去一心想赢过她。亲近杨果只为打败她,虽然心里有些愧疚,但我确实是这么以为的。



几天以后是我十四岁的生日,我满心期待的生日礼物居然只是一个玻璃瓶装的、用透明塑胶管折的小星星。杨果骑车来到学校当着同学的面将瓶子递给我,‘给,生日礼物’,说完就跟着教室外的一个男生匆匆走了。如果不是在教室里我一定会把瓶子给砸了,同样是生日礼物,暑假里他送龙娅莉的是一个精致美丽的音乐盒,现在却送我这么寒酸的东西!

“这些星星是…他亲手折的吧…”身边的女同学打哈哈地笑着,说这话是在同情安慰我么?

“怎么可能,这一大瓶有上千颗吧,他们男生会有这耐心?而且这手工,肯定是店里卖的。”

“吃饭去,饿了。”我拿过瓶子塞进书包,堆起笑脸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

回到校舍我当真把瓶子砸了,碎片和一地的透亮星星扫到阳台角落堆放杂物的地方,也许两三年后它们还在那里,无人问津。而真如同学说的那样,那一瓶星星是杨果花了一星期才折好的。日后说起这事他哇哇大叫起来,大骂我没良心,说他好不容易才学会这些女生干的玩意儿,折了也不知几千几百颗,从中选了九百九十九颗能看的,弄得手快断了连筷子也举不起。他从来都是笨手笨脚,美术工艺课要做的东西全是我代劳,我哪会想到他会去折星星,哪会想到…



上了中学以后我的成绩虽然不再保持第一、第二,但从来没有落到第五以后,这一学期的期中考试竟只排在年级十二名。妈妈的怒气是可想而知的,鸡毛掸子差点挥在我身上,爸爸拦着她为我说情,说是我因为学舞蹈没有参加学校的晚自习,自然会比别人落下一些。

“晚自习能耽误她多少课,我看她的心思早歪到别处去了!成天只知道要买这个要买那个,你说你打扮得妖里妖气给谁看!”

“慧愉!怎么这样说孩子!”

爸爸喝住妈妈刻薄的话,我再也忍受不了,拉开门跑出家门。院子里杨果家的门紧锁着,这个周末他们全家给杨果的姥姥过大寿去了。

我一个劲儿地跑,就怕路人看见我在哭,可运气真是背到了家,迎面走来的一伙人中那个女生不正是龙娅莉吗!

“唯雅?!怎么了?”她大步跑来为我擦眼泪,一脸关切地问,“谁惹你哭了?被欺负了?是他们?”她突然指着我的身后厉声喊着。

我回头看去,是几个张望的混混小子,“不是…我不认识他们…”

“别哭,到底怎么了,给我说说。”

她的关心令我心下一暖,伸手将她抱住靠在她肩上哭得更加伤心,她一直轻拍我的背念着‘快别哭了’。哭了好几分钟我才发觉旁边还站着七八个人,急忙收住眼泪轻轻推开她。

一股清香窜进鼻子,我揉掉眼泪才看清楚那是一片雪白的纸巾。

“小公主,再哭就不漂亮了哟。”

他太高,我后退一步仰着头才将他看清楚。雪白干净,他头顶的朵朵白云也没有他雪白干净。我不敢伸手去接他的纸巾,怕我乱撞的心跳透过指尖被他察觉。

我想那就是一见钟情,那样强烈的感觉不是杨果能给的,再加上一句‘小公主’我怎能不沦陷。而这个让我一见钟情的男人,几乎改变了我的一生。

&13 王子骑白马

他应该姓‘东’,我听见他们一伙人中有人叫他东什么的,心跳的声音太大,我没听清。那人流里流气地朝我们吹起口哨,‘看上了吗,看上了就带着一块儿玩啊。’他马上冷下脸,回头瞪了那人一眼,然后把纸巾塞到我手中,拍了下我的肩膀说‘这么大的风,怎么外套也不穿上。柔和的声音像…像棉花糖,很奇怪的比喻,可我那一刻就是想到了棉花糖,甜甜蜜蜜的、绵绵软软的。

“擦干眼泪回家吧,外面冷,小心着凉。”

他的关切令我受宠若惊,像是与我很相熟的人,可我们还谈不上认识。后来他说见我的第一眼就有一种恍然相似的感觉,大概是因为遇上了他命定的公主。这样的话,哪个女孩能不动心。

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转头看着龙娅莉。她拿起我手中的纸巾替我擦掉眼泪,我怕她用过后就扔掉,忙接过她的手在脸胡乱擦了两下,然后把纸巾紧紧捏在手心里。

“我陪你回去,你们等着我。”她用命令的口气给身后的一群人说了一句就挽起我的手往回走。

我回头看向他,他冲我点头微笑,右手的小手指在xiōng前摆动做着告别的动作,有些滑稽,我被逗乐了抿嘴笑起来。

“不哭了?”龙娅莉取笑地看看我又看看他,一副了然的样子。

被戳破心思,我埋下头一个劲儿地往前冲,抓得她大叫胳膊要断了。到了四合院她没进去,只站在伸头往里瞧,一脸兴奋地问‘这就是杨果的家么,他就住里面么’。原来她好心陪我走一路是有这层意图的。

回到家妈妈已经上晚班去了,爸爸给我热好饭菜一面看着我吃一面替她向我道歉。吃过饭上了阁楼才发觉那片纸斤还捏在手里,早已失去了雪白的颜色。留着它干什么?将它展开压平整,放在书桌上托着下巴看了很久,突然间意识到自己像个发痴的笨蛋,飞快抓起它揉成团扔出窗外,可马上有又后悔了。

这以后我再没能见到他,念念不忘,可又不能向龙娅莉打听。念念不忘,除了杨果我从来没对谁有过这种感觉,而对杨果也只是刚上中学人生地不熟那会儿,那应该是不习惯分开和一直以来的依赖,和对他,不一样的…



“静宁,你说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呢?”

喜欢一个人,男和女的喜欢,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呢?不过才见过一面,连名字也不知道,这样也能喜欢上?可是并不能以时间来衡量吧,和杨果这么多年也没有…

“喜欢啊,反正你和杨果的不算是。”同班好友静宁摇头说着,一副老沉渊博的样子,“你们那叫青梅竹马,青梅竹马是爱情么,当然不是,连半个爱情也算不上。”

青梅竹马,连半个爱情也算不上么…

“你说要是真喜欢,你能容忍他和‘小龙女’勾勾缠缠的?”

不,我没有容忍…

“只不过你还没遇上你的白马王子,遇上了你就会知道,杨果只能说是你打小的玩伴,就算他是女生,你也会对他牵挂依赖,所以啊,你清醒一点,那绝不能说是喜欢。”

“我清醒一点?我哪里不清醒?”莫名其妙的话。

“你问我这些,不是因为想着杨果?”

“我有这样说过吗!随便问问,关他什么事!”莫名其妙!莫名其妙!

“反正啊,等你遇上真正喜欢的那一个,什么‘羊果’‘牛果’通通都不会去想。”

“是么…”我在想他,可我也在想‘羊果’‘牛果’,周末的时候还是想回家和那个‘羊果’说说话。

我到底怎么了,难道真的变成龙娅莉那种和男生勾勾缠缠的、不正经的女生了?



再见是在两个月以后,那一天气温很低,出了教室就冻得人瑟瑟发抖,刺骨的风迎面吹来像是要刮掉人的脸皮。我把自己裹得像颗粽子,匆匆走出学校准备乘车回家拿一些换洗的衣服。穿过斑马线身后突然一声车子发动的轰隆声,吓得我惊叫起来迅速跳上路边高高的花台。

“哈哈哈,胆小鬼。”

我呆呆地看着哈哈大笑的人,两秒钟后才将他认出,一身黑衣的他和先前的模样天差地别。那天白衣的他好看迷人,今天的丝毫不逊色,只会更令人脸红心跳。

“小女孩,这么快就把我忘了?”他先是举眉一笑,随即露出失望的表情。

小女孩,上一回是小公主,这回是小女孩,他难道不知道这样的称呼亲昵过火了么?

“没有…”我不敢把视线落在他身上,低头盯着他跨下那一辆高大的黑色机车,原来学校门口那抹黑影是他…

“上哪儿去?”

“回家。”我小声回答。

“我送你。”他拍着机车的前座说。

我知道我应该拒绝,他是一个陌生人,三岁的小孩也知道不该和陌生人说话,更不能搭乘陌生人的车。可是,我却是…“我坐后面…”

“后面啊。”他为难地皱起漂亮的剑眉,扬起手中的头盔说:“只有一个,坐后面会被警察叔叔开罚单的哟。”

“前面不也…”

他脱下皮手套,突然伸长手抚上我的脸,我又急又羞地退开,险些摔了一交还被身后的树枝挂住了发丝,狼狈不堪。

“脸都冻成这样了还蘑菇,快上来。”

见他有些不高兴,我怕他真的生气,取下背包抱在xiōng前鼓起勇气走到机车跟前。

“我抱你。”他伸过手来,作势要抱我。

“不用!”我躲开他的手,扶着车头踏脚一蹬跃上座位。

他啪啪拍了两个巴掌,笑问:“学跳舞的小姑娘都这样厉害?”

我胡乱点了点头,尽量朝车前靠去和他拉开距离,不让他口中呼出的白雾吹到我脸上。

“走喽,小公主。”

小姑娘又变成了小公主…

鼻间有淡淡的香味,我不知道是他的发胶还是衣服的味道,虽然不难闻,但男生身上有香味总是奇怪的,杨果身上除了洗过澡后的香皂味不会有这种味道。看着两旁飞快倒退的大树和电线杆,我忽然感到害怕,如果他要做什么…正在这时他拉起大衣包裹住我,将我压进他怀里,我更加的恐慌,激烈挣扎起来。

“别动,一会儿就好,看见没,前面有警察叔叔。”

这就是他让我坐前面的原因?我一手抓住他的衣服一手抱住背包压着脸,是怕被逮着,也是羞得没脸见人。

英俊的他,帅气的车,我坐上他车,他叫我‘小公主’,这些怎能叫我不做梦…如果与杨果半个爱情也不是,那和王子之间的是爱情吗?

当然是。

&14 他叫安东

避开了交警以后他仍然收紧怀抱,没有放开我的意思,我一挣扎他就责备地说‘风大,好好捂着,就快到了。’到了靠近家的街口,不等我开口他就把车停下。

他用手将我弄乱的头发梳理好才把车熄火,然后看向四合院的方向无奈地说:“被妈妈看到就糟糕了对不对?”

“嗯。”我点了点头道声谢后抱着背包小跑起来。

他在身后笑着喊,“小红帽慢点,我不是大灰狼。”

我慢不了!我居然和一个男生那么亲密地挨着,就是和杨果也没有那样搂抱过,他还只是见过两次面甚至连名字也不知道的陌生人。如果被别人看见会怎么办,如果被妈妈知道非得打死我,我不敢再往下想,回头去看街上有没有认识的人…

回头我看见了他,他在街对面离我有一段距离,推车缓步走着,见我回头冲我调皮地眨了眨眼,然后龇牙做出凶恶的样子无声地喊了着‘小红帽’。

我转身不再奔跑,揣着咚咚跳的心脏一步一步走回四合院,没有回头,可我知道他一直在后面跟着。进了院子闪进围墙背后,从稀疏的砖缝看去,他果然在外面,站立望着院门好一会儿才发动机车离开。我背过身靠着墙壁,捂住心口平复快跳出来的心脏。

“喂!”

突然一声大喊吓得我丢了背包,祸首将它捡起递给我,得意地笑开了脸。

“你能不能别那么幼稚!”看着面前的人,想起他,突然觉得两个人真是差太多了,幼稚粗鲁的人根本不能和他相比。

“明天放假吗?”

“不是,我回来拿衣服。”想起他,我不敢再看面前的人,莫名地生出一种背叛的感觉,我背叛了这个人。“你…那是什么书?”

“好看的书。”青色封皮的装线书在我眼前晃了一晃,天龙八部。

“我回去了。”低下头掩饰脸红,大步走进家门。

“李唯雅,往后几天会更冷,你别要风度不要温度,当心冻死你。”

“闭上你的臭嘴!”臭家伙,我哪里要风度不要温度了!这不穿得像头笨熊了么。



第二天回到学校我心神恍惚地度过了一天,满脑子都是他,白衣的他,黑衣的他,叫我小公主、小姑娘、小红帽的他。原以为下一次见到他也会在很久以后,可没想到他又出现了。一个外班的女生带话给我,说是我的哥哥在学校外等着我。

不用说,自称我哥哥的人就是他。他没有穿那一身招摇的黑皮衣,变回了第一次见面的样子,白色夹克浅色长裤,头发干净清爽没有像昨天打着发胶。

见我盯着他不答腔,他又摇头又叹气,“哎,又冲我鼓眼睛,小姑娘真健忘。”

我搓着手指头不做声,他的名字我都不知道,怎么问候招呼。

“放学了吗?”他问。

“嗯。”我点头。

“那该吃饭了吧。”

“我不饿…”是该吃饭了,可是他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个。

“可是我饿啊,今天一整天都没吃过一颗米粒。”他捂着肚子做出很凄惨可怜的样子,我被逗得扑哧笑出声,他走来把白色的头盔交到我手上,拿起车把上挂的另一个朗声说:“吃排骨饭去吧,今天遵守交通规则。”

这才懂了他是在请我吃饭,连忙把头盔丢回去说:“我…我不吃了,还有作业,晚上自习课要交的作业…”

“NO,NO。”他摆着食指说:“你撒谎,三天以后是期末考,晚上没有自习课,也没有舞蹈课。”

“可是我不饿…”他怎么会知道这些?

“我饿啊,小姑娘见死不救!”他假意摔在机车座上,撇着嘴巴指控我没善心。

去还是不去?仿佛经过了一个世纪的交战,我上前拿起头盔戴上,小声要求,“我坐后面…”

他带我去了一个装潢漂亮时尚的餐厅,这样的地方不是我该来的。吃的是什么我没留意,好不好吃没尝出。一落坐我就开始后悔,昨天坐他的车,今天和他到这种地方吃饭,我到底什么变得这么胆大包天了!

他一直扬着微笑和我说话,而我只是点头摇头不发一语。半个多小时里我如坐针砧,好几次都想拔腿跑出餐厅。

“上两个月出差去了,每天只能吃一顿饭,你说可不可怜?”

虽然想过他不是学生,可听他说出差我还是吃了一惊,“你在工作?”

他见我答腔加深了笑容,“我已经老得不能做学生了,很早以前就成了社会人士。”

“哦。”

“李唯雅。”

“嗯?”突然叫我的名字…

“现年十四岁,生日十月十二日,据不精确统计,身高幺五五,体重七十三。小学念三小,现在就读于第一中学,同时在市舞蹈团学习舞蹈,学习非常优异,舞也跳得一级棒。呃…还有,是个贪吃的小谗猫。”说着他伸手来擦掉我嘴边的菜渣。

我红着脸避开,有些讨厌他过分的举动,硬声问:“你怎么知道这些…”

他没有回答,拍着自己的xiōng脯说:“安东,现年十九岁,生日九月六日,据精确统计,身高幺八六,体重一百四十六,六六大顺吧。小学在外婆家念的,中学念到高中二年级辍学,惭愧啊。”说到这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继续说,“现在为就业的社会人士,有一个秘密。”他神神秘秘地探过头来说:“同样也是谗嘴猫。”

“我才不是谗嘴猫…”

“好了,现在认识我了吗,小公主?”

不懂他莫名其妙的话,我没好口气地说:“我叫李唯雅,不叫小公主。”

他撑着额头闭眼呼吸了几次,睁开眼表情突然变得很认真,“唯雅,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挺讨厌的,和你不既认识又不熟悉,可却像个流氓一样拉着你搭车、吃饭。告诉我,是这样想的吗?”

“不会…你是娅莉的朋友…”我说出违心的话。

听我这么说他欣喜不已,“我是她的朋友,从今以后也是你的朋友对吗?”

我没有犹豫就点了头,“你叫安东?”

“平安的安,东南西北的东,安东是也。”

“可是我听他们叫你东…”

“冬瓜是吗?”

“冬瓜?”

“是啊,因为我以前长得像圆滚滚的冬瓜。”他一边说一边鼓起腮帮挺高肚子,做出‘圆滚滚’的模样。

“我不信,你哪里像冬瓜了。”他那么高那么瘦,怎么会像冬瓜。

“不信我改天给你看照片,还是算了,给你看见光屁股我会不好意思的。”他害羞地说。

“你光着屁股拍照?!”我惊呼。

他摊摊手委屈地说:“我也不想的,可是开衩裤就是露屁股的。”

“你骗人,说的是小时侯的照片!”

“我没说不是啊…”

他真的是很会逗女孩,有幽默风趣、有甜言蜜语、有刻意使坏,可并不让人觉得油腔滑调或是流里流气。喜欢上他,是轻而易举的事。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孩,喜欢他,是轻而易举的事。我也大约懂得,他要和我‘做朋友’不是无缘无故的,也许是因为我长得一副好模样。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漂亮的脸本就是女孩骄傲的资本。

接下来的三天他每到放学时间就来学校,说是学校没有暖气温书会很冷,邀我去一个安静的地方温习。安静的地方是一间咖啡厅,又是一个我没有去过的地方。隔着一张精美的玻璃桌,我温习课本,他拿着一本厚厚电脑书在对面看着,每回抬头总能对上他微笑的眼,那一刻我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公主。

也许会像静宁说的那样,当我的真命天子出现的时候,我的心里不会再有杨果。我有我的王子,不再需要他了。

&15 冰窟、桌底

期末考试以后寒假开始,我从校舍搬回了家,头一回讨厌放假,这意味着安东不会再到学校来,我再没有机会和他见面。

不过几天,想念就像虫蚁一般啃咬着我的心,拒绝和妈妈一起上街购年货,窝在阁楼里一遍又一遍地默喊他的名字。安东,安东,像是魔咒一样将我紧紧抓住,每念一遍心悸就多一分。原来这就是爱情,来势汹汹又让人甘之如愿地受它折磨…

一星期后学校发出成绩单,我是年级第七,虽然达不到妈妈的要求但比起上一次好歹有进步,她宽宏大量地只惩罚我一天不准吃饭在家闭门思过。寒冷的冬天饿得特别快,到了下午两点我就已经熬不住了,趁爸爸出门买香烟的时候赶忙给杨果打电话求救。

“喂,请问哪位?”

听见是他妈妈的声音,我拿过毛巾捂在话筒处,这一招是我和他从电视里学来的。我压着声音说:“阿姨好,我是杨果的同学,想找他问问假期作业。”

“好的,我叫他接电话。”

等了半分钟电话那端传来一个饱含怒火的声音,“喂,谁啊”

“果果,是我。”我拿开毛巾说。

“是你,什么事?”

粗声粗气立刻变成冷冷的调子,是我多心了么?

“我妈又不让我吃饭了,快救救…”电话突然被挂断,听着嘟嘟的声音我以为是他不小心挂掉了,可等了很久他也没有打来。是被他的爸妈发现了?可是怎么会发现呢,难道那笨蛋按下了‘免提’?

等了两分钟没有回音,我愤愤踏着脚走上阁楼,还没进房间就响起电话铃声。飞奔下来拿起电话大声抱怨:“你怎么回事…对不起,你是?”不是杨果,是一个陌生的女人。

“我找李唯雅。”一个很没有礼貌的人。

“我就是,请问你是哪位?”

一阵嘈杂声之后,电话那端换了人,变成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小公主,知道我是谁吗?”

“安东?!你怎么…怎么知道…”叫我‘小公主’的人就他独一个。

“怎么知道你家的电话是吧,我可是神通广大,区区小事难不倒我。”

从声音里我也能听出他的笑意,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随口问,“刚才的人是?”

“怕被你家里人知道有坏男生打电话给你,所以先让一个小妹妹……”

突如其来的惊喜让我忘了饥饿,等到爸爸回来我也舍不得放下电话。安东让我别出声,听他说话就好,在爸爸怀疑的眼神下我支支吾吾地和他聊了将近一个小时,最后爸爸追问着是谁的电话我们才不得不结束。



杨果是故意挂我电话的,在接电话之前他就把我气得不行,恨不得我饿死算了,哪会理我的求救。

晚上,洗完澡穿着短衣短裤从浴室出来,见客厅在播电视剧忍住冻看了一会儿才上阁楼。推开门,灯竟然开着,记得下楼的时候有关的。走进屋,手还没带上门就听到关门的声音,转身看见门后躲着一个人差点大叫出声。

“果果?!”

他坐上我的书桌,冷面冷脸地说:“等你很久了。”

无端端摆脸色给我看,我也没有笑脸给他,搓着冰凉的胳膊问:“等我干什么”

他盯住我不说话,牙齿左右磨动着

“你快出去,我要穿衣服!”冻死人了

“穿你的呗”他侧起身不看我这边,拿起桌上的笔高高抛起再挥手弹向我的床上,接着是书本、发夹和橡皮头绳,一件一件发泄似的乱扔

“果果,怎么了”我没有生气,想着他是不是遇到了不开心的事

“你认识他吗”

“谁认识谁”

“那个骑摩托车的人,有人看见你上了他的车,还不止一回!”

手一抖,从衣橱里拿出的外套掉落地上,捡起披在身上,整个头埋进衣堆里假意翻找衣服,“他…他是娅莉的朋友…”我上谁的车都不关他的事,可声音却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羞耻、害怕、不知所措,就像那被丈夫抓住把柄的出轨女人

“可你不认识他吧,呵”他冷笑两声,抓起桌上的东西打来,嗙一声被衣橱的门挡住落在我脚边,是我新买的钢笔盒

“你干什么啊!”我跳脚退后,背抵着墙冲他大吼

“你想如果被你妈知道了,会怎么样”他抽动着嘴角说,模样像极了电视里催租子的保长

“我…又没怎么样,他的车我只坐过一回,就是那天赶着回来拿衣服是谁告诉你不止一回的,我那也是把钱包忘学校里没钱坐车,正巧遇到他路过,人家好心搭我一程!”我越说越大声,越说越像那么一回事儿,泪水在眼打转,真想是受了委屈一样

杨果的马脸绷不住了,放柔声音说: “有人看见他到过一中好几次…”

“有人,有人,你相信他们还是相信我!”我厉声质问着,不得不佩服自己做戏的本事

“我…”

“唯雅,你在和谁说话”爸爸的声音传来,吓得我和他飞了魂,他作势要跳出窗去,可是来不及了,门外已经响起来钥匙声“唯雅,你在里面做什么”

门锁打开的瞬间杨果一个翻身到了书桌另一边,蹲下身窜进桌底,听见咚地一声,可能是撞着了脑袋

“在屋里和谁说话”爸爸走进屋来,左右看了看寻找和我说话的人

我镇定地走向书桌边,拉过椅子坐下,脱去拖鞋伸腿一蹬把桌底的人外里塞进一些 “和谁说话…”我装着心虚的样子,看向窗户外杨果家斜对的阁楼, “和对面的杨果…”

爸爸皱了皱眉没说什么,打开衣橱问: “你妈妈那条彩花丝巾在哪儿”

桌底的人手脚弯折着,难受得动了一下弄出声响,我又抬起腿揣出一脚用力将他踩住,脚底的触感不是衣服,感觉像是头发还有若隐若无的热气,我踩着他哪儿了

“彩花丝巾…不知道,不在我这儿吧”以前那么多次也没被撞见过,今天真是走背运!心里不断念着爸爸快走,可他磨蹭了好半天还不离开 “真的不在我这儿,我拿她的丝巾做什么”

“可能是收衣服的时候混一起了,明天医院有个宴会,你妈急着要…你的衣服怎这么多”

“也没几件…啊!”这个疯子!竟然挠我脚底板! “啊,怎么办,忘记给舞蹈团的老师打电话问开课的时间了”我急忙应变,掩饰那一声惊叫

“明天问吧,我还以为什么事,这么大的人还咋咋呼呼的你看你床上乱七八糟扔的是什么”说着爸爸走过来,整理起我杂乱的床

我几乎要休克过去,xiōng前紧紧贴在桌边,双腿伸进桌底用膝盖死死抵住里面的人□的腿冻得微微发麻,心里紧绷着一根弦压根没注意搭上腿的温热…

“爸你快出去啊,我还没穿好衣服,要冻死人了!”

“还不赶快穿上”

“你出去!”

“好,我出去”

听不到下楼的脚步声我才起身移开椅子,杨果慢慢地从桌底爬出来,被折腾得满脸通红,坐在地上把手脚活动了几下才站起身

“我回去了”

“嗯”

安东的事被突然的意外打断,惊魂未定的我们早将这事忘了以后说起这事,可恶的色胚子贼笑着说虚竹和尚最快活的地方在公主家的冰窟,而他最快活的地方就在李唯雅家的桌底,真是不要脸的痞子,就该狠狠揣死他!

&16 不要脸

杨果的姥姥一入冬身体就变差了,不知能不能熬过正月,几天后杨果一家人回老家陪她老人家过年,这样我也安心了。一边我在靠近安东,一边我又不愿把杨果让给龙娅莉,杨果走了也好,这样我就不用担心龙娅莉来纠缠他,这样我就可以把心思就放在安东身上。

不是不唾弃自己,有时候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巴掌,我为什么会变成这种人,我居然变成了这种人!可是我无法不想安东,整天守在电话机旁等着他打来电话,我也无法容忍杨果对龙娅莉好,每听到别人说起他们的事一次就怨恨龙娅莉一分。我无耻我不要脸也好,我就是喜欢安东,我就是不要杨果喜欢别人…

电话铃响了,是安东,昨天他说的今天这个时候打来。嘟一声,嘟嘟两声,嘟赌嘟三声,一定要等到第四声我才拿起电话,不能表现的太急切,拿起电话还要明知故问地说,请问你找谁。说话不能太多,他说三句我才回一句,也不能答应他的任何邀请,一来是怕妈妈发现二来不能降低自己的‘身价’轻易被他约到,前几回没有矜持坐上他的机车到餐厅和咖啡厅已经要不得了。

寒假在与他隔日一次的电话中过去一大半,电话当然都是他打来的,他给了我他的电话和传呼机号码,不过我一次也没有打过。每次的电话都是我挂断的,有时是因为爸妈在家的关系,有时是找一个明显不是借口的借口结束谈话,期间他四次约我见面或是出门玩儿都被我拒绝了。

本是对他心心念念,可又若即若离、冷冷淡淡。令他抓不住得不到他才会更为迷恋,这些伎俩不用学我就会,而我也有这样的条件资本,即使是对他。想来那时候还真有自信。

舞蹈团开始行课,我又要与龙娅莉见面。老实说认识了解她之后发觉她的人还不算坏,虽然打扮妖里妖气、个性张扬自大,可对人却很诚恳,也不把别人讲她的闲话放心上,需要帮助的时候她会义不容辞,像是教舞蹈班的同学难度动作那样。如果她不缠着杨果,我想我不会讨厌她我们会是真正的朋友,她对我,应该也是同样的想法吧。

下舞蹈课后我不急着坐车回家,慢慢在街上走着,因为安东昨天说过会来接我下课,我回他了一句‘不用’,他会来吗…

“喂!”

背后突然有人拍了一下,回头看是龙娅莉,“吓死我了。”

她朝我贼笑两声,鬼头鬼脑地说:“心神不宁的,在想谁啊?”

“什么想谁啊…我哪里心神不宁了。”我是心神不宁,确实也是在想谁,可她怎么知道,又不是我肚里的蛔虫。

“你和冬瓜今天打算去哪儿,我反正没事,跟着当一当电灯泡行不行?”

我诧异地看着她,差点忘记他们是认识的!

“别脸红了,这事我是早就知道的。”她拍着我的肩从左边绕到右边,笑得眉飞色舞,“说起来我可是你们的红娘啊,如果不是我把你的照片给他看了,他怎么会发现有你李唯雅这个人。”

“你把我的照片给他看?为什么?你哪来的照片?”我抓住她的胳膊问,直觉得她不怀好意。

她甩开我的手,被我质问得有些不高兴,“紧张什么,不就是我和你还有杨果郊游时候拍的,我随便给他看看,他问照片上的你是谁,我就给他说了。那次见过你以后又找我问过不少有关你的事,我想他对你有意思那就好心告诉他喽,还有…嗯…你家的电话也是我告诉他的,你不会生气吧?”

“我和他不是那样的…你别乱说…”尤其不能对杨果讲!

“是,我不会乱说的。”转头她又扬起笑脸说:“你对人家没意思,人家他可不是。据我所知这是冬瓜第一次主动追人,以前都是那些女的倒追着他跑,他还不看一眼,你是他第一个追的女生哟。”

“我都说了不是!”我气急败坏地申辩。这种事怎么好意思在别人面前高谈阔论,何况他确实没有说过追我之类的话,只要没有说破就不是,我可不想表现得自作多情。

“唯雅。”

听到喊声朝街对面看去,在人群中很容易就找到鹤立鸡群的高个人。人行横道的红灯还没便绿他就闯了过来。今天他穿了一件深蓝色的夹克,头发比一个月前长,左边的刘海遮了些眼睛,他伸手拨了两下,动作潇洒迷人,已有不少女生朝这边行注目礼。

他先对我抿嘴笑了一笑,然后向龙娅莉打招呼,“龙妹妹你也在啊。”龙妹妹是许多人对龙娅莉的称呼,并不是安东刻意的亲昵。

“好久不见,冬瓜哥哥,来找我们唯雅?”龙娅莉边说边调皮地冲他挤眉弄眼,靠在我耳边小声说:“我才想起约了杨果,不当电灯泡了,拜拜。”说完她又跳又蹦地跑开了,还不忘回头叫‘冬瓜哥哥加油’。

“等我啊!”我快步跟上她,不想在这里和他说话,附近有很多舞蹈团的同学。

他长脚迈出两步挡在我面前,“二十六天不见,小公主还好吗?”

二十六天?上一回见面是期末考的时候,到现在大概有一个月,到底是不是二十六天我没有算过。

“我说是二十七天。”我撇着嘴巴说。

他摇头笑着,忽然伸手拿过我的背包说:“那我现在能不能送二十七天没见过面的小公主回家呢……”



“嗯,我会来的。”

放下电话上楼换上一套薄薄的春装套裙,准备去付安东的约,既然是他的生日就理所当然地要去,若即若离也该有限度,现在该是‘即’的时候。

“唯雅上哪儿去,过来我有话说。”妈妈一脸严肃地叫住我。

新学期、初中二年级下期开始,成绩下滑再加上我的一些变化,妈妈不再放任我住校舍,要求我搬回家来。每天早晨六点起床就能赶得急上课,晚上她和爸爸会轮流到舞蹈团接我回家。我强烈的反对惹来她一顿痛骂。

“住学校没人管,好让你和不三不四的人鬼混是不是,不愿意搬回家你就永远别给我回来!”

我又一次负气跑出家门。妈妈的话是告戒我不要学别的坏女生那样‘和不三不四的人鬼混’,而不是发现了我和安东来往,她不可能发现的。搬回家住六点起床我不怕,可是这样一来我几乎就没有和安东见面的机会…

在院门口遇上骑车回来的杨果,我越过他出了门没有理睬,他调转车头返身截住我。

“李唯雅,你跑什么…你哭了?”

“让开。”我用力推了他一把,把他从自行车座上推了下来。

“哎。”他很无奈地叹了一声,“走吧,牛肉面、拉面、粉条,我都请你吃。”

“我叫你走开!”我狠狠瞪他一眼,饶开他的车朝街口跑去。

这事我不太记得,可杨果一直记得很清楚,他说这是我第一回拒绝他的‘牛肉面’,万万想不到谗嘴猫会转了性。

街口等待的人不只有安东,还有龙娅莉和六七个穿着气派的男女,街边的两辆轿车应该是他们开来的。一见到我龙娅莉马上问我杨果是不是回家去了。旁边的几人跟着说,那小子太不给东哥面子,请他喝这生日酒是抬举他了。

“杨果回去了吗?”龙娅莉把我拉到一旁小声问。

“回去了,怎么回事?”我看向一伙人问。

“我们刚才在这儿遇上他,安东叫他一块去庆祝生日,他一句不搭理就骑车走了。”咳嗽了一声她又说:“我看他的样子很不高兴,是不是又和他爸爸吵架了?”

“我不知道。”又吵架?之前吵过吗,我怎么不知道,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嗯…我去找他!”她咬了一下嘴唇,回头高声说:“冬瓜哥哥,我就不去了,生日快乐,生日快乐。”一边回头喊着一边朝四合院跑去。

我被安东请上轿车,望着龙娅莉的背影心里已经没了早些时候的雀跃,只感到沉沉的凉凉的。也许是刚才被妈妈骂了一顿,也许是还在为从校舍搬回家的事不开心,也许是…

杨果,你已经和龙娅莉好成这样了吗?

“眼睛怎么红红的?”

“没有…”

我这样和安东来往不可能瞒得住他,瞒不住就瞒不住吧,知道了更好,反正他也不在乎,他为什么要在乎,他不是有龙娅莉了么…

&17 各有各的…

星期天早上我买豆浆油条回来,在院子门口遇上了骑车出门的杨果。我叫住他,近乎讨好地问他吃不吃油条,他淡淡回我一句‘不吃’。

“一大早要上哪儿去?”

他耸耸肩,有些不耐烦地说:“娅莉说他们家附近开了一家鸡汤馄饨店,约好了今天去尝尝。我走了。”

说完他把车头一提从我身边擦过,车后座撞到了我刚才要给他吃的油条。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这样对我。

上星期进行了期中考,转眼从学校搬过家住已经过去半个学期,两个月里我和他照面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清。这学期他一次也没有到学校找过我,我早上六点出门晚上九点回家,平时根本和他见不了一面。周末他很少待在家,我所知道的很多时候是与龙娅莉在一起的,从前他们要上哪儿他总不忘约上我,而且非拉着我去不可。

最终还是逃不掉这种结果,他‘贪新鲜’和龙娅莉好上了。可是我有什么资格数他的不是,先不说我心里有了一个叫安东的人,就算没有这个人我又拿什么身份去阻止他和龙娅莉相好,他的女朋友?不会,我不会做他的女朋友,从前不会,现在也不会。

最近我常在想,杨果对我是什么感觉呢?以前只想着我对他是怎样的感情,反之从来没去想过。他对我好,是像亲密无间的朋友的好,他说喜欢我…不对,他没有这样说过,他只勉勉强强说过我长得好看,只结结巴巴暗示想和我成一对儿。可是这已经是从前的事,龙娅莉出现的从前…

原来,他对我也是‘青梅竹马’,不是男女的喜欢,不是爱情。也许龙娅莉才是他真正的公主,正如安东于我。

我像是失去了一样最最珍贵、最最引以为傲的东西,所以我不愿意这么去想。



每天辛苦地早出晚归,妈妈心疼却也心安,这样一来我再没有时间去学坏,但她不知道她的女儿还是‘学坏了’。

两个月里安东每天中午都会到学校接我去吃午饭,有时只有我们两个人,有时和他的朋友一起,这是我们唯一能见面的机会。

他的一举一动都表现得疼我入心,从不间断的一件件小礼物,天气稍有变化就嘘寒问暖,我一有病痛他就忧心得像天塌似的。他是抽烟的人却说怕我吸二手烟给戒了,也不让朋友在我面前抽,吃饭的时候如果朋友硬要我喝酒他还会翻脸,我在的时候绝对禁止朋友讲不健康的话题。他的朋友一提到我,说的是‘安东的小公主’或是‘冬瓜的小宝贝’。

尽管如此,安东从来没有提过要我做他的女朋友。按他的话说是怕吓着我,万一不成吓跑了他的小公主他找谁哭去。如果不去想杨果,我想我是快乐幸福的。

我对舞蹈的热忱远不及龙娅莉,她学习不好又爱与学校外的人伙着玩,逃学不是一次两次的事。可舞蹈课她从没缺席过,她的课外时间一大半是练舞另一小半才是玩儿,练舞的时候不论外面有什么诱惑她都不为所动,那一群狐朋狗友都知道她这时候是不能打扰的。她说父母离婚她有一点是恨爸爸的,那就是她再不能在香港接受高水准的舞蹈教育。因为舞蹈才使得她和那些混混女生不一样。

“累死了,让我躺躺。”舞蹈课课间休息,她拉过我的腿枕着不断地打哈欠。

我笑她,“昨晚捉老鼠了吗?”

“都怪杨果啦,昨天下午非拉着我去看电影,耽误了我温习那段‘冰山之焰’,害得我回来练习到十二点才睡,还被奶奶说音乐吵着她了。”

冰山之焰?又是她自编自创的东西吧。“你们看的什么电影?”原来昨天他回来晚了被爸妈骂,是看电影去了。

“叫什么,第一次初恋,好象是这名字。”

什么怪名字,初恋不就是第一次么,难道还有第二次第三次…

“还不错,你可以和安东一块儿去看,里面有一个场景特浪漫,漫天的蒲公英……”

不知不觉中她已将她和杨果、我和安东当作两对儿,在我面前的话题不是摆谈她和杨果做了什么玩儿了什么就是戏谑我和安东。我讨厌她说起杨果时候甜蜜得意的样子却又想听她说他们的事。

他们所做的,是我们曾经做过的吗,不一样吧,他们又不是小孩子。



我和安东频繁地来往,知道我俩事儿的人不算少。我越来越胆大,起先还怕传入爸妈耳中,一段时间过去没有任何风吹草动就安了心。只要我在学校的成绩名列前茅他们就不会怀疑什么,也不会有人跑去向他们告状,就算有他们也会认为是别人在诋毁,他们大概做梦也不相信自己出类拔萃的女儿会有这包天的胆,和一个长我五岁、没念书的男人纠缠在一块儿。

我最初和安东接触,龙娅莉就没有守口,有她在旁,杨果每天都会听到‘天气预报’,其中还添了多少油加了多少醋我不知道,我也没敢想他是因此而疏远我亲近她。对手是龙娅莉,我没有自信这么想。

知道是一回事,可如果有一天他亲眼看见…

“哟,龙妹妹,和‘过儿’一起夜市啊。”

“栗子哥,冬瓜哥哥。”龙娅莉甜甜地喊着。

“哟,栗子哥,和新嫂子一起夜市啊。”杨果学着他的口气说。

“这就是‘杨过’?”安东假装不认识面前的人。

龙娅莉碰了碰鼻子,有些不好意思,“是啊,杨过。”

叫‘栗子’的人放开他搂抱的女生,朝我和安东看过来,笑得很不正经,“陪人家两口子溜达溜达呗。”

他胡说什么!我舞蹈课刚结束,爸妈要加班叫我自己一个人坐出租车回去,一分钟前我才和他们碰了面!还有,安东在做什么!为什么突然搂着我的肩!

杨果‘哦’了一声,目光从我身上扫过又回到其他人身上。我使劲想要挣脱安东的手,可他却变本加厉地把我搂得更紧。

“一块儿去喝两杯?”栗子指着旁边的啤酒屋问。

“你们不是刚出来吗?”他张狂地笑了两声说,“我怕两三下就把栗子哥放倒,在新嫂子面前丢了脸就不好了,下回吧。”说完他就和龙娅莉朝前面的出租车招呼站走去,走了没几步回头看着我问:“李唯雅,顺路,要不要一起回去?”

“好!”我用力推开安东跑向他们。

三人乘一辆车,车先送龙娅莉回家才饶回四合院,兜了一个大圈子比叫两辆车还多花了几块钱,不过人家有钱的主儿愿意。

“下车,到了。”

我被他蛮横地拉出车,下车才发现还在街口,“还没到,怎么…”

话没说完我已经摔在地上,手掌蹭破了皮很快渗出血来,左边膝盖被尖锐的石子扎得好痛…

&18 祸起

他双手抓住我的肩膀用力把我摔出去,太大的力道使我整个人扑在了地上,手掌蹭破了皮很快渗出血来,左腿膝盖被尖锐的石子扎得好痛。

“你居然和那些人混在一起!”

“我没有…”我试了两次才撑起身,瘸着脚跨出两步躲到树背后,怕他再动手,“我和龙娅莉一起的,才下舞蹈课,怎么可能和他们一块儿进啤酒屋,我是在门口…”

“今天没有,以前呢?你敢说你不认识那些人,你敢说你今天是第一次和他们勾搭上,你以为我不知道,我告诉你李唯雅,你的每一件事我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我打了个寒颤,他的样子像是要杀了我。

“我警告你,你敢再和他们那一群人干些不要脸的事,别怪我把这事告诉你爸妈!”

“你够了!”我豁出去地大喊,“我做了什么不要脸的事,我什么都没做!就算做了也不关你的事,你凭什么管我!”

“好,不关我的事是吗?”

“不关你的事。”我咬着牙重复一遍。

“李唯雅,这是你说的,既然不关我的事那我也不用替你瞒着,明天我就告诉所有的人,李唯雅和一个老男人搞上了!”最后一句话他是用吼的,两个经过的路人被吓得跑开了。

“随便你。”我冷着笑说,转身一瘸一拐地走回四合院。笃定他不会这么做,如果要说他早就说了,不会等到现在才来警告我。

我没整理衣服就进了家门,想不到爸妈已经下班回来,我的样子吓坏了他们,以为我头一回坐出租车就遇上了不好的事。我撒谎说在街口遇上一群混混打架闹事,无辜被波及了,他们不疑有他,那样的事确实常发生。

“我们是不是也该搬地方了,这里很快要拆除,住不了多久的。”

洗过澡出来听见他们在商量事情,好象是关于搬家的,城市改建南城的一大片旧楼旧屋都要拆迁。

爸爸熄了烟,摇头说:“还早,再等半年吧,医院分的那套房子我们不能要,要了就走不了了。”

“走哪儿去?”我插嘴问。

“没你的事,过来上药。”妈妈一边给我上药一边叮嘱我以后看见混混打架要绕得远远的,还说如果那些人是她的儿女,她宁愿弄死了去挨枪子儿,省得祸害人。“你可给我注意点,千万不准和学校里的这种人来往。”

“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莫名其妙。”我心虚地低下头,盯着互踩的脚趾。

“我是给你提个醒…好了,这几天别沾水。”

“干什么…”怎么这样看我?

“一声不吭的,不疼吗?”

我看着贴上药膏的膝盖,动了动疼得麻木的手,“不疼…”

不疼,一点也不疼!



这事以后的半个月我都没有搭理安东,气他约着‘栗子’那样的人和我来往,更气他故意在杨果面前搂我的肩。

我知道他不是在正经工作,从前也不在乎他是混混一样的人。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女生不都这样么。也许是因为杨果的警告,也许是妈妈的提醒,我竟开始对他的‘坏’介意起来。约我吃饭我好几次都借口推脱掉,电话粥的次数也少了。他感觉出我的冷淡,为了‘挽回’我的心送给我一分非常贵重的礼物。

“我不要!”传呼机,那得多贵啊!

他拉起我的手强行塞给我,“这可不是送给你的,只是借给你用,让我每时每刻都能找到我的小公主,让她知道我每分每秒都在想她。”

漂亮的紫色传呼机,还是中文的,和爸爸的同一个牌子,值两三千块。这么贵重的心意确实挽回了我的心,是拿人手短也是贪慕虚荣,很快我就和他恢复了往日的亲密。

从前和安东在一起总觉得心虚害怕,被杨果那么一摔被他骂和男人搞在一起,我有了破罐子破摔的心理,不再拒绝安东的邀请,去了好几次一些不该去的场合,像是啤酒屋还有歌舞厅。可并没有发生不好的事,安东仍然以王子的姿态在身边保护着我。

至于和杨果,形同陌路,直到这一天。

六一儿童节这天学校放假,安东说十五岁前还算儿童,要为我庆祝最后一个节日,约我到郊区的山顶看日出。我当然不会答应他,半夜四点和他出门?我还不想被妈妈打死。他却是铁了心要拉着我去,威胁说四点准时来敲我家的门,果然,三点五十五分传呼机响起,三点五十八分打开家门他已站在了外面。

看完日出回家已经是早上八点,心里没感觉一丝浪漫或是愉快,只有被强迫的怒火。爸妈夜里不会进我的卧房,告诉他们我吃早餐去了应该能瞒过去。想好说词走进四合院,在门口遇见了杨果,不,是他在等我,他已经靠在门口的树下等了我四个小时。

“去哪儿了?”他冷冷地问。

“吃早餐。”

“请问哪一家会在半夜三更卖早餐,李唯雅,你真是好样的,我是小看你了。”说完他就转身回自己家的屋。

“你看见了?!”我追上去拉住他,哀求着,“果果,你千万别对我妈讲,我只是去…”

他甩掉我的手,伸了一个大大懒腰头也不回地走进家门,“睡觉。”

“果果…”

我在他心里有多不堪呢?



没有事。爸爸上班去了,妈妈甚至没有问我一句,只在离家前交代我看好家门,我告诉她下午要和同学一块儿去看电影,她想了一会儿才点头答应。杨果是不会说的,原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可当我看完电影回来的时候…

“滚出去!你还有脸回来!”

我刚进屋就被妈妈推着拽着到了院子里。

“妈…”还没喊出声两个响亮的巴掌就打上了脸。

“唯雅妈,你怎么打孩子!”

院子里立刻沸腾起来,所有的人都涌了出来,有的在观望有的走上来劝阻妈妈。

“我就是要打死她!”她扬起手还想再打我的脸,被刘奶奶挡住没打着马上脱下拖鞋向我砸来。

“唯雅快走!”刘奶奶喊着。

“她敢,我打断她的腿!”

几位阿姨也上来挡在我跟前,“唯雅做错了什么,你这样打她?”

妈妈伸手指着我的鼻子问:“你说,是你自己还是有人带你去的,那种龌龊的地方!”

“什么…什么地方…”我已是惊惧得说不全一句话。

“歌舞厅!张阿姨家附近的歌舞厅,你到底去过没有!”

“我只是进去看了一下,马上就…啊!”拖鞋打在我的眼角,眼前黑了一瞬,被妈妈的狂暴吓着我放声哭出声来。

“孩子不听话我教育她,大家就别管了。”她说出这样的话还有谁愿意自讨没趣,刘奶奶和几个阿姨马上拉着脸走开。

拖鞋拍在我的胳膊上留下一个清晰的红印,第二下正要落下时我被人抱在了怀里。

“阿姨,是我带她去的,我们只是好奇进去看看,没干其他的事。”

他双臂紧紧收拢把我的脑袋护得密不透风,背对着妈妈挡住她的挥打,任她怎么拉扯就是不松手。

&19 杨果搬走了

杨果护着我,妈妈更加愤怒,拉扯变成了锤打。

“你带她去的?你当烂人还要拉着她!”

“你干什么,打我儿子!”杨果的妈妈气势汹汹地从屋里冲出来,杨叔叔紧跟在后面。

我知道事情严重了,哭喊着叫杨果放手,他却充耳不闻,死死抱住我不断地喊着‘不关她的事,不关她的事。’他的爸妈本要对妈妈发难,可见他这样子都转来拉拽他。

三个大人毫不留情地对我们拖拉锤打,我的一缕头发不知道被谁抓住,叫喊声中耳边仍能听到发丝断裂的声音。惊吓和恐惧早已超过了我的承载,我连哭也哭不出来,唯一能做的就是紧紧抱住杨果,惊涛骇浪中抱住我唯一的一块救命浮木。

“你们打我好了,别打她,别碰她!”他终于松开了一只手,抡起拳头朝三个人挥打过去。

“你反了你!翅膀硬了,敢打你老子!”

杨叔叔怒不可遏地吼着,我听到了他抽皮带的声音。杨果趁打开了他们,拉着我跌走几步到了院中央的大梧桐树下,全身护住我抵着粗壮的树干。杨叔叔的皮带即刻抽过来,打在他的背上发出惊耳的嘭嘭声,他只闷喊了一声就咬牙忍住不出声,下巴压在我头顶钻得生疼。

“果果!果果!”

皮带抽了一下又一下,我冲破喉咙凄厉地叫起来,双手挣脱他的钳制穿过他的腋下伸出去抓那抽打的皮带。

“啊———!”

可怎能抓得住,手背不过挨了一记就觉得痛不欲生。他飞快拉回我的手藏在xiōng前,更用力地将我压在树干上,轻声说:“唯雅别动,就这样。”

就这样,就这样,就这样一起被他们打死也好…

后来的事,不太记得,只记得两个妈妈慌了,只记得院子里的男人们把杨叔叔架走了,只记得杨果抱着我摔到了地上,只记得他快死了…

就是这一次,我的爱人第一次为我‘死’。



闻讯赶回家的爸爸和妈妈大吵一架后向医院请了假在家里陪了我三天。三天后我走出家门杨果的家已空无一人,敞开大门的屋子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院子里的小孩告诉我‘果果哥哥家已经搬走了,搬到新房子里去了。’

龙娅莉说其实他们家早准备好要搬的,只是杨果一直闹着不同意,还因此和杨叔叔吵了好几次。我问是什么时候的事,她说是刚开学、安东生日那会儿。已经有五个月那么久,他竟然能闹过父母不搬走,不过他们家一向主张男人爷们儿做主,十五岁,他已长成男人爷们儿了么…

七月一日,这一回我记住了他的生日,买了一个男生中流行的带着链子和小刀的钥匙扣,他总把钥匙弄丢,送给他正合适…我要怎么给他,去他的学校么,我不敢也没有脸再见他…

娅莉,把这个拿给杨果好吗?

这是什么,赔罪的还是谢礼啊?

生日礼物。

真的生日礼物?那我帮你带给他好了,你现在最好别和他见面…

龙娅莉知道我害杨果差点被打死以后对我没了好脸色,提到杨果她就冷嘲热讽,从前做梦也想不到我和她的角色会调换,在杨果身边的人再不是我,连送生日礼物也要经她的手。可这些都是我自找的。



又是一年暑假,传呼机捎来安东的一条消息,他说有工作要忙,大概会有两三个月见不到我,我回他一句‘知道了。’事情发生后这一个多月里我只和他见过一次,他拼命地说对不起,想要抱住我给我安慰。我躲开他的怀抱,告诉他暂时不要见面。他不是杨果,我不要他的拥抱。

没有舞蹈课的时候我都待在静宁家,一本接一本地看她那一书架的‘爱情宝典’。看过之后我还是不懂,不懂什么是爱情。我曾经以为我是懂的,我和安东‘是’,与杨果‘不是’。可是为什么突然之间我对安东像是浇熄的火炉,再没有从前的热度。

静宁说我是被杨果所感动,所以才会迷失了自己,她说感动和感激不是爱情,她还说我对安东大概也不是爱情。如果不是爱情,是什么呢?

“最初吸引你的是他‘王子的装束’,也激起了你这个校花小姐的征服心,让他那样的人对自己倾心有很大的成就感吧?”

“我没有这么想…”什么叫王子的装束,什么叫激起了我的征服心…

静宁打断我的话继续说:“到现在那个安东已经对你非常、非常倾心,所以你觉得腻厌了,对他没有感觉了。”

“我说过我对他没有感觉了吗!”为什么要把我说得那么不堪!

她噘了噘嘴说:“你也别怒羞成怒,我只是分析一下,每个人都有这种心理,得不到就当作宝,得到了就当作草,人之常情嘛。”

静宁的话戳破了我最难堪的一面,连我自己也不知道的一面。那时候我总把她的话当作真理,她说我遇上我的王子就会明白我和杨果连半个爱情都不是,可她现在又说我和安东之间也不是,对谁都不是么…想来那时候年幼无知,才会去纠缠这没有答案的东西。爱情是什么,是一个黄毛丫头弄得清楚的吗?



漫长的假期,偶尔我会想安东,大多时候想的是杨果。我想见他,想和他说说话,想问问他喜不喜欢我送的生日礼物,想看看他背上的伤好没好,想……

“果果他们家啊,不就在…”

晚饭过后听到院子里纳凉的阿姨们说起杨果的新家,我赶紧走出屋子,假意走过她们身边,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第二天没有舞蹈课,我早早起床告诉爸妈要与静宁去郊区玩,妈妈打电话向静宁证实了才同意我出门。我们没有去郊区,而是去了阿姨们说的那个地方,杨果的新家。

从静宁的家坐公车十五分钟就到了,下了车我站在原地不敢迈出一步。静宁冲着面前漂亮的大楼感叹杨果家真有钱,然后拉着我往大门走去。

“等等。”我甩开她的手,退后两步说:“我们就这么进去?”

“对啊,要是被他的爸爸妈妈看到就糟糕了,你告诉我他家在哪一层楼几号,我帮你叫他出来。”

“我不知道…”

“不知道?那你还硬要来。”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指着门口的值班室说:“好吧,我去问问那边的大爷。”

“嗯!嗯!”我说出杨叔叔的名字,退到街边远远看着她走向大门,见她皱眉苦脸地走回来心马上沉了下去,“没问到?”

她点头,“大爷说这里没这一家。”说完她哈哈大笑起来,“骗你的,在四楼三号,走吧。”

“我就在这里等着…”

“杨…”

我捂住她的嘴,飞快拽起她的手越过面前的花台,跳到美发店的台阶上。玻璃门里,杨果和妈妈从身后走过,他双手提着几袋东西,有菜有肉还有水果。提着一堆东西也不老实,手不断地前后晃悠,一不小心晃出了两个青色的果子,被妈妈掐了一下胳膊,疼得他直跳脚…

“唯雅放手,我去追他还来得及。”

“不了,我们回去。”

我偏开脸走在前面,不让静宁看到我湿了的眼睛。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要见他一面,也成了奢侈的事。

&20 我爱你

暑假结束新学期开始,我成了初中三年级的学生。老师们每天耳提面命地要我们抓紧最后一年的时间,妈妈想要我停止舞蹈团的课专心于学习,我再三向她保证舞蹈课不会影响我的成绩。不算我偷偷去找的那一回,已有三个半月,我没有见过杨果一面。我盼望着他能偷偷给我电话,盼望着开学他能偷偷到学校来,可是都没有。想见他只有等到他来舞蹈团找龙娅莉的时候,所以我绝不能停下舞蹈课。

可是这么久以来,他没有来过舞蹈团一次。我不懂,他不想见我么?他既然会那样护着我,既然会那样抱着我,他为什么不来找我不来见我?

再见安东,我才发觉我好像将他遗忘了,就像以前全想着他一样这几个月里我的脑中全是杨果,和他分开这么久却没有太多的感觉。可也并不是没有感觉,有时还是会因他的潇洒俊帅怦然心动,因他的蜜语情话心花怒放,因别的女生投向他的爱慕眼光而虚荣满足,似乎仅此而已。

他很忙,也因为之前的事,我和他的来往不再像往日频繁。他对我的‘好’有增无减,却没有换来我同等的回应。有时候我是恨他的,如果不是他带我去歌舞厅,我和杨果就不会弄成今天这样。也许正如静宁说的,我对他是‘得到了’腻烦了,而从前对杨果也是这样的吧。对他,对杨果,是怎样的感情,已经不去想了。

十五岁生日这天,周日,电话旁等了一天,有安东的,有静宁和几个同学的,却没有我期盼的那一个。他从来没有忘记过我的生日,就算斗气冷战的时候也会打电话来说一声生日快乐。

“吃饱了。”

“蛋糕自己切吧,有急诊,我和你爸爸要赶去医院。”

“嗯。”

打开蛋糕盒子,鹅黄色的奶酪面上是红艳艳的字,唯雅生日快乐。只觉得这六个字刺眼得很,生日快乐?我一点也不快乐!

拿着切刀泄愤似的一阵乱插,回过神来蛋糕已经面目全非,呆了两秒突然抓起桌上的一叠报纸将它包裹住,冲出家门一口气到了街口狠狠砸进垃圾桶子。回到家摔上门,背抵着门蹲下地,放声哭出来。

杨果!杨果!永远不理你了!

“哭什么…”

屋里忽然响起另一个声音,我惊得一抖,抬起头来看清站在楼梯的人,目瞪口呆。哭声压过了其他声响,我竟没有听到他的脚步声。

“哭什么?”他又问了一次,和上一回一样,见我号啕大哭他有些手脚无措。

我站起来飞快抹掉眼泪问:“你…你从后面的窗户爬进来的?梯子呢?”可是,他从哪里找来的梯子?

“我好几回都不用梯子了。”

“是么…”我没有留意…

沉默了一会儿,他取下背后的包拿出一样东西,“今天是你生日。”

“嗯。”那东西是一条…两条银色的链子,每一条下面吊着一个戒指样子的圈儿,一大一小。

他走到我跟前拉起我的手,将大圈儿的一条放在我的右手心,小圈儿的一条放在左手。

“果果?”生日礼物么?为什么要有两条?

他没有回答,坐进沙发埋下头不看我,“生日蛋糕呢,给我一块尝尝,我还没吃晚饭。”

“没买蛋糕…你等等,我弄饭给…”

话没说完就被他喝住,“不用了!”

突如其来的怒气让我不知所措,握紧手中的链子呆呆站在原地。

他也为自己的坏声气懊恼,轻声说:“我不饿。”

“嗯。”我在一旁坐下,双手合拢把两条链子握在一起低头看自己的鞋尖。

他像是要彻底躲开我的视线,我埋下头他就抬起头,把屋子环看一遍后喃喃地说:“变了不少…”

除了爬窗上我的阁楼,正正当当地走大门他只来过家里两次,也都是小时候的事。第一次被妈妈撞见给了我一顿好骂,第二次又遇上了爸爸,他大叫倒霉说是以后再也不来了。至于他们家,这么多年我一次也没有去过。

“喝水吗…果果?!”

他抓过我的双手,像刚才一样将两条银链分摊在我的手心,“我只给你一条。”说着将我的左手握上,看着右手边那一条大圈儿吊坠的说:“这个你可以还给我。”我把右手递出,却被他挡了回来,“也可以给安东,还可以给别的什么人。”

我懂了他的意思,可又像是不懂。

“本来想算了,可是想了很久还是想再问一次。”

“再问一次?”再问一次什么…

“是啊,以前问过一次,现在再问一次。”他松开我的手,后仰靠在沙发背上,黑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我,“你…”

别说下去!不要是现在,我还不知道!

“不要脸。”他突然转了话。

诶?突然骂人…

“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回答吗?”

“不是的,果果,我不想…”

“不想?”他苦笑着转开头,双手交握把指节握得咯吱着响,淡淡地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不是!”我不想还没有弄清楚就对他点头,不想这么随随便便地对他点头!

“如果是安东,你会答应吧?”

是,如果是安东我会答应,不管是喜欢、迷恋也好像静宁说的想‘征服’他也好,为他昏了头的那段时间他只要开口我就会答应。

我重新合拢双手把链子握在一起,“果果,两条我都收下,不会给安东和别人,你能等我…”

“不等!你都收下我就当你给了他!这也是我最后一次送你生日礼物,李唯雅。”

他咬住下唇冷眼看着我,我逃避地转开头,将手中沉重的东西丢到茶桌上。不敢去看他的表情,以为他会失望或是愤怒地离开,他却笑了,笑得像个痞子。

“唯雅说说,你有多爱安东?”

爱?我爱他?

“他爱你吗?”

爱?竟然说是‘爱’?

“唯雅,我…爱你。”

我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的话,瞪大眼睛看着他,只有诧异,只觉得,可笑。他说的是‘爱’,不是‘喜欢’。他这是认真的,还是像别的男生那样随随便便的告白?我爱你,不该是经历了山盟海誓之后才有资格说出口的吗?他居然这样轻易地说出了口,他懂什么叫爱、他知道爱是什么?这种不知道对多少女生说过的戏耍话,现在终于对我说了。



我爱你,第二天我又听到了这三个字,从龙娅莉的口中。

“你呢?”

我什么?

“我敢对他说‘我爱你’,你呢,李唯雅,你敢说吗?”

我爱你,她说得那么神圣那么伟大,我是不是该被她感动了?

“你不敢,所以你没有资格和我争他!”

只有诧异,只觉得,可笑。

(21)他的、我的报复

我爱你,杨果留下这三个字、留下两条银链子没等我回应就离开了。他为什么不像龙娅莉一样问我‘你呢’,用不着了吧。他是杨果,我的一颦一笑、皱皱眉歪歪嘴他都知道我在想什么,在他看来我回他的又是‘不要脸’。

‘这也是我最后一次送你生日礼物。’我一直在想他这一句话的意思,一天两天过去,一星期两星期过去,一个月两个月过去,我想我知道了。他离开的时候我在他脸上看到的是…决绝。

再见他之前是期待,期待他还挂念着李唯雅,期待他还记得李唯雅的生日,可现在我宁愿他彻彻底底地把我的生日忘掉,直到明年或者更以后的这一天,那时候我也许就能回答他的‘再问一次’。为什么一定要是现在,我已经说过不会银链给安东,为什么他就不能等我!

我是李唯雅,他的一切再了解不过,他是男子汉爷们儿,说一是一,绝不更改,决绝就是决绝…老死不相往来…

“你呀,又在发呆。”安东笑着刮了下我的鼻子,唤回失神的我。

我急忙撤回目光,避开他的再次碰触,“我到了。”对面就是公车站台。

“真的不和我一块儿去?”他又问一次。

我摇头,“妈妈在家等着我吃饭。”

“那好吧。”说着他向不远处的一伙人挥挥手,示意他们再等一会儿。“回到家记得打我传呼机,你妈也真是的,不让住校舍,你看现在多晚。”

“嗯。”我点点头准备过斑马线。

“唯雅!”他突然转身扣住我的手腕,“没什么…我是问那是果子和龙妹妹吗?”他看着刚才的我注视的方向问。

“不知道,没看清。”

“和他们怎么了,闹矛盾了?要不要我找他们…”

我好笑地说:“你在说什么啊,我和他们能怎么,快别拉着我,车要来了。”

他怔怔地看了我好一会儿才放开手,宠溺地揉了揉我的头发说:“有什么事要和我说,最近魂不守舍的,是不是在学校压力大?”

“没有…”

“安冬瓜!我问候你老母,我说你小子有完没完!快点!”一伙人高声骂着。

“小心点。”

他嘱咐我一声后快步跑向一伙人,扑上去就给那叫骂的人几个结实的拳头。那人抱头求饶,不停地说他错了,不该在‘小嫂子’面前粗口。

安东…即使后来是那样,这个男人也许曾经也是喜欢过我的。



这次以后直到寒假开始我再没见到安东,倒是静宁说她在火车站见过他一回,说他和几个看来不好人的人在一起。静宁有些担心我,问我到底知不知道他的底细。我满不在乎地摇摇头,他是什么样的人和我没有多大关系,我和他什么都不是。就如我和杨果,什么都不是。

不想杨果和安东的日子我拼命地念书,从前只用了五分功,现在用了十二分,谁还能拼得过我。期末考我重新回到了第一的宝座,把后面的人甩远远的。妈妈笑得合不上嘴,说这就对了,说她的唯雅将来一定能出国做女博士。是啊,我是要做女博士的人就该好好念书,那些情情爱爱在于我只能是可笑的东西,无知幼稚的我负载不起。

时间晃眼而过,当龙娅莉突然出现在四合院邀我去赴安东的生日宴时,我才惊觉原来我和安东已经认识已有一年了。为了约我出去她告诉妈妈是她的生日,请同学们一起去家里玩。

“阿姨放心吧,我保证唯雅一根头发都不掉,把她完好无损地送回来。”她调皮地说着。

妈妈笑着点头,“阿姨没听唯雅说起所以没有准备,娅莉下回来阿姨给你做好吃的补上。”

“好的,一定来。”

出了院子我和她同时收起笑脸,偏开头不看对方远远分开走着。

上了出租车我打破沉静问:“安东回来了么?”

“没回来是谁叫我来的?”说着她扬起手中的五十块钱,“这是他给的打车的钱,拿去。”

我转开身,“你拿着。”

车开到了一家装潢豪华的餐厅,随迎宾小姐走上二楼的包厢,打开门里面是一片沸腾。四五张大圆桌坐着几十个人,不同上一次都是年长的男女,大多是些年龄还在念书的男女生,一个个正拿着杯子瓶子相互逼酒。见我和龙娅莉进来屋里安静了两秒,然后是一片唏嘘叫闹。

“小嫂子来了,迟到罚酒罚酒。”

我隐下厌恶走向安东那一桌,龙娅莉则去了角落…杨果?!他也来了!

龙娅莉走到他旁边,他忙起身为她拉开座椅,对上我的目光后很快转开,继续与其他人说笑。我在安东身边坐下,默默吃着他为我夹的菜,任旁边的人怎么起哄也不搭理。用余光隐约看见龙娅莉在喝酒,杨果一边劝着一边为她夹菜。周围的吵闹声越来越大,我的头越来越晕,她突然一声尖声吼叫让所有人安静下来,也吓得我掉了筷子。

她甩开杨果的手,举起杯子喊着,“别拦我,我只喝这一杯,喝完了我有话要说。”仰头喝下一整杯红酒,帅气地丢开杯子摇摇晃晃地走来中间,推开一个男生拉过他的座椅踩上去高高站着,用尽力气大喊,“杨果你听着…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包厢里寂静了半分钟后迸发出此起彼伏的口哨声和叫好声,杨果马上过来拉下她将她往包厢外带。

“她喝醉了,我送她回去。”

她一个大力挣脱杨果,双手抓着他的胳膊大声说:“我没醉,我喝酒只是为了把话说出来,既然说了今天你就给我一个答复。杨果,你…你喜欢我吗,我能不能做你的女朋友?”

所有的人都注视着他们,包括我,我再也顾不得掩饰什么,目光急急朝他追去。他越过龙娅莉看进我的眼睛,我紧咬住嘴唇一眨不眨地锁住他,如果他敢!如果他敢!突然间他眼中的为难变成了怨恨,落在我的肩膀,安东的手扶上的肩膀。

“求之不得。”

心脏像被人狠抓了一下,疼得快要落下泪来。

“龙妹妹好样的!”

“果子艳福不浅啊,快快,今天至少要喝个三瓶五瓶才算够。”

“等等,今天是冬瓜哥做寿,龙妹妹都做到这分儿上了,小嫂子你也该有所表示吧?”

“对对对,不亲嘴也来啵儿一个脸吧。”

“啵儿一个,啵儿一个!”

这一次安东没有阻止他们,而是微笑着指了指脸,“当是生日礼…”

他话还没说完我已站上座椅,俯身,偏头,破皮的嘴唇贴上他的脸颊。

杨果,你会后悔的!

&22 你活该

杨果你会后悔的!杨果我要你后悔!那一刻我着了魔地想着。想着想报复他,只要能报复他,我亲一亲安东又怎么样,只要能报复他!

过后还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只知道安东的声音、龙娅莉的声音、汇集在耳边的嘈杂声让我头疼欲裂。也不知道是怎么回的家,脑袋清醒过来才发现是两个不认识的女生陪着我这一程,她们好心地向妈妈解释,说是我们几个女孩玩喷香槟才会弄得一身酒味。

也许是闻多了酒气也会醉,上了阁楼一沾上床就睡了过去,什么也没想,之前的一切都像是不曾有过的事。死沉沉地睡了一晚,清早起来脑子里一片糨糊混沌不清,坐起身盯着被子上可爱的小猫看了好一会儿慢慢地看到了杨果的脸,一切又全数回到脑中。反反复复,反反复复,都是那四个字。

“求之不得…”

他说他求之不得,他对龙娅莉说他求之不得!他这也是在报复我吗,就像那一次和陈璐要好一样,因为我拒绝他所以他用这样的方式来报复我。

不是,他不是在报复。龙娅莉就如我一样了解他,她抓住了他的死穴。一个女生在那么多人面前大声说‘爱’他说要做他的女朋友,他不可能拒绝、不会让她在众人面前丢脸、不想让人事后骂她厚颜无耻,所以他会点头,无论这个女生是陈璐还是龙娅莉,这就是杨果。他不是在报复,陈璐和龙娅莉是不一样的,他不喜欢陈璐,可他也许是喜欢龙娅莉的…

“唯雅!你怎么还在床上,七点了!”

我扑进妈妈怀里,在她的衣服上蹭掉眼泪,“我头疼,可能感冒了。”

“感冒了?我看看,是有一点烫,今天上午就在家休息吧,下午还是要去学校,现在可不能缺太多课。起床把药吃了,我去打电话向老师请假……”



下午回学校,四中的‘小龙女’当众向‘杨过’告白求爱的事已在学校传得沸沸扬扬。男生们嘴上笑话着,心里却把杨果羡慕得不得了。女生们则嘲讽龙娅莉,说都是‘老夫老妻’的人了她还这样做戏给别人看,分明是嫌平日出风头不够。

已经不会有人向我投来同情的目光,在他们眼里杨果和龙娅莉早已是公认的一对,我和杨果早已毫无关系,何况我还有一个更让女生眼红的‘对象’安东,我怎么会需要别人的同情。

“吃吗?”静宁递来一袋话梅。

我摇摇头推开,继续在笔记本上抄写课文。

她伸手翻了翻笔记本前面抄写的几页,哼笑着说:“看你的样子像没事的人。”

“我能有什么事?”我反问。我不喜欢她那似笑非笑的懒洋洋表情。

静宁一直陪在我身边,上课时还与同桌换了座。按她说的她不是要安慰我,只是想贴身研究一下我此时的心情与感悟,为她的‘爱情宝典’再加注一笔。整个下午我没说一句话,不断地抄着写着,钢笔里的墨水用去了两管也到了放学的时间。临走的时候她问晚上有没有舞蹈课,我点头,她又问我要不要先到她家里吃饭,我摇头。

等到同学都离开后她突然说了一句话,让我又惊又恨,以致后来与她冷战了很久。那样的话,她还真敢说。



龙娅莉早早地等在舞蹈团大门口,见了我马上迎上来挡在面前。

“我向老师请了假,走,去一个地方。”她昂起下巴命令着说。

真好笑,她凭什么对我颐指气使。我不看她一眼,绕道走上台阶。

“你怕了?”她冷笑。

“怕什么?”我也冷笑。

“怕我。”

怕你有三头六臂不成!盯着她化过妆的漂亮脸蛋,恨不得在上面狠狠划上两刀。而她似乎也和我想到一块儿了。

“放心,我不会找人划烂你的脸的,谁敢啊,我可惹不起安东。”

“去哪儿?”

我跟着她上了一辆公车,车钱每人五毛,她投进一块。我从裤兜里掏出钱,没有五毛的也跟着丢进去一块。司机笑开了脸,说着‘原来你们不是一块儿的’。十多分钟后到了城南,我跟着她在大肆改建的旧市里穿街走巷,不时地被建筑工人呼喝‘快走开。’

不知道走了多久,路灯也亮了,终于到了她说的地方,一座桥?

“这里…”我这才注意桥头四处是旱冰场、电玩店、台球室和歌厅,这就是大家口中的‘红灯区’,混混学生们云集的地方。

她见我四处张望,嗤笑着说:“他们不会吃了你的,你连安冬瓜身边那些人都不怕还怕他们?”说着她抓住桥石栏上的灯柱,腾起身爬上石栏松开手高高站着。

我吓得失口叫出声:“你快下来!”

桥下的河距离桥面有二十多米,春冬季河水干涸,宽阔的河床现在只淌着一条小溪流,下面全是大大小小的鹅卵石,摔下去一定会粉身碎骨。

她得意地挑了挑眉毛,双臂展开在不到三十公分的石栏上走起来。我想将她拽下来,可又怕她挣扎失手把她给推了下去,只好悬着心紧跟在她身边以防万一。

“这座桥是决斗桥。”她转头对我说,身体微微晃了一下

决斗桥?桥头不是写着‘南城桥’吗?

“如果双方有解决不了的麻烦事,像是争‘徒弟’争女人这一类的,就会约着在这桥上决斗。”转过一个灯柱她接着说:“决斗不是单挑也不是群打,是两边派一个人在这桥栏上赛跑,谁先到对面谁就赢了。”

“赛跑?!”我望着六七十米长的桥不可置信地喊着。

她指着桥下说:“去年就有一个人掉下去,幸好是落水里,腿是摔断了不过命还在。”

“你们疯了么…”

“我刚转学到四中不久,有一个泼皮无赖缠着我,仗着在外面人多势众就逼我当他的女人,他也不撒泡尿照照他的熊样!”她咬牙切齿地说,突然又笑起来,“杨果知道以后就约他到这里决斗,那个狗熊根本不敢用跑的,走到一半就吓得腿软,哈哈哈哈,想起他那快尿裤子的样子就笑死人了。”

“他在这里和人赛跑…你是说真的…”他为了龙娅莉和人在这里玩命?他从来没和我说起过,不可能的!

“千真万确!”她跳下石栏落在我面前,用力拍打了下我的肩,“所以我是他的,他也是我的!我不管他以前喜欢你、爱你爱到骨头里,从昨天开始他就是我一个人的,李唯雅你滚远点!”

我被她的拍打激怒了,用力推了她一个踉跄,“什么你是他的他是你的,恶不恶心!”

她没有还手,嘴角勾起嘲笑,“既然你觉得恶心就别再来招惹他,你这副样子,呵,真不知道他怎么会对你…算了,以前怎么样都算了,以后他的身边只会有我。我有他就够了,其他的去***狗屁,要和别的男人结婚就去吧,通通都滚吧,我有杨果就够了。”

到最后她脸上是深深的凄然,我不懂为什么这样的表情会出现在一个十五岁女孩的脸上,只觉得害怕。

“我要谢谢你,李唯雅,谢谢你把他让给了我。”

她像个胜利的女王擦过我的肩踏着优雅的步子离开,我靠着背后冰冷的石栏想起了静宁的话…

你很难受吧,可是,你活该。

&23 冷眼旁观

那时候我曾很多次下决心‘永远不理杨果’,可又有哪一次做到了。报复杨果让他后悔,想来可笑又荒唐,我能做什么,要怎样报复怎么让他后悔?

我惟一能使的手段不过是与安东做出‘亲密’的样子给他看,巧得很,自从安东的生日宴、龙娅莉告白以后,我和安东聚在一起他总是在场。差点忘了他也是和安东这样的人有关系的,不是还认了一个有头有脸的‘师父’么,人前人后有好些小兵小将叫他‘果子哥’。他以前从不与安东照面,一帮人混玩吃喝的时候只要有安东在他就不会露面,他不给‘冬瓜哥’面子是众所皆知的事。

可是,他在乎吗?我跟着龙娅莉去过‘决斗桥’以后就已经心灰意冷。他杨果天生就是个大情圣,可以为了我被父母打得半死,也可以为了龙娅莉在桥上玩命,没准儿还会有一天为了别的女生拿刀与人追砍……我对他从来都不是一心一意,凭什么指望他对我情有独钟。

但就算这样,就算这样我仍是不死心不甘心!我不信我与安东在一起他会无动于衷。知道他每一回都会出现,安东的邀约我不再推脱拒绝,也幸好正遇爸爸和妈妈出差,每星期周六和周日的下午我都会准时到达安东说的地方,总会与他不期而遇,有时候是他与龙娅莉一块儿,有时是他独自一人。



今天的地方是安东的一个朋友家,新修的楼屋漂亮又宽敞像栋小别墅,一伙人约着来是为了庆贺主人的乔迁之喜。七八个男女围着一桌玩‘大票子’的麻将,我远远坐在黑皮沙发里透过明亮的落地窗望着街上发着呆。

新屋主人的女友端着一盘水果从厨房出来冲着我喊,“冬瓜,你这个小女朋友太安静了吧。”她把水果盘往麻将桌上一砸,不理会桌上人的叫骂走来拉起我,“啧啧啧,小女孩你这可不称职了,你看几个姐姐坐哪儿,你得坐这儿。”说着她强拉我到安东身边坐下。

我被安东抽的烟呛了一口,咳嗽着要起身走开却被她按着肩膀动不了。安东正要说什么时她突然松开了手。

“哟,果子来啦。”

转头看去杨果脸上是一闪而过的愤怒,随即堆起笑脸叫了声琴姐,然后一一向屋里的人问候。我收回跨出的脚在安东身边正身坐好,接过他递来的橘子剥皮去瓤再递回给他吃。亲密的样子,我也只能做到这分上。

“果子,你爸又发了吧,这一批钢材少说也赚了这个数。”安东对面的男人边看牌边用手比了一个‘三’。

“哪有那么多,又不是抢银行。”杨果躺进沙发里捏着茶几上的花生一颗颗抛起用嘴接住,然后连壳一起咬碎吞下。

“老子上回约你去乐一乐,你说你快毕业了要好好念书,怎么,现在念完了毕业了?”

他接连抛起几颗都没接着,索性抓一起把塞进嘴里,嚼得格外响亮,“快了,还有两个月毕业考试。”

“那你小子还在混,不想念高中了?”

他冷笑一声狂妄地说:“高中?我闭着眼也能考上,不信你问问这位美女是不是。”话说完一颗花生准确地打中我的后脑勺。

男人转头看着我笑问:“小美女,你是他同学?”

“不是。”我瞪了他一眼,不懂他这是什么意思,他不是一向都装着不认识我的吗?

过后杨果没再和我搭腔,横躺在皮沙发里看电视,边看边骂难听的话,惹得‘长辈’们大吼闭嘴。我在安东身边忍住咳嗽掰着手指数他抽了多少口、多少支香烟,不记得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我面前抽烟的,想起他从前朝那些当我面抽烟的人挥拳头就觉得讽刺好笑,一不小心真的笑出了声。

“无缘无故,笑什么?”

他伸出夹着香烟的手来刮我鼻子,我忙偏头躲开,“我哪有笑…”

“冬瓜,最近抽得厉害,是不是‘那个’抽上了?”左手边的男人问。

对面的男人接口说,“那个?你是说加了料的那个?”

“乱说什么!”他揣了两个男人一人一脚,看向我这边使了使眼色。

‘那个’是什么,加了料的什么,我根本听不懂,他们没有必要防着我。



庆贺就要喝酒,从前不论任何场合安东都会为我挡着那些硬拉我喝酒的人,可今天他却没有,事实上他已经醉成一摊烂泥,即使有心也无力。不知为了什么一屋的男女忽然把矛头指向我,说是要‘点杀’我,拒绝不了我只得逃,可还没拉开门就被两个女人抓住拽了回去。

“喝,一定要喝!”

我被逼到沙发的角落,看着举起酒杯酒瓶围住我的男女头一回感到这些人的可怕,我为什么会和他们搅在一起!

“小女孩,平时最不懂事的就是你,今天不罚你有点说不过去了。”

我不喝!我懂不懂事关你们什么事!

“喝吧喝吧,小美女,识时务为俊杰。”

狗屁!什么识时务为俊杰,不懂意思就不要乱用!

“敬酒不喝只能喝罚酒了哟。”

不喝!不喝!你就打算这么看着吗,杨果!

他无动于衷,真的是无动于衷,连看也不看我,靠在桌边晃着腿儿剥花生。泪水断线似的落下来,听到我的哽咽声他才‘抽空’看我一眼,然后继续剥他的花生,“校花小姐,喝一杯死不了的。”

眼泪登时卡在喉咙,堵住了气管,气出不来也进不去。等脑中反应过来我已抓过一个人的酒杯狠狠朝他砸出去,趁一帮男女惊愕的时候手撑着沙发背靠向后倒翻一个跟头,箭步冲向门口跑出了楼屋。



口袋里没有一分钱,只有不断地跑,跑到喘不过气、跑到肚子抽搐、跑到腿再也迈不动一步,竟然回到了家,竟然还没有死!没有被车撞死、没有吐出肠子,也没有力气再哭了。

用最后的气力打开家门,随着关门的震动摔在地上。昏沉中感觉到摔疼了脑袋,可却无力抬手去抚揉。不知道睡过去多久,被窜进鼻管的酒味吓得醒来。不行,一定要在爸妈回来以前洗掉!

想着爸妈就快回来,扑爬着冲向阁楼拿换洗的衣服。麻痹的脚不听使唤,在楼梯上又摔了一次,这一摔把脑袋摔清醒了。不用怕的,爸妈不是出差去了吗,不用怕的,先睡觉,睡觉,睡着了就什么都不知道…

不顾背后顶得痛仰躺在几阶楼梯上,刚闭上眼就听到一声巨大的撞门声。没给我害怕的时间门已被打开,我把钥匙留在了门锁上!

进门来的人望了四周一眼,看见我以后呵呵笑了两声就栽了下去,倒在我刚才摔的地方。扑通一声,比我摔得还响亮。

“果果…”

&24 醒酒

“果果…”

浓重的酒味从倒伏在地的人身上散发出充斥在整个屋子,惊呆的我回过神想也没想就冲上去拉扯他,“你出去,滚出去…果果!”我拉他翻过身被他的样子吓坏了,伸手抚上青白的脸颊,又湿又冷,再听呼吸声,缓慢沉重,这些症状…他喝了多少!

“别拉我…难受…要死了…”他紧闭眼嚷叫着,用力挥打开我的手。

“好,我不拉你。”拿两个靠枕垫在他背后让他侧躺着,起身准备去泡一杯浓茶却被他拉住了手。

“你别气我…他们…我把他们全放趴了…一个一个…逼你喝的人全放趴下了…呵呵…我厉害吧…你别气我…你别不理我…”

他的手掐我好痛!

“不理我的是你…”

“你为什么不听…他们不是好人…别再和他们…”

“他们不是好人你就是了?你还不是和他们混在一起。”腿蹲得酸了,索性坐在地上。

“我…我和他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好奇怪,这样坐在他的身边和他说着话心里渐渐平静下来,刚才的愤怒、伤心慢慢冲淡。

他睁开眼睛看了我一眼又闭上,“我和他不一样…我和安东不一样…”

我握紧他的手,再次问:“哪里不一样?”

他没再说话,寂静的屋里只听得到他一声声沉重堵塞的呼吸声,就在我以为他睡着的时候听见他轻声喊着。

娅?雅?他叫的是谁?

“我…你…”

什么‘我你’,中间的那个字…我听不到。

“为什么你就不能对我!”他突然发狠扯住我的衣领将我拽倒压在他的身上,“我就不行吗!我就不行吗!”头发被他抓在手里,后颈被他牢牢钳住,我不敢挣扎反抗,就怕被他拧下脑袋,醉酒的人什么事都做的出来。“我…你…所以你也必须对我…必须对我!”

他爱我,所以我必须爱他,好蛮横的人。世界上唯一不能‘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就是这男人和女人之间的那份情,也因此它才显得那样珍贵而难拥有。可是这个叫杨果的蛮横小子不懂,也庆幸他不懂。

隔着衣服我也能感觉出他异常冰冷的身体,心脏在耳边急速敲打着,覆在我后颈的手在微微发抖,再看他的眼睛,白色的灯光下是放大的黑色瞳孔。他不只是喝多了,是喝过了头酒精中毒!

“果果快放开我,压着会不舒服的。”镇定!镇定!快回想起爸爸说的急救方法!

“舒服…我舒服着啦…”他仍然紧抓着我不放。醉鬼!我的脖子和腿快要折了!

“来的时候吐过东西没有?”

“没有…我喝酒从来…从来不吐!怎么,你怕脏,怕我吐在你身上?是的…你怕脏…瞧你刚才对安东那样儿,离他十万八…八千里,就怕他弄脏了你漂亮的衣…呃嗯…”

趁他叫闹放松之际,我用力掰开他的手挣脱了他的钳制。

“你嫌他脏…他是你男人你都嫌脏…不是!他不是———!我才是!我才是!”

“是,你才是,你才是。”我扶他坐起身,用肩头顶住他的腋窝吃力地将他沉重的身体架起来。

他难受地干呕出声,口中喘气喊着,“别动我,我要死了,李唯雅你…没良心…想弄死我是不是…”

“去厕所,吐过就不难受了。”

“我不去!”他故意与我对着干,抓住沙发背靠使力把身体往下压,本就乏力的我轻易被压跪在地。“死了…死了也不关你的事!”

“快跟我走,不然你真的要死了!”他到底喝了多少,不知道会喝死人么!

“你…你哭…哭什么…走就走…去哪儿…你说去哪儿我就去…”

我重新扶起他跌撞着到了浴室,让他伏在洗漱池然后到厨房拿来一杯温水和一支筷子。

“果果张开嘴。”爸爸说的,用筷子压舌根引吐,“快张嘴。”

“你干什么…想戳死我么…不用…我自己来…自己来…”他抢过筷子作势要往喉咙戳去。

我死命抱住他的手哭喊起来,“疯子!你这个酒疯子!”

“哭…你就知道哭…我不要你了…就知道哭…”

我气地大吼,“谁要你要了!你给我站好!”

我将他压在墙上伸手勾下他的头捏开他的嘴,想也不想就把手指伸进去。他激烈地挣扎起来对我又推又打可却没用多大的力,真是醉了么,居然还知道手下留情。两根手指捣搅了几下后他很快呕吐出来,打开水龙头冲掉池里的秽物再把水杯递给他让他喝下整杯水。

“不喝…难受…你果然是想弄死我…”

“喝下去就不难受了。”

“除非你…你说今后不再和安东…”

“我说我说,今后我再也不和他来往,再也不见他!”只要他把水喝下去要我说什么都行。

听见我说的话他抱起水杯傻笑两声,然后仰头一口气把水全倒进肚里。

我拍拍他的xiōng脯,再次拉下他的脑袋捏开他的嘴,“果果再吐一次,再吐一次就不难受了。”

“我不…”

我才把手伸到他嘴边他就俯下身大吐起来,脏臭的秽物浇满了我整只手我竟还觉得高兴,拍着他的背让他顺畅地吐出胃里的东西。太好了,吐出来了!

“笨蛋蠢猪!酒是会喝死人的,会喝死你的!”想着他刚才的样子压抑的恐惧终于爆发,我无力地跪坐下地埋头嘶声痛哭。

吐出酒臭的东西他的酒也醒了一半,不再胡言乱语不再骂我‘就知道哭’,伏在洗漱池不断地冲洗脸。直到把上衣给弄湿透了他才停下,转身猛地拽起我的手将我提起来。

“你现在不嫌脏了?”他拉高我沾着秽物的手冷声问着。

我再也没有力气与他纠缠,任由他拉着我的手在烫人的热水下冲洗。见他头发也湿了随手拿了一条毛巾递给他,“我拿件衣服给你换。”

他丢开毛巾把手伸向我xiōng前,我以为他会对我动手急忙退后,可他只是拨了拨我的领子。我这才发现衬衣的扣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给扯掉了,已现出白色的内衣边。拉拢领口准备离开去换衣服,他却抢先一步抬腿把浴室的门踢上。

“你爸妈不在家吧?”

他在说什么…

“别这么看着我,就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哪样…他疯了,他真的是疯了!

抓起牙刷杯向他砸去,趁机扑向门可刚转开门锁他整个人就撞了过来。门被合上,我被撞得头晕目眩,xiōng前侵袭而来的冰凉让我的心脏停滞了一瞬。

他扯开我的衬衣拧起,俯身用它狠狠地擦了两把脸,再把湿发在我xiōng前用力蹭了一蹭,然后放肆地大笑出声,“这样你就怕了?我告诉你,安东要对你做的绝对不止这些!”

我像吓呆的麂子,只知道背抵门瑟缩颤抖,忘记要拉上衣服。

半晌过后他将目光从我身上移走,懊恼地抓起水杯砸在墙角,“李唯雅,你从来都瞧不起我,以前是,现在是,从来都瞧不起我!你觉得我配不上你,我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对不对?”

原来他是这样认为的…“不是!没有!我根本没那么想过!”我怎么会那么想,如果我瞧不起他,那倒好了…

“没那么想过…”他低声念了一句,抬起头仰起冷笑的脸,“你亲过安东几次?”

“不关你的事…”

“几次!有几次!”

我被他暴戾的样子吓住怕他又对我…乖乖地回答,“一次,就他生日的那一次,你看到的…”

“那一次亲的是脸。”他走近我,指着嘴唇说:“你说‘不是’‘没有’,亲一下这儿我就信。”

“亲一下,就可以了?”我轻声问。

他因我出乎意料的反应愣了一下,讪笑着说:“你别忘了,我这张嘴刚才吐了什…”

我没让他把话说完,手扶着门把垫起脚贴上他冰冷乌紫的嘴唇,久久不分开。

那是我一生中做的最对的一件事。他说在此之前他已准备要放弃我,彻彻底底地放弃。只因这一个吻,我挽回我的爱人。

&25 我要和她决斗

李唯雅,你从来都瞧不起我,你觉得我配不上你,我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对不对?

好严重好冤枉的指控,为了证明自己‘无罪’,我一股脑热就亲了上去。

那是我和杨果之间的第一个吻,是他的、也算是我的初吻。当然是初吻,我和安东的那个不算,吻,要亲嘴才算是。我从来不后悔做了那样‘不知廉耻’的事,即便以后被杨果那混蛋小子嘲笑我了很多年说我主动出击不输须眉。

醒完酒我让他在楼下的沙发躺着,不时地打开阁楼的房门往下看,直到听见平稳的呼吸声才安心的合眼睡去。第二天星期一,早晨醒来时屋里已经没了人,上学的时间也过了两个小时。打电话给老师请病假,不用刻意装就有了浓重的鼻音,真是感冒了。

推开浴室的门被一片狼籍吓住,想起昨天发生的一切怕得后背冒冷汗。如果爸妈昨天在家,如果左邻右舍看见听见,我一定会被打死的!



在家呆坐了一整天,下午时候一个意外的电话打来,是龙娅莉,莫名其妙,竟惦记着我去不去上舞蹈课。不过经她这么提醒我倒想起来,老师说过今天的课程很重要,会排一些新的动作,任何人都不能缺席。

放下电话穿戴整齐,空着肚子到了舞蹈团。心神恍惚,浑身乏力,老师所教授的东西我看在眼里却装不进心里,只是照着她的姿势胡乱画着葫芦,生气的老师当着所有同学的面狠狠训了我一顿,舞蹈课结束后还要我单独留下擦洗练舞房的地板。

“李唯雅。”

龙娅莉换好衣服后去而复返,是来笑话我的吗,今天我可没有心情和力气与她较上。

“麻烦脱掉鞋子。”我冷冷地说。

她笑了笑依言脱下鞋子,走到我跟前拿起桶里的另一块抹布擦去她留下的鞋印。真够好心的,今天吹的什么风。

“你会去吗?”

“去哪儿?”

“参加舞蹈团的暑期巡演,老师刚才讲的,你没听见吗?”

“不去。”爸妈也不会让我去。

“我想也是。”她站起身靠墙甩玩着手中的抹布,“听说去这一次会有三千多块,我不是你,爸妈都在大医院里工作,你不会稀罕这点钱的。我不想再向那个女人伸手要零用钱了。”那个女人,说的是她再婚的妈妈。

三千多块,怎么会不稀罕,我们家可不是那么有钱的人。“那你就去吧。”我随口说。

她双眼一亮,叫着,“你也认为我该去吗?可是我有些担心,巡演要去好几个城市,我和其他的人都不熟识。还有,不知道会不会被选上能不能做好…”

我愕然,她这是在找我商量?为什么是我,我和她是这分上的关系吗?冷言冷语刚到嘴边就咽了下去,她如果能有个人商量就不会找上我了。

“担心什么,老师会给你安排好的。不熟识就不熟识呗,反正只相处两个月,与其想这些还不如先想想在那之前的升学考试。”

“高中啊,我想去念专业的舞蹈学校…”她大概也觉得和我说这些不合适马上住了口,却不离开,盯着我擦地板好一会儿再次开口说,“你昨天又去了安东一伙人那儿是吗?”

“去了。”不过那是最后一次,那伙人!

“你怎么就不听人话!”她高声喊起来,“他们不是好东西,和街头的那些小混混不一样,你再和他们…到时候你后悔也来不及!”

“哦。”我点点头,她倒挺关心我的。

我的满不在乎惹恼了她,她把手中的抹布朝我扔来打在我脸上,哼笑着说:“你大概不知道吧,安东曾经追求过我,不过我没答应,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我好奇地问,很难想象她会拒绝安东。

“因为他曾经…”她压低声音,语带鄙夷地说:“暗示我和他…上床。”

上床?!我手下一滑,整个人趴在了湿湿的地板上。

“他们甚至在…算了,我也不和你多说。反正你记着,他们那种人是你招惹不起的。你赶紧和安东撇干净关系,别再和他往来了!”

我坐起身拉过一旁的水桶用手搅动里面的脏水,水花越溅越高,最后浇在了我的脸上。“可以啊,你把杨果让给…还给我。”

我在说什么…我…说出来了!

她掩住嘴巴不敢相信我会说这样的话,吃惊的表情有些夸张、有些滑稽,可很快敛下,用最冰冷的语凋说:“还给你?你说得真好笑,真不要脸!你凭什么这么说!你连和我争的资格都没有!”

我撑着水桶有些吃力地站起来,对上她冷厉的眼沉声问:“那你说要怎样才有资格?”

她嘲讽地撇着嘴冷哼一声,转过身面对墙壁后退两步,突然一个猛扎下地脚跟靠墙倒立起来,然后朝我挑衅地笑着。我暗叫糟糕,可也只得硬着头皮走到她身边跟着脸面朝地、脚板朝天,迎战。

这一天滴水没沾又加上昨夜睡眠不足,刚才擦地板已经是浑身无力。我根本赢不了她!不过五分钟手就开始打颤,脑袋充血,眼前发黑。胃里一个抽搐我终于坚持不住,重重摔在了地板上,那样子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她优雅地站起身,拍拍手昂起下巴得意地发出啧啧声,“我当你有多认真呢,下次放大话的时候先掂掂自己的斤两…呃…我走了。”更难听的话就要出口,她似乎想起之前来找我的目的,尴尬地咬咬嘴唇大步跨出练舞房。

一时起不了索性仰躺在地等着元气恢复,她说的对,下次要好好准备准备。饿晕了,果果,我想吃牛肉面…



“李唯雅,你干什么,快还给我!”

两天以后,睡得饱饱、吃得饱饱、勇气饱饱,舞蹈课下课后我抢了龙娅莉的手提袋跳上了去南城桥的公车。

“你想…想干什么…快还我!”她气喘吁吁地追上来,抢过手提袋狠狠推了我一把,“你引我来这儿想干什么!难不成还想我和‘决斗’?”

“你说对了。”

南城桥,还有一个别名,决斗桥。旧桥上几乎没有路人,正好。就让自己疯狂一次吧,我要和她决斗!

不理她惊诧的表情,我抓住桥栏上的灯柱跳上石栏,迎着河风高高站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做出一个邀请的姿势,“你怕了?”

“你玩真的?”

我看得出,她在害怕…

“你怕了,那就认输好了。”龙娅莉正如李唯雅,字典里就没有‘认输’两个字,所以她一定会接受我的挑战。

果不其然。

“李唯雅,我就看看你的能耐!”她把手提袋扔在地上,大步跑到对面跳上石栏,大声喊着,“来吧。”

我松开扶着灯柱的手,眼望前方用力跺了跺脚止住它的哆嗦。听着风声,当白色的石栏在我的眼里成了一条线的时候,我和龙娅莉不约而同地开始向前移动,在窄窄的石条上快步走起来。会不会摔死、淹死我没去想,想多了就会泄掉我饱饱的勇气就会退缩,余光瞟到那抹红快超越我时我不要命地跑了起来。

那抹红被甩在了身后,桥下的河流映入了眼中,除了风声我还听到龙娅莉的叫喊声。

“别跑了别跑了!你赢了!你赢了!”

我赢了?我赢了…收住疾跑的脚步,扑向前方一米处的灯柱,身体险些抛了出去,又引得她一声尖叫。

紧紧抓住灯柱,望着面前惊魂未定的她,轻声问:“这下我有资格…有资格和你争了吗?”

“你狠!”

直到她红色的身影消失在远处我才跳下石栏,谢天谢地,电话亭就在身边。伸手在口袋摸了几次摸出电话卡,一手攀着东西一手按号码键,拨完最后一个数字重新坐回了地上…

“你吓死我了!叫什么‘救命’,我还以为你出了事!”接到电话赶来的静宁见我好好的坐在地上气得冲我大吼。

“没事…我就是腿软…走不了…”

“你还笑!我要和你绝交!”

杨果等着吧,我们是不会‘绝交’的。

&26我要夺回他

阳光明媚的早晨,几只麻雀在窗外的电线杆上喳喳叫。我穿上爸妈出差给我买回的新衣,一件嫩绿色的绒线连衣裙,束上粉色的发带套上白色的小皮靴,偷偷拿来妈妈的香水左喷喷右喷喷,全身都香喷喷后哼着歌带着风走出家门,行动!

“打扮得这么漂亮上哪儿去?”

跳跳蹦蹦刚出院门突然从大树背后闪出一个人,不正是不久之前败北的龙娅莉么,她怎么会出现在我家门口,难道又是来讲‘我没有资格与她争’之类的话?还是说,报仇来的?

“有事吗?”我客气地问。

她挑了下描得很漂亮的眉毛,哼声说:“我是来传口信的。”

“什么口信?”

“这东西是安东让我交给你的。”说着她从手提袋里拿出一个礼物盒递到我手中,“他说这是为前些天的事道歉。”

前些天的事?我倒给忘了,我被他们一伙逼着喝酒的事。

“不拆开看看吗?可是一件不便宜的东西哟。”

我把盒子递回给她,“你喜欢拿去好了。”

她不屑地推开,拿出小镜子边照边说:“他打你传呼机你没回,所以让我来带话给你。他在常去的那家餐厅等着你一块儿用早餐,就现在。不过看你这样子,和他通过电话了吧,我真是白跑了一躺!”

镜子猛地砸在我脚边,突然而来的发难令我又惊又怒不知所措,她这是要干什么,大清早的发什么神经!

“你别以为我想多管闲事,只不过安东是经由我认识你的。我之前已经警告过你不止一次,也算是仁至义尽,如果以后发生什么我也不会良心不安。”

原来她以为我这是要去见安东。“那今天算是多管闲事吗?”既然良心过得去,怎么还会有这又一次的‘警告’。

她踢开脚边的一块随镜片,狠狠地说:“你是故意的对吧,你知道每回到安东那儿去杨果总会跟着出现,小心翼翼地看着守着你,所以就算安东已经不上你的心你也要与他纠缠不清,为的是看杨果怎么为了你和他们拼命对不对!”

“他是在看着守着我…”他不是与安东一伙人混成哥们儿了,而是为了看着守着我,是这样么…

“你以前根本不把他当回事,现在这算什么!李唯雅,杨果是块大肥肉,要有人与你争着吃才香是不是!”

我望着她因愤怒稍有扭曲的脸,心里有种难受的滋味。这个漂亮女孩是真心喜欢杨果的,她可以大声宣告‘她爱他’,可以全心全意地为他付出,就同杨果之于我,可我呢,我能吗…

我上前一步打开她的手提袋里,把礼物盒放进里面轻轻拍了拍说:“替我还给安东,不然你扔掉也行,我不会再和他‘纠缠不清’。你说对了,杨果就是块大肥肉,要你和我争着吃才觉得香。你已经承认我有和你争的资格,现在是想反悔么,迟了!既然有本事做了他的女友,就没理由怕争不过我。”大放完厥词昂首挺xiōng地迈着步子离开,心里却没有感到一丝畅快,只有不甘心,不甘心她为什么可以而我就不行!

在这之前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说出这些话,我的骄傲不允许。同样,龙娅莉也是骄傲的。杨果大概永远不知道,就是这样两个女孩为了他抛开了所有的骄傲甚至上了决斗桥,当然也绝不能让他知道,否则他梦里也会乐死。这个一心二意的家伙真的值得?那时候我没有想过,龙娅莉也没有,战斗打响时谁也没有工夫去计算,也许不值得,但那重要吗,重要的是她不想失去他,而我要夺回他。我要夺回他!



忘掉不愉快的小插曲,依照原定计划到了目的地,能不能遇上他我不知道,难得的星期天他也许还赖在被窝里也许已经野到外面去了。没有勇气打给他电话,买了份早报垫着坐在树yīn下小心避开落下的露珠,半个小时过去眼前来来往往的人群中仍然没有他的身影,看来我们不会心有灵犀…谁说的!

“喂。”我抬起头对上那双惊讶的眼抿嘴笑着。

他打着哈欠的大嘴好半天合不上,见了我用得着这么吃惊吗,还是说我穿着新裙子漂亮得令他目瞪口呆?我希望是后者。

“干什么,兴师问罪来了?”一开口他就没有好口气。

想起他醉酒时做的那些混帐事我红了脸,后知后觉地羞愤起来,正想骂他脑中忽然转了一转,低声说:“那天你喝醉闯进我家的事…被人看见了…我爸妈也…”

他登时慌了手脚,叫着,“他们知道了?!”

“嗯。”这下害怕了吧,我爸妈来兴师问罪你可就…

“他们把你怎么了,打了你?!脖子上的…是他们打的?”

脖子上的?我伸手摸了摸颈间的肿痕急忙摇头,“他们没打我…”怎好说我是因为昨晚戴着他送给我的那条镀金链子睡觉今早才长出这一道红痕,大概是金属过敏吧。

“他们怎么打你的,还打哪儿了,你说啊!”他像是听不懂我的话,丢了自行车上前拉开我的衣领查看我‘被打’的伤处,我抵不过他的劲儿,领口被越拉越大。

“我说了没有!”我抱住他的手狠狠咬下去,直到尝到了血的味道才松开牙齿。他简直是个混蛋!上回还没看够吗!

“真的没被打?”他看也没看被我咬出血印的手,眼睛从头到脚打量着我,似乎要把我看穿才甘心。

鼻子不由得一阵酸涩,他就那么害怕我被打?“没有,我没被打,可是他们会打死你的。”

他耸耸肩完全不当一回事,“也不看看我是谁,那么容易就被打死我还是杨果吗?走吧。”

“走哪儿?”

“还能是哪儿!我去和他们说清楚,不是你的事儿,是我醉了像疯狗一样闯进去。大不了让他们揍一顿,放心死不了的,你爸妈再狠还能狠过我爸?”

笨蛋家伙,哪有自己上门找打的,这时候就该躲得远远的。

“等等。”我捉住他的手,扬起笑脸,“果果,在那之前可不可以先请我吃些东西,我虽然没挨打可已经饿了两天。”其实我想说饿了三天,不过夸张了一些,如果饿了三天我哪还有力气来到这儿,说一天嘛刺激又不太够,两天正合适。

我灿烂的笑容看在他眼里是凄惨的苦笑,他果然如我想的一样暴跳大吼,“你妈真不是亲妈!你也真挺得住,前面那条街去。”

我看着摔在地上的自行车,有气无力地说:“好象走不动了,没力气。”力气全用来咬人了。

“上来。”

“可是…”

“我推你。”

“嗯!”

&27 失而复得

杨果不笨,他知道我在欺骗他,却由着我欺由着我骗,为的是我一起去吃那碗牛肉面。

他望着前方慢慢推着车,我斜坐在后车座上鞋底和地面轻轻摩擦出声,心底涌起一种久违的甜蜜,慢慢地酝酿开来充满全身,止不住的笑意攀上了眉眼。像是感受到我莫名其妙的笑,他回过头古怪地看了我一眼。

我拉了拉裙角,小声问:“我的裙子好看吗?”

他被我问得一愣,脚下停了一秒又继续推车向前。我懊恼地垂下头拉扯裙角,笨蛋李唯雅,说这种无聊的话!

“好看…”过了好一会儿他说,声音轻得被风一吹而散,可是我还是听到了。

我突然湿了眼,讨厌的风把沙土吹进了眼睛,“慢点走,果果。”

“不是饿了吗?”

“饿了也要慢点走。”我蛮横地说。

他把脚步放得更慢,车轮转一圈的时间足够我看完他的侧脸,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不知不觉中,眉更浓了,眼更小了,鼻更高了,唇更薄了。头一次发现,他也是好看的。或许没有安东那种夺目的俊帅,可每一条轮廓都凸现着别人所没有的刚毅和不羁,越看越会被他深深吸引,难怪有不少女生暗地里对他脸红。只是从前有我在他身边如今换作龙娅莉,无论哪一个都令她们却步。

短短的一段路我们走了很久,快到餐厅时我飞快跳下车什么也不说就冲向马路对面的旧街巷子,丝毫不顾来往的车辆。杨果惊慌失措地喊着我的名字,立刻骑车追了上来。我在无人的巷子里撒腿奔跑,地上有不少丢弃的废物障碍,他骑车一时追不上我像只愤怒的狮子放声大吼。

“李唯雅!你要去哪儿!”

我回头给他一个鬼脸继续迈着大步往前跑。好久不曾这样了,从前他惹我生气我不理他的时候我们就这样你追我赶。当我和他一般高时他要费好大的力气才能追上我,那时我要稍稍地等他一会儿,等他高过我以后任我怎么拼命地跑都会被他追上。

这一回我似乎跑岔了道,他还会追上来吗?

“给我停下来!李唯雅!”

停下来是吗?我不怀好意地勾起嘴角,猛地停住脚转身迎上他。他登时刷白了脸,将车头用力提起拉向一边,连人带车一起摔在地上。不等我伸手去扶,他一脚揣开压身上的车,站起来左手抓住我的衣服将我拽到他面前,右手高高扬起。

我昂起下巴噘起嘴望着他,一秒两秒过去,扬高的右手终究无力地放下。“你舍不得。”我得意地说。

他咬牙切齿地看着我,半晌松开我的衣服转身就走,连自行车也不要了。我怎会放他走,箭步冲上去紧抓着他的衣角不放。

“放手!”

不放!有本事就扯断我的手!

他拉不开我干脆把双手抽出袖管,从外衣里挣拖出来,“你要就给你!”

我丢掉外衣再次抓住他的衬衫,见他要解衬衫纽扣急忙改抓他的皮带,我就不信他还能把裤子脱了。

“李唯雅你今天是吃错什么药了!没见过你这么厚…”

“你最好别说我厚脸皮、不要脸!”我愤恨地盯着他,咬住嘴唇极力压住哭音。做到这分上我还不是厚脸皮、不要脸么。我已经抛掉了我的自尊和骄傲,他要再敢这么说我…

“唯雅…”他脸上的愤怒消失变成了无奈…还有心疼,轻轻掰开我的手,“好凉,冷吗?”说着捡地上的外衣披在我肩上。

我双手抓着外衣蹲下地,嘴一瘪脸埋进手里委屈地哭起来,“你要打我,你居然要打我!”

“我没有…那不是…不是没打吗,再说是你不要命…”

他慌乱地围着我转圈道歉,透过指缝看着他挠头抓耳的样子忍不住想笑,他果然对我的哭最没辙。



哭一旦起了兴头就一发不可收拾,引人哭的伤心事原本只有一件,可是哭的时候就会由这一件想起另一件,一件又一件。想起他那一次将我推倒摔破了手心和膝盖,想起他答应做龙娅莉的男朋友,想起他冷眼看我被逼酒,还想起来他那一次护着我被打得昏厥,想起他爬上阁楼给我送鸡腿,想起他说‘我爱你’……

肿了眼睛哑了声音我还在抽泣,不想哭的却是控制不了,最后精疲力尽靠着杨果的背随他去了郊区。所住的城市正在翻天覆地的变化,不过规划改建还没有蔓延到这里,很多地方还是老样子,像是我们小时候常去‘光顾’的那片橘子地。

时至春天树上开满了白色的小花,散发着苦涩的香味。杨果曾嘲笑文学得不好,香味不能用苦涩来修饰。可我觉得它开始闻着就是苦涩的,再闻会闻到丝丝的甜意。苦涩的甜,甜的苦涩,奇怪的花奇怪的味道。

“你真是饿疯了,这也能吃?这是花,还没长成橘子!”

“它们在我肚子里会长成橘子的。”我又站起身摘了几朵放进嘴里。刚才哭得没力气,现在需要些东西补充能量。

我们背对着背靠在橘子树下,我吃橘子花,他在玩地上的石子。

透过密密的树叶望着点点蓝天,我低声说:“果果,你要向我道歉。”必须道歉!

“对不…”

“我不是说刚才的事,我是说那晚…你醉酒的那晚…”那是件越想越觉得耻辱、恐怖的事,他扯开了我的衣服想对我…“你是因为喝醉酒才会…那不是你的本意对不对,你只是在吓唬我对不对?”我握紧手中的东西又羞于恼地追问。无论如何他一定不能是那种人,这样我才会…

“我…”他的头几乎要扎进土里和橘子树一起生根,黝黑的脸泛出一片红就快渗出血来。他也知道羞耻么,刚才不还恶声恶气质问我是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我当…当然是醉了…所以才…我怎么会做那种事…”

“嗯。”我选择相信他。

可是后来回想这事儿他的说辞又不一样。他叫着好险好险幸好他把持住了,我衣衫大敞竟然还敢亲他勾引他,如果不是他够君子的话早…我知道他在胡说,他是不会那么做的…呃…大概吧。

“果果,如果我现在把这个给你,你还会不会要?”我摊开手,手中是吊着大圈儿的银链,握得太久手心里印上了一个圆圆的凹痕。

这是他给的生日礼物,两条窜着指环吊坠的链子。小圈儿是属于我的,大圈儿可以给他也可以给安东和别的人。可是我要给他就得在生日那天给,他不会给我犹豫磨蹭的时间,正如他对我,从来不曾犹豫过。

一缕阳光正好落在我的手心,银色有些刺眼。他看着银链又看着我,眼里平静无波。已经迟了?

“因为龙娅莉?”我问。

“因为娅莉?”他问。

两个人异口同声,却都把对方的‘问’当成了‘答’。

他推开我的手,脸上是淡淡的苦笑,“你不用再想赢她什么,至始至终赢的都是你。”

我听不明白他的话,一心只想知道,“她已经代替我了?”

“她是她,你是你,没有谁能代替谁。”

这应该算是好答案吧,至少我和她平起平坐。够了,我已经够丢人了!

最后摘了一朵白色小花放进嘴里咀嚼,真苦…

“给我!”刚要起身离开就被他抓住手腕拽了回去,用力掰开我的手夺过银链紧紧握住,喃声说了一句,“就当我是贱骨头…”

贱骨…他在说什么…看着他将银链戴上脖子揣进怀里,刹那间心中涌起一股融融的暖意,失而复得的激动和喜悦让我不再去思索这句话的意思。

“果果?!”

他突然欺身上来,轻轻抬起我的下巴小心翼翼地问:“现在我可以这么做了吗?”

什么?!他…他他要…虽然我把银链给了他,可我没想过…这太快了啊!怎么办?同意,拒绝?拒绝,同意?不行!这里会有人经过的!可是如果我拒绝…拒绝…看进他黑亮的眼睛,里面有些什么让我无法摇头。我收起惊慌,轻点头。

柔软的温热贴上我的唇,很快分开。我忙转开火辣的脸不敢看他,惊慌、羞喜,我兀自沉浸着,没有读懂杨果眼里的…哀和伤。

&28警报拉响

杨果和龙娅莉并不是真正的一对儿,否则他绝不会收下银链。他向来自负是有担当有责任的男人大丈夫,如果他真的在与龙娅莉好上,我就是那下凡的仙女儿,他也不会为了我和她分开,除非是龙娅莉先甩了他。这就是杨果,让人想恨也恨不起来。

龙娅莉当众示爱,他不能让她丢了脸,又加上当时我与安动‘亲密’样子刺激了他,所以那时他点了头。生日宴的第二天他清楚地告诉她,他不能和她做男女朋友,他说除了那一个人他不知道怎么和别人做男女朋友。想来在这之前他一定挣扎了千百回,拒绝一个抛开矜持主动表白的女孩那是多伤人的事,他惟独怕的就是这个。

意外地,龙娅莉没有为难他,不过却要求在人前做做样子继续他们的‘杨过与小龙女’,直到他的‘那一个人’回心转意,或是她不再是‘别人’的时候。

他说他真的有想过报复我,但最终还是没有。龙娅莉是他的朋友,好朋友。他不会为了自己一时痛快而利用她,这种卑鄙的男人他做不来。还因为,他仍抱着一点奢望,奢望我能有‘回头’的一天、还能和他有那么一天,所以他不能和别人好上…

这些话他在橘子树下向我徐徐道来,说得很平静很淡然,像是在说别人家的事。我有些失望,‘那一个人’已经回心转意,他难道就不能表现出一点…欣喜、激动、开心高兴?或许我真的让他寒了心,而我却不自知,怎么会知道,在这之前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存了什么心思。

不能马上和他回到从前不要紧,失去的错过的一定能找回来,李唯雅加油!

大概就是从那时候起我不知不觉变成了另一个龙娅莉,说好听些是一个敢于勇往直前的女孩,说难听的…呃…就是个不害臊的厚脸皮儿。



算一算住进四合院已经快到九年,再过不久这个院子就会被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取代。继杨果一家搬走以后刘奶奶家也搬到了别处,院子里剩下的几家都已安排好了新住宅就等数完日子住进去。只有我们家还没有打算。

爸爸是有名的外科医生,妈妈是护士长,以他们的收入我们一家三口早可以住宽敞的新房。可是即使有宽裕的经济条件他们仍然很节俭,为的是给我将来做打算。妈妈常说她的女儿是要留洋做女博士的,这话不只是说说,她是真的有心让我出国留学,大概从我出生那天起就开始未雨绸缪。

至于财大气粗杨果家为什么也挤在这小地方一住就是好些年,而且还和仇人抬头见低头也见,原因很简单,杨果他爸坚信他们家的这块地是块招财进宝、掘金挖银的风水宝地。自从搬到这里以后他原本赔得快没底的生意竟日渐好转并蒸蒸日上,在我和杨果上四年级时他已赚了不少钱准备在别处卖地建房。刚有这想法生意就出了状况,混帐儿子还在边上咒他‘搬啊搬啊,赔死你赔死你’,结果真是赔了。做生意的人像是很迷信风水一说,至此杨叔叔不再提搬走的事,如果不是这里非拆不可,估计他家的钱撑破了房子他也不想住别地儿。

我以为爸爸会接受医院分给的住房,却没想到他们这一趟出差带回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他和妈妈接受了另一家医院的聘用,等我毕业以后我们就得搬到另一个城市!妈妈还说在那里我能够接受更好的教育,日后念好的大学、出国都会很容易。

“我不去!要去你们自己去,我和奶奶一起住!”要我离开这个我所长大的地方,要我离开…休想!休想!

妈妈还想再给我一顿骂,爸爸马上给了她一个眼色笑着说:“和奶奶住也不是不行,等你升学考试结束我们再来商量,现在首要的是认真准备考试。”

“嗯,嗯。”我不断地点头,“在这里念高中我也能考上好大学!你们就看着吧,这次考试我一定拿第一!”

妈妈拉长脸敲了一下我的头,“这话我可听着的,如果不是第一…”

我急忙抢着说:“如果做不到我就跟你们去,可是我做到了你们就得让我留在这儿陪着奶奶。说话要算数,不然离家出走给你们看!”



为了两个月之后的升学考试我结束了三年来不曾间断的舞蹈课,重新搬回来校舍,一心一意埋头读书。和以前一样,杨果时常在放学后从四中骑车到一中,和我一起吃过晚饭又飞奔回去。可是又不太一样,怎么说呢,他好象对我有些小心翼翼,变得…客气多了。他居然会对人客气,而且是对我!

我不知道这传达着怎样的讯息,我只知道我很不喜欢这样!

放下书,我命令:“果果,想嗑瓜子,去给我买一袋。”

他丢开游戏机,起身问:“要哪一种?”

如果是以前他会说‘自己没长脚吗’然后把钱扔给我让我去,他出钱我出力。

“每一种都要。”我开始无理取闹。

“哦。”

五分钟后七八袋瓜子堆满了面前的石桌。

“嗑瓜子口渴,想喝果汁。”

“喝什么?”

他竟然眉头都不皱一下!如果是以前我敢这么使唤他,不被他从头骂到脚才怪。

“橘子汁、牛奶、可乐都要。”

“哦。”

五分钟后三罐饮料递到了我手中。

“身上还有钱吗?”我微笑着问。

他掏了掏口袋,“还有。”

“突然想吃布丁,全买了吧。”你想买我就让你买个够!

“也是每种都要?”

我气地大吼,“是!”他用不用这么听话!

这一次花了较长的时间,等他回来时我提着从他包里翻出的新舞鞋问:“这鞋子你不会买给自己的吧?”

他顿时慌张起来,抓了抓下巴垂下眼说:“买给娅莉的,她说的那家店正好在我家附近。”

我不生气,不气,不气…

“好柔软的鞋底。”我把鞋子拿在脚边比了一比,“这尺码和我正合适,我要。”我故意刁难他,既然说好是给别人的他就不会给我…

“合适就拿去吧。”

他?!

我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低头看着手表说,“那你去拿给她吧,现在正好是舞蹈课时间。”

“啊?等会儿,我等她下课。”

“果果。”我突然沉声喊着。

“什么?”他竟吓得抖了一下。

“你真的把钱全花光了?没了?”

“没了。”以示证明他把上衣和裤子的口袋翻给我看。

“那可糟了。”我开始收拾书本,并用很严重的口气说:“我的也花完了。”

“你还要什么吗?”

“不是,我是说,你今天是坐公车来的吧?”说着我冲他灿烂一笑,搭上书包走向教室,“我该上晚自习了,你快回去吧,走得快的话四十分钟就能回家,拜。”

不是我敏感,我们之间真的有问题,很严重的问题!

&29 喜欢吗、爱吗

我和杨果又一次开始出双入倒没有引来太多的闲言碎语,好象在别人眼里杨果一直都在我与龙娅莉之间周旋。难听的话三年来听了不少,起初愤怒、羞辱到现在已经习惯麻木,他们爱说就说吧,只要没让我听见。

只有好友静宁清楚我们的‘□’,老实说我挺怕面对她的。她的确是爱装老练装深沉,可是却也不完全是装的,很多东西她总能一眼看穿一语道破。每当她用那双‘X光眼’审视我的时候我就想钻进地里躲起来,其实心里也没鬼,我对她从来没有秘密。

这天下午杨果没有来,静宁好心地留在学校陪我吃饭,端着饭盒来到Cāo场边的石桌刚坐下她就开始启动光眼。

“好啦,你想说什么就说吧。”说完了我才能吃饭,被她这么盯着谁咽得下。

她也不罗嗦开门见山就问:“你和杨果又缠上了?”

缠,真难听的字眼,她怎么说话和龙娅莉一个调。“缠上了。”我没好气地说。

她扬了下眉又问:“那安东呢?”

“他?”我心虚地低下头。我是完、完、全、全没有想过他!自从上一回他让龙娅莉带着礼物盒来找我之后我们就在没有过联系。“其实我和他,我们从来没有提过交往、做男女朋友什么的…”想想真的是,他从没说喜欢我、要我做他的女朋友这些话。

“喂,没有提过就不是了吗,你倒会自欺欺人。他在你身上花了那么多心思,不可能就这么放手。”

我摇头,“他不会把我太当事儿的,他身边有很多女生…女人,都是喜欢他的吧。向来都是别人对他不放手,他才不会降低身段去纠缠谁。”

“你对他没感觉了?一点都没有了?”

我低头不说话,默默地吃着饭。

她叹了口气,耸耸肩说:“你们在一起也算久了,很多人不都是一星期、一个月换一个对象。可是杨果就不介意?当初你是为了安东离开他的,又吃回头草是不是有点…”

“我不是为了安东离开他…”我和他那时候根本不是那种关系,又怎么说得上是离开。就算没有安东,那时候的我也不会和他…他是在介意吗?他对我不像从前,是因为他在介意?!

“李唯雅小姐。”她拿起勺子当麦克风,正经八百地问:“请问你是不是终于认清心中真正所爱了呢?是安东先生还是杨果先生?”

“爱你个头,你小声点!”我看了看向四周给她一个白眼。

“都说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好吧,你现在是对安东淡了重新喜欢上了杨果,但没准儿过段时间你又得倒向安东。你确定自己真的爱过他们中的一个?对杨果不是因为打小的依赖?或者是被他为你做的那些事感动了?又或者是想借此来挽回他这个两小无猜的‘好朋友’?你自以为是爱情的友情和真正的爱情,青梅竹马的喜欢和恋人的爱,你分得清楚吗?”

她咄咄逼人,每一句我都答不了,只觉得头疼。

“搞不清楚吧?”她哼了哼,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

我放下勺子揉了揉太阳穴,“我是搞不清楚,对他喜不喜欢、爱不爱的我不知道。”从前不知道现在还是不知道,“搬到四合院以后我认识了他,院子里有很多小孩可我只想和他要好,爸妈越不让我和他一块儿玩儿我就越想去找他。以前念小学,做作业就想他在旁边共用一个橡皮擦,换着用钢笔、铅笔、直尺,温书的时候只要他坐在对面哪怕游戏机声音再吵我也很快记牢。骑车上学一定要他扶着我的车我才上得去那个坡,其实那个坡不陡。总要在同学面前大声叫他‘果果’,因为只有我能这么叫。最讨厌暑假里他的爸妈带他出去玩儿,最讨厌他对别的女同学献殷勤…这些都不能叫‘喜欢’‘爱’对不对?”

静宁笑了笑没有说话。

“和他分开念中学,以为这么多年再怎么也该腻了烦了,可是如果很久见不到他我就会担心他是不是又被他爸爸抽了,是不是和人打架破了头断了手…”

“那是在认识安东之前。”她笑眯眯地说。

我轻轻地点头,拿起勺子在饭盒里画着圈,过了好久才小声说:“安东牵我的手我会觉得很不自在,也不喜欢他搂我的肩,而且越来越讨厌。很奇怪吧,我不是喜欢他吗?可是对杨果不会…”我不讨厌他牵我的手搂我的肩,不讨厌他抱我翻墙,不讨厌他…亲我。“安东长得很帅是吧,可是有时候我竟觉得他难看,因为他脸色太白眼圈太黑、发胶弄得太多、衣服颜色太艳…”我到底是喜欢他,还是他的脸、头发和衣服?“杨果,我好象从来没觉得他帅过,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不比别人好看多少、老爱把墨水喷在衣服上、毛衣前后不分地乱穿、球鞋脏得看不到原本的颜色、头发要么长得打疙瘩要么短得像和尚…但我从来没有嫌过他。”

“你想说什么,喜欢杨果多过安东?”她迷茫地问。

“静宁,也许我真的分不清楚你说的那些。不过我很清楚,我想在他身边,也要他在我身边,一起念高中再一起念大学。再过九年我也不会嫌他难看,当然,也不会再‘喜欢’另外一个长得很帅的人。说了这么多口要冒烟了,吃饭。”

一边吃饭一边温习数学书,书里那些分析题再难懂我也可以清楚明白地列出每一条‘因’每一条‘果’。而静宁的那一道太复杂,我只要有‘果’就行了,至于‘因’管他呢,反正我们没想得满分。是吧,果果。



我一直在想我抢走了杨果,龙娅莉会怎么做。她不是轻易放弃的人,更何况她真的喜欢杨果。不想承认自己是插足的第三者,可偏偏打心底就是这么觉得,到头来真有些怕面对她,还好我结束了舞蹈课不用和她见着面。

她找上我是意料中的事,却怎么也想不到她的来意居然是为了告诉我…

“他以为我是为了让他甩了你才和他?!”吃惊的不只是她所说的,还有她的‘好心’。

“你不信?”她冷冷地问。

我信,所以他才会对我那样反常。

“为什么要告诉我?”居心叵测!

“现在你知道了,你会怎么做?”

“那是我的事。”会怎么做,这还用得着问!当然是狠狠、狠狠地教训他,竟敢把我想得那么龌龊…“这话是你和他讲的?”

“你以为我一句话他就相信?”她拨了拨头发,提高声音说:“他可是打架逃课也能考第一的杨果,只有你把他当作笨蛋。其实很早以前他就看出来了。”

“看出什么?”我问。

她噘了噘嘴叹着气说:“看出你讨厌我处处想和我争,看出你刻意和他亲近许多是想让他疏远我。”

“我有吗?”我有些恼羞成怒,只因她说的曾经是事实。他早就知道了么,为什么一点也不动声色。“就算是这样,他也没有那么会联想,你在中间扇的风点的火也够多的吧?”

她没有否认甚至有些得意,“那你怎么解释在我成了他的女友以后突然间就‘回心转意’了呢?”

是啊,我要怎么向他解释,前一刻我坐在安东身边肩下一刻我就要他收下银链,用不着龙娅莉的挑唆他也会怀疑我的用心。

“解不解释有分别吗?”我笑问。

“什么?”

我拉起脖子上的银链,比她更得意,“就算他认为我是为了挖你的墙角,他还是戴上了这个。”难怪他说贱骨头…

龙娅莉并没有被我气到,临走的时候还问了一句‘毕业后你会去上舞蹈学校吗’,很滑稽,提到舞蹈就谁也不是她的仇人。

怎么也想不通她到底打什么主意,我不信她真的死了心。直到后来才知道,她这次是自作聪明了一回。她说如果杨果得不到我的回应就会永远不甘心,就如她对杨果的不甘心一样,这种不甘心使得杨果的心里再也装不下别人,那她一点机会也没有了。相反,只要杨果了却了‘遗憾’,她有绝对的信心赢我。所以说,有时候聪明过火了也不是好事,不管怎么说我该向她说声感谢。



拨通杨果新家的电话,正好是他接听,用不着我刻意改变声音。

“果果,到我家里来。”

“到你家?!”

“是我家,不是你家。”我家很可怕吗?…好象是。

“可是…你爸妈没在家?”

“以前他们在家你不也照常来去。”也是,太久没来不记得以前怎么来的。

“哦。”

“对了,记得也给我买一双和娅莉那双一样的舞鞋。”那鞋像是鹿皮做的鞋底,哼,贵死你!

“鞋啊…我知道了。”

挂上电话上阁楼,锁上门关上窗,面对着白色的墙壁…

果果,我…我…你…

不行!那种话死也说不出来!

&30 西升东落的告白

从前最不齿的就是女生主动向男生告白,觉得那是不正经的、让人瞧不起的。原以为这种事无论如何也不是我的所为,更加不会想到告白的对象会是杨果!

要让对方相信、明白自己的感情,最直接最有效的就是说出那一句永恒不变且俗不可耐的‘魔咒’。两眼盯着墙壁想象它是一个人,张嘴说出脑中反复演练过许多次的话,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沉,手发凉脚发凉心也在发凉…这种话怎么可能说得出口!还是对杨果说!

久久呆站着,眼前白色的墙壁逐渐模糊扭曲,我不禁深深佩服起龙雅莉来,她的那份勇气到底从哪里来的。对了!酒!她那时是有喝酒的,酒能壮胆,也许我也该喝一些。可是,家里有的只是药用酒精,就算有我也没有胆子去喝…

在我兀自懊恼时身后响起了轻轻的敲击声,还有杨果的低喊声,“喂,把窗户打开啊!”

他这么快就赶来了?!转身刚跨出一步腿就像棉花棒一样打了个弯折,急忙抓住一旁的椅子稳住身体。我到底站了多久,这条腿竟然脚麻木了!

“等…等等。”

用力跺了几下脚左腿仍是僵直麻痹,只好扶着书桌单脚跳到窗前,伸头见他在棱台蹲下了身这才小心推开窗户伸手拉他翻进窗来。进屋他没抱怨我关着窗,而是问我的腿怎么了,然后从挎包里拿出一个鞋盒。他还真给我买了那双昂贵的鹿皮底子舞鞋。

“什么?”我接过盒子明知故问。

他挤了下眉头,面带为难地说:“店老板说那种款式已经没了,不过这一款也不错,不比娅莉那一双差。”

我打开盒子随意看了一眼,点头说:“这一双更好看。”

其实我根本不记得龙娅莉的那双是什么样的,现在我也没有心思去想鞋子,要想的是该怎么和他说,该怎么说出口…

静默了一会儿,他显得有些不自在,揉了揉鼻子说:“如果没有事儿,我先走了。”

“谁说没事儿!”我拉长脸说。他就这么待不住么,以前是撵都撵不走,今天倒是嫌屋子的地板脏了脚。

“有什么事儿?”

他这一问我立刻心慌起来,眼睛瞟向书桌上的舞鞋,脚尖不断在地板上踢点着,刚才蓄积的一点勇气随着咚咚声快速泄去,咽了好几口唾沫还是说不出一个字。

“如果你不喜欢,等鞋店来了那一款我再买给你。”他以为我是不满意舞鞋。

“你是不是以为我和你好上是因为我嫉恨龙娅莉所以抢她的男朋友!”我一口气大喊出来,脸涨得通红,硬逼着自己抬头与他对视着。

他诧异地睁大了眼可很快又恢复正常,拉好挎包带子吸了两下鼻子说:“有点感冒得去医院,走了,拜。”说着就要翻出窗去。

我追上去一把抓住他的挎包将他拉回,昂起下巴咬着牙瞪着眼无畏无惧地面对他愤怒暴戾的脸。我们就这样僵持了很久,直到抓着挎包的手指节开始泛白也没有谁要妥协。

“果果。”

最后是我先松了手,向他跨近半步掰过他的肩膀让他和我脸对脸。两手一左一由搭在他的肩头上,头低垂在xiōng前,退后两个半步,眼睛盯着地板。

“我…我呢,龙娅莉对你说过的那些话,我讲不出口。可是没说并不等于我不…我对你就不是…呃…喜欢。”是我眼花了吗,为什么会觉得地板的缝隙越来越大。“我是不怎么高兴见到她,可是我不会因为这个就去抢谁的男朋友,我在你眼里是那种人吗?如果你要问我什么突然不和安东…嗯…其实不是突然,只是我…我…”鞋尖有好大一块脏东西,该死的脏东西!“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样,果果,你信不信我?”

“我信。”在我话音落下的同时他已给出回答。

我不敢相信他会这么轻易的,以为他是在敷衍,抬起头来看见的却是一张掩饰不住笑意的脸,是我熟悉的表情,每当他从我这儿得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好东西’想乐却又要顾及面子忍住时就是这样‘诡异’的笑脸。

“你真的相信?为什么?”

他抿嘴笑笑,轻声说:“因为你是李唯雅,因为我是杨果。”

因为你是李唯雅,因为我是杨果。不愧是智高人几筹的杨果,说的话就是有智慧,非普通人能意会的,我也不能。不过话却是真的有‘哲理’。他的说法是,要清高、死要脸面又没胆的李唯雅说出这一番话好比要太阳西升东落,可一旦她说了那就一定是真心话。而除了杨果,李唯雅不会有这种好气魄对别人说这话。

听不懂高深莫测的话,察言不行我只得‘观色’,注视着他的脸不放过每一个表情,思索他到底是真的信还是在讽刺我。

他大概是被看得不好意思,掩住下巴没好气地说:“喂,我脸上长花了是不是?”

“果果,你真的相信吗?”我再一次问。

他翻了个白眼,正显不耐烦时突然不怀好意地看了我一眼,手指弹了弹微红的脸,眼睛左右飘忽着说:“你想让我相信,亲一下我就信。”

亲一下就信?当真是好熟悉的话!得寸进尺的人不少,得尺进丈的人就独他一个!

“那就算了。”他冷下脸嘴角向左勾了勾,似在苦笑又似在嘲笑。

这种表情看得我心慌,生怕他又生出一些别的想法,心里挣扎了几下很不甘愿地妥协,“只是亲脸是吧?”

他摸着嘴唇看向窗外说:“你想换个地方也行。”

不要脸!既然真不要脸就别脸红啊,不要脸也是半调子不要脸!没出息的不要脸!

心里骂了两句泄愤,使劲揪了一下滚烫的脸,然后仰起头凑近他…

一声痛叫,他捂住下巴愤恨地看着我,“李唯雅!”

我极力忍住眼眶里的泪花和抽他嘴巴的冲动,我亲他就让他那么不堪忍受吗!

“你故意的是不是!”

“什么啊!”他叫喊什么,是他让我亲的!

他拿开捂在下巴的手,咬牙切齿地说:“谁让你亲这儿了!”

那是…他的脸的确没长花,只是在下巴长了一颗‘豆’,又红又亮,足足有小指尖那么大。这又不是我的错,我还嫌弄脏我的嘴…

“你还用那么大的力!”

那么大的力…我只觉得一股热气直冲脑门,没脑溢血是我命不该绝。

“你,再,说,一,遍!”

“我…算了算了,下回注意,嘿嘿。”

说完他飞快跳出窗关上窗户,挡住我砸出去的水果。我正俯身去捡准备接着砸,他竟又像鬼一样窜到了面前。我惊呼一声本能地退后几步,想要砸他却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唬住了。

他拉板着脸一瞬不瞬地看着我,不等我有所反应突然间像箭一般向我射来,我的一声抽气还没完就被他紧紧抱住,四分之一秒后放手,然后以极快的速度逃离现场。

“哟呵————”

一声穿云拔地的长声嚎叫响起,我追到窗前见他竟是从窗下的棱台直接跳到草泥地上,欲哭无泪,这不是猴子是什么。诶?他手里拿的是…

“你干什么把舞鞋拿走啊!”

“拿去退了。”

“不用了,这款也挺好…”

“就这么一双布鞋花掉了我一个月的零用钱,还是我预支下月的。反正你现在也没上舞蹈课,我拿去退货,以后再说吧。”

“你!果果!你太过分了!”

“这个时候应该叫我‘杨果’,拜。”

对,没错,这是从前的杨果。可是我,我后悔了!就该让他一直、一直、一直对我客气!

&31罗蜜欧和茱丽夜

“你!果果!你太过分了!”

杨果太久没有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我们竟忘记要小心谨防楼下的爸妈。大声嚷嚷的结果引来了爸爸,当我在窗边愤愤朝杨果大吼时他已站在了身后。等杨果消失在拐角转过身被凭空出现的人吓得浑身一抖,看着门锁上晃动的钥匙心中大骂自己太没警觉,居然会没有听见开门锁的声音。

没等我开口爸爸就看着窗外问:“是杨凯的儿子吗?”

杨凯是杨果他爸。

我轻轻点头,既然已经被看见否认也没有用。可是他究竟见到了多少,杨果刚才抱了我一下…肯定没有看见,那会儿门是关着的。他可能也不知道杨果在这屋里…

“他是不是从窗户爬上来的?”

是知道的,我们弄出那么大的动静,怎么会听不见。

“我…”脑子飞快转动着编造谎言,“我让他给我送一本数学习题书来,呃…那书买的人多很多书店都没了,恰好他家附近的书店有,我又急着用…”见爸爸一脸怀疑,我豁出去地吼着,“没错,我和果…杨果是好朋友!我才不管你们怎么讨厌他的爸妈,那都不关我们的事!我是不会和他…和他绝交的!”我这是在虚张声势,心里其实是害怕的,相比严厉的妈妈我更怕一向和蔼的爸爸生气。

爸爸并没有动气反倒是好笑起来,推了推眼镜说:“他家的孩子以前还算不错,不过听说现在和一些品行不良的人来往…”

“谁说的!他才没有!”我心虚地打断他的话。和品行不良的人来往的又何止是杨果,你女儿也算得上一个。“他的成绩仍然是最好的,在他们学校从没落到十名以后,这一次统一的模拟考分数比我还高呢!”事实上比我低了二点五分,不过也排在了四中的第三名,不得不说他那颗脑袋就是要比别人聪明许多。

一听考试分数比我高,爸爸马上变了口气,称赞说:“这个孩子还挺有出息。”

“我数学没他强,趁买了书一些不懂的习题就问他。”我解释着刚才屋里所发生的事。

爸爸点点头,但随即又皱起了眉,“你们相互学习爸爸也不反对,不过如果被妈妈知道了她可是会发火的,以后还是尽量少和他来往。对了,你也去过他家?”

“没有,我怎么会去…”我哪去的了…

“没有就好,那些不讲理的人别去招惹知道吗?”爸爸正色说,口气仍然温和却不容人违抗。

“知道。”

爸爸其实不很担心,因为他想再不过不久我就得随他们去另一个城市。



人长大了翅膀也就硬了,爸爸的告戒我当然不会放心上,和杨果的来往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更为频繁。杨果每天放学后都会骑半小时的车从四中赶来一中,风雨无阻。

我们也没做什么,他陪我温一会儿书,我陪他玩一会儿游戏机,要么是为吃什么争执要么是为谁去买冰棒争吵。这样度过一星期后,这一天杨果决定来一点特别的,和我约会。他认为,既然成了相好的就应该约会,不约会那算什么相好。

“快走啊。”

“真的要去?”约会,都已经约在一起会在一块儿,还得要怎么个约会法,非得要去看电影、进大餐厅吃饭、公园散步?不过想想也是,我们这样的确和从前没什么分别。

“要去!难得你今天不上自习课。”提起自习课他开始抱怨起我来,“李唯雅,这自习课你就不能不上?你还没笨到这种程度吧?”

我白他一眼说,“谁有你牛。”

一中和四中两所重点学校因相互间的竞争都在晚上开设了自习课,之前因为有舞蹈课妈妈向老师请了一个‘三年’长假。而杨果则是父母向学校申请不上自习课,两所学校惟独他一个享受此殊荣。

“喂。”他停下脚步向身后的我伸出手,揉了下鼻子偏过脸去。

我以为他嫌我跟不上想要拉着我走快些,于是很爽快地把手交给他,可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回过臭脸看着我。

“李唯雅,你好歹也矜持一点,别这么不害…”到此打住,后面一个字没有说出口。

说我不害臊?!是他主动要牵我的手,不是我要去粘他的臭爪子。要说不害臊那也不害臊好多年了,现在才说起不觉得迟了么。何况…何况比这不害臊的都…

“我就是不矜持不害臊,你要喜欢矜持的害臊的,找别人去。”用力甩开他的手,不小心踩过他的脚背径自走在前面。

他快步追上来重新抓过我的手牵上,撇嘴小声说:“装一下脸红也不会。”

“我脸皮厚。”说完忙把脸转开。与他的手相握着,随着他摩挲几下感受到那掌心的粗糙脸竟真的火辣起来。



杨果原本的计划是先去餐厅吃饭然后去看电影,最后还有时间就去公园散步,不过看眼下的情况一个也实施不了。应了那句话,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

我惊惶地看着面前的人,手从刚才就一直与杨果牵着,两只手被汗水湿了他也没有松开的意思,这会儿估计是和我一样吓呆住松不了。

他很快回过神,开口竟是不怕死地质问:“你们怎么会来这儿?”

冷冷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我使了使力还是抽不回手,垂下头鼓起最大的勇气小声叫着,“杨叔叔,阿姨…”做了多年的邻居这却是我第一次叫他们,第一次和他们这样面对着面。

和意料中一样,他们根本不搭理我,连轻轻点一下头也没有,当我还是小女孩的时候都不会得到客气的对待,现在更不会。

“放学不回家,还说想和同学一起上自习,你这自习课倒上的好!看回去你老子剥了你一层皮!”

杨阿姨一面愤愤地说着一面抓住杨果的胳膊向她那边拽,想要将我们两个碍眼的手分开,可是儿子现在的气力已经大得令她拽不动。杨果肩头用力一扭挣脱她的手,然后拉着我退开几步与他们拉远距离。

“我还没吃饭,不回去,你们先走。”

被不肖子忤逆,杨阿姨立刻朝丈夫高声喊起来,“你这儿子我管不了了,自己看着办!”

我紧紧握住杨果的手,一眼也不敢去看这个四合院里的小孩从小就害怕的叔叔,即使他不发火样子也很吓人,这下我和杨果会被他打死吗?

“回去有的饭是给你吃。”

洪亮的嗓门震得我瑟缩了一下,不自觉地向杨果身后躲去。杨果像是知道我的恐惧,抓起我的手夹在腋窝下,痞痞地说:“老爸,给个面子。我先和朋友吃个饭,有什么事儿等我回家再说,怎么样?”

“死小子,你这是在和谁…”

“妈你别打岔,我在问我爸。”他一副高高在上‘男人说话女人别插嘴’的样子,杨阿姨一时竟被唬得哑口无语。

“好,老子我给你面子,有帐回去慢慢算。”

“谢了,两位慢走不送。”

杨阿姨不依还想再说什么,不过很快被丈夫带上了街边的一辆小轿车,车很新应该是才买的。

“有我在,别怕他们。”杨果拍拍我安慰说。

“谁…害怕了。”为掩饰自己刚才的胆怯我故意酸溜溜地说:“又买房又买车你们家真够有钱的。”

以为他会借此得意的炫耀或是虚伪的谦虚一番,可他却是很不屑地歪了歪嘴,“这算什么,走着瞧,看以后谁更本事。你也别眼红,到时候你住的房开的车比起这些,那是够他们看的。”

我挠挠头,不解,“你在说什么啊?”



按照原定计划我们吃完饭看电影,看完电影去散步。分开的时候杨果一改先前的嬉皮笑脸,拉着我的手苦哈哈地叫‘唯雅亲一下’,说是怕以后再也没这机会了。我才不干,以免人家又说我没矜持不害臊。

这以后两天他都没有来学校找我,第三天出现在我面前时我总算明白他为什么说‘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这样的话。还好他换上了长袖衬衫遮住了大部分只有脖子处看得见一两道,否则别人一定会以为这是哪里逃出来的受刑犯。

“上过药没?”

“没那么严重啦。”

“还不严重,要打断手脚才严重是不是…”

“你哭…哭什么,我又不是第一被打,这次是惨了一点点…我说你别哭啊,我皮厚,比你脸皮还厚,打不死的…”

轻轻放下他的袖管,我第一次意识到两家父母是我和他之间的阻碍。从前压根不把这当一回事,甚至有时还觉得背着他们偷偷约着玩是一种刺激的冒险。他们究竟对我们有多大的影响那时候我没有深想,也想象不了,似乎还觉得与插在我们中间的龙娅莉相比不算什么,只要杨果别再挨打。

我没有忘记,我们中间除了龙娅莉还有一个安东。原想我与谁交往都不关他的事不需要向他知会,可是这样我总会觉得对不起杨果,对恋人不忠。哪怕是为求心安,我也要和他当面说清楚。

&32转瞬即逝

打开左边抽屉,拿出久未使用的紫色传呼机,按了按键没有反应,大概是该换电池了。踩上凳子,拿下书架上的大盒子,拍掉盒面的灰尘,打开里面有大大小小十多个粘着彩带花的礼物盒。这些东西我只拆开过两个,一个是耳环,一个是口红,都是些我用不上的东西,后来他再送的都丢进这个大盒子里没有去看过一眼,传呼机和这些都是该还给他的。

光着脚噔噔跑下阁楼,拿起电话呆了几秒,竟想不起那一窜曾经深刻脑海的数字,拍拍脑袋又奔上阁楼翻出电话簿…

最近一次见安东是在他朋友家里我被逼着喝酒的那一回,算一算日子,不过才一个多月。可是这…这叫恍如隔世吗?

短短的时间他竟变成了另一个人,只是身形和脸的轮廓像是原来的他。虽是面对着我,可浑浊漂浮的眼睛却没有落在我身上,我不时地向左右身后看去,想确定他到底是不是在与我说话。他原本消瘦的脸颊又凹陷进去了一些,下巴尖得像个倒三角,脸白得像张纸,这个样子…有些吓人。似乎从很早以前他就开始显得没有精神并且越来越瘦,可能是与他那些朋友不分日夜放纵玩乐没有休息好吧。诶?他的胳膊上怎么有那么多的…小针眼?生病了,打点滴?点滴不是在手背…

“升学考试快到了吧?”

“啊?是。”我急忙收回目光看向别处。数了数,那些小针眼超过了十个。

他抽完最后一口烟呸一声吐掉烟蒂,然后伸手拿过我手中的提袋哼声笑问:“全还我?”

我点点头应了一声,忙缩回手避开他的碰触。不知是什么原因,就是觉得他可怕。

“呵,呵呵…”他用食指勾起提袋转向一旁的朋友连声笑起来,像是遇上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我嫌恶地皱起眉,他这么一笑薄薄的脸皮都在了一起,难看又…恶心。

“这倒是新鲜事儿,我安东居然被人给甩了,被一个小姑娘给甩了。”

紧接着是一片唏嘘嘲笑声,无地自容的人不是那个称自己被甩却在放声大笑的人,而是我。我正要转身跑开,他突然上前抓住我的手腕把提袋交还给我。

“小公主,我今天没空陪你玩,后天到‘天籁’找我,在这以前我们还没有正式分手哟。”

迎上他挑衅的目光,我咬了一下嘴唇沉声说:“好。”

小姑娘、小公主,他又这样叫我,只是与从前大不一样了。



杨果得知我去找过安东之后,不问清楚因由就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发疯似的大吼大叫。我不想成为众人的焦点,埋头不理他大步向前奔走。他却当我是心虚不敢和他顶撞,愈加放肆地冲我叫喊怒骂。

我蓦地停住脚回头瞪着他,“你再多说一个字,我保证一个月不理你!”

“你…”

“再说!再敢说一个字,绝对不和你念同一个高中!我说到做到!”

他气鼓了腮帮却又无可奈何,愤愤地甩了甩书包径自走在前面。显然这个威胁很有效,因为三年前已经有了前车之鉴。

臭家伙并没有真的在生气,如果真气了会像先前一样不见我、不理我,他这纯粹是在借题发挥、借酒发疯,宣泄一直以来的怒火。

“我不是说了,要把传呼机还给他。”我快步跟上没好气地说。不管怎么说,我曾经是真的被安东吸引,‘背叛’了他。

他嗤之以鼻,“哼,那破烂玩意儿,扔了都没人捡。你要喜欢,我送你一个大哥大。”

这回换我冲他哼鼻子,“别吹牛不打草稿,那东西你这辈子也别想买得起。”

“那有什么了不起,我爸也有…”

“你爸是你爸,你是你!这可是你说的。”

我们像是赛跑一样飞快迈着脚,很快到了街心花园。杨果把自行车泄愤似的推倒在草坪里,也不顾露水一屁股坐在台沿边,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巴掌拍在腿上懊恼地叫起来。

“你敢保证、敢肯定、百分之百的确定,只要考了第一你爸妈就同意你留在这儿念高中?”

“是啦,问了几百遍了烦不烦!”我把将要搬离这个城市的事告诉了他,刚才提及安东之前我们一直在谈这事。

他仍然一副怀疑的样子,摸着下巴上的两颗‘豆’问:“要是他们反悔呢?”

“我妈从来都是说话算话的,绝不会反悔。”

“要是他们反悔…”他突然朝我笑开了眉眼,“唯雅,我们私奔怎么样?”

私奔?!他在说什么鬼话!

我当下红了脸,破口大骂,“鬼才和你私奔!这种不要脸的话你也说的出口!”顺了口气接着说:“私奔?你说要怎么‘奔’?”

“怎么奔?嘿嘿。”

被他不怀好意地看着,我心底直发毛,不自觉地后退几步,一见他狞笑着腾起身拔腿就跑,才跑出两步就被从他扣住肩膀继而环抱住我的腰托高饶圈转起来。

青天白日干这么丢脸的事我气得几乎要呕血,脚踢手抓又叫又骂,他却是得意地仰天大笑。

“一起念高中,再一起念大学,还要一起……唯雅,唯雅,唯雅————”

面对这样疯狂的他,我恨不得像拍苍蝇一样一个大巴掌给拍死。可他却说那种将‘爱’用自己的双手抱住的真实感,是旁人永远无法体会的,令人疯狂到想把这‘爱’揉碎再嵌进自己的身体里。



隔天放学后我再次提着要归还安东的东西前去他所说的叫‘天籁’的地方,那似乎是个歌舞厅,地方穿街走巷极为隐蔽,多亏有龙娅莉领路我才找着了。在来的路上遇到她,她随口问了一句‘上哪儿’,我一提起‘天籁’她马上面露慌乱叫我不要去,听我说是去和安东‘了断’竟主动要求陪我走一趟。

龙娅莉说出安东的名字后门口的人才让我们进入,然后由一个穿红色旗袍的女人带着在灯红酒绿的地方穿梭。女人真的很丑,化浓妆的脸像昨晚《西游记》的妖精显形时的样子,露在外面的胳膊和大腿又肥又粗,小腹也凸着一堆肉。我不禁摸摸自己的手臂和肚子,又看了看自己修长纤细的腿,暗下决心以后如果长成女人这副模样一定不活了。

昏头转向到了一间不知是三楼还是四楼的屋子,屋里亮一盏灯还算亮堂。女人说了声‘坐’就丢下我们离开,不忘关上房门。

我的心随着关门声一震,“这地方你以前来过吗?”

龙娅莉撇撇嘴嘲笑着说:“你怕了?”

我看了她一眼偏开头不做声,揉揉鼻子吸两口气努力适应屋里发霉的味道。静静地等了很久,直到窗外暗下来还是没有人进屋来。这一次是她待不住了。

“我说,我还是先走吧,冬瓜可能不来了。”她的声音起身走向房门,声音里透着明显的恐慌,“门锁上了!”

“打不开?!”

我话音刚落下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接着门打开,进来的是安东…还有四个男人。

“怎么有两个?把灯全开了。”

头顶的大吊灯打开,屋内瞬间亮得刺眼。

“哟呵,还真是少见的小美人啊,两个都很漂亮。”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和龙娅莉同时看向一身肮脏的安东。

“大哥,老…老大,咱们不是说好的…说好只是看看的,她们还是小女孩,您别…”



别过来!别再过来————!

“四楼,跳下去脑袋会开花的哟。”

“跳啊!快跳啊!”

“我不敢,我不…”

“跳,跳啊!”

“不…我不跳!”

“大哥她真会…”

“李唯雅———!”

别哭了,你丑死了…

偷就偷呗,不过几个橘子,快,我抱你翻过去…

啊!轻点,白痴李唯雅!我叫你轻点,想疼死我是不是…

我说你…你的衣服…

你们打我好了,别打她,别碰她…

唯雅,我…爱你…

一起念高中,再一起念大学…

我要死了吗,人家说一个人快要死的时候脑子里就会不断放映从前的事,我一定是要死了…

一起念高中,再一起念大学,还要一起……唯雅,唯雅,唯雅————

果果…

&33 断翼

“大哥,老…老大,咱们不是说好的…说好只是看看的,她们还是小女孩,您别…”安东话还没说完就被‘老大’身边的两个男人架住双手往门外带,他怕得瑟缩了一下,对上我的目光后使力挣扎起来想要摆脱两人,“老大您只是看一看的,是吧?她们才多大一点,您不会对她们有兴致的…唔!”

左手边的男人一个大巴掌拍在他肩胛使得他向前一个踉跄,男人看向‘老大’带着询问的意思说:“冬瓜哥,什么也别说了,下楼去叫小三子给你一管,极品,保管你爽到暴。”

他见‘老大’点了头当即面露喜色,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门外黑暗的楼梯。

门大力摔上,感觉头顶的灯晃了晃。龙娅莉饶到皮椅后一脸戒备的瞪视着面前的人,我再怎么无知也知道这些人想做什么。

四个男人没有街头小流氓的奇装异服都穿着称头规矩的衬衫,为首的‘老大’已近中年,其他的三个男人也比安东年龄大,四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温和’的笑容。平日里见到这样的人我和龙娅莉会礼貌地叫一声叔叔,可是此时此刻只觉得他们的目光要剥光人的衣服,恶心透顶!

“来,来,来,小妹妹别害怕,陪哥哥喝一杯。”

‘老大’拿过手边一瓶酒咬开瓶盖,端起桌上的茶杯将杯里的水往身后泼去,一大杯水泼湿了地板和门板,再满上整杯酒一手举高酒瓶一手端起杯子注视着我和龙娅莉,最后抿嘴笑了笑把杯子递给了我。

我急忙退后,一把抓过墙角棒子样的装饰物护在xiōng前,颤声说:“我…不会…”

不用‘老大’授意他身边的三个男人就向我逼来,我紧握着手里的棒子却不敢砸出去,这是我唯一能救命的东西!

这时眼角瞥一道腾起影子,转头看去,只见龙娅莉一个跟头越过皮椅快速擦过‘老大’扑向房门。随即眼前的光线被遮住,一只黑黄的大手袭上了我的肩,紧接着是一阵凉意。同时,我听到了门锁转开的声音,庆幸,也是绝望…

“李唯雅!滚开——!”

强大的冲力撞开了撕扯我的男人,她连带我一起摔在了墙角。没有给我感激、喊疼的时间,压在我身上的她已经被一个男人抓住披散的长发提了起来。她拼命地叫喊还击,不顾头发被人抓着,轻灵的身体跃起腿踢高正中男人的脸,男人狠吃了一痛松开了手。

一时间我像是得到了鼓励,抓住xiōng前的手身体用力一挣撕断扯破的衣服,屈身从他腋下钻过,刚逃脱一个又被另一个男人撞倒跪下地。刚才被夺的陶瓷棒子正好在手边,捡起狠狠地朝眼前两条腿挥打。男人连连吼骂,跳脚闪开抬起一旁的坐椅就要向我砸来。惊惶无措的我尖声叫起来,闭上眼想也不想就将陶瓷棒子砸向身后的玻璃窗。

碎片四溅,男人们急忙躲开。龙娅莉趁机向我靠拢,看着窗外的平台我们惊见了一线曙光。她夺过我手里的陶瓷棒子继续敲打窗户,我见来不及抢回手将它砸向四个男人,然后抬腿踢掉碎玻璃,一手拉着她一手撑着尖锐的碎片跳出窗户。该庆幸我和她都是学舞蹈的人,这才有比别人更灵活的身体。

可我们还是没有逃脱魔掌。向平台下看去是令人眩晕的高度,黑乎一片只隐隐看见下面有几棵树。

“怎么办,我们怎么办?”龙娅莉一面向下看一面看背后,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

眼前又一次模糊,用带红的手摸摸脸,不知不觉中我也是泪流满面。

“跳…啊…”刚吐一个字就被一只手抓住后颈使力拽拖,我发出一声微弱的叫喊就再也出不了声,只是一味地哆嗦颤抖。

龙娅莉几近崩溃地嘶声哭喊,将碎玻璃片发疯似的插向那只手。几声惨叫响起我的脖子被松开,我抱住她一起挤到平台的尽头远离窗户,可只要他们俯身伸长手仍然能够到我们。

“跳下去!”我低头看着脚下毫不迟疑地喊着。

“跳下去?!”她鼓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四楼,跳下去脑袋会开花的哟。”窗户边传来不屑的嘲笑声,又有两只手伸来。

我打开一只手,拉住龙娅莉蹲下身大喊,“跳啊!快跳啊!”跳,是在叫她,也是叫我,。

她推开我,像打摆子一样抖个不停,“我不敢,我不…”话没说完头发又一次被抓住。

我紧紧抱住她的腰,心一横手下使了推力,“跳,跳啊!”

“不…我不跳——!”

我到底是狠不下心,松开了手。两只大手抓着她的头发和衣领将她一点一点拖进窗户。我伏趴在狭窄平台上用残破的衣服擦干脸,坐起身,闭上眼…

“大哥她真会…”

“李唯雅———!”



会不会感觉到疼?

不会,一点也不疼。

是一种什么感觉?

感觉,怎么形容呢,像是一个熟落的、软软的柿子落从高高的树上掉落下地,啪一声打得扁扁的…

当时我只有这么一个感觉,不对,我还感觉到…感觉到我的爱人在耳边说着甜蜜的情话,他说要和我一起念高中念大学,要我做他的新娘子…

前一刻我触手可得的…下一刻眨了眨眼就被吹走了…

不知道在团团白雾里待了多久,这一天我终于睁开眼看分明了眼前的人,是两个长得像爸爸和妈妈的人。过了一段时间我才逐渐确定他们真的是爸爸、妈妈,那些穿白衣围着我转圈的人是医生和护士。为什么医生、护士会出现在我的阁楼,我很想问一问却没有力气开口。

醒了睡、醒了睡好多次之后我总算能听清楚他说的话,又过去没多久我看到了被层层包裹的左腿,很奇怪,膝盖以后被‘裹’没了,这些医生包扎伤口的手法不太好,还不如让爸爸或是妈妈来,要不我自己也会…伤口?我受伤了?

是受了伤。原来那一个清脆的、像竹筒破开的声音,破的不是竹筒,而是骨头。不止是破裂还碎成了渣,所以留着也没用。这也就是说,只剩下一条腿了吗?

“饱了?” 妈妈柔声问。

“饱了。”我点点头。

她收起碗勺替我擦干净嘴巴,离开病房前回头看了我好一会儿才走出去合上门。我的镇定、冷静、安静,他们既忧心又疑惑吧。我没有那么懂事,为了不令他们更加伤心而故意表现得这样毫不在意。我只是没有特别的感觉,失去一条腿是很严重的事么?应该是的,这样她就不能走路,更不能跳舞…是啊,是‘她’不是我,是电视里的‘她’、故事书里的‘她’、我接触认识的‘她’……

晌午护士来过,走的时候没有给我盖上被子。我坐起身看着一长一短的两条腿竟觉得很有意思,最后目光定在包得圆圆的短腿,时间分分秒秒过去一种可怕的真实感渐渐侵入脑中。幸好,粗暴的撞门声阻断了这种可怕…

“唯…唯雅…”

“果…”

怔怔盯着浑身脏乱的男孩半晌,视线重新回到短腿。身体慢慢往下蹭,拉起沉重的被子盖住脸,再吃力地挪动臀部将那一条短短的腿掩进被子里。

“唯雅你别…我…”

“你来干什么!出去!”

妈妈终于回来了。

“阿姨,我想看看唯雅,你让我看看她啊!阿姨!唯雅,唯雅————”

“请别在这里喧哗打扰病人…”

他被妈妈赶出去了吗?

没…没了…

“唯雅别捂着,他已经走了。”

没了一条腿…

“唯雅快松手!会憋坏的!”

我…我没了一条腿…

“唯雅乖乖的听话…是…是妈妈啊,没有别人只有妈妈,不信你看。唯雅…乖乖女儿松手啊…”

我的腿…

&34 坍塌的世界

早晨,去学校的路上经过公园,被几个孩子的笑闹声吸引不自觉地驻足看着他们嬉戏。四五个男孩围着一个可爱的女孩,像是在争着为她做什么,好熟悉的画面…

“姐姐,今天也要上学吗?”

稚嫩的声音响起,几个小不点儿已拥在了我跟前。问话的是他们中的高个儿,一副大哥大的派头护在小女孩之前向我讨好地笑着,而那女娃对我则是一脸仇视的表情,不知道我哪里惹了她不高兴。

我只顾在意小女孩忘记要回答高个儿,久久得不得回应他恼火起来,伸长脖子扯开嗓门又问一次,“星期六姐姐也要上学吗——!”

揉了下震痛的耳朵,赶紧点头,“嗯。”

“诶?快听,是什么在响?”

衣兜里传出铃铃声,小不点儿们全都好奇地睁大双眼在我身上找寻着,高个儿黑乎乎的小手眼看就要抓上我的衣服。我垫了垫右脚退后一步,拿出手机刚接通就听到妈妈焦急的声音。

“唯雅,怎么还没到学校!发生什么事了?”

我小声说,“没有,我还有些饿,饶道去买了面包吃。”

“那别再耽搁了啊,不然该迟到了,要叫出租车吗?”

“不用,我快到了…”我抬眼看向不远处的几幢白楼。叫出租车?怎么叫,让司机发动车子紧接着就踩刹车?

收好手机不理小不点儿们巴望的眼神,饶开他们加快步子走向不远处的学校,走出几步身后突然响起一个惊声叫喊。

“我知道她!她就是李医生家的那个…嗯…瘸子姐姐!”

xiōng口猛地紧了一紧,脚下像是被东西拌住沉地迈不开。

“瘸子?”另一个孩子像是发现了有趣的东西,跑上来跟着我身后拍手脆声念着,“瘸子瘸,瘸上街,买个包子一口咽。瘸子瘸,瘸下巷…”

字字如尖锐的刺,一根根扎在我的心脏,疼得我眼前发黑疼得我失了意识,直到手心一股火辣我才清醒过来。面前的孩子双手捂着脸颊眼里尽是惊恐,瘪起的小嘴不住地抖动,泪花涌现眼眶,却是怎么也不敢哭出声来。

其他的孩子也给吓着了,仰望高大的我谁也不敢出声,小女孩紧抓着高个儿的衣服藏在他背后寻求庇护。

“你…你打人,你打小朋友!”

最终是高个儿挺身站了出来,扬起的小脸蛋虽然也有惧意可更多的是勇敢。对上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心头的弦又一次被拨动…这种护卫的姿态,天不怕地不怕的眼神…

避开骇人的眼睛,逃似的背过身去使力拔起左腿向前跨出一步重重砸下地,发出不属于寻常肢体运动的声音。刚到斑马线就听见街对面的上课铃声,眼前来往的车辆有些模糊,忙抬手用袖子抹掉眼里的湿。

哭什么,两年了,不是都已经习惯了吗,哭什么…



两年前我随爸妈离开了生长的地方到了这个城市,用了半年的时间学会、熟练使用我的新左腿,之后参加升学考试以前十名的成绩考取了这所全市最好的学校。李唯雅无论怎么变,会念书这一点总是不会变的…

“早上好,李唯雅。”

已经响过上课铃学校门前仍站着几个人,见我走近其中一个男生向我挥手问候,我回以点头。他是谁?也许是班里的同学。

“就是她,就是她…”

“怎么样,来这一趟值得吧…”

“头发遮着,没看清脸啊…”

“带相机了吗,拿出来拍两张,快一点,人要走了…”

几人毫不避讳地在一旁‘嘀咕’,跟随着我的步子一番评头论足后按下了快门。抬手遮住刺眼的闪光灯,将长裙微微拉高慢慢走上台阶旁边的斜坡。

还有一点没有改变,不管到哪里李唯雅都是被人关注的焦点。在这里他们给我起的别号叫什么呢?不太清楚。跛脚校花?还是瘸脚,也像是断脚、独脚…总之,我的名气不比从前小。

在学校我是一道独特的风景线,无时无刻不受人注目,别的学校慕名前来‘参观’我的人也不少。他们最先注意的是我漂亮的脸还是我这条特别的腿呢?

到零食店用那里的电话打给了妈妈后才去上课,乘老师专用的电梯很快到了五楼的教室,从楼梯走没有拐杖我是上不去的,即使上得去大概也该放学了。

看了看时间,迟到了十五分钟,轻轻推开后门走进去。老师见是我止住了到嘴边的训斥,微笑着示意我回自己的座位。走到最后一排靠墙的位置拉开座椅,屈腿坐下,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我也要练习几千几万次才能做得像个正常人。

打开书包拿出课本,一天开始了。别人走十分钟的路我得用去半小时,这就是我的生活。

没有发疯、没有寻死甚至连哭闹没有过,所有人都担心我是不是给刺激得傻了呆了,可傻了呆了的人又怎么能以优异的成绩考进这所学校。他们不知道,我是不敢哭不敢闹不敢发疯不敢寻死,如果我做了这些,那这发生的一切就都成真了。起先不断地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个梦,明天早晨醒来左腿就会长回来,我又是那个善舞善跳的李唯雅。可是一次次掀起被子膝盖下的裤腿仍是空的瘪的,直到有一天爸爸将一条丑陋可怕的‘铁腿’送到我面前告诉我从今以后它就是我的腿,我才真正醒了梦…

“谁来准确地翻译一下这饱含深情的句子?没有人会?唯雅,你来试试,不用起立坐着回答。”

“是。”我不是行尸走肉,我能思考、能读书、还能考第一,可我为什么要做这些…

“To the world you may be one person…but …but…”这是?!这句话是…

“不会?”

“不,我会。To the world you may be one person,but to one person you may be the world。对于世界而言,你也许只是一个平凡无奇的人,但对于某个人,你却是他的整个世界…”

“非常好,以前就读过它的注译是吗?”

“读过…”读过,读过…

李唯雅,这句话你懂吗?

不认识这个单词,是什么意思?

笨蛋,是‘人’,‘People’是复数,它是单数。

哦,老师还没教过。嗯…到了世界你可能是一个人,但是到了人你可能是一个…不对?

你觉得对吗!‘倒了人’?还倒了你呢!没见过像你这么蠢的人!

骂我蠢?!

你本来就蠢!蠢!蠢!蠢!

你不蠢,那你说是什么意思……

曾经,生活的重心不是念书,倒是被一些烦人的事占据着。想着怎么避开两家的父母和他约着出去玩,回家怕挨罚又得挤破脑袋编造合理的说辞谎言;不想他挨打想故意在考试时放水,却又不甘心得不到第一;苦恼什么时候把新买的裙子穿给他看不显得太刻意太臭美,在同学面前会不会与他太亲密;恨不得拿刀架着他的脖子要他不准搭理龙雅莉,撬开他的嘴问问到底在不在乎我做安东的女朋友;心里挣扎下一次他要亲我是拒绝,还是做个不正经的女人……

女孩们即使伤心哭泣,也该是为了这些烦恼吧。我却不一样,这种奢侈的幸福不属于我,再也没有什么能使我伤心哭泣。

我的世界都已坍塌,我还能成为谁的世界…

&35 信

就如那些禅师和尚摇头晃脑说的,‘昨日因,今日果’,我的苦果是我咎由自取的。

到了新的城市爸妈每日除了工作剩下的事就是看守我。不用上班的时候他们会轮换着接送我上下学,哪怕从家到学校只有短短的一段路。如果都没有空让我独自一人,早晨上学时我就得在固定的时间从学校的零食店打给他们电话‘报平安’,下午放学则用家里的电话。这样还不够,妈妈还买了爸爸也用不起的昂贵手机给我以便时时刻刻掌握我的行踪,只要‘报平安’的时间稍有偏差兜里就会响起铃铃声。

像个囚犯?我没有感觉,只觉得他们大可不必。我只剩下一只脚了,再不能像从前一样到处野去。

今天的最后一堂是体育课,我被特许可以早退。提早回家妈妈倒不感到意外,课程表她比我还记得牢。

“刚去给你买了双鞋,说是今年夏季的最新款,来试试合不合脚。”

原来是买鞋去了,难怪没有到学校接我。鞋是一双米色的单靴,长及小腿肚的靴筒顶端一段是镂空的花纹,鞋后系带的设计很别致时尚,看来鞋店老板没骗人,应该是今年的最新款。即使是夏天我也只能穿这种鞋,价格不匪的时尚鞋子时常引来学校女同学又羡又妒的目光,如果让她们在六月里穿上几天我想她们会更爱凉鞋的。

放下书包走到跟前伸出右脚和新鞋比了一比,尺码长度差不多,能穿吧。

“穿一穿,这鞋偏瘦,怕是有点挤脚。”妈妈看穿我的懒惰,拉过我扶着我的肩、轻抬我的左大腿让我坐下,然后脱掉我脚上的黑色长筒皮靴换上新的。“合适吗?”

“合适。”我点头。

“嗯?这里怎么翘皮了?”她拿起左脚一只,发现靴筒口的皮翻了一截,“买的时候都没瞧见,我明天拿去换一双。”

“不用…”我从她手里拿过鞋子,撑着手起身回卧房。把鞋换给别人回磨伤腿儿的,我穿着正好,不用担心这个。

“对了唯雅,信放桌上了。”

“嗯。”

妈妈又问了一次要不要回信,我摇摇头合上了房门。黄皮信躺在书桌上,不用看也知道是谁递来的,给我写信的人只会是她。这一年多来收到的信大概快有两百封了吧,每星期至少会有两封,多的时候每天都会收到。以前都不知道原来她喜欢热衷给人写信,只不过她白费心了,这些信我一点儿拜读的兴趣也没有,打从第一封就一眼没瞟过,全扔进抽屉压着…

龙娅莉,她后来怎么样了呢?逃了?被那几个杂碎欺负了?还是说跟着跳下去给摔死了?我真是糊涂,死了又怎么写这一堆东西。我替别人Cāo什么心,最糟也不过像我一样,缺了胳膊断了腿。

低头注视着怀里的新靴子,渐渐地竟将它看成了那白色的舞鞋,一股热流盈满xiōng中,突然有种强烈的渴望去看桌上的信,只因想看看他…哪怕是与他有关的人也行…

“唯雅?!摔着了?!”

“没,绊…绊了一下…”

“小心点儿。”

拖拉着左脚扑腾到书桌跟前,揉揉撞疼的膝盖把信拿在手中,却没想拆开。前一秒的渴望似乎被绊得无影无踪,不想看了…

‘李唯雅(收)’,‘李唯雅’…这字迹!这个‘雅’字!是他!只有他这样写!‘雅’的最后一笔在收尾时向上勾出一个小卷,这是他第一次写我的名字时指着我额前发旋形成的小卷突发奇想专为我‘设计’的,从此‘雅’在他笔下就是这种独特的写法。

是他吗?这信,是他写的,不是龙娅莉,其实是他写给我的对不对?



信纸展开,一时间只看得到一片雪白,好一会儿深蓝色的字才在眼前逐渐成形…

我的蓝天:

早晨醒来阳光就像你吃牛肉面时候的笑容一样灿烂,临近中午还是很灿烂,不过灿烂得太过头好似你奸计得逞眉飞色舞的样子,把我整个人烤成了红番薯……那些家伙太没义气了,竟然出卖我……黄昏,夕阳的余辉依然灿烂,像你被我‘圈’时的脸……今天比较适合叫‘我的阳光’,但是前天叫过了,蓝天也不错。蓝天,我美丽的蓝天晚安,觉觉喽。

你的小飞鸟。

这写的是什么!什么蓝天和小飞鸟!

双手猛地一拉,整个抽屉滑出砸在地上,黄皮信掉了一地。已是迫不及待等不得慢吞吞地弯曲碍事的左腿,右膝跪地伏着身抓起一把飞快撕开其中一封。

压寨夫人:

今天的早餐居然不是馒头和稀饭,是臊子面耶!我还在想六月一定会飘雪,吃过以后才知道果然没有白摊的好事,据我估计大叔今天没带老花镜,把猪潲水和我们的早餐端错了……

土匪头子。

又是乱七八糟的东西!

接连撕开好几封,可是都没有,都不是!到底是不是你!果果!

不理会敲门声和妈妈焦急的催促声,手中不停地撕着信封,每一封都只看开头和最后的署名,终于在撕掉几十封之后给我找到了。

小雅雅:

嘿嘿,会不会不习惯啊,没关系,听听就会习惯……

高大威武的果。

亲爱的:

亲爱的,这是写给你的第二十七封信。同住的阿飞说我每一回都叫你的名字很没有情调,我也这么觉得,老是重复太没有创意,所以从今天起…

你亲爱的,果。

唯雅:

今天量身高我又长高了,哈哈,现在我可是一个一百七十七公分的男人…

果果。

是他,是他写给我的…

“唯雅开门啊!你在里面做什么,怎么哭了?”

不管门外的叫喊,双手捧住脸埋进一堆信里贴着地不可抑制地抽泣起来。

不是不在乎,不是不恨!两年来没有任何音讯,从我的生活里消失得干干净净,像是我和他根本就不认识从来都是不相干的人。因为我断了脚、我残了,变成这一副恶心的模样,所以他嫌弃了不想再搭理我了?

原来不是的…

可是光写信有什么用!既然知道地址为什么不来找我,我现在的样子真有那么可怕吗!见了我这样子你还能把‘亲爱的’叫得出口吗!你说啊果果!

&3 6 曙光

其实字迹我早已熟悉得能够信手摹仿,却仍是不敢相信,非要找到他的名字找出是出自他手的证据。这晚我没有吃晚饭,并告诉爸妈隔天不想去学校。这样的事不是第一次,他们只当我又在学校受了异样眼光或是听了难听的话。

信共有二百一十九封,第一封署的日期是前年十二月十日,到昨天的一封正好有一年又五个月,平均每个月近有十三封,不到三天就有一封。每一封都是短短的,最长的不过两三百字,最短的只有一句话,说是‘信’不如说是日记来得贴切。

没错,就是日记!二百一十九篇不加修辞、有些前言不搭后语甚至狗屁不通的碎碎话记录着他这些日子生活的点滴。

【唯雅:换了地方换了床以后连续几天我都失眠,一闭上眼脑子里飘来飘去都是你,早知道应该带上一张照片。好吧,我承认我想你了,很想!非常非常想!那你呢,你有没有想我?有没有?有没有……果果。12、10。】接下来全是带着大问号的‘有没有’,填满了整篇信纸,这是所有信中字数最多、最长的一封。内容没个正经,字却写得极为工整,就连标点也对列得很整齐,细看之下竟发现有铅笔暗格的痕迹。画暗格的时间写上十封这样的‘信’绰绰有余,他当是在参加书法比赛吗?

查看日期这是写来的第一封信,想来至少该有两句表示关心的问候,却是只字没提,也没有叫人‘振作’的鼓励话语。他比我更知道这些废话没有用,哪怕是透露出一丝怜悯也会伤了我极度敏感脆弱的自尊。

前十二封信,纸上都很有耐心地打上了竖行暗格,第十三封开始他就坚持不了了。

【唯雅:今天一天都忙着,到晚上才得空闲。同住的人中只有那个山东馒头有手电,他可真黑,要用我带来的一双弯勾勾和他换。我也没不舍得,二话没说把鞋砸他脸上拿了手电……果果。1、7。】这封信可能是在被窝里打手电写的,字有些歪扭。书面也不再清洁,划掉了两字留了一个墨痕,原本写的是‘***可真黑’。‘山东馒头’说的是他的室友,我猜因为人家是山东人就被他冠上了这个名号。‘弯勾勾’是什么东西我后来才弄清楚,是穿那些‘耐克’的大款的行话。

直到第二十六封他仍然称我‘唯雅’、自称‘果果’,到了第二十七封像是受到一个叫‘阿飞’的人刺激,决定来点儿情调叫我‘亲爱的’自称‘你亲爱的果’。下一封还信誓旦旦地说‘从今以后每一封信都要用不同的称谓,绝不重复’,又因他脑袋里装的词儿有限,于是‘系列称谓’就此出台。

小唯、小雅、小唯雅、小唯唯、小雅雅…,相对地他自称高大的果、威武的果、威武高大的果…,还不算太糟,他没有称大果、大果果或是大苹果之类的。他豪强霸道所以人称他‘土匪头子’,他就叫我‘压寨夫人’,不要脸。他皮肤黑被叫作‘煤球’,我就被叫作‘雪球’,白雪公主不是更好吗?因为太能吃,食堂的大叔叫他‘饭桶’,我顺理成章地成了‘菜盆’。‘我的阳光’之后是‘我的蓝天’、‘我的空气’、‘我的青山’,庆幸此后他很快想到了别的,我可不想成为他的红花、黄花。

虽说不重复可却有例外,阿诗玛和阿黑哥就是一对。

【阿诗玛:今天老倌儿带我们去看了五朵金花和阿诗玛,不看不知道一看下一跳!那个阿诗玛和你长得好像啊!真的很像,只是她的眼睛看起来比你大一点点,她是很漂亮啦,不过比你就差了一点……阿黑哥。7、18。】

他简直是在睁眼说瞎话,根本没有仔细去看,要不起先怎么会把‘五朵’硬给摘了一朵写成了‘四朵’。 我去看过这两部电影,黑白银幕上的阿诗玛仍旧美得惊人,尤其是她明媚的笑魇,看过的人无不倾心,我哪可能比得了那般美丽的人。

【阿诗玛:今天出了手,打了山东馒头。他说我是在做白日梦,不可能有一个那么漂亮的马子……阿黑哥。7、19。】

【阿诗玛:你的阿黑哥被老倌儿教训惨了!他罚我顶着火辣辣的太阳,独自把宿舍前的落叶用手一片片给捡干净。不过我不后悔,那个山东馒头就该狠狠地揍,揍成山东大饼正好!敢说我马子不好看……阿黑哥。7、22。】

马子?这臭家伙就该狠狠地罚,宿舍前的落叶算什么,最好把整个校园一起捡干净!阿诗玛和阿黑哥连续用了三次我想其中还有一个原因,因为‘煤球’钟情于那‘黑’字。

最短的一封信除去称呼和日期只有一句话六个字。

【雅乖乖:今天很累,晚安。累果。11、23。】

那段时间他繁务缠身,前一封落的日期是十六日,再往前一封是月初九号写的,间隔的时间就属这两回最久。称呼倒也省事,雅宝贝、雅亲亲、雅乖乖,每每读着肉麻得全身起鸡皮疙瘩。

二百一十九封短信,即便字字拈着看还是不到天亮就给读完了。读完这些‘日记’,真的像是陪在他身边度过了这一年又五个月。

他在念一所寄宿学校,有七个室友,有过很多‘马子’的阿飞和直肠子的山东馒头与他最要好。有一个比军训教官还要严厉的男班导,他们称他‘老倌儿’。有一个吝啬又糊涂的食堂大叔,每顿饭都要克扣他的口粮,打饭的木勺小得不符合标准不说还不把上面粘着的米饭抖进他们的餐盘里,更要命的是很多时候把隔夜的馊菜错当成当日的……他很少提到学习方面的事,却对丰富多彩的课外生活津津乐道。他们的学校似乎很特别,不仅有个教官导师,对学生近似于军事化管制。在老倌儿的白色恐怖下他不再经常和人斗殴,却不代表他就安生了,对看不顺眼的人私下约着一帮狐党暗地里使坏,事情被揭发后总是头一个站出来背黑锅,所以他的人缘相当不错。令他向人炫耀的事归结起来有两件,一则是在老倌儿的眼皮下如何成功地‘翻跟斗’,一则是他有个漂亮的马…呃…女友……

蜷在床边过了一整夜,读一遍不够又从第一封开始读第二遍,时而笑时而恼,忘记了所有的事。将厚厚的信依次排在长盒子里,想看哪一封就按照记忆中的日期去寻找,找错了也不要紧那就再看一遍吧。整整三天我没有去上学,也不和爸妈一起吃饭,饿了就吃些饼干零食,累了就倒床睡去,睡醒了继续看,始终都有一封拿在手中。

第三天的晚上看到最后一封时我突然冲出房间大声问有没有我的信,爸爸点点头回屋找出信。看到他和妈妈愁苦的脸上有着深深的狐疑,我一把抓过信急忙解释我没事并保证明天会去学校。

如果被他们发现信其实是杨果写的,那我就再也看不到了!看不到信不如让我死…

猛地惊觉脑子浮现的荒唐念头吓得不轻,轻拍了下左腿自嘲地笑笑。死,这么轻易就言及这个字,那时候也没有…

【凌波仙子:老倌儿不知道从哪里得了两盆花送了我们一盆,花没开,花叶子扁扁的,样子不咋的可名字很好听,叫凌波仙子。‘诗人’还念了两句,凌波仙子生尘袜,水上盈盈步微月。这花看着挺普通啊,我以前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水上盈盈。5、12。】

笨家伙,不就是水仙花。水上盈盈?比对‘凌波仙子’?哈哈哈…他竟自号‘水上盈盈’,笑死人了…

“唯雅?吃饭傻笑什么?”

“我没笑啊…”

水上盈盈,水上盈盈,水上盈盈…不行,忍不住!

“饱了,我写作业去!”

灰暗的世界透进一束光来,渐渐扩大越来越亮越来越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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