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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接天堂的纽带》


第一章 惺惺相惜

大业三十年(617),既是动乱不堪的年代,也是个英雄辈出的年代。

山峦叠嶂,树木遮阳。斜生的峭壁下,一道灵巧的身影忽闪而过,瞬间便于茫茫绿色融为了一体。

红日西斜,金光如芒。远处的山坡,几个若隐若现的人影,幽灵般的晃动了几下,像是害怕着什么,又像是依恋着什么,踌躇着,久久不肯离去。

宽敞平坦的沟谷,翠柏漫坡,绿草成茵。数不清的大小毡房,依坡而立,宛若雨后的春菇,款款点缀着绿毯,漫向远处。

如蚁般的人影,显得匆匆忙忙,但却井然有序。从粗狂的身形和裸露双肩的兽皮装束就不难看出,他们并非中原人。

只见两个头戴皮帽,腰挎弯刀的人,在一位身材魁伟,满脸络腮胡须的壮汉跟前嘀咕了几句。

壮汉佯装若无其事的样子,扭头朝山坡瞅了一眼,便暗暗挥手,带人分左右悄然的朝着山坡包抄而去。

夕阳微红,轻风柔软,身披颜色的山峦显得更加的风采迷人。

身穿便服却各个腰挎利刃的五个男子,刚要转身依依的离去,只见漫坡下刀光闪烁,树木间人影绰绰,十几个外邦人已经挡住了去路。

其中一个白面后生环视了四周一眼,声音沉着道:“左右没路,只能杀开血路冲过去。”说着,便拔剑带头向前冲去。

一阵钢刀相遇发出的脆响和血刃离身的闷声过后,冲阵的五人终因寡不敌众,渐渐显出了败象。

两人倒地,一人重伤,剩下两人也是险象环生,往往是一刀挥出冲前两步,随即便有几把钢刀同时向他们袭来。

身材魁伟的壮汉,手舞双刀,杀开一片空地,背靠着白面后生喘息道:“公子先走,我来断后!”

说着,挥刀斩下一个骑马冲近的敌将,夺马靠近后生,声嘶力竭的断喊道:“赶快上马!你我来生再见!”

声音未落,健硕的身影已经冲向了敌群。后生飞身上马,朝身后恋恋的瞅了一眼,便面挂泪珠,伏身夹马而去。

穿出密林,刚到空地,便见四五个骑马舞刀的壮汉,面显轻蔑狂傲的狞笑,纵马迎了过来。

后生心下一冷,知道今天是断难生还。于是,牙关一咬,便催马横剑迎了过去。

面对后生的拼死打法,对方却并未硬碰硬的接招,而是像狮群戏小鹿般的嬉闹喊叫,挥舞的钢刀只在后生的头顶雪片般的划过,却并未伤到后生分毫。

然而,被困在狮嘴下的小鹿,像是被那种嘲笑般的侮辱给彻底的激怒了。只见他双目圆瞪,大喊一声,‘唰唰’两剑便砍下了挡在面前的敌人。纵马跃出圈子,朝着缓坡飞奔而去。

狂傲的狮群像是微微的惊愣了一下,继而便面露凶相,洪水般的朝着后生紧紧追来。

一只带着呼啸的利箭飞来,后生闪身马侧脸险躲过,就在后生冲下缓坡,将要进入另片密林之际,弓弦响处,突然坐骥仰天长啸一声,便侧身倒在了地上。

突如其来的变化,后生像个装草的麻袋似的,被轻飘飘的甩出老远。

看样子,随后而来的追兵,并不像先前那么有耐心,而是各个面目狰狞手拉弯弓,大有顷刻间就将后生变成刺猬的架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见林中身影闪处,一束闪光的针雨便毫不留情的洒向敌群。

在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叫声掩护下,后生被来人架起,几个起落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匆匆而去的太阳,只给远处的山顶和挺拔的树梢抹上了或多或少的金色,绿草铺就的山谷,渐渐显得幽暗了起来。

石笋林立的山洞,青苔漫出生命的迹象。

一滴恋着石壁的水珠,显出粘稠的样子,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才不情不愿的,将晶亮的身子轻柔的摔向那汪水镜。

空旷的石洞,顿时发出一声清脆而又悦耳的响声。

后生慢慢的睁开了眼,略显干燥的嘴唇轻微的蠕动了一下,机警的朝四下瞅了一眼,便拖着浑身酸痛的身子,慢慢的坐了起来。

昏暗的石洞,一堆篝火映出少年英俊洒脱的面孔,两道浓眉下的大眼,扑闪出刚毅和智慧。少年边手里烤着野山鸡,边声音淡淡道:“你醒了?过来暖暖身子。”

后生略微懵愣了一下,眼前的情景像是在梦境一般,尤其是那个神色安闲稳重的少年,更是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后生未及多想,身子便像是被磁铁吸引般的来到了火旁。

屁股刚落地,那少年脸上溢出一丝淡淡的笑说:“你摔昏了,身体无大碍,只是可惜了那把剑。”

后生像是猛然从梦境中苏醒了过来,慌忙起身一揖到地,声音恳切道:“多谢小侠救命之恩,在下李世民,敢问小侠尊姓大名,容当日后报答。”

少年淡淡回礼道:“同时天涯沦落人,有啥可谢的,不过是举手之劳,想让好人都活着罢了。”

见对方依然两眼愣愣的瞅着自己,脸上挂满了惊疑的微笑。少年微微一笑说:“我叫李敬轩,真巧,还救了个本家兄弟。”

李世民听说小侠也姓李,一股莫名的亲切感便油然而生。

他略显兴奋的朝敬轩跟前凑了凑,盯着和自己有几分相像的英俊少年,情不自禁的样子倒像是亲兄弟之间在嘘寒问暖。

目光黏稠了一会,脸色微红的说:“听你口音不像是本地人,敬轩兄咋会出现在这里?”

敬轩冲他淡淡一笑,不紧不慢的撕下一条野鸡腿递给世民,声音平平道:“奉家师之命,出门游历两年,已在这里游荡了几日。”

说着,敬轩又狐疑的瞅了世民一眼道:“没事你朝那里乱窜啥?那帮孙子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魔鬼,遇上了还那有个好。”

世民轻叹口气说:“不瞒你说,我是太原留守李渊大将军麾下的一名小头领,今日是特来查探突厥人的虚实。”

顿了一下,世民又面显忿忿的样子接着道:“突厥人就是一群草原狼,他们得寸进尺蚕食中原,抢夺牲畜财物不说,还将中原人虏去当奴隶,真恨不得杀光那群畜生。”

敬轩见世民一副愤怒激昂的样子,也像是猛的点燃了胸中的怒火似的,将嘴里的一节骨头奋力吐出,箭般射向石壁,阴沉着脸道:“杀,杀光那帮畜生!”

第二章 义结金兰

世民见敬轩一脸忿忿的样子,轻叹口气小心的问道:“莫非敬轩兄也与突厥人有仇?”

敬轩见问,怅然一笑道:“何止是有仇,我祖上两代人都是死在突厥人的手里。”

世民听说,心下微微一震,顺手捡起两根干柴放到火上,静静的火炭,顿时青烟袅袅噼啪声响,热情的火光再次照亮了岩洞,也照亮了两个年轻人血气方刚的脸颊。

顿了一会,敬轩长吁口气,声音平淡的说:“我爷爷当年是大隋的将官,在抗击突厥的侵扰时,被奸人所害,带兵孤军深入,在军无粮草,后无援兵的情况下,战死在大漠。”

敬轩说着,面显痛苦的的样子,拿棍拨了拨散落的柴禾,线条分明的脸庞被欢快的火苗染的通红。

见世民用忿忿中满含同情期待的目光瞅着自己,敬轩惨然一笑接着道:“父亲听到了噩耗,孤身潜入突厥营地,取了两个突厥头人的首级祭奠了爷爷英灵。”

世民听说,长嘘口气说:“痛快!李家代代有英雄。”

敬轩却怅然摇头道:“父亲本想就此投军杀敌,报效国家。哪成想,当朝的狗官却以妄杀友人,破坏和平为由,将父亲诱骗捆绑,交给了突厥人斩首示众,那年我才三岁。”

说着,敬轩痛苦的将头扭向了一边。

世民听说,一脸忿忿的样子说:“知道那个狗官是谁么?”

敬轩凄然一笑说:“不知道,我娘怕我寻仇不告诉我,也不让我再提报仇二字。”

世民怅然叹口气,咬牙切齿的说:“要是让我查出来,非剁了他不可。”

见敬轩一脸释然的样子,世民转而小心问道:“二位长辈的名讳是?”

敬轩惨然一笑,无奈的摇摇头说:“父亲叫李俊,至于祖父么”

见敬轩像是有难言之隐,目光闪烁的移向一旁。世民微微一笑道:“若不方便,不知也罢,我打心里敬佩两位长辈。若有机会,我一定要帮你手刃仇人。”

敬轩欣慰一笑,声音淡淡道:“祖父的名讳连我也不知道,家谱上只写了李某某,或许是家母怕后人寻根报仇吧。所以,有意隐瞒。”

世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自语般的嘟囔道:“婶子也是一片苦心啊。”

见敬轩目光平静的瞅着自己,世民微愣了一下,继而暖暖一笑道:“我祖上几代都是李家的家将,到了我这代也不列外。姊妹四个,两个哥哥一个妹妹,一家都在太原。”

敬轩微微点着头,向往羡慕之情溢满脸颊。一缕轻薄晶亮的东西,从大而有神的明眸一闪而过,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但这一瞬即逝的微妙变化,也未能逃出世民洞察一切的目光。

他微微一笑,一副欣然的样子,目光恳切的盯着敬轩说:“你我今日相遇,也算是缘分,不如就此结拜成兄弟,日后也好相互有个照应。”

敬轩先是微微愣了一下,继而爽朗一笑说:“好呀,你我是本家,若再结拜就更是亲上加亲了。”

于是,两个相貌体征都有些相似的英俊后生,便撮土为香,这一顿的山誓海盟,自不比三国时刘关张的桃园三结义逊色分毫。

相互报过生辰八字,世民年长一岁为兄,敬轩为弟。

兄弟重新见过礼后,敬轩兴致勃勃的拿着半个陶碗,接了一汪山泉水,双手捧到世民面前,神色恳切道:“你我今日一拜,您就是我永远的大哥,小弟以水代酒,敬大哥一碗。”

世民欣喜一笑,双手接过一饮而尽,又学着敬轩的样子接来水,双手递给敬轩,神情激动道:“你我在此偶遇,也是天意,为兄回敬兄弟一碗,让我们兄弟同心,共创一番事业。”

敬轩面显兴奋的接过碗,却略微迟疑了一下,目光闪烁的瞅了世民一眼,才仰头一饮而尽。

喝下的是清凉的泉水,但在两个至诚的年轻人肚里却像是烈酒在翻涌,以至于让两张英俊白净的脸颊都被熏染上了浓浓的彩霞。

欢愉的气氛让时间钻了空子,刚才还是洞口如镜,现在已是漆黑一片。

人投机,话题便像是涓涓流水般连绵不断,世民说起军营鏖战的经历是滔滔不绝,敬轩谈及江湖趣事也是兴致盎然。不觉间已是星光漫天,瘦月西斜了。

世民邀请敬轩到太原家里小住,兄弟们好好聚一聚。敬轩略微迟疑了一下,还是爽快的答应了。

实话说,敬轩对于眼前的义兄是喜爱有加,倒像是前生有缘似的,一见如故难舍难分。

但对他的军营生活却丝毫不感兴趣,尤其是不和官府搭边,这是娘的嘱咐,也是自己在祖宗面前的誓言。

既然已成兄弟,拜访义兄父母也是情理内的事,若再推托就伤了兄弟情分。

敬轩倪眼瞅了瞅洞外,冲世民诡秘一笑说:“您先迷一会,我去去就来。”

世民当是他要去方便,也就没说啥,冲他微微一笑,便歪身滚在了干草铺就的石板上,呼呼大睡了起来。

也许是白天又惊又累的缘故,世民睁眼一看,静静的洞口已经显出了泛白的影子,侧眼再看,敬轩已经烤好了干粮和野味。

见世民身子动了动,敬轩嘻嘻一笑说:“来快吃点好赶路,天亮前我们要走出十里地,不然会有麻烦。”

不知是肉香勾起了肚里的馋虫,还是感觉时间的紧迫,世民翻身而起,二话不说抓起半个野山鸡就大嚼大咽了起来。

敬轩摸出洞口,侧耳静听了一会,面显欣慰的样子说:“走吧,那群杂种还在做梦呢。”说着,便闪身走在了前面。

此时的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般的白色,机敏的启明星眨巴着闪亮的眼睛,高高的悬在东方的天际。

寂静的山谷,只有不知天高地厚的蛐蛐,偶尔鸣唱出尖利悠长的响声外,就连轻风拂过树稍都不留半点声音。

转过一道兀起的土梁,在一片茂密的小树林中,隐约显出两匹马的痕迹。

世民惊疑的瞅了敬轩一眼,见他笑而不语,便放开脚步,紧随敬轩朝着安静吃草的马匹掠去。

东方的天际,已经迫不及待的撕开了一绺灰白的口子,远处的山峦也不失时机的朦胧出了起伏的身姿,大地像是在蠕动般的苏醒了过来。

空旷的山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窜沟绕梁,渐渐的消失在坡的尽头。

第三章 群英初会

李敬轩原本没打算去太原,与师父的两年之约也已期满,原想伺机弄死几个突厥人出出憋在胸中的闷气,顺便到咸阳访个江湖朋友,就回敦煌看娘亲,去天山回禀师父。

然而,缘分弄人,竟让他在那个特定的时候遇见了世民。不但让他改变了行程路线,也让他身陷豪门左右为难。

一进太原城门,就有官兵们毕恭毕敬的朝世民招呼行礼,敬轩顿感他这位义兄的身份不一般。欣喜之余,一丝隐隐的不安便莫名的袭上了心头。

出门前,母亲就再三的安顿,一,不和官府来往;二,遇着李渊家的人绕着走。问及原因,母亲还是从小那句话:问啥?照做就行。

打小敬轩只知道自己的曾祖父叫李虎,是个很大的官,祖父的牌位上没写名,只有个虎头标记,父亲李俊的生辰及亡故时日倒是记得很详细,那年父亲才二十一岁。

敬轩只记得自己小时候在高昌生活过一段时日,母亲与华容公主的情感最密,华容公主还认敬轩做义子。因此,高昌王麹伯雅便自然而然的成了敬轩的义父。

至于后来为啥离开高昌来到敦煌生活,直到敬轩十岁以后,才从师父那里知道一些,这一切都是为了父亲。而为啥不能和李渊家有来往,师父却绝口不提,只说父亲和李渊是一个爷爷的孙子。

转过一道繁华的街道,宽敞的道旁,一座高大气派的宅院映入了敬轩的眼帘。

高高的瓦帽围墙,被细长的翠竹和娇羞的丁香树半隐半现,宽阔的桐漆院门和那对文静中隐含着威武的青玉狮子,尽显着主人的身份。

二人刚到门前,就有人惊喜的扯开嗓子喊道:“三公子回来啦!三公子回来啦!”

敬轩不由得倪眼瞅了瞅世民,见他面显平静的喜悦,毫不客气的放马走了进去。敬轩略微踌躇了一下,便被世民温暖的笑容给拽进了院门。

院里顿时涌出男女老少不少的人,众人簇拥下,一位仪态雍容华贵的中年夫人,兴奋而又急切的迎了过来,那便是世民的母亲窦氏。

世民赶忙滚鞍下马,‘噗通’跪倒,声音洪亮中略带些娇气的喊道:“孩儿不孝,让娘亲担心了。”

妇人赶忙上前扶起,抚摸疼爱的不知咋样才好,嘴里一个劲的嚷嚷道:“你一夜未归,把娘亲都快急死了,你爹还说要派人去找呢。”

世民嘿嘿一笑,赖中带娇的说:“我是天神下凡,自有贵人相助。”

说着,一把拽过懵愣在一旁的敬轩,满脸兴奋恳切的样子冲母亲说:“吹归吹,这回出去可真悬乎,要不是这位义弟相救,怕是回不来了。”

见窦氏惊疑而又感激的瞅着自己,敬轩慌忙上前行礼道:“敦煌李敬轩见过伯母。”

未等窦氏开口,世民便欣喜难耐道:“孩儿已经和敬轩结拜成金兰之好,以后他就是您的义子。”

窦氏听说,满脸喜悦的抚摸着敬轩的双肩,白净富态的脸颊微微有些颤抖,带动的满头的饰品都抖动出漂亮的花儿。

神情稍微平静了些,窦氏轻启依然有些蠕动的朱唇,尽显慈母般疼爱的说:“你救了三儿的命,就是我的亲儿子,往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敬轩纵然心里疑团重重,但在神情真挚恳切的老人面前,还是感觉到了一股浓浓的母爱。这种暖暖的味道,只有母亲和干娘那里才有。

一种似曾相识的浓情暖意,顿时淹没了敬轩心中的一切,情不自禁的向窦氏行了母子礼。

窦氏即刻乐开了花儿,赶忙心痛的扶起敬轩,一手世民,一手敬轩,乐呵呵的朝着内院走去。

中午陪窦氏吃了饭,那种奢华讲究的场面自不必说,到了晚上便是小的们的天下。

世民特意备了酒席给敬轩接风洗尘,来的都是些江湖上的朋友。

一干人坐齐后,世民面显兴奋豪爽的样子说:“在座的都是我江湖上的好友,今天向各位介绍一位新朋友,我的义弟李敬轩。”

话音才落,满座的人不论男女老少,都齐刷刷站起身,向敬轩行礼。

敬轩慌忙还礼,只见坐在首坐的一位,银发披肩,身形消瘦但却目光炯炯逼人的长者,冲敬轩拱手道:“在下道机子,江湖人称飞天鹤,见过小侠。听说小侠身手不凡,不知师从哪里?”

这位道机子飞天鹤,敬轩是早有耳闻,他可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

于是,赶忙起身回礼道:“晚生见过前辈,晚生师从天山派不老赑洞府学艺,尊师之命,出门游历,还望各位前辈多多指教。”

话音才落,众人一片哗然,稍稍平静,道机子便再次起身拱手道:“原来是不老赑前辈的高徒,幸会幸会。哎呀,于赑前辈在洛阳一别,算起来也有五十年了。”

再次见过礼后,众人依次自我介绍。

黑脸大汉,虎目圆睁道:“在下徐虎,江湖人称赛翼德。”

高挑个,一副白面书生模样的青年,折扇轻摇,扭捏出优雅的姿态道:“在下白书平,江湖人称白面阎罗。”

一身道姑装扮的青年女子起身道:“在下黄三妹,江湖人称飞天蝎子。”

最后一位年纪与敬轩相近的后生,虽然生的虎背熊腰,但却长了副女娃相,细眉杏眼,白净的脸上还镶着两个显显的酒窝。

只见他忽的站起身,冲敬轩腼腆一笑道:“在下虎壮,才入江湖,还没名号,请大侠哥哥多多指教。”

话音才落,只见飞天蝎子黄三妹若有所思的说:“江湖上近来传闻,有个来自天山的后生武功甚是了得,尤其是那手漫天雨,更是让人防不胜防,江湖人称他为天山雪狼,莫非小侠就是”

敬轩起身抱拳,微微一笑道:“在座的各位都是江湖上早已成名的人物,在下初入江湖,承蒙朋友错爱送此名号,还望各位不吝赐教。”

不料,白面阎罗的一席话,却让众人大吃一惊。

第四章 酒桌豪情

听说敬轩正是新近沸腾江湖的小侠天山雪狼,一片赞誉的唏嘘声后,有人倾佩羡慕的注视着,有人默默的点头,也有人沉思般的冥想着什么。

须臾的静默后,白面阎罗动作舒雅的捋了把散落在额前的青丝,冲敬轩微微一笑道:“照这么说来,半年前在咸阳北郊的浐灞,与采花大盗一溜烟花无尽争斗两日,用漫天雨毁了一溜烟的容,又废他武功的小侠便是您了?”

敬轩微微一笑,一副不屑的样子说:“我刚进咸阳城,就听说那货凭借手段毁了多家姑娘。丧心病狂到连尼姑庵的姑子都不放过。于是,便铁了心要将那货除了。”

大伙略微惊愣了一下,便即刻显出开心愉悦的样子,对敬轩是赞不绝口。

稍静了下,飞天鹤道机子一捋长髯,轻叹口气,一副欣赏敬佩的样子说:“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呀,不满你说,两年前我也曾与那厮相遇,怎奈他一把长剑使得是出神入化,又加那厮的轻功甚是了得,酣战半宿还是让那厮给溜了。”说着,显出遗憾惋惜之情。

白面阎罗马上接上话茬,冲飞天蝎子黄三妹谄媚一笑说:“最让人气不过的是,那厮竟敢冲三妹下手,若不是我及时赶到,怕是”

未等白面阎罗把话说完,黄三妹便面显不耐的朝他挥挥手,扭头冲敬轩软绵一笑道:“那次相遇,本想借机除掉那祸害,至少也得美美教训他一番。

哪成想那货尽使些下三滥的能耐,竟然在袖口涂了顺风倒。与他打斗了不到几个回合,便觉头晕目眩四肢无力,幸亏飞天鹤师叔和白面阎罗及时赶到。”

徐虎是个急性子,三妹话音才落,未等白面阎罗讨好的说几句,就急不可耐的冲敬轩嚷嚷道:“都说那货狡猾厉害难对付,敬轩老弟是咋制服他的?快说说吧,我都急死了。”

见众人也用期待的目光瞅着自己,敬轩淡淡一笑说:“我也是事先听说些那厮贯使的手段,事先做了些防备,才没着那厮的道。”

见敬轩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过了,徐虎第一个跳起来嚷嚷道:“哎呀!你就仔细说说嘛,那货都说难缠,咋就栽在你手里了?他可是伤过不少的江湖好汉哩。”

见大伙群情激奋,各个显出期待急切的样子,而敬轩又不好显摆逞能。

一直含笑不语的世民,冲敬轩嘿嘿一笑说:“大家都是自家兄弟姐妹,你不妨细说细说,也让大家乐呵乐呵么。”

敬轩腼腆一笑,虎目一闪正要说时,随着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款款走进两位身材娇小,面目清秀的少年公子。

众人好像都认识,除世民外都疾忙起身见礼,口称婉公子,穆公子(二人喜欢人称自己公子)。毕恭毕敬的样子,像是对二位既敬又怕的样子。

未等二位开口,世民便拿手指点道:“看看你两个,哪还有半分女娃相,不知今日有贵客么?”

其中个头略小的听说,蛾眉轻挑,香腮微红,两瓣朱唇微微一撇道:“我就爱这样,你管的着么?正是听说有贵人来府,才特意前来拜会。”

说着,冲敬轩拱手道:“小女子婉儿见过恩公。”

敬轩正自有些懵愣,见人家冲自己行礼,慌忙起身还礼道:“在下李敬轩,不是恩公。”

话音才落,便笑坏了两个假公子,立在门口抿嘴而笑的那位,杏目忽闪,腮显晚霞,薄唇轻启道:“您救了三哥的命,就是李家的恩人,咋就不是恩公呢?”

说着,进前两步,落落大方的拱手道:“小女子穆飞花见过恩公。”

敬轩虽然紧张窘迫的垂首还礼,但目光还是忍不住瞄了对方一眼,哪成想还没看清人家的脸面,就被一道无形的光束给照得心慌腿软。

重新落座,世民冲敬轩诡秘一笑说:“我这两个宝贝妹妹可都是武痴,只要听说有高手来访,就非要和人家讨教几招不可,他们可都是领教过的。”

见大家都面含善意的吃吃窃笑,敬轩浓眉微皱,面显难色的说:“在座的都是成名的前辈高手,我那点能耐不值一提。”说着,目光闪烁的瞟了飞花一眼,但却只看到了秀直的鼻梁和红润的樱唇。

他怕那道令人心颤难耐的光束。

不料,飞花却柳眉轻竖,杏眼水洗的不依不饶道:“咋?是瞧不起本姑娘的武功,还是根本就不屑与我俩交手?”

敬轩见说,慌忙摆手解释,但狂跳不已的心让他变得语无伦次,吭吃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语,倒把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给涨的通红。

见大家都开心嬉笑,世民赶忙解围道:“飞花你就少说两句,敬轩又不是说话就走,日后你们有的是时间闹腾,快让他把降服采花大盗的故事说说吧。”

徐虎马上应和道:“就是嘛!才开个头就被二位公子给搅了,真是的。”说着,目光怯怯的扫了二人一眼。

飞花扭头白了徐虎一眼,冲敬轩温婉一笑道:“有啥趣事?快说来听听。”

见敬轩还没从紧张不适的情绪中缓过神来,世民嘿嘿一笑说:“你两个可能听说过花无尽的大名吧?

婉儿撇嘴一笑说:“不就是那个专往人家闺房钻的畜生么?要是让我给碰上,非一刀宰了他不可。”

飞花也面显忿忿道:“去年还听说害得人家姑娘跳河哩。那个挨千刀的。”

世民嘿嘿一笑道:“那货半年前就让敬轩兄弟给废了。”

二人听到说,顿时来了精神,面显急切的嚷道:“太好了!快给我们说说。”

见敬轩依然憋红着脸,一副窘迫紧张的样子,徐虎瞪眼嚷嚷道:“哎呀!敬轩兄弟你就痛痛快快的说嘛,就当她两个是男娃。本来就是么。”

听徐虎末尾又低声咕叨了一句,两人刚要发作,就见世民摆手道:“你们别再闹了,敬轩就没被人这么闹过。”

说着,故作微嗔的白了二人一眼,冲敬轩微微笑道:“他们平时嬉闹贯了,没大没小的,日后混熟了,你会喜欢她们闹的。”

见敬轩像是渐渐平静了下来,便鼓励道:“说吧,这里没外人。”

敬轩冲大家微微一笑,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自嘲般的摇头笑了笑,这才讲出一段,传扬江湖许久的英雄故事。

第五章 访友寻贼

敬轩见大家都对降服淫贼的故事充满了期待,依自己的性子又不爱显摆张扬,但耐不住众人的起哄催促,只好勉强灌下一杯酒遮遮脸,冲大家淡淡一笑,便娓娓道来。

那是一个秋高气爽的早晨,敬轩正准备去繁华热闹的咸阳城里凑凑热闹,却见离城门不远的护城河边围着许多人。轻风吹过,像是隐隐夹杂着悲凉的哭泣声。

敬轩迟疑片刻,见那边人头涌动,像是又有了新的动静。于是,便茫然的信步过去,想看个究竟。

才到近处,只见人群开出,一个衣着整齐,身材修美的妙龄少女,被水淋淋的托出了水面。

少女牙关紧闭,美目成线,一张鸭蛋状的秀脸纸般惨白,包含水分的衣裤尽显着少女曲美的线条。

一对中年夫妇,哭天抢地的跪伏在地,悲楚的样子,像是打算悲绝而亡随女西去。众人在悲叹唏嘘之余,也有人在不断地劝慰安抚着几近晕厥的苦人。

敬轩暗暗一打听才知道,少女昨晚被江湖人称花无尽的淫贼给糟蹋了。少女羞气不过,天刚放亮便随第一批人出了城。

真是:千般珍贵女儿身,一旦失却怎活人?左思右想无它途,香魂绝世远凡尘。

河边的偶遇,多少影响了敬轩的游兴。无精打采的来到一处清雅的茶馆,边无滋无味的品着当地产的秋茶,边细细听着茶客的闲话。

只见一个瘦小个的书生,一脸轻薄的样子嘻嘻一笑说:“王老八的闺女秀儿,可是咱咸阳城里的一朵花儿,就连整天泡在花酒里的王公贵子们见了,都忍不住要多看一眼哩。”

话音才落,只见一位圆脸体阔的黑脸汉,冷哼一声,一副惋惜不平的样子说:“花儿有吊用,还不是生在了烂泥里。

开春那会,我好心让媒人上门提亲,收来做填房,王老头死活不吐口,硬说姑娘还小,不想许人。

这不?人被糟蹋死了,一分钱的彩礼没捞着,倒成闲人说笑的料子。真是有命种花,没命享受的蠢货。”

一位身材细条,衣着讲究的白脸书生,轻摇折扇,长叹口气,一副怜香惜玉的样子说:“黄兄也不必说这话,只是可惜了那丫头,要是生在我府里,看我咋疼她。

花无尽那厮也确实有些能耐,开春让城南拳盛武官的谢师傅碰个正着,本想教训那厮一番,哪成想却着了那厮的*,现在还瘸着一条腿哩。”

敬轩听到这里,若无其事的喝下一碗茶,放了茶钱便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茶馆。

城南的拳盛武官,是咸阳城内数一数二的武行名家,馆主谢飞更是远近闻名的武林高手,曾以形意五行拳威震陕西,名扬西北,江湖人称坐地虎。

院门是敞开的,里面传出阵阵铿锵呼哧的练武声。

敬轩抬手敲了两下门板,见没反应便慢步走了进去。敲门是规矩,也是防止院里养狗,突然冲出伤人。当然,敬轩倒不是怕狗,纯粹是为了守规矩。

绕过照壁便见几个后生手拿家伙,在专注练武,一位四十开外的方脸大汉,铁塔般的斜坐在藤椅上,手拿精巧讲究的紫砂壶,悠哉悠哉的抿着茶,目光却闪电般的扫视着练武之人。

见进来个气宇轩昂但却满脸温笑的英俊后生,藤椅上的大汉身子微微动了一下,目光狐疑的瞅着来人。

敬轩赶忙进前两步,拱手道:“晚辈敦煌李敬轩,特来拜访谢老前辈。”说着,便一揖到地。

谢飞见来人身形矫健,礼数周全,便知不是普通入馆求教之人。

于是,慢慢起身还礼道:“不知小侠早访,有何见教?”

敬轩微微一笑道:“一为仰慕谢老英雄武学人品,前来拜会,二为淫贼花无尽而来。”

谢飞听说,先是微微懵愣了一下,满脸的胡茬痉挛般的抖动了一下,继而轻轻点头道:“请屋内说话。”

二人重新见礼落座,敬轩便将早晨在护城河边见到情景,简要的叙说了一番。未了道:“听说谢老前辈与那厮交过手,不知为何竟着了那厮的道?”

谢飞听说,轻叹口气,一副丧气不服的样子说:“那厮的武艺倒也罢了,就是诡计太多让人防不胜防,而且根本不讲江湖道义。

我和他游斗了半日没分出胜负,他便嚷嚷说喝口水再战。我正好也是打得口干舌燥,也没多想,爬到河边就灌了几口。

那厮喝足了水,笑眯眯的说:我看前辈的武功也就这样,一时半会怕是分不出胜负,不如我们握手言和,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日后见面还是朋友。

我忿忿的碎了他一口骂道:你个畜生不如的东西!谁和你是朋友,快快拿命来。

撵过去就又和那厮打在了一起,不及三个回合,我渐渐感到头晕目眩,四肢发软,知道那厮使了手段。

强提精神猛砍了几刀,只觉眼前一黑,腿上就中了那厮一剑。等我醒来,天已擦黑,那厮早没了影子。”

见谢飞一脸怒气,羞恨交加的样子,敬轩暖暖一笑道:“那厮也太过狡猾,不然怎会是您的对手。”

顿了一下,见谢飞喝了口茶,神情渐渐平复了起来,敬轩又小心的问道:“那厮常在咸阳作案么?可清楚那厮的底细。”

谢飞长嘘口气说:“按说倒是个正经人家的后生,父辈是前朝的将领,被俘后宁死不降,后被暂首示众,家中男丁被杀只逃出他一个,女的全被卖到了妓院。

他气恨不过,学艺长大后就专找官府的麻烦,起初只祸害官家小姐用于显威泄愤,可后来盗淫成性,竟将普通人家的漂亮女子也不放过。

官府屡次悬赏缉拿,都被他险险躲过,听说江湖中人也没少吃那厮的亏。”

敬轩微微点头,沉吟般的说:“不知可有那厮的行踪?”

见敬轩刨根问底的样子,谢飞微微一愣,迟疑的问道:“咋?你想插手这事?”

敬轩微微一笑说:“恨的心里痒痒,真想会会那厮。”

见敬轩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谢飞便知,眼前的这个白净后生大有来头。于是,郑重的拱手道:“敢问小侠师从那里,恩师是?”

敬轩赶忙还礼道:“天山派门下,恩师不老赑。”

谢飞听说,赶忙起身拱手道:“哎呀,原来是不老赑的高徒,难怪有此过人胆识,真是失敬失敬。”说着,又嚷嚷着让人换新茶。

第六章 初见媚儿

谢飞听说敬轩是不老赑的高徒,顿时脸上挂满了惊喜之色。

边忙忙的招呼人换新茶,边嘴里说:“哎呀,我和赑老人家还是二十几年前在长安城里见过一面,后来听说老人家闭关不出,专心授徒,想不到和他的高徒在此相遇。”

敬轩微微一笑道:“自我记事以来,师父他老人家就很少出山,除了教我们武艺,就闭门修炼长生术。”

谢飞略显感慨道:“说到长生,江湖上几乎没人知道他老人家的年龄,凡是见过的人,不论是那一年,都说是个半拉老头,这些年过去了,老人家他”

见谢飞面显狐疑,敬轩淡淡一笑说:“还那样,我娘说,打她年轻时见过到现在,一点都没变。”

谢飞唏嘘称奇道:“也真是怪事,听说江湖人送他不老赑的名号那会,他就是个半拉老头子。”

见敬轩面显好奇的瞅着自己,谢飞嘿嘿一笑道:“你可能还不清楚,你师父不老赑名号的来历吧?”

敬轩微笑着轻摇了摇头,谢飞畅然一笑说:“那还是大隋开国元年的事情了,大隋军营为选拔壮丁抗击突厥人,在南门外的教场摆下一个石磙,告示说:谁能将石磙举起走十步,就奖励文银百两。

半月过去了,只有两个年轻人勉强举起,但却走不了两步就摔下了石磙。后来见一身材微胖的半拉老头,笑嘻嘻的前去一试,不想被卫兵给拦在了场外。

这下可惹恼了老头,一手拎起一个卫兵伸手就撂在一旁。拧身托起石磙围着教场走了半圈,又轻轻的放回原处。

看他轻松自在的样子,倒像是举着个装草的麻袋似的,当时可把围场的官兵和看热闹的人惊得够呛。

当值的官员赶忙上前搭话,问他姓名,他说没有,问他年龄,他说自己也不知,拿起赏银嘿嘿一笑,洒向人群,便转眼消失的无影无踪。

有人只知道他是天山派的传人,但不知姓名和年龄,于是,江湖人就送他名号不老赑。”

见谢飞意犹未尽的收了话,敬轩一副欣然的样子嘟囔道:“我娘说师父名叫陈长风,也不知他的真实年龄。”

谢飞呓笑般的轻摇了摇头,一副感叹佩服的样子道:“真是个奇人,有机会一定要上门拜访拜访。”

敬轩微微一笑,转入正题道:“最近可有花无尽那厮的踪迹?”

谢飞微微沉吟了片刻道:“我一直在踏摸那厮的行踪。白天很少露面,晚上作案也只在咸阳长安两地转悠,前几天有人在浐灞见过。”

说着,勾头冲院里喊道:“强子!你来一下。”

话音才落,就见一个虎背熊腰,臂爆肌肉的青年后生,瞪着圆而机灵的大眼,四方净脸挂着刚毅的样子,闪身进门道:“师父有何吩咐?”说着,又冲敬轩抱拳行礼。

谢飞欣然指着敬轩介绍道:“这位少侠是天山不老赑的高徒,你把那天见到花无尽的情形说说。”

话音才落,强子便惊喜的抱拳道:“原来是赑老前辈的高徒,失敬失敬。”

敬轩赶忙还礼道:“兄台不必客气,在下敦煌李敬轩。”

重新见过礼,强子爱慕的瞅了眼年龄与自己相仿,身材和长相却比自己干练清爽的敬轩,声音洪亮道:“那日我去浐灞接师妹回家,在回来的路上,见有个身材细条,穿戴讲究的白面后生,立在树下总是拿眼盯着师妹看。

本想撵过去教训那厮一顿,但不知怎地,刚挨近大树,那厮就转眼闪的无影无踪。我下马细看,树下有朵半开的玫瑰花,听师父说,那就是花无尽的标志。”

见敬轩面显疑惑点头微笑,谢飞轻叹口气说:“那厮平日爱在头上插朵花,每次作案后就将花留在现场,狂傲得很。”说着,谢飞的脸上又显出忿忿之色。

敬轩刚想说啥,只听门外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响,人还没露面,一声脆铃般悦耳的“爹”便先进了门。

随声而来的,是位着衣华美,神采娇雅的妙龄少女,单就细柳眉下两只水葡萄般的丹凤眼,和那棱直舒缓的悬胆鼻就很黏人的眼。

只见她樱唇轻启,娇态满溢,旁若无人的冲谢飞嚷嚷道:“爹呀,您也不管管虎子,看把我的衣服给弄得,烦人死了。”说着,撩起长裙,扭身给谢飞看。

谢飞爱怜的瞅了一眼,见百花裙上有两道淡淡的抓痕,便面显无奈的样子说:“你就爱招惹它,不会离远点么,真是的。”说着,用手轻轻地弹了弹污痕。

见敬轩面含微笑,不时地拿眼扫着自己,其实目光却在爱女身上粘稠了一下。谢飞忙冲敬轩讪讪一笑说:“这是小女媚儿,惯的不成个样子。”

说着,又从媚儿正色道:“还不来快见过李大侠。”

媚儿这才睁眼瞅了瞅敬轩,稚气中满溢着天真活泼的样子说:“啥李大侠,叫起来多生分,我就叫他哥哥。”说着,俏皮的冲敬轩道了个万福。

不知是因为媚儿的长相秀美可人,还是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毫不掩饰的清纯洒脱,深深吸引了敬轩,竟让他心里油然生起一种似曾相识的好感。

见媚儿落落大方,而又调皮作势的朝自己行礼,敬轩忙起身道:“在下敦煌李敬轩,姑娘说得对,大侠叫起来就是显得生分。”

媚儿听说,即刻拍手叫道:“太好了,以后我就叫你敬轩哥哥。”

谢飞疼爱的瞅了媚儿一眼,故意板起脸道:“没大没小的,成何体统!”但溢在脸上的颜色,却一览无余的暴露了谢飞此时压抑在内心的喜悦。

见女儿身子乖巧的依在自己身侧,一双秀目却不时地瞟着敬轩,小嘴儿始终抿出一丝梦呓般的微笑,谢飞心里就明白了几分。

媚儿五岁那年就死了娘,为了不让媚儿受委屈,谢飞一直没有正式续弦,媚儿是他一手带大的,视若掌上明珠。

平时骄横跋扈不说,根本不给生人男子好脸,今儿闺女的一反常态,可着实让谢飞欣喜的有些担忧。他怕女儿兴冲冲的纵身跳下河,双脚却落在了冰上。

见敬轩的脸上一直挂着暖暖的微笑,谢飞的心稍稍的安稳了些。于是,接着话茬说:“我让人仔细打听过,也有人在浐灞见过,估计那厮白天就在浐灞落脚。”

敬轩微微一笑说:“那地方我去过,是个河岔密布水草茂盛,树木参天的好去处。听说当年的刘邦洗劫了咸阳后,就退军那里。”

顿了一下,敬轩冲谢飞拱手道:“承蒙谢前辈指点,就此别过,我这便去浐灞探访探访。”

谢飞听说,先是微微懵愣了一下,继而如梦方醒般的慌忙起身道:“少侠不必急着走,你我一见如故,容我略尽些地主之谊。赶明儿一早,强子陪少侠一起去。”

话音才落,媚儿便像只欢快的小燕子似的飘在了敬轩的面前,双臂一展,面带娇气的嚷道:“我也去!”

第七章 引蛇出洞

北方已过了群芳斗艳的季节,争春的杏儿挂满了圆乎乎翠莹莹的幼果,而多情的樱桃却机敏的将光洁油亮的果,偷偷泛出了殷红的颜色。

三人骑马才下杏坡,强子便急不可耐的指着隐隐可见的大柳树嚷道:“就是在那棵树下见到的。”

顺着强子手指的方向望去,绿茵成画的远处,一棵足有三人合抱的大柳树,兀自耸立,显出年迈龙钟却风情万种,生机盎然的样子。

一头浓密而又顺垂的秀发,将俏脸斜斜的掩去了半边,就连弯曲的苍背也被遮的若隐若现。

树下静静的,一条小路曲美的伸向绿茵的深处,拉直了看,也找不出一丝有人的痕迹。

敬轩立马静观了一会,冲强子和媚儿微微一笑说:“得把马安顿个地方,我们步行过去。”

强子忙说:“杏坡后面有户人家我认识。”说着,便牵着三匹马回身走去。

见媚儿小嘴儿抿出甜美的微笑,瞅瞅远处,又黏黏的扫上自己一眼,敬轩淡淡一笑,沉思般的说:“看来,要想让那厮露面,还得费些周折。”

媚儿妩媚一笑,像是若无其事的样子嘟囔道:“那有啥难的。投其所好呗。”

敬轩听了微微一愣,他知道媚儿的意思,但自己却无论如何也要想别的办法,决不能让媚儿挺身冒险。

尽管和媚儿相处还不到两天,但媚儿身上那种特有的清纯坦然却早已触动了敬轩的心弦,他已将媚儿当成了自己的亲妹妹。

见强子空手而回,敬轩扫视了眼前方,指着离大树约有百米的一片小树林说:“我们先绕到那片树林隐蔽,等弄清大树周边的情形再做打算。”说着,便带头顺着沟边的灌木丛蜿蜒而去。

可能是因为大树生长在一处缓坡的顶端,雨水很难驻足的原因吧,树下杂草稀疏且低矮委屈。斜生的树冠,背负白亮的阳光,怀里抱着一派清凉。

见敬轩瞅着大树踌躇不决,像是也没了主意。媚儿吃吃一笑,自语般的嘟囔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还是让我去吧。再说本姑娘也不是个手无缚鸡之力,任人摆布的弱女子,我可是得了爹爹的真传。”说着,显出跃跃欲试,无所畏惧的样子。

敬轩暖暖的瞅了她一眼,还是没下最后决心。强子听了这话,像是明白了几分,忙摆手道:“你是想引诱那厮出来?不行,不行,要是落在那贼手里还有个好?说啥也不行。”

敬轩微微点头,像是自语般的嘟囔道:“是不行,得想别的法儿。”

哪知媚儿听了此话,蛾眉微竖杏眼圆睁,嘟噜着小嘴嚷道:“真是小瞧我!就连爹爹都放心让我去,还特意给了我百毒丹呢。”说着,拿手拍了拍隐在花裙下的小皮囊。

敬轩冲她暖暖一笑,一副疼爱关切的样子问道:“难道你就不怕那淫贼?听说那贼可是鬼的很,而且还颇有些手段,我是怕”

媚儿见敬轩一副心疼不舍得样子,心里顿时腾起一股莫名的暖意,这种感觉是她初次品味,却让她瞬间酥软在那里。

还是强子的粗喉咙大嗓门打破了甜蜜而又令人窒息的氛围:“说啥也不行,两个大老爷们蹴着,把个女娃朝狼嘴里喂,这号事我说啥也做不来。”

见强子耍赖般的挡在了媚儿的面前,媚儿没好气的伸手推了他一把,板着脸说:“谁让你管?我这把短剑又不是吃素的,再说不是还又敬轩哥哥么?”说着,又朝敬轩投去温婉甜美的一撇。

敬轩懵愣了一下,冲杠脖红脸,无奈的僵在那里的强子微微一笑说:“我看媚儿的办法行,那厮就是骚情,不会轻易对女娃下毒手。再说媚儿的武功也能应付他几招,我说话就能赶过去。再说,这也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见强子依然一脸不快的样子,欲言又止。媚儿冲他甜美一笑说:“你就放心吧大师兄,我的能耐你还不清楚?咋能轻易中招呢?”

媚儿的温情像是瞬间软化了这位铁塔般的汉子,他长吁了口气,一副兄长的样子,轻抚了下媚儿的肩膀,温声道:“自己小心。”

媚儿冲二人灿烂一笑,刚要转身离去,却被敬轩一把拽住,神情略显不安的说:“你那个百毒丹咋用?”

媚儿微微一愣说:“用时吞到肚里,片刻间便能生效。”

敬轩听说,疾忙掏出个油纸包,从中取出一粒蚕豆大小,像个黑亮的小石子似的东西放到媚儿手里,声音温软的说:“把它压在舌头下面,保你百毒不侵。”

见媚儿冲自己甜甜一笑,小手紧握转身要走,敬轩略微迟疑了一下,嗫嚅道:“我和那厮交手时你你得还给我。”

媚儿冲他妩媚一笑,便显出一副窈窕淑女的样子,款款的朝着大树的方向走去。

艳阳高照,微风徐徐。几只肥硕的野鸭,忽闪着粗笨的翅膀,斜斜的滑向绿茵尽处的一片水湾。

大地,显得湿闷而又静谧。

媚儿像个路过的少女,边奔奔跳跳的朝前走着,边手里拿根细长的鲜树枝,盲目而又轻柔的抽打着两旁的小草。

脚下依稀出小路的模样,痴情的野谷草,顺垂着细长的绿叶,随风摇曳出多彩的身姿,努力将秀发般的细叶飘向路的对面,像是一群痴男倩女在频频亲吻一般。

临近大树,媚儿像是迟疑了一下,抬头瞅了瞅刺眼的阳光,便大大方方的朝着树下走去。

敬轩见状,身子微微紧了紧,握剑的手不由得朝胸前挪了挪。强子更是紧张的呼呼喘着粗气,一双虎要瞪出血来。

只见媚儿动作优雅活泼的折下几根细长溜直的嫩柳条,躲在树荫下,不紧不慢的扎起了遮阳帽,嘴里还隐隐哼着甜脆的曲儿。

媚儿将变好的遮阳帽扣在头上试了试,像是不太舒服的样子,又蹲下身子摆弄了一番,这才扣在头上,欢快的朝着树旁一窝难得一见的野蔷薇走去。

簇簇拥拥的野蔷薇,头顶着嫩黄的小花儿,随风忽闪出优美的样子。花儿娇美,但身上的钩刺却坚硬如铁。

媚儿好像吃过那花儿的亏,拿根带叉的干树枝,轻轻勾过一只缀满花朵的枝条,伸手小心的摘下几朵初开的花儿,取下柳条帽用花儿做了点缀,这才欢喜雀跃的小心戴在头上,哼着曲儿,又去采摘路边诱人的野花。

媚儿欢快忘情,像是忘了自己是来干啥,欣喜专注的样子,竟连路的尽头,若隐若现的出现了个男人的身影,都浑然不觉。

第八章 只身犯险

见有个男人出现在弯曲如线的小路,敬轩不由得瞅了强子一眼。强子略显紧张的勾头瞅了一会,自语般的喘息道:“打扮身材像是那厮。”

说着,目光狐疑而又急切的瞅了眼敬轩,又神情不安的将目光在那人和媚儿之间来回扫视着。

敬轩见他一副沉不住气的样子,怕他性急误事,便一把将他拉坐在地上道:“一会我出手,你就呆在这里,我不叫你就别出来,放心吧,媚儿那里有我呢。”

安顿好了强子,敬轩又隐在小树后静静的观察着那人的动静。齐腰高的杂草像是渐渐的低矮稀疏了,那人的模样渐渐的清晰了起来。细条个白净脸,青布长衫背挎布包,长发半束步履矫健,左手拎剑右手半握,像是随时应战的样子。

敬轩轻轻捣了一下强子,低声道:“再仔细看看,那人究竟是不是花无尽。”

强子紧张迟疑的瞅了一会,略显烦躁的挠了挠头,底气不足的嘟囔道:“身材像,当时没看清脸,头上好像没戴花。”

敬轩见他也浑然拿不准,便轻声道:“千万别轻举妄动,先看看再说。”说着,又伸手将强子铁塔般的身子朝低摁了摁。

媚儿像是已经看到了来人,趁着抹去额上的汗水,若无其事的瞅了那人一眼,便又摘花扑蝶的玩了起来。

那人的目光虽然在不住扫视着两侧,但留在媚儿身上的时间还是要多一些。也难怪,这荒郊野外的,有个大姑娘独自在那里玩耍,就免不了让人多看一眼,尤其是男人。

那人的脚步像是渐渐的慢了下来,目光也像是黏在了媚儿的身上。强子的喘息又粗了起来,一副随时要飞奔而出的样子。敬轩在他臂上暗暗捏了一下,低声道:“不许冲动!”

媚儿依然不去理会离自己越来越近的人影,手里捏个肥硕的大蜻蜓,欢愉的笑脸满溢着无邪的童真。

那人在将要经过媚儿的瞬间,脚步像是略微滞了一下,机警的朝四下里瞅了一眼,目光最终还是黏在了媚儿身上。

轻风摇曳着突长的蒿草,露出那人白皙的脸颊,青丝拂过,一道显显的刀疤横过鼻梁,成为面部的标志。浓眉下的大眼显得机警而有神,一看就是位贯走江湖的高手。

敬轩又拽拽强子道:“那厮脸上有刀疤么?”

强子懵愣了一下,又探头仔细的瞅了瞅那人,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道:“那人不是花无尽,那厮没他个子高,脸上也没疤。”

敬轩听了,心里莫名的掠过一丝轻快,不知是失望还是庆幸,反正握剑的手是微微的松了一下。

那人迟疑了下,冲媚儿轻摇了摇头,又似有不舍得继续朝前走去。

见那人渐渐远去,却不时地回头朝媚儿的方向瞅上一眼,眷恋的样子像是在与心仪的人道别。

强子见状,忿忿的朝那人的背影碎了一口,嘴里嘟囔着连鬼也听不清的话语,弓腰掏出水袋刚要仰头喝个痛快,却像是猛然想起什么似的,冲敬轩嘿嘿一笑,将水袋递给了敬轩。

敬轩一副若有所失的样子,抿了两口,有点于心不忍得嘟囔道:“这大热的天,媚儿还要晒多久呀”

强子声音微含幽怨的嘟囔道:“我就不赞成让媚儿干这事,不被贼伤也得晒个半死,真是的。”

敬轩嘴角抿出一丝难以觉察的微笑,也不去搭理强子,忧郁的目光又不由得落在了媚儿的身上。

突然,余光中一道白影一闪即逝,定眼看时,大树下已经悠然的站着一个人。

敬轩赶忙拽了把强子,声音略显急切道:“快看,树下那人是不是花无尽?”

强子慌忙抬眼一看,失声道:“是那厮!是那厮!”

敬轩忙将他按坐在地上,声音低沉道:“还是那句话,不许轻举妄动。等会我俩交起手你就过去守住那棵树,我总觉那树有名堂。”

不错,树下的那个白衫净脸,器宇儒雅的青年,正是恶贯满盈,祸害众多少女的采花大盗花无尽。

只见他气定神闲的朝四下里瞅了一眼,便像是游春踏青似的慢慢朝着媚儿走去。

媚儿像是根本没发现他的样子,不知是胆大还是有意,始终将后背晾给对方,还一副浑然不觉的样子。

花无尽见少女对他的出现毫无防备,依然尽情的玩耍,便嘴角溢出一丝淫笑,慢慢的靠近了媚儿。

见媚儿弯腰摘花,圆润适美的臀左忽右晃的,像个活泼可爱的狮子头,挺拔的腰背呈现出优美动人的线条,两绺垂鬓的青丝,半掩着姣美的面颊,镶嵌在绿茵杂草间,恍若仙女下凡一般。

花无尽的喉结痉挛般的蠕动了一下,刚想轻薄的将手搭上,却见少女适时直起身子,扭头优雅的瞅了他一眼,随即略显紧张羞怯的垂头后退了两步,便打算匆匆离去。

然而,媚儿刚刚扭转身,就见花无尽一把拽住媚儿的一条胳膊,冲她猥亵一笑说:“妹子急啥呢?在这花好草绿的地方,咱们乐呵乐呵,也不枉来此一番。”

说着,另只手又灵蛇般的搭了过来。媚儿巧妙拧身躲过,冲他淡淡一笑道:“你就是花无尽吧?”

花无尽见少女认出了自己,先是微微懵愣了一下,继而嘻嘻一笑,显出一脸的赖相说:“连你也知道在下的名号呀?”

媚儿鼻子冷哼一声道:“你这臭名昭著的淫贼,谁人不知,快拿命来!”

说着,一个‘鹞子翻身’解开了花无尽的手,瞬间一把寒光烁烁的短剑便朝花无尽的前胸刺来。

若换了旁人,这一剑是万万躲不过,但好一个花无尽,就在剑锋见肉之际,一个漂亮的‘后空翻’险些躲过。

随即跃出一丈远,面显微怒的指着媚儿骂道:“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我好心想陪你乐乐,不想却下此狠手。也不打听打听,只要是我花无尽看上的姑娘,哪个放空过。”

说着,轻挽衣袖,便冲媚儿飘了过去。

第九章 智斗淫贼

媚儿见他扭身追来,先做了个惊慌飞逃状,等花无尽纵身掠起,宛若老鹰捕小鸡般的鹤翔而来时,却突然驻足倒地,一个漂亮的‘雪里藏身’,便让花无尽险些扑了个空。

花无尽已经在空中蓄势,无法停顿,只好就势一个优雅的‘前空翻’,滚地而起。

然而,就在他洒脱的转身四顾时,少女的身前却早已立着一位英俊潇洒,身材高大匀称的青年后生。

见后生怒目而对,花无尽略微惊愣了一下,继而故作镇静的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鄙人在此与小妹戏耍,请问阁下是何人?竟敢搅了本公子的雅兴。”

敬轩面如铁铸,声音冷冷道:“在下敦煌李敬轩,今日特来为你糟蹋而死的姑娘们讨个公道。”

花无尽先是微微愣了一下,继而嘻嘻一笑,像是在谈论别人的故事般的说:“花儿开了就得有蜂采,不然白费了大好春光。那些想不开自寻短见的死脑筋们,不知享受**,反倒是让人家白白辛苦疼爱一场。”

敬轩见他厚颜无耻到这步田地,白净的脸颊青筋翻滚,咬牙切齿道:“无耻之徒!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今日我就成全了你。”说着,就要拔剑动手。

不料花无尽不但不紧张,反而笑容可掬的摆手道:“不急不急,哎呀,看兄弟也是气宇轩昂,仪表堂堂,实在不忍见面就打个你死我活的,咱先说会话,我可是有些日子没见着可说话之人了。”

见敬轩的脚步住了一下,神情平静的注视着自己。花无尽软软一笑,动作洒脱的伸手紧了紧白衫下的腰带,又像是要出门会客般的抹下挽起的衣袖,拍打了两下,嘴里拉家常般的说:“看兄弟的岁数也不大么,咋就说话的口气不小呢?莫非是哪咤下凡?还是沉香转世?”

话音才落,抬头就变了脸。只见他哗啦一声抽出长剑,剑诀指向敬轩,一副轻蔑小看的样子冷声道:“见你模样看的还让人舒心,我就给你个机会。要么,别多管闲事,你我畅谈一番便各走各的路;要么,就倒在我的剑下,终身落个残废。”

敬轩浓眉一扬,瞪眼道:“你先别拿大话唬人,今儿我要是败了任你摆布,可你要输了我会让你下半辈子生不如死。”

见敬轩态度强硬,言语相向,花无尽自知他想无望,只有拼死一搏。然,这小子看似年纪尚小,但他从的沉着和胆气来看,此人肯定有些来头。于是,不敢有丝毫马虎,提起精神挥剑便朝敬轩滚来。

敬轩见他来势迅猛,且显得伸缩有度,知道此人的剑道功夫不凡,难怪几位成名的江湖英雄,都栽在了他的手里。

于是,挥剑劈躲,全力以赴。游斗了几个回合,敬轩见他似在有意朝上风移步,心下恍然,忙闭气定神,朝身后喊了声:“媚儿!”

媚儿很是机灵心慧,知道敬轩喊她的意思,见敬轩有意避让两剑,身子朝自己靠近,喊了声:“看剑!”便抬手将短剑直向花无尽的胸部射去。

花无尽已躲避不及,只好慌忙中一击‘飞轮扫花’,将短剑击落在一旁。就在花无尽应付短剑之际,只见媚儿小嘴儿一鼓,便将一粒黑亮闪光的东西射向了敬轩。

好个敬轩,张口接住了热乎乎湿润润的百毒丹,顺势仰身一击‘何仙姑倒劈华山’便轻松化解了花无尽的攻势。

有了百毒丹,敬轩就不会担心对方使诈,集中精力,使出天山剑法,几个招式舒美但却剑指向要害的逼近,就将花无尽迫向大树旁的那块空地。

强子怀抱单刀,熊立树下,早被两人精湛绝伦的剑法所痴迷,以至于媚儿悄然的立在身旁都浑然不觉。

又你来我往的游斗了几十个回合,像是双方都一时奈何不了对方。不觉间,骄阳已渐渐褪去了原有的锋芒,原野换上了闪金的衣裳。

拼死打斗了半天,双方的动作都不知不觉得慢了下来,花无尽更是喘息的厉害。

敬轩自出道以来,还从没遇到过这么酣畅淋漓的打斗,虽然对方是个十恶不赦的淫贼,但就武功而论,敬轩却暗暗升起几分敬意,甚至不想让这场争斗就这么草草结束。

就在敬轩懵愣走神之际,花无尽勉强使出两招身软剑抖的招式,趁机跳出圈子,牛喘般的嚷嚷道:“太过瘾了,几年都没遇上这般对手了,咱得好好打几场。”

敬轩也立足收势,略微有些喘息道:“好呀,我也正想领教领教你的看家本领呢,可不能轻易就废了。”

花无尽嘿嘿一笑,略显感叹道:“咱俩要是朋友该多好,一块切磋武艺,双双笑游江湖,看谁还敢把我俩咋地。”

敬轩鼻子冷哼道:“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我爱惜你的武功,但看不起你的人品。你我注定势同水火,终要决出个你死我活。有本事都使出来,你我此生是最后一战。”

花无尽嘻嘻一笑,面显无奈的轻摇了摇头说:“那行,咱先喝口水,养点精神再战。”说着,目光斜斜的瞅了眼竖在树下的强子。

敬轩会意一笑,冲强子招手道:“拿袋水过来。”

强子尚在懵愣中,只见媚儿机敏的拎起一袋水,便朝敬轩欢快的跑了过来。

敬轩仰头朝嘴里倒进半袋水,抹了把嘴便抬手将水袋扔给了花无尽。

花无尽面露狡黠的微笑,先是警觉的闻了闻,而后才学着敬轩的样子,袋口离嘴一寸,将水倒入口内。

江湖人就是警惕,尤其是惯用毒的人,更是随时提防别人给自己用毒。敬轩不沾袋口的意思是怕对方讲究,不喝别人喝过的水,而花无尽唇不沾口,是怀疑袋口有毒。

喝足水缓了缓神,敬轩提起精神道:“咋样?还能打么?”

花无尽冲敬轩赖赖一笑说:“眼看太阳落山了,这黑灯瞎火的也没趣,不如找地方咱俩喝上几杯去去乏,明日咱再痛痛快快的打一场。”

见敬轩面显狐疑的瞅着自己,花无尽软软一笑说:“放心吧老弟,我不会跑,好不容易遇到个让我敬佩的高手,咋会轻易放过呢。”

不知是高手相惜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敬轩竟然答应了对方的提议。但就为这不知原因的原因,敬轩险些付出血的代价。

第十章 狡兔三窟

暮色未尽,一轮满月便迫不及待的挂在了头顶。刚刚黑暗下去的大地,又渐渐的泛成了迷离的银灰。

微风轻抚着娇娜的柳枝,摇曳出细雨般的线条,柳树下,三男一女看似开怀畅饮,但却各怀心思,从没将警惕的目光离开过对方。

敬轩和花无尽抱坛而饮,强子却和媚儿两人乖顺的斜坐在敬轩的身后,小饮了几口暖身,便就满怀担心紧张的,注视着近似疯狂的两人说笑斗饮。

一坛酒见底,敬轩像是意犹未尽的样子,瞅了眼强子怀里的酒坛,挑衅般的冲花无尽嘿嘿一笑道:“再来点儿?”

花无尽像是有了几分酒意,倪眼瞅着敬轩摆手道:“不了,不了,酒量我不及你,甘拜下风,甘拜下风。”

说着,柱剑而起,身子略微摇晃了一下,便冲敬轩赖赖一笑道:“多谢贤弟美酒,改日哥哥一定请你尽兴,就此别过。”

说着,扭头就要离去。敬轩略微迟疑了一下,还是纵身而起,跃在前面伸手拦道:“事没了清,还不能放你走。”

花无尽的身子又更加剧烈的晃动了几下,脚下也显得不稳,一脸讪笑,双目呆而无光,看样子像是真的醉了。

若在此时动手,敬轩肯定胜算在握。但古代人义字当先,尤其是正派人物,一般都不会下阴手,更不会趁人之危。

可就在敬轩踌躇犹豫之际,只见花无尽突然拔剑在手,一击满含醉态的‘仙人指路’,直奔敬轩的前胸。

若换旁人,无论如何也躲不过这阴狠毒辣的突然一击,但敬轩虽说是初入江湖,却得天山不老赑的真传。

只见他顺势身子后仰,一个完美的‘僵尸倒地’险些躲过,同时两腿一绞便给了花无尽一个漂亮的‘兔子蹬云’。

花无尽翻身落地,即刻一个‘鲤鱼打挺’跃身而起,使出醉八仙的玉女剑法,便一摇三晃的冲敬轩刺来。

不知是花无尽的阴险狡诈激怒了敬轩,还是对方使出的醉剑招式令他不敢小视,只见敬轩一个‘旱地拔葱’跳出圈外,‘哗啦’一声拔剑在手,便扭身迎了上去。

几个来回,敬轩就感觉出对方剑道的诡异和力道,虽然身姿微醉,剑锋却不差分毫。甚至,要比不喝酒时变化更多,更难对付。

于是,敬轩便使出天山醉棍的打法,以醉对醉,环环相应。几个照面过后,花无尽渐渐落了下风。只见他边打边退,将敬轩引向了西面的一道土梁。

敬轩是势在必得,定要有个结果,于是,便紧追不舍,剑剑刺向要害。绕过一丛小树,只见银白的月光下,一点寒星直奔敬轩的面门而来,。

由于距离太近速度又快,敬轩慌忙挥剑挑落,愣神间,花无尽已跃出圈子,正朝着一座孤坟闪去。

敬轩暗道:不好!提气紧身跃进两步,见花无尽打开暗道,刚要神腿跳入,就听敬轩大喊一声:“看招!”

就在花无尽回首懵愣之际,只觉眼前一片如雨般的金芒,朝自己的面门飞来,想躲是万万不能。只听他凄厉的惨叫一声,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多情的月,像是偏爱今晚的热闹,竟将一张圆润的秀脸笑的透明。俏皮的星,也不甘寂寞,忽闪着晶亮的眼睛,喷射出夺目的银光。

寂静的原野,呈现出另种迷人的白亮。

敬轩慢慢来到坟前,仔细观察了一番,嘴角抿出一丝淡淡的冷笑。伸手摸摸呆板默立的雕花石碑,上面清楚的写着:花氏一门忠烈。

敬轩正自懵愣在那里,只听得身后传来一阵细碎而又轻微的脚步声。猛然回头一看,原来是媚儿分林拨草,轻曳在月光下。 便发出一声响亮的口哨,传达自己的位置。

媚儿见敬轩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席地而坐,便悄然来到身侧,小心的环视了四周一眼,轻声道:“让那厮跑了?”

敬轩微微一笑,用嘴努努坟堆,低声道:“在里面,他跑不了。”

媚儿会心一笑,贴坐在敬轩的身旁,一副天真调皮的样子轻声道:“咋把他弄出来呢?要不就水灌吧,小时候强子领我弄过老鼠,那法子可灵了。”

敬轩冲她暖暖一笑说:“你咋来了,强子呢?”

媚儿吃吃一笑道:“强子哥守着大树呢,我见你们朝这边斗来,不放心就摸索着跟来了。”

敬轩心里一暖,疼爱的瞅了媚儿一眼,见她冷的有些瑟瑟发抖,便脱下外衣默默地披在她的身上。

媚儿冲他暖暖一笑,站起身又将衣服披回了敬轩的身上,扭身乖巧的坐在了敬轩的怀里。

香体的温热和骚动在脖根的青丝,让敬轩的身心有了异样的感觉。她微微的懵愣了一下,深吸了两口气,强压住一股从没体验过的火热,拽下身上的衣服,轻轻裹在媚儿的胸前,便像小时候搂着妹妹似的,将温软的身子,轻轻的揽在了怀里。

轻风微动,四周的野草发出悉悉索索的微妙响声,头顶的月和漫天的星,笑的更闹。

敬轩本想和媚儿说些什么,怀里渐渐温热的身子,和那缕若有若无的香气却令他一时没了话题。而媚儿也像是无意说话,只是将酥软的身子,无骨般的靠在了厚实有力的胸前。美目微闭,面含呓笑,像在尽情的感受,又像是真的在梦里。

幸福的时光总是显得异常的短暂,两颗奔跳加快的心,还没找到相同的频率,东方的天际已经迫不及待的,露出了一绺鱼肚般的白色。

远处,不知是谁家的公鸡,声嘶力竭的鸣叫了几声,便有更远的声音开始应和。大地,渐渐显出了原有的颜色。

敬轩感觉怀里的身子微微的动了一下,便赶忙松开胳膊,轻声道:“醒了么?”

只见媚儿就地伸个懒腰,一副惬意舒服的样子嘟囔道:“哎呀,睡的真沉,天都大亮了。”说着,便起身将衣服披在了敬轩的身上。

见敬轩暖暖的瞅着自己笑,媚儿抿嘴道:“昨晚累着你了吧?身子都没动一下。”

敬轩神情略有些不自在的嗫嚅道:“我不累,打坐练功”

见敬轩有些语无伦次的样子,媚儿‘噗嗤’一笑,甜美的白了敬轩一眼道:“看把你作难的。”说着,又不由的瞅了眼身旁的坟堆。

第十一章 暗室劝贼

敬轩冲媚儿羞涩一笑,正色道:“你先在这里待会,我得会会那厮,强子马上就过来。那厮受了伤,估计不会出来,若万一从这出现,就设法缠住他。”说着,便拧身而去。

敬轩来到树下,见强子正神色不安的东瞅西望,便冲他嘿嘿一笑道:“放心吧。媚儿没事。”

说着,纵身跃上大树,见树干中央果然有个能进人的洞口,暗自一笑,冲迷茫而立的强子道:“你顺着我刚才来的方向,就能找到媚儿,你两个守在那里,一定不能让那厮再溜了。”声音未落,身子便已落在了树洞里。

强子略微懵愣了一下,这才恍然敬轩为啥偏偏让自己守在这里。长嘘口气,不由对敬轩生起深深的敬服。

敬轩顺着弓腰能行的隧道小心的摸索前进,光线越来越暗,就在临近拐弯处,伸手难见五指时,摸过弯道,一盏小油灯忽闪着昏黄的亮光。

又走了约莫百米之遥,隧道里渐渐有了烟火的味道。敬轩脚步轻挪小心的又朝前推进了一段,眼前便渐渐的亮趟了起来。

刚刚看清隧道和宽敞所在连接的痕迹,就听有个低弱的声音,冷声道:“你到底还是找来了,放心吧,这里没设置暗器。”

敬轩紧走几步,只见隧道的尽头,露出个圆形的空地,花无尽在麦草铺就的地上盘腿而坐,略显蓬乱的长发松散的斜落在肩上,正好掩去了半张脸面。

敬轩慢步进入,环视一眼,见有几个简易的器具外,并无古怪的地方,便嘿嘿冷笑道:“真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花无尽自嘲般的冷冷一笑道:“想不到阁下是天山派的传人,这手漫天雨已在江湖隐迹多年,想不到今日却与我如此相见。”说着,一甩长发,露出满脸的伤痕。

一般细密碎小的暗器往往都涂有剧毒,可谓见血封喉。但敬轩的漫天雨却没毒,不是敬轩傻,而是他宅心仁厚,不愿令人惨死。在他心里,使用暗器不过是情急之下的无奈之举,只要能化险为夷就成,并不想用此伤人。

见花无尽原本白净俊美的脸颊,布满了密集的血痕,针孔处已红肿成绿豆大小的紫色鼓包,宛若抛洒在脸上的红豆一般。凄美的样子,让敬轩心里着实有些不忍。

花无尽长嘘口气,声音略微清亮的说:“多谢少侠手下留情,不但针头没毒,还有意避开了眼睛,我认定你是个好人。”

敬轩淡淡一笑道:“世上的好人和坏人本就没有区别,只要不悖心性就行。”

花无尽怅然一笑说:“那你说我算是好人,还是个坏人呢?”

敬轩嘿嘿一笑,斜挎在唯一能坐人小木墩,倪眼瞅了瞅满脸开花的花无尽,声音平和道:“以你的所作所为,在俗人眼里算不上好人,而是个人人见而诛之的坏人。”

花无尽仰天惨惨一笑,咬牙切齿道:“人们只知我之坏,哪知他们比我坏的不止是百倍千倍,却各个道貌岸然的高高在上,依然过着花天酒地妻妾成群的逍遥日子,而我却”

花无尽的神色像是悲楚了一下,停住话头,将头僵硬的扭在了一边。

敬轩的心微微的颤了一下,知道花无尽身上有故事,也许隐藏着满腹委屈或是血海深仇。

于是,轻叹口气说:“人生在世各有各的命,听命随缘就活得轻松自在,若是无畏抗命妒人,就会生活在烦恼痛苦中。”

见花无尽默默点头聆听,敬轩微微一笑接着道:“就拿你说吧,你整日怀揣着仇恨妒忌,做一些伤天害理的事情来找心理的平衡。结果,行恶后的快感却并没令你心里感到满足舒畅,反而越发的焦躁不安,惶惶不可终日。”

花无尽像是心有所动,略显倾佩信服的样子道:“知我者,兄弟也。这些年我几乎要把自己给逼疯了。”说着,略显悲楚的垂下了头。

敬轩轻叹口气道:“我在观音殿里见到一副对联,很有深意。上联是:若不回头谁替你救苦救难;下联是:如能转念何须我大慈大悲。所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花无尽自嘲般的笑着轻摇了摇头,一副悲观失望的样子说:“我怕是回不了头了,回不了头了。”

玩世不恭的洒脱中,丝毫也隐藏不住内心的焦躁和脆弱,扭曲的心理将线条分明的嘴唇,痉挛出一道道的波。

敬轩长嘘口气,淡淡一笑道:“佛家不是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之说么?并且你的所作所为不一定都是恶,也有它善的一面。”

花无尽听说,像是突然来了精神,轻微挪动了下身子,抬起头,目光闪烁道:“在你眼里,我还有善的一面?”

敬轩微微一笑说:“人生如戏,你扮演的无非是个反面角色而已,你的恶行,遭到了人们的唾弃愤恨,你用恶告诉人们,不要做我这样的恶人,要做好人。你丑化了自己,教育了大众,这便是你善的一面。好多人会以你为戒,终生不做你那样的坏事。”

花无尽的神色像是活泛了起来,颇显感慨道:“听君一席话,让我的身心霍然轻松了许多,这么说来我还有救,不只是地狱一条路。”

敬轩轻松一笑说:“只要你能洗心革面,痛改前非,从此一心向善,就会还原到正常人的生活中去,若能再潜心静修佛道,依然可以成佛作祖。”

花无尽听了,面露喜色道:“不满你说,我母亲就是个虔诚的学佛人,我打小也多少受了些熏染。只是我这般人,佛祖”

敬轩见他心存疑虑,便暖暖一笑道:“佛门讲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意思是说,当下放弃恶念,至心忏悔一心向佛,你当下就是佛。因为,你当下的心性和佛是同一个性,是和佛的心性相应的。所谓;一念相应一念佛,念念相应念念佛。只要你从此念念有佛,将来必定会做佛。”

花无尽欣然道:“还以为像我这样做绝坏事的人,只能是下地狱的份,想不到佛门慈悲,还能要我。”

敬轩微微一笑道:“佛家八万四千法门,是用来度化不同根性的众生,像你这样的,念佛法门最为适合你。”

花无尽面色一暖,欣喜的侧耳聆听。

第十二章 回头是岸

原来,花无尽是住在由假坟伪装成的暗窖里,‘坟堆’顶上有两个通风照明孔,被杂草掩盖的若隐若现,浓重的烟熏味,和染在顶部的颜色,说明他在这里已经生活了很久。

敬轩见他善根尚在,并不抵制佛法,便颇显耐心的说:“其他的法门均要业障消尽方能见性成佛,你恐怕做不到。而念佛法门却可以带业往生,只要你能遵守十善业道,至心念佛,临命终时,一念十念便能乘佛愿力,往生极乐。”

花无尽欣喜道:“那怎个念法呢?”

敬轩暖暖一笑道:“督摄六根,净念相继。也就是说,只要你能排除杂念,用清净心念佛就行。”

花无尽显出拨云见日的样子,舒畅的长嘘口气,自语般的嘟囔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然对佛法如此了然,真是令我佩服。想来我花无尽整日被仇恨所困,又被短暂庆幸后的惶恐,折磨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真是生不如死。”

说着,花无尽又像是猛然回到了现实中似的,自嘲般的笑着摇摇头说:“似我这般人,即便是想回头,怕是难有容身之地。无法做人,怎能成佛。”

敬轩长嘘口气,声音恳切道:“出路我已经为你想好,敦煌南山有座慈恩寺,主持和尚净空法师是位有道高僧,你可以在那里潜心修学。进,可以削发为僧,从此断绝尘念;退,可以常住寺院带发修行,寺院有土地商铺,也需要人打理。”

花无尽欣然一笑道:“兄弟真是虑事周全,真令在下感激不尽。”说着,便冲敬轩躬身一揖。

敬轩却突然冷声道:“不过,你得答应我个条件。”

见敬轩脸色突变,花无尽顿时正色道:“恩公请讲,就是要在下的头颅,也无怨无悔。”

见他神情恳切惶恐,敬轩面色微微一暖道:“头倒是不需要,但你这身武功我得暂时为你收着。”

花无尽先是微微的懵愣了一下,继而畅然道:“我还正犯愁呢,怕日后因它再生事端,既然恩公由此打算,就任凭恩公处置。”说着,慢慢站起身,双眼微闭,身心松弛的立在了面前。

敬轩略显惋惜的瞅了他一眼,突然出手,在花无尽的几处要穴击点了一番,就见花无尽缓缓嘘出一口气,便浑身乏力的跌坐在了地上。

敬轩轻叹口气说:“我教你一套调气之法,若早晚勤加练习,十年后穴道自然解开,恢复武功。希望到那时,你能领悟做人的道理,再用它惩恶扬善,匡扶正义。”

花无尽缓缓跪伏在地,松软的身子微微颤抖了几下,已泣不成声。

太阳渐渐露出刺人的金芒,万物正舒展的享受着一天中最为温润的阳光。

强子和媚儿正神情忐忑的冲着大树和坟堆左顾右盼,突然‘吱呀’一声响,身后的坟堆竟然咧开个腰粗的口子。强子猛然一惊,慌忙拔刀迎来,却见敬轩笑眯眯的闪身而出,身后紧跟着恹头耷拉的花无尽。

敬轩冲张口惊愣的强子微微一笑道:“无尽已经弃恶从善,往后就是兄弟。”

花无尽听说,赶忙冲强子和媚儿躬身行礼,当遇到媚儿冷峻迷人的目光时,花无尽顿时羞愧的垂头掩面,声音软弱的说:“多有得罪,冒犯之处还望海涵。”

媚儿刚要发作,却被敬轩拿眼拦住,轻松一笑说:“折腾了一天一夜,真有些饿了,找个僻静的酒馆,咱们好好的吃喝一顿。”

花无尽听说,忙笑道:“左转不远,有家蒙古人开的羊肉馆子不错,酒也地道。”

敬轩听说,嘻嘻一笑,戏虐道:“我还忘了,这地方是你的地盘,就有你请客。”

花无尽痛快的拍拍背上的褡裢,神情喜悦的说:“莫麻达(没问题),咱有的是银子。”

媚儿听说,鼻子冷哼道:“都是偷来的吧?”

花无尽面显羞愧的讪讪一笑道:“都是富人家多余的东西,是借用,不是偷。”

几人正自说笑,只见土梁的拐弯处,一个手拿利剑的白面汉子,正怒目以对的横在了前面。

见花无尽嘴角抿出一丝轻蔑的微笑,自语般的嘟囔道:“他到底还是来了。”

敬轩迟疑的问道:“是仇家?”

花无尽畅然一笑道:“他是崆峒派弟子陈啸亮,江湖人称白头鹰。两年前在咸阳郊外相遇,被我用剑划破了脸,扬言要报仇,想不到他还真的找来了。”

敬轩淡淡道:“你不用慌,一切有我处置。”

说话间已经到了跟前,只见白头鹰略微迟疑了一下,狂傲的哈哈一笑道:“花无尽!你满脸就是生出花来,我也认得你,今日你我就做个了断。”说着,便旁若无人的挥剑飘了过来。

敬轩迎前一步,挥手道:“好汉且慢动手,有话好说。”

哪知白头鹰却是狂傲的很,根本没把眼前的毛头小子放在眼里,扭身一剑便直朝花无尽的前胸刺去。

花无尽此时是手无缚鸡之力,见剑锋逼近,只有引颈等死。就在利剑擦肩而过,将要贴近花无尽的前胸之际,只见敬轩手腕一抖,剑鞘突闪,白头鹰手中的利剑便偏离了走向,一招落空还险些失足扑倒。

这下可是惹恼了不可一世的白头鹰,只见他拧身挥剑,冲敬轩忿忿道:“原来你们是一丘之貉,也罢!就让我今儿杀个痛快。”说着,剑锋又指向了敬轩。

敬轩闪展腾挪,化解了几招,见对方的剑锋有力,招数刁钻古怪,而且下盘稳健,算是个武林高手。于是,不敢怠慢,顺势拔剑在手,‘唰唰’两击天山派的绝招,便将对方逼退几步。

敬轩趁机跳出圈子,拱手道:“好汉且慢,在下有话要说。”

白头鹰像是微微愣了一下,感觉对方的武功并不在自己之下。便神情略显恭敬道:“小侠有话请讲,但若是想插手花贼的事情,就是陈某的仇人。”

不想,敬轩的一席话,却将势在必得的白头鹰,逼到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第十三章 巧化干戈

敬轩见来人揪住花无尽不放,便微微一笑拱手道:“在下天山派弟子李敬轩,刚才花兄已经介绍了好汉的大名,不瞒你说,我也是冲着花无尽而来。”

白头鹰赶忙还礼道:“原来是天山派弟子,失敬失敬。”

说着,又面显狐疑不满的冷声道:“既然是名门弟子,咋会和花贼称兄道弟哩?”

敬轩微微一笑道:“起初也是打算除掉这一祸害为快,但花兄迷途知返,愿意痛改前非,重新做人,并且自废武功以表诚意。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还望仁兄高台贵手,给他个改过的机会。”

白头鹰目光狐疑的瞅了花无尽一眼,鼻子冷哼道:“想不到你也有今天,不论你自废武功是真是假,也不管你是不是愿意学好,往日的一剑之仇必定要报。”说着,剑锋微颤,怒目而对。

敬轩轻叹口气道:“冤冤相报何时了,既然花兄已成废人,你就是杀了他也是胜之不武,还空落个趁人之危的恶名,又何必呢?”

白头鹰余怒未尽道:“你倒是说的轻巧,当年花贼的一剑,留给了我多少的屈辱和痛苦,此仇不报,死不幂目。”

见对方扭得很,敬轩刚要上前说啥,只见花无尽慢慢取下肩上的褡裢,面带微笑,神情平静的说:“既然仁兄放不下当日的一剑,那就请动手吧,反正我这张脸留着也没用,任凭仁兄糟践。”说着,便将满是花朵的脸引向了剑锋。

白头鹰尚在踌躇犹豫间,敬轩上前一步道:“要不这么着,我与花兄的武功相当,不如我俩打一场,你若能赢,我两个任你处置。但若是输了,就必须为我做件事。”

白头鹰略微迟疑了一下,欣然道:“正想领教天山派的武功,请吧。”说着,便拉开了架势。

敬轩凝神亮剑,小心应对。按说,白头鹰的武功底子真是不错,剑法也使得灵巧老道,就是性子太急,求胜心切,往往是攻势猛烈但缺乏后劲。有时还因打算一击得胜,而将招式使的过老,这就造成一招不得,变招迟缓的不利局面。

几个来回,敬轩已经摸清了对方的路数,眼看着剑锋朝自己的肩部刺来,也不躲避,只等剑锋将近,突然轻抖右肩,一击漂亮的‘反弹琵琶’,便轻易的格开了剑锋,同时拧腰直臂,一击‘仙人指路’便直奔对方的前胸而去。

白头鹰因用招过猛,已没了回旋的余地,惊愣之际,剑锋已然指在了胸膛。

见剑锋抵在胸前未动,白头鹰的脸上迅速划过一道羞红。咬牙挥剑拨开敬轩的长剑,一击‘力劈华山’便直逼敬轩的面门而来。

敬轩纵身躲过,顺势一击‘横扫千军’便将对方逼在了圈外。好个白头鹰,突然使出崆峒绝招,飞身而起,一击漂亮的‘气贯长虹’,便直击敬轩的面门。招式之快,来势之猛直让三个看官同时发出一声揪心的惊叹。

敬轩不愧是得了不老赑的真传,见对方腾空而起,剑指面门,却显出痴呆的样子,不避不格。只等剑锋寒气贴面,才突然矮身,顺势一击优雅的‘仙姑挑桃’,只听得‘噗嗤’一声,白头鹰滚落的身子就蜷缩成一团,面含羞愧的摆手叫停。

众人看时,虽然白头鹰是盘腿而坐,但裤裆的破口还是历历在目。媚儿见状,‘噗嗤’一笑便将头扭向了一边。

敬轩赶忙上前拱手道:“仁兄承让,多有冒犯,还望海涵。”

白头鹰讪讪一笑,涨红着脸低声道:“是我技不如人,小侠已经是手下留情了。”说着,抱拳还礼。

静默须臾,白头鹰一脸丧气的样子道:“小侠请说吧,让在下为你做啥?”

敬轩淡淡一笑说:“请你将花兄安全送到敦煌的慈恩寺,路上若有闪失,我拿你试问。”

白头鹰像是微微懵愣了一下,自嘲般的笑着轻摇了摇头,嘟囔道:“原来是这差事。”说着,又目光斜斜的瞅了花无尽一眼。

花无尽嘻嘻一笑,拎起褡裢上前道:“哎呀,可谓不是冤家不聚头呀,想不到这几百里的路程,却有仁兄陪着我。”说着,从褡裢里掏出条裤子放到了他的胸前。

白头鹰略显尴尬无奈的轻叹口气说:“你小子也不知是哪辈子修来的福,生死关头却有贵人相助,和你的仇还没完,看我一路上咋折腾你。”

见白头鹰脸上有了笑容,敬轩便慵懒的打个哈欠道:“来快拾掇好,咱喝酒去吧,都快饿死了。反正人是交给你了,只要是不缺胳膊少腿的,随你咋折腾,一路上的酒钱还得他出。”

白头鹰听了,冲花无尽嘻嘻一笑道:“听见了吧?一路上腿脚轻快些,好酒好肉的伺候着,兴许还能保住脑袋。”

已过响午,白亮的太阳正是年轻气壮的时候,竟将屋前的柴禾都晒得嘶嘶作响。树荫下低矮的小酒馆,门窗洞开,笑语连连。

见敬轩像讲别人的故事似的,娓娓道完了一段亲身经历。众人一片唏嘘赞叹后,李世民面含微笑,沉思般的说:“想不到敬轩弟如此宅心仁厚,竟让花贼有了个好的归宿。”

未等敬轩开口,飞花蛾眉微挑,杏眼含波,略带酸气的说:“那个媚儿很漂亮吧?”

敬轩见问,微微懵愣了一下,脸颊泛红,吞吐道:“她还小是个孩子。”

见敬轩面有难色,世民赶忙转移话题道:“光顾了说话,还没敬敬轩弟一杯呢,来!为我们的英雄好汉干杯。”于是,便杯盘交错的吃喝了起来。

婉儿不多说话,但嘴角却始终抿出一丝难以觉察的微笑。可能是女人天生就对有些事情特别的敏感,飞花动作隐秘的轻捏了下婉儿的大腿,假装被呛了下似的,扭头轻咳了两声,又目光波动的瞅了眼敬轩,欲言又止。

不料,婉儿却轻叹口气,冲敬轩淡淡一笑说:“这么说来,都是两年前的事了,想必媚儿已经长大成人,再没见过面么?”

敬轩见婉儿目光静静的瞅着自己,心下一慌,赶忙噎下嘴里的东西道:“本来是打算回家时顺路看看他们,这不?又让世民兄拽到了这里。”

飞花见敬轩一副无奈的样子,抿嘴一笑道:“拽到这里就对了,让你也领教领教本姑娘的厉害。”

第十四章 争芳斗艳

府里众星捧月式的恭敬奉承,和生活中无微不至的周到伺候,并没能让敬轩感到丝毫的快乐和满足。

相反,这种过分的热情敬仰,就像寺院里的劣质香烟似的,始终弥漫着他的身心,挥之不去。以至于,让他感到厌恶和不安。

从众位江湖朋友的态度来看,他们并未把敬轩当做普通兄弟来看,而是将他当做主子一样恭敬有礼。甚至让敬轩都难以与他们融为一体,成为无话不说的兄弟。

婉儿和飞花的落落大方,和霸道得有些咄咄逼人的不见外,俨然是已将敬轩当做了李家的一员,甚至是亲人。

如此友善优越的人际关系,和舒适畅达的生存氛围,并没令敬轩感到踏实愉悦的唯一原因就是,这是李渊的家,而自己刚刚与之结拜的生死兄弟竟是李渊的亲生儿子。

敬轩心里明白,世民当初之所以没对自己表明真实身份,是怕自己有所顾虑,让人家误认为自己与世民的结拜是攀龙附凤,另有所图。所以,敬轩并不怪罪世民的不实,对于世民的为人处事也无话可说。

但母亲的临行嘱咐,不是没有原因。至于自己和李家有何渊源或是过节,目前尚不清楚,然而,在敬轩的心里,母亲既是个温良贤惠的好女人,而且还是位有勇有谋的智者,否则,师父老人家也不会对母亲恭敬有加还称她为公主。

对于母亲的身世和父亲的具体情况,打小母亲就很少提说,甚至不许敬轩多问。渐渐长大后,只记得自己小时候在高昌生活过,那里还有自己的干妈华容公主,其他的事情就一概不知。

几经打听,周边的人们也只知道母亲和自己十年前就搬来敦煌住,后来只听有人说是为了父亲,但具体咋样,却无人知晓。

对于飞花近乎张狂的挑衅和婉儿明言要和自己比武,都没能激起敬轩的热情和兴趣,他只爱和虎壮玩耍。两人可谓两小无猜,无话不说。据虎壮自己说,他家原是前朝的大户,后来几经兵变被弄得家破人亡。

沿路乞讨中,有幸遇到了飞天鹤道机子,从此两人便成亦师亦父的亲情关系,相依为命寸步不离。一年前,才被李世民收到帐下效力。

飞花见敬轩两日都不来后花园寻她比试武功,就有些沉不住气,刚想冲到前院再刺激他一番,却被婉儿笑嘻嘻的拦住了。

只见婉儿面含少有的温笑,目光诡异的瞅着飞花道:“老实说,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飞花听了猛的愣了一下,随即面显红潮的白了婉儿一眼道:“说啥呢?人家是喜欢他的武艺,就想知道自己还差他多少。”

说着,又目光狡黠的盯着婉儿,声音酸溜溜的说:“怕是你自己心里有事吧?看你在酒桌上的那副样子,美的就像是坐上花轿的新娘子。”

婉儿的脸‘唰’的一下便红到了耳根,没轻没重的在飞花的肩上推了一把,白眼道:“尽瞎说!谁是新娘子?姑娘家家的也不嫌臊。”

飞花撇嘴道:“吆,得了吧,你的那些心思满得了别人可瞒不了我的眼睛,别忘了,咱俩可是睡一个被窝长大的,谁还不知谁呢。”

婉儿听说,故意把脸一冷道:“既然彼此都知道,那我问你,是不是喜欢人家?”

飞花抿嘴一笑道:“你是妹妹你先说,你是不是喜欢人家?”

婉儿鼻子冷哼道:“哼!你是姐姐你先说。”

飞花略微迟疑了一下,红着脸嚷道:“说就说,我就是喜欢他,咋?”

飞花的话音才落,只见婉儿小嘴一嘟噜,略显委屈的嚷道:“我也喜欢他,咋办么?”

这个局面飞花心里是有准备的,自己虽然是李家的义女,但从小和婉儿一起长大,尽管自己才比婉儿大一岁,但婉儿却始终当自己是亲姐姐,自己也疼爱婉儿像亲妹妹。

婉儿打小爱读书,而飞花却像个男娃般调皮好动,只喜欢练武不喜欢读书写字。所以,飞花肚里的那点故事都是婉儿给讲的。若论心智谋略,飞花不是婉儿的个儿,但论打打杀杀,飞花却是个拼命三郎。

飞花见婉儿异乎寻常的表示喜欢一个才认识几天的男人,感到有些微微的吃惊,这可不像婉儿以往高傲矜持的性格,知道事态比较严重。

于是,冲略显羞涩委屈的婉儿温婉一笑说:“既然妹妹喜欢他,我就去给娘说,趁早定了这门亲,免得夜长梦多。”

婉儿面显绯红,迟疑道:“那你呢?你不是也喜欢人家么?”

飞花强作爽快的说:“我咋能和妹妹争呢?只要妹妹喜欢,我以后不再招惹他便是。”

婉儿轻叹口气,沉吟般的嘟囔道:“不行,这样对你不公平,我心里也不舒服。还不知人家心里咋想呢,就先伤了姐姐,。弄不好倒落个妹妹抢姐姐所爱的骂名。”

飞花知道婉儿心计多,于是,温婉一笑道:“那依妹妹的意思,将怎样才算合适呢?”

婉儿长嘘口气,像是下了决心似的说:“还是让老天来决定吧。”

说着,从衣兜里摸出两枚铜钱道:“你我同时各抛一枚,若是两面相同,那人就属于我,若是不同,那人就属于你。”

飞花知道婉儿喜欢琢磨易经,常常爱卜卦算命问天意,她信这个。于是,便轻松一笑说:“行!就依你,可不许反悔噢。”说着,神情怪怪的瞅了婉儿一眼。

婉儿嘻嘻一笑道:“天意怎敢违逆,只是你不要输了哭天抢地便是。”说着,软软白了飞花一眼,递给她一枚把磨晶亮的铜钱。

只见婉儿双目微闭,嘴里念念有词,然后说声:“扔!”便将手里的铜钱抛向空中。

飞花平时常常和她玩这种游戏,见婉儿铜钱脱手,紧跟着就将手里的铜钱抛了出去。

两枚铜钱几乎是同时清脆落地,婉儿小心紧张的看了看这枚,闭眼凝神了片刻,又去慢慢的走向另一枚。

飞花没敢跟着去看,只是站在一旁,静静的观察着婉儿表情的变化。突然,只见婉儿仰天跺脚道:“天不眷我呀!”说着,便拧身朝屋奔去。

飞花走近铜钱一看,果然是一阴一阳。在欣喜庆幸之余,心头却莫名的掠过一丝忧虑和不安。

第十五章 情慢庭院

敬轩正和虎壮在侧院玩耍,只见黄三妹笑嘻嘻的凑过来,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说:“你两个整天热闹,也没说带着姐姐,我都快要闷死了。”

虎壮赶忙讨好般的嘻嘻一笑,知趣的默默躲到一边去玩。外表憨厚却内心机灵懂事的虎壮心里清楚,三妹姐是冲敬轩来的,和自己并无关联,因为平日里人家根本就不怎么搭理自己。

见三妹满脸温笑,尽显女人柔情风姿的款款而来,敬轩赶忙起身讪笑道:“三妹姐咋有空过来玩?”

其实,敬轩知道自己说的是废话,几个江湖人在府里并无具体的官职和固定营生,只是偶尔出去为世民干些探敌营,暗杀之类的巧活,平日里不是喝酒闲话江湖事,便是几人凑到一起研习武艺。

敬轩之所以不愿和他们搅的太近,并不是不屑于他们的武艺人品,而是不习惯总是将他当主子看待。

虽说在私下里,世民也和他们称兄道弟的亲热,但却没和其中的任何人,正式磕头拜过把子。因此,大家心里都清楚自己的身份,自己无非是人家圈养的猎狗,而敬轩才是人家的兄弟。

见敬轩神情略显紧张,举止客气的冲自己打招呼,三妹温软的白了敬轩一眼,贴坐在他身边,一副关切的样子道:“咋不去后花园和二位公主玩呢?人家可是招呼过你几次了。”

敬轩淡淡一笑说:“人家是官家小姐,我咋能随便去那些地方。再说,人家嘴里说是切磋武艺,实际上还不是闹着玩,她们才吃不了那份苦。”

三妹温婉一笑说:“你可看走眼了,飞花公主虽然身子金贵,但对于武学却痴迷的很,可比一般人都肯下苦工,我陪她练过几次,身手确实不错,基本功也扎实,算是个高手了。”

顿了一下,又冲敬轩神秘一笑道:“婉儿公主虽说身子娇弱,但练功也不含糊,马上马下的工夫不比男子差,上阵杀敌还敢冲在前面。不过,每次阵前都有我和飞花陪着,她对你可是另眼相看呢。”

见敬轩淡淡一笑没言语,三妹冲他诡秘一笑道:“还没定亲吧?这可是个好机会,婉儿人生的白净水灵,心气高,一般人她连正眼都不看,难得给你温脸笑语。”

敬轩依然笑而不语,三妹略显焦急道:“我可把你当兄弟看,才对你说这些。李家的势力不比一般,世民更是个有野心能干大事的主,以你的武艺才干,跟着他定能闯出一番事业来。若能成了李家女婿,那更是如虎天翼,到时候可别忘了姐姐的好。”说着,冲敬轩甜美一笑。

不料,敬轩却嘿嘿一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他有他的野心,我有我的自在,我可不愿沾人家的好处,等一两天世民回来,我便告辞还乡,我娘和师父还等着我呢。”

三妹略显惊讶的说:“你不打算留在这里干事么?这可是个难得的立足安身的机会。再说,你又是世民的义弟,别人想都想不来的好事,你咋就不上心呢?”

敬轩淡淡一笑道:“人各有志,我既不想入朝为官,也不想受人管制,就想痛痛快快的做些自己本分的事情。”

一丝惊异中夹杂着倾佩的笑意,淡淡的划过了三妹的面颊,她轻叹口气,自语般的嘟囔道:“看来,我是低估兄弟了。”

说着,精神一阵,一副凛然真诚的样子道:“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亲兄弟,无论你在那里,做啥事只要有需要,姐姐愿为你赴汤蹈火。”

敬轩听说,一股暖流瞬间溢满了全身,慢慢站起身,神情恳切而又感激的说:“谢谢姐姐不弃,弟弟记住了姐姐的恩情。”说着,一双虎眼水水的瞅着三妹。

说实话,在几个江湖朋友中,敬轩最是和三妹感到亲切,三妹身上那种特有的妩媚,和刚刚泛甜的青果般的女人味,像缕清凉含香的微风,沁润着敬轩的身心,让他莫名的升起一种朦胧,但却丝丝如线的,对于女性的向往和好感。

这种温甜的感觉和母亲的慈爱有所不同,敬轩身边没有姐妹,也从没有过这种令他润心舒畅的感觉。尽管刚刚成人的他还并不清楚,这就是男女间爱的萌动,但它却像细雨润物般的,浸入了他的内心深处。

要说三妹也是个苦命人,打小就没了娘,跟着父亲东奔西跑的靠打把式卖艺糊口度日,两年前,父亲被朝廷强征去高丽打仗,就再没了音讯,剩下她孤苦一人流落江湖。

在与花无尽相遇打斗时,中了那厮的暗算,险些**丧命,幸亏飞天鹤道机子和赛翼德徐彪及时赶到,才幸免于难。从此便与二人及后来的白面书生白书平四人结拜成兄妹,号称西北四杰行走江湖,又一同投在世民帐下。

三哥白书平对三妹心仪已久,常示爱意,但三妹却以父亲尚无音讯,无意婚配为由多次委婉相拒。其实,三妹并不是不想嫁人,而是没能遇到让她倾心如意的人。白书平人虽不错,长得也算白净匀称,但他身上特有的那副柔软酸腐劲,实在令她感到难受。

二哥徐彪也明里暗里有所表示,但都没能入得了三妹的心。三妹是想找个像敬轩这样,有血性且生性善良;有能耐却不愿攀龙附凤;有报负但又远离权贵的真男儿。

自从遇见了敬轩,暗藏在内心深处的情窦,才开始像春天的树丫般蠢蠢萌动。然而,三妹心里清楚,自己比敬轩年长两岁不说,单就敬轩的那种威武而又温文的器宇,就会令天下的女子都为之倾心痴迷。自己虽说有几分姿色,但与眼前的婉儿和飞花相比,不输在风情,也要输在地位。

因此,她一直强压着那股越来越显的春情涌动,尽量不去主动招惹敬轩,只是远远的注视,默默的守候。为了这样的男人,那怕守候终生也值。这可能就是爱情的魔力,它曾令多少痴男怨女,魂飞天外,甘苦一生。

方才对敬轩的那番话,只是在试探他的心志。结果却差点让那股压抑的情愫,肆意的奔放出来。她的脸红了,心跳了,身子也莫名的有些温润般的酥软。

第十六章 教场显威

一股异样的温热瞬间蔓延了三妹的身心,她暗暗隐忍了片刻,才涨红着脸,说了句愿为敬轩赴汤蹈火的江湖话。

春情微动的敬轩,并未觉察到三妹此时已被那种炽热难耐的青春火焰,给折磨得身形僵硬,语无伦次。

只是因为三妹的那番话,和说话时的那种温情中饱含坚毅信任的眼神,让自己的身心骤然发生了涌动般的变化。以至于令他产生一种,渴望与三妹就这样默默以对,相视终老的冲动。

风,徐徐的拂过,鸟儿,悄然的离去。安静的庭院,只有挂满青果的红杏,在微笑着轻轻摇曳,因为她已尝过爱的滋味。

空气甜稠得令二人有些窘迫难耐,双方都一时没了说话的**,好像一切的语言和动作都是多余的。

就在敬轩感到温润愉悦得有些不知所措时,只见虎壮手里牵着三匹马,笑眯眯的说:“三公子回来了,正和大将军在教场呢,让你们都过去。”

二人像是同时被从甜美的梦境中惊醒,相视腼腆羞涩一笑,便随着虎壮朝着城南的教场而去。

教场里已经来了不少人,有列队的官兵,也有瞧热闹的民众。只见高高的点将台上,静坐着一位身材魁伟,器宇不凡,白净的脸面,炯炯的双目和随风轻曳的山羊胡须,让人感到望而生畏,肃然起敬。

从虎壮嘴里敬轩得知,那人便是大名鼎鼎的山西留守,大将军李渊,世民的父亲,自己未见过面的义父。

世民见敬轩不紧不慢,东瞅西望的骑马穿过人群,赶忙热情的招手,示意让他上台。

敬轩只好紧走几步迈步上台,冲李渊深施一礼道:“敦煌李敬轩,见过大将军。”

李渊面显喜悦,微微额首道:“嗯,不错!有股少年英雄的气派。你和世民是兄弟,就是一家人,往后不必拘礼。”

世民有些迫不及待的一把拽过敬轩,神情期待的说:“你会马上功夫么?”

见敬轩微微点头,世民面显兴奋的样子道:“太好了,等会有个武将,自持武功超群常不把我放在眼里,扬言要是我的手下,有人能战胜他,就心甘情愿的在我帐下效力,我那几个兄弟马上的能耐都不行,只有靠你帮忙了。”

敬轩略微懵愣了一下,微微一笑道:“我正想找个马上的对手,印证印证枪法呢。”

世民欣喜道:“不知义弟惯使哪种抢?我让人去准备。”

敬轩顺口道:“虎尾抢。”

世民欣然双手一拍说:“正好!爹爹也使虎尾抢,就用爹爹的。”说着,便吩咐人去抬枪。

人群开处,只见婉儿和飞花披挂整齐,腰悬利剑,胯下战马,英姿飒爽的立在了台前。

见敬轩提枪上马,便不由得勒马迎上,先是婉儿暖暖一笑,声音柔美的说:“那厮力大,你可得当心。”说着,目光粘稠的在敬轩身上扫了一眼,便依依的拨马而去。

飞花先是目光忧郁的扭头瞅了眼婉儿,轻叹口气,冲敬轩目光水亮的瞅了一眼,神情关切的说:“可得小心,世民也真是的,摆下这么个阵势。要是觉得没把握就别硬撑,输了也不丢人,连个铠甲也没有。”

见飞花像个要送夫君出门的小媳妇似的,关切唠叨个没完,敬轩嘿嘿一笑说:“试试看,打不过我就跑,轻身惯了,铠甲还穿不惯。放心吧,我会小心的。”

飞花又目光迟疑的瞅了眼敬轩胯下马,面显疑虑的说:“这马上过战场么?”

敬轩嘻嘻一笑说:“半路上买的,也不知底细,骑着也还顺手。”

飞花二话不说,飞身下马,一副不容分说的架势道:“不行!你得骑我的马,这马虽不能说是身经百战,但也见过些阵仗,我担心你那马关键时会怯阵。”

说着,便将英俊健硕的爱驹,黑旋风的缰绳递到了敬轩的手里。心里一股暖暖的温热,迫使敬轩毫无推辞的换了马。

这时,只听得三声鼓响,从军中冲出一骑,只见马上的人,头戴青铜冠,身披牛皮连环甲,虎背熊腰双目如环,手提青龙偃月刀,胯下菊花青,威风凛凛的到了场中。

敬轩见了微微一笑,便飞身上马,提枪迎去。见那人像是目空一切,轻蔑嘲笑的表情,挂满了微黑且围着半圈杂乱胡须的脸颊。敬轩立马拱手道:“敦煌李敬轩,请问来将尊姓大名。”

那人傲慢不屑的懒懒拱手道:“在下陈广,你是来比武?还是来玩耍?这里可是真刀真枪,要是害怕趁早滚蛋,免得尿湿了马鞍。”

敬轩淡淡一笑说:“正想领教阁下的本领,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便知,何必多费口舌。”

陈广听说,顿时火冒三丈,心想: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娃娃能有多大能耐,竟敢在老子面前有持无恐,看我不打的你哭爹喊娘。于是,便纵马扬刀飞奔而来。

黑旋风真是个临阵不惧的战马,见对方撒马而来,便迫不及待的四蹄微动打着响鼻严阵以待。敬轩两腿轻夹,便像离弦之箭。第一个照面,陈广并未使阴招,只是扬刀一击‘力劈华山’直冲敬轩的面门而来。

刀锋临近,战马相错,只见敬轩轻摆枪头,擦身而过。刚刚拨转马头,就见陈广大喊一声,刀舞飞花纵马斜刺一刀,便冲敬轩的腋下点来。等马首相错敬轩横枪格挡之际,突然又拧身提刀,招化‘横扫千军’,意将敬轩斩为两截。

刀沉势猛,千钧一发,在场的人都齐声惊呼,就连静坐观战的李渊都不由得站起身,微张了青紫的嘴。

好个敬轩,见势已变,疾忙收枪后仰,一招‘玉兔拜月’,险险躲过,随即推枪后戳,一击‘银蛇探头’,便轻轻伤到了菊花青的屁股。那马长嘶一声,前腿腾空,险些将陈广摔于马下。

陈广慌忙提马正身,回头瞅了眼微微见血的马臀,咬牙切齿的嚷道:“好你个碎娃!竟敢给老子下阴手,看老子不剁了那娃的头。”

话音才落,凌冽的刀锋,已翻舞着闪闪银光,雪花般的朝着敬轩飞来。

第十七章 枪挑狂徒

敬轩立马横枪,只见陈广舞出一片刀花朝自己滚来,并未急于纵马迎战,而是蓄力于枪,以逸待劳,静观其变。

敬轩心里清楚,以陈广的架势,不到二马相错刀锋近身,是不能确定其真实意图,若茫然进迎,误判的几率很高。于是,便来个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

眼看着陈广一招‘吴刚伐桂’临近,刀锋直逼右肩,敬轩刚要举枪格挡,却见刀锋偏转上挑,一击‘仙人破月’,自下而上朝敬轩的下颚挑来,场外再次扬起一片惊呼。

只见敬轩立马拧枪,身形先向后微仰,枪头轻拨刀柄,趁陈广招空错马之际,疾甩枪柄,一击‘猛虎摆尾’,正中陈广的左肩。由于敬轩不想伤人,只使出五成力,陈广的身子微微的摇晃了一下,便错马而过。

枪分多种,有长枪、短枪、笔管枪、双樱枪等等,唯独这虎尾枪独特,它集枪法棍法于一身,即有枪的刺、挑、点、拨的功能,也有棍的劈、扫、戳、绞的特长,可谓一器两用。 敬轩的这套枪法,既是师父所受,也是李家的世传。

陈广急急勒转马头,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阴险狡诈的嘿嘿一笑道:“碎娃还有两下子,敢不敢再追老子一程?”说着,便拨马前奔。

敬轩嘴角微微抿出一丝微笑,便纵马追了上去。凡在逃亡时能够败中取胜者,无非是惯用回马枪、拖地刀、撒手器、回头箭、暗器等种种阴招。

也是艺高人胆大,敬轩明知对方有诈,却依然纵马紧追不舍。二马相随,在教场绕了半圈,就在首尾相接之际,只见陈广提刀探身,突然右手后仰,一个拳头大小的铁球带着一条细长的银链,便如划破天际的流行般,直逼敬轩的前胸。

场上的惊呼声,已经变成肆意的谩骂和指责,飞花和三妹甚至双双纵马奔了过来。

这种软兵器名叫流星锤,有单锤和双锤之分,陈广使的是单锤。长链带环,可收放自如,一击不成,收回后还可再来。这种软兵器很难缠,若用硬兵器格挡,弄不好会拐弯伤人,除非是正好挑到链的根部或是锤体,方才有效。

真可谓名师出高徒,李家代代出高人。只见铁锤带着呼啸疾速而来,敬轩并未用枪去挑,而是垂枪仰卧,探手抓住银链,将铁锤在头顶旋转了一圈,顺势便朝着陈广的后背飞去。

只听“噗通”一声闷响,铁锤已经落在了陈广的身上,忠厚仁慈的敬轩,还是只用了五成的力。

只听得“哗啦”一声响,铁锤拖带着银链落地。只见陈广微微抖动了一下肩膀,突然一击‘回马刀’便朝敬轩拦腰挥来。

敬轩牙关轻咬,血气微动,枪挑刀锋,纵马回樱,又是一击‘猛虎摆尾’,便重重的打在了陈广的右肩。

场中的欢呼声才起,陈广摇晃的身子未稳,便见敬轩顺势收枪,在头顶舞出一个漂亮的背花,枪头如银蛇出动,直逼陈广的腋下。

此时的陈广已是回天乏力,刀在左手,右肩受伤,眼看着枪头如箭,直插右肋,也只能是闭目受死,别无他法。

场上,顿时像凝固般的沉静。

就在有人为敬轩扬眉,有人为陈广叹息之际,只见银枪刚刚插入牛皮环扣的铠甲之际,敬轩突然收枪转势,一击‘姜公钓鱼’,陈广的身子,便像翻滚的麻袋似的,“噗通”一声落在了地上。

场上依然凝固般的静默了片刻,见陈广扭动着身子,慢慢爬起,躬身朝敬轩行礼。空旷的教场,顿时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和近乎疯狂的欢呼声。

敬轩飞身下马,忙冲陈广还礼道:“承让,多有得罪。”

陈广面显愧色,神情恳切道:“小侠高义仁厚,陈某甘拜下风,日后当马首是瞻,效力左右。”

敬轩微微一笑道:“世民乃我义兄,正逢国家多事之秋,望你相扶左右,建功立业,也不枉你这身武艺。我乃闲散之人,不日将回故里,你我就此别过。”

陈广垂首道:“谨听遵命,后会有期。”

正说着,就见飞花和三妹飞马而至,只见飞花纵身下马,扑到敬轩身前,一副关切心疼的样子嚷道:“没把你咋样吧?”说着,又回头恨恨的白了灰头土脸的陈广一眼。

三妹见飞花已经显出了情义,便默默下马,静静的注视着刚刚还令自己揪心胆颤的心上人,却与别的女人温笑而语。

权贵地位,究竟会有多大的能量,你能改变一切么?

见陈广恹头耷拉的的默默离去,敬轩淡淡一笑道:“这是个力大心狠的主儿,一般武将不是他的对手,若能安心在世民帐下效力,倒能干出一番事业来。”

飞花温婉一笑,目光狐疑的瞅了敬轩一眼,温声道:“你真的不愿跟着世民一起干么?”

敬轩略微懵愣了一下,目光闪烁的瞅了三妹一眼,嗫嚅道:“回家师父和我娘还等我回去呢,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说着,便与飞花换马而骑,冲三妹暖暖一笑道:“我们回去吧,世民都等急了。”

说话间,就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渐渐临近,来的果然是世民。

世民人还未到,爽朗喜悦的声音已经传到了耳畔:“哎呀,义弟真是好武艺,我征战多年还是头次遇见。”

声音临近,欣喜的笑容便像盛开的向阳花儿。贴马勒缰,拉住敬轩的手,抑制不住内心喜悦的说:“陈广已经答应在我帐下效力,今后有你二人相助,我便如虎添翼,横扫天下。”

见世民有些忘形的样子,飞花轻咳了一声,嘟囔般的说:“光知道自己高兴,刚才多悬呀,也就是敬轩,若换了旁人,早死两次了。”说着,目光幽怨的白了世民一眼。

世民本就是个武痴,此时正在兴头上,更本没把飞花的话放在心上。依然兴致勃勃的说个不停:“你刚才那手接锤还锤,回枪轻挑真是太绝了,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既挑下了人,又没伤着他,弟兄们都把你说神了。”

敬轩淡淡道:“也就是情急之下的无奈之举,算不得啥,没伤着算是他的运气好。”

见敬轩将绝妙招术却轻描淡写的带过,不知怎的,默立在身后的三妹,心里不由再次腾起一股暖暖的感觉,以至于让她的脸也随之渐渐的热了起来。

她轻理了把散落在额前的秀发,故意将脸面向阳光,好让近午的太阳,缓缓中和着身心的温热。

第十八章 受宠若惊

教场一战,敬轩显示了马背上的超凡功夫,便顿时成了李府中的热门话题,和兵将们敬仰崇拜的偶像。刚进院,敬轩就被飞天鹤几个兄弟围住赞叹恭维个不停。

只见飞天鹤一张饱经沧桑的脸颊,挂满了曲线般的笑容,一双深邃敏锐的眼睛,闪烁着欣喜倾佩的光芒,稀疏胡须的嘴唇微微有些颤抖的说:“想不到少侠公子马上的功夫竟也如此了得,着实令在下佩服。”

见飞天鹤几个的一番过分热情的恭维,又将自己推到了更高且离他们更远的地方,敬轩暗暗叹口气说:“这也没啥稀奇,我打小在马背上长大,自然习惯马战。只要熟练掌握了驭马的技巧,在马上和地面是一样的道理。”

徐虎听说,扬着粗喉咙大嗓门嚷嚷道:“您也说的太轻巧了,我也会骑马,但上了马背就总觉使不出地面上的工夫,两脚悬着咋说也使不上力气。”

敬轩嘿嘿一笑说:“那你是还没体会到人马合一的感觉,多练练就习惯了。”

徐虎倒是个直性子,敬轩的话音才落,就毫不客气的嚷嚷道:“那您得空得教教我,还指望在马背上立功哩。”

白面书生轻摇折扇,冲徐虎女人般的一笑,戏虐道:“要想立功,地上的活多的是,就你那身板,一般的马都驮不动,别说再使刀弄枪了。”

见徐虎黑脸一沉,刚想发作,白面书生冲他轻摆折扇,对敬轩谄媚一笑道:“公子往后可是军中的大忙人,哪有功夫和我们闲耗,后院的两位亚公子早就等不及了。”

话音才落,只听得一声银铃般的段喊道:“——呔!胡说啥呢?谁等不及了?”不用回头,听声音就知道是飞花。

只见飞花淡淡的白了书生一眼,冲敬轩温软一笑道:“婉儿请你过去呢。”说着,目光热热的瞅着敬轩。

大伙都知道飞花的脾气,要想不被臭骂,就只有乖乖的远离。于是,讪讪的打过招呼,便说笑离去。

空旷的院里,只有三妹默默的立在不远处的杏树下,嘴角抿出甜美优雅的微笑。

飞花引着敬轩,径直来到了自己和婉儿居住的*院。

只见,花团锦簇,古树参天。一块不大却被踩踏坚实的空地,两棵经年的银杏树,将西斜的阳光软软的挡在了空地的一边,树荫下,婉儿素装紧衣,手持宝剑,远远望去,宛若好武的仙子下凡一般。

见敬轩走近,冲他温软一笑,拱手道:“义兄马上的功夫,上午已令小妹开眼,不知义兄地面的能耐如何,小妹还想领教一二,望不吝赐教。”

敬轩突然感到有些不习惯,在酒桌上矜持高傲的大小姐,竟然温柔客气的同自己称兄道妹,着实让敬轩有些受宠若惊。

若论理,敬轩同世民是结拜兄弟,婉儿飞花和自己以兄妹相称,也和礼数。但敬轩心里清楚,自己和世民身世地位悬殊,所以结拜,无非是感念相救之义,以此笼络人心为他所用罢了。

若换常人,必是求之不得,并因此便可一步登天,跃身于万人之上。功名富贵自不在话下。

然而,敬轩却不同。他不仅不愿攀附权贵,肥为牛后,更不愿跻身李家而违背娘亲的殷切嘱咐,他的志向不在仕途。

见婉儿以兄妹相称,敬轩略微懵愣了一下,继而软软一笑道:“听说小姐的武艺很是了得,你我谈不上指点,只是切磋。”

飞花见敬轩还扭捏虚套的绕圈子,便“噗嗤”一笑道:“人家婉儿都放下了大小姐的架子,你还拿作个啥?以后咱们就以兄妹相称,免得来往都不方便。往后你就来这里练功,也好顺便指点指点我们。”说着,冲婉儿诡秘一笑。

见敬轩踌躇不定,欲言又止的样子。婉儿嘻嘻一笑,面显灿烂道:“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三哥的事情多,常常不在家住,有啥需要尽管说,我和飞花替你料理。”

敬轩刚想抱拳道谢,又猛然觉得不对,赶忙放下已经举起的手,神情有些慌乱的说:“那就有劳二位贤妹了。”话才出口,白净的脸颊已经红到了耳根。

飞花冲婉儿诡秘一笑道:“你还打不打?不打我可上了。”

婉儿俏皮的一撇嘴,温笑着白了飞花一眼,拔剑在手,说了声:“谁说不打?”便挥剑朝敬轩刺来。

敬轩空手对剑,用灵巧的身形步法,闪展腾挪与婉儿打了几个照面,感觉婉儿的剑法灵活多变,招式也用的精巧到位,只是下盘功力不足,脚步略显飘忽。

婉儿清楚敬轩的武功远在自己之上,就是用尽全力也未必能伤着人家分毫。于是,便使出浑身解数,剑剑要害的放手挥杀。

敬轩的目的是想彻底了解婉儿的武功根底,于是,不但见招化招的应对凌冽密集的剑锋,而且有意纵身于假山树顶之间,以观婉儿的轻功修为和应变能力。

几个起落翻腾过后,婉儿便微微显得有些喘息。在敬轩看来,婉儿的剑术尚可,轻功就差的很多,行家一看就知道,婉儿是半路出家,并非童子功。

见敬轩的动作慢了下来,只在树荫下盘旋应招,婉儿便提起精神,跃身挥剑,一击‘白鹤亮翅’直逼敬轩的面门。敬轩刚刚险险矮身躲过,就见婉儿细腰一转,一击‘挥剑断水’便朝敬轩的腋下扫来,竟逼的敬轩不得不倒地一个‘前滚翻’,才险险避过寒风嗖嗖的一剑。

飞花一见心中就生了不平,喊了声:“敬轩哥接剑!”便将手中宝剑抛向敬轩。

敬轩飞身接剑在手,一击‘漫天雪花’,便飘向了婉儿。敬轩空手时婉儿尚能应付,因为敬轩是只守不攻,偶尔挥出一掌也是为了化解招术而用,并未真的落在婉儿身上。

然而,此时就有所不同,敬轩不仅手里有了剑,而且还招招逼人的猛攻不舍。虽然婉儿清楚,奇特精妙的剑招只是点到为止,并不曾贴身分毫。单就那阵令她迎接不跌,仓惶应对的局面,就让她心悸气喘的难忍。

几个来回过后,婉儿努力劈出一剑跳出圈子,将剑扔给飞花,喘息道:“我不行了,你上。”

飞花抿嘴一笑,接剑在手,二话不说便梨花漫雪般的朝敬轩滚来。几个照面过后,敬轩感觉飞花的武功根基在婉儿之上,而且轻功也还能过得去。

敬轩依然是守多攻少,循循善诱静观飞花的剑路。又过几个来回,飞花突然锦袖轻扬,只见红光一闪,一粒滚圆的小球便直奔敬轩的面门而来。

敬轩微微一笑,也不躲避,伸手接住便笑嘻嘻的扔在了嘴里。飞花娇婉一笑,跺脚道:“累死了,不好玩。”

敬轩冲他软软一笑,扭头“噗”的一声,便将嘴里的东西射进了树身。婉儿赶忙伸头一看,原来是个枣核。

于是,冲飞花冷眼一笑,戏虐道:“瞧这定情之物送的多精巧,还甜了人家的嘴呢。”说着,吃吃笑着转身离去。

第十九章 剑影花园

飞花见婉儿拧身离去,嘴角还挂着一丝难以琢磨的微笑,便目光幽幽的瞅了一眼,轻叹了口气。

敬轩并不知婉儿所说定情之物指的是什么,只是想不到飞花会用鲜枣当暗器。于是,嘿嘿一笑说:“你用大枣当暗器,岂不是喂肥了敌人。”

听敬轩说笑,飞花回过神,冲他温笑着白了一眼道:“傻子才拿它当暗器,我是在喂狼。”说着,目光狡黠的瞅了敬轩一眼。

敬轩微微懵愣了一下,继而嘻嘻一笑道:“狼是吃肉的。”

飞花“噗嗤”一笑道:“那我下次就给你个羊腰子,看不噎着你。”

敬轩赖赖一笑说:“我不吃生肉。”

见敬轩那副半真半假的样子,飞花忍不住“咯咯”的笑了起来。真是樱花飞颤,玉容泛红,一派娇美春色,全没了往日的飒爽英姿。

敬轩嘿嘿一笑,目光粘稠的从飞花身上移过,故意岔开话题说:“你两个的武功都不错,婉儿的底子稍差点,力道也显弱,你的轻功比她好。”

听敬轩说起了武功,飞花立刻来了兴趣,一扫刚才的妩媚娇态,挺身提肩,目光炯炯的盯着敬轩道:“你看哪里是我的弱项,好尽早补练,可不能在战场上失手。”

敬轩微微一笑道:“以你目前的身手,对付一般的人都没问题。但若在马上,你就显得有些吃亏。”

飞花进前一步,神情贯注恳切的说:“愿闻其详。”

敬轩被飞花热衷急切而渐进的身子,逼的稍稍后退了半步,一缕淡淡的幽香随风飘过,便迫不及待的钻进了敬轩的鼻孔。

敬轩略微懵愣了一下,淡淡一笑道:“你使单剑,力道也弱,要是遇上力大兵器沉重的对手,就显得吃亏,你用身法躲避,又怕伤着马,只能用剑格挡,对方的来势会让你感到吃力,也就不能有效的变换招式,及时反击。”

飞花听了,微微点头道:“这正是我困惑之处,可有良策?”

敬轩轻松一笑说:“我教你套单手流星锤法,专在马上使用。遇着力大兵器沉重的对手,先用链锤缠住对手兵器,再用剑攻击对方。此法若是用的熟练巧妙,只需一个回合便可伤敌于马下。”

飞花听说,顿时欣喜道:“那还愣着干啥?现在就教。”说着,便显出跃跃欲试的样子。

敬轩微微一笑道:“看你急的,得先准备器械,然后才能练习。锤法动作简单实用,就那几招,练的得心应手就成,关键是锤剑的有效配合,最好是两器同发,一招制胜。”

飞花听的心花怒放,有些迫不及待的样子嚷道:“快说,都需要些啥,我这就去准备。”

见飞花已全没了女娃相,似乎已经忘了男女有别,竟然拽着敬轩的胳膊摇晃了起来。

敬轩略显窘迫道:“链锤先不急,你赶快用结实点的细布缝制一个拳头大小的布袋,里面装上沙子,口上系根绳就可以当成链锤使,这样也不会伤着自己,等练熟了,再换铁锤。”

飞花听说,欣喜一笑,嘴里说着:“我这就去缝制。”欢快愉悦的身影已经飘出了花圃。

见飞花高兴得近乎疯癫的样子,敬轩吃笑着轻摇了摇头,信步朝着前院走去。

三妹正和虎壮在老槐树下打石子玩,见敬轩一副悠闲的样子,从后花园里溜达了出来,三妹手捏着石子,眼睛却静静的瞅着敬轩。

虎壮刚要催促三妹出手,见她目光直愣愣的瞅着别处,抬眼一看,原来是敬轩笑眯眯的正朝这里走来。便起身迎道:“敬轩哥,我和三妹姐玩石子呢。”

从表面上看,虎壮这样的称呼似乎是不大对劲,三妹和敬轩都和飞天鹤称兄道妹,而虎壮又是他的义子,这样称呼不是乱了辈分?但敬轩和三妹愿意。因为,在这群人里,只有虎壮的言行是真实的,是可以贴心交往的。

见敬轩亲切的目光暖暖的扫过自己,又黏黏的落在了三妹的脸上,虎壮嘿嘿一笑道:“我去趟茅房。”便一溜烟的朝西面的菜园跑去。

三妹像是有话要说,但却又生生的咽了回去。敬轩的心微微的颤了一下,强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没话找话的说:“没和他们几个出去玩?”

三妹温婉一笑说:“他们出去喝酒,我懒得去,成天闹哄哄的,没个清静。”

说着,又目光迟疑的瞅了敬轩一眼,嗫嚅道:“亚公子小姐的武功不错吧?”

敬轩暖暖一笑说:“还过得去,大家闺秀么,练那么好的武功有啥用。”

三妹吃吃一笑道:“她两个可不是个省油的灯,虽说是大家小姐,却偏偏爱冲锋陷阵,打打杀杀。你别看婉儿平时文文静静的,战场上挥剑砍人,连眼都不眨一下。飞花就更别说了,冲起阵来简直比男人还凶猛。”

敬轩嘿嘿一笑说:“一对武痴,两个母老虎。”

三妹“噗嗤”一笑,扭头朝四下里瞅了眼,粉脸微红道:“这话可不敢让旁人听见,她两个最不愿听别人说她俩是母老虎。”

敬轩嘻嘻一笑,暖暖的瞅了眼三妹道:“还有这忌讳,幸亏你说破,不然我哪天就当面称呼她们了。”

正说着,就见飞花东张西望的走出后院,见敬轩和三妹在树下,便兴冲冲的跑过来,脚步未稳,就冲敬轩嚷嚷道:“你咋转眼就不见了,我说话就缝好了袋子,你却不见了人。”

说着,拎出个小布袋和一节小指粗细的麻绳道:“你看这行不?”

敬轩接过一看,布袋的大小倒也合适,就是缝布袋的针脚太大,这要是装了沙子,还不给漏光了。

于是,撇嘴一笑说:“是你自己缝的吧?”

飞花愣愣点头道:“嗯,是我自己缝的,不行么?”

敬轩嘿嘿一笑说:“大小布料都合适,就是针脚大了些,用不了两天,沙子就漏光了。”

见飞花的脸微微的红了一,欲言又止,三妹温婉一笑说:“你两个先说会话,我去补几针。”说着,接过布袋就朝自己屋走去。

第二十章 情暖庭院

敬轩从三妹手里接过布袋,见前面的飞针走线拆了,取而代之的是细密而又溜直的碎小针脚,一看就是个能自己缝制衣服的人干的活。

见敬轩点头微笑,飞花一把扯过布袋一看,痴痴一笑,香腮染红,自嘲般的嘟囔道:“这活干的真好,我那是缝麻袋的手艺。”

说着,又冲三妹软软一笑说:“三妹姐的手可真巧,还以为你和我一样,只会舞刀弄枪呢。”

三妹温婉一笑说:“打小就自己缝衣服,这点活不算啥。”

可能是三妹帮着缝制布袋的原因,飞花竟然邀请她同去后花园。

李府的后花园几乎是府里的禁地,因为那里住着温婉贤淑,但却笑能杀人的婉儿,和性格耿直,脾气暴躁的飞花。别说是其他男人,就连三妹未经邀请都不敢随意进入。

敬轩在布袋里装了大半沙子,将绳子的一头挽成个枣子大小的结放入布袋,再用细绳扎紧袋口,比量了长短,在绳子的另头挽成个手能伸进的环 ,便成个既能练习锤法,又不会因为不熟练而伤着自己的沙锤,一般初练软兵器都得这么干。

见敬轩动作娴熟而又细心专注的样子,两个女人都面含甜美的微笑,静静注视着每一个细小的动作,相信她俩此时内心的感受都几近相同。

敬轩拎着沙锤来到空地,先是抖了几下测试结识程度,继而由慢而快,竟将个沙袋飞舞的“呼呼”生风。

舞过一阵,见两个美人痴痴的瞅着自己微笑,甜美的样子,像是坐在花轿里的新娘,偷偷瞅着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恋人似的。

敬轩噶然收锤,冲飞花软软一笑说:“总共五个分解动作,你一个一个的练。”说着,先做了个简单的动作。

飞花刚刚拎锤在手,还在比划,就听一声银铃般的断喊道:“好呀!你们偷偷学武艺,也不知会本姑娘一声。”不用问,来人肯定是婉儿。

飞花嘻嘻一笑说:“看你闹腾累了在睡觉,就没舍得叫醒你,是你自己懒,倒怨起我们了。”

婉儿撇嘴一笑,故显霸道的样子,从飞花手里扯过沙锤,冲敬轩温婉一笑,命令般的说:“教我。”

见飞花嘟噜着嘴,娇怨的白了婉儿一眼,三妹凑到她的耳根悄声说:“我再去缝。”说着,便拧身朝园外跑去。

婉儿和飞花才舞顺了一个动作,就见心灵手巧的三妹不但缝好了布袋,照着样子装了沙系好了绳子,而且是两个。

于是,三个美人便一同操练了起来。

西沉的太阳已经染红了树梢,花园渐渐显出闷热后的凉爽。敬轩见三人的额头都挂上了细密的汗珠,便嘿嘿一笑道:“你们先歇会,我比划比划每个动作的使用要领。”于是,便一招一式的演练了起来。

大家正在兴头上,只见世民笑嘻嘻的悄然摸了过来。四人中只有敬轩一人有所觉察,这是打小师父就教他练习的辨音法,再轻巧细微的脚步声,十步以外,他都能分辨出来人是男是女,大约的身高体重。

敬轩佯装不知,依然认真仔细的比划讲解,见世民在十步开外的花丛里鬼鬼祟祟的隐蔽了起来。敬轩冲神情关注的仨人诡秘一笑,突然大喊一声:“看锤!”随即锤绳脱手,一道流星便直奔世民而去。

世民猛然一惊,滚身躲过,故作严肃的嚷道:“你们这是要暗杀本少爷么?”

婉儿抿嘴一笑,冲飞花是个眼色道:“有贼!”说着,两个沙袋同时软软的飞向了世民。

世民飞身在空中打了个漂亮的旋子,踢飞一个,单手接住一个,嘻嘻一笑道:“好家伙,敬轩竟成三位美女大侠的教头,艳福不浅呀。”

见敬轩面显窘迫的刚想吱唔啥,飞花便解围说:“敬轩是本姑娘请来的,咋?不服么?十日后咱们教场上见高低。”

婉儿跟着起哄道:“把你能干的手下挑两个出来,让他尝尝本姑娘的链子锤。”

世民嘿嘿一笑道:“看来,我家又要出高手了。”

说着,冲敬轩温笑道:“晚上备了家宴,父亲让你也过去。”

说着,又冲婉儿飞花嚷道:“快去洗漱换衣服,看你两个整天疯疯癫癫的,哪还有个大小姐的样儿。”

婉儿抿嘴笑,飞花却挺胸抖肩,学着男人的样子,走了个四方步,声音低沉的说:“本公子乐意,咋?还不让入席么?”

世民故作烦躁的摆手道:“去,去,去,来快拾掇,爹还等着呢。”

飞花冲世民做个鬼脸,这才和婉儿嬉笑着回屋。三妹知道人家是家宴,自然没有自己的份,便礼貌的打过招呼,默默的离开了后花园。

晚宴前,世民先带敬轩来到了父亲的小会客厅里。李渊身着便服,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全没了教场上的威严。

二人见礼落座,李渊冲敬轩温和一笑说:“你从突厥人手里救下了世民,是我家的恩人,从今往后就当这里是自己的家。”

话音才落,夫人窦氏便慈眉善目的温笑道:“敬轩那日进府,已经叫了我干娘,你便是他的干爹,自然是一家人。”说着,目光温婉期待的瞅着敬轩。

敬轩略微懵愣了一下,便鬼使神差的冲李渊行了父子礼,声音弱弱的叫了声:“干爹。”

尽管敬轩心里是一百个不情愿,但那日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糊里糊涂的认了世民的母亲做干娘,已成骑虎之势。

今日若不顺水推舟,到头来尴尬的就不止是自己。现在,唯一解脱的办法就是尽早离开这个家。然而,接下来发生的情形又让敬轩困惑的不知所错。

只见李渊轻轻咳嗽了一声,便见管家李忠,双手托着个用红布遮盖的漆盒,轻轻放在敬轩面前打开。

敬轩见里面全是黄澄澄的金元宝,顿时心里紧张了起来。只见李渊冲敬轩温软一笑道:“这点东西让人带回去孝敬你娘,你就安心跟着世民干,将来亏待不了你。”

敬轩慌忙起身道:“这可使不得,哪能让您如此破费。再说,我家也有几十亩薄地,足够养家糊口,这钱万不能收。”

见敬轩执意不肯,窦氏软软一笑道:“给你你就拿着吧,家里宽松了,你也可以安心做事,一家人还客气个啥。”

敬轩还是坚持说:“既然都是一家人,这钱我就更拿不得,救世民是我的本分,若我收了这钱,反而显得生分了。”

李渊听了畅然一笑道:“敬轩说得对,像个男子汉说的话。”

说着,冲默立在一旁的李忠道:“管家,钱收起来,把我的那把阚龙剑拿来。”

第二十一章 家宴探底

李渊见敬轩不肯收钱,知道他志高轻财,甚是喜欢,便让李忠取出了那把自己珍藏多年的宝物阚龙剑。

李渊托剑在手,爱惜的抚摸了一下,面含微笑的冲敬轩道:“这是把上好的宝剑,据说当年孙权和刘备就是用它劈开了巨石。所谓宝剑赠英雄,既然你不收钱,就拿这把剑杀敌立功,建功立业。”说着,便将宝剑郑重的托向敬轩。

一股暖流,不由分说的涌上了敬轩的心头,望着慈祥而又隐显威严的长辈,敬轩无话可说,只有慌忙上前,面含感激的跪接了这件珍贵,而又沉重得让敬轩有些不知所措的宝物。

世民见状,面显羡慕而又略带不平的说:“这把剑我向爹爹要了几次都没给,爹爹真是偏心你。”

李渊淡淡一笑道:“你那把青虹也是名剑,就你贪心。敬轩有了这把剑,就如虎添翼,有他在你身边,我就放心了许多。”

说话间宴席已经摆好,世民的两个哥哥都领兵边关,家里也就李渊夫妇,世民和婉儿飞花,比平日只是多了个敬轩。

几杯酒落肚,李渊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面显狐疑的冲敬轩问道:“你那套虎尾枪法是何人所传?”

敬轩微微一愣,忙道:“是师父不老赑亲传,说是我家祖传的枪法。”

李渊像是猛的惊愣了一下,沉思般的说:“祖传的?那你父亲是?”

敬轩见问,神情黯然道:“家父名叫李俊,在我三岁时就死了。”

李渊自语般的念叨了两声:“李俊。”而后狐疑的问道:“那你祖父是何人?”

敬轩淡淡一笑,略显局促无奈的样子道:“到现在我也不知爷爷的名字,我娘不让我问。”

“那你娘是?”李渊又紧追着问道。

敬轩微微一笑说:“我娘叫古丽雅,是个胡人。”

见李渊沉思般的点头,像是在极力回忆着什么,窦氏暖暖一笑,冲敬轩道:“看你的长相,就知道你娘一定很漂亮。”

敬轩嘻嘻一笑,一脸欣慰自豪的样子道:“我娘是漂亮,人家都称她公主呢。”

李渊默默的瞅了敬轩一眼,满腹心事的喝下了一口酒,再也没说啥。

见飞花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时不时的瞄着敬轩,窦氏暗自一笑,面显温色的冲敬轩道:“家里还没给你定亲吧?”

敬轩腼腆一笑,双颊微红道:“还小,没呢。”

窦氏抿嘴一笑,面显疼爱的样子道:“赶明儿干娘给你物色个好姑娘,保你满意。”说着,又目光暖暖的瞅了飞花一眼。

见婉儿面含春色,似有失落的样子默不作声,世民嘻嘻一笑,冲敬轩低声道:“干脆当我妹夫吧?”

不料,话音才落,两个公主还没发作,李渊却目露愠色,冷声道:“口无遮拦,婚姻大事岂能当儿戏?越大越没个正形。”

婉儿见父亲不悦,便趁机白了眼世民,嘴里嘀咕道:“就是么,自己还没个着落呢,倒操起人家的心。”

窦氏抿嘴微笑不语,而敬轩却佯装没事的只顾埋头吃饭。

回到内室,窦氏见李渊一直心事重重,便小心的问道:“酒桌上说笑么,你咋就不高兴呢。”

见李渊依然默不作声,窦氏面带喜悦道:“我看飞花像是对敬轩有点意思,要是能撮成她俩,倒也能拴住敬轩的心。”

李渊轻叹口气,底气不足的说:“怕是没那么简单,我怀疑那娃与十四年前的一场边塞疑案有关,弄不好是咱们的仇家。”

窦氏猛的一愣,目光狐疑道:“到底是咋回事?”

李渊略显不耐得说:“你就别问了,要是他能痛痛快快的答应这门婚事倒也罢了,若是执意不肯,怕是日后会有麻烦。”

窦氏略微沉吟了一下,面显不屑的说:“就算是他祖上与我们有啥误会或过节,他一个娃娃家,金钱美女的拥着,高头大马的威风着,就不信他还有心思造反?”

李渊长叹口气,神情忧郁的说:“走一步是一步吧,抽空你先探探口气,看他咋说。这娃不凡,要设法为我们所用。”

顿了一下,李渊像是自嘲般的笑笑说:“我看婉儿那丫头也眼巴巴的盯着人家,只要能把人留住,他喜欢那个都行。”

窦氏抿嘴一笑,鼻子冷哼道:“为个敬轩,你倒是肯下本钱,婉儿我还想给寻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呢。”

自私好像是人固有的天性,不然,世人也不会有‘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之说。其实,这句话出自佛家的《十善业道经》,文为‘人生为己,天经地义,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里的‘为’字,念第二声,是‘修养,修为的意思’。整句话是说:一个人,如果不注重修养的话,就很难在天地间立足。而世人却恰恰理解成相反的意思。

同是打小亲手养大的娃,飞花就可以轻松的许配给普通人家,而婉儿却要门当户对。

世间的怪事千千万,唯独情感二字最难说。有的人整日鬓发相触温情以待,也没有那种心颤酥麻的感觉。而有的人虽是初见,却令人怦然心动,不能自拔,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是不是人们常说的缘分在作鬼?

尽管敬轩和飞花婉儿朝夕相伴练武,偶尔也免不了手足相触,鬓发向抚,二位美人还每每露些温媚风情,娇涩柔眸,但都没能让他心生涟漪,春情涌动。

奇怪的是,单单遇见三妹,竟让他初次感到了融进血液里的那种酥麻蠢动,和心跳体热的感觉。

虽然敬轩还不清楚那就是爱的涌动,春的信号,但他却十分愿意接受并享受那种诱人的感觉,甚至是渴望。

爱武之人,没有不喜欢宝剑的,并且还是传古的神器。

见敬轩嘴角挂着呓笑,爱不释手的抚摸着阚龙剑,世民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凑过来,声调略带酸气的嘟囔道:“爹爹还是疼你呀,让你在家陪妹妹玩,却让我盯着该死的突厥人。”

敬轩冲他暖暖一笑说:“咋?突厥人又来闹腾了?”

世民一副愤恨丧气的样子说:“那帮畜生,越过边境几十里放牧抢畜不说,昨天竟然突袭了边境的一个小村庄,洗劫了全部财物不说,还劫走了十几个青年男女给他们当奴隶。”

敬轩迟疑的问道:“咋不派官兵赶他们走呢?”

世民凄然一笑,一副无奈的样子说:“现如今内乱四起,诸侯各自称王,朝廷还哪有兵力顾及这里,这两年还不是靠爹爹手里的几万兵马硬撑着,不然,突厥人早打过山西了。”

敬轩静思了片刻,徐徐说出了一番话,便让世民欢欣雀跃,欣喜不已。

第二十二章 夜袭敌营

见提到突厥人,世民就显出惆怅无奈的样子。敬轩沉思良久,欣然道:“我知道突厥人的粮草藏在哪里,不如夜晚我带几个兄弟烧了他的粮草,你再带兵掩杀,保证那帮孙子一夜之间能后退几十里。”

世民先是微微懵愣了一下,继而惊喜的猛拍了下敬轩的肩膀,兴奋的嚷道:“太好了!你真是个福将,咱今晚就动手。”

敬轩见世民赞同自己的想法,便欣然一笑,拿根树枝在地上圈圈画画的说:“这里是你被突厥人追杀的地方,这里是那个山洞,这里便是存放粮草的山坳。”

见世民满脸欣喜的样子认真在听,敬轩微微一笑接着道:“那地方很隐秘,四面都是高山密林,只有一道狭窄的谷口可以出入。不到跟前,根本看不出里面还有块开阔地。”

世民沉思般的说:“那你们咋样混进谷里呢?”

敬轩轻松一笑说:“有条小路直通南面的山梁,可能是经年采挖药材的人留下的,上到山顶,就可以穿过密林,摸到谷底。我夜里踏摸过,本想设法整孙子一下出出气,不想却遇见了你。”

世民欣然道:“打算带多少人?”

敬轩信心十足的说:“有四五个身手麻利的人就行,主要是带点桐油*过去。”

世民随即决定说:“那就让道机子带他的那帮兄弟随你一起去吧,除了桐油*,还需要准备些啥?”

敬轩微微一笑道:“再不需要啥,你就等着看火光吧。”

世民欣然道:“你们趁黑骑马出城,到了城西的山脚下马步行,大约得三个时辰才能摸到那个山顶,行动时间刚好赶在后半夜。我从边境选调五千精兵,趁夜摸到前山埋伏,见到火起,突厥人骚乱之际,突然挥军掩杀,定追得他屁滚尿流。”

见世民调兵遣将十分在行,敬轩心里暗暗佩服。于是,便分头准备,各自忙活了起来。

飞花听说敬轩要带人夜袭敌人粮草,嚷着也要去,刚刚得到了世民的勉强同意,婉儿也蹦出来凑热闹。

世民无奈的冲二人摇了摇头,神情凝重的对敬轩说:“两个妹子可就交给你了,她两个干夜活是外行,得盯紧些,千万不能有任何差池,不然,老太太可饶不了我。”

敬轩淡淡一笑说:“放心吧,有我呢。”说着,又温软的瞅了嘻嘻窃笑的二人一眼。

敬轩将人分成了两拨,第一拨由道机子带领两个兄弟和虎壮垫后,由自己带着飞花婉儿在前,三妹的主要任务是照顾二位小姐。

为了轻装便于快速行动,敬轩招呼人将*和桐油都装在了羊皮水袋里。男子每人身负十斤,女子每人身负五斤。刚刚安排完,敬轩又迟疑的瞅着飞花和婉儿,目光关切道:“能行不?”

婉儿抿嘴一笑道:“五斤东西算个啥?本小姐能行。”

见飞花也面显不屑的笑着瞅了自己一眼,默默的搭理着自己的物件,敬轩嘿嘿一笑道:“要不你两个各给我匀袋油。”

飞花吃吃一笑道:“又不是没背过东西,去年进山剿匪,还背过十斤粮食呢。”

话音才落,徐虎便笑嘻嘻的凑到三妹跟前,挺着粗壮的身子说:“三妹的我全包了,俺有的是力气。”说着,故意将肌肉暴露的胸脯鼓了鼓。

三妹抿嘴一笑,二话不说,拎起飞花和婉儿的四个油袋,杵给他道:“把这些拿走,就算是帮我了。”

徐虎略微懵愣了一下,还是欣然接过,冲三妹傻傻一笑,便和自己的东西放在了一起。

风轻云淡,一弯瘦月静静的斜挂在远处的峰顶,只将淡淡的银辉,泼洒在幽静的山谷里。

夜,显得朦胧而又静谧。

几条灵巧的身影,猿蹦虎跃般的穿行在杂草小树簇拥的小路上。

敬轩知道飞花和婉儿的轻功一般,便有意放慢速度,还时不时的回头看上一眼。

临近山坡,只见一点微弱的火光,在灰暗的尽头,像萤火虫般的忽闪着。敬轩警惕的停住脚步。

静静的观察了一会,敬轩冲道机子低声道:“我去前面看看,见到火把晃动,你们再过来。”

话音才落,身形一拧几个起落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大家不由得暗暗赞叹敬轩的轻功了得。

敬轩摸到近处,见有四个突厥人围着一小堆篝火,席地而坐,在尽情的吃喝着什么。

只听其中一个说:“希勒叶护(叶护是官职,仅次于可汗)说了,今天运来的粮草够大军吃喝半年,一定不能出差错。前山有葛哈尔将军亲自把守,这后山就只有我们一个小队巡逻,弟兄们可要打起精神,我到前面的帐篷看看,该换岗了。”说着,一个身形高大的影子,起身朝着山根的方向慢慢走去。

突厥话敬轩是懂得并且会说,这都得益于师妹乌伊尔罕。

乌伊尔汗是突厥巴釋部落头人的女儿,打小被突厥高僧,人称老不死的德布,送到天山拜在不老赑的门下。

不老赑和老不死是多年的好友,两人有个共同的特点,就是不知自己的年龄。

可以说,敬轩打小是和乌伊尔罕一起长大的。乌伊尔罕生的美丽如花,而且,性格热情奔放,活波可爱,几个师兄弟都喜欢她,但她却总爱缠着敬轩玩。

这一来二去日子久了,情感没培养出来,却教会了敬轩一口流利的突厥话。

听了那人的一番话,敬轩心里有喜有忧。喜的是突厥人的粮草刚刚运到,忧的是这条隐秘的小路,也有人把守。还不知山顶的情形咋样呢,几日不见,这里的情况已经发生了变化,万一不能有效的完成偷袭任务,可就把人给丢大了。

敬轩心中掠过一缕淡淡的忧思,便很快打起精神,心想: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于是,他静静的观察了一会,便闪身大大方方的朝着火堆旁的三人走去。

夜,还是那么的静,那弯斜挂在峰顶的瘦月,已经不知了去向。漫天的星,扑闪着疲乏的眼睛,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第二十三章 路遇险情

敬轩见原来看好的那条若隐若现的崎岖小路,竟有人把守,心下微微一沉,立刻意识到今天的任务并不像想象的那么轻松顺利,也许初次领人做事,就会丢了人。

但事已至此,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见说话的那人离开了火堆,便现身朝着尽情吃喝的三人走去。

临近时,其中一人猛然发现了敬轩,失声喊道:“谁?口令!”

敬轩嘿嘿一笑说:“过路的,来烤烤火。”说着,已经凑到了跟前。

那人听敬轩说的突厥话,便渐渐放松了警惕,目光狐疑的瞅着敬轩道:“深更半夜的,跑这里干啥?看你不像是突厥人。”

敬轩嘻嘻一笑道:“出来找我的马,好像迷路了,这是去太原的方向么?”

那人轻蔑嗤笑道:“傻子!走反了,照这样走下去,用不了两天就进大漠了,你咋会说突厥话?”

敬轩边猫着腰烤火,边随口道:“我打小在大漠里长大,还见过希勒叶护呢。”

那人听敬轩说的越来越近乎,便放开手里的弯刀,懒懒的坐在了地上。另外两个就更是旁若无人的继续吃喝。

敬轩暗自一笑,朝四下瞅了一眼,突然喊道:“那是啥人!”

就在三人勾头茫然的慌忙张望之际,便被敬轩旋风般的动作一一点了穴。

瞅着木然坐在那里,像个石雕似的三人,敬轩微微一笑,抓起一把干草引燃,举在空中晃了晃,便迅速扒下了三人的衣帽。

见道机子带人闪身临近,敬轩压低声音说:“情况有变,这条路上已经有人把守,我和道白兄换上突厥人的衣服走在前面,其他人跟在后面,不许说话。”说着,穿了皮衣毡帽便朝前摸索前进。

翻过一道石梁,远远望见一座不大的帐篷在忽闪的火光下若隐若现。几个人影幽灵般的晃动。

敬轩静静的瞅了一眼,压低嗓门说:“我们三人过去,其他人在此隐蔽,见到火把信号就赶去那里。”

说着,便带着道机子和白书平,大摇大摆的朝着帐篷的方向走去。

夜,依然静的可以听到虫子说话的声音。

没等帐篷前迟疑张望的人开口,敬轩便扯着嗓门嚷道:“咋还不去换岗?老子都快冻死了。”

几人勾头迟疑的张望着,从帐篷里又走出两人。其中一个扯声骂道:“是托里么?你小子屁股里生蛆了?就等不了他们过去?要是放进了生人,看我不剁了你的头。”

说话间,双方已经临近,突厥人好像看出情形不对,其中一个略显惶恐的失声喊道:“你们是啥人?口令!”

但话音未落,已经被飞身而至的来人给抹了脖子,但敬轩还是只用了点穴手法弄倒三人,其余的都被道白二人放了血。

望着血流如柱,痉挛挣扎的突厥人,敬轩轻叹口气低声道:“赶快扒下他们的衣服。”说着,又点起了火把。

婉儿拎起地上的皮衣,刚要穿在身上,便觉一股浓浓的膻臭味毫不客气的钻进了鼻孔,令她不由一阵恶心。甩掉毒蛇似的丢下皮衣,怨声道:“难闻死了!我不穿。”

见飞花也将拿衣服的手尽力伸向远处,脸上露出厌恶难受的样子,敬轩嘿嘿一笑,沉吟般的说:“要不你们三人就不穿了,索性扮成被抓的汉民。”

说着,又冲其他人微笑道:“她三人身上的东西我们分了,这样看起来更真实。”

飞花听说,赶忙取下水袋放在地上,目光热热的瞅了敬轩一眼。徐虎便默不作声的接过三妹的东西背在了自己身上。

一队腰悬利剑但却手拎弯刀的‘突厥巡逻兵’,穿林跃石迤逦在灰暗的山梁。

一股清凉的阵风,夹带着淡淡的膻臭味,轻轻拂过,立即引起了敬轩的警惕。他驻足静静的观察了一番,只见山的顶端帐篷隐显,树林间人影绰绰。

敬轩回头关切的瞅了眼身后的三个女人,冲后面的人低声道:“不要说话,见机行事。”

见有人东张西望的朝这面瞅,敬轩紧走几步,大声嚷嚷道:“将军不是说了不许在山上点火么?你们咋不听?”

帐篷里即刻窜出三人,和外面的共有十人。只见一个身材魁梧,满脸长着杂草似胡须的汉子,铁塔般的凑近道:“你们是哪个部落的?我咋没见过。”

敬轩进前两步,声音不冷不热的说:“我们是葛哈尔将军的部下,将军不放心后山,让我们过来看看,路上还抓了三个汉人女子。”

那人听说有女人,顿时满脸开花的嘿嘿一笑,饿狼嗅猎物般的盯着婉儿三个,一副猥亵的样子嚷嚷道:“太好了!先让老子舒坦舒坦,他娘的!这山上连个母兔子都见不着。”说着,就要伸手拽拉身后的婉儿。

婉儿刚要发作,就见敬轩闪身挡在了前面,声音冰冷道:“不许胡来!这是留给将军的。”

那人鼻子冷哼一声道:“我们是谢尔部落的,葛哈尔管不着。”

见一群饿狼般的突厥人,蠢蠢欲动的慢慢围了过来。敬轩嘿嘿一笑说:“要不这么着,这个女人性子烈留给我,后面的两个给你送进帐篷,让你的兄弟排队等候。他娘的!管他将军不将军的,我们先在这里乐呵乐呵再说。”

那人听说,立时高兴得冲人群手舞足蹈嚷道:“他娘的,都给老子排队,我不叫谁都不许进来。”

见那群人嬉笑忘形,争先恐后的去排队,敬轩冲后面的人默默瞅了一眼,便带着飞花和三妹进了帐篷。

那人丢下弯刀,马熊般的刚刚窜进帐篷,便被敬轩闪电般的点了穴。见那人像个歪倒的麻袋似的慢慢滚在了地上,敬轩冲飞花三妹狡黠一笑,便故意扬高声音道:“你慢慢享用,我也等不及了。”说着,便闪身出了门。

见一群急不可耐的突厥人,馋猫等肉似的蠢蠢不安,手里却不离弯刀。敬轩冲他们嘿嘿一笑,声音懒散的说:“看你们这幅怂样,玩女人手里还拿着刀,也不怕吓着人家。”

众人听说,顿时像是听到了命令似的,纷纷把刀扔在了地上。只见敬轩大喊一声:“下手啊!”便飞身过去点倒了几个,其余人还是被飞身而至的道机子他们杀了个精光。同样的干净利落,同样没有刀刃相撞的喊杀声。

荒寂的山顶又恢复了平静,轻风吹过,顽强生长在石缝里的小树,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启明星,已经偷偷的挂在了东方的天际。

第二十四章 火光冲天

敬轩带人顺山而下,很快便来到了沟底。几处忽闪的火光,照出了堆积如山,却井然有序的粮草堆,两队巡逻兵相向而行,给寂静的山谷增添着活气。

敬轩隐在一丛矮树后,静静的观察了一会,像是发出命令似的说:“道兄你们负责前面的粮仓,我带她们点草垛,过后还在这里汇合。”

略微顿了一下,接着道:“还是老规矩,不到万不得已,尽量别弄出声音,谷口有驻军,说话就能赶到。两队巡逻兵尽量躲避,实在躲不过,可使用暗器,别弄出太大的动静来。”

见道机子他们应声跃身而去,敬轩冲三个美人暖暖一笑说:“拾掇东西,我们走。”

敬轩他们巧妙的躲过了巡逻队,刚在左边草垛的迎风向,撒上了几处桐油和*,就见一队兵直直的朝着里走来。

飞花紧张的轻轻捏住了敬轩的胳膊,见婉儿倪眼瞅了自己一眼,便又略显慌乱的松了手。敬轩压低声音道:“我引开他们的注意力,你们伺机动手。”

见人已临近,敬轩坦然迎上道:“葛哈尔将军有令,让你们着重守护粮食,这边有我们。”

小队头领略微迟疑了下,便带队转身离开。就在刚刚转身之际,敬轩首先飞身过去,将前面三人点倒,紧跟着,飞花和婉儿飞镖如梭,就撩到了四个,剩下的三个刚要拔腿飞奔,只见三妹手腕一抖,几点寒星飞速掠过,三人便踉跄着倒在了地上。

见三妹也用飞针,而且见血封喉,敬轩就知道针头有毒。于是,吃吃一笑,低声道:“不愧是飞天蝎子,真是名不虚传。”

三妹抿嘴一笑没言语,敬轩便正色道:“三妹留在这里,见右边草垛火起,就立刻点火。”说着,拎起东西便朝前面的草堆隐身而去。

敬轩刚要发出点火的命令,只见另对巡哨已拐近草垛。就在敬轩刚要扭身迎上之际,就见几个粮仓同时起火,滚滚浓烟舔着火瞄,腾向了天空。

于是,敬轩冲已显惊慌的巡哨大声喊道:“都不要慌,扔下武器,随我去拉水。”

十几个突厥人像是听到了长官的命令似的,扔下手中的弯刀就朝敬轩涌来。飞花正要摸出仅剩的一只飞镖,射向来人,只见敬轩双手一抖,流星如雨,十几个突厥人顿时抱头打滚,鬼哭狼嚎。

敬轩立即命令点火,霎时间东西两面的草垛几乎同时火起,熊熊火光顿时将幽静的山谷照得通亮。

见粮仓方向的人影已经飘向山底,敬轩拉起飞花和婉儿的手,几个起落便纵到了山下。

此时,三妹也飞身掠了过来。见人都到齐,敬轩嘿嘿一笑说:“不急着走,先看看动静再说。”

此时,谷口的方向已经隐隐传来轰轰如雷的马蹄声。望着冲天的烈火,道机子欣喜一笑说:“这火怕是没得救了。”

说着,冲敬轩狐疑一笑,面显敬佩的样子道:“您咋会说他们的话呢?”

敬轩见问,淡淡一笑说:“我师妹是突厥人,我两个打小一起长大,自然就会说了。”

敬轩说的轻描淡写,但三个女人却听的吃惊。只见飞花抿嘴一笑,声音略带酸气的说:“想不到还有个青梅竹马的师妹呢,人长得漂亮吧?”

敬轩嘿嘿一笑,随口说:“是长的好看,师兄弟们都喜欢她。”

对于情感问题,女人像是天生就有敏锐的洞察力。只见婉儿淡淡一笑,像是自语般的嘟囔道:“大家都喜欢她,她却偏偏喜欢的是你。”

敬轩微微懵愣了一下,吃吃一笑说:“你咋知道?”

婉儿冲飞花目光幽幽的瞅了一眼,随口说了句只有她和飞花才清楚的话:“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么。”

敬轩像是无心的吃吃一笑说:“她打小就爱缠着我玩,我就学会了突厥话,没想到今天倒是派上了用场。”

说话间,只见一队人马从沟口蜂拥而入,人喊马嘶乱成了一片。敬轩静静的听了一会,嘻嘻一笑说:“放心走吧,那帮孙子嚷着没水救火,干着急。”

此时,被浓烟笼罩的天空,已不见了星的痕迹,翻卷升腾的火瞄,像是被风吹起的彩带,摇曳着柔美的身子,努力的飘向高空。远处的天际,显得更加的黑暗深远。

几个幽灵般的身影,穿林越石的刚刚跃下山,就听的远处马蹄轰鸣,喊杀震天。

被高山密林围裹的沟谷,火光伸出密林,像是在朝谁欢快的招手,黑烟未至的天际,呈现出鱼肚般的白色,启明星早已闭上了疲乏的眼睛。

茫茫葱岭,渐渐朦胧出起伏跌宕的身影。

杀声渐近,远处的平地模糊出如疯蚁般的人影。天空渐明,平地尽显,如潮的突厥人,像是被狮群追赶的角马般疯狂逃窜。仔细观看,人马相撞,已溃不成军。

人潮向着右边的山谷涌动,后面的追兵像是狼赶羊群般,一边猛追一边不停的撕咬着猎物。喊杀声和悲凉的哭嚎声交织在了一起,盈满山谷,漫向天空。

见世民正挥军掩杀而过,道机子几个,便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奋狂躁,跃跃欲试的瞅着敬轩。只见敬轩目光忧郁的朝前瞅了一眼,自语般的嘟囔道:“又是一场生灵涂炭,你们去吧。”

话音才落,几人便像离弦之箭,瞬间融化在绿茵深处的喊杀声中。

见敬轩的身子微动,三妹略微迟疑了一下,还是驻足默默的留在了敬轩的身边。

此时的天色已大亮,一轮红日正软软的爬上东面的峰顶,将火红的颜色好不吝啬的抹向了大地。身后的山谷,已不见了火的影子,只将几股渐渐变白的烟雾,懒懒的漫向天际。

正在敬轩惆怅懵愣之际,只听得几声洪厚响亮的马嘶声划破天际,漫向了山谷。敬轩惊异的循声望去,只见对面的山岗上,一匹黑亮俊美的战马,正昂头扬蹄,朝着自己嘶鸣。

敬轩心下一喜,拽起三妹的手便朝战马飞掠而去。

第二十五章 暗语惊人

尸横遍野,哀嚎震耳。敬轩带着三妹几乎是从突厥人的尸体上飞掠而过。脚步虽然轻若踏水,心头却沉重如铅。

由于祖上的原因,敬轩虽然憎恨突厥人,但也只是对突厥的统治者们心生仇怨,对于普通民众和官兵却如同汉人一般亲切无别。

敬轩虽然涉事未深,但听闻目睹了各种战乱的起因结局,无非都是统治者们的争权夺利,而将无辜百姓推入水深火热之中不管不顾。多少人家骨肉分离,多少人家家破人亡。

因此,敬轩厌恶战争,憎恨统治者和那些手握重兵,涂炭百姓的达官贵人。

掠上一道平缓的山梁,只见地上横七竖八的歪倒着几十具突厥人的尸体,看样子,这里刚刚才进行过一场力量悬殊的激战。

坡的顶端,一匹高大英俊的战马仰天而嘶,四蹄狂躁不安,身边躺着一具身形魁伟健硕的突厥武士,背后飞镖洞穿,已没了声息。

敬轩慢慢的靠近,那马并未显出惊慌的样子,反而像是见到了久别的主人似的,点头刨蹄,显出亲热的样子。

这是一匹优良的西域战马,不但身形高大健硕,而且腿长膘厚,是匹难得的良驹。

敬轩轻轻抚摸了下那马的面颊,战马咴咴有声,刨蹄颔首如同自养。敬轩心下一喜,飞身上马奔驰一圈,来到三妹身旁,探身拧腕就将三妹拎在了身后。

敬轩并未朝着喊杀声渐远的方向追奔撵杀,而是默默的顺着来路,朝着来时隐藏战马的地方慢慢走去。

背后的三妹,像是明白敬轩此时的心情,或是根本就不愿打破眼下这种温馨惬意的氛围,只是安静的坐在马上,两手轻扣在敬轩的腰侧,趁着下坡之际,有意无意的将酥软的身子点靠在敬轩宽厚的脊背上。

感受着踏实,感受着温暖,也尽情享受着自腹下而生的,那种令自己心跳酥麻的美妙滋味。

酥软的轻柔碰撞,让敬轩渐渐的感到体热,一股翻腾涌动的力量,压迫的他有些微微的喘息。那种*的感觉,渐渐淹没了对于战争流血的厌恶情绪,好像眼前瞬间变得空旷而又美丽,只希望马的脚步慢些,再慢些。

二人梦寐般的感觉,被一阵杂乱的马蹄声给残酷的打破。回头望去,只见世民昂首挺胸,满溢着胜利喜悦的带队迤逦而来。

敬轩策马以待,见三妹略显局促不安的样子,敬轩轻捏了下她的手腕,温声道:“坐着别动。”

三妹像是接到了命令,或是因此挑断了那根引起自己紧张不安的绳索,身心顿时感到一阵莫名的轻松愉悦,只是悄悄的将手抽了回来。

世民临近,一副兴奋自得的样子,冲含笑立马的敬轩大声嚷道:“大获全胜,杀敌近万,龟孙子终于逃回了大漠。”

敬轩淡淡一笑道:“恭喜义兄,大功一件。”

世民畅然一笑道:“义弟是首功,若没你的策划和火烧粮草的好戏,我是一筹莫展啊。”

说着,低头看了眼敬轩的胯下马,顿显惊喜的嚷道:“好俊的战马!是从哪里得的?”

敬轩微微一笑道:“路过战场捡的,确实是匹好马,义兄若是喜欢就拿去。”

世民立刻摆手,面显眼馋爱惜的样子道:“好马配勇士,你就留着自个骑吧,也好日后再立战功。”

要说世民不想得到此马是假,有哪个驰骋疆场的战将不想得到良驹?然而,世民不能夺人之爱。在他眼里,敬轩要比宝马珍贵千倍万倍。

世民的话音才落,只见飞花放马挤前一步,倪眼瞅着三妹,声音不冷不热的说:“三妹也真逍遥,转眼就没了人,我还到处找你呢。”

未等三妹开口,敬轩嘿嘿一笑道:“本来是要随你们去的,这不?见到了这匹马就眼馋,我俩费了些功夫才把它逮住。”

世民像是嗅到了飞花话里的酸气,佯装欣然道:“抓紧回府,先好好吃一顿再说。”说着,便催马向前。

敬轩刚刚勒马随行,便见徐虎气喘吁吁的牵匹马过来,冲三妹嘿嘿一笑道:“三妹骑这马,后面我还有哩。”

三妹略微迟疑了一下,还是拧身腾空飞上马背,也没看上徐虎一眼,便催马朝飞花撵去。

庆功宴席一直闹腾到瘦月高悬,繁星满天,才嘈嘈嚷嚷的渐渐散去。

敬轩被此起披伏的赞叹声,和杀敌痛快的欢呼声给吵闹的头晕。独自来到院外,慢步街上。白日繁华热闹的街道,显出空旷清凉的宁静,漆黑的街道,只有几个大户人家的门首,亮着昏黄而又显眼的灯笼。

人影闪处,只见世民迈着酒后的步子,拐进了东面的巷子。敬轩心里微微一动,担心世民酒后一人会遇险,便悄然的尾随了过去。

见世民进了一处虽然不大,但却显出精致讲究的院落,临近门时,还朝四下警惕的张望了一下。

敬轩立在紧闭的院门外静静的听了听,里面静的只有蛐蛐的叫声。出于对世民的安全担心和一种莫名的好奇驱使,敬轩略微迟疑了一下,便纵身跃进院内,朝着灯光昏黄的正屋摸去。

隐身窗下,只听世民声音略带酒意的说:“刘大哥,我来探访,不仅是为了叙情,而是想请你给拿个注意。”

那人嘿嘿一笑,不紧不慢的说:“我早知三公子的志向,现在皇上远在江都,而李密又兵逼东都。纵观天下,狼烟四起,到处有人造反,这正是个打天下的好机会。”

说话的人敬轩认识,名叫刘文静,是太原县令,经常出没于李府。只听世民轻叹口气道:“机会倒是不错,只是眼下的兵力有限,单就对付李密就显得吃力。”

刘文静微微一笑道:“这点公子不必担心,只要公子有此雄心,我可以为你收集十万人马,你父亲那里还有几万。若是用这支力量起兵,打进长安,号令天下,不出半年,天下可得。”

敬轩听了猛然一惊,差点儿弄出声来。轻叹口气,便悄然的闪出了庭院。

夜,黑出沉闷的感觉,就像敬轩此时的心情一样。

第二十六章 轻点鸳鸯

几乎是一夜未眠,敬轩天不亮就来到了后花园,见四处寂静,婉儿和飞花还不见影子,便索性放开拳脚,将一身的功夫从头到尾的演练了一番。

他想痛痛快快的出身透汗,好让压抑在心中的郁闷和不快随汗而出,好让自己的身心得到暂时的平静。

本来是怀揣着母亲的嘱咐,打算疑惑不舍的离开李府。尽管李家上上下下对自己都很好,把自己当亲人一样的看待,但敬轩还是不能在此久留。前阵,只是单纯为了遵循师命,坚守母亲的嘱咐。

而现在的情形就大为不同——世民要举兵谋反。

对于敬轩来说,打小就接受了三纲五常的儒家思想,君君臣臣的道理了然于胸,也根深蹄固。因为母亲就是这样一个安安顺顺的好人。

世民昨晚和刘文静的一番对话,着实令敬轩吃惊惶恐,他咋能同这样一个反臣贼子称兄道弟,相伴为伍呢?

然,敬轩是个极为精细的聪明人,他深知自己目前的处境和李家的势力,他既不能助纣为虐,也不能公然和李家做对,最好的办法,就是敬而远之。

于是,他打算不露声色,设法尽快离开李家。

敬轩刚刚擦干满脸的汗水,就听飞花银铃般的轻嚷道:“——吆,今儿师父哥咋这么勤快?人家还没睡醒就听到了动静。”

敬轩嘿嘿一笑道:“这不就要走了么,得抓紧把链锤的要领再给你两说道说道。”

话音才落,就听婉儿声音弱弱的嘟囔道:“不是说好了跟着世民干么?咋又嚷嚷要走呢?”

敬轩淡淡一笑说:“师命难违,再说我娘也担心,一切都等我回过师父见过我娘再说。”

飞花像是若有所失似的轻声道:“打算哪天走?”

敬轩神情果断的说:“赶明儿世民回来,道了别就走。”

飞花迟疑难舍的柔声道:“啥时能再来?”

敬轩迟疑了一下,嗫嚅道:“师父我娘说嗨!反正能安顿好那头就来。”

婉儿抿嘴一笑道:“人家要走,还不抓紧时间学本事。”说着,就踢腿甩臂的练了起来。

见二人练的认真,学的也到位,已能将链锤的使用技巧灵活用运,随心变换。敬轩欣慰一笑说:“照你两现在的能耐,一般的高手在马上都不是你们的对手。要记住,链锤是你们的看家本事,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轻易露面,要做到出手必胜。”

二人一边诺诺的点头称是,边目光暖暖的瞅着敬轩,那副样子温软的让敬轩爱怜心疼。

才说了几句依依不舍的闲话,就见窦氏独自一人,悠哉悠哉的步入花园。飞花和婉儿赶忙迎上去笑道:“娘咋有闲心到这里来?还这么早。”

窦氏温软一笑说:“听说你俩把花园都给平了,过来看看,究竟闹腾成啥样了。”

见敬轩笑嘻嘻的迎了过来,窦氏先是微微的愣了一下,继而暖暖一笑道:“敬轩也在呀?看我这两个丫头闹的,花园都成了练武场,还哪有个女儿样,担心将来没人要。”

没等敬轩开口,婉儿便羞涩一笑道:“没人要才好,正好陪着娘。”

见飞花抿嘴傻笑,粉脸儿美的跟朵花儿似的。窦氏倪眼瞅了瞅,声音淡淡道:“你两个先回屋洗漱,看都弄成个啥样了,那还有半点女娃相,我和敬轩说会话。”说着,爱怜的白了飞花一眼。

敬轩目光狐疑的瞅了眼神色诡秘,嘀咕而去的婉儿和飞花,小心的将窦氏扶坐在石凳上,神情略显忐忑的侧立在一旁。

窦氏冲他温软一笑,像是拉家常般的说:“这些天见你忙忙碌碌的,也没个机会和你说说话,你娘身体还好吧?”

敬轩忙嘿嘿一笑说:“我娘身体很硬朗,还能领着人下地干活呢。”

窦氏微微点头道:“那就好,乡下就是能养人,不像在城里,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身子弱的啥也干不成。”

见敬轩只是嘻嘻的傻笑,窦氏话题一转,温声道:“听说你给两个丫头教武艺,她两个没欺负你吧?”

敬轩腼腆一笑说:“也就是抽空指点她们一下,她俩能吃苦,学的也好。”

见敬轩面露喜色,窦氏淡淡一笑说:“飞花这丫头,是我十三年前在城外捡的,那时她才三岁。”

说着,窦氏轻叹口气,接着道:“说起来这孩子也苦,兵荒马乱的一家人走散,到现在也没个音讯,我就当她是亲生女儿一样疼爱。”

见敬轩面含微笑,目光暖暖的瞅着自己,窦氏抿嘴一笑,目光神秘的瞅了眼敬轩道:“你觉得飞花那丫头咋样?”

敬轩略微懵愣了一下,目光闪烁道:“飞花人很好,武功也练的勤快,打起仗来,比男人还勇敢。”

见敬轩说起飞花便面显喜悦,窦氏暖暖一笑,像是玩笑般的道:“你把飞花说的那么好,我看就索性给你做媳妇,也好管管那野丫头。”

敬轩的喉咙像是被啥东西给软软的噎了一下,白净的脸面顿时红到了耳根,半天才吱唔道:“多谢干娘美意,只是婚姻大事,还得听听我娘的意思,我”

见敬轩羞涩推诿,但没就此拒绝,窦氏欣慰一笑说:“只要你乐意,你娘那里我让人去说。哎呀,要是你两个成了亲,就索性把你娘也接来一起住,我们老姐妹也好热闹些。”

敬轩面显窘迫紧张的迟疑了一下,像要说啥,线条分明的嘴唇痉挛般的颤抖了几下,竟没能发出声来。只是低垂着头,一副局促的样子。

窦氏见状,欣然笑道:“年轻人初次说到男女的事,都觉不好意思。好了,我心里有了数,你就等着做新郎官吧。”说着,便慢慢起身,冲敬轩温暖一笑,转身离去。

敬轩懵愣了一下,刚想说啥,便见窦氏的丫鬟婧儿风风火火的跑来,娇声嚷道:“原来夫人在这里,可让我一顿好找。”说着,便搀扶着窦氏款款离去。

世上的事其实很公平,天上掉下个馅饼,地上必然有个坑。就看你是只醉心于馅饼呢?还是同时也警惕着可能埋葬自己的坑。

不知是喜还是忧,反正敬轩像个石雕似的,静静的僵在那里,竟连飞花悄然的来到了身后,都浑然不觉。

第二十七章 情义两难

敬轩被一股喜忧参半的浪潮给冲击的有些晕眩,先不说自成人以来,还是第一次有长辈在自己面前正式的谈论婚事,而且是家境优越,地位权势高高在上的守备夫人。

单就飞花的率直美丽和刚中带柔的温情,就让他心里荡起难以平复的涟漪。

尽管母亲有嘱咐,尽管对飞花没有和三妹那样令自己神魂飘忽,心跳肉酥的感觉,但要说敬轩对这桩从天而降的美事一点都不动心,连鬼都不信。

能被财*惑是人性的弱点,不然也不会有人为财不择手段,甚至铤而走险,昧心犯法。更不会有人为色神智迷离不能自拔,甚至损身丧命。

因此,能在财色面前保持理智,或知取舍者,非圣贤既贤人,最起码也是个轻财薄色的谦谦君子。

敬轩既不是圣贤也非贤人,但他却守着忠孝的底线。既然母亲一再嘱咐让自己不沾官府,远离李家,肯定有她老人家的道理。即使没道理也不能轻易违背,这便是孝顺的关键。

一阵难忍的恍惚犹豫后,敬轩长嘘口气,心里毅然告诫自己:婚姻事大,必须禀告母亲方能定夺,尤其是牵扯到李家,就更得征得母亲的同意。

主意已定,敬轩的身心反倒掠过一阵少有的轻松。他刚想信步离开后花园,随着一缕淡淡的幽香,飞花身着舒美素雅的长裙,足踏绣鞋,头挽青丝,朱唇若樱,细眉似画,香腮泛红,步履轻若点水般的款款而来。

敬轩略微懵愣了一下,扭身淡淡一笑道:“总算见到女儿家样子了。”

飞花温婉一笑,明眸似水,玉容如花,香腮更红,羞态可人。

软软的白了敬轩一眼,柔声道:“我这样子好看么?”

敬轩腼腆一笑,略显慌乱的嗫嚅道:“好好看,就像仙女一样。”

飞花抿嘴一笑,潮漫红霞,目光热热的瞅了敬轩一眼,声若娇喘般的说:“那你喜欢我这个样子么?”

心跳难耐中,敬轩神差般的抬头瞅了飞花一眼,却被炽热的光束给闪耀得迅即垂下了头。神情局促的拿脚尖蹭着地皮,嘟囔般的说:“你这样子是好看”

飞花蛾眉微竖,小嘴嘟噜道:“问你喜不喜欢么,看把你难肠的样子。”

敬轩没敢抬头,只是略显慌乱的点了点头。

飞花咯咯一笑,声如脆铃。叹息般的说:“我倒觉得穿着别扭,走路都不能迈大步,还是男儿紧身打扮来的爽快自在。”

顿了一下,香腮再红,柔态更浓的轻声道:“你若喜欢,我就常穿。”说着,目光热热的瞅着敬轩。

敬轩的心微微的颤了一下,继而轻吁口气,像是强忍住什么似的说:“其实你穿男儿装也挺好的,显得更随便一些。”

见敬轩的神色不像先前那么窘迫难受,飞花吃吃一笑说:“看你的样子就没接触过几个女娃,倒像是怕女娃似的,人家女娃都不怕,你一个男子汉怕个啥呢?”

被飞花这么一说,倒把敬轩紧张心悸的情绪一扫而光。是呀,人家女娃都不怕,你紧张个啥呢?

于是,冲飞花嘿嘿一笑说:“在家时常和师妹一起玩,出门这两年,也没正经和哪个女娃搭过腔,见到你们,自然有些不大习惯。”说着,敬轩又将头扭向了一边。

飞花抿嘴一笑,戏虐道:“天天有几个美女陪着,你倒是不习惯,若回了家,看你想不想我们。”

说着,神情微微一暗,若有所思的说:“你这就打算回去么?娘有没有对你说啥?”说着,一双美目温婉期待的瞅着敬轩。

敬轩略微懵愣了一下,暗嘘口气,像是鼓足了勇气,目光闪烁的说:“娘说要把你许配给我。”

飞花听了,顿时红霞染面,宛若桃花。一双美目水波莹莹的瞅了敬轩一眼,嗫嚅道:“那你你是咋想的?”

敬轩轻叹口气,一副坦然的样子说:“婚姻大事,当由父母做主,一切等禀明母亲再做定夺。”

不知怎地,敬轩神情坦然轻松了,飞花反而紧张羞涩了起来。她踌躇了一下,目光闪烁的瞅了敬轩一眼,像是心怀忐忑的低声道:“要是老人家有了态度,你当如何?”

敬轩淡淡一笑说:“要是家母同意,我就让人上门提亲,若是不同意,也只好作罢。只是有一点”

见敬轩突然止住了话头,飞花面显狐疑的瞅着敬轩,略显急切的问道:“只是如何?”

敬轩勇敢的盯视了飞花一眼,倒让那双炽热含情的美目,不由得垂下了眼帘。敬轩敞快而又坚定的说:“娘若同意,我便娶你回家,绝不做李家的上门女婿。”

飞花像是猛的惊愣了一下,明眸一闪,朱唇轻启,刚想说啥,又生生的给咽了回去。

近午的太阳,已经顶在了大树的头上,将金芒般的光束,毫不吝啬的泼洒在本就浑身燥热的男女身上。

俏皮的麻雀和不知天高地厚的蛐蛐,也闭上了嬉闹爱说的嘴巴,大地一时间呈现出令人心悸的宁静。

一阵窒息般的静默过后,飞花长嘘口气,像是一副释然的样子,斩钉截铁的说:“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家的鬼,这辈子我非你不嫁。若是你娘不同意,我便孤身终老。”

敬轩心里猛的一颤,目光热热的瞅了飞花一眼,颇显动情的说:“你愿放弃李家的风光富贵,同我一起过常人的生活?”

飞花淡淡一笑,像是感慨般的说:“权贵地位,只不过是过眼烟云,昙花一现,若无如意郎君相伴,也就如同圈养的宠物一般,何乐之有?”

一股暖流,莫名的漫向了敬轩的身心,以至于令他心悸慌乱的不知所措。

本想以母命推诿拖延,便可顺理成章的离开李家。母亲肯定不同意和李家结亲,如此以来也就自然而然的断除了与李家的瓜葛。

见飞花有意,敬轩便以娶人离府,不做上门女婿为由,让飞花知难而退。

然而,飞花的一席话,却将敬轩推入进退两难的深渊。

第二十八章 坦然别离

敬轩苦思冥想的难题,却被飞花轻描淡写的化解了,一时竟然慌了手脚。

人家都把话说到了这份上,自己还有啥话可说?若再推诿矫情,势必太伤人心。

实话说,敬轩的内心也不愿这么做。至于对三妹的那份若有若无的情丝,只是让他初次尝到了,来自异性身上的那种甜美酥麻的感觉,和对那种感觉的痴迷和向往。

至于三妹心里咋想,自己却浑然不知,况且三妹还有两位义兄相伴示情已久。或许,自己是一厢情愿,只是为了回味那种令人神往难耐的感觉罢了。而三妹,只是把自己当做亲弟弟一样的疼爱。

静默良久,敬轩像是下了决心似的,冲飞花郑重道:“你让我无话可说,无论将来的结果咋样,你对我的这份情义,我都将铭记在心。回去便向母亲禀明实情,尽快到李家提亲。”

幸福满意的暖潮迅速漫过了飞花的面颊,尽管一缕忧思紧随而过,但姣美如月的脸庞,依然像朵花儿般的娇颤动人。

两人正说的有些喘息难耐,只听一声:“你两个是傻了呀?大热的天也不知站在树下。”银铃娇脆的声音,不用问就是婉儿。

见婉儿身着丝裙头插玉簪,风摆杨柳般款款而至,其娇媚柔弱的姿态,自有一番不同于飞花的景象。让人怜,让人爱,又令人不舍。

见婉儿一反常态的换了女儿装,而且还尽显出婀娜娇美的样子,敬轩讪讪一笑道:“今儿太阳不知是从那面出来的,两位小姐打扮的真像仙女一样。”

婉儿抿嘴一笑,秀媚微展,玉簪上的珍珠四颤,声音不冷不热的说:“本姑娘若不换回女儿装,人家还真以为我是个俊后生呢,要是被哪家貌如天仙的小姐给看上,还不误了人家。”说着,自己先笑颤成个花儿。

飞花软软白了婉儿一眼,嬉笑道:“怕是人家小姐看上了你,你却看上了人家的哥哥,这下可就越发的热闹了。”

婉儿故作不悦的在飞花的臂上轻轻的扭了一下,面显妒色酸气的说:“就你贫嘴,得了便宜还卖乖,还不赶快去吃饭,免得又要让人家呼三喊四的。”

说着,冲敬轩暖暖瞅了一眼,便嘴角挂出一丝梦呓般的微笑,朝着园外走去。

自打敬轩同李渊见面认子后,窦氏便让敬轩同自己和婉儿飞花同桌吃饭。李渊不常在家,世民也是三天两头的朝外跑,日常饭桌上,敬轩便成家里唯一的男人。

见婉儿和飞花换了女儿装,而且一个比一个收拾打扮的娇美漂亮,窦氏抿嘴一笑道:“今儿的太阳像是打西面出来的,你两个打扮这么好看,是哄我高兴呢?还是想让敬轩知道你们是女儿身呢?”

婉儿抿嘴一笑,略显酸气的说:“不知飞花是为啥,反正我是为了让娘高兴。”

未等窦氏开口,飞花脸一红嚷道:“就你贫嘴,我不是让娘高兴,还能为啥?”嘴里嚷嚷着,脸上却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

见两个妹妹徒弟又相互掐上了,敬轩佯装不知,只是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像往常一样,敬轩低头吃过了饭,恭敬礼貌的冲窦氏及两个假小子打过招呼,便离桌而去。除非李渊或是世民在,陪着喝上两口,平时敬轩总是吃饭很快,饭后绝不和女人们东拉西扯的闲话。

敬轩抹着嘴,正悠哉悠哉的朝自己屋子走去,猛然回头,却见三妹一人,静静的坐在远处的老榆树下,一副悠闲自在的样子,像是在回忆思索,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反正嘴角始终挂着一丝甜美的微笑。

敬轩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情不自禁的朝着三妹走去。

生机盎然的大树,伸开错综茂密的枝叶,将金色的光芒软软的顶在了头上,留给身下一片宁静的清凉。

见三妹若有所思的样子,敬轩嘿嘿一笑道:“三妹姐在琢磨啥呢?连我走近都不知道。”

三妹抿嘴甜美一笑说:“还不是想你说话就要走了,还不知啥时能再见面呢。”说着,目光暖暖的瞅了敬轩一眼。

敬轩软软一笑,欲言又止。这话让他咋说呢?说是很快就能回来,这是骗人,对别人可以,但对三妹不行,他必须说实话。

见三妹甜美而又平静的瞅着自己,敬轩心里微微一颤,轻叹口气,底气不足的说:“我也不知啥时候还能再来,等见过师父和我娘才能定。”

三妹冲他暖暖一笑,神情平静的说:“你不来看飞花?”

敬轩略微懵愣了一下,神情坦然道:“我不愿意做李家的上门女婿,飞花要是真的愿意嫁到我家,我就娶她。”

三妹的脸上迅速划过一丝难以觉察的忧伤,淡淡一笑道:“飞花倒是个好姑娘,只是李家愿不愿意放她出门就很难说了,怕是以后少不得麻烦。”

敬轩轻松一笑,一副释然的样子说:“这就要看飞花的了,她若执意离开李家随我而去,便是我家媳妇。若是贪图富贵不愿离开豪门,我们也只能是一般的朋友。”

三妹轻轻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嘟囔道:“那飞花的意思呢?你们私下里有没有说过?”

敬轩轻叹口气说:“我本想飞花说啥也不会离开李家,没想到她竟然”

三妹略显惊异的问道:“她愿意随你回家?”

见敬轩默默的点了点头,三妹长嘘口气,略显感慨道:“若是这样,你却不能辜负了人家,只是李家这头,怕是”

敬轩嘿嘿一笑,道:“管他呢,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候再说。”

见敬轩显出轻松的样子,三妹目光黏黏的瞅了敬轩一眼,幽幽道:“打算哪天动身?”

敬轩神情坚决的说:“世民今晚回来,道了别赶明儿就走。”说着,又似有不舍的瞅了三妹一眼。

三妹轻叹一声,神情淡淡道:“以后还能想起我么?”说着,两眼泛红的瞅着敬轩。

敬轩刚要说什么,只听有人呵呵一笑道:“到处找你,原来三妹在这里躲清闲。”

三妹听了蛾眉微皱,一副无奈忧郁的样子瞅了敬轩一眼。

第二十九章 表露心迹

敬轩循声望去,只见白书平轻摇折扇,碎步摇身的走了过来。

先冲敬轩谄媚一笑,对三妹温软道:“才放下饭碗就没了人影,人家还想找你说会话呢。”说着,身子一扭,显出一副女人娇态。

三妹声音略冷道:“成天在一起,还有啥话说?”

白书平身子扭捏了一下,又倪眼讪讪的瞅了敬轩一眼。敬轩便拱手道:“二位请便,我先行告退。”

刚要转身,却被三妹一把拉住道:“都是自家兄弟,有啥话不能当面说?”说着,目光淡淡的白了书平一眼。

三妹知道他要说啥,便秀脸微沉道:“三哥想要说啥,小妹心里明白,只是在找到父亲之前,小妹绝不谈婚论嫁,还望三哥海涵。”

白书平的瘦长脸更加的长了一下,声音略显急切的说:“总不能一辈子找不到爹,就一辈子不嫁人吧?人家可是等了你两年多。”

三妹轻叹口气说:“三哥说对了,一日不见父亲,我一日不嫁人,三哥不必等我。”

尽管敬轩不爱打听别人的闲事,但关于三妹和两个义兄的的情感纠葛,还是从虎壮那里多少知道一些。敬轩明白,不是三妹不想嫁人,而是拿此话搪塞他们。于是,心里暗笑,身子故意转向一边,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情感的事最难参透,尤其是女人。有些人对她温顺有加,不离不弃,她却视而不见,往往冷面相待;而有的人对她不理不睬,偶尔一句玩笑般的温语软话,便能令她身心愉悦,甜美几天。

因此,古人所说的‘日久生情’,怕是只对那些从没谋面,但却经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给稀里糊涂睡到一起的男女。

见三妹态度坚决,面色微冷。白书平便没趣的轻摇了摇头,冲敬轩勉强一笑,拱手离去。

白书平的身影还没走远,三妹便冲敬轩温软一笑道:“这人真难缠,都给他明里暗里说过多少次了,还不死心。”

这种事情,敬轩不好轻易开口。于是,只好暖暖一笑,将头垂下。三妹进前一步,声音坚决的说:“还是那句话,兄弟若是有事,姐姐愿为你赴汤蹈火。”说着,目光热热的瞅着敬轩。

敬轩抬头相视,顿觉火花飞溅,热流翻涌,身心再次涌出那种难以抑制的,令他腿软酥麻的感觉。

甜美的感觉让时间悄然的划过,两人默默以对,但却各自脸上挂满了暖暖的笑。

敬轩正感到甜暖酥润得有些气喘心悸,突然有人高声嚷道:“三公子回来啦,三公子回来啦。”

敬轩与三妹相视一笑,莫名的暖流,再次冲击着两颗相通的心。三妹的脸颊红润如花,美的令人心颤。

只见她朱唇轻启,声若柔弦般的说:“你先去忙吧,我会去找你。”

敬轩冲她暖暖一笑,目光粘稠的瞅了三妹一眼,身子略显僵硬的拧身离去。

世民在吃饭的时候,也只有敬轩和两个妹妹敢说笑凑近,其他兄弟不经容许是不得而入的。敬轩陪世民喝了几杯,便有些迫不及待的说:“我打算明日回家。”

世民像是猛的懵愣了一下,仰头喝下已经举到唇边的酒,面显狐疑道:“走这么急,莫非家里有啥事么?”

敬轩微微一笑道:“相约两年,眼下已经过了归期,怕母亲担心师父挂念。”

世民微微点头,继而像是畅然决定了什么似的,抹了把嘴说:“走,到我屋里细谈。”

世民让人沏了壶好茶,便屏退左右,和敬轩密谈。只见他神情略显兴奋道:“你可能还不大清楚,现在是诸侯称帝,盗贼四起,皇帝又远在江都,鞭长莫及,这正是你我大干一番事业的好机会。”

见敬轩目光木然的瞅着自己,世民淡然一笑,接着道:“说多了你也不大明白,这么给你说吧,我打算即刻招兵买马,壮大力量,不日将兵发长安,等拿下长安城再拥帝号令天下,不出两年,天下可得。”

见世民激奋难耐的样子,敬轩略显迟疑的嘟囔道:“你这是要打算举兵谋反呀?”

世民嘿嘿一笑,一副不屑的样子道:“天下乃人民之天下,唯有德者居之。我不取自然有人取,与其给人称臣任人摆布,不如挥臂一战,夺取天下。”

敬轩淡淡道:“这不有悖忠义,失却道德了么?”

见敬轩依然一副迂腐忠厚的样子,世民叹口气,轻摇了摇头说:“大忠忠于民,小忠忠于君。如今天下大乱群雄四起,隨帝贏弱,江山岌岌可危,万一落入无德者之手,遭殃的还是百姓。”

敬轩见世民野心中似乎还记挂着黎民百姓,不觉心里微微一动道:“为啥不能举兵平叛匡扶国家呢?”

世民长嘘口气,一副忧郁的样子说:“现在朝廷已是国库空虚,病入膏肓。以我目前之力,根本无法与众多反贼对抗。只能借帝号令天下,让反贼们自相残杀,削弱其力量,等时机成熟再各个击破,一统天下。”

敬轩自语般的嘟囔道:“小时候,听说书先生讲,三国时期的曹操就是这么得的天下。”

世民欣然一笑道:“借古明今嘛,难得义弟也能明白其中的道理。咋样?留下来咱兄弟共创一番事业吧?”

敬轩微微一笑道:“我也不懂个啥,只是莫让天下更乱就是。”

世民欣然道:“所以才要设法平定群贼,一统天下。只有那样,才能使国泰民安,江山稳固。”

见世民正以期待热切的目光瞅着自己,敬轩憨厚一笑说:“一切等禀明母亲和师父再说,义兄日后若有需要,为弟定当全力以赴。”

世民畅然一笑,欣然道:“静等义弟佳音,你我兄弟携手,必将横扫天下。”

第三十章 十里相送

敬轩向窦氏辞过行,刚刚回到院内,就见世民牵着两匹马,从后院笑嘻嘻的走来,其中一匹通身乌黑的高头大马,便是敬轩的‘乌骓’。是敬轩给起的名,来自戏文中的《霸王别姬》。

见敬轩用惊喜疑惑的目光瞅着自己的爱骥,世民嘿嘿一笑说:“见马鞍已经破旧,就让管家给新打了一副。”

敬轩近前细看,铜蹬铜鞍桥,洁白柔软的鹿皮包座,上搭一块质地讲究的锦缎座巾。一副黄亮精美的牛皮马叉,红樱如血,铜钉闪烁,将本就英俊的战马,打扮的更加神气不凡。

见大家都依依不舍的来送敬轩,世民微微一笑道:“大伙都请回吧,我送敬轩一程。”

说着,又自语般的嘟囔道:“飞花和三妹两个跑哪去了,也不知过来照个面,真是的。”

管家李忠小声道:“飞花清早说是出去遛马,就再没回来。三妹饭后,说是去悦来客栈拜访个江湖上的朋友。”

世民自语般的嘟囔道:“真会挑时候。”

敬轩佯装不知,但线条分明的嘴角,却挂出一丝甜美的微笑。

二人并马慢行,一路上无非听世民滔滔不绝的说些目前的时局,以及各股反贼的实力和背景。敬轩偶尔插上两句,大部分时间都是默默的在听世民说。

不觉间,已经来到了离城十里外的望乡亭。世民和敬轩驻马牵手,依依不舍的相互嘱托,如同久别。

世民刚想再送敬轩一程,抬眼远眺,只见不远的山坡上,飞花彩衣骏马,宛若天仙。世民诡异一笑,便和敬轩拱手道别。

见敬轩渐渐临近,飞花纵马迎上,一副温婉关切的样子道:“你可要早点过来。”

说着,面显柔美羞涩的样子,伸手递给敬轩一个精美的小木盒,温婉动情的说:“送你个东西,回家后再打开,记着我在等你。”话音未落,眼圈便红了起来。

敬轩接过木盒放入褡裢,神情郑重道:“放心吧,我会来的。上阵小心点,别动不动就拼命往前冲。”

见飞花像是被啥东西给哽得一时说不出话来,敬轩心里猛然掠过一股涌动般的暖流,目光热热的瞅了眼飞花,慢慢拱手道:“回去吧,就此别过。”说着,勒转马头,便飞奔而去。

转过一道山梁,刚刚进入密林,便见三妹立马道旁,目光热切的瞅着敬轩。

见敬轩临近,三妹便飞身下马,立在了路心。敬轩赶忙滚鞍下马,二人相视一笑,但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就这么牵马并行,彼此默默的享受着来自对方的那种温软酥麻的感觉。

眼见已经来到了密林的尽头,敬轩才似有不忍的驻足道:“就到这里吧,我会想你的。”

三妹眼圈一红,声音涩涩道:“你自己保重,我会去找你。”说着,目光热热的瞅了敬轩一眼,便飞身跨马而去。

望着三妹渐渐远去的背影,敬轩心里猛然腾起一股异样的感觉,并像潮水般渐渐的蔓延了他的全身。他愣愣的僵立了好一阵,才像是美梦方醒似的,呓笑着轻摇了摇头,飞身上马缓缓而去。

敬轩的家住在敦煌城外的郊区,自敬轩记事起就住在那里,因为父亲和爷爷的坟就在屋前的土坡上。

母亲说,当年爷爷和父亲都是死在突厥人的手里,但祸根还在朝廷的狗官。突厥人念爷爷和父亲的忠勇,派人将尸首偷偷运到敦煌掩埋,这便是母亲搬来敦煌居住的原因。

母亲的身世还是个迷,敬轩只知道母亲是胡人,而且精通汉语。母亲只说自己从前是个大户人家的闺女,自从跟了父亲就再也没回过家。

打小敬轩就认为母亲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女人,而且人又温良贤惠,充满智慧,和高昌的华容公主情感最蜜。

记得搬来敦煌的第二年,突然家里来了个胖乎乎的半拉老头,看样子对母亲毕恭毕敬,还称母亲‘公主’。饭后才知道,那人是专程来接敬轩的。

平日里敬轩和母亲相依为命,从未离开过半步。而母亲却痛快愉悦的让那人将敬轩领去,上山才知道,那人便是敬轩的师父不老赑。

渐渐长大,敬轩也曾向师父打听过父母的情况,师父说自己和爷爷是无话不说的密友,父亲也曾在他门下学艺。

母亲原是天山北面,一个胡人部落首领家的公主。部落相争,家族破灭,是父亲救下了唯一幸存的公主,后来便成了敬轩的母亲。

至于爷爷的事情,师父总是闪闪烁烁的不肯说,问急了,便不耐的回道:“回去问你娘!”

而从娘嘴里就更难知道爷爷的情况,每次小心的问起,娘总是推三堵四的说:“问这干啥?你只要记住不和官府交道,遇着李渊家要绕着走就行了,旁的等你长大后自然会明白。

敬轩曾偷偷的看过家谱,曾祖父叫李虎,祖父的名字只写了李某某和一个精巧的虎头标记。坟头的墓碑上也只是写着:李氏祖辈几个字。

母亲闲时常爱带着敬轩去父亲的坟前坐坐,每次都要用胡人的语言和父亲说好多话。

敬轩出于好奇,总是缠着母亲要学,可能是母亲不愿让年幼的敬轩知道她和父亲的知心话吧,直到敬轩长大开始学艺,母亲才将这种语言教会了敬轩。

这种语言和师妹教的突厥话有几分相似,但又有许多的差别。敬轩后来才知道,母亲说的是回纥语。

披满小树和杂草的缓坡下,土打的小院里,几间经年未动的茅草屋,如画般静静的摆在绿毯花丛里。一位身材瘦小,但却衣着干净利落,面容姣美的中年女子,手搭额头,翘首远眺。不用说,那女子便是敬轩的母亲古丽雅。

看见了那坡,那屋,还有朝思暮想的那个身影,敬轩催马疾驰,眨眼间便来到了屋前的那棵老榆树下。

敬轩滚身下马,‘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喜悦中略带娇气的喊道:“——娘!我回来了。”

古丽雅像是略微的懵愣了一下,继而快步迎上,声音微颤道:“是轩儿么?是我的轩儿回来了。”娘两瞬间便紧紧的相拥在了一起。

第三十一章 祖上之谜

母子亲热嘘寒了一番,古丽雅便一眼瞅见了拴在树下的骏马。敬轩见母亲目光惊愣的瞅着乌骓,便嘻嘻一笑,满脸兴奋的样子说:“是我在战场上捡的,好俊吧?我叫它乌骓。”

见母亲爱惜眼馋的样子,敬轩知道母亲爱马如命,而且骑术精湛,少有人比,自己的马上功夫还是母亲亲手教的。

于是,嘿嘿一笑道:“看样子娘是想骑马了,要不试试?”说着,便牵过了乌骓。

古丽雅先是围着乌骓审视了一番,欣喜爱慕之色溢满了成熟而秀美的脸。只见她嘴里啧啧有声,轻轻抚摸了一下乌骓的额头,便飞身上马,如箭般朝前狂奔而去。

见到母亲驭马的优美身姿和那种人马合一的高超骑术,敬轩半张着嘴,英俊的脸上,挂满了欣喜爱慕之色。

兜回一圈,古丽雅满脸欣喜的样子说:“真是匹难得的好马,跑起来比我的飞虹还要稳。”

提起飞虹,古丽雅的脸色总要略微的沉一下,那是匹陪伴了自己十几年的西域良马,不但给了自己驰骋奔腾的快乐,还在危难之际救过自己的命。当然,更重要的是,在它身上,还演绎过让她终生难忘的爱情。可惜,两年前却老死家中。

见母亲目光狐疑的瞅着马鞍,敬轩略微迟疑了一下,嘻嘻一笑说:“是朋友临走时送的,以前的有些破旧。”

古丽雅听了微微额首,自语般的嘟囔道:“感觉马鞍有些蹊跷。”

说话间母子已经来到了院内,敬轩松开马肚带,准备揭鞍放马,但手刚搭上马鞍,便不由得脸色微变。

只见他小心的取下马鞍,正在疑惑,就见母亲拎把精致的英吉沙小刀,伸手熟练的轻轻划开马鞍下的缝口,薄毡下露出质地厚实的白粗布。

古丽雅伸开纤指,轻轻的掐捏了一下,抿嘴一笑道:“你对那朋友有恩吧?”

敬轩慌忙应道:“我从突厥人手里救了他。”

古丽雅继而笑道:“他给钱答谢,你又不收,是吧?”

敬轩略显慌乱的惊问道:“娘咋知道呢?”

妇人慢慢起身,嘴角抿出一丝暖暖的微笑说:“马鞍里面全是金沙。”

敬轩这才知道此鞍比普通马鞍沉重许多的原因。同时也深感世民的用心良苦。

敬轩先是滔滔不绝的讲了些江湖上的能人趣事,见母亲倪眼瞅着桌上的那袋金沙,脸上总是挂着那种熟悉而又亲切的微笑。

敬轩略微迟疑了一下,突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神情略显愧疚的说:“那金子正是李渊家的,被我救的后生就是李渊的三子李世民。”

古丽雅蛾眉微动,面显安闲,轻声道:“起来说话,这究竟是咋回事?”

敬轩坐回原处,便将咋样在突厥人手里救下世民,李渊咋样赠金未受,又咋样设法脱身的经过娓娓道了一遍。

古丽雅沉思良久,长嘘口气道:“阿弥陀佛,真是有缘难逃,善恶相随。咋就偏偏让你遇上了李家。”

见敬轩目光狐疑的瞅着自己,古丽雅轻叹口气道:“你如今也长大成人,又在外面历练了一番,有些事情也该让你知道了。”

古丽雅抿了口茶,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像是讲述别人的故事般的娓娓道:“你爷爷李辉和李渊的父亲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你曾祖父在漠北戍边时,和胡人姑娘生下了你爷爷。

当时两边正打仗,你曾祖父也不敢公开相认,只能暗中来往。后来边关战乱,你祖父母流离失所,就再也没了曾祖父的消息。

后来,你祖父母流落到了高昌。由于你祖父勤学苦练,成就了一身的好武艺,就在高昌兵营当了千总。后来,边关吃紧,朝廷调高昌兵将驰援,你祖父便带领三千兵马北上。

本来约好与边关大军同时攻进大漠,不成想却只有你祖父孤军深入。与突厥人苦战三天三夜,终因寡不敌众,几乎全军覆没。你祖父战死在沙场,只有百余骑兵逃回高昌。

当时你父亲气恨不过,连夜就赶去漠北。后有消息传来说,你父亲杀了两个前线作战的突厥头领,祭奠了祖父。然后寻着官军想就此从军杀敌。

没想到边关狗官却以‘妄杀友人,破坏边关安宁’为由,将你父诱捕送给了突厥人。你父宁死不降,便被突厥人斩首示众。

后来突厥人念父子二人英勇不屈,像条汉子,就派人偷偷将二人的尸首送到了敦煌。”

古丽雅顿了一下,抹了把挂在脸上的泪珠,像是强忍了忍,长嘘口气接着说:“后来才知道,不是你曾祖父不管你祖父母,而是他老人家回家不久就去世了。

世袭的唐公爵位传给了李渊的父亲李昞继承,李昞英年早逝,爵位就传给了年幼的李渊。你爷爷和你父亲出事的那年,李渊正好在边关。因此,有人就说是李渊怕你爷爷抢夺他的爵位,而故意置二人于死地。

虽然事出有因,但都是些道听途说,没有确凿的证据,所以,一直以来都不想告诉你。怕你偏听偏信,盲目报仇,再凭空惹出事端来。

现如今你已长大成人,也有了些阅历,何去何从你自己掂量清楚,我只要求两点;一、不许和官家有瓜葛,更不许入朝为官;二、不再和李渊有来往,那怕祖上的事情与他毫无关联。”

见母亲神色坚定,语气不容辩驳的样子,敬轩郑重的点首道:“请娘放心,孩儿谨记在心。”

古丽雅欣慰疼爱的瞅了敬轩一眼,沉思般的说:“你说的那个飞花倒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姑娘,要是真的愿意嫁过来,倒也是件美事,她也算不得是李家的人。”

敬轩腼腆一笑,有些底气不足的说:“再说吧,李家的事情很复杂,世民又有野心,在这个档口,恐怕李家很难放人,除非我给他家效力。”

见母亲的蛾眉轻轻的动了一下,敬轩赶忙嘻嘻一笑道:“放心吧娘,我不会贪图那种富贵的。再说,我也不习惯让人呵三喊四的,我只喜欢天马行空,遨游江湖。”说着,冲母亲俏皮的做了个鬼脸。

古丽雅冲他疼爱的瞅了一眼说:“赶明儿你先去拜见师父,回来我还有大事和你商量。”

第三十二章 闲话丝路

雄伟的天山,横跨西域翘首帕米尔,顶峰白雪皑皑,山脊郁郁葱葱,宽广博大的胸怀不知隐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在山坳的弯处,悬石林立,古树参天,一绺曲美的石阶路如同天凿。路的尽头,宽阔的平台亮可映月。纵横交错但却井然有序的大小石窟隐含着丝丝仙气。

敬轩刚刚上到二级台阶,就见师父不老赑和师妹乌伊尔罕,神仙般的静立在石阶的尽头。

敬轩心头猛的一热,几个起落便跪落在了师父的脚下。欣喜而又兴奋道:“师父!我晚回了几天,让您老人家担心了。”

不老赑圆而肉乎的脸上微微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声若洪钟般的哈哈一笑说:“身在红尘中,不被红尘染。功名富贵轻,儿女情长难。你此次下山,可谓是满载而归呀。”

敬轩知道师父有种特殊的本领,就是在深度的禅定中,可以清楚的窥测到别人的行踪,也就是说,啥事也瞒不过他老人家。

于是,敬轩冲他嘻嘻一笑说:“真是啥事也瞒不过您呀,我还正为这事犯愁呢。”

未等师父开口,站在一旁的乌伊尔罕跺脚冷哼一声,嘟噜着嘴,秀媚轻扬,美目圆睁,一副娇怨跋扈的样子伸手道:“东西呢?”

敬轩微微懵愣了一下,赶忙从怀里摸出个精致的巴基斯坦银鞘小刀,递给乌伊尔罕,暖暖一笑说:“记着呢,哪敢把你交代的事情给忘了。”

见两个小的闹上了,不老赑窃笑着摇了摇头,便迈开轻飘的步子,载着略显圆乎的身子拐向了后山。

敬轩临下山时,乌伊尔罕就缠着要让他在回来后送她件心爱的礼物。敬轩缠不过她,只好答应。

敬轩打小和乌伊尔罕一起玩大,知道她人虽长得漂亮美丽,但却既不好涂脂抹粉,也不爱珠宝首饰,她只偏爱好刀 。

见乌伊尔罕粉脸如花,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敬轩嘿嘿一笑,略显得意的说:“这把刀我可是在咸阳城专门为你买的,可花了不少的银子呢。”

乌伊尔罕抿嘴一笑,边抽出刀身细看着锋刃,边显出不屑的样子说:“我家有的是银子,看把你小气的。”

说着,冲敬轩甜美一笑道:“这刀真好,我很喜欢,还是敬轩哥哥疼我。”

见她目光温热粘稠的瞅着自己,敬轩忙打岔说:“大师兄和二师兄呢?”

乌伊尔罕的热眼,依然在敬轩的脸上和小刀间来回瞟着,心不在焉的说:“你下山没几天,师父就打发他们走了,本来师父也让我回家,但我要等你回来。”

敬轩见她显出娇媚真诚,楚楚可人的样子,敬轩疼爱的瞅了她一眼,没话找话的说:“你也有好长时间没回家了吧?”

乌伊尔罕冲他花儿般的一笑道:“算起来有两年多了。”

见乌伊尔罕姣美的脸上轻轻划过一丝思乡恋母的影子,敬轩淡淡一笑,轻声道:“想家了?回去看看吧。”

乌伊尔罕蛾眉微动,杏目含情,显出少有的娇媚温软的样子,嘟囔般的说:“那你愿不愿意陪我去么?”

敬轩略微懵愣了一下,面显难肠的样子说:“才回来,家里事多怕是走不开。”

乌伊尔罕听了跺脚锁眉,一副娇怨跋扈的样子,鼻子冷哼道:“就知道你不愿同我去,那你得再答应我件事。”

敬轩见她又拿出了大小姐的霸道样子,只好嘿嘿一笑道:“行,行,行,别说一件,就是十件我也得答应你,从小到大我哪件事没答应过你?”说着,显出无奈委屈的样子。

见敬轩还像小时候哄自己玩似的顺着自己,乌伊尔罕略显得意的抿嘴一笑道:“这回只要你答应一件事,而且是最后一件。”

敬轩面显狐疑的瞅了她一眼,见黑葡萄般诱人的明眸,像是闪过一丝晶亮的东西。敬轩略微迟疑了一下,小心的问道:“到底是啥事么?还最后一件。”

乌伊尔罕凄美一笑,继而又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现在不告诉你,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说着,还神色诡异的瞅了敬轩一眼,粉嫩的脸颊像是微微的红了一下。

看着美丽活泼的乌伊尔罕,像是有了心事,敬轩心里微微一动,轻吁口气道:“前不久,我还和窜进山西的突厥人打了一丈。你说他们也真是的,漠北那么大,咋就还惦记着中原呢?”

乌伊尔罕一副不屑的样子说:“突厥人是游牧民族,当然是那里的水草好就往哪里走。虽说大漠很大,但水草丰富的地方比金子还珍贵,往往是部落之间你争我夺,多少年来就没安生过。”

说着,乌伊尔目光暖暖的瞅了敬轩一眼接着道:“我们巴释部落在大漠的西面,靠近木垒河。虽然地域不大,但水草还算丰盛,又在南北商道(这里所说的南北商道,是指天山以南和天山以北的商道)的交汇处。所以,不光是依靠牧业生活,经商的人也不少。”

故事讲到这里,就不得不赘几句。乌伊尔罕所说的商道,既是大家知道的‘丝绸之路’。

‘丝绸之路’一词,是1877年考古学家,斯文赫定的老师,李希霍芬在《中国亲程旅行记》中,首次把公园前114至公元127年间,连接中国、河中以及印度,以丝绸贸易为主的交通路线称作‘丝绸之路’。为使故事中的语言更加的流畅易懂,不妨权且用之。

绵延万里的丝绸之路,既是地理上的长度,也是历史的长度。它从敦煌郡启程,出玉门关或阳关到达楼兰后,因为西域被塔克拉玛干沙漠分割为南北两部分。所以,被迫分成两条道路。

一条是有此向西南,经海头(楼兰古城南)、阿不旦村、若羌至且末,然后沿南河一路向西过精绝(今民丰县北部)、扜弥(今皮山县)莎车(今莎车县),称丝路南道。

从莎车又分成两道,一道向西北抵达丝路北道的疏勒(今喀什市)瓦罕走廊,出大月氏,安息,条枝,西通大秦(古罗马),最远到达犁靳(今埃及亚历山大,后并入罗马)。

还有一条道路,从皮山向西南行,经乌托(今叶尔羌河上游),悬度(今明铁盖达坂一带),然后进入南兜,可达乌弋山离,再向西行可抵达条枝。

另一条通道由此向北,经高昌(今吐鲁番),焉耆,尉犁(今库尔勒),乌垒(今轮台县东北),龟兹(今库车县),菇墨(今阿克苏与温宿县)尉头(今阿合奇县)到达疏勒,称丝绸北路。

然后,分成南北两道,南道向东南抵达莎车,然后转向西南,跨越葱岭,进入南亚,中亚,西亚,及欧洲。北道西跨葱岭,出大宛,康居,奄蔡。

第三十二章 再探家事

敬轩的师父不老赑真是个古怪人,不但性格喜怒无常,而且生活上也和常人不同。

有时他就像个十几岁的孩子,和弟子们没大没小的疯玩,有时候又板个脸僵尸般的令人生畏。遇到爱吃的,一人能吃几人的饭,但有时又几天甚至一两个月不吃不喝像个神仙。

敬轩见师父吃了不少乌伊尔罕做的‘鸡兔一窝’,这是师父给起的名,既把野山鸡和野兔肉一锅烩。

而后,舔着手指咧嘴笑,便乘机凑到跟前说:“师父也真不够意思,我爷爷和我爹的那点事,我娘都给我说了,你还藏着掖着,都不想跟你玩了。”

不老赑略微懵愣了一下,继而嘿嘿一笑,故意露出狡猾的样子说:“你小子又在骗我吧?”

敬轩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说:“我爷爷名叫李辉,和李渊的父亲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在高昌当过千总,是吧?”

不老赑像是猛的惊愣了一下,目光怪怪的瞅了眼敬轩,嘟囔般的说:“公主到底还是说了。”

敬轩见师父松了口,便赶紧搂着师父的肩膀,孩子般的摇晃道:“哎呀师父,您就说说我爷爷的事么。”

不老赑像是有所警惕似的倪眼瞅了瞅敬轩,冷声道:“你娘不是说了么?咋还问我?”

敬轩冲他赖赖一笑道:“我就是想听听您两说的一不一样么。”说着,又俏皮的楼住了师父的脖子。

不老赑故显烦躁的挥手拨开敬轩,声音低沉的像是自语般的嘟囔道:“都是些陈年八代的事情,还提他干啥。”

见师父趁机想溜,敬轩赶忙从后腰抱住,按坐在石凳上,又殷勤的给他按摩捶背,嘴里哄孩子般的说:“您只要说上一点点就行了,我保证以后不再缠着您问。”

不老赑长嘘口气,收起了脸上的顽童相,声音低沉而富有底气的说:“你爷爷可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当年为了保证商道通畅,一条虎尾长枪,是横扫天山南北。”

顿了一下,接过乌伊尔罕端来的茶水抿了口,接着道:“当年我和你爷爷也是在商道上认识的,那时我护送商队从漠北一路向西,才到天山脚下,就被上百个山匪围住。

我带着十几个人苦战了半日,死的就只剩下了我,眼看着寡不敌众,货物被抢,就见从山坳里冲出一哨人马,为首的人胯下青鬃马,手握虎尾枪,风卷残云般的将一群山匪杀的漫山逃命。”

说着,目光狡黠的瞅了敬轩一眼,面显得意的样子说:“那人便是你爷爷。”

见师父又要耍滑卖关子,敬轩便孩子般的摇着师父的肩膀嗲声嗲气道:“师父接着说么,都急死个人了。”乌伊尔罕也乖巧的倚在师父的身旁,又是捏肩又是揉臂的忙活了起来。

不老赑嘴角挂出一丝梦呓般的微笑,接着道:“打那以后,我俩就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那年你爷爷二十一岁。”

敬轩见师父又不说了,便赶忙问道:“那年您多大岁数?”

不老赑嘿嘿一笑,一副顽皮的样子说:“我也不知道自己多大岁数,反正比你爷爷老相得多。”

敬轩接着追问道:“那您知不知道我爷爷究竟是被何人所害?”

不老赑像是略微懵愣了一下,显出疑惑的样子反问道:“你娘没给你说么?”

敬轩略显焦急的说:“我娘只说可能与李渊有关,但不能确定。”

不老赑长嘘口气,像是自语般的嘟囔道:“我追查了两年,也只是道听途说,道听途说呀。”说着,身子闪电般的漂在一旁,边朝后山走,边嘴里嚷嚷道:“还是不知道的好。”

乌伊尔罕见敬轩愣愣的站在那里,便俏皮的在他的腋下轻轻的挠了挠了,趁着敬轩瘙痒难耐的嬉笑躲避时,又端起小姐架势,命令般的说:“太阳落山前在古洞等我,我有话要对你说。”

敬轩刚想说啥,便见乌伊尔罕已经蹦蹦跳跳的跑回了自己的住处。

山里的太阳总是显得匆匆忙忙,刚才还是金芒斜射,转眼间圆亮的身子,已经悄然的躲进了远山的背后。只将山峰的一面,染上了淡淡的颜色。

从小到大,乌伊尔罕的话就是圣旨,只要是她发了话,师兄们都得顺着她。当然,敬轩也不例外。

有所不同的是,两位师兄是因为喜欢而顺从,而敬轩只是不愿惹她不高兴才让着她。妙的是,乌伊尔罕却偏爱和敬轩黏在一起。

两年不见,乌伊尔罕还是那副骄横跋扈,天真活波而又喜怒无常的样子。既然人家发了圣旨,敬轩只有照办,不然可有的几天闹腾。

后山的一弯浅坳里,也不知是天公勤快还是人工所为,在松柏漫坡,杂草丛生的岩壁上,竟如网扣般镶嵌着十几个大小不等,形态各异的岩洞。巧的是,从外看似各洞独立,但里面却是洞洞相连。

敬轩几个打小就爱在里面藏猫猫玩,而乌伊尔罕就更加热衷于这种游戏。记得有次乌伊尔罕藏起来让人找,几个师兄找了几圈没见影,正自纳闷,只见一只野兔一闪而过。于是,几人便随兔飞奔而去。

几个调皮的家伙逮住兔子,愈发的来了兴致,又背上弓箭弄回两只野山鸡,打算美美吃顿‘鸡兔一窝’。等收拾好了野味等着下锅,这才想起了乌伊尔罕。

几人疾忙连喊带叫的闹腾了一阵,才见乌伊尔罕睡眼惺忪的打岩石后面走了出来。于是,大家不约而同的哈哈笑道:“找着啦!找着啦!”

而乌伊尔罕却不屑的撇嘴道:“美的你们,是我肚子饿了,自己走出来的。”

说着,抬头瞅了眼洞口,失声道:“妈呀,天咋黑了?”

见她那副懵愣样子,在场的人顿时笑翻在地。

太阳的余晖已经变得柔和,洞内的光线显得昏暗了起来。敬轩来到他和乌伊尔罕常来玩的山洞,见里面空寂的没有一点声音,拿出自小练就的静听功夫,也没能听到任何动静。

敬轩迟疑的朝前走了几步,轻声的唤了两声乌伊尔罕,还是没啥动静。试探着又绕过一道石门,前面似乎隐隐露出一缕淡淡的亮光。

于是,敬轩脚步轻移,打算趁其不备突然出现,吓她个手忙脚乱。然而,当他蹑手蹑脚的贴近一看,眼前的情景却将自己惊愣的不知所错。

第三十三章 再探家事

敬轩的师父不老赑真是个古怪人,不但性格喜怒无常,而且生活上也和常人不同。

有时他就像个十几岁的孩子,和弟子们没大没小的疯玩,有时候又板个脸僵尸般的令人生畏。遇到爱吃的,一人能吃几人的饭,但有时又几天甚至一两个月不吃不喝像个神仙。

敬轩见师父吃了不少乌伊尔罕做的‘鸡兔一窝’,这是师父给起的名,既把野山鸡和野兔肉一锅烩。

而后,舔着手指咧嘴笑,便乘机凑到跟前说:“师父也真不够意思,我爷爷和我爹的那点事,我娘都给我说了,你还藏着掖着,都不想跟你玩了。”

不老赑略微懵愣了一下,继而嘿嘿一笑,故意露出狡猾的样子说:“你小子又在骗我吧?”

敬轩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说:“我爷爷名叫李辉,和李渊的父亲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在高昌当过千总,是吧?”

不老赑像是猛的惊愣了一下,目光怪怪的瞅了眼敬轩,嘟囔般的说:“公主到底还是说了。”

敬轩见师父松了口,便赶紧搂着师父的肩膀,孩子般的摇晃道:“哎呀师父,您就说说我爷爷的事么。”

不老赑像是有所警惕似的倪眼瞅了瞅敬轩,冷声道:“你娘不是说了么?咋还问我?”

敬轩冲他赖赖一笑道:“我就是想听听您俩说的一不一样么。”说着,又俏皮的搂住了师父的脖子。

不老赑故显烦躁的挥手拨开敬轩,声音低沉的像是自语般的嘟囔道:“都是些陈年八代的事情,还提他干啥。”

见师父趁机想溜,敬轩赶忙从后腰抱住,按坐在石凳上,又殷勤的给他按摩捶背,嘴里哄孩子般的说:“您只要说上一点点就行了,我保证以后不再缠着您问。”

不老赑长嘘口气,收起了脸上的顽童相,声音低沉而富有底气的说:“你爷爷可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当年为了保证商道通畅,一条虎尾长枪,是横扫天山南北。”

顿了一下,接过乌伊尔罕端来的茶水抿了口,接着道:“当年我和你爷爷也是在商道上认识的,那时我护送商队从漠北一路向西,才到天山脚下,就被上百个山匪围住。

我带着十几个人苦战了半日,死的就只剩下了我,眼看着寡不敌众,货物被抢,就见从山坳里冲出一哨人马,为首的人胯下青鬃马,手握虎尾枪,风卷残云般的将一群山匪杀的漫山逃命。”

说着,目光狡黠的瞅了敬轩一眼,面显得意的样子说:“那人便是你爷爷。”

见师父又要耍滑卖关子,敬轩便孩子般的摇着师父的肩膀嗲声嗲气道:“师父接着说么,都急死个人了。”乌伊尔罕也乖巧的倚在师父的身旁,又是捏肩又是揉臂的忙活了起来。

不老赑嘴角挂出一丝梦呓般的微笑,接着道:“打那以后,我俩就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那年你爷爷二十一岁。”

敬轩见师父又不说了,便赶忙问道:“那年您多大岁数?”

不老赑嘿嘿一笑,一副顽皮的样子说:“我也不知道自己多大岁数,反正比你爷爷老相得多。”

敬轩接着追问道:“那您知不知道我爷爷究竟是被何人所害?”

不老赑像是略微懵愣了一下,显出疑惑的样子反问道:“你娘没给你说么?”

敬轩略显焦急的说:“我娘只说可能与李渊有关,但不能确定。”

不老赑长嘘口气,像是自语般的嘟囔道:“我追查了两年,也只是道听途说,道听途说呀。”说着,身子闪电般的漂在一旁,边朝后山走,边嘴里嚷嚷道:“还是不知道的好。”

乌伊尔罕见敬轩愣愣的站在那里,便俏皮的在他的腋下轻轻的挠了挠了,趁着敬轩瘙痒难耐的嬉笑躲避时,又端起小姐架势,命令般的说:“太阳落山前在古洞等我,我有话要对你说。”

敬轩刚想说啥,便见乌伊尔罕已经蹦蹦跳跳的跑回了自己的住处。

山里的太阳总是显得匆匆忙忙,刚才还是金芒斜射,转眼间圆亮的身子,已经悄然的躲进了远山的背后。只将山峰的一面,染上了淡淡的颜色。

从小到大,乌伊尔罕的话就是圣旨,只要是她发了话,师兄们都得顺着她。当然,敬轩也不例外。

有所不同的是,两位师兄是因为喜欢而顺从,而敬轩只是不愿惹她不高兴才让着她。妙的是,乌伊尔罕却偏爱和敬轩黏在一起。

两年不见,乌伊尔罕还是那副骄横跋扈,天真活波而又喜怒无常的样子。既然人家发了圣旨,敬轩只有照办,不然可有的几天闹腾。

后山的一弯浅坳里,也不知是天公勤快还是人工所为,在松柏漫坡,杂草丛生的岩壁上,竟如网扣般镶嵌着十几个大小不等,形态各异的岩洞。巧的是,从外看似各洞独立,但里面却是洞洞相连。

敬轩几个打小就爱在里面藏猫猫玩,而乌伊尔罕就更加热衷于这种游戏。记得有次乌伊尔罕藏起来让人找,几个师兄找了几圈没见影,正自纳闷,只见一只野兔一闪而过。于是,几人便随兔飞奔而去。

几个调皮的家伙逮住兔子,愈发的来了兴致,又背上弓箭弄回两只野山鸡,打算美美吃顿‘鸡兔一窝’。等收拾好了野味等着下锅,这才想起了乌伊尔罕。

几人疾忙连喊带叫的闹腾了一阵,才见乌伊尔罕睡眼惺忪的打岩石后面走了出来。于是,大家不约而同的哈哈笑道:“找着啦!找着啦!”

而乌伊尔罕却不屑的撇嘴道:“美的你们,是我肚子饿了,自己走出来的。”

说着,抬头瞅了眼洞口,失声道:“妈呀,天咋黑了?”

见她那副懵愣样子,在场的人顿时笑翻在地。

太阳的余晖已经变得柔和,洞内的光线显得昏暗了起来。敬轩来到他和乌伊尔罕常来玩的山洞,见里面空寂的没有一点声音,拿出自小练就的静听功夫,也没能听到任何动静。

敬轩迟疑的朝前走了几步,轻声的唤了两声乌伊尔罕,还是没啥动静。试探着又绕过一道石门,前面似乎隐隐露出一缕淡淡的亮光。

于是,敬轩脚步轻移,打算趁其不备突然出现,吓她个手忙脚乱。然而,当他蹑手蹑脚的贴近一看,眼前的情景却将自己惊愣的不知所错。

第三十四章 古洞情暖

夕阳已薄,近山渐远。起伏跌宕的山峦俊峰,已悄然披上了淡淡的颜色。眼前的景物,渐渐昏黄了起来。

敬轩像往常一样,先来到平日和乌伊尔罕常来玩耍练功的大洞穴,见里面空无一人,寂静如凝。

于是,抿嘴一笑,心想:两年不见,小家伙还是那么的顽皮捣蛋。敬轩知道,乌伊尔罕肯定是和从前一样,悄悄的躲在哪个洞岔里,好猛然出现吓唬自己。

敬轩一边故意轻声呼喊着乌伊尔罕,边放轻脚步,拿出打小练就的静听功夫,悄然的搜索前进。他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冷不丁出现,吓唬她一下。

转过一道颈口,前面不远处,像是隐隐显出淡淡的光亮。敬轩暗自一笑,便拿出轻功底子,慢慢的朝前移去。

空旷交错的石洞,依然寂静的连个蛐蛐的叫声都没有,干燥呆板的石壁,呈现着同样单调的颜色。洞内的光线愈发的昏暗了起来,倒让那缕若隐若现的光亮,渐出了风头。

那片聚萤般的光亮来自一块兀自突起的石笋后面,敬轩知道,那里有块不大,但却平坦窝风的小天地。从前练功累了,就躲在那里美美的睡上一觉,草席和石枕是自己和乌伊尔罕弄来的。

敬轩蹑手蹑脚的贴到石笋的背后,听的后面像是有轻微的喘息声。于是,抿嘴一笑,两只小手指将嘴巴扯成个蛤蟆相,再用两食指扒开下眼皮,一副狰狞恐怖的造型便已形成。

准备停当,敬轩猛的跃过石笋,本想大喊一声时,却被眼前的情景给噎的惊愣在了那里。

只见乌伊尔罕身穿内衣,腰部斜搭着一块轻薄的纱巾,美目微闭,酥胸起伏,两条修长圆润的腿泛着淡淡的银光。香腮桃红,樱唇含笑,像是在期待着什么,又像是正在享受着什么。

敬轩强忍住一股从来没有过的,令他晕厥般的涌动,喉头不由自主的蠕动了一下,却发出了一声吓着自己的声音。

见敬轩僵愣在那里不知所错,乌伊尔罕美目轻启,面含羞红,声若抚弦,弱如幽兰般的说:“来呀,木头。”

敬轩猛的打了个激凌,神色略显慌乱道:“你咋穿成这样?不冷么?”

乌伊尔罕冲他温媚一笑,声若游丝般的轻声道:“你先坐在这里,我给你慢慢说。”说着,用手轻轻的拍了拍身边的石头。

敬轩也没多想,只是觉得心里莫名的紧张,身子燥热难耐。他略显僵硬的慢慢斜坐在石块,将身子有意侧向一边,目光只是不忍离去的瞅着那双小时常见,大时却很少露面的秀足。

十指都用海娜花捣成泥,加上白矾沫染就的红色,脚面便更显得玉润细白。

这种民间的染指法,敬轩小时候就知道,娘常染还给他也弄过几次,说是染过后手指不起肉刺。

当然,敬轩后来也没少给乌伊尔罕捣过海娜花泥,白矾沫。

就在敬轩局促懵愣之际,就听乌伊尔罕略显喘息的轻声道:“你喜欢我么?”

敬轩略微懵愣了一下,声音淡淡道:“喜欢呀,从小到大还不是啥事都依着你。”

两人窒息般的静默了一会,敬轩觉得身后的乌伊尔罕像是更加喘息的厉害,正不知如何好时,只觉得银光一闪,身子便被蛇卷般的滚在了乌伊尔罕的身上。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和生平第一次的紧张难耐,让敬轩的大脑几乎变成了空白。

昏黄的灯光下,乌伊尔罕明眸秋水,朱唇微动,姣美的脸颊显得更加的红润。

敬轩的心已经呈现出狂跳后的滞缓,血液像是过热般的凝固,整个身心都像是漂游在梦中。

然而,在乌伊尔罕伸手解开敬轩衣扣的瞬间,一种神奇的力量却让他猛的回到了现实。只见他跃身而起,温脸微嗔道:“你这是要干啥?”

乌伊尔罕像是猛的惊愣了一下,随即温媚一笑,柔声道:“真是个呆子,还能干啥?不就是想和你”说着,乌伊尔罕的脸像是羞涩的扭向了一边。

敬轩强忍住依然蠢蠢涌动的东西,声音略显僵硬的说:“婚姻大事,怎能儿戏,我岂是先奸后娶之辈。”

窒息般的静默了一会,只见乌伊尔罕慢慢起身,脸上迅速滚下一串珍珠般的东西,拧身取过衣服披在身上,声音像是平静的说:“我这次回家,可能就要嫁人了。”

敬轩略微懵愣了一下,倪眼瞅着她说:“那你还这样?”

乌伊尔罕凄美一笑,脸上划过一丝淡淡的忧伤,声音幽幽道:“突厥头人女儿的婚姻,关系到整个部落的利益和安危,她不属于个人。所以,我想把金贵的女儿身,献给最心爱的人。”

敬轩的心猛的颤了一下,目光爱怜的瞅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乌伊尔罕目光平静的瞅着敬轩,声音淡淡道:“其实,我打小就喜欢你,尽管我知道自己的婚姻得有部落做主,但我还是幻想着有一天能和你在一起,那怕一天我都会幸福终身。”

敬轩轻叹口气,目光温软的瞅着眼前这位,让自己喜欢但却爱不起来的美丽姑娘,楚楚可人的样子,好像以前从没见过。

于是,一股疼爱怜惜之情便油然而生。他轻叹口气,扭身取过乌伊尔罕身后的裤子,慢慢放在她的手里,声音温软的说:“不管将来咋样,你永远都是我的亲妹妹,从今往后,你的事便是我的事。”

乌伊尔罕动作麻利的穿好衣裤,冲敬轩软软一笑,略显羞涩道:“你可能会笑话我吧?”

见敬轩笑而不语,乌伊尔罕自嘲般的轻摇了摇头,温笑道:“我们突厥姑娘都会把自己的第一次献给心爱的人,尽管我未能如愿,但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我会念你一辈子的。”

敬轩目光软软的瞅着她,心里温暖而又隐隐的难受。

这位率直而又霸道的姑娘,对自己显出了少有的温软和柔情,甚至将自己珍贵美丽的酮体都毫无顾忌的展现在了自己的面前。这要付出多大的勇气和力量才能做到?

或许,这便是爱的力量,只是敬轩还不曾体会。或是另一种传统的文化,已经植根于他的心底,让他在关键的档口还能勉强的抑制住那种原始的本能。

然而,自己毕竟是无情的拒绝了人家。是自己不够喜欢她?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要是三妹或是飞花对自己这样,结果会是咋样呢?就连敬轩自己心里,也是一锅的浆糊。

男女的事情谁能说得清,就连圣人也只说了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食色,性也。’。

第三十五章 探秘惜别

东起的太阳,已经爬上雪峰,将半面山脊染上了暖暖的颜色,天成的平台和神凿的山洞,在青松翠柏的半掩下,显得自然而又神秘。

敬轩身背乌伊尔罕的褡裢,望着她与师父依依道别,难舍难分的样子,心里不由得泛起一股莫名的酸楚。

是呀,与师妹相处几年,这一别怕是日后很难再见面。尽管师父貌似大大咧咧,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敬轩还是能够隐隐的感觉到,师父也是怀揣着满满不舍的情愫。

只见师父孩子般嘿嘿一笑,像是得了什么喜事般的嚷嚷道:“这下我可自由啦,可以好好和老不死玩几年。以后你们没要紧的事情,少来烦我。”

见乌伊尔罕泪眼婆娑的样子,一时也难以下山,敬轩像是猛然想起什么似的,凑到师父耳根,面显诡异的低声道:“师父不是说,您在禅定中可以静观人变么?”

不老赑像是略微的懵愣了一下,神情怪异的倪眼瞅了瞅敬轩,略显得意的说:“是呀,你师父我是尽知天下事,了然四方人,咋?”

敬轩故意做出一副难信的样子,撇嘴道:“师父又吹牛,既然您有那本事,咋就弄不清我爷爷到底是被何人所害?”

不老赑像是猛的懵愣了一下,目光狡猾的瞅了敬轩一眼,呵呵一笑,一副自作聪明的样子道:“你小子又在给我挖坑哩,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说着,就想转身溜。

敬轩给乌伊尔罕使个眼色,两人同时冲到师父左右,猫挠树般的在师父的腋下一顿猛挠。

不老赑顿时被痒的满地乱窜,嬉笑嚎叫不断,二人还是死缠不舍,直闹到不老赑一屁股坐倒在地,牛般喘着粗气方才罢手。

敬轩和乌伊尔罕相视一笑,声音略带挑衅般的说:“这回该说实话了吧?”说着,又伸开两爪,做出个继续抓挠的样子。

不老赑喘息未定,一副胆怯无奈的样子摆手道:“我说,我说。”

见师父终于松了口,敬轩便和乌伊尔罕一边一个,靠坐在师父的身边,像是孩子缠住父亲般的一人一条胳膊,欣喜期待的目光便滞在了师父的脸上。

不老赑像是收起了童真,脸色微沉的说:“定中遥测,只能在自己的亲人或十分熟悉的人中,方能显出清晰的图像,一般人就很模糊,对不认识的人就更没法找到信息。”

顿了一下,不老赑像是略显悲伤遗憾的接着道:“你爷和你爹出事那年,正赶上我随商队去了波斯,回来时又在印度耽搁了些时日,来去就是一年多。

回来后,他父子早已出事,你和你娘也离开高昌去了敦煌。这事他们做的密,只说根本就没得到你爷爷带兵北进的消息。你父亲杀人报仇那会,正赶上突厥人和大隋的官员谈判。

于是,当时负责谈判的官员刘正便设计暗算了你爹,连姓名都没问就交给了突厥人,后来才知他是李辉的儿子。”

见师父略微顿了一下,敬轩赶忙迫不及待的问道:“那刘正现在哪里?”

不老赑嘿嘿一笑,一副不屑的样子说:“本想取了那斯的脑袋祭奠你爹,不想有人却先下了手。

我以为是你爹在江湖上的朋友干的,暗暗打听才知道,原来是突厥人因不满谈判条件,便派人暗杀了那厮。”

敬轩又紧追着问道:“那咋有人说这事和李渊有关联?”

不老赑轻叹口气说:“那时李渊正在张义的手下任先锋官,边关大小战事都有他的影子。

因此,有人便猜想:李渊听说李辉是他的叔辈,又比他英武能干,怕抢了他的世袭爵位,便故意按兵不动,置你爷爷于死地,你爹也是他下的手,为的是斩草除根。”

顿了一下,不老赑长嘘口气,一副释然的样子说:“所谓万事因缘造,祸福早前定。事情已经过去十多年了,其中的详情已不得而知,你也不必过于执着。”

敬轩见祖辈的事情已经挤不出干货,便嘻嘻一笑,哄孩子般的搂住师父的脖子,声音低弱道:“那您说我和飞花的事情能行么?”

不老赑略微懵愣了一下,倪眼狡猾的瞅了瞅敬轩,声音怪怪道:“公主是啥意思?”

敬轩忙道:“我娘说飞花有情有义,要是愿意离开李家嫁过来,倒也不错。”

不老赑像是沉思般的点点头,然后怅然一笑说:“世事虽前定,几人能早明。花开不知落,随缘随份行。”

说着,肩膀猛然一晃,身子已然闪出丈外。边走边唱道:“都说仕途险,几人能舍了?红颜多薄命,难见几个好。诸事随缘去,莫让俗事扰。姻缘早前定,来日便知了。”

见乌伊尔罕目光诡异含怨的瞅着自己,敬轩讪讪一笑说:”飞花是李渊的义女,我和她在太原认识的。”

乌伊尔罕目光水水的瞅着敬轩,声音略带酸气的说:“她长得很好看吧?”

敬轩嘻嘻一笑,哄孩子般的说:“哪有我们的乌伊尔罕公主好看呢,你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姑娘。”

乌伊尔罕鼻子冷哼一声,一副不屑的样子道:“我才不信你的鬼话,有了她,你连我都不想要。”说着,眼圈像是微微的红了一下。

敬轩赶忙打岔说:“我们抓紧下山吧,不然天黑前你赶不到客栈。”说着,便背起了乌伊尔罕的褡裢。

此时的太阳已经开始吐出了白芒,将山坳的沟沟叉叉都照成了一派白亮。

敬轩和乌伊尔罕并马慢行,虽然说话不多,但两人却都能感受到来自对方的那种,浓浓的恋情和淡淡的不舍。

来到一丛像是没娘的孩子般杂乱生长的榆树林中,乌伊尔罕下马撒缰,目光热热的瞅着敬轩,欲言又止。

敬轩飞身跳下马背,目光暖暖的瞅着乌伊尔罕,像是与情同手足的妹妹分别似的,关切而又疼爱的说:“自己保重,有事就给我捎信,记住别再太任性。”

乌伊尔罕黑葡萄般美丽的眼中,像是轻轻划过一缕晶亮的东西,也不说话,猛然扑到敬轩的怀里,便嘤嘤的哭了起来。

第三十六章 重振家园

几株房高的半大榆树,怨妇般随风勾头细语,倒把近午的阳光给软软的顶在了头上。

敬轩被满溢激情的乌伊尔罕拦腰抱住,青丝拂面,朱唇微启,一双含水的明眸,落地的月亮般柔情仰视。

敬轩情不自禁的,在她青丝半掩的额头轻轻吻了一下,有力的大手,轻搂着温热柔软的后背,柔声道:“我会想你的。”

一只失恋的野兔,盲目的窜出杂乱的草丛,目光惊愣的立身瞅了二人一眼,像是羡慕不舍的依依而去。

敬轩长嘘口气,轻轻抚摸了下乌伊尔罕松软轻柔的秀发,怅然道:“时候不早了,快赶路吧,有机会我去找你。”

乌伊尔罕像是渐渐从甜蜜的梦境中清醒了过来,冲敬轩灿然一笑,俏皮的猛然勾头在敬轩的嘴边亲了一口,爽朗的笑道:“我已经有心上人了,他要在我的心里住上一辈子。”说着,冲敬轩挥挥手,便飞身纵马而去。

敬轩石雕般的僵立在那里,心里莫名的腾起一股失落空寂的感觉。

这位与他几乎是朝夕相处,青梅竹马的玩伴,就这么说走就走的离开了自己,也许就是永诀。

要说敬轩不喜欢乌伊尔罕,怕是连他自己都不相信,只是那种喜欢中,缺少了和三妹在一起时的,那种令他欲罢不能的奇妙感觉。

然而,和乌伊尔罕昨晚美妙的一幕,也像是魔影般的印在了他的脑海,挥之不去。

敬轩吃光了一碗打小爱吃的手抓羊肉,满足舒服的抹嘴微笑,古丽雅疼爱的瞅了他一眼,从炕柜里取出个包裹严实小木匣,神情郑重的在敬轩面前打开。

里面装着一叠泛黄的纸,和十根金条。

见敬轩目光懵愣的瞅着自己,古丽雅淡淡一笑说:“这是当年你爷爷和你爹的一份心愿。”说着,慢慢打开折叠整齐的宣纸,上面露出一座颇具规模的庄园效果图。下面十几张纸是各部位的建筑用图。

古丽雅脸上掠过一丝淡淡的忧伤道:“当年你爷爷威震天山南北,江湖朋友众多,就想建座像样的宅子,好让南来北往的江湖朋友落脚歇马。

可惜你爷爷才请人设计画好了图样,便和你父亲相继出事。”说着,轻叹了口气,抹了把偷偷挂在脸颊的泪珠,又将木匣朝前推了推。

见敬轩欣喜认真的看着图纸,古丽雅暖暖瞅了他一眼,声音平静的说:“现如今你也长大成人,这些东西交给你,咋打算,你自己拿主意。”

敬轩欣然一笑,满怀信心道:“真是和我想到一块去了,这些日子我还在寻思,江湖朋友渐多,我家的老院也确实有些紧巴,还打算用世民给的金沙盖个大院呢。”

古丽雅见敬轩雄心勃勃的样子,大有当年爷爷和他爹的气概,便欣慰一笑道:“既然你已经有此打算,我就先说说我的想法。”

见敬轩乖巧的凑近,一副全神贯注的样子。古丽雅温软一笑说:“地方我早已替你选好,就以老院为中心,前到大榆树这块地,刚好够修前院正屋,后到坡前正好是后院和跨院的位置。依坡再整出个内外相连的花园,正好把你爷爷和父亲的坟也圈在了里面。”

望着母亲胸有成竹般的,说出了庄园的大致布局,而且,安排合理,井然有章。

敬轩欣喜的嘿嘿一笑,目光诡异的瞅着母亲道:“娘说的头头是道,又这般仔细详尽,怕是我伯牙叔也没少操心吧?”

古丽雅像是微微的懵愣了一下,脸上迅速掠过一道不被轻易觉察的绯红,目光微嗔的白了敬轩一眼,道:“给你说正事呢,平白扯他干啥。”

见敬轩冲自己赖赖一笑,目光又定在了自己的脸上。古丽雅长嘘口气,胸有成竹般的继续道:“我让人大致估摸了一下,盖屋整院,这十根条子都用不完。

我见坡南的两百多亩地,都渐渐慌着没人种,打从前年起,我就陆陆续续的买下了那块地,还从吴成的败家儿子手中,买下了坡顶的那弯水塘,这便有了近百亩的水浇地。

以后人来人往的花销也不小,余下的钱在城里盘几间铺子,

后山养群羊,这日子便能慢慢的红火起来。

敬轩听了,轻轻将头蹭到母亲的怀里,一副顽皮娇态的说:“娘是最能干的,有娘谋划着,自是合理周到,天衣无缝。”

古丽雅疼爱的抚摸着敬轩的头,略显感慨道:“你爷爷和你爹的这点心愿,一直是我心中的一块石头,就担心你长大没出息,撑不起这份家业。”

敬轩赖赖一笑,拽过娘的一只手搂在怀里,自美的笑道:“我是谁?我可是智勇双全,美丽贤惠的仙女古丽雅的儿子。”

古丽雅抿嘴一笑,故作微嗔的轻轻拍打了敬轩的额头一下,

略显得意道:“就你贫嘴,日后的事情得自己上心,娘可帮不了你一辈子。”

敬轩暖暖一笑说:“娘是神仙,会长命百岁的。再说,有娘指点,轩儿肯定能做出一番事业,光耀门楣,实现祖上的心愿。您就等着做神仙奶奶吧。”

说着,敬轩像是猛然想起什么似的,暖暖瞅着娘,试探般的说:“我看就请伯牙叔帮咱打理庄子吧,过后就索性给咱家当管家,您也好有个知心知底的帮手。”

古丽雅略微懵愣了一下,目光软软的瞅了敬轩一眼,欲言又止。

见母亲面显犹豫,敬轩嘿嘿一笑说:“我打小就见伯牙叔常来帮咱家干活,他如今也是孤苦伶仃的,倒不如和我们一起过日子,相互也有个照应。”

古丽雅依然没有说话,曲美的细眉微微的跳动了一下,脸上掠过一缕绯红,杏目含波,朱唇半启,呈现出少有的温柔美丽。

敬轩心里暗自一喜,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说:“这事就依娘的意思办,赶明儿我去趟城里,先打听打听泥瓦匠的底细,咱说干就干,天冷前就有个模样了。”

敬轩出了院门,绕着院墙前前后后的踏摸了一番,便朝着坡后的那院破旧的院落走去。

第三十七章 真诚相约

敬轩嘴里的伯牙叔名叫曲伯牙,是当地的一个落第秀才。人是满腹经纶,博学多才,可就是屡试不第,潦倒半生。

古丽雅初来敦煌时,也是人地生疏举目无亲。一次在丈夫的坟前哭诉良久而睡,懵懂中醒来一看,对面不远处,站着一个身着朴素,但却透着一股书生儒雅的白净后生。

古丽雅起初暗暗一惊,略显慌乱的瞅了瞅依然熟睡于旁的敬轩,慢慢起身,冲那人淡淡的瞅了一眼。

那人便上前一步,温文尔雅的躬身行礼道:“看大嫂熟睡于此,怕有狼虫恶人惊扰,故此立在一旁守候。大嫂既醒无恙,在下就此别过。”说着,便要转身离去。

古丽雅略微迟疑了一下,还是赶忙道个万福,声音平静道:“公子仁厚,贱妾古丽雅,在此谢过。”

那人赶忙转身还礼道:“在下曲伯牙,就住在坡后,大嫂不用客气,知你新来不久,日后若有所需,尽管开口,我当尽力为之。”

敬轩醒来,乖顺的倚在母亲的身侧,两眼静静的瞅着眼前这位,虽然陌生但却颇有好感的清瘦男子。

见母亲示意,赶忙上前一步,落落大方且彬彬有礼的躬身行礼道:“晚生李敬轩,见过叔叔。”

曲伯牙面露欣喜疼爱之色,冲古丽雅微微一笑道:“好俊美的后生,读书了么?”

古丽雅淡淡笑道:“没送过学堂,只是我私下里教他识了几个字。”

曲伯牙听古丽雅也识文断字,便顿时肃然起敬,拱手道:“在下不才,也读了不少的诗书,若大嫂不弃就让敬轩到我那里读书,村里还有两个孩子,正好作伴。”

古丽雅听说,欣喜道:“如此甚好,那就有劳先生了。”

从此以后,曲伯牙便成敬轩亦师亦友的长辈。

曲伯牙和年迈的母亲,守着祖上留下的几亩薄地勉强度日,本想寒窗苦读,将来可以金榜题名,光耀门楣。但命运弄人,尽管他琴棋书画,诸子百家无所不通,但也是屡试不第,名落孙山。

古丽雅的姨娘是位汉族人家的大家闺秀,不但熟读诗文而且对琴棋书画也略知一二,古丽雅生来聪明乖巧,很受姨娘的喜欢,姨娘便将平身所学,都毫无保留的倒给了古丽雅。

乡下人迫于生计,往往读书识字的人不多,女人就更是难见。因此,古丽雅不但渐渐成了村里唯一的女先生,而得到大家的尊重和爱戴。而且,也自然成为曲伯牙谈诗论道,分享才学的对象。

古代女子死了丈夫可以再嫁,皇帝都能把自己的女儿嫁几次。但却很少有人暗自暧昧,私走后门。尤其是读书人,就更讲究个礼义廉耻。

随着敬轩渐渐长大,虽然朦胧中感觉母亲和伯牙叔叔在一起时,总是显得话多笑浓。

伯牙叔叔也有事没事的常来家里坐坐,或是谈诗论文,或是替母亲做些体力活。但彼此却总是显得彬彬有礼,从不越过雷池半步。

敬轩心里明白,伯牙叔叔喜欢和母亲在一起,而母亲也并不讨厌伯牙叔叔渐显超常的热情。

并且,村里也有热心人,多次的撮合过他俩的婚事,但母亲却始终未能吐口。

原因只有一个,母亲心里放不下父亲。

敬轩兴致勃勃的在屋前院后转悠了两圈,在村头的集上买了两瓶酒一包酱牛肉,便径直朝着那所,熟悉的跟自己家一样的院落走去。

曲伯牙年轻时也曾娶过一房媳妇,但还没来得及给他留下个一男半女的,就因病而去。那还是敬轩娘俩搬来敦煌两年后的事情。

不到一年,母亲也相继去世。从此,曲伯牙便彻底断了考取功名的念想,孤身一人,耕读为乐。

见敬轩笑嘻嘻的走近,曲伯牙咧嘴嘿嘿一笑道:“两年不见,敬轩越发显得壮实了。”

敬轩还是那副没大没小的样子,放下手里的东西,冷不丁就将曲伯牙拦腰抱起,在地上旋转了两圈,嘻嘻笑道:“两年没见,伯牙叔一点都没吃胖。”

曲伯牙略显沧桑的脸,顿时笑出道道曲线般的波纹,畅然道:“没敬轩给我买肉,我咋能吃胖哩。”

说着,鼻子故意朝四下里嗅了嗅,做出一副痴迷惬意的样子,自语般的说:“又闻到肉香了。”

敬轩知道曲伯牙好这口,便兴冲冲的打开切好的酱牛肉,放在院里的石桌上,拿过两只碗,爷俩就和往常一样的喝上了。

酒近半酣,见曲伯牙已经有了几分醉意,敬轩便趁着酒劲,开门见山的说:“伯牙叔,我今儿来不光是陪您喝酒的,还想请您帮我个大忙。”

曲伯牙听了,轻捋几根稀疏的山羊胡须,一副未卜先知的样子,端起书生架子,诡异的瞅了敬轩一眼,慢条斯理的说:“是想请山人出山吧?”

敬轩略微懵愣了一下,知道娘私下里早就与他合计过,便赖赖一笑说:“不光是动土盖房的事,还要请您搬过去同我们一起住。”

见曲伯牙略显懵愣的瞅着自己,敬轩故意做出个大腹便便的样子,佯装出目空傲慢的姿态说:“本少爷如今可是发了大财,这院屋子,我愿出一根金条买下,给种地的长工们住。

您呐,就搬进李府做管家,吃喝用度自不必说,每年分出府里收入的三成给您养老,不知夫子意下如何?”

曲伯牙赶忙起身,学着戏文里的样子,拿腔作调的说:“多谢公子抬爱,老夫当效犬马之劳,以报公子恩德于万一。”

两人正自嬉闹,就见古丽雅满脸温笑的款款走来,大老远就嚷嚷道:“就知道你两个又没大没小的闹上了。”

打小敬轩就知道,曲伯牙只要是见到母亲,都要显出恭敬小心的样子,其实母亲对他也是温语软笑的,可曲伯牙就是在母亲面前,显得过于温顺谨慎。

在情感方面还是个生葫芦的敬轩哪里知道,这便是爱到深处的小心翼翼,曲伯牙就像呵护手心里的一滴圣水般的,呵护着心中的女神。

见母亲笑盈盈的走近,曲伯牙立刻略显慌乱的站起身,敬轩却嘿嘿一笑,上前搂住曲伯牙的脖子,冲母亲赖赖一笑,拿腔作调道:“夫子已答应出山助我,从今往后他便是李府的总管,具体事务,全凭太后娘娘吩咐差遣。”

见曲伯牙讪笑着瞅着自己,古丽雅软软白了敬轩一眼,故作不悦道:“没大没小的,越来越没个正形。”

第三十八章 访友高昌

真是,艺长英雄胆,财粗常人气。有了足够的钱财,敬轩便从城里请来两拨泥瓦匠,一拨园艺工,建房造园同步进行,一时间,不大的村落便显得热闹了起来。

眼看着几十个工匠在曲伯牙有方的调度安排下,显得忙忙碌碌,但却井然有序。

不几天的功夫,房屋地基以及院落花园,便显出了大致的模样。

见敬轩悠闲之余,又拿出飞花临别时给的那只小木匣发呆,古丽雅抿嘴一笑道:“又想人家啦?”

古丽雅知道,小木匣里装的是飞花留给敬轩的一缕青丝。

敬轩忙收起木匣,面红耳赤的讪讪笑道:“看娘说的,我见这匣子不错,想给娘用来装首饰。”说着,白净的脸面显得更加的透红。

古丽雅暖暖一笑,略带讽刺的说:“得了吧,你屁股一撅拉啥屎,我还能不知道?”

说着,从炕柜里取出一封信,疼爱的瞅着敬轩道:“高昌那边,前些日子带来了话,高昌王麹文泰要给小儿子智盛娶媳妇,你也正好前去看看你干娘华容公主,李家的事情她会给你安排。”

见敬轩欣喜而又疑惑的瞅着自己,古丽雅暖暖一笑说:“眼下家里这摊子事,我哪能走的开,虽说你伯牙叔很能干,也得我跑前跑后的照应。这里不用你操心,该忙啥忙啥去。”

敬轩知道,娘和华容公主的情感最密,也只是三年前回高昌住过些日子,这次娘不去,一是这里确实离不开她,二是担心伯牙叔累坏了身子。

于是,敬轩欣然道:“那这里就辛苦娘了,我办完正事就赶回来。”说着,又亲昵的搂了搂母亲的脖子。

雄伟壮观的高昌城,与横跨西域,巍峨起伏的天山山脉的火焰山,遥遥相望。是西域绿洲王国中,有着重要军事经济地位的小国。

因其坐落在古丝绸之路三道中,中道的入口,真可谓是咽喉所在。

所以,隋炀帝为了交好高昌,确保丝绸古道的畅通无阻,便将戚属宇文氏女,为华容公主,赐予高昌王麹伯雅为妻。

日乏西斜,夕阳乍现。高墙耸立的城池,呈现着它的古朴和神秘。城门四开,商队连绵,一派繁荣热闹的景象。

敬轩跨马进城,如同回家。

身材魁梧健壮的麹智盛,听说小时的玩伴,自己的异性兄弟李敬轩来了,高兴得跨马离府,远远的便将敬轩挡在了繁华热闹的街道上。

两个尿尿和泥玩大的青年见面,先是面显惊愣的对视了片刻,便同时飞身下马,相拥在了一起。

肆意忘情的亲热了一番,麹智盛倪眼瞅着敬轩笑道:“小时候瘦不拉叽的,几年不见,你倒是长了个结识。”

敬轩嘿嘿一笑,在麹智盛宽厚显肥的肩上轻轻捣了一拳道:“你这家伙,还是满身的肉。”进了王府,敬轩便急不可耐的,跑去拜见小时候疼他爱他的干娘。

华美讲究的王府,像是比记忆中的还要富丽堂皇,以至于让敬轩都不由的慢下脚步,流连了一番。

华容公主是王后,自然是住在最为豪华的后宫。说起敬轩的这位干娘,可是大有来头,隋朝建立后,西域高昌这朵沙漠绿洲中的向日葵,便迅速转向了东方。

大业五年(609)六月,高昌王鞠伯雅亲自出使隨,在张掖见到了隋炀帝杨广。大业七年,鞠伯雅又陪同西突厥处罗可汗入朝觐见杨广。随后又与儿子鞠文泰还隨杨广东征高丽。作为奖赏,杨广将一位尊室之女封为华容公主嫁给了他。

华容公主出身北周皇族鲜卑宇文氏,有着纯正的皇族血统,娴静的气质和秀美的姿容。公主一到,年近六十的王后便无奈的搬出了后宫。

鞠伯雅不久病逝,而华容公主正自娇花怒放。于是 鞠伯雅之子鞠文泰依照民俗,再娶华容公主为后。

几年不见,那种雍容华贵的气质和玉润姣美的面孔,像是一点都没变。毕竟多年不见,毕竟敬轩已经长大成人,不再像从前那样,进门就一头扎在干娘的怀里,尽情的享受温馨的爱抚和那来自王妃身上特有的幽香。

然而,华容公主却面显惊喜,张开双臂,热热的迎了过来。依然像母亲般的拥抱着自己,依然散发着那种像是长在身上的香味。

亲热了一阵,华容公主询问了一番敬轩母亲的情况,敬轩便取出书信双手递到了华容公主的手上。

只见华容公主粗略的扫了一眼,便面显欣喜道:“不觉轩儿已经长大了,都已经有了心爱的姑娘。向李家提亲的事就包在干娘的身上,你就等着听喜讯吧。”

晚上,兄弟两个把酒畅谈,敬轩见智盛只字不提结婚的事,便面显狐疑的问道:“不知哥哥娶的是哪家姑娘?”

智盛淡淡冷笑了一声,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说:“西突厥射匱可汗族弟的女儿,听说是只母老虎。”

敬轩的心怦然动了一下,师妹乌伊尔罕姣美的身影便莫名的从脑海一闪而过。

略微迟疑了一下,敬轩试探问道:“见过面么?人长得咋样?可能是只美丽的小花豹吧?”

智盛淡淡一笑,闷闷喝下一杯酒,像是满含怨气的嘟囔道:“谁知道丑成个啥样子,那个野蛮的民族,父王也真是的,放着我心爱的画儿不让娶,非要弄回个突厥人。”

敬轩略微懵愣了一下,暖暖一笑道:“画儿就是从前总爱跟着你屁股转的那个小丫头?”

智盛点头一笑,满脸洋溢着幸福自得的样子说:“画儿如今出落得真跟画儿一样的美,我们都偷偷好上两年了。”

敬轩有些疑惑担心的问道:“那你要是娶了突厥姑娘,画儿可咋办?”

智盛怅然一笑说:“父王说,等两年后再把画儿接进宫作妃子,但将来也不能立后,王后只能是突厥姑娘。”

敬轩有些不解的问道:“那是为啥?是嫌弃画儿是个普通商人家的闺女?”

智盛长嘘口气,轻摇着头说:“是父王见西突厥渐渐壮大,已经控制了天山以北的大部分地区,怕将来有朝一日跨过天山,殃及高昌。所以,提前结亲联盟,以绝后患。”

敬轩轻叹口气,心里暗道:“作为王室的孩子,可谓享尽了荣华出尽了风头,到头来却无权和心爱的人一起生活,就连可怜的乌伊尔罕也不例外。

看来,在这个弱肉强食,你争我夺的时代,统治者的权力和**,并不单纯是为了满足个人的私欲和享受,还关系到国家的安危和百姓的利益。

如若不然,华容公主咋会来到这边远的高昌?

敬轩像是渐渐的明白了些什么。

第三十九章 兄弟切磋

俗话说‘拳不离手,曲不离口’。但凡真正的练武之人,不论是在家出外,劳累与否,每天都要挤出时间打拳练武,活动筋骨。尤其是各家各派独有的功夫架子,是非练不可。

太阳还裹在灰白的暖被里不肯露面,启明星才恋恋的隐去,勤劳守时的公鸡,就已经声嘶力竭的吊过了第三次嗓子。

敬轩来到王府后院,小时候和智盛常来玩耍的桃园,那里有片用青石板铺就的平地,是为专门为晾晒桃干用的。

西域地区的气候复杂多变,各具特色。尤其是一座巍峨绵延的天山,几乎是将其巧妙的分割为南北两面。

北面是四季分明,夏热冬冷,雨雪有时,水草丰富。而南面却是天气炎热,难见雨雪,坡上焦土如火,洼地却绿草成茵。

虽然雨雪不多,但苍天妙法,轻将峰顶雪水和山泉细流,巧妙的藏于地表浅处,形成了独特的‘坎儿井’世界。

因此,天山以南,尤其是高昌一带,虽然是临近燃龙似的火焰山,但从坎儿井下流出的股股清澈透凉的山泉水,却无私的养育着一方生灵,孕育了大片绿洲。

山南的特殊气候,让各类干果成为地方特色。由于高昌的地理位置特殊,一条伸向西域深处,连接中西方文化的纽带,正是从这里迤逦而过。

近水楼台先得月,因此,这里便渐渐汇集了由西域深处,以及中西亚地区传来的各类瓜果蔬菜品种,渐渐成为新种果蔬的摇篮。

此时,正是仙桃泛红,微甜半熟的季节,桃园虽不大,但品种却几乎囊括了全部。

如饼的蟠桃,玉润透白的水密,已争先恐后的吐出了淡淡的果香。

敬轩痴迷的朝四下里嗅了嗅,便展开拳脚练了起来。时而柔软如蛇,身轻似燕,时而掷地有声,猿跃虎扑。

一阵如杵捣地般的脚步声,引起了敬轩的警觉,练武之人忌讳生人在旁,尤其憎恨偷看偷学。

以敬轩的静听功力,早就判断出来人是个身高体重的家伙,而且,相距自己十余步。

渐渐轻弱的脚步声,噶然消失在一棵怀春少女般桃树的后面。敬轩暗自一笑,舞出一击‘海底捞月’,顺势捡起一个落地的幼桃,接着一势‘哪吒戏水’便将手中嫩桃抛了出去。

只听‘啪’的一声响,智盛便面带喜悦,声如炸雷般的嚷嚷道:“几年不见,兄弟倒是练就了一身好功夫。咋样?敢不敢和我比试比试?”

敬轩嘿嘿一笑说:“打小你就仗着力大欺负我,正想找你算账呢。”

智盛嘻嘻一笑,便摩拳擦掌的迎了过来。智盛打出的是纯粹的北方拳路,拳风凌冽气势逼人,两条粗长的腿,更像是蟒头虎尾般呼啸有声。

敬轩先用轻灵巧妙的步法身形与之周旋,偶尔出手也是点到为止。

几个照面过后,见一时奈何不了敬轩。智盛面显怪笑,跳出圈子,一副惊异不服的样子嚷嚷道:“——吆喝,几年不见,你还真是脱胎换骨了?就不信治不了你。”

说着,重新蓄势,便以更加猛烈密集的拳脚,泼水般的朝着敬轩滚来。

若换了一般的人,早被打得满地滚爬,但到了敬轩这里,再猛再冽的拳风也无济于事,他有天山不老赑特有的‘风吹若草轻,雨打似新棉’的工夫。

智盛又勉强支撑了几个回合,便给累的气喘吁吁,脚步凌乱了。若此时敬轩突然发起反攻,便会轻易的制服对方。

然而,敬轩依然没有趁机出手,而是随着智盛的节奏,你快我也快,你慢我也慢,始终不即不离,看似伸手可得,却又遥不可及。

智盛勉强打出一击‘猛虎掏心’,便顺势软软的倒在了地上,牛喘般的嚷道:“不行,不行,累死我了”

见敬轩气定神闲的坐在身边,面带微笑的瞅着自己,智盛喘息稍定,自语般的嘟囔道:“用的啥破拳么,简直就像和棉花团子打架。”

顿了一下,又沉吟般的嘟囔道:“莫非兄弟遇上了高人?”

敬轩嘻嘻一笑,声音平淡道:“我去敦煌的第二年就被不老赑带去天山学艺,两年前才学满下山。”

智盛听到不老赑的名字,猛然坐起嚷道:“难怪兄弟的身手这么好,原来是他老人家的高徒。”

见敬轩目光温软狐疑的瞅着自己,智盛微微一笑,面显羡慕的样子道:“父王与赑老前辈有过数面之缘,听说你爹就是他的徒弟。”

说着,智盛轻叹口气,接着道:“当年父王多次请他老人家来王府教徒,都被拒绝,我娘又不愿放我去山里学艺,也就错过了。不然,咱俩就是师兄弟。”

敬轩嘻嘻一笑道:“以你现在的身手,一般人两个都不是你的个。就你这身板,跌倒便能压死个人。”

智盛嘿嘿一笑,抖着满身的肥肉说:“也真是的,很少有人挨过我的三拳头。”

说着,又像是猛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冲随从高声嚷道:“来快把刀拿来!”话音才落,就见一个身材魁伟,满脸横肉的壮汉,手提一把明光闪亮的九环铜背弓刃刀,双手递在了智盛的手里。

只见智盛精神一振,略显挑衅的笑道:“再接哥哥几刀试试?”说着,便跃身而起,扎马拉开了架势。

敬轩微微一笑,抓起放在桃树下的阚龙剑,‘仓啷’一声寒光闪烁,身影已然飘在了风卷残叶般的刀锋下。

这次,敬轩却没留给对方将自己累趴下的机会,而是剑剑紧逼,分毫不让。

只见智盛一击‘横刀断水’直朝自己面门劈来,敬轩也不躲避,只等刀风拂面寒气临近,方使出一击‘轻挑杨柳’用剑根轻磕刀面,同时,手碗轻扭,便将剑锋指向了对方的咽喉。

速度之快,手法之刁真是前所未见。直惊得智盛目瞪口呆僵愣在那里。

只见敬轩点到收剑,拧身舞出一个漂亮的剑花,冲智盛微微一笑,便又蓄势而进。

智盛略微懵愣了一下,知道敬轩还想指点自己几招,便欣然一笑,挥刀再战。

第四十章 迎亲路上

智盛的这把大刀,其制作样式和工艺是沿用了内地汉人的传统技术和模样,刃宽背厚,上饰铜环,但刀刃的走向又有北方胡刀的特点,略微弯曲成弧。

而且,这把大刀是王府请来西域的煅刀能手,特为智盛量身打造的。不但刀身稍长,就是分量也要略重一些。

刀舞雪花,剑似银蝶,一时间不大的空地便被一片寒光冷气所笼罩。

敬轩让过几刀,便拿出天山剑法,紧逼跟进。经过几次‘点到为止’的友好制胜后,敬轩刺出一式“鹰击长空”,顺势跳出圈外。

冲有些喘息难耐的智盛拱手笑道:“哥哥的刀真沉,刀法也好,若是换了旁人,怕是早就被你砍成几节了。”

智盛喘息稍定,嘿嘿一笑道:“赑老前辈真是名不虚传,*出来的徒弟,个顶个的都是高手,佩服,佩服。”说着,略显羡慕嫉妒的瞅了敬轩一眼。

敬轩嘿嘿一笑,戏虐道:“你一个小王爷,不好好琢磨着将来咋样当好国王,学这些没用的东西干啥?等有个三宫六院的,你能顾上练武么?”

智盛嘿嘿一笑,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说:“谁稀罕那些呢,我就想和画儿在一起。”

见智盛的脸色渐渐的暗了下来,敬轩轻叹口气说:“也得设法把画儿安顿好,不然让她就那么空等着也不是个事,毕竟人家也是个大家闺秀。”

智盛倪眼瞅了瞅敬轩,一副无奈的样子嘟囔道:“父王怕得罪突厥人,根本不答应我把画儿接进宫,画儿爹又逼画儿嫁人,我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敬轩微微一笑,若有所思的说:“我江湖上有个朋友,情况和你差不多,被逼的实在无法,就让自己的好友娶了她的心上人,还生了两个娃呢。”

智盛像是略微懵愣了一下,猛然翻身跃起,冷不丁在敬轩的肩膀捣了一拳,面显兴奋欣喜的样子嚷道:“早咋不说!”话音未落,略显肥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桃园的深处。

明天就是接亲的日子,王府里三天前就已经是张灯结彩的忙上了,只有智盛像是局外人似的不管也不问,整天就和敬轩耗在一起嬉闹玩耍。

突厥人要求高昌必须在天山以北接人,并且在那里按照突厥人的习俗,完成了婚礼,才能把人接走。高昌无奈,只能诸事答应。

敬轩陪着智盛,带领接亲的队伍,连夜翻越天山达坂,天才放亮,便见到了峡口外的绿洲。

看来,突厥人在头一天已经来到了天山脚下,几座新搭建的毡房,春菇般的静立在绿草如茵的缓坡,几十个穿红戴绿,充满喜气的突厥人,正杀牛宰羊的忙活着。

见接亲的队伍探出了峡口,便有几个突厥男女欢呼着飞马迎来。

随行的翻译冲面色平平的的智盛说:“他们在喊:“接亲的汉人来啦!接亲的汉人来啦!”

突厥语敬轩是早就精通的,见智盛依然冷脸挂霜的像个没魂的雕塑,便冲他暖暖一笑道:“既然没有退路,咱就索性高高兴兴的面对,就算是为了父王和黎民。”

智盛像是渐渐的从五味杂居的睡梦中清醒,冲敬轩面含感激欣慰的瞅了一眼,便打起精神,昂首挺胸的朝着来人迎去。

只见为首的突厥人胯下菊花青,头戴豹皮帽,身穿锦缎衣,肩挎牛皮铜钉护心甲,腰悬宽刃弯刀,熊腰虎背,虬髯如蒿。一张黝黑的脸上,只有两排牙齿,像荒漠里的白骨般显眼。

离着老远,便扯着铜锣般的大嗓门嚷道:“哪个是智盛王子?”

见智盛催马迎上,那人仰天哈哈一笑道:“我就说么,我托里的妹夫咋能是个弱不经风的小羊羔呢。”说着,便将散发着浓浓膻臭味的左肩靠在了智盛的右肩上。

两人行过见面礼,托里便勒转马头,旁若无人的走在了队伍的前头。

临近一座洁白讲究的花饰毡房,托里飞身下马,冲簇拥而来的人群嚷道:“高昌驸马来了,赶快招呼客人。”

于是,便从人群毡房里涌出十几个身着华服的青年男女,热情的引导来人入座,紧接着整盘的羊羔肉,和做工讲究的银边酒碗,便依次摆上了成排的条桌上。

草原人吃饭喝茶都是席地而坐,只在地上铺块羊皮就行,敬轩打小就习惯了这种盘腿而坐,拿碗喝酒的生活方式。

按照礼行习俗,完成了前期的序幕,接下来便是相互敬酒,随意热闹的时候。见几个灵巧美丽的突厥姑娘放下手里的酒壶,面带喜悦的微笑,朝着华美的毡房鱼贯而入。

敬轩他们正自说笑着自顾填肚子,只听得突然一阵鼓乐声响,几个突厥姑娘簇拥着一位衣着华美,头饰讲究的漂亮姑娘来到桌前的空地,随着简单激情的乐曲声,展开了优美的舞姿。

敬轩见智盛的嘴半张着,手里的半截羊腿举在半空,一双虎眼,目不转睛的瞅着被蓝衣姑娘们围在舞圈里的红衣姑娘。心里暗自一笑,轻轻捏了下他的大腿。

智盛像是懵愣了一下,倪眼瞅着敬轩,嘴角不由自主的挂出一丝欣喜难耐的微笑。

于是,敬轩冲他俏皮的眨眨眼,低声道:“还不错吧?可别有了她就把画儿忘到了脑后。”

智盛咧嘴一笑,顺手取过一块肥厚的羊肉就杵到了敬轩的手里。

见那红衣姑娘虽然被几个姑娘围在中间,但目光却时不时的瞄上智盛一眼,柔美的光波也将敬轩捎带的裹在了里边,让他不仅想起了美丽活波的乌伊尔罕。

若论长相,这姑娘要比乌伊尔罕差上许多,眼大而圆,但隐露霸气,鼻直且棱,但垂显肥大,唇薄齿白,但略显前翘。

敬轩正拿乌伊尔罕的五官长相,与眼前的姑娘一一对比,只听的托里炸雷般的哈哈一笑说:“各位尊敬的客人,我的妹妹古丽思汗,明天就要远嫁高昌,要和汉人们生活在一起。因此,她在成为新娘之前,有个小小的要求。”

说着,冲敬轩他们轻蔑的咧嘴一笑,便说出了一番貌似合理,但却强人所难的话语。

第四十一章 扬威山北

食过半饱,酒近半酣。正当人们谈笑正浓,醉心于歌舞时,只见托里放碗起身,摇晃着黑熊般健硕的身躯,一副目空轻蔑的样子,扫了眼迎亲的宾客,咧着大嘴说:“我妹妹古丽思汗可是西部草原上的花儿,是花儿就不能随便糟蹋了。”

说着,又倪眼狡猾的盯视了智盛一眼,撇嘴一笑,接着道:“古丽思汗说了,要是他的夫君或是兄弟,能够战胜我们草原的勇士,她便一辈子心甘情愿的伺候他们,给他们生儿育女,传宗接代。否则,就要终身做她的奴隶,听她使唤。”

话音才落,场上顿时一片哗然。突厥人面带喜悦,窃窃私语,迎亲的人却面含惊愕,交头接耳。

最后,一面轻视窃笑的目光,和一面担心忧虑的眼神,都不约而同的交汇在了智盛的身上。

这里要赘一句,托里之所以提出,要和智盛或是智盛的兄弟比武,是有原因的。

因为,按照突厥人的婚姻习俗,兄弟是要共妻的。

也就是说,只要是娶回一个女人,不管兄弟几人,都可以共享,以便提高生育的机率。

兄弟之间可以共有几个女人,但不许一人一妻。兄弟们死了,侄子晚辈可以妻婶,但长辈却决不能下娶。

见众人都以各种目光瞅着自己,智盛一时紧张的有些不知所错。他做梦也不会想到,突厥人会提出如此荒唐无理的的要求。

见了新娘,担心遇上个青面獠牙,面目狰狞的母夜叉的顾虑已然打消,虽然人长得不如画儿清秀动人,但也不是不能将就。

但若是让她掌控了自己,也就等于是掌控了王府,甚至是整个高昌城。——这是突厥人的阴谋,决不能让他们得逞。

迎亲的队伍中,只有敬轩和那个翻译清楚突厥人的婚姻习俗。当然,敬轩还是从乌伊尔罕的口中得知的,他们两小无猜,无话不说。

那个美丽可爱的小家伙,也不知她将来的婚姻命运如何?会被几个如狼似虎的野蛮男人整日蹂躏么?

敬轩的心里,不由得掠过一丝酸楚的忧虑。

智盛紧张无措的情绪,像是渐渐的平复了下来,他慢慢起身,冲托里躬身行礼道:“我接受你们的要求,请吧。”

说着,便要迈步场中。敬轩见状,赶忙起身向众人行礼,用一口流利的突厥话冲托里说:“新婚之日,咋能让新郎官费力流汗呢?我是他的弟弟李敬轩,我愿意代替哥哥接受你们的挑战。”

敬轩知道,突厥人要是独子没有兄弟,就要结昆季(义弟)来共侍一妻。所以,由他出面迎战,是理所当然。

再者,经过一番比武切磋,敬轩也深知智盛的武功修为一般,万一失手,岂不让突厥人的阴谋得逞。

敬轩的话音才落,就见托里面带欣喜惊异的样子,忙朝敬轩迎过来,张开双臂咧嘴哈哈笑道:“哎呀,想不到驸马弟弟还会说突厥话,看来我的妹妹不会像笼子里的鸟儿一样,闷死在高昌。”

见敬轩挽袖移步,已经来到了场中,托里目光亲切中,略带轻视的瞅着敬轩说:“嗯,有股子胆气,就是不知道能挨住几拳头。”

说着,冲身后喊道:“乌利!陪驸马弟弟玩玩,把手放轻些,别弄断了人家的肋骨,不然,我妹妹会不高兴的。”说着,一阵肆无忌惮的笑声,便雷鸣般的划破了清亮的天际。

笑声未落,就见从人群中,晃出个立起的壮牛般的汉子,只见他双腿如柱,两臂似椽,粗壮的脖子顶着个肉球般的脑袋,扁平的鼻子上两只细长的眼睛,显出半醒的样子。

他两脚杵子般踏地有声,冲敬轩怪怪一笑,挑衅般的晃了晃碗大的拳头,便朝敬轩扑来。

在座的人不由得唏嘘窃语,无非是为敬轩不忍担忧。因为,尽管敬轩的身材也算魁伟结实,但和眼前这位铁塔般的怪物相比,就像是山羊站在了牛旁。

敬轩也是艺高人胆大,见对方也不搭话便直扑了过来,嘴角掠过一丝轻蔑的微笑,也不见他拉开架势迎战,只是木立在那里,像个被吓傻的愚汉。

就在碗大的拳头带着呼啸的凉风,无情的贴近了敬轩的面门之际,还未等众人的惊呼声落地,只见敬轩猛的矮身躲过,同时一击猛虎摆尾般的‘扫堂腿’旋风似的扫向了乌利的腿腕。

大家还没看清是咋回事,就听的‘轰隆’一声闷响,乌利的身子,便像是被掀翻的墙头般的,滚落在了松软的草地上。

场上,先是死一般的沉静了片刻,紧接着,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便瞬间响彻了云霄。

只见乌利扭动着肥胖笨拙的身子,略显艰难的从地上爬起,一副懵愣不解的样子,撑开眼皮,狐疑的瞅了敬轩一眼,便又突然抡起铁拳,狂风暴雨般的朝敬轩砸来。

敬轩也不还手,只是利用灵巧的身形步法与之周旋,既不远离,也不让拳头沾身。眼看着铁拳落在了身上,却让他有惊无险的巧妙躲过,倒弄得乌利眼看一击得手,却每每落空。

几个来回下来,乌利的动作便明显得慢了下来,呼呼的喘息和滞顿的脚步说明,他已经到了精疲力尽的边缘。

敬轩也不想伺机反攻一击制胜,他要让这头壮牛自己累的趴下认输叫停。

于是,便随着对方的节奏,你快我也快,你慢我也慢,常常故意露出破绽,引诱对方全力一搏,让对方满怀希望,但却又拳拳落空。

又打了几个照面,只见敬轩故意木立不动,让乌利使尽全身力气,朝他的前胸打出最后一击时,敬轩却一个漂亮的‘侧空翻’巧妙的站在了一边。

乌利高大失重的身子,一击落空,便排山倒海般的扑倒在地,艰难的摆了摆手,连说话的力气都没剩下。

被山花和绿草,装扮成漫坡花毯般的天山脚下,再次发出了惊走飞鸟的欢呼声。激情的热血,正在每个心怀坦荡的人们的体内,翻滚涌动。

就在托里隐含失望不满的哈哈笑着,将要宣布比赛结果之际,只听得有人大喊一声:“以巧取胜,算不得真本事,敢和我过几招么?”

第四十二章 婚礼险情

正当人们沉浸在,敬轩机智巧妙取胜的欢声笑语之中时,只听得有人大喊不服。

大家还在懵愣之际,却见人群涌动,一条人影便像山鹰般的凭空而降。

只见来人中等个清瘦脸,一双鹰眼透着深邃阴险的光芒,身着汉服,背插双刀,上前冲敬轩拱手道:“在下华山徐子良,江湖人称‘双刀盖雪’,请问阁下是哪门哪派,师从何人?”

见来人面露狂傲,一副轻漫不屑的样子,敬轩淡淡还礼道:“在下敦煌李敬轩,师从天山不老赑。”

徐子良听了,像是微微的懵愣了一下,赶忙重新拱手道:“原来是赑老前辈的高徒,失敬失敬。

早闻天山不老赑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武林高人,正想领教他的功夫,不想却遇上了他的高徒,希望不要给他老人家丢脸才是。”

敬轩知道对方见自己年少无名,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便也不想和他多费口舌。

于是,拱手淡淡道:“领教阁下高明。”说着,便闪身亮开了架势。

见敬轩沉着冷静,有恃无恐。徐子良也不敢马虎,弓腰探手,双刀一闪便雪团般的朝敬轩滚来。

凡使双器械的人,特别讲究手中物件和步法身形的巧妙配合,要做到器随步走,身跟械进。不然,弄的不好,不但伤不了人,反倒削了自个的膝盖。

一搭手,敬轩就知对方是个用刀高手,不但出刀如风,而且双手配合紧密,往往是一刀才出,另刀便几乎是同时到位。

而且,环环相扣,连绵不断,一般的高手,很容易被它困在雪花般的刀影里,而手忙脚乱不知所措。

但敬轩却是不同,虽然是空手对双刃,几个照面竟也没露出丝毫败象。

只见他翻滚腾挪,顺势化解,如顽童戏蝶般应对着漫天飞雪般的刀锋。

就在敬轩滚过智盛面前之际,只听他大喊一声:“敬轩接剑!”便将阚龙剑抛向了空中。

敬轩‘仓啷’一声拔剑在手,唰唰几招天山剑法便将对方的刀势削弱了几成。

只见对方一击‘双龙摆尾’直逼敬轩的脖颈而来,敬轩则不慌不忙,一击‘蓝采和轻拨珠帘’便轻松化解。随即手腕一扭,一击‘老君点金’便将剑锋搭在了徐子良的咽喉。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着实让徐子良显得有些惊愣,按照常规,敬轩点到为止,徐子良就得认栽服输。

然而,徐子良心高气傲,自然不会轻易作罢。只见他刀锋微顿,便一击‘张果老指天画地’,双刀同时奔向敬轩的下颚和脚面而来。

这一招使的可谓是速疾招阴,一般的高手顾了上面便必定伤了脚面,万万不能两全。

好个敬轩,瞬间金鸡独立,一击‘仙姑断发’,只听得‘当啷’一声响,徐子良指向敬轩下颚的单刀,已随声从腰中断为两节。

就在他略微惊愣之际,敬轩轻抖右脚,便将另把刀踢飞在地。

不等徐子良缓过神来,寒光泠泠的阚龙剑,便已然横在了他的胸前。

徐子良略微懵愣了一下,猛然牙关一咬,目露凶光,抖手便将手中的断刀抛向了敬轩。

寂静的场上,顿时不约而同的爆发出一阵惊呼唏嘘,和杂乱的谩骂声。

在场的人都以为,敬轩这回必是不死即伤。然而,就在这闪电般的变化中,敬轩像是事先有所准备似的,仰身抖剑,顺势一击‘仙人指月’,便将几近面门的断刀挑飞上天空。

徐子良见一击落空,纵身接连两个后空翻,就在身子将要落地之际,只见一道寒星,再次逼近了敬轩的面门。

这次敬轩若是回剑拨挑,已然来不及,若是不能伸手接住,肯定就会钉在面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得呼啸一声,一条细长的软鞭从敬轩的头顶掠过,随着‘吧嗒’一声脆响,一把雪亮的燕尾標,便斜斜的插在了绿草成茵的慢坡上。

未等徐子良身子立稳,只听得‘叭叭’两声脆响,他的身上已然中了两鞭。

只见古丽思汗蛾眉倒竖,怒目圆睁,提鞭指着徐子良破口大骂道:“你咋那么不要脸?人家好心让了几次,你不但不感恩,反而下此阴损毒手,滚!”

徐子良被骂的羞红满面,惶惶如丧家之犬般的窜进了人群。因为,他非常清楚这位大小姐的脾气,若是自己不马上离开,或是说出一句多余的话语。紧接着,雨点般的皮鞭便会毫不留情的落在自己身上。

见徐子良抱头鼠窜而去,古丽思汗像是余怒未尽似的,嘟囔了句没人听清的话语,慢步来到了敬轩面前。

先是温软一笑,然后,操着生硬的汉语道:“你真厉害,我愿意一辈子伺候你。”

敬轩当然清楚她的意思,冲她淡淡一笑道:“嫂嫂吉祥,叔弟李敬轩给嫂嫂请安。”

古丽思汗欣喜的伸手在敬轩的臂上拍了一把,大大方方的笑道:“以后都是一个毡房里的人,不必拘礼。”说着,又倪眼瞅了瞅麹智盛。

当然,尽管智盛听懂了古丽思汗对敬轩说的话,但对其实质的意思,却浑然不知。

因为,打从两家订了这门亲到现在,他就跟本没上过心,只是混沌迷茫的,等待着喜庆而又无奈的这一天。

欢歌笑语,一直蔓延到了瘦月西斜,繁星满天,才意犹未尽的渐渐散去。

智盛被几个突厥姑娘簇拥着,进入了那座装饰华美的毡房。见古丽思汗,已经彩衣薄纱的静坐在用波斯地毯铺就的睡塌上。

见智盛迟疑而又略显紧张的讪讪而入,古丽思汗目光淡淡的瞅了他一眼,声音不冷不热道:“你那个弟弟呢?”

智盛略微懵愣了一下,狐疑的瞅着她道:“已经去睡觉了,咋?有事么?”

古丽思汗蛾眉微动,声音淡淡道:“我想让他今晚在这里睡。”

智盛像是猛然惊愣了一下,略显不耐的冷声道:“今天我两结婚,他睡在这里算啥?”

古丽思汗杏目圆瞪,一副霸道骄横的样子说:“他不是你的弟弟么?我今晚想和谁睡就和谁睡。”

智盛听了,腾的一下便火冒三丈,瞪眼指着古丽思汗的鼻子骂道:“你们突厥人真是不要脸,这种不知羞耻的话你也说的出来。”

古丽思汗丝毫也不示弱,忽的一下站起身,冷不丁将智盛推后一步,一副盛气临人的样子嚷道:“你别忘了,你我两家和亲的目的,就是要将高昌作为我们突厥人的属国来保护,你今后必须听从我的安排,不然,突厥人将会踏平高昌。”

一股前所未有的凉气,瞬间贯入了智盛的头顶,并且,迅速蔓延了他的全身,以至于令他的身子,变得像个石雕般的僵硬。

然而,一股压抑已久的烈焰,又像是千年的火山般爆满胸腔,冲上了脑门。

他刚要公狮般的疯狂发作,却听的毡房外,传来一阵杂乱而有力的脚步声。

第四十三章 又起波澜

刁蛮骄横的新娘,不但厚颜无耻的提出在新婚之夜,要和别的男人睡觉,这就已经让一向骄傲自大的高昌王子感到气愤羞辱难耐。

想不到,人还没进高昌,竟然肆无忌惮的坦言,将来要左右自己控制高昌。

这就不能不让这位本就对这桩婚事,心生怨愤不满的高昌王子,火冒三丈,气冲肝胆。从小到大,何曾受过如此的屈辱?而且,还是来自将要和自己共度**的新娘。

于是,一股从没有过的,怒火中烧的感觉,便迅速淹没了他的身心和理智,以至于让他忘记了父王成就这桩婚姻的初衷,和自己所肩负的责任,他宛然变成了一头发情暴怒的公狮。

然而,就在将要不顾一切的扑向新娘,意将吞噬她的一切时,一阵杂乱有力的脚步声,却让他过热的体温不得不骤然的凉了下来。

——这是人家的地盘。

没等智盛的火焰喷出口,就见托里带着徐子良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这会,徐子良的身份是翻译。

只见兄妹两个叽里咕噜的说了一阵,托里便冲智盛傲慢而又盛气临人的嚷道:“我妹妹可是西突厥的花儿,能委屈嫁到高昌,已经是你的幸运,她以后就是高昌的女王,你必须听她的。否则,我们兵戎相见!”

不知是突厥人的傲慢无礼,和目空一切的气势,吓着了这位涉事未深的王子,还是父亲的谆谆教诲,在冥冥中起了作用。此刻,竟让智盛变得异常的清醒冷静。

只见他冲托里躬身行礼,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道:“哥哥教训的是,我刚才只是和古丽思汗闹着玩。放心吧,以后诸事都是她说了算。”

托里嘴角抿出一丝奸诈得意的笑容,大大咧咧的伸手在智盛的肩膀重重的拍了一把,嘿嘿一笑说:“这就对了,往后咱就是一家人,高昌的事就是我们西突厥的事。”

说着,又倪眼瞅着智盛道:“你那位本领高强的弟弟呢?他咋不来这里睡觉?”

徐子良这次不但翻译了托里说的话,还将突厥人兄弟共伺一妻的婚俗,简单介绍了一番。

智盛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落入权谋和婚姻的陷阱,和这种野蛮的民族是无理可讲,他们只认武力和牛羊。

智盛正不知要对这位蛮横的大舅哥说什么,就见敬轩横眉提剑走了进来。

智盛顿时像是落水将沉的人,见到了救命的稻草似的,一把抓住敬轩的手欣喜道:“你可算是来了,我正准备去找你。”

说着,暗暗给敬轩使个眼色,佯装若无其事的样子道:“你嫂子找你有话说。”

敬轩知道这里曾发生了什么,也清楚这位所谓的嫂嫂叫他干啥。

在比武场上,当古丽思汗满含温情秋水的目光,从敬轩脸上黏黏划过的那一刻,他就清醒的认识到,自己将和这个女人,有着纠缠不清的麻烦。他之所以匆匆赶来,是怕自己的好兄弟吃亏被欺。

于是,敬轩佯装不知,冲古丽思汗躬身行礼道:“不知嫂嫂找我,有何吩咐?”

未等古丽思汗开口,托里便略显不耐的嚷道:“我妹妹让你今晚伺候她。”

敬轩故作不解的倪眼瞅了瞅托里,淡淡一笑,用突厥语说:“您真会说笑,今天是我哥哥和她的新婚之夜,哪还用的着我?”

托里瞪眼咧嘴,一副不容分说的样子嚷道:“我妹妹是女王,他想让谁伺候就让谁伺候,再说你们是兄弟,就更应该一起伺候她。”

敬轩淡淡一笑,声音不卑不亢的说:“既然嫂嫂嫁给了汉人,就要尊重汉家的习俗才对。嫂嫂身为太子妃,是将来的皇后,岂能随便乱了宫闱,坏了纲常。”

托里听了,显出一副蛮不讲理的姿态嚷道:“我不管那么多,我只让我妹妹高兴,我妹妹说的话就是圣旨,你不能不听。”

敬轩声音略冷道:“那我要是不从呢?”

托里顿时面露凶相,虎目圆睁嚷道:“要是不从,就撤了这门婚事,先杀光你们,再带兵踏平高昌。”

见智盛面显无奈祈求的样子瞅着自己,敬轩冲趾高气扬的托里淡淡道:“如果我拿自己的命,来换取你们和高昌的和平共处,你看行不?”

托里像是懵愣了一下,智盛更是惊慌的拽紧敬轩的胳膊欲言又止。

敬轩微微一笑冲托里说:“听说您是草原上的第一勇士,死在您刀下的高手不计其数,我想和您在马上一战。如果我的死,可以换来你们的友谊,我将感到荣幸。”

话音才落,只见一直默默以待的古丽思汗,不顾一切的冲上前,一把拽住敬轩的胳膊嚷道:“今晚我可以不让你陪我,你不能和他比武。”说着,目光眷恋不舍的瞅了敬轩一眼。

古丽思汗心里明白,哥哥托里手中的那把弯刀,就没人能挡得了两下,不但刀重力大,而且人又心狠手辣,动起手来往往是一刀毙命,根本不留活口。

她不想就这么轻易的失去这位,难得让自己动心的男人,而且,还是能和自己合理睡在一起的男人。

托里像是明白了敬轩的意思,也深知妹妹的担心。只见他仰天狂傲的哈哈一笑,声暴毡房。

他伸手在敬轩的肩上重重拍了把,面露喜色的说:“你小子有种!我喜欢,知道你有两下子。这么着吧,你要是能在马上战胜我,从此我们和高昌和平共处,但若是输了,高昌我妹妹说了算,你也得好好伺候她一辈子。”

见哥哥难得给人留活口,古丽思汗满脸欣喜的冲他甜美一笑,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羞涩。

敬轩拱手道:“多谢可汗王子不杀之恩,那就让老天来做个公正吧。”

托里便即刻吩咐人准备火把,他要夜战敬轩。

敬轩见智盛面显感激忧虑的瞅着自己,敬轩微微一笑道:“我见卫队中也有人使虎尾枪,让人给我弄把过来。”

智盛略微懵愣了一下,继而恍然道:“那几个是你父亲当年带过的老兵,自然会使虎尾枪,我这就让人去准备。”

草原上的月,总是显得那么的清亮,就连漫天的星,也像是刚刚被水洗过似的,显得精神而又活泼。

几十个火把,将一块不大的平地,照耀的草清地明,亮若黄昏。

一声沉闷而悠长的牛角号,划破寂静的天空,漫向远处。两员威风凛凛的战将,便举刀横枪的冲出了人群。

第四十四章 夜战勇士

人分两面,火把如林,一声号角过后,两匹俊美的战马,便昂首阔步的冲出了人群。

只见托里胯下菊花青,手提宽刃大弯刀,铁塔般的立于马上。

这边,敬轩座下乌骓马,横握虎尾枪,身无铠甲,但气势却和天神下凡一般。

只见托里举刀哈哈一笑,刚要纵马前冲,却见敬轩挥枪喊道:“且慢!我有话要说。”

托里微愣了一下,依然举刀待发的嚷道:“怕了吗?怕了就把枪扔在地上,乖乖的回毡房和我妹妹去睡觉。”说完,笑声如雷。

敬轩微微一笑说:“我若输了,自不必说,但我要是侥幸得胜,你妹妹就得尊重汉人的习俗,只和我哥哥睡觉。”

托里的笑声再次震荡了天际,他像是根本没把敬轩的话放在心上,因为,狂傲自大的他,就根本没把敬轩手里的长枪放在眼里。

笑声才住,嘴里说了声:“只要能活着,一切随你。”便纵马扬刀奔向了敬轩。

好个乌骓,不愧是久经沙场的良驹,敬轩轻点脚蹬便箭般的迎了上去。

两马相错,敬轩轻易的挥枪挑开了托里势若破竹般的一刀。感觉刀沉力大,从未遇过。于是,勒转马头,小心应战。

托里似乎也感觉到了敬轩并非他想象的那么好对付,于是,一声怪笑,便纵马挥刀,风扫落叶般的卷了过来。

长兵器的优势是可以拒敌于身外,而短兵器则是近身才能发挥作用。但长有长的好处,短有短的灵巧,长枪最大的缺点,就是回枪慢,一旦对手避枪而入,就很难应付。

见托里刀舞雪花般的滚来,敬轩便发挥出长枪的优势,枪点如雨,快如万箭齐发。瞬间,便将托里逼在了枪峰以外。

托里可能是从没遇见过如此快捷密集的枪法,健硕的身躯前仰后合,刀锋被裹在枪雨里,仓惶被动如避乱箭。

见如此纠缠下去,一旦躲避不及,身上便会被戳出几个窟窿。托里趁躲开迎面一枪的机会,顺势一个‘蹬里藏身’,便拨马逃出了圈子。

此法虽妙,但也是无奈之举,若是对方在自己回马之际出枪伤马,就很是危险。然而,敬轩只是用枪头轻拍了一下菊花青的屁股。

那马也像是受到了轻微的惊吓,向前狂奔了一阵,才被托里勒缰收住。

只见托里回马慢来,仰天哈哈一阵长笑,拿刀指着敬轩,声若炸雷道:“你小子还真有两下子,我喜欢。今儿我们大战三百回合。”说着,便纵马冲了过来。

托里见识了敬轩快枪的厉害,便不再和他立马缠斗,而是采用错马闪过,一击得逞。

从表面上看,托里每回都是飞刀猛砍,如同拼命,但实质上,托里也是左右为难,不好下手。

按他以往的做派,只要刀沾身必丧命,杀的痛快,干的也利落。

但今天的这场厮杀却让他生平第一次感到不好下手。举刀砍向敬轩的脖颈,怕他万一抵挡不住就要了他的命,砍他臂膀,又怕他从此不能再拿枪。

于是,几个回合过后,便想生擒敬轩,让他乖乖服输。只见他拨枪挥刀,趁敬轩闪身错马之际,探手就扯住了敬轩的后衣襟。

本想拎小鸡般的将敬轩回手夹于腋下,哪成想,敬轩却顺势腾起,一个漂亮的‘双龙绞尾’,两腿夹住托里的脖子,一同滚落马下。

托里略微懵愣了一下,疾忙鱼跃而起,纵身上马,提刀再战。

狡猾的托里,白天已经见识过敬轩地上的能耐,知道自己若在地面打,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所以,落地后便一声不响,先爬上马背再说。

敬轩见他挥刀又来,微微一笑便立马静候,并不催马迎战。只见托里挥刀朝自己斜劈而来,大有将自己挥为两截的架势。

而敬轩却是马不动,人不动,手中的枪也不动。场上的人,以为敬轩是被托里的气势给吓傻了,不由发出一阵杂乱的惊呼声。

然而,就在托里刀锋近身,错马而过之际,只见敬轩疾速一个‘仰身望月’险险躲过。同时,怀中枪柄一横,轻松一击‘猛虎摆尾’,便落在了托里的头上。

只听得‘噗通’一声闷响,托里墙头般的身躯,已然软软的滚落在马下。

场上凝固般的静默了片刻,便顿时发出一阵脆响的掌声和欢呼声。当然,里面也夹杂着不少唏嘘和叹息。

敬轩未等乌骓住蹄,飞身落地,抛了手中枪便几个起落,来到了托里的身旁。

见他懵愣着两眼,像是刚刚睡醒似的抚摸着脑袋,敬轩赶忙蹲身问道:“没伤着你吧?”

托里冲敬轩咧嘴嘿嘿一笑,伸手抹了把汗津津的脸,冷不丁在敬轩的肩膀捣了一拳,朗声道:“痛快!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打。痛快!你这个兄弟我认定了。”

说着,冲默默以待的古丽思汗大声喊道:“愣着干啥?还不赶快回毡房陪你男人去睡觉?我和敬轩兄弟要喝到太阳升起。”

说着,又扭头冲智盛嚷道:“快抱她回毡房呀!这事还要人帮忙吗?”

智盛略微懵愣了一下,便兴冲冲的来到古丽思汗面前,见她脸上露出了少见的温媚和柔情,便猛然猫腰,不顾一切的抱起古丽思汗,急急的朝着不远的毡房跑去。

此时的场上,顿时发出了一片响彻云霄的掌声和欢呼声,声音所以响亮透彻,是里面充满了统一与和谐。

多情的月,已经笑乏了清瘦的脸,将苒弱的身子,乖乖的挂在了薄云的后面。

激情过后的人们,渐渐消失在毡房的近处,寂静的慢坡,只有那座挂满鲜花的毡房里,依然漫出时隐时现的欢笑。

篝火旁,托里和敬轩开怀畅饮,亲若兄弟。只见托里仰头喝下一碗酒,冲敬轩畅然一笑道:“你是让我第一个佩服的汉人,我愿和你结为昆季,不知你意下如何?”

敬轩听说,毫不犹豫的欣然笑道:“好呀!我也正有此意。”说着,便伸手拽起托里,按照突厥人的习俗,沾酒拜月,各诉誓言。

见敬轩以突厥人的习俗冲自己行了兄弟礼,托里满脸兴奋的样子,双手搂住敬轩的肩膀朗声道:“从今往后,你就是我托里的亲兄弟,我有五个女人,他们都是你的。”

见敬轩面含微笑,目光温软的瞅着自己,欲言又止。托里像是猛然想起什么似的,狠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自嘲般的笑道:“嗨!我忘了,你们汉人不兴这个。”

两人正说着,敬轩却警惕的朝身后瞅了一眼,只见视线的尽处。两条灵巧的身影,正朝这里悄然飘来。

第四十五章 把酒言欢

托里见敬轩扭头冲身后瞅了一眼,嘴角抿出一丝微笑,便疑惑的也朝那个方向茫然的望去。

只见灰白朦胧的夜色里,有两个黑影正风卷残叶般的朝这边掠来,正自懵愣,就见徐子良身后跟着个道人模样的中年男子,已然到了跟前。

徐子良先恭敬的冲托里行了礼,微微一笑道:“这是属下的道友了尘,江湖人称‘踏雪无痕’。”了尘赶忙冲托里略显谄媚的拱手行礼。

而后,徐子良又冲敬轩抱拳一揖到地,神色恳切道:“在下愚钝,上午多有冒犯,还望大侠海涵。”说着,再次躬身行礼。

敬轩赶忙起身还礼道:“兄弟切磋,使些手段也是常理,徐兄不必太过介意,再说,徐兄此举不也是为我好么?免得他日我着了恶人的道。”

见敬轩态度恳切真诚,毫不计较自己的无理阴毒,徐子良顿感自惭形秽,干瘪脸上的青紫嘴唇,痉挛般的颤抖了一下,躬身俯首道:“大侠高义,今后若有需要,徐某定当肝脑涂地再所不辞。”

身后默立的道人赶忙上前一步,冲敬轩拱手道:“了尘拜见‘天山雪狼’李大侠。”说着,便一揖到地。

敬轩见来人知道自己的江湖名号,便知有些来头,忙还礼道:“道兄客气,在下敦煌李敬轩,请问道兄如何知道在下的贱号?”

了尘谄媚一笑,面显恭敬仰慕之色道:“大侠降服采花大盗花无尽的义举,在咸阳长安一带都传遍了,可谓家喻户晓,路人皆知,听说大侠到了天山,特来拜访。”

见三人你敬我让的没个完,托里略显不耐的挥挥手嚷道:“哎呀,你们汉人就是麻烦,是兄弟就坐下来一起喝酒,是仇人就亮出家伙痛痛快快的打一架,婆婆妈妈的像个女人。”

敬轩嘿嘿一笑道:“托里大哥说得对,相逢何必曾相识,来!咱喝酒。”

徐子良见敬轩已经和托里开始称兄道弟了,便更是显出恭敬佩服的样子。

几碗痛快豪情的马奶酒下肚,托里倪眼瞅了瞅敬轩,面显狐疑道:“他咋称你是天山雪狼?”

未等敬轩开口,徐子良便殷勤谄媚一笑说:“叶护(突厥官职,仅次于可汗)可能不知,这两年,天山雪狼的美名已经传遍了江湖。”

接着,便将敬轩降服采花大盗花无尽的义举以及一些江湖传闻,添油加醋的叙说了一番。

托里听了,哈哈一笑,让了敬轩一碗酒,朗声道:“想不到我的昆季如此了得,将来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顿了一下,他又自己痛快的喝下一碗酒,胡乱抹了把杂草丛生的嘴,面显真诚恳切的样子说:“狼是我们突厥人的圣物,雪狼就更加的珍贵。咋样兄弟,留下来吧?我把叶户的职位让给你。”

敬轩像是猛的愣了一下,继而微微笑道:“哥哥说那里话,我咋敢抢夺哥哥的职位,若是哥哥有用的着小弟的地方,小弟当全力以赴,只为哥哥,不为旁的。”

托里听说,一副欣然的样子,劝大家喝下一碗酒,欢愉的气氛再次推向了*。

畅饮了一番,敬轩冲了尘微微笑道:“不知道长仙居哪里?来寻在下有何见教?”

了尘忙单掌举胸道:“贫道自小在钟南山的白云观出家,生性好武喜欢云游名山大川,遍防武林高手。

听说新近江湖上出现个人称天山雪狼的小侠,武功十分了得,便心生爱慕,想一睹小侠的风采。”说着,冲敬轩投以爱慕倾佩的一瞥。

敬轩见又是来找自己比武的,便欣然笑道:“改日一定领教道长的高招。”

却见了尘面显愧色的摆手道:“惭愧,听了子良兄的介绍,您不但武功不凡,而且,心性更是仁厚,贫道自愧不如,今日得见尊面,已是三生有幸,那还有资格与您交手。”

见了尘态度诚恳,并无虚套,敬轩微微笑道:“武学浩瀚,各有所长,我也是得了些师父的皮毛功夫,在江湖上险胜了几回,若有闲暇,还请道长赐教几招。”

了尘像是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忙说:“大侠客气,贫道唯命是从。”

顿了一下,敬轩像是若有所思的问道:“道长才从关内来,不知那里的情形如何?”

了尘像是满腹忧虑的长嘘口气说:“嗨,别提了,诸侯称帝,盗贼四起,就连身为皇亲国戚的李渊都起兵太原,威逼长安。真是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呀。”

见了尘一副忧郁无奈的样子,敬轩自语般的嘟囔道:“他到底还是动手了。”

在此期间,徐子良一直在给托里当翻译,见两人都在为时局担忧难过,托里哈哈一笑说:“管他汉人们咋闹腾,来!我们喝酒。

从今往后,草原就是你们吉祥的家园,我托里的朋友,就是草原的儿子。”说着,又将敬轩的思绪拽回到了酒上。

酒至尽兴,东边的天际已经泛出了鱼肚的白色,大地开始朦胧出应有的颜色。

敬轩见已经到了练武的时辰,便冲了尘暖暖一笑,拱手道:“道长若是方便,就请在此点拨晚辈几招。”

敬轩心里清楚,了尘一个年近半百的人,能千里迢迢的从内地赶来天山,不是仇人就是个武痴,若不能让他如愿,怕是要死不幂目。于是,还如趁早了结了这段因缘,也好让他今儿安心回高昌。

了尘见敬轩主动提出要和自己切磋武艺,真有些欣喜若狂,这便是武痴们的怪癖,就是倒在高手的剑下,也是含笑而死。

晨光下,两把长剑你来我往,上下翻舞,铿锵有声。了尘不愧是‘踏雪无痕’,轻功并不在敬轩之下,一把青钢剑更是出神入化,如同蛟龙灵蛇,是位难得的剑道高手。

练武之人,遇到高手自是别样的兴奋,敬轩渐渐摸清了对方的武功底细,便使出天山剑法的精要,给了对方两次‘点到为止’的友好制胜。

了尘虽然是个武痴,但心性要比徐子良开阔明朗的多,虽然输了一招半式的,不但不心生恼怒嫉妒,反而冲敬轩欣喜微笑,倒像是和师父过招一般。

真是高手相惜,敬轩也渐渐喜欢上了了尘,尤其是他轻灵若猫,踏雪无痕的功夫就令他痴迷。

于是,便索性使出浑身解数,与了尘像是师兄弟间拆招练武般的憨斗在了一起。

第四十六章 王府领命

睡成通红的太阳,也像是好奇酣战的热闹,竟迫不及待的将温热的脸面,静静的照在了清翠的草地上。大地,开始了一天的阳光世界。

真是‘拳怕少壮’,敬轩和了尘酣战游斗了几十个回合,甚是酣畅过瘾,见了尘渐渐显得体力不支,呼吸急促起来,便意犹未尽的虚晃一剑,跳出了圈外。

冲了尘拱手道:“前辈的剑法高超,在下佩服,尤其是您的轻身功夫,更是令晚辈耳目一新,受益匪浅。”

了尘赶忙拱手还礼,神情恳切,略显喘息的说:“大侠过谦了,您是我近几年遇到的,唯一让我敬佩的高手,和您一战,虽死无憾。”

见敬轩谦和平静的瞅着自己,了尘畅然一笑道:“你我一见如故,相惜有加,不如我们就以兄弟相称,也免得生分。”

敬轩听说,欣喜道:“这样甚好。”说着,躬身一揖道:“小弟见过大哥。”

了尘欣然一拍敬轩的肩膀,像是一副老哥哥的样子,神情温暖的说:“以后,小弟的事情就是老哥我的事情,有事全听吩咐。”

敬轩心里猛然一暖,面显感激道:“有大哥这句话,就让小弟感念一生,兄弟相扶,共游江湖。”

见两人黏黏糊糊的聊在了一起,托里便扯着破锣嗓子嚷道:“你两个还打不打?我可肚子饿了。”

敬轩忙欣喜的喊道:“我也肚子饿了。”

照智盛和古丽思汗温中带羞的笑容来看,昨晚他俩相处的很恰。敬轩上前给哥嫂道了喜,见古丽思汗目光暖暖的瞅着自己,敬轩正想说啥,便被她突然出手,在肩膀上重重的打了一把。

敬轩猛的一惊,正不知所措,只见古丽思汗温媚一笑,伸手给他整了整衣领,温声道:“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弟弟,我的娘家人,懂了么?”说着,目光温软的瞅着敬轩。

敬轩略微懵愣了一下,像是猛然明白了什么似的,慌忙点头道:“明白了,以后我就叫你姐姐。”说着,冲她做个怪脸。

高昌王的儿子结婚,自然要惊动周边的小国,当然,焉耆王龙突骑支,自然在被请之列。

而微妙的是,表面上两个国王称兄道弟,井水不犯河水,但实质上,焉暨王心中一直有个结,那就是‘伊吾道’。

由于‘伊吾道’也就是丝绸中道,一直以来是被高昌所控制,导致丝绸之路北道堵塞,而向南绕行,也就绕过了焉耆。

丝路北道也就是古老的‘楼兰道’,是由焉耆南下,沿孔雀河东去,经罗布泊北沿直达玉门。但这条路一旦开通,势必要大大削弱高昌的商业收入,两国关系再好,高昌王也不干。

看来,世上的事,只要是牵扯到利益,亲情的力量就显得苍白无力。

难怪有人能说出:‘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这种鬼话。

热闹排场的婚礼刚刚结束,其他的宾客国王们便渐渐的离去,唯有焉耆王龙突骑支,像是迟疑流连的不肯就走。

高昌王表面上敷衍着,但却又兴致勃勃的招呼着别的事,像是有意在躲避着龙突骑支的话题。

见敬轩从大门前走过,高昌王赶忙喊道:“敬轩你过来,我正要让人去找你哩。”

敬轩见有客人,便迟疑的凑近门槛,小心的探头问道:“陛下有事,尽管吩咐。”

高昌王一副欣喜亲和的样子,冲他招手道:“快进来坐,我有话对你说。”

说着,冲一脸不尴不尬的闷坐在一旁的焉耆王轻松一笑道:“这是华容公主的义子,也是我的半拉儿子。”

接着又向敬轩介绍道:“这位是焉耆王龙突骑支。”

敬轩赶忙上前行礼道:“敦煌李敬轩拜见龙突骑支国王陛下。”

焉耆王听说敬轩是华容公主的义子,高昌王称呼又如此亲切,自是不敢怠慢,赶忙摆手,面显讨好的冲高昌王讪讪一笑说:“既然大家都是自家人,就不必多礼,快快坐下说话。”

敬轩谨慎的瞅了高昌王一眼,见他目光暖暖的示意他就坐,便小心的浅坐在一侧。

说实在的,敬轩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到高昌王在人前称自己是他半个儿子,以前虽然常在王府里玩耍,但却从没进过王爷的会客厅。

小时候,之所以任由他们在王宫里闹腾,无非是看在敬轩的爷爷和父亲独当一面,能够为他排忧解难的份上,才勉强露出笑脸。

但以眼下的情形,高昌王倒真是将敬轩另眼相看。只见高昌王满脸喜悦,目光暖暖的瞅着敬轩道:“你在山北的表现,智盛回来都给我说了。哎呀,真是虎父无犬子,大有你爷爷和你父亲当年的气概,好样的,不愧是我们高昌英雄的后代。”

见敬轩目光懵愣的瞅着自己,神情略显局促,高昌王冲他畅然一笑说:“索性和你娘搬回高昌住吧,西面那所宫殿还空着,就留给你们娘两个住,等你有了些功绩,本王就赐你个亲王爵位。”

敬轩听了,猛的惊愣了一下,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慌忙起身谢恩道:“多谢陛下抬爱,搬迁一事还要家母做主,我”

高昌王微微一笑道:“这事不急,等请来你母亲商量过再说,你打小就听话,不像智盛,倔的像头牛。”

见敬轩的情绪渐渐的稳定了下来,高昌王面带难色的说:“不过,眼下有件要紧的事情,想让你帮忙。”

敬轩听说,忙起身道:“陛下有事,尽管吩咐。”

高昌王暖暖一笑,摆手让敬轩坐,略显得意的倪眼瞅了瞅焉耆王,不紧不慢的说:“漠北铁勒部的忽必可汗是我的好友,下月初他的儿子胡里结婚,我要送分厚礼过去。智盛新婚走不开,只有让你辛苦一趟,别人我不放心。”

敬轩略微懵愣了一下,便欣然点头道:“请陛下放心,一定不辱使命。”

第四十七章 草原丝路

焉耆王强作耐心的听着高昌王和敬轩的谈话,心里暗道:难怪你那么狂傲,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原来你是隔着天山和西突厥联姻,又和大漠的北突厥有瓜葛,仗着突厥人在给你撑腰啊。

见高昌王只顾和敬轩说话,还有意无意的暗示,自己与突厥人的亲密以炫耀实力,焉暨王心里很不是个滋味。

看来,这趟算是白来了,搭了不少的礼,实质问题却一点也没能解决。

但焉耆王还是有些心有不甘,他见高昌王的话语有所停顿,略微踌躇,便冲高昌王强作笑脸道:“文泰王兄真是神通广大,友交四海,竞和漠北也有来往,实在让兄弟我佩服的紧。”

高昌王麹文泰佯装作难的样子说:“我也是没办法呀,几万张嘴等着吃饭,关内又闹腾的乌烟瘴气,商队稀落,道上不宁,我也只能靠‘碎叶路’走些货了。谁知道山南的道将来会是个啥样子哩。”

焉耆王讪讪一笑说:“是呀,如今的日子是越来越不好过,要是王兄再不把楼兰那头放开个口子,兄弟我怕是要饿肚子了。”

麹文泰长嘘口气,佯装出一副无奈的样子说:“我也是难呐,你也是知道的,我这截商道都是被几个亲王分段控制,我只是个空架子。这么着吧,有机会我和他们说说,毕竟你我都是睦邻兄弟嘛。”

焉耆王知道麹文泰说的是敷衍搪塞之语,也只能忍气吞声,面挂温笑,谁让自己的力量不够强大呢?

送走了焉耆王,麹文泰神情略显兴奋的冲敬轩道:“如今高昌已和西突厥结了亲,天山以北的商道可以畅通无阻,只要能打通木垒河以北的漠北通道,就不怕内地的货物运不出西域。”

顿了一下,麹文泰的脸上像是划过一丝不经意的忧思,轻叹了口气说:“刚才当着焉耆王的面,说是去参加胡里的婚礼,实际上是给忽必长老送礼,让他在漠北那段,关照我们的商队。”

说着,麹文泰目光暖暖的瞅了眼敬轩,言辞恳切道:“我知道你很能干,但这次的担子也不轻,不仅要保证货物礼品的完好无损,还要确保谈判使丞和敬献美女的生命安全。成败在此一举,任重道远,拜托珍重。”

麹文泰所说的漠北商道,就是在古代丝绸之路中,扮有重要角色的‘草原丝绸之路’。

‘草原丝绸之路’,也就是被史书所称的‘碎叶路’,从庭州(今吉木萨尔县)以北二十公里迤逦向西,可通往中亚,欧洲,非洲。

向北沿阿尔泰山,穿越古阴山(大青山)燕山一带长城沿线,横跨漠北。

与传统意义上的丝绸之路相比,草原丝绸之路的分布更为广阔,只要有水草绿洲的地方,就有路的痕迹。

敬轩不但从天山北面,迎回了美丽火辣的西突厥公主,结交了率直豪爽的突厥勇士托里,而且,还带回了一见如故,相亲相惜的道友了尘。

了尘听说敬轩要去大漠,顿时来了玩性,说自己走遍了大江南北,踏遍了名山大川,就是没领略过大漠风情。敬轩自然是求之不得,至少路上有个能顶事的帮手。

在一个风和日丽,瓜果飘香的早晨,敬轩带着十名由智盛亲自挑选的卫队,和十几个男男女女,八峰骆驼,便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敬轩一行在向导的带领下,穿越天山达坂,沿庭州穿奇台,朝着水草丰盛,牛羊遍地的阿尔泰山的方向迤逦而去。

出了奇台便进入了茫茫戈壁和浩瀚的沙漠。敬轩是第一次来到这种不毛之地,当初在离开奇台时,见向导吆喝着要让大家准备三天的水,敬轩心里还在纳闷。

这会才知道,在色彩单调,十里难见飞鸟的荒漠,行走了快两日,也没见着一家能够补水吃喝的骆驼店。

尽管一路上有了尘道长,在孜孜不倦的讲述一些江湖趣事和时局的更迭,但敬轩还是被这种干燥的可以点着的空气,和黄白单调的让人直想睡觉的景色,折磨的没了精神。

好不容易熬到绮丽的晚霞,抹上了澄明的天空。才见向导面显兴奋的样子朝后喊道:“大伙加把劲,前面的那片绿色就是滴水泉,今晚我们在那里过夜。”

顺着向导手指的方向,视线的尽处,一弯不大的绿色,像片春天的嫩叶似的,静静的镶嵌在一望无际的荒漠里。

在令人恐惧的荒寂中,煎熬了两日的人们,突然间见到了充满希望的绿色,就像久困牢中的壮汉,猛然见到了漂亮姑娘似的,两眼都不由得放出了绿光。

滴水泉,真是名不虚传。一汪腰粗的水坑清澈如镜,看似溢满却不见流动,只将四周和下游的土地沁润出一条细长曲美的翠带。

看来,向导是常走这条道,对这里的情况十分了然。只见他第一个跳下马,伸臂横拦道:“顺着水源往下走,共有十二个水坑,人先喝足,装满水袋,再让牲口喝,可别糟践了水。”

说着,指了指身后的泉眼,冲敬轩谄媚一笑道:“您用这个。”

尽管没有屋子住,没有可口的饭菜吃,但总算是有一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清水,可以慰藉焦躁的心灵。

尤其是那几个手上两日都没沾过水的姑娘,就更似久旱的小猪见到了水塘似的,恨不得将自己,整个的浸没在清凉冰润的世界里。

东方的天际,刚刚泛出淡淡的颜色,向导就嚷嚷着赶路,说是要走一段的沙漠,天黑前必须赶到下一个住处。

然,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向导千算万算,紧赶慢赶,还是没能躲过一场灾难性的大漠风沙。

天将过午,头顶骄阳似火,脚下黄沙如炭。极目前方,似有海市蜃楼,回首西面,遥远的天际,似有一面黑灰色的巨幔,正朝这里卷来。

只见向导神色紧张慌乱的下马嚷嚷道:“坏了!我们遇到黑风了!”

见向导已经有些乱了方寸,敬轩赶忙上前问道:“究竟是咋回事?”

向导抬手指着墨浪翻滚的天际,声音有些发颤的说:“黑风,黑风,可是要人命哩。”

敬轩略微懵愣了一下,强作镇静的问道:“快说!有啥补救办法?”

向导哭丧个脸说:“现在只有来快把人和牲畜安顿到红柳梭梭的后面,人用布子把头包严实了,趴在地上别动,见沙子埋过了身子,再摇晃一下,把沙子抖在身子下面,或许还能活命。”

敬轩强作轻松的在向导的肩膀拍了一把,便与他紧张而有序的,将人畜一一安顿好。

此时,西面的天空,像是挂着一面灰黑色的墙般慢慢朝前推进,脚下的黄沙,开始惊慌失措的,朝着一个方向悄然逃窜。

第四十八章 狂沙惊魂

敬轩和向导,挨个仔细检查了人畜货物的御风防护情况,尤其对五个姑娘,是安顿了又安顿,嘱咐了又嘱咐。

因为古时讲究男女有别,虽然给姑娘们选了处最好的窝风地,但身边没有男人守候,敬轩还是有些不放心。

敬轩刚刚回到自己的隐蔽点,就见迎面的天空,像是哪位疯狂的妖魔,施法掀翻了黄河般,黑黄的东西便劈头盖脑的倾泄而下。

四周顿时像被扣在了铁锅下似的,变得混沌一片。随着呼啸的风声,感觉流水般的细沙,瞬间便蔓延了全身,抖落的细沙渐渐将人的身子拖向了高处。

敬轩趁着风隙偷偷瞅了一眼,面前一派昏黄,宛若潜入了黄河底部一般。

风头过后,眼前渐渐显得清亮了起来,但细密的黄沙却变成了米大的沙粒,落在身上‘沙沙’有声。

身边的细沙,依然在前赴后继的朝前移动,只是像商量好似的,风姑娘刚刚运走身下的细沙,风婆婆便勤快的瞬间扑上。

如此折腾了几个时辰,狂傲不驯的风,便渐渐的弱了下来,奇怪的是,热情的太阳也不失时机的再次顶在了头上,只是换了个方向罢了。

见向导的身子动了动,敬轩便翻身跃起,向四下里扫视了一眼,见马匹骆驼无恙,成堆的木箱半掩在金黄的细沙里,唯独不见几个姑娘的影迹。

敬轩知道,她们是被这弥天盖地的大风黄沙给吓住了,到现在还不敢露头。

于是,暗自一笑,便快步来到了姑娘们藏身的地方。一簇红柳后面的坑,像是浅了许多,细沙扭捏出道道曲美的波纹,下面像是平静的跟水一样,根本没有人的痕迹。

敬轩顿时暗道:坏了!姑娘们被沙给埋了。

于是,冲正在七手八脚忙活的人,声音略显紧张的大声喊道:“快来人!姑娘们被埋了!”

向导应声首先赶了过来,然而,只面显惊异的瞅了沙坑一眼,便像个石雕似的,僵立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敬轩正准备招呼人刨挖沙坑,只见向导面显悲凉惊异的嘟囔道:“不用忙活,人没了。”

敬轩像是猛然惊愣了一下,还是面显焦急惊疑的让人挖。

急切慌乱的几人,手刨锹铲的很快就将表层的细沙弄尽,露出了潮湿的痕迹。

见敬轩有些不知所措的惊愣在那里,向导疑惑沮丧的说:“人早就不在这里了。”

敬轩惊异懵愣的忙问:“人究竟到了哪里?”

向导迟疑无奈的摇摇头道:“我也说不好。”

向导是个年近四十的汉族人,常年在山北一带拉骆驼。只见他黝黑粗糙的脸抽搐的像个敲圆的碳球,一双更黑闪亮的双眼,透着恐惧和绝望。

敬轩略微镇静了一下,知道若按约定,路上非因战乱抢劫而损失的人货,都有他来赔偿。

便上前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平声道:“这事不怪你,也不让你负责,你倒是说说,这究竟是咋回事?人咋就平白无故的没了?”

向导像是微微松了口气,目光怯懦的瞅了敬轩一眼说:“风刮不动,一定是被啥人给弄走了。”

敬轩猛然一惊,忙道:“这一路上连个兔子都没见着,哪来的人?”

向导鼻子轻轻的冷哼了一声,低声道:“他们躲在风头的后面,自然看不见。”

敬轩有些不解道:“货物文斯未动,咋就偏偏没了人?”

向导轻叹口气,像是嘟囔般的说:“道上传说,有人专门偷抢年轻女子,究竟为啥,我也不清楚。”

敬轩便招呼其他的人该干啥干啥,见人都窃窃私语的渐渐离去,身边只剩了向导和了尘。敬轩神情凝重的说:“二位都是久走江湖的人,为今之计,当如何是好?

向导沉吟不语,了尘也是将不多的一绺山羊胡须捋断了几根。无际的荒漠,除了阵风轻抚红柳,发出的轻微沙沙声响外,四下里像是死一般的沉静。

敬轩长嘘口气,略显失望沮丧的说:“想不到我头次出来干事,竟然是这么的丢人窝囊,让我以后可如何在江湖上立足。”

见敬轩的神情有些低落,了尘像是安慰般的说:“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江湖失手也是常有的事,何况又做的如此诡异蹊跷。”

向导沉吟良久,才嘟囔般的说:“事到如今,急也没用,只有慢慢打探那伙人的行踪了。”

敬轩长嘘口气,一副释然的样子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也只能听天命尽人事了,先寻个落脚处再慢慢计较。”

向导忙说:“再往前走三十里,就有个骆驼店,脚步放紧些,掌灯就能喝上热茶。”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高昌虽是个边塞小国,但官员吏治却和大国无二无别,只是一人身兼多职,分管几个部门。

这次随队前往和谈的文职官员,便是分管礼部和外交的徐文辉。

这位年近知天命的微胖男子,一路上不闻不问的只管睡觉和有意无意的和几个姑娘说笑近乎。这会见姑娘们不翼而飞,才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般的忙活了起来。

本想指责敬轩几句,但慑于敬轩的地位声名,又将冲到嘴边的话扭头喷向了向导。

只见他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嚷嚷道:“你是干啥吃的?连个人都看不住!别说要钱了,能不能保住脑袋还难说哩。”

见向导胆怯无助的瞅着自己,敬轩冷声道:“想必先生已经有了补救之法?”

徐文辉赶忙讪讪一笑道:“尚无良策,尚无良策。”

敬轩鼻子冷哼道:“既无良策就请免开尊口,一切后果,自有李某负责,不用惊扰下人。”

见敬轩脸若挂霜,徐文辉便悄然退后,再不敢言。

太阳终于无怨无悔的落下了寥寥长空,荒荒游云,莽莽大漠,只留下一缕无言的苍凉。

视线中,微微泛红的尽处,隐隐模糊出房屋的模样,惊恐力竭的人们,终于见到了生的希望。

敬轩冲身后大声喊道:“大伙加把劲!到了客栈,我们好好吃一顿。”

那声音,那神情,就像是从没发生过异常的变故一般。

第四十九章 夜探魔窟

这是一处背靠小山的土夯院落,十几间低矮的茅草房一字排开,宽敞的院落被几簇红柳软软的围住,院子中央的一棵千年梧桐,显现着经年的沧桑。

夜幕笼罩下的不远处,一座不大但却相对讲究的院落,被一群参差不齐的榆树,遮掩的半隐半现,一缕袅袅炊烟,舔向月明的天空,显示着这里的安静与和谐。

看来,从这里来往的客商并不是很多,空旷的院落只摆放着敬轩他们的货物。

月,已经悄然的斜挂在了澄明的天际,北面的阿尔泰山脉,隐约得像是画中淡墨的一笔。

吃过饭,敬轩安顿大伙休息,便和了尘像是闲溜达似的,信步来到了屋侧不远的沙丘。

静静仰望了一眼星星渐渐曾多的夜空,敬轩轻叹口气说:“姑娘的事虽然怪异蹊跷,但有两点是肯定的,一,那伙人非常了解这里的气候变化,尤其对风沙的演变规律是了如指掌。二,他们肯定在附近有窝点,不然咋会转眼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了尘赞同的点头道:“我对沙漠的情形不甚了解,事发突然,就那阵突如其来的风沙就让人心惊胆寒。听你这么一说,倒也符合江湖盗贼的路数。”

见敬轩的目光,时不时的扫视着隐隐可见的院落,和马灯高悬的驼店,了尘微微点头道:“是该从这里下手。”

于是,二人相视一笑,便故意大声说笑着回到了客房。

月已西沉,漫天的星被一抹多情的云,软软包裹的若隐若现,就像给澄明的苍穹蒙上了一层剔透的薄纱。

两条轻灵的身影一闪,便瞬间消失在银白的夜色里。

机警心细的敬轩,在晚上吃饭时,无意间发现个情况,让他一直纳闷不解。

那就是匆匆进出厨房的人中,有个身材结实的黑脸汉,只见进去,却没见再出来,敬轩借故看菜,还探头朝里面瞄了一眼。

于是,趁着夜深人静,敬轩便和了尘悄然闪身出门,使出夜行轻功,猫伏鼠行般的摸进了黑漆漆的后厨房。

二人打亮火折仔细查看了一番,见靠墙的一个木柜,立的有些蹊跷。虽然柜子高大结实,但却并未摆放碗碟瓷器,而只是凌乱的放了几件并不常用的闲物。

弱光下,二人相视一笑,便轻轻移开木柜,后面果然露出个不大洞口。

二人暗自一喜,刚要闪身而入,就听的门外突然传了一阵咚咚的脚步声。二人配合默契,迅速放好木柜,抖身便平挂在了屋顶。这是夜行人的救命绝招,‘平地腾云’。

进来的是店老板和后堂弄菜的矮胖子,手里还拎着个烟熏火燎的马灯,只见矮胖子一副猥亵谄媚的样子,冲店老板嘿嘿一笑说:“我看今天弄回的几个妞儿,一个赛过一个的水灵,可别让那伙小子尝了鲜。”

店老板鼻子冷哼道:“他敢!没老子的话,谁他娘的也不许先下手。”说着,抖着满脸横肉,目露凶光。

说着,只听得木柜‘吱呀’一声响,灯光和人影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敬轩两个随即树叶般轻飘飘的落地,侧耳静听了片刻,便轻轻移开木柜,闪身进入洞内。

人可直立的洞穴,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敬轩略微懵愣了一下,心想:明明见那两个人是拎灯而入,咋转眼间便没了踪影?

江湖经验丰富的了尘,也像是觉出了其中的蹊跷,他轻摇火折,示意敬轩跟在后面,保持一定距离。

没走几步,见一个拐弯处,竟然有道封闭严实的木板门。敬轩暗自一笑,知道这便是见不到灯光的原因。

只见了尘举着火折仔细查看了木门,像是并没发现异常,于是,轻轻推开了门,又将身子闪在了门侧。

静待了片刻见洞内悄然无声,只是感觉一股清凉的山风,顺洞而出,像是两面洞开了一般。

见无异常,了尘便小心的虚探左脚,查看脚下并无机关暗井的痕迹,这才猫腰朝前摸去。

拐过一道软弯,前面出现一缕晃若鬼火的亮光,像是前面两人的痕迹。了尘暗自一喜,便使出轻功,加快了步伐。

朝前走了一段,见拎灯人的影子若隐若现,洞身也显得宽阔了起来,了尘便和敬轩收了火折,随着亮光慢慢跟进。

前面又出现一道门颈,但却不见门。了尘正自纳闷,只听得‘哗啦’声响,一道铁栏便从天而降,生生的堵住了去路。

了尘说声不好,刚要回头后撤,就见一道黑影闪过,结实的木板已经闸死了通道。惊愣之际,定眼一看,所幸敬轩不在里面。

再朝前看,人影全无,灯光不见,空旷漆黑的洞内,只传来两声阴冷奸诈的笑声。

敬轩按照了尘的暗示,在与他拉开十步远得距离相随而行,听的‘哗啦’声响,知道有诈,赶忙纵身后跃,才险险躲过木闸。

惊愣之余,不得不佩服了尘的江湖经验。否则,自己也早被困在了里面。

闪出洞外,敬轩几个起落便隐在那院屋子的墙下,正屋亮着灯,里面隐隐约约传来男女嬉闹饮酒的声音。

敬轩捡起枣大的土块扔进院,见没啥动静,便跃身而入,潜在一棵老榆树下查看动静。

从说话嬉笑的声音判断,里面至少有三四个男人和一个女子。见院内四处寂静,敬轩刚要闪身进前,身侧不远处,却突然站起个女子。

不等女子惊愕的失声叫喊,便被敬轩捂住嘴巴,飞身夹出院外,来到院前不远的红柳丛。

见女子筛糠似的瑟瑟发抖,牙齿磕得‘咯咯’作响,敬轩依然捂住她的嘴,声音温软的说:“别害怕,我不会害你,只想问你些事情,不许乱叫,不然,我就对你不客气。”

女子像是渐渐的平静了下来,银白的月光下,白皙的面颊显得更加的惨白,黑亮的双眸和浅红的薄唇,倒也显出几分姿色。

敬轩放开她,声音平淡道:“这屋里都是些啥人?和那个驼店有关联么?”

不料,女子的一番话,竟让敬轩凭空升起了一股怜悯之心。

第五十章 擒贼救人

女子怯生生的问道:“你是啥人么?咋就会飞哩?”

敬轩冲她暖暖一笑说:“反正不是坏人,我只是想知道,那院里住的究竟是啥人,和骆驼店的人是不是一伙的。”

见女子略显犹豫的有些局促,敬轩轻声道:“你是这家啥人?”女子依然踌躇忐忑的不知所措。

敬轩轻吁口气,声音淡淡道:“实话给你说,我们有几个女眷被人掳走,我怀疑是这院的人干的。你若是他们一伙的,我现在就废了你,若你也是被他们所害,就说出实情,我放你回家。”

那女子听说,赶忙磕头如捣蒜的哭诉道:“我家是奇台的,名叫白秀兰,前日才被他们弄到这里来。”说着,便嘤嘤的哭了起来。

敬轩轻轻扶起,低声问道:“他们共有几人?我们的人藏在哪里?”

秀兰抽泣道:“共有八个人,骆驼店的老板是他们的大头头,现在屋里有四个,其他的又去了奇台,弄来的人都关在后院里。”

敬轩沉吟般的点点头说:“你在这里别动,我收拾了那帮孙子就来找你。”

说着就要动身,却被秀兰一把拽住,神色紧张道:“他们都有刀,人可凶哩。”

敬轩微微一笑,便闪身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此时的月,早没了清亮的影迹,就连稀落的星,也被厚厚的一层灰云,给捂得严严实实,四处的景物,显得更加的模糊了起来。

敬轩越墙而入,潜到窗下,哄笑嬉闹中,有个粗哑的嗓门说:“他娘的,那娘们尿个尿,不会是给狼叼走了吧?老子还等着和她上炕哩。”

只听一个尖锐嗓门嚷道:“洪哥就是眼毒,那娘们真是块嫩鲜肉,人也温顺,一看就是伺候过男人的主。”

话音才落,就听另个叹息道:“后院的那几个才叫鲜嫩哩,都是没开包的花,看上一眼都解馋。”

粗嗓门骂道:“赖好有个女人你就将就着用吧,还想惦记那几个,不想活了?”

话音才落,就听有人谄媚道:“七爷来了,姑娘们都关在后院。”

只听有人瓮声瓮气的说:“你们就知道喝酒找乐子,也没说出去转悠转悠,万一进来个硬茬子,你我怕是连个窝都没了。”说着,就听的门‘吱呀’响了一声。

敬轩知道那货准是要去糟蹋姑娘们,也不多想,扭身便破窗而入。

屋里的人顿时惊慌失措的乱作一团,还没等他们弄清是咋回事,敬轩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电般的点了四人的穴,那个七爷回头一看,疾忙抓起炕边的单刀便迎了过来。

看来,这位七爷还真是有点不简单,是个经过风浪见过世面的主,手中的单刀更是如雪花飞舞,寒气逼人。

从地面打到炕上,又从炕上滚下地面,敬轩见一时竟难取胜,便也不和他纠缠,眼见对方一击‘力劈华山’迎面而来,敬轩也不躲避,反手拧腕只听得‘当啷’一声,半截刀刃便飞插在屋顶。

就在七爷懵愣之际,寒光泠泠的阚龙剑,已经指向了他的咽喉。然而,于此同时,只见后门内银光微闪,一点寒星就直逼敬轩的脑门而来。

敬轩像是早有防备,探手接住抖腕飞出,只听得‘哎呀’一声惨叫,门里的人便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七爷慌忙朝敬轩投出半截刀柄,趁机拧身跃出圈子,撒腿就想溜,刚到门边,敬轩便牙关一咬,抬手使出‘撒手剑’,只听七爷闷哼一声,略肥的身子已然被直直的钉在了墙上。

敬轩拔剑拭血,目光鄙视的瞅了眼斜倚在墙根的七爷,拧身来到后门。只见做菜的胖子,左胸中镖,口吐白沫,知道镖头上涂有剧毒。

世上的事就是这么奇妙,一心想着害人的人,往往最终都被自己所害。真是:善恶终有报,只是迟与早。

后院是一连三间的矮房,敬轩拎着马灯挨个的照了照,见几个姑娘已经熟睡,便来到了前院。

让蜷在墙角瑟瑟发抖的女人找来绳子,将四人捆绑结实,又叫她打开院门,招呼躲在院外的秀兰回来,这才顺着地洞去解救了尘。

通过四人的口供得知,他们几个是专门伺机绑架年轻妇女,自己玩腻了,就装入木箱,沿天山以北的商道,运往伊犁河沿岸,卖给那里的胡人。

如此肮脏下作的勾当,他们已经在这里做了整整三年。

见四人像是霜打的茄子似的,蔫在那里。敬轩目光鄙视的瞅了眼被称作洪哥的魁梧汉子,声音淡淡道:“去奇台的四人哪天回来?”

那人像是微微的懵愣了一下,倪眼瞅了瞅敬轩,声音乏乏道:“一般三两天就一个来回。”

敬轩叫醒后院的姑娘,将捆绑结实的四人锁进屋,便带着姑娘们和两个解救女子回到了骆驼店。

后院的大红公鸡,并不因为自己被关进这兔子不拉屎的地方,而有所怨言和懈怠,依然准时的昂然鸣叫,依然是那么的声嘶力竭。

真是雄鸡一唱天下白,孤独而有力的鸡鸣,刚刚随风远去,东方的天际已经抹上了一片银色。

敬轩安顿好了姑娘们,正和了尘合计着如何处置这些恶人时,见徐文辉睡眼惺忪的推门而入。

只见他哈欠连天的嘟囔道:“一晚上的也不见你两个的影子,姑娘们丢了,我们倒是朝前走还是不走哩?”

敬轩连头也没抬,声音不冷不热的说:“不走了,人丢了空手可咋给人家交代。”

徐文辉顿时哭丧个脸道:“就是么,漠北可都是些野蛮人,说话就翻脸,杀人不眨眼,我可不愿就这么去送死。”说着,做出一副怨天尤人的样子。

敬轩鼻子冷哼道:“那你可以顺原路回去,看高昌王要不要你的命。”

徐文辉丧气的长嘘短叹,一副输了老婆又赔了钱的赌棍似的,嘟囔般的说:“真是倒霉透顶了,接了这么个破差事,又遇上”

他想对敬轩发几句牢骚,见敬轩目光冷冷的瞅着自己,又将冲到嘴边的话生生的咽了回去。

敬轩倪眼瞅了瞅他,声音淡淡道:“来快招呼人弄饭,不然就得饿肚子。”

徐文辉狐疑道:“住店还要自己做饭?店主呢?我们可是掏了钱的。”

敬轩声音冷冷道:“店主和厨子都死了,不想自己动手就饿肚子。”

徐文辉像是猛的惊愣了一下,知道这里面有故事,也深知敬轩的厉害。便冲敬轩讪讪一笑,拧身默默离去。

第五十一章 斩草除根

从解救的女人口中得知,二人均是奇台城北的农家媳妇,也都是独自出外割草或是砍柴走得远了,被一伙骑马的人突然掳走。其中一个,家里的孩子才一岁。

姑娘们虽然毫发无损的找到了,但敬轩的心里并未得到多少轻松和愉悦,他心里还装着三件事。

两个女人必须送回,与家人团聚,必须根除这个害人的窝点,让恶人得到应有的惩罚。当然,还有自己在一气之下,失手杀死了贼首七爷的阴影。

虽然他罪该万死,但在敬轩看来,人的本性都是善良的,即有善根,就可以通过教化唤醒良知,而找到本性,成为好人。

然而,敬轩还没从历史的演变中,得出一个血的事实:世界上大的坏事,主要都是由好人做的,而坏人只能做些小坏事。

那些貌似的好人,往往是振臂一挥,便尸横遍野,百里断炊烟。

但奇怪的是,人们却要一味的去拥护坐在累累白骨上的好人,而对偷鸡摸狗,翻墙偷人的坏人却嫉恶如仇,穷追猛打。

敬轩不是圣人,自然也落不了这一俗套。因为,人们心中所谓的正义和邪恶就是这么区分的。

因此,敬轩迅速作出两个决定:一,由向导带两名卫队,火速赶往奇台,让官府派人来押回人犯,接回被害女人。二,队伍在此休整几日,他要来个守株待兔,斩草除根。

一切安顿就绪,敬轩沉思般的瞅着了尘,欲言又止。了尘嘴角抿出一丝难以觉察的窃笑,一副未卜先知的样子戏虐道:“捣了人家的窝,又在惦记人家的财吧?”

敬轩淡淡一笑,知道了尘有感知身边人心思的能力,便坦言道:“我是在想,他们应该聚集了不少的财物,不能就这么给迷了。”

念头其实就是一种生物波,只要念头一起,就能遍布虚空法界。所以,佛家说:‘忆佛念佛,现前当来必定见佛。’‘一念相应一念佛,念念相应念念佛。’念头决定一切。

世人只看表象,而圣人却更注重念头。据说,地狱门前有副对联很有意思:有心为善虽善不扬;无心为恶虽恶不罚。可见心念的重要。

又扯远了。

见敬轩并不隐瞒自己的想法,了尘心里微微一热,知道敬轩不把自己当外人。于是,微微一笑道:“我被困在地洞时,曾仔细寻找过出路,发现那道门修的有些蹊跷。”

于是,二人便手提马灯,再此来到了地洞。第一道封闭严实的门,四周是用草泥砌成的边框,所以被人发现,问题就出在这道门上。

平时门是紧闭的,里面沉闷湿热,一旦打开此门,便两头贯通,凉风顿显。这是转为防止有人跟踪而精心设计,可谓巧妙隐秘,就连久闯江湖的了尘都被瞒过。

而那道落下铁栅栏的门径却是用清一色的石板砌成。并且显得宽厚。

只见了尘在石门的外侧查看摸索了一番,脸上猛然划过一丝欣喜,伸手在一处不起眼的暗角轻轻一拉,只听得‘嘎吱’一声响,斗大的一块石板便应声而开。

顺着漆黑的暗门望去,青石砌就地窖里几个大小不等的红漆木箱,若隐若现。

敬轩拎灯而入,打开木箱一看,无非是些黄白之物。

俗话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但这貌相却偏偏有些奇妙,同样是眼睛嘴巴带鼻子,搭在不同的脸上却给人以不同的感觉。

有的人初次相见,哪怕是一句话不说,就让人觉得亲切好感。而有的人却见面就让人感到不舒服。其实,这都是磁场的作用。

当你和一位修行有道的出家人默默静坐,身心就会感到莫名的清凉舒服,反之,若同生性暴躁,杀业很重的人在一起时,也会感到烦躁不安。

敬轩在审讯四个贼人时,有个名叫尕五子的年轻人,敬轩就对他生起了淡淡的好感。

他亲手解开捆绑尕五子的绳索,带他来到树下,目光亲切的瞅着他说:“入行不久吧?”

尕五子腼腆一笑,面显惭愧道:“月头里才入的伙。”

“那你咋和他们搅在了一起?家里还有人么?”

“我本来在奇台北门外的骆驼店里当伙计,一天晚上来了三个骑马过路的散客,见他们说话热闹,一来二去的就谝上了。”

尕五子面显惭愧悔恨的轻叹口气,接着道:“他们说,只要我能把店里的小寡妇带到坡下的梧桐林子,就给我二两银子。

当时我也没多想,反正平日里和小寡妇也说笑嬉闹的玩耍。我骗她说梧桐树下生出了很多的蘑菇,她好这口,就欢天喜地的随我来到了树林。

哪成想,刚到树林,就窜出个骑马的人,一把将小寡妇拽上马背就朝北跑了。

我急的刚要回去叫人,就见那三个人匆匆的骑马赶过来说:快跟我们走!你拐走了女人,官府正在抓你。我正在懵愣,就被他们拽上了马。”

尕五子轻叹口气,黝黑的脸上,一对大而有神的眼睛,微微湿了一下,愧色道:“回来才知道,他们就是*女人的人贩子。我见没了退路,就答应跟着他们干。”说着,无奈的垂下了头。

敬轩淡淡一笑说:“想不想当个骆驼店的老板?”

尕五子像是微微懵愣了一下,脸一红说:“咋不想哩,我当伙计那会就盘算着将来也开个店,可我没那个命。”

敬轩嘿嘿一笑说:“我私下里摸了底,店里的两个看货喂马的伙计人还算老实,若把这店交给你,敢接么?”

尕五子猛的惊愣了一下,呲牙嘿嘿一笑道:“尽能说笑,您不把我交给官府才怪哩。”说着,自嘲般的摇了摇头。

敬轩正色道:“不和你说笑,就算是给我干。”

见尕五子目光愣愣的瞅着自己,敬轩微微一笑,接着道:“那个叫秀兰的女子我看不错,人也长的水灵,男人是个病秧子,嫁过来不到半年人就死了,也是个苦命人,你若不嫌弃,就让她给你当婆姨。”

尕五子的明眸,像是突然划过一道亮光,目光呆愣的瞅了敬轩一眼,突然跪倒,泣不成声。

一轮红日,软软的跌落在了远处的山后,稀落干巴的梭梭树,也趁机染上了淡淡的颜色。

远处的沙梁,四个略显疲乏的贼人,正像是久渴的路人见到了甘泉似的,瞅着炊烟缭绕的骆驼店。

然而,做梦也想不到,一张正义之网,正朝他们悄然张开。

第五十二章 白衣小将

太阳开始变白,院里的老梧桐还头顶着淡淡的晨晖,敬轩就招呼大家启程。

目送着押解人犯的衙役渐渐远去,敬轩心里腾起一股莫名的轻松。他再次双手搂着尕五子的肩膀,面色恳切道:“放心干,我路过再来看你。”

见尕五子的女人两眼水水的瞅着自己,白皙的脸颊挂着淡淡的红霞,比平时更显出女人的柔美。敬轩冲她淡淡一笑说:“五子能干,好好和他过日子。”

女人面含甜美的微笑,露出欣喜感激的样子,还没开口,两行热泪,便像断线的珠子般滚落了下来。

队伍迤逦而行,徐文辉催马挤近姑娘,又像是公鸡招呼着一群母鸡似的,东凑凑,西蹭蹭,显现着少有的活力。

太阳已经甩在了身后,但针芒般的光束却一点儿也没软下来,黄土升腾的戈壁小路,马蹄击打着碎小的石子,发出清脆的‘咯嗒’声。

真是见山跑死马,向导抬手指了指看似近,走却远的大山道:“赶太阳落山前,我们就能到山下的驼店。”说着,向导的脸色像是微微的沉了一下。

敬轩见向导像是有啥心事似的,欲言又止。便狐疑道:“有啥不妥么?”

向导讪笑着摇了摇头,满脸疑惑的说:“山里有个怪人,岁数不大但脾气不小,一条长枪更是无人可敌。说是劫道,又不抢人东西,专好和人打架,可伤了不少道上的高手哩。”

敬轩微微一笑,冲身侧的了尘道:“又一个武痴,看来,少不得要活动活动筋骨了。”

了尘嘿嘿一笑,略显兴奋的样子说:“若在马上你就上,若在地面就由我来对付。”

敬轩暖暖一笑说:“他只是好武,并无恶意,我们不能轻易伤了他,多个朋友多条道么。”

了尘微笑点头道:“你就是宅心仁厚,在江湖中转悠了两年多,扬了不少名却没结下几个仇家。我那时年轻气盛,和人家拼死拼活,非要见血不可,结了不少的仇家,可给后来惹出不少的麻烦。”

敬轩淡淡一笑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比如我这次失手杀了店老板,指不定啥时冒出个愣头小子,自称是人家的儿子或是徒弟什么的,非要和你拼命,你也只能硬着头皮接着。”

说话间,已经看到一缕炊烟,袅袅出青白的丝带,弱弱的挂在了透兰的天空。

一处院落,被杂乱的树木围裹着,在青黑色的大山衬托下,像是一副水墨画儿似的,静静的摆放在那里。

向导正想欣喜的扭头说啥,只见从大山的斜岔里,突然冲出一彪人马。为首一员小将,白衣白甲,手提银枪,胯下青鬃马,威风凛凛的朝这里驰来。

徐文辉赶忙催马进前,一副紧张慌乱的样子嚷道:“山匪!是山匪!这可咋办哩。”

敬轩冲他淡淡道:“你带人先去驼店,这里交给我。放心吧,他们不是冲着驼队来的。”

说着,冲身后喊道:“虎子!把枪给我。”

见来人已近,敬轩便提枪纵马迎了过去。

相距十步而住,两人仿佛同时懵愣了一下,是似曾相识?还是彼此都显得同样的英俊,反正两张俊美的脸上,都没显出敌意。

两双虎眼对视了片刻,敬轩首先拱手道:“在下敦煌李敬轩,敢问阁下尊姓大名,为何挡住去路?”

小将像是微微懵愣了一下,忙拱手道:“在下阿山董鹏飞,特来寻访武林高手,若能胜得我手中抢,把酒相送,如若胜不得,死伤不管。”

敬轩微微一笑道:“我要是不想和你打呢?”

董鹏飞鼻子轻哼一声道:“人马全部留下,董家寨还养得起。”

敬轩淡淡一笑道:“看来,这架还非打不可。这样吧,饿了一天,先让他们去吃饭,我陪你玩玩。若输了随你便,若赢个一招半式的,你可得答应我件事情。”

董鹏飞听说,像是突然兴奋了起来,冲手下一摆手道:“放他们走!”说着,便纵马提枪冲了过来。

只一个照面,敬轩就感觉到对方是个用枪的高手,难怪很多人都栽到了他的手里。

冲刺了三个回合,两人便驻马打在了一起。只见两条长枪如银蛇翻舞,健壮的身子像蛟龙摆首,猿戏树枝。

两人缠斗几十个回合,见一时难以取胜,董鹏飞便虚晃一枪,拨马便走。

敬轩知道他要使诈,也是艺高人胆大,同时也想知道对方究竟有啥能耐,于是,便紧追不舍。

见他拖枪纵马,绕过一道土坡,敬轩刚刚探头,两马首尾相接,就见青鬃马前蹄腾空直立回首,与此同时,董鹏飞的长枪如箭般直刺敬轩的左胸。

这是一击漂亮且诡异的‘回马枪’,前马顿立,后马疾驰,又是首尾相接,这突如其来的一枪,如蛇似箭,万万无法躲避。

然而,敬轩却像是事先演练好似的,疾用枪柄磕飞已然贴身的枪头,同时,长枪如鞭,‘啪’的一声,枪头便轻轻的落在了对方的肩上。

董鹏飞像是猛的惊愣了一下,随着战马前蹄落地之际,伏身扭头,便将拳头大小的链锤朝敬轩的前胸抛来。

这时,若要回枪挑锤已然来不及。好个敬轩,如同疾风吹劲草般将身子后仰,链锤擦着胸脯呼啸而过。

未等对方将链锤收入怀中,敬轩便猛然弹身坐起,顺势抖枪便将链锤挑向空中。

董鹏飞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得有些慌乱。也难怪,自他出道以来,就从来没人躲过他的独门‘回马枪’,更别说这自己精心演练的‘救命一锤’。

链锤被挑向半空,已然完全失去了控制,而且光亮的锤体,竟然魔咒般的朝自己的后背落下。

董鹏飞回枪无法,躲避不及,只听得风声将近,只见敬轩抖枪再挑,随着‘哗啦’一声脆响,链锤已脱手飞向远处。

就在对方惊魂未定之际,敬轩猛催乌骓,趁两马相并之际,便探手将毫无反击之力的董鹏飞擒于马下。

第五十三章 天无绝路

敬轩见董鹏飞已显出惊慌无错的样子,便纵马探手,瞅准战带,轻轻将其提离马背,却又即刻弓腰放于马下,这一套的动作,就像兄弟相戏一般。

勒马回头,见董鹏飞像个石雕似的僵愣在地上,目光惊愣的瞅着前方。

敬轩赶忙飞身下马,弃枪抱拳,神情恳切道:“承让。”

董鹏飞像是猛的打了个激凌,如梦方醒般的赶忙拱手一揖到地,面显折服的样子,微红着脸道:“多谢大侠手下留情,要为您做啥事,请尽管吩咐,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敬轩欣然一笑,双手搂住鹏飞的肩膀,像是久别的兄弟相逢似的,朗声道:“好俊的枪法,我还是头次遇见。”

鹏飞面显愧色,略带腼腆道:“哥哥才是天神下凡,到现在,我还像在梦里一般。”

敬轩毫无禁忌生分之色,拉起鹏飞的手,一同坐在身边的大石上,爱慕的瞅着鹏飞道:“听兄弟的口音像是中原人,咋会出现在这里?”

鹏飞见问,脸上迅速划过一丝痛苦无奈的样子道:“祖上是河南洛阳人,祖父是前朝武将,被俘后宁死不屈,一家人便被发配到孔雀河流域垦荒种地。

因爷爷生性耿直不阿,在朝时得罪不少人,那些小人降隋后,便想着法子整治爷爷。垦田官吏受了人家的贿赂,就以谋反罪要将我一家满门抄斩。

爷爷和父亲被逼无奈,举刀反抗,拼死掩护我和管家逃出了魔掌,跟随商队,便一路来到这里隐居了下来,一晃就是十五年。”

听说鹏飞的祖上也是被官府所害,敬轩顿觉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于是,拉住鹏飞的手,颇显动情的说:“我祖上也是被狗官所害,如今也是上无兄下无妹,若兄弟不弃,不如你我就此结拜成兄弟,往后相互也有个照应。”

鹏飞听说欣喜不已,慌忙扭身跪倒,泪洒衣襟道:“哥哥在上,请受小弟一拜。”

敬轩赶忙伸手拉起,神情庄重的撮土为香,双双跪倒,这一顿掏心掏肺的结拜,可真是惊天地泣鬼神,全无做作敷衍之态。

见二位俊才并马说笑而来,了尘赶忙迎上拱手道:“恭喜二位小侠,从此便彼此有了知己。”

见鹏飞面显疑惑,敬轩忙介绍道:“这是道兄了尘,江湖人称‘踏雪无痕’,轻功了得,也是位剑道高手。”

二人重新见礼,便一同并马来到了驼店。

喝不够的畅怀酒,说不完的江湖事。兄弟三人把酒言欢,直闹到半夜才意犹未尽的挤在一起,沉沉睡去。

太阳并不因戈壁的苍凉而有所懈怠,店里的大红公鸡才声嘶力竭的唱过三遍,就将东方的天际,顶出一绺嫩嫩的白色。

见敬轩悄然的下炕出了门,鹏飞便也默默的跟在了身后。见了尘已经在坡后的盐碱滩上练了起来,便各占一方,将看家的本事都一一演练了一番。

经过一番畅怀掏心的接触,鹏飞刚强率直中略带些稚气的性格,便让敬轩和了尘喜欢疼爱的如同胞小弟一般。所以,三人并不存在任何禁忌,就像是同门师兄弟一起练武一般。

末了,敬轩又和了尘各给鹏飞指点了几招,这才洗漱更衣,骑马去了董家寨。

鹏飞所说的管家,名叫董宏,祖上三代都是董家的家将。那年带着小主鹏飞死里逃生,茫然的跟随商队便来到了阿山脚下,本想已经远离了官府,小主有了救,不想又遇到了山贼。

商队冲散,货物被抢,董宏抱着小主慌不择路,顺着一道山岔便飞奔而入。

山谷中杂草没胸,古树参天,根本见不到人迹。虽然逃过了山匪的屠刀,但却陷入了生存的绝境。身边无滴水,袋中无粒粮,肚子咕咕叫,背后小主嚎。董宏仰天长叹一声,几近晕倒。

然而,他却不能够倒下,为了小主,为了董家唯一仅存的血脉,他也要设法活下去。

于是,他狠心的将哭成个泪人似的小主,放进一个不大的石洞,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漫漫荒草里。

散发着浓浓松香味的火苗,已将两只野山鸡烘烤得‘吱吱’作响,淡淡的肉香,让满脸泪痕的小主变得手舞足蹈,笑声‘咯咯’。

填饱了肚子,董宏便将小主顶在头上,顺着杂草茂密的绿色长带,去寻找赖以生存的水源。

高耸的山峰,已将炽热的太阳拱在了身后,阴阳分明的山谷,虽然即刻变得凉爽了下来,但也预示着黑暗即将到来。

董宏显得有些焦躁,因为他必须在天黑前找到水,否则,小主难活,自己也难耐。

于是,纵身几个起跃,便来到一处齐腰高的石埂前,侧耳静听,似有水涓涓,心下一喜,绕过石埂,见埂的阴面,青苔如毯,似水洗过。

凑近看,一缕碧透清亮的山泉水,正舔壁而下,在一处兀自突起的石乳上,竟抛出一串晶莹剔透的水珠。

董宏欣喜之余,赶忙扯下一片苇叶,接了水便愉悦的送入小主的嘴里。小家伙也如饮甘露般,‘吧唧’着粉嫩的小嘴,圆脸儿笑的跟十五的满月一般。

见小主已经满意的将头扭向了一旁,董宏弓腰便是一阵虎吸牛饮。

惬意的抹了把嘴,顺着水流望去,只见石埂与峭壁的连接处,一缕清澈的泉水,自石缝中汩汩而出,在石埂顶端的一块平面上停留了须臾,便欢快的顺壁而下,隐入茂密的绿色中。

董宏痴迷的欣赏着,同时感叹上苍的无所不能,和总能给人以绝处逢生的快感。

兴奋之余,他将小主安顿在旁边的石块上,赤脚挽袖的贴近石埂,他要让清凉冰润的泉水,带走他满身的疲劳和燥热。

世间的事总是那么的奇妙,上苍关闭了你的门,自然会留给你一扇窗户。

俗话说:有福之人不用忙,无福之人忙断肠。董宏兴致勃勃的将双手平伸到如镜的水面,本想享受一番冰凉润滑的感觉,掌心却意外的落在了柔软如缎的细沙上。

董宏略微的懵愣了一下,轻轻捏出一撮金黄色的沙粒。放在手心仔细一看。顿时,欣喜难耐的仰天大吼了一声。

第五十四章 现身大漠

见远处尘土如团冉冉升起,敬轩拿出静听功夫略微听了一下,便知有十几匹战马朝这里飞奔而来。

于是,下令卫队保护队伍准备战斗,自己便和了尘纵马迎了上去。

翻过一道不大的土梁,只见四骑狂奔,后面有十余骑紧随其后。从装束看都是胡人。

绕过一处圆形的土丘,前面四人,便被分成两股的追兵围在了中央。

敬轩见他们并不是冲自己而来,便稍稍松了口气,一面挥手让队伍继续慢行,一面缓缓靠近。

只见十三个追兵走马灯似的围着四人,挥舞弯刀嘲笑般喊叫了一番。

其中一个身材魁伟,满脸长着杂草般胡须的红脸汉子,瞪着不可一世,像要吞噬一切的目光。

脸上露出轻蔑的嗤笑嚷道:“胡里你听着!要是乌护不答应在月亮长圆前,乖乖滚过杭爱山,你就喝不到太阳落山的奶茶。”

那人说的是突厥语,只见四人中,一位身材微胖,脸上围着一圈细密胡须的虎眼青年,不甘示弱的嚷道:“摩羯!你身为叶护(突厥官职,仅次于可汗)不能出尔反尔。”

那人仰天哈哈一笑,一副狂傲的样子说:“我头顶着草原的蓝天,我想怎样就怎样,杀了你,就像碾死一只小小的蚂蚁。”说着,笑声如雷。

胡里依然据理力争道:“可汗已经答应我们在来年春暖花开的季节,先让出河边的草场,并未提起杭爱山。”

摩羯一副不屑的样子,鼻子冷哼道:“父王是头慈弱的老牛,我才是草原的猛虎,草原的蓝天迟早是我摩羯的。”

胡里依然不服的嚷道:“那你也不能违背可汗的懿旨,擅自做决定,不然,让我们这些属族怎样服你。”

摩羯的红脸变得黑暗阴沉了下来,声音低沉而又冰冷道:“谁要是不服,就让他的鲜血来滋养美丽的草原吧。”

说着,冲手舞弯刀,跃跃欲试的随从挥手道:“还愣着干啥?不动手,羊羔肉是自己不会蹦到嘴里的,杀!杀光他们。”

话音才落,十几个如狼似虎的随从,便闪电般的冲向四人。

这场力量悬殊的战斗很快便有了结果,四人虽然拼死力战,但终因寡不敌众,而死伤的只剩两人,只见一个壮汉奋力杀开条血路,失声喊道:“少爷快走!我来断后。”

然而,话音才落,便被二马夹在了中间,瞬时身中几刀,滚落马下。胡里也是左臂中刀,血流如柱。

敬轩从他们的对话中可以判断,摩羯是突厥汗国的王子,而胡里是乌护部落的少爷,突厥人要赶乌护人离开水草丰富的家园。

胡里说的是带有回纥口音的突厥话,敬轩在想,眼前的这个胡里,是否正是自己要找的忽必斯长老家的胡里暂且不说,先救人要紧。

于是,冲了尘一摆手,便纵马箭般的冲进了刀光闪烁的战场。

枪舞银蛇,剑似雪花,瞬间便杀出一片空地。

摩羯见羊群里突然冒出两头狼来,便怪叫一声纵马舞刀冲了过来。

敬轩冲他轻蔑一笑,便提枪迎战,错马两个回合,敬轩就感觉对方刀沉力大,是个难对付的主。

见摩羯挥刀再次朝自己的面门砍来,敬轩微微一笑,趁两马相错,刀锋逼近脸面之际,突然举枪猛磕刀面,同时,枪身如鞭,‘啪’的一声脆响,便重重的落在了摩羯的脖根。

只见摩羯像个灌满了马奶酒的醉汉似的,身子摇晃了几下,便像个被风吹倒的草捆般,滚落马下。

紧跟着,敬轩飞身下马,弃枪拔剑,直指摩羯的咽喉。

摩羯像是刚刚被从梦中惊醒似的,懵愣着两眼,瞅了瞅近在咫尺的剑锋,猛的打了个激凌,身子本能的朝后挪了挪,失声道:“好汉饶命!”

由于敬轩事先有话,进了北漠,凡遇交战,只伤不死。因此,对方的四肢和马匹便成了尘剑锋所指的目标。

一阵风卷残叶般的上下翻腾后,几个萎缩不前的骑兵身上,都或多或少的留下了鲜红的血迹。

当然,这一系列的剑舞蝶飞,都是在马下完成,了尘上了马背,就像是武士少了腿脚,只能瞻前不能顾后。

见摩羯落马倒在了地上,几个随从刚想纵马拼死相救,只听的摩羯大喊一声:“都别动!”同时,冲敬轩讪讪一笑。

敬轩当即插剑入俏,冲摩羯温软一笑,伸手拉起摩羯,就像是久别的好友似的,靠上了右肩。

摩羯顿时仰天哈哈一笑道:“我摩羯从此又多了个汉族朋友。”

见摩羯目光狐疑的瞅了自己一眼,了尘上前一步道:“在下了尘,江湖人称‘踏雪无痕’,这位是敦煌李敬轩,江湖人称‘天山雪狼’。

当敬轩用突厥语翻译后,摩羯面显惊异,兴奋难耐的冲天嚷道:“长生天呀,你给草原派来了使者,他将让草原变得风调雨顺,牛羊遍地。”

说着,又欣喜的拉住敬轩的手嚷道:“狼是我们突厥人的圣物,尤其是雪狼就更加的珍贵,你又会说突厥语,你真是上天派给突厥人的使者。”说着,显出恭敬佩服的样子。

敬轩微微一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相逢何必曾相识。既然上天安排你我见了面,今后我们就是好兄弟。”

摩羯听说,一副欣喜若狂的样子嚷道:“好兄弟!好兄弟!你我永远是好兄弟。”

敬轩嘿嘿一笑,友好的拍了拍摩羯的肩膀,声音淡淡道:“胡里是我的朋友,我是乌护的客人,你看”

见胡里目光怨怨的瞅着自己,摩羯略微懵愣了一下,继而哈哈笑道:“既然您是胡里的朋友,那乌护的事情好说。”

说着,冲余怒未尽的胡里嘻嘻一笑道:“既然你的朋友开了口,草场的事就照父王说的办,就让今天的鲜血去滋润美丽的草原吧,以后我们还是兄弟。”

见胡里仍然一副悻悻委屈的样子,敬轩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朗声道:“让友谊像美丽的草原一样,永远留在我们的身旁,让仇恨随着溪水流向远方。”

胡里面显敬服感激的瞅了敬轩一眼,冲摩羯微微一笑,就将肩膀伸靠了过去。

夕阳映红了大地,草原披上了盛装,彩霞漫天的样子,预示着明日的阳光将会更加的灿烂。

第五十五章 爱的困惑

忽必斯长老是位年逾花甲的半拉老头,清瘦的脸上,稀疏花白的胡须,被修剪得整整齐齐,细长的双眼,闪烁着精明智慧的光芒。

听胡里神情激动,绘声绘色的讲述了敬轩的表现,便将来自高昌的最高长官,徐文辉撇在了一边。

只见他面显欣喜的样子,冲敬轩俯首行礼道:“您是我们乌护部族的贵人。”

说着,扭头冲徐文辉淡淡道:“你们都去休息吧,高昌的事,我只和这位小兄弟谈。”

于是,便旁若无人的离坐来到敬轩面前,伸出略显干瘪的手,薄而显黑的嘴唇,痉挛般的颤抖了几下,神情恳切道:“您救了胡里的命,就是乌护的恩人,你会像春天的太阳一样,受到族人的欢迎和爱戴。”

敬轩赶忙起身,满脸温笑道:“生命像金子一样的珍贵,友谊像泉水一样不可缺少,希望我们的到来,能给草原商道带来安宁与祥和。”

忽必斯长老欣喜中略带疑惑道:“恩人的回纥话说的很地道,像是天山以北的口音,您是”

见他言语吞吐,敬轩忙怅然一笑道:“家母是回纥人,二十年前,部族被西突厥灭了族,只有家母侥幸逃了出来。”

忽必斯沉思般的点点头,自语道:“突厥人,这个霸道的民族,不愧是狼的后代。”

和谈的事,因为敬轩的出现,变得轻松而又简单,三箱珠宝玉器,忽必斯连看都没看一眼,精心挑选的五个美女,也只有胡里留下了两个,其余都赏给了手下,他只在乎敬轩。

欢快的晚宴,在草原暮色中拉开了序幕。敬轩被安坐在主客的位置,与忽必斯隔毯相望,而徐文辉却被安顿在一侧的次位。

宽敞的中心大帐,灯火通明,十几个身着或黄或兰彩衣的突厥姑娘们,行云流水般穿梭在人们的面前,或斟酒或是捧上各色的美食。

循规蹈矩的礼仪性敬酒结束后,随着一阵简单却充满激情的音乐响起,姑娘们顿时如群蝶戏花般漫舞了起来。

人们边尽情的吃着鲜嫩喷香的羊羔肉,相互敬让着马奶酒,边欣喜愉悦的欣赏着充满着异域风情的美妙歌舞。

痴迷中,只听得银铃脆响,宛若滴水。群蝶开处,一位身着红杉,面如皎月的妙龄少女,映入了人们的眼帘。

只见她身似弱柳,两腿芊芊,细辫如穗,头饰泛光。玉润的足腕,一串银铃,莺吟有声。蛾眉轻黛,肤若凝脂。一双水葡萄般的大眼睛,忽闪有音。

她双足一顿,脆铃如莺,轻摆身姿便漫出一派天仙般的舞姿。场内顿时鸦雀无声,就连已经伸到嘴边的肉,都不由自主的停顿在那里。

当然,敬轩也被少女的美艳给惊得有些发呆,他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少女曼妙的舞姿,脑海里却闪现出乌伊尔罕的身影。

同样的美丽,同样的娇弱可人,只是在少女的脸上少了些乌伊尔罕的霸气,多了些天真和稚嫩。

见敬轩双目凝视着自己,嘴角挂出一丝梦呓般的微笑,而不知不觉中,却喝干了碗里的马奶酒。

少女便旋身舞到敬轩面前,略含羞涩的冲他妩媚一笑,动作娴熟优美的给碗里斟满酒,双手优雅的送到了敬轩面前。

敬轩像是略微的懵愣了一下,如梦方醒般的接过碗,仰头便一饮而尽。

他刚如饮甘露般的畅然放下碗,少女便面含暖暖的微笑,迅速斟满再次送到了敬轩的面前。此时,场中发出了隐隐的窃笑。

敬轩微微一愣,才恍然想起了突厥人喝酒的规矩,只要将碗中的酒喝干,马上就会有人给你斟满。

于是,单手接碗,在唇边浅浅的抿了一口,便冲少女暖暖一笑,轻轻的放在了桌上。

少女又轻若漫蝶的舞在了中央,但那缕来自少女身上的淡淡幽香,却如丝如缕,久久弥漫着敬轩的身心。那种香味,在飞花的身上有过。

欢愉的晚宴,一直延续到瘦月高悬,繁星满天,才意犹未尽的渐渐散去。

徐文辉和卫兵们被安置在三个大毡房里,却将敬轩独独安顿在,离大帐不远的一座崭新的小毡房。

马奶酒的后劲,很快便让敬轩进入了梦乡,他竟然奇妙的梦见了飞花。

盛开的鲜花般好看的脸庞,曼妙细条的身段,还有那整军待发时的飒爽英姿。当然,还有那缕若有若无的淡淡幽香。

梦境朝着深处蔓延,敬轩不但嗅到了香味,而且还感受到了玉润般的温热,朦胧中,像是那只柔软润滑的小手,也自腹部慢慢的朝着胸前滑来。

敬轩正被一种奇妙的感觉所困扰,只听得遥远的天空像是有人在喊:“我在到处找你,苦苦的等待,你却在这里逍遥自在。”

那声音如泣如诉,颤若揉弦,仔细听来,像是三妹。

敬轩猛然打了个激凌,触电般的躬身坐起,却惊异的发现,昏弱的油灯下,晚间跳舞的少女,几近一丝不挂的偎在自己身侧,正目光惊愣含羞的瞅着自己。

水葡萄般的大眼睛,扑闪着细密微翘的睫毛,像是在述说着什么,又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敬轩强忍住一股汹涌而来的燥热心悸,不由的咽下一口滚烫的东西,怪异的‘咕咚’声响,像是猛然撞击了一下浑噩的灵魂。于是,他迅速扯过毯子,斜搭在了少女的身上。

他身子微微颤了一下,声音僵硬的说出了一句,非常明白的废话:“你咋在这里?”

敬轩非常清楚少女为啥出现在这里,这种情形,早在山洞里,就和乌伊尔罕惊心动魄的演练过一次。也深知少女能如此这般,将意味着什么。

少女并未开口说话,只是冲他温媚一笑,略显羞涩的将头扭向一旁,却将温润柔软的小手,再次伸向了敬轩的胸膛。

一股难耐的涌动再次蔓延了敬轩的身心,像是接通了比心率略高的电流一般,他知道,那种感觉的来源就是那只微微蠕动的小手。

于是,他有些慌乱的抬手握住了那只小手,却并没将它推向一旁,而是将它轻柔小心的捏在了手心,就像握住一只心爱的小鸟一般。

第五十六章 爱的火焰

见少女仰头,目光水水的瞅着自己,欲言又止。敬轩冲他温软一笑,像哄孩子般的说:“先把衣服穿好,我有话对你说。”

少女略微的懵愣了一下,乖巧的扭身坐起,却将白润如脂的后背,晾给了敬轩。敬轩的喉头,再次不由的蠕动了一下,却没敢发出声来。

见少女拾掇整齐,鲜藕般的小脚,软若无骨,只是不见了那串银铃。

敬轩冲她暖暖一笑,拍拍身前,示意她坐下说话。少女便温顺的盘腿坐在了他的对面,而且,离的很近。

见少女目光静静的注视着自己,就像小时候静静的瞅着母亲给自己剥去糖果上的油纸一样。

敬轩冲她软软一笑,轻声道:“多大了?叫啥名?是谁家的闺女?”

敬轩用突厥语问出了一连串的话,但感到欣喜惊异的是,少女却用熟练的汉语说:“我叫阿依古丽,是忽必斯长老的女儿,翻过年就十四岁了。”

敬轩心里怦然一动,急切道:“是你阿爸叫你来的?”

阿依古丽羞涩一笑,微微摇头说:“阿爸不知道,我只告诉了奶妈。”

敬轩像是微微松了口气,面显疑惑的轻声道:“你咋会说汉语呢?”

阿依古丽腼腆一笑,脸上划过一丝不经意的忧伤,声音低弱的说:“我才满周岁,阿妈就死了,我是奶妈带大的,她是汉人。”

敬轩沉思般的点了点头,一股怜爱之心便油然而生。他知道,漠北人常到边境抢劫牲畜,掳走青年男女给他们当奴隶,尤其是年轻妇女,就更是抢手。

尽管白天艳阳高照,石可烙饼,但到了夜晚,寂静的草原却是一派的凉爽。尤其到了后半夜,还反倒显得有些清凉。

见阿依古丽娇弱的身子像是微微的颤抖了一下,敬轩示意她转身背靠着自己坐,阿依古丽冲他甜美一笑,身子便灵巧的靠在了敬轩的胸前,而且,贴的是那么的紧。

敬轩扯过唯一的毛毯,横披在自己的后背,捏起两头,便将阿依古丽纤美的身子裹在了胸前。就像小时候和乌伊尔罕在一起一样,噢,还有那个机灵勇敢的媚儿。

敬轩感觉阿依古丽的呼吸,渐渐的急促了起来,以至于让他都不能静心打坐。他以为是自己将她裹得太紧的原因,于是,便微微松了松手。

然而,就在敬轩懵愣之际,只觉阿依古丽两只灵蛇般的小手,便像是幼鼠觅食般的朝后摸索了过来。

敬轩猛的一惊,还未做出任何反应,一股从未有过的那种,翻涌酥麻得令他近乎晕厥的感觉,便瞬间弥漫了他的身心,也淹没了大脑中所有的灵动,让它变成了一片空白。

一种原始的冲动和对异性渴望的力量,让敬轩的身子变得像石雕般的僵硬,强行压抑的喘息,渐渐变成了吹火般的响声。

就在敬轩像洪水决堤般彻底崩溃之际,一股神奇的力量迫使他,几近疯狂的将阿依古丽柔弱的身子,猛然的搂在了怀里,同时,引颈发出一声牛哞般的长啸。

那声音低沉而悠长,就像是压抑已久的气体,突然找到了并不大的出口一般。

声音渐渐的变弱,最后竟然演变成一句呜咽般的话语:“不能这样”

阿依古丽的身子,像是微微的颤抖了一下,声音弱如幽兰道:“你不喜欢我么?”

敬轩情不自禁的亲吻着阿依古丽满头的碎辫,就像是母羊舔舐着幼羔一般,嘴里喘息道:“不是不是”

阿依古丽努力挺了挺脖颈,扭头将温润的脸颊在敬轩的唇边蹭划了一下,娇喘如吟,声似弱兰道:“那你为啥不要我?”

敬轩像是略微的停顿了一下,声音稍微平静道:“要把她留给你心爱的人。”

阿依古丽抖肩蹬腿,有些撒娇耍赖道:“你就是我喜欢的人,我不管!这辈子我都要跟着你。”

敬轩像是略微的懵愣了一下,一股轻柔的暖流,细雨润物般的缓缓弥漫了他的身心,他暗自叹口气,声音轻柔,像是在哄孩子般的说:“你永远都是我的好妹妹,我很喜欢你,但我心里已经有了人”

阿依古丽像是猛的颤抖了一下,挺拔的身子,便像是漏气的皮偶似的,慢慢的软了下去。

微风轻轻掀动着门帘,一缕黎明前的晨晖便不失时机的窜了进来,远处,已经隐隐传来牛群轻微的‘哞哞’声。

敬轩正不知如何安慰阿依古丽,只见她猛然抖肩挣脱了搂抱,奋然起身,连头也不回,便像梦游般的缓缓走出了毡房。

一阵空旷失落的感觉,像轻风抚柳般漫过后,敬轩猛然间,感到一股心如刀绞般的难受,这股力量,让他瞬间感到了力乏虚脱。

敬轩双腿如铅,举步乏力的来到坡后,见了尘已经剑花如雪的练上了。便也捡块平坦的空地,失魂走神的练了起来。

见敬轩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了尘嘿嘿一笑,神情诡异的唱道:“良辰美景可惜了,从此麻烦背上了。前世因缘今世了,命中注定跑不了。”

敬轩勉强一笑道:“哎呀,你就别再取笑我了,人家都快烦死了,你还了了了的没个完。”

了尘嘻嘻一笑道:“诸事缘定,有些缘错过了也就没有了,有些缘错过了还会回来。是你的别人抢不走,不是你的想留也留不住。

正所谓:来者自然来,去者自然去,来者还要去,去者还要来。一切随缘吧,若太过执着,就免不了心生烦恼。”

敬轩倪眼瞅了瞅了尘,撇嘴道:“这哪像个出家人说的话,倒像是个过来人似的。”

了尘微微一笑道:“出家人四大皆空是空在心,而世间的风尘百事却尽落于眼。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嘛,自然诸事要比世人看的略微清楚。”

敬轩冲他乏乏一笑,也没心思多说,就扭头默默的朝回走。

刚翻上坡,就见一位突厥装束,但却像是汉族人的中年妇人,脚步迟疑的勾头瞅着敬轩,像是欲言又止的样子。

第五十七章 夜探大帐

敬轩见那女人像是有话要说,于是,冲了尘讪讪一笑,便拧身走了过去。

从那女人的长相和神态,敬轩突然想起了阿依古丽所说的奶妈,也许,她带来了小家伙的消息。

见敬轩渐渐走近,女人驻足凝眉,声音淡淡道:“你知道自己对她的伤害有多大么?”

敬轩略微懵愣了一下,面带愧疚的欲言又止。

女人长吁出一口带响的气,像是自语般的嘟囔道:“突厥姑娘,第一次钻男人的毡房而被拒绝,是她一生的羞辱,这比砍了她的双手还要难受。”

敬轩歉疚无奈的轻摇了摇头,迟疑的嗫嚅道:“她她现在咋样?”

女人面显忧郁的轻摇了摇头,声音乏乏道:“回来一声不啃,背起弓箭,揣了块干粮就骑马出了门。”

敬轩忙急切的问道:“到哪儿能找到她?”

女人摇头道:“看样子是进了山,公主小时候就这样,不高兴了,就一人跑出去玩,太阳落山前怕是回不来。”

敬轩略显焦急道:“那她一人会不会有危险?”

女人轻叹口气,忧郁无奈的样子道:“会遇到啥事,只有天知道,公主不让人跟着。”

告别女人,见向导已经招呼人打垛子,准备明天路上的吃喝。敬轩却心如乱麻,毫无回归之喜。

见徐文辉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背搭个手,嘴里哼着有腔没调的北方曲子,那神情,像是已经看到了高昌王的赏赐。

敬轩宛然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在坡后盲目的溜达,时不时的还翘首朝着杭爱山的方向眺望。

他希望能在漫荡如波的绿色里,看到一点鲜红的痕迹,哪怕是只有针尖大小,也能稍稍慰藉焦躁不安的心。

好不容易熬到了,炽白的太阳渐渐笑红了脸庞,遥远的山峰披上了金色的衣裳。却见胡里匆匆忙忙,神色凝重的备马准备出发,那样子像是如临大敌一般。

敬轩忙迟疑的凑近问道:“咋?这是出了啥事么?”

胡里边系紧马肚带,边声音急促道:“阿依古丽被突厥人抓了,说是她冒犯了圣神,要杀她祭天。”

敬轩听说,真如五雷轰顶一般,边急急的朝回跑,边嘴里喊道:“等我!”

徐文辉听说敬轩不能随队回高昌,刚想焦躁的说啥,见敬轩面挂冰霜,便将已到嘴边的废话给憋了回去。

只见敬轩急切而又沉稳道:“这里会派兵护送你们到阿尔泰山脚下的驼店,再由鹏飞送你们到奇台,过了沙漠就是托里的地盘,放心吧,一路上会很安全。”

敬轩了尘随着胡里一行,飞马来到了离突厥大帐不远的小溪边,已是瘦月高悬,人畜入梦了。

就着清凉的溪水,胡乱填饱了肚子,见胡里像个困兽般的焦躁不安,敬轩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别太着急,天亮我们就去见可汗,请他放人。”

胡里头摇的像个拨浪鼓似的,一副忧郁绝望的样子说:“你是不了解突厥人,那个野蛮的民族,一直就想撵我们走,这次阿依古丽落在他们手里,就别想活着回来。我只是想要回她的尸首,免得他们拿去喂狼。”

敬轩暗自轻叹口气,强作轻松的说:“也许,事情并非你想象的那么糟糕,你先休息,我到前面转转。”

脚踏柔软的青草,仰望清远的苍穹,敬轩心急如焚。见了尘默默尾随而来,便冲他淡淡一笑道:“道兄敢不敢与我探回突厥大帐?”

了尘诡秘一笑道:“贫道正为此事而来。”

于是,两条轻灵的身影,便像随风飘逸的树叶般,瞬间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突厥人的中心大帐,是有上百个大小不等的独立毡房,众星捧月般的簇拥在中央。

粗看没啥异常,但仔细观察,却是严格按照八卦方位摆放而成。可见,中原文化,早已在漠北生根发芽。

敬轩小时也曾听师父讲起过阴阳八卦,以及奇门遁甲的有关知识,但师父认为那都是些邪门歪道东西,不屑于深研,因此,敬轩也就弄了个一知半解。

见敬轩面显迟疑的,瞅着密集相连的帐群发愣,了尘微微一笑,手指西方低声道:“那里是活门,你跟着我走。”

说着,便闪身进入一条窄长的通道。进到里面敬轩才看清,大帐外围的毡房不仅是按照八卦定位,而且,毡房之间都有几根手指粗细的黑色毛绳排排相连。

毛绳上面悬挂着不少核桃大小的铜玲,夜行之人一旦走错方位,势必误撞毛绳而摇响铜玲。并且,通道弯曲环绕,宛如迷宫。

若不是有了尘引路,敬轩怕是早就弄响了铜玲。有了如此精巧严密的布局,也就省去了不少巡逻的哨兵,如蛛网般的迷宫,竟然见不到一个人影。

二人刚刚绕过一个回形的拐弯处,只听得毡房里传来隐隐的说话声。

敬轩蹑足贴耳细听,一个粗嗓门叹息般的说:“那姑娘长得真水灵,就像雨后的蘑菇般鲜嫩,宰了喂狼也太可惜了。”

另一个尖细嗓音嘻嘻一笑道:“不如咱哥俩先享受享受,反正是明天要死的人,只要弄不死她,也没人会追究。”

粗嗓门低声猥亵的嘿嘿一笑说:“你小子脑袋瓜子就是好使,既然长生天给了我们这么好地机会,那咱就乐呵乐呵去?”说着,发出一串得意的淫笑。

敬轩听了,腾然火起,刚想闪身进去教训两个畜生一番,却见门帘动处,一胖一瘦,两个腰挎弯刀的卫兵,已然晃出了毡房。

敬轩疾忙隐身躲过,便悄然随后,来到了不远的一座小毡房跟前。

只见粗嗓门,拧身拍了拍身后瘦小的同伴,声音低沉道:“你先在外面守着,完事之后就来换你,咱俩来他个轮番上阵。”说着,便满脸淫笑的掀帘而入。

敬轩压住怒火,飘前一步,便闪电般点了那人的穴。未等瘦小的身子倒地,黑影一闪,那人已然扛在了了尘的肩上。

速度之快,配合之默契,倒像事先演练过一般。

第五十八章 舍身救人

敬轩挑帘而入,只见昏暗的灯光下,可怜的阿依古丽手从后绑,嘴里塞快白布,光着下身,像个离水的小鱼似的蹦哒蜷缩在地上。

那个肥壮可恶的家伙,露出猥亵的淫笑,面对着阿依古丽,正迫不及待的在腰间摸索着什么。

敬轩腾然火起,伸手点了那人的穴,未等棕熊般的身子倒地,便将阿依古丽一把拽起,拥在了怀里。

心悸难耐的激情,让敬轩情不自禁的将阿依古丽的碎辫,像猫嗅美食般的亲吻了一番。

未等喘息稍定,就见阿依古丽踮足引颈,便将花儿般的小嘴,热热的抵在了敬轩的唇边。

于是,他便忘情的领略了初吻的感觉,那种滋味让他陶醉,令他痴迷。原来,她是那么的美妙。

就在火热朝着极限蔓延之际,门外却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敬轩知道,那是了尘。

断电般的清醒,让敬轩迅速提起阿依古丽的裤子,声音轻柔道:“我现在还不能带你走,不然,会给族里带来麻烦,你先忍忍,明天我一定正大光明的救你回去。”

阿依古丽黑葡萄般的眼睛水水的闪了闪,姣美的脸上开出艳丽幸福的花儿,一句话不说,便将含苞欲放的小嘴,再次的伸了过来。

大帐前的空地,被激情好事的人们围得水泄不通,场地中央,一面绣着金色狼头标识的蓝色彩旗,被根溜直光亮的松木椽,顶在半空随风飘扬。

旗杆前的平台上,一位身着特殊彩衣的萨满师,正手摇法器,装神弄鬼的念念有词,可怜的阿依古丽,被绑在一侧的木柱上,像个即将枯萎的花儿。

萨满师所说的话,敬轩都能听得懂,无非是:感谢长生天赐给丰盛的水草和无尽的牛羊,阿依古丽冒犯了圣灵,要用她祭天敬圣之类的鬼话。

平台对面的凉棚下,头发胡须如雪染般的突厥可汗,被两个年轻貌美的王妃簇拥着,侧面是两排脸泛油光,大腹便便的王公贵族。

就在萨满师结束了祷告,刽子手拭刀准备行刑之际,只见人群中白光一闪,敬轩两个起落,便站在了阿依古丽的面前。

场上顿时一阵骚乱,十几个手持弯刀,神色紧张的突厥卫兵,便如走马灯似的围了过来。

敬轩面带微笑,旁若无人的上前两步,冲年迈的突厥可汗恭敬行了礼,用突厥语说:“尊敬的可汗陛下,您是草原的太阳,牧场的甘泉,我想对高贵的萨满师说句话,请您恩准。”

见可汗面色平平的挥了挥手,敬轩便拧身冲萨满师行礼道:“尊贵的萨满师,您是至高无上的智者,天地间的先知,是您的智慧,让草原风调雨顺,部族免遭天灾。”

趾高气扬的萨满师,干燥凝重的脸上像是有了些温润的水分,他进前两步,依然一副高傲的样子道:“你是什么人?到底有啥话可说?”

敬轩冲他再次躬身道:“我叫李敬轩,是胡里的昆季,昨晚我梦见了天主,天主说我妹妹阿依古丽还是个孩子,去了也帮不上他什么忙,他不喜欢,倒是希望我代替妹妹去伺候他。”

萨满师听了面露嗤笑,场上也发出了轻微的窃语,都像是再说敬轩是个疯子,在说梦话。

敬轩神色淡定,冲萨满师微微一笑说:“您可能以为我说的是疯话,不相信我的能力,那我现在就证明给你看。”

说着,冥思须臾道:“您是智者,自然清楚可汗陛下的香囊是金色的,上面绣有狼的图案,里面除了香料,还有一颗蓝色的宝珠。”

见萨满师神色略显紧张的瞅着可汗,敬轩淡淡一笑道:“可汗说:他咋知道?”

萨满师更显紧张的翘首瞅着十步外的可汗,见他微微点首承认,便满脸疑惑的盯视着敬轩,声音冰冷道:“你在捣啥鬼?陛下的贴身东西,你咋知道的一清二楚?”

敬轩嘿嘿一笑说:“您是至高无上的智者,自然是尽知天下事,我只不过是得了些感知遥测的雕虫小技,只知道红衣王妃头上是只田黄玉簪,左边凤翅上有道白痕,宛若挂云。”

见红衣王妃慌忙取下玉簪查看,敬轩淡淡一笑接着道:“蓝衣王妃用的是纯金的凤簪,其中一个金穗断了一节。”

萨满师像是更加显得焦躁不安,上前两步,勾头瞅着棚下的王妃。敬轩暗自一笑,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说:“大师的钱袋里只装了五块钱,和二两碎银。”

萨满师顿显惊张愕然的瞪眼瞅着敬轩,同时不由自主的摸了一下腰间。

见棚下的可汗王妃们都显得目瞪口呆,萨满师也是一副慌乱无措的样子,敬轩冲可汗再次行礼,朗声道:“既然天主不喜欢那个不懂事的小丫头,那就趁早放她回家吧,一切罪责,都由我来承担。”

可汗像是略微的懵愣了一下,便冲萨满师挥了挥手。

见萨满师让人放了阿依古丽,敬轩便微微一笑,边主动将手背向身后,等待来人捆绑,边煞有介事的说:“天主还说了,这两天在瑶池宴请众仙,让我两天后再过去。”

萨满师见可汗挥手同意,并带着王妃离开了凉棚,便冲敬轩面显敬意的讪讪笑道:“先生高明,在下佩服,有些事情正要和先生讨教,也只好先委屈先生了。”

敬轩淡淡一笑说:“您是草原的月亮,是您给迷途的羔羊指明了方向,我将在天主面前把您赞扬。”

萨满师肥厚而又略显干燥的脸上,露出了尴尬羞愧的颜色,冲敬轩勉强一笑,便转身离去。

敬轩刚要随卫兵离开,只见红光闪处,阿依古丽发疯似的冲破卫兵的阻拦,泪洒如雨的扑到敬轩的怀里,声嘶力竭的喊道:“——我不许你死!”

那声音脆若惊雷,细似弦音,发自胸腔,源于内心,震撼之波,瞬间淹没了周边,漫向透蓝的天空。

敬轩的双手后绑,只能将头贴在阿依古丽的耳边,像哄孩子般的轻声道:“放心吧,我不会有事,两天后,我就能喝到你亲手煮的奶茶。”

当然,他俩此时说的是汉语。

第五十九章 生死关头

见阿依古丽双臂紧紧的搂住腰,花儿般的小脸磁石般的贴在自己的脖根,眼泪像春雨般的洒落在衣襟,敬轩的心里,猛然腾起一股温暖而又酸楚的感觉。

双臂后绑,他只能用脸颊贴着阿依古丽的耳边亲昵的安慰了一番。

当听敬轩说没事,还能喝到自己亲手煮的奶茶时,洒满珍珠的脸颊才开始灿烂了起来。

只见她欣喜的松开双臂,冲敬轩妩媚一笑,踮起脚尖,引颈猛然在敬轩的唇边亲吻了一下,便欢快的像头小鹿似的,蹦跳而去。

原来,敬轩的这场舍身救人,装神弄鬼的戏文,都是和了尘两个事先编排好的。

了尘有隔墙观物的本事,而敬轩又有远距静听的能力,了尘把观到的情形以静音传递的方式告诉敬轩,这便有了惊巫师唬可汗的精彩表现。

而敬轩之所以答应在两天后上天敬主,是他事先得到了摩羯,明天要从长城边赶回来的消息。

以摩羯手可遮天的霸气,和直爽简单的性子,从屠刀下救出自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毕竟剑下曾经绕过他的命。

两日的‘监狱’生活,让敬轩和萨满师成为貌合心离的朋友,萨满师小心而又顾忌脸面的热情接触,和敬轩智慧巧妙的矜持应对,让萨满师对敬轩的‘超凡’能力更加的神往和不可思议。

而敬轩在人前人后都尽量给足他面子的用意,也是不想让这位突厥人心中的智者,原形毕露,威风扫地,而被激怒。

轻松而又难耐的两日,像叼羊的马队般很快闪过,第三日的太阳,已经冉冉在远处的天空,清静的毡房内,敬轩吃到了专门为他上路准备的丰盛早餐。

以敬轩的能耐,别说是这拳可破洞的毡房,就是县城的大牢,也无法关住他身轻如燕,灵巧似猫的身影。

然而,敬轩不能这么干,他心里非常清楚,自己要是屁股一拍走人,将对乌护人意味着什么。

虽然,至今尚无摩羯消息的阴影,已经悄然弥漫着敬轩的身心,但敬轩依然做出一副大义凌然,慷慨就死的姿态。

见门口多了几个手持弯刀的卫兵,敬轩就知道,已经到了该送自己上路的时刻。

果然,不大功夫,就见萨满师摇晃着肥胖的身子,来到了毡房。

见敬轩面带微笑,顺从的任凭卫兵将自己捆绑结实,萨满师面显尴尬的讪讪一笑道:“对不住了先生,您在太阳底下说的话,就像射进木板的利箭,若再拔出来,就会留下永远抹不去的痕迹,所以”

敬轩微微一笑道:“去见天主是件愉快的事情,不知大师可有话要带给天主?”

萨满师像是猛然的惊愣了一下,干燥的额头竟然浸出了细密的汗珠。

心里暗道:以此人沉着冷静的样子来看,的确不一般,虽然自己从未见过也不相信被杀的人会真的能见到天主,但敬轩的表现,却将自己推入了困惑的漩涡,让他左右为难。

按照以往糊弄族人的做法,一刀砍掉了事,可万一他真的见到了天主,肯定倒霉的人第一个就是自己。

但若是改变刑法或刑期,可汗那里又不好交代,那个执拗而又古板的老头子,也只有他的儿子摩羯,才能让他变得温顺听话。

可摩羯到现在都没个影子,又不能错过了时辰,国王和王妃们,已经等在了那里。

无奈之下,萨满师只好胆怯而又小心的冲敬轩讪讪一笑道:“先生是天主的侍者,我们是天主的子民,您对草原的恩德,我们将铭记在心。”说着,冲敬轩躬身行礼,木然的扭身而去。

大帐前的空地,像是显得比昨天还要热闹,被王妃簇拥的可汗和王公贵族们,早已神情肃穆的静坐在那里。

斜照的太阳,被一缕淡淡的云,软软的裹在了中央,不知是云的多情,还是阳的缠绵,倒像是沾住了一般。

萨满师像是昨晚喝多了马奶酒似的,显得不如昨日精神激昂,只见他拖腔嚼字的,将昨日的那番鬼话说又重复了一遍。

冲敬轩木然的躬身行礼,声音略显低弱道:“您还有话要说么?”

敬轩朗声哈哈一笑道:“如果我的死,可以换来草原的和平与安静,我将死而无罕!”声音震荡着天空,也震荡着每个有良知人的身心。

萨满师翘首静静瞅了眼,安静的像个木偶似的可汗,冲敬轩敬佩无奈的一撇,便默默的转身离去。

敬轩的目光再次投向了胡里他们,只见胡里的怀里,紧紧搂抱着,恐惧挣扎的羔羊似的阿依古丽,目光惊恐无助的瞅着自己。

而身边的了尘,更是已经拔剑在手,只要自己给出信号,便会飞身而至,瞬间砍翻卫兵,和那个肥笨的像头怀胎的母牛似的刽子手。

虽然敬轩事先一再嘱咐胡里,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卷入战斗,否则,便会给乌护人带来毁灭性的灾难,母亲的族人就是血淋淋的例子。然而,胡里激奋难耐的样子,却让他感到焦虑和担忧。

如果只是了尘飞身而至,挥剑砍断绳索,两人并肩杀出重围,逃之夭夭,无非是江湖人在突厥人面前开了个小小的玩笑,但若是胡里也卷了进来,那将要变成一场部族之间的拼死厮杀。

如果是那样,不但草原上将会血流成河,尸横遍野,而且,自己肩负着高昌王的使命,也将随之化成暴雨中的泡影。

就在敬轩懵愣焦急之际,只听得一阵轰轰的马蹄声由远而近,随即就有人大声嚷嚷道:“摩羯王子回来了!摩羯王子回来了!”

紧接着,人群开处,只见摩羯胯下西域良马,直接驰入场中,才飞身下马,冲父王和王公们行了礼,但未及开口,就侧脸瞅见了捆在柱上,冲自己淡淡微笑的敬轩。

摩羯略微懵愣了一下,随即转身,边大喊一声:“这是谁干的?”边纵身奔到敬轩的面前,手起刀落便砍断了绳索。

两人相视一笑,便紧紧的搂抱在了一起。

第六十章 毡房论道

摩羯蓦然回首,发现敬轩被绑在柱上待斩,这一惊非同小可,边飞身冲敬轩跃去,边惶恐的大声喊道:“这是谁干的?”他一脚踢开刽子手,挥刀砍断捆绑敬轩的绳索。

太阳还红红的缠绵在远处的山顶,欢快热闹的晚宴,就已迫不及待的拉开了序幕。

几碗酒下肚,摩羯像是更加的兴奋不已,他热情的递给敬轩一块,肥瘦适中的后腿肉,冲他嘿嘿一笑说:“看来,我摩羯和汉人真是有缘份,在边境打打杀杀了几十年,倒打成了兄弟。”

见敬轩目光懵愣的瞅着自己,摩羯颇显得意道:“我这次去长城,只为和李世民谈笔买卖,他答应,只要我助他打下中原当上皇帝,他就帮我统一漠北。不仅派人协助管理,还将长城以北的大片地域都划给突厥。”

敬轩听了心里暗暗一动:这又是一笔血淋淋的交易。见敬轩沉思不语,摩羯按捺不住欣喜的接着道:“李世民还答应,派太原县令刘文静,来给我们当丞相,帮助汗国按照中原的方法,来统治管理漠北。”

刘文静,又是这个刘文静,世民起兵造反就是他煽风点的火,这回,他又把手伸进了漠北。

见敬轩依然沉思不语,摩羯便有些急切的嚷道:“哎呀,你倒是说句话呀,不为哥哥高兴啊?”

敬轩像是猛然被从梦中惊醒似的,冲他嘿嘿一笑道:“我是在想,这么大块漠北,你一人能忙的过来么?”

摩羯嘻嘻一笑,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说:“若按从前的部落管理,是有些麻烦,往往是按住这里那里又反,整日征战不断。

要是依照中原汉人那样,分别设立各级衙门的做法,就简单容易多了。草原既是国家的,也是大家的,按级别管理,照人头纳税,军队统一调配,就安稳多了。”

敬轩淡淡一笑道:“想不到你还懂得不少,像个可汗的样子。”

摩羯嘻嘻一笑,面显得意的说:“这些都是刘文静给念叨的,要不,咋晚回来一天。”

见敬轩面含沉思般的微笑,又闷不作声,摩羯诡秘一笑,像是猛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把拽起敬轩的手,就朝毡房外走。

来都一处干净平坦的草地,摩羯面显恳切道:“自那天见面回来,就一直在想,我摩羯此生一定要和你结为昆季,和兄弟一起共享草原的美丽。”

说着,接过侍女端来的马奶酒,不容分说的递给敬轩一碗,面对玉盘将溶的皓月,便念念有词的祷告了起来。

说句心里话,敬轩是喜欢摩羯率直豪放的性格,也打心里愿意交他这个朋友,这让他想起了托里。但当听说他和世民搅在了一起,心里不免生起了波澜。

不知是为摩羯感到庆幸,还是担忧,抑或别的什么,总之,有种不踏实的感觉。这两个充满野心的家伙,搅在了一起,对天下的黎民究竟意味着什么?只有天知道。

然而,无论如何,摩羯提出要和自己结为昆季的请求,是万万不能断然拒绝。突厥人一般不愿和人轻易结昆季,因为昆季有权分享自己的女人。

而一旦主动提出要求,那一定是非常看的起那人,决定心甘情愿的与他分享一切,包括心爱的女人。

敬轩既然知道突厥人的规矩,也就欣然接受,真诚的与之结拜。但目的却不是为了荣华与富贵,更不是为了女人,他只想对这片美丽的土地做些什么。

草原的夜色,总是那么的美丽,洁白的毡房,依然亮着昏弱的灯光,两个年轻漂亮的突厥女人,手脚勤快的整理好毛毯,便左右拥来,热情的帮敬轩脱衣服。

敬轩知道,她们是摩羯的女人,也清楚她们期待着什么,她们的任务就是要让自己开心愉快,否则,等待她们的就是无情的皮鞭。

敬轩见她们过于热情,而又自然的毫无羞涩,便冲她俩温软一笑,用突厥语说:“先别忙活了,弄碗奶茶醒醒酒。”

说着,就盘腿坐了下来。女人手脚麻利的端来奶茶递给敬轩,目光热热的瞅着他。其中一个,竟旁若无人的脱起了衣服。

敬轩心里一急,便被奶茶呛了一下,边侧脸咳嗽,边摆手道:“天怪凉的,穿好衣服,先陪我说会话。”说着,拍了拍面前的毛毯。

女人相视一笑,便乖巧的盘腿坐在了敬轩的面前。见其中一个手腕上绕着一串石榴石的佛珠,敬轩暖暖一笑道:“叫啥名?平时念佛么?”

女人温媚一笑,声若夜莺般的说:“我叫乌拉,她叫玛雅,我念佛她不念。”

敬轩见乌拉口齿伶俐,人又落落大方,便心生了几分好感,听她也念佛,便饶有兴致的说:“你们突厥人不是信奉萨满教么?咋会念佛呢?”

乌拉腼腆一笑道,突厥人以前只信萨满教,后来从印度来个和尚在草原传教,就有人跟着学,我阿妈从小就念佛,我也就跟着学。”

敬轩欣然笑道:“想不到佛教都已经传到了草原,那你清楚不清楚,为啥要念佛,怎样念佛才有利益?”

乌拉微微一笑,面如桃花,道:“阿妈说,念佛将来可以生到,比长生天还要好的地方去生活,阿妈只教我有空就念阿弥陀佛,没说别的。”

敬轩暖暖一笑道:“那你念佛有没有得到啥好处?比方说,你心有没有比从前清静,烦恼有没有比以前轻?”

乌拉温笑着,一副茫然的样子。敬轩接着说:“念佛的目的,是为了获得清净心,有了清净心,临命终时一念十念,就能往生到比长生天更好的地方,那地方叫极乐世界。”

见二人手托下颚,一副专注凝神的样子,敬轩暖暖一笑,接着道:“那个世界里,没有可汗,也没有奴隶,更没有战争和流血,是个人人平等的祥和世界。”

一直默不作声的玛雅有些及不可耐的说:“那里不需要女人给他们生孩子么?”

敬轩微微一笑道:“那里的人都是莲花化身,寿命无限,不分贵贱,也无男女之别。那里,只有老师和学生。”

玛雅面显梦呓般的微笑道:“那里肯定比草原还要美。”

敬轩嘿嘿一笑说:“草原没法比,那里的路面都是用黄金铺就,屋子是由七彩宝石建成,树木花草常青不变,而且,都会讲经说法,还有七宝池,八功德水,可令人长生欢喜,永无烦恼。”

乌拉面显兴奋,略显急切的嚷道:“快说说,究竟怎样念佛才能生到那里?”

敬轩冲他软软一笑道:“能不能真正往生,是要看你临命终时的最后一念,是不是阿弥陀佛。若是,必定得生,若不是,那就很难说了。”

第六十一章 爱的失落

玛雅听说念佛还不一定能往生极乐世界,便有些急切道:“是不是不能去那个好地放的人,都去了长生天?”

敬轩冲她温软一笑说:“只要是不能去那个地方的人,便有六个地方可去。天道,也就是你们说的长生天,阿修罗道,人道,鬼道,畜生道,和地狱。”

见二人像是听天书般的懵愣着两眼,敬轩嘿嘿一笑接着道:“这么说吧,念佛人在临命终时,若能保持正念,放下万缘,一心执念阿弥陀佛,就能顺利往生极乐世界。

若是最后一念,转移到了其他善念,就会生到天道,也就是长生天。若是善念中还夹杂着焦躁不安,就有可能生到阿修罗道。

若是善念中夹杂有对人间的眷恋,就有可能往生人道。若是心生贪念,如:贪财,贪色,不舍得离开亲人,就有可能生到鬼道。

若临命终时愚痴糊涂,就有可能往生畜生道。若关键时刻心生嗔恨心,就会落入地狱道。”

见敬轩点头微笑,乌丽轻叹口气说:“念佛可真难,我阿妈为念佛可没少挨阿爸的打。因为她常常因为念佛忘了做饭,或是把馕烤成了焦炭。”

敬轩嘿嘿一笑道:“念佛和干活并不矛盾,得闲时,可以出声专心念,干活或是有人时,可以在心里默默的念,目的是让人保持清净心,少生烦恼。”

见二人像是听懂了,敬轩接着说:“也可以采取石头压草的办法,只要心生杂念烦恼,就赶快用阿弥陀佛名号压下去,当心清净了,就可以不念佛。

此法的关键是:‘不怕念起,只怕觉迟。’也就是说,不能杂念烦恼生起老半天了,才想起了念佛。照这么念法,日子久了,心中的烦恼,自然就慢慢少了。”

轻松愉快的交流,被一阵牛群‘哞哞’的叫声所打断,毡房里,已经悄然的射进了淡淡的光亮。

见两个女人的神情,像是略微的局促紧张了起来,敬轩淡淡一笑道:“回去就说,我很开心,该做的事情都做了。”

两个女人冲他面含感激的点头行礼,挂着满脸的桃红,默默离去。

敬轩拎剑走出毡房,见东边的天际,已经抹上了嫩嫩的红色,远处的绿色里,成群结队的牲畜,哼着愉悦的歌曲,朝着水草茂盛的方向迤逦而去。

一夜的静坐畅谈,并未减少敬轩的精气神,像往常一样,练完了功夫架子,又舞了一会剑,便算是完成了旅途中的晨练。

刚刚收剑,就见摩羯拖着略显疲惫的身子,朝这里慢慢走来。

见敬轩依然是红光满面,精神烁然,便冲他诡秘一笑,戏虐道:“看来,两个女人昨晚偷懒了,没能像挤牛奶那样,留下兄弟的精神,回去我要惩罚她们。”

敬轩嘿嘿一笑,脸红耳赤道:“她们很好,我很开心,就是没你那么不要命。”

摩羯嘻嘻一笑,面显得意的样子,轻轻拍了拍敬轩的肩膀道:“留下和我一起干吧!将来,整个漠北,都将是你我兄弟的天下,刘文静答应,每年送我十个汉族女人,草原将是我们的天堂。”

敬轩淡淡一笑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得回去向高昌王复命,日后,要是哥哥有用的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我定当全力以赴。”

摩羯仰天哈哈一笑道:“我就喜欢弟弟的忠义厚道,希望有一天,你我兄弟携手,荡平漠北,雄霸天下。”说着,笑声如雷,直冲云霄。

一条蜿蜒曲美的小河,像顽皮的孩童随意抹上的一笔,静静的躺在绿茵成毯的草地上,那便是突厥人和乌护人,赖以相对安宁的分界线。

河的对岸,一位红衣红马,像团美丽的火苗似的少女,静静的立在道旁。不问就知道,肯定是姣美动人的阿依古丽。敬轩的心里微微一热,赶忙催马便迎了过去。

阿依古丽像个美丽的雕塑似的,并未做出任何反应。然而,就在两马相接之际,只见阿依古丽猛然双脚踩鞍,纵身一跃,便一个漂亮的前空翻,直直的落在了敬轩的怀里。

敬轩慌忙伸手接住,还没愣过神来,就见阿依古丽,柔软的像只灵巧小花猫似的,伸手勾住了敬轩的脖子,便将花儿般的热唇堵在了他的嘴上。

欢愉的晚宴,一直延续到瘦月高悬,繁星满天,才意犹未尽的渐渐散去,这场篝火宴会,几乎聚齐了乌护全族的人,他们都想亲眼目睹一下,乌护人的恩人,草原难得的英雄,被称作天山雪狼的敬轩。

激情满溢的欢乐气氛,总免不了悄悄的增加人们的酒量。敬轩不知不觉的,灌下了比那晚更多的马奶酒。

清凉的夜风,虽然多少带走了身上的燥热,却令昏昏欲睡的脑袋,变得更加的沉重。

敬轩略显醉意的掀开门帘,只见昏弱的灯光下,阿依古丽恍若仙女般的静立在那里。

敬轩的喉咙不由自主的猛然蠕动了一下,岩洞滴水般的响声,将自己吓得微微哆嗦了一下。

懵愣间,只见阿依古丽飘然上前,扶着敬轩坐在波斯地毯上,拧身端过一碗热腾腾的奶茶,递到敬轩的手里。

冲他妩媚一笑说:“你早点睡吧,我要像汉族人那样,让你娶我。”说着,冲敬轩甜美一笑,拧身飘出了毡房。

敬轩像是猛然被从梦中惊醒似的,慌忙扭身看时,尚在微微晃动的门帘,已经无情的挡住了他的视线。静静的夜晚,只留下一串细小渐远的脚步声。

霎那间,敬轩的酒劲像是轻弱了许多,一种从没有过的,空虚失落的感觉,像涓涓溪水般的,渐渐弥漫了他的身心。

敬轩石雕般的僵愣了一阵,像是猛然打了个激凌,自嘲般的笑着摇了摇头,暗道:要是人家今晚赖着不走,自己还能像那晚一样的坚强淡定么?

心跳的速度告诉他,恐怕很难。

第六十二章 奔向光明

欢愉的日子,就像捏在手心的细沙,你捏的越紧,它就流失的越快。不觉间,敬轩已在乌护逗留了十日。

敬轩白天,不是由胡里兄妹陪着去杭爱山打猎玩,就是和她俩骑马练武,畅谈江湖。

而胡里也是有意无意的借故离开,好给敬轩和阿依古丽创造温馨甜蜜的二人世界。

草原的美丽,主人的热情,加上阿依古丽亲人般的体贴柔情,竟让敬轩有种乐不思蜀的感觉。

忽必斯长老平日和敬轩接触不多,但自从敬轩见到他手里常拿那本《金刚经》,彼此就有了共同的话题。关于《金刚经》的内容和大意,敬轩早在孩童时期,就从他的伯牙叔那里得到了熏染。

而自从敬轩无意中和忽必斯长老闲聊了几句,就此便引起了他的好奇和兴趣。这也是忽必斯长老一再挽留敬轩的原因之一。

本来,忽必斯长老手里,泛黄揉旧的书是回纥文,敬轩会说回纥语,但文字却懂的不多。偏巧的是,书皮上不但有回纥文,而且还有《金刚经》的汉文。这才引起了敬轩的随口一问。

然而,近来忽必斯长老找敬轩说话,不光是谈论《金刚经》,还明里暗里的问及他的家事和婚姻,言辞之中,颇有关切试探之意。

午饭后,忽必斯长老的侍者,又来请敬轩过去说话,但却只字没提《金刚经》和佛教的内容,而是面显恳切焦急,开门见山的说:“你得救救我的阿依古丽,不然,我的心会被她撕碎。”

敬轩听了,心里猛然一惊道:“这究竟是咋回事?”

忽必斯长老轻叹口气,忿忿的捋了把满脸葱根似的胡须,一副无奈的样子说:“突厥的赫比王爷,那日在刑场上见到了阿依古丽。

今天一早,就打发人来提亲,要纳她为妃。那个霸道厚颜的老东西,都六十几的人了,还惦记着我花儿般的阿依古丽。”说着,显出气愤沮丧的样子。

敬轩的心里‘咯噔’一下,一股酸楚般的隐疼,便迅速弥漫了他的身心。他略微懵愣了一下,面显急切道:“那我该怎样做?”

忽必斯长老长嘘口气,神色稍稍平静道:“狂傲霸道的赫比王爷,连年迈的可汗都不放在眼里,在他看来,我就是只小小的蚂蚁。整个草原,也只有摩羯能镇住他。”

敬轩像是恍然明白了什么,赶忙起身道:“我这就去找摩羯。”

忽必斯长老忙摆手道:“那头倒不急,我是在为阿依古丽担心。”

敬轩迟疑的重新坐回,一副急切的样子说:“她知道这事么?”

忽必斯长老轻叹口气道:“上午和来人正说这事,却让阿依古丽给撞上了,她气冲冲的撂下一句:我宁可喂了狼,也不嫁给他!就骑马跑了。”

顿了一下,忽必斯长老面显痛苦的说:“阿依古丽打小死了阿妈,我是把她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她的性子我知道,宁可死,也不愿嫁个自己不喜欢的人。

你是知道的,草原头人女儿的婚姻,都是关系到全族的利益,她不属于自己。我们生活在突厥人的铁蹄下,就是赫比王爷不提亲,迟早也会被其他王公贵族弄走。

为今之计,只有让阿依古丽离开草原,远离群狼的觊觎,才能让她像小马驹一样欢快的成长。”

敬轩的心怦然的动了一下,神情关切焦急的瞅了长老一眼,欲言又止。

见敬轩的脸上迅速划过一道复杂的表情,忽必斯长老长嘘口气,一副释然的样子说:“带她走吧,她只有守在你的身边,才能让我的心得到安宁。”

敬轩刚想迟疑的说啥,却见忽必斯长老赶忙摆手道:“知道家里已经给你提了亲,我不在乎你有几个女人,也不在乎阿依古丽的名分,只要你对她好就行。”

敬轩还是没能找到合适的话语,也许,他就根本无话可说。

要说自己不喜欢阿依古丽,恐怕连鬼都不信,但要让他为了阿依古丽而忘掉或放弃飞花,他又做不到。因为,那里面不光是有情,而且,还饱含着信和义。

不管咋说,先救人要紧。于是,敬轩略微的镇静了一下,起身冲忽必斯长老躬身行礼道:“感谢长老的信任和厚爱,我一定不让阿依古丽受到一丝委屈。”

忽必斯长老脸上露出了少有的欢笑,他情不自禁的上前拉住敬轩的手,满脸的银须雪花般的颤抖着,两眼晶亮的瞅着敬轩道:“你是乌护人的贵客,我忽必斯家族的恩人,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

敬轩赶忙扶忽必斯长老坐回位子,略显不安的问道:“不知阿依古丽去了哪里?会不会再遇到啥麻烦。”

忽必斯长老微微一笑说:“放心吧,胡里让人暗中跟着,不会有事,你就安心等着喝她晚上亲手煮的奶茶吧。”

情感的事情就是微妙,当双方尚在爱慕渴望的朦胧时期,总是显得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呼出的浊气,都会引起对方的反感,一切都在顺从忍让中温馨的演绎。

有朝一日,一旦拨开了那道神秘朦胧的面纱,变成了*裸的接触,反倒令身心莫名的轻松懈怠了下来。

好像打此刻起,彼此已经属于了对方,而像微风拂尘般的,轻易去掉了善意的伪装,而露出了千疮百孔的劣性。

多少生死相许的恋人,从此便渐渐的走上了痛苦无奈的深渊。但古代人不会,因为那时的人有文化。

同样美丽的夜色,同样昏弱的灯光,面对的是同样美丽可人的阿依古丽,但敬轩此刻的心,却平静的跟湖水一般。

他见阿依古丽依然盘腿静静的坐在自己的对面,像个等待老师讲课的孩子似的,目光暖暖的瞅着自己,敬轩微微一笑道:“一旦走出了这一步,可能很长时间都回不了家乡,见不着亲人,你怕不?”

阿依古丽优美的摇摇头,依然静静的瞅着敬轩。姣美的脸庞,满溢着幸福温暖的笑。相信,此刻她的身心也徜徉在一派暖阳里。

敬轩冲她温软一笑,声音平静道:“我已经向李家提了亲,将来要娶飞花为妻,你跟着我会不会感到委屈?”

阿依古丽依然轻轻的摇了摇头,依然面带甜美的微笑。敬轩暗嘘口气,疼爱的瞅了她一眼,声音有些发涩的说:“如果,我是说,如果遇到合适的人,你愿不愿意嫁给他?”

阿依古丽像是猛然的惊愣了一下,神色有些惶恐的,从地上触电般蹦起,声音喑哑道:“你不想要我”话音未落,泪水便像倾倒的珍珠般,滚落了下来。

敬轩的心,顿时像刀绞般的难受,一股汹涌的暖流迫使他,情不自禁的便将阿依古丽纤美的身躯,紧紧的拥在了怀里。

第六十三章 重温旧路

敬轩本打算在这里盘恒几日,便和了尘快马轻骑的奔回高昌,没想到却遇上了阿依古丽这档子事。

热闹喧器的形式,就像是出嫁姑娘一般,不但头天举行了隆重的欢送宴会,而且,同行的不但有阿依古丽和两个贴身丫鬟,还有她的奶妈殷婉。

队伍中不但多了四匹马,还有五峰骆驼。敬轩只当是回纥人怕出了草原生活不习惯,而准备的日用物品,也就没咋在意。

胡里亲自带着十几个膀大腰圆的卫兵,将敬轩一行送到阿尔泰山下的驼店,才依依不舍的扭头离去。

敬轩刚刚安顿好众人,就见鹏飞兴高采烈的纵马而至。离着老远便飞身下马,几个飞跃便拥进了敬轩的怀里。

敬轩见他竟孩子般的抹起了眼泪,也不由得眼圈一红,轻搂着肩膀说:“这才几天不见么?咋还哭上了?”

鹏飞冲他腼腆一笑,一副恋恋的样子说:“我是一天天的数来着,总共六十三天。”说着,还露出了孩子般的稚气。

敬轩嘿嘿一笑道:“这么想哥哥,就索性同我去趟敦煌吧?也好让娘高兴高兴。”

鹏飞欣喜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出门的行礼都准备好了。”说着,指了指马背。

敬轩这才注意到,马上不但侧挂着银枪,还有个不大的包袱。于是,嘿嘿一笑道:“义父舍得让你走啊?”

鹏飞嘻嘻一笑道:“义父早就想让我出去历练历练了,但又不放心我一人出门,这次遇见了你,义父早就嚷着让我跟你走,说再要窝在寨里,就变成个井底之蛙了。”

兄弟三人,又是半宿的畅谈豪饮,见了尘一路上都不提说阿依古丽的话题,敬轩忍不住问道:“道兄以为,我与阿依古丽的事,将如何处置?”

了尘轻捋长髯,一副神秘莫测的样子道:“姻缘早定何必问,顺着源头往前行。北漠桃花戈壁开,硕果累累李家兴。”

敬轩见他装神弄鬼的样子,略显急躁的嚷嚷道:“哎呀,我说你就别再卖弄了,我都快急死了,转眼就要到家了,总的给人家一个交代吧?飞花那头还挂着呢。”

了尘嘿嘿一笑,依然摇头闭目,一副未卜先知的样子唱道:“世事难料今已料,红颜薄命情未了,从此傲骨不入关,只将热血洒商道。”

敬轩知道,了尘有预测遥感的能力,但对预测到的轨迹却从不说破,拿他的话说,叫作:天机不可泄露。问急了也只说些模棱两可悬乎话。见他又摆出了半人半仙的样子,敬轩只好无奈的摇摇头,叹息作罢。

见敬轩没了精神,了尘倪眼瞅了瞅他,嘻嘻一笑说:“婶子是个明白人,一切听她的安排就好,何必枉费心思,还是早点睡觉吧,明天还要赶路呢。”说着,歪身躺倒,瞬间便发出了轻微的酣声。

到了沙漠边的驼店,远远就见炊烟袅袅,人头涌动。一派兴旺景象。

见队伍临近,五子略微的懵愣了一下,便欣喜若狂的奔跑迎了过来。

敬轩赶忙飞身下马,二人相拥便是一番久别重逢的亲热。敬轩见五子精神烁然,嘴角挂笑一副欣然满意的样子,边与他携手前走,边笑道:“看样子,你把小店打理的不错么?”

五子嘻嘻一笑道:“打从您走后,这里的生意一直很好,几乎没空过,我把西院也收拾利落了,留了两间自己住,其余全弄成了住房,现在一次可以接待五六十人。”

敬轩欣然一笑道:“没人找你麻烦吧?”

五子面显感激道:“沙窝子有两个赖货想打秀兰的主意,成天没事就朝店里窜,混吃混喝不说,晚上还赖着不走,正好让鹏飞兄弟赶上,美美收拾了一顿。打那以后,就再没敢闪面。”

敬轩温软的瞅了眼默默跟在身后的鹏飞,便招呼大家进了院。

院里已经有了一家十几人的驼队,秀兰一眼瞅见了花儿般的阿依古丽,顿时稀罕的像是久别的姐妹似的,赶快将一干女人领去了西院。

兄弟四人,把酒畅谈到夜深人静,只见五子笑嘻嘻的拿出账本给敬轩看。敬轩面显不耐得摆手道:“不看!不看!你说说就成。”

于是,五子边翻着帐页,边喜不自禁的说:“不到两月,就尽落三十一两五钱银子,除去整治西院的花费,尽剩”

未等说完,敬轩便笑着摆手道:“行了,行了。多大点事么,日后这店就是你的,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里断了烟火,往后过往的商队会慢慢多起来,翻过年再修几间屋,让人家住的舒坦些。”

五子微微的懵愣了一下,面显感激的刚想说啥,便被敬轩摆手挡住道:“地道里有个暗窖你知道么?”

五子懵愣着两眼,愣愣的摇了摇头。敬轩嘿嘿一笑道:“准备马灯,我们下去看看。”

于是,三人顺着地道来到了石门,了尘在暗处摸索了一下,便听‘吱呀’一声响,石墙上便露出个不大的门,五子疾忙拿灯一照,里面隐隐显出三个大小不等的红漆木箱。

见五子目光疑惑的瞅着自己,敬轩微微一笑道:“把它弄出来。”

五子钻进洞里弄出了箱子,敬轩冲他嘿嘿一笑道:“这是那伙人攒下的脏钱,我打算把它用在正道上。这个暗窖谁都不能说,日后有了贵重东西可以放在这里。”说着,又让了尘给他演示了一番。

出入高昌城的商队,似乎比往日又多了不少,宽阔的街道,呈现出了熙熙攘攘的景象。阿依古丽是第一次离开草原,进入不大但还算繁华的小城,就已经让她感到目不暇接,欣喜难耐了。

高昌王麹文泰不等敬轩洗漱更衣,就让智盛催促了两次。见敬轩精神抖擞的进殿行礼,高昌王赶忙起身上前扶起,面显欣喜道:“敬轩这趟漠北之行,真是功不可没。

我也不多留你,歇息两天,就去接你娘过来,西院的宫殿,都给你收拾好了。另外,华容王后还给你娘备了份礼物,一起带上。”

敬轩离开王宫,就一头扎进了干娘华容公主的后宫。娘俩一番亲热后,华容公主取出一份书信,面显欣喜道:“李家有信了,答应把飞花嫁出门,说是要让你亲自去趟长安。”

敬轩略微懵愣了一下,继而欣喜道:“多谢干娘,我见过娘亲就赶去长安。”

第六十四章 温馨家园

才绕过敦煌城北的那座土山,敬轩便迫不及待的,翘首眺望着远处绿树成荫的慢坡,黄绿交错的画面上,隐隐中,像是淡淡的多了一笔,他心里清楚,那便是自家新建的宅院。

于是,伸手指了指前方,冲身侧的了尘和鹏飞欣喜道:“那处隐隐可见的宅子,就是我家。”

敬轩的话语,像是细雨润物般,瞬间让旅途疲惫的人们,不由自主的打起了精神,尤其是阿依古丽,更是欣喜中,隐含着浓浓的甜蜜和淡淡的羞涩不安。

见一位身材瘦小,但却貌美如花,风韵犹在的中年妇女,倚门翘首,而后,脚步渐快的欣喜迎来,机灵乖巧的鹏飞催马紧赶几步,飞身下马‘噗通’一声跪倒尘埃,便声若脆钟般的叫了声:“娘!”

这声娘,鹏飞等了整整十六年,在这十六年的单调而又充满着浓浓关爱的生活中,他只听别的孩子叫过娘,在娘的怀里撒娇缠绵,自己却只能眼巴巴的望着,痴痴的想象着其中的温暖和甜蜜。

见娘面显疑惑欣喜的瞅着自己,敬轩飞身下马,三步并作两步的来到跟前,跪倒在地,一声洪厚中,略带些许娇气的“娘”才出口,健壮的身子,已经被眼含喜泪的古丽雅紧紧的拥在了怀里。

当听说眼前的这位俊俏后生,是敬轩的义弟时,古丽雅便欣喜的上前扶起,爱怜的审视了一眼,便张开双臂,将鹏飞热热的拥在了怀里。

鹏飞生平第一次领略到被异性的搂抱,一种浓浓的母爱和温暖异样的感觉,顿时让他感到融化和陶醉,一股蕴藏已久的喜泪,便像潮水般喷涌了出来。

见母亲搂着鹏飞爱抚的不肯松手,敬轩嘻嘻一笑道:“看把娘给喜欢的,鹏飞来家就不走了,以后有闹您的时候。”

说着,便向古丽雅介绍了了尘,双方热情的见过礼,敬轩便故弄玄虚的指着默默以待,面含羞涩,略显忐忑的阿依古丽道:“娘猜猜看,她是谁?”

古丽雅先前只顾了和两个儿子亲热,倒是没咋注意身后的人,现在定眼一看,猛然被吓了一跳,这不是年轻时的自己,活生生的站在面前么?

她略微懵愣了一下,便情不自禁的扑上前,一把搂过阿依古丽的身子,便热热的拥在了怀里。

随着一声娇喘稚气的:“阿妈”,阿依古丽便将花儿般美丽的脸庞,紧紧的偎在了古丽雅的胸前。这声阿妈,阿依古丽也整整等了十三年。

见母亲疼爱的像是要把阿依古丽含在嘴里,敬轩嘻嘻一笑,一副赖赖的样子道:“她以后就成咱家的人了,够娘慢慢疼的,您还没说她是谁呢。”说着,冲古丽雅诡秘的眨了眨眼。

古丽雅鼻子轻哼一声,嘴角挂着按耐不住的笑容,一副明察秋毫的样子,拿腔作调的说:“啥事还能瞒的住你娘?不就是我现在的闺女,将来的儿媳妇么?”

此话一出,众人都露出了欢喜佩服的神情,阿依古丽更加娇羞的倚在了古丽雅的怀里,唯独敬轩面显尴尬的僵愣在那里。

他本想娘会猜出很多结果,而后自己再得意的卖弄一番,却没想到被母亲一语猜中,而且,显得轻松自然,就像是这门亲事是她给订的一般。

见儿子变得有些傻愣,古丽雅吃吃一笑道:“傻愣着干啥?还不快招呼客人进屋?”

敬轩这才如梦方醒般的招呼大家进院,猛回头,只见宽大气派的院门楼上,高悬着一块黑漆牌匾,上书‘唐庄’二字。苍劲有力的笔锋,一看就知是出自曲伯牙之手。

见敬轩瞅着牌匾呓笑,古丽雅抿嘴一笑,略显感慨的说:“早年听你奶奶说,李家祖上的宅院就叫唐庄,我和你伯牙叔合计了合计,就索性也叫唐庄吧,这也是你爷爷的心愿。”

由于人手齐整,资金充足,仅仅三月功夫,不但房屋院落修建的整整齐齐,就连花园围墙也已接近尾声。

前院空地,用清一色的石板铺就,那棵两人合抱的大榆树,被青砖砌成的花墙围在中间,院的脚落,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几棵碗粗的柿子树,和已能挂果的杏树,将空旷的院落点缀的清雅而富有诗意。

后院的花圃已整成型,靠南角,用青石板铺就的一块空地,一看便知是专门为敬轩准备的练武场。南墙的月牙儿门,通向绿草成茵的缓坡,那里便是李家的祖坟。

西跨院,三排正房,宽敞明亮,牲畜马匹的住处,依坡而建,木制的围栏宛若绿毯上画了一道黄色的圈。

古丽雅陪着儿子转悠了一圈,见他的嘴角始终挂着满意的微笑,便嘘口气说:“你走后不久,世民就来了信,约你去长安找他,后来,王太守又派师爷亲自来催过一趟,像是有急事找你。”

敬轩淡淡一笑说:“他找我还能有啥事,不就是想让我给他卖命么。正好干娘那头也有了信,过两天我就去一趟,看他咋说。”

说着,又面显忧郁的瞅了母亲一眼,迟疑道:“飞花那头若是成了,阿依古丽这头可咋办?我可是答应过他阿爸的。”

见儿子面显难色,古丽雅吃吃一笑道:“真是个傻儿子,你就专心办正事吧,飞花那头我帮不上啥忙,阿依古丽这头就交给我。李家的事你就看着办,我也不想再说啥。”

敬轩听说,嘻嘻一笑,一副撒娇耍赖的样子说:“娘您就放心吧,不管事情咋变,娘定下的规矩不能变。”说着,便亲昵的搂住了母亲的脖子。

阿依古丽几个的到来,着实给这所空旷气派的大院增添了不少的热闹,尤其是殷婉就更成古丽雅针线说话的伴儿,一有空,两人便嘀嘀咕咕的黏在了一起。

敬轩今天显得特别的高兴,让人套了两辆车,自己和鹏飞了尘骑着马,包括曲伯牙在内,一家人欢欢喜喜的浪了趟敦煌城。

敬轩嚷着给殷婉和两个丫鬟每人置办了两身汉人衣服,又给阿依古丽挑选了几身,苏杭丝质的时兴长裙。折腾过了其他人,敬轩便搂着母亲,拽着曲伯牙,给他俩每人选了身颜色较艳的衣裳。

古丽雅一个劲的嚷着太艳,敬轩却和曲伯牙一唱一和的撺掇说好看。

末了,敬轩还兴致勃勃的买了些婚庆用的剪纸贴花,和两挂鞭炮。竟惹的古丽雅和阿依古丽,都拿惊疑的目光瞅着他。

第六十五章 幸福美满

敬轩眼下虽算不上富可敌国,但在当地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大户。

以前的积蓄和世民给的金沙不说,这回高昌王说是干娘给带的礼物,其实是他给敬轩准备的十根金条,他清楚敬轩的为人,当面给钱,他肯定不要。

另外还得了绑匪的三箱财物,最最令敬轩吃惊的是,阿依古丽的五峰骆驼上,除了她们的日常用品外,高昌王所送的三箱珠宝玉器,原封不动的又转到了李家,而且,还多出两袋金沙。

望着满屋的金银珠宝,古丽雅再次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家。那个富裕的可以买下半个天山的部落。

一丝淡淡的伤感不经意的划过了古丽雅的明眸,她略微的打了个激凌,冲阿依古丽疼爱的笑了笑,拉起她的小手,像哄孩子般的说:“我们来数数这些冰冷的家伙,看看它究竟有多少。”

于是,阿依古丽兴高采烈的紧随在古丽雅的身后,便煞有介事的认真数了起来,曲伯牙会心一笑,便拿起账本,边数边记的忙活了起来。

其实,古丽雅的用意,是想让阿依古丽心中有个数,这个还未脱干稚气的半大孩子,根本就不清楚,自己的阿爸究竟给李家带来了多少财富。

一一清点过后,古丽雅一副腰酸背痛的样子,忙吩咐曲伯牙抄录一份给阿依古丽。见她目光疑惑的瞅着自己,古丽雅淡淡一笑说:“新屋子有老鼠,我怕被它咬坏了,给你一份把它藏好了,万一坏了一份,还有一份。”

天真无邪的阿依古丽暖暖一笑道:“阿妈真聪明。”说着,便欣然接过了账单。

敬轩说新房也建好了,趁着自己在家,想请左邻右舍的乡亲们,过来一起热闹热闹。古丽雅欣然同意,还说修屋时人家可是帮了不少的忙,应该答谢答谢大家。

正赶上一个阳光明媚,但却不太烤人的好天气,敬轩就索性在前院摆了几张桌,说是大伙聚在一起热闹,还让大家都换上了新衣裳。

见人都到齐,敬轩兴冲冲的搬来两张座椅,放在正屋前,将懵愣迷糊的母亲和曲伯牙按坐在上面,冲大家拍手叫道:“各位乡亲父老,邻里乡党,今天请大家光临舍下,只为两件事。”

见大家都扭头转身的认真在听,敬轩微微一笑道:“其一,是我家盖屋,承蒙大伙的支持帮助,特备薄酒,以表谢意。其二,就是为我的母亲和伯牙叔。”

说着,拧身‘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神情恳切道:“娘,义父,请受孩儿一拜。”音未落,已经重重的磕下了头。

古丽雅和曲伯牙都面显惊疑羞涩,刚要起身说啥,便被左右围上的殷婉和鹏飞再次按坐在了椅上。

敬轩冲二位长辈软软一笑道:“母亲养我含辛茹苦,义父帮我家是任劳任怨,现在我已长大成人,也该让二位老人过段幸福美满的生活。孩儿祝福您们。”

说着,再次将头重重的磕了下去。鹏飞见状,赶忙机敏的拧身跪倒,口称娘亲、义父。阿依古丽略微懵愣了一下,也乖巧的跪倒,磕头称娘。

顿时惹得场上爆发出一片热烈的掌声,和欣喜愉快的欢呼声。

随即,鞭炮齐鸣,响彻云霄,升腾而起的袅袅青烟,将欢愉的气氛带向了*。

村里几个有头面的男女,欣喜的上前贺喜道:“你两个早就该到一起了,还苦苦的熬了这些年。”

“伯牙,你是哪辈子修来的福?遇着这么个懂事孝顺的儿子?看这一家人,多热乎喜庆。”

古丽雅满脸挂着幸福绯红的微笑,晶莹剔透的东西,裹在黑亮如珠的明眸,压得细密绵长的睫毛,都笑弯了腰。

曲伯牙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暖幸福,给压迫的有些喘息,清瘦白净脸面,布满了层层叠叠的曲线,薄而显大的嘴巴半张着,像是和开心的笑容僵在了一起,两行储存已久的热泪,成串的喷洒在了青蓝色的长衫上。

当被几个顽皮的小家伙,簇拥着送入布置一新的内屋时,古丽雅再也无法忍住那股喷涌般的热流,情不自禁的扑到敬轩的怀里,竟幸福的‘呜呜’哭了起来。

于是,一家人便蜂拥而上,紧紧的搂抱在了一起。霎时间,宽敞雅致的屋内,欢快的笑声和喜悦的抽泣便和谐的融在了一起。

黄鼠狼给鸡拜年,也未必就是想把鸡吃掉,或许是希望鸡活得更好,以备它饥饿时有更多的鸡吃。

才吃过早饭,就听太守府的师爷蒋欣,操着浓重的陕西口音,在院里大呼小叫的嚷嚷了起来。

见敬轩在家,忙堆出一脸的谄笑近前道:“哎呀,您可算是回来哩,这些日子,可把我给等日塌哩。”

敬轩略微的懵愣了一下,忙上前拱手道:“晚辈李敬轩,见过先生,不知先生找晚辈所为何事?”

蒋欣谄媚一笑道:“王太守特意令在下请您过府一叙,说有要事面谈。”

真所谓:人穷闹市无人问,人贵深山有远亲。敬轩娘俩,在这离城十里外的小山村里,生活了十几年,就连村长都很少问津。

现在倒好,就连当地最大的军政长官王淳都派人相请,而且,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师爷亲自登门。敬轩心里明白,这肯定与长安的李家有关。

敦煌太守王淳是位年过不惑的陕西人,瘦高个,长脸盘,一双笑眯眯的小眼,让人感到亲切而又隐隐的不安。

见蒋欣带着敬轩,精神抖擞的进来,忙起身迎上,满脸温笑道:“哎呀,公子可是个大忙人呀,见您一面可真是不易。本该下官亲自登门拜访,怎奈公务繁多,分身乏术,只好让您屈驾了。”说着,便一揖到地。

敬轩赶忙还礼,不卑不亢道:“不知大人找小民有何吩咐?”

王淳谄媚一笑道:“在您面前下官可不敢妄称大人,谁人不知,您是当朝大丞相李渊的义子,敦煌公、右领军都督李世民的义弟。日后,下官怕是还要仰仗您的提拔和栽培哩。”

不料,敬轩的一席话,却让这位机关算尽的敦煌郡太守,惊愣的目瞪口呆。

第六十六章 欣然领命

见王淳一副谄媚讨好之色,敬轩淡淡一笑道:“世民是我义兄不假,我称李渊义父也是事实,但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无论他们的权势有多大,地位有多高,都与我无关。”

王淳刚要讪笑着说啥,敬轩轻轻摆手接着道:“我一介草民,在您的治下,自然首先要做好您的子民,太守若有用的着小民的地方,敬请吩咐,我当尽力而为。”

敬轩说着,脸上露出诚恳谦恭的样子。王淳像是微微的惊愣了一下,继而如梦方醒般的欣喜道:“哎呀,早闻公子义薄云天,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真是郡之幸,我之幸也。”说着,便于敬轩执手而坐。

寒暄客套几句,便又转入正题,只见王淳面带沾沾自喜道:“纵观天下,虽群雄割据,但最终的胜者,非李氏父子莫属,不瞒您说,我私下里早与李世民有约,我将全力助他一统天下。”

见敬轩面带微笑,并不想插言,王淳便略显兴奋的接着道:“眼下西北的薛举在兰州称帝,迁都秦州(天水郡),兵犯扶风郡(陕西凤翔),气焰甚是嚣张。大丞相已命李世民出兵进剿。”

敬轩依然一副安闲自在的样子,目光平平的瞅着王淳,好像在听与自己无关的故事一般。

王淳轻吁口气,冲敬轩谄媚一笑道:“敦煌公几次来信捎话,着下官访您,苦于不得见。今幸得见尊容,下官也有要事相托。”

敬轩见说,这才微微拱手道:“郡守有话请讲,你我不必客气。”

王淳欣然一笑道:“敦煌公这次出兵,我想派本地兵马五千,前去驰援,但苦于无一将可用。这五千精兵均为我郡父子兵,出征参战,关系重大,所以”

见王淳说话吞吐,敬轩微微一笑道:“您的意思是,想让小民帮您将人马送到世民的帐下?”

王淳欣喜一笑道:“哎呀,真是明人不用细提,下官正有此意,本官即刻封您为军中校尉,统领五千兵马,即日启程,前去敦煌公帐下效力。”

敬轩先是微微的懵愣了一下,继而淡淡一笑道:“承蒙太守错爱,草民正好找世民有些私事,五千兵马,我可保证完好无损的交到世民手里,至于校尉一职,小民绝不敢当。”

王淳心里明白,以敬轩和李家的关系,以及那身路人皆知的能耐,慢说是个小小的校尉,就是给个大将军,人家也未必稀罕,但以自己的官职,也只有这点权限。

因此,讪讪一笑道:“我知道公子将来前途无量,自不把这小小的官职放在眼里,只要您能把兵马送到,剩下的事情,自由敦煌公定夺,下官也是权益之计,仅为路上方便。”

王淳此举的目的,无非是为了讨好两面,出兵是为了表示对李家的忠诚,而随口封官,纯粹是为了讨好敬轩,好让他清楚,自己十分看重于他,顺便给自己留条往上爬升的路罢了。

而敬轩半推半就,也是不想在家门口得罪这样的小人,免得他将来在背后使诈。

见王淳眼巴巴的瞅着自己,像是瞅着主人手里骨头的狗似的,敬轩微微一笑道:“这事我应你,毕竟我们还是大隋的子民么。”

王淳略微懵愣了一下,赶忙满脸讪笑道:“是,是,是大隋的子民。”

敬轩接着,面色微沉道:“你对薛举了解多少?之前你们可有来往?”

王淳像是猛然一惊,目光狐疑狡猾的扫视了敬轩两眼,才有些吞吐道:“我以前只是,他”

见王淳面显窘迫难色,敬轩知道,地方军政官员,相互之间多有往来,更何况兰州离敦煌又这么近。

于是,淡淡一笑道:“我只是想多了解一些薛举的情况,也好便于应对,并未别的意思。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也不想稀里糊涂的,就将五千家乡子弟送入虎口。”

王淳长嘘口气,略显轻松道:“薛举是河东汾阴人氏,后随父迁居金城(兰州),因其身材魁伟,骁勇善战,曾任金城校尉。今年四月,举兵反隋,自称西秦霸王,年号秦兴。”

见敬轩目光平淡的在听,王淳轻叹口气说:“不瞒您说,之前薛举也曾派人来蛊惑我参与谋反,我没答应,不屑与反贼为伍。”

敬轩淡淡一笑道:“近来可有那厮的消息?”

王淳像是略微的懵愣了一下,讪讪一笑道:“薛举迁都秦州后,还曾来过书信,想请我去做金城太守,答应事成之后,封我为西北王。”

见敬轩依然面含微笑的瞅着自己,王淳自嘲一笑,面显不屑道:“井底之蛙,安敢谋宏图之志,敦煌公兵到之处,定会土崩瓦解,溃不成军。”

敬轩轻松一笑,一副释然的样子说:“那厮的书信可曾保留?”

王淳像是猛的惊愣了一下,刚想焦急的解释什么,却见敬轩嘿嘿一笑,摆手道:“把信交给世民,就更能说明您反薛助李的决心。”

王淳像是猛的恍然道:“对!对!我这就去拿。”

回到家,敬轩召集全家,一起合计了这次出行的利弊。古丽雅是个经过风雨,见过世面的人,自然是遇事冷静,沉着不慌。

曲伯牙倒是显得有些忐忑不安,焦急的想说啥,又一时没个好主意。鹏飞和阿依古丽只是手托下巴,静静的看着敬轩,像是在听有趣的故事一般。

只见了尘道长轻捋长髯,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有板有眼的说:“照你说来,那薛举已有大半个甘肃的地盘,五千兵马,明目张胆的横跨甘陕,怕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见了尘到了关键时刻,又闭目捋须的住了嘴,曲伯牙赶忙给他倒了杯水,面显急切道:“哎呀,我说这火都烧上房顶了,道长您就别再卖关子,快说说咋办吧,把人都快急死了。”

不料,道长半天才说出的一番话,却令大家哭笑不得。

第六十七章 过关斩将

见大伙都面显期待的瞅着自己,了尘微微一笑,不紧不慢的说:“敬轩早有谱,何必我操心?”说着,倪眼狡黠的瞅了敬轩一眼。

众人不约而同的长叹一声,又将疑惑的目光移向了敬轩。

敬轩略微懵愣了一下,冲大伙暖暖一笑说:“薛举既然敢自称是西秦霸王,自然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在回来的路上,我顺道在几个江湖朋友那里打听了一番,还真是吓我一跳。那家伙,趁着饥荒之年灾民四起,杀了狗官开仓放粮,继而,振臂一挥,便四处响应。

不但迅速纠集了大量灾民,而且,四处贼寇也闻声归附,在短短十天功夫,就尽得陇西之地,佣兵十三万,好多江湖豪杰,都投到了他的门下。”

一直淡定不语的古丽雅,终于忍不住嘟囔道:“他这么能干,那李家能斗得过么?”

此时的曲伯牙,倒是清醒了过来,端起一副书生架子,慢条斯理道:“这点倒不用担心,李家如今是挟天子以令诸侯,举的是正义之师,自然有地方响应。我只是担心这横跨甘肃的千里之遥,五千兵马将如何遁形。”

见大伙又齐刷刷的将目光转向了自己,敬轩微微笑道:“我向王郡守索要书信的目的,就是想扮作归降薛举的叛军,绕开州县重镇,一路南下。等过了兰州再见机行事。”

曲伯牙沉思般的说:“此法妙倒是妙,只是单凭那封信,怕是隐瞒不住。”

敬轩轻松一笑,像是胸有成竹般的说:“所以,想请义父模仿王郡守的笔迹,再给薛举写封降书,这是您的长项。”说着,目光诡异的瞅着曲伯牙。

古丽雅聪明灵动,赶忙取出王郡守之前写给敬轩的书信,递到了曲伯牙的手里。

见敬轩在不远的小河边,刷洗着心爱的乌骓马,阿依古丽便欢快的像只小燕子般,奔奔跳跳的来到跟前,冲敬轩暖暖一笑,便挽起衣袖默默干活。

沉默了良久,敬轩才忍不住轻声问道:“我明早就走了,恐怕短时间都不能回来,可有话要对我说?”

阿依古丽冲敬轩甜美一笑,满含稚气的说:“我要说的话,你都知道。”说着,一道绯红,迅速的划过了美丽的脸颊。

敬轩心里微微一热,伸手抱起阿依古丽放于马背,飞身跃上,便纵马朝着绿茵成毯的慢坡奔去。

整军待发的队伍,已经齐刷刷的排列在城南的点兵场。按照敬轩的要求,队伍不打官军旗号,只留一面代表敦煌郡的的地方军旗帜。

领军的将领王昌顺敬轩认识,是王淳的侄子,也是位久经沙场的战将。

为了更像个领军校尉的样子,王淳特意将给自己精心准备的野牦牛皮铠甲,送给了敬轩。

金甲铜盔 ,手中虎尾枪,胯下乌骓马,敬轩这一身打扮,活像是天上的金甲神下凡一般。

鹏飞依然是白战袍,青鬃马,一杆银枪身侧挎,一副英气逼人的样子。

了尘永远都是手握拂尘腰悬剑,一身道袍恍若仙,长髯随风飘,淡定似子牙。

由于敬轩带着旗帜鲜明的队伍,大大方方的行进在官道上,手里又有薛举和王淳的书信,一路上,不但没有遇到过多麻烦,相反,还得到了沿途村镇的接待和给养。

如此顺利的原因,倒不单纯是敬轩准备充分,应答自如。一个关键的原因是,薛举此时正是声势浩大,众望所归的鼎盛时期,各地贼寇和地方官吏都争相来投。所以,像敬轩这样的投诚队伍,并不少见。

这一日,走到了一处上不着村下不着店的戈壁路上,已是红日顶峰,彩霞漫天的时分。敬轩只得趁着天没黑,及早选地方安营扎寨,准备过夜。

远远望去,前面像是已经有一哨人马驻扎在那里,看他们欢喜忙活的样子,像是那里有条河。

于是,敬轩略显兴奋的冲身后的王昌顺道:“让兄弟们加把劲,我们到前面扎营。”

说话间,已经到了跟前。只见一条横跨而过的小河,水清石现,哗哗有声,几百个衣着杂乱的人,像是久未见水的小猪似的,正欢快的在河边戏耍,根本没将几千军马放在眼里。

见敬轩指挥军士往上游扎寨,一个满脸络腮胡须的中年汉子,腰挎大刀,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来到敬轩跟前搭讪道:“看军爷的样子,也是去投奔西秦霸王的吧?”

敬轩微微一笑道:“阁下也是么?”

那人嘻嘻一笑道:“在狗官的手下混不下去,想带着兄弟们闯条活路。”

敬轩淡淡一笑说:“听老哥的口音是河州人,不知那里的局势如何?”

那人轻叹口气,一副沮丧的样子说:“可别提了,那帮狗官趁着天下大乱,就拼命的大把捞钱,半年了都不发军饷,根本不管弟兄们的死活,这才甩手不给狗日的干了。”

敬轩淡淡一笑道:“听说薛举正和李世民打仗,也不知结果咋样?”

见那人目光愣愣的瞅着自己,敬轩故作漫不经心道:“你知道李世民么?”

那人嘿嘿一笑道:“咋不知道哩,他早在山西那会,就有人嚷嚷,说他爱兵如子,从来不克扣军饷,中饱私囊。”

敬轩微微一笑,试探道:“那你咋不去投奔他呢?”

那人像是略微的惊愣了一下,讪讪一笑道:“我哪有那个门道哩,再说,整个甘肃都是薛举的地盘,咋能走出去么。”

敬轩淡淡一笑道:“老哥要是有此打算,我到是有个办法。”

见那人目光机敏的朝四下里扫了一眼,把头凑了过来,敬轩低声道:“不瞒你说,我也是脚踩两只船,咱出门卖命,也要图个前程,薛举虽然看着势大,总也大不过朝廷,再说,还背着个反贼的名。

所以,我也是摸着石头过河,走一步算一步。若薛举真能成事也罢,若是看不到光明,不如寻机投了李世民,赖好也落的个忠义二字。”

那人欣喜道:“将军妙计,我陈炳和手下八百兄弟愿随将军左右,还望将军不弃。”说着,便单膝跪地,行了军礼。

敬轩赶忙上前扶起,拱手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在下敦煌李敬轩,愿与老哥同生死。”

两人正说的投机,只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渐近,夕阳映照的远处,滚滚尘土,正像条巨龙般,冉冉的腾向飘着彩云的蓝天。

第六十八章 显威服众

敬轩和陈炳正畅谈着地方狗官的贪婪,和时局跌宕国家的危难,只见沿河东面,滚滚尘埃如黄云翻滚,轰轰的马蹄声,如春雷般渐渐临近。

敬轩抬头瞅了一眼,侧耳静听,便知几百匹快马,正朝着这边飞奔而来。

见王昌顺懵愣着两眼,踮足翘首的瞅着那里,便微微一笑道:“集合两百人备战,以防不测。

机灵的鹏飞像是雄狮嗅到了血腥似的,浑身已经涌动起了滚滚的热流,只见他一手牵着青鬃和乌骓,一手紧握银枪,正面带喜悦的走近。而了尘则显得不紧不慢的,远远的跟在身后。

懵愣之际,一伙身着民服,手持家伙,胯下快马的人已然冲到了面前。

只见当首一位二十出头的将领,大块头四方脸,一双虎目闪亮逼人。手提一对八棱混铁锤,胯下英俊枣红马,勃勃英气里,隐含着傲慢的自信。

只见他目空一切的扫视了众人一眼,撇嘴一笑,冲敬轩淡淡道:“你们也是去投军的吧?”

敬轩见他一副趾高气扬的的样子,知道来人肯定是有点本事。于是,迎前拱手道:“在下敦煌李敬轩,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那人淡淡拱手道:“在下陇西边霸,人送外号‘赛雷神’。时逢乱世,正是你我血性男儿扬名立业的好机会。

但鄙人生性孤傲,只服能者,谁若胜得我手中锤,日后我就跟着谁,否则,你们就得跟着我。”说着,两锤相磕,声如炸雷。

敬轩见又遇到个倔强的武痴,便冲他微微一笑道:“边兄说的甚是,我也正有此意,不如你我就此来个比试,也免得日后被庸人鼠辈呼来唤去。”

见鹏飞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敬轩冲他暖暖一笑,便飞身上马,提枪来到了空地。

边霸也不多废话,纵马抡锤便旋风般的滚了过来。几个错马闪战,敬轩就感到对方不但力大锤重,而且,锤路巧妙多变,不落俗套,是个难得的高手。

双锤力大,但适合贴身近战。所以,敬轩便使出李家特有的点刺快枪,雨点般的将边霸逼在了圈外,虽然锤如流星,身似蛟龙,也只能与银光闪烁,密集如雨的枪头玩耍,根本沾不着敬轩分毫。

缠斗几十个回合,边霸见难以取胜,便趁敬轩枪刺面门之际,双锤上挑,顺势滚身落马。

就在敬轩略微懵愣之际,只见一道寒光忽闪,一只碗大的铁锤,便如流星般的直冲自己的前胸飞来。

敬轩疾忙仰身,如劲风折草,险险挥枪躲过,身子刚刚回弹,就见另只铁锤已然贴近面门。

回枪不及,躲避乏力,慌忙之下,敬轩只能弃枪空手,险险接住,强劲的气流呼呼有声,势若流星般的惯性,已让冰冷的铁锤,软软的贴在敬轩的牛皮甲上,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响。

敬轩,竟然被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敬轩尚在惊魂未定,就见边霸拧身‘噗通’跪倒,面显恳切道:“将军高明,在下佩服,末将愿随将军左右,虽死无憾。”

敬轩赶忙飞身下马,双手扶起,欣喜道:“哥哥手段,非常人能及,侥幸躲过,也被惊出一身的冷汗。”说着,抬手轻拭了一下额头。

边霸满脸欣喜折服的样子道:“将军是我生平遇见的第一高手,我的这手撒手锤,就从没有人能躲过,真是让我佩服得紧。”说着,又冲敬轩抱拳行礼。

敬轩嘿嘿一笑,亲切握住边霸的手,热情洋溢道:“日后咱就是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再给你介绍几位好兄弟。”说着,便将了尘鹏飞以及王昌顺陈炳一一介绍了一番。

在场的人,除了尘和鹏飞见识领教过敬轩的武功外,其余人都是初次开眼,一时间,竟被敬轩高超绝伦的武艺给惊得目瞪口呆,懵愣了片刻,才有人恍然‘噗通’跪倒,高呼:“愿随将军,赴汤蹈火!”

紧接着,小河两岸便一阵欢呼:“愿随将军,赴汤蹈火!愿随将军,赴汤蹈火!”

群情稍定,敬轩便振臂高呼道:“多谢弟兄们的信任,我定当不负众望,带着大家走向光明!”热烈的掌声和激情的欢呼声,震荡着小河,漫向远处。

虽然是在野外,敬轩的随军辎重车上,有的是活羊美酒,这一顿篝火欢宴,自不比在城中的酒馆冷清多少,单就那种欣喜豪放,相恨见晚的热乎劲,就把‘哗哗’吟唱的河水,都染上了淡淡的温度。

酒间细谈方知,边霸是陇西的富户子弟,因打小好武荒废了学业,几次省汇不弟,便索性弃文尚武,打算用手中的铁锤,为自己打出一番功名来。

适逢天下大乱,正欲蠢蠢时,听的薛举挥军反隨,势若破竹,认准是个机会,便欣然带人去投,不料,行之半道,便被敬轩折服。

一夜间,敬轩的队伍就增加了近两千人,而且,多了两员大将。于是,便精神抖擞的,朝着兰州城的方向迤逦而去。

敬轩一路所过州县,并无大批的军队驻扎防守,知道薛举只顾着往前猛冲,相信自己的威势,足以让后方望风蛰伏,不敢轻动。

然而,他却万万没能想到,空虚的身后,还有个机智勇敢的李敬轩。

敬轩见一路上留守部队不多,防务空虚,便心生了个大胆的念头。

于是,趁着队伍避阳午休时,悄悄拽着了尘来到一处独独的柳树下,神情略显兴奋道:“我想进趟兰州城。”

了尘倪眼瞅着敬轩,面显诡异的笑道:“不光是想进城那么简单吧?”

敬轩冲他微微一笑道,真是啥事也瞒不住您,我看一路上不见有多少薛军,不如咱索性冒险进趟兰州城。

若有可能,就趁机策反守军,一举拿下兰州,给薛举背后来个*,好让他首尾不能相接,也强似盲目的去投世民。”

了尘微微点头道:“此计甚妙,若能控制兰州,再与世民相约天水城下,薛举不死,也得元气大伤。”

主意已定,敬轩便带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朝着隐隐可见的兰州城缓缓进发。

第六十九章 巧取兰州

绮丽的晚霞,抹上了澄明的天空,苍茫的大地已被染上了淡淡的颜色,威武雄壮的兰州城,身披轻弱的彩衣,静静的矗立在画的中央。

见城门紧闭,吊桥高悬,敬轩催马来到近前,冲疑惑张望的城上守军喊道:“城上的军爷,麻烦给通报一声,敦煌守备王淳,前来投奔西秦霸王。”

不大功夫,城墙上探头探脑的,出现个肥头大耳的家伙,不耐的嚷嚷道:“天黑不开城门,不管你是谁,先在城外驻扎,天明再说!”

说着,就要缩身溜走。敬轩忙喊道:“弟兄们走了几天的路,身上没了一粒粮食,请打开城门,让弟兄们吃口热乎饭。”

那人听说,显出不耐的样子摆手道:“少废话!明天再说。”话音未落,人已经隐在了墙垛的后面。

敬轩即刻高呼道:“薛举相约我等前来兰州相会,有书信为证,要是误了正事,看你有几个脑袋!”

话音才落,那个肉球似的脑袋便再次闪出。只见他讪讪一笑道:“可将书信承上,先让你的人马,退后五十步。”

见敬轩挥手让人渐渐退后,只听得城门‘吱呀’一声响,便从门缝里闪出个瘦小的人影。

吊桥随即缓缓放下,那人轻巧的掠上吊桥,接过敬轩递给的书信,便闪身窜进了城门。

还未放到底的吊桥,又随着一阵‘吱吱呀呀’的绞轮声响,缓缓的举到高空。

黄昏的太阳,总是显得慵懒,刚才还把红软的身子倚在山尖,转眼就只剩下一抹七彩的光芒。

敬轩立马护城河边,静等着城上的消息,心里却像十几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正当敬轩忐忑焦躁之际,只听得城上有人喊道:“谁叫李敬轩?我家守备只让你带十名手下进城。其余人等驻扎城外,吃喝自有人送来。”

于是,敬轩给王昌顺如此这般的安顿了一番,从营里选了五名精干的军士,便和了尘、鹏飞、边霸、陈炳一起进了城。

刚到府衙门口,就见一位四十开外,大腹便便的矮胖子,笑容可掬的,带着几个随从迎了上来。

大老远就嚷嚷道:“哎呀,皇上盼王守备归顺,如等甘雨春阳呀,今日能派军侄前来,真是主之幸,民之幸也。”

敬轩一行坐定寒暄客套了一阵,便见酒菜已上了桌。坐陪的不仅有矮胖子,也就是现任兰州守备徐春亮,和三个幕僚及两位守军头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敬轩见徐守备神情略显紧张,手中的酒杯微微的有些颤抖。

敬轩在不动声色中,便用静听功夫,听到隔壁的耳房,至少隐藏着十名以上的刀斧手。

于是,便给了尘用静音传递了消息,着他准备动手。

徐守备刚要举杯再次敬酒,只见敬轩暗暗给了尘使个眼色,便纵身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首先点了两个领军头领的穴,随即拔剑横在了徐守备的脖根。

三个幕僚还在懵愣之中,就见了尘飘然而至,一把明光晃晃的镔铁剑,已然横在了面前。

听的屋内动静,耳房的刀斧手慌忙鱼贯而出,刀斧尚在空中,就被鹏飞边霸和陈炳的刀剑,逼的僵在了原地。

只听敬轩断喊一声:“放下家伙!不然,我先宰了他。”

徐守备身子筛糠似的哆嗦道:“快快放下刀斧。”

就在敬轩几人刚刚松了口气,准备展开软攻势对其劝降时,只听得屋外一片呐喊,一员身着牛皮铠甲的武将,便气势汹汹的横刀堵在了门口。

敬轩知道,自己已被二百以上的军士团团包围,要想脱身,怕是还要费些周折。

于是,面显沉着的将手中利剑一抖,瓮声道:“不要胡来!不然,我先杀了他!”

不料,那人却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仰天狂笑两声道:“屋里的,只不过是我薛家的几条狗,杀了有何足惜?

只是你等今日,却是插翅难飞。乖乖放下手中武器投降,如若不然,全部杀光!一个不留。”说着,面显狂妄之态。

敬轩见以人质相胁已无可能,于是,大喊一声:“动手!”便与了尘飞身过去,首先以漫天雪花的手法,将十几个懵愣而立的刀斧手点倒在地,断除了腹背受敌的不利局面。然后,挥剑纵身,第一个杀出门外。

府衙外,已被一二百个军士围得水泄不通,敬轩带来的五个军士,早在饭桌上就被缴了械,看来,这场变故是早有预谋。

然而,敬轩五个都非等闲之辈,五把刀剑如狂风卷落叶般,很快就将蜂拥而至的军士,逼的节节后退,渐渐杀出了一片空地。

敬轩五个,虽似虎入羊群,碰着死擦着伤,但还是好汉抵不住人多,潮水般汹涌而至的敌军,像是滚滚的泥石流般源源不断。

如此下去,敬轩他们既是不被乱刀砍死,也会被活活累死。

于是,只见敬轩迫不得已,甩手使出了独门暗器流星雨,如潮的人流顿时发出一片鬼哭狼嚎的惨叫声。

敬轩借机大喊一声:“鹏飞!快放消息!”便纵身朝站在高台上指挥的将官飞去。

一声清脆的飞天响炮,划破了寂静的夜空,不多时,城外便火光冲天,杀声震耳,台上的将官瞬间慌乱了起来。

然而,还未等他愣过神来,敬轩飞驰而至的利剑,已然洞穿了他的身体。

只见敬轩飞身跃上平台,振臂一挥,高呼道:“薛军弟兄们!薛举是对抗朝廷的反贼,你们跟着他没有出路,只能给祖上蒙羞,遭后人唾骂。城外,几万大军已将兰州围得水泄不通。快快放下武器,可免你等不死!”

喊话像是起到了作用,蜂拥的人群像是渐渐的凝固了起来。

就在此时,只见一人,牛入羊群般的挤出人缝,突然伸手一剑,便刺向了鹏飞,嘴里高呼:“别听他的!杀呀!”

然而,呼声未落,便被鹏飞唰唰几剑逼近人群,接着一击漂亮的‘轻摆杨柳’,寒光泠泠的剑锋,便闪电般的从那人的喉咙划过,顿时血溅飞花,倒在了地上。

敬轩随即喊道:“谁要是执迷不悟,顽固反抗,这便是下场!”

话音才落,由近自远,便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兵器落地的‘当啷’声。

黑暗中,顿时跪倒一片。

第七十章 故伎重演

敬轩招呼陈炳边霸安抚受降军士,自己便和了尘鹏飞,折身回到了府衙。

被点穴的一干人,依然东倒西歪的像堆胡乱摆放的木偶,目光惊恐呆滞的瞅着来人。

敬轩和了尘动作麻利的,一一给他们解开了穴道,见众人都目光懵愣的瞅着自己,敬轩面色平和道:“刚才你们也亲耳听到了,薛家根本没把你们当做人看。”

见众人脸上似乎已经挂上了愠怒沮丧之色,敬轩淡淡一笑说:“现在摆在你们面前有两条路:一,继续做薛家的走狗,顽抗到底,那我就成全你们,送你们上路;二,从此和薛家一刀两断,拥护朝廷,我将既往不咎,让你们官复原职,为国家效力。”

话音才落,地上就呼啦一下,跪倒一片。敬轩上前,双手扶起两位领军头领,面带诚恳道:“着你俩即刻前去打开四门,放官军入城。”

见了尘随后而去,敬轩冲依然跪地,讪讪瞅着自己的徐春亮,淡淡一笑道:“快快起身说话。”说着,扶他坐在了主位。

徐春亮刚要面显惶恐的说啥,只见敬轩轻轻摆手道:“事情紧急,就别来虚的。我且问你,城中现有多少兵马?”

“薛虎统辖两千,地方军尚有八百。”徐春亮小心道。

敬轩沉吟片刻,正色道:“你即刻传令下去,从现在起,城门紧闭三天,只许进不许出。”

徐春亮诺诺而应。

原来,王昌顺按照敬轩的将令,趁着暮色暗暗将人马移向了四门,只等空中一声脆响,便同时呐喊攻城。

然而,敬轩深知就凭眼下的几千兵马,在无专用攻城用具的情况下,要想攻下偌大的兰州城,势比登天还难。之所以举兵大肆攻城,无非是虚张声势,协助他们在遇到不测时,伺机脱险而已。

所以,听的声势浩大,喊杀震天,但只是让弓箭手射出火箭,烧毁吊桥绳索,发起佯攻,将流星般的火球抛向城墙,让四门同时包裹在一片熊熊的火海中。

人的观念和**,是会随着权力地位的增长和提高,而有所膨胀。

敬轩起初不和官府来往,不愿与李家有染,纯属是祖上的原因。而现在的他,不但有了包括兰州在内的近万兵马,而且,还坐拥了西北最大的兰州城。难道,他就没有别的想法么?

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敬轩是俊杰,但他却不识时务,他之所以要帮世民,只是愚忠的认为,李家是为了国家,为了大隋,他帮世民就是在帮国家,帮黎民。

兰州城的顺利得手,让敬轩萌生了更大更为冒险的想法,于是,在夜阑人静,瘦月西斜时,便和了尘悄然的来到了后花园的亭子。

见敬轩略显兴奋的样子,了尘倪眼笑道:“又在打谁的鬼主意?”

敬轩嘻嘻一笑道:“我在想,薛举派儿子薛仁杲在扶风打仗,天水城里肯定兵力空虚,我们何不来他个故伎重演呢?”

了尘眯眼笑道:“此计若成,胜似十万兵马,薛仁杲自会不战而退。只是薛举坐镇天水,怕是不会像兰州这么简单。”

敬轩嘿嘿一笑,像是胸有成竹道:“我是这么打算的,若是能诓开城门,便见机行事,若被识破,便索性就此攻城,来他个‘围魏救赵’。”

了尘轻捋胡须,点头称赞。敬轩欣喜一笑,接着道:“只是要辛苦道兄,去趟世民大营,也好让他酌情定夺。”

了尘欣然道:“这个好说,明早我便动身。”说着,又目光迟疑的瞅了敬轩一眼,略显不安道:“我这些日子,神智恍惚,无法深度入定,也看不出个吉凶祸福来,你诸事小心,好自为之。送过信,我便去天水找你。”

三日后,敬轩留下敦煌的一千军士和此次轻伤的几百降军驻守兰州,自己带着近万人马,浩浩荡荡的朝着天水方向进发。

在离天水十里外的杨村扎寨,敬轩召集大小将领,神情凝重道:“天水不比兰州,我们可能要遇到意想不到的风险。明日一早,我和王昌顺带十名卫兵进城。”

见众人面显不安,急切的想说啥。敬轩微微一笑,摆手道:“我走后,由边霸代我指挥全军,若明日天黑前得不到我的消息,你就提军攻城。

记住,只能佯攻引人出城交战,切不可强行攻城,徒伤弟兄性命,我自有脱身之计。”

见鹏飞眼巴巴的瞅着自己,敬轩冲他暖暖一笑,对边霸道:“我这个弟弟虽然武功枪法不错,但年纪尚小,经验不足,还望边兄多多照应。”

边霸欣然道:“将军之弟,便是我边霸的亲兄弟,将军请放心,有末将在,定不会让贤弟有损分毫。”

见他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敬轩微微一笑道:“给你说过几次了,你我兄弟不必拘礼,啥将军末将的,我听的不习惯,还是以兄弟相称的好。”

边霸嘻嘻一笑道:“知道兄弟义气,但国有国法,军有军规,我们不能乱了规矩。不然,可让兄弟咋立军威,行施军法?私下里,你我是兄弟,可在人面上,您就是我们的长官,将军,我们就得唯命是从。”

见大家一片应和,敬轩微微一笑,突然正色道:“边霸听令!”

边霸略微懵愣了一下,继而慌忙起身抱拳道:“末将在!”

见边霸神情专注认真的样子,敬轩首先忍不住嘻嘻笑了起来,屋内,顿时发出一阵畅怀开心的欢笑声。

敬轩所以带王昌顺进城,并不是他本事有多大,而是因为他是王淳的亲侄子,更能让薛举相信王淳的诚意。 不带鹏飞进城,是敬轩非常清楚这次行动所面临的危险,他有私心。

只带十名卫士进城,一是表示对薛举的信任,二是敬轩明白,一旦情况有变,带去的人都将是肉包子打狗,一去将不再复返,他不想无谓的耗费弟兄们的生命。

已经泛白的太阳,像是遇见了心仪的姑娘,总是显得那么的轻柔温暖,就连路旁的野草,都笑开了满头的花儿。

来到高大坚固的天水城下,敬轩报上姓名说明来意,墙上竟然一声不响的放下了吊桥。

在来人引导下,敬轩一行绕到一处,两面是飞檐高阁,壮若宫殿的连体府邸,中间是一条宽敞平坦的石板通道的地方。

大家正被楼阁的富丽堂皇所痴迷时,只听得一声惊魂摄魄的锣响,两面的高阁上,突然出现了无数的弓箭手。

于此同时,前后的通道,已被两哨人马,围得水泄不通。

第七十一章 被困城中

敬轩见两旁高阁上,万箭待发,前后通道又被堵死,知道人家早有准备。

于是,声音低沉道:“都不要乱动!”

紧接着,一员身穿银甲,胯下菊花青的将领,手提宣花大斧,威风凛凛的上前道:“放下武器!下马受降!”

敬轩略微迟疑了一下,便冲身后扬声道:“听他的!”说着,慢慢下马,将心爱的阚龙剑轻轻的放在了地上。

见敬轩一行都乖乖的下马放下了手中的武器,那人跨马进前,冲敬轩拱手道:“在下黄冲,奉皇上之命,特来迎接李大侠。”

敬轩沉着拱手道:“有劳将军。”

敬轩心里清楚,在这种情况下,自己任何的举动都将是多余的,尽管你有登天的本事,只要显出反抗的姿态,那人一声令下,万箭齐发,顷刻间,自己和身后的十一个人将会变成浑身长箭的刺猬。

为今之计,也只有听天由命,走一步看一步了。

于是,便乖顺的主动将双臂倒剪,任凭蜂拥而上的兵士,将自己捆成个粽子一般。

绕过高墙,前面出现了一簇宫殿,只见层楼叠榭,碧瓦朱檐,松柏参天,银杏遮阳,好一派华美去处。

在一道汉白玉的长廊前,只见黄冲驻马扭身道:“把他们押回大牢。”说着,又冲敬轩淡淡一笑道:“请随我来。”

顺着玉白的石级路,来到了一处富丽堂皇的殿门口,黄冲示意让敬轩稍等,自己便整衣肃容的步入大殿。

不一会儿,便听的殿内传出一声缺少阳刚之气的喊话:“请李敬轩觐见。”

一连穿过两道殿门,只见宽敞明亮的殿内,金碧辉煌的龙椅上,端坐着个身形魁伟,面色微黄,头戴紫金冠,身着绣龙袍的中年汉子,不用问,那便是称雄一时的西秦霸王薛举。

见敬轩器宇轩昂的迈步走进,不知为敬轩英俊潇洒的气质所动,还是被他无所畏惧的英雄气概所感,身子不由的朝前伸了伸,却又像是猛然想起什么似的,强作姿态的正襟危坐。

只听得先前那个公鸭嗓门的人,冲敬轩狐假虎威的嚷道:“见了皇上还不跪拜?”

敬轩连正眼都没瞧他一下,进前两步,声音不卑不亢道:“在下敦煌李敬轩,见过将军。恕在下身子不便未能全礼,还望将军海涵。”

薛举像是略微的懵愣了一下,继而仰天哈哈一声长笑,声若洪钟道:“早闻小侠大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顿了一下,薛举又面显感慨爱慕的样子道:“知道兄弟的身手不凡,那手‘漫天雨’更是无人能挡。所以,只好委屈兄弟了。”

身为皇帝,和一个初次见面的后生称兄道弟,本就乱了身份,更何况来人还是刚刚诓取了兰州的对手。

没办法,一些浸在骨子里的东西,是很难轻易改变的。薛举本就是一代枭雄,又爱结交江湖豪杰,身上少不了沾染了不少豪放不羁,不苟言笑的江湖气息。既是当了皇帝,也一时难改从前习气。

敬轩淡淡一笑道:“今日落在将军之手,但凭发落。”

正说着,只见那个半男不女的家伙,扭捏着姿态,凑近薛举的耳根嘀咕了几句,便回身冲殿外喊道:“宣飞鹰将军觐见!”

随着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一位身材高挑脚步轻盈,身穿紧身衣,胸戴牛皮坎肩甲的青年,从敬轩身侧闪过,跪倒在地,山呼万岁。”

薛举哈哈一笑说:“你的老朋友来了,还不赶快给他松绑。”

那人这才疾忙起身扭头,面显惊异的上前道:“原来是天山雪狼敬轩兄,失敬失敬。”说着,赶忙上前来解敬轩的绳索。

敬轩微微一笑道:“真是想不到,在这里能遇见白头鹰啸亮兄。”

见二人亲热上了,薛举嘿嘿一笑道:“啸亮呀,听说敬轩小侠的‘漫天雨’很是了得,能否让朕开开眼?”

二人明白薛举的用意,见啸亮讪笑着瞅着自己,敬轩便微微一笑,神色坦然的从袖里取下针筒,递给了啸亮。

薛举欣喜的拿在手里小心的瞅了一眼,便愉快的放在了一旁。

见薛举向自己使眼色,啸亮便冲敬轩讪讪道:“听说敬轩兄诓了兰州,又带兵来到城下,不知意欲何为?”

敬轩淡淡一笑说:“明人不说暗话,我应右将军李世民之邀,带兵前去驰援扶凤之战,路过兰州,就顺了些人马。兰州守备徐春亮深明大义,悬崖勒马,愿与大隋共存亡。”

见薛举的脸色渐冷,啸亮显出紧张不安的样子,敬轩接着道:“今兵临城下,只为劝说大将军回头是岸,不要再做令祖宗蒙羞,让后人唾骂的事情,退出帝位,向大隋称臣。”

大殿的空气,像是骤然间被凝固了似的,静的令人心悸恐慌。

沉闷良久,才被薛举一串震破屋顶的笑声,给彻底打破。

他笑意未尽的抹了把湿漉漉的眼睛,倪眼瞅着敬轩道:“真是个娃娃,天真的可爱,我喜欢。”

见敬轩目光静静的瞅着自己,薛举敛住笑,略显激奋道:“我曾经是大隋的将领,也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的拼死出过力,可到头来又落了个啥?还不是被那些贪得无厌的狗官当驴使。”

顿了一下,薛举像是神情越发凝重道:“现如今,大隋已病入膏肓,无药可救,李渊挟天子以令诸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可窃取天下,我为啥不能明取?天下是黎民之天下,唯有德者居之。”

敬轩像是很熟悉这种说法,早在太原,李世民就曾信誓旦旦的说过。看来,凡是有野心的人,都会给自己的私欲和大逆不道,找出个光冕堂皇的理由。

见敬轩目光淡淡的瞅着自己,并无反驳的意思,薛举淡淡一笑道:“我知道你和李家的关系不一般,也不想为难你,在这里好吃好喝的住上几天,仔细的想一想,等我取回了李世民的首级,我俩再接着谈。”

说着,冲陈啸亮微微额首道:“送小侠去休息,好生伺候着。”

敬轩被带进一出幽静的小院,直筒式的一连三间房,窗外全是拇指粗细的铁栏,‘哐啷’而响的关门声告诉敬轩,自己已被囚禁。

而且,是插翅难飞。

第七十二章 绝处逢生

清雅别致的小院,一连三间贯通的屋子,陈设整齐讲究,向阳的窗台,几盆兰花和杜鹃开的正闹,字画高挂,藏书满架,倒像是个书香人家。

敬轩正自细细打量,只听‘哐啷’的关门声响,显得别样刺耳,回头看时,外屋的那扇厚实的红漆木门,已经关的严严实实。

敬轩心里不由‘咯噔’一下,忙看窗户,这才发现透过窗纸,数根拇指粗细的栅栏隐隐可见。

于是,疾忙捅开窗纸细看,栅栏均是纯铁打造,迅速环视一番,石板墙青砖地,高悬的屋梁细密的椽,就连老鼠都很难出入。

敬轩心里微微一沉,知道自己已经被囚禁,而且,很难逃脱。

一股从没有过的,失落沮丧的情绪,迅速蔓延了他的身心,他长嘘口气,竟然两腿一松,软软的跌坐在了式样讲究的红木椅上。

人在遇到困境绝望时,往往会不由自主的想起亲人,敬轩也不例外。他此时的脑海里,像是皮影戏般的将自己心里牵挂的亲人朋友,都一一过了一遍。

母亲的影子最为清晰,也最为缠绵,飞花,阿依古丽,还有在梦里关键时刻,唤醒过自己的三妹,师父,鹏飞,以及城外的上万弟兄

敬轩缓缓喝下一杯温热的茶水,略显躁动不安的心,像是稍稍的平静了些,自嘲般的笑着摇了摇头,暗道:这是咋了?不是还没上断头台么?咋就一副生离死别的样子?

于是,边再次仔细查看着屋子,看能不能找到逃出的契机,边在脑中梳理着眼下的局势。

西秦霸王此举的目的,无非是逼自己就犯,屈服顺从于他,为他的江山梦洒血卖命罢了。

眼下,只要俯首称臣,等待自己的,定是高官任做,骏马任骑,荣华富贵自不在话下。

然而,敬轩不能,这倒不单是因为,祖上有绝不为官的誓言,更重要的是,根植在他骨子里的,几千年支撑着华夏儿女脊梁的忠孝,在发挥着作用。

仔细查看揣摩了一番,敬轩便得出个严酷的结论,这屋子,根本无法逃出。

正在懵愣惆怅之际,只听的‘吱呀’一声响,外门开出个,狗能爬出的小门。紧接着,一盘酒菜吃喝,便被缓缓的推了进来。

敬轩暗自一笑,心想:不管咋样,先填饱肚子再说。于是,欣喜的端过酒菜,便像是在下馆子般的大嚼大咽了起来。

酒足饭饱,敬轩浏览了一遍琳琅满目的书架,最后,只抽出《华严经》中《善财童子五十三参》的手抄本,津津有味的读了起来。心静安适的样子,倒像是在自己的家里一般。

正当敬轩看到小龙女八岁成道的故事时,只听得屋顶上有轻微的响声。直觉告诉他,上面有人。

于是,放下经本,轻轻移向声音传来的地方,仔细静听着上面的动静。

不一会,只觉得屋顶的琉瓦响动,紧接着,便有细微的尘土落下。

豁然间,一块斗大的亮孔出现在屋顶,依稀可见,两颗朦胧的星,正眨眼瞅着屋内。

敬轩心里怦然一动,刚要伸头看个仔细,就见一根绳索,像是滑落的粉条似的,顺口飘滚而下,随即便传来一串渐远的轻微脚步声。

敬轩知道,有人在暗中救他。于是,心下一喜,按照江湖规矩,先清理了落在地面的痕迹,试拽了下绳索,便如灵猿般的攀绳而上。

如猫般窜上屋顶,敬轩这才发现,原来是个预留的通风口,举目四顾,见空无一人,瘦月半隐,繁星朦胧,只有远处的几盏灯笼,忽闪着昏暗的弱光。

敬轩小心仔细的将封口恢复原状,这是规矩,怕的是连累好心人。朝四下里扫视一眼,便灵猫般蹿房越脊的来到一处幽暗的角落。

才进城门那会,敬轩就曾暗暗观察了城墙内外的情形,若无飞爪一类的攀缘工具,单凭空手是很难越过宽厚高耸的城墙,城门紧闭,吊桥高悬,要想出城,势比登天还难。

敬轩避过来去巡逻的哨兵,三转两绕的摸到了城墙边,躲在暗处,眼瞅着青砖砌就的墙面,平缓得连猫都无法落脚,墙顶人影晃动,刀光闪烁。

正自焦急踌躇,只见一个军士打着哈欠,晃晃悠悠的走下了城墙,边解着裤带,边显出烟瘾犯的懒相。

敬轩灵机一动,飘前伸手就点了那人的穴道。拖到暗处,手脚麻利的脱下衣服,摇身一变,就成了守城的兵。

远处,此起彼伏的鸡鸣,让寂静的天空,渐渐的发生了变化,黎明前的黑暗,正悄然的漫了过来。

敬轩整衣戴帽,学着那人的拖沓样,慢腾腾的走上了城墙。

刚露头,就听有人操着浓重的天水口音嚷道:“我说你狗日的黑娃,你就是懒驴屎尿多,眼看天亮咧,也莫说换老子睡一会。”说着,便哈欠连天的歪倒在草席上。

敬轩朝四下里警觉的扫视了一眼,见那人已经发出了迫不及待的鼾声,便暗自一笑,拧身朝着城门靠近。

城门楼上,三个军士正声音乏乏的说笑,扯烂嘴巴的哈欠,让本就无力的话语,变得断断续续。

见敬轩没精打彩的走近,其中一个像是不耐的骂道:“不守在你的地方,乱跑个啥哩?小心我收拾你娃娃。”

敬轩冲他赖赖呲牙一笑,未等三人有所反应,便闪电般的点了穴。

敬轩朝身后扫了一眼,便纵身顺着吊桥绳索,飘然而下。落在桥头,提气拧身,一个腾空飞跃,便落在了护城河的对面。

东方的天际,已经挣开了一绺鱼肚的白色,远处的景物渐渐显得模糊了起来。高耸的城墙,依然静的跟死光了人一般。

敬轩飘然来到路边的一棵粗壮的榆树下,盘腿静坐,本想闭目养神,脑海里萦绕着的念头,却像缕青烟似的挥之不去——救我的人是谁?

敬轩之所以安闲的坐在这里,是他非常的清楚,只要是天黑没自己的消息,二天一早,边霸必定挥军来攻城。于是,与其劳累奔波,倒不如在此守株待兔来的轻松。

天刚微亮,勤快的红日只挤出个血色的边儿,就听的一阵‘轰轰’如雷的马蹄声,渐渐临近。

第七十三章 酣战城下

听的马蹄声渐近,敬轩翘首远望,只见边霸局中,左有鹏飞白甲银枪,右有陈炳俊马横刀,威风凛凛。上万军士,两排并行,摆出一字长蛇阵,踏着滚滚浓尘,迤逦而来。

见敬轩静立树下,边霸即刻滚鞍下马,抱拳躬身道:“末将应约前来攻城。”

未等敬轩开口,鹏飞早就飘身进前,搂住敬轩的肩膀就亲昵个不够。

敬轩微微一笑道:“情况要比想象的糟糕,现在,王昌顺和十名军士,被困城中生死不明,我的乌骓和阚龙剑也不知下落。看来,我们只有城下一战,再做打算。”

见群情激奋,敬轩接过军士递来的枪马,振臂一挥道:“到城下列队叫阵!”说着,便跨马冲在了前面。

在离城百米外扎住阵脚,敬轩在前,边霸三人在后,摆成品字形,严阵以待。

不多时,只见城门开处,黄冲胯下乌骓马,手提宣花斧,腰悬阚龙剑,身后跟随三员大将,便威风凛凛的冲到了阵前。

双方射住了阵脚,只见黄冲立马横斧,一副不屑的样子喊道:“——呔!你个鬼鬼祟祟的小人,有本事,你我在此大战三百合,我定取你首级于马下。”

乌骓像是认出了敬轩,轻刨前蹄,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敬轩微微一笑道:“废话少说,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便知。

话音才落,从黄冲身后便冲出个白衣白甲,手提银枪的年轻将领,纵马直冲敬轩而来。

未等敬轩动身,只听得一声脆亮的嗓音,自身后传来:“哥哥且慢!我来会会那厮。”话音未落,就见鹏飞纵马横枪已经冲在了前面。

二马相错,也不搭话,纵马挥枪便冲了三个来回。敬轩见鹏飞并无败象,心下微微一松,便像是观看兄弟间练武般,津津有味的欣赏了起来。

第四个照面才过,只见对方回马一击‘灵蛇出洞’,便直朝鹏飞的面门而来。出枪之快,力道之猛,直让敬轩都心里猛然一惊。

好个鹏飞,身若柔草,枪舞银花,轻松躲过,使出董家特有的摆刺枪法,枪头如灵蛇摆首,左虚右实,枪身如蛟龙翻腾,前刺后挂。一时间,竟将对方困在了连绵不绝的枪雨中。

见对方勉强使出一击‘困龙摆尾’直冲腋下而来,鹏飞疾忙回枪轻挑,随即使出‘蟒蛇缠身’,趁对方回枪拨挑之际,突然改式‘太公钓鱼’,只听鹏飞大喊一声,便将对方挑落马下。

鹏飞刚要举枪补刺,只见黄冲身后猛然冲出一员大将,生的虎背熊腰,面似锅底,手中青龙偃月刀,胯下通黑乌龙驹,扬刀大喊一声:“勿伤我弟!”

话音未落,刀锋已近。鹏飞刚要举枪迎战,只见边霸已纵马舞锤冲了过来。

那人见边霸来势迅猛,便丢了鹏飞折向了边霸。二马相近,那人突然勒马驻足,虎目圆瞪,喊声如雷道:“我乃天水马豹,快快报上姓名,我刀下不留无名之鬼!”

边霸见马豹生的貌丑威猛,也不敢轻敌,于是,微微拱手道:“在下陇西边霸,正要领教阁下高明。”说着,便纵马轮锤杀了过来。

只两个来回,边霸就感觉马豹刀沉力猛,非等闲之辈,酣战数十回合难见胜负。

正当大家心起波澜,手生冷汗,两眼紧盯着刀劈锤舞时,只见马豹刀挑双锤,突然一击‘横扫千军’,竟将边霸生生的扫落马下。

这边陈炳刚要纵马前去营救,却见敬轩挥手止住,就在大家紧张懵愣之际,只见一道白光直冲马豹的前胸而去。

马豹正自得意,却见迎面一道流星,如电般划来,挥刀不及,躲避乏力,只听得‘噗通’一声,黑熊般的身躯,已然滚落马下。

好个下手无情的边霸,未等马豹粗壮的身子落稳,另只铁锤,便早将他的脑袋打成稀烂。

见马豹阵亡,黄冲大喊一声,便提斧冲了过来。

这边敬轩微微一笑,轻磕马肚横枪老远喊道:“我来领教将军神斧!”话音未落,二马已近。

敬轩勒马抱拳戏虐道:“将军骑了这马,挎了这剑,就更显得威风凛凛。”

黄冲哈哈一笑,声若炸雷,爱惜的拍拍腰中剑,摸摸胯下马,一副沾沾自喜的样子道:“剑是名剑,马是宝马,多谢贤弟拱手相赠。”

敬轩微微一笑道:“我那几个兄弟可曾安好?”

黄冲嘻嘻一笑,一副不屑的样子道:“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单等降了你,一同给大秦效力。”

敬轩纵马舞枪道:“那就试试吧!”话音未落,枪头已经指向了黄冲。

只一个照面,敬轩就感觉对方的斧重力大,是个难得的高手。于是,便小心迎战。

酣战了几十个回合,难见胜负,黄冲便显得有些焦急,使开大斧,连劈带刺,紧逼不舍。

敬轩是四两拨千斤,枪枪直逼要害,每每令斧子落空,直斗得黄冲气冲牛斗,挥汗如雨。

见黄冲一击‘力劈华山’刚刚临近,便迅即转变成‘吴刚伐桂’,变化之快,力道之猛,若换旁人,早被挥为两截。但敬轩却用漂亮的‘蹬里藏身’险险躲过。

黄冲见一击不成,便拨马再战。然,敬轩却并未纵马来迎,见黄冲人马将近,突然长枪脱手,如箭般直朝他的前胸射来。

兵器脱手,本是武者大忌,若是一击不成,便会落入空手迎敌的被动局面。

好个黄冲,不愧是身经百战的老将,只见枪如利箭,已近前胸,慌忙用斧柄挡开。就在二马相错之际,敬轩突然飞身跃起,便如蛟龙腾空般,轻轻的飘落在了黄冲的身后。

未等黄冲反应过来,敬轩的一只手,便如钢爪般的紧紧锁住了他的咽喉,令他难以喘息。

黄冲情急之下,疾忙弃斧空手,试图解开敬轩的锁喉手。然而,挣扎折腾了没两下,聪明的乌骓,便直接将二人驼回了阵中。

敬轩松手轻轻一推,黄冲便像个笨重的麻袋似的,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第七十四章 城下之盟

黄冲只顾着奋力解开,几乎令自己窒息的锁喉手,只觉得喉咙猛然一松,身子却像是飘在了空中似的,随即被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他懵愣着两眼,翻身而起,却见自己,已被满脸嬉笑的官军围在了中间。

见敬轩微笑着摘去了悬挂在腰间的阚龙剑,黄冲面显羞愧沮丧的垂下了头。

初战告捷,让弟兄们欣喜不已,因此也倍曾了对各位将领的信心,尤其是敬轩,在大家眼里,他简直就是天神下凡。

欢愉的午宴一直闹腾到太阳偏西,才终于等到了城里的消息,薛举同意拿王昌顺他们,换回黄冲。

太阳刚刚放出刺人的金芒,就见城门开处,白头鹰陈啸亮带着五百军士,押解着王昌顺一行,缓缓的过了吊桥。

两军顺利的交接了俘虏,只见白头鹰缓缓上前几步,冲敬轩拱手道:“皇上爱慕敬轩兄的武艺才干,特令在下带话,愿与您以兄弟相称,随时欢迎您的到来。”说着,取出‘漫天雨’针筒,双手递给了敬轩。

敬轩拱手笑道:“多谢霸王错爱,请啸亮兄转告霸王,我与他道不同不相为谋,他日相遇,必然刀剑相向,让他好自为之。”

接着,以静音传递的方式道:“多谢啸亮兄出手相救,此恩铭记。”

啸亮却不会此法,只好讪讪一笑道:“当日承蒙敬轩兄剑下留情,从此,你我互不相欠。”

敬轩微微一笑道:“啸亮兄何不随我前去投奔李世民,将来也好有个正大光明的前程。”

啸亮淡淡一笑道:“多谢敬轩兄之美意,自古忠丞不事二主,皇上对我有知遇之恩,我当尽力辅佐,虽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敬轩见他言辞恳切,是个忠义之士,便也不多做勉强。于是,拱手道:“人各有志,在下敬佩兄之忠义。来日,你我只能以兵戎相见,还望啸亮兄海涵。”

啸亮淡淡一笑道:“两军交战,各为其主,敬轩兄不必多言,我虽知不是兄之对手,也当尽力而为,以报皇上恩德之万一。”说着,已然手按剑柄。

敬轩淡淡一笑道:“我不会与兄交手,请回去转告霸王,让他选派高手,明日我们城下一战。”说着,便勒马回阵。

翌日,敬轩刚刚稳住阵脚,就见城门开处,依然是陈啸亮领先,身后跟着黄冲,白袍小将和几个江湖中人。

今日的黄冲,远不及昨日显得那么精神,好像战败被俘的阴影,依然笼罩在他的心头,神情显得平静而又无奈。

白袍小将则怒目而视,像是一副为兄报仇,而又心生胆怯的样子。

见啸亮骑马缓缓而来,敬轩迎上拱手道:“不知啸亮兄又请来何方高人?”

啸亮淡淡一笑道:“除几个江湖朋友外,都是你的手下败将。”

话音才落,就见身后四个兵器怪异,模样却有些相似的青年汉子,上前拱手道:“陇南四怪,拜见天山雪狼李大侠。”神情恳切,并不显敌意,敬轩便赶忙拱手还礼。

啸亮微微一笑道:“陇南谢家四兄弟,谢虎,谢豹,谢雕,谢鹏,是在下新近结识的兄弟。他们此来并无恶意,只是想亲睹敬轩兄之风采。”

话音才落,四人便面显敬服,恭敬的再次拱手行礼。

敬轩见没啥新鲜人物,便神情疑惑的瞅着啸亮,淡淡道:“啸亮兄今日列队前来,将意欲何为?”

啸亮神情淡淡道:“实不相瞒,眼下城内再无高手可用,既然敬轩兄兵临城下,我当拼死一战。”说着,便缓缓拔出了宝剑。

敬轩见啸亮想和自己拼命,心下微微一沉,只好将长枪插于地上,拔剑在手,准备迎战。

尚武之人,一旦亮剑,就必须有个结果,此时敬轩若是拒绝或是转身而去,那将对啸亮是莫大的轻漫和侮辱。

两个来回,敬轩就知道,啸亮并不擅长马战。于是,虚晃一剑,纵身下马道:“马上别扭,不如你我在地上痛快一战。”

啸亮当然清楚敬轩的用意,欣然一笑,便飞身下马,脚才着地,随即使开崆峒剑法,旋滚而来。于是,两位剑道高手,便蝶舞鹤翔般的缠斗在了一起。

一会如双龙争宠,打到高空,一会又似虎豹相斗,剑漫雪花。

只看的双方将士都忘记了是在两军交战,目光都随二人飞舞翻腾的身影而动。

啸亮知道敬轩在有意让着自己,便也索性放开手脚,就像是师兄弟间练习武艺般,酣畅淋漓的游斗了起来。

经过敬轩几次友好的点到为止后,啸亮渐渐显得体力不支,额头浸汗,气息不稳,手脚也明显的慢了下来。

于是,敬轩便虚晃一剑,跳出圈外,拱手道:“啸亮兄之剑法又有创新,兄弟佩服,再打下去,也是个平手。”

啸亮非常清楚敬轩的用意,所谓:人捧人高,人踩人低。敬轩是不想让自己,在手下面前失掉脸面,才故意这么说。

于是赶忙拱手道:“敬轩兄剑法武功一流,少有人能及,在下佩服的紧。”说着,一揖到地。

敬轩还礼扬声道:“我看这么打下去也没啥意思,有啸亮兄在,我也不想就此攻城扰民。不如请兄带话给霸王,只要他能给军饷粮食,我便即刻退军十里,短期内绝不扰城。”

啸亮像是略微的懵愣了一下,刚想说啥,又猛然咽了回去,迟疑道:“在下这就去转达兄之美意,望兄珍重。”说过,便拧身带人回城。

敬轩此举,表面上看,似向对方示弱显仁,实际上他也是麻杆打狼,心里虚。

尽管城内兵力空虚,无高手战将可派,但要是单凭敬轩眼下的兵力,要想拿下诺大坚固的天水城,也只能是蚂蚁撼树,虚张声势罢了,敬轩才不会拿弟兄们的生命去冒险。

但箭在弦上,又不得不发。于是,才想出这么个看似合理,却又不太现实的主意。

啸亮所以当下迟疑,欲言又止,是他非常了解薛举自负狂傲的个性,慢说是兵临城下,就是攻破了城门,他也不会轻易向人低头。

但碍于敬轩的脸面,又不愿当面说破,只好敷衍答应,权作缓兵之计。

洒尽热情的太阳,已无怨无悔的慵懒在远处的山峰上,无私的余晖,也让大地万物披上了彩色的衣裳。

敬轩正和兄弟们说笑,就见前哨的军士跑来禀报,说是陈啸亮求见。

敬轩赶忙出账迎接,只见啸亮只带着谢家兄弟前来。寒暄一番,入帐而坐,啸亮便开门见山道:“皇上答应了你的要求,着你领兵到离此二十里的黄村暂住,够万人一月之用的粮草,已经派人送到。”

敬轩像是略微的懵愣了一下,没想到自己在无奈之下的随口一说,人家倒是答应的如此痛快。

于是,忙拱手道:“一定是啸亮兄鼎力斡旋,才有此结果,兄弟先行谢过。”说着,躬身行礼。

第七十五章 巧施连环

薛举一反常态的,答应了敬轩近乎无理的要求,并不是他真的怕了,也不是他疯了,而是他有私心,他对敬轩还怀有一丝幻想。

他认为,敬轩之所以不答应归顺,是自己还不够强大,只要儿子薛仁杲能打败李世民,顺利拿下扶风,再兵逼长安,到那时,不要说是敬轩,就是天下英雄怕是都要望风而归。

所以,当啸亮吞吞吐吐的说出了敬轩所带的话,静等着皇上狂傲不羁,破口大骂一通时,却见他梦呓般的微微一笑道:“不就是万把人么?给他一月的粮草,着他驻扎黄村。”

啸亮和在场的大臣都显出惊异难信的神情,只见薛举仰天哈哈大笑道:“天送虎将,岂能不要呼?”

啸亮一时也弄不清皇上葫芦里到底卖的是啥药,不管三七二十一,只要圣上发了话,他就将事情办漂亮,免得和敬轩在战场上,不尴不尬的相见。

所以,不但分派了粮草,还给弄去了牛羊和美酒。

见敬轩将功劳全都记在了自己头上,啸亮微微一笑道:“并非在下之功,只因圣上偏爱与你,故此才有这般厚待,若换旁人,宁可背城一战,也绝不肯就范。”

敬轩会意,嘿嘿一笑道:“不管咋说,我只记得陈兄的好,他日若再在战场相遇,我定会绕道而行。”

啸亮微愣了一下,继而,两人便同时仰天哈哈大笑,那笑声里。饱含着理解,相惜,还有深深的无奈。

敬轩停军不前,并不是贪图安逸或是有别的什么想法,他是在等了尘的消息。

再说那日了尘离开了兰州,凭着道人身份,便很容易的来到了扶风城,并在府衙见到了李世民。

听说敬轩得了兰州,手中拥有上万兵马,而且,不日将兵发天水。世民一时兴奋的拍案而起,仰天长呼道:“真是天助我也!”

神情稍定,世民便面显愁肠道:“不瞒你说,这些日子与薛仁杲在扶风郊外交战几次,互有胜负,现在那厮仗着兵强马壮,粮草充足,对扶风紧逼不懈,若再不能设法破敌,恐怕粮草补给都成问题。”

了尘见世民面显难色,轻捋胡须微微笑道:“薛仁杲兵犯扶风,天水城内必然空虚,何不来他个‘围魏救赵’呢?敬轩就有此意。”

世民略微懵愣了一下,欣然一拍大腿道:“妙哉!天水告急,薛仁杲定然挥军去救,我在半道上设下伏兵,定杀他个片甲不留。”

随即让人找来扶风守备郭松,劈头就问:“可有办法,将人马神不知鬼不觉的,绕到薛军背后,发往天水?”

郭松先是懵愣了一下,继而像是明白了世民的意思,沉吟半响,迟疑道:“出西门不远,有道土山,蜿蜒西北,伸出二十几里。若是绕山而行,便能避过薛军,只是”

世民急切道:“只是什么?情况紧急,有啥说啥。”

郭松面显忧郁道:“只是一来那路难走,只有条采药人能勉强通过的小路,二来,西门外尚有薛军围困,怕是”

世民微微一笑道:“你给物色两个向导,剩下的事有我来办。”

随即,又冲门外喊道:“请道机子前来议事。”

不大功夫,只见道机子银须长髯,身背宝剑,步履轻盈的走入大厅。

见他目光狐疑的瞅了了尘一眼,世民微微笑道:“这位是了尘道长,敬轩派来的。”

道机子赶忙上前拱手道:“莫非阁下就是江湖人称‘踏雪无痕’的了尘道长?”

了尘忙回礼道:“阁下定是江湖人称‘飞天鹤’的道机子。”

说着,两人同时显出相见恨晚的亲热样子。原因不单是两人都是江湖齐名的侠客,主要是,二人都以卓越的轻功称雄武林。

见二人有了共同的话题,世民轻咳一声道:“日后你俩有的是时间亲热,我且问你,昨日你混出西门,可曾看清,那里究竟有多少薛军?”

道机子忙道:“少说也有两千,主要是步兵,有两员将官统领。”

世民微微一笑,像是胸有成竹的样子,冲门外喊道:“着飞花和三妹前来议事。”

不大功夫,只听得门外银铃般的笑声才落,飞花便和三妹英姿飒爽的走了进来,飞花正要嬉闹,见有生人在场,便抿嘴一笑道:“唤本姑娘有何吩咐。”

世民面显无奈的笑着轻摇了摇头,拿腔作调道:“你日思暮想的那人来了。”

飞花像是猛的惊愣了一下,不由欣喜道:“在哪里?”话才出口,便觉失态,秀脸绯红的白了世民一眼,嘟囔道:“又拿人家开心,若没正事我可走了。”说着,就要转身。

世民忙摆手道:“这回真的没骗你。”说着,指着了尘道:“这位道长,便是打敬轩那里来的。”

见飞花面显惊喜狐疑的瞅着自己,了尘微微一笑,打个问询道:“贫道了尘,见过穆姑娘。”

飞花听说,赶忙还礼道:“道长怎知我姓氏?”

未等了尘开口,世民便满含酸气道:“还用问么?定是敬轩说的,也不知把你念叨成啥了。”

见三妹的脸上迅速划过一丝淡淡的忧伤,了尘微微一笑道:“若贫道猜得不错,这位便是江湖人称‘飞天蝎子’的黄三妹吧?”

三妹赶忙回礼道:“想必您就是江湖人称‘踏雪无痕’的了尘道长?”

见了尘捋须微笑,三妹赶忙再次行礼道:“前辈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

世民见江湖人又热乎到一起了,便嘿嘿一笑道:“先说正事,你们日后可有的是时间亲热。”

见大家都静下来听他说,世民收敛笑容,正色道:“明日一早,你俩个随道长出城,前去与敬轩汇合。”

接着,冲了尘微微一笑道:“我明晚佯攻薛军,乘机将两万人马悄悄送出西门。如果顺利,三日后便可到达天水。

飞花和三妹装扮成道姑,明早随你出城,让敬轩多准备些攻城用具,只要我军一到,就立刻组织攻城。”

顿了一下,又略显兴奋道:“要是见到薛仁杲的人马赶到,不用惊慌,可继续封闭四门,分兵迎击,我军随后就到,定教他父子弃城而逃。”

第七十六章 久别情浓

俗话说: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软。但敬轩得了薛举的钱粮草料,却一刻也没放下随时攻打天水城的念头。这倒不是他知恩不报,而是在他心里有个坚定的信念,薛举是反贼。

充足的粮草,让敬轩和上万人马,暂时过上了安闲无忧的日子,但他却一刻也没闲着。

表面上看风平浪静,但敬轩心里清楚,自己始终在薛举的严密监视之中。于是,他拿着薛举的银两暗中做了两件事情。

首先,将边霸所带的几百人‘解散’,三三两两的装扮成盖房建屋的人,四下里收购些旧门板,稻草椽子苇席什么的,就连破旧的马车被褥也收,目的是以备将来攻城之用。

其次,是请来几个裁缝,在一处空旷的小院里,秘密赶制了一批官军制服和旗帜,让队伍统一着装,高举大隋旗帜,突然出现在天水城下。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敬轩见出门干活的人,陆陆续续的返回,都按照事先的约定,将收到的东西寄放在附近的人家,粗略一算,数量还不少,心里便有了踏实的感觉,只要边霸这头的桐油和*一到,也就万事俱备了。

人闲心事就多,这是实话。敬轩闲来无聊,竟然想起了将要与李家面对的这桩婚事,正是用人之际,李家能轻易放人么?自己带着上万弟兄,将来如何脱身?

思前想后,不觉一缕莫名的忧愁,悄然的漫过的敬轩的心头。他略显烦躁的扔下手里的闲书,跨上乌骓,便缓缓朝着不远的土坡跑去。

艳阳高照,漫坡绿草,微风徐徐,倒也显得凉爽怡人。敬轩索性纵马坡顶,四周的景物便尽收眼底。

黄绿相间,坡谷起伏,房屋点点,错落有致,袅袅炊烟,显示着活力与安闲。

敬轩正自痴迷,只见视线的尽头,一缕淡淡的尘土正冉冉的漫向碧蓝的天空。他侧耳静听,至少有三匹快马,正朝这里驰来。

边远的村落,几乎与世隔绝,快马到来必有事端。于是,敬轩策马缓缓的迎了过去。

转过一道坡口,只见三个道家模样的人,正纵马飞奔,敬轩定眼细看,面显欣然。于是,便放马迎了过去。

了尘和三妹被他一眼就认出,倒是左边的那位面色俊俏的道姑,倒是让敬轩略微的懵愣了一下。及至近前,敬轩方才恍然。

了尘的暂别让敬轩心里感到空落,与飞花三妹的久别,更是日如三秋。

敬轩老远便飞身下马,纵身过去,双手搂住了尘的肩膀,两眼却在飞花和三妹的脸上欣喜的扫来扫去。

了尘简短的说了世民的计划,便面显诡异的冲敬轩嘿嘿一笑道:“马背上颠簸了半天,骨头都快散架了,我要找地方去睡觉。”说着,便跨马缓缓而去。

敬轩目光粘稠的注视着两个朝思暮想的美人,一时竟然找不出合适的话来,啃吃了半天才挤出了一句废话:“你俩咋来了?”

见敬轩左顾右盼,欲言又止的样子,三妹暖暖一笑,声音乏乏道:“你俩个先唠着,我得找口水喝。”说着,冲敬轩黏黏的瞅了一眼,便牵马拧身离去。

望着三妹渐渐远去,敬轩心里猛然腾起一丝莫名的惆怅,暗自叹口气,目光暖暖的瞅了飞花一眼,欲言又止,倒把英俊的脸颊悄悄的染上了一抹红色。

飞花会心一笑,略含羞涩道:“开春那会,华荣公主托哥哥宇文术来家提过亲,爹爹也答应放我走,只是”

见飞花说话吞吐,敬轩忙面显急切的问:“只是咋了?”

飞花冲他妩媚一笑,随即脸上掠过一缕淡淡的忧思道:“那宇文术是长安守备,得知父亲起兵是为了夺取长安另立新主,死活不肯同流,坚守抗拒。

无奈之下,爹爹只好挥军攻城,在城破之日,宇文术便跳城而亡。自此后,父母就再没提起过这件事情。”

见敬轩沉默不语,像是心事重重的样子,飞花凄然一笑道:“母亲倒是常常提起你,世民也千方百计的到处打听你的踪迹,盼你能早些过来。”

敬轩轻吁口气,暖暖一笑,声音淡淡道:“世民找我,怕不单为你我之事,李氏父子想图谋天下,这事我早就知道。”

飞花面显迟疑的嗫嚅道:“那你还想不想帮世民?”

敬轩轻叹口气道:“若为国家,我责无旁贷,若只是为了李家,我便情愿回家种地。”

见飞花脸上迅速掠过一缕淡淡的忧思,敬轩微微一笑道:“不管咋样,李家的这门亲还是要提,等忙过这阵,我亲自去趟长安。”

望着敬轩满怀信心又无所畏惧的样子,飞花的心里猛然腾起一股暖暖的感觉,她含情脉脉的瞅着敬轩,眼圈泛红,声音娇弱道:“无论如何,我此生都是你的人,大不了与你远走高飞。”

敬轩心里热流涌动,目光火辣辣的瞅着飞花,却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真想一把搂过飞花亲个够,但却有些迟疑的僵愣在那里。

飞花莞尔一笑,目光热热的瞅着敬轩道:“三妹的心思你知道么?”

敬轩像是猛的惊愣了一下,如梦方醒般的懵愣着两眼道:“三妹咋了?”

飞花抿嘴一笑,略带酸气道:“人家心里早就有你了,你却装作不知。”

敬轩猛然一愣道:“尽瞎说,人家不是有两个义兄守着么?”

飞花凄婉一笑道:“两个义兄守着不假,但人家心里装的却是你。再说,她两个义兄早在半年前就死在了长安。”

见敬轩目光惊愣的瞅着自己,飞花凄美一笑道:“在攻打长安时,我遭人暗算,若不是三妹及时抛出毒针救我,怕是你我再无相见之日。”

飞花说着,眼睛像是变得湿润了起来。她抬手优雅的捋了把散落在额头的秀发,轻叹口气道:“自那以后,我俩便成无话不说的好姐妹,我就将她从世民身边要来,常跟着我。”

见敬轩依然目光懵愣的瞅着自己,飞花抿嘴一笑,面显释然的样子说:“当听说她宁愿默默的守你一辈子,也不嫁别人时,我真被她的这份痴情感动了。”

敬轩的心不由得猛然颤了一下,一股莫名的暖流翻腾般的漫过了他的身心,涨红着脸,显得微微有些喘息。

然而,飞花接下来的一番话,却更让他吃惊疑惑的不知所措。

第七十七章 情暖小溪

听了飞花的话,敬轩心里莫名的腾起了,和三妹第一次有过的那种,让他心颤酥麻的感觉,这种奇妙的感觉,曾在梦里和飞花淡淡的有过。

见敬轩懵愣在那里,脸上挂着梦幻般的微笑,飞花吃吃笑道:“看把你美的样子,喜欢就索性娶回来呗,也免得人家空守着。”

敬轩猛然打了个激凌,像是从梦中突然惊醒似的,连连摆手道:“不行!不行!”

飞花敛起嬉笑,面色狐疑道:“咋就不行了?大户人家三房四妾的多的是,娶了三妹我正好有个伴,也免得你在外面沾花惹草的。”话音未落,自己先将脸笑成个桃花儿。

敬轩嘿嘿一笑,有点不好意思的嘟囔道:“我家又不是名门望族,不讲那排场,再说”

见敬轩话语吞吐,飞花狐疑道:“再说咋了?是姨娘不允么?”

敬轩讪讪一笑,嗫嚅道:“你是大小姐我”

飞花一副不屑的样子嚷道:“可别再提什么大小姐,我只要出了李家的门,就是野丫头一个,没那么多讲究,让三妹进门,我乐意。”

敬轩面含感激欣慰的瞅了飞花一眼,轻叹口气,便将阿依古丽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学说了一遍。本想飞花可能因此不悦,没想到她却面显欣喜的拍手嚷道:“太好了!这下家里可就热闹了。”

见敬轩目光愣愣的瞅着自己,欲言又止,飞花抿嘴一笑道:“我没你想的那么小气,以你的人品才干,哪个姑娘不愿嫁给你?只要一家人和和美美的一起过日子,比啥都好。”

一股暖流,再次的冲击了敬轩的身心,这次的感觉中,似乎有了与三妹的那种酥麻的味道。敬轩略微迟疑了一下,还是情不自禁的张开双臂,一把便将飞花紧紧的拥在了怀里。

村头有条‘哗哗’有声的小溪,祖宗几代的柳树,不论辈分,曲美如画的簇拥在两侧,像是看着心爱的姑娘似的,个个都笑弯了腰。

沧桑的柳树下,三妹和敬轩促膝而坐。自上次在战场两人在马背上温馨了一回,就再没离这么近过。

沉默,有时候让人心悸难耐,甚至感到恐慌;但有时也能令人感到温馨甜蜜,暖流蠢动,就像徜徉在温润的琼浆里一般。

敬轩和三妹,此刻就这么默默的享受着,好像一切言语都显得多余或是根本无法诠释当下的感受。彼此偶尔一个暖暖的眼神,都会急剧稠化那种甜美的感觉。

不知是嫉妒、羡慕还是羞涩,太阳早早就红着脸,悄悄躲在了柳树的后面。随着一串银铃般的笑声,飞花神采奕奕,风摆杨柳般的来到了近前。

见二人都两眼懵愣的瞅着自己,像是刚从梦里醒来一般。飞花抿嘴一笑,冲三妹诡秘的眨眨眼道:“说了么?”

三妹白皙的脸颊瞬间划过一缕迷人的绯红,略带羞涩的瞅了敬轩一眼,又将头软软的转向了一边。

见敬轩愣眼瞅着自己,飞花吃吃一笑道:“就知道你两个扭扭捏捏的把话说不清,三妹打算和我一起离开李家,只要你不嫌闹的慌,弄回几个女人我都不管,只要你不冷落了我俩就成。”说着,便亲昵的搂着三妹的肩膀坐了下来。

敬轩的喉头,像是被团滚热的东西给软软的噎了一下,脖子伸了伸,又没能发出声来,只是将一双微烫泛红的眼睛,黏黏的在二人脸上扫来扫去。

太甜的感觉,有时也会让人感到不适,此刻的敬轩,就像嘴里填进了一勺蜂蜜似的,甜得让他有些晕眩。于是,找出个沉重的话题道:“徐虎和白书平究竟是咋死的?”

三妹这才像是猛然从甜美的梦境中彻底清醒,轻叹口气,目光软软的瞅了敬轩一眼,声音怨怨的说:“还不是为了争功逞能么。”

见敬轩神情专注的在听,三妹接着道:“见宇文术坚守城池不肯降,世民焦急上火,他两个就悄悄摸进城,想先杀了宇文术,再打开城门放大军进城。

没想到,宇文术还真是个老狐狸,不但自己躲进了军营,还在住宅四周暗藏了几百弓箭手,他两个窜进屋,连个人影都没见着,只听得一声锣响,就被乱箭射成了刺猬。”说着,眼睛一红,将头扭向了一旁。

敬轩见勾起了三妹的痛处,后悔不该提这事,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更是煞风情。于是,便自语般的嘟囔道:“这个宇文术还真是个人物,可惜了。”

飞花接口道:“可不是么,爹爹也说可惜,还让人将其厚葬。”

敬轩长嘘口气,似有感慨的说:“这乱糟糟的天下,还不知要死多少人,都弄不清究竟是谁对谁错了。”

飞花一副不屑的样子道:“管他谁对谁错,反正我和三妹已经说好了,帮世民平了薛举,就卸甲归田,和你过逍遥日子,才不管他们闹成个啥样呢。”

见三妹脸上有了喜色,敬轩轻松一笑道:“只要你俩不觉得跟着我委屈就行,一个是李家大小姐,一个是正五品的女将军,突然来到了乡下,我都不知该咋伺候你俩。”

飞花吃吃一笑道:“那就捧在手心,拱在桌上呗。”说着,将头歪在三妹的脖根,就咯咯的笑了起来。

三妹像是完全从淡淡的悲伤中解脱了出来,抿嘴一笑道:“啥小姐将军的,进了你家门就是你家的媳妇,就得守你家的规矩,只是你出门我俩可得跟着,不许把我们丢在家,你一人出去逍遥。”

敬轩嘿嘿一笑道:“带你俩个出门才好呢,打架还有个帮手。”

三人嬉笑了一阵,三妹突然眼神狡黠的瞅着敬轩道:“那个阿依古丽人长得很漂亮吧?多大了?”

敬轩嘻嘻一笑,略显窘迫的样子,嗫嚅道:“是那种民族的那种嗨!还是个娃娃呢。”

见敬轩吞吞吐吐的样子,飞花吃吃一笑道:“看把你难肠的,我说过了,才不管你娶几个呢,只要你对我俩好就行,不然,看我俩咋折磨你。”说着,两人挤眉弄眼的笑在了一起。

敬轩长嘘口气,像是释然的样子道:“若有合适的人,还是把她嫁了吧,我只当他是亲妹妹。”

三妹抿嘴一笑道:“听飞花讲,她可不是把你当哥哥看,女娃的心思你不懂,人家怕是已经铁了心。”

飞花起哄道:“就是么,听你把她说的那么机灵可爱,我都有些舍不得,你先别乱打主意,等我们见了面再说。”

三人正说着,只见远处的坡后,隐隐的腾起一股淡淡的尘土,敬轩细听,有匹快马正朝这里疾驰而来。

第七十八章 火光冲天

敬轩见来人渐近,便起身迟疑的迎了过去。只见那人身材瘦小,布衣打扮,胯下快马直朝自己冲了过来。

临近,那人滚鞍下马,单膝跪地抱拳道:“先锋官陈广手下信兵王三,见过李大侠,大小姐,飞天将军。”

见敬轩面显疑惑,飞花忙抿嘴笑道:“陈广就是你在教场挑下马的那个,他现在是世民帐下的先锋官。”

敬轩恍然道:“先锋官现在哪里?”

王三忙道:“先锋官在离城三十里扎寨备战,约大侠今晚子时兵临城下。”

敬轩欣然道:“去回你家先锋,李某准时赶到,听见号角声起,南北同时发起攻击,天亮前,咱们城中见。”

王三欣喜一笑,便转身纵马而去。

敬轩边转身和飞花三妹朝回走,边满怀信心道:“总算熬到这一天了,不知二位将军有何高见?”

飞花抿嘴一笑道:“旁的我倒不担心,就是怕这里的新兵攻城经验不足,可能伤亡要大些。”

三妹蛾眉轻挑,目光软软的扫了敬轩和飞花一眼,声音怨怨道:“不管咋说,你两个不许拼命,我的任务就是盯住你两个。”

敬轩嘻嘻一笑,戏虐道:“是怕还没过门,就要当寡妇吧?”

话音才落,嘴就被两只柔软的小手给捂得严严实实。飞花娇怨的白了敬轩一眼,杏目微嗔道:“满嘴胡说!快朝地上碎两口。”

见敬轩面含呓笑,迟疑在那里,三妹便轻轻的拧了下他的胳膊,疼爱的瞅了眼,嘟噜着小嘴道:“听话,快碎两口。”

一股温热浸润的力量,彻底溶化了男人的骄傲,敬轩竟像个孩子般,顺从的朝着地上‘呸呸’的碎了几口,惹的两个美人顿时笑成个花儿。

浓重的暮色,彻底掩盖了军营里的秘密,由于敬轩事先有所准备,所以,后续制作便在有条不紊中,紧张而有序的展开。

细长的椽子连成排,并不是当做云梯爬墙,而是为了跨过护城河。经过两次城下之战和一次城中脱险,敬轩对城外四周的情形是了如指掌。

攻城的最大难点就是护城河太宽,太深,除吊桥外,根本无法过人。 所以,聪明的敬轩便将木排捆绑在车上,做成活动的木桥。

桐油和*的用处就更妙,敬轩让人将*和一块桃子大小的石块包在油纸里,再在外面缠裹稻草绳,做成个碗大的球,沾了桐油,就做成个火溜球。

虽然军士多为新兵,没有攻城经验,甚至,大半人刀枪上就从没沾过人血,但敬轩却排兵布阵有方,他将人马分成了三拨。

一拨弓箭手,全部准备火箭,集中射向城头,压制城上攻击。一拨是火攻手,利用门板破棉被做掩体,冲过护城河,朝城上投掷火溜球。其余人便躲在弓箭射程以外,呐喊助威。

机敏的月,像是厌恶今晚的血腥与火光,早早就躲得无影无踪,就连俏皮的星,也像是疲乏安静了许多,高大雄壮的天水城,被笼罩在灰暗朦胧的夜色里。

突然,一声浑厚悠长的号角声,自城南传来,紧接着,震耳心悸的喊杀声,便像滚滚春雷般,漫向了天际。

敬轩一声令下,十几个身背木排的板车,便被弓腰而行的军士,火速的推进了护城河,紧跟着,几百个身手矫健,肩背火溜球,头顶门板或棉被的军士,便像离弦之箭般冲过了护城河。

守城军士,还在为城南的喊杀声惊慌失措,这边已经是火箭齐发,溜球如雨。刹那间,城墙上便火光冲天,哀嚎一片。

原来,这火溜球最妙,点燃沾了桐油的稻草,然后抛向城头,由于里面包了*,草球落地就会爆燃。石块不仅有助于抛远,而且,落地时也会将油纸震破,故此才能发挥*的威力。

这些妙招,敬轩都是跟着顽童师父学的,想不到今天却派上了大用场。

可能是北面的火光造成的声势过大,引来大批人马支援,倒给南面强攻的陈广,减轻了不少的压力。但聪明的敬轩依然只是虚张声势,只用火攻,并不派人强行蹬城。

火溜球被头顶棉被的军士,源源不断的冲过木桥送到城下,熊熊的火势依然将大面城墙变成了火龙。城上只听得有人在大呼小叫的吵嚷,却并不见有多少弓箭射向城下。

就在备用的火球将尽,敬轩踌躇犹豫之际,只听得城内靠南传来阵阵的喊杀声——城破了。

于是,敬轩精神一振,给身边的了尘摆摆手,便像片树叶般的飘到了城下,二人甩出绳爪,猿爬猫跃,‘噌噌’几下便纵上了城墙,双脚才落地,就见飞花和三妹已然站在了身旁。

三人相视一笑,便像晃动的影子般,飘向了城内。

由于南门被破,大批军马都涌向南面增援,城下的兵将并不多,加上敬轩几个,又都是用剑的一等高手,一阵风卷残叶般的砍杀,便已然来到了城门下。

敬轩和飞花三妹奋力挡住汹涌而来的薛军,了尘则迅速打开了城门。 边霸振臂一挥,带着大队人马就趁势跨过吊桥冲入城内。

敬轩纵身跃上高台,冲挥锤赶杀的边霸大声喊道:“只做声势,不得滥杀!”

听的边霸朝身后传令:“只做声势,不得滥杀。”敬轩欣慰一笑,冲含笑而来的鹏飞道:“带上你的人马跟我走。”

此时的东方,已经泛出了鱼肚的白色,好像是震天动地的喊杀声,和北城墙上熊熊的烈火,让城里的公鸡也忘记了时辰,竟然一声未鸣,天就亮了。

由于边霸挥军,像狮群赶畜般的横扫了过去,敬轩他们,就没遇到大股薛军抵抗。

凭着记忆,敬轩带人,三绕两转的来到了那处自己被‘俘’的巷口,挥手止军,迟疑的朝巷内瞅了一眼,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第七十九章 土崩瓦解

敬轩带人,刚刚绕到两面碧瓦红墙的通道口,猛然想起了那日的情形。

于是,驻足窃笑,冲上大声喊道:“屋顶的兄弟们,你们见到城上的大火了么?赶快下来投降吧,可免你等不死,如若不然,顷刻间便让你等葬身火海。”

房上似有人头涌动,但并未做回应,大家正自懵愣,只听‘嗖’的一声响,一只利箭,已直冲敬轩的面门而来,身边顿时一片惊呼。

只见敬轩微微仰身,险险接住,忿忿的摔在地上,刚要发作,就见了尘身影一闪,已然蹿房越脊的腾向了高处,紧接着,三妹轻啸一声,灵巧的身影,已然飘向了对面的屋顶。

飞花刚要动身,却被敬轩轻轻的捏住了手腕。这倒不是敬轩心疼或是偏爱她,而是深知飞花的轻功与了尘相比,差的不是一截半点,就三妹的身手,也就勉强跟得上了尘的节奏。

所以,勉强上去,也只能是添乱。懵愣之际,就听南面的屋顶,一阵鬼哭狼嚎,紧接着,黑乎乎的人影,便像下饺子般的滚落了下来。

敬轩心里微微一沉,知道三妹用了毒针暗器。才回首,就见了尘挥剑如雨,已将屋顶的人,尽数砍落。

才到白玉栏前,就见陈啸亮步踏青石,横剑瞪眼,虎视眈眈的瞅着来人。身后不远,黄冲立马横斧,威风凛凛的挡在了路心。

敬轩缓缓上前,冲啸亮拱手道:“兄弟有言在先,此生不会和啸兄刀枪相见,还望啸兄行个方便。”

啸亮淡淡拱手道:“多谢敬轩兄高义,然,士为知己者死,霸王对我有知遇之恩,我当以死相报,要想进殿,先让我骨碎血溅。”

这边的了尘早就按耐不住,飘然上前,冲啸亮打个问询道:“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想那薛举不过是一介反贼,也用不着为他以死相拼。你也算是个在江湖上成名的人物,轻易的毁在他手里,岂不可惜?“

啸亮仰天哈哈一笑道:“算来道长也是武林前辈,江湖道义,想必比我清楚,所谓忠臣不事二主,不用多话,你我就此做个了断。”话音才落,剑锋已经指向了了尘。

了尘嘿嘿冷笑两声,‘仓啷’拔剑,便迎了过去。两个剑道高手,这一番你来我往的争斗,直朝地上打到了屋顶。

了尘的轻功远在啸亮之上,在屋脊飞檐间翻腾蹿跃,显得轻灵自若,而啸亮便稍显吃力,但两人的剑法倒在伯仲之间。

见了尘和啸亮一时也难分胜负,不知啥时窜来的边霸就有些按耐不住,双锤相磕,声若炸雷,纵马向前,锤指黄冲吼道:“呔!那匹夫!要么让开道,要么与我大战三百合。”话音未落,已是马首相接,锤近面门。

敬轩心里有数,以边霸的能耐,虽不能轻易取胜,但也不会吃亏。见二人酣战在了一起,便冲身侧的陈炳道:“你在此领军掠阵,我会会薛举那厮。”说着,便带人朝着大殿走去。

初升的太阳,已将大殿照得金碧辉煌,几盏样式讲究的油灯,依然忽闪着昏黄的火苗,殿内空无一人,就像是刚刚睡醒一般。

敬轩略微懵愣了一下,让其他人驻足,自己带着飞花三妹及鹏飞,便小心的朝着殿后摸去。

式样讲究的殿堂楼阁,像是还在梦里一般,只有不知天高地厚的麻雀,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

穿过几道红漆栏杆的走廊,一直来到了后宫,那里依然是空无一人,各色油灯,像是没人照看的娃似的,显出怯懦可怜的样子。

从屋内凌乱的程度来看,薛举已经是卷财带人,仓惶离开了宫殿,留着啸亮黄冲,无非是在拖延时间而已。

于是,带人又迅速折了回来。见四人依然在房上地面的游斗酣战,敬轩微微一笑,便带人纵马朝西追去。

敬轩判断,南有陈广,北有自己,东面一条路直通凤阁岭,那里世民正和薛举的儿子打仗,朝那里逃跑,会有被世民两面夹击的危险。只有朝西去,才能回到薛举的老窝。

刚刚绕过几座民宅,只见一哨人马斜刺而来,敬轩定眼细看,为首的大将胯下菊花青,手提青龙偃月刀,虎背熊腰,威风凛凛,正是先锋陈广。

两人相见,陈广刚要欣喜的抱拳热乎一番,只见敬轩冲他挥枪摆手道:“薛举那厮已逃出西门,我等前去追杀。”话音未落,已然纵马跑在了前面。

刚出西门,就见一拨人马,丢盔卸甲,就像是被狼追赶的羊群似的,没命的朝着西北方向逃窜。

正自懵愣,就见后面有大批追兵赶到,远远望去,世民正挥剑朝这里疾驰而来。

见到敬轩,还未及开口,就听敬轩略显焦急的嚷道:“让薛举那厮跑了。”说着,朝西北方向指了指。

世民随即拨马喊道:“追呀!”便率先奔在了前面。敬轩陈广也放马追了过去。

原来,狡猾的薛举,自知城内空虚,听的南北两面同时有人攻城,就已经猜出是敬轩和李世民捣的鬼。于是,边匆匆派人给儿子薛仁杲送信,边着手暗暗将宫内财物人等向西门转移。

在北门火光冲天,南门隐隐有人杀进之际,他已带着财宝爱妃,趁乱逃之夭夭。

本想趁着南北正打的热闹,自己便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天水,夺回兰州再做打算,不料,出城不远,就听的后面有人追来,慌忙定眼一看,原来是自己人。细问才知,他们也是被李世民的兵马追杀。

天底下的情事,好像冥冥中上苍早有定夺,不然也不会这么巧。

尽管李世民,把事情弄得隐秘周全,总以为能够瞒天过海,不料,两万人马在前,自己亲率一万精兵在后,刚刚走出一天的路程,就被薛仁杲知晓。

薛仁杲咬牙骂道:“龟孙子!还想抄老子的后路,我定叫你有去无回!”

于是,一面派人回城给老子送信,一面悄悄尾随其后,等到城里发兵来阻,他便突然从后发起猛攻,打他个措手不及,李世民不被生擒,也会让他丢盔卸甲,一败涂地。

岂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薛仁杲领军刚刚绕过凤阁岭的一道山嘴,正在骄阳似火,人困马乏之际,只听得一声炸雷般的锣响,两边的谷顶,突然火球翻滚,乱石飞舞。

紧接着,前后的通道均被敌军堵死,自己和两万人马,已然被包了饺子。

第八十章 初探心迹

有时候,天助要远比人为来的方便容易得多。世民在与薛仁杲扶风之争,处在胶着劣势之际,却偏偏蹦出个李敬轩。不但解了当下之困,而且,令局势逆转直下,还险些要了薛举的命。

世民半路伏兵是想在天水告急,薛仁杲回军救援时来个突然袭击。却没想到,薛仁杲未等接到城中消息,就不请自来。从而,不用世民藏军苦等,就与薛军短兵相接,大获全胜。

扶风的薛军,听到薛仁杲半路遭伏的消息,疾忙回军来救,又遭到世民军兵的前后夹击,几乎全军覆灭。

而狡猾的薛举,本想儿子在扶风挡住世民,城内又有啸亮和黄冲拖住敬轩,自己便可逃出天水,直奔兰州,可没想到,才出城门不远,便与儿子的败军汇合。

于是乎,西北方向的旷野,便有了转场中受惊的角马,或被掀翻了巢穴的蚂蚁般惊怵壮观的场面。

在惶惶逃窜中,薛举也深感美梦破碎,前途渺茫。

恍惚中,薛举问属下:“古时有投降的天子么?”

黄门持郎诸亮说:“从前赵佗以南粤归降汉朝,蜀汉刘禅也出使晋朝,近代萧琮,其家至今尚在,转祸为福,自古皆有。”

卫尉卿郝爰则说:“诸亮之言差矣,从前汉高祖兵马屡败,蜀先主曾亡失妻小。胜败乃兵家常事,岂能一败便轻言亡国之计。”

薛举悔其问,便掩饰般的哈哈笑道:“孤意,无非试探尔等胆识也。”

然而,郝爰之语,却让薛举又重新萌发了称霸天下的野心,和东山再起的信心。他重赏萧爰,任他谋主再图天下,这是后话。

薛举惶惶如丧家之犬,本想顺便夺回兰州与世民再做周旋,怎奈城上有旗帜鲜明的大隋军士把守,后面追兵隐隐可见,无奈之下,只好一头扎向了陇西。

世民回军追至兰州城下,见薛举仓皇间直奔陇西而去,自己也实在是兵困马乏,不能再战。便下令城外扎营,收集后续,自己和敬轩带一干心腹,便浩浩荡荡的开进了兰州城。

兰州守备徐春亮见到了世民,真是如面亲父般殷勤小心,世民自然也是对他大加赞赏,许官赏赐。

忙过了政事,世民的注意力便自然集中在了敬轩的身上。见他这些日子只说如何追赶薛举父子,却只字不提自己的事,便趁飞花三妹不在身旁,冲敬轩诡秘一笑道:“我看飞花对你挺上心的。”

敬轩淡淡一笑,没接话茬。世民轻叹口气,面带惋惜道:“宇文术的性子也太过扭,好端端的事情,硬是让他给弄得有亲都不好认。”

见敬轩目光淡淡的瞅了自己一眼,依然没言语,世民便讪讪一笑道:“不过,爹爹和母亲都非常赞成你和飞花的婚事,也答应让你把飞花娶回家,只是”

说着,世民的话语突然变得吞吐了起来。敬轩淡淡一笑,声音平平道:“只是眼下正是用人之际,还不能放飞花走,最好我也留下来帮你,对吧?”

世民略微的懵愣了一下,面显尴尬而又兴奋道:“还是贤弟明白我的心思。”说着,面显期待的瞅着敬轩。

屋里的空气像是微微的稠了一下,静默须臾,敬轩长嘘口气,自语般的嘟囔道:“究竟闹腾到啥时候,才是个头。”

世民轻叹口气,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道:“贼寇不灭,天下难平,兴国安民,我辈当责无旁贷。”

见敬轩沉思不语,世民精神微振道:“我打算再拨你两万人马,上奏父亲,任你为征西副元帅,你我兄弟并肩作战,共同打下一片天地来。”

敬轩淡淡一笑,漫不经心的说:“你是知道的,我一向是懒散惯了,不想整日守在军营里打打杀杀的,再说,我一个乡下人,也不懂得带兵打仗。”

世民嘿嘿一笑,颇有讨好之色的说:“得了吧,你就别再低看自己了,就你智取兰州,火攻天水的壮举,就没几个人能与之相比。拿下天水,你手下死伤不过百人,而陈广却在城外撂下了三千弟兄的尸体。”

敬轩嘻嘻一笑道:“那是我在取巧,就是怕死伤弟兄不好交代。是陈将军先攻进的城池,我是沾了人家的光。”

世民不以为然道:“陈广都说了,要不是你在北城门放火吸引了大批薛军,他还进不了城呢,他可对你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令人心悸难耐的沉默,再次笼罩了布置讲究的客厅。

就在两人一时都找不到合适的话题,而不停的将温热的茶水,徐徐灌进略显燥热的肚中时,飞花银铃般的笑声,像轻风润物般,顿时化解了屋内的沉闷。

也就是飞花,敢这么肆无忌惮的闯入世民的屋子,见三妹在门口闪了一下,敬轩便向她投去暖暖的一笑。

世民皱起眉头,刚想说啥,只见飞花冲他莞尔一笑,大大咧咧道:“你两个有完没完呀?也没说陪本姑娘到兰州城里四处走走,听说这里可有不少好吃的。”

世民面显无奈的笑道:“你是猫吃浆糊,尽在嘴上舔巴。哪次进了新城,你都不得先跑去吃上一通。敬轩来了,倒像是自己不会走路。”

飞花娇嗔的白了他一眼,面显羞涩道:“我就想让敬轩陪着,关你啥事么。”

世民‘啧啧’有声,一副讥笑无奈的样子说:“真是不害臊,还没过门就把敬轩黏成这样,那要是过了门,怕是都不让人家下炕。”话音未落,已经嬉笑着溜出了门。

飞花刚欲发作,见鬼精的世民已经溜走,便冲敬轩暖暖一笑,戏虐道:“到你老家了,也没说带我尝尝这里的鲜,免得将来不习惯。”

敬轩憨憨一笑道:“兰州的拉面不错,尤其是那汤烧的地道。”

飞花欣喜一笑,上前拽起敬轩道:“那还等啥?还不带我和三妹去美美吃一顿。”

第八十二章 阵前见母

来人渐近,为首的却是前太原县令刘文静。

敬轩向来对刘文静无好感,但也说不出原因,总觉那人阴险狡诈,是个不安本分的小人。也许,这种印象是源自那次刘文静鼓动世民谋反。

刘文静现在摇身一变,成了代表李家出使北漠突厥汗国的使臣,任汗国的丞相,帮助阿史那部治理国家,谋求有朝一日,横扫草原,一统漠北。

老祖宗真是伟大,竟能造出‘利令智昏’这么透彻明了的词。然而,这词并非是凭空想像出来的,而是血淋淋的事实。

薛举为了称雄天下,实现他的皇帝梦,听从了谋主萧爰的建议,竟阴谋与雄踞夏周的反贼梁师都连兵,再重金贿赂突厥望族莫贺咄设部,东逼京都,消灭李渊。

在几十箱的黄金珠宝面前,莫贺咄设,这位草原雄鹰的心,有些微微的颤抖,中原的富饶和无尽的财宝,让他萌发了更大的野心,他也想借汉人之手,分割一块中原的肥肉。

刘文静得到了消息,本想鼓动阿史那摩羯提兵抗击,但摩羯却有些犹豫。他认为,莫贺咄设虽然是将来自己称霸草原的心腹大患,但目前两家,在面子上还能过得去。

在没有真正得到中原实惠之前,他还不想跟身边的狼群翻脸,因为,一旦自己和莫贺咄设开战,血腥便会迅速蔓延整个草原。

虽然摩羯野心勃勃,但他却清醒的认识到,现在动手,只能是两败俱伤,让草原更加的混乱。

见没说动摩羯,刘文静这才慌忙前来见世民,让他早做打算。弄不好,京都会受到东西两面的夹击。

世民听了,沉思良久,才忿忿道:“打蛇打七寸,打狼打头狼。为今之计,只有灭了薛举,东面自然会消停下来。”于是,着人即刻找来敬轩,共商良策。

敬轩并未接受世民对自己加官进爵的安排,更不需要他的两万人马,但在天水投降的兵将,却都愿归在他的帐下,这样一来,敬轩手下的人马便迅速增至两万之众。

通过几次交战,敬轩在军中的威望是与日俱增,兵将们都愿跟着敬轩出阵,就连世民手下最威猛的武将陈广,都整天巴猴猴的跟着他的屁股转。

所以,尽管敬轩身无响亮的官职,但说话却非常的管用,兵将们都服他,更何况又是世民的义弟,而世民大事小事也都找他商量。

见刘文静脸色凝重,知道事情重大,于是,见礼后默然的坐在了对面。

世民勉强一笑道:“薛举未平,东面将有突厥来犯,为今之计,只有与薛举速战速决,先安这里再图东面。”

见敬轩懵愣着两眼瞅着自己,刘文静知道敬轩的意思,便讪讪一笑道:“摩羯有顾虑,不肯就此和莫贺咄设翻脸,那个阴险狡猾的家伙。”说着,脸上显出忿忿的样子。

世民轻叹口气道:“眼下谁也靠不住,只有我们自己解决问题,敬轩你倒是说说,看有何良策?”

敬轩沉吟须臾,缓缓道:“看薛家手里,也就是方虎,黄冲和陈啸亮三员大将难缠,尤其是方虎,我军中无人是他的对手。”

世民忙急切道:“有啥法子招降或是除掉那厮?”

敬轩淡淡一笑道:“方虎是个忠义之士,目前尚不知他与薛家的渊源,等下次再见面,我先拿话试探一番。”

世民轻吁口气道:“薛举现屯兵山下,仗着陇西地广粮多,有恃无恐,况日下去,于我军不利,必须设法重创那厮,让他知难而退。”

敬轩沉吟道:“薛举父子屯军对峙,不进也不退,大有拖耗我军之势,像是在等待东面的动静,明日再和他列阵较量,看他还有何新招。”

世民欣然道:“明日,还要有劳义弟辛苦,方虎那厮威猛,我军将士多有惧怕,若能收服方虎,薛军何惧。”

见世民期待迫切的样子,敬轩淡淡一笑道:“我也喜欢他的武功人品,只是这事却急不得,须慢慢图之。”

翌日,敬轩刚刚放下饭碗,就听的军士嚷道:“薛军已列阵叫战。”

敬轩赶忙披挂上阵,只见薛军已然军容整齐,旌旗招展的列在山侧。帅旗下薛举端坐龙椅,左边是啸亮挎剑静立,右边是黄冲扶刀虎视。

阵首是薛仁杲在前,方虎据左,一员黑袍大将在右,呈品字形,威风凛凛的立在那里。

敬轩刚要上前,只见世民微微一笑道:“你我一同前去,先会会薛举那厮。”说着,便催马走在了前面。

临近,冲薛仁杲摆手嚷道:“你且让开,我有话要与薛举说。”

见薛仁杲怒目相对,像是要冲来厮杀,身后的薛举忙摆手道:“杲儿且慢,容他过来。”

薛仁杲悻悻退到一旁,世民便和敬轩旁若无人的来到了薛举面前。

薛举并没理会世民,只是淡淡的瞅了他一眼,便笑容可掬的冲敬轩道:“兄弟可真够意思,吃着我的饭,却抄了我的家。”

敬轩淡淡道:“我已劝说过将军回头是岸,怎奈将军执迷不悟,定要和朝廷做对,无奈之下,我只好替天行道了。”

薛举笑声如雷,指着敬轩道:“我说你是个娃娃,还真是天真的可爱。你说你是替天行道,但事实是李家在一手遮天,不砍断李家这只黑手,我们将永远也见不到清亮的蓝天。”

话音才落,就见世民手指薛举,愤然骂道:“薛举!你个大逆不道的反贼,趁早悬崖勒马,俯首称臣,我可饶你不死,留朝重用,如若不然,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薛举哈哈大笑道:“黄口嫩儿!口气不小,请问我是向大隋称臣,还是向李家称臣?你父子窃国谋反的行径,已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不要既当*又立牌坊了。

你我都是贼,只不过一个是明抢,一个是暗偷,别把自己标榜成个正人君子,其实,你们父子才是真正的小人!”

世民像是被骂的有些懵愣,侧脸瞅了敬轩一眼,刚想发作,只见薛举略显不耐的摆手道:“滚到一边去!今天我和敬轩兄弟,有些私事要谈。”说着,冲身后摆了摆手。

军士迅速让开一道门,只见古丽雅和阿依古丽,在几个宫女的簇拥下,面显安闲,步履缓慢的款款而来。

这一惊非同小可,敬轩疾忙滚鞍下马,紧走两步,扑地跪倒,声含哭腔道:“孩儿不孝,让母亲受苦了。”说着,便跪伏尘埃。

古丽雅面带微笑,声音平静道:“轩儿不必如此,起来说话。”

见敬轩怒目而对,薛举嘿嘿一笑道:“想你出门日久,特请老夫人来与你阵前相见,都是陇西人嘛,打断骨头连着筋,相互照应是人之常情。”

未等敬轩开口,世民便手指薛举怒骂道:“薛举!你个卑鄙小人!有本事你与我大战一场,何必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实在令人不齿!”

薛举虎脸一黑,没好气的嚷道:“我们陇西家人相会,关你屁事!赶快滚开,不然,乱箭射死!”

见弓箭手已然闻声张弓拔箭,只等令下,敬轩忙起身,冲世民道:“您先请回,我自会应付。”

世民见再僵下去,自己肯定要吃亏,便怒视薛举一眼,勒马悻悻而去。

敬轩见世民已然安全离开,冲薛举淡淡拱手,不卑不亢道:“不知霸王,将家母拘到这里,意欲何为?”

薛举嘻嘻一笑道:“不是拘,而是请,不为别事,只为你我两家老乡,做个团圆,唠唠情感。不信问问你娘,我可曾怠慢过老人家。”

正说着,只见一股尘土飘然腾起,三匹快马,风驰电挚般的朝这里冲来,薛军顿显紧张了起来。

第八十一章 兵逼陇西

薛举虽然兵败天水,溃不成军,但他毕竟在陇中一带,有着很深的根基和影响,就他在饥荒之年,杀官放粮的义举,就让远近民众折服敬仰。

因此,在短短几日,已然聚集了十万之众,盘踞陇西,抗拒李世民。

世民两次派将前去征剿,都是损兵折将,大败而归。无奈之下,世民只好亲率大军,与薛举相持于祁连山下。

早起的太阳,刚刚把蜿蜒雄壮的山体照得通亮,就见薛军锦旗招展,刀枪林立的列阵山前。

只见帅子旗下,薛仁杲金盔金甲,手持宝剑,胯下乌龙马,威风凛凛的傲视着前方。

一员手持方天画戟,胯下青鬃马,身着白甲,虎背熊腰,双目如环的白面战将,如天神般立于阵前。

双方刚刚射住阵脚,就见有个军士,略显慌张的进前冲世民道:“王将军和谢将军就是被那厮所杀。”

话音未落,就见陈广纵马横刀道:“我去会会那厮。”话音未落,人马已经冲到了阵前。

那人见有人来战,便精神一阵,面显兴奋,拿戟一指,声如炸雷道:“呔!那个黑脸汉子,快快报上姓来,我方虎不杀无名之辈。”

陈广勒马抱拳,面显不屑道:“你请坐稳了,本将乃右将军帐下先锋官,陈广是也,今日特来取尔人头,为王谢二将报仇。”话音才落,刀锋已然舞在了空中。

二马相错,打斗了十几个回合,难分胜负,只见陈广虚晃一刀,拨马就走。敬轩知道,陈广要使撒手锤。但方虎却嘿嘿冷笑,并不追赶。

这边早激怒了边霸,双锤挥舞,纵马大喊道:“陇南边霸来也!”

喊声才落,双锤已经落在了方虎的面前,于是,两员白面将领,便你来我往的酣战在了一起。

锤似流星,戟舞雪花,缠斗几十个回合难见胜负。敬轩见方虎是个使戟的高手,将戟的点、刺、削、砍、搂、挂等特点运用的出神入化,边霸渐渐被笼罩在一片银光里。

敬轩见边霸已经显出了败象,怕他匆忙间滚身下马,使出他的撒手锤,便纵马大喊一声道:“哥哥歇息!我来对付他。”

方虎见冲进个白面小子,轻蔑一笑,便丢开边霸来迎战敬轩。

敬轩之所以不顾规矩,轮番上阵厮杀,实属无奈,他与边霸交过手,也深知他的撒手锤的厉害,但从上次的惊险中,他也看出了边霸的不足。

滚鞍落马使诈,必须是在引开对方注意力,让兵器远离身体的情况下,才能保证顺利落地。

而眼下的情形是,方虎使的是寸抖刺法,戟身贴着边霸的身子翻舞滑动,若双锤稍滞,便会被它钩挂而伤。上次若在战场,敬轩便会在边霸滚鞍之际,猛然探刺一枪。

见方虎丢了边霸,来战自己,敬轩忙勒马拱手道:“在下敦煌李敬轩,将军武艺高强,令人佩服,本想领教将军高明,怎奈将军已连战二将,体力耗费不少,我若接战,恐胜之不武。”

方虎仰天哈哈一笑道:“听娃娃的口气倒不小,想必也有些能耐,不如你我就痛痛快快的打一场,若我输了,任凭处置,若是你输了,把马留下,饶你性命。”说着,虎眼滴溜溜的扫了乌骓一眼。

敬轩欣然抱拳道:“就依将军所说。”话音才落,便纵马挺枪冲了过来。

在方虎与陈广边霸的争斗中,敬轩已经看清了方虎的路数,其用戟之法,与自己的快枪点刺,倒有异曲同工之妙。于是,上手就来了个以快治快,看看到底谁更快。

几个回合的缠斗,方虎已经感觉到对方身手不凡,而且,枪点如雨,自己只有招架,并无还手之力。

于是,大喊一声,虚晃一戟,拨马便与敬轩拉开了距离,他要扬长避短,和敬轩展开冲刺。

几个来回,未见分晓,方虎便显得有些心急,纵马冲敬轩一击‘力劈华山’,迎面而来,敬轩刚刚举枪相迎,便又猛然收戟,一击‘蛟龙出海’便直冲敬轩的腋下而来。

敬轩赶忙后手疾扬,一击‘哪咤探海’,用枪头抵住了戟身。不料,枪头正好卡入戟身的缺口,二马相错,只听‘呼啦’一声,两人便同时被拽下了马背。

二人翻身而起,也不说话,拔剑便又打到了一起。说实话,若在地上,少有人是敬轩的对手,但敬轩却不想下狠手,一番生死激战,两人倒像是有了几分相惜。

在外人看来,两人像是在全力拼搏,而方虎却心里明白,敬轩在让着自己。

在几次点到为止后,敬轩虚晃一剑,跳出圈子,拱手道:“将军武艺高强,再打下去也是个平手,我看就此罢手,我们明日再战。”

方虎略微懵愣了一下,忙拱手一揖到地,面显诚恳道:“兄弟高义,在下佩服,就此别过。”说着,拎戟跨马而去。

敬轩刚刚回到阵前,就见世民挥剑一声令下,严阵以待的将士,便以排山倒海之势,朝薛军掩杀了过去。敬轩想要阻拦,已然来不及。

漫坡的喊杀声,震天动地,薛军并没因此扭头便跑,而是且战且退,慢慢的退向了山坳,层层更替的弓箭手,倒是死伤了不少世民的军士。

杀声渐远,空旷的战场,只剩下了敬轩了尘,和飞花三妹。见敬轩怅然的瞅着依稀可见的追兵,了尘轻叹口气,冲敬轩欣慰一笑道:“兄弟就是仁厚,要换做是我,早接过了那厮。”

敬轩淡淡一笑道:“我爱惜他那身武艺,再说,看他也是稀里糊涂的给人家卖命。”

飞花忙接口道:“才看你落马,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看你弄得这身土。”说着,便和三妹动手给拍打了起来。

了尘微微一笑,一副释然的样子道:“受你影响,我也放了啸亮一马,那人留着,兴许日后还有用场。”

正说着,只见世民带着得胜之师,缓缓的走了过来。大老远就冲敬轩嚷道:“又杀了薛贼上千人,真是痛快!只可惜让方虎那厮给跑了。”说着,目光狐疑的瞅了敬轩一眼。

敬轩声音淡淡道:“方虎是我故意放他走的,那人是条汉子,我敬重他。”

世民微微的愣了一下,继而讪讪一笑道:“贤弟就是仁厚,要是能将方虎收到帐下,可抵五万精兵。”

正说着,只见兰州方向,几匹快马扬起浓浓的尘土,朝这里疾驰而来。

第八十三章 忠义难全

古丽雅刚要上前说话,就见前面飞尘四起,三匹快马飞驰而来。

原来,飞花三妹和鹏飞,听说薛举绑架了敬轩娘,二话不说,纵马就冲了过来。

薛仁杲刚要拦截,只听敬轩大声喊道:“放他们过来!”

三人大老远就飞身下马,鹏飞‘噗通’一声跪倒尘埃,高呼一声:“娘!”已经泣不成声。

飞花和三妹略微的迟疑了一下,款款上前,轻轻跪倒在地,声若黄莺道:“儿媳给娘请安。”

见古丽雅面显惊喜,上前扶起二人,疼爱的抚摸着肩膀,声音平静道:“你就是飞花吧?这位猜的不错就是三妹,敬轩平日里可没少念叨你俩。”

可能你要怀疑,古丽雅从没见过人,咋就能将她俩分的这么清楚?这就要提到古代的规矩。

在古代,人们的穿衣着装都是有讲究的,官职地位不同,服饰也就有所差异。尽管三妹和飞花情同姐妹,但服饰上也得有主仆之分,这便是规矩。

有些好的规矩,可以让人自律,让人安守本分,也省去了不少的麻烦。所以,古人讲:无规矩不成方圆。一个国家,一个民族,若是没了起码的规矩,那他就已经走到了危险的边缘。又扯远了。

见母亲神情安闲,像是在自己家里一般。敬轩忙上前,略显羞涩道:“飞花和三妹都愿随我回敦煌。”说着,冲被宫女围在中间,委屈得像个鲜嫩的豆芽似的阿依古丽,招手喊道:“快过来。”

见薛举微微摆手,宫女才侧身放阿依古丽出来。敬轩一把搂过阿依古丽纤美的身子,欣喜道:“这是你飞花姐姐,这是你三妹姐姐。”

阿依古丽黑葡萄般的眼睛,扑闪着长而弯曲的睫毛,略显稚气的脸上,像是开满了桃花般的美丽,小嘴儿轻启,便冲二人屈身行礼道:“二位姐姐好。”

声若脆铃,身似弱兰,可把飞花和三妹喜欢得,围着阿依古丽就亲热个不够,竟然忘记了自己是在强敌面前。”

听的薛举干咳了两声,古丽雅冲几个小的暖暖一笑道:“你们放心去吧,薛王对我很好,前面的路是黑的,只有靠你们自己摸着去走,不要太过顾忌我。”

敬轩暖暖的抱了抱母亲,冲薛举正色道:“你究竟想怎样?”

其实,以敬轩和飞花三妹几人的能耐,是完全可以趁机抢回母亲和阿依古丽的,更何况,她俩人都有些武功底子。

但敬轩不能,他非常了解薛举的心狠狡诈,只要他们一动手,薛军便会万箭齐发,令他们命丧当场。

见敬轩面带愠色,但却未敢造次。薛举哈哈一笑道:“好一个亲亲热热的大家庭,既然一家人都到了,那就让我这个陇西老乡,尽尽地主之谊,今晚在帐中设下晚宴,不知兄弟是否敢来赴约?”

敬轩淡淡一笑道:“将军美意,在下岂能不从,今晚准时赴约。”说着,抱了抱母亲,抚摸了下阿娜尔罕的肩膀,便带着飞花她们返回阵中。

回到营地,世民迫切想知道,薛举那厮究竟都说了些什么。当敬轩详尽叙述了会见过程后,世民急切嚷道:“你可不能去!这明显摆的是个鸿门宴,你可不能把手朝磨眼里塞,这是那厮的阴谋。”

敬轩淡淡一笑道:“管他阴谋阳谋,去了看他咋说。娘在人家手里,这扣总得有个解。”

世民急切道:“要是那厮,连你也扣住不放呢?”

敬轩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鼻子冷哼一声道:“他不嫌吃饭的人多,就都扣下呗。”

世民轻拍桌案,冷声道:“不行!得想别的法子,要不,今晚你索性带人把老娘给抢回来,要多少人马你定。”

敬轩轻叹口气道:“那厮既然使出了这种手段,就不会轻易让你得手。再说,这个扣不解开,日后,那家还回不回。”

世民起身急切道:“还回啥?索性搬到长安去住,正好两个娘也有个说话的伴。”

敬轩微微一笑道:“没事的,薛举不能把我怎样,他无非是拿娘逼我离开你,为他卖命。”

见世民的脸猛然的抽搐了一下,焦急而又无奈的瞅着自己。敬轩淡淡一笑道:“我是不会给他做事的。”

世民的脸色像是活泛了些,轻叹口气道:“我知道,义弟是不会归降薛贼的,只是担心你今晚如何脱身?”

敬轩轻吁口气,声音淡淡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世民沉吟道:“要不要我带兵接应?”

敬轩忙摆手道:“不用,我只带飞花和三妹去就行,万一,我要一时回不来,请兄看紧鹏飞,那小子性子烈,怕做出啥莽撞的事情来。”

世民神情忧郁无奈的点了点头,欲言又止。

敬轩前脚走,刘文静后脚就窜进了世民的房间。未等世民开口,就一副惶惶不安的样子道:“敬轩此去,定然不返,即使是效仿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然,日久生情,难免将来会对你不利。”

世民微微一愣,忙问道:“依先生之意,当如之奈何?”

刘文静轻捋长髯,一副智者的样子徐徐道:“断绝后路,让薛举成为敬轩的仇人。”

见刘文静拿腔作调的样子,世民面显焦急烦躁的嚷道:“哎呀,这都火烧眉毛了,你就痛痛快快的说吧,究竟有何良策,不让敬轩投奔薛举。”

刘文静面带狡黠的嘿嘿一笑道:“派人杀了那村婆,嫁祸给薛举。”

世民像是被蝎子叮了一下似的,猛然从坐上蹦起道:“不行!义弟之母便是我母,不能作此忤逆不孝,大逆不道之事。”

刘文静阴阴一笑道:“自古忠孝难两全,是虚情伪孝重要,还是你的江山社稷重要,自古成大事者,均不拘小节。”

见世民焦躁不安的样子,困兽般在屋里来回走动,刘文静进前谄媚道:“这真是天赐良机,一来,堵死了敬轩可能投薛的道路;二来,敬轩为报杀母之仇,便会死心塌地的为您效命。”

世民略微犹豫片刻,像是痛苦的下了决心似的,低声嘟囔道:“这事须要做的周密,否则,弄不好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迟疑良久,世民长嘘口气,声音乏乏道:“眼下,能干这活的人就那几个,你自己看着办吧,我设法拖住敬轩。”

忙活了一天的太阳,才乏乏的滚落在山的那头,急不可耐的暮色,便迫不及待的重重压了过来。阴灰的山脚,朦胧间,只见两条人影,灵猫般的一闪,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第八十四章 军帐杀机

敬轩本打算只带飞花和三妹前去赴宴,因为她俩是自家未过门的媳妇,而且,轻功底子好,万一有变,也好设法脱身。

不带鹏飞是敬轩有一丝担心,万一自己像上次那样被困,或是被害,也好留住董家唯一的独苗。

但鹏飞死活不干,说是既然是兄弟就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论生死,这辈子都要跟着哥哥,还弄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没办法,敬轩只能像哄孩子般的答应。

四人准备停当,刚要出门,就见世民的信官匆匆过来说,世民找敬轩有要事相商,敬轩暗自叹口气,便转身跟去。

夜幕已经完全笼罩了大地,月,不知在哪里喝醉了酒,笑得只剩个瘦瘦的线儿。星,也只有几颗勤快的,懒懒的闪在远处。无际的苍穹,显现着深远而又模糊的样子。

临近薛军大营,被怪石松柏遮掩的,几乎看不到缝隙的石湾里,飞天鹤道机子,正和义子虎壮,机警而又面带忧郁的瞅着灯光点点,人影绰绰的前方。

静看了一会,道机子长嘘口气,扭头冲爱子虎壮轻声道:“你说,我们这趟差事能不能办好?”

虎壮一脸丧气的嘟囔道:“肯定不能办好,敬轩哥人那么好,我们咋能做这种伤天害理的神情,真想不到,父亲竟会接下这脏活。”

道机子嘿嘿一笑,轻叹口气说:“傻儿子,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既然我们吃人家的饭,就得听从人家的将令。再说,那刘文静可不比三少爷那么好说话,那货阴着哩。”

虎壮像是心有不服道:“那也不能昧了良心给他干事吧?这让我们日后可咋见敬轩哥,还不被江湖朋友给骂死。”

道机子欣慰一笑,慈爱的轻抚了下虎壮的肩膀,意味深长道:“做人得有底线,算我没白疼你。走,我们去干活。”

虎壮略微懵愣了一下,见义父的身影已经闪出了石湾,也只好满腹狐疑的尾随而去。

虎壮这些年和义父形影不离,已将道机子的一身本领学了个精光,就轻功而言,都在飞花之上。

二人使开手段,三绕两转来到了营帐的中心,这里戒备森严,几乎十步一岗,五步一哨,密集的猪油灯,忽闪着欢快的烟火,将大帐空隙照得白亮,根本无处藏身。

见离中心大帐不远,有棵腰粗的榆树,道机子轻捏虎壮的胳膊,便悄然摸去,闪身跃了上去。

透过茂密的枝叶,大帐周边的情景便尽收眼底。道机子静静扫视了几眼,便将目标锁定在了紧挨中心大帐的两个小帐篷上。

他以静音传递的方式,冲情绪不太高涨的虎壮道:“盯住右边那个小帐篷,眼都不能眨一下。”

见虎壮微微额首,道机子又将目光扫向了前方。

月,还是那么的瘦,星,还是那么的乏。夜风徐徐,被架子高高举起的油灯,显得更加的欢快。

突然,前方灯架下,黑影一闪,便又隐在了另一个灯架下,而且,目标就是大帐两侧的小帐篷。

都说灯下黑,但也没几个人能在灯下隐身,道机子知道,那人是新近投奔世民的吴征,江湖人称‘灵猫’,是个梁上君子。

见吴征渐渐靠近了帐篷,道机子静音道:“只要黑影再闪,就冲着前面的油灯打单子。”

虎壮像是明白了什么,欣喜一笑,便麻利掏出练就百发百中的弹弓。

见黑影刚刚闪进灯下,只听‘嗖’的一声响,忽闪的油灯,突然炸起飞溅的火花,流星般闪烁的光亮,顿时像烟花似的漫落而下。

刹那间,只见灯下的人影,身披着闪烁的火苗,仓皇的在地上打了个滚,便被十几个卫兵围在了中间。

一把短剑,飘若雪花,漫似飞蝶,但终被越来越多的薛军围得密不透风。道机子边跃身跳下,边用静音道:“快把左边两个灯架推倒。”

虎壮得令,使开手脚,趁人们都在忙活那人之际,左忽右闪,两个盛满猪油的灯碗,便像火球般的抛落在地上,顿时,平地起火,漫向大帐。

趁众人分散救火之际,道机子和虎壮使开长剑,风卷残云般的杀开条血路,救出吴征,飘向了山谷。

敬轩见世民絮絮叨叨的,尽说些无关紧要的话,知道他在故意拖延,不想让自己前去赴宴。

于是,正色道:“既然答应了人家,咱就得守信,假使我今晚不去,明日又将如何面对薛举?”

世民吭吃半天,才底气不足的嘟囔道:“拖一天是一天呗。”

敬轩态度坚硬道:“与其那样,不如大大方方的面对,事情还没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我会酌情定夺。”说着,便拧身出门。

世民懵愣中张了张嘴,还没等发出声来,敬轩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外。

夜色已将屋门影成了黑洞,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疾速的蔓延了世民的身心,让他猛然有了一种空落隐痛的感觉。

——敬轩就这么的甩手离去,还是头一次。

因为被世民缠着耽误了时辰,敬轩便招呼飞花他们纵马朝着薛营奔去。

远远望见营中人影晃动,战马嘶鸣,像是出了什么事情,后来又见火光闪处,人影更急。于是,边收马松缰,缓步而行,边仔细观察着营里的动静。

敬轩正自狐疑,就见一哨人马迎面而来,及至近前,便兵分两路,迅速将敬轩他们软软的围在了中间。

只见薛仁杲身后跟着三员大将,气势汹汹的进前,指着敬轩的鼻子骂道:“好你个出尔反尔的卑鄙小人!父皇念你是个英雄人物,敬你三分,你别狗坐轿子不识抬举,竟然派人来暗杀父皇。”

敬轩猛然打了个激凌,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忙上前拱手道:“营中变故,我确实不知,霸王诚心相约,我岂敢再下暗手?还望公子明察。”

薛仁杲嘿嘿冷笑,一副不屑的样子,声音冷冷道:“就别再装了吧,你在父王眼里是个宝,可在我眼里就是个草,今儿你我算是最后一次见面。念你是陇西老乡,可有话带给老娘?”

敬轩略微懵愣了一下,知道薛仁杲并非拿话吓唬他。于是,微微一笑道:“那就劳烦公子给老娘带话,让她老人家好好活着,下辈子,我还是她儿子。”

说着,便徐徐拔出了阚龙剑。

第八十五章 心灰意冷

薛举营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敬轩并不清楚,但以眼下的情形来看,事情一定与自己有关,否则,薛仁杲即使不喜欢自己,也不至于来拼命。

以敬轩几个的身手,百余人是奈何不了他们,但敬轩心里清楚,事情恐怕不会那么简单。于是,徐徐拔剑,以观其变。

果然,剑身还未完全离鞘,就见外围的马军,已将无数的弓箭对向了自己。

于是,冷冷一笑道:“我今天不是来和你拼命的,既然霸王相约,我也正好有事与霸王相商,请带我去面见霸王。”

薛仁杲仰天哈哈大笑,一副傲慢不羁的样子道:“想见父皇,等到下辈子吧,我可没空和你瞎咧咧。弓箭手准备!听我口令,他若不降,就乱箭射死!”

敬轩略显惊慌的样子,忙遛马向前,摆手道:“公子有话好说,何必动真格的?咱都是陇西人,有啥事不能坐下来商量?”

薛仁杲鼻子冷哼道:“废话少说,要降就乖乖扔掉手里的兵器,下马跟我走,否则,就血溅当场。”

敬轩嘿嘿一笑,躬身做了个慢慢放剑的动作,突然飞身而起,两马相隔的薛仁杲尚在懵愣之际,肥胖的身子,已被敬轩蟒蛇卷羊似的拖下了马背。

薛军还没弄清是咋回事,就见敬轩一手横剑在薛仁杲的脖颈,一手拽着他的后领,冲薛军大喊一声道:“都别乱动!不然,我先宰了他!”

见薛军惶恐的不知所措,敬轩冲身子有些微微颤抖的薛仁杲道:“让他们先回军营,你我兄弟随后就到。”

薛仁杲赶忙摆手嚷道:“听他的!还不快滚!”薛军见说,便一窝蜂似的撤回了军营。

敬轩放开薛仁杲,抱拳一揖道:“事发紧急,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见薛仁杲的神情像是渐渐平复了下来,敬轩面显诚恳道:“我是诚心前来赴约,军中所发之事,确实与我无关,等见过霸王,我定给你个交代。”

薛仁杲面显沮丧的轻摇了摇头,默默的走在了前面。

大帐里,灯火辉煌,一派光亮。薛举高坐上位,一侧是两个爱妃,一侧是古丽雅和阿依古丽,看薛举的神态,就像从没发生过什么事似的。

见敬轩几个进来,忙现出兴高采烈的样子道:“哎呀,就等你们来了,这饭菜早就准备好了。”说着,便让人传菜。

敬轩行了礼,先和母亲搂着脖子亲热了一番,才坐在薛举的对面,神态安闲道:“先前帐中之事,与我无关,请霸王明鉴。”

不料,薛举仰天哈哈一笑道:“真是个娃娃,这事咋能和你无关呢?”

见敬轩两眼懵愣的瞅着自己,薛举收敛笑容道:“三个江湖绝顶高手,黑夜出现在你娘的帐篷附近,能说与你无关吗?”

敬轩像是猛的懵愣了一下,联想起世民今晚的异常表现,就立刻意识到,这一切都是世民搞的鬼,他想偷偷的救出母亲,所以才有意拖着自己。

于是,淡淡一笑道:“这或许是世民所为,但我确实不知,我此来,还是真诚的感谢霸王的美意,静听霸王到底意欲何为?”

薛举嘿嘿一笑,面显狡黠道:“我和李家三小子的意思相同,都想把你留在自己身边。”

见敬重目光平静的瞅着自己,薛举鼻子冷哼一声道:“所不同的是,我是真心诚意的请你来,而他却想用刺杀你娘,嫁祸于我来将你留在他的身边。”

敬轩像是猛然打了个激凌,忙摆手道:“您是说世民要刺杀我娘?这不可能,我与他”

未等敬轩把话说完,薛举便冲他摆手道:“据江湖同道分析,前后共有两拨人,后来的人是想真下手,而被先前来的两人搅了局,而后,又救了那人一起逃走。”

见敬轩一时懵愣在那里,薛举嘿嘿一笑道:“我还真佩服你的为人,竟在这等关键时刻,还有江湖朋友援手,我倒是打心里敬重那两位义士。”

敬轩脑海里闪电般的掠过了三个人,新来的江湖盗贼吴征,道机子和虎壮。

于是,暗暗瞅了三妹一眼,见三妹微微点头,便心下一沉,不由得又朝飞花瞟了一眼,飞花像是被敬轩的目光给刺了一下似的,迅疾垂下了眼帘。

敬轩轻叹口气,一副释然的样子说:“感谢霸王美意,说实话,一直以来,我就不愿和李家搅在一起,更不想卷入天下纷争的是是非非里,这次来到阵前,也正好有些个人私事要办,给凑巧了。”

见薛举面显狡黠的笑瞅着自己,敬轩接着道:“我既不想帮世民,也不愿跟着您打打杀杀,只想陪着我娘过份平淡安稳的日子,还望霸王能够成全。”

薛举像是一时僵愣在那里,活像个泥塑的神像似的,一动也不动。

大帐的空气好像顿时凝固了起来,让人感觉呼吸都有些艰涩。甚至,油灯的火苗,都变得安静了起来。

沉默良久,只见薛举仰天哈哈大笑,爆发般的声音像是瞬间胀满了大帐,灯火鬼吹似的晃动了几下,娇小的阿依古丽,胆怯的朝古丽雅的身边靠了靠,而古丽雅却像是局外人似的,安闲的喝着茶。

笑声将尽,只见薛举双手扶椅,身子前倾,瞪着虎目笑道:“我真是没看错你,是条汉子,我喜欢!”说着,又仰面大笑了几声。

见敬轩目光淡淡的瞅着自己,薛举长嘘口气,面显遗憾无奈的样子道:“哎呀,也不知是我哪辈子欠你的,只要你开口,我就不能拒绝。不管咋说,都是陇西的子弟,咱们自家人可不能打得头破血流。”

敬轩微微一笑,没言语,薛举正襟危坐,面显诚恳道:“只要你不帮着李家小子和我对着干,就是我薛举的好兄弟。将来我坐了天下,陇西这块宝地,还要兄弟来打理,交给你,我放心。”说着,又仰天笑了起来。

敬轩见他得意的样,像是大好河山已经掌控在了他的手里似的,根本没把眼前的困境放在眼里。心里,不由对他生起了几分敬意。

接着,敬轩的一番话,竟让薛举兴奋得冲账外大声喊道:“重新摆酒!我要与敬轩兄弟,畅饮通宵。”

第八十六章 坦荡戚戚

见薛举胸怀坦荡,豪情万状的样子,敬轩心里不禁暗自敬佩他是条汉子。

于是,神情郑重道:“天下的事我管不了,做官我不感兴趣,我只希望天下太平,黎民安乐。”

一缕忧郁轻轻的划过了敬轩的面颊,顿了一下,声音有些低沉的接着道:“我一路从家乡走来,见良田荒芜没人种,家中老人无人养,商道断,村人稀,荒野尸骨随处见,何日是个头?”

见敬轩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薛举哈哈一笑道:“所以我要造反,打破腐烂无能的旧朝廷,建立国富民强的新天地。既然你我所虑相同,何不留下来,你我兄弟共创一番大业?”

敬轩淡淡一笑道:“您这番话,世民也说过。或许,各路反王都是这种想法。群雄相争,最终苦的还是黎民,我阻挡不了你们的野心,但也不想参与其中。”

薛举的情绪像是低落了一些,长嘘口气道:“人各有志,就随兄弟吧,只要你我日后不刀兵相向就成。”

敬轩淡然一笑道:“这点您大可放心,另外,我会设法说服世民退兵,陇西黎民再也经不起战乱的侵扰,望您好自为之。”

薛举像是略微的懵愣了一下,即刻欣喜难耐的双手一拍道:“太好了!只要姓李的退兵,我保证陇西,路无盗贼,夜不闭户,修生养息,绝不扰民。”

敬轩欣然一笑道:“只要您能确保一方太平,我当尽力说服世民及早退兵。”

薛举像是欣喜过望,忙站起身,冲帐外喊道:“撤换酒菜,我要与敬轩小弟畅饮通宵!”

虽然敬轩让飞花报了平安,但世民还是一夜难眠,这倒不单纯是为了敬轩的安危担忧,主要是怕敬轩倒向薛举与己不利。

天才亮,就见刘文静神色凝重的来找世民。见世民两眼微红,一副没精打彩的样子,刘文静轻吁口气说:“昨晚没睡踏实吧?”

见世民勉强一笑,便面带忧郁的凑前道:“虎能助阵,也会伤主,与其养虎为患,不如尽早除掉。”

世民像是略微懵愣了一下,边整理衣服,边声音乏乏道:“哎呀,求你把话说清楚些,我现在是满脑的浆糊。”

刘文静讪讪一笑道:“这两天,我到军营摸了摸底,结果,吓我一跳,官兵们对敬轩是佩服的五体投地,都愿意跟着他上阵杀敌。”

世民淡淡一笑道:“这有啥稀奇?以敬轩的武功人品,我要是个兵将,也愿意在他手下。”

刘文静焦急的一跺脚道:“正是这样,那才可怕,岂不闻‘功高盖主’,以他在军中的威望,只要他振臂一挥,几万将士便齐声响应,若他要是与您做对,将如之奈何?”

世民的双手像是顿了一下,继而,嘿嘿一笑道:“敬轩怎会与我做对呢?不可能。”

刘文静鼻子冷哼道:“这话听着都没底气,否则,您也不会彻夜难眠。”

世民轻叹口气,正色道:“可看出啥端倪?”

刘文静轻捋长髯道:“目前倒也没啥异常,只怕敬轩回来后就很难说。”

见刘文静总是将话说出半截,世民焦急的跺脚嚷道:“我说刘师爷,我的亲哥哥,你能不能干脆把话说清楚,我这都火上房顶了。”

刘文静面显阴沉狡黠道:“敬轩与薛举把酒言欢,定是敬轩已经承诺,不与之为敌,或是互有交易。中途打发飞花他们提前返回,定是二人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要是敬轩知道,是您派人对他娘下的手,那他会怎样看您呢?”

世民像是猛然打了个激凌,略显不安道:“这将如何是好?”

刘文静沉思般的说:“眼下还说不好,这事只能等他回来,再作计较。若他继续助你抗薛,倒也好说,如若不然,必成心腹大患。”

世民略微懵愣了一下,像是猛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慌忙冲门外喊道:“着飞花前来见我。”

不多时,就见飞花头发松散的进门,嘟噜着小嘴道:“啥事么,也不等人家收拾停当。”

世民没心情和她嬉笑,脸色平平道:“敬轩都给薛举那厮说了些啥?”

见世民面显不悦,飞花正色道:“就说不愿两家再打仗,要劝你退兵,让陇西休养生息。”

刘文静急切道:“那他们有没有提起刺客的事情?”

见刘文静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飞花鼻子冷哼道:“做贼心虚了吧?”

刘文静被噎的窘迫面赤,一时无言以对。世民略显不耐道:“你倒是说说,他俩个到底咋说。”

飞花淡淡道:“薛举认定是你干的,但敬轩哥不信。”

世民像是略微松了口气,冲飞花嘻嘻一笑道:“敬轩是一根筋,回来你和他好好说说,薛举那厮鬼得很,可不能听信他的话,回头,我再找爹爹说说你俩的事情。”

飞花幽怨的白了世民一眼,撇嘴道:“我的事就不劳你操心,少做点亏心事就行了。”说着,淡淡的白了刘文静一眼,便款款离开。

世民轻叹口气,自嘲般的笑笑说:“真是女大不中留呀,这还没过门呢,就胳膊肘朝外拐。”

刘文静阴阴一笑道:“人心所向呀,这正是敬轩的可怕之处,他就像身边的十万精兵,用得好可所向披靡,用不好,倒戈一击,便会令你土崩瓦解。”

世民长嘘口气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随他去吧。只是那三个干活的人,要把嘴给堵紧了,可不能让敬轩知道真像。”

刘文静面显忧郁道:“吴征新来,与敬轩并无交往,而道机子父子就很难说了,那是个老江湖,水深的很,捉摸不透,江湖人的那点义气,有时也害人。”

见世民愣愣的瞅着自己,刘文静轻叹口气道:“听吴征讲,多亏他父子相救,才得以脱险。我问道机子咋没下手?他说对方防守严密,未敢轻动,正在寻找机会,就见吴征被围,我总觉这事蹊跷。”

世民神情淡淡道:“这也难怪,我手下这帮江湖兄弟,都把敬轩顶在头上,敬轩有时说话,比我还管用,弄不清他身上到底有啥魔力。”

两人正在嘀咕,就听有人欣喜的喊道:“副元帅回来啦!副元帅回来啦”

单独的呼声,瞬间演变成了浪潮般的应和,那声音撞击得世民心里,腾起一阵针刺般的隐痛。

第八十七章 真情假意

世民正在为屋外的吵吵声郁闷心痛,只听‘咚咚’的脚步声响,抬眼敬轩已经笑嘻嘻的站在了面前。

未等世民开口,敬轩便兴高采烈道:“薛举答应暂时罢兵,让陇西黎民休养生息。”

不料,世民却声音冷冷道:“然后呢?”

敬轩像是微微的懵愣了一下,敛住笑道:“后面的事他没说。”

世民鼻子冷哼一声,面显不屑道:“我说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不趁他新败兵力不足之际,一举荡平陇西,还要等着他歇兵养马,羽翼丰满后再兵逼长安,夺我江山?”

见世民说话一反常态,敬轩心下微微一沉,冷声道:“那依你之见,眼下当如之奈何?”

世民愤然道:“立刻出兵攻击,决不给那厮喘息的机会,一月之内,定要消灭薛举,拿下陇西,以绝我西部之患。”

敬轩略微的懵愣了一下,面色平平,抱拳躬身道:“祝义兄旗开得胜,马到成功,赎小弟不能奉陪,告辞!。”说着,便转身离去。

世民顿时愤然,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冷声道:“真是岂有此理!”

一直默默不语的刘文静,忙上前谄媚道:“公子不必气恼,现在还不是与他翻脸的时候,只要他不公然反我助薛,我们就有一半胜算,目前还须设法稳住他。”

世民长嘘口气,情绪像是平和了下来,轻摇了摇头,面显懊悔的说:“敬轩是个直性子,有时的想法还有点幼稚,我不该那样对他。”

刘文静赶忙凑前道:“晚上宴请犒劳众将,着重标榜敬轩的功绩,要让大家看到你与敬轩亲密无间,有携手共谋大业的志向,令他在兵将面前,不好生起二心。”

敬轩心情郁闷,和飞花三妹敷衍了几句,便默默的朝着不远的土丘走去,见他脸色不好,鹏飞也没敢俏皮的跟着。

了尘道长与师兄有约,返回了秦岭。关系到李家的长长短短,和飞花三妹说,会给他们心里造成不必要的压力,敬轩不忍。和鹏飞说,他又不懂,其他的兄弟还未到交心的程度。因此,他只有默默的承受着。

从世民的态度来看,显然对自己主张罢兵的想法不满,这其中,有没有其他不为人知的隐情,敬轩自己也不得而知。还是娘常说的那句话好:该来的必定来,该去的自然去,来的挡不住,去的无法留,一切随缘。

道理虽然明白,但敬轩心里,还是感到隐隐的痛,在利益和权势面前,人咋就会变得连亲情都不顾了呢?甚至,都丧失了人性。

薛举的那番话,始终像缕淡淡的烟雾般,萦绕在敬轩的脑海,挥之不去。

——李世民要暗杀你娘,嫁祸于我。

难道杀手真是世民派的?他真能为了那个江山梦,连义弟的亲娘都敢杀?

一层清亮滚热的液体,瞬间充盈了他的眼窝。但他却没有用手去擦,而是将它又慢慢的收了回去。

敬轩正在怅然若失的情绪中煎熬着,只听得轻微的响动,他本能的回身看时,只见道机子父子和吴征,顺着山坳,飞掠而来。

敬轩微微一笑,便拧身跃进了身后的小树林。

敬轩此举,并非是怕三人对自己不利,有意躲避,而是不想让那些不三不四的人,看见他们在一起。

三人刚刚临近,敬轩便闪身向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冲道机子俯首道:“大哥在上,请受小弟一拜。”说着,便将头重重的磕了下去。

道机子慌忙上前扶起,慌不迭的边拍打着敬轩身上的尘土,边声音急切道:“这可使不得!这可使不得!你我不必行此大礼。”

敬轩冲他面带感激的暖暖一笑,又张开双臂,将道机子清瘦的身子,紧紧的搂在了怀里,声音恳切道:“您是我永远的大哥。”

亲热了一番,又热情的抱了抱虎壮,欣喜道:“你是我永远的好弟弟。”

见吴征两眼懵愣的瞅着自己,敬轩刚要上前打招呼,就见他‘噗通’一声跪倒尘埃,声音哽咽道:“我吴征不是人,险些酿成大祸,请大侠责罚。”

敬轩赶忙伸手扶起,神情恳切道:“军命难违,我不怪你。”

见吴征脸上有了暖色,敬轩再次向三人拱手道:“家母能躲过此难,全是三位之功,敬轩当铭记在心。此事已过,再勿提起,恐日后对你等不利。”

三人忙还礼道:“承蒙大侠宽恕,此生唯大侠马首是瞻。”

敬轩忙将三人搂在一起,颇显动情道:“从今往后,我们便是生死兄弟。”

说着,轻轻拍了拍三人的肩膀,沉声道:“此地不可久留,你们先行散去,免得让小人嚼了舌头。”

望着三个灵巧的身影,迅速消失在蒿草小树蔓生的缓坡,敬轩的身心,猛然感到有种如释重负般的轻松。这倒不是自己又多了三个生死兄弟,而是他轻易的卸下了一份淡淡的仇恨。

军中的宴会,并不像在城里那么七个碟子八个碗的讲究,有了大块的肉,大碗的酒,就已经是在过年了,校尉以上的军官统统到场。

世民显得有些格外的兴奋,向大家道了一番辛苦,劝了三碗酒,便将重心转向了敬轩,只见他上前给敬轩敬了碗酒,借敬轩起身喝酒之际,便轻轻搂住了他的脖子。

世民像讲故事般的,从突厥手中被救,山洞结拜,一直讲到智取兰州,火攻天水。擒黄冲,破方虎,可谓威风八面。

见群情激奋,欢呼叫好不断,世民把手一挥,扬声道:“我的敬轩兄弟,目前是你们的征西副元帅,将来会是你们的征北征南的大元帅,你等可愿意跟随他冲锋陷阵呀?”

场中顿时响起一片的欢呼声:“愿意!愿意!”

敬轩倪眼瞅了瞅世民,本想说啥,却被此起彼伏的欢呼声,给噎的说不出话来,只有频频举碗,给大家敬酒致谢。热闹欢快的场面,倒像是敬轩在唱主角。

酒酣人散,见世民有了几分醉意,飞花和三妹赶忙上来搀扶,却被他摆手止住,醉眼朦胧道:“不用你们管,我要让敬轩扶我回屋。”

敬轩心里明白,世民要借酒说事。兄弟两曾多次开怀畅饮,彼此的酒量都清清楚楚。

于是,假装应和,哥俩相互搂着脖子,便大摇大摆的穿营而过。

第八十九章 情义两难

世民坐在卧榻,依然搂着敬轩不放手,一副心醉神迷的样子说:“兄弟,就是舍不得你走,我宁可没有江山,都不能没有你。”

俗话说,酒醉心里明,兜里的钱不给人。其实,说这话的人是真没醉过,若真醉了,别说是兜里的钱,就是让人给扒光了衣裤,都浑然不知。

酒壮人胆是真的,那说的是半酣,还未到尽兴而醉。而最可怕的是装醉,借酒发疯,借酒闹事耍赖,世民则是借酒说事。

敬轩知道世民说的是酒话,假话,但应对醉汉最好的办法,也就是以醉对醉了。

于是,敬轩也显出不胜酒力的样子,身子一软,就带着世民一起倒在了卧榻。嘴里嘟囔般的说:“我也是舍不得离开哥哥呀。”

世民将一条胳膊,软软的搭在了敬轩的胸脯,面带呓笑道:“只要你我兄弟,能并肩驰骋疆场,管他是谁的江山,咱兄弟只图个痛快。”

敬轩声音乏乏的嘟囔道:“我只想天下太平,百姓能够安心种田,我也种田”说着,渐渐的没了声音。

世民忙摇了摇敬轩的身子,声音略高的嚷道:“你先别睡,我还有正事说呢。”

敬轩呢喃般的嘟囔道:“这高粱酒上头,困死了”

世民又使劲摇了摇道:“我打算明日退兵回长安,不为别的,只为了你。”

敬轩的身子像是微微的紧了紧,静默须臾,才吃吃笑道:“不会是没了粮草吧?”

世民轻叹口气,像是忘记了自己在装醉,口齿变的伶俐道:“既然兄弟已经答应薛举停战,哥哥就不能驳了弟弟的面子。再说,朝廷已派都水监宇文歆出使突厥,东面可能一时半会动不起来,回去过几天安稳日子再说。”

敬轩猛然翻身坐起,欣喜道:“多谢哥哥成全。”

说着,冲世民诡秘一笑道:“咱俩再喝点儿?”

世民之所以决定退兵,并不是如他所说,是为了成全敬轩,而是手下战将无人能敌方虎。

在和敬轩不欢而散,自己又放出了不日将横扫陇西的豪言,稍事冷静,世民就觉追悔莫及。

于是,到营中随便转悠一圈,提到方虎,竟没一人敢出头,就连平日持强傲慢的陈广,都支支吾吾的没个豪气话。世民心下一沉,只好决定退兵。

长安城里的李家府邸,就跟皇宫无二无别,敬轩的到来,自然又是举家欢腾,就连平日忙得像个真皇帝似的李渊,都陪敬轩吃了饭。

李渊还是显得那么的沉稳随和,向敬轩问了些华容公主的情况,以及西域胡人的动态后,意味深长的说:“眼下国家萎靡待兴,反贼烽烟四起,正是你辈为国效力,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

见婉儿时不时的拿眼瞄着敬轩,李渊轻咳一声接着道:“听世民讲,你从陇西带来了上万兵马,这就很好嘛,好好干吧,日后少不了拜将封王。”

未等敬轩开口,窦氏便满脸温笑的说:“赶明儿索性派人把你娘接过来住,等忙过这阵子,就把你和飞花的亲事给办了,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多好。”

飞花的脸庞顿时喜得像朵盛开的桃花,婉儿冲她撇嘴一笑,桌下,两人的手便又撕扯嬉闹了起来。

见一家人难得聚在一起高兴,敬轩也实在不忍扫了大家的兴,于是,起身冲李渊夫妇恭敬行礼道:“多谢义父义母为孩儿考虑的如此周全。”说过,就只顾着热情敬酒。

回到了家中,三妹便成了闲人,飞花成天和婉儿黏着,又和敬轩不避不藏,活像是对小两口似的形影不离。

三妹心里清楚,婉儿之所以黏着飞花,无非是想借着飞花和敬轩无遮无掩的说话嬉闹,婉儿也喜欢和敬轩在一起。

而自己对敬轩的心思,也只有敬轩和飞花清楚,尽管敬轩抽空就来找她说话,但也不能像和飞花那样随便。

这倒不是因为自己和飞花的地位不同,更重要的是,李家根本不会答应她和飞花一起嫁给敬轩。因为,敬轩是他家将来的驸马爷。

敬轩也非常清楚三妹的感受,见婉儿黏住了飞花,就借故跑出来找三妹,免得让她两个一唱一和的拿自己说笑。

其实,敬轩更愿意和三妹单独在一起,三妹虽话不如飞花多,但两人在一起时的那种舒适温暖的感觉,要比和飞花在一起时粘稠浓郁,敬轩喜欢那种让他痴迷的味道。

见敬轩正和三妹在树下说笑,婉儿拽着飞花,笑吟吟的赶来,披头就问:“你真的还要走呀?”

敬轩略微的懵愣了一下,软软的点了点头。

婉儿面显焦急的样子嚷道:“为啥呀?不是爹爹都说了么?将来少不了你的好处。”

敬轩微微一笑道:“你喜欢家里养得那只画眉么?”

婉儿不假思索道:“喜欢呀,一天不逗它玩,心里还想呢。”

敬轩嘿嘿一笑道:“那你知道它在笼子里高兴不高兴呀?”

婉儿略微的懵愣了一下,嘟噜着小嘴道:“不清楚,反正看它整日蹦蹦跳跳的,像是挺高兴的样子。”

敬轩轻叹气道:“其实,它很不高兴,因为,它长了翅膀就要飞翔,而人却把它装在了笼子里。

不信,你把它放出来,若它不飞走,或是飞走还回来,自己再钻回笼子,那就说明它在这里生活的很快乐。”

婉儿水灵灵的眼睛,星星般的忽闪了几下,迟疑道:“你是不愿像鸟儿一样,被关在笼子里?那飞花呢?”

飞花面显得意,俏皮的轻轻拍了拍婉儿的肩膀,嬉笑道:“当然是比翼双飞啦。”

婉儿鼻子冷哼一声,扭头白了飞花一眼,声音怨怨的说了声:“想得美!看爹爹不打断你的翅膀。”说着,便拧身而去。

敬轩见婉儿不高兴,忙拿眼示意飞花跟去看看。结果,还没等飞花见到婉儿的面,就见那只只会说句‘升官发财’的画眉,已经高呼着‘升官发财’,‘升官发财’欢快的飞向了远处的密林。

见婉儿像个雕塑般的僵在那里,飞花轻叹口,搂住婉儿的肩膀,柔声道:“兴许,天黑它就会飞回来。”

婉儿长嘘口气,一副释然的样子说:“要是它不回来,我就支持你俩远走高飞。”说着,还优美的做了个飞翔动作。

第九十章 大战铜川

敬轩见来人凶猛,不敢大意,提枪纵马缓缓向前,抱拳道:“在下敦煌李敬轩,正要领教阁下高明。”

说着,枪身一拧便冲了过去,只一个来回,敬轩便感到对方确实力大如牛,这不仅让他想起了天山北面遇到的突厥勇士乌利。

于是,三个照面过后,敬轩便不打算和他硬拼,而是驻马与他缠斗在了一起。才几个回合,敬轩就明白了边霸为啥铁锤脱手,肩头负伤,而陈广又说钢叉使得古怪。

原来,郭猛的三股钢叉,不但叉重齿利,叉柄粗长,而且妙的是,叉齿的内侧根部,有着细密的倒齿,一旦将对方的兵器咬住,就很难脱开,而钢叉却能借着抖动随意换位,迫使你兵器脱手。

摸清了这一秘密,敬轩便使开李家的点刺枪法,疾风暴雨般的银光闪烁,直弄得郭猛只有仓惶招架,并无还手之力。

枪头如万蛇吐信,枪身似蛟龙戏水,钢叉左闪,右边既险。只听得‘叮叮铛铛’脆响,钢叉却不能缠住枪头分毫,倒让郭猛健硕的身躯,忙活的像个被顽童戏耍的不倒翁。

见快抢点刺奏效,敬轩便凝神定气,紧逼不舍,眼看着郭猛肥蚕般的眉梢,已渐渐堆满了晶亮的东西。胯下战马,也鼻喷粗气,汗水成绺。

几十个回合下来,郭猛一直处于被动局面,虎虎生风的钢叉,在敬轩密如雨点的枪锋面前,全没了往日的威风。惶惶如仓鼠躲隼,栖栖似群蚁挪窝。

持续的快枪点刺,让郭猛挥汗如雨,也令敬轩渐渐感到了身燥力乏。但凡快拳快枪最是耗力,只能短期制胜,最怕久战不下。

敬轩见点刺虽然让对方的钢叉失去了应有的威力,但郭猛的叉法娴熟耐力又好,一时也无法取胜,长此下去,势必落个双双力竭收场。

于是,见对方趁自己强势稍缓之际,猛然使出全力,叉头如猛虎摆尾,扫偏枪头便顺势朝着脖颈而来。敬轩迅疾收枪,一击‘太公钓鱼’挑偏叉锋,随即枪如神鞭,‘啪’的一声响,枪头便重重的落在马首。

那马突然受惊,仰天嘶叫一声,猛然扬蹄直立,郭猛淬不及防,便像风刮草捆般的滚落马下。

敬轩刚要纵马上前,便见两员大将,同时冲自己狂奔而来,这边的陈广和鹏飞也飞速赶到,四将便混杀在一起。

救走了郭猛,对方便匆忙鸣金收兵。世民刚想趁势掩杀,但见对方盾牌林立,弓箭密布,也就作罢。

连日兵败的第一次胜利,不但将军队的士气推到了顶峰,而且,敬轩在兵将心目中的地位,也从人人敬服的征西副元帅,骤然上升到了令人膜拜的天神一般。

从此,人们的嘴里眼里多了敬轩,而渐渐淡了世民。

妒忌别人,既不会给自己增加好处,也不可能减少别人的成就。最聪明的做法,就是尊重强者,向强者学习。

但妒忌和贪婪好像是人们的天性,不然,古今就不会有不少貌似优秀的人物,被嫉妒摧残了良知而变得丧心病狂;也不会令一些曾经的栋梁之才,在钱财权势面前变得渺小可怜。

敬轩出马一战,就让铜川人马连夜拔寨退后十里。战局的扭转,和军营气氛的微妙变化,让世民的心里,就像掉进米缸里的耗子般,喜忧参半。

已是夜深人静,月斜星乏的时辰,刘文静晃着微胖的身子,鬼鬼祟祟的溜进了世民的帐篷。

世民心烦意乱,一时无法入睡,刚摸过孔圣人的《易传》来打发漫漫长夜,就见刘文静幽灵般的闪了进来。

世民翻身坐起,一副烦躁不安的样子道:“来的正好,说点有趣的事情,都快闷死了。”

刘文静嘿嘿一笑道:“有趣的没有,让人担忧的倒有一堆。”

世民略微懵愣了一下,面显不耐道:“说吧说吧,你就没让我安生过。”

刘文静轻捋长髯,慢条斯理道:“慢慢长路,才见曙光,任重而道远啊。”

世民略显急躁的朝前挪了挪身子,用手拍打着卧榻道:“哎呀,刘爷,你就痛快的说吧。”

刘文静见世民急切的样子,忙斜坐卧榻,神情忧郁诡秘道:“那人必须除掉,不然,日后必成大患。”

世民知道他指的是谁,于是,轻叹口气道:“可我又离不开他呀。”

刘文静面显不屑道:“一人之力,终是匹夫之勇,他能抵住方虎郭猛不假,但天下之大,人外有人,难免他日为人所败,关键是他身上固有的那种,磁石般的引力,最为可怕。”

见世民专心在听,刘文静声音低沉道:“不瞒你说,我已在军营里摸了底,军士已经把他当做了神。既然军中有了神,哪还有你的位置。”

世民长嘘口气,没言语。刘文静谄媚一笑道:“我知你也为此心烦,又苦于无奈。这样吧,你这两天就说身体不适,将军中之事,全权交由敬轩处置,只求早日破敌班师。”

世民懒懒打了个哈欠,声音乏乏道:“你就看着办吧,只是不要像上次那样,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翌日一早,世民便召集各位将领到帐议事,,见人手到齐,世民便有些强打精神道:“昨夜偶感风寒,头晕骨痛,军中之事,就交由副元帅全权代理。”

见众将都面显喜色,世民暗自咬牙一笑,冲敬轩道:“贤弟可有破敌良策?”

敬轩像是胸有成竹般的说:“郭猛近日坚守不出,是想等到我军粮草不济自然退兵,我初步查看了一番,对方驻地两面山势险要,前方又形成谷口,易守难攻。”

见世民两眼愣愣的瞅着自己,敬轩微微一笑道:“既然前面是谷口,那后面必有通道,我打算今夜便带人前去摸底,如若可能,就来他个阵前佯攻,背后抄袭,让他首尾不能相接。”

世民欣喜的脸面,却悄然的划过一丝淡淡的忧郁,他强作精神道:“贤弟之策甚是高明,只是山高路险,还要小心谨慎为好。”

敬轩淡淡一笑道:“不妨,我只带道机子几个前去就行。”刘文静的心里,再次掠过一丝紧张不安的感觉。

第九十一章 山肥月瘦

铜川群山连绵,峻岭相望,是个盛产煤炭的地方。特殊的物产便吸引了特殊的利益人群。在那个动乱的年代,剥削压迫便成了自然。

然而,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统治者将压迫的力度,在隋末这个特殊的年代用到了极限,那反抗的力量自然会像火山爆发般迅速蔓延。

茫茫大山,隐藏着内在的躁动,一轮瘦月,冷冷映出近物的轮廓。

五条灵巧的身影,如猫似燕般的穿梭在山脊密林间。一会儿像春燕剪影,一会儿又似灵猫跃石,总是与夜色中的山石树木,巧妙的和谐在一体。

山的中段,出现了一道两脉生隙般的沟叉,顺沟而下,便来到了两山间的平谷。顺谷西望,见远处灯光点点,军帐连山。

敬轩暗自一笑,回身躲进一处石湾,压低声音道:“这里便是我军突袭的入口,哥哥带着吴征虎壮由这里出山,一路踏地返回,寻出进军路线,我和三妹先行回帐,调兵遣将。”

见三人额首而去,敬轩拽起三妹,便如飞似飘般的朝前掠去。

月,还是那么瘦,夜,还是那么的黑。在越过一道山脊,军营的灯火便依稀可见。

敬轩脚下稍稍一松,长长嘘了口气,只觉得身侧的三妹有些微微的喘息,回头看时,她已是娇喘吁吁,香汗浸额了。这才意识到自己赶的太急,不由得松开了被他捏的汗润湿滑的小手。

三妹轻拭汗水,温婉一笑,声若黄莺道:“歇会吧,眼见得就到了。”

敬轩冲她暖暖一笑,赶忙心疼的将她扶坐在身侧的青石板,自己也斜挎在旁边。

见三妹依然是目光柔软的瞅着自己,不肯多话,敬轩嘻嘻一笑道:“这些日子尽忙了闲事,也没问你,长安可有要紧的东西?我打算破了郭猛就直接回家。”

三妹莞尔一笑,自嘲般道:“我就和出家人一般,身无长物,积攒了点银两,都在飞花那里。”

敬轩欣喜一笑道:“那就好,但愿明日一战,可以大破那厮,即使不能剿尽,也让他元气大伤。”

见敬轩欣喜难耐的样子,三妹‘噗嗤’一笑,声若低吟道:“急的回家娶媳妇呀?”

敬轩先是略微的懵愣了一下,继而情不自禁的,伸手拽过三妹的小手捂在了怀里,颇显动情道:“我就是想早点把你娶进门。”

月光下,三妹显出天仙般的静美,真可谓:软玉温香,月里嫦娥。直看的敬轩双目微热,心跳肉麻。

令敬轩痴迷向往的感觉,再次弥漫了他的身心,甚至像是被人突然点了穴道似的,软软的僵在了那里。

他不敢稍动,生怕那股让他心醉身酥的蠢动会骤然消失。

三妹面含梦呓般的微笑,也像个美丽的雕塑似的,静在那里。或许,此时的她正和敬轩享受着同样的感觉,担心着同样的担心。

不知躲在哪里的夜猫子,突然刺耳的叫了一声,像是瞬间惊醒了梦中人,敬轩猛的打了个激凌,温软一笑道:“咱走吧。”说着,就伸手去扶三妹。

三妹不知是坐久腿麻,还是此时的温暖,让她的身子变得酥软。才下石板,身子便有些站立不稳的扑向了敬轩。

青丝瘙面,香气怡人。一股涌动般的热流,让敬轩的心,躁动得不能自己,他猛然搂过三妹纤美的身子,便近乎疯狂的亲吻了起来,以致于,让三妹的身子,都像是无骨般的软了下去。

这种原始的冲动,在大漠曾和阿依古丽有过,但其浓烈程度却远不如现在。因为,敬轩和三妹的心已经相爱了很久。

在阿依古丽那里,敬轩尝到了初吻的美妙,但那还是一种紧张青涩的感觉。和三妹的拥吻,则是发自内心深处的冲动,是由来已久的渴望。难怪,能够这么的热烈持久。

飞花才慵懒的翻身坐起,就见三妹笑盈盈的走了进来。可能,女人对有些事情会有特殊的敏感,三妹依然和往常一样,说笑嬉闹,但飞花的眼神却总是怪怪的瞅着她。

见三妹一副疲乏的样子,准备倒头大睡,飞花忍不住道:“出去的人都回来了?”

三妹随口乏乏的嘟囔道:“我和敬轩先回来,他们还在探路。”

飞花悄然上前,突然在三妹的腋下猛挠了两把,冷声道:“老实说!你俩都干了啥?”

三妹止住笑,翻身坐起,面显羞涩道:“翻山越岭没命的跑,还能干啥么。”

飞花鼻子冷哼一声,边做出继续抓挠的样子,边嘴里冷冷道:“不说是吧?不说就别想睡觉。”说着,身子已经凑了过来。

三妹面显焦急害怕的样子,赶忙摆手道:“我说我说。”一缕绯红,迅速漫过了三妹的脸颊,她目光暖暖的白了飞花一眼,嘟囔般道:“我说了,你可不许笑我。”

飞花赶忙靠坐在身旁,搂着三妹的肩膀道:“我两个谁笑谁呢?上次敬轩在河边抱了我,我不是都和你说了么?有啥藏着掖着的。”

三妹羞涩一笑,嘴角挂出一丝甜美的样子,轻摇肩膀道:“就和你上次一样么。”

飞花撇嘴一笑道:“骗鬼!才不信呢,我要闻闻。”说着,推倒三妹,两个美女便嬉闹翻滚在了一起。

太阳刚刚泛白,道机子他们便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来了。敬轩赶忙迎上,边招呼人端茶,边将道机子让进了自己的军帐。

道机子牛饮般的喝下一碗温热的茶水,面显欣慰道:“这一路走来,只有一条齐膝深的小河,再无路障,马步兵都好走。”

敬轩欣喜道:“你先去歇息,今晚带军出发。”

世民这些日子,很少到军营转悠,有啥事就让刘文静代为传达办理,明天就要向反军发起攻击了,敬轩认为必须亲自给世民说道说道。

不料,才说了几句,世民便面显不耐的摆手道:“我说过了,军营的事情你就一手替我代办,放手干吧。”

说着,又像是猛然想起什么似的,神情关切道:“爹爹带信说了,只要破了郭猛,就放你回家成亲。说实话,我是真舍不得让你走,可在长安成亲你又不干,倒弄的我连口喜酒都喝不上。”

敬轩嘻嘻一笑道:“等平了铜川,在这里先和弟兄们乐呵乐呵,就算是喜酒。”

世民轻叹口气,像是无奈的样子,轻轻拍了拍敬轩的肩膀,怅然道:“明天我就不能陪你冲锋陷阵了,只能随大军在后,贤弟珍重。”说着,像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第九十二章 杀声震天

连日来,由于敬轩山前列队叫阵,郭猛就是死守不出,谷口两侧石悬林密,暗藏着大批弓箭手,强攻损失会很大。

再说,谷内情况不明,既是损兵折将强攻而入,郭猛也会早有准备,顺谷逃之夭夭。

因此,敬轩暗暗做了两件事,一是,准备了大量攻城用的门板被褥和火溜球,他要故伎重演。二是,带人秘密查看了山后路线,他要给郭猛来个前后夹击。

殷勤的太阳,刚刚红着脸面,软软的爬上对面的山峰,敬轩就挥军列阵山前,这是他与陈广事先约定的时间。

敬轩依然像往常一样,横枪立马在前,而与前不同的是,身后不但有鹏飞边霸,还多了飞花三妹两员女将。

谷口的守军似乎是已经习惯了这种阵势,对于谷口叫阵根本不予理睬,只要不进入弓箭射程之内,连个人影都不肯闪一下。

敬轩心里暗自一笑,将手中长枪一挥,只见前军闪开,几百个头顶门板棉被的军士,便迅速的冲向山底,未等山上弓箭手完全反应过来,谷口两侧,已经神奇的出现了一道直立的门板墙。

紧接着,火球如雨,源源不断的抛向山口,霎时间,谷口两侧火光成片,哀嚎不断。敬轩振臂一挥,便率先纵马杀入山谷。

俗话说:兵败如山倒。守谷的敌军,万万没想到敬轩会来这一手。突如其来的大火,让本就心怀侥幸,慵懒懈怠的弓箭手,仓皇间抱头鼠窜,如林间鸟兽一般。

安闲在谷内的军士,更是如见洪水猛兽从天而降,一时间丢盔卸甲,溃不成军。

由于敬轩事先有令,迫降不杀。因此,入谷不久,震天动地的喊杀声便渐渐被‘投降不杀’的口号声所代替。随之,奋不顾身的反抗也就渐渐的弱了起来。

敬轩正在安抚跪倒满地的降军,就听的山谷的那头,突然一声炮响,顿时喊杀震天,充斥山谷。

见敬轩像是毫无顾忌的下马亲手扶起降军,还和他们有说有笑,飞花便神情紧张的手持利剑,虎视四周,像是随时要发起攻击似的,而三妹则面显坦然,只是手里暗暗捏着几枚见血封喉的毒针。

然而,二人的担心并非多余。善良是美好的,但它却不是万能的,在邪恶的灵魂面前,善良有时会显得苍白无力,甚至,会令对方感到你是软弱可欺。”

就在敬轩躬身扶起一位貌似村民的中年男子时,只见他冲敬轩呲牙一笑,面显友好,在拱手揖礼之际,突然间,衣袖一甩,一把明光晃晃的钩刺,便已然搭在了敬轩的脖颈。

在敬轩懵愣之际,那人小眼细眯,长着两绺断梁胡须的嘴唇,狡黠一撇,沉声阴*:“钩刺上有毒,要想不死就乖乖站着别动。”

见敬轩并无惧色,只是微笑着静静瞅着自己,而身边的两个美女却像是火烧到巢边的燕雀似的,焦躁不安。

那人见没人敢轻举妄动,便呵呵一笑道:“我早知天山雪狼的大名,苦苦寻你到此,为的就是杀你扬名,想不到我‘病魔’杨戬也有出头之日。”

飞花本想发威,却被三妹轻捏了下手腕给止住。江湖经验丰富的三妹心里清楚,那把不大的袖中钩刺,银光中暗含着隐隐的青芒,显然是涂了剧毒,那人之语,并非是危言耸听,只要划破皮肤,便见血封喉,无法救治。

见那人面显得意之色,敬轩镇静从容,淡淡道:“那阁下何不就此结过了我,也免得日后麻烦。”

杨戬黄脸轻扬,挑动着稀疏的双眉,冷声道:“我要让你身败名裂,无法再在江湖立足,从此,人们只知你是我手下败将,而我才是江湖不二。”

同是用毒高手,三妹心里非常清楚敬轩目前的处境,只要杨戬手一抖,敬轩便会立刻命丧当场。

于是,缓缓上前,拱手一揖道:“在下黄三妹,江湖人称‘飞天蝎子’。久闻大侠威名,曾经以单手钩刺,灭了藏南邪僧赫喇,声名远扬,不料在此相见。”

杨戬用余光瞅了瞅三妹,顿时,满脸馋像道:“江湖相传‘飞天蝎子’黄三妹是位绝色美女,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咋样?日后就跟着哥哥混迹江湖吧?”

三妹淡淡一笑道:“这个好说,只是眼下,你打算将此人如何处置?”

杨戬阴阴一笑道:“让他服下我的独门神药转魂丹,在七七四十九日内,为我做件事,我就给他解药。否则,便会毒发而死。可别乱想,解药不在我身上。”说着,神情诡秘的冲敬轩一笑。

敬轩淡淡道:“这点小事,咋不早说?何必动这番阵仗。”

杨戬狡猾一笑道:“谁不知您武功盖世,那手漫天雨更是无人能躲。要不使点手段,你岂肯就犯。”说着,便摸出个蚕豆大小的药丸冲敬轩扬了扬。

敬轩呵呵一笑道:“扔过来。”说着,便张大了嘴巴。

杨戬暗自一喜,拇指轻弹,黑亮的药丸便射向了敬轩。趁接药丸之际,敬轩的脖颈,便稍稍的离开了钩刺。只见三妹玉腕抖动,杨戬闷哼一声,便捏着喉咙朝后退去。

与此同时,敬轩闪电般的甩臂闪身,便险险躲过了钩刺。见杨戬面色红紫,不能言语,敬轩忙冲三妹道:“快给他解药!”

飞花刚要阻拦,就见三妹轻扬衣袖,一粒豆大的药丸,已然射入了杨戬半张的口中。

杨戬赶忙伸脖咽下,‘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泣不成声。

就在此时,只见陈广在前,边霸鹏飞在后,三员大将纵马威风凛凛的跑了过来。

离着大老远,就见陈广飞身下马,咧着大嘴嚷道:“大获全胜!杀敌五百,伤八百,降服兵将一万五千余,缴获粮食兵器无数。”

说着,陈广又面显遗憾不满道:“只可惜走了郭猛那厮。”

见敬轩用疑惑的目光瞅着自己,陈广轻叹口气道:“陈孟那小子,三天前就带兵离开了这里,听说去了磐玉山。”

敬轩略微沉吟片刻,扬声道:“收兵回营!”

第九十三章 如此情怀

有梦想,不足于让人到达远方,但到达远方的人,一定有梦想。

庆功宴的喜庆,并没有冲淡帐中闲谈,对敬轩心里产生的阴影。刘文静和世民已开始谋划建国统一大业的具体步骤,而且,竟然当着敬轩的面。

好像坐拥天下,已成理所当然,大隋河山,无非是他的盘中之餐。

还拿出战国时期墨子的‘尚贤’政治理念:‘官无常贵,民无终贱,有能则举之,无能则下之。’的话语来点化敬轩,然,敬轩却始终含笑不语,置身事外。

其实,敬轩心意已决:我无法阻挡你们膨胀的野心,但我可以选择不和你们同流合污。你们贪图江山霸业,高官厚禄,我却喜欢田园读耕,笑傲江湖。但愿天下早日太平,黎民康富安宁。

月,像是厌烦了往日的血腥,借着茫茫山影难得的清静,竟将玉润的秀脸,笑成个勾儿。星,更是俏皮嬉闹个不停,争相闪烁的眼睛,让人数也数不清。

敬轩无心于酒,独自慢步到坡顶,一股沁凉的夜风吹来,让他顿感如浴河水般的清爽,心中的烦闷和身上的燥热,像是瞬间吹走了许多。

轻微的脚步,和若有若无的幽香告诉敬轩,飞花和三妹就在不远。及至转身,二人已笑盈盈的站在了面前。

敬轩疼爱的瞅了二人一眼,面显关切道:“你两个咋还不睡?”

飞花莞尔一笑道:“你不也没睡么?”

敬轩轻吁口气,声音乏乏道:“心里烦燥,睡不着。”

飞花轻声道:“还在为郭猛的事闹心?若不想干,咱这就走,反正已将那厮赶进了大山,也算是有了个交代,又没卖给他。”

见三妹抿嘴温笑,目光软软的瞅着自己,敬轩伸手拉过,和飞花坐上一节横卧的枯木,声音淡淡道:“有始有终吧,我打算灭了郭猛再走,毕竟,现在还是大隋的天下。”

飞花清楚敬轩心里的结,也就不再执拗,迟疑道:“那你下步打算咋做?”

敬轩暖暖一笑道:“我想先去磐玉山摸摸底,听说那里山高林密,道路难行,又是郭猛的老巢,大军贸然前去,恐有不测。”

飞花听说,猛然忽的蹦起,跺着两脚,孩子般的嚷道:“这回我也要去!不许丢下我!”说着,还嘟噜上了嘴。

敬轩疼爱的拿手轻刮了下她的鼻子,温声道:“这回,就咱三人去,山高路险,须得有些时日。你俩准备衣物,明早动身。”

俗话说: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尽管敬轩让世民休整三日后,再率领大军徐徐向着磐玉山方向进发,并详尽叙说了进山剿匪的步骤,但刘文静还是疑心重重。

其原因,不仅仅是因为敬轩至始至终,都没能答应和他们一起共创大业,还因为这次出行,敬轩只带了飞花和三妹。

才放下饭碗,刘文静便满腹心事的来到了世民的军帐。见世民手里拿本《易转》在看,便面显急躁的嚷嚷道:“哎呀,你还有心思看这等闲书,眼看火都烧着眉毛了。”

世民忙放下书本,神情略显紧张道:“出了啥事?”

刘文静一副焦急无奈的样子嚷嚷道:“敬轩那小子走了。”

世民懵愣着两眼,神情微怨道:“我当啥事呢,一惊一乍的,这事我知道,不就是前往磐玉山查探了么?”

刘文静急的跺脚道:“跑了!带着飞花和三妹跑了。”

世民嗤笑一声,不以为然道:“尽瞎说,他咋会跑呢?”

刘文静忙凑近道:“我去看过了,东西都带走,而且是悄悄走的,没给任何人打招呼。”

世民轻叹口气道:“他要想走,也没人能拦得住。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天意岂可违。”

刘文静焦急道:“错过这次机会,无疑是放虎归山,要再想控制他恐怕很难。”

世民长嘘口气,面显无奈道:“有他没他,都要夺取天下,计划不变,三日后拨寨启程,向磐玉山进发。”

磐玉山峰峦叠嶂,古柏苍翠,绿茵茂盛处,岩石缝隙间,都生有各种药材,谷底坡顶还有北魏时期留下的碑文石雕,是个幽静而又神秘的去处。

由于这里中药种类繁多,品质又好,所以,四季都有各地商贩来此收购药材,而当地村民也多以采药为生。

但凡练武之人,都略懂医药,尤其是跌打损伤之类的药物就更是精通。三妹不仅懂这些,还对各种毒药也知道不少,因为,她就是位用毒的高手。

飞花和三妹装扮成俊俏的后生模样,三人便像是进山收药的小贩,说说笑笑的顺着崎岖蜿蜒的小路,消失在密林悬石之间。

太阳已经红红的染在了山的顶端,谷里的色彩顿时变得丰富迷幻了起来。正在敬轩担心今晚又要露宿山林时,夕阳斜照,只见一缕淡淡的青烟,从山梁的背后,袅袅娜娜的飘向了天空。

三人心里一喜,脚下的速度,便不由得轻松勤快了起来。

山崖下,松柏半掩的平台,一连三间的茅草房,显得低矮而又陈旧。崖侧,一缕如丝如带的泉水,自崖顶徐徐吐出,随风摇曳出曼妙的姿态,轻舔着崖壁落向深不见底的清潭。

沿着天成人就的石级小路,刚刚爬上平台,就见一位银须白发的老者,欣喜而又略显紧张的注视着来人,手里紧握的木棍说明,他准备随时自卫。

敬轩冲他满脸堆笑的拱手道:“我们是上山收药的,可否在老人家这里借住一宿?”

老人声音淡淡道:“既然是收药,为何不走大道,却来这十里不见人的地方?”

敬轩忙用滚瓜烂熟的说辞道:“想寻个偏避些的地方收些稀罕药材,不料却迷了路。”

老者静静的瞅了三人一会,长吁口气道:“这荒山野岭的,要是碰上了那伙人,怕是连命也没了。”

说着,面显忧愁无奈的样子,指了指南头的那间草屋,声音乏乏道:“先在那里歇歇脚吧,我给你们弄口水去。”

草屋里,除挂了满屋的药材外,就是靠墙铺着一绺干草,飞花二话不说,一屁股坐倒,便显出舒服惬意的样子嚷道:“哎呀,有个小屋住可真好。”

敬轩正想和两个假小子说笑几句,只听得院里传来一阵银铃脆响的喊叫声。那声音,显得惶恐紧张而又凄婉无助:“爹爹!他们来了!”

第九十四章 服匪峻岭

一晚露宿山林,两天没喝上热水,又尽走的是人迹罕见的山路,敬轩几个也确实是疲惫至极。

飞花不管三七二十一,进门就软软的跌坐在干草地上不想再动。惬意舒服的样子,像是胜过家里松软的卧榻。

敬轩刚想拿她说笑几句,只听得院内有女子清脆悦耳,但却惊慌恐惧的呼叫声,忙探头看时,只见一位身穿素花布衣的姑娘,脚上绣花鞋,一条粗黑的长辫水蛇般的甩在臀下,身材娇小而玲珑秀气,暮然回首,百媚可人。

瞪着一双黑亮的杏眼,神情惶恐的指着山下,冲匆匆而来的老者嚷道:“他们来了!”

老者伸头朝山下瞅了一眼,便忿忿道:“赶快回屋!看龟孙子能把我咋样。”说着,又回身拎起了那根木棍。

敬轩见情形不对,赶忙闪近问道:“大伯,出了啥事?”

老者头也没回,深深叹口气,忿忿道:“吴天霸那王八羔子,非要霸占秀儿。”说着,抬手指了指山下。

夕阳映照,山峰披霞。崎岖的小路,几个山羊大小的人影,正慢慢的朝上移动。

见敬轩面显狐疑的瞅着自己,老者轻叹口气,一副沮丧无奈的样子道:“那货从前也是个大户人家的子弟,两年前遭了匪,落个家破人亡,就和一帮人啸聚山林,专门劫掠进山收药的客商,你们在路上没遇着,却让他们堵在了这里。”

说着,老人神色焦急道:“这里只有一个出入口,三面都是悬崖,赶快藏到屋后的树林里,兴许能躲过这一劫。”

敬轩淡淡一笑道:“大伯不用怕,这帮孙子由我来对付。”说着,举了举手中的阚龙剑。

老人慌忙显出惊张焦急的样子摆手道:“不成!不成!那帮人凶的很,好几个有能耐的药贩子都死在了他手里,命要紧,可不敢逞能。”

见老者根本不相信自己,敬轩微微一笑道:“那我听您的,先躲起来再说。”说着,轻抚了下老者的肩膀,便进屋关上了门。

不一会,就听有人喘息般的嚷道:“哎呀,这鬼地方,上来一次可真要累死个人,赶明儿,给我老丈人和媳妇在山下物色个住处。”

老人冷冷道:“还是那句话!要想打秀儿的注意,就先把我弄死。”说着,便手持木棍,拉开了架势。

看老者的样子,像是有点武功底子,那人听说,顿显不耐的样子,虎眼圆睁,浓眉倒竖,抖动着满脸的横肉嚷道:“我说你这老头咋就油盐不进呢?那天不是给你说了么?你俩的吃喝我包了,等有了安稳地方,就娶回秀儿,我们一起过日子。你咋就这么拗呢?”

老者愣愣的瞅着那人,略显黝黑的脸面,冰冷的像个雕塑一般。那人稍顿,面显愠色,冷声道:“你也不打听打听,我吴天霸啥时为个女人费过这劲?要不是我稀罕秀儿,想和她过长久日子,我早就祸害了她。”

见老者依然横棍跨步,一副随时拼命的样子,吴天霸无奈的摇摇头,冲身后四人摆摆手,沉声道:“扔下山喂狼。”

四人听说,便抡刀了围上来,老者显然不是他们的对手,虽然奋力反抗,还是险象环生,幸亏四人还未昧尽人性,下手还算留情,不然,老人早就命丧当场。

四人围住了老人,吴天霸便大摇大摆的朝着中间那屋走来,才要拉门而入,就见敬轩笑盈盈的从隔壁走出,冲吴天霸微微拱手道:“在下敦煌李敬轩,是这家的亲戚,有话不能好好说,咋就动起手呢?”

吴天霸倪眼瞅了瞅敬轩,鼻子哼着冷气道:“是来找茬子的吧?”说着,便‘仓啷’一声拔出了宝剑。

那四人见这边有了动静,赶忙丢下老人朝敬轩围了过来。也不搭话,抡刀就砍,而且,刀刀都想要命。

敬轩空手让了几刀,见其中也无高手,便索性使开拳脚,一阵风卷残叶般的拳打脚踢,四人手里的家伙,便‘当啷’有声的纷纷落在了地上。

吴天霸见势不妙,刚要拔腿开溜,却见两个俊俏的后生,已冷眼横剑,挡住了去路。

吴天霸见四人抵不住敬轩,退路又被堵死,只好挥剑赶来和敬轩拼命,两个照面,见吴天霸的身手还算不错,敬轩便‘仓啷’一声拔剑在手,‘唰唰’几势天山剑法,便将对手逼得手忙脚乱。

见吴天霸勉强使出一招‘仙人指路’,直冲自己前胸而来,敬轩便等剑锋将近,抬手用剑根轻轻隔开,随即手腕一扭,剑锋便抵在了对手的咽喉。

吴天霸面显惊慌的懵愣了一下,手中的剑便‘当啷’一声落在了地上,双手举头,声音惶恐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敬轩慢慢收剑,声音平静道:“我且问你,知道郭猛的行踪么?”

吴天霸猛然惊楞了一下,倪眼小心问道:“你是郭猛的人?”

敬轩冷声道:“问啥说啥!究竟有没有郭猛的消息?”

吴天霸狡猾的眼珠滴溜溜的转了几转,声音乏乏道:“前几日听说那厮在川口吃了败仗,又窝回了老巢。”

“老巢在哪里?”

“后山东洼。”

“咋走?”

“顺着大路一直朝南,过了西河就到。”

“明天一早,带我们去”

吴天霸面色渐冷道:“不管你是啥来路,名人不说暗话,我和那厮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带路可以,但你不能强迫我入伙。”

敬轩神情微微一松,轻拍了下他的肩膀,面显欣慰道:“不瞒你说,我也是来找那厮茬子的,我们屋里谈。”

见敬轩和自己是一路人,吴天霸欣喜一笑,忙冲四人嚷道:“还不赶快把狍子肉拾掇了煮上,五子和大黑下山再弄两坛好酒,我们乐呵乐呵。”

老人见敬轩和吴天霸热乎上了,喘息稍定的脸色顿时又变得凝重了起来。

敬轩见状,忙上前笑道:“天霸不会再逼您,您要是不乐意,天霸不会勉强。”

说着,又冲面带喜色的吴天霸眨眨眼道:“你不会再强娶秀儿了吧?”

吴天霸略微的懵愣了一下,像是恍然道:“不会!不会!从前都是闹着玩。”

说着,冲老者讪讪一笑道:“老王头,您就把心放进肚子里吧,我日后就是有贼心,也没这个贼胆,我可不想死。”说着,冲敬轩谄谄一笑。

闲聊才知,正是郭猛那厮毁了吴天霸的家,父母被杀,妻妹被劫,家中财物洗劫一空不说,临走还一把火烧了个精光,幸亏自己那天上山打猎未回,才险险躲过这场灾难。

有了吴天霸,便有了进山的眼睛,但世间的事总是出人意料,正所谓:祸福总相依。顺利找到了进山的路,却因此差点要了三妹的命。

第九十五章 悬崖惊魂

听说敬轩是来收拾郭猛的,吴天霸欢欣雀跃,像是见到了能帮自己报仇血恨的救星,但当提到郭猛的老巢,脸色便凝重了起来。

原来,郭猛的巢穴三面环山,四处绝壁,只有一条出口,还被断崖悬河给生生阻隔,除了河上的吊桥,就是虎豹豺狼也难进山寨。

敬轩沉吟半晌,心有不甘道:“难道那厮就整天躲在寨子里不露面?”

吴天霸丧气的嘟囔道:“谁说不是,寨子里有的是女人粮食,一般不放人出来,除非是瞄上了哪家富户,或是洗劫县城村镇,这次兵败回来,就更是窝在里面不闪面。”

顿了一下,吴天霸长嘘口气接着道:“我在山里窜,就是想找机会杀了那厮为爹娘报仇,可是,转悠了一两年,始终都没能捞着下手,山寨就更是没法进去。”

正说着话,香喷喷的狍子肉和玉米面的锅贴就端了上来。老人打个照面,刚想回到自己屋里吃喝,却被敬轩让座在了自己身边。

酒真是把奇妙的双刃剑,它既能让人在酒后乱性,做出失去理性道义的事情,也能令人畅怀兴奋不已,暂时忘记了忧愁和烦恼。

诗文中所说的‘把酒消愁愁更愁,抽刀断水水更流。’那说的是酒醒后的事情,酒到酣处人自爽才是真的。

老者名叫王老六,打二十年前就来到了这里,以打猎采药为生,没人清楚他的来历,秀儿是十五年前,他从狼嘴里救下的,从此两人形同父女,相依为命。

几碗酒下肚,王老六便显得话多活泛了起来,听的敬轩他们在为郭猛的事情犯愁,轻捋长髭道:“要说郭猛两年前劫富济贫,开仓放粮救济灾民是不假,但这些年也没少祸害人。多少好端端的人家,都让他给整的家破人亡,也说不上他是好是坏。”

见敬轩目光温和的瞅着自己,老人长嘘口气,一副释然的样子说:“既然您是朝廷的人,我就对您说点事情,或许对您有用。”

老者喝下敬轩敬的一碗酒,双目微闭,像是在极力回忆着什么似的说:“那还是十几年头里的事情,我打伤了一只红狐狸的后腿,当时没逮住,让它钻进了山洞。

我不死心,就跟着血印朝前找,在洞里转悠了大半天,血迹却在一个斗大的出口消失了。我试探着爬出洞,乖乖,已经到了绝壁的顶峰。”

见大伙都以惊异的目光瞅着自己,老者微微一笑,面显得意道:“我顺着石梁走下去,山下有几百亩的平地,山上有泉水流下,山根还有许多岩洞。

我粗略的转悠了一圈,里面有不少的药材,都是成年老货,像是从来没人动过,所以,我每逢季节,就来这里采药。”

见敬轩略显急切的样子,老者嘿嘿一笑道:“不急,这就说到档口了。去了几次,我嫌洞里爬上爬下的麻烦,想找个平坦些的出口,好不容易转出了山谷,却被一条两丈多宽,数丈深的断沟给堵死,我回头走了一圈才明白,这里为啥见不到山羊野鹿,感情这里就更本没有路。”

敬轩急切道:“您说的这地方就是郭猛那厮的山寨么?”

老者嘿嘿一笑,略显醉态,拿手指点着敬轩道:“数你机灵,郭猛带人占了那地方,又把北面的石嘴子开凿个丈把宽的石门,沿河放养牲畜。”

敬轩忙道:“就没别的法子过河么?”

老者长嘘口气道:“下游二十几里外,有个王梁山,湖水从地下穿山而过,人畜可以翻山过河,但自从来了郭猛,就在山上住了人,不许外人过河。”

敬轩迟疑道:“您近些年去没去过那里?”

老者轻叹口气说:“郭猛才来的那年,我偷偷爬上去过,见谷里已经让人畜糟蹋的没剩几根草,山洞都住了人,还弄了不少的木头房子。打那以后,我就再没去过。”

敬轩长嘘口气,略显兴奋道:“来!我们再喝几碗,就抓紧睡觉,明日一早,我们去趟山洞。”

有了吴天霸和老者,敬轩他们就不能使开轻功走路了,只有跟着老者一步一步的朝前走。

翻过一道山脊,眼前悬石林立,古木参天,在一道房高的石崖上,松柏杂树簇拥下,一株野山枣正红的剔透。远远望去,犹如泼洒在翠柏嫩绿中的玛瑙珠。

飞花嘴馋,见到红艳欲滴,随风摇曳的明珠,惊喜欢呼道:“快看那是什么?望着都叫人馋。”

老者嘻嘻一笑道:“那是一野棵酸枣,我看着它每年开花结果,结了落,落了再结,就是没见有人能上去摘过。”

飞花听说,欣喜道:“野酸枣可好吃了,在山西那会,有人弄来过。不行,我要弄些回来尝尝鲜。”说着,便跃跃欲试的想攀崖而上。

三妹见状,‘噗嗤’一笑道:“就你那身子重的,还是我去把。”话音才落,拧身几个起落,便已经到了崖顶。

这边可是惊坏了老者和吴天霸,只见老者半张着嘴,自语般的嘟囔道:“乖乖,这娃会飞哩。”

大家正暗自称赞三妹俊俏的轻功,只听得三妹突然像猎隼爪下的夜莺般,惊叫了一声,紧接着,身子便像断线的风筝似的,飘落而下。

一片惊呼中,只见敬轩提起拧身,几个漂亮的腾跃,便将树叶般飘落的三妹揽在了怀里。

三妹困乏的微微睁了睁眼,伸手勾住敬轩的脖子,便又面含欣慰甜蜜的样子,昏昏睡去。

敬轩见三妹的一只手始终捂在大腿,也没多想,才落地,放到三妹便‘哧啦’一声在大腿上撕开个口子,果然白皙玉润的腿上,有两个深红的牙印,周围青紫成一片。

二话不说,敬轩便用嘴吸出几口紫黑的血。正在踌躇,只见老者伸手扯下几片草叶放到嘴里嚼了嚼,递给敬轩道:“快给他敷上。”接着,又采了几片草叶塞给敬轩道:“把它嚼在嘴里。”

见吴天霸,勾头瞅着三妹隐隐可见的白腿,不停的咽口水,飞花神情烦躁的朝后推了他一把,忙扯下一块衣襟裹在了三妹的腿上。

敬轩见老者沉脸愁眉,有些惴惴不安的样子,敬轩忙近前问道:“这毒能解么?

老者轻叹口气,声音沉沉道:“是被七步倒所伤,若不是您手脚麻利,及时把毒吸出,怕是现在人已经不行了。”

敬轩心下一沉,急切道:“那可咋办?”

老者长嘘口气道:“被此蛇所咬,多半不能活,我那草药也只能延缓时日,若要救命,非请药王不可。”

第九十六章 初见药王

老者所说的药王,就是出生在陕西铜川的磐玉山区,年轻时就潜心修道研习医药,曾著有《千金要方》和世界上第一部国家药典《唐新本草》的孙思邈。

敬轩听说情况紧急,便急忙问道:“药王现在哪里?”

“平日里常见他在山里转悠采药,西南山梁后有个道观,他就住在那里。”老者道。

敬轩环视了眼四周,神情略显焦急道:“得先找个地方把三妹安顿下来。”

天霸赶忙道:“我住的山洞离此不远。”敬轩听说,弓腰背起三妹就走。

山峦重叠,密林片片,绝迹人烟的山谷慢坡,荆棘杂草丛生,怪石枯木随处。敬轩也无暇寻找采药人留下的依稀痕迹,只是按照老者指引的方向飞速掠去。

他心急如焚,脚下生风,恨不得一步便跨到西梁的顶峰,他怕失去三妹,也就从此失去了那种令他神迷酥麻的感觉。

艳阳高照,空气半凝,阵阵湿热熏蒸的感觉,像缠身的烟雾般笼罩着敬轩,让本就心燥体热的他,不得不挥汗如雨,焦渴难耐。

见条小溪若隐若现,一缕清澈剔透的泉水,在撅起的石尖,羞羞怯怯的开出一朵水晶般的花儿。

敬轩顿时欣喜凑前,伏身就是一阵狂饮,随即双手捧起便肆意的泼向了脸面。

沁凉的泉水瞬间带走大半的燥热,敬轩举目远眺,见松柏古木密集的西梁顶端,一角飞檐,隐隐可见。于是,心下一喜,便提气纵身,以更快的速度朝前掠去。

道观不大,但却精巧,坐拥崖怀,尽揽群山,青砖灰瓦,画梁雕栋,一条石板小路,曲美蜿蜒,也是唯一的通道。

敬轩有些迫不及待,也没耐心逐级而上,拧腰提气,几个起落,已然落在了道观的院内。

只见两个道童,神色慌张,疾忙上前打个问询道:“不知施主是何方飞贼?怎会不从门入?”

敬轩笑而还礼道:“在下敦煌李敬轩,只因事情紧急,方敢如此造次,还望海涵,不知药王张先生现在哪里?快快引我去见,人命关天,丝毫耽误不得。”说着,又朝道童躬身揖礼。

道童倪眼瞅了瞅敬轩,见他不像有恶意,又见他汗水浸透了衣裤,面目水洗,知他确有急事,也就放松了警惕。声音淡淡道:“师父下山采药,日落方回,施主可在此等候。”

敬轩忙道:“先生一般都去哪些地方采药?”

道童拿手一指道:“有时在东山,有时在西坡,有时就在山下。”说着,道童几乎将前方画了一道圆。

望着茫茫大山,片片密林,敬轩长嘘口气,便拧身掠出了道观。

有一丝希望,敬轩都愿意付出百倍的努力,这不仅是他天性善良,还因为他确实喜欢三妹,他此生不能没有三妹。

敬轩站在山崖,冷静的扫视了四周一眼,绿成一片的山谷慢坡,几乎是一样的颜色,根本见不到一点蠕动的影子。既然道童给自己画了个圆,那他只好顺着圆去找。

于是,他大概估摸了估摸,假如先生朝一个方向走,目前应该能走多远。心里有了数,敬轩以此为半径,使出轻功,便飞掠在山峦密林间。

功夫不负有心人,太阳刚刚偏斜,在掠过一道山脊后,对面的慢坡像是有个黑点在缓缓移动。

虽然分不清是人还是只袍子野鹿什么的,但对于敬轩来说,这是他在半日来见到的,唯一会动的目标,不得不令他兴奋不已。

几个起落,便立在了目标不远的石笋,敬轩细看,不禁喜出望外,只见那微微移动的人影,中等身材,背后编蒌,手拿药铲,虽是背影,已然隐显超然世外,仙风道骨的风范。

敬轩怕惊着那人,便略整衣衫,擦干脸面汗水,轻步朝前走去。那人暮然回首,见敬轩含笑而来,便直身凝视。

白净清瘦的脸面,两眼不大却炯炯有神,眉宇间透着聪颖智慧的灵光,气定神闲的样子,显得超然不凡。”

敬轩疾步上前,揖首躬身施礼道:“在下敦煌李敬轩,敢问先生可是药王?

那人抱拳还礼,温文尔雅道:“贫道妙应,不是什么药王。”

敬轩微微一愣,忙拱手道:“请问道长,可认识磐玉山的孙思邈先生?”

道人平声道:“孙思邈正是贫道的俗家姓名,不知施主寻贫道有何见教?”

敬轩听说,赶忙再次揖礼道:“有人被七步倒蛇所伤,情况紧急,务请先生出手相救。”

道人略微一愣道:“人在哪里?”

“人在十里外的山洞里。”敬轩急切道。

道人轻叹了口气,微微摇了摇头,沉声道:“来去得要三四个时辰,怕是已经无济于事。”说着,便慢慢的转过身去。

敬轩心里猛然一急,失声道:“我可以背您去!”话音才落,躬身背起道人,几个起落已然看见了道观。

道人这才如梦方醒般的嚷道:“药箱!”于是,敬轩便径直朝着道观掠去。

敬轩背着道人,也不寻路径,窜山跃石便朝来时认定的方位掠去,很快便见到了,倒悬在青灰石崖上的那棵沧桑的松树。心下一喜,脚下使劲,用尽全力朝着崖下的绝壁飞掠而去。

见飞花探身迎来,敬轩心下一松,便软软的瘫倒在地上。道人翻身而起,头也不回地嚷道:“他死不了!快带我去看病人。”

飞花泪眼朦胧的瞅了敬轩一眼,便带着道人进了山洞。道人二话不说,伸手扯开包裹的布条,急切的瞅了伤处一眼,才浑身松软的跌坐在地上,声音急切道:“弄盆热水来。”

见吴天霸勾头往前瞅,飞花冲他没好气的嚷道:“快弄热水!有啥好看的。”说着,又朝敬轩的方向瞅了一眼,见他正被老者搀扶的躺在了干草上,便放心的随吴天霸而去。

只见道长先用温水清洗了伤口四周,再拿烧酒反复擦拭几遍,朝手心倒了些药粉,吐些唾液,拌匀贴伏在伤处,然后再拿布条缠裹了起来。

道人长嘘口气道:“两个时辰后便能苏醒,不是我之能,是那位仁兄救了他,他是拿命在救人。”

说着,来到敬轩跟前,蹲身把了把脉,面带微笑道:“真是好身板,难得。”说着,抽出几根银针,扎在了敬轩的后背和脖颈,不一会,敬轩便冲他软软一笑:“她咋样?”

道人微微一笑:“已无大碍,明天换上这药,三天后便能痊愈。”说着,将一包药粉交给了敬轩。

见敬轩面含感激的刚要说啥,道人忙摆手道:“不用谢我,这都是你的功劳,若不是你行步如飞,以命相救,既是神仙下凡,也无济于事。”

第九十七章 别有洞天

见三妹已无大碍,敬轩便留下飞花,和老者吴天霸一起,继续朝着神秘的山洞进发。

翻山越岭,老者终于停在了一处,仰望不见顶的绝壁下。只见老者像是稍稍松了口气,弓腰拨开一

丛齐腰高的杂草,便露出个勉强能进人的石洞。

进入洞内,敬轩顿觉奇怪,本来一直心里在纳闷,既然是来探山洞,老者却只口未提准备火把照明之事,及至进洞敬轩才恍然。

原来,这洞甚是奇特,洞口虽小,但里面很是宽敞,并有星星点点的亮光,像散碎的明月般,静静的镶在脚下。

见敬轩痴迷的顺光亮寻找着它的来源,老者嘿嘿一笑道:“有不少洞口,直通山顶,也不知老天是咋造成的。”说着,一副感慨敬服的样子。

敬轩见洞内结构复杂,一缕清水,羞羞怯怯的从脚下流过,经年的努力,已将坚硬的石壁舔出了浅浅的印记。纵横交错的洞叉,像迷宫一般,若无老者引路,定会困在里面。

仔细观察,敬轩方才恍然,原来,老者始终是沿着水流的方向一路走去,难怪他神情安闲,一副有持无恐的样子。

绕过几道巨型的石柱,隐隐有串串清脆的滴水声。见老者欣慰的笑容,便知已经接近了目的地。

在一个几人合抱的石笋后,一汪清水,如镜般镶嵌在青灰色的石板上,一人多高的石壁,数滴泉水,显出依依不舍的样子,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还是争先恐后的跳入水盆,继而发出敲瓷般的‘嘀嗒’声。

老者面显兴奋的样子,蹲身掬水喝下两口,眯眼微笑像是饮入甘露一般,须臾才感叹道:“这水真甜,还能提神。”

敬轩和吴天霸听说,赶忙喝下几口,顿感一股甘甜清凉沁入心脾,不由得便伏身一阵狂饮。

老者嘿嘿一笑道:“拿手掬起喝,不然会伤人,你们年轻人就是只图痛快。”

见二人舒畅惬意的倒坐在了地上,老者欣慰一笑,指指前方道:“顺着这洞一直朝前走,就是出口。”敬轩听说,精神一振,便起身走在了前面。

沿着石浆流动般的慢坡而上,光线渐渐显得强烈了起来,最后,被一丛蔓生的爬地松挡住了去路。

敬轩轻轻拨开松枝,就见刺眼的太阳正朝着自己微笑。静听了一会,见四周悄无声息,便试探着顺洞爬出。才探出个头来,就见山下人影绰绰,似有轻弱的说笑声。

悄然跃上,躲在一处野蔷薇的后面,山下的情形便尽收眼底。见二人已经隐在了身旁,敬轩朝身后瞅了一眼,那个洞口全然不见。敬轩欣慰一笑,便开始仔细的观察起了山下。

山下的平地,宛若一个巨型的锅底,沿坡有不少的木屋,空旷平坦的中间,一个圆形的马厩,十几匹战马,鞍具齐全,在那里静静的吃草。敬轩知道,那是用来应急的马匹,而大部分战马,都在沿河东面。

看山下的情形,人影悠闲,炊烟袅袅,偶有鸟雀掠过,倒像是一番太平世界。

敬轩正自暗喜,只听得说话声渐近,静听确认,至少有三人,慢慢朝这边走来,敬轩立刻示意二人隐入洞中。

粗壮的喘息声渐渐临近了洞口,只听一个粗嗓门怨声嚷道:“歇会吧!累死我了。”接着,便听有人跌坐在洞口边的声音。三人心里一惊,便都屏住了呼吸朝后退了几步。

只听那人接着嚷道:“他娘的,这鬼地方连个兔子都没有,山上的野山鸡都差不多弄光了,日后怕是连口肉都吃不上。”

另个细嗓门嘟囔道:“大王又不让咱出山,说是要熬到李世民退兵了,再杀回县城,这要等到猴年马月哩。”

粗嗓门又道:“这倒不用担心,就怕姓李的不进山,而是缩在县城困咱,只要他娃娃来到山下一看,他就会立马掉头回家,就咱这寨子,连个狼都进不来,何况是兵马哩。”

一个老沉声音骂道:“你两个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管他哩!活一天咱乐一天,还不知那天就让人给砍了,与其闲淡嘴,倒不如抓紧上去碰碰运气,弄只鸡子下酒,比啥都强。”

说着,一串脚步声便紧贴着洞口而过,渐渐消失在山顶。

飞花扶着三妹在山口慢慢转悠,见她总是拿眼瞅着自己笑,三妹软软白了她一眼道:“又在琢磨啥呢?我脸上又没长花儿。”

飞花‘噗嗤’一笑道:“你睁眼就把捏在手里的两颗野酸枣塞到我手里,当时,我既想笑又想哭,你说,你咋那么傻呀?”

三妹抿嘴一笑道:“还好意思说呢,要不是你嘴馋,我哪能遭这份罪,还害的敬轩差点跑死。”说着,‘吃吃’一笑,一抹绯红迅速漫过了脸颊,看得出,那是幸福的颜色。

飞花温婉的白了她一眼,轻叹口气,略带酸气道:“若换做是我,不知他会不会那样。”

见飞花神经兮兮的样子,三妹‘噗嗤’一笑,轻搂了下飞花的肩膀,嬉笑道:“看你小气的样子,要不赶明儿你也找蛇咬咬?”

飞花故作不悦的伸手拧了把三妹,嘻嘻笑道:“我才不受那份罪呢,再说,敬轩是啥人我咋能不知道,慢说是你我,就是换作别人,他也会拼命的。”

两人正自嬉闹,就见敬轩三人,虽显疲惫,但却面带喜悦的迎面走来,二人便兴高采烈的迎了过去。

见三妹右腿略有些点跛的温笑走来,敬轩赶忙上前扶住,面显关切的样子柔声道:“感觉好些了么?”

未等三妹开口,飞花便故意鼻子冷哼一声,声音酸酸道:“人家的腿早就不疼了,怕是你的心还在疼吧?”

敬轩略微懵愣了一下,随即轻刮了下飞花的鼻子,温笑道:“数你怪话多。”

三妹这才‘吃吃’一笑道:“头先还和我计较呢,说若是换作她,你会不会拼死了跑。”

敬轩嘿嘿一笑道:“若换作是飞花大小姐,我怕是早就跑死了。”说着,冲三妹俏皮的眨了眨眼。

飞花脸一红,软软的白了二人一眼,低声嘟囔道:“你两个就一唱一和的编排我,看我那天不找茬子收拾你两个。”说着,便挽着三妹,嬉笑的跟在了敬轩的身后。

第九十八章 春情萌动

敬轩让吴天霸安排了两个手下,守在路口等世民的消息,自己便和飞花三妹同老者一起回到了草屋。

秀儿身子娇小,却很能干,趁着敬轩他们出门,就把那间草屋,里里外外整治一新,地上不但换了新草,而且,还在上面铺了块自己纺织染色的青粗布。

她不仅是在展示主人的热情贤惠,还因为那两个俊俏的让她晃眼的小哥哥。

多次的翘首眺望,才换来了几点模糊的蠕动。心跳欢喜的力量,让她像股旋风般的飘进了屋。

紧接着,低矮的屋顶,便升起了灰白色的袅袅炊烟,那烟随风摇曳的样子,恰似秀儿此刻欢愉而又羞怯的心情。

飞花进屋一看,便惊喜的软身卧倒,惬意的伸了个懒腰。便随即起身,将三妹扶坐,而后,俏皮的轻轻一推,三妹便也滚了过去。

正自嬉闹,见秀儿低垂着头,像是欲言又止的软软朝屋内瞅了一眼,便秀脸一红,轻轻闪过。

飞花一骨碌爬起,探头见秀儿就立在不远,便软笑上前,温声道:“秀儿真勤快,把屋里弄得干干净净的,真是喜欢你。”说着,伸手轻抚了下挂在肩膀上的粗辫。

秀儿像是猛然惊愣了一下,秀脸儿更加红成个盛开的牡丹,低垂着头,把娇小的嘴唇一咬,便轻摇着杨柳细腰,急急的进了屋。

飞花怅然的懵愣了须臾,像是霍然明白了什么似的,抿嘴一笑,便进屋随手关上了门。

三妹见状,白眼一笑道:“大热的天关门干啥,也不嫌闷得慌。”

飞花‘吃吃’一笑,边翻腾着包袱,边说:“赶快换上女儿装吧,不然会被人家招了女婿。”说着,面显诡秘的样子。

三妹冰雪聪明,顿时便清楚了其中的玄机,也不说啥,起身便换起了衣服。

二人正在辞旧迎新之际,就听的敬轩嘴里嚷着:“大热天,咋关起了门。”随着话音,半个身子已经跨进了屋。

见二人肌白如雪的僵在那里,只将衣服都捂在了胸前,敬轩的头猛然‘嗡’的一下,刚要疾忙退出,只听飞花声音颤颤道:“都进来了,还不赶快把门关上。”说着,又动作悠然的继续穿戴。

敬轩电打般的疾忙关门,身子却像个雕塑般的僵在了那里,他多么想仔细的看一眼心爱的女人,却胆怯的将头扬起,只让余光,像月亮般的照在了二人的身上。

飞花收拾停当,冲敬轩红脸一笑,也不言语,轻轻推开他便出了门。三妹倒显得安闲自然,只是将脸红红的扭向了一边。

敬轩憋了半天,才涩涩的说了句:“该吃饭了。”

夕阳乍现,微风徐徐,山峦峻岭开始渐渐的改变了颜色。

敬轩见王老六坐在崖边,举个烟袋抽闷烟,像是满腹心事的样子。略微迟疑了一下,便温笑着走了过去。

见王老六神情忧郁的瞅了自己一眼,勉强露出讪讪一笑,敬轩便若无其事的坐在老人身旁,眼瞅着群山远处,声音淡淡道:“老爹有啥心思么?”

王老六在身旁的木桩上,轻轻磕了磕锃亮的铜烟锅,轻叹口气道:“我在为秀儿发愁哩。”

见敬轩面显疑惑的瞅着自己,王老六注视着远方,像是自语般的嘟囔道:“秀儿打小就没个伴儿,也没见过和自己年龄相仿的人,自打你们来,看把他给高兴的。”

敬轩像是悟出了其中的三味,暖暖一笑道:“也没给秀儿寻摸个正经人家?”

王老六长嘘口,一副惆怅的样子道:“山里本来人就少,又赶上兵荒马乱的年月,再说,我在这里也不认识几户人家。”

见敬轩面显狐疑的瞅着自己,王老六自嘲般的淡淡一笑说:“不满您说,我也是摊上了人命案子,才从陕西渭南,躲在了这里,本想就这么老死算了,不料,老天又偏偏让我遇上了秀儿。”

王老六装好烟丝,点着狠狠的吸了两口,倒把自己给呛了,急促的咳嗽了一阵,才像是痛苦回忆着什么似的说:“二十六年前,村里的地主儿子见我媳妇长得水灵,就趁她在山上挖野菜时给糟蹋了,媳妇羞恨不过,回来就上了吊。”

说着,王老六像是痛苦的咽下一口粘稠东西,长嘘口气道:“发送了媳妇,我趁着夜里风大,溜进地主家,杀了那畜生,又在后院放了一把火。人家大儿子在县衙当差,硬是追的我东多西藏不得安宁,直到二十年前,才在这里落了脚。”

敬轩轻叹口气说:“您也真是不容易,如果不是秀儿,这里倒是个安静地方。”

王老六轻叹着摇了摇头,一副沮丧的样子道:“天下之大,恐难有清静之地,没了吴天霸,不定哪天又冒出个陈天霸,再说,秀儿也得有个去处了。”

见王老六惆怅无助的样子,敬轩沉吟良久,试探般的问道:“想没想过再挪个地方?”

王老六微愣了一下,信心不足的嘟囔道:“到哪儿都不好混呀,我这把岁数了,没个啥手艺,力气活咱又干不了,带着个秀儿,人生地不熟的可咋活哩。”

敬轩微微一笑,面显诚恳道:“我家在敦煌,虽然家道不算富庶,但还有百亩薄田,您若不嫌,就索性带着秀儿一同回家。

您若是闲不住,帮着家里照看照看菜园子也成,有人干活,您就是给操操心,让我娘寻个好人家把秀儿出嫁了,您往后的日子也便有了着落。”

王老六听说,顿时,颤颤悠悠的起身,拉住敬轩的手,被花白胡须围了一圈的嘴唇,痉挛般的颤抖了几下,声音略显沙哑道:“您真是我的贵人。”说着,已哽咽的扭过了头去。

秀儿和飞花三妹已经像亲姐妹般的玩在了一起,要说飞花和三妹的到来,曾让秀儿的春情开始了萌动,接下来的亲密无间,又令秀儿第一次感受到了亲情玩伴的甜蜜。

当听说秀儿要和大家一起回家时,首先乐坏了飞花和三妹,秀儿的单纯无邪,和聪颖灵秀,着实令二人痴迷,让她两不由得想起了可爱的阿依古丽。

一家人正自欢喜雀跃的闹在了一起,只见吴天霸气喘吁吁的跑来说,李世民的大军已在三十里外扎营。

第九十九章 在探心迹

秋凉时分,月满盈盘,山峦依稀,地披银光。李世民的大营灯火辉煌。

敬轩牵手飞花,蝶舞叶飘般的来到了世民的军帐前,未等通报,便轻步闪入。

世民忙丢下手里的书,面显兴奋的样子,双手拉起敬轩的手道:“你总算回来了。”那样子倒像是久别的挚友意外相逢似的。

敬轩淡淡一笑道:“事情已经踏摸清楚,就等你来定夺。”于是,便将后山岩洞的详情,像讲故事一样,娓娓的叙述了一番。

末了说:“还是老办法,我带人从后山摸进去,先设法放下吊桥,你便挥军杀入,只要堵死入口,铜川军便成瓮中之鳖。”

世民欣喜的双掌一拍道:“这般甚好!一战便能彻底根除郭猛这颗毒瘤。”

说着,又面显感叹道:“哎呀,贤弟若在我身边,可抵十万精兵。”

见敬轩微笑不语,世民稍作踌躇,便像是下了决心似的,神情一振道:“不瞒你说,杨侑羸弱不能理政,已提出禅位,父亲将不日登基,你我便是当朝皇子。”

虽然世民说话小心,大有试探之意,但发自内心的兴奋难耐,却溢于言表。敬轩淡淡一笑,声音平平道:“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敬轩的本意是在挖苦鄙视李氏父子,但处在极度喜悦中的世民,却理解成是敬轩的心迹。

于是,便迫不及待的凑前道:“对呀!你我兄弟大干一番事业的机会来了,只要你我携手,天下何惧?”

不料,敬轩却冷冷的瞅了他一眼,声音淡淡道:“我说过了,只帮你扫平郭猛,毕竟,现在还是大隋的天下。”

见世民像个雕塑般的僵愣在那里,敬轩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道:“明早,让道机子带人来找我,你在下午兵逼桥前,只等次日一早,吊桥落地,你便挥军杀入,希望你能劝降少杀。”说过,敬轩便要拱手道别。

世民赶忙焦急道:“你就不能”后面的话,他自己都不知咋说。

敬轩面色平平,气定神闲道:“但愿如你所说,一切都是为了黎民百姓。祝兄大业早成,兄弟就此别过。”

说着,拧身冲一直默坐一旁的飞花道:“我在坡上等你。”说完,便头也不回的出了帐。

听的脚步声渐远,世民恨恨的跺脚嚷道:“真是头倔驴!”

飞花款步上前,声音软软道:“他认死理,慢慢来,得给他时间。”

世民还是余恨未消的样子,闷声嘟囔道:“眼下正是用人之际,要是天下太平了,我”后面的话还是没能说出口。

顿了须臾,世民像是从一种难以抑制的情绪中挣脱了出来,冲飞花讪讪一笑道:“你得给他多吹吹枕头风,我离不开他。”

飞花娇怨的白了世民一眼,低声道:“啥叫枕头风么?多难听。”

世民嘻嘻一笑道:“那不是早晚的事么,说实在的,你在身边时也没觉出啥来,真的要走了,我这心里却感到空落落的,像是被挖去了一块似的。”

飞花撇嘴一笑道:“吹吧,你成天满脑子都是大业梦,啥时候把我放在心里了?若你多少用点心思,娘早就把我许给你了。”

世民嘻嘻一笑,满脸赖相道:“其实,我还是挺喜欢你的。”

飞花鼻子冷哼道:“得了吧,别假惺惺了,没事我走了,敬轩还等着呢。”说着,便拧身出了帐。

世民忙从身后喊了声:“我要给你备份嫁妆!”

当绮丽的晚霞刚刚抹上澄明的天空,敬轩就和道机子几人来到了绝壁下的洞口。

悄然进洞点起火把,便顺着娇弱如缕的细流朝前摸去。

五条黑影,依次隐在了山脊的树丛里,东方的天际,刚刚有了晨的萌动。

谷底一片宁静,好像山外的几万大军,是来给自己看门似的,谷里的人们,像是睡的更加的安闲踏实,就连一声鸡叫都没有。

东方的天际,渐渐的白了一会,启明星还没笑乏,黎明前的黑暗,已然悄悄的漫了过来。

敬轩轻轻捏了捏飞花的手臂,打了个手势,便率先顺着斜坡,飘了下去。

本来,敬轩是打算让飞花留下陪伴三妹,可飞花说啥也不干,三妹也说飞花不跟着,她也不放心,秀儿也跟着起哄说,三妹有她陪着。经不起几个女人的闹,敬轩只好带上了飞花。

有些事好像冥冥中早有定数,越是你不该出现的地方,你却偏偏的就在那里。难怪,古人留下了‘鬼使神差’这么神秘而又贴切的词汇。不信,您往下看。

固若金汤的外部条件,自然会让人的内心产生松懈。谷底军士,如村野闲耕般的沉沉睡眠,让敬轩几个轻功高手,不用吹灰之力,便摸出了寨门,来到了吊桥木塔的附近。

吊桥周边的情形,和谷内截然不同,不但灯火通明,而且,人影绰绰,刀光闪烁。成排的军士列于吊桥两侧,目视前方,严阵以待。上千名弓箭手,盾牌如墙,箭用桶装。

木塔之上,十几个军士,手握强弓身背大刀,一看便知,都是些军中高手。

吊桥由铁链控制,远距离火攻不会凑效,更何况,木塔浑身抹遍了胶泥,根本点不着,真可谓虑事周全,用尽了心思。

敬轩观察良久,又瞅了眼东方的天际,冲道机子压低声音说:“你带人冲出,迅速和沟边的军士混战在一起,切勿将其杀光,否则,弓箭手就会朝你们发起进攻。我趁乱控制木塔,放下吊桥,飞花就交给老哥了。”

飞花刚要说啥,只见敬轩摆手沉声道:“听话。”

道机子四人,突然像狮群捕猎般冲向了壕沟,树林般站立的军士,顿时乱了阵脚,慌忙转身迎击,霎那间,四人便被围在了中间,蠢蠢欲动的弓箭手,只能翘首张望,却无从下手。

敬轩趁机飘然来到塔下,纵身两个起落便跃上了塔顶,身子尚在空中,甩手便将漫天雨洒向了还在东张西望的人群。

一阵哀嚎过后,几个幸运者也被从天而降的敬轩给点倒在地。随即打开绞轮,巨大的吊桥便‘吱吱呀呀’的降落了下来。

只听得对面一声炮响,顿时马蹄轰轰喊杀震天,这边的弓箭手,还没从眼前的混战中移出眼球,一队人马已然冲过了吊桥。

手桥军士见势不妙,撒腿便朝寨门没命的奔跑,而后面的骑兵便趁机杀进了寨门。谷内这时才隐隐有了人喊马嘶的慌乱。

敬轩刚刚跃下木塔,就见世民挥剑纵马过桥,冲敬轩抱拳一笑,便冲进了山谷。

紧跟着鹏飞纵马提枪,马后跟着乌骓,便欣喜的立于面前。敬轩顾不得和兄弟亲热,飞身上马,提枪一挥便朝谷里冲去。

第一百章 情盛义绝

敬轩刚刚纵马提枪进入寨门,就见飞花跨马舞剑追了上来,两人相视一笑,便并马向前。

敬轩见进寨军士,对疯蚁般无所适从的铜川军兵挥刀猛砍,便一路赶来喊道:“投降不杀!投降不杀!”

随即,震天动地的喊杀声,便渐渐变成了“投降不杀!”。见铜川将士纷纷弃械投降,敬轩欣慰一笑,便放眼环视,观察战场动静。

只见北面靠山脚下,一阵人头涌动,一员战将虽然衣甲不整,但却纵马舞叉,勇猛无敌,杀开条血路,直冲寨门,仔细一看,那人正是反王郭猛。

敬轩二话不说,拨马便追了过去。堵守寨门的军士,简直就像羊群里冲进了猛虎似的,碰着死擦着伤,知趣的竟然早早就让开了一条路,郭猛纵马狂奔,如入无人之地。

转过一道土梁,见敬轩追的紧,郭猛身后一员大将便回马来战,这边鹏飞举枪接住,敬轩便于飞花一前一后继续追赶,身后也陆续跟上了几十骑。

趟过一条小河,就见郭猛的坐下马,脚步慢了下来。于是,郭猛索性立马路心,举叉指着敬轩骂道:“黄口小儿!别以为自已有两下子,就不给老子留条活路。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说着,催马挥叉便杀了过来。

敬轩这回不想与他恋战,见郭猛举叉杀来,也不上迎,只见他插枪在地,‘仓啷’一声拨出阚龙剑,只等对方一式‘泰山压顶’招式用老,猛然抖腕一击‘轻挑珠帘’,只听得一声闷响,郭猛的钢叉已然飞出丈外,手中只剩半截木柄。

那厮猛然惊愣了一下,随即拨马落荒而逃。敬轩便纵马紧追不舍。

越过一道浅沟,已是首尾相接,敬轩刚要错马赶上,生擒郭猛于马下,只见郭猛突然挥手,将手中的半截木柄投向了敬轩。

敬轩疾忙挥剑拨开,顺势在他坐骥的屁股上猛拍了一剑,那马便长嘶一声,软软的倒在了地上,同时,郭猛也像个滚圆的麻袋似的,被抛在了一旁。

敬轩刚欲收马回转,只觉身后一股暖风,伴随着淡淡的香味袭来,猛然回首,只见飞花已然腾空跃起,软软的落在了自己的身后,而且,双手紧紧的搂住了自己。

一股暖流,冲淡了窘迫和羞涩,敬轩插剑入鞘,刚刚握住那双柔软滑润的小手,就觉飞花的身子软软的倒向了一旁。

敬轩心下猛然一惊,疾忙回头一看,三支弩箭深插背后,从浸出的血迹来看,箭头有毒。

这一惊,直让敬轩瞬间心破骨软,瘫坐在马上。就在他脑中白茫,浑身无力时,只听得身后马蹄促急,鹏飞哀声喊道:“——哥!他们要杀你!”

一股透凉,自敬轩的顶门而入,瞬间便凉透了脚心。他茫然的拨马来到一处绿草成茵,野花烂漫的坡顶,无力的挑下马,将飞花轻轻的抱下马背。

腿一软,便抱着飞花跌坐在了软软的草地上,他旁若无人的亲吻了飞花一番,轻轻呼唤着她的名字,希望她能醒来,最后再看上自己一眼。

可能是敬轩的真情感动了死神,竟让飞花慢慢的睁开了眼睛。敬轩心里猛然一热,便将脸紧紧的贴了过去。只听飞花气若游丝般的呢喃了句:“不要相信”便软软的将头垂了下去。

心如刀绞般的疼痛,让敬轩几近晕厥,他仰天长啸一声,便泪如雨下。

风凝固了,山沉默了,立在远处的军士。也像是一群石雕般的静在那里。

就在敬轩撕心裂肺,两眼火烫之际,只听得马蹄声响,只见世民纵马赶来。

不知是怨恨还是敬轩已经让悲痛失去了理智,竟然拔剑指向世民,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声嘶力竭的吼道:“别过来!我这辈子都不想见到你,滚!”

吼声震荡山谷,响彻云霄。不知是做贼心虚,还是被敬轩发怒的雄狮般的威武给震慑了魂魄,世民竟也乖乖的立马远处,连句话也没敢说。

世民心里清楚,这一切都是刘文静的安排,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却又让自己离不开的家伙。除敬轩不成,反倒搭上了自己的妹妹,这让他回去怎给老太太交代。

此时,刘文静的话语,又在耳边响起:“自古某大事者,均不拘小节。”难道干一番大事业,就非要以牺牲亲情手足为代价么?此时的李世民还尚在懵懂之中。

敬轩揪心般的拔出了三支箭,细心的擦拭干净周围的血迹,从自己身上撕下一块衣襟,包裹好,这才冲默默立在身旁,像失了魂似的鹏飞沉声道:“这究竟是咋回事?”

鹏飞突然打了个激凌,忙神情激愤道:“我刚把那厮挑落马下来追赶你,见三个马*对准了你,我想阻拦已然来不及,心急的正不知咋样才好,就见飞花姐纵身挡在了你的身后。我一气之下,就挥枪捅死了那三个货。”

沉吟良久,敬轩才长嘘口气,怅然恍惚但却面显刚毅道:“带你飞花姐回家。”

敬轩背负着失去飞花的悲伤痛苦,和与世民兄弟情分的彻底绝望,和三妹鹏飞,带着秀儿父女,扶棺返回了老家敦煌,从此便发誓,再不踏入关内一步。

按照当地的习俗,未过门的媳妇是不能进祖坟的,但敬轩说啥也不敢,他认为飞花已经是自家的媳妇,自从飞花当着敬轩的面说:“生是李家的人,死是李家的鬼。”的那天起,飞花就已经是李家的媳妇了。

古丽雅也赞成敬轩的说法,不管习俗不习俗,只要能让儿子高兴。三妹和阿依古丽更是站在敬轩这面,实在没办法,曲伯牙才翻出了老祖宗的做法,娶阴婚。

娶阴婚,顾名思义就是和死人结婚,这样既符合当地的习俗,堵住了人们的嘴,又成全了敬轩和飞花。

敬轩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不管你咋折腾,只要能让飞花成为自己名正言顺的媳妇就成。然而,古丽雅却沉思良久,只说了句:“这事赶明儿再定。”

月儿刚刚爬上树梢,晚归的麻雀,还在叽叽喳喳的争相述说着自己的艳遇,古丽雅拿坛好酒和一盘酱牛肉,两盘小菜,安顿敬轩和曲伯牙喝酒,便先来到了三妹的房间。

三妹正给敬轩绣鞋垫,见古丽雅推门进来,忙满脸绯红的让座。古丽雅顺手拿起鞋垫瞅了一眼,嘴里啧啧有声的夸奖道:“手真巧,这针线活做的比我都细致。”

见三妹抿嘴笑,古丽雅一副慈爱的样子道:“你和飞花是情同手足的姐妹,知道飞花走了你心里也不好受。我想,既然要娶飞花,倒不如你们一起办了,啥阴婚阳婚的,一家人能在一起安安稳稳的过日子,那才是真格的。”

三妹秀脸微红,声音弱弱道:“全凭娘做主。”顿了一下,又迟疑道:“那小古丽呢?”

古丽雅轻吁口气,一副欣慰的样子道:“难得你和飞花如此大度,看你那么喜欢疼爱阿依古丽,就索性一次办了吧,若你这头没啥想法,我这就去和她说。”见三妹甜美一笑,古丽雅便欣然出了门。

阿依古丽,单纯可爱的就像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使,古丽雅刚刚说完来意,灵巧活泼的她,便即刻欢喜的偎在了古丽雅的怀里。

于是乎,便有了在当地轰动一时,被后人传为佳话的阴阳婚礼。

故事写到这里,第一卷就结束了。这一百章中,着重讲述了这一历史时期的大背景和关系人物,同时,对下一卷故事的展开做了铺垫。

第二卷《情漫丝路》,正式进入丝绸之路沿线国家的纷争和兴衰,以及唐王朝对其的统治。说不尽的大漠孤烟,道不完的儿女情长。让我们一起进入下一卷。

第一章 别样婚礼

平静而又气派的唐庄,自打敬轩借庄院落成之际,为成全母亲和曲伯牙多年的夙愿,热闹了一番后,就一直处在祥和低调中。大气智慧的古丽雅,就连薛举派人来‘请’,都显得那么的安闲自然。

敬轩的婚礼虽然办的有些仓促,也没打算张扬,但消息却像劲风中的雪花儿似的,不翼而飞。

敦煌太守王守义,是头天下午就专程来访,敬轩知道他现在是薛举的人,负责薛军的粮草供给。面子上应酬了一下,也没显出太大热情。

及时送走了人,敬轩还面显轻蔑不屑的样子。为此,曲伯牙给他讲了个有趣的故事。

说是一阵大风将棵腰粗的榆树连根拔起,连滚带爬的来到了坡下的湖水边,方才勉强驻足。望着安闲摇曳,嬉笑依然的芦苇,大树百思不得其解:为啥我这么强大,他那么弱小,同样的风中,他能活得自在,而自己却落了个根断枝折,命丧湖边的下场?

于是,便忍不住向芦苇问道:“你那么芊弱,风咋就没能奈何得了你呢?”

芦苇答道:“你自侍强大与风抗争,所以被摧毁,而我们只要遇到劲风,就首先弯下了腰,所以,我们就不会有事。”

当然,这个故事对于那些试图拥有不凡人生,创造不朽业绩的人来说,这种处事策略未免太过猥琐、窝囊了。但设身处地的分析,人生来不是找死的,起码应该首先学会保护自己。这便是,能忍则安的道理。

敬轩虽然不能苟同这种观念,不愿像墙头上的草那样活着,但在现实面前,他也不得不承认,王守义的做法是正确的,最起码,他没有因为自己的主张和立场,而让百姓跟着遭殃。

相反,自己的固执坚持又得到了什么?李渊照样称帝,群雄依然涂炭四方,倒落了个与心爱的姑娘阴阳两隔。

但敬轩却不后悔,他依然认为,敦伦尽份才是国民的本份。他可以不去帮助世民推翻旧国建立新国,但却愿意尽到一个国民的义务,不为李家,只为天下。

附近的村民,但凡能到的,几乎都到了,王守义带着师爷蒋欣,备了份厚礼,在众衙役的护卫下,也风风光光的前来贺喜。

王守义所以如此殷勤,除了仰慕敬轩的武功人品外,很大程度上,还是考虑到敬轩眼下微妙的身份。这边虽说和李家闹了不快,但不论死活,毕竟把人家的姑娘给娶回了家,打断的骨头连着筋,两家和好是迟早的事。

那边的薛举又对敬轩喜爱有加,每每稍话让自己盯着并关照于他。不论将来薛李两家谁能最终成事,敬轩都是座上宾,因此,巴结维护好和敬轩的关系,一点都不吃亏。

尽管王守义是现场的最高长官,但敬轩还是选择让村长来主持自己的婚礼,他不想炫耀,只求心里踏实。

当敬轩身着紫色长衫,披红挂彩的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宽敞的院内,顿时响起一阵热烈的欢呼喝彩声。紧接着,喜庆的鼓乐响起,三位新人便在几个姑娘媳妇的簇拥下,羞羞娜娜的步入院中。

左边三妹,面如皎月,身似杨柳,眉宇间透着淡淡的英气。右边阿依古丽,面似荷花清纯,身如幽兰娇弱,蛾眉螓首,双瞳剪水,一派异族风情。中间,秀儿彩衣淡妆,怀抱飞花灵位,宛若仙子下凡一般。

拜天地,拜祖宗,夫妻对拜,秀儿都是手举灵牌,一丝不苟,那里面不但有对飞花的姐妹情义,还有对敬轩深深的敬意和崇拜。

场面喜庆而又*,人们即为敬轩揽美人入怀而欢喜祝贺,也为他的有情有义而感慨敬佩。

新人们刚刚鞠躬给大家道了谢,听得院外一声响亮的:“无量寿尊!”了尘道长身后跟着一位银发雪染,却面如重枣,双目炯炯,身如立松,一派仙风道骨的老道长。

敬轩这一喜真是非同小可,慌忙上前搂着了尘的肩膀就是一阵的亲热。了尘欣然一笑道:“这位便是师兄了凡。”

敬轩赶忙拱手揖礼道:“晚辈李敬轩见过了凡道长,常听了尘兄长提起您的大名,今日得见尊面,真是三生有幸。”

道长打个问询道:“万法因缘生,前世早已定,聚散皆有时,不枉此番行。”

了尘见敬轩与师兄一见如故,相惜爱慕的样子,欣然一拽敬轩的胳膊,指指院门道:“你俩有的是时间亲热,你且看都是谁来给你道喜。”

敬轩这才朝院门望去,只见‘扑天雕’程诚,身后是,‘黄面阎罗’李达,‘青城燕子’孟飞。都曾是败在敬轩手下,而又敬服其武功人品江湖好汉。

敬轩疾忙揖礼迎进,真是说不尽的相思苦,道不完的离别情。末了,敬轩狐疑的瞅着了尘道:“哥哥咋知我今日之事?”

了尘诡秘一笑道:“师兄已将你近来所遇之事,看的清清楚楚,正好几位江湖朋友来访,说起来都是熟人,就一起结伴而来。”

正说着,只听院门外一声浑厚深长的“阿弥陀佛。”就见慈恩寺的净空老和尚在前,身后跟着三名年轻师父,缓缓进门。未等敬轩反应过来,只见古丽雅飞步向前,扑地跪倒,口称“师父。”

净空和尚双掌合十,念了声佛号道:“贫僧特来给有缘人诵经超度。阿弥陀佛。”

古丽雅赶忙起身,引师父们去后院的灵堂。敬轩暮然回首,见走在后面的一位脸净身匀,眉清目秀的小师父,冲自己暖暖微笑,定眼一看,便喜出望外。

猛然上前失声道:“原来是你?无尽”

小师父迎前一步,双掌合十道:“贫僧尽尘,见过施主。”

敬轩略微懵愣了一下,忙欣喜道:“你先忙,等会我去找你。”

人们常说,好事难成双,坏事结伴来。但敬轩今日确实好事连连,惊喜不断。

刚刚迎来了尘一行,意外的见到了花无尽,便听有人在院外嚷道:“一个驼队,正朝这里走来。”

第二章 再话丝路

敬轩听了勾头一看,只见智盛和古丽斯汗并马走在前,后面十几个手持兵器的武士,和五峰骆驼在后,晃晃悠悠的朝这里走来。这可让敬轩吃惊不小。

如果说,了尘他们和净空和尚的不期而来,是他们本身就有预测境况的能力,而智盛和古丽斯汗的到来,就让他感到十分的意外和莫名奇妙。

由于事发突然,时间紧迫,敬轩就没打算邀请道远的朋友,就敦煌太守王守义也是头天听说自己打关内返回,匆忙来访才得知自己今日要办喜事,不成想,远在几百里外的智盛也能如期赶到。于是,便兴高采烈的迎了上去。

智和古丽斯汗见高了敬轩,也是兴奋难耐,大老远就飞身下马,先是微微的愣了一下,智盛肥胖的身子,便热热的贴在了敬轩的身上。

未等二人开口,古丽斯汗便伸手在敬轩的肩上捣了一拳,声调略带酸气的嚷道:“结婚也不告诉我,亏我还把你当做亲弟弟。”

见智盛也拿狐疑的目光瞅着自己,敬轩知道,他们的到来,只是凑巧。于是,轻叹口气道:“一言难尽,到屋里细说,你们这是?”

智盛略显惆怅道:“薛举占了陇西,内地的商队根本过不来,山西的瓷器和南方的丝绸商都叫苦不迭,西来的货商也压在高昌不敢南去,父王这才备了厚礼,想请你给薛举疏通疏通,看能不能打通陇西商道。”

敬轩轻松一笑,伸手拍了拍智盛肥厚的肩膀,便招呼人进入院内。

历史的发展虽然有其内在的必然性,然,种瓜得豆般的偶然,有时也会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建元三年(前138),汉武帝刘彻的使者张骞,率百人使团从长安出发,试图和西域的大月氏结成同盟夹击匈奴。匈奴得知消息后,命令西域各国对汉使围追堵截。结果,张骞一行被俘。

后来,张骞趁乱侥幸逃脱,造访了西域各国,从此,西域便被宣布‘凿空’,伟大的丝绸之路随之开通。

踏着岁月的苔藓,世界四大文明千里迢迢而来。一条连接中西文化的纽带就此形成。

从商品的属性上讲,它是青铜之路、皮毛之路、玉石之路、珠宝之路、香料之路、丝绸之路;从承载的职能上,它又可以称为商贸之路、外交之路、传教之路、军旅之路、迁徒之路;从发展的作用上,它更像是中西方民族的对话之路,世界多元文化的交融之路,全球各个人种之混血之路。

丝路给西汉带来的,并非新的物品,而是一种新的世界观;西域被‘凿空’带来的,并非什么新闻,而是不同文化之间的联系,以及由此造成的新的人际关系和模式。

丝绸之路最成功之处,不仅在于它在缺乏国际机制和组织框架的情况下,延续千年。还在于它通过和平手段,实现并扩大了跨国贸易活动,和跨种族文化交流,成为联系世界、缔造和平、互通有无、传播文明的金色通道。

中华文明、印度文明、波斯文明以及地中海文明,被前所未有的串联在一起,世界四大文明互通有无,兼容并蓄的伟大时代到来了。

如果有人说,没有丝绸之路,就没有亚洲的历史光彩,进而也没有欧洲异军突起的现代文明,甚至,也没有西方人引以为荣的地中海式蓝色文明的成长与扩张,这绝非夸大其词。

正是因为丝绸之路,基督教《旧约》称中国人为‘丝人’,古希腊称中国‘塞里斯’,罗马将中国称‘新浪’(sina),印度把中国称‘支那’(cina)。中世纪后,中国被欧洲称为‘陶瓷之国’,此后,中国的英文名被永久的确定为(china)。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那么,丝绸之路沿线的国家,就要靠路吃路了。

商道的繁荣和畅通无阻,让他们在给过往商旅倒换出关文碟时,只需收取很少的关税,就能让国民丰衣足食,让统治者安闲享受。

然而,一旦商道被堵,无疑于断流毀山,如同孩子没了奶水。眼下的高昌诸国,就面临着这种威胁。

看来,文明时代的太平盛世,不仅关系到小国的生死存亡,更关系到整个世界的繁荣与发展。

见智盛一副惴惴不安的样子,敬轩淡淡一笑道:“陇西的事你就放心吧,这不仅关系到高昌,整个丝路都受到了影响,得和薛举好好说道说道。”

顿了一下,敬轩又沉思般道:“薛举那人脾气古怪,我看你就别去了,免得让他按住宰一顿,听说他又返回了天水,这一来一去也得个把月,你玩些日子可以先回高昌,有消息我会通知你。”

智盛长嘘口气,面显感激道:“有兄弟这话,我就放心了,哎呀,父王为这事是吃不好睡不着,天天催我打听你的消息。”

敬轩嘿嘿一笑,面显诡异道:“古丽斯汗还听话吧?你把画儿咋安顿了?”

智盛咧嘴一笑道:“狼一旦离开了草原,就老实了许多,古丽斯汗还算好哄,没像山北那么刁蛮。画儿照你说的,让我一个守关的好兄弟娶回了家,我每月要到关上巡查一次,画儿都怀娃了。”说着,面显窃喜自得的样子。

敬轩撇嘴一笑道:“外面的地倒是比家里的种的好,我看古丽斯汗好像没啥动静,难怪你敢带她出远门。”

智盛轻吁口气道:“没动静最好,他要是生个一男半女的,将来的皇宫,还不成了她的天下。”

敬轩倪眼道:“该不是你使了啥坏吧?”

智盛忙压低声音道,不瞒你说,父王早就留了后手,让人在我房间的熏香中加了药,古丽斯汗是不会生出孩子的。”

敬轩轻摇了摇头,自语般的嘟囔道:“你们这些王宫里的人,真是让人琢磨不透。”

听说敬轩要去天水,了尘了凡和几个江湖朋友都想去,不为别的,只为跟着敬轩图个痛快。

不料,这一去,却又生出许多的事端来。

第三章 商道艰难

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李世民前脚撤兵陇西,薛举随后便收复兰州,兵进天水,而且,几乎都是开门迎接。薛李两家的争执,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望着四箱金银玉器,敬轩心里并没有轻松愉悦的感觉,从高昌王肯下如此本钱的情形来看,内地通往西北的商道,几乎瘫痪,饥饿萧条的阴霾,已经悄然的弥漫了半个西域。

一个人的力量是微不足道的,但要是众人的心都朝一处想,劲往一处使,那就会产生一股巨大的冲击力。既然丝路沿线的国民,都想让商道畅通,贸易繁荣,那敬轩也非常愿意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新婚的缠绵和温暖,并没将敬轩融化成滚圆的糖果球,三妹的温柔贤惠,阿依古丽的天真无邪,虽然让他感到身处天堂一般,但血性男儿肩上的那点东西,却丝毫也没减轻分量。

于是,他拥抱了母亲,吻别了乖巧的阿依古丽,第一次违背誓言的跨进了嘉峪关。

敬轩并未带上贵重的礼物,而是只和几个情投意合的江湖朋友,体贴心细的三妹,和树胶般黏着自己的鹏飞,跨马轻骑,谈笑风生的领略着陇西的一路风光。

见官道节节都有薛军把守,对来往人等盘查严格不说,对人数较多的团体更是翻箱倒柜的检查,趁机查沒贵重物品,若有不满或是反抗,轻则一顿暴打,重则命丧当场。

敬轩心里暗暗骂道:“好你个薛举,答应要让陇西夜不闭户,路无盗贼,你自己却比盗贼还要猖狂恶毒。”

听说靠近北漠,偶尔还有商队能够通过,于是,敬轩决定探探那条路,这万一和薛举谈崩了,也好设法打通那条通道。

和大家商量,一拍即合。于是,便在东巴免镇买马购物,准备路上吃喝用品,又打听了个常走那条道的骆驼手,好说歹说拿高于几倍的价钱,才请人家做了向导。

不是人家拿架子,是因为那条道难走不说,还常有山匪出没,上个月,他才死里逃生的打那里回来。

向导苏三,五短身材,胖乎乎细眯眼,肉脸常带笑,却暗含着狡诈阴险的灵光。打眼一看,就不像是个能干事的人,但上了路,才看出,他还真是有些能耐。

有了苏三,行路便有了方向,加上他又是个话唠,一路上听他说些商队被劫,驼店老板娘偷人的趣事,倒也不显得寂寞。

过了疏勒河有个不大的驼店,在那里敬轩他们遇到了第一支商队。和商队掌柜子搭讪上才知道,他们已经在这里住了半月,原因是前面有劫匪,有人才从那里死里逃生的回来,说是有几十号人,出手狠,不留活口。

见苏三垂眼叹气,一副胆怯丧气的样子,敬轩也没搭理他,冲满脸氤氲的掌柜子淡淡一笑说:“你手下可有能打的好手?”

那人略微懵愣了一下,倪眼瞅着敬轩,面显狐疑道:“你打听这干啥?”眉宇间已露紧张之色。

敬轩轻轻摆手道:“你别误会,我是说你手里若有能干的人,我们就联手一起往前走,反正我们明早就要赶路。”

那人脸上的肉像是微微的松了一下,又拿眼仔细瞅了敬轩和苏三一眼,嘟囔般的说:“你才有几个人么,听说那伙人可凶哩。”

敬轩嘿嘿一笑道:“人不在多,而在于精,虽说我们不到十人,但个顶个都是好手,没你我们也要走,只是想顺便带上你们。”

那人像是有了些精神,随即冲门外叫了一声:“老六!”随声见一位膀大腰圆,满脸络腮胡,脸黑的像个锅底似的彪形大汉。虎目圆睁,警惕的扫了敬轩和苏三一眼,瓮声道:“啥事?王掌柜。”

王掌柜轻扬了扬下巴,底气不足的说:“他说要带着我们一起走。”

大汉鼻子轻哼了一声,面显轻蔑道:“那些人我见过,老的老,小的小,还有个女的,就没见一个能顶用的。”

见王掌柜倪眼瞅着自己,敬轩微微一笑道:“要不这样吧,除了他,剩下的你随便挑一个和你比试比试,看能不能顶用。”

大汉嘻嘻一笑道:“打坏了可不许怨我,正好手痒痒哩。”说着,露出轻蔑自喜的样子。

听说有热闹看,屋里的人都像是能捡到金子似的涌了出来,原本不大的院落,顿时显得挤巴了起来。敬轩只好高呼一声,引人来到了驼店对面的一处溜平的碱滩。

双方列成两排,只见大汉嘴角咧出轻视的笑容,把敬轩的人从头到脚审视了一眼,冲‘青城燕子’孟飞和‘黄面阎罗’李达嘻嘻一笑说:“看你俩瘦的那样,别说是打了,就是吹口气,怕是也要飘出半里地。”说着,笑声如雷,同伙一片应和。

这边可是惹恼了二人。‘黄面阎罗’刚要上前,只见‘青城燕子’赶前一步道:“哥哥且慢,让我来收拾他。”

说着,慢步向前,冲大汉拱手道:“‘青城燕子’孟达,领教壮士高明。”说着,‘仓啷’一声拔剑在手。

大汉略微的懵愣了一下,仰天‘哈哈’一笑嚷道:“还真有不知天高地厚,找着挨打的人哩。”说着,便挽袖抹胳膊的跃跃欲试。

孟飞淡淡一笑道:“还请壮士亮出家伙,免得一会难堪。”

大汉面带不屑的嘻嘻一笑,也不搭话,挥拳便朝孟飞砸来。孟飞见他藐视自己,心下不悦,暗暗使劲,定让这头笨牛出丑不可。

于是,虽然持剑在手,却并不用剑来攻击防卫,而是使出灵巧的步法与之周旋。大汉几击不成,便有些心急。抡起碗大的拳头,虎虎生风的封住了孟达的上三路,又用铁杵般的大脚,磕击孟飞的下三路,一时竟让孟达显得有些手忙脚乱。

好个孟达,不愧是轻功高手,见大汉拳头密集脚下猛攻,便轻点灵步,飘然圈外,大汉刚刚再次迫近,就见孟达突然纵身飞起,在空中打个漂亮的‘鹞子翻身’,一击‘蛟龙入海’。单拳直击大汉的顶门。

大汉尚在懵愣之际,孟达又拧身一击‘袋鼠前蹬’,只把大汉蹬了个趔趄,丑态百出。

大汉踉跄几步,勉强稳住,突然虎脸一黑,面如焦炭,雷鸣般的大喊一声“拿刀来!”

第四章 义服劫匪

话音才落,就见有人拿过一把铜背环首大刀,红樱似血,寒锋逼人。只见大汉伸手接过,便旋风般的朝孟达卷来。

孟达微微一笑,使开青城剑法,便蛇戏野牛般的游斗了起来。大汉是刀锋凛冽,呼呼有声,孟达则似风摆杨柳,游刃有余。

几十个来回未见胜负,只见大汉刀风不减,紧紧相逼。就见孟达虚晃一剑,腾空而起,依然一击‘蛟龙入海’,剑锋直指大汉的顶门。

场上顿时一阵惊呼,三妹不由得捏了捏敬轩的胳膊,但他却像是在看戏似的一动也不动。

就在剑锋将要贴近大汉顶门之际,只见孟达猛然收剑圈身,单脚在大汉的肩上轻轻一点,便一个漂亮的后空翻,飘然落在了地上。

大汉尚自懵愣之际,就见王掌柜疾忙满脸堆笑,上前拱手道:“多谢好汉手下留情,好汉之能,真是令我大开了眼界。”说着,冲大汉摆手道:“还不赶快拜谢人家。”

大汉这才如梦方醒般的上前拱手道:“好汉高明,在下佩服。”

孟达插剑入俏,拱手还礼道:“区区小技,算不得什么,这几位才是一等一的高手。”说着,指了指微笑而立的敬轩他们。

王掌柜这才冲敬轩讪讪一笑,躬身揖礼道:“在下有眼不识泰山,下面的路咋走,全凭好汉定夺。”

商队满共不到二十人,真正能拿刀的也就十人,敬轩把人集中起来,简要演示了些战时要领,和攻防阵型,将十人分成两组,分别由鹏飞和大汉带领,其他人作为机动人员,见机行事。

通过一番整顿,商队的士气顿时大增,王掌柜出资请大家饱餐了一顿,次日的太阳刚刚露出半个红红的脸面,敬轩便下令出发。

通过向导苏三得知,劫匪出没的地段叫乌鞘岭,是个山高林密怪石遍地的清静去处,方圆几十里不见人烟,一条浅滩似的河床,像条巨龙的尾巴,自两山的沟谷中舒展而出,河底碎石密集,水流潺潺。

遥遥望见河迹,苏三便显出紧张慌乱的样子嚷道:“那便是乌鞘岭的干沟河,我上次就是在河里戏水时遇上的劫匪。”

敬轩当即立马冲后面喊道:“保持队形,没我的命令不得擅自出击。”然后,带着队伍缓缓前进。

河宽五丈,涓涓细流,绕石而过清粼见底,苔藓漫石,波影泛光。

敬轩立马河边,环视了一番四周,向后传令道:“四人一组,饮马取水,前组回来,后组跟上,其余人,刀不离手,听候命令。”

四组人刚刚惬意的返回,就听的身后一阵呼啸,二三十匹快马,扬起滚滚黄尘,便旋风般的堵住了退路。若是不管货只顾人,尚有一线生存的希望,但若是随货一起过河,就会被蜂拥而上的劫匪围在河心。

敬轩立即大声喊道:“都不要慌,前队改后队,先不要急着过河。”

劫匪见商队排开阵势,并无慌乱无措的样子,似乎也不敢大意,列阵路心,只见为首一个高挑个白净脸,手持红樱枪,胯下青鬃马,眉宇间倒显出几分书生气。

敬轩放马缓缓进前,拱手揖礼道:“在下敦煌李敬轩,请问阁下纵兵前来,将意欲何为?”

那人拱手还礼道:“在下金昌李辉,此番前来只为借取些货物,识相的货马留下转身过河,如若不然,死伤难免。”

敬轩微微一笑道:“想不到在这里还能遇见本家人,看你像个读书之人,咋就干起这般营生?”

李辉轻叹一声,满腔怨愤道:“世道戡乱家门不幸,我也是被逼无奈。既然你我相遇,就别再废话,要么走人,要么见血。”说着,便抖枪欲刺。

敬轩忙摆手道:“且慢!虽然我的人少,但各个都是高手,一旦动起手来,我怕”

未等敬轩把话说完,就见李辉撒马舞枪,嘴里嚷着:“废话少说,看枪!”枪马已经临近。

敬轩‘仓啷’拔剑在手,也不主动迎战,只见对方一击‘枪点梅花’招式巧妙,功夫不凡,便知是个使枪的高手。

于是,也不着急接招,只等枪头如梅花翻舞,最后目标落在胸口之际,突然仰身一击‘拨云见日’,只听得‘咔嚓’一声脆响,枪头已然飞出几丈。

李辉见长枪被毁,即刻拔剑来刺,敬轩依然轻扫剑身,只听得‘当啷’一声脆响,李辉手中的宝剑已然被挥为两截。李辉猛然一惊,随即嚷道:“毁人器械,算啥本事?有种你我实打实的打一场!”

敬轩微微一笑,飞身下马道:“看你也是个难得的高手,不如你我赤手一搏。”

李辉听说,随即下马,一副恼羞不服的样子嚷道:“我正有此意!”说着,拳风已近。

几个照面,敬轩就发现对方的身法灵巧,下盘稳健,似有童子功底。渐渐摸清了路数,敬轩便拿出天山派软硬相间的拳法,一会儿柔软似棉,落拳无形;一会儿又如铁铸金刚,碰着生疼。

见李辉渐渐难以招架,突然劫匪中冲出一员小将,手舞笔管枪,胯下枣红马,身无铠甲,头系软巾一副儒雅气质,二话不说,直冲敬轩冲来。

这边早飞出鹏飞,二马半道相遇,也不搭话,两位小将便酣战在了一起。这边还为分出个胜负,又有几个劫匪飞马而来。这边了尘几个,飞身下马,几个起落,已然挡在了马前。

由于敬轩事先有交代,尽量降服,不可滥杀。所以,几位绝顶高手,一番飞腾展转,对方手中的家伙便纷纷落于马下,两个试图妄动的家伙,瞬间便被点了穴道,像个石雕般的僵在马上。

这边的鹏飞已渐渐的占了上风,见对方一击银蛇出洞直逼胸口而来,便抖枪挡过,随即枪顺笔管滑下,迫使对方撒手,随即轻探猿臂,便采住了对方的衣领。

本想擒过马来,却听的‘哧啦’一声响,对方的身子便在半空中落于马下,而鹏飞的手里却只剩半边衣领。

李辉见小将落马,略一分神,就被敬轩一个扫堂腿,轻松的掀翻在地。随即一个鲤鱼打挺跃身再战,却见敬轩摆手道:“你与崆峒派有何渊源?”

李辉像是猛的懵愣了一下,狐疑道:“在下是崆峒的嫡传弟子。”

敬轩微微一笑道:“那‘白头鹰’陈啸亮是你啥人?”

“是我大师兄。”李辉显出吃惊的样子。”

敬轩嘿嘿一笑道:“如此说来,你我是自家人。”

第五章 再踏天水

李辉败在了敬轩手下,小将让鹏飞擒于马下,而几个冲上来的劫匪又让了尘他们一阵风卷残云般的攻击,弄得像是遇见了天魔般的惊愣在马上,风向已完全转到了商队这边。

细问才知,李辉的父亲原本是金昌县衙税司,由于不愿与县令同流合污盘剥百姓而被陷害致死,从此人亡家散。李辉一气之下伺机杀了狗官,和弟弟李平二人便纠集了十几个饥民,躲到这一带做起了劫道的买卖。

李辉是个屡试不第的秀才,弟弟也是饱读诗书,只因赶上时局动乱,官府**科举贿赂买卖成风,加上兄弟两自幼爱武,便放弃功名,专心尚武。

听说敬轩是大师兄陈啸亮的挚友,又得知敬轩便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天山雪狼’,而在场的都是在江湖上早已扬名立万的成名人物,倾佩仰慕之情自不必细说。

得知敬轩要去天水见薛举,而师兄陈啸亮正在帐下效力,李辉便当机立断,跟随敬轩前去投奔大师兄。

有惊无险的过了乌鞘岭,敬轩一行便成商队的神话。从李辉口里得知,这一带共有两股劫匪,除自己外,还有个名叫山猫的匪首,手下也有几十号人。

由于两人武功相当,又对脾气,因此,两家相安一隅。逢单你出,逢双我抢,福安天命倒也和谐痛快。

有了商队和李辉,向导苏三便成多余,见敬轩倪眼微笑着瞅了自己几次,聪明机灵的他便赖赖一笑道:“您不用撵我走,雇钱我只收一半,就想跟着您开眼痛快。”

说着,又拍了拍夸在腰间的柳叶刀,嘻嘻一笑道:“不白吃饭,我也练过几年。”

敬轩嘿嘿一笑道:“看你这刀像是有些年成,不知手上的能耐是否和嘴上的功夫一样的厉害。”

苏三讪讪一笑道:“通常三五个人近不了身。”

过了石峡子,敬轩他们便于商队分道扬镳,商队一路向东,穿陕西,到太原。而敬轩一行便要转向东南,直奔天水。

正义豪放,宽容随和的天性,让敬轩自然产生了无尽的凝聚力,一路走来,除李辉所带二十几人外,又收服了几股劫匪,不觉,队伍已经曾至百人。

敬轩之所以带着众人,主要是不想再让他们干打家劫舍,拦路抢人的勾当,再者,将这些人马送给薛举,要比送他金银宝贝还要管用,同时,也让这些人有了个相对正确的归宿。

不管薛李两家将来闹成啥样,只要能保证商道畅通,西域沿线便有饭吃。敬轩眼下关心的只是这点,至于将来谁得天下,好像与他无关。

薛举得知敬轩带了不少的兵将来访,自是喜出望外,当下推掉各种应酬安排,专门接待敬轩一行。

敬轩知道,薛举虽然表面上粗狂豪放,但内心还是小心谨慎。所以,初次觐见只带了飞花和了尘前往。

见敬轩进殿,薛举全没了皇帝的派头,离开龙椅,几步来到敬轩面前,二话不说就将敬轩拥在了怀里。亲热了一番,又猛然冲敬轩的肩头捣了一拳,声若炸雷道:“我就知道兄弟迟早要来!”

各自落座,敬轩起身再次躬身揖礼道:“鄙人此次前来,一是为拜望霸王,而是有事要与您相商。”

薛举微微一愣,略感意外道:“感情你不是来帮我的?”

敬轩微微一笑道:“是来帮霸王的,只是帮法有所不同。”

薛举倪眼瞅着敬轩,面显狐疑道:“那你倒是说说,怎个帮法?”

敬轩面显坦然道:“我一路走来,见关卡胡为商道不通,内地通往西域的丝路几近瘫痪,商贾哀叹,沿路萧条,不知霸王对此做何感想?”

薛举略微的懵愣了一下,继而‘哈哈’笑道:“我就是要堵死出关通道,让李家的货物烂在内地。”说着,得意的笑声胀满大殿。

等薛举稍稍平息,敬轩淡淡一笑道:“霸王堵的不是李家的货,而是您的财富和民心。”

薛举像是猛的惊愣了一下,脸色微沉道:“你不是来给李家当说客的吧?”

敬轩自嘲般的笑着摇了摇头,声音淡淡道:“自从死了飞花,我便与李家恩断义绝,此次前来,确为霸王着想。”

薛举的脸色像是暖了过来;“愿闻其详。”

敬轩精神一振道:“商道通则贸易兴,霸王只要在关卡收取合理的费税,便是一股源源不断的财源。天下战乱,群王纷争,其实最终还是争得个民心。所谓,得民心者的天下。霸王不是说要推翻旧制,建立新国么?请问您新在哪里?”

薛举像一时有些语塞,忙额首道:“接着说。”

“水只有让它自由的流动,才能福泽沿岸,若是将它人为的堵死,只能让它变成死水或是肆意爆发的隐患。商道是天下的商道,它并不属于哪个人或朝代,商贾的存在既是生存的手段,也是黎民所需,它也不会因为朝代的更迭而灭失。

你们常说,天下之大,唯有德者居之。这个德就是民心,要得民心首先就要顺民意。所谓民意,无非是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商贾自由行商互通有无,黎民得所需,商贾有所得,贸易繁荣,地方安宁。谁之功?霸王之功,天下百姓能不仰望乎?”

空旷的大殿,呈现出死一般的沉寂,周围的空气像是瞬间凝固了一般,难耐的沉默中,敬轩听到了自己喉结空咽,而发出的一声轻微脆响,和三妹阵阵超常的心跳声。了尘闭目微息,就同睡着了一般。

沉闷良久,只听薛举一声长啸,震梁有尘,令人心悸。只见他抖掉雨水般的摇了摇头,面显诡异,笑道:“想不到今儿倒让娃娃给上了一课。”

敬轩赶忙起身抱拳揖礼道:“岂敢言教,只是有感而发而已,若有不妥之处,还请霸王海涵。”

薛举‘哈哈’一笑道:“听你一言,我心通了,整个陇道也通了。”

说着,又冲敬轩诡秘一笑道:“不过,我得和你做笔交易。”

三妹的心弦,再次紧绷了起来。

第六章 高昌阴云

敬轩见薛举又出新花样,心里不免微微一沉,强作镇静道:“霸王请讲。”

“ 我自知留不住你,既然我答应你开通陇道,那你也得答应从我这里出去的商队,能够顺利进入西域。”薛举收敛笑容道。

敬轩心里猛然一震,这话说得轻巧,但要做起来可就难了,且不说西域各国情况复杂,又各自为阵,单就漫漫长路就让人望而却步。但既然是条件,那咱就得斟酌考虑。

于是,淡淡一笑道:”西域地大路长,我只和高昌有些来往,和焉耆王也仅有一面之缘。此事关系重大,我只能尽力而为。”

薛举嘿嘿一笑道:“此事我岂能不知,自汉朝开通丝道以来,西域一线,几经波折,就没能安生过,。既然兄弟给我指了条生财之道,那我也还兄弟一个人情,凡是由西而来的客商,只要持兄弟印信,都可免费过关,至于西域方面,相信兄弟定会尽力。”

一股暖流,轻轻掠过了敬轩的心头,让他再次对这位西北的草头王,生起了深深的敬意。

如果说,北路遇到的商队,在分别时留给敬轩的酬劳,让他萌生了一个念头,那么,眼下几个商队,争先恐后的愿出高酬,请敬轩带队出关的举动,就让他心里暗自下了决心:保护商队,以商养路。

一个人所以变得伟大,是因为其冲破了自私的天性。敬轩还算不上伟大,是因为他在打算不断疏通西域商道的同时,也发现了其中潜在的巨大利益。

同来的江湖朋友,除了凡要去云游外,其余人都愿意留下,和敬轩在西域地面打出一片天地来。

人一旦确定了前进的目标,脚下的步子就变得轻快了起来。整个陇道的畅通无阻,不但让敬轩轻松的回到了敦煌,而且,也更加增进了护商通路的信心,和对未来的憧憬。

然而,当敬轩踌躇满志,兴致勃勃的走进唐庄的红漆大门时,一个意外的惊喜,让他一时温暖幸福的不知所措。

——阿依古丽有了身孕。

望着阿依古丽柔美的细腰,微微朝前鼓起,敬轩这才意识到,自己一去就是将近半年。他不敢像从前那样,将她柔弱的身子,忘情的搂在怀里,而是只将温润的脸颊,轻轻贴在了自己的胸前。

人的**是无止尽的,除非他是圣人或是贤者。高昌王既不是圣人,也不是贤者,他就是个目光短浅的小人。

自从敬轩打通了进关之路,南来北往的客商不断的增多,他既控制着天山以南的客商,也拥有来自天山北面,过往漠北的部分客商,高昌的繁荣,再次达到了鼎盛。

然而,高昌王鞠文泰不但赚足了来往客商的吃住补给钱,还在往日的关税基础上,又新增了人头税。过往的客商怨愤满胸,也只能是忍气吞声,敢怒而不敢言,谁让人家正好卡在南来北往的咽喉要道呢。

敬轩虽然轻松的打通了通往关内的商道,但他并未如薛举所说,在入关的客商那里收取保护费。他认为那钱赚的不干净,用着不踏实,他正酝酿着如何打通西路商道,确保商队畅通无阻。

因为,西路一带地域辽阔,却人烟稀少,常有客商货物被抢,人员被杀的事情发生,弄得西去的客商不是提心吊胆的往前走,就是中途抛货回转,敬轩想做他们的保护人。

不知中国的镖师这一行,是从哪个朝代开始,反正,敬轩是西域镖行的第一人。

西去的开路车尚未启动,来自高昌的阴霾已经像瘟疫般的弥漫了过来,有人为了逃避不合理的关税,竟然铤而走险,闯入了楼兰古道,结果,被无情的沙漠狂风给吞噬的无影无踪。

自从张骞‘凿通’了西域,楼兰,这块沙漠中的绿洲,就成为丝路的起点。

然而,西行的道路是艰难的。无论从地里的、生态的,还是心理的、象征的,沙漠都仿若是一副地狱变相图。

东晋高僧法显路过沙河(白龙堆沙漠)时记录道:“沙河中多有恶鬼,热风,遇则皆死,无一全者。上无飞鸟,下无走兽,遍望极目,欲求度处,则莫知所拟,唯以死人枯骨为标识耳。”

显然,这是一段让人毛骨悚然,心惊胆战的途程。直到远远望见水光潋滟的罗布泊,汉代的旅行才如释重负。

如果说穿过了‘白龙堆’是走出了地狱,那么,走进楼兰城便是步入了天堂。也许,只有乞丐做了皇帝,才能让人感受到这种令人晕眩的反差。

商旅眼中的楼兰,像一位慵懒的古典美人,斜倚在碧波万顷的罗布泊旁,如诗如梦,风情万种。每天清晨,她睡在朦胧的雾气里,优雅而恬然,偶尔还会露出令人沉醉的风韵酮体。

然而,这样一个美丽的去出,也难逃历史的更迭和人为的贪欲。在匈奴的铁蹄轰轰作响中,目光短浅的楼兰王终于倒向匈奴背叛了汉朝。然而,等待他的便是被汉使傅介子设计暗杀的下场。

上苍成就了自然,给了人类繁衍生息的温床,然而,贪心不足的人们为了满足更大的**,却妄想改变自然。

汉朝屯田,让孔雀河人为改变了流向,懦弱的楼兰新王,为避开贵族势力的牵绊,毅然移都扜尼城(今大鄯善城)。

于是乎,昔日美丽繁华的楼兰城,便渐渐淡出了历史的画卷,最终永远的沉睡在了漫漫黄沙中。

太多的历史遗憾,给后人留下太多沉重的思考,使得我们在遥望未来之前,每每要回过头去叹息。

老子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意思是说,天地把万物当做祭祀用的稻草狗,用完就扔了从来就没有什么仁慈可言。

如果人类任意践踏自然,破坏环境,大自然定会以百倍的疯狂来回击人类,回击人类带给大自然的满目疮痍。

敬轩暂驻了西行的脚步,折向了高昌。鞠文泰不但像迎接亲人功臣般,热情隆重的招待了敬轩,还特意让人抬出两箱金银,作为对敬轩的答谢。

饭后私聊,敬轩便开诚布公的说:“近闻高昌关税加重,客商怨声载道,长此下去恐有不妥。”

鞠文泰淡淡一笑,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道:“放心吧!他们别无选择,不走我这边,除非他们长了翅膀。”

“养鸡生蛋,和杀鸡取卵的道理,想必王上比我清楚,只是”

不等敬轩把话说完,鞠文泰便摆手道:“这事就不用你操心了,只要你能保证出入关的客商畅通无阻,钱我会如期送给你。”说着,已然黑下了脸。

第七章 可汗图城

见高昌王黑下了脸,打小就怵他三分的敬轩,深知这个生性自负高傲的家伙,不会轻易向人低头的,何况自己还是个身无任何官职名分的小民。于是,便垂首不语。

鞠文泰见敬轩神情低落,便‘嘿嘿’一笑道:“既然你不来高昌,想做护送商队的买卖,我也不勉强你,除了每年的分利,凡是由你护送过往的客商,都一律免去人头税。哎呀,日子都不好过呀,你也要理解我的难处。”

敬轩还想说啥,只见鞠文泰摆手道:“就这样吧,华容公主还等你说话呢。”

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敬轩着手先做了三件事。一,让了尘发武林贴,相邀武林中有志于投身此行的人士,共谋前程,同时,招募青壮乡勇,由鹏飞训练待用。

二,在离庄一里地的坡后,圈建一处颇具规模的驼店,以备后用。三,前去拜访山北的突厥朋友托里。因为,目前的西域,是突厥人的天下。

见阿依古丽的肚子一天天的鼓了起来,可是乐坏了古丽雅和奶娘殷婉。阿依古丽在两个阿妈的细心关怀照顾下,过着天堂般的日子。

三人正在坡上慢步,见三妹远远走来,阿依古丽刚要欣喜的奔去迎接,却被古丽雅一把拽住,疼爱的白了一眼道:“大着肚子,哪敢乱跑?说过多少次了,咋就记不住呢?”阿依古丽腼腆一笑,便又偎在了古丽雅的怀里。

见三妹笑盈盈的款款走近,古丽雅知道姐妹俩要亲热说话,便冲三妹温软一笑道:“古丽就交给你了,可不许让她疯闹。”说着,冲阿依古丽疼爱的瞅了一眼,便和殷婉说笑而去。

三妹欣喜的将阿依古丽轻轻的拥在怀里,小心的抚摸着小锅似的肚子,温笑道:“他在肚里老实么?”

阿依古丽腼腆一笑,嘟囔般的说:“他会动呢。”说着,脸上洋溢着幸福甜美的微笑。

秀美中略带稚气的脸庞,忽闪着水葡萄般的大眼睛,询问般的瞅着三妹,嘴角抿出梦呓般的微笑,伸手在三妹的肚上,轻轻的摸了摸,花儿般的脸上,又掠过一丝疑惑。

三妹暖暖一笑,疼爱的抚摸着阿依古丽的肩膀,略显羞涩道:“姐姐还没动静呢。”

阿依古丽再次伸手摸了摸三妹的肚子,面显狐疑而又天真的样子道:“你们没有那个么?”

三妹微红着脸,轻轻捏捏阿依古丽白里透红的脸蛋,甜甜一笑道:“妹妹多生几个,将来给姐姐一个。”

长而弯曲的睫毛,在晶亮如水的明眸前优美的忽闪了几下,阿依古丽轻轻垂下了头,嘴角抿出一缕甜美的微笑。

说到山北丝路新道(据《新唐书》记载,这条平原新道,从伊州伊吾县开始,经罗护守捉(今哈密市七角井镇七角井村)、独山守捉(今木垒油库古城)、北庭都护府(今吉木萨尔县北庭古城)、杀钵守捉(今吉木萨尔县庆阳湖乡镇双河古城)、轮台县(今昌吉古城)直达中亚的碎叶城。)

这就不能不提到可汗浮图城。

柔然汗国,这个继匈奴、鲜卑之后的第三草原帝国,尽管统治蒙古草原和西域只有一个半世纪,却在中华文明史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

这是一个外表强悍但却内心柔弱的游牧部落,他们不仅使用汉子作为书面文字,而且对栗特商人带来的佛教文化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正始三年(506),可汗浮图(又名浮屠、伏图,指佛陀,佛。后来,泛指佛塔、佛教、佛教徒)开始重用信仰佛教的栗特人,并正式皈依了佛教。

之后,他在栗特人聚居的平原上,修建了一座坚固的城池,以自己的名字,命名为可汗浮图城。

这座充满传奇色彩的古城,就坐落在今天的吉木萨尔县北部的北庭镇。今天,北庭古城内城中的小城,就是可汗浮图城的原型。可以说,没有它,就没有后来规模巨大的北庭都护府。

然而,柔然的末日又来的及其突然,当饿狼般的突厥和高车(即铁勒)骑兵出现在帐前时,曾经高傲的柔然人一败涂地。可汗含恨自杀,王室四散而去,有的被突厥剿杀,有的被俘,只有少数漏网之鱼顺着草原丝路辗转西迁,其后裔就是今俄罗斯境内的阿瓦尔人。

当然,从此后,可汗浮图城,便自然成了西突厥扩张西域绿洲的大本营。

此时,高坐突厥王位的是统叶护可汗,这个野心勃勃而又智勇双全的家伙,率铁骑数十万,北并铁勒,西拒波斯,南接罽宾,称霸西域,迁王廷于石国北千泉(今中亚塔什干北库马雷克至灭尔基一带)

而可汗浮图城,则由其族弟射趜小可汗,也就是托里的父亲掌管。

敬轩三妹和了尘三人,刚刚踏进可汗浮图城,就早有人报告了托里。这个粗狂豪爽的草原勇士,听说能和自己共享女人的昆季来了,自是格外的高兴。

近午的阳光还没能举到头顶,香喷喷的手抓羊肉已经端在了面前。当托里得知三妹是敬轩的女人时,便面显狡黠的‘嘿嘿’一笑,嚷道:“难怪兄弟对我的女人不感兴趣,原来身边有个仙女啊。”

见敬轩笑而不语,托里赖赖一笑,倪眼瞅了瞅三妹,咧嘴道:“反正你是我的昆季,我有十个女人,既然来了,就得给草原留个种。”

敬轩‘嘿嘿’一笑,装出大大咧咧的样子说:“这个没问题,但我的女人可不许你碰。”

托里嬉笑着指了指敬轩,面显讥笑的样子道:“你们汉人就是小气。”说着,目光又粘稠的扫了三妹一眼。

见三妹目光疑惑而又略显不安的瞅着自己,敬轩微微一笑,道:“这是突厥人的规矩,兄弟要共享妻子。说着,还冲她俏皮的眨了眨眼。

尽管敬轩一再的解释安慰,三妹的心里还是放心不下,不要说和托里睡觉了,就是看见那副野牛般的样子都让人恶心,更别说那身令人窒息的膻臭味。他的女人,也干净不到哪里去。

但到了晚上,敬轩还是和三妹分开了住,尽管三妹的屋安静如闺房,但敬轩那里却多了两个年轻貌美的突厥女人。

第八章 媚儿来了

一些能浸润到人们内心深处,会让灵魂得到安适和滋养的力量,就像是人类的精神食粮一样,它往往是不分国界,不分朝代,和不分民族的。因为,人们需要它。

虽然美丽繁华的可汗浮图城,已经落入草原苍狼突厥人的手里 ,但被佛教文化熏染过的地方,总要留下缕缕让人痴迷和挥之不去味道。

敬轩依然用突厥女人感兴趣的佛学思想,在为她们答疑解惑的同时,也在不知不觉中,迎来了次日的太阳。

由于敬轩一切都遵循突厥人的习俗,让托里感到就像是亲兄弟相会一般。因此,不但得到了托里的热情接待,还将能在天山北麓突厥部落调兵遣将的兵符交给了敬轩。有了它,不但山北的丝路畅通无阻,而且,紧急情况还能随即调兵应急。

三妹是相信敬轩的,但女人的天性,又不得不让她目光怪怪的多看了敬轩几眼,欲言又止。

敬轩冲她‘嘻嘻’一笑,面显狡黠道:“昨晚送来两个突厥女人。”

三妹‘噗嗤’一笑,满含酸气道:“累坏了吧?”

敬轩赖赖一笑,故意逗道:“突厥女人能干的很,哪能累着我呢。”

三妹秀眉微微的跳动了一下,一缕不快依然不经意的掠过了脸颊,目光怨怨的白了敬轩一眼,嘟囔般的说:“那股味道,就叫人恶心。”

敬轩‘嘻嘻’一笑道:“一股奶香味,不信你闻闻。”说着,便将三妹软软的拥在了怀里。

院门前的梧桐树下,亭亭玉立着一位妙龄姑娘,白衫飘逸,长裙沒足,髻发云逸,面似皎月,气显英姿。遥遥望去,宛若瑶池仙子一般。

敬轩正自聚神凝望,只见姑娘款款迎来,飘若离尘。及至近前,敬轩方才恍然飞身下马,欣喜嚷道:“真是女大十八变,两年不见,媚儿出落得越发的水灵,我都不敢认了。”

不料,媚儿却将捏在手中的一粒鲜枣,抬手弹向敬轩的脑门,嘴里怨怨道:“还好意思说哩,这长时间也没说来看人家。”

敬轩也不躲闪,任凭枣子热热的碰到额上,然后显出滑稽的样子抬手接住,随即又扔进嘴里。

媚儿冲他妩媚一笑,旁若无人的上前拉住敬轩的手,面染绯红,声若莺吟道:“我来就不走了。”说着,还将身子轻倚在了敬轩的身侧。

敬轩心里怦然一动,正不知向三妹说些什么,就见三妹冲媚儿软软一笑,便随了尘继续朝前走去。

敬轩忙像哄孩子般道:“你一个人来的?强子哥没来?”

媚儿索性抱住敬轩的胳膊,略显娇气道:“我磨了爹半月,爹才答应我一人出关来找你,爹还说,把我交给你他就放心了。”

敬轩心里又是一颤,故作淘气的拍了拍媚儿的脑门道:“我还以为你是偷偷从家跑出来的,见着阿依古丽了么?她和你是同年生的。”说着,目光闪烁的瞅了媚儿一眼。

本想媚儿会说几句怨忿自己的话,没想到,她却快乐的像个孩子般的吃吃笑道:“见了,我们天天在一起玩,还摸过她的肚子,小家伙会动哩。”

望着媚儿天真无邪中,略带点刁蛮霸道的样子,敬轩心里悄然掠过一丝异样的感觉,就这么说说笑笑的朝门前走去。

猛抬头,见母亲轻倚在门旁,脸上挂着暖暖的微笑,娇小美丽的阿依古丽,像个鲜嫩的豆芽儿似的,贴在母亲的身上,一双水葡萄般的眼睛,忽闪出欣喜温暖的光芒。

饭后,敬轩想去坡后看看驼店,见三妹和媚儿正围着阿依古丽戏耍说笑,古丽雅安顿殷婉盯住,便随敬轩出了院。

后脚才离开院门,古丽雅便轻叹口气道:“媚儿可咋办么?看那丫头像是铁了心不愿走,我把三妹和古丽的事情都给她说了,还带她进祠堂见了飞花,可她就像事先都知道似的,一点都不感觉意外和不高兴。”

敬轩‘嘻嘻’一笑道:“我想好了,就把媚儿安顿给鹏飞,看他两个倒真是般配。”

古丽雅‘噗嗤’一笑道:“还说呢,那两个冤家,媚儿来的第三天,两人就在院里打了一架,还动起了家伙。要说媚儿那丫头的武功还真是不赖,鹏飞差点儿就着了她的道。”

敬轩‘嘻嘻’一笑道:“那鹏飞喜欢媚儿么?”

古丽雅笑着摇头道:“我看悬,两人见面就皱眉白眼的,连句正经话都不说。”

见敬轩笑而不语,古丽雅试探道:“要不就索性娶进门算了。”

敬轩猛然摇头道:“不行!不行!我这辈子只要她三个。”

古丽雅轻叹口气道:“秀儿倒是有了着落,村头王家的老二,那天在婚礼上见到了秀儿,你前脚走,他后脚就让人来提亲。虽说王家不算富庶大户,但也有几十亩水田,日子倒也过的殷实,秀儿父女都没意见,这事就算是定了。”

说着,古丽雅长嘘口气,满脸忧郁的样子道:“只是媚儿这头不大好办,那丫头即有主意又任性,怕日子拖久了会闹出啥事来。”

敬轩‘嘻嘻’一笑道:“这您就放心吧,媚儿岁数还小,她要是想留下,您就把她当作亲闺女疼就行了,旁的事您就甭操心。”

以敬轩和了尘在江湖上的威望,很快便有不少的江湖人士陆续赶来投奔。当然,其中也是鱼目混杂,善恶具存。敬轩和了尘按其特长习性,分类安排待用。

其实,世上没有无用之人,只有不会用人之人。石头虽然形状各异,但只要你放对了位置,它便能稳稳的站在那里,发挥其应有的作用。敬轩对于形形*的江湖人士,唯一能做的就是知人善任,发挥所长。

初次护商出门,敬轩便带上了所有的人,为的是让大家感受沙漠戈壁的荒凉和西行道路的艰难困苦。大浪淘沙,留其精华,敬轩只想留下有志的忠义之士。

不料,此行却差点儿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第九章 西行趣闻

和敬轩第一次合作的是两个不算太大的商队,他们平日只在陇西高昌一带活动,由于薛举的盘剥和高昌层层加税,再加上来往客商的稀落,已经无利可图,只是勉强在行业的生死线上挣扎而已。

其中一个是陕西咸阳人,名叫贾四海,四十出头,人长得精明能干,白净的脸上长褂着永不疲倦的微笑。另一个,祖上是浙江人,名叫*,生的瘦小而精干,小眼儿一滴溜,满是主意。

两人在长安经商多年,起初给南来北往的驼商备货,见出关走货利大,便依然加入了商队的行列。隨中期就从咸阳或是长安出发,满载着丝绸刺绣,和瓷器茶叶,出嘉峪关,绕高昌,沿着古丝绸北道,最远还到过印度和安息。

但自打隋末国衰政乱,反王四起,原来臣服于大隋的西域各国,都开始各自为政,商队不是被抢,就是沿路肆意加收税费,商队要么寸步难行,要么就血本无归甚至搭上人命。

听了敬轩的想法,两个忧郁徘徊,举足不前的商队老板,便如在沙漠中艰难跋涉的人,突然见到了绿洲般兴奋了起来。

虽然从两个商队所得到的酬劳,仅够护队人员的费用,敬轩也愿意,因为有了这一次,便有了开始,有了这一次,便能探明打通西去的径脉。

有了托里这个草原英雄的帮助,加上天山以北基本被西突厥所控制,所以敬轩打算由山北丝路,先走趟大宛、康居,到了那里,再决定是否继续西行。

既然高昌王掐脖子,敬轩便索性绕开他,从敦煌出发,直接向罗护守捉(哈密七角井)出发,跨天山过独山守捉(木垒),终于来到了像家一样的可汗图城。

见托里痴迷的朝故意将脸侧向一边的三妹多瞅了一眼,又瞄了眼春光娇艳的媚儿。正想说啥,敬轩便微微一笑道:“今晚我不在城里住,城外的驼店已经定好了房间。

托里像是略微的懵愣了一下,倪眼瞅着敬轩笑道:“放心吧,今晚不给你女人,上次的两个,我都一直没碰过,要让她们生下兄弟的种。”

敬轩笑着拿手指了指托里,轻摇了摇头,没说啥,托里虎眼一瞪道:“今晚的酒还要喝,带上你的仙女。”说着,指了指背身和媚儿说笑的三妹。

贾四海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又是个话唠。说起敬轩和商队的合作,他倒引出个佛门的故事。

说是很早以前,弥勒菩萨和韦驮菩萨并不在同一个寺里,因为弥勒菩萨整天笑眯眯的亲切近人,前来供养香火的信众就特别多,而韦驮菩萨则因整天黑脸而立,让人敬而生畏,所以,寺门冷落,香客稀少,但他却善于理财,滴水不漏。

而由于弥勒菩萨虽然供养颇丰,但因其丢三落四,不善理财,所以,尽管门挺热闹,到头来两人的收获相差无几。

后来,佛陀发现了这一问题,就见两位菩萨安顿在同一寺里,由弥勒菩萨笑迎百客,由韦驮菩萨负责当家理财,结果,来年的收益大增。

还说敬轩和他是优势互补,合作共赢。但接下来的一个传说就是另一番情景了。

多情的太阳,刚刚羞红了少女般柔美洁白的云彩,勤快的鸟儿还穿越在田间地头,欢快的捕食着一天中最后的晚餐时,敬轩带着商队来到了天山脚下,一处叫做白杨河的地方。

驼店的老板和伙计都穿着民族服装,但又不像一路上见到最多的那种突厥人服饰。

和店老板闲唠起来才得知,他们是卑陆人,并从中得知了一个与古丝绸之路有关的凄美传说。

相传很久以前,由天山博格达峰冰川水流形成了六条河,其中一条就是白杨河。河边绿树成荫,青草依依,百鸟啾啾,牛羊成群。在这里,生活着两个亲如兄弟的牧民首领。

他们继承了古塞人的彪悍和强壮,纵马扬鞭赶走了外来势力,建立了一个名叫卑陆的小国。

光阴荏苒,岁月无情。当两个首领意识到自己已经年迈,便商量将国家和自己的梦想一起交给了下一代。

本来是一对青梅竹马,情感胶蜜的青年男女,或是隔河相望,或是牵手纵马,甜蜜融洽如一家。

然而,当自己手中有了权利后,情况便发生了急剧的变化。结婚后,他两个究竟是谁从于谁?

任何人性格的养成,必有其深刻的家庭和社会背景。一对男女,各自成长在部落首领家庭,从小耳融目染的是祖辈们南征北战的英雄故事,从而形成了舍我其谁、睥睨群雄的鲜明个性。别说身手矫健,雄心万丈的少年,就是那位少女也早已是傲雪迎霜,不让须眉。

僵持不下,少女只好挥泪而别,少年也落个泪眼婆娑,捶胸顿足。有人可能要问,为了爱情两人就不能好好在一起么?答案是残酷的。英雄可以相惜,但不可以相守。

次日,少女从白杨河西岸拔帐而去,向西来到了今阜康市九运街镇和水磨沟乡附近的山谷,这个地方当时叫作‘番渠类谷’,建立了卑陆后国。

这是一个地域更加辽阔,水草更加丰盛富庶的地域。女王的雄心和抱负让这里迅速的兴旺了起来,整个国家呈现出一派祥和的景象。

女王的地位和权力,让这位偷尝过爱情甜美滋味的成熟女人,不但内心渐渐得到了修复,而且也得到了生理上的极大满足。

她的心不仅变得富有弹性,而且恢复了水一样的自由、灵动与率性。她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情感和不受任何羁绊的自由,不久,她便有了自己的后代。

女王的聪明能干,让这里变得繁荣而又自由,一条古老的草原丝绸之路,就从这里经过。相传,当年周穆王西巡就走的是这条道,还和这位富有民族风情的女王不期而遇。

试想,两个相隔万里的一男一女,在人生最美的花季邂逅,两人都贵为国王,都气度不凡,一个风流倜傥,一个美丽开放,一个不喜欢自己的妻妾,一个没有固定的丈夫,两人一定会生出‘惊如天人’,‘相见恨晚’,‘依依不舍’的情愫。

它是一个传说,一缕伤痛,一种想象,一场走边天涯都不愿醒来的梦。为此,周穆王还留下了不少甜美回味的文字。

更有后人推测,那个美丽能干的女王,就是传说中西天瑶池的王母娘娘。

第十章 纵马扬刀

既然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那么,所到之处便会留下或深或浅的沟辙。现实中的故事或许没有传说的那么优美,但它却是真实的。

听完凄美而又令人向往的女王故事,喝足酥香浓郁的卑陆女人熬制的奶茶,敬轩一行,怀着恋恋不舍的心情,脑中萦绕着女王的开放美丽,继续向西进发。

西斜的太阳,刚刚被西王母的热情羞红了脸,大地还没来得及披上美丽的彩衣,商队就来到了离轮台(昌吉)不远的头屯河东岸。

从树木连片,绿草成茵的白杨河畔,经过一段乱石满地,杂草枯瘦,只见天上鸟飞,不见地上畜动,放眼无际的荒芜戈壁。

就在空寂单调的颜色,和火烤般干热的气流,让人畜感到无意四顾和昏昏欲睡之际,坡后突然出现的一片绿洲,便像是一缕沁凉的泉水迎头泼来,骤然间便令人畜都来了精神。

爬上缓坡,榆树和柳树争相繁殖的绿荫背后,已能隐隐听到河水轻吟般的响声。

就在人们像久未见水的小猪,看到了向往已久的池塘似的,准备肆意的清爽一番时,由南而来的一股袅袅尘土,给人们带来了喜忧参半的信息和隐隐的不安。敬轩赶忙令商队停止行动,护队人员严阵以待。

渐渐临近,热闹而充满危险的场面便呈现在了眼前。原来,十来个突厥人追赶着五个汉族打扮的人,不像是在追杀,倒像是群狗戏兔般只是挥刀叫喊,并不真的下手猛砍,及至再近才看清,五个汉人全是女的。

只见其中两个岁数稍大点的挥剑在后,像是在极力的保护着前面三个细腰纤美,但却英姿飒爽的姑娘。而身后追赶的突厥人只是偶尔挡去女人突然后刺得一剑,脸上满溢着得意狂傲之色。

西面是河,可能不好通过,所以,几个突厥人便纵马堵在女子的东面,像是防止她们东逃。然而,这几个兴奋得像是将要得到鲜嫩小鹿的猎狗似的突厥人,却无意间被商队挡住了去路。

首尾相连的驼队,让急促而来马骤然停下了脚步,焦急烦躁的突厥人还没来得及找到驼队的主人,就见五个女人并未纵马乘机远逃,而是勒转马头,躲在了商队的背后。

见随后赶来的一个肥头大耳,腰似水缸,满脸生着被牛羊践踏过的草般的胡须,两只豹眼充满血丝的中年突厥汉子,冲笑迎而来的敬轩嚷道:“赶快让开!不然杀了你们。”

敬轩用突厥语道:“她们是我的姐妹,你们不能追杀,有话好好说。”

那人像是略微的懵愣了一下,突然仰天笑道:“真是笑话,我桑普想要的女人,还没逃出过手心。看在你会说突厥语的份上,我饶你不死,赶快带着商队滚!免得我后悔。”

正说着,只听有个突厥人突然像是见到了久别的亲娘似的高声喊道:“商队里有女人!”

桑普这才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望去,目光便像是磁石遇见了镔铁似的,定在了那里,痴迷垂涎的样子,竟让他忘记了眼前还有几十号人。

敬轩见状,扬声道:“我是可汗浮图城托里的朋友,这里有他的兵符。”

桑普猛然惊愣了一下,瞪眼瞅了瞅敬轩手里的令牌,咧嘴一笑,面显轻蔑道:“那块破石头,能调动兵马,但却管不了我桑普抢女人。留下那两个女人,赶快带着商队走,不然,人货全部留下。”说着,黝黑的脸面已经阴沉了下来。

敬轩催马上前一步,声音不卑不亢道:“草原是苍狼的天下,既然你们是狼的子孙,就不该吃能被吓死的羊羔。请选出一位勇士与我决斗,我若输了任凭处置,但我要是赢了,就放商队和她们走。”

桑普狡黠一笑,目光死盯着三妹和媚儿,面显猥亵,用生硬的汉语道:“我就要这两个仙女。”

话音才落,就见媚儿‘仓啷’一声拔剑在手,纵马便冲向了桑普,三妹想要拦住已然来不及。

只见桑普一面用刀挥挡着媚儿凌冽如雨的剑锋,还不忘轻薄的在媚儿花儿般的脸上瞄上一眼。媚儿虽说武功不赖,剑法高超,但在马背上就失去了大半功效,尽管剑法精巧,身子灵动,但还是显得手忙脚乱,险象环生。

这边早急坏了鹏飞,只见他轻啸一声,便纵马提枪冲了过来,人到枪到声到:“媚儿退后,我来收拾他!”

这边见鹏飞冲出,便有两人撒马挥刀杀了过来,半道被敬轩截住,其他几个突厥人顿时便像猎狗般的围了过来。

若论单打独斗,这帮突厥人没一个是敬轩他们的敌手,但虎怕群狼围,英雄难敌四手,这场混战,在人数上敬轩他们是落在劣势,但江湖人自有江湖人的办法。

知道草原是骑士的天下,我便扬长避短,弃马步战,一阵轻如飞碟,灵似猿猴的飞舞腾挪,十几个突厥人手中的弯刀,便争先恐后的落在了地上,要不是敬轩事先有令,不到万不得已,刀剑不能见血,此时恐怕已是尸横满地了。

见一个机灵的家伙撒马要逃,三妹纵马赶上,那人见是仙女追来,便暗自一笑,拨马来战。三妹也不与他纠缠,趁那人挥刀來砍,色眼却紧盯着玉容之际,突然撒手抛出绳锤,缠在了那人的手腕,顺势一拉,那人便不由自主的将头伸到了近前。

三妹猛然一击‘横扫千军’,便将那人的羊皮帽,连同头发一起斩落在地。那人像是被突如其来的天石砸了一下似的,醉汉似的摇晃了几下,便像个草捆般的滚落马下。

攻击敬轩的两个突厥人,三下五除二便被敬轩击落弯刀,制服在马上,媚儿并马身侧,嘴角抿出敬佩喜悦的微笑。

鹏飞和桑普激战了几十个回合,趁对方双手举刀一击‘力劈华山’朝面门而来,鹏飞疾忙抽枪左摆,正中对方手腕,未等桑普的钢刀落地,鹏飞便顺势回枪右扫,一击‘猛虎摆尾’,便将桑普生生扫落马下。

十几个突厥人各个像只斗败的公鸡似的,低垂着脑袋,羞愧难挡的正不知所措,只见南面的缓坡,一阵尘土飞扬,眼见的几十匹快马,风驰电挚般的朝这边急驰而来。

第十一章 石头城堡

见滚滚黄尘渐近,突厥人和敬轩尚在懵愣之中,就见躲在商队后面的五个女子,就像是别群的羊羔见到了母亲似的,扬鞭纵马,便目空一切的迎了上去。

翻过缓坡,敬轩才看清,为首的是位身穿汉服的女将。只见她身披焦黄牛皮甲,胯下高头青鬃马,虽是半老徐娘,但风韵不减当年。足踏云底靴,腰悬双股剑,一派飒爽英姿。身后刀枪闪烁,虎将接踵,杀气腾腾。

桑普见状,顿时略显紧张的讪讪上前刚要搭话,却见女将旁若无人的径直来到敬轩面前,抱拳躬身揖礼道:“石头堡大当家顾三娘见过恩人。”说着,又一揖到地。

敬轩赶忙进前,拱手还礼道:“敦煌李敬轩,见过顾大当家的。”

顾三娘冲敬轩暖暖一笑,而后猛然转身,冲灰头土脸,神色惴惴的桑普骂道:“桑普!你个不要脸的东西,我石头堡一向和你部落井水不犯河水,你咋能过河来来抢牲畜,还想欺负我的女儿?简直畜生不如!”

本来蔫蔫以待的桑普,被女人这么一骂,倒像是激起了他的血性和傲慢,只见他脖颈一拧,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嚷道:“臭婆娘!你可别忘了,如今的草原是我们突厥人的天下,要不是看在你和老王爷的情分上,我早带人踏平了石头堡,别说是牲畜,所有的女人都是我的。”

看来,顾三娘也是个火性子,见桑普蛮不讲理,便‘仓啷’一声双剑在手,脸若冰霜道:“那咱今天就做个了断!”话音才落,几十个手持兵器,怒目而对的虎将早已将十几个手持弯刀,但却面显胆怯的突厥人围在了中间,血战一触即发。

敬轩见状,赶忙上前拱手道:“既然大家都是熟人,想必相距不远,所谓远亲不如近邻,何必要闹成刀剑相向呢?”

见三娘慢慢放下了双剑,而桑普却依然傲慢忿忿的样子。敬轩淡淡道:“太阳之所以得到整个大地的爱戴和尊重,是因为它温暖草原的同时也照亮了荒漠。

既然突厥是草原的主人,那就得让各民族人,都在这里生活的安乐幸福,不然,射匱可汗的尊严又在哪里?”

提到射匱可汗,桑普肥壮的身子像是微微的动了一下,手中的弯刀也像是断根的玉米似的,无力的垂了下来。倪眼瞅着敬轩道:“你认识射匱可汗?”

敬轩微微笑道:“射匱可汗英勇无比,是西域草原的太阳,谁不认识?我和他的侄子托里叶护还是昆季呢。”

桑普仰天哈哈一笑,插刀入鞘道:“既然是草原英雄的昆季,就是我桑普的朋友。”说着,便主动在敬轩的肩上靠了靠。

而后,冲悻悻而立的三娘讪讪一笑道:“既然有草原的朋友出面说话,那今天的事情就一笔勾销,日后,还是按照年前的商定办,我的人不过头屯河,你每年的一千只羊和二百担粮食可不能少。”

三娘冷脸一甩,如满月挂霜道:“我三娘说话,向来一言九鼎,只要你的人不过河骚扰,我定如数上供。”

桑普目光恋恋的瞅了三个姑娘一眼,放浪一笑道:“要是当了你三娘的女婿,我就一分不收。”说着,笑声如雷。

三娘没再搭理他,冲敬轩抱拳揖礼道:“请恩公到小寨歇息,让我略表谢意。”

话音才落,桑普便杠着脖子嚷道:“他是我们草原的朋友,再说我的部落已经好长时间没进过商队了,要请他们去我那里做客。”

敬轩淡淡一笑道:“我先去石头堡,因为它在河的东面,又是我的姐妹家,两日后便去河西,我还有要事与头领商谈呢。”说着,冲桑普投以友好期待的目光。

桑普‘哈哈’长笑,猛然在敬轩的肩膀上拍打了一把道:“不愧是托里的昆季,我喜欢,一言为定!”说着,便跨马扬尘而去。

头屯河,是由天山山脉,三条沟谷的雪水汇聚而成,其中,一条主流直通河道,而两条支流却羞羞怯怯,蜿蜒出大片草场和粮田。充满神奇色彩的石头堡,便建在两山相拥的沟谷里。

敬轩一路上还在纳闷,就连城固人广的可汗浮图城,都屈服在突厥人的铁蹄下。而且,一路上的各族小国,无不是突厥人横行,狼旗高悬。但这里,却偏偏有处属于汉族人的干净天地。直到临近石头堡,他方才恍然。

原来,巍峨坚固的石头堡,不但建在两山相拥的谷口,而且,墙体高大宽厚,每隔二十步,便有个木制塔楼,每座塔楼上都安有三个强弩发射台,不要说是区区手持弯刀,只会马战的突厥人,就是善于攻城拔寨的汉军,也是望尘莫及。

寨墙东南端,与石壁相接处,一股清澈的山水‘哗哗’流出,既让堡内有了充分的水源,又在出墙后急转而下,顺着人工开凿的河床缓缓流淌,便自然形成一道绕城而过的护城河。

一架木制吊桥高高耸起,任凭千军万马,也只能驻足于一箭之外。这不由让敬轩想起了半年前,自己才刚刚带人攻破的磐玉山,还有那飞花舍身救己的悲壮和那缕永远也抹不去的伤痛。

和三娘闲谈才得知,原来这里的人,都是前朝流放垦荒人的后代。

自汉朝起,朝廷就将犯罪的文臣武将,流放到美丽富饶的孔雀河一带垦荒种田,并借此养军制衡西域。

然而,历朝历代,压迫和盘剥无处不在,更何况是罪人,就更加过着非人的生活。其后人也无不落上罪丞后人的烙印而受到歧视。

三娘是隨初名将顾城的后人,因顾城耿直无私,得罪了朝中小人,于是便以莫须有的罪名,举家流放到鄯善一带垦荒务农。

由于不堪统治者的残酷剥削和压迫,趁着隋末天下大乱,统治者惶惶如丢娘的孩子般不可终日之际,顾三娘含泪告别了父母的坟茔,带着数十青壮男女,一路躲避着官兵的追杀,翻天山,跨草原,一路来到了头屯河的山谷。

在这里,他们利用屯田时所学的耕种技术,在水草丰富,土肥地广的屯河流域生根繁衍,练武自强,修筑坚固的城池用以抵抗外族的侵扰和官府的追捕,随后,也有慕名而来的屯田官兵来投。一时间,堡内人数已过几百,成为富甲一方,威名远震的石头王国。

由于堡墙是以山谷里四处可见的石头筑成,所以取名叫石头堡,也正是坚固的石头城才让挥刀纵马,横扫草原的突厥勇士望而却步,而不得不接受划地而治,定期纳贡的合理条件。

谷内虽大,但良田无几,山绿成荫却难容成群的牛羊,堡外的草场和千亩良田,才是石头堡的生命源泉。

但只要出堡,便要和不可一世,又蛮不讲理的突厥人刀兵相见,无奈之下,这位勇敢刚强的女头领,也不得不低下高贵的头颅,向突厥人俯首称臣。

然而,突厥人的铁蹄,并未磨去石头堡中一脉相传的中原传统文化。礼、义、廉、耻及忠、孝、仁、爱、信、义、和、平。依然根植在人们的心里,而且,西来的佛教思想,也在这里悄然的净化着人们的心灵。

但商队的到来,却给这一原本祥和平静的地方,带来不小的震荡和波澜。

第十二章 露水鸳鸯

天下事就这么奇妙,该来的定来,该走的挡不住。一些看似邪恶的东西,它不会因为你有儒家的根或是佛家的风,而有所取舍或改变,它只能让人生活变得更加真实和自然。

一块巨石落入平静的水面,顿时激起千重波浪,惊走安逸的鸟儿,给周边生灵带来短暂的恐怖和不安,但它也同时展现了水的深度和石的慈悲。

世人总拿表象来区分人的善恶,就像人们都知岳飞的精忠伟大和秦桧的卑鄙渺小一样。然,在智者看来,秦桧却和岳飞是一样的伟大,甚至秦桧还要高于岳飞。

人生不过一场戏,各自所扮演的角色不同罢了。岳飞的角色,从正面告诉人们做人的准则和应有的气度;而秦桧却从反面告诫人们,不要昧着良心做事,要坦坦荡荡的做人。

按照佛家理论讲,岳飞积的是阳德,随着人们的赞誉声得以报偿;而秦桧却积的是阴德,会随人们的谩骂声越积越厚。你说,到底是谁的功德更大呢?

据说,岳飞死后进入鬼道,依然带领千军万马驰骋疆场,保家卫国,而秦桧则安逸天堂,执掌着一方平安。

话题虽然扯远,但接下来所发生的故事,却与秦桧之德,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山里的月,总是显得那么的明,那么的近,就像含羞思春的少女,静静斜倚在山顶树梢上。

寂静安然的石头堡,依山而立的木板屋,和半洞半石墙的矮草房,显得凌乱而又错落有致。

沁凉的山风掠过,坡顶的树木泛出阵阵轻微的响声,半山的松树,被柔情的月,映出片片形状各异的暗迹。黑暗中,突然一条灵巧的身影一闪,便像灵猫般窜入一幢靠山的石屋。

月,还是那么的明,风,还是那么的轻。只是在寂静安适的空气中,像是多了一种令人心悸而又热血涌动的声音。那声音时亢时隐,如泣如诉,又如呼如吟。最后,竟变成一阵如丝如缕的喘息,和轻弱的晚风融为一体。

‘咣咣咣’一阵急促的敲锣声,骤然间打破了山谷的宁静,惊走飞鸟走兽,也惊醒了正徜徉在各色美梦中的人们。寂寥的山谷顿时骚动慌乱了起来,刀枪闪烁人喊马嘶,如临大敌一般。

三娘披挂上马,风风火火的冲来吼道:“为啥敲紧锣?到底出了啥事?”

回答她的,却是十几个壮汉,押解着一个衣裤不整,散发赤脚,但却荣光焕发,昂首阔步的壮年汉子。

随即,有个身材魁伟,五大三粗的中年壮汉吼着嗓门嚷道:“这货不道义!钻了春花的屋。”声音中带着怨愤和委屈。

三娘顿时明白,怨声骂道:“好你个冯三,身为兵头,难道不清楚敲锣的规矩么?”说着,便忿忿的抽了冯三一马鞭。

原来,这谷里的锣声是有讲究的,轻敲一声为报平安,连敲两声有贼盗,三声急响是敌军攻城。

只见三娘扬鞭一挥,大声命令道:“都散了,回家睡觉!”

然而,人们却并未就此散去,反而缓缓的朝这里拥来。因为,石头堡自建立一来,就延续了祖上女子三存四德,从一而终的所谓美德。

三娘以身作则,丈夫死了五年,依然守身不肯再嫁。并且规定,若有男子擅闯寡妇家门者,均被乱石打死。

由于堡内民风淳朴,以失德为耻,所以,虽然老少寡妇有几个,单身光棍也不少,但依然是门前清静,窗不进人。就更不见有人被乱石打死。

三娘环顾四周,见外来人中,除敬轩三妹和了尘去访河西突厥未回外,都在这里垂头窃语,面显愧色,只有贾四海,不但相距自己近,而且,面显喜悦,目光热热的瞅着自己。

一股莫名的涌动,让三娘猛然的惊愣了一下,有些语无伦次道:“你的人,看吧,明天。”说着,冲懵愣在那里的冯三吼了声:“绑在大柱!明早石头打死!”说着,目光闪烁的瞅了贾四海一眼,便拨马而去。

场中,十几个斗大的猪油灯,将平坦的演武场照得昏黄一片,带烟火苗,在轻弱微风挑逗下,显得格外欢快。一人多高的木柱上,被绳索从头到脚给捆绑结结实实的汉子,昂首闭目,视死如归。

空旷的院落,人头涌动,窃笑叹息和并无底气的谩骂声,被轻风渐渐送向了山顶。只有冯三一人,倍显勤奋的将一个个拳头大小的石块,不停的堆放在离那人只有十步的地方。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冯三之所以乱敲急锣,勤快捡石,是因为有人抢走了他心爱的女人。

世上怪事千般多,唯有男女情感最难说。有人时常相守,温情以待,却置若罔闻,竟无感觉;有人只是初次见面,却让人春情涌动,欲罢不能。

木柱上被绑的人,是敬轩新近招募的江湖神偷,人称‘赛侯成’的胡成。在北方一带小有名气,尤其擅长盗马,听说还曾盗过隋炀帝的汗血宝马。

由于石头堡几年都没来过商队,丝绸锦缎尤为匮乏,加之堡外又是突厥人的天下,出入不便,好多人家娶媳妇嫁闺女,也只能穿自己纺织的粗布,用鸡血藤,海娜花染成红色,就已经不易。

因此,商队的到来,便让这个几百户人家的石头堡,如雨后春笋般的涌动了起来。

人们不但要为待嫁的姑娘和心爱的媳妇年迈的老人买绸缎填瓷器,而且,有人还为尚在竹马嬉闹的孩童,准备了新衣嫁妆。一时间,货物被抢购所剩无几,商队得了利益的同时,也无形中放慢了西去的步伐。

胡成闲来无事,便爱挤在商贩们跟前凑热闹,无意间瞅见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子,手拿锦缎,迟疑又略显羞涩的在自己身上比划着,白里透红的面颊,隐隐显出憶美含春的微笑。胡成便不由得多看了人家一眼。

蛾眉螓首,鼻似悬胆,樱桃小口,轻抿似笑,杏目垂帘,难掩灵动。霎时间便让久闯江湖,但未尝过女人滋味的胡成,有种似曾相识燕归来的感觉,并且,体内有了一种莫名的涌动和燥热

正当胡成痴迷瞅着酷似梦中的情人,垂涎欲滴时,那女子蓦然回首,却将略显吃惊,但却温婉渴望的眼神,在胡成的脸上稍稍的滞了一下。

四目相撞,似有火花飞溅,两人都像是被突如其来的炙热给软软的烫了一下。

胡成及至抬眼,那女子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他顿感怅然若失,又有些迫不及待。

第十三章 生死关头

**的种子一旦萌发,便像暴雨后的山谷泥流般滚滚向前,一发不可收拾,如若肆意下去,势必会变为毁灭一切的泥石流。

无意的邂逅,久违的眼神,和那令人心动的风情韵味,都让胡成有种心悸难耐,如立尖峰的感觉。

对异性渴望需求的力量,和那女子身上魔咒般的引力,以及似曾相识的亲切,无形中便让胡成内心产生极大的好奇和冲动。

以胡成的能耐,要想找到那个令他心动骨软的女人并非难事。未用吹灰之力,不但得知了女人的住处,还意外得知人家是个寡妇。

太阳才慵懒的躺在山峰,火红的晚霞正抹遍了整个山谷,胡成便急不可耐,怀里像是揣个兔子似的,佯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的样子,缓缓从女人门前走过。

极度渴望的情景,像事先约定好的那样,胡成的脚步才要灌铅般的从门口经过,就见女子若无其事的推门而出,余光瞅了眼面前的男人,躬身捡起三根柴火悠然转身,却又给了一个勾魂摄魄的回眸。

胡成顿时像被人点了穴道似的,石雕般僵愣在那里。被雨水和阳光舔刷变白的木板门,像是开着拳头大小的缝隙,一截红亮油黑的门绳,摇头晃脑的像是在窥视着什么,又像是在召唤着什么。

门开缝,女人只拿三根柴火一股涌动般的暖流,瞬间弥漫了胡成的身心,他两腿顿轻,便面含欣喜难耐的呓笑,脚跟离地般的飘然而去。

时间真是个富有神奇魔力的东西,有时快如轻风,拽也拽不住,有时却慢似老牛推也推不动。

胡成如卧针毡般,好不容易熬到三更时分,便兴奋难耐的悄然出门,拿出梁上君子特有的能耐,像片随风而动的树叶般,神不知鬼不觉摸到女人的墙下。

月半掩,星疲乏,正是下手的好时机。夜昏暗,门虚掩,一截红绳露外边。胡成心下一热,便像只自家的猫似的,悄然摸进了屋。

屋内一片漆黑,炕上似有物在蠕动,侧墙的小窗,投出淡淡银辉,却偏偏照出女人身子的肉光。胡成喉结‘咕咚’脆响一下,正要试探向前,只听得女人声若莺吟道:“你来了?”

胡成顾不得开口说话,因为越来越急促的喘息,已让他不能正常发声。一阵牛喘和衣裤被扯烂的响声过后,胡成灵猫般的身影,已然和那滩白亮瞬间融合在了一起。

一个是久旱逢甘雨,一个是初尝**味,这一通虎跃蛇行,翻云覆雨的折腾,只闹到娇声如泣,喘息如牛。

都说人来到世上都各有各的任务,看来,胡成的任务绝不仅仅是千里寻觅,了尽情缘这么简单,不然,后面所发生的故事便难以解释。

女子名叫春花,三年头里,丈夫因抗拒突厥人强抢牲畜,而被突厥人的冷箭所伤。漂亮贤惠,而又正值花开半满的春花便成孤守油灯的寡妇。

情感的事情最是磨人,有时,它像春风雨露般浸润着你的身心,有时,它又像块卸不掉的陨石,始终压在你的心头。

春花男人有个手下叫冯三,人虽长得五大三粗,呆头呆脑,却是忠厚老实,干活肯卖力气,年近四十也没娶妻。

丈夫活的时候,冯三就爱瞅机会多看春花一眼,丈夫死了更是忙前跑后的朝春花献殷勤,但春花始终不搭理,这不光是因为春花对他不感冒,还因为堡里的规矩。

都说‘利令智昏’,我说‘情更迷人’。否则,冯三苦苦守候春花几年,也没尝到人家半点雨露滋味,而和胡成只是邂逅一面,便当即打开了柴扉。

并且,不顾一切,敞开闸门,一泻千里。好像一夜的刻骨激情,死了也心甘。不然,胡成被捉奸在炕,咋会昂首阔步,视死如归呢?

真不知情为何物,它能让人热烈的拥有,也可默默的相守,而且是心甘情愿,无怨无悔。冯三便是这样一个痴情的傻人。

明知和春花没结果,还要痴痴的默默守候,而且,时常爱顶替哨兵巡岗,不为别的,只为多看几眼春花屋子的灯亮灯灭。

这天夜里,已是三更时分,春花屋里的灯像比往日灭的早,冯三在一阵重复多次的想入非非后,从堡前转悠一圈,刚想回去叫醒当值,自己再安稳的睡一觉。

在路过春花屋时,就有些腿沉,刚刚有意拐近屋门,想仔细的瞅上一眼,却听的里面传来一阵粗壮的喘息声。这一惊可非同小可,他以为春花身子不适,像在急促*。

对于那女之事,冯三只是听人说笑过,自己并未有切身体会,所以,只能单纯的以为春花得了病。然而,堡里的规矩,又不能进入寡妇人家。所以,冯三只能悄然贴近,听个究竟,方好找人商议。

不想,刚刚贴近窗户,却听到两个人的声音,一个牛样喘息,一个隐忍般的*,还有两人哼哼唧唧的低语声。

再愚钝的脑袋也有清醒的时候,直到此时,冯三才完全明白,屋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脑袋像被重锤猛击了一下,身子踉踉跄跄的退后几步,正好撞在两个巡哨的怀里。只见他懵愣着两眼,比比划划的嚷道:“快叫人!春花屋里有事。”说着,便朝挂锣的大树冲去。

太阳还未完全变白,空旷的练武场上已经围了不少的人。大家都清楚每人一石的规矩,但除冯三手握碗大块三角石头,怒目而对外,也没见有人真的握石在手,准备随时朝那个伤风败俗,但又不以为然的白脸汉子投去。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作为堡里最高的权力者,刑法的制定者和带头执行者的三娘,并未显出亢奋和积极主动的态度,反倒一副慵懒拖沓的样子,甚至,众人都已到齐,她还迟迟不肯露面。

有些事情有台阶可下,有些事情却无台阶可下。统治者的金玉良言,有时也会令自己左右为难。然而,箭在弦上,又不得不发。

人群开处,只见三娘款款而至,倪眼瞅了瞅手握尖石,横眉冷对的冯三,便心里明白,只要自己一石落下,不用别人动手,冯三就会将那人的脑袋打个粉碎。

她步履沉重,弯腰捡起个鸡蛋大小的卵石,在手里把玩着,冲闭目而立的胡成冷声道:“死到临头,你可有话说?”

胡成睁眼笑道:“可惜我来的太晚,让春花等得太久。与她相聚一场,虽死何憾?”说完,笑声震天。

三娘轻咬了咬牙,像是在隐忍着什么,突然转身就要将手中的石块抛出。

就在此时,一声“且慢!”的断喊,顿时划破了紧张窒息的空气,让众人略显僵硬的头,都不约而同的扭向了一边。

第十四章 转变观念

三娘终于举起了不大但却感觉沉重无比的石头,极力抗拒着内心无奈不忍甚至是心痛的力量,双目微闭,就像柔弱善良的女子尝试第一次杀鸡似的,神情木然而又紧张的慢慢举起手中的石头。

然而,就在石头将要脱手之际,一声女子清脆而又果断有力的断喊声,顿时让几乎凝固的空气瞬间流动了起来。

只见春花身穿出家时的红衣裤,头插两朵紫红野菊花,原本粉嫩的脸蛋,又涂脂抹粉的精心装扮了一番。面似桃花微红,眉显青黛稍曲,唇若红樱,双眸含情,显得更加的妩媚动人。

就在众人惊叹懵愣之际,春花旁若无人的款款来到胡成面前,朱唇轻启,声若黄莺道:“不能与君长相守,我愿与君共赴死。”

胡成像是微微的懵愣了一下,继而仰天‘哈哈’长笑一声道:“有你相伴,黄泉路上不寂寞!”说着,泪眼婆娑笑盯着春花,稍厚的嘴唇痉挛般的颤动了几下,没再说出话来。

春花凝视须臾,转身冲三娘深深道个万福,面色平静道:“多谢当家的关怀照顾,请您容许我们选个自由死法。”说着,从衣襟下缓缓抽出两把明晃晃的尖刀。

冯三急切的大声喊道:“春花!你可不能做傻事呀。”

然而,春花此时像是目空一切,所有的劝说和阻拦都如轻风拂树,毫无动摇。

只见她冲胡成温婉一笑,举起手中尖刀,声音平静道:“两把刀,你捅向我,我捅向你,生不能作夫妻,死也要和你在一起。”

胡成顿时泪如雨崩,凄然长啸声嘶力竭道:“只要有你相伴,纵然下地狱也心甘!”场上,顿时像凝固一般。

只见春花饮泪含笑,‘唰唰’两刀便斩断了捆绑胡成的绳索,冲他妩媚一笑,声若脆铃道:“你我永世不再分开。”说着,递给胡成一把尖刀,便软软拥在胡成的怀里。

胡成心如刀绞,但却从没感觉到如此的温馨和释然,倒像是带着心爱的女人回家一般。

只听春花喘息加快,呢喃般的嘟囔道:“我数三声,刀从背后同时插入。”

一股微风沁润般的感觉顿时弥漫了胡成的身心,他像是在作一件幸福愉快的事情般,慢慢将刀尖抵在春花的心脏部位。

“——一——二——”

“刀下留人!”

喊声未落,就见敬轩飞身下马,两个起落,便从众人头顶飞掠而过,大家尚在懵愣之际,敬轩健壮灵巧的身影,已然落在了二人的身旁。

只见他二话不说,以闪电般的手法,夺下尖刀扔在地上,便拧身冲三娘质问道:“他们所犯何罪?竟将二人置于死地?”

见敬轩面带愠色冷目以待,三娘款步上前,声音平平道:“我堡里的事情,就不劳大侠操心。”

敬轩斥道:“天下人管天下事,更何况胡成还是我的人!”

三娘像是来了火气,忿声道:“还有脸说是你的人!伤风败俗,真是不要脸!”

被三娘这一骂,敬轩倒是冷静了下来,他脸色稍暖道:“规矩是似的,但人是活的,要想生存就得有发展,不单是要增加收入,还要壮大人口。

突厥人这些年所以迅速撅起称霸草原,除其他因素外,他们超强的生育能力也是主要原因,为提高生育,兄弟共事多妻,没兄弟宁可结昆季,也要提高繁殖。

而你们却在如此艰难的生存条件下,为了一点所谓的礼仪习俗,竟让年轻妇女活活守寡,有情人难成眷属。请问:这是祖宗所愿?还是亡着所愿?抑或是今人所愿?”

见三娘一时语塞,无言语对,敬轩冲众人拱手道:“请寡居的女人朝前一步。”

人群略微的骚动了一会,几个女子被众人推推搡搡的站出了人群。敬轩定眼一看,除一位年近五十外,大都是十几二十几岁的少妇,竟有十个之多。

敬轩心下一沉,朗声冲众人喊道:“有愿意娶她们为妻的男人么?若有就请上前一步,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话音才落,就见二十几个老少爷们,争先恐后的站在了面前。

敬轩‘嘿嘿’一笑,刚要说啥,只见三娘把脸一黑道:“我的石头堡,还轮不到你做主!”

敬轩正色道:“路不平众人修,石堡是你的,但天下是大家的,你要纠正陋习,还众人以自由,保石堡以长治久安。”

三娘冷声道:“那我要是不听你摆布呢?”

敬轩淡淡一笑,冲立于人群的了尘三妹道:“取下城墙上的两面旗子。”

话音才落,两条人影便像是飞燕舞蝶似的,咋眼间便飘然上墙,守城的军士尚未明白,已被稀里糊涂的点倒在地,转眼间,两面代表石堡标志的旗帜,已然到了敬轩的手里。

三娘略显诧异紧张道:“你这是要干啥?”

敬轩淡淡道:“我是在救你。”

见三娘两眼懵愣的瞅着自己,敬轩声音平平道:“以我手下人的能耐,不用喝茶的功夫,就能控制石墙,斩断吊桥绳索,只要我发出信号,用不了一顿饭的功夫,上千突厥铁骑便会杀入堡内,你将如之奈何?”

三娘玉脸成冰,脖子一拧,冷冷道:“大不了以死相拼!”

敬轩声音和缓道:“你想死容易,难道忍心让堡里的人都跟着你去一起死么?这里还有未成年的孩子,你想让他们今后成为突厥人的牛羊而任人宰割么?”

三娘面色像是稍微的和缓了些,但依然孤傲冷峻道:“以你之见,我当如何?”

敬轩微微笑道:“解除陋习,提高生育,后继有人。联合桑普,打通西去丝路,再寻利益商机。”

见三娘尚在懵愣犹豫,敬轩‘嘿嘿’一笑,冲人群高声喊道:“贾老板!你还等啥呢?赶快下手呀!”

话音才落,就见贾四海快步来到三娘面前,躬身揖礼,面色诚恳道:“长安商人贾四海,孤身多年,今得见三娘,真如暗室得月,爱慕不已,若能常享方泽,虽死无憾。”

三娘先是愣愣的瞅他一眼,嘴角抿出一丝难以琢磨的微笑道:“你愿意为我去死?”

贾四海略微懵愣一下,随即一副释然的样子挺身道:“只要夫人一声令下,虽赴汤滔火,在所不辞。”说着,面显果敢刚毅的样子。

三娘暖暖一笑,缓缓抽出腰间的佩剑,双手递到贾四海面前,声若黄莺道:“请相公自刎明志。”

贾四海猛然一愣,随即接剑在手,嘴里嚷着:“来生你还是我婆娘!”剑锋已然抹向了脖颈。

三娘惊呼一声,疾速夺剑,贾四海的脖颈已然见血。三娘扔剑到地,说了声:“你咋这样哩?”身子已软软的拥在了他的怀里。场上顿时一片唏嘘叫好。

敬轩欣慰一笑,冲含笑羡慕的十个寡妇道:“今天是个好日子,你们中间若有相好,现在就可以大大方方牵手回家。”

话音才落,就有四对男女,欢天喜地的牵手而去。敬轩‘嘻嘻’一笑,冲剩下的几个道:“你们要是看上了谁,只要走到他跟前,他就是你男人。”

结果,冯三的身边,竟然站着两个女人。

第十五章 爱的困惑

三娘从久违的情愫中挣扎了出来,蓦然回首,却见堡里十个平日温雅娴熟的寡妇,都满脸挂着欣喜的彩霞,羞涩而又幸福的站在心上男人身侧,就连年近五十的王姐,也竟然和张哥含笑相望。三娘的内心顿时感到震撼,自己平日里全身心为了石头堡的生存与发展,为了让她们过上更加安逸舒适的生活,但却根本不知道她们究竟需要什么?她们的内心世界有多么的孤苦,就和自己夜夜的煎熬一样。

守寡陋习的规定,到底是为了维护原本就错误的祖训,还是为了给自己的孤影找些苦熬的同伴?为捍卫石堡的存在,要不断和外强抗争,死伤在所难免。难道眼看着石头堡就这么毁在我的手里?

一闪而过的念头,让三娘的身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几乎到了信心奔溃的程度,当然,这里面也有刚刚再次尝到爱情滋味的神奇力量。

只见三娘神情懊悔激动,双腿软软冲众人跪倒,声泪俱下道:“我顾三娘这些年对不起大伙,让你们受苦了”说着,已泣不成声。

爱情的力量可以焕发人的青春,甚至让人转变心性改变气质和忘记年龄。

古板冰冷多年的三娘,自从闯入贾四海的怀抱,尝到了激情似火的爱情,和久违了的被男人体贴疼爱的暖流,整个就像换个人似的,犹如久旱禾苗得到雨露的滋润,顿时变得鲜活挺拔了起来。

有些东西被压抑过久会灭失或是失去本有的弹性,但爱情不会。爱的激流在没遇到适合的因缘时,它可以沉睡,可以显得若有若无。然而,一旦机缘成熟遇到合适的出口,爱的火焰便会瞬间喷涌而出,一发而不可收拾。

外表刚强坚韧的女子,多半内心都有脆弱的一面,而爱情的匮乏和精神的无助,不得不让她的外表变得强大而有力,从而多了些男性的勇猛果敢,却失去了女性的闲美和柔情似水。

吃过晚饭,敬轩才和三妹慢步在绿茵泛红的缓坡上,就见三娘的大女儿珍儿面带彩霞,神情略显羞涩的跑来,娇喘吁吁道:“我娘请大侠过去说话。”

敬轩温情的瞅了三妹一眼,三妹抿嘴一笑道:“我就不过去了。”

才进大厅,就见三娘神采奕奕,容光焕发,贾四海是红光满面,笑不拢嘴。赶忙起身将敬轩让到主坐。

三娘冲敬轩躬身一揖,神情恳切道:“大侠的到来,让小堡拨云见日,充满阳光,大侠恩德没齿难忘。”身似弱柳,音柔怡声。

敬轩忙起身拱手道:“堡主不必多礼,这本是大家的缘分,不然,贾大哥也不会千里迢迢来与你相会。”说着,冲惬意微笑的贾四海俏皮的眨了眨眼。

一缕桃红瞬间抹过了三娘的脸颊,她温情的瞅了贾四海一眼,有些吞吐的说:“有件家事还要和大侠商量只是”

敬轩见她面显难色,便爽朗一笑道:“堡主有事请讲,你我不必客气,既然他是贾大哥,你就是我大嫂,以后你我兄弟相称,别再大侠小侠的,听起来生分别扭。”

三娘长嘘口气,一副释然的样子,暖暖瞅了敬轩一眼道:“我那大闺女看上了那个叫鹏飞的后生,不知他家道如何,可有妻室?”

敬轩像是猛的惊愣了一下,略显不自在道:“鹏飞是个孤儿,打小由干爹养大,我也是一年前在阿尔泰山下遇到,是我的好兄弟。那娃生性孤傲,虽然目前尚无婚约,但我要征得他本人意见,方能答复你。”

三娘讪讪一笑道:“堡子小,合适的青年后生也不多,就让兄弟费心了。”

说过了儿女之事,敬轩冲胜似新婚燕尔般亲密甜美的二位暖暖一笑道:“同河西的桑普已经说好,他可以保证轮台至伊犁河流域的商道安全。”

见二人专心在听,敬轩像是胸有成竹般的接着道:“我想把石堡作为山北商道的中转站,由其他客商根据需要,源源不断的将货物运抵这里。再由你夫妇二人组织商队西运,我随后再将霍城荒弃的驿站修整一番,作为西去的落脚点,可将商队直通中亚和西亚。”

两位精明能干的中年人,当然知道这对石头堡的将来意味着什么。好像一座商贸繁荣,人丁兴旺的新城,已然展现在了面前。于是,二位满脸喜悦,唯命是从。

随着时间的磨砺和内心的渐渐成熟,媚儿已不再像从前那么的单纯任性,残酷的事实和胜似亲人般的关爱体贴,让她清晰的认识到,敬轩只能是自己最亲的哥哥和知心的朋友。

除了三妹和阿依古丽,他的心里再也容不下别人。当然,还有那个从未见过面的飞花姐姐,她已经刻在了敬轩的心里,抠也抠不掉。尽管如此,媚儿还是喜欢和敬轩在一起,那怕只能偷偷的喜欢他。

感情这东西就是奇妙,有时它可以让人忠贞不渝,以命相守;有时,它又像是天气的莫测一样,变化无常难以把控。其实,这都是宿世缘分在作怪。

正所谓:夫妻是缘,是恶缘是善缘无缘不聚;儿女是债,是讨债是还债无债不来。都与宿世的缘分有关。

鹏飞和媚儿表面看似见面就吵,三句话不对就打,但她俩却从没一次因为争吵和大打出手而老死不相往来。相反,不出半日,便又有意无意的黏在了一起。

为此,很多人都认为她俩是天生的冤家对头,根本不能成为夫妻,就连做朋友都很难。但敬轩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和三妹的看法倒是一致,两个小家伙是属于:打不死,又离不开的那种闹腾冤家。于是,便设局来证明。

见鹏飞和媚儿在坡顶各居一端,在相互扔石块打对方玩,一块呼啸而过的石块,还险些击中鹏飞的头部,他闪身躲过,便又顺势捡起石块朝沾沾自喜的媚儿投去。

敬轩冲三妹会意的笑笑,便扬声喊道:“你两个别闹了,都多大人了,还在玩小孩家的把戏!快过来,有正事和你两个说。”

见二人撒腿跑来,像是小狗等待酥软骨头似的,显得欢愉而又急切。

然而,敬轩的一席话,却让二人顿感落入冰凉的深渊。

第十六章 皆大欢喜

见二人欣喜而又迫切的瞅着自己,像平时等待命令似的期待而又兴奋,敬轩淡淡一笑,但却面显认真的样子冲鹏飞道:“顾堡主大闺女看上了你,我看你俩也般配,你若没啥想法,就在近日完婚。”

鹏飞顿时像个石雕似的僵愣在那里,敬轩也没搭理他,扭身冲面显惊慌,惴惴不安的媚儿淡淡道:“家里带话了,让你赶回去和强子成亲。”

媚儿像是脑门被重物猛然的击了一下,懵愣须臾,清泉般喷出一股泪水,嘴里嚷着:“我要嫁他早嫁了!”身影已像燕子般消失在坡前的树丛里。

鹏飞像是猛然被当头泼了一盆沁凉的山泉水似的,打个激凌,便一声不响朝着媚儿跑去的方向飘去。

敬轩和三妹相觑一笑,便愉快的朝对面缓坡走去。

感情的事,有时像细雨润物般徐徐进展,有时会像火山爆发似的猛烈且毫无征兆,而有时却要像羔羊第一次下水似的,需要母亲的鼓励和善意的推搡。

见媚儿怀抱大树,娇身颤如花,泣哭声似莺,两手扶木拍有声,泪浸青杆斑莹莹,怎能不让人涕泗横流,心痛欲碎。

鹏飞本想不顾一切的冲向前相拥而诉,互道衷肠。及至临近,却又踌躇犹豫。

不知是胆怯媚儿的霸道刁蛮,还是不忍打破眼前凄美而又让人爱怜的不敢喘出粗气的情景,他竟如雕塑般愣愣的立在那里,像个陪哭的多情郎,又像个尽职尽责的保护神,泪沾衣襟,一动不动。

一阵雨落桃花,风摇翠柳,媚儿蓦然回首,只见鹏飞泪眼娑婆,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静静瞅着自己。

媚儿娇嗔的轻轻一跺脚,扬手便将一块干朽的树皮投向鹏飞。

鹏飞没像往常那样,机警躲避,然后抓起同样的东西朝媚儿还击,而是木愣在那里一动不动,任凭树皮落在身上。

媚儿像是略微的懵愣一下,嘴里嚷着:“不去做你的石堡女婿,来这干啥哩?”身子却不由自主的靠近了鹏飞。

鹏飞像往常一样,傲气的一杠脖子,鼻子冷哼道:“谁稀罕做那破女婿!我谁也不要,就跟着敬轩哥。”

媚儿冷不丁伸手在鹏飞肩上捣了一拳,若换平时,两人顿时便有一阵厮打,可今天鹏飞却像个会说话的木偶似的,任凭媚儿欺负。

见鹏飞不还手,媚儿也一反平日刁蛮跋扈的样子,略带羞怯,扭转身嘟囔般的说:“敬轩哥又不是女的,再说”

令人窒息般静默片刻,媚儿又声若黄莺道:“难道你就没有喜欢的姑娘么?”

见鹏飞依然僵在那里,目光时不时扫视着自己,媚儿乘其不备,突然抬腿在鹏飞的脚面踩了一下,随即闪后一步,以防鹏飞反击。

媚儿懵愣了一下,见鹏飞还是没反应,便显出丧气无趣的样子,扑前一步,双拳鼓槌般的击打着鹏飞的胸脯,声音娇怨的嚷道:“像个木头,不想和你玩了!”

鹏飞依然没有说话,但两臂却像是双蟒缠树般的,紧紧将媚儿纤美的身子拥在了怀里。

老远就听的屋内说笑声不断,走近细听,才是商队的伙计和敬轩手下,凑在一起拿贾四海逗乐子。言语间,明里暗里无不是羡慕向往之词。

见敬轩含笑进门,几个胆大顽皮的家伙就起哄嚷道:“李镖头就是偏心,只给贾老板弄了好事,却把我们晾在一旁干瞪眼,都快眼馋死哩。”

敬轩‘嘿嘿’一笑道:“不是我偏心,是人家命好有这个缘。有本事你们也拉出来溜溜,看哪个女人能看上你们。”

那个胆大的‘嘻嘻’一笑,贫嘴道:“我倒是看上堡主闺女,人家能给我么?”

敬轩淡淡道:“不试咋知道?就你们几个成天窝在屋子不出门,人家咋能看上么?”

见一群人都低头嬉笑,敬轩正色道:“家里没女人,又想娶媳妇的人举举手。”话音才落,举手的就有七八个。

敬轩‘嘿嘿’一笑道:“我是这么想的,石头堡将来就是我们標队歇脚换马住宿的地方,官家叫驿站,我们也叫驿站,是专供商队过往贸易的驿站。”

见大伙神情懵愣但却饶有兴致的专心在听,敬轩略显兴奋道:“所以,这里也少不得我们的人,要是谁愿意在这里安家落户,明天就和我到操场溜一圈,若是哪个姑娘女人看上谁,就留在这里谋生。”

大家相互瞅了瞅,就有五人站出来愿意一试。其中一个还冲敬轩嚷嚷道:“堡主闺女也来么?”

敬轩笑道:“不但来,并且三个女儿都来。”话音才落,剩下的两人也赶忙起身嚷嚷着要去碰碰运气。

这头心里有了数,敬轩便来与三娘商量。结果,三娘完全赞成,并且同意让自己的三个闺女都出面。说总算是解决了堡里人口少,别无选择的难题。

绮丽的朝霞还依依不舍的恋着多情的云彩,澄明的天空还没被渐渐变白的太阳照成清透,操场上已经聚集不少男男女女。

三娘今天显得格外精神,从前大户人家闺女,用抛绣球的方法来选女婿,今天石头堡倒是简单,让单身青年男子站成一排,又让待嫁姑娘们站在对面,在男女身上各挂个编号的布条。

并且,男女手里各有一小块写着自己编号的纸和一截小木棍,场上女子,要是看准对方几号,就在纸上戳几个小洞。男人手里是白纸,女人手里是红纸。

收齐纸块,由三娘敬轩和贾四海三人共同找出一一对应的两块纸,作为第一批成功的派对。结果,成功三对,其中一对就是三娘的大闺女。

敬轩细细一看,男人们几乎都是选顾家三位千金,而情窦半开的老二老三,却俏皮的只在纸上吐了点唾沫。

望着眼巴巴瞅着顾家二位小姐的手下,敬轩不禁在心里暗暗骂道:“这帮爱攀高枝的癞蛤蟆。”

三位新人牵手欣喜离去,场上除顾家的两个千金外,还有两位民家女子。

见三娘一筹莫展的样子,敬轩上前,冲几个略显沮丧的手下微微一笑道:“二小姐和三小姐年龄还小,今天只是陪大伙出来游戏一场。眼下还有两个姑娘待选,不管你们选没选中,今天出场的人都得留在这里”

未等敬轩把话说完,冲上四个手下就来拽拉两个姑娘的手。

第十七章 名震山北

话音才落,就有四人迫不及待的冲上抢拉两位姑娘的手,弄得姑娘们一时紧张羞涩的不知所措。

敬轩赶忙上前拦住笑道:“没出息,这回知道着急了?都站回去,姑娘选中谁是谁。”结果,又成两队。

有时候,观念的转变要比埋头苦干还要重要。埋头苦干固然必不可少,它是一切功成名就的基础,是一加一的实在。而观念的转变,又能让勤奋的牛长上飞翔的翅膀,是二乘二的效率。

三娘若不是接受敬轩的提议,当下打破祖上留下的陋习,让爱情的小鸟自由飞翔,就不会有今后石头堡的繁荣与发展,弄的不好,还会落个堡破人亡的悲惨下场。

经过这番西行,有了石头堡的蜕变,敬轩开始萌发更大的野心,他不但要护商通路,还打算组建自己的商队,他不仅要让西去商道畅通,还要让路上商队,变得浩浩荡荡,蓬蓬勃勃。

于是,他着手做了三件事,一是和三娘联合,着手在石头堡外围,再围成一道石墙建座新城,主要用于来往客商歇脚换货,也就逐渐形成丝路半道上的货物交易中心。同时,在人员复杂,流动频繁中,既得到了商贸繁荣的利益,又保持了石堡固有的安宁。

由了尘带人前往霍城,将废弃驿站重整修复,作为东来西往客商的落脚点,和中西方货物的交换地。如此以来,山北这条商道就从关内直通中亚,西亚。它不仅繁荣了经济,滋润了沿途,也给敬轩带来丰富的利益。

人们都说: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这话也不无道理。

尽管三娘和桑普一向关系闹的很僵,除了那点纳贡维持着一丝弱不经风的关系外,就是拔刀相向了。但在敬轩的斡旋疏通下,双方便友好的坐在了一起。

桑普的大帐里,羊羔肉飘散着诱人的香气,马奶酒让人薄熏微醉,当听说每年要从石头堡进出商队的数量,和因此能给自己带来丰厚的利益时,桑普这头草原上的苍狼,顿时显得温顺了起来。

他欣喜的频频给敬轩和三娘敬酒,抖动着满脸野草般的胡须,冲三娘觍脸一笑道:“哎呀,要是当了你的女婿,我们早就发财了。”

见三妹略显不悦,敬轩赶忙道:“我知道桑普长老并不缺女人,想做顾堡主的女婿,无非是想让你们的关系像亲人一样和美,让两家像一家人一样亲近。”

此话像是说到了桑普的心坎里,只见他面露喜悦,一双外围干涸但却明眸晶莹的眼睛,满含期待渴望的瞅着三娘,而三娘却佯装不知的只顾给贾四海拿刀削肉。

敬轩轻咳一声,声音淡淡道:“三娘的大闺女已经嫁人,老二老三还小,过两年三娘准备给两个闺女比武招亲,到时候,长老和你的子孙们都有机会。”

在回家路上,三娘面显疑惑道:“你咋就给那个老色鬼许诺比武招亲呢?这万一”

见三娘略显不安,敬轩嘻嘻一笑道:“到时候摆擂比武,设置一道梅花桩,凡上台比武之人,必要经过此桩才能走上擂台。突厥人打小在马背上长大,离开了马,连路都不会走,咋能过得了梅花桩呢?”

三娘‘噗嗤’一笑道:“就你鬼点子多,那为啥要让他的子孙都一起来呢?那还不乱了套?”

敬轩‘嘿嘿’一笑说:“突厥人是兄弟共妻制,桑普兄弟三人,共同享有十几个女人,为的还是能多生育后代。子孙可以续娶长辈女人,而长辈不可下娶后*子。所以,即便是桑普后人能侥幸得胜,桑普也就死了这条心。”

见三娘依然有些不安的样子,敬轩微微笑道:“放心吧,我留下的几人都是轻功高手,只要姑娘稍下点功夫,突厥那些笨牛哪能是她们的对手。”听了这话,三娘的心才算是放进了肚子。

哲学家讲: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俗人讲:“富在深山有亲朋,穷居闹市无人问。的确,财富可以改变人的命运,实现自己的梦想,同时,也能提高人的地位和知名度。

遗憾的是,财富不能令人健康,无法延长寿命,更不能让人保持应有的快乐,死了又带不走。否则,钱便是万能的。

山北商道的贯通,让敬轩的名气大增,同时,也收益匪浅。每次随行的商队至少有十几个,同时,自己也有个二十峰骆驼,三十匹马的商队,有时,光商队人数就多达好几百。并且,人畜货物大都集中在坡后自家的驼店。

浩浩荡荡的人马驼队,擦着高昌边境而过,让贪婪而又目光短浅的鞠文泰如坐针毡。

几次派人请敬轩来高昌一叙,都被敬轩以抽不开身而委婉拒绝,这回,听说敬轩带着近五百人,要绕过高昌直达木垒,屁股就像被蝎子叮咬般的难受。

于是,他索性在敬轩的必经之路搭帐等待。为的就是不想让肥水流入外人的田。

见敬轩骑马在前,后面是一眼望不到尾的漫漫商队,鞠文泰也顾不上烈日当头,骄阳似火,扭着肥胖的身子就迎了过去。

敬轩见状,赶忙飞身下马,双手扶住笑容可掬的挂名干爹,略显焦急的嚷道:“这大的太阳,您咋在这里呢?”

鞠文泰一反当日的傲慢和不可一世,边将敬轩让进帐篷,边满脸堆笑道:“哎呀,你现在可是西北道上的大名人了,各地的关卡驼店都盼着你从他们那里经过哩。咋样?打从高昌经过,我分文不取关税,只要人马在高昌吃喝就成。”

见敬轩尚在犹豫,鞠文泰又一拍大腿说:“我派人修整天山达坂,由高昌直通可汗浮图城(北庭),这样你可省去十来天的路程,只要过了天山,可就是你的天下了。”

敬轩‘嘻嘻’一笑道:“那就照干爹说的办,只是要让干爹费心了。”

鞠文泰满脸顿时笑成个秋后的牡丹花儿,伸手拍拍敬轩肩膀,竟幸福满意的说不出话来。

这倒不单是敬轩痛快答应改道高昌的请求,还因为敬轩自长大成人后,第一次当面叫鞠文泰干爹,说明还是一家人。

第十八章 路遇高僧

山北商道的畅通,让敬轩在短短十几年内,便将自己商队和镖局都发展到了鼎盛。

内地战乱,反王纷争,都没能波及到西域这块富饶而又复杂的地方,反倒让西突厥乘机发展壮大了起来,同时,也让敬轩借突厥人的马蹄印,一直将商队西进到了古罗马、埃及和遥远的地中海。

期间经历了薛举打败李世民,长安告急,后又听说薛举生病被天收走,薛家的美梦彻底破灭,跟着就是名震天下的宣武门之变,李世民杀兄灭弟逼父,自己当上了皇帝。

紧接着就听说雄踞漠北的北突厥被*征服,唐政府的行政军事机构,已经渗透巩固到了漠北大部。

随着反王被各个击破收服,唐王朝已经有了空前的发展,腾出手来收拾西域,也是迟早的事情。毕竟这是一块广袤而又富饶的地方,而且,是连接中西方的交通纽带。

在敬轩认为,他这些年最大的收获不是商队的壮大和经济收入的增多,而是娇小的阿依古丽,竟然为他顺顺当当生下了四个孩子。

杭爱山下茂盛的草场,孕育了阿依古丽肥沃的土地,竟让她在不经意间就产下了两双儿女,而与敬轩朝夕相伴,形影不离的三妹,却像是在干涸的盐碱地上撒下了种子似的,没一点儿动静。

这并不是三妹的地不肥,而是她常年用毒的原因。这真是:天理真公道,一报还一报呀。

于是乎,经过一番大家商议后,四个儿女便有了这样的正式称呼:大儿子叫李晖,十岁那年就被老师祖不老赑带去天山学艺,老二是个闺女,原名叫李弦,现在改为穆思璇刚满十岁。老三还是个儿子,原名李昌,现在改为黄继昌。小的又是个闺女,名叫李雪。

从四个孩子的名,便不难看出敬轩的情义和李家的仁厚。三妹把继昌疼爱的如同己出,说啥也舍不得送出学艺,只好拜在了尘门下,由敬轩和三妹一起*。思璇刚满十岁,也被送去天山学艺。李家人丁从此便兴旺了起来。

自古到今,有人贪财,有人贪色,有人贪名贪权。其实,‘贪’字一旦落入人的灵魂深处,他便无所不贪。佛家把人的三种基本烦恼:贪、嗔、痴。将‘贪’放在第一位是有道理的。

雄霸天山东半截的高昌王鞠文泰,就是这么个人,他既贪财也贪色。堵塞大碛道——‘楼兰古道’使自己成为‘伊吾道’的拦路虎,大掠其才;父亲死后,即刻便将花开正艳的母妃华容公主拥入怀中。

当雄霸草原一时的柔然人,带着商业的气息和佛教的暖风,从高昌蔓延掠过,佛家文化便在高昌生根发了芽。这便让生性贪婪的鞠文泰又贪上了佛法。

在李世民斩杀兄弟的血迹还未完全干透,父子正忙于交接帝位之际,一位气宇轩昂的僧人,悄然的走出了大唐帝国长安的城门。他便是发心励志,西去取经的玄奘法师。

玄奘法师出关后,本打算走草原丝路,从伊吾道直接西去可汗图城(北庭),巧合的是高昌使者在伊吾道上碰见玄奘,并将消息传递给了醉心佛法的鞠文泰。

鞠文泰欣喜若狂,赶进派出师团前往伊吾道,迎接圣僧绕道高昌。对方求法心切,己任又专为弘法,所以,两下一拍即合,先去高昌。

时值正月,寒风微微,月透天蓝,已是夜半时分。只见国王鞠文泰和妻子儿女一直未眠,一边瑟瑟诵经,一边等着高僧的光临。此情此景,又怎能不让高僧感慨万千。

见到玄奘的那一刻,鞠文泰喜不自胜,眼前的高僧,虽说尚显年轻且一脸的疲惫,但眉宇间透露出的那股灵性和佛智,行进时显出的那份淡定从容,就令见多识广的国王也为之心动。

之后,鞠文泰表现出了一个佛教徒非同一般的狂热和虔诚,他天天带着嫔妃大臣听玄奘讲经说法,奉为上宾,拜为国师。因被高僧广博的学识,高雅的气度和精深的佛学所折服,竟然起了想让玄奘辅佐国事的念头。

有梦想不一定能到达远方,但到达远方的人一定是有梦想。尽管鞠文泰千方百计的挽留玄奘,甚至许诺高官厚禄,都没能说动玄奘。

逼的鞠文泰实在没辙,竟然使出了赖招,给玄奘出了两道选择题:一,留在高昌;二,送你回国。留在高昌,等于放弃了西去求学的初衷;送回国,对他这位偷偷离国出境的人来说,将意味着牢狱之灾。

被逼到这份上,玄奘毅然说:“你可以留住我的尸骨,但却留不住我的心。”说完,便绝食以对。

望着连续三天不吃不喝,已经奄奄一息的玄奘法师,鞠文泰终于被他西去取经的决心和无所畏惧所深深的折服,同意放玄奘西去,但却有个前提条件:留玄奘在高昌讲一月的经,自天竺取经回来后,在高昌留滞三年讲经说法。

双方终于达成共识,在国母张太妃主持下,两人结拜成了兄弟。

人们都说玄奘和李世民是结拜兄弟,其实不然。当年玄奘西去,李世民还竭力反对,无奈之下是他偷偷跑出了长安。玄奘的御弟身份,其实是由高昌得来。

敬轩此时,正赶上带商队从高昌经过,听说有长安来的高僧在此讲经说法,顿时来了兴趣,安顿好众人便直奔王府而来。

王府西侧的空地上,霍然多了一座可容纳三百多人的大帐。帐内太妃、王妃、太子、大臣都赫然在座。只见一位白净脸的年轻和尚,气定神闲,步履沉稳而又缓慢走向鲜花供果簇拥的讲座,鞠文泰手持香炉,躬身迎接。

临近座前,只见鞠文泰跪伏于地,让法师踩着自己的脊背上座。此情此景,无不令敬轩感到震惊和敬畏。

寂静的大帐,*而又肃穆,里面的人不论男女老少,贫贱富贵,各个都正襟危坐,专心等待开讲,就连敬轩的到来,都浑然不觉。

肃静的场面,让敬轩连大气都不敢出,他默默扫视了帐中一眼,便悄然坐在门侧一边。

第十九章 一路佛光

法师整衣盘腿落座,威光赫奕,面慈显光,声若洪钟道:“各位居士大德,阿弥陀佛。”说着,双掌合十,冲大家躬身行礼。

礼毕法师面显慈悲道:“今天给诸位信众讲解《吉祥经》。此经是南传经典,属小乘法,亦称《小诵经》,全文如下:如是我闻。尔时世尊在舍卫城袛树给孤独园,其时,一甚美之神,深夜光辉全袛树园,而近之佛所。至于向佛问讯,立于一隅。

彼神以如是之偈颂白佛言:多神于众人,祈求最上福,思维于吉祥,请佛示说最吉祥。

佛言:

远离愚痴者,交往贤圣人,敬应尊重者,此为最吉祥;

住于适当所,过去积善业,己持正誓言,此为最吉祥。

广学长技艺,善学诸律仪,能语彼此言,此为最吉祥。

善能事父母,养护己妻子,安住于生业,此为最吉祥。

净行行布施,爱护诸亲属,生业无非难,此为最吉祥。

远离诸恶趣,谨慎勿饮酒,于法无放逸,此为最吉祥。

虔敬而自逊,满足且知恩,随时闻正法,此为最吉祥。

谦恭又忍辱,诣会于沙门,随时为法谈,此为最吉祥。

修道行梵行,审实见圣谛,实证于涅槃,此为最吉祥。

随依世间法,其心不动摇,安稳无忧垢,此为最吉祥。

能为如此者,何处无不胜,到处皆多幸,此为最吉祥。”

法师顿了一下,目光慈悲威严的扫视众人一眼,接着又逐条做了解释。当说到‘净行行布施’时,法师慈悯一笑道:“人们只知行为之善恶,佛陀却让众生行净行。

所谓净行就是无善无恶,以自性做事,事后不留丝毫痕迹。而不是将自己所做善事布施都一一记在心里而念念不忘。要求解脱,便要修功德而不是修福德,功德能助人脱六道了生死,而福德不能救。”

*而又祥和的法会终于结束,众人起立,合掌恭送法师下座离帐。

当经过敬轩时,四目相对,似有暖流涌动,似曾相识的亲切感,竟让法师的脚步稍稍的滞了一下,而敬轩欣喜含笑的目光,始终静静落在法师白净俊秀的脸上。

愉悦祥和的日子,就像手中的细沙般无法停留,法师西行的日子终于来到。

期间,鞠文泰为玄奘准备了足够二十年往返的费用,剃度四名沙弥作为陪伴,送上三十匹骏马,还修书二十四封给沿途国家予以方便。

出发那天,全城夹道相送,鞠文泰抱住玄奘失声痛苦,亲自送到十里外的交河,方才依依惜别。

高僧频频回首作揖,国王则不断挥手不肯转身,直到西行的马队变成几个黑点,国王仍静立在剪刀般锋利的春风里。

敬轩清楚,佛法难闻,机缘难得,又有和法师如久违般的亲切,便当即打发商队先行,约好在山北相见,自己和三妹留下听经闻法,并打算陪法师西行一段路程。

有人说,躺在沙滩上晒太阳最辛福;有人说,能和绕膝的子孙一起欢歌笑语是幸福;有人说,能爬上令人羡慕的官位是幸福。而跋涉求学的僧人却说,有崇高的追求,而且,一直不停步才是幸福。

尽管这是一般人不能忍受的,被余秋雨极度推崇的‘文化之旅’。

我们之所以还没被‘物质主意’所压垮,我们还有希望,还在抗争,就是从古到今,有一批像法显、玄奘这样这样的精神追求者。

他们是忘我的,是不倦的,他们永远在路上,他们是人类史册上永远不灭的北斗。

在交河与鞠文泰一番难分难舍,不一日,便来到丝路古道的另一个要冲焉耆。

焉耆王龙突骑支也是个虔诚的佛教徒,这也归功于祖上。这是一片宽容的土地,他们不仅接受了中原‘父死子继、兄终弟及’和‘仁义礼智信’,而且,西来的佛教文化,也像春风沐浴般浸入了人们的身心。

经过研读,焉耆的王宫贵族们发现,中原的儒家解决的是如何统治,也就是国家与家庭秩序的问题,这个问题通过丝路开通以来数百年的教化,已被人们接受;

而印度的佛教解决的是如何对待命运,也就是如何接受统治的问题。这个新的理念急需要在生性桀骜不驯的焉耆平民中得到推广普及。

于是,国王便出资修建寺院佛塔,免费供给来往僧侣,带头诵经念佛,很快便让佛教圣火照耀了苍茫的长空。

这块承载着太多战鼓马蹄,狼烟烽火的绿洲,终于为一种轻柔而神秘的声音腾出了空间。

人们为了追求精神上的禅定,争相迈进木鱼声声的寺院,在晨钟暮鼓、经诵梵呗中确立‘无我、无常’的境界,保持‘慈悲喜舍’之心,摆脱轮回,进入涅槃。

玄奘的到来,对于打小受到佛教文化熏洗的龙突骑支来说,无疑是喜从天降,甘雨自来。欣喜恭敬的程度,自不必鞠文泰逊差多少。

明知嫉妒别人,并不会有损对方,更不会有利自己,但每到境界现前,嫉妒之心,依然会蒙蔽你的心智,让你做出明知后悔,但还是愿意去做的错误举动。

喜悦祥和的春风刚刚漫过焉耆城,还未等到佛法的雨露再次润变全城,心胸狭窄,目光短浅的龙突骑支就已经沉下了黝黑的脸面。

不为别的,就为玄奘按照惯例,自然而然的拿出了高昌王鞠文泰的亲笔书信。

尽管鞠文泰的书信在西域沿途各国都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但到焉耆却产生了相反的效果。因伊吾道的事情,龙突骑支早已对高昌王如刺埂喉,怀恨在心。

好在有敬轩相陪左右,焉耆王虽显冷漠慢待,但面子上还能勉强过得去,饮食起居,还算周到。

玄奘见此处虽说寺院佛塔四处可见,人们的求法愿望也如旱苗盼甘雨,但国王的冷遇阻碍着法缘,修整一夜,便继续西行。这应该是玄奘离开长安的第二年,贞观四年(630)。

出焉耆城不远,便来都了芦花漫漫的焉耆河畔。青翠纤细的芦苇,像各个含羞的少女,垂首思春,又像群嬉笑放肆的少妇,戏说着炕上撩人的情趣,竞笑出了纤美迷人的姿态。河水清透,曲向远方。

河的上游,一片由榆树、柳树和白杨混居的树林,成为这里最为明显的标记,林间各种树木争相繁殖,竟将子孙放心的安置在了别族的脚下,尽显着这里的和谐和繁荣。

敬轩正安顿众人在林中歇息打尖,蓦然回首,只见不远处有人盘腿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两只俏皮的麻雀,竟在那人的头上跳上跳下,肆意戏耍,但那人却置若罔闻。

敬轩觉得有趣,便信步来到了跟前,见那人的头上有个鸟窝,看样子已有些时日。再细看那人,僵直而坐,肩膀和腿部都有尘土和草芥,从嘴唇胡须的尘垢来看,这人已经很久没有呼吸。

这一惊可非同小可,敬轩见过无数的死人,像这种死法,它还是头次见。于是,便即刻返回,来找玄奘法师。

第二十章 引火烧身

玄奘法师听了微微一笑,从随身褡裢中取出引磬,便随敬轩悠然的来到那人跟前。

围着尘埃封顶,杂草漫身的那人转了一圈,玄奘面含微笑,举磬在那人的耳根轻轻敲了两下,须臾间,便见那人徐徐睁眼,懵愣瞅了瞅玄奘,面显疑惑道:“你是啥人?为何搅扰我的清静?”

玄奘微微一笑道:“我见你在此静坐太久,怕要错过解脱的机缘。”

那人像是猛的惊愣了一下,态度变得谦恭而又小心道:“不瞒法师说,我入定千年,遍访三界,见其通苦。欲界天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苦。

*天也是乐相坏时,苦相既至,正所谓‘乐极生悲’是也。无*天虽无以上诸苦,但还有迁流不息的行苦。就是升到非想非非想处天,寿命八万大劫,最后还须堕落,继续轮回。

因此,我决意学到彻底了脱之法,方愿往生。听法师之言,想必已得究竟解脱之法?”

玄奘神情慈悲*道:“本师释迦牟尼佛已将究竟解脱之法宣说于世,只是还未及在东土广为流传,我此次西行,就为取得大乘佛经,广度有情众生,了脱生死轮回,成就究竟涅槃。”

那人听说欣喜道:“在下可否随法师同行?以求早得佛法,以期解脱。”

玄奘慈悯一笑道:“你身子太过陈旧,须换个身子方能成就道业。你可由此向东,投生到帝王之家,我西行回来便去找你,将来必有一番作为。”那人欣然揖礼而去。

那人便是后来有名的窥基大师,唯识宗创始人,亦称三车大师。只因出家时所带一车黄金,一车书籍,一车美女而得名。

石头所以能砌墙,是找到了适合自己的位置;人所以痛苦不堪,是没能找到适合自己的位置,甚至,就根本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几两几斤。

在李世民登基初期,鞠文泰还是对唐朝恭敬派使上贡,还亲自带着华容公主千里迢迢去觐见,惹的长孙皇后与华容公主泪眼相视,喜极而泣。

鉴于华容公主在高昌两代为后的地位,基于她和丈夫对唐的倾心归附,李世明宣布,赐华容为李姓,封为唐常乐公主。

一位远嫁西域的女子,居然被前后两个势同水火的朝代封为公主,在中国历史上实属特例。

民间传说,狗在看东西时,能把大的东西看小,高的东西看低,所以才无所畏惧,比它大的牛马人等都敢咬,所以有了‘狗眼看人低的说法。’

一向狂妄自负的鞠文泰便染上了这种毛病,他在和华容公主上朝觐见时,虽然得到李世民的厚待和荣耀,但在看到陕甘一带,城邑萧条,农村破败,哪还有当年大隋的繁荣景象,便对百废待兴的唐王朝产生了轻漫之心。

火一旦有了风的相助,便能忘乎所以的熊熊燃烧,以至于最终将自己也烧成灰烬。

诸如:审时度势、见风使舵之类的词,也不知是何人所造,在教人以理的同时,也害人不浅。往往让那些自以为是的家伙审错了时,看错了风。而导致自己亲手毁灭了自己。

目光短浅而又生性贪婪的鞠文泰,见新唐尚弱,而西突厥正值青壮气盛,势力已经延伸到了中亚一带,又加上西突厥乙毗咄陆可汗,为向天山以南扩展势力,而对鞠文泰承诺‘一国有难,另国当全力救援’的盟约,就更让他脚下踩上了云彩。

正在此时,不知深浅,又想背靠大树的焉耆王龙突骑支,打着国家利益为重的幌子,实际为了自身的好处,积极讨好新唐,并提出重新开通被高昌垄断堵塞多年的大碛道(楼兰古道)。自然,得到了李世民的赞同和奖赏。

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狗去巴结远方的狮子,却惹恼了身边的狼。

鞠文泰听说朝廷下令要开通碛道,并且这个鬼主意是由焉耆王所出,顿时勃然大怒。因为,一旦碛道开通,就意味着将高昌这条活跃在商道富海的鱼,晾在了干滩上。

于是,立刻与西突厥商议,联手攻击焉耆,所得利益平分秋色。当然,西突厥派出了草原勇士,也就是鞠文泰的亲戚托里。

贞观六年(632),这是一个淡淡的白云,勉强挡住了金芒般阳光的早晨。

当龙突骑支还沉浸在母亲怀抱的那种温暖和惬意中时,高昌的大军和突厥人的几千铁骑,已然逼到城下。

高昌军有攻城的技能,突厥人有在马上杀人像割草般轻松的本领。攻城车长驱直入,突厥人飞箭如蝗,顷刻间,城上守军便土崩瓦解,溃不成军。

鞠文泰根本不听龙突骑支所谓‘兄弟友谊’之类的鬼话,挥军破城而入,直捣王宫,掠尽金银美女,虏走青壮劳力。而托里却眼睛只盯着牛羊牲畜和年轻女子。

这一通杀戮抢劫,就像群狼闯入羊群似的,没遇到丝毫抵抗。而胆小无能的龙突骑支,不等城破就带着家小贵族穿城而逃,只将百姓和毫无战斗力的少数军队留在了城中。

洗劫了焉耆城,生性贪婪的鞠文泰,好像吃奶的狼崽尝到了血腥味,愈发的不可收拾。竟公然纵兵抢劫碛道过往的商使,阻挠破坏疏通大碛道。根本不把新唐派来协商重修大碛道的使丞放在眼里。

敬轩此时,正带着从伊犁河流域东来的远方商客路过高昌,他匆忙安顿好众人,便风风火火的直奔王府。然而,他并不是来给鞠文泰道喜。

鞠文泰见敬轩脸色平平,赶忙热情迎上道:“哎呀,你总算回来了,我天天都在盼望得到你的消息,玄奘法师一路上可顺利?”

敬轩依然声音淡淡道:“法师除在焉耆遭到冷遇外,一路上有您的书信都还顺利,已手持乙毗咄陆可汗亲自给中亚各国写的书信西进,这会怕是已经到了南亚印度。”

鞠文泰双手合十,虔诚的冲天道:“阿弥陀佛,法师总算圆满了心愿。”

敬轩声音略冷道:“佛家讲究慈悲为本,方便为门。滥杀无辜,抢掠他人财物,可不像是学佛之人干的事情。”

鞠文泰像是略微的懵愣一下,继而讪讪一笑道:“你都听说了?龙突骑支那头该死的蠢驴,他竟敢背着我和姓李的勾结,坏我大事,我真想宰了他!”

敬轩冷冷道:“那您宰了他么?”

鞠文泰丧气的一拍大腿道:“让他给跑了!我迟早要逮住那个老家伙。”

敬轩轻叹口气道:“你们之间的问题,却死了不少的百姓,你们不但洗劫了王公贵族,连黎民也不放过,这样拜佛有用么?”

鞠文泰顿时脸一黑道:“咋?你今儿是替李家兴师问罪来了?告诉你我不怕!李世民自己的一沟子屎都擦不干净,他顾不了我。再说,一旦开通了大碛路,你让高昌吃什么?学佛也不能让人饿肚子!”

敬轩也不甘示弱,怒道:“丝路自汉朝至今几百年,老王爷在世碛路就通,也没见把高昌人饿死一个,也没听说灭谁抢谁,怎么到您手里就变成这样!”

鞠文泰暴怒道:“滚!我不想见到你!”

吼声惊动了殿外的人,只听得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临近,殿内的空气骤然紧张起来。

第二十一章 省亲路上

随着铁杵般的脚步声,鞠智盛摇晃着肥胖的身子走了进来,见父王冲敬轩怒目而对,花白的胡须被风吹般的抖动,大有气极杀人的感觉。冲父亲躬身一笑,拽着敬轩便出了王宫。

见敬轩也是气呼呼的样子,智盛无奈一笑道:“父王年老了,变得有些固执,爷爷临终时一再告诫,要与汉人朝廷搞好关系,称臣于汉人,可父王就是不听,他被西突厥人给迷惑了。”

敬轩轻叹口气道:“汉人历朝历代都在统治经营着西域,他们并不是想要消灭哪个民族,占领哪个地区,而是要保证东西商道的畅通和沿路国家的安宁,甚至嫁女给物都再所不辞,不然,我哪有这么好的干娘。”

顿了一下,敬轩接着道:“狮子再瘦也是狮子,暂时的瘦弱并不会改变它的雄心,它迟早会张开血盆大口,吞噬一切。”

智盛像是心思沉重道:“为今之计,将如之奈何?”

敬轩断然道:“马上出使新唐,与之交好,立即放回焉耆人,以表诚意。”

智盛踌躇片刻,面显难色道:“恐怕父王不允。”

敬轩怅然一笑道:“那就等着李世民来收拾吧,那人我了解,他不会容忍别人比他强。”

智盛忙说:“你和他是兄弟,你去跟他说说比我强百倍,高昌的命运就靠你来挽救了。”

敬轩轻摇了摇头说:“他心里只有利益,没有亲情,不然,咋会连亲兄弟都会杀呢?解铃还需系铃人,他要的是高昌的利益和臣服,而不是我的人情。”智盛默然。

虽然敬轩这些年,围绕着开通西域商道做了不少事情,但有件事却压在他的心头,始终都没有放下,那就是要陪阿依古丽回趟草原的家。

且不说阿依古丽这些年默默的陪着母亲,为自己生育了两双儿女,单就她那份默默相守,乖巧听话,而又温柔似水的情感,就让敬轩心疼爱怜。

听说要去漠北,除阿依古丽默默的流下了幸福的眼泪外,最为高兴的要数鹏飞。是呀,自从上次和义父挥泪道别,已有几年的光景,也不知他老人家近来如何。

媚儿和鹏飞这对小冤家,自打那次从西域回来,就在古丽雅的极力撺掇下,在唐庄举行了幸福的婚礼。

都说地球是留给英雄征服,女人是要让男人征服,这话听起来也别无道理。婚前的媚儿任性霸道,蛮横不讲理,是唯我为中心的那种。

而婚后的媚儿,却异常的显出了女人的柔美,她不但乖顺听话,而且还整天黏着鹏飞不放,就像个可爱的小狗似的。偶尔耍点小性子,也架不住鹏飞的三句好话,便即刻雨过天晴,烟消云散。

好长时间不见他两个打架闹腾,大家还觉不习惯。都说,女人的心,一旦穿在了男人的身上,便会自然少了矜持清高的外表,而将女人最为阴柔的一面充分的展现了出来。媚儿就是这样。

鹏飞很想带着媚儿去见义父,但望着日渐鼓起的肚子,又踌躇犹豫了起来,而古丽雅是坚决反对媚儿出门。

见相持不下,敬轩‘嘿嘿’一笑说:“要不这样,叔父年岁已高,这回过去就索性接老人家过来一起住。一来,老人们在一起热闹,二来,相互也好有个照应。”这才让大伙都高兴了起来。

晖儿和思璇在天山学艺,雪儿尚小,只有继昌能随父母一起拜见远在漠北杭爱山下的外祖父。一行五人八匹马,便轻装上路。

尕五子和秀兰,真是对管理驼店的好手,十几年的功夫,已把个沙漠边缘的驼店打理的井井有条,规模翻了两翻,还有了一双可爱的儿女,大儿取名天宇,小女儿名叫蔻儿,还是位过路先生给起的名。

兄弟几年不见,自然是亲热的不知干啥好,秀儿更是拉住阿依古丽的小手不放,三个小家伙早就玩在了一起。

各自亲热一番,敬轩冲五子郑重道:“这里你尽快物色个人手,一家人都搬到我那里去住,那边的驼店还得你给打理,再说,眼看着娃也大了,总不能像你两个一样不识字,得让娃去上学。”

五子的眼睛像是多了一层晶亮的东西,闪闪涌动,但却没能落下,秀兰却早就泪眼娑婆的不能开口说话。

强忍了一下,五子只是声音略显僵硬道:“我们的命是哥给的,全听哥的安排,就是不知这辈子咋样报答哥的恩情。”说着,已泣不成声。

几年不见,董宏已经明显老了,头发几乎全白,但精神还好,给人一种鹤发童颜,容光焕发的样子。

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鹏飞的到来,似乎让董宏忘记了年龄,还是像当年一样,张开双臂就将鹏飞健壮得已经让自己抱拢不住的身子,拥在了怀里,一老一少的脸,便紧紧贴在了一起。

鹏飞也像个长不大的孩子,还嫌两人亲热不够,扭身冲董宏‘嘻嘻’一笑,便背起就走。

听说鹏飞已成家,媚儿都有了身孕,董宏竟然欣喜激动的热泪盈眶,急不可耐的跪伏在鹏飞父母的灵位前,失声报喜道:“老爷、太太,董家有后了!”说着,趴伏在地,久久不肯起身。

忠孝仁义之风,已在古老的东方像细雨润物般飘逸漫延了几千年,成为人们做人的脊梁和灵魂的归宿。所以,才有像董宏这样忠诚不渝的管家。

其实,在那个年代,像他这样的人比比皆是。人们骨子里认为这样做是对的,就应该这么做人。由此可见,良好的教育和正确信念的树立,对于一个民族乃至整个国家的发展壮大,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尽管新唐的战鼓声刚刚席卷过整个漠北,尽管中原和突厥两个不同民族的血腥味,还淡淡的残存在清凉的微风里,但富饶美丽的草原,依然充分展现着她的美丽。

两个王国,为了各自利益的争斗厮杀,好像与她毫无关联,殷红的鲜血,在一场及时而来的细雨过后,便让草原当做了最好的养分,瞬间被吞噬的无影无踪。

巍峨雄壮的杭爱山,依然展现着她的博大胸怀,用慈祥的笑脸,一如既往的养育着万物生灵,从不计较你是属于哪个民族,或是归属于哪个国家。

当穿过一段令人厌烦而又无奈的沙漠,突然出现了在平原常见的绿洲时,阿依古丽就显出了按耐不住的兴奋,及至见到了杭爱山的影子,就更加的欣喜不已。

只见她手舞足蹈,滔滔不绝的给儿子继昌和第一次来到漠北的三妹,讲述着草原的美丽和自己与杭爱山的趣事,而敬轩却面带微笑,只是静静的享受着这种,如风摆杨柳般的和谐和惬意。

第二十二章 情暖草原

年近古稀的忽必斯长老,意外的见到了朝思暮想的掌上明珠阿依古丽,和外孙继昌,就像是天上的月亮突然落到了眼前,惊喜欢愉的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年龄。

只见他迈着微微有些颤抖的步子,欣喜若狂的一把将泪眼娑婆的阿依古丽和继昌一起拥在了怀里,喜泪纵横。

亲吻抚摸了好一阵,才声音哽咽道:“我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我心爱的阿依古丽了,真想不到草原的燕子还能再飞回来。”

说着,又冲含笑默立的敬轩道:“你是草原上的明星,乌护的贵客,我忽必斯家族的恩人,你再次将春天般的阳光送进了草原,我代表全族人感谢你。”说着,竟然像从前那样冲敬轩行礼。

敬轩慌忙上前躬身道:“父亲大人不必如此,燕子飞得再远,都要回来看望养育自己的家园,既然您将心中的宝贝交给了敬轩,我便要用心来呵护。让草原的花儿盛开,让草原的血脉代代流传。”

正说着,随着一阵‘咚咚’的脚步声,胡里强壮的像头牛似的身子已经晃在眼前。他只和妹妹阿依古丽亲热的抱了抱,就欣喜难耐的拽着敬轩的胳膊出了大帐。

兄弟两个一番亲热后,胡里按耐不住内心喜悦的说:“你知道吗?突厥那个草原恶狼已经完蛋了,你那个昆季摩羯也死在了唐人的刀下。

现在,药罗葛部已经联合我们九姓回纥,配合新唐攻击薛延陀,只要除掉了那群疯狗,清明的草原将是我们回纥人的天下。

咋样?留下来我们一起干吧?以你的才干,分个叶护绰绰有余,到时候,我们整个乌护部族都要跟着你沾光。”

敬轩淡淡一笑,若有所思道:“想不到摩羯那只狂妄的苍狼,倒是死的早,我还以为草原的天下迟早是他的呢。”

顿了一下,敬轩又像是猛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突厥人败了,那眼下漠北的草原丝路可还畅通?”

胡里丧气的骂了句脏话忿忿道:“就是那个蛮横霸道的薛延陀,他们不但欺压我们回纥部族,还截断商道,肆意抢劫,这才要联合*收拾他。”

见敬轩笑而不语,胡里又‘嘿嘿’讪笑道:“咋样?留下一起干吧?”

敬轩淡淡一笑道:“我还有一摊子的事咋能甩开?再说,我从来就不愿和官府搅在一起。别说是个叶护,就是给我个可汗我都不稀罕,哪有我自由自在的洒脱舒服。”

继昌见父亲和舅舅在小树下说话,就欢快的顺着小溪玩耍。突然,一只百灵从脚下‘噗楞’一声飞起,倒惊得继昌不由得朝后退了几步。

小家伙抬头瞅了眼已经升到高处的鸟儿,疑惑的低头瞅了瞅,欣喜的发现脚下不远的芨芨丛里,隐隐露出个黄白色的鸟窝。

他机警的瞅了眼高高在上,但却焦躁不安鸣叫着的鸟儿,小心猫腰进前,见干草围就的鸟窝,里面铺着一层绒绒的羽毛,在轻软的羽毛上有两只青灰色的鸟蛋。

继昌痴迷的蹲下身,目光静静的瞅着诱人可爱的鸟蛋,拿在手里的小木棍伸了伸,又心疼不舍,童真的脸上满溢着梦呓般的微笑。

恍惚间,只见一道阴影挡住了太阳的光线,继昌猛然抬头,只见一位岁数与自己相仿,但却显得强壮结实的男孩,墙头般堵在了自己面前,伸手就要拿走鸟蛋。

情急之下,继昌赶忙伸手阻拦,却见那娃把脸一虎,瞪着牛眼,抬手一把便将继昌推了个屁股蹲。随即,伸手抓起鸟蛋,对着太阳照了照,咧嘴一笑便将两个鸟蛋同时扔进嘴里。

继昌并不是因为被对方力大推倒,发怵紧张一时未能起身,而是被那娃吞吃鸟蛋的举动所震撼:鸟蛋能这么吃么?这那像是人哩?在老家时,他们都是将鸟蛋用草叶包起,再用火烤熟了吃。

懵愣间,只见那娃牙齿动了动,嘴里吸出‘吱吱’的响声,然后‘噗’的一下吐出干瘪的蛋壳,肥厚带黄的舌头,狗舔般的在黝黑的嘴唇裹了一圈,脸上露出惬意的微笑。

继昌见那娃旁若无人的转身要走,猛然清醒,顿时一个漂亮的‘鹞子翻身’,便挡在了那娃面前。声音冷冷道:“为啥吃了我的鸟蛋?”

那娃像是猛然惊愣了一下,继而虎眼一瞪,显出霸道的样子说:“整个草原都是我们突厥人的,你是打那里冒出的野狗,也敢挡本少爷的道,看我不碾死你!”说着,便挥拳打了过来。

这下可惹恼了继昌,他虽说是年纪尚小,但得到父母和了尘师父的真传,轻功武艺自比同龄人强个十倍百倍不止。

见那娃无礼动手,轻轻闪身躲过,脚下顺势一个勾踢,那娃失重的身子朝前踉跄几步,便一个狗吃屎,爬在地上。那娃略微懵愣一下,翻起笨重的身子,便像头恶狼般的扑向继昌。

继昌嘴角抿出一丝轻蔑的微笑,身子木桩般的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只等那娃肥壮的身子热烘烘的靠近,才突然一式‘弓步侧身’,闪在一边。那娃的双脚磕在继昌的腿上,又是一个狗吃屎重重的摔在地上,而且是脸着地。

那娃顿时像头暴怒的狮子,伸手拔出腰间的短刀,就朝继昌刺了过来。继昌却丝毫不显惧色。

见刀锋直朝自己的腹部而来,猛然侧身躲过,同时伸手扣住拿刀手腕,顺手牵羊朝前一拽,脚下轻轻一摆,那娃的身子再次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这回,那娃像是没了从前的勇气和力量,慢慢坐起身,懵愣着两眼瞅着继昌,肥厚的嘴巴张了张,又没能说出啥,将肥头大耳轻轻的摇了摇,显出失落沮丧的样子。

继昌面带友好的微笑,伸手拽起那娃刚要说啥,突然听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临近。

猛回头,见一个彪形大汉,胯下乌黑马,正疾驰而来。继昌正自懵愣,就听那娃声音略带委屈娇气的高声喊道:“阿塔(爸爸)”

第二十三章 英雄相惜

只见来人飞身下马,不容分说张开双臂就将两个孩子拥在了怀里,仰天‘哈哈’大笑道:“两个都是好样的!桑吉不愧是阿史那家族的后代,我贺鲁的种。”

说着,轻抚了下继昌的头,爱惜的笑道:“小家伙有两下子,家是哪里人?父亲叫啥名?”

面对这位身材像是直立的黄牛,满脸长着杂草般胡须,脸似焦炭,目如虎瞪的壮汉,继昌的心里还是微微有些紧张。尤其听到那娃叫他阿塔,就心里猛然一动,知道是人家大人来找麻烦。

见贺鲁面显亲切的样子并无敌意,继昌冲他腼腆一笑,躬身揖礼道:“晚辈李继昌敦煌人氏,家父名叫李敬轩。”

贺鲁像是猛的惊愣了一下,面显欣喜的上手搂住继昌的肩膀嚷道:“你是天山雪狼的儿子?怪不得身手那么好,你父亲现在哪里?”

继昌抬手指了指隐隐可见的父亲道:“在那里,和我舅舅说话哩。”

贺鲁欣喜的‘嘿嘿’一笑,一把抱起继昌放在马背,又抱起桑吉坐在后面,跃身上马,便朝着树下隐隐的人影走去。

敬轩正准备和胡里往回走,蓦然回首只见继昌坐在马上,和一大一小两个突厥人缓缓来到了面前。

未等马停下,继昌便纵身下,三跳两蹿来到敬轩面前,扭头指了指来人道:“那个叔叔找你。”说着便将身子倚在了父亲的身上。

贺鲁老远下马,兴冲冲的上前几步,右手搭左胸,躬身行礼道:“西突厥阿史那贺鲁,见过天山雪狼李大侠。”

敬轩忙还礼道:“敦煌李敬轩,见过贺鲁将军。”

贺鲁像是略微的懵愣了一下,‘哈哈’笑道:“天山雪狼真是名不虚传,今日得见果然英气逼人,贺鲁早就仰慕已久。”

敬轩也爽声笑道:“贺鲁将军英武盖世,就连草原英雄托里都常常提起你,说你是他最好的朋友。”说着,便像是亲兄弟般互相靠了靠肩膀。

胡里见是突厥人,便顿时产生了反感,冲贺鲁淡淡打了招呼,便跨马而去。

都说夫妻没有隔夜的仇,小孩没有一顿饭的恨。两个刚才还在大打出手,恨不得捅刀子的小家伙,见大人们亲热的聊上了,便争先恐后的上树掏鸟窝,嬉笑玩耍的闹上了。

贺鲁的名字敬轩是在托里口中早就知道的,他是突厥名将,也是位草原英雄,本领不在托里之下。而且,其家族背景深厚,很受乙毗咄陆可汗的器重。

见贺鲁果然是身形魁伟霸气十足,但突厥人在漠北正值倒霉,便微微一笑道:“不知贺鲁将军怎到了这里?”

贺鲁斜眼瞅了瞅渐渐远去的胡里,丧气的摇摇头道:“你是托里的昆季,我就实话实说。北突厥完了,他们将受到外族的欺压和杀戮,来这里是想偷偷带走阿史那家族活着的人。”

顿了一下,有些底气不足的接着道:“现在草原上的疯狗太多,你只要有动静,他们就会围上来把你吃掉,我正在为这事发愁呢。”

敬轩知道,草原上各族群之间的矛盾很多,为了各自的生存和利益,明争暗斗已是常见,摄于突厥人的强大蛮狠,在铁蹄下忍气吞声多年。

突厥人一旦倒下,那些长期受到剥削压迫的部族,便像草原上的野狗见到了奄奄一息的雄狮一样,便好不怜惜的冲上来,恨不得连骨头都一起吞下。

见贺鲁神情沮丧愁容满面,敬轩试探性的问道:“离开这里的人数有多少?”

贺鲁略微的懵愣了一下,继而道:“光阿史那家族就有二百多人,其他的就更多,他们都想离开这个倒霉的地方。我也顾不上那么多,只要能带出阿史那家族的人就行。”

敬轩略微的沉吟片刻道:“我有个商队三日后离开草原,可以带走他们。”

贺鲁顿时欣喜道:“这下太好了,你就像夜晚的月亮,总能照亮草原,不愧是托里的昆季,突厥人的好朋友。”

说着,又像是猛然想起什么似的,面显阴云道:“要过杭爱山,乌护部族是个*烦,平日他们可是没少受摩羯的气,现在虽说摩羯死了,他们对突厥人还是充满了仇恨。”

敬轩淡淡一笑道:“不满你说,我现在是忽必斯长老的女婿,乌护这边有我去说,你三日内将人陆续转移到乌护人管辖的杭爱山下,只能带人马骆驼,不能带其它牲畜。”

正说着,只见继昌和桑吉牵手跑来,桑吉微微有些喘息,但却面显兴奋喜悦,略显黝黑的脸蛋,像两个褐红色的苹果,兴冲冲道:“阿塔,我要和继昌结成昆季,还要拜天山雪狼为师。”

贺鲁仰天‘哈哈’一笑道:“我的儿子真是慧眼识英雄,两个狼的儿子,将来一定是草原的霸主。那还等什么?就让长生天为你们见证吧。”

继昌见父亲冲自己点头微笑,便愉快的随桑吉来到空地,学着桑吉的样子,结拜祷告了一番,结果,桑吉年长一岁为兄,继昌为弟。从此,李家下代便有了个能够共享妻子的突厥人哥哥。

聪明伶俐的桑吉,见阿塔冲他使个眼色,便拧身‘噗通’一声跪倒在敬轩面前,口称师父长跪不起。

敬轩爱怜的伸手扶起,轻轻抚摸着他滚圆的小脑袋,冲贺鲁微微一笑道:“这个徒弟我收下,但我没时间亲自*他,就让他先跟着继昌一起练,我有空再指点他俩武艺。”

贺鲁听说,高兴的双臂搂住敬轩,道:“你真是草原的月亮,我这次回去,可汗就升任我为叶护(仅次于可汗的突厥官职)虽然托里远去了小勃勒,天山以北还是你我兄弟的天下,不如趁着高兴,你我也结成昆季吧?”

敬轩深知突厥人的讲究,一般是不和人结昆季的,除非那人是自己非常敬重的人,因为,按照突厥人的习俗,一旦结成昆季,那人就有权共享自己的妻子,为家族传尊接代,就像亲兄弟一模一样。

而对方一旦提出结拜的请求,你就不能拒绝,否则,便对他是极大的不敬和藐视。

敬轩其实在心里对贺鲁也有好感,喜欢他的直率豪爽,敬重他是个无所畏惧的英雄,又对自己显示出了亲兄弟般的友谊。

但敬轩万万没有料到的是,今天的这一拜,让他不仅有了十几个名义上的妻子,还让他差点为此丢掉性命。

第二十四章 人性本善

仇恨的种子不是一天播下的,也就不会那么轻易的消失。如果把善良真诚放在了怨愤不满的火焰上,不知会是怎样一种结果。

敬轩万万也没想到,自己打算要送突厥人离开漠北的举动,却遭到了忽必斯一家的强烈反对,就连平日在自己面前温顺听话的像个小羊羔似的阿依古丽,都横眉撅嘴的大放厥词。

当敬轩说出自己的打算时,胡里第一个跳起嚷道:“不行!这事说啥也不行,这群蛮横无耻的草原狼,欺压蹂躏了我们太久,上次要不是你出面,我早就死在他们刀下,乌护人怕是早就被赶出了杭爱山。”愤愤然的样子,像是眼睛都要喷出血来。

可爱的阿依古丽也一反常态,皱起细长的浓眉,显出一脸委屈愤懑的样子嚷道:“难道你就忘了当年他们是咋样对我的么?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个野蛮人带给我的伤害和耻辱。”

空旷的大帐,死一般的沉静了一会,年迈的忽必斯长老,手持念珠双目微闭,就像座雕塑一般。略显粘稠的空气中,只有几只不知天高地厚的苍蝇,在令人烦躁的飞来飞去。

是呀,平常突厥人对外族的蛮横无理,敬轩只是耳闻,但上次和胡里摩羯的不期而遇,确实让他亲眼目睹了这一切。

那天,若不是敬轩及时出手,胡里恐怕已死去十几年,更不会有乌护人这段相对安稳的日子。作为部族首领继承人的胡里,算是在突厥人的刀下险险的捡了条命,他岂能不憎恨突厥人。

而美丽活波的像只百灵鸟似的阿依古丽,不但让几个突厥人粗鲁调戏的弄回了突厥大帐不说,那晚还竟让那个野蛮无耻的家伙几乎将自己扒光。

若不是敬轩像天神般的出现在面前,自己就算不死,圣洁的身子也会被一群畜生给玷污。

尽管因此也得到了敬轩的抚爱和尝到初吻的美妙,然而,被肆意践踏羞辱的阴影,却像缕灰色的雾霾似的,挥之不去。每每想起,都让她对野蛮的突厥人,恨的咬牙切齿。

静默良久,胡里‘忽’的一下站起身,像头余怒未息的雄狮般,在地上来回走了几趟,自语般的嘟囔道:“这群可恶的突厥人,我真恨不得杀光他们!”

敬轩轻叹口气,声音淡淡道:“草原上长出了毒草,你总不会用火烧毁整个草原吧?突厥人是霸道蛮横,欺压部族,那也是统治者们干的事,没听说哪个突厥放羊人平白无故的来抢你的羊。

整个草原,王公贵族才是吸食牧民鲜血的蚂蝗,其余都是待宰的牛羊。我们不能因为憎恨蚂蝗,而杀了所有的牛羊。”

胡里依然忿忿不服的样子道:“在我眼里,突厥人就没一个好东西,我真想见一个杀一个。”

敬轩耐心道:“仇恨能让人蒙蔽了双眼,仇恨的种子也会代代的蔓延。突厥人的蛮横,给你种下的仇恨种子今天得以发芽。

同样,你今天滥杀突厥人而给对方留下的仇恨种子,迟早有一天也要发芽。冤冤相报何时了,最有好的办法,就是消除仇恨的种子,让它灭绝在萌芽中。”

见胡里低头不语,阿依古丽也乖顺温情的瞅着自己,而忽必斯长老依然闭目念佛,像在事外。

敬轩微微一笑,声音缓和道:“今天你放了突厥人一马,给他们一条生路,就等于给自己的将来留了条活路。日月更新不断,风水轮流在转,今天的别人,或许就是将来的自己。

佛家讲究慈悲度世,让人们断除一切恶缘恶念,轻松的走向佛国天堂,并说,嗔恨恶念才是堕入地狱的根源。”

胡里还想说啥,只见忽必斯长老声音悠长的念了声:“阿弥陀佛。”

然后,像是熟睡才醒似的样子,忽闪着疲乏的眼皮道:“敬轩说得对,心中的仇恨就像牧场上的毒草,只有把它连根拔了,才能彻底断除它的侵害,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就照他说的办。”

见胡里一人在缓坡上闷闷的瞎转悠,敬轩默默的来到他面前,轻轻在他的肩上拍了拍,一句话也没说。

早起的太阳,已经抹去了羞涩的绯红,试着将金色的光芒洒向了大地。远远望去,一支细长的驼队,沿着蜿蜒的小溪,朝杭爱山的方向缓缓而来。

胡里神情忧郁的瞅了一眼,刚想说啥,敬轩冲他暖暖一笑道:“太阳把温暖给了大树,而大树又将阴凉给了人们和牛羊,和谐才是生存的根本。”

见胡里低头不语,敬轩又略显感概道:“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我不也差点儿让他们砍了脑袋么?你命不该绝,关键时刻自有贵人相助,这个贵人是哪来的?就是过去生中接下的善缘。

俗话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这个时辰就是机缘,只要是机缘和合了,不论是善缘还是恶缘,它都会现前。因此,广结善缘,你不会吃亏。”

胡里像是心中霍然的开朗了些,冲敬轩的肩膀捣了一拳,欣然咧嘴一笑道:“其实你说的都对,我就是一时觉得憋屈,现在好了。”

正说着,见贺鲁胯下乌黑马,笑容满面的慢跑而来。下马没来得及和敬轩亲热,就冲胡里恭敬的行了草原礼,面带真诚道:“尊敬的胡里王子,您就像草原的溪水,让牛羊顺利的到达了绿草茂盛的地方,我阿史那家族永远铭记您的恩德。”

胡里也表现出诚恳的样子道:“绿草挡不住溪水的流淌,她总要到达理想的远方,没有仇恨的地方,才是牧民的天堂。”说着,便主动将肩膀靠了过去。

树大招风,财大气粗,权势能让人的野心膨胀,这都是不争的事实。

敬轩的善举,帮助阿史那部族远离了外族的欺压蹂躏,也由此大大提高了贺鲁在西突厥人中的威望和地位。同时,也让他遭人妒忌引起矛盾,甚至给他带来灭顶之灾。

老子所说: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这句话真是太高明了,大到政权的更迭,小到人生的起伏,无不在祸福之间。

贺鲁的故事,便是个典型的证明。

第二十五章 祸不单行

敬轩这回漠北访亲,不但结识贺鲁父子两双双结了昆季,而且,还带出了几百个突厥难民。

在可汗浮图城(北庭)杀羊宰牛的热闹两日,便带着来时的人和董宏以及老丈人忽必斯长老两峰骆驼的礼物,和贺鲁强行给的四峰骆驼礼,浩浩荡荡的回了敦煌。

佛家讲:‘万法缘生。’说明人一生中的缘很复杂,有些缘随着善恶心行而有所变化,有些缘却不能避免。它不会因为你行善学佛而驻足或是改变,该来的,照样要来,就连佛陀本人都免不了宿世的因果。

刚刚看清红漆的大门,就见殷婉搀扶着古丽雅,跌跌撞撞的朝前迎来,后面紧跟着的是秀儿和腿脚有些不利落的曲伯牙。

见母亲双腿一软险些扑倒,敬轩几个赶紧飞身下马,几个起落便来到了跟前,望着母亲两月不见,竟然憔悴苍老了不少,敬轩心如刀绞,失声道:“娘!这是咋的了?”

一股悲沧懊悔的力量,已经压迫的古丽雅说不出话来,平日俊秀的脸面,竟像抹上了一层淡淡的碳灰似的。全没了往日的光彩。

一缕明显变白的秀发,被添乱的轻风软软裹在了脸上,刚好掩去滴滴水珠的来源。

见敬轩焦急无措的样子,殷婉抬袖抹了把已被泪水洗花半边的脸,哽咽道:“雪儿不见了”说着,已泣不成声。

敬献听了心头猛然一震,刚想追问,见两个老者已经哭泣的不能说话。如雨打梨花般的阿依古丽,已瘫软在了两个母亲的怀里。

便长嘘口气,扭头安顿走了驼队,将母亲扶坐在路边的石头上,冲木然而立的曲伯牙问道:“义父可知详情?”

曲伯牙抹把干涩的眼睛,声音有些僵硬的说:“上月头,你娘带着雪儿去南梁坡玩耍,雪儿见坡下的野酸枣红的艳,就闹着要。

等你娘摘回了枣子,坐在坡顶玩耍的雪儿就不见了。找遍整个慢坡,就像是蒸发了似的,没留下一丝影迹。”

敬轩略微沉思了片刻,道:“附近都找过了?了尘可曾回来?”

曲伯牙轻叹口气说:“附近的沟沟叉叉都派人找过了,了尘十天前回来过,他说雪儿就在不远处,生命没有危险,但一时怕是找不到。

去问师兄了凡,他只给你带了几句话:‘因缘和合成,空忙闲愁人。水落石既出,情仇终成空。”敬轩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便搀扶着母亲回了家。

能给别人讲道理的人是聪明人,能给别人讲,自己心里也清楚的是明白人,能给人说,并自己也能句句做到的是贤人。

古丽雅不算是贤人,但她的遇事沉着,临危不惧,和深信因果的处事心态,已然高于明白人。

她可以在薛举的军营中处惊不变,泰然自若;她可以在修建庄园、处置敬轩婚礼的大事面前,指挥若定,井井有条。

但雪儿的丢失,却像是猛然受到了迎头重击,让她整日焦急悲痛的乱了方寸。甚至,让她一时变成了行尸走肉。

见古丽雅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阿依古丽强忍着内心的伤楚悲痛,乖巧的依偎在古丽雅的怀里,声音柔弱的说:“阿妈不难过,古丽再给您生个娃。”

古丽雅顿时泪眼喷涌,伸手便将阿依古丽紧紧的拥在了怀里。

敬轩清楚世间的事都是有因有果,一切都是自然而必然,也深信了尘师兄的话,但心里还像是身上突然掉了一块肉似的难受。

他劝解得了年迈的母亲,劝解得了乖巧懂事的阿依古丽,但唯独劝解不了他自己。

敬轩正漫无目的的在慢坡上瞎转悠,他明明知道毫无结果,但还是希望能得到雪儿的一丝线索,哪怕是见到一根头发也好。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将敬轩从茫然失神的情绪中拽了回来。举头凝望,只见智盛神色凝重,飞马而来。

未等敬轩迎近,智盛便急不可耐的飞身下马,边朝前跑便气喘吁吁道:“大事不好!*要来攻打高昌了!”

敬轩心下顿时一沉,暗道:“知道会有这一天。”嘴里却说:“不急慢慢说,到底是咋回事?”

智盛喘息稍定说:“父王带兵两次洗劫了焉耆,又多次攻击抢劫大碛道,是焉耆王龙突骑支亲自到长安给李世民告的状,据长安的探子来报,李世民已下令组建交河大军,征讨高昌。”

敬轩淡淡道:“父王是啥意思?”

智盛一副无奈的样子说:“父王说碛西有七千多里戈壁沙漠,*根本过不来,唐朝要父王进京商讨大碛道事宜,父王又置之不理,还说,有西突厥撑腰,他谁也不怕。”

敬轩长嘘口气,怅然无奈的样子说:“真是井底之蛙,螳臂挡车。试问:高昌比起漠北突厥怎样?”

智盛丧气的样子道:“那差十万八千里,咋能和人家比哩。”

敬轩淡淡道:“我刚从漠北回来,那里的突厥人已经在*的打击下四散逃命,唐朝已经控制了大半个漠北,收拾西域,那只是迟早的事情。

父王不听我劝,非要和李唐闹翻脸不可,这不是找着让狮子咬么?”

智盛忙问:“为今之计,将如之奈何?”

敬轩长嘘口气道:“还是那句话,臣服李唐,北和突厥,友好睦邻,疏通碛道。”

老子说:‘知人者智,自知之明。’但世人都是在挖空心思的琢磨研究别人,而很少有客观认清自己的。

所以,诸如:井底之蛙,螳臂挡车,蚂蚁撼树,夜郎自大之类的人就比比皆是。高昌王鞠文泰就是这样一个人。

自打联合西突厥洗劫了焉耆城,攻击阻挠了大碛路的开通,敬轩便苦口婆心的劝说其收手,赶快主动和李唐交好,顺应李唐的要求,尽早开通碛道和焉耆搞好关系。

这个骄傲自大的家伙不但不听,反而变本加厉的再次洗劫了焉耆城,在摇尾乞怜的龙突骑支添油加醋的哭诉下,便彻底激怒了雄心勃勃的李世民。

于是,他当即立断,提前对西域下手,首先除掉刺儿头高昌王鞠文泰。

第一百二十六章 执迷不悟

经过十几年的中原混战和南征北伐,李唐已是人才济济,战将如云。

本打算等荡平薛延陀部,彻底稳定了北方,再腾出手来慢慢梳理西域,没想到鞠文泰却像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跳蚤似的张狂了起来。

于是,在贞观十三年(639),李世民既是一气之下,也是深思熟虑,便即刻宣召,任命吏部尚书侯君集为交河行军大总管,负责统帅西北大军,约十五万人进军高昌。

侯君集统中军,前军有交河行军副总管姜行本和阿史那杜尔率领,左军由总管牛进达率领,右军由总管萨孤吴仁率领。

后军由交河行军副总管薛万军、总管曹钦率领,另有交河行军副总管契苾何力率领突厥骑兵协同中军进军。

在这样一个空前鼎盛的阵容里,士兵出身的侯君集足智多谋、工匠出身的姜行本善于攻城、突厥出身的阿史那杜尔熟悉地理,其余将领无不是身经百战。因此,史学家都为之感叹:“秦汉出师,未有如斯之盛也。”

大漠瀚海中,孤烟落日下,大唐十五万步骑兵,犹如一条钢铁巨龙,卷起遮天蔽日的滚滚沙尘,浩浩荡荡的穿越河西走廊,冲入那恒古不变的苍茫西域,拉开了唐帝国进军高昌的序幕。

有些动物在遇到危险时,缩进壳内就认为是安全,比如贝类乌龟;有的动物则圈进尖刺里就算万事大吉,比如刺猬豪猪,而野兔在紧急情况下,却愚蠢的只将头部扎进雪中。

千里戈壁,茫茫沙海,无形中成了阻隔李唐与高昌的天然屏障,西突厥的承诺像一堵坚实的高墙,便让鞠文泰有了刺猬般的自大和兔子般的愚蠢。

然而,近日流传在城里的一首童谣,却让他有些坐立不安。歌谣唱道:“高昌兵马如霜雪,汉家兵马如日月。日月照霜雪,回首自消灭。”

歌谣像是刺痛了鞠文泰的哪根软肋,他立刻气急败坏的下令抓捕原唱者。折腾半日,人倒是抓了不少,但没一个是原唱,都说听几个叫花子唱的。

集中了全城的老少叫花,人家一致都说是自己不会唱,只听外来的几个同伴在唱,唱完就出了城,也不知人家的来历。

其实,这一切都是敬轩搞的鬼。

自打送走了智盛,丢失女儿的阴霾还未在心中淡化,高昌将起战火的石头,又重重压在了肩头。

敬轩心里清楚,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是任何人也无法阻挡的,高昌隶属李唐是必然的事情,而主动臣服和被动挨打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结果。

历朝历代的中原大国,都不是以消灭哪个国家或是部族来控制西域,而多以安抚联合的方式保证商道的畅通和地方的安宁,甚至不惜搭上自己的亲生骨肉,与外邦和亲,以期和谐共荣。

高昌的祖辈深知和平对于边陲小国的重要,所以,主动和好势力庞大的中原汉人政权,睦邻四方,结果,不但保证了一方平安富有,并且还得到了一位美丽贤淑的中原公主为后。

也许是鞠文泰从父亲的龙榻上就轻易得到了美艳四射的华容公主,竟然完全忽略了公主所以远嫁西域的初衷,而只是将她作为了释放**的工具和解闷玩物。

鞠文泰的执迷不悟和多次的劝说无果,让敬轩的肩膀压上隐隐的重负。

高昌有他童年的梦,有父亲带过的老兵,有疼他爱他的干娘华容公主,还有那些打小就认识的父老乡亲。

俗话说: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一颗陨石从天而降,它不会因为你是福人还是穷人,是帝王还是乞丐,同样会被强大的冲击波给震荡得灰飞烟灭,除非你积下了很厚的阴德,才能幸免于难。

以自己现有的力量能否改变现状?能否救高昌黎民于水火?答案是残酷的,敬轩他无力回天。

见敬轩为高昌的事情焦急上火,整日心神不宁。曲伯牙便凑近‘嘿嘿’一笑道:“自古天灾**,谁死谁活都有定数,我们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说着,从袖口取出一小张纸,递给敬轩笑道:“我写了首童谣,想法传到高昌,或许能让鞠文泰幡然醒悟,悬崖勒马,主动投诚以免生灵涂炭。”

敬轩接过一看,顿时欣然。即刻找来丐帮朋友,就将童谣传到了高昌。想不到自负狂傲的鞠文泰,不但不猛然惊醒,采取补救,反而将精力用在了抓捕叫花子的身上。

儿子鞠智盛跪哭请求父王改变主意,趁*还在陇南一带集结的空隙,由他快马进京向李世民解释一切,并表示和好臣服,*定会退兵。

没想到,鞠文泰非但不听,反而气愤的一脚踢开儿子,忿忿骂道:“看你这幅窝囊样子!将来怎能担起国王大任!你这不是向李唐去求和,而是自投罗网,姓李的定会将你扣为人质,转身来要挟本王,真是个蠢猪!”

古丽雅虽然还被失去雪儿的阴霾所缠,但高昌的事情她还是在留意,不为别的,只为年轻时曾和自己亲若姊妹的华容公主。

见局势已无法扭转,便催促敬轩去趟高昌,看能否将公主接来敦煌暂避。

敬轩明知此事难办,一是王后出城,是件惊动全城的大事,非同小可。二是就目前鞠文泰的自负做派,是不会轻易让他带走华容公主的。

但为了圆满母亲的心愿,也为了一丁点的希望,敬轩还是和三妹两人,欣然快马去了高昌。

在这个节骨眼上,敬轩的突然到来,可是乐坏了鞠文泰,其欣喜程度,自不比当年见到玄奘法师差多少。

只见他情不自禁地慌忙下座迎来,欣然拉住敬轩的手,颇显激动道:“就知道敬轩不会不管我,有你在,区区*有何惧哉。”说着,便与敬轩执手落座。

鞠文泰的超常热情,竟让敬轩一是不知说啥是好,直说来意,怕伤了这位风烛残年的挂名义父,拐弯抹角自己又弄不来。吭哧半天,敬轩才憋红着脸面道:“我娘让我把华容公主接去敦煌住些日子。”

鞠文泰像是猛的惊愣了一下,脸色顿时阴沉道:“感情你不是专程来帮我的呀?”

敬轩轻叹口气道:“该说的我都说了,我虽然不愿入朝为官,虽然不想和李家纠缠不清,但人家现在代表的是朝廷,我是臣民就不能做造反的事情。”

高昌王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嚷道:“他是国,我也是国,凭啥要听他的?再说,你还是出生在这里的娃,要保家,也得先保这个家!”

敬轩耐住性子道:“大树周围难长秧苗,以世民的雄心和霸气,一统西域是迟早的事情,与其举目无亲的孤苦,倒不如投身母亲的怀抱,天高任鸟飞,国王照样做。只是屈尊于一人之下,而保万民于安康,何乐而不为?”

鞠文泰把脸一黑,声音冰冷道:“废话少说!送走华容可以,但你必须留下助我拒唐,否则,咱俩以后就是路人!”说罢,便气呼呼的走向内宫。

第一百二十七章 兵逼高昌

雪里藏不住金,美梦终会醒。正当风烛残年的鞠文泰,挺着无能为力的身子,享受着美女们的肆意摆布时,*已到陇西的消息,便像雪片般的飘进了王宫。

鞠文泰那张酒色过度的脸,顿时变成了土黄,慌乱中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立刻给自己坚实的盟友乙毗咄陆可汗写信求救。

在等待信使回音期间,鞠文泰的心性大变,整日焦躁不安如坐针毡,不是无端的冲大臣幕僚发脾气,就是吼骂身边的侍女王妃。

就连一向疼爱有加的华容公主,都冷脸相向,还偶尔丢下几句怨愤不满的废话,好像是她的家人要有意和自己过不去似的,把气都撒在公主头上。

但多数时间,都是蹴在城头,要么翘首远眺,像是恋人等待情人的出现似的,期待而又焦急;要么就盘腿坐在地上闭目打坐,嘴里还念念有词。

偶有人马进城,他便会惊喜的问道:“是信使么?”

千百次的失望,却换来了*马蹄声的渐渐临近。年迈的鞠文泰终于急火攻心,病倒在床上。

身边再也没了宫女王妃的嬉闹,只有贤淑文静的华容公主,日夜守候在他的身边。

《论语泰伯》曾子言曰‘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话又应在了鞠文泰的身上。

可能是感觉自己的时日不多,鞠文泰的心境变得异常的温柔亲和,凡是见到来看望他的人,总是能想到自己以前有对他不好的地方,诚恳的向人家道歉,安抚一番。

对华容公主更是拉住手不放,生怕一放手她会跑了似的,喋喋不休的说些两人过去的趣事,还说父亲在世时自己就垂涎华容美色,几次都想偷偷拥有,只是华容太过礼仪,没敢造次。

见智盛进来,便一手拉着儿子,一手握住华容,神情慈祥而又恳切道:“想不到我将这么个烂摊子交给了你,我悔不该不听你爷爷临终所说的话,依赖汉人,睦邻四方。”说着,已老泪纵横。

华容和智盛好言安抚一阵,鞠文泰喘息稍定,又将两手交叉,把儿子的手放在华容的手上,温声说:“按照祖上习俗,我死你可以娶华容为后,虽然华容年长一些,但其姿色品行实属难得,你往后要善待于她。”

智盛目光暖暖的瞅了华容一眼,神色恳切道:“华容王后在我心里一直像母亲一样,我要把她赐封为太后,终身敬奉。”

见华容脸上露出了花儿般的笑容,鞠文泰长嘘口气 道:“这事就顺你两个的心意吧。”

说着,缓缓侧脸瞅了门口一眼,声音弱弱道:“敬轩咋没来?噢,是我那天一气之下赶走了他。嗨!我真糊涂,悔不该不听他的话。”

智盛忙道:“我已经派人去请了。”

鞠文泰轻叹口气道:“敬轩比你我有见识,事情看的远,以后你要多听他的,兄弟两个相互照应。”

正在此时,有人突然慌慌张张的来报说:“——报!*已过碛西!”

已经气若游丝的鞠文泰听说,猛然翘起了头,树皮般皱黄的脸面痉挛的抽搐了几下,干涸的嘴唇抖动般的张了张,便重重的落在枕上断了气。

现实的残酷,没有给这位危难之中接任王权的智盛,留下过多悲痛欲绝的时间,*的马蹄声将近,但唯一能靠得住的盟友还不见踪影,这不能不让他心急如焚。

于是,他一面再派出几匹快骑穿越天山,火速向西突厥求援,一面又派人向敬轩报信。

原来,深谙兵法的侯君集,知道高昌早就和西突厥有勾结,这次西征,突厥定然来掺和。

因此,早在陇西就派行军副总管契苾何力,率突厥铁骑两万和亲唐突厥部族共计五万余众,出了嘉峪关就悄然向北,沿红石山顺漠北边缘一路向西。

契苾何力原是铁勒可汗,唐初随母率部族千余户归顺李唐,并在征讨吐谷浑的战斗中立下了赫赫战功,被封为左将军。这回西征,又被钦点为行军副总管,是唐初名将。

在到达西突厥人管辖的独山守捉(木垒)时,沿路响应的突厥人已汇集到六万。未等叫阵开战,独山守捉的守军便开城投降。

契苾何力率领近七万之众,兵逼奇台,仅用两次冲锋,奇台守军便土崩瓦解,溃不成军。及至追赶至可汗浮图城(吉木萨尔县),就见守城的突厥将军主动出城迎接,两下合兵一处,竟有八万之多。

西突厥乙毗咄陆可汗见大事不妙,平时默默俯首的部族都纷纷倒向了唐朝,便率领亲信部族连夜拔帐而逃,不知去向。

这便是足智多谋的侯君集给高昌王使的‘釜底抽薪’之计,难怪高昌援军成为石沉大海。

有时候,事情处在两难之中时,选择折中退出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敬轩心里非常清楚,李世民一旦对西域动手,就不会是小打小闹的动作,有可能要牵动半个西域或是更多。

不管咋说,人家都代表的是朝廷,是正义之师。而高昌王只不过是螳臂当车,自不量力罢了。

帮助朝廷攻击高昌,保住了忠却失去了情和义;和高昌携手对抗*,虽保全了情义却成为不忠不孝的逆流反贼。思前想后,不如一走了之,谁也不帮倒还干净。

于是,便虽商队沿天山以南商道,缓缓朝着霍城的方向走去。

有时候,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难怪古人有‘借酒消愁愁更愁,拔刀断水水更流。’的诗句。尤其是牵扯到情感和道义层面,就更加的无处躲藏,因为,它已装在你心里。

同样的景色,同样熟悉的路线,同样的驼店和同样热情洋溢的老板娘,加上三妹有意无意的说笑打趣,都未能丝毫挪动压在敬轩心中的石头。

一路上沉闷压抑好不容易到了铁门关,敬轩像是体会到了压倒骆驼最后一根稻草的感觉。

他下马朝后踉跄几步,指着雄关漫道的铁门关,声音低沉道:“你们前走,我要回去。”

说完,便和三妹跨马飞奔而去。

第一百二十八章 沙尘漫天

侯君集可是位唐朝名将,早年跟随李世民南征北战,曾立下了赫赫战功。

后随李靖灭突厥剿杀吐谷浑功绩卓著,与尉迟恭鼓动李世民‘玄武门之变’并取得成功后,即被李世民器重,封其为左将军,潞国公,后任兵部尚书,也是位响当当的人物。

得知西突厥已被契苾何力击溃西遁,便不慌不忙,大张旗鼓的先从高昌外围的田野小城着手,采用各个击破,步步为营的战略战术,缓慢推进。

就连高昌举国哀葬被惊吓而死的国王鞠文泰,兵散城外,民无战心,全城都笼罩在悲悲切切的阴霾中的大好战机,侯君集都未趁机掩杀夺城,而是表现得熟视无睹,与己无关的样子。

大将胡泰实在不明就里,便僵着锅底似的黑脸,虎目半睁,声音怨怨道:“也不知大总管是咋想的,要是我带本部两万人马突袭皇陵,您带大军趁虚攻城,定能一举荡平高昌。”

侯君集淡淡一笑,断梁胡须随着微黄的瘦脸左右摆动了几下,一双羊眼喷射着狡黠的微光,缓缓道:“你可知道,猫捉住老鼠后为啥不即刻吃了么?”

胡泰‘哈哈’一笑道:“这咋不知哩?是猫想玩老鼠呗?”

侯君集紧追问道:“那它为啥每次都要耐心玩老鼠哩?”

胡泰“这这”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侯君集‘嘿嘿’一笑道:“看来,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猫玩老鼠并非是它有玩老鼠的嗜好,而是要让其它老鼠看见,自己捉鼠就像玩的一样,要让老鼠见到自己就骨软筋麻走不动路。”

胡泰像是恍然大悟般的一拍脑门笑道:“您是要玩高昌这只老鼠,给西域其它的老鼠看哩”

侯君集‘呵呵’一笑,道:“看来,你小子还没傻到没救。想那高昌不过是人口不足四万的小地方,皇上用得着出兵二十余万,还派出你等几十员身经百战,各具特长的战将么?

西域虽然都是些人口不足十万的小国,但牵一发动全身,这次出兵的目的,就是要让丝路沿途各国,都看清楚大唐的强大和仁慈,最好是相安和平,否则,高昌就是他们的下场。

出兵不是要消灭那个国家或部族,而是起到威慑保护的作用,在互惠共赢的基础上,保证东西方货物文化的互通交流。皇上用在西域的心思,可不比汉朝的刘彻少。”

胡泰和众将们听了,顿时心中豁然。

高昌自从被柔然人的铁蹄蹂躏洗礼过后,就已清醒的认识到,以往木制栅栏,只能挡住牲畜的侵扰,而无法挡住外族的马蹄;遥遥可见的木桩石磊标记,只能代表友好的分界线,而阻挡不了强盗的屠刀。

于是,在几代汉族王公的大力提倡下,高昌的大小贵族封地,便逐渐有了坚实高耸的土夯城墙。为此,统治者们还特意派人,专程前去汉王朝为阻挡西域部族的侵扰而修建的西长城取经。

对于高昌各地围墙耸立的情况,智勇双全的侯君集是早有耳闻,他在并出陇西前,就为攻城掠地做了充分的准备。

遇到沟壑,他便用柴草树木填沟开路,遇着高墙阻拦,他便用早已准备好的抛石机,撞墙车开道,往往打的守城军兵无处躲藏,鬼哭狼嚎,甚至是粉身碎骨血肉一片。

李唐大军就像是缓缓而行的野牛,几乎无法阻挡它的脚步,十几万人马扬起的滚滚沙尘,渐渐漫向了高昌王城。

敬轩和三妹正纵马从通往焉耆的岔路口经过,只见一片白杨树后,腾起一股浓浓黄尘,隐隐传来轰轰如雷的马蹄声响。

敬轩摇头冷笑,知道是见风使舵的龙突骑支看李唐大军得势,前往落井下石,趁火打劫。于是,便立马路口,静静以待。

不一会,果然年已花甲的龙突骑支在前,锦袍玉带,跨马昂首,像是迎娶新娘的新郎般兴奋而又趾高气扬。身后是清一色的骑兵,彩旗飘扬,钢刀闪烁,像是去打仗,有像是故意在张扬。

见队伍临近,敬轩放马缓步迎上道:“大王如此严整,不知是要去哪里呀?”说着,躬身一揖。

龙突骑支‘嘿嘿’一笑,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道:“今李唐大军教训高昌,皇上命我协助。哎呀,王命在身,我也是没有办法呀。”

敬轩淡淡一笑道:“唇亡齿寒的道理,大王想必比我清楚,你和高昌毕竟是睦邻,鞠文泰纵然有错,听说他已经亡故,您是前辈,应放智盛小侄一马,今后两地也好相互有个照应。”

龙突骑支仰天‘哈哈’一阵狂笑道:“鞠文泰那个蛮横的老贼,两次劫掠焉耆,我恨不得生啖其肉,就是死了,我也要在他坟头尿泡尿。”

见敬轩还想说啥,龙突骑支傲慢的摆手道:“我知道你和高昌的情感,也敬佩你在商道上的威望,但今天这事请你最好不要插手,高昌的血我是喝定了。”说着,轻蔑的瞅了敬轩一眼。

敬轩声音变得冰冷道:“那我非要插手呢?”

龙突骑支略微的懵愣了一下,刚想说啥,只见身后窜出一员身形魁伟的大将,胯下枣红马,手持大弯刀,虎脸怒目便冲向了敬轩。

未等敬轩做出反应,身侧的三妹便突然纵马迎上,也不搭话,见那厮举刀砍来,便抬手甩出链锤顺势前拉,就在那厮身子未稳之际,猛然飞腾而起,拧身一击漂亮的‘玉兔蹬月’,便将那厮踹落马下。

顿时,便有十几个焉耆兵将蜂拥而来。

敬轩嘴角挂出一丝轻蔑的微笑,突然腾身而起,在半空中舞出一个漂亮的‘鹞子翻身’,眨眼间,已然落在了龙突骑支的身后。

只见他足立马背,怒目众将,寒光凛凛的阚龙剑紧贴着龙突骑支的脖颈。同时大喊一声道:“都别动!不然,他人头先落地!”

龙突骑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得一时像是僵在了那里,懵愣半天才声音颤抖道:“听他的”

就在几人恹恹而又不服的刚刚退后几步,就见自高昌的方向,一匹快马风驰电挚而来。

滚滚尘埃和漂浮在高昌上空的漫漫沙尘,缓缓连在了一起。

第一百二十九章 顺则得昌

顺字给人的感觉总是美好的,就连它组成的词大都是充满了喜庆和愉悦,不信你就查一查。

细流虽然百转千回,曲曲绕绕,但最终还是流向大海的怀抱。仔细观察,小溪的每一个转折点,无不是顺的结果。因此,古人一再教导我们要向水学习,是很有道理的。

鞠智盛虽然没有他爹那么固执霸道,却也走不出统治者们以我为尊,喜欢高高在上的自私。虽然他极力主张远和李唐,近睦四邻,但到底不是高瞻远瞩,运筹帷幄的开明君主之风,而是因为胆怯。

固执狂傲的父王已被李唐大军的隆隆铁蹄声惊吓而死,按理应该是向唐示好,以求安邦救民的大好时机,然而,自私自保的力量,让他没有做出主动积极的求和举措,而只是想着如何保住王位,如何抗拒李唐大军。

致使李唐大军像水漫大地般的,逐渐淹没了高昌的大部分田地和城郭。好在李唐大军旨在威服而不滥杀,这便让饱尝战争激流中的黎民,有伸出水面喘息的机会,也渐渐感到大国的宽广胸怀和威力不可阻挡。

尽管李唐大军铁蹄扬起的沙尘,已经弥漫了整个王城,但软弱无能而又胸无大志的鞠智盛,依然沉浸在突厥兵马突然出现在天山以南;敬轩立马横枪,带领江湖朋友挡住了李唐大军去路的幻想中。

依然不停派人寻找乙毗咄陆可汗下落,和敬轩的消息,这是他目前唯一的两根救命稻草。

敬轩收起宝剑飞身下马,立于龙突骑支的马前躬身一揖道:“事发紧急,多有冒犯,还望大王海涵。”

龙突骑支像是还未从惊怵幻觉中回转过来,花白的胡须在微微的颤抖,像是被时缓时急的微风吹拂一般,黑褐的嘴唇痉挛般的张了张,又没能说出什么。

敬轩仰首诚恳道:“请大王在此等候一天,我即可就去与*斡旋,希望能让高昌黎民躲过这场无为的灾难。”

正说着,就见一匹快马已奔驰近前,马上人飞身而下‘噗通’一声跪倒尘埃,失声道:“请大侠救救高昌!”

敬轩赶忙扶起那人,回头冲依然懵愣在那里的龙突骑支说了声:“等我消息!”便与三妹飞马而去。

侯君集虽然没和敬轩照过面,但他的大名却早有耳闻。这不光是在与世民抗击突厥,抵御薛举一举剿灭郭猛反贼的战役中,声名显赫。

而且,世民也常常在众人面前提起,他有敬轩这样一个武功盖世,重情重义又救过自己性命的义弟。

敬轩的造访,在侯君集的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客套寒暄几句,敬轩便开门见山的表明,自己是为高昌而来。

静默片刻,侯君集面显难色道:“按说有您出面说话,我当立即撤军作罢,然,皇上的习性想必您是知道,他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我只是个带兵之人,还望体恤下官的难处。”

敬轩沉吟片刻,淡淡一笑道:“我此来目的,并非是要劝阻大人进军,而是想和大人商讨一个折中办法,既不违朝廷之愿,又能让高昌黎民免遭涂炭。”

侯君集果断道:“那只能让鞠智盛出城投降!否则,定要血刃相见。”

敬轩沉吟道:“能否保证其老小安然无恙,今后也不受责难*?”

“这个肯定,朝廷出兵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赶尽杀绝,地方还须地方人来治。只要他诚心归顺朝廷,从此不再作乱,朝廷是不会为难他的。”侯君集底气十足道。

怀着喜忧参半的心情,肩扛着隐隐的负重,敬轩和三妹连夜便进了高昌城。

敬轩的从天而降,无疑让六神无主的鞠智盛如久暗见到了太阳。当欣喜难耐的情愫还未润遍全身,敬轩的话语又让热到极致的新王落入了冰窖——他不愿出城投降。

死一般沉默的氛围让屋里空气变得粘稠了起来,以至于让人呼吸都变得有些艰涩。望着失望沮丧的像个待宰羊羔似的鞠智盛,敬轩心如刀绞。

昔日尿尿和泥的玩伴,无话不说的兄弟,养尊处优而又诸事不用操心的王子,爬到权力顶峰的结果,却是让他生不如死。

敬轩长嘘口气,声音尽量柔和道:“你现在已经失去了和谈的时机和筹码,李唐收服高昌势在必行。不过。我明日还是愿意陪你前去一试。”

侯君集的大帐里,气氛凝重,话语显得少而简短。当被霜杀过得茄子似的鞠智盛说明求和的请求,侯君集只说句:“若不看在敬轩的面子上,我早乱棍打出了你!”

侥幸拖延,往往是愚蠢者们的通病,它不仅于事无补,而且还会因此失去了回头挽救的大好时机。

满腹情愁的月,总是把自己隐在缠绵的云絮里,偶尔露出个溜圆的边,也是全无往日的光彩。

敬轩和智盛默默的并马城前,真有些满腹惆怅口难开的感觉。及至分手,敬轩才忍不住嘟囔道:“你若投降我陪你,你若坚守请自便,我实在是无能为力。”

智盛的身子像是微微的颤动了一下,仰望天空长叹一声,便头也不回的默默朝前走去。

然而,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兄弟此次分手竟成了永诀。

昨天的负债,要预支明天来偿还。刀尖上继位的鞠智盛,在对突厥人和敬轩的绝望,和李唐大军轮番的冲杀及抛石机疯狂轰击的双重打击下,不得不在八月初八这个看似吉祥而又毫无帮助的日子,带众出城投降。

自此,鞠氏高昌从鞠嘉立国,到鞠智盛被灭,凡九世一百三十四年。高昌君臣与豪族被全部迁往内地,以往富饶一方的高昌城,被心存私心的侯君集洗劫一空,中饱了私囊。

由高昌招来的这次战争,显然要结束一段历史,但这种结束又一味着什么呢?是跌入更深的长夜,还是迎来一个黎明?

问题的解答权,已不属于高昌。

第一百三十章 死灰复燃

不论是哪个行业,只要人们需要,它便有了生存的土壤。

丝绸之路自汉朝打通以来,就为东西方的人们拓宽了视野,丰富了生活,进而促进了行业的发展。

就因为东西方的人们都需要它,所以,它便像农民种植粮食一样,不会因为政权的变化和朝代的更迭而消失。唐自灭高昌后,就将该地改为西昌州,设置安西都护府,首任都护名叫郭孝杰,也是个厉害的人物。

李唐灭高昌的威势震撼了一山之隔的可汗浮图城,正当契苾何力,所率势不可挡的突厥大军刚刚逼近,见风使舵,善识时务的西突厥叶护阿史那步真,就早早打开城门,率众降唐,唐在此设置庭州。

伊、西、庭三州的设立,为唐进一步经营西域打下了必要基础,也在畅通南北商道中起到了重要作用。

故乡的变迁和失去小时玩伴的阴影,并未笼罩到唐庄,相反,媚儿的顺利分娩,和阿依古丽肚子的渐渐鼓起,却让这个热闹而又和谐的大家庭充满了欢乐。

望着虎头虎脑,长得和鹏飞小时几近相似的小家伙,董宏匍匐尘埃,泪如雨喷,双手拍打着地面,欣喜的喊道:“老爷、太太,董家有后了!”

敬轩的商队和镖局都已走上了正规,平日里没啥重要的买卖,他也不用次次都随商队出行,倒也显得悠闲了起来。

都说人闲思虑多,这话真的不假。敬轩虽说身子闲了,脑子却一刻也没闲着,高昌的阴影像是风吹密云般,很快就见到了蓝天,但另外的两件事却让他隐隐有些担心。

一是自己不同意师父将独门暗器‘曼天雨’传给儿子李晖,理由就是这娃性子急出手恨,怕他会伤及无辜。为这,儿子负气出走,闯荡江湖,虽说师父打发思璇一同前往,但还是令他感到不安。

二是听说焉耆王龙突骑支近来和西突厥来往过密,还将自己的小女许配给了人家,担心他要扮演第二个鞠文泰。

虽然自己和这个胸无大志,目光短浅的焉耆王没有多少交情,人家也没给自己面子,依然借着*威势,对高昌进行了一番报仇式的大肆抢劫掳掠。

但敬轩还是不希望战争的烟火,再次席卷到西域,因为大碛道的开通,对于丝路南道来说,焉耆就意味着代替了当日的高昌,成为了东西商道的要塞。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诗人本是用来赞誉青草的顽强和生生不息,但在这里比喻突厥人的生存能力也恰当不过。

老奸巨猾的西突厥乙毗咄陆可汗,见李唐大军规模庞大,来势汹汹,加之几个部落又像墙头上的草似的,东摇西晃,知道自己若要逞强,必将成为高昌的陪葬品,而被李唐大军一口吞掉。

于是,连夜拔帐,带领亲己的王公和部族们,一路西盾,蛰伏山坳,静观其变。

长期游牧征战的突厥人,他们就像机灵的沙鼠,见到狡猾的狐狸,就躲进洞里不出,等危险过后,便又大摇大摆的出现在绿茵茂盛的草丛。

当外族强大时,突厥人就是安闲的牧民;当需要反击时,只要首领发出信号,这些牧民便立刻会变成手持弯刀,跨马征战的勇士。而且,他们遍及草原,一呼百应。

当李唐大军扬起的滚滚尘土,渐渐消失在陇西时,这些沙鼠般的突厥人便渐渐的露出了头,乙毗咄陆可汗的势力不但仍就占据半个天山北麓,而且,将扩张的魔爪伸向了天山以南。

自作聪明的焉耆王,见突厥人像漫山遍野的青草似的无法根除,且越来越强大,而隔山隔水后娘般的李唐,也是鞭长莫及,于是,便又活动了心思。

主动巴结交好突厥人,还不惜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乙毗咄陆可汗的大臣屈利啜的弟弟,以期结为唇齿之好。

屈利啜的到来,让龙突骑支这位长期受到高昌限制欺压的国王,如沐甘雨般的舒服。

欢愉的晚宴中,年近花甲的焉耆国王,冲目空一切而又满腹韬略的屈利啜,笑容可掬道:“我与李唐亲近,无非是为借其开通大碛道,卡住高昌的咽喉。

万万没想到鞠文泰那个老王八,竟然彻底惹恼了李世民,倒落个人死国灭的下场。也好。日后的天山南北,就都是你我的天下。”

屈利啜阴阴一笑,干瘦的脸面上几根稀稀落落的胡须,风吹野草般的抖动了几下,鹰眼滴溜乱转道:“李唐的铁蹄再硬,也踏遍不了广袤的草原。中原汉人再多,也抵不住天山南北的风沙。

只要在山南将焉耆和龟兹连成一片,天山东头还有我们草原英雄阿史那贺鲁统领的三大部族,整个西北都是我们突厥人的天下。”

望着屈利啜不可一世的样子,焉耆王挂满花白胡须的脸颊微微的颤抖了一下,谄媚一笑道:“您看小女和贵弟啥时成亲为好?。”

屈利啜不假思索道:“三天后来接人,日后,你我就是亲戚。”

都说历史会重演,古人又说:‘温故而知新。’说明有些事情,在特定的环境和时间,还会重复。既然知道要重复,人们咋会不朝好的方向转变,而要重蹈覆辙呢?

究其原因,是人们大都有自以为是的侥幸心理,自信认为,自己肯定不会像他。结果,恰恰又成为后人嗤笑的对象。

如果说,李唐的橄榄枝让焉耆王有种流浪儿遇到有钱干娘般的喜悦,那么,和西突厥沾亲就如同耗子披上了乌龟壳,根本没把猫放在眼里。

突厥人接走女儿的喜气还弥漫着王宫,就见敬轩高大魁梧的身子出现在了王城。

敬轩的到来,既让焉耆王感到惊喜不已又让他深感意外和些许不安。喜的是敬轩不计前嫌,还能来看自己,意外不安的是,怕敬轩要为高昌的事情兴师问罪。

尽管如今和突厥人是亲戚,但敬轩在商道上的威望以及神鬼惧让的能耐,就让他心里发怵。那天剑抵咽喉的情景,依然像缕灰暗的阴霾,萦绕在脑海挥子不去。

然而,敬轩的一番谈话,却让他在一阵轻松惬意之后,又陷入了隐隐不安之中。

第一百三十一章 英雄辈出

趾高气扬而又心怀忐忑的龙突骑支,本以为敬轩是来为高昌一事兴师问罪,没想到,敬轩只用高昌的今天,来劝说他认清形势,不要重蹈鞠文泰的覆辙。

见焉耆王嘴里应承,但脸上奸猾轻蔑的笑和藏在骨子里的侥幸自大,却掩盖不了他目光短浅的真实想法,敬轩依然苦口婆心道:“你别看李唐远在千里之外,留给郭孝杰的兵马不多。

但‘西、庭’二州隔山相望,伊州又互为犄角,西域一旦有事,郭孝杰便能在短短三天之内调集起一二十万兵马,而后续源源不断。

别说突厥人靠不住,就是能靠住,他们也是自顾不暇,李唐收拾他们是迟早的事情,何必去招惹那头雄狮呢?”

龙突骑支像是有些触动,轻叹口气说:“你也是知道的,现如今我夹在李唐和突厥人之间也是左右为难,贤侄所言,我定当认真掂量。哎呀,只要贤侄不计前嫌,让所统商队都从焉耆经过,就算是看得起本王了。”

焉耆王的假意应承和热情的招待,并未减轻敬轩心头的重负,儿子负气出走的不快,一直像块无形的石头般压在心头,隐隐作痛。

赑老给兄妹两外出历练的期限早过,二人却杳无音讯如石沉大海。近来江湖传闻,有对人称‘雌雄双侠’的男女后生很是了得,但敬轩也吃不准是否与晖儿和思璇有关。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隔辈亲’。这些民间俗语是很有道理的。敬轩十岁便没了父亲,是母亲含辛茹苦的将他养大。

虽未受到饥饿冷苦的折磨,但也是打小帮着母亲干活,料理家务,对母亲更是百依百顺,恭敬有加。母亲的忠厚贤德,知书达理和遇事沉着冷静,深深的影响着敬轩。她疼爱敬轩,但从不溺宠纵容。

但到了李晖这辈,情形就大不一样,儿子打小就生活在富裕气派的唐庄,母亲阿依古丽是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她只知道生育和疼爱,根本不知咋样养育。

而古丽雅见到孙子就忘乎所以,恨不得将自己的脑袋都交给孙子玩,外婆殷婉就更是把小的们疼爱的不知咋样才好。因此,才有了晖儿自私任性,以我为中心的刁蛮性格。

都说‘虎父无犬子’,‘名师出高徒’是有一定道理。李晖和思璇虽然打小娇生惯养,是在蜜罐里长大,但都生性好武勤学苦练,虽然在其它方面偷奸耍滑,但练起功来却一点也不含糊。因此,尽得师祖不老赑的真传。

师祖给兄妹两传授的暗器都是‘疾风百叶’,就是双手同时可发出像榆树叶形的飞镖,而且,单手一次可发一到五只。这也是赑老前辈研习的独门暗器,在江湖中有一定声威。

但李晖还觉不满足,很早就在垂涎父亲的‘漫天雨’。并且自信,只要自己出师踏上江湖的那一天,父亲肯定会传给自己。不想,却被父亲断然拒绝。

意想不到的一盆凉水,让李晖从头凉到了脚跟,竟然不等和父亲招呼一声,便负气步入了腥风血雨的漫漫江湖。

俗话说:吃谁家饭,像谁家人。这话也不完全对。英俊白净的敬轩和美丽可爱的阿依古丽生的李晖,自然是继承了二人长处,生的比父亲还要俊美。

而过继给飞花的思璇,却神奇般出落得竟和从未见过面的挂名母亲长得有几分相像。只是身材略显的娇小些,白如脂玉的脸庞,双眉间多了个小米粒大小的朱痣。

由于两人在江湖中双出双进形影不离,打架一起上,聚会双双到,而且姓氏不同亲密无间,人们都道他俩是对恩爱的鸳鸯侠客。也不容二人遮遮掩掩的解释,江湖人便早早送二人名号‘雌雄双侠’。

兄妹俩是奉师命步入江湖历练,二人同行的目的,一是相互有个照应,二是师父怕李晖性急爱冲动,让思璇在旁提醒劝阻。不想,却落了个双侠的称号。

江湖中的名号一旦传开,那就像店面的招牌似的一成不变。而且,由于兄妹二人武功高强,爱憎分明,凡遇不平之事,总要过问一二,为人主持公道,杀恶济贫伸张正义,美名便很快传遍大江南北。

既然得了‘雌雄双侠’之名,兄妹两也就不做过多解释,倒也免去不少蜂迷花红的闲事。

在侯君集征讨高昌之际,赑老就曾向弟子们说过,契苾何力是个好汉,自己和他父亲是昆季,和她母亲还有在一个毡房睡觉的情分。

因此,这回兄妹两入关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受师父所托,到陇中的凉州(武威)拜访契苾何力的母亲,被李唐赐封为姑藏夫人的突厥女人。

当年过花甲的突厥夫人听说和自己曾有过几次温情的不老赑还活着,风韵隐现的脸上,竟然挂上了一串晶莹的喜泪。并说,请他们回来时再来一趟,她有东西要带给不老赑。

兄妹俩畅游一番漫漫江湖的刀光剑影和快意恩仇,品味着扬名立万的快感,掐着和师父的约期,谈笑风生的原路返回。

但在临近凉州地界,街头巷尾和茶馆饭店的窃窃私语和高谈阔论,却引起兄妹二人的注意。

大致内容是,就在十天前,在漠北称雄一时的薛延陀真珠可汗乙失夷男,派人骗走了姑藏夫人,其部反唐势力,对前来探亲的契苾何力劝降不成,就索性灌醉绑送薛延陀。

眼下,甘、凉二州,几乎成为薛延陀的势力。李世民为了和好薛延陀,还打算将女儿新兴公主嫁给真珠可汗为妻。

兄妹二人听说,不由得火起侠生,心里骂着薛延陀的卑鄙霸道,又怨着李唐的软弱宽容。竟为安抚一个野蛮部族,忍心将自己的亲生女儿推进火坑,真是丢尽李家脸面。

有道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艺高人胆大。英雄豪气和侠肝义胆让兄妹俩即刻做出决定:暗探薛延陀,伺机救出契苾何力母子,阻挠李家将女儿嫁给野蛮人。

不想,兄妹俩这一去,便被卷进一场茫茫草原的腥风血雨之中,为此也初定了他们的人生轨迹。

第一百三十二章 草原夜色

兄妹主意已定,匆匆让西去的驼队给家带个信,便寻着押解契苾何力战马的足迹,一路朝着漠北的独逻河流域追去。

李晖兄妹是和那伙人前后脚到的河南岸,几个如狼似虎的铁勒人将捆绑着双手的契苾何力,像捆生羊皮般的扔在真珠可汗的牙帐前。

只见身子滚圆得像个立起的马熊似的真珠可汗,假惺惺的赶忙上前,亲手解开契苾何力的双手,一副亲密有加的样子说:“哎呀,你是草原上空闪烁的星星,我乙失夷男的好兄弟,就让我们共享漠北草原的马*酒吧。”

契苾何力慢慢站起身,活动一下被捆酸麻的手臂,伸手猛然抽出身边一个铁勒人的佩刀,就在众人惊愣之迹,抬手扬刀割下自己的左耳,就着飞溅的血迹大声吼道:“岂有大唐忠烈之士受你等侮辱?天日昭昭,望尔等知道我之真心。”说着,便将刀耳同时扔在地上。

真珠可汗像躲避脚下毒蛇般的退后几步,惊魂稍定,便恼羞成怒,‘呼啦’一声拔出明晃晃的弯刀,抬手就要砍下契苾何力的头颅。

就在身形高大的契苾何力闭目待毙之际,牙帐珠帘摆动,真珠可汗的爱妻声若黄莺,形似杨柳,玉碗轻扬朝可汗呼喊招手。

真珠可汗顿时懵愣了一下,便软软放下弯刀,朝牙帐走去。这位目空一切的草原苍狼,谁的话都可以不听,唯独在这位年轻貌美,而又风情万种的爱妻面前,腿便不由得矮了半截。

见可汗支楞着两眼走进牙帐,女人先温情的在他脸上抚摸了一把,柔声道:“我看那人是个忠勇仁义的汉子,若能劝降,可汗无疑如虎添翼。既然你俩兄弟相称,这事就有我来办,不信他不瘫软在我的怀里。”说着,目光温媚的瞅着可汗。

虽然乙失夷男兄弟俩共享着十几个女人,但唯独这个从突厥贵族家弄来的女子,从没让其他人碰过,而对她又是言听计从。

听说爱妻要以色降服契苾何力,虽说心里不舒服,但也不好拒绝,毕竟她是为自己好,又不违反部族规矩。更何况那柔情似水的样子,早已溶化了真珠可汗的身心。

李晖兄妹打小接触突厥人,知道这些游牧在草原的野蛮人,不怕牲畜遍地,不嫌女人成群。所以,早在进入漠北之前,思璇就是一副干练儒雅的公子打扮。

两个看似乳臭未干的白净小子的出现,并未引起铁勒人的足够重视,他们以为是过往商队的人在此看热闹。

契苾何力割耳明志的壮举,极大震撼了李家兄妹的心灵,顿时对这位身形魁伟,面色黑红粗糙的铁勒汉子,产生深深的敬意。暗自决心,一定要设法救出这位铁骨铮铮的忠臣勇士。

看押契苾何力的帐篷周围,几十个手持弯刀火把的军士,将不大的帐篷围得水泄不通,单凭李晖兄妹俩,要想在不惊动铁勒人的情况下救人,是有一定难度。

不管白天的太阳多么的热情,每到夜晚微风徐起,广袤草原便被笼罩在一派浓浓草香里。

沁凉的风,玉润的月,曲美优雅的小溪隐隐闪烁,碧蓝的苍穹像是倒扣的海洋,深不见底。一切都显得那么的寂静而神秘。

李晖站在坡顶,赏视了一番草原夜色,频频瞅着远处人头涌动火把相接的帐篷,轻摇了摇头,略带丧气的嘟囔道:“要是父亲把‘漫天雨’传给我,定叫那帮野蛮人顷刻倒地。”

思璇抿嘴一笑,眼睛像是落入水中的星星般闪烁了一下,轻声道:“就你那急性子,父亲不传你是对的,要不然,上次在鲍家堡和杨庄,你还不定要伤及多少无故哩。”

李晖不屑道:“管他哩,只要杀个痛快就行,谁让他们与恶霸坏人为伍。”

思璇微嗔的白了李晖一眼,嘟噜着小嘴道:“师祖明智,不让咱在暗器上喂毒是对的,如若不然,就你才出道便要背上不少的人命。”

见李晖沉思不语,思璇又颇有耐心道:“给你说过多少次了,那些在富人家帮凶的人,多是为了混口饭吃,不能等同恶人轻易就结过人家性命。师祖常说,上天有好生之德,得饶人处且饶人。”

李晖冲她‘嘻嘻’一笑,伸手亲昵的搂着思璇的肩膀,一副赖赖的样子道:“你就像个絮絮叨叨的管家婆,难怪江湖人都以为咱俩是对亡命鸳鸯,还送了个‘雌雄双侠’的名号。

思璇一抖肩膀怨声道:“还好意思说哩,人家都以为我是你的人,谁还想着来娶我么。”

李晖‘嘿嘿’一笑,阴阳怪气道:“不害臊!这就想着要嫁人哩,赶明儿让爹爹在长安城摆个擂台比武招亲,我李家的女婿,也得是个响当当的人物。”

思璇轻扭香肩,略显羞涩道:“我才不稀罕擂台招亲哩,只要摘掉你我假夫妻的帽子,想娶我的男人,怕是要踩断了门槛。”说着,自己先低头‘咯咯’的笑个不停。

正说笑着,李晖突然轻捏了下思璇的肩膀,拽起她便朝身后的一片小树林隐去。

思璇和哥哥打小都练就了父亲那般的静听功,只是思璇尚在忘情的嬉笑中,而李晖却听到五十步开外,有人悄然逼近。

一抹薄云多情的缠绵了满月,漫天的星也像是借机偷懒似的,竟也疲乏的连眼都难得眨一下。绿茵铺就的大地,颜色显得更深了起来。

微风拂动,似有脚步声慢慢朝前移动。单凭轻若灵豹的细微响声,就不难判定,来人是个绝顶的轻功高手。

见一道黑影,像缕浮云似的轻舔而过,瞬间便消失在不远的草丛里。

大地依然像死一般的沉静,就连小溪里的青蛙,都知趣的闭上了吞天的大嘴。李晖听到了思璇的心跳声。

李晖侧耳静听一会,断定只有一人,而且就隐藏在前面的草丛里。是敌是友尚不清楚,冒然现身又怕遭人暗算。

于是,李晖便一面扬声朝前喊道:“是朋友就请现身,是仇家请明早日上杆头再来此相见。”一面暗暗摸出几个‘疾风飞叶’扣在手里。

没想到,刚想抖手抛出,却被思璇将手抓住,以静音传递的功夫道:“只用一个探个虚实就行,我听的好像是个熟人。”说着,便从李晖手里摸出一枚钢制树叶,‘嗖’的一声,朝不远的草丛射去。

草丛微动,只听得空中‘叮’的一声脆响,一点微弱的火星闪过,便听有物落地的声音。

随即对面扬声道:“对面莫非是‘雌雄双侠’么?”

李晖随即道:“正是在下,请问阁下是那位高人,能否现身一叙。”

话音才落,只见前面黑影一闪,快似流星般的飘来一人,同时欣喜道:“在下‘白面判官’任杰,寻访大侠踪迹已多日。”话音未落,人已飘然面前。

第一百三十三章 情为何物

李晖和思璇听说,欣喜上前拱手道:“原来是任杰兄,自咸阳一别,算来也有数月,不知寻在下所为何事?”

任杰拱手还礼,淡淡一笑,目光却在思璇的身上滞了一下道:“穆大侠男装也是这般的英俊美丽,真让在下险些不敢相认。”

见思璇抿嘴一笑,任杰像是一副释然的样子道:“守孝三年已满,家中别无牵挂,打算放心在江湖中走走,这便想起了‘雌雄双侠’。”

李晖伸手亲昵的拍了拍任杰的肩膀,戏虐道:“你是咸阳富家子弟,我可长在西域蛮荒之地,来寻我便是寻苦吃。”

任杰‘哈哈’一笑道:“正是要随兄一道领略大漠草原风光,我喜欢粗犷豪迈之韵味。”

思璇‘吃吃’一笑道:“看你文弱的像是一介书生,就不怕蛮女吃了你。”

任杰‘哈哈’一笑道:“草原大漠有像穆女侠这等人物,想必这里风景独好。”

李晖轻轻在任杰的肩膀捣了一拳,豪爽道:“那就请你先尝尝草原的马奶酒吧。”说着,三位情投意合的豪侠,便朝小溪边买酒肉的毡房走去。

任杰家在咸阳世代经商,也算得上是个富庶大户。兄妹三人,哥哥随父从商,妹妹早已嫁人,他自幼酷爱练武,后又遇到高人指点,武功造诣也不比李晖兄妹相差多少。

父亲本希望他能考取功名光耀门第,他却屡试不第,索性弃文专心练武,为此,父亲还气的大病一场,不到半年功夫便撒手人寰。

任杰本在钟南山学艺,听到噩耗悲痛欲绝,认为父亲之死是因他而起,从此便在坟旁搭棚守孝三年。

李晖兄妹在追杀一个江湖败类时恰好经过,三人合力将那厮制服并废去武功。三人一见如故,成为贴心朋友。

任杰守孝不便轻离,兄妹两在咸阳的时日,买些酒肉在荒冢野外开怀畅饮,笑谈江湖,因此也就结下了深厚情义。

酒馆老板是个铁勒人,而年轻干练的老板娘却是汉人。见三个青年才俊言语不凡,知道定有些来头,摆好酒肉,又在炭火炉上放下一壶奶茶,便温笑着转身离去。

坡上一绺两间毡房,坡头那间是厨房,紧挨着是老板住房,坡下三座摆成‘品’字形的毡房,专门用于招待客人。

李晖侧耳静听了一下,又装作解手的样子,在毡房四周机警的扫视了一眼。这个时辰,草原上除了夜出觅食的动物外,大都进入了梦乡。

夜空像水洗般剔透,如盘的月依然痴痴的注视着大地,像是在等待梦中的情人,又像是回味着难忘的温情,总是一副玉容含笑的样子。

当听说了李晖他们此行的目的,任杰欣然笑道:“总算能轰轰烈烈的干点正事了。要咋做,在下静听吩咐。

李晖欣喜一笑道:“有任兄相助,便有了五成胜算。我踏摸过了,牙帐和看押人的帐篷周围兵将太多,白天更本无法下手,既是勉强得手,也逃不出铁勒人的追杀,只有在夜里伺机下手。”

敬轩知道只要在西域谋生,就必须会说突厥语,因此,他几个孩子打小就会说突厥和回纥语。

怕人多目标大,李晖就扮成突厥小子的模样,一人漫不经心的前去查探。

夕阳乍现,青草依然,羞怯的小溪,还是显得那么的欢快无忧。饱食的鸟儿也开始三三两两自头顶掠过,清婉的鸣叫像是在分享着各自的成果。

思璇独自一人在小溪边的柳树下,一会翘首远望,一会又手拿树枝在小溪里搅动着什么,还不时发出阵阵银铃般的笑声。

任杰在坡后凝视良久,踌躇在三,脚步还是不由自主的朝前走去。

古代人最为讲究,‘男女授受不亲’、‘朋友妻不可欺’已是人们为人的基本准则。任杰并非是专为领略大漠草原的风光而来,他是为了思璇。

自打和思璇在荒冢第一次见面,任杰就有种似曾相识的亲切感,虽然知道他俩就是近来名震江湖的‘雌雄双侠’,明知自己和思璇根本没有可能,但也十分愿意和他们在一起,至少可以每天见到思璇。

情到底是何物,古今文人墨客始终都没能有个确切定义。它有时就像钻进心里的魔鬼,迫使你做出一些连自己都感到莫名奇妙而又不能自拔的事情;

有时,它又像缕初春的暖阳,让你心醉,令你舒畅的不忍离去,恨不得将整个的身心都融化在里面。

这种奇妙的东西,佛家将它归结为宿世的情缘。

既然是缘,总会有个结果。奇怪的是,有人却甘心情愿为这种不结果的雄性银杏树守候终身。不知是魔的力量,还是为令人心醉的舒畅,反正任杰已深陷其中。

自从心中刻进了思璇,任杰就觉得天下女人都素然无味,就连多看一眼的意愿都没有,满脑都是思璇的影子。让他挥之不去,又不舍挥去。

他是读书人,礼义廉耻的斯文在他身上尽显,虽然偶尔冒出的非分之想令他心跳脸红,然而,在面对思璇时却极力显出彬彬有礼,温文尔雅的样子,从不敢越过雷池半步。

虽然和思璇见面的机会不少,但二人单独在一起的聚会却不多,即便是有,任杰也是有意回避,从不将自己的相思露出分毫。相反,思璇平时无所谓的大气,又不得不让他感到心悸惶恐。

思璇有静听的工夫,任杰随龟行似的相拒五十步远,震荡的信息已经传到她的耳内。

只见她天真烂漫的冲任杰招手道:“快来看!水里有鱼!”任杰迟疑了一下,还是加快了脚步。

都说‘做贼心虚’,那暗恋人家妻子就更是有悖道德,不和纲常的丑事。任杰不能自拔,只能将这股浓浓的恋情深深的埋藏在心底,只有他自己知道。

然而,水藏不住鱼,雪埋不住金。任杰人还没到跟前,心却狂跳的像要从嗓子蹦出,压迫的呼吸都有些艰涩急促。

他先掬水洗把滚烫的脸,尽力让心跳平息,这才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嘿嘿’一笑道:“穆大侠竟有此雅兴,倒也勾起我的童趣。”说着,便在离思璇几步远处驻足,目光扫视远处,余光却始终笼罩在思璇身上。

思璇抿嘴一笑,声音微怨道:“给你说过多少遍了,叫我妹子,啥大侠小侠的难听死了。”

任杰讪讪一笑,有些语无伦次道:“我们近规矩有些要讲的”见任杰一副窘迫的样子,思璇‘吃吃’一笑,将头扭向一边。

第一百三十四章 草原之爱

见任杰还是迟疑的不敢太近前和自己一起玩,思璇嬉笑着白了他一眼,用树枝指着一弯较宽的溪水欣喜道:“想不到这水里还有鱼哩。”

任杰勾头看了看,却见几个青黑色的小鱼,酷像小蝌蚪似的窜来窜去。清透的溪水,几乎让它们无处遁形,但它们却显出欢快自由的样子。

思璇略显兴奋的样子朝任杰跟前凑了凑,孩子般天真道:“你说会不会有大点的鱼?”

任杰‘嘿嘿’一笑说:“穆大侠不是你怕是想吃鱼了吧”

思璇故作不悦的白了他一眼,顺手拿树枝在任杰的身上轻轻抽打了一下,嘟噜着小嘴嚷道:“叫妹子!要不就叫穆小姐!”

任杰腼腆一笑,垂头低声道:“要不就叫你嫂子吧。”

思璇即刻蛾眉轻挑,杏目圆瞪,玉面桃花融进了玫瑰般的绯红,薄唇透朱,皓齿微露,一副娇中带怨的样子嚷道:“我最不愿人家叫我嫂子!咋说你们才能明白,李晖是我哥哥!”

任杰顿时显得有些慌乱道:“我知道你和李兄亲如兄妹,以后我就叫你穆小姐便是。”说着,一副讪讪惶恐的样子。

思璇故意面如冷月抹红,声似刁蛮公主般的嚷道:“罚你给我捉条大鱼!本姑娘两月都没闻到鱼腥味了,整天的羊肉羊肉,烦死了。”

任杰‘嘿嘿’一笑,赶忙像哄孩子似的应承道:“我这就给你捉,这就给你捉。”说着,便挽袖抹胳膊的忙活了起来。

其实,任杰心里非常明白水浅长不出大鱼的道理,但为了哄思璇高兴,他便有意神情专注的盯视着水面,目光磁石般的罩在水中人影,痴迷享受着那缕淡淡的幽香。

思璇更是急不可耐的样子,像是已经发现了水中大鱼似的,在任杰的身旁窜来窜去,欢快的像个淘气的孩子。

正在久违的欢愉和淡淡暖意中如醉如痴般的徜徉,只见水中阴影一闪,随着一声脆亮的尖叫,思璇身子已失去控制,风吹树叶般漫舞一下,便要软软倒地。

任杰来不及多想,一个健步跃上,便将思璇柔若无骨的身子揽在手臂,本想顺势轻托,思璇便能稳住身子,没想到她不但没借力起身,反而松软在那里。

任杰被这意外的变化弄得有些手足无措,慌忙暗使力气,不料,思璇身子却像团柔软的棉花似的滚向自己怀里。

温软骨酥,香气幽然,娇容咫尺,朱唇半启。任杰像在梦中,又心悸难耐的让他格外清醒。正在慌乱无措之际,只听李晖脆声喊道:“别玩了,快干正事!”

声音传到任杰耳内已成炸雷,他像是被蛇咬似的猛然抽回手,一脸窘迫的刚要对李晖说啥,只听‘噗通’一声,思璇便像捆落棉似的倒在地上,

任杰顿时一急,刚要伸手扶起,就见思璇双腿闪电般一绞,使出漂亮的‘双蛇绞尾’,便将他轻松掀翻在地,随即一个‘鹞子翻身’便直立在二人之间。

任杰尚在懵愣,只听李晖‘嘻嘻’一笑道:“知道我妹妹的厉害了吧?平时我都不敢惹她。”说着,伸手拽起。

见任杰一脸窘迫的还想说啥,李晖摆手道:“你俩赶快弄身铁勒人衣服,在前面坡口等我,再弄匹马。”说完,便拧身朝隐隐可见的帐篷遁去。

经过半天的观察,慢坡前新支起的一顶帐篷引起李晖的注意。李晖非常清楚草原人的习俗,新帐篷往往是用来安置新娘或是待嫁的闺女,或是接待特别尊贵的客人。而且,远处还多了十几个手持弯刀的兵将。

这两天,及没见娶亲又未见有尊贵客人前来,除押解契苾何力的几个铁勒人外,就没见生人来过,除非是要安置公主。

对于草原姑娘要钻尊贵客人的毡房,愿意将自己的身子给了喜欢男人的习俗,李晖是早就听母亲说过,还说了当年自己钻过父亲毡房的趣事。

尽管李晖对男女之事尚在朦胧羞涩之中,但那种让人听起来都感觉甜美的情景,还是多少勾起少年内心的躁动和向往。

太阳刚刚隐没半个肥红的身子,绿草才披上淡淡的金色,就见几个侍女簇拥着一位雍容华贵的貌美夫人缓缓朝新帐篷走来。李晖定眼一看,认出那女子,正是昨天冲举刀要砍杀契苾何力的乙失夷男招手那人。

李晖疑惑的静静看着夫人款款进帐,又见侍女们默默转身离去,正自纳闷,却见契苾何力被两个军士押解着,缓缓朝这里走来。

青涩的少年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嘴角挂出一丝神秘的微笑,便拧身离去。

契苾何力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虽然左边脸颊还挂着一片干涸的黑色血迹,但并未丝毫减去他的英气。那缕暗红的装扮,倒更显示出他是个少有的硬汉。

但当他被军士推进毡房时,摆在眼前的情景却让他顿时软了骨头,女人的妖艳和那不可抗拒的柔情,像缕温暖的牛奶般迅速融化了硬汉心头的冰雪。

只见女人冲呆木而立的契苾何力温媚一笑,声若黄莺道:“是我救了你的命,以后你就是我的人。”说着,便手脚轻柔的拿起铜盆里的白布,先小心擦去他脸上的血迹,接着便柔媚的脱去他的衣服。

契苾何力是铁勒人,他深知女人的动机,但他此时却无力抗拒那种平生未见过的美丽和柔情,他僵硬着身子任凭女人摆布,紧张难耐和兴奋不已像火轮般的交替。

当女人用温软细滑的小手轻柔的清洗着男人那截无耻的东西时,契苾何力再也忍受不住烈火钻胸般的燥热和原始的冲动,弓腰抱起女人便放倒在柔软的地毯上。

女人顿时身若无骨,娇喘不已,手一松‘当啷’一声,精巧的小铜盆便欢快滚落一旁。

等李晖再次摸近毡房,半隐的月已经高悬头顶,大地呈现出黄昏后的灰暗。

微风涌动,门帘轻曳,缝隙中展现着尽情后的和谐。只见契苾何力赤身盘腿而坐,美貌的女人薄纱披肩,胸前山色显得朦胧而时有咋现,两人悠闲惬意的喝着奶茶,温叙情话,倒像是情人相聚一般。

眼前的情景,让青苹果般的李晖既好奇心跳的不能自己,又令他焦急疑惑的不知所措:我究竟是在救他?还是在害他?

第一百二十五章 男人气概

那女人温情似水,眸带秋波,姣美如月的脸庞,风韵曼妙的身姿,已将契苾何力这位往日的铮铮铁汉变得骨软筋麻,刚毅倔强的脸上全没了愤懑敌意的痕迹。

传说风神和太阳都想一睹美妙女子的酮体,于是,风便大显神威,想用犀利剥去飘逸的纱和秀美的锦。然而,风越利则女子越将彩衣裹得更紧。

太阳笑道:还是我来。于是,一阵骄阳让女子迫不及待的脱去了外衣,又以温软舒适的暖阳令她惬意如醉,最终让她沐浴在了温润酥骨的阳光里。

乙失夷男的钢刀没能屈服铁汉的意志,女人的柔情却几乎将他融化。当听到女人要拉契苾何力下水反唐,李晖顿时焦急起来,他来不及多想,摸出一粒绿豆般的东西弹入契苾何力茶碗,随即将一缕青烟缓缓吹进毡房。

一向矜持冷傲的月,难得露出嬉笑的脸,竟惹得漫天的星都眨亮了眼,草原变得灰白而显隐隐的绿色。

当听到帐内动静,李晖便闪身而入。只见契约何力神色焦急疑惑,抱住困极瘫软的女人摇晃道:“你咋了?”

黑影闪处,李晖健壮而又俊美的身子已然出现在面前,契苾何力正要惊慌的说啥,只见李晖声音沉稳道:“我是朝廷派来救你的,快走!”

契苾何力恋恋瞅了怀中女人一眼,便毫不犹豫的尾随李晖而出。

见三个年轻俊美的铁勒军士,押解契苾何力骑马缓缓走来,远处的卫兵即刻围了过来。李晖催马迎前道:“夫人有令,将契苾何力押往坡后砍头,以免弄脏草原,你等就散了吧。”

军士们都知夫人身边有几个年轻俊美的侍从,也就没敢细问。望着四人渐渐去远,便低声嬉笑懒懒离去。

到坡后树林,李晖冲依然有些疑惑忐忑,若有所失的契苾何力道:“皇上为救你已经答应将新兴公主嫁给乙失夷男,不日将要迎娶完婚。”

契苾何力顿时跺脚道:“这哪能成?乙失夷男算个鸟东西!哪能让畜生糟蹋公主?”

李晖神情略显激奋道:“就是,绝对不能!你即刻赶回长安阻止这门婚姻。放心去吧,我一定救出老夫人。”

感动肺腑的力量,早让这位铁汉忘记了女人的温存,只见他冲李晖抱拳揖礼,缺耳的大脸,隐忍般的朝旁一扭,便飞身跨马而去,竟连李晖的名字都没来得及问。

契苾何力心急如焚,星夜赶回长安面见李世民,并哭谏道:“请陛下收回成命,千万不能因微臣而毁了新兴公主呀”说着,已泣不成声。

李世民长叹口气,一副无奈不忍的样子道:“朕已答应,岂能食言,此非天子所为。今你虽先回,但珍珠可汗却说是他如约放你回来。如若悔婚,你让大唐脸面往哪里搁?”

契苾何力抹泪道:“我观乙失夷男年事已高又贪酒色,身体欠佳,两个儿子各怀心胎,日后争王必然。听说汉人多有迎娶礼仪,既是不让他来长安迎娶,至少也要到灵州,料他不敢来。”

见皇上尚在迟疑,契苾何力接着道:“若那厮不敢来娶,陛下便以此为由退除婚约。等老家伙郁闷而死,二子相争之际,内部必然大乱,陛下可趁机消灭薛延陀,彻底扫清草原丝路屏障,一统漠北。”

能听进劝言的人,往往都能成就大事,李世民就是这样一个人。

一抹晚霞,恋恋染红缠绵的云絮,澄明的天空也渐渐变得黯然起来。

绿茵如毯的缓坡,一位年长的铁勒妇人,神色忧郁,翘首远方,像在寻找着什么,又像是在思虑着什么。俩个年轻侍女静立身后,远处还有几个腰悬弯刀的铁勒军士,看似若无其事,其实却眼不离的盯视着这里。老妇人便是契苾何力的母亲姑藏夫人。

思璇装扮成铁勒侍女的样子,神态安闲而又持重的缓缓来到夫人跟前,冲她暖暖一笑,扬声道:“我是可汗夫人的侍女。”

说着,又面显惊异的嚷道:“老夫人肩上有个虫子。”说着,就贴近伸手拨弄着妇人的肩膀,用静音功夫道:“契苾何力已经离开草原,请夫人随我走。”

随即又扬声道:“我家夫人请您过去说话。”老夫人面显坦然微微一笑,默默跟在身后。三个军士迟疑一下,便装着漫不经心的样子远远跟来。

在经过一簇花开正闹的粉色蔷薇,三个军士的眼睛尚在鲜花和妇人之间流连之际,就被如影般飘出的李晖任杰二人点倒在地。而两个铁勒侍女也早已被思璇点倒移在了靜处。

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契苾何力离奇消失的谜团,和激情难忘的不舍,让这位花开正艳,而又守着花甲老头的可汗夫人,怎能不急若失宝,兴师动众。

就在李晖他们带着老夫人,纵马扬鞭驰过一道缓坡时,只见十几个手持弯刀,立马横眉的铁勒军士一字排开挡住去路,前面一位身姿曼妙,但却玉容挂霜的少妇立马提缰,宛若美丽的罗刹一般。

李晖认出,那女子便是在毡房欲拉契苾何力下水的可汗夫人,顿感遇到麻烦,脱身不易。

于是,主动上前道:“契苾何力已经回到了中原,你还扣着老人有啥用?倒不如放他们母子团圆,也算是功德一件。”

那女子没有马上开口说话,明眸含水,幽幽的审视了李晖一阵,声若黄莺道:“放她走可以,你得留下。”

李晖忙道:“你心里咋想我清楚,要是放不下契苾何力,就随我一起走。”

女人阴阴一笑道:“我是草原的月亮,岂能落在汉人的鱼缸,要么还我契苾何力,要么你就留下代替他。否则,你们一个都别想活着走出草原。”

李晖刚要说啥,只见思璇催马进前,伸手指着女人骂道:“你咋这么不要脸?难道草原的男人都死光了么?”

女人不动声色,右肩一抖,一条灵蛇样软鞭,便像道闪电般朝思璇横扫过来。

思璇不愧为天山不老赑的高徒,对这突如其来的猛然一击,丝毫没显出惊慌无措的样子,而是倒身一招‘玉兔拜月’险险躲过,随即‘仓啷’一声拔剑在手,便与女人打在一起。

第一百三十六章 马蹄声声

女人的软鞭大概是专为轻薄无耻的男人准备,面对思璇便显得毫无用处。

眼见鞭风又近,思璇只须挥剑轻撩便将并无变化的皮鞭斩为两截。

思璇刚要纵马逼近,就见几个如狼似虎的铁勒人飞马迎了过来。这边早飞出任杰弃马挥剑,旋风般挡住来人。

李晖冲静立身侧的老夫人低声道:“一直朝西跑,过后我们去追您。”

眼见得思璇二人已被十几个铁勒人团团围住,而女人却和两个侍卫立马观战。

李晖大喊一声道:“都别打了!”随即冲女人进前两步道:“我留下,放他们走。”

女人淡淡一笑,百媚生娇。冲李晖凝视须臾,优雅挥手道:“下马过来,亲亲我的靴子。”

李晖略微迟疑,还是飞身下马,欣然向前。他知道亲吻靴子是草原人的礼节,表示对主人的忠诚和敬仰。于是,便毫不犹豫的做了。思璇刚要阻止,已然来不及,只好叹气瞪眼静观其变。

上苍造就美艳女子,大概就是为了征服世间的男人。自从那晚李晖在不得已间,近距离目睹了女人曼妙的酮体和让人骨软筋麻的似水柔情,那种让人心悸难耐的情景,便像缕温润的影子似的悬浮在李晖脑中,挥之不去。

对于男女情爱尚在青涩朦胧中的李晖,隐隐中像是被那种温润的感觉渐渐催醒,恍惚中似乎自己需要那种感觉,而且,越来越变得渴望。

李晖神情自然而又恭敬的亲吻了那只做工讲究华美,且又显得小巧精致的翘尖软靴,心中却腾起一股异样的感觉,那种感觉是他以前从未有过的,似乎由腹部萌发,像缕温润的暖流,迅速弥漫了全身。

女人可能天性就会觉察男人对自己的心思,这个女人就更是此中高手。只见他冲神情略显木然,却面显温笑的李晖温婉一笑,伸手亲昵的摸了把他的面颊,头也不回的喊道:“放他们走!”

思璇焦急的想要说啥,却被李晖柔软含笑的暗示给挡了回去。于是,长啸一声,便带着老夫人一起朝西驰去。

见三人已淹没在夜色里,李晖冲女人暖暖一笑,显出乖顺的样子道:“让他们先回去,我想和你说说话。”

女人甜美一笑,目光水水的盯视李晖须臾,头也不回的摆手道:“你们先回吧!”十几个壮汉缓缓离去,但立在女人身后不远,两个泥塑般的侍卫却始终未动。

见李晖拿眼瞅着二人,女人缓缓下马,轻抚了下李晖的肩膀柔声道:“他两个始终没离开过我,你就当他是截木头。”

女人身上香气和那种温润的感觉,再次让李晖的身心感到莫名的燥热和蠢蠢欲动。

见女人两眼直勾勾的瞅着自己,月光下,明眸莹水,朱唇半启,姣美如月的脸庞近在咫尺。青丝拂面,喘气有温,真叫他感到有些心悸难耐。便下意识的垂头低语,不料却说出一句让自己无地自容的实话来:“那晚我看见了你”

女人像是微微愣了一下,继而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温声道:“我美么?”哪知李晖竟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这便让春情四溢正当花盛的女人,越发的情雨飞溅,身热骨软,恨不得即刻便将眼前美物揽入她那永不满足的花囊中。

美梦再美,它毕竟是梦,是梦就有清醒的时候。李晖虽然被女子莫名的亲切感,和愿意享受由她传递而来的那种沁润身心的惬意感所萦绕,但他却始终没忘记自己是在干什么。

估摸着思璇他们已经走远,便拧身冲痴痴瞅着自己的女人轻声道:“谢谢您对我的信任,但我不能留在这里。”说着,便朝女人胸部闪电般点了一下。

女人僵愣而立,李晖便拽过马缰飞身而上,两个侍卫顿时飞马赶来,刀未临近,只见李晖左手一扬,只听‘哎呀’两声惨叫,健硕的侍卫已然随声落马。

按照事先约定,李晖便跨上女人的骏马,朝西飞奔而去。

驰下缓坡,思璇就让任杰和老夫人继续前跑,并让任杰在五里外等她,而老夫人继续向前。这都是父母打小就教会他们的草原逃生之法。

然而,草原虽然广袤无垠,人际稀少,但聪明的草原人自有巧妙的信号联络方式。李晖刚刚和思璇汇合,还没来得及说上两句亲热话,就听的身后不远,已然传来‘轰轰’如雷的马蹄声。

李晖侧耳静听,面色凝重道:“至少有二十匹马,先汇合任杰再说。”说着,二人便飞马朝前驰去。

才看见任杰的影子,就已经闻到身后马蹄扬起的飞尘味。李晖双手紧捏树叶飞镖,神色凝重道:“我们三人并马前奔,等追兵临近,就用暗器阻拦,不能让他们围上来。”

李晖他们是单人单马,不能放马全力飞奔,怕累坏了马就更无法逃出追击。

越过一道小河,就听的前拨追兵已然临近,弥漫在空气里的膻臭味,已经让人感到恶心。李晖低声道:“我数三声同时发標,而后,任杰在前,思璇在中,我在后,边发標伤人边要防备他们放冷箭。”

话音才落,十几个气势汹汹的铁勒人已经纵马扬刀,追至几步远。三声过后,只见三人同时双手一抖,前拨追兵便鬼哭狼嚎的纷纷落马,只有两人尚立马背也不由惊慌失措的驻马不前。三人便趁机放马飞奔。

李晖和思璇都是赑老亲传的‘疾风飞叶’,双手抖动,便有十片钢制树叶如箭般飞向对方。好在师祖不让镖头荼毒,否则,见血封喉,瞬间死伤一片。任杰是双手飞镖,同时可发两枚。

李晖兄妹打小就从奶奶那里学会了倒骑马技艺,此法就为防备追兵从身后放箭。果不其然,李晖兄妹刚刚转身,几只呼啸而来的利箭已然临近。于是,二人边挥剑拨挡飞箭,边伺机用飞镖打击冲在前面的追兵。

由于二人的標法厉害,铁勒人虽然彪悍,也不敢冒然逼近。双方就这么你追我跑的僵持着。

刚刚看到老夫人疲乏的身影,就听迎面有大批马队到来,李晖静听断定,足有三十匹之多。

第一百三十七章 劫后激情

人马疲惫的老夫人,若再这样奔跑下去,势必要落个马死人亡的结局。而后面的追兵虽说不敢紧紧相逼,也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

就在李晖苦思脱身良策之计,正前方却传来一阵‘轰轰’如雷的马蹄声。李晖心下猛然一沉,心想:这下怕是插翅难飞。

于是,他索性纵身下马,招呼思璇将老夫人送往不远的缓坡,而后,三人拔剑靠背形如铁塔,准备与来人殊死一搏。

若只是李晖三人,别说区区几十号人两面夹击,就是被困在千军万马中,也照样有法脱身。关键是他们还担负着护送老夫人的重担。

有人要说,他们既不是完成王命,又不是受人之托,何必为个不相干的老妇人拼命流血。这便是信义的力量,古代人最讲的就是一诺千金。

两面的人马几乎同时到达,却没将三人团团围住,而是相拒一箭之地,列阵以对。只见迎面而来的骑兵中,闪出一位胯下枣红马,手持大弯刀的青年,装素与追兵大致相同,细看却有区别。

只见他催马几步,一副英气逼人的样子嚷道:“呔!草原的天空任鹰飞翔,草原的牛羊却各有各的地方,杭爱山脚下,是我们护利人的地方,不能让野狼的爪印肆意践踏。”

对方上前一位满脸杂草般胡须的中年大汉道:“无意闯入你的领地,只是盗贼偷了夫人宝马,我决意要追到天边地角。”

草原人最忌恨盗马贼。于是,那青年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冲三人嚷道:“真无耻!你们竟然偷了人家的马,杭爱山不欢迎你们。”说着,便要举刀砍来。

李晖这才明白,感情人家兴师动众的苦苦追来,不为老夫人更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那匹马。于是,赶忙放剑拱手道:“我们只为救出老夫人,并不是盗马贼。”

那青年倪眼瞅了瞅三人,又仔细打量着悠闲吃草的四匹马,猛然惊呼道:“好一匹俊美的汗血宝马,还说自己不是盗马贼!”

李晖听说,这才仔细看了自己刚刚骑的那匹马,只见青灰色的皮毛,映出缕缕曲美的血迹,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殷红。心下猛然一震——确实是汗血宝马。

李晖打小就听父亲说过,汗血宝马出自西域大宛,此马体格健壮耐劳,奔跑速度快,以汗流如血而得名,是难得的战马良驹。

于是,李晖疾忙冲那人拱手道:“当时境况紧急,我也是顺手牵来,并不知是夫人宝马,只当是你们为追老夫人而来,不然,早就还你。”

那人阴阴一笑,一副不屑的样子道:“谁稀罕那老婆子,留着还要管吃,我们只要夫人宝马。”

李晖‘嘿嘿’一笑,牵马送过。那人接马在手便顿时翻脸,手中弯刀一扬冷声道:“一路伤我十几人,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你们。”

李晖瞬间也来了火性,‘仓啷’一声拔剑在手,怒道:“你究竟想要怎样?”

那人狂傲的‘哈哈’一笑道:“我要把你们弄回当奴隶,那个女人是我的。”说着,笑声如雷。

思璇听说,跃身横剑道:“有本事你胜了姑奶奶手中宝剑,否则,我让你血溅当场!”

那人刚要得意的上前动手,只听青年大喊一声道:“且慢!护利的地盘,还轮不到别人撒野,到了杭爱山,就是我巴多的人,把他们捆起来带走!”话音才落,就‘呼啦’一下围上十几个如狼似虎的壮汉。

李晖赶忙喊道:“既然你是护利人,就不会不知道忽必斯长老,胡里王子和阿依古丽公主吧!”

那青年猛然惊愣了一下,失声道:“你咋知道他们?”

李晖扬声道:“忽必斯长老是我外公,胡里王子是我舅舅,阿依古丽是我母亲。”

话音才落,就见青年飞身下马,欣喜奔过来搂住李晖肩膀嚷道:“你是‘天山雪狼’的儿子?我巴多的好兄弟?”

见人家是一伙的,又是‘天山雪狼’的后代,那伙铁勒人也就灰溜溜的转身离去。

忽必斯长老,在阿依古丽离开草原次年的春暖花开,就手捧佛经,安详的去了天国,现在的护利长老有儿子胡里接任,而巴多正是胡里的长子。

男女的事情真是不好说,巴多尽管和弟弟共享着三个女人,但自从见到天仙似的思璇妹妹,便觉天下的女人都素然无味,竟然都无意去妻子的毡房过夜。

而巴多的妹妹,胡里唯一的宝贝女儿兰达却将天神般的哥哥李晖当做了愿为献出一切的心上人。

巴多整日缠着思璇给他指点武艺,说是练武,也多半是在思璇面前东倒西歪,翻滚摸爬的逗思璇乐,有时故意请教几招近身防卫的技巧,无非是为了让思璇细滑温润的小手,借机触到自己那双粗糙而又充满着羊肉膻味的大手。

竟管巴多对思璇是朝思暮想,垂涎三尺。但在思璇眼里,巴多只是舅舅的儿子,自己的表哥。从没想过哥哥对妹妹竟有这般想法。

若不是这份亲情关系,思璇才懒得理他,长得五大三粗,脑袋像个乌黑的西瓜不说,就那股令人闭气的膻臭味就让她恶心。

李晖的马术算是不错,曾受到奶奶古丽雅和妈妈阿依古丽的亲传,但比起美丽可爱的兰达妹妹就逊色不少。因此,便被天真活波的兰达常常拽去纵马草原。

太阳西斜,明光柔和,几片如丝如缕的薄云,静静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夕晖把自己染成彩色。

轻风拂动,绿草微波,一弯清透的湖水静静的躺在面前,就因为它的明净恬然,当地人便叫它月亮湖。

李晖一路跟着兰达,放马跑一阵,又说说笑笑的慢步走一会,不知不觉中便来到水清如镜的月亮湖畔。湖水碧透恬静的样子,着实让李晖有些痴迷。

兰达纵身下马也不说话,像头热急的羔羊似的,脱去脚上的软靴,摔下手中马鞭,纵身一跃‘只听‘噗通’一声,白亮的水柱落后,平静的水面就只剩下一串渐渐远去的环波。

见兰达二话不说就纵身跃入水中,李晖心里着实有些忐忑。对他这个生活在远离江河湖畔的旱鸭子来水,在沁凉清澈的水中畅游一番,他是既向往期盼,又胆怯紧张。

正自懵愣中,只见红光一闪,兰达美人鱼般的身子便跃然水上。只见她仰面朝天,双足轻摆,润玉般的脸面含笑滴水,恰似出水芙蓉一般。冲痴痴笑立的李晖勾头挥手道:“快下来!”

李晖温笑着摇摇头,目光却像磁石般的照在那块红白相间的画面上。碧蓝的水,鲜红彩练般的薄衫,粉白色花朵似的脸,还有那偶显的峰峦**,怎能不让初萌情窦的李晖痴迷心跳?

见李晖不肯下水,兰达自己游玩了一会,也觉没趣,便在一处缓坡走出水面。平时飘逸松散的红绸衫,像才破土而出的蝉翼般紧紧包裹在身上,曼妙的酮体显得丘谷分明,似隐似现。

李晖由内心的狂跳躁动变得有些窒息般的难耐,身心仿佛漂浮在空中一般。及至兰达像个浴后仙子笑盈盈立在面前时,他才如梦方醒般的退后两步,一副惶恐羞涩的样子嚷道:“看你都把衣服弄湿了,小心着凉。”说着,便脱下外衣递给兰达。

兰达冲他甜美一笑,接过衣服便步态娇弱的走向一簇茂密的芨芨丛。

不知是被少女的美丽羞红了脸,还是嗅到了晚霞将要升起的酒香,反正太阳已经涨红了肥圆的脸,痴痴的笑个不停。

奇怪的是,李晖的脑海里,却莫名的显出了那个女人的影子,而她的每每出现,都会让李晖心里产生一种温润痴迷的感觉。尚在男女情爱的朦胧中游荡的他,不知道那种感觉就是对于异性的渴望和需求。

李晖正自懵愣遐想,只听得芨芨丛中脆若银铃道:“把我马鞍上的布单拿来。”

猛然一个激凌过后,李晖便疾忙取下布单,像是去救火般的朝前奔去。绕过一簇高大的芨芨丛,眼前突然出现兰达身披自己外衣的身子,她背对着自己,像是蹲在地上。黑亮的碎辫像黑色垂柳似的,轻柔在脑后。

李晖被自己喉咙莫名发出的响声给惊了一下,忙将布单扔在兰达身旁,便疾忙扭转身来,因为晾晒在树枝上的衣裤,让他脑中突显出一个令人心跳窒息的画面。

刚刚拖着灌铅似的步子回走两步,就听的兰达猛然惊叫了一声。李晖慌忙拧身道:“咋了?”

兰达声音娇弱道:“被蝎子咬了。”

李晖不再多想,飞身便朝兰达冲了过去,芨芨丛后的兰达,平躺在柔软的锦缎上,玉白光润的身子,被李晖的外衣掩去半边,秀目微闭,娇喘不已,微微隆起的双丘像是在努力的朝上耸起,朱唇半启,像要说是么,又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猛的恍惚了一下,李晖失声道:“咬哪了?”已有江湖经验的他心里非常清楚,一旦被毒蝎叮咬,若不及时救治便有生命危险。于是也顾不了许多,先救人要紧。

兰达微微侧转了下身子,露出奶白脂润的后背,娇声道:“就在那里。”

李晖强忍住心悸燥热的感觉,试探的凑近,勾头弓腰寻找叮咬的痕迹,却被兰达突然伸手拽扑在身上,随即,盖在玉体上的那件衣服,也神奇般的飞向一旁。

第一百三十八章 情迷惊梦

兰达的激情似火,李晖的蠢蠢渴望,很快就将彼此融化的毫无理智和羞涩可言。

也许是那个狐媚的女人,过早开启了李晖青春的萌动,也许他根本就还没来得及对男女之事,作出过取舍的标准和行为规范,就已稀里糊涂的被淹没在了情爱的海洋之中。

太阳被激情似火的场景,给羞涩嫉妒的掉进彩色的云朵里,红气却熏染了半个天空。微风轻柔的带走一日暑热,只将一抹心醉的舒适留给了初尝**的兰达和李晖。

情感的羞涩和遮遮掩掩,一旦突破了云山雾罩的朦胧心悸,而变得直接无余时,便会显得简单而又洽淡。李晖拥搂着滑润温软的兰达,说不尽的海誓山盟,道不完的爱意难舍。

而兰达却像个吃足了奶的孩子般甜甜微笑,只将细滑的双手紧紧挽在李晖的胳膊,像是生怕他要离开似的。

梦一般的甜蜜,被一阵由远而近的‘轰轰’马蹄声所惊醒,李晖慌忙坐起,就见不远的坡后,一片马蹄扬起的飞尘,正像云雾般的飘来。

李晖静听,知道足有二三十匹快马正朝这边飞驰而来。便亲昵搂抱兰达一下,柔声道:“我得过去看看,像是两帮人在追杀,怕是商队遇劫。”

兰达像是依然沉浸在那股幸福愉悦的快感中无力自拔,只是深情的瞅着李晖,将细软的小手,不舍的慢慢松开。

李晖穿衣跨马,刚刚驰上缓坡,就见十几个突厥人手持弯刀,在围堵追杀着有二十几峰骆驼的商队。骆驼已被分割成几段,商队中能打的人不过十个,显得瞻前不能顾后,险象环生。

静静观察一会,李晖发现商队中一员小将甚是勇猛,一杆长枪前挑后扫,硬是逼住了几个壮汉的攻击。眼看劫匪就要得手,只要收拾了这几个难缠的尾巴,骆驼和货物就都成他们的囊中之物。

其中一个年龄稍长的大胡子,看样是他们的头,还嚷嚷着要杀光,一个不留!于是,李晖灵机一动,边朝那人靠近,边用突厥话喊道:“可汗有话带给你!”

就在那人懵愣之际,李晖突然飘然空中,未等众人明白过来,已像个灵猴般的直立在那人身后,明晃晃的宝剑,已然夹在那人的脖颈,这招是父亲的亲传。

见突厥人顿时僵在原地,李晖大吼一声道:“放开商队,立刻滚蛋!不然我先割下他的脑袋!”

众人尚在懵愣,只听被刀架脖颈的大汉胆怯的颤声道:“照他说的做”

场上的形势顿时急转直下,突厥人似有不舍的离开被圈的骆驼,而商队的人却开始急急的将驼队收拢。

见突厥人垂头丧气的悻悻而去,那青年弃枪抱拳,冲李晖揖礼道:“在下张玉,多谢大侠出手相救,此恩没齿难忘。”

李晖赶忙还礼,未等开口说话,对方儒雅俊美的气质先让他心里怦然一动,一种似曾相识般的亲热感,便瞬间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相视须臾,李晖飘然下马,拱手道:“你我一见如故,不如下马一叙。”

张玉欣然下马迎来,李晖就如久别好友似的,将身子热热的拥了过去。

张玉像是略微的迟疑了一下,白净的脸面瞬间掠过一道绯红,却让迟迟不肯离去的晚霞巧妙掩去。身形略显瘦小,但却英姿飒爽,胆气逼人。

两个年仿的青年亲热了一番,李晖如同好友拉家常般道:“你咋就被突厥人给缠上了?”

张宝轻叹口气道:“本来是想去草原深处卖货收购皮张,哪成想中途被薛延陀阻住了去路。只好绕道沿着长城边向北,想穿越杭爱山西去。没想到刚刚拐进草原,又遇到了突厥人。”

李晖欣然道:“既然是给草原准备的货,就不用朝前走了,杭爱山下的护利部族是我的亲戚,他们会把你的货物抢购一空的。”

见张玉面含欣喜的瞅着自己,没马上说话。李晖伸手亲昵的在他肩膀拍了拍,一副豪气的样子说:“你若是打算西去,我可保你一路畅通无阻。天山以北的西突厥人都给家父几分面子,只要带上这个,你就是他们的朋友。”说着,摸出个精致的黑玉腰牌递给张玉。

张玉忙接物在手,见黑润的玉牌上刻有银色的狼头图案,下边有‘天山雪狼’四字。顿时一惊,拱手道:“莫非在下与威震天山南北的李大侠有”

李晖‘嘻嘻’一笑道:“他是我父亲,我是他长子,名叫李晖。”

张玉再次躬身行礼道:“难怪大侠武功超凡,非一般武林中人能及,原来是‘天山雪狼的’后人。”说着,敬慕之情溢于言表。

李晖‘嘿嘿’一笑,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轻搂了下张玉的肩膀道:“仁兄的枪法之妙也是世间少见,日后你我就是兄弟,不必客气。”

正说着,只见一位中年男人慢慢过来,先冲李晖深深揖礼,而后冲张玉恭敬道:“公子是打算继续前行还是就此过夜?”

张玉再次目光暖暖的瞅了眼李晖,声音果断道:“就听这位恩人的安排。”

李晖忙摆手道:“说过了,你我今后是兄弟,再不许叫别的,护利部落离此不远,不如索性到族里歇马,明早便可卖货换皮。”

那人见张玉冲自己点了点头,便施礼欣然拧身而去。李晖正想说啥,只见红光一闪,兰达已经兴高采烈的出现在面前。人还没下马,就脆声嚷嚷道:“商队都带啥好东西?这里可有些日子没来商队了。”

张玉见李晖将美丽清纯的姑娘,亲昵的抱下马,就知他们的关系不一般。于是,拱手笑道:“是锦缎绸子和盐巴茶叶,还有针头线脑什么的。”

兰达顿时兴奋的拍手跳道:“太好了!正是我们的缺货。”说着,做出个优美的草原人邀请客人的姿势道:“那就请吧!”

李晖亲昵的将兰达揽近身,刚要给张玉介绍,却被她抢先道:“我是胡里家族的公主兰达,是李晖哥哥的妹妹。”说着,还冲李晖俏皮的眨眨眼。

哪里有和平,哪里就有贸易的繁荣。由于薛延陀的肆意抢劫盘剥,古老的草原丝绸之路几近中断,既是偶有胆大的商队忐忑而来,也多是血本无归空手而返,能侥幸保住性命已是不易。

商队的到来,就像草原迎来盛产羔羊的春天,不但护利人几乎是全体出动,就连附近零散的突厥人部族都听到了风声。热闹的场面就像是汉族人的庙会一般。

不到两天时间,张玉的货不但以理想的价格全部卖出,还收购兑换了大批牛羊皮和草原狐狸旱獭皮。虽然是死里逃生,但结果却是一年来最好的一次北来贸易。

久违的商队不但给草原的白天增添了喜庆和热闹,也给这里的夜晚增色不少。按照草原人的习俗,凡是年轻力壮的男人来到草原,夜里便有年青姑娘或是无主的少妇来钻帐篷。因此,缓坡的前后就又新增了几顶全新的帐蓬。

自从那日李晖和兰达偷吃了禁果,便夜夜成了戏水的鸳鸯,如胶似漆,难分难舍。李晖打算这次回家就让父亲前来提亲,他要尽快娶回心爱的兰达。

每当说起此事,兰达都面含幸福满意的微笑,抿着娇小的薄唇,一双水葡萄般的眼睛,痴迷的瞅着李晖,像是要将对方融化在爱的海洋似的,让李晖骨软筋麻,不能自己。

而孤傲内敛的任杰,并不清楚草原人的习俗,安排他单住一房,他觉正常,因为李晖和思璇住在一起。当发现毡房里多出个姑娘来,就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几经折腾,就索性像小时练功一样,睡在了树上。

思璇本来是和兰达住在一起,但从第二晚起,只要天一黑,兰达就冲思璇甜美神秘一笑,闪身融进了黑暗里。

关于草原人的这点事,思璇是早就知道的,在来草原之前,她还拿此事调侃过李晖。而李晖表现得信誓旦旦,说闻不惯草原人身上的那股味道。

但这几日兰达李晖的形影不离,和两人嘴角时常挂着的那丝甜蜜微笑,不得不让思璇怀疑,兰达是去钻李晖的帐篷。

想想母亲阿依古丽,又想想兰达和母亲美丽的有几分相像,只是比母亲显得更加的柔美乖巧,不及母亲活波调皮,却让人有种温婉贴心的感觉。因此,思璇打心里喜欢兰达这个妹妹,也希望她能成为自己的嫂嫂。

李晖不愧是敬轩的儿子,不但有生意头脑,而且还熟悉草原的情况。当张玉收齐皮张,正发愁如何返回时,李晖‘嘿嘿’一笑道:“让我说,索性和我们一道西行,虽然你们手里没货可买,但一路上可以收购玉器古玩。”

见张玉目光狐疑而又温情的瞅着自己,李晖接着道:“这些年草原人常到长城内外抢劫,手里有的是玉器玩意儿,他们又不识货,就觉得好看便顺手弄来,有的小孩都拿在手里当玩具。玉器又不占垛子,一路收过天山,到长安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张玉静静的凝视李晖一会,面含恬然的微笑,轻声道:“今晚我请你喝酒,就咱俩。”

第一百三十九章 金兰之好

草原可不比内地,只要人群密集或是交通要冲,最不缺少的就是酒店茶馆。广袤的草原人烟稀少而且流动性大,只有在商队或行人必经之地,才能见到卖酒肉和日用货物的毡房。

因此,张玉说是要请李晖喝酒,也不是像内地那样进酒店下馆子,而是弄些煮熟的羊肉和两壶马奶酒,纵马来到离人群较远的缓坡,头顶皎月,沐浴轻风,尽享美丽夜色,深嗅迷人草香,把酒尽欢畅所欲言。

平日里张玉话就不多,两人在一起,多是以温软亲切的微笑,或是一个让人暖心的眼神,来对应李晖的直率热情和滔滔不绝。

几杯马奶酒下肚,张玉显得话多了起来。原来,他父亲是大隋的将领,在一次与李世民的交锋中,死于乱箭之下,从此,他便随叔父走驼队学做经商。

不知是惺惺相惜,还是同道相怜,李晖对这个相处没几日的同年总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见张玉今晚敞开胸怀,一反平日的扭捏羞涩之态,便越发的欣赏喜欢。

于是,伸手抓住张玉那双略显细软小巧的手,颇有些动情道:“你我一见如故,像是前生有缘,不如就此结拜成兄弟,岂不更好?”

张玉先是目光含水,愣愣的瞅了李晖须臾,突然伸手在他肩上猛拍一把,一副欣喜若狂的样子道:“正和我意!”

于是二人也不讲究,学着草原人的样子,拜月起誓结为兄弟。李晖年长为兄,张玉年小一岁为弟。兄弟见礼后,李晖便忘情的将义弟拥在了怀里,而张玉也不像上次那么羞怯,张开双臂就紧紧搂住了义兄。

古代人讲究结拜,但也不是和谁都能结拜,只有交心的朋友才有资格结为兄弟,而一旦结交便誓同死共富贵决不食言。不像今人,一生都很难遇到个能够畅胸说话的人。

在李晖的热情张罗下,张玉很快便收到了第一批玉器古玩,据管家王顺说,简直就是拿白菜价买回了人参。姑藏老夫人歇息这几日,也恢复了精神,一切准备停当,打算明日就要启程离开漠北。

近几日思璇的心思除在琢磨兰达之外,几乎全在张玉身上。打从卖货开始,就有意无意的凑近帮忙显亲热,而且,反倒比和任杰在一起还要显得自然而又毫无羞涩。见李晖对此又毫不介意,就像是自家亲兄妹在一起似的,自然而又落落大方。

这就不得不让暗恋着思璇的任杰思绪万千,如坐针毡。自己愿意默默相守,是源于李晖和思璇已是夫妇,只能将情感深深的埋藏在心底。

而见心爱的人和别的男人亲密无间的样子,任杰心里却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似的,很不是个滋味,即为李晖抱不平,又觉自己太委屈。

既然思璇如此水性杨花,不守妇道,也就不值得自己默默相守,这种女人不见也罢!因此,打算借故就此返回中原,彻底了却这段有缘无份的暗恋。

饭桌上,见任杰只顾闷闷喝酒,也不多吃肉,一脸憔悴无神的样子。李晖关切的问道:“仁兄是身体不适?还是昨夜没睡好?咋显得没精打采。”

任杰淡淡一笑道:“身体无恙,只是蚊虫滋扰没能睡好。”

思璇抿嘴暗自一笑道:“任兄怕是着了心魔吧?本姑娘有一法专治心魔,只要你求我,定能手到病除。”

未等任杰半张的嘴里‘吭哧’出句完整的话语,就见李晖嬉笑着冲思璇撇撇嘴,鼻子哼着冷气道:“别听她的,打小就古灵精怪,满肚鬼点子,我可没少受她的捉弄,一帮师兄弟都怕他。”

见任杰依然目光狐疑而又失神的在二人脸上扫来扫去,思璇撇嘴一笑站起身,煞有介事道:“本姑娘正式向大家宣布,我要和张玉兄结为异性兄妹,不求同年同月生,只求同年同月死。”说着,拽起张玉就跪倒盟誓。

张玉像是事先知道似的,并未显出异常惊讶之态,只是冲李晖温软一笑,便跪在思璇身旁。

思璇刚要朝天萌誓,李晖便疾忙拦住道:“我和张玉已经是结拜兄弟,你们现在也罢,反正都是兄妹,倒不如任杰我们四人一起结拜,如此岂不更加亲切热闹些?”

三人面显欣喜之色,只有任杰面色平平道:“与‘雌雄双侠’结拜是我平生所愿,只是有一事我得有话在先,你我同生死可以,但无法常相伴,兄弟打算就此别过,回转中原。”

李晖‘忽’的站起身,面显焦急不解的嚷道:“不是说好要一起遨游大漠草原么?咋说变就变哩?莫非家中有要事?”

未等满脸窘迫心虚的任杰开口,思璇便‘咯咯’一笑,颤若娇花道:“他是着了心魔,我马上会治好,是走是留等结拜了再说。”

这一场结拜,人多情浓不说,就连排列顺序都有讲究,李晖在首,张玉次之,思璇紧挨,而将任杰却排在思璇身侧,作末尾。

其实,这一切都是思璇在安排,也不知是何意,反正从小到大李晖都习惯了,凡有此类事均不用自己操心,任凭思璇摆布就是。

一场感天动地的结拜之后,李晖作为四人兄长还未开口,思璇便神情庄重道:“今天给各位郑重宣布:“我真是李晖的亲妹妹,我是跟去世的娘姓才造成诸多误会,江湖人竟然送我兄妹‘雌雄双侠’的名号。”

话音才落就见任杰支楞着两眼,惊疑的瞅着李晖道:“穆姑娘她真是?”

李晖‘嘻嘻’一笑道:“我们兄妹四人,我是老大,她是老二,确实是我一母所生的亲妹妹。”

任杰瞬间恍然般的长嘘口气,像是如释重负,但当目光扫在张玉那张白净玉润的有些姣美的脸面,又顿时气馁的软软垂下了头。

思璇见任杰那副认命而又心有不甘的样子,‘吃吃’一笑道:“还有个秘密要告诉大家,张玉也是女儿身,并且愿意随我哥和我共闯江湖,任兄若确实家中有事走不开,那我们就此别过。”话音才落,两个男人便同时急的跳了起来。

李晖听说张玉是女的,一时惊得有些手足无措,涨红着脸嚷道:“你是女的?早咋不说?我们还”

话音才落,就见任杰欣喜难耐而又急不可待的嚷嚷道:“谁说我一定要走了?我是”

见张玉含笑不语,腮满桃花,思璇温情的白了任杰一眼,冲李晖道:“等我们一会,去去就来。”说着,便拽起张玉,两人神神秘秘的出了毡房。

原来,这一切都在思璇的掌控之中。心思缜密而又好恶作剧的思璇见兰达和李晖的关系有些不正常,于是,兰达前脚出账,思璇便悄然紧随其后,在证实了兰达和李晖鸳鸯戏水的同时,发现钻进张玉帐篷的姑娘又嗤笑摇头的退了出来。

出于好奇,思璇便潜近弄个究竟。结果,发现张玉竟然也是女儿身。回想起她平日和李晖总是若即若离而又恭顺温软的样子,鬼精的思璇心里便有了几分明白。

夜阑人静,张玉昏昏欲睡,一个汉服青年便悄然摸进帐篷。尽管来人是轻功高手,但张玉也是练武之人。脚步刚刚挨近就见一把利剑直指面门,随即跃身而起道:“什么人?为何深夜到此?”

来人轻摆长衫,温文尔雅拱手道:“在下穆弦,只因仰慕小姐心智美色,特来此相会,望能成全。”说着,便如在自家一般,悠然点亮悬挂的马灯。

昏黄的灯光下,来人身着青布长衫,头戴方巾,脸面白净而透着儒雅之气,一双美目温软而又含情。神态安闲,举止温雅,一看就不像是心怀歹意之人。于是,张玉慢慢收剑,面显疑惑道:“你咋知我是女儿身?”

来人故作高深的眯眼作态道:“鄙人会相面之术,不但知你是女扮男装,而且知你心中所想。”

张玉觉得来人有些名堂,虽然擅自闯入是有些唐突,但也并无敌意。相反,还有些许好感。于是,冲来人淡淡一笑道:“既然来了就坐下说话,我倒想知你到底有多大能耐。”

来人微微一笑,面显狡黠道:“你先得答应我今晚与你共度良宵。”

张玉听说,顿时蛾眉倒竖,举剑怒斥道:“无耻狂徒!快快从此消失,不然本小姐非杀了你不可!”

青年温笑着疾忙摆手道:“小姐不必恼怒,知你心中已有意中之人,只是那人已有家室,并且,尚不知你是女儿身,对不?”

张玉猛的惊愣一下,面显狐疑道:“看来,你还真有两下子。那说说看,我与他是否有结果?”

青年淡淡一笑道:“俗话说:情到深处感天地。是否有结果,要看你对他有几分情了。他本有家室,草原姑娘又钻他的帐篷,难道你都不在乎么?”

张玉淡淡一笑道:“只要他心里有我,我不在乎名分,这辈子就想跟着他。”青年冲她热热一笑,伸手便解开了长衫。

第一百四十章 爱的迷茫

张玉正自惊张的退后准备举剑,只见面前突然变现出个美貌女子,而且,正是李晖夫人。

这一惊确实非同小可,见思璇目光暖暖瞅着自己,张玉慌忙摆手道:“请夫人息怒,我刚才所说”

见张玉诚惶诚恐的样子,思璇‘咯咯’笑道“我本是他亲妹,是江湖人误传,你才是我未来的嫂嫂。”说着,两个女人便亲热到了一起。

门帘开处,只见思璇身后跟个美艳娇弱的女子,只见她杏目含水,鼻似悬胆,樱桃小嘴一点,玉容桃花漫山。羞怯怯,颤巍巍,全无半点纵马横枪之英姿。

李晖半张着嘴,目光闪烁的瞅着恍若两人的结拜义弟,脸色羞红的欲言又止。

张玉款款上前一步,落落大方的道个万福,声若黄莺道:“小妹张玉莹,见过两位义兄。”

二人赶忙起身还礼,各自重新落座,李晖显得有些兴奋,冲依然有些乐懵的任杰嚷道:“你可不知我这妹妹顽皮古怪到啥程度,山上的师兄弟们都不敢惹她,否则,不是鞋里有蛤蟆,就是被子里有小蛇。”

见大伙都笑容满面,饶有兴致在听,李晖‘嘻嘻’一笑道:“有次一个师弟偷吃了她的红薯,她就跟没事似的。有天刚下过雨,她在山坡玩,见那师弟走过,便叫喊脚崴了,师弟赶忙跑过去帮她,却不料一脚踩在她设置的机关,滚身便倒在了泥坑里。”

欢声笑语一直延续到月挂树梢,草原上没了鸟叫,才恋恋的各自离去。

李晖带着三分酒意,掀帘进账,见兰达早就乖巧的等在帐内。灵巧的身子麻利的脱去李晖的衣服,便愉快的擦洗了起来,还边用脸温情蹭抚着宽厚的胸膛。

激情过后的舒畅松弛,让李晖像无骨般的瘫软在绵软的羊毛绣毯上,娇小的兰达没像往常那样,乖巧的像个小绵羊似的依偎在李晖结实有力的胸脯,静静享受那起伏稍快的荡漾,而是轻吻了下他的额头,便悄然离去。

就在极度愉悦过后的困乏,像潮水般的袭来之际,门帘轻启,只见兰达手托奶茶盘,笑盈盈走了进来。

见李晖面显疑惑而又疼爱的瞅着自己,兰达温婉一笑道:“才熬的奶茶,喝点吧。”

李晖便懒懒起身,边嘴里温软的嘟囔道:“半夜三更的,咋想起了喝奶茶?”

兰达端起茶碗,笑盈盈的双手递到李晖面前,神情乖巧的说:“你先喝一口,我有话要对你说。”

见李晖香甜的喝了一口,温软疑惑的瞅着自己,兰达轻叹一声,面显痛苦无奈的样子道:“这是我给你熬的最后一次奶茶,明天我就要嫁人了。”

李晖像是被蛇蝎叮咬般的猛然蹦起,碗里的奶茶泼洒殆尽,声音急切道:“为什么?我们不是好好的么?”

兰达隐忍着揪心撕肺的疼,轻摇了摇头,泣诉般的说:“草原头人女儿的身子不属于自己,而是属于整个部族。我一月前就许配给了咄鲁部族的头人。”

李晖脑门像是被重物猛击了一下,轰然作响,他双手摇晃着兰达酥软的肩膀,几乎疯狂的吼道:“不行!我要去找舅舅!”说着,便要穿衣离帐。

娇小的兰达猛然瘫软般的扑倒,双手紧紧抱住李晖的双腿,哭求道:“不要再去逼他,阿塔(爸爸)的心已经被揉碎。”

李晖顿时僵立在那里,像个没有灵魂的雕塑,就连空气也像是骤然凝固了起来。

兰达强忍住抽泣,声若滴水道:“谢谢你让我做了几天真正的女人,它将是我一生的全部,从今往后,我的身子便是他们的玩物和生育工具,我不再有灵魂。”

李晖心如刀绞,猛然发狂般的拽起兰达几近瘫软的身子,紧紧拥在怀里,激情难耐的将清凉的泪水和那缕淡淡幽香一起吞下,恨不得即刻将兰达酥软的身子融入体内。

——永远。

太阳刚刚染红半边缓坡,鸟儿在穿梭似的飞来窜去,欢快的样子,像是根本不懂啥叫忧愁。

李晖极目远处,蜿蜒慢行的驼队,那点耀眼的红色,还在轻弱的闪动。

一只苍鹰悠闲的高旋空中,像是窥视着什么,又像是有意炫耀着它的无惧与自由。

弯曲的沙梁渐渐吞噬了驼队的影子,当那点星红骤然消失的瞬间,李晖的心像被针猛的扎了一下似的疼痛,慌忙变换了几个位置,但依然见不到那点期盼的红色。

李晖顿感失落无措,蓦然回首,却见玉莹和任杰思璇站在远处,正在静静的凝望着自己。

绝望会让人迅速走出痛苦。李晖和兰达的相遇犹如山洪般猛烈,势不可挡,但又短暂的只在心里留下一道干涸的沟槽。冲刷的痕迹会被风沙细流填平修整,但洪水的再次来临,怕要等些时日。

李晖吞下了难以割舍,却又毫无希望的眼泪,强作精神,又相约了两个商队,便和老夫人一行浩浩荡荡的朝着阿尔泰山的方向慢慢驶去。

驱散心中阴霾的任杰显得轻松而又满怀希望,脱去*假衣的思璇更是活泼精怪的像个灵猴。而还回女儿身的玉莹,也亭亭玉立,羞羞怯怯,尽显大家闺秀温婉娴静的姿态。

一路上任杰和思璇的打情骂俏,和他被思璇捉弄戏耍,不断出丑而又令人捧腹的搞笑,就像轻风细沙般不知不觉间抚没着李晖心中的沟坎。

而温婉贤淑的玉莹又像缕涓涓细流,让那道干涸的痕迹,渐渐湿润鲜活了起来,竟让它变成另一种充满勃勃生机的绿色世界。

刚刚绕过阿尔泰山,便见远处的平原尘土飞扬,前后足有上百匹战马朝这里飞驰而来。

李晖立刻指挥商队闲人去不远的土坡后暂避,自己带着十几个会使刀弄枪的人静立路旁,观其动静。

转眼间人马已经临近,原来是两伙人在相互追杀堵截,人数少的这伙渐渐落于下风,不时还有人中箭挨刀落马,喊杀声和杂乱的马蹄声交织在一起。从喊话声和装束来看,两伙都是突厥人。

李晖知道草原部落之间的纷争是常事,一旦被搅入,便会有意想不到的麻烦。于是,赶忙招呼大家避开远离。

被追赶的一伙见后面有人放箭伤人,像是有些恼火,‘唔啦’乱叫一阵,便转头杀回。两队混战在一起,互有伤亡。

就这么拉锯般的渐渐将血腥味移近了李晖他们,被追的那伙刚刚错过,就见后队有个身形肥硕,满脸杂草般胡须的中年人,冲身后嚷嚷道:“跟我打猎去!”说着,便策马冲李晖他们飞驰而来。

李晖招呼大家不要乱动,没他的命令不许出击。便放马缓步迎了过去。

那人见李晖迎来,并无惧色,勒马吼道:“留下货物马匹,赶快滚出草原,不然,我会像割草一样割掉你们的脑袋。”

李晖用突厥语道:“有水草的地方,就有突厥勇士的弯刀,有商道的地方就有‘天山雪狼’的足迹,我们是他的商队,突厥人的朋友。”

听李晖会说突厥语,又提到‘天山雪狼’的名号,那人的气焰像是减弱了许多。放马缓步进前道:“你说是雪狼的人,又不见雪狼旗号,我凭啥信你?”

李晖摸出刻有雪狼标识的腰牌,伸向那人面前,不卑不亢道:“我不但有这个,还知道天山雪狼和草原英雄托里是昆季,和勇士贺鲁也是昆季。”

那人听了先是一愣,继而‘嘿嘿’冷笑道:“我正想杀光贺鲁的人,你们倒是送上了门。”

李晖听说猛然一惊,知道这伙人正是贺鲁的对头,但话既已出,便无法收回,随即淡淡一笑道:“狼群间的相斗,不会影响狐狸的串门,雪狼和你们都是朋友。”

那人面显狡黠不甘的在商队和人群之间扫了几眼,最后竟将贪婪的目光落在思璇和玉莹身上。一副垂涎三尺的赖相嚷道:“既然你是雪狼的人,货可以带走,但那两个女人要留下。”

李晖一听腾然火起,刚要提枪迎战,就听思璇扬声道:“哥哥稍安勿躁,权且依他。”

平静淡定的声调,既让李晖腾火的心顿时平息,也让他充满了必胜的信心。

他清楚思璇鬼点子多,往往能在关键时刻别出心裁,化险为夷。于是,强挤出笑脸冲那人道:“说话的女人你可以拿去,另一个是我妻子,不能给你。”

那人狂傲的‘哈哈’大笑道:“进了草原的女人,都属于突厥勇士,中原不缺少女人。”说着,笑声如雷。

李晖刚想再说啥,突然,两只巨型灰狼,张牙舞爪连翻带滚的扑向对方,自己坐下的马惊嘶一声,便不由得退后几步,而那伙突厥人的马,却完全失去了控制,争先恐后的四散惊跑出老远,才勉强止住了颤抖的四蹄。

见马群稍稳,两只疯狂飞跃的巨狼便再次逼近,惊恐的马群再次掉头狂奔,竟然跑出十几里,都不敢驻足而匆匆离去。

第一百四十一章 爱的忐忑

狼既是突厥人的圣物,又是草原动物的天敌,马最怕的就是狼。据说草原动物中,除了像沙鼠类狼看不上眼的小动物外,只有体型比狼稍小的狐狸是狼的朋友。

不知是因为狐狸的骚气让狼不堪,还是它的狡猾迷惑了狼,反正两族相安无事,互不侵扰。狼不屑于狐狸口中的沙鼠,相反,狐狸却能享受到狼的残羹剩饭。

见突厥人的影子渐渐远去,思璇和玉莹迫不及待的扯去身上的狼皮,滚倒在地,就‘咯咯’的笑个不停。

大家为思璇巧退突厥人的智慧机灵赞不绝口,玉莹抿嘴笑着,不时吐口唾沫,嚷嚷着狼皮味道真难闻。

李晖兴高采烈的正想给大伙讲述思璇的另段趣事,却见远处的缓坡,十几匹快马正朝这里飞驰而来。

疾速而来的人马,让商队再次躁动紧张了起来,李晖赶忙招呼商队围成的圆,护队分散四周,自己和任杰思璇玉莹四人迎面而立,大有决战一场的架势。

当来人渐近,为首一个肥头大耳的青年,胯下乌黑马,腰悬大弯刀,脸黑如锅底,环眼皓齿目露凶光。身后紧跟一位汉服打扮的健壮青年,手持虎尾长枪,胯下菊花青,白净脸四方髻,英武中略带几分儒雅之气。

李晖感觉来人眼熟,正自纳闷,只见后生催马紧赶几步,扬声欣喜喊道:“哥哥姐姐!我是继昌!”

喊声未落人已近前,只见继昌飞身下马,躬身揖礼道:“自从庄上匆匆一别,已两年有余,哥哥姐姐咋就到这里,只听爹爹说你们去了漠北。”

兄妹三人一番亲热后,继昌欣喜介绍道:“这是桑吉,我的昆季,父亲的徒弟。这便是我的哥哥和姐姐。”

双方见礼,桑吉显出极度兴奋欣喜的样子,恭恭敬敬的给二位再次行礼道:“早就听继昌弟弟说,哥哥姐姐在天山不老赑门下学艺已成,正在江湖游历,想不到在此相遇。”

见李晖面显狐疑的瞅着手持弯刀的突厥兵,桑吉淡淡一笑道:“近来射匱可汗的人常来找茬子,刚才还追杀了我们的人,我是赶来教训他们的。”

未等李晖搭话,思璇撇嘴一笑道:“那伙人可凶了,还不讲理,早被本姐姐给吓跑了。”说着,竟自‘咯咯’的笑了起来。

桑吉一副敬服欣然的样子忙拱手道:“继昌说姐姐武功高强又足智多谋,日后有空可得教弟弟两招。”

思璇爽朗一笑道:“既然是自家兄弟,一切好说,只要不把我弟弟招了女婿就行,我二妈可就他一个宝贝儿子。”

桑吉和继昌相互诡秘一笑道:“没人敢折了雄鹰的翅膀,它会在草原上空自由飞翔,将来我的女人都是他的妻子。”

思璇‘吃吃’一笑道:“他要是敢胡来,看我爹不打断她的腿。”继昌俏皮的伸伸舌头,脸竟红了起来。

本想就此别过,可桑吉硬是不放,非要留李晖一行在附近的部落留住一晚不可。结果,不但受到了热情洋溢的接待,玉莹还收到不少的玉器古玩。

月清风淡,人欢鸟静。草原大漠中只要有人群居住的地方,就有丰富的水草和迷人的夜色。

见李晖桑吉他们喝的正起劲,思璇便悄悄捏了下继昌的胳膊,默默的来到了绿草成茵的缓坡。

继昌正亲切狐疑的瞅着思璇,却见她猛然正色道:“老实说!你是不是有意中人了?”

继昌先是猛的一愣,继而腼腆的‘嘻嘻’一笑道:“姐姐咋知道哩?”

思璇依然脸色平平道:“你不是说姐姐像神仙么?那就从实招来,是那家姑娘?爹爹知道么?”

继昌略带羞涩的垂头道:“是桑吉的妹妹,爹爹见过的,只是”

见思璇目光如箭,紧紧盯着自己,继昌心里暗暗发怵,颤声道:“只是爹爹不知我两个”

思璇鼻子冷哼道:“她钻你毡房了?你两个已经”

见继昌目光胆怯而又期待的瞅着自己,思璇像小时候那样,猛然用手指在他额头点了一下,怨声道:“和你哥一样没出息!全没爹爹当年的气节!”

继昌听说有了同伙,脸上的肌肉略微一松,赖赖一笑道:“我哥也要娶草原人?”

思璇轻叹口气说:“这事就烂在肚里,可千万不能让爹爹知道,不然,还不打断你们的腿。”

说着,又亲昵的抚摸了下继昌的头,一副关爱的样子说:“她长得漂亮么?多大了?”

继昌腼腆一笑,脸上满溢甜美幸福的样子道:“可漂亮了,还和娘长得有几分相似哩。”

思璇故意沉声道:“难道比姐姐还漂亮吗?”

继昌微愣一下,赶忙温笑道:“哪能和姐姐比哩?姐姐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女人。”

思璇面显得意的‘吃吃’一笑道:“算你小子会说话,姐姐是神仙,自然要集天下之美于一身。”说着,做出一副飘飘欲仙的样子。

兄妹三人的同时到来,和李晖玉莹及任杰思璇的眉来眼去,着实让敬轩一家欢喜不已,在家歇息几日,李晖兄妹前往天山回禀了师祖,便和任杰玉莹一同护送着商队和老夫人一同入关。

临行前,敬轩把任杰和思璇叫到一起,像是暗示又像是肯定似的说:“‘雌雄双侠’这个名号我看不错,希望你俩这次入关,将它变得名符其实。”

继而,又冲李晖和玉莹说:“既然玉莹没在江湖中露过面,我看就索性别沾染,江湖中的恩恩怨怨,血雨腥风,我想起都头疼。‘雌雄双侠’的名号给了人家,你就自己再创出个响当当的新号来,别给你老子丢脸。”

像上次哥哥和姐姐出门一样,继昌眼巴巴的也想跟着出去开开眼界,但敬轩依然是脸色平平的不允,并说要带他去趟西域。

继昌心怀忐忑的向他的三妹妈妈探听消息,爹到底要带他去西域干啥。不料,三妹的一番话,倒让继昌顿时变成了不会说话的雕塑。

见继昌目光愣愣的瞅着自己,像是惊喜或是惊吓过度似的。三妹冲他暖暖一笑说:“那姑娘是娘这几年看着长大的,武功人品都配得上你,人又贤淑达理,娘早就喜欢上她哩。”

继昌憋闷半天,才哭丧着脸嚷道:“不行!我不能娶别人!”

三妹猛然一愣,吃惊道:“莫非昌儿心中已有了人?”

继昌脖子一梗道:“除古丽达,我谁也不娶!”

三妹欣喜而又疼爱的抚摸了下儿子的后脑勺,声音温软道:“给娘说说,这到底是咋回事?”

继昌嘴角抿出一丝甜蜜的微笑道:“古丽达爹娘都是见过的,就是桑吉的妹妹。”

三妹面含欣喜,似有所思道:“就是满头碎辫,总爱缠着让你给她掏鸟蛋的大眼睛小姑娘?”

见儿子羞涩而又满含喜悦的点点头,三妹恍然道:“这一晃都三四年了,当年看着你俩还小,也没朝这方面想。不过”说着,三妹神情犹豫的顿了一下。

继昌慌忙问道:“不过怎样?是嫌她家是突厥人么?”

三妹轻叹口气道:“不嫌她是外族,你奶奶和你阿妈不都是外族么?只是听你爹说,近些年突厥人闹腾的很凶,让我们不要贴的太近,以免日后有麻烦。”

见儿子有些紧张不安,三妹暖暖一笑道:“要不我先探探你爹的口风,看他咋想哩。”

三妹前脚走,继昌便拿出了尘亲传的轻功本领,悄然跟在了后面。

不料,刚刚贴近窗户,就听父亲断然吼道:“不行!此事万万不能!”

继昌虽说心怀紧张忐忑,但却满怀期待和信心,因为从小到大父母都宠着他,除外出闯荡或是与人结仇之类的事,态度非常坚决外,其余大都顺着或是睁一眼闭一眼,更何况现在是自己要娶心爱的姑娘。

然而,当继昌兴奋难耐的刚刚贴近窗户,却当头被浇了一盆凉水。这一惊着实让继承感到晕眩般的僵愣了一下,随即满怀委屈不满的推门而入,嚷了声:“为啥哩?”便赌气的将头扭向一旁。

敬轩一反常态的吼道:“自古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说不行就不行!”

继昌也像是豁出来似的,大胆冲敬轩嚷道:“古丽达喜欢我,还钻了帐篷,我们”

敬轩听了,顿时有些情绪失控的猛拍了把桌子,轰然如雷,怒斥道:“慢说她钻了你的帐篷,就是有了娃也不成!滚!滚出去!”

见继昌将白净英俊的脸,委屈成个倭瓜似的倔倔出了门,三妹心痛的瞅了眼,便又冲敬轩温怨道:“有话给娃好好说么,咋就发这大火哩?”

敬轩余怒未尽嚷道:“你还说哩!看你把他惯成个啥样了?换了晖儿思璇敢么?竟然闯屋顶嘴!”

见敬轩第一次冲自己这么凶巴巴的说话,三妹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便默默倒杯茶,声音低弱道:“到底为啥么?看把你给气的。”

第一百四十二章 擂台风云

敬轩抿了口茶水,轻叹口气说:“不是我不愿让继昌娶个突厥女人回来,而是不能与贺鲁再沾亲带故,那人很危险。”

三妹疑惑道:“你不是还和他结了昆季么?”

敬轩平稳了声调道:“先前觉他是条汉子,后来慢慢发现他和世民有几分相似,野心太大,这种人迟早要闹出事来,不能因为他再毁了我们的家。”

三妹迟疑道:“有那么严重么?

敬轩长嘘口气道:“世民当年反的是末代朝廷,而贺鲁将来面对的却是强盛的大唐,不能让世民以为是我要和他做对,他那人啥事干不出。”

三妹轻叹口气说:“让你这么一说,这门亲还真是不能结,这些年我们和李家相安无事,他也从没为难过我们,可不能为这事再把家搅进去。”

敬轩疼爱的瞅了三妹一眼,温声道:“继昌那里还得你给费心说说,他最听你的话。商队到齐我们一起去趟石头堡。”

石头堡经过敬轩和贾四海的一番精心策划经营,已发展成丝路东段主要的商贸货物交易场所,旧堡外的新城不但规模增加几倍,招引东来西往的商队使团,还留住不少在此安家谋生的各色商贩,常住人口也上升至千人。

石头堡的渐渐强大,和西突厥人内部矛盾冲突的不断加剧,使得曾经不可一世的桑普也时不时来到堡里卖货看热闹,对三娘夫妇也温软恭敬了许多。

七夕夜相传是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而三娘选在今日要为两个闺女比武招亲。

城内的空地上,由松木椽搭成一人多高的比武台,台上,端坐着敬轩三妹和三娘夫妇,东侧是飒爽英姿的二闺女探春和娇花含露的三闺女惜春。

本就人头涌动热闹非凡的城堡,不但聚集了东西商客,还引来不少专为摘花而来的青年俊才。一时间,擂台护栏外便涌满了各色人群。

擂台前,由十几个一人高松椽组成的梅花桩,像条曲美而行的巨蟒,成为通往擂台的必经之路。

见桑普带着子孙而来,望着梅花桩笑着摇了摇头,敬轩便纵身下台,冲他‘嘿嘿’一笑到:“你还是和我上台观看吧,这活留给年轻人去干。”桑普自嘲般的摇摇头,便随敬轩从台后阶梯而上。

三声锣响比武开始,好像突厥人在草原就天生的霸道,锣声才落,就见七八个突厥青壮一窝蜂似的涌到梅花桩前,其余人便自觉让开一片空地。

只见几人边围着木桩转悠观看边嘀咕一阵,就见一个身材略显瘦小的青年立在桩前,由个胖子打后腰一送便跃上了木桩。

在桩上晃悠了几下,便试着往前走,刚越过第三个木桩,竟像风吹草捆般的滚落桩下,惹的四周一片嬉笑。

另一个突厥人似有不服,被两个突厥人架空而上,不料,还未移步就晃晃悠悠的掉下桩来。

桑普笑着摇了摇头,冲三娘倪眼道:“这把戏是专门对付我们突厥人的吧?”

未等三娘开口,敬轩‘嘿嘿’一笑道:“这是中原人的习惯,过梅花桩只是考验来人的腿上功夫。”

桑普面显不屑道:“像个猴子似的跳来跳去算啥本事?勇士就要纵马扬刀。”

敬轩笑道:“突厥人的女婿自然要选纵马扬刀的勇士,而中原人却要选身轻如燕,武功超群的好汉,就让你的人先在一旁观看吧。”

桑普只好无奈的摇摇头,冲台下喊了几句。那帮突厥青壮才心有不甘的慢慢退到一旁。

突厥人刚刚让开个缝隙,就见白光闪处,一位身着青白色长衫的净脸后生飞身跃上木桩,蜻蜓点水般几个起落便跃上擂台。

只见那人英武中略带几分儒雅之气,冲台上长辈躬身揖礼道:“晚生李傲,见过各位前辈。”

随即又冲二位姑娘抱拳道:“不知哪位姑娘愿与在下一式?”

探春二话不说,纵身而起便旋风般的飘了过去。姊妹两这些年尽得胡成几个武林高手的真传,敬轩也偶尔指点一二,所以,二女的武功造诣非常人能比,不但武功路数杂,而且又是各家的看门招数,在堡里已是没人能敌。

看来,李傲也不含糊,竟能在凌冽多变的拳风掌影下支撑一阵。几个回合过后,敬轩就看出李傲打的是崆峒派拳术,脑中便不由出现了‘白头鹰’陈亮和李辉的影子。

又勉强接过几招,李傲便虚晃一掌跳出圈外,拱手道:“姑娘高明,在下佩服。”

探春刚回到座位,就见黑影闪动,有人几个起落已然落在了面前,脸似焦炭,眉毛半蚕,肥厚嘴唇上的塌鼻子像是抽去了骨头,脸露轻薄的微笑,一双鼠眼竟在二女脸上扫来扫去。

二女厌恶的瞅了那人一眼,又将目光迟疑的转向敬轩。见他默默点头,示意迎战。惜春刚要起身,就见那人轻薄一笑道:“鄙人喜欢热闹,想把二位仙女一同拥入怀中。”二女骤然火起,轻啸一声便双双扑向那人。

那人双臂一抖,手如鹰爪色似染墨,敬轩刚要起身阻拦,二女已然使开拳脚飘了过去,只好将茶碗盖暗暗扣在手里。

久闯江湖的人都知道,那人练的是鹰爪功,而且手上用了毒。一旦被他抓伤,便会即刻中毒,轻者伤痛难治,得求他独门解药受他控制,重者当场毙命无法可救。

二女攻势虽冽,但看得出那人的轻功不错,身法灵活,闪展腾挪像灵猴一般,二女偶有得手,也是无关疼痒,很难一招制胜。而且,那人像是在故意只守不攻,以期拖垮二女然后伺机反攻。

见三妹蛾眉紧锁,似在摸索腰间暗器,敬轩微微一笑,将手中之物露出一点,示意她稍安勿躁,他心里有数。

又过几个来回,二女的攻势像是渐渐弱了下来,那人嘴角抿出一丝狞笑,抖起精神便一阵指东打西的猛然反攻,倒逼得二女步步后退险象环生。

大家都为二女捏着两把汗水,一是怕那双乌鸡般的黑抓伤着姑娘,更担心二女败阵认输,而将两朵鲜嫩的花儿插在牛粪上。

最为不安的还是三娘夫妇,她可不愿摊上这么个尖嘴猴腮,一脸邪气的女婿。但古代人最是守信,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擂台招亲,只能以武择人,相貌德行须安天命。

众人正自担心懵愣之际,只听得‘哧啦’一声脆响,探春的右肩已然露出白嫩的肌肤,惜春奋力踢出一组‘鸳鸯腿’逼退那人,就觉那人在急退中矮身探手,只听得‘哗啦’一声,裤腿竟被扯去半截。

那人趁二女羞涩窘迫之际,面显得意就要探爪伤人,敬轩正要伺机飞出碗盖解救二女,只听得台下一声断喊道:“无耻之徒!勿伤我妹!”话音未落,就见人影闪处,一位英俊洒脱的白面后生,已然落在了那人面前。

那人猛然一愣,随即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嚷道:“你是啥人?敢坏我沙豹的好事?岂不闻‘擂台招亲,胜者为婿’的道理么?”

年轻人鼻子冷哼一声道:“和你这种武林败类有何规矩可言,有本事胜了在下,否则,休想得逞。”说着,便亮开了架势。

沙豹黄牙紧咬,双肩一抖,手背上便长出两只明晃晃的三齿勾爪,蓝光莹莹定是有毒。三妹见状腾然起身,早将一把毒针捏在了手心。

明眼人一看便知,那青年的轻功远在沙豹之上,单就那‘踏雪无痕’的步法,江湖上就少有人及。而且,武功路数杂,变化灵活难以琢磨。沙豹虽然兵器在手,也没能占得丝毫上风。

由于青年忌讳抓上有毒,所以,也不敢贴身紧逼,双方就这么你来我往的胶着缠斗。

见青年一组漂亮的连环腿逼退对方,就听的敬轩扬声喊道:“继昌接剑!”随即将阚龙剑抛向空中。

继昌拧身一个漂亮的‘平地钻云’腾空而起,脚未落地便‘仓啷’一声拔剑在手,直逼沙豹。

手中有了兵器更何况是无坚不摧的阚龙剑,继昌就更是如虎添翼。‘唰唰’几招天山剑法,就将沙豹逼到了擂台边缘。

沙豹顿感吃力难以应付,豆大的汗珠已然挂满额头。就在沙豹略微有些慌乱之际,只见继昌一击‘拨云见日’‘当啷’一声便将钢爪齐手斩断,未等沙豹惊愣稍定,另只钢爪也随声落地。

正在沙豹惊慌失措之际,继昌突然飞起一脚,便将沙豹踢落台下。顿时,引来看众的一片叫好欢呼声。

见沙豹惶惶如丧家之犬,灰溜溜的挤出了人群,敬轩来不及对得胜而来的儿子露出笑脸,便疾忙暗示立在台下看热闹的胡成和‘青城燕子’孟达悄然尾随而去。

面对台下的窃窃私语和怅然若失,贾四海面带喜悦,朗声道:“今天的比武招亲出了插曲,现在我宣布,如果有人胜得李公子,便被选中,否则,李公子便是我石头堡的女婿。”

话音才落,台下本来跃跃欲试的青年后生,便丧气的摇头散去,只剩些纯属看热闹的人依旧恋恋的不肯离去。

贾四海欣然‘嘿嘿’一笑,刚要对台下宣布结果,只见继昌突然挥手道:“伯父且慢!”

第一百四十三章 乱点鸳鸯

继昌面显焦急的才说出一句,便被敬轩猛然捏了捏胳膊,堵回后面的话,并示意贾四海继续。

贾四海意会,便欣喜的冲台下宣布:“李公子是今日最终选中的石头堡女婿!”

从二女面似桃花,抿嘴暗笑的样子来看,似对此结果十分满意,而继昌却显得没精打彩,见不到丝毫喜色。

探春和惜春继昌还是四年前见过,那时尚在少年青涩,完全把她俩当成了妹妹。虽然几年不见,二女已出落得花枝招展,媚态百出,且有一番飒爽英姿的俊美。

但继昌心里还是没能就此提起儿女情长,和情窦的涌动。他的内心,依然沉浸在和古丽达初尝禁果的甜美中不能自拔。

大人们才坐定,就见敬轩面显兴奋的样子冲三娘夫妇拱手道:“你我两家联姻,真是天作之合,不知哥嫂对此有何打算?”

三娘目光温婉的冲敬轩三妹甜美一笑道:“一切全凭兄弟定夺,今日若不是继昌及时出手,还不知事情会闹到何地步,既然是天意,便是你我两家的福份。”

敬轩‘嘿嘿’一笑,故作狡黠的样子道:“要让我说,她两个李家全收了,这么好的闺女才不舍得分开给人哩。”

三妹‘噗嗤’一笑,白了敬轩一眼道:“谁像你哩?一次娶三个。”话一出口又觉不对,便冲敬轩讪讪一笑温声道:“也不知三个娃是咋想的。”

敬轩‘嘻嘻’笑道:“要是哥嫂没啥意见,我看年底就把几个娃的亲事一次给办了,也叫唐庄好好热闹热闹。”

三妹抿嘴一笑道:“思璇和任杰我看有戏,晖儿和玉莹八字还没一撇哩,你就点上了鸳鸯谱。”

敬轩自信的‘呵呵’一笑道:“我的儿子我心里有数。”

太阳暖暖染红了缓坡,就连远处山峦都披上了喜庆的彩衣,石头堡迎来一天中最为美丽的颜色。

继昌木立坡顶,翘首远方,不知是在寻找着什么,还是在等待着什么,竟然神情专注的连两位俏丽姑娘默立身旁,都浑然不觉。

男女情感的事有时会让人变成傻子,有时又会让人变成疯子。

可能是先入为主的原因,虽然比武场上宣布继昌已被选为石头堡女婿,但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对于这两个仅在几年前一起玩过几次的妹妹,继昌是打心里喜欢的,探春的温婉贤惠,惜春的刁钻机灵,都曾在他心里种下深刻的好感,但那时只是孩童间的融洽喜乐,而没有丝毫男女情思的萌动。

和古丽达的接触,也是打妹妹的身份开始,一起嬉闹玩耍,骑马打猎。但在继昌毫无思想准备的情况下,和古丽达偷吃禁果并初次尝到了男女情爱的甜蜜,这便在他心里骤然种下一颗坚实的种子——古丽达是最好的。

见继昌神情忧郁却又夹带着些许甜蜜,像是在回忆着什么,又像是在期待着什么,竟让他变得木纳而全没了往日的机敏警觉。探春和惜春也没敢像以往那样调皮捣蛋的闹他,只是惜春忍不住轻咳了一声。

继昌猛然回首,竟有些慌乱的不知说啥是好,只将俊白的脸憋成个红色的肉球。

探春抿嘴一笑将头扭向一旁,而惜春却俏皮学着戏文的样子,动作夸张冲继昌道个万福,声若雏莺道:“多谢公子搭救,不然我姐妹便从此葬身火海,尸骨无存。”说着,还冲他滑稽的眨眨眼。

惜春的表演让继昌感到了快乐和温馨,但他依然还是强作姿态,脸上并未显出轻松愉悦的表情。只是目光淡淡的瞅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惜春娇婉的白他一眼,装出一副楚楚可人,而又义无反顾的样子道:“公子对我姐妹有再生之恩,我等愿终身侍奉公子,唯命是从。”

继昌终于忍不住‘噗嗤’一笑道:“那就命你先把自己给买了,我正好等钱用。”

惜春撅嘴跺脚,蛾眉轻挑嚷道:“那就卖给你!快给钱来!”说着,便朝继昌伸手逼了过去,倒弄得他慌窘后退。

探春‘咯咯’的掩嘴一笑,面带桃花羞涩,眼含春色秋光,薄唇轻启,声若黄莺道:“知道哥哥出手,只是为了救我姐妹,并非专为招亲而来。如果哥哥觉得为难”

见继昌目光暖暖瞅着自己,脸涨红,线条分明的嘴唇痉挛般颤动几下,又没能说出啥。

探春冲他温婉瞅了一眼,神情变得释然道:“如果哥哥觉得委屈,我就去找娘说,及早解除这桩婚约,不能闹的咱们连朋友都做不成。”

此时的继昌,也像是从那种莫名其妙的慌乱窘境中挣脱了出来,冲她俩赖赖一笑道:“咋不委屈?想到以后要被你两个整天欺负,倒不如当时别多管闲事哩。”

惜春撇嘴一笑道:“你才不舍得让我们落入那个半人半鬼的手里,你可是带我们一起掏鸟窝玩的哥哥,就不信你不疼我俩。”说着,又显出了小时的那种刁蛮娇态。

继昌倪眼瞅着惜春,故意做出狡黠的样子道:“咋不心疼哩?我还怕你们要是真嫁给那厮,就没人在敢欺负我了。”

惜春鼻子冷哼一声,冲探春暗暗使个眼色,姐妹两便猛然扑上,像小时那样,一边一个,小猴戏树般的狠挠起继昌的腋下。顿时,空旷的山边缓坡,便传来一阵如杀猪般的嚎叫声。

再说沙豹像个斗败的公鸡似的,灰溜溜挤出人群,便和三个随从一路骑马朝着铁门关方向奔去。

铁门关是天山东段横跨南北的交通要冲,南来北往的人一向不少。因此,胡成和孟达暗暗隐在人流中,倒也没引起沙豹的注意。

出关朝东南方向行走几十里,便渐渐绝了人迹。太阳也憋红了脸,软软没入遥远的地平线,大地顿时显的朦胧神秘起来,灰暗的暮色已铺天盖地重重压来。

胡成怕静夜的马蹄声会惊动沙豹,便让孟达牵马慢行,自己徒步轻身悄然跟了上去。

漫漫黄沙,渐渐代替了茫茫戈壁,地上本就稀少可怜的植被,就更是躲的无影无踪。细沙吞没了清脆的马蹄声,轻风又及时将印记摸去,胡成只有靠高超的轻功和练就的听力,与沙豹保持一定距离。

翻过两道沙丘,前面突然出现一道曲美的绿色屏障,细碎的马蹄声,在寂静的夜空显得格外响亮。胡成茫然朝四下扫视一眼,顿时恍然。原来,自己已经来到靠近罗布泊的孔雀河畔,这里,曾和敬轩一起踏探楼兰古道时来过。

顺着绿色长城般的芦苇朝前走去,不远处,竟然被静静流淌的河水巧妙弯出一片椭圆形平地,上面长满高矮不等的梧桐树。马蹄声便渐渐消失在那片密林里。

胡成潜入密林,仔细查看一番,发现林子深处,像是隐隐露出毡房的边缘,还有星点的亮光闪烁。于是,心下暗喜使出能耐悄然潜进。

巨伞般梧桐树间,隐藏着三座毡房,四周悄无声息,不见有牛羊圈痕迹,靠西头,只有几匹披挂整齐的马,在那里悠闲吃草。于是,胡成断定,这里绝非是普通的牧民所在。

潜近毡房,只见东头那座忽闪着昏暗的亮光,隐隐有人说话。便悄然闪到后面,想听个究竟。只听沙豹像是边喝水,便有些心急气喘的嚷道:“要不是半道上杀出个愣小子,我现在怕是已经搂着两个美人睡觉了。”

一个粗哑嗓门鼻子冷哼一声道:“怕是已经人头落地了吧,想那石头堡能有今日,定有高人相助,岂可轻易让你得逞。”

沙豹喘口粗气,似有不屑道:“啥高人不高人,不就是那老女人搭上个经商的贾老板么?只要我成石头堡女婿,那块肥肉还迟早不是咱兄弟的。”

沙哑嗓门长嘘口气道:“老二呀,我给你说多少遍你才能听进去?咱现在还没力量招惹谁,得先想法在天山雪狼的嘴里弄点肉吃,等手里有了人手,有了足够的钱财,这山南山北的商道迟早还不是咱兄弟说了算?”

顿了一下,又像是语重心长的说:“眼下山南一路,被焉耆和龟兹两地给闹的客商稀少,宁愿绕道山北。我让你这次去山北踏摸,就是想在那里落脚伺机下手,你倒好,正事没办啥,倒是盯上了人家姑娘。”

沙豹‘嘻嘻’一笑道:“我想只要当了她家女婿,山北商道还不迟早是咱的天下。”

沙哑嗓门长嘘口气,颇有感慨道:“那个石头堡倒确实是个落脚干事的好地方,要是我们能在那里弄个窝子,就不愁得不到来往商队的确切行踪,只要弄几会厚实的买卖,咱也瞅地方整他个寨子,就不信混不出个名堂来。”话音才落,帐内一片应和。

月斜星乏,茂密的梧桐林,显得更加朦胧而又神秘。微风轻拂,不远的芦苇发出隐隐窃笑,好像这里原本就是这么清静。

胡成暗自一笑潜身回返,不料,半道上却生出另桩事端来。

第一百四十四章 沙漠秘密

孟达牵马慢行,唯一能确定方向的就是胡成留下的萤火标。这种沙包和戈壁相错相融的地形地貌,早在和敬轩探寻楼兰古道时就有领教。

明明记得来时是一片戈壁,并用石头做了标记,但回返时已变成形状相似的沙丘,全没了来时的痕迹,让你如进迷宫。多少胆大涉险和误闯者,都被无情的黄沙吞没,变成森森白骨或存之千年的木乃伊。

而且,戈壁中少有高大植物,萤火标也只能留在低矮的梭梭或是干枯的红柳枝上。搜寻困难且相隔又远,孟达只能像寻找丢失的羊羔似的,走走停停,东张西望,生怕迷失了方向。

临近一簇难得的红柳丛,孟达刚刚欣喜发现隐隐可见的萤火标,就听身后传来隐隐的马蹄声。他猛然一惊便迅速闪身躲进红柳丛后。

来人渐近,随风飘来两人的谈话。其中一个尖嗓门道:“咱哥俩近来可真他娘的背,眼看到手的鸭子,就这么给飞了,空手回去,还不得让沙家兄弟给笑话死。”

另一个大嗓门不屑嚷道:“锤子!他沙家兄弟这半年也没见干出个亮活来,要不是焉耆王那老东西听信突厥女婿的鬼话,坚持把汗血宝马送去长安进贡,你我兄弟能让它出了碛西?这会怕是早就变钱远走高飞了。”

孟达心里暗自一笑道:“原来是伙盗马的毛贼。”正自懵愣,只听得身后两声‘咴咴’马叫。这一惊非同小可,不仅让孟飞惊出一身冷汗,也让两个马贼发现了行藏。

按说,以孟飞的能耐和江湖经验,两个毛贼自不用放在眼里,怎奈人但凡到了这种荒芜人烟的境地,本就胆怯三分,又加上天黑难辨,一点都不清楚对方底细,就难免让他这个老江湖也有些心跳胆虚。

未等两人探头探脑的临近,孟达便主动现身道:“哎呀,总算遇到过路人,我可能迷路了,请问朋友,铁门关咋走?”

两人迟疑凑近,朝四下警觉的扫视一眼,咧嘴笑道:“一人咋就两匹马?不会是盗马贼吧?”

孟达‘嘿嘿’一笑道:“朋友真会说笑,就我这身板,能干那活么?绕了半夜口渴,我哥前去找水,好一阵也不见回来。”

两人‘嘻嘻’一笑道:“今儿你幸亏遇到我们,不然你是出不了沙漠的。跟着走吧!我们也正好要去铁门关。”

孟达略微迟疑道:“那我哥咋办?怕他回来找不到我。”

那人‘嘿嘿’一笑道:“放心吧!前面有条河,你哥肯定在那喝足正美着哩。”

孟达转身准备上马,这才明白身后的马为啥要叫。原来,胡成那匹马是儿马(公马),而那两人中的一匹马是騍(母马)。两匹马也不顾主人在背,就已经迫不及待的试探亲热了起来。

马上的人焦急气恼的挥鞭抽打儿马,那马却顽强的奋然立起,不顾一切的扑向騍马。那人惶恐之下,只好滚鞍而下,任它胡为。

三人正自为畜生的无耻而嬉笑打趣,只听有人断喊一声:“你咋还在这里?”

猛然听的有人高声喊话,二人像是惊愣一下,被孟达乘机点了穴。

胡成闪身进前道:“啥来路?”

孟达咧嘴一笑道:“盗马贼,是和沙家兄弟一伙的,怕夜里动起手来费事,就先下了手。”

胡成畅然一笑道:“沙家兄弟的底细让我踏摸了个清,把这两货带回去,看敬轩咋打算。”

听了胡成的一番学说,和那二人的交代,敬轩果断决定,立刻组织人马围剿沙家兄弟,清剿丝道窃贼。

探春和惜春听说继昌要去铁门关外的沙漠剿贼,说啥也要闹着去,三妹只好抿嘴一笑,暗暗给敬轩使个眼色,顺了二女的心思。

微风拂处,树叶便会抖动。二女细雨润物般的柔情,和暖风轻抚似的温热,很快便让继昌淡漠了那缕留在草原的春情,从内心自发接受了父母的安排。

细心聪慧的三妹,见儿子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已经挤进了顾家二女的影子,悬在心里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敬轩手下有的是高手能人,本来区区十几个毛贼用不着兴师动众的大动干戈,但敬轩考虑到沙漠地势复杂多变,盗贼又狡猾阴险,所以,加上二女在内,共去十三人。

住进铁门关外的骆驼店,老板娘柳细狐媚的身影在敬轩面前过分热情的扭摆了几圈,便被三妹温婉中隐含着几分冷艳,随和里不缺英气的静美飒爽给自惭羞愧的讪讪而去。

月亮刚刚恬静在梧桐枝头,胡成和孟达便带来盗贼的消息和周边地形详情。贼人喝酒嬉闹,五匹鞍具齐全的马正在树下安闲吃草,沙丘叠连,轻风徐徐。

一条由孔雀河支流弯出的半圆形孤岛,梧桐茂盛,杂草蔓生。三顶帐篷和一星光亮,展示着有人的迹象。

夜深人静,那盘盈满的月已笑到苍穹高处,却让漫天的星出尽了风头。

敬轩将人分为三拨,继昌和二女守候河边,防止盗贼从水路逃走。胡成和孟达各带三人堵住左右,自己带人局中,呈包围形慢慢朝帐篷逼近。

继昌三人悄然摸近河边,娇怯纤美的芦苇正朝他们热情而又含蓄的频频额首,突然,两只受惊的黄鸭噗楞着‘哗哗’水声,眨眼被夜色吞噬,只留下几声凄婉的鸣叫。

二女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仓惶失措,不约而同的闪身贴靠在继昌左右,竟将他的双臂当做了安全的依靠。

继昌来不及享受这近在咫尺的温柔和随风而来的缕缕幽香,拽着二女便隐在草丛后,神情略显紧张的注视着帐篷的动静。

见帐篷并未因此有所变化,便长嘘口气,双手交叉,疼爱的将两只温润的小手握在手心。野鸭的骤然起飞,也让敬轩猛吃一惊,顿时伏身静观,见并无动静,便继续朝前摸去。

这次进剿的难点不在真刀真枪的厮杀拼搏,而在于敬轩‘降服不杀’的命令。

听的帐篷前方有动静,继昌便探手摸出几根钢针捏在手里。这是三妹传授的独门暗器‘撒手飞花’,所不同的是针头上少了见血封喉的剧毒,而换成令人麻木眩晕但不能致死的‘七步倒’。

敬轩见三面人手均已到位,便扬起嗓子冲帐篷喊道:“里面的人听着!限你们即刻出来投降,否则,放火烧帐篷!——准备放火箭!”

帐篷呆呆木立在寂静的夜色里,像堆灰白色石头,一动也不动。轻风徐徐,沧桑的梧桐,泛出时隐时现的‘沙沙’声。不知那匹警觉的马,略显不安的打着响鼻。

见帐篷里没动静,敬轩拿过弓箭朝亮灯的帐篷射去,只听得‘噗’的一声,便没了动静。

敬轩略显疑惑的扭头瞅了胡成一眼,只见孟达二话不说,一个漂亮的空中旋子,轻轻落在帐篷跟前,用剑挑开门帘瞅了一眼,便顿显惊慌的拧身挑开了其它两个帐篷。

见孟达惊疑木愣的样子,敬轩就知道里面空无一人。

敬轩挨个仔细查看一番,冲疑惑忐忑的胡成微微一笑道:“溜了,看来这小子不简单。”

胡成面显焦急的刚要辩解啥,敬轩轻拍了下他的肩膀道:“不是你露了行藏,他们另有消息来源。”

于是,朝沮丧失望的大伙扬声道:“就在帐篷歇息,天亮再说。”

绮丽的彩霞簇拥着热情的太阳,冉冉挂向澄明的天空,茫茫沙海,像个恬静隐秘的毒蛇,安闲等待着一切生灵的到来。

梧桐林的尽端,一条蜿蜒曲美的小河缓缓弯向远处,倒给死寂的荒漠随意画出一道少有的绿色。

敬轩兀立河边,时而翘首远方,时而又静视河面。一处被人多次踩踏过的痕迹告诉敬轩,人是顺河而下,走的是神不知鬼不觉。

见大伙都陆续来到河边,敬轩冲依然像个霜打茄子似的胡成道:“听说谁会水下功夫,我一时又想不起来。”

胡成如释重负般的‘嘻嘻’一笑道:“俺打小在黄河边长大,摸鱼捞物不在话下。”说着,面显期待疑惑。

敬轩长嘘口气,欣然道:“看样子他们走的急,是一时躲难还要回来。你说,他们的家当会藏在啥地方?”

胡成环顾四周一眼,恍然道:“沙窝子变化大不能藏物,梧桐林子平展无余,只有水下了。”说着,显出异常兴奋的样子。

敬轩‘嘿嘿’一笑,指着不远处一道河湾说:“我看那地方蹊跷,敢不敢下水看看?”

胡成翘首,只见静静的河水,在一处硬弯留下小片玉盆般的静湾,河水绕盆而过,碧翠茂密的芦苇簇盆摇曳嬉笑,一道清亮的嘴唇,隐现着静湾的深度。

见敬轩用期待寻问的目光瞅着自己,胡成‘嘿嘿’一笑,动作麻溜的扯去外衣就要纵身下水,被敬轩一把拽住道:“腰里系根绳子。”

胡成咧嘴一笑,说声:“不用。”便鱼跃般的窜入水中。

涌动流淌的河水,瞬间便吞噬了飞花一现的涟漪,转眼间又恢复了以往的节奏和恬静。

第一百四十五章 水中惊魂

敬轩见胡成纵身跃入水中,急的一跺脚,还是让人找来绳子以防不测。

静湾的入口处水波突起,只见胡成将头露出水面,冲这边咧嘴笑了笑,敬轩悬着的心方才落了下来。对于他这只从未下过深水的旱鸭子来说,落入水中,就如同进了地狱。

胡成露了一面,随即又没入水中,平静的水湾,在隐隐可见的口内,缓缓吐出几道渐大的水波,随即又被流水吞没。

大伙凝神以待,寂静的荒原河边,都能听到三个女人的心跳。突然,只见入口处红光一闪,紧接着露出胡成的后背,转眼间又变成一片汹涌的漩涡。

敬轩的心再次提到了嗓门,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水面,伸手默默接过绳子挽做一盘。岸上的人像是都没了呼吸,只听得时急时缓的心跳声此起彼伏。

猛然间红光再次闪现,紧接着胡成的头便伸出水面,看样子有些紧张吃力的样子,朝出口处慌乱的游了几下,又像是被水下力量下拽似的,即刻下沉只留出半个头顶。

敬轩焦急的大声喊道:“谁会水?赶快救人!”

然而,人群涌动唏嘘,却没一人应声。敬轩正自心焦无措,只见水波翻涌,胡成再次窜上水面,挥动一只手,像是要说什么,张开的嘴又被腾起的水花给堵了回去。

敬轩二话不说,抬手便将绳子抛向胡成。胡成即刻单手拽住绳子,身子还在不停翻滚,像是在和啥东西生死抗争似的,激起的浪花时不时便将胡成整个吞没。

几人搭手,很快便将胡成拽出水面,当他左手拽住敬轩手腕的同时,右手猛甩,便将一条小猪般大小的红鱼抛上了岸。

只见那鱼依然翻腾挣扎,就是无法挣脱胡成的手,

几片脱落的红鳞飞起,宛若飘逸的彩蝶。

等胡成吃力爬上岸,众人这才惊异发现,他的右手被大鱼吞入口中,人和鱼是连在一起的。

众人见胡成手被大鱼咬住,顿时慌乱的上前解救,只见胡成呲牙一笑道:“不妨事。”说着,起身拖着大鱼朝岸上走了几步,一甩手大鱼便滚向一边。

见众人面显欣喜疑惑的瞅着自己,胡成‘嘿嘿’一笑道:“刚进水湾,就见这家伙迎面冲过来,一把没抱住,就索性把手伸进了嘴里。”

三妹怨怨的嚷道:“就不怕鱼咬掉你的手?”

胡成咧嘴一笑道:“河里的鱼不长牙,小时摸鱼都是将手伸进鱼嘴里,猛然捏起拳头,鱼就跑不掉了。没想到这家伙个头这大,差点把我给拽下水。”

敬轩‘嘿嘿’一笑道:“你就是个秦州呔,舍命不舍财。知道那家伙力大,还不趁早放手。”

胡成‘嘻嘻’一笑道:“寻思让大伙美美吃一顿。”

见敬轩寻问的目光瞅着自己,胡成正色道:“那弯虽说不大,但水深芦苇密,怕是有些名堂哩。”

说着,便要拧身下水,敬轩伸手一拦道:“歇会再去,实在不行就别硬撑,水下没人能帮你。”

胡成咧嘴一笑道:“没事,这回不抓鱼,专心干活。”说着,就要转身,又被敬轩一把拽住道:“这回说啥也得把绳子系在腰上,情况不对就拽拽绳子,我们也好拉你上来。”说着,也不等胡成同意,就将绳头系在了他的腰间。

胡成这回不像头次那样潜水而入,而是朝着湾口慢慢游去。进湾不久,胡成的影子便被摇曳的芦花淹没,只有几道残缺的涟漪,缓缓融入涌动的水流。

绳子的或紧或松,展现着胡成的存在,湾口水面显得异常平静,众人的心再次不由紧绷了起来。

突然,绳子剧烈抖动了几下,敬轩便小心的回拽,湾口处水流像是在涌动,但却不见胡成的影子,等到绳子收回一半,一股横流已经明显涌动到了眼前,依然不见胡成露出水面。

大家心里不由猛然一沉:莫非胡成已成死人?

于是,赶忙七手八脚的扯拉绳子,却见一个大木箱呆头呆脑的被拉上岸。大伙顿时松了口气,敬轩竟然瘫软的跌坐在了地上。

随着‘哗哗’的水响,只见胡成面显喜悦的奋力游来。

人还没爬上岸,就咧嘴嚷嚷道:“两只大木箱,藏的很诡秘。”敬轩伸手拽起,示意让人打开木箱。

桐漆木箱用厚厚的羊油包裹,去油开盖,里面无非是黄白之物和珠宝玉器。

敬轩沉思般点点头,自语的嘟囔道:“难道是她在捣鬼?”

梧桐树沧桑的枝干和黄绿相间的叶片,深深吸引了孩子般的探春姐妹,见大人们忙活着烧鱼闲聊,便拽着继昌去欣赏那千年沧桑百年绿色。

刚刚欣喜难耐的绕过几棵千年老树,惜春便像是发现了宝贝似的惊呼道:“快来看!这里有好东西!”

继昌和探春闻声赶到,只见不大的一片盐碱地上,像是晾晒着白白嫩嫩的东西,继昌尚在纳闷,就见探春拍手嚷道:“蘑菇!是树蘑菇!”说着,便捡起一块凑近鼻子闻了闻,又欣喜的举在继昌面前。

一缕特有的清香顿时冲入继昌鼻子,让他猛然打个激凌嚷道:“啥东西?味真香。”

惜春孩子般‘咯咯’一笑道:“是树蘑菇,可好吃了。”说着,便躬身捡了起来。

三妹正吆喝着人支锅炖鱼,见三个小的笑盈盈跑来,不等开口,就见惜春抢先一步嚷道:“干娘!蘑菇!”

人还未到跟前,一缕浓浓的清香已然扑面而来。三妹欣喜接过一块半干柔软的白色肉块,取下簪子插了几下,顿时兴高采烈的嚷道:“没毒!能吃!”

于是,一大锅野鱼顿蘑菇,便成大伙的美食,对于这些远离江河湖泊的北方人来说,大块的吃肉是常态,而大口的吃鱼还是头一回,更有那难得一见的桐树蘑菇相伴,那种鲜香稀见的美味,真让大伙像是在过年一般。

夕阳乍现,草木生辉,广袤的戈壁沙漠也渐渐披上了迷人的颜色,敬轩一行又松松散散的住到了来时的驼店。

这个不大的驼店,是处在铁门关以南的沙漠边缘,主要接待自天山以南西行东往的客商,敬轩的商队但凡不入铁门关而是直接西往,都要在这里修整补给。

见敬轩歇马而入,妖娆的老板娘显出了超常的热情,看似无意却是有心的扭头瞅了瞅院中说笑打趣的三妹,趁机秋波闪动,颤胸扭腰,冲敬轩狐媚的瞟了一眼道:“哎呀,李掌柜来了,人家可是掐着指头在等你哩。”说着,目光勾魂摄魄的在他脸上滞了一下。

敬轩冲远处的三妹瞅了一眼,冲她轻薄一笑道:“姚掌柜的身子还能用么?”说着,暗暗在她柔若无骨的水蛇腰窝捏了一把。

老板娘像是微微的懵愣了一下,桃花漫天的脸颊迅速掠过一道绯红,像是羞涩,更似惊喜,竟将两腿也酥软的晃动了起来。

她警觉的瞅了眼身后,便柳摆花颤的软软朝敬轩靠近,声若滴水道:“他就是个死人,里里外外还不是靠我张罗,人家最盼你来哩。”说着,美目水中透火。

敬轩软软一笑,抬手在她玉润如脂的酥肩轻轻划了一下,低声道:“夜里我过去。”

女人顿时欣喜过望,粉脸再次开出牡丹般的殷红,声若莺吟道:“走侧门。”说着,便扭动水蛇腰,前去招呼来人。

敬轩夜里显得格外高兴,向老板娘要了两桌上好的酒席,便让兄弟们吆五喝六的吃喝了起来。几杯酒下肚,胡成像是有了心事,独自灌下一杯酒,似有不服的嘟囔道:“真是日怪了,我明明看好都在,咋就没个人影哩?”

敬轩撇嘴一笑道:“再狡猾的狐狸,也不能次次都能逮住沙鼠,肯定是你露了行藏,不然还不逮个正着。”

一向少言寡语的三妹却一反常态的鼻子冷哼道:“做事不小心!倒害得我们白白折腾一夜,真是的!”

见胡成愧疚沮丧的垂下了头,敬轩冲三妹白了一眼沉声道:“谁没个马失前蹄的时候?有啥大不了的,我们不是给衙门当差,抓贼又不是咱本分,再说,也没白忙活。”

习惯了敬轩和三妹的温软体贴,猛然间看着两人冷面相向,着实让在座的惊异不安,胡成惊恐起身刚要说啥,却被敬轩挥手挡住道:“不管她!咱喝酒。”说着,便和面显不安的弟兄们说笑吃喝了起来。

见酒足饭饱人要散,三妹依然脸色平平的冲敬轩道:“今晚我和探春姐妹睡一起,你们父子两睡。”说着,便拽起二人款款出门。

听着三妹她们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敬轩长嘘口气,冲疑惑不安的众人道:“都散了吧,早点歇息,明早入关回石头堡。”

远处突然响起两声破石般的炸雷,一股带着湿气的轻风掠过,有经验的人都知道,一场山雨即将来临。

敬轩未出门,就知有人静静的守在窗后。于是,干咳两声,便哼着有腔没调的小曲出了门。

第一百四十六章 风情背后

雷声远处,乌云压顶,山南的一场大雨即将来临。第一次见娘和爹冷脸相向,继昌也不敢多话,借着酒劲便倒头睡去。

从小到大,继昌就从没见过爹娘拌嘴黑脸,总觉她俩有说不完的话,笑不够的事,娘的温顺体贴,和爹的疼爱呵护,让两个娘都像是养在蜜罐里。

和亲亲娘(继昌对三妹的称呼),他俩显得既像是夫妻又像是无话不说的朋友;而跟亲娘(继昌对阿依古丽的称呼)又既是夫妻又是父女的样子,好像亲娘在父亲那里就是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而父亲又把她宠爱的像个孩子。

今天他们是咋了?而且,还当着众人的面。继昌不得其解,便在迷茫中昏昏睡去。

屋外已经有了雨打树叶发出清脆的‘吧嗒’声,无际的苍穹变成漆黑的铁锅,静静扣在起伏空旷而又神秘模糊的沙漠边缘。

敬轩瞅了眼呼吸均匀,神态安稳的继昌,便闪身出了门。

老板娘住的房间敬轩是熟知的,那是在店老板还活蹦乱跳时就来过几次。虽然自从老板中风成个半面闲(偏瘫)已不能说话主事后再没来过,但知道老板早就被安顿到东则小屋,而风骚妖艳的老板娘却逍遥在西面的正屋。

雨夜人静,敬轩悄然闪身进门,还未见人,一股浓浓的粉香便扑面而来。经过一番刻意的打扮收拾,本就风骚妖娆的老板娘就更显得面似牡丹初开,身如二月垂柳,薄衫轻摆,**乍现,让人如进春楼一般。

敬轩略微懵愣一下,用手指在她花颤而来的下颌轻轻刮了刮,暖暖一笑道:“有好茶么?今晚的菜太咸。”

女人像是恍惚了一下,即刻花开灿烂道:“有,有,早就给你沏好哩。”说着,便轻盈扭身端过尚在飘着冉冉热气的盖碗茶。

见敬轩跨坐在炕沿的小桌旁喝茶,女人便温情的倚在身上,二郎腿一翘,便将半条白润的大腿杵在他怀里。

敬轩倪眼瞅了瞅,伸手轻轻划了一下,漫不经心道:“沙家兄弟常来这里吧?”

女人像是懵愣一下,随即妖媚一笑,将一条玉白的胳膊斜搭在敬轩肩上,嗲声嗲气道:“人家是开店的嘛,迎接四方客,招的是八方人,还不是逢场作戏,只有你”

敬轩‘嘿嘿’一笑打断道:“就别装了,谁不知道你和沙家兄弟的关系不一般。”说着,倪眼软软的瞅着女人。

女人脸上掠过一道绯红,抿嘴一笑,声音软软道:“老大常来,老二我才懒得搭理他,就他那张人不人鬼不鬼的黑瘦脸,看着都叫人恶心。”说着,又温情的在敬轩脸上摸了一把。

敬轩冲他赖赖一笑道:“你店里肯定有他的人。”说着,轻轻捏住了她的手。

女人春情荡漾的有些迫不及待,边蚕蛹般的朝敬轩怀里拥,边嘴里嘟囔般的说:“嘎六子就是他的人,平时在店里干些杂活,其实是在给他们踏摸商队的底细。”说着,便有些气喘的搂住了敬轩。

敬轩顺势在她腰上轻轻捏了一把,突然眉头一皱,隐忍般的叫道:“哎哟!这是咋的了?晚上的饭菜不干净,不行!我得上趟茅房”说着,便弓腰捂肚面带痛苦的样子朝外窜,临出门,还呲牙咧嘴道:“等我”

近山的气候总是瞬息万变,一片云彩飘来可能就会大雨瓢泼,有时明明看着万马奔腾,山雨欲来,却转眼间风吹云散,阳光灿烂。

初夜的一阵雨点,只给荒漠戈壁带来微薄的湿气,汹汹而来的黑云,随着一阵呼啸的夜风,早已挂在了远处的山头。

马厩旁的小屋,一盏昏黄的小油灯,忽闪出一片勉强的光亮。敬轩和三妹盘腿坐在小炕上,嘎六子略显哆嗦的蔫在当地,继昌门神似的站立一旁。

敬轩耐住性子,声音尽量和缓的说:“我再问你一遍,沙家兄弟在哪里藏身?只要你说出他们的去向,我不为难你。”

嘎六子鼠眼滴溜溜乱转,清瘦泛黄的脸面带着三分病态,看似弱不经风,但敬轩知道,他是练习内家拳不得法而有些走火入魔,其内功依然在常人之上。

见敬轩面显平静,但目光如剑的瞅着自己,便显出一副作难的样子,哀求般说:“我就是有十个胆也不敢给大侠您撒谎,我真不知他们的底细,只在店里见过几次。”说着,目光闪烁而又机灵的在二人脸上扫来扫去。

敬轩轻叹口气刚要说啥,只见三妹将手中的帕子往空中一抛,淡紫色的绣花手帕便像只飘舞的蝴蝶般掠过嘎六子头顶。

就在他惊愣之际,只见继昌接帕在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帕塞入嘎六子口中,同时使出‘分筋措骨手’,这一切都是在瞬间一气呵成。

顿时,嘎六子的两条肩膀便生生脱臼,像两条粗长的丝瓜似的,悬挂在两旁。同时,痛苦扭曲着身子,发出沉闷的叫喊声。

等嘎六子稍事平静,继昌取出帕子,沉声道:“再不说我就卸了你的腿!”

嘎六子单薄的身子痉挛般的哆嗦了一下,显出惊恐痛苦的样子道:“我说!我全说。”

铁门关西南约二十五里有于术守捉城(今库尔勒),蜿蜒的孔雀河自两地之间的塔什店流过,而此地又是天山环绕山水一体的美丽去处。

一处断崖斜伸水面,远看恰似头巨牛引颈喝水,而来到近处,却在牛颈下有条一马勉强能过的通道。绕过巨牛,一道山岔直通幽处。

嘎六子怯生生的指了指被松树草木遮掩的一处山崖,声音乏乏道:“就在崖下石洞里。”

敬轩轻拍了下他的肩膀,示意胡成和孟达前去打探究竟。

荆棘丛生,杂草漫坡,乍看根本没有人的痕迹。穿过由一簇爬地松形成的天然通道,里面却别有洞天。

绕过几簇花开正闹的粉色蔷薇,一弯石崖下隐隐露出个不大的洞口,并随风飘逸出淡淡的烟火味道。

再往前摸就隐隐听到几人的说笑声:“只听沙家老大似有得意的说:“我不是吹哩,这地方是老天赐给咱的救命宝地,要不是那晚喝多被水飘到这里,这会怕是早让人给连锅端哩。”

沙豹道:“雪狼那货贼的很,可不要弄走咱们的货,那可是幸幸苦苦两年才攒下的。”

沙虎不屑道:“逑!我藏的地方神仙也别想找到,等咱弄两笔大买卖,就寻个宽展地方修座寨子,放手干他几年,也过过有家有女人的日子,这地方太小,只能救命不能干事。”

胡成悄然爬上一棵粗壮的弯脖大树,朝四下里仔细观察了一番,便暗自一笑,欣喜顺原路返回。

与敬轩汇合,胡成欣喜道:“一伙人全在,那地方是个剪刀形山崖,两面绝壁,只有这条通道可出入,龟孙子插翅难飞!”

敬轩欣慰的瞅了眼嘎六子,一副信任的样子道:“你可敢去引他们出洞?”

嘎六子毫不犹豫道:“俺这辈子跟定您了,就说咋办吧!”

敬轩轻拍了下他的肩膀道:“过了弯你就大呼小叫,就说水里的宝贝让人给弄走了。”

见嘎六子闪身而过,又冲胡成孟达和继昌道:“你三人紧随其后,只要他们出洞,就施展轻功跃到洞前堵住退路,两面夹击争取兵不血刃,全部降服。”

“大当家二当家不好了!天山雪狼把水里的宝贝起走了”

听到喊声,崖下顿时像炸开了锅,沙虎第一个奔过来,双手扯住嘎六子的肩膀嚷道:“到底咋回事?”

嘎六子哭丧着声音喘息道:“昨夜他们从梧桐林子回来可高兴哩,细细一听吓我一跳,感情他们抄了咱水下的宝贝。”

沙豹飞奔而来吼道:“他们现在哪里?”

嘎六子声音怯怯道:“说是要回石头堡,这会怕是已经入了关。”

沙豹恨得钢牙一咬吼道:“弟兄们抄家伙,咱跟他拼了!”

话音刚落,只见空中人影翻动,眨眼间众贼的身后已然立着三个手持宝剑,威风凛凛的武士。于此同时,敬轩已带众人堵在了面前。

见众贼慌作一团,还没弄清就里,敬轩大喊一声道:“你等众人罪不至死,只要从此改邪归正走正道,我保证你们有个好前程。”

众人懵愣间面面相视,沙豹却肩膀一抖露出一双带毒钢爪高声嚷道:“别听他瞎咧咧!拼了!”说着,便冲敬轩飞扑而来。

敬轩伸手‘仓啷’一声拔出阚龙剑便要迎敌,却见三妹长袖一摆,香风四溢,尚在半空中的沙豹却惨叫一声,重重落在了地上。

敬轩举剑沉声道:“谁要妄动,此人便是下场!”话音才落,只见沙虎伸手从腰间拔出短剑,二话不说就冲向三妹。

三妹轻松闪身躲过,刚要拔剑就见敬轩伸手一击‘仙人指路’,剑锋已然抵在沙虎的前胸,就在他懵愣之际,敬轩的左手已如闪电般的点了他的穴道。

众贼见状,顿时‘哗啦’跪倒一片,请求饶命。

第一百四十七章 草原幽灵

敬轩要带商队东返,探春姐妹非要嚷着一起去,大人们都清楚娃的心思,也就不多说啥。

自从敬轩在天山南北行商押镖以来,几乎没遇到大的麻烦,北有突厥朋友,手持托里兵符,可以说是畅通无阻。南靠自己在商道上的威名以及手下能人高手众多,一般毛贼匪盗轻易不敢下手。

因此,商队只要打着雪狼旗帜,便如同敬轩亲临一般。

太阳刚刚露出醉红的脸,商队就从充满爱情故事的白杨河畔出发,向东迤逦而行。

过了白杨河便渐渐进入大唐的势力范围,驻扎在可汗浮图城的军队虽说不多,但大唐势不可挡的威势却震撼了整个天山南北。因此,突厥人的势力已经悄然退缩在白杨河以西的广袤地区。

而可汗浮图城周边的草原,便成多民族放牧生息的乐园。他们不分族群没有长老可汗,有的只是和平共处,各安一隅。而敬轩的商队进入这一区域,就像是回到了自家那么安闲自有。

轩和三妹正给小的们兴致勃勃讲述着古时瑶池王母和周穆王的趣事,只见不远的缓坡上,几个黑衣黑马黑面纱,却均是身材娇小,手持利剑的人一字排开,挡在路中。

敬轩略微懵愣一下,催马进前这才看清,挡住去路的是十个身材曼妙,头戴黑色面纱,黑衣黑靴,黑丝篷,就连胯下战马也是清一色的乌黑马,看不出一星杂色。玉腕泛光,手中宝剑银鞘闪亮,一派英姿飒爽中隐含着森森杀气。

于是,冲为首一个拱手道:“在下敦煌李敬轩,不知女侠挡住去路意欲何为?”

女人阴冷一笑道:“专为等你!”

敬轩略微一愣,继而温笑道:“我与女侠往日无仇近日无怨,若是朋友就请露容一叙。”

女人仰天哈哈一笑令人心寒胆颤,看似笑那声音听起来却像是悲愤到极处的长啸。

继而咬牙切齿道:“你害了我的唯一,毁了我的一生,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话音才落,就见继昌和探春姐妹纵马舞剑就要上前厮杀,却见那女人摆手道:“天山雪狼威震北方,知你手下能人战将众多,今日单为你来,有种你让众人退后。”

三妹刚要发作,敬轩便挥手道:“都退后,没我的话谁也不许进前!”

见众人渐渐退后,女人冷声道:“雪梅,这便是你的杀父仇人,砍下头颅,为父报仇!”

话音才落,只见身后一位身材娇小,却一身英气的妙龄女子轻啸一声,便纵马挥剑朝敬轩冲了过来。

几个照面,敬轩就已摸清对方的路数,华山派剑法中夹杂着崆峒路数,隐隐像是还有吐蕃的武功,招术使得诡异灵巧且多变,恍惚间,敬轩像是看到了花无尽的影子。

敬轩并没想着一招制胜降服对手,只是一边应对拆解,一边暗自探究着对方的来历。

女人的话让他百思不得其解,在他印象中还从没和哪个女子结下仇怨,也没听说过新近江湖上有此女子行踪,看她们马上功夫,又像是在草原长大。

敬轩正自纳闷,就见对方轻啸一声,剑势更加猛烈了起来。于是,收心迎战,也不敢马虎。

以对方的剑招灵巧速度,也能和敬轩缠斗一会,但美中不足的是在气力上却差的一筹。不知怎的,敬轩竟莫名的对她产生隐隐的好感,本来几次都有一招制胜的机会,但他还是平平让过,继续于她游斗。

而此时对方不知是气力变弱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剑势也像是渐渐弱了下来。敬轩若此时趁机反攻,便会轻而易举的降服对方。然而,一种莫名的力量,还是没能让他下得了手。

就在两人像是师徒切磋武艺般的游斗时,只听那女子厉声道:“雪梅!忘了你爹是咋死的么?”

雪梅像是猛然打了个激凌,顿时剑锋凛冽,像是在拼命似的向敬轩发起了猛攻。

然而,以敬轩的武功修为和多年的实战经验,不论雪梅如何努力,要想斩杀或是降服她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只是他不肯而已。

一股山风带着呼啸斜斜吹过,顿时,女子们的丝篷像群黑蝶般舞动了起来,敬轩一击‘仙人指路’只用三分力直刺过去,雪梅顺势‘玉兔拜月’躲过,但就在她仰面躲剑之际,俏皮的劲风却巧妙掀起了她的面纱,露出半截玉润光滑的脖颈。

敬轩顿时惊愣在那里,竟连雪梅只用七成力的一剑回刺都没能躲过,剑锋斜斜插入左胸,但对方也像是感到意外般僵住了手。

就在二人惊愣之际,那女人大吼一声道:“杀了他!”

于此同时,三妹母子已飞身赶到,刚要对雪梅下手,只听敬轩声音低沉道:“放她们走!”

雪梅的剑只是刚刚插入皮肉,若是趁势用力,便瞬间贯穿,但她却像是有些胆怯或是不忍的抽回了手。

只听女人呼啸一声,便纵马朝西南方向的天山深处飞驰而去。

敬轩依然木愣的瞅着女子远去的背影,像是着了魔似的僵愣在马上。

三妹赶紧贴近查看敬轩的伤口,才到跟前便失声惊呼道:“剑上有毒!”

话音才落,只见敬轩身子一歪便软软倒在了三妹怀里。

三妹迅速点穴封住穴道,手指沾了点黑紫的鲜血闻了闻,顿时面色大变。像发疯似的扯开敬轩的衣服,便不顾一切用嘴在伤口上吸吮出大口的黑血。

血色变红,三妹像是力脱似的软软坐在地上,怀里的敬轩已嘴唇青紫,双目紧闭,就像睡着一般。三妹有些气喘道:“只有不老赑能救”话未说完,身子一软便不省人事。

天山东段,在巍峨的博格达峰下,有一处碧波清透,映峰如镜的巨型水池,当地人叫它天池,也有人称它瑶池,据说就是西天王母和周穆王欢饮相聚的地方。

湖水清澈,晶莹如玉,四周群山环抱,绿草如茵,野花似锦。挺拔、苍翠的云杉塔松漫山遍岭,遮天蔽日。秀玲景色,半隐湖底。

顺坡不远一泓碧透沁凉的秀池半遮半掩,周围塔松竞秀,披绿挂翠,倒映水中,墨染幽深。夜晚,碧月当空,静影沉璧,月影微颤,与粼波成趣。有诗曰:

一泓碧流成龙潭,轻松白雪镶翠盘。

金秋挂月沉壁底,疑是嫦娥出广寒。

——这便是被称作王母洗脚盆的小天池。

在离小天池不远的一处山崖,瀑布飞虹,怒涛响寒。而隐在水幔后的一弯幽静清雅的去处,有座不大的道观,几间木屋石洞,一院青砖绿树,几个神秘的女子便住在这里。

才下马,只见女人冷眉幽怨,一脸冰霜道:“机会只有一次,你咋就手软了?”

雪梅忙躬身道:“对不起姑姑,我当时也不知是咋了,就觉那人不是在和我拼命,而是在教我武艺,就像师父一样,所以精神就有些恍惚了。”

女人鼻子冷哼道:“你别忘了,他可是你的杀父仇人!你苦苦练武十年,等的就是这一天!”

雪梅垂头不语,一缕悲伤仇恨和莫名的亲切同时掠过了心头,明明知道他是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可她却一时憎恨不起来。

正自不知说啥好,只见女人自鸣得意的仰天阴阴一笑道:“幸亏我留有后手,在你剑刃涂了剧毒,他即使不死也成个废人。”说完,满脸报仇后的释然。

雪梅听了,心中猛然一愣,下意识的举剑看了一眼,一缕沉重担忧的情愫迅速蔓延了身心。

‘无量寿尊,冤冤相报何时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前缘已定,秀姑师妹何必下此毒手。”一位中年道姑,身若轻柳,貌似冷梅,手持拂尘款款而来。

秀姑轻咬牙根,秀眉凝霜,殷红的薄唇微微颤抖了几下,像是勾起了陈年旧怨似的恨声道:“是他毁了我的一生,恨不得让他即刻灰飞烟灭!”

道姑轻摇了摇头,声音平稳道:“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预知后世果,今生做者是。因缘造化自有定数,你又何必归罪于人呢?”

秀姑一副轻松释然的样子说:“只要确定他死,我便就此出家,随师姐潜心修道,从此不问世事。”说着,冲道姑俏皮的眨了眨眼。

说句实话,若不是脸上隐含着怨恨忧郁的影子,秀姑也算是个娴静淑美的女子,虽然已是半老徐娘,但那如花般的容颜和浸在骨子里的优雅,依然隐现着大家闺秀的风范。

道姑嘴角抿出一丝淡淡的微笑,一副看透世事的样子温声道:“红尘万物皆飞灭,唯有情缘最缠绵。心中执念若不断,闭门修道亦枉然。”

秀姑微微一笑道:“十日后必有消息,只要了却这件事,我便别无他念。”说着,还俏皮的冲道姑做个怪相。

道姑抿嘴一笑道:“你只是砍了树,并未挖出根,等到春暖花开时,绿叶依然生。”

秀姑还想说啥,只听一声内力充沛的“阿弥陀佛”,像是脆雷击石般震撼了半边山崖。

第一百四十八章 谈因轮果

闻的佛号震耳,秀姑猛然回头,见一年迈的红衣喇嘛,步履稳健,银须拂面,却器宇轩昂的缓缓进前。还未开口,就见道姑欣喜迎前唱声:“无量天尊”接着道:“不知仁噶活佛到此,有失远迎,真是罪过罪过。”说着,躬身到地。

仁噶活佛‘哈哈’一笑,草动树颤,进前两步道:“不是来看你,只为管点闲事。当年我就说过,留她几个在观,日后必有后患,你虚竹道人就是不听。”

虚竹讪讪一笑道:“佛家不是讲究慈悲为本,方便为门么?咋就让贫道如此绝情呢?”

活佛一捋长髯道:“慈悲多祸害,方便出下流。若不明因果,流弊乱千秋。”

见虚竹面显疑惑的瞅着自己,活佛微微一笑道:“慈悲要建立在智慧基础上,既要看清当下厉害,还要明了日后流弊。慈悲若是乱用,便未免落入下流。”

虚竹揖首行礼道:“活佛神算,秀姑真是惹下了祸端,我方才还在责备。”

见秀姑仪态恭敬,但骨子里依就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活佛淡淡一笑,唱声“阿弥陀佛”道:“生生世世为情困,寻寻觅觅几世来。今朝相遇情未了,转爱成仇漫四海。”

秀姑额首微笑,也不清楚他在说啥,只知与情爱有关,又不好多问。

活佛顽皮的样子,冲虚竹‘嘻嘻’一笑嚷道:“快让人沏壶天山雪水泡的好茶给我喝,都流了一路的口水。”虚竹抿嘴一笑,赶忙招呼人沏茶。

活佛冲秀姑狡黠一笑,面显神秘道:“我先给你讲段佛门的故事。”

说着,舌头轻舔了舔红润的嘴唇,翘首瞅了眼道童远去的背影,缓缓道:“很久以前,在一处香火旺盛的寺院,大殿门口长着一棵矮小的青草,正对着阿弥陀佛的金身塑像,大殿屋梁上有只百年蜘蛛与它摇摇向望。

人们拜佛,它们也跟着拜佛,人们念经,它们也跟着念,几经多年,已有了灵性。而且,蜘蛛已深深的爱上了青草。

一日,殿前一棵大树突遭雷击起火,几星飞溅的火花迅速引燃了青草周边的干叶,火苗眼看就要伤及小草,那蜘蛛便不顾一切的扑向小草,吐尽全部蛛丝护住青草,而自己却因火烤丝竭而亡。小草得救,继续修炼终投人道成为富家小姐。

蜘蛛也因百年的佛法熏陶,得脱畜生道往生人间,并且,是位英俊结实的打鱼后生。

小姐酷爱茶道,想收集些清晨荷叶上的露珠调茶,却不慎落水恰被后生所救。从此,两人便相爱难离,如蜜胶一般。

然而,好景不长,她俩的私情很快便被姑娘父母知晓,因对方无产无业以打鱼为生,便坚决阻止他们继续来往。

姑娘情深义重,非他不嫁以死相逼。父亲无奈,只好提出以百日为限,若后生能打回一条百斤大鱼,便同意这门婚事。 后生明知是人家在刁难,令他知难而退,但生性倔强的后生还是爽朗的答应了。

后生听说在远海的雷震岛,有人曾打出过百斤大鱼,于是,便备足三月的吃喝,大有不获不归的架势。结果,三月限期已过,后生却鸟无音讯。后来才听从出海寻找的人回来说,后生遇到了意外风浪,早就船毁人亡。

姑娘一听顿时悲痛欲绝,哭闹三日便毅然进山落发为尼。决意夜伴青灯,苦修终身。

本来姑娘的修持很好,已到清静无碍,念佛功夫成片的境界,但在往生的关键时刻情执又起,而未能脱离六道,再次堕入人间。

坚固的情执让她在人道寻寻觅觅往返几世,好不容易找到心中那人,却见那人已经落发为僧,断绝了尘念。

于是乎,她便将多生的情执化为仇恨,全部归在那个引渡那人出嫁的贵人身上。并用骨肉相残的卑劣手段,来舒展胸中之仇恨。”

见秀姑目光愣愣的瞅着自己,活佛淡淡一笑道:“你就是当年的那棵青草。”

秀姑急切问道:“照这么说,他的前身便是那个蜘蛛了?”

见活佛微笑额首,秀姑呓笑般的自语道:“怪不得我对他那么上心,原来真的是他。”

活佛唱声佛号沉声道:“既然明了因缘,就应放下仇恨勿伤无故,如若你能彻底断除情执,此生成就有望。”

秀姑突然秀脸挂霜,朱唇微颤,皓齿半露嚷道:“他毁了我的一世情缘!照您这么说,我生生世世就是专为这一世,却让他给毁了,我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说着,线条分明的樱唇显得有些青紫,原本桃粉的脸颊也霎时失去了颜色。

活佛高唱“阿弥陀佛”道:“仇恨蒙蔽了你的双眼,情执扭曲了你的心智,错将恩人当仇人,自知苦海不回头。”

秀姑还想不服的说啥,只见活佛单掌合十,冲虚竹唱声佛号道:“看来我是来早了几天,这包解药请虚竹道友暂管几日,到时,自有人来讨取。”说着,将一个不大的油纸包交给虚竹。

虚竹疑惑道:“救人如救火,活佛咋不直接送去呢?”

活佛淡淡一笑道:“万法因缘生,解铃还需系铃人。情仇的种子需从根上拔处,方才有效。多谢虚竹好茶,老衲就馋这口。上次你让带回吐蕃的茶叶,就泡不出这味道,解馋还得亲来。”说着,笑声如雷,飘然而去。

敬轩和三妹被小的们背上了山,正和徒弟们戏耍打闹的不老赑顿时脸上变了颜色。

他二话不说,扯开敬轩衣服,沾点半干的血在鼻子闻了闻,又慌忙把了二人的脉,这才一屁股坐倒孩子般的哭闹道:“完了!完了!傻小子和他的傻女人算是没救了”说着,竟‘呜呜’的哭了起来。

这下可慌坏了继昌他们,本以为只要将爹娘送到师祖这里便会万事大吉,不料他老人家竟是这般状况。顿时六神无主,不知如何是好。

于是,便‘呼啦’跪倒一片,请求赑老设法救治。不老赑抽泣片刻,哽咽道:“要不是你们及时点穴封住穴道,要不是三妹舍身吸血,敬轩怕是早就血坏心死,肉烂骨露了。”

众人听了惊得目瞪口呆,还从没听说过有此厉害的剧毒。不老赑长嘘口气道:“先将人送往后山石洞,眼下针灸吃药只能延缓毒性发作,但若不能在三十日内找到独门解药,就是华佗在世也无济于事。”

安顿好二人,不老赑在几处要穴扎上银针,随即又拔出查看内毒行走的程度,同时给二人各喂下一粒药丸。

见师祖稍稍松了口气,继昌赶忙急切道:“哪里能找到解药?我这就去寻!”

不老赑轻摇了摇头,一脸忧郁的样子道:“怕比登天还难。”

继昌哭嚷道:“就是上天入地,我也要设法找到解药,救治爹娘!”

不老赑疼爱的抚摸了下继昌的肩膀,神情稍缓道:“这是吐蕃特有的尸毒,而且,不是一般的尸毒。”

继昌即刻嚷道:“尸毒我见过,就是从吃腐尸的虫子身上提取的毒药,天山雪鸡的卵清就能解其毒,我这就上山去找。”说着,一帮小的就要拧身出洞。

不老赑略显烦躁的摆手道:“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此毒是尸毒不假,但它的毒性要比普通尸毒强十倍不止。”

长嘘口气不老赑接着道:“吐蕃人实行天葬,所以死尸来源就比较容易。此毒是采集九十九个纯阴之人的心脏,拱九十九只尸虫吃,而后尸虫再相互吞噬,最后剩一最强者,取其毒秘炼而成。”

继昌小心沮丧的问道:“难道就无药可解了么?”

不老赑轻叹口气道:“此虫在吃完同类后,体内毒性剧增,自己也被毒得死去活来,此时,便让它在尸肉上吐毒。凡肉被它咬过,立时变成黑炭,只有那肉粉才能解此毒。否则,别无他法。”

继昌神色恍惚道:“这么说来,是要去趟吐蕃了?”

不老赑伸手拉住道:既是到了吐蕃,也未必能得到此药,这毒是吐蕃恶僧巴托独创,后听说他自废武功隐身修炼,十年间江湖上都没他的消息,这毒咋就会落在西域呢?”

见众人都面面相视,无所适从,不老赑又沉思般的嘟囔道:“从没听说过他有传人,而且,还是个青年女子。”

听的三妹轻哼了一声,大家赶忙将头扭向二人。敬轩上半身肤色淡紫,伤口周围就像是被火炭烧过一般。牙关紧咬,双目微闭,就像睡着似的,一动也不动。

三妹的情形像是稍微好点,因她只是用口吸毒,而毒未直接进入血液。脸色红紫,一直延伸到脖根。牙关微错,美目垂帘,娇喘如丝,四肢瘫软,神智模糊,口不能语。

不老赑又把了二人的脉,长嘘口气道:“三妹或许能醒,但武功尽失成为废人。而且,终身带毒,痛苦不堪。敬轩怕是”说着,又哽咽了起来,竟惹的众人都难受的背脸抹泪。

就在一片悲楚难受之际,只见不老赑猛然跃起嚷道:“他有办法!”

第一百四十九章 了缘今生

众人听不老赑嚷叫有人能救敬轩,顿时来了精神,不约而同的围过来,惊喜期待的目光都定在了他脸上。只见不老赑孩子般手舞足蹈连蹦带跳,嘴里嚷道:“老不死!老不死!”

继昌小时就听父亲说过,师祖有个吐蕃的喇嘛朋友,两人都玩性十足,不知自己年龄,师祖跟他真是‘忘年’之交,习性相投。

于是,赶忙拽住不老赑急切道:“老前辈现在哪里?我这就去找他。”

不老赑像是猛然打个激凌,呆愣的自语道:“他在哪里?他在哪里?”

神情木然的在原地陀螺似的疯转了一阵,不老赑突然像截木桩似的平倒在地上,嚎啕大哭道:“他在印度的恒河”

众人顿时也像爆裂的气囊似的,东倒西歪的瘫软在地上。洞内的哭声霎时稠了起来。

三妹轻微的蠕动,瞬间化解了悲楚绝望的氛围,让人们暂时将注意力都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见三妹身子轻微蠕动,似在浑身痉挛,不老赑赶忙一跃而起,抓起银针就扎在了几处穴位。

三妹轻轻*一下,便慢慢睁开了眼睛。明眸艰涩的转动两圈,像是刚刚梦醒,又像是突然来到一个全新的世界,青紫的薄唇微微启了一下,牵引着喉咙也轻微的动了动,但一点声音也没有。

静愣须臾,三妹像是猛然惊醒似的,慌忙翻身坐起,当惊慌失措的目光落在沉睡依旧的敬轩身上时,神情方才变得稍稍安稳了些。

她艰难的想要站起身,但身子像是虚弱的连一点力气都没有,探春姐妹赶忙上前搀起。只见她目光失神的扫视了大伙一眼,便扭身朝敬轩靠近。

身子软软跌坐在敬轩身旁,伸手抚摸着敬轩略微有些红紫的脸庞,眼泪就像断线珠子似的,落地有声。悲楚深情的样子,就像母亲望着病重的孩子一般。石洞里再次升起一片隐隐的抽泣声。

太阳仍旧红红的照在了山顶,欢快的鸟儿飞来窜去,叽叽喳喳的争相炫耀着自己要去的食场,好像这里的悲欢忧喜,全然影响不了它们的欢快与自由。

三妹是用毒高手,自然深谙各种毒药的特性与解法。她用树枝在地上写字,给不老赑详细介绍了敬轩中毒以及当时紧急处理的全过程,又写出几味药名让人分头去找。

然而,三妹和不老赑的药物都只能缓解毒发和减轻痛苦,却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敬轩依然不省人事,三妹还是不能开口说话。

山峰刚刚挂上了夕阳的颜色,就见蓝影一闪,了尘像片树叶般的飘然进洞。匆匆向赑老打个问询,便将一粒杏核大小的药丸塞进敬轩嘴里,顺手又塞给三妹一粒。

见二人吞下,了尘才长嘘口气,重新与赑老见礼,神情忧郁道:“这是师兄云游铜川磐玉山,药王孙思邈留下的几粒解毒药丸,它虽说能解各种蛇虫咬毒,但无法彻底解除敬轩三妹体内的尸毒,有了它可以阻止毒性的蔓延。”

不老赑与了尘在敬轩家见过几面,对他的遥测能力和绝妙的轻功也是赏识有加,见他不期而来,便倪眼笑道:“老弟的遥测功夫又见长进了。”

了尘淡淡一笑道:“惭愧,这些年忙于俗事,心地倒不如从前清静,是师兄早知敬轩有难,让我星夜赶来见您,不想,还是晚了几日。”

见不老赑依然用询问期待的目光瞅着自己,了尘轻吁口气接着道:“师兄说,这种独门解药尚存于世,只是机缘不熟,恐怕一时半会很难遇见,让我们不要妄动,缘到自然解。”

敬轩和三妹暂时没了性命之忧,就索性回唐庄将养。这一来免得敬轩娘着急担忧,二来生活上也方便些,不像在山上,除了野菜就是野味。

不老赑放心不下敬轩,又不能扔下几个徒弟,就索性和徒弟一起搬进了唐庄,反正那里有的是宽敞院落和舒适的房屋。

缓缓的山坡,被茂密苍翠的松柏掩去半边,只留下背阳的弯处,生长着绒绒不知忧愁又与世无争的青草。

一块水牛大小的青石上,有位眉清目秀,脸面白净的僧人,正一声紧似一声的诵念《楞严咒》。

僧人看上去已近中年,但超然恬静的样子又让人看不出他的实际年龄。

一声深长洪厚的‘阿弥陀佛’,顿时让僧人嘴里的咒语减缓了下来,他赶忙起身行礼口称:“师父。”来人正是慈恩寺主持老和尚净空法师。

老和尚眯眼唱道:“尽尘尘尽未必尽,了缘缘了难尽了。不是空门尽得解,尘缘尽了成佛早。”

见僧人目光愣愣的瞅着自己,老和尚淡淡一笑道:“可知师父为啥给你取名尽尘?”

尽尘小心答道:“就是让弟子了尽尘缘,一心向佛,早成正果。”

老和尚慈悲一笑道:“你可曾了尽?”

尽尘略显惭愧道:“弟子这些年在师父的教诲下,认真修学佛法,自觉心境比从前清静许多,像是已经断除了尘念,只不过这几日心又有些莫名的浮躁,像是有事要发生似的惴惴不安,弟子正用《楞严咒》来对治。”

老和尚唱声“阿弥陀佛”道:“心魔还须心来治,勿向心外求正法。”

尽尘疑惑而又有些焦急道:“可是师父,我这几天心就是安静不下来,也不知遇到了啥魔难?”

老和尚淡淡一笑,伸出一只手像是在向尽尘索要东西。尽尘顿时有些慌乱道:“我的那点积蓄全都布施给了寺院,只剩那只玉镯,我”

老和尚轻摇了摇头,沉声道:“看来,你还真是迷的不浅,前缘难了啊。其实,我是在要你的心。”

尽尘面窘道:“师父您这是”

老和尚目光慈祥的盯视了他一眼,声音平稳道:“你不是心不安么?就把心拿出来为师帮你安。”

尽尘像是有所顿悟的欣喜道:“师父,弟子明白了,心空无物,自然物不能扰。”说着,伸手摸出一只白玉镯,双手递给法师。

老和尚摆手笑道:“其实,为师给你取名尽尘,只是让你了却过去的恶习,经过这几年的修习,你已从过去的心魔苦海挣脱了出来,找回了正常人的天性。但你尘缘未了,自度还须度人。”

见尽尘目光疑惑的瞅着自己,老和尚淡淡一笑,面显神秘道:“我先给你讲段佛门的故事。”

老和尚在大青石上盘膝而坐,缓缓道:“一日,阿难尊者口渴向正在井台打水的女子乞水,猛抬头瞅见女子竟有种似曾相识的亲切感,女子也以惊愣爱慕的眼神瞅着阿南。双目相撞,爱意顿生。

佛陀见女子整日设法接近纠缠阿难,而阿难也是神情恍惚心有旁逸。于是,就和女子商谈,只要她能出家一个月,佛陀就答应她和阿难的婚事。女子欣然答应。

结果,女子出家还不到一月,就被奇妙透彻的佛法所吸引,也渐渐明了今世的短暂和后世的重要,断然放弃对阿难的情感纠结,潜心修学佛法。竟然还比阿难早成正果。”

尽尘目光愣愣瞅着法师,好像故事和自己并无任何关联。

老法师微微一笑接着道:“要是女子不愿出家,还要缠着阿难不放,那佛祖将会如何是好?”尽尘茫然摇头。

法师接着道:“如果是那样,佛陀就让阿难还俗与女子成亲,而后从中慢慢度化女子,最终觉悟:人生目的不在于世间的享乐,而是为了营造来生。”

见尽尘像是有所悟,老法师长嘘口气道:“你和阿难一样,也有一段难解难分的宿世情缘,你们生生世世都纠缠其中不能自拔。你俩也曾是佛门中的修行人,但都因情执过重而未能超生。”

尽尘声音低弱道:“我已明说了出家修行的决心,她应该死了心。”

老和尚轻叹口气道:“哀莫大于心死,要是真的心死,又何来哀?何来恨?有些水可以堵,而有些水却需要引。佛说:‘恒顺众生,随喜功德。’‘先以欲勾牵,后令入佛智。’”

尽尘声音更加低沉道:“师父是想让弟子还俗?”

老和尚额首道:“还俗是为了将来更彻底的出家,度人度己,了尽尘缘同生佛国。”

望着师父远去的身影,一行清泪缓缓从白皙而又光滑的脸面流下,自己也不知是喜还是悲,反正它是不由自主的涌了出来。

下山的石级小路九转十曲,中途有个歇脚的木制凉亭,尽尘正三步一回头的朝前走着,心里五味杂陈,往事云涌。即有迈向天堂的轻松,又有步入地狱的沉重。

一声洪厚深沉的“阿弥陀佛”顿消尽尘的杂念,也让他猛然吃了一惊。只见师傅手持佛珠长髯雪染,如劲松临风般静立亭前。

尽尘慌忙跪伏行礼,晶泪盈眼道:“弟子遍寻辞行,不料师父却在这里。”说着,两旺清水已化作曲美的串珠,欢快的直挂脸上。

净空老和尚将手中念珠递到尽尘手里,声音平静道:“莫忘初衷西方志,心中常念阿弥陀。一切缘定随缘去,在家出家一样佛。”

尽尘再次跪倒尘埃,泣不成声。

第一百五十章 重出江湖

绮丽的晚霞刚刚染红澄明的天空,大地显出一日中最为美丽的颜色。轻风拂动着杨树叶发出细微的‘哗哗’声,一行南归的大雁列队而飞,排在队尾那只鸣叫的最为凄婉。——因为它是只失去配偶的孤雁。

一位身穿青色长褂,头戴方巾,足踏云底鞋,白净的脸面,只有线条分明的嘴唇上一绺修剪整齐的胡须,与两道浓黑的眉毛形成倒品字。他略微翘首迟疑了一下,便径直朝着唐庄走来。

‘青城燕子’孟达才从城里没精打彩的回来,本想找到几个江湖上的朋友,打听打听解除尸毒的方法,结果,他们还不如自己知道的多。猛抬头,见有人手提宝剑,临近庄门,便催马赶了过来。

见来人眉清目秀一脸善意,便忙拱手道:“请问兄台是要去唐庄么?”

那人微微一笑还礼道:“在下与‘天山雪狼’李大侠是故交,今日特来造访,请问仁兄是?”

“‘青城燕子’孟达,在李大侠手下谋生,请问兄台在哪里高就?”

那人略微迟疑一下,浅浅一笑道:“在下花再兴,故居长安,闲人一个。”

孟达神情疑惑的凝视那人一眼,试探道:“你既是长安人又姓花,那你可否认识花无尽?”

花再兴略微懵愣一下,面显窘色道:“在下正是花无尽,只因痛改前非,所以改名花再兴。”

孟达二话不说,‘仓啷’一声拔剑在手,声音恨恨道:“你是听说李大侠病重,乘机来寻仇的吧?那你先得过我这一关!”话音才落,一组青城剑法,已风卷残云般朝花无尽袭来。

花无尽慌忙闪身躲避,怎奈孟达的剑快力猛,难以招架,只好拔剑相迎。

花无尽原本武艺高强剑术精湛,江湖上少有人抵,自从被敬轩废除武功遁入空门潜心学佛以来,也认真习练敬轩所传吐纳之法,果然敬轩没有骗他,刚满十年,他便突然气脉通畅功力恢复,而且,感觉比从前的内力又曾几分。

欣喜感激之余,他又在师父净空老和尚的授意下,挑选寺院的青年僧人一起练武护寺。结果,不但寺院从此贼盗断绝,就连附近村民也得到了保护,一时间又提升了寺院在地方的威望。

见孟达逼得紧,便使开本领‘唰唰’几剑压住对方剑势,刚说了句:“你且听我说”就又被孟达更加猛烈的攻势所逼。

这高手争斗大都使用内力,而此时最忌讳的就是开口说话,口一张气便断,功力顿时减半。所以,霎时间又被孟达攻了个手忙脚乱。

花无尽也一时性起,拿出看家本领便一阵猛攻,直逼的孟达节节败退,身子已经贴在了门前。

以花无尽眼下的功力,孟达并非他的对手,而他又不想伤了孟达,只是紧紧相逼,让他知其厉害。

就在孟达显出慌乱之际,只听得院门响处,继昌挥剑便杀了出来,紧跟着飘出几位武林高手,瞬间便将花无尽围在了中央。

几人正准备对花无尽下手,就见三妹被探春姐妹搀扶着慢慢走来。人刚出门,就拿手中木棍紧敲地面,‘嗷嗷’有声。

等众人稍静,她便在地上飞速写道:“是朋友!”三妹自从中毒不能语,就一直用木棍写字代话。

花无尽迟疑上前,面显惊异道:“嫂子,这是咋的了?”

敬轩和三妹陪母亲去慈恩寺进香,曾看望过花无尽几次,因此,虽说换了俗装,也能一眼认出。

这里要赘一句,江湖中的恩恩怨怨很复杂,虽说敬轩平日谨慎小心,不到万不得已从不取人性命与人结下仇怨,但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当你强大时看似风平浪静,而一旦你衰弱或是因病无力,便会有人趁人之危,前来寻仇。

因此,在敬轩卧榻期间,手下十几名顶尖高手坚守唐庄,以防不测,难怪孟达对花无尽如此警惕。

见母亲说来人是朋友,继昌赶忙上前行礼,并简要述说了父母中毒经过。

花无尽听说,顿显焦急的立时要见敬轩。于是,一行人才见礼散去。

宽敞讲究的红木卧榻上,敬轩安闲而卧,虽然四肢能动,却无力站起,眼能认人口不能语,心里明白,但无力驾驭自己的身体。

见花无尽来访,敬轩嘴角一抽似在微笑,继昌赶忙上前扶起靠坐。花无尽肝肠揉断般的凝视了敬轩须臾,便情不自禁的扑抱在怀,泣不成声。

辞别了敬轩,花无尽快马加鞭一路西行,直朝天山北麓而来。

师父净空老和尚一向高深莫测,说话暗藏玄机,花无尽对老人家是佩服的五体投地,敬若神仙。临行前师父命他前去度人,说先劝其出家,若劝说不成,就只好还俗随缘再度。

无尽清楚师父要自己度化的是师妹,但师妹十年前来寺院缠闹,他老人家却设法让自己躲避不见,最后还教他使出以死明志的绝招逼走师妹。现在又让他急急去度,而且不惜还俗,知道其中定有玄机。

西域的广袤,无尽是早有耳闻,但却从没踏过天山半步。只是师父命自己沿当年周穆王西巡路线前行,说必有机缘。

戈壁沙漠和片片绿洲的交相辉映,让无尽恍若进入到另一世界,荒芜中展现着希望,广袤里又隐含着苍凉。

刚刚穿过天山达坂,一望无际的平原绿洲又让无尽兴奋不已,想不到天底下竟有如此广袤无垠而又不见人际的地方。

无尽正自被稀见的雪山草原所痴迷,突然听的一阵马蹄声临近,定眼一看,见一骑马红衣女子被两个装素怪异的男子紧追不舍。

眼看渐渐追近,但女子骑术高明,左闪右晃始终让男子不能得手。

只见男子拎起一盘绳索抬手抛去,那绳索便像股旋风似的直奔女子头顶而来,无尽急的正想大喊小心,那绳索已经飘然套在了女子身上,只见绳索一抖,女子便飞落马下,宛似一朵草丛中的花儿一般。

两男子狂笑下马,嘴里‘叽里呱啦’的说啥,无尽一句也听不懂,好似不像人话。只见两男子像头捕到小鹿的猎豹似的,欣喜狂傲的围上来,一边嚷叫着,一边就甩鞋脱裤,举着黑毛蔓生的两腿朝女子扑来。

无尽原是此行老手,非常明白两个黑熊似的男子想要干啥,因此,一股侠义之气让他顿然火气,也顾不了多想,大喊一声便纵马飞奔而来。

两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有些惊愣,当看清是个骑术低劣的汉人男子纵马奔来,便有些恼羞成怒的手提弯刀,赤腿上马便冲无尽迎了过来。

无尽自知在马背上施展不了武艺,便飞身下马,不等对方出手,几个腾空飞跃,便已将二人打下马背。

望着两个滚在地上有些茫然不知所措的怪人,无尽竟不知如何是好,对方的叫嚷自己又一句不懂,试着骂了句脏话,对方也像是置若罔闻。

此时,红光一闪,只见那女子冲无尽道个万福,用生硬的汉语说:“谢谢救命,他们不能活。”

见无尽目光懵愣的瞅着自己,女子接着道:“他们不死,你就得死。”

无尽像是明白了女子的意思,但为这点事就让他杀人,无尽别说现在做不到,就是换做从前也不会。

于是,冲女子微微一笑道:“我不知你们有何恩怨,我只是不想让他们在光天化日之下欺负你。既然你没事了就请回吧,我还有事赶路。”

不想,女子假借躬身行礼之际,突然捡起地上的弯刀,奋力一挥,两个黑熊似壮汉的脖子血喷如柱,挣扎翻滚几下,便软在草丛里一动也不动。

女子像是被自己的举动给吓着了,像扔掉手里的毒蛇似的丢下弯刀,神情慌乱的跳上马背,冲无尽挥挥手便朝着山根飞奔而去。

无尽略微懵愣一下,即刻跨马追去。一则,女子所去方向正与自己目标相同,二则,尽快离开此地是为上策,免得沾染无谓的麻烦。

女子边跑边回头,像是发现无尽骑术不高,便立马坡前,等无尽跟近才放马缓缓向前。反正是方向对路。无尽也不去多想,只管跟着女子前行,倒也少走了不少弯路。

拐进一道山岔,顺坡不远就见一处宽敞的平台跃然眼前,绿草成茵,松柏环绕,远山见雪,近崖悬立,鸟语花香似有水声潺潺,真是一派仙境般的去处。

女子下马揭鞍,像是到了自家一般,无尽虽被眼前的仙境所痴迷,但女子的举动,也不由让他神情警觉了起来。环顾四周不像有人际,就连远处的山坡也难见牲畜的痕迹。

恍惚间,这里又像是师父讲述过的那个地方,莫非他老人家所说尘缘未了,也包括这个女人?

无尽是生平第一次见到如此山峻见雪,树木漫山,青草茵茵却鸟无人烟的地方,不免有些痴迷感叹。但就在他凝神赏视之际,那女人却悄然站在了身旁。

第一百五十一章 **

见无尽目光愣愣瞅着自己,女子温婉一笑道:“放心吧,这里没人来。”

无尽稍稍松了口气,边揭鞍歇马边面显狐疑道:“你家住在这里?”

女子惨然一笑道:“我家人都被他们杀了,这里我小时候来过。”

说着,便大大方方拉无尽来到一丛野玫瑰的后面,山崖下竟霍然有处不大的山洞。藤蔓倒挂,掩去了半边洞口,艳阳高照,隐隐可见岩洞的深度。

女子手脚麻利的弄些干草铺在洞里,便冲痴痴发呆的无尽莞尔一笑道:“进去歇会。”

无尽此时才接着阳光把女子看了个仔细,女子也就二十出头,浓眉大眼,皮肤浅黑,唇薄齿白,满头碎辫一派民族风情。

和女子促膝闲聊方知,女子名叫桑达,原是突厥贵族家的女儿,十三岁就嫁给另一部族头领为妻,生有一女。丈夫有两个汉族女人,和桑达交好,因此,桑达不但学会了汉语,还从她们那里学到缝衣刺绣的手艺。

就在前不久,大唐封乙毗射匱为西突厥可汗,用于打击乙毗咄陆可汗的势力,而桑达的父母和丈夫都是咄陆可汗的亲信贵族,便在一场争斗中失去了亲人和丈夫。

自己死里逃生又被人追捕,要不是遇见无尽,让那两人奸污不说,还要终生做他们的玩物和奴隶。

无尽出家多年已不问世事,就连新唐早就取代了大隋,他还是一年前听香客议论才知,对于西域草原的风云迭起,以及各族之间的纷争就更是如隔天外。

见无尽对于草原的事不懂也无兴趣,桑达微微笑道:“你先睡会,我去弄点吃的。”说完便拧身出洞。

无尽当她是去谁家化缘,也不做理会,趁着一阵困乏袭来,倒头便睡了个踏实。

朦胧中,无尽闻的一阵肉香扑鼻。

说实在的,在寺院十几年吃斋念佛,根本见不到荤腥,偶尔去人家化缘或是做佛事,也只能看着人家吃肉喝酒,而给自己吃的总是素菜淡饭,还每每显出恭敬小心的样子。也难怪,谁让自己是出家人。

无尽起身出洞,只见洞口干松枝引起的火苗,轻舔着两只嫩黄的野山鸡,干柴‘噼噼啪啪’,山鸡‘咝咝’作响,松香和肉香美妙的融合在了一起,这是无尽半生闻过最香的美食。

见无尽懒懒出洞,桑达暖暖一笑道:“饿了吧?马上就好。”

无尽‘嘿嘿’一笑道:“从哪弄的?”

桑达甜美一笑道:“山上多的是,拿木棍就能打到。”说着,用下颚指了指不远处一节腕粗的松木棍。

直到此时,无尽才隐隐感到了突厥女人的能干,要换自己一人,还不知咋样填饱肚子呢。于是,淡淡一笑,便取过随身带的干粮和水带。

无尽知道佛门从前是不禁肉食的,佛教传到中原,梁武帝在佛经中读到:‘菩萨慈悲,不忍食众生肉。’和‘众生平等’时,顿时发心食素并号召寺院僧众及潜心修佛之人食素,这便有了出家人不吃众生肉的习俗。

起初无尽甚是不习惯,若不是在敬轩面前发誓脱胎换骨重新做人,和师父的循循善诱,怕是坚持不下来,但从一年后,便慢慢习惯,并不再有淫欲和食肉的**,心也渐渐的清静了下来。

桑达虽然刚刚经历了痛失亲人和无家可归的悲惨遭遇,但从恬静安适的样子不难看出她内心的强大与坚强,这不能不让离世多年的无尽既感到惊讶不解,又敬仰佩服,甚至有点喜欢。

野鸡像是烤好了,只见桑达动作娴熟的抓起两根小木棍,顺着穿鸡而过的湿柳枝向下一捋,焦黄冒气的烤鸡便乖乖落在了状如荷叶般的草叶上。

桑达随即抓起一片巴掌大小的杨树叶,一手拿棍摁在滚烫的鸡身,用树叶包起鸡爪,轻轻一扯,一条黄白相间的野鸡腿便笑盈盈的举在了无尽面前。这一切都是一气呵成,像是挺专业的样子。

初次踏进西域的无尽哪里知道,就地用火烤吃食物,是草原游牧民族打小就司空见惯的技巧,尤其是突厥女人,自十三岁前,就已经学会了各种饮食制作和如何伺候男人。

而部落之间的你争我夺和流血死亡,在草原人来说就像动物间的打斗吞噬一般,都是为了生存,死伤并不显得过分悲伤痛苦,迷信愚昧的他们认为,这一切都是长生天的安排。难怪草原人纵马砍杀就像是割草那么毫不眨眼。

见无尽迟疑的没能即刻伸手来接,桑达暖暖一笑道:“熟的,好吃。”说着,张嘴咬下一块吃给他看。

无尽无奈的接在手,但还是没能就此大嚼大咽,而是面含复杂的微笑,眼盯着鸡腿,嘴巴痉挛般的张了张,喉咙竟蠕动出一种润滑的响声。

桑达以为无尽不敢吃,便动作麻利的撕下另只鸡腿,在无尽面前故意晃了晃,便大口的啃吃了起来。

无尽先抓起半块干硬的烤饼,咬下小块慢慢咀嚼,像是缓解了肠胃的迫切,然后试着轻轻啃下一片鸡皮就着干粮一起嚼,脸上渐渐露出惬意欣喜的笑容。

见无尽开始大口啃吃起来,桑达甜甜一笑,迅速又扯下一条鸡腿等着给他递。那种神态,就像在伺候自己男人吃饭一般。

草原女人就是这么伺候男人吃饭,甚至男人不吃饱,自己都不敢先吃。并且,往往都是捡好吃肉多的部位给男人,自己却只能吃些残渣肉皮。

无尽一口气吃下两条鸡腿,惬意的抹了把油乎乎的嘴,刚想说啥就见桑达伸手将两片柔软的草叶递到手里,并示意用它擦手。

无尽试着轻轻在嘴上擦了一下,柔绵中似有股淡淡的清香让人顿感神清气爽。于是,无尽一面欣喜的反复擦拭着,一面在心里暗暗佩服草原人的智慧和生存能力。

干柴的火焰渐渐暗了下去,西边的太阳却早就笑红了脸。山谷一旦没了太阳,黑暗便很快席卷而来。

桑达见无尽的水袋是空的,便抿嘴一笑,伸手抓起默默离去。不大功夫,就见她一手拎着水袋,一手举着几根像是植物茎干之类的东西款款而来。

无尽赶忙接过水袋,刚想美美喝上几口,却被桑达摆手止住,随即笑盈盈的递过个拇指粗细,一尺多长,淡绿中空,像是植物花径的直筒,柔声道:“喝这个。”

举起轻轻尝了一口,无尽顿感一股沁凉夹带着一种酥麻的草香直润体内,不禁手一扬全部灌下,竟有两口之多。

见无尽面显欣喜满意的端详着手里的空管,桑达柔美一笑道:“吃过肉不能喝凉水,这种草是暖胃的,喝了用它盛的水就不会肚子痛。”

一股暖流莫名的涌遍了无尽的身心,他感受到了除师父以外第一次温暖的体贴和关怀。也是第一次品尝到那来自成熟女人身上特有的母爱般的亲切和魅力。

桑达见无尽目光温软瞅着自己,抿嘴甜美一笑,便又转身离去。不一会,只见她肩扛手拎的弄回一堆半干的柴禾,动作麻利的擦着火石点燃干草,将几根木棍支起架在火上。

望着火苗冉冉升起,桑达冲无尽柔美一笑道:“有了它就不怕虫子叮咬,也可以驱寒气。”说着,抿嘴一笑便拧身进了山洞。

欢快的火苗,照亮了半个山洞,却让无际的苍穹变得更黑。原本模糊的景物像是怕火的光明似的,都躲得无影无踪,只有那山间的河水,依然吟唱着永远不知疲倦的歌声。

无尽正自懵愣,只听桑达轻声喊道:“进来睡吧。”声音恬静而带有温情,听不出丝毫勉强和不安。

桑达的声音让无尽猛然一惊,刚才他还在想今夜如何度过,山洞避风暖和,但却太小,两人在内只能挨近平躺,若是在洞外将就,说句心里话,他还从小就怕蛇。

踌躇犹豫再三,还是慢慢靠近了洞口。虽然男女授受不亲,虽然自己还是个半拉出家人,虽然从前欺辱糟蹋过不少的女人,女人对他来说并不稀罕,但无尽此时的心还是有些微微的加快,腿也像是酸软的有些沉重。

人家一个女人都不在乎,自己一个大老爷们穷讲究个啥?只要心无邪念,既是坐怀也不乱。道理想明白了,身心也变得轻快了起来。

火光映亮了半弯干草,无尽斜倚洞口,感觉桑达近在咫尺,却又被黑暗笼罩的没留下一丝痕迹。

随着一阵轻微的悉索,一只瘦小但却不太柔软的手斜斜搭在了无尽的身上,火光勉强延伸到肘部,黝黑的手腕连接着泛着白光的臂膀,说明桑达是脱了衣服的。

无尽心里暗自一紧,闭眼凝神一会,将头慢慢侧转猛然睁眼,却惊愕的发现桑达竟然一丝不挂,润白的玉体峰谷鲜明,隐现着成熟女性的美。

虽然无尽已年近不惑,虽然在寺院清修十余年,但那种原始本能的冲动,还是像火锤般敲击着他的身心,不由令他身热喘息了起来。

见无尽静卧不动,搭在身上的那只手便似游蛇般的上下抚动了起来,无尽顿感一阵躁动难耐,慌忙伸手去阻止那只让自己近乎崩溃的手,却不料一串润滑的东西瞬间滚落在手。

第一百五十二章 激情讲道

无尽正自躁动难耐的慌忙伸手去阻止那只令他晕厥般失去理智的手,突然,师父送的那串黄玉念珠却神奇般的自腕上滑落手中。

顿时一愣,无尽疾忙下意识的手捻玉珠,心念阿弥陀佛,霎时间,一缕清凉玉润的感觉像细雨润物般弥漫了身心。让他骤然间像是进入另一个清静美妙的世界。

洞外的松柴被顽强的火苗舔出‘噼噼啪啪’的响声,洞内的光线温暖柔和了起来。

无尽慢慢起身盘腿闭目而坐,又将《楞严咒》急急诵念一遍,接着,便不紧不慢的捻株计数口念:“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不知过了多久,恍惚间无尽感觉有人也在跟着念佛,微微眯眼观看,见桑达穿衣盘腿在他对面而坐,美目微闭,薄唇轻启,虔诚专注的样子令他感动。

洞外的篝火已变成灰烬,微风拂动,火星便趁机忽闪一下,安闲恬静的月也将一束银霜般的光,轻柔在淡黄色的石壁上。

无尽冲低头不语却面显释然的桑达轻声道:“突厥人也信佛?”

桑达长嘘口气,像是从深远的遐想中挣脱了出来,温婉一笑道:“自柔然人统治草原以来,佛教就传遍了天山南北,突厥人从前信奉萨满教,后来又信佛教,现在有信萨满教的,也有信佛教的,也有两种教都信的。”

见无尽沉思般的额首不语,桑达精神一振,朝前挪近一些,面显欣喜期盼的样子道:“我想求您将头先念佛的功德回向给我死去的家人,让他们的灵魂早得安宁。”

无尽略微懵愣一下,赶忙合掌正坐,面显郑重虔诚道:“愿以此念佛功德,回向桑达死去的亲人,愿佛保佑他们脱离苦海,早生极乐。阿弥陀佛。”说着,无尽又面向西方,恭敬的磕下三个头。

桑达也赶忙照着样子做了,而后欣喜道:“真想不到在这里还能遇见学佛人。”

无尽淡淡一笑道:“只听说佛教自西域传入中原,想不到佛法竟在游牧民族中也有广泛流传。”

桑达抿嘴一笑道:“西来东往的商队都从草原经过,他们不但带来稀奇的货物,也留下了神的光芒。它让我们知道一切都是长生天的安排,佛菩萨能保佑人畜平安。”

无尽知道桑达对于佛教还只是停留在迷信阶段,于是微微一笑道:“你平时也念佛么?”

桑达略显兴奋道:“念,他们说念的越多佛菩萨就离自己越近,佛菩萨可以保佑我们逢凶化吉,长命百岁。”

无尽暖暖一笑道:“看来,你平时偷懒,不好好念佛,才让你失去了家人。”

桑达像是猛然惊愣了一下,面显委屈难受的样子嚷道:“我没偷懒,这一切都是长生天的安排。”

话语像是刺痛了桑达伤处,无尽顿感内疚不忍,伸手温情的握住桑达略显粗糙的小手,声音柔和道:“佛经中说:‘万法皆前定,半点不由人。’还说‘万法缘生’。是说世间人的苦乐境遇都是前定的,只是前世因缘在今世的必然展现。”

见桑达目光愣愣瞅着自己,无尽暖暖一笑道:“听说过六道轮回么?”桑达依然目光愣愣的摇了摇头。

无尽接着道:“人死后有六个去处:天道、阿修罗道、人道、鬼道、畜生道和地狱统称六道。人们生生世世都在这六个去处轮回,天道享福自在,但一般人去不了,阿修罗道也好,也非常人能及,人道苦乐参半生来也不易,鬼道、畜生道和地狱称下三道,死后却很容易堕入。”

见桑达瞪大眼睛专注在听,无尽缓缓道:“畜生的情景你清楚,鬼道是暗无天日混混沌沌,常在饥饿中煎熬,寿命却是几千岁。而地狱就更惨,受尽各种酷刑磨难,寿命无期。”

桑达像是有些惊怵的朝后挪了下身子,却没将那只手抽回,目光闪烁道:“我不会去那地方,不会,我要到长生天。”

无尽温情的捏了捏桑达温润的手,轻声道:“你知道如何才能生到长生天么?”

见桑达懵愣而又温暖的摇了摇头,无尽微笑道:“天有好多层,你说的长生天就是佛讲的忉利天。佛说,只有一生行善不恶,临命终时心无杂念,不贪恋世间财物亲人,安祥死去,或是有特殊因缘的人方才能生忉利天。而在天上寿尽依然还要堕落。”

桑达略显吃惊不安道:“生到天上还能再掉下来么?”

无尽淡淡一笑道:“天上寿命几千岁,且享受安乐不求进取,寿尽多数坠落再生无期。”

见桑达有些失落的摇了摇头,无尽长嘘口气道:“所以,佛见人们生生世世轮回在六道苦不堪言,便给众生指出永脱六道,往生佛国的方法。

释迦佛祖不辞幸苦讲经说法四十九年,给三界众生留下八万四千种破五行出三界,永脱苦海的修学法门,用以度化不同种类和根性的众生。”

桑达迟疑道:“我能行么?”

无尽暖暖一笑道:“不但你能行,三界六道里的有情众生都行。以你我的根性,选择最为方便易行的念佛法门修学就能往生极乐不退成佛。”

桑达欣喜道:“我就会念佛,每天都要念上几千声南无阿弥陀佛,有时候太忙没时间,我就夜里去帐篷外面念。”

无尽欣然笑道:“看来你的善根真不错。其实,念佛不用那么辛苦,平日中,行、住、坐、卧都可以念佛,也不必刻意要念多少句佛号,可以出声念,也可以默念。

念佛目的是为了得到清净心,只要心中一念不生,临命中时放下万缘求生极乐,阿弥陀佛便会慈悲接引你到西方极乐世界。”

桑达欣喜道:“极乐世界我听说过,它在长生天么?”

无尽慈悯笑道:“宇宙中有无数个大千世界,据此向西经十万亿佛国土,有个世界名曰极乐,阿弥陀佛便在那里教化众生。生到那里的人寿命无限,神通自在,只有安乐没有痛苦,所以称作极乐世界。”

桑达面显喜悦倾佩的样子道:“您懂得真多,我要跟您学佛。”

见无尽温暖的瞅着自己,桑达柔情带火的朝前挪了挪身子,略显羞涩道:“我愿意伺候你,给你生孩子。”

无尽像是有些惊愣,下意识扯下头上方巾,光亮的头顶露出两排显眼的戒疤,神色略显慌乱道:“我出家人”

桑达不以为然的抿嘴一笑,柔声道:“出家人咋了?我妹妹还钻过西来传教人的帐篷呢。谁说学佛就不许有女人了?”

无尽知道桑达并不清楚中原佛教的规矩,当然,更不知桑达所说妹妹钻帐篷意味着什么。于是,伸手疾忙握住那只游滑而来的手,声音温软道:“你还有别的去处么?”

见桑达凄婉的摇了摇头,无尽长吁口气道:“我还要走些地方,要不你先跟着我,等有适合的安身地再说。”

不知是出于慈悲还是带有些许私心,反正此话一出口,无尽就觉着有些紧张后悔,孤男寡女的,真让他不知如何面对。

但无尽的一句话却让桑达身心都像是盛开了美丽的格桑花,也不知是对话语的理解有误,还是草原女人生性就这么开放激情,就在无尽懵愣遐思之际,只见红光一闪飘向洞外,桑达润滑的身子已热热的扑了过来。

有了先前的过度,温热细滑的身子反倒不像那只灵蛇般的手更让他心潮澎拜的不能自己,像是有缕清凉始终萦绕着他的身心,而让他未能骤然升腾起原始的本能。

面对排山倒海而来的激情似火,无尽并没趁势接受或是惊恐拒绝,而是静等山峦落定,温唇贴面,方才顺势握住两只滑动不安的小手,声音尽量平缓道:“不能这样,我只能把你当做亲人和妹妹。”

桑达原本蠕动般热情的身子顿时静了一下,继而像是无骨般的松弛在无尽的身上。

无尽没能即刻推开那个略显厚重,但却温暖柔软得令他有些微微喘息心燥的棉被。一股温润的惬意,与那股清凉巧妙地融合,瞬间化作了一派淡淡的舒适。

见桑达像是冬眠般的安静了下来,无尽轻抚了下贴在腮边的满头碎辫,温声道:“先这样吧,如果真的有缘,日后我们再在一起。”

桑达的身子轻微的蠕动了一下,抬头冲无尽甜美中略带羞涩的一笑,躬身而起,顺势在无尽的腮帮猛然吻了一下,便拧身出了山洞。

一股清凉的山风,带来了黎明前的黑暗,听不到鸡鸣,看不见启明星眨眼,只有那永不消逝的水响,轻柔拨动着寂静的夜空。

无尽微微感到有些凉爽,也不知桑达去了哪里,也许是自己的冰冷暗伤了她的热情,因此羞愤而去。一种淡淡的失落懊悔,瞬间划过了他的心头。

他怅然若失的轻叹口气,侧身面向石壁,却意外的闻到了桑达身上的味道。便痴痴的嗅着,昏昏睡去。

梦境中,暖阳温照,听到小时母亲炒豆发出‘噼噼啪啪’的脆响,还闻到了烤肉的浓香。

馋虫欲动,饥肠起哄,无尽强睁开酸涩的眼睛,红光映壁,肉香喷鼻。猛然扭身,只见洞口篝火冉冉,桑达静坐一旁,恬静如仙。

一股温润的暖流瞬间弥漫了无尽的身心,他滚身而起,从头下包袱抽出外衣就包裹在了桑达的身上。

第一百五十三章 仙境凡斗

顺着肉香望去,只见一只嫩黄烤好的野兔,静卧在火旁的青石上。无尽欣喜道:“黑咕隆咚的,你从哪弄的?”

桑达抿嘴一笑道:“天快亮了山风大,我怕你凉着就去坡上捡柴禾,它正好撞在我脚上。”

见桑达一脸灿烂的样子,望着光亮吐油的野兔,一股暖流莫名涌遍无尽的身心,他真想一把将那个刚刚还拒情于千里之外的身子拥在怀里。

桑达冲他温情瞅了一眼,顺手滚过个西瓜大小的石头,示意让无尽坐。见无尽借着微明在左顾右盼四下张望,桑达暖暖一笑道:“坡上就是小天池,是神仙呆的地方。”

听到小天池的名字,无尽心里怦然一动,疾忙道:“附近有个叫天池,也有人叫它瑶池的地方吗?”

桑达淡然一笑道:“小天池往上去就是大天池,也就是你说的天池,至于是不是瑶池我就不知道了。”

无尽仰天唱声阿弥陀佛,欣喜难耐的抓住桑达的肩膀摇了几下,像是得了宝贝似的嚷道:“阿弥陀佛!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师父让我去的第一站就是这里!”

池水如镜,光波粼粼,翠柏环绕,倒影如真。一块半伸向碧水鳞波中的卧牛石上,一位白衣女子,状如新菇,貌似天仙思凡,静坐凝视,融入画中。她便是剑刺敬轩的黑衣女子雪梅。

雪梅年方十五,生的雪凝肌肤,秀发带波,单就那双会说话的杏目和那悬胆似的垂鼻就让人爱怜,加之每每开口说话,先将两道蚕眉微挑,薄唇轻启声似滴水,不但两位姑姑疼爱如宝,就是姐妹们也都让她几分。

她依稀记得自己出生在一个大大的庄子里,那里的叔叔阿姨很多,还有几个哥哥姐姐。和奶奶在一起的时候多,奶奶像是很疼她,经常和她骑马玩。

后来便迷迷糊糊的来到了这里,和两个姑姑几个年龄比自己稍大的姐姐们一起生活练武。听姑姑说,自己是个孤儿,父亲是位守候关卡的税吏,因有过往商队不肯按律缴纳税金而引起争执,竟被那人所杀。

因几个姐姐都有着几乎相同的悲惨遭遇,所以,雪梅也不做多想,就听姑姑的话,苦练本领,将来伺机给父亲报仇。

十年苦练一朝出手,平常练武,自己可没少在稻草捆扎的‘仇人’身上扎洞。但遇到真正仇人,自己反倒产生一种莫名的亲切感,怎么也恨不起来下不了手。

再说,以那人的武功,几次都能将自己斩于马下,但他却像师父在传艺似的点到为止。他究竟是怜惜自己年幼不忍下手?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他又为啥不躲那一剑呢?雪梅百思不得其解。

清风拂动,暖阳沐物,相距不远的池边,一棵满身沧桑却又生机盎然的塔松,像个年迈的驼背老人,举着翠绿的伞盖,恰恰给怀里青石投下一片舒适的阴凉。

秀姑凝视着雪梅豆芽般的身影,知道这丫头最近有心事,不知是已经长大成人,对世事有了自己的判断,还是为自己暗暗在她剑锋上涂毒而不快。反正事已至此,就随她去吧,纸里终究包不住火。

放下雪梅,反倒又勾起自己的心思。和师兄打小在终南山拜师学艺,那时两小无猜,情同兄妹,等到渐渐长大,刚刚隐约感觉到情窦的萌动,师兄就因家中突遭变故,匆忙下山便鸟无音讯。

人在时,偶尔感受着那种令自己羞涩心悸而又渴望缠绵的春情。虽然师兄看自己的目光变得有些闪烁,也不像小时那样随意贴近。

但秀姑还是能够隐隐感觉到,这一切的变化,说明师兄的心里已经装进了自己,日子也在明里躲避含蓄,暗里却享受着甜美遐想和期盼中度过。

这人一走,秀姑即刻便像两脚悬空似的,就连心也感觉空落落的,不知它的实体究竟飞向了哪里。

度日如年般终于熬到了师满下山,本想换了环境便会渐渐淡化那种让她整日惴惴不安的牵挂和思念。

然而,想不到那种蠢蠢欲动和魂牵梦绕的感觉却愈加的浓烈,以至于让她茶饭不思,浑身乏力。

要说是自己春情萌动想要嫁人,但家里几次来人提亲,自己连人家见都不想见一面,就连邻家打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王公子提亲,自己都毫不动心,感觉自己的心已被师兄带走,再也无心给他人。

心牵的力量迫使她不顾家人的反对,毅然踏入江湖寻访师兄下落,因为他已成自己心中的唯一。哪怕他已娶妻生子,那怕他已变成个废人她都认了,此生就想跟着他。

坚固的情执让秀姑历尽千辛万苦,从陇南一路来到了师兄的家乡咸阳。

进城一打听便吓她一跳,师兄家因得罪官府而被满门抄斩。师兄下落不明。

秀姑的思绪被一阵脆铃般的笑声打断,她扭头扫视,见缓坡顶,一位白衣挎剑,头戴方巾的男子斜对着自己,翘首远方,像是在凝视着什么,又像是在寻找着什么,笑声来自坡下的水池。

那人的脸微微侧了一下,恰恰给了一个半边,秀姑心里猛的怦然一动,那身板,那气质,那脸型,竟然酷似她梦中的师兄。

惊异之际,秀姑便使出特有的‘无风飘叶’轻身功夫,悄然来到那人身侧。那人像是专注凝神的样子,丝毫没能感觉到身边不远已经多了个玉容娇态的女子。

秀姑引颈踮足,本想做出不经意的样子,窥视个究竟,但侧目却发现水中忽闪着两人的影子。微波散去,如镜的水面,两个人影前后交错,秀姑的头竟然恰恰落在那人的怀里。

仔细凝视一眼,秀姑猛然欣喜惊呼道:“师兄!”

那人也几乎同声惊喜道:“师妹!”

秀姑有些忘情的扑过来,双拳鼓槌般在花无尽肩上击打几下,两串积压已久的泪水便像泉涌般的让她不能说话。

无尽略显感慨的轻抚了下秀姑的肩膀,欣喜道:“师父真是神算,你果然就在这里。”

听的师父二字,只见秀姑抬手抹了把眼泪,撅嘴怨怨道:“可别提那个老顽固,想起他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无尽‘嘿嘿’一笑,戏虐道:“要不是他老家的巧安排,你我怕是又要在下世寻寻觅觅了。”

秀姑依然嘟噜着嘴道:“快说!你寻到这里是专程来看我,还是那老顽固又要耍啥鬼把戏?”

无尽暖暖一笑道:“是来度你。”

秀姑撇嘴一笑道:“度我?我先度了你!这回落我手里,就别想再跑掉,你手无缚鸡之力,天池可不是慈恩寺。”说着,目光诡异的瞅着无尽。

无尽倪眼冲他诡异一笑,撒腿就跑,但丝毫没用功夫,嘴里还嚷道:“我这就走!”

秀姑轻啸一声,两个起落就挡在了前头,伸手便来抓扯,无尽半真半假的在秀姑腋下闪来窜去,看似没有章法,但却让秀姑沾不了身。

几经折腾,秀姑像是来了性子,‘仓啷’一声拔剑在手,胸前一横道:“今天就是砍断你的腿,也别想离开天池半步!”

无尽故意仰天长叹一声,猛然低头就往前冲。秀姑赶忙朝后跃身举剑,但又不忍真的下手,反倒被无尽逼的节节后退。

就在此时,只见桑达光着两脚,满头的碎辫甩着水珠,手里拎截木棍就母狼护仔般的冲了过来,嘴里喊道:“拿刀砍她!”

秀姑见有个突厥女人不顾一切的冲自己扑来,顿时火气,挥手一剑便将直戳而来的木棍斩为两段。然而,桑达并没因此胆却或是后退,而是毫不减速的将半截木棍直捣秀姑的前胸。

说实在的,秀姑若想要桑达的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她的人性还没泯灭到这种程度。

见桑达不顾一切的冲秀姑拼命,而秀姑却略显慌乱的步步后退,无尽反倒咧嘴一笑,局外人似的躲在一旁观战。

看来桑达也有些武功底子,将半截木棍硬是像挥舞弯刀似的逼向秀姑,而且,每每都是不要命的死招。秀姑挥剑格开当胸而来的木棍,劈手一掌就拍在桑达的前胸。

虽然只用了五成力,但桑达的身子还是被震得猛然一个趔趄。秀姑本以为她会就此收手,却不成想桑达身子一拧便撒手将半截木棍抛向秀姑面门。

速度之快力道之大真让她猛然一惊,疾忙用剑格开,刚想挥手教训对方一番,哪知桑达却躬身捡起两块鸡蛋大小的卵石朝她流星般抛来,而且,边抛边捡连绵不断。倒逼的秀姑手忙脚乱的步步后退。

秀姑万万也没想到桑达虽然没有高超的武功,但甩棍抛石都是她打小就会的草原防身打猎技巧,又加上她是不要命的打法,这就不得不让武功高强的她也一时难以招架。

就在此时,只见白影闪处,一身轻如燕面色秀美的娇小女子手舞宝剑飘然而至。

人尚在空中,嘴里就急切喊道:“姑姑退后,我来收拾她!

第一百五十四章 终释情怀

无尽见一秀美灵巧的身影如俯冲燕子般挥剑直逼桑达,而桑达只顾捡石抛石根本无暇顾及,于是‘仓啷’一声拔剑在手,一个腾空飞跃便将女子挡在半空。

一组疾风凌冽的终南山剑法瞬间逼的女子倒退几步险象环生。同时大吼一声:“都别打了!”

秀姑见无尽武功不减当年,正自一愣,就见一粒石子直逼面门而来,慌忙歪头石子贴着耳根飞过。

见无尽飘然落地走来,秀姑顾不得和桑达计较,欣喜的冲过来嚷道:“你功力恢复了?”

无尽‘嘻嘻’一笑道:“不恢复武功,我敢来招惹你这个母夜叉么?”

秀姑抿嘴一笑,温情白了他一眼,声音娇怨道:“啥母夜叉,多难听。”说着,又扭头瞅了眼愣愣站在地上像个木桩似的桑达。

无尽‘嘿嘿’一笑,一副沾沾自喜的样子道:“昨天在路上捡的,不错吧?竟然愿为我拼命。”说着,冲秀姑俏皮的眨了眨眼。

秀姑又凝视了桑达一眼,面显复杂欣赏的样子嘟囔道:“是不错,模样也过得去,你们该不会是”

见秀姑迟疑含酸的样子,无尽故意倪眼瞅着她低声道:“咋样?能容得下她么?”

秀姑‘噗嗤’一笑,略显羞涩道:“只要你能留在我身边,才不管你有十个八个呢。”说着,目光柔暖的白了无尽一眼。那里面有期盼,有温情,有淡淡的委屈和深切的渴望。

无尽暗自一笑,朝依然木立在那里的桑达招招手,见她目光狐疑的慢慢近前,无尽冲她暖暖一笑道:“她就是我要找的师妹。”

桑达像是猛然惊愣了一下,紧接着机灵的冲秀姑躬身行礼道:“桑达见过女主人。”

秀姑见桑达将自己称作女主人,顿感一股暖流涌上了心头,赶忙扶起桑达,欣然笑道:“你愿意为无尽拼命,今后咱就是姐妹。”说着,目光温情的瞅了无尽一眼。

见无尽脸上挂着温暖满意的笑容,秀姑暗自一喜,冲愣眼张望的雪梅嚷道:“快去让姐姐们多准备几个菜,今天要招呼贵客。”

夕阳的颜色在山里显得格外珍贵,因为它不像在平原,太阳由泛红变肥再慵懒的慢慢滚落在地平线上。而在山里,刚刚见到太阳在山尖笑红,便像急着进洞房似的,转眼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几缕春情荡漾的云彩,像是窥见太阳的急不可耐,竟也羞红了棉白的脸。临坡近视,如镜的池水,墨染幽深中,又多了几点淡淡的颜色。

无尽赏视良久,深吸口沁凉甘甜的空气感叹道:“这般仙境,你是咋找到的?”

秀姑幽怨的白了他一眼,说了句:“还好意思说呢,差点死在你手里。”便陷入痛苦怨愤的回忆中。

原来,秀姑在慈恩寺对无尽百般纠缠厮闹无果,见他又以死相逼,心灰无奈之下,如同行尸走肉般返回陇南。

心高气傲的她一路上羞于见人,也不愿见人,顺着人际稀少的田间小路,跌跌撞撞的来到一座树木茂密,怪石林立的山下。

柔肠寸断,清泪枯竭,魂魄不全,生不如死。在粗大的弯腰松树下失神静坐良久,也没能提起再次进入家门的勇气。

——因为,她离家时已对爹娘残忍的撂下永不复返的狠话。

倾注全部身心的情缘断了,又让她陷于天昏地暗,混混沌沌有家难回之境,真不如一死了之,倒也落个干净。

轻挽绿云整理衣襟,取下丝带系于树上,悬脖蹬石便去了另一世界。

懵懂中似有毛绒绒的东西在脸上拂动,猛然睁眼,见一满脸长着杂草般胡须,面似褐枣,眼如铜玲,大耳垂肩,鼻似鹰嘴的红衣喇嘛正将那张青紫的大嘴贴近自己的脸面。

秀姑惊然跃起,伸手拔剑,腰间却是空的,惶恐退后几步,颤声道:“是人是鬼?你想怎样!”

僧人仰天‘哈哈’一笑,洞壁掉渣,朗声道:“我乃吐蕃神僧巴托,知你我有缘特来相会。”

秀姑侧目,这才发现自己置身山洞,并非是阎罗殿,下意识的摸了摸颈项,似在隐隐作痛。顿然醒悟,冷声道:“此心已死!救我干啥?”

巴托阴阴一笑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命不该绝,阎王也懒得收。”

秀姑愣眼瞅着巴托,神情略显紧张道:“那你想怎样?”

巴托怪怪一笑道:“你心既已死,我便还你另外一颗心。只要你能陪我练功,保你不老长生。”

秀姑迟疑道:“练啥功?是武功么?”

巴托一副得意的样子道:“是我独创的‘阴阳双修功’此功不但能大大提升武功,而且有长生不老之妙。”

秀姑心想:反正已是死过一回的人,管他什么功,先活着再说。于是,便点头答应。

洞外月光隐隐,洞内一盏油灯忽闪着豆大的火苗,将不大的岩洞照成一派朦胧。

秀姑和巴托盘腿而坐双膝相抵,眼观鼻鼻观心手结印,按照巴托的引导吐纳呼吸,似有一股暖痒的气流缓缓涌动,当涌遍全身的流动渐渐集中于丹田时,只见巴托呼气收功,紧接着就要与秀姑行男女之事。

秀姑这一惊非同小可,原来这功是如此修法,她宁死也不干。

然而,不等她武功尽失的身子滚身躲避,巴托铁塔般的身躯已然排山倒海般的重重压了过来。秀姑顿感无力回天,两行滚烫的泪水便喷涌而下,浑身无骨的瘫软在那里。

巴托像是猎狗嗅食般的忙活着,乱草丛生的脸面,给她带来时隐时现的刺痛,同时也感受着从没有过的*。

对于男女之事,秀姑虽说没有过体会,但情窦早熟的她也曾在梦呓中甜美的想象过。

但此时的巴托虽然急切忙碌,气喘吁吁,但自己的身体却无丝毫变化。这便让秀姑紧张绝望的心稍稍的轻松了下来。

只见巴托像是悲伤失望的样子猛然起身,冲天狮吼般的哀叫一声,便像截木桩似的倒在地上。

秀姑以为他死了,慌忙仰身坐起,边紧张心悸的穿衣整带,边侧目盯视着巴托的动静。当目光无意中落在他的两腿之间时,她才惊奇的恍然。——他和自己一样。

当秀姑小心翼翼的绕过满身杂毛的躯体,想趁机溜之大吉时,只听巴托有气无力道:“就是想走也得吃了我的解药。”

秀姑顿时心灰,当下知道了自己浑身乏力的原因。于是,驻足道:“没想走,只是当你死了我害怕。”

巴托声显悲楚失望的样子长嘘口气,哀声道“我练功急于求成已走火入魔,阳物渐渐缩入体内,本想你天仙般的容貌可以诱发它,不想”说着,竟伤痛难忍的扭过脸去。

秀姑清楚练武之人的执着,尤其是修炼那些怪癖武功的人,一旦走火入魔便痛苦不堪。于是,一丝恻隐之心竟莫名而生。

于是,慢慢回身,捡起巴托的衣服扔在他怀里,声音平缓道:“除此之外,就没其他法子可对治么?”

巴托边慵懒穿衣,边低声嘟囔道:“该试的都试过,毫无起色。”

环视山外,秀姑才发现这里山峦叠嶂,树木繁茂,郁郁葱葱。而且山体间九转千回深不可测。

巴托平日的生活也显神秘,一般不离洞,不是口念咒语,就是面壁打坐。吃饭时便有个中年婆子按时送来。

秀姑与他相处几日,从起初的紧张厌恶,已渐渐变得自然而随和,在巴托的哀求下,秀姑也勉强应和,试图用温情来解除他的痛苦,但尽管两人都做了努力,还是未能成功。巴托对此像是彻底绝望。

一日夜里,秀姑正自熟睡,猛听的巴托大喊大叫,像是有喜事临门。疾忙翻身而起,便见巴托欣喜若狂的扑过来,就将懵愣而立的秀姑激情的搂在了怀里。

秀姑以为他已恢复了功能,正自紧张惶恐,就见巴托仰天狂呼一声:“菩萨呀!等着巴托!”

继而兴奋难耐的双手抖着秀姑柔弱的肩膀嚷道:“我刚才在定中见到观音菩萨了,菩萨说我生前是她的守山神,一念痴迷下界成人。命我闭关修炼三年,届时她来度我回山。”

秀姑长嘘口气,心想: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只要能躲过他的纠缠就阿弥陀佛。于是,冲他甜美一笑道:“恭喜神僧,希望你能早日见到菩萨。”

临别前,巴托带她去了后山,那里有八名年龄十岁左右的女孩和两个中年女人。后来才知,两个女人曾陪巴托练过功,那几个女孩便是巴托准备在功力升层后用于练功的对象。

巴托面显欣喜的给秀姑嘴里塞个药丸,指着木立呆望的几人道:“她们我就交给你了,洞口暗处有瓶毒药和钱财,应急时用。”说完,便像是奔去会见情人似的,连蹦带跳的匆匆离去,竟连解约都忘了留下。

秀姑得到十根金条和一包钱币,在野兔身上验证了令她瞠目结舌甚至是恐惧的毒效,望着几个木然无助的女人和孩子,一个潜心复仇的苗头便在她的脑海悄然萌动。于是,才有了震惊武林的敬轩中毒事件。

见无尽目光惊愣而又歉疚的瞅着自己,秀姑凄然一笑道:“我就是想要逼迫你出嫁的恶人骨肉相残,生不如死。”

无尽猛然惊呼道:“是你下的毒手?”

第一百五十五章 春暖花开

秀姑自鸣得意的淡淡一笑道:“你都听说了?”

无尽焦急嚷道:“天山雪狼威震武林,他的事那个不知谁人不晓?这下你可闯下大祸!难怪师父会让我急急找你。”说着,顿足怨愤的难受至极。

秀姑鼻子冷哼道:“不管他是大侠小侠,谁让他毁了我的一生?若不是他你怎会出家?若不是他,你我怎会苦守今日?”

无尽深深唱声“阿弥陀佛”,情绪像是顿感平静了下来,冲依然委屈娇怨的秀姑沉声道:“要不是他,我恐怕早就被江湖人碎尸万段尸骨无存;若不是他我能去除心魔恢复人性?若不是他,你我还有相见之日?他才是咱们的大恩人。”

秀姑猛然一愣,忙道:“言下之意是我怨错了人?”

无尽面显痛苦无奈的样子道:“打小你就刁蛮任性,眼里容不得沙子,受不得半点委屈。师父早就知你习性,所以,不肯传你毒镖暗器,怕的就是你一时兴起伤及无辜。不料还是惹下祸端,真是因缘前定禀性难移。”

见秀姑委屈难受的垂下了头,无尽疼爱搂住她的肩膀,轻叹口气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眼下江湖朋友都在四处奔找解药,三妹嫂子也因舍命救夫而落得武功尽失,人不能言的下场,此番情义真是让人痛心倾佩。”

秀姑见说,猛然打了个激凌,失声嚷道:“我有解药!”

唐庄并没因为敬轩的中毒倒下而显得萧条,敬轩经过三妹和师父不老赑的精心治疗,虽不能开口说话,自立行走,但神智已恢复了清醒。

于是,唐庄的大小生意往来,都交由鹏飞和继昌打理。商客老友只当敬轩另有要事不得出面,也就不太在意。

而江湖上的事情就没那么简单,尽管上下封锁很严,但敬轩中毒的消息还是像雪片般不翼而飞。没过多久,便有正邪两道的武林中人频频来访。

其中大部分是来送各类解药和诚心看望敬轩的,当然也有专程前来寻仇的,一时间,唐庄不但保持着往日的热闹,还暗藏隐隐杀机。

好在敬轩内有师父三妹仔细分辨药物,悉心调理,外有众多江湖好汉明里暗里保护,虽有小的争斗,但也掀不起大的浪花。

夕阳乍现,树木生辉,一男两女骑马朝着唐庄急急走来。院门口当值的武林人士顿时紧张涌动了起来。

来人渐近,孟达认出是花无尽,便挥手让大伙退去。见来人走的急,两位女子一个是半老徐娘风韵在,

一个是半开桃花粉娇艳,裙带飘逸恍若天仙。便赶忙迎上揖礼道:“不知花兄再次前来,所为何事?”面色虽然热情,但从眼神中能看得出他的警惕。

无尽知道武林中人对自己多有戒备,也不理会,飞身下马揖礼道:“见过猛兄,事关紧急,快快引我去见敬轩兄。”

敬轩已能下地扶墙慢走,见无尽身后跟着二女子进门,正要热情蹒跚前迎,就见年长女子闪身进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举个不大的油纸包,晶泪盈眶,声颤如泣道:“多有冒犯,这是解药。”

不老赑听说是解药,飘然而至接在手中一闻,即刻面显惊喜的像个孩子般挥手蹦跳,嘴里嚷着让人快取黄酒来。

三妹扶起梨花带雨的秀姑,敬轩的两眼却直勾勾的盯在了雪梅身上。凝视须臾,便面显兴奋急切的示意让人快请老娘和阿依古丽前来。

见老娘由阿依古丽搀扶着慢慢走进,敬轩冲她俩急切的指指木立疑惑的雪梅,又拍拍自己的脖颈。

古丽雅天生灵气,像瞬间明白了什么似的,蹒跚近前,眯眼凝视须臾,突然伸手揭开雪梅的衣领,身子像是触电般的颤抖了几下,双手搂过雪梅惊呼道:“——雪儿!真是我的雪儿。”

阿依古丽听说,顿时冲前一步,再次揭开衣领看了一眼,便软软拥在二人身上泣声嚷道:“真是我们丢失的雪儿”顿时,宽敞的屋子被一阵惊喜带来的哭声和意外的喜悦给充斥的没有缝隙。

只见秀姑面显愧疚自责的冲相拥喜泣的三人心酸的瞅了一眼,便软软跪倒哽咽道:“她的确是当年的雪儿,是我从山坡上偷走的,请老夫人责罚。”

阿依古丽猛然转身,刚要怒斥秀姑,只见古丽雅一把拽住道:“凡事有果必有因,世事对错难辨清。要不是她偷走了雪儿,你哪会有现在的丹儿。”话音才落,就见有个**岁的毛头小子,探头探脑的朝里张望。

见三妹再次上前扶起了秀姑,敬轩面显喜色,伸手拍拍无尽的肩膀,感慨欣慰的话语都在里边。

被亲娘和奶奶拥在怀里像个泪人似的雪儿,见秀姑蔫在一旁像个闯了祸的孩子,便轻轻挣脱拥抱。慢慢来到秀姑面前,拉起那双她从小到大常拉的手,面显真诚亲切道:“姑姑,我不怪你。”

一股少有的暖流瞬间涌遍了秀姑的身心,猛然忘情的将雪儿拥在怀里,五味杂陈的味道,让她泪如泉涌,是愧疚到极处的忏悔,又像是即将失去亲人的伤楚,竟‘呜呜’的放声哭了起来。

顿时,一种悲喜交加的情愫瞬间充斥了整个屋子。

一声“黄酒来了!”的喊声如炸雷般霎时化解了空气的粘稠,只见不老赑像是厨师见到优质材料似的,顿时兴奋细致的忙活了起来,屋里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就像等待美食的到来。

不老赑先用黄酒和一些黄褐色粉末调成糊状敷在敬轩那处干枯泛黑的伤口,然后又调制好两小碗药酒,点燃艾草在药碗上熏一阵,才面显欣喜道:“喝下就好。”

敬轩和三妹面显喜悦的双手接碗,相互凝视一眼,像挚友畅饮似的,温情的碰了一下,便一饮而尽。

众人的目光都像小时看着母亲剥糖果纸似的专注而又期待,寂静的屋内,只能听到几个女人的心跳声。

凝静中,三妹的喉咙‘咕噜’响了一声,紧接着就见她欣喜难耐的扑向敬轩,有些吃力的嚷道:“我好了!”说着,便旁若无人的拥在敬轩的怀里。

敬轩抚摸三妹肩膀的手还未放下,就见他猛然扭头,一口黑紫鲜血带着极强压力,便喷射在对面的墙壁,白色墙面顿时开出一朵褐红带紫的菊花。同时,敬轩像是力竭似的瘫软在地上。

突如其来的变化顿时惊呆了满屋的人,只有不老赑不慌不忙的让人将敬轩移上床,取出银针在几处要穴扎下,须臾间,便见敬轩的身子像是痉挛般的颤动了一下,随即慢慢睁开了眼。

三妹疾忙扑过去欣喜嚷道:“你可醒了,都吓死我了。”说着,便温情的拉住了敬轩的手。

敬轩懵愣似的朝四下环视一眼,像是沉梦方醒般的翻身而起,冲瞅着自己笑嘻嘻的师父嚷道:“想竭力吐出积血,咋就给晕倒了?”

不老赑孩子般的‘呵呵’笑道:“不晕倒,说明你体内还存有余毒,这下好了,我又能出去玩喽”说着,连蹦带跳的收拾好家当,就要出门。

敬轩也孩子般的扭身赖声道:“不嘛,我还想和师父玩几天。”说着,竟从身后抱住了不老赑。

不老赑‘嘻嘻’一笑,面显狡黠道:“是有事求我老人家吧?那还不赶快杀鸡宰羊,让我美美吃上几顿再说。”敬轩欣慰一笑,赶忙招呼人去做。

见阿依古丽轻倚在古丽雅年迈但却结实的身侧,像个刚刚出水的豆芽似的,目光含情水水的瞅着自己,敬轩默默上前,将她轻轻拥在怀里,疼爱的抚摸一下黑亮的碎辫,又扭身将喜泪婆娑的母亲拥在怀里,颤声道:“让娘担心了。”

接着又将静静而立的雪儿亲昵搂了一下,柔声道:“你知道爹为啥能中你的剑么?”

见雪儿疑惑的摇了摇头,敬轩欣然笑道:“那是爹看到了你脖子上的紫色胎记,怀疑你就是十年前丢失的雪儿。”

滚热的泪水霎时像两串断线珠子似的落地有声,雪儿情不自禁地扑入父亲怀里泣不成声。

敬轩在中毒期间,众多江湖朋友都自发前来探望护庄,就连附近村民都时常送些鸡蛋野味的,都盼望着敬轩能够早日康复。

由于敬轩商队规模的不断扩大,和驼店已渐渐形成南来北往商客歇脚换物的集中场所,因此,附近村民家里的鸡蛋蔬菜以及野味山菇就不愁没地方去,一时间,唐庄便成村民们的摇钱树。

欢愉的宴席连摆了三天,场面真比敬轩结婚还要气派,就连敦煌郡的官员都来庆贺。

夕阳渐渐染红了慢坡,远处的山峰显出一天中最为美丽的颜色。

无尽和秀姑缓缓来到当年她偷走雪儿的地方,坡下的那棵野酸枣,粗壮高大了许多,满头泛红的枣儿压弯了枝头,隐隐中,秀姑像是看见了那位慈祥老人的身影。

秀姑正沉闷幽怨的讲述着偷走雪儿直奔天山的坚酸经过,猛回头,一位健硕英武的身影已然劲松般的立于身后。

第一百五十六章 悟后解脱

花无尽猛然回首,见敬轩温笑立于身后,忙讪讪道:“故地重游,秀姑一直在为自己的愚昧莽撞自责不安,也不知如何给江湖朋友交代才好。”

敬轩不以为然笑道:“佛说‘万法缘生’,既然因缘早定你我如此相见,又怎能怪罪于秀姑呢?再说,若不是这番折腾,你们又怎会聚在一起,了却前缘?”

秀姑面显窘色,一副不安的样子道:“李大侠越是无责怪,我心里越不是个滋味,像是欠了你家许多。”

敬轩微微笑道:“不但不怪你,我还要感激你,是你把雪儿抚养成人,还教她一身武艺。通过这事,也让我真正明白,只有健壮的身体才是自己的,其他都是浮云。”

见二人面显感激欣慰的瞅着自己,敬轩长嘘口气道:“这几日乱糟糟的,也没顾得上问二位,今后有何打算?”

无尽像是心里没底的迟疑道:“先回趟秀姑父母家,给老人也好有个交代,过后再谋个营生养家糊口,安生度日。”

敬轩欣然笑道:“难得你能静下心来,若没确切打算,我想请你二人作镖局分镖头,主要负责敦煌至石头堡路段,除秀姑手下姑娘外,我再分拨你们十几个青年后生,镖局是否后继有人就看你二位了。”二人欣然承诺。

执着侥幸是人的天性,当身体健壮时,总觉那些年轻夭折或是疾病灾难什么的离自己很远,甚至坚信自己的幸运和那些安稳心灵的不可能。

而只有真正死过一回的人,才能深切体会到,只有健康的身体才是切实属于自己,其他一切,无非过眼烟云。

敬轩经过这次生与死的角逐,便彻底放下了从前所有虚荣和追求,打算退出江湖潜心修道,做个像师父一样的不老赑。

为此,他断然决定了三件事:一,放手将商队和镖局交由鹏飞和继昌打理;二,将商队和镖局分为三段,各有分队镖头负责运送货物和沿途安全;三,在唐庄右侧买下大片土地,盖起几十座大小不等的院落,让成家带口的手下都有属于自己的独立家庭。

敬轩正为了尘年事已高,西线无合适人选接手而犯难,就见了尘神奇般笑嘻嘻的出现在面前。

打老远了尘就嚷嚷道:“你看我带谁来了?”

敬轩见一英俊青年身板健壮面含温笑,眉宇间透着几分书生气,两道剑眉和那微厚见棱的嘴唇似曾相识,又像原本就相识。

正自懵愣,就见青年跨前一步,冲敬轩彬彬有礼道:“晚辈李傲见过李大侠。”

敬轩略微一愣,猛然想起,欣喜道:“石头堡打擂的后生!事后我还让人找过你,不想你和了尘兄在一起。”

李傲自惭道:“尊家父之命专程前来投奔大侠,不想在擂台上献丑技不如人,无颜相见,便一路西行遍访名师,打算练成本事再来效力,苍天有眼,让我得遇了尘师父。”

了尘得意笑道:“他是我几月前收的徒弟,武功才干均不输给继昌,我打算扶他接管西路,也好静心修炼准备后世。”

敬轩欣慰的点点头,面显狐疑道:“在擂台上见你使的是崆峒拳法,正想印证又不见去向,莫非你与崆峒有渊源?”

李傲凄然一笑道:“不满您说,我便是李辉之子,‘白头鹰’陈亮的徒弟。”

敬轩惊喜道:“我说像在哪里见过,原来真是故人之子。”说着,便亲昵拉起李傲双手急切道:“你父亲和陈大侠现在哪里?自天水一别,就再没了他们的消息。”

李傲心酸垂首道:“家父和叔父在攻打长安时双双遇难,师父‘白头鹰’断了一条胳膊回崆峒闭门不出。家父临终叮嘱我来投奔大侠,说您是他最为信任之人。”说着,已泪盈满目。

诸事安顿停当,敬轩有种如释重负般的轻松感。见师父不老赑在坡上和几个徒儿没大没小的嬉闹玩耍,便笑嘻嘻的凑了过去。

几个小的知道大人有事要说,撇下不老赑‘哄然’一下便朝坡下跑去。竟惹的老头一屁股跌倒在地,怨声怨气嚷嚷个不停。

敬轩‘嘻嘻’笑道:“小的们跑了我陪师父玩。”

不老赑头也不回的嚷道:“不好玩!不好玩!你满肚子闲事不好玩!”

敬轩故意软软倒在师父身上,像小猪蹭痒似的边在他身上磨蹭,边声音赖赖道:“师父不够意思,给我传艺还留一手。”

不老赑猛然起身,将敬轩闪空摔在地上,孩子般跳起嚷道:“没良心!没良心!我把唯一的‘漫天雨’都传给了你,那可是我师父留下的宝贝,还想咋样?”

敬轩索性平躺耍赖道:“反正您老人家心里清楚,关键保命的东西就没教给我。”

不老赑更显焦急委屈的指天画地嚷道:“田地良心!以你现在的能耐,我都不是你对手,还想咋样?”

敬轩故意蹬腿甩手像个撒泼耍赖的小孩般嚷道:“那江湖上咋叫你不老赑,而叫我是狼。赑可活千岁,狼才能活多久么?”

不老赑倪眼瞅着敬轩狡猾一笑,面显诡异道:“原来你小子在打这鬼主意。”

敬轩趁机跃身跪伏沉声道:“求师父教我。”

不老赑面显得意的‘嘻嘻’笑道:“此法早年梦中仙人所传,我参了几十年才恍然悟透,你怕是”

敬轩急切道:“我一定静心修炼。”

不老赑畅然一笑道:“其实很简单,仙人就说了四个字:忘念、忘年。你明白么?”敬轩像是有所悟的缓缓点了点头。

不老赑撇嘴讥笑道:“人人心中有,人人做不到。若能修半分,阎王绕着走。”

敬轩嘟囔般的嚷道:“我一定要活过您。”说着,猛然起身,弓腰扛起不老赑便朝坡下的几个小子跑去。

草原人的恋家守家持家,敬轩是从母亲和阿依古丽身上早就深刻感受过了,见桑达和母亲阿依古丽三个原本都是草原花朵的女人亲昵缠绵的样子,敬轩就打起了桑达的注意。

草原女人的勤奋耐劳,和奔放热情的性格,让桑达很快便融入了唐庄这个大家庭,并且成为古丽雅和阿依古丽的玩伴和得力帮手,二人甚至已经离不开她。

敬轩起初只是同情桑达的不幸遭遇,已派人去联系西突厥朋友,帮助打听桑达女儿的下落,等有了消息,便安排母女团聚。但通过接触,敬轩却有些不舍放她走。

见无尽和秀姑形影不离的出了庄门,敬轩便悄然尾随其后。二人刚刚坐在小树林的石凳,便见敬轩已然笑眯眯的立在身后。

未等二人略显窘色的起身说话,敬轩便嬉笑嚷道:“看你两如胶似漆的样,倒像是新婚的年轻人。”

无尽咧嘴一笑,戏虐道:“我就感觉像新婚的年轻人一样嘛。”说着,目光温软黏绵的瞅了秀姑一眼。

见秀姑抿嘴微笑,满脸都是初开的桃花。敬轩便开门见山道:“你俩对桑达有何打算?”

二人见问,略显不安的面面相视,脸不由得红了起来。

敬轩故意长嘘口气,一副爱慕欣赏的样子道:“我私下问了桑达,她愿意跟着你们,就是作奴隶也心甘情愿。这么好的女人我可舍不得让她做奴隶,你俩若是容不下她,我可要下手了。”说着,倪眼瞅着二人。

无尽暗显焦急无奈的样子,目光强作平静的瞅着秀姑,顶着一绺整齐胡须的嘴唇痉挛般的颤动了几下,但却没能发出声来。

秀姑抿嘴一笑道:“大哥也真贪心,守着两个拱着一个还想打桑达的注意,不怕我三妹嫂子吃了你?”

敬轩微微笑道:“三妹才不像你那么小气,只要我高兴,娶几个她才不在乎。”

秀姑目光幽怨,但却嘴角含笑道:“其实,他两个早在天山就勾搭上了,我还能有啥法子。”

无尽听说急忙嚷道:“啥叫勾搭上了?我两个可是清白的,只是”

敬轩领教过草原女人的热情奔放,也相信无尽能够把持自己。见二人掐上了,便故意‘嘻嘻’笑道:“既然你俩为难,那我就不客气了,过些日子你们搬去新屋住,把桑达留下。”

话音才落,就见秀姑先蹦了起来,憋红脸嚷道:“谁说为难了?我早就把她当做了妹妹。”敬轩与无尽相视诡异一笑,便转身离去。

母爱像是动物的天性,再凶残的动物,在幼崽面前都显出了少有的柔顺和耐心。人就更是这样。

性格任性刁蛮的媚儿,自打被鹏飞这个冤家降服,本就变得乖顺温柔了许多,等有了孩子就更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全没了往日的英姿飒爽,一蹦老高的性子,整天泡在小孩和鹏飞的温情蜜罐里,连剑都懒得摸一下。而且地又好,一连便给董家生下两男一女。

其他拖家带口的人都陆陆续续搬进新居,唯独鹏飞留在了唐庄。这不光是他和敬轩是情投意合的结拜兄弟,又挑起了辅佐继昌的重任,还有古丽雅早就把他当成了亲儿子。

敬轩放下所有营生潜心修学不老赑的长生术,第一个站出拥护的就是三妹。说实话,这些年三妹跟着敬轩走南闯北形影不离,也该过过安稳舒适的日子了。

欣喜之余,三妹也提出了要求,敬轩干啥她干啥,升天入地一起去,此生不相离。

对于贴心暖肺三妹,敬轩像是早已融化在自己的体内,想分也无法分开。这些年的风风雨雨中,也有过几次惊涛骇浪,若不是三妹机敏舍身相救,怕是自己早已死伤几次。因此,自己的命是属于三妹的。

敬轩正温暖惬意的握住三妹的手说话,李晖和思璇带来的书信,却让他大吃一惊。

第一百五十七章 江湖情暖

李晖兄妹保护着姑藏夫人和商队,穿过陇西一路朝天子脚下的长安进发,有了任杰和玉莹的陪伴,旅程的无趣和田野的荒芜都没影响到他们的谈笑风生。

在临近龙中的凉州(武威)时,李晖安顿好众人,便和任杰悄然潜入城内打探情况。

从茶余饭后的闲聊中,李晖知道了新城公主并未嫁给薛延陀的乙失夷男可汗,但其势力依然盘踞在‘甘、凉’二州。所以,决定索性送姑臧夫人去长安与儿子契苾何力团聚。

过了陇南,景色就大为不同,不但显得人密车多,就连道路两旁的庄稼都争相显示着这里的祥和安逸。和西域相比,就像进入另外一个世界。

到了长安,李晖便交代思璇和任杰前去送姑臧夫人,自己却陪玉莹张罗玉器古玩生意。

不愧是千年古城,潜藏着厚重的文化底蕴,也早就吸引了众多文人墨客和清雅识货之人。不到几天功夫,玉莹从西域收购而来的玉器古玩便被抢购一空,经管家粗略一算,竟欣喜道:“比往日三年挣的还要多。”

见玉莹把个雕有小猴的羊脂玉佩捏在手里呓笑,那样子像是在甜美的回忆着什么。李晖‘嘿嘿’笑道:“啥宝贝么,竟舍不得放手。”

玉莹冲他妩媚一笑,伸手递给他,面染桃花道:“这是你的,你再送给我。”

李晖疑惑的把玩着玉佩,嘴里自语道:“成色不错,像是大户人家的物件,忘了是在哪收的。”

玉莹娇怨道:“忘了那日在小河边,一突厥男孩含在嘴里玩,你用一块糖就换回,在水里洗净一看,东西还不错,又找到小孩母亲,给了人家两块钱,那女人还直冲你点头?”

李晖恍然道:“想起来了,那女子后来还带来几个女人拿着玉器换东西。”

玉莹含羞抿嘴一笑,声若莺吟道:“这是你给的第一件东西,就随手杵给我。”说着,似有委屈的将头扭向一旁。

李晖像是豁然明白了什么,即刻强着姿态的将玉捧在手里,冲玉莹柔声道:“喜欢么?送给你。”说着,双手奉上。

玉莹粉脸通红,似有扭捏之态,但还是即刻接在手里,如获至宝。李晖‘嘿嘿’一笑,嘟囔道“想不到你还喜欢男人带的物件。”

不料,话才出口,就见玉莹蛾眉倒竖,杏目圆瞪,嘴里嚷道:“要不是刻有你的属相,我才不稀罕!”抬手就要将玉佩投来。李晖伸舌做个怪相,便一溜烟朝对面的金店跑去。

不一会,李晖晃着悠闲的身子,像是若无其事似的冲玉莹慢慢凑近,玉莹佯装不快的将头扭向一旁,不愿搭理。

李晖突然闪身逼近,变戏法般的拿出个金光灿灿,而又穗花娇颤的凤钗晃了晃,甜声道:“送给你。”

玉莹抿嘴甜美一笑,略显娇羞道:“给我插上。”说着便柔美的扭过了头。

李晖打算在江湖中再走一回以正名号,照父亲的意思,不希望玉莹参与其中,但她却闹着非要跟去,没办法,只好答应。这倒不是李晖妥协宠让,而是他已习惯和玉莹在一起的日子。

于是,索性把玉莹家商队和贾四海的商队合并,专门负责组织采购江南内地货物送往敦煌总站,往返关内既安全又省事钱又不少赚个,乐的管家直点头。

虽然李晖一再安顿,出门遇事不许玉莹插手,但每次她都不顾一切的拼命冲在前,倒弄得李晖不用过多出手,只要保护好玉莹,便能取得胜利。

由于两人爱憎分明嫉恶如仇,又双双配合默契形影不离,江湖人很快便送二位‘西北双雕’的美号。

思璇和任杰将姑藏夫人送至将军府内,可是乐坏了契苾何力,不但不让二人就此离去,还嚷着一定要见那个把自己从迷惑中拽出帐篷的小伙子。

通过一段生死与共的真情相处,姑藏夫人也越来越离不开思璇,疼爱的就像亲孙女一样。

盛情难却,情意难违,思璇和任杰暂时留下,一面陪夫人玩耍,一面带信给咸阳城里媚儿婶子的父亲谢老前辈,她知道哥哥李晖要去那里。

姑藏夫人的平安归来,将军府顿时像过节一样热闹,有人真诚来庆贺,也有人趁机送礼巴结,酒席宴后,机敏能干的府里管家又在后花园安排了两场戏。

戏剧是由京城名班根据姑藏夫人携族归唐的故事改编,其实,管家清楚突厥人不懂中原戏,也可能看不懂,就特意安排人给她讲解,目的就是讨老夫人欢心。

俗话说:真金不怕火炼,英雄难过美人关。但胆大自信的思璇却认为:要想试郎君,身边多个娇美人。自从思璇摆脱了假妻身份,心仪已久的任杰,就像个乖顺听话的小狗似的不离左右。

思璇的刁蛮任性,偶尔的语言刻薄,甚至有意无意的厮闹捉弄,对任杰来说都是一种美妙的享受,只要思璇开心,他便也乐在其中。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人的骨头,在爱面前就是这么贱。

契苾何力的小女儿珠玛年方十五,生的细眉大眼面如皎月,是个活波好动的主儿,尤其痴迷中原武术。虽已到出嫁年龄,但家里还是不舍得像草原人那样早早许配人家。

得知思璇剑术轻功都是一流,便整天黏着她指点武艺。思璇灵机一动,便将水灵灵的美人推给了整日无所事事的任杰。

生性实诚认真的任杰,见思璇将指点传授珠玛武艺的任务交给自己,便像接到圣旨似的,一丝不苟,耐心细致的程度,就像是在教自己心爱的徒弟一般。

天真活波的珠玛虽在长安城里生活了几年,但草原人的直率大胆,敢爱敢恨的特性却一点也没改变。也许是她生来第一次感受到那来自中原男子身上特有的温良宽让和细致入微,竟让她很快便将任杰当成了情感寄托的对象。

天刚擦黑,思璇就见珠玛面带桃花的进了任杰房间,竟比自己都方便,连门都不需敲,心里不由猛然沉了一下。她非常清楚草原姑娘夜里钻进男人屋子将意味着什么。

于是灵机一动,便大呼小叫的唤着珠玛的名字,破门而入,见珠玛在若无其事的边收拾床铺,边冲她温婉笑道:“姐姐找我?”

而任杰却像是刚想调皮捣蛋的孩子见到威严的父亲般,紧张局促的不知所措。思璇也没正眼搭理他,冲珠玛暖暖笑道:“这些日子尽忙了老夫人,也没顾上看看你武功练得咋样,任杰有没有糊弄你。”

一听到练武,珠玛顿时便像吃了药似的兴奋了起来。蹦到地心便拳打脚踢的舞了几下,嘴角露出得意之色嚷道:“我学会不少,任杰哥哥教我可耐心了。”说着,还温软的瞅了任杰一眼。

思璇抿嘴笑道:“那我得印证印证,不要只是花拳绣腿,中看不中用。”说着,示意她出屋便先拧身离去。

珠玛的武功思璇事先是摸过底的,拳路虽说花哨连贯,但实用性差,一看就是江湖打把式卖艺师父教的路数。眼下一交手,还真有了变化,说明任杰在她身上还真用了功夫。

于是,思璇故意示弱,让珠玛每每眼看就能一招取胜,但却在关键时刻就差那么一点不能如愿,只好再次发起猛攻。

就这样,思璇猫玩耗子般的直将珠玛累的趴在地上‘呼呼’喘气,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才笑盈盈上前扶起道:“看来,你得拜师父,不然他只教你些皮毛。”

珠玛听说,目光温软期待的瞅着忐忑心焦的任杰,声音弱弱道:“你肯收我做徒弟么?”

不等任杰开口,思璇便上前扶起珠玛爽朗道:“不用问他,这事我说了算,走,我们回去睡觉。”说着,便搀扶着浑身散了骨架的珠玛蹒跚离去。

任杰心里非常清楚思璇的目的,虽说对于她的跋扈刁蛮早已习惯并且总有种暖暖的感觉,但不知怎的,望着渐渐远去的背影,心里却莫名掠过一丝淡淡的失落。

在姑藏夫人的参与下,珠玛的拜师仪式就显得庄重讲究了起来。

管家早早就在大厅拱好了关公和日月神像,请任杰端坐中央,完全按照汉族人的礼仪讲究,进行了跪拜献茶等礼节。自此,任杰便和珠玛成了隔辈的师徒关系。

思璇目光诡异的瞅了眼像是被举在半空中的任杰一眼,便说笑搀扶着老夫人缓缓离去。

见老夫人高兴,思璇乖巧凑近,话里有话道:“师徒如父子,以后珠玛可不能和任杰那么随便了。”

老夫人暖暖一笑,在思璇脸上亲昵的捏了一下道:“鬼丫头,我知道你心里在打啥注意,这一拜师,任杰就成珠玛长辈,按照突厥人婚俗,任杰是长辈就不能娶珠玛为妻。”

说着,又抿嘴笑道:“我早就看你俩有意思,咋不和他睡一起呢?”

思璇顿时粉脸通红道:“我们汉人有讲究,结婚前是不能在一起的,不然会被人嗤笑,说咱不守规矩。”

老夫人轻叹口气道:“你们汉族女人就是幸福,一生都可守着自己心爱的男人,我们突厥女人就不一样了,有幸的,能有机会将身子先给了心爱的男人,而很少和那人相伴一生。”

说着,又疼爱的轻抚着思璇的肩膀道:“大部分突厥女人一生要伺候许多男人,兄弟几人共事一妻,生的孩子都吃不准是谁的,丈夫死了,侄孙们接着再娶。其实,突厥女人就是男人的玩物和生育工具。”

夫人的一席话,让思璇对突厥女人产生了同情和不平,也隐隐掠过一丝对珠玛的怜悯和恻隐。

第一百五十八章 情困华府

自从正式成了珠玛的师父,任杰从她那里得到的尊重和照顾多了,但却少了许多温情和随意。

没了以前的担心紧张,也淡了那种偶尔的心悸和令他脸红的遐想。轻松中,又像是少了一丝说不清的愉悦。

聪明伶俐的汉族管家,借老夫人六十岁之机,按照汉人的讲究,大张旗鼓的张罗一场寿宴,为主子搜刮了不少钱财,又请戏班名角联唱两天的戏。

今天戏文里演的是老夫人年轻时英勇善战,带着族人抗击外族侵略的故事。虽然演得悬乎夸张,但老夫人却高兴的合不拢嘴。

主角还是那个被称作京城第一角的‘赛嫦娥’。也不知男扮女装反串唱戏始于哪朝哪代,反正,‘赛嫦娥’是男身,但装扮起来却比女人还女人。戏迷们都叫他赛老板。

戏中正演到老夫人身陷敌人包围之中,独自奋力与多名敌将激战毫无惧色,枪挑脚踢,将几面飞来的刀枪雪花般的挡回,场面精彩,技艺高超,场下一片欢呼喝彩声。

不知是赛老板大意,还是看到老夫人身边如花似玉的思璇走了神,竟将一支迎面投来的长枪挑飞台下,并且直冲老夫人而来。台上台下顿时一片惊呼。

就在众人双眼都盯在那只飞枪,揪心胆颤之际,只见一道白光闪过,思璇腾身而起,一击漂亮的‘倒挂金钟’,便将疾速而来的飞枪稳稳还给了赛老板。

经验丰富的赛老板伸手接枪在手,趁势做了几个舞枪飞花,便接着打演了起来。倒好像刚才的插曲是有意安排的精彩片段似的,与思璇竟配合的天衣无缝。顿时,引得台下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和叫好声。

自此,看戏人的眼睛便一只在台上,一只却落在了思璇身上,而她却像没事人似的,继续看戏和老夫人说笑。

戏尽人散,赛老板顾不上卸妆就急匆匆走下台,冲思璇躬身行礼,说不完的千恩万谢,道不尽的技高倾佩。老夫人耐不住絮叨,便温笑道:“晚饭赛老板过来一起吃,有你们说话的时候。”

饭菜才上齐,便见管家身后跟着一身着白净长衫的男子,手摇折扇,面如冠玉,一派风流倜傥之态,隐含娇柔做作之嫌,一脚尚在门外,两眼已然盯在了思璇脸上。

当管家介绍这便是赛老板时,真是语惊四座,令人瞠目。就连一向见多识广沉稳老练的姑臧夫人,都惊异的张大了百皱红润的嘴。想不到,世间竟有比女子还要白净漂亮的男人。

酒席宴间,赛老板虽然礼节性的和老夫人搭讪几句,但话题和眼神却多半落在思璇身上。那温润含情的眼神软软飘来,像细雨润物般渐渐融化着思璇的身心,她想抵御,却无力抵御。

因为,自她情窦初开以来,还从没遇见过如此温润得让她心悸身热的眼神,那里面像是有种魔咒般的力量。瞬间让她失去原有的心智,而变成一派温馨惬意的空寂。

席散人尽,赛老板还像是意尤未尽的冲思璇喋喋不休,老夫人清楚年轻人的心思,便冲思璇暖暖一笑道:“我困了想睡会,你陪赛老板到后花园走走。”说着,还目光怪怪的瞅了思璇一眼。

不知是正合心思,还是鬼使神差,反正思璇是面如桃花染红,身似杨柳微风,冲老夫人俏皮的撇了撇嘴,便引赛老板径直朝后花园走去。

任杰虽说无福与思璇一起陪老夫人吃饭,茶余饭后还是能和思璇见上几面,没事找事的被思璇捉弄一番或是骂上几句,便舒服满意而去。

见思璇和一个不男不女的家伙有说有笑,旁若无人的去了后花园,任杰的心顿时紧张不安起来。但他又深知思璇脾气,她若正在兴头上,是不愿让任何人打扰,因此,只能心怀忐忑的暗暗跟着。

赛老板从餐桌到现在,无非尽说些谄媚甜蜜的话讨思璇欢心,见花园四下无人,一双美目便更是秋水波动,如摄魂魄。粘稠的在她脸上飘来抚去。

见思璇只是抿嘴含笑,赛老板温声道:“想不到思璇妹子人生的娇艳如花,弱似春柳,却不但武功高强,身手不凡,单就那临空一脚,我十年也怕是练不来。”

思璇‘吃吃’笑道:“那都是小时候玩沙包练得,一帮师兄弟们谁都踢不过我。”

听说思璇会踢沙包,赛老板顿时欣喜道:“我们练习摆枪也用沙包,我这就去拿。”说着,便拧身一溜烟的跑去,真像个受惊的兔子似的,全没了先前的儒雅。

见思璇站在开满殷红花朵的茶花树下痴迷呓笑,任杰刚想显身过去,却见赛老板气喘吁吁的手拿沙包飞奔而来。只好又将伸出的头疾忙缩了回去。

赛老板将做工精致讲究的羊皮沙包递到思璇手里,已气喘的不能说话,只是将一双热切期待的目光黏黏盯在她的脸上。

思璇将沙包在手里掂了掂,微微一笑便轻扭细腰,平踢、侧踢、前挑、后插的玩耍了起来。你还别说,沙包在思璇脚上来回飞舞,就像把戏人手里的皮球一样安闲自如。

见赛老板喘息已定,正拿过热盈水的眼睛盯视着自己,脸上露出欣喜佩服而又垂涎三尺的样子,思璇扭身一脚挑踢,便将沙包稳稳送到赛老板的脚下。

赛老板略一懵愣,愉悦的接着弹踢几下,便又反踢给思璇。就这样,他来你往的嬉笑传踢,倒也显出了孩童时的乐趣。

刚开始赛老板还踢的专注,可渐渐就变得木呐迟缓了起来,几次沙包飞来都未接,竟让沙包直直落在身上。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思璇踢来的沙包直飞面门,他也不避不当,像个木桩似的任由沙包重重击在额头,才欣然一笑,又将沙包抛向思璇。

思璇清楚赛老板的眼睛和心思全在自己身上,而且,目光中已露出热切期盼的成分。心里暗自一笑,就想捉弄他一番。

前踢挑摆的自己玩了一会,趁赛老板两眼直勾勾盯着自己之际,突然将沙包踢过头顶,随即一击漂亮的‘旋子摆腿’,便将沙包猛然踢向赛老板,若不躲避,定会被打个趔趄。

然而,赛老板也不愧是唱戏练武之人,见沙包带着风声呼啸而来,疾忙侧身躲过,见思璇伸舌瞪眼,显出失手紧张的样子,赛老板暖暖笑道:“妹子这一脚,可见了功夫,若换做别人,还不给打成重伤。”

思璇抿嘴一笑,香腮微红,正不知说啥才好,就听身后有人嚷道:“多一人玩耍,岂不更加热闹?”

话音才落,就见任杰手持沙包,面带不太自然的微笑,先略显笨拙的自己踢了几下,便突然飞起一脚将沙包炮弹似的踢向赛老板。

但不知是任杰不长此道,还是故意,那沙袋从赛老板头顶飞过,竟然落在院墙外面没了踪影。

见赛老板目光愣愣瞅着自己,任杰咧嘴‘嘿嘿’一笑,也没瞅思璇一眼,嘴里嚷着:“我去寻来!”身影已然树叶般飘出院墙。

赛老板目光狐疑胆怯的在院墙和思璇脸上扫来扫去,思璇‘吃吃’笑道:“是我哥,别理他。”

顿时,赛老板面显轻松的讪讪笑道:“我就觉他神色有些古怪,原来是令兄,难怪他轻功如此了得。”说着,便热热凑了过来。

思璇抿嘴一笑,优雅侧身目视远方,似显羞涩道:“好多女人都喜欢你吧?”

赛老板微一懵愣,继而讪笑道:“她们和你比,就像是野地里的草和这院子里的花,而且,你还是这朵最美的山茶花。”说着,便伸手摘下一朵谄媚多情的递了过来。

思璇掩嘴一笑轻声道:“你真的喜欢我么?”

赛老板迫不及待的上前一步,喘息道:“我愿意为你去死”说着,伸手就想将思璇揽入怀中。

思璇软软闪身躲过,低头莺语道:“你是想做长久夫妻呢?还是”说着,还羞涩的瞅了他一眼。

赛老板更显燥热不安的颤声嚷道:“当然是长久夫妻,心肝宝贝,就从了我吧。”说着,侧目瞅了眼果实累累的桃林,便要伸手搂抱。

思璇猛然闪身冲前两步,突然回身将脚下一块鸡蛋大小的石子踢飞,不偏不倚直冲赛老板裆部疾速而去。同时,恨声道:“那你就去死吧!”随即拧身几个腾跃便飞出墙外。身后,只传来一声赛老板哀号般的惨叫。

夕阳乍红,草木生辉,一弯难得的溪水,正羞羞怯怯流向院内池塘。百年沧桑的老槐树下,任杰像个没娘的孩子似的,手握沙包,目光愣愣瞅着远处一动不动,不知是在凝视着什么,还是他眼睛根本就是一片朦胧。

思璇悄然进前,抓块石头冲他面前水中投去,顿时‘噗通’有声,水花四溅。任杰猛然打个激凌,才听身后是思璇银铃般的笑声。

任杰内心欣喜,但却故作不悦的嘟囔道:“你还知道来找我?”

思璇撇嘴笑道:“想的倒美,谁来找你?我是来寻沙包,夜里还要和赛老板玩哩。”说着,目光沾沾自喜的瞅着任杰。

任杰倪眼一瞪,二话不说,跃身而起,伸手就朝思璇的头顶拍了过去。

第一百五十九章 喜讯惊雷

思璇知道任杰不敢对她怎样,掌风自头顶掠过,她竟没做出任何反应,反而目光悠悠瞅着他,像在看戏一般。

任杰目光软软瞅了她一眼,声音乏乏道:“你也不怕我拍碎你的头?”

思璇‘吃吃’笑道:“借你个胆也不敢,还不是哪个胆大妄为的虫子要骚扰本姑娘。”说着,低头朝四下扫了一眼,不远处果然有只大黄蜂仰面朝天,在那里翻腾噗楞。

任杰‘嘿嘿’笑道:“这回咱俩扯平了,谁也没骗过谁。”

思璇倪眼道:“咋就扯平了?”

任杰诡秘笑道:“头先听到杀猪叫,肯定那货吃了你的亏,这会怕是连路都走不成。”

思璇忍不住‘咯咯’笑道:“那**也不知骗了多少女人,还想打本姑娘的注意,我让他彻底断了念想。”说着,又笑的前仰后合,面赤如花。

正吃早饭,管家便略显慌张的回禀老夫人道:“赛老板突然病了,连腰都直不起,问他咋了他也不说,退了戏钱就匆匆坐车走了。”

老夫人目光软软瞅了思璇一眼,见她只顾吃饭,也不搭腔,便淡淡道:“走就走了吧,我也不是很爱看戏,不就是图个让小的们高兴高兴。”

管家扭身出门,却和契苾何力将军撞个满怀。老夫人略显吃惊道:“不是今天上早朝么,咋就这快回来了?”

契苾何力欣喜道:“皇上今儿高兴,特赐您游玩御花园。”

这对朝廷大臣来说可是件非常荣耀之事,难怪他那张被黑黄杂乱胡须给遮掩得没剩多少肉的脸面,也笑成个初开的向日葵。

老夫人也欣喜道:“这回可要好好长长见识,听说皇宫御花园搜集了天下的名花异草,山石树木,里面可大了,能骑马么?”

契苾何力‘嘿嘿’笑道:“娘还以为是在咱草原呢?就连人都只让带两个贴身丫鬟。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就连我不得皇上允许都不能随便进入。”

老夫人轻挑秀媚,耸耸肩道:“那就让思璇和珠玛陪我去。”

进了御花园,老夫人才知道这里要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大。见她们茫然四顾,当值太监便主动上前介绍,里面分为三大块,有偏重花草果木的,有偏重湖光山石的,也有偏重动物花鸟的。

也许是草原人对于动物有偏爱,珠玛和老夫人都嚷着要去看动物。于是,太监便将她们指向靠西边的曲径小路。

经过一段汉白玉栏杆围成的小桥,碧水如镜,莲花朵朵,蜻蜓点水,翠鸟穿梭。

过桥不远,便见精致讲究的木栏中竟有两只不太精神的骆驼静卧在哪里,嘴里嚼着像是永远也吃不完的东西。

老夫人刚刚撇嘴说:“骆驼有啥稀罕的,还放在园子。”但马上就感觉哪里不对。仔细看那骆驼,才发现与自家草原骆驼不同,人家只有一个驼峰。老夫人只当是骆驼中的怪胎,哪里晓得这是西域进贡的单峰骆。

绕过一座假山,竹林半环绿草成茵,几只丹顶鹤翩翩起舞,悠闲在那里。栅栏前,一位身着华服,仪态优雅的美丽女子像是在给鹤投食。而鹤却显出矜持有序的样子,不争不抢,悠然按序向前,优雅引颈取食,而后舞出离尘的美姿。

那女子像是尽兴的样子,将食蓝递给身边侍女,柳腰舒展,美若花颤,那容貌仪态只道天上有,哪知地上见,真把思璇三人给惊愣了,以至于都不约而同的驻足不前,好像四周的花鸟景色,都是为了点缀她的美丽。

女子像是发现不远处的老夫人,静美的扫视一眼便要拧身离去。就在这时,只见思璇猛然腾空而起,在空中打了个漂亮的旋子,便伸手朝女子头顶拍去。女子来不及做出反应,掌风已然拂发而过。

未等思璇双脚落地,不知从哪里突然窜出两个带刀护卫,边抽刀朝思璇砍来,边嘴里惊慌嚷道:“有刺客!”

见双刀已然扑到脚下,思璇就势团身后跃,顺手折下一只竹条便与二人打了起来。这是师父亲传‘软袖代刀’功夫。只见二人攻势凶猛,思璇也不多想,拿出平身能耐,指东打西,几个照面就将二人刀剑打落地上。

就在思璇将要收势解释理论之际,只见身后突然冲出四五个服饰相同的护卫,兵器脱手的二人像是猛然来了精神,刚要拾刀再战,便被思璇飞起两脚踢倒一边,同时捡刀在手,准备迎敌。

一群护卫刚刚扑近,就见女子冷声道:“都退下!”

接着,柳眉轻挑,朱唇半启,声若滴水道:“堂堂大内护卫,竟然对付不了区区女子,真不知朝廷养你们何用?”

像是个领头模样的护卫怯怯近前一步,垂首紧张道:“末将护驾来迟,请才人赎罪。”

女子不屑挥手道:“都散去吧。”

那人忙道:“这刺客?”

女子冷哼道:“她若真是刺客,我还能站在这里么?真是群废物,还不快滚!”

说着,扭身冲呆呆而立的思璇淡淡笑道:“是谁家姑娘,好俊的身手。”

思璇并不知那人称女子才人是啥意思,更不晓得眼前女子的身份,就见与自己年龄相仿,便款款上前万福道:“我本敦煌李家闺女,惊着姐姐了。”

话音才落,就见侍女上前刚要说啥,便被女子扬手挡回,冲思璇温婉笑道:“许配人家了么?”

思璇含羞一笑,像是姐妹拉家常似的说:“还还没哩,这里的大黄蜂可真多,昨天还打落一只。”说着,冲不远处一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大黄蜂瞅了一眼。

女子这才恍然思璇的举动,欣喜笑道:“多谢妹妹出手,我就怕这个,听说前山上有个蜂巢,早就嚷嚷着让人清了,咋还有这东西。”

欣赏赞叹的审视思璇一眼,接着声音暖暖道:“就留在宫里吧,可比那群废物强多了。”说着,又抬头瞅了眼静静立在那里的老夫人。

老夫人赶忙上前行礼道:“老妇见过小姐。”话音才落,就见侍女面显不悦道:“这是我家才人,皇上赐号武媚。以后要称武媚娘娘。”说着,还狗仗人势的白了三人一眼。

老夫人赶忙重新见礼道:“不是是娘娘驾到,真是罪过罪过。”

见才人不再搭理老夫人,只将美目温软瞅着自己,思璇赶忙行礼道:“多谢娘娘抬爱,此事还要禀报父母同意,小女子不敢妄自做主。”

才人淡淡笑道:“妹妹真是懂事,父母那里好说,赶明儿让皇上下道圣旨便是。”说着,高雅举步,款款离去。

思璇正和老夫人说笑遇见武才人的趣事,就见契苾何力兴冲冲跑来嚷道:“大喜事!真是大喜事!皇上不但要下旨让思璇做武才人的贴身侍卫,还赐老娘随时进游御花园。皇上说是您老人家给他带来了福将。”

老妇人听说欣喜的合不拢嘴,但思璇却一点都乐不起来,她从小到大自由随性惯了,才不想被关进那个漂亮的大院子,什么下旨上旨的她才不在乎,因为,从小到大她就不知啥叫皇上下旨。

李晖和玉莹在江湖上可是闹了个沸沸扬扬声名远震,在得到思璇的信后便匆匆赶到长安,也想见见那个让他一览无余的毛脸大汉。其实,在他脑海里还偶尔隐现着那个美艳突厥女人的影子。因为她是催醒自己萌发情窦的人。

二人见面,自是无话不说的忘年之交,契苾何力亲自陪着去西郊玩耍打猎,又逛遍京城的热闹所在,要不是玉莹思璇他们跟着,怕是还要去春楼喝花酒。

草原人对朋友的真诚热情,让李晖都无暇与妹妹说几句私话,见任杰陪珠玛练武,契苾何力又被同僚叫去喝酒,便趁闲来到了幽静宽敞的后花园。

才到没人处,思璇便目光怪怪瞅着李晖,像是关切询问,更像是强势逼问道:“和玉莹咋样了?”

李晖略显兴奋道:“我俩说好了,回家就让父亲提亲迎娶。”

见李晖喜不自禁的样子,思璇撇嘴道:“该不是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吧?”说着,脸颊羞红的扭向一旁,强忍着将要愤发而出的笑。

李晖先是微微懵愣了下,继而伸手在思璇脑后轻轻拍了一把,没好气道:“啥叫生饭熟饭的,丫头家家的也不嫌害臊。那你和任杰呢?怕是早已煮了?”

思璇凝眉瞪眼,回身跺脚嚷道:“谁像你兄弟俩哩!我才不做那没脸的事情。”说着,粉脸倒羞成个初开的牡丹。

见一句话压住了思璇的气势,李晖‘嘿嘿’笑道:“旁的心倒是不用我操,就是担心皇上一旦真的下旨让你留在宫中,可就麻烦了。”

思璇撇嘴冷哼道:“难道他还能绑我去?本姑娘才不理他。”

李晖摇头叹气道:“怕是没那么简单,听老契说,圣旨就是君命,必须得执行,否则就是欺君之罪,弄不好是要被杀头的。”

思璇略微懵愣一下,不屑道:“难道他就不讲理?想干啥就干啥?”

李晖轻抚了下思璇的肩膀,沉声道:“王命如天,他说的话就是板上定钉,谁敢不从,除非是不想活。”

直到此时,思璇方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灵机一动,急切道:“那咱就一走了之,管他圣旨不圣旨。”

李晖‘噗嗤’笑道:“四海之内莫非王土,你能跑到哪里?怕是你人还未到家,给爹的圣旨已经到了,你是想让爹掉脑袋?还是想被满门抄斩?”

思璇惊愣道:“没那么悬乎吧?”说着,神情顿时紧张了起来。

第一百六十章 圣恩如霜

见一向刁蛮任性,胆大率性的妹妹也面色凝重,紧张慌乱了起来,李晖轻抚下她的后脑勺,尽量轻松道:“事情还未到那一步,朝廷的事咱不懂,等抽空问问老契再说。”

说着,又神情变得沉重道:“我有个江湖上的朋友,从前也是京城高官家子弟,就因不从皇上赐婚,偷偷离家出走,结果连累父亲被贬官免职,自己还遭到官府的追杀。

皇上的脸面比天大,只要他和你较起真,你就是跑到天涯海角,也要设法挖你出来。朋友被逼无奈,只好主动投案自首,皇上还算开恩,父亲官复原职,自己被迫完婚,就是苦了那个心爱的姑娘。”

思璇咬唇轻叹,再也没了往日的不怕天高地厚和随心所欲。

见契苾何力难得中午能按点回家吃饭,李晖欣喜迎上,刚想说说思璇的事,就见他欣喜难耐的样子,伸手搂着李晖肩膀嚷道:“这几天真是好事连连呀!上午和皇上闲谈,说起你兄妹的事,皇上一听就乐了,当即传旨要你俩上朝面圣。”

李晖目光愣愣瞅着他,像是被极度的喜或是忧给吓着似的,一时竟没了言语。

契苾何力依然喜不自禁,滔滔不绝道:“你兄妹真是福大造化大,先是思璇遇见皇上最宠爱的武才人,接着又是双双被召见,真是天大的荣幸。”说着,仰头长吁,一副痴迷羡慕的样子。

李晖声音怯怯道:“能不去么?”

契苾何力猛然惊道:“为什么?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多少人想见皇上在京城等几年也未必见的着,你倒好,还不想见。”

李晖轻叹口气嘟囔般道:“思璇不想进宫,我们打算尽快回去。”

契苾何力微微一愣,沉声道:“这怕不好办,武才人看中的人,就是在边关打仗,皇上也得下旨召回。你们若是不去面圣,皇上怕是要怪罪于我。”说着,显出沉重作难的样子。

李晖见状,长嘘口气,一副释然的样子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先见了再说。”契苾何力的脸上顿时盛开出灿烂的向阳花。

皇上并没在金碧辉煌,而又让人紧张拘束,不敢畅快喘气的大殿召见李晖思璇,而是安排在了景色宜人,花香鸟鸣的荷花亭。

李晖和思璇按照契苾何力事先安顿演习好的礼仪跪拜觐见,虽说他俩除父母祖宗和师父以外还没给谁下过跪,但面对亲和慈祥,又比父亲明显苍老无力的老头却一点也生不起畏惧之心,相反,倒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皇帝也没摆出在金銮殿上的威严架势,而是让二人随意落座,就像拉家常似的轻松聊了起来。

只见皇上皱眉凝视二人好久,面显狐疑道:“你兄妹是哪里人氏?父亲叫啥?”

李晖忙起身道:“老家敦煌,父亲李敬轩。”

皇上猛然惊喜站起,双手有些颤抖的抚摸了下李晖的肩膀,颇显动情道:“你你是敬轩义弟的孩子,难怪看得面善。”

见三人都以惊疑木愣的眼神瞅着自己,皇上冲茫然扫视着李晖和自己的契苾何力欣喜道:“还记得给你说过,朕有个武功盖世,曾救过朕的命,又帮朕杀敌破城的义弟么?”

契苾何力恍然点头,皇上兴奋道:“眼前这兄妹俩便是我那敬轩义弟的后人。”说着,目光欣赏疼爱的瞅着二人。

见契苾何力惊得半张着顶满胡须的嘴,一时说不出话来,皇上一副欣然的样子道:“这一晃都有十八年不见了,还真是想他。这些年听说他活跃在西域商道,在通道护商方面做了不少事,也算是在帮朕呀。”

说着,又目光暖暖瞅着思璇温声道:“叫啥名?你长得很像我故去的妹妹。”

思璇大大方方道:“晚辈名叫穆思璇。”

皇上似有惊愣道:“你俩不是亲兄妹么?”

思璇莞尔道:“家父是李敬轩,生母叫阿依古丽,我五岁就过继给义母穆飞花。”

皇上再次惊疑的猛然站起身,声音急切道:“飞花不是已经死了么?”

思璇温婉一笑,这才将父亲与飞花行阴婚之礼的经过原原本本本的叙述一番。末了道:“义母作为父亲的正室妻子,排位一直拱在祠堂里。”

皇上干涩的两眼像是湿润了些,颇显感慨的长嘘口气道:“义弟恩义,朕不能及。”说着,又将敬轩当年如何从突厥人手里救了自己的命,又如何智退突厥兵,诓兰州,破天水,逼薛举,灭郭猛。当然,对于飞花之死,只是轻描淡写的说是不幸中箭身亡。

见三人脸上都露出欣喜愉悦的样子,皇上欣慰道:“看来我与义弟还真有着千丝万缕斩不断的缘分,想不到不但他儿子救了朕的爱将和新兴公主,而且,女儿又被武媚看中,欣赏有加,看来,两家又要走在一起了。”

皇上显得特别高兴,当即留三人御前陪餐,这才让兄妹二人开了眼界,原来,皇上是这么吃饭的。

送走兄妹二人,皇上又单独秘密召见了契苾何力,跟他细谈了自己曾跟敬轩之间的分歧和误会,也说明了自己在继帝之前,就曾暗暗发誓,此生不给敬轩下旨,因为他太了解敬轩的脾气,不顺他心思的事情,他宁死都不会干。

因此,生平第一次下书商榷性旨意,并命契苾何力从中斡旋执行。

其内容是:一,任命李晖为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封明威将军或赴伊州军中任职;任思璇为四品带刀护卫,常随武媚左右;封任杰为御前五品带刀护卫,御前侍卫。言语中,对李晖的言辞稍缓有所选择,而对思璇的口气就像是王命。

并且,皇上还交给契苾何力一个不能写在文字中的旨意,那就是要招李晖为驸马,将新兴公主许配给他。

这道不是圣旨的圣旨,对契苾何力来说是既兴奋,又对完成任务充满信心,这是天上掉馅饼的喜事,还有谁不欣喜接受?尤其是被招驸马的事,那真是一步登天,万人梦寐以求。欢喜之余,真为李家兄妹感到羡慕高兴。

而李晖兄妹却对此感到神情淡淡,甚至有些抵触不满。思璇嘟噜着嘴嚷着不想被关在大院里,而李晖也信誓旦旦嚷着非玉莹不娶,对当官就更没兴趣。只有任杰默不作声,好像所说之事与自己无关似的。

对于兄妹二人的反常表现,契苾何力虽然百思不得其解,但他总认为他们还小不懂世事,只要敬轩吐口,一切都能解决。所以,也不和他俩多费口舌,定了日期假借要去伊州巡视,便一同去了敦煌。

敬轩安顿好商队镖局一应杂事,和三妹搬进后院祠堂旁的小院,打算不问世事,专心念佛修道,然而,清静了没几天,就被李晖兄妹面圣,要被留朝招驸马的消息惊得坐卧不安,哪还能忘了‘念’。

佛门讲:‘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山。’‘身在事内,心在事外。’的确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修行功夫,若真能做到:‘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那就离神仙不远。可见,敬轩离‘神’还差得远。

这消息对于别家来说,真是喜从天降的大好事,但落在敬轩这里,便像是六月寒霜。

由于母亲定下不做官,不与官家来往的祖训,让敬轩左右为难,既不能让这消息传到母亲耳里,又无力阻止事情的进展。因为他知道这是王命,更清楚当今皇上的为人。

考虑再三,还是决定秘密进趟长安,去会会这位多年不见的义兄,有些事情,也该面对面的说清楚了。

三妹正在收拾行装,就听有人冲进院嚷嚷:“大少爷和大小姐回来了!”

敬轩正在佛堂闭目打坐,就见三妹满脸欣喜倚门轻唤道:“晖儿和思璇回来了。”

一般情况下,敬轩在佛堂用功时,没人敢打扰,只有三妹在不得已时才去传递消息。

尽管三妹的声音很小,但敬轩却像是如雷轰顶般的猛然一惊,身子如无根的木桩似的晃动几下,差点掉下蒲团。失声道:“就他们么?朝廷有没有来人?”

三妹赶忙上前扶起,温声道:“契苾何力将军和几个亲兵同来。”

敬轩长嘘口气道:“只要不是宫中太监就好。”

契苾何力虽说敬轩没见过面,但他的大名却早在候君集荡平高昌时就如雷贯耳,加上师父又和其父是昆季,就早对他心交已久。而契苾何力不仅知道敬轩与圣上是昆季,又听说过他不少的传奇故事,对他也是仰慕佩服至极。

两个心交已久的好汉相见,自有一番亲切喜悦,和相见恨晚的互诉衷肠。

当敬轩看完皇上的亲笔信,长嘘口气,声音淡淡道:“难得他还记挂着我。”

契苾何力赶忙道:“看得出圣上对你的一片情义,圣上一向说一不二,言出必行,和人商量而为,我还是头次遇见,可见圣上十分看重于你。”

敬轩淡淡笑道:“我与他十多年无有来往,过去的陈年旧事已成烟云,也谈不上情义不情义。只是他所说之事”

话音才落,就见母亲古丽雅在阿依古丽和媚儿的搀扶下,款款进门。

第一百六十一章 草原营救

契苾何力可是听说过老夫人在薛举军前临危不惧,大义凛然的故事,其沉着睿智不比母亲相差分毫,早就对老人肃然起敬。见老人进门,赶忙起身行礼。

老太太还礼安坐,对敬轩温声道:“当年我立下不做官,不许和管家有瓜葛的祖训,目的就是不想让你再走你父亲老路,去寻仇结怨。现如今旧事已过,规矩也就无意。”

顿了一下,老太太正色道:“晖儿和思璇入朝为官,是件好事,作为子民,也因该为朝廷效力,只是这门亲事却万万不成。”

见契苾何力用惊奇狐疑的目光瞅着自己,老太太慈眉笑道:“并非我老太婆不通人情,不识好歹,而是这里面藏着隐情。我敬重契将军是个草原英雄,希望你能保守秘密,包括皇上都不能说。”

契苾何力见事关重大,便即刻起身以草原人的礼仪发誓,永不泄密。但老夫人的一番话,还是让他着实感到震惊和不解。

只见他猛然起身,双手高举,虔诚忘情的感叹道:“长生天啊,这可是天大的秘密,我契苾何力一定要让它烂在肚子里。”

随即又疑惑道:“既然你两家是血脉相传,那咋就不能相认呢,您老可是名符其实的皇亲国戚呀。”

古丽雅以草原人的习惯,嘘出一声带响的气,平声道:“从前不认是怀疑两家有不共戴天的仇恨,现在不认是不愿搅入皇族纷争的是是非非中。”

老夫人的一席话,让契何力像是领悟到了什么,对敬轩一家,更是敬重佩服的五体投地。

送走了契苾何力,敬轩这才有功夫听听李晖兄妹在江湖上的故事。李晖和玉莹双显江湖,形影不离,这‘西北双雕’的美号早就不翼而飞。

而思璇和任杰虽未离开过长安,但只要出头揽事,任杰便先将‘雌雄双侠’的名号亮出,加之从前此号在江湖上的威名,就自然衔接的天衣无缝。

敬轩正嚷着咋没让玉莹同来敦煌,说那丫头乖顺自己喜欢,就见有人匆匆进门回禀,有了桑达女儿的消息。

原来,桑达女儿的确被射匱可汗手下一贵族虏去当奴隶,白天放羊,夜里被关在毡房里,同样情形共有五个年龄相仿的女孩。

敬轩起初想通过突厥朋友帮助疏通解决,但细细打听又行不通,草原部落间的矛盾纷争日渐加深不说,桑达杀死的两人偏偏是那贵族的兄弟,人家正在张网等着桑达呢。

要想让桑达安稳和无尽过日子,要想不让自己和商队因此在草原商道沾染上麻烦,还真得动动脑子。

见父亲为此焦急上火却一筹莫展,但让他知难而退,轻易食言,又不是雪狼的性格。思璇便像往日那样,没大没小的轻搂父亲脖子,半真半假嬉笑道:“昨晚梦见我飞花妈了,她说她会告诉你咋办。”

敬轩懵愣的瞅一眼,用手指轻轻在她鼻尖刮了一下,撇嘴道:“尽瞎说,你又不知想捣啥怪。”

关于思璇,敬轩不知因为飞花的原因还是别的什么,总是打心里偏爱,自打雪儿丢失后,她便更成敬轩的掌上明珠。

对她平时的捣蛋搞怪,不但不厌烦,反而有种闹中取乐的感觉。都能嫁人的姑娘了,还时不时像个不懂事的孩子似的黏着敬轩。但敬轩不得不承认,思璇在几个娃中,脑子最灵光,遇事鬼点子多。兄弟姐妹,常常被她给捉弄的晕头转向。

思璇的一句戏话,倒也勾起他对飞花的思念,想想自打清明节给她上香说过几句话,这都快半年了,也没再进过祠堂。于是,晚饭后没事,便朝后院走来,大家都以为他要去佛堂静修,只有思璇抿嘴偷笑。

宽敞明亮的祠堂大殿,除每逢节气全家人都到这里祭拜一番外,平时就是自家和村里孩子的学堂。曲伯牙便成这里的老先生。

敬轩扫了眼熟悉的殿堂拱台,上下被收拾的一尘不染,三个先租排位依次高高在上,只有飞花一人是晚辈,静立在旁。

他静静凝视一会,像是在说啥,但却没出声,其实,他是在用心与飞花说话。

见飞花的排位有些偏斜,便上前给整了整,不料,排位后却露出个小纸条,敬轩赶忙拿起一看,只见上面写到:三要不如一偷。

联想起思璇的戏话,敬轩像是恍然明白了什么,暗自笑着摇了摇头,便精神烁然的走出祠堂。

见思璇鬼头鬼脑瞅着自己,但却故意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敬轩便故意装作没看见似的,径直朝着院外走去。

刚刚来到树下石凳坐定,就见思璇像是在寻找天上飞鸟似的,慢慢朝这边移来。

敬轩故意打岔道:“既是要去长安,也得和任杰把婚事办了再走,这一出去,还不定啥时才能回来。”

思璇像是知道父亲要提这话茬来堵她,便娇羞一笑,怪声怪调道:“看来,爹爹真的是快成仙了,您不是说过几人一起办么?”

敬轩自知语失,便又打岔说:“过几天你雪儿妹妹就回来了,算起来你俩有十年没见面,不知你还能不能认出她。”

提到雪儿,思璇顿时忘乎所以的兴奋了起来,孩子般拍手笑道:“雪儿小时候可逗了,说话先要动眉毛,而且,她那眉毛随了我娘,又细又长,总爱缠着奶奶。”

见思璇沉浸在孩童时的乐趣中,敬轩疼爱的轻拍了下她的后脑勺,温笑道:“敢不敢再去草原闯一番?”

思璇撇嘴一笑道:“您姑娘我啥时怕过,莫说是草原,就是皇上的御花园,也不让我闹了个欢。”

敬轩淡淡白她一眼,微怨道:“还有脸说哩,不是把自个给闹进了红墙大院?好在也给任杰闹出个前程来。”

思璇抿嘴道:“任杰才不稀罕哩,他说只要守着我,让他干啥也行。”说着,还冲敬轩俏皮的眨眨眼。

敬轩长嘘口气,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道:“若是让你去办桑达女儿的事,打算咋下手?”

思璇诡秘一笑道:“这还不简单,偷呗。”

敬轩沉吟道:“问题是除桑达以外,没人见过那娃,咋个偷法?”

思璇抿嘴笑道:“你姑娘早就想好了,去几个身强力壮,轻功又好的人,索性把几个姑娘全都偷走。而且,要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敬轩倪眼道:“该不是你飞花娘在梦里教你的吧?”

思璇脸一红,吐出半截草莓般红润的舌尖,撒娇的搂住了敬轩的肩膀。

敬轩轻抚着她的小手,温声道:“好好合计一下,这事就交给你办,人手随你挑,准备停当说干就干。”

天高云淡,一队早归的大雁,整齐的排成人字形,有节凑的鸣唱着相互鼓劲的号子,缓缓南去。一只失恋的百灵鸟,定在半空,叫出一窜美妙动听的歌儿,在召唤着爱人的到来。

绿草茵茵,阳光明媚,一小队只有十人,八峰骆驼五匹马的商队,北出铁门关,顺着白杨河蜿蜒而行。突然,三个突厥后生手持弯刀策马而来,挡住去路。

为首一位脸稍白净的瘦矮个上前道:“都是啥货?”

驼队老板赶忙上前点头哈腰道:“是盐巴和茶叶,没啥值钱的。”

那后生微微一笑,道:“正缺这个,跟我走吧!”老板无奈的摇摇头,便默默跟在马后。

往北再行十里。便见河面渐宽,两岸青草树木成片,远处缓坡成茵,牛羊点点,几十座毡房,如雨后春菇般静卧在那里。

见商队渐近,毡房里有人探头探脑的张望,随即,便像是迎接新娘似的涌了过来。

那个突厥后生冲人群‘叽里咕噜’的说了几句,就见来人热情的引几个后生进了毡房。

商队的货物被抢购一空,当然,人家是给了钱的。夕阳才红,大帐前的空地上已经燃起了篝火,几个像是这里的头面人物,陪着三个突厥后生饮酒赏舞,谈笑风生。商队的人也在一旁围作一圈,啃吃香嫩的羊肉,喝着甘醇的马奶酒。

偏僻的草原群居地,难得同时到来几个年轻俊美的突厥后生,当然,晚上少不了有姑娘钻进毡房。

夜深人静,一弯明月,春情荡漾的笑进了一抹薄云后,广袤的草原呈现出一派朦胧静谧。

一弯杂草蔓生的洼地,三个当值哨兵围坐在堆火前,声音困乏的说笑,其中一个瘦高个嘟囔般的说:“守了这些天,也没见个人影,听说那女子长得不赖,要是能逮住玩她一回也值。”

另一个乏乏笑道:“我倒是惦记那几个小的,咋看也长不大,要不是怕长生天降罪,我早就搂在了怀里。”

正说着,只见黑影一闪,一突厥青年进前笑道:“毡房里有的是熟透的姑娘,何必盯上那几个嫩瓜蛋。”

趁二人嬉笑之际,青年突然出手,便点倒在地,不远处,似有星星火光,一条人影轻灵闪动,便一同飘向不远的毡房。

五个小孩和衣躺在地上,熟睡的样子,好像白天都被累散了架。毡房陆续悄然闪进六个人,只见其中一个点燃半截香,在每个孩子鼻前绕了绕,紧接着便有人依次背起孩子闪身离帐。

风轻云淡,大地显出黎明前的黑暗。突然,一阵隐隐的马蹄声震撼大地,被惊醒的鸟雀,哀鸣几声,便不知所向。

第一百六十二章 马蹄声声

其实,这一切都是思璇的巧安排。她了解到虏去桑达女儿的突厥贵族摩诃部落,因内部争斗沿途混乱,已有好长时间没有商队进入,就连常用的盐巴和茶叶都要断顿,于是,便弄个小商队,又化妆成突厥青年,冒充头屯河沿岸部落头人桑普子孙一同混入。

夜深人静,当突厥人都在备齐足够的茶叶盐巴,可以安闲过冬的欢愉中沉沉睡去,突厥青年和商队的人却背着五个女孩悄然离去。

寂静的部族栅栏内,商队的骆驼和马匹依然悠然吃着可口的青草,钻进毡房的姑娘们,都原封不动的熟睡在那里。

思璇深知草原人追赶围捕的能力,一旦惊动了他们,就是骑马跑出几十里,他们也能追上。因此,弃马步行,悄然行事。

当启明星开始眨起眼睛,东方有了颜色,换岗的人才发现,三处暗哨的人全都睡得跟死人一样,摇都摇不醒。这才慌忙跑去帐篷查看,果然人去帐空。

听到急报,肥胖的头人这才推开怀里的女人忿忿出账,安排族人朝四下里飞马追赶。

晨晖染红了山顶,就连清冷古板的雪峰也露出少有的暖色,广袤的草原,呈现着让人醉心的颜色。

打着雪狼旗帜的小商队,朝着天山深处迤逦而行。思璇紧身男装,与李晖任杰在前,鹏飞之子懂坤带领三个精壮在后,护送八峰骆驼,不紧不慢前行,骆驼上全是清一色的大木箱。

思璇正和李晖任杰戏说昨晚突厥姑娘钻进帐篷的趣事,猛听一阵杂乱的马蹄声渐渐临近。回头看时,五匹快马已从慢坡斜刺而来。

李晖见状,主动纵马迎上,只见为首一位满脸横肉,肥厚的嘴唇被杂草般胡须半隐的大汉冲他嚷道:“有人带着五个女娃从这里经过么?”李晖茫然的冲他摇了摇头。”

那人见商队打着雪狼旗号,态度像是平和了些,边慢慢靠近骆驼,边似漫不经心的样子道:“是啥好东西?垛子不重么。”

李晖淡淡一笑,用突厥语道:“往疏勒送的铜器染料,山南大唐正和突厥人打仗,只好绕道山北。”

那人目光狐疑的扫视了木箱一眼,撇嘴摇头道:“都是些没用的东西,咋不弄些茶叶布匹来。”

李晖笑道:“茶叶和布匹在可汗浮图城就卖光了,这是人家定好的货。你们是在找人么?”

那人丧气道:“昨夜有人偷走了我的奴隶。”说着,又折头向北缓缓追去。

见突厥人渐远,思璇自鸣得意的撇嘴笑道:“咋样?本姑娘的妙计不错吧?要是不听我的骑马逃跑,这回怕是已经让人家追得屁滚尿流了。”

懂坤一挥手中长枪,撇嘴不屑道:“怕他咋地?大不了杀他一场,昨晚可是累坏了我。”

思璇温婉白他一眼,笑道:“多跑些路总比让人家当兔子撵着强,你可不知突厥人的难缠,看他们只有几个人,真要是打起来,不知又从哪里就会冒出一群。根本甩不掉。”

接着,又兴致勃勃的讲述了,在漠北营救契苾何力和老夫人的惊险一幕。

懂坤面显羡慕道:“娘不让我走远,只让我跟着爹爹走过几趟標,连一次正儿八经的打斗都没遇到过,心里真痒痒。”

思璇抿嘴笑道:“以后跟着姐姐,有你热闹的时候。”

李晖鼻子冷哼道:“跟你干啥?也去园子惹祸?连累任杰不够,还想扯上一个。我打算带着懂坤兄弟去军中闯一闯哩。”

思璇撇嘴白了李晖一眼道:“谁说要给她守园子了?我还没想好去不去哩。”说着,又诡秘的瞅了任杰一眼。

任杰自嘲般摇头笑道:“反正我是小姐头上的虱子,小姐到哪,自然就带我到哪,倒也省心。”

思璇‘噗嗤’笑道:“你要是虱子,我早拿开水烫死你了。”

说笑间,已隐隐看见铁门关的入口,只要出了关,西突厥人便一点办法也没有。

此时,太阳已经泛红,轻柔多情的云彩,也迫不及待染上了风骚的颜色。大地渐渐变得色彩丰富了起来。

就在兄妹俩商量是连夜出关,还是住在关内明早再行时,轰然的马蹄声再次临近,而且,这次至少有二十匹。

李晖和思璇的神情顿时紧张了起来,他们清楚,这次的突厥人可是来者不善。于是,赶忙将驼队围成一团,人员挺枪拔剑严阵以待。

跑在前面的十几骑,扬起一股飞尘带着浓浓的膻臭味滚滚逼来,为首的还是先前那个毛脸黑大汉。

只见他急收近到咫尺的坐骥,瞪着铜玲般大眼凶狠嚷道:“我们跑遍了四方草原,是你们蒙住了鹰的双眼。快快交出人来,不然你们出不了草原。”

李晖提枪进前,面色冷峻道:“我不知道你要找的人,要想找事,就尽管来,雪狼商队还从没在草原上得罪过朋友。”

那人依然面露横肉道:“天上的雄鹰,靠的是强大有力的翅膀,雪狼的美名在草原上传扬,不是摩诃人要与你结仇,是有贼偷了我们的东西。”

思璇想出面,但怕自己说话的声音会让他们更起疑心,因为大汉身后的两人昨晚还和自己说笑喝酒。于是,上前用汉语沉声道:“上午不是说过了,没见过你要找的人,还想咋样?”见那人支楞两眼像是听不懂,李晖便作了翻译。

那人面显诡异的瞅了眼驼背上的木箱,冲身后摆摆头,就见二十几个突厥人,瞬间将驼队走马灯似的团团围住。手里高举弯刀,大有厮杀一场的架势。

李晖见对方要来硬的,淡淡一笑,道:“突厥勇士是草原上的雄鹰,但雄鹰绝不会叼走吃草的牛羊,朋友间有话好商量,何必就要动刀枪?”

那人狂傲笑道:“废话少说,赶快打开木箱让我看个究竟,不然今天的弯刀就要见血。”

李晖听了顿时火起,手中长枪一挥厉声道:“雪狼商队从没开箱看货的规矩,要想翻脸就请便吧!”说着,示意手下只伤不死。这是敬轩给镖局定下的死规矩。

见拿话吓唬不住李晖,那人便大喊一声冲李晖舞刀砍来。顿时,一场人数悬殊,但势力相抵的混战瞬间拉开。由于李晖他们都是轻功高手,一阵马上马下的腾空飞跃,已有几个突厥人落于马下。

就在李晖他们渐渐从劣势转向优势之际,突然,西北方向又传来一阵轰轰的马蹄声响。

李晖知道突厥人合群,只要和外族人打斗,不论为啥,都会出手援助,哪怕是矛盾部落被外族侵略,都要放弃前嫌挥刀驰援。因为矛盾是自家的事。这可能是突厥人几经被灭又几经突起的重要原因吧。

随着轰响杂乱的马蹄声,只见十几个突厥勇士挥刀呼啸而来。在场的突厥人顿时士气大增,‘呜哩哇啦’喊叫着奋力砍杀。

一时间,倒让李晖他们有些瞻前不能顾后,场上形势瞬间逆转直下,后来的突厥人也不搭话,挥刀便挤进厮杀。

毛脸大汉见李晖他们已经顾不了驼队,而只顾应付蜂蝶飞舞般的弯刀。便和两个壮汉摸索向前,企图趁机打开木箱。

然而,当三人刚刚将手搭在木箱,就见思璇奋力挥出一剑,拧身长袖一抖,三片晶亮的钢制树叶,便蝴蝶探花般的插在三人手背。顿时疼得‘哇哇’直叫,甩手乱跑,但没跑多远,踉跄几步便软软扑倒在地。

混战的众人猛然懵愣一下,挥刀的手就不再那么有力,更没人敢靠近骆驼。战局的风向又渐渐转向了李晖他们。

一方是拼力死砍,一方是只伤不死,还要顾忌驼队,所以,竟一时双方打得难解难分,突厥人虽然偶有人落马,但都无大碍,有的稍事整理,又再次跨马参战。李晖他们虽无伤亡,但也是战的挥汗如雨,气息不稳。

就在双方胶着之际,只见东西两方各奔来一哨人马,李晖心下一沉,心想:这下可完了,还是撇下驼队走人再说。

刚要扭头高呼走人,只听思璇用突厥话高声喊道:“乙毗咄陆可汗的救兵到了,弟兄们杀呀!”

这句喊话还真的管用,只见正在挥刀的突厥人像是动作突然慢了下来,有的已经渐渐退出圈子移向北边,大有随时逃跑的架势。

李晖他们趁势又掀翻了几个突厥人,思璇继续喊话,想吓走一方来人,却不料话音才落,就听东来的人马有人高声喊道:“我们是射匱可汗的人马!”顿时,四散的突厥人又像疯蚁般的漫了过来。

就在李晖他们显得难以招架之际,只见由西而来的人马中,突然飘出几只黑色燕子般的人影,三窜两跳便几乎同时跃上几个为首突厥人的马背,手採头发,明晃晃的宝剑已然架在那人的脖颈。场上顿时像冰冻似的静了下来。

只听随后有人高呼:“突厥人退后!不然就立刻杀了他们!”突厥人面面相视,都迟疑沮丧的慢慢退后。而被刀架脖子的人却浑身颤抖的‘嗷嗷’求饶。

第一百六十三章 皆大欢喜

思璇引颈一看,与喊话人相视一笑,便从身侧飞掠而过。

只见喊话人放马上前,声音平和道:“天山雪狼和射匱可汗是朋友,是叶护托里的昆季,托里兵符在此,请你们退后说话。”说着,拿出一块刻有狼头的牛角兵符在几人面前晃了晃。

见几人脸上露出了暖色,那人便示意黑衣人下马放人。而后,轻松进前道:“究竟发生了啥事?咋能和雪狼的商队打起来了呢?”

此时,那三个被思璇飞镖麻翻的人也摇晃着肥胖的身子走了过来。他冲那人行了突厥礼,然后忿忿嚷道:“是他们偷了我的奴隶!”说着,指了指李晖他们。

正说着,只见大队骆驼涌来,人们只好移向旁边缓坡。那人沉吟道:“你咋确定是他们偷了你的奴隶?人家是商队,偷你奴隶干啥?”

那人满脸胡须风刮细草般的颤动,瞪着铜玲般大眼嚷道:“今天只有这个商队从我的领地经过,不是他们,难道奴隶们被鹰给叼走了?”

话音才落,就见思璇挥手指着那人用汉话嚷道:“你这人咋不讲理呢?说了没有,你还硬是要开箱看,商队的货箱是说开就能开的么?”

来人微微笑道:“既然都是朋友,也没必要藏着掖着,突厥朋友不相信,又为此动了武,我看就破回规矩,开箱让人家看个明白,回头我去给掌柜的解释。”说着,目光询问般的瞅着李晖。

李晖还没说话,思璇便蹦起老高嚷道:“也不能白让人家折腾,那要是手搜不出人可咋办?”

毛脸汉子微一懵愣,有些结巴道:“我不见人我就把马留下走回去。”说着,瞪眼恨恨瞅着思璇。

思璇不依不饶道:“一匹不行!要十匹!”

那人像是发了很,一咬牙嚷道:“十匹就十匹!要是箱里有人,我就连你一起带走!”

来人见火候已到,便淡淡一笑道:“好,我就做个见证人,来人开箱。”话音才落,就见驼户牵着一连串的八峰骆驼缓缓出队。

十只箱子依次打开,里面无非是包裹严实的银铜器皿和大包的染料。毛脸大汉瞪眼瞅了一遍,丧气的扔下马鞭,乏乏嚷道:“把马留下,我们认输!”说着,便摇晃着肥胖的身子朝前走,族人们也只好弃马步行蹒跚而去。

刚走几步,就听身后喊道:“朋友请留步,我有话说。”

见那群垂头丧气的家伙缓缓返回,来人冲思璇‘嘿嘿’笑道:“出门在外,多个朋友多条道,既然误会解除,兄弟就将马还给人家吧?突厥勇士可不能没有马骑。”

思璇不情不愿嘟囔道:“既然李大总管发了话,那就便宜他吧。”

突厥人纵马欢呼而去,这边早笑翻了一群人。

见大伙笑的不亦乐乎,思璇像是猛然想起什么似的嚷道:“雪儿妹妹呢?”

话音才落,就见一婷婷娜娜的黑衣女子缓缓进前,先是略微迟疑一下,便猛然扑向思璇怀里哭道:“姐姐,我就是雪儿”

姐妹两这一番久别重逢的哭诉,直惹的众人都湿润了眼睛。

李晖慢慢近前强忍住内心的感慨激动,目光温热含水的静静瞅着雪儿,雪儿泪眼婆娑,像是感觉出来人的温暖异常,略微懵愣一下,即刻欣喜难耐的张开双臂扑上去,嘴里叫着:“大哥!”便将一张秀脸深情的埋在李晖的怀里。

思璇抹干眼泪,猛然冲向温暖痴迷而立的继昌,冷不防揪住他的耳朵沉声道:“谁是你兄弟?看把你给显摆的!”

继昌顿时嗷叫求饶道:“不就随口那么一说么?你是神仙姐姐,只是打扮的像个兄弟么。”

姐弟俩的一番闹腾,再次将气氛引向了*。这时,只见一对中年男女缓缓上前,与李晖兄妹见礼,继昌赶忙介绍这便是花镖头和沈镖头。

酒席间,见雪儿出落得冰清玉秀像朵美艳的花儿一般,思璇便打心里喜欢疼爱,每每显出母爱般的温情。李晖‘嘿嘿’笑道:“看现在心疼的,小时可没少捉弄人家。想吃她手里的酥饼,就谎说‘吆,饼饼上有个虫子。’便乘机咬一口,还说:‘姐姐把虫子吃了’,雪儿还欢喜的冲你笑。”

思璇娇婉白他一眼,亲昵的拿脸在雪儿肩头蹭一下,温笑道:“那也是疼咱雪儿。”雪儿只是抿嘴温笑,玉脸像朵幸福的花儿一般。

出铁门关不远的沙丘后,便有条孔雀河的支流。思璇将五个突厥女娃秘密送到那里,从头到脚洗了个白净,收拾整理一番,便与商队分道扬镳,走上官道。

望着五个眼神惊恐无助,却又让人怜爱的小家伙,思璇用突厥语说:“你们谁的阿妈叫桑达?”结果,有两个孩子同时上前怯声道:“我阿妈叫桑达。”

思璇知道草原人的重名多,于是,温笑道:“叫啥名?知道阿妈在哪里么?”

其中一个神情悲楚,低头慢语道:“我叫珠玛,阿妈死了。”说着,两串晶亮的水珠已然滚落脸颊。思璇心酸的抚摸了下女孩肩膀,将脸扭向另一女孩。

那女孩是几个中身子最瘦小的一个,只见她仰头瞅着思璇,眼圈盈满泪水,一副委屈伤痛的样子说:“我叫玛雅,他们杀死好多人抢了我,阿妈让人撵到了坡后”一阵难忍的哭泣已经让女孩无法继续说话。

思璇抹了把眼睛,疼爱的将她搂在怀里,柔声道:“你阿妈就在前面等着你。”玛雅脸上顿时开出一朵无比灿烂的向阳花儿。

见其她几个孩子脸上都挂着失落悲苦的样子,思璇暖暖笑道:“放心吧!你们都会有阿妈的。”

商队带着孩子太招眼,容易惹人瞩目而走露风声,将娃总装在木箱也不成,思璇灵机一动,索性买辆马车,让无尽和秀姑扮作孩子父母,自己和任杰扮随从,这便自然成为富户人家走亲访友的阵势。

见无尽总爱瞅着桑达的女儿玛雅,脸上挂着温软的呓笑。秀姑鼻子冷哼,声带酸味道:“这回好了,没费力就得个这大的闺女,我看回去你就索性搬去桑达那里,一家人也好有个团圆。”

无尽猛然一愣,慌忙道:“胡说啥呢?我此生就守着你。”说着,目光闪烁的瞅着秀姑。

秀姑撇嘴怨声道:“你那点心思我还不清楚,吃着碗里的,瞅着锅里的。与其偷偷摸摸,倒不如大大方方随了你的愿。”

无尽忙急道:“谁又偷偷摸摸了?这些日子我哪离开过你半步?我连桑达”无尽显出焦急委屈的样子。

思璇和任杰远远跟在马车的后面,虽然两人打情骂俏,但轻风还是将无尽夫妇的话语断断续续传入思璇耳内,她本身就有这种静听功夫。于是,灵机一动,又想捉弄二人一番。

催马进前,朗声道:“这两天人多乱哄哄的,也没机会和二位长辈说说话。”

二位忙还礼道:“大小姐客气,就称在下镖头尚可。”

思璇温笑道:“您与父亲称兄道弟,自然是我的叔叔婶子,岂能差了礼数。”

见二位面显欣喜感激的瞅着自己,思璇抿嘴笑道:“父亲给我说过叔叔婶子的爱情故事,我打心眼里敬佩婶子的专一执着,要换了我,还不知会是咋样哩。”

秀姑讪讪笑道:“我这人一根筋,只要认准的事就会闷头走到底,既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思璇温婉笑道:“这样方才能有你和叔叔的重逢之好,如若不然,怕是这辈子又要各奔东西了。”

秀姑甜美一笑,随即面显愧疚嗫嚅道:“我雪儿你不恨”

思璇坦然笑道:“我爹说了,万事都有因缘,每件事情的发生自有机缘,不能简单的怪罪于人。”

秀姑欣慰笑道:“李大哥就是宽厚仁慈,几个子女都随了他的侠义,今日我能和无尽再次相遇,也是天作之合。”

见秀姑脸上满溢着幸福安适的样子,思璇抿嘴笑道:“看你俩恩爱的样子,真让人羡慕。见桑达不好安置,就和我爹说了,过些日子带她一起去长安。契苾何力将军帐下有不少突厥将领,看有合适的就把她嫁了。”说着,翘首远方,像是漫不经心的样子。

无尽像是显出焦急的神色,但却没说话。只见秀姑猛然扭头道:“谁说不好安顿了?我早就把她当妹妹,这次回家就打算正式娶她过门。”

思璇故作惊讶道:“你俩个黏的那样,桑达可往哪里搁?”

秀姑抿嘴笑道:“情感的事,只要两人印了心,其他的都不重要,无尽真心对我,我也要为他着想。十年前巴托给我使了毒,怕是今生再也不能生育,也不能眼看着花家断后。”

听了此言,无尽不顾思璇在旁,竟欣喜难耐,伸手握住了秀姑的手。反倒羞红思璇的脸。

第一百六十四章 再生波澜

见二人眉目传情的黏上了,思璇抿嘴一笑,从车上抱过玛雅温声道:“你现在有了两个妈,桑达是你阿妈,她是你妈妈,这个就是你的爸爸。快叫,妈妈,爸爸。”

聪明机灵的玛雅像是明白了什么,忽闪着毛绒绒的大眼,眉毛微挑轻声道:“妈妈,爸爸。”

秀姑顿时兴奋难耐的一把将玛雅搂进怀里,就像疼爱小时的雪儿一样,亲吻抚爱个不够。

无尽正要欣喜的伸手接过玛雅,猛回头,却见车上的其她孩子都已颤颤巍巍的站在面前,脸上挂着委屈伤心的泪珠,嘴里却嘟囔着:“爸爸,妈妈”

顿时,一股难以抑制的暖流瞬间涌遍了他的身心。疾忙飞身下马,扑向车前,伸开双臂便将几个孩子一同拥在怀中,嘴里嚷着:“我就是你们的爸爸!”泪水便已挣脱眼眶,像泉涌般的滚落地上。

见此情景,秀姑也疾忙放下玛雅,双手不停抚摸着每个孩子的小脑袋,忘情的亲吻着稚嫩中略显粗糙的小脸蛋,嘴里喃喃道:“我就是你们的妈妈”

思璇的泪水,终于被此起披伏的“妈妈,爸爸”声催的喷涌而出,疾忙勒转马头,便朝愣愣而望的任杰奔去。

山南的景色要比山北荒芜贫瘠了许多,空气也显得干燥烘热。除片片绿毯般的草地外,便是一望无际的荒漠和戈壁,就连地上的石子,都被过于热情的太阳给晒得黝黑闪亮。

过了焉耆,便渐渐进入大唐的控制范围,道路关卡也出现大唐旗帜和官兵。

刚到和硕商道关卡,就见道路两旁围了不少的人。思璇催马进前仔细观察,才发现守关兵将把守严密,凡过往商队的大木箱均要开箱检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无人知晓,只听官兵嚷嚷是新近朝廷颁发的指令。

思璇静观一会,官兵们只是开箱看一眼便完事,也不动手翻腾,倒也不费啥事。知趣懂事的就都早早打开箱盖,只在官军面前慢慢通过就行。

思璇心里突然猛的一震:是不是突厥人搞的鬼,他们仍然怀疑孩子藏在木箱里,而求助官军查找?这一念头让一向聪明机灵的思璇也不免心跳不安。万一被查出,不但救人的事情前功尽弃,怕是还要惹出其它意想不到的麻烦。

思璇对这一带道路情况并不十分熟悉,除官道外还有无其它道路可行,是一点谱都没有。于是,勒转马头让马车拐进道旁树荫,沉声道:“前面检查很严,怕是与孩子有关,谁知道此处是否有别的道路可行?”

三人见问,均面面相视,不知所措。思璇沉思良久,长嘘口气道:“或许只是我的猜测,他们只检查木箱,并没说什么,我们是走亲,年龄辈分都合适,只要娃们不说话,他们也查不出啥。”说着,又给五个娃安顿,等会不许说突厥话,只说汉语“爸爸,妈妈”。

刚刚安顿好准备上路,就见身后一小队官军骑马缓缓而过。为首一个身材魁伟,面色黝黑像个兵头模样,也弄不清是个啥官职,闪身已过又勒马回转。一双细眯眼在四人脸上滴溜溜扫了一番,便在思璇脸上滞了一下。

然后声音平平道:“这是要去哪呀?”

思璇道是个借机蹭花的轻薄货,便没好气道:“回家!”说着,便将头扭向一旁。

瞅了眼孩子,那人冲无尽‘嘿嘿’笑道:“老兄的种子不行么,半个玉米都没有,一窝花儿。”无尽讪笑道,女人肚子不争气么,不知军爷尊姓大名,这是要去哪里?。

那人冷声道:“在下西州军黄达,在此专候你等。”

思璇不想纠缠,刚要崔车前行,只见黄达冲她‘嘻嘻’一笑,呲出满口黄牙道:“妹子急啥哩?哥哥我还有几句话要问娃哩。”

听到此话,几人顿时紧张了起来。只见黄达笑嘻嘻的凑近马车,冲愣眼呆望的玛雅问道:“几岁了?姓啥?”

玛雅黑葡萄般的大眼一闪,稚声道:“爸爸,妈妈。”

黄达‘噗嗤’笑道:“我不是你爸爸,问你几岁了?”

无尽见状,赶忙上前道:“娃脑子有点毛病”

未等无尽把话说完,黄达便伸手拽过瑟瑟发抖的珠玛,声音沉沉问道:“几岁了?”

珠玛怯生生道:“妈妈,爸爸。”说着,已拉起了哭腔。

就在思璇刚要上前阻止黄达时,就听玛雅恨声道:“真没出息!”

黄达听玛雅说的是突厥语,顿时脸上露出狞笑,一挥手马车便被军士团团围住。

思璇疑惑微怨的瞅了玛雅一眼,才发现珠玛的脚下流着一缕清亮的水。

未等思璇开口,黄达便显出一副得意自大的样子冷声道:“总算让老子给逮住了。统统带走!”

见事情已经败露,思璇便暗暗冲秀姑使个眼色,突然勒马退后挡住去路,秀姑乘机纵马回跑,军士刚要放马追赶,却被思璇烂住。

黄达‘仓啷’一声拔刀在手,厉声喊道:“都别乱动!不然立斩不饶!”

见秀姑已飞马远去,思璇便冲黄达上前抱拳行礼道:“这位军爷请息怒,有话好说,刚才那位欠我钱,让她给乘机跑了,真是的!”

黄达轻薄笑道:“小模样长得不错,想不到还挺会骗人。废话少说,交出刀剑,押回州衙!”

日近黄昏,沙海漫漫。秀姑凭借来时的记忆,好不容易才在靠近楼兰古城沙漠商道,找到继昌带领的商队。

当听说孩子和思璇被扣,雪儿第一个跳起嚷着要去抢人。继昌神色犹豫的瞅着李晖,一时间,被驼队刚刚踩踏过的沙梁,又恢复了令人窒息般的沉静。

沉吟半晌,李晖缓缓道:“被大唐的人扣押,他们不会胡来,只是难在我们既不能武力抢人得罪官家,也不能讲出实情,此事还须慢慢图之。”

秀姑急道:“就怕把他们交给野蛮的突厥人,还不知能做出啥事来。”

继昌知道秀姑是放心不下无尽,于是淡淡笑道:“西州都护郭孝恪家父虽没直接打过交道,但彼此都清楚,只要亮出名头,料他们也不敢怎样。”

李晖沉吟片刻果断道:“事不宜迟,我们分头行动,秀姑带领雪儿她们寻踪跟进,但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轻举妄动,设法与思璇取得联系,听她吩咐。我即刻先行回家禀报父亲,让他老人家定夺。”

小的们都陆续打发出门了,偌大的唐庄少了往日的嬉闹。李丹是敬轩最小的儿子,是雪儿丢失的次年,阿依古丽为了不让婆婆古丽雅过度悲伤自责,而生的。一家人,便更是疼爱稀罕的如珍宝似的,敬轩也没了做父亲的样子,总爱和丹丹没大没小的嬉闹。

都说子承父业,但李丹打小就爱读书写字,偏偏不爱舞刀弄枪,而敬轩又疼爱的不忍他受到到一丝委屈,也就只好随他的意。

敬轩正坐在院外树下的石凳,闭目晃肩惬意在听丹儿背诵,突听丹儿惊呼一声:“大哥!”

敬轩赶忙站起拧身,只见远处的坡顶,尘土微扬,李晖单人独马正疾驰而来,不由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营救娃娃的事不顺。

听了李晖气喘吁吁讲述了经过,敬轩淡淡笑道:“思璇这丫头鬼点子就是多,能把娃悄无声息的转过天山,已属不易。”

说着,疼爱的拍拍李晖的肩膀道:“先去吃饭,我们连夜出发去高昌。”

夜阑人静,思璇和几个孩子被关在一起,无尽和任杰也不知被弄到了哪里。若论本事,就思璇几个别说是小小的村镇民房,十几个军士看守,就是在皇宫内院,也照走不误,但,他们带着孩子却插翅难飞。

见黄达总是在门前晃悠,思璇便朗声道:“你进来我有话说。”

黄达闪身进屋,目光闪亮的瞅着思璇。见他那副有贼心没贼胆的样子,思璇抿嘴一笑,淡淡道:“你知道皇上的宠爱武媚么?”

黄达嘻嘻一笑,垂涎三尺道:“听人谝过,说是人长得跟天仙似的,皇上最稀罕她哩。”

思璇鼻子冷哼道:“不满你说,我是在为她做事。”

黄达猛然一愣,继而嘻嘻笑道:“蒙谁哩?那人怕是连我们郭都护都无福见着,你是啥人么,也敢说这大话。”

思璇冷声道:“怕是郭都护见了本姑娘也要敬畏三分。”

黄达的黑脸像是猛的抽搐了一下,略显烦躁的挠挠头,底气不足嚷道:“不管你咋说,见了都护就知道!”

思璇沉声道:“见了都护自然知道,你若聪明就赶快弄些好酒好菜陪姑娘我喝上几杯。”

黄达像是有些喜出望外的样子,也不知是思璇的话起作用,还是垂涎于她的美色,竟连连点头应承。刚要转身离去,又听思璇沉声道:“这些孩子要吃羊肉。”

三杯酒落肚,见黄达两眼色迷迷的尽在脸上瞅,思璇倪眼道:“你可知道本姑娘的厉害?”说着,突然出手便点了他的穴。

然后,若无其事的招呼孩子们吃肉,自己也自斟自饮的逍遥了一番。

等到酒足饭饱,思璇才伸手在黄达腋下轻轻点了点,他猛然打个激凌,刚要发作,又被思璇闪身点穴,须臾间,又给解了穴。

这回黄达算是真正领教了思璇的能耐,神情蔫笑,不敢妄动。思璇沉声道:“本姑娘想要你小命,就像碾死蚂蚁一样,只要你一路上照顾好我们吃喝,将来会有你好处。”黄达忙点头如捣蒜的诺诺称是。

黄达刚刚离去,只听屋顶有落物发出清脆的响声。思璇暗自一喜,便闪身出门。

第一百六十五章 搂草打兔

思璇和几个孩子被临时关在一处不大的民宅里,干打垒的低矮院墙包裹着三间土房。一棵像是有几年的石榴树,展现着院里的活气。

南头住着老夫妻二人,儿子在西州当兵常年不回,北头小屋住着黄达,中间便是思璇她们。

听的屋顶有物落下,思璇知道有人,并且是冲着自己而来。于是,便闪身门外飘然出院。

早起的月,也不知被烟雾般的云絮包裹在哪里,偶尔只能见着一两个星星探头探脑的眨眨眼,大地被笼罩在一派充满荒漠气息的黑暗中。

思璇矮身四顾,隐隐听到不远的红柳丛后击石有声。于是,便闪身飘去。还未落地,就见黑影一闪,雪儿欣喜含娇的迎了过来。

思璇伸手牵过,低声道:“你咋来了?”

雪儿把李晖的计划说了,还嘟噜着小嘴怨声道:“不就十几个兵么,索性弄倒走人算了,免得跟着受罪。”

思璇疼爱的抚摸着雪儿肩膀道:“事情不是那么简单,这里是大唐的管区,弄不好便成反民,连家里都会受到牵连。”

雪儿娇怨道:“也不知爹爹是咋想的,不就是几个突厥娃么,用的着兴师动众破财费神么?”

思璇暖声道:“你在懂事前就离开了爹爹,自然不是很了解他。爹爹一生行侠仗义,扶弱济穷,从不计较个人得失。既然答应了桑达,就会不惜一切代价把人救回,更何况还牵扯到花镖头的情感。”

雪儿长嘘口气,像是明白了什么,平声道:“哪我们下步咋打算?”

思璇轻搂雪儿肩膀道:“走一步看一步,车到山前必有路,既然爹爹已知道此事,就必有行动,你们暗暗跟在后面就行。”

自从昨晚领教了思璇的厉害,黄达心里清楚,这些人要是反抗逃跑,自己和手下早就命丧黄泉。但事关将令,也不得不送他们去西州府衙交差。于是,归还了三人兵器,只让军士远远跟着就是。

翻过一道土梁,见有人飞马而来,黄达即刻纵马迎去。

只见那人神色略显紧张道:“有小股自巴里坤西逃的突厥人可能打这里经过,都护有令,让你等堵截。”

原来,曾称霸天山以北广袤草原绿洲的乙毗咄陆可汗,在遭到新可汗乙毗射匱的挤压,试图向东扩展,打算占领刚刚被大唐控制的巴里坤,结果,被郭孝恪的军队大败而逃,其中一股就流窜到天山以南,想与焉耆军汇合。

见传令兵渐渐远去,黄达丧气骂道:“妈的!只见话不见人,就我十几把刀能顶鸟用!”

思璇微笑上前道:“都是大唐子民,看在你一路上照顾我们的份上,就帮你一把。免得挡不住突厥人再连累了我们。”

黄达知道思璇他们都不是等闲之辈,但还是人数嫌少。于是,讪讪笑道:“我知道各位武艺高强,可不知突厥人有多少?”

思璇微微一笑,冲身后打个响亮的口哨,不多时,就见十个身影矫健,状如飘叶般的黑衣女子瞬间出现在面前。

黄达正自一愣,只见思璇淡淡笑道:“听我指挥,保你无恙。”黄达面显敬服的样子诺诺称是。

思璇翘首远方,指着前面村落人家道:“你先派两人前去打探,看到突厥人即刻来报,将孩子安顿在前面人家,我们寻地等待伏击。”

东去的路上朝南北横跨了一条干沟,是历年春季天山雪水融化或是暴雨山洪留下的痕迹。沟宽十尺深却丈余,路心约有五丈阔处,被行人牲畜踏成缓坡,像条破败的木船静卧在那里。

思璇静观良久,灵机一动欣喜道:“咱就在这里招呼他,看马还能长了翅膀。”

说着,冲黄达道:“把你的人分作两拨,在沟东面隐蔽,准备好弓箭,一旦突厥人朝南北逃窜就用弓箭逼住。我们负责挡在沟对面,不让他过沟。”

刚刚安顿停当,就见一阵黄云般的尘土飞过,探子飞马来报:突厥人不足五里,约有百人。

官军听说人多,似有不安之色,思璇扬声道:“突厥人是在逃命,惶惶如丧家之犬,没啥战斗力,我们突然袭击,他定会扭头四窜,我等乘机追杀,定能取胜。”

一番话语,顿时让军士门脸上露出了笑容。大家各自为阵,紧张中,也充满着自信。也难怪,这些都是大唐设立西州后在当地超募的新兵,刀刃上还从未见过人血。

思璇他们虽然没有弓箭和长兵器,但西域人自幼都会甩石子,因为天山南北的地面上,最不缺的就是此物。而且,他们又都是暗器高手,甩石子自然是百发百中。

不大功夫,就听的轰轰马蹄声,像闷雷般朝这边压了过来。黄尘北漫,只见一位领头模样的突厥人收马提缰,朝沟口翘首凝望须臾,便挥手率先纵马冲了过来。”

思璇忙压低声音道:“放他过沟,等大队逼近万石齐发。”

思璇知道中原人不会玩石子,便冲无尽道:“那人交给你。”

说话间,一个肥头大耳,脸似锅底的家伙,如受惊的兔子般冲过沟谷。后面的人群刚刚蜂拥至沟口,突然迎面石子如蝗,呼啸带响。

顿时,便有不少突厥人惨叫落马,被收不住势的马匹践踏,而马上的人又在纷纷落地,不一会窄浅的沟谷就被蠕动哀嚎的突厥人给填满。

后面人见势不妙,收马朝南北落荒而逃,不料刚跑出几步,就又被迎面飞来的箭雨挡回乱做一团。

思璇轻啸一声,挥剑杀出,指挥姐妹们不管人,只是挑断马肚带。

一阵蝶舞蜂飞,突厥人像下饺子似的,纷纷落马,不大功夫,空旷的荒滩上,便只有手持弯刀,惊慌失措的突厥人,而战马却挤在一处少有的草滩悠闲享受着美味。

这是敬轩教给儿女们对付突厥人的妙招,因为突厥人打小在马背长大,腿都是弯曲的,下马连路都走不快,就更别想跑了,所以,几十个瞪眼惊恐的突厥人便成抛在干滩上的鱼,只有等死。

思璇缓缓上前,用突厥语道:“放下弯刀,保你们不死。”

人群疯蚁般的蠕动着,似有窃窃私语,但未见有人放下武器。

思璇愤然挥剑道:“若不投降,便杀光你们。”说着,冲前一步,剑锋划过,一个突厥人便弯刀落地,捂着膀子‘嗷嗷’惨叫。

两个壮汉大叫一声,挥刀朝思璇冲来,但还未等突厥人蹒跚的脚步临近,就见任杰飞身而至,一道寒光闪过,两只拿刀的手已然随着喷射的鲜血跌落地上。

突厥人顿时惊怵在那里,像是被冰冻了一般,但还是不见有人甘心放下手里弯刀,泛红的眼睛,死鱼般盯着对方。

思璇正想继续发威,只见无尽带着个恹头耷拉的突厥胖子蹒跚而来。于是,拧身拿剑面拍打了下他的脑袋,厉声道:“让他们放下弯刀,立即投降,不然先砍了你的脑袋!”

那人迟疑惊恐的瞅着思璇沉声道:“你们不会杀死他们么?”

思璇朗声道:“不但不杀,而且还要送你们回草原。”思璇这话好像起了作用,众人们都以期盼暗喜的神色瞅着那人。

那人像是下了决心似的,丧气的挥挥手嚷道:“草原的雄鹰落到了碱滩,我们认栽吧,这也是长生天的旨意。”

话音才落,就见众人纷纷扔刀在地,像堆霜打的茄子似的蹴在地上。

这下黄达他们可真是大开了眼界,自当兵以来,虽见过些小的阵仗,但像如此武功如神般的人物,却只在评书里听过。因此,对思璇一行便佩服的五体投地,唯命是从。

见缴械的突厥人较多,思璇就让黄达的军士和雪儿他们全部押送俘虏,自己和无尽任杰远远跟在后面。

路过一个镇子,见街道上有许多卖小吃水果的,思璇就腿软的走不动路,嚷着要住下歇歇脚,其实,她是馋人家吃的。

填饱肚子解了馋,思璇便领着几个娃四处转悠。说实在的,几个娃自打从草原稀里糊涂给装在木箱闷了两日,又在车里圈着,就没能畅快的玩耍过一次,这会到了汉人的地面,也不用顾忌太多,就带娃们疯玩了起来。

夕阳才尽,暮色微漫,店里的几只母鸡在大红公鸡殷勤尽职的引领下,慢慢移向夜窝,贪婪的公鸡还乘机压倒个母鸡,做完一天中最后一件美事。倒惹得思璇潮红了白皙的脸面。

刚刚安顿娃们洗漱睡觉,就见店老板领个中年男子来访。见面搭讪两句,就见那人眼睛在几个孩子身上滴流乱转,冲思璇神秘笑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思璇一看那人就知不是个正派人物,出于好奇,也是想图个新鲜热闹,更是因为艺高人胆大,便不动声色的出了门。

来到院外树下,那人淡淡一笑道:“你们这趟可是收获不小,竟弄来五个。”

思璇心里猛的一愣,暗道:不好,他是冲孩子而来。于是,淡淡道:“阁下有何见教?”

那人贼眼朝四下里滴流一转,低声道:“我可出双倍价钱,只要将人送过前面关卡就成交。”

思璇暗自笑道:原来遇上了人贩子。于是,不动声色道:“再加一成,现在风声紧,货可不容易弄出天山。”

那人不加思索,爽快道:“一言为定!明早在关卡外的小树林,咱们一手交人一手交货。”

第一百六十六章 夜话时局

日上杆头,骄阳乍热,临近西州的地界,人口显得稠密了起来。

思璇安顿任杰无尽先去关卡外的小树林隐身,只说是有好戏看。无尽还想迟疑的问啥,任杰却嘴角轻笑,扭头就走,无尽也只好默默跟去。

马车刚刚拐上缓坡,就见那人远远招手。于是,思璇让马车缓行,自己先放马迎了过去。

思璇侧目四顾,只见有一车两人,别无动静,便冲那人淡淡一笑,缓缓贴了过去。

那人抬头看了眼马车,见里面人头涌动,便‘嘻嘻’一笑,呲出满嘴黄牙道:“穆掌柜真是守信,这是钱,你点点。”说着,便甩手将一包钱扔到思璇怀里。

思璇作势般的在手里掂了掂,漫不经心道:“都在道上混,错不了。”说着,便系在了马鞍上。

那人环顾四下,不见人影,便冲思璇轻薄一笑道:“咋不见你两个手下同来?”

思璇故作狡黠笑道:“不是见这生意好做么?正好听到个好消息,就打发他俩过去,这回要是得手,少说能弄回十几个。”

那人顿时欣喜道:“我看穆掌柜就不是一般人,活儿干的大发,咋样?咱两家索性联手干吧?”

思璇倪眼笑道:“我在山北可有十几个人在忙活,你才有几人么?咋就能全部吃下我的货呢?”

那人朝四下诡秘的扫视一眼,压低声音道:“不满穆老板您说,我在鄯善有个店,其实就为接送来往软货,手下有十来号人,在这道上也混了有两年。只因今年大唐查的紧,不好走货,兄弟们都在家窝着。”

思璇欣喜笑道:“好啊!我正想寻个靠得住有势力的同道合作,由他负责天山以南货源,由我负责天山以北,两下互换买卖,肯定能赚大钱。”

那人也显兴奋的样子道:“如此以来我就不愁西去路段难走,突厥人难缠蛮横了,只要将货交你手里,就能赚到大把的钱。”

思璇佯装喜悦道:“真是天作之合,你我相遇也是缘分,那个店老板也是你的人么?”

那人‘嘻嘻’笑道:“只是探消息弄点小钱,他不大知道咱的底细。”

思璇若有所思道:“反正这几日无事,倒不如去鄯善逛逛,我还没去过那里,以往都是从西线直接入关。”

那人倪眼欣喜笑道:“能陪穆小姐是我徐茂的荣幸,我定让您玩的尽兴。”说着,脸上露出谄媚垂涎之色。

进店一打量,里里外外还真不小,门面不显摆,院里屋子倒不少,见有个突厥女人从后院走来,思璇便会意,冲两眼愣愣瞅着自己的孩子们暖暖笑道:“先跟这位妈妈去吃饭,姐姐等会就去看你们。”说着,便大大咧咧跟着徐茂上了雅间。

才喝了两口茶,就见门帘一掀进来三男两女,都是三十几岁,女的进门就惊喜意外的贴近思璇,不住嘴的夸赞思璇漂亮水灵,而几个男人就更是半张个嘴,都不知说啥好。

徐茂讪讪笑道:“这几位是我手里能管事的,喽啰们就不必见了,今儿穆老板驾临,真是蓬荜生辉,我们好好喝一场。”说着,就嚷着叫人快快上菜。

思璇虽然平时能喝几杯,但也架不住他们人多轮番敬酒碰杯,徐茂表面上是极度热情洋溢,其实是想灌醉思璇。思璇也在心里暗暗盘算着,他究竟是想劫色还是劫财?或许,两者都要。

几人借着酒劲,频频举杯劝酒,思璇只好拿装醉来耍赖,不料,徐茂便乘机凑到跟前,一双色眼隐含猥亵,手脚也有意无意的触碰思璇的娇体嫩手。思璇只有佯装应付,还不能霍然发怒。

就在思璇百般无奈,实在忍不住将要发火之际,只见小伙计慌慌张张窜进嚷道:“官军”话还没说全,就见几个军士蜂拥而进,身后紧跟着任杰和无尽。

三妹和李晖随敬轩星夜赶到西州都护府,郭孝恪刚从巴里坤得胜而归。

敬轩的威名以及和皇上那点事,他早在瓦岗军时就有所耳闻,后来归顺大唐。献计智破窦建德,迫使王世充归唐,曾立下大功,为此,深得李世民器重,授以高官厚禄。在与李世民的亲密接触中,也略知敬轩与李家之私密旧事。

此次来西州任职,本想先去拜访敬轩,借助他在西域的势力影响,尽快打开天山南北局面。但皇上临行前安顿,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去惊动敬轩,他这人朕都惧他三分。

太阳偏红,夕晖尽染古城。突然有人来报:敦煌李敬轩求见。

郭孝恪这一惊非同小可,这位西域神仙的到来,必有要事。于是,赶忙出衙迎接。

双方寒暄落座,无非是先说些相互仰慕已久的废话。喝口茶,润润因日夜赶路而干渴难耐的嗓子,敬轩便开门见山道:“此次拜访都护大人,实为小女和几个突厥女娃被贵军扣押一事而来。”接着,便将桑达的事简述一番。

郭孝恪恍然道:“这个黄达,让他去查访缉拿人贩子,他倒把令爱给扣了。”

说着,冲敬轩歉意致礼道:“近来有伙人贩子,将内地汉族女娃偷去卖给突厥人做奴做妻,又将突厥娃弄到关内卖给大户人家放羊做奴从中牟利。此事已惊动长安,皇上下旨严查,所以才有此误会。”

见敬轩面显释然,郭孝恪淡淡笑道:“按时日算,他们也就这一两天到西州,不如李大侠在此安心等候,我也正想有些事宜要请教大侠。”

敬轩拱手道:“你我都是相知已久的朋友,日后就以兄弟相称,再大侠小侠的就见生分,郭兄有事请讲。”

郭孝恪长嘘口气道:“想不到突厥人竟然如此难缠,本想朝廷利用射匱可汗就可以制衡乙毗咄陆,想不到不但山北未平,突厥人的势力竟然又延伸到了山南。不仅焉耆龟兹两地已倒向突厥人,而且,还连兵屡犯巴里坤,大有势在必得之势。”

见敬轩静静在听,郭孝恪接着道:“虽然我军奋力抗击略有小胜,但也经不起他们无休止的骚扰劫掠,得设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敬轩淡淡笑道:“突厥人部族间的关系很复杂,他们又善于抱团。射匱可汗的势力靠西,乙毗咄陆的势力在东面,两位可汗我都打过交道,也都给我几分薄面。”

见郭孝恪面显期待的瞅着自己,敬轩接着道:“以目前的局势来看,西有射匱,东有大唐,乙毗咄陆是出于劣势。他试图攻取巴里坤作为退路,也是痴心妄想,大唐是不会让他得逞。

焉耆王龙突骑支我和他见过多次,就与突厥人联姻结盟一事,我还曾专门前去劝说过,无奈他就是个目光短浅又胆小怕事的墙头草。

想要让山北草原安宁,必须除掉乙毗咄陆,由射匱可汗统一草原。”

说着,敬轩又迟疑道:“不过,突厥人的事情很难说,他们就是个不安分的民族,灭了这头,养大了那头,是福是祸就不好说。”

郭孝恪深深点头道:“你分析的很对,以眼下之利也只有先设法灭掉乙毗咄陆,再给焉耆点教训再说,不知敬轩兄可有良策?”

敬轩沉吟道:“乙毗咄陆最大的势力就是贺鲁叶护统领的三部六姓,我和此人往日交好,你可让射匱可汗集中攻打贺鲁,我再趁机劝他归顺大唐,只要贺鲁退出,乙毗咄陆不足为患。”

郭孝恪猛拍膝盖兴奋道:“就知道仁兄会有妙策!哎呀,还是皇上了解你,说仁兄人虽不在朝,但心系国家黎民,是大唐的无冕功臣。”

早饭后,敬轩正和郭都护闲话当年高昌王麹文泰的趣事,突然有人来报:“黄达押解众多突厥人在城外候命。”

郭都护微一懵愣,便邀请敬轩同去看个究竟。刚出城门,就听一声清脆悦耳的:“爹爹!”黑影闪处,雪儿灵巧轻盈的身子已然贴在了敬轩身旁。

听了黄达上气不接下气的讲述,郭都护欣喜倾佩道:“真是李家代代出英豪啊,实在令人感叹敬佩得紧。”

敬轩淡淡笑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这是臣民该做的事情。”

望着垂头丧气,像群上了枷锁的野兽似的突厥人,敬轩淡淡道:“都护打算如何处置他们?”

郭孝恪欣然道:“朝廷的意思,将战俘全部押往陇西,分散到各地,依然以畜牧为生。”

敬轩欣慰一笑,冲那群人喊道:“你们不必害怕,官府要送你们到新的草场,你们的家人,也会陆续和你们团聚,从此,你们会过上安稳富裕的生活。”

那群人像旱蔫的庄稼突然见到雨水似的,顿时精神起来,纷纷嚷道:“你说话算数么?”

敬轩高声道:“我天山雪狼一言九鼎,说到做到,绝不让你们骨肉分离!”

人群顿时沸腾了起来,“雪狼!雪狼!”的欢呼声此起彼伏,响彻半空。

郭孝恪得到翻译,赶忙上前握住敬轩的手,颇显感慨道:“你在西域真是一呼百应,实在令人佩服,只是安置家属一事,还须上报朝廷,我恐怕”

敬轩淡淡道:“我知道这会耗去许多人力财力,此事就交给我办。不能让女人没有丈夫而沦为外族奴隶,让孩子从小就成为别人家的牲畜。”

正说着,只见远处,小队官军押解着一群人,缓缓朝城门走来。

第一百六十七章 情义利益

还离的大老远,就听雪儿声若脆铃喊道:“姐姐!”顺着来人望去,思璇他们正带着马车远远跟在后面。

听了官兵的报告,郭孝恪欣喜难耐的冲敬轩拱手道:“这次仁兄可是帮了下官的大忙,不但堵截俘获大批突厥人,还将西北道上的人贩子窝点捣毁,我即刻上报朝廷,给你记功嘉奖。”

敬轩淡淡道:“功是你的,嘉奖就不必,只求朝廷能给射匱可汗下道圣旨,让他不要为难我接送俘虏家属就好。”

郭孝恪略一懵愣,继而朗声道:“这个一定,这个一定。”

说着,爱惜的瞅了思璇一眼,一副欣赏赞叹的样子道:“真是虎父无犬女,想不到芊芊弱女竟有如此武功才略,真是让人倾佩羡慕的紧。我儿年纪与之相仿,但才智怕是还要略逊一筹。”

见他目光含有深意的瞅着自己,敬轩淡淡笑道:“令公子也是位难得的虎将,曾领军以少胜多,两次杀退过焉耆军,威名已在焉耆城内传遍了。”

郭孝恪听了欣喜道:“犬子武艺尚可,就是临阵经验不足。有机会,还望仁兄指点一二。”

见敬轩抿嘴温笑,郭孝恪讪讪一笑,嗫嚅道:“连年战事不断,忙于奔波,连小儿的婚事都未及操心,不知令爱可否许配人家?”

敬轩知道郭孝恪的用意,于是,淡淡道:“小女已许人家,再说,皇上身边的武媚看中了她,朝廷不日就要招她进京赴职。”

郭孝恪猛然惊道:“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呀!如今谁不知武媚是皇上的宠爱,能当圣上半个家。令爱若是能在武媚身边走动,那仁兄可就是一手通天了,日后还望仁兄关照一二。”

话才出口,郭孝恪就觉那里不对,立刻讪讪道:“你看我只顾了高兴,竟忘了您是当今圣上的义弟,自然早就通天了。”脸上再次露出谄媚的样子。

草原上的事情很复杂,各部族虽然都听从可汗的统领,但部落分散,各自为阵,除出兵对抗外族的命令能够火速得到相应外,其他的指令都像牦牛似的跑不快。

尤其是有损部族利益的事情,就更是大打折扣,甚至消极对抗,不予执行。因此,敬轩营救俘虏家属的义举,执行起来并不顺利。

经过一番暗访摸查,敬轩将目标锁定到在东部草原势力最大,抢掠人数最多的咄赫部落。

该部落头人是射匱可汗的族弟屠赫,这家伙仗着自己是可汗族弟,加上族人又多是军中骨干,便在草原霸道成性,为所欲为。每攻下一处敌对部落,先由他挑选牲畜和奴隶,剩下的再分给其他部族。

几场掠夺性的战斗下来,屠赫已夺取牲畜无数,人员众达百人,成为草原贵族中的贵族。

阳光明媚,蓝天清透,草原呈现出难得的宁静与安详。敬轩三妹,只带着李晖思璇前去拜访不可一世的屠赫。

屠赫是个肥胖的像个肉球似的中年汉子,满脸的黑黄胡须,杂草般掩去了脸上的皮肉,只凸显出鹰嘴般的鼻子和一双贪婪凶狠的蓝眼。肥厚的紫色嘴角自然下垂,给人一种藐视一切的感觉。

听敬轩简要说明来意,屠赫微微笑道:“天山雪狼是我们草原的朋友,只要有毡房的地方,就有雪狼喝的奶茶。只是劝你不要插手突厥人的家事。”

敬轩淡淡笑道:“草原是雄鹰翱翔的地方,但真正的雄鹰是不会吃掉乖顺的牛羊。同是从小骑马喝奶长大的兄弟,怎么忍心让他们骨肉分离。”

屠赫咧嘴一笑,一副不屑的样子道:“今天他们倒在我的弯刀下,他的一切就都是我的,如果我哪天倒在了他的刀下,哪我的一切都将是为他所准备,这就是草原上的游戏。”

敬轩轻叹道:“正是因为这样,才要给自己留条后路,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屠赫突然仰天‘哈哈’笑道:“草原人只看眼前,享受现在,后面的事情都交给了长生天。”

见屠赫油盐不进,敬轩便抬出朝廷来压他道:“朝廷为此已给射匱可汗下了圣旨,难道屠赫头人没接到可汗的命令么?”

屠赫呲牙阴阴笑道:“射匱可汗是草原的蓝天,天上下雨会滋润草原,有时也会让干草垛发霉变黑。挥刀上阵,只需他一声命令,而让我们放走奴隶却万万不行。”

敬轩暗咬牙根,沉声道:“看来,我这次是白来了?”

屠赫见敬轩沉下了脸,便赶忙温笑道:“谁的面子不给,也不能不给天山雪狼的面子。这样吧!先把老人给你,反正他们也给我干不了多少活。”

敬轩声音平平道:“我此行的目的就是让他们亲人团聚,而不是让他们再次分离。”

屠赫嘴角挂出傲慢无奈的样子,淡淡道:“那奶茶羊肉管够,其他的事就免谈。我不想和雪狼翻脸,也不愿让雪狼逼我吐出嘴里的羊肉。”说着,那张黑脸渐渐变得更黑。

思璇忍不住嚷道:“哪怎样你才能放人?”

屠赫倪眼瞅了瞅思璇,轻蔑笑道:“除非你亲手割下我的脑袋,或是你嫁给我。”说着,脸上隐隐露出垂涎轻薄之色。

敬轩忍不住刚要发作,就见思璇轻捏了下自己的手腕扬声道:“屠赫头人,咱就这么说定了,三日之内我如果取不了你的头颅,就嫁给你!”

屠赫大感意外的点点头,又慌忙摇头,冲敬轩迟疑道:“她这是”

敬轩冷声道:“这是你和她的赌局,我只等着给你收尸或是把女儿嫁给你。”说着,便甩袖而出。

回到天池的道观,只见雪梅身后跟着十几个男女后生,都群情激昂的等待出发杀敌的命令。

敬轩冲他们暖暖笑道:“抓紧吃饭睡觉,天黑出发。”

月黑风轻,广袤的草原显得格外宁静。临近咄赫部,隐隐晃动的人影和星星般闪烁的火把,方才显示着这里的不安和紧张。

一道灵巧的黑影闪过,紧接着东南方向传来一阵轰轰马蹄声,跟着就有人惊慌喊道:“贺鲁偷袭了!贺鲁偷袭了!”

霎时间,大小帐篷便乱做一团,人喊马嘶一阵,就有一群手持弯刀的勇士迎面冲来。

双方只打个照面,就见来人朝南落荒而逃。屠赫晃着肥胖的身子,嚷着叫人追杀,见四周又没了动静,便打着扯烂嘴巴的哈欠,骂骂咧咧返回帐篷。

昏黄的松明灯下,两个女人依然像乖顺的羊羔似的蜷缩在那里,一个还是像刚从水里出来似的,光着闪亮的身子,而另一个却早已穿好了衣服。

屠赫贪婪的抚摸了一把滑润的大腿,便又伸手去拉扯另一个的衣服。

当那双充满着羊肉膻味的大手刚刚伸到胸前时,就见女子猛然跃身而起,一把明晃晃的短刀已经架在了脖子上。

屠赫猛的一惊,通身透凉,颤声道:“有话好说,别乱来,我”

思璇沉声道:“还记得上午说的话么?是要脑袋还是要奴隶?”

屠赫这才明白是思璇搞的鬼,于是,声音略显惊张道:“放下刀子,都照你说的办。”说着,显出胆怯求饶的样子。

思璇收刀冷声道:“我想要你命,就像宰杀小羊羔那么简单,希望你能遵守诺言,天亮我们过来接人。”话音才落,灵巧的身影已然飘向门外。

一轮红日冉冉升起,草原又迎来一日中最为美丽的颜色。

敬轩夫妇带领着十几个小的们,精神抖擞的朝咄赫部落进发。

翻过土坡,就见平坦的草地上几十匹战马一字排开,马上的人手持弯刀虎目圆睁,大有拼死一战的架势。

只见屠赫一马当先,披挂整齐肩扛大弯刀,一副傲慢不服的样子怒视着来人。

思璇见状顿时火冒三丈,刚要纵马向前问个究竟,却被父亲拦住,缓缓向前拱手道:“昨夜小女已饶你性命,你今日摆出这般架势,又当如何?”

屠赫阴阴笑道:“偷鸡摸狗算啥本事?有胆量让她和我马上一战,要是我输了任凭发落,要是她输了”说着,脸上笑出淫邪的狞笑。

话音未落,就见思璇轻啸一声,纵马舞剑已冲在面前。蛾眉轻竖,杏眼圆瞪,桃花带霜道:“早知你如此脸厚,昨晚就该放了你的血,今日若你再败,怕是又要耍赖!”

屠赫仰天‘哈哈’笑道:“只要你有本事把我砍下马,族里的事情就有你说了算,当着族人的面,我屠赫绝不食言。”

话音才落,思璇便纵马挥剑杀了过去。你还别说,屠赫看似膘肥肉厚笨头笨脑,舞起刀来却一点也不含糊,硬是将厚重的弯刀挥的‘呼呼’生风,蜂飞蝶舞。

思璇虽然剑法高超身形灵活,但每每格挡对方力大刀沉的一击,也未免感到吃力。因此,双方你来我往的胶着缠斗,一时都难取胜。

见屠赫腮帮鼓鼓,虎目圆瞪,使出全力一击‘横扫千军’朝思璇拦腰呼啸而来。大有一刀挥为两段的架势,全没了怜香惜玉之色。三妹都不由轻嘘一声,伸手拽住了敬轩的胳膊。

第一百六十八章 小鬼难缠

好个思璇,眼见得刀锋临近,突然一个‘镫里藏身’险险躲过,顺手剑锋如蛇,只听‘噗噗’两声,屠赫肥胖的身子便像喝醉了马奶酒似的,软软晃悠几下,便像麻袋似的栽落马下。场上顿时一片惊呼。

未等屠赫肉球般的身子挣扎爬起,就见思璇飞身下马,两个起落,白光闪亮的利剑已然横在了屠赫颈项。在场的突厥人顿时静若雕塑。

屠赫目光惊愣的瞅着思璇,似有不服的嚷道:“诡计!又是诡计!割断马肚带算啥本事?我死也不服!”说着,将脖子一横,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众人这才发现,屠赫的马鞍也落在地上。

就在众人为思璇的高超技艺和机智手段窃窃私语,暗暗叹服之际,只见思璇猛然退后一步,飞身上马,声音冰冷道:“好!我这回让你死的心服口服。上马吧!”

这次再战,屠赫像是仔细小心了许多,不敢盲目大胆猛砍,只是乘机小心挥出一刀便赶忙收刀回防。眼睛再也不敢盯着思璇花儿般的脸面滴流乱转。

见屠赫一击‘力劈华山’迎面砍来,思璇轻摆剑锋,斜斜划过引偏刀锋,趁二马相错之际,突然拧身飞起,灵猴般稳稳落于屠赫身后,左手猛采头发,右手剑锋已然滑向他的脖颈,在经过下颚时,剑刃轻划便立时见血。

场上突厥人顿时慌忙惊呼道:“别杀头人,我们认输!”说着,便将手中弯刀纷纷扔在地上。

敬轩缓缓上前,下马扶起惊魂未定的屠赫,声音平平道:“这回服不?”

屠赫满脸羞愧道:“你说了算,你说了算。”说着,便朝族人挥手,让他们散去。

突厥人一旦被你制服,就会诚心的对你,听你的话。但也得从内心里服你才行。屠赫对思璇就打心里佩服敬畏,思璇说话,有时还比敬轩好使。

所以,敬轩索性就将这次接人的具体事宜,都交由思璇处理,也想借此再磨练磨练思璇,免得到京再受人欺负。

敬轩正和三妹在毡房里悠闲的边喝奶茶,边闲聊着几个娃的婚事,只见思璇面显忿忿进门嚷道:“这帮突厥人太难缠,交出的都是老人孩子,年轻妇女和女孩都被他们给藏起来了。”

敬轩沉吟道:“屠赫家也一样吗?”

思璇笑道:“屠赫那家伙倒是伏贴,一个不落全都交了。”

敬轩欣慰笑道:“也难怪,分给草原人的奴隶就像到嘴的羊肉,他们是不会轻易吐出来的,好在屠赫不耍滑,这事就好办。”

沉吟片刻接着道:“草原上藏不住人,他们不是将人弄在羊群里,就是在哪个草丛里,等我们走了又给弄回去。先让商队把人带回敦煌,我们大摇大摆的离开这里。”思璇会意一笑,拧身离去。

趁着月黑风轻,思璇她们忙活了一夜,才在一些低矮破旧的小毡房中偷回十几个十岁左右的女孩,但却一个年轻女子都没见着。

见思璇一脸疲惫而又疑惑不解的瞅着自己,敬轩心痛的抚摸了下思璇的肩膀,柔声道:“先去吃饭睡觉去吧,女人的事情我来想办法。”

其实,敬轩心里明白,在需求女人就像需求牛羊一样的草原,年轻女人是不会被闲养的,不管你白天有多劳累,晚上必定要睡在男人的帐篷里。

日上杆头,敬轩和三妹便开始挨家挨户的走访,也有通情达理,说几句好话就愿意放人的,也有态度顽固,扬言就是射匱可汗亲自来也不会放人的。

更想不到还有个别女人不愿走,愿意留下来的。敬轩知道,突厥女人本就辛苦,又很少得到男人的疼爱,一旦遇到对自己稍好点的男人,就会死心塌地的伺候他。

因此,敬轩也不勉强,愿意走的,尽量设法让她离开,不愿走的,就记下名字,也好对那边有个交代。

对于那些女人想走,而又不放的人家,敬轩实行软硬兼施的办法,有人许点好处也就作罢,见有人实在难缠,就亮出雪狼商队威严,声名从今往后,不再卖给他们盐巴茶叶,也能镇住一些人。但有户人家的行为,却让敬轩动了肝火。

这户人家兄弟三人,原有一个女人,后被外族抢走。在前不久的部族争斗中,兄弟三人抢回个贵族家的女人,人虽长得好看,但屠赫嫌人家已有身孕,就索性给了兄弟三人。

没想到这三个畜生不如的家伙,明知女子身怀有孕,还日夜轮番蹂躏,弄得女子痛不欲生。

敬轩刚刚说明来意,那女子便扑身抱住敬轩的双腿泣不成声。兄弟三人刚要上前夺人,就见三妹‘仓啷’一声拔剑在手,横眉以对。

兄弟三人见状并无惧色,气的‘哇哇’乱叫几声,便冲出账外,提刀跨马,大有拼命的架势。

敬轩安抚好女人,缓缓出账道:“你们到底想怎样?非要翻脸不可么?”

老大扬起满两草根似的大胡子,呲牙瞪眼道:“她是我们的女人,你不能带走!”

三妹愤然上前怒斥道:“你们把她当人了么?真是畜生不如!”

三妹这些年跟着敬轩也学了不少突厥话,虽然说的有些生硬,但对方还是听懂了。只见小的那个歪头嚷道:“她是我们的人,想咋样就咋样,管你屁事!”

三妹手指那人斥道:“不能看着畜生糟蹋人,这事我还管定了!”

老大手中弯刀一扬,嚷道:“有本事,你就砍了我兄弟三人的头!不然,就留下做我的女人!”说着,面显狂傲轻薄之色。

此话一出,敬轩顿时火冒三丈,即刻拔剑就准备与之交手。三妹一把拽住,沉声道:“让我来,看他的脖子有多硬。”

敬轩疼爱的轻抚了下三妹的肩膀,柔声道:“是个不要命的主,自己小心。”三妹冲他温软一笑,便飞身上马。

此时,前来看热闹的已经围成三层人墙,好像屠赫也远远的翘首张望。这个狡猾的家伙,是在隔岸观火。

见三妹跨马提剑而来,兄弟三人像是意外的一愣,继而窃笑的相互挤眉弄眼,好像他们即将得到一位更加漂亮的女人似的,沾沾自喜的样子,竟然都忘记举起手中的弯刀。

直到三妹纵马挥剑近到咫尺时,才慌忙挥刀抵挡,将三妹团团围住。看得出三人虽然挥刀猛砍,还是不想伤着三妹,更不愿一刀砍死眼前的美人,他们依然做着更美的梦。

尽管三妹的剑法娴熟身轻如燕,但三人的刀沉力大,马术高超,一时也难以得手。见老大纵马挥刀直冲自己面门而来,三妹暗暗取出流星锤,等到刀锋将至,就见三妹抖手甩出流星锤缠住弯刀,右手剑峰随即便挑破对手肩膀。

若是真的两军交战,那人早已命丧黄泉。就在对方受痛脱刀之际,三妹挥手一锤便将对方打于马下。

兄弟二人见状,先是猛的一愣,有些惊慌失措的瞅了眼坐在地上抚臂摸胸的老大,便不由得与三妹拉开距离,不敢盲目进前。

三妹也不想和他俩过多纠缠,只见她香袖一甩,两个挥刀空舞的莽汉便惨叫一声,翻鞍落马,就地打滚。

三妹不慌不忙飞身下马款款上前,从二人颈项取下银针,又给每人嘴里塞进个绿豆大小的药丸,冲倪眼瞅着自己呆愣的老大沉声道:“还想要我不?”

老大先是懵愣一下,继而身子机械的朝后退缩,嘴里惊恐的嚷道:“天神一样,不敢,不敢”

见一向蛮横无理的兄弟三人都被三妹轻松收拾的服服帖帖,族里其他人都知趣的主动交出了人,如此一来,敬轩他们又在短短两天内解救了十几个年轻女子。

成群的女人出现在草原,总是一道少有的风景和诱人的美物。当满载年轻女人的驼队刚刚拐向铁门关口时,就见迎面几十个跨马持刀的突厥武士蜂拥而来。

见几十双渴望垂涎的眼睛,都滴溜溜盯着骆驼上的女人打转,敬轩知道遇到了麻烦。于是,缓缓上前,用突厥话打招呼道:“突厥勇士,我亲爱的朋友,你们是要去哪里喝奶茶?”

一个满脸胡须的黑脸大汉,像是他们的头领,催马上前嚷道:“草原雄鹰从不让到嘴的猎物再飞走,东征的勇士浑身是力气,缺的就是女人。”话音才落,身后便响起一阵炸雷般的嬉笑欢呼声。

敬轩知道,他们是射匱可汗派去东征贺鲁的人。见他们像是遇到羊群的饿狼般,已将驼队团团围住。敬轩忙冲那人拱手道:“在下李敬轩,人称‘天山雪狼’,请问将军可是射匱可汗的人马?”

那人听了,锅底般的脸面像是稍稍暖了些,依然一副傲慢的样子道:“我是射匱可汗帐下大将乙毗赫刺,前往追剿阿史那贺鲁。既然天山雪狼是突厥人的朋友,就不该带走我们的女人。”

敬轩心里清楚,突厥人见了女人,就像见到了牛羊一样的喜欢,任何合理的理由,在他们的贪婪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只有让他们知道厉害,才能褪去野兽般的*。

第一百六十九章 驯服野兽

见突厥人盯住女人不放,敬轩便冲乙毗赫刺斜视一眼,故意杨高声音道:“贺鲁可是西突厥的勇将,我曾经和他交过手,看你的样子,恐怕不是他的对手,与其白白去送命,倒不如回家喝奶茶。”

乙毗赫刺一听就暴跳如雷,瞪着铜玲大眼,怒视着敬轩嚷道:“我堂堂可汗帐下第一勇士,杀遍草原未遇敌手,贺鲁在我眼里,顶多算是个没角的羯羊。你天山雪狼虽然威震八方,但在我乙毗赫刺看来,不过是只没了牙齿的病狼。”

见已将这头狮子激怒,敬轩故作不服的进前两步,毫不示弱道:“乙毗赫刺的大名我早就听说,虽然你勇冠草原,但在我天山雪狼看来,你不过是只带角的羯羊,遇见狼,就会四蹄发软。”

乙毗赫刺大喊一声,挥舞弯刀就朝敬轩扑来。敬轩忙摆手道:“将军且慢!不明不白的架我不打,输赢总得有个说法。”

乙毗赫刺急不可耐嚷道:“那你说咋样?”

“如果我输了,这些女人包括骆驼都归你,但你若是输了,就得放我们走。”

乙毗赫刺自负傲慢的弯刀一指李晖思璇他们,嚷道:“你要输了,他们都得跟我去打仗,那两个女人也归我。”说着,目光饿狼般的在三妹思璇脸上扫来扫去。

思璇刚要发作,却被三妹暗暗使个眼色。她清楚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混战,否则,便会前功尽弃。

敬轩淡淡一笑,从李晖手里接过虎尾长枪,冲目光依然不肯离开三妹思璇的乙毗赫刺挥挥道:“咱们一言为定,将军请吧。”说着,便纵马移向平地。

敬轩这些年,虽未遇到过值得全力一搏的对手,也没遇到过大的阵仗,但武艺却一点也没放下。平日闲时总爱和江湖上的高手朋友切磋研习,功夫倒是比从前又有长进。

也许是眼前的女人又给这头雄狮增添了力量,一把弯刀虎虎生风,连绵不断,像是有着使不完的力气。大有一刀便将敬轩砍落马下的架势。

然而,草原人猛砍猛杀的那几下变化不多的招式,敬轩早就了如指掌,不紧不慢的与之游斗,目的,就是要将这头公狮累的连想女人的力气都没有。

又打了几个来回,乙毗赫刺的弯刀明显慢了下来,豆大的汗珠,在锅底般的脸上滚动,已经开始‘呼呼’喘气。

见敬轩依然是他慢我也慢的打斗,丝毫没有乘机反攻的迹象。思璇焦急的低声嘟囔道:“跟他纠缠啥哩,一枪挑下马算了。”

三妹淡淡笑道:“你爹在驯野兽。”

在原地走马灯似的打斗了一阵,乙毗赫刺手里的弯刀已像马鞭似的软弱无力,但敬轩还是防而不打,偶尔出一枪,也是让对方惊慌失措的闪身举刀,并无伤人之意。

乙毗赫刺像是知道敬轩并不想真的伤他,担子便渐渐大了起来,敬轩暗自一笑,突然枪头猛摆,只听‘叭叭’两声脆响,便让黑亮的脸蛋顿时肿鼓了起来。

脸面的羞痛像是激发了对方的最后一点力气,只见乙毗赫刺‘哇哇’大叫,猛然竭力挥出两刀,当第二刀险险落空时,沉重的弯刀也从无力的手中脱落坠地。

乙毗赫刺肥胖的身子,像喝醉马奶酒似的左右摇晃几下,被敬轩用枪轻轻一拨,便像草捆般的滚落马下。在场的突厥人顿时骚动了起来。

望着一群瞪红双眼的突厥人,敬轩长枪一挥厉声道:“还有谁不服?”

话音才落,就见一虎背熊腰,满脸卷毛胡须的年轻人,纵马挥刀直冲过来。

敬轩也不多话,见对方舞刀直劈过来,枪头轻摆格偏刀锋,趁二马相错之际,枪身一摆,状似虎尾,只听‘啪’的一声,正中那人脖颈。众人惊呼未落,那青年已然滚鞍落地。

紧接着又有黑脸大汉挥刀砍来,见对方来势凶猛,敬轩也不避让,立马静观,只等刀锋迎面来时闪身躲过,枪头斜刺一探,那人的豹皮花帽已然被挑在空中。

那人惊慌失措的摸了把光亮的脑袋,便灰溜溜的躲进了人群。突厥人顿时像冰冻般安静。

一直坐在地上搓脸叹息的乙毗赫刺翻身上马,缓缓来到敬轩跟前,手搭左肩行礼道:“雪狼雄鹰,各有各的天堂,草原商道,永远为你通畅。”

敬轩忙还礼道:“乌云折不断雄鹰的翅膀,草原永远是突厥勇士的天堂。”说着,便主动进前将两人的肩膀靠在了一起。

见天色不早。乙毗赫刺热情洋溢的邀请大家到附近部落过夜,敬轩便痛快答应。

敬轩深知突厥人的习性,一旦把你当朋友,就会真心真意,甚至会把自己的女人送来陪你。但你若拒绝这份热情,便认为你是看不起他。

然而,带着大批的年轻女人进驻突厥人部落,无疑是赶着羊群进狼窝,自找麻烦。

于是,吩咐三妹和思璇带领驼队先入关,自己和李晖任杰随突厥人进部落。

见满载女人的驼队缓缓离去,乙毗赫刺贪婪不舍的目光,在三妹思璇的背影粘稠了一会,回头冲敬轩讪讪一笑,想要说啥,却像若有所失的摇了摇头,没言语。

只要前方有战事,沿途的突厥部落都会热情周到的招待过往的勇士,这好像是突厥人自古以来的规矩,难怪突厥人出征不像汉人那样,‘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只要手持弯刀,胯下战马,顶多带壶马奶酒就完事。

突厥人的饮食既简单又实惠,只要有了满盘煮羊肉和烤制的面饼,剩下就是不停的灌入奶茶和马奶酒。

当然,族里的姑娘和无主女人是有限的,她们只能钻进被族长选中男人的毡房。而其他的人却不能乱来,这是规矩。

敬轩他们常年在草原行走,对此早已司空见惯,也有了应对的措施,只要在姑娘的奶茶碗里偷偷加点料,便会让她们早早的愉悦睡去。

红日东升,百鸟脆鸣。勇士们都在认真整理马鞍行装,敬轩冲被女人滋润过的乙毗赫刺淡淡笑道:“知道贺鲁在哪里么?”

乙毗赫刺精神烁然道:“他跑不出草原,狐狸再狡猾,也会留下骚臭的味道,只要找到他,就剁了喂狼。”

敬轩轻嘘口气道:“你不必那么费事,贺鲁正在前往攻打巴里坤的路上,而且,他此战必败。因此,你只要守在天山口等着他的败军就行。”

乙毗赫刺眼睛猛然一亮,欣喜道:“你咋知道他的行踪?”

敬轩淡淡道:“我才从西州回来,郭孝恪都护正调集伊州和可汗浮图城的兵马夹击贺鲁,焉耆人马已被挡在了天山以南,所以,贺鲁必败。”

乙毗赫刺欣喜佩服的双手在敬轩肩膀一拍,咧嘴嚷道:“天山雪狼真是神广大,不愧是射匱可汗的好朋友,今后的草原就是你我的天堂。”

见乙毗赫刺兴奋难耐的样子,敬轩沉声道:“不满你说,贺鲁也是我的朋友,我不希望朋友之间杀的你死我活,毕竟流的都是突厥人的血。”

乙毗赫刺也似有感慨的轻摇了摇头,面显无奈道:“草原上的血都是在为贵族流淌,牧羊犬只能奔向主人指引的方向,一切都是长生天的安排,我不知自己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敬轩长嘘口气,伸手拍了拍乙毗赫刺的肩膀,沉声道:“都是狼的子孙,战争只是为了扩大领地,而不是将他们赶尽杀绝。”

见乙毗赫刺若有所思的微微点头,敬轩继续低声道:“贺鲁的部族都在阿尔泰山一带,只要他朝北逃窜,就放他一马,我保证他从此不会再向西进犯。”

乙毗赫刺轻松难舍的瞅了敬轩一眼,便飞身上马,朝着东去的队伍疾驰而去。

混乱出匪盗,太平显盛世。西突厥的分裂争斗,让原本畅通安稳的山北商道,也混进了偷盗抢劫之辈,敬轩最恨这个。

送走了乙毗赫刺,敬轩他们刚刚越过缓坡,就见前面不远,人喊马嘶乱作一团,还接连传来男女的惨叫声。于是,不做多想,便纵马冲了过去。

及至近前才看清,原来是支只有十几人的小商队,被一群汉人围在中央,其中三人与几个壮汉打斗,身边还躺着一男一女,像是已经受了重伤。

敬轩冲前大喊一声:“都别打了!有话好说!”

喊声未落,‘呼啦’一下,三人已被十几个壮汉围在了中央。其中一个手提大环刀,胯下青鬃马,满脸横肉,独眼斜嘴的中年汉子,闷声道:“那里来的短命鬼?敢管我独眼兽的闲事?”

敬轩冷声道:“天下人管天下事,朗朗乾坤,还容不得你横行。”

独眼兽一副狂傲的样子冲众人阴阴笑道:“吆呵,嗑瓜子还吃出个臭虫来,你算哪根葱?爷爷我从山南杀到山北,还没人敢说个不字,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识相的就赶快滚逑子!”

听口音,那人是甘凉一带人,敬轩心里就多少有了数。自从把商队镖局的事务交给继昌和鹏飞打理,自己就几乎没在商道露过面,只是听说有股自关内流窜而来的盗匪,杀人越货,手段残忍,而且行踪不定。

于是,压住火性拱手道:“听口音也是关内人,在下敦煌李敬轩,江湖人称‘天山雪狼’,见过当家的。”

独眼兽听说是天山雪狼,顿时惊愣了一下,众人也在窃窃私语。继而‘嘻嘻’阴笑道:“你骗谁哩?道上谁不知天山雪狼中毒已成个废人,怕是现在已经变成死狼。”说着,众人哄笑。

敬轩‘仓啷’一声拔剑在手,沉声道:“那就让你见识见识雪狼的厉害。”说着,便纵马冲了过去。

第一百七十章 再起祸端

独眼兽可能自持有些能耐,大喊一声,挥刀便迎了过来。只一个照面,就见他扔刀捂脸‘哇哇’乱叫,殷红的鲜血顺着手背蚓形流下。

众匪略一惊愣,不知是谁喊了声:“招呼呀!”就见十几个匪徒蜂拥而至,纵马挥刀气势汹汹,大有将敬轩三人剁成肉酱之势。

敬轩见对方凶狠顽劣,也来了性子,大喊一声:“双手百叶!”话音才落,就见李晖纵马向前,双肩一抖,手似散花,眼前亮雨一闪,惨叫哀嚎声便响成一片。

有两个侥幸逃过,刚要转身溜走,就被飞马而至的任杰生擒扔在地上。

中镖之人,在马背上醉汉般的摇晃几下,便像下饺子般滚落马下。

自此,商队掌柜才举着受伤的胳膊,冲敬轩拱手道:“天山雪狼,真是名不虚传,在下凉州赵良,初次来到西域,承蒙雪狼大侠相救,真是三生有幸。”说着,就要跪拜下去。

敬轩赶忙飞身下马伸手扶起,朗声道:“都在商道混日子,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应该的。”

说着,瞅了眼驼队随口道:“都是些啥货?打算运到哪里?”

赵良轻叹口气道:“听说西域商道近来安稳,价格又好,就弄点茶叶布匹,针头线脑啥的,过来碰碰运气,没想到出关不到半日就遭了匪。”

敬轩暖暖笑道:“那就别往前走了,朝西北五里有个部落,他们正缺货,你带上这个,保你卖个好价钱,还能收些皮子羊毛,来回都不空。”说着,便将雪狼标牌交给他。

赵良手捧标牌,如获至宝,千恩万谢就要转身,敬轩又朗声道:“以后路过敦煌,就来唐庄,和我的商队搭伴走。”赵良再次鞠躬拜谢。

见李晖取下树叶镖,在东倒西歪的匪徒嘴里塞进个黑亮的东西,然后猛拍一把后背,那人便脖子一伸愣眼四顾,像是才睡醒一般。

当目光落在低头捂脸的独眼兽时,赵良神情顿时激奋了起来,上去狠狠踢了一脚,冲敬轩悲愤道:“这畜生杀了我侄儿”

敬轩长嘘口气道:“此人不能留,你就看着办吧。”说着,便示意任杰点了独眼兽的穴。

见赵良忿忿提刀过来,敬轩淡淡道:“找个干净地方埋了。”

说着,冲呆愣四顾的众匪道:“为匪为盗,上辱祖宗,下累子孙,送你等到官府,必是死罪。现给你们指条生路,去郭孝恪手下当兵,保家卫国,洗清罪名,你们可愿意前往?”

众人异口同声喊道:“愿意!我们愿意!”

李晖冷脸道:“刚才你们都吃下了我的独门软筋丸,若在十日内无我的解药,自会毒发筋断变成废人。”众人这才惊慌失措的张口抹脖,感觉有股酥麻的味道。

见众人面面相视,紧张惶恐,李晖淡淡笑道:“只要你们一路上安稳听话,到了军营自会给你们解药。”众人脸上这才露出喜色。

此时,人群里走出个中年汉子,冲敬轩拱手道:“在下甘州王贵,原在城里开家武官混日,不料得罪了地方官员,被逼无奈,才让独眼兽那厮哄骗来到西域做匪,他们大多是我的徒弟。从今往后,唯雪狼大侠马首是瞻。”说着,一拜到地。

敬轩欣慰道:“你就继续做他们的头领,在军队建功立业,也好混个前程。”

说着,又若有所思道:“独眼兽将劫来的财物藏在哪里?未露面的还有多少人马?”

王贵忙上前道:“我们入关不几天,就做了两次买卖,东西都藏在不远的山洞里,还没来得及出手,山坳里只有几个喂马的和十几峰骆驼。”

近二十人,十八峰骆驼七匹驮马的商队,便浩浩荡荡的出了铁门关。

到了孔雀河边,驼队忙着给牲畜饮水歇息,敬轩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把拽过李晖沉声道:“谁让你弄的那药?李家从不沾歪门邪道。”

见父亲脸色黑了下来,李晖暗暗伸伸舌头,贴着敬轩耳朵低声道:“是思璇弄来骗人的,那是搓过薄荷水的麻豆。”

敬轩‘噗嗤’笑道:“这丫头,尽会装神弄鬼糊弄人。”嘴里说着,心里却掠过一丝欣慰舒服的感觉。

刚翻过土坡,就见三妹飞马迎了过来,敬轩心下暗暗一沉,知道女人出了事。

见有生人在侧,三妹便收马闪在路旁,敬轩也闪在一旁让驼队先走。

见人已过,三妹急切道:“驼队被突厥人劫到了焉耆城,思璇随去,让我来报信。”三妹本担心敬轩会为让思璇去冒险而责备自己,想不到他却淡淡笑道:“有那丫头在,吃不了亏。”

原来,三妹思璇她们刚刚走到焉耆城的岔路口,就见一群突厥人迎面冲来。见骆驼上全是年轻女人,便像是饿狼看见了倒下的牦牛似的垂涎迫切,几十双眼睛,像火把似的照在了女人脸上。

思璇忙用突厥话说:“这是从射匱可汗人手里救出的奴隶,她们要去和亲人团聚,朝廷有令,不许阻拦!”

为首的突厥人围着骆驼,像狗嗅肉似的转游一圈,虎眼圆睁,咧开满嘴黄牙的大嘴‘哈哈’笑道:“一个比一个水嫩,我的勇士们正缺这个。”众人一片嬉笑应和。

思璇顿时来火,厉声道:“这是天山雪狼的商队,你们不能乱来!”说着,就亮出了信牌。

听到雪狼名讳,突厥人像是微微的静了一下,继而,那个大胡子黑脸一觍,摆出一副赖相嚷道:“商道为雪狼敞开,但女人是突厥勇士冲锋的力量。舍了牛羊也不能舍了她们。”说着,便举刀围了过来。

三妹刚要拔剑拼杀,思璇却暗示她快跑。三妹虽知思璇脑子灵光计谋多,但一个大姑娘落在这群畜生手里总是不放心。刚要说啥,就见思璇突然扭身,抬手在三妹马头猛抽一鞭,那马受惊,折头扬起四蹄便狂奔而去。

思璇见突厥人像狼围羊群似的圈了过来,便冲那黑脸货喊道:“你打算把她们弄去哪里?”

那黑脸面显得意道:“当然要到焉耆城里慢慢享受,怕是见着屈利啜军师,连你也”说着,脸上露出猥亵之色。

思璇也没搭理他,扬声道:“我正要找龙突骑支国王,看他咋说。”说着,便率先带领驼队朝焉耆方向进发。

焉耆国王自从和乙毗咄陆可汗联盟,又将女儿嫁给其大臣屈利啜的弟弟,古老的焉耆城,就已成为突厥人的属国。屈利啜以军师的身份坐镇焉耆,在军政上,已基本架空了龙突骑支。

焉耆城思璇并不陌生,她两年前就曾和父亲来过两次,这里的烤包子是她的最爱。

虽说焉耆城是个佛教盛行的国家,但彪悍野性的草原人,对于女人的需求还是同样的渴望。见满载年轻女子的驼队缓缓进城,顿时惹的男人们一阵骚乱,都踮足翘首,像是争相目睹出嫁的公主似的,羡慕而又眼馋。

正走着,只见突然人群开出,一英俊年少公子白衣白甲,肩挎宝弓腰悬弯刀,胯下青鬃马,威风凛凛迎面而来,后面还跟着十几个手持兵器的随从。

思璇知道那是焉耆王的小儿子托雷,两年前还和她曾打过一架呢。于是,大大方方迎上招呼道:“托里王子!不认识我了?”

托里像是猛的惊愣了一下,继而欣喜道:“是姐姐你呀!可比两年前漂亮多了,我都没敢认。”说着,便亲热的凑了过来。

见驼背上都是女人,托里疑惑道:“你这是”

思璇大大咧咧笑道:“给突厥人带了些女人,你这是要去哪里?”

托里笑着摇摇头道:“我去西山打猎,想不到你还做这买卖。”

思璇灵机一动嚷道:“我也要跟你去打猎玩,这一路上都快闷死了。”说着,露出娇怨软媚之态。

托里欣喜道:“好呀!姐姐的身手我可早就领教过,由你相伴会更有趣。”

思璇即刻转身冲呆木而立的黑脸汉冷声道:“人我交给你,好吃好喝伺候着,要是在我回来之前动她们一根汗毛,我让可汗砍了你的头!”说着,便与托里说笑而去。

西山脚下,一弯溪水潺潺清透。托里他们便下马饮水,整理用具准备进山围猎。

见托里手拿一块风干马肉笑盈盈朝自己走来,思璇赶忙迎上,一手接住马肉,一手却闪电般点了他的穴。

边缓缓放倒软绵无力的托雷,边嘴里歉疚道:“对不起,我要救人,只好委屈你了。”

见主子有事,十几个随从顿时蜂拥而至,大有挥刀将思璇剁成肉泥的架势。

只见思璇双肩一抖,香袖轻漫,眼前白光一闪,八九个汉子已然抱脸摸脖的嚎叫倒地,剩下的正在懵愣,第二拨白光又到,瞬间倒下一片,就单单剩下一个。

那人见势不妙扭头就跑,不料,刚跑出几步,只见白影一闪,猛抬头,思璇已然神仙般的站在了面前。那人即刻‘噗通’跪倒求饶。

思璇一把拽起沉声道:“告诉焉耆王,限他在两个时辰之内,在三叉路口用女人换回王子,否则,我就将他交给郭孝恪。”

第七十一章 狼嘴取食

敬轩虽然知道思璇机智,但落在兽性十足的突厥人手里,他还是隐隐感到担心。于是,催促驼队加快速度直奔焉耆。

将驼队安顿在岔路口附近的驼店,敬轩让李晖任杰带领王贵几人在城门前嚷叫要人,自己便和三妹趁乱悄然翻墙越城。

焉耆城内的大街小巷以及王宫贵族家的门道,敬轩都是了如指掌,这要归功于思璇的嘴馋爱吃,敬轩又非常宠着她,每次进城,都要带她转变大街小巷,看够新鲜,尝遍美食,临走,还要带上不少的羊肉烤包子。

敬轩和三妹避开人密的街道,三转两绕来到王府的院墙外。

以焉耆目前的形势,和龙突骑支一贯胆小而又侥幸自负的习性,要想通过谈话沟通的方式要人,无疑是与虎谋皮。因此,必须卡住他的脖子,方才有效。

王府拐角处,有个卫士的休息室,从前敬轩走错路误闯过一次。他将阚龙剑交给三妹,让她隐在树后,一扭身便跃入院内。

年迈的龙突骑支像是得知了儿子被绑架的消息。慌慌张张跑到偏殿,冲安闲喝着奶茶的屈利啜嚷道:“赶快放走那些女人,不然托里就有危险!”

屈利啜猛然起身道:“这是为什么?”

龙突骑支这才气喘吁吁的将来人讲的情况叙述一遍,末了,带着哭腔嚷道:“要是托里有个闪失,我还要这王城干什么?”说着,显出悲楚焦急的样子。

屈利啜像是明白了其中的三味,阴阴笑道:“一个女娃翻不了天,派几个勇士抓回就行,我晚上还打算搂着她睡觉,你就放心在王宫等消息吧。”说着,就冲门外喊人。

龙突骑支慌忙摆手哀求道:“万万不可呀!大军一到,托雷必遭不测,不能为几个女人毁了我的王子。”

屈利啜一副傲慢的样子嚷道:“没有女人勇士们哪有力气打仗?谁给你守卫城池?没有我们,你怕早成郭孝恪的刀下鬼。”

敬轩潜身摸进,寻声从侧门而入,隐在幔后听了个清楚,见进来个满脸胡须的突厥勇士,屈利啜就要安排去抢人,而龙突骑支又显出焦急无奈的样子。敬轩突然闪身贴近屈利啜,伸手采住满头的碎辫,闪亮的弯刀便已横在了颈项。

对面的人见一皇宫卫士将刀架在了屈利啜的脖子,以为是龙突骑支在搞鬼。‘仓啷’一声拔刀在手,随即便架在国王的颈项。屋内空气,顿时窒息紧张了起来。

敬轩取下卫士帽扔在地上,声音冷冷道:“我是李敬轩,只想要回人,与国王无关。”

龙突骑支这才懵愣着老眼惊奇嚷道:“是李大侠!你是咋进来的?”

敬轩淡淡笑道:“进你这王宫,就像到我家菜园子一样方便,废话少说,赶快放人!”

屈利啜阴*:“有突厥勇士在,你以为能跑得掉么?”话音未落,门前屋后已经围满了突厥人和王宫卫队。那壮汉见此事与国王无关,便推到一边弯刀指向了敬轩。同时喊道:“把皇宫围死!让他插翅难飞!”

敬轩淡淡一笑,冲依然杠着脖子的屈利啜沉声道:“信不信我能拎着你的脑袋出城。”说着,头上的手灵蛇般滑下,已点了他的气穴,使他顿感浑身无力,软若蒿草。

就在对面大汉惊愣之际,敬轩突然出手,用刀面在那人握刀的手背一恪,刀便‘当啷’落地。那人顾不得手痛。慌忙弯腰捡刀,又被敬轩飞起一脚,踢个仰面朝天。

门外勇士刚要蜂拥而入,就听敬轩厉声道:“都别动!不然我先砍下他的头!”说着,拿刀在屈利啜的脖颈比划了比划。

众人顿时不敢进前,只见屈利啜有气无力道:“都退后,打发女人出城。”

敬轩淡淡道:“还得请军师随我走一遭。”说着,刀架脖颈,手采衣领,便旁若无人的出了王宫。

见三妹牵马过来,敬轩冲手捂下颚的那人沉声道:“把人送到岔路口,要是少了一根汗毛,我就从他身上取!”说着,拎着屈利啜飞身上马,便扬长而去。

刚到岔路口小树林,就见思璇连蹦带跳的窜过来,面似桃花嚷道:“爹爹又弄回一个。”

敬轩‘嘿嘿’笑道:“你那个不管用,要不是我偷偷摸进王府,怕是你等来的是一群突厥狼。”接着,便将王府里的情景简要讲述一番。

思璇嘟噜个嘴嚷嚷道:“这么说我是白费劲了,还让我累死累活的弄回十几个。”

敬轩疼爱的轻抚了下她的后脑勺,温声道:“把他们都放了。”

望着思璇缓缓而去的背影,敬轩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在李晖耳根嘟囔几句,就见李晖冲任杰招手,带着几人朝驼店奔去。

十几个青壮年,像霜打的茄子般刚刚从身边经过,就见满载女人的驼队,悠哉悠哉的缓缓而来,从她们脸上格桑花儿般的笑容,就知并未受到任何委屈。

敬轩在软绵无力的屈利啜背上轻轻拍了一把,他便顿时来了精神。懵愣两眼刚想说啥,就听敬轩沉声道:“和大唐做对,只能是死路一条。回去告诉乙毗咄陆可汗,尽早归顺,让部族繁荣,草原安宁。”

屈利啜不屑的冷哼道:“是雄鹰就要飞翔,我们不做汉人的牛羊,有水草的地方,就是我们突厥人的天堂。”

敬轩无奈的摇头道:“以后,最好别再找雪狼商队的麻烦,我取你人头,就像拿回自己的茶壶一样。”

望着屈利啜和几个卫士仓惶而去,敬轩冲三妹思璇沉声道:“你俩个不离驼队左右,这群突厥人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必要时,可用暗器教训他们。”

思璇疑惑道:“他们还敢再来?”

敬轩长嘘口气道:“突厥人的难缠你又不是不知道,为了牛羊和女人,他们是不太听从命令的。”

说话间,驼队已经翻过一道缓坡,来到一处由两排密林蜿蜒成的小河旁。思璇正要欣喜的下马戏水,就听敬轩沉声道:“他们来了。”思璇这才侧耳静听,轰轰的马蹄声已在坡后。

敬轩策马过河,傲立坡前,就见个黑脸壮汉带领二十几骑突厥勇士,像饿狼扑猎般的涌了过来。

还未近前,就听思璇扬声喊道:“驼队就是被他们劫的!”

敬轩马鞭一指厉声道:“屈利啜已经放了,你们还想怎样?”

那黑货脸上露出狰狞的笑,狂傲嚷道:“我不管屈利啜,我只想弄回女人。”说着,狂笑如雷,似狼嚎一般。

见黑汉挥刀挡住了敬轩,其余人便蜂拥般朝驼队扑来。四五个欣喜难耐的家伙刚刚纵马河边,就见思璇长袖轻摆,白光如雨,顿时,突厥人便鬼哭狼嚎的纷纷落马。

后面的人立时勒马不前,惊恐张望。就在此时,树丛左右突然杀出两哨人马,为首的正是李晖任杰。

突厥人顿时慌乱了起来,也顾不得女人,扭头便与来人挥刀厮杀了起来。

尽管李晖事先有令,只伤不死,但王贵他们可是杀人不手软的惯匪,挥刀虽然不朝要命处砍,但让对方缺胳膊少腿却是难免。

随着落马的人数渐渐增多,突厥人便被李晖他们围在中间,像是狼冲羊群般的堵截追杀。

敬轩见突厥人已没了草原勇士的威武,而成一群待宰牛羊似的四处逃窜,黑汉也捂住带血的胳膊落荒而逃,便立马观战,也不鸣金收兵,他真想尽快剿除这伙突厥人。

思璇飞叶镖上涂抹的是七步倒麻药,而这种药见水人就醒,所以,刚刚落水的人,不到片刻功夫便像是如梦惊醒般的纷纷跨马挥刀,又凶狠的朝思璇扑来。

见思璇只顾引颈观望战场,大有随时冲出砍杀一番的架势,而河里冲上的人已然临近。三妹便不等思璇拔剑迎敌,左肩一抖,针雨如蝗,冲上河岸的几人即刻仰天哀嚎,纷纷落马。

三妹也没像往常一样即刻下马塞进解药,而是冲思璇暖暖一笑,又将目光投向了猫戏老鼠般的战场。

原来,自从有了儿子继昌以来,三妹便将见血封喉的毒针,改成了闪毒。虽然中针会当即倒下,但一个时辰后便会自行毒解清醒。三妹也真是用毒高手,对药物毒性拿捏的很是精准到位,不差分毫。

见除十几个困兽被李晖他们围在中间戏斗,其余突厥人都东倒西歪躺在地上哀嚎挣扎,敬轩纵马近前,挥手叫停,冲尚在马上惊慌恐惧的突厥人喊道:“放下刀!下马投降!不然全部杀光!”

敬轩的喊话像是起了作用,也许是见他们的头领已经躺在地上像个死人,无奈之下,便纷纷扔刀下马,垂头丧气的蹴在地上,目视天空,像是在祈祷着什么。

翻过土梁便是大唐的势力范围,因此,敬轩留下重伤,包括轻伤在内,共有十八个突厥人统统被反绑在马背,交给郭孝恪的人。

这是敬轩和突厥人的第一次大规模争斗,同时也拉开了他与突厥人矛盾冲突的序幕。雪狼旗帜也不再是仅代表唐庄,同时,在某种程度上,也代表着大唐。

第一百七十二章 使命在肩

一个把国家和黎民放在心上的人,是不会得到事务的真正解脱,与生俱来的使命感驱使他,不得不去自发地做一些原本好像不属于自己的事情。

敬轩病后顿悟,将虚荣名誉以及利益财富都放的干干净净,打算静心修道,做个像师父不老赑一样的忘年自在人,但他却有太多的放不下。

刚刚安顿好解救的突厥女人和孩子,就又想着如何帮助本不愿过多亲近的贺鲁摆脱困境,走向光明。其实,他还是为了让草原早日恢复安宁与和平。

修整几日,敬轩就在佛堂里坐不住,老是站在院门外,茫然翘首远方,别人不知他在看啥,但三妹知道。

见敬轩闷头进屋,三妹温笑道:“东西都收拾好了,是要带晖儿思璇一起去么?”

敬轩软软瞅她一眼,温声道:“你啥都知道,就一件事你肯定没想到。”

三妹撇嘴笑道:“不就是不带我,想让我帮娘张罗几个娃的婚事么?”

敬轩微微一愣,疼爱的抚摸了下三妹的肩膀,轻摇着头道:“你是越来越明白我心思了,不光是娃的事,还不忍你太辛苦,这回路程远,怕是要过阿尔泰山。”

三妹亲昵捋了捋敬轩的衣领,呢喃道:“半辈子,哪回不是我陪着,一人出门,我还不放心哩。”说着,就将脸贴在了敬轩肩上。

敬轩爱抚着三妹的秀发,温声道:“晖儿和思璇都能顶事,再说还有任杰玉莹,这回可能是最后一次带他们出去历练,往后就要各奔东西了。”

这次出行,敬轩预感到要有大场面,所以,安顿几个小的都准备了长兵器。

难得的是一家人都使长枪,李晖思璇自不必说是师父亲传的李家虎尾枪法,又得到敬轩指点,已少有人能及。而玉莹的家传枪法本来就好,又和李晖的相处切磋中融进了李家枪法精妙,就更是炉火纯青。

任杰就更不必说,终南山的笔管枪法,又经聪明刁钻的思璇揣摩,早将李家枪法精要巧妙融入其中,四人的枪法,已在伯仲之间。

要直奔草原战场而去,敬轩就让几个小的都换上了西域良马,思璇竟骑上了那匹平时都舍不得露面的汗血宝马。

自打上次在大漠见识了汗血宝马的风采,又听李晖吹嘘那马多么有力灵气,回家思璇便冲敬轩嚷着要。

几个小的知道父亲偏爱思璇,也不争抢,知道此马不仅价高,而且难得,要从商道西头的大宛寻得。

说来思璇的运气真好,正闹此事,继昌就欣喜的进门说:“大宛的穆哈老板送来一匹汗血宝马,说是答谢父亲的。”

几人一听,顿时来了精神,思璇连蹦带跳的冲出院门,就见一匹通身枣红的骏马冲她仰头打响鼻,即刻欣喜的冲上前,抱住马头就亲热个不够。

原来,敬轩一年前,在霍城以西的商道上,从劫匪手中救下个大宛客商,当时要赶路,也是敬轩一向对举手之劳的相助不屑一顾,不但不接受人家的钱财答谢,就连一碗热茶都没顾得上喝。

想不到,时隔一年,那人还记得自己,并且送来厚礼。即刻从佛堂请出一尊金佛交给来人作为回赠,敬轩知道大宛人信佛。

送走来人,思璇在欣喜忘形之余,竟迟疑的离开那马,目光期待而又胆怯的瞅着父亲。

敬轩冲垂涎爱慕的李晖笑笑说:“把乌骓马的鞍具取来。”李晖略微懵愣一下,便飞身而去。

乌骓马在两年前便因病死去,敬轩因为念它陪自己多年征战,又曾两次救过自己的命,后来虽有良马,但都没舍得再用那副鞍具。

因为那套鞍具是当年李世民特意为乌骓马打造,不仅精致讲究,而且,那里面还隐藏着一段难忘感人的故事。

有了这套鞍具,那马就更显得神气俊美,敬轩爱惜的从头到脚看了一眼,便飞身上马跑了一圈。下马又让李晖和继昌各溜一圈,才温笑着把缰绳递给思璇道:“真是匹好马,就当为父送你的嫁妆。”

见几个小的都眼巴巴瞅着自己,敬轩‘嘿嘿’笑道:“我从西域弄来几匹好马,不比从前的乌骓差,你们人人有分。”

李晖这才‘嘻嘻’笑道:“这还差不多,弄得我都不想当儿子了。”

思璇抿嘴一笑,在李晖肩上推了一把嚷道:“那你就作女儿吧!我当儿子。”说着,便飞身上马,疾驰而去。

雄壮宏伟的天山山脉,横跨西域分地南北,在东起的源头形成龙尾状。几个看似独立却又一脉相连的峰峦,遥遥相望,恰似龙子龙孙,缠绵其后。

孤丘傲立,草木成茵,几星隐隐的烟火,显示着这里的活气,同时,也轻扰了这里原本的宁静与祥和。

山峦旁,树荫下,一群突厥人席地而坐,烤吃窃语。从沟里悠闲吃草的马匹不难看出,这里至少隐藏着上百骑士。

太阳刚刚偏西,就见微尘起处,一匹快马飞驰而来。瞬间便消失在密林深处。

顿时,林间草木,像是进入了畜群般的蠕动了起来。只见如蚁的突厥人,紧张而有序,步履匆匆又显得蹒跚笨拙,都朝着马匹的方向移去。

突厥人只要跨上战马,即刻便成了勇士。看样子,他们好像事先有过安排,一拨人刚刚上马,便缓缓朝北面的土坡驶去,剩下的,则立于马侧,严阵以待。

崖上的那只山鹰,才将叼来的兔子吃了一半,就听山丘那边传来阵阵如雷的马蹄声响。沟里的突厥人顿时兴奋紧张了起来,纷纷跨马提刀,随时准备出击。

漫天的尘土飘过,只见一队突厥人形似匆匆,但却井然有序的自丘间驰过,首尾相见,也足有百人。

当队伍驰过一半时,沟里的突厥人突然呐喊杀出,瞬间将北去的军队拦腰截断,须臾间,两军便混战在起来。

同样是战马弯刀,同样是皮衣露肩,在外人眼里,就像一群疯蚁混战,根本分不出你我,但他们却杀的是难解难分。

眼看被截的突厥人渐渐不支,虽说双方互有落马伤亡,但截杀的突厥人是以逸待劳,而被截杀的却是疲惫之师仓惶迎战,本身就出于劣势。

就在被截杀的军队眼看被围死,并且包围圈在逐渐缩小之际,已经冲出战场的队伍又突然折回头来救援。但刚刚翻过土坡,就被斜刺冲出的一队突厥人挥刀堵住厮杀,几经冲锋也未能突破。

看来,这次截杀是有计划有预谋的一次军事行动,大有分段截杀,各个击破,最后全歼的架势。

就在被围的突厥人像堆困兽般团团乱转,冲出无望之际,只见山林后突然冲出几个跨马挺枪的突厥人,他们人数虽然不多,但杀入阵中却像虎入羊群,无人能挡,只要照面,不用纠缠,便被轻松挑落马下,很快,栅栏似的阵势便被撕开个大口子。

闷头混战一阵,被围的突厥人这才看清来人是帮助自己的,即刻奋力呐喊,杀出合围,反将堵截援军的突厥人围在了中间。

这边的围军被来人杀了个七零八落,晕头转向,见到嘴的猎物又被放走,顿时,突厥人便像疯蚁般的扑向纵马挥枪的几人。

那几人只是使出手段枪挑柄扫将围攻的突厥人打落马下,并没真的洞穿肌体血溅草原。但突厥人一旦落马,就几乎失去了战斗力,只能举刀狂呼,无力进前厮杀。

见突厥人已被四杆长枪堵住,其中一人便纵马杀入另个包围圈,枪身一挥状如猛虎摆尾,顿时扫出一片空地,举枪大吼一声道:“住手!都别打了!”

那人的勇武让喊话像号令般如雷震耳,场上的突厥人都收马放刀僵在原地。

见双方都安静了下来,那人接着道:“都是狼的子孙,何苦自相残杀,有啥事不能喝着奶茶一起相商?”

此时,一肩膀裹着渗血白布的突厥壮汉策马过来,面显欣喜的扬声道:“是敬轩昆季么?我就知道你会来帮我。”

对方阵里立即冲出个黑大汉,刀指敬轩嚷道:“雪狼!我早就给你说过,不要插手突厥人的家事,不然,你会招来*烦的!”说话的,当然是乙毗射匱可汗帐下第一勇士,乙毗赫刺。

未等敬轩开口,就见贺鲁弯刀一举,厉声骂道:“赫刺!你不在西部草原喝奶茶,跑到这里干啥?还竟敢截杀我的勇士!”

赫刺纵马挥刀,嘴里嚷着:“你不归顺射匱可汗,就是草原的野狗,必须赶尽杀绝!”说着,二马相交便打在了一起。

这两个草原勇士都是力大如牛,弯刀相撞铿锵有声,胯下战马都四蹄颤抖口喷粗气。

双方勇士都被眼前难得一见的拼杀所震撼,竟忘记刚刚还在挥刀砍杀自己的对手近在咫尺。

不知是哪个机敏而又胆大的家伙喊了声:“杀呀!”便乘机挥刀砍翻一名对手。霎那间,一场喊杀震天的混战再次展开。

第一百七十三章 显威劝和

敬轩见局面再次失控,突然大吼一声,如猛虎下山般的冲到二人之间,枪头猛然一击‘太公钓鱼’将交叉相向的弯刀挑飞,随即枪身如鞭,‘啪啪’两声脆响,贺鲁赫刺便像草捆般的翻身落马。

二人都曾经领教过敬轩的惊人武艺,被打落马便索性赖在地上不动,任凭敬轩发落。

敬轩也没再搭理二人,举枪大吼一声道:“统统放下弯刀!不然我就杀死他们!”说着,枪头便指向死狗般的二人。

双方勇士见头领落马,顿时没了斗志,纷纷扔下手中弯刀,垂头丧气的蹴在马上,像个个一冬没进食的棕熊。

敬轩赶忙纵身下马,扔枪扶起二人,温笑拍拍赫刺的肩膀道:“快去让他们结束战斗,不然会被我儿子他们给杀光的。”

赫刺略微懵愣一下,这才慌忙上马,朝着不远的战场驰去。打老远就狮吼般的喊道:“——喂!都别打了!他们是雪狼的人。”

话音才落,人群了就有人高声嚷道:“雪狼走的是商道,咋能折断雄鹰的翅膀!召集人马,杀光他们!”说着,就挥刀朝身材娇小的思璇迎头砍来。

思璇像是正为只打不伤的父命恼火不服,见那人不顾劝解,明知是雪狼的人还要拼命砍杀,顿时性起,看刀锋扑面而来,抖枪格偏,随即‘仙人指路’‘太公钓鱼’一气呵成,枪头贯穿来人锁子骨,扭身甩枪便将那人生生挑落马下。枪头离身,血溅马匹。

两人见状,怪叫一声,举刀便同时朝思璇扑来。任杰斜刺里接住,枪头如银蛇摆首,巨蜥吐信,转眼间两人肩膀喷血,刀落马下,摇摇欲坠。

赫刺见思璇他们动了杀机,赶忙伸手拦住双方厉声喊道:“雪狼是草原的朋友,勇士们不能自相残杀!快快下马,一起来喝油香的奶茶。”

不知是赫刺的喊话起了作用,还是思璇任杰枪头的滴血让他们心里发怵,懵愣的突厥人都纷纷下马挂刀,无心再战。李晖呼哨一声,便带几个跃马来到敬轩身边。

见三人臂流鲜血,摇摇晃晃走来,敬轩赶忙取出随身带的金疮药,给三人疗伤包扎,一面说些安抚的软话。

被思璇挑下马的黑脸胖子,是族人众多的呼伦部长老之子巴赤,杂草般胡须围成的疙瘩肉,塌鼻子,和鹰般深邃凶狠的眼睛,说明这家伙不是个善主。

见突厥人都三三两两的围在一起喝起了自带的马奶酒,嚼着干马肉,敬轩便友好的拉起赫刺和巴赤的手,来到依然杠着脖子生闷气的贺鲁跟前坐下,每人递给一袋马奶酒,平声道:“你们都是狼的子孙,身上流淌的是同一祖宗的鲜血,咋就不能拉起手,像亲兄弟一样友好生活呢?”

不等二人开口,就听巴赤瞪眼嚷道:“一片草原,容不下两群豺狼,射匱可汗是草原的太阳,突厥人就要接受他的光芒,否则就要杀光!”

贺鲁顿时蹦起嚷道:“我阿史那家族在漠北时就是草原的月亮,乙毗咄陆可汗才是草原真正的太阳,东西草原广袤无边,你我各守一端,凭啥要将我们逼出天山?”

见两人争执火起,敬轩便摆手道:“两位可汗都是我的朋友,这是你们的家事,我谁也不帮。但听我一句劝,贺鲁部落已经迁移到了阿尔泰山一带,从今往后他保证不再朝西扩展,希望你们就此休战。”

赫刺依然低头不语,只见巴赤瞪眼嚷道:“可汗有令,必须将贺鲁赶出天山草原,或是全部杀光!”

贺鲁刚要起身反驳,敬轩忙拦住道:“要不这样,双方停战十日,给贺鲁时间考虑和安排族人,十日后贺鲁若不能离开草原,再战不迟。”

贺鲁疑惑不平的瞅着敬轩,想要说啥,却被敬轩捏了捏手臂,将话咽了回去。巴赤目光愣愣瞅着赫刺,见他不肯表态,便冲敬轩呲牙沉声道:“我就听雪狼一回,希望十日后不要再插手此事,否则,就是我巴赤的仇人。”说完,便甩手而去。

虽然打了败仗,但勇士们的归来,还是让部落像过节一样的热闹,毕竟贺鲁带回了不少阿史那部族的种子,这些人便是部族的未来和希望。当然,篝火照不到的阴暗角落,也免不了隐藏着失去儿子或丈夫的悲泣声。

敬轩真是有点佩服贺鲁身上那种不屈不挠,乐观豪迈的气度。虽然连打败仗,被人家撵的四处流窜,居无定所,但脸上依然洋溢着信心百倍的笑容,好像部族的再次兴旺,就像次日的太阳一定会升起那样,自然而又不可改变。

几杯马奶酒下肚,贺鲁顾不上欣赏美妙的歌舞,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冲敬轩道:“昆季咋对野狗说,我要退出天山的话?”

敬轩淡淡笑道:“那你打算怎样?是继续招惹大唐呢?还是和射匱对着干?”

贺鲁沉吟道:“巴里坤我看不易拿下,眼下只有集中兵力和射匱抗争了,就不信他能一手遮住天山。”说着,脸上又露出自信霸气的神情。

敬轩轻叹口气,缓缓道:“你的勇气让我佩服,但你眼下的处境也让人担忧。你以为不再骚扰巴里坤,大唐就会放过你?别忘了,射匱现在可是大唐安插在草原上的一条狗,要是郭孝恪调动可汗浮图城的兵马来对付你,那条狗可就长上了翅膀。”

贺鲁微微愣了一下,继而笑道:“乙毗咄陆可汗可以挡住大唐兵马,射匱远在天山中段,就他派来的那些兵马,我还没放在眼里。今天要不是他们突然袭击”说着,目光讪讪瞅了敬轩一眼。

又赖赖笑道:“不是还有昆季你帮忙么?我才不怕那群野狗。”

敬轩正色道:“我是走商道的,按理不能搅入你们部族间的纷争,再说,不管咋样,射匱也是朝廷赐封的可汗,我要是公开与他做对,无形中就是和朝廷做对,我岂不成了反民?但我又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让他们当成羊肉吃掉。所以,我也作难。”

贺鲁勉强笑道:“不是还有十天时间么?到时候,大不了和他们拼杀一场,只要赶走这群狗,就会过段安稳日子。”

敬轩倪眼道:“然后呢?还让部族的老人孩子跟着你颠沛流离,担惊受怕么?青壮年都被战死了,还有你阿史那家族的荣耀么?”

贺鲁长嘘口气,沉声道:“依昆季之见,我当如何是好?”

敬轩坦言道:“效仿当年的契苾何力将军,率部归顺朝廷,不但给族人有个安稳去出,也给自己奔个前程。”

贺鲁沉吟般的摇头道:“我贺鲁吃惯了草原的羊肉,不想听从汉人摆布,我的族人离不开草原。”

见贺鲁油盐不进,知道时机尚不成熟,敬轩也就不再多说,推说喝多了马奶酒,便起身嚷嚷着要睡觉。

贺鲁以为敬轩贪恋他给安排的两个美貌妻子,便诡异笑着拍拍敬轩的肩膀,又给二位妻子使个眼色,便欣然离去。

敬轩有三位权高位重的草原英雄昆季,按照突厥人的习俗,他有权共享三人的妻子。而且,若是拒绝,便被视若看不起对方。但依敬轩的性格为人,又不愿染指*,所以,每次都设法避免。

突厥女人的奔放热情,敬轩是深深领教过的,从和师妹乌伊尔汗的第一次青涩紧张,到妻子阿依古丽的火热缠绵,以及后来托里、贺鲁的热情坦率,都让他温馨而又巧妙的保持了洁身自好。

但自从出现继昌和贺鲁女儿古丽达的事情后,敬轩便不得不对此采取了必要措施,他不能保证,李家子孙都有像自己一样的血性气节,决不能让他们养成和突厥人一样的简单随性。

因此,敬轩特意配制了一种奶茶佐料,只要喝下它,那人便会很快轻松愉悦的昏昏睡去。要求唐庄年轻人,只要进入草原,必须带上它。

有了它,敬轩便让两个美貌的突厥女人在愉悦的谈笑中,自然而又安闲的睡去。而李晖任杰他们,敬轩事先就说明是两对夫妻。突厥姑娘虽然喜欢二人的俊美,但人家夫人在侧,也就作罢。

天刚亮,就见贺鲁的儿子桑吉,无精打采的骑马而来,见敬轩在缓坡转悠,便欣喜难耐冲过来,‘噗通’跪倒行礼道:“师父!总算见到您了,我继昌昆季来了么?”

敬轩伸手扶起,温笑道:“继昌去了西面,昨日咋没见着你?”

桑吉垂头丧气道:“我去寻找转移族人的地方,东面水草丰富的草场,都被乌护人占了,南面有大*队,向西射匱又紧紧相逼,真是没有我们阿史那部族的立足之地了。”

看来,桑吉远不及他父亲自信沉着,在敬轩面前,已然露出了胆怯沮丧之色。敬轩刚刚安慰几句,就见贺鲁摇晃着肥硕的身躯缓缓走来。

打老远就冲桑吉嚷嚷道:“看你那副病狼样子,就知道事情没着落。看来,肥美的草场,还得靠我们的弯刀砍出来。”

桑吉正垂头丧气的讲述东去的情况,突然有探子来报,说有大批的射匱人马正朝这边逼近。

第一百七十四章 巧布火龙

贺鲁听说,嘴里骂了句脏话,冲探子道:“多派几人再探!看野狗究竟想咋样!”一面又派人向乙毗咄陆求援。

见贺鲁略有些不安的样子,敬轩沉声道:“族里还有多少人能战?”

贺鲁底气不足道:“十五岁以上男儿和六十岁以下老人总共不足两千,能顶事的不足千人。”

敬轩长嘘口气道:“看来,射匱是打算把你赶净杀绝呀。不如北上归唐,暂保安宁。”

贺鲁咬牙切齿道:“射匱这条疯狗!我到哪儿都不会饶过他!我贺鲁迟早要取他的人头。”

敬轩试探道:“要不先吧牲畜和老人孩子送走?”

贺鲁忿忿跺脚道:“送走了老人孩子,勇士们就没了必死的斗志,我要用全族人的性命和疯狗打一场,就不信长生天的门专为他们开放!”

见贺鲁打算殊死一战,绝不退缩,敬轩也就不好再说啥,他深知这头倔强公狮的习性,既是刀架在脖子上,他也不会轻易屈服。

于是,沉声道:“要打,我们也要做好打的准备,不能深长了脖子等着人家來砍。”

贺鲁顿时欣喜难耐,猛拍了把敬轩的肩膀嚷道:“就知道昆季不会扔下我不管,咋样?我那两个女人不错吧?”

敬轩鼻子冷哼道:“都啥时候了,还有心思提女人,趁大军未到,我们先去看看地形,不能让人家杀到毡房里。看来,射匱又派来了人马,十天之约怕是要泡汤。”

这里已近阿尔泰山脉,丘峦相望,土坡连绵。且多显干旱,水草匮乏,坡上光秃裸露,洼地也是矮草簇簇难成绿茵。

往西约十里,两坡夹出的一片空地,却显出浅浅诱人的绿色。远远望去,两道弯眉的土梁,怀抱绿茵,宛如手捧翠株。

他们跃马近前,原来是一汪不大的死泉孕育着这片难得的绿色。见敬轩似感兴趣,贺鲁便介绍说:“那水碱味重,牲畜勉强能喝,再没别的水源,所以,也没人来住。”

敬轩狐疑道:“也不见有人来放牧的痕迹。”

贺鲁淡淡道:“这里是个三不靠的地方,离我们住的地方有十几里荒滩,寸草不生,牲畜过不来。北连山坡,西南方向也是几十里的荒漠,无法住人,所以,除非西来转场的牧民经过,一般很少有人来。”

敬轩策马跃上土坡,放眼四顾,像是自语般的嘟囔道:“他们会不会在这里歇脚?”

贺鲁迟疑道:“若是太阳落山前赶到,肯定会住这里,但是白天经过就很难说,那群野狗,恨不得当晚就在我的毡房睡觉。”

敬轩若有所思的嘟囔道:“这里倒是可以利用一下。”

思璇见父亲他们上了北边缓坡,就好奇的想去那汪死水看个究竟。于是,给任杰使个眼色,便放马缓缓朝谷里走去。

谷里的绿色,远观成片,近看点点。水汪如镜,但却显出淡淡的黄色。宝马试探的闻了闻,便摆头甩去沾在嘴唇上的水珠,移向别处。

思璇正自感叹这里的荒寂单调,突然宝马前蹄略显不安的跺了两下,随即打了声响鼻,目视前方。思璇机警顺马看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团黑呼呼的东西,正随风紧一阵慢一阵的朝前滚来。思璇暗自笑道:“它还怕这个。”

原来,宝马看到的是种被当地人称作‘撵狼蒿子’的植物,这种草本植物耐碱性,生长茂盛,在荒原最为多见。它每年春生秋枯,枝长叶细密密成团,状如灯笼,一棵大的竟要两人合抱。

秋季,籽实成熟,枝叶枯萎,随风摇曳根断而移,滚滚停停,便将细小的种子遍洒一路。

一棵难得的梧桐树,勉强挡住了近午的骄阳,将一片阴凉留给敬轩他们。

敬轩瞟了眼以死相搏的角斗士般的贺鲁,沉声道:“援军能不能等到咱且不说,得先给来人点厉害,不然,一旦大军掩杀过来,我们根本无法保护牲畜孩子。”

贺鲁依然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嚷道:“就让长生天来决定吧!”

敬轩淡淡道:“我是这么想的,既然是背水一战,我们可在此设伏,挑选精壮勇士在前,老人孩子在后,甚至让年轻体壮的女人也加入。主要是呐喊助威,让对方摸不清我们到底有多少人,等到他们害怕不前时,再派出精锐冲杀。”

见贺鲁精神顿振,信心百倍的样子,敬轩沉声道:“要是赶到夜里最好,我们至少可以追杀他二十里。夺取帐篷辎重,让他一时不敢轻易进犯。

若是白天,既是突然袭击也只能追出十里既返,不然,一旦让对方摸清咱的实力,必会被反击追杀,那样整个族群都会有危险。”

见贺鲁频频点头,敬轩长嘘口气道:“若是晚上,还能帮你,白天我就不便再露面,不然,我不但堵死了商道,也不好给朝廷交代。”

贺鲁欣慰的拍拍敬轩肩膀,慨然道:“只要昆季能在身边,我就有信心杀败那群野狗!”

见父亲有些左右为难的样子,一直默默在听的思璇凑前道:“我倒有个法子,保证人不出面就吓他个半死。”

敬轩知道思璇鬼点子多,也就不顾礼数,伸手拽过便急切道:“快说,有啥好法子?”

思璇见父亲神情迫切,也就不故意拿作,欣喜道:“我刚才到谷里玩,发现有很多撵狼蒿子,我们可以在里面塞进干草,运到两边梁顶,一旦他们进谷就点着滚下,马被惊吓回跑,还不踩踏一片?这活女人娃娃就能干!”

贺鲁略微懵愣一下,突然猛拍敬轩的肩膀嚷道:“姑娘真是高人!这等妙计也能想出,难怪桑吉叫她神仙姐姐。”

敬轩欣慰道:“那你就和李晖各守一边,等谷前呐喊声起,便火球齐发。”

刚刚安排停当,就见探子来报,乙毗咄陆派来的援军在可汗浮城以南被截,已退回山里,射匱大军离此十里,人数大约两千。

见贺鲁的脸色再次黑了下来,敬轩试探道:“若现在开始转移,北上归唐还来得及。再晚恐怕”

贺鲁沉吟良久,猛然一拍巴掌嚷道:“不打就跑不是我贺鲁的性子!赖好干一仗,免得让长生天笑话!”

见贺鲁顽固坚持,敬轩扭身对孩子们道:“思璇和玉莹负责带人点火,李晖任杰随我厮杀,老规矩,只伤不死,并且,只能用弯刀,不能使长枪,更不许露出马下功夫。”四人诺诺转身而去。

太阳的光芒才减弱,就见探子来报:射匱人马离此五里,运送帐篷辎重的骆驼不足二里。

敬轩猛然精神一振道:“他们必定在谷里过夜,看来,长生天是帮你的。”

见贺鲁面显喜悦虔诚的冲天祷告,敬轩沉声道:“长生天只让你给他们点厉害,可不是要你杀光他们。”

贺鲁微一懵愣,继而笑道:“这话你说过多遍,打仗我只知道你死我活,但看在你是在帮我的份上,我只让勇士们砍断他们拿刀的手。”

山头的树梢被夕阳淡淡染红,就见几十峰骆驼满载着帐篷还有活羊,曲线般的进了沟谷,他们像事先就踏勘好似的,进谷就卸下坨子,一拨人忙活着倚坡支帐,另拨人便支锅生火,杀羊割肉,准备晚饭。

思璇设计的‘火球’,事先就三三两两的堆放在坡顶,远远望去,就好像是自然长在那里一般。小孩女人们被窝藏在一处沟弯,只有自己隐在火球后,静静观察着沟里的动静。

见来人在支锅煮肉,思璇心里一阵窃喜,想象着等到夜黑谷暗,就在突厥人吃肉喝酒之际,突然火球翻滚,喊声冲天,沟里人肯定被吓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

思璇窃喜的小嘴还未合拢,就听有人嚷道:“穆塔!去看看坡上有没有干柴,这些柴火像是不够。”于是,有个矮个突厥人放下手里的活,便摸索着朝坡顶走来。

慵懒的太阳,已乏乏没入了地平线,只将云薄的天空抹红了半边。远处,已传来轰轰如雷的马蹄声。

见那人闷头只是朝上走,思璇扭头看了眼隐藏孩子的地方,那个沟弯前正好有许多干枯的梭梭柴。顿时,心里微微紧张了起来。

勾头看了眼西方,红黄的天底下,涌动着密密麻麻的黑点,宛如转场的畜群一般。

那人若上到坡顶,一眼就能看出火球的猫腻,要再朝前走,娃娃和女人的藏身之处便一览无余。无奈之下,思璇只能躲进临坡的火球后面,伺机而动。

那人愣头愣脑的爬上坡顶,朝四下扫视一眼,目光便定在了那堆梭梭柴上。刚朝前走了两步,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迟疑的回转头,勾腰好奇的瞅了瞅堆放随意,但却井然有序的火球,又探身朝坡下瞅了一会,像是霍然明白了什么似的,刚要挺身嚷嚷,就被飘然而至的思璇点了穴。

思璇藏好那人,便赶快让几个能干的突厥女人将梭梭柴移到火球的后面,等到锅前那人不住朝坡顶张望,嘴里还在骂骂咧咧时,思璇才让人不紧不慢的将柴禾滚下土坡。

暮色悄然漫近,如蚁般的突厥骑士,扬起滚滚尘埃,缓缓涌进了谷口。

第一百七十五章 人喊马嘶

暮色悄然笼罩了大地,远处的山峰,只剩下淡墨中的黑影,朦胧的沟谷,只有几处篝火和热气冉冉的大锅下,闪烁着火苗的光芒。

三五成堆的突厥人,啃吃着永远也吃不腻的羊肉,喝着一辈子都喝不够的马奶酒,欢愉畅快的样子,像是明天就要娶回美丽的新娘,成群的马匹,自由寻找着可口的嫩草。平坦的谷底,呈现着祥和安宁,好像和战争屠杀毫无关联。

突然,黑暗的谷口火把成片喊杀震天,像有千军万马从天而降,随即,两边梁顶,火球翻滚,犹如群龙吐株。霎时间,谷底人喊马嘶乱成一片。

首先是马群受惊,惶恐蜂拥一阵,便朝隐隐可见的西谷口狂奔而去,谷里的人来不及咽下嘴里的酒肉,便提刀追马,如同疯蚁一般。

腿脚不灵的突厥人还未跑出谷口,随着轰轰的马蹄声响,几百精锐铁骑,便排山倒海般的压了过来。

抢上战马的突厥人狂奔西逃,没能骑马的人便成待宰的羔羊。好在敬轩事先有话,不许滥杀。所以,只要是放下弯刀不再抵抗的,都保住了完好身子,其余却被砍翻在地,哀嚎连天。

敬轩并没纵马追杀,而是带人一路安抚投降的,包扎救护受伤的,叫人收起弯刀,防止降军伺机再战。

追出十余里,敬轩建议收兵,但贺鲁正杀的性起,追得痛快,根本不听劝阻,带领几百勇士猛追不舍,大有一举歼灭之势。

敬轩知道穷寇莫追的道理,也深知一旦对方摸清贺鲁实力,回头反击的危险。于是,一面将俘虏和伤员集中看管,一面派人回去将能骑马的老少男女都调来这里待命。

半弯残月刚刚爬上头顶,就听远处传来轰轰如雷的马蹄声,而且,是由西朝东逼近。跑在前面的,正是丢盔卸甲的贺鲁。

后面追兵,正像狮群撵牛似的滚滚而来。前队刚刚错过,只见两侧坡顶,突然火把通明喊杀震天,随即,敬轩冲惶惶在逃的勇士们举刀高呼:“勇士们!杀回去!”话音才落,两面坡上的火把便蜂拥般朝前移动。顿时,追兵驻足,纷纷拨马反逃。

贺鲁刚要欣喜的挥军追杀,却被敬轩一把拽住马缰,厉声道:“见好就收!坡上都是老少妇女!”贺鲁这才叫人鸣金收兵,打扫战场。

见敬轩望着横七竖八,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突厥人感叹难受,贺鲁不屑笑道:“就该杀光这群野狗!”

敬轩沉声道:“他们也想杀光你们,包括老人孩子!这种仇杀,只能让突厥人在草原上灭绝!”

见贺鲁的神情低沉了下来,敬轩长嘘口气道:“这次突袭,只能唤来几天的安宁,很快将有更多的射匱人马前来报复。要尽早做好打算。”

贺鲁诚恳道点首道:“这回听你的。”

这次突袭,用死伤近百人的代价,俘虏对方八百人,杀死近百,缴获战马千匹,骆驼二百余峰,帐篷食物不计其数。若不是贺鲁一意孤行,穷追不舍,这次伏击几乎是零伤亡结束战斗。

少有的一场以少胜多且又缴获颇丰的战斗,让这个连日遭受外族侵扰,颠沛流离的族群兴奋喜悦的忘乎所以。人们像是忘记了昨夜的疲劳,杀牛宰羊的欢愉庆贺,随处可见载歌载舞的喜悦场面。

贺鲁更是笑口常开,跟前撵后的把敬轩当神一样的侍奉款待。但胜利的欢笑并没摸去敬轩脸上的忧郁,他感觉有场更大的灾难即将到来。

于是,见四下无人,便对沾沾自喜的贺鲁沉声道:“我看族人高兴的样子,怕是今晚还要闹腾个半夜,哪后半夜怕是连一个清醒的人都没有。”

贺鲁‘呵呵’笑道:“族人很少见过这样的胜利,都高兴坏了,晚上还打算全族男女欢聚在一起,献歌献舞,答谢你这位大恩人呢。”

敬轩淡淡笑道:“怕是射匱的人也知道你们会高兴成这样。”

贺鲁猛然一惊,失声道:“你是说野狗会”

敬轩额首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能大意,像昨晚一样准备,人数减半,吓跑就行不必狠追。我怀疑他们会小股偷袭。”

贺鲁迟疑道:“野狗还敢从沟里过?”

敬轩淡淡道:“你都想到他们不会从那里过,那他们就肯定会从那里过。”

贺鲁略微懵愣一下,恍然道:“这就是你们汉人说的‘兵不厌诈!”说着,便欣喜出门。

太阳才泛红,贺鲁的那两个漂亮妻子就兴冲冲钻进毡房,拽着敬轩前去参加篝火晚会。

族里少了一批青壮年,却并没影响到火苗的欢快和人们的真挚热情,一批批贵族家的姑娘少妇,纷纷上场献歌漫舞,每拨都少不了选派最为漂亮动人的姑娘给敬轩敬酒斟茶。好像敬轩倒成了他们的可汗族长似的,贺鲁也只是起哄欢笑,脸上毫无妒色。

月上枝头,人们尽欢而散,敬轩由两个美人轻倚,慢慢走向毡房。

昏黄的灯光下,两个女人显得妩媚而又略显机警,她俩手脚麻利的整理好睡毯,便端过精致的铜盆和手壶,准备给敬轩洗漱。

敬轩一副乏乏的样子嘟囔道:“先烧壶奶茶喝。”二人机警的相视一眼,一个便默默出门。

见敬轩盘腿而坐,闭目不言,女人也不敢妄动,静默一阵,才怯声道:“老爷,给您洗洗吧,水要凉了。”

敬轩双目微垂,懒声道:“不洗了,喝过奶茶就睡。”

女人还想说啥,就见另一个手托茶盘款款走了进来,见敬轩未动,便微怨的白了地上女子一眼。冲敬轩温笑道:“老爷,奶茶来了,您趁热喝。”说着,便斟满一碗,递了过来。

敬轩见只有一只茶碗,目光狐疑的瞅了眼女人淡淡道:“咋就一只茶碗?”

那女子赶忙媚笑道:“喝您碗里的奶茶才有滋味。”说着,便贴着敬轩的嘴边抿了一口,还冲他温媚一笑。

敬轩心里暗笑,知道两个女人已察觉前晚在她们的奶茶碗里做了手脚,今天便格外警惕。

于是,淡淡笑道:“嗯,这样喝奶茶,就是有味道。”说着,便你一口我一口的三人轮着喝,倒也显出不少情趣来。

欢笑温馨的场面并没像女人期待的方向蔓延,撒娇弄媚,抢喝敬轩唇边奶茶的游戏还未尽兴,两个女人的眼睛便艰涩困乏了起来。强撑没多久,便相继软绵的倒在了敬轩身旁。

单纯的草原女人哪里知道,敬轩早在奶茶里神不知鬼不觉的下了料,而他在那场劫难中尝遍神药,已变成百毒不侵之身。当然,奶茶只对她们有效。

敬轩心疼思璇和玉莹,只让李晖和任杰前往夜伏,虽然婚前她们守规矩,不住在一起,但紧挨的帐篷,也让彼此感到温馨踏实,今晚剩下两个丫头,反觉心里空落落的隐隐不安。

反正睡不着,两人便索性出帐来到缓坡,让夜风轻抚微躁的身心,让清凉的星光缓和过热的体温。

玉莹喜欢观星象,对此也有一套江湖说法,但思璇却对此不感兴趣。见她又仰头愣眼像是和熟人说话似的,指指点点念念有词。思璇便扭头四顾,用静听功夫探测远处,希望昨夜的那种声音不要再出现。

蓦地,感觉身后有动静,机警回头,见条黑影闪进李晖和任杰住的毡房,思璇心下一惊,暗想:他俩不再,会有谁深夜来访?莫非是有人想作怪?

于是,拽起玉莹悄然摸近毡房,侧耳静听又没啥声音,思璇弓腰捡起个小石块,丢在毡房后面,静听还是没啥动静。便示意玉莹守候,自己进帐探个究竟。

以思璇的静听功夫和夜视能力,相信自己绝对不会看错,毡房是进了人,但却没有声音也不见有人再出来,心里更生疑惑,顺手捡条干树枝,猛然挑起门帘厉声道:“谁?赶快滚出来!不然我放火烧了帐篷!”同时掩身一侧,目视门口。玉莹也悄然捡起一物在手,准备随时出击。

静等须臾,见依然没有动静,思璇便猛然闪身进帐,手挥树枝正要定眼细看,却见一片白光闪亮的东西,如飞蛾般迎面飘来。她瞬间使出拿手的‘仙袖拂尘’功夫轻松躲过,树枝代剑,疾速朝隐隐滚动的黑影刺去。

只见黑影一晃即逝全无踪迹,思璇心下略慌,刚要闪身出帐,就觉有一硬物抵在腰间,同时有男人沉声道:“放下手里家伙,乖乖跪倒求饶。”

思璇心下一沉,知道遇到高手。于是,慢慢放下手中树枝,声音尽量平稳道:“这位好汉,有话好说,我是天山雪狼的女儿,或许咱们是朋友。”

那人瓮声道:“我杀的就是雪狼!”

话音才落,就见玉莹闪身而进,也不搭话便将一块碗大的东西投向黑影。趁黑影闪身躲物之际,思璇猛然回身,使开拳脚便朝那人下三路猛攻,玉莹也闪身加入。于是,一场二对一的肉搏激战便在不大的毡房展开。

见对手的拳法功夫老道沉稳,一时也只能打个平手,思璇想知道这人究竟是谁,又如何与雪狼接下仇怨。

于是,两次闪身门外,想引他帐外一战,也好借星月微光,得见他的真面目。但那人却只战不出,而且,并不急于取胜,也不见使出狠招,只是与二人见招拆招的游斗。

思璇打的有些心急,突然冲那人虚拍一掌,纵身跳出圈外嚷道:“你究竟是啥人?姑奶奶我从不杀无名之辈!”按理,思璇跳出,那人应乘虚强攻玉莹,但却一反常态的丢下玉莹,直奔思璇而来。

思璇道是那人真的与雪狼有仇,只找自己。于是,灵机一动,虚扫一腿,闪身出帐,厉声嚷道:“有本事滚出来!姑奶奶倒是想看看你是何方神圣!”话音才落,玉莹也乘机闪出,立于帐外。

静等须臾,不见动静,思璇沉声道:“你若再不出来,我就点了帐篷!”

又静片刻,才听里面声音乏乏道:“姑奶奶饶命,我累的实在走不动。”

思璇听的声音耳熟,刚要闪身进账,猛然远处火光成片,杀声震耳,轰轰的马蹄声像滚滚春雷一般。

第一百七十六章 苦心劝和

思璇正自朝西静听张望,就听父亲沉声道:“你俩个想累死我呀?”

玉莹见是敬轩,赶忙退身行礼,面显窘色。而思璇却娇怨的轻搂父亲脖子,嗲声道:“还说呢,只当是哪里来的仇家高手,我现在还心跳哩。”

敬轩轻抚了下思璇后脑勺,温声道:“给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能逼死对方,否则,自己便有危险,还是轻易就闯进毡房。”

思璇小嘴嘟噜道:“那您非但不现身,还放暗器,白花花一片,当时可吓着我了。”说着,又将头亲昵的在父亲肩上蹭了蹭。

敬轩‘噗嗤’笑道:“那是两个小子吃的瓜子皮,要真是暗器,这回你还能站在这里?我倒是希望你能真的点着毡房。”

玉莹见妇女俩亲热疼爱的样子,心里瞬间掠过一丝淡淡的忧伤。是呀,当年父亲在世时,又何尝不是这般的疼爱自己。虽然眼前的男人对自己也是慈爱如父关切有加,而且,不久就要改口叫爹,但此父非彼父。

和亲父可以撒娇亲昵,但与公爹之间却有着许多忌讳,不易单独接触,更不能有亲热之态,彼此的关爱,也只能埋在心里,或恰当表现在生活琐事里。

父女俩正亲热着,就听贺鲁人还在远处,就声如破锣般的嚷道:“哎呀,昆季真是神算呐,若不是你提醒,这回我怕是被人家当兔子撵了。”

见思璇和玉莹转身离去,贺鲁面显诡异道:“昆季到底是用了啥法子?让我的两个女人睡得跟死狗似的?”

敬轩微一懵愣,继而沉声道:“女人的事先不急,你倒是说说下步咋打算?”

贺鲁拍了下油亮的脑门,怅然道:“这事我也头疼,要不是你帮忙,这会我还不知弄成咋样呢。”

顿了一下,贺鲁又像是愤愤不平道:“射匱这头野狼!我迟早会砍下他的头!”

敬轩沉声道:“射匱这辈子你能不能见着先不说,眼下你得先为上千父老儿童着想,若是连他们都没了,你还拿啥去和射匱争?”

贺鲁长嘘口气道:“凭实力,我肯定是打不过他,但我也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敬轩暖声劝道:“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有保存实力,日后才能图发展,草原上的事情很难说,谁能保证射匱不是第二个乙毗咄陆。”

“要是能和他们和谈,我愿意再向东退后二十里。”贺鲁面显沮丧道。

敬轩轻嘘口气道:“现在人家不是稀罕你的土地,而是要将你赶尽杀绝在天山草原!漠北你去不了,天山南北又没你的落脚之地,你还能硬撑多久?”

贺鲁愤然嚷道:“大不了和他拼了!”

敬轩也动容道:“你有本事自己去砍下射匱的头颅!别拿全族人的鲜血抹红你的野心!你若再一意孤行,就连长生天也帮不了你!”

被敬轩吼了一顿,贺鲁像是冷静了许多,自语道:“难道连和谈的机会也没有?”

敬轩耐心道:“和谈是在有优势的前提下才能进行,你现在是待宰的羊羔,他们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怎么和人家谈?除非你愿意归顺射匱。”

贺鲁恨恨道:“我宁可让大唐人踩在脚下,也不愿做射匱门前的狗!”

敬轩轻拍了下贺鲁的肩膀道:“选派个人,我和他先去探探底,如果对方能答应你的条件最好,实在不行,看我的面子,他们也得答应给你几天撤离时间。”

贺鲁跺脚道:“我和你去!看那群野狼能把我怎样!”

敬轩沉声道:“就你那脾气,去了不打起来才怪,你就在家等消息,先做些撤离的准备,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贺鲁还想说啥,却被敬轩轻拍了拍肩膀给挡了回去。

初升的太阳冉冉升起,草原迎来暖暖的晨光。敬轩带着李晖任杰,和贺鲁的儿子桑吉驰马来到了乙毗赫刺的军营。

虽然敬轩在阵前帮过贺鲁,但在乙毗赫刺看来,他是不想让草原沾染更多的鲜血。因此,不但不记恨,反而以珍贵朋友的礼仪接待了敬轩。

当敬轩说明来意,乙毗赫刺面显难色道:“这恐怕很难办到,可汗有令,要将贺鲁赶出天山草原,或是全部剿灭,没留下活话。再说,前几日又派杜卡叶护领军督阵,这些,我说了不算。”

敬轩声音平和道:“能和杜卡叶护见面谈一谈么?”

赫刺略微迟疑道:“这个不难,但你要小心说话,那家伙仗着自己部落人数众多,把谁都不放在眼里,加上可汗又答应他,灭了贺鲁,所得牲畜奴隶分他一半,现在他恨不得马上将贺鲁一口吃掉。”

杜卡是个四十来岁的瘦高个,是草原很少能见到的体型,从他稀稀落落的胡须和溜直不大的鼻子,不难看出是中原汉人生的突厥种,但不大的眼眸却给人一种深邃阴狠的感觉。

当敬轩礼貌的说明来意,杜卡面无表情道:“天山雪狼是我们草原的朋友,喝酒吃肉尽管够,但贺鲁的事好像与你无关。”

敬轩淡淡道:“贺鲁和乙毗射匱可汗都是我的朋友,我不能眼看着朋友之间杀得你死我活,到头来流的还是突厥人的血,就不能找个和好的办法?”

杜卡阴阴笑道:“不打仗也行,要么贺鲁投降归顺可汗,要么留下全部牲畜和年轻女人,滚出天山草原。”

敬轩见桑吉脸黑似碳,眼含怒色,便暗暗使个眼色,冲杜卡笑道:“牲畜是草原人的生命,女人是草原人的希望,没了这两样。贺鲁肯定会与你拼死一战。到头来,也得死伤你不少族人,让鲜血染红草原,这又何必?”

杜卡略显不耐道:“羊羔肉已经煮好,是朋友就一起吃肉喝酒,别再提贺鲁,若是想和可汗结仇,就请你也加入这场战斗!”

静默良久,敬轩淡淡道:“我可以劝说贺鲁放弃战斗,但希望你能给他几天时间考虑,毕竟人家手里还有几千勇士,若不是顾虑族人颠沛流离,他才不怕天天打仗。”

杜卡略微一愣,倪眼瞅着敬轩狐疑道:“据我所知,贺鲁手里能骑马抡刀的不过千人,你这是在为他虚张声势吧?”说着,脸色已经暗了下来。

敬轩淡淡笑道:“不为别的,我只是来劝和,至于贺鲁手里有多少人马,你心里应该很清楚,听说前两天你们还在干水泉打过两丈么?”

此话像是多少触动了杜卡的心,他忿忿道:“提起这事我就来火!他从那里冒出这么多人,砍伤我不少勇士,我恨不得一口咬碎他!”

敬轩轻嘘道:“阿史那家族根深蒂固,听说在漠北还存有他的势力,要是把他给逼急了,不知又要死伤多少草原勇士。”

杜卡闭目沉思良久,又目光幽幽的瞅了赫刺一眼,欲言又止。赫刺勉强灌进半碗奶茶,声音乏乏道:“能不流血最好,我手下已经死伤几百勇士,还没得到贺鲁一个女人半只羊,都没脸回去见族人。”

杜卡双拳一挥嚷道:“所以,我们要尽快消灭贺鲁,抢回牲畜女人,壮大我们的族群!”

敬轩淡淡道:“男人都战死了,要那么多女人有啥用?总不能单靠外族给突厥繁衍子孙吧?”

这句话像是刺到了杜卡的痛处,瘦脸铁青,刚要发作,但又即刻冷静了下来,隐忍般的沉声道:“看在天山雪狼的面子上,我给他五天考虑时间,五天后,他若不来归顺,我定然挥军剿杀!”

杜卡和几个亲兵住在离营地不远的部落,虽然双方谈的不愉快,但以敬轩在草原的威望,杜卡还是热情的招待了敬轩一行,羊肉马奶酒和美妙的歌舞自然是少不了。

酒席宴间,桑吉始终黑着脸,但左右有李晖和任杰看着,始终也未能让他发作,甚至都没敢介绍他的身份。这倒不是敬轩有意轻漫,而是怕他惹祸。

火山积压久了,总会爆发。

风清月高,草原随着灌足马奶酒的人们昏昏睡去,一条跛脚的人影,悄然钻进了桑吉的帐篷。

寂静的草原,隐隐传来女子轻微的*和哭泣声,继而还夹杂着男子粗暴的嬉笑谩骂。这种声音在广袤美丽却又充满粗暴野性的草原来说,不但司空见惯,而又令携带兽性的男人们感到骄傲自豪。但这声音却让敬轩感到烦躁不安,几乎彻夜难眠。

太阳刚刚露出半张火红的脸面,就听帐外传来一阵杂乱的吵嚷谩骂声。敬轩甩帘出帐,见一群突厥人持刀怒目,已经将桑吉的帐篷围了个水泄不通,正嚷嚷着让里面的人滚出来。

敬轩赶忙过去问个究竟,有个大胡子中年人忿忿嚷道:“这里面畜生自称是贺鲁的儿子,他昨夜谩骂可汗不说,还*欺负了我的女儿,我要砍断他的双腿,让他一辈子像狗一样的爬着走!”敬轩认识此人,他正是这个部落的头人,名叫哈赤。

敬轩顿时心下一沉,知道桑吉惹了祸,而且,会引起*烦。

——因为,敬轩最懂得突厥人的规矩。

第一百七十七章 舍子救人

原来,哈赤的女儿玛莎小时骑马摔断了腿,从此成了个跛子,而且,不能骑马。在草原人眼里,不能骑马便是个废人,所以,也一直没能许配人家。

昨夜酒宴间,姑娘偷偷瞄见膀大腰圆的桑吉,便喜欢得春心荡漾不能自己,即刻决定将自己的珍爱献给他。

桑吉本来窝了一肚子的火,见一摇三晃的走进个相貌不扬的突厥姑娘,心里的火气便腾然而起。他认为,这里的人故意打发个没人要的女人来羞辱他。

于是,兽性大发,不但将姑娘百般*糟蹋了一番,还不断谩骂射匱,宣称他阿史那家族的高贵。

当启明星刚刚闭上闪亮的眼睛,晨晖还没钻进毡房,折腾困乏的桑吉便享受着发泄后的满足,昏昏睡去。而可怜的姑娘却泪眼娑婆,一拐一拐的走出了毡房。

敬轩刚想说啥,就见几个彪形大汉一拥而上,便将睡眼惺忪的桑吉捆绑了个结实。

哈赤忿忿上前,扬起马鞭狠狠抽了桑吉两鞭,咬牙切齿骂道:“你个畜生不如的东西!就不配做突厥人!阿史那家族有啥了不起?还不是让可汗撵得满地跑。”

火辣辣的两鞭和敬轩铁青的脸色,让狂傲不驯的桑吉变得呆木蔫静,只是那双愤然不服的黑眸,像对亮珠似的傲视着天空。

敬轩深知突厥人的规矩,姑娘能钻你帐篷是十分的看得起你,把你当做心中的爱人,你只有尽到一个爱人的本分,方才对得起姑娘的一片诚心,至少也得礼貌的让人家完好无损。

一旦对姑娘动粗*,或是谩骂不恭,便不仅对姑娘是极大的伤害耻辱,更是对整个部族的藐视轻漫。

面对众人,敬轩无话可说,又不能不说,见几人推推搡搡的要将桑吉带走,敬轩刚要上前阻拦,就见杜卡在几个亲兵的簇拥下蹒跚而来。

听了哈赤忿忿切齿的述说,杜卡目光阴冷的瞅了眼依然双目傲视天空的桑吉,又淡淡扫了眼神情凝重的敬轩,冲哈赤沉声道:“你想把他怎样?”

哈赤恨声道:“畜生不但*我的女儿轻漫族人,还猖狂谩骂可汗。我打算剁去双脚,让他像狗一样的活着。”

杜卡鼻子冷哼道:“这是你的家事,你自己说了算,即便是剁了双脚,也不能放他走!”说着,还轻蔑的瞅了敬轩一眼。

桑吉这时方才感到了紧张害怕,目光怯懦的瞅了敬轩一眼,又懊悔的垂下了头。

见他们真像旁若无人的要将桑吉带走,敬轩只好硬着头皮上前阻拦道:“他还是个孩子,又喝多了酒,所有不是,都由我来承担,请你们饶过他这回。”

哈赤刚要发作,就见杜卡阴阴笑道:“天山雪狼也算是个突厥通,你不会不懂草原的规矩吧?出了这种事,就是可汗说了也不算,全由姑娘父亲做主。你我还是站在一边,聊点别的吧。”

敬轩强作平静道:“按理我是无话可说,但桑吉是我带来的人,就不能袖手旁观。”

杜卡目光狡黠的笑道:“那除非贺鲁立刻率众归降,并让这畜生正式娶了姑娘,这事或许还有的商量,否则,就是你把可汗请来,也无济于事。”说着,给哈赤暗暗使个眼色。

敬轩沉声道:“桑吉既然是畜生不如,留着也无益,不如将我儿子留下,若十日内贺鲁不来归顺,李晖便娶那姑娘,终生留在草原。”

话音才落,就见李晖焦急如火的想要嚷嚷,却被父亲平淡而又冷静的目光给挡了回去。

杜卡沉吟般的点头微笑,目光诡异的瞅着哈赤。而哈赤却欣喜贪婪的瞅着白净英俊的李晖目不转睛。

静默良久,哈赤才如梦方醒般的嚷道:“行!行!这小子可比那黑货强多了,玛莎嫁给畜生我才不放心。”

太阳刚刚露出金芒,敬轩带着任杰桑吉和李晖的名剑宝马,显得轻松而又安闲的向东驰去。

敬轩神情平静的讲述了此次商谈的结果,桑吉又胆怯沮丧的做了补充,贺鲁顿时气的暴跳如雷,伸手就给了桑吉一巴掌。

不争气的儿子猫窜狗跳的逃出了军帐,贺鲁面显焦急为难的样子,冲淡定自若的敬轩不住嚷嚷:“这可咋办!这可咋办!”肥胖的身子困兽般的来回走动。

见贺鲁一时没了主意,敬轩淡淡道:“若扣押的是桑吉,你打算咋样?”

贺鲁断然嚷道:“若是桑吉,我定会和野狗们抗战到底!才不会顾忌那个不争气的蠢货。”

敬轩轻嘘道:“那现在倒让你为难了?是打是降你赶快拿主意吧!我失掉儿子是小事,全族几千人的身价性命是大事。”

贺鲁哭丧个脸嚷道:“都不知对你说啥好,有你这样的昆季,我阿史那贺鲁死也心甘!实在没辙,投降就投降吧!总不能眼看着辉儿落在那群野狗手里。”

见贺鲁的意志开始崩溃,敬轩淡淡笑道:“早要是决定归顺大唐,现在怕已经过了长城。”

贺鲁悔恨的样子嘟囔道:“现在倒好,不想让汉人踩在脚下,反而要听野狗摆布。这是长生天要灭我阿史那家族呀。”说着,双手朝天,做出祈祷忏悔的样子。

敬轩暗自一笑,道:“与其做狗的奴隶,不如痛快归顺大唐,带着族人做回堂堂正正的顺民。”

贺鲁像是懵愣了一下,目光狐疑瞅着敬轩道:“我要是走了,晖儿可咋办?我可不能做让昆季一辈子痛苦的事情。”

敬轩顿时精神一振,道:“废话不多说,抓紧时间组织族人先转移,这是郭都护的通关手谕,拿着它保你一路畅通无阻。为了避开射匱的人阻挠骚扰,要穿过杭爱山进长城。拿上雪狼信牌,乌护人会一路放你们通行。”

贺鲁顿足道:“不行!救不出晖儿我哪都不去!”

敬轩耐心道:“放心吧,晖儿没事,他们的条件是让你归顺,射匱是大唐的人,你也归顺大唐,到时候你们是兄弟关系,他还能咋样?再说,还有郭孝恪都护挡着,谅他也不敢为难于我。”

贺鲁倾佩道:“你真应该做我们的可汗。”

正说着,只见有人进帐报告说,射匱的人马都分散到附近几个部落去喝酒找女人,有个毡房,不知里面住着啥人,周围有十几个勇士看着,看样子没有要打仗的意思。

贺鲁眼珠滴流一转,冲敬轩兴奋嚷道:“真是长生天睁眼,我们正好乘机杀过去!不但能救出晖儿,还有可能逮住一两个野狗头人!”

见敬轩脸色沉了下来,贺鲁赖赖笑道:“这事你说了算,你现在是可汗。”

敬轩不耐的挥挥手,嚷道:“快去干正事,有啥情况随时让桑吉来找我,别再动啥歪脑子!”

几千人畜的转场,可不是个小动作,并且,他们不是由一个山坡转向另一个山坡,而是要跋山涉水穿越戈壁沙漠,向内地靠近。

为了不引起射匱人的主意,敬轩建议先将老人孩子装扮成商队模样白天离开,而牲畜却分批的等到夜里出发,只要进了乌护人的地界,射匱便一点办法也没有。

然而,雪里埋不住金,水里藏不住鱼。行动不到两天,西面便传来轰轰如雷的马蹄声。

幸亏敬轩事先有所准备,人畜在有条不紊的按序转移,上千精壮勇士却隐藏在十里外的土坡后。

当杂乱急促的马蹄声渐近,只见敬轩一马当先,思璇玉莹和任杰紧随其后,几步远处上千突厥勇士一字排开,如城墙般挡住了去路。

急急如捕猎狼群般的射匱人马,猛然看见前方出现大批人马,顿时收马驻足,疯蚁般的乱做一团。观望片刻,对方便派出五骑缓缓朝前驶来。

敬轩刚刚迎前几步,就见对方中冲出个黑熊般的大汉,举鞭指着敬轩嚷道:“雪狼你咋就不守信?还想不想要你儿子的命?”那人正是射匱帐下第一勇士赫刺。

敬轩上前行礼道:“我咋就不守信?贺鲁已经答应归顺,只是族里的老人都想返回漠北老家,你得给他们时日。”

赫刺沉吟道:“不会是将牲畜和女人都转走了吧?”

敬轩淡淡道:“这两年,族人被你们撵得居无定所,实在厌烦了草原争斗,他们都不愿再跟着贺鲁颠沛流离,想回老家过安稳日子。十日内,贺鲁一定亲率两千铁骑前去归顺。”

赫刺的脸色缓和了下来,进前‘嘻嘻’笑道:“我说雪狼既然把儿子压在了军中,就不会再耍花招,可杜卡非说贺鲁在转移牲畜女人,准备与我们决一死战。”

“贺鲁真要是打算拼命,也不会等到今天。草原的牲畜属于长生天,不会永远留在谁的手里。回去告诉杜卡,我儿子现在是皇上亲封的四品官员,要是少了半根汗毛,别说我不答应,就是皇上也不会放过射匱可汗!”敬轩正色道。

赫刺像是猛的惊愣了一下,便摇头叹气的恹恹拨转了马头。

第一百七十八章 草原真情

敬轩敦促贺鲁抓紧转移人畜,说射匱的人已经开始怀疑。赫刺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没用几句话便能打发走,而杜卡却是个难缠的主,说不定他随后便会亲率大军前来骚扰。

贺鲁诺诺点头,刚要转身离帐,像是猛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沉声道:“有件事我一直忙的没顾上给你说,这一别不知啥时才能见面,这事我必须给你说清楚。”

敬轩见贺鲁神情凝重,便示意坐下慢慢说。贺鲁长嘘口气道:“还记得我的小女儿古丽达么?”

敬轩心里顿时一紧,忙道:“古丽达咋了?我可好长时间没见到她了。”

贺鲁轻叹口道:“半年前古丽达钻了继昌的毡房,本打算嫁给他,却后来听说继昌打擂招亲,一次弄回两个姑娘,从此就再没来过草原。”

敬轩面显歉疚道:“继昌也惦记着古丽达,是我拦挡着没让他来,就想让他和那姊妹两好好过日子。”

贺鲁沉声道:“几家贵族都来提亲,她死活都不肯嫁,说继昌若是不要她,她就终生不嫁人,要是硬逼她嫁人,她就去死,为这,已经割断了自己的头发。”

敬轩心下一沉,刚想说啥,只见贺鲁正色道:“古丽达现在已经有了五个月的身孕,是你李家的种。你若不要,我就带她走,生死勿论。”

话音才落,敬轩便‘呼’的站起身嚷道:“谁说不要?我这就带她回家!”

一弯溪水,清晰映照出两张秀美的脸。玉莹泪眼娑婆,思璇搂着她的肩膀在不住宽慰劝说。任杰呆立在远处,像头被夺去配偶的公鹿,焦急而又无所适从。

见敬轩缓步走来,思璇三蹦两跳的迎上嚷道:“今晚我就去救人,保证毫发无损的把我哥弄回来。”

敬轩亲昵的扭了下她的小耳朵,淡淡道:“你打算咋救?还想偷么?”

“爹爹真是神仙,本姑娘就想来他个‘偷梁换柱’,神不知鬼不觉。”说着,还冲敬轩挤眉弄眼做怪相。

见玉莹背身慌忙在抹眼泪,敬轩上前温笑道:“李晖不会有事,只是在那里暂住几日。更不会被突厥人招了亲。”

玉莹破涕为笑,玉脸羞红的扭向一旁。

敬轩长嘘口气道:“贺鲁的事情总算捋顺了,你哥也不用担心,即便是和突厥人闹翻了脸,就凭他的本事,那毡房能困住他么?只是继昌那小子却给我弄了个*烦。”

见二人目光愣愣瞅着自己,敬轩沉声道:“贺鲁的小女儿古丽达,钻了继昌的帐篷你们知道么?”

思璇抿嘴道:“和我哥才出大漠那会就知道,我还骂他哥俩没出息哩,算来都有半年时间了。”

话刚出口,就觉那里不对,急忙侧脸,就见父亲已经铁青着脸瞅着自己。于是,讪讪道:“我答应过他们要保密的”

敬轩沉声道:“究竟是咋回事?”

思璇软软瞅了眼有意将目光移向一旁的玉莹,脚尖蹭着地皮,才羞羞怯怯的将李晖和舅舅家女儿兰达的事,原原本本述说了一遍。

敬轩沉吟片刻,倪眼瞅了瞅无动于衷的玉莹,微怨道:“看来,这事你俩都知道,就是瞒着我。”

思璇赶忙撒娇的双手抱住父亲胳膊,嗲声道:“是不想惹您生气么。”

敬轩虚张声势的轻拍了下思璇的后脑勺,沉声道:“这下好了!古丽达已经有了五个多月的身孕,而且,要死要活的非继昌不嫁,你让我给石头堡咋交代?真是丢死人哩。”

思璇听了却拍手笑道:“呀!太好了,我要当姑妈啦。”

敬轩温软白了她一眼,冷声道:“既然你想当这个姑妈,那后面的事情就交给你来办,看你这姑妈咋个当法。”

古丽达的母亲是贺鲁的第一个妻子,也是他宠爱的女人。贺鲁没有兄弟,只有敬轩一个有名无实的昆季,所以,几个女人都由他一人忙活。

幸运的女人,却在生古丽达时难产死了。因此,贺鲁便对妻子的情感和女儿的爱都集聚到了古丽达的身上,对她是百般宠爱,自从落地,就有两个奶妈喂养。

阿史那部族,在突厥人心目中本就有一定威望,加之贺鲁又是官位仅次于可汗的叶护,自然便有许多人家想攀龙附凤,上门提亲。但都被贺鲁一一婉拒。他不想让古丽达离开自己,想让她像汉族人那样,选个心爱的男人相伴一生。

继昌是和古丽达打小的玩伴,古丽达又爱整天黏着继昌,贺鲁打那时起,就想把宝贝女儿嫁给继昌。但唯一令他踌躇犹豫的是,敬轩肯定不会放继昌来草原,而是要将他的心肝带回敦煌。每每想起,都让他有种淡淡的失落感。

按突厥人的习俗,姑娘年满十三岁便有权选择心爱的男人,并且,可以大大方方的钻进他的毡房。但这却与婚姻无关,只是少女自主释放初萌情窦的一种方式而已。至于真正嫁了人,便多半成为男人的玩物和生育工具。因此,古丽达的母亲是幸运的。

突厥人娶亲并不像有些民族,把新娘的初次看得很重,他们只是为了拥有。甚至,新娘肚中有子也不在乎,反正生到谁家就是谁家的后代,才不管是谁的种。

奶妈多次提醒过贺鲁,说古丽达有了身孕,按照普通人家的做法,都是通知先前选定的人家,匆匆嫁人。但贺鲁却犹豫再三,不肯表态。而女儿也一再声明:此生除继昌外谁也不嫁!

父女两都在等,古丽达是死心塌地的等继昌,而贺鲁除等继昌外,还想有个能让古丽达回心转意的男人,愿意留在女儿的身边。

眼见古丽达的肚子一天天的鼓大,开始,奶妈还想办法缠裹遮掩,见后来实在是藏不住了,也只好随它去。而古丽达却对此满不在乎,反正她此生不打算嫁别人,若是继昌不要自己,那她就一辈子不嫁人,守着和继昌的孩子就心满意足了。

见女儿的肚子已经瞒不住人,而她不但不着急,反而满脸开心的样子,好像继昌也在她的肚子里。贺鲁的心也就定了,只要女儿开心,他心里便跟着舒坦。

得知继昌比武定亲的消息,贺鲁怕女儿伤心,安顿知情的人要严守秘密,一定不能让古丽达听到风声。但时隔不久,就在古丽达百般缠哄下,桑吉便将实情倒了个干净。

本想妹妹会嚎啕大哭的厮闹一番,不料她却面色平淡道:“家里让他娶几个我管不着,知道他不会忘了我。”说着,嘴角还抿出一丝甜甜的笑。

见父亲大清早就带着任杰骑马而去,连句话也没撂下,思璇沉思般的空手在胸前指指画画了一番,猛然拽起没精打彩的玉莹,孩子般的嬉笑道:“我们去看古丽达!一想到我快做姑妈了,就乐的睡不着觉。”

玉莹撇嘴道:“不知大春二春听到这事,会闹成个啥样呢,那两个可不是省油的灯。”

思璇做出一副秀才摇扇的姿态,一走三晃,拿腔作调道:“山人自有妙计,你就等着作婶娘吧。”

玉莹娇嗔的拧了思璇一把,两个亲密无间的美女,便嬉笑着冲出了毡房。

一道溪水,像蒙童随手画过的一笔,在绿茵如毯的草原,留下一抹曲美而又渐淡的墨迹。身材娇小的突厥姑娘,身着红衫手拿树枝,在清澈的水里点戳着什么,时而还发出阵阵银铃般的笑声。

不远处,一位中年妇人虽显得悠闲自在,但一双眼睛却始终盯着姑娘的背影。

见两个如花似玉的汉族姑娘径直朝溪边走去,那妇人便略显不安的扬声喊道:“古丽达。”同时匆忙朝姑娘走去。

溪边玩水的姑娘,像孩子般快乐忘情,只是侧脸瞅了妇人一眼,便又兴致勃勃的继续摆弄着手里的树枝。

清澈的水面,突然映出两个仙女般的人影,那姑娘像是一愣,猛然回头,思璇玉莹已笑盈盈的立在面前。

见古丽达温笑而又面显狐疑,思璇上前,亲切握住玉腕带只银镯的小手,温声道:“你就是古丽达吧?长得真漂亮。”

古丽达腼腆笑道:“姐姐才好看,像仙女一样。”

思璇爱怜的轻抚着古丽达满头的碎辫,温声道:“我叫思璇,是继昌的姐姐。”

听到继昌,古丽达顿时甩掉手里的树枝,欣喜道:“继昌呢?他咋没来?”兴奋急切的样子,像要随时扑到继昌的怀里。

见她欢心雀跃的样子,迟疑上前的妇人又轻声唤道:“古丽达,你不能乱跳。”说着,冲思璇玉莹躬身行礼。

思璇这才欣喜的伸手在古丽达顶着小锅似的肚子上,小心的抚摸了一下,孩子般冲玉莹嬉笑道:“我侄子。”

玉莹抿嘴道:“你又不是神仙,咋就断定是侄子而不是侄女哩?”

未等思璇开口,古丽达便欣喜嚷道:“她就是神仙!继昌早就给我说过,他有个神仙姐姐,本事可大了。”说着,目光又亲昵期盼的盯着思璇。

思璇冲她温婉笑道:“继昌去了西面的大宛,年底才能回来。他让我来接你回敦煌。”

古丽达听说,拍着双手跳嚷道:“噢,太好了!我就知道继昌哥哥不会不要我。”急的妇人慌忙上前,一把抱住古丽达,疼爱而又微怨的嚷道:“公主,你可不敢乱跳呀,不然会伤了小少爷的。”说着,两行热泪喷涌而出,但略显沧桑的脸面却充满了喜色。

三个姑娘正说笑嬉闹着,忽听一阵清脆的马蹄声渐渐临近。

第一百七十九章 风向突变

三人抬头看时,只见个突厥青年老远飞身下马,边跑边喊道:“古丽达公主,叶护老爷让你马上回去,有要紧事情给你说。”见古丽达朝他挥手,那人便像赶着去打仗似的扭头飞马而去。

见古丽达秀媚紧锁,似有不安,思璇迟疑问道:“有麻烦么?”

古丽达神情蔫蔫道:“他是我阿爸的贴身传令兵,只要他亲自来,必有麻烦事情,这回阿爸可能要逼我。”说着,秀美的脸蛋委屈成个半开的牡丹花,清亮的泪水像断线的珠子般滚落了下来。

思璇慌忙道:“究竟为啥?咋让你伤心成这样?”

古丽达伸手抹了把脸,长嘘口气,显出释然的样子道:“突厥头人的女儿,是不属于阿爸一个人,而是全族的财产,要随时为了族人的利益牺牲自己。阿爸不舍得我嫁给别人。一直都顶着贵族的压力,看来,这次阿爸真是遇到了难处。”

思璇大感意外嚷道:“不是说好归顺大唐了么?还会有啥难处?”

古丽达惨然笑道:“这个我不懂,只是感觉阿爸遇到了*烦,不然他不会让我痛苦。”

思璇愤然道:“再说,您现在都成这样,咋能结婚嫁人?”

古丽达凄婉的摇摇头泣声道:“对方若是人还好说,若遇到的是几个狼,那就生不如死。一切都由长生天来决定吧。”说着,显出悲楚无助的样子。

思璇顿时蛾眉倒竖,厉声嚷道:“不行!头掉不过碗大的疤!我去找贺鲁!”说着,就要快步前走。

只见古丽达一把拽住思璇的后衣襟,哀求道:“阿爸的心已经碎了,就别再去逼他,我一辈子就能帮阿爸这一回,这也是长生天的安排。”

思璇酸楚难忍的抚慰了古丽达一番,沉声道:“我去找我爹。:说着,便与玉莹快步离开。

贺鲁的军帐内,呈现着凝固般的沉静,十几个成年男人,各个脸色铁青内心憋火,像是有点火星便能瞬间爆燃。

沉默良久,敬轩轻咳一声,尽量用平稳的声音道:“你贺鲁想死我管不了,但你得留下我李家的血脉。”

未等贺鲁开口,只见一位三十开外的卷发突厥人,瞪起淡蓝的鹰眼,抖动着满脸油亮杂乱的胡须嚷道:“草原女人肚里的种,都是狼的子孙!他属于长生天!”

见敬轩怒火中烧,大有动武的架势,贺鲁赶忙讪讪道:“就先让摩卡把雪狼的孙子带回伊利部落,等把孩子养成个小马驹再还给你。”

敬轩愤然道:“不能让我李家的血脉混进狼窝!你以后也不再是我的昆季!”

贺鲁双眼发红的摇了摇头,刚想说啥,摩卡便抢先嚷道:“有本事,你现在就把狼种从古丽达肚子里掏走!我摩卡兄弟有的是良种!”说着,脸上露出淫邪之色。

思璇匆匆来到帐前,见周围的气氛不对,四处多了不少腰挎弯刀的勇士不说,还有不少披红带绿的骆驼,像是迎亲的驼队。

隐隐听的大帐内嘈嘈嚷嚷,好像还有父亲的声音,思璇没敢擅自闯入。见贺鲁的贴身信使,牵马在缓坡漫不经心的溜达,便径直朝他走去。

思璇和那信使早在巧布火龙阵那会就已相熟,并且,那个从不会笑的突厥娃,竟然对思璇第一次露出了惊异而又爱慕的笑容。当然,思璇不用费事,那娃便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思璇。

原来,这伊利部落是乙毗咄陆统辖,仅次于贺鲁部落的另股军事力量。早在一年前,部落头人也就是摩卡的哥哥,既垂涎古丽达的美色,又看中贺鲁的名望和势力,就想和他结成亲盟。但两次都被贺鲁婉拒。

这次射匱追逼贺鲁,乙毗咄陆派兵驰援,又被大*队挡在了可汗浮图城以南。明知伊利部落与贺鲁有隙,但在无奈之下,也只好做出,派伊利部落率众向西,堵住追击贺鲁的射匱兵马,命令贺鲁继续图取巴里坤。

趁人之危是小人,但不会利用机会的人是傻子。伊利部落得到命令,并不是积极备战火速出兵,而是窃喜的匆匆备了厚礼,由摩卡亲自前往贺鲁部迎娶古丽达。

因为,在这生死关口,贺鲁不能不答应,而过了这关口,贺鲁就一定不会答应。两个怀揣野心而又相互忌惮的苍狼,彼此太过了解,且摩卡兄弟又太想得到古丽达这头美丽的小鹿,及贺鲁部落的势力。

得知详情,思璇急的跺脚嚷道:“贺鲁不是答应归顺朝廷了么?他咋会出尔反尔呢?”

见思璇一双美目喷火般的盯着自己,信使目光胆怯的飘向一旁,嘟囔般道:“不知道,叶护咋想的我不清楚。他和雪狼从毡房出来就开始吵架。”说着,蔫蔫的垂下了头。

军帐前的卫士都认识思璇,见她怒气冲冲的过来,也不上前阻拦,只是目不转睛的盯视着两个难得一见的仙女,恨不能将眼珠抠出,贴在她们的脸上。

思璇侧立门外,听的有人和父亲高声恶嚷,大有轻慢之词,便示意玉莹守在门外,撩帘闪身进入帐内。旁若无人的冲敬轩嚷道:“爹爹不能答应把古丽达带走!”

不等敬轩开口,就见摩卡像是饿狼见着鲜嫩的小鹿似的,两眼散发着绿光嚷道:“军帐里哪有女人说话的地方?不过,她是仙女,我喜欢。”说着,一副垂涎三尺的样子。

敬轩有些动容,刚想回他几句,就见贺鲁冲思璇讪讪一笑,对摩卡道:“这位仙女可了不起,那场火龙阵就是她的主意,族里人都叫她神仙姐姐。”

摩卡两眼磁石般盯在思璇身上,大嘴半张,自语般的嘟囔道:“哎呀,不知啥时候伊利部族也能飞来这般仙女。”

见摩卡和他身边的人都像恶狗馋食似的盯着自己,思璇蛾眉轻竖,冷冷扫视他们一眼,沉声道:“我弟弟和古丽达定亲在前,而且有了骨肉,我们这就娶她回敦煌。”说着,侧脸淡淡白了贺鲁一眼。

摩卡的嘴依然半张着,好像和那双贪婪的眼珠,一起凝固在了思璇的脸上,根本无暇大脑传来的信息。

贺鲁见状,长嘘口气道:“头先给你父亲说过了,我这也是没有办法,只要摩卡将射匱的人马挡在天山以北,我就能攻下巴里坤,到时候和焉耆龟兹连成一片,乙毗咄陆可汗就能在天山以南落住脚,大唐也拿我们没办法。”

思璇忿忿道:“打仗是你们男人的事,何必要搭上古丽达?她已经身怀六甲,难道你忍心将她送入狼窝吗?”

见贺鲁面显愧色,垂头不语。摩卡像是渐渐恢复了嘴的功能,两眼依然盯着思璇赖笑道:“用你来换古丽达也行,我摩卡说话算话,今天你我成亲,明早我就发兵。”

思璇刚要发作,就见敬轩愤然起身道:“别和他们废话!不能为一条断了脊梁骨的疯狗,再搭上你的哥哥!”说着,恨恨瞪了贺鲁一样,便拂袖而出。

李晖除被限制自由外,白天有几个突厥后生陪着喝酒说笑,晚上那个跛脚姑娘玛莎既像妻子又像奴隶般的伺候着,日子倒也惬意逍遥。

被桑吉那个愤怒的公狮,给摧残*害怕的玛莎,起初,对这位比自己还要俊美白净的汉族青年,既心存爱慕,又有些许的不安。

但相熟之后,便被李晖的温文尔雅,和得体的尊重礼貌给彻底融化。好像那个噩梦般的夜晚骤然生起的,对于男人恐惧生畏的阴霾,在此刻便像轻风掠过似的,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对于异性的渴望和热切。玛莎悔恨自己,没能把珍贵的第一次给了这个男人。

自从有了父亲配制的‘奶茶料’,李晖他们在草原过夜就轻松安稳了许多,只要让来人喝碗奶茶,就能放心的躺倒睡觉。再也不用担心突厥姑娘粗暴直接的亲热,甚至动手撕扯你的衣裤。

但诡计怕重复,到了第二晚玛莎就不再上当,让她干啥都行,就是不肯喝奶茶。到了后半夜,李晖实在瞌睡得熬不住,才不得不点了她的睡穴。

点穴虽说管用,但对人有一定损伤,因此,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轻易使用。在摆放玛莎时,李晖的手无意中触摸到了她的伤腿,小腿骨竟然是歪的。

望着安然熟睡的玛莎,李晖内心瞬间掠过一丝莫名的恻隐,不由将那只略显肥厚的小手轻轻握在手心。凝视良久,感觉姑娘的肤色略显黑黄外,模样长得还算俊俏。

望着满头的碎辫,李晖不由想起了兰达,那个曾让自己销魂难耐,飘飘欲仙的姑娘,是她让自己初次尝到了情爱的滋味。

兰达的笑眸才过,影子便瞬间变成了玉莹。这个天子脚下长大的姑娘,以她少有的温柔娴淑,和善解人意,很快便让自己修复了失去兰达的伤痛。虽然他们不像和兰达那样日夜交融,但却早已将对方融化在了心里。

以李晖的能耐,除非打断了双腿,否则,草原是没人能留住他。这点,突厥人心里也非常清楚。所以,敬轩提出用李晖换回桑吉时,突厥人也提出了要李晖喝下神仙草水的要求。

神仙草是寄生在白刺根下的一种红色菌类,虽然很少见,但牧民们见了都要摘除埋掉,因为牲畜吃了它便会四蹄发软走不动路。

人要是喝下神仙草泡的水,几日内都浑身酸软四肢无力,就连骑马都像个老人似的不敢猛跑,更别说打斗动武。因此,只要有人跟着,李晖便插翅难飞。

热情的朝阳,刚刚舔红含羞的云丝,就见微尘腾处,一匹快马飞驰而来。

宁静安闲的部落,顿时躁动不安了起来。

第一百八十章 悲喜新娘

见晨晖挤进了门缝,李晖在依然熟睡的玛莎左胸轻轻拍打了一下,又倒身假装睡觉。

只见玛莎懵懂两眼,先是略显紧张的抬头瞅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又迟疑的瞅了李晖一眼,轻叹口气,扭身爬起便急急的掀帘而去。

李晖知道玛莎今天是‘睡’过了头,怕人笑话或是被家人责骂才显得行色匆匆。于是,惬意自喜的美美伸个懒腰,脑子里盘算着今晚将如何度过。

正在惆怅懵愣之际,突听的帐外人声懆懆,似朝这边涌来。疾忙翻身而出,就见哈赫头人阔步向前,身后跟着几位有头面的贵族,说说笑笑的来到了帐前。

未等李晖疑惑的目光移向别处,就见哈赫将手里的雪狼标牌扬了扬,一副沾沾自喜的样子道:“雪狼没能说动贺鲁那头倔狼,也没脸再见我们,这是他派人送来的雪狼标牌,让我随意处置你。”

李晖身子打了个趔趄,软软靠在了拴马桩上,显出失望沮丧的样子。

哈赫头人轻轻拍了拍李晖的肩膀,咧嘴笑道:“放心吧年轻人,草原不会吃了你,只要乖乖娶了我女儿,将来就有机会做部落长老,广袤草原将是你的天堂。”

正在这时,只见领军统帅杜卡瘦脸阴黑,带着几个侍卫气势汹汹的走了过来。

哈赫满脸的喜色像是凝固般的僵了一下,刚想上前说啥,只见杜卡根本没理他,沉声指着李晖道:“雪狼食言,我要杀了狼崽子!”

话音才落,几个如狼似虎的侍卫已经将李晖围在了中间。哈赫见状,慌忙嚷道:“他现在已经是我哈赫的女婿,你们不能动他!”

杜卡声音冰冷道:“没能赶走贺鲁,伊利部族的几千兵马已经朝我们扑了过来,这一切都是雪狼捣的鬼。我要杀了这只狼崽祭天。”

哈赫顿时变脸嚷道:“我不管你和伊利贺鲁咋斗,反正不能动我的人,否则,我也不客气!”说着,头一摆便有十几个壮汉反将侍卫围了起来,双方手持弯刀,怒目一对,大有血战一触即发的架势。

杜卡见哈赫为个汉人竟然与他翻脸,便怒斥道:“哈赫你疯了?难道你要背叛可汗?”

哈赫也不甘示弱,昂首嚷道:“太阳从不阻碍雄鹰的飞翔,与雪狼的约定是两个家族的事情,勇士的弯刀应该挥向野狗嚎叫的地方。”

杜卡见他态度坚决,便灵机一动命令道:“那就立刻召集你的族人上马迎战!六十岁以下,十五岁以上的男人,一个都不能少!”

哈赫焦急不满的刚要嚷嚷,就见杜卡已经气呼呼的扭身而去。只好无奈的摇头叹气,带人怏怏而去。

孤独的毡房前,只剩那条肥硕的花母狗,在那里悠闲惬意的晒太阳。

阴狠的杜卡几乎调走了部落所有的男人,就连平日陪伴李晖的小子都没放过。但少了男人的毡房,并没就此安静无聊,她们依然在忙碌着给头人女儿准备晚上的婚礼。

李晖身边没了几个相熟热闹的小伙伴,取而代之的是几位身材结实,且面目凶悍的妇人。她们虽然没有腰悬弯刀,但各个腰间都斜挂着宰羊的利刃。看样子,只要李晖想偷偷离开草原,就得先过她们这一关。

打小就熟悉草原的李晖心里清楚,有些草原女人并不比男人好对付,她们的力气和勇猛让人超乎想象。眼前晃悠的这几个,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

没了男人的部落,确实少了许多充满野性的热闹,但李晖的出现,依旧点燃了姑娘少妇们对于异性的渴求和热情。在白净英俊的面孔诱惑下,她们便情不自禁的翩翩起舞,竞放歌喉。

美妙的身姿飘过李晖面前时,都会贪婪爱慕的恋恋盯上一眼,好像没了其他男人的束缚,这种原始本能的情愫,更能尽情无碍的释放,以至于,让百鸟朝凤般的李晖,都不敢抬眼正视。

没有男人急切催促的夜晚,女人们像是更加的兴奋开怀,好奇的月已经悄然照在了头顶,篝火的柴禾续了三回,但沉浸在美好遐想中的女人们,还像是余尤未尽,目光和笑容,依然不知疲倦的黏稠在李晖的脸上。

几个族长夫人见天色不早,又担心女人们胶粘的目光,会将李晖舔瘦,便热情礼貌的结束了热闹。上来几个穿戴整洁的姑娘,簇拥着花团锦簇的新娘,和神色呆板的李晖走进了全新的毡房。

在草原,男人主要的任务就是打仗、吃肉喝酒和睡女人。而像放牧、做饭、操持家务这些事情,几乎全由女人来干。因此,草原上少了男人可以,但没了女人男人就活不成。

多挂了一盏油灯的新毡房,显得比平日亮堂了许多,盖顶支架上的几道挽花彩带,给单调简洁的毡房平增了不少的喜庆。华美讲究的地毯铺盖,展现着主人家的富有和地位。

玛莎今晚显得很兴奋,也许是和李晖相熟的原因,还是别的什么,进门二话不说,便温笑着来脱李晖的衣服。突厥男人的婚服不像汉人那么披红带花的讲究,而是一身全新的武士皮装。在他们看来,男人只有穿起皮衣跨上战马,才像个真正的男人。

面对美艳如花的玛莎,李晖既没拒绝她的热情,也不忍此刻就点了她的睡穴。当玛莎灵巧而又略显迫切的小手,触摸到他的内衣时,才顿时慌乱的捏住了那双过热的小手。局促道:“我自己来。”说着,侧目扫视了四周,自己原来的衣服却无影无踪。

见李晖没将自己推开,而是面显温暖的样子,玛莎内心一阵喜悦,猛然踮脚吻了他一下。便含羞一笑,拧身打理起了自己。

按照和父亲事先的约定,只要见到雪狼标牌,他便可以自行寻机离开草原。离不开马背的突厥人哪里知道,被他们视若神物的神仙草,对久闯江湖的李晖来说,就像喝下了一碗碧螺春那样的惬意轻松。因为,他嘴里始终含着父亲传给他的‘百毒丹’。

见杜卡将族里的男人尽数调走,本来是个绝好的逃跑时机,但李晖深知杜卡的狡猾阴险,为了走的神不知鬼不觉,还是决定在深夜伺机远走高飞。然而,想不到族里在男人都外出的情况下,依然要给玛莎举行婚礼,而且,还派了几个悍妇看着自己。

和玛莎日夜相处的这些天,李晖才了解到,玛莎虽然腿有残疾,内心却善良懂事,在草原姑娘奔放热情的外表下,还隐隐显出汉族人才有的那种细腻和柔情。

也难怪,她五岁以前的奶妈就是个汉人,而且,听说还是内地有钱人家的闺女。只因不会骑马,摔坏了玛莎,才被毒打后卖到了外族。

桑吉摧残*玛莎的阴影,不但深深刻落在玛莎的心底,也常常萦绕在李晖的脑海。因而,无形中对她生起了一种淡淡的怜惜和不平,甚至是歉疚般的好感。

李晖正自懵愣踌躇,盘算着怎样离开玛莎,又不会令她太过悲伤时,只听玛莎声若莺吟般的叫了自己一声。猛然回头,她竟然一丝不挂的摆在那里。

两盏平行挂起的油灯,将她油亮美妙的酮体照得一览无余,草原少女特有的健壮丰满,和毫不羞怯掩饰的热切期盼,便尽显在李晖的面前。李辉顿时僵愣在那里,像失去了灵魂一般。

就在一丝微醒的理智在和原始的本能顽强抗争之际,只见玛莎突然灵蛇般一跃而起,不待李辉迟钝的大脑有所反应,便四肢缠绕,迅疾将他扭翻,滚在了一起。

充满激情的热吻和两只游蛇般滑动飘移的小手,让李辉几乎达到了崩溃的边缘,艰涩的呼吸和躁动过热的身体已经脱离了大脑的控制,而变成一具行尸走肉般的工具。

一星清醒的脑海,幻影一闪,那个曾令自己情窦早开的突厥女人的影子,却魔咒般的再次显现。眯眼朦胧,那女人正被自己搂在怀里。

也许是先入为主的原因,还是那个女人太过美艳狐媚,在漠北见到的那一幕,就像生了根似的,在他的脑海里挖都挖不掉。

尽管与兰达已经激情燃烧得透明无余,而和那女人,只不过是偷偷一撇,和短暂的接触,但那女人身上特有的魅力和令人心醉迷离的眼神,已成为李辉心中永远的梦。

夜阑人静,每当碾转反侧,甜蜜想象着和玉莹在一起的美妙时刻,偶尔还会神奇的冒出那女人的身影。两个风格不同的面孔相互交替着,而美妙的酮体却始终是那个女人。因为,李辉到现在为止,还没见过玉莹脖颈一下的皮肤。

男女之事很难说清,不管你是铁骨铮铮的英雄好汉,还是饱读诗书的谦谦君子,在特定的环境遇见了特定的人,都会让你像热水融雪般失去平素的修为掩饰,而显现出原始的本能。

李辉在懵愣紧张之际,已经让急切而又灵巧的小手去掉了最后的遮羞布,一股晕厥般的温热,像水漫柔雪似的迅速融化了他的身心,并瞬间点燃了火热的激情,而令他欲罢不能。

一行气派讲究的迎亲驼队,朝着遥遥可见的绿洲迤逦而行,脚下的荒芜,让驼背上穿红挂绿的新娘,显得更加的耀眼夺目。

一行早归的大雁,在几片白云下缓缓划过,末尾那只孤雁发出的哀鸣,倒与新娘的哭泣声,默契和谐在了一起。

第一百八十一章 风雨遭劫

草原头人嫁闺女,不但有丰厚的陪嫁,还要带上奶妈侍女。摩卡的迎亲驼队,来时满载着各色彩礼,回去时,不但大箱小箱满满当当,而且,还多了几个女人。

古丽达身着漂亮红色嫁衣,满头璀璨的金银头饰,却蜷缩在骆驼上,委屈得像个两天没见水的豆芽儿。

摩卡胯下骏马,紧贴新娘的骆驼,一双贪婪野性的眼睛,饿狼般扫视着待宰羊羔似的新娘,像是怕她会突然飞了,又像是随时准备一口吞下猎物似的,兴奋难耐。

尽管贺鲁非常宠爱古丽达,尽管古丽达百般哭闹不愿嫁人,每每以死相逼,但真正到了生死关头,叶护女儿的责任感和报答父恩的力量,却彻底战胜了娇蛮和自私。她打小就清楚,自己的一切都不属于自己,也不属于父亲,而是属于整个部族。

人的思维情绪就是这么的奇特,据说死刑犯被真的判决后,反而情绪会安稳释然许多,这也许是彻底断绝了生的希望的结果。

当古丽达清醒的意识到,部族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那一刻,一股前所未有的悲凉绝望,瞬间涌遍了全身,使她迅速变成一具透明的冰尸,完全失去了本有的灵魂,而仅存了一丝能够哭泣的感知。

苍天的脸色喜怒无常,但今天像是怕可怜的古丽达被过热的金芒照射,而特意漫上了一层厚厚的黑云。

轻风加剧,黄沙弥漫,枯瘦的梭梭和尖利的石笋,已经吹响了凄婉的哨声——一场沙漠中的暴风雨即将到来。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继续赶路势必要被暴风雨吹洒的七零八落,甚至还有生命危险。于是,经验丰富的摩卡便喊叫赶快在低洼避风的地方搭建帐篷,避雨过夜。

风沙更加凌冽,百米开外已是漫漫黄色,四周朦胧成一派忽薄忽厚的纱幔。黑云也翻滚奔腾得像群失惊的野马,像要随时跳下似的,显得匆匆而又焦躁。

打小就习惯这种天气的突厥人,紧张而有条不紊的安顿好马匹骆驼,便像没事似的钻进帐篷,照常说笑喝酒。

沙粒扫过单薄的篷顶,发出阵阵令人心悸的‘沙沙’声。古丽达轻偎在奶娘的怀里,失神无力的像个刚刚断奶的羊羔。两个侍女,顶着风沙,捡回些干柴,勉强烧开了半壶奶茶,也让清冷的帐篷里有了点可怜的暖气。

古丽达刚刚勉强喝下一口温热的奶茶,就见门帘掀动,摩卡像头黑熊似的走了进来。一双狼眼,贪婪盯着面无表情的古丽达,咧嘴一笑,又冲奶娘和两个侍女冷声道:“你们去那边的帐篷。”

奶娘是过来人,深知摩卡支走她们的用意,也清楚紧接着古丽达和她们几个女人将要遭受什么。于是,慌忙哭求道:“古丽达身子不便,我们愿意侍候老爷。”

摩卡面显不耐的一把推开,呲着满口黄牙,冲古丽达‘呵呵’笑道:“我给狼崽喂奶”说着,便旁若无人的解衣宽带,就像在自个家一般。

奶妈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哀求,同时匍匐向前,抱住摩卡的双腿哭道:“糟蹋这样的女人,长生天会报应的!”

摩卡恼怒的一脚踢开,刚要动手,就听帐外有人嚷道:“射匱的人马来了!”

风声啸啸,沙雨落帐,空旷的原野,似有万马奔腾,杀声震天的气势。摩卡来不及多想,慌忙扯上衣裤,便骂骂咧咧的窜出了帐篷。

劲风像是催赶着乌云,急急朝北而去,只落下一阵指头大小的雨点,便扯开一道清亮的口子,没了消息。干旱的戈壁沙漠,依然焦渴等待,好像期盼后娘喂奶的孩童似的,眼巴巴瞅着黑云带着雨水渐渐远去。

十几个膀大腰圆的突厥勇士灌足了马奶酒,就嚷嚷着女人咋还不来。其中一个大胡子青年嬉笑道:“新娘真漂亮,看一眼都解馋。”说着,脸上满溢羡慕垂涎之色。

另个年纪稍长的黑脸汉子撇嘴骂道:“跛脚的狐狸,还想吃到新鲜的羊羔肉,有个女人将就着你就知足吧!头人为了这个女人,可是下了本钱,这回一战,还不知要撂下多少伊利人的尸体。”

另个瘦高个沉声道:“一天到晚的砍杀,也不知啥时候是个头,阿爸那会,就知道睡女人,我都有五个兄弟七个妹妹。轮带我,还没见个开花结果的。”

正说着,就见门帘突然飞起,紧接着就冲进三个手持弯刀的突厥勇士,也不搭话逢人就砍。毫无防备的家伙还没来得及起身拿刀,就已经躺倒大半。靠后三个机灵点的慌忙提刀在手,也顾不了同伴的死活,扭身挥刀砍开帐篷,便挤身而逃。

风还是不肯松劲的刮着,好像不带走最后一朵灰黑的云朵是不会罢休。恬静的蓝天,显出斑斑驳驳的样子。

三个像脱扣兔子似的家伙,刚刚窜近马匹,便被两人迎头堵住,只听有人嚷道:“贺鲁贼心不死,还想和你们联手攻击我们,射匱可汗的大军随后就到!定将你们赶尽杀绝!”话音才落,明晃晃的弯刀已然近前。

见两人抵住了来人,另个机灵鬼便乘机飞身上马,慌忙南逃。只见其中一人紧赶几步,取下背上弯弓就射出一箭。那马撂个蹶子,惊嘶一声,便瘸个后退,慢慢朝前走去。来人并未乘机追赶,只是合力将剩下的二人砍翻在地。

摩卡慌忙出账,扑面而来的风沙及时蒙上了他的眼睛,经验丰富的他赶忙矮身,贴着地面朝四下观看,见前面不远,似有人在厮杀。便像猎豹潜行似的朝马群漫漫移了过去。

突厥男人一旦离开了马背,也只有在女人身上能逞英雄。摩卡见自己的宝马正急促不安的嘶嘶鸣叫,马鞍上斜挂的弯刀还在,心下暗喜,便猫腰朝前摸去。

狡猾阴险的摩卡刚要搬鞍上马,就觉脚下被啥一绊险些扑倒,才回头,就见白光一闪,冰冷的利刃已然从脖颈划过。顿时,血溅马鞍,踉跄倒下,竟连吭都没吭出一声。

见摩卡出门有一会,也听不见大的动静,奶妈迟疑的掀开门帘想看个究竟,却不料与匆匆进门的突厥青年撞个满怀。

顿时惊恐的后退几步,挡在了古丽达的身前,神色紧张道:“她身子不方便,你不能动她,长生天会降罪于你的。”说着,瘦小的身子有些微微的发抖。

那突厥青年也不理她,径直来到古丽达跟前,静静凝视须臾,沉声道:“真漂亮,嫁给我吧?”

古丽达头也不抬的嘟囔道:“我的心已经死了,身子也不属于我,要是不嫌它是一具死尸,你就拿去吧!”

那青年扯下豹皮花帽,在脸上擦了几下,‘噗嗤’笑道:“就是一块鹿肉,我也要把你娶回家。”

古丽达迟疑抬头,猛然惊呼道:“神仙姐姐”惊喜变成了哭腔,扑抱着思璇的两腿,又娇嗔的不住击打着她的大腿。

奶娘惊愣一下,便慌忙进前道:“那群野狗呢?摩卡那个畜生”

思璇也没和她唠叨,匆匆说了句:收拾东西赶快走!”便又拧身出了门。

长生天像是真的在帮好人,太阳刚刚泛红,知趣的风便和缓了下来。无际的荒漠像个刚刚睡醒的少妇,再次呈现出它的神秘与美丽。二十峰骆驼和十几个镖师的雪狼商队,正迤逦在沙丘的脊梁,远远望去,像是和即将沉落的太阳融在了一起。

敬轩安置在阿尔泰山侧的小驼店,并没因为尕五子的离开而变得萧条荒废,而是由尕五子的同乡胖墩接手经营。见雪狼商队到来,自然是像见到了娘家人似的亲热高兴。

由于驼店这些年一直由董家寨的后生关照着,四方盗匪八处小偷无赖都胆怯三分。而且,这帮后生都是鹏飞一手*的,不但武艺枪法出众,就连出手凶狠不留余地的性子,都随了鹏飞。

加上敬轩这几年又陆续送回几个得罪朝廷而被四处追杀的江湖豪杰。因此,董家寨的武艺声威,在这一带是无人不知。就连过往商队和转场的牧人也敬畏驼店几分。

草原上出现女人,就像荒漠里的梧桐树那么的招眼和惹人喜欢,尤其是漂亮的年轻女人,就更如岩崖上盛开的石莲花般让人爱慕垂涎。

其她人都好办,唯独古丽达纤小的身子却顶个小锅似的肚子让思璇犯难,怎么装扮,都不像个正常的汉族小子。比划半天,思璇灵机一动,拿出师父传授的易容术,索性把古丽达打扮成个年老而又行动不变的老太婆。

收拾停当,思璇欣喜的端过一碗清水,笑盈盈的举在古丽达面前,诡异笑道:“照照看。”

古丽达被这位神仙姐姐摆弄了半天,她只是牢记见了生人不开口说话,遇着突厥人就装睡,不能迈腿走路,只能让人抬着。其余她一概没操心,任凭思璇摆布。

见思璇目光诡异的瞅着自己,古丽达冲碗狐疑瞅了一眼,顿时跳着嚷道:“咋变成了这个样子?比我阿妈的阿妈还要老!”

慌得奶妈疾忙抱住她嚷道:“长生天呀,公主你可不敢乱跳。会伤着孩子的。”

只要一提到肚里的孩子,古丽达总会即刻安静乖顺的像个听话的小羊羔。好像未出世的小家伙就是她的一切,甚至是生命。她能活着,全是因为这个让自己甜蜜安心的小生命。

次日的太阳才露出个火红的边缘,驼队就在十几个精壮英武的后生护送下,缓缓朝着西南方向的可汗浮图城进发。

但时至今日,西行的道路,已不再那么太平。

第一百八十二章 草原有爱

后半夜的油灯,像是熬乏了的样子,过长的灯芯像截点不着的炭棍,压迫得火苗都不敢欢快的忽闪。不知是灯油将尽还是因为眼前的激情火热,将自己撩惹羞涩的抬不起头,总把昏黄的火苗,委屈成个豆大的亮点。

玛莎像个吃饱奶的羊羔似的,乖乖蜷偎在李晖的怀里,像是甜蜜在睡,但一只小手却无力而又勤快的轻抚着李晖宽厚的胸膛。

李晖双目微闭,呼吸均匀,像是熟睡,但轻抚在玛莎后背的那只手,又像是在微微的上下滑动。

空寂的毡房,有只失恋的公蛐蛐,偶尔发出一声嫉妒般的叫声。

激情过后的懊悔及淡淡莫名的忐忑,与浑身舒畅松弛的美妙感觉,同时在折磨着李晖的身心。以他的能耐,本因在天黑后便可离开这个温情和杀机并存的地方。

但每当看到玛莎期待而又无助的眼神时,他又不忍断然对她下手,然后悄然消失。桑吉那个畜生留给姑娘的创伤太重,实在不忍再次撕裂落在她心灵深处的创伤。

本打算陪姑娘举行完热闹的婚礼后,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安抚好姑娘后便可轻松离开。但自己的一念恻隐,却反而堕入了爱的深渊,这让他如何面对玉莹?又如何能干净利落的离开草原?

苦乐相煎,不由让李晖长吁一声,像是才从长梦中苏醒一般。

微风拂动门帘,透进了淡淡的晨光。沉睡一夜的草原,隐隐有了牲畜蠕动的声响。

玛莎像是猛然从甜梦中惊醒似的,扭头在李晖唇边亲了一口,便迅速穿衣整带,一面梳理着满头的碎辫,一面略显急促道:“趁着天没亮透你赶快走!不然会有*烦。”

见李晖疾忙起身穿衣,目光爱怜不舍得瞅着自己,玛莎声音平淡道:“我知道草原留不住你,他们的无知霸道会让你终身痛苦,有了今晚,便有了一辈子。我知足了,你将是我一辈子的男人。”

说着,又勾头亲昵的吻了下李晖的下颚,竟惹得他暖流涌动,情不自禁的将玛莎拥进怀里,一阵狂吻便让姑娘喘息的瘫软在地上。

玛莎抹了把幸福的眼泪,扭身掀起地毯的一角,取出一把长剑和一件世上少见的金丝软甲,疼爱关切道:“这两件东西是阿爸让我保管的宝贝,你今天必须用上它。”说着,便将金丝软甲穿在李晖的皮甲里面,又默默将宝剑递到他手里。

见李晖满怀深情的瞅着自己,玛莎甜美一笑,又在他脸上吻了一口,沉声道:“毡房四周都有人,他们说,你若是老老实实娶了我,就是草原的人,要是想跑,就当场杀了你!”

李晖还想说啥,就见玛莎手握短刀,牵起他的手道:“走!我去送你。”

启明星早就闭上了闪亮的眼睛,东方的天际试着萌动了起来,一缕泛白的银光,鱼肚般的划过地平线,很快便被梦醒的太阳染上了淡淡的颜色。

李晖随玛莎闪身出门,见四下无人,便迅速朝着不远的马群闪去。见有匹漂亮的枣红马鞍具齐全,李晖不由得扭头瞅了玛莎一眼。玛莎抿嘴笑道:“是妹妹的马,我让她干的。”

说着,又深情瞅着李晖,两眼水波闪烁,声若低吟道:“有机会就来看我,毡房永远为你留着。”话未落音,身子便软软倚在了李晖的身上。

李晖酸楚疼爱的轻抚了下她满头的碎辫,默默牵马,刚要飞身上马,就见四五个悍妇连喊带叫的舞刀冲过来,大有乱刀将李晖砍死的架势。

李晖‘仓啷’一声拔剑在手,刚要上前迎战,就见从不远的帐篷里,鱼贯般的涌出十几个手提弯刀的勇妇,二话不说就将李晖和玛莎团团围住。

玛莎顿时竖眉沉声喝道:“他是我男人,你们想干啥?”

其中一个中年悍妇,上前躬身行礼道:“老爷有令,只要这小子想逃跑,就乱刀砍死!”

玛莎厉声斥道:“草原的树枝折不断雄鹰的翅膀,乌云不能永远遮住明亮的太阳。是我要放他走,你们还不赶快退下!”

那妇人对玛莎虽然恭敬,但却并不听从她的指令,嘴里嚷着:“老爷有令,不得不从!这人今天死活都得留下。”手里弯刀一挥,便示意众人围攻。

以李晖的武功能耐,别说这十几个悍妇奈何不了他,就是再来十个八个突厥勇士也不在话下。但他不能伤着她们,更不忍给玛莎带来麻烦。于是,挺剑僵持,也没真的厮杀或当即采用脱身手段。

见悍妇们举刀瞪眼,只要李晖反抗,就会立刻群刀齐发,顷刻间便会将他剁为肉泥。玛莎突然举刀横在自己脖颈,厉声道:“再不退下!我就命丧当场,看你们咋给老爷交代!”

这一招还真的管用,众悍妇像是突然力乏似的,几乎同时放下了举在头顶的弯刀。那妇人忙躬身道:“小姐可不敢乱来,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老爷会杀了我们的。”说着,便哀求般的垂下了头。

玛莎沉声道:“你们退后让他走,老爷怪罪有我挡!”

见悍妇们迟疑的让出个通道,玛莎爱恋的拿脸在李晖的肩头亲昵的蹭了蹭,温笑道:“蓝天是留给雄鹰的,玛莎的毡房永远是你歇脚的地方。”

李晖轻抚了下玛莎被浓浓爱意滋润后的面颊,温暖一笑,便飞身上马朝南驰去。

太阳已经顽强的挣出了昏暗的地平线,火红的脸颊染透了多情的云絮,斑驳彩饰了半个天空。

李晖纵马扬鞭身心轻松愉悦,感觉今天的朝阳特别的温暖,彩霞也比往日艳丽多姿,空气更是清爽怡人。总之,此刻眼前的一切都是全新美好的。

朝翻过缓坡就到了可汗浮图城的管辖地界,那里是大唐的势力范围,就像是回到了自家,也是和父亲事先约定的会合地。

临近一道若有若无的小溪,李晖正用清凉的溪水缓解着欣喜之后的燥热,忽听一阵杂乱的马蹄声渐近,那声音不急不缓,倒像是早已等在这里一般。

李晖警惕张望,只见十几个突厥勇士面带诡异的微笑,提刀跨马,正缓缓朝自己逼近。于是,赶忙飞身上马,迎上道:“各位草原勇士,这是要到哪里去?”李晖清楚是明知故问,但还是礼貌的先打了招呼。

其中一个壮汉咧嘴笑道:“杜卡老爷正是神算,知道你今天必从这里经过。我们老爷请你到帐内一叙。”

李晖知道杜卡的用意,于是,淡淡道:“我要是不去呢?”

那人冲同伴嘻嘻笑道:“你们说咋办?”

几人哄笑应道:“那就把他当作小羊羔捉回去!”说着,嬉笑震天,像是儿戏一般。

也难怪,那日是父亲命自己当着众人面,喝下了神仙草水,草原人都清楚,李晖已经变成和常人一样的四肢无力,只要一个勇士都能将他压在身下揉个半死。所以,轻蔑傲慢之态在所难免。

见李晖缓缓拔出了宝剑,那人沉声喊道:“不用怕!他已经是个废人。小心别伤了他的小命,杜卡老爷还指望他换回贺鲁的牲畜女人哩。”说着,笑声连天,根本没把李晖手中的亮剑放在眼里。

李晖心里清楚,今日一战在所难免,但为了不和突厥人结怨,还得遵循父亲的叮嘱,只伤不死。

见突厥人并不像遇到强敌般的紧张警惕,李晖便突然大喊一声纵马向前,手起剑落,为首那人的弯刀便‘当啷’落地,手腕顿时鼓起个大青包。

众人还在懵愣之际,李晖纵马冲过,左右一阵挥舞,便有两人相继落马。李晖深知草原人的追杀能力,若不将这几人摆平,前后还不知会涌来多少追兵,尽管自己不怕,但也少不了麻烦纠缠。

于是,回身迎击,又将三位打落马下,剩下几个见势不妙,刚想拨转马头逃之夭夭,就见李晖左肩一抖十叶齐发,几人惨叫几声便纷纷落马。

李晖不慌不忙的下马取標,冲躺在地上,呲牙咧嘴的突厥人沉声道:“告诉杜卡,雪狼不想和任何突厥人结怨,草原是突厥人的天堂,也是雪狼常常出没的地方。商牧从来都是一家,希望你们不要坏了规矩。”说完,便跨马缓缓而去。

刚上缓坡,又见几个突厥人斜刺里冲了过来。李晖见离可汗浮图城不远,也就不想和他们再纠缠,放马飞驰就想甩掉他们。

胯下枣红马真是匹良驹,放开四蹄并不比自己的大黑马相差分毫。耳边凉风飕飕,坐下平稳似舟。后面的追兵要想超越,怕是不易。因此,李晖并不在意。再说,建造宏伟的可汗浮图城已隐隐可见。

就在李晖沾沾自喜之际,忽听得弓弦响处,一只利箭直奔枣红马的胯下而来。李晖疾忙挥剑挡开,便见飞箭如蝗,铺天而来。

李晖即刻拿出倒骑马的工夫,边放马疾驰,边挥剑抵挡乱箭。就在李晖刚刚奋力挡开一泼飞箭,眼见已甩开了追兵之际,突然,从右侧飞来一箭,正中李晖腋下。

清脆的‘噗嗤’声,说明利箭已经穿透了皮甲,箫声凌冽的力度让李晖的身子也不由得晃动了两下。然而,李晖却并未倒下,只是感觉腋下被蚂蝗叮咬了一下的疼痛。

李晖略微懵愣了一下,恍然想起了玛莎给自个穿上的金丝软甲。顿时,一股暖流汹涌般吞没了他的身心身,竟压迫得两眼都涌出了滚热的液体。

第一百八十三章 暗度陈仓

骄阳西斜,微风轻抚。西行的人们,大都蒙上了防晒的面纱。一行驼队在沙脊上慢行,前后护队整齐,刀枪闪烁,一看就是个大气讲究的商队。

古丽达被装扮成年老体弱的老太太,舒展的躺在支有凉棚的柳条驮筐里,天真活波的她,总爱呲出嫩白的牙齿,和不离左右的思璇说笑。翻上一道高耸曲美的沙梁,隐隐看见可汗浮图城的影子,像片黄色的树叶般,静静躺在遥远的绿洲。

思璇欣喜指着西南方嚷道:“可汗浮图城!”顿时,商队的人们,都像是久旱的秧苗得到雨润般的精神了起来。董家寨的后生们知道,自己就要完成雪狼大侠交给的任务,而思璇她们心里也清楚,只要到了那里,就像到家一样的太平自在。

起伏跌宕的沙海,渐渐被荒寂单调的戈壁所代替,思璇知道,再往前不远,就有处叫做‘滴水泉’的地方。西来东往的商队行人,大都要在哪里歇脚补水,甚至过夜。

太阳的光芒刚刚染红树梢,就见荒寂的远处,兀自出现一绺显眼的绿色,像是天上飘落的彩带,曲美而又细长的漫向视线的尽头。

思璇正兴致勃勃的,给孩子般喜悦的古丽达讲述半年前,护送姑藏夫人路过这里的趣事,只听一阵轰轰的马蹄声渐近。循声望去,只见二十几个挥刀跨马的突厥人,已然出现在沙梁的拐弯处。看样子,是冲商队而来。

见到野狼下山般的阵势,护队的青年有些轻微的紧张骚动,他们毕竟是头次和成群结队的突厥人交战。思璇长枪一挥,喊道:“大家不要慌!看我的手势行事,不许擅自出击。商队朝左边的土包靠近。”说着,给玉莹使个眼色,二人便纵马朝突厥人迎了过去。

为首一个黑脸大胡子的壮汉,正是摩卡的哥哥,伊利部落的头人赫力。他勒马近前,气势汹汹嚷道:“见过个娶亲的驼队么?”

思璇镇静自若道:“娶亲的没见着,倒是上午遇见一伙射匱可汗的人马抢了个新娘,那新娘哭的死去活来,人长得很漂亮,好像是个大肚子。”

那人嘴里忿忿骂了句:“这帮野狗!竟敢杀了我的弟弟!”便拨马朝西驰去。

见突厥人卷起滚滚尘土匆匆西去,护队小伙子都为思璇拍手叫好,古丽达更是欣喜难耐的探身拉住了思璇的手。

而思璇却面无喜色,她一面招呼驼队继续朝前走,一面安顿护队下马,趁着天黑前,做了一番让大家都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

一弯瘦月,被缠绵的云絮给包裹的若隐若现,荒芜的戈壁显得静谧而又充满凄凉的恐怖。靠近滴水泉的土坡上,三顶帐篷,一字排开,坡下一星篝火,映出货物和骆驼的轮廓。

忽然,一阵轰轰如雷的马蹄声,打破了空旷的宁静,让夜食的沙鼠和熟睡的鸟儿都惊慌失措了起来。

一队突厥人,带着浓浓的膻臭味,朝着隐隐可见的帐篷滚滚逼来,但到了百米开外却噶然而止。立马张望了一会,便纷纷下马,三五成堆的吃喝了起来。

其中一个声音沙哑的低声嚷道:“咋不冲过去把他们全砍了?”

赫力沉声道:“煮进锅里的羊羔肉它跑不了,勇士们忙了一天一夜,人困马乏,先吃饱肚子,睡上一觉,等天亮动手。再说,事情还没完全摸清楚,万一弄错得罪了雪狼,以后的麻烦少不了。”

那人似有不服道:“射匱的人向长生天发誓,不是他们干的,这方圆几十里就只有这个商队,不是他们还能是谁?”

“贺鲁是只狡猾的狼,他一相与我们不和,这次娶亲又是趁人之危,难保他不用阴谋诡计。要是他暗中杀人抢亲,又嫁祸于射匱,让我们两家打的你死我活,他却占了巴里坤肥美的草场。弄不好还反过来朝我们要他的闺女,那可就窝囊透顶了。”

顿了一下,赫力又沉声道:“这次提亲他答应的很痛快,我心里反而不踏实,前面几次三番提亲,他连理都不理。这次,难道他真听可汗的话?”

见那人低头不语,赫力便继续道:“派人盯着帐篷,只要他们不动,我们也不动,等天亮了我要看个究竟。”说着,便就地卧倒呼呼睡去。

东方天际试着泛白,广袤的荒原还呈现在一派朦胧中,勤快的麻雀便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竟然大胆的在帐篷跳上跳下,像是要急切唤醒熟睡的人们。

当值的突厥人翘首朝安静一夜的帐篷瞅了眼,又连连打着哈欠软软睡去。

太阳挣脱彩云的纠缠,终于将火红的脸面照向大地。坡顶的帐篷清晰可见,却不见有人走出,弯里的牲畜也不见动静,甚至,连骆驼的叫声都听不见。

赫力感觉有些不对劲,赶忙派人前去打探,结果,帐篷空无一人,弯里的牲畜和货物,不过是一堆堆码放整齐的蒿草。

半截未烧尽的梭梭柴,悠然冒着一缕淡淡的青烟,查看四周,根本没有牲畜踩踏过的痕迹,帐篷里也从没住过人。一切都是假象。

突厥人静默良久,冲隐隐可见的可汗浮图城张望一会,便垂头丧气的缓缓朝东驰去。

敬轩深夜来访,让郭孝恪感到意外而又兴奋。见他风尘仆仆的样子,赶忙上前见礼,招呼人上茶备酒席。

屁股还未坐稳,郭孝恪便急切道:“前几日我还专门派人前去打探消息,说你去了山北。昨日探子来报,说贺鲁的两千兵马又向巴里坤进犯,我正愁手下兵力不足,难以应付。”

敬轩悠然喝口茶,淡淡笑道:“我正为此事而来,贺鲁已经答应归顺大唐,兵进巴里坤,也是我的主意。”

原来,敬轩正与贺鲁谋划南下行军路线,随老少族人和牲畜沿漠北而行,大股兵马会引起乌护人的警觉误会而招来麻烦。穿山向南,会让乙毗咄陆发觉贺鲁归唐而发兵阻挠。为了避免无谓的流血牺牲,必须选择一条稳妥安全的行军路线。

就在此时,有人来报:伊利部族的摩卡求见,好像还带着迎亲的驼队。

贺鲁顿时火起,跺脚骂道:“这只不要脸的疯狗!给他说过我的古丽达不嫁人!在这节骨眼上还敢来逼亲,我非杀了他不可!”

敬轩灵机一动,摆手道:“你先别急,这或许是个机会,先看他咋说。”贺鲁只好吩咐让他们进来。

摩卡是个壮得像头立起的牦牛似的黑大汉,仗着自己是伊利头人的弟弟,又是族里第一勇士,平日就飞扬跋扈惯了,见了贺鲁也是大大咧咧的毫无恭敬畏惧之色。

贺鲁本就对他心生不满,见他来到自己帐下,依然傲气冲天,便没好气的冷声道:“你不在天山脚下喝奶茶,跑到我这里干啥?”

摩卡一副厚脸无耻的样子‘嘻嘻’笑道:“听说古丽达已经鼓起了肚子,可不能让狼崽没有阿爸。”说着,面露轻蔑嗤笑之态。

贺鲁愤然而起,刚要发作,见敬轩目光静静瞅着自己,便强压怒火,沉声道:“古丽达的事不用你操心!若没别的事情,就请到毡房喝奶茶。”

摩卡‘呵呵’笑道:“哎呀,一年不见,贺鲁叶护的脾气还是这么大,头先是在说笑,我是专程来传达可汗旨意的。”说着,便从怀里取出一卷羊皮书信递给贺鲁。

贺鲁见可汗命他攻取巴里坤,而命伊利人阻挡射匱的人马。照理,此事对他有力,一旦拿下巴里坤,他阿史那家族就有了立足之地,但既然已经答应归唐,就不能出尔反尔。

见贺鲁面带难色,似在犹豫,敬轩便起身冲摩卡见礼道:“敦煌李敬轩见过摩卡将军,您的英名我早就听说过。”

摩卡这才注意到默默坐在一旁的汉人,原来就是大名鼎鼎的天山雪狼。于是,赶忙还礼道:“天山雪狼,威震草原,您的名头像可汗一样响亮。”

敬轩淡淡笑道:“我和叶护有几句私话要说,请将军先喝碗奶茶。”说着,便示意贺鲁一起出账。

来到毡房,敬轩匆匆看了乙毗咄陆的诏书,欣喜道:“真是长生天助你,这回,你就可以大大方方的离开草原了。”

见贺鲁目光懵愣的瞅着自己,敬轩轻拍了下他的肩膀道:“你就痛快领命,立刻召集人马向巴里坤进发。”

贺鲁焦急嚷道:“这畜生,明摆着要借出兵抢走我的古丽达!”

敬轩淡淡笑道:“我岂能不知?你就放心答应他,古丽达会欢快的生活在继昌的身边。”

贺鲁狡猾的呲牙一笑,在敬轩肩上猛然拍了一把,嚷道:“你们汉人就是诡计多!日后我全听你的。”

敬轩‘呵呵’笑道:“将来你别害我就成,现在咱俩得吵架演戏给疯狗看。”

于是,敬轩和贺鲁铁青着脸,气呼呼的返回军帐,这才有了思璇怒闯军帐的那一幕。

敬轩本想调来董家寨的人马,用来和思璇玉莹护送古丽达到可汗浮图城,因为,这段日子路上不大太平。没想到,却让他们充当了杀人抢亲的射匱人马。

其实,山寨的后生虽然武艺不错,但大都刀刃上没沾过人血,要紧活,都是任杰和思璇玉莹他们干的。

听了敬轩的讲述,郭孝恪在欣喜之余,脸上又划过一道淡淡的忧郁。

第一百八十四章 雪中石头

见郭孝恪心存疑虑,敬轩坦然道:“贺鲁归唐的决心已定,让他暂居巴里坤不会有啥不测。再说,自从两家争夺那片草原以来,牧民大都避祸迁走,草场荒芜,地域空旷,若是朝廷一时没有合适的地方安置贺鲁部族,我看巴里坤倒合适。”

郭孝恪沉吟须臾,自语般的嘟囔道:“地方是不错,只是怕”

见郭孝恪依然心存疑虑,敬轩淡淡笑道:“贺鲁这人我了解,是头犟驴,认死理,可一旦答应的事情,就绝不反悔,这点,我敢拿全家性命担保。”

郭孝恪慌忙起身道:“仁兄言重了,既然你发了话,就如同半道圣旨,我岂敢多疑。只是担心突厥人生性多变,恐日后闹出事来于仁兄不利。”

敬轩豪爽道:“放心吧!这个我但着。一切后果,有我一人承担。”

不料,这句豪言壮语却在几年后,真成了敬轩的*烦,甚至差点搭上身家性命。

战争,看起来只是运动在大地之间,实际上在大地之上天际,还悬浮着一个不受人力操纵的魔鬼,使地面的诛杀沿着它的狞笑,变得浩荡无际。而人间的血流成河,却永远也染不红青蓝的苍穹。

带着王命还揣着杀弟仇恨的赫力,本想在草原放开弯刀砍杀一场,试图将射匱可汗的人马截杀在天山中段。但却因急于冒进中了对方圈套,在射匱人马和可汗浮图城的大*队合击下,死伤大半,余众全部投降。

贺鲁投唐,赫力兵败,使曾经狂傲一时的乙毗咄陆可汗,便如砍断双臂的莽汉,只能‘嗷嗷’乱叫,再无反抗之力。无奈之下,只好带着几个亲信部族,连夜悄悄逃到了遥远的吐火罗。

草原的血腥并没太多影响商道的畅通,虽然一些势力单薄的商客不敢轻易跨过天山以北,但凡插有雪狼旗帜的商队,依然像观看狼群争夺领地似的,绕过带血的弯刀,和轰然的马蹄声,缓缓经过。因为,有经验的草原人都清楚,两个狼群相互攻击撕咬时,羊群反而会更安全。

继昌自从接了商队总管的担子,就几乎没在家安安稳稳的待过,学着父亲的样子,每次重要的远路行商,都由他亲自跟队,好在有石头堡的二春陪着,笑也好闹也罢,总归不是很寂寞。

一趟大宛,来去就是几个月,回归路上,石头堡是必到的一站。不为调货,也要让二春回趟娘家。再说,人家还没正式嫁给李家,就被女婿当马使,若换个人家早就不干。

但二春却愿意,谁让自己喜欢继昌呢。爱情就是让人无条件的犯贱。

石头堡在敬轩和贾四海的精心策划打理下,各项事务都已走上了正规。见大女儿浣春和女婿姚翰林渐渐入了门,贾四海就索性将石头堡的大小事务交给二人打理,自己却和陈堡主索性当起甩手掌柜子,过起了悠闲自在的甜蜜日子。

姚翰林原是敬轩起初招募的伙计,见小伙子武功不错,又是读过书有些见识的人,就重点培养他管理商队的具体事务。到了石头堡集体招亲那会,浣春又偏偏看上了他,敬轩便顺势将他留在堡里给贾四海打下手。

见女婿不但人勤快,而且能写会算,深得贾四海赏识,不到一年时间,堡里的具体事务便几乎全由姚翰林打理。随着贾四海出面越来越少,堡里新来的商客住户,都当姚翰林是堡里的当家的,而渐渐淡忘了陈堡主和贾四海。

人都是有欲望的,而欲望又是随环境条件的不同而有所增减。就像浅井的水位一样,是随着地下水位的高低和压力而发生变化。然而,水位是相对稳定的,但人的欲望却会在一定条件下肆意膨胀。

石头堡是敬轩和贾四海一手打造的商贸中转站,它不光接待东来西往的商队使臣,还有两支专走西线的商队。一年下来,收入可观。

按照事先约定,敬轩和石头堡是‘五五分成’。所以,收支账目一式两份,每次敬轩路过,贾四海都要请敬轩核对过目,然后带走其中一份。而敬轩每次都是嘻嘻哈哈,从不当回事,甚至都不愿细看账目,一切都是贾四海说了算。但越是这样,贾四海便越是认真核算,一丝不苟。

但到了姚翰林和继昌手里,情形就大不一样。继昌不但逐笔认真核对,还曾找出几笔‘漏记’的地方,这就更增加了他的认真程度。姚翰林曾是敬轩的伙计,对继昌自然是恭顺有加,哪怕是表面装样,礼数也还周到。

夜深人静,浣春见翰林与自己温存之后,依然是长出短叹的闷闷不乐。便乖巧的依偎在他怀里,柔声道:“有啥大不了的事么?看把你给愁肠的。”

翰林长嘘口气,沉声道:“我看石头堡,迟早要姓李!”

浣春‘噗嗤’笑道:“咋说这话?我们本就和李伯伯是一家,探春惜春再和继昌成了亲,不就亲上加亲了?”

翰林轻蔑笑道:“你以为世上的人都和你一样老实?石头堡一年几万的收入,人家不打注意才怪哩。”

浣春随口道:“继昌再精明,也是石头堡的女婿,他总不能害岳父吧?”

翰林冷哼道:“你还别说,过去就有段女婿害死岳父的故事哩,就发生在西域。”接着,便给怀中的美人讲述了一段野史。

汉朝刘秀时期的莎车国王贤,是个及其残暴而又充满野心的家伙,他利用朝廷赐予他的大将军之职,假借已被收回的都护之名,号令西域,盘剥各国。

不服从他摆布的国家就派兵攻打掳掠,并派将军镇守,成为他的属国。各国都唯贤是从,敢怒而不敢言。

然而,一年后,贤怀疑邻近各国有叛逆之心,便将于阗、拘弥、姑墨、子合国王召集到莎车,在酒席宴上将他们杀害。为此,贤还不无得意的对相国且运说:“这就是术!”

然而,一山突起丘陵妒。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贤的暴政蛮横,终于引起了周边小国的极大不满,纷纷推翻贤安置的傀儡政权另立新主,以于阗国为首的西域各国又联合起兵讨伐莎车。

惊魂未定的贤,望着滚滚西来的各国大军,颓然歪倒在城墙上。他清楚,以他现有的实力根本无法抵御各国联军,尤其是被自己欺压已久的于阗国民,更是恨不得生吃了他的肉。莎车的沦陷是迟早的事情。

于是,赶忙派出使臣,携带着大批珍宝美女,向各国首领一一谢罪。对势力最大的于阗开出的退兵条件多达四个:一是立刻放回羁押已久的于阗新王广德的父亲;二是将贤一位貌若天仙的女儿嫁给广德;三是送给于阗大批赔款;四是两国结成亲密兄弟。

和平是人类的普世价值,战争的目的也是为了和平。面对如此优厚的条件,于阗及各国军队都相继退出了战场。

狼一旦把头伸进了羊圈,就不会将身子一直留在外面。本性难移的贤,不会就此蛰伏认输,他不但增加了民众的赋税,还扩大了军队的数量,以期重续过往的辉煌。

但,‘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相国且运对贤的做法极为不满,就写信给广德,愿做内因。于是,对于杀兄拘父之仇耿耿于怀的广德,顿时喜上眉梢,即刻倾起于阗和属国兵马杀向莎车。

站在城头疑惑不解的贤,当即派人出城质问广德:“我把女儿嫁给了你,就是你的父亲,你咋能进攻我的国家?”

广德答道:“您是我妻子的父亲,好久不见,愿各带两名随从在城下会盟。”

得到信使的回报,贤犹豫的目光,落在了一向信任的重臣且运脸上。然而,能够伤害致命的,大都是自己最为信任的人。

当贤迟疑的目光投向且运的那一刻,便将自己的命运定了格。只见且运漫吞吞道:“广德是您女婿呀,没听说过女婿害丈人的。”

见贤的眼中掠过一丝狐疑,广德又追加了一句:“我也没听说过丈人不敢见女婿的。”

最后一句话,显然击中了贤那颗不服输的心。于是下令备马,只带两名随从便出了城门。

迎接他的,当然不是什么会盟,而是冰冷的锁链。于阗军队大摇大摆的开进了莎车都成,贤的家属和亲信都成为阶下囚。

望着怀里静静聆听的美人,翰林轻声道:“听明白了么?”

浣春意犹未尽的长嘘口气,温声道:“明白了,就是不能把坏事做绝,不然会有报应。”

翰林不耐的轻轻推了香肩一把,怨声道:“真是傻的可爱!这故事是讲不能相信任何人,包括自己的女婿在内。”

浣春狐疑道:“你是说继昌?”

翰林沉声道:“不光是继昌,而是整个李家!”

浣春心下微沉,一缕淡淡的忧思和不安,像股晚秋的凉风,悄然漫过了她的心头。

第一百八十五章 不测风云

俗话说: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继昌几月不来,见石头堡新城又变了模样,加上他还惦记着这里的几个小兄弟,就拽着翰林去四处逛逛。

见沿街又新增了几家店铺,还有家印度人开的首饰店。继昌好奇的扫视了柜台一眼,里面不但有印度阿富汗的宝石,还有中原的金银首饰。

老板是个中年人,一脸大胡子,有点像草原的突厥人,但又比突厥人的肤色更加黑亮。见继昌茫然四顾,便热情的迎上道:“——噢,小掌柜!我认识你,你的武功了不起。”说着,竖起两个大拇指。

见继昌温笑疑惑的瞅着自己,老板滑稽的耸耸肩道:“我见过你打雷,不但打败了那个瘦鬼,还得到两个美女,真是了不起。”说着,又竖起了大拇指。

继昌知道这里东来西往的客商很多,但在这里开店做买卖的却只此一家。便温笑道:“咋想起到这里做买卖?”

那人耸肩笑道:“我从前是做珠宝生意的,把印度的珠宝运到长安,再把这里的金银首饰,带回印度巴基斯坦。但一年前我在姑苏遇到了土匪,是雪狼救了我。打那以后,我就决定在雪狼的地盘做生意,有他在,我心里踏实。”

老板还想絮叨,翰林却拿腔作调的安顿了几句堡里的规矩,拽着继昌便出了店。嘴里还咕哝着连他自己都听不清的话语。

刚转到新街拐弯处,就见嘎六子欣喜的扑过来嚷嚷道:“二少爷来了啦!二少爷来啦!”嘴里喊声未绝,人已经贴在了继昌的身上。

这对冤家朋友真是不打不相识,自从上次被继昌用分筋错骨手卸下了两只膀子后,嘎六子就对他的武功佩服得五体投地。

配合剿灭了沙家兄弟俩,敬轩见他读过书有点能耐,人也灵光,就委派他做了石头堡新城的护队头,专门负责新城治安和处理纠纷,手下也有十来号人。

原来跟着沙家兄弟,靠盗窃抢劫混日子的十几个人,除两个发给路费回家外,其余都被安置在石头堡谋生。敬轩出资,根据个人手艺,开了两家铁匠铺,除打造日常用具外,主要是给来来往往的商队换马掌。

在新街一连盖了五间商铺,经营各色所需和为东来西去的客商补办货物。十几个人不但有了正当营生,还陆续成家过上了安稳日子。而所得利润,敬轩一分不取,除按章缴纳堡里税费外,全归个人。因此,敬轩便成他们心中的恩人,奉若皇上一般。

听到嘎六子的叫嚷声,那帮人都纷纷奔出店外,瞬间便将继昌围在了中间。嘘寒问暖,恭敬有加,如同太子到了民间一般。

见继昌和大伙们说笑亲热个没完,翰林便有些不耐的冲众人嚷嚷道:“去去去!都去照看生意吧!二少爷还忙着哩。”大伙这才依依不舍的渐渐离去。

对于这伙人,翰林是有想法的。他认为敬轩是在逐渐扩大自己在石头堡的势力,等到一定时日,便会轻而易举的吞掉石头堡。

几月不见,三个春丫头像是久别重逢的情人似的,亲热说笑个不够。尤其是浣春,两个妹妹打小就没离开过她半步,尽管时常吵吵闹闹的要她哄要她照顾,可一旦身边少了她两个,反倒清静的让她不习惯。

幸亏浣春是新婚燕尔,翰林也把她当成宝贝似的疼爱着,不然,这平淡的日子还不知咋个打发。

见惜春比从前乖巧懂事了许多,浣春便逗笑道:“吃了婆家的饭就是不一样,老三像是突然长大懂事了,以前可把我黏的够呛。”

惜春娇婉的白了她一眼,突然孩子般的冲过来,伸手摸摸浣春的肚子,诡异道:“有没动静?”

浣春略带羞涩的抿嘴笑道:“快两月了,这些天总害口,啥也不想吃,闻见油烟就恶心。”嘴里说着苦,脸上却挂着满满的喜悦和幸福。

探春欣喜道:“听说酸儿辣女,姐姐是啥感觉?”

浣春温婉白她一眼,戏虐道:“啥感觉?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怕是你婆婆早就给你俩备好了酸菜缸。”

两个小的相互对视,诡异一笑,像从前那样,突然扑上就左右开弓,狠挠浣春的腋下。浣春猛然蹦起,边嬉笑躲避,边上气不接下气的嚷嚷道:“不怕伤了你侄子”

听了这话,两个小的才伸舌住手,动作夸张的将浣春搀扶落坐,而浣春也演戏般的手捂肚子,做出行动不便的样子。身子还未坐稳,自己先笑的前仰后合。

嬉闹一阵,浣春温婉白了二人一眼道:“出去疯玩了这久,也不说说一路的趣闻,倒先闹上了我,姐姐可从没出过远门。”

见姐姐一副羡慕委屈的样子,惜春冲她撇嘴做个怪相,故意拿腔作调道:“说到趣事,那可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浣春见她拿作,伸手就在她腿上扭了一把,故作不悦道:“快说!不然晚上不给你做好吃的!”

听到好吃的,惜春顿时来了精神,她打小就爱吃姐姐做的饭菜。于是,撒娇轻摇着浣春的肩膀嚷道:“我说,我说,就馋姐姐做的那一口。”

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继昌打小就和父亲走过不少的沙漠戈壁,也曾经历过令人心惊肉跳的狂风暴雨,但这次西行,老天却和他开了个大玩笑,几乎将整个驼队逼到了生死边缘。

过焉耆路口进入沙漠,按照往常,天黑前可以赶到下一个站点。

早晨还是艳阳高照,过了响午,西边的天际像是划出一道灰黄的痕迹,天气闷热的连一丝凉风也没有。驼队攀上一道沙梁,继昌正和二春说笑解闷,老驼手王四却神色凝重的立在道旁。

继昌赶忙催马过去问道:“王头,有啥麻烦么?”

王四略显紧张道:“我们可能遇到了黑风,往前走尽是沙梁,若真是黑风,弄不好人畜都会被沙子埋掉,掉头往回走,要耽搁两天多的路程,我有些拿不定主意。”

继昌环视了眼晴朗多云的天空,迟疑道:“看天气没啥变化么,有那么凶险么?”

王四沉声道:“我从前遇到过这种天气,后半响黑风就要卷过来,那会,我们正走到沙海。”

继昌清楚,王四拉了半辈子骆驼,是个沙漠通,父亲第一次出西域,就是请他带的路,从此就一直跟着李家驼队。父亲对他也是言听计从,敬重几分。

于是,下马进前,低声道:“还有别的法子么?这批货人家催得紧,路上可不敢耽搁。”

王四沉吟片刻,又翘首凝视一番道:“往南五里地有个红柳窝子,若能在那里躲过黑风,就不咋耽搁路程,只是路难走些。”

继昌强打精神道:“行路的事您说了算,我听您的。”

在沙漠里行走,有时候丰富的经验要比充沛的体力还要管用。一窝娇嫩的红柳,猛然出现在漫漫黄色的茫茫沙漠,就如同浩瀚的大海中,突显出一块陆地那么的稀罕而又让人兴奋。

这窝红柳,之所以能在几乎没有生命迹象的沙海里,无忧无虑的生长,完全得益于一簇茂密的梭梭挡住了西来的风沙,而在风口处渐渐隆起一道沙尘造就的天然屏障。

也不知梭梭和红柳前世结下了怎样的因缘,反正这一世梭梭是头顶风沙,背扛沙龙,被掩埋半截身子也在所不辞,始终像母亲般无怨无悔的呵护着本无血缘关系的红柳。

王四刚刚在靠近红柳丛的平地安排好牲畜帐篷,就见西面的天际黄龙翻滚,似有万马奔腾,又像群魔争斗。霎那间,黄沙弥漫,‘沙沙’有声,天地相融,混沌一片。

人畜无声,万物蛰伏。天空的黑暗渐渐压住了黄沙的疯狂,‘呼呼’作响的声音缓缓远去,只剩下沙粒轻扫帐篷,发出的清脆而又令人心焦的‘沙沙’声。

二春是第一次经历这般惊心动魄的景象,心悸紧张的依偎在继昌两侧,像两只乖顺的小羊。肆虐的风沙压抑得人们连话都不敢说。

王四试探着解开门帘,伸出半个脑袋瞅了一眼,面显轻松的样子说:“黑风总算过去哩,对付吃一口就睡吧,天也不早了。”

像要掀翻沙漠的狂风,并没减轻太阳的颜色,一轮红日照常冉冉升起,将茫茫沙海染成一派彩色。

继昌刚要掀帘出门,就见王四慌慌张张闯进嚷道:“坏了!坏了!昨日的风向日怪,眼看的是西北风,咋就变成了西南风哩。”

见王四面显紧张局促,继昌忙道:“有啥不妥么?”

王四长嘘口气,有些沮丧的样子嘟囔道:“西南风一夜间就将沙梁改变了方向,我们要是朝正西走,就要翻过一道接一道的沙梁,慢说是人,就是牲畜连翻几道梁子也累的爬不起。要是绕过沙梁,恐怕要多走两天的路程。”

见王四丧气作难的样子,继昌淡淡笑道:“天有不测风云,多走两日就多走两日,反正带的吃喝都足,无非是出了沙漠赶紧点。”

两个丫头疑惑好奇的环顾四周,见眼前的沙梁已不是昨日的样子,便面显惊秫不安的神情瞅着继昌,全没了往日的活波调皮。继昌‘嘿嘿’笑道:“我说不让你俩跟来吧,非要闹着来,这下吃着苦头了吧?看你俩下次还敢不敢来。”

惜春撇嘴一笑,刚想说啥,就见王四哭丧个脸,连跑带叫道:“这回可算完哩!两桶水全给倒了!”

第一百九十章 动情时刻

懂坤知道,雪儿在玩和自己一样的游戏。于是,故意懒懒喊道:“——雪儿,你跑哪儿了?再不出来我可就走了。”

见没动静,便诡异一笑,突然闪身树后,想吓唬雪儿,却见白光闪处,雪儿的单掌一振,已然拍向自己脑门。情急之下只好疾忙一个后空翻躲过,同时惊呼道:“树上有蛇!”

雪儿听闻,疾忙离树扑前,却和躬身而起的懂坤撞个满怀。懂坤笑容僵滞,秀脸通红,两手却不由自主的搂在了雪儿纤细的腰上。

起初,两人都像是猛的惊愣了一下,继而,懂坤的手臂便有意识的紧了一下,同时,目光炽热,呼吸也随之急促了起来。

雪儿轻微的挣扎了几下,桃花般的脸面上仰,蛾眉轻竖,刚要斥责懂坤,却被那火热期盼的目光给融化的柔软无力。美目垂帘,面红耳赤,青涩微隆的胸脯,风箱般的起伏。

柔软的酥胸轻抚着燃火的胸膛,瞬间让懂坤有了晕厥般的感觉,早熟的情窦和对雪儿爱慕渴求的力量,向潮水般涌过了他的身心,一种原始的冲动,让他激情难耐,不由将剧烈颤抖的热唇,伸向了雪儿殷红的薄唇。

此时的雪儿,再无以往的矜持霸道,而是美目紧闭,双脚微踮,仰面迎合着湿热的嘴唇,一双手臂也不由自主的伸向了懂坤的腰后。

敬轩几次准备启程去石头堡,都被思璇连赖带嚷的给拦住了,硬说火候还不到,要再等几天。

这天刚好有驼队路过石头堡,敬轩就和三妹随同,前去为二春的事情做个了结。

这几天,二春表面上嘻嘻哈哈玩得挺开心,但三娘心里清楚,她俩还是放不下继昌。有心催她俩回敦煌看看,又觉姑娘面子磨不开。再说,也不清楚敬轩是咋想的,若真为这事闹得人家要退婚,自己也无话可说。

突厥姑娘和继昌那点事,人家并未藏着掖着,事先早就当面说明了,现在李家为了孩子接回姑娘,也在情理之中,是我家姑娘不能容人,也怪不得人家。只希望两个丫头能想通。可二人又偏偏不提这事,尤其是惜春,还憋着一股子劲。

见三娘沉吟不语,像是心事重重,贾四海边温情的给她揉肩捏臂,边柔声道:“放心吧,两个丫头的心思还在李家,这门亲断不了。”

三娘娇声道:“还说呢,虽说你是后父,也不能不说她们几句,尽哄她俩高兴!我的话现在她俩只当耳旁风,还有那个翰林,就知道火上浇油,生怕家里乱的不够!也不知他是咋想的。”

贾四海长嘘口气,暖声道:“其实,两个丫头倒没啥,她俩只是一时抹不下面子,暗地里也在后悔自己的鲁莽简单,只要李家来人请她两回去,保证跟着人家走。”

说着,贾四海又轻叹口气道:“这个翰林倒是让人有些头痛,起初看他老实本分人又能干,就将堡里的事情放心交给他打理。可慢慢发现这人心胸狭窄,容不得人。只怕将来要和李家闹个不愉快。”

三娘微怨道:“我早就说过,翰林虽说是咱家女婿,但也不能这么快就把事都撒手交给他,你就是不听,急着想当甩手掌柜子,这下倒让自己做了难。”

贾四海‘嘻嘻’笑道:“不是想闲下来多陪陪你么?有了你我啥也不想要。”

三娘温情的捏住贾四海的手,柔声道:“不管咋说,也不能让他由着性子胡闹,没了李家,石头堡早晚要败。”

正说着,惜春连蹦带跳的进门,抓起三娘的茶杯就猛灌一起。三娘微怨的白了她一眼,沉声道:“这么大的丫头了,还整日疯疯癫癫的,到了婆家还不得让人笑话死。”

惜春抿嘴笑道:“继昌家才没人笑我,思璇姐姐和雪儿妹妹比我还调皮,一家人还喜欢的不得了。”

夫妇相视一笑,三娘故意轻叹口气道:“让你俩这一闹,我也不好再去见李家的人,头先还在和你义父商量,长安有他两个侄子,不然就接过来和你姐妹成亲留在堡里,眼睛能看着你,我也放心。”

话音才落,就见惜春蛾眉轻竖,嚷道:“我可没说不嫁给继昌,只是气不过这事!只要他把突厥人弄走,我立马就回去。”正说着,就有人进门禀报,说敬轩和三妹到了。

见惜春六神无主的样子,三娘故意沉声道:“想必是李家来退亲,你先别出面,看你李伯伯咋说。”说着,就出门去迎接敬轩夫妇。

对于未来的公婆,继昌的亲亲娘阿娜尔罕是个长不大的孩子,还常常拽着二春没大没小的玩耍,而对于敬轩和三妹,姐妹两是既敬畏又喜欢。他们的善良豁达,让二春像是生活在自家,而二老的威严智慧又让她俩像是置身于师门学堂。

敬轩和三妹的同时出现,并没让二春感到意外,因为二人始终都是形影不离。但没见继昌的面,倒让二春感到有些忐忑。——李家是不是真的来退亲?

两人正躲在山坡的树下嘀咕,就见姚翰林一摇三晃的,近前搭讪道:“这下好了,李家真的来退亲了。”说着,目光幽幽的舔了惜春一下。

惜春冷冷白了他一眼,没言语。倒是探春急切道:“你咋知道是来退亲,而不是接我两回去哩?”

姚翰林‘嘿嘿’冷笑,阴阳怪气道:“两口子都来了而不见女婿,这明摆着是来退亲。也好,免得你俩将来受人家的气。”说着,粘稠的目光又落在了惜春的脸上。

惜春没好气的说了声:“我们走!不理他!”说着,拽起探春就朝坡下走。

探春疑惑道:“你这是咋了?怎对姐夫这态度?”

惜春嘟噜个嘴,怨声嚷道:“他也不是啥好人!巴不得我俩没人要,好受他摆布!”接着,便忿忿将那天在山洞的情形说了一遍。

探春大为吃惊道:“看他平日里憨厚老实,亏我们把他还当做亲哥哥,不想他竟有这心思!”

惜春沉声道:“要是李家真的退亲可咋办?”

探春长嘘口气道:“还能咋办,事已至此,只好认命。也不知继昌是咋想的,有没有记住咱俩的好处。”说着,神情蔫蔫的垂下了头。

惜春怨声道:“记住能咋样?还不是李伯伯说了算,他和突厥姑娘都那样了,还不是让父亲一句话给拆了?现在李家人眼里只盯着孩子,还能把我俩咋样?再说,看天继昌和那姑娘亲热的样子,哪还把咱放在心上。”

探春轻叹口气说:“这也难怪,毕竟他俩相爱在前,又那样了,人家挺个大肚子来找他,他当时咋还能顾得上我们。”

正说着,就见有人急急来找,说是夫人有事,教二人赶快回去。二人心下一动:这么急着叫自己,想必事情有转机,母亲这是要她俩当面认错,并随公婆回去。

于是,脚下生风,一溜烟便窜到了门口。侧耳静听里面并没动静,二人便做出淑女的样子,缓缓进屋。

然而,宽敞明亮的客厅,只有母亲和义父默默喝着闷茶,并不见继昌父母的影子。二人正自纳闷,就见母亲脸色冰冷,重重放下茶杯,沉声道:“你两个干的好事!继昌要出家当和尚,这下你俩可解气了?”

二人同时急切嚷道:“为啥哩?好端端的咋就想起出家哩?”

三娘没好气道:“都是你两个闹的,让继昌左右为难,索性谁也不要,当了和尚倒也清静!免得让你们两头都不快!”

惜春嚷道:“那李伯伯咋不拦住,继昌不是一向很听话么?”

三娘沉声道:“是奶奶作的主,她老人家见继昌夹在中间痛苦,既是勉强把你俩娶进门,将来也少不了吵吵闹闹,倒不如让继昌早日解脱为好。奶奶学佛一辈子,啥事都看得开,认为出家没啥不好,倒免去了世间的烦心事。日子已定,下月初一就正式剃度。”

探春暗暗掐指一算,猛然惊呼道:“再有五天就是初一!这可咋办?”

三娘冷声道:“就因日子紧,你李伯伯都没住一晚就匆匆往回赶。说不管咋说,出家是件大事,也得送儿子一程。”

探春焦急懊悔的直搓手,惜春却面显冷静道:“既然他决意要出家,那我们也应该送他一程。”说着,便扭头出了门。

祠堂内佛像*,法器俱全,十余僧众在前,敬轩引领家人在后,随法师唱诵跪念,虔诚礼仪。肚腹鼓鼓的古丽达,在思璇的陪伴下,静跪门首,默默聆听,随拜而拜,场面庄重肃穆,如同在佛寺殿堂一般。

敬轩和两个二儿子及老太太古丽雅,一身海青其余人都素衣净服,就连爱穿红色长裙的阿依古丽和古丽达,都换上了得体的素服。

思璇刚刚搀扶着古丽达做完一拨跪拜,就听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猛然回头,却见二春目光惊愕焦急的朝里张望。

于是,冲她俩淡淡一笑,便扭身出门。

第一百八十六章 阿师父泉

听说水倒了,继昌这下可真着了急,久走荒原的他心里清楚,水对驼队将意味着什么。于是,慌忙进前,劈头就问:“咋回事?”

王四愤然丧气道:“平日在沙漠过夜,都是把水桶半截子埋在沙里,怕的就是夜里被风吹倒。昨儿货卸在平地,又赶上起风,新来的两个伙计没经验,就把水桶没埋。——哎!”说着,懊悔沮丧的蹲在地上唉声叹气。

继昌强作镇静道:“现有的水还能支撑多久?”

王四神情蔫蔫道:“几个桶合起来有半桶水,加上随身带的,光人喝也就能将就一天半天的,要走到有水的地方,至少得两三天,骆驼凑活行,马怕是连沙漠都走不出去。”

继昌果断道:“那就朝着最近的路线走,把水集中起来用,走到哪儿算哪儿,实在不行就杀马饮血!”

漫漫黄沙,并没因为人类的造访而改变它的冷酷无情,道道沙梁,依然像群龙沐阳似的竞相摆放,丝毫也不会因为你的意愿而改变首尾的方向。

茫茫黄色,显示着生命的绝迹和死亡的临近。所幸的是,隐隐可见的天山雪峰,慈悲的给艰苦跋涉者指明了朝北的方向。

熬过了一个焦渴难耐的夜晚,众人几乎没谁说过一句话,就连平素欢快得像只小鸟似的惜春,也只是将无力的身子与继昌靠的更紧。

一缕红色才淡淡挂上了东面的天际,驼队便迎来最为困难的一天。全队连一滴水也没有,接下来就要靠马尿和马血来维持生命。王四不知从哪弄来个拳头大小的锁阳娃娃递给继昌。

继昌知道,这是沙漠中常见的一种,寄生在白刺根旁的根茎植物。每年六七月出土,并在短短三个月内就能完成生长、开花和结子成熟的过程,其力量靠的就是这块在地下暗暗生长的锁阳娃娃。

见二春好奇而又力乏的瞅着自己手里的圆家伙,继昌淡淡一笑,熟练的剥去外边一层不厚的粗皮,露出白嫩的瓤,轻轻咬下一块,有滋有味的慢慢咀嚼,伸手又将白嫩的小疙瘩递给了姐妹俩。

就这样,你一口我一口的吃着,算是给身体补充了些急需的营养。因为缺水,所带的干粮和风干肉就无法下咽,肚里无物,身子困乏,也得干熬着。干躁的空气,让人连点润喉的口水都没有。

为了能让心爱的坐骥走出沙漠,继昌坚持徒步,让两个本不该如此遭罪的美人,轮换骑乘三匹马。有人已经开始接喝马尿,但二春却宁愿渴死也不肯沾一点腥臊的黄水。

好不容易走到沙梁的尽头,向西拐,再有五里便能走出沙漠,进入一段荒芜但却长有稀稀落落蒿草的石子戈壁。到了那里,马和骆驼就能活下去,但依然没有人能喝的水。

脚底总算踩到了实处,不再跟沙漠里那样,像是踩着棉花。来到一处难得的草地,继昌一屁股坐倒在地,喘息般的嚷道:“卸了垛子,让骆驼吃草”

见继昌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王四慢慢凑近,干燥开口的嘴唇,痉挛般的抖动了几下,声音低弱道:“杀匹马吧,人都熬不住了。”

说着,踮脚遥视须臾,*般道:“到有水的地方,少说也得一天的路程,我看这人和牲畜恐怕”说着,将头缓缓扭向了一边。

继昌沉吟般的嘟囔道:“北面那个山崖是啥地方?”

王四软软扭头瞅了一眼,声音乏乏道:“虎跳崖,也是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

继昌嘴里念叨着:“虎跳崖”猛然翻身而起嚷道:“崖后是不是有个仙人台?”

王四惊疑的瞅了继昌一眼,淡淡道:“不知道,只是听人说那山叫虎跳崖,照着崖走,就是西去的陀路。”

继昌像是突然来了精神,面带喜色道:“赶紧挑选两峰体力好点的骆驼,带上水桶,我们去找水。”

王四倪眼瞅了瞅他,迟疑道:“那山干的全是红石头,哪见有个水星子?”

继昌艰涩笑道:“去试试,反正不远。”

见继昌要去山里找水,二春说啥也要去。说,死也要死在一块。王四见三人扯不开,便又默默牵来一峰骆驼。

真是:见山跑死马。眼见得山崖不远,若真走起来还费了不少时辰。好在骆驼吃了点东西,多少补充了些体力,在太阳刚刚偏西,就来到了崖下。

山崖远看像头啸视西方的猛虎,前爪斜跨,恰好踩在另一稍低的山脊上,一颗倒悬的千年古柏,像个弯腰戏童的老人,用稀疏杂乱的头发,轻拂着小草稀疏的地面。

见王四望崖轻叹,继昌狐疑道:“听说过这附近有泉水么?”

王四咧嘴嗤笑,声若叹息般嘟囔道:“兔子都不拉屎的地方,哪来的泉水。”话音才落,从那树下便‘呼’的窜出一只野兔,吓得惜春像踩到了蛇似的尖叫了一声。

继昌狐疑的瞅了王四一眼,上前慢慢掀起瀑布般的树枝,里面竟有道能过人的豁口。迟疑向前,绕过一处门神似的巨石,猛抬头,眼前的石壁上,霍然有个斗大的‘佛’字。继昌顿时欣喜难耐,扭头便窜了出了,急切间,竟然让树枝刮破了衣服。

二春以为继昌遇见了饿鬼猛兽,即刻拔剑在手,准备拼命。只见继昌跌跌撞撞,上气不接下气道:“赶快拿桶!有水”

听说有水,几人顿时像吃饱喝足似的精神了起来。跟着继昌便钻进了豁口。

绕过巨石,继昌先虔诚的跪倒在地,冲石壁的‘佛’字拜了三拜。众人不知就里,也稀里糊涂跟着拜了一番,才随继昌摸索着朝前走。

继昌打小就从父亲那里学会了静听功夫,只见他耳贴石壁,静静的细听一会,顿时,脸笑得像个盛开的向日葵,嚷道:“有水声!”

见继昌欣喜难耐的样子,大家也像困在泥塘里的鲶鱼见到了清水似的活跃了起来。翻上两级天然石阶,一处不大的平台兀立面前。

平台如镜,像是整块巨石磨成,周围干燥泛光,不见一丝水汽。喜悦兴奋的笑容,像是僵在了大家的脸上。聚集了全部力量的双腿,瞬间一软,都不约而同的跌坐在了地上。

继昌狐疑的环视四周,见无有水的迹象,轻摇了摇头,心有不甘的伏身平台,贴耳静听。就在大家摇头叹息之际,只见继昌猛然翻身跃起,失声嚷道:“水就在这里!”

大家已经对他的一惊一乍视若无睹,都道他是为水着急起了魔怔,二春脸上也露出了关切忧郁的神情。

继昌也不再理会大家的情绪,躬身侧耳,慢慢朝着台心移去。就在大家各自想象着明日的艰难,和有可能自己就要命丧戈壁时,只听得继昌嚎哭般的嚷道:“找到了!”

大家提起最后一点力气,连滚带爬的凑前,见平坦的石面,天凿般开了个斗大的孔,孔中石缝一股细小的泉水汩汩而出,才露头又斜斜落入另一道虎口般的石缝。因此,地表上没留下一丝水的痕迹。

大家欣喜若狂的掬水猛灌了一起,两个小伙子抱起继昌,狂喜的转了几圈,泪崩失声嚷道:“你真是个李半仙!”

由于手下的伙计,都知道继昌是李家老二,自然认为他一定姓李,也无人深究为啥老大叫李晖,而老二却叫继昌。反正从此,李半仙的绰号,算是落在了继昌的头上。

欢喜之余,王四懵愣两眼狐疑笑道:“您咋吃定这里会有水哩?”

继昌‘嘿嘿’笑道:“这还得益于很早以前的传说。说是有个商队和我们的情况一样,走到虎跳崖下因风沙所困断了水。大伙都焦急万分,唯独随商队行走的一位僧人闭目打坐,不急不躁,一副安闲的样子。

大伙一看就来气,嚷道:你这个和尚好生无理,一路上我们供你吃喝,到这关键时刻,你却跟没事人似的。

和尚睁眼笑道:你们要是愿意皈依佛门,我就帮助取水。情急之下,大伙只为有水便随和尚虔诚的做了三皈依。并随和尚口称:求佛赐水,求佛赐水

祷告完毕,和尚欣然笑道:我这就去山上取水。说完,便飞身上了崖。大家左等右等不见水来,上崖一看,和尚端坐石台已经圆寂,身旁石眼有水汩汩而出。

众人见佛祖有灵从此潜心向佛,感念和尚之恩,就把此泉以和尚之名,命名为‘阿师父泉。’

我父亲当年陪玄奘法师西行,路过此地时,专门寻访了此泉,那个‘佛’字,就是玄奘法师亲手所刻。”

听了继昌的讲述,众人无不为佛的慈悲神通所震撼,纷纷扑地,虔诚跪拜。二春更是泪流满面,决心从此要跟着奶奶潜心学佛。

说到这里,姊妹俩双手合十,面向西方,虔诚祷告,口念‘南无阿弥陀佛’。

浣春也像是被妹妹讲述的故事所感染,欣喜道:“佛真的有那么灵验?”

惜春天真无邪的样子道:“真的,不骗你。继昌哥哥说,母亲怀他们几个时,奶奶天天陪着念佛,结果,几个孩子都平安出生,而且,各个聪明能干。”

浣春真的信了,从此开始虔诚念佛,不为别的,也要为肚里的孩子。

第一百八十七章 有喜有忧

古丽达的意外到来,可给唐庄引起了不小的震动。不但老太太古丽雅高兴的神魂颠倒,像是年轻了十岁,就连长不大的阿依古丽,也像是见到了失散多年的女儿似的,疼爱的不行。

也难怪,她们都是来自广袤的草原,又都有美丽的异族风情。而更重要的是,年迈的古丽雅,终于盼到了重孙子。

久违的母爱在这里加倍的体现,让本就性格开朗活波的古丽达,更加欢快的像只小燕子。

身为婆婆的阿依古丽,像是见到了自己小时候的影子,婆媳俩整天没大没小的玩耍嬉闹,倒忙坏了跟前跟后的奶妈,生怕古丽达伤着了肚里的孩子。而阿依古丽却满不在乎的嚷嚷道:“没那么娇气,我怀娃时六七个月了,还骑马玩。”

新增的欢笑声,和母亲孩子般忘年的喜悦,并没让敬轩的心里感到更加的轻松,反而有种隐隐的不安,正朝他慢慢袭来。

见父亲似有心思的走出祠堂,思璇连蹦带跳的迎上,亲昵搂住他的胳膊笑道:“又向我娘问计去了?”

敬轩倪眼瞅了瞅她没吭声,思璇便拿腔作调道:“既然事情已经交给了本小姐,就请父亲大人不要再瞎操心,还是进佛堂清修去吧。”

瞅了眼疼爱的女儿,敬轩故作不悦的冷哼道:“尽出让人糟心的事,我能清静得了么?这个继昌!也真是的!”

见父亲还在为继昌和古丽达的事闹心,思璇灵机一动,佯装正经道:“爹爹若是觉得为难,就索性把古丽达安顿到别处,反正继昌守着二春,将来有的是孩子。”

话音才落,就听敬轩嗔怒道:“胡说!我李家的骨肉,岂能随意处置!大不了,我亲自去趟石头城赔礼说情!”

思璇见父亲已经被激起了火性,便乖巧的将头歪在父亲肩头,嗲声道:“既然爹爹有此决心,那女儿就替您分忧,保证二春乖乖嫁给继昌。”

敬轩脚步略微的滞了一下,沉声道:“有啥鬼主意?”

思璇娇婉的扭了扭肩膀,故作神秘道:“现在保密,不过您放心就是了,等继昌回来,怕是我侄儿已经出世,我定让三个女人都服服帖帖的。”说着,做出自美的样子。

敬轩清楚思璇鬼点子多,也相信她的能力,从这次冒名抢亲和智摆空帐计,一路顺利接回古丽达的表现,就让他欣慰的感到,女儿比从前更加的稳重成熟了,不要说是在皇上宠爱的妃子左右行走,就是应付周旋皇上也是绰绰有余。

毒毒的太阳,懒懒的西落,被风撕碎的云朵,飘荡在天际。醉阳的余晖,轻染着洁白的云絮。淡蓝的苍穹还是那么的清透。

敬轩正和小儿子丹丹没大没小的玩耍,突然有人欣喜的嚷道:“二少爷回来了!”

听了这话,敬轩猛的愣了一下,手中的皮球不由得滚落在地,机灵的丹丹已经撇下父亲,兴高采烈的冲出院外,去看哥哥给他带回了啥稀罕的玩意儿。

思璇冲有些懵愣的父亲沉思般瞅了一眼,示意父亲出门去看,自己却扭身进了后院。

每到唐庄前的树林,驼队便要绕过庄院朝西面的驼店走去,而继昌他们却直接进入庄院。

见继昌身后紧跟着二春,远远便下马走来,敬轩欣喜的迎前几步,但身子又迟缓了下来,不等继昌笑嘻嘻的开口,敬轩便狐疑道:“咋这快就回来了?算起来还得三月么?”

继续‘嘿嘿’笑道:“到了霍城,了尘师父就打法李傲去了大宛,让我带着西来的商队返回,说是您有事找我。”

敬轩嘟囔般道:“这个了尘,没事倒给我找事。”见继昌疑惑的瞅着自己,敬轩忙含糊其词道:“没啥大不了的,有啥事哩,来快进屋吃饭去。”说着,目光闪烁的瞅了二春一眼,脸上露出歉意复杂的微笑。

见三妹倚门而立,面显喜悦,继昌便欣喜上前,搂住脖子就亲热不够。三妹疼爱的拍打了几下儿子身上的尘土,冲二春温软一笑,便催促他们先去吃饭。

然而,当继昌扶着三妹刚刚跨进门槛,两人同时便被眼前的情景给惊得目瞪口呆。

只见思璇搀扶着小肚鼓鼓的古丽达,面显平静的立在当院。那神情,恰似一对美丽的雕塑一般。

继昌像是猛的惊愣了一下,迟疑上前,像失散多年的情人似的,欣喜难耐的嚷道:“古丽达!你咋会在这里?”

古丽达笑盈盈的向前挪了几步,还没开口,欢快的泪水已经像断线的珠子般滚落衣襟,红薄的嘴唇委屈成个娇小的荷花,一双娑婆泪眼,饱含着离别后的思念和期盼。

一股涌动般的暖流,潮水似的瞬间漫过了继昌的身心,他甩手扔了马鞭,情不自禁的扑向古丽达,两个久别的有情人便忘我的拥在了一起。

三妹像是要躲避什么似的,踌躇一下,便扭身匆匆离去。思璇只是轻声说了句:“小心肚子里的孩子。”便也拧身离去。

继昌这才猛然从梦中惊醒般的,放开怀里的古丽达,机械的退后两步,目光喜悦的瞅着圆鼓鼓的肚子,轻声道:“孩子,有孩子了?”

见古丽达幸福甜美的点了点头,秀脸笑成个美丽的花儿。一股喜悦之情,压迫得继昌再次忘情的,将娇小的古丽达紧紧拥在了怀里。

刚拐过墙角,就见雪儿和懂坤嘻嘻哈哈,打打闹闹的疯了过来。思璇赶忙伸手拦住,沉声道:“别闹了!赶快备马去树林盯着二春,她俩要是回石头堡,就远远跟着,别让她俩出啥事。”

两个小的,对这位神仙姐姐一向是言听计从,听说有机会出去玩,便兴高采烈的朝马厩跑去。

到家的轻松愉悦,刚刚冲淡旅途疲乏的二春,和二位公婆打过招呼,追赶继昌才冲进院门,就像是被晴空的一声炸雷,给惊憾得僵在了原地。见继昌动情的拥抱着一位漂亮的突厥姑娘,二人脑子里,便迅速闪出了曾让继昌痛苦难忘的突厥公主。

和突厥姑娘的那点事,继昌也在犹豫无奈的挣扎中,原原本本的告诉过二春。比武招亲的事实和二春本就喜欢继昌的原因,姊妹两用真诚和柔情,渐渐淡化了继昌对于草原姑娘的思念。

然而,就在曾经毡房里的懵懂激情,已经成为三人偶尔玩笑的今天,那姑娘却天使般的出现在了面前,而且,还有了身孕。

一股从未有过的渗凉,瞬间浸透了二人的身心,以至于令她们心悸慌乱得不知所措。等到继昌二次激情的将姑娘拥在了怀里,惜春像是首先醒了过来,也不和探春招呼一声,扭头就朝院外跑。探春迟疑的瞅了继昌一眼,轻叹一声,也拧身离去。

敬轩像是预感到了什么,或是在有意躲避着什么,一直和丹丹在院门外转悠,耳朵虽然听着儿子在给他背诵《诗经》,但脑子里却盘算着如何解开眼下这个让人难堪的扣。

见姊妹俩先后冲出院门,敬轩刚想迎上去安慰几句,却见二人径直朝还没歇鞍的马匹跑去。敬轩顿时心里一急,扭身就要跟随而去,却被闪身出门的思璇挡在了前面。

天真善良的古丽达,见两个漂亮的姐姐先是两眼惊愣的瞅着自己,后来又面显不快的扭身出门,心里已经明白了她们是谁。于是,冲继昌甜美笑道:“那两个姐姐生气了,你去哄她们。”

继昌这才意识到身后的二春,急忙回头,已不见了人影。于是,慌忙轻拍了下古丽达的肩膀,冲她尴尬一笑,便扭身冲出了院门。

望着继昌慌忙窜出了院外,古丽达天真秀美的脸上,依然挂着永不消逝的微笑,好像继昌不是去撵自己的情敌,而是去找回姐姐。

继昌见父亲和思璇都在,便急匆匆冲到跟前,失声道:“那姐妹俩呢?”

敬轩用下巴指了指遥遥可见的二人,刚要说啥,就见思璇撇嘴笑道:“看把你给急的!这还撇哩,就把你折腾成这样,以后要是进了门,可有你受的。”

继昌焦急无奈的拱手道:“哎呀!我的神仙姐姐,你就别再取笑了,我头都大了。”

见继昌心烦意乱的样子,思璇‘噗嗤’笑道:“知道头疼了吧?这就是和古丽达钻毡房的代价,作为男人,你要对人家负责任。”

继昌焦急委屈的刚嚷了句:“要不是爹爹”见敬轩目光平平的瞅着自己,便将涌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改口道:“不行!我得把她们追回来。”说着,就要朝前走。

思璇一把拽住,沉声道:“放心吧!她们不会有事,我已经让雪儿和懂坤跟了过去。”

继昌急切嚷道:“那咋不把她俩给拦住?”

思璇怨怨的轻拍了下继昌的后脑勺,教训的口吻道:“榆木脑袋!水太大了不能堵,要疏。让她们回去散散心,等气消想明白了,还是你媳妇。”

继昌面显苦闷为难的样子,嘟囔道:“那我也得去找她们。”

第一百八十八章 推波助澜

思璇像小时那样,怨怨的用手指在继昌的脑门点了一下,沉声道:“死脑筋!你现在把她们找回来咋说?正在气头上,一句话不对,还不彻底闹翻?你不能给她俩惯毛病。要是能过这道坎,她们便是你的人,否则,即便是勉强弄回来,今后的日子也没法过。”

见继昌目光呆呆瞅着自己,思璇抿嘴一笑,自鸣得意道:“放心吧!她们飞不了,一切都在本小姐的掌控之中,你就安心做你的新郎官吧!”

继昌一向对思璇是倾佩又敬服,见她这么说,又见父亲不吭声,想必二人已经通过气,也就不再说啥。

三人说笑着刚要转身进院,却见三妹不知啥时已悄然立在了身后。她冲思璇温婉的白了一眼,道:“鬼丫头!就知道你在作怪,我还寻思先不要让古丽达出面,等透透风看看姊妹俩的反应再说,你倒好,直接就让三人打了个照面。”

思璇娇笑着搂住三妹的胳膊,‘嘻嘻’笑道:“重病就得猛药治,那姊妹俩可不是省油的灯,尤其是惜春,刁蛮不说气性还大。要是给她惯下了毛病,继昌日后夹在中间,还不知要受多少气。她俩可不像三妈您这么大气,把我亲亲娘疼爱的像妹妹。”说着,将头亲昵的倚在了三妹的肩上。

一直未吭声的敬轩长嘘口说:“不管咋说,我都得去趟石头堡,是咱错在先,不能缺了礼数,让人家觉得我们势大欺人。陈三娘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我想她会理解我们的苦衷。”

三妹抿嘴笑道:“那我这个婆婆就更得去,我还真有点想三娘妹子了。”

继昌迟疑的瞅着三妹娘蔫蔫道:“我去不?”

话音才落,就被思璇推了一把,嚷道:“真是没出息!看你以后咋受她俩的欺负!你该干嘛干嘛,我自有安排。”

见妹妹泪洒衣襟飞马疾驰,探春只好随后跟着,一路西奔已经出了可汗浮图城的控制范围。进入了茫茫西部草原。

由于乙毗咄陆兵败远逃,使得个别小股力量,分散游走沦为劫匪。漫长的西行之路,一度出现了少有的混乱。

两个花枝招展,而又显得失魂落魄的少女飞马疾驰,就不能不引起草原人的瞩目。翻过缓坡,一条蜿蜒细长的溪水,像少妇飘逸的长发,散向绿茵如毯的远方。

愤然出门,缺食少喝,人马困乏,见到清亮如镜的溪水,姊妹俩方才感到了饥渴。好在探春,还算没被突如其来的冰凉激晕头脑,在路过小镇时,不忘买些路上吃的点心。

姊妹俩就着沁凉的溪水,狼吞虎咽吃了一番,这才想起了说话。只见惜春忿忿道:“继昌也真是的!咱俩真心实意的对他好,本以为他早就忘了那姑娘,想不到见面就亲热成那样!”

见探春细嚼着嘴里的东西,若有所思的没言语,惜春接着气呼呼道:“李家也太过分!竟然把那个大肚子突厥人给弄回了家!摆明了欺负咱俩!”

探春轻吁口气,声音蔫蔫道:“也许人家有人家的难处,我们就这样甩袖走了,也实在没了礼数。”

惜春怨声嚷道:“啥礼数不礼数的,事先连点风都没有,根本没把咱石头堡放在眼里,看他李家咋给娘交代!”

探春掬水洗了把脸,声音淡淡道:“事已至此,也只好回去再说,娘还不定会站在咱这边。”

惜春杠着脖子刚想再嚷嚷,就听马蹄声响处,十几个突厥人,已如饿狼见着了羊羔似的,瞪眼围了过来。姊妹俩猛然一惊,慌忙跨马拔剑,准备殊死一战。

说实在的,虽然二女这些年在几位高手的指点下,武功大有长进,这半年又随继昌跑东走西的经历了不少的阵仗,但那都是有众人相伴,她俩多数是立在一旁看热闹。但这次她俩却要独立面对一群如狼似虎的突厥人。

见二人横剑以待,其中一个黑胖子突厥人,咧嘴嬉笑上前,‘叽里呱啦’的说了一通,就打算朝前凑。在草原边长大的二春,对突厥语并不陌生,见来人厚颜无耻的说要让自己做他们的女人,惜春顿时火冒三丈。

也不和来人废话,两脚轻磕坐骥,趁那人两眼还像猫盯肉似的,沾在自己脸上之际,突然纵马挥剑,银光一闪,那人拿刀的手臂已然随着弯刀一起飞落草地。

几个等肉的狼崽似的突厥人猛的惊愣了一下,随即便纵马挥刀冲了过来。惜春像是将满腔的怒火,都发泄在了几个贪婪的突厥人身上,剑似银蛇飞舞,人如九天夜叉,杀的突厥人是连连后退不能近身。

然而,尽管两人奋力厮杀,总归是寡不敌众,力量有限,渐渐便被轮番上阵的突厥人围在了中间。二人左突右冲,就是摆脱不了突厥人的纠缠。

而狡猾的突厥人也像是有意在拖垮二女的体力,并不和她们硬拼,只是像群狼戏小鹿似的,将她俩围在圈里戏斗。狂野的嬉笑声,和铿锵的兵器相撞声并不和谐的交汇在一起,让原本宁静的草原,显得有些微微的躁动。

突然,两道白光闪过,只见一灵巧娇小的身影,如银蝶飞舞,似灵猴蹿跃,紧随其后,另一白影身似蛟龙翻滚,枪如银蛇摆首,一阵风卷残云般的腾舞飘动,十几个突厥人便像草捆般的跌落马下。

二春喘息未定,就见雪儿轻身掠过,面含娇怨道:“两位姐姐咋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走了,幸亏思璇姐姐让我俩暗中跟着,不然”

探春一向喜欢雪儿,赶忙下马亲昵的搂住雪儿肩膀,温声道:“多亏妹妹及时赶到,这帮突厥人真难缠。”

雪儿小嘴一撅,娇声道:“那就跟我们回去,爹娘她们肯定都急坏了。”

探春还未搭话就听惜春声音怨怨道:“继昌咋没来?怕是有了突厥女人,就不要我姐俩了吧?”

雪儿支楞着两眼,嘟囔道:“我才懒得知道你们的事情,只要两位姐姐没事,我的任务就算完成。”

说话间,懂坤已经将惊散的马匹都收拢了过来。割断马肚带,乘机掀翻突厥人的妙招,还是思璇教给雪儿的,她与懂坤配合默契,一个挥刀割带,一个舞枪拨人,所到之处,无不是马惊人落,令对方毫无还手之力。

见话不投机,一向刁蛮任性的惜春便冲雪儿懂坤双拳一抱,揖礼道:“多谢二位相助,就此别过。”说完就要转身离去。

探春微怨的白了她一眼,忙冲二位温笑道:“石头堡已不远,不如二位随我们到堡里小住。”

雪儿忙欣喜道:“好呀!我还挺想浣春姐姐哩。”

于是,将突厥人的马匹连成一串,拴在懂坤坐骥上,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他们是内地来的马贩子。

没了马骑的突厥人,就如同沙滩上爬行的乌龟,想快都快不了。望着几人渐渐远去的背影,神情沮丧的突厥人,就像群被狮子夺去了猎物的豺狗似的,气愤不甘而又自叹无奈。

听了惜春刁怨委屈的哭诉,三娘和贾四海面无表情一言不发,沉默良久,姚翰林目光闪烁的瞅了二老一眼,长嘘口气,淡淡道:“依我看,这门亲事不结也罢,这明摆着是李家不把咱放在眼里。也难怪,李家只是把石头堡当做了摇钱树。”

见三娘依然垂眼不吭气,贾四海只是淡淡的瞅了自己一眼,姚翰林像是有了点精神,摆出酸秀才的架势,接着道:“俗话说:功高盖主。李家仗着给堡里做了点事,就把这份家业当成了自己的。若将两个妹妹都嫁了过去,石头堡还不迟早要改姓李。”

话音才落,只见贾四海猛然一拍茶几,黑脸冷声道:“敬轩兄一生光明磊落,对石头堡有再造之恩,你咋能说出如此不道之话,亏你还是人家托事重用之人!”

见这位半路的老丈人黑下了脸,姚翰林忙讪笑道:“小婿只是为两个妹妹不平,别无他意。”

贾四海沉声道:“最好不要有其他的意思,我们和李家有着割不断的情义,就是没这门亲事,我们也是一家人!”

见丈夫和女婿顶上了,三娘轻叹口气,冲低头不语的探春沉声道:“你是咋想的?”

探春声音蔫蔫道:“大户人家三房四妾也是常事,李伯伯先前也是为了我和妹妹,才让继昌断了与突厥姑娘的来往。这次突然生变,定有不得已的隐情,我俩不问青红皂白扭头就走,确实是失礼。”

话音才落,就见惜春杠脖嚷道:“进门两人就搂在了一起!根本没把我俩放在眼里,我真是白白喜欢了他一场!”

姚翰林自语般的嘟囔道:“旧情难忘,看来那个女人才是继昌的所爱,和你俩的婚事,无非是拴住石头堡的纽带罢了。如今的堡里,整天车水马龙,有的是青年俊才,也不能吊死在一棵树上。”

见丈夫又要发作,三娘温婉瞅了他一眼,沉声道:“婚姻大事,岂能儿戏!我们两家是当众比武定的亲,而且,两家又是莫逆之交。可以说,没有李家就没有石头堡的今天。除非李家亲自来退亲,否则,别无二话!你俩个也好好掂量掂量,还有没有比继昌更好的后生!”

第一百八十九章 趁虚而入

惜春是打小被母亲和两个姐姐娇惯长大的,从来没受过啥委屈,既是闯了祸,也是两个姐姐挡着,母亲责罚的怒吼和轻微的鞭打,她只是胆怯的立在一边看着。

这次李家的变故,本想母亲会替自己出头讨回公道,没想到后父和母亲竟然是这种态度。好像是欠着李家或是怕着人家似的,连句不满的话都不愿说。

晚饭后,见两个姐姐倒是说说笑笑,像个没事人似的,自己闷闷不乐,实在无趣,就独自来到山前的缓坡。

这里松柏稀疏,绿草成茵,几株斜生在石缝里的山楂树,满头殷红的果实,把树身压得更弯。

惜春打小就爱吃这口,当圆圆的山楂刚刚泛出淡淡的红色,她就急不可耐的爬上摘几个,试探的咬上一小口,便即刻被酸得眉眼都不在了原来的位置。小嘴‘吧唧’几下,又心有不甘,伸出嫩红的舌头轻轻舔一下,脸上露出怪相百出的笑容。

环眼四顾,惜春见红果弯枝,已是熟透。未泯的童心顿时淡却了心中的不快。连蹦带跳的攀上半崖,伸手摘了一个就先塞进了嘴里。

熟透的山楂酸中带甜,自有种与众不同的感觉,不和樱桃争甜,不与蜜桃比水,也不跟李子显肉厚,它独特的就是那种张口知酸,却令人欲罢不能的味儿。

惜春吐去口中的籽,惬意的舔了舔红薄的嘴唇,便兴致勃勃的摘满两手,又意犹未尽的瞅了眼面前更大更红的几个,还是恋恋的扭身跃下了矮崖。

由于这里的一切,惜春熟悉得闭上眼睛,都清楚石头的位置,所以,根本不用多想,纵身一跃便会脚踏实地。然而,她却偏偏落入他人的怀里。

惜春愕然定目,自己竟然倒在姐夫姚翰林的怀中,而且,鬓发相触,口气温面。那张棱角分明,却略显黑瘦的脸面近在咫尺,一双不大但却精明闪亮的眼睛,正波光水水的注视着自己。

惊愣窘迫之下,惜春慌忙挣脱身子,两手的山楂滚落一地,面赤桃花般的嚷道:“姐夫咋就鬼鬼祟祟的?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姚翰林‘嘻嘻’笑道:“本想吓唬你玩,但还没出声你就掉下来了。”说着,一双羊眼含波荡漾的瞅着惜春。

惜春娇怨的白了他一眼,边蹲身捡起落在草地的山楂,边怨怨嘟囔道:“害我把山楂果子撒了一地!”

姚翰林乘机凑近惜春捡果子,手背有意无意碰撞着白嫩的小手,侧脸温热的瞅着她,柔声道:“小妹的身子真香。”说着,还夸张的举起手臂闻了闻。

说实在的,打小家里就缺少男人,贾四海的出现,让惜春感到了父亲般的温暖,而姚翰林这个姐夫的到来,又让她有了一种哥哥的踏实。

情窦初萌的她,从没想过男女有别,姐夫小姨之间本存闲话,而是只把他当做哥哥一样的亲密无间。

表面憨厚有礼的姚翰林,也对小妹是关爱有加,其体贴呵护的程度,胜似亲哥。虽然偶尔也有轻薄挑逗之举,但也还算持重得体,像今天这样的眼神莽动,还是头次遇见。

见眼前的姐夫表现得过于轻薄热情,惜春冷脸白了他一眼,便要起身走,却被姚翰林一把拽住,神色凝重道:“有几句要紧的话对你说,关系到石头堡的生死存亡。”

说着,冲四下警惕的扫视一眼,接着道:“这里眼杂,我们去树林里细说。”说完,也不等惜春答复,便拽起她就朝不远的灌木林窜。

惜春见姐夫少有的严肃郑重,也就不做多想,身子不由随他闪进了密集而又杂乱的灌木丛。

这地方惜春很是熟悉,小时候藏猫猫常到里面玩,不大的一片灌木,生在两山的交口,朝外衍生成扇形,靠左边的山根,还有个浅浅的石洞。

姚翰林不由分说,将惜春按坐在石洞里,神情凝重道:“石头堡怕是保不住了,你姐的娃也要给人家当牛做马。”说着,显出丧气无奈的样子。

惜春惊愣道:“到底出了啥事么?有这么严重?”

姚翰林长叹口气,声音乏乏道:“眼看着李家的势力越来越大,爹娘又撒手不管,全凭姓李的摆布,我和你姐势单力薄,怕是要不了多久,石头堡就要改姓李了。”

惜春长嘘口气,一副不屑的样子嚷道:“一惊一乍的我还当出啥大事,原来为这。石头堡新城本来就是李家一手建的,就是姓李也是应该的,再说,我和二姐也要”

不等惜春把话说完,姚翰林便急不可耐的嚷道:“李家狼子野心早就露出来了,名誉上要娶你俩过门,目的就是为了吞并石头堡,这次的事情你也看出来了吧?李家根本没把你俩当回事。”

见惜春目光愣愣的沉吟不语,姚翰林朝他再次贴近了点,沉声道:“所以,我们得及早防范,决不能让李家的阴谋得逞。”说着,目光热切期待的瞅着惜春。

惜春迟疑瞅了他一眼,见两人又几乎是鬓发相连,便略显不安的动了动身子,自语般的嘟囔道:“那怎个防范法?人家又没少分给咱钱,再说,账目都是这边管着。”

姚翰林又挪了挪身子,低声道:“眼下是这样,等把你两弄到了李家,继昌那小子,保不住就一屁股坐在石头堡不走,哪还有你姐和我啥事?再说哩,你二姐是个榆木脑袋,放哪都一样,但你是个精明人,我不能眼看着你往火坑里跳,受李家的欺负。”

见惜春支楞两眼,疑惑的瞅着自己,姚翰林瘦脸憋红,略有些喘息道:“只要咱三人一条心,石头堡就永远姓顾。你姐管家,我俩打理生意,他李家就别想插手!再说,我又那么疼爱你”说着,便伸手要将惜春揽进怀里。

惜春猛然闪身,让姚翰林搂了个空,蛾眉倒竖,冷声道:“请姐夫自重!今日之事就当未发生过,望你今后好自为之!”说毕便拧身而去。

懂坤和雪儿自打领了‘盯住’二春的将领,除在草原和突厥人打斗一番,弄回人家十几匹战马外,倒是逍遥自在了些日子。

雪儿闲来无事,整天就和三春嬉笑玩耍,而懂坤则和嘎六子混在一起,或是切磋武艺,或是帮着管些堡里的闲事。

晚饭后,见雪儿一人出门,懂坤便笑嘻嘻迎上道:“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雪儿和懂坤在一起,恰似当年鹏飞和媚儿的再现,两人是打不死的离不开,私下里大家都说她俩是对宿世冤家。

大人们也希望他俩能成一对,尤其是媚儿,巴不得尽快将懂事聪明的雪儿娶进门。说是娶进门,其实还是在唐庄大院,两家人根本就分不开。其实,敬轩和鹏飞早就有约,雪儿将来就是董家的人。

堡南的缓坡,松柏稀疏,绿草成茵,回望堡里,两山相抱,如同在画里一般。

见懂坤放眼四顾,像是在寻找着什么。雪儿摘几朵野花把玩着,嘴里嘟囔道:“看两个姐姐没啥动静,家里也没个消息,不知神仙姐姐葫芦里,到底卖的是啥药。”

懂坤‘嘻嘻’笑道:“只说让我俩盯着,又没安顿别的,迟早会有信的。”

雪儿撒娇的将手中一朵花投向懂坤,怨声道:“她俩要是这辈子不出石头堡,我们不会也守一辈子吧?”

懂坤咧嘴笑道:“守一辈子咋了?我看这里就挺好,也不用整天吃沙喝风的走沙漠,也不怕把你的嫩脸晒坏。”说着,还朝雪儿挤眉弄眼。

雪儿撇嘴白眼道:“想的美!谁陪你在这里偷懒,我还要跟着神仙姐姐学本事哩。”

懂坤‘嘿嘿’一笑,像是猛然想起什么似的,指着前面不远的一颗两人合抱的松树道:“你知道吗?我爹和我娘就是在那棵松树下好上的。”

雪儿抿嘴道:“咋不知哩,还是我爹用计谋给逼的,不然那还有你。”

懂坤舒畅的嘘口长气,自语般的嘟囔道:“听说,我娘年轻时也像你一样,是个舞剑弄刀的侠女,但自从有了我就退出江湖,在家相夫教子,不知咱俩将来结婚生子,你会不会乖乖的呆在家里。”见身后没了声音,懂坤猛然回头,却见身后早没了人影。

树荫斜斜的连成一片,那棵粗大的松树,竟将塔形的阴影伸到了半坡。

懂坤盲目的环视一眼,知道雪儿的轻功了得,又想躲在哪个树上,伺机捉弄自己。于是,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朝那棵大树走去,反正雪儿会冷不丁的自己蹦出来。

抬头仰望,见笔直的树干,顶着舒展侧立的枝叶伸向云端,鳞片般的粗皮,显示着它的年久与沧桑。背靠树干,一股浓浓的松香味醒脑而又提神。

懂坤正自闭目遐想,隐隐中似有轻微的喘息声。虽然他没练过静听功夫,但这声音却不但清晰,而且熟悉得跟自己一般。

于是,他佯装不知,一面打着悠闲的口哨,一面暗暗将身子移动。

一道挤出树枝的红光提醒懂坤,自己已经来到了大树的另一面,而那缕轻微的喘息,依然萦绕在耳边,并且显得更加的急促。

第一百九十一章 剑拔弩张

见二春神色慌张焦急的朝门里张望,思璇赶忙安顿好古丽达,悄然退出。未等开口就见惜春欲哭般的沉声道:“继昌哥哥真要出家?”

思璇未置可否的点头浅笑,轻声道:“你俩先去前院等着,法会结束再说。”

二春同时急切嚷道:“不行!我们不让他出家!不然,我俩也随他出家!”说着,潸然泪下。

思璇侧脸瞅了堂內一眼,示意她俩安静,然后沉思般的说:“你两可曾想好?愿意四人一起好好过日子?”

二春疾忙点头,泪洒衣襟,哽咽道:“只要继昌不出家,怎样都行”

思璇长嘘口气,缓声道:“等会法师要念忏悔文,末后众人要各自默默忏悔,到时你俩要在佛前发誓说:“求佛见证,我此生恪守妇道,和睦家庭,与古丽达情同姐妹,绝不争风。相夫教子,永不反悔。”

见二春诺诺称是,思璇温声道:“心诚则灵,只要你俩心口如一,定会感动佛菩萨的。”说着,便带她两默默跪在了古丽达的一则。

只见法师轻敲引馨道:

“往昔所造诸恶业,

皆有无时贪嗔痴。

从身语意之所生,

今对佛前求忏悔。

众生无边誓愿度,

烦恼无尽誓愿断。

法门无量誓愿学,

佛道无上誓愿成。

——南无阿弥陀佛

见二春两眼愣愣,神情紧张的瞅着众人伏身不起,思璇赶忙给她俩使个眼色,二人便慌忙跪伏,口中念念有词。

法会终于结束,众人肃立,目送法师离场,然后,敬轩在前,古丽雅随后,引领众人依次走出祠堂。

当继昌经过侧身而立的古丽达时,见二春也静立在旁,便情不自禁地上前,欣喜道:“你俩也来了?”

二春还未开口,已是泪洒衣襟,泣不成声。继昌心头一热便伸手将二人拥在了怀里。

天真无邪的古丽达,俏皮瞅眼扭脸窃笑的思璇,细长的眉毛,曲美的挑了挑,抿嘴一笑,便也乖巧的拥在了二春的身上。

见四人亲热了一番,思璇故作正色道:“既然你俩个在佛前发誓,要一起好好过日子,我就去给爹爹奶奶说,下午的剃度法会就免了。”

继昌闻言,刚要疑惑的说啥,就见思璇冲他暗暗使个眼色,接着道:“既然二春不计较,愿意和你好好过日子,你就要对得起人家,若再在外面惹事,看我不拧烂你的耳朵。”说着,便拧的继昌杀猪般的‘嗷嗷’叫。

见敬轩哼着小曲,悠闲的在院里转悠,三妹迎面碰见,抿嘴笑道:“又在为你的宝贝丫头得意吧?”

敬轩‘吃吃’一笑,沾沾自喜道:“这鬼丫头,连我也蒙在鼓里,想不到,她竟然利用给祖上做三时系念法会的机会,轻松收服了二春,我还真是有点佩服她了。”

三妹抿嘴道:“这丫头也不知是随了谁,飞花当年可没她鬼大,倒是比她脾气大。阿依古丽生了五个娃,性子却一个也不像她,她就是个长不大的娃娃,想跟她生气都生不起来。我看这个古丽达也一样,是不是草原姑娘都这样没心没肺的?”

敬轩‘嘿嘿’笑道:“草原女人只知道干活侍候男人,有吃有喝就行,又不掌权。贵族人家更是女人成群,应付的男人也不少,自己都不知今晚是和哥哥睡还是和弟弟睡,能生个娃就是她的依靠。哪像汉族女人,还会争风吃醋。”

两人正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就听有人来报,说是西州的信使到。

敬轩心下微微一沉,脑中迅速闪过了贺鲁的影子。近前一问,果不其然与他有关。来人气喘嘘嘘道:“贺鲁手下杀了守军将领,郭都护派兵问责,贺鲁儿子竟然挥军反抗,双方已有死伤。郭都护请您务必前往调解。”

敬轩沉声道:“吃饭换马,即刻回禀郭都护,我随后就到。”

美丽富饶的巴里坤草原,曾因贺鲁的不断骚扰攻占,而变得牧民四散,草场荒芜。后因贺鲁兵马驻扎,又显得人欢马叫,畜群渐多。

然而,缺乏女人的地方,总是显得寂寞而又狂躁,尤其对于离不了牲畜和女人的突厥人来说,少了这两样东西,就让他们变成了离群的野狼,而野性倍增。

贺鲁安顿好随他征战多年的勇士们,只带十名卫士前往京城面圣。而将手下人马,都交由儿子桑吉统领。

依敬轩的意思,贺鲁人马进驻巴里坤后,就撤回原来驻扎在那里的大*队,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但郭孝恪当面答应,背地里还是按兵不动,他怕突厥人闹事,以防不测。

双方军队都知两家已经和好不再打仗,但昔日挥刀厮杀的对手,虽然握手言和,但各自还是存有戒心。加之语言不通,也就彼此很少来往。

战争的血腥味渐渐淡化,草原迎来难得的安静与祥和,虽未刀枪入库,但马却放回南山。两个不同血种的人群,偶尔相遇,也是冷冷相视,默默走开。

但毫无归属观念的战马却不同,它们并不因之前的主人是以死相搏的对头,而有意疏远。异性相吸的自然规律,很快便让它们找到了适合的伴侣,而将爱情的种子播撒给对方。

守军的头目名叫王俊,人生的膀大腰粗,虎头虎脑,手中宣花斧,胯下青鬃马,力大过人,有万夫不当之勇,也是郭孝恪手下爱将。只因不久前与贺鲁军队的厮杀中,不幸失去了唯一的弟弟,而心怀仇恨,整日闷闷不乐。

放马本来不是他干的事情,但心中郁闷就想出去散散心。于是,便借放马为由离开军帐,跨马去了绿草成茵的缓坡。

天蓝云白,草绿风轻。王俊平躺在阳光温软,平展如毯的草地,嘴里嚼截微甜的干草根,翘腿眯眼,正遐想着两月前,在高昌古城见到的那个漂亮姑娘,猛听的战马嘶鸣,蹄声隆隆。

疾忙翻身而起,只见自己的坐骥与一匹乌黑油亮的突厥人战马,扬蹄飞鬃,撕咬踢打在了一起。一个黑熊般的突厥人,正罗圈个两腿,一摇三晃的朝马奔去。

原来,王俊坐下是匹儿马,可能是嗅到了骒马春潮的讯息,便昂首嘶叫一声,朝着不远的突厥人马群奔去。

巧的是,今天的突厥人马群里也多了匹霸道火性的王子。一山难容二虎,争夺配偶的拥有权,是一切动物的天性。闻得情敌嘶鸣,黑马便也长嘶一声,扬鬃瞪眼迎了过来。

王俊飞身赶来,当头给了黑马两鞭,拽起青鬃马就要扭头返回。只听黑熊般的突厥人在‘叽里呱啦’的嚷嚷,也没理他,径直回走,却被突厥人伸手拽住了战袍。

人在郁闷的时候,脾气显得格外烦躁,见突厥人撕扯,王俊不耐的挥手隔开,转身刚要发火,却像是见着了饿鬼似的僵愣在了那里。

只见突厥人杠着脖子,圆瞪独眼,一脸的胡须杂草般竖起,咧着大嘴叫喊嚷嚷,像要吃了王俊一般。

然而,王俊却怒目喷火,钢牙措响,撒马拔剑,闪后两步愤然指道:“真是冤家路窄!是你射杀了我的弟弟,今天就要拿你的人头祭灵!”说着,便挥剑杀了过来。

双方虽然休战和好,但依然是刀剑不离身。见王俊嘴里嚷嚷着自己听不懂的话,雪亮的宝剑已经指向了面门,突厥人慌忙举刀抵挡,奋力拼杀。双方便酣战在了一起。

突厥人只要下了马,能耐就减去了大半,加上身体肥胖,腿脚不利落,虽然弯刀轮的虎虎生风,但未及几个照面便累的气喘吁吁。王俊是为报杀弟之仇,必然是恨不得一剑便将对方刺个对眼穿,而突厥人只是为了活命而奋力反抗。

见笨拙的突厥人体力不支,挥舞的弯刀已没了先前的风声,王俊顿时来了精神,‘刷刷’几剑便让突厥人双膀见血,趁对方手软无力之际,剑指胸膛,就要摘其心肝。

突厥人在踉跄中见剑锋近胸,慌忙双手握剑,血滴如雨。王俊顺势拔剑,一击‘横扫千军’便将对方的大腿划开道血口。对方负痛弯腰,就被王俊飞起一脚,踢了个仰面朝天。

力竭受伤的突厥人,像待宰的牦牛般躺在地上,‘呼呼’喘着粗气,手中弯刀,连举起的力量都没有。

王俊抬手抹了把溅在脸上的鲜血,恨恨碎口唾沫,刚要举剑插入突厥人的胸堂,只听弓弦响处,一只呼啸而来的利箭已然穿过了握剑的臂膀。手中利剑‘当啷’落地。就在这时,三个骑马挥刀的突厥勇士,已旋风般朝王俊扑了过来。

王俊闭眼长啸一声,奋力拔出利箭,钢牙紧咬,左手捡起宝剑,打算殊死一博。

就在王俊以必死之心,严阵以待之际,身后急促的马蹄声让他紧张凝固的情绪,顿时缓和了下来。扭头侧望,只见副将带着三名卫士飞马而来。

见突厥人直奔王俊而来,副将便斜刺里冲过,打算挡住对方去路。然而,还未近前,一只利箭便直穿咽喉。

三名卫士也顾不了突厥人,催马抢回王俊和副将的尸首,便朝营寨方向飞奔而去。突厥人也没追杀,只是驼回了奄奄一息的独眼熊。

郭孝恪闻报震惊不已,立刻调动两千军马赶赴巴里坤,大有一口吞掉突厥人的架势。

第一百九十二章 骄兵必败

西州发兵,本想对突厥人讨个说法,逼他们交出杀人凶手。而生性鲁莽倔强的桑吉,却不会坐以待毙,或是轻易俯首称臣,而是整顿全部勇士,打算与西州兵马决一死战。

相比从前,突厥人有了更大的优势,他们不但拥有了水草茂盛的草场,和有利地形,也没有牲畜家属的牵绊,勇士们早就吃饱羊肉喝足了马奶酒,有力没处使。

加上桑吉又谎称只要打败了汉人,就有大批的牲畜和女人。生性好战的突厥勇士们便备马磨刀,准备大干一场。

红红的太阳才淡淡染上了云絮的边缘,就有探子回报说:“大唐两千兵马和八百守军汇合,已向草原开来。”

一向鲁莽固执的桑吉,并没用他简单的头脑,带着勇士们前去拼命。通过在草原与射匱人的交战,他从思璇那里多少学到了些‘战术’和计谋。

听的大军压境,他即刻召集各部头领到帐,先说了些突厥人必胜,长生天保佑之类的话。然后,拿截木棍在地上指指画画道:“这里是他们必走的山口,契卡带你本族八百人马埋伏在北面山后,等大唐人马过到一半,突然杀出。记住,我们只是让汉人知道厉害,并不是要杀光他们,只造声势,少杀人。不然,不好给雪狼师父交代。”

见契卡点头明白,桑吉接着道:“卡姆斯带你本部五百勇士藏在南边山后,听到喊杀声就立刻出击,不能让后退的人马夹击契卡,我带其余人马从正面迎击,定将他们撵的满山乱跑。还是那句话,只赶不杀。”

勤快的太阳刚刚照白半个山头,西南方向便传来轰轰马蹄和隐隐战鼓的声音。远远望去,大*队刀枪林立,旌旗招展,虽不显得杀气腾腾,但也足见大国军队气派。

为首三员大将,身后兵卒数排成行,马步军首尾相顾,缓缓而行。穿过倒八字形的山谷,就到了突厥人的驻地。那里是一马平川的草场,正能摆阵扬威,震慑对方。

领军头领早就谋划好,要在那里列阵扎营,让突厥人乖乖俯首称臣,交出人犯。

自持强胜,趾高气扬的大军刚刚行至谷中,就见谷口处,突厥人立马扬刀,一字排开,挡住了去路。因是缓坡,也看不清身后究竟有多少人马。

领军将领住马静观了一番,嘴角抿出轻蔑的微笑,挥手示意军队,继续缓缓进前。踏上草地,马蹄声虽不显得轰轰震天,但‘咚咚’作响的战鼓声,却响彻云霄,惊鸟四飞。

当整齐踏进的中军,刚刚经过一道山岔时,突听杀声顿起,战马嘶鸣,眨眼间从山岔内冲出一哨人马,如过江蛟龙般将队伍撕为两截,向后掩杀。

前军才派出人马返回驰援,就见左边山岔,又冲出一队人马,直奔援军。就在前军惊愣恐慌之际,谷口的大军又挥刀催马,以排山倒海之势猛冲了过来。本来整齐威严的队伍,顿时变成疯蚁般的四散逃窜。

俗话说:兵败如山倒。原本想对突厥人耀武扬威的西州兵马,万万没想到,一向直率蛮勇的突厥人,竟然会用计谋打仗,突然被三路人马分段截杀,顿时慌了神,士兵也不听将士号令,就怨爹娘给自己少生了两条腿,简直可以用‘丢盔卸甲’‘溃不成军’来形容。漫漫山坡,如狼赶羊群一般。

既然桑吉有令,不让杀人,贪婪成性的突厥人便盯上了对方的马匹。刀刃反转,用刀背打昏对手,便来个‘顺手牵马’。一仗下来,突厥人竟然弄回几百匹战马,也算是收获不小。

短暂的胜利,让突厥人兴奋不已,他们第一次用零伤亡的代价,不但轻而易举的打败了西州军,而且,还得到不少军马辎重。虽然没有女人的夜晚,也并没减弱篝火的欢快,和勇士们欢笑歌舞的热情。几经战乱的草原,迎来了少有的激情和热闹。

然而,甘醇的马奶酒,并没灌晕桑吉的头脑,在欢笑尽兴之余,他暗暗召集各部头人,商议下步对策。当然,神情是担忧沉重的。

桑吉灌下半碗马奶酒,强打精神道:“这次胜利纯属侥幸,按照今日西州军的阵势,若真面对面的打起来,我们不一定能占到便宜。明日他们必来报复,我们该如何应付?”

死一般沉静了片刻,契卡咧开大嘴,带着几分酒气嚷道:“就和他们你一刀我一刀的砍!不信汉人的脖子比我们的硬!”

见群情激奋,大有与来军决一死战的决心。桑吉缓缓摇头道:“阿爸走时安顿过,我们现在已经是朝廷的人,一定不能再闹事。昨天我也是一时逞能,虽然给他们点教训,但也给自己带来不小的麻烦。这件事,只有雪狼师父能解决。”

沉吟须臾,契卡嘀咕道:“等雪狼来,恐怕我们已经被人家当做羊肉煮在了锅里,就是死也要砍翻他们几个。”

见大家七嘴八舌的瞎嚷嚷,也拿不出个正经主意,桑吉长叹口气道:“为今之计,还是采取雪狼对付射匱人的办法,先拖住他们再说。”

见众人都以询问期待的目光瞅着自己,桑吉沉声道:“明日一早,我就去他们军营谈判,看人家到底想咋样。总不能稀里糊涂的的被人当羊给宰了。再说,阿爸正去京城见皇帝,万一我们把事情闹大,皇上还不砍了阿爸的头。”

桑吉如此一说,持勇好战的突厥人,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虽然磨拳擦掌,但却各个垂下了肥胖的脑袋。

宽敞的军帐是一样的沉闷,初战失利和被狼撵得四散而逃的耻辱,压迫的众将抬不起头来。沉默良久,主将陈盛才两手一拍,忿忿道:“不知天高地厚的突厥人!要不是郭都护有令,只降服不乱杀,我早就挥军直捣草场,哪会有此耻辱!”

副将刘泉沉声道:“看得出,突厥人也没下死手,只打伤了几百个士兵抢了马,几乎没见血。以上午那阵势,若是真开杀戒,恐怕死伤不少。”

偏将黄德不屑道:“狗日的搞突然袭击,要是明刀明抢的干,我怕他个逑!”

陈盛闷声道:“不管咋说,失掉的面子也得夺回来,不然,还不被突厥人给笑话死!”

顿了一下,陈盛扫视众人一眼,接着道:“明日将队伍分成三段,摆开一字长蛇阵,还走那条路,要是龟孙子再耍啥把戏,只要进了阵,就来他个首尾相接,裹在里面一个都别放出来。他们要是硬闯,统统杀光!就不信治不了这帮野蛮人!”

懒懒的太阳,刚刚爬上遥远的树梢。一声悠长的牛角号,划破青蓝的天空,成为草原最为响亮的声音。队伍集合,整装待发,昨日的惊魂,激发了今日的斗志,好像林立的刀枪,也似乎比往日闪光亮堂。

陈盛手提红缨枪,胯下青鬃马,软甲铜盔,威风凛凛,铁青着脸,一句话也不说,便催马向前。其实,将士们都清楚,统领脸上写着‘报仇’二字。

队伍的首尾还未全动,就见桑吉两手空空,跃马在前,身后只跟着两个护卫,径直而来。

有人认得桑吉,知道他是贺鲁的儿子,现在全权统领着突厥人。陈盛听说,昨日是这黑小子捣的鬼,今日大胆来访,想必要看自己的笑话。于是,火气顿生,银枪一指,骂道:“——呔!你个黑鬼!还赶来军中送死!”

桑吉前些年,和继昌混的也学会不少汉话,见对方出言不逊,面带怒色,知道还在为昨天的事生气。于是,缓缓近前,手搭左肩行礼道:“阿史那桑吉拜见西州元帅。”

陈盛虽在气头上,但‘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的规矩还是清楚,于是,冷声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回去赶快排兵布阵,今日,我要与你一决雌雄!”

再性烈的马,只要架上了辕,就沉稳温顺了许多,也许是一种无可代替的重担和责任感,驱使它有了这种改变。离开了父亲这棵大树,桑吉好像一夜间就成熟稳重了许多,也懂得了为大局着想,遇事三思而后行。

见对方依然怒气冲天,便以汉人礼拱手道:“昨日是我鲁莽,还望将军海涵,所劫马匹就在坡下,如数奉还。你我都是一个太阳下的子民,能否下马一叙?”

陈盛见桑吉态度诚恳,便示意队伍暂住,自己便与几位将领下马,引桑吉三人来到军帐。

各自落座,桑吉再次起身行礼道:“天上没有两个太阳,地上找不出两块相同的草场,你我虽然族别不同,但都是大唐的子民。是兄弟,就不该刀兵相向。”

陈盛冷声道:“那你的人为啥放箭伤人?”

桑吉据理力争道:“是你们的人先要杀死我的勇士,他现在还躺在地上,像头半死不活的牛!”

陈盛拍案而起,怒吼道:“可我的人已经埋在了土里!此仇不报,决不罢休!”

桑吉强压怒火,声音微颤道:“那你想咋样?”

陈盛像是早有准备似的,嚷道:“交出杀人凶手!突厥人马向西北退后百里,不许再靠近巴里坤草原驻军放牧!”

第一百九十三章 对垒偷袭

桑吉心里清楚,向西北退出百里,就意味着将自己赶出了巴里坤,而进入到山北草原,也就是要将他们推入射匱的狼口。

于是,黑脸顿沉,虎目圆睁,嚷道:“要不是神箭阿爸出手,我们不知要死几个人!你这是明摆着要将我们赶出巴里坤草原,让射匱那头野狼吃掉。看来,你我不是兄弟!”

陈盛不耐的挥手嚷道:“废话少说!赶紧回去整顿兵马,与我决一死战。有本事咱战场上见,别在这里耍嘴皮子!”

桑吉微微一愣,愤然起身道:“打就打!有本事你给我三天时间,三天后,让你尝尝草原牦牛阵的厉害!若你破不了此阵,就请滚回西州!”

此话显然激起了陈盛的斗志,与草原人争斗多年的他,心里明白,所谓草原牦牛阵,无非两种:一种是驱赶牦牛冲阵,乘乱取胜,但这是青藏高原吐蕃人惯用的伎俩,这里没牦牛。另种,就是效仿牦牛斗狼群的法子,将突厥勇士围成个圆圈挥刀向外,像个滚圆的刺猬,让你无从下手。

但这些没有变化的阵式,对于久战沙场的陈盛来说,简直不屑一顾。于是,便痛快答应道:“就给你三天时间,若我破了你的牦牛阵,你不但要交出凶犯,还要留下全部马匹,滚出巴里坤!”

桑吉气愤的咬咬牙,沉声道:“一言为定!”

可能是仁慈的太阳,不忍看到恬静清爽的草原沾染腥红的鲜血,刚刚将滚圆的身子,软软爬上云絮绕绕的天空,就躲进西来的灰色,不肯露面。

绿茵成毯的草地,两千突厥勇士磨盘似的围成个圆,胯下战马,手举弯刀。遥遥望去,宛若一只巨型的刺猬,静伏在那里,这便是所谓的草原牦牛阵。

然而,有所不同的是,在圆形大阵的中心,平平多出个用干草捆垒成的圆心,草柱足有两人多高,像个看台似的静立在那里,即不见旗帜,也不见有人影晃动。

陈盛领军赶到,在一箭之外扎住阵脚,朝牦牛阵中仔细观望一番,冲身边将士笑道:“牦牛阵的特点就是弯刀对外,层层叠叠,让你无从下手,我们选精兵,排成一字长蛇阵,从三面同时杀入阵中,只要搅乱他的阵脚,大军乘机掩杀,定能取胜。”

副将刘泉沉吟道:“不知中间那堆干草是用来干啥?”

陈盛不屑笑道:“突厥人怕是人马不够,故意在阵中堆放干草,用以扩大阵容,同时也怕我军冲入阵中里外夹击。只要三队人马像钢刀般插入阵中,突厥人必乱。”

见桑吉跨马举刀立在前排,大有身先士卒的气概,陈盛催马进前几步,面带讥讽道:“你就不能弄出点新鲜花样来?这牦牛阵我曾经攻破过几次,并没啥稀奇。我劝你还是乖乖照我说的办,免得死伤无故。”

桑吉面无表情,声音冷冷道:“草原苍狼不能听从野狗的摆布,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才知,虽说你们人数众多,但我们突厥勇士打小就会赶牲口!”

见话不投机,陈盛脸色微变,将手中银枪向空中一举,顿时,便有三股人马同时杀出,如利剑般直冲牦牛阵的三面。

然而,三队人马刚刚冲到阵前短兵相接,就见首先冲进阵中的将士惨叫一声,翻身落马,随即便被冲来的突厥人生擒捆绑在草堆前。如此复演,转眼间,三路人马已损伤过半。

陈盛见势不妙,赶忙鸣金收军,细问冲阵将士,他们也不知就里,只见有人冲进阵中,便会莫名落马被擒。

静观良久,陈盛也没看出个端倪,但心又不甘。于是,冲两位偏将道:“你我三人冲进一个点,看看到底突厥人在捣啥鬼!”说着,便率先纵马挺枪朝阵中冲去。

陈盛使开平身本领,银枪如蟒蛇摆尾,似群蛇吐信,顷刻间便杀出一道缺口冲入阵中,长枪横扫,如鲸鲨分水。眼见就能冲入阵心救出被擒兵将。正在此时,只听弓弦响处,一只短箭便‘嗖’的一声直插陈盛的手臂。顿时,银枪脱手,身形不稳。

就在此时,突然从草堆下冲出几个突厥人,手中捞钩便伸向了陈盛的腰间。两个偏将见状,疾忙拼力厮杀,硬是舍命救出了摇摇欲坠的陈盛。

望着几处刀伤,血流不止的偏将,陈盛闭目咬牙,猛然拔出利箭,恨声切齿道:“狗日的!还敢放暗箭!”

见几人都已处理好伤口,陈盛冲刘泉恨声道:“马上让人准备火箭,我要让突厥狼尝尝火烧刺猬的滋味!”

一切准备停当,陈盛派步兵成三排,一字长蛇阵分左右缓缓向牦牛阵围拢,尽管相距十余步,突厥人也只是面显狐疑,但并未做出反应。当两股人首尾相接,将圆阵团团围死之际,只见前排手持盾牌的兵士,突然矮身蹲倒,后排人便举躬点火,乱箭齐发。顿时,流星漫天,直奔干草堆。

刹那间,火光四起,阵中大乱。接着,就有人掀翻草垛逃离火海。陈盛长枪一挥便乘机挥军杀来。

翻滚的火球冲惊了马匹,牦牛阵瞬间变成了疯蚁窝,惊恐的马匹,带着同样魂不守舍的突厥人四散逃窜,一时间,空旷的草原,再次演绎了一场群狼撵羊的壮观而又惨烈的场面。

在马背上长大的突厥人,逃跑和追击同样都是他们的长项。陈盛挥军追出二十里,已被人家远远落在了后面,因此鸣金收军,就地扎营,杀了死伤的马匹,先美美吃上一顿,也算是搬回了上次被撵的面子。

战场的胜利,总会让命无保障的军士感到兴奋,在欢喜庆贺之余,陈盛望着茫茫草原,和遥遥可见的天山峰峦心有不甘,他要将这帮不知深浅的突厥人,彻底赶出巴里坤,撵到遥远的天山以北。

于是,冲依然谈笑风生的副将刘泉道:“你挑选五百精兵现在休息,今晚子时偷袭突厥营地,再将他们赶出二十里。明早我带大军乘胜追击,一举将桑吉这个黑鬼赶出巴里坤草原。”

暂时的失败,并没影响到突厥人对于羊肉和马奶酒的热爱,他们依然吃肉喝酒,好像被人追赶或是追赶人,不过是草原中常玩的游戏似的,并不觉得是失败或是胜利。在他们眼里,只有得到了牲畜和女人才算是胜利,而失去了这些,便是失败。所以,他们眼下只是与汉人玩了次游戏。

上次敬轩布置的反偷袭,可以说是救了阿史那全族的人,也给粗中带细的桑吉留下了深刻的映像。在肉足酒酣之际,他突然仰天大笑,惹的众人还以为他是被气疯了。

见大家都以懵愣狐疑的目光瞅着自己,桑吉咧嘴笑道:“这会,西州兵将肯定比我们还高兴,正谋划明日如何把我们赶出巴里坤草原。那我们今晚就在他们的营帐里睡觉!”

大家相视一眼,像是猛然明白了什么,顿时嘈嘈嚷嚷着让自己打先锋。桑吉沉声道:“不用和他们拼命,只要赶跑他们,夺回马匹就行。西州军没了马,看他们咋在草原上玩。”

众人磨拳擦掌,群情激昂。桑吉轻拍了下手掌道:“契卡带本族人马准备火槌火箭,后半夜偷偷摸到西州军营,呐喊放火。卡姆斯带本族人马专门抢夺马匹,我随后带人追杀,定把他们赶出二十里!”

狮群在想着捣毁狼窝,但狼的眼睛却盯上了狮子捕杀的猎物,两股目标相同,但却视角不一的两个群体,在偷袭的路上意外相遇,是在所难免。但是,他们却鬼使般的悄然错过。

深谙草原地形的突厥人,为了达到神不知鬼不觉的效果,用蜿蜒蔓草的沙沟作掩护,顺沟而上。

一人深的沙沟,是春季山上的积雪融化,和偶尔的暴雨给草原留下的痕迹。干涸的沟底,被层厚厚的细沙掩盖,倒将深夜的马蹄声,给消融的静若无声。

而惯于偷袭夜战的中原兵将,也有他们特殊的诀窍,为了不让马蹄发出响亮的声音,便将马蹄用棉布包裹,因此,上千兵马相错而过,彼此竟然毫不知觉。只有偶尔飞起的惊鸟,显示着深夜的不静和异常。

刘泉率军悄然摸进约莫二十里,未见有突厥人的迹象,派人再探,来人报告说,五里之内静无一人。

漆黑的夜晚,掩盖了大地的真相,眼前只是一派无际的朦胧。按照白天探子侦报,突厥人就在二十里处落脚扎营,莫非他们怕了又向后转移?刘泉边揣摩着,边命令队伍缓缓慢行。

胜利的喜悦和奔波的困乏,很快便让西州兵将进入甜蜜的梦乡,梦境中,突厥人被撵得四散逃跑,而自己的两腿,却困乏的怎么也追不上触手可及的突厥人。

就在鼾声如雷,咬牙放屁声迭起之际,忽听得帐外火光四起,喊杀声震天。似有千军万马滚滚而来。懵懂中惊慌失措的兵将,来不及整衣带帽,撒腿就朝帐外奔逃,主将陈盛一面斜披战甲,一面冲惶惶如被狼群冲散的羊群似的士兵喊道:“不要慌!赶快上马迎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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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 夜袭复仇

洪水一旦冲出了堤坝,是不可能再回头。好在陈盛的战马夜里开小灶,就拴在自己帐边。于是,飞身上马,见火箭如蝗,槌若流星,虽未点燃军帐,但熊熊大火已然将营帐围在了火笼中。

喊杀震天,黑暗中人影如蚁,刀光闪烁,也不知到底来了多少人马。见几个副将已惶惶而走,陈盛无力回天,提枪催马便朝南而逃。

马军撵步兵,就如狼撵羊羔般毫不费力。要不是桑吉事先有令,只撵不杀,绿色的草原,不知又要滚落多少无故的头颅。然而,生性好杀持勇的突厥铁蹄,所到之处,绝不会留下清洁干净的地面,他们既是反转刀背,也要疯狂嚎叫着,朝掠马而过的人影挥上一刀。

受惊畜群般的场景,在漫漫黑夜再次上演,好在灰黑的夜色,多少掩盖了仓惶而逃的身影。

胜利后的欢笑,划破夜空,在西州军帐里蔓延,不论何时何地,只要取得胜利,羊肉和马奶酒就成为突厥人的必耗品。更何况,他们不但抢了近千匹战马,还得到几十顶帐篷和不少粮草。

如此看来,西州军除保全了性命,也就没带走多少必须的东西。可以说是惨败而逃。

刘泉带领的夜袭队伍,悄然摸进三十余里不见突厥人的踪迹,心里就犯起了嘀咕。立即住马细看,打发探子朝东、西、北三个方向深入,依然连突厥人的膻味都没闻到。知道情况有变,便丧气的催马返回。

桑吉酒足饭饱,正嚷嚷着叫余庆未尽的勇士们回帐睡觉,就见安排在一里外的暗哨慌慌来报,说有小股马军朝这里直奔而来。

桑吉打个激灵,咧嘴一笑,轻点着肥大的脑袋嘟囔道:“原来,他和我想的一样。”于是,立即招呼人马分为几队,摆成扇形等着来人进网。

到了自家营帐,兵将们自然松懈了下来,一面歇马撒尿,一面怨声怨气的嘟囔:白忙活一宿,连个突厥人的毛都没见着。

刘全无精打采的刚要掀帘进帐,微风飘过淡淡的膻味引起了他的警惕,环顾四周,似有黑影蠕动,于是,突然惶恐的大喊一声:“突厥人!抄家伙!”但话音未落,黑影便排山倒海般涌了过来。

桑吉对惶恐四窜,像群被围的沙鼠似的军士,用汉语喊道:“放下武器向南走!你们的人都在那里。如若抵抗,统统砍死!”

见自己被围得水泄不通,刘泉也就无奈的扔下手中长枪,挥手示意士兵缴械走人。于是,桑吉他们又轻易得到了五百匹战马。和一堆用不着的兵器。

东方刚刚抹上鱼肚般的白色,桑吉就急急催促拔帐走人,他们要回到水草丰富而又地势有力的老地方落脚,还不知西州兵马接下来会咋样整治自己,就盼着雪狼师父早日到来。

仓惶逃命的西州兵将,丢盔卸甲溃不成军,见狼群般的突厥人掉头远去,便各个像被追赶力竭的山羊似的,就地卧倒,喘着粗气。陈盛回马来寻,见此惨状,也默默下马,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没了声音。

后半夜的凉风,让身边的蒿草发出了‘嗖嗖’的响声,惊魂稍定的兵士,渐渐感到了身体的不适,三五成群的挤在一起,相互取暖,就像逃荒的难民一般。

见总算抢回了几十匹战马,陈盛便强打起精神,一面派人赶往镇子调粮收马,一面派人飞马向西州告急。

这次去巴里坤草原,敬轩知道麻烦不少,便带上李辉思璇,当然也少不了任杰玉莹。才要出门,就见三妹腰挎宝剑,款款出门。敬轩冲她无奈笑道:“不是说好你不去么?”

三妹莞尔笑道:“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放心,上次出门,就让我提心吊胆好些日子。”

思璇俏皮的眨眨眼道:“你不看着儿媳妇生娃呀?”

三妹暖暖笑道:“几个老的走马灯似的守着,哪有我插手的份,再说,我也不懂。”说着,目光歉疚的瞅了敬轩一眼。

敬轩淡淡一笑,便赶紧催大家上马启程。

刚到高昌古城的岔路口,就见一名军士自东北方向飞马而来,敬轩知道是巴里坤大营快报。于是,横马路上,高声喊道:“是突厥人的消息么?”

那人惊疑的瞅了一眼,便放缓了速度。敬轩迎前几步,朗声道:“我是敦煌李敬轩,正要去巴里坤草原处理军情,那里的情况咋样?”

敬轩的大名,在西州军中是如雷贯耳,无人不知。听说这便是大名鼎鼎的天山雪狼,那人便飞身下马跪礼道:“禀报雪狼大侠,突厥人偷袭大营,我军已被赶之草原以外的黄花梁,马匹大半被抢。”

敬轩微微一惊,失声道:“可有伤亡?”

那人摇头道:“他们只抢马,并未真的想杀人,虽有轻伤,但并无大碍。”

敬轩长吁口气道:“你且禀报郭都护,说我先去了军营,等回转后再去拜会。”说完,便催马直奔巴里坤。

偷袭不成,反被人家偷袭,陈盛实在气恨不过,一面急急征集军马粮草,一面准备长柄捞钩,打算和突厥人决一死战。尽管人家手下留情没杀人,但这份屈辱还是忍不下。

见陈盛亲自教练捞钩手,累的汗流浃背,刘泉让人接手换下陈盛,边递给水带,边自语般的嘟囔道:“要不,先派人和狗日的谈判,暂时互不相扰,等西州有了消息再说。”

陈盛一屁股坐在大青石上,胡乱抹了把满脸带泥的汗水,忿忿道:“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非得让突厥人尝尝厉害不可!还从没这么窝囊过!”

见刘泉目光闪烁的瞅着自己,欲言又止。陈盛恨声道:“明日一战,定让突厥人付出代价,多准备弓箭手,野狼要是冲过来,步兵捞钩先上,紧接着就乱箭齐发,别管他死活!”

突厥人离开了马就不会走路,他们以为汉人也是如此,所以,抢了西州的军马,就以为是砍断了人家的腿脚。然而,太阳还没缓过醉酒的红脸,就有探子来报:西州兵马已开进草原。

见众人多少感到意外和惊慌,桑吉却面显平静道:“契卡的人马留下,卡姆思带兵向东十里外埋伏,其余人拔帐后退二十里。”

陈盛见突厥人跨马列队坡顶,大有随时冲下厮杀的架势。于是,按照先前的部署,捞钩手在前,马军随后,在马匹的掩护下,几百弓箭手猫腰进前。

及至到了坡下,离突厥人已不足一箭的距离,突厥人依然像是被对方强大整齐的阵势给吓傻了似的,愣愣立在那里。

见对方不动,陈盛便命令队伍继续缓缓向前,同时暗暗招呼弓箭手,只听他一声令下,便乱箭齐发!

队伍渐近,一般的弓弩都能够到,在陈盛的手势指挥下,马军的间隔慢慢稀疏,两阵间的空气也像是凝固了起来。就在陈盛挥手高呼“放箭!”的同时。突厥人猛然调转马头,瞬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陈盛惊疑的纵马上坡,却见成群的突厥马军,缓缓奔驰在坡下的远处。原来,这里是有名的‘刀背坡’,远看是缓坡,及至到了坡顶,又接着是下坡,顶上根本没有平地。

狡猾的桑吉无非在坡顶摆了一排人马装腔作势,其余人马都等在坡下。并且,对陈盛阵营里的一举一动,都看的清清楚楚。

陈盛立马坡顶,望着缓缓远去还在嬉笑喊叫的突厥人,气的咬牙切齿,不顾刘泉的劝阻,纵马提枪便带着几百骑兵追了上去。

突厥人好像并不在意身后的追兵,还不时挥刀转身,故意喊叫挑衅,使得陈盛就恨不得飞马赶上,枪挑众敌。

眼看与突厥人的距离越来越近,而人家也并不显得紧张慌乱,依然狂傲的慢跑嬉笑,偶尔还在马背上表演个直立或是镫里藏身的把戏。

陈盛还是一马当先,追兵渐渐呈现出人字形。就在经过一道两丘相望的缓坡时,突然从两丘后各冲出一股人马,瞬间像剪刀般的将追兵裁成两截,挥刀朝后掩杀。

陈盛回头惊看,发现身后不到百人,顿时有些惊慌,立刻回马夹击,却听得马蹄声轰轰如雷,两丘后又各冲出一队人马,和被追的几百骑兵一起朝他扑来,眨眼间,便将他们围的水泄不通。

突厥人围而不打,只是旋风般围着转,而且,越围越厚,像个铁通。陈盛几次妄想突围,都被一阵乱箭射回。几百西州兵将,像被围的困兽般乱作一团。

密墙开处,只见桑吉胯下乌黑马,肩扛大弯刀,一副自鸣得意的样子,缓缓上前道:“给你说过,突厥人并不好惹,你就是不信。只要我一声令下,你们即刻变成刺猬。”

陈盛忿忿挥枪道:“有本事你我大战三百合!尽耍些小把戏算啥本事!”

桑吉沉声道:“是不是我胜了你手中枪,你才罢休?”

陈盛愤然嚷道:“你要能胜得我手中枪,我就立刻撤军!但你若是输了,就还回所有马匹!”

桑吉刚要开口,就听契卡狂声嚷道:“打不过就把头留下!”

自持枪法高超,武艺不凡的陈盛正在气头,丝毫不想后果,高声嚷道:“我要输了把头留下!但他输了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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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 苦心劝和

桑吉抿嘴暗笑,边催马向前,边高声答道:“一言为定!我向长生天发誓!”说着,便挥刀劈向陈盛。

陈盛自当肥头大耳的桑吉,和其他突厥人一样,就会变化不多的那几刀,全凭着力气大,马术好。于是,也没把桑吉放在眼里。死在他枪头上的突厥人能拉一车,被他挑下马的就更多。

见桑吉举刀劈头砍来,陈盛本打算抖枪格开,随机使出‘白龙探海’,便将对方挑于马下。哪成想,眼见弯刀扑面,枪头刚刚贴近,就见刀锋突变,一击‘横扫千军’直奔腋下。收枪已晚,慌忙中用枪柄挡住,还险些伤了手臂。

陈盛这才意识到,眼前的黑鬼不同一般。于是,不敢大意,拿出家传枪法,点、刺、撩、打一阵猛攻,枪枪都想致对方于死地。而桑吉看似肥胖得像头立起的黑熊,但身子却灵巧柔韧。

尤其是手中弯刀,既有中原刀剑的轻灵变化,又有突厥刀法的力大刚猛。凛冽的枪法,竟被他轻而易举的化解。

一缕隐隐的不安和压力,悄然袭上了陈盛的心头,鼻梁上顿时浸出了细密的冷汗。他哪里知道,这个滚圆的家伙是天山雪狼的徒弟。虽未得到敬轩的亲传,也是继昌手把手传的武艺。

——自己是拿命在和人家赌!

守多攻少的桑吉像是渐渐摸清了对方的路数,沉重的弯刀被他舞得如宝剑飘逸又似长枪点刺,更不缺突厥刀法的直率刚猛。竟将陈盛逼得连连后退,只有招架之功,全无回击之力。场上的突厥人,顿时发出了群狼般的叫好声。

陈盛在慌乱中伺机使出一击‘直捣华山’,枪头直逼桑吉咽喉而来,只见桑吉刀面轻磕险险躲过,顺势刀贴枪柄扫下,如同削除甘蔗皮一般。

此时,陈盛若不撒手弃枪,就有双手被削的危险。好个陈盛,不愧是久经沙场的老蒋,只见他前手抽回,后手轻扬便将枪身脱手,与此同时,‘仓啷’一声拔剑在手,继续迎战。

没了长兵器的优势,马上功夫又差对方很远,陈盛勉强抵挡,险象环生。加之右手臂箭伤未能痊愈,挥剑显得吃力。

见陈盛大汗淋漓,已近力竭,桑吉也不想趁人之危,一刀将他砍落马下,而是伺机用刀面轻拍陈盛的手腕,无力的长剑,便随即跌落马下。

桑吉收刀抹汗,满脸轻笑的上前道:“身上还有家伙么?”

只见陈盛虎眼圆瞪,四方的白净脸由红变青,厚唇微颤,动作略显僵硬,猛然从腰间拔出雪亮的短刀,声音冷冷道:“既然技不如人,就得信守诺言,希望你不要为难我的弟兄,让他们平安离开草原。”说着,就将短刀伸向了脖颈。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惊莺清啸,一道倩影,蜻蜓点水般掠过突厥人的头顶,银光闪处,一枚树叶飞镖,便直插陈盛拿刀的手腕。顿时,短刀落地,身如醉酒,无根草般的摇晃了几下,便软软跌落马下。

众人还在惊愣之际,只听桑吉失声喊道:“神仙姐姐!”,随机滚鞍下马,就扑向了思璇。

思璇的大名,对于眼前的突厥人来说,是如雷贯耳。虽然很少有人亲见,但对于这位智勇双全的神仙姐姐,大家是敬服得五体投地。于是,纷纷下马,躬身行礼。

此时,只见人群开处,敬轩几位沉脸走了进来。欣喜满面的桑吉见了,急忙扑地行礼,哀呼了声:“师父!”便泣不成声。

敬轩也没搭理桑吉,径直来到刚刚苏醒,尚在懵愣之中的陈盛面前,拱手揖礼道:“敦煌李敬轩见过陈将军。”

陈盛像是猛然惊愣了一下,随机慌忙还礼道:“末将参见雪狼大侠。”说着,躬身到地。

敬轩伸手扶起,冲依然趴地不起的桑吉沉声道:“起来吧!尽给我添乱!”

说着,又轻拍了下陈盛的肩膀,温声道:“请陈将军先带弟兄们回营,突厥人之事,我自会对你有个交代。”

接着,又冲桑吉冷声道:“把人家的马匹如数归还,粮草帐篷,一样也不能少!”

回到毡房,喝着香润的奶茶,敬轩的脸上才露出了笑容。他倪眼瞅了瞅,依然像个闯了祸的孩子似的桑吉,咧嘴笑道:“想不到你小子还挺能耐的,不但把几千人马耍的团团转,还差点逼死陈盛。”

桑吉这才敢长吁口气,笑道:“都是跟我神仙姐姐学的,陈盛那厮太欺人,我也是被逼的。”说着,喜悦的脸上满溢着委屈。

敬轩淡淡道:“陈盛是有些霸道,你能忍住没乱砍人,就已经不错。给他们点厉害也好,免得让人家骑到脖子上拉屎。”

顿了一下,敬轩又沉声道:“现在是你阿爸进京面圣的关键时期,可不能让人家误以为咱不受管制,不守规矩,想要谋反。而给你阿爸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见桑吉诺诺点头,诚惶诚恐。敬轩沉吟道:“那个射死西州将领的是谁?”

桑吉微微一愣,迟疑道:“是神箭老阿爸,可是”

敬轩轻叹口气道:“我心里有数,你把他叫来。”

神箭老阿爸,虽年过花甲,但依然精神烁然,双臂能开硬弓,而且,百步穿杨,箭无虚发。被草原人恭称为‘神箭老阿爸’。两位扬名草原的英雄见面,自是一番亲热相惜,执手忘坐。

阅历丰厚的老阿爸,像是知道敬轩叫他来的意图,屁股刚刚落地,就神色刚毅道:“是我惹的麻烦,砍头开膛,全凭雪狼做主,我绝无二话!”

敬轩淡淡笑道:“我知道,你老人家在之前的争战中,失去了两个儿子,为救族人失手误伤人命,也是情有可原,但我们两家已成兄弟,总得给人家有个交代。”

见老阿爸懊悔的垂下了头,敬轩接着道:“我先给您讲段祖上的故事。”于是,便将古时‘负荆请罪’的故事演义了一番,把籣相如,说成是朝廷安抚草原牧民的大臣,而将廉颇,化为突厥祖先的头人。

听了故事,老人像是顿时明朗清透了许多,只说了声“明白了”,便面含欣慰的出了帐。

敬轩和三妹,正惬意静听思璇给愣头愣脑的桑吉炫耀,抢回古丽达,诓骗突厥人的杰作,就见西州有人来报,说郭孝恪都护已到军营,请李大侠前往议事。

可能是陈盛他们,添油加醋的说了不少突厥人的蛮横无理,和野性难驯,郭孝恪的脸一直是半阴半阳的。

见敬轩他们进帐,郭孝恪强做笑脸的热情寒暄了几句,便沉声道:“突厥人就是养不乖的狼,千万不能放在身边!”

敬轩也没做解释,淡淡笑道:“以都护之见,当如何处置?”

郭孝恪犹豫般的轻摇了摇头,底气不足道:“我也是作难,这群狼放在那儿那儿乱,真是个烫手的山芋。”

敬轩轻嘘口气道:“是狼就不该关在笼子里,他们属于草原。突厥人直率认死理,两个民族的交融得有个过程。再说,两家几月前还打得你死我活的,丧失亲人的痛苦和仇恨还没能缓解,放在一起,难免有摩擦。”

郭孝恪似有不平道:“可把他们放在这里,我晚上连觉都睡不好。朝廷已经下旨,不日就要讨伐焉耆。大军西征,万一这帮狼乘虚在背后闹腾起来,岂不要了我的命。”

敬轩自信道:“贺鲁进京面圣,不日定有消息,我已派人,给北漠的乌护头人捎信,让他派人护送阿史那部族的畜群和老人家属,向这边转移,有了他们,突厥人自然会安稳。”

郭孝恪面显惊异道:“你还嫌这里乱的不够?这帮狼已经够让人头疼了,再把家安在这里,怕睡不着觉的不光是我。”说着,目光担忧不解的瞅着敬轩。

敬轩‘嘿嘿’笑道:“我和突厥人打了半辈子交道,深知畜群和女人就是他们的命根子,只要有家属畜群牵绊着,他们会顾忌很多。放心吧!这里有我盯着,保证平安无事的等到贺鲁回来。”

一丝忧郁担心的情绪,悄然从郭孝恪的脸上划过,却让细心眼尖的敬轩捕个正着。于是,冲一直垂头不语的陈盛平声道:“有纸笔么?借我一用。”

郭孝恪狐疑接过敬轩写好的文书一看,原来是类似军令状的担保书,其中言明,若在贺鲁回来前突厥人闹事,一切后果由敬轩个人承担,愿以身家性命担保。

郭孝恪顿时讪讪笑道:“你这又是何必哩?仁兄说的话我岂能不信?再说,您也用不着为这帮突厥人如此认真嘛,这万一要是”嘴里说着,却暗暗将手书塞进袖筒里。

见敬轩面显坦然的微笑不语,郭孝恪沉吟般道:“撤走这里的守军也不是不可以,再说,征讨焉耆正缺人马,但射杀我军将士一事,总得有个交代吧。”

正说着,只听有人来报:“桑吉带人,已到帐前”郭孝恪顿时紧张了起来。

第一百九十六章 再但重任

见郭孝恪神情不安的瞅着自己,敬轩淡淡笑道:“他是来给大人请罪的。”

果然,桑吉进帐便冲郭孝恪行礼道:“阿史那桑吉,年幼无知,对西州兵马多有冒犯,请都护治罪。”说着,又以汉人礼仪跪伏于地。

郭孝恪沉声道:“攻击朝廷军队,射杀军士就视同谋反,按律当斩!但看在雪狼大侠为你担保求情的份上,先寄下你的狗头,日后若有再犯,定斩不饶!”

见桑吉诺诺侧立,郭孝恪似有讨好的瞅了敬轩一眼,继续道:“那个射杀我军将士的凶手,可曾带来?”

话音才落,就见神箭老阿爸身裹羊皮枷,双目仰视,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挺身进帐,弓身行礼,声若洪钟道:“人是我射杀的,与桑吉头人无关!要杀要剐随你的便,请你不要再为难我的族人!”

所谓羊皮枷,是将整个羊皮成筒剥下,去掉两头,趁热连双臂一起套在罪人身上,随着水分的蒸发,会越来越紧,这是草原人惩罚罪人的一种特殊方法。

郭孝恪见凶手是个年过花甲,红脸赤眉的老人,心下微微一沉,冷声道:“为啥要射杀西州将领?”

老爹扬声道:“是他们先要杀死我的族人。”

郭孝恪知道这事扯不清楚,本来,是自己人寻私仇在先,已犯军规,但也不能就此放过突厥狼,毕竟死了人。于是,略显不耐的摆手道:“推出去斩了!”话音才落,冲进几个侍卫,推推搡搡的就要将老人弄走。

桑吉刚要发作,就见敬轩起身拦道:“且慢!我还有话要说。”西州兵将都只雪狼的威名,听他发话,动作自然就缓了下来。

只见敬轩冲郭孝恪拱手揖礼道:“老爹负荆请罪,已表悔罪诚意,请大人看在他年迈的份上免予死罪。另外,征讨焉耆的大战在即,攻城略地需要优秀的弓箭手。老爹是草原有名的神射阿爸,可给军队传授射箭技能,戴罪立功。”

本来郭孝恪也没想真的动粗刑,无非是吓唬吓唬突厥人,见敬轩这么一说,倒是个一举两得的好主意。于是,面色和缓道:“那就依李大侠所说,但你若不能尽心尽力,我随时可以砍了你的头!”

见老人谢恩离去,郭孝恪又冲黑脸静坐的桑吉道:“你们也不能占着草场吃闲饭,近来,天山以北有股突厥劫匪十分猖狂,已扰得商道路断人稀。本都护命你,即刻带人前去剿灭,不得有误!”

见桑吉有些不知所措的瞅着自己,敬轩沉吟般道:“此事我也得到了消息,已做了些打算,请先让桑吉回帐,我给都护细细禀告。”见敬轩发了话,郭孝恪只得照办。谁让人家威震草原,又是当今皇上的义弟哩。

帐内只剩下几个要紧的人物,敬轩像是胸有成竹道:“山北的几股劫匪,原是乙毗咄陆失散的小顾人马,后由智射部落头人的儿子喀赤收拢,专门抢劫小型商队,目前也有百十来号人马。”

郭孝恪有些急不可耐道:“那就正好派桑吉带人追剿,免得在这里闲得生事。”

敬轩心里清楚,郭孝恪还是不想将两千突厥精锐,留在自己的背后,名义上是派去剿匪,实际还是想借此将桑吉他们赶到天山以北。

于是,敬轩淡淡笑道:“北山剿匪的事就包在我身上,突厥人那头,既然我做了保,就有我负责到底。都护只需专心筹划征讨焉耆的事情就行。”

郭孝恪长吁口气,似有无奈的神情道:“下官深信仁兄的能耐,只是这摊子烂事都扛在你一人身上,着实令在下心里感到愧疚不安。”

敬轩淡淡道:“都是大唐子民,为国分忧是分内之事,我当义不容辞。”郭孝恪感激钦佩的谄笑中,隐含着一丝复杂难辨的神情。

山北草原的情况和突厥人的习性,敬轩是太过了解,知道劫匪头目喀赤一向与贺鲁不和,否则早就来投。桑吉若是带人追剿,势必仇上加恨,双方打得不可开交。

另方面,只要桑吉的人马进入山北草原,射匮的人必然有所动作,这会让草原变得更加的混乱。看着突厥人自相残杀,也许是郭孝恪希望得到的效果,但敬轩却不愿草原再流血,商道更混乱。

于是,他安顿好了桑吉,只带着三妹和四个小的,便悄然摸进了茫茫天山北麓。

一个只有十几人的小商队,自可汗浮图城出发,朝着遥远的阿尔泰山方向迤逦而去。

过了芨芨槽子,商队便进入了茫茫戈壁,再能见到成片绿色的地方,就是靠近沙漠的滴水泉。

商队好像对这里的地形路线十分熟悉,到每个站点的时辰都拿捏得很准。半途中,只在芨芨槽子北面的驼店,给不多几家零散的牧民卖些盐巴茶叶外,商队并没打算到附近的部落行商。

太阳刚刚泛红,商队就来到了滴水泉。这地方虽然常有牧民居住,又是来往商队的必经之路,但也没人愿意在这里开店迎客,究其原因,可能还是因为突厥人。所以,凡从这里经过的商队,若赶在天黑,都得自己搭帐过夜。

见商队补水歇息了一会,并没马上离开的样子,附近的牧民便渐渐围了过来。商队不开别的箱,只卖给来人盐巴和茶叶。突厥人只要不成群,便显得老实胆小,也不会蛮横压价,你说多少就是多少,最多也是目光愣愣的瞅你一眼,然后摇头离去。

商队像是打算在这里过夜,但当他们选定地方,刚刚卸下帐篷时,就见东北方猛然扬起一股浓浓的灰尘,像条黄色的飘带一般。

驼头踮脚观望了一会,便示意先不要支帐,将驼队移向坡顶。而几个精干的年轻人却拔剑在手,严阵以待。

牵引黄龙而来的,是二十几个手持弯刀的突厥人,二话不说,冲上前便将商队围在了中间。只见其中一个矮胖子,放马进前,‘叽里呱啦’的嚷嚷了一通,手里比划着弯刀,像是随时要冲上来砍人似的。

驼头是个四十多岁的净脸汉人,会说对方的话,忙上前躬身行礼道:“请先别动手杀人,我愿意送两箱茶叶孝敬草原勇士,希望我们能成为朋友。”

听对方会说突厥语,马上的人脸色像是和缓了下来,只见矮胖子微微点头道:“我们正需要会说突厥话的汉人,带上驼队跟我们走吧。”

见驼头面显难色,几个手持宝剑的年轻人又虎视眈眈。突厥胖子突然脸色一冷,嚷道:“难道,你们想被砍死在这里吗?”说着,弯刀一挥,便指向了驼头的脖颈,其他突厥人也舞刀逼了过来。

驼头马上求饶般的嚷道:“别乱来!我们跟你走,只是拿了货要付钱,不然老板”

突厥人一脸不耐的嚷道:“放心吧!我们有的是钱。”

说着,又对手持宝剑的青年勾手道:“把你们割草的家伙交上来吧,免得弄破了手。”言语中,尽显轻蔑之态。

驼头显得怯懦而又紧张,赶紧招呼大家把手里的兵器都递给突厥人。而后,被人家前后夹着,缓缓朝着戈壁深处走去。

翻过一道土破,前面突然出现一片绿洲,像是黄白的碱滩上铺就的绿毯似的,醒目而又让人提神。几十座毡房依坡而坐,宛若甘雨过后的鲜菇。

漫坡绿色,牛羊点点,与普通草原部落不同的是,这里显得畜群稀少,更不见穿红戴绿的女人孩子。商队的到来,也没见有人围上来问东问西。

矮胖子像是到了家似的,指指不远的毡房,命令般的口吻嚷道:“把货都卸到毡房,马和骆驼放进草场,你们可以休息吃东西了。”说着,也不再扭头看一眼,就径直朝着另个毡房走去。

商队的人环顾四周,并不见有人要买货物的迹象,只有十几个胯下战马,肩扛弯刀的突厥人,像狼看猎物似的,远远盯着他们。

太阳刚刚染红了大地,这里就突然热闹了起来。大小有两个商队同时到来,但仔细看,却都是突厥人。骆驼才被放进草场,就见又有两队人马从南北两面朝这里奔来,西坡上的两个毡房,已经煮好了香嫩的羊羔肉。

马放草场,弯刀倚帐,只见先前那个矮胖子,裂开满嘴黄牙的大嘴,冲一位满脸杂草般胡须的黑脸大汉道:“喀赤头人,我们今天又牵回了一串骆驼,而且,还带回个会说突厥语的商人。”

喀赤面显欣喜的在胖子肩上拍了一把,咧嘴笑道:“哈斯木真有你的!我们两队今天都放了空。今天要把最好的羊肉留给你。”说着,便一起朝商队的毡房走来。

驼头赶忙讪笑迎上,一脸恭敬谄媚之相道:“哎呀,总算见到喀赤头人了,你的威名我一进草原就听到了。”

见对方的突厥语说的比自己还要流利好听,喀赤微微点头笑道:“以后跟着我干,不会让你少赚钱。”

驼头怯懦一笑,嗫嚅道:“不知要做啥买卖?我可是只会”

不等那人把话说完,就见喀赤面显兴奋道:“在附近卖货赚不到钱,他们只要些盐巴和茶叶,这里有好多绸缎布匹,我要弄个像雪狼那样的大商队,把货运到阿尔泰山脚下的牧场,一直通向漠北。”说着,脸上露出得意狂妄的笑容。

第一百九十七章 杀鸡儆猴

驼头听说,白净的脸上,顿时露出欣喜贪婪的笑容,谄媚道:“只要能赚钱,跟谁干不一样,天山南北的商道我都熟,就是漠北我也走过几趟,在杭爱山的乌护人中,还有我的朋友。”

喀赤听说,面显欣喜难耐的样子,猛拍了把驼头的肩膀,嚷道:“真是长生天让我喀赤发财,有了钱就能买回牛羊和女人,就能壮大族群,就能称雄草原!”

说着,又目光诚恳道:“放心吧!每次出行,我分你一个骆驼的利钱,一路上,有我的勇士们护卫,你就撒欢干吧!”肥厚有力的巴掌,再次拍到了驼头的肩上,让他健壮的身子,也不由闪了一下。

没有女人的草原,显得冷清安静了许多,一群如狼似虎的突厥人,吃饱羊肉,灌足了马奶酒,便各自钻进毡房呼呼大睡。当然,商队的人也得到了酒肉的款待。

东方刚刚抹过一缕白色,醉红的太阳就迫不及待的冒出了头。大地又迎来最美丽的时刻。

草原的早晨,大都是女人们在忙活,挤奶放畜,烧饭捡柴。而忙活半宿的男人们,倒是轻松懒散得多。然而,今天却不同。

只见从三个帐篷中,几乎同时冲出几人,失声嚷道:“头人被杀了!头人被杀了!”

顿时,本就不见女人的貌似部落,像被刨开洞穴的蚂蚁般骚动了起来。人们纷纷挤进充满血腥味的毡房,而后,又惊恐疑惑的摇头叹息,窃窃私语。

当惊魂未定的突厥人,将惶恐不安的目光落在几个腰挎利剑,神情淡然的商队人身上时,顿时,面显狐疑胆怯的慢慢围了过来。

驼头见众人都已到齐,便一反昨日的唯诺软弱,昂首阔步跃上土台,器宇轩昂,声音洪亮道:“大家不必惊慌!我是天山雪狼,人是我杀的!”

众人微一懵愣,有人高呼:“赶快拿刀!”

然而,疯蚁般的人群,无头苍蝇似的忙活一阵,才沮丧胆怯的发现,他们的弯刀已经被捆在一起,放在土坡的高处。

惊愣须臾,只见一个黑脸汉子,突然从腰间拔出短刀,冲向敬轩。同时,嘴里嚷道:“是你杀了我的哥哥!”然而,还未近前,就见三妹香袖轻扬,三根银针便直飞那人脑门。肥壮的身躯晃动了几下,便软软倒下。人群见状,都紧张胆怯的纷纷后退。

敬轩挥手道:“大家不要怕!喀赤他们纠集牧民作匪,抢劫杀人阻塞商道,死有余辜!你们都是草原的勇士,长生天的儿子,狼的子孙,有牲畜和女人的地方,才是你们的天堂。”

见众人都安静了下来,敬轩声音和缓道:“射匮可汗是大唐的人,贺鲁也已归顺了大唐,将来的草原都是大唐的天下,你们都将是大唐的子民。放下仇杀,过个安稳日子吧!”

人群静了一会,有个胆大的高声嚷道:“射匮的人抢走了族人的一切,我们就像失群的野狼,哪里才是落脚的地方?”

敬轩扬声道:“巴里坤是个水草丰盛的地方,现在已是阿史那家族的天堂,不久便会迁来大批的女人和牛羊,我带你们去那里安家放牧。”

在草原,雪狼的威名,并不亚于可汗,是令突厥人敬畏的人物,今日亲见在他们呼呼大睡中,就轻易抹了头人的脖子,便更将敬轩看做天神一般。

听敬轩愿意带他们去巴里坤,紧张惶恐的面孔,顿时和缓温暖了下来。一位年长的银须老者,上前冲敬轩行礼道:“雪狼就像草原天空的半个太阳,有您的地方,必有温暖的光芒,我们愿意跟着您走。”

于是,阳光普照的草原戈壁上,便多了个几十峰骆驼,和上百人马的大型商队。

由于敬轩有话,严禁和突厥人发生冲突,石头堡新城开启贸易以来,附近部落的突厥男女常有来往。鉴于雪狼的威名和石头堡越来越强大,突厥人也还算知趣收敛,虽然偶有争吵摩擦,也是说几句好话就能打发走。

但近来草原部落纷争,商道混乱,一些突厥人也就变本加厉,故意闹事,想从店主那里讹点好处的事情也时有发生。为此,也着实让噶六子头疼,汉族人之间纠纷,骂几句,吼一顿,严重的还可以捆起来关两天,也就乖乖老实。唯独这突厥人,是深不得浅不得,有火不能发。

这天下午,见几个突厥人,从酒馆拖出年轻的老板娘,嘻嘻哈哈竟然要扛起走人,老板慌忙手持菜刀,冲出拼命,却被突厥人踢翻在地,打个半死。噶六子二话不说,上去一顿拳脚就放到了几个突厥人。

细问才知,原来,突厥人吃肉喝酒不给钱不说,还对老板娘拉拉扯扯,竟然撕破了人家的衣服,老板娘气急之下,就顺手将半盆洗碗水泼到那人身上。这可惹恼了借酒耍赖的突厥人,吵吵嚷嚷的就把人家弄出了门。

噶六子正和两个手下呵斥突厥人,而突厥人也心有不服的手持短刀,比比划划吓唬人。就见姚翰林黑个脸,气呼呼冲过来,二话不说,就给了噶六子一巴掌,而后冲突厥人和颜悦色道:“你们走吧,酒肉钱让他掏。”

突厥人嘴里骂骂咧咧的,眼睛瞅着老板娘,用手擦抹着身上的水珠,似有不甘的样子。姚翰林赶忙冲老板娘把眼一瞪,训道:“咋能朝人家身上泼脏水哩?来快赔人家十块钱!”

老板娘迟疑的瞅了他一眼,满脸委屈忿忿的样子,刚要转身,就听继昌高声喊道:“且慢!”

众人闻声闪开一条道,继昌身后跟着二春,面色平平走进,先在噶六子肩上轻轻拍了拍,然后,以风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几个突厥人,每人重重扇了一耳光,然后,忿忿道:“一帮畜生!把酒钱给人家付了,赶快滚!从此,不许再踏进石头堡半步,否则,见一次我打一次!”

几个突厥人虽不清楚,面前这位白净健壮的年轻人是谁,但就刚才那风卷残叶般的速度手法,就让他们惊怵惶恐的如同见到天神一般。

见继昌怒目以待,几个突厥人慌忙掏出一把钱丢在地上,便惶惶如脱扣之兔般窜出了人群。围观的人群,顿时发出一片欢呼和叫好声。

继昌淡淡瞅了姚翰林一眼,冲欣慰憨笑的噶六子道:“最近草原比较乱,不能给突厥人惯下臭毛病,多派人手,把故意闹事的突厥人直接赶出堡,再不行就捆了关他几天,还反了他们!”人群再次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

吃过晚饭,二春正闹着要摸浣春的肚子,嬉笑间,浣春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面色幽幽道:“继昌不知是做了啥,翰林进屋老大的不高兴,吹胡子瞪眼睛的,像丢了魂似的,问他也不吭声。”

惜春撇嘴冷哼一声,转身便去摆弄她喜爱的海棠花,探春轻叹口气,将下午突厥人的事学说了一番,末了道:“姐夫也真是的,过分纵容突厥人不说,还当众打了噶六子一巴掌,让人家日后咋在面子上混。要不是继昌好说歹说的开导,人家就要甩袖子走人。”

浣春沉思般嘟囔道:“我说呢,原来是继昌没给他面子。嗨!翰林的脾气是越来越不好。”

惜春扭头冷言道:“是他的野心在作怪,他想做石头堡的皇帝。”

探春赶忙白她一眼道:“姐夫这事做的是有点那个,若这么下去,店主都被突厥人给欺负的跑光了。”

顿了一下,探春长吁口气,接着道:“现在的突厥人是越来越没规矩了,明知是雪狼商队,还敢来抢。继昌就没客气,上去二话不说,挥剑就砍下两条胳膊,突厥人吓得扭头就跑。”

浣春自语般道:“突厥人就是欺软怕硬,翰林也是怕”

不等浣春把话说完,惜春便接嘴道:“他怕今后的石头堡自己说了不算数!”

探春唯怨道:“你就少说一句吧!”

内屋的话不投机,堡主客厅里的气氛也让人窒息。三娘和贾四海垂眼喝着闷茶,继昌先是对姚翰林指明两处账目不符之处,而后,像是胸有成竹道:“近来天山以北的局势很乱,石头堡也不能不防。”

见二位老者打起了精神,继昌接着道:“我建议,堡里凡四十岁以下,十五岁以上男丁,都编入护堡队,每天集中操练一个时辰,开店的减税,种田的减租,就是不能不参加训练。”

话音才落,就见姚翰林歪头嚷嚷道:“这一年下来要少收多少钱?堡里有事就强行派工,谁惯他那毛病,税租万万减不得!”说着,还冲二老倪眼瞅了瞅。

见两位老掌柜没表态,继昌淡淡道:“要想壮大石头堡,首先得留住人,操练是个长久的事,目的就是以防不测。要是我们连民众的安危都无法保证,还有谁愿意留在这偏远地方谋生。”

贾四海长吁口气道:“继昌说的有理,要想水长流,必须有源头,而源头就是这些外来的商客。从前的石头堡也被突厥人欺负的够呛,要不是敬轩兄励精图治,哪还有今天,是得居安思危。”三娘听了,也微微点头。

姚翰林依然似有不服的嘟囔道:“这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哩。”

第一百九十八章 山雨欲来

继昌淡淡笑道:“这笔开支,从李家分红中出,明天你就着手统计人数,交给噶六子编排训练。”

话音才落,见丈人和女婿同时站了起来,两人相视一眼,姚翰林便垂头坐倒。只见贾四海神情恳切道:“两家的买卖,哪能让一家出钱,没这道理。还是老规矩,两家平摊!”

姚翰林接着嚷道:“人交给噶六子我不同意,这事我要亲手抓。”

继昌目光温软的扫视了三娘夫妇一眼,见他俩没马上表态。于是,淡淡道:“操练护队可不是件轻松事,不但要教他们武艺阵法,还要训练如何守城,尤其是城楼硬弓,自老人手退下后,就再没好好练过,那可是守城的命根子,怕是你忙不过来。”

姚翰林依然逞强道:“不管咋说,这护队也不能交到外人手里。”

其实,继昌心里非常清楚姚翰林的想法,他是怕堡里大权,都落在了李家人手里。于是,淡淡笑道:“那就把记账收税的繁杂琐事交给别人干,你专心抓训练和安置扩建的事情,新城外围的护城河,也得抓紧挖,打仗的事情不好说。”

三娘沉声道:“是得想远点,可不能让石头堡由着突厥人摆布,想起那身羊膻味都恶心,就不愿和他们打交道。”

见姚翰林被继昌堵在了二选一的路口,神情忐忑,心有不甘,贾四海顺水推舟道:“继昌也是为你着想,训练护队的事情,确实不能马虎,担子也重,记账税收那块我先接着,等有了合适人选再说。”

正说着,就见管家来报:突厥人求见。

随着一股扑鼻而来的羊膻味,呼啦一下涌进五个膀大腰粗的突厥人,还没招呼落座,就见一个满脸长毛的黑脸大汉,一副傲慢狂妄的样子道:“我是河西卡射部落的头人斯赫射,奉射匮可汗之命,负责头屯河一带的防守治安,我打算让五百突厥勇士进驻这里,保护石头堡。”

三娘刚要起身发作,却被贾四海的眼神给挡了回去,只见他淡淡一笑,不卑不亢道:“石头堡是雪狼大侠一手创建,这驻军的事情我们做不了主,还须禀报雪狼定夺。”

那人略微的懵愣了一下,轻蔑笑道:“现在整个天山草原都是射匮可汗的天下,雪狼再有能耐,也飞不过天山,我想,他会同意的。”

继昌声音淡淡道:“我是雪狼的儿子,这趟回去就禀告家父,下月底给你答复。在这之前,希望你们不要骚扰石头堡。”

那人仔细的瞅了继昌一眼,挑衅般的嬉笑道:“听说,雪狼仔各个本领高强,看你长得比女人还好看,不知会不会女人的本事?”说着,狂笑震耳,其他几个也随和起哄。

继昌淡淡笑道:“不知这算不算本事?”说着,手掌一拍茶几,顿时,茶碗腾空飞起,就在托盘和碗分离之际,只见继昌单指轻划,那碗托便横向飞出,不偏不倚钉在了对面花盆上。

就在几位懵愣之际,左手轻扬,十根银针,就斜斜插在了突厥人的花皮帽上,而那碗,却稳稳被右手接住。

几位惊愣一下,慢慢取下皮帽,瞅着闪闪发光的银针,惶恐不安,半张着嘴,刚要小心的拔取银针,只听继昌闷声道:“别动!针上有毒。”说着,慢慢起身,身手麻利的取针如囊。

那说话的突厥人,肥厚的嘴唇痉挛般抖动了几下,讪讪笑道:“好功夫,好功夫。那就月底等你的话。”说着,便带人灰溜溜出了门。

姚翰林像是隐隐感觉到了守城的压力,刚想踌躇的说啥,就见继昌声音平平道:“家父早有预感,大唐要对西域几个刺儿头王国动手,草原新主射匮可汗也靠不住,朝廷一旦把他们逼急了,会狗急跳墙,乘机抢劫。所以,让我们及早做准备。”

见三娘夫妇点头称赞,继昌又冲神情略显不安的姚翰林道:“训练守城这块,你尽管放心,家父已经请了五位,在军队服役过的江湖好汉前来助阵,你只要将人召集齐,交给他们就行,你的主要任务,就是搞好队伍给养,和新来业主的安置,堡内治安这块,仍有噶六子负责。”

见姚翰林脸色阴沉不语,继昌冲未来的岳父母温软一笑,话锋突转道:“这眼看日子就近了,我爹想请二位老人家到唐庄小住,等他把突厥人的事情安顿好了,就一起来石头堡。”

三娘温笑道:“前些日子,我还和你四海叔说哩,这日子久,也没见到媚儿她们了,还怪想的,也没啥讲究不讲究的,就随送亲的驼队去唐庄,大家也好一起热闹热闹。”

继昌欣喜道:“我娘也是这么想的,奶奶只见过您一面,这段日子还总念叨。”

见姚翰林闷头不语,似有心事,继昌冲他淡淡笑道:“护城河的事,上次只看个大概,不如你我再去仔细谋划一番,说干就干。”

未等姚翰林言语,贾四海就起身道:“我也去看看,这突厥人越来越不像话,依今天的架势,摆明着要把石头堡,当做焉耆和龟兹对待,成为他们的附属,我就不愿和突厥人沾边。”

话音才落,就见三娘起身嚷嚷道:“让突厥人这一闹腾,我心里也不踏实,翰林赶快去让人备马,我也去。”

见翰林出了门,三娘倪眼瞅了二人一眼,满怀心思的嘟囔道:“你两个一唱一和的,硬是把翰林架到了空处,就怕他使小性子,拿浣春出气。”

贾四海淡淡笑道:“这倒不会,他年长浣春几岁,还是知道疼媳妇的。再说,他能有今日,还不全靠是咱女婿,这么做,无非是不想纵涌他的野心。”三娘轻叹口气,没再言语。

石头堡是处在两山怀抱之中,老堡在山的怀里,而新城则在两臂之间,山谷的泉水穿城而过,即浇灌着千亩粮田,也养育了万顷草原,是头屯河以东的生命之水。

在建造新城时,敬轩和贾四海就计划将来要弄道护城河,所以,便将出水口留在了城墙与山体的连接处。如此一来,只要自东到西,开条马过不来的河沟就行。

绕着城墙走了一趟,继昌时不时瞅着城墙顶端,暗自琢磨着啥。在返回到城门口,继昌冲默默不语的姚翰林道:“堡里还有人会开硬弓么?”

姚翰林强做精神道:“听说,从前的老人有人会。”

继昌欣喜道:“让他们试射一排,确定一下护城河的位置。”

姚翰林尚在迟疑,三娘便急切催促道:“快去找人,冯三和大壮都摆弄过。”见他乏乏应了一声,扭头而去,三娘轻叹着摇了摇头。

所谓硬弓,就是祖上传下的一种,固定在城墙上的强弩,由绞轮拉弦,机关发射,一次可装十只箭,而且,是普通弓箭射程的两倍,是守城防卫的利器。

见几个射塔都试射成功,继昌便指着落箭的位置欣喜道:“想不到能射这么远,就照落箭的地方朝里二十步开挖河道,在河南岸栽上浑身长刺的野蔷薇,即使人能爬过,也让他寸步难行。”

贾四海欣喜的一拍大腿道:“这法子好!后山无路可走,要想进堡,只有这里,野蔷薇山上多得是,把它一直栽到城墙根,漫说是人,就连狗都让他过不来。”

说着,又冲姚翰林道:“来块安排人手,开河栽刺一起动手,我看狗日的突厥人有些耐不住了。”说着,倪眼瞅着渐渐靠近的突厥人。

生活习惯和求生方式的不同,总能引起草原人的好奇,往日堡里开荒种地,附近的突厥人就围上看热闹,从此才知道麦子和马吃的豆子玉米,原来是这样生长出来的。从祖上开始,他们就只知道从商队那里购买所需的东西,却从没想过这些东西是咋长出来的。

然而,今天凑近的突厥人,却与往日的单纯好奇不同,深邃淡蓝的明眸,像是多了一丝怀疑不安的神情。而且,人数在渐渐曾多。

继昌不经意的瞅了一眼渐近的突厥人,冲姚翰林沉声道:“打发人到池塘弄条鱼来。”姚翰林迟疑的瞅了继昌一眼,还是默默扭身而去。

见三娘夫妇狐疑瞅着自己,继昌诡秘笑道:“糊弄突厥人呗。”

顿了一下,又像猛然想起什么似的道:“挖沟栽刺期间,城头弩塔不能离人,万一突厥人有变,就先用强弩招呼,干活的人也要带上家伙。”贾四海刚想说啥,目光却惊愣的僵在了远处。

继昌扭头看时,只见十几个突厥人跨马扬刀在后,卡射部落的头人斯赫射在前,放马缓跑了过来。

继昌勒马迎上,脸色平平道:“斯赫射头人,你这是要去哪呀?”

斯赫射讪讪一笑,勾头看了眼划线摆石的人,迟疑道:“这是在弄啥?不会是想弄道更高的墙吧?”

继昌淡淡笑道:“听说突厥勇士要来堡里驻扎,怕羊肉不够吃,就开塘养鱼。”说着,比划着鱼游动的样子。

鱼对突厥人是个全新的概念,在草原的小溪中,偶尔也能见到小鱼,但他们称它为‘水虫子’,能吃的‘水虫子’,他们连听都没听过。因此,尽管继昌的突厥话,说的比突厥人还要好听,那帮只知羊肉好吃的突厥人,还是摆手摇头,表示不明白。

就在这时,有人手里拎条鞋底大小的草鱼,气喘吁吁地的跑了过来。继昌赶忙接过依然摇头摆尾的大鱼,朝突厥人鼻子跟前凑了凑,笑道:“就是这家伙,可好吃哩。”

突厥人不由得皱眉歪嘴,表示难闻。继昌饶有兴致道:“这里挖个沟,放上水就能养它,吃起来不用宰杀剥皮,很省事。”突厥人依然皱眉摇头,表示不喜欢。

第一百九十九章 江湖热闹

敬轩要给两个儿子娶媳妇,而且,同天还要招女婿,这样喜庆的消息,有了南来北往的驼队,就不难扩散到大江南北。

因此,头几天,就有江湖和商界的朋友,陆续前来道贺。

思璇出精倒怪,愣是不愿和二春穿一样的衣服,说是姑娘和儿媳要有所区别。于是,便拽着任杰逛了趟敦煌城。

任杰虽然和思璇形影不离,说实话,连人家的玉手都没正经摸过。偶尔的肌肤亲近,不是无意间的碰触就是思璇故意的戏弄,自己却从没敢主动过。

这次进城,思璇一反常态,不骑马而偏要坐马车,说自己长这么大,还没摆过大小姐的谱。任杰也乘机能和心爱的人挨得很近。

思璇买到了自己心目中理想的嫁衣,又挑选几件时兴漂亮衣裙,在东街买了爱吃的干果点心,当然,也少不了亲亲妈阿依古丽的那份,否则,长不大的妈妈会和她抢东西吃。

毒毒的太阳,才试着偏西,天空不见云丝。

马车拐弯,就能见到房屋多得像个村寨似的唐庄。

任杰这天,除给思璇参谋买衣拎包外,还是和往常一样,大部分时间,都是傻傻盯着思璇看,好像母亲看自己的孩子似的,永远也没看够的时候。

见思璇不知又想起啥开心事,小嘴轻抿,脸似桃花,明眸如水。任杰忍不住笑道:“成亲还有两天哩,看把你给乐的。”

思璇微楞了一下,软软白眼道:“才不稀罕和你成亲哩,我在想小侄儿真可爱,那双小脚丫,肉嘟嘟的,真想咬一口。”说着,满脸呓笑。

任杰乘机朝近凑了凑,声音微颤,嗫嚅道:“其实人家也想亲”

思璇‘咯咯’笑道:“你个大男人家”才要扭头白任杰一眼,却突然被他像壁虎舔虫般的亲了一口,随机跳车而逃。

思璇顿时玩性大发,飞身下车,几个起落便挡在了任杰面前。其实,任杰的轻功也不比思璇差多少,只是不想让她追赶的太辛苦,才故意放慢了速度。

虽然两人的亲事早定,但任杰从没敢主动和思璇亲热过,只是夜深人静,反侧难眠时,才惬意大胆的冥想。

这不仅是因为古代人的礼数,也是怕思璇怪他过于轻薄。

见思璇挡在面前,娥眉轻竖,杏眼圆睁,樱桃般莹润的嘴唇微微颤抖了几下,故作冷声道:“敢把刚才的事再做一遍么?”说着,目光变得炽热。

任杰的身心,顿时掠过一股热热的感觉,但以往的经验告诉他,思璇又要使坏捉弄他。于是,略显忐忑的讪笑道:“我头先不是咱两后天就”

思璇撇嘴笑道:“看你那点胆量,打你第一次进草原,我就看出来了,你是怕女人。”

任杰微楞了下,赖赖一笑,道:“不是再说哎呀!你左肩上有个毛毛虫!”

思璇看似英勇机智,连粗悍野蛮的突厥人都不放在眼里,但就怕小小的毛毛虫。听说便急忙扭头看个究竟,但却被任杰乘机又亲了一口。

见任杰像脱扣的兔子般飞逃而去,思璇便心有不甘的撒腿追赶。

任杰欣喜自美的窃笑,还用舌尖轻舔着嘴唇,似有股香甜润心的味道。虽然脚下飞奔,但一张净脸,却兴奋得像朵盛开的芍药花。

过于兴奋或悲伤的情绪,都会令人减弱或失去本有的感知能力。任杰正自得意,猛觉一道黑影闪过,定眼收足,一位身形健硕的黄脸大汉已然挡在了面前。

未等任杰开口,就见那人冷脸瞪目道:“哪里来的狂徒!竟敢对‘雌雄双侠’轻薄无礼!”说着,就要动手。

任杰刚要解释,就听思璇脆声道:“黄大哥!替我教训他!”

本要动手的大汉,像是得到了军令似的,二话不说,挥拳就朝任杰雨点般打来。

任杰搭手就知对方是个一顶一的高手,于是,小心应付,揣摩他的来历。几个回合不见胜负,任杰见对方体魄身重,就想使开轻功与之周旋,哪成想,对方看似粗笨,但身形却灵巧如猫,轻身功夫一点也不在自己之下。

于是,任杰心下着急,便‘仓啷’一声拔剑在手,使出终南山剑法,朝对方紧逼过去。大汉见对方使出了家伙,便猫腰从背后抽出两只判官笔,蛇舞龙腾般的卷入了飞雪漫天的剑花之中。

思璇缓缓赶到,只懒懒说了声:“不许使诈放暗器,拿出真本事,点到为止。”便像是看江湖杂耍似的,摆出剪刀步,悠闲的立在一旁嗑起了瓜子。

使判官笔的人,大都是点穴高手,于是,任杰更是不敢轻慢。一面见招拆招应对抵挡,一面继续揣摩对方来路。

因为思璇叫他大哥,任杰自然想是熟人,至于为啥人家要对自己不满发威,只能等到问清原由才知道。但高手对决,根本没有说话的机会,张口即输。

任杰险险躲过对方的一击‘双管齐下’,借助路旁石笋‘蜻蜓点水’,拧身就是一击‘力劈华山’直奔对方面门。大汉跃身躲过,刚要反击,就听李晖远远喊道:“黄大哥!别打了,是自家人!”

收势跳出圈子,那人面显疑惑的瞅了思璇一眼,刚要说啥,就见李晖两个起落来到跟前,欣喜拱手道:“啥风把大哥给吹来了?自咸阳一别,算来一年有余,真是想的紧。”说着,便亲热搂住了他的肩膀。

那人轻轻在李晖肩上捣了一拳,故作不悦道:“尽来虚的,进了草原就再没了消息,好像我们中原的猪肉,比不上草原羊肉好吃似的。”

李晖‘嘻嘻’笑道:“你还别说,猪肉就是没羊肉好吃,你见过有大盘吃猪肉的么?”

说着,笑脸轻收道:“大哥此行是?”

那人撇嘴道:“天山雪狼要娶媳嫁女,整个武林都传遍了,一些江湖朋友,都想借此一睹雪狼前辈的风采,估计这一两日都会到。你倒好,连点消息都没有,像是怕我们吃穷你家似的。”说着,目光怨怨的瞅了李晖一眼。

见李晖傻笑不语,那人倪眼瞅了瞅默立一旁的任杰,淡淡道:“这人啥来头?咋敢轻薄我弟妹?”

李晖这才像猛然明白了什么似的,冲‘吃吃’偷笑的思璇白了一眼,笑道:“给大哥介绍一下,这位兄弟名叫任杰,江湖人称‘白面判官。是我两天后的妹夫。’”

说着,又冲任杰道:“这位就是我常对你提起的‘赛阎罗’黄兴黄大哥。”

任杰听说,慌忙上前行礼,恭敬道:“大侠威名如雷贯耳,先前是小弟鲁莽,还请黄兄海涵。”

黄兴微微一愣,讪笑道:“见过任大侠,是我鲁莽在先,这弟妹她嗨,我都给闹糊涂了。”说着倪眼在李晖和思璇的脸上扫来扫去。

思璇这才缓缓向前,一副俏皮随意的样子,轻倚在任杰身旁,略显羞涩道:“给你们说过,李晖是我亲哥哥,你们就是不信,他才是后日和我拜堂成亲的夫君。”

见李晖面含温笑微微点头,黄兴自嘲般笑着拍拍油亮的脑门,摇头道:“看我做个啥事,弟妹也不,噢,以后不能这么称呼了。”

见黄兴不自在的样子,李晖‘嘿嘿’笑道:“任杰既是我的结拜兄弟,也就是黄大哥的兄弟,况且,又是我妹夫,日后还得这么叫。”

任杰赶忙拱手揖礼道:“任杰见过黄大哥。”

三个江湖朋友正自亲热寒暄,就见玉莹款款走来,先是冲黄兴欠身行礼,而后对李晖轻声道:“来了几个江湖上的朋友,说是找你和思璇的。”

见黄兴两眼懵愣而又闪烁的瞅着玉莹,李晖欣喜得意道:“她才是我媳妇,和你是邻居,长安人。”见玉莹温婉白了李晖一眼,粉脸通红,欲言又止。

黄兴咧嘴笑道:“人家一看就是京城里的大家闺秀,稳重有礼,哪像弟妹哩,俏皮得像个小子。”

话音才落,就见思璇嘟噜个小嘴嚷道:“江湖人就得有个江湖样么,否则,还不得让你们这帮大老爷们欺负死。”

正自说笑,就见几个江湖模样的青年后生连跑带嚷道:“‘雌雄双侠’好不仗义!皇上召见了你夫妇,也没想着和兄弟们一起乐呵乐呵,转眼就没了声音。”

几人回头,原来是以王淳为首的‘黄河四蛟’,大家都是熟人,见李晖只顾咧嘴傻笑,黄兴喜道:“不是说好在敦煌会齐么?咋就先到了?”

王淳拱手道:“在岔路口遇到个驼队,说是顺这条路能省半天脚程,就想到了唐庄再去寻您。”

见大伙眼睛,滴溜溜在紧挨一起的任杰和思璇身上打转。李晖欣然笑道:“我给大家重新介绍,这两位才是真正的‘雌雄双侠’,我和她现被江湖人称作‘西北双雕’。”说着,朝玉莹努了努嘴。

大伙这才恍然道:“前不久江湖突然冒出对‘西北双雕’,一阵雷雨过后又没了踪影,原来是你二位呀。”于是,这才一一见过。

平时,敬轩江湖上的应酬就较多,唐庄的名气和他豪爽大气,又乐意助人的盛名,在江湖广为流传,南来北往的绿林侠客,大都喜欢落脚唐庄,就连半道被劫或是落魄逃难的人,只要来到唐庄,便会有人热情接待,妥善安置。

因此,庄里凡有大事,闻风而来的人就更多,真让敬轩有些应接不暇。

好不容易分批会见安置好了老一辈江湖人士,李晖和思璇便赶忙连哄带拽,让爹爹接见同辈小的们。

江湖人,最看重义气和武德,对于德高望重,武艺精湛的前辈,其尊重敬仰的程度,并不亚于当今皇上。于是,分拨跪拜,一一通报姓名,都以能亲眼目睹心中的英雄而自豪。

敬轩正和一帮小的们亲切说笑,只见有人来报:“有十几个突厥人,五峰骆驼直奔唐庄而来。”

第二百章 双喜临门

敬轩听得有突厥人来,心里微动,他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于是,匆匆告别众人,便朝院门外走去。来的果然是圆头黑脸的桑吉。

敬轩迎出了院门,桑吉赶忙大老远就跳下马,摇晃着肥胖的身子,连颠带跑上前嚷道:“师父别骂,您先听我说!”

见敬轩平脸不语,虎目圆睁,似有担心忧郁之色。桑吉气喘吁吁道:“是我不小心,说出了您要给儿子娶媳妇,神仙姐姐同天出嫁,还有公主古丽达和继昌的事情,族人二话不说,从家拿来最好的东西,让我给您送来,说您和神仙姐姐都是阿史那家族的恩人。”

敬轩依然没开口,脸色也没缓过来,只是目光静静的瞅了桑吉一眼。

桑吉赶忙讨好般的朝近凑了凑,低声道:“我把各家的弯刀都收了起来,只有几十个贵族家有刀,十人一匹马,他们闹不出啥事。”

敬轩长吁口气,伸手轻轻拂去桑吉肩上的尘土,淡淡道:“后天就往回赶,我还是不放心。”桑吉诺诺点头。

正说着,就见继昌连蹦带跳的冲过来,欣喜的想抱起肥胖的桑吉,却反而让桑吉将他抱起,在原地转了几圈,两个打小的玩伴,便嬉笑打闹的乐在了一起。

桑吉听说古丽达给李家生了个儿子,顿时,兴奋得抖动浑身的肥肉,连跑带颠冲进古丽达的屋子,伸出粗大肥厚的手掌,就要抱起孩子亲热,却被奶妈温笑拦住,说他满身的尘土,等换了衣服再来抱孩子。于是,兄妹两便热热的抱在了一起。

才出门,桑吉朝四下诡异的瞅了一眼,神情赖赖道:“我现在有五个女人,都是你的。”

继昌知道桑吉的意思,撇嘴笑道:“虽说你我是昆季,但你的女人我不会碰,你最好也别惦记我的女人。”说着,淡淡白了他一眼。

桑吉讪讪笑道:“你们汉人就是小气。”

继昌笑着,轻轻朝桑吉肥厚的肩膀捣了一拳,正色道:“过了后天赶快回去,你那边一定不能再出啥事,这回我爹可是给人家立了军令状,弄不好会连累我们一家人的。”

桑吉收敛嬉笑,面显郑重道:“这个你放心,除非我死了,否则,绝不会给师父再惹事,就盼着阿塔能早点回来。”

自古到今,凡是当官从政者,溜须拍马,顺杆往上爬,像是与生俱来,无师自通的长项。

敦煌郡守蔡文泰,不知从哪里探听到敬轩与当今皇上是结义兄弟,上任当日,便亲自登门拜访,尽管敬轩外出不在家,他也几次三番,不厌其烦的上门送礼求见。

终于见到了敬轩的面,便用尽阿谀美言之能事,还主动提出愿意将小女许给李丹,两家结为秦晋之好,但被敬轩婉拒。

以敬轩的为人处世,既不想攀龙附凤,也不愿与官家有瓜葛,向来低调处世,从不持强显贵,得罪官府小人。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贫富不挡送礼客。蔡文泰见敬轩始终是不卑不亢,平平待人,不愿深交的样子,也不好贸然送些贵重的东西,好不容易等到李家大办喜事,举村热闹,便乘机送上一份厚礼,妄想有朝一日,敬轩能在上面为自己美言几句。

凭敬轩在西域商道的影响力,以及不可取代的地位,还有那神秘而又模糊的皇亲关系,借机前来送礼的人不在少数,西州郭孝恪派师爷亲自送礼不说,伊州也来了人。奇怪的是,焉耆的龙突骑支,也派小儿子亲自带厚礼前来道贺。

若论与龙突骑支的交情,两家因上次为突厥女人的事动了干戈,自那以后,便素无来往。只是商队路过,照章纳税,也无过多私交。

至于他儿子看上思璇想要结亲一事,敬轩连回音都没给。而这次却专程让儿子前来送礼贺喜,也不知老家伙葫芦里到底买的啥药?

与敬轩结婚那会不同的是,这次的场面更为气派讲究,参加人数是从前的几倍,光就商界和江湖上的朋友,就有上百人。而相同的是,敬轩依然没请达官贵人上场主持婚礼,场上张罗的,还是从前的老村长。

新人依次出场亮相,首先是李晖玉莹,随后是思璇任杰,紧接着,便是一带三的继昌二春,和尽显异族风情的古丽达。

正当人们唏嘘窃语之际,又见董坤牵着婷婷娜娜的雪儿,羞态百出的走了过来。

当司仪一一介绍过新人,场上顿时发出连片掌声和欢笑,满脸童气的不老赑,冲微闭双目的了尘咧

嘴做个怪相,低声道:“老子一阴两阳弄回三个,儿子更厉害,同时捞回三个活的,便宜尽让李家给占了。”

见了尘微笑不语,敬轩像是自语般嘟囔道:“师父不也时常惦记着姑藏夫人么?”

不老赑不耐的挥手嚷道:“去!去!去!提起来我就生气,人都到了唐庄,也没说知会我一声。”

敬轩做个鬼脸,低声道:“是怕坏了您老人家的修行么,万一您动了心思,变成凡人,我可吃罪不起。”

不老赑还要厮闹,就听了尘唱道:“都道修仙好,红颜忘不了。并非人要老,闲事心中绕。”

三个老的正没大没小的低声嬉闹,只见院门口一阵骚动,走进两个锦衣卫,紧接着,一摇三晃进来个身着华服,体态半男不女的宫中太监。敬轩心下一沉,赶忙迎了过去。

哪知蔡文泰比敬轩还要积极惶恐,三步两窜的冲上前,一副卑躬屈膝的样子道:“不知王公公驾到,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但那个目空一切的家伙,并未理会众官员的殷勤俯首,而是傲视了场面一眼,冲挺胸而立的敬轩淡淡一笑,道:“您就是皇上的义弟吧?”

敬轩正襟拱手道:“在下敦煌李敬轩,敢问公公有何指教?”

王公公暖暖一笑,冲场内扬声道:“李晖、穆思璇、任杰接旨。”

自敬轩懂事以来,就没见过圣旨是啥样,更不知怎样接旨。于是,见三个小的两眼懵愣的瞅着自己,敬轩也感到不知所措。

还是思璇机灵,在京城见过些世面,暗暗拽了把李晖,便跪倒脆声道:“民女穆思璇接旨。”李晖和任杰这才学着样,慌忙跪倒接旨。

紧接着,王公公用那特有的嗓音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李晖、穆思璇、任杰三人营救护送本朝大臣和姑藏夫人有功,特赐封李晖宣威将军,赴伊州任职;封穆思璇四品御前带刀护卫,忠武将军,常随武媚左右;封任杰五品带刀护卫,御前侍卫。钦此。”

李晖任杰尚在懵愣中,只见思璇伏身道:“谢主隆恩,皇上万岁万万岁。”

二人赶忙学着样山呼万岁,王公公方才扬声道:“请各位平身。”

蔡文泰和几个官员赶忙上前道贺,李晖他们也不知咋样应酬,还是照思璇的样,谦恭还礼,浅笑而去。

见官员们又朝自己谄媚凑近,王公公淡淡道:“你等且先候在一旁。”

而后,冲静立一旁的敬轩恭敬道:“皇上敬佩您的为人志向,曾立誓此生不向您下旨颁召。以您这些年在西域商道所做的贡献,足可加官封爵,但皇上太过了解您的习性。”

说着,冲院门喊道:“把皇匾请上来!”话音才落,就见两个侍卫抬块金字牌匾,上书“恩国公”三字。

王公公暖暖笑道:“皇上说您是朝廷的无冕重臣,国家之栋梁。因此,亲书此匾以示敬勉。匾侧小字昭告世人,爵位世袭,与国同辉。”

一股温热,莫名涌上了敬轩的心头,对于这位义兄,他早已淡漠,也从没想过自己还是皇亲国戚,只是想过自己想要的日子,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罢了。

但眼下情愫的萌动又是为了什么?是激动?是念旧,还是皇恩浩荡?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见敬轩愣愣以待,王公公躬身行礼道:“皇上有言,无须恩国公跪谢龙恩,只需您亲手将此匾高挂正堂便是。”

敬轩心里再次一动,像如梦方醒般,赶忙招呼人支架钉钉,亲自挂上。望着金光闪亮的牌匾,敬轩心头猛然涌上一股酸热,双腿一软,跪伏在地,泪如泉涌。

在场人等见状,都不由自主的跪伏于地,山呼万岁。

见敬轩抹泪起身,王公公躬身近前道:“皇上知道您做事从不为钱财,但漫漫西域商道,仅凭您一人之力,恐难应付。因此,皇上允许你招募两千兵马,以为应急之用,千两黄金的军资我已带来。附近州郡兵马,随你调动。”说着,从袖中取出个诏书样的锦缎递给敬轩。

在场的官员听说,赶忙上前跪倒一片,口称:拜见恩国公,下官听从国公调遣。院内气氛,再次推向了*。

见了尘闭目不语,如同半睡,好像院里的喜庆热闹,跟自己丝毫无关似的。不老赑慢慢躬身,悄然捡起根干草芥,孩子般凑近了尘,在他左耳轻挠了一下,又闪电般躲在了右边,痒得了尘蛇咬般蹦起,连打喷嚏。

了尘微笑着轻摇了摇头,正打算重新打坐,只见不老赑软软贴过来,神色诡秘道:“皇恩浩荡,是福是祸?”

见不老赑倪眼瞅着自己,明眸清澈如水,了尘故作姿态淡淡道:“自己清楚还来问我。”

不老赑孩子般扭捏了下身子,肩膀蹭着了尘道:“才懒得静观他们的破事,我只在定中找自己的影儿。”

了尘软软一笑,若有所思道:“李家将来有场灭顶之灾,多亏了思璇这丫头。”

第二百零一章 大战在即

撵走了狐狸,硕鼠势必就要泛滥。在大唐的扶植下,属于泥熟系的乙毗射匮可汗,击败老对手乙吡咄陆可汗,并将其赶到了遥远的吐火罗。

贪婪成性的乙毗射匮可汗,拥有了大半个西域地区,不但不感恩大唐,反而擅自派吐屯统摄焉耆、龟兹等地,试图控制整个天山南北。

射匮的野心,让大唐想利用泥熟系力量,以非武力统一西域的政策彻底落空。

商道被堵,西来朝贡使臣被劫被杀,种种不快,彻底激怒了这头东方雄狮。因此决定,将用威严和实力,重新调整西域秩序。

按理说,高昌的灭亡,已经足以说明了大唐的神威和实力。但有着游牧民族基因的焉耆人太散漫,太随意了,他们并没从高昌的灭亡中,感受到唐朝的极盛,也没珍惜在高昌之战中,与唐朝接下的战斗友谊。

当大唐与乙毗射匮合力赶走了乙毗咄陆,当羽翼丰满野心膨胀的乙毗射匮君临西突厥,派军驻扎城内,并将女儿许配给焉耆王龙突骑支时,这个目光短浅,而又贪婪胆小得像棵墙头草似的家伙,便彻底倒向了反唐。

鸡蛋所以能变成小鸡,不光是靠外部的因素,内在的力量才是起着决定性的作用。

虽有突厥人干政,虽有美人入怀,但在亲唐还是反唐的问题上,龙突骑支的淫威,不但没能在王族内部得到统一,反而,引起了激烈争执。

国王的弟弟,亲唐派首领颉鼻叶护栗婆准,受到排挤与打压。一气之下,他星夜逃到西州郭孝恪处避难,然后向李世民上书,详细报告了哥哥仇唐反唐的罪恶言行。

这道奏疏尽管带有一定的感情成分,只是表明事实和态度,并不希望大唐就此惩罚哥哥。但并非火爆脾气的李世民,却被迅速的激怒了。

不久,驿马便驼来了皇帝的诏书,要求安西都护郭孝恪发重兵讨伐焉耆。

于是,汹汹烽火照亮了西域烽燧,滚滚狼烟飘向绿意盎然的焉耆盆地。

尽管兄妹两心里早有准备,可一旦真的接到了圣旨,却恋恋不舍的跟生离死别一样。

这也难怪,此次出门任职,与往日游走江湖不同,不是简单只靠高超的武艺,和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义就能扬名立万,而是从此后便肩负了责任,也失去了随性的自由。

此次皇上下诏,也是完全按照敬轩的意思,放思璇进京,而将李晖留在了离家很近的伊州。

说句心里话,要不是皇上的一片盛情好意,敬轩和孩子们都不愿入朝任职,以李家现有的实力和在西域地面的影响,慢说是给个一官半职,就是给个皇上作也比不了眼前自由惬意的生活。

但敬轩心里即装着国家,同时,也不能不给这位想起来痛心,而又割舍不断的王兄面子和尊严。

看着一双儿女,失去了往日的俏皮随性,都以恋恋不舍的目光瞅着自己,敬轩慈爱的瞅了二人一眼,拿出珍藏已久的护身法宝‘漫天雨’,郑重交到李晖手里,沉声道:“好生用它。”

而后,从墙上取下跟随自己二十多年的‘阚龙剑’,温笑着递到思璇手里,故作轻松道:“在宫里走动,也得有把好剑撑面子。”

热流的滚动和酸楚的味道,已压迫的兄妹俩说不出话来,‘噗通’跪倒便泣不成声。

李晖江湖上的兄弟朋友们,本就敬仰崇拜敬轩,喜欢李晖的随性豪爽,见他被诏军中任职,便都想跟随左右,混个前程。

于是,李晖还未到任,身边就有了十几位身怀绝技的贴心家将。这便为他将来征战沙场,屡立奇功奠定了基础。

李晖还好说,离家只有两天的路程,而且,也相对自由松散。但思璇远去京城,又在天子左右,恐怕日后相见无期。

三妹最明白敬轩的心思,见他总是目光恋恋瞅着思璇,于是,委婉道:“我也有二十几年没去过关内了,不如我们一起送送思璇,顺便探望几位江湖朋友。”

敬轩暖暖瞅了瞅三妹,脸上掠过一丝复杂而又模糊的表情,欲言又止。

三妹清楚,敬轩是处在两难,他即不想见那个又恨又念的王兄,更不愿违背在飞花灵前所发的誓言:——从此后,永不踏进关内一步!

按理说,李晖在军中任职不便携带家眷,但玉莹和李晖形影不离已成习惯,让她闲在家中享福反而不自在,再说,李晖也离不开她。

于是,敬轩便决定,让玉莹也列入家将名册,一同随军。一来名正言顺,二来有玉莹在身边,李晖遇事会沉稳老练许多。

一切安顿停当,李晖告别了家乡朋友,准备两天后动身,却突然有人来报:“有位将官,自称是伊州统军,带着十名亲兵来访”。

李晖刚要出院迎接,就见一位身材魁伟,浓眉大眼的年轻将领虎步而入。

见了李晖像是微微懵愣了一下,继而赶忙拱手行礼道:“末将王平,参见宣威将军。”

军中礼仪,李晖并不清楚,至于宣威将军究竟是个多大的官职,自己都还稀里糊涂,于是,便以江湖人礼仪还礼道:“将军客气,不知将军此行有何见教?”

王平略微懵愣了一下,再次慌忙行礼道:“将军在上,末将岂敢言教。只因西州战事紧迫,朝廷调派伊州八千兵马共讨焉耆,都护命我火速来见将军,一同领军参战。”说着,便让人奉上将军铠甲和军印。

李晖这才意识到了自己肩上的责任和重担,于是,赶忙询问军中情况。王平灌下半杯茶,这才松口气说:“伊州马军三千,步兵五千人,已直赴西州待命。”

相熟之后,李晖也不遮遮掩掩,见王平也是个率直刚烈之人,便开诚布公的坦言了自身情况:一,自己没吃过军粮,不懂军中规矩;二,并不清楚自己是个什么官职。

王平见李晖如此坦荡率直,心中顿生敬意,忙起身行礼道:“宣威将军是正四品官职,比都护还要高出半级,末将虽统领伊州兵马,只不过是个六品昭武校尉,日后,全凭将军吩咐。”

李晖‘嘿嘿’笑道:“以后,你我就是兄弟,上阵杀敌,下马喝酒,咱都是一条心!”接着,又将各位随军的兄弟一一作了介绍。

王平见李晖手下都是些江湖上成名的人物,又和自己一见如故,称兄道弟,毫无仗势自大,欺压下属之色,便暗下决心,从此追随李晖,至死不渝。

李晖带着众人才出院门,敬轩便显得有些坐卧不安,三妹出门遇见,款款向前,伸手取下落在他肩膀上的树叶,柔声道:“要不,明天咱不去了,就让鹏飞和媚儿陪着思璇。”

敬轩长吁口气道:“长安肯定是去不成,但我现在想的是另件事。”

见三妹目光愣愣瞅着自己,敬轩轻抚了抚她的肩膀,声音低沉道:“没想到朝廷动手这么快,眼下的焉耆王也不知是咋想的,可不能做第二个麯文泰。”

三妹怨怨道:“你就是吃鸡食,挑驼但的命,把事尽往自己身上揽。上次为突厥女人的事,你还看不出?龙突骑支就是个白眼狼,整死也活该!”

敬轩疼爱的拍了拍三妹的肩膀,软软笑道:“我就是个操心命,师父教的那套修身法子暂时是学不了。不管咋样,我还得去趟焉耆,能不打仗最好,免得让百姓遭殃。”

三妹轻叹口气,柔声道:“那我陪你去吧?”

敬轩摇了摇头,轻声道:“你还是和思璇一道进京,若能见到那个人,带我问个好,就说我为了焉耆的事情,这次不能进京看他。”

尽管战火的烟味已经弥漫了半个西域,但处在风口浪尖上的焉耆王宫,依然是歌舞升平,酒香四溢。

年迈的龙突骑支,半拥在年轻而又健硕的突厥女人怀里,惬意享受着纤指喂食的瓜子仁。

见敬轩入宫,只是微微欠了欠肥胖的身子,招呼他近前来坐。

一向狂傲自负而又贪婪胆小的龙突骑支,也不管敬轩脸上愁云密布,便有些微怨不满的样子道:“这段时间,从山南过往的驼队可不多呀。”

敬轩淡淡道:“半年来,草原混乱,商道难行。每次都得有大批的人员护送,我不也是拉不开栓么。”

龙突骑支双眼闪烁,一副诡秘的样子道:“我再给你减去一成税,把驼队都放在山南走,另外,每年给你三千利钱。”

见龙突骑支,眼看火都烧到了眉毛,还尽扯些胡子的事,敬轩便忍不住沉声道:“大唐兵马将至,王上有何打算?”

龙突骑支略微懵愣一下,继而轻蔑笑道:“焉耆可不是高昌,他大*队想来就来。王城四面高山环抱,并有博斯腾湖作为天然屏障,只要守住石峡隘口,大*马就插翅难飞!”

敬轩轻嘘口气道:“王上有没想过,大*队一旦冲过博湖,对您将是个怎样的灾难?高昌的麯文泰,就是活生生的例子。”说着,目光平平盯视着龙突骑支。

第二百零二章 紧罗密布

龙突骑支淡淡一笑,不屑道:“那个老东西死有余辜,他要是当年听了我的话,开通‘伊吾道’,哪有今天的西州!”

敬轩见他执迷不悟,便沉声道:“大唐的神威和实力您是知道的,只怕”

未等敬轩把话说完,龙突骑支就显出不耐的样子道:“是得有威严实力!在我配合大唐收拾了高昌那会,南来北往的商客,和西来进贡使臣,都给我几分薄面,周边小国也常来纳贡结好。

但今年以来,他们好像翅膀硬了,路过焉耆,连个面都不闪!”

见龙突骑支愤愤不满的样子,敬轩知道,和一个决意想死的人,讨论长生之道,犹如对牛弹琴。

于是,长吁口气道:“我给王上讲段佛门的故事。”

龙突骑支听说与佛有关,顿时来了兴趣,引颈侧耳,认真听讲。

敬轩声音缓缓道:“一日,工匠雕好了佛像,便用驴驼送到寺院。一路上,众人见驴就拜,十分恭敬虔诚。驴因此得意。从此,这驴见人就挡在面前不走,要求人们膜拜。结果,等来的却是一顿乱棍。”

说完起身,龙突骑支尚在懵愣遐想之中,敬轩便昂首阔步,离开了王宫。

高昌是一马平川,大军可以像滚滚江水般席卷吞没,而焉耆却不同,它的大小城堡不仅在群山环抱之中,而且,两条蜿蜒流淌的孔雀河支流,与碧波荡漾的博斯腾湖相连,像个清透的猪肚似的,连接着山嘴凸处,形成天然的护城河。

平时来往商队行人,要经一道马车勉强能过的石峡隘口。否则,便要穿行天山达坂,绕道山北向西而行。

隘口前有条天河,平日是水流潺潺,河沟平缓,车马都能横跨而过,然而,一旦有战事,河里便放满了水,齐胸深的水,别说是马,就连人也得慢行或是游过。

即使勉强爬上彼岸,等待他的,也是如蝗的箭雨。难怪,龙突骑支那么狂傲自信。

虽然与伊州人马合兵一处,共计有两万大军,但久经沙场的郭孝恪,还是对小小的焉耆城一筹莫展。

中军大帐,各路将官静坐默然,因为之前他们嚷嚷的强攻方案,都被主帅郭孝恪一一否决。原因只有一个,伤亡太大。

静默良久,郭孝恪将目光不由转向了李晖。他两之前是见过面的,也深知雪狼儿子的能耐。于是,微微笑道:“以李将军之见,这焉耆城是如何攻法?”

李晖是第一次在军帐议事,而且面对的都是比自己年长,且多数是久经沙场的老蒋。因此,心里未免有些紧张。

见都护问起,便提起精神道:“焉耆城我到过几次,城墙防守倒没啥特别之处,墙体也不算很高,可就是后山无路,山口有河。据我了解,大军从隘口过根本不可能。”

说到这里,就有人不耐烦的嚷嚷道:“绕了半天,不也没辙吗?那这焉耆城还打不打?”

说话的是个一脸胡须的黑脸大汉,李晖知道,他叫胡奎,是郭孝恪的爱将。郭孝恪冲他摆了摆手,额首示意李晖继续说。

于是,李晖接着道:“要想打进焉耆城,而又不会伤亡太大,只有在水上做文章。”

见众人都打起精神听他下文,李晖起身,拿块三棱石头,在地上画画点点了一番,指着图画说:“和我爹踏勘楼兰古道的时候,我去过这一代。博斯腾湖和孔雀河的连接口,有汉朝人屯耕留下的河岔。

要是能把流向焉耆的那股水堵进河岔,就可填平河沟,过人过马。只要过了河,焉耆便无险可守。”

大伙听了,顿时精神大振,摩拳擦掌的就要动手。李晖轻摇了摇头,自语般的嘟囔道:“只是填沟的地点不好选,河两边芦苇丛生,地下多有空洞,若没熟路人引导,费事不说,弄不好还要搭上人命。”

此话一出,账内随即一阵叹息低语,好像李晖的一番话,还不如不说。然而,郭孝恪却微微窃笑,猛拍大腿道:“办法有了!今天就散了吧。”

栗婆准是受到反唐派的打压排挤,被逼无奈才逃到西州避难,又气恨不过王兄龙突骑支的贪婪愚昧,目光短浅。

给李世民上书,目的是想让朝廷设法劝阻哥哥,别再和突厥人搅在一起,最好是也像突厥人那样,派人到焉耆摄政。但万万没想到,换来的却是讨伐焉耆的诏书和上万大军。

俗话说:打断的骨头连着筋,血浓于水。栗婆准是哥哥打小带着玩大的,一身的武艺和治国韬略都是哥哥亲传,两人感情一向不错。

但自从来了突厥人,哥哥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先是将女儿嫁给屈利啜的弟弟,后又娶乙毗射匮可汗的女儿为妻,自此便成突厥人圈养的狗似的,言听计从。

尽管两人政见不同,常有争执,但栗婆准却从没想过要取而代之,篡位称王。再说,自己这派的力量也有限,所以,也只能苦苦相劝。

耳朵的功能,是听取外界的信息,然后供大脑做出正确的判断。而动物的大脑,都具共有的特性,那就是,一种声音听得多了,便会根植接受。而被称作万物之灵的人,也不例外。

虽然弟弟只是持不同意见,规劝阻挠,但在唯恐天下不乱的小人看来,这便是离间兄弟关系,谄媚上爬的机会。

于是,本就疑心重的龙突骑支,耳朵便常常能听到诸如:栗婆准要谋反篡位的声音。

日久生信,龙突骑支也不得不对弟弟,采取一些防范警示的措施,加上小人们乘机推波助澜,便将防范演变成了搜捕镇压。

坡绿水清,栗婆准正怅然倚树而立,就见郭孝恪背搭个两手,嘴里哼着小曲,悠哉悠哉的走了过来。

栗婆准赶忙迎上,窘迫不安道:“都护大人,焉耆的事能不能”

未等把话说完,就见郭孝恪摆手道:“圣旨已下,此事再无更改,大战在即,箭在弦上。你既然已归唐,就应为朝廷着想。”

见栗婆准诺诺称是,郭孝恪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你在孔雀河边长大,应该知道从哪里才能过河。这是你立功的机会。”

栗婆准猛然惊愣了一下,目光闪烁的瞅了郭孝恪一眼,又有些慌乱的瞟向别处,嘴里自语般嘟囔道:“过河河水怕是”

郭孝恪见他吞吞吐吐的,便急切追问道:“哪段地方可以搭桥过人?”

栗婆准长吁口气,像是拿定了注意似的,平声道:“据说,河边的芦苇荡都是闪电湖,别说是人,就是狼进到里面都出不来,我可不敢去那地方。”

郭孝恪面显失望的瞅了他一眼,怅然道:“难道除石峡隘口外,就没别的地方可以进入焉耆城?”

栗婆准沉吟般道:“祖上建城时就看中了那地方,据说,孔雀河水是先人们引到焉耆城外,那道石峡隘口是当年人工开凿的,除此之外,从没听说过有别的出入口。”

郭孝恪听了,面显沮丧无奈的冲他摆摆手,便没精打采的下了坡。

李晖和一帮江湖兄弟闲来无事,饮马时偶见河里有鱼,顿时玩性大发,几个水性好的便迫不及待跃入水中,竟然真的弄到几条腕粗的本地面鱼。

李晖是个旱鸭子,只能站在齐腰深的水里起哄嬉闹,连头都不敢伸进水里。

见郭孝恪垂头丧气的从旁走过,李晖赶忙爬上岸,冷得有些磕牙道:“都护可曾想好办法?”

郭孝恪长叹口气道:“本想栗婆准是焉耆长大的,应该知道过河的地方,哪成想嗨!”接着,便将他被迫避难的事,简要述说了一番。而后,怏怏离去。

望着郭孝恪的身影渐渐远去,李晖静静瞅了阵孤魂般游荡的栗婆准,用焉耆土语喊道:“——喂!到这里来!”

在异乡听到家乡的话,总是让人倍感亲切。栗婆准疑惑的引颈瞅了一眼,便快步朝河边走来。

大老远,栗婆准就扬声喊道:“你是焉耆人么?”声音中带有期盼兴奋的味道。

李晖冲他挥手笑了笑,就更增加了栗婆准如遇旧知般的欣喜亲切,急忙上前拉住李晖的手,急切而又小心的问道:“你咋到了这里?”

李晖‘嘻嘻’笑道:“没事玩呗。我爹和郭都护是朋友。”

见栗婆准面显狐疑瞅着自己,李晖淡淡道:“我叫李晖,是天山雪狼的儿子。我可听说焉耆的情况不妙。”

栗婆准顿时欣喜道:“原来是雪狼的儿子,我见过你父亲一面。他可是个响当当的人物,我哥哥龙突骑支也敬他几分。”

李晖倪眼瞅着他,孩子般笑道:“会游水么?”

栗婆准随口说了句:“小时候在孔雀河”便又警惕的瞅了李晖一眼,讪笑道:“不会,不会,旱鸭子。”

李晖童心顿显的指着河边,嚷道:“你看那条大鱼!”

栗婆准随声扭头,却被李晖从身后轻轻一推,‘噗通’一声,便掉入涌动缓流的水波中。

第二百零三章 巧取隘口

这里是个凹进河堤的旋涡地,水深漫头,也是伙伴抓鱼的好地方。

栗婆准猝不及防,肥胖的身子,便像挣扎的母猪般沉入水中。

溅起的水花,顿时冲破了本有的旋涡,须臾间,又恢复了原有的平静。

就在李晖焦急招呼救人之际,只见水花如云,栗婆准的肥头大耳便随之冒了出来。

凹处离水面一人多高,岸如刀劈,水獭难行。水里的人只有逆水上游十几步,才有缓坡上岸。

李晖暗示几个会水的兄弟,密切关注,以防不测。

栗婆准像按入河底的木桩般冒出水面,面显惊慌,喘着粗气,虎眼环视,便略显平静的朝前游去。

落水狗般的栗婆准瘫软在地上,喘息得就像耕地的黄牛。李晖凑近席地而坐,一脸赖相笑道:“水性不错么,是打小在孔雀河练的吧?”

见栗婆准垂头不语,像个斗败的公鸡。李晖正色道:“我是在救你,也是在救全城的百姓。”

栗婆准将无力的肥脑袋轻仰,目光愣愣瞅了李晖须臾,又像断根的向日葵似的垂下了头。

李晖接着道:“郭都护是个急性子,手下将士如狼似虎,扬言要杀光城中贵族,男的做奴,女的充妓。”

栗婆准面显惶恐的失声道:“这咋办?我的家人”

李晖见栗婆准方寸已乱,便拍拍他的肩膀道:“眼下,只有你指出能过人的地方,让大军没有伤亡的开到焉耆城下,我进城,劝说龙突骑支开城投降,如此方可兵不血刃,家族无恙。”

栗婆准沉思片刻,自语般的嘟囔道:“怕是他们进了城就”

见栗婆准还有疑虑,李晖胸脯一拍,信誓旦旦道:“我以雪狼的名义保证,若他们进城后乱杀无辜,我就带领手下和他们对着干!”

雪狼的信誉和实力,栗婆准是清楚地,既然李晖如此说,自然有七成的把握。于是,便欣然点头。

曲美的孔雀河,自博斯腾湖缓流而下,在荒寂的戈壁深处分叉,远远望去,宛如静睡的少女。

河水清透恬静,似流非流。两岸芦苇茂盛,绿草成茵。在沙丘和戈壁间柔美穿行,就像天女失落的彩带一般。

要想在孔雀河支流过人,必须得断阻源头,填埋河道,方能实现。

然而,一旦堵塞分支,便会引起主流水位上涨,殃及下游,因此,堵水、填沟、过人马,几乎得同时进行,而且,时间越短越好。

安全有效的具体位置定了,但水患的问题又摆在了郭孝恪的面前,他不能因为攻城,而水淹四邻。

见郭孝恪手捻胡须,静默不语,似有难处。李晖凑近道:“有啥不妥么?”

郭孝恪长叹口气道:“只怕堵水时间过长,会造成主河道水位上涨,殃及无辜。”

李晖朝随风摇曳的芦苇瞅了一眼,欣喜道:“把芦苇捆成粗捆,准备石料,十捆相连,推入河中,迅速抛石压住。不使被水冲走,如此三层便可堵住支流。

过人之处也用芦苇捆,不用半个时辰,就能水断沟平。人马通过,即可去捆通河,前后用不了一个时辰。”

郭孝恪顿显惊喜,重重在李晖肩上拍了一把,失声嚷道:“好家伙!不愧是常走大漠的骆驼客,这办法行!”

见郭孝恪愁云顿散,兴奋不已,李晖‘嘿嘿’笑道:“其实,不用过去那么多人,准备停当,今夜动手,我带五十名精兵过河,先拿掉石峡隘口,大军便可从正道开入。”

郭孝恪信服的再次拍了拍李晖的肩膀,由衷感叹道:“虎父无犬子,我要给你记头功!”

灵秀的月,好像知道人类在做一件大事,在推动历史的车轮向前滚动,竟也抛出平日懒在宫里的寒光,将曲美的孔雀河,隐约出白天的模样。

上千人兵分两处,割苇成捆,卵石积堆。只等一声令下,便断水填沟,送一小队精兵里的精兵,悄然过河。

后半夜的月,像是有些疲乏的样子,已将半圆的身子,斜斜倚在了山崖的顶端。微风起处,戈壁中的绿洲,发出一阵特有的‘嗖嗖’声。

几十个突厥勇士,胯下战马,手持弯刀,自官道急急朝着一线天般的石峡隘口进发。

清脆的马蹄声,碎石相击般敲打着寂静的夜空,熟睡的鸟儿和夜食的沙鼠,都瞪大了警惕的眼睛。

听得从焉耆城方向有马蹄声临近,趴伏在石崖上的暗哨都不由得引颈回头,揣摩着来人的意图。

守关头目斯利姆卡被从美梦中惊醒,一骨碌翻身而起,慌忙窜出军帐,睡眼惺忪,瞅着渐近的人马狐疑张望。

突厥话焉耆人并不陌生,因为,长期以来,他们就在突厥人的‘保护’之下,而且,许多人家的女婿,就是突厥人。

见来人像到了家似的懒散下马,斯利姆卡迟疑近前,小心问道:“勇士们是要出关么?”

来人头目,声音不满的嚷道:“该死的汉人!闹得让人连觉都睡不成。屈利啜叶护有令,让我来帮助守隘口,怕你们会被大*队吓得尿裤子。”

斯利姆卡不屑笑道:“风声倒是吹得紧,到现在连个汉人的影子都没见着,再说,咱这隘口,连个兔子都过不来,还怕他个逑。”

突厥人斥责道:“不能大意!听说大*队里有能人,翻山过河如走平地,可不能让他们钻了空子!”

见斯利姆卡诺诺称是,突厥人扫视了石峡一眼,口气放缓道:“上面有多少人守着?”

“白天五个,夜里十个,其余人都在帐里,只要发现情况,几百弓箭手眨眼就能上关。”

突厥人似像满意的点了点头,又仰头瞅了眼高处,平声道:“你带我上去看看,万一失了隘口,屈利啜会杀了我。”

斯利姆卡谄媚一笑,便在头前引路,身后,只跟着三个突厥人。

隘口的确建的精巧,可能是因为地壳的变动,不知啥时,老天将座瘦小的绝壁山崖,生生撕开道十几尺宽的裂口,而焉耆的先人们,就将裂口拓宽,成为通道。

又在崖顶开凿平地,以便站人。裂口顶部用排木相连,形成通道。只要隘口关门,便人畜难过。

几人走走停停,北上南下缓缓转了一圈,趴伏在崖顶的岗哨,都探头探脑的引颈张望,只盼着有人能提前上来换岗。

走下隘口,斯利姆卡刚想殷勤的叫人,打算给突厥勇士们烧奶茶,却见帐前黑压压卧着一片羊群。疑惑凑近一看,原来是自己的手下,都被‘四马攒蹄’捆在那里。

斯利姆卡惊慌失措的刚要扭头逃跑,就被身后的突厥头目给伸手点倒。

于是,隘口大开,火光冲天,顷刻间,夜色笼罩的东方,便隐隐传来轰轰如雷的马蹄声。

江湖人自有江湖人的办法,李晖手下都是些飞檐走壁,武功绝顶的高手,崖顶转了一圈,当值的十人便被稀里糊涂的点了穴。

而账内熟睡的百人,也在一缕青烟过后,便让人像死猪般捆了个结实,却浑然不知。

李晖朝四周扫视一眼,见风轻月落,郭孝恪的大队人马还在二里以外,便招呼辛苦半夜的兄弟们找地方休息,自己也被一股困乏袭过,上下眼皮开始放肆的亲热了起来。

李晖刚刚扯快毡子,在一簇红柳旁卧倒,就听急促的马蹄声由近而远,直奔焉耆方向。

这一惊非同小可,说明这里还有漏网之鱼,城里将会很快得到隘口的消息,而加强防范,这便彻底打乱偷袭少伤的夺城计划。

于是,二话不说,飞身上马便顺路追了下去。

隘口距离王城还有二里地的路程,这条路李晖走过多次,可以说是闭上眼睛都能摸到。他非常清楚,这里没有近道可寻,只有靠马力骑术来解决问题。

胯下是西域良马,李晖也是打小在马背长大,而且,得到奶奶和母亲的真传,追赶一般骑手和战马,都不在话下,但他今晚却遇到了对手。

淌过小河,在树林的一角,已能隐约看到飞奔的影子,然而,尽管大黑马使尽了全力,还是不能很快摸到影子的边际。李晖心里清楚,对方不但骑术不凡,而且,胯下也是良驹。

李晖并没因此放弃追赶,因为这关系到攻城的难易,和几百上千条人命。而胯下大黑马也不甘落后,不用主人加鞭催促,便放开四蹄紧追不舍。

眼看着距离在慢慢缩短,照大黑马的架势,再有半里地,就能追个首尾相接。然而,黑暗中,豆大的亮点告诉李晖,距焉耆城已不远。

停止追击,等于前功尽弃,并因此要付出血的代价;继续向前,可能即追不到人,还要遭受乱箭袭击的危险。

然而,半途而废,知难就退,并不是李晖的性格,也是艺高人胆大,明知会遇险,也要追到最后一刻。

启明星适时的照亮了古老的城头,点点灯光,和绰绰人影,显示着城里的躁动和不安。

由远而近的马蹄声,让城上的人不由紧张了起来,一时间,刀枪闪烁,弯弓搭箭,严阵以待。

第二百零四章 黎明噩梦

可能是马的耐力有所差别,前面的黑影渐渐清晰了起来,以至于都能看清那人回头惊恐张望的样子。

李晖心下一喜,轻抚了下大黑马的脖子,那马便像是明白了主人的意思,昂首嘶鸣一声,蹄下生风,身如飞箭,顷刻间,又追进许多。到了城前路口,两马也就相差十来步。

然而,昏暗的城头上,已经隐约露出不少手持弓箭的守军。

情急之下,李晖暗暗取出套马索,突然双脚猛磕马肚,那马惊窜几步,已和前马几乎首尾相接。

那人惊慌失措的朝后瞅了一眼,刚要挥手冲城上叫喊,就被飘然飞来的套马索勒紧了脖子。

李晖收马轻提,那人便像草捆般的飞落马下。李晖边快速收索,阻止那人解脱,边冲城上喊道:“这家伙偷了我的钱!想趁黑躲进城!”

城上人没好气的骂道:“野狼养的!快滚!不然,放箭射死你!”

李晖侧马扭身,顺手一带,那人便像钓竿上的鱼似的,飞落怀里。

在返回的路上,李晖才问清,此人还是个皇亲贵族,只因大战在即,龙突骑支才特意派他前去隘口督阵。

贪嘴好吃的家伙昨晚闹肚子,才侥幸躲过捆绑,伺机夺马而逃,前去报信。没想到,眼看到了城门口,却让人像马驹般套回。

李晖才气呼呼的将那人扔下马,就见郭孝恪带着前哨人马赶到。

郭孝恪来不及向李晖道声辛苦,便冲他略显兴奋道:“一鼓作气,趁黑攻城!”

李晖像是胸有成竹道:“还是老办法,我带兄弟们打头阵。城墙上的几个硬弓必须毁掉,不然,冲到城下会吃亏。那家伙我见过,能射几十丈远,而且,十箭连发,威力很大。”

郭孝恪感叹的轻拍了拍李晖的肩膀,关切道:“自己小心。”

高耸的城郭,被黎明前的黑暗笼罩得若隐若现,几条灵巧的黑影,壁虎般贴墙而上。

东方的曙光刚刚抹白了墙头,就听城下突然鼓角争鸣,杀声震天。大唐人马已搭梯攻城,势如潮涌。

守城官兵慌忙扑进射塔放箭,却发现弓弦早被割断,备用的弦也不翼而飞。城上,顿时慌做一团。

就在此时,黑暗里猛然窜出几人,风卷残叶般撂倒一群惶惶不安的守军,打开城门,大唐人马便如潮水般冲入城中。

杀声震天,兵器‘叮当’,沉睡在黎明前的焉耆城,顿时,像热油锅倒进了清水似的喧噪了起来,疯蚁般的人影,涌动在大街小巷。

上千焉耆军的脑袋,也没能挡住滚滚铁流,涌向金碧辉煌的王宫。

正搂着健硕的突厥女人酣睡的龙突骑支,被这突如其来的喊杀声惊醒,睡眼惺忪的还没来得及套上裤子,就被人家堵在了床上。

自郭孝恪西州发兵到终战,仅用了短短十一天,也就是说,龙突骑支眼里固若金汤的王城,只用了几个时辰,就成了大唐的天下。

见郭孝恪身后跟着李晖进门,龙突骑支先是猛地惊愣了一下,继而,花白的胡须颤抖成风中的葱根,一双酒色过度的眼睛,无神的从李晖脸上飘过,青紫的嘴唇痉挛般抖动了几下,*道:“雪狼不该嗨!”

郭孝恪冲他轻蔑一笑,冷冷道:“事到如今,你还有啥话可说?”

龙突骑支轻叹摇了摇头,道:“我不该听信突厥人,不该不听雪狼的劝告。只求你们放过我的家人。”

郭孝恪愤然道:“你屡次与大唐作对,先是联合乙毗咄陆进犯巴里坤,后又勾结乙毗射匮断绝商道,截杀西来朝贡结盟的各国使者,按理,灭你九族也是罪有应得!”

见龙突骑支肥胖的身子,像个泄气的皮球似的,慢慢缩了下去,本就无力的双腿开始瑟瑟发抖。

郭孝恪沉声道:“然而,天有好生之德,大唐天子怀柔四方,特命本都护将你等押解进京,听候发落。”

年迈的龙突骑支,终于支撑不住这突如其来的打击,肥胖的身躯摇晃了几下,便软软瘫坐在地上。

郭孝恪轻叹了口气,刚要转身离去,猛觉白光一闪,只见身披锦被,僵在床头的突厥女人,突然像条跃出水面的美人鱼,飞身而起,瞬间,便将雪亮的匕首,抵在了郭孝恪的脖颈。

动作之快,手法之娴熟,一看就是受过专业训练。此时,寝宫内只有李晖和两个卫士。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三个青春火热的汉子,先是不由自主的,将目光在身无片丝的突厥女人身上舔了一下,随即,才慌忙拔出了腰间佩剑。

只见女人用突厥语喊道:“放我们出城!不然我就杀了他!”

李晖赶忙作了翻译,然后冲女人摆手,用突厥语道:“不能乱来!你要是杀了他,全城的人和你都活不成!”

女人阴阴笑道:“城里的人与我没关系,我只要龙突骑支活着,因为,只有他才知道焉耆宝藏的秘密。”

李晖心里微微一动,声调和缓道:“这个我们答应你,不管咋样,你也得穿好衣裳吧。”说着,目光黏黏的瞅了她一眼。

女人像是有些心动,闪电般环视了屋内一眼,当警惕的目光,与侍卫贪婪喷火的明眸相撞时,又像是有些犹豫不决。

李晖淡淡一笑,柔软的目光又扫了女人一眼,温声道:“让他们出去,我把宝剑交给你,让都护趴在地上,你把剑抵在他后背穿衣,他要不老实,你就刺死他。”

女人感觉这主意不错,加上李晖俊美的脸蛋,温软的眼神和熟练好听的突厥语,都让她有些心动身热。于是,微微点头,并投以温媚的一撇。

李晖会心一笑,先冲依然双眼明星般盯着女人,神色有些僵硬的侍卫道:“你两先到门外候着,别让人进来。”

见二人迟疑未动,只是目光迅速扫了李晖一眼,像怕女人会突然不翼而飞似的,又将两眼盯在了女人身上。

郭孝恪的脖颈已被刀刃压得青紫,只要稍有扭动,便即可血溅当场,一命呜呼。

见郭孝恪双眼圆瞪,像头待宰的牛似的,浑身僵硬,口眼歪斜,连大气都不敢出。李晖沉声道:“让他俩出去,不然没法救您。”

郭孝恪知道李晖有办法,也清楚他这么说是怕人家能听懂汉语。于是,小心发音道:“你俩听他的。”

见二人目光恋恋瞅了女人一眼,转身离去,李晖冲背后喊道:“把门关上。”

而后,冲依然僵硬的郭孝恪低声道:“得委屈您趴在地上,让人家穿衣服。”

郭孝恪的头丝毫不敢转动,只将已经充血的眼珠晃动了几下,欲言又止。

见女人目光柔软的瞅了自己一眼,李晖也回以热热的一撇,然后,慢慢将剑身倒转,伸向女人。

在女人接剑开始整治郭孝恪时,半死不活的龙突骑支,却像死灰复燃似的,挣扎起身,打算援手。

只见李晖不动声色的轻弹手指,龙突骑支肥胖的身子便再次瘫软在地,像是喝多了酒似的,似睡非睡。

女人一手拿刀,一手牵着郭孝恪的衣领,一直将他放平在地,才将剑尖紧抵后脖颈,慢慢抽回匕首咬在嘴里。

没了郭孝恪的遮拦,女人的酮体便一览无余。双峰如笋,片草迷人,匀称的大腿和微微颤抖的肥腚,显示着草原女人的健硕和力量。

充满异族风情的秀脸,被春柳般漂亮的碎辫掩去半边,曲长的睫毛扇子般忽闪,一双明眸黑亮而又深透。

见李晖面含温笑,目光闪烁的瞅着自己,女人似有羞涩的轻哼一声,将目光扫向床边的衣服。

李晖顿时收回遐想,慢慢移身过去,收起衣裤,轻声道:“我帮你穿?”

女人羞涩一笑,随即冷声道:“先把裤子扔过来。”

李晖乖顺照办,女人单手将轻薄的丝裤套在腿上,试着系了几次腰带,都没成功。

后来,索性卷起裤腰拧作一团,掖在腰里,总算是遮住了那片,让人充满想象的一亩三分地。

见女人神情松缓的瞅了自己一眼,李晖便冲她暖暖一笑,扬手将蝉翼般轻薄的锦衣抛向了女人。

金丝盘绕的红色彩衣,蝴蝶般飘向了宛若美人鱼般的女人。然而,就在女人单手接衣之际,两片树叶般的飞镖,便悄然插进了女人握剑的手臂。

顿时,宝剑‘仓啷’落地,女人痉挛般的抖动了两下,便软软倒在地上。

郭孝恪乘机翻身而起,抓起地上的宝剑就要插入女人的胸膛,却被李晖健步冲上,挥袖拂偏剑峰。疾呼道:“留着她有用!”

郭孝恪忿忿道:“娘的!老子征战沙场多年,啥样的场面没见过,今天竟然栽在女人手里,传出去都嫌丢人!”

李晖软软笑道:“所以我打发他两出去,就怕日后提起,您面子上挂不住么。”说着,冲他‘嘻嘻’傻笑。

郭孝恪冷不丁,在李晖头上轻轻拍了一把,故作不悦道:“还说呢!就你出的馊主意,让我像狗一样趴在地上,让个女人摆布。”

李晖冲郭孝恪俏皮笑道:“逼不得已,天知地知,您知我知。”说着,冲他做了个鬼脸。

正说着,只见有人破门而入,略显惊慌道:“城中百姓,不知去向!”

第二百零五章 黄雀在后

当古印度佛教的种子传入西域时,它便像荒漠的青草般生根发芽,又像清风润物般悄然蔓延了整个草原。

佛教的浪花,在西域飞溅了数百年,期初,统治者从佛经中发现,佛教的仁慈怀柔,能让桀骜不驯的焉耆城民更好的接受他们的统治,于是,便大修佛寺,供养僧尼,崇尚佛教。

引来河水的目的,是为了浇灌自家的果园,然而,却因此孕育了两岸的绿色。

佛教思想的普及,不仅让粗犷的焉耆牧民变得安静,而且,被人们视若洗涤心灵的圣地——寺院,也成为躲避战乱的保护伞。

屡经战火熏染的焉耆人都清楚,彪悍好战的草原人大都信仰佛教,谁也不愿将滴血的屠刀伸进神圣的寺院。

——大唐人马,也不例外。

听得有人来报,城中人家空无一人,郭孝恪正自纳闷,就听已被李晖弄醒的龙突骑支,声音乏乏道:“都在寺院。”

郭孝恪长嘘口气,让人传达军令,除留一千兵马维持治安外,其余统统退出城外驻扎。

继而,冲蔫头耷拉的龙突骑支道:“焉耆宝藏藏在哪里?说出来或许能保住你的老命。”说着,又目光热热瞅了眼穿衣整带的突厥女人。

龙突骑支满脸沮丧,自嘲般的笑着轻摇了摇头,讲述了一段关于祖上宝藏的故事。

相传,焉耆人祖上得了一批宝藏,但八个儿子为争夺财宝闹得不可开交,为此,老国王整日忧心忡忡。

那时,佛教的春风已经沐浴了整个西域,而国王又是个虔诚的佛教徒。家里整日闹得心烦,便抽空就去寺院念佛诵经。

一日,有个西来的和尚路过讲经,见国王虽然虔诚念佛,但脸上却常常挂着一丝忧郁。

问起原因,国王才将心中的担忧和烦恼吐露了出来。

僧人听了‘哈哈’笑道:“烦恼只因有,空了自然无。”

国王见僧人有些道行,便诚心求教。僧人温笑道:“既然大家都爱财,崇拜财富,你何不把它拿出交给他们?”

国王满怀疑虑道:“只怕财多会更加助长他们的贪婪,与国不利。”

僧人再次‘哈哈’笑道:“你拿财宝铸造一尊金佛供养在寺院,不就交给了大家?”

国王猛拍大腿道:“对呀!如此一来,财富依然在,还能教他们常常去拜佛。”

于是,便用全部的财宝请工匠铸造了一尊纯金佛像,又用余料,打造了一尊镀金的韦陀护法神像,一同供奉在大佛寺。

从此,寺院香火旺盛,人流不断,八个儿子为惦记财宝,也要忍不住多去几次。

金子是个好东西,没人不喜欢。而一旦变成了佛像,便让人顿生敬畏,不敢有非分之想。

然而,林子大了啥鸟都有,在慕名而来的人中,也不乏胆大妄为之徒。

据说,有个贪财不怕掉脑袋的家伙,面对金光璀璨的佛像便起了歹心。

趁着风高夜黑,潜入寺内,竟将一根佛指生生掰走。然而,搂着佛指才从梦中笑醒,却见自己的双手竟变成了猪蹄,而寺院的佛指却纹丝未动。

这消息立刻像雪花般飘遍了天山南北,从此,再无人敢打金佛的注意。据说,不论是谁,只要起个贪恋金佛的念头,夜里就会梦见韦陀菩萨手提金刚杵,怒目以待的站在面前。

女人见龙突骑支只说了过去的宝藏,而只字未提现在的宝藏,于是,冲过来嚷道:“你不是说要把宝藏都留给我么?宝藏在哪里?”

龙突骑支奸诈的笑道:“不说有宝藏,你能死心塌地的服侍我么?”说着,脸上露出讥笑鄙视之色。

顿时,女人发疯似的,伸手来抢李晖手中的匕首,看样子,想要放了老家伙的血。但刚刚贴近,就被李晖轻松点了穴。

郭孝恪和李晖返回王宫大殿,见几个头目和栗婆准早已候在那里。

见栗婆准面无表情的默默坐在那里,郭孝恪冲他淡淡道:“大唐要在焉耆设立第一个羁縻都护府根据朝廷的意思,和你这次的表现,决定有你来担任焉耆王兼都护一职。”

栗婆准像是猛然惊愣了一下,目光迟疑的瞅着郭孝恪道:“那我王兄他”

未等说完,郭孝恪便摆手道:“你先别管他,你得抓紧时间组织王宫内阁,安抚民众,着手防务,我三天后便要撤军返回。”

性格有些内向懦弱的栗婆准,万万没想到,自己的一次逃命上书,却换来了王位和大唐官职。

尽管自己平日不奢望这些,但喜讯突然从天而降,也不能不教他兴奋难耐,不知所措。慌忙跪伏于地,山呼万岁,喜泪泉涌。

虽然郭孝恪对李晖言听计从,以最小的代价拿下了焉耆城,但在如何处置突厥女人的问题上,两人却发生了分歧。

依郭的意思,就押往关内充妓,毕竟让她刀逼脖颈,趴伏脚下。这般耻辱,让人切齿。

而李晖的意思,女人为了求生也情有可原,毕竟人家没有鲁莽行凶,否则,郭怕是早就血溅当场。

沉默良久,郭孝恪才长吁口气,倪眼瞅着李晖狡黠笑道:“你小子是不是看上人家了?听说你弟弟一次弄回三个。”

李晖白脸微红,心虚道:“哪能哩,我只是可怜她,想放她回草原。”

郭孝恪沉吟片刻,无奈的轻摇了摇头道:“那这事你就看着办吧,我在俘虏名册中去了她的名字。”

晨辉刚刚爬上焉耆城墙,李晖就来到了关押人犯的亲王府。

见那女人碎辫掩面,神情沮丧的蜷缩在几个王妃的身边。李晖脸色平平的走进,冲她静静瞅了一会,轻轻招手,示意她过来。

女人像是猛地惊愣了一下,继而薄唇微微动了动,便慢慢起身,款款近前。

来到门外的树荫下,李晖冲神色略显不安的女人微微笑道:“我让他们放你回草原,找你的阿爸去吧。”

女人再次惊愣了一下,顿时欣喜的冲李晖慌忙行礼,幸福的泪花闪着旋涡,竟让李晖深感意外的说:“我愿意做你的奴隶。”

李晖猛然一愣,笑道:“军队不需要奴隶,你还是回草原吧。”说着,目光暖暖瞅了她一眼。

女人显出草原女人特有的姿态,轻挑了挑细长的眉毛,嘴里嘘出一口带响的气,略显失望道:“我叫依兰达,我的毡房就是你歇马的地方,我不会忘了你。”

李晖软软点头道:“你一人在路上我不放心,出了铁门关朝西不远,有个石头堡就像我的家,你可以从那里随雪狼商队西行。”

说着,抬手指了指不远的马匹道:“路上吃喝都在马上,还有那把匕首。”

李晖刚回脸,便被依兰达猛然引颈响亮的亲了一口,而后,温媚一笑,欢快的朝马奔去。

栗婆准以前只是参政议政,还从没单独执过政,这突然被按在国王和都护的位置上,还真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好在他平日和善近人,愿意诚心帮他的旧臣不少,但也有乘机谄媚巴结,想借此混个一官半职的,一时间鱼目混杂,让栗婆准也难别真伪。

郭孝恪本来不看好栗婆准,认为他有些唯唯诺诺胆小怕事,缺乏男子汉的气概。但苦于对这个古老的民族并不了解,一时也难寻合适人选,便矮子里面拔将军,先顶上数再说。

然而,这个仓促的决定,不但将久经烽烟的焉耆城,再次推向了战乱,而且,还让只坐了几天王位的栗婆准,受尽屈辱,最终搭上了性命。

唐朝军队大举西进,作为焉耆盟友的西突厥,并未隔岸观火。虽说和大唐还保持着名义上的臣属关系,但还是不愿看着自己锅里的羊肉被别人弄走。

于是,便不惜与大唐翻脸成仇,也要冒险派屈利啜带兵驰援。

屈利啜原是乙毗咄陆的大臣,是个阴险狡诈的家伙。仗着自己的权势和弟弟是龙突骑支的女婿,长期摄政左右焉耆。

见乙毗咄陆大势已去,便纠集残部,摇身一变,成了乙毗射匮的得力干将。

还在郭孝恪整军待发时,屈利啜就得到了驰援焉耆的命令,但久住焉耆的他,对于城防地理情况,就像自己的手掌般的熟悉。

尽管探子来报,西州兵马已开出高昌,但栗婆准还是不紧不慢的调配人马,选择吉日才兵发焉耆。

焉耆城虽然是四面环山,东有隘口,南临博斯腾,被美丽的孔雀河抱在怀中,但西面却无险可守。

由于祖上和西面的龟兹等国,都是兄弟般亲密的盟国,所以,历史以来,就对西面未做特别防范。

久战疆场的郭孝恪,不是对这里的地形一无所知,非要硬跨孔雀河不可。原因是,要想由西进攻,就必须绕天山,从铁门关而入。

然而,那一带都是西突厥的势力范围,大军贸然开进,一旦和突厥人有了摩擦,就要将讨伐焉耆,变成与强大的西突厥对阵了。因此,郭孝恪硬可强攻虎关,也不愿绕西犯险。

让屈利啜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他眼里固若金汤的焉耆城,却在郭孝恪发兵后的第十一天,就已土崩瓦解,换了新主。

然而,颇具谋略的屈利啜,并未就此望而却步,几千铁蹄,依然滚滚向前,南出铁门关,趁黑悄然向东挺进。

第二百零六章 反客为主

鸡叫三遍,启明星就渐渐闭上了疲乏的眼睛,大地呈现出一日中最为黑暗的时刻。

人影绰绰,马蹄轻微,改朝换代的焉耆人,还在甜美的梦中,几千突厥兵马,已然隐藏在了离城门不到百丈的树林里。

遥远的东方,还未见到太阳的边缘,一缕晨辉勉强染白了城墙,随着一声尖利的呼哨,几千铁蹄震撼了大地,群狼般刺耳的喊杀声响彻了云霄。

当守城军士睡眼惺忪的伸头看时,几千突厥兵马已然涌立城下。

城上的老兵大都认识屈利啜,见昔日的军师驾到,也没多想,就开门放人。如此一来,突厥人兵不血刃,便大摇大摆的开进了焉耆王城。

新官上任三把火,轻易便坐上国王宝座的栗婆准踌躇满志,学着汉人的样,大清早就召集大臣们来王宫议政,但屁股尚未坐稳,就见屈利啜带着几十个如狼似虎的家伙闯了进来。

栗婆准惊愣的即可起身迎接,以为是大唐派他来协政。然而,刚刚伸手行礼,就被屈利啜蛮横无理的推到一边,旁若无人的坐上了王座。

神情惶恐的栗婆准刚要扭头说啥,就听屈利啜冷声道:“我不是来帮你,而是要抢回你的哥哥。”说着,目光刀刃般盯视着他。

栗婆准不由暗暗打了个激灵。从前,他就怵这个鹰眼勾鼻的家伙,这会经他一说,知道情况不妙。于是,上前小心道:“军师这是?”

屈利啜面显不耐道:“赶快点齐两千兵马,配合我的勇士追击郭孝恪,务必抢回国王!”

栗婆准迟疑道:“可是大唐已经”

还未说完,就见屈利啜鹰眼一瞪,骂道:“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亏王兄对你那么好,真是条养不乖的疯狗!”

被屈利啜劈头盖脑臭骂了一顿,倒让栗婆准清醒胆大了起来。

只见他挺胸正色道:“我现在已是朝廷封的国王兼焉耆都护,再说,大唐人马进城,并未滥杀无辜,王兄也是被他们情去京城见皇帝,我不能与大唐为敌。”

屈利啜轻摇了摇头,冷哼道:“我就知道你这德性!”

说着,突然把脸一沉道:“来人!把他们统统押进大牢!”于是,仅仅做了几天国王的栗婆准,和他的追随者们,就这么成了阶下囚。

老谋深算的屈利啜,深知鸠占鹊巢,终不是个光彩长久的事情,尽管栗婆准的妻女都成了他的胯下玩物,尽管一帮亲唐派家里,都住进了饿狼般的突厥勇士。

但他还是清醒的认识到,拥立个傀儡国王来收拢焉耆人的心,要比单凭自己的淫威有效得多。

于是,一面与焉耆军合兵一处,调派五千铁骑追击郭孝恪,一面在反唐贵族中物色听话的国王人选。

然而,贪欲和至高无上的权利享受,总会让人的某些行动变得缓慢。

尽管屈利啜深知拥立新王的重要,但国王龙榻的舒服和美女簇拥的生活总让他不忍就舍。因此,几经商讨,也未能最终决定新王人选。

郭孝恪匆匆回军,并不是他吃不惯草原的羊肉,而是担心西突厥乘机袭击庭州,也就是孤立在天山背面的可汗浮图城。

因为乙毗咄陆的西逃,让乙毗射匮的实力向东无限制的蔓延,加之这个像野狼般喂养不乖的草原新霸主,向来对朝庭是阳奉阴违,几次想屯兵庭州,都被郭孝恪拒绝。

西州军大多是步兵,行走速度慢,再加上两马车的俘虏,就更显得行动迟缓。

大军刚刚绕过银山,后队便飞马来报:有大批突厥人追来!

郭孝恪勒马回看,遥遥天际,黄尘漫天,似有千军万马滚滚而来。

久经沙场的郭孝恪明白,后队的步兵无法抵挡汹涌而来的骑兵。于是,立即调动前部马军折后驰援,同时,选择有利地形,安置好俘虏辎重,列阵以待,抵御来军。

李晖立马翘首,从时浓时淡的飞尘中,他就判断出来军的大概人数,和布局情况。

于是,冲略显不安的郭孝恪道:“来人在五千左右,而前军不足一千,我们只要给前军点厉害,后军折头就跑,这是突厥人的特点。”

郭孝恪沉声道:“这里一马平川,无险可守,除了列阵对抗,还有啥法?”

李晖诡秘笑道:“您还记得半年前,思璇是怎样用二十几人就打败并俘虏了近百个突厥人么?”

郭孝恪沉思般道:“你是说给他来个反突袭?”

李晖微笑点头道:“我手下有十几个绝顶高手,他们在地面身轻如燕,快速如电,在马军混战之际,穿梭阵中,专割突厥人的马肚带,每人身后派十名捞钩手,把人弄下就捆了。”

郭孝恪阴云密布的脸上,顿时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即可传令,按照李晖的部署行事。

突厥人在马上的能耐,郭孝恪在与贺鲁争夺巴里坤的几场战斗中,是领教过的,虽然取得了胜利,但也付出了惨重代价。

几番血战下来,他从关内带来的老兵就所剩无几,所以,郭孝恪是不愿再和突厥人硬拼。

太阳总是笑话人间的争斗,故意将刺眼的金芒垂直射下,不给任何一方带来光线的优势。

拖着黄龙般尘土的突厥人,突见前面骑兵排列,刀枪林立,像堵带刺的城墙般挡在那里,顿时收马驻足,静静观望。

然而,野性彪悍的草原人,是不会被骑马的汉人给吓住的。张望须臾,便呼哨一声,纵马挥刀冲杀过来。

李晖与身侧王平相视一笑,便挥枪带头迎了上去。马军刚刚混战在一起,就见刀枪飞舞的战场上,十几个灵巧的身影,手持锋利的短刀,像蝴蝶漫舞,又似虎豹窜跃。

不一会,便见突厥人像喝醉了马奶酒似的,在马上坐立不稳,随即,便像下饺子似的,纷纷滚落马下。

突厥人马上的人数在迅速锐减,后队人马还遥遥在即。于是,马上的突厥人开始慌乱了起来,虽未就此转头逃跑,但进攻的势头却大为减缓。

又硬撑了一阵,突厥人看架势不对,便拨马回逃。李晖引军掩杀,直撵出十余里。

追上一道缓坡,前面是一道宽谷,远远望去,突厥人的后队人马扬起的滚滚尘土,已渐渐漫了过来。

李晖即可鸣金收兵,派快马返回,让郭孝恪派一千弓箭手火速赶来。

惶惶如脱扣之兔的突厥人见追兵驻足,后队人马已近,便大起胆子回转马头,随时准备反扑。

但刚才的一场厮杀,和自己人莫名其妙的纷纷落马,还是让眼前的突厥人心有余悸,不敢贸然出击。

当后队人马滚滚涌来,突厥人只作了短暂交流,便催马挥刀,像潮水般冲杀过来。

李晖将兵马列阵坡顶,前排马军手持长枪,如同带刺的盾牌,而后面却暗藏着一千百步穿杨的弓箭手。

汹涌而来的突厥人,往日的彪悍中,像是又多了几分报仇雪恨的火焰,让冲锋的气势如风助火。恨不得瞬间便将眼前的兵马冲散,踏成肉泥。

然而,令他们意想不到的是,大唐人马,并没让巨浪般的攻势给吓得扭头便跑,而是立马不动,宛如坚实的城墙。

当不可一世的突厥人刚刚冲上半坡,只听一声锣响,顿时,箭如飞蝗,铺天盖地。霎时间,突厥人便人仰马翻,乱做一团。

后军簇拥着前军不能后退,飞箭如雨又无法抵挡,落马的人不被射死,也要被乱马踩死。一时间,宽谷里喊声狼嚎,人如疯蚁。

李晖乘机挥枪大喊一声,便首先冲杀了过去。

俗话说,兵败如山倒。眼前的突厥人,再也没了以往的骑士威武,就盼坐下的马不被落马的人给绊倒,惶惶如被狼撵的畜群般,四散逃窜。

这次阻击战,西州军以很小的伤亡,俘获战马千匹,俘虏六百,歼敌二百,可谓大获全胜。但郭孝恪的脸上却堆起了更加浓重的阴云。

郭孝恪从俘虏口中得知,他前脚撤军,后脚焉耆便被反复无常的突厥人占领,栗婆准被关,都护府人员被杀。一切又回到了从前。

以李晖的意思,不如乘胜追击,直捣城下,再从突厥人手里夺回焉耆。

但郭孝恪考虑的却没那么简单。他心里,非常清楚朝廷对于边陲野蛮人的策略,皇上对射匮可汗的一再忍让,就是不想与他彻底闹翻了脸,让西域蒙受更大的战火洗礼。

而这次突厥人公然占领焉耆,并派兵追杀,就意味着突厥人给大唐传递了翻脸的消息。

事关与突厥人是战是和的军国大事,身为镇守西北边陲的郭孝恪,不能不慎重对待。

于是,果断下令,依然撤军西州,一面分拨人马加强对可汗浮图城的保卫防范,一面火速上报军情,等候朝廷定夺。

玉莹虽然换上了军士制服,但依然显得娇媚可人,加之成婚后的情感滋润,就越发的粉脸似桃,娥眉如黛,小嘴轻抿,成天不离李晖左右。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是将军的贴身侍卫。

这次攻打焉耆,李晖得了头功,手下兄弟都一一被记功,听候朝廷的奖赏。唯独玉莹不在军功名册,因为李晖有私心,他怕朝廷因功将玉莹调离别处公干。

李晖正准备向郭孝恪辞行回伊州,却突然有人来报;“朝廷圣旨到!”

第二百零七章 再战焉耆

李晖正准备带军回伊州,却被一道圣旨又留在了西州。

原来,朝廷接到突厥人占了焉耆,举朝震怒,李世民即可下旨,着正在西北巡视的右卫大将军阿史那忠,率领陇西即伊州兵马,夺回焉耆;着郭孝恪统领本部人马,严防西突厥进犯庭州。

阿史那忠是漠北突厥族,因在大唐与北突厥的战斗中,功劳卓著,被李世民拜为左屯卫将军,后普升为右卫大将军。

虽然,这位未来的将帅李晖不清楚,但曾在李世民左右参战的郭孝恪却将其佩服的五体投地,同僚都称他为老虎将军。

见郭孝恪面带喜色,李晖嗫嚅道:“这个阿史那忠是啥来头,能抵上您么?”

郭孝恪淡淡笑道:“他是位智勇双全的虎将,对付突厥人是真有一套。当年漠北大战,若没有他还不知要撂下多少中原人的尸骨。”

从郭孝恪的脸上,李晖看到了他对这位将军的崇拜,也看到了必胜的信心。于是,暗下决心,一定要从将军身上学点什么。

因阿史那忠还有两天才能赶到,李晖倒成个闲人,平日里操练巡营之类的琐事,都由王平一手包揽,李晖只要陪着玉莹这个贴身侍卫就成。

见上午的太阳火红,李晖又玩性大发,嚷着还要去河里摸鱼。几个会水的兄弟也乐意陪他玩,结果,‘呼啦’一下窜出几十人,就连王平也跟着起哄。

李晖打仗机智勇敢,总是身先士卒冲锋在前,而且,所到之处,无不是枪到见血,从没见有人能抵挡一阵。而且,不摆官架,平易近人,玩性还大。

所以,将士们都私下里说李晖是:打仗像天神,私下像顽童。日子久了,李晖军衔‘宣威将军’便渐渐变成‘天神将军’。

每次男人们下河玩水,玉莹总是一人躲在远远的树下自己玩,无非是闲得无聊,采几朵野花,逗个甲壳虫什么的。

关于逗甲壳虫,玉莹还在新婚之夜,给李晖羞涩的讲了个故事。

那年她才十五岁,因父亲的事烦心郁闷,一人躲在树下玩耍。突然,见只黑灰色的甲壳虫匆匆自脚边跑过,于是,玩性顿起。蹲身拿根小树枝,便将其掀了个仰面朝天。

见甲壳虫挥舞着细爪,扭动身子,好不容易借助小草的支撑翻身而起,却又被玉莹轻易拨翻。如此反复,竟让玉莹笑的前仰后合。

见它已累的无力再翻身,像是装死般的一动不动,玉莹觉得没趣就将它掀正。

看着甲壳虫,疲惫无力的超前慢慢走去,玉莹酸涩郁闷的心,像是略微舒服了些。

将要起身回转,又见个甲壳虫,身上背着另一个大小几乎相同的甲壳虫,缓缓经过。玉莹顿时不满,心想,孩子都这么大了,还让妈妈背着。于是,便气呼呼的将它掀翻。

但背上的那个依然紧紧抱着下面的,好像没事似的,而下面那个,却焦急得细抓乱动,就是无法翻身而起。因为,背上还驼着一个。

玉莹见了顿时来了火,心想:妈妈都这样了,你还赖着不下来。

于是,就想把两个它分开。但当细小的树枝,刚刚伸到两个甲壳虫之间时,玉莹猛然发现,甲壳虫的屁股后面,有根黑亮的东西,将它俩连在了一起。

不知怎地,玉莹手中的树枝,竟魔咒般的僵在了那里。

说着,玉莹娇羞的在李晖怀里扭捏了下,娇吟般道:“当时,我并不知它俩在干那个。”

见玉莹蹲在地上,专心致志的摆弄着啥,李晖湿淋淋的凑前道:“又在打搅人家的好事?”

玉莹秀脸泛红,娇媚的白了李晖一眼,抿嘴笑道:“就会拿那事取笑我,在看小蚂蚁搬家哩。”

两人正自嬉闹,就见西南方向黄尘连天,渐渐朝这边漫来。李晖侧耳静听,至少有上万人马滚滚而来。

于是,赶忙招呼兄弟们回营整装。

阿史那忠,是位年近四十的老蒋,虬髯圈起的脸面,既有草原人的粗犷剽悍,也隐含了汉族人的儒雅持重。枣红色的面颊,一双苍鹰般深邃机警的眼睛,透露着他的精明和老道。

郭孝恪毕恭毕敬的讲述了前番战役的详细经过,当然,有李晖在场,便没把功劳和智慧都揽在自己身上。末后道:“没想到,栗婆准这么不争气,竟让人家轻易得手。”

阿史那忠淡淡道:“屈利啜在焉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城内肯定有他的人,就是你亲自守城,也未必不出差错。现在的问题是,上次走过的路,这次还能不能再走。”说着,目光转向了李晖。

李晖迟疑了一下,目光平静的瞅了郭孝恪一眼,缓缓道:“我认为,这次还得从那里过河,而且,全部人马都得从那里过。”

见阿史那忠提起精神在听,李晖接着道:“上次是偷袭关隘,去的人数少,他们并不知我们是过河偷袭,还以为是从铁门关而来。因为,上次的大军都是从隘口进入。”

郭孝恪急切道:“这次,就不能故伎重演?”

李晖淡淡笑道:“上次是我们以突厥人的身份混入关隘,这回守关的,怕都是突厥人,再说,屈利啜精得很,知道隘口的重要,肯定派重兵把守。”

阿史那忠双手一击,长吁口气道:“真是虎父无犬子,你阿塔是我敬佩的大英雄。这次出兵,就命你做先锋。”

屈利啜派出的五千铁骑,不但没见到龙突骑支的人影,反而像被狼撵过的畜群似的,丢盔卸甲,惊魂未定的溜进了城。

根据败军添油加醋的描述,屈利啜狂妄自大的气焰,顿时像太阳下的雾气般消减了下来。

他清醒的意识到,大唐的神威不是吹的,汉人兵马也不是草包。

于是,一面派人向乙毗射匮可汗报告情况,一面组织人马加强防范。尤其是隘口,加派重兵把守,以防郭孝恪再来攻城。

绮丽的晚霞,刚刚抹上澄明的天空,就见一队近千人的突厥人马,从铁门关方向,如狼寻物般急急朝焉耆城门而来。

由于守城的官兵们,已经领略过汉军的神出鬼没,对于一切进城的商队过客,都要严格盘问审查,以防大唐奸细混入。

于是,见突厥勇士到来,也没像往常那样,二话不说就开门迎客,而是城门紧闭,墙头弓箭如林。

只见城头上伸出个黑脑袋喊道:“什么人?进城干啥?”

城下来人似有不满,指着城头骂道:“野狼养的!看不见我们是突厥勇士么?”

那人口气即刻软了下来,道:“屈利啜将军有令,任何军队没有他的允许,不能擅自入城。”

城下人更显不耐嚷道:“那还不快去禀报!我是处般啜叶护派来增援屈利啜的哈巴斯,让城里赶快准备羊肉奶茶!”

屈利啜正自担心守城人马不够,就听有人来报,说是处般啜叶护派人支援,心下顿然一喜,马上让人接待,好生安置。

经过盘问,对方应答如流,就连乙毗射匮可汗的底细都说的一清二楚。当下,屈利啜疑虑顿消。

有了这一千人马,贪婪好色的屈利啜,便可搂着别人的妻妾,放心睡大觉了。

天刚拂晓,橙红的朝阳淡淡抹上了尖耸的石崖,就听关隘前喊杀震天,人流如潮,足有两千大唐人马,直逼关口。

顿时,峭壁刀削般的石崖,人密如墙,刹那间,箭如飞蝗,铺天盖地。潮涌般的大军即可如寒风掠过的青草般僵立在原地,只听呐喊,而不敢推进半步。

双方对射一阵,见丝毫伤不到对方,箭雨便渐渐稀落了下来。

此时,大唐士兵开始谩骂叫阵,想激关内守军出关一战,但人家却置之不理,甚至坐在石崖上啃吃羊肉,还挑衅般的将酒袋故意朝关下扬扬。

相持时久,双方像是渐渐麻痹松懈了下来,大唐士兵索性就地坐倒,喝水吃东西,丝毫也不担心守关人会突然杀出。而关上的人,照样说笑吃喝,像观赏羊群似的,毫不在意。

国王般的日子,给屈利啜惯下了赖床的毛病,这也难怪,年近五十的人了,整夜还要和一群女人滚在一起,不免让他在纵乐之余,也感到浑身乏力,腿若灌铅。

屈利啜像脚踩棉花般的才晃出后宫,就见有人慌忙来报:“大唐人马,已杀到城下!”

这一惊如晴天霹雳,让屈利啜不由打了个趔趄。即刻慌忙上马,直奔城墙。

见大唐人马锦旗招展,人如潮水,似从天降,已向王城滚滚涌来。

屈利啜赶忙招呼弩塔放箭,刹那间,呼啸的箭雨封住了浪潮的涌动,大唐人马渐渐形成铁筒,将王城团团围住。

就在屈利啜微微松了口气,准备往城墙加派人手时,就见哈巴斯率领一千铁骑匆匆赶到。

屈利啜顿时高兴,站在城头嚷道:“正想派人去叫你,弓箭手上墙,其余人守城门。”说着,便朝城西走去。

哈巴斯和几百人走上城墙,先朝城外瞅了一眼,便带人朝几个弩塔走去。

城下大军,战马云集,刀枪林立,阿史那忠胯下枣红马,手持大弯刀,威风凛凛,像尊天神般的立于阵前。

或许是想窥视难得的热闹,一向孤傲持重的太阳,也过分睁大了明亮的眼睛,将城里城外,照成了一片白亮。

突然,一声清脆的锣响,如墙静立的大唐人马,便似决堤的洪水般涌向了城门。

守城将领慌忙高呼放箭,但几个弩塔却无一点动静,接着,便见城墙上的弓箭手,被人像割草般的砍翻在地。还没弄清是咋回事,自己也被身边的哈巴斯一拳打晕,滚落城下。

紧接着,城门开洞,大唐人马像滚滚江水般涌入城内。

民宅里,依然空无一人。

第二百零八章 明刀暗箭

生死存亡的战争,会让人变得越来越聪明。上次李晖他们是诈关摸城取得的胜利,这就不能不让屈利啜对关隘和城防,加强了力量。

故伎重演,是兵家大忌。于是,在李晖和阿史那忠的仔细斟酌下,便有了‘浑水摸鱼’和‘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计谋。

大军进城,势如破竹。政局的频繁更迭,让粗犷彪悍的焉耆人也变得聪明了起来。

上次郭孝恪进城,让焉耆人付出了近千颗脑袋的代价,那是为了保护国王。而这次,却是为了鸠占鹊巢的突厥人。见洪流入城,便弃刀丢弓,变成平民。

人潮涌动,掉头断臂的,都是稀里糊涂的突厥人。浓浓血腥,依然弥漫着多灾多难的焉耆城,佛寺的钟声,还是那么的不急不慢。

狡猾的屈利啜,偷偷打开尘封已久的西城门,带着两千残兵败将仓皇而逃,其余的突厥人不死即降。

幸运而又倒霉的栗婆准,又被扶上了王位。治地经验丰富的阿史那忠,不但帮他理清政务,调整城防,还将陇西的一千兵马留下守城。

自此,焉耆城政清人和,过上了一段没有外族侵扰奴役的自在日子。

然而,狼是不会心甘情愿看着自己的猎物,被狮子抢走而无动于衷。

本就野心勃勃,与大唐貌合神离的乙毗射匮,见单靠屈利啜不但控制不了焉耆,反而被人家打得屁滚尿流。于是,不惜与大唐翻脸成仇,决定派大军围攻焉耆。

当然,结果是肯定的。

堡垒往往是先从内部攻破。当凶悍的突厥人,将不大的焉耆城铁桶般围攻了三日,并扬言进城后要杀光全部守城兵将时,就有见风使舵的反唐贵族,乘机打开了城门。

这次的突厥人,可不像屈利啜那么的心慈手软,进城劫掠奸淫一番后,第一件事,就是杀了栗婆准,另立薛婆阿那支为王,并派一名吐屯摄政,自此,焉耆又重新回到了从前。

突厥人再次控制焉耆的第二年,即贞观二十年,厚颜无耻的乙毗射匮,一面占着焉耆,一面还向大唐求婚。

李世明考虑再三,还是不顾大臣们的极力反对,依然答应了这门婚事,只是不想让战火燃遍西域,希望通过和亲,能使草原相对安宁。

但也提出了条件,要乙毗射匮可汗用龟兹、于阗、疏勒、朱俱波、葱岭五国作为聘礼。但却被人家断然拒绝。

唐王朝原先是想通过乙毗射匮来稳定草原,逐渐由东向西渐渐推进。但素有野心的乙毗射匮可汗,却不愿大唐势力朝西蔓延。

以前只不过是为焉耆的事情小打小闹,突厥人也多以亲属利益为借口。

但‘聘礼’问题,却将乙毗射匮的狼子野心昭然于世。

战争的目的也是为了和平,既然相安无望,那只能用武力解决。

于是,李世民痛下决心,颁诏西征。

在各种势力错综复杂的时代,权力者的任何举动都会引起利益团体的关注和阻挠,甚至是破坏。

阿史那贺鲁,在敬轩的帮助下,经过一番凤凰涅槃般的蜕变,决意归顺大唐,走向光明。

然而,身经战乱变故的贺鲁心里明白,此次进京的道路并不平坦。

带上大军,会引起沿路官军的怀疑甚至是抵抗,只身前往,又怕遭人暗算。更何况,随身还带有给皇上进贡的夜明珠。

思前想后最终决定,只带十名随从,化妆进关。

敬轩虽然回到了家中,但对贺鲁进京,还是有些不放心,原因是复杂的。

于是,到家第一件事,就是给关内的虎壮飞鸽传书,命他密切关注贺鲁动向。

说起虎壮,还有段闲话。自李世民登基后,大唐的势力如日中天,天下能人志士,以及江湖豪杰纷纷来投。一时间,手下能人异士众多,虎壮父子,也就被渐渐冷落了下来。

一日,追杀刺客闯进终南山,却在一隅山坳的道观,遇见义父道机子寻找多年的师妹。

两人相见,如同隔世,欣喜之余,道机子当下决定远离红尘,同师妹一起潜心修道。

而让亦徒亦子的虎壮离开朝廷,去投敬轩。说只有跟着敬轩才能平安一生。

敬轩知道虎子生性善良实诚,这些年跟着道机子在江湖走动,也结识了不少的英雄豪杰。就索性让他和一些靠得住的江湖朋友一同,作了唐庄的暗镖。

所谓暗镖,就是暗中保护商队,利用江湖渠道,摸清沿途盗匪底细,用江湖办法铲除病源毒瘤,确保商道畅通,人货安全。虎子是陇西到长安地段的舵主。

虎子接到指令,立刻安排手下分散到各个驼店驿站,打探有关突厥人的消息,但一月过去,却渺无音讯。

就在虎子焦急无措,打算给敦煌传信之际,一个意外的消息,引起了他的注意。

由陇西驼店传来消息说,有个十几人的小商队,一夜间十个伙计全部被杀,老板不知去向。蹊跷的是,骆驼和货物纹丝未动。

但从死者的面相来看,他们虽是汉人打扮,其实全是突厥人。

虎子立刻启动所有暗线摸查,最后锁定,这活是家在陇中的熟人所为。

陇中郊外的聚贤庄,坐落在两山相交的谷口,庄面朝外,庄体伸向山里。

表面上是个以务农为主的富庶大户,但三教九流的人,却来往频繁,显得热闹而又神秘。

庄主不是外人,而是曾经由刘文静派去刺杀过敬轩母亲的飞贼吴征。

吴征是个火爆性子,只因当年犯了人命案,被官府追的紧,才投奔了李世民。

不料,接手的第一桩脏活,便是刺杀好汉的母亲。

虽然事情被虎子放火搅了,但吴征为此却总是闷闷不乐。尽管敬轩丝毫未怪自己,但心里还是觉得对不住人家。

同时,也深感人在豪门中的不自在。于是,时隔不久便悄然离开了军营。

时至天下大乱,群雄逐鹿,也没人再顾及吴征的案子,于是,便纠集原来手下,落脚陇中山脚,继续干起富家取货,收钱灭口的买卖。

这里,虎子曾在李世民二次攻打薛举时来过,和吴征也是肝胆相照的朋友,还曾留言,若在军中混不下去,就来投奔。

见虎子只身前来,吴征咧开大嘴笑道:“我就知道兄弟迟早要来,听说你也离开了朝廷不知去向,咋这会才想起了哥哥?”

虎子憨笑道:“知道哥哥要大难临头了,弟弟哪能坐视不管。”

吴征微微惊愣:“这话从何说起?我吴征干活一向干净利落,从不留下痕迹,拿不到铁证,谁能把我怎样?”说着,脸上依然露出自负豪放的姿态。

虎子淡淡笑道:“杀了十个,绑了一个,你可知那绑的是谁么?”

吴征猛然一惊,脸色微沉道:“连这事你也知道?该不是官府派你来的吧?”说着,就准备拉哨子。

拉哨子,是贼窝黑点常用的伎俩,就是在主座的暗处有个机关,紧要时暗暗一拉,屋外就有响铃之类的东西,发出报警。

见吴征将手移向了机关,久闯江湖的虎子早已觉察,即可笑着摆手道:“吴兄不用紧张,不瞒哥哥说,我自离开朝廷,就投在雪狼门下做暗镖。”

吴征讪笑,将手不自然地的收回,怅然道:“我原本也想去投奔雪狼兄,干点正当的买卖,但我这帮手下平日里游手好闲惯了,怕去了给雪狼添乱,就”

虎子正色道:“那被绑的人是个突厥首领,是雪狼安排去见皇上的,是个很重要的人物。”

吴征听说事情重大,急忙起身道:“这我可真的不知,几日前,有个突厥商人来庄。说有个汉人是他仇家,只要杀了随从,绑回那人就给我一笔钱。见来人出手大方,活又简单,就没多想。”

虎子急切道:“那被绑的人现在哪里?”

吴征瞪眼道:“这我哪里知道?人到坡口,就钱货两清各走各的。”

虎子丧气的跺脚道:“这下坏了!人若真没了,可咋给雪狼大侠交代哩。”

见虎子神情沮丧焦急,吴征反而渐渐镇静了下来,若有所思道:“要说是突厥人,这倒让我想起件怪事情。”

虎子顿时提起了精神,吴征接着道:“前几日,有几匹马糟蹋了庄稼,听下人说,山坳里多了几座毡房,好像就是突厥人。”

虎子顿时欣喜道:“今夜咱就探他个究竟!”

风清月明。

山坳里,小溪旁。

三顶毡房静卧在那里,却全然看不出草原的活气。一顶是空的,一顶里面传出女人的轻叫声,而另一顶内却有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两条黑影一闪而过,借着微亮的通风口,悄然瞅了一眼,便如春燕剪水般飘向远处。

大树下,吴征微喘稍定,欣慰笑道:“不错,就是他们。都在,那个黑胖子就是被绑来的。”

虎子欣喜道:“谢天谢地,总算对雪狼有个交代。咱天亮前动手,先把人救出再说。”

一股淡淡的烟雾,让毡房里的人,睡得更加的深沉,以至于那个黑胖子让人用马驼回庄,都浑然不觉。

第二百零九章 江湖追踪

太阳爬上了树梢,早起的鸟儿已经填饱了肚子,‘叽叽喳喳’在分享着各自的成果。

贺鲁睡眼惺忪,环视了一眼摆设讲究的汉族人房间,顿时,如凉水浇头般清醒了过来。

见屋内空无一人,便悄然推门想看个究竟,但刚刚贴近门,就听得有人说笑走来。于是,赶忙退回躺倒装睡。

虎子推门进来,就扬声嚷道:“别装了!赶快起来走路!”

贺鲁是会说汉语的,他慢慢起身,倪眼瞅着眼前的两个陌生人,声音冰冷道:“你们是啥人?要把我弄到哪里去?”

见他会说汉语,虎子欣喜道:“您是贺鲁头人吧?我叫虎壮,是天山雪狼让我来救您的。”

贺鲁神情激动的猛然起身道:“敬轩?他在那里?”

虎子‘嘻嘻’笑道:“是雪狼让我一路暗中保护您,您咋换成了汉人衣服,害得我好找。”

贺鲁丧气的摇了摇头道:“该死的乙毗射匮,就是头发疯的野狼!他不想让我投奔大唐,而要归顺于他!”

接着,恨恨啐口吐沫,忿忿道:“我要不从,他就让人杀了我,嫁祸给大唐,引起族人和大唐的矛盾。今天是最后期限。”

说着,眼望天空,虔诚祷告:“长生天啊,是您让贺鲁躲过了野狼的撕咬。”

继而,贺鲁面显感激道:“想不到,我装成汉人,他们也能找到,要不是你们,这会我恐怕已经被野狗放了血。”

虎子欣然道:“剩下的路,有我陪着,保您没事,咱说走就走。”

贺鲁像是猛然想起什么似的,沉声道:“坏了!我的宝贝还在他们手里,我不能就这样空手去见皇帝。”

吴征倪眼瞅着贺鲁道:“啥大不了的宝贝?我庄里好玩意儿多得是,随便拿件去得了。”

“那是颗从天山西头弄来的夜明珠,是稀世之宝,我们祖上已经传了三代。”

吴征脸上的轻笑僵了一下,猛然拍手道:“那还愣着干嘛?赶快去追呀!”

然而,狡猾的狐狸是不会等着猎人去抓,而是把腥臊的气味留下,来掩盖自己的去向。

毡房依旧,但却空无一人。三块卵石下的灰烬,说明毡房的主人连口热奶茶都没来得及喝,就匆匆离去。

望着山外的慢慢长路,贺鲁丧气的摇了摇头,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失落的像只丢了主人的狗。

小虎轻拍了拍贺鲁的肩膀,信心十足道:“不妨事,他们跑不了!”

江湖人自有江湖办法,不到几个时辰,追查五个突厥人的信息,已经用飞鸽传递的方法,送到了百里之外。

为防止意外,虽然贺鲁一再请求自己要亲自去追,但还是让虎子好说歹说的安顿在了聚贤庄。

虎子在沿途都设有联络点,到五十里外的第一个站点,就得到了突厥人在二十里外的消息。

于是,即可换马继续前行。然而,当追到下个站点,却传来突厥人莫名丢失的消息。虎子的心,像

此时的天空似的,顿时灰暗了下来。

见虎子情绪低落,吴征轻拍了下他的肩膀道:“突厥人应该走不远,就是人不吃不喝,马也受不了,先吃了睡觉,或许明早就有好消息。”

虎子勉强一笑,哥俩这才说笑吃喝了起来。

院里的公鸡,才声嘶力竭的叫过三遍,虎子便悄然出了门。蓝天,空得见不到一颗星,就连缠绵的云,也不显痕迹,遥远的东方才泛出一抹浅白。

等过了时辰,不见有鸽子飞来,虎子便催促吴征赶路,要去下个站点问个究竟。

在兰州城的郊外,一院民房显得很不起眼,但它却坐落在三岔路口旁。

见虎子匆匆到来,一个皮肤黝黑的矮胖子颠颠跑来,先是疑惑的瞅了吴征一眼,继而凑近虎子低声道:“昨儿下午,见五个突厥人进了集市,就派人守在市口,天都快擦黑了还不见人,进去寻了一圈,早没了影。”

望着虎子一脸愁云,吴征却‘嘿嘿’笑道:“学的倒挺快。”

说着,刚要扭头冲虎子开口,就见虎子猛然拍手道:“变成了汉人!”

于是,即可飞鸽传书,追查五个骑马汉人的踪迹。果然,不到两个时辰,前方便有了消息。

这是个坐落在远离城镇的驼店,看车水马龙的样子,生意还蛮红火。

见虎子和吴征走进,老板满脸堆笑,操着浓重的山西口音道:“吆,老板来了么?是吃饭还是住店?”

虎子温笑道:“想打听个人。”

话音才落,老板的脸就冰凉了下来,声音淡淡道:“驼店有驼店的规矩,只管吃喝,不兴打听。”

吴征刚要上前理论,就被虎子拦住,笑道:“老板可认识这个?”说着,伸手掏出一块墨玉信牌。

老板轻瞄了一眼,便马上换笑道:“哎呀,您是雪狼的人呀,失敬失敬。”

说着,扭头机警的扫视了身后一眼,低声道:“您是想打听”

虎子超前凑了凑,沉声道:“五个突厥人。”

老板微一懵愣,沉吟道:“来往的人倒不少,就是没见过突厥人。”

虎子暖暖笑道:“我能进去瞅一眼么?放心,不会给你惹麻达。”

老板略微迟疑,讪笑道:“也就是雪狼,不然”

见雪狼的名头在这里都如此响亮,不由让吴征对敬轩又增加了几分敬佩。于是,低声道:“你咋能认出他们?不如我去吧?”

虎子诡异笑道:“我有办法,剩下的活是你的。”说着,做个怪相,顺手端起老板喝剩的半碗酒,泼洒在身上,便似醉非醉的朝住房走去。

醉鬼进错了房间门是常有的事,有人见了哄堂一笑,有人无非骂上几句,也没哪个过分计较。

而虎子只是醉眼朦胧的开门瞅一瞅,傻傻一笑,便又到了另个门。其实,虎子并不是在用眼看,而是拿鼻子闻。

和突厥人多次打过交道的虎子,对于草原人身上的特殊气味,是印象太深刻。

有次,李世民让他抓回个突厥兵问点军情,刚刚将人按倒,就见一队突厥兵走过,怕他乱叫就扑在身上捂住了那人的嘴。

好家伙,等突厥兵走远起身,差点让那人身上的气味给熏晕。从此后,虎子便对这种气味特别的敏感,就连突厥人骑过的马,他都能知道。

才推开顶头的屋门,一股膻臭味迎面扑来,让虎子不由打了个趔趄。随即,瞪双醉眼嚷嚷道:“谁偷了我我的马?”

一个满脸大胡子的中年人,鹰眼圆瞪,目光冰冷警觉的摆手嚷道:“去!去!去!没见过你的马!”

虎子摇晃着身子,不但没退后,反而扑向蜷缩在炕角的瘦小年轻人,嚷道:“是你!就是你!”

那年轻人见虎子跌跌撞撞的朝自己扑来,慌忙踹了他一脚,骂了句虎子听不懂的话,便朝炕里挪了挪。

中年人上来就推了虎子一把,挥挥碗大的拳头骂道:“滚出去!不然我打碎你的脑袋!”说着,露出凶狠的样子。

虎子故意连滚带爬的跑出,回头挑衅般的吐了吐舌头,便哼着没人听过的曲调,朝大院晃去。

夜深人静,一个灵猫般的身影,悄然摸进顶头的房间。

只见他从那满脸胡须的中年人枕边,取过精致的紫檀木盒,将一颗莹莹泛光的珠子揣进兜里,又将同样大小的东西放进木盒,把盒放回原处。这才暗自一笑,悄然离去。

月光微微,蛐蛐轻鸣,大厅中央的供台上,一个鸡蛋大小的宝珠,莹莹泛着蓝光。

静赏须臾,华灯通亮,吴征稀罕的再次将株捧起,爱不释手。情不自禁低语道:“真是个宝物。”

虎子咧嘴笑道:“你是有名的飞贼大盗,啥样的宝物没见过?”

吴征似有感叹道:“我库里所有的宝物加起来,也抵不上它珍贵。”说着,扭头瞅了眼喜滋滋的贺鲁。

见吴征喜欢的样子,贺鲁微微笑道:“这是长生天赐给草原的宝贝。据我阿塔的阿塔说,他的阿塔在放牧时见有个人躺在地上奄奄一息,便驼回来用牛奶救活。那人是从印度一路东来,打算去中原弘扬佛法,结果,半道上生了病。”

说着,贺鲁拿起那颗宝珠凑近鼻子闻了闻,接着道:“那人临死前,取出这宝珠,说它是佛门宝物,让好生保管,将来有用。”

虎子长吁口气道:“总算对敬轩兄有了个交代,收拾东西,我亲自送你进京。”说着,目光询问般的瞅了吴征一眼。

吴征软软笑道:“我就不凑热闹了,也懒得再见那帮人。”

阿史那贺鲁的归顺來降,让李世民感到非常高兴,加之贺鲁又着重讲述了敬轩一家对自己的帮助,就让长期思念义弟的皇帝,感到十分欣慰。

当时,贺鲁并不知,敬轩还与当今皇上有这般特殊的关系,只是觉得只要提到敬轩的名字,皇上就显得别样兴趣。

于是,便将自己当年北漠解救族人,得到敬轩大力帮助以及与敬轩结为昆季的事都絮叨了一番。

李世民一时高兴,重赏贺鲁,并在嘉寿殿设宴款待。

酒席宴间,说笑欢洽,皇上还脱下自己的袍子披在贺鲁身上。这便让桀骜不驯的草原苍狼,也感动的泪花涌动。

第二百一十章 东风西去

大唐王朝,本打算利用西突厥来稳定天山草原,自己由东向西,逐步渗透控制以塔里木盆地为中心的西域绿洲王国。但这一计划,却被喂不饱,养不家的乙毗射匮可汗彻底打破。

大举西征的诏书,并非是一气之下的产物,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唐王朝要想西进,开展与西域诸国的正常往来,互通贸易,就必须铲除沿途的毒瘤。

于是,唐以左晓卫大将军阿史那杜尔为昆丘道大总管,鉄勒名将契苾何力为副总管,率领西州郭孝恪,鉄勒十三部,及吐蕃、吐谷浑各部联军向西进讨。

此时的贺鲁,正因皇上的厚重赏赐,热情款待,以及将其部族,安置在可汗浮图城以北的广袤草原安家,而兴奋难耐。

听得大军西征,顿时,公心私念骤然萌动,即可亲自上朝面奏皇上,请求参战。

大战在即的李世民,当然欣然同意,即可命他率领本族兵马,加入征战。

其实,狡猾的贺鲁,并非是单纯感恩李世民的厚待挺身卖命,而是他对天山草原的情况太过了解。

大军一旦西进,乙毗射匮必要派兵驰援焉耆龟兹诸国,山北草原的力量自然减弱,这正好是自己向西扩展的大好时机。

主帅阿史那杜尔早年随侯君集征讨高昌时,就对天山南北的状况了如指掌,各路兵马在西州会齐后,便兵分两路。

一路由契苾何力统领伊州兵马,与贺鲁部沿天山以北向西挺进,以牵制西突厥力量。自己亲率各路人马直逼天山以南各国。

早在阿史那杜尔兵进高昌时,李晖还在天山学艺,但和契苾何力却是往年之交。

自从在草原毡房中,两人尴尬相遇,到护送其母姑藏夫人进京,以及受皇帝之托提亲任职,契苾何力就已与李家结下深厚的情义,还一直为李家保守着鲜为人知的祖上之谜。

而李晖与贺鲁,更是才从并马挥刀的尘埃中走出,两家又是生死与共的兄弟关系。

在可汗浮图城修整两日,贺鲁便以主人的姿态,热情洋溢的款待了草原英雄契苾何力。

商讨西进的步骤时,贺鲁主张将上万人马南北一字排开,像石磙压草般推进,将乙毗射匮的势力逼向西面。而契苾何力却主张先从主力着手,各个击破。

两人相持已久,最终都把目光转向了默默不语的李晖。

李晖‘嘿嘿’一笑,像个未长大的孩子似的嘟囔道:“我在琢磨咋样才能让我的老哥哥挣得头功哩。”说着,暖暖瞅了契苾何力一眼。

对于李晖这位忘年小弟的能耐智慧,契苾何力是着实佩服,知道雪狼的子女,各个都是智勇双全,能够独当一面。

于是,欣喜道:“快说说,有啥好点子。”

李晖拿根柴棍在地上指指画画道:“铁门关以东这块,要数处月和处密两个部落的人数最多。而且,两个部落又离得近,可以先从他们下手。”

话音才落,贺鲁就摆手嚷道:“不行!不行!那两个部落原是乙毗咄陆可汗的人,一年前投靠了乙毗射匮,两家还接了亲,现在可是人家的主力,手下少说也有几千兵马。”

李晖冲他‘嘻嘻’笑道:“怕了?当年你只有两千兵马,都敢和人家拼命,眼下我们有上万人马,你倒怕了?”

贺鲁虎眼圆瞪嚷道:“我怕个屌!只是人死多了不好给朝廷交代。”

李晖嬉笑道:“我还忘了,你现在也是朝廷的人哩。”

见二人扯偏了正题,契苾何力沉声道:“你倒是说说,怎样对他们下手?”

李晖收敛笑容道:“往常我们商队路过,只要停在两个部落之间,他们就围过来买货。”

见二人目光愣愣瞅着自己,好像商队与打仗毫无关联。李晖暖暖笑道:“眼下草原乱,我家都是几个商队合起来走,往往一次都有几百上千人马。”

契苾何力浓眉微挑,像是李晖越扯越远,贺鲁也略显焦躁的直搓手。

见二人有些心急,李晖诡秘一笑,这才说出了他的想法。

契苾何力听了,猛拍大腿道:“这法子好!”

见贺鲁热情不高,李晖‘嘻嘻’笑道:“把他们抢走你族里的牲畜和女人,统统要回来,你就等着壮大族群吧。”

听了这话,贺鲁的精神顿时一振,两眼热热瞅着契苾何力,肥厚的嘴唇痉挛般的颤动几下,欲言又止。

契苾何力轻蔑的瞅了贺鲁一眼,淡淡道:“你的人要打头阵!”

贺鲁自信的一拍胸脯道:“这是当然!我的勇士,各个都像才吃饱的狼。”

绮丽的朝霞,刚刚染红半边天空,就见草原深处,迤逦着一条宛若巨蟒般曲美的驼队。

声声清脆的驼铃,像滴水般敲打着草原人的好奇心,如春菇似成片的毡房,便像猫鼬出洞般蠕动了起来。

草原女人是格外的勤奋,好像与生俱来,她们就不知睡懒觉是一种享受。

缓慢而至的驼队,渐渐被花花绿绿的衣裙所围绕,驼队停留了一会,便开始卸驮卖货。

随着太阳热情的光芒,男人们的身影,也渐渐多了起来。

对于远离城镇的草原人来说,商队的到来,就意味着给部落带来了外面的世界,草原民族的热情好客,总会让商贩们既得到了利益,又能让幸运的人们体味到特殊的爱情。

由于商队的货物对路,价格又合适,不到半天时间,就吸引了相邻两个族群的男男女女,其热闹的程度,并不亚于汉人的庙会。

就在笑了一天的太阳,像是闻到了西边山后的酒香似的,开始偷偷泛红了兴奋的脸面,遥遥的沙梁,又出现一支放眼望不到尾的驼队。

已经减弱了购买欲的人们,只是翘首望一眼,便不再理会,因为驼队打远处经过,对他们来说已司空见惯。

被酒香熏红的太阳,已经懒懒卧在了遥远的山头,草原渐渐披上了迷人的衣裳。

飘带般的驼队,折向部落,龙头已经爬上了缓坡。

部族头人哈斯木踮足翘首,凝视了一会,便打发人前去查看究竟。因为,近来的草原不大太平。

飞马而去的人,很快便带回个四十几岁的驼队老板。

见那人冲哈巴斯躬身行礼,用熟练的突厥语道:“尊敬的头人,只因我们走错路耽误了时辰,想在这里补水过夜,请头人行个方便。”说着,伸手递给哈巴斯一把钱。

哈巴斯狐疑的瞅了那人一眼,又遥望了渐渐临近的驼队一眼,声音淡淡道:“看样子,驼驮不轻,是啥货?”

老板赶忙笑道:“是给大宛送的纸张和瓷器,没别的。”

哈巴斯好像对货物丝毫不感兴趣,瞅了眼不远的缓坡道:“就在坡底过夜,不许乱跑。”说着,便摇摇晃晃的朝女人出没的毡房走去。

和一位身穿红色衣裙的年轻女人说了几句,哈巴斯刚要掀帘进门,像是猛然惊愣,扭头朝遥远的东方翘首张望了一阵,又侧耳静听。

刹那间,风云突变。一面狼叫般嚷着叫人去圈马,一面大呼小叫:“有大批马队冲来!勇士们准备弯刀!”

刚刚卖完货物的商队小贩,慌忙凑近道:“头人,这是出了啥事?我们有危险么?”说着,两腿已瑟瑟发抖,牙齿也开始‘咯咯’作响。

哈巴斯用鄙夷的目光瞅了他一眼,声音冷冷道:“趴在毡房别动!狼群来了有我的勇士!”说着,便朝不远的马匹走去。

草原人打小在马背上长大,马就是他们的腿。平时,一家只留一两匹马应急或是访友用,其余的,都在不远的草场放养。一旦有事,便派人圈来,人各一马。

此时,轰轰的马蹄声,已像隔山的春雷般震撼着草原,原本安静的部落,开始人头涌动,神情紧张了起来。

女人们纷纷钻进毡房,而男人们都手提弯刀,一面朝远处张望,一面焦急等待着马匹的到来。

哈巴斯立马朝前张望了一会,又面显烦躁的瞅了眼遥遥可见的马群,忿忿骂道:“该死的巴哈!慢的像头缺了腿的牛!——托里!快带人把马圈过来!”

落日的余晖,已经掩盖不住冉冉而起的尘埃,远处的天际,已被滚滚黄尘所弥漫,轰轰震耳的马蹄声,已经蔓延到了不远的坡后。

然而,草场的马匹,依然安闲在那里,一动也没动。

年轻力壮的托里挥手打个唿哨,便带着两人飞马而去。急促的马蹄刚刚掠过浅沟,随风摇曳的红柳丛内,突然飞出三只羽翎箭,三人连哼都没哼一声,便几乎同时栽落马下。

草场,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哈巴斯左等右等不见马来,而远坡的马匹依然像往日那样低头吃草,丝毫不见被惊动的样子。

如潮般轰轰作响的马蹄声,又在渐渐逼近,他开始显得有些慌乱不安。

焦急无奈的瞅了眼手提弯刀,怀抱马鞍,惶惶不安的人群,高声嚷道:“把商队的马匹抢来!不能让野狼冲进女人的毡房!”

说着,便带领陆续汇聚的零散族人,纵马挥刀,朝着滚滚黄尘奔去。

与两个商队的马匹合在一起,哈巴斯身后的骑士也不足千人。

而漫漫黄尘下,却似万马奔腾,像浪潮般汹涌而来。

第二百一十一章 巧设连环

1

怀抱马鞍,惶惶如疯蚁般的突厥人,正自翘首期待着马匹的到来,就见商队方向突然杀声震天,人影涌动,两个商队的人即可汇集一起,潮水般朝突厥人杀来。

没了马骑的突厥人,就像瘸腿的狮子般,只能面露凶相,而全无往日的威风。

几百个灵巧窜跃的身影,像蝶舞虎跃般穿梭在行动笨拙的突厥人群,霎时间,弯刀纷纷落地,哀嚎声此起披伏,绿色的草地已然泼洒下点点血迹。

此时,就听有人用突厥语大声喊道:“放下弯刀,蹲在地上,保你们不死!”

连续的喊声像是发挥了作用,只见惶恐涌动的人群,开始渐渐矮了下去。

有几个不怕死的跳出反抗,结果,不是身首异处,就是断臂伤腿,成为废人。

部落渐渐静了下来,就连孩子和女人的哭声都难以听见。

远处的马嘶和牛吽声,显得格外清亮,嗜酒的太阳,早已裹进被子呼呼睡去。

黄昏的颜色,正悄然弥漫了大地,坡后的喊杀和隆隆的马蹄声,也渐渐稀落了下来。

李晖刚刚安抚了一番惊魂未定的突厥人,就见王平笑呵呵走来嚷道:“乖乖!这仗打得真痛快!一锅端了近千人!”

李晖‘嘿嘿’笑道:“驮箱里的弟兄都给憋坏了吧?”

王平倪眼瞅着李晖,笑道:“也就你能想出这馊主意,憋倒也没啥,让骆驼给摇的,弟兄们中午吃的羊肉全吐了。”说着,自己先笑弯了腰。

2

哈巴斯匆忙带领不足千人的马军迎战,结果,刚刚冲下坡,就被如狼似虎的贺鲁人马围在了中央。

本就力量悬殊的哈巴斯人马,又被后来的契苾何力领军撕为两段。

兵器的碰撞声,渐渐弱了下来。不知是勇士们的鲜血,还是夕阳的热情,原本绿油的草地,渐渐披上淡淡的红色。

遥遥望去,错落有致的部落毡房,周围连一丝炊烟的痕迹都没有,更不见平日里花花绿绿的人影。

大地,全是夕阳的颜色。

草原人祖祖辈辈,已经习惯了部族间的争斗和打打杀杀,对此已经变得麻木。反正到最后,谁的势力大就跟着谁。

于是,见到从前的盟友贺鲁,身边是军容整齐的大唐人马,知道他已是朝廷的人。于是,便纷纷扔刀投降,表示愿意跟着贺鲁。

而素日与贺鲁有怨的哈巴斯,却在盲目挣扎中,被乱刀砍死。

见已被李晖说服转化的几百突厥勇士,列队欢迎自己的到来,贺鲁欣喜难耐,上前搂住李晖的肩膀‘哈哈’大笑,竟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草原女人,已经习惯了没有固定男人的日子,前面的男人战死,紧跟着便有新的男人成为自己的主人。

淡淡的血腥味,和转眼间失去孩子父亲的女人们,依然像往常一样烧茶煮肉,反正心里清楚,夜晚的毡房里,不会缺少男人。只是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能遇到像个人的男人。

见贺鲁灌下几碗马奶酒,便显得更加忘乎所以,契苾何力鄙视的瞅了他一眼,声音淡淡道:“这次军功是李晖的,牲畜和族人归你,每家一匹战马,其余全部上缴朝廷。”

贺鲁满脸的欢笑像是微微的僵了一下,冲契苾何力赖赖笑道:“这马”

不等贺鲁把话说完,契苾何力便略显不耐的摆手道:“你就知足吧!按理,所有缴获和俘虏,都要由朝廷统一处置。”

顿了一下,又沉声道:“这片草原你熟悉,下步将如何打算?”

贺鲁不加思索嚷道:“这还用说?一鼓作气向西推进,把原先乙毗咄陆可汗的地盘统统夺回来!”

契苾何力鼻子冷哼了一声,长满杂草般胡须的嘴唇微微动了动,欲言又止,将淡蓝的双眼,又慢慢转向默默不语的李晖。

贺鲁只想着为自己打算,契苾何力的脸上已经挂上了不满。于是,李晖朝贺鲁的肩膀轻轻推了一把,戏谑道:“你已经捞了不少,接着,我就想让契大哥立个头功。”

见贺鲁目光愣愣瞅着自己,李晖冲他诡秘笑道:“赶快回帐睡觉,不然,女人都被你的手下抢光了。明天一早还得西进,真是困死了。”说着,便哈欠连连的显出一脸困相。

契苾何力知道李晖又要搞啥鬼名堂,也显出乏乏的样子道:“明早再说。”说着,便和衣躺在了地毯上。

3

火红的太阳,刚刚染遍大地,浩浩荡荡的大军便排成巨大的扇形,像水漫荒地般缓缓朝西蔓延。

人口集中的族群,早已望风而逃,空旷的草原,只有少数家中没有青壮男人和年轻女人的毡房,依然像个孤零零的土包似的,静立在那里。

稀落的畜群和年迈的放牧人,对于水流般挺进的大军,都表现出同样的木然,就像看到转场的部族一样。

还是贺鲁的人马打头阵,凶悍如苍狼般的突厥勇士,似乎也习惯了这种情景。擦肩而过,也只是贪婪的瞅上畜群几眼,对于目光呆滞的老人却丝毫也不感兴趣。

大军一直推进到铁门关附近,才遇到了军队的抵抗。只见遥遥的坡顶,战马林立,狼旗招展,像堵城墙似的挡住了去路。

贺鲁勒马回转,请示契苾何力,是进是退?看样子,狡猾的贺鲁,也不愿贸然挺进,死伤族人。

契苾何力立马观察了对方阵营一番,命令道:“我再拨给你一千兵马前去冲阵,若能胜则追至二十里收军安营;若不能取胜,见后军退转,就即刻鸣金收军撤退断后。”

贺鲁领命,但目光却不由瞅了李晖一眼。那意思是想让他一起冲阵,因为李晖和他手下的能耐,他是早就领教过的,但契苾何力却派出了另外一支人马。

双方人马虽然数量相当,但对方是顺坡而下,势如破竹,一时间,贺鲁部竟处于劣势。

但当滚滚人马卷入坡底后,双方便显得势均力敌,互有伤亡。

见双方胶着,一时难以取胜,契苾何力便命后军改前军,缓缓后退,同时,发信号给挥刀酣战的贺鲁。

贺鲁杀得兴起,一心想砍对方于马下,但对方也是个难缠的主,一时不能得手。

见中军已经发出撤退信号,就将对手交给刚刚砍落一个人头的儿子桑吉,便去招呼人马且战且退。

乙毗射匮的人马,见对方怯战后退,忌于大唐人马众多,也不敢贸然追击,双方各自鸣金收军,后退扎营。

夕阳的余晖,也像草原的战场一样,渐渐没有了活跃的影子。灰蒙的暮色,便乘机漫了过来。

两营遥遥相望,中间漫谷相隔,看似各自相安,但灯火却比平时更加的密集闪亮。绰绰人影,显示着人们的不安和警惕。

4

黎明的曙光,刚刚唤醒沉睡的草原,多情的百灵鸟便住在半空,亮起清脆的嗓音,开始欢快呼唤着爱人的到来。

只听一声悠长的号角声响过,大唐人马顿时列队集合,依然是贺鲁在前,契苾何力领中军在后,像个移动的堡垒似的,慢慢超前推进。

昨天在缓坡上,乙毗射匮的人马占了上风,今天,他们依然立在坡顶,虎视前方,还想等到贺鲁的人马冲到谷底再乘势出击。

然而,身经百战的贺鲁却早有应对措施,见对方人马以排上倒海之势,顺坡冲下。贺鲁弯刀一举,就见身后万箭齐发,状如飞蝗。

霎时间,就见半坡上人仰马翻,乱成一片,紧接着贺鲁便挥刀率先冲杀了过来。

一阵箭雨,大大削减了顺坡而下的马军气势,两拨力量旗鼓相当的兵马,像两股漫坡的洪水般,在平坦的沟谷自然交汇,弯刀相磕的‘叮当’声,顿时响成一片。

双方正杀的难解难分,只见从西北方向,又杀出一队乙毗射匮的人马。来人头领边挥舞弯刀冲在前面,边嘴里大声喊道:“可汗有令!不许放一个汉人进关!”

正在谷底混战的乙毗射匮人马见来了援军,顿时士气大振。刹那间,贺鲁的人马便节节败退,坡上的契苾何力也随即调转马头,开始后撤。

贺鲁且战且退,而乙毗射匮的人马却紧逼不舍,一直将贺鲁追杀到东坡顶端。

那股西来的人马,并未乘势追杀贺鲁,而是折头向南,径直朝着遥遥可见的铁门关飞奔而去。

就在乙毗射匮的人马懵愣之际,只见契苾何力挥刀大喊一声:“杀呀!”。

顿时,贺鲁勒转马头便带领勇士们反冲了过去,身后大军如潮,势不可挡。

追击贺鲁的人马见势不妙,扭头就跑,但这次,贺鲁他们却占尽了下坡的优势,一路砍杀踩踏,对方已死伤大半。

大唐人马一直追杀出三十余里,方才回军在铁门关外驻扎。

这场战斗,贺鲁虽然伤亡不少,却也补充了几千名战俘,获得大量的军资。而且,贺鲁还乘乱虚报缴获军马数量,契苾何力也是睁一眼闭一眼,并不与他计较。

等到月上枝头,才见李晖带着十几名随从纵马而来,进帐就笑嘻嘻嚷道:“铁门关从北到南全部占领,都换上了桑吉的人马,守关的汉人全部归降,突厥人被关进铁石矿等候发落。”

契苾何力十分高兴,双臂搂了搂李晖的肩膀,亲手给他递上一碗温热的奶茶。

第二百一十二章 绝壁绝路

1

阿史那杜尔亲率大军沿天山以南西进,当然,第一个障碍便是在短期内频繁易主的焉耆城。

而要想由东面攻入,隘口天险和洋洋博湖,以及美丽而又充满危险的孔雀河,便是必克的难关。

好在有郭孝恪打先锋,上次巧夺关隘,诈取城池的把戏,他早已烂熟。

所以,建议阿史那杜尔放弃天险关隘,挥军跨越孔雀河,直捣焉耆城。

听了郭孝恪对两次夺取焉耆城的经过,以及探子汇报关隘的防守情况,这位久经沙场的草原英雄,面对神就天成的险关也是一筹莫展,只好听取郭孝恪的建议,挥军过河。

秋高气爽,依河蔓生的芦苇,头顶成熟的花絮,随风摇曳,远远望去,宛若一道曲美的绿色长城,阻挡着滚滚铁流向西漫进。

阿史那杜尔,勒马远眺,似有一丝不安悄然掠过心头。见郭孝恪略显兴奋,指了指不远的前方说:“能过人马的地方就在前面。”杜尔的脸上,才勉强露出淡淡的微笑。

然而,刚刚翻上一道平缓的沙梁,抿在郭孝恪嘴角的得意微笑,便顿时变成了僵硬的惊愕。

原来,机警的郭孝恪,隐隐看到他确认的地点,有人影在晃动,而且,河的对面,像是多了点什么。

见郭孝恪脸色有变,杜尔即刻命令大军原地驻扎,尔后,亲自带人和郭孝恪一起前往看个究竟。

二人并马,刚刚越过沙丘接近河道,就听‘嗖’的一声,从芦苇后突然飞出一箭,直奔杜尔脑门。

郭孝恪惊呼一声‘仓啷’拔剑格挡,就见另只箭已带着呼啸直逼胸前。慌忙挥剑拨开,回看杜尔,却见他手握飞箭,从容立马后退。便也慌忙勒马向后。

在草原长大的杜尔,和久经沙场的郭孝恪都非常明白,遇到飞箭袭击,最忌讳的是扭头便跑,若是那样,往往在你勒马掉头之际,可能另只飞箭,已然射穿了你的脖颈。

根据飞箭的力度,杜尔便知安全的距离。他勒马跃上一道低矮的土丘,站立马鞍翘首观望。静立良久,便默默勒马返回。

原来,吃两堑才长一智的突厥人,得知两次焉耆城失手,都是被视为天然屏障的孔雀河捣的鬼。

于是,便用大唐人曾经用过的芦苇捆和石料,彻底堵死分流河道,又在两处关键部位,学着汉人的方法,将芦苇扎成捆,磊成墙,后面都是弓箭手。

只要兵马挨近河道,便箭如飞蝗,让你寸步难行,更别说是割苇填河,堵水分流了。

见杜尔闷闷不语,郭孝恪小心道:“关隘强攻我试过,根本行不通,就是兵将披甲顶藤侥幸趟过河,陡峭的石壁也无法上人,最终还是被崖上落下的飞箭或是石块击中死伤。”

杜尔怅然的环眼四顾,而后定目南方道:“那片绿色是啥地方?”

郭孝恪不假思索道:“那就是有名的博斯腾湖,孔雀河水就是从那里流出。

杜尔轻磕马肚,边朝南奔驰,边嘴里嚷道:“去那里看看!”

碧波荡漾的博斯腾湖,向南一望无际,湖心的孤岛,像个醉酒的老人,垂头蜷坐在那里。

茂密而又挺拔的芦苇,形成一道密集的软墙,将碧蓝的湖水紧紧搂在怀里。远远望去,宛若一个巨型的水盆静在那里。

杜尔欣赏感叹之余,回头遥望,隔绝两地的孔雀河,已瘦成个曲美的细带。

见杜尔只是盯着水波微响的湖面发愣,郭孝恪也不敢吱声,心想:这位曾经威震草原的猛将,怕是也被眼前的处境给难住了。

这不由让他想起了满肚鬼点子的李晖,要是那小子在场,或许有辙。

杜尔静观良久,猛然一拍大腿道:“就这么干!”

于是,往日宁静的博斯腾湖边,突然间多了几百割捆芦苇的人,成群的黄鸭,惊慌失措的朝南飞去,已顾不了小鸭在家中“咕咕”哀鸣。

原来,杜尔想在这里将芦苇成捆,绑扎成可以抵挡飞箭的战车,推向河里,堵住水源,填平河道,飞马过人,扫除障碍。

郭孝恪也觉这法子可行,于是,趁太阳西斜之际,几百人便有条不紊的忙活了起来。

月亮斜斜爬上树梢,就见上游河岔和曾经填河过人的地段,几乎同时出现了大批黑乎乎的大家伙。

霎时间,箭如飞蝗,喊声震天,流星般的火槌,铺天盖地而来,顿时将河两岸照的通明,填沟堵水的人影无处遁形,死伤惨重。

一拨失败,杜尔仍不死心,让人手持盾牌,继续前行。几番努力,眼见河水减弱,河道见平,却从苇墙后,突然冲出大批手持钐镰的突厥人。

顷刻间,便将芦苇捆不是挑断捆绳被水冲走,就是钩捞上岸。等对方的弓箭射来,又匆匆躲进苇墙。

如此拉锯般折腾了半宿,竟连一个人也没能强行过河,倒白白打上了几十条人命。杜尔只好作罢,另作他图。

突袭过河未成,倒引来不少突厥援军。黎明的薄辉,勉强染白大地,就见对岸的芦苇墙上人密如林,弓箭成排。

几百上千的突厥人手持弓箭,弃马而立,虎视对岸。看那架势,只要有人冲近,瞬间就会变成刺猬。杜尔立马观望良久,像是一筹莫展。

见杜尔没了动静,郭孝恪凑前道:“我们何不利用芦苇挡箭趟河,再用弓箭封住崖顶,将芦苇堆积成梯,便能攻入隘口。”

无计可施的杜尔,顿时脸上有了暖色,立即安排人继续在这里佯攻,同时,亲率精锐前去攻打隘口。

攻城经验丰富的郭孝恪,让人将芦苇扎成门板似的苇排,十人一组,头顶苇排趟河。

‘唰唰’的箭雨,根本奈何不了水里的人,只要冲上岸,便将苇排迅速竖起做掩体,向崖顶放箭还击。

此法确实有效,几波冲过,关下便形成一道绿墙般的屏障,崖顶的箭雨也渐渐弱了下来。

杜尔顿时来了精神,在郭孝恪肩上拍了一把,欣喜道:“看来,这攻打焉耆的头功,非你莫属!”

郭孝恪咧嘴一笑,便命令头顶芦苇捆的兵将开始过河。

在苇排的掩护下,头顶苇捆的人很快便将苇捆送到了崖下。如此反复,眼见苇捆成堆,漫向崖顶。

藏身苇排,手持刀枪,跃跃欲试的兵将也越来越多。只要一声令下,便可头顶苇排,踏捆而上。

然而,就在弓箭手强势压住了城头的反击,杜尔将要下令攻城之际。

人头稀落的崖顶,突然像落枣般抛下一拨羊皮水袋,紧接着,火槌漫花,从天而降,刹那间,堆起的芦苇变成了熊熊燃烧的火山。

杜尔刚刚举起的手臂,便僵木在了空中。

水袋越抛越远,火势渐渐朝着苇排蔓延,攻城的兵将不得不随之后退。

海浪般翻卷的火苗,舔着草地,竟然飘向了河面。

惊恐失望的杜尔,心寒的闻到了桐油的味道。

好在火缦顺流而下,再也无力爬上东岸。然而,此时的杜尔,也疲乏的瘫软在了马背上。

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见杜尔满脸焦急沮丧的样子,郭孝恪忿忿道:“野狼养的突厥人!竟然学会了放火!”

话才出口,猛觉失口,慌忙讪讪笑道:“我是说,他们会放火”

未等话说完,杜尔便沉声道:“把地上的箭捡走,退后十里扎营。”

郭孝恪知道杜尔眼下心里没底,也不敢多言,默默转身,传令盾牌手,收起插在地上如蒿草般的箭只。后军已开始转身撤退。

杜尔怅然瞅了关隘一眼,刚要勒马回走,突见石崖上人头涌动,守关军士像下饺子般滚落崖下,同时,关内传来一片喊杀声。

杜尔精神顿时一振,正自惊愣,就见李晖在崖顶笑嘻嘻的冲他招手,同时,隘门大开,冲出一伙人,便打开了泄水的闸门。

河道积水飞流直下,转眼间,齐胸深的水沟便露出了平整如排的石头。

郭孝恪见状,兴奋得高呼一声:“冲呀!”便率先纵马跃进了关隘。

关内的战斗已经结束,除部分突厥人被砍杀外,焉耆本地军队全部投降。因为,他们也不想做突厥人的奴隶。

李晖事先在通往焉耆城的路口设下了埋伏,目的就是不让失关的消息传入城内。

杜尔入关后,来不及和李晖亲热,立即命令郭孝恪帅军赶往孔雀河上游。

2

两岸的人马,拉锯般你填我捞,你进我退,就这么折腾了半天,到后来,攻防战斗,竟然演变成孩童游戏一般。

骄阳似火,苇絮轻曳。部分军士索性将苇排搭成凉棚,坐在里面说笑了起来。

而习惯了风吹日晒的突厥人,便也坐在芦苇堆上喝起了马奶酒。

紧张的气氛随之变得和缓,就连不远处的鸟儿,也试着鸣叫了起来,空寂的荒漠,变得异常的安静。

正当两岸军士,沐浴着暖暖阳光,向群吃饱的羊羔似的,蜷缩在地上打盹之际,突听轰轰如雷的马蹄声自北传来。

突厥人顿时纷纷起身,引颈张望,而一河之隔的大唐人马,倒像没事似的,依然吃喝说笑。

直立在苇堆上的突厥人,脸色像是渐渐凝重了起来,又过了一会,突然有人失声喊道:“汉人!”

第一百一十三章 天险无险

1

听得突厥人嚷嚷来军是汉人,又见对岸的人都惊慌失措,像被狼追赶的羊群般朝马匹跑去,负责填沟过河的大唐人马,即可变假成真,填沟过河,占领了苇墙。

远远望去,一片黄尘笼罩下,似有千军万马滚滚而来。

突厥人像是已经顾不了过河的步兵,在他们认为,只要跨上战马,在地上像猴子般蹦跶的汉人,就威胁不了自己。于是,提刀立马,严阵以待,静观着来人的变化。

北来的兵马已清晰可见,军中一面旗帜随风招展,斗大的郭子历历在目。

过河的军士顿时群激奋,欢呼雀跃,立刻收集所有能战的兵器,防止突厥人后退逃跑。

在几百米外,北来人马分成三队,呈扇子形包抄过来,人数足有突厥人的两倍。

眼下,突厥人是后退无路,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于是,只听一声呼哨,彪悍凶猛的突厥人便纵马挥刀迎了上去。

大唐人马迅速合拢将突厥人围在了中央,看样子,是想全部歼灭。

突厥人仗着骑术好,弯刀重,左突右冲,试图冲破包围逃之夭夭。然而,大队却越围越紧,状如铁同一般。

双方虽各有伤亡,但突厥人依然挥刀猛砍,毫不怯阵。此时,就有人用突厥语高呼“下马投降保你不死”

然而,别看贺鲁西进时,只要占了优势,便有大批突厥人丢刀投降,而且,转便可成为贺鲁的人,但这回却不同。

在他们看来,向贺鲁投降,只是从这个部落转到另个部落而已,无非是两个狼群间的争斗,同样的茶羊管够,同样的分给牲畜女人。

然而,这次却是狼和狮子的对峙,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没有退路可言。

郭孝恪见突厥人宁死不降,时有兵将伤亡,便想将突厥人围定,然后乱箭死。

但突厥人像是在拼命,各个勇猛难挡,往往将阵型冲突得七扭八歪,多和大唐将士交融在一起,弓箭手根本无法下手。

又围战一会,只见黑脸粗壮的突厥人边奋力挥刀,边叽里呱啦的叫嚷了一番,就见四散的突厥人渐渐拢在一起,有黑脸领头,形成一字长蛇阵,集中朝北突围。

郭孝恪急忙命人增援,但还是慢了一步,几十个突厥人拼死杀开条血路,飞马朝北疾驰,而大唐兵将却越追越远。最后,只剩一缕淡淡的黄尘。

于是,郭孝恪焦急无奈,懊悔的暗叹口气,便匆匆将死伤将士和还能动的突厥人交给步兵,派出五百轻骑朝北追赶,自己率领大军随后跟进。

让郭孝恪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他领的军令是不许放走一个突厥人,否则,焉耆城内便很快知晓大唐人马已过孔雀河的消息,于攻城不利。

然而,却逃脱了二十几人。

2

李晖嚷着肚子饿了,让杜尔先命令队伍埋锅造饭,等吃饱肚子,再兵bi)城下。

杜尔知道这小子又有啥鬼名堂,也不追问,边悠闲喝着茶,边静静听李晖讲述山北的战况。

当听说顺利占领了铁门关,并由贺鲁部把守,而契苾何力正领军前来,配合中军攻打焉耆,杜尔肥胖的脸,顿时笑成早晨的向葵

在前军拐进焉耆的岔路口时,李晖迟疑的朝遥遥无际的南面瞅了一眼,自语般道“咋还不见郭督护的影子。”

杜尔轻松一笑道“怕是已经收拾了突厥人,正在博斯腾湖饮马哩。”

李晖却轻摇了摇头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们可不能大意,山北突厥人的勇猛我是领教过的,一旦有人逃脱,就会给我们带来麻烦。”

见杜尔微微点头,若有所思的样子,李晖伸手指指左前方的一片密林说“若是有人逃往城里,那块林子是必经之路,我建议派出五百轻骑,埋伏在那里,以防万一。”

杜尔二话不说,即可命人去办。

通过北山之战,巧取铁门关,偷袭隘口,这一系列的计谋安排,经百战的杜尔,也不能不由衷的佩服李晖的才干和智慧,因此,对他也是言听计从。

然而,李晖的担心并非多余,当五百轻骑刚刚藏好人马,就见树林南方尘土飞扬,二十几个突厥人,惶惶如脱扣之兔般急急而来。大远一看,就是人困马乏。

但尽管如此,心狠手辣的领军头领,也不愿让自己兄弟死伤在突厥人刀下。于是,弃马暗暗顺林摸进。

突厥人临近树林,像是回到了家似的,刚刚放松弛缓了下来,突然,林中人影晃动,乱箭如蝗,顷刻间,二十几个突厥人连哼都没哼一声,便落马而亡。

3

眼下的焉耆城,与屈利啜那时不同,不但由新王薛婆阿那支完全按照龙突骑支的调子执政,而且突厥人还派吐屯突厥官名阿耶斯辅国摄政。

阿耶斯原是乙毗匮的随近臣,相当于他的军师和执政参谋。

当大唐击败屈利啜,再次统治焉耆后,阿耶斯便看出大唐要西进的苗头。于是,极力建议发重兵再夺焉耆,并亲自带兵前来攻城。

老谋深算的阿耶斯,虽然对于隘口和孔雀河天险沾沾自喜,但面对强大的唐朝军队,心里依然没底。

因为草原广袤,人员分散,留在焉耆城内的突厥兵将数量有限。

而频繁的战火洗礼,已让焉耆本地人变得麻木,甚至成为墙头上的草,只要见势头不对,就扔下弯刀往寺院里跑。所以,要想保住焉耆,还得突厥人。

好在焉耆以西都是突厥人的势力,铁门关,更是扼住天山南北的咽喉。因此,只要守住隘口和孔雀河,大唐人马便插翅难近焉耆城。

然而,精兵强将都被派去守关堵河,城内的力量就显得过于单薄,望着一脸木讷无神的焉耆人,阿耶斯暗暗叹息摇头。

于是,一面布告守城奖赏和逃跑的惩罚声明,一面派人请求乙毗匮派兵支援。

太阳暖暖照在头顶,站在城墙翘首远望的阿耶斯,天天盼着有突厥大军前来驰援,但却惊怵的等来了铁门关失守的消息,和几百惶惶如丧家之犬的守关逃兵。

只见一个胖乎乎的家伙,带着几百丢盔卸甲,惊魂未定的突厥人,如见了亲娘似的冲到城下,却被阿耶斯冰冷吃惊的脸面挡在了城外。

见来人神色慌张,阿耶斯强做镇静喝道“那个部落的为啥如此狼狈”

来人哭泣般道“我们是铁门关守军,被大唐人马偷袭,关上汉人全都投降,只有我们杀出了关。”

阿耶斯听说,顿时惊得打了个趔趄,失声道“他们来了多少人马”

“只有几百人,他们是冒充我们人进的关。”

阿耶斯听说人数不多,鹰眼滴流打转,狡猾的朝来人瞅了一眼,沉声道“既然他们夺了关,就必然要追赶到这里,你们即可回转二里路,在甘良坡阻击来军,我再派去五百军马,一定不能让追兵靠近焉耆城”

来人像是有些失望的样子,动作迟疑道“勇士们还饿着肚子。”

阿耶斯不耐的挥挥手,嚷道“羊茶随后就到,要是放进了汉人,你们就别再回来”

见来人缓缓离去,阿耶斯感到况不妙,大唐人马要真的从西杀来,即使王城不被即可攻破,关隘也会遭到前后夹击的危险。

于是,他咬咬牙,还是从城墙上勉强抽调八百兵将,前去西面设防。

然而,西去的人马才和无精打采的守关败军汇合,就听东面突然喊杀震天,大唐人马像潮水般铺天盖地而来。

惊魂未定的阿耶斯,慌忙吹号挥手,让西去人马速速返回守城。

见同时涌进城门的铁门关守军,进城就迫不及待的下马找水喝,阿耶斯忿忿骂道“该死的饿狼赶快填饱肚子上墙”说着,便匆匆朝墙头的弓弩塔走去。

大军虽如潮水般汹涌,但却没有就此bi)近城墙,而是在几百步外就减缓了速度。

阿耶斯知道,他们是胆怯强弩的厉害,不敢贸然近前。于是,被杂草般胡须围绕的嘴角,抿出一丝得意的窃笑。

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事再次发生,就在阿耶斯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强弩的击效果时,只听得城门口喊杀声四起,人潮涌动,同时,飞箭如雨,直强弩塔。

阿耶斯和强弩手刚刚四散躲避,就听得城外马蹄轰鸣,杀声震耳,转眼间,一哨人马已然冲进城内。

冰山垮塌,无人能救,阿耶斯见大势已去,无力回天,便趁乱顺着城墙朝西摸去。

和上次一样,只要大唐人马攻进城内,焉耆人包括兵将在内,便都匆匆躲进了寺院,而负隅顽抗的,都是些突厥人。

在生死存亡之际,英勇彪悍的突厥人,见到同族的敌人,还是显出莫名的亲切,因此,贺鲁的儿子桑吉,便又乘机收降了不少突厥勇士。

古老的焉耆城,是容纳不下大唐的各路人马,于是,杜尔便令熟悉城内况的郭孝恪领军进城,安抚民众,其余各路人马均驻扎在城外。

人马会齐,诸事已定,杜尔环视众将,却独独不见了李晖和他的手下。

第一百一十四章 兵进龟兹

1

自从阿史那忠二次讨伐焉耆,被屈利啜侥幸逃脱,原本尘封已久的焉耆城西门,便成为统治者和王公贵族的逃生暗道。

阿耶斯仓惶如脱扣之兔,带领十余个随从,不顾城中同族哀嚎如狼,便急急朝西门而来。

刚刚打开城门,就见国王薛婆阿那支,和一群贴心贵族,携带金银细软,子女爱妃,像窝偷食的老鼠般窜了过来。

出城门不远,有个不起眼的铁匠铺,后院却有不少马匹。

阿耶斯急忙招呼人从后院套出一辆马车,冲薛婆阿那支嚷道:“把女人和箱子都装上车,你们骑马先朝龟兹方向跑,我随后就到!”

阿婆阿那支留恋的瞅了眼箱子和心爱的女人,认为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于是,一面絮絮叨叨的安抚了女人几句,一面招呼人上马朝西狂奔。

见大军已经顺利冲进了焉耆城,李晖不慌不忙的刚要进城,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勒转马头,冲身后的王平招呼一声,便绕城朝西而去。

李晖绕到西城门,果然见木门虚掩,地上有人刚刚踩踏过的痕迹。于是,手中长枪一挥,便朝西追了过去。

一哨人马才跃上缓坡进入官道,就见有辆马车缓缓朝东走来。半车干草,前面坐着两位头发散乱,衣衫普通的焉耆女人,赶车的是个蓬头垢面的半拉老头。

李晖催马向前,礼貌问道:“大叔,可曾见有人骑马朝西而去?”

赶车的人像是有些耳背,懵愣两眼瞅了瞅李晖,又指了指耳朵。

无奈,李晖只好下马凑近,又大声说了一遍。那人才恍然道:“有二三十匹马,朝龟兹方向去了。”李晖二话不说,跨马便猛追了上去。

又跃上一道土梁,远远望去,一缕黄尘如丝如带的漫向天际,官道隐约有人马朝西飞奔。

李晖二话不说,催开大黑马,如箭般的追了上去。趟过一道浅河,已经能看清后面几人的身影,而跑在前面的十几骑,已经拉开了距离,只把冉冉黄尘留在身后。

渐渐追近,李晖见马上的人各个肥头大耳,知道是城里的贵族。于是,二话不说,追上一个,枪身轻摆便将人拨下马,再去追赶下一个。

等把第六个家伙弄下马,前面的扬尘,已变成了淡淡的烟雾,再要追上,却是很难。于是,李晖便勒马回转。

见王平已将摔得鼻青脸肿的家伙,都赶在了一起,李晖用焉耆话问道:“你们谁是国王?”

几人都拿眼倪了矮胖子一眼,李晖用枪头轻拍了下那人的肩膀道:“前面跑的是啥人?”

那人满脸沮丧,吞吞吐吐道:“是吐屯卫兵。”

李晖心里暗暗一沉,知道狡猾的突厥头目又跑了。于是,便押解几人回城。

2

杜尔正准备派人打探李晖的消息,便有人冲来报告,说是李晖和随从,押解着几名人犯,已到王宫门前。

于是,杜尔赶忙出宫,就见李晖笑嘻嘻的下马而来。未等李晖开口,杜尔就声音怨怨道:“城里城外找遍了,也不见你的人影,从哪弄了几个灰头土脸的家伙?”

李晖诡秘笑道:“我就知道他们要从西门逃走,那个矮胖子就是国王。”

杜尔微微一愣,欣喜道:“郭督护还在满城找人哩,不想让你逮了个正着,可真有你的。”说着,轻拍了拍李晖的肩膀。

李晖似有遗憾的嘟囔道:“可惜让突厥吐屯给跑了。”

杜尔‘嘿嘿’一笑,一副知足满意的样子道:“已经是大获全胜,你的功劳不小。”说着,向李晖投以欣赏爱惜的目光。

正说着,就见郭孝恪垂头丧气的走来,人还离得老远,就气呼呼嚷道:“真是怪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问谁谁也说不知道,难道他钻进了地缝!”

猛抬头,见李晖冲自己傻笑,郭孝恪佯装不悦道:“这半天也不见你小子人影,不会是去找那个突厥女人了吧?”说着,脸上露出诡异的笑。

未等李晖开口,就见杜尔‘呵呵’笑道:“他把你要的人已经关进了大牢,这是你的地盘,快让人弄些可口的饭菜,咱今晚得好好喝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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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针对薛婆阿那支的问题上,郭孝恪与杜尔发生了争执。

按照朝廷的意思,凡是俘获的王宫贵族,都要押解进京,进行教化转变,从中挑选可用之人。而郭孝恪却决意要杀了薛婆阿那支,为死去的将士报仇。

也难怪,在孔雀河边的围剿中,由于突厥人的顽强抵抗,他不仅放走了二十几人,还搭上了几百将士的生命。

杜尔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同意了郭孝恪的意见。原因有二:一是安抚西州军心。二是考虑到将来的西域,还得由郭孝恪来管理。

于是,便以妄杀大唐督护栗婆准;与突厥人勾结,抵抗大唐西进;畏罪潜逃等多项罪名,将薛婆阿那支推到市口,当众砍头。

血柱飞溅,人头落地。此举不但让失去战友的西州兵将心里得到了些许慰藉,也让桀骜不驯的焉耆城民,感到了大唐威严的不可侵犯。

尽管焉耆几次易主,大唐为此也付出了血的代价,但朝廷以蛮治蛮的政策却未改变。

大唐西进,目的无非是打通东西商道,与西域各国正常往来,互通有无,营造一个和谐共赢的天下。而绝不是为了强行占领或是奴役那个地区或王国。

因此,与上两次一样,平定焉耆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拥立新王。

经过贵族们的酝酿商定,最后决定,有阿那支的从父弟先那准为新的焉耆国王。

大军修整几日,杜尔便命伊州刺史韩威与李晖领军先行,郭孝恪先安置焉耆防务,随后跟进,自己帅中军即日启程,兵逼龟兹。

龟兹和焉耆都长期在突厥人的控制下,看似独立,实为西突厥的属国,突厥不但派吐屯摄政,还长期驻军,奴役地方。

大唐人马两次攻克焉耆而未继续西进,让紧张不安的龟兹王诃黎布失毕心存侥幸,认为大唐不敢贸然西进,仅在距离西州不远的焉耆一带活动。

当狡猾的吐屯阿耶斯使出金蝉脱壳之计,即得了美人又轻易诓取了大批财宝,而让卫士逃往龟兹之际,龟兹王依就是歌舞升平,与众王妃们饮酒作乐,根本没把焉耆失守的噩耗放在心上。

然而,当狂傲自大的龟兹王,亲眼看到滚滚尘埃真的向西蔓延时,才慌忙和宰相那利、大将羯猎颠率领大军,到城外二十里的鸿沟设防。

所谓鸿沟,是古时留下的一道贯穿南北的干河床,两岸相距百丈遥遥相望,沟深数仗,壁如刀削,人畜莫过。

而在谷底又有道仗余宽的浅沟,平时干燥但春秋两季或天降大雨,昆仑山脉的余水便会顺沟而下,阻断通道。因此,龟兹人便在通道的浅沟上,搭建了木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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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威是位年近四十的陕西渭南人,中等个四方脸,浓眉大眼间,隐显着中原人的儒雅和英气。

虽然李晖是自己手下,但对于这位岁数不大,但品级比自己高的下属,韩威却丝毫也不敢怠慢。

这并不单单因为他是皇上赐封的四品大员,而且,还是名震西北的豪侠李敬轩的长子。

这次西征,韩威亲率伊州兵马来与李晖汇合,虽然常随杜尔在中军走动,但李晖两次智取焉耆的战绩,以及这次在山北的表现,都无不让他赞叹佩服。

知道李晖并非和其他官宦子弟一样,只是在地方做做样子,然后凭借关系往上爬,而人家确有过人本领,绝非池中之物。

见李晖不拘言笑,更无富家子弟的浮夸傲慢,反而像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和普通士兵都能搂着脖子说笑嬉闹,韩威便对他更添了几分敬意。

两人并马翻过一道缓坡,遥遥望见一道沟谷像条飘逸的彩带般,静落在那里。

见李晖脸色平平,勒马凝视,韩威略显不安道:“有何不妥么?”

李晖沉声道:“前面是鸿沟,就一条木桥可过,我怀疑龟兹人会有防备。”

见韩威两眼懵愣的瞅着自己,李晖接着道:“您率军慢行,我带人先去看个究竟。”说着,一挥手便和王平带领几百轻骑飞奔而去。

常年的车行马踏,横跨官道的河床,已经演变成一段船型的缓坡,但原本搭在浅沟上的木桥,却委屈城一堆废料,横七竖八的躺在浅沟对面。

谷内,异常安静。

李晖立马东岸,刚刚勾头自语般的说了句:“狗娘养的!把木桥给拆了。”

就听王平嘴里嚷着:“我去看个究竟!”胯下乌龙驹已经冲下了缓坡。

李晖想阻拦,已然来不及。于是,急忙命令盾牌手和弓箭手配合驰援,以防不测。

然而,王平的马头还未接近浅沟,就见鸿沟西岸人头涌动,箭雨如蝗,铺天盖地朝王平飞来。

王平也是员虎将,急忙枪舞飞花,如同伞盖,箭雨纷纷落地,但王平也是进退不得,险象环生。

幸亏弓箭手及时赶到,盾牌林立,飞箭上岸,这才给了王平喘息的机会。

王平疾忙勒马返回,却被一只飞箭击中了肩头。

第二百一十五章 所向披靡

1

见王平负伤仓皇逃回,弓箭手已有人伤亡,李晖即可鸣金收军,盾牌手掩护弓箭手渐渐撤离,对岸人马如墙,得意哄笑,但也没敢下坡追击。

王平刚刚下马,李晖就赶忙上前查看伤情。见箭头正好射在铠甲的链扣处,只是伤了点皮,并无大碍,便嬉笑道:“你这家伙命可真大,万箭齐发,硬是没把你咋样。”

王平面显羞愧的刚要说啥,就见李晖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暖暖一笑,将水袋递给了过来。

听了李晖的报告,韩威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一副焦急无措的样子。

李晖心里明白,韩刺史是立功心切。见李晖山北功劳显著,郭孝恪又歼敌有功,唯独自己跟着杜尔屁股转悠,寸功未立,总觉脸上无光。

见韩威吃饭间还不时引颈朝西张望,一副惆怅无奈的样子,李晖轻松笑道:“刺史不用发愁,说不定吃饱肚子,就有了办法。”

韩威知道李晖主意多,他一直等的就是这句话。于是,赶忙放碗急切道:“啥办法?快说来听听。”

李晖咧嘴笑道:“我说吃饱了肚子才有。”说着,用下颚指了指韩威的饭碗。

韩威只好讪讪一笑,闷头吃饭,但这时的饭菜,像是比先前好吃了许多。

太过热情的太阳,让兵将们都躲进营帐不愿露头,孤零零的梧桐树下,李晖和韩威席地而坐,从他两高兴的样子,好像已经过了鸿沟。

夕阳刚刚染红了山头,就见杜尔率领大军缓缓而来。听了韩威周密的计划,杜尔被胡须掩去大半的脸面,也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西沉的太阳,吝啬得没留下一丝亮光,灰蒙蒙的暮色迅速弥漫了大地,那条睡龙般的鸿沟,已不见了痕迹。

韩威指挥军士们,将下午准备的草捆,慢慢移向沟谷,马军随后,偃旗息鼓,人流渐渐融化在浓浓的暮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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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弯瘦月,像是知道沟两侧的人们在玩鬼把戏,竟将清冷的秀脸,笑成个浅浅的钩儿。

大地一片朦胧,鸿沟的对面,火光点点,谷底浅沟边,也燃起两堆欢快的篝火。浅沟轮廓隐隐可见,反而让鸿沟东岸,显得更加的黑暗。

不耐寂寞的瘦月,悄然躲进了一片薄云,不知又和谁在情话,包裹得竟连一点余光都没有。

苍茫大地,更加灰暗。

十几个灵巧的身影,在鸿沟西岸的灌木丛中一闪而过,后面紧跟着是黑压压一片,像羊群般蠕动的黑点,自南而北,悄然漫向人影稀落的路口。

几个龟兹人,眼睛像狼盯猎物似的,盯着谷底的动静,然而,黑影闪过,瞬间竟悄无声息的倒在了地上。

不远处的军帐,密密麻麻,像是草原的部落一般。

西岸的北头,有个火把在半空中画了一道圈,霎时间,如潮水般涌来的黑影,顿时变成了闪闪晃动的亮点,朝着不远的军帐漫去。

紧接着,流星漫天,杀声四起。转眼间,几近相连的军帐便燃起熊熊大火。

凝固般寂静夜空,顿时弥漫起一片人喊马嘶,火光下,穿戴不整的龟兹人,像被掀翻巢穴的疯蚁般惶惶逃窜。

就在此时,只听一声清脆的锣声划破天际,紧接着,鸿沟东岸便人声鼎沸,马蹄隆隆,像奔腾的巨浪般扑了过来。

东方刚刚泛白,排山倒海般涌来的大唐人马,已将龟兹王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杜尔跨马近前,见城门紧闭,城墙上不见人影。便弯刀一挥,命人撞开城门。

然而,城中却空无一人。

见众将官和杜尔一样,都面显狐疑的四下张望,李晖‘嘿嘿’笑道:“贵族和军队早跑了,贫民都躲进了寺院。”话音才落,悠长沉稳的钟声,便证实了寺院的存在。

原来,崇尚佛教的草原人,早已从焉耆城的几次易主中得到了经验,滴血的屠刀,是朝着贵族统治者来的,而寺院才是贫民躲避战乱的天堂。

见到富丽堂皇的宫殿,将士们都不由瞠目咂舌,像欣赏龙宫似的,簇拥着杜尔进入,以饱眼福。

3

过了玉栏桥,李晖便朝王宫后的御花园走去,他还惦记着那棵能盖住整个毡房的苹果树。

树荫下,一排汉白玉的石凳还是原来的样子,几片黄叶告诉李晖,今天这里没人来过。

李晖伸手摘下个绿中泛红的苹果咬了一口,便坐在石凳上,一面享受着酸中带甜的果味,一面脑中浮现出当年和几位王子公主一起戏耍的情形。

算起来,他们应该长大成人,也不知各自的命运将是如何?李晖正自遐想,猛抬头见韩威笑嘻嘻的来到了近前。

见李晖顺手摘下个苹果递过来,韩威冲他暖暖一笑,朝四下警觉的扫视了一眼,低声道:“你咋知道上游能过人?”

李晖冲他诡秘一笑,便娓娓讲了段关于狐狸的故事。

十年前,有个西去的小商队路过鸿沟,正赶上修桥不能就过。等候中,一个拉骆驼的小伙计跑去密林拉屎,见不远处,一颗山楂树正顶着漫头艳红的果子冲他笑。于是便欣喜的奔了过去。

一粒酸涩的果子还未下肚,突然听得不远处传来隐隐的哀鸣声。

半个果子僵在嘴里,小伙计就顺声慢慢寻前,绕过一簇野蔷薇,豁然发现,有只暗红色狐狸,被猎人的机关扣住后退,悬挂在半空。

从狐狸轻弱的声音不难判断,它已被挂了有段时间。望着狐狸湿润欲滴的眼睛,和那明显鼓起的肚子,小伙计顿起恻隐之心。急忙扔掉手里的山楂果子,便解索放了狐狸。

那狐狸翘起一条后腿,试着慢慢朝前走了几步,又回头眼含感激的瞅了小伙计一眼。就这样,走走停停,渐渐消失在密林里。

时隔五年,小伙计已成为唐庄商队的驼头,在一次西行中,正赶上沟内洪水滚滚,孤独的木桥已不知去向。

这里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所带吃喝,大都用尽,因为龟兹城已经遥遥在望。

就在驼头束手无策之际,猛见有只狐狸站在不远处静静盯视着自己。

驼头心中怦然一动:那不是当年自己救的那只大肚子狐狸么?白脸蛋上的那块黑色特别的显眼。于是,便欣喜的迎了过去。

狐狸冲他微微点了点头,便转身慢慢朝南走,还不时回头张望,示意跟着它。

驼头觉得蹊跷,狐狸肯定有事找他。于是,就随它朝前走。

穿出密林,爬上一道岩石缓坡,突然听得水声涛涛,似万马奔腾。驼头急忙拨开杂草前看,只见那狐狸已经姿态安闲的趟水过沟。

驼头心下顿明,暖流涌动。

——原来,这里有段岩底河床,平宽几十仗。顺沟而下的洪水,在这里漫成一条缓流的水带,石底隐现,水不及脚面,直通彼岸。

一股暖流再次涌动,让驼头瞬间模糊了眼睛,等他抬手抹了把滚烫的泪水,举目望去,平如镜面的水中再也没了狐狸的影子。

于是,便欣喜返回,带着驼队从这里经过。

见李晖依然沉浸在故事的离奇优美中,韩威讪笑道:“杜尔大总管还问过你领军突袭的事情。”

李晖孩子般一笑,不以为然道:“是刺史命我前去打探,若能过沟就突然袭击。”

韩威肥厚的嘴唇,痉挛般的颤动了几下,双目盈盈闪烁,一句话也未能说出,只是情不自禁的伸手搂住了李晖的肩膀。

两人正自亲热着,就见王平笑盈盈走来嚷道:“到处找,刺史和将军才在这里偷闲,杜尔大总管叫哩。”未等把话说完,李晖就伸手递给一个大苹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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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尔的脸色,是这段日子以来少有的好看,只见他容光焕发,精神烁然道:“这番征讨龟兹,能够兵不血刃就坐在了王宫,实属伊州兵马偷袭之功劳,刺史韩威和李晖将军当属首功。”

顿了一下,接着沉声道:“龟兹国王及皇亲贵胄,领军逃往拨换城,大军修整两日,继续西进。”

见众将群情激昂,跃跃欲试,杜尔接着命令道:“这次西进,有我鉄勒部为先锋,韩威做后军,郭孝恪部负责坚守城池,安抚民众,等大军凯旋而来,再奏报朝廷定夺。”

大军所到之处,那些平日里,跟着突厥人截杀过大唐商队和西来使臣的人们,都望风而逃。沿途小国,纷纷开城相迎,以示和好,甚至国王都亲自带领大臣们城外迎接。

然而,一向治军严明的杜尔,也是安抚问好,纳物付钱,城外驻军,秋毫无犯,尽显大国风范。

行军两日,就见契苾何力带军赶上。见杜尔目光疑惑的瞅着自己,契苾何力似有不满道:“贺鲁那小子私心太重!恨不得借我们之手,帮他收复整个山北草原。”

见杜尔依然目光愣愣瞅着自己,契苾何力声音平缓道:“我让他的人马坚守铁门关,免得他像群野狼似的,到处抢劫牲畜和女人。”

杜尔微微点头道:“那就带领你的勇士们,和我铁勒人一起打头阵吧。”

璀璨的夕阳染红了半个天空,也同时改变了拨换城的颜色。

翌日的阳光,是否依然能让这座古城的颜色变得白亮,谁也说不准。

第二百一十六章 血战古城

地处天山脚下的拔换城,和其他山南的城镇一样,石头是常见的物种,四处可见的大小卵石,就像九天洒落的星星,在阳光下,乏乏闪亮。

天降的石头,虽然霸道占去了牧草生长的位置,但也给城堡的建筑带来便利,拔换城就是一座古老的石城。

惯于驰骋草地平原的杜尔,虽然身经百战,但对于攻打城池还是缺乏经验,而精于此道的郭孝恪又远在龟兹。

围着溜光泛青的石墙转悠了一圈,杜尔显得一筹莫展。两个草原英雄合计再三,最终决定,还是学汉人的办法,搭梯攻城,木撞城门。

有了攻打焉耆隘口的经验,这里虽然不见芦苇,但半人高的蒿草却满地都是。于是,首先用杂草绑扎成门板似的盾牌,用于抵挡城上飞箭,同时,砍伐树木,做成爬梯用于攻城。

一切准备就绪,杜尔又望着城前一片绿色犯了愁。原来,聪明的拔换人,不但用石头砌墙,而且,在城墙外围种植了大量野玫瑰。

这种植物,虽然花儿粉香诱人,叶绿枝嫩,但满身如鹰嘴般的钩刺,却令皮糙肉厚的黄牛都敬而远之。

要想让人靠近城墙,首先得冲过这道屏障。见杜尔焦急犯难,契苾何力一挥马鞭,嚷道:“没啥大不了的!让我的勇士们用弯刀砍了它!”

杜尔长吁口气,沉声道:“眼下,也只能如此。”

于是,三人一组,两人头顶草排挡住飞箭,一人挥刀砍翻野玫瑰,扔到一旁。

不到几个时辰,刺墙便被砍开几个通道,而城上的人却干瞪眼,一点办法也没有。杜尔阴沉的脸上,也渐渐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解决了刺障,军心顿时大振,杜尔准备了两千余人的攻城大军,决心一具攻破城池,也让铁勒人露露脸。

然而,打小在马背上长大的草原人,离开了马走路都显得迟缓,攻城爬墙更是他们的弱项。

所以,杜尔便将阵营扎在了离城一箭之地,便于勇士们近距离冲锋。

有了草排的掩护,更有了砍伐刺墙时城上弓箭的无奈,生性勇猛的草原人便信心大增,好像城里的女人和热腾腾的羊羔肉,已经向自己招手。

西斜的骄阳,已经让城下有了一片阴凉,西逃的龟兹人,几乎都肃立城墙,严阵以待。双方兵将只有一箭之遥,彼此都能感受到喷火的目光。

只听一声悠长的牛角号声响,头顶草排,口咬弯刀的勇士们,便排山倒海般涌向了城墙。

箭如暴雨,喊杀震天,眨眼间,涌动的草排便长满密密麻麻的箭草,而潮水般的人流已经涌到了墙根。

同时,用草排组成的屏障后,也是箭如飞蝗,瞬间便让城墙上的弓箭手不敢露头。

搭梯上墙,人如群猿,眼看弯刀上墙,胜利在望。两个草原英雄立马举刀,随时准备挥军杀入城内。

但就在此时,只听得城上一声清脆的锣响,刹那间,石头如雨,滚木天降,流星般的火槌直逼屏障。

转眼间,草排飞散,哀嚎一片,屏障起火弓箭手四散。紧接着,城墙上喊声四起,箭雨如蝗,攻城勇士被石砸箭射,无一生还。

望着城墙下被砸的血肉横飞,和尚在蚯蚓般蠕动的勇士,铁骨铮铮的杜尔心如刀绞。

见身边的勇士们都瞪大了惊恐无措的目光,杜尔恨恨瞅了眼尚在对城下爬行勇士补箭的龟兹人,默默转身,后退二里扎营。

一碗温热的奶茶,稍稍平息了些杜尔心中的惊怵和痛楚,就见李晖和韩威匆匆赶到。

从杜尔和契苾何力的脸色,二人就知攻城的不顺,接过奶茶碗,李晖正要没话找话的安慰几句,就听杜尔忿忿道:“该死的龟兹人!城破之日,我定叫他们人头落地!”

静默良久,契苾何力才丧气的讲述了攻城的经过。末了恨恨道:“眼睁睁看着鉄勒勇士死了几百,大军一路杀到龟兹,也没死这些人!”

望着两个主帅垂头丧死,一筹莫展的样子,李晖心里也隐隐感到了压力。

大军一路西进,所向披靡,不想在小小的拨换城却遭此惨败。于是,李晖轻抚了下契苾何力的肩膀,冲杜尔暖暖一笑,便默默出了军帐。

见杜尔始终闷闷不乐,韩威便讨好般道:“大总管不必闹心,明日我率伊州兵马攻城,就不信拿不下小小的石头城!”

说着,又回头瞅了瞅帐外,自语般道:“李晖这小子不知又去哪里玩耍,也不说想法子攻城。”

契苾何力冷声道:“我那兄弟,肯定是在想点子,你就安心等消息吧!”

2

李晖从军帐出来拧着眉头,玉莹便笑盈盈凑近,娇笑道:“吆,大将军,这又是哪根筋不顺了,要不要我这贴身侍卫给捋捋?”

见玉莹半真半假的样子,李晖‘噗嗤’笑道:“还是等晚上再捋吧,我正愁咋打进拨换城哩。”说着,目光诡异的瞅着玉莹。

玉莹秀脸一红,娇媚白了李晖一眼,抿嘴笑道:“没个正经,心里犯愁,还拿那事说笑。”

李晖赖赖一笑,拽起玉莹的小手,边朝城南走,边嘴里嚷道:“骑了一天的马,腿都硬了,我们去南坡走走。”

玉莹欢快的跟在身后,声音怨怨道:“光秃秃的,连跟草都没有,有啥好看的。”

正说着,却见李晖停下脚步,引颈翘首朝远处张望。玉莹也好奇的踮脚扫视了一眼,除被太阳晒得油光闪亮的大小石头,就是成排的坟堆,连只飞鸟都不见。

玉莹正自疑惑,就见李晖面带喜色,拽起玉莹又往回走,嘴里还絮叨着:“要是没水喝,看他还能撑多久!”

玉莹懵懵懂懂跟着李晖,骑马顺着大大小小的沙土堆转悠了一圈,李晖走走停停,又朝石城的方向瞅上一眼,脸上渐渐露出欣喜的笑容。

见李晖下马弓腰,冲土堆旁的洞口张望,玉莹这才发现,原来土堆并非是荒坟,而是从洞里挖出的砂石。

玉莹下马凑近,李晖轻揽细腰,孩子般笑道:“你侧耳听听。”说着,先将耳朵侧向了洞口。

玉莹学样弯腰细听,隐隐中,竟有种细流涌动的‘哗哗’声。

见玉莹惊奇疑惑的瞅着自己,李晖冲她诡秘笑道:“没见过吧?这就叫‘坎儿井’是汉朝祖先的发明,一排排洞下都是通的,地下水顺沟而流,到下游就能流出地面。”

玉莹欣喜好奇的又弯腰听了一阵,脸上露出甜美的笑容。李晖乘机亲了她一口,嬉笑道:“井里的水可甜了,据说喝了这水,生的都是男娃。”

玉莹娇媚的白了他一眼,抿嘴笑道:“感情这里全是男人,娘都是外地人。”

两人正自说笑,就见王平远远赶来嚷道:“大总管请将军帐内议事。”

才进帐,就见韩威引颈冲李晖嚷道:“你两口子晚上还亲热不够眼看伊州兵马就要攻城了,你还有心思领着媳妇闲浪荡。”

李晖‘嘿嘿’一笑,刚要开口,就见杜尔招手道:“韩刺史打算明日接着攻城,你有啥想法”

此话一出,李晖微微有些吃惊,默默瞅了韩威一眼,知他又想争功逞能。于是,淡淡道:“不知刺史有何良策”韩威略显尴尬的瞅着李晖,眼神中似有求肋之色。

见李晖目光平静,不像马上开口,便轻咳一声道:“没别的法,只有强攻,我就不信,他比兰州城还硬。”

李晖迟疑的瞅了两位老帅一眼,嗫嚅道:“您二位也主张强攻?”

未等杜尔开口,契苾何力便迫不及待嚷道:“就属你鬼主意多,你说咋打吧!”

李晖目光转向了杜尔,见他冲自己微微额首,便长吁口气道:“让我说,咱就先不打,困他些日子再说。”

话音才落,就见韩威蹦起嚷道:“人家在城里有吃有喝,我们可是在行军打仗,咋能耗得过人家?”

李晖‘嘻嘻’一笑,不慌不忙道:“那要是城里断了水呢?”

杜尔一听有戏,赶忙挥手拦挡韩威别再说话,冲李晖额首道:“仔细说说。”

李晖孩子般笑道:“我头先去南坡踏勘了一番,原来,城中饮用坎儿井的水。”

见大家都目光愣愣瞅着自己,李晖软软笑道:“这坎儿井只在天山以南地区才有,昆仑山脉的雪水融化渗入地下,顺坡而流,坎儿井就是节节把地下水汇集到一起,流向需要的地方。”

杜尔猛然一拍巴掌道:“你是打算从上游阻断水源,让城里人自乱!”

见李晖‘嘿嘿’傻笑,契苾何力欣喜嚷道:“我就说小兄弟有主意,没了水喝,看他能蹦跶几天!”

杜尔长吁口气道:“这法子不错,摆弄农具是你们汉人的长项,这事就交给韩刺史了,咱说干就干!”

西边的云絮,刚刚退去被太阳激情羞红的颜色,暮色便迫不及待的漫了过来。

几百名肩扛铁锨头的军士,在李晖和韩威的亲自带领下,悄然朝南走去。

除了荒漠中的沙鼠和偶尔窜过的野兔,谁也想不到,在这茫茫荒原,竟然冒出这多身强力壮的汉子来。

第二百一十七章 地下秘密

在西域边陲长大的李晖,对于坎儿井的原理及其结构是了如指掌。

在天山学艺时,每逢夏日天气炎热,小伙伴们都会偷偷跑去钻进清凉的坎儿井下乘凉,为此,可没少受师父老人家的责罚。

由于地面和井下温差很大,在井下待久会伤着身体。但孩子家只图痛快,老顽童师父没辙,也只能罚他们在太阳底下蹲马步。

因此,见到坎儿井,李晖便不由想起和小伙伴们在一起的情景,还有师兄弟们让思璇捉弄戏耍的样子。

这地下水和地面的小溪河流相似,都有水系脉源,只要堵死源头,整个水系便断流无水。

李晖在和玉莹转悠时,就确定了通向城内水系的脉源,因此,径直来到一处马鞍状的缓坡,指挥大家自东向西开挖一条宽半尺,长约二十几仗的深沟。

原来,坎儿井的奥妙,在于天山南坡特有的地下土层结构。

凡水系位置,都处在地表只有半尺多厚的沙土层,下面却是约十尺厚的青沙卵石混合物,地下水就是顺沙石的缝隙流向低处。

因此,只要挖断这层沙石带,填埋水不易渗透的黄土,这条水系便会改变流向。

见李晖胸有成竹,指挥若定的样子,韩威凑近讪笑道:“李将军不亏在西域长大,对这里的人文地理了如指掌,难怪你每克必胜,功劳显著。”

李晖‘嘻嘻’一笑,显出满不在乎的样子道:“啥功劳不功劳的,只要少死人,又能完成朝廷指令就行,我才不在乎那功劳。”

韩威长吁口气,似有感叹道:“真是人比人活不成呀,想我当年金榜高中,本该留在京城任职,怎想被官宦子弟顶了缺,只好下放伊州当差,苦熬十载才混了个刺史之职,真是不易呀。”

李晖孩子般笑道:“所以,您就想借此次出兵之际,立功扬名往上爬?”

话虽说的率直无掩,但出自坦荡无邪的李晖之口,让韩威倒觉像亲兄弟聊天。于是,坦然点头,好不掩饰。

李晖冲他诡秘一笑,指着成排的坎儿井口道:“您只要让人守好这些井口,就有立功机会。”

韩威狐疑的扫视了眼隐隐可见的土包,又目光复杂的瞅了李晖一眼,欲言又止。

暂时不攻城,杜尔在东西城门各派两千弓箭手,其余人马分成两队东西扎营,放马挂刀,摆出打持久战的架势。

随之,城墙上的人头也渐渐稀落了下来,荒原中的小绿洲,暂时显示出不太和谐的宁静。

2

拨换王和龟兹王原本是表亲,平时又得到龟兹王的资助护佑,尽管龟兹王是弃城逃亡,所带的几千兵马,也能抵上拨换城的全部。因此,在这里,还是龟兹王说了算。

龟兹王接管了城防军政,拨换王只是负责后勤供给,大敌当前,两家倒也显出少有的和谐。

然而,坎儿井中先是流出混黄的泥水,继而便干枯的若有若无,这可让两个国王和全城军民都感到极度的恐慌,军民为了争水,还大打出手。

后来,龟兹王索性派兵把守水源,只供给军队,这便将拨换王推到了火堆上,城中民众,吵吵闹闹,几乎要将王宫掀翻。

为了将有限的水源充分利用,拨换王让人在出水口附近挖坑蓄水,用以缓解缺水矛盾。

然而,眼见得水流一天天减少,城内军民无不在缺水的恐慌中度日。

犹豫再三,拨换王还是心虚胆怯的说出了开城投降的想法,但却被龟兹王断然拒绝,还差点翻了脸。而民众的激愤不满,又让拨换王整日像在烘热的馕坑中煎熬。

见龟兹王为水一事,整日忧心忡忡,宰相那利进言道:“为今之计,只有请求突厥人前来解围,否则,日久必被困死城内。”

龟兹王长叹口气,几近哭腔道:“谁不想请突厥人援助?问题是咋出城门?”

正嚷嚷着,就见拨换王垂头丧气的凑近,声若哀求道:“把饮马的水再分给城民一些吧?他们把没成熟的瓜果都吃光了。”

龟兹王目光冰冷的瞅了他一眼,沉声道:“可有办法送人出城?”

拨换王刚嚷了句:“城门都给堵死了!”继而,像是猛然想起什么似的,失声嚷道:“坎儿井!”

见龟兹王和丞相都瞪大了眼睛,拨换王目光狡黠道:“当年开挖坎儿井引水进城时,水道是能爬着过人的,现在水干了,应该”

不等把话说完,丞相就一把拽住拨换王的胳膊急切道:“找个可靠的向导,今晚送我出城!”

3

几天过去了,城里城外都没一点动静,见韩威派去守候坎儿井的人也没啥消息,李晖就有些沉不住气了。一是担心城内另有水源;二是担心有人出城报信。

见韩威手里捧本书,像个酸秀才似的悠哉悠哉走来,李晖赶忙迎上道:“井口白天夜里都有人么?”

韩威倪眼笑道:“还怕它跑了不成?”

李晖微愣了一下,咧嘴笑道:“就怕跑了人。”

韩威略带讥笑的撇嘴道:“去的人下井看了,说连狗都钻不过去。”

李晖的脸痉挛般抽搐了一下,知道韩威没把井口当回事,于是淡淡笑道:“我是怕万一”

未等把话说完,韩威就将书杵到李晖怀里,倪眼笑道:“手抄诗经,快搂着媳妇读去吧!”说着,冲他诡秘一笑,便哼着曲子缓缓而去。

望着韩威一摇三晃的走相,李晖无奈的笑着轻摇了摇头,便朝静立在树下的玉莹跑去。

4

夜深人静,月落星稀,苍茫大地一派空寂般宁静。远处的城郭,隐隐闪现出豆大的亮点。

坎儿井的上游,一堆要死不活的篝火,勉强照出几个东倒西歪的身影。

在井口成排的中断,孤坟般的土堆后面,两双猫般明亮的眼睛,在不停扫视着前方。

一股带着轻微响声的晚风吹过,土堆的南端像是有了喘息的声音。紧接着,便有个圆乎乎的人头慢慢伸出井口。

那人警觉的朝四下扫视一眼,便动作艰难的爬出,又将手臂伸向井口。一个,两个。乖乖,一共钻出三人来。

领头那人猫腰朝西扫视一眼,便拽起身后人悄然前走。然而,刚迈出两步,就听身后不远,有人大声断喊道:“别跑!不然放箭了!”

六双脚顿时像被胶粘在地上似的,一动也不敢动。篝火旁的人听到喊声,急忙大呼小叫的赶了过来,三人腿一软,便瘫坐在地上。

东升的太阳,才懒懒躲在小树的后面,就见李晖打着哈欠,甩胳膊蹬腿的在帐外活动身子。见韩威笑盈盈的过来,便乏乏迎了过去。

韩威人还未到,喜悦的声音先到:“昨晚弄回三个,是父子三人,本地人。”

见李晖脸上露出淡淡的笑,韩威倪眼故作神秘,低声道:“昨晚是你派的人吧?”

李晖装傻道:“是韩刺史派人抓的奸细,我不清楚。”

韩威亲昵的在李晖肩膀拍了一把,轻叹口气道:“可惜是种菜的,一问三不知。”

李晖暖暖笑道:“去看看。”说着,两人便一同来到了关押人犯的帐篷。

见三人手脚被绑,蜷在地上瑟瑟发抖。李晖命人将绳索打开,蹲在满脸泥沙的中年人面前,用本地方言道:“不用怕,帮我做件事,就放你父子走。”

见那人目光愣愣的点头,李晖接着道:“从井口共逃出多少人?”

那人不加思索道:“少说也有七八个。”

李晖不经意的瞅了韩威一眼,继续问道:“知道都是些啥人么?”

那人摇头道:“这我可不清楚,还是娃他婶子说,我家老二让王宫找去,说是要从井里送人,这我才动了心思,想逃出城求个生路。”

李晖又扭头瞅了韩威一眼,然后沉声道:“你们谁清楚井下通道?”

那人用下巴指了指身旁的儿子,声音乏乏道:“我家大娃顺子掏过井,里面的道道他都清楚,不然,我们也不敢乱钻。”

李晖轻松的长吁口气道:“饭后就让顺子带我们的人进城,放心吧!以后你们都是大唐的人,拿下拨换城,你儿子就跟着我干,保他有个好前程。”父子三人感激涕零。

没用一个时辰,李晖三人便在顺子带领下,爬爬走走,七折八拐来到城内树林的那眼井,正如顺子所说,下面只能容纳三人。

李晖递给顺子一把钱,让他上去弄几身本地人的衣裤,然后,三人便像竹笋似的,立在井内。

外面静的只能听到风刮树叶发出的‘沙沙’声,头顶的天,像个倒扣的水缸似的,静在那里。井坑里的蛤蟆,偶尔试着鸣叫两声,倒也多少缓解了些三人的紧张。

一顿饭的功夫,对于井下翘首以盼的人来说,已经感到漫长。轻微的脚步声渐近,三人的心都不由提到了嗓子眼,手握短刀,随时准备应对突变。

幸好来的是顺子,三人依次爬上井口,换好衣服,便悄然尾随顺子,来到一处不大的院落。

年迈的老人是顺子的奶奶,安顿好三人,顺子又返回井内,等到夜黑人静,李晖已有八个得力助手汇集到了屋内。

趁着明月高悬,路无行人,李晖在顺子引领下,摸到了离城门不远的水池旁。

这里,便是城民与龟兹军,天天为争水打架闹事的地方。

第二百一十八章 趁火打劫

1

一池清水,映出月的姿态,常走夜路的李晖竟然没有发现,水中的月,原来是这么的美。

被风忽闪的火堆,像个龇牙咧嘴的魔鬼,两个守夜的龟兹人蜷在那里,在烤吃着什么。隐隐可见的城门下,火光微弱,人影轻动。

李晖猫在树后静观一番,便示意顺子返回。在经过一片果林,李晖又迟疑的停下了脚步,冲顺子低声道:“这附近可有军营?”

顺子不加思索道:“朝西不远,是龟兹人的毡房,拨换城的军人都住在家。”

李晖嘴角抿出一丝淡淡的笑,道:“你先回屋,我得去趟军营。”

顺子忙道:“您路不熟,还是我带您去吧。”

李晖轻抚了下顺子的肩膀,闪身便掠出了林子。

顺子这才惊愕的发现,这位年岁和自己差不多的哥哥军官,原来是飞檐走壁的主。顿时,欣喜敬意油然而生。

李晖蹿房越脊一路西来,远远就见数排毡房,坟场般的静在那里,点点星亮宛若鬼火闪烁。

闪到暗处静静观察一番,便朝一条随风摇曳的飘带摸去。

原来,李晖是冲晾晒的军服而来。

掠过一处不大的民宅,一阵女人的哭泣哀求声,随风飘入李晖耳内。他微微懵愣一下,就要纵身离去,但那缕声音却像蛛丝般萦绕不断。

于是,李晖悄然摸进,想弄个究竟。

院落狭小,草屋简陋,小窗斗大,灯光昏暗。

屋内的声音时高时低,像有两个女人,一个在哭一个在苦苦哀求:“库吐老爷,您就放过我家丫头吧,我侍候您”

话未说完,就像被人推倒,紧接着有个粗嗓子男人冷声道:“你个老母狗谁稀罕,我就看上这丫头。”

说着,屋内便传来两人撕扯的声音和女娃惊恐的尖叫声。

李晖手沾吐沫轻轻捅开窗纸,只见有个肥头大耳的龟兹人,和一中年女人撕扯在一起,炕角的红衣姑娘,像个瘦小的豆芽,蜷缩在炕角瑟瑟发抖。

女人虽然看起身子单薄,但奋力的样子,像是在拼命。被胖子一把推倒,她便死死抱住那人的双腿不放。

尽管那人双拳如鎚,手撕头发,扯烂衣服脊背裸露,但女人依然双臂像铁箍般死死缠住不放。

胖子情急之下,便顺手抽出了腰间的短刀。然而,刀未举起,就见李晖破门而入。

见李晖直扑自己而来,胖子便举刀朝李晖刺来。然而,由于双腿被抱,加之用力过猛,竟然像截被伐的树木般扑倒在地。

见有人进来,匍匐在地的女人慌忙爬起,一面惊愣后退,一面慌忙拉扯着几乎成片的衣衫。

胖子艰难的翻身而起,二话不说,伸手一刀就朝李晖前胸刺来,来势之凶猛,速度之快,竟让两个惊魂未定的女人都不由尖叫了一声。

李晖见刀锋已近,左手磕击对方手腕,同时右掌如刀,带着风声重重落在了胖子的右肩。

顿时,尖刀落地,人若醉熊般打了个趔趄,一条膀子已然像截木棍似的挂在了身上。

见胖子目光惊恐愤怒的瞪着自己,李晖声音冷冷道:“我是这家亲戚,日后若要再敢欺负这家人,我就拧下你的头!滚!”

李晖说的是本地话,胖子自当是真,慌忙转身,甩着一条胳膊,像只脱逃的老鼠般溜出了门。

女人这时才像缓过了神,也顾不得袒胸露背,慌忙扑倒磕头,口念弥陀。炕上的姑娘也急忙跪倒,磕头不已。

李晖淡淡笑道:“只是路见不平,想必,日后他也不敢再来造次。”说着,便要转身离去。

不料,才转身,却被女人拽住了胳膊。

女人有些急切道:“看小兄弟就是好人,你索性行行好,把我家丫头带走吧,不然,迟早会让那畜生给糟蹋了。”样子,几近乞求。

李晖略微懵愣,不由朝炕角瞅了一眼,那姑娘依然跪在那里,秀脸微红,暖波盈盈,朱唇轻启,细眉黛染,羞怯中,隐含俊美。难怪那家伙不肯放手。

李晖温笑道:“放心吧!大唐人马已经围了城,这里迟早是人家的天下,龟兹人蹦跶不了几天。”说着,就要转身。

女人‘噗通’跪倒泣声道:“他爹走得早,我死不足惜,只是这丫头让人放心不下”说着,伏身轻轻抱住了李晖的腿。

李晖赶忙扶起,又朝哭得像个泪人似的姑娘瞅了一眼,灵机一动道:“那畜生谅他近日也不敢再来,三日内我让人上门提亲。”

女人欣喜抹了把泪,一双秀目爱惜的瞅着李晖,额首无言。

2

清早是城民排队领水的时间,守水池的龟兹兵,还懒在那里挠头蹭痒的说笑,取水的人已经排成了长龙。

不想,第一个领水的老头就和发水人吵了起来,说昨天还给三勺水,今天咋就成一勺了?顿时,群情激愤,吵嚷声四起。

从南头过来个胖乎乎的家伙,竖起一脸横肉嚷道:“就这点水,爱要不要!不想要的就滚到一边,别惹老子心烦!”

这时,城民中走出个青年后生,声音平平道:“一勺水够谁喝?你想诚心渴死我们?”话音未落,众人都跟着嚷嚷。

那胖家伙一副不屑的样子,嚷道:“渴死一个少一个!管我屌事!”

那后生顿然气恼,手中水桶一甩就砸向胖子,嘴里骂道:“你不让人活,我先弄死你!”

三个龟兹兵见有人闹事,抡起棍子就朝后生打了过来。那后生左闪右突,硬是让棍子沾不了身,还弄得三人跟头马趴,丑态百出。

胖子见状,冲城门口翘首张望的军士嚷道:“看个屌!来快收拾那小子”!

于是,从城门方向‘呼啦’一下便冲过一群手持弯刀的龟兹兵。

此时,从人群中又冲出两个后生,三下五除二将三人撂倒,抓起木棍就和来人打了起来。

先前那后生,边应付越来越多的龟兹兵,边冲人群嚷道:“快抢水呀!”顿时,不大的水池,便围满了匆匆打水的人群。

然而,装满水桶的人们,并没扔下三个奋力打斗的后生不管,而是像羊群饮水般,慢慢朝挥刀乱舞的龟兹兵围了过来。

站在远处观看的胖子见势不妙,又急忙朝城上招手,呼喊增援。于是,人潮涌动,都向这边跑来。

弯刀虽然锋利,但对于手无寸铁的城民来说,还是不能就此见血,毕竟只是骚乱,而非暴动。于是,一场撕拉推搡的混斗便拉开了帷幕。

几个穿戴整齐的龟兹兵,边扭头朝这里张望,边朝城门方向走,好像这里发生的事情与他们并无关联,只是当成热闹看。

三个挺能打的后生渐渐显得体力不支,竭力猛扫几棍,便乘机朝树林里跑,见三个像受惊的兔子般仓惶而去的人,龟兹兵恨得咬牙切齿,踮脚谩骂,也不见有那个逞能追赶。

3

三人窜进树林,接过顺子手里的兵服匆匆套上,便和几个‘龟兹兵’一起,大摇大摆的朝城门走去。

城外的两千弓箭盾牌手,依然没精打采的蔫在那里,不远的军帐前,马匹成堆,兵将说笑闲转,像是在逛集市一般。

城上的人,多让水池边的混斗黏住了目光,见有人将女人拽到在地,乘机轻薄,就兴奋难耐的恨不得也冲下墙参与其中。

几个守门的龟兹人,正引颈踮脚,嬉笑叫嚷,冲混乱的人群指指戳戳,就见一小队龟兹兵缓缓走来。

然而,龟兹人的目光还没从人群收回,就被来人像杀鸡般抹了脖子。紧接着,城门大开,两千盾牌弓箭手,像被冷水猛激了似的,撒腿就朝城门冲来。

而城前的马背上,也神奇般跨上了手持刀枪的兵将,转眼间,便蜂拥冲杀过来。城上人,这才找弓拿刀,慌作一团。

和城民纠缠在一起的军士,好像听到了动静,慌忙转身,狼撵似的朝城门方向狂奔。

城墙上的兵将才将弯弓拉满,就被涌上城墙的一群‘同伙’给砍翻在地。

蜂拥而来的龟兹兵,刚刚跑上漫坡,就被飞蝗般的箭雨射杀大半。

马蹄轰轰,杀声震天,古老的石头城,顿时,人如疯蚁,惊呼四起。而僵在水池边的城民,却依然围在那里,脸上似有欣喜之色。

一路西进,沿途城民,好像都学会焉耆人躲避战乱的妙法,听得杀声四起,城民们都会不约而同的涌向寺院,并且,还不显惊慌失措的样子。

而被枪挑刀砍的,大都是曾经狂傲欺压本地人的龟兹兵。巷战一直朝纵深发展,原本白净的石子路面,也渐渐改变了颜色,浓浓血腥,弥漫了半个拨换城。

龟兹王诃黎布失毕,听得王宫外人喊马嘶,乱做一团,猛然一惊,慌忙推开怀里的女人,衣冠不整的冲出后宫,便和慌慌张张的侍卫撞个满怀。

来人上气不接下气道:“汉人已经杀进了城!”

龟兹王二话不说,提起弯刀准备跨马迎敌。应声而来的王宫卫队也已聚集百人。

弯刀一挥,战马推动。龟兹王刚要杀出王宫,就见拨换王失魂落魄的跌撞而来。

紧接着,一阵杂乱的马蹄声已然逼近。

第二百一十九章 小城情暖

1

神情慌乱的龟兹王,刚要领兵杀出王宫,就见杜尔胯下青棕马,手提大弯刀,威风凛凛,如同天神般立在了面前。

龟兹王猛然一惊,刚要说啥,就见杜尔弯刀指向他,声音冷冷道:“我要亲手杀了你!为死去的鉄勒勇士报仇!”

话音才落,就见卫队头领纵马挥刀向前,嘴里嚷着:“勿伤我王!”刀锋已然劈向了杜尔。

好个杜尔,不愧是草原英雄,不慌不忙的用弯刀轻磕刀锋,紧跟着斜刺一刀挥过,对方腋下便被划开个大口,血流如注。

见一群卫士蠢蠢欲动,杜尔弯刀一挥喝道:“我只和龟兹王算账!你们且先退后!”

极度的绝望,倒激起了龟兹王的斗志,他就是死也不能在部下面前显窝囊。于是,牙关暗咬,声音冷冷道:“你们退下,我倒要领教领教草原狼的厉害。”说着,催马挥刀便杀了过来。

两马相交,弯刀翻舞,别看龟兹王生的肥头大耳,刀马功夫却一点也不含糊,竟与杜尔缠斗十几个回合难分胜负。

杜尔也一时杀的性起,虎目圆睁,弯刀虎虎生风,直逼得龟兹王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

到底是身在王宫,酒色过度,缠斗中已见龟兹王汗流满面,气喘如牛。

而杜尔却越战越勇,趁对方抽刀迟缓之际,探身挥刀,龟兹王的一条手臂便连同弯刀一起飞落马下。

可就在杜尔回马之际,十几个卫士同时挥刀扑向杜尔,一马相隔,眨眼间刀锋已近杜尔的后背。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见李晖左肩一抖,大喊一声:“着!”,就见漫天针雨飞过,霎时间,十几个冲上前的卫士,扔刀抱脸哀嚎一片。

其余卫士见状,一哄而上便冲来救人。只见李晖身后冲出一员小将,枪舞银蛇,身似灵猿,转眼间,冲来的人便被挑落马下,不死既伤。

一阵小战过后,就只有大唐人依然安坐马背。瞅了眼坐在地上龇牙咧嘴的龟兹王,杜尔冲李晖欣喜笑道:“你用了啥法子?转眼间就让一片人倒下?”

李晖冲他诡秘一笑,拍拍胳膊,面显得意道:“漫天雨,我家祖传的宝贝。”

杜尔欣慰的笑着摇了摇头,又猛然将目光转向那员身手矫健,枪法高超的小将,狐疑道:“那员小将是谁?我好想从没见过。”

未等李晖开口,契苾何力就咧开大嘴笑道:“她就是李晖媳妇,在军中只是个兵卒,你当然没见过。”说着,目光爱惜的瞅了玉莹一眼。

杜尔恍然道:“我说韩刺史常嚷嚷,说李晖整天黏媳妇,感情人家就是李将军的贴身侍卫呀。”说着,仰天大笑。

经过审讯确认,宰相那利还真是通过坎儿井逃跑,前往西突厥搬取救兵。

于是,一缕淡淡的不安迅速掠过了杜尔的心头,把将要表彰韩威守井有功的话题,硬是噎了回去。

2

郭孝恪不在身边,整治城内秩序,安抚民众以及选推新王等一些列琐事,就都压在曾经治理过地方的契苾何力身上。而他便自然拽上了熟悉民情的李晖做助手。

李晖这两天出门,常爱带着顺子,这不只是随时可以了解城中民情,还因为他人机灵,会武功,办事牢靠。

下午和城中贵族,为选举新王的事,吵吵了半天也没个结果,顺子嚷着要李晖去他家吃饭,两人路上正说着,就见有个胖乎乎的人影,匆匆拐进巷子。

恍惚中,李晖觉得那人的背影好生熟悉,像是在哪见过。于是,催马紧走几步,见巷子深处,一人腋下夹个包袱,另只胳膊像截木棍似的挂在肩上。

李晖顿时想起,那人便是要糟蹋母女的龟兹人!

怒火微动,轻磕马肚,转眼便挡在了那人面前。胖子做出胆怯的乡民样子,低头轻闪,就想从旁边溜走。

人马相错之际,只见李晖用马鞭轻轻击打了下那人的右肩,顿时那人便像是被重锤砸击似的,身子一歪,险些跌倒,肥胖的脸面抽搐成个泛红的倭瓜。

李晖沉声道:“这是要到那里去?”

那人贼眼滴流一转,道:“去城西走亲戚,走亲戚。”说着,露出满脸谄笑。

李晖故作漫不经心道:“亲戚是龟兹人吧?”

那人像是猛然一惊,肥厚的嘴唇痉挛般颤抖了几下,刚要说啥,就见李晖把脸一沉,喝道:“别再装了!你个畜生不如的东西,还想浑水摸鱼溜出城?”

胖子其实早就认出,李晖便是那晚打伤自己的后生,处于侥幸,想蒙混过关。也幸亏李晖那一掌,让他活到了现在。不然,守城厮杀,早被人家砍了脑袋。

见胖子像个木桩似的杵在那里,李晖沉声道:“包袱里是啥?”胖子略微迟疑,便慢慢递了过来。

李晖用鞭头挑过,感觉沉重,打开一看,无非是黄白珠宝之物。于是,递给顺子,让人将胖子押回,两人便继续朝前走。

到了岔路口,李晖想去把玉莹接来,怕她一人在军营里闷,顺子却诡秘笑道:“我早打发老二去请嫂子了。”李晖欣然一笑,冲他投去满意的一撇。

才拐进巷口,就见玉莹跨马而行,身后顺子弟弟骑个瘦小的毛驴,顺巷走来。

顺子一家,可算是因祸得福,自从遇见李晖,就算是换了个活法,不但让两个娃进衙门当差,还接济了一笔钱,说是孝敬老人的。从此,左邻右舍都另眼相看。

跟着契苾何力在军营吃饭,天天总是离不了羊肉奶茶,玉莹总嚷嚷膻,今天遇见农家的鸡兔一锅炖,放开吃了一顿,直说香。

李晖听顺子说过,他娘在生老二时就死了,是父亲和奶奶把哥俩拉扯大,因为家里日子紧巴,父亲未再娶,眼看着顺子也到了成家年龄,媳妇的事还没个着落。

几杯酒下肚,李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冲乐呵呵的顺子爹‘嘿嘿’笑道:“老爹也没想过再娶个婶子回来侍奉奶奶?”

顺子爹不自在的笑了笑,伸手捋了把脸,像是咽下一口辛酸的东西,怅然笑道:“我就没寻思过,家里”说着,显出窘迫的样子。

李晖暖暖一笑,伸手拽过胖子的包袱,孩子般拍拍道:“钱不用愁,有人已经送来了。”说着,便欢快的打开了包袱。

一辈子都未曾见过金银珠宝的顺子一家,顿时像雕塑般僵在了那里,目光死死盯在包袱上,都忘记了闪动。

李晖‘嘻嘻’笑道:“这钱也是贵族压榨穷人来的,自己留点把屋子拾掇拾掇,再填上几亩地,剩下的接济穷人,做点善事,也给后世积点德福。”

父子三人欣喜的赶忙下炕就要跪谢,却被李晖闪身拦住,面显真成道:“你我相遇是缘分,日后就是一家人。我还想让您在城南路口开家驼店哩。”

顺子爹欣喜难耐,哆嗦着黑厚的嘴唇诺诺道:“全凭恩人吩咐,全凭恩人吩咐。”

李晖‘嘿嘿’笑道:“日后我就是您侄子,啥恩人不恩人的。”

说着,李晖冲‘呵呵’傻笑的顺子道:“明早你不用去衙门,带老爹买身像样的衣服,响午我带你们去访个亲。”

3

认道是夜行人的长项,虽然只是偶然路过,李晖还是带着父子俩和玉莹,径直来到了那晚解救的母女家。

简陋粗糙的屋子,突然进来几位穿着光鲜的人物,倒让主人家显得紧张窘迫,没有像样的凳椅,也只有勉强让人坐在苇席裸露的土炕上。

家有待嫁的闺女,有人上门提亲是常事,但如此穿着整齐,各个器宇不凡,而又不见媒婆的相亲阵势,母女俩还从没见过,甚至,紧张的连话都说不连贯。

见女人惶惶不安,李晖暖暖笑道:“婶子不记得我了?前天晚上”

话音未落,女人恍然道:“哎呀!看我这眼拙的,原来是恩人呐”说着,一时惊喜交加,泪盈眼眶。

李晖将来人一一作了介绍,当听到玉莹是恩人的媳妇时,女人满脸的笑容像是微微僵了一下。

李晖接着道:“老爹家住城东,顺子现在衙门当差。我斗胆想请婶子和妹子,搬过去一同过日子。”

女人像是猛地惊愣了一下,清秀的脸颊顿时红到耳根,黑亮而灵动的眸,迅速扫了顺子爹一眼,干白的嘴角,抿出一丝模糊的笑,将头扭向了一旁。

李晖暗暗捏了捏顺子爹的胳膊,就见憨厚老实的汉子急忙站起,手里捧个小包袱,神情略显紧张,嗫嚅道:“我是个大老粗不会计划日子,这是全部家底,大妹子若不嫌弃日后你当家。”

女人像是已经缓过了神,目光温热的瞅了顺子爹一眼,又闪电般瞄眼半开的包袱,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

李晖欣喜道:“选个日子,先把妹子娶过门,随后婶子也索性搬过去住,顺子是我的好兄弟,日后亏不了您和妹子。”

说着,侧脸瞅了眼炕头,见顺子和姑娘已经眉来眼去的笑上了。

第二百二十章 猎狗西来

平定了拨换城,俘获龟兹王诃黎布失毕和大将羯猎颠,唯独走脱了丞相那利。

按说也算是大获全胜,但杜尔却始终心里感到隐隐不安。见李晖和玉莹从顺子家参加过婚礼回来,便急速请进军帐问道:“听说除了铁门关,天山西段还有横贯南北的路?”

李晖忙道:“靠近霍城,还有达坂可以过山,我曾经和驼队走过一次,这事韩刺史没给总管大人说么?”

杜尔略显心神不安道:“他没说你走过,我也没在意,这两天总觉心里不踏实。你说,突厥人会不会乘虚偷袭龟兹?”

李晖急道:“我几天前就给韩刺史说过,突厥人可能会偷袭。若从南道走,就不经过拨换城。”

杜尔懊悔的一拍脑门,即刻传令,命韩威带领伊州兵马火速赶往龟兹,以防不测,大军修整两日,退转龟兹待命。

富丽堂皇的龟兹王宫,新王和新组阁的众臣贵族们汇集议政,校场上,两千新募军士,在郭孝恪儿子郭宏的亲自督导下,列队操练。

两门及城墙,均有一千多西州兵马把守,古老的龟兹城,渐渐恢复了昔日的繁华热闹。

见父亲从城头走下,浓眉紧缩,郭宏忙迎上道:“父亲不必担忧,新招人马已经训得有了个样,临阵厮杀不成问题。”

郭孝恪依然神情凝重道:“诺大的龟兹城,两三千守军远远不够,虽然东面鸿沟不用派重兵把守,但我一直对西面不大放心,打算在西土梁驻军把守,以防不测。”

郭宏迟疑道:“要不,就让本地军前往把守,城上人马万万不可抽调。”

郭孝恪微微点头道:“本地军也只能派出五百,其余人都得上墙。另外,还打算征调城内青壮组成民军,一同守城。”

然而,城内的龟兹人和焉耆人一样的厌恶战争,却又对战争处于麻木状态,认为战争只是王宫贵族之间的事情。

不论是突厥人,还是大唐汉人统治王城,他们都得照样纳税,照样自己辛苦养家,再说,他们还有战乱保护伞——佛寺。

上次征兵,所以比较顺利,是基于大*队势如破竹,打得龟兹王和突厥人屁滚尿流,毫无抵抗能力而心里发怵,不得不顺从。

等王城平定后,见大唐人既不像突厥人那样蛮横霸道,更不会入室抢劫和糟蹋女人,紧张防备的心理便渐渐松懈了下来,好像冲进城的不是一群吃人的狼,而是温顺的羊。

这让我不由想起个滥发慈悲的故事。一头驴和一个小沙弥同时走到小桥的中央,驴不让人,人无退意,因为身后还有人。

于是,小沙弥便冲驴合掌行礼道:“阿弥陀佛,请让我们过去。”如此者三,那驴昂首圆目,毫无退意。身后农者见了性急,顺手抓起根木棍便朝驴愤然打去,那驴惊慌胆怯,扭头便跑。

长期受到野蛮奴役的龟兹人,对于唐人的儒雅有礼,还感觉不大习惯,甚至是讥笑当政者的软弱。

于是,不但招募青壮守城的举动得不到响应,就连已经应招入伍的军士,也开始偷偷溜走,不再闪面,为此,很让郭宏恼火。

见儿子为民军的事,整日气呼呼的牢骚不绝,郭孝恪一面张贴告示声明法纪,一面暗暗查访逃兵的下落。

在一个月黑人静的夜晚,几百大唐兵将,同时出现在龟兹城的大街小巷,从温热的被窝中,不由分说的捆绑出十几个在册军士。

人头涌动的菜市场,临时搭起的高台,迎风而立,郭孝恪及一干军政要员静坐中央,十几个逃兵五花大绑,跪在台上,城内老少,几乎都涌在台下,目光惊恐而又呆滞。

当郭孝恪义正言辞的陈述了人犯的罪行,以及应得的惩罚,场下一片寂静肃穆,成片的人群,像是凝固了一般。几千双目光,都盯着刽子手的屠刀。

郭孝恪一声令下,顿时,血光飞射,哀嚎四起,十几个人头,瞬时像西瓜般滚落平台。

台上众将威严,台下刀枪林立,城民们这才意识到,大唐法纪的神圣不可侵犯,和貌似软弱背后的威严。

接下来的征募工作,便顺畅自然了许多,城中井然有序,商贸正常,来往驼队也渐渐多了起来。

2

杜尔和李晖的担心并非多余,龟兹丞相那利,惶惶如逃出水洞的老鼠,悄然躲过守井军士,一路朝西逃亡。

借龟兹王国在西路的威望和影响,那利一路收集了不少零散逃亡各国的龟兹残部,汇同乙毗射匮派来增援的西突厥人马,绕过拨换城,直捣龟兹。

郭孝恪驻扎在西土梁的五百龟兹人马,虽在汉军的统领下,但见到同城的旧主,依然显出奴才般的亲切,结果自然是领军将士被杀,军士转头便成龟兹人马。

商贸的繁荣和东西过往驼队的增多,即让郭孝恪感到欣慰,也让他隐隐不安。

于是,不但对来往人等严加盘查,还规定驼队只能在城内滞留一晚。

太阳西斜,人头涌动,龟兹城自大唐接管后,迎接了第一个西来的波斯商队。

老板是个四十岁开外的波斯人,汉语勉强能听懂,处于好奇和警觉,郭孝恪还亲自看望了这支少见的商队。

经过一番寒暄询问,与往日在高昌遇见的西来商队并无多少差别,而热情洋溢的商队老板还赠送郭孝恪一把精致的西域小刀。

夜深人静,一个幽灵般的身影走家串户,显得异常忙碌,古老的龟兹城,渐渐沉入甜美的梦乡,一切都显得正常而自然。

郭孝恪仰望青蓝无际的苍穹,长吁口气,像是又度过平安的一天似的,怅然而又带着些许慰藉,转身进屋。

3

把酒畅饮一夜的太阳,才露出醉红的脸面,就听东西两门,同时传来震天动地的喊杀,和隆隆的马蹄声,刚从梦中苏醒的龟兹城,顿时像小鸡出壳般蠕动了起来。

郭孝恪父子一个直奔西门,一个便慌忙爬上了东城墙。城外人马涌动,弯刀林立,杀气腾腾。

郭孝恪赶忙招呼弓箭手严阵以待,随时用箭雨挡住滚滚而来的铁流。

城内和往常一样,大街小巷的人流涌向寺院的方向,一切都显得紧张而有条不紊。

潮水般涌来的铁流,并未直扑城墙,而是在一箭之外稳住阵脚,像群饿狼般盯视着城墙。

而城墙守军,依然显出少有的紧张,尤其是新招民军,脸上就更显出恐慌犹豫之色。

只见一位肥头大耳的龟兹军头领,跨马上前两步,手举马鞭,神态狂妄,嚷道:“墙上的龟兹人听着!是大唐汉人占据了我们的家园,擦亮眼睛,看清谁才是你们的亲人!”

墙上龟兹人的惶恐四顾和闪烁的目光,让身边的汉人感到隐隐不安,像是置身虎侧一般。

郭孝恪见状,赶忙扬声喊道:“城上的弟兄们,不要听他的蛊惑,你们已经是大唐的子民,城外的野狗,迟早会被撵走!大家齐心协力,只要守住城池,你们就是大唐的功臣!”

城上的安抚鼓励和城下的蛊惑威胁,让守城的民军无所是从,虽然眼睛在墙上墙下的不停闪动,但手里的弯刀却渐渐力乏的垂在地上。

郭孝恪正竭力鼓动士气,突见从城内冲过一支人马,从衣着看,都是龟兹人,但不能确定是敌是友。

于是,边安顿守城头领严守城池,边匆匆下墙查看究竟。

见郭孝恪跨马带着随从迎面而来,那伙人中冲出个黑大汉,冲郭孝恪匆匆行礼道:“我们是来帮大人守城的!”未等郭孝恪还礼搭话,那人便带队直奔城门。

郭孝恪略微懵愣一下,突然失声嚷道:“不好!”便拨马追了上去。

只见那队人马到了墙根并未下马上墙,而是直奔城门举刀砍杀,转眼间,城门大开,喊杀震天,城外人马便排山倒海般杀入城内。

郭孝恪猝不及防,被夺门冲来的突厥人砍翻落马,一行随从,随即便被汹涌而来的铁蹄踩在了马下。

与此同时,城上守军也开始和本地民军展开拼杀,墙上墙下,顿时乱做一团。

4

郭宏听得东门喊杀声四起,知道已经失守,慌忙引军来救,刚跃上马背,就见昨日的波斯商队慌慌张张赶来,老远就冲郭宏乞求般嚷道:“贼军杀进城了,行行好,让我们出城吧。”

嘴里说着,商队的人已经挤进了城门口。郭宏刚喊了声:“不行!”就见商队瞬间变成了手舞弯刀的杀手,顷刻间,城门大开,杀声震天,城外人马潮水般涌入。

郭宏急忙提枪来战,怎奈终因寡不敌众,勉强跳下四人,便被乱刀砍死。

城内守军本就不多,东西两股涌流,很快便贯穿汇合,又迅疾分兵东西,直扑城墙。

墙上大唐守军本就遭到民军叛乱,见到蜂拥而来的突厥人,像各个笨拙的黑熊般涌上墙头,知道大势已去,纷纷跳墙而逃。

然而,落枣般跳墙的守军,即使不被摔死,也被随后撵来的马军砍死。

守城军马,几近战死,古老的龟兹城内,又充斥着突厥人的味道。

火热的太阳,依然高悬在头顶,渐渐将鲜红的热血,变成了褐色的印记。

茫茫戈壁绿洲,再次回复了往日的平静。

第二百二十一章 喋血龟兹

1

韩威李晖帅军一路东来,刚刚过了西土梁,就见西州军中,仓部郎中催义起,率领几百军士仓惶而来。

见到大唐人马,催义起慌忙下马,匍匐在地泣不成声。李晖慌忙下马扶起,询问究竟,催义起才哽咽道:“突厥人已占领龟兹,郭都护父子战死,尸首被挂城墙,下官奉命坚守鸿沟,才”

众将闻言顿然火起,即刻两军合兵一处,直奔东门。

临近城墙,李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迟疑的朝南凝视一会,便带着随从纵马向南而去。

韩威来到城东,远远望见郭孝恪父子的尸首被倒挂城墙,城门紧闭,墙上人头涌动,弓箭如林。

望着数日前还在一起说笑饮酒的同僚,竟然如此惨状,韩威顿时怒火中烧,当下传令速扎草排云梯,即刻攻城。他要让马背上的黑熊,知道知道中原人的厉害!

在攻打焉耆城时,贺鲁的儿子托里混进城内,趁乱打开城门,郭孝恪率先杀进了城。那时,韩威尚在杜尔中军,可以说,伊州兵马是兵不血刃就开进了焉耆城。

拨换城也是李晖带人打开的城门,因此,除杜尔和契苾何力强攻过城池外,几乎都是巧取。

但此时的韩威是血仇在目,立功心切,匆忙准备器具就要强攻龟兹城,在他眼里,突厥人只会纵马挥刀。

然而,本就打仗经验不足的他,竟然忘记了郭孝恪在焉耆吃过突厥人放火的亏,也忘记了前不久的拨换城下,鉄勒勇士被乱石砸得血肉横飞的情景。

两千伊州军士头顶草排,口咬利刃,潮水般涌到城下,如雨般的利箭,根本奈何不了滚滚而来的人流。

转眼间,光滑的城墙上云梯如林,人似群猿,身手矫健者,已然摸到了城垛的边缘。

然而,就在一缕欣喜,刚刚挂上韩威的脸上之际,就见城头突然火起,瓦罐如雨从天而降,刹那间,草排起火,人如落枣。

紧接着,城上箭如飞蝗,铺天盖地,转眼间,攻城军士便死伤大半。

韩威顿时惊慌失措,已不知如何是好。幸亏王平在侧,急忙命令弓箭盾牌手向城上放箭,才勉强救回数百人,并传令即刻退军二里扎营。

2

李晖虽然进过两次龟兹城,但都没咋注意城内水源情况,有了拨换城的经验,他还想故伎重演,巧取古城。

在城南转悠了一圈,虽然有几处坎儿井水系,但都没有明显流向城内,于是断定,城内另有水源。

李晖正和玉莹戏说着,钻井钻出个好兄弟顺子的事,就见王平远远飞马而来。

不及下马,就见王平上气不接下气嚷道:“出大事了!上千兄弟阵亡”

李晖心里猛地一震,赶忙催马近前,询问详情。王平懊丧的捶胸顿足,近乎哭泣般道:“韩刺史不听我等劝阻,执意强行攻城,不料被突厥人火攻,两千兄弟,只救回几百”说着,已泣不成声。

这也难怪,那些军士都是和王平朝夕相处的生死兄弟,征战半个西域,也没损失这么多,没想到,仅仅几个时辰

见王平依然沉浸在极度痛苦之中,李晖轻叹口气,探身轻抚了下王平的肩膀,两人便并马默默回到了营帐。

夕阳的余晖,已经掩饰不住韩威羞红沮丧的脸面,见李晖进帐,歉疚的长吁口气,便将头扭向一边。

李晖安慰几句,便默默出帐,和玉莹骑马缓缓来到离城不远的小树林,下马弓腰向前踏勘了一番,又勒马立在距城一箭之外,静静瞅了会挂在城墙,像两截木桩似的郭氏父子,心如刀绞,泪盈满眶。

昔日的叔伯兄弟,转眼间便惨死异乡,成为孤魂野鬼,不由让李辉身心感到沉甸甸的难受。

翌日的晨光刚刚染红城墙,就见大唐人马兵分三路,依然头顶草排,潮水般冲到城下。

昨天被火烧箭射吃了大亏,滚滚人潮,离墙十几步远便停止不前,用草排竖成掩体,向城上放箭,一时间箭雨纷飞,不少相向飞射的箭头相撞,在半空中便双双跌落城下。

由于城下箭雨不断,城上的飞箭显得稀落了下来,好像城上的突厥人,尝到了昨天火烧汉军的甜头,有恃无恐的等待汉人像群猿般的爬上城墙。

就在突厥人都将目光盯着城下汉人的动静,而略显松懈时,只见从城侧不远的小树林中,悄然闪处十几条灵巧的身影,各个背插兵器,手拿飞爪,‘嗖嗖’几下便跃上了城墙。

城上的突厥人,正手拿装满桐油的瓦罐,和未点燃的火槌,蜷缩在墙垛,只等一声令下,便点火泼油。

猛然见有十几个燕舞虎窜的汉人,手持刀剑,飞掠而来,笨拙的突厥人,惊慌失措的还未直起身子,就被飞掠而来的人给抹了脖子。

于此同时,城下人潮涌动,梯立人飞,转眼间就有一拨大唐兵将涌上城墙。

城墙南北两头已被手持刀剑的兵将封死,而城下的突厥人见势不妙,慌忙挥刀上墙,前来驰援。

然而,拥挤如疯蚁般的人群,还未上到半墙,李晖就命人用突厥人准备好的桐油火槌,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一时间,城内火光四起,哀声一片。身穿兽皮的突厥人,背负着冉冉火苗,像被点燃的老鼠般四散逃窜,满地打滚。

李晖趁乱让人冲下墙,打开城门,就见王平率领大军洪水般杀进城内。

挂尸墙头的仇,失去战友兄弟的恨,让伊州兵将显得异常勇猛,滚滚洪流漫向大街小巷,灰白的石子路,已被突厥和龟兹军士的鲜血染红,横七竖八的尸体,让古城显出地狱般的阴森恐怖。

然而,城南寺院的钟声,依然是那么的悠然和不紧不慢。

3

韩威为报昨日之仇,决意要将城内的突厥人和龟兹军队,斩尽杀绝。李晖只好主动请命,去守西门。

尽管,人类已经悲哀的发展到,用杀死对方而壮大自己的程度,但人性的善良,依然在血光纷飞中蠢蠢萌动。

李晖的主动请缨,和迟缓拖延的步伐,也挽救了不少自西门惶惶而出的生灵,他并不清楚此举是否正确,只想能少死几个人。

韩威让人搜变全城,甚至连寺院都礼貌谨慎的翻了个底朝天,依然不见丞相那利的踪影。

这条吃人的饿狼,韩威恨不得生吞了他,以解败军损兵之辱。

庆功宴上是同样的羊羔肉,同样的草原马奶酒,所不同的是,众将官却只顾各自闷头喝酒吃肉,全没往日喜庆的样子,损兵折将的伤痛,像阴霾般萦绕在每个人的心头。

见韩威长吁短叹,满脸自责懊悔的样子,李晖反而孩子般‘嘻嘻’笑道:“我奶奶常拿佛家的话来安慰我们,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见众人都以异样的目光瞅着自己,李晖天真一笑,接着道:“凡事都有定数,既然寿命尽了,谁也拦不住,韩刺史不过是让他们走的更加体面,为国捐躯。”

众人的目光像是柔和了些,李晖接着道:“我建议,将阵亡的兄弟好生安葬,再请寺院和尚,连做三日的三时系念超度法会,具奶奶说,做法会是冥阳两利,可以超度亡灵上天。”

见众人的脸色都暖了过来,韩威顿觉释然道:“这事明天就办,我亲自去趟寺院!”

话才出口,又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冲李晖讪笑道:“寺院的规矩我不大懂,要不,李将军随我一同前去吧?”李晖欣然点头。

往日阵亡将士,大都被草草掩埋,有的甚至是抛尸荒野,鹰犬啖食,沦为孤魂野鬼。难怪民间人说:挖矿者是埋了没死的人,当兵者是死了没埋的人。

寺院无法容纳太多的人,因此建议军方选派五十人做代表即可,但将士们却群情激昂,都争着要送战友最后一程,寺院见此真情,就索性将法会放在了坟地。

李晖见大家都争先恐后的去送亡人,便主动留下守城。和玉莹并马说笑的在城中巡视一番,突然想起城南的嘎蛋子。

说起嘎蛋子也有些来历,祖上原是前朝戍边的罪犯,后趁兵荒马乱,逃到龟兹谋生。

由于语言不通生活习惯不一,也很难找到合适的营生,哥哥王三和嫂子秀梅带着年幼的嘎蛋子,靠帮驼店干些粗活勉强糊口。

一日,敬轩带着驼队路过,见王三手脚麻利,人也干练,又是西路难得一见的汉人,就倍感亲切喜欢。

闲唠时,才知王三的身世和不易,敬轩正好打算,在离龟兹不远的二道水开家驼店,避免南来北往的驼队,都挤进城里补水过夜,两人一拍即合,王三就成了驼店老板。

等嘎蛋子渐渐长大,王三给娶了房媳妇,又在城里开间百货铺子,一来帮驼店采购所需,二来卖些驼队留下的残货。

嘎蛋子是个武痴,硬缠着年龄与自己相仿的李晖做师父,实在扭不过,在敬轩的授意下,也就对付教些实用的招数。

两个小时的玩伴见面,先是亲热一番,接着便描述了龟兹兵和突厥人追杀汉人的惨状。

李晖怅然道:“该来的,迟早要来。”

两人正说着,见秀梅神色略显慌张的进了门。

第二百二十二章 一网打尽

1

秀梅进门就见李晖笑眯眯瞅着自己,欣喜的边拍大腿边嚷嚷道:“哎呀少老板,正巧您在,我还寻思让嘎蛋子去衙门找你哩。”

接着,秀梅便讲述了驼店近日出现的古怪事。

夕阳才红,燕儿早归,西行的路上来了支大的商队,看人穿戴,就知是从天山西头而来。

王三赶忙迎出院门,热情的笑问客从那里来?只见驼队老板欠身还礼,用生硬的汉语说,自己名叫艾海普,来自遥远的波斯,要去神话般的长安。

艾海普好像清楚驼店的情况似的,进院就嚷嚷着要单住南院,并且愿出双倍的钱,不许闲人打搅。

见来人出手大方,毫不含糊,久接客商的王三心里就明白,驼子里定是值钱的货,于是,满口答应,小心侍候。

等安顿好人畜,艾海普悄然凑近王三,塞给他一把钱,低声道:“赶快弄些治疗刀伤的药来,有人受了伤。”

王三本是个直性子,商道兵荒马乱的,有人受伤是常有的事,为了救人方便,敬轩早就给备下了上好的刀创药,可救了不少的人。

于是,将钱塞进艾海普的口袋,一副豪爽的样子嚷道:“好药我有的是,啥钱不钱的,快带我去看看伤的咋样。”

艾海普略微懵愣一下,还是带王三进了西头那间屋。

掌灯前的屋子,略显昏暗,王三赶忙点亮马灯,见小炕上躺着两个肥猪般的汉子,一个肩膀有血迹,另个大腿被刀划开个大口,深可见骨。

王三上前轻轻拨开衣服,见那人肩上,是被长枪之类的兵器给捅了个对眼穿,血迹已经半干。

见王三拿询问的目光瞅了自己一眼,艾海普长吁口气道:“过了拨换城不远,就遇到了劫匪,算是捡了条命。”

王三赶忙安慰道:“不打紧,用了我的药,十天就能合口,三天后就能继续赶路。”说着,便急急来到了前院。

拎了治伤的杂物箱,又顺手端了前堂那盏粗捻大灯,王三也没给谁吱一声,就匆匆来到了南院。

先拿些药抹冲了两碗黄汤水让二人喝,两个疼的龇牙咧嘴的家伙相互瞅了一眼,又将狐疑的目光转向了艾海普。

王三赶忙笑道:“这是麻醉散,喝了就不感觉太疼。”

见艾海普微微点头,二人才慢慢起身,闭眼皱眉的灌了下去。

王三手脚麻利的倒出半碗烧酒,先用布头清洗了伤口,敷上唐庄独门金疮药,又用干净粗布包扎好,这才抹了把额头的汗珠道:“三天后再换次药,就能骑马。”

艾海普欣慰感激的轻拍了下王三的肩膀,竖起拇指道:“你是个好人,日后你我就是兄弟!”说着,退下金戒指,戴在了王三的手上。

王三刚要说啥,就见艾海普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我们可能要在这里住些日子,后面还有些人陆续赶来,饭由我们自己做,你只要照单供给材料就行,这是定钱。”说着,伸手递给王三一包钱。

南院的人在渐渐增多,而且,是进来的多,出去的少,三日内,人数已经上升到近百人,光吃喝用度王三就得安排两人专门负责采办。

见艾海普也不提哪天走的话,王三也不敢贸然去问,反正人家又不差你钱,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也没太在乎。

直到有天下午,秀梅去园子摘菜,路过窗前,猛然听得屋里有龟兹人说话,觉得奇怪,有意放慢脚步,屋内竟有几个龟兹人在低声吵吵,像是在骂突厥人。

秀梅心里就有些纳闷,龟兹人咋就和隔着千里之外的波斯人搅在了一起?

于是,夜里裹在被窝里,便把心里的疑惑絮叨给王三。可能是才忙活过女人肚子上的事,王三尚在腾云驾雾般迷糊,便呢喃般嘟囔道:“兴许,人家是暗地里做买卖。”

等到鸡叫三遍,东方未明,王三睡眼惺忪的走到茅厕前,才猛然惊得把一泡尿都给憋了回去。

他不但听到龟兹人在说话,还听他们在说汉人攻城的话题。

王三赶忙像见到生人的猫似的,悄然溜回屋,一把拽起光溜溜的秀梅,神情紧张道:“我看这帮波斯人有名堂,会不会是打城里逃出的?”

秀梅听说,赶忙拽过衣服边急急往身上套,便惶恐道:“这可咋弄?可不能给驼店惹下麻烦!”

王三长吁口气,沉吟般道:“这事难办,咱两头都惹不起,眼下大唐人和龟兹人拉锯似的攻打,还不知到底谁能最终站住脚跟。”

见王三一时没了主意,秀梅刚跳下抗,便像猛然想起什么似的,低声嚷道:“听嘎蛋子说,少老板也在汉人军中,还是个不小的头头哩,让他拿个主意,免得咱两头得罪人。”

王三猛拍大腿道:“对!就叫他拿主意!”

秀梅这才借故进城采办,打算让嘎蛋子设法找到李晖,不想却碰个正着。

2

杜尔回军半路,便得到了龟兹城失守,郭孝恪父子阵亡,以及伊州军再夺城池的军报。

都护乃是边疆大吏,不可一日或缺,于是,一面催军加速前进,一面飞马上凑朝廷定夺。

杜尔驻军进城,已是掌灯时分,出城迎接的只是军中文职和守城将领,却不见韩威和李晖闪面,问起才知,他二人天察黑就带着五百精兵出了城。

进秋的夜幕,显得格外的厚重,以至于让马蹄前的路面都变得有些模糊,大地一派朦胧。

几百人马,看似急急西去,却在西土梁的树林中悄然消失。

微风撕扯着云絮,勉强露出一弯瘦月的影子,但并未冲破笼罩在地面的灰暗,十步开外,依然是道软软的黑幔。

两队巨蛇般的黑影,在杂草小树间慢慢向前蠕动,等清冷的月完全摆脱了缠绵的云,坐落在丁字路口的驼店便依稀可见。

王三像往常一样,招呼好大院的客商,便拎个马灯哼着小曲,朝南院走去。

两个胖子的伤口已基本愈合,几天的精心照料,也让彼此产生了些许感情,但二人依然是只冲王三点头微笑,表示亲热,像不会说话似的,所有的交流,都是通过艾海普的口进行。

相熟了,王三与他们也就变得随便,也有意无意的到各屋转转,看看缺啥不,但不论到哪里,艾海普总是紧随其后,像是生怕王三偷了他的东西似的,显得热情而又婉拒。

早过了睡觉时辰,南北两院都静得跟没人似的,空旷的大院,只有中央那盏昏黄的马灯,忽闪着疲乏的火苗,值夜的护院,已蜷缩在暗处,期盼着黎明的到来。

王三两口子和衣滚在炕上,既没睡意,更无相互抚摸一下的情趣,反倒让心跳的像结婚那晚似的,气滞难耐。

两人才对着耳朵说了几句自己安慰自己的话,就见嘎蛋子闪身进了外屋。

王淳疾忙翻身而起,压低声音道:“咋样?人来了么?不会有差错吧?我就怕日后被狗日的报复。”

嘎蛋子也来不及安慰几句,低声喘息道:“南院后面已经有了人,少老板让你支走守夜的,他的人要进院,还说让你借机演戏。”

王三略微懵愣一下,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欣然一笑,便点亮马灯拎着出门。

黑暗中,几百条人影鱼贯而入,悄然摸进南院,等十几间屋门都守上了人,只听一声低沉的口哨响,数十个火把几乎同时点亮。

紧接着,人群破门而入,杀声震耳,屋内的人突然被从梦中惊醒,火光刀影就让他们完全失去的反抗的本能。

然而,群狼中必有狡猾的豺,只见混乱中,一个灵巧的身影破窗而出,顿时,便被锅底般的黑暗,吞噬的无影无踪。

李晖捏着玉莹的小手,躲在屋后腰粗的榆树后面,听得院内喊杀四起,知道已经得手,正要现身前走,猛听的‘咔嚓’声响,一道黑影,便灵猫般跃出窗户,朝西窜去。

围守的两名军士即刻挥刀迎上,只见那人双手一抖,两人便丟刀揉眼,不辨东西。

见走脱了人犯,李晖轻捏玉莹手腕,二人便使开夜行功夫,一路追了下去。

那人虽然惶惶如狡兔脱扣,但脚下的速度却是平常,李晖让玉莹断后,纵身几个起落,已然挡在那人面前。

只见那人仓惶止步,扭身折转,同时左手急扬,一股沙土便迎面飞来。

李晖疾忙闪身躲过,就见玉莹已经追到近前,见那人右手才举,就听李晖大喊:“小心!”同时左手轻抖,那人踉跄几步,便软软倒地。

见两名灰头土脸的军士急急赶来,李晖冲他两‘嘿嘿’一笑,躬身取下那人后脖颈上的树叶飞镖,便拽着玉莹朝驼店走去。

刚进院,就见王三哭丧着脸,冲韩威哀求道:“天地良心!我可没有窝藏坏人呀,谁知他们是龟兹兵。”

韩威冷声道:“你不用再说,一切等审讯后自有公论。”

说着,冲身边王平道:“把人犯和店老板统统带走!”

李晖见状,轻拽玉莹,急忙闪身躲到了暗处。

第二百二十三章 重摆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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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尔将郭孝恪父子的不幸,和上千西伊两州将士阵亡的仇恨,都记在了那利的头上。

这个几次从大军手中悄然溜走的家伙,将士们都巴不得将他碎尸万段,生啖其,方解心中之恨。

与当时郭孝恪执意要杀焉耆王薛婆阿那支一样,为泄失去同僚之愤,和两州阵亡将士之恨,杜尔不得不再次违背朝廷旨意,将那利和几个罪大恶极的帮凶,一同绑赴菜市场,当众砍落脑袋。

而后,只留下协助地方执政的文职人员,和铁门关守军,押解一干国王大臣,率领得胜之师,便浩浩dàng)dàng)开进了嘉峪关。

自此,大唐雄威西震,沿途小国纷纷派使进京以示和好,唐朝势力,渐渐向西蔓延。

塔里木城邦全部降唐后,唐设立了焉耆、龟兹、于阗、疏勒“安西四镇”及焉耆、龟兹、疏勒、毗沙四都督府,龙婆伽利被任命为焉耆都督。

读史明今,一国两制并非是现代人的发明。

唐平定西路后,就将原设在高昌的安西都护府迁移到了龟兹。

这里需要说明的是,包括焉耆在内的安西四镇,均为汉军建制,受龟兹都护府统辖,主将由朝廷任命,士兵且耕且战,属职业军人。

而包括焉耆都督在内的四镇都督府,是纳入唐管辖的城邦四国,四国统治者兼都督、国王双重名号,对内照旧称国王,对唐则称都督,区别仅在于,必须得到唐的认可,和履行册封仪式。

这种汉、蕃有别的双重管理体制,优势互补,相得益彰,无疑是唐对边疆管理的一大创造,也是一国两制的雏形。

安西四镇的建制,无疑加强了唐王朝对西域的影响,但其中有个关键人物,却不能忽略,那就是贺鲁。

任何组织或个人的发展壮大,都得有良好的机遇,但机遇往往是留给那些有准备的人,而贺鲁便是那头时刻准备称霸西域草原的苍狼。

不知是因这次西征的军功,还是敬轩的影响,或是那颗夜明珠的作用,平定龟兹,设立安西四镇的同时,朝廷也颁召赐封贺鲁为瑶池都督府都督之职。

此后的天山以北,便呈现出三个大的军事集团,受安西都护府节制的庭州可汗浮图城,主要管辖周边县镇和西来东往的官道。

而整个广袤的天山草原,便成西段乙毗匮和东段阿史那贺鲁的天下,两头草原苍狼的争战,就此拉开了序幕。

尽管咄陆的野心和匮的恩将仇报,已给大唐造成了血的代价,但朝廷以蛮治蛮的策略却始终未变,依然想用贺鲁的力量来逐渐把控西域。

人们常说被石头绊倒并不可怕,但可悲的是被同一个石头绊倒两次。

一向雄才大略的李世民,已在突厥人上吃过两次亏,这回,又将稳定西域的重宝,压在了贺鲁的上,他能赢么咱们拭目以待。

一向野狼般居无定所的贺鲁,如今有了名正言顺的大唐官职,便可堂而皇之的向草原发号施令,一些原先归附在乙毗咄陆手下的零散部族,都纷纷来投。

甚至有些已经归降乙毗匮的部族,见贺鲁有大唐撑腰,也明里暗里和贺鲁交好,表示愿意做内应。

一时间,贺鲁旗下部族人数,已有原来的几千人,壮大为目前的两万余众。

贺鲁坐镇可汗浮图城以北的朝廷封地,逐步向东北方向蔓延,最后,彻底收复阿尔泰山以西故地,成为天山东段草原的真正霸主。

然而,貌似粗野豪放的贺鲁,心里明白,他所以能有今天,是与自己生命中一个很重要的人物有关,那人就是李敬轩。

2

人闲思虑多,尽管生意上有儿子继昌打理,从中又有鹏飞和无尽两口子相助,一切都有条不紊,没让敬轩cāo)过心。

思璇进京也是一帆风顺,不但得到世民和武媚的重用赏识,并且,又官升一级。

李晖那里,更是捷报频传,丝毫无损,但敬轩心里,总觉空落落,悬得慌。

见敬轩去佛堂不久,又没精打采的垂头出来,三妹笑盈盈道“娃都好着哩,看把你整天牵肠挂肚的,老太太今儿去了寺院,还不赶快趁空抱抱小孙子。”

提到小孙子,敬轩顿时来了精神,冲三妹暖暖一笑,折头就朝后院走。

原来,自从古丽达给李家生了个儿子,当太的古丽雅就整天守在跟前,笑得合不拢嘴,这讲究那讲究的,轻易不让前院的人摆弄孩子。

长不大的婆婆阿依古丽,也突然变得懂事老陈,与古丽达亦仆亦母的妈,整天像老母鸡护蛋似的,围着小孙子,就连三妹这个挂名婆婆都插不上手,敬轩就更是挨不到跟前。

一进门,敬轩先在外屋洗了手,又冲供奉的观音行了礼,这才兴冲冲的窜进里屋,二话不说,从阿依古丽手中抢过小家伙,就亲个不够。

三妹温软的白了阿依古丽一眼,伸手捋了把满头的碎辫,戏谑道“真是个狼婆婆说好的把继昌送我做儿子,这下好,有了孙子,我这婆婆倒成了闲人。”

一向天真无邪的阿依古丽,温笑着在三妹肩上轻轻捣了一拳,孩子般撇嘴道“哪闲着了,你帮我陪敬轩,我帮你看孙子,不都忙着么”

话才出口,又觉那里不对,才抬头,就和三妹故作凶狠的目光撞在了一起,刚要机警的扭逃走,却被三妹伸手揽在怀里,边装腔作势的扭她的小嘴,边恨声道“在让你口无遮拦都当婆婆了,还是长不大”

见古丽达立在炕角暖暖傻笑,敬轩这才将怀里的孩子小心递给三妹,略显窘迫的嘟囔道“都当婆婆的人了,还没大没小的闹,也不怕儿媳妇笑话。”

三妹的心思全落在了小孙子上,根本不理会敬轩的唠叨,而阿依古丽,却俏皮的轻轻将古丽达拥在怀里,冲敬轩撇嘴笑道“我们草原人,才不像你们汉人那么小气哩。”

说着,冲怀里的儿媳俏皮的眨眨眼,而孩子般可的古丽达也轻佻细眉,两人配合默契,倒像是一对亲姊妹似的。

敬轩无奈的咧嘴一笑,轻摇了摇头,又将目光投向三妹怀里的孙子。

几人正没大没小的说笑闹腾,就见小的来报有个不大的驼队,直冲庄院而来。

往常南来北往的大小驼队,只要过了庄前小树林,就折向西坡的驼店,除非不是一般的驼队。于是,敬轩恋的瞅了小孙子一眼,便匆匆朝院门走去。

敬轩踮脚一看,便知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黑胖子,是他既喜欢又不放心的贺鲁。

见敬轩笑眯眯的迎来,贺鲁打老远就跳下马,扭动肥胖的子,裂开大嘴笑呵呵的冲上前,二话不说,一把抱起敬轩就在原地转了几圈。

两个老兄弟忘的亲一番,敬轩故作不悦道“不好好守着草原,又跑来给我找麻烦”

贺鲁嘿嘿笑道“我可是专程跑来送礼的,这次西进草原,突袭铁门关,你儿子傻乎乎只知道冲锋打仗,让我跟在后面,可捞了不少好东西,这不都给你送来了。”说着,指了指后的十峰骆驼。

敬轩不屑道“谁稀罕那东西,全是强盗味”

贺鲁赖赖笑道“不是抢,是拿,也不是送你,而是用我的夜明珠换的。”说着,拿眼诡秘瞅着敬轩。

敬轩嘿嘿笑道“没想到,你小子还知道贿赂皇上,虎壮给我说了,你那颗珠子可有些来头。”

两人正说着,一声清脆中略带哭腔的“阿塔爸爸”,顿时,让两人的目光同时转向了院门。

只见美丽的古丽达,边小燕子般朝贺鲁扑来,边抹着喜泪,满头碎辫像风摆杨柳,一张秀脸,早乐成盛开的牡丹。

贺鲁欣喜的双手伸来,就像喜欢小羊羔似的,将小的古丽达举在空中,裂开大嘴嚷道“我的小燕子,变白变胖了,阿塔都快举不动了。”

3

都说瘦狗鼻子尖,其实,从政小人的嗅觉,有时比狗的鼻子还要灵敏。

贺鲁到来的当晚,敦煌郡守蔡文泰便带着厚礼前来拜会。

也难怪,虽说郡守和都督是平级,但贺鲁的左晓卫大将军之职,就在级别上高出蔡文泰两级,因此,见风使舵的他,就丝毫也不敢怠慢,更何况,人家是冲着敬轩而来。

虽说蔡文泰是家乡的最高军政长官,但敬轩对此人素无好感,总觉他是个势利小人,平也是敬而远之。

见蔡文泰进院就谄相百出,连声嚷嚷着拜见大将军,又要冲自己行跪拜之礼,敬轩赶忙迎上阻止道“早就说过,恩国公只是皇上对在下的抬,并非官职,你我还是以官民份相见为好。”

蔡文泰赶忙谄笑道“哪能哩,不说您与当今皇上的分,就是有像大将军这般的要员登门,下官也应侍候左右。”

一向粗犷好爽惯了的贺鲁,并未过多接触过汉人官员的酸腐样,见蔡文泰一副卑躬屈膝的奴才相,轻蔑的瞅了眼,冲敬轩道“他要干啥”

敬轩这才将蔡文泰作了介绍,末了道“蔡郡守是特意拜会贺鲁大将军的。”

见蔡文泰冲自己谄笑拱手,贺鲁淡淡道“天底下我只认识两个汉人,一个是皇上,一个是敬轩昆季。”

蔡文泰谄媚的笑容,顿时尴尬在那里,敬轩赶忙圆场道“贺鲁大将军久居草原,不太习惯中原礼仪,有事可与将军明说。”

第二百二十四章 忍让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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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不尴不尬的蔡文泰,敬轩又接着之前的话题道:“既然朝廷给了你治理山北草原的权利,那就尽心尽力把事办好,别再弄出啥花样来。”

贺鲁‘嘻嘻’笑道:“我还是想请你出山,以你在西域的威望,就是做我们突厥人的可汗都绰绰有余。”

敬轩正色道:“将来的西域草原,只有大唐都督贺鲁,和顺民李敬轩,决不能再有什么可汗。”

贺鲁赖赖笑道:“那你也得再去帮帮我吧?挥刀砍杀我在行,但使点计谋啥的,我脑子就大了,在山北,要不是晖儿用计取胜,我还不知要死多少人。”

敬轩长吁口气,似有心思道:“如今的草原依然很复杂,若论实力,乙毗射匮并不比你现在差,天山西段还是人家的天下,朝廷的用意很明显,就是要你逐渐将他赶出天山草原,彻底打通西域通道。”

贺鲁忙道:“这我清楚,所以才想请你帮我,也好早点将射匮那条野狼赶出草原!”

敬轩沉吟般道:“赶走射匮并非一朝一夕,期间商道不能被堵死,朝廷的来往货物和使臣,都经我的驼队走,若明着帮你,那不等于堵死了西段商道?”

见贺鲁微微有些懵愣,敬轩接着道:“因此,我非但不能大明大摆的去帮你,还要想个法子,尽快和你打一架,造成我与你闹翻的假象,再由朝廷出面调停,方能保证丝路畅通。”

贺鲁重重拍了下光亮的脑门,目光狡黠的瞅着敬轩道:“你们汉人就是贼,尤其是你!”

敬轩撇嘴笑道:“还不是让你给闹的,原本咄陆和射匮两家打得你死我活,而我在两面做好人,东西商道随便走,现在好了,换你和射匮干上了,人家都知我与你交好,不就堵死了西头?”

贺鲁长吁口气,双手一拍道:“还是那句话,大事你说了算,你就是我心中的可汗!”

敬轩淡淡一笑,撇嘴道:“算了吧!你别想着再害我,要是哪天你又闹出个啥事来,我可要跟着你倒霉,只要你好好为朝廷当差,我就阿弥陀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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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头堡在继昌的督导下,不但在短时间内开挖成半人深的护城河,种植了大片野玫瑰,还训练出一只干练能战的兵勇。

现在的石头堡,别说是区区一两千突厥人能奈何,就是上万人马来攻打,一时也难取胜。

护城总队长还是由姚翰林来担任,两名副队是敬轩请来的老兵王贵和张三,继昌又让噶六子将手下扩编了一倍,不论啥买卖,凡店里有男人,都要登记在册,成为联防队员,没事照常开店,有事都归噶六子统一指挥。

姚翰林虽说是护队总头,但却不懂得排兵布阵,城墙攻防之法,平日里操练人马就全靠王贵和张三,自己倒成个甩手掌柜子。

添了儿子的喜庆,多少冲淡了些姚翰林失去堡里大总管实权的阴霾,少肉的脸上,也能见到不多的笑容。

而三娘老两口,自从有了孙子,就整日稀罕的不离手,根本无心顾及堡里的事。

大唐西进的风,也曾吹进过石头堡,敬轩传来的旨意是:不参与,不反对,不同意突厥人住堡。

临近部落的头人,打着射匮可汗的旗号也来过几次,要求进堡驻军,都被贾四海以还未得到雪狼的回话为由婉拒,到后来,突厥人都变了脸色。

其实,敬轩心里清楚,大唐西进,已然与射匮彻底翻脸,射匮是想借石头堡坚固的城池,来遏制大军西进。

而自己又不能公然与射匮作对,以免造成西路商道被堵塞,游刃于两股势力之间,也着实让敬轩作难。

既不能让石头堡成为阻挡大唐西进的堡垒,也不能因此得罪突厥人。于是,就以堡内地方狭小,生活习惯不同为由,建议突厥人驻军石头堡城外,由堡里供给千匹马料。

同时,将西去商队合并成千人以上的大队人马,以防不测。

尽管突厥人暂时同意了敬轩的建议,但对石头堡还是心有不甘,毕竟躲进墙内要比在墙外更加安全。

因为,从东头逃来的突厥人,已经带回了贺鲁这头吃人的苍狼,又杀回草原的消息。

说是驻扎一千突厥勇士,其实,连女人在内,也有近两千人堵在了堡外,所带的牲畜马匹,占去了附近的大片草场,堡里的牛羊,反倒要去更远的地方放牧,为此,堡民深感不解,怨声载道。

尽管,人人提起突厥狼都恨得咬牙切齿,但姚翰林对于突厥人的事情倒是挺上心,每次送马料,都有他亲自前往交割,还常常在突厥人那里吃肉喝酒。

在别人眼里,姚翰林只不过是为了搞好两家关系,但细心的浣春知道,翰林在和突厥女人睡觉。

这不光是因为女人的直觉,和姚翰林身上残留着突厥人特有的味道,还包括,只有妻子才清楚的细微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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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北草原,轰轰如春雷般频繁,而又令人心悸不安的马蹄声,一度让西来的零星客商少了起来,大多必来东方的西亚驼队,都是随着东反的雪狼商队一起,浩浩荡荡,如条巨龙般迤逦而来。

火红的夕阳,刚刚染遍绿色的草原,就见继昌带着见头不见尾的西反商队,渐渐临近了石头堡。

每次继昌到来,都是噶六子早早迎到堡门外,嘘寒问暖的亲热一番,但今天却换成了姚翰林。

堡前漫坡,突厥人的毡房像雨后春菇般遮盖了大片草场,花花绿绿的身影,和四处可见的袅袅炊烟,就像石头堡前搬来了突厥部落一般。

继昌立马静观,就见惜春惊讶而又忿忿嚷道:“突厥人咋把毡房安在了堡门前?这也太欺负人了。”继昌疼爱的瞅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刚上缓坡,就见姚翰林笑嘻嘻的跨马迎了过来,大老远就嚷嚷道:“哎呀,这趟出门可有些日子了。”

未等继昌开口,就见惜春气呼呼嚷道:“谁教突厥人来的?石头堡不需要看门狗!”

见继昌脸色平平瞅着自己,姚翰林讪笑道:“是老掌柜同意的,我也是没办法,突厥人嚷着要进堡,又不敢得罪那群狼。”

一丝忧郁,迅速划过了继昌的脸面,随即变成淡淡的微笑,和姚翰林寒暄几句,便并马进了堡。

雪狼商队的到来,让石头堡显出少有的繁华热闹,和人潮涌动,饭馆炊烟缭绕,街道熙熙攘攘,就连牲畜棚圈都显得紧张。

一晃几月不见,浣春的孩子都会满地爬,惜春宝贝似的稀罕了一番,便冲整天乐的合不拢嘴的母亲,唠叨起了突厥人。

见三娘心思还在戏逗炕上的孙子,贾四海长吁口气道:“眼下草原很复杂,你公公也是没办法才同意的,硬抗,怕会堵死西面商道。”

惜春小嘴一噘,嚷道:“那也不能堵在门口吧?膻臭味都飘进了堡里!”

浣春目光忧郁的瞅了母亲一眼,嘟囔般道:“突厥人守在身边,迟早会出岔子。”

三娘轻嘘口气,有意打岔道:“先不管突厥人,你两个姐姐都有了娃,也不见你有个动静,整天跟着继昌在外面跑,有了身子可得蹲在家里养胎。”

惜春秀脸一红,边伏身逗小家伙玩,边嘴里嘟囔道:“我才不要生,姐姐给我一个就成。”

话音才落,就见三娘把脸一沉道:“屁话!还想学你那三妹婆婆?女人不生娃叫啥女人?”

正嚷嚷着,就见继昌和姚翰林被马奶酒灌红了脸,说说笑笑走了进来,见大家都以奇异的目光瞅着自己,继昌‘嘿嘿’笑道:“斯赫射那只老狐狸,眼睛还是盯着石头堡不放。”

惜春刚要发作,就被三娘用眼神给拦了回去,只见继昌轻叹口气道:“本想教突厥人让出咱的草场,将人马移到前沟,老家伙非但不干,反而要让咱供他一百只羊,说是他在给咱看家。”

惜春不顾阻拦,愤然道:“谁叫他来了!设法让他们滚,大不了冲出去打一架,像是咱怕了他不成!”

三娘伸手拽了惜春一把,沉声道:“让继昌把话说完!”

喝了口浣春递过的茶水,继昌淡淡道:“倒不是怕他,只是不想闹翻了脸,西段路还在射匮手里捏着,眼下路过还算安稳。”

顿了一下,继昌长接着道:“突厥人就是看上咱石头堡坚固,可以抵挡西来的大唐兵马,要不是翰林周旋,怕是早就找茬闹上了。”

姚翰林乘机得意的扫视了大家一眼,似有委屈的样子道:“哎呀,我是好话说了一大堆啊,斯赫射碍着我的面子,才没到堡里闹。”说着,轻薄的目光又在惜春脸上黏黏扫过。

继昌接着道:“不管咋说,只要突厥人不进堡就行,先哄着再说,等朝廷人马真的打过来,不用咱撵,龟孙子跑的比兔子还快。”

继昌带商队离开的第二天,石头堡就接二连三来了几个天山西头的商队,虽然人数不多,但各个英武彪悍,淡蓝的眼珠滚动着凶狠的寒光。

大清早,姚翰林便气呼呼的来找王贵和张三,说有人在西梁坡抢了堡里的牲畜,让他两多带些人马过去看看。

一哨人马匆匆离堡,沉重的吊桥才‘吱吱’的缓缓升起,就见姚翰林急急赶上石墙,冲正在搬动绞轮的人挥手道:“先别升桥,等会还有人马要进堡。”几人见总队发话,自然乐的清闲。

姚翰林站立墙头,遥望片刻,双手举过头顶,舒服的伸了个懒腰,便哼着曲子晃晃悠悠的下了墙。

第二百二十五章 假戏真唱

在古代,募兵制度一向很严格,并不是你有钱就可以养兵,而是要得到朝廷的允许。

即便是地方军政或是戍边驻军,都不许在建制范围外,擅自扩大军队规模,否则,便被视为谋反。

敬轩原本镖局明镖暗镖人数也在千人以上,但那属于民间行业,不在募兵之列。

自从朝廷下诏允许他养兵两千,并下发相应军资后,敬轩便感到自己肩上的担子越发的沉重,既然朝廷命他养兵,他自然便是朝廷的人。

尽管敬轩一生不愿受制于人,更不愿入朝为官,但这次他却真正感受到了世民对他的厚爱和信任,同时,也清楚认识到,自己在西域这块广袤土地所扮演的角色。

自己已不再是个普通的商人,而肩上担负着皇上的重托和强国富民的责任。

望着鹏飞亲自给军士演练钩镰枪法,敬轩欣慰的点头微笑,好像已经看到了这群虎虎生风的勇士们,将来在战场上的雄威。

敬轩的虎尾枪法和鹏飞的笔管枪已是少有人能敌,但他两却专门针对草原人,琢磨出一套行之有效的钩镰枪法。

这钩镰枪的特点,是在普通枪头上多了个像月牙儿似的倒钩,专门对付马上骑兵,而长枪又是草原弯刀的克星。

常年和草原人打交道的敬轩非常了解,打小在马背长大的突厥人,只要被弄下马背,其战斗力就减去大半。

加之他本就不愿多死人,所以才设计出一种枪头短,而根部带钩刺的奇特长枪来,即戳不死对方,还能将其拽下马。

见鹏飞边擦额头的汗水,边笑嘻嘻走来,敬轩满脸欣慰道:“看样子练得不错,能不能拉出去真刀真枪的干一仗?”

鹏飞自信笑道:“保证没问题,他们大多是镖局的人,本就武功底子不赖,又和突厥人面对面交过手,有了钩镰枪,就如虎添翼。”

敬轩微微点头,沉吟般道:“最近怕是有场不小的仗要打,你得抓紧陪他们练练,尤其要防好突厥人惯用的错马两刀,我们既要取胜,还得尽量避免死伤。”

贺鲁听说塔诃兄弟又抢了商队,很是气恼,便让人叫来问话,打算好好教训教训这两头难以驯服的野狼。

原来,塔诃兄弟便是当年敬轩和三妹,为救突厥女人而当众教训过的家伙。

在与贺鲁的争战中,部族头人和老三都被杀死,族人见兄弟两英勇无敌,便推举老大作了部族头人,带领部族与贺鲁人马周旋。

后来见乙毗射匮可汗渐渐西退,而贺鲁摇身一变,又成大唐的人,于是,便主动投靠贺鲁,以求自保。

但兄弟二人是人在曹营心在汉,不但暗中与远在天山西头的射匮有联系,还经常纵容手下抢劫商队。

贺鲁为此很是头痛,软说不听,正是收罗人心,壮大自己的档口,又不能来硬的,只有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他不明着和自己作对,也就忍着。

但兄弟俩与射匮暗通一事,却令他耿耿于怀,就像鸡窝旁有群狐狸似的,让他放心不下。

见兄弟俩大摇大摆走进军帐,贺鲁没等二人屁股坐定,就黑脸道:“听说,最近你们又抢了汉人的商队?”

老大塔诃咧嘴笑道:“也没啥值钱货,就是弄了点过冬的盐巴茶叶,回头让人给您送来。”

贺鲁长吁口气道:“给你俩说过几次,我们要做草原的主人,不能让商队见了我们就像羊见了狼似的,除了羊肉,我们还有很多东西要靠他们运来。”

见二人咧嘴讪笑,贺鲁显出愤懑的样子,沉声道:“不过,有个商队我倒想让他滚出天山草原!”

二人立刻瞪大了眼睛,像是大批钱财又向自己招手似的,显出欣喜难耐之色。

贺鲁淡淡瞅了二人一眼,正色道:“既然你们爱干这事,就把这份肥肉交给你俩,但不许独吞,只能留一半。”

塔诃欣喜中略带疑惑道:“不知要对哪个驼队下手?”

贺鲁忿忿一拍大腿道:“雪狼!”

二人顿时摆手嚷道:“那我们可不敢,当年我俩就差点死在他手里。”

贺鲁鼻子冷哼道:“又不是让你们去对付雪狼,他的商队里,也不是各个都像他那么有能耐,专捡小的商队抢,要是他赶来找事,我就率领勇士索性灭了他!”

见贺鲁有此决心,塔诃兄弟的野性又像风吹火炭般被激活,急忙起身,跃跃欲试道:“只要有你发话,我塔诃兄弟绝不会手软,定让他有来无回!”

绮丽的朝霞,还懒懒挂在澄蓝的天空,就从可汗浮图城,迤逦出一行不大的驼队。

驼马混合的商队,沿着驼踩马踏千回的羊肠小道,一路向西,数着形态各异的天山雪峰,给一望无际的草原,留下一抹淡淡的痕迹。

几百人的商队,也不见刀枪闪烁,只有那面紫红的雪狼旗帜,随风飘扬。

也许是雪狼的威名传颂四方,沿途匪徒大都敬而远之,所以,商队在路途中,也不像其他驼队那么的小心谨慎,十几个护队,蔫头耷拉,半梦半醒的尾随驼后,要不是身在马背,还真能打出响呼来。

然而,平静的湖面,有时也会泛起巨浪来,这只悠哉的小商队,就在日照当头时,遇到了意想不到的麻烦。

驼头刚刚爬上一道缓坡,就见沟谷对面战马如墙,弯刀林立,几百突厥人挡住了去路。

于是,驼头惊慌失措的朝后跑来,嚷道:“不好了!沟对面有突厥人挡道!”

鹏飞嘴角抿出一丝轻蔑的微笑,催马来到坡顶观望一会,便招呼驼头卸驮子。

驼头迟疑的瞅了他一眼,也没敢说啥,就默默将骆驼牵去缓坡旁的平地。

鹏飞带领十几个手持长柄钩镰枪的青壮,立马坡顶,虎视对面,像是全没把大群的突厥人放在眼里。

对峙须臾,见突厥人没有动静,鹏飞知道,狡猾的狼群,是想等到驼队爬上半坡后,才顺坡冲杀,或是另有其他原因不敢轻举妄动。

于是,便单人独马,缓缓下坡,来到谷底,长枪一挥喝道:“让开道路!我们是雪狼商队!”

一个肥头大耳的家伙,缓缓放马进前,像条偷吃人家羊肉的野狗似的试探向前,又仰头瞅了眼立马坡顶的人马,面显狡黠道:“雪狼在么?我要和他说话!”

鹏飞这才明白,突厥人迟迟不动手,是怕敬轩在场。于是,面显不屑道:“雪狼事务繁忙,哪能每次随队,请问你们是那个部落的,找他何事?”

胖子这才露出凶相嚷道:“我是哈赤部落的头领塔诃,专抢雪狼的驼队!”

鹏飞轻挥手中长枪,声音冷冷道:“要能砍了我,驼队就是你的。”

塔诃见鹏飞已年过四十,身子也不显健壮,便自持力大刀重,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只当砍了鹏飞便能得到驼队,倒也省去众人厮杀的辛苦。

于是,倪眼狞笑道:“此话当真?”

鹏飞冷声道:“绝无戏言!”

话音才落,就见塔诃猛磕马肚,胯下五花马,便如离弦之箭般朝鹏飞冲来,同时,手中弯刀在空中打着旋子,像是随即便让对方身首异处似的。

鹏飞不慌不忙的立马横枪,见刀锋呼啸而来,直奔脖颈,便以‘泰山压顶’之势猛磕刀面,力道之大,竟让飞驰的战马都扬起了前蹄。

然而,就在塔诃惊慌错马之际,只见鹏飞身如游龙,一击漂亮的‘回马枪’,只听噗嗤一声,枪头贯胸,血溅马头。

只见鹏飞扭身收枪,顺势右挑,塔诃肥胖的身子,便像草捆般跌落马下。坡上的突厥人见状,狼群嚎叫般挥刀纵马,像群受惊的牛群般冲杀了过来。

这边的人马也立刻飞马而来,原本十几人,转眼间竟然变成了上百人。

马上人手持钩镰枪,马下人手挥单刀,腰挂牛皮扣,两股滚滚而来的人马冲进谷底,瞬间便交汇成一团钢刀铿锵的旋涡。

一拨冲刺下来,突厥人不是被长抢刺中前胸,就是让那神奇的弯钩拽下马,回马再冲,突厥人已减少近半,惊愣中,冲刺的速度和勇猛也减弱了许多。

见一个黑胖子刀沉力大,勇猛异常,几人围战都未能取胜,鹏飞就认定那便是他要解决的下一个目标。

于是,长枪一挥,断喊道:“闪开!”话音未落,枪头已然贴近那人。

二马交错,刀枪相格,只两个回合,那胖子便被挑于马下,鹏飞接到的指令是,此二人不留活口。

于是,纵马出枪,就在那人落马翻身之际,冰冷的枪头已然贯穿咽喉。

落马的突厥人,都被设计精巧的牛皮扣锁住了双手,像被裹在马群里的羊羔似的跌跌撞撞,疯蚁般的突厥人,像下饺子般不断跌落马下,惊慌失措的样子,已完全失去抵抗的能力。

原来,这牛皮扣是鹏飞在和媚儿戏耍时琢磨出的玩意儿,只需一个动作,便能让人的双手失去自由。

敬轩瞅见心里一动,便依法改制成专门绑人的牛皮扣。

太阳西斜,漫坡的突厥人,依然挣扎在马背上的已然不多,雪狼人马,开始像猫戏耗子般追逐捆绑,鹏飞立马坡顶,欣然观赏着钩镰枪的神威妙用。

然而,就在此时,突听北面马蹄隆隆,尘土飞扬,鹏飞引颈一看,见有上千突厥勇士,杀气腾腾,纵马挥刀滚滚而来。

第二百二十五章 家贼难防

太阳才染红了墙头,猛听一阵炸雷般的马蹄声掠过吊桥,几个正在嬉笑闲话的护队,仓惶探头,见一队突厥人已纵马挥刀冲入城内。

有人慌忙赶去敲锣报警,却惊愕发现,平日挂在木柱上的铜锣,竟不翼而飞。

群狼出巢般冲入堡内的突厥勇士,像利刀划过水面似的,直冲内堡大门而去,而日常看守严密的通道,也像是特意为突厥人开放似的,一路马蹄,几乎没有停顿。

石墙上,已经站满了手持弯刀的突厥人,刀刃从没沾过人血的护队,在群龙无首的情况下,只能哆嗦着双腿,乖乖扔下手里的家伙,像群没娘的孩子似的,蔫成一堆。

吊桥缓缓升起,但那是在突厥人的指挥之下,堡内居民微微骚乱了一阵,便渐渐恢复了平静,一阵狂风般卷进堡的突厥人,像是从前的旧主般,各就各位,兵不血刃,便控制了整个石头堡。

而奇怪的是,负责安保的噶六子也没像从前那样,一有风吹草动,就立马带人赶到。而是像没事人是的,招呼大家该干嘛干嘛。

内堡里,一派沉闷般的宁静,久违的膻臭味,已经弥漫了半个石头堡,三娘的住处,被突厥人团团围住,堡里居民翘首凝视,窒息般等待事态的发展结果。

堡主屋内,斯赫射和几个如狼似虎的家伙,悠闲的喝着姚翰林沏好的茶水,目露得意的微笑,在耐心等待着三娘和贾四海的答复。

令人窒息般的沉默,终于被三娘的一声长叹所打破,她两眼乏乏瞅了眼惴惴不安中,隐含暗喜的姚翰林,声音淡淡道:“既然翰林把啥事都安排好了,就照他的意思办吧。”

贾四海似有不满道:“这事也不能就这么定了,不管咋说,石头堡雪狼是大股东,得让人家发话才行。”

斯赫射缓缓放下茶碗,用力吐去口中的茶叶,一副傲慢的样子道:“现在是咱两家的事,石头堡从此以后就与雪狼无关,他的那份红利就是我的。”

贾四海脸色顿变,急切道:“那咋行?”

话才出口,就见斯赫射面显不耐的摆手道:“这是我和雪狼之间的事,不用你操心,另外,以后姚翰林是新堡主,你就安心养老吧。”

三娘刚要发作,却被贾四海拿眼神止住,长吁口气道:“既然这样,我也有两点要求,一,外堡任由你们咋折腾,但内堡不许进驻突厥人;二,噶六子在外堡负责安保多年,有他在我放心,你们不能为难他。”

姚翰林忙道:“爹”

话才出口,就见贾四海摆手道:“姚堡主,以后就叫我贾四海!”

太阳刚刚西斜,就见王贵张三率领几百精锐轻骑,踏着扬尘急急赶回。

路过突厥人驻地,见人马稀落少见男人,以为这帮野狼又去哪里捕猎,但才近护城河,就听墙上一声锣响,紧跟着,十只强弩便带着呼啸斜插在了马蹄前。

王贵猛然一愣,刚想发作,就听墙上有人大声喊道:“堡主有令,只放王贵张三进堡,其余人等候堡外!”

二人被稀里糊涂引进平日接待公务的雅居,见姚翰林像个大爷似的,斜靠在太师椅上,笑眯眯瞅着二人。

王贵忙上前行礼道:“抢牲畜的只是几个零散突厥人,我们赶到就丢下牲畜跑了。”

姚翰林轻摆了摆手,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道:“如今的石头堡已与突厥人合作,雪狼不再是这里的主人。”

见二人目光惊愣的瞅着自己,姚翰林淡淡一笑,轻描淡写到:“眼下我是堡主,上下一切都由我说了算,你二人是留是走自己决定,我绝不勉强。”

王贵长吁口气,像是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道:“我说墙上咋那多突厥人,感情队总已经当了堡主,反正我和张三都是在军中犯事逃出来的,回去也是个死,若堡主不弃,我二人愿为您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姚翰林欣然笑道:“算我没看错人,你二人依然负责堡中防务,薪水加倍!”

然而,生性多疑的姚翰林,虽然与狼共舞,但却始终没忘了狼是会吃人的。

于是,分调相对老实憨厚的张三,选拔手下精锐,专门负责内堡防务,坚决不让突厥人染指内堡,因为自己的妻子都在里面。

突厥人的骤然闯入,给安详繁荣的石头城,带来了短暂恐慌和不安,但在姚翰林的花言巧语和淫威下,很快便又恢复了提心吊胆的平静。

噶六子并不像贾四海担心的那样,会因为之前是继昌的人而受到排挤打压,而是在姚翰林的一番许诺安抚下,摇身一变就成新堡主的铁杆心腹。

繁荣如旧的石头堡,除长时间不见继昌带领的大批商队经过外,唯一不同的,就是墙头和街上都多了些突厥人。

姚翰林一手包揽了堡内大小事务和来往账目,又没继昌查对,便成老子天下第一的土皇帝,内堡里皇后依旧,新城却是女人成群,突厥毡房随便进,店户女人尽管沾,满袋银钱无有数,不玩尽兴难思归。

三娘见贾四海吭哧吭哧的倒腾箱子,便亲昵的凑近道:“没事摆弄它干嘛,我心里烦,也没说陪人家说说话。”说着,娇懒的倚在四海肩上。

贾四海疼爱的瞅了她一眼,嘟囔般道:“你那女婿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得早做准备,免得到时手忙脚乱。”

三娘倪眼瞅了瞅几个大小不等红漆木箱,怨声道:“难道他还想打库存的主意?”

贾四海长吁口气道:“难说呀,人心叵测,前不久还拿话套问过。”

三娘丧气道:“真是的,还反了他不成!”

两人正嘀咕着,就见浣春抱着孩子倔倔走了进来。三娘赶忙接过孩子,沉声道:“眼睛哭得跟个水泡似的,这又是咋的了?”

浣春一屁股坐到炕上,就鼻子一把泪一把的哭诉上了。

原来,昨晚到了后半夜,才见姚翰林一身酒气进了门。浣春知道他近日事情多,早出晚归的也成习惯,见他进门,就赶忙下炕,又是洗又是擦的忙活一阵。

但在摆弄下身时,浣春却隐隐嗅到一丝令女人敏感的味道,于是,便暗压火气,想得到证实。

两人上炕,姚翰林敷衍般的抚摸了浣春一把,就想转身睡觉,而浣春却春情大发,缠绵亲抚,喘息热切。

然而,尽管浣春使尽浑身解数,显出百般娇柔,都始终未将姚翰林的情欲萌发,那截往日像吃不饱的馋猫似的东西,始终像只沉睡的耗子般,软若无骨。

浣春百般努力无望,满身的*瞬间变成了喷腔怒火,几近哀鸣道:“你是不是又在外面”

若换往日,只要浣春说出此话,姚翰林便会赶忙打起精神,不但好话哄骗百般狡辩,还要竭力用实际行动来证实自己的清白,然而,这次却烦躁的将她推到一旁,连句话都不说,便呼呼大睡。

久压的泪水,委屈成蚯蚓般的水柱,落在炕上&amp;噗噗&amp;有声。

浣春像失去灵魂的木偶般僵在那里,屋后的公鸡,叫了一遍,又一遍

三娘见浣春眼泡红肿,泪盈娑婆,把自己委屈成个肥胖的豆芽,便轻叹口气,嘟囔般道:“你就先忍忍吧,看他现在的架势,怕是要做石头堡的皇帝。”

浣春怨恨嚷道:“我就膈应他在外面沾花惹草!突厥人的膻臭味真让人恶心!”

三娘无奈的摇摇头道:“算了吧,总比他再弄回一两个强,以后就守着娃过日子,少和他生那闲气。”

娘俩正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就见姚翰林探头探脑走了进来。

见浣春倔倔的将头扭向一边,三娘也爱答不理,贾四海伸手取过账本,丢在姚翰林面前,声音淡淡道:“库存都在这里,你点点吧!”

姚翰林故作惊讶道:“爹你这是干啥?”嘴里嚷着,一双贼眼,却滴溜溜瞅着箱内的黄白之物。

见贾四海坐在那里,神态安闲的喝着茶,连正眼都不看自己,姚翰林惺惺作态道:“哎呀,这眼看大唐人马就要打过来了,单靠眼下的人手远远不够,但您是知道的,这招兵买马”

姚翰林嘴里说着,身子又朝箱子跟前凑了凑,见贾四海依然像个局外人似的,视若无睹。便伸手摆弄了下箱内的东西,自语般道:“就这些呀。”

贾四海沉声道:“家当总共分成了四份,姊妹三个一人一份,一份我们养老,另外一份留作堡里急用,这便是那一份。”

姚翰林脸上抽搐了一下,赶忙讪笑道:“爹想得就是周全,眼下堡里的开支是大了点,但往后会好的,哪能缺了您二老的花销。”

贾四海见他话里有话,便一副释然的样子道:“堡里的事你就看着办,赶来年开春,我们就搬去长安住,日后也用不着你操心。”

见姚翰林抱着箱子沾沾自喜离去,三娘恨恨啐口吐沫道:“真是个白眼狼!当初咋就看上了他!”

贾四海淡淡笑道:“不是冤家不聚头啊,幸亏敬轩有远见,给王贵噶六子都早有安顿,又把堡里的库存转到了唐庄。”

第二百二十七章 戏中有戏

见突厥人潮水般涌来,大有吞噬一切的架势,鹏飞赶忙呼哨一声,带领雪狼勇士飞马而逃。

桑吉挥军杀来,见塔诃兄弟已僵死在地,部族人或伤或被绑,尚在马背上的,也是惶惶如丧家之犬,狼狈不堪。

望着遥遥可见的雪狼人马,桑吉将刀在空中挥了一下,恨恨道:“该死的雪狼!我饶不过你!”

见塔诃的族人,都像没娘的娃似的,蔫蔫的杵在那里,桑吉挥手道:“哈赤部落的勇士们,今后阿史那家族就是你们的头狼,天山草原依然是我们的天堂!”

两拨人马便迅速合兵一处,像吃饱的羊群般,缓缓向北漫去。

夕阳泛红,雪峰披装,广袤的草原,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天山雪狼威震草原,就连咄陆和射匮可汗都要给他几分薄面,如今商队被劫,双方大打出手,这在山北来说,可是个震天动地的大事。

而这种捅天的事情,也只有狂妄自大的贺鲁才敢做。一时间,两个昔日的朋友反目成仇,草原谣言四起,双方都扬言要报仇雪恨。

英雄不是用话喊出来的,真正的苍狼不会总是躲在山里嚎叫,时隔不久,便有一支由敬轩亲自带领的千人兵马,悄然翻过天山达坂,杀气腾腾,朝北而来。

做贼心虚的贺鲁,知道敬轩的厉害,也深知他手下人各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勇士,但生性不服输的他,还是不愿就此赔礼和好,而是点起两千精锐,打算与雪狼决一死战!

太阳刚刚泛红,两支人马,便在可汗浮图城以北的芨芨槽子相遇。

两军列阵相向,刀枪闪烁,一场血腥厮杀一触即发。见贺鲁父子立马阵前,敬轩左有继昌,右有鹏飞,沉脸提枪,缓缓从阵中走出。

贺鲁父子放马迎来,大老远就嚷嚷道:“你我曾是昆季,为何带兵伐我?”

敬轩手中长枪一挥,骂道:“你个脸上长狗毛的东西!怎敢公然抢劫我的商队?”

贺鲁一脸不服的样子嚷道:“我的勇士只认得关税,不认得人,只要交了双倍关税,谁都可以经过!”

敬轩愤然骂道:“亏你还是朝廷的人,大唐咋会养了你这条野狼!”

贺鲁面显不耐,嚷道:“废话少说,要么,咱痛痛快快打一架,日后,雪狼商队在天山以北别再出现,要么,带人回去,乖乖交税,今后你我还是朋友。”

敬轩沉声道:“既然来了,就得让草原沾点血腥,否则,我雪狼还咋在草原上混!”

就在两人回阵准备挥军厮杀之际,突然,从可汗浮图城方向冲来一支人马,滚滚黄尘,轰轰马蹄,人数总在两千以上。

人马渐近,大唐旗帜随风飘扬,帅旗上,一个斗大的‘裴’字,格外醒目,双方都知道,来人是可汗浮图城的都督裴显。

只见裴显一马当先,率队直插在两阵之间,先冲敬轩施礼道:“下官裴显见过恩国公。”

继而,又冲贺鲁施礼道:“下官见过左晓卫大将军。”

而后,立马阵前道:“下官奉安西都护骆弘义之命,特来劝说二位停战和好,同为朝廷命官,在此公然大打出手,成何体统?若是让圣上知晓,怕是大家都无脸面。”

见二人沉闷不语,裴显接着道:“在下不才,恳请二位随我一同前往可汗浮图城,咱们坐下慢慢商议。”

敬轩二话不说,挥手让鹏飞带领人马返回,自己便和继昌闷头朝南走,贺鲁见状,也退去人马,随裴显怏怏而来。

才进到裴显密室,就见贺鲁兴奋不已的冲过来,抱起敬轩就在地上转了几圈,裂开大嘴嚷道:“真是服你了!除掉了塔诃兄弟,哈赤部落的两千人马,就像绵羊一样的听话。”

未等敬轩开口,就见裴显笑盈盈走进嚷道:“你两个算是把戏演足了,这下可把射匮那只野狼给彻底蒙在了鼓里。”

贺鲁冲敬轩赖赖一笑,诡异道:“我的可汗大人,下步咋走?”

敬轩沉声道:“石头城!”

广袤的草原,一览无际,不像内地平原,城镇相连,草原人搬家,就像串门那么方便,今天在山沟,明天可能又到了坡后。

而且,部族之间的争啖,也像拉锯似的,你进我退,我进你走,没完没了。

自从贺鲁将精力全部投入收复旧地,势力漫像阿尔泰山一带时,射匮的人,便像夜食的沙鼠般悄然东移,除铁门关外,天山中西段的大部地区,都渗透了射匮的势力。

在内地,占据了城池便有了地盘,而在草原,只有众多的族人才会有成片的毡房,来显示附近的草场是属于自己的地方。

因此,尽管贺鲁占据了阿尔泰山以西的广袤土地,人口也扩充到了几万,但真正能带出去征战的勇士,也不足两万。

因此,要想大规模西进,与射匮真刀明枪的干,还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听敬轩说先从石头堡下手,便顿时来了精神,放下奶茶碗,就起身嚷道:“你说咋干吧!”

敬轩淡淡笑道:“看来,我还得扮回突厥人,抓紧准备一千套突厥勇士服和弯刀。”

见贺鲁欣喜难耐的就要窜出门,敬轩扬声道:“要全新的!别弄堆臭烘烘的来!”

自从石头堡内住上了突厥人,附近的草场便成他们的天下,反而得让堡里的畜群,要去较远的地方,还常常遭到人家的欺负,就连堡里的庄稼地,也免不了遭到牲畜的侵扰,堡民也是敢怒而不敢言。

从表面上看,周围的突厥人有三四千,但仔细观察,却多是老弱妇女,漫长的草原战线,让射匮的精锐人马,像漫天的星星般,难以连成线,所以,石头堡的一千突厥人,便成这一带的保护神。

夕阳的余晖,才掩去含羞的面孔,无际的草原就显得朦胧了起来,遥远的东坡,一行驼队,像条孩童随意画成的曲线,迤逦在那里。

东方刚刚泛白,鸟儿试着鸣叫,勤快的草原女人便将畜群赶到了牧场。

然而,反刍一夜的牛羊,还未及吃上几口露水滋润的嫩草,就被西来的一群突厥勇士急急赶向东去。

等到烧茶煮肉的女人发现情况不妙,慌忙推醒忙活半夜的男人,云朵般飘动的畜群,已然相去很远,绿色的尽头,只能隐隐看到骑马挥鞭的人影。

一阵悠长的牛角声响,石头堡的吊桥,“吱吱呀呀”的落地,一群纵马挥刀的突厥勇士,像猎食的狼群般冲过吊桥。

马蹄轰轰,扬尘四起,弯刀闪烁,杀气腾腾。

对于草原人来说,畜群和女人就是他们的生命,于是,石头堡的青壮突厥人,几乎是倾巢出动,如救火般冲向已成黑点晃动的人影。

东梁坡前有道干河沟,河底平坦宽敞,两岸相望,足有千丈,但西瓜大小的石头,却像满天的星斗,让烈马也不得不小心漫行。

望着对岸缓缓慢行的畜群,狼群般的突厥人便蜂拥下河,恨不得飞向彼岸。

然而,就在突厥人催马像在密林间行走时,突然,从几簇红柳丛后,猫窜虎跃般冲出不少一手弯刀,一手短刃的突厥青壮。

只见他们飘动灵巧的身子,海鱼窜礁般穿行在马匹之间,马上的突厥人往往是一刀挥下被人挡住,紧接着自己便如醉汉般摇晃落马。

一拨马匹勉强上岸,却被弃畜而来的突厥勇士挡在了岸边,狼群围攻过河的牛羊似的战斗,只持续了半个时辰,河底的马背上,已没了人影。

混战中,只有少数未及下河的突厥人,见势不妙,急忙勒转马头,朝石头堡的方向仓惶而逃。

蹊跷的战斗,前后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干河的两头,成群的马匹在悠闲吃草,宽敞的河底,神情懊丧的突厥人,像干枯的树桩般,立在抬脚可及的石头间。

塔诃目光惊恐而又疑惑,瞅着被尖刀割断的马肚带,像丢了魂似的杵在那里,成群落马的突厥人,被几百身手矫健,手持弯刀的突厥青壮围在中央,像群乖顺的绵羊似的,不敢乱动。

生性剽悍好斗的突厥人,并非是任人宰割的牛羊,他们也试图蹒跚笨拙的步子企图反抗,但有力的弯刀还未挥向对方,自己的臂膀已经和举起的弯刀一同落在了地上。

塔诃几近绝望的仰天长叹一声,刚要向被霜杀的茄子般蔫在那里的族人说些什么,就见贺鲁铁塔般的身子,已经来到了面前。

塔诃顿时愤然骂道:“原来是你这头野狼!有本事我们在草原打一仗,这种把戏算啥能耐!”

贺鲁冲他微微一笑,举目朝木然瞅着自己的哈赤部落勇士扫了一眼,突然手起刀落,塔诃的人头便像滚落的西瓜般,挤在了石头间。

哈赤部落的人都猛地惊愣了一下,像是见到了天神或是魔鬼般,胆怯的垂下了头,有的索性两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紧接着,被贺鲁的几句好话和许诺,便让这群像刚刚失去父母的孩子般的突厥人,再次看到了生的希望,和活下去的快乐。

头顶的太阳,像是看惯了草原上这种无聊的游戏,依然瞪着火热的目光,缓慢西斜。

淡淡的血腥,随风飘上了河岸,竟惹得机敏的苍蝇,也慌忙放弃半干的马粪,嘤嘤飞了过来。

第二百二十八章 巧取石堡

从石头堡内流出的一股山泉水,浇灌着千亩粮田,也孕育了万顷草原,并且,也是周边牧民的生命之水。

坚固的石头堡新城墙壁,两头嵌入悬崖峭壁,前面一条仗余宽的护城河,宛若天河护月般拱在城前,只要拉起吊桥,纵使千军万马也难以经过。

而且,墙头硬弓,墙下刺障,走路蹒跚的突厥人,做梦也想占此防御宝地,但又做梦也没想到,如此兵不血刃,就轻易坐在了墙头吃羊肉。

娇弱的瘦月,软软挂在了崖头的树梢,漫天的星也闪烁着疲乏的眼睛,让草原睡得更沉,令山崖显得更暗。

阴影中,几条灵巧的身影一闪而过,悄然闪到了水声“哗哗”的出口。

清透的泉水顺坡而下,在城墙下的洞口,显出欢快怒放的样子,渠底青苔如毯,光滑似镜,别说是人,就是能干的水獭也难以钻入堡内。

因此,这里虽说是条里外贯通的水道,也成自然的天险,只要泉水不干,就人畜莫入。

然而,世间自有高人在,只见为首那人,像早已成竹在胸似的,来到出水口,看也不看,将手中飞爪顺着水面和石墙缝隙抛入,轻轻一拽,三齿钢爪便牢牢勾住了墙内小树。

紧接着,那人便拽绳逆水而上,转眼间,几个神獭般的身影,已然立在了城内。

自从来了突厥人,石头堡内堡就防守的更加严密,不论蛮横的草原狼怎样在外折腾,而内堡石墙是最后底线,无论如何也不许突厥人踏进半步。

这不仅是堡民的要求,也是借突厥人势力而耀武扬威,称霸堡内的姚翰林的意愿,因为他深知自己盟友的残暴野性,和脸上长有狗毛似的善变,堡内,有他的家小和搜刮来的财物。

于是,内堡石墙上,始终人影绰绰,刀枪闪烁,大门紧闭,堡民出入有时,每当开门,都是门前兵勇如林,墙上硬弓待发,如临大敌,严阵以待。

因此,知趣的突厥人也不敢轻易靠近骚扰,好像里面关着自己的牲畜和女人似的,只是饿狼般远远瞅着。

那弯瘦月,索性被缠绵的云絮给包裹得无影无踪,就连一向顽皮的星也乘机躲在了幕后,大地呈现出黎明前的黑暗。

守夜的王平,正呵喊谩骂着昏昏欲睡的手下,只听得‘吧嗒’一声,有物落地,慌忙捡起,见油纸包裹着一张纸条和一个小玉牌。急忙凑到灯下看,原来是雪狼令牌和继昌的手谕。

于是,内堡的大门,便悄无声息的打开一道能进人的缝隙。几条灵巧的身影一闪而进,瞬间便消失在茫茫灰暗里。

哈赤部落前去追赶被抢畜群的人马,几乎全部被俘投降,头人斯赫射被贺鲁当场砍下脑袋,只有十余骑侥幸逃脱。

而惶惶如惊弓之鸟般的突厥人,刚刚冲下一道缓坡,就被几百铁骑团团围住,为首的竟是贺鲁的儿子桑吉。

当然,在强大的对手面前,突厥人还是表现得很会审时度势,见风使舵的特有能力,让桑吉不用多废话,那群不想死在弯刀下的突厥人,便乖乖成了桑吉的手下。

太阳刚刚泛白,毡房前的女人们都翘首遥望,盼着纵马而去的男人早点回来吃饭,自己也好弄点残羹肉渣填填肚子。

冉冉尘土飞起,只见一群突厥勇士飞马而来,滚滚黄尘的后面,像是还有人马遥遥相随。

急急而来的马蹄,并未停留在散发肉香的毡房,而是径直冲向高高耸立的吊桥。

没听到墙上守军的声音,只听得吊桥在‘嘎嘎’作响。前队刚刚进门,后面便有大批铁骑鱼贯而入。

城上的守军还没明白过来,已经被一伙并不认识的同族所控制,对此已经习惯了的守军心里明白,自己又换了新爹。

滚滚铁流,并未在新城停留,而是穿城而过,直捣内堡。

轰轰的马蹄和狼叫般的喊杀,让一夜疲劳的姚翰林几乎跌倒,手中的茶碗,像长了翅膀似的飞落地上。

只见他惶惶如被狗撵的兔子般窜上石墙,望着黑压压一片并不认识的突厥人,声音颤巍嚷道:“这里是斯赫射的地盘!你们是那个部族的?”

黑胖子桑吉,咧嘴阴阴笑道:“斯赫射老贼早被砍了脑袋,这里,已经是阿史那贺鲁的天下,识相的,就赶快乖乖开门迎接,不然杀进堡内,鸡犬不留!”

贺鲁的威名姚翰林是听说过的,也知道他已投靠了大唐,于是,赶忙露出一脸谄媚相,道:“哎呀,原来是贺鲁大将军的人马,失敬失敬,石头堡就是给将军准备的。”

见桑吉面显微笑,姚翰林爬伏在墙头,奴才般道:“我叫姚翰林,是这里的堡主,将军有啥要求,尽管给我说。”

桑吉声音平平道:“算你识相,以后你还是堡主,赶快开门,我们里面说话。”

姚翰林谄媚软笑道:“这里就是您的家,不过”

见他说话吞吐,桑吉不耐道:“有话快说!勇士们还饿着肚子!”

姚翰林讪讪道:“勇士们可不能骚扰我的家人。”

桑吉淡淡道:“你有几个家人?”

姚翰林忙道:“就儿子和媳妇。”

桑吉倪眼道:“听说你是老堡主的女婿,那老家伙还活着么?”

姚翰林面显不屑道:“一对老顽固!还活着哩。”

桑吉狡黠一笑,声音淡淡道:“放心吧!既然你是我的朋友,突厥勇士的身子,就不会沾到你的炕上。”姚翰林“嘻嘻”一笑,就要转身下墙开门。

但就在这时,只听一声洪亮的“慢着!”就见继昌不紧不慢的走上了墙。

姚翰林惊愕的眼睛,死鱼般瞪着继昌,断梁胡子的嘴唇,抽风似痉挛了几下,声音怯怯道:“你啥时进的”

继昌头也不回,淡淡道:“听说你做了堡主,特意过来给你道喜。”

说着,探头冲墙下喊道:“勇士们可是贺鲁将军的人么?我是天山雪狼的儿子,雪狼是草原的朋友,这是他的地盘。”

城下胖子裂开大嘴道:“贺鲁大将军和雪狼是朋友,但如今射匮这头野狼占着大半个草原,将军奉朝廷之命,驱赶野狼,大军所到之处,都是勇士们的毡房。”

继昌沉吟道:“那就请你带十名勇士进堡商谈,让其他人先去享受羊肉和奶茶。”

黑胖子“嘿嘿”笑道:“这才象草原人待客的样子,不过,我想和那个新堡住单独在门外说句话。”

姚翰林听说,顿时窃喜的“噌噌”蹿下墙,门才开个缝,就挤了出去。

觍脸刚要说啥,就见胖子大手一挥,顿时涌上几个黑熊般的大汉,二话不说,就将姚翰林绑了个四马攒蹄。

姚翰林边惊恐挣扎,边杀猪般嚎叫道:“妹夫救我!继昌”

继昌赶忙喝道:“你们这是干啥!”

胖子仰起黑脸嚷道:“明日大军要西进,正好杀了这个连父母都不要的畜生祭天!”

继昌赶忙嚷道:“有话好说,你可不能乱来!”

胖子根本不理会,摆摆手,便将杀猪般嚎叫的姚翰林,弄上马背驮走。

姚翰林被关押在新城接待所隔壁的小房里,继昌和浣春轮番说好话,请求刀下留人,甚至三娘老两口都苦苦哀求,但认死理的胖子就是不肯松口。

就一句话,要想放人,必须找个替身,无论如何,明早的祭坛要见人血。

听着隔壁的真情,姚翰林悔恨交加,心如刀绞。滚烫的泪水早已变成干涸的印迹,火辣辣的双眼,已挤不出半滴水气。

翌日的太阳,像比以往的精神,还没见彩霞闹够,就迫不及待的将麦芒似的光束洒向大地。

新城的广场人山人海,可比当年二春比武招亲那会围的人还多,与前次所不同的是,广场四周和平台前,多了不少手持弯刀的突厥人。

黑胖子手拄弯刀,斜坐在木椅,两个黑熊似的大汉持刀立在旁边,台中柱子上,姚翰林像个缺水的豆芽似的,被捆在那里。

萨满师身穿红红绿绿的彩条祭衣,装神弄鬼的瞎说乱舞了一会,一个满脸虬须,猛看像才从地狱爬出的恶鬼般,丑陋凶悍的刽子手,缓缓近前,将一口酒水喷到姚翰林无神的脸上,便要挥刀砍人。

台下的人,先是指指戳戳,窃窃私语,后见那家伙举起了闪亮的弯刀,便都胆怯不忍的将脸扭向了一旁。

就在这时,只听一声几近哀鸣般的:“刀下留人!”

浣春怀抱孩子,步履踉跄,身后是贾四海搀扶着三娘,失魂落魄般来到台前。

只见浣春怀抱幼童,泪如泉涌,软软跪倒,哀求道:“请大将军看在孩子的份上,留他一条狗命”怀里的孩子,也像被火烫似的,惊嚎了起来。

泥神般的胖子,像是被此情此景所打动,晃着肥胖的身子来到台前,声音和缓道:“你还留着这个不孝无德的畜生干啥?哪个男人不比他强?”

浣花悲泣道:“他再不好也是娃的爹,我就要他活着”

撕心裂肺的悲嚎声,再次敲击着人们的灵魂,场上一片凝固般的寂静。

第二百二十九章 良苦用心

台上的姚翰林,将头抽风般的努力扭向一旁,像是在隐忍着巨大的悲痛似的,牙关紧咬,泪如泉涌。

胖子似有作难的捋了把锅底般的肥脸,像是下了决心似的,把脸一沉,嚷道:“已经给长生天祷告过,今天必须杀人祭天!”说着,便示意刽子手行刑。

一直木立在旁的贾四海,慌忙冲上一步,哀声喊道:“且慢!既然非要杀人不可,那就砍了我这老头子吧!”

说着,便将头伸向了台沿,三娘两腿一软,瘫倒在地,几个好心的女人急忙上前呼救,台下的人群,像是在经过低矮的桥洞似的,缓缓跪倒一片。

台上的姚翰林,像是集聚了全部的力气,声嘶力竭般的嚎叫道:“爹!娘!媳妇!乡亲们!我姚翰林就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不值得让你们为我求情,若有来世,我一定做个好人,就让我痛痛快快的去吧!”

声音之大,之悲,和隐含着的悔恨让在场的人都不由得凄然泪下,口中默默念佛,乞求佛菩萨显灵,来拯救一个尚能弃恶从善的灵魂。

就在铁塔般的刽子手无奈的摇了摇头,举起稍显无力的弯刀,就要砍下之际,又一声:“刀下留人!”让那屠刀再次僵在了半空。

众人水激般惊异的寻声望去,只见噶六子和两个护队,押着五花大绑的沙家老大,急急走了过来。众人见了,一片长吁道:“这人才真该死!”

原来,自从敬轩带人抄了沙家兄弟的贼窝,老二当场被继昌一箭劈死,老大伤愈后,表示愿意悔改重新做人,敬轩一念善起,就没把他交给官府,而是和其他兄弟一样,给安置了营生。

不料,这货贼性不改,瞅准一家小两口开的金店,偷了货,奸了人,还把店老板打个半死。

本想就此远走高飞,挥霍享受一番,却不料贼运不好,刚刚溜出金店,便被巡逻的噶六子逮个正着。

不知是谁先喊了声:“杀了他!”场上顿时一片响应,声如浪潮。

沙家老大被连推带搡弄上抬,还未及跪倒,原本僵在半空的弯刀,便飞轮般扫过。

顿时,人头落地,血喷如注。

噶六子赶忙冲上前,挥刀砍断绳索,魂魄已经不全的姚翰林,便像个跌倒的麻袋似的,歪在了地上。

场上的人们渐渐散去,噶六子吩咐几个沙家兄弟的手下,将身首异处的沙家老大弄去掩埋。

失魂落魄的姚翰林,刚刚懵愣着两眼翻起身,又被脚下的鲜血滑了个四脚朝天,跌跌撞撞的超前走了几步,面对泪眼婆娑的浣花和木然以对的爹娘,两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泣不成声。

噶六子赶忙上前扶起,刚想安慰几句,就被姚翰林猛然搂住肩膀,泣声道:“好兄弟!日后你就是我的亲兄弟!”

一场惊心动魄的死里逃生,竟让三娘母女双双躺在了炕上,经大夫把脉详证,只是急火攻心引起的暂时性晕厥,并无大碍,喝下调理汤药静养时日便可无恙。

贾四海一直坐在炕头,握住三娘的手不放,一双含情不安的明眸,像灯塔般扫视在成熟而风韵犹在的秀脸上,生怕她一直睡着不再醒来似的。

继昌静立炕前,略显忐忑不安,手里端着茶碗,随时等着岳母醒来,喝上一口他亲手炮制的茶水,原谅自己的唐突和不敬。

宽敞雅致的内室,安静得只能听到二人的心跳声,见继昌一直站着,贾四海声音弱弱道:“先坐会吧,那茶水怕是已经凉了。”

继昌微微打了个激灵,刚要转身去换茶,就听三娘轻哼了一声,呢喃般道:“就让他站着,你也别想坐着。”

听得三娘已然苏醒,贾四海猛然起身,拽着她的手摇晃道:“我站着,站着,只要你不生气,我就一直站着。”

见三娘将温软的目光投向了自己,继昌双手捧着温热的茶碗,神情恳切而略显歉疚的慢慢跪倒在地,棱角分明的嘴唇,微微颤抖了几下,低声道:“请母亲原谅孩儿的唐突无礼。”

三娘盈水的眸从继昌脸上柔柔划过,嘴角抿出一丝淡淡的微笑,扬了扬头,像是要坐起的样子。

贾四海赶忙伸手扶起,腰上靠个棉被,又疼爱的捋了把散落在额头的秀发,接过继昌手里的茶碗,默默递给三娘。

三娘秀目垂帘,面如荷花,轻启朱唇抿口茶,声若微喘道:“快起来吧,跪在地上怪凉的。”

继昌赶忙欣喜起身,扑到炕前,冲三娘赖赖一笑,拽起她的手温声道:“娘不怪我?”

三娘轻叹口,故作不悦的在两个抿嘴暗笑的男人脸上扫视一眼,怨声道:“你两个就和着欺负我娘俩,要是我当时就过去了,看你俩咋收场!”

贾四海冲继昌暗暗出个怪相,声音柔软道:“三娘是谁?三娘是女中豪杰,哪能就轻易倒下?”

见三娘温软白了贾四海一眼,爱恋的目光又转向了自己,继昌孩子般笑着,坐到炕沿,拉住她的手道:“其实,这场戏,从头到尾都是我爹的巧安排。”

见三娘温笑瞅着自己,继昌接着道:“既要从突厥人手里夺回石头堡,还不能得罪西边的突厥人,顺便还想拉翰林一把。”

三娘长嘘口气道:“也难为你爹了,本来外面就乱,家里又出了这种货。”

正说着,就见姚翰林满脸羞愧悔恨的进了门,“噗通”一声跪倒当地,还未开口,已泣不成声。

阿史那贺鲁轻松拿下石头堡,不但扫清了西进障碍,还扩充到一千多精锐铁骑。

于是,将哈赤部落的老幼妇孺和牲畜都安置在离石头堡十里外的二道水,率领青壮铁骑,共约两万余众,一路向西,如水漫积雪般,缓缓流动。

沿途零散部落,非逃即降,几乎没有遇到有效抵抗,天山以北,逐渐插上了大唐和阿史那部族标识的旗帜。

然而,西进的铁蹄刚刚踏进巩乃斯草原的边缘,却被滚滚而来的铁流阻拦,并将贺鲁的先头人马打得七零八落,狼狈而逃。

巩乃斯草原,位于伊犁河谷东段,地域广袤,水草丰盛,是号称天马的故乡,也是西部牧民的天堂。

春夏秋季,绿草如茵,一望无际,寒冬来临,暖阳微风,白雪皑皑。远山环绕,丘陵入怀,一派人间仙境。

一路风卷残叶般的轻松顺利,竟让有些忘乎所以的贺鲁,也忽视了巩乃斯大草原的重要性,因为占据了巩乃斯,就能以此作为根据地,逐步控制整个伊犁河流域。

当然,作为草原劲敌的乙毗射匮也非常清楚,巩乃斯是他遏制贺鲁西进的最后一道防线。

望着垂头丧气的前军头领哈利,贺鲁扬声大笑道:“一路进的太猛,也该让人家敲打敲打,吃饱羊肉,喝足马奶酒,我们明日再战!”

身边少了敬轩父子,这头草原苍狼只会用手里的弯刀说话,而在巴里坤对付汉人时尝到过甜头的桑吉,却并不赞成这种一换一的消耗战,他还是琢磨着思璇和李晖的打仗法子,打算以巧取胜。

前军受挫的打击,让一向贪恋酒肉的桑吉也感到食之无味,饮之不甘,草草吃了点,就带着随从和败下阵的一名勇士骑马出了营地。

由于两军交战,方圆几十里的牧民,都早已像躲避瘟疫似的不知去向,空旷的草原一片绿色,就连死牛的尸骨,都显得特别刺眼。

桑吉顺着那人的指点,慢慢靠近遭到阻击和追杀的地方,夕阳的颜色也掩盖不住半干的血迹,好在草原人有个好的习惯,认为灵魂是属于长生天,要让他干净的走向天堂。

所以,不论是敌方或自己族人的尸体,战后都会得到妥善处理,不能让他们像死狗般暴尸荒野。

因此,尽管草原常年争战不休,但绿色中很难看到尸骨遍野,鹰啄狗啖的现象。

醉红的太阳,在跌落地平线的瞬间,却将一抹迷人的颜色,染向不远的丘顶,竟让稀落的小树也展示出了少有的风采。

然而,这道眨眼即逝的美丽,却令有心的桑吉顿感欣慰,立马引颈朝两丘凝视片刻,便欣喜的勒马飞奔回营。

自从敬轩一箭双雕,即让商队和贺鲁人马公开打了一架,又借机除掉祸患帮他收复了两千人马,接着又使计巧夺石头堡,造成该地已被贺鲁占领的假象。随着草原轻风,早将这一震惊丝路的消息,传到了乙毗射匮的耳内。

贪婪狡猾的射匮,还欣喜的梦想有一天,敬轩能倒向自己,而成为贺鲁的劲敌,所以,沿途各地,都对雪狼的商队是格外的关照。

然而,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正是雪狼在暗中帮着贺鲁这只草原苍狼,渐渐逼向自己的毡房。

贺鲁正同几个大将喝酒议论着明日的拼杀,大伙认为,将新归顺的两千人马放在前面不大合适,怕们临阵反水,与战不利,但贺鲁倒想有意试探一下他们的忠心。

正吵吵着,就见桑吉咧着大嘴,笑嘻嘻走了进来。

第二百三十章 故伎重演

敬轩招呼陈炳边霸安抚受降军士,自己便和了尘鹏飞,折回到了府衙。

被点的一干人,依然东倒西歪的像堆胡乱摆放的木偶,目光惊恐呆滞的瞅着来人。

敬轩和了尘动作麻利的,一一给他们解开了道,见众人都目光懵愣的瞅着自己,敬轩面色平和道:“刚才你们也亲耳听到了,薛家根本没把你们当做人看。”

见众人脸上似乎已经挂上了愠怒沮丧之色,敬轩淡淡一笑说:“现在摆在你们面前有两条路:一,继续做薛家的走狗,顽抗到底,那我就成全你们,送你们上路;二,从此和薛家一刀两断,拥护朝廷,我将既往不咎,让你们官复原职,为国家效力。”

话音才落,地上就呼啦一下,跪倒一片。敬轩上前,双手扶起两位领军头领,面带诚恳道:“着你俩即刻前去打开四门,放官军入城。”

见了尘随后而去,敬轩冲依然跪地,讪讪瞅着自己的徐亮,淡淡一笑道:“快快起说话。”说着,扶他坐在了主位。

徐亮刚要面显惶恐的说啥,只见敬轩轻轻摆手道:“事紧急,就别来虚的。我且问你,城中现有多少兵马?”

“薛虎统辖两千,地方军尚有八百。”徐亮小心道。

敬轩沉吟片刻,正色道:“你即刻传令下去,从现在起,城门紧闭三天,只许进不许出。”

徐亮诺诺而应。

原来,王昌顺按照敬轩的将令,趁着暮色暗暗将人马移向了四门,只等空中一声脆响,便同时呐喊攻城。

然而,敬轩深知就凭眼下的几千兵马,在无专用攻城用具的况下,要想攻下偌大的兰州城,势比登天还难。之所以举兵大肆攻城,无非是虚张声势,协助他们在遇到不测时,伺机脱险而已。

所以,听的声势浩大,喊杀震天,但只是让弓箭手出火箭,烧毁吊桥绳索,发起佯攻,将流星般的火球抛向城墙,让四门同时包裹在一片熊熊的火海中。

人的观念和,是会随着权力地位的增长和提高,而有所膨胀。

敬轩起初不和官府来往,不愿与李家有染,纯属是祖上的原因。而现在的他,不但有了包括兰州在内的近万兵马,而且,还坐拥了西北最大的兰州城。难道,他就没有别的想法么?

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敬轩是俊杰,但他却不识时务,他之所以要帮世民,只是愚忠的认为,李家是为了国家,为了大隋,他帮世民就是在帮国家,帮黎民。

兰州城的顺利得手,让敬轩萌生了更大更为冒险的想法,于是,在夜阑人静,瘦月西斜时,便和了尘悄然的来到了后花园的亭子。

见敬轩略显兴奋的样子,了尘倪眼笑道:“又在打谁的鬼主意?”

敬轩嘻嘻一笑道:“我在想,薛举派儿子薛仁杲在扶风打仗,天水城里肯定兵力空虚,我们何不来他个故伎重演呢?”

了尘眯眼笑道:“此计若成,胜似十万兵马,薛仁杲自会不战而退。只是薛举坐镇天水,怕是不会像兰州这么简单。”

敬轩嘿嘿一笑,像是有成竹道:“我是这么打算的,若是能诓开城门,便见机行事,若被识破,便索就此攻城,来他个‘围魏救赵’。”

了尘轻捋胡须,点头称赞。敬轩欣喜一笑,接着道:“只是要辛苦道兄,去趟世民大营,也好让他酌定夺。”一流小站首发

了尘欣然道:“这个好说,明早我便动。”说着,又目光迟疑的瞅了敬轩一眼,略显不安道:“我这些子,神智恍惚,无法深度入定,也看不出个吉凶祸福来,你诸事小心,好自为之。送过信,我便去天水找你。”

三后,敬轩留下敦煌的一千军士和此次轻伤的几百降军驻守兰州,自己带着近万人马,浩浩dàng)dàng)的朝着天水方向进发。

在离天水十里外的杨村扎寨,敬轩召集大小将领,神凝重道:“天水不比兰州,我们可能要遇到意想不到的风险。明一早,我和王昌顺带十名卫兵进城。”

见众人面显不安,急切的想说啥。敬轩微微一笑,摆手道:“我走后,由边霸代我指挥全军,若明天黑前得不到我的消息,你就提军攻城。

记住,只能佯攻引人出城交战,切不可强行攻城,徒伤弟兄命,我自有脱之计。”

见鹏飞眼巴巴的瞅着自己,敬轩冲他暖暖一笑,对边霸道:“我这个弟弟虽然武功枪法不错,但年纪尚小,经验不足,还望边兄多多照应。”

边霸欣然道:“将军之弟,便是我边霸的亲兄弟,将军请放心,有末将在,定不会让贤弟有损分毫。”

见他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敬轩微微一笑道:“给你说过几次了,你我兄弟不必拘礼,啥将军末将的,我听的不习惯,还是以兄弟相称的好。”

边霸嘻嘻一笑道:“知道兄弟义气,但国有国法,军有军规,我们不能乱了规矩。不然,可让兄弟咋立军威,行施军法?私下里,你我是兄弟,可在人面上,您就是我们的长官,将军,我们就得唯命是从。”

见大家一片应和,敬轩微微一笑,突然正色道:“边霸听令!”

边霸略微懵愣了一下,继而慌忙起抱拳道:“末将在!”

见边霸神专注认真的样子,敬轩首先忍不住嘻嘻笑了起来,屋内,顿时发出一阵畅怀开心的欢笑声。

敬轩所以带王昌顺进城,并不是他本事有多大,而是因为他是王淳的亲侄子,更能让薛举相信王淳的诚意。不带鹏飞进城,是敬轩非常清楚这次行动所面临的危险,他有私心。

只带十名卫士进城,一是表示对薛举的信任,二是敬轩明白,一旦况有变,带去的人都将是包子打狗,一去将不再复返,他不想无谓的耗费弟兄们的生命。

已经泛白的太阳,像是遇见了心仪的姑娘,总是显得那么的轻柔温暖,就连路旁的野草,都笑开了满头的花儿。

来到高大坚固的天水城下,敬轩报上姓名说明来意,墙上竟然一声不响的放下了吊桥。

在来人引导下,敬轩一行绕到一处,两面是飞檐高阁,壮若宫的连体府邸,中间是一条宽敞平坦的石板通道的地方。

大家正被楼阁的富丽堂皇所痴迷时,只听得一声惊魂摄魄的锣响,两面的高阁上,突然出现了无数的弓箭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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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一章 将计就计

疏勒城坐落在天山中西段的南坡,其规模人口,也和焉耆相差无几,往日也和龟兹诸国一样,在突厥人的铁蹄下苟活。

当阿史那杜尔率领大唐人马,像滚滚洪流般席卷天山草原诸国时,驻扎在疏勒城内耀武扬威的突厥人,却像嗅到猫味的耗子般,悄然溜走。

在杜尔大军踏平拨换城,当众砍落那利及几个罪大恶极的贵族人头时,疏勒王托姆斯便知趣的带领群臣前来上交国书,表示愿意归顺大唐。

‘安西四镇’设立后,疏勒便在兵不血刃的情况下,成为大唐属国,而识时务的疏勒王托姆斯,便自然成为国王兼疏勒都督。

然而,安稳舒坦的日子没过多久,大唐干娘的温暖,才像细雨润物般沐浴着被铁蹄践踏过的灵魂,就见滚滚黄尘,卷带着几千如狼似虎的突厥人,狼群般嚎叫扑来。

沉睡般安详的疏勒城,顿时像热油锅里掉进了水珠似的,躁动了起来。

疏勒王一面向安西都护府告急,一面组织有限的兵力上墙防守。

因为,在突厥人铁蹄下委屈而又安闲惯了的疏勒人,自从倒入大唐的怀抱,就像沉睡在母亲身边的孩子,明知狼在不远处盯视,却依然是照旧安睡。

老谋深算的乙毗射匮,见贺鲁压上全部人马西进,大有吞噬整个天山草原的架势,在巩乃斯的短暂对持,让一向狂傲自大的射匮,隐隐感到了贺鲁的强盛和有大唐撑腰的力量。

淡淡的懊悔,和失去缓和希望后的坚决,让射匮不但倾其所有力量,应对贺鲁这头草原苍狼,还急中生智,想出用攻打疏勒而分散贺鲁兵力的妙招。

由杜卡叶护率领的几千铁骑,铁流般涌到疏勒城下,却并未即刻攻城,而是分别在两门外安营扎寨,放马挂刀,大有困死疏勒军民的架势。

疏勒王整日趴在城头张望,居民不能出入,眼看着城内无柴烧饭,牲畜断草缺水,而城外的牲畜又被群狼般的突厥人抢劫殆尽,男人成奴喂马放牧,女人都被圈入军营。

就在疏勒王焦急翘首,像只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惶惶无措,几乎到了想要出城与狼谈判的地步,只见遥遥的西方,黄尘冉冉,马蹄轰鸣,似有大军朝这里开来。

慌忙让人扶上墙垛细看,只见大唐旗帜随风招展,帅旗上,一个‘阿’字,隐隐可见。

疏勒王欣喜难耐的仰天祷告,两腿一抖还差点栽下城墙,左右军士,顿时如释重负般的奔走相告,霎时间,墙上墙下一片欢腾,喜悦的声波朝着城中蔓延。

城下的突厥人像是早有准备似的,并不显得惊慌失措,挥刀列阵,而是有条不紊的渐渐朝南撤退,放弃疏勒城。

两军南北相望须臾,就见大唐人马分成前后三队,只听一声号角划破天际,就见前军人马以排山倒海之势,朝南扑去。

两军相接,混战未几,就见围城的突厥人边打边撤,渐渐朝西逃离,大唐人马追至十里,便鸣金收军,缓缓朝着城门而来。

如游子见到亲娘般欣喜若狂的疏勒王,打开城门准备迎接大军进城时,却猛然像被冰冻般僵在了路中。

——咋是突厥人?

见疏勒王目光惊愣,像是魂飞魄散了似的僵在那里,桑吉略显傲慢的放马向前道:“我奉贺鲁大将军之命,特来解救疏勒之围,赶快准备酒肉,我的勇士们还饿着肚子!”

疏勒王听说,猛地恍然道:“请将军城内歇息,酒肉随后便好。”说着,便欣喜中略带忧郁不安的与桑吉并马进城,径直引向从前驻扎过突厥人的地方。

然而,桑吉却吵嚷着自己和两个贵族头人要住进王宫,疏勒王无奈,只得答应,谁让人家是贺鲁大将军的公子哩。

看来,乱许官位并非好事,它虽能安抚一头,却会扰乱一片。

尽管疏勒王与贺鲁同为大唐都督,但贺鲁却是官拜大将军,在品级上要远高于都督,所以,贺鲁便借此来杨威施令。

奇怪的是,在酒足饭饱后,却有几百突厥精骑,悄然出城。

杜卡叶护率领的射匮人马,翻山越岭来攻打疏勒城,却与贺鲁援军刚刚接触,便仓惶西逃,从表面上看,是杜卡惧怕贺鲁,其实,狡猾的乙毗射匮另有阴谋。

他想用‘围魏救赵’之计,迫使贺鲁分兵去救疏勒,而后,自己假装败逃,却将杜卡人马悄然绕到贺鲁背后,前后同时发起攻击,一举将贺鲁赶出巩乃斯。

自从贺鲁答应暂时不再西进,与射匮各守半个巩乃斯,加之又分兵疏勒,就只是加强警戒,防止射匮乘机偷袭,自己再没主动出兵闹过事。

然而,平静的湖面,水下却暗流涌动。

天山中西段有个道路难行的峡谷,虽然也能勉强穿越天山,但因其狭窄难行,就很少有人类出没,只有个别商队,为了躲避关税或是土匪,才不得不铤而走险。

由于此谷南端细长狭窄,而在靠近北段出口处,却豁然宽敞。更奇的是,临近北端出口,两山相亲,形成一道天洞,因此,有人将它称为牛肚谷。

进入峡谷,就只能见到中午的太阳,只要亮光从西崖转到了东崖,人们便知已到下午。

熟悉牛肚谷的杜卡,在进入仅能容纳一峰骆驼通过的细长谷道时,便让负责吃喝的人马先行,于是,牛肚谷里刚刚有了人际,紧接着,便见炊烟袅袅,肉锅冉冉。

疲乏的人马,出了峡谷,便见到漫坡树木绿草,闻到了满谷肉香。于是,放马吃肉,如同才从地狱来到天堂一般。

东边的崖顶,刚刚挂上一抹微红,杜卡的人马已经陆续在宽谷中会齐,打算酒足肉饱,夜黑鸟静,便悄然出谷,沿着山根向东摸进。

然而,最后一拨人马刚刚跳下马背,粗黑的手还没摸到温热的羊肉,就突听一声炸雷般的锣响,刹那间,宽谷两侧的密林中,万箭齐发,状如飞蝗。

顿时,谷底的人抱头鼠窜,不辩东西,杜卡慌忙像狼嚎般叫人骑马出谷。

于是,如疯蚁般的人潮便前仆后继的朝略显惊恐的马匹跑去。

然而,当惊弓鸟群般跨马而逃的突厥人,刚刚蜂拥至谷口,就见洞口箭雨如注,如群蜂飞掠,马上

勇士瞬间又倒下一片。

紧接着,从谷口杀入一支人马,风卷残叶般,又将马军逼进箭雨纷飞中。

如此一个往返,马背上就几乎不见了人,活下的,都是那些见势不妙,就爬到装死的人。

见身上无箭的人,都陆续被赶到谷底中央,像群烈阳下的羊群般垂着头,贺鲁面带得意笑容,缓缓来到跟前,裂开大嘴嚷道:“杜卡叶护还活着么?”

话音才落,就见微微蠕动的人群中,慢慢挤出个矮胖子,冲贺鲁躬身行礼道:“杜卡见过贺鲁大将军。”

贺鲁倪眼冷笑道:“长生天真是有眼,当年是你撵得我像野狼般到处跑,几天都喝不上一口热奶茶,今天却落在了我手里。”说着,双目露出饿狼般的凶光。

杜卡面显胆怯讪笑,刚想讨好般的说啥,只见贺鲁猛然勒马回身,顺势弯刀一挥,杜卡的肥脑袋便瞬间滚地,血喷如注。

一股侥幸南逃的射匮人马,刚刚探出谷口,就被早就等在那里的贺鲁人马,围在了中央,惊恐和疲惫,让他们无力再举起弯刀厮杀,未等对方发话,就已垂头丧气的扔刀投降。

自此,贺鲁父子精心谋划的‘将计就计’之策,便圆满实现。

削弱了射匮的有生力量,本该是贺鲁进一步向西推进的大好时机,但他却只将对方撵出巩乃斯,就放马挂刀,无心再战。

表面上看,他是想在此休养生息,逐渐壮大,但实际上,他有更大的野心。

安稳的日子,往往让看门狗显得多余。

嫔妃成群的王宫里,住进个黑如焦炭的突厥人,总是件危险的事情,尽管识相的国王也安排了女人侍候,但心里,还是像在王宫里放只狼似的惴惴不安。

本就忌惮强宾压主的疏勒王,还未忐忑小心的打听出桑吉的归期,就见有人来报:“贺鲁大将军带领两千兵马已到城外。”

这便让本就像死灰里的火炭般,见不到光明似的疏勒王,当头又浇了盆凉水,客套的应酬一番,便知趣的将王宫腾出,专供贺鲁父子享用。

国王般的日子,并没让贺鲁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在‘关心’询问了一番城中防务情况后,贺鲁便以大将军的姿态,作出两个决定:一,在疏勒城内留驻一千人马,负责城中防务,所需军资均有疏勒供给;二,留驻将领,协助国王理政。

自此,刚刚拥入干娘怀抱的疏勒王,又猛然像被狼外婆夹在了腋下似的,头上顶着大唐的蓝天,身子却又回到了从前。

才来安西都护府上任一年的骆弘义都护,刚刚接到贺鲁人马已解疏勒之围的军报,紧接着,便传来贺鲁东巡的消息。

按理,下属官员未经召唤或允许,是不能擅自离任上访的,但贺鲁列外,人家不但是骆弘义的下属,还是和都护平级的大将军。

因此,只好引众出城,隆重相迎。

第二百三十二章 膻风南移

骆弘义虽然随李世民南征北战,也曾与北突厥人打过不少交到,但对于贺鲁这头草原苍狼,还是了解不多,甚至对他有些轻慢。

这也许是因为一年来,桀骜不驯,而又简单粗暴,甚至有些蛮横无理的西域人,让本就不太熟悉草原人习性的他,饱尝了种族分歧,和生活习惯不同而引起的种种烦恼及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楚。

所以,对于西域民族,骆弘义总是抱着敬而远之,只要不闹事就好的态度,但在内心深处还是有些抵触。

因此,见贺鲁行至近前,依然高坐马上,一副目空一切的样子,便顿时暗火腾起,脸色微变。

直到人马贴近,贺鲁才懒懒下马,冲骆弘义淡淡行礼道:“我道都护是位像郭孝恪一样的英雄,不想却如此的瘦小。”说着,满脸的讥笑不敬。

这便更加触动了骆弘义身材矮小的软肋,圆脸顿时微沉,羊眼一瞪,微黑的厚唇轻撇,不屑道:“牛虽大,背上常常落着鸟,马虽高,但往往被猴子戏耍。”

贺鲁微楞了一下,继而仰天“哈哈”大笑,扬起畚箕般的打手,在骆弘义肩上重重拍了一把,裂开大嘴笑道:“都护说话有意思!我喜欢。”说着,便将身子微微有些趔趄的骆弘义,亲热的搂在了怀里。

城门前的不快和失去体统的见面,并没让热情洋溢的接待宴,显得冷清多少,贺鲁父子的开怀畅饮,和焉耆王奴才般的殷勤,倒让表面热情的骆弘义,省去了不少违心的奉承和敷衍。

当贺鲁用关心的口吻,轻描淡写的说出,为了龟兹的安全,准备派兵进驻时,却被骆弘义断然拒绝。

骆弘义敷衍似的敬贺鲁一杯酒,以都护的姿态道:“目前的乙毗射匮,已大不必从前,草原各部还算安稳,只要你能和谐天山以北各部,整个西域就不会有大的问题。”

贺鲁大嘴一撇,轻摇了摇头道:“要知道,狼是会吃人的,射匮可是头狡猾的老狼!”

骆弘义轻捋了捋并不多的一缕山羊胡,意味深长道:“是呀,狼不像狗,是喂养不乖的。”

龟兹王见二人话不投机,便赶忙讪笑着给二人敬酒,同时把话岔开道:“今晚大将军就下榻王宫,咱哥俩乐他个通宵!”

贺鲁的话里有话,和龟兹王的殷勤热情,让骆弘义心里略微感到不安,和些许的失落,因此便更加坚定了不许突厥人染指龟兹的决心。

他不能纵容狗和狼成了朋友,而将主人当做是乖顺的羊,任由他们摆布。

然而,就在表面和气的应酬了三天,骆弘义便惊异的得到了,焉耆城被乙毗射匮数千人马围攻的军报。

怎奈近来,盘踞在昆仑山区的吐蕃人,常常进入陇西边界抢劫牲畜,掳掠人口,朝廷调动驻扎在高昌的两万人马前往征剿,骆弘义眼下兵力,也是捉襟见肘,无力分身,只好又厚着脸皮来求贺鲁出兵。

然而,贺鲁却以自己人马长途跋涉,刚刚解了疏勒之围,需要休整为由,提出派龟兹城中仅有的两千汉军,配合他的两千人马前往驰援焉耆,龟兹城由一千龟兹兵和自己身边的一千勇士负责守城。

权衡利弊,骆弘义也只好答应。

身兼国王和大唐都督之职的龙婆伽利,万万也没想到,自己倒在大唐宽广的怀抱里,才过了短短一年的安稳舒服日子,本以为安如后院般的西面,却突然杀出大批乙毗射匮的人马。

措手不及而又惊慌失措的焉耆王,一面仓促召集军民守城,一面火速向安西都护府请求救援。

所幸的是,滚滚而来的突厥人,只是从背后袭击夺取了石峡隘口,而后重兵围困,并未立即攻打王城。

临近两个外围小城,迫于压力,主动开城投降,为突厥人补充给养,成为突厥人的粮仓,而突厥人也未乘机进城抢劫掳掠,派兵占领,反倒显得相安无事。

贪婪的突厥人,似乎尝到了不劳而获的甜头,而周边小城也像是窥视到示弱保全的好处。

于是,突厥人一面围死王城,呐喊叫阵,一面派出人马去周边小城喊话,声明只要提供足够的粮草牛羊,就绝不进城扰民。

相同的目的,让他们一拍即合,因此,不到短短三天功夫,焉耆王城,便成一座孤立无援的死城。

如热锅上蚂蚁般惶恐不安的焉耆王,口干舌燥,焦急无奈之际,只听有人惊呼:“西面来人了!”

焉耆王疾忙回首翘望,只见遥遥西方,淡淡夕阳,一股渐浓的黄尘滚滚而来。

由于从西面出现过突厥人,所以,焉耆王在欣喜之余,也心怀忐忑,西来人马,既可能是雪中送炭的救兵,又不排除是雪上加霜的突厥人。

冉冉黄尘,被浓浓暮色吞噬,苍茫大地,笼罩在一派灰暗里,隐隐中,似有潮水般的马蹄声渐渐临近。

城下的轻微蠕动,让紧张到近乎窒息的焉耆王稍稍松了口气,既然突厥人有所动作,就说明来的是援军。

于是,赶忙让人挑灯照明,见城下的突厥人渐渐东移,已被黑暗完全吞噬,便赶忙派人出城,打探来军虚实。

清凉的月,才斜斜挂在城郊的树梢,就见探子急急赶回报告:“龟兹派来的大军到!”

听了此言,惶惶不安的焉耆王如饮甘露一般,立刻精神抖擞的冲下墙,亲自开门迎接。

桑吉一面招呼先到的五百汉军骑兵先进城,一面分拨一千精锐铁骑向东追击。

东升的太阳刚刚把古城照白,就见追击半夜的铁骑缓缓弛回,随军带着几十匹战马,说是杀敌五百,余众逃往山区。

丰盛的早宴才结束,桑吉便以主帅的姿态,命令同来的汉军即可动身,与尚在半路行走的汉军步兵一道,返回龟兹,而自己却要暂时留住几日,以防突厥人卷土重来。

然而,桑吉的担心并非多余,就在汉军离开的第三天,桑吉也嚷嚷要走时,突然接到急报:突厥人偷袭石峡隘口!

刚刚将心放在肚子里的焉耆王,顿时又将心悬在了嗓子眼,竟然不顾仪态的拽着桑吉的衣袖,近乎哀求道:“大将军千万不能丢下焉耆不管,射匮人马还在隘口。”

桑吉一副作难的样子,沉吟道:“西进人马紧缺,我得赶紧返回,不然”

焉耆王赶忙拱手作揖,又用突厥人的礼仪恳请道:“看在我们同是大唐子民的份上,您就帮人帮到底吧。”说着,疲惫的脸上显出了哭相。

桑吉长嘘口气道:“那就留下一千五百勇士,一千守城,五百接管隘口,我再率军东剿,定让射匮人马死无葬身之地!”

焉耆王欣慰的笑容,让贺鲁逐步蚕食控制天山南麓诸城的计划,得以初步实现。

桑吉惺惺作态的点兵遣将,当众严密布置一番,便大摇大摆的率军出隘,却在不远的山坳与曾经攻城夺隘的‘射匮人马’合兵一处,打着“阿”字大旗,穿山而过,回到了山北草原。

被奉为上宾的贺鲁,可谓是双喜临门,上午才接到焉耆解困的军报,下午就得到龟兹王同意与自己结亲的答复。

原来,贺鲁见龟兹王比较听话会来事,酒席宴间又瞄见人家女儿长得水灵可爱,就动了要给大儿子咥运娶媳妇的念头,想用联姻的方式,更加牢固双方的亲护关系。

前文一直没提及贺鲁的大儿子咥运,是这个本来喝奶吃肉长大的草原狼崽,偏偏生性不爱跨马舞刀,反而喜欢研习中原文化,尤其对易经》道学几近痴迷。因此,对于草原的打打杀杀,却很少出面。

草原男人是不嫌女人多的,咥运和桑吉共有五个女人,桑吉整日在外挥军厮杀,女人们多数时间都由咥运“关照”。

而咥运好像多少受了中原文化的影响,偏偏只把其中一个女人当做宝贝,甚至都不愿让弟弟桑吉碰,偏巧的是,那女人几年也没给阿家生出个一男半女,这便让一心想壮大族群的贺鲁有些焦急。

见龟兹王女儿生的丰韵水灵,贺鲁就想娶回赢得咥运欢心,好给家族再填个人丁。

骆弘义表面上是来给两家道喜,实际上心里像猫抓似的难受,狼狈共窝的局面已然形成,日后要想有效的教化控制龟兹人,让龟兹王俯首称臣,恐怕更难。

历来都是优秀的政策和策略,往往被庸碌的执行者给糟践,而失去应有的作用。

贺鲁的越俎代庖和骆弘义的软弱无能,很快便将都护府变得名存实亡,甚至于朝廷来往的奏函,都被贺鲁秘密扣押拆阅,偷梁换柱。

自此,安西四镇已名存实亡,天山南北,仅有高昌和山北庭州二地,尚直接与朝庭保持着联系,其余山南各国,均被贺鲁挟持或操控。

然而,再密的篱笆也能钻出机灵的耗子,贺鲁在山南的所作所为,很快便通过民间渠道传入京城。

此时的京城,正在为贺鲁已将乙毗射匮赶出巩乃斯的战报欣喜欢笑,而骆弘义的奏章却像临门一盆凉水,令满朝文武都为之震怒心寒。

第二百三十三章 权宜之计

灯油耗尽的李世民,听到贺鲁明里为国分忧,暗里却在扩张势力,吞噬大唐疆土,骄横跋扈的行径,已到令人发指的程度。

但他也无力像从前那样,顿时龙颜大怒,果断处置。

听着骆弘义满腔愤懑,且又束手无奈的泣诉,虽不显沧桑但却全无光泽的脸上毫无表,一只略显松皮皱的手指,痉挛般轻轻敲打着龙椅,目光无神的瞅着众臣。

见皇上对此显得无动于衷或是一筹莫展,众臣便开始议论纷纷,有人主张立刻出兵讨伐,也有人主张息事宁人,以安抚为主。

众说纷纭,皇上始终无语,但当听到有人说,招其子进京为官,名为恩泽,实为人质,令贺鲁不敢过于造次的主张时,龙椅上那根抖动的手指突然僵在了那里。

常随左右的大臣明白,皇上已有了注意,于是,瞬间肃静,等待定夺。

李世民略显疲惫的眼皮,艰涩的眨了几下,声音乏乏道“就弄回个狼崽子养着吧。”

贺鲁基本摆平了天山以南诸国,又将眼睛盯在了觊觎已久的可汗浮图城。

曾经跟随李世民南征北战,见过不少大阵仗的裴显,已多少听闻了些山南的况,以及安西都护府的境况,对于贺鲁的一举一动就更加的警觉。

一直以来,就有种与狼为伴感觉的裴显,先是与匮人马周旋,后来,朝廷还索将贺鲁这头苍狼安在了自己边。

虽说两家各安其命,互不相干,顶多就是在抗击匮的事上有过合作,那是因联手为大唐治理一方的原因,但就个人而言,裴显对贺鲁还是敬而远之,不愿私交太多。

对于贺鲁半真半假的多次提出,要在城内驻军的想法,裴显都以民族生活习惯不同,怕引起不必要的矛盾为由婉拒。

然而,狼头只要伸进了羊圈,就不会将子一直留在外面,贺鲁西进南返归来,便迫不及待的来见裴显,想用呲牙瞪目让裴显知难退步。但却意外的碰到了敬轩。

两个老朋友亲寒暄了几句,就见敬轩平个脸道“你不乘胜追击,驱赶匮,跑回干啥”

贺鲁微愣了下,继而裂开大嘴讪笑道“正在巩乃斯打得起劲,就被安西府调去解疏勒之围,不然,我早把匮赶出了伊犁河。”

敬轩沉声道“你在山南的名堂我都清楚,朝廷设置地方衙门,自有他的权属范围,咱可不能越俎代庖,乱了纲常,你的任务是西进扫平商道障碍,咱可不能辜负了朝廷重托。”

见贺鲁只是咧着大嘴傻笑,敬轩倪眼笑道“今儿该不是专程来看我的吧”

贺鲁赖赖笑道“就是闻到雪狼的味道才来的。”

敬轩鼻子冷哼道“算了吧,你那点花花肠子还能瞒得过我,有啥事你们谈吧,我可不想再cāo)你们的闲心。”说着,冲裴显微微点了点头,就要起出门。

嗅觉灵敏的贺鲁,已经感觉到了敬轩心中的不快,于是,赶忙起,拽住敬轩的胳膊嚷道“真是来看你的还想请你过去住些子。”

说着,又冲静坐在一旁的裴显挤挤眼,嚷道“都督还不赶快煮摆酒,咱哥三可得好好喝一顿。”

敬轩此行的目的,就是为防止贺鲁再打可汗浮图城的主意,先将自己的一千人马驻扎在这里,这一来可以防止山北有变,二来,便于让裴显以城内拥挤为由,将贺鲁挡在城外。

三杯酒下肚,敬轩刚要对贺鲁提及此事,就见信使匆匆来报圣旨到

还未宣读完圣旨,三人便像被雷猛击了头顶似的,愣愣僵在了地上。

圣旨大意皇上李世民驾崩,其子李治继位,改年永徽,昭告天下。

敬轩连句谢恩的话都没说,就一股跌坐在了地上,裴显悲楚挥泪,感念旧主,而贺鲁却嘴角抿出一丝难以觉察的笑,像截木桩似的,杵在那里。

酒还得接着喝,但敬轩的话题,却从草原用兵转移到了当年自己和世民破天水,灭陈霸扫平铜川的陈年旧事。

但对于两人曾是结拜兄弟一事,却只字未提,和李家那点模糊的血缘关系,就更是鲜为人知。

二人叙过旧便沉默不语,贺鲁也长须口气道“老皇上对贺鲁不薄,还当众把上的袍子披在我上,我就认他这个皇上。”

见敬轩目光惊异的瞅着自己,贺鲁赶忙“嘻嘻”笑道“我是说,这个小皇帝咱又没见过。”

敬轩冷声道“汉人讲究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不论谁当皇帝,咱们都是大唐的子民。”

然而,贺鲁表面上诺诺称是,但骨子里却另有暗算,在敬轩离开山北不久,贺鲁便将人口众达五千,青壮也在两千以上的部落,西迁到了离可汗浮图城只有二里的地方。

说是为了保证山北东段的安全,其实,已将可汗浮图城,软软围在了中间,甚至,来往商队和军民出入,都得穿过部落。

离城不远的狗叫和城民出入的不便,让固守山北的裴显整忧心忡忡,不得不将实,上凑股还未在龙椅上坐的高宗皇帝。

先皇走的仓促,并没给高宗扫平继位的坦途,新旧交替,人心浮动,阅历尚浅的新皇无力即刻对远在西域的苍狼动手,他先得让自己的股坐稳。

于是,接着先皇的做法,先以安抚为主。

漫漫黄沙,茫茫戈壁,一队锦旗招展,但却人数不足两千的朝廷兵马,和十峰骆驼的厚礼,迤逦在羊肠般的官道。

当朝廷派出的安抚使,通使舍人乔宝明,和虽显整齐,但力量明显单薄的队伍出现在龟兹城前时,却让久旱盼雨般的骆弘义,感到了空前的失望。

贺鲁接到的朝廷旨意是,前往龟兹,会见朝廷安抚使,送子赴京任职。

见父亲手里拿着新皇的圣旨,嘴角抿出一丝轻蔑的微笑,儿子咥运学着汉人书生的酸样,摇头晃脑道“这摆明是朝廷对你不放心,名为封官,实为人质。”

贺鲁将圣旨重重摔到地上,冷声道“我才不尿他,看能把老子咋样”

咥运狡猾的摇头道“还不到咱逞强的时候,山南不稳,山北也只是半壁江山,正好利用这次机会,彻底控制山南,而后按照朝廷意思,继续向西推进。”

贺鲁略显急躁,嚷道“朝廷押了咱的人,不就让人家给捏住了脖子”

咥运狡黠笑道“不妨,山南的事只需有个小动作,便能让骆弘义知难而退,大举西进,正是朝廷所求,孩儿自当安然无恙。”

晨辉刚刚染红轻薄的窗户纸,一夜安睡,还未带走乔宝明跋涉的疲劳,就听府衙门前人声鼎沸,吵闹声一片。赶忙翻而起,衣履不整冲出了门。

府门前,一具被钝器打得血模糊的汉人军士,斜躺在地,几十上百的龟兹人,手持木棍石头,群激奋的样子,像要踏平府衙似的。

骆弘义安抚中夹带些许不满的训导,让本就激愤的人群,像索食的鸭子般吵嚷涌近,眼见几十个衙役控制不了局面,闹事的人群还在逐渐曾多。

细细打听,乔宝明才知,原来,昨晚士兵爬窗进屋,强了贵族家的侍女,事败露后被当场打死。

只见骆弘义边朝后退,边略显慌乱道“纵然士兵犯法,也得由衙门依律处置,你们咋能动用私刑”

一个肥头大耳的家伙忿忿嚷道“糟蹋女人,就是糟蹋我们全族的人,衙门必须得给我们一个交代”

乔玉明从围观人群的议论中才得知,草原女人钻客人的毡房,是十分看得起这位客人,然而,若是有人强行沾污了女人,便是对族人的不敬和歧视。

见人群直朝府衙涌来,乔玉明刚要上前调节,就见几百个汉军手持兵器,已将人群团团围住。

顿时,人群像困兽般转向士兵,一场混战,一触即发。

就在乔玉明焦急无措之际,只见贺鲁与龟兹王并马而来,龟兹王大老远便扬声喊道“族里的事回头再说,还不赶快拜见贺鲁大将军”

动的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赶忙扔掉手里的家伙,跪倒一片,山呼大将军。

贺鲁有些得意忘形的挥手道“草原的雄鹰们,回去喝茶吧,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话音才落,闹事的众人便乖顺的转离去。

目空一切的贺鲁,径直骑马来到近前,才懒懒下马,与乔玉明行平级之礼,而骆弘义虽说是行政上级,但却品级较低,反而要对人家行上下级之礼。

一行坐定,乔玉明首先大力赞赏了贺鲁西进之功,随后又道出皇上恩泽天下,要招子进京为官的旨意。

贺鲁面显欣喜道“贺鲁感谢皇恩浩dàng),想不到咱草原人也能坐着轿子当差。”说着,仰天大笑。

见正事已完,骆弘义便略显不悦道“请问将军,打算给那帮闹民怎样一个交代”

贺鲁像是有成竹道“汉军全部驻扎城外,夜里不许进城”

骆弘义猛然一愣,“唿”的站起,刚要发作,就见乔玉明冲他摆手道“大将军治理草原有方,朝廷早有将安西四镇交由将军治理之意,安西府迁回高昌,四镇不留汉军。”

此话一出,顿时便令二人惊愣得同时站了起来。

第二百三十四章 石墙内外

将安西都护府迁回高昌,表面上是对贺鲁的信任,而实际是对这头草原苍狼的无奈。

与之前乙毗匮时期不同的是,四镇虽同为西突厥辖制,而贺鲁却是朝廷命官,表面上只是行政管辖权的调整,而未改变其归属。

但实质上,大唐在山南诸国的势力已名存实亡。

然而,贺鲁的不断西进,和西路商道的持续畅通,也让新登皇位的李治心里得到些许安慰。

因此,迫于各方面的压力,和力不从心,也就暂时不与贺鲁争一时之得失,而将一统西域,驾驭西突厥的希望,寄托在了贺鲁儿子咥运的上。

咥运本就痴迷中原儒学,到了京城,更是如鱼得水,凭借份官职,他可以轻松接触到朝内外的儒学大家。

他的勤奋好学,和完全不见草原人上特有的粗犷不羁的儒雅,深受李治的欣赏与戴,还专门指派朝中学士指点学问,为自己培养西域栋梁。

其中主要的原因,还是贺鲁自控制山南各国后,也没表现出与朝廷对抗的举动,而是全力以赴挥军西进,渐渐压缩匮势力,这便对唐进一步打通西域,带来希望。

贺鲁兵不血刃便轻松成为山南诸国的霸主,又以美丽富饶的巩乃斯大草原为基地,逐渐向伊犁河流域推进。

山北草原,东有庭州可汗浮图城,中有铁门关天险,和坚固的石头堡,贺鲁便放心大胆的集中优势兵力,全力西进,试图将匮势力,彻底赶出山北草原。

由于草原地域辽阔,人口分散,西进大军虽然势如破竹,但要想彻底扫除敌对势力,也只能小股推进,像水漫积雪般逐步渗透。

贺鲁的西进,让原本人口密集的商道两侧,渐渐变得萧条了起来。匮的部族都避开锋芒,转移到比较偏僻的地方。

然而,深谙草原人习的贺鲁心里清楚,要想让草原成为自己的天下,就要像给自己的牲畜打上印记似的,要让每个草原人亲自向自己低头臣服,否则,他们便是留在草原的毒草,迟早是祸害。

于是,几万大军,也只能遍洒山北,像篦子般梳过草原。

大部分地区的牧民,不是望风而逃,就是早早主动來降,只是希望自己不要像被狗撵的兔子般,整逃窜。

然而,在碧水滔滔的伊犁河北头,贺鲁人马却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麻烦,如狼似虎的西进勇士们,还未看到成群的牛羊,和花花绿绿的女人,突然就被如蝗的飞箭杀大半。

西进主帅桑吉,正和路过的继昌在毡房说笑,一双贪婪渴望的眼睛,不时在惜脸上扫来扫去,就听来人报告哈特在北线受阻,死伤几百人。

桑吉闻言顿时惊怒,立刻派兵支援,并目光赖赖瞅着继昌道“既然赶上了,就帮昆季一把,放心,我不会打她的主意,我的毡房你随便进。”说着,狡黠的目光又在惜花儿般的脸上黏黏扫过。

惜早就习惯了桑吉这种半真半假的赖相,每逢此时,便冲黑熊般的家伙淡淡白上一眼,而桑吉好像就为得到这种中原女人特有的眼神,而不时tiǎn)上惜一眼,大家只把它当做是一种无间的亲切。

过了伊犁河,就有霍城驿站的李敖接手商队,一路西去,倒也安稳,于是,继昌便欣然留下,帮桑吉一把,也是想和小时的玩伴多聚些子。

桑吉率领两千大军,顺着奔腾的伊犁河缓缓北行,一路风光和格外茂盛的牧场,让大家都已经忘了进军受阻的不快,尤其是惜,更是欢快的像只百灵鸟一般。

太阳软软躲进了遥远的山后,一抹晚霞,还没退去被夕阳逗起的潮,草原的绿色,已经开始朦胧了起来。

被一派暮色笼罩的视线尽头,一条宛若巨蟒般的黑影,隐隐可见。

见桑吉率军而来,负责北段的头领哈特,像是孤儿见到了失散的母亲般,欣喜难耐,又悲愤不已。

原来,哈特一路西进,并未遭到大的阻拦,及至到了伊犁河边,见蜿蜒如双蛇盘舞般的河岔,豁然出现道并不高大的石墙,墙内远处,毡房点点,牛羊漫坡。

哈特被一路的顺畅丧失了应有的警惕,并未多想,便崔军向前,勇士们的双眼,只是盯着远处的畜群和想象着毡房里的女人。

然而,人马刚刚靠近,就见石墙后突然飞箭如蝗,铺天盖地,霎时间,毫无思想准备的哈特人马便落马一片,仓惶回马,已是死伤近半。

翌的朝霞,才试着泛红,桑吉便迫不及待的列队向前,他要看看石墙内,到底藏着什么妖怪。

首尾难见的伊犁河,在此分叉,像个美丽的少女平躺在那里,**轻收,竟弯出一片一望无际的绿色。

大腿的根部,有段石底浅滩,宛若少女遮羞的纱巾,软软飘在那里,成为**间的唯一出口。

浅滩内侧,一道一人高的石墙,犹如恋少女的巨龙,静静守候在两腿之间。

石墙的中间,只有一道两马并进的出口,被木椽做成的大门给挡得严严实实,马背上的草原勇士,对它是一筹莫展。

桑吉立马遥望片刻,见北去的河流见不到头,河水虽说不是很深,但骑马不易通过,于是,便将迟疑的目光转向了继昌。

继昌放马缓缓近前,快到一箭之地,就见墙后人影晃动,密密麻麻的弓箭已然露出了墙头。

于是,继昌立马喊道“你们是那个部族的可否见面商谈”

连续喊问三次,才见墙后伸出个着勇士皮衣,满头碎辫,面容姣好的突厥女人,一双杏目略显惊讶的盯视了继昌须臾,声音脆亮道“我们是乌部落,请问将军是前来喝碗茶,还是狼眼盯着这里的畜群和女人”

继昌显出突厥男人脸上少有的柔和有礼,声音响亮道“我们是阿史那贺鲁大将军的人马,奉大唐之命,安抚统一整个山北草原,尊敬的女头人,可否过河一谈”

那女人像是有些微微僵愣,细条的子努力伸出墙外,微黑的脸面,洁白的牙齿,还有那健硕丰满的,不由令继昌微微懵愣了一下。

女人的目光渐渐显出火,以至于让远在一箭之外的继昌也隐隐感到莫名的不安,静默良久,才听女人朗声道“要是你能打败我,全族的人都归你,否则,就请绕道而行”

继昌听说,心里暗自一喜,马上答应道“就按头人所说”说着,示意桑吉引军退后。

不一会,只见木门缓缓打开,那位女子胯下俊美的枣红马,手持双刀,一派英姿飒爽的只缓缓而来。

继昌是一突厥人打扮,唯一与后勇士的区别,就是太过白净俊美,胯下的西域宝马,和英武不凡的气质,显示着他与众不同的高贵份。

见女人放马缓缓近前,继昌刚要开口说话,就见后突然冲出个突厥娃娃兵,手中细弯刀,胯下菊花青,杏目圆瞪,秀脸显怒,二话不说,就纵马挥刀冲了过去,继昌急忙阻拦,已然来不及。

女子见有个臭未干的小子闷头杀来,嘴角抿出一丝轻蔑的笑,清啸一声,便纵马挥刀迎了过来。

两马相错,三刀相磕,两人像是都被对方的刀法能耐给惊了一下。

于是,二人拨马再战,动作便小心细致了许多。那个突厥小子虽然显得材矮小,秀若女子,但与形并不相称的弯刀在他手里,却显得神出鬼没,力道十足。

女人双刀飞舞,状若飞碟,完全不是草原人的路数,而突厥小子的弯刀也往往使出中原剑法的特点,在行家看来,两人打得虽然精彩,但却略显别扭。

见惜一时不能取胜,而且久战恐会出险,于是,继昌纵马喊道“丹达退后我来收拾她”话音才落,手中弯刀已然bi)近。

女人双刀相迎,灵如燕,继昌知道她是学过中原武术,而且,还是个双刀高手。于是,小心缠斗,揣摩对方路数。

就在继昌渐渐看出对方有昆仑派武功,想使出手段伺机制服之际,却见对方突然双刀齐下,直冲面门,而刀锋将近却又猛然回撤,嘴里喊道“有本事来追我”

继昌知道,她无非是想使出回马刀,撒手刀,或是暗器什么的,也玩不出啥花样来,也是艺高人胆大,未曾多想,便放马追了上去。

那女子顺河而下,马蹄击打在如茵的地面,发出沉闷而有节奏的响声,从女子人马合一的骑术,继昌便知此女子不一般,于是,一种莫名的好奇便悠然而生,决定一路追去,想要弄个究竟。

同样的宝马,几乎相等的高超骑术,若不是女子有意放慢速度,继昌就是追到天边,也恐难超过。

一片头顶粉色花穗的红柳,豁然隐去了飞驰的骏马,只将贴附在马背上的倩影与随风摇曳的花儿交融在一起。

然而,就在继昌渐渐追近,正被眼前醉人的景象所痴迷之际,突然马失前蹄,扑倒在地,继昌毫无准备的子,便像草捆般抛落远处。

第二百三十五章 大意遭险

战马奔驰,景*人,继昌在分神无备的情况下,突遭马失前蹄的变故,平日灵巧如燕的身子,也不由得像疾风抛起的草捆般滚落地上。

红柳簇簇,绿草茵茵,卵石天降。

继昌强壮的身躯在空中打了两个旋,当本能的意识刚刚激活超凡的武技之际,滚落的身子已经让冰冷的卵石接在了怀里,眼前顿时一黑,便恍若到了另个世界。

继昌在拨马追逐之际,惜春也放马跟了过去,但刚刚弛上缓坡,就见红柳从中人影晃动,几只飞箭迎面而来。

惜春慌忙收马挥刀,风轮般击落近身的一拨利箭,紧接着第二波又带着“嗖嗖”响声而至。

若是继续硬抗,迟早会被飞箭射中,无奈之下,惜春只好使出李家特有的应急之法,边继续挡箭,边让马急急后退,直到飞箭射程之外。

然而,心急如焚的惜春并未就此罢手,既然自己遭到伏击,那继昌也一定会有危险。

于是,立马坡上,朝前方扫视一番,便绕开红柳丛,放马朝北弛去。

沟谷相连,绿草漫坡,顺河而下,翠柳如墙,水声滔滔。

惜春纵马绕过可能藏人的屏障,收马小心来到河边,见水流川急,宽足两丈,状若天河。

两岸杨柳争春,杂草丛生,如同护河的软墙一般,立马引颈,遥遥望去,只见对岸人影如猿,战马安闲,像是在拽拉着什么。

突如其来的飞箭,不能不让惜春格外的小心谨慎,齐人高的各色屏障后,或许就有数张弓箭在等待自己,危险无处不在。

就在惜春沿河小心朝前摸进之际,就听一阵轰轰的马蹄声由身后渐渐临近,急忙探身回头,却见桑吉带领百余快骑,急急而来。

隔着大老远,就听桑吉扯声嚷道:“继昌人呢?”

惜春心下一松,几近泣声道:“前面遭到弓箭袭击,绕道过来,已不见了踪迹。”

桑吉虎眼圆瞪,裂开大嘴嚷道:“见你绕道,就知前面有埋伏,怕你俩吃亏,就带人撵了过来。”说着,朝河对岸忧郁的瞅了一眼。

见惜春目光警觉的瞅着前面的红柳丛,桑吉赶忙传令,让身后勇士朝草丛密林放箭,以探虚实。

数拨箭雨过后,见无动静,惜春便率先纵马冲入,直到继昌消失的地方。

几簇红柳,围成一道二马勉强能过的通道,新踩的马蹄印,让绿草淡染成浅浅的月牙,朝前望去,便是来时见到的缓坡,环顾四下,连一点人际都没有。

见惜春目光惊异而又焦急的翘首四顾,桑吉缓缓下马,扭动着黑熊般的身子,顺着依稀可见的人脚印朝前摸索,在一处青草较密的地方停下脚步,像找寻落地的银针般,仔细查看。

惜春刚刚走近,就见桑吉双手猛拍大腿,嚷道:“绊马索!继昌被他们弄走了!”

惜春急忙扑向前看,杂草间,确实隐隐有埋藏过绊马索的痕迹,惜春顿时双腿一软,跌坐在地。

桑吉一面安慰惜春,一面招呼人朝四下搜索,惜春刚刚勉强起身,就听有人嚷道:“他们过河了!”

惜春和桑吉赶忙朝喊话的方向窜去,只见被小树遮掩的河岸,两端紧贴水面用石头磊成了桥墩,一个用木椽拼成的桥板,静卧在对岸。

桑吉才拨开脚下小树,惜春便急不可耐的窜入,失魂落魄般扑到桥墩,望着对岸,泪眼婆娑,几近嚎叫般喊了声:“继昌”身子便无力前倾,摇摇欲坠。

桑吉赶忙冲过一把拽住,遥望对岸,畜群漫坡,毡房如菇,炊烟袅袅,河水相隔,宛若世外,一派安闲祥和。

静观良久,桑吉束手无策,只好带着泪人似的惜春返回营地。

一条河流,并不能挡住西进大军的滚滚洪流,更不能动摇贺鲁父子称霸天山草原的决心,何况继昌还因此不知去向。

于是,桑吉让勇士们饱餐一顿,便派人分头去找过河的通道,他要踏平彼岸。

惜春从小到大,还没经历过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当年父亲走时,她只有两岁,大人的遮遮掩掩和善意的谎言,一直让他怀揣着父亲远行就要回来的梦想,快乐的度过了十年。

打小娇生惯养的她,也从没受过大的委屈,一向刁蛮随性,不受管教。

但自从有了继昌,她便像小鸡长出了翅膀似的变了模样,不但乖顺懂事了不少,并将全部心思都落在了继昌的身上。

姐妹同嫁,期间又突然蹦出个草原美女古丽达,不但为李家传宗接代,还受到祖母婆媳的百般疼爱。

佛前的发誓,和对继昌深切的爱,促使她尽量调节自己的情绪,避免让继昌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三人共事一夫,未免有狼多肉少之感,要想多和继昌在一起,就必须动点心思,一边是自己的亲姐姐,一边是继昌爱过的第一个女人,争风吃醋,显然不是上策。

然而,在继昌和三妹婆婆的一番对话中,惜春才豁然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

三妹给继昌教授飞针用毒方法时,懊悔般的嘟囔道:“怪我当时只顾剧毒可以当场致人死地,但就没想过身上长期带毒的害处,弄得我终生不能生育。”

听了此话,惜春便不由想起母亲曾经唠叨过的一件陈年旧事。

说自己没见过面的外公是开药铺的,外婆常常帮着抓药,结婚三年,肚子竟然没啥动静。

问及大夫,人家不用把脉,首先问道:“药柜里可有麝香?”

外公如实道:“有个从昆仑人那里买回的麝香,一直没舍得动,想找到正主卖个好价钱哩。”

大夫“哈哈”笑道:“把麝香移到别屋,不出一年,肯定有后。”外公照做,果然第二年春天便有了母亲。

惜春又见三妹婆婆虽说没有生育过,但却陪在公公身边的时间最多,两人双出双回,几乎走遍了天山南北,也成为西域商道的一段佳话。

于是,便萌生了暗藏麝香,避免生育,以此来常随继昌左右的想法。

因此,眼看着古丽达儿子才会走路,肚子又小锅似的鼓了起来,而探春也生了个闺女,自己却一点都不着急。

生来第一次的极度焦急悲楚,让惜春勉强支撑到营地,就晕厥的连马都下不来,这便正好成全了桑吉的爱欲。

这个对她觊觎已久的突厥男人,按他们的习俗,是可以与继昌共妻,但碍于汉人的礼仪和对继昌的尊敬,只好远观眼馋,就连那双白润的玉手都无福碰一下。

见惜春摇摇欲坠,神志已经不清,便慌忙上前,伸过熊掌般的双手,便像接过小羊羔似的,搂抱进毡房。

桑吉缓缓跪下笨重的身子,将惜春像放小孩似的轻轻放在地毯上。

望着白皙秀美得像朵盛开的牡丹花儿似的小脸,和那匀称而又起伏有致的身子,苍狼般的桑吉,艰难的咽下一口并不存在的东西,喉结发出的响声,像把自己都给略微惊了一下,缓缓起身,目光恋恋的转身而去。

派出打探路线的勇士陆续返回,只有一组带回的消息,让桑吉感到振奋。

——下游发现一段河水流速较缓,而且水位不深的地方。

桑吉立刻决定,抽调百名青壮,趁黑趟水过河,偷取马匹,奇袭大门,他再亲率大军冲入,定杀他个片甲不留!

夜幕刚刚降临,远处的山峰,还依稀出起伏的模样,一小队精干的勇士,便悄然消失在渐浓的灰色里。

桑吉选出五千人马,跨马轻装,刚要领军出营,就听一声清脆的:“我也去!”惜春的身影,已然燕子般飘落马前。

多情的月,也不知缠绵在哪里,竟让稀落的星也显得无精打采,茫茫草原被朦胧成一派灰色,只有川流不息的河水,依然发出永不疲倦的笑声。

上百个精装身影,如偷食的野狗似的,小心翼翼的摸下河,口咬弯刀,两手举空保持平衡,在齐胸深的水里,缓缓移向对岸。

“哗哗”的水流掩去了所有细微的响声,让河的两岸,呈现出一种滔滔悦耳的宁静。

然而,当第一个勇士,像刚刚爬上岸的羊羔似的,还没抖尽顺腿而下的河水,就听不远处传来几声狗叫,紧接着,便有四五条狗迎合着,狂吠而来。

在草原长大的勇士,对于喜欢虚张声势的狗并不胆怯,然而,狗的叫声却会引来它的主人。

机警难缠的狗,有时比持刀相向的对手还要难对付,敌进我退,敌退我追的游击战法,或许就是受到了狗的启示而发明,即便是用弓箭对付,狗在中箭死亡的最后一刻,也要尖厉的发出最后一声哀鸣。

狂吠的狗叫和磷火般闪动的眼睛,让已经爬上岸的勇士们进退两难。

就在惶恐犹豫之际,只听得马蹄轰轰,人声鼎沸,转眼间,火把通明如潮般涌来。

勇士们急忙下水逃生,怎奈水下行动迟缓,欲快不能,刚刚行至河中,就见火光成片,箭如暴雨,顷刻间,水中勇士已死伤大半,只有几个侥幸逃脱。

桑吉和惜春立马阵前,静等着墙内杀声四起,木门洞开,便率先挥刀杀入。

万万没有想到,静静等来的却是一阵紧似一阵的狗吠,草原经验丰富的桑吉脑海里,顿时闪出箭如飞蝗,哀声一片的场景。

于是,默默回军,派出小队人马前往驰援,妄想从下游能捞回几个幸存的勇士。

第二百三十六章 毡房温情

朝霞似火,草地如茵,远远望去,成片的毡房如雨后菇般簇拥在那里,恍惚中,有群欢快的女人,在肆意戏说着昨晚的故事。

继昌缓缓睁开艰涩的眼睛,霍然涌来的第一感觉,是半边脑袋肿胀般的疼痛,下意识的用手摸摸,左边额角果然有个软软的鼓包。

侧耳静听,有群不知天高地厚的麻雀,在“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熟悉的毡房,熟悉的草原味道,但却不知自己为啥会在这里,自己到底是谁

一股淡淡的恐慌不安,让他忍着浑的酸痛,慢慢坐起,环视房内,四壁是高档的波斯挂毯,下也是讲究的西域地毯,和高档锦被,从干净程度和淡淡的花香,可以断定,这是草原姑娘的毡房。

继昌正自懵愣,门帘掀动,随着一束明亮的光线,一位材修长,满头碎辫的突厥姑娘闪而入,明眸闪光,细眉微挑,小而殷红的嘴唇轻启,一副欣喜的样子柔声道“你醒了都睡了十几个时辰。”

见姑娘眼含温,落落大方,好像和自己很熟的样子,秀气的瓜子脸和那双毛茸茸的大眼睛,像是在哪见过,冥想中,脑海里渐渐显出一个名字

古丽达。

继昌瞅着满脸温笑的姑娘,迟疑道“你是古丽达么”

姑娘听说,惊喜的猛然从地毯上蹦起,神激动,失声嚷道“你认识我长生天呀,真是您给瓦人降的福。”

见姑娘虔诚而又欣喜的冲天祷告,鲜藕般的脚腕,一串精巧的银铃在微微颤动,隐隐中,似有种空洞滴水的感觉。

继昌痴迷瞅着眼前白净的玉足,自语般嘟囔道“记得我有个妻子叫古丽达,你长得像她,但又感觉不是她,我咋一点也想不起从前的事。”说着,略显痛苦的双手搓头。

姑娘略微惊愣了一下,明眸一闪,温柔靠近,轻抚着继昌的手,柔声道“我就是古丽达,你是我男人,你叫巴图尔,是草原的勇士。”说着,便将脸颊软软贴在了继昌的肩上。

继昌面显疑惑,自语般道“巴图尔巴图尔,我一点都想不起来。”

姑娘疼的瞅着继昌道“昨天你不小心摔下了马,头正好撞在石头上,当时就晕了过去。”说着,又温波动,用漂亮的碎辫蹭了蹭继昌的脸颊。

一种模糊的感,让继昌不由的抚摸了下姑娘温玉滑的脸颊,轻叹口气道“我真是一点都不记得了,我叫巴图尔”

虽说草原人的重名多,但也不会这么巧,也许是老天成心戏弄这对有缘人,竟让继昌脑中残留的人名字,与眼前的姑娘相同。

这便让大脑一片空白的继昌,有了些许的慰藉,不管咋说,边还有个认识的人,起码她会告诉自己过去的一切。

听继昌说要去外面走走,古丽达温婉一笑,便挽着他的胳膊掀帘而出,冲立在不远的小子打个手势,不一会,就见那小子满脸笑盈盈的牵着两匹马走来。

其中一匹大黑马,冲继昌“咴咴”叫了两声,显出亲的样子,而继昌也觉这马好像眼熟,就不由温软瞅了古丽达一眼。

古丽达莞尔道“它陪你好久了。”

记忆的消失,并没影响肢体本有的技能,继昌不但马术依旧,还会舞刀弄枪,至于自己为啥比别人跑得快,蹦的高,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广袤的草原,如云般成片的牛羊,还有沿坡坐落的毡房,都是继昌熟悉的景象,而两条弯而细长的河流,是啥地方,他却一点影响也没有。

只是听古丽达说,这里是瓦部落,父亲是部落头人,两月前,在处理部族纠纷时,中了暗箭至今不能走路,眼下是她代替父亲管理部落,自己打小就住在这里。

继昌立马凝视,两条河岔的根部,一道如弓般弯曲的石墙,遥遥可见,好像还有不少人马围在那里。

见继昌疑惑的瞅了自己一眼,古丽达脸色微沉道“那是部落的出入口,前些子,贺鲁的人马来扰,这两年的草原,不知是咋了,他杀你追的,就没个安稳”

继昌像是微微懵愣了一下,若有所思般嘟囔道“贺鲁这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过,贺鲁”

古丽达以草原人特有的方式,嘘口带响的气,继而温婉一笑,目光水水瞅着继昌道“不管他,我们回去吧,你昨天摔得不轻。”

大脑的失忆空白,并没丧失动物的本能,在古丽达的温缠绵下,继昌自然而又激的尽到了丈夫的义务,并从中得到了少有的愉悦和舒畅。

与记忆中的以往有所不同的是,今晚的古丽达,像是格外兴奋和激,像个初尝味的婴儿似的,显得急切而又罢不能。

极度的激奋愉悦,让全力以赴的二人松弛无力的瘫软在地毯上,粗壮的喘息和般的呢喃,便成毡房里的全部。

继昌侧目,见古丽达依然喘息得厉害,高耸的双峰,像小猪嘴似的拱动不安,便不由伸手轻抚了一下。

结果,本来双目微闭,尽回味的古丽达,却像触动了某个机关似的,瞬间便缠绵在了继昌的上。

微风轻动,门帘缝隙闪进明亮的光束,昨那群村妇般的麻雀,又在“叽叽喳喳”闹个不停。

过度的激劳累,让继昌隐隐想起了和古丽达的第一次,那晚,也是几乎一宿没睡。

继昌正自甜美臆想,就见古丽达笑盈盈的走了进来,美若半开花朵般的秀脸,和那轻快的脚步,让他欣慰的感觉到了妻子的满足和幸福。

见继昌温瞅着自己,古丽达伏在他唇边亲吻了一下,柔声道“再睡会,煮好了我叫你。”

说着,轻抚了下继昌的额头,将要扭离去,却被继昌顺势拽在了怀里。

继昌抚着古丽达满头的碎辫,轻声道“咋不见斌儿来闹腾”

古丽达略显惊异道“斌儿他你还记得”

继昌“嘿嘿”笑道“我恍惚记得我们有个儿子,名叫斌儿,早晨总闹我。”古丽达长吁口气,声音弱弱道“他可能是到别处玩了。”说着,便匆匆出了毡房。

偷袭未成,还损兵折将,让一路西进,如风卷残叶般顺利的桑吉感到一筹莫展。

惜的整哭闹,已经变成了呆愣忧思,这便更让被困的苍狼般惶惶不安的桑吉,如坐针毡。

本想借机好好亲近,安慰安慰这个自己喜欢而又不好贴近的弟妹,但从惜的客气婉拒中,肥头大耳的桑吉,也似乎是感到了,他们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障碍。

因此,就将自己带在军中的两个女人,打发来陪伴惜。

一时过不了河,又无法强攻的事实,让格急躁简单的惜也渐渐安静了下来。

从出事现场来看,继昌肯定是被弄过了河,至于为啥迟迟没能露面,她也无法猜测,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以继昌的能耐,世上还没几个人能困住他,除非他已不在人世。

桑吉的殷勤无措,和两个女人像仆人般的侍候陪伴,并没免去惜以泪洗面的现状,只要有精神,她便静立河边,遥遥扫视着河对岸的广袤草原,希望能铺捉到那个让她魂牵梦绕的影。

于是,三个年轻漂亮的突厥女人立马遥望,已成河东岸一道迷人的风景,惹得石墙内的人头,也比平常涌动频繁了许多。

甚至有些胆大的,竟然站立墙头,朝对岸嬉笑招手,好像在召唤着肥美的天鹅似的,渴望而又垂涎三尺。

桑吉见一时过不了河,而继昌又困在里面不能不管,于是,一面派人给父亲报信,一面让大军沿伊犁河上游继续向西推进,自己和一千精兵留在这里,设法营救继昌。

古代传信最快的方法,便是飞鸽传书,由于敬轩常年在商道行走,路线漫长,所涉地域众多。

因此,天山南北商道以及长安沿线,都设有自己的驼店和联络点,所有消息,都会通过空中接力式传递,往往能在最短时间得到信息。

平的消息,敬轩都能坐镇遥控,但继昌的意外失踪,却让他坐立不安,一面命石头堡派出高手驰援,一面急急准备,打算亲自去趟伊犁河。

三妹边给敬轩收拾必需的行装,边唠叨着自己也要去,而敬轩因一路要急行,换马不换人,一天要放马跑几个时辰,担心她体受不了,可三妹还是坚持要去。

两人正吵吵着,就见探怀抱孩子,泪眼婆娑的急急走来,进门就嚷嚷着也要去。

未等敬轩开口,三妹就没好气道“我还正在嚷嚷哩,你凑个啥闹娃还吃着哩。”

探伸手抹了把泪,委屈的泣声道“我这心里就是放不下。”

三妹刚要说啥,却见古丽达像个出水半天的豆芽似的,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

一张秀脸,依然挂着孩子般的笑容,冲探微微挑了挑细长的眉毛,伸手接过怀里的孩子,便目光静静瞅着敬轩。

探长吁口气,淡淡白了古丽达一眼,声音怨怨嘟囔道“没心没肺的,这时候还能笑得出来。”

古丽达嘘出草原人带响的一口气,声音淡淡道“他属于长生天。”说着,一行清泪,坠地有声。

三妹正劝说两个儿媳在家安心等消息,就听有人来报“双刀无敌徐子良求见”

第二百三十七章 雾里摘花

“双刀无敌”徐子良,是西突厥叶护儿子托里的身边爱将,自十几年前,敬轩陪高昌王的儿子麴智盛山北娶亲,与他争斗一番,两人便成莫逆之交,后随托里远居伊犁河一带,两人从此就很少再见面。

自从敬轩的昆季托里因病早亡,就再没了徐子良的消息,如今突然造访,定有要事相商。

于是,敬轩赶忙丢下手里的东西,急急迎到院门外,两个昔日惺惺相惜的武林高手相见,自是一番少有的亲热。

寒暄过后,见敬轩目光询问的瞅着自己,徐子良长吁口气,略显微怨道:“这个了尘老道,也不知捣啥鬼,非要说你有要事找我,让我陪你去趟伊犁河。”

敬轩欣喜的两手一拍道:“这个道兄,真是了知一切,我正准备动身去趟伊犁河哩。”

有了徐子良,三妹也就不好争着去,只好打发董宏和他的结义兄弟,也是鹏飞的爱徒陈乾一同前往,路上也好照顾两个老的。

雪儿婚前婚后都是和董宏形影不离,直到有了三个月的身孕,才让女侠婆婆媚儿给硬拽在家里养胎,和鹏飞两人还巴望着早日抱上大孙子。

望着老少四人飞马而去,孩子般俏皮的古丽达,轻轻摸了摸雪儿小锅似的肚子,又动作滑稽的轻拍着自己的肚子,细眉微挑道:“你比我的大。”

惹得在一旁翘首远望的三妹“噗嗤”笑道:“不害臊!你都第二个了。”

古丽达冲三妹撒娇般撇撇嘴,眨巴眨巴毛茸茸的大眼睛,孩子般天真道:“我要像阿依古丽阿妈一样,生一大堆娃娃。”

三妹爱怜的瞅了她一眼,轻摇了摇头,笑道:“和你的古丽婆婆一个样,都是长不大孩子。”

虽然无法过河,也不见继昌的消息,但凭女人的直觉,继昌失踪,肯定与那个和自己交过手的漂亮突厥女人有关。

于是,便不但每日去石墙前寻找继昌的踪迹,还时不时扯开嗓子呼唤继昌的名字,就连陪她的两个突厥女人都学会了这句喊话,帮着一起喊叫。

继昌几次想到石墙那里转转,都被形影不离的古丽达拿话搪塞过,有次走到不远,一阵清风掠过,继昌竟然听到有人在呼唤“继昌”。

猛然一愣,自语般嘟囔道:“继昌我的名字好像就叫继昌。”

古丽达听说,顿时紧张了起来,边催促继昌回转,边略显慌乱道:“啥鸡肠马肠的,你叫巴图尔。”自那以后,古丽达就更是想方设法不让继昌靠近石墙。

整日闲的没事,和古丽达过着新婚燕尔般日子的继昌,在一次两人去北端的河里戏水时,偶然发现河里竟然有鱼,这便引起了他的玩性和对于鱼肉的渴望。

于是,他兴致勃勃割来细长的柳条编成涝筐,竟然弄出过几条勉强能吃的鱼来。

对于继昌与生俱来的扑鱼技术和烧吃鱼的兴致,这个从没闻过鱼腥味的草原姑娘,也不得不装出欢喜愉悦的样子,勉强吃上几口。

太阳才收起刺人的金芒,继昌就嚷嚷着要去河里摸鱼。

百依百顺的古丽达,只要继昌不嚷着去石墙,她都总是欢喜陪同。

但两人刚刚拽着略带鱼腥味的涝筐骑马北去,就见有个突厥女人慌慌张张跑来嚷道:“大小姐,老爷恐怕不行了!”

古丽达听说,扔下涝筐,拽着继昌就朝不远的大号毡房跑去。

毡房里的光线显得有些昏暗,略微适应了一会,继昌才见地毯的一角,躺着一位中年男子,面色黑灰,身子挺直,双目紧闭,就像死人一般。

古丽达慌忙扑上前,一边掀起被单查看,一边哭声喊道:“阿塔!阿塔!”

病人好像没了意识,只是偶尔浑身痉挛般的颤抖一下,对于古丽达的呼唤,毫无反应。

继昌慢慢来到跟前,两眼懵愣的瞅了会自己的“岳父”,伸手摸了摸滚烫的额头,目光又慢慢移向了伤处。

只见那人的一条大腿青紫浮肿,外侧有处伤口,黑紫溃烂,状若腐肉。

不知怎地,继昌脑中突然闪过一道亮光,失口喊道:“箭头有毒!”

古丽达闻声,慌忙起身,急切道:“你有办法救阿塔么?”

继昌使劲摇了摇头,像是摇宝似的,侧脸感觉了片刻,嘟囔般道:“搭联,我马背上的搭联。”

古丽达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慌忙发疯般让人将继昌马背上的搭联找来。

眼下的继昌,好像生来就会治疗创伤,只见他一面从搭联中掏出个油光发亮的羊皮小袋,从中有条不紊的取出几样东西摆放在伤者身旁,一面命令般道:“找四个力气大的人,摁住手脚!”

四个壮汉就位后,继昌拿起一把精致的小弯刀,在火苗上轻轻拂过,而后,毫不手软的将那块腐肉,像剜去伤烂的苹果般,小心去除,像被狼扯去一块肉的伤处,顿时溢出殷红的鲜血。

虽然宰杀牲畜,是草原人司空见惯的场景,但用刀活生生的挖去人身上的肉,还是第一次见到,于是,古丽达和在场的人,都胆怯不忍的扭过头去,空旷的毡房,呈现出死一般的宁静。

继昌不慌不忙,从一个偏平的小瓷瓶里倒出充满浓浓酒味的液体,用棉花球沾着反复擦拭伤处。

也许是剧烈的疼痛刺激了昏迷的伤者,只见他浑身痉挛般颤抖了一下,接着,四肢开始剧烈挣扎,猛然将头昂起,双目像待宰的牛般圆睁,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哼。

帮忙的人都显得紧张甚至慌乱,但继昌依然像是在清理花圃中的杂草似的,安闲自然。

清理过伤处,继昌从一个捆扎严实的小皮袋中,掏出黑亮的药膏仔细抹在伤处,而后用布条裹紧,这才长嘘口气道:“先把毒拔出来,然后敷上刀创药,不出一月,就能骑马。”

伤者可能是因为过度疼痛或是已经力竭,竟也面显痛苦的昏昏睡去,按住四肢的汉子慢慢起身,顶着满头大汗,默默离去。

惊喜交加的古丽达,先是伏身盖好父亲身上的锦被,而后,扭身便搂过继昌亲吻个不够,喜爱急切的样子,像是恨不得将继昌整个吞入体内。

古丽达火山喷发般的激情,和如丝如缕的缠绵温柔,总能让继昌身心愉悦舒畅的精疲力竭。

吃饱奶的羊羔似的古丽达,无骨般偎在继昌的怀里,纤指轻划着宽厚的胸膛,柔声道:“你救了阿塔的命。”说着,滑润的身子,又像肉虫般蠕动了几下。

继昌呢喃般嘟囔道:“是呀,我咋会给人治伤哩?那个搭联里的东西又是从哪来的,一想这些,就觉头疼。”

古丽达母羊舔犊般亲吻着继昌的脖颈,声音喘息道:“头痛就别再想,我要这样一辈子”

石墙外的叫喊声,始终魔咒般搅扰得古丽达寝食难安,就是陪同继昌去给父亲换药,也免不了偷偷朝石墙的方向瞄上一眼。

看到好多人站在墙上指指点点,古丽达的心就更像被悬在空中似的,惴惴不安。

见父亲的气色好了许多,也能和继昌简单交流,便借故溜出毡房,纵马挥刀朝石墙飞奔而来。

听到急促的马蹄声,墙上嬉笑叫嚷的人便像耗子见了猫似的,纷纷跳下,垂头杵到墙根。

古丽达立马引颈,见河对岸一箭开外,有三个突厥女人在呼喊着继昌,而且,都用汉语。

于是,冲身边一个肥头大耳的家伙低语几句,便开门放马缓缓走出石墙,立马河中,双刀一挥,嚷道:“整天野狗似的叫嚷个啥?谁是继昌?”

惜春见来的正是引走继昌的突厥女人,顿时火起,也不顾要被弓箭射中的危险,便放马冲了过来,两个突厥女人刚要阻拦,已然来不及,其中一个只好慌忙拨马回营,报告桑吉。

然而,愤怒和焦急并未让惜春完全丧失理智,刚刚冲进弓箭射程,便急忙勒马止步,手中宝剑一挥,嚷道:“你把我家继昌弄到了哪里?”

古丽达略微惊愣了一下,狐疑道:“你家继昌?你是他什么人?”

惜春昂首道:“我是他妻子!识相的就快快把人交出,否则,过河之日,定杀你个片甲不留!”

古丽达像是恍然明白了什么,对于汉人的三房四妾她并不陌生,而突厥人的一夫多妻,她也早已习惯,因此,并不介意继昌在古丽达之外又多出个女人。

但这女人无休止的吵闹,总搅得她心神不宁,必须让她死心,或是索性除掉。

于是,放马进前几步,一副沾沾自喜的样子道:“实话对你说,继昌现在已经是我的男人,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他不会要你了。”

惜春听说,顿时勃然大怒,宝剑一指,愤声骂道:“呸!你个不要脸的女人!继昌才不像你说的那样薄情寡义!赶快把人交出来!”

古丽达阴阴笑道:“既然这样,不如咱两打一架,你赢了我放人,但若是你输了,就立马转身走人,从此不许再在河边叫嚷!”

惜春仗着自身武艺不错,加之救人心切,宝剑出鞘,双腿夹马,边呼啸冲来,边嘴里嚷道:“一言为定!”

第二百三十八章 两虎相争

二马相错,单剑便于柳叶双刀打在了一起,之前二人是在马上交过手的,对方双刀的厉害,惜春早已领教,而上次惜春为了掩盖自己身份,和继昌都用弯刀,所以,在刀法上就略逊了对方一筹。

古丽达之所以敢提出这样的赌局,也是缘于上次对阵时,惜春的刀法并不怎么高明,以自己的能耐,肯定是胜券在握。

然而,两马相错,只一个回合,古丽达便感觉到,对方的剑术可比刀法高明了许多,于是,也不敢大意,使出浑身解数,仔细应对。

虽然是一对一的争斗,但环境对于惜春来说是大为不利,由于置身于对方的箭雨射程之内,随时都可能有一两支暗箭射向自己。

尤其是在一招冲过,回马再战之际,往往要用后背来应对箭雨,因此,就更加的危险。

惜春非常清楚自己的不利处境,也几次试图想引诱对方远离弓箭射程,但狡猾的古丽达就是不上当,只在石墙前打转转。

惜春无奈,也只好硬着头皮迎战,只是尽量将身子与对方保持在一条直线,让暗箭不好下手。

几十个回合下来,直打得刀剑蝶舞,水花四溅,双方似乎谁也一时奈何不了谁。

见对方剑舞长虹,在空中划出一道半弧,直奔咽喉而来,古丽达疾忙左刀挌开,右刀随即顺剑而下,直取惜春单臂,其速之快,力道之猛,绝非一般人能破。

好个惜春,不亏是李家媳妇,由于和继昌形影不离,早将一套李家剑法研习的炉火纯青。

眼见得剑峰被挌,单刀入怀,疾忙玉碗轻摇,用剑根接住刀锋,同时身如灵蛇急摆,呼啸的刀锋便从头顶扫过。

然而,就在惜春回马准备再战时,只听对方疾呼一声“小心!”,下意识的猛然闪身,一支飞箭已然射入了肩头。

就在惜春惊痛得有些慌乱之际,只见古丽达纵马飞驰,趁二马相错之际,轻探猿臂,便将惜春挟入腋下,跨河而去。

等桑吉慌忙带人赶到,伊河的东岸,只剩一位焦急无措的突厥女人,和惜春那匹漂亮的枣红马。

河水,依然唱着“哗哗”如倒银般悦耳的歌声。

继昌和老头人巴托闲聊几句,见他语无伦次,连自己是谁都不清楚,还一个劲的说谢谢的话,继昌应付几句,也就无趣的走出了毡房。

古丽达平日与他形影不离,今天出去却一直没见回来。继昌当她是族里有事脱不开身,也落得一人自由自在的瞎转转。

部落的北边,继昌几乎转遍,唯独让他感到好奇的就是那道巨蟒般的石墙。

古丽达不在身边,自己也懒得骑马,于是,便像条漫无目的猎狗似的,走走停停,四处张望,脑海里在极力寻找着相关的记忆。

快近石墙,那里的人好像略显紧张了起来,纷纷站起身,目光警惕而又呆滞的瞅着继昌,靠墙的弯刀已渐渐握在了手里,好像见到了野狗的羊群般悚然不安。

继昌觉得纳闷,就主动向他们打招呼问好,愣愣的人群中走出个黑大汉,冲继昌行礼道:“尊敬的巴图尔勇士,公主有令,您不能靠近石墙。”

继昌刚要狐疑的问个究竟,随着一阵急促而又清脆的马蹄声响,就听古丽达莺歌般喊道:“让他近前看看!”

话音未落,就见古丽达飞身下马,已经来到了面前,亲昵挽起继昌的胳膊便来到了墙边。

站上用石头磊成的台阶,隔墙相望,河宽如带,水声涛涛,对岸坡缓草绿,一望无际,只是比想象中缺少了应有的畜群和人际。

见继昌面显欣慰的扫视了四周一眼,也就没了兴致,古丽达便拽着继昌的胳膊撒娇道:“我想吃鱼。”

继昌还是头次听她主动嚷嚷要吃鱼,于是,疼爱的轻抚了下她的碎辫,欣喜道:“我这就去捞。”

继昌才挽裤抹袖子的下了河,古丽达便像猛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惊一乍嚷道:“坏了!头上的玉花落在了石墙那里,我得赶紧去找,那还是阿妈给的。”

说着,摆手叫站在不远处张望的放马人过来帮忙,自己便跨马匆匆离去。

突厥人的牛皮甲衣,虽然有股皮子的硝臭味,惜春不是逼不得已是不愿沾身的,但这副令她厌恶的甲衣却让飞驰而来的利箭,刚刚挨近肩胛骨就没了前进的力量。

惜春被捆着手脚,像个缺水的豆芽似的蜷缩在毡房的一角。靠近毡房,四个彪形大汉手持弯刀,铁塔般杵在那里。

古丽达匆匆来到父亲毡房,二话不说,拎起继昌的搭联就朝外走。

门帘开处,一束强光让惜春警觉的打起了精神,见来人是将自己弄进毡房的突厥女人,刚要情绪抵触的将头扭向一边,却愕然发现,女人手里竟拎着继昌的搭联。

于是,挣扎的朝前挪了挪,失声道:“继昌呢?”

古丽达声音淡淡道:“他不愿见你,只是让我帮你疗伤。”说着,便摆出了治伤的家当。

惜春几近哀嚎般嚷道:“你胡说!继昌不可能不见我,肯定是你在捣鬼!”

古丽达略显不耐道:“你不用再嚷嚷,同是女人,我也能让他像活在天堂里,把伤口弄好赶快滚!免得我改变了注意,把你交给勇士们!”

一股酸涩滚烫的泪水,让惜春一时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就连古丽达给她摆弄伤口,都没觉出撕心裂肺的疼痛,她的灵魂,好像瞬间已不知了去向。

见惜春一副失神落魄的样子,古丽达声音和缓道:“男人的心,天上的鹰,你就忘了他吧,回去转告贺鲁的人,不要再找我们的麻烦,从咄陆到射匮,瓦射人就没屈服过谁。”

顿了一下,古丽达接着道:“我们不参与外面的争战,也不愿和任何人结怨,只要不来找事,我们就是朋友。”

解开绳索,古丽达搀扶惜春上马,便缓缓朝石墙走去。

惜春一步三回头,希望能蓦然见到继昌的影子,哪怕是遥遥相望也成,至少让她知道,自己朝思暮想的人还依然活着。

桑吉正急的无头苍蝇似的,在帐前疯转,脾气大的见谁都发火,甚至两个平日疼爱的女人都不敢冲他媚笑。

打发出去踏勘的人回来说,下游那段浅滩对岸,也用石头垒砌了墙有了人,根本无法靠近。

桑吉沉吟半晌,还是命人割草扎排,他要学着当年阿史那杜尔攻打拨换城的法子,让勇士们头顶草排挡箭,强行过河。

继昌下落不明,惜春又被弄过了河,这让他可如何给雪狼交代?就是搭上几百勇士的性命,也要强攻过河,探个究竟。

桑吉正在和几个头人比划琢磨着草排的扎法和结构,就见惜春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骑马缓缓走来。

顿时,桑吉便像困兽出了笼子般快步迎了过去,急切的样子,恨不得一把将惜春揽在怀里,诉说焦急担忧之苦。

然而,惜春却像是眼前无物似的,目光呆滞,木然向前,甚至连眼皮都没眨动一下。

桑吉肥胖的身子,颠颠跟在后面,见惜春下马进帐,二话不说,扑倒就嚎啕大哭。

桑吉和两个女人,像眼看着羊羔掉入水坑里的母羊般焦急无措,静待许久,见哭声减弱,桑吉便扭动笨拙的身躯,慢慢坐在惜春身旁,轻声道:“见着继昌了么?”

见惜春点了点头,紧接着又摇了摇头,桑吉焦急得拳掌重重一击,声音略高,嚷道:“继昌到底是死是活?都快把人给急死了!”

惜春强忍着箭伤之痛,慢慢扭身坐起,单手抹了把眼泪,神情悲楚的泣诉了在河那边的所见所闻,末后,声音恨恨道:“我就不信!继昌会扔下我们不管!”

桑吉忿忿站起,抬手抹了把黑脸,扯声嚷道:“你好好养着,我这就让人准备,今晚一定杀过河去!”

继昌饶有兴致的捞出两条勉强能吃的鱼,刚爬上岸,就见古丽达秀脸笑的像朵盛开的牡丹花似的,纵马跑了过来,才跳下马,便面显兴奋的嚷道:“找到了!”说着,将头歪向继昌,露出紫玉镶金的头花。

继昌“嘻嘻”笑道:“今天运气不好,只弄出两条小鱼,赶明儿,我到浅滩的河心,再给你弄几条大的。”

古丽达冲他娇婉瞅了一眼,挽起继昌的胳膊,连鱼都不看一眼,就嗲声嘟囔道:“太小就索性放了吧,我现在又不馋了。”说着,扭头在继昌的腮边吻了一口。

一股暖流轻轻滑过继昌的身心,他疼爱的搂了搂古丽达的肩膀,便顺从的将鱼又放回了河中。

说实话,打从自己失忆以来,古丽达就成了继昌的全部,她的柔情体贴,百依百顺,以及一点即燃的火热激情,总让继昌感觉置身于天堂一般,在很大程度上淡化了自己对过去的苦思冥想,反倒觉得,现在的日子可能就是最好的时光。

唯一让他惦记的,就是斌儿,记得往日小家伙清早都会过来捣乱嬉闹,但这段日子却始终没能见上面,古丽达先说是去了别处玩,后来又说是跟着母亲去了山南走亲戚。

而在给头人治伤闲聊,老人说话总是闪闪烁烁,有时还语无伦次,但有句话却引起了继昌的注意,那就是古丽达从小就没了母亲。

尽管古丽达的日夜相伴,和两人黏糖似的甜蜜,让继昌空白的脑海显得更加空无清澈,但有张奇怪的画面,总是时隐时现,而又模糊朦胧得从眼前一晃即逝。

一座很大的庄园,里面有不少的人,冥冥中,好像自己也在里面,“天山雪狼”的名字,总是像隔山的春雷般萦绕在他的耳边。

——自己到底是谁?

第二百三十九章 迷雾重重

绿茵如毯,阵风似缎,太阳才红出个浅浅的边儿,古丽达便一会长生天,一会佛菩萨的祷告,希望与继昌的这种日子长一些,再长一些。

继昌渐渐多起来的疑问,让古丽达感到隐隐的惶恐和不安,她并不清楚继昌的过去,所以也就无法做出令他满意的回答,每次只能搪塞应付,继昌已经开始向她投来疑惑的目光。

不说别的,单就继昌总爱提起斌儿的去向,就让她难以应付,几次都差点不能自圆其说,这样下去,事情迟早败会露。

石头墙外没了喊声,让古丽达整日惶惶不安的心,算是稍稍安稳,但继昌越来越多的问题,却让她像怀里揣只刺猬似的难受。

古丽达越来越喜欢日夜都守候在继昌的身边,甚至恨不得粘在他身上,但就是害怕继昌问她些啥。

撒谎本就是一种罪过,而无休止的谎言,就更对说谎者是种精神上的折磨,若不是两人如隔世相遇般的情爱缠绵,古丽达真的有些支撑不下去。

古丽达虔诚的祷告一番,一副释然的样子刚刚回身,就见继昌在十步开外,静静凝视着自己,便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顺手摘朵野花,欢快的跑了过来。

和往常一样,古丽达满脸灿烂的把花递到继昌手里,随即便将满头碎辫伸向他的怀里。

而继昌每次都细心而疼爱的将花插好,在娇美的腮边亲吻一下,便算完成了整个过程。

然而,今天的继昌像是显得心不在焉,两次都将花插错了地方,还不小心折断了花梗,古丽达虽说依然是满脸欢喜,但内心却悄然掠过一丝莫名的不安。

见古丽达痴痴瞅着自己傻笑,继昌若有所思道:“我刚才发现自己能听清远处的人说话。”

古丽达猛然一惊,急切道:“你咋发现的?”

继昌淡淡笑道:“见你在那里祷告,就想知道你在说啥,结果静心一听,果然能听到。”

古丽达略显惶恐道:“那你听到我说啥了?”

继昌爱恋的瞅了她一眼,温声道:“你在请求长生天和佛菩萨保佑我两长期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古丽达像是猛然惊愣了一下,随即扑进继昌的怀里,竟然拉起哭声道:“就是不想让我们分开”

继昌轻抚着古丽达满头的碎辫,温声道:“真是个傻丫头,我俩咋会分开哩,快去十步开外小声说句话,我再验证一下。”

古丽达嬉笑着抹了把泪,便欢快得像只小燕子般朝慢坡跑去。

继昌的异常听力是真的,因为自己刚才就反复说着这句话,所以,这次测试,古丽达更不敢乱说,于是,便小声念诵了几声阿弥陀佛,便又欢快的返回。

离着几步远,继昌就欣喜嚷道:“阿弥陀佛。”

古丽达满脸喜悦的扑进继昌的怀里,竟然一句话也不说,也许,她是用这种方式来延长眼下的幸福。

继昌疼爱的轻抚着古丽达的肩头,声音略显兴奋道:“我好想记得自己会武功,也不知是在哪学的?”

见古丽达目光狐疑的瞅着自己,欲言又止,继昌便摩拳擦掌的活动一番,矮身抡臂便打出一套漂亮的长拳套路。

继昌见古丽达欣喜的脸上略显忧郁,便“嘻嘻”笑道:“记得你也会舞刀弄枪,咱两小时候还经常一起比划哩。”

见古丽达依然面含微笑,像尊美丽的雕塑般立在那里,便孩子般笑道:“找把刀来,咱两玩玩。”

古丽达略微迟疑了一下,还是表现出百依百顺的样子,欢快的朝毡房跑去。

见古丽达手里拎着三把刀,继昌刚要说啥,就见古丽达抬手扔过一把弯刀,自己晃晃手里的柳叶双刀笑道:“还记得我用双刀么?”继昌疑惑的摇头笑了笑,便躬身拉开了架势。

练武之人有个通病,只要遇到高手,无论是敌是友,都会显出异常的兴奋。

古丽达起初只是勉强拆解应对,并没使出全力反击,而渐渐斗到酣处,就不由激发出她的兴致,双刀如蝶,似雪花翻滚,渐渐将继昌罩在了一片刀影之中。

而继昌也一时兴起,以刀为剑,上寮下劈,左扫右挑,早把一套李家剑法使得淋漓尽致。

由于是自家人相互切磋,虽然招式老道,但都是点到为止,游斗中,继昌已经让过古丽达好几招,清楚她并非自己对手。

但也为她的高超刀术暗暗称奇,印象中的古丽达只能和自己戏耍般的玩一会,而现在却变成了双刀高手。

继昌正自走神纳闷,就见古丽达双刀如燕,直逼面门,继昌急忙闪身躲过,乘机跳出圈子嚷道:“你是昆仑派武功,我们曾经打过架!”

古丽达见说,像是被炸雷轰顶般僵在了那里,手中的弯刀也随之“当啷”一声跌落在地。

见古丽达木偶般的僵在那里,继昌抹了把脸上的汗水,面显疑惑道:“怪了,你咋会昆仑武艺?”

古丽达目光愣愣瞅着半空,神情木然的嘟囔道:“是有个昆仑派的师父教过我,难道你不记得了?”说着,目光闪烁的瞥了继昌一眼。

继昌扔下手中的弯刀,双手轻拍着脑袋,沉吟般道:“这些我都想不起来,刚才你双刀齐下,我猛然觉得这刀法像是在不久前见过,好像咱两打过一架似的。”

古丽达长吁口气,将头倚在继昌肩头,声音柔和道:“想不起来就别硬想,免得头痛,或许以后会慢慢想起来。”

见桑吉带人亲自开弓射箭,验证草排的抗射能力,惜春歪个膀子,嚷嚷着也要去,说要第一时间见到继昌的面,被缠无奈,桑吉只好答应,但条件是要寸步不离跟着自己。

夕阳微红,万事俱备,五百精锐勇士整装待发,桑吉再派五百弓箭手掩护勇士渡河,自己亲率大队人马,准备从石门杀入。

这次部署和上次一样,渡河勇士的任务依然是偷偷过河,夺取石墙大门,期间多是步战,偶尔夺得马匹,也属侥幸,所以,五百精壮都是身灵腿巧的瘦条个,而肥头大耳的家伙都随桑吉跨马冲锋。

跃跃欲试的勇士们吃饱羊肉,灌下适量的马奶酒,保持着最好的战斗状态,只等一声牛角号响,便分头出发。

桑吉腆着母猪似的肚子,像领头的企鹅般,带着几位部族头人,检阅了偷袭过河的勇士,又说了几句鼓动激励的废话,手大一挥,便命过河勇士们先行出发。

此时的太阳,早被红潮满面的云彩藏匿的无隐无踪,一道黑灰的帷幔,正遮天盖地的慢慢袭来,静谧的草原,已渐渐变得模糊了起来。

就在一声号角声后,桑吉和一群黑熊般的家伙跨上战马之际,只听得一阵急促而又杂乱的马蹄声渐渐临近。

东来的马蹄声,大都明示着自己人的到来,而尤其是几乎束手无策的桑吉,就更是盼望着能有高人妙计出现。

意外的马蹄声,让跨马拎刀的勇士们不由放慢了马的脚步,缓行须臾,就见敬轩一马当先,有个身背双刀,器宇不凡的长者紧随其后,接着是董宏兄弟。

桑吉见了,滚身下马,晃动肥胖的身子,以最快的速度扑面迎上,身后的惜春,也甩着一条膀子,几近哀呼道:“爹!继昌他”

敬轩尚在马上,就神情急切道:“你们这是要干啥?”

桑吉忿忿嚷道:“我要强行渡河,定要杀他个片甲不留!”

敬轩大手一挥,命令道:“赶快鸣金收军,我另有救人之策!”

翌日的太阳,还红着淡淡的边儿,就见敬轩和徐子良立马河边,指名道姓要见古丽达。

被爱情雨露滋润得浑身惬意舒畅的古丽达,刚刚在懒懒起身的继昌身上柔情的抚摸了一把,就听门外有人报告:“大小姐,有个自称是徐子良的汉人求见。”

古丽达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给猛然惊了一下,身子微微一颤,手里的梳子也随之落在了地上,嘴里含混紧张的嘟囔道:“他来干啥?他咋来了”

继昌见她语无伦次,还显得有些慌乱,疑惑道:“徐子良是谁?有麻烦么?”说着,就赶忙起身穿衣。

古丽达冲他讪讪笑道:“不是外人,你不用管,我去看看。”说着,冲继昌勉强一笑,便拧身出了门。

见师父身后还有个器宇轩昂的长者,古丽达略微迟疑,便赶忙让人打开墙门,跨马迎了过去。

大老远,就略显激动的喊道:“啥风把师父给吹来了?我还一直在念叨您。”

见古丽达要下马行礼,徐子良赶忙摆手道:“免了!免了!我给你介绍个人。”

说着,指着敬轩道:“这位便是我常给你提起的草原英雄,‘天山雪狼’,还不快快见礼。”

古丽达听说,猛然一惊,慌忙滚鞍下马,倒头便给二人行礼。

徐子良略显不耐的嚷嚷道:“行了!行了!赶快准备上好的奶茶吧!”

古丽达将二人直接引到了父亲的毡房,巴托头人和徐子良可是有段故事的老熟人,听说眼前这位英俊健壮的汉人,就是名震西域的“天山雪狼”,顿时不顾腿伤,翻身而起就要行礼。

而就在此时,继昌却掀帘走了进来。

第二百四十章 真相大白

父子撞见,四目相对,满含惊异而又尽显温情,静视须臾,继昌才嗫嚅道:“我见过你天山雪狼”

敬轩知道继昌的脑子出现了问题,略显急切道:“继昌!我是你爹呀!”

继昌目光闪烁的瞅着这位魁梧英俊的中年男人,隐隐中,似乎与自己长得有几分相似,除脑海里有他的影子外,就感觉他与雪狼有关,其余记忆就更加的模糊。

徐子良见敬轩有些焦急难受,便上前一步,冲继昌暖声道:“我是天山雪狼的朋友徐子良,他确实是你爹。”

见继昌目光愣愣瞅着自己,有些忐忑无措的样子,敬轩温声道:“唐庄,驼队,三妹娘,阿依古丽。”

继昌跟着逐字念叨,像是在竭力回想着什么,末后,自语般嘟囔道:“大院子,很多人”

见继昌还是一副糊里糊涂的样子,徐子良猛然扭身,冲像丢了魂似的古丽达父子沉声道:“你们把他怎么了?——嗯?”

见巴托头人垂下两眼,无奈的摇头,徐子良便冲古丽达怒目吼道:“你到底给他吃了啥?”

古丽达目光惊恐而又委屈的瞅了徐子良一眼,双腿一软,便跌坐在了地上。

继昌见状,赶忙扑上一把扶起,失声道:“古丽达!你这是咋了?”说着,还面色不悦的瞅了徐子良一眼。

见师父依然目光如刀的盯视着自己,古丽达长吁口气,声音乏乏道:“他摔下马头撞在了石头上,醒来就啥也不记得。”说着,两行清泪委屈成曲美的样子,顺腮滴落。

继昌两眼懵愣的瞅了她一眼,便轻揽在了怀里。

敬轩长吁口气,口气和缓道:“看来,他是把你当做那个古丽达了,也难怪,他俩打小就好。”

说着,又冲巴托躬身行礼道:“多谢你们照顾他。”

巴托慌忙摆手道:“不!不!是他救了我的命,他是长生天派到瓦射的贵人。”

见继昌和古丽达难分难舍的样子,敬轩冲巴托淡淡笑道:“不知头人舍不舍得把古丽达嫁给继昌?”

巴托略微惊愣了一下,随即欣喜道:“这再好不过了,我悬着的心总算落在了肚子,长生天呀”说着,又朝天虔诚祷告。

见继昌和古丽达脸上都有了暖色,敬轩接着道:“孩子的事就这么定,改日我把彩礼送过来,关于贺鲁的事你打算咋办?”

巴托态度坚决道:“我不管贺鲁还是射匮,以后瓦射人就听你天山雪狼的,要人要马,只要你一句话!”

敬轩见巴托一副真诚的样子,便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道:“如今是大唐的天下,我们都是朝廷的子民,贺鲁也是,今后都是一家人。”

巴托不屑的摆手道:“我才不管大唐小唐的,瓦射人只认雪狼!”

惜春和桑吉带着随从立马坡顶,远远望见敬轩他们骑马缓缓走来,便顿时兴奋得飞马迎了过来,都恨不得让马长了翅膀。

隔着老远,惜春便失声喊道:“——继昌”

声音未落,已是马首相接,见继昌目光愣愣瞅着自己,惜春近乎发疯道:“继昌!我是惜春,你真的不要我了?”四目相对,已是悲楚哽咽的无法再说话。

继昌嘴里念叨着惜春的名字,像是在极力回忆着什么。

惜春单手抹了把喷涌而出的眼泪,怒目盯着继昌身侧的古丽达,狮子般吼道:“不要脸的妖精!你给继昌使了啥妖法?我今天非杀了你不可!”说着,就要拔剑,但却让箭伤给痛的将脸扭向了一边。

敬轩见继昌目光愣愣瞅着惜春,像是没有多少记忆似的,便冲完全失态的惜春沉声道:“回家再说。”

对于女人来说,最痛苦的打击,也莫过于心爱的人突然变得不认识自己,而和另外的女人亲热缠绵,并且,还要在面前晃来晃去。

一路东来,敬轩本想让惜春在石头堡住些日子,但惜春却死活不干,非要天天看着继昌不可。

而继昌对惜春也只是说好像在哪儿见过,对于石头堡的人,就更是愣愣摇头,全无印象。

白天看着继昌和古丽达说说笑笑,卿卿我我,夜里又眼巴巴瞅着二人同住一个帐篷,昔日与继昌的温情缠绵,竟被眼前这个莫名其妙的突厥女人所代替,惜春整日心如刀绞,痛不欲生。

人还在百里之外,消息便早已传到了唐庄,三妹掐着点在庄门前转悠了好几次,翘首遥望,希望每次看到的扬尘,都与敬轩父子有关。

平日里没心没肺的古丽达,也陪着泪眼娑婆的探春默默守在身后。

太阳刚刚偏斜,就见派出打探的小子,慌慌张张跑来嚷道:“老爷少爷回来了!”

一声平日也有过的喊叫,却几乎惊动了整个唐庄,就连老太太古丽雅,都被阿依古丽和媚儿搀扶着,来到了院门前。

见继昌缓缓下马,跟在敬轩身后,目光惊奇而又疑惑的扫视着人群和四周,像在竭力回想着什么,探春首先忍不住冲上前,失声喊道:“——继昌”

继昌像是猛的惊愣了一下,见探春悲喜交加的样子直冲自己扑来,慌忙将身子朝旁闪了一下,彬彬有礼道:“我们见过面,但一时又想不起来。”说着,又显出回忆的样子。

热热扑来的探春,顿时像个雕塑般僵在了那里,委屈的热泪潸然而下。

见三妹款款走来,继昌像是猛地一愣,迟疑上前,言语有些模糊道:“您好像是我三妹妈妈。”说着,脸上显出不确定的样子。

两股热泪,喷涌而出,三妹冲前两步,情不自禁的扑进继昌的怀里,泣声道:“总算没白疼你一场。”

见有个漂亮的突厥女人,衣着鲜亮,小嘴轻抿,满脸灿烂,细条的身材,肚子上却顶着个圆圆的小锅,继昌猛然一愣,闪电般扫了身后的古丽达一眼,又将惊异的目光定在了女人身上。

漂亮的女人冲她暖暖一笑,抖动着满头的碎辫,殷唇轻启,声若黄莺道:“我是古丽达,这是你的小宝宝。”说着,用手轻轻拍了拍小锅似的肚子。

就在继昌略显惊恐的目光,在两个古丽达之间扫来扫去之际,一声充满稚气的:“爹爹。”让他猛然感到有些晕厥,还未缓过神来,蹒跚而来的小孩,已经亲昵的抱住了他的双腿。

继昌像是被冰水猛然激了一下似的,疾忙蹲下身,双手捧着白净的小脸失声道:“你是斌儿?”小家伙冲他腼腆一笑,便乖顺的倚在了母亲的身上。

继昌惶恐焦急的目光,在像永远挂着孩子般笑容,和面显忐忑,目光闪烁的两个古丽达之间扫视一阵。

又两眼愣愣盯视了冲自己天真嬉笑的小家伙一眼,继昌突然仰天大喊一声:“这到底是咋回事?”便晕厥倒地。

由于同时出现了两个古丽达,这便给叙述带来了麻烦,因此,暂且将先来的斌儿娘叫小古丽达,而将后来的称作大古丽达。

继昌突然晕倒,二春和大古丽达先就哭天抢地的没个完,等把继昌抬进了屋,三人便被三妹烦躁的赶出了屋,而小古丽达却像个出水的豆芽儿似的,乖巧的杵在墙角。

见继昌双目微闭,牙关紧咬,呼唤不醒,三妹赶忙取出银针,在人中百会几个穴位扎下几针,继昌深长的呼出一口气,慢慢的睁开了双眼。

略显朦胧无神的目光,慢慢扫视了屋子一眼,见只有敬轩和三妹守在身边,便轻声呼唤了声“古丽达。”

静在墙角的小古丽达听得叫她,便秀脸像朵美丽的花儿般扑到炕边,小嘴蠕动了几下,却没发出声来,只是笑得更加的灿烂。

继昌似有好感的冲她静静瞅了一眼,而后,又略显不安的将目光移向别处。

三妹会意,赶忙开门探身,给立在墙根,像棵断了根的树苗似的大古丽达使了个眼色。

见大古丽达急急扑到炕前,继昌便急不可耐的一把拉住她的手,脸上顿时露出欣慰的笑容。

三妹和敬轩不由得对视一眼,又将目光同时投向了小古丽达。

本想小家伙会伤心失落的连哭带闹,或是扭头便跑,没想到人家却面含孩子般的微笑,两眼静静瞅着二人,就像看着一对相爱的亲人一般。

三妹心里暗自一喜,刚想叫探春把斌儿带来,再让父子亲热一番,随着一声洪亮的“无量天尊”了尘手持拂尘,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飘然而进。

原本躺在炕上的继昌像是见到了熟悉的长辈似的,疾忙坐起身,迟疑道:“我好像认识您。”

了尘淡淡笑道:“何止是认识,你我渊源很深,快快盘腿定息,我来帮你找回原本。”说着,脱鞋上炕,与继昌对膝而坐。

继昌随着了尘的引导,先将气息调运两个周天,又慢慢聚集百会,如云似雾,又觉天降甘露,浸润身心。

就在继昌凝神内观,尽享元神离体般的轻松惬意之际,只见道长突然使出“双风灌耳”的招式,在继昌耳根轰然一击,随即吐气收功。

继昌像是猛地惊愣了一下,随之慢慢睁眼,见了尘盘坐对面,近在咫尺,便惊喜嚷道:“师父!您咋在这里?”

随即朝屋内扫视一眼,惊呼道:“爹!娘!古丽达!我咋像才睡醒。”

听得屋内叫嚷,二春便旋风般冲了进来,见继昌真的醒了,两个先前还难受的要死要活的女人,就像找到了失散主人的小狗似的,破涕为笑,欣喜难耐。

屋内的欢笑,让静立一旁的大古丽达,心凉惊恐得不知所措,略微迟疑,便不顾一切的扑上前,拽住继昌的胳膊泣不成声。

继昌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给惊得呆愣了一下,面显窘迫的慌忙抽回手,目光狐疑的瞅着大古丽达,沉声道:“你是谁?”

见继昌看自己的目光如同路人,脸上全没了往日的温情,大古丽达的头顶,像是被重物猛然击打了一下似的,眼前一黑,便软软倒地。

第二百四十一章 阴风袭来

继昌被了尘用气引拍击的方法恢复了记忆,但却将与自己朝夕相处,如胶似漆,夜夜尽欢的大古丽达从脑海里消失的干干净净。

作了三月有余“另一个”他的继昌,虽然脑中失去了原有的记忆,但却一点也没少享受人间的,大古丽达的时刻相伴,和百依百顺的疼,以及丝毫不用cāo)心劳作的生活,让他像置于天堂一般。

然而,这一刻继昌脑海里的新记忆,又像风吹沙滩上的鼠迹般,dàng)然无存。

甚至,看着人家突然倒在了自己面前,都没升起紧张心疼的感觉,反而觉得莫名其妙。

见继昌无动于衷,面显呆愣,了尘轻笑着摇了摇头,磨转向已经被人七手八脚抬上炕的大古丽达,伸手把了把脉搏,撇嘴冲敬轩诡异笑道“这小子可比你能干多了。”

从了尘的表就知道,大古丽达的体并无大碍,于是,三妹给她盖好被单,开始刺激位。

见敬轩目光愣愣瞅着自己,了尘边下炕穿鞋,边嘟囔般道“已经有了两个月的孕。”

一句轻描淡写的话语,顿时像平静的湖面掉进个石头似的,让一家人都惊愣不安了起来。

当然,老的和小的,却各有各的不安,满屋子,只有小古丽达依然瞅着炕上的敌抿嘴傻笑。

就在这悲喜交融之际,只听得一声充满稚气的“爹”,斌儿便拽着老太太,探头探脑的走了进来。

见老太太慈眉善目的瞅着炕上的大古丽达,三妹赶忙凑近,贴着耳朵嘀咕了几句。

老太太顿时开怀笑道“打我第一眼见,就知她是我李家的人,两人同名也是个麻烦,以后她就叫古丽达姆,是继昌新娶的媳妇,谁要敢欺负她,我先不饶”

说着,举起拐杖,佯装凶狠的指了指蜷在炕角的继昌,斜挎在炕沿,一副疼的样子,瞅着安睡般的古丽达,温笑道“这丫头长得像年轻时的我。”

见二的躁动,被老太太的一句话给震慑得风平浪静,屋里的女人们都开始围着老太太说话,了尘暗暗给敬轩使个眼色,便先出了屋。

二人径直来到后花园的那棵老槐树下,那是他二人往常密商重大事的地方,所说之事只有天知地知。

见了尘面色凝重,敬轩知道要有大事发生,于是,便默默立在前。

了尘冲敬轩关切的瞅了一眼,沉声道“传我师兄的话,唐庄不将有一场空前劫难,祸在西北,福在东南。人救活,兵救死。”

静默良久,敬轩才自语般道“看来,我的担心并非多余。”

由于敬轩挂着个“恩国公”的空衔,常有谄媚讨好的过往官员前来拜会送礼,敬轩虽然厌烦这种无聊的应酬,但抬手不打笑脸人,他也得让人家面子上过得去。

虽然多是敷衍虚应,但前不久敦煌太守蔡文泰,陪同西北安抚使乔宝明的突然造访,却让敬轩感到隐隐不安。

那是个风和丽的下午,敬轩才从驼店溜达回来,就见太守信使匆匆来报太守陪同安抚使即刻便到。

敬轩对于朝廷的大官小官都不大在乎,说实在,自己也弄不清来者是个多大的官,只是根据感觉,暗自评分来者的人品好坏。

见蔡文泰像引路小狗般带着个大腹便便,而又派头十足的中年官员跨门而来,敬轩赶忙迎上,根据对方的礼数,才能揣测来人官职的大小。

来人径直向前,并无跪拜之意,敬轩就知来人派头一定不小,于是,紧走两步,刚要拱手行礼,就见蔡文泰一脸谄笑,大有讨好之色道“这位是通事舍人乔宝明乔大人。”

继而,冲那人谄媚笑道“这便是恩国公李敬轩。”

敬轩也弄不清舍人是个多大的官职,见来人不跪便知至少与自己平级,于是,主动拱手揖礼,恭引进屋。

除贺鲁那只野狼外,一般官员进入大厅见到李世民亲书的“恩国公”金字牌匾,都要主动跪拜,但乔玉明却像是在欣赏名人字画般背手凝望,脸上露出复杂的微笑。

审视良久,乔玉明像是自语般道“朝廷诏书均出我手,先皇亲诏还是初见,怪哉。”

朝廷的名堂,敬轩并不大清楚,所以也不好接他的话茬,只是感觉来人说话有些阳怪气,便暗暗生厌。

乔玉明像是对西域的况比较了解,宾主坐定后,首先轻描淡写的赞扬了这些年,敬轩在西部商道上的成绩,以及对于朝廷的贡献,继而,话锋一转,就说到了贺鲁。

一张口,便甩给敬轩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只见乔玉明抿了口盖碗茶,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随口道“贺鲁相比乙毗匮如何”

敬轩猛然懵愣了一下,继而道“匮我们见过几次面,也谈不上交,只是在商道上相互取利,共谋所需,对于其他的,我不甚了解,至于贺鲁,我俩私下还有些交。”

见敬轩说话婉转,并未切入主题,乔玉明倪眼瞅着他,嘴角抿出一丝狡黠的笑,道“你与贺鲁不只是一点交吧听说你俩不仅是拜把子兄弟,两家还结了亲,甚至,为了他,还押上家命做担保,这关系可不比一般呐。”

敬轩淡淡笑道“那都是些陈年旧事,现在人家是朝廷命官,大将军,自然公务繁忙,少有来往。”

乔玉明又面显狡黠道“听说,你俩年前还在山北打过一仗,是真的么”

敬轩微微一愣,“嘿嘿”笑道“那是演戏给匮看,不然,我的驼队就不好从天山西头经过。”

乔玉明的眼珠子,始终在滴溜溜乱转,而蔡文泰就像个局外人似的,只顾喝茶静听,像个没嘴的葫芦似的,其实,敬轩心里明白,他两个今天的造访,恐怕不是那么简单。

见敬轩说话总是轻描淡写,乔玉明嘴角抿出一丝狡黠道“能与贺鲁真刀真枪的干仗,可见雪狼的势力的确不一般,那头狼,就连郭孝恪都对付不了。”

提到郭孝恪,敬轩就豁然明白,眼前的这位朝廷大员,对自己的况是了如指掌,今天的问话只是话里有话。

于是,淡淡道“我有啥实力,只不过朝廷命我在此养军两千,以为应急之用,拉出去勉强比划比划,怎敢与郭都护相比。”

乔玉明举到嘴边的茶碗像是滞了一下,没喝又慢慢放下,面色狐疑道“朝廷命你养军我咋不记得曾拟过此诏”说着,脸上露出沉思回忆的样子。

敬轩坦然道“是王公公口传圣旨,还带来了军资,我是真不想揽这活。”

乔玉明两手一拍,豁然道“这就对了,我说咋就没一点印象,王公公死前也没个交代,真是的。”

接着,乔玉明又将话题转向了贺鲁,只见他淡淡笑道“把安西四镇交给贺鲁,这步棋是对还是错”

敬轩微微一愣,沉声道“同为朝廷效力,交给谁还不是一样。”

乔玉明长叹一声,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道“西北边陲,天高皇帝远,就你最了解突厥人的习,西域的长治久安,就要仰仗恩国公了。”

此话从乔玉明嘴里说出很轻松,但在敬轩听来,却如千钧重担,甚至,压得让他有些微微喘息。

因为,这里面不仅有对国家和黎民的责任,还深深感觉到自己已经置于一张无形的大网之中,弄得不好,便会大祸临头。

了尘的话,更加证实了敬轩心中的忐忑,所为“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但天大的事都由自己来扛着,决不能殃及家人。

但这种捕风捉影的事,即不能搞的杯弓蛇影,人心惶惶,又要找出个合理的说辞,让一些相关的家人尽快离开唐庄。

凡有大事,敬轩也只有裹在被子里和三妹悄悄商量,但这事一开口,三妹便惶恐的掀了被子,嚷道“谁走我都不能走风风雨雨这些年都过来了,即便是砍头,我也陪着你”

敬轩疼的将她拥在怀里,扯过被子盖好,声音低沉道“或许,事没那么严重,我们只是往坏处想,朝好处做,你不去,几个小的也没个人能镇住,阿依古丽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我怕久会生事。”

三妹将脸温贴在了敬轩的口,低声道“要不,让媚儿过去,几个小的都怵她,只是老太太岁数大了,不敢再折腾。”

敬轩长嘘口气道“我已经给娘透了风,她哪里都不去,就要在自家佛堂里往生,还说自己已经见过佛菩萨,不久就走,也不知是真是假。”

俗话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敬轩是从前朝的变故中过来人,深感朝代更迭的复杂和混乱,因此,在整治石头堡时,就已经为以后的不测留下了后路。

说是山里的空气好,将来要到这里养老,就在浅谷里,泉水旁,盖了一处依山畔水的小庄园,平时闲着,只是有人养花种草,打理院子,也就三妹和敬轩住过两次。

近千人的驼队,迤逦在山北草原,打小在马背上长大的女人们,都不愿摇晃在驼背,而争着要骑马,就连年近四十的阿依古丽都孩子般嚷着要骑马。

嚷嚷半天,还是在老太太的断喊下,古丽达和孩子委屈在带着凉棚的驮筐里,就连怀有孕的古丽达姆,也早早就立在了自己心的枣红马旁。

这次出行,对外说是到西面玩耍,但明眼人却早在心里犯起了嘀咕,因为李家除老太太和敬轩三妹外,都走的干干净净,就连在敦煌学堂念书的小儿子李丹,都一同前往。

第二百四十二章 未雨绸缪

打发走了小的们,偌大的唐庄突然感觉空落安静了起来,这也许是少了孩子和女人说笑嬉闹的原因。

没了小的缠闹,老太太古丽雅由两个婆子陪着,整天除了吃饭睡觉,其余时间都在佛堂用功,好像世间的事情已经与她无关。

本来,极其反感嫉妒古丽达姆的惜春,听说人家有了身孕,不但没感到危机,反而有些幸灾乐祸的快感,因为她清楚,女人一旦有了孩子,就算你是只老虎,也得乖乖爬着,继昌还是由自己陪着。

因此,能放下孩子的女人,是没有啥事能够难倒她的。

虽然继昌依然是带队走货,但他的行程范围,却只限在石头堡以西地段,而石头堡以东,由鹏飞爷俩负责。正好媚儿和雪儿都在石头堡,这也算给他俩留了个暖心的家。

安顿好了这头,敬轩和三妹便急急去了山北的可汗浮图城。

裴显见敬轩和三妹双双前来,自是欢喜得不得了,赶忙设下家宴,让夫人陪同更显亲近。

三杯酒下肚,裴显感慨道:“我看贺鲁那只野狼也就您能收拾得住,自从城中住了您的人马,他就没敢再来骚搅过。”

敬轩淡淡道:“我这次来,就是与都督商量,把人马调往石头堡的事。”

话音才落,就见裴显顿时放下筷子急道:“那这里可咋办?贺鲁的人就围在跟前。”

敬轩微微一笑,摆手让他先别急,继而,声音平平道:“一千套军服全留下,我的人秘密离开,你再暗暗招募一千军士,对外就说是我的人。”

裴显微微点了点头,继而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刚要起身嚷嚷,就见敬轩笑道:“钱的事你尽管放心,军饷全由我出,不能把他们列入军册,否则,你会落个私自募兵的罪名。”

裴显顿时欣喜道:“您考虑的可真周全,有您在,真是草原之福,大唐之福。”

敬轩的“金蝉脱壳”之计,并非完全是为了糊弄贺鲁,而是为了他自己。

从乔玉明说话的口气,敬轩就隐隐觉出此人的根基不浅,既然能说出朝廷诏书都出自他手,那言外之意,只要不是他亲书的诏书,都可能是假的。

如果是这样,自己公然养军,就变成私募军兵,那可是满门抄斩的重罪,想想后脖颈都直冒冷汗,现在看来,老太太当年定下不与官府往来的规矩,是多么的英明。

好在家里长留的一千人马,大都是自己镖局的底子,虽然穿的是朝廷军服,实际上还是干着押镖的行当,只不过是打着官军旗号罢了。

感觉风向不对,敬轩就将与朝廷有关的服装旗帜,都运到了石头堡,因为那里是贺鲁的地盘,人家是朝廷命官,而且,又不受任何限制。

家里上上下下都作了一番安排,敬轩细细思量一番,觉得也没啥漏洞,至于李家财宝,别人就是把地翻个底朝天,拆屋挖树,也难找到,因为藏宝地点,只有他和鹏飞知道,而且,还远在天山深处。

李家藏宝地,说来也神奇,那还是大唐刚刚收拾了高昌,山北的突厥人为了防止汉人过山,就把两道平日穿山而过的达坂都用石头封死,不许任何人通过。

要想过山,就得绕道天山东头,若是西行驼队,就要多走两月的路程,因此,敬轩就和鹏飞打算另外寻条过山的路。

听放羊人说,有个山坳可以勉强过人,二人就想前去踏勘一番。

入口处,像母鸡孵蛋时微微掀起的翅膀似的,很不容易被人发现,及至进入里面倒也宽敞。

两边或悬崖峭壁,或是缓坡密林,只要清理了脚下的石头,驼队就能通过。

随着沟谷渐宽,敬轩和鹏飞的劲头也越来越大,一口气几乎穿过了大半个天山。

但两人正指指点点的快速行走了一段,就被眼前豁然竖起的一座土石相伴的山丘,挡住了去路。

山丘看似不高,但驼马难以行走,两端与仰头望不到顶的大山相连,远看像是两个母亲四腿间的孩童,又像是两山正在尽情交媾,随风摇曳的树梢,增加了令人充满想象的动感。

敬轩朝四下审视一番,还是心有不甘,想爬上丘顶,看看它到底有多宽阔。

于是,便拌了马腿,让它自由享受漫坡的嫩草,二人顺坡爬上。

丘顶平坦,也不算太宽,但若要开挖出一条能够行走驼马的通道,也要费不少的人工,更何况,下面的道路是否通畅还很难说。

然而,山丘南北的情景却大有不同,丘南温暖如春,丘北却似深秋见冬,不但坡地草木稀疏,而且,顺山而下的雪水也结成细长的冰溜,像孩子的鼻涕般挂在那里。

一股涓涓溪流,引起了敬轩的好奇,心想,既然水能流出山,就必有出山的路,于是,便想下坡看个究竟。

坡后草木稀疏,但大小不等的石头,却密密麻麻,横在脚下,一股碗粗的溪水,唱着欢快的歌儿转眼就不知去向,敬轩清楚,地下有洞。

顺着源头望去,几乎直立的山崖,被冰溜覆盖,宛若白发少女侧脸遥望,发梢清水滴滴,像是才从瑶池捞出一般。

敬轩正自痴迷,猛见一只火红的狐狸,静卧在不远的冰溜旁,心下一动,立时想起李晖嚷嚷着要顶狐狸皮的帽子,于是,杀心顿起,伸手便朝腰间的镖囊摸去。

但就在敬轩抖手发镖的同时,那狐狸便像突然掉入冰窟窿似的,无影无踪。

敬轩懵愣了一下,嘴角抿出一丝微笑,觉得奇怪,就想过去看个究竟。

拨开挂着冰凌的松树稍,见如盖的厚冰下,竟有个能勉强进人的洞口,敬轩不死心,就躬身慢慢爬了进去。

洞口不大,里面却宽敞,人能立起弓腰而行,而与其他洞穴不同的是,洞内有光,而且在深处。

石板地面,偶尔有积水如镜,缓缓漫坡,石柱如笋,滴水叮咚,光怪陆离,一派仙境。

绕过巨大的石柱,猛见一道光束从天而降,洞内的七彩之色,原来都是由此光源,经各色石壁折射而来。

敬轩正自感叹天公的无所不能,只听鹏飞疾呼道:“你看那是什么?”

敬轩顺指方向望去,刺眼的光束后,似有不少方方正正的东西静在那里,于是,加快步子,避光而入,原来是几十个木箱,整齐的堆放在石台上。

看箱上落尘的样子,像是有些年成没人动过,锁扣已经朽烂,用手轻轻一拧便酥脆脱落。

试着掀开箱盖,里面除金银珠宝外,还有几箱钱币,敬轩认得,那是汉朝的五铢。

见旁边的凹处,还堆放着不少兵器,已经锈得只剩个原型,敬轩脑海里,便不由想起了曲伯牙曾经给自己讲述过的,张骞和班超兄弟在西域的故事,也许,这些东西,就是那时候应急存放的军资。

环视四周,别无异象,顺坡望去,遥遥顶部,一个斗大的圆孔,亮光已投向了斜处。

见鹏飞挨个倒腾着木箱,一福欣喜难耐和爱不释手的样子,敬轩“嘿嘿”笑道:“这下发财了吧?”

鹏飞“嘻嘻”一笑,满脸喜滋滋的样子嚷道:“乖乖!都是些好东西。”说着,一双虎眼,闪烁着欢喜的光芒。

敬轩猛然拍了鹏飞一把,咧嘴笑道:“我就知道你会看傻了眼!这么多财宝,我还是当年在李渊的库里见过。”

见鹏飞目光馋馋的瞅着木箱,敬轩沉声道:“这事就只能咱俩知道,若让小的们知晓,就会不思进取,坐享其成,这些东西,不到逼不得已,不能轻动。”

那时的敬轩才刚刚开始护镖走驼队,每次都是他和鹏飞两人亲力亲为,本想回去弄个密室,将财宝悄悄运回,但刚回家,就遇上个西去的大商队,这一个往返就是几个月。

西反后,敬轩只说是去天山买骆驼,就只和鹏飞二人骑马出了门。

在靠近山区的镇子买了十峰骆驼,备好驮箱和几十条羊皮袋,便悄然进了山坳。

但当二人兴冲冲的来到坡下,却都傻了眼,原来认准的方位,一片冰雪世界,根本没有洞穴的痕迹,就连上人都十分困难。

鹏飞两腿一软,“噗通”一声,便跌坐在地,声音蔫蔫道:“这下完了,后悔当时没弄出几件好玩意儿。”

敬轩也没理会他的嘟囔,变换了几个方位仔细观察,试着从冰溜凹处慢慢向上爬行。

及至移到半坡,敬轩突然惊喜的嚷嚷道:“找到了!”但话音未落,人已顺坡飞速滑下,转眼间,失控的身子已经落在了谷底。

鹏飞几个起落追近,见敬轩软软躺在那里,惊呼道:“伤着了么?”急切的样子,都带上了哭腔。

见敬轩两眼微闭,面无表情,鹏飞冲近就要动手抱起,但就在他刚刚弯腰伸臂之际,只见敬轩虎目圆睁,大喊一声:“明白了!”竟然惊得鹏飞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见鹏飞目光惊愣狐疑的瞅着自己,敬轩欣喜道:“咱俩上次来是六月中旬吧?”鹏飞愣愣的点了点头。

敬轩接着道:“那时天热,冰溜融化,所以就露出了洞口,如今是初冬时节,冰溜加厚,自然就掩盖了洞口,这可真是个藏宝的好地方。”

见鹏飞目光狐疑瞅着自己,敬轩“嘻嘻”笑道:“幸亏当时,我把镖穗系在了洞口旁的松树上,不然,可真的无法确认。”

鹏飞脸上的肌肉一松,笑道:“那现在咋弄?”

敬轩狡黠笑道:“这里面的东西不但不能动,日后有了闲钱浮财,也要转到这里,今后它就是咱们的宝库。”

这便是每年的六七月,老哥两都要借故出趟远门的原因。

第二百四十三章 糖衣枷锁

由于古丝绸之路的起点在长安,敬轩西运货物,大都由贾四海设在长安的货栈,负责采购并运送至敦煌总站。

所以,这一路,不仅站站有暗镖,而且,步步通信息,往往商队未动,消息已传千里。

思璇就是利用这一便利,与家人时常保持着联系,然而,在李世民死后不久,说武媚因无子嗣,依例要去长安感业寺为尼,自己也要陪伴左右,恐日后不便时常联系,此后就很少再有信息。

而李晖自从西进凯旋,清闲了不到半年就带兵开进陇西山区,整日与野狼般的吐蕃人周旋,也很少给家来信。

老太太惦记着玉莹的肚子,还打发三妹前去探望过一次,小两口整日打打杀杀的黏在一起,肚子反倒没一点动静,因此,也就把李家传宗接代的重任,都压在了继昌的身上。

敬轩安排好了大小事务,又和鹏飞商议妥各种应急对策,正和三妹嘀咕着准备去趟石头堡,就见董宏兴冲冲跑来嚷嚷:“神仙姐姐来信了!”

鸽子传信,也只能是几句简要的话:贺鲁不轨,朝廷多有议论,望其收敛。切!

来信内容,与敬轩的担心不谋而合,贺鲁这只狂妄的野狼,迟早会给自己带来麻烦,这在乔玉明的话语中,已经得到了证实。

于是,敬轩一面急急准备启程,一面传信给贺鲁,约他在石头堡见面。

自从媚儿带着一帮小的们住进了石头堡,可是乐坏了三娘一家,那个和鹏飞见面就吵吵闹闹,整日欢快得像头小鹿似的媚儿,自从倒在了人家的怀里,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乖巧温顺得才有个姑娘的摸样儿。

而雪儿和董宏又恰似他两的翻版,这一转眼,不但媚儿当上了婆婆,就连雪儿也鼓起了小锅似的肚子。

浣春最是疼爱雪儿,见她如今也挺起了肚子,就更加喜欢得不知咋好。

姚翰林自从上次被桑吉整治得死里逃生后,就像脱胎换骨似的,不但彻底放下了以往的臭架子,而且,变得尊老爱幼,一团和气,就连看惜春的眼神了也少了水分。

贾四海见姚翰林这个浪子终于回了头,就索性将堡里大小事务又交给他打理,但这回姚翰林的做派却大有不同,不但主动让贾四海选派了账房先生,还每隔十天,要向岳父汇报请示一番。

死而复活的第二天,姚翰林便满脸羞愧,将拿走堡里的库存和自己搜刮的钱财,都统统上缴,还信誓旦旦,此生他只拿份子钱。

突厥人的撤出,和姚翰林的彻底转变,让骚动一时的石头堡又恢复了从前的祥和,轻松愉悦的堡民,就连称呼姚翰林“堡主”时的笑脸,都有所不同,从前是假装,现在是由衷。

石头堡里的清闲热闹,并没减去敬轩多少内心的忧虑和不安,十过天过去了,也不见贺鲁的影子,刚打算向西发出消息,让人打探贺鲁的确切位置,却意外接到了贺鲁约他去龟兹的信。

若换作以前,只要敬轩约定了位置,贺鲁按时准到,但这次却是例外,为此,敬轩也不做多想,人家现在是大将军,又统领着天山南北,自然不比从前,说走就走,于是,便匆忙准备动身。

三妹虽然不清楚敬轩的想法,也不知他急着要见贺鲁的原因,但依自己对敬轩的了解,肯定要有大事发生。

而越是这种时候,三妹越是不像别的女人那样,絮絮叨叨问个没完,每次都是静静的等,默默的做,该说的时候,敬轩肯定要第一个给她说,这也是敬轩喜欢与她在一起的原因之一。

三妹见争也没用,就赶忙找来董宏,陪敬轩去山南。

铁门关守将许巍敬轩是认识的,见关内多了不少突厥人,便疑惑道:“是贺鲁的人么?”

许巍赶忙道:“两月前,不知从哪突然冒出一股乙毗射匮的人马闯关,还伤了我几十个弟兄,赶巧桑吉路过给解了围,怕日后还有变,就留下八百人马协助守关。”

敬轩嘴里骂了句鬼也听不清的话,连口水都不喝,便急急出了关。

虽然已是深秋,但山南山北的差异却很大,山北是秋风习习,落叶铺地,而山南虽说是胡杨见红,落枣染坡,但依然是骄阳似火,路石温热。

远远望见,大唐的旗帜迎风飘扬,墙头上站的却是突厥人。

守门的突厥人像是知道敬轩要来,不但城门敞开,而且恭敬立于门侧,就像迎接自己的主子一般。

敬轩离城还有百步远,只听城墙上传来一声低沉的号角,顿时,就见城门内冲出一股手持各色旗帜的突厥勇士,像事先演练过似的,整齐的分立两旁。

敬轩正自纳闷,就听一阵突厥味道的羊皮鼓乐飘出城外,紧接着,就见贺鲁和龟兹王胯下高头大马,一前一后,缓缓出城,身后彩旗如林,鼓乐喧天。

敬轩望着既不像汉人仪仗,又不像草原礼仪,不伦不类的阵势,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拿手指点着贺鲁笑道:“看你出精到怪的,瞎折腾个啥么?”

贺鲁也不搭话,立马欠身,与龟兹王同向敬轩行了草原人最高的礼仪,咧嘴一笑,便请敬轩先行进城。

敬轩无奈的冲他轻摇了摇头,就闷头朝里走,不料,马头还未伸出门洞,就听有人喊了声“雪狼可汗!”顿时,立在路两旁的人,几乎同时跪倒在地,山呼“可汗!可汗!”

呼声如涛,震撼半城。

敬轩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惊愣的不知所措,慌忙飞身下马,回身冲贺鲁沉脸道:“你这是干啥名堂?”

贺鲁“嘻嘻”笑道:“山南的城民都知道你是可汗,他们在用最隆重的礼仪欢迎你。”

敬轩有些哭笑不得的低声道:“快让他们起身散了,不然我这就走!”

贺鲁这才冲他赖赖一笑,朝跪倒一片的城民挥手道:“草原的雄鹰们,对于你们的忠心,可汗很满意,都回家享受奶茶去吧!”众人这才起身缓缓散去。

排场讲究的晚宴,和王公贵族的恭维热情,让敬轩就无暇与贺鲁说起正题,本想酒酣人散,哥俩再慢慢絮叨絮叨。

不想,酒席才散,就有人来报,说城里驻军闹事,要贺鲁亲自去解决,于是,贺鲁讪笑离去,便将敬轩一人撇在了王宫。

装饰豪华的王宫敬轩常常出入,就龟兹王宫也不是第一次来,对于室内的精致辉煌,敬轩倒也不感兴趣,唯独对各色西域挂毯情有独钟,喜欢欣赏其优美的图案和独特的色泽。

敬轩正自细赏正面墙上的巨幅挂毯,就听有人声若莺啼,脚步轻弱,躬身行礼道:“水已备好,请可汗沐浴。”

敬轩猛然回首,见一龟兹打扮的宫女,面如皎月,身似弱柳,美目垂帘,恭候在侧。

王宫的规矩敬轩是清楚的,被留住王宫的,都是十分高贵的客人,而只要下榻王宫,便能享受王宫里的一切,包括女人。

敬轩知道贺鲁又在捣鬼,今晚是不会再来,自己正好将赶路带来的一身臭汗和疲乏,留在舒适的王宫。

女子将敬轩引入浴室,见飘满鲜花的木桶旁,还软软立着个彩衣姑娘,从她细而曲美的眉毛就不难看出,是个纯种的草原人。

见敬轩进来,那姑娘赶忙笑盈盈的伸手就要解开他的衣扣,而先前那个姑娘,已经挽袖抹胳膊的准备侍浴。

敬轩微一懵愣,赶忙摆手道:“你们去吧,我自己来。”

没想到,话音才落,两人便同时“噗通”跪倒,几近哀声道:“国王会杀了我们的!”说着,话语已经变成了惶恐的哭求。

好在这种场面敬轩并不是第一次遇到,于是,轻叹口气,便任由她们摆布。

泡入香气怡人的温水里,在享受着两双温软的小手揉肩捏臂的同时,敬轩也和两个并不难看的姑娘闲聊了起来。

他先用龟兹语问了细眉姑娘几句,知道她是龟兹本地人,不懂汉语,而和先前那个姑娘的对话,却让他心里微微一动。

原来,那姑娘汉族名叫腊梅,从前随养父在高昌给府衙做饭,后安西府西迁,就跟随来到了龟兹,一次偶然的机会,被龟兹王瞧见,见姑娘有几分姿色,就想召入宫中。

都说:宁跟讨饭的娘,也不跟当官的爹。

姑娘爹为了一笔不菲的钱财,便将姑娘送入火坑,而自己又卷着钱财,随骆弘义迁回了高昌。

姑娘边强做笑脸,轻描淡写的说着,借故用手拭脸,而将水珠布满脸颊,但细心的敬轩知道,闪亮的珍珠中多半是泪水。

见两个姑娘都在卧榻旁殷勤侍候着,敬轩便用龟兹语支走了那姑娘,说是今晚自己只和汉族姑娘睡觉。

龟兹姑娘略带欢喜的脸上,隐隐划过一丝失落沮丧,嫉妒的目光在腊梅脸上轻扫了一下,便脚步盈盈出了门。

宽敞华美,充满异族风情的王宫内室,巨型的龙榻,足以能让几人同时肆意嬉闹欢畅,宛如精美的小戏台一般,而今天的屋内,却只有敬轩和腊梅两个人。

第二百四十四章 真情假意

不知是敬轩的温雅有礼,还是本就生的英武白净,与粗犷野蛮的草原人相比,简直是喜鹊和乌鸦。

因此,内心的喜悦,便让腊梅的手脚都显得格外轻快了起来,本就白净的脸颊,始终挂满了初开的桃花。

敬轩钻进铺天盖地般的锦被,健壮的身躯也只占去了龙榻的一绺,见姑娘面含隐隐羞涩,在榻前脱衣整发,便声音淡淡道:“你愿不愿离开王宫?”

姑娘像是猛地一愣,惊喜的目光火样盯着敬轩道:“做梦都想离开!我愿意侍候您一辈子!”说着,衣服半敞的身子,便热热的贴了过来。

敬轩摆手,示意她坐在榻边,声音平平道:“你爹不要你,我要。”

姑娘更显兴奋,身颤气喘得让半披在身上的衣服都自行滑落,白净的身子,只剩个绣着梅花的红肚兜。

见姑娘就要像只乖顺的小猫似的钻进被子,敬轩忙摆手道:“是要你做我的女儿,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干女儿。”

姑娘半裸的身子猛地僵了一下,随即,慌忙穿戴整齐,“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笑泪满面,喜出望外,连连磕头道:“爹爹在上,女儿给您磕头请安”

敬轩赶忙欠身道:“免了,免了,见面礼等见了你干娘再给你,赶快睡觉吧,明早我有事。”

古时的干爹干女,可不像现在的名堂那么多,一声爹爹大于天,一头磕下诺千金,从此便成隔辈的至亲。

贺鲁这两天像是在有意躲着敬轩,或是想让这位自己即敬又怕的昆季,好好享受一番王宫贵族的逍遥,最好是乐不思蜀,留下与他共谋大业,所以,总是显得忙忙碌碌,刚说几句就有人来找。

见腊梅像只乖顺的小狗似的,不离敬轩左右,而敬轩也像是很痛爱她,两人还时不时挽手出入,贺鲁心里就更加暗自欣喜,有了敬轩相助,别说是天山南北,就是整个天下,也不在话下。

舒适安逸的日子,并不能削除敬轩内心的焦虑与不安,观察了贺鲁两天,敬轩就看出了端倪。

这只野狼,是在故意拖延时日,或是想瓦解自己的意志,好为他所用,于是,便佯装不知,显出百无聊赖的样子,约他出去打猎。

见风使舵的龟兹王,见敬轩对腊梅情有独钟,便顺杆而上,直接尊称她为可汗王妃,并派来四个宫女侍候左右,并供奉金银珠宝,以示亲近。

而腊梅也在敬轩的暗示下,假戏真做,在外人面前,更显出与敬轩如胶似漆,受宠无比,昔日可怜的小鸡,突然变成了众人仰慕的凤凰,便无不令宫内宫外的人都咂舌侧目。

这是个暖风能把人吹醉的早晨,贺鲁敬轩并马在前,龟兹王率领皇家卫队紧随其后,刀枪闪烁,宝弓上弦,威风凛凛,弛出了王城。

城北的天山山脉,峰峦叠嶂,松柏成片,郁郁葱葱,里面不乏狼虫虎豹,獐鹿熊獾,更多的便是天山特有的大头山羊。

说起这羊也怪,一对长角弯而粗壮,有的可长达五六尺,力气小的人都拿不动,而它却整日顶在头上,看似笨重,但上山攀岩又如履平地。

见一散群的小鹿,惊慌失措窜入沟岔,贺鲁便手持弓箭放马追了过去,敬轩示意众人止步,便纵马追了上去。

看样子,小鹿已经力竭,东闪西躲的身影显得迟缓而又惊恐。

贺鲁咧嘴一笑,搭箭开弓,敬轩也满弓如月,只听“嘣、嘣”两声几乎同时的弦响,两只飞箭首尾相接,直奔小鹿。

然而,两只呼啸的飞箭,却在中途相接,顿时像燕尾分岔似的改变了方向。

贺鲁知道敬轩在捣鬼,这种“追魂箭”的绝活,草原人中都不多见。

于是,刚要搭箭再射,只见敬轩宝弓一扬道:“算了吧!我有话要说。”说着,朝立马遥望的董宏挥挥手,让他送两袋马奶酒过来。

贺鲁知道敬轩又要唠叨个没完,无非是让他安分守己,忠于朝廷的屁话,但他又不得不耐着性子听,因为自己目前还离不开他,打心里还多少有些怵他。

见贺鲁像个慵懒的黑熊似的,蜷坐在地,敬轩递过酒袋,盘腿坐在对面,面色凝重道:“朝廷那面已经传来了话,人家可是对你有意见,咱做不了个好官,也不能给自个招祸。”

贺鲁面显不屑道:“管他哩!汉人的嘴就像树上的麻雀,整天叫个不停。”

话才出口,又觉不对,忙改口道:“就让他们瞎吵吵去呗,又说不掉我的一根毛!”

见贺鲁摆出死驴不怕狼啃的架势,敬轩长吁口气道:“反正好话赖话我都说尽了,听不听由你,可别日后连累了我!”

见敬轩面显不悦,贺鲁赶忙赖赖笑道:“你是可汗,我只忠于你。”

敬轩把眼一瞪,嚷道:“别再可汗可汗的叫,让人听见,还以为我串通你谋反,这里是大唐的天下,你是朝廷命官!”

贺鲁这头草原苍狼,对付敬轩可有套办法,那就是百分之百的接受,一百个不改,关键时刻装傻耍赖,烂泥巴一堆。

见敬轩沉闷不语,贺鲁便赖赖笑道:“那姑娘对你的胃口吧?我都没捞着碰一下。”

敬轩鼻子冷哼道:“你有多少女人才算够?几十岁的人了,也不怕累死!多为子孙族人想想吧!”

见贺鲁目光斜斜瞅着自己,敬轩正色道:“朝廷现在是纵着你,但你也不能太过分,要是哪天被惹火了,你又会被人家当成兔子撵!”

敬轩知道,贺鲁是属核桃的,要砸着吃,但碍于草原战线太长,自己又不能时常盯在左右,总有种鞭长莫及的感觉。

并且,人家如今是朝廷封任的大将军,借官独霸一方,不像从前,惶惶如丧家之犬,对自己百依百顺,尊重依赖,如今有些话,也只能点到为止,祸福由天了。

敬轩正怅然四顾,见不远的山崖上,一只黑白色的大头羊,竟高傲的仰头张望,根本没把地上的人放在眼里,敬轩抿嘴一笑,抓弓在手,利用树木石笋作掩护,几个起落已经贴近石壁。

只见他飞身跃上一人高的石笋,又接着纵身腾空近丈,搭箭弯弓,只听弓弦响处,山崖的大头羊便和敬轩几乎同时落地。

贺鲁见了,裂开大嘴“哈哈”狂笑,同时挥手让人取回猎物。

见敬轩面含微笑而来,贺鲁马上咧嘴笑道:“哎呀,昆季的身手可不减当年呀!你看我这”说着,动作滑稽的拍了拍母猪似的肚子。

龟兹之行,敬轩是喜忧参半,虽然贺鲁是死皮赖脸的装傻应付,但能信誓旦旦的说出不再招惹朝廷的那番话,还是让他心里感到稍许的慰藉,对于这只野狼,敬轩还是不大放心,因为自己太了解他。

唯一让他感到欣喜的是,意外得到了一个自己喜欢的干闺女,如此一来,想拢住陈乾的愿望便能实现,有了女儿,便有了女婿。

墙头草般的龟兹王,见贺鲁对敬轩恭敬有加,又以可汗戏称,便讨好般的拿出两峰骆驼的礼物相送,遭婉拒,便称是给腊梅王妃的嫁妆,敬轩也就勉强收下。

与贺鲁并马出城,见城门外早就候着五峰骆驼,贺鲁只说是些玩意,但敬轩心里清楚,这定是又从哪里搜刮来的财宝,于是,冲他摇头一笑,只好暂时收了,以后寻个用处。

腊梅不会骑马,殷勤的龟兹王便索性让人牵来王妃出远门时用的华美驮轿,不但轿座精巧讲究,就连凉棚也是犹如华美的小屋,本就穿金戴银一身王妃打扮的腊梅,坐在上面,还真跟王妃探亲一般。

不知真的王妃知道了会不会嫉妒,反正城民是像往日恭送王妃出城似的,垂手而立,甚至连正眼都不敢多看。

到了铁门关驿站,腊梅就嚷嚷着要换衣服,敬轩抿嘴笑道:“就穿这身好看。”而董宏只是咧嘴嘻笑。

与以往过关的王宫贵族不同的是,敬轩他们的队伍里,少了几个手持弯刀的护卫和骑马跟着驼轿的侍女。

但就这也让守关兵将新奇不已,因为,这么漂亮华美的驮轿确实少见,若是再能瞄上一眼锦帘后的美人,就非把眼珠子都掉下来不可。

三妹看着雪儿和三个儿媳嬉闹,心里即欢喜又为之担心,尤其是古丽达和新来的古丽达姆,就更和没大没小的婆婆疯的不成个样,几个婆子管不住,自己又没生养过,开口就被阿依古丽软软的一句:“你不懂。”给顶了回来。

往常有老太太镇住,几个长不大草原女人还有所收敛,现在倒好,整天满院子都是她们的欢笑声,好像永远也不知道什么是忧愁似的,实在吵急了,被媚儿吼上几声还能消停一阵。

其实,三妹也不是嫌太闹,只是担心她们肚子里的孩子,那可都是李家的未来和希望。

草原女人这点好,像是从不知啥叫争风吃醋,每次外出回来,都是三妹嚷着教敬轩去阿依古丽屋里睡,而阿依古丽却从没和三妹计较过长短。

到了继昌这辈,二春守着继昌的时候多,古丽达也总是笑嘻嘻的,从不会因此撅起小嘴闹。

第二百四十五章 祸不单行

其实,继昌喜欢和古丽达在一起,这倒不单是因为古丽达是他的初次,而是她俩可以像小时候那样嬉闹玩耍,古丽达永远都像个温顺好奇的小妹妹。

但和二春就得说话小心,动作得体,弄得不好,二人便会甩脸子不高兴,还得费他一番哄。

然而,自从来了古丽达姆,形势就发生了变化,这位能带着族人冲锋打仗的聪明女人,见二春总是黏着继昌,便将四人叫到一起,玩了个游戏。

只见她将一碗大豆倒进瓦罐里,又将一粒黑色的大豆朝三人比划比划,扔进罐中,然后,像是给族人训话似的说:“论打架,二春打不过我,而古丽达就更不用说。”

见三人都目光愣愣瞅着自己,古丽达姆抿嘴笑道:“继昌是我们四人的,你两个不能霸占!”

此话一出,二春便紧张了起来,以为她要和自己争风打架,不由沉下了脸,而古丽达却嘘出一口带响的气,反而又将孩子般的笑容挂在了脸上。

见二春脸色微变,古丽达姆笑着摆摆手道:“不是要和你们打架,继昌只要在家,我们每天摸一回豆,谁摸到黑的,继昌就归谁。”

说着,先伸手摸出一粒,结果是黄的,

四人依次摸,到第三轮,是惜春摸到了黑的,顿时连蹦带跳的直嚷嚷自己的手气好。

自此后,这种游戏便成院里的常态,但奇怪的是,两个草原女人总是摸出的黑豆多,好在惜春常陪继昌出行,便将原本属于自己的雨露滋润,都让给了探春。

日子久了,却被心灵眼尖的三妹看出了端倪,知道古丽达姆在抽千作弊,竟玩得二春团团转,便暗自欣喜:继昌后院,终于有了个聪明能干的管家。

见古丽达姆又将瓦罐和豆子放在了石桌上,三妹抿嘴一笑,朝她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等古丽达姆欢快而又疑惑的靠近,三妹冲她温软一笑,伸手握住细嫩的小手道:“天冷了,看你这手凉的。”

就在古丽达姆甜美一笑,刚想说啥之际,只见三妹猛翻手腕,以闪电般的速度,眨眼间就用两指从她袖口夹出一粒黑色的大豆。

古丽达姆被这迅雷不及掩耳般的速度,和精巧的手法惊得目瞪口呆,身子不由朝后退了两步,面显惶恐道:“我娘”

见古丽达姆惶惶不安的样子,三妹故作不悦道:“是谁教你的?”

古丽达姆慌忙道:“是师父教的把戏,以前他常用这法子骗吃我的奶酪。”

三妹“噗嗤”笑道:“这个徐子良,还会这手。”

见三妹脸上有了笑容,古丽达姆赶忙上前,拉起三妹的手,求饶似的嘟囔道:“我就不想让二春霸着继昌么。”

三妹疼爱的轻抚了下古丽达姆的碎辫,声音柔和道:“以后就这么干,但可不许欺负古丽达。”

古丽达姆诡异笑道:“古丽达早就学会了。”说着,冲三妹俏皮的挑了挑眉。

见二春远远走来,三妹冲古丽达姆温笑着摇了摇头,便拧身离去。

其实,古丽达姆的这点小把戏三妹早就知道,甚至,她与孩子似的古丽达常常和继昌滚在一个炕上嬉闹,她都摸得一清二楚。

可能是草原居住条件的原因,孩子们打小和母亲住在一起,小小的毡房,经常有几个阿塔轮流和母亲戏耍。

可以说,她们是从不懂好奇到懵懵懂懂,直到真正懂事了,有条件的人家,才给姑娘或小伙子另搭毡房,那时的姑娘大都到了十三岁的待嫁年龄。

因此,三妹虽然觉得别扭,但只要继昌开心乐意,她也就不必多管闲事,本来掖在被窝里说给敬轩听,想让他点点儿子,可没想到,他却赖赖笑道:“要不,咱把阿依古丽也搬过来一起闹?”

三妹听得古丽达姆笑嘻嘻的嚷嚷:“我摸到了!”刚想看看二春的反应,就听有人来报:“老爷回来了,还带回个漂亮的驮轿!”

于是,院里的人“呼啦”一声,都不约而同的朝院门外涌去。

见敬轩高坐马上,身后的驼背上一顶豪华讲究的驮轿格外显眼,这种驮轿三妹在焉耆王迎娶突厥公主时见过,知道是皇家用品,于是,也好奇的凑过去,想看个究竟。

见敬轩缓缓下马,不像从前那样,笑嘻嘻的冲大伙打招呼,而是拿腔作调道:“我如今是突厥可汗,驮轿上是新纳的王妃,还不快快拜见。”

大伙都像是猛地惊愣了一下,侧目瞅瞅三妹,又将犹豫踌躇的目光扫向了阿依古丽和继昌。

见继昌嘴角抿笑瞅着自己,三妹突然“嘻嘻”一笑,冲大伙嚷道:“还不快快拜见可汗王妃?”说着,自己先上前行了礼。

一拨人从没见过这阵势,见三妹行礼,便慌忙按照辈分行礼不跌。

礼毕,敬轩又脸色平平,冲三妹和阿依古丽扫视一眼,道:“你两个谁做王后,快点定,王妃还等着见礼哩。”

三妹“噗嗤”笑道:“臣妾无子嗣,还是请阿依古丽妹妹做王后吧。”

阿依古丽略显丰满的身子,扭捏般的摇了摇,撇嘴道:“我才不要做王后哩,和小的们玩都不自在。”说着,脸上依然露出孩子般的微笑。

敬轩见二人均不愿为后,便略显不耐道:“那就册封新妃为后,还不快快拜见!”

话音才落,就见三妹即刻上前,衣裙一撩就要行跪拜之礼,却被敬轩一把拽起,自己先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嚷道:“真是服你了,本想逗逗,看你两个生气不,你倒好,还真的演上了。”

三妹“咯咯”笑道:“就你那点花花肠子,还能瞒得过我?给个皇上都不做的人,还稀罕个破可汗?你啥时候稀罕过别的女人。”说着,还冲阿依古丽俏皮的眨眨眼。

敬轩无奈的笑着摇摇头,冲驮轿嚷道:“知道你干娘的厉害了吧,还不快快来拜。”

话音才落,轿帘掀处,一位身着华服,亭亭玉立的漂亮姑娘,款款上前,冲三妹“噗通”跪倒,声音脆亮道:“干娘在上,请受孩儿一拜。”说着,便连磕三个头。

这次却真把三妹给惊着了,慌忙上前扶起,边替姑娘拍打着膝盖上的尘土,边嘴里欣喜道:“阿弥陀佛,我总算有个闺女了。”脸上顿时露出疼爱的样子。

两人还没亲热够,就见阿依古丽笑嘻嘻嚷道:“还有我这个阿妈哩。”

三妹故作不悦,嚷道:“去!去!去!你娃娃一大堆还和我争,就当好你的姨娘!”说着,又示意让腊梅拜见。

腊梅和三妹也真是有缘,才来几天功夫,就亲热的难舍难分,但三妹和敬轩惦记着老太太,媚儿和阿依古丽也嚷嚷着说想老太太了,但却都被敬轩拿话给搪塞过去了。

言明,来年开春才能回去,大伙都不知为啥,也不敢多问,而敬轩更不能多说。

其实,让敬轩更加放心不下的,是可汗浮图城。

敬轩的担心并非多余,就在他心怀忐忑的享受着帝王般的日子里,可汗浮图城就发生了历史性的变故。

一天下午,见突厥人公然在城外的庄家地里放马,与正在耕作的农人发生械斗,还死伤了人,裴显一气之下,便派兵出城,打算驱赶突厥人。

但五百骑士刚刚接近现场,就被突然冒出的上千手持弯刀的突厥人围在了中间。

裴显见势不妙,赶快又派出一千五百将士来个反包围,试图以优势兵力,迫使突厥人罢战走人。

但万万没想到,出城的将士还未靠近,就见东北方向黄尘滚滚,似有千军万马潮水般杀来。

裴显怕城外将士吃亏,慌忙点起城内仅有的一千兵马,亲自出城驰援,本想找到突厥头人调节停战,哪知今天的突厥人就像群疯狗似的,根本不听你说话,见人就闷头一阵乱砍,因此,一场混战,再所难免。

裴显见突厥人与往日有所不同,根本不给你说话的机会,逢人就砍,眼看着将士一个个倒下,实在没辙,也只好挺枪率众迎战。

霎时间,庄稼地成了马蹄轰隆,刀枪飞舞的战场,突厥人是越杀越多,好像是从地缝里生出一般。

裴显见将士伤亡惨重,就想且战且退,回城防守,但就在此时,只听得身后马蹄轰隆,杀声整天,急忙扭头,见城门大开,一队突厥铁骑已杀入城内。

裴显顿时明白,这是突厥人有计划的行动,意在夺取可汗浮图城,眼看后退无路,只好率众杀开条血路,身后只跟着几百将士,仓惶朝山南的高昌逃去。

敬轩进门就得到了可汗浮图城失守,裴显率众逃往高昌的消息。

虽然可汗浮图城孤立在山北草原,四周都是贺鲁的势力,但它却是大唐在天山北麓存在的标志,一旦此地失守,整个山北,便彻底成了贺鲁的天下,而山南也仅有高昌是实质性掌控在大唐的手里。

因此,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高昌再有闪失。

敬轩手里的一千精兵,已经派往石头城,名为加强天山中断力量,实为防止贺鲁真的派人控制石头堡。

对于贺鲁这头野狼,敬轩始终是不放心,因为很早他就看出,这货是个既不安分又有野心的家伙,不然,当年也就不会阻拦继昌和古丽达的婚事。

真是缘分弄人,阴魂不散,后来不但和贺鲁成了儿女亲家,而且,还帮他走出困境,成就仕途,并不惜以身家性命为他作保。

既然是天意难违,也只能听天命,尽人事了。

于是,敬轩调集各路人马,准备前往高昌,以防不测,但北行的号角还未吹响,就得到了高昌已被上万突厥人围困的消息。

第二百四十六章 阴霾来袭

勤奋好学而又温文尔雅的咥运,不但很讨李治的欢心喜悦,而且,还加快了一统西域的美梦。

见咥运学业有成,处事干练,又对朝廷忠心不二,就不顾大臣们的反对,依然决定,放咥运回西域,协助贺鲁理政,归还山南诸国,扫平山北草原,令大唐势力席卷整个天山南北。

然而,涉世未深的李治,万万没有想到,狼是要吃人的,哪怕你圈养了很久,也改变不了它与生俱来的野性。

自从踌躇满志的咥运,满载朝廷的赏赐厚礼,携带爱妻和一双儿女,及随行的五百卫士,扬起漫漫黄沙,浩浩荡荡弛出嘉峪关的那一刻起,一场空前灾难,便已经悬在了西域的上空。

咥运的到来,和新增一双儿女的喜悦,让贺鲁和龟兹王这个名副其实的“亲家”,欢心喜悦得不能自己。

贪欲好色的桑吉,深知这位文弱哥哥的习性,望着荷花般美丽的女人,能共享的他,也只能是垂涎三尺,无福享受。

忍耐再三,还是借逗玩怀中幼儿之际,将熊掌般的大手,悄然从女人高耸的酥胸划过,竟惹得女人潮红漫花,秋波闪闪。

欢宴结束,眷属散去,只剩贺鲁父子的大厅,显出了短暂的沉默。

贺鲁沉思般地喝下一口奶茶,目光迟疑地瞅着咥运道:“这么以来,岂不是彻底和朝廷闹翻了脸?”

咥运淡淡笑道:“天下是长生天的天下,又不是他李家的天下,您坐镇山南诸国,桑吉回军西进,我来拔掉可汗浮图城和高昌这两个钉子,整个天山南北就是您的王国,到时候,建牙帐自称可汗,谁又能把您咋样?”

一番轻描淡写,但却如巨石落海般的话语,像是彻底点燃了贺鲁心中的*,大手一拍,笑声如雷,嚷道:“我早就想有属于自己的天下!”

欢喜兴奋一番,桑吉若有所思道:“会不会牵连到雪狼师父?”

贺鲁不以为然道:“我已经给他说了,他以后就是我们的名义可汗,这人对我们有恩,是草原的福星。”

桑吉微微摇头,嘟囔般道:“怕是没那么容易,师父那人认死理,造反的事他肯定不干。”

见贺鲁脸上显出了难色,咥运“呵呵”笑道:“自古成就大事者,均不计小节,他来固然好,他若不来,我们也是做到了仁至义尽,总不能因为有羊产羔,就耽误了转场。”

同样的贪欲野心,让父子三人一拍即合,于是,咥运便手持贺鲁兵符,自天山中断一路向东,调集了上万人马,陆续汇集到可汗浮图城周边的部落。

这便有了山北之变。

赶走了裴显,咥运又乘胜追击,挥军过山,不到几日功夫,便攻下高昌周边几座小城,切断交通,将王城围得水泄不通。

这个饱学了中原文化,和兵法战策的狼崽,用老师教会的本领,再反过来对付老师,并将它发挥得淋漓至尽,以至于让久经沙场的骆弘义和裴显,都节节败退,束手无策。

只好一面坚守王城,一面飞马上报朝廷发兵驰援。

敬轩虽说常去贺鲁毡房,但与咥运却很少见面,只知道贺鲁有个不爱舞刀弄枪的儿子,但却没想到这家伙深藏不露,是个有智谋的主。

于是,就打消了先带人赶往高昌的想法,打算通过贺鲁来解决高昌之围。

怎奈,近来的贺鲁行踪不定,派几个点上的人去落实送信,全都扑空,不是说没来过就是刚刚走。

就敬轩四通八达的信息网,几经折腾,都没能见到贺鲁的面。

于是,敬轩脑海里渐渐浮出一个可怕的念头:父子同谋,野狼在有意躲避着自己。

若果真是这样,那他去找贺鲁或是前往高昌劝说罢兵都全无意义,看来,他一直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于是,他叫来鹏飞,对驼队以及庄里事物又作了一番详细安排。

尤其嘱咐一旦唐庄和自己有变,让他一定阻拦江湖朋友,千万不能贸然出手相救,只要四方不动,他自然不会有事。

见贺鲁迟迟躲着不肯露面,敬轩只好连发五道急信给贺鲁,内容只有一句话:“千万别救我!”

翌日的太阳刚刚染红了树梢,就见小的慌慌张张来报:“有大队官兵朝庄上开来。”

敬轩淡淡一笑,拎起事先准备好的包袱,便和三妹出了院门。

足有千人的官兵,刚过庄前的小树林,就兵分两路,朝唐庄包抄了过去。

只见蔡文泰一马当先,身后是百人护卫,威风凛凛的冲了过来。

见敬轩面色平静的立在门首,蔡文泰小人得志般的咧嘴笑道:“有人告你伙同贺鲁谋反,私自募兵,朝廷下旨,封庄拿人,听后发落!”

敬轩淡淡道:“事情总会水落石出,拿人可以,但我有两点要求。”

见蔡文泰微微额首,敬轩从容道:“一,老太太年迈,你不能动她;二,唐庄产权本不归我,你也无权查封。”

蔡文泰刚要急着说啥,就见鹏飞迈着四方步,像个大财主般的晃悠出来,佯装猛然发现似的,赶忙冲蔡文泰躬身行礼道:“草民董鹏飞见过守护大人。”

礼毕又面色狐疑道:“大人这是”

蔡文泰也没咋理他,扭头冲敬轩狐疑道:“你说唐庄产权不归你,那是归谁?”

未等敬轩开口,鹏飞就谄笑道:“是小人的薄产。”说着,又冲院里喊道:“董宏!把咱家房契拿来!”

董宏应声飞奔而来,手里捧个红木匣,愣头愣脑杵给鹏飞,嘴里还低声嘟囔道:“十来年都没动过,咋就想起了它。”

鹏飞慢慢打开尘封已久的木匣,从中取出两张泛黄的纸张,恭恭敬敬递到蔡文泰手里,满脸谄笑道:“请大人过目。”

蔡文泰满脸狐疑的展开一看,确是前任签办的契约,房屋院落都一清二楚,并无差错,便倪眼瞅着鹏飞,冷声道:“你哪来这些钱?”

鹏飞“嘻嘻”笑道:“家父在阿尔泰山弄金子,发了点小财,正赶上敬轩兄想盖个庄子走驼队,家父就将钱全部投在了这里。”

蔡文泰嘟囔般道:“原来是个空架子。”

说着,把脸一沉,冲敬轩道:“老太太必须带走!听说,她当年就和薛举不清不楚的,朝廷可是点名要整治她!”

敬轩刚要发怒,就见陪伴老太太的婆子连哭带叫道:“老爷!老太太坐化了!”

敬轩听说,手中的包袱不由落在了地上,刚要扭身朝院内冲,就见蔡文泰带人跟了过来。

于是,驻足沉声道:“家母升天,我必须尽孝,三日后我自去衙门,任凭发落。”

话音才落,就见蔡文泰面显不屑,朝手下挥手嚷道:“别听他咧咧,先绑起来再说!”

军士中有知道敬轩能耐的,也有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识相的,脚步稍缓,二杆子便蜂拥而上。

只见敬轩旋风般掠过,还未等来人明白,十几杆长枪,便像疾风扫落叶般飘落地上,霎时间,蔡文泰的身旁,便只剩几个呆若木鸡的属下。

敬轩手指惊慌失措的蔡文泰,愤然道:“我‘天山雪狼’向来一言九鼎,快快撤走你的人马,免得伤及无辜!”

蔡文泰见兵士们都暗暗退缩,自己的两腿也在不由得哆嗦,便冲敬轩讪讪笑道:“君命难违,我也是逼不得已,下官敬佩您的为人,那咱三日后府衙再见。”

见蔡文泰带人离去,敬轩慌忙冲到佛堂,见老太太身穿海青,手挂念珠,双眼微闭,面容安详的盘坐在蒲团上,若不是唇手长时不动,也无呼吸,就像睡着了一般。

敬轩立刻跪倒磕了三个响头,挥手让几个哭哭啼啼的婆子出门。

这时,庄里的闲人也陆续赶来,敬轩站立台阶,声音低沉道:“老人家走相很好,已升佛国,大家应该感到欣慰高兴才是,从现在起,谁也不许再哭,有心的,在佛堂前轮流念佛,无意者,可远离此地,不得喧哗走动。”

结果,来者自发列队念佛,随着人数不断增多,声声佛号,如学堂诵文,渐渐弥漫了整个唐庄,飘向远处。

老太太本就是个德高望重的长者,加之敬轩在当地的威望和恩泽,消息一旦传出,便很快惊动了乡邻四舍,前来吊唁的人流络绎不绝,最终都加入到了念佛的行列。

逐渐增多的人群,渐渐漫出了院门,佛号声悠扬飘荡,宛若置身于佛寺一般。

老村长闻讯赶来,拉住敬轩的手,恳切道:“老菩萨仙逝,是我等大事,有啥需求,请国公尽管吩咐。”

敬轩冲老者躬身行礼道:“家母生前所愿,要将骨灰撒到自己的故乡山北草原,我还正在寻思这坟地可如何安置。”

老村长轻捋胡须,若有所思道:“往常当兵人家,若有亲人尸骨不还,就将这人生前的衣物或是用具装棺入殓,称为衣冠冢,老菩萨是不是也”

敬轩欣慰道:“老爹见多识广,这方的事我不大懂,还要劳烦您来张罗。”

正说着,只听引馨声脆,佛号悠扬,一队出家僧人,似蠕动的长龙般,缓缓而来。

第二百四十七章 连根拔起

敬轩定眼一看,见是慈恩寺净空老和尚引众前来,便慌忙迎上行礼不跌。

净空老和尚垂帘微启,目光慈祥道:“老衲来送有缘人,世外杂事概不问。是是非非皆有缘,非非是是不由人。”

敬轩知道老和尚乃世外高人,说话自有玄机,也不敢多问,便躬身行礼,引入佛堂。

老和尚围着依然端坐的老太太转了两圈,淡淡笑道:“这生还是我送你,不知来世谁送谁?”

第三日,敬轩让人按照老和尚的要求,在佛堂前空地,用干净松柴搭起火化台,遍洒桐油,又在顶部覆盖红黄两层盖布,便静立一旁。

只见老和尚嘴里念念有词,在前引路,两个出家师父将依然盘坐在蒲团的老太太轻轻移向化台,安详恬静的样子,宛如菩萨端坐莲台。

老和尚引众围着化台经行几周,高呼一声:“尘缘已尽随风去,从此西方多一佛。”便举起火把点燃化台。

汹汹火焰腾然而起,刹那间,端坐的老太太便被冉冉的火苗包裹成个初开的荷花。

花蕊渐淡,渐透,最后,竟然变成个金光灿灿的佛像,静坐在那里。

众人见状,都不约而同的跪倒礼拜,等到再行抬头看时,眼前只剩一片飘着淡淡烟雾的灰烬。

七彩斑斓的舍利花,展示着老人家一生的善德,也向人们诉说着念佛往生的真实不虚。

收起骨灰和半盒色泽绚丽的舍利花,供奉在祠堂,听说老和尚还要做一连三天的三时系念法会,敬轩的心里便暗暗有些着急,因为答应人家的三天期限已到。

蔡文泰虽然表面上撤走了人马,其实是用更多的人马,从外围将唐庄软软包围。

好在有鹏飞跨马持枪往来接送,商队出入倒也没受到大的影响。

然而,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短短两天时间,唐庄私募兵丁,伙同突厥人谋反的消息,如雪花漫天,秋叶落地,一时间,便成大街乡小巷议论的话题。

虽然敬轩平日里为人低调和善,又常常救人于危难,但穷人对于富人的嫉妒怀疑之心,像是与生俱来,因此,有人便免不了要在心里暗暗嘀咕:“凭啥你有那么多钱,而我却没有,那钱都来得干净么?”

因此,墙倒众人推,听得李家倒霉了,那些懒得都不愿系裤带的人们,便三五成群的议论纷纷,说啥的都有,竟有人嘀咕,敬轩原本就是个江洋大盗。

然而,乌云再厚也挡不住阳光的折射,天空虽然灰暗,但它依然是白天。

在绝大多数人眼里,李家不但富甲一方,也能造福一方,几千乡邻,都是在这棵大树下乘凉避风,过上了富庶安逸的日子。

因此,虽说李家摊上了官司,但听闻老太太仙逝,还是由衷的前来吊唁帮忙。

阵阵摄心悦耳的佛音法器,并未拦住夕阳将远处的树梢染成金黄,西屋的倒影,已经漫过了半边院落。

敬轩和三妹刚要闪身悄然出院,就听一阵轰轰的马蹄声临近,随即就有小的慌张来报:“大军已将庄院团团围住!”

话音才落,就见蔡文泰披风软甲,手按剑柄,威风凛凛的进了院门,身后几十个膀大腰圆的军士鱼贯而入。

见敬轩静立当院,蔡文泰冷声道:“三日期限已到,本官奉命拿人!”

敬轩淡淡笑道:“恭候多时!”说着,便主动伸手,示意上枷。

见蔡文泰使个眼色,立刻便涌上几人,手脚麻利的给二人打上了镣铐。

院内外的众人见状,先是惊恐的窃窃私语,紧接着就有人跪地求情,结果,“呼啦”跪倒一片,哀声道:“恩公可是个大好人呀!恳请大人明查!”

蔡文泰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嚷道:“他是朝廷要犯,尔等不要让他的伪善所迷惑,快快离开,不然以妨碍公务论处!”

如狼似虎的衙役刚刚驱散人群,蔡文泰就拿出人犯清单,高声念了一遍,末了道:“以上人等,统统押往府衙大牢,听后朝廷发落。”

敬轩抿嘴暗暗一笑,心想:“果然是要斩尽杀绝呀,就连不满两岁的孙子都不放过。”

见军士衙役们就要往里冲,鹏飞即刻横枪拦住,冷声道:“除正屋祠堂外,不许乱翻,只须拿人,不许抢劫!”

蔡文泰带人,狗寻干屎般的折腾一番,见除几个下人婆子外,并不见名单所列之人。

又在鹏飞父子的监视下,四处搜寻一番,依然不见人犯踪影,便从佛堂顺手摸个小金佛藏进衣袖里,怏怏来到了前院。

见到敬轩便梗着脖子嚷嚷道:“人呢?你把人都藏哪了?”

敬轩淡淡道:“大人来的不巧,妻小两月前就去了石头堡,大人可派兵前去拿人。”

蔡文泰微微一愣,便丧气的挥挥手,将敬轩和三妹押回了府衙。

按理说,蔡文泰与敬轩,远日无仇近日无怨,虽说是朝廷指令,但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总不至于见死不救,落井下石吧?

然而,事实恰恰相反,平日对敬轩恭顺得像狗似的蔡文泰,一反往日的臣服敬仰,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不但不设法开拓营救,还要将二人分别打入死牢。

其实,衙役们大都敬佩敬轩的侠义近人,不但将二人偷偷安排在了条件比较好的单间住在一起,而且,还有小灶吃,这不光是因为仗义,还有鹏飞给的大把钱币。

将敬轩三妹关进了死牢,蔡文泰并没死心,一面急急派人传递官文,请求对天山以北有辖制权的安西府,派兵到石头堡捉拿人犯,一面暗暗策划出一起阴毒的事件。

朝廷明文,先将敬轩关押,若贺鲁派人来救,便说明二人串通一气,狼狈为奸;若贺鲁置之不理,则谋反之罪可以免除,只需落实养军诏书真伪,便可定论。

然而,蔡文泰却一心想让敬轩一家死绝,而且,越快越好!

尽管昏暗的牢房,气味像荒废的驴圈,狭小的像童养媳的卧房,但只要敬轩和三妹在一起,还是有说不完的话题。

都说,人在牢中,都喜欢回味从前外面的自由,他二人也不例外,平时忙忙碌碌,杂七杂八的事情搅扰,也没个正经时间翻腾过去,现在倒好,除了翻箱倒柜的找话说,还真不好打发脚步变慢的时光。

当然,说到眼下的境遇,最让二人放心不下的还是李晖和思璇。

——他二人是否受到牵连?

李晖昨晚带人偷袭了吐蕃人的营寨,把群野狼像兔子般撵出了二十几里,直到后半夜才回屋,抚摸着玉莹微微鼓起得肚子,甜甜睡去。

二人结婚一年多都没啥动静,玉莹本以为自己不能生养,还明里暗里鼓动李辉娶个二房,好给李家填个后,要不,就像继昌那样,索性弄个草原姑娘回来,反倒省事。

但都被李晖当做戏话,一笑了之,他已经有了致死难忘的兰达,和曾经救过自己命的跛脚姑娘,草原不会再有毡房能留住他,但玉莹是真心为了他好。

不曾想,到了瓜果飘香的季节,玉莹却感觉到了身体的异常,闪闪烁烁问了随军缝扑的婆子才知道,自己已经有了身孕。

欣喜之余,李晖像是宝贝开了花似的,更加把玉莹疼爱的不知咋样才好,本想即刻就送玉莹回家养胎,但随军的婆子却说,还早哩,女人太娇气了会难产。

这便让本就像蜜箱上的蜂子般黏着的小两口,有了继续留下的借口,好在军队驻扎在村里,李晖无奈,只好雇两个有经验的婆子整日陪着玉莹,坚决不让她再骑马上阵。

太阳刚刚缓过醉红的脸,金芒还显柔软,就见伊州府衙的两名衙役,跨马缓缓而来。

来人李晖都认识,便略显意外地嚷道:“哎呀,啥风把二位哥哥吹到了这种山沟沟?”

二人赶忙下马,拱手行礼道:“黄宏、崔让,见过宣威将军。”

李晖依然显出大大咧咧的样子,嚷道:“给你们说过多少次了,啥大军小军的,咱是好兄弟!”

见二人面显迟疑忐忑,李晖收敛嬉笑道:“有啥为难之事么?”

黄宏抹了把满脸胡须的黑脸,虎眼闪烁,肥厚的嘴唇哆嗦般道:“实不相瞒,将军摊上了要案,我俩是奉命来拿你的。”

李晖猛地惊愣了一下,二人平日从不开这种玩笑,于是,狐疑的瞅了他一眼,沉声道:“到底是咋回事?”

黄宏警惕的朝四下瞅了一眼,压低声音道:“具体不详,是上面直接下令拿人,看样子来头不小,将军只要打昏我二人,便可远走高飞。”

见二人一副真诚的样子,李晖轻拍了拍二人的肩膀,感慨道:“不愧是我的好哥哥!又没做啥对不起朝廷的事,我怕啥?收拾收拾东西,咱这就走!”

玉莹已成李晖的影子,当然是无法让她留在这里,再说,丢下她李晖还不放心,又不能说出实情,只好先带着,到了驼店给家放出消息,让人到伊州来接人。

然而,刚刚进了伊州城,李晖就被人拦住塞了个纸条:“家中有变,自安勿回!”

这回李晖才真的惶恐不安了起来,家中有变,究竟怎么个变法,他一概不知,未谙官府黑暗,朝堂复杂的李晖,只想如何将玉莹平安的送回长安娘家。

然而,当韩威读过圣旨后,平日天真快乐得像个孩子般的李晖,顿时,像被开水烫过的青菜似的,瘫软在了地上。

第二百四十八章 满门抄斩

由于韩威随阿史那杜尔西征有功,已官升两级,虽然依然在伊州供职,但辖域权限却大了许多,一直怀揣升官梦的他心里清楚,这一切,都多亏了李晖暗中帮助。

接到朝廷要查办李家的旨意,着实让韩威感到震惊和空前的为难,因为他已和李晖成了无话不说的忘年之交。

本想派两个衙役去拿人,以李家的消息灵通和李晖的机灵能耐,早就制服来人,逃之夭夭,可万万没想到,这个愣小子倒像没事人似的,带着媳妇大摇大摆地进了城。

越是在乎仕途的人,就越是在意上峰的意图,先皇对李家的格外恩宠,韩威是略有所闻的,但新皇登基还不到一年功夫,咋就突然翻脸,要置李家于死地,其中的原因他并不知晓,只道是朝廷善变,世途险恶,自己小心应对便是。

见李晖像往常那样,满脸孩子气笑嘻嘻进门,冲自己打了招呼就要落座,韩威面色不自然的轻咳一声,缓缓起身道:“李晖接旨!”

李晖闻言,顿时蹦起,按照官礼,席地而跪道:“李晖接旨。”

韩威声音有些艰涩颤抖的宣读了圣旨,大意是:“李敬轩伙同西突厥谋反,私自募兵,罪大恶极,免去其子李晖一切官职,与族亲一同关入大牢,听后发落。”

李晖闻言,如雷轰顶,惊愕的面孔,还未等双目闪烁一下,整个人便软在了地上。

静默良久,韩威才长吁口气,声音颤颤道:“设法赶快让人把玉莹送走,听说她已有了身孕,我也只能帮你做这些了。”

李晖像是渐渐缓过了一口气,声音乏乏道:“谢谢韩兄,容我半日。”

见李晖面显苍白,行色匆匆进了院,玉莹赶忙迎上,刚要关切的询问,就见李晖沉声道:“赶快收拾东西,黄大哥送你去长安,我有紧急军情,得马上出发。”说话时,目光都没敢落在玉莹脸上。

没想到,玉莹却一反平日温柔之态,亮出侠女气概,朗声道:“没啥大不了的!天塌下来咱两顶着,砍头我陪着!”

李晖清楚玉莹已经知道了内情,于是,尽量镇静道:“家里情况不明,我想,肯定是有人栽赃陷害,要到水落石出,怕是得有些时日,你肚子里”

玉莹决然道:“若是李家没事,祖上会保佑他平安;若是真有事,留他有何意!”

李晖欣慰而又痛楚的瞅了玉莹一眼,便情不自禁的将她紧紧拥在了怀里。

李家案子,根在敬轩,只要能证明他是清白的,相关人等自然解脱,然而,锦上添花人人会,雪中送炭有几人。

尽管敬轩威震西域,朋友遍布四海,但素来不愿结交官府的他,官道熟人却是寥寥无几,屈指可数,更何况,平日不走动,有事难求人。

敬轩清楚,朝廷肯定是听了小人的谗言,不明真相,一时误判,也坚信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事情终会水落石出,只是等待时日,唐庄无恙,商队照行,唯一让他担心的,就是有人冒险来救他。

自郭孝恪抗击西突厥起,就有被俘的突厥人,安置在陇西一带定居,一向只知在草原上驰骋砍杀,吃肉喝酒抢女人的草原狼,在和汉人的接触中,也渐渐从市井混混身上学会了赌博嫖娼,坑蒙拐骗的勾当。

一伙游手好闲的家伙,竟然常常混迹在敦煌的大街小巷,立熊般的走相和满身的膻臭味,令人厌恶侧目,为首的,是个满脸杂草般胡须,脸黑得像锅底,名叫库尔咄的矮胖子。

学会了享受汉人酒菜的库突,不知又从哪里弄到了钱,十几个人在饭馆海吃一顿,刚刚抹着油嘴,拐进花街柳巷,便被一个老板模样的人挡住了去路。

大把的钱,和事后的利,让双方很快便成交了一笔危险的买卖。

月黑风高,时近半夜,见敬轩总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三妹便伸手握住他的手,温声道:“鸡都叫头遍了,你咋还不睡?”

敬轩疼爱的轻抚了下三妹的胳膊,声音蔫蔫道:“心里感觉惶惶的,总觉像要发生啥事似的,晖儿和思璇也没个消息。”

三妹蠕动着身子朝近凑了凑,声音弱弱道:“你不是说没消息就是好消息么?别再瞎想了,吉人自有天相。”

三妹正絮絮叨叨的嘟囔着,就觉敬轩轻轻捏了捏自己的手臂,这是他俩习惯的信号——有情况!

敬轩使出静听功夫静静感觉了一会,突然手拍床板,声音怨怨道:“他们到底还是来了。”说着,便急忙起身,侧立门口。

三妹急忙套好衣裤,刚刚贴近敬轩,就听一阵轻微而杂乱的脚步声渐渐临近。

见钱忘形的库尔咄,从汉人老板那里接过的活很简单,跟着内线潜入牢房,救出被关押的一男一女,就可得到一大笔钱。

库尔咄和十几个混混手持锈迹斑斑的弯刀,跟随“内线”,像偷食的鼠群般,顺利摸进了两道牢门,灯光昏暗,不见人际,整个牢房,像是被冰冻般的宁静。

当暗自欣喜的突厥人刚刚挨近重犯门墙,只听“内线”大喊一声:“贺鲁的人劫狱了!”

库尔咄猛然一惊,还没愣过神,就被“内线”挥手一刀给抹了脖子,紧接着,从黑暗中突然杀出几十个身手矫健的军士,手持刀枪,瞬间便将突厥人围在了中央。

已经完全丧失草原骑士风范的突厥人,未等弯刀粘上人血,便已然东倒西歪的横在了地上。

只见后来的三个军士,手持火把宝剑,边查看突厥人的伤势,边像玩耍似的补上一剑。

见敬轩脚步踉跄的跌坐在床上,三妹声音怨怨的低声骂道:“贺鲁这头蠢驴!派这几个怂货来,还不够招腥的!”

敬轩仰天长吁口气,声音幽怨道:“那不是贺鲁的人,是有人栽赃,想置我于死地。”

三妹听说,身子猛然软了一下,忿忿道:“是谁这么歹心!这些年,我们可没招惹过那个!”

敬轩惨然笑道:“侯门深似海呀,也不知我们挡了哪路神仙的财道,让你死都死不明白。”

见三妹面显惊恐而又忿忿的样子,敬轩淡淡道:“现在知道,娘为啥不让我和官家交往的原因了吧?”

三妹蔫蔫嘟囔道:“要是当年一直跟着世民干,这会怕也是个侯公王爷。”

敬轩冷声笑道:“若是那样,我恐怕等不到‘玄武门之变’就早被人暗算,看这架势,怕是很快便有消息。”

果然,不几日,敬轩便从牢卒嘴里打听到,城里已经张贴了告示,说李家谋反证据确凿,不日将满门抄斩的消息。

敬轩千算万算,也没算出这样一个结果,他总认为自己是清白的,朝廷迟早会弄清事实,还他以清白,他之所以束手就擒,任人关进大牢,无非是想证明自己对朝廷的忠诚不二。

否则,要想拿到他,没有个十万大军踏平草原,怕是连敬轩的手都摸不着。

没办法,自古忠臣难做,但代代都有人做,这便是华夏文化的魂。

见敬轩神情凝重,三妹勉强笑道:“有啥哩,大不了一死,陪你上趟法场,这辈子也算没白活。”说着,将头一歪,便亲昵的倚在敬轩的肩上。

敬轩轻抚着三妹的肩头,声音变得轻松道:“想死怕是没那么容易,就我江湖上的朋友,还不把法场给他掀个底朝天,只是,从此便背上了叛逆之名。”

三妹不屑道:“叛逆也是他们给逼得!想当年,多少反王还不是先反后顺,到头来各个成了王侯公爵。”

敬轩咧嘴笑道:“话虽这么说,那是适逢乱世,情有可原,如今是太平盛世,可不能因为咱再起战乱。”

三妹嘟噜着嘴,嚷道:“那也不能就这么给冤死吧?”

敬轩疼爱的轻抚了下三妹的脸颊,沉声道:“我们这边不会有啥闪失,鹏飞一直让人暗中盯着,眼下要设法通知鹏飞,让武林中人尽快救出晖儿思璇,我怕只要这里一动,他们必遭牵连。”

两人正说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处,只见多日不见闪面的牢头张旺,冷脸走进,身后一群手持刀枪的军士像肉墙似的堵在了门口。

敬轩微微一愣,刚要起身,就见张旺一副傲慢凶狠的样子,冲上前,一把拽起敬轩,嚷道:“见了本官也不行礼!你以为自己还是国公呀?”说着,给敬轩使个眼色,暗暗将个小纸团塞进敬轩手里。

接着,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咧嘴道:“刑期将近,你二人又是高来高去的飞贼,怕生变故,蔡大人命我给你二人打上镣铐,严加看管!”

说着,一摆手,便冲进几个牢卒,手拎十几斤重的铁索铐,动作麻利的铐起了二人的手脚。而后,一句话也没有,只听得牢门山响,便没了人影。

敬轩和三妹相视一笑,抖抖手上链铐,学着戏文里囚犯的步子,佯装艰难的旋转两步,听得脚步声已然远去,便赶忙躲在墙角,小心展开纸团。

见上面写道:思璇无恙,已离京多日,晖儿在押不日救回,玉莹有孕,已接回长安,风紧不便,法场见。

是鹏飞亲书。

敬轩看过,默默将纸条递给三妹,怅然叹道:“阿弥陀佛,难道我李敬轩真的要造反么?”

第二百四十九章 逼不得已

时近子时,蔡文泰书房的灯还亮着,而且,比平时还要通明。

听了西去打探消息的快马来报,蔡文泰和师爷蒋干静默不语。

原来,请求高昌协助缉拿敬轩家小的公函发出有日,但迟迟不见回音,这边等着人犯到齐,满门抄斩,那边却毫无动静,无奈之下,蔡文泰便派出两名得力衙役携带公文,直接前往高昌借兵拿人。

身居千里之外,又对天山草原毫不了解的蔡文泰,哪里知道草原之大,地域之广,以及贺鲁在天山一带的势力,就说贺鲁不插手,高昌倾起全部兵马开往石头堡,也未必能轻易拿到人。

更何况,高昌正被贺鲁儿子咥运引军围困,已是危在旦夕,连送出消息都很难,哪还能顾及别的。

派去的人刚刚看到天山的影子,就从南逃的难民口中得到了高昌的消息,于是,便赶忙返回报信,另做他图。

静燃的灯芯,爆出个闪烁的亮花,像滴清水落面,让静默的蔡文泰微微一震,抬起略显酸困的眼睛,冲一筹莫展的蒋干瞥了一眼,声音淡淡道:“先砍了二人再说,免得夜长梦多。”

见蒋干目光愣愣瞅着自己,蔡文泰接着道:“姓李的在江湖上的威望你又不是不清楚,纵有几千军兵把守,我还是不大放心,好不容易逮住个机会,能够堂而皇之的除掉此人,可不能出啥差池。”

蒋干贼眼滴流一转,显出狡猾的样子道:“那就事不宜迟,越快越好!”

蔡文泰本有两房夫人,但几月前不知又从哪弄回个吐蕃姑娘,不但人生的眉弯眼大,齿白唇红,一派异族风情,而且,还会说汉话。

这便让虎猛之年的蔡文泰稀罕宝贝得恨不得粘在身上,吞进肚里,若不是为了李家这点破事,这会,怕是早就裹紧了被窝里。

夜黑人静,月隐星乏,蔡文泰书房的灯还残留着淡淡余温,就见两条灵猫般的身影,跃窗而入,轻若落雪。

幽灵般的人影,手中闪着豆大亮点的火折,动作麻利而又轻盈,像是在寻找着什么,几乎动过了全部的书札,最后,在暗格里取出个精致的小木匣,从中选出几个信札,便如缕青烟般,飘然离去。

郡守府衙斜对面的悦来客栈,早已静睡在茫茫夜色里,但从二楼的后窗却悄然飘进两个燕子般的黑影。

灯光微亮,只见两个俊俏后生,仔细拆阅着每个信札,只见那个脸面白净,细眉大眼的后生猛然拳掌相击,发出一声闷响,随即低声嚷道:“我说老贼咋急急想置李家于死地,原来他有这般勾当!”

另个唇薄目秀的后生也欣喜道:“事情总算有了个眉目,害得我这些日子连个囫囵觉都没睡过,真是困死了。”说着,便哈欠连天的倒在了炕上。

唐庄这段日子,除少了些女人孩子的嬉闹和花花绿绿的美丽外,基本没有大的变化,驼店商旅依旧,庄院人来人往。

虽然,李家摊上官司的消息,像雪片似漫天飞舞,但在当地人心目中,敬轩一家都是大好人的看法并未改变,尽管帮不上实质性的忙,但在心里还是在默默的祈祷,好人一生平安。

然而,细心的人会发现,这段日子出入唐庄的人并不比以往少,但奇怪的是,进庄的人多,而出来的人少,并且,来人中,多了些身背家伙的江湖中人。

鹏飞年轻时虽然少在江湖走动,而且也没个响亮的江湖绰号,但这些年跟着敬轩可结识了不少的江湖朋友,在大家心目中,敬轩的兄弟,自然是自己的兄弟,因此,都很是看重鹏飞。

宽敞的大厅,一时聚集了几十位江湖中响当当的人物,这其中有一直跟着敬轩谋生的,也有闻讯赶来的四方豪杰,在座的大都是领头人物,手下均在庄内候命,若集中在一起,要在百人以上。

敬轩不在,鹏飞自然便成主事的人,给诸位一一道过辛苦后,鹏飞声音平和道:“诸位英雄的心情我十分理解,但大哥事先有话,不到生死关头,不能妄动,不然便要陷他于不忠。”

话音才落,一向鸡毛猴性子的“青城燕子”孟飞,就起身嚷嚷道:“让我说,敬轩兄就不该去受那份罪!凭咱的实力,几千官军又算个毛!”

“扑天雕”程诚赶忙挥手嚷道:“就属你性子急!听鹏飞兄弟把话说完!”二人都是自打敬轩组镖走商起,就跟着一起创业的老人手。

见大家都将目光又集中在了自己身上,鹏飞轻咳一声道:“打今儿起,庄内人手,由程哥带领,分班日夜监视牢房,以防不测,四方豪杰暂住庄内待命,只要有了具体行刑日期,我们就动手救人。”

由于敦煌城内已经张贴出了布告,言明了敬服所犯罪行,以及不日便要斩首示众,所以,目前等待的,只是敬轩走向法场的那一刻,而不是拨云见日,真相大白。

既然事情已然定性,与官府刀枪相见,公然反叛是迟早的事情,所以,也就不再顾及许多,目的旨在救人。

于是,鹏飞传书命负责陇西一线暗镖的虎壮即刻行动,配合李晖手下江湖义士们,将玉莹秘密转送长安,设法从牢中救出李晖。

一向干着富家取物,接钱杀人勾当的吴征,自从上次因绑架贺鲁,盗取夜明珠与虎壮搅在了一起后,就一直明里暗里都在帮虎壮做事,他还一直在为当年自己受奸人指使,差点错杀了敬轩母亲的事情耿耿于怀,总觉对不起人家。

所以,听说要营救敬轩的儿子李晖,便主动请求参与,因为这里的牢头,是自己的好兄弟。

韩威为了感恩李晖在西域争战中对自己的无私帮助,本来有意放他走,只派两个平日与李晖交好的衙役前去拿人,目的就是让李晖借机远走高飞。

但李晖却自持无罪,和对父亲的了解,坚信是场误会,事情总会水落石出,所以,逃跑就显得做贼心虚了,他才不干。

李晖真的逃跑,韩威顶多落个办事不利,装模作样的惩罚几个具体办事人员即可了事,但李晖自己不愿走,反倒让他作难。

不关押不行,咋说面子上还得过得去,但若是案子落实,一旦圣旨到,不斩也不行,那是抗旨不尊,弄不好,自己也得搭上身家性命。

既想保官,又心存感恩的韩威,也只好听天由命,能做的,也只有让那小子少受点苦头。

所以,李晖虽说是在牢房,但却日日酒肉不断,又有狱卒陪着玩耍,玉莹也能每天看他一回,送些可口的饭菜,日子倒也消停。

但当李晖看了玉莹带来鹏飞的指令时,顿时便僵愣在那里,像是走了魂是的。

玉莹拿过纸条,再次细细看了一遍,上面写着:我劫法场,你走人,石头堡内重相逢。切!懂。

这就意味着,李家的罪名已经落实,父亲不日当斩,从此后,李家便是朝廷反民。

见玉莹目光暖暖瞅着自己,李晖轻叹口气道:“连累你担惊受苦。”

玉莹像是心里早有打算似的,抿嘴笑道:“怕啥?大不了当个土匪婆,反倒落个逍遥自在。”

李晖疼爱的把玉莹的小手在自己脸上蹭了蹭,温声道:“事已至此,你就听从董叔的安排,尽快离开这里去长安,我随后便到。”

吴征从虎壮手里主动揽起了入狱救人的活,便急急来到城南的小茶馆,与牢头石九斤见面。

二人是老交情,也是相互获利的合作伙伴,见面便直奔主题,只见吴征神情急切,压低声音道:“李晖,三日内拿人,价钱翻倍。”

石九斤像是微微愣了一下,狐疑道:“他是朝廷钦犯,咋和你们江湖人有瓜葛?”

吴征略显不耐,摆手道:“一言难尽,受人之托,也为报恩,这事必须得办!”

石九斤轻摇了摇头,咧嘴“嘿嘿”笑道:“看来,李家在江湖上的名望还真是不小,李晖对我也有恩,钱分文不要,明晚卯时,老办法,香烟熏倒狱卒,兵不血刃,老地方接人,留下江湖标记。”

虎壮听了吴征的讲述,自是喜不自禁,没想到原本想象复杂的劫狱救人,被吴征给轻描淡写的搞定,而且,不花一分钱,真是打心里佩服人家的江湖人脉。

既然是轻车熟路,虎壮就不用再插手,只等着在狱外接人便可。

石九斤将要紧处都换上了自己人,吴征每次放烟撬锁,也只是做做样子,反正路是拿钱卖通的,闭着眼睛都能进,只要不惊动外人就行。

一切安排妥当,石九斤刚刚哼着有腔没调的曲子,打算晃悠到西巷的王寡妇那里热乎热乎,就见信使匆匆赶来道:“韩大人叫你马上去见他。”

石九斤微微一愣,便即刻转身备马,跟随来人疾驰府衙。

虽过了晚饭时分,但府衙内外,依然有人影晃动,像在处理紧急公务一般。

石九斤心怀忐忑,刚刚探进府衙,就见在地上困兽般度步的韩威,猛然回头道:“刑部来人,要将李晖押往京城候审,明早启程,今晚要加派人手,千万不能在人家眼皮子底下出事,否则,你我可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见石九斤像被冰冻般僵在那里,韩威沉声继续道:“你赶快回去布置,我再加派五百精兵,随后便到!”

第二百五十章 雪上加霜

石九斤急忙出衙,跨马奔驰,他不是直接去牢狱,而是冲出巷口后,就折头向南,直奔茶馆。

见狱长匆匆而来,小二满脸堆笑殷勤开口,就见石九斤虎着脸嚷道:“老板呢?让他快来见我!”说着,便闪身进了南头的雅间。

见老板觍着滚圆的肥脸,冲门缝瞅了一眼,便机警的闪了进来。

未等脚步站稳,石九斤便急切道:“吴征现在哪里?”

老板像是猛然一惊,继而谄笑道:“这小的可真不知道,他一向来无踪去无影,只在这里蜻蜓点水般落脚。”

石九斤横眉道:“你两个是表亲,咋会不知?快说!我有急事找他,人命关天,若耽搁了,怕是他今晚便要没命!”

老板的两腿猛然一哆嗦,哭声道:“我真的不知,只知他在城里有个落脚处,在那个方向我都不清楚,知道他身后不干净,我都没敢问过。”

见老板的样子不像是撒谎,石九斤二话不说,扭头就朝外走。

约好今晚动手,若不送出有变的消息,怕是劫狱不成,反被官军一网打尽。

江湖上的人讲究义字为重,一诺千金,吴征若今晚有个闪失,他失去的不仅是个合作多年的侠义朋友,而是江湖道义。

石九斤像个无头苍蝇般,在几处可能的饭店旅馆打听无果,匆匆赶回牢狱,五百军士已将院前屋后围得水泄不通。

一弯瘦月,斜挂在树梢,满天的星,像刚睡醒孩子的眼睛般闪烁,凉风飕飕,夜幕茫茫,几堆要死不活的篝火,让石九斤的身心感到格外冰凉。

他竭力做出一副关切的样子,顺着三五成堆的军士,询问“关心”一番,心里嘀咕着:但愿从东头过来。

石九斤假惺惺“安抚”了军士一番,便像放心回家似的,跨马悠哉悠哉朝东走去。

错过狱门东边的小树林,石九斤悄然下马,像个没娘的猴子似的蹴在暗处,两眼不停扫视着前方。

卯时将近,星困月乏,点点火堆,已弱成闪烁的灯芯。

石九斤正强睁着酸困的眼睛,朝可能出现人影的地方扫视,就听牢房顶上喊声四起,刀枪撞得脆响,紧跟着,牢狱前的军兵便迅速围了过去。

石九斤两腿一软,便跌坐在地。

原来,吴征带着几个得力手下,刚刚摸到牢狱东面的民宅,远远瞅见狱门前有火光闪烁,怕有变故,便派身轻如燕的手下,飘然前去探个究竟。

江湖高手的本领,竟让暗伏在树林的石九斤都没能发现。

不到一袋烟的功夫,就见黑影一闪,吴征的身边已多出一人。

来人微喘道:“前后有官军,大概几百人,有人议论,明日一早,便将姓李的押往京城。”

这一消息可让吴征着实一惊,想不到自己第一次伸头为李家做点事,就这么不顺,更何况,要是人被押走,日后想救恐怕更加麻烦。

也是艺高人胆大,吴征点出五名身手矫健,武艺高强的手下,由自己亲自带领,从墙根跃上房顶,进入牢内,只要打开关押李晖的牢门,就能悄然退出,因为,李晖也是高来高去的好手。

同时,派人前去与外围等候的虎壮接头,告知情况,随时准备接应。

真是人不顺,放屁都砸脚后跟,千年狐狸,却偏偏遇上了万年狈。

吴征本想利用自己的空中优势,见缝插针悄然摸进牢房,可万万没想到,军头却曾经是个同行,只因干活不小心上伤了踝骨,从此便不能高来高去,凭着一身武艺,就在军中混口饭吃。

接了今天的活,军头在牢狱四周转悠一圈,便将主要防范地点放在了屋顶,而前后的人都摆在明处,并且还亮起火堆。

当吴征带人燕子般悄无声息,刚刚落在屋顶,就见不远处的草捆,突然变成了手持钢刀的人影。

吴征慌忙举刀抵挡一阵,就招呼撤退,然而,退路已被蜂拥而来的官军围成了厚墙,房顶又不知从哪冒出许多手持刀剑的高手,看样子,他们今晚是插翅难逃。

见退路被堵死,追兵又逼近,吴征只好大喊一声,奋力拼杀,不管咋样,先收拾了屋顶上的人再说,于是,六人便使开浑身解数,与越来越多的官军杀在了一起。

就在吴征几人渐渐有些抵挡不住,节节败退之际,只听身后墙下的官军一阵鬼哭狼嚎,乱做一团,同时,听得虎壮大喊了一声:“扯呼!”

吴征奋力挥刀逼住官军,招呼手下飞身下房,于是乎,乱如疯蚁般的官军头顶,又多出几个飞掠而过的燕子。

一帮都是轻功高手,只要冲出包围,转眼便逃得无影无踪。

吴征先是感谢虎壮群发暗器,打乱官军,不然,他们今日很难脱身,接着便把李晖将要押解京城的消息说了一遍。

虎壮微微一愣,面显焦急道:“这下坏了,要想再救人,怕是更费事。”说着,目光央求般的瞅着吴征。

吴征淡淡笑道:“救人救到底,送佛到西天,既然摊上了,咱就干到底!就不信他们路上没个打盹的时候。”

虎壮心头一热,重重拍了拍吴征的肩膀,满脸灿烂。

花无尽一直担任着雪狼总镖头之职,夫妇两亲自护送一支南来的大型商队,往返了大宛印度,刚刚踏进敦煌,就听到了敬轩的不幸。

见唐庄商客往来依旧,驼店还是熙熙攘攘,就怀疑所得消息是否有误,于是,未进家门就直接骑马直奔唐庄。

鹏飞正和程诚孟飞守着临时弄起的敦煌城主要街口巷道沙盘图,合计着法场可能设在哪里,营救人员如何安置等事宜,就见无尽风风火火甩袍进门,见了沙盘,便失声嚷道:“这么说,消息是真的?”

鹏飞赶忙让座,孟飞沏碗热茶递了过来。

自从敬轩中毒那会,两人打了一架,孟飞和无尽便成莫逆之交。

见无尽急的连口热茶都顾不上喝一口,目光火火瞅着自己,鹏飞长吁口气,才简要将事情始末叙述了一番,末了道:“这不?我们正在合计如何劫法场哩。”

无尽忿忿骂了句脏话,又接着念了句佛号,情绪像是稍稍稳定了下来,沉声道:“我的人,大部分都已返回,你说咋干吧。”

鹏飞催他先喝口水,继而道:“按哥的意思,这次劫狱,没打算让镖局人出面,即使我们撤到了天山北面,但南面商道还要保持畅通,不然,咱可就断了货源。”

无尽长吁口气道:“真是佩服他,这都刀架脖子上了,还想着商道的事,不管咋说,其他人可以不动,我和秀姑必须参加,大不了易了容!”

鹏飞淡淡笑道:“哥不但不让你出面,就连我也不能公开露面,整个场面就闹成个江湖人营救江湖人的样子,免得影响商道。”

正说着,就见专门负责养鸽子收发信件的小子,颠颠跑来道:“南面来信啦!”说着,便递给鹏飞一个小纸卷。

鹏飞急急打开一看,顿时两腿一软,跌坐在椅上,手中的纸卷也随之飘然落地。

无尽慌忙捡起,见上面写道:“劫狱失败,晖被押往京城,伺机再下手!虎。”

无尽这才知道晖儿也受到了牵连,真是要株连九族呀。

见大伙看了纸条都默默不语,鹏飞长吁口气,声音乏乏道:“哥的意思是先救出晖儿,而后这边才能动手,否则,晖儿必遭不测。”

此时的无尽反倒冷静得跟局外人似的,听大家都在叹息焦急,便声音平平道:“此事也不必太过紧张,所为‘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吉人自有天相’刑期未定,晖儿还有生机。”

听了花无尽的话,大伙的情绪像是渐渐稳定了下来,鹏飞双手抹了把脸,面显诚恳道:“哥常夸奖花兄处事稳重,足智多谋,又见多识广,既然赶上了,就请花兄多谋划谋划,说实在的,我这些日子都被弄得焦头烂额。”

无尽淡淡笑道:“自家的事,必当尽力而为,问题的关键不在晖儿,而在我们这头能给虎壮多少时间。”

真是:绳从细处断,担心啥偏来啥。

鹏飞几个,正合计如何既能顺利救出敬轩三妹,又不能暴露是唐庄所为,就见负责在城内打探消息的陈三,慌慌张张冲进来报:“老爷三日后南门校场斩首示众,布告满街都是!”

鹏飞忽然站起,神色僵愣道:“三日!这不真要了晖儿的命么?”

无尽沉吟般道:“事到如今,也只能听天由命,当务之急,先设法救人,消息传到伊州,少说也得三日,但愿晖儿命大福大,有贵人相助。”

于是,几人便放下别的,专心合计如何调兵遣将。

城内大街小巷,几人都了如指掌,又对着沙盘仔细研究一番,无尽还是主张,为保证万无一失,得使些江湖中的下三滥手段,于是,又做了一番周密部署。

由自己带人化妆提前潜入法场,到时,在上风处暗暗点燃毒烟,熏倒台上守卫兵将,再由“青城燕子”孟飞带人抢走敬轩三妹。

由于二人手脚上枷,行动不便,必须选派几个身强力壮者轮番背人。

台上一旦得手,“扑天雕”程诚便带人在台下杀开条血路,掩护撤退,在离法场不远处的民房,事先埋伏一拨人,只要听到法场动静,就立刻冲杀过来挡住追兵。

成败的关键不在如何救人,而在于救了人后如何出城,于是,由鹏飞父子化妆后,带人事先潜在城门附近,一旦听到法场消息,就即刻控制城门。

马匹藏在城门外的树林,听到城门动静,便即刻前来接应,再备辆马车,车上让铁匠备好家什,哥嫂上车就边跑边除去枷锁,而后,便能跨马迎战。

最好再有支人马埋伏在离城十里的坡后,一旦我们的人冲过坡,就即刻杀出,挡住追兵,如此接力,抵挡个几拨,追兵也就被甩在了后面。

正说着,就听有人来报:“贺鲁信使到!”

第二百五十一章 全力以赴

贺鲁这头野狼,期初是想方设法躲着不见敬轩,这倒不单纯是怵敬轩,而是他父子所做的勾当见面实在是不好说。

打从阿史那家族自大漠西迁以来,这头狂妄而又野心勃勃的野狼,就在心里踹着个,有朝一日能够独霸天山草原的野心。

虽然当时依附于乙毗咄陆,但也是暗中发展自己在阿尔泰山一带的势力。

及至咄陆想出兵占领巴里坤这片肥沃的土地时,他又显出格外的积极主动,不惜一切代价,并因此得到主子的赏识和重用。

那时的贺鲁,也不单纯是为乙毗咄陆打天下,他是在为自己争地盘,他心里非常清楚,一旦拥有了水草茂盛的巴里坤草原,他便可以有效控制天山东段,作为向西推进的根基。

再野性的动物,当处在生命濒危时,也会显出软弱无奈的一面。

当乙毗咄陆节节兵败,而贺鲁也被乙毗射匮撵的像兔子般居无定所时,在敬轩的苦心劝说和大力帮助下,也不得不向李世民俯首称臣,甘为大唐子民。

按理说,贺鲁得到了大唐的信任与重用,并借助大唐势力收复并控制了大半个天山,成为名是大唐命官,实为一方霸主的他,应该知足,然而,它却得寸进尺,这便是狼的本性。

这也难怪,当人的权力或势力膨胀到一定程度时,就会萌动贪婪自私的本性,更何况是本就没有放下称霸野心的贺鲁。

然而,再恶的人也有他善的一面,贺鲁虽然在敬轩面前表现得阴奉阳违,百般耍赖,但听说敬轩果真因为自己受到了牵连时,便顿时如坐针毡。

于是,很快便于敬轩留在天山监视贺鲁动向的继昌取得了联系。

以贺鲁之见,索性调集天山东段和山南诸国的兵力,向南逼进,迫使朝廷放人求和。

然而,继昌却拿出了敬轩事先留下的指令,千万不能轻举妄动,不然,就会真的置他于死地。

于是,虽然不可一世,但却对敬轩心存感恩的贺鲁,整日心急如焚,恨不得立马杀进敦煌,救出敬轩坐霸天山。

然而,再粗犷鲁莽的人,也有冷静细腻的时候,在继昌的再三劝说下,贺鲁还是尊重了敬轩的选择,宁可委屈自己,也绝不背叛朝廷。

但是,在面临生死存亡的关头,人的信念往往是会改变的。

当北飞的信鸽带回了敬轩不日便要被斩首示众的消息时,一向处事沉稳的继昌首先就乱了方寸,即便是落个造反的名,也决不能让爹娘冤死刀下。

于是,不等贺鲁拔刀,自己先就动了起来,一面急急抽调手下,前往唐庄听后调用,一面风风火火来找贺鲁,商量对策。

此时的贺鲁,反倒变得冷静清醒了许多,他认为,现在出兵,只能令敬轩的脑袋掉得更快,眼下必须巧取。

抢劫掳掠成性的突厥人中,多有汉人生下的狼种,也不乏长得很像汉人的青壮,而且,这些人大都会说汉语。

因此,贺鲁即刻搜集近二百名“汉族”勇士,先行秘密潜入敦煌,届时配合唐庄行动,随后派出两千精兵,装扮成贩马的商人,分批赶往靠近敦煌的山区潜伏,一旦法场得手,便即刻出击,挡住追兵。

同时,又愚蠢的利用商道信息,给朝廷发出了要挟信号:敬轩无事,则高昌无忧。

继昌自小就没经历过大的变故,一直以来都是在敬轩和鹏飞的扶植下做事,应付劫匪和部落刁难还行,但面对眼下棘手的事情,却显得一筹莫展,全无章法。

由于敬轩交给他的任务,只是设法看住贺鲁父子,在他被关押期间,一定不能派兵营救,至于真的要被砍头了,该如何应对,却只字未提。

因为,这种结局,就连敬轩自己也没想到。

事到如今,继昌是急火烧心方寸大乱,也只能听从贺鲁的安排,毕竟,人家是经过风雨见过世面的人。

眼下的局面,对李家来说是雪上加霜,大祸临头。而对贺鲁来说,正是个笼络人心,堵死敬轩后路的大好时机,只要能顺利救出敬轩,那以后的李家,便自然成了他的盟友或是部属。

继昌这段日子,可算是内外交困,由于不能让石头堡知晓唐庄的变故,更不能让老少女人们知晓父母都在牢中,甚至有被砍头的危险,单独出门就是个大问题。

——惜春随行,已成习惯。

见两次出门找贺鲁,继昌都提出自己要单独前往,第一次,家人觉得奇怪,却也没说啥,但第二次惜春就首先不干,死活也要跟着,为此,两人还红了脸。

及至到了贺鲁下榻的王宫,问题就更来了,继昌不但把惜春一人撇在王宫内室半夜不归,就是匆匆返回,也是没精打采,就连抚摸惜春一把的力气都没有,这不由不让妒心很重的女人心生疑惑。

恰巧的是,当得到敬轩要被斩首示众的消息后,见继昌顿时变得焦急无措,六神无主的样子,贺鲁心疼女婿,就硬拽着他享受了一番皇宫里的鲜花浴。

迷迷糊糊被宫女们侍候了一番的继昌,带着满身花香,半梦半醒的回到屋,刚刚钻进被窝,就被蝉衣披发,燥热等待的惜春给拽了起来。

声音委屈而又怨怨的问道:“你到底和谁在一起?”

继昌本来心烦意乱得跟猫抓似的,见问,就没好气的嘟囔道:“吃饱撑着,管得宽!”

不想,一句烦躁不耐的话,却瞬间激发了惜春强压在心中的*和不快,继昌刚刚懒懒倒身,却又被她猛然拽起,愤声嚷道:“你前一个后一个的往家弄人,我说啥了?想不到,你在王宫还闲不住!”

继昌本来心里就燃着一团火,听得惜春又要胡搅蛮缠,顿然火起,全没了平日解释瞒哄的耐心,胳膊一挥便将惜春甩出老远,若不是王宫的床大得像戏台,雨花春柳的女人,早就被摔在了地上。

这在继昌来说是头一次,惜春更是打小就没受过这种委屈,顿时,娇花弱柳的身子,便委屈成个刚刚出土的菜苗儿,“嘤嘤”有声。

继昌也像让自己异常的举动给猛然吃了一惊,扭头瞅了惜春一眼,但实在提不起温言抚哄一番的精神,身子一软,便又倒在了床上。

一夜无话,翌日清晨,太阳还红,惜春便二话不说,倔倔的跨马而去。

继昌也顾不得骑马去追,只是派两个人远远跟着,知道她是回了石头堡,如此倒也落个耳根清净。

一切安顿就绪,贺鲁又将自己手下五名能干江湖勾当的飞贼高手,派给继昌,让他火速赶往敦煌。

鹏飞和花无尽正愁半道无人接应,弄得不好便会被追兵缠住,就听有人来报:贺鲁信使到。

贺鲁信使平日也偶尔有来,无非是找敬轩有事,大家也习以为常,但这回却如春雷灌顶,惊动四座,鹏飞和无尽疾忙出屋看个究竟,满屋的人几乎都跟在了身后。

来人鹏飞认得,是贺鲁的贴身侍卫羯卡,见众人都面显急切的样子,羯卡躬身行礼道:“将军命我带二百名化妆成汉人的勇士进城,听后调遣,另有两千勇士藏在三十里外的山里,准备接应。”

鹏飞双手一拍,欣喜道:“真是雪中送炭!”说着,便让孟飞带羯卡入城,踏勘明日潜伏位置。

诸事安顿停当,无尽像是有些放心不下的样子,沉吟般道:“上次进城,见校场北面在大兴土木,也不知整成个啥样子,我得亲自看一趟,免得明天偏离了风向。”

鹏飞急道:“你咋敢现在路面?可不能让人起了疑心。”

无尽“嘿嘿”笑道:“这你就放心吧,我有办法。”说着,便急急回了家。

太阳才照在头顶,通往城南校场的巷子,便出现一对很不起眼的老叫花。

只见两人相互搀扶着,老头像背个铁锅似的驼背上,斜挎条污黑油亮的百纳袋,花白头发,映衬着两张沧桑丑陋的脸,只有那偶尔闪烁的明眸,放射出机警的光芒。

见路人都以怜悯鄙视的目光瞅上自己一眼,无尽冲装扮比自己还要难看的秀姑挑眉一笑,露出缺了两颗的门牙,低声道:“你可真丑。”

秀姑软软白了无尽一眼,抿了抿嘴,却没敢开口,她怕张口便要露出满嘴粉嫩的牙床,和两排皓齿。

校场北面,果然盖起一座庙宇,虽说还没封顶,但高大的墙面却正好挡住了缓缓北风。

为此次营救,无尽不得不将扔下几十年的迷魂熏香又重新捡了起来,这种香,无色无味,烟轻易燃,到时候,台下只要有几个口含解药的人点燃烟袋,台上的人须臾间便会神志渐迷,昏昏欲睡。

虽然这玩意儿在无尽做采花大盗时帮了不少忙,但自从洗心革面从新做人后,便将它忘得干干净净。

眼下成败的关键,在于风向。

无尽装作困乏的样子,席地坐在台前,朝四周细细扫视一眼,低声嘟囔道:“明天,要是有点西北风就好了。”

第二百五十二章 千钧一发

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李世民当政时,旧臣老将大都知道一些敬轩与皇上之间的事情,有的还亲眼目睹过两人的恩恩怨怨,和难舍难离的兄弟之情。

然而,一旦李世民撅胡子走人,手下的老家伙们,也大都知趣的或托病辞官,或是告老还乡,朝中也就几乎无人再把远在边陲贫地的敬轩当回事,所以,在给蔡文泰的诏书中就只字未提恩国公几个字。

按理,作为地方小吏的蔡文泰,是无权对身为公爵级的官员行事最终判决和行刑的,一般只能协助钦差大臣办案,或是将人犯奉命押解京城候审,李辉就是例子,人家是在册的宣威大将军。

因此,朝廷诏书的含糊其辞和对敬轩的轻慢,就给了见利忘义,居心叵测的蔡文泰可乘之机,他有权对辖域内的普通民众立案定罪,先斩后奏。

搜铺敬轩家小无望,便让身负使命的蔡文泰,对敬轩的行刑变得迫不及待,所以,布告一发就定在了三日后。

令人焦躁不安,而又束手无策的两日很快便过去,好心的乡民,甚至已经开始准备明日送行的纸钱。

而蔡文泰却躲在书房里,窃喜而又略感忐忑的准备起草抄斩李敬轩一家的奏折。

不管咋说,敬轩也是富甲一方,威震西域的大户人家,浮财没有抄到,人就杀了夫妇二人,一桩株连九族的反叛大案,就这么草草了事,也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捻须思之再三,也只有将全部罪过归结到贺鲁的身上,人是被他劫走,钱财是让他事先转移,为防不测,才匆匆行刑。

蔡文泰刚要无奈而又勉强的打算下笔,就见师爷蒋干神色慌张的窜了进来。

喘息着抹了把满头的大汗,压低声音嚷道:“坏了!城里混进大批突厥人!”

蔡文泰听说,手里的毛笔便不由跌落在才刚刚开头的公文纸上。

两眼惊愣道:“到底是咋回事?”

原来,城南驼店的王老板,昨晚接了几十个马贩子,在给他们打理屋子时,觉得那伙人身上的气味不对,于是,清早去茅房,就留心听了窗根,结果,他听见有突厥人在说话。

当忙跑去百米外的分店查看,果然也有不少突厥人,这才慌了神。

因为,半月前衙门就给他们发了查验外来人的文告,有啥异常立刻上报,否则,以窝藏罪论处。

见那伙人也没说哪天走,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王老板这才让人殷勤侍候稳住,自己偷偷来衙门报案。

蔡文泰困兽般度了几圈,沉声道:“当务之急,是要尽快除掉姓李的这个祸害!这帮人肯定是冲着法场来的。”

蒋干阴阴笑道:“那咱索性来他个“‘将计就计’‘一箭双雕’”

蔡文泰略显不耐道:“有话明说,都快急死人了!”

蒋干轻捋山羊胡,沉声道:“现在就秘密杀了姓李的,明天弄个替死鬼将头蒙住,在法场外围秘藏军兵,若法场有变,一声锣响,便可将其一网打尽,岂不又是大功一件?”

蔡文泰精神为之一振,端正了官帽,信心十足道:“走!咱这就去办了姓李的!”

见大家都显出跃跃欲试非救出李晖不可的样子,虎壮口气肯定道:“出了伊州城,有个叫‘踏实’的地方,是他们的必经之路,我们可以在那地方下手。”

大伙顿时围了过来,于是,虎壮便将该地情况概述一番。

原来,地处陇西边缘的踏实,是个紧靠沙漠的小镇,离玉门还有段距离,该地没有驻军,但却有敬轩的驼店。

该地常年细沙漫天,丘陵四处,但一弯清水不但造就了成片绿洲,也养育了上千黎民,远远望去,宛如金色巨盆的玉底。

来往商客行人,大都要在那里落脚过夜,因为,过了此地,距南北城镇,都有一天的路程,所以,与其说是镇子,倒不如说是个规模庞大的驼店。

南来北往的驼队穿梭似的经过,但镇内却只有百十个地方衙役维持秩序,因此,也就免不了常有闹事打架,或是货物被偷被抢的现象发生。

但自从敬轩的驼店开张以来,这里立时安稳了许多,虎壮的暗镖无处不在,谁家闹事,谁家必定莫名其妙的死人,并且死得蹊跷,连一点征兆都没有,而四方毛贼,也是谁动谁死,绝无侥幸。

于是乎,一时间传言四起,说这里有神灵护佑,专治恶人,因此,凡经过这里的人,都尽量把自己表现成个好人的样子。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就在虎壮等人提前赶到的当晚,才和本地暗镖取得联系,并做了一番安排,就见一队足有千人的官军开进了镇子。

从来人的精壮程度和几十个精致驮箱就知道,那是专门押解官银的队伍。

见虎壮神情凝重了起来,吴征轻叹口气道:“押解官银的兵将各个都是顶尖高手,别说是你我眼下的人手,就是再来个百把人,也恐难下手。”

虎壮默默点头,沉声道:“此地肯定下不了手,就盼押解李晖的队伍今晚别赶到。”

两人正神情凝重不安的沉声嘀咕,就见虎壮手下悄然飘进报告:“押解李晖的囚车到。”

虎壮的身子微微趔趄了一下,沉声命令道:“行动取消,密切监视。”

来人才出门,就又闪进个驼店伙计模样的年轻人,冲虎壮小声道:“打听清楚了,这伙官军直奔甘州,尔后折向西南。”

待支走来人,虎壮冲吴征沉声道:“看来,我们只有等过了甘州再下手。”

吴征不屑道:“说不定,两拨人还尿不到一个壶里,咱夜里探访一回再说,若顺手就弄出少爷走人!”

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义字当遇真好汉。

临行前,吴征通过石九斤给了押解李晖的衙役一笔钱,让他一路好生照顾,加之李晖本就为人义字当先,深受大家仰慕敬佩,因此,一路上四个衙役便也将李晖当做大爷般侍候着。

见随行衙役小心侍候,二百护送军兵刀枪在握,而囚笼里的李晖身裹棉被,就像安睡一般,虎壮心里稍稍轻松。

然而,糟糕的是,两拨官军的头头不但同是北方人,而且还是老乡。

这真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几句乡音过后,便吆五喝六的喝上了,而倒霉的李晖却和十几个银箱住进了同屋,前后精兵把守,四周刀枪闪烁,就连屋顶都守了人,可比皇宫内院都戒备森严。

敬轩已经得到了李晖被押往京城的消息,虽然心急如焚,但却鞭长不及,一筹莫展。

明日便是刑期,这边刀枪一动,李晖那边就危机四伏,九死一生。

然而,箭在弦上,又不得不发,无奈哀叹之余,也只能听天由命。

敬轩正和三妹嘀咕着李晖和思璇的事情,就听牢门响处,进来两个从未见过的狱卒,身后一群官兵,依然像堵墙似的,挡在了门口。

只见来人手提木枷,声音冷冷道:“奉命将你二人押解进京,听候发落。”说着,便上来就给二人钉了枷。

按说押解囚犯,只要上了木枷,头和双手被挟入板内不能动,但双脚是自由的,因为要走路。

但奇怪的是,给二人上了木枷却并未打开脚镣。于是,敬轩冷声道:“不开锁咋走路!”

来人阴阴笑道:“门外有囚车!”

一股鬼吹般的凉气,莫名划过敬轩的脊梁,让他不由打了个寒颤,侧目静静瞅了三妹一眼,用静音功夫道:“凶多吉少,看我眼色行事。”

过于热情的太阳,让久居牢房的二人,像猛然置身于闪电交织的光笼中,一时竟有些头晕目眩。

微启眼帘,三面全是城墙般的军士,而不见囚车,只在西面留有可以走人的通道。

见敬轩目光迟疑,那衙役便没好气的推他一把,声音冰冷道:“走吧!还愣个啥!”

当顺着人墙,拐进一道窄巷时,敬轩的大脑猛然“轰”的响了一下,这不是牢房出口,而是秘密处决人犯的西院。

于是,立刻静音道:“他们要杀人,拼一个算一个,黄泉路上不分手!”

三妹静音道:“要走一起走,不许甩下我!”说着,两人相视一笑,便成黄泉路上的约定。

才进西院,就见蔡文泰和蒋干二人背搭个手,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嘴角挂着一丝轻蔑的冷笑,站在当院。

身后是两个手持鬼头大刀的刽子手,如石柱般站立,目无光泽,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见敬轩二人被推推搡搡弄进了院,蔡文泰似有感慨道:“哎呀,按理说,你我远日无怨近日无仇,没必要将你李家赶尽杀绝,但受人之托,就得终人之事,谁叫你挡了人家的路哩。”

见敬轩也无意搭理自己,只是忿忿而又鄙视的将口吐沫碎出一丈开外,蔡文泰是见识过敬轩的能耐,也不敢过于靠近,便挥手示意将二人绑上木柱。

两个机敏的衙役刚刚扑近,就见敬轩三妹突然腾身而起,脚上铁链套在衙役脖子上滚身一扭,倒霉的衙役便再也没了动静。

蔡文泰慌忙冲两个举刀的刽子手喊道:“砍了他!砍了他!”

两个黑熊般的家伙,闻声刚要冲翻身而起的敬轩下手,就见两片树叶飞镖直插手背。

双刀落地的同时,两个春燕般轻灵的身影,已然自空中飘然落地,同时,声若脆铃道:“圣旨在此,众等退后!”

第二百五十三章 拨云见日

鬼头大刀“当啷”落地,刽子手呲牙抱手痛苦难耐,军兵们也如见天神般愣愣后退,两个妙龄女子,软靴短衣,面如皓月,身似春柳,手按宝剑,英姿飒爽,如九天玄女般静立面前。

紧接着,军中校尉王宝河与牢头张旺,身后带着一干人等鱼贯而入。

蔡文泰两腿一软,刚要狐疑说啥,就见其中一个细眉大眼,一脸英气的女子,手拿圣旨道:“蔡文泰接旨。”

见蔡文泰略微一愣,继而慌忙跪倒:“敦煌守备蔡文泰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怀化大将军穆思璇,云麾将军李卿,代朕巡视西北,所到之处,如朕亲临。钦此。”

蔡文泰慌忙谢恩,山呼万岁,见人家没说平身,也不敢贸然站起,贼眼闪电般扫了来一眼,像是在那里见过,但却又一时记不起。

正自忐忑,就听女子扬声道:“蔡文泰蒋干二人,私通吐蕃,残害忠良,罪不可赦!将蔡文泰打入死牢,不日押送京城候审,蒋干引主从恶,死有余辜,立刻斩首!”

话音才落,就见王宝河张旺同时上前,军士押走了蔡文泰,几个衙役七手八脚便把哆嗦成一滩烂泥的蒋干捆在了木柱上。

思璇取下树叶镖,冲刽子手淡淡使个眼色,二人便翻身而起,其中一个腿快的,手起刀落,蒋干的人头已然像西瓜般滚落地上。

此时的敬轩三妹,早被殷勤而来的狱卒去了枷锁。见二人欣喜而又感慨的瞅着自己,思璇猛然扑上前,先和敬轩亲热一番,扭身就抱住三妹泣声道:“让三妹娘受苦了。”随即,又将身后的李卿介绍了一番。

到城里摸底踏勘的人都陆续返回,鹏飞正和满脸污垢的叫花子花无尽商量,一旦明日风向不对,或是丝毫无风而不能放烟,就安排两拨身手武功好的弟兄,杀上高台抢人。

正说着,就见惶惶张张扑进个小的,被惊喜涨红了脸,失声嚷道:“老爷回来了!”

这声喊,犹如晴天霹雳,让满屋的人都猛然一惊,随即便奔逃而出,涌向院外。

斜阳下,缓坡处,只见敬轩三妹并马而行,身侧跟着两位武行打扮的妙龄女子,说说笑笑,缓缓而来。

鹏飞先是懵愣了一下,继而,像是如梦方醒般的撒腿就迎了过去,身后顿时跟了一大群。

两个老兄弟相拥无语,热泪盈眶,缠绵许久,鹏飞才哽咽道:“哥您咋就”

敬轩抬手抹了把欣喜的泪花,声音艰涩道:“若不是思璇,恐怕”

鹏飞这才看清,躲在一边抿嘴笑的美人是思璇,欣喜靠近,真想照小时候那样,伸手抱在怀里亲热一番。

来者敬轩大都认识,和江湖朋友一一见过面,互道了辛苦,而后,满脸温笑,瞅着一对年迈的叫花子迟疑道:“恕在下眼拙,请问二位是”

此时的无尽,再也忍不住内心的喜悦难耐,扑搂住敬轩失声嚷道:“我是无尽”说着,已泣不成声。

老哥两亲热一番,敬轩倪眼瞅着叫花婆,“嘻嘻”笑道:“那你肯定是秀姑了?”叫花婆没能应声,竟搂住思璇就“嘤嘤”哭了起来。

原来,思璇虽然人在寺院陪着武媚,朝廷里的消息却一点也没落下,这不光是身在佛前心在朝的武媚的安排,朝中还有个四品带刀护卫任杰。

有天下午,任杰慌慌张张来找思璇,说有人奏本,说岳父私自募兵,伙同贺鲁谋反,朝廷已经下旨,着敦煌郡查办。

思璇听了如雷轰顶,见媚娘正悠闲的摘花弄草,便急急向前,拽住她的双手哭声道:“恳请娘娘救救我爹”

等情绪稍稳,思璇便将父亲与贺鲁之间的纠缠瓜葛,原原本本说给了媚娘听,又将当年王公公口传先皇圣旨,要敬轩养兵一事,也述说一遍。

末了道:“那天正赶上我和哥哥结婚,记得非常清楚,当时,敦煌郡守蔡文泰也在场。”

媚娘沉思般道:“依你之说,那贺鲁归降,还是你父女二人之功,我倒是常听先皇提起你娘和你爹的事情。”

顿了一下,掰朵梅花插在思璇头上,温婉笑道:“这事不急,赶明儿我向朝中打听打听再说。”

思璇清楚,媚娘虽说身在寺院为尼,但与当今皇上却始终有着秘密接触,他两的私情,早在李世民病重卧床时,就已建立。

一个是春花正艳,情浓欲旺,一个是正值年少贪怀,干柴烈火常常日夜堆放在活死人的病榻旁,难免不会“噼啪”作响,转眼灰烬。

以往媚娘离寺外出,都是思璇和李卿两人陪着,而今天却只叫了思璇。

来到溢香苑的常思厅,见皇上和媚娘低语了一阵,便冲思璇招手。

见过礼,李治面含温笑道:“原本只知你是飞花姑姑的女儿,却不知你还有诸多故事,幸亏你姓穆,那帮人才没往多处想,不然,你怕是也要和李晖一样撤职查办。”

思璇顿时焦急得刚要说啥,就见皇上轻轻摆手道:“这事我也觉得有些蹊跷,他乔宝明单凭敦煌郡守的一面之词,和你父当年给贺鲁所写担保书,就断定有罪。”

顿了一下,皇上轻叹口气道:“还有那私自募兵一事,若无先皇旨意,料想你父也不敢明目张胆亮出朝廷旗帜。”

见思璇脸上有了暖色,皇上接着道:“着你与李卿即刻赶往敦煌,秘密查清此案,看看这背后究竟有啥名堂。”

于是乎,这才有了二女奉旨查案,夜探蔡文泰书房的故事。

媚娘在暗中协助先皇理政时,为了摸清朝臣与地方官员的私下瓜葛,和不可见人的权钱交易,常常派出身边高手,潜入高官书房,查看盗取来往信札,还真弄出了几个蛀虫来,而这些活,都多是思璇和李卿二人所为。

因此,到了敦煌郡,二人便故伎重演,就想摸清蔡文泰为何非要治李家于死地不可,这其中与朝中哪些高官有关联,或是别有隐情。

经过三番潜入蔡文泰书房,才惊异的发现,原来蔡文泰和蒋干私通吐蕃,收受人家钱财女人,设法除掉李敬轩,目的是为吐蕃日后占领西域扫清障碍。

于是,蔡文泰便与本就位高权重,而又贪财好色,疑神疑鬼的乔宝林搅在了一起,一拍即合,认定敬轩与贺鲁肯定是狼狈为奸,因为,乔宝林在查验郭孝恪遗物时,发现了当年敬轩写的担保书。

于是,得到朝中要人撑腰和暗示的蔡文泰,便像开矿人从岩石缝隙中找到了矿脉似的,迫不及待的深挖扩展,终于搞出一连串的“证据”上奏朝廷,再由乔宝林从中推泼助澜,便自然有了李家冤案。

与贺鲁的瓜葛可以告一段落,但如何洗清敬轩不是私自募兵一事,还得费点周折,因为,当时的两个官方知情人,王公公死了,而另一个正是咬出此案的蔡文泰。

思璇心里非常清楚,皇上之所以要派李卿随行,就是要她对此案做个见证。

于是,用过丰盛而又喜庆的家宴后,思璇便引李卿来到了悬挂着先皇亲书金匾的客堂。

二人冲金边金字的大匾凝视了须臾,思璇轻叹口道:“这便是那块先皇亲书的金匾。”

李卿见匾角有字,便凑近仔细看了一番,原来是先皇赐封李敬轩为恩国公,世袭爵位的亲诏,笔迹龙印无误,当是真迹。

见父亲面带温笑走来,思璇还像从前那样,没大没小的搂住父亲脖子,孩子般道:“那天我结婚,只有半个脑子,当时王公公要你养兵,除了先皇口谕,还说啥了没?”

见李卿面如桃花,双眼微波,嘴角抿出复杂的微笑,似有些许的伤感。

敬轩故作烦躁的拨开思璇的胳膊,温笑道:“都成人家媳妇的人了,还是没大没小的,也不怕人家笑话。”

见思璇冲自己“嘻嘻”傻笑,李卿香腮一红,声若莺吟道:“哪能笑话,羡慕都来不及,想我打小就没了父亲,倒是想没大没小一回,怕也没得机会。”说着,眼圈竟红了起来。

思璇灵机一动,冲李卿诡秘笑道:“这不是现成的爹爹么?何不放肆一回?”

李卿猛然一愣,两眼水波荡漾,略显羞怯的瞅了敬轩一眼,见对方也目光慈祥而又温热的瞅着自己,便心头一热,“噗通”跪倒,欣喜道:“爹爹在上,请受孩儿一拜。”说着,便连磕了三个响头。

这便疼爱坏了敬轩,慌忙上前扶起,四目相对,似有前世的缘分在暗暗涌动,两人竟眼含喜泪,僵在了那里。

思璇见状,佯装出一副大人的样子,拿腔作调道:“这往后呢,你就是我的亲妹妹,恩国公便是我们的亲爹爹,我咋做,你也跟着咋做。”说着,便亲昵勾住父亲的脖子,在腮边轻吻了一下。

第二百五十四章 阳光背后

见敬轩目光疼爱的瞅着自己,李卿脸颊绯红,双波莹莹,略微踌躇了一下,猛然扑上,学着思璇的样儿,便涩涩地作了一番。

敬轩像疼爱思璇一样,侧脸在李卿的秀发上蹭了蹭,温声道:“往后,你就是我亲闺女,这里便是你的家。”

三人接着一阵没大没小的嬉闹,可是让李卿过足了与爹爹亲热的瘾,彻底释放了压抑多年的宿世情怀。

疯够了,见思璇仍然瞅着金匾愣神,敬轩狐疑道:“能看出啥名堂么?”

思璇嘟囔般道:“也不知背面长啥样。”

敬轩朗声道:“自从那天当众挂上,就从没动过,要不,让人放下看看,也正好清理清理灰尘。”于是,便招呼人搭桌架梯,小心的放下了金匾。

思璇让人取块干净地毯,铺在亮处,将金匾翻个背朝上,便打发了闲人。

金匾背面,灰染蛛网,几乎看不出个眉目,思璇用毛刷轻拭,渐渐露出了褐色的底板。

反复擦拭中,左下角渐渐露出几行金色的小字,思璇顿时兴奋,拿来湿巾小心轻擦,一个诏书模样的图迹便清晰可见,内容正是命敬轩养军的亲诏。

思璇顿时欢喜雀跃,忘情的搂过父亲亲热了一番,又纵涌李卿也把敬轩嬉闹了个够,这才长吁口气道:“好我的先帝爷呀!您咋总是鬼鬼秘密的,就不能把诏书写在明处。”

敬轩感叹道:“是皇兄有过终生不给我下诏的誓言,所以才不得已而为之。”说着,热泪已挂眼角。

李卿轻叹道:“足见先皇对干爹的深情厚谊,看来,朝中关于您二人的传闻,是真实不虚。”

思璇反复读了几遍诏书,但面色却渐渐凝重了起来,见李卿勾头瞅着自己,思璇沉思般嘟囔道:“总觉少点啥。”

李卿又仔细端详了一会,猛然双掌一拍,嚷道:“龙印!上面不见龙印!”

思璇恍然道:“这就是了,我说哪里不对。”

说着,又脸色微沉道:“没有龙印,不就成个草诏了么?”

见两人都沉吟不语,思璇变换位置,将匾又仔细审视了一番。

平展的背面,除了那片若隐若现的金色小字外,唯一起眼的就是四角的吊环。

四个虎头状的吊盒,虎嘴里嵌着普通的铜制吊环,咋看也无异处,但思璇却感觉看上去有些别扭。

于是,随口问道:“卿儿,上次我们给娘娘搬家,那两个牌匾背后是几个吊环?”

李卿随口道:“两个,多了有啥用。”话才出口,就盯着眼前的四个吊环呆愣无语。

思璇长吁口气道:“我就说么,总觉怪怪的。”

说着,慢慢蹲下身,用手在那片金字旁比划了比划,抓起金字旁的挂环轻轻拧了一下,嘴角抿出一丝笑,又连拧几下,轻轻一提,竟豁然带出一块东西来。

李卿凑上翻过看时,猛然惊呼道:“先皇兵符!”

思璇惊愣的朝后退了两步,自语般嘟囔道:“听娘娘念叨过,先皇病重时皇上曾问过兵符的下落,先皇只说是在贵人那里,想不到却在这里出现。”

敬轩忙问道:“这到底是咋回事?”

未等思璇开口,李卿便略显激动道:“凭先皇兵符,可以随意调动所有地方官军,此印在手,犹如先皇亲临。”

敬轩健壮的身躯微微趔趄了一下,自语般道:“尽想着法子害我。”

李卿欣喜道:“这是先皇对您莫大的信任和荣誉,它可执掌着半壁江山啊。”

敬轩长吁口气道:“正因如此,才离祸不远。”

说着,让思璇赶快照原样放好,神色凝重道:“此事万万不可让人知晓,包括皇上娘娘,否则,唐庄从此便永无宁日!”

有了先皇的养军诏书,思璇心中的石头便随之落地,与李卿二人先给朝廷飞书通个气,剩下时间,便可和姐妹哥嫂疯玩一通。

石头堡那面的人正往回赶,庄里少了女人孩子,倒显得寂静冷清了些,见李卿和敬轩亲热的聊在了一起,三妹便凑近思璇,疼爱的轻抚着她的肩膀,温声道:“一起结婚的都有了,我看你咋没点动静?”

思璇秀脸桃花,抿嘴笑道:“谁知道哩,也没多寻思过。”

见思璇脖子上的挂件细绳好生别致,一看就是皇家用品,于是,伸手摸摸道:“看着坠绳,就知道坠子一定很值钱。”

思璇见说,略显自喜道:“是娘娘送我的坠子。”说着,便取下递在三妹手里。

物件确实不错,悬胆形的碧绿翡翠,像是块子玉,依纹斜雕了枝精致的梅花,上顶包金,宛如花蒂,奇特的是,梅花的蕊,都有个细深的微孔,仿若天成。

三妹左右翻看,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又凑近鼻子闻了闻,自语般道:“带它多久了?”

思璇随口道:“到任的当天,娘娘就送我这个,说是见面礼。”

三妹嘴角抿出一丝不为人知的冷笑,声音淡淡道:“让我稀罕两天,走时再还你。”

思璇撇嘴笑道:“就您眼睛小,可不许看到眼里拔不出来。”

三妹不屑道:“你三娘我见过好物件,看把你给小气的。”说着,便朝自己屋子走去。

见父女三人凑在一起闹,三妹转身赶忙让人找来了金匠老王,把坠子交到他手,声音低沉道:“把里面的东西换成这个,要原模原样,能行么?”

老王仔细端详了会,蛮有信心道:“莫麻达,明早给您送过来。”

见敬轩只要提起思璇,裹在被窝里也乐的不睡觉,三妹淡淡道:“可怜那丫头,到现在也没怀上个娃。”

敬轩猛地一愣,像是恍然道:“对呀,我光图了乐呵,都没想起问这,除了惜春,那几个可都有了。”

三妹轻叹口气道:“宫门深似海呀,是有人不想让娃生养。”

敬轩猛然坐起,愣愣嚷道:“是谁这么歹毒?”

三妹勾手将他扳倒,偎在身上,声音蔫蔫道:“是娘娘给她坠子里放了麝香,我让王金匠给换了,如果顺当,翻过年就会有动静。”

敬轩嘟囔般道:“惜春不只是咋了,也没见有动静。”

三妹鼻子冷哼道:“人家是不想要娃,身上一直带着麝香哩。”

敬轩惊愣得再次翻身而起,忿忿道:“太不像话了!这不让娃白忙活了么?”

三妹抿嘴一笑,声音怪怪道:“他爹不是也常常白忙活么?”说着,又将敬轩扳倒在怀里。

敬轩微微一愣,冲三妹赖赖一笑,柔声道:“我就喜欢和你白忙活。”说着,滚身便将三妹拥在了身下。

思璇回京述职,却和李晖在长安相遇,哥妹俩也是经年未见,尤其是亦妹亦嫂的玉莹,就更是亲热得难舍难分。

为防不测,玉莹并没回家,而是被安置在贾四海原有的庄院。

这里远离闹市,接近郊区,是个居家养老的好地方,媚娘见思璇李卿差事办得干净利落,还揪出了私通吐蕃的内奸,芳心大悦便放了两人几天假。

而身在皇宫内院当差的任杰,也是顶班攒假,目的就是为等思璇回来,好好亲热相聚一番。

几个情投意合的年轻人聚在一起,真有一番别样的热闹,若不是肚子已经微微鼓起,玉莹第一个便要乐翻了天。

见李晖任杰勾肩搭背的亲热嬉闹,而身影孤单的李卿却对一窝雪白的小兔情有独钟,思璇便和玉莹偷偷躲进内屋,说起了悄悄话。

思璇爱慕而又俏皮的摸了摸玉莹的小锅肚,温声道:“也要当妈妈了,几个月了?”

玉莹抿嘴一笑,轻声道:“有四个多月,感觉小家伙都会动了。”

说着,又伸手摸了把思璇杨柳般的细腰,沉声道:“一天到晚就知道瞎忙活,肚子里还是空的!”

思璇“嘻嘻”一笑,冲玉莹做个鬼脸道:“急有啥用,也没闲着。”说着,先把一抹绯红挂上了脸颊。

两人正自嬉闹,就见李卿匆匆进门,脸挂微怨道:“宫中来人,娘娘叫我俩过去哩。”

匆匆叫人,大都没啥好事,果不其然,见思璇目光愣愣瞅着自己,媚娘沉声道:“本来你父与贺鲁的事情已经扯清,但朝中又有人拿出个贺鲁要挟皇上的纸条,上面说,只要放了你父,贺鲁便从高昌撤军。”

思璇面显急切的刚要说啥,就见媚娘轻轻摆手,接着道:“东西还不知是真是假,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朝臣们就嚷嚷,此信便是你父与贺鲁同谋的铁证,请求皇上下旨,重新审理你父一案。”

见思璇目光惊愣无奈的瞅着自己,媚娘长嘘口气道:“皇上早就气恼贺鲁的蛮横跋扈,和得寸进尺,打算发兵征讨,彻底铲除天山毒瘤。”

思璇愤然道:“末将愿意前往,定将贺鲁那个祸害除掉!还李家以清白!”

一缕清风,摇动了几片秋叶,让青石板的地面,斑驳出一弯鲜活的画面。

媚娘伸手捡下一片落在思璇肩头的枫叶,在手里捻出个带彩的风朵,声音淡淡道:“其实,皇上还是相信你父亲的,只是朝廷嘴杂,事情总得有个交代。”

顿了一下,媚娘提高声音道:“因此,皇上打算派你兄妹俩和任杰一同随军前往,只要扫平贺鲁,就能彻底堵住那帮人的嘴!”

第二百五十五章 烽烟滚滚

一向野心勃勃的贺鲁,让儿子咥运一番“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谋划,立时茅塞顿开,雄心腾然,好像自己已经坐在了天山的顶峰一般。

徒长的信心和有计划的步骤,让贺鲁西进的步伐大大加快,几乎全力以赴的西行,像潮水漫堤般滚滚推进,很快便将乙毗射匮的势力,压缩到了远离商道的库腊加特河下游。

自此,贺鲁势力已漫布了整个天山南北,算是完成了以往的称霸梦想。

于是,在儿子咥运和铁杆部族头人的纵涌下,便建牙帐于千泉,自称沙钵罗可汗,统摄咄陆、弩失毕等十姓部族。

于是乎,天山南北飘扬的大唐龙旗,便很快换成了龇牙咧嘴的狼旗,这便显示,大唐势力在西域已消失殆尽,一切又回到了从前。

狼狈杂交的咥运,不但用计谋攻破庭州,掳掠上千人口,还乘胜兵逼高昌,企图拔掉大唐设在天山南麓的最后一颗钉子。

然而,静卧在那里养精蓄锐的狮子,眼睛却并未离开过猎物。

高宗皇帝在安稳了朝政,击溃了侵扰东北的高句丽,便腾出手来收拾贺鲁这头野狼。

因为,他将先皇苦心经营的西域,又打回了原点,让几近畅通的丝路再次弥漫出了狼烟。

因此,高宗皇帝诏令左武卫大将军梁建方、右骁卫大将军契苾何力,为弓月道行军总管,右骁卫将军高德逸、右武卫将军萨孤吴仁为副总管,调集府兵三万,会同回纥军和陇西州县以及伊州兵马,共计十万余众,浩浩荡荡,杀奔天山而来。

当轰轰如雷的马蹄翻卷着漫漫黄尘,遮天蔽日般漫过大碛道,驻足伊州时,狡猾的咥运便放弃高昌,裹挟大量人口牲畜,退守焉耆。

梁建方也是位唐初名将,早年在尉迟敬德手下,屡立战功,尤其在平定窦建德的战役中,与敬德、高甄声三骑冲入敌营,生擒王世充兄子伪大王王琬,如探囊取物一般,从此声威大震,很受李世民的器重。

虽然先皇撒手西去,新皇李治当政,但四方征战,还是离不开前朝老蒋,因为他们不但是久经沙场,经验丰富,而且,对朝廷也是忠贞不二。

大军汇集伊州,梁建方便兵分三路,一路由多次征战过天山南北的老蒋契苾何力,率领本部和伊州兵马,从天山以南挺进;

一路由回纥可汗的三子巴尔顿率领本部两万人马,绕道天山东头,调集沿途回纥部落人马,向北挺进,直捣贺鲁老巢阿尔泰山一带,而后向西蔓延。

另一路由自己率领中军和高昌兵马,北出天山达板,收复庭州,而后与回纥军合兵一处,顺天山北麓西进,伺机与贺鲁决战。

当实现了可汗梦的贺鲁,听说敬轩被无罪释放,便马上联想到是自己给朝廷捎的信起了作用,看来,朝廷还是惧怕我贺鲁三分。

于是乎,夜郎自大的他,不但梦想着敬轩很快便能过来帮他,而且,还踌躇满志的打算利用敬轩在西部商道的威望和势力,跨越葱岭继续向西扩展,他想看看,草原的尽头,究竟连着什么。

然而,沾沾自喜的他,万万没有想到,左顾右盼,却等来了大唐人马已经开进大碛道的消息。

草原战线漫长,人员分散,如果大唐采取自己对付乙毗射匮的那样,选择重点,各个击破,像洪水般蔓延草原办法,那自己迟早会像山火赶兔子般被撵出草原。

于是,慌忙一面派出人马驰援天山中段,一面加派人手,让咥运死守焉耆城,因为以他对山南各国的了解,只要焉耆失守,那山南诸国便会土崩瓦解,平日的“顺民,肯定都会腰藏弯刀,伺机朝突厥人下手。

像上次阿史那杜尔征战西域一样,用不了多久,山南就会龙旗飘扬,成为对付自己兵马的粮仓。

再次面临生死存亡,贺鲁这头野狼,最希望见到的人就是敬轩。

敬轩虽说吉人自有天相,危急关头捡回条命,可谓大难不死,但表面轻松自在的他,内心却比任何时期都要忧郁焦虑,甚至是担心,后怕。

因为,他到家不几天,就得到了贺鲁自称可汗,山南山北一片狼旗的消息。

他一直担心有此一天,也无时不为推迟这一天的到来而竭尽努力,并且,也为此有过种种思想准备,然而,一旦真的到来,还是让他略微有些慌乱不安。

这倒不单纯是为贺鲁这个与自己有着千丝万缕,扯不断理还乱的情感关系的昆季,更多的是不忍让整个西域再次卷入战火烽烟之中。

见敬轩整日忧思重重坐卧不安的样子,三妹便凑过来嬉笑道:“下午几个小的比肚子,可没把人给笑死。”

敬轩咧嘴笑道:“又是谁出的鬼主意,肚子有啥好比的,肯定是月份大的肚子就大呗。”

三妹捂嘴笑了笑,朝左右看了一眼,悄声道:“那个古丽达姆心眼可多了,把几个小的玩得一愣一愣的,她想看看雪儿的皮肤究竟有多白,就说谁的肚子怀的是男是女,她一看就知道,还说这本领是个女萨满师教她的,族里女人怀了娃,都找她看。”

见敬轩目光温笑地瞅着自己,三妹抿嘴笑道:“结果,古丽达傻乎乎的第一个掀起衣服就让人家看,古丽达姆倪眼瞅了瞅,便撇嘴道‘是个丫头片子!’结果,把古丽达反倒高兴得连蹦带跳,差点没吓坏几个婆子。”

敬轩“噗嗤”笑道:“那小家伙就和她的阿依古丽婆婆是一个鬼送来的,走路的样子都像。”

三妹知道,几个儿媳中,除了玉莹,敬轩最痛爱的就是古丽达,于是,撇嘴戏谑道:“就知道你喜欢草原女人,她们乖顺不闹你烦。”

敬轩疼爱的刮了下三妹的鼻子,声音懒懒道:“快说正事。”

三妹温软地瞅了他一眼,笑道:“接着,古丽达姆就掀起自己的肚子给人看,还故意拍了拍,一副得意的样子说:‘向长生天保证,我就是个儿娃子。’说完,就故意要走,结果,雪儿便忍不住低声道:‘给我也看看么。’

雪儿害羞,不愿在她们面前掀衣服,古丽达便将她拽到墙根,二话不说,掀起衣服就看了个够,连人家的胸都没放过,又看又摸的戏耍够了,才说:‘肯定是个男娃!’结果,还把雪儿乐得不行。”

敬轩“嘿嘿”笑道:“那丫头就是鬼大,不然咋能把继昌糊弄那么久,要不是生娃,放进商队,可比惜春强多了。”

说到惜春,三妹神情诡秘一笑,又冲左右瞅了一眼,低声道:“我把她身上的香包换了,说不定,赶来年就有了。”

敬轩笑着拿手指点了点她,咧嘴道:“几个儿媳加起来,也没你鬼!”

三妹“嘻嘻”笑道:“我见古丽达姆把几个当猴耍,就冲她招手,说有事找她,来到僻静处,我故意板着脸,问她是不是又在欺负几个,结果,古丽达姆却煞有介事地说,她真的会看。”

敬轩“嘿嘿”笑道:“娘也给我念道过,说肚子圆而尖的是男娃,肚子平而腰粗的是女娃。”

三妹惊异道:“古丽达姆也是这么说,看来,她还真是会看哩,阿弥陀佛,我终于有个小孙女了。”

两人正自嬉笑,就有小的欣喜来报:“大小姐和大少奶奶回来了!”

这一声喊,可让敬轩的身子微微的趔趄了一下,扭头便朝院门外走。

只见思璇腰悬阚龙剑,胯下汗血宝马,身着紧身衣,一副飒爽英姿的样在前,身侧是腆肚骑马的玉莹,身后还有两个跨马褡包的婆子。

见两个婆子搀扶玉莹下马,敬轩焦急疼爱的样子,恨不得上去抱她下马,然而,玉莹是儿媳,不是女儿,这在古代是很有讲究的。

三妹疼爱的还没说上几乎话,就见孩子般的阿依古丽笑嘻嘻在前,身后跟着三个顶着小锅似肚子的媳妇,笑盈盈走来。

媚儿和古丽达是老熟人,只是古丽达姆思璇和玉莹还是头次见,三妹给作了介绍,古丽达姆便赶忙上前给姑嫂行礼,末了,还俏皮的抚摸了下玉莹肚上的小锅,“嘻嘻”笑道:“李家儿子可真多。”

一句随口的戏话,却让玉莹满脸挂上了桃花,令敬轩心里温热舒服的咧嘴暗笑。

你还别说,四个大肚子媳妇走在一起,不但是道美妙的风景,而且,还很难见到,望着一群欢愉说笑的女人,敬轩像是看到了李家的前景和希望。

然而,敬轩心中短暂的轻松喜悦,被思璇带回的消息,却瞬间冲刷得荡然无存。

历史再次将他推到了火堆上熏烤,一边是必须忠于的朝廷,一边是自己千丝万缕的姻翁朋友,中间还夹着个漫漫商道,真是令他深浅不得,左右为难。

好在媚娘睿智,深知西域商道对于大唐的重要,征讨贺鲁并非是一朝一夕之事,弄得不好,将影响整个丝路的畅通,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东西文化交流,和贸易往来,便就此中断。

因此,特意给敬轩下了一道密旨,让他设法保持商道畅通,赋予便宜行事之权,并派思璇手持令牌陪伴左右,各地兵马随意调遣。

第二百五十六章 棋逢对手

焉耆城虽不及龟兹大,但地理位置却十分重要,只要打开焉耆通道,便拥有了西进的大门,和后勤保障。

契苾何力和李晖不但是忘年之交的好友,又是一同攻打过焉耆城的老搭档,而且,李晖曾经两次用计大破了焉耆天险。

所以,帐下有了李晖这位有勇有谋的虎将,契苾何力对于山南西进,便充满了信心。

上回书说过,焉耆有两道天然屏障,犹如虎豹般横在西进的路上,可谓是天险中的天险,一道是石峡关隘,一道是美丽而又暗藏杀机的孔雀河。

阴险狡猾的咥运,深知焉耆的重要,一旦焉耆失守,一路向西,几乎无险可守,善于攻城掠地的汉人军队,会像蚂蚁爬树般势不可挡,用不了多久,大唐龙旗便会在整个山南飘扬。

石峡隘口,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两次失守,都是让人从背后袭击,而遭此后果的原因,都是因为孔雀河。

所以,咥运便将从高昌撤回的上万人马,全部派往孔雀河,几乎在河段西岸形成了人体长城。

由于孔雀河两岸的地质情况特殊,泥沙细土沉积的地面,长期被水浸泡,形成了表面芦苇杂草茂盛,但湿地却像鲜嫩的豆腐似的,人畜只要踏入,就会被瞬间吞没,因此,当地人都称它为“能吃人的地方”。

能够靠近河流的地段只有几处,而这些地方,不仅用苇捆砌成了坚固堡垒,而且,还多了道厚厚的人墙。

弓箭如林,弯刀闪烁,可谓飞鸟难过。

李晖和契苾何力并马缓行,见整个孔雀河支流,北从焉耆王城,南至博斯腾湖出口,都有军兵把守,若要取巧偷袭,简直是不可能,要想过河,只有强攻。

见契苾何力沉默不语,李晖孩子般“嘻嘻”笑道:“愁也没用,回去喝酒。”

契苾何力神情沮丧的摇了摇头,叹息般道:“这焉耆可是越来越难打了,第一次你偷偷过河夺了隘口,第二次你从铁门关带人打开了隘口,这回能有啥办法?”说着,目光期待的瞅着李晖。

李晖也露出了为难的样子,收敛了笑容道:“要是强攻,就是河里填满弟兄们的尸体,也未必能过得了河。”

见契苾何力惆怅无奈的样子,李晖又露出孩子般的笑脸道:“愁啥哩?这是西进的第一仗,也是最后一场硬仗,得慢慢琢磨,回去喝酒!”

草原小国的频繁易主,已让统治者和黎民对于战争变得麻木和异常的淡定。

王公权贵们只要审时度势,选对倾倒的方向,便能保住地位和脑袋,而百姓们却只要听得有人杀进城门,就自然而有序的进入寺院便可无恙。

突厥人也好,大唐也罢,只不过一个是后娘,一个是干妈而已。

当然,有干妈是种庆幸,而后娘却是无奈,这种感受,只有既有过干妈的温暖,又有过后娘冰冷的山南诸国黎民,心里最清楚。

深知堡垒往往从内部攻破的咥运,在加强外围防御的同时,对内部也采取了必要的防范措施。

先是召集国王大臣以及权势贵族,名义是商讨如何抵御大唐兵马进犯,实际上是在观察这帮人的心迹,看他们是不是愿意和自己一起死守城池。

见众人大都低头不语,国王龙婆伽利强打起精神道:“咥运叶护亲临小城,我等唯命是从便是。”

咥运心里清楚,龙婆伽利最是个随风倒的家伙,当年大唐在山南设立了安西四镇,就是那会大唐任命龙婆伽利为新任国王兼焉耆都督。

但随着贺鲁势力的增强,大唐撤走安西府后,这家伙就主动放弃都督一职,拥到了贺鲁的怀抱。

如今大军压境,这些墙头草般的家伙会不会乘机反水呢?恐怕很难说。

于是,狡猾的咥运进一步试探道:“如今大唐兵马压境,诸位可有决心与城池共存亡?”

大家都面面相视,略显惊慌,静默须臾,龙婆伽利轻咳一声,谄笑道:“叶护若有此决心,我等更无二话。”

咥运像是满意的点点头,做出一副关切的样子道:“为解除大家的后顾之忧,每家都将幼子送来宫中暂住,城池若是真的守不住,我可保证他们安全撤离,也好给诸位留个种子。”

此话一出,顿时惊愣四座,大家惶恐之余,再次将惊恐无助的目光落在了国王的脸上。

老谋深算的龙婆伽利心里清楚,这并非是关怀,而是扣押人质。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与其现在死在人家手里,倒不如走一步算一步。

于是,冲诸位淡淡瞅了一眼,神情感激道:“这可是叶护大人对我们的最大恩德,我等当感激不尽,一心追随大人,虽死无憾。”

说着,又嗫嚅道:“小儿是双龙胎,可否”

咥运欣然道:“没问题,有谁家愿意多送几个幼子也无妨,他们便是你等的希望。”

深谙驭人之术的咥运清楚,狗可以驱赶羊,但不能让羊臣服于它。

要让散漫麻木的焉耆城民,像保卫自己的家园一样来守护城池,那是白日做梦,羊群还得头羊来统治。

于是,便给城中贵族下了道命令,让其带领手下奴隶佃户,组成护城联防队,军民共守城池。

如此一来,墙上墙下,便即刻多了上万手持各类家什的联防队,而且,还不用管饭。

安稳了城内,咥运便放心大胆的再从城里抽调两千兵马,加强河岸防守,眼下的孔雀河西岸,已是毡房连片,战马成群,宛如沿河的部落一般。

驻军三日,毫无行动,久经沙场的契苾何力整日烦躁得像个热锅上的蚂蚁,而一向鬼点子最多的李晖也是一筹莫展。

眼见河西岸的人数在不断增加,面对大军逼近,人家照样支锅煮肉,围圈喝酒,就像是要在这里长期过日子一般。

而西来的大唐人马,却是军粮有限,后无补给,久拖不利,面对曲美的孔雀河和巨蟒般的人墙,营中将士也开始微微的躁动了起来。

李晖表面看似平静,然而内心却是从没有过的焦虑无措,面对熟悉而又今非昔比的孔雀河,李晖感觉像老虎吃天似的,无从下口。

才放下饭碗,趁着东升的太阳还不是那么刺人,李晖便带着几个心腹兄弟,像是春游打猎似的,沿着河岸缓缓向南走去,这是他们第三次以同样的方式出营。

成熟的芦花,被清凉的秋风偶尔舔走些许带有生命的花絮,在半空中,飘逸出群蛾般的美丽。

沿河成排的芦苇,依然像群怀春的少女似的,弯腰嬉笑,婷婷娜娜。

对岸的突厥人像是已经习惯了李晖他们的茫然张望,就像观望远处的牛羊似的,面无表情,偶尔有两个俏皮的家伙,冲他们指指戳戳的嘀咕几句,但也显不出有多大的兴趣。

李晖还是按照前两日的路线,茫然四顾的一直来到了河的尽头,面对碧波荡漾的博斯腾湖,李晖像是心胸开阔了许多,但一丝不易觉察的忧虑,还是淡淡挂在他的脸上。

孔雀河的分流处,有个汉朝时屯田人留下的石门,目的是为了限制主流流量,而提高分流水位,石门用凿岩砌成,坚固平整。

经年的湿气,成了苔藓的乐园,若不细看,已找不到石头的模样,石门宽有两丈,水流川急,如同龙口一般。

这地方,李晖曾跟随阿史那杜尔西征时就多次来过,在这里过河,简直是不可能,因为水流急不说,河东岸,还有道猪腰子似的土丘,横在河边。

骄阳似火,风藏树静,视线的尽头,已隐隐显出了梦幻般的海市蜃楼。

李晖见几个兄弟都被晒得蔫头耷拉,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便强作出一点轻松,勒马转头,空空而回。

在越过一处几乎寸草不生的盐碱摊时,李晖猛然发现两个屎壳郎屁股相对,滚动着粪球急急而行。

可能是近日在军中单调闲闷,玉莹又不在身边,尽管这种屎壳郎滚粪球的场景常常能见,但此时却莫名的勾起了李晖的玩性。

只见他欣喜的飞身下马,蹲在地上孩子般笑着看了一会,又俏皮的用小木棍将粪球拨开,惹得两个小家伙,像是有人要抢夺它的美食似的,慌乱的忙活个不停,倒惹得李晖在那里开心傻笑。

常随的兄弟们都知道,李晖玩性大,有时候玩起来真像个孩子,不然,军士们也不会私下里称他“顽童将军”,因此,见他又玩上了,也不去打搅,默默下马找个阴凉处闲谝,也不知道人家要玩多久。

都过了两袋烟的功夫,见李晖还囊头在那里嬉笑,大伙都嚷着肚子饿,黄兴便忍不住起身,想上前催促。

见李晖拨弄屎壳郎的手像是滞了一下,又捡几根柴棍在地上比划了一番,立身扭头,冲不远处的土丘凝望须臾,突然失声喊道:“有办法了!”

话音未落,飞身上马,便头也不回的朝军营狂奔而去。

第二百五十七章 孔雀开屏

契苾何力刚刚无滋无味的吞下口鲜嫩的羊肉,就见李晖连蹦带跳的冲进帐,抓起个羊棒子啃了一口,孩子般嬉笑道:“有法子过河了!”

听说李晖有了办法,契苾何力扔下手中的骨头,两手油乎乎的就拽起李晖,兴奋嚷道:“快快说来听听!”

李晖孩子般扭捏了下身子,倪眼瞅着那双大而油腻的手,声音怨怨道:“看把我衣服给弄的!”

契苾何力略微愣了一下,继而“哈哈”笑道:“等打进焉耆城,给你做两身新的,快说咋过河,我都快给急死了!”

李晖冲他淡淡白了一眼,故作姿态道:“人家肚子还饿得咕咕叫哩,哪有力气说话。”

契苾何力赶忙捡最好的羊肉递到李晖手里,又在碗里斟满马奶酒,殷勤的样子,像是草原女人侍候男人吃饭一般。

几块肉,两碗马奶酒下肚,李晖抹了把油乎乎的嘴,孩子般神秘的说了一番话,竟让契苾何力兴奋得连饭都不吃,掀起门帘便冲出了军帐。

浩瀚如海的博斯腾湖,一眼望不到边际,但从脚下到视线的尽头,都有茂密的芦苇包裹着,站在高处望去,宛若巨型的翡翠浴盆,静在那里。

既然博斯腾湖和孔雀河两岸盛产芦苇,那就还用芦苇做文章。

见有人在湖边割苇扎捆,对岸的突厥人像是突然紧张了起来,纷纷踮脚引颈的张望,有的还竟然站在马背,指指戳戳的,要不是一河之隔,怕是早就冲杀了过来。

草原上搅来搅去,也就那些人,就像狼群相互争斗,更换了头狼似的,只是换个主人罢了。

可能河对岸的突厥人中,就有乙毗射匮那会守过河的人,汉人的故伎重演,只引起了对方短暂的紧张骚乱,时隔不久,便三五成群,照样吃肉喝酒,只是将前两次汉人过河的地方加派了人手而已。

然而,翌日的太阳还未完全变白,就见河对面的突厥人开始像疯蚁般躁动起来,人生嘈杂,马蹄轰鸣,像是一场大战即将来临。

原因很简单,他们见整个孔雀河东岸的芦苇都在晃动,就连被人们称作能吃人的地段,也不例外,难道是长生天在作怪?

惊恐不安的突厥人赶忙弯弓搭箭,但蠕动的地点又远离射程之外,干着急,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眼巴巴瞅着。

茫茫苇海中,像是钻进了羊群似的,慢慢超前移动。

而在河口的土丘后面,也有人拿柳条筐在往外运土,几拨突厥人轮番来看,都摇头纳闷,怏怏离去,难道汉人要像沙鼠般挖洞,从河底下钻过来?

但当晃动的芦苇蔓延到弓箭射程之内时,突然神奇般变成了竖起的苇墙,并且,依然慢慢超前移动。

这可真是惹恼了惶惶不安的突厥人,只见不论马上马下的人,都纷纷放箭阻挡,一时间飞箭如蝗,犹如疾风暴雨般袭来。

然而,铺天盖地的飞箭却如雪花入海,转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是眼尖的人能够发现,直立移动的苇排像是渐渐改变了颜色。

月瘦风轻,河水吟诵,砍割芦苇而发出清脆的“哗哗”声,几乎弥漫了整条孔雀河。

对岸依然是人声吵吵,马蹄急躁,火把燃龙,箭雨光影。

然而,当翌日的太阳,刚刚抹红朦胧的天际,大地还是一派睡眼惺忪的样子,孔雀河的东岸却豁然改变了模样。

原来是芦苇如墙,密不透风,现在却在绿墙中开出上百条光秃秃的通道,通道顶端,紧靠河边是道高高竖起的苇墙,而墙的后面藏着什么,突厥人却全然不知。

看那架势,汉人可以在上百个地方同时强行过河,这便让本来集中防守几个关键部位的突厥兵力显得捉襟见肘,惶恐不安。

他们百思不得其解,汉人是如何从“吃人”的地段推进到河边,而且,还将芦苇割得干干净净?

原来,聪明的李晖,在玩耍中,突然想起了驼队过流沙的故事。

听老辈驼头说,有次在经过沙漠时走错了道,中途碰到一段流沙地,看似平整无异,但骆驼上去就四蹄陷入不能自拔,还来不及挣扎几下,骆驼便像被魔鬼取走了四肢似的,平卧在地上,甚至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沙地勉强能走人,但也只能快速通过,脚下稍慢,就有被陷下去的危险,若要改道,怕是人畜都要被渴死在沙漠中。

夕阳西下,夜色将近,驼头百般无奈,看样子横竖都是个死,于是,就招呼大伙先美美睡一觉再说。

驮架上都是从波斯倒腾来的地毯,有个二杆子嘴里嘟嚷着:“反正是出不去,不如铺张毯子舒服舒服。”说着,便扯开一卷地毯惬意的卧在了上面。

真是说话的无意,听话的有心。

当听到铺地毯睡觉时,驼头心下怦然一动,赶忙撵起伙计,让人将地毯铺到流沙地端,又在上面踩踏试了试,猛然欣喜嚷道:“打开几驮子地毯!”

于是,骆驼在铺有三层地毯的道路上,舒服而又顺利的走过了流沙地端。

李晖想起这事,顿时觉得用芦苇捆几个相连扎成排,铺到“吃人”地段也能过人。

于是,才有了河岸芦苇摇,惊坏突厥人的神秘场面。

而土丘那边的名堂,就更让突厥人连做梦都不会想到。

一切准备就绪,望着成捆突厥人“送来”的箭支,契苾何力咧着被杂草般胡须包裹的大嘴,“哈哈”笑道:“这堆箭,可比咱带来的还多。”

见李晖只是咧嘴傻笑,契苾何力便有些急不可耐的嚷嚷道:“啥时候过河?弟兄们手都痒痒了。”

李晖狡黠笑道:“不急,今晚再折腾孙子一宿,明早过河。”

晚霞刚刚收尽了羞红,夜幕便很快弥漫了大地,一弯瘦月,懒懒挂在天际,却丝毫也未能改变河水的颜色。

紧张惶恐一天的突厥人,刚刚抓起羊肉,喝下一口润心的马奶酒,就听得河对面一声号角划破天际,顿时,人影如潮,喊杀震天,似有千军万马跨河而来。

于是乎,慌忙噎下尚未嚼烂的羊肉和丢下来不及封口的酒袋,便弯弓搭箭一阵狂射,顿时,整个河岸又被雪花似的箭雨笼罩。

其实,河东岸的苇排后只是稀落的放箭,在一箭之外,也只是有群人上下走动,高呼喊杀,造成此起披伏的声势罢了,而对岸的突厥人却随着喊声仓惶移动,应付不跌。

日升地明,喊杀渐静,但每个通道前却豁然立着一队跨马横枪的官兵,而且,一道缓坡,让填河过人的队伍是见首不见尾,看不清究竟有多少人马。

反而两次汉人过河的地方,也是突厥人重点防御区,倒显得人数不多,似在犹豫观望。

突厥人正自惶惶之际,只听一声炮响,河东岸顿时人潮涌动,杀声震天,苇墙后开始抛出芦苇捆,大有填河过人之势。

突厥人慌忙调集人马前来驰援,可就在他们将人马渐渐集中到攻河地段,没命的放箭呐喊之际,就听得土丘处轰然一声巨响,紧接着,便有队铁骑冲向对岸,转眼间,便占领了以往过河地段的防御工事。

紧接着,便有近千人马填河而过,两股人流,眨眼间便在河西岸形成几千人的战斗队形。

等到突厥人明白过来,仓惶引军来战,迎接他们的又是一阵如蝗般的飞箭。

见突厥人阵脚大乱,契苾何力便挥军掩杀,与此同时,李晖带着一哨人马,顺河而下,直奔十里外的石崖隘口。

原来,李晖在拨弄屎壳郎玩,从滚动的屎蛋子上却豁然萌生了个大胆的设想。

虽然河口水流川急不宜过人,但两岸石门却是天然桥墩,若是搭上木排,那过河便如履平地一般。

恰巧的是,挡在河口的土丘,正可当做桥板跨河的跳台。

灵光一闪,想法初成,这便一面铺苇逼近制造假象,一面让人从土丘背后开挖通道,同时,集中军中工匠,将跨河的木排固定在牛车上,打造成能够推行的桥板。

只等下游人声鼎沸,喊杀震天,突厥人都集中驰援之际,藏匿在苇排下的巨型木排便悄然顺着土丘通道推入,只听轰然一声巨响,木排已如青蛙跃溪般飘向对岸,稳稳搭在了石墩的两端。

紧接着,便由李晖率领的几百精骑首先过河,驱散了手持弓箭,却目瞪口呆的突厥人,掩护大队过河,与此同时,早就埋伏在真正渡口的军兵,便像事先演练好似的,填河过人,一气呵成。

霎时间,上万大军潮水般向惊慌无措的突厥人席卷而去。

真是兵败如山倒,近两万平日里挥刀纵马的突厥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惊得慌乱无措,全没了往日的骑士风范。

见洪水般的人潮滚滚杀来,突厥人的弯刀还没碰响枪头,便拨马逃窜,如脱扣的兔子一般。

于是乎,茫茫戈壁,道道缓坡,几万人的逃亡追杀,宛如非洲草原,角马转场一样的宏伟壮观。

按照事先约定,契苾何力一面指挥追杀,一面让人顺河向北插入,渐渐将突厥人逼向了西南。

第二百五十八章 兵困焉耆

李晖故伎重演,也是他太过了解突厥人的缘故,带队进入北边的小树林,出来的就是几十个胯下战马,手持弯刀的突厥勇士。

跨入通往焉耆的大道,便大大方方,纵马直奔石崖隘口。

由于隘口易守难攻,简直可以说是天险中的天险,所以,关隘上的人见关外人马涌动,刀枪林立,就像看着草原上的羊群般安闲,而又不经意。

只要不过河冲关,你就是千军万马林立关前,他们照样坐在石崖上喝酒吃肉,谈笑风生。

负责守关的是突厥老蒋巴布都,那是曾在乙毗射匮手里就守过关隘的老人手,对于关隘的坚固可靠,比谁都有自信。

见有队自己人急急而来,老家伙嘴角抿出轻蔑的微笑,心里嘟囔道:“咥运这个胆小鬼,又是不放心我能守好关隘。”边嘀咕着,边迈着立熊般的步子缓缓走下石崖。

来人大老远就扯声吼道:“汉人已经开始过河,叶护有令,一定要坚守关隘,让我来协助将军!”

巴布都边懒懒朝前走,边面显不屑道:“放心吧!鹰都飞不进来!”

来人像是事先安排好的,到了石崖下便自行分成两队,一队上崖,一队直奔隘门。

巴布都倪眼瞅了瞅径直朝自己缓缓走进的兵头,撇嘴淡淡道:“是阿史那家的人吧?看你的穿戴就知道,是贵族家的人。”

来人也没就此下马,而是仰头扫视了石崖顶一眼,见巴布都已然靠近,突然手起一刀,将其砍翻,于此同时,隘门大开,关外的大唐人马便潮水般涌了进来。

石崖顶本就是人工凿成的狭小平台,南北各有石阶可以单人上下,懈怠麻痹的突厥人还没明白过来,笨拙的身子已经被燕子般飘上崖顶的“同伙”给砍翻落崖。

进关人马像是早有分工,大将韩俊德一马当先,手中宣花斧,胯下菊花青,如领头的雄狮般将关下四散逃窜的突厥人向南驱赶追杀。

而伊州军中校尉王平却和李晖合兵一处,两人相视一笑,便纵马朝焉耆王城奔去。

上回书说过,孔雀河过人段,离焉耆王城约有二十里地,隘口也在五里以外,因此,即便是河边隘口杀声震天,马蹄轰鸣,只要没人逃回城,焉耆王城依然是安静如常,歌舞升平。

饱学中原文化的咥运,不但从京城带回满腹经纶,还从王宫内院学会了帝王生活。

东有石崖关隘和孔雀河天险,西面是自己的后方,只要铁门关在手,大唐人便插翅也难飞进焉耆城。

过分的自信和比他老子贺鲁更加贪婪自负的咥运,将上万人马驻扎石崖隘口和孔雀河西岸后,高枕无忧的轻松,便让他萌发了享受帝王日子的冲动。

于是,找来国王龙婆伽利,用中原人的婉转,和草原人凶狠直白的眼神,说明了自己的意图。

龙婆伽利早就经受过贺鲁蛮横霸道的行径,只要他来,自己便主动搬出王宫,除王后爱妃外,其余宫中侍女都是人家的玩物。

现在见咥运虽然是明遮暗示,但一双狼眼却势在必得,知趣的龙婆伽利淡淡一笑,道:“王宫早已给叶护大人备好,宫中侍女人等,均听大人吩咐。”

咥运声音平平道:“我阿塔在宫里住过吗?”

龙婆伽利马上殷勤道:“可汗每次来,都下榻王宫。”

咥运狼眼一瞪,声音冷冷道:“你是让我和阿塔同睡一个女人么?”

眼中的寒气,将龙婆伽利刺迫得身子猛然一颤,面显窘迫的样子,嗫嚅道:“本王不知可汗曾宠幸过哪个”

见咥运依然目光如锋利的软剑般瞅着自己,龙婆伽利暗暗打了个激灵,像是猛的恍然道:“请叶护大人放心,本王这就给您重新物色几个没人碰过的。”

咥运依然声音冰冷道:“要贵族家的,别弄些粗手大脚的草民,或是残花败柳的糊弄我。”

龙婆伽利一面诺诺出门,一面心里骂道:你们突厥狼,啥时候对女人讲究过。

李晖率军刚刚拐进通往焉耆城的岔路口,就见南面黄尘滚滚,似有不少人马朝这边弛来,李晖抿嘴一笑,知道是河边的漏网之鱼。

于是,即刻让王平带人潜进必经的小树林,还是老规矩,只堵不追。

王平带领弓箭手悄然摸进树林,才在南头藏身,就见几十个丢盔卸甲的突厥人,纵马仓惶而来。

当惶惶如丧家之犬的突厥人,刚刚冲入五十步开外,只听王平一声令下,顿时箭如飞蝗,喊杀四起。

突厥人猝不及防,瞬间便有近半跌落马下,其余见势不妙,便慌忙勒马朝西狂奔而去。

正当咥运坐上龙椅,瞅着面前几个花儿般的姑娘,口咽馋水,沾沾自喜之际,就听有人惶恐来报:“汉人已经打到了城下!”

咥运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只见他被蛇咬般从龙椅蹦起,先是目光僵愣的静了一下,继而,像猛然被冰水激过似的,疾忙冲出王宫,爬上马背,便朝城门飞奔而去。

城下两箭之外,已经有人安营扎寨,城门前用石块和木板构成了掩体,后面弓箭如林,刀枪闪烁,展示着城门已被牢牢堵死。

惊魂未定的咥运趴在墙垛审视一番,又踮脚朝南瞅了一会,便一脸迷茫的转向了南方远处。

按照事先和李晖的约定,契苾何力将突厥人像狼撵牛群般,一直赶进了铁门关,又在关前驻扎两千兵马堵住关口,这才率军返回焉耆。

上万人马驻扎在焉耆王城周围,就像给王城又增加了道密实的软墙。

周边小城,本就在大唐设置安西四镇,由安西府统辖焉耆期间,备有大唐旗帜。

现在见上万人马围困王城,突厥人又被撵走,便都识相的纷纷在墙头竖起了大唐龙旗,并主动送来牛羊粮食,慰劳大军。

在冷兵器时代,强攻城池是死伤最为严重的战斗,加之李晖又非常清楚焉耆城头强弩的厉害,所以,主张断其后路,只围不攻的策略,目的还是为了减少伤亡。

咥运深知石崖关隘和孔雀河天险的重要,所以,便几乎把所有突厥精锐都压了上去,见王城被围,而城外的勇士们又不见回来,知道他们不是被杀,就是撵到了西边。

不管援军是否能来或是啥时能到,咥运都要首先安抚住城内贵族,不然,援军未到,自己可能先就掉了脑袋。

于是,拿出孔明独演空城计的心态,召集王宫大臣,信心满满的说了些:求救信号已发出,不日可汗便派大军驰援,草原人必胜,之类连他自己都恍惚的鬼话。

本就对于统治者麻木不仁的焉耆贵族,也只有垂头不语,神情木讷的听着,心里都在暗暗嘀咕:援军不来更好,我们又有了干娘,若援军打退汉人,我们就继续跟着后娘,反正焉耆城历来就没少过娘。

契苾何力是位久经沙场又曾两度征战过西域的老将,因此,他心里非常清楚,尽管自己已经将焉耆王城围得水泄不通,但只要堵不住西头,就会有被贺鲁西来人马攻击的危险。

尽管在铁门关外留守了兵将,那也只能是做给守关的突厥人看,要是贺鲁从龟兹出兵,同时从铁门关内再杀出一支人马,驻守在那里的官军若不掉头就跑,也只能是螳臂当车。

届时,官军便会陷入来自城外城内两股人马的夹击,因此,他同意李晖的想法,尽快拿下铁门关,彻底堵死突厥援军,让焉耆王城在绝望中作出坚守或是妥协的选择。

前回书说过,贺鲁在完成了逐步控制驾驭山南诸国的计划后,桑吉就设计将自己的人马安插在了铁门关内。

在贺鲁自称沙钵罗可汗的西风还未飘进铁门关时,桑吉就借故杀了守关将领,强驱士兵随同西进大军深入天山西段,而由自己加派精兵驻守铁门关,自此,整个天山南北就完全不见了大唐的旗帜。

然而,铁门关南北两端均是山体断裂形成的天然隘口,真可谓是:一将守道,万夫莫过。

并且,关内茫茫大山纵横交错,悬石密林比比皆是,只有一条舒缓的河流,向人们展示着行进的方向。

要想拿下铁门关,势必登天还难。

上次夺关,是李晖冒充突厥人侥幸得逞,这次若是还要故伎重演,怕是很难。

李晖虽然请了命,但心里却一点都没底,先不说自己的那套把戏,早就当着突厥人的面演过多次,就上次随贺鲁征战山北时,几乎天天与桑吉手下混在一起喝酒吃肉,守关将士中,难免有认得自己的人,因此,带兵混入,就如同是羊入虎口。

考虑再三,李晖还是将所率一千兵马留在铁门关外,自己只带十几个随从,装扮成商人模样,去了距铁门关二十里外的尉梨城。

尉梨城虽然也倒向突厥人,接受着贺鲁“保护”,但东北十里外的塔什店却有雪狼的驼店。

驼店掌柜钱四是个精明能干的中年人,也是当年敬轩从苦水里捞出来的汉族人。

见好久都没闪过面的大少爷突然驾到,便知有要事发生。

于是,少了点虚套殷勤,多了些警觉小心,直接便将李晖等人,引到了南院顶头的雅间。

第二百五十九章 铁门雄关

前文曾经提到过,位于现今库尔勒市北郊的铁门关,扼孔雀河上游陡峭峡谷的出口,位于塔里木盆地东部,是天山南麓和昆仑北坡交汇的交通要塞,古丝绸之路中道咽喉。

因其险要难攻,素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名,所以,称之为铁门关,始建于晋朝,是中国古代二十六名关之一。

因此,只要占领了铁门关,就意味着扼住了贺鲁自天山北面派兵驰援焉耆的咽喉,在此驻军,也就可以挡住龟兹等国西来的援军。

铁门关之险要,李晖不但从守军及乡民那里打听过,还亲自做过一番踏勘,这不光是为了欣赏一河贯穿峡谷的美丽,而是想到今后的万一,因为这里曾经演变过太多的万一。

然而,考察的结果很庆幸,也很残酷,除入口外,别无通道。

尽管如此,童心未泯的李晖还是抱有一丝幻想,总认为,天无绝人之路。

见钱四神情忐忑而又疑惑的瞅着自己,李晖冲他淡淡笑道:“找些在塔什店一带山区打过猎的人来,越多越好,就说有人打听件事,来者有赏。”

听说有人给钱,会不会打猎,只要在山上转游过的人,都挤着脑袋跟了来,不到半天功夫,就弄来十几个人。

李晖先拨出几个只进过山,而未到过山顶的人,发了赏钱打发走,又拨出几个到过山顶,却未去过铁门关的赏钱走人,剩下两人,李晖就摆上酒菜闲聊了起来。

巧的是,二人是亲兄弟,而且是地地道道的猎户。

三杯酒落肚,李晖面显神秘道:“我最近读了本史书,上面记载晋朝在建造铁门关时,有人在关口崖顶上发现过红宝石。”

见二人目光愣愣瞅着自己,李晖淡淡笑道:“就是一种红色的小石头,挺重挺硬的。”

老二依然闷头吃菜,老大面显狡黠道:“那东西值钱么?”

李晖故作神秘道:“那东西要在识货人手里,可就值钱了,要是不识货,也就当做是个石头子,不过,这也要看成色。”

见老大眼珠子滴流乱转,李晖便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嘟囔道:“我也是闲得慌,想去那地方看看,到底书上说的是真是假。”

顿了一下,倪眼瞅着老大继续道:“若是有人能带我去,立马给他一笔钱,若是没人知道,也就死了这条心,反正是出来玩耍。”

老大目光闪烁的瞅了李晖一眼,嗫嚅道:“要是那石头值钱,能不能”

李晖做出一副花花公子挥金如土的样子,从兜里掏出一袋钱,扔在桌上,信誓旦旦道:“我雪狼家说话向来一言九鼎,只要领我上山,这钱就是你的,如果真有那石头,钱增两倍!”

老大顿时欣喜道:“我倒是见过不少硬的跟铁似的红石头,不知是不是你说的那种。”于是,便讲述了一段有趣的故事。

有天,老大一人手持飞镖,肩挎弓箭去山里打猎,见东坡上有个獾子躲在草丛旁晒太阳,半个肥胖的屁股正对着他,于是,便悄然摸近,搭箭弯弓正准大腿。

然而,老大脸上的笑容还没落,獾子眨眼却不见了影,慌忙近前看,白亮的刺蒿旁,只留下獾子磨滚过的痕迹。

于是,老大便猫腰仔细在树下搜寻,结果,就在脚边的爬地松下,发现一滴鲜红的血迹。

撩起自崖而落的爬地松,豁然发现,陡峭的崖壁下,竟有个勉强能进人的黑洞,凑近看,见洞口附近有炭渣,这才明白,那家伙是钻进了废炭窑。

山里长大的人,大都有天冷农闲时,到山沟石壁,寻找开挖煤炭的习惯,因为煤炭比柴火耐烧而且还容易暖屋。

对于炭窑里的情形,老大是再熟悉不过,知道里面既不是很大,更不会很深,因为那都用人一镐一钎的刨出来的。

于是,麻利的准备了松明火把,便顺洞爬了进去。

期初的情形与以往见过的并无两样,勤快而又贪婪的人们,顺着矿脉取走了炭,四壁只留下黑灰坚硬的矸子泥石。

然而,进到十步开外,四壁却发生了变化,原本光滑的石壁,变成了褐红色,而且,还有焦炼成笋的痕迹,老大心里清楚,窑内起了火。

心有不甘的老大,继续往前摸爬,洞内渐成缓坡,朝前走了不久,隐隐觉得前面像是出现了亮光,老大疾走一阵,见顶头确实有个勉强能爬出人的岩洞。

老大小心爬出,见那只獾子趴在不远处,已显得精疲力竭,于是,脚跟才站稳就又给它补了一箭。

茫然四顾,山峦叠嶂,树木稀落,略显荒凉。

老大虽然常在山里转悠,但这峭壁之上,却从没到过,从前是,只觉头顶山峰高,现在却是,俯瞰脚下山峦小。

于是,便好奇的打算四处转转,看看有啥稀罕的景物。

正自茫然,只听“哗啦”一阵响,几只肥硕的野鸡,从脚边草丛中腾然而起,沉重的身子只勉强在空中支撑了十来步,便坠落在了另片草丛里,老大顿时猎性大发,弯弓搭箭便追了过去。

当野鸡再次慌忙起飞之际,弓弦响处,一只野鸡已翻然落地。

欣喜之余,老大刚刚搭上第二只箭想扩大战果时,却惊异地听得,崖下隐隐传来了说话声。

迟疑间,轻移脚步,慢慢拨开垂头俯视的松柏,悄然探头,却豁然发现自己竟在铁门关口的顶端,崖下人影晃动,眉目可见。

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向后踉跄几步,腿一软,一屁股跌坐在地,却被坚硬的石子给硌得龇牙咧嘴。

伸手摸出一看,原来是个鸟蛋大小的红石头,掂着像是比普通石头有分量,抓块石头砸了下,比铁还硬。

老大怕被官军发现,当做奸细给砍了头,便也顾不了许多,捡起野鸡和獾子,便悄然钻进了岩洞。

李晖听了,很是兴趣,赶忙让人准备了羊油火把,便一副急切的样子,说话就想动身。

见老大动作有些迟缓,李晖暗自一笑,将钱袋扔到他怀里,软软笑道:“另一半,回来就给。”

三人一路跟着老大,边走边留下记号,顺利来到了崖顶,李晖放眼四顾,见山峦起伏,渐渐远去,西斜的太阳,将脚下照的一片通亮,还真有种山登绝顶我为峰的感觉。

老大爬上崖顶,便急急冲到草丛旁,弯腰捡起两块石子便喜滋滋朝李晖跑来。

见李晖只顾勾着脖子朝东看,并不顾及脚下,便露出狡黠的样子,伸手举着两块褐红色的石子,面显神秘道:“您说的可是它?”

李晖像是猛地愣了一下,急忙接过石子一看,见是陨石碎渣,便淡淡笑道:“这是陨石不是宝石。”

见老大一副狐疑而又失望的样子,李晖耐着性子道:“这是天上掉下的石头,主要成分是铁,收集多了,可以打把顺手的家什。”

见老大依然恋恋不舍的把玩着手里的石头,李晖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道:“你说这里便是铁门关,我咋就没看见个影子?”

老大面显神秘的指了指前面不远的一簇松柏,低声道:“钻进那片林子就是关口,下面的人就像井里的青蛙似的,看得清清楚楚。”

见李晖就要过去,却被老大一把拽住,低声嚷道:“不要命了?要是被发现,我们可一个也跑不了。”说着,脸上露出恐惧害怕的样。

李晖懒懒道:“你怕就先回去,另半钱在驼店掌柜那里,我是不想再从那黑洞里钻来钻去。”

老大迟疑了片刻,弱弱道:“你们找死我不拦着,到时可别扯上我。”说着,便闪身钻进了岩洞。

李晖自南向北,仔细查看了一番,只有一处地方,石崖耸立,错落有致,轻功好的人勉强能下,其余都是平若刀削般的峭壁,就连蛇虫都难以爬行。

翌日的太阳,刚刚爬上树梢,陡峭的崖顶,已经摸上了近百名手持弓箭的官兵。

厚沉的关门,才随着“嘎嘎”作响缓缓打开,就听关外不远处一声炮响,紧接着,马蹄轰轰,杀声震耳,直奔关口而来。

守关的突厥人慌忙关门上墙,弓箭如林,严阵以待。

只要关门紧闭,墙上有人,狭窄的关隘入口,纵有千军万马,也只能是三马并行,急也没用,除非是长了翅膀从空中飞过。

所以,对于突如其来的喊杀声,守关人并不显出十分的紧张,只需十张弓轮番作业,便能让狭道瞬间堵满尸首,而成为另道肉墙。

而就在喊杀将近,墙上守军搭箭开弓之际,突然天降箭雨,毫无征兆,未等墙上墙下的突厥人明白过来,已经不见了站着的人。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顿时,让关内守军,乱成了倒巢蚂蚁,有人勇敢上墙,有人抱头鼠窜,也有个别胆大的,躲在树后朝崖顶上张望。

但一拨春雨般的箭雨过后,高耸的崖顶上,依旧是风轻松摇,草曳石静,全然不见人影。

于是,稍稍胆大,雄厚的墙头,再次立满了神情惶惶的人群。

今天攻打关隘的人却也蹊跷,箭雨收,喊声停,战马静,而见墙头刚刚站满了人,那边便杀声再起,马蹄涌动。

墙上人慌忙举弓待射,顿时,再次箭如飞蝗,从天而降,如此者三,墙上墙下,已不见了突厥人的踪影。

第二百六十章 大势所趋

见关口已没了动静,李晖便带着几个江湖高手,脚踏石笋,蜻蜓点水般几个起落,便飘落崖下。

躲在树后崖角的突厥人见有人入关,慌忙举刀来战,怎奈面对一顶一的高手,也只能是群羊围狼,眨眼间便倒下一片。

李晖双手出镖,瞬间,银星如雨,状如摇扇,刹那间便将群蜂而至的突厥人逼退。

还未等鬼哭狼嚎的突厥人缓过神来,就见关门大开,杀声震天,一队兵马便巨龙般弛进关内。

守关的突厥人,大都是人马分离,所以,见大事不好,扭头还未跑上几步,笨拙的身子便均已滚落在路旁。

王平挥枪挑翻几个负隅顽抗的突厥人,便咧着大嘴笑呵呵冲李晖嚷道:“将军英明!”

李晖一面接过缰绳飞身上马,一面挥枪喊道:“杀出北关!”说着,便一马当先冲了过去。

铁门关关口两端,留住的是轮班守关兵将,里面宽敞处,大都是些喂马放羊,轮换修整的闲散人员,和随军的女人。

听得南端喊杀四起,马蹄隆隆,知道有人杀入关内,能拿刀的便都慌忙上马挥刀,准备驰援,但人马还未聚齐,便被洪水般冲来的官军杀得四散逃窜。

于是乎,突厥人便像是猪群进了窄巷似的朝北狂奔,根本无法回头,只要被官军撵上,即刻便被从后挑落马下,丝毫没有还手之力。

北门的守军见势不妙,早就弃关而逃,淹没在了茫茫草原。

李晖冲追性正浓的王平挥挥手,让他鸣金收兵。

自此,魏巍雄关,再次汉语筝歌,龙旗飘扬。

焉耆守军和咥运,日夜等待援军的希望,被城门外几百铁门关守军俘虏的哀诉劝降,给彻底的打破。

俘虏们不但详细描述了,铁门关天神降临般的场景,而且,也言明了西面通道,已被大唐人马牢牢堵死的现状。

城内城外的简单会话,和对眼下活着的满足,让城墙上的守军,变得恐慌和缺乏了斗志,并且,这种情绪很快便蔓延了半个焉耆城,像风吹落雪般飘向了王宫。

豪华气派的王宫大厅,众贵族们低头不语,只有咥运强做姿态的振振有词:沙钵罗可汗的大军,一定会从天而降,解救王城。

但长时间的渺无音讯,和外面形势的越来越不利,让久经战乱洗礼的焉耆人,已经变得麻木不仁。

甚至,把咥运慷慨激昂的话语,都当做是山歌来听,他们唯一关心的,就是留在王宫里的孩子。

见众人虽然垂头不语,但求助无奈的目光,依然不时的飘向自己,龙婆伽利轻咳了声,强做精神道:“既然孩子走不了,倒不如放回家,就是死一家人也要死在一起!”

此话一出,顿时群情激昂,大家都纷纷嚷嚷道:“只要一家人能在一起,我们就誓死与城池共存亡!”

西面援军迟迟没有回音,而布置在城外的上万人马又像水珠滴在了戈壁般,蒸发得无影无踪。

外强中干的咥运,也确实没有再与众人讨价还价的砝码,他唯一希望的,就是城中不要内乱。

沉吟良久,咥运才强做姿态道:“大家有此决心,便是焉耆之幸,黎民之幸。”

顿了一下,咥运狼狈合一的眼神,刀子般从众人脸上划过,语气软中带硬道:“守城的担子就交给你们,可汗大军到来之日,论功行赏,若有懈怠或是私通城外者,定要灭其九族!”

遥遥相望的围城人终于有了行动,他们先是在一箭之外准备木板草排,而后,便有军士头顶木板草排推进到离墙十步开外驻足,接着,又是一批缓缓涌来,并且,将爬墙的云梯,也同时运了过来。

看架势,并没有马上要攻城的样子,城上的守军除了浪费箭支,也没别的办法,更不知他们究竟要干啥。

等到簇拥的草排渐渐延伸到一箭之外时,城上的人才惊恐的豁然明白,城下已经用草排木板搭起了几十条安全通道,和一条草板掩体。

也就说,一旦发起攻城,汉人便可在毫无阻拦的情况下,贴近城墙,并且,还能用弓箭有效压制城上的反抗。

望着城下成排的云梯掩体,和远处汉人的跃跃欲试,磨刀霍霍,城上守军的身心,已经从惊恐紧张,变成了绝望冰凉。

由于绝大多数的突厥人,都被派去城外守河守关,留在城内的突厥人是寥寥无几。

城墙上,每十人有一名突厥人负责统领,而城民奴隶,都由贵族们自己管理,主要任务,是往城墙搬运物资,和抬下死伤人员。

翌日的太阳刚刚照白墙头,就听城外战马嘶鸣杀声四起,咥运慌忙带领十几名随从,便急急上了城墙。

见城下一箭开外,兵马整齐,刀枪林立,墙角掩体后,人影绰绰,弓箭密集,大有即刻攻城之势。

咥运探头探脑的贴近墙垛,见契苾何力金盔金甲,跨马提刀,威风凛凛立于阵前,便小心伸出半个脑袋,嚷道:“左卫大将军,你我都是朝廷命官,何不进城一叙?”

契苾何力愤声骂道:“你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朝廷对你父子不薄,怎能忘恩负义,转脸成仇!”

咥运胆子略壮,将头伸出墙外,声嘶力竭道:“误会!全都是误会!只要将军退兵,我可以让出焉耆,西退龟兹,日后绝不东犯!”

契苾何力冷声道:“识相的,赶快出城投降!否则,打进城池,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咥运见和谈无望,便气急败坏的冲城上将士嚷道:“拼死守城!谁后退先砍了谁!”

话音才落,就有个焉耆兵嘴里嘟囔道:“就你那几个突厥人,还不够人家砍的!”

独行的狗都知道,见势不妙,就夹尾扭头,而一向骄纵蛮横惯了的突厥人,却不在乎城上焉耆人远远多于自己。

于是,说话的焉耆人,瞬间便遭到两个突厥人的鞭打脚踢。

平常的举动,可惹恼了不平常的焉耆人,其中一个身材魁伟的壮汉军头,二话不说,手起刀落,便砍断了正在挥鞭的手,其余人一哄而上,就与突厥人厮打在了一起。

咥运惊愣之余,刚想扭头溜走,就被壮汉拦腰抱起,大喊一声,便扔到墙外。

紧接着,城门大开,国王龙婆伽利带领王公贵族,迎接大军进城。

说起来,龙婆伽利也算是名副其实的朝廷命官,当年册封其为焉耆都督时,契苾何力就在场,因此,二人也算是相熟。

饱尝了刀刃间苟且滋味的龙婆伽利,刚刚领略了大唐干娘细雨润物般的滋润,和躺在娘怀里的温暖安适,就被贺鲁这个粗暴而又专横的后妈给拽到了腋下。

这种童养媳遇见亲娘般的情愫,让龙婆伽利,连句完整的话语都无法说清,王公贵族,也是唏嘘不断。

拿下焉耆,天山南麓东段便无后患,大军继续向西推进,焉耆便安如后院。

因此,契苾何力并未留下兵将守卫,只是帮助龙婆伽利恢复了都督建制,安抚过城民,便率领大军继续西进。

朝廷的一纸诏书,虽然充满着皇帝对敬轩的无比信任和殷切期望,但也同时将他再次推向了忠义两难的境地。

论私,敬轩与贺鲁是生死之交,又是娃娃亲家;论公,他又担负着确保整个丝绸之路畅通无阻的重任。

因此,无论如何,敬轩都不能与贺鲁公然反目。

由此,父女两也第一次产生了意见不一,按照思璇的意思,由父亲和她亲自组建个上千人的精锐商队,直插天山西段,引贺鲁前来见面,届时,暗藏人手,一举拿下贺鲁。

同时,梁建方挥军西进,定能将群龙无首的突厥人一举赶出天山草原。

计划并非是天方夜谭,以敬轩与贺鲁的交情,不难实现,更为重要的是,这将大大缩短战期,减少伤亡。

但敬轩犹豫再三,还是痛苦的说了两个字:“不行!”

思璇清楚,在父亲眼里,义字比天还要重,因此,也不再坚持,等待父亲的下步计划。

敬轩在屋内度了几番,神情凝重道:“雪儿手下的十个姑娘,各个都是顶尖的高手,尤其擅长入室暗杀,秀姑手里,还有几个能顶事的姑娘,你带着她们暗中行事,若有机会”

思璇明白父亲的意思,顿时孩子般拍手叫嚷:“呀!太好了,我早就想玩这个!”

敬轩疼爱的轻抚了下思璇的秀发,温声道:“记住,不要滥杀无辜,遇着贺鲁,尽量弄活的。”

顿了一下,敬轩长吁口气道:“贺鲁我是要见的,但不是现在,那头犟驴只有在走投无路时才肯低头。”

思璇略显忧郁地嘟囔道:“眼看就要天冷了,我担心内地将士们受不了西域严寒,怕”

敬轩胸有成竹道:“这个大可不必担心,我已派人从陇西一带紧急调运五万套棉袍,直接送往军中,征剿贺鲁,并非一朝一夕。”

思璇从腰里摸出皇上的兵符,郑重的交给父亲,敬轩淡淡一笑,又放回她手里,声音平平道:“在草原,雪狼就是兵符。”

于是,广袤的草原,便出现一支头戴白色面巾,胯下西域宝马,黑衣黑靴,腰悬宝剑的神秘女子。

她们飘忽不定,神龙见首不见尾,所到之处,定有要人离奇死亡或失踪,自称“雪山幽灵”

第二百六十一章 初生牛犊

自从大唐人马席卷天山草原,继昌的心情便和父亲一样的沉重,一边是必须效忠的朝廷,一边是自己的岳父和打小的玩伴,国家大事他不懂,他只在乎人情。

但父亲对他早有严令:走你的商道,保持中立,谁也不帮,尤其是贺鲁!

左武卫大将军梁建方挥军跨越天山,没用半天时间,便收复了可汗浮图城周边城镇,驻守可汗浮图城的突厥将领见势不妙,慌忙弃城逃走。

梁建方挥军追杀出五十里,夺回全部被掳青壮男女和畜群,当时,继昌就目睹了全过程。

大唐人马铺天盖地,如滚滚洪流,而突厥人却像被狼追赶的鹿群,仓惶逃窜,溃不成军。

继昌常年在草原走动,深知草原之大,战线之长,不论是射匮时期,还是眼下的贺鲁,虽说他们已经统治了草原,但牧民还是以部落的形势存在,随水草走向,分片分段居住。

水草丰盛的地方,往往被贵族人群所占领,大部分地域,也只是三五毡房簇拥,一家人勉强为生。

贺鲁西进以来,就将精锐部队大都集中在天山中西部,而东头就显得力量薄弱。

也不知是贺鲁狂傲大意,还是大唐人马来得太快,没用多久,滚滚洪流,已经漫向了天山中段。

见一队规模庞大的商队,打着雪狼旗帜缓缓而来,骆弘义忙向梁建方殷勤道:“那便是雪狼李敬轩的商队。”

对于敬轩,梁建方也听先皇身边人说起过,知道他与先皇有些瓜葛,是位名震西域的大侠,但却从没见过面。

见主帅对雪狼商队产生了兴趣,骆弘义便让人去叫驼队管事前来问话。

继昌在阿史那杜尔率军征剿乙毗射匮那会,就接触过大*官,还曾与桑吉一起配合打过几仗。

对当时负责扫平山北草原的契苾何力将军,是一见如故,亲切有加,这不单是因为他是自己哥哥的忘年之交,还因为那股没有官味的豪气。

坡缓草绿,军帐如林。

继昌正自胡思乱想,就见两个军士拦住了驼队,于是,轻磕马肚,便缓缓弛前问个究竟。

见来人一副轻慢的样子,倪眼道:“谁是你们头?我们骆都护叫他过去问话!”

继昌本就为桑吉的事,心里闷闷不乐,见来人如此无礼,便没好气道:“商队要赶路,没时间侍候!”说着,就示意驼队继续前行。

那人微微懵愣,立刻拔剑在手,声音冰冷道:“吆嗨,我看你是黄毛鸭子下水——不知深浅啊?骆大人召唤,都敢不去!”

继昌心中的火气是只增不减,一面催马向前,一面嘴里嚷嚷道:“我管他骆大人马大人,他打他的仗,我走我的路,咱井水不犯河水!”说着,二马已经两头相接。

只见那人手中宝剑一伸,便指向了继昌的前胸,继昌像是没太在意似的,剑锋贴衣,才悠然闪身,趁两马相错之际,双指剑诀,轻磕那人手腕,长剑便随即落地。

那人正自懵愣,就见身后另个手持长枪的兵将大喊一声:“还反了你!”挺枪就刺。

这边早急坏了拔剑在手的惜春,只见她清啸一声,剑舞飞花,马似离弦之箭,眨眼间,便与那人厮杀在了一起。

那人起初见是个漂亮的少妇挥剑杀来,只当自己艳福不浅,能与美女缠斗一番,及至枪剑相接,才豁然明白,来人绝非泛泛之辈。

顿时,凝神应对,但还是节节败退,险象环生。

惜春也只是使出能耐,让对方知难而退,并非想要他的命,否则,那人恐怕早已中剑落马,不死既伤。

宝剑落地的那人见势不妙,慌忙冲军营打个唿哨,纵马奔驰,一个漂亮的“海底捞月”捡剑在手,便直冲继昌杀来。

两马相错,只战了几个回合,就见从军营内冲出一哨人马,足有几百人。

只见继昌剑舞飞花,如蝶似雪,那人只有招架,全无还手之力。

继昌奋力挥出几招天山剑法,将对方逼退几步,而后,拨马返回,招呼商队排阵迎战。

常年行走商道,亦夫亦兵的驼队伙计,早就习惯了这种阵势,见继昌挥手下令,便像事先演练好似的,驼队依坡而立,上千人马各持兵器围成弧状,严阵以待。

继昌惜春二人,丢了打斗对手,立马阵前,如同天神一般。

人马逼近,扎住阵脚,只见骆弘义满脸杀气,举剑指着继昌骂道:“你个黄口小儿!雪狼尚且给我几分薄面,你怎敢如此无礼!”

骆弘义在龟兹时,继昌与他曾见过一面,那时他只顾和敬轩说话,也没咋在意继昌,所以,二人是几乎没正面搭过话。

继昌见骆弘义脸色阴沉,出口训人,便微微欠身揖礼道:“骆大人在上,晚生在此有礼了。”

骆弘义鼻子冷哼道:“咋?和我的人大打出手不够,还要引兵与官军对抗么?”

继昌赶忙拱手道:“这个万万不敢,只是来人狗仗人势,出言不逊,才有此误会。”

骆弘义面显不耐道:“废话少说!两军正在打仗,驼队不能前行,只能跟随军后!”

继昌猛然一愣,焦急道:“这恐怕不行!里面还有朝廷的货物,要是耽误了期限,晚辈可吃罪不起!”

骆弘义顿时沉脸嚷道:“你别拿朝廷来压人!知道李家与朝中有些瓜葛,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也是战事所需!”

继昌胸口微微的热了一下,沉声道:“那我要是非走不可哩?”

骆弘义像是猛然惊愣了一下,继而,怒目断喊道:“抗命不遵!格杀勿论!”

话音才落,身后军兵已挺枪拔剑,大有一声令下,便催马杀来的架势。

继昌一是年轻气盛,二是两人话不投机,还有与桑吉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作怪,竟然一反平日稳重应变的常态,牙关一咬,“仓啷”一声拔剑在手,就要催马厮杀,一场混战一触即发。

在往日,别说是人数相当的对峙,就是一倍以上的各类人群,继昌也带人应付过,并且,还从没有过丢货大败的现象。

眼下虽然面对的是训练有素的大唐官兵,但只要继昌挺枪上前,其他人便有了必胜的信心。

就在骆弘义一声令下,几百勇士以排山倒海之势,冲向驼队之际,只见梁建方金盔金甲,胯下菊花青,手持青龙剑,身后跟随十几名随从,威风凛凛,纵马而来。

隔着二十几步远,就大声喊道:“统统住手!违者,立斩不赦!”军士闻言,即刻勒马收枪,静立一旁。

骆弘义赶忙讪讪上前想要说啥,梁建方却并没搭理,径直来到继昌面前,朗声笑道:“真是虎父无犬子,我是大军总管梁建方,与你父可谓心交已久,可否移步到帐下一叙。”

继昌听说来人便是大名鼎鼎的左卫大将军,慌忙翻身下马,躬身揖礼道:“晚辈陈继昌,见过左武卫大将军。”

见对方面显疑惑,继而道:“家父李敬轩,家母姓陈。”

梁建方这才恍然道:“李大侠真是重情高义,你姐姐穆将军名讳的来由,已在朝中传为佳话。”说着,下马执手,与继昌说说笑笑,朝军帐走去。

酒过三巡,言归正传,梁建方畅然道:“我知道你是贺鲁的女婿,搅在其中是有些尴尬,我有一事不明,要向贤侄请教。”

继昌赶忙拱手道:“晚辈不才,当尽我所知。”

梁建方沉吟般道:“大军一路西进,并没遇到大的抵抗,不知贺鲁究竟实力如何?”

继昌坦然道:“草原战线漫长,还要顾及山南,天山东段原是贺鲁后方,由于他儿子咥运佣兵上万,堵在高昌,所以,这里便显得人少。”

见众人专心在听,继昌轻嘘口气道:“要说实力,贺鲁手中也至少有十万之众,据我所知,光天山中断,就集中有两万人马。”

梁建方微微额首道:“看来,真正的硬仗就要开始了。”

在梁建方和继昌把酒闲聊之时,骆弘义始终沉默不语,但断梁胡子的唇角,一直挂着一丝难以捉摸的微笑。

从今天的对峙,他见识了继昌的胆识和武功,也证实了雪狼商队,在草原上的威望与实力,于是,一个“驱虎撵狼”的计划,便渐渐在他脑中形成。

于是,主动和继昌“碰酒一杯化前嫌”的虚套一番,便借故方便,出了军帐。

继昌知道今天怕是要在这里过夜,临走就已经暗示,让人早作准备。

驼头选了处窝风平坦的凹地,边招呼人卸驮放马,边捡柴支锅,准备做饭。

然而,锅下的干柴还未冒出冉冉炊烟,就见有个文职,前来热情道:“将军正与少侠饮酒,让我来请各位到军营歇息,饭菜已然备好。”驼头迟疑再三,还是欣然同意。

瘦月高悬,繁星漫天,酒至半酣,相洽甚欢。

继昌刚要起身与各位拱手作别,就见骆弘义热情洋溢道:“驼队人马已在军中安歇,少侠夫妇的帐篷已然备好。”

说着,便有个文职打扮的人,上前殷勤道:“少侠、夫人,请随在下移步寝帐。”

继昌心里暗自一愣,随即,作出十分感激的样子,带着几分酒气,连连拱手道:“多谢多谢!有劳骆大人!”

但人未出帐,一股凉气,就从继昌后背莫名的升腾而起,瞬间,便弥漫了整个身心。

第二百六十二章 驱虎撵狼

等送走了继昌,见众将都要起身散伙,骆弘义赶忙摆手,一脸狡黠的样道:“如今有了雪狼的这一千人马,我们便可放心大胆的西进。”

见众人都目光愣愣瞅着自己,骆弘义轻捋胡须,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道:“雪狼商队熟悉草原,又和突厥人有着扯不清的关系,即便前方遇到大军阻拦,他们顾及商队,也不敢贸然出击,而我们便可伺机取胜。”

梁建方沉声道:“这不是把人家逼到了两难的境地?”

骆弘义狡黠笑道:“这正是考验他雪狼是否终于朝廷的大好契机,可谓是一箭双雕。”

梁建方略显不屑道:“这号事我做不来,要说你去说,我可张不开这嘴。”说着,便一副困乏的样子出了大帐。

继昌忐忑了一夜,太阳还没露出火红的边儿,就赶忙招呼人起驮准备启程。

远远瞅见梁建方自帐中缓缓走出,朝四下张望,继昌便要过去见礼辞行。

刚走几步,却见骆弘义笑咪嘻嘻的迎面走来,大老远便热情地嚷嚷道:“哎呀,少侠真是勤快,这大早的就要动身。”

继昌彬彬有礼道:“期限紧,路还长,不得不抓紧,这不?正准备要去给您和将军辞行。”

骆弘义爽朗笑道:“不用辞行,你我同行,路上也好彼此有个照应。”

继昌心下暗自一沉,嗫嚅道:“不会有碍军务吧?”

骆弘义满脸轻松的样子道:“保护商队,是大军的责任,少侠稍安勿躁,饭后我们一同启程。”说着,冲继昌温软一笑,便拧身离去。

继昌略微懵愣了下,赶忙说了声:“多谢都护关照。”

大军一路西进,都是以右骁卫将军高德逸,和右武卫将军萨孤吴仁为先锋,而骆弘义和所部西州兵马一直都是跟随梁建方在中军策应。

有了雪狼商队,骆弘义便觉自己立功的机会来了,于是,主动请缨,要率本部兵马为先锋,带着商队为西进大军扫平道路。

其实,梁建方不屑于骆弘义的这种小人做法,但也实在找不出个反对的理由,人家也是为了朝廷,于是,就顺水推舟,权当一试。

一声悠长的号角声打破了草原的宁静,沙鼠四散,落鸟惊飞,刚刚被初阳沐浴的小草也像是警觉了起来。

飘扬着雪狼旗帜的大型商队,第一次在上万人的大军“保护”下,迤逦西行。

骆弘义一马当先,踌躇满志,身后四员大将手提刀枪,胯下良駒,威风凛凛,继昌惜春紧随其后,全没了往日的威风。

一路上,只是遇到些零散牧民,他们大都显得年老体弱,或是断胳膊瘸腿,目光呆滞而又麻木的瞅着大军西进,那神情就像看到往日的驼队一般。

骆弘义一路都显得兴奋而又时常的咬牙切齿,他将在龟兹时受过贺鲁的窝囊气,一股脑的说给继昌听,用声讨贺鲁来加大继昌倒向自己的分量。

继昌眼下是全无主张,驼队夹在大军中间,名为保护实是裹挟,人家是代表着朝廷,即使舍弃货物逃之夭夭,也会落个造反的罪名。

于是,边和骆弘义表面应付着,边在心里暗暗祈祷,千万不要和那个黑鬼桑吉撞在一起,因为继昌知道,他时常带军在这一带出没。

人们常说:天是正的,地是斜的。这话还真不假,现实中往往就是担心啥,却偏来啥,这在佛门解释为心念的力量。

继昌正心不在焉的应酬骆弘义,就见前哨派人飞马来报,说前方发现大批突厥人。

骆弘义顿时精神烁然,一面命令队伍成战斗队形,继续前进,一面冲继昌欣喜道:“龟孙子终于露头了,你我正好大显身手!”

看骆弘义指挥军队的样儿,继昌就知道,他不光是个地方官员,而且,还是位深谙带兵之道的武将。

于是,讪讪笑道:“打仗我是外行,突厥人只要见到雪狼旗帜,一般不会侵扰,都护可以集中兵力对付他们。”

骆弘义显出狡黠的样子道:“谁不知雪狼之子均是以一当百的虎将,我正想见识见识少侠的英武风采。”

继昌忙讪笑摆手道:“徒有虚名,要是遇到旁人还能勉强应付,若是遇上贺鲁儿子桑吉,我可不敢出头,那家伙力大如牛,我根本不是他对手。”

正说着,马上缓坡,阔沟平坦,对面坡顶,人马如林,弯刀闪烁,杀气腾腾。

骆弘义赶忙挥手住军,列阵坡沿,粗观对面阵势,人马少说也在万人以上。

骆弘义倪眼瞅着继昌,淡淡道:“可知对方来历?”

继昌神情略显紧张道:“这下可坏了!阵前那个肥头大耳,脸像锅底的家伙就是桑吉,您帐下若无高手猛将,怕是”

话音才落,便激怒了身边大将张豹,只见他将八丈长矛冲天一举,大喊一声:“我去会会那厮!”便冲下了缓坡。

才下坡,便挥舞长矛,雷鸣般喊道:“呔!坡上黑鬼!可敢与爷爷我大战百合?”

桑吉是黑,但却不愿让人叫他黑鬼,听得来人出言不逊,便顿时火冒三丈,二话不说,纵马挥刀就朝张豹砍来。

看样子,张豹还真是有些能耐,与桑吉大战几十个回合,并不见败相,而且,越战越勇。

骆弘义脸上渐渐有了喜色,还不时倪上继昌一眼,那意思是说:黑鬼也没啥大不了。

然而,继昌心里却非常清楚,张豹恐怕离死不远,因为桑吉始终用的是草原三刀,并无变化。

果不其然,正当张豹以为桑吉就会草原人的那两下子,只不过是力气大了点而已,探身就使出一击“太公钓鱼”想将对手挑于马下之际,突见黑熊般的身子却灵巧一闪,紧跟着,弯刀贴着枪杆而下,直削手腕。

张豹慌忙左手撒开,右手上挑,想隔开刀锋,却不曾想,那急速而来的刀锋,却像泰山压顶似的文思未动。

就在张豹一时慌乱的长矛脱手,打算躬身躲避之际,快马飞刀,已从自己颈项掠过。

顿时,血喷如注,头落蒿草,一命呜呼。

这边骆弘义惊魂未定,就见身旁另员大将手中大刀一挥,高呼一声:“突厥黑鬼!拿命来!”话音未落,大将段恒便纵马舞刀,杀向了坡底。

桑吉见来将气势凶猛,依然故伎重演,使出草原三刀与之应付。

来往几个回合,段恒便在心里暗想:“黑鬼并无异能,只是张豹大意着了人家的道。”

于是,信心大增,就恨不得立刻刀劈黑鬼,给张豹报仇。

见对方一个冲刺过后,并没回马再冲,只是立马提刀,一双狼眼凶狠地盯着自己。

段恒以为对方体胖力乏,正是自己乘机反击的大好时机,于是,飞马大喊一声“看刀!”一击“力劈华山”直逼桑吉面门。

桑吉略显慌张的样子,疾忙举刀来挌,但扑面而来的刀锋,却突然漫花飞舞出个半弧,刹那间,又改势“横扫千军”,直逼桑吉脖颈。

别说是身子笨拙的突厥人,就是换了一般汉军将领,遭此招中变招的一击,也免不了瞬间身首异处。

然而,眼看刀锋将近,桑吉却醉熊般滚落马背,来个“镫里藏身”险险躲过,两马相错,随即展身一击“哪吒探海”刀如长剑,直插段恒腋下。

段恒舞在半空的大刀还没收住势,健壮的身躯,已像草捆般滚落马下,垂死挣扎。

骆弘义见了惊恐不已,军中兵将都不由得慢慢退后,反而将继昌惜春晾在了阵前。

见骆弘义倪眼瞅着自己,继昌无奈的摇摇头,声音乏乏道:“先退兵吧。”

骆弘义别无他法,只好前军变后军,缓缓向后退去。

按说,这正是桑吉挥军掩杀的大好时机,但他却勒马默默回到了阵中,因为,他看见了继昌和惜春。

以桑吉对继昌的了解,打死他也不会相信,昆季会公然翻脸同自己作对,反而觉得他可能受人挟制,不得不出现在对方阵中,因此,反倒为打小的玩伴感到忧心不安。

骆弘义望着两个跟随自己多年的忠臣爱将的尸体,心如刀绞,钢牙锉响。

见继昌不敢出头或是根本就不想出头,其余将官,均被黑鬼的威猛给震慑得哑口无言。

一筹莫展的骆弘义,也只有一面痛心安葬死者,一面派人飞马给主帅报信,请求支援。

继昌试着提出交货期限将近,驼队必须先行离开,但都被别有用心的骆弘义给断然拒绝,理由只有一个,对面有突厥人挡道,朝廷要对商队负责。

太阳刚刚西斜,就见梁建方金盔金甲,手提宣花斧,胯下菊花青,率领中军威风凛凛自坡下而来。

听骆弘义哭丧着脸,却又愤愤然的描述了一番黑鬼的凶猛厉害,梁建方便将目光自然转到了继昌的脸上。

继昌略显迟疑道:“桑吉打小学过中原武术,所以,与普通突厥勇士不同,加上他力大如牛,就少有人是他的对手。”

梁建方倪眼瞅着继昌刚要说啥,就见萨孤吴仁和高德逸同时“唿”的起身道:“末将愿意取那厮头颅,献于帐下!”声如炸雷,势若破竹,一看就是勇冠三军的猛将。

梁建方沉吟道:“明日一早,整军再战,我倒要看看,那厮是何方妖怪!”

第二百六十三章 大败而逃

继昌心里清楚,这两位都是前朝老将,死在他们枪下的人肯定是不计其数,更何况,梁建方又是位勇冠三军的名将,桑吉这回,怕是凶多吉少。

于是,踌躇须臾,沉声嗫嚅道:“两军对垒非死即伤不如将军派两个能言之士,随我前去劝降,若能让其归顺,也免了血染草原。”

未等梁建方开口,就见骆弘义面显不屑道:“与虎谋皮,谈何容易!”

沉吟一会,梁建方长吁口气道:“朝廷出兵,旨在扫平西去障碍,并非一定要杀人,贤侄提议不妨一试,但愿他父子能够幡然悔悟,深明大义,俯首称臣。”

夕阳乍现,草木生辉,一小队军民混合的人马,便径直朝突厥人的军营走去。

桑吉虽然旗开得胜,连斩两将,手下将士无不欢欣鼓舞,喜气洋洋,但桑吉却既没吃出羊肉的鲜嫩,也没喝出马奶酒的甘醇。

继昌在对方阵营的影子,始终魔咒般的萦绕在他的脑海,他不信继昌是来帮人家对付自己,若是那样,还不如自个砍了自个的脑袋,倒也省得让昆季难以下手。

在他看来,可能性最大的,就是继昌甚至雪狼师父,都受到了朝廷的要挟而失去了自由,不然,师父也不会在父亲作了可汗这么久,还不闪面。

于是,一个大胆而又危险的决定便油然而生。

桑吉双手抹了把脸,抓过羊肉的大手,让本就锅底似的脸面,顿时变得像瓦罐般的闪亮,拳掌相击,轰然有声,像是下了最后决心。

于是,一面招呼人准备火把火槌,分发箭支,一面从军中挑选出五千精兵,他今晚要亲自带人偷袭敌营,救出继昌。

深夜突袭,并在对方的军营接着安睡的把戏,桑吉早在巴里坤对付郭孝恪的人马时就玩过,看今天的架势,对方人马不过上万,战将本领一般,而且,又被自己连砍两个,估计已经被吓破了胆。

因此,当桑吉说出打算连夜偷袭的想法,便立即得到了众人的响应,跃跃欲试的样子,好像要去参加赛马叼羊的游戏一般。

一切就绪,桑吉刚刚撵着参战人员回帐睡觉,养足精神好晚上厮杀,就见外围哨兵飞马来报:“继昌惜春和几个汉人求见。”

桑吉顿时灵机一动,马上在军帐内外安排人手,只要他一个手势,便即刻让来人血溅当场。

两个打小的玩伴见面,一个不为人察觉的眼神交换,便已心领神会,于是,一场兄弟耍猴的游戏就此拉开了序幕。

继昌首先介绍了来人,而后,又语重心长的说了一番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的大道理,接着,能言善辩的随军幕僚吉文墨,又引经据典,摇头晃脑,说出一番软中带硬的废话来。

在此期间,桑吉始终双目微闭,像是小孩无奈的在听大人们的唠叨似的,一身懒肉堆在那里,一声不吭。

当听到吉文墨说,如果不归降,大唐人马便要踏平草原,彻底剿灭贺鲁时,桑吉依然未动,但身旁的两员大将却铁塔般“唿”的站起身,瞪眼咧嘴嚷道:“沙钵罗可汗,是天山草原的太阳,是他给突厥人带了光芒,要想灭他,除非你能打到天上!”

两个凶神恶煞般的样子,着实吓住了吉文墨和两个随行武将,略显惊恐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落在了继昌的脸上。

继昌面显为难的刚要开口说啥,就见桑吉陶罐般的脸上,呲出一排瓷白的牙齿,似笑非笑的“哼哼”两声,淡淡道:“马奶酒我这里有的是,弯刀也不少,是朋友咱喝酒,说废话就挨刀!”

来人顿时紧张了起来,再次将求助不安的目光投向了继昌。

继昌轻咳一声,略显急躁道:“桑吉!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我李家一向忠于朝廷,虽然你我是朋友,但在两军交战中,我不会站在你那面。”

见桑吉倪眼冷笑,继昌继续道:“从小我就打不过你,但在两军阵前,也要竭尽全力,拼死一搏,就是死了,也落个忠臣!”

桑吉面显不耐的摆手嚷道:“别说没用的!看在以往的份上,你走你的商队,我打我打仗,咱井水不犯河水,若是你插手汉人的事,这里便是商道的尽头!”

继昌无奈的瞅了瞅吉文墨,而心怀忐忑的他,也只是轻叹着摇了摇头。

一边是大唐势在必得,一边是桑吉寸土不让,一场殊死决战,在所难免。

继昌自知回天乏力,也只能在临走时扔下个纸条,言明对面有五万兵马,让桑吉好自为之。

劝降无果,是早在梁建方所料之中,所以一试,不过是想摸摸继昌与那黑鬼之间的交情,和乘机探探对方的虚实罢了。

听了吉文墨的详尽汇报,梁建方并没显出不满和愤然,只是目光淡淡瞅了继昌一眼,欲言又止。

继昌长吁口气,声音平平道:“事已至此,我留下也没啥用,打架又不是人家的对手,既然那货同意商队经过,不如我明早就走,也免得误了期限。”

骆弘义刚要说啥,就见梁建方轻轻摆手道:“少侠已经尽力,商道漫长,确实不宜在此久留。”

翌日的太阳,还未顶出东方的地平线,一行千人的商队,已然迤逦在沙丘丛林之间。

遥望着羊群般的毡房军帐,继昌忧心忡忡,他多么希望桑吉能够知难而退,不要和人家硬拼,但转念又一想,他咋退?又能退到哪里?

时局的更迭,让往日只在义气交情圈子里度日的继昌,有些慌乱的应付不迭,从前大唐和乙毗射匮争斗时,也没觉得咋样,时不时还能暗中帮着桑吉打场胜仗。

可一旦成了朝廷要与贺鲁作对,继昌顿时便像土地爷拍蚂蚱,慌了神。

尽管,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伸张正义,大义灭亲,这些道理,继昌都懂,但真正到了忠孝情义残酷抉择的档口,还是让他心绞气馁得不知所措,甚至,连和大家说笑的精神都没有。

太阳刚刚爬上树梢,只听辕门一声炮响,顿时,高德逸和萨孤吴仁并马在前,身后上万精兵紧随其后,杀气腾腾,朝西而去。

接着,梁建方催动中军随后,扬起滚滚黄尘,缓缓朝西漫来。

还是老地方,还是老阵势,只是桑吉那个狂妄自大的家伙,早已横刀立马,挡在坡下。

性如烈火的萨孤吴仁见状,不等军兵扎住阵脚,便纵马挺枪,直奔桑吉而来。

几个来回过后,双方的节奏像是不约而同的慢了下来,因为,他们遇到了真正的对手。

又战几十个回合,不分胜败,高德逸便忍耐不住,纵马挥刀,大喊一声:“我来杀他!”话音未落,对方早有一马斜刺里杀奔而来。

高德逸无暇顾及桑吉,而只能策马应对旋风般滚来的黑熊。

大唐名将,偏偏遇上了草原第一勇士毗羯,这一场大刀对草原弯刀的厮杀,真是风雷山响,雪花飞扬,人神震撼,大地呜咽。

四将在平谷杀得难解难分,招险惊人,两阵兵将,看得是眼直口歪,唏嘘不已。

正在此时,就见梁建方带领前军赶到,静观须臾,见二人一时难以取胜,便大斧一挥,崔军掩杀了过来。

这边也顿时呼啸四起,喊杀震天,上万突厥人如漫坡的狼群般冲杀了过来。

两股滚滚洪流,瞬间汇集平谷,混战在一起,这场万人厮杀,真是惊天地,泣鬼神,令日无光。

大唐这边,后军赶到,便自发投入战斗,而突厥人是一哄而上,全无后援,交战半个时辰,突厥人便渐渐显出了劣势。

桑吉见汉人越杀越多,久战恐难以脱身,便一面全力应付对手,一面大喊撤退。

突厥人边打边退,大唐人马是越战越勇,及至到了坡顶,突厥人便开始仓惶西逃。

梁建方并没给对方喘息的机会,一面招呼人放箭,一面命令前军精锐,纵马追杀。

桑吉见势不妙,拿出李家剑法虚晃两刀,拨马便逃,毗羯见桑吉冲自己摆手,刚刚拨专马头,就被高德逸飞来一刀,劈中马腿。

那马惊嘶一声,后坐跌倒,毗羯黑熊般的身子,便草捆似滚落在地,未等翻身,就被高德逸一招“海底劈石”给挥为两段。

虽然追杀和逃跑都是草原骑士的长项,但身后紧咬不放的也是精兵快马。

滚滚洪流,朝着一个方向推进了十余里,突厥人便被冲的四零五散,撇开大队,各自逃命。

大军一直追杀出二十余里,方才鸣金收兵,梁建方望着一路撒豆般的敌我尸体,不由再次想起了唐初的几次生死决战。

冷兵器时代,往往是杀敌一万,自损八千。

近万具的尸骸,在十里草原荒地,增添了座座无名的土丘。

不管是马革裹尸的光荣,还是抛尸荒野的悲哀,反正,历史车轮碾过的地方,无不是血流成河。

战场的胜利,并没让梁建方的内心感到多么的轻松和愉悦,他毕竟将数千关内将士的英灵,留在了十里不见人的茫茫草原,他们还能找到自己家人么?

梁建方正自唏嘘难过,隐隐中似有万马奔腾,洪潮涌动的声音,猛然引颈四顾,只见东北方向,黄尘滚滚,遮天蔽日,似有大批人马缓缓逼近。

第二百六十四章 魔高一丈

梁建方正自疑惑张望,就见后队探马来报:回纥大军到!

“命他二里外扎营,让巴尔顿马上来见我!”梁建方说完,没再朝东望一眼,便默默走回军帐,看得出,他对这股盟军是心怀不满。

作战经验丰富的梁建方,在出兵前就对天山东部摸过底,自可汗浮图城以东并没大批贺鲁人马,成股的也不足两千人,部落中多是老幼妇孺。

所以派巴尔顿负责东路,目的是让他沿途多调集些回纥人马,一同西进。

但直到梁建方收复可汗浮图城周边城镇,彻底赶走了突厥人,整军西进,也没得到回纥人西来的消息。

这并非是回纥人行动缓慢,故意拖延,而是狡猾的巴尔顿另有目的。

自从回纥人协助大唐在漠北消灭了薛延陀,又在大唐的帮助下,建立了回纥王国,势力逐渐强大的回纥人,便开始觊觎肥沃广袤的天山草原,妄想有朝一日,能将西北草原连成一片。

于是,巴尔顿便利用这次兵进天山草原的机会,打着大唐旗号,挥军挺进阿尔泰山一带,不但收复贺鲁原有地盘,而且,从漠北迁来大批回纥人,随军缓缓向西南蔓延。

在梁建方遥遥见到回纥军之前,实质上自可汗浮图城东北方广袤的草原,已成回纥人的天下。

见梁建方站立缓坡,似在观赏远处景色,巴尔顿大老远就咧嘴嚷道:“恭喜大总管!打了个大胜仗!”

梁建方倪眼瞅了瞅,声音淡淡道:“你要是早点赶来,这场仗才能算是完胜。”

巴尔顿讪讪道:“东面的突厥人太难缠,拿你们的话叫‘按下葫芦起来瓢’。”说着,赖赖冲梁建方作个怪相。

梁建方沉声道:“带来多少人马?”

巴尔顿肩膀一耸,摊开双手,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道:“小股突厥人不断冒出来闹事,我只好一路上留下人马保护牧民,所以,只带来一万精兵。”

梁建方倪眼淡淡瞅了瞅他,暗自在心里骂了句“狗娘养的!”嘴里却说:“草原马战是你们的长项,这回轮到你打头阵了。”

巴尔顿欣然笑道:“这个自然,只要抢来的牲畜女人多分给我点,勇士们就会像狼群一样吃了他们。”

桑吉虽然兵败溃逃,但西线草原并非就此土崩瓦解,在草原经营多年的阿史那家族,在天山南北还是有一定的威望。

所以,桑吉不单纯是在逃命,而是沿路收集兵力,准备在白杨河一带,与大唐人马决一死战。

前文说过,白杨河一带水草丰富,树木成片,是个广袤平坦,景色怡人的地方,据说,瑶池王母就出生在这一带。

“哗哗”而流的白杨河,虽说河水不是很大,但多处河面窄而深,不宜人畜通过,只有三处浅滩,地势平坦,水不过膝,成为人畜通道。

初尝大唐兵将勇猛的桑吉,不打算和对方硬拼,想利用本地有利地形,再和汉人玩回把戏。

梁建方刚刚放下饭碗,就见前方探马来报:“突厥人在白杨河一带集结,人数在两万左右。”

听说有突厥人的消息,几位军中要人,都陆续来到了中军大帐。

梁建方是第一次踏进天山,对于广袤的西部草原更是了解甚少,因此,只好展开地图,确定白杨河的具体位置。

骆弘义虽说也没到过白杨河,但对瑶池王母的传说倒是颇感兴趣,因此,也就无形中多打听了些此地的风土人情。

见梁建方用手指在标有白杨河走向的图迹上指指点点,骆弘义便显出行家里手的样子说:“白杨河上游共有三处可以过人。”

梁建方心里一动,知道骆弘义可能知晓此地详情,于是,扭身道:“说来听听。”

骆弘义捋了把断梁胡子,指着地图胸有成竹道:“白杨河上段大小共有三道过河口,上下两道较小,而中间这段足可以让几十匹马并排同行。”

顿了一下,见大家都侧耳专听,于是,面显神秘道:“白杨河因两岸多生白杨树而得名,有的地方树木成片,雨不湿地,听说瑶池王母就生在那地方。”

梁建方对王母倒是没显出多大兴趣,只是盯着地图自语般道:“突厥人肯定不会过河与我们对阵,而我们若要过河杀敌,过河期间便是对方下手的最佳时机!”

巴尔顿面显不屑道:“我的勇士才不管他河不河的,见一个砍一个!”

梁建方也没搭理他,沉声命令道:“骆弘义带领本部人马居南,高德逸、萨孤吴仁率前军居北,巴尔顿率部为前锋居中,我率中军随后,明早三声炮响,同时过河。”

顿了一下,又扫视几人一眼,接着道:“南北不论哪一路先行过河,都要即刻向中间靠拢,尽快在中段形成阵形,决不能让人家冲撒,各个击破!”

翌日的太阳刚刚泛白,辕门内三声炮响,三路人马便直奔白杨河。

远远就见对岸人影绰绰,马匹如林,杀气腾腾。

两股草原人相遇,无非是边用弓箭对射,边放马冲杀,以回纥人的勇猛,很快便进入短兵相接。

南北两路,虽然也遇到对岸抵抗,最后,还是在扔下一堆尸体后勉强过河。

与回纥人交战的突厥勇士,见南北两路人马前来驰援,便且战且退,将回纥人引向了缓坡。

梁建方见前军得手,刚刚催动中军过河,就听身后突然马蹄轰鸣,杀声震天,从南面树林中杀出一哨人马,瞬间将中军撕成两段,抢了辎重粮食便朝南而去。

梁建方见势不妙,赶忙回军来救,却见对面坡后同时杀出两哨人马,会同先前人马,以排山倒海之势,反扑而来。

巴尔顿的人,见事不妙扭头就跑。顿时,造成全军混乱,自相践踏,作一团,被像狗撵兔子般追杀出二十余里。

梁建芳见大军溃败,慌忙挥军来救,树林中突然又杀出一支人马挡住了去路。

与此同时,抢劫粮草的突厥人丢了粮草辎重,朝后掩杀过来。

转眼间,便将梁建方及所带人马围在了中央。

高德逸见主帅被围,立刻挥军来救,随后萨孤吴仁也领军赶到,两下合兵一处,撕开重围与梁建方人马会合,发起反攻,夺回部分粮草。

草原不像在内地,村镇相接,道路相通,这里除在县城周边有牛马车道外,大部分地域都是一条或是数条驼道蜿蜒在沙丘密林间。

因此,在草原行军打仗,随军粮草,大都用骆驼和马匹驮运。

深谙草原奥妙的突厥人,见追兵渐多,来势凶猛,便扔下驮高腿慢的骆驼,而将专驮粮食炊具的马匹牵走。

梁建方正带着驼队缓缓东行,就见骆弘义歪盔斜甲,一副丧家犬般的样子惶惶赶来,大老远就扬声嚷道:“大将军无恙吧?”

梁建方淡淡道:“死不了!倒是你,却狼狈成这般样子。”说着,脸上露出轻蔑之色。

骆弘义丧气的一拍大腿,恨声道:“想不到这货还会这手!”

梁建方自嘲般笑道:“是呀,打了半辈子鹰,反被鹰给啄了眼。”

顿了一下,又倪眼道:“中军损失咋样?”

骆弘义神情沮丧道:“看样子不小,沿途扔下不少尸体,但很少见到回纥人。”梁建方嘴角抿出一丝冷笑,便催马快行。

行至二十余里,见军士们三五成群,像难民般堆在那里。

梁建方振臂一挥,大喊一声:“帐篷回来了!”

顿时,没精打采的士兵,便像难民见到了钱粮似的蜂拥而至。

有了行军帐篷但却没有粮食,梁建方一面派人到可汗浮图城催粮,一面招呼人将沿途受伤的马匹弄回充饥。

梁建方刚刚巡视一圈,查看安抚了受伤将士,就见巴尓顿带着几十只牛羊,笑嘻嘻的走了过来。

大老远就喊道:“没有粮食,可以吃肉!”见梁建方冲他淡淡的笑了笑。

巴尔顿做出一副关切的样子,问道:“伤亡不大吧?”

梁建方嘴角抿着淡淡的笑,说:“论逃跑,我的人可跑不过你。”

巴尔顿讪讪笑道:“我的人,打小在马背上长大。”

顿了一下又小心问道:“下一步咋打算?”

梁建方打起精神道:“让你的人吃饱喝足,咱晚上干他一仗。”

桑吉多路出击,夺取粮草缁重的打法,让大唐兵将所料不及,巴尔顿见硬就跑,造成大军全线崩溃,死伤无数。

得到粮食和马匹的突厥人,简直比抢到女人和牲畜还高兴。

他们认为,汉人没了粮食吃,别说是打仗,就连路都走不动。

十天之内,怕是无力再过河,因此,他们杀牛宰羊,马奶酒管够,篝火歌舞,热闹得不亦乐乎。

风高夜黑,草木“嗖嗖”,烟雾般的云絮厚实的裹在苍穹。

一群人影,像夜行的牛羊,悄无声息的摸近了河边。

时急时缓的风声,和“哗哗”悦耳的水响,将伏身漫行的人声,给吞噬得无影无踪。

过河的人影更加压低了身影,恨不得像牛羊一样爬行。

不远处的毡房,一眼望不到边际,灯火稀落,延向远方,人影偶动,四面寂静。

爬上缓坡,人群稍稍滞了一下,像是在准备着手里和身上的家伙,看样子,像是有所动作。

可就在此时,依稀可见的毡房群,却突然传来几声清脆的狗吠。

第二百六十五章 黑夜噩梦

如夜袭狮群般悄然过河的大唐将士,缓缓蠕动到慢坡,突厥人的毡房便依稀可见。

高德逸刚刚发出信号,命令将士检查火具火槌准备出击,突然,一串清脆的狗吠,划破了寂静的天际,像骤然落下的冰雹般,击打着偷袭者的身心。

见密密麻麻的黑影顿时矮了下去,高德逸断然发出命令:“火速出击!”

刹那间,人潮涌动,滚滚向前。

狗的狂吠,让沉静安睡的毡房四周,顿时变得躁动不安了起来,紧接着,便是一片人喊马嘶。

然而,就在突厥人还没弄清楚究竟是咋回事时,就见流星雨般的火槌从天而降,笼罩毡房。

刹那间,成片的毡房便火光四起,烟雾弥漫,狂欢半宿的突厥人被从梦中突然惊醒,巨浪击石般的喊杀和隔山春雷似的马蹄声,让他们骤然明白了外面究竟发生了是么。

于是乎,穿衣戴帽都是其次,惶惶如疯蚁般的人群都涌向一个方向——马群。

草原人没了马,就像苍狼少了一条腿。再凶悍也是跑不快。

然而,轻敌和麻痹大意,向来是战场失利的主要原因之一。

料定十日内汉人不会有大动作的桑吉,做梦也没想到,被自己撵杀得丢盔卸甲,大败而逃,连粮食辎重都没有的大唐人马会从天降。

桑吉肥胖的身子,一直以来都是三匹马轮换着骑,而夜里睡觉,始终有匹鞍具齐全的战马静立房侧,这便为他逃命提供了方便。

草原人在危机情况下,只要胯下有了战马,便有生的希望,否则,等待他们的只能是呼啸而来的弯刀,除非他装死或是投降。

然而,有备而来和仓惶应对总是差着节拍,腿脚本就不快的突厥人,近半人还没将马牵到手里,就见飞奔而来的骑兵已潮水般涌来。

有了上万杀人如割草般的回纥人,那些尚在草地上疯蚁般乱窜的突厥人的命运,就可想而知。

微风拂过,血气逼人,大地沉默,河水呜咽,晚起的月,也像是哭瘦了脸,天空氤氲灰暗。

无愁的麻雀和闻腥便来的乌鸦,虽然扯着不同的嗓音在叫喊,但却同样的让人厌恶心烦。

梁建方手按剑柄,静立土丘,茫然四顾,望着成堆连片的死尸,丝毫感觉不出胜利后的愉悦,反而一派惆怅弥漫着身心。

正自感慨唏嘘,就见巴尔顿纵马扬鞭,咧着大嘴,老远就表功似的嚷道:“能砍的都砍了,就连半死不活的都补了刀!投降两千多!”

梁建方面无表情道:“俘虏毡房和牛羊全归你,马匹归我!”

顿了一下,梁建方又提高声音道:“血染的草原由你清理,让他们的灵魂都去长生天。”

巴尔顿脸上的笑容微微滞了一下,躬身行礼,默默离去。

黑云闭月,天地混沌,丘坡朦胧,树木依稀。

桑吉徒步与十几名官军激战,滚圆的身子左突右冲,就是杀不出重围。

猛虎怕群狼,几经拼搏,肥胖的身子终于倒地,挣扎中,入肉的刀声“噗噗”作响。

一刀、两刀、三刀桑吉像垂死的黑熊般慢慢向前爬行,艰难的样子,像是命悬一线,又像是有未了的心愿似的,张口瞪目,但却哑然无声。

一棵腰粗的树干,横躺在坡前,当桑吉蛆涌般爬近树干,艰难的仰视了一眼,刚刚将脖子伸到树干,就听轰然一声巨响,随着一道金光闪过,巨铡飞落,直奔桑吉。

继昌大喊一声,翻身坐起,屋内朦胧,美人在侧,原来是南柯一梦。

见继昌惊魂未定,大汗淋漓,惜春递过拭巾,温声道:“又做噩梦了?”

继昌长吁口气,自语般嘟囔道:“我咋总是梦见他被人给砍死。”

惜春声音怨怨道:“这都第三次了,我看那黑鬼是把你折腾得够呛。”继昌无语,躺倒再睡。

往常驼队在石头堡最多也就停留两晚,这次却逗留了五天。

这不只是因为岳母三娘偶感风寒,继昌借机床前问候,以尽孝道,还因为继昌放心不下桑吉,总觉他会来到石头堡。

西行日程紧迫,继昌也不敢十分耽搁,见几天过去,全无消息,便把已经成为兄弟般亲切的姚翰林叫到一旁,再三安顿,要是桑吉带兵来堡,一定不能放入,要他赶快西逃,就说是继昌留下的话。

天光明净,追兵已不见了踪影,桑吉望着身后几百个丢盔卸甲,甚至有的还是赤膀露腿的勇士,悔恨自责,就像心尖泡在了辣椒水般的难受。

在一个不大的部落里,歇马落脚收集残兵,太阳刚刚顶在头顶,桑吉就陆续汇集了上千人马。

桑吉心里明白,眼下的天山中断,也只有石头堡可以让他安生养军,抗击大唐人马。

于是,沿途又调集了近千人马,当西斜的太阳刚刚泛红,桑吉便带兵来到了石头堡城下。

见吊桥高悬城门紧闭,便立马高呼:“快快开门!”

等了好久,才见姚翰林慢悠悠的来到墙头,冲翘首以待的桑吉喊道:“你不是和大唐打仗吗?跑来这里作甚”

桑吉咧嘴笑道:“我是专程来保护石头堡,快快把门打开!让我的勇士们吃饱肚子再说。”

墙上静默了一会儿,姚翰林淡淡道:“眼下情况复杂,你不能带大军进堡,先带十名随从进来,咱们谈谈条件。”

桑吉先是愣了一下,既而无奈的摇头道:“好吧!快把门打开。”

姚翰林正色道:“让你的人退后百步!”

一碗奶茶还没喝完,桑吉就直言不讳的道出了自己的打算,说话的口气,就像安顿家事一般。

当听说桑吉要在石头堡汇集人马,抵抗大唐西进时,姚翰林的身子,微微的颤了一下,倪眼小心问道:“你打算驻扎多少人马?”

桑吉不加思索道:“堡里堡外少说也得几万人马,一定要把汉人挡在这里。”

姚翰林讪讪笑道:“这里你说了算,只是,内堡不能进人。”

桑吉大嘴一咧,道:“这个你放心!”

姚翰林淡淡笑道:“这眼看太阳落山了,先让你的人马驻扎城外,等我安顿好了居民,明天再进堡,免得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桑吉略显兴奋的伸出簸箕般的大手,在姚翰林的肩头拍了一把,“哈哈”笑道:“还是留着你有用。”

月明星亮,石头堡的议事大厅,灯火通明,人声嘈杂,桑吉的十名随从被灌的迷丁大醉,东倒西歪。

往常喝酒如饮水般的桑吉,也是歪嘴斜眼,口吹白沬,像堆烂泥一般。

装出几分酒气的姚翰林,见十几个突厥人像死猪般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便抿嘴狞笑道:“想不到,黑鬼你也有今天!当年,你要斩杀老子的时候,是多么的威风!”

说完一挥手,便冲进十几个壮汉,将烂醉如泥的突厥人,像杀猪搬捆了个结实。

翌日的太阳刚刚挂在墙头,就见东北方向黄尘滚滚,似有千军万马杀奔而来。

驻扎在城外的突厥人仓皇上马,蜂涌到吊桥下,仰头急喊,宛若待哺的幼鸟一般。

吊桥缓缓放下,突厥人像急急过桥的羊群一般,瞬间便涌到了墙下。

然而,城门并没及时打开,奇怪的是,身后的吊桥却缓缓升起。此时,追兵已近,大唐旗帜随风飘扬。

只见姚翰林缓缓上墙,冲墙下惶惶不安的突厥人喊道:“扔下弯刀!下马投降!否则,统统射死!”话音才落,墙上弓箭便像树林般排开。

突厥人像是被炸雷轰顶般的僵在那里,正自懵愣,就听墙上弓箭响处,随机便有人落马。

突厥人这才顿时恐慌了起来,躁动的马匹,像疯蚁般的蠕动,然而,也只能在细长的护城河边来回窜动。

一边是墙,一边是河,两头是山崖,河对岸,还有大批官兵。

突厥人在绝望中,只好乖乖下马投降。

敬轩这段时间,虽说没出门,但天山南北的事情,他一点都没少操心。

咥运的死,虽说和李辉没有直接关系,两军对垒各为其主,但贺鲁毕竟死了儿子。

商道有思璇暗中保护,还算顺利,继昌那里也没啥不好的消息,唯一让他放心不下的还是贺鲁父子。

敬轩所以没有急着出门,就是在坐观事态的发展变化,他唯一的希望,也是一种明知不可能的结果,就是贺鲁能主动放弃抵抗,与大唐讲和。

但这种结果太渺茫,因为,他太过了解这头仓狼。

大唐已经收复了天山以南的大片土地,逼近葱岭也是指日可待。

如果贺鲁能够向大唐俯首称臣,继续统领天山以北,保证商道畅通,也是个两全其美的结果。

因此,他想亲自去趟天山西头,劝说贺鲁悬崖勒马。

眼看几个小的都要生了,三妹走不开,思璇又远在天山西头,老哥几个一合计,索性由鹏飞无尽和秀菇陪敬轩随商队一同西行。

三妹不放心,又让董宏带两个小的,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贺鲁与大唐打仗,李家的处境十分尴尬,家人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古丽达。

虽然她整天没心没肺的像个孩子,但在关乎亲人生死存亡的大事面前,她也不能不上心。

当敬轩详细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后,虽然古丽达脸上依然挂着孩子般的笑,但眼角的泪水,却掩饰不住内心的担忧和不安。

一切准备停当,敬轩正把絮絮叨叨,没完没了的三妹朝院里撵,就有小的慌慌张张,送来个西头飞来的纸条。

敬轩急忙打开一看,二话没说,一屁股跌倒便晕了过去。

第二百六十六章 福兮祸兮

姚翰林在墙头上,指挥突厥人将弯刀堆放在一旁,下马蹲成一堆,这才缓缓放下的吊桥。

高德逸一马当先过桥,先让手下带走了突厥人,然后,只带了十名随从进了堡。

姚翰林早已在堡内备好了酒菜,高德逸对姚翰林的举动大加赞赏,并言明,要上报朝廷为他请功。

姚翰林虽然嘴上说些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屁话,但满脸的馅笑,却掩饰不住想巴结权贵的欲望。

自从双方开战以来,敬轩就传令,石头堡墙头撤下大唐龙旗,而换成雪狼商队旗帜,表示保持中立。

然而,押解桑吉的官军还没离开石头堡,城墙上已是龙旗飘扬

见一个身材像站立的马熊,脸黑得像锅底似的家伙,虽然被弄得灰头土脸,但双目依然傲视天空,一副不屈不挠的样子被推进帐来。

梁建方嘴角轻蔑的笑了笑,沉声道:“死到临头,你还有啥话可说?”

桑吉依然昂着头,冷声道:“既然要砍头,还说啥废话!”

梁建方冷声道“砍头容易!再长上就难!现在摆在你面前有两条路:一是即刻归顺大唐,劝说你父投降;二是立刻推出去砍头!”

桑吉狂傲的“哈哈”笑道:“我阿史那家族,就没有一个怕死的!让可汗投降,那是做梦!”

梁建方刚要发火,就见骆弘义拍案而起,怒声骂道:“你个不知好歹的黑鬼!白杨河一战,你让我军损失近千人,就是把你千刀万剐,也解不了我心头之恨!”

紧接着,高德逸等众将哄然嚷道:“杀了这黑鬼!”

梁建方似在犹豫的瞅了桑吉一眼,却被桑吉扭头一口吐沫,差点啐到脸上,这可彻底惹怒的老将军。

只见梁建方“唿”的站起身,厉声道:“推出去!砍了!”

见军士们推推搡搡的把黑鬼弄出了军帐,梁建方冲欣喜尾随的骆弘义沉声道:“那货要是服软了就留着。”

骆弘义嘴里应承着,急急赶到行刑的坡后,见几个军士和高德逸还在折腾胖子,便面显忿忿道:“砍了!砍了!还废啥话哩!”

话音才落,就见军士手起刀落,桑吉的脑袋,便像个炭疙瘩似的滚落一旁。

梁建方不放心,急急赶出军帐,刚要挥手喊声:“漫!”但声未发刀已落,见桑吉草捆般的歪在了地上,梁建方轻叹一声,拧身进帐。

见骆弘义等人,都像是除掉了吃人的毒蛇似的兴高采烈,梁建方长吁口气道:“杀了黑鬼,就彻底堵死了与贺鲁和谈的后路,这仗也只有一直打下去了。”

骆弘义面显不屑道:“突厥狼就养不乖!从咄陆到射匮,再到贺鲁,先皇对他们哪个都不薄,可到头来,没一个听话省心的,恶狼就应该灭了种!”

石头堡迎接慰劳西征大军也不是第一次,但这次却与以往大有不同。

上次是李晖和契苾何力引军路过,二人只在堡里留住一夜便继续西进,但这次不但来的人多,而且还留驻了军队。

姚翰林在不伤一兵一卒的情况下,智擒贺鲁儿子桑吉,逼降近两千突厥人的举动,不能不让梁建方等人对他佩服有加,刮目相看,尤其是骆弘义,就像贪财者挖出了金元宝似的,喜不自禁。

作为朝廷任命的统兵大总管,梁建方只能说些论功行赏,上奏朝廷之类的空话。

而作为地方官员的骆弘义却不同,他有直接提拔任用属下的权利。

酒足饭饱,众人散去,骆弘义便单独约见了姚翰林。

见姚翰林恭敬有礼的样子,骆弘义摆出地方大员的姿态,又显出长辈的慈祥道:“收复天山指日可待,届时,山南诸国重归大唐,正是用人之际,想不想谋个前程呀?”

姚翰林暗自一喜,忙显出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谄笑道:“小的粗陋,没咋见过世面,怕是”

骆弘义淡淡一笑,摆手道:“以你的胆识才干,做个地方都督都绰绰有余。”

姚翰林并不知都督一职究竟是个多大的官,只知贺鲁是瑶池都督,管着整个山北草原。

于是,内心惊喜,却表面做出诚惶诚恐的样子道:“小的不才,哪能受到如此抬爱。”说着,便赶忙行了跪拜之礼。

骆弘义面显满意道:“你准备准备,大军凯旋之日,便随本都护到安西府听候任用。”

鉴于姚翰林表现出对大唐的忠诚,和机智不凡的才干,梁建方决定将西进兵马的粮草供给地,由可汗浮图城移到石头堡。

并留驻五百兵马与石头堡现有人马一同守卫,骆弘义便顺势任命姚翰林为军中校尉。

人具有三性,天性、秉性、和习性。天性,即是人的本性,也就是人之初性本善的那个姓;秉性,是与生俱来的,它往往藏在人的骨子里;而习性,是后天养成的。

所以,古人才说:改习性,化秉性,存天性。

正因为秉性是与生俱来的,所以,才有“江山易移,秉性难改,”之说。

自从敬轩借桑吉之手,整治了姚翰林一番后,姚翰林倒是乖巧了许多,看样子像是脱胎换骨,变了个人似的。

尽管大权在握,高高在上,但却一反从前的飞扬跋扈,欺下瞒上的自私作派,而变得平易近人,尊老爱幼,因此,也就受到堡里人的格外待见。

然而,人骨子里面的有些东西,是很难改变的,不然也不会说,改习性,而要化秉性。

姚翰林夲想借大唐之手除掉桑吉,以解被其侮辱险杀之恨,没想到,歪打正着,却受到了大唐官员的格外赏识。

腰身一变,将要成为高官任做,骏马任骑,光宗耀祖的幸运儿。

尽管他竭力抑制着内心按奈不住的喜悦,但他整日沾沾自喜的样子,还是引起了三娘的注意。

刚放下饭碗,见姚翰林从窗前走过,三娘便急忙冲他招手。

见姚海林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三娘面显忧郁道:“官军住在堡里倒也没啥,人家是朝廷的军队咱惹不起,但可不能把自个真当成了朝廷的人,老掌柜一向不愿与官家纠缠不清。”

姚翰林不屑道:“那都是老黄历了,现如今,他的一儿一女不也在朝廷做官吗?时势在变,人的看法也是会变的。”

三娘声音淡淡道:“反正我把话说到头里,路是你自个选的,不要放着安稳找难受。”

见姚翰林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三娘沉声道:“桑吉的事情,我总觉不妥,继昌再三安顿不要放他进堡,你倒好,不但麻翻了人家,还交给了官军,就不怕惹恼了贺鲁?”

姚翰林一副自作聪明的样子道:“他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还哪能顾得了这头,贺鲁已经是秋后的蚂蚱了。”三娘见他油盐不进,也就摇头叹息,不再说啥。

见敬轩一个趔趄就晕了过去,鹏飞慌忙赶过来,几人七手八脚的将敬轩抬回屋,惊愣得刚要问啥,就见三妹递过个小纸条。

鹏飞急忙打开看,只见上面写道:翰林擒桑吉送官被斩。

鹏飞的身子,也不由趔趄了一下,圆瞪虎眼,竟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三妹刚刚取出银针,就见敬轩长吁口气,一骨碌翻身坐起,便急切嚷道:“赶快动身!”说着,已经急不可耐的跳下了炕。

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无私装扮了绿色的草原,斑斑驳驳的样子,宛如银色的蝴蝶布满大地一般。

敬轩心急如焚,嫌驼队走得太慢,便不顾刺骨的寒风,纵马飞奔,鹏飞几个,也只好陪着。

如果说,朝廷把他推上了火堆,那么,姚翰林便又将他投入了油锅。

桑吉的死,让他如何向贺鲁交代?如果因此堵塞了商道,又将如何是好?

对于姚翰林的举动,敬轩又不能过分指责,因为人家表面上是为了朝廷,是正义的行为,应该得到朝廷的表彰和奖励。

但其中的隐患和实情,也只有敬轩自己心里明白。

见敬轩急急赶来,姚翰林先是猛然一惊,既而匆忙忙迎上,道了一番辛苦,说遍成堆的暖心话,未了,声音怯怯道:“原本桑吉……嗨!想不到……”

敬轩沉声道:“你做的没错,这回可给石头堡露了脸。”

姚翰林听说,赶忙讪笑道:“想不到那货是个短命鬼。”

敬轩淡淡道:“他也一定在后悔,当时咋就没有砍了你的头。”

姚翰林温笑的脸上,痉挛般的抽搐了几下,断梁胡须的嘴巴张了张,欲言又止。

敬轩淡淡瞅了姚翰林一眼,声音平平道:“听军士们称你为姚校尉,究竟是咋回事?”

姚翰林赶忙应道:“是军队在堡外囤积粮草,骆都护任命我为军中校尉,带领堡内兵马守护粮草。”说着,脸上划过一丝自喜。

敬轩沉声道:“校尉也算是地方军中大官,但你肩上的责任更大!粮草一旦有个闪失,你小命难保不说,整个大军西进都会受到影响,你好自为之!”

自从大军将粮草囤积在石头堡,贾四海夫妇心里就没踏实过,见多识广的贾四海,深知粮草对于军队的重要性,而望着新官上任三把火,又不知从哪烧起的姚翰林,真是即急又怨更无奈。

见他无头苍蝇似的瞎忙活,贾四海才给他支招,先把附近的突厥人向北迁移二十里,因为草原人平时看起都像是麻木不仁的普通牧民,可一旦拿起弯刀,就是杀人如割草的勇士。

敬轩正和四海三娘嘀咕桑吉的事情,就见小的慌慌张张来报:“二少爷出事了!”

第二百六十七章 乌云压顶

自从继昌离开军营,迈上漫漫西行之路,他的心就一刻也没踏实过。

大唐兵马的实力,继昌是了解得一清二楚,就眼下桑吉那点人马,根夲不是人家对手。

更何况,临行前又听说回纥人的两万人马将至,就更让他担心不已。

对于回纥人,继昌是再了解不过,因为自己的母亲阿依古丽就是回纥公主。

早年和父母一起到舅舅家玩,继昌就亲眼见识过回纥人的彪悍和勇猛。

而也就是那会,在美丽的杭爱山下的小溪边,与胖得跟肉球似的桑吉打了一架,从此,两人便成了难舍难分的好朋友,和能够公享妻子的昆季。

桑吉虽是雪狼的挂名徒弟,但武功却是继昌手把手教的,因此,二人这种千丝万缕的情感,并不亚于敬轩与贺鲁。

惜春虽然不喜欢桑吉那幅色眯眯的谗样,但也并不十分厌烦他,因为人家只是喜欢自己而已,并末动手动脚,有失体统。

见继昌整日忧心忡忡,闷闷不乐,和谁也不愿意多说话,于是,路过驼店,惜春所性弄个驼骄让继昌舒舒服服的躺在上面睡觉。

过了天山中段,一路向西倒也安稳,因为这一带从乙毗谢匮那时起,雪狼商队就已打下了深厚的基础。

沿途牧民友好,毛贼强盗更是不敢来扰。

眼看到了美丽的伊犁河畔,继昌却惊愕地得到了桑吉被砍了头的噩耗。

被炸雷猛击似的继昌,顿时晕厥般滚身落地,仰天声嘶力竭的大吼一声:“咋会这样!”便匍匐地上,嚎啕大哭。

在驼店歇息一晚,继昌依然是神情恍惚,呆愣自语,好在离霍城驿站只有一天的路程,只要到了那里,便有李敖的人接手,于是,惜春便让驼队先行,自己和继昌随后赶到。

迤逦的驼队,正行进在顶雪挂霜的天山脚下,隐隐已能听到伊犁河水那欢畅而又不知疲倦的笑声,就见足有千人的铁骑横在路上,举刀怒目,宛如群斗的饿狼一般。

护队头目陈乾纵马横枪,来到跟前,躬身行礼道:“尊敬的勇士们,我们是雪狼商队,不知因何挡住去路?”

一个杂草似的胡须掩去半边嘴巴,露出的脸面像猪肝色的家伙,饿狼般盯着陈乾吼道:“雪狼杀了桑吉!我们是仇人!”说着,众人便狼群般缓缓逼近。

陈乾见架势不对,即刻挥手让驼队呈应急战斗队形。

因为他知道,突厥人一旦翻脸,单用语言解决不了问题,他们是属核桃的,必须砸着吃。

一场混战,一触即发,但箭在弦上,又不得不发。

见兄弟们都已挺枪列队,严阵以待,陈乾长枪一挥便首先迎战那个凶神恶煞似的头狼。

然而,枪头还未挨着弯刀,就见突厥人突然像决堤的洪水般滚滚涌来,陈乾顿时便被淹没在了雪花似的刀影之中。

缘分的事情很难说得清楚,敬轩在龟兹王城收了干闺女,想着就是要招陈乾为婿,三妹还担心腊梅不会武功,陈乾能否看得上,结果,还未等大人说破,两个小的先就蜜糖似的黏在了一起。

陈乾尽得鹏飞的真传,敬轩有空也指点他几招,而他又整天和继昌泡在一起,因此,他已将李家枪法和董家枪法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在唐庄的小辈里,除继昌董宏外,已无人能敌。

因此,虽在群蝶漫舞般的刀影中穿梭,却左挑右扫,毫无惧色。

守卫驼队的人见陈乾被围,顿时不顾一切飞马来救,一场势均力敌的混战,就此拉开了序幕。

敬轩规定,除几个枪法精湛,拿捏有度的人外,其余人都使用自己设计的钩镰枪,因为这种枪,只能伤人而不会失手杀人。

漫漫商道,横跨西域,种族繁杂,情况多变,不到逼不得已,是不会有人死在商队的刀下,因为仇恨的种子一旦播下,它便迟早都会发芽。

驼队人是枪挑钩拉,只想将突厥人弄下马,而人家却是挥刀猛砍,恨不得刀刀见血。

因此,尽管有大批突厥人纷纷落马,但商队也免不了有人死伤。

见驼队兄弟即使落马,还要被丧心病狂的突厥人,恶狠狠的扑上一刀,陈乾顿时火冒三丈,杀心骤起。

只见他大吼一声,“唰唰”几枪,如光似电,直刺咽喉。

顿时,血光飞溅,一片惊呼!

突厥人见陈乾像头雄狮般发威,挥枪下开狠手,狂蜂似的突厥人,舞刀涌动的速度像是瞬间慢了下来,见其他人也是枪枪见血,如发疯了似的,突厥人开始慢慢后退,如狼群遇到了狮群一般。

就在突厥人节节败退之际,只见斜刺里又杀出一股突厥人,直奔驼队。

陈乾赶忙分兵来救,本来后退的突厥人,顿时像吸足了羊血的狼似的,反扑了过来。

一时间,造成陈乾他们首尾不能相顾,阵脚大乱,勉强抵挡一阵,也只能弃货逃亡,另做打算。

丢了货还损失了三个弟兄,陈乾悲愤交加,感觉无颜面对继昌,但事关重大,看样子突厥人不像是一般的部落作乱,而是一次有目标的行动。

于是陈乾只好忐忑而又羞愧的来见继昌。

西斜的太阳已经泛红,继昌听了阵乾几近哭泣般的讲述,反而冷静得沉默不语。

他心里明白,看这架势,贺鲁真的要与雪狼翻脸,这并不是商队和突厥部落之间的事情那么简单,而是贺鲁与雪狼之间的兄弟友谊,可能彻底断绝。

西域商道,将要面临一场空前的灾难。

于是,他边给父亲传信,边组织人马,打算明日再战。

满脸胡须的桑坤刚刚下马,就见弟弟巴咄,腆着母猪似的肚子,笑呵呵走来。

身后是长蛇般蠕动的驼队,打老远,就咧嘴嚷道:“这回,咱可发大财了!”

桑坤笑迎两步,狐疑道:“你不是去了山南么咋会到这里?”

巴咄“嚜嘿”笑道:“半道就被可汗派人给撵了回来,说先不管南山,堵住伊犁河再说。”

见吃饱嫩羊肉,喝足了马奶酒,望着堆积如山的驼箱,巴咄垂涎三尺,一副馋猫看肉的样子。

桑坤沉声道:“可汗有令,只许堵人,不许动货。”

巴咄似有不服地嚷道:“那也不能让我们白忙活!”

桑坤长吁口气道:“可汗与雪狼的关系,你又不是不清楚,虽然桑吉的死与雪狼有关,但具体情况还不十分明了,可汗只是想逼雪狼出面。”

月黑风静,河水轻吟,远山一片朦胧。

驼箱傍的羊油灯,照出了一片昏黄的影子,宛若太阳烧落的云彩,软软的静在那里。

几条春燕般灵巧的身影,从桑坤和巴咄的毡房前划过,四周,一片沉睡般的宁静。

几个半睡半醒的哨兵,像吃饱奶的羊羔般蜷缩在那里,成片的毡房,像是没有人迹一般。

太阳冉冉升起,毡房四周,渐渐蠕动了起来,袅袅炊烟,伴随着淡淡的肉香,飘向远处。

突然,有人惊呼道:“头人被杀了!”

于是乎,蠕动的身影,便疯蚁般涌向头人的毡房。

桑坤半裸着身子,脖颈上一道细长的血口,显示着刀刃的锋利,半干的血迹,说明桑坤死了已有几个时晨。

身边袒胸露腿的女人,依然像懒猫般熟睡,安闲撩人的样子,多少冲淡了些围观者的惊恐和不安。

惶恐的人流,又不约而同的涌向了巴咄的毡房。

情形大致相似,唯一不同的是,毡房里的女人并未睡在死者身旁,而是像只没娘的小猴似的蜷缩在一角。

族人慌忙冲女人吼道:“是谁干的?”

然而,女人像是已经被吓傻了似的,木然摇头,两眼无神。

就在此时,又有人惶恐的失声喊道:“是他们杀了头人!”

于是,蜂拥的人群,便不约而同的转向了一个方向。

只见不远处,十几个身材细条的人,头戴白色面巾,黑袍黑靴,腰悬宝剑,胯下西域战马,如天神下凡般立在那里。

惊魂未定的突厥人,先是猛地一愣,既而,有人失声囔道:“杀了他们!”于是,便有人急急跨马挥刀,狂蜂般涌了过来。

当几十个张牙舞爪的突厥人,潮水般冲近时,就见黑袍人双手抖动,快如闪电。

顿时,银光闪烁,如漫天的飞蝶一般。

刹那间,突厥人便鬼哭狼嚎,乱作一团。

一个彪形大汉,刚刚冲近,就见黑袍人纹丝未动,只是把手一扬,一点寒星,便直奔那人的喉咙。

只听“噗通”一声当场落马,便像死猪一般,僵在那里。

顿时,突厥人又是一阵惊恐慌乱,骚乱中,有人突然失声喊道:“雪山幽灵!”

话音未落,成堆的突厥人,便如疯蚁般向后蠕动,如同见到了天神魔鬼般的纷纷跨马,仓惶逃窜。

继昌带着上千人马,气势汹汹的顺迹赶来,远远望见,毡房成片,炊烟轻绕,却不见有人影走动。

立马静观须臾,便让众人止步,只和陈乾二人放马缓缓前行,当然,身后少不了惜春默默跟在后面,这已成不变的习惯。

慢慢摸近,依然不见动静,继昌恐怕有诈,便猛然大吼一声:“官军杀来了!”

空旷的原野,静得只有被惊飞的几只麻雀,发出一瞬即逝的“噗愣”声。

试之再三,见依然没有动静,便放心大胆地放马向前。

货物依旧,骆驼齐全,只是驮箱上多了个“雪山幽灵”的标记,和一张小纸条。

继昌疾忙展开,只见上面写着:风紧绕道,古丽达姆。

第二百六十八章 不速之客

继昌见到标记和纸条,就知道是神仙姐姐在暗中帮助自己,顿时,心尖掠过一丝隐忍般的温暖,瞬间便弥漫了全身。

他马上让人清点货物,牵来骆驼,准备出发,因为思璇已经给他指明了方向——古丽达姆。

自从继昌在失忆后稀里糊涂和古丽达姆成了亲,在扑送彩礼,陪古丽达姆回家省亲时,才第一次明明白白的去了趟神秘而又美丽的乌射部落。

在随古丽达姆瞎转悠时,继昌才真正弄明白,乌射部落,是夹在伊犁河分流的中间,东西各有道出口,而西面的出口比东面更为险要。

穿过乌射部落,向西南方向,绕过两道天山山脉伸出的翅膀,便到了霍城驿站。

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让山北草原,彻底披上了素美的银装。

远远望去,巍峨的天山,宛如银色的巨龙静伏在茫茫雪原,漫天雪花,恰似那脱落的鳞片。

自从敬轩得到贺鲁亲率铁骑,要与大唐人马决战伊犁河的消息,便匆匆离开石头堡,踏着“吱吱”作响的蜿蜒驼道,急急向西而行。

如果大唐人马跨过了伊犁河,天山西段便基本无险可守,而大军要想开过水声涛涛的伊犁河,也非易事,因为伊犁河的上游只有一大一小两条过河的通道。

飞扬的雪花,已渐渐让西来的寒风演变成刺脸的针芒,人马嘴上都挂上了珍珠般的冰霜。

敬轩几人默默无语,急急赶路,冻成冰壳的地面,被杂乱的马蹄,击打得更加脆响。

大地皑皑,树木银装,雪雾茫茫。

横竖成排的军营,宛如雪地里的羊群,隐隐可见。

接近军营,见好多人都在忙忙碌碌的倒腾木排,不知是在做运送物资的雪橇,还是准备在这里搭屋盖房,反正是忙得不亦乐乎。

敬轩的突然造访,让梁建方既感到惊喜,又有些许的意外。

对于敬轩在西北地区的威名,以及与先皇之间那点道听途说的事情,早就让梁建方在心里对他产生了深深的敬意,但人家冰天雪地的突然出现在这里,却着实让他感到有些不安。

一碗热茶落肚,顿时让冰冷的身子暖和了起来,见梁建方目光疑惑的瞅着自己,敬轩便直说了自己的来意。

由于军中斩杀了桑吉,让贺鲁对敬轩产生误会,突厥人已经堵塞了天山西段商道,对朝廷和雪狼商队,都造成了不可估量的损失。

所以,自己是来亲自面见贺鲁,一是劝说其放弃抵抗,与朝廷和好,二是言明事实,解除误会,疏通商道。

骆弘义早在龟兹时就见过敬轩两次,两人虽算不上一见如故,但彼此也颇有好感。

听说敬轩是来找贺鲁谈判,未等梁建方开口,自己先就跳起反对。

只见他断梁胡须的嘴巴痉挛般颤抖了几下,羊眼滴溜一转,嚷道:“此事万万不可!且不说两军眼下已成水火,就他损失两个儿子的事情,你也脱离不了干系!

咥运是李晖带兵逼死,桑吉是被你石头堡的人擒获,此事,你就是跳到黄河也已洗不清。”

敬轩淡淡瞅了他一眼,沉声道:“两军交战,各为其主,只要咥运不是李晖亲手所杀,就记不到我头上,只是桑吉的事情,你们做得稍显唐突。”

骆弘义刚要起身反驳,就见梁建方微微摆手道:“大侠所言极是,桑吉的事情,本帅确实做得有些鲁莽,事后我也意识到,从此便断除了与贺鲁和谈的可能,并且,还要殃及商道。”

话音才落,就见骆弘义面显不屑地嚷道:“那个黑鬼死有余辜!在他手里,我们损失了上千将士!”

敬轩稍显忿忿道:“那你咋不在两军阵前杀了他?”

见两人话不投机,梁建方赶忙圆场道:“大侠息怒,骆都护也是为您的安全着想,贺鲁那头野狼啥事干不出,这万一”

敬轩沉声道:“骆都护要是真为我着想,为朝廷着想,就不会草率杀人!名为报仇,实为嫁祸!”

骆弘义也像是来了性子,倭瓜般的脸一沉,嚷道:“看在你多年为朝廷做事的份上,我敬你几分,但你也别摆错了位置,军国大事,岂能容你随便插手!”

敬轩“唿”地站起身,刚要发作,就见黑影一闪,随即,一声银铃般的声音道:“谁说不能插手!梁建方骆弘义接旨!”

二人像是猛地惊愣了一下,见一身材细小,白纱蒙面,一身黑袍的人手持诏书在前,身后站着两位同样打扮和身材的人,知道有些来头,便慌忙跪倒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西部戡乱,商道漫漫,着恩国公李敬轩代朕斡旋商道事宜,所到之处,如朕亲临,钦此。”

二人再次惊愣了一下,才慌忙领旨谢恩,又慌窘的冲敬轩行礼。

未等二人起身谢罪讨好,就见思璇亲昵撒娇的拥到敬轩怀里,嗲声道:“都快累死我了。”

敬轩疼爱的将一双小手握在手心,微怨道:“傻丫头!看把手冻得像个红萝卜似的。”

见二人目光惊愣疑惑地瞅着自己,思璇声音怨怨道:“还不赶快弄间热乎帐篷,我几个姐妹都给冻僵了。”

骆弘义微楞了一下,讪讪一笑,便猫颠狗窜的闪出了军帐。

见梁建方依然目光疑惑的在思璇和自己脸上扫来扫去,敬轩淡淡笑道:“小女思璇,在媚娘身边走动。”

梁建方听说,猛地恍然道:“早就听说娘娘身边有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人物,原来是令嫒呀,失敬失敬!”说着,又冲思璇行礼。

思璇懒懒起身还礼,嘟囔般道:“行了,这荒郊野外的,穷讲究个啥,赶快让人弄口热乎饭,我馋家乡的洋芋搅团了。”

话音才落,就见敬轩轻轻拽了把思璇道:“你这娃娃,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冰天雪地的,让人家到哪里去弄洋芋。”

梁建方面显轻松道:“您还别说,军中正好有洋芋。”说着,便让人安排饭菜。

三杯酒落肚,见骆弘义尽说些阿谀奉承的废话,敬轩便提起了木排的事情。

于是,骆弘义这才讲述了一番目前的战况。

原来,贺鲁不但亲率几万大军,驻扎在伊犁河畔西岸,而且,将两道木桥都拆得只能一马通过,所以,要想从桥上过河交战,已属不可能。

两军相持多日,将士一筹莫展。

有天下午,骆弘义在河边溜达,无意中看到有棵被风刮折的树枝,顺流而下,顿时,便让他想起了家乡的竹排。

于是,兴冲冲地跑来与梁建方谋划,准备打造木排漂流过河。

为防止对岸弓箭阻挠,还特意在木排上设置了掩体,在他们看来,已是万无一失。

但当骆弘义自鸣得意的讲述了一番后,却被敬轩一口否定,并给他讲述了另外一段故事。

几年前,有匹驮马不慎从桥头落水,因为河水湍急,马一时爬不上岸,便顺流而下,挣扎靠岸。

但是,还未飘出几百米,就被河底的大石头给撞得奄奄一息,最终,还是无奈的被河水冲走。

木排渡河,不可行的理由有二:一是水流太急,河底大石林立,只要是河面溅起水花的地方,都是大石在作怪,一不留神,便是排毁人亡。

二是,突厥人早就学会了使用火器,即便是木排不被石头撞碎,也会在河中让人家当灯给点了。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对于梁建方和骆弘义来说,无疑是如雷惯顶,石落清潭。

宽敞的军帐,顿时静默得只剩下柴炉里的“噼啪”声,暖流也像是凝固了一般。

静默良久,骆弘义才长吁口气,隐含不服道:“以您之见,当如何是好?总不能就此划河而治吧?”

敬轩淡淡道:“冰天雪地,虽然对我军不利,但每逢这个季节,自乌拉尔山南下的冷空气便会东移,届时,用不了几日,河水就会结冰,等到冰层加厚,只要给马蹄换上防滑钉,便能在冰上如履平地。”

见梁建方脸上露出了喜色,骆弘义心有不甘的嘟囔道:“办法倒是不错,但那要等到猴年马月。”

梁建方欣然道:“有恩国公送来的棉袍,又有石头堡的粮草,等个三两月也无妨。”敬轩朝他淡淡瞅了一眼,欲言又止。

又闲扯了几句,敬轩沉声道:“我先过河与贺鲁谈谈,若他能回头更好,若实在不行,再用兵也不迟。”

梁建方焦急道:“那货会不会为儿子的事为难于您”说着,脸上露出羞愧的样子。

敬轩长吁口气,淡淡道:“事情已经发生,该面对的总得面对。”

一直乖巧坐在身旁的思璇,猛然拉住父亲的胳膊,娇声道:“贺鲁那头狼,属脸上长狗毛的,说翻脸就翻脸,你可不能落在他手里。”

敬轩疼爱的朝她瞅了一眼,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没有说话。

骆弘义轻叹一声,做出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道:“两军正在交战,箭在弦上,若是恩国公被扣为人质,就将我等陷于两难境地,还望恩国公三思。”

正说着,就听有人来报:贺鲁信使到。

第二百六十九章 言尽于此

信使是冲敬轩个人来的,内容很简单:知道你在汉人军营,要是个男人,就过河同我打一架!

这在常人眼里,此举无非是激敬轩过河,后面必然隐藏着阴险,但在敬轩看来,是兄弟间的情谊还在。

——因为他太过了解突厥人,尤其是贺鲁。

见大家都以惊异担心的目光瞅着自己,敬轩淡淡笑道:“咱两可有些年没打架了。”说话的样子,就像是两个玩伴相会似的。

看思璇像没事人似的,依然在孩子般玩手,梁建方忍不住道:“穆将军也不说劝劝恩国公,这万一”

思璇头也没抬,淡淡道:“放心吧,那货皮子正痒痒,就等着我爹去收拾他哩。”

翌日的太阳刚刚变白,敬轩才出帐,就见鹏飞和无尽夫妇早已披挂整齐候在帐外。

敬轩微微一愣,狐疑道:“不是说好我一人去么?”

鹏飞沉脸道:“不行!事关生死,我必须跟你在一起!”

敬轩“嘿嘿”一笑,边走边摆手道:“去一个死一个,去两个死一双,何必哩。”

不料,一句不经意的玩笑话,却激起了三人的突变,只见鹏飞“仓啷”一声拔剑在手,声音略显僵硬道:“若不能与哥哥死在一起,那兄弟就先走一步。”说着,便长剑横颈。

紧接着,“仓啷”“仓啷”两声响,无尽和秀姑也要拔剑自刎,急得四周一片唏嘘。

敬轩无奈的跺脚叹声,嚷道:“你们这是干啥哩?去会朋友,又不是上刑场!打架是我俩的事,你们不能插手!”

见三人依然横剑不语,敬轩缓缓上前,逐个按下长剑,声音和缓道:“一人去方见我心底无愧,人多了,反倒显得咱做贼心虚。”

鹏飞依然焦急嚷道:“万一那货”

敬轩“嘿嘿”笑道:“记住,如果我赶明天响午不闪面,你就派人放了贺鲁的血。”说着,便像走亲戚般的跨马而去。

路过桥头的小树林,敬轩沉声喊道:“出来吧!鬼鬼祟祟的,也不嫌冷得慌!”

马蹄响处,只见思璇赖赖一笑,默默走出。

已近桥头,也不见父亲问她一声,思璇便忍不住低声道:“您咋知道我要跟着?”

敬轩鼻子轻哼道:“就你那点花花肠子瞒得了别人,还能瞒得了你爹。”说着,显出未卜先知的样子。

思璇细眉轻挑,伸了伸草莓般鲜红的舌尖4,冲父亲做个怪相,便默默跟在了身后。

贺鲁身边的大将能人,多半认识敬轩,见那位漂亮的神仙姐姐也跟在身后,便早有人热情的牵马坠镫,殷勤伺候。

刚刚拐进大营,就见不少突厥勇士,跨马举刀站立两旁,贺鲁黑脸抱刀,敖然中央。

敬轩见了也不搭话,“仓啷”一声抜剑在手,便纵马冲了过去。

贺鲁明知不是敬轩对手,但依然使出全力拼杀,刀刀风响,招招拼命,敬轩是沉着应对,不紧不慢。

几十个回合过后,贺鲁渐渐显得力泛,炭球般的脸上,挂满了晶亮的汗珠,虎眼圆瞪,气喘如牛。

又勉强过了几个回合,见贺鲁迎面一刀砍来,但未及敬轩举剑相挌,沉重的弯刀便已脱手落地。

随即,贺鲁肉球似的身子,也像草捆般滚落马下,敬轩慌忙纵身下马,一把拽起便拥在了怀里。

相拥片刻,就听贺鲁失声嚷道:“我失去了儿子!”

敬轩也声音悲苍道:“我也失去了个好徒弟!”

说着,两个年近半百的汉子,已是泪眼潸然。

照军营的规模和布局,敬轩就知道,贺鲁几乎是集中了全部人马,打算在伊犁河畔与大唐人马决战或是长期对峙。

美丽多姿的伊犁河畔,有着广袤富饶的草原,是游牧民族的天堂,贺鲁十万大军长期驻扎在这里,都不需要大量的粮草供给,因为,他们只要有了畜群和水草就能生存。

看得出,尽管贺鲁已经失去了天山东段的大片地盘和两个儿子,但却丝毫也没动摇他雄霸一方的野心,两碗马奶酒落肚,依然是谈笑风生。

见敬轩始终沉默不语,便咧着大嘴“嘿嘿”笑道:“别看大唐气势汹汹的,小皇帝还是怕我贺鲁三分,不然,也不会轻易饶了你。”

未等敬轩开口,思璇便轻竖娥眉,白他一眼,声音冷冷道:“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那张破纸条,皇上还不会这么快出兵哩,害得我也跟着受罪!”

贺鲁对这位天仙似的侄女是既爱又怕,就她在阿尔泰山下,以少胜多的几仗,就让整个阿史那家族都佩服得五体投地,尊称她为“神仙姐姐”,所以,她的话,贺鲁就不敢不认真。

见思璇这么说,贺鲁脸上的肌肉稍稍僵了一下,被草圈似的胡须围起的嘴巴,痉挛般抽搐了几下,嗫嚅道:“看来,我是帮了倒忙?”

敬轩长吁口气道:“过去的事情就别提了,你现在究竟是咋想的?”

贺鲁微微愣了一下,继而信心百倍的样子道:“先把汉人挡在河东面,等到河水结冰,就冲过去踏平他们!”

敬轩睨眼瞅了瞅他,声音淡淡道:“人家也是这么想的,以目前双方的实力来看,你未必能打赢。”

贺鲁赖赖一笑,牛眼狡黠的扫视了父女一眼,试探般道:“不是还有昆季和神仙姐姐么?”说着,两眼期待的在二人脸上扫来扫去。

思璇刚要发作,敬轩捏了捏她的手,沉声道:“我早在龟兹就说过,你要是惹恼了朝廷,我可帮不了你,朋友和父亲打仗,你说我能帮谁?”

贺鲁的神情像是蔫了一下,目光闪烁道:“你不会真的要帮他们收拾我把?”说着,眼中迅速划过一丝绝望的光波。

敬轩坦然道:“我谁都不帮!但你不能堵塞商道!”

贺鲁赶忙道:“这个自然,这个自然,上次”

敬轩挥手打断他,接着道:“现在你还有个喘息的机会,马上派使进京,向朝廷称臣,争取划河而治,从今往后,绝不东进,我让对岸暂时休战。”

贺鲁炭球般的脸面,略微抽搐了几下,自语般道:“能不能把山北”

未等说完,就被敬轩打断道:“伊犁河以西有的是大片草原,只要你和大唐搞好关系,日后有你的好处!”

听了此话,贺鲁的牛眼里又闪烁着希望的光芒,那个想利用敬轩在商道的势力,继续向西蔓延的梦想,就要变成现实。

于是,欣然道:“只要你能帮我西进,我全听你的!”

敬轩睨眼瞅了瞅他,声音淡淡道:“先过了这道坎儿再说!”

贺鲁一直依依不舍地将敬轩父女送到桥头,一路上,敬轩是苦口婆心的劝说他,不要再和朝廷作对,而贺鲁却一再提醒敬轩,早日过来帮他。

老哥两各怀心思的缠绵不舍,竟让思璇也插不上话,只好默默跟在后面。

在老哥两马背上相拥作别,贺鲁勒马回转,却意外地见到,思璇冲自己温婉一笑,这在以前是从没有过的。

然而,贺鲁欣喜谄媚的笑容还没完全展开,就见一团软乎乎的东西,直奔面门而来。

鹏飞无尽他们早就立马桥头,见思璇笑眯嘻嘻的跟在敬轩身后,鹏飞故作冷峻道:“就知道鬼丫头黏在你爹身边!”思璇抿嘴一笑,便和董坤嬉闹着先走了。

对于暂不进军的想法,梁建方并没说啥,但骆弘义却觉得不妥,原因有二:一是大军久驻,粮草消耗不起;

二是怕等到来年春暖花开,贺鲁会调集更多人马守卫,届时,大军恐怕更难过河。

静默良久,梁建方才沉声道:“朝廷出兵的目的,旨在打通商道,安抚邻邦,并不是非要消灭那个部族,既然恩国公有此安排,那就静等朝廷消息。”

正说着,就见回纥首领巴尔顿,冒冒失失的掀帘进帐,咧着长满胡须的大嘴,旁若无人地嚷嚷道:“河水开始结冰了!看样子,过不了十天半月,战马就能踏冰过河!”

见大家脸上并未露出欣喜的样子,只是目光静静地瞅着自己,巴尔顿脸上的笑容,像是猛然的滞了一下,身子顿时僵在了帐中。

梁建方没接他的话茬,只是将敬轩父女俩,做了一番介绍。

话音才落,巴尔顿一面慌不迭的冲敬轩行礼,边欣喜嚷道:“雪狼威名,在漠北草原可是无人不知,我和托里叶护是昆季。”

托里的昆季,这便意味着人家也能和敬轩称兄道弟,因为,敬轩的妻子阿依古丽就是托里的妹妹。

亲缘的力量,和草原人特有的热情奔放,瞬间便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好在敬轩早就习惯了草原汉子不容分说的激情拥抱。

思璇虽然只是冲他淡淡一笑,但巴尓顿惊异贪婪的目光,却磁石般在秀脸上粘稠的滞了一下,也许,巴尔顿这头野狼,还从没领略过如此天仙般的美丽。

当听说暂时不打算过河打仗,巴尔顿便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似的蔫了下去,嘴里嘀嘀咕咕的,似有不满的样子。

其实,巴尔顿这么积极的过河厮杀,并非是为了大唐向西推进,而是他眼睛盯着河对岸的畜群和女人。

因为他与梁建方事先有约,凡是回纥勇士打头阵,所得畜群和女人全归回纥人。

正事谈定,众人刚刚开始说起了闲话,却见一直默默不语的思璇,“唿”的站起身,手拿一张纸,面如冷月,缓缓走向了梁建方。

第二百七十章 人狂必亡

梁建方见思璇冷面朝自己走来,赶忙起身,就听思璇声若莺吟,但却暗含底气道:“大军久驻,粮草就是命脉,石头堡粮草至关重要,因此,我已让姚翰林立下军令状,如若有失,定斩不赦!”

说着,一双杏目软剑般扫视了众人一眼,接着道:“不要因为石头堡和李家有些关联,就徇私舞弊,军法如山,请梁将军秉公决断!”接着,便将状纸递给了梁建方。

刚出了军帐,敬轩便目光狐疑地瞅着思璇,沉声道:“你咋就让翰林立了军令状?这万一要是”

思璇撇嘴笑道:“他以为官是那么好当的?”

说着,便故意岔开话题,面显诡异道:“父子俩大难不死,您也不想着去看看我那傻哥哥?他眼下就在龟玆。”

敬轩欣然笑道:“这一晃就是两年多没见,还别说,我真有点想那小子哩。”

思璇暖暖笑道:“商道这头您放心,由我盯着哩,你们向南穿过冰达坂,直接到龟兹,山南的气候要暖和些,可别忘了给我带点龟兹的风干羊肉。”说着,还冲父亲做个怪相。

思璇打小嘴馋,敬轩每到一处,必要买些当地小吃带给她,这已成了习惯。

见她像个婆婆似的唠叨,便撇嘴笑道:“哪回出门,能忘了你的嘴”

姚翰林摇身一变,成了即是石头堡大总管,又是统领两千兵马的军中校尉,可谓是威风八面,权压四方。

于是,贪婪自私的秉性,又让他渐渐露出了原有的本性。

不但常常夜不归宿,和一些风*人鬼混,还瞄上了冯三家的漂亮妮子春梅,人家才十五岁。

冯三夫妇是非常清楚姚翰林的德性,打心里不想沾染这种人。

尽管,姚翰林明里暗里说,自己当官上任后,就正式娶春梅作二房,但人家还是没吐口。

冯三中年得女,自然是宝贝得含到嘴里怕化,捧到手心怕摔,但堡主来家,也不能不硬着头皮应承。

偏偏春梅又是个脑子不如脸蛋水灵的主,尽管冯三夫妇推三堵四,但姑娘却经不起人家好物甜言的哄逗。

当冯三郑重地给闺女安顿,姚翰林不是个好鸟,让她日后少搭理,但姑娘却心里美美地说:“翰林说了,等到了衙门就休了浣春,立我当正室。”冯三百般无奈,这才想起了老堡主。

听了冯三夫妇挠心抓肺的泣诉,三娘像冰雕似的沉默不语,两汪委屈无奈的泪水,打着旋,就等决堤般滚落。

寂静的难耐,压迫得贾四海连咳了几声,有气无力道:“我们也是肚子里怀了个怪胎,一点辙也没有呀,当初,要是真让桑吉把那畜生给砍了,倒还省心!”

见求助无望,倔强的冯三便起了杀心,虎目圆瞪,厚唇颤抖,声音涩涩道:“我看狗日的是活到了头!”

冯三当年可是三娘手下勇将,死在他刀下的不少于百人,现在虽说有了把年纪,日子也过得滋润,但年轻时的那股狠劲还在。

见冯三咬牙切齿的放狠话,三娘心里清楚,这并非是吓唬人。

于是,便命令般的吼道:“你可不许胡来!人家现在是官府的人,弄得不好,会连累整个石头堡!春梅的事情我来想辙!”

冯三夫妇,整日像狗看骨头似的盯着闺女,生怕缺心眼的丫头,再和畜牲不如的姚翰林,做出点啥见不得人的事情,甚至,夜里都让媳妇睡在姑娘的炕上。

姚翰林是蓄谋已久,急不可耐,恨不得当下就将姑娘搂在怀里。

见冯三整日守在家,连地里的活都不干,即使派他出工,也硬可被按规矩罚钱,也是赖着装病不出。

姚翰林虽然权比天大,但也不能硬来,毕竟为了稀罕的姑娘,还要进人家的门。

这天下午,姚翰林心里正猫抓似的难受,猛抬头,却见三娘门神似的挡在路中。

未等姚翰林开口,三娘便冷冷道:“你少打春梅的主意!吃里扒外的还嫌不够!

姚翰林正在火头,一反平日的假意奉承,昂头嚷道:“继昌都能弄回一群,我娶个春梅又碍着你们啥了再说,带个黄脸婆到府衙上任,也不怕人家笑话!”

三娘微微打了个趔趄,怒目圆瞪,伸手指了指姚翰林,嘴唇痉挛,欲言又止。

恨恨的长叹一声,便扭转僵硬的身子,像丢了魂似的缓缓离去。

姚翰林见冯三在屋后坡上割羊草,媳妇在院里洗衣服,便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偷偷溜到屋后,剩冯三弯腰捆草之际,便从春梅屋的后窗户闪身跃入。

一个是情窦初开,世事朦胧,一个是轻车熟路,迫不及待。

用不了多少甜言蜜语,和心颤身麻的抚摸,春梅的裤子,便已经被抹到脚腕,姚翰林急切的样子,恨不得扯烂自己的衣裤。

然而,就在他急火难耐的扑向春梅时,只听得冯三大吼一声:“——呔!把你个畜牲不如的东西!拿命来!”话音未落,健壮的身子已然举刀临近。

姚翰林也是个练家子,见冯三挥舞镰刀,呼啸而来,赶忙一个“兔子蜷身”险险躲过,顺手抓起板凳就和冯三打在了一起。

怎奈姚翰林光着下身,一条腿上还拖着裤子,尽管有些能耐,但也难以抵挡冯三拼命似的攻击,有几次,另只脚踩了裤腿,打个趔趄还差点跌倒。

而冯三虽然手里的家伙不顺手,但凭着身高力大,也逼得姚翰林险象环生,丑态百出。

冯三媳妇听得屋里有动静,慌忙拎把锄头破门而入,却正和姚翰林打个照面。

猛然看见,姚翰林的三条腿都在跨马摇头的忙活着,顿时羞得惊呼一声,便双手握住了脸面。

恰巧的是,脱手的锄头却偏偏倒向了姚翰林,只见他将手中凳子抛向冯三,顺手拎起锄头就朝冯三挥去。

姚翰林本就武功高强且又擅长棍术,不然,敬轩也不会收在麾下。

只见他将把锄头舞出了“独马三棍”的路数,带着“呼呼”风声,瞬间便将冯三逼到了墙角。

冯三媳妇毕竟是过来人,猛然的惊羞很快掠过,当从指头缝里看到自己的男人要吃亏,便扭头朝门外扯声喊道:“救命呀!杀人啦!”

话音才落,就有几个路过的后生慌忙窜进院门,当看到两个男人在拼命打斗,春梅衣裤不整,像个豆芽似的蜷缩在炕角,而姚翰林又是那副丑相,心里就全然明白,于是,便一哄而上,隔开了二人。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快如风,不到几天功夫,一拨风流趣事,便传遍了石头堡:姚堡主正在糟蹋春梅,却被冯三从肚子上拽下暴打一顿。

此风一吹,姚翰林算是丢尽了脸面,让人家指指戳戳不说,就堡里人看他的那种似笑又怕,飘忽莫测的眼神,就让他感觉如万针扎身。

而冯三对此说法也非常生气,明明是两人才脱了裤子,连肉都没挨着,却让人说得好像春梅已经被糟践了似的,这可让丫头以后咋嫁人。

同样一件事情,普通人遇上,也只能是唉声叹气,无奈忍受,而对于有权有势的人来说,就必会采取相应的报复,尤其像姚翰林这样的势力小人,是有仇必报。

传言的事情覆水难收,已无药可救,只能让时间来慢慢淡化人们的热忱,但造谣之人,姚翰林是万万不能放过。

这种丑事,冯三两口子是绝对不可能朝自己闺女身上泼脏水,消息的根源,只能是进屋的三个后生。

姚翰林自从被骆弘义封了官,负责看守军中粮草以来,可谓是尽职尽责,小心谨慎,生怕一旦出个差错,再毁了好不容易才捞到的前程。

更何况,自己还给思璇这位漂亮的钦差大臣写了“保证书”。

因此,除日夜加派人手轮流看守外,还在北面二十步外,又堵上一道围栏。

由于粮草的南面是护城河,如此一来,不但人近不了粮草跟前,就连零星的牲畜,也闻不到官军的草香味。

就这姚翰林还是有些不放心,又在两个较高的草垛顶上,放了暗哨。

冰天雪地,寒风刺骨,在地上巡哨的人员可以不停走动,互换烤火取暖,而守在草垛顶的人,就只能蜷在上面干熬着,尤其是夜里,下山风像刀子般划过,让人无处躲藏。

姚翰林虽然大权在握,呼风唤雨,但对于几个可能传言的后生,也不能明目张胆的指责或是惩罚,因为,这事毕竟拿不到桌面上。

因此,便心生毒计,以人手紧张,最近风声紧为由,派几个多嘴的后生,专门在草垛顶上值夜班,而且,要站着守夜。

姚翰林的用意是:即使找不到理由弄死你们,也要把你们冻个半死!

然而,劳动者最聪明,穷则生变,几个后生心里明白,这是人家有意整治自个,但权大压死人,也不能不从。

其中有个机灵的家伙,就想出个应对的点子,在草垛顶弄个假人站着,自己挖个坑,钻在里面睡大觉,比猪窝还暖和。

为了防止老鼠糟蹋粮食,姚翰林便灵机一动,将栅栏和粮草之间的积雪打扫干净,又弄了几只猫日夜“巡逻”,可以说是,有鼠必捉,鸟雀难近。

人们常说:越是危险的地方越安全。那也可以说:往往是认为最安全的地方,却常常出问题。

姚翰林就着了这个道。

第二百七十一章 借刀杀人

天山北麓,每逢冬季,总是白雪皑皑,连接天际,向南望去,山舞银蛇,冰光闪耀,极目北方,树染腊流,一片苍茫。

刀刮针刺般的西北风,预示着一年中最冷季节的到来,雪沫翻卷,滴水成冰,尤其到了夜晚,就更是如立冰峰,寒气透骨。

呼啸的风声吞噬了巡逻人的脚步,刺骨的寒气消失了守夜人的身影,孤独的草料场,一片寂静。

沸沸扬扬的丑闻,让姚翰林沾花惹草的脚步稍稍的迟缓了一些,臆想着春梅的影子,在浣春身上激情发泄一番,便昏昏睡去。

已近三更,晚起的月也像是被寒风吹透,只剩个青薄的芽儿,大地呈现出一派银灰的朦胧。

隐隐中,像是有不少白色的东西,在朝粮草方向缓缓蠕动,遥遥望去,就像吃草慢行的羊群一般。

白影渐渐靠近围栏,已在围栏后形成一道若有若无的隐线,而躲风避寒的守军却浑然不觉。

栅栏发出的尖啸,显示了风的速度,如冰冻搬不动的阴影,说明这里并无活物走动。

突然间,一片闪烁的亮点,磷光鬼火般朝粮草方向蔓延,而且,从栅栏后的那道隐线中蔓生,源源不断,几乎布满了扫尽积雪的地面。

闪烁的亮点,跳跃般的靠近粮草,却豁然变成忽闪燃烧的火球,眨眼便消失在草垛或是粮仓。

顿时,四周火起,浓烟滚滚,风卷火苗,迅速蔓延,转眼间,粮草场便成一片火海。

等守军仓惶出门,火光已经映红了半个天空,草垛上熟睡偷懒的几个后生,慌忙滚下,已是火苗舔身。

姚翰林在美梦中被人叫醒,慌忙冲到现场,已是浓烟弥天,火光一片。

慌忙让人取水救火,怎奈护城河水已然结冰,勉强开洞取水,已成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于是乎,姚翰林只好呼天抢地的大骂守卫,又气冲牛斗的寻找那几个草垛顶的后生,妄想给自己顶替罪名。

然而,疯狗般寻遍军营,几个小子却早已跑得无影无踪。

减弱的烟火终于烧红了东方的天际,让整个大地都苏醒了过来。

姚翰林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像个行尸走肉般在现场周围幽灵似的转悠,希望找到点能够洗脱自己罪名的线索。

一束破云而出的阳光,将无雪的隔离带照得一片白亮,几只半死的老鼠,突然映入了姚翰林的眼帘。

奇怪!隔离带上怎会有半死不活的老鼠,而且,还不止一只。

于是,慌忙凑近仔细查看,见老鼠身上像是浸了油,用手指蘸着闻了闻,果然是桐油味。

再看那老鼠的尾巴上,像是绑了根烧成半截的纸捻,姚翰林疑惑的取下一看,便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原来,起火的原因是,有人将老鼠浸了桐油,又在尾巴绑了*捻点燃,当药捻燃尽,老鼠便腾然起火,而惊恐无措的老鼠,也只能没命的朝草垛粮仓里窜。

几只尚有一丝气息的老鼠,是因为药捻熄灭,行动迟缓,而被凛冽的寒风和浑身凉油给冻僵在那里。

天呐!这是啥人想出的鬼主意,简直神仙都拿他没辙!

姚翰林正在心灰意冷,怨天尤人之际,就听有人慌慌张张来报:“押解粮草的车马到!”

粮草车马的到来,就意味着大军已经缺粮,望着青烟缭绕,一片灰烬的现场,运粮官也像个雕塑般立在那里。

无奈之下,姚翰林只好从粮仓底部,清理些烟熏火燎的粮食,凑合了两车,又在石头堡倒腾了些苜蓿,总算勉强装满了车。

想到后果,思之再三,姚翰林猛然记起了说书人曾经讲过一段负荆请罪的故事。

于是,灵机一动,便急忙弄几根树枝绑在身上,跟随运粮草的车马,主动到军营请罪,试图用这种苦肉计,蒙混过关。

太阳刚刚西钭,成片的军营已遥遥在望。

姚翰林纵马向前,才进辕门,就呼天抢地的喊道:“骆大人!翰林有罪,粮草被贼人所烧!”

未见过世面的姚翰林,并不知晓透露粮草危机是军中大忌,听到这般鬼哭狼嚎的喊叫,安闲的军营,顿时便像蜂窝般躁动了起来。

人们奔走相告,大军粮草被烧!

野外征战,荒无人烟,茫茫草原,冰天雪地。

几万人马,一但断绝粮草,即使不被饿死,也会被活活冻死。

因此,姚翰林的喊声,无疑是晴天霹雳,震撼军营。

梁建方听到急报,慌忙出账,见姚翰林连滚带爬的哭诉道:“——梁将军!翰林有罪!粮草全部被烧!”

看到姚翰林那副狼狈的样子,梁建方就已经清楚了粮草的情形,又见他满世界狗叫似的嚷嚷,弄得军中人心惶惶,便顿时火起,大喊一声:“砍了他!”话音才落,就见几个军士,立刻挥刀迎了上去。

骆弘义听得帐外有人吵嚷,刚要出去看个究竟,就见有人慌慌张张来报:“粮草被烧!”

这一惊非同小可,在石头堡囤积粮草是自己的主意,姚翰林又是他亲自委任的军中校尉,如果真的粮草被毁,姚翰林性命难保不说,自己也难脱干系。

于是,慌忙出帐,急急朝中军大帐走来,刚刚拐弯,就见有人举刀朝姚翰林冲去。

情急之下,疾忙高呼一声:“刀下留人!”

但话音未落,就见姚翰林已然身中数刀,倒在地上,有个将士还觉不解气,索性手起刀落,顿时便身首异处。

骆弘义丧气的跺了跺脚,长叹一声,便急急朝军帐走去。

见梁建方依然坐在那里吹胡子瞪眼睛,骆弘义小心道:“事情尚不清楚,咋就把人给砍了。”

梁建方气呼呼的都没看他一眼,冷声道:“难道你还要给他说情不成!”

骆弘义讪讪道:“只是想先问个明白,粮草失守,事关重大,肯定是有人从中作怪。”

梁建方鼻子冷哼道:“不管他有千般理由,就凭在军中乱喊乱叫,制造恐慌这点,就足以砍他的脑袋!”

顿了一下,梁建方又口气和缓道:“现有粮草,只够半月用度,眼看就要冰冻封河,若是对岸突然杀过来,逃散的军士,怕不是饿死也会被冻死!”

骆弘义沉吟须臾,自语般道:“要从可汗浮图城调拨粮草,路上少说也得两月,眼下”

见骆弘义说话吞吞吐吐,梁建方面显不耐道:“哎呀!都火上屋顶了,有话直说!”

骆弘义轻捻胡须,沉思般道:“要么选调精锐兵马,出其不意,突然杀过河,冲散突厥人,夺其粮草牲畜,再做打算,要么”

见梁建方又瞪起了眼睛,骆弘义赶忙道:“要么就一面向庭州催粮,一面回军东撤,等到来年春暖花开再说。”

话音才落,梁建方便摆手道:“巴尔顿上午来过,冰层尚薄,根本不能过河,现在已是箭在弦上,如果大军后撤,贺鲁肯定要过河追杀,军中缺粮,人心惶惶,怎能抵抗!”

正说着,就见巴尔顿风风火火冲进帐,杠着脖子嚷嚷道:“我的勇士可以没有粮食,但我的战马不能没有苜蓿!”

梁建方压住火气,声音平平道:“嚷嚷个啥?粮草少不了你的!”

巴尔顿黑脸瞪目还要说啥,就听有人欣喜嚷道:“有大批粮草运到!”

这声喊,尤胜春天乍雷,久汗甘雨,顿时让粱建方惊喜懵愣得微微一颤。

几人慌忙窜出帐外,只见茫茫银海,车马如龙,曲向远处,高高的草垛,和满车的粮食迤逦慢行,一眼望不到尾。

全军将士几乎都涌到账外,翘首观望,指指点点,面含喜悦。

梁建方欣喜的迎到辕门,只见来人上前揖礼道:“大掌柜命我等,前来给官军运送粮草,请将军验收。”

梁建方心里当然清楚,来人所说的大掌柜,指的正是李敬轩,顿时,一股暖流便不由自主的涌遍了全身。

有了这批粮草,即可稳定军心,又够大军维持两月有余。

见到足够的粮草,军营里,又有了欢快的歌声,和嘻闹的身影。

由于贺鲁有讲和的意愿,按照敬轩的意思,静等朝延音讯,其间,先不要过河厮杀。

但眼见冰层加厚,就不能不防备人家反杀过来。

于是,梁建方便将巴尔顿的一万多回纥军沿河扎营,摆出随时准备过河冲杀的架势,双方倒也安稳了段日子。

但死水怕勺舀,由于庭州粮草大都调往石头堡,若要再调,须要临时征集,估计最快也得三个月后方能送来。

因此,粮草不济的阴影,再次弥漫了军营。

梁建方表面平静,但内心却比谁都焦急,因为他给将士们说的是粮草下月便到,其实只有他个人知道,最快也得两月以后。

如坐针毡般煎熬的日子,让梁建方茶饭不香,酒无甘味,机敏心细的骆弘义早就看出了端倪。

两杯闷酒落肚,就见他面显狡黠道:“大总管是为粮草犯难吧?”

梁建方略感意外的瞅了他一眼,声音乏乏道:“可有良策?”

骆弘义朝前凑了凑,压低声音道:“老办法,过河取粮!”

梁建方微微一愣,自语般道:“这不有违恩国公的意图?”

骆弘义面显不屑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若真等到断了粮草,就是进攻的指令到达,怕也无力再战!”

梁建方沉吟片刻,像是下了决心似的两掌相击,沉声道:“就这么着!命巴尔顿为先锋,你部随后,我亲率大军压进,定让狗日的退出百里!”

两人刚刚出帐,打算秘密踏勘地形,准备明日清晨突然发起进攻,却见遥遥东方,一队人马在前,后面是一眼看不到尾的粮草车。

远远望去,宛如曲美的长河一般。

第二百七十二章 无药可救

见约有两千人马,押运大批粮草缓缓而来,大唐旗帜隐隐可见,梁建方再次欣喜难耐,急忙勒转马头,便朝辕门弛去。

只见一员英俊小将,胯下西域宝马,手提虎尾长枪,威风凛凛在前,后面一干精壮军士随后,蜿蜒的粮草车马,依然绵长得一眼望不到尾,梁建方不由感叹道:“好个俊美的小将军!”

骆弘义随即感慨道:“又是雪狼的安排,那小子便是他的长子李晖,也是位莫名其妙就被先皇亲赐的大将军,别看人小,品级却不在我之下。”说着,脸上露出些许不服的样子。

梁建方闻言,顿时欣喜道:“这小将我知道,在上次阿史那杜尔西征时,可立了不少大功,契苾何力简直把他吹成了神仙!”说着,便放马朝前迎去。

李晖见有位器宇轩昂的老将军在辕门外逗留片刻,又缓缓冲自己走来,仔细一看,原来是主帅左武卫大将军梁建方。

于是,赶忙催马近前,飞身下马行礼道:“末将李晖,参见大将军。”

梁建方也没了主帅的架子,欣喜下马,上前双手扶起李晖,像看久别的亲子似的审视了一番,拍了拍李晖的肩膀,朗声道:“真是虎父无犬子!李家代代出英雄!”

见梁建方抬眼瞅了瞅渐渐临近的粮草,脸上露出欣慰之色,李晖孩子般笑道:“是我神仙妹妹——不!是穆将军说大军粮草紧缺,契苾何力将军便命我前来。”

不等梁建方开口,身边的骆弘义便淡淡笑道:“你这位神仙妹妹,还真的有些神哩。”

李晖和骆弘义可谓是老熟人,早在安西府由高昌迁往龟兹那会,两人就见过几面。

虽说骆弘义和自己是平级,但李晖才不管啥级不级的,只当人家是长辈,见面就行晚辈之礼,因此,也深受骆弘义的喜爱。

契苾何力率领的西进大军,还没过鸿沟,龟兹王便带着家人慌忙逃往天山西头,希求得到贺鲁的保护。

因为他心里清楚,就凭自己与贺鲁联手赶走骆弘义,迫使安西府迁回高昌这件事,汉人就绝对饶不了他。与其坐以待毙,不如逃之夭夭。

敬轩让契苾何力留在龟兹王宫逍遥了些日子,见思璇整天黏着自己,便故作不悦的撵她走,因为任杰也在龟兹。

他还惦记着早日抱外孙,因为三妹已经偷偷换掉了吊坠里的麝香,更想借思璇怀孕为由,将女儿留在自己身边。

见思璇目光赖赖地瞅着自己,敬轩像是猛然想起什么似的,睨眼道:“石头堡的那把火,与你有关吧?”

思璇娇婉的搂住父亲的胳膊,声音怨怨道:“姚翰林那畜生,留着早晚是个祸害!”

敬轩鼻子轻哼道:“打你让他立了军令状起,我就觉出你要打他的注意,不然,就贺鲁那猪脑子,咋能想出这么绝的放火法子。”说着,又疼爱的抚摸着思璇的小手。

见思璇小嘴轻抿,笑而不语,敬轩长吁口气道:“要是上次就索性砍了那货,也不至于让桑吉死得这么窝囊。”

顿了一下,又一副忧郁的样子道:“但愿贺鲁那头犟驴,能真照我说的去做,争取划河而治,两下相安,也算是他的造化。”

已经吹鼓的猪尿泡,即使放了气,它也不会收缩到原来的样子。

贺鲁便像个吹鼓的猪尿泡。

称霸西域的梦想,和已经坐上可汗宝座的高高在上,让贺鲁那颗本就桀骜不驯,狂傲自大的心,早就膨胀得恨不得扛在肩上。

敬轩劝他向朝廷派使求和,以伊犁河为界,划河而治,但贪婪无度的贺鲁,表面点头应承,实际上,却向朝廷提出,以天山为界,包括可汗浮图城,并恢复他瑶池都督一职的条件,年轻气盛的高宗皇帝,自然是不会答应。

两军相持有月,朝廷也迟迟不见回音,骆弘义便天天嚷嚷着要过河厮杀,而主帅梁建方却犹豫不定。

见二人整日为此忧心忡忡,李晖便孩子般笑道:“末将倒是有个主意,既能试探贺鲁又可伺机取胜。”

梁建方早就听契苾何力说过,李晖是满脑子的鬼主意,听他终于开了口,便欣喜道:“快快说来听听。”

李晖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道:“从明天开始,就让巴尔顿的人在河边嚷嚷粮草供给不足,打算撤回漠北,三日后,就真的拔寨走人。”

见大家都饶有兴致的在听,李晖诡秘一笑,接着道:“紧接着,大军也做出后撤的样子。

在卸粮草时,我就让人把草垛码成了回字型,里面足可藏匿两千人马,巴尔顿的人马,在二十里外的红土梁埋伏。”

骆弘义睨眼道:“若是贺鲁不动,那可咋整?总不能一直退回庭州?”

李晖淡淡笑道:“贺鲁不动,说明他是真心想和好,我们顺势退后二十里扎营,以示友好,他若是乘机追赶掩杀,说明他贼心不死,趁他率军过河,我便乘机带人占领桥头。

等追兵冲过一半,巴尔顿拦腰杀出,大军再反过来掩杀,定能大获全胜!”

梁建方听了,两掌猛然一拍,欣喜道:“就这么着!”

突厥人和回纥人说话虽各有方言,但同属一个语系,所以,对岸的嚷嚷声,便很快让心怀忐忑,又犹豫不定的贺鲁心里微微一动。

见三日后,回纥人果然拔起毡房,骂骂咧咧的拍屁股走人,就安耐不住内心的喜悦。

等待朝廷的许诺,远不如先将汉人赶出山北草原来得实惠。

于是,一面积极准备,随时过河追杀,一面派人在河边密切注视对岸的动静。

见中军也开始缓缓东移,并且,有很多人在搬运草料,贺鲁这只不安分的野狼,就再也安耐不住内心的狂躁,立刻跨马挥刀,倾巢出动,他要一举将汉人赶出天山草原。

当滚滚铁流,踏着坚硬的冰层,轰轰如雷,漫向已开始仓惶奔逃的大军时,李晖便带着手下两千人马悄然过河,悠闲喝上了尚在冉冉冒着热气的奶茶。

熟练礼貌的突厥语,让惊恐不安的突厥女人们,很快便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当然,大锅里的羊肉,也是给李晖的兵将们准备。

满怀必胜信心的贺鲁,手舞弯刀,一马当先,穷追出了二十余里。

望着一路上汉人丢下的辎重粮草和各色旗帜,贺鲁肥壮的身子,像是飘在了空中似的舒坦。

暴雨般的马蹄,击打着坚硬的地皮,发出如春雷般的响声,与此起彼伏的呼啸,并不和谐的混合在了一起,漫向青蓝的天际。

可就在突厥人如群狼撵羊似的嬉笑追逐时,突然间,从南边坡后,骤然杀出大批回纥铁骑,精湛的骑术和锋利的弯刀,眨眼间,便将滚滚铁流划成了两半。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骄纵狂妄的突厥铁骑顿时慌乱了起来,疾忙挥刀迎战,却被杀人如割草般的回纥勇士砍翻一片。

贺鲁见势不妙,刚刚呼喊回军来救,便见本来仓惶逃窜的汉人,却神奇般的回马来战,势如破竹。

见人马被撕成两半,阵型已经大乱,而大唐人马又转头杀了过来,贺鲁知道中计,但为时已晚。

于是,只能硬着头皮,挥军厮杀。

近十万人马,在茫茫雪原疯狂追杀,远远望去,宛如巨幅白绢上,爬满了疯蚁一般。

铁流漫过,白绢上落下了点点殷红的梅花,即鲜活了大地,也惊怵了鬼神。

疯狂的喊杀声,渐渐被刀枪相撞的铿锵脆响所代替,浓浓的血腥,熏染得太阳都憋红了脸面。

贺鲁见这样杀下去自已占不了便宜,便一面竭力拼杀,一面招呼人渐渐朝西撒退,逐步与被截杀的后军汇合,而将回纥人围在了中央。

突厥后军得到了喘息,便与贺鲁合兵一处,向西逃窜。

若这时候,李晖再带人迎头堵上,那又将是一场殊死之战,但他却安然不动,他对此有自已的想法。

夕阳乍现,雪地更红,双方人马均已精疲力竭。

喘着粗气的战马,已经完全失去了往日的雄风,雪埂稍厚,便身子摇摇晃晃,随时都有失蹄爬倒的可能。

梁建方见人马厮杀了大半天,已是人困马乏,精疲力竭。

有的人,甚至累得直接滚落马下,摆成个大字就不想起来,若再追下去,也无意义。

于是,便让人鸣金收兵,回拢人马,支帐扎营,埋锅做饭。

再说贺鲁,一路惶惶如丧家之犬,肥胖的身子,尽管有三匹良马轮番骑乘,也累得马匹大汗淋漓,瞪眼吹气,嘴边一片白雾。

见汉人停止追赶,贺鲁心下一松,稍事喘息,便带着几千兵马缓缓向西。

盔甲歪斜的勇士们,也像是闻到了河对岸的肉香似的,渐渐有了精神。

夕阳收尽,夜幕初临,银色的大地开始朦胧了起来。

呼呼的西北风,又像针扎刀割似的缠绵在人的脸上。

贺鲁正顶着砂砾般坚硬的雪沫,眯眼向前,就见前面一排勇士突然中箭落马,慌忙大喊后退,已然死伤数十人。

手搭额头仔细一看,见河边竟然多了道黑乎乎的软墙。

知道毡房已被人家抢占,于是,只能摇头叹息的顺河而下,仓惶逃亡。

夜色深沉,繁星漫天,李晖刚准备留下岗哨,撤军回营,就听遥遥东方,马蹄轰轰,如隔山雷鸣,缓缓逼近。

第二百七十三章 再续前缘

李晖听得马蹄轰鸣,足有几千兵马滚滚而来,急忙安排军士准备弓箭,严阵以待,同时,冲天发出三支响箭,以示警告。

兵马将近,就听有人大老远就扯声吼道:“——喂!我是巴尔顿!自已人!”

巴尔顿的突然出现,李辉并不感到意外,因为他太过了解草原人,只要打了胜仗,就惦记着对方的畜群和女人。

不知是因为巴尓顿的生性野蛮,还是常常对主帅梁建方的无理不恭,反正李晖对他有种莫名的反感。

见来人已到河边,李晖立马横枪,高声道;“将军有令!今晚任何人不许过河!”

话音才落,对岸便传来一阵嘈杂的叫骂声,并且,马蹄山响,并未驻足的意思。

李晖把手一扬,上千支火箭,瞬间直插对岸,回纥人顿时勒马后退,乱作一团。

李晖接着喊道:“巴尔顿将军带十名勇士过河,其余人在东岸扎营,等明日天亮由总管大人定夺!”

巴尔顿尽管骄横成性,但对于雪狼家族的人还是惧怕三分,他可不想不明不白的就掉了脑袋,于是,便朗声答应。

浓重的夜色,掩盖了成片的军营,也隐藏了那群像飘零的蒿草般的女人,今晚,总算能让她们睡个安稳觉。

两碗马奶酒还未下肚,巴尔顿便睨眼瞅着李晖,嚷嚷道:“贺鲁兵败,女人和畜群肯定都在军营,何不让勇士们好好享受一番?”

李晖淡淡道:“这里是前营,物资女人都在后营,将军有令,一切缴获归朝廷!”

巴尔顿见李晖的话里软中带硬,也不想因此与他闹翻,所以,也只能没完没了的朝嘴里灌下马奶酒。

翌日的太阳,刚刚照白茫茫雪原,勤快的突厥女人们,就赶出牛羊,让它们到向阳的缓坡刨雪吃草。

望着漫坡畜群,成片的毡房,和花花绿绿的女人,巴尔顿的喉咙痉挛般的蠕动了几下,欣喜的样子,好像那一切,都是为他而准备。

太阳刚刚照到头顶,就见梁建方率领大军缓缓而来,远远望去,宛若白海浪潮。

现成的毡房粮草,足以让大军吃用半年,所以,梁建方见天寒地冻,军士多有冻伤,便打算暂时休整,最好是等到来年春暖花开,再寻贺鲁决战。

正事还没谈完,就见巴尔顿急不可耐的跳起嚷道:“这么长时间不打仗,我的勇士们可受不了,这里的女人和畜群都得给我。”

梁建方睨眼道:“事前说过,只要你打头阵,所得俘虏牲畜归你,这回是李将军智谋取胜,与你何干?”

巴尔顿微微愣了一下,似有不服道:“草原女人就应该归草原人,再说,你们汉人又”

话未说完,就见李晖笑咪嘻嘻道:“谁说我们汉人不要草原女人?我娘就是草原人。”

见巴尔顿神情蔫了下来,李晖又冲梁建方进言道:“一路走来,草原荒芜人口稀少,不如把俘虏和女人暂且安置在可汗浮图城一带,让他们繁衍生息,总不能让商道两侧,变成了荒漠。”

话音才落,未等梁建方开口,巴尔顿便欣喜拍手道:“这主意不错!明天我就让人送他们过去。”

梁建方睨眼瞅了瞅他,声音淡淡道:“这事就不劳你费心,我自有安排。”

见巴尔顿失望不满的样子,骆弘义鼻子冷哼道:“有本事你自己去抢!拿人家现成的,也不脸红!”

巴尔顿被噎了一下,神情忿忿地说了声:“抢就抢!”便甩手出了军帐。

自从跨越天山一路西进,广袤的草原,只能偶尔见到几个零星毡房,和年老体弱的牧民,青年强壮,都随贺鲁到了天山西头。

总不能割过麦子就荒了地,草原,还得草原人来治理。妥善安置俘虏,也是能让草原长治久安有效措施,这在郭孝恪和阿史那杜尔兵进西域时,朝廷便有过范例。

于是,梁建方还是采纳李晖的提议,将两千多名俘虏和女人,一同安置在可汗浮图城以西沿线,选派头领,加以管理。

漫长的冬季和茫茫白色的单调,让吃饱喝足的军士们也觉闲得无聊,于是,坡谷密林,便出现了三三两两的打猎人。

而怀揣着贪婪扩张野心的巴尔顿,却没闲心打猎,而是带着小股队伍,顺着水流寻找他感兴趣的牲畜和女人。

因此,汉人们回来手里拎着是野兔山鸡,而巴尔顿的人回来,却是成群的牛羊,和马背骆驼上女人。

巴尔顿将零星抢来的人畜,都集中在一起,沿河扎帐,像个部落族群一般,打算来年开春,再将这些“战利品”,送往他认为合适的地方。

军士们都知道李晖的玩性大,见周边的草丛树林大都让过剩的“猎人”给翻腾个遍,别说是兔子山鸡,就连只耗子都难见到,有人便突发奇想,破冰捉鱼。

这下可彻底勾起了李晖的玩性,他即刻找来细柳条,编成肚大口小的捞筐,又在筐口内固定一个用薄纱做成的圆筒,这样,只要是鱼钻进捞筐,就别想再出来。

上游河段水流太急,捞筐放下便被水流冲得像风筝似的贴在冰面,而鱼一般都躲在相对温暖的水底。

于是,李晖便来到了回纥人驻扎的河段,那里有段浅滩,而河湾处的水却比较深,很有可能鱼就藏在那里。

果不其然,捞筐放下不久,就有条小鱼钻进了里面,这便让李晖高兴得连饭都顾不得吃,还没捞出条能够下口的鱼,就嚷嚷着让人准备干柴点火,他要吃烤鱼。

虽然是冬季,但正午的太阳依然暖暖照耀着大地,从冰洞里冉冉升起的热流,也忽闪出七彩斑斓的样子。

一条手腕粗细的面鱼让李晖兴奋不已,未等捞筐再次落水,那鱼便已经在欢快的火苗上“吱吱”作响。

一阵人马的嘈杂声,让李晖孩子般嗅着浓浓香味的脸微微的侧了一下,回纥人又不知踏平了哪个部落,成群的牛羊,和满骆驼的女人,让粗犷野性的草原男人显得格外的兴奋。

草原人支起毡房,比汉人弄个鸡窝还容易,被掳的女人们,也不像落难的中原女人那样,哭哭啼啼,寻死觅活。

倒像是搬了新家似的,神情泰然,手脚麻利,转眼间,被清除积雪的平地上,已然毡房落地,炊烟袅袅。

而男人们,反倒像吃饱的狼群,看着被圈回的羔羊似的,站在一旁,垂涎而又期待的等候夜幕的降临。

从回纥人身上的血迹和受伤人数就知道,他们这次遇到了抵抗,估计还是个不小的部落。

李晖正自懵愣,就见个两三岁的小男孩,步履瞒珊,缓缓近前,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像夜里的星星般盯着李晖手里的鱼。

被羊皮帽包裹得只剩个茶碗大小的脸蛋,泛出仙桃般的红润,花瓣似的小嘴微微蠕动着,像是口里含着什么东西似的。

李晖见了,便不由升起一股莫名的好感,马上伸手揽在怀里,撕下小块鱼肉喂在他嘴里,小家伙先是眨眼皱眉做出不适的样子,小嘴轻轻吧唧了两下,便欢快的咀嚼了起来。

见小家伙黑亮的双眸里,露出了童真亲昵的光波,李晖便温声道:“多大了?叫啥名?”

李晖用的是突厥语,小家伙腼腆的瞅了他一眼,稚声稚气道:“我叫哈思里,草原的花儿再开一次,我就三岁了。”

见小家伙口齿伶俐,又不怯生,李晖就更是喜欢地不得了,索性平地坐倒,抱着小家伙,就像喂小猫似的,嬉笑玩耍了起来。

可能是烤鱼的香味钻进了高德逸的鼻子,他竟然嗅着味道寻了过来,大老远就扯声嚷道:“李晖!你这小子可真会享福。”

未等李晖开口,小家伙便呓语般的嘟囔道:“李晖爹爹”

小家伙突然蹦出了一句汉语,而且咬字很清楚,当时便将在场的人全都惊愣在那里。

只见李晖被口中的东西给猛然呛了一下,面显狐疑道:“你会说汉话?”

小家伙腼腆一笑,接着又说了声:“李晖,爹爹。”

这可真是逗坏了在场的人,他们笑的是小家伙竟然把李晖叫爹爹,但李晖的心里却徒然间翻起了惊涛骇浪。

只见他将小家伙紧紧搂了一下,失声道:“你阿妈叫啥名?”

小家伙愣愣瞅着李晖,小嘴里的东西还没调整好位置,就听有个突厥女扬声喊道:“——哈思里!吃饭了!”

李晖正自懵愣,就见小家伙像只怀里的小猫似的,滚身便朝缓坡跑去。

大家都在拿李晖说笑,说那娃没白吃他的鱼,还叫了他两声爹,但李晖却像失魂落魄的样子,一句话也不说,便默默跟在了小孩的身后。

见一位中年突厥女人目光呆愣的瞅了自己一眼,抱起小孩亲了亲,皱起眉头嘟囔了句:“吃了啥东西,真难闻!”便拧身朝毡房走去。

李晖有些不死心,便做出四处游玩的样子,远远跟在女人身后,及至到了毡房跟前,见门帘闪处,一位年轻貌美的突厥女子侧身而出,从衣着来看,就知是个贵族家的女人。

那女子不经意的瞅了李晖一眼,前走的腿跛了一下,便僵在了那里。

李晖见状,心里怦然一动,浑身瞬间感到有些微微的颤抖,心慌急切的快速近前两步,四目相撞,火花飞溅,两人几乎同时失声喊道:“——玛莎!”“——李晖!”

第二百七十四章 情暖雪域

一声惊呼后,两个朝思暮想的有情人,便激情洋溢的紧紧相拥在了一起。

稍事平静,玛沙便泣声道:“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李晖有些欣喜过望,泪眼娑婆的深情瞅了瞅玛沙,便又将她更紧的拥在了怀里。

两人正用彼此的体温诉说着分别后的思念,却被一声稚嫩的“阿妈”给打破了真空般的梦境。

李晖伸手抱起了小家伙,疼爱的亲了一下,目光便不由的转向了玛沙。

玛沙抿嘴一笑,满溢幸福的样子,温声道:“是你的儿子。”

李晖再次忘情的亲吻了小家伙一番,欣喜嚷道:“就说么,见面就看着像我。”

玛沙接过孩子亲吻着,柔声道:“他就是你的爹爹李晖。”

小家伙俏皮的冲李晖眨眨眼,忽闪着毛茸茸的大眼睛,雅声道:“爹爹,李晖。”

李晖正欣喜的想再次抱过小家伙亲热一番,就见个黑熊般的家伙,气呼呼的冲上前,一把推开李晖,炸雷般吼道:“滚开!她是我的女人!”

让幸福弥漫了身心的李晖,被这突如其来的蛮力给推了个趔趄,定眼看时,来人他认得,是巴尔顿帐下第一勇士卡玛斯。

于是,没好气的一把拨开,搂过母子,冷声道:“滚到一边去!她早就是我的女人!”

卡玛斯牛眼圆瞪,挥舞着碗大的拳头,厉声嚷道:“胡说!在路上巴尔顿少爷就将她赏给了我!你算哪个群里的公牛?”

李晖不愿和他胡搅蛮缠,想拥着母子离开,去找巴尔顿要人,因为这是人家的战利品。

但刚一转身,就见卡玛斯伸出畚箕大的手掌,就朝玛莎抓去,李晖疾忙挥掌挡开,两人便在雪地里扭打了起来。

力大如牛的草原人,摔跤是他们的长项,也是打小就喜欢玩耍的把戏,李晖与卡玛斯扭打在一起,就像黑熊斗上了狸猫一般。

见到有人打架,喜欢凑热闹的草原人便渐渐围了过来,从大家嘴角轻蔑的嬉笑就不难看出,他们是打算看一场老鹰逗小鸡的游戏。

然而,李晖看似体型和力气都小了许多,但他却打小就从父亲那里学会了一套对付蛮牛的办法。

只见卡玛斯凭着力大如牛,两手拎着李晖就像戏耍小孩般的天上一阵地下一阵的飞舞,惹得一群回纥人不断拍手哄笑。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李晖虽然像树叶般上下翻舞,但却如爬在大象鼻子上的灵猴似的,卡玛斯是没办法将他制服或是打伤。

逐渐围过来的汉人,也咧嘴傻乐呵,这倒不是他们没心没肺,而是他们太过了解这位顽童将军的能耐。

就连玛莎脸上都看不出丝毫的担心不安,因为她也清楚李晖的本领。

卡玛斯的动作像是渐渐慢了下来,豆大的汗珠顺着杂草似的胡须珍珠般滚下,头顶热气腾腾,嘴里气喘如牛。

而李晖却依然笑嘻嘻的随他摆置,就像长在了他身上一般,还不时冲卡玛斯做个挑逗般的怪相,惹得众人哄堂大笑,但回纥人的笑容,像是已经改变了内容。

卡玛斯又竭力折腾了一阵,铁杵般的脚步也开始踉跄起来,牛眼圆瞪,恨不得一口吞了李晖。

就在卡玛斯累的摇摇欲坠,两眼无光时,只见李晖突然腾出一只手,轻轻在卡玛斯肩上推了一把,立熊般的卡玛斯,便像截木桩似的轰然倒地,如同喘息的僵尸一般。

然而,李晖并没有就此趾高气扬的拽起女人就走,他太过了解草原男人的习性,可以和对手做朋友,但却不许对手轻慢侮辱自己。

于是,便身子软软倒在卡玛斯身旁,孩子般拍拍他肥硕的肚皮,嬉笑道:“你这里面油太多,身子太重了。”说话的样子,像是哥俩在说笑戏耍似的。

卡玛斯喘息稍定,猛然翻身而起,一把拽起李晖,牛眼圆瞪,雷鸣般嚷道:“我要和你结为昆季!”

李晖当然清楚草原人提出这一要求的分量,愿意和你结昆季,就意味着你是他最看得起的人,可以共享他的妻子,而你要是不答应,就是对他的极大侮辱。

因此,李晖欣然笑道:“我很愿意和你成为昆季,但我有个条件。”说着,目光赖赖瞅着卡玛斯。

卡玛斯像是微微一愣,继而,爽朗笑道:“说吧!只要不让我离开马背,全答应你!”

李晖冲他“嘿嘿”一笑,又含情脉脉的瞅了眼玛莎,低声道:“我不沾你的女人,但你也不许再打她的主意。”说着,用下巴指了指玛莎。

卡玛斯两眼馋馋的瞅了玛沙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伸手指着李晖,嘟囔般道:“你们汉人就是小气!”

见李晖出去抓鱼,却带回一老一少两个女人,怀里还抱个孩子,粱建方惊奇地瞪眼张嘴,与身边闲人一起,都不由得迎了过来。

还未等梁建方嘴里发出声音,李晖便孩子般笑道:“她是我媳妇,这是我儿子。”

粱建方半张的嘴又往大张了张,像是被啥东西给噎了一下似的,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一旁的骆弘义“嘻嘻”笑道:“上次在龟兹不是”

李晖直言不讳道:“这是我另外一个媳妇,哎呀!一句两句话说不清,等我把娘俩安顿好,再来向各位大人禀报。”说着,便笑嘻嘻的走向自己毡房。

李晖像讲述别人故事似的,将父亲如何劝说贺鲁归顺朝廷,如何帮助他抵御射匮的围剿,又为了给阿史那家族争取全线转移的时间,将自己压在突厥部落做人质。

后被哈赤头人逼得与自己女儿玛莎结婚,以及,玛莎怎样拼命护送自己离开草原的经过,述说了一番。

末了,掀起衣服,沾沾自喜道:“这个金丝软甲就是玛莎送的,它可救过我两次命哩。”说着,脸上露出孩子般的神秘。

大家听了,无不对敬轩的良苦用心唏嘘感叹,同时,也为李晖和玛莎的传奇情感故事而羡慕赞叹。

大家七嘴阵,就见骆弘义羊眼滴溜一转,轻捋着山羊胡须,溢出一脸难得的温笑道:“大军驻扎有日,将士们也确实闲来无趣,不如趁李晖玛莎之事,也让军中热闹热闹。”

话音才落,就见梁建方两掌相击,轰然山响,略显兴奋地冲骆弘义嚷道:“这回你总算出了个好主意!将巴尔顿送来的那批牛羊都分发给各营,让这小子再把人家娶一回!”

夕阳的余晖,才从云絮的面颊恋恋划过,就见中军大帐前的空地上,已经燃起三堆吐着软舌的篝火。

将士们借着一点难得的酒气,欢聚一起,载歌载舞,尽情释放着军中难得的快乐,和对有情人的衷心祝福。

夜幕刚刚遮住清亮的天际,让篝火独独显出了风头,就见巴尔顿笑呵呵赶来,身后是卡玛斯和几十个勇士,带着一群花花绿绿的女人缓缓而来。

不知是草原女人本就习惯了被部族间抢来抢去,还是为本族公主终于找到了日思夜想的汉子而感到高兴,脚步踏进空地,便自动散开,翩翩起舞。

玛莎换上了当年出嫁时穿过的漂亮婚服,被一群男女裹在中间,像个牡丹花蕊似的美丽,微跛的脚步,并没影响她优美的舞姿,反倒有种特殊的美感。

梁建方骆弘义几个老家伙一时高兴,也被巴尔顿连拉带拽的弄进了舞场,肆意释放的欢笑声,在空旷的原野,一直延续到月挂枝头,繁星漫天,才渐渐淡去。

李晖的毡房,早被玛莎和几个心灵手巧的突厥女人,用能够找到的所有美丽,给装扮一新,情趣横生。

三年的期盼等待,和意外的突然出现,让玛莎有种欣喜难耐而又措手不及的感觉,望着冲自己痴痴傻笑的李晖,玛莎心头猛然一热,便晕厥般扑了过去。

一个是阔别胜新婚,一个是久旱逢甘雨,这一通翻云覆雨的折腾,直闹得二人酣畅淋漓,筋舒心醉,方才在一片喘息声中徐徐拉下了帷幕。

松弛舒适的感觉渐渐淡去,李晖轻抚着玛莎搭在自己胸上的小手,声音乏乏道:“阿塔西去就再也没了消息?”

玛莎轻叹口气道:“贺鲁两次征调人马,几乎把族里的青壮男人都弄走,这次路过,就连年迈的阿塔都不放过。”

见玛莎有些悲楚的样子,李晖将她轻轻拥在怀里,温声道:“巴尔顿那头野狼,肯定把族人糟害得够呛。”

玛莎身子蛆般蠕动了一下,沉声道:“几十个能拿刀的,全让他们给杀了,留下老人和十几个缺胳膊断腿的废人,把牲畜和女人都圈了过来,也不知那些人咋熬过冬天。”

李晖轻轻抚摸着玛莎的脊背,温声道:“你放心,赶明儿我让人送过一群牛羊,等开春有了羊奶,日子就好过了。”

几人正围着“噼啪”作响的柴炉,拿李晖和玛莎的事情说笑,就见李晖笑嘻嘻的掀帘而入。

骆弘义满脸坏笑,嚷道:“久别胜新婚,昨晚可忙坏了吧?”

梁建方不耐的冲他摆摆手,笑道:“真是做大不正,吃草拉粪,几十岁的人了,还拿娃们的事情寻开心。”

说着,又面显爱惜羡慕的样子,“嘿嘿”笑道:“玛莎那女子真不错,难怪你小子被逼婚还给人家下了种。”

话音才落,骆弘义便瞪眼嚷嚷道:“还说我哩,你才是公公搂住儿媳妇说话,没大没小。”

几人正自说笑,就见派去西面的探马掀帘进帐,冻得跟冰人似的,磕牙颤声道:“贺鲁人马在塔什赫城集结。”

第二百七十五章 驱狄撵狼

听说有了贺鲁的消息,梁建方顿时来了精神,急忙展开地图,便确定位置,见塔什赫城东面,山峦起伏,河水纵横,且又相隔甚远,梁建方脸上的喜色便渐渐的淡了下来。

骆弘义凑近仔细琢磨了一番,捋着山羊胡须,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道:“安抚中原要用信,驭使夷狄则要用权。”

顿了一下,见众人都将头扭向了自己,骆弘义轻咳一声,接着道:“贺鲁坚守一城,以为冰天雪地,大唐人马不会来,我们正好趁其不备,一举歼灭!”

梁建方略显不耐的摆手道:“别尽绕弯子!说具体咋干!”

骆弘义诡秘一笑,接着道:“朝廷发兵是为剿灭贺鲁,而处密、处木昆等各部虽说是跟着贺鲁跑,但也未必死心塌地,我们何不来个宽恕安抚各部,专诛贺鲁呢?”

梁建方沉思良久,显得信心不足道:“此计倒是不错,只怕驱狼撵狼,反倒弄个豺狼成群。”

骆弘义不以为然道:“狼也知道依附强者,现在贺鲁已是强弩之末,面对强盛的大唐,他们不会不选择自保。”

梁建方长吁口气道:“虽然贺鲁留下了大批粮草,但大军长期驻扎也不是个办法,就依你之见,若能说通各部,咱就继续西进!”

利益总是能让人心动,靠骆弘义的三寸不烂之舌,倒是说动了不少有威望实力的部族。

于是,射脾、处月、处密、契苾等突厥各部在前,梁建方亲统大军在后,一场驱夷狄,攻豺狼的战役就此拉开了序幕。

然而,狼自有统治狼的法子,虽然骆弘义软中带硬的话语,和事后利益的诱惑,让疑心重重的突厥人动了心。

但等到大军真的兵临城下,动起真格时,那些狼崽们却又被贺鲁的淫威和许诺给瓦解了初心,转眼间,便调转马头,与大唐人马为敌。

幸亏梁建方多了个心眼,让大军随后缓缓而行,只让巴尔顿派五千精骑紧随其后,见势不妙,巴尔顿的人马扭头就跑,这是他们的长项。

兵退五十里扎营,前军探子来报:“处月据守牢山,其余各部均驻扎在城外!”

骆弘义听说,气呼呼嚷道:“这个朱邪孤注!当时说得好好的,他咋就能出尔反尔呢?”

梁建方淡淡道:“处月是个大部族,早在射匮时期,人家就跟着贺鲁的屁股转,听说朱邪孤注还和贺鲁有啥情缘关系,虽然时势不利,但让他真正反水却难。”

骆弘义依然忿忿嚷道:“不行!我还得找他说说,已经答应让他日后统领山北草原!”

梁建方摆手道:“我看你就拉倒吧!现在找他,无疑是与虎谋皮,弄得不好就是有去无回。”

然而,骆弘义还是不死心,他不相信朱邪孤注的信誓旦旦,会转眼间变得烟消云散。

于是,他派了一文两武三人作为和谐使臣,带着他的亲笔书信,前往处月大营。

遗憾的是,也不知是因为贺鲁的淫威作怪,还是朱邪孤注真的就如此憎恨大唐,还没等来人把话说完,便一声令下,弯刀飞舞。

可怜三人,就这么给被乱刀砍死,抛尸河边。

望着浑身血迹,冻得像个冰棍似的尸首,骆弘义恨得钢牙锉响浑身颤栗,挥拳跺脚,发誓要为死者报仇!

然而,对于目前的局势,身为军中主帅的梁建方,并未像骆弘义那么激愤冲动,在安抚了同僚后,他派出三拨探子,详细踏勘牢山附近的地形,打算策划一次歼灭性的战役。

牢山是由天山山脉向西北方向延伸出的分岔,它像只老鹰的翅膀似的,横在西去的路上。

南端常年积雪,人际罕见,北面一道小溪养育了一条绿色的彩带,远看风景如画,近观荆棘丛生,人马难行,而且,背后毡房连片,战马成群,不知有多少张弓箭等待着来人。

唯一能让兵马通过的是个被称作“乏马梁”的缓坡,坡面虽宽且平坦,但却坡长渐陡,及至上到坡顶,已是人困马乏,气喘吁吁,故称“乏马梁”。

朱邪孤注的人马,除沿溪驻扎外,大部分都集中在坡顶的凹谷里。

也就是说,只要有人马精疲力尽的爬上缓坡,等待他的便是兵强马壮的反击,或是铺天盖地的箭雨。

众人听了探子的回报,都唏嘘不语,梁建方也是一筹莫展,只好暂时驻军,再做打算。

李晖虽然一言不发,但满脸孩子般的轻松,却显示着他的内心并不感到沉重,而且,还带着几个心腹手下,上山打猎消遣,看样子,根本就没把打仗的事情放在心上。

骆弘义对此满腹怨言,二话连篇,而梁建方也是唏嘘叹气,只当他是个孩子。

李晖打小就常走西域商道,对于天山的习性还是了解一二,山南光照充足,气候较暖,松柏树木如毯,几乎遮盖了整个山体。

而北面是,斜生的阳洼松柏成片,而阴洼却是树木稀少,草矮石露略显荒寂,并且,有些地方还常年积雪。

夏天进山打猎,即避暑又消遣,猎物也多,寒冬季节上山,却要十分小心,如果不懂得积雪走向,很容易被陷入雪洞,窒息而亡,更为可怕的是,还会因此引发雪崩。

到了山脚,李晖就让人绊了马腿,步行沿坡而上。

银色世界,并没有影响动物的出现,而且,它们大都集中在阳洼暗淡的绿色里。

天山上动物品种繁多,最常见的是大头羊,但李晖今天却对天山雪鸡情有独钟。

雪鸡一般生活在雪线边缘,与珍贵的雪莲花为伴,因以雪莲花籽为食,所以,浑身是宝,被视为禽中珍品。

好不容易发现一只肥硕的雪鸡,李晖欣喜搭箭,刚刚瞄准,就见雪鸡突然“扑腾”一下,便滚落石崖。

李晖正自纳闷,就见一身手矫健的突厥人,从石后窜出,拎起雪鸡就要转身走人。

但欣喜的脸面,还没来得及调正方向,突然黑影一闪,就见李晖笑咪嘻嘻的立在了面前。

深山里突然冒出个人,而且是悄无声息的贴在了自己身前,顿时便将那人吓得一屁股坐倒,面显惊恐地摆手失声道:“神”

李晖面带温笑,用突厥语说:“你运气不错,我也是打猎的。”

那人这才咧嘴笑道:“吓死我了,以为遇到了天神。”说着,便软软起身,目光狐疑的瞅着李晖。

李晖向四周茫然扫视一眼,指着遥遥可见的乏马梁,若无其事的问道:“从这里能绕到那个梁后么?”

那人神情猛然一愣,面显惊恐道:“那里来了很多外族人,把我们赶到了山里住,不让人靠近。”说着,脸上露出怨愤无奈的样子。

李晖知道他是零散牧民,一般都是在非常偏僻的地方独家或是几家一起放牧为生。

于是,淡淡问道:“家里有多少牲畜?”

那人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说:“有几十只羊五头牛,都让那些人给吃光了。”说着,面显忧愤。

李晖一副轻松的样子,指着身后的远处,温笑道:“那边有个山坳,水草也好,养个几百只牲畜没问题。”

那人声音乏乏道:“那是瞎熊沟,是个放牧的好地方,我夏天在那里住过。”

李晖孩子般笑道:“要是我给你二百只羊,五十头牛,你能不能帮我做件事情?”

那人睨眼瞅着李晖,撇嘴笑道:“不是吹牛吧?”

李晖正色道:“不吹牛!今天就给你。”

那人狐疑的瞅了李晖一眼,神情迟疑道:“不会是让我去杀人吧?我可不杀人。”说着,目光忧伤的摇着头。

李晖轻松笑道:“只要你带我的人,绕到梁后面就行。”

那人先是迟疑了一下,然后,眼神狡猾的瞅了李晖一眼,点头答应。

热情的太阳刚刚染红银装素裹的树梢,就见遥遥坡下,兵马如潮,旌旗飘扬,沉闷而又节奏鲜明的军鼓声,震荡着山谷,落鸟惊飞,沙鼠缩头。

正在喝茶吃肉的突厥人,突然疯蚁般的涌向坡顶,翘首引颈的朝坡下张望了一阵,又显出不屑轻慢的样子,慢慢散去。

因为以坡长和队伍的行进速度,在太阳挂在头顶前,是看不清来人的嘴脸的,所以,他们有的是吃饱喝足,坐等来人的时间。

估计朱邪孤注的人,曾经在此占到过便宜,所以,显得有恃无恐,不慌不忙,还井然有序。

前面是数排徒步的弓箭手,如密林挡道,后面是大批跨马提刀,跃跃欲试的勇士,如溢坝待泻的洪流。

只等自坡下疲惫而来的人马靠近,一阵箭雨冲刷过后,便是排山倒海般的冲杀。

而骑马慢行的人,即使不被箭雨所伤,四蹄发软的马匹,也会被滚滚而来的铁骑冲倒,将主人葬身于雨点般的铁蹄下。

日上杆头,雪域泛光,坡下如蚁般蠕动的大军,渐渐显出了阵型,一排人,一排马,井然有序,不慌不忙,慢慢朝前移动,仔细观看,原来,马背都是空的,而人却走在地上。

突厥人见状,便轻慢嬉笑,知道来人都是人困马乏,不堪一击,马上的勇士们,拿刀指指点点,像是在分配要收割的青草一般,有的索性下马撒尿整衣,准备大干一场。

可就在此时,右侧方突然马蹄轰轰,杀声震天,顺坡而下,足有几千人马滚滚而来。

第二百七十六章 进退两难

正当突厥人轻松懒散,像准备收拾掉在陷阱里的猎物似的,提弓抽箭,挽袖拎刀之际,就见从南面不远的树林中,突然冲出几千人马,像股滚滚铁流,转眼间便将坡前的弓箭手冲得七零八落,乱做一团。

毫无警惕的骑兵,也被这突如用其来的变故,给弄得疯蚁涌动,惊慌失措。

匆忙间刚刚挥刀来战,就见从树林中又冲出一股人马,直插骑兵阵营,与此同时,坡下牵马慢行的兵将,也顿时像久旱的秧苗遇到了春雨滋润般精神了起来。

跨马挺枪,转眼间便冲上了梁顶,惶惶如被狼撵羊群般的弓箭手,撒开罗圈腿好不容易奔到拴马的小树林,但自己的坐骑却不翼而飞。

没了马的突厥人,遇到杀人如割草般的回纥铁骑,其结果是可想而知的。

被两股铁流冲散的突厥骑兵,见大唐人马像洪水漫坡般汹涌而来,突厥人马哪敢迎战,调转马头就没命西逃。

然而,畜群般溃逃的突厥人,刚刚爬上一道缓坡,又被斜刺里冲出的一队铁骑拦住厮杀,于是,往日彪悍的铁骑,便像被狼撵的羊群般疯狂逃窜,毫无抵抗能力。

由于漫坡步行让马攒足了精神,这场骑兵追杀,足足撵出了五十余里。

自以为占据有利地形的朱邪孤注,做梦也没想到,大唐人马会神奇的从南面雪山突然出现,慌乱中,肥胖的身子刚刚爬上马背,就被流星般的飞镖穿透,落马而亡。

处月人群龙无首,被大军分割包围,死伤无数,大部投降,几近灭族。

大军推进几百里,已与贺鲁坚守的塔什赫城遥遥相望。

塔什赫虽然是个孤城,但却墙高体大易守难攻,且城东丘陵遍布,密林环绕,处密、契苾等部落几万人马驻扎在南北,与塔什赫城互为犄角,就更难下手。

李晖挂着一脸冰霜进帐,先孩子般欢快的窜近火炉,边惬意的烤火,边嘟囔般道:“塔什赫四周都转遍了,眼下想不出好办法。”

梁建方虽然一脸沉重,但还是爱惜的瞅着李晖嚷道:“别把裤子烤糊了!”

李晖这才发现自己离火炉太近,赶忙后退一步,嬉笑着摸了摸大腿,接着道:“南北军营相隔五里,中间还有个塔什赫,各个击破不大可能,同时出击难度也很大,积雪太厚不说,满坡的密林野刺,骑兵根本没法走。”

大帐里,众将都沉默不语,如同形态不一的塑像一般,只有不知忧愁的火苗,依然显出欢快的样子。

白雪皑皑,寒风刺骨,军士们虽有敬轩送来的棉袍御寒,但也远远比不上突厥人身上的羊皮暖和。

突厥人不但占据了有利地形,还不时派出小股部队日夜骚扰军营,这就不得不让梁建方派出足够的人马轮番守卫防御。

刀刮似的寒风,让不少军士的手起了冻疮,有的甚至裂口溃烂,无法握刀拿枪。

一时前进不得,后退有未得到朝廷指令,眼看着军士因为冻疮天天减员,梁建方整日忧心忡忡。

骆弘义见自己驱夷狄,撵豺狼的计划完全破灭,而大军又处在不利局面,便趁众人散去之际,冲梁建方嘟囔般道:“事已至此,我看也别硬撑,索性将实情详细告知皇上,请求暂时撤军,来年再做他图。”

梁建方长须口气道:“我也有此打算,若不是恩国公送来的冻疮膏药,怕是一半以上的军士都上不了战场,若是贺鲁乘机反扑,恐难招架。”

于是,梁建方便借用敬轩在商道上的“空中”通讯优势,给朝廷传递了信息。

信鸽传递,不能长篇大论,只能将简洁的内容,分解成几个小纸条,而且,还不能太多。

因为信鸽走的是单线,东头养成的鸽子,由驼队带到西头,再由鸽子将西头的信息带到东头,所以,空中的交通工具非常有限。

李晖玩性大,而且是个天塌下来都不知忧愁的人,所以,尽管主帅将士们整日在进退两难的境地中忧心忡忡,一筹莫展,他却依然像个没事人似的,吃饱喝足了,就带着几个弟兄上山打猎。

骆弘义虽然时常也能打打牙祭,享受一番李晖带来的野味美餐,然而,对于他的贪玩无心还是颇有微词,但每每在梁建方面前唠叨,都被他付之一笑。

附近的山丘都转遍了,见今儿的太阳显得特别精神,就连没完没了的西北风,都像是被晒软了骨头,舔到脸上,竟有了软绵的感觉,李晖便兴致勃勃的纵马朝东跑了一阵。

一条小溪,自山岔深处扭捏而来,虽然蜿蜒的身子被皑皑白雪厚厚覆盖,但俏皮的水花还是欢快的舔破冰层,用袅袅雾气,展示了水流的方向。

几行梅花般的狐狸爪印,诱发了李晖的童心,仰头遥望,爪印顺溪而上,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李晖孩子般“嘿嘿”一笑,便勒马寻迹缓缓南行。

迎着暖暖的阳光行走了约莫十里,一条蟒蛇探首般的山脊豁然横在了面前。

脚下爪印清晰,远处雾气蒙蒙,都弯向蛇头,李晖凝视须臾,便欣然前行。

及至走近才发现,原来蛇头后藏着一道窄长的峡谷,顺谷走了约一里路,眼前便豁然开阔。

只见山脊起伏环绕,松柏悬石隐隐,脚下雪平如毯,远处热气冉冉,青草偶绿,树木翠霜,真是另外一番天地。

李晖见状,突然孩子般惊呼一声,便纵马朝着蒙蒙雾气狂奔而去。

山壁前倾,松柏挂霜,两眼泉水汩汩而出,带着冉冉热气,从皑皑白雪中划开一道曲美的痕迹,隐向山外。

李晖情不自禁的飞身下马,二话不说,掬水喝了一口,却突然神情怪异的愣在了那里。

见几人匆匆下马围了过来,李晖面显惊喜,再次将手伸到水中,突然孩子般惊呼:“水是热的!”

大家好奇的急忙用手探试,果然这水要比平常泉水温热一些,细品还有股淡淡的硫磺味道。

李晖欣喜的朝四周环视一周,山高林密,积雪如棉,曲曲环绕,状若天上落下的巨盆一般。

欣喜之余,李晖忽然树桩般仰天躺倒,惊呼道:“我们有救了!”

梁建方正自百无聊赖,在辕门外的坡前转悠,见李晖面带喜悦,但却两手空空的骑马跑回,大老远就飞身下马朝自己奔来,便迎前几步,撇嘴笑道:“看来,今天是没啥好吃的。”

李晖连蹦带跳的窜到跟前,一屁股跌坐在雪地,略带喘息道:“我找到了个比帐篷里还要暖和的地方。”

见梁建方也欣喜的软软坐在自己身旁,李晖便面带神秘道:“向东南二十里的山中,有个水盆状的平谷,里面足可驻扎十万人马。”

见梁建方惊喜的瞪大了眼睛,李晖更显神秘道:“不光是地方隐秘宽敞,关键是里面有两眼温泉,四周山体环绕,不见寒风,真是个养军的好地方。”

梁建方听说,欣喜难耐,猛然拍了李晖一把,“哈哈”笑道:“你真是个福将!”

众将们正兴高采烈的谈论着明日拔营转移的事宜,就见巴尔顿面带喜色,掀帘进帐嚷道:“明天我不能走,探子回来说,顺河向北五十里,有个不小的部落,我要先抢了那里的牲畜和女人。”

梁建方微微一愣,继而淡淡道:“那你就索性暂时驻扎在这里,记住!打不过人家就朝我那里跑!”

几万人马沿山扎营,虽然让如毯的雪地露出了斑斑驳驳的地皮,也让马匹牲畜见到了难得的绿色。

温热的泉水,不但让几乎没有寒风的山谷变得温暖如春,含有硫磺的水质,也让军士们的冻疮很快痊愈,有的人甚至将生有冻疮的脚也伸进水里泡着,脸上都洋溢着满意的微笑。

将士们的舒适安逸,并没让李晖完全松懈麻痹,他依然以打猎为名,寻道上山,四处转悠,其他人都当是李晖爱玩,但梁建方却心里明白,李晖是在查看地形,以防敌人从背后偷袭大营。

巴尔顿笑呵呵的骑马走来,身后是几个勇士赶着一群牛羊,梁建方知道,野狼已经得手。

见巴尔顿只顾贪婪惊奇的冲谷里四下张望,牛眼圆瞪,大嘴半张,有些痴迷的样子。

梁建方轻咳一声,扬声道:“这地方不错吧?”

巴尔顿耸肩摇头,似在感叹道:“真是长生天给我巴图尔造下的冬牧场!”

梁建方淡淡道:“谷口右边给你留着,东坡草场归你!”说着,便转身离去。

虽然山里太阳的脚步要显得比山外匆忙,但聚宝盆似的谷底,依然要比四面寒风的戈壁要温暖了许多。

近十万人的脚底,早已舔尽了略显沾黏的积雪,蜿蜒曲美的细流,也被掀掉了断断续续的冰层,而变成一条飘逸着暖气的曲线。

见李晖几个,满身冰霜,像个雪人似的打山上缓缓而来,梁建方赶忙边关切的迎上,边招呼人备好热茶。

李晖抹了把脸上的冰霜,“嘻嘻”笑道:“后山没有人际,连个野兽山羊的脚印都难见,咱背后过不来人。”

梁建方欣喜道:“辛苦你了,这下可以安稳过个年了。”说着,赶忙催李晖进帐烤火。

柴炉的热情,刚刚让李晖脱去暖和的羊皮大衣,就听有人疾呼:“圣旨到!”

第二百七十七章 卷土重来

在这茫茫雪原,遥遥西域,能接到朝廷圣旨,可比见到久别的亲娘还要亲切。

圣旨内容很温馨很关切,也让远征的将士们兴奋不已,热泪奔流。

除用长篇温言爱语,肯定赞誉了西征将士的辛苦和取得的辉煌战绩外,就是一句非常令人激动不已的指令:班师回朝。

梁建方在与众将一起揣摩圣旨中提到:“在关键地域适当留住守军”的圣意时,见大家都低头不语,自己也一时难以决断。

静默良久,骆弘义才长吁口气,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道:“西域驻军,山高路远,将士辛苦不说,就突厥人的反复与贺鲁的狼心不死,就让人堪忧。”

梁建方神情期待道:“骆都护治理西域多年,自然是了解地方,依你之见当如之奈何?”

骆弘义轻捋胡须,慢条斯理道:“依我之见,在伊犁河东岸,和可汗浮图城各留驻两万兵马,而伊犁河大军由李晖李将军统领,可汗浮图城驻军由安西府统辖,可保山北安宁于一二。”

梁建方沉吟不语,只是手指机械的敲打着桌案,骆弘义的用意他非常清楚,让李晖留住伊犁河,就意味着,要将李家推到前面来遏制贺鲁东进,在可汗浮图城留住大量人马,是为扩大西州势力。

思之再三,别无良策,只好把询问的目光落在了一脸满不在乎的李晖身上。

未等梁建方开口,骆弘义便冲李晖恭维道:“李将军对西域了如指掌,雪狼商队又在草原威名四扬,遏制豺狼东犯,非李将军莫属。”

李晖依然一副孩子般天真的样子道:“末将愿听从总管大人调遣。”

梁建方长吁口气,面显为难道:“从目前局势来看,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好在有恩国公关照,粮草供给自不成问题,只是要辛苦李将军了。”

李晖淡淡道:“辛苦不怕,只是没有必要在伊犁河畔驻扎两万人马。”

见众将都瞪大眼睛,狐疑地瞅着自己,李晖“嘿嘿”笑道:“贺鲁的野心和狠劲,想必各位心里都清楚,想让他老老实实的待在天山西头,肯定是不可能,而他要是挥军东进,这区区两万人马又如何能抵挡住那头狼。”

梁建方沉吟般点头,迟疑道:“那以将军之见呢?”

李晖孩子般笑道:“就留我所带两千兵马做做样子,据我估计,来年开春,贺鲁必定大举东进,就让朝廷早作打算吧!”

骆弘义刚要起身说啥,被梁建方摆手挡住道:“李将军言之有理,如此看来,留住再多人马也是劳民伤财,无济于事。”

说着,又目光亲和的瞅着李晖道:“以李将军之见,如何才能有效遏制贺鲁东进?”

李晖“嘿嘿”笑道:“那是个死到临头都不服输的家伙,当年他手里只有两千兵马,就敢和乙毗射匮几万大军周旋,要不是我爹把我压在突厥人那里当人质,贺鲁那货才不会同意归顺朝廷哩。”

见众人都在专心的等待下文,李晖孩子般笑道:“若要我说,咱就在这里养精蓄锐,等到春暖花开,道路好走,找个机会一举打垮贺鲁,即使他不死,也得让那货短期内翻不了身!”

此话一出,众人又不约而同的垂下了头,李晖心里明白,大家都巴不得早点回家,没谁愿意守在这个举头是山,低头还是山的小天地苦熬。

梁建方底气不足道:“李将军的建议倒是有理,只是朝廷已然下旨班师,贺鲁若是真的东犯,朝廷自有定夺。”

于是,浩浩荡荡的大军便旌旗招展,马蹄轰鸣的向东开进,好像每个人的脸上都去掉了西进时的凝重茫然,而换成了现在的轻松愉悦,只有那不附灵魂的马蹄声,依然是那么的欢快和清脆。

狼一旦将头伸进了羊圈,就不会一直把身子留在外面。

横扫天山南北的快感,与坐上可汗位置的雄霸野心,让贺鲁这头苍狼,一刻也没收回过盯视山北草原的贪婪目光。

就在大唐人马撤军还不到两月,突厥大军的铁蹄已经踏过了美丽富饶的伊犁河畔,因为那里是他们理想的冬牧场。

骆弘义“驱虎撵狼”的计策,早被敬轩父子识破,所以,在贺鲁动身之前,敬轩就让李晖驻军铁门关,掐住贺鲁向山南扩展的咽喉。

敬轩所以让李晖提前撤军,是不想让自己儿子与贺鲁当面对阵,这倒不是他有私心,而是为了商道的畅通。

大军撤走,贺鲁东进,这是必然,因为敬轩深知狼的本性,为了商道,敬轩始终是被夹在两难之中。

事实正如敬轩所料,还未等到草原的花儿完全怒放,贺鲁东进的大军已经漫过了铁门关。

在敬轩的一再劝说下,贺鲁算是暂时放弃了在龟兹王宫里享受的欲望,只将滚滚铁蹄踏向天山以北。

从前贺鲁西进,尚有乙毗射匮的势力阻挡,如今东来却像是衣锦还乡一般,沿途牧民纷纷示好,被朝廷安置的俘虏自然倒戈。

不到半年时间,便成草原四处狼旗飘扬,可汗浮图城岌岌可危的局面。

狼的贪婪成性和不知悔改,彻底打破了雄狮的忍耐极限,和彼此相安的希望。

于是,高宗皇帝毅然决定,要对贺鲁这头喂养不乖的野狼痛下杀手。

永徽四年,也就是撤军的第二年,唐朝就下令撤销了由贺鲁任都督的瑶池都督府,就处月之地设立金满洲,同时派左统卫大将军程知节为葱山道行军大总管,率领诸将进讨贺鲁。

见风使舵好像哪个民族都会,在大唐人马浩浩荡荡再次开往茫茫西域草原之际,正好赶上龟缩在一隅的乙毗射匮死亡,脑子灵光的其子真珠叶护便乘机讨好朝廷,请求出兵征讨贺鲁。

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既然不听话的射匮死了,他的儿子又这么乖巧,高宗皇帝便索性顺水推舟,打算册封真珠叶护为可汗,故伎重演,想扶持真珠势力,来打击贺鲁,从而达到已狄治狄,重新驾驭山北草原的目的。

于是,高宗皇帝便诏令丰州都督元礼臣为册封使,千里迢迢,前往西域举行册封典礼。

一个地方都督,前去给能够称霸天山草原的可汗举行册封仪式,本就显得不够分量,但元礼臣还偏就是个不知轻重的家伙。

自接到诏令后,就踌躇满志,打算在蛮夷面前显摆一番大国使臣的风范,也让自己好好威风威风,听说西域的女子风情漂亮,正好一睹芳泽。

其实,元礼臣早在出发前,朝廷就有人传话,让他沿途依靠雪狼的势力,进入西域。

然而,自负高傲的他,就根本没把雪狼当回事,虽然听说雪狼在商道上有些名头,但在他眼里,也不过是草民一个,堂堂朝廷大员,岂能依靠于乡民。

于是,不但是旌旗招展,大摇大摆,而且,每到驿站,还要亮出册封使的牌子。

消息传来,敬轩很为他的安全担忧,因为他非常清楚,贺鲁是绝对不会容许,草原上再出现一个与自己作对的狼群。

于是,便传信给沿途暗镖,主动与其取得联系,及时汇报路途情况,以防贺鲁暗中下手。

不料,人家不但不领情,反倒说了一大堆不三不四的风凉话,这便惹得暗镖们很不痛快,虽然敬轩有令,沿途暗中保护,但也只是做做样子,心里还巴不得这种小人世上越少越好。

元礼臣是个即惧内又好色还贪财的主,在妓院勾搭上了江南美女柳青,就一时稀罕得爱不释手,本想赎回填个二房,怎奈家里那只母老虎死活不干。

鉴于人家是大财主家的千金,光一年家里的补贴就是自己俸禄的几倍,所以,元礼臣一向视她为金山,敬她如老母,不敢违拗半点。

眼看着美人不能与自己朝夕温存,只好暂时将柳青养在妓院,好白天借故窜过来销魂一番。

这次好不容易捞着个远行的差事,元礼臣第一件事情,就是把柳青暗暗带着随行,也好在漫漫路途中消磨时光,放纵情欲。

虎壮是个把敬轩的指令当成圣旨的人,见派去几个暗镖都是骂骂咧咧的返回,显出消极不满的样子,就有点放心不下,又派自己的爱徒陈三旺暗中行事。

三旺是个和他师父虎壮一个鬼送来投胎的主,那股认死理的倔劲和虎壮一模一样,也是把师父的指令当圣旨,丝毫都不会马虎。

听同伴嚷嚷,元礼臣是个难说话的主,三旺便来个敬而远之,并不主动搭话,只在暗中保护。

白天一般问题不大,虎壮安排驼队随行,路上人多势众,刀枪闪烁,又有暗镖前后策应,一般毛贼强盗不敢下手,可到了夜晚,就几乎是三旺一人在盯着。

醉红的太阳,急急忙忙便躲进了染色的幕帐,好像今晚的嫦娥不会升到天上一般,帷幔轻曳,七彩渐弱,就连挂在云絮边缘的一抹淡色,也给拉扯得干干净净。

夜幕适时的漫了过来,好像生怕人们知道,日月此时究竟是在干什么似的,显得匆匆而又迫不及待。

三旺见元礼臣轻挽着妖艳狐媚的女子进了南边的上房,便还是老办法,摸到屋后,扭身轻跃,便悄无声息的伏在了屋顶。

暮色更浓,屋内嬉笑滴滴入耳,三旺刚刚在一堆柴草后隐了身,就见条黑影一闪即逝,犹如灰幔中划过的烟雾一般。

第二百七十八章 邂逅情缘

群星眨眼,夜色已浓,三旺蜷缩着身子,正津津有味的听着屋内传来的嬉笑情话,就见院墙处,一道黑影快如春燕剪水,轻似风吹烟雾,知道来了高手。

他的任务是暗中保护元礼臣,其他鸡鸣狗盗之事与他并无关联,于是,便飘然下房,贴近后窗,查看屋内动静。

元礼臣的住房是一明一暗的套间,小客厅连着不大的卧室,里面家具物件干净讲究,炕上毛毯锦被,一看就是专为有钱的贵人准备。

夏日的炎热,让屋子后窗都高高掀起,一道丝质窗帘随风轻曳,竟也摆出软软的水波。

炕桌上,忽闪的油灯下,几盘精致讲究的小菜和那把青花瓷酒壶显得格外扎眼,炕里手,元礼臣怀里半拥着个藕嫩花鲜的女人,正两人一杯酒,你一口,我一口的嬉笑取乐。

三旺环视一眼屋内,见并无异常,便长吁口气,放下了心。

元礼臣三旺是打过照面,那张鹰钩鼻子细眯眼,上嘴唇的胡须遮不住肉,下颚却留着山羊胡须的长相,就是扎在人堆里,三旺都能一眼认出。

倒是那女的,一路上坐在轿子里被捂得严严实实,下轿便面带薄纱,难见真容,只是那副杨柳细腰微颤,风摆荷花轻曳的体态走相,就让三旺着迷。

三旺虽然已到了成家的年龄,但父母双亡的他,也只有等师父给他张罗婚事。

女人像怀里的小狗似的,被元礼臣逗玩了一阵,借斟酒的机会,才给了三旺一个正脸。

只见她娥眉黛染,鼻若悬胆,樱桃小嘴如花瓣,杏眼盈波似秋水,粉脸桃花,双臂藕嫩,一声娇笑,身颤如冻,风吹百花。

三旺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美艳,而又让他莫名感到心颤身热的女人,两眼便不由像磁石般盯上了人家。

见女人斟满酒,先是夹两样菜,温笑着喂到元礼臣嘴里,而后,用帕子轻拭了拭嘴巴,便给了老嘴一个热热的吻。

三旺眼热得不由“咕咚”一声,咽下一口吐沫,倒把自己给吓了一跳。

但就在此时,杯子的酒面像是微微的跳动了一下,三旺顿时警觉的扫视一眼,见门帘轻曳,似像微风拂动,心里当下明白,有人已然在酒中做了手脚。

但从手法上判断,来人并非是要命,而是图财或是劫色。于是,三旺便隐身屏气,静观其变。

二人又你一口我一口的嬉闹了一阵,女人便眼沉目涩的哈欠连天,元礼臣也像是受了传染似的,咧嘴抹眼的忙活一阵,便与女人几乎同时软软歪倒在了炕上。

紧接着,就见门帘闪处,飘然窜进个身材细条,鼠眼猴腮的家伙,打眼一看,便知是个鸡鸣狗盗之辈。

只见他面带得意的淫笑,拧身轻闪,伸手将女人揽在怀里,先是饿狗嗅食般的轻薄了一番,捏开女人的嘴,放进一粒东西,又灌下一口水,将女人软若无骨的身子摆放在炕上。

那人刚刚摘下身上的家伙,就听女人轻哼一声,像是才睡醒似的懒懒拧身。

突然惊呼:“你”但你字刚呼出半个字,就被身手敏捷的那人给捂住了嘴。

接着,沉声道:“不许出声!不然我就宰了你!”说着,便将把明晃晃的匕首放在了炕桌上。

女人惊愕的瞪眼瞅了那人一会,才慌忙点头,表示愿意听话。

只见那人冲女人“嘻嘻”一笑,伸手揽在怀里,声音轻薄道:“我是仰慕妹妹姿色已久,一路跟来都未曾得手。”说着,又将粗糙的黄脸贴了过去。

女人像是个见过些世面的人,秀脸顺势一扬,露出半个笑脸,嗲声道:“看你那半张脸,人不人鬼不鬼的,吓我一跳。”

那人马上侧转脸,嬉笑道:“那你就只看这半边。”说着,便有些迫不及待的把手伸了过去。

三旺这才发现,那人原来半张脸上长着紫色胎记,顿时,便让他联想到江湖上传说的“鬼脸儿蔡鑫”。

此人以空手取物为业,即图财,也劫色,但轻易不会伤人,所以,虽为江湖正派人士所不齿,但也不十分与他计较。

见女人本就被元礼臣剥得没剩多少遮羞布的身子,又被那人肆意的撕扯,女人虽然面显惊恐无奈,但一丝苦笑还是挂在腮边。

那种半推半就的样子,像是更加激发了那人的兴趣,只听“嗤啦”一声脆响,女人身上最后那点衣物便被扯个精光。

女人白缎般的身子蜷缩着,像是在竭力隐藏着什么,又像是在故意做出羞怯的样子。

只见那男子气息开始变得粗壮了起来,三把两把扯下上衣,便迫不及待的撕扯起裤腰带。

本来人家只劫色不伤人,那女子也没显出十分的不愿或是恐慌,按说不关三旺的事。

但不知是怎的,从没碰过女人的三旺,却十分不情愿,让那鬼就这么占了女人的便宜,就好像那女子是自己的亲人似的,一股怒火腾然而起。

就在那人将要放马上炕之际,只见有个灵巧的身影从窗飘入,慌忙拧身,拳掌已然贴近了面门。

一搭手,那人就知来人是高手,所以,不敢恋战,虚晃一招,突然冲三旺喷出一口吐沫,趁三旺躲避之际,抓起衣物,便越窗逃走。

三旺刚要拧身追赶,却不料被人从身后软软抱住了腰。

贴身的酥软,和那股让人心醉的淡淡幽香,顿时便像魔咒般卸掉了三旺浑身的武功,以至于让他连动一下力气都没有。

也许是三旺本就不敢稍动,他怕身子一动,便没了那种令他心颤身麻,欲醉似仙的感觉。

静默良久,那女人轻轻搬转僵尸般的三旺,温柔的在他唇边亲吻了一下,纤指拨动,衣衫洞开,无骨的酥胸,便热热的贴了过来。

云发溢香,面似桃花,润肌如雪,通体一丝不挂。

一股火龙涌动似的感觉,热潮般瞬间弥漫了三旺的身心,令他第一次品味到,身子未动,就像已经急速爬上山顶似的,令他气滞难耐的感觉。

令人惊异般的梦境,逼得三旺不敢垂眼,甚至不敢深长呼气,生怕一口浊气,便吹化了眼前的美丽。

心狂跳,热涌动,眼喷火,腿微颤,但双手依然像是断了神经似的,直棍般垂在身侧。

然而,当一只温润湿滑的小手,灵蛇搬伸进裤腰时,三旺像是猛然被热流冲撞了心尖似的,闷哼一声,便发疯般抱起女人,就一同滚在了炕上。

俗话说:磨面的不会,看磨的会。

三旺虽然是初尝腥味,还不知哪是筋哪是骨,但女人却是久浸风月,这顿开渠引水般的顺畅,直让三旺激情欢畅得如梦似仙,神魂不在,就是死在当下,也是一脸的笑容。

火尽情淡,女人才蛆涌般偎在三旺怀里,娓娓讲述了自己的身世。

原来,柳青也曾是个官宦家的小姐,只因父亲伙同盐商走私官盐,东窗事发,男丁满门被斩,女人便被卖到妓院。

柳青也是几经转手,才落到了元礼臣的手里,进门不得,只好暂时被安置在妓院,专供元礼臣闲来消遣。

已经被舒畅得筋骨松软的三旺,睨眼瞅了瞅依然睡得像个死猪似的元礼臣,声音乏乏道:“那你就打算,一直和他这么过么?”

柳青冷哼一声,身子又蠕动般朝三旺身上贴了贴,娇声道:“才不愿过这种偷偷摸摸见不得人的日子,要是哥哥不嫌弃,我愿跟着你远走高飞。”

三旺的身子微微的颤了一下,疼爱的轻抚着柳青润滑的身子,迟疑道:“眼下恐怕还不行,我得暗中保护他。”

柳青温情的半伏在三旺的身上,嗲声道:“反正,我要跟着你这号真男人。”说着,勤快的小手便再次引燃了三旺的*。

于是,不大的屋子,便被粗壮的喘息和隐忍般的*所充斥,就连一向不知天高地厚的蛐蛐,也不敢发出半点响声。

虽然是初次尝腥,但那滋味却已深深浸入到了三旺的骨子里,让他欲罢不能,如同毒瘾入血一般。

即刻带着柳青远走高飞,怕惊动元礼臣而误了师父交给的任务;就此罢手,又比揪心还疼。

一声轻微的咳嗽,即惊出了三旺的一身冷汗,也顿时让他有了主意。

见元礼臣身子微微动了动,像是要醒来的样子,三旺便闪电般点了他的睡穴。

拧身从衣兜摸出几粒黄豆大小的灰色东西交给柳青,将她再次拥入怀里,温声道:“夜里睡觉前,你设法放一粒在酒杯或是茶碗里,他便睡得跟死猪一般。”

见柳青目光柔美的瞅着自己,三旺略显动情的将脸贴在她耳边,轻声道:“只要打开后窗户,我便夜夜能来。”

人们常说:“家贼难防”又说:“色胆包天”,其实,这都是长期总结的经验,也是不变的事实。

三旺和柳青自从有了那段邂逅情,又有了那个神奇的“豆豆”,只要见到元礼臣住的屋子打开了后窗,三旺便会放心大胆地跃身而入,揽美人入怀。

如此以来,三旺便夜夜睡在元礼臣的炕上“保护”他,更是歹人难近,万无一失。

然而,色能壮胆,也能令人智昏,聪明的耗子都知道,不能总在一个米缸里偷食,但被情所迷的二人,却用同一种方法“保护”元礼臣。

如此以来,便很快原形毕露,招致杀身之祸。

第二百七十九章 雨夜惊魂

西域路途遥远,单行都得几月时间,本就贪色好淫的元礼臣,一连被“保护”了几晚,便觉不对。

自己才挑起点热度,咋就啥事也没干,便昏昏然睡了过去呢?精神倒是养足了,但满身的火气却越长越烈,令他每每蠢蠢欲动,火烧火燎。

这行路又不能像在衙门,大白天也能找个借口溜出去吃口鲜,茫茫戈壁,漫漫黄沙,骑在马上的元礼臣,眼瞅着轿子里的美人,也得干熬着。

元礼臣闭目遐思,将和柳青在一起的每个情节都细细篦了一遍,睨眼淡淡瞅了眼晃晃悠悠的轿子,嘴角抿出一丝狡猾阴险的笑。

青楼生活,让柳青本就成为趁其不备,在不喜欢的客人茶杯里填物的高手,应付元礼臣更是轻车熟路,小菜一碟。

然而,充分满足的情爱,就像庄家地里使了足够的肥料似的,将女人滋润得无法隐藏。

尽管柳青行事手法干净利落,从不露出丝毫蛛丝马迹,但脸上桃花般的粉嫩,和精神烁然的玉润,还有那脚步轻若离地,飘飘欲仙的美态,却是从前很少见的。

思之再三,元礼臣打算试探一番,究竟这里面“鬼”在哪里。

急急而落的夕阳,被烟雾般升起的黑云给软软接住,眨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地有民谚:黑云接了热,大雨不过夜。所以,今晚可能要下雨。

一日的路途劳累,元礼臣等的就是夜幕降临,小菜小酒,挑逗着美人喝上几杯,然后再纵情一番。

和往日一样,柳青手脚轻快的摆置好酒菜,就乖顺的偎在元礼臣的身边,因为她知道,这个老色鬼的手,不在自己身上忙活着,吃菜都不香。

每次小酌,元礼臣总是喜欢两人共用一个酒杯,他要的就是你一口我一口的那种情调,但茶杯却是两个,因为柳青夜里从不喝茶。

两杯酒下肚,元礼臣恋恋的把手从柳青身上抽回,像是猛然想起什么似的笑道:“你看我,光惦记着和你亲热,都忘了尿尿。”说着,又在柳青腿上拧了一把,便急急下了炕。

临出门,又头也不回地说:“把茶换了,我喝白开水,这两天嘴里苦得慌。”

接着,掀帘出门,将外屋的门开合了一下,便又闪身隐在了门帘后。

闪烁的灯芯,将*刷过的屋子照出一片昏黄,柳青的身子,皮影般晃动。

先见她麻利的倒掉茶水,换上开水,然后,侧耳静听了一下,便急急从裤腰里摸出个东西放进了茶碗,端起轻摇了几下,又在自个碗里填了水,这才懒懒的坐在了炕沿。

元礼臣心下洞明,这便让他猛然想起了两日前遇到的日怪事情。

那日太阳才泛红,就赶到了驼店,元礼臣见屋内地板铺得别致,不光是青砖平整,而且还弄出几种花样来。

一觉醒来,已是天光大亮,见柳青还懒猫似的睡得正香,本想弄醒来热乎一番,怎奈一泡尿却憋得难受,于是,只好恋恋摸了把白亮的小脚,便轻轻下了炕。

可就在他低头穿鞋时,却意外发现,有只男人的大脚印,模糊地印在眼前。

他记得昨日的地面一片青亮,好像没见有脚印,而且,这脚印边缘还有几粒黄色的土渣。

警觉的扫视了一眼屋内,并不见异样,就当是自己昨日没看仔细,也就过了。

然而,今天目睹了柳青的举动,才让他顿时恍然,感情这骚货身后还有人,自己早成个睡王八。

顿时,气冲牛斗,恶从胆边生,刚要冲进发泄一番,但却突然冷静了下来,他要来个瓮中捉鳖。

于是,强压怒火静默了一会,又悄然过去将外屋门开合一下,便做出点响动,掀帘进门。

见柳青乖巧的斜倚在炕沿,元礼臣还没来得及甩掉鞋子,便一副急猴猴的样子,将柳青按倒在炕上。

猪拱地似的在柳青光润的脸上轻薄了一番,刚要伸手解开柳青半敞的衣扣,又“嘻嘻”笑道:“连鞋都忘了脱。”说着,拧身坐起,趁势便将两个茶碗调换了位置。

脱了鞋,元礼臣懒懒坐近炕桌,伸手拽了把柳青,声音乏乏道:“今晚的饭菜有点咸,先喝口水,再来收拾你。”说着,露出满脸淫笑。

柳青听说他要喝水,巴不得他一口灌下,也好让三旺早点进屋。

于是,滚身坐起,一手亲昵的勾住元礼臣的脖子,一手端起茶碗就贴在了他的唇边。

元礼臣美滋滋的轻抿了一口,像是突然来了玩性似的,冲柳青诡秘笑道:“今天玩个新花样,咱互相喂水喝,谁的水喝到后面,谁就给人家脱衣侍寝。”

柳青抿嘴笑道:“我哪天的衣服不是让你给扒光的?今天倒闹出了新鲜。”

元礼臣冲她赖赖笑道:“逗个乐子么。”说着,便将自己的碗伸到了柳青的嘴边。

柳青娇媚的白了他一眼,嗲声道:“就你那口烟味,喝酒倒也罢了,喝水却要用我自个的碗。”说着,便接过嘴边的碗,伸向元礼臣,又将面前的碗朝前推了推。

元礼臣如饮甘露般喝下一口,满脸惬意舒坦的样子,端起面前的碗便伸向了柳青。

柳青抿嘴一笑,便欣喜的喝下一大口,她的目的是要让元礼臣快点喝下那碗水。

几番嬉闹过后,柳青突然感觉头重脚轻,杏圆的眼睛强做精神的眨巴了几下,便无骨般倚在了元礼臣的身上。

元礼臣将柳青的身子摆成个虾子般的样子,身上搭块薄被,便拧身出了门。

远处的山后,隐隐传来几声闷雷,天空像是扣了个巨型的铁锅似的,没将一丝亮光留给大地。

一股沁凉的夜风吹来,夹带着几滴雨水撒在了三旺的脸上,让他略显僵硬的身子微微的动了一下,朝天空扫视一眼,知道一场大雨即将来临。

屋子后窗的灯光,依然像往常那样忽闪出一片昏黄,只是那扇期待已久的窗户,却未见打开。

静静的等待,让三旺渐渐感到焦躁不安,若按往常,这会早就和柳青翻滚过几回。

雨滴落在树叶,发出清脆的“吧嗒”声,再次敲击着三旺那颗略显躁动的心,他决定贴近窗户打探个究竟。

灯光依旧,但屋内却静若无人,三旺静听一阵,见无动静,便用指尖沾上吐沫,轻轻捅开窗纸,单眼吊线,炕上的情景便一目了然。

柳叶蜷身而睡,旁边是死猪般的元礼臣,屋内状况,除灯芯没像往日那样挑暗外,一切都是外甥打灯笼——照舅。

看柳青的样子,像是累了,或是在等自己时睡着了,至于未打开窗户,是因为天阴下雨,屋内不热。

对于和柳青如胶似漆的三旺来说,即使不能和心上人翻云覆雨的亲热,哪怕靠在她身旁默默的睡一晚,也是一种享受。

于是,为防不测,按照江湖经验,三旺先是从小孔中弹进个小石子,这叫“投石问路”,见炕上的二人依然没有动静,便放心的轻启窗扇,飘然而入。

三旺刚要展身,想验证一下元礼臣是否已经喝药,如果没有,也好就手点了他的睡穴,免得自己正和柳青热火朝天,老家伙再突然醒来。

就觉耳后风声乍起,寒气逼近,知道已有利刃贴身,疾忙使出闪身缩骨之法,前扑倒地,就势翻滚跃起,“仓啷”一声拔剑在手,便抵住迎面而来的两刀。

原来,元礼臣早将两名身手不错的手下衙役暗藏在了窗下。

三旺见事情已然败露,而自己既不能暴露身份,也不能出手伤人,更不忍心丢下柳青不管,自己一走了之。

由于三旺不能伤人,只能应付抵挡,两个衙役以为来人本事一般,无啥能耐,于是,便越战越勇,直取三旺的性命。

而此时的元礼臣,也像是吃饱睡足的猫似的,蜷缩在炕角,一个劲的嚷嚷:“砍了他!砍了他!”

三旺见纠缠不是个办法,万一惊动了驼店看守,再来个里外夹击,就更难脱身。

不得已,只能使用江湖人的脱身之术,于是,边挥剑抵挡双刀,边暗暗摸出个小纸包捏在手心。

见一人单刀逼近,三旺闪身躲过,左手一扬,一团白灰便在那人脸上炸开,趁其惊愣闭眼之际,三旺伸手便点了那人的穴道。

另个人见同伙遭到暗算,也不知那白灰是否有毒,刚要闪身退后,就被飞跃而至的三旺点倒。

元礼臣见势不妙,赶忙哀求道:“壮士饶命,他二人之事与我无关”

三旺连正脸都没瞅他一眼,跃身上炕,抱起柳青便纵身跳出窗外。

元礼臣见来人不但弄倒了自己手下,还竟然掳走了柳青,当下便清楚,二人定是奸夫*。

于是,慌忙蹿下炕,连鞋都没来得及穿,就冲出屋门,找来几个手下,一面设法弄醒二人,一面派人追赶强盗。

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

尽管他怀疑自己稀罕的女人和别人私通,但这种丑事却无法说出口,因为手下都以为柳青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小妾,而自己也每每露出沾沾自喜之态。

让人守候,也能只说是得到密报,今晚可能有刺客光临。

第二百八十章 祸从口出

见几人七手阵折腾,也没弄醒二人,元礼臣着急的又是跺脚又是叹气,直嚷嚷手下是群窝囊废。

正在火头上,一眼瞅见马夫徐仁探头探脑朝里张望,便没好气的摆手嚷道:“去!去!又没唱戏!有啥热闹可看的!”

徐仁冲他淡淡一笑,轻移略显消瘦的身子,也没搭腔,只见他径直来到二人身旁,像是在确认死猪的膘厚薄似的,用手指在二人身上点了两下,顿时,二人便如梦方醒般的坐了起来。

二人先是懵愣了一下,接着“唿”的站起身,惊愣的扫视着屋内,嚷道:“刺客呢?”

见过些世面的元礼臣知道,徐仁并不是一般的乡下人,而是个武林高手,三十几岁的人,身怀绝技,而又甘心给人家喂马干粗活,身后必有隐情。

于是,就不露声色的打法几人回屋睡觉,单单留下了徐仁。

见徐仁略显局促的瞅着自己,元礼臣正色道:“我不问你的来历,也不管你是否有命案在身,从现在起,交给你个任务,尽快摸清对方来历,设法救回柳青。”

徐仁神色镇定的冲元礼臣深施一礼,坦言道:“小的确实有命案在身,只因一年前失手打死了县令公子,为躲避追捕,才隐姓埋名苟活于此,小的原名于仁德。”

见元礼臣微笑点头,于仁德接着低声道:“此人是雪狼暗镖,我已盯他多日。”

元礼臣听说,顿时火起,他本来就对雪狼的多管闲事心怀不满,这回倒好,竟然掳走自己的女人。

于是,忿忿道:“明天不走了!定要让雪狼交出人不可!还反了他!”

于仁德淡淡道:“都督请先息怒,咱在明,人家在暗,先甭说找到找不到人家,就是找到了,咱手里也无拿人的证据。”

元礼臣沉声道:“难道就这么缩头装哑的忍了不成?”

于仁德软软笑道:“大人稍安勿躁,容小的暗中寻到夫人下落,咱再来他个人赃俱获!”

元礼臣心里清清楚楚,此事肯定是柳青那骚货招惹的人家,但从那小子竟敢当他面带走柳青,也不能不算是条汉子,若换旁人,自己跑还来不及,那还顾得上胯下之人。

明知柳青心不在自己身上,但元礼臣就是舍不下人家那个骚媚相,和那身总能让他销魂醉心的炕上本领。

只要她能回心转意,乖乖回到自己身边,他依然会把她当成宝贝,至于她那身子,从前也不知有多少人倒腾过,再多上一个半个的,也少不了个啥。

其实,元礼臣把这个仇恨,都一股脑的记到了雪狼的头上,他认为,若不是雪狼暗中横插一手,自己哪会有如此的闹心和耻辱。

于是,就明里暗里放话,此事系雪狼的人所为,意在暗中帮助贺鲁,破坏册封。

元礼臣见于仁德出门两天也渺无音信,西行又不敢过于耽误,无奈之下,只好暗暗报官,希望能以自己的官位和眼下名头,让当地衙役在不张扬的情况下,尽快查访到柳青下落。

雪狼威名,沿途官府衙役是无人不知,并且,雪狼的人还常常暗中配合衙门,破案拿贼,维护地方安宁,因此,深受地方衙门的敬仰和关照。

元礼臣不说此事是雪狼手下所为还好,一听有人要给雪狼抹黑,先就起了反感。

再加上元礼臣那副高高在上,以权压人的德性,衙役们便把他的话,只当是听到骡子放屁一般,不放在心上。

近午的太阳,针芒般的刺人,虽然微风徐徐,但还是让人热得难受。

少了轿子的拖累,行进的速度便快了许多,元礼臣惦记着返回时能早日见到柳青,就不顾众人的嚷嚷,快马加鞭,催促赶路。

然而,人找死鬼都拦不住。

由于元礼臣加快了行进速度,便远远甩开了一直随行的驼队,而成为小队独行的人马,虽说旌旗招展,鸣锣开道,但人数上却显得单薄。

路上行人稀少,队伍中又无人来过西域,眼见到了午时,也不清楚下个宿头在哪里。

元礼臣正自茫然四顾,只见斜刺里窜出四五个猎户打扮的人,缓缓放马走来,便欣喜的催马迎上,想打问前面路途驼店的情况。

然而,两马相错,元礼臣刚刚拱手揖礼,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见马上的细条汉子突然挥手,一道耀眼的银光闪过,元礼臣的脑袋已然斜挂在肩上,血喷如注。

拔刀、杀人,一气喝成,一看就是个久惯此道的高手。

其他人尚在懵愣之中,就见飞箭如雨,猝不及防,眨眼间,仪仗中带刀持枪的人,便几乎全部落马。

只见有个凶神恶煞般的大汉,瞪眼吼道:“敢给雪狼身上泼脏水!这便是下场!”说完,便拨马扬长而去。

衙役们闻讯赶来,见现场惨烈,手法干净利落,不像是一般毛贼所为,而且,所有在场的人都异口同声,说是雪狼手下所为。

丢了女人可以不管,但出了人命就不能含糊,虽然衙役们不信这是雪狼的人所为,但既然人家提供了线索,就不能不查。

三旺抱起昏睡中的柳青越窗逃走,并没就此远走高飞,逍遥他乡,而是直奔师父虎壮家,因为那也是他的家。

虎壮听了三旺从头至尾的细述,又见柳青对三旺那副缠绵可人的样子,心里就有了打算。

自从接到雪狼指令,要他暗中保护元礼臣以来,虎壮就暗暗将册封使团,随行人员的底细摸了个透彻,知道柳青是元礼臣养在窑子里的女人,并未明媒正娶,所以,三旺也算不上是拐带人口。

尽管柳青的出身有些尴尬,但人却乖巧,模样又水灵,只要三旺不嫌弃,倒也是个现成的姻缘,免得自己还整日为徒弟的婚事操心。

更让他感到舒心的是,妻子张氏,与柳青好像前世就结下了亲情缘分似的,见面两人就亲热得像是久别的母女一般。

而他这个傻徒弟,也是整天乐得合不拢嘴,于是,虎壮便打算等风头稍过,就让他俩正式成亲。

正是“天有不测风云”,虎壮因为三旺那晚露过面,不宜再让他守护元礼臣,调整人手还不到一天功夫,就得到了元礼臣半路被杀的消息。

抢个女人事小,人命关天事大,加之又是堂堂的册封大使,更要命的是,人家一口咬定,是雪狼手下所为。

于是,未等官府找上门,虎壮便主动去衙门问个究竟。

衙门里的人大都与虎壮相熟,也不十分相信凶手是雪狼的人。

然而,五条人命不说,里面还有个钦差大臣,总得给上面有个交代。

沉吟良久,虎壮便冲王县令拱手道:“请大人放心,十日内,我定给你个满意的交代!”

王县令客气道:“雪狼在商道的势力我早有所闻,虎大侠的能耐上下都知,有您出马,我自然无忧。”

于是,虎壮调集所有人马,准备遍及沿线,追查凶手,可就在此时,他又接到敬轩的指令:启动江湖力量,速捕凶手!

前文说过,敬轩不但在商道沿线有暗镖,而且,凭他在江湖中的威望和地位,也是一呼百应,这股力量,不到逼不得已,敬轩是不会轻易动用,看来,此事已不单纯是死了几个人那么简单。

因此,虎壮一面加派人手,一面以敬轩的名义发出武林帖,号召各路英雄好汉协查,于是乎,一场空前的武林追捕就此展开。

程知节此次率军西征,在山北几乎没有遇到抵抗,狡猾的贺鲁有了上次的经验,听得大军压境,早就把人马全部撤到了伊犁河西岸,打算故伎重演,局河对峙。

前军统帅苏定方推进受阻,便不由想起了顽童将军李晖。

李晖自打从伊犁河退军,坚守铁门关以来,就从没与贺鲁人马有过冲突,这倒不单是因为李家与贺鲁有着扯不清的关系,还因为李晖太清楚铁门关的重要和失而复得的不易。

再加上敬轩有令,不到逼不得已,决不能与贺鲁正面交锋,以免堵塞商道。

而贺鲁心里也清楚,只要自己不在商道捣乱,敬轩也不会轻易帮助朝廷整治自己,所以,几次从铁门关前率军经过,都只是眼馋得多瞅几眼罢了。

见李晖笑嘻嘻进帐,苏定方赶忙让座,直言道:“眼下大河挡道,贺鲁又在对岸驻扎重兵,李将军可有过河良策。”

李晖依然孩子般微笑着摇了摇头,并未开口说话。

苏定方喜欢李晖的天真直率,说话从不拐弯抹角,就像个大孩子一般,两人可以说是一见如故。

也深知李家与贺鲁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更听说过他在几次西征时的机智表现。

但在针对与贺鲁的战事问题上,苏定方还是显出宽厚的君子之态,从不给李晖施加压力。

见他摇头不语,便轻叹口气,将话题岔开,随口道:“听说,前几天过河的商队就是你家的?”

不想,一句不经意的话语,却引起李晖的不解,只见他轻摇了摇头,似有为难的样子道:“假借雪狼商队过河偷袭,这条路万万不可行。”

见苏定方目光迟疑的瞅着自己,李晖探身凑近道:“贺鲁那货虽说闹得凶,他却一直不敢堵塞商道,但是,咱若利用商队整了他,那往后的事情就很难说。”

正说着,就听有人来报:“总管大人到!”

第二百八十一章 伊河滔滔

听说总管大人到,苏定方和李晖赶忙出帐迎接,却见程知节已经风风火火纵马来到帐前,身后只跟百名卫士。

未等寒暄问好,程知节便拽起苏定方和李晖的手,进入军帐,屁股还没挨着凳子,就急切嚷道:“听说大军受阻,究竟是咋回事?”

苏定方便不慌不忙把目前河两岸的情况讲述了一遍,末了道:“贺鲁死守桥头,强攻难度大,且未必能成功,我正在和李将军合计此事。”

程知节不假思索道:“还合计个啥?就把突击过河的任务交给李将军,再拨给他五千精兵,务必在三日内打通河道!”

见二人目光惊愣的瞅着自己,程知节口气缓和道:“知道你小子有的是办法。”说着,冲李晖咧嘴笑了笑。

李晖面显为难的挠了挠头,声音蔫蔫道:“办法倒是有,只怕是”

见李晖说话吞吞吐吐,程知节略显焦急道:“怕啥?你就照直说,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李晖孩子般“嘻嘻”笑道:“那您可得答应我件事情。”

程知节摆手嚷道:“哎呀,你这小子!来快说,就是要我的帅印也给你!”

李晖狡黠一笑,低声道:“从军中拨出一千名无家无口的弟兄,长期留在草原生活,把他们列入阵亡名单。”

见二人目光惊愣狐疑的瞅着自己,并没即刻开口,李晖便孩子般扭了扭肩膀,追问道:“到底行不行么?”

未等程知节开口,苏定方便轻松笑道:“这个没问题,我军中正好有一千多从高丽带回的俘虏兵,都是没家的主,全给你。”

李晖高兴得孩子般拍手笑道:“这下太好了!”接着,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原来位于伊犁河下游的乌射部落,也就是继昌媳妇古丽达姆的家乡,虽然坐落在河岔中间。

东西水隔,南北环护,从射匮到贺鲁,都曾经派兵攻打过,但均因地势险要而未能得逞。

虽然部落的草场未能让野狼践踏,但守护者们却要付出血的代价。

而乌射人祖上就有规定,部落只收留逃难的女人,拒绝外族男人进入,怕有心怀不轨的人乘机混入,引狼入室。

但眼看族里的女人越来越多,而青壮男人却在不断减少,甚至有断种的危险,但就这,哈赤头人也不愿收留外族男人。

一次偶然的机会,族长给敬轩透露了心中的不安,想请他帮忙安置一批青壮汉人来族里居住,壮大族群,因为他相信汉人,更相信雪狼。

上次在铁门关父子见面,还提起过这事,敬轩让李晖留意,能否在军中物色些能安心过日子的人。

李晖在这节骨眼上提出要求,倒不是他想乘人之危满足私利,而纯粹是为了乌射人的安危着想。

大军不从乌射借道,部族是保持中立,尚能自保,而一旦大军通过乌射过河,抄了贺鲁的后路,并令其大败,那乌射便成贺鲁的眼中钉肉中刺,贺鲁一日不死,乌射便一日不得安宁。

所以,有了这一千人马,既解决了乌射青壮人口问题,又有了足够兵力抵抗外族的侵略。

在一个风高月黑的夜晚,伊河两岸草木呼哨,河水滔滔,大地一片灰暗。

坐落在沟谷缓坡的毡房,静若吃饱的羊群,就连零星的火把都不见,因为两道桥头都有上千弓箭手守在那里,狗兔难过。

成群的马匹在缓坡吃着夜草,牛羊静卧在沟谷,突厥勇士们灌足了马奶酒,都蜷缩在毡房熟睡,只有个别贵族头人怀里的女人,还发出时隐时现的*。

西南风更烈,以至于让地面的蒿草小树都显出急急奔跑的样子,守河的勇士们,手握弓箭,三三两两的靠背而坐,泼水般的风速,让他们只能眯缝瞅上一眼。

不知哪个机敏的家伙,惊呼一声:“有人!”

顿时,一股人马便洪水般席卷而来,迷瞪的弓箭手还没完全睁开眼,就被马队给冲的七零八落,抱头鼠窜,紧接着,木桥已然变成了蠕动的长龙。

尚在美梦中的突厥人,被轰轰如雷的马蹄声惊醒,震天动地的喊杀已彻底摧毁了他们的斗志,唯一的意识就是夺马逃命。

漆黑的夜幕和呼啸的风声,多少隐藏了些无辜的生灵,如潮般的铁流,只是顺着逃亡的马蹄声漫了过去。

几乎一夜的追杀,大唐人马一口气便向西推进了近百里。

黎明的晨辉,将绿草如茵的坡谷,映成了一副壮观而又美丽的图画。

铁流漫过的地方,除零星横着突厥人的尸体外,就是被马蹄刨翻的土印。

见几个军中主将笑呵呵的围了过来,程知节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嚷道:“狗日的被撵贼了,睡觉都人不脱衣,马不离鞍,溜得可真快!”

苏定方淡淡笑道:“这是人家的地盘,闭着眼睛都知道朝那里跑。”

见李晖嘻嘻傻笑,程知节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欣喜道:“你小子又为西进立了一大功!”

李晖腼腆笑道:“我才不稀罕啥功不功的,只要能让商道畅通又能少死人,就算没白忙活。”

程知节故作不悦的推了李晖一把,睨眼道:“傻小子!就惦记着商道,和你爹一个样。”

大军修整几日,刚刚摸清贺鲁盘踞的位置,准备继续西进,就接到了要调走李晖的军令。

——吐蕃人兵逼西域

军中少了李晖,程知节和苏定芳他们只能靠地图来确认地形路线,摸索前进。

怎奈天山西段山岔交错,丘陵起伏,密林连片,人马难行。

狡猾的贺鲁又将人马分散成小股,窜山穿林,让人防不胜防,大军每前进几步,就会有小股精锐铁骑突然杀出,冲乱阵营,砍翻几人便扬长而去,转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然而,惶恐的军士还没缓过神来,就会有另支铁流旋风般掠过。

白天突袭,夜里也不让你安稳,黑暗中,说不定从哪个方向便会突然冲出一哨人马,手舞火把,流星般抛向军帐,又从军营呼啸而过。

如此日夜搅扰,搞得全军上下人心惶惶,夜不能眠,疲惫不堪。

见程知节焦躁不安而又一筹莫展,苏定方轻叹口气道:“这么耗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弄得军士们连睡觉都睁着眼。”

程知节睨眼道:“可有良策?”

苏定方像是胸有成竹道:“中军退守伊犁河,派出小股精锐与之周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瞅准机会再与之决战。”

于是乎,在这茫茫西部草原,山丘密林之间,双方便展开了神出鬼没的游击战。

突厥人了仗着地形熟悉,多在白天出来活动,而汉军却白天派出人员打探突厥人落脚之地,夜里突然袭击,烧毁毡房,赶走突厥人。

突厥人以高山密林为屏障,而大唐人马却占据天险伊犁河,两军就这么拉锯般的相互进攻,各有伤亡。

大唐难以西进,贺鲁也轻易跨不过河,两军呈胶着对峙状态。

好在美丽富饶的伊犁河畔,能让战马享受丰富的嫩草,江边长大的将士们,自然有办法把肥美的鱼儿煮到锅里。

有了遍坡的牛羊,和被突厥人抛下的女人,军营里就少不了咸香的奶茶和甘醇的马奶酒,将士们的日子,倒也过的舒心惬意。

然而,“聚财招祸”的道理程知节懂,但初入草原的他却不知,牲畜和女人便是草原男人的命。

贺鲁多次派兵侵扰,矛头直指女人们的毡房,而程知节却怕女人们遭到伤害而增兵“保护”,严加防范。

行之再三,却被心思缜密的苏定方看出了端倪,于是,命人把能够解决生存问题的牛羊全部移到伊河东岸,而独独把惹祸的女人放在了河西岸。

闲暇的将士,单调的军营,寂寞躁动的男人,不要说是整天眼瞅着大群花花绿绿的突厥女人,就是见到母狗都不免要多看上一眼。

因此,争抢女人的斗殴,和夜里将士开小差的现象便越演越烈,将士们硬可冒着随时被突厥人袭击的危险,也愿意在河西岸驻扎,军心随之涣散。

于是,苏定方便在河西岸虚设兵马,加以防守,在一个风高夜黑的晚上,自西南和西北方向,突然杀出两股人马,转眼间便围住了女人们的毡房。

大唐将士见势不妙,慌忙过河抵抗,但呼啸叫嚷的突厥人却并未攻击桥头,而是顶着“嗖嗖”劲风,滚滚向西而去。

女人到手,河对岸的牲畜又抢劫无望,突厥人便暂时安稳了下来,大*营里那些躁动的心,也随之渐渐平静。

程知节睨眼瞅了瞅闷头看书的苏定方,自语般道:“早就带话,让真珠叶护前来伊犁河畔接受大唐册封仪式,咋还没动静?”

苏定方头也没抬,懒懒道:“他要东来,必得穿过贺鲁地盘,我已让李晖稍话给雪狼商队,请他们设法将真珠秘密带来。”

程知节声音怨怨道:“我看真珠也是只狡猾的老猎手,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他要是从身后捅贺鲁一下,我们的压力就小了许多。”

苏定方淡淡一笑,刚要说啥,就见有人慌慌张张来报:“大唐册封使,元礼臣被杀!”

第二百八十二章 江湖追捕

听说册封使遭遇不测,程知节“唿”的站起身,神情紧张道:“禀报详情!”

那人慌忙道:“大白天,元礼臣被人抹了脖子,随行护卫中箭身亡,据说是雪狼手下所为。”

见程知节目光惊愣地跌坐在椅,像个泥神似的瞪大了眼睛,苏定方轻轻放下手里的书,声音淡淡道:“纯属栽赃,雪狼手下绝不会干出这等勾当。”

话音才落,就见程知节瞪眼黑脸嚷道:“咋就不会?他雪狼与贺鲁那点扯不清的关系谁人不晓?如果朝廷扶起了真珠,那贺鲁必亡,对他雪狼有啥好处?”

苏定方见程知节还不甚了解雪狼为了商道,而长期夹在多股势力中间的难处,也不想与他争执。

于是,转移话题道:“等待真珠与我军前后夹击贺鲁这条路,看来是暂时行不通,真珠父子本就被贺鲁撵的屁滚尿流,现在见使臣被杀,就更不敢轻易再惹贺鲁这头野狼,眼下只有靠自己。”

见程知节睨眼瞅着自己,欲言又止,苏定方长吁口气,接着道:“经过一段时间的小股作战,虽未取得突破性进展,但也渐渐摸清了贺鲁的底细,我打算带军迂回到北面,从侧后给他一拳,你再挥军西进,定有斩获。”

再说,虎壮见三旺和柳青如胶似漆,整日黏糊得像个新婚燕尔一般,也不忍派他远行,就索性留在家,代替自己汇集各路信息,再转发给相关站点,而自己却要亲自出马,以便与各地江湖朋友取得联系。

以敬轩在江湖上的地位,以及设立在各地的联络站点,查找几个冒充雪狼手下行凶的人,并非难事。

恰巧的是,那天几个猎户打扮的人动手行凶,却被个真正的猎人给看了个一清二楚。

这人名叫孙杰,外号孙长腿,因甩开双腿在山路上跑,比马还快而得名。

那日他正盯上一只肥硕的獾子准备下手,却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给搅扰,眼睛才撇开飞窜而去的獾子,倪眼朝马蹄声望去,就见那伙人已经开始动手。

一缕清风带来了几声凄厉的惨叫,也带来了令他震惊愤怒的声音。

——有人想给雪狼栽赃!

孙长腿虽然不是雪狼的人,但和雪狼却有些交情,不但对他的武功人品佩服得五体投地,而且,两人还很对脾气,若不是年迈多病的老娘没人照顾,孙长腿早就投奔了雪狼。

听得有人给雪狼身上泼脏水,孙长腿二话不说,甩开两腿便顺着那伙人逃奔的方向追了下去。

马蹄虽快,但得绕梁而行,孙长腿却是翻梁窜沟,以他熟知路径的优势,很快便赶在了那伙人的前面。

见并无追兵赶来,那伙人的马蹄速度也就松缓了下来,说说笑笑,好像是刚刚参加完一场热闹的聚会一般。

马上共有五人,从穿戴来看,与一般猎人无二无别,但其中有个满脸大胡子的中年人看着有些特别。

只见他一双青蓝的眸子透着深邃狡猾的光波,高耸的鹰钩鼻子,和那两撇被杂草般胡须围绕的八字胡,隐现着老成阴狠的样子。

见一个瘦的像个马猴,却长得贼眉鼠眼的家伙,似在得意道:“这回,雪狼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那个动手杀人的黑壮汉,声音怨怨道:“我就不爱干这号亏人的事情!雪狼对咱一向不薄,咋能给人家惹这麻烦!”

话音才落,就见那个大胡子操着一口生硬的汉语沉声道:“你懂个屁!可汗正处在生死关头,不这样,咋能逼他帮可汗?”

孙长腿并不清楚他们所说的可汗是谁,但从说话内容来看,他们杀人的目的就是为了整治雪狼,另外,那个大胡子不是个汉人。

为了弄个究竟,孙长腿一路暗暗跟来,好不容易熬到火红的太阳懒洋洋的滚下了山,那几个人才像是没事人似的住进了驼店。

这一带的沟沟洼洼孙长腿都摸了个遍,但就是没进过驼店,有心住下再暗中听听他们到底是啥人,但兜里却没装一文钱。

孙长腿正焦急无措的在店门口打转想辙,听得马蹄声临近。

猛回头,只见有个身背宝剑雨伞的中年道人,冲自己淡淡一笑,便慌忙点头揖礼,立于一侧。

而道人却并未扬长而入,只见他缓缓下马,伸腰踢腿的活动了一番,也不看孙长腿一眼,便随口道:“施主是遇到啥难处了么?”

孙长腿忙显慌窘的样子,嗫嚅道:“打猎嗨!眼看天黑了没带盘缠。”说着,一副焦急无奈的样。

道长轻咳一声,淡淡笑道:“今晚你我同住,正好有事要向施主请教。”

两杯酒落肚,道长神情平淡道:“孙施主家住不远吧?”

孙长腿略微一愣,憨憨笑道:“就在这座大山的后面。”

道长轻捋胡须,不经意的样子道:“那施主一定是追赶猎物来到了这里。”

孙长腿又是微微一愣,稀落胡须的脸颊不由抽搐了一下,吞吐道:“是是狍子”

道长微微笑道:“是一群五个吧?”

孙长腿猛然一惊,清楚道长有些来头,便顿时警觉道:“道长到底想说啥?”

道长轻抿了口酒,淡淡道:“施主翻山越岭,尾随几人来到这里,必然有些原因,贫道素姓陈,道号冉静,师父了尘和雪狼大侠是故交。”说着,睨眼瞅了瞅孙长腿。

提到了雪狼,孙长腿心下猛然一松,知道不是外人,便警惕的窜近门,侧耳听了听,才略显忿忿,低声道:“那伙怂杀了人,还给雪狼身上泼脏水!”

冉静微微颔首,略显欣喜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说着,起身侧耳听了听,故意扬声道:“哎呀!是水不对,还是饭菜不对,这肚子咋就”又冲孙长腿摆摆手,示意他别动,便推门而出。

不大功夫,冉静便飘然进屋,低声道:“那伙人已经安睡,我得即刻动身赶到下一站,传信给雪狼手下,准备拿人。”

有了冉静的安排,孙长腿自然是高枕无忧,翻山越岭跑了大半天,也确实累得散了架,一觉睡到天色微明,门外有了动静才一骨碌爬起,出门便朝院子走去,他惦记着那五匹西域良马。

然而,转遍了马厩,却没找到那匹白颈白蹄的黑马,慌忙向闷头拾掇草料的店伙计打听,人家说,那伙人半夜就走了。

孙长腿听说,身子猛然趔趄了一下,神情木然的嘟囔道:“狗日的,原来是一伙!”

再说于仁德也曾是个高来高去,空手取物的主,原想积攒点钱财远走他乡,过番逍遥自在的日子,于是,便以农家小院作掩护,守着几亩薄田,不显山不露水的掩人耳目。

但“红颜祸水”这话一点不假,于仁德新娶的媳妇虽有几分姿色,但他为掩饰自己夜里干活的勾当,也常常是以外出谋生为由,几日不归。

虽然每次回来,只要给女人手里放几个钱,也能让她喜笑颜开,但夜里的寂寞也让她暗藏了满肚子的怨言。

真是弹棉花的偏偏遇上了带勾的刺,有天下午,县太爷的公子,郊游打猎从门前经过,女人正看着母鸡带着一群小鸡取乐。

听得马蹄声响,猛抬头,两双磁石般的目光便溅起了火花。

生性好色贪淫的花花公子,微微懵愣了一下,便欣然下马,借故口渴讨点水喝,便随女人进了屋。

发情的母狗,是用不着公狗耽误多少热忱火燎的引逗时间,便会翘尾以待。

几个随从深知公子的习性,只要是进了女人的门,就不会干着出来,于是,便在百步外的榆树下乘凉说笑。

于仁德早晨说是要进城找活干,其实,早就盯上了城东的财主家。

本想白天再踏回点子,夜里动手“取货”,但刚刚装作找活干的闲散人拐进巷口,就见财主家院门口围了许多人,挤进一打听却吓了一跳。

原来,财主家昨晚进了贼,盗走不少钱财不说,还弄死了人。

于仁德二话不说,扭头便走,照行里的规矩,这汪浑水可万万不能再趟。

都说:做贼心虚。这话一点不假,虽说这庄案子和于仁德无关,但毕竟自己在房前屋后转悠了几趟,还以找活干为由,窜到院里和刁蛮的财主婆嚷嚷过几句。

如今人家出了命案,自己最好是躲得越远越好。于是,便打算窝在家里一段时间。

见个瘦不拉几的男人,晃晃悠悠的从前走过,那帮随从们也没大在意,及至发现那人消失在院门时,这才猛然感觉不对,等慌忙冲进门,只见公子和那女人已光溜溜的倒在血泊里。

见屋角的瘦男人手持利刃,还在气冲牛斗的恨犹未尽。随从们惊愣之下,便一哄而上,抄家伙拿人。

一气之下,失手杀人已悔之晚也,见事败露,众人围攻,于仁德只好拿出浑身手段,打翻众人,逃之夭夭。

于仁德领了元礼臣的暗令,拿出江湖能耐,顺着一星线索,竟然摸到了雪狼暗镖的总舵。

第二百八十三章 狐狸尾巴

雪狼暗镖总舵,虽说不上是龙潭虎穴,也是高手出没,信息百通的地方,更不是个谁都能随便进出的地方。

于仁德虽知这里并非等闲之地,擅闯恐有不测,但一是仗着自己有几分能耐,二是他另有目的。

虽不十分张扬的四合院,树木不多,花草更少,院里平坦宽展,看得出是个车马常来常往的地方。

夜幕降临,一弯瘦月斜挂在远处的树梢,星星眨眼,灰色朦胧。

于仁德贴近院墙静听了一会,丢个小石子见没动静,便扭身跃入院内。

院落空旷,少有人影,见西屋窗户的灯光稍显明亮,于仁德便蹑手蹑脚,潜在了窗下。

屋内笑声盈盈,低言软语,似有对情人在卿卿我我。

静听须臾,于仁德便忍不住手沾吐沫,将窗纸悄然捅了个小孔,单眼窥视,见三旺手绷毛线,柳青绕着线团,两人含情媚眼的样子,就像对新婚燕儿一般。

于仁德本来是在查找柳青的下落,现在已确认柳青是三旺劫持,便理应即刻告知元礼臣,配合地方衙役捕快,火速拿人,但于仁德的脚步,却犹豫迟缓在那里。

二人的亲密安逸,和那四目中闪烁的含情脉脉,怎么也不像是强人所难。

而且,柳青脸上所散发出的玉润和甜美的温笑,说明她眼下很开心,很满足。

于仁德在唏嘘感叹之余,刚想拧身悄然离去,就听屋内沉声道:“是朋友,就进屋说话!”

话音是平和的,于仁德知道屋里人早就发现了自己,并且有恃无恐,依然谈笑风生,因此,知道此人武功不凡。

于是,便大大方方推门而入,三旺已然端坐在客厅喝茶。

见三旺连眼皮都没朝自己眨一下,于仁德便上前拱手道:“陇南于仁德,拜见陈大侠。”

三旺淡淡还礼,颔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沉声道:“是元礼臣派你来的吧?”

于仁德微微一惊,坦言道:“实不相瞒,在下正是都督大人差遣,前来寻访夫人下落。”

三旺沉声道:“她人就在里屋,你意欲何为?”

于仁德轻叹口气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但见你俩恩爱有加,定是情投意合,我岂能忍心拆散这等美事,所以,打算不了了之,回去厚脸交差。”

见于仁德厚道仁义,三旺赶忙起身拱手道:“于兄高义,请受陈某一拜。”说着,躬身揖礼。

于仁德赶忙还礼不迭,神情略显不安道:“真是惭愧,揽下这等下作差事。”说着,一张瘦脸,就更抽得像个委屈的猴子一般。

三旺圆儿略黑的大脸,油光闪烁,两道浓眉微竖,大眼含笑道:“于兄不用自责,以兄之才干能耐,也不该屈居在那等狗官窝下,更何况,他日前已被人抹了脖子。”

于仁德惊愣道:“他死了”

见于仁德面显意外复杂的神情,三旺淡淡道:“昨天响午的事情,我们正在全力追捕凶手。”

顿了一下,三旺又面显诚恳道:“若于兄不嫌委屈,就索性留下,咱兄弟一同跟着雪狼干。”

于仁德微一懵愣,随即欣喜道:“早就仰慕雪狼大侠,只是无缘亲近,若陈大侠不弃,我于某定当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见于仁德神情恳切,三旺也顿时显出一派豪气,只见他双手一拍于仁德的肩膀,豪爽道:“从今往后,咱就是兄弟!”说着,便兴致勃勃的招呼柳青见礼。

柳青和于仁德都彼此见过面,欣喜虚套一番,聪明伶俐的柳青,转眼摆上几样小菜,便侍候二人畅谈豪饮了起来。

翌日清晨,三旺便收到五人相貌特征及走向的消息,于是,赶忙一面给前方站点发出消息,一面又调集人马,抄近道直插西北,于仁德也一同前往。

然而,西斜的太阳还没变了颜色,就又收到前方站传来消息:“未曾见着!”

冉静道长连夜赶到前方的雪狼驼店,将发现凶手的消息传到总舵,再由总舵遍布四方,霎时间,各站暗镖和四方豪杰都纷纷赶往指定位置,布下天罗地网,只要那五个人出现,便成瓮中之鳖。

然而,等派去打探的人回来报告,前站和路上,并未见到那几个人时,虎壮和冉静道长都傻了眼,这便一面再派出几路暗探四处打探消息,一面通知三旺,命他速速汇集各方消息。

冉静道长见事情已然变成这样,觉得自己脸上也无光彩,便默默原路返回,想查看个究竟。

由于大唐人马西进,天山南北都相对太平,因此,来来往往的小商队也渐渐多了起来。

自见到孙长腿到雪狼驼店之间,只有两个小驼店,而且,南面是山,北面有条浅河,中途没有岔路口,因此,那些人只要西行,就必从雪狼驼店经过。

出家人行路,一般不会引起人们的注意,因为他们既不做买卖,身上又没钱,只是随缘讲道,应机化缘,因此,只要有人的地方,都可以随便走动,观机说法。

一路上倒是遇见过两个小商队,但并未发现那匹骏马和满脸胡须的人。

眼看到了与孙长腿分手的驼店,依然不见可疑迹象,冉静便打算到店里仔细打听一番。

但驼店有驼店的规矩,忌讳乱打听,乱转悠,更别想从店老板或伙计那里,得到诸如商队具体走向,和离店时间之类的消息。

一般都是摆手不知,或是愣愣瞅上一眼,见冉静是个出家人,也只是略显不耐含糊几句,说那几人半夜就走了。

人是和自己前后脚出的驼店,而一路上并未见有人马超过,那这帮人难道是上了天不成?冉静也有些迷糊,因为他还未练成了尘师父的静观遥测功夫。

冉静顶着一头雾水出了驼店,朝路西遥望,空无一人,转头向东,遥遥缓坡,像是有几匹马在走动,犹豫片刻,冉静还是决定赶去看个究竟。

渐渐拉近了距离,见是两人骑马在前,身后还链着五匹马,看样子是个马贩子。

但既然遇上,就是缘分,见面打个闻讯,也是出家人的本分,于是,冉静便催马近前,想搭讪两句,或许还能得到些有用的消息。

马上的两人,像是显得有些兴奋,油光发亮的脸面和那双放射着喜悦光芒的眼睛,就说明他俩是遇到了喜事。

果不其然,见冉静冲自己举掌闻讯,口念“无量天尊”,两人便争先恐后的摸出零钱,恭敬奉上,供养结缘。

然而,冉静接钱的手像是突然滞了一下,因为他看见了那匹白颈白蹄的黑马。

那人“嘻嘻”一笑道:“嫌少是吧?”说着,又摸出几文递了过来。

冉静接钱谢过,像是自语般道:“这马好俊,像是在哪见过。”

那人面显得意道:“道长真是好眼力。”于是,便兴致盎然的讲述了段离奇的买卖。

原来,马背上的二人是在陇西一带转悠的皮货商,近来听说西域比较太平,皮货价钱又好,用一块砖茶就能换回两张羊皮,所以,两人就动了心思。

弄了几十箱茶叶雇了骆驼就想到西域碰碰运气,没想到,在前面的驼店,却遇上个傻乎乎的商人。

那人指了指身后的五匹西域良马,又指了指骆驼,用生硬的汉语说:“我们换!”

二人忙摇头道:“不行!不行!骆驼是雇来的。”

那人滑稽的耸耸肩,傻里吧唧的说:“我只要货,不要骆驼。”

两人相视一笑,像是遇见了傻子般的取笑道:“你是在唱戏吧?知道箱子里装的是啥货么?”

那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道:“我知道箱子里是值钱的东西,我这马也是纯种的伊犁马,能卖好价钱。”

二人又惊奇的对视一眼,狐疑道:“你真不用看货?”

那人一副自信的样子,指了指自己淡蓝的眼睛,撇嘴道:“我这眼睛能看清里面的东西,就说换不换吧。”说着,就要转身离去。

二人慌忙嚷道:“换!谁说不换哩!”

三下五除二,货马交割,皆大欢喜,二人怕那人反悔,没敢住店,牵了马就一路反回,因为箱子里的茶叶只值一匹马钱。

见二人兴奋难耐,像是从粪坑了挖出个金元宝似的合不拢嘴,冉静淡淡一笑,唱歌似的扬声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说着,又睨眼瞅着喜不自禁的二人,声音淡淡道:“那人肯定是个西域胡人,只长胡须不长心眼。”

二人几乎同时惊呼道:“道长真是神了!那货就是个胡人,满脸的卷毛就没露出多少肉。”

冉静淡淡一笑,刚要说啥,就又突然一拍脑门,失声嚷道:“坏了!头先在店里讨水喝,倒把雨伞给落下,那可是师父给我的宝贝!”说着,便勒转马头急急而去。

只听二人嬉笑道:“真是个疯癫道人!”

冉静飞马带回了几人已然装扮成商人的消息,虎壮即刻通知各站,严密监视西行商队,特征只能是那个大胡子。

沿途西来东往的大胡子商人,偶尔也能见到,但远道而来的商队,往往都是几百上千人,浩浩荡荡而行,几人十几驼的小商队,却是很少见,所以,查找线索倒也不难。

然而,消息几经交叉传换,得到的信息却是:“查无此人!”

第二百八十四章 狩猎狐狸

冉静打小就在陇西青峰道观出家,在一次出游时,与了尘道长偶遇,两人一见如故,冉静仰慕了尘的武功道行,就要拜其为师,了尘也就欣然答应。

由于了尘是个游方道士,常常是居无定所,云游四方,所以,二人也只是每年如约相聚几日。

冉静打出生起,一只眼就从没睁开过,算命的人说,此人须养在空门,否则命不久矣。父母无奈,只好将才满十岁的他,就忍痛送到了道观。

随着年岁长大,那只紧闭的眼睛倒是渐渐睁开,但却是个玉石眼,有形无光,而且泛白僵愣。

可能是打小就受到出家人的熏染,虽已成人,还是不恋红尘,清心寡欲,潜心修道。

听到“查无此人”的消息,虎壮略显焦急,一时无措,然而,冉静的心却像针扎似的难受,白净的脸面涨成了紫茄,单眼闪烁,似有泪光。

前不久与师父相见,师父便说雪狼有些麻烦,命他走趟西域,或是能有些机缘。

初次搅入江湖事端,“机缘”倒是巧合,但结果每每令人失望,两次消息都是自己亲口所传,但结果却恰恰与自己所说相反。

即使虎壮等江湖人士并没露出不满或是怀疑之色,但自己的脸面却如刀刮一般。

毕竟已是年近而立之年的人了,咋能轻易就在江湖中落个“嘴上无毛,说话不牢。”的名声呢?

于是,见大家都在七嘴八舌的议论可能的结果,冉静便再次默默出门,他想从头摸根,寻找蛛丝马迹,也好让自己唯一管用的单眼,能够不再闪烁的正视别人。

冉静内心空落落的直接来到他们换马的驼店,想从那里找到些线索,但拐弯抹角的问了几人,都是摇头摆手,一问三不知。

若不是看在出家人的份上,早就赶他出院,驼店不能因为接待一个过路的单客,而坏了行里的规矩。

在驼店得到的消息,远不及在那两人嘴里得到的多,由于那两人换了马转身就走,其他人又没嚷嚷个啥,就连店伙计也不甚清楚。

有个好心的小伙计,只是偷偷告诉他,说见有人把五匹马牵到院外,又空手回来了。

这些人是向西去的,再朝东走,不会有啥消息,但西面也不见踪迹,难道他们能翻山过河不成?

冉静百思不得其解,心中依然是空荡荡的,像是盛满了凉气。

神情木然的刚出院门,就听有人愤然嚷嚷道:“你他娘的!是刮脸还是杀人?看把老子脸上弄得都是血!”

冉静猛然回头,见院门右侧的老榆树下,有人在剃头,身上围着布单的中年人,单手捂着脸颊,另只手撕扯着剃头匠嚷嚷,而身形瘦小的剃头匠,却惊吓委屈成个豆芽儿,摆手嚷道:“是你咳嗽”

那人不等人家说完,原本捂在脸上的手掌,便扇子般朝剃头匠裹去。

这类情形,可能吃剃头这碗饭的人常常遇到,所以,巴掌未到,瘦小的身子已然蹲到在地,连连求饶。

那汉子见一击落空,更加恼羞成怒,一把扯掉布单,抬脚就要踢人,但却被冉静飞身拦在了前面,抱拳颔首道:“无量天尊,这位施主,得饶人处且饶人。”

那人见是位道长挡在面前,也就不敢造次,扭头骂骂咧咧,扬长而去,随即,就有人小声议论:“那货就是个混混无赖,是想讹钱哩。”

见剃头匠谢过自己,便闷头清理地上的毛发,打算收摊,冉静却心里怦然一动。

于是,近前问道:“你常在这里剃头么?”

那人讪讪笑道:“小时骑驴摔了,腰不好,天气好了,就过来凑合弄两个钱。”

冉静沉思般道:“前日后响,你在这里么?”

那人果断道:“在!那日还忙活了几拨人哩”说着,脸上溢出满意的笑容。

冉静紧接着道:“那有没有给一个长得像西域人的大胡子刮过脸?”

那人听了,“噗嗤”笑道:“提起那人就好笑,我说他胡子太多要加钱,他却说只刮一半,还拿手蒙住了嘴,就给他刮了脸。”话音才落,就见道人二话没说,便跨马飞奔而去。

虎壮听了,知道那家伙狡猾,易了容,便即刻发出通知,查找嘴上留有大胡子的人,结果,不到半天功夫,就已发现八个行商的大胡子。

前两次的查找无果,大家对于冉静积极热忱的结果,就大打折扣,以至于有的人嘴里,已然开始嘀咕。

于是,冉静便不辞劳苦,再次默默出门,他要亲自证明给大家看。

然而,虎壮还是相信冉静的消息,见江湖朋友大都对此有些懈怠,便亲自带领几名手下,尾随冉静而去。

第一个站点的两个大胡子客商,虎壮都认识,是地地道道的陕西商人,常年行走这条道,不可能行凶杀人。

接着,赶到了下一站,两拨客商中共有六个大胡子,其中四个就是西域人,但人家因为同伴生病,已在此住了三天,而另外两个,也是中原人。

除此之外,就再也没见过留有特别胡子的人打这里经过。

落实的结果,让虎壮也开始怀疑冉静说法的准确性,追捕再次陷入了僵局。

冉静放马跑一阵走一阵,遇到驼店就进去转悠一圈,说是“化缘”,店主也不好阻拦他将每个房间都推开,唱声“无量天尊”。

一连三个驼店无果,当赶向第四个驼店时,冉静突然感觉不对劲,以驼队的速度,不会走得这么快,而从换马人和剃头匠的描述,他们确实向西而来,难道他们长了翅膀不成。

冉静焦急无措的伸手摸了把汗津津的脸,当手触摸到嘴边时,猛然滞了一下,精神顿时一阵,便从驼店换了马匹,连夜往回奔跑。

西斜的太阳刚刚软在山尖,就见足有几百人的西域驼队,如扭动的长蛇般缓缓拐进了驼店。

冉静现在是雁过拔毛,利用出家人身份的便利,要将遇到的每个“施主”都要篦一遍。

商队看起来没啥异常,里面的人有大胡子的,也有小胡子的,但不长胡子的反而没几个,因为他们的装束都是西域人。

见卸了驮子,大部分人都说说笑笑的进了屋,人家说的是西域话,冉静一句也听不懂,但有两人的举动却引起了冉静的注意。

只见驼队中两个身着西域服饰,但却嘀嘀咕咕说着汉语,而且,只在十几峰骆驼嘴下放了盐袋,还爱惜的摸摸这个,拍拍那个,而其它骆驼都像是后娘养的是的,只有干瞪眼的份。

于是,冉静便臂搭拂尘,轻移脚步,悠然靠近。

两人猛抬头,见位道人飘然而来,其中一个便神情淡淡道:“咱兜里可没钱,请到别处化缘去吧!”

冉静脸色平平道:“贫道不是来化缘,而是来救命!”

见二人懵愣两眼瞅着自己,冉静故作神秘道:“你们骆驼驮子里可是茶叶?”

那人眼睛一瞪道:“是呀!你咋知道?”

冉静淡淡一笑,做出一副未卜先知的样子道:“我不但知道驮子里是茶叶,还知道是人家用五匹良马换的。”

那人猛然一愣,立时显出恭敬胆怯的样子,低声道:“道长真是神人!您且快说,有何祸端?可有解救之法?”

冉静故作警惕的朝四下扫视一眼,压低声音道:“人家看重的不仅是茶叶,还有十几峰骆驼。”

二人听说,顿时紧张了起来,同时左右拽住冉静的胳膊央求道:“请道长给指条生路。”

冉静长吁口气,压低声音道:“那个西域老板是否在半道刮了胡子?”

那人慌忙颔首道:“是!是!他说脸上长了疮,要抹药,还刮过两次哩。”

冉静欣然点头道:“他现在脸上可有特征?我要先瞧他一眼,才有解救你俩之法。”

那人慌忙道:“左腮帮有颗扁豆大的黑痣,鼻子像鹰嘴,有颗门牙是半截,说话就能看出。”

冉静微微颔首道:“你等不要声张,灾难自然消失。”说着,便飘然而去。

还是老办法,冉静先是给店老板打个闻讯,刚要转身朝住房走,就听老板略显不耐道:“你咋又来了?今儿店里都是西域人,你弄不到钱,还是去别处吧!”

说着,神情冷淡的杵给冉静几文钱,就打算推他出门。

冉静赶忙施礼道:“贫道夜观星象,认定今晚这里必有贵人出现,还请施主行个方便。”

店主见纠缠不过,便厌烦的挥挥手道:“想去你就去!挨了打可别来找我!还夜观天象哩,先观观自个明天有没饭吃吧!”冉静也不理会他的话,淡淡一笑,便飘然而去。

西域人对佛家僧人是恭敬有加,但对中原道家人却视若妖怪一般。

果然不出老板所料,人家根本就不待搭理你的“无量天尊”,有的只是目光呆滞的瞅上一眼,又自顾自的说笑。

有的便不耐烦地挥手朝外撵,更有甚者,见冉静啰嗦不走,索性拿飞来的鞋袜说话,但功夫不负有心人,冉静最终还是见到了那个腮帮有颗黑痣的人。

见冉静啰啰嗦嗦的不愿走,几个人嚷嚷,他又置若罔闻,那人便蓝眼一瞪,虎脸呲牙吼道:“滚!”

腮边痣,鹰钩鼻,断门牙,蓝眼睛,这回看你还能变成个啥妖精!冉静胆怯的冲他颔首一笑,便轻轻退出。

第二百八十五章 暗流涌动

那人是真正的凶犯已成板上钉钉,眼下冉静急需要办的事情,就是如何尽快与雪狼的人取得联系。

亲自跑一趟,往返又是一夜的时间,那妖精不知又要变成个啥鬼,守在这里,又怕引起怀疑再反被人家给抹了脖子。

冉静思之再三,最后,还是决定在驼店外找个地方将就一晚,暗暗跟着驼队往前走,总能遇到雪狼的人。

此时已是暮色浓重,繁星漫天,路上除了夜出觅食的动物外,已没了活物的迹象,四周荒芜,难见灯光,看来,只能在不远的大树下避风打坐。

拿定注意,冉静刚刚拐出路口,就听一阵杂乱的马蹄声渐渐临近,脚步略微迟疑,单眼吊线仔细一看,为首那人正是虎壮。

于是,冉静欣喜的朝路边靠近几步,抓起个石子就丢在了路上。

二人相见,来不及寒暄道苦,冉静便急切道:“那人就在驼店,这回我是看了个真切!”

虎壮轻抚了下他的肩膀,略显兴奋道:“你的消息很准确,沿途站点也发现了端倪,有个西域人的驼队看着有些扎眼,里面夹着两个汉人,其中一个还不会说西域话,而且,有个蓝眼睛的家伙是新刮了胡子。”

见冉静神情略显激动,脸上露出即欣慰又有些许委屈的样子,虎壮又轻抚了抚他的肩膀,低声道:“这里我让人暗中盯着,咱现在就赶到前面站点。”

做母亲,可能是女人的天性。

话说惜春为了能够常常陪着继昌外出,身上暗带麝香不让怀娃,然而,被三妹偷偷给换了香料而意外有孕后,反倒高兴得口念弥陀,甘心在家养胎,而娃已经能满院子跑的古丽达姆,便自然成了继昌的常随。

虽然朝廷与突厥人连年打仗,但以李家与贺鲁那点千丝万缕的关系,继昌在西域商道行走,倒也安稳。

由于西段商道,突厥人只认雪狼商队,其他客商就不敢深入葱岭,因此,继昌西行队伍的规模就越来越大,但有了机灵勇敢,且又武艺高强的古丽达姆相助,继昌倒也省心不少。

近两千人的驼队,一般的驼店都无法接纳,于是,古丽达姆就索性像草原人转场一样,专门弄了个转运毡房物资的驼队。

每到一处,除个别住店外,大部分人都安置在附近的毡房里,炊烟四起,吃喝自备,倒像个在外行军打仗的小股部队一般。

中午的太阳刚刚照在头顶,就见蜿蜒的伊犁河畔,遥遥曲美在那里。

隐隐中,军帐密布,炊烟缭绕,顺河而下。

继昌见了显得格外兴奋,因为李晖也在军中,于是,便纵马向前,恨不得马上见到阔别两年的哥哥。

大*营,早在梁建方骆弘义西征时,继昌就接触过多次,这回自己的哥哥还在里面,所以,便像回家似的飞马直奔军营,古丽达姆也紧随其后。

然而,离着辕门百米,就见守门军士横枪拔刀挡住了去路。

继昌报上名号,便有个军士上前拱手道:“大总管已等候公子多时。”

程知节见李家儿子各个长得英武健壮,身边又紧跟个英姿飒爽的漂亮草原女人,就不由在心里暗暗唏嘘赞叹,甚至还有些许的羡慕嫉妒。

见继昌彬彬有礼,女子静立一侧,程知节淡淡笑道:“公子真是一表人才,不知你父现在何处?”

继昌忙道:“家父如今不常出门,在家安闲。”

程知节鼻子淡淡哼了声,有些阴阳怪气道:“怕是没闲着吧!”

说着,抬头瞅了眼渐渐临近的驼队,像是命令般道:“让驼队到左边空地驻扎,我找你有事。”说着,便扭身朝军帐走去。

继昌见这老头不好说话,也没敢多说啥,边招呼驼队卸驮歇息,边向军士打听李晖的消息。

当得知哥哥一月前就带兵去了山南,继昌就后悔不该仓促卸驮,既然哥哥不在这里,也就没必要耽搁,继续赶路要紧。

然而,还未等继昌安排停当,就见先前那个军士上前拱手道:“大总管有请公子。”

掀帘进帐,继昌就觉气氛不对,只见程知节黑脸端坐,帐内两侧有数名手按刀柄的将士木然而立,周围空气像凝固了一般。

继昌刚要拱手行礼,就见程知节声音冰冷道:“马上给你父传话,让他火速来见我!在此期间,你和驼队都不许离开军营!”

继昌顿时焦急得刚要嚷嚷,就见几名手按刀柄的将士“仓啷”一声拔刀在手,冷目以待。

这下可惹怒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古丽达姆,只见她“哗啦”一声,双刀在手,便挡在了继昌身前。

说实在的,就军帐里这几个人,继昌就根本没放在眼里,要不是顾及别的,就继昌那身手,早就闪电般控制了程知节,然而,他却显得异常镇静。

他边示意古丽达姆把刀放下,边冲程知节躬身行礼道:“若军中有事,家父不日便可赶来,但商队行程耽误不得。”

程知节略显不耐道:“废话少说!在见到你父之前,任何人不许离开军营半步,否则,格杀勿论!”

此话一出,便顿时激起了继昌的火性,他也提高嗓音,冷声道:“即便是死,也得让人死个明白!雪狼家族,可不是被吓大的!”说着,便已手按剑柄。

就在程知节刚要下令动手之际,只见苏定方掀帘而入。

看到剑拔弩张的架势,又仔细打量了继昌一眼,迟疑道:“是李家二少爷吧?我叫苏定方,李晖常跟我提起你,说你有两个突厥媳妇。”说着,又目光爱慕的瞅了古丽达姆一眼。

见来人态度和蔼亲切,继昌便赶忙行礼道:“晚辈陈继昌,见过苏将军。”

苏定方猛然一愣,刚要说啥,就见程知节瞪眼吼道:“难道你不是李家儿子?”

继昌冲他淡淡笑道:“父亲李敬轩,家母姓陈。”

苏定方这才恍然道:“哎呀!你看我这记性,李晖曾给我说起过你们几个娘的事情,我还赞叹恩国公的高义哩。”

见二人扯上了家常,程知节轻咳一声,声音淡淡道:“先随他们去歇息,一切等见到你父再说。”

苏定方面显疑惑的刚要说啥,就见程知节摆手道:“此事,我待会慢慢给你细说。”

见继昌还是面显抵触,未能挪步,苏定方知道其中必有误会,于是,便冲继昌温笑道:“你先去歇息,过后我找你。”

信任的力量,终于抚慰了继昌愤懑不平的心,略微迟疑,便冲苏定方颔首一笑,拽着古丽达姆拧身出帐。

见苏定方面显疑惑的走向自己,程知节抿了口茶,慢条斯理道:“有件事,我还正要给你说,册封使被杀一事,与雪狼有关,我已密报军部,上面传下话来,命我等尽快将雪狼押解进京,听后发落。”

苏定方的屁股刚刚落座,便被这话惊得猛然蹦起,慌忙道:“事情原委尚不清楚,怎能就断定与雪狼有关?他可是恩国公,又牵连着整个西域商道,千万不可贸然轻动!”

程知节不以为然道:“他那个恩国公也是先皇私下里的许诺,抬不到桌面上,再说,只要清除了贺鲁势力,西域商道便畅通无阻,人人可行。”

见苏定方叹气摇头,程知节又显出老谋深算的样子道:“雪狼的势力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一直暗中帮助贺鲁,就是想要独霸商道,牟取暴利,而朝廷一旦扶起了真珠,他李家便失去了优势。”

苏定方刚要开口说啥,程知节便摆手继续道:“所以,我们不能等到朝廷下旨再动手,否则,就雪狼的能耐,要想拿住他,怕是要费一番周折。”

苏定方似有不满道:“这事办得有些唐突,一旦落空,可不好给人家交代!再说,李家世代忠良,也绝不会干出这等下作之事!”

程知节见话不投机,也稍稍来了些火气,于是,沉声道:“这事由我一人担着!你做好进军的准备就是。”

敬轩这几天坐立不安,时时询问,可有两头的消息,这并不单纯为了打听贺鲁的死活,而是惦记着南头捕人的结果。

因为敦煌太守来过,说是上面已经传下了话,要他密切注意雪狼动向,以防他揭竿而起,与贺鲁联手对付西进大军,控制整个西域。

新任敦煌太守陈登,是敬轩早年率军攻打天水时,就相熟的故交,不但了解敬轩的过去,而且,非常敬佩他的人品胆略,因此,根本不信敬轩会杀人谋反。

但上面既然有了风声,下面也不能不动,只希望敬轩能尽快查明真相,捉拿凶手,还自己以清白。

思璇的吊坠,被三妹给做了手脚,果然在今年的春暖花开,便有了身孕,好在娘娘开恩,恩准思璇辞官在家,养胎产子。

整日有思璇这个即古灵精怪,又贴心可人的闺女守在身边,敬轩忐忑焦躁的心,便轻松舒畅了许多。

以思璇的意思,索性派自己手下姑娘,秘密潜入西域,干净利落地抹了贺鲁的脖子,也免得朝廷那帮人整日疑神疑鬼。

但敬轩却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似的,说啥也不同意,理由很简单,贺鲁死在谁手里,都不能死在李家人手里,不为别的,也要为古丽达想想,她将来除李家外,可能就再无别的亲人。

敬轩才和思璇头挨头的嘀咕古丽达的事情,就见小的急急跑来送信:“西面有消息!”

思璇赶忙接过打开,只见上面写道:“人货被扣伊犁河,逼父前往解决。”

第二百八十六章 九转千回

看了纸条,思璇立时娥眉轻竖,顿足忿忿嚷道:“这个程知节,还反了他不成!看他是前朝老臣,平时让他三分,不想,他竟敢闹到李家头上!”

敬轩反倒显得异常镇静,他疼爱的轻抚了下思璇的胳膊,声音淡淡道:“我早就料到会有今天,程知节可不比梁建方,这人看似大大咧咧,但心眼却小,倒是你,别为这点小事生气动火。”说着,又睨眼瞅了瞅思璇小锅似的肚子。

听说继昌有事,三妹先就慌作一团,见敬轩在那里安闲喝茶,这才稍作镇静道:“打算啥时动身?”

敬轩像是没事人似的笑道:“不急,明早饭后再走。”话音才落,三妹便扭头出了门。

每次出行,敬轩的衣物都是由三妹亲自打理准备,这已成多年的习惯。

知道这回牵扯到朝廷,自不会像见见贺鲁那么简单,恐怕要耽搁些时日不说,还可能有些麻烦。

于是,不但准备了充足的替换衣服,还安排董坤随行,正嚷嚷着,就见鹏飞和无尽闻讯赶来,也嚷着要陪敬轩一道去。

而敬轩像是胸有成竹似的,安排无尽在家坐镇,一旦有了人犯消息,就和秀姑亲自押往军营,鹏飞父子与自己先行。

刚刚分派完毕,就见雪儿风风火火冲进门,孩子般跺脚嚷嚷,一定要随爹爹一同出行。

三妹这才意识到,雪儿的娃已经能脱怀,肚里还空着,正好陪敬轩出门,有了她,路上倒也更让人放心,若不是惜春和思璇挺着个大肚子,说啥三妹也要亲自去一趟。

事情紧急,还是老办法,换马不换人,四人日夜兼程,不到半月功夫,便已经遥遥望见了曲美的伊犁河畔,和大型部落般的军营。

听得敬轩已进了辕门,程知节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心里嘟囔道:“还是儿子要紧,不然,才不会这般快来见我!”

敬轩清楚程知节的用意,所以,下马也没做过多寒暄,便开门见山道:“天大的事情,由我李敬轩顶着,赶快放驼队西行,那里面还有朝廷回赠埃及国王的礼品,耽误了时日与谁都不好。”

程知节略显尴尬的淡淡一笑,轻捋了捋山羊胡须道:“有了雪狼大侠,留着商队自然多余,不过”

见他说话吞吞吐吐,羊眼又滴流乱转,敬轩便畅然笑道:“早就听说,总管大人是瓦岗寨出来的老英雄,还怕我跑么?不然,你绑了我的手脚,再派人看着!”

程知节讪讪笑道:“哪能哩,谁不知雪狼大侠一言九鼎,既然您答应留在军中,我自当放心,不过”

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敬轩略显不耐道:“痛快说吧!只要放商队走,把我咋样都行!”

程知节长吁口气,像是下了决心似的道:“就给你明说了吧!朝廷的意思,是想请你去趟京城,当面对上峰有个交代。”

敬轩暗暗惊愣了一下,心里顿时明白,这是要将自己押解进京!于是,静默须臾道:“总管大人有此安排,李某自当从命,不过,能否半月后启程?”

见程知节面显狐疑,瞅着自己,欲言又止,敬轩接着道:“册封使被杀一案凶手在逃,我等正在缉拿人犯,相信不日便会有结果,到时真相大白,也好给朝廷有个明确交代。”

程知节刚要说啥,就见苏定方和继昌前后脚进了军帐。

苏定方那浓眉大眼,鼻直口方,两耳垂肩的样子,倒与敬轩有几分相像,两人虽未谋面,但却心交已久。

英雄相惜,四目相对,光波闪烁,便已拉近了彼此的距离,二话不说,两双有力的大手,已然紧紧握在了一起。

见继昌目光略显委屈的瞅着自己,敬轩像是在自己家中安排事情似的,温声道:“马上收拾驮子出发,路上催紧些,天黑就能赶到达拉斯驼店歇脚,别误了交货。”

继昌目光恋恋的还想说啥,就见父亲冲他缓缓摆手,平和温软的笑容,给了他坚强迈出军帐的力量,于是,便冲苏定方微微一笑,转身出帐。

见程知节睨眼瞅着自己,敬轩轻松笑道:“放心吧!吃喝随后有人送来,我们四人,给准备两顶小帐篷就行。”

话音才落,就见苏定方赶忙热情道:“到我营里住,现成的毡房!”看两人见面就那副热乎劲,程知节微微摇头叹息,也没说啥。

夕阳烧红了天边,也映染了山尖,大地呈现出一天中最为动人的颜色。

独泉子驼店,迎来了今天的第二拨客商,上百人的西域驼队,在这一代出现并不少见,他们多是来自波斯印度和大宛一带。

其特点往往是由几个地方的小驼队一路结伴而成,在路上看似一队,但进了驼店却各自为阵,互不关联,所以,店老板根据订房结算,就清楚他们是几伙人。

当轮到一个七人十五驼,却要了一大一小两间住房的驼队时,老板赵三不由得多瞅了来人一眼。

十五峰骆驼是一家,人却是五个西域人一伙,而两个汉人一伙,不经意的向那汉人嘀咕了一句,那人声音怨怨道:“闻不惯那股膻味。”

其实,店老板心里早有数,最南头的那几间客房,就是专门留给西域人的,中原客商大都不习惯草原人身上的气味,要是混着住,准得骂娘。

夜幕渐渐降临,宽敞的驼店大院,也随之朦胧了起来。

几个骑马的过客,要了一间房,和普通的酒菜,便说说笑笑的喝上了。

不一会,有个伙计模样的小子便悄然进门,凑近虎壮耳朵,低语了几句,只见虎壮圆乎乎的脸上,顿时笑出了浅浅的曲纹,随即,伸手摸出一小包东西,便放在了伙计手里。

草原人吃饭很简单,不像汉人动辄就是七个碟子八个碗的讲究,他们只要有一盘羊肉,几袋马奶酒,和一壶奶茶便能打发。

马奶酒袋,都用山羊油封口,只论袋,一般不打开零卖。

当小二将热气腾腾的手抓羊肉摆上桌,又拎着酒袋和茶壶进门时,却僵愣在了地上,见五人并没像别的屋子人那样,抓起羊肉就大啃大嚼,而是目光死鱼般盯视着自己。

小二微一懵愣,匆匆放下酒袋茶壶,就打算转身离去,但却被个蓝眼睛的家伙摆手叫住:“先别走!我请你吃羊肉。”

小儿腼腆一笑,道:“店里有规矩,不能吃拿客人的东西。”

那人把眼微微一瞪,沉声道:“我让你吃你就得吃!”说着,便伸手递过一小块肉。

小儿会意一笑,痛痛快快接住,三口两口便吞了下去。

刚要点头温笑转身,却又被那人叫住,一双蓝眼,滴溜溜瞅着茶壶。

小二未等他开口,便主动斟上半碗奶茶,一饮而尽,这才抹着嘴,笑嘻嘻的出了门。

月挂树梢,鸡叫头遍,灰蒙蒙的驼店大院,几条灵巧的黑影一闪即逝,就像随风飘过的烟雾一般。

翌日的太阳,刚刚挤出地面,大地便早已变成一派清亮。

五个草原人,沉沉的一觉醒来,却惊愕的发现,自己已被捆得跟粽子一般。

听到嚷嚷声,虎壮几个便悠哉悠哉的走了过去。

四人低头不语,只见那个蓝眼睛的家伙见有人进来,便瞪着牛大的眼仁嚷道:“你们这是抢劫么?我要控告你们!”

虎壮鼻子冷哼道:“别装了!快说!是谁派你们来杀人的?”

那人猛然一惊,随即嚷道:“我们杀人?是你们想杀人!”

虎壮见他想抵赖,便将他们作案以及秘密潜逃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讲述了一遍,没想到,那人依然一脸懵懂的直摇头,表示不明白。

就在这时,只见冉静带着两个驼户走了进来,未等虎壮开口,两人便争先恐后的嚷嚷道:“就是他雇了我们的骆驼,用五匹马换了三十箱茶叶!”

草原人一副无辜的样子,轻摇着头,蓝眼闪烁的嘟囔道:“你们汉人都疯了,我只雇了你的骆驼,没有马。”

见那人还想抵赖,虎壮睨眼道:“你是突厥人吧?”

那人微微一愣道:“是,我是从大宛过来做买卖的突厥人,这里不欢迎突厥人么?”

虎壮突然吼道:“是贺鲁派你来的吧!”

那人又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摇头道:“贺鲁是草原上的雄鹰,我哪能够上他的翅膀,沙钵罗可汗的威名传遍四方。”

见虎壮气的一时无语,那人又做出一副可怜的样子道:“我们身上没有钱,就三十箱货全给你,好汉就放了我们吧。”说着,直冲虎壮鞠躬哀求。

行凶之人做事缜密,没留下多的蛛丝马迹,而这几个突厥人,又是装傻充愣,死不承认,虎壮只好默默转身,回到了住房。

见大伙都目光呆滞的在冉静和自己的脸上扫来扫去,冉静脸上再次露出忐忑委屈的神色。

虎壮轻轻拍了拍冉静的肩膀,沉声道:“从各路传来的消息来看,这条线是最可靠的。”

顿了一下,扫视了众人一眼,接着道:“不管他们承不承认,也得死马当作活马医,放他们走!派人跟着,严密控制,只要有人能认出他们是贺鲁的人,这事就算结。”

于是,漫漫商道,便出现了一支,处处受人“保护”和“关照”的神秘驼队。

第二百八十七章 水落石出

无尽知道敬轩在军中作难,左盼右盼好不容易等到了虎壮的消息,便即刻带人赶了过来。

听了虎壮的详细讲述,又瞅了那几人一眼,管他是真是假,无尽当机立断,撇下驼队,直接带人走!

骑马是草原人的长项,听得无尽说让他们骑马一起走,几人脸上便绽出了狗尾巴花似的暗笑。

然而,长期和草原人打交道的无尽也不是吃素的,安排停当,未等那几人欣喜的爬上马背,无尽就冲他们“喂!”了一声,指指百步内的白杨树。

那几人刚刚懵愣着眼将头扭转,就听身后弓弦响处,五只雁翎箭已齐刷刷钉在了树杆上。

几人僵硬着脖子朝后看了一眼,便默默爬上马背,乖乖随行。

昨天便是敬轩与程知节约定的最后期限,虽然古板少语的大总管嘴里没说啥,但略显憔悴的脸面,却朝这边有意无意的照过几次。

敬轩是个守信的人,既然在半月内无有能说明真相的消息,那自己就应该任人家摆布。

好在漫漫西域,山高路远,以“押解”自己的行人速度,还不得在路上走个几月,所以,他还有的是时间等待好消息,他相信自己的判断,更相信沿途暗镖的忠诚和能耐。

见敬轩几人打点好行装,牵马来到了帐前,程知节也显得无话可说,只是声音弱弱的冲身后二十名押解人员道:“一路上照顾好雪狼大侠!”便扭头进帐。

鹏飞见有人手里拿着枷锁,顿时火起,抬手指着兵头喝道:“你还真把他当成了犯人?”说着,满脸涨红,看样子就要拔剑砍人。

那人慌忙道:“岂敢岂敢!只是路过州县府衙时装装样子,免得说我等营私。”

鹏飞刚要说啥,就见敬轩“嘿嘿”笑道:“别难为他们,照理,我现在就该带上那玩意儿。”

说着,又笑着冲身后的董宏雪儿眨眨眼,戏谑道:“那家伙挺沉哩。”

雪儿抹了把眼泪,刚要说啥,就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临近,来人是前方驼店伙计,只见那人滚鞍下马,便将个小纸卷杵到了敬轩手里。

敬轩急忙打开,只见上面写着:“疑犯捕获,不日押到。”

敬轩咧嘴一笑,便转身进了军帐。

程知节这段时间,从敬轩平静坦然,又常常与苏定方谈笑风生,如同多年老友般的亲热中,也似乎隐隐感到了事情的不妙。

这次出征,虽然是自己挂帅,苏定方是部下,但人家的勋阶并不比自己低多少,而且,从他身上每每显出的温文尔雅,遇事沉着不慌,且又谦恭让人的品质,就让程知节暗中敬服,难怪,朝中有人称人家为“儒将”。

看了敬轩递过的纸条,程知节能做的只有顺坡下驴,静等真相大白。

人是个奇特的动物,当怀疑某人与某事有关联时,总觉那人的一举一动都像,而一旦得知事实与之相反时,便觉一切都显得正常。

程知节期初很少主动与敬轩接触,因为他是“疑犯”,黏得太近乎,不利于秉公办案,而当听到人犯已经押解在途,这才忍不住向敬轩提起了战事。

他略显迟疑道:“以大侠之见,我等这次出兵,能否取胜?”

敬轩不假思索道:“可以小胜,但不能除根。”

程知节微微一愣,面显疑惑道:“何以见得?”

敬轩淡淡笑道:“看似大军在人数上略占优势,其实,与贺鲁不过是旗鼓相当,甚至,还略逊人家一筹。”

见程知节瞪眼在听,敬轩接着道:“草原人平时看起来都是普通的牧民,一旦上马拎刀就成杀人如割草的勇士,即便是集中在了一起,也是半牧半兵,因此,人家是以逸待劳,咱却是挥军远征,若不能速战,必被其拖垮。”

程知节深有感触道:“大侠言之有理,那依你之见,当如何尽快除掉贺鲁这个祸根?”

敬轩长吁口气道:“还是老办法,要么划地而治,在草原长期屯垦养军,移居乡民;要么就派出绝对优势的军队,彻底洗清贺鲁势力,最好能擒获或是斩杀贺鲁,否则,草原永无宁日!”

程知节迟疑道:“那你觉得真珠是否会真心投靠朝廷,而从贺鲁身后发起进攻?”

敬轩轻蔑笑道:“那小子早被贺鲁吓破了胆,生怕贺鲁再腾出手将他赶到荒无人烟的海边喝盐水,如果我估计的不错,现在他至少又向后退缩了上百里。”

正说着,只见董坤兴冲冲进帐,说从山上打了只山羊,已经烤熟,请他们过去品尝。

军营里烤全羊,就不能像在家那么讲究,别说是用调料水腌制半宿再抹上洋葱鸡蛋汁慢火熏烤,有把咸盐水已经是不错。

但柴火却要十分讲究,最好是用果木,或是松木,但不能用白杨木,否则,烤成的肉会有股淡淡的苦味。

一群年轻人在河里嬉闹捕鱼,董坤和雪儿也跟着凑热闹,雪儿开心欢快的样子,像是突然回到了童年,早就忘记自己已是娃的娘。

赤脚挽裤的雪儿,在尽情逗玩着被困在小池里的鱼,嫩藕般的腿和那双雪白的小脚,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把小伙子们的嘴角都给闪出了水。

敬轩和鹏飞站在近处说笑,见雪儿泡在水里有会功夫了,而董坤又跟着傻乐,便想过去催她赶快出水穿鞋,不然着凉了,又要嚷嚷肚子疼。

但刚刚走近,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见斜刺里有人飞马而来,那人敬轩认得,是无尽手下得力干将徐良,于是,便与鹏飞急急的迎了过去。

徐良大老远便飞身下马,边跑边嚷道:“人犯离此十里!”

敬轩见他气喘吁吁的样子,随便询问了几句,就招呼董坤带他去吃饭歇息。

偏西的太阳,正是麦芒般扎人的时候,估摸着无尽带人快到,敬轩便和鹏飞几个,信步来到辕门外,他倒要看看是个啥妖怪,竟然让他动用了江湖力量,还捉拿得这么费劲。

来人渐渐清晰,前面是五个突厥人,虽然单人独马,但却显得垂头丧气,后面是无尽和几个手握弓箭的镖客。

敬轩仔细辨认着每一个突厥人,有两个敬轩见过,是贺鲁身边的保镖,在昆仑山学过武艺是汉人,也算得上高手,另外三个倒是有些恍惚,尤其是那个瘦高个,像是在哪见过,却又感到陌生。

正自懵愣,就见那个瘦高个,突然纵马向前,也不顾身后已弯弓搭箭的断喝,在离敬轩十几步远处,就滚鞍下马,边冲敬轩扑来,边嘴里哀声喊道:“雪狼救我”

那人一张口,敬轩顿时恍然,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贺鲁帐下谋士伽斯訇,难怪追捕得这么费劲。

伽斯訇一副神魂落魄的样子,伸开双臂就朝敬轩醉汉般扑近,敬轩赶忙热情迎上,笑道:“哎呀!原来是草原狐狸,我的好朋友伽斯訇,没了胡子我还差点认不出你。”说着,两个昔日的相熟,便紧紧拥在了一起。

稍事平静,伽斯訇神情紧张无助的瞅着敬轩,嘴唇颤抖道:“只有您能救我。”

敬轩“嘿嘿”笑道:“你救了我,我肯定要救你!”

见伽斯訇神情疑惑的瞅着自己,敬轩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朗声道:“你来了,我就死不了,我来了,你也死不了。”说着,还冲他俏皮的挑了挑眉。

伽斯訇面显愧疚的耸耸肩,两手一摊,低声道:“是可汗”

未等他把话说完,敬轩便沉声道:“嫁祸与我,肯定不是贺鲁的注意。”

伽斯訇讪讪笑道:“就想让你过去帮可汗”

敬轩像是没事人似的,在伽斯訇肩上拍了把,“嘻嘻”笑道:“算了吧!你的鬼主意,差点害死我全家。”

程知节见敬轩和几个突厥人,说说笑笑的朝军帐走来,后面虽然有人提刀握弓的跟着,也不像个押送犯人的样子。

见程知节神情疑惑的瞅着自己,敬轩淡淡笑道:“人是他们杀的。”

程知节微微一愣,马上冲身边侍卫喊道:“给我绑了!”

未等众人动手,那两个武林高手便摆手嚷道:“不用费劲!有雪狼在,就是砍头,我们也会乖乖站着!”见敬轩微微颔首,程知节也就没有硬来。

审讯非常顺利,对方直言不讳,人是贺鲁派他们杀的,嫁祸给雪狼,是伽斯訇的注意。

见敬轩面带微笑,像个看客似的,人家蓄意害他,他倒像个没事人似的,程知节神情犹豫的瞅了他一眼,沉声道:“刺杀朝廷命官,按律当斩!”

敬轩像是胸有成竹道:“先将他们押往可汗浮图城看管,等擒住贺鲁再说。”程知节微微颔首。

等一干人出了军帐,程知节刚刚起身冲敬轩躬身揖礼,说了声:“下官对不住恩国公”便有人来报:“册封使,元礼臣到!”

这声喊,可真惊坏了所有在场的人,程知节与敬轩面面相视,刚要说啥,就见从门外走进个胖乎乎的中年道人。

只见道人甩掉手里的拂尘草帽,行官礼道:“下官丰州都督,册封使元礼臣拜见总管大人,见过各位将军。”

见众人都目光惊疑的瞅着自己,道长不慌不忙,从包袱里取出圣旨官文和朝服,神情凝重道:“西行之险,元某深切感受,若不死个假元礼臣,恐怕下官难以见到各位。”

于是,便将路途之变,细说了一番。

原来,狡猾多疑的元礼臣,自有人当着他面劫走了柳青,便知自己已身陷危险之中。

于是,便让一直化妆成道士的替身冒充自己,在地方衙门厮闹,继续在路上招摇,而他却摇身一变,成了道士,默默随着商队,继续西行。

当亲眼目睹了“元礼臣”的惨状后,这才放心的一路走来。

听了这话,程知节便被一阵急剧的咳嗽,给噎得背了气。

敬轩急忙轻拍他的后背,一面呼喊让人找军医。

见程知节嘴角挂着一丝殷红的鲜血,军医摇头道:“总管受了风寒,加之急火攻心,引发了旧疾,需要静心调养,恐怕半年内都不能坐镇理事。”

见苏定方也闻讯赶来,敬轩就将他引到帐外,低声道:“总管曾经受过内伤么?”

苏定方赶忙道:“在剿灭王世充那会,中箭伤了肺。”

见苏定方两眼疑惑的瞅着自己,元礼臣赶忙拱手道:“下官丰州都督,册封使元礼臣见过苏大将军。”

见苏定方懵愣两眼,敬轩这才将元礼臣的“金蝉脱壳”之计说了一番,末了,撇嘴笑道:“你这假死,倒差点把我给真弄死。”

元礼臣微微懵愣,便知此人就是大名鼎鼎的雪狼,于是,赶忙行礼不跌,连说“失敬”。

元礼臣刚提起册封真珠一事,就见苏定方像是猛然想起什么似的,拿出个小纸条,交到敬轩手里道:“继昌来信,说真珠早就率部逃到了西海。”

敬轩长吁口气道:“即刻上凑朝廷,军中不能一日无帅,另外,这册封一事,也到此为止”

第二百八十八章 走马换将

有了敬轩的协助,大军虽在茫茫西域,但程知节病倒以及目前战况的消息,便很快传到了朝中,也很快得到了朝廷的答复:程知节返京休养,册封终止,增兵铲除贺鲁。

于是,高宗皇帝便提升苏定方为伊丽道行军大总管,率领燕然都护任雅相,副都护萧嗣业,左晓卫大将军,瀚海都督回纥婆闰等穷讨贺鲁。

同时,又诏令右屯卫大将军阿史那弥射,左统卫大将军阿史那步真为流沙道安抚大使,分头出金山道,与苏定方部会合。

说起阿史那弥射和阿史那步真这两个冤家,可有点意思。

两人均是西突厥继往绝可汗五世孙,当时,阿史那弥射任莫贺咄叶护。

为册封可汗的事,唐朝可没少在西域草原惹事,本来,族兄弟二人各安一方,还能过得去,不想,老可汗去世后,唐太宗却册封弥射为奚利邲咄陆可汗,统领西突厥。

阿史那步真就不干了,为啥他能做可汗,而自己却要做他的手下,心中大为不服,想自立为可汗。

于是,找个机会,便谋杀了弥射弟侄二十余人,公然与弥射对着干。

弥射见弄不过人家,便率领处月、处密部落投靠了大唐,因在征战高丽中战功卓著,被封平壤县伯,后转为右屯卫大将军。

无独有偶,阿史那步真赶走弥射,自立为咄陆叶护,但部族多有不服,争斗不断,无奈之下,也率领族人归顺大唐。

同样,也是在跟随唐太宗征战高丽等地时立有战功,被授左屯卫大将军。

两个冤家对头,虽然同朝为官,但也是各司其职,互不往来。

巧的是,高宗皇帝不知是忘了他二人的过去,还是有意想借此次出兵机会,来削除二人的隔阂,竟然令二人合兵一处,同任流沙道安抚使,出金山以追剿贺鲁。

好在两个昔日的冤家,在朝廷指令面前,还是表现出了极大的忍耐与亲和,沿途那些原本屈服在回纥婆闰铁蹄下的突厥部族,都纷纷前来投靠,就连暗地里倾向贺鲁的部族也望风归降,因为,他们相信阿史那家族。

回纥婆闰和燕然都督任雅相、萧嗣业所率人马横跨天山,由天山北麓挺进,一路顺畅无阻,所以,比西出金山,从天山以南,过焉耆绕伊宁,迤逦而来的阿史那兄弟两要早到些时日。

由于这次朝廷旨在彻底消灭贺鲁势力,而并非像前两次征剿,是抱着打中求和的态度。

所以,苏定方并没有急于出兵与贺鲁小打小闹,他要会齐各路兵马,给野狼以歼灭性的打击。

当阿史那兄弟带领草原铁骑浩浩荡荡到来时,苏定方便在美丽的伊犁河畔,召开了一场别开生面的群英会。

会上,苏定方详尽介绍了贺鲁目前的情况和几次拉锯战的始末。

鉴于天山西部地形复杂,树木河流遍布,不利于展开大规模阵地战的事实,决定,实施分头出兵,迂回包抄,先以声势压垮对方的战术,各个击破,围而歼之,绝不姑息!

话音才落,就见婆闰咧着大嘴嚷嚷道:“若是上次梁建方听了我的话,像割草一样杀光那些突厥狼,山北草原,早就是大唐的天下!”

见阿史那兄弟,不约而同的将冰冷轻蔑的目光投向了自己,婆闰撇嘴冷哼道:“咱们的账待会再算!”

婆闰一直生活在远离中原的漠北,所以身上自然少不了草原人的粗犷和桀骜不驯。

但阿史那兄却一直和汉人并肩作战,出征高丽都是和皇上在一起,所以,身上便少了些草原人的不拘小节,而多了些中原人的拘谨小心。

突厥人崇拜狼,认为自己是狼的子孙,但又不愿让人把自己比作是狼,见婆闰出言不逊,狂傲无礼,在议事军帐高声嚷嚷,阿史那兄弟,也只是朝他投去了鄙视的目光。

见两帮草原人先撞出了火花,苏定方轻咳一声道:“大军歇息两日,分头出发,瀚海兵马朝北迂回,阿史那将军向南包抄,我同燕然兵马从正面推进,记住,尽量逼降,不要滥杀!”

众人刚要离帐,就见婆闰堵在阿史那兄弟面前嚷道:“为啥抢我的人?”

阿史那步真冷声道:“他们愿意跟着我!”

婆闰瞪眼嚷道:“他们两年前就是我的奴隶!金山以西是我婆闰的天下!”

阿史那弥射刚要吹胡子瞪眼的说啥,就见苏定方沉声道:“都是大唐天下,大唐子民,嚷嚷个啥?等消灭了贺鲁,皇上自有定夺!”

贺鲁这几年和汉人一起征剿射匮,后又正面与汉人交战,所以,中原人“敌进我退,敌退我追。”的游击战术,他早就深解其中三味。

于是,见大唐人马分三路包抄进军,便早将主力分散,退隐山区密林。

依然打算,用猴子玩大象的把戏,将汉人困在茫茫大山,和遍地密林里,像无头的苍蝇般打转。

从与贺鲁的长期周旋中,苏定方也渐渐摸出了对付突厥人的办法:“走明不走暗,走平不窜山。”

并且,组织精锐,在前“披荆斩棘”,搭桥开路,夜里高处扎营,白天摆出“蜈蚣阵”前行,不管哪个方向有动静,大军都会像蜈蚣探足般将其卷入阵中,加以歼灭。

吃了几次亏的突厥人,像是老实了许多,只是站在远远的山坡丘顶仓惶张望,并不敢贸然出击。

而以草原人为主的南北两路大军,则采取草原人惯用的“抄家”打法,沿途只要遇见突厥部落,都给洗劫一空,以此方法,来断除贺鲁的后勤供给。

贪婪成性的婆闰,就更是从中尝到了甜头,也不管是东西南北,只要有毡房的地方,都要踏上回纥铁骑的蹄印,不论你降与不降,男人一律砍头,畜群女人如数掳走。

突厥人的反复无常,早在漠北争战中,婆闰便已领教,这次见到阿史那兄弟,从前归顺的突厥人又即刻反水,便让生性野蛮狂妄的他,对突厥男人彻底失望。

所以,在婆闰眼里,突厥男人,就如同混在羊群里的狼,必须及早除掉!

苏定方“逼降不杀”的将令,对桀骜不驯的婆闰来说,犹如耳旁风一般,在他看来,西征的目的只有两个:一是,讨好朝廷,谋取更多利益;二是,趁火打劫,壮大自己。

好在南路的阿史那兄弟,倒是看在同为突厥人的份上,网开一面,只要归顺,就免遭涂炭,不然,西突厥将要面临灭种之灾。

苏定方一路缓缓推进,好不容易来到一片开阔地,望前方,青山隐隐,云雾缭绕,看近处,绿草成茵,野花烂漫,更有溪水潺潺。

立马静赏须臾,苏定方便当即决定,在此驻军修整,一面派出小股部队向前打探,一面派人与南北两路人马联系,三面夹击,包抄贺鲁。

苏定方驻军不前,还有个重要的原因,他虽然身为西征主帅,但手下却只有一万人马,这是朝廷的安排,也是他的心痛,他不敢孤军冒进。

西斜的太阳刚刚泛红,外出打探的人马陆续返回,除带回方圆十里,不见突厥人的好消息外,还发生了件让苏定方心焦而又疑惑的事情。

有一路负责西南方向的探马,摸到一处群山拥挤的地方,原本担心山中藏有突厥人,但仔细观察,山山相连,如同“洋姜”一般,根本没有人马出入的地方,于是,便大胆朝前,绕山而过。

但人马刚刚趟过一片沼泽时,突然马像喝醉了似的摇摇晃晃,而人也头重脚轻的栽下了马背。

像沉沉睡了一觉似的军士苏醒后,见马在一旁悠闲的吃草,人也丝毫没有异样,只是单单少了一人,那人正是苏定方的侄儿苏秦。

剩下几人慌忙朝四下里寻找,周边连个兔子的痕迹都没有,眼见太阳就要落山,这才慌张跑回报告。

苏定方强做镇静,仔细听过军士的汇报,沉思般道:“周边可有马蹄印?”

那士兵哭丧着脸道:“看了,就连个牲口粪都没见着。”

打发走军士,苏定方的身子微微趔趄了一下,嫂嫂半生守寡,好不容易将苏秦拉扯大,读书不成,只好带在军中磨砺。

本想有了功绩也好在军中某个一官半职,这下倒好,立功表册刚刚上报朝廷,人就莫名失踪,这叫他如何向孤苦伶仃的嫂嫂交代。

思之再三,总觉这人丢得蹊跷,于是,决定亲自踏勘一番。

原班人马在前,苏定方率领五百精骑遥遥随后,沿原路缓缓摸进。

一路的飞鸟惊兔,说明这里少有人来,突厥人更不会暗藏在附近。

在绕过一片虽不十分高大,但却长得像窝鸡腿菇似的群山,大小山峦叠嶂有致,半腰中整体相连,东侧与莽莽天山相接,西头却缓缓向南弯去,静若盘蛇一般。

山根,蔷薇玫瑰簇簇;山体,松柏绿草片片;山顶,怪石林立,如同天魔布阵。

苏定方正自为不远的奇特山体唏嘘感叹,就听身侧有人低声嚷道:“要过沼泽地了!”

沼泽地是问题的关键,人马经过便晕倒,但却又能毫发无损的原路返回,据回来的军士说,既没发现有人的痕迹,也没看见活的东西。

在“睡醒”后,只是觉得有些头晕目眩,恶心想吐,但等到勉强爬上马背,又感觉像是醉酒刚醒似的,渐渐恢复正常。

让他们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一觉“睡”醒,却单单不见了苏秦。

第二百八十九章 神秘莫测

听到喊声,略显痴迷的苏定方,这才猛然回首,只见不远的西方,似有薄雾弥漫,一条弯弯曲曲的沼泽地横在前面,水湾片片,难见绿色,宛若闪烁着亮片的黄色蟒蛇,蠕动在那里。

沼泽窄处,也就百步,曲梗相连,马匹勉强能过,见几人顺利通过,并不见异常,苏定方心下一松,便催马向前。

然而,马蹄还未踏进湿地,就见那几人突然像是睡着了似的,滚鞍落马,那马也像是喝醉了似的摇摇晃晃,随即,一种淡淡的霉臭味,便随风飘了过来。

苏定方慌忙大喊后退,随即,隐在了一片密林背后。

马匹虽然有些站立不稳,但还是惦记着不远处的嫩草,而那几个人,却像是死猪般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正午的太阳,将水雾照出了七彩的波光,四周一片静谧,就连蛐蛐和青蛙的叫声也听不见,除了微风轻曳着蒿草,就看不到活的迹象。

苏定方正自紧张纳闷,就见如纱般的薄雾中,突然闪出三个灵巧的身影,只见他们像是查看猎物似的,在每个人跟前转悠一圈,似有失望的轻摇了摇头,便转身飘然消失。

静观良久,再无动静,苏定方就想亲自探个究竟,于是,让人继续隐蔽,只带三个随从,在树木杂草的掩护下,悄然摸近了湿地边缘。

隐在一丛齐人高的芦苇后面,苏定方仔细观察着眼前的一切,南面,山体如墙,树木清晰,一道薄纱般的气幔,自山脚挂起,向北缓缓飘逸,像是和湿地隐隐相连似的,随风轻曳,但却飘向一处。

“纱幔”起头处,镜光闪闪,地域较阔,整条湿地,宛如静置的巨型琵琶,而过人处,正是“琵琶”的中断。

西南方,似有一道卧牛般的土梁,独独横在那里,而正南方,也有道山梁,像从山体斜生出的臂膀似的,健壮有力。

两道并不相干的横梁,形成一个倒“八”字,而偏偏将“琵琶”抱在了怀里。

苏定方虽没看出端倪,但却还是不死心,他将随从留下,独自一人顺着那条巨型臂膀悄然朝南摸去。

及至到了“琵琶”的圆肚边缘,才清楚地看到,片片如镜般的水洼,浅可露底,气泡如星,白雾丝丝,并有股淡淡的异味随风飘来。

苏定方心下怦然一动,赶忙扯袖捂住口鼻,略显紧张的又仔细扫视一眼,便匆匆离去。

太阳西斜,眼见泛红,苏定方虽然算是饱读诗书,看遍奇闻杂记,对其中的端倪已有了些许猜测,但对整个情景,还是感到百思不得解。

苏定方是个好学而又十分较真的人,虽然是口干舌燥,饥肠辘辘,但他还是隐蔽在坡顶,仔细观察,这里面的“鬼”究竟在哪里。

见远处“沉睡”的人影,像是才苏醒似的,开始伸胳膊蹬腿,苏定方心下不由一松,抬头瞅了眼已泛出个昏黄边缘的太阳,顿时,惊愕的发现了个奇怪的现象。

原本如带的“薄纱”,像是困龙升天般的腾空数丈,而后,化作淡淡的云絮逸向四方。

眼见“睡倒”的几人,又安然返回,苏定方豁然明白了其中的奥妙,一时兴奋得差点叫出声来。

苏定方正自面带微笑,唏嘘不已的纵马返回大营,在一道缓坡的拐弯处,却忽见有条人影一晃即逝。

怀疑是突厥人的探子,本可以不予理睬,但因为离沼泽较近,苏定方就想捉住问个明白。

也是艺高人胆大,苏定方虽然是高高在上的军中主帅,但他又是位武功高强,能够高来高去的轻功好手,于是,不及招呼人,便自马背飞弹而起,几个起落,就已经挡在了那人的面前。

那人细条个,也就二十来岁的样子,微黑的脸上双眸闪烁,透着机灵聪慧之光,一身西域人打扮,但却会说汉语。

经盘问才知,那人是住在前面山坳里的猎户。

既然住在附近,那自然了解沼泽地的秘密,但万万没想到,当苏定方提及前面发生的怪事时,那人却慌忙摆手,一脸惶恐的样子嚷道:“那是神仙娘娘的地方,可千万不能靠近!”

见苏定方目光疑惑的瞅着自己,那人略微镇静道:“自大我懂事起,就听人说,那地方住着神仙,人畜只要进去,就别想回来,打猎也只能到这里,不敢再靠前。”

苏定方神情凝重道:“有那么邪乎?我们的人不是好好的出来了么?”

那人像是肯定般的摇头道:“那一定是娘娘开了恩,不然,别说出来,就连个尸首都见不着。”

见苏定方还是一脸疑惑不解的样子,那人轻叹口气道:“别说是人了,就是山羊狍子被撵急了,都硬可折头朝北跑,也不赶往西靠近,娘娘的法力可大哩!”

苏定方淡淡笑道:“有人见过娘娘么?”

那人神秘一笑,低声道:“老辈中有人见过,说是一帮仙女,长得可俊哩,后来,那人有事没事的朝里面试探了几次,就不见了踪影,打那以后,就再也没人敢靠近。”

苏定方知道猎人的说法有些玄乎,但有一点却与他的判断相一致,这里不仅有人,而且,是一伙非常神秘的人。

回到军帐,苏定方才用自己多年从奇书野史中积累的经验,推测想象般的揭开了沼泽地的神秘面纱。

书中记载,由于地壳变化,被埋在浅层地下的半碳化腐殖质中,蕴含有大量有毒气体,而这些气体又被地热给逼出了水面。

本来松散飘逸而出的气体,自然升向天空,在随清风移动中,与空气融合,就改变了其特有本质,最终被虚空吞噬。

而巧的是,那座神秘的大山前,两道土梁组成的倒“八”字地势,又将西南风和气体聚合成一股较为强劲的有毒气流,如刀般横过,遇者必伤。

深谙天文气象的苏定方正在疑惑,中毒的几人如何返回时,却见斜日微红,夕阳将近,那股白练般的雾幔,却神奇的腾向天空,这就应了山区的气象特征“日落风变”。

因此,苏定方当即判断,是风向起了变化,有毒气体冉冉上升,才打开了沼泽地的通道。

有了这一发现,苏定方便可利用日红映山之际,安全穿过沼泽地。

然而,对面情况还不十分清楚,再说,沼泽地段,不易大队人马进入,只能小股打探,在做道理。

于是,苏定方不顾众将劝阻,毅然决定,自己亲自带领几名身手矫健的武林高手,前往探个究竟。

夕阳刚刚染红地面,远处的水镜还一闪一闪,冉冉而起的雾气,也挂着七彩的颜色,直舔云梢。

以防万一,苏定方和几个随行,将丝绢浸水拧干,蒙在口鼻,使开轻身功夫,蜻蜓点水般,瞬间便越过了沼泽地。

一路向西摸进,脚下的绿草渐渐密了起来,但依然不见活物出现,向南望去,山体雾罩,树木依稀,宛若仙境一般。

爬上一道马背似的土梁,东面绿草茵茵,西坡却是黄土泛碱,寸草不生。

坡下是道浅沟,黑褐色的泥浆铺地,上面似有一层泛黄的水迹,犹如黑色长龙,静卧在那里。

苏定方迟疑的向前走了几步,感觉似有股酸腐的味道扑面而来,连眼睛都感觉有些不适。

赶忙猫下身,又朝前靠近几步,横在眼前的泥沟,水光闪闪,黑黄之物,相拥成堆,就像茅厕的粪池一般。

苏定方正自纳闷,就听身边有人惊呼:“那是啥!”

大家寻声望去,只见稀泥中有个马头伸出半截,整个身子不见一点痕迹,而且,靠近稀泥的部位,已是白骨森森,难见皮肉。

苏定方警惕的朝两旁看了一眼,竟然发现了两个人头,只剩半边毡帽和搭在白骨上的一缕头发。

苏定方即刻挥手,让人退后,从东坡拔来几棵水分较多的嫩草,扔到泛黄的水中,青绿的蒿草,顿时变成枯黄,且有隐隐的“嘶嘶”声响。

见几人还在引颈张望,苏定方赶忙招呼大家继续后退,及至到了坡后,苏定方才取下蒙在口鼻的丝巾,抹了把满头的汗水,喘息般道:“水里含酸,而且很强,见肉即化,那些人马就是趟河时,让酸泥吞噬。”

见几人脸上都不由露出惊异恐惧之色,苏定方轻叹口气道:“这里人马过不去,同样贺鲁的人也过不来,南面是山,只有向北绕行,估计,沼泽泥沟也不会太长。”说着,便带人顺原路返回。

刚下缓坡,靠近沼泽地,苏定方突然摆手,让大家隐蔽,随即,压低声音道:“就地滚倒装死!只要不把刀架在脖子上,谁都不许动!”说着,自己先就势一滚,侧伏在坡下。

耳贴地面,清风徐徐,似有银铃般的说笑声,隐隐传来。

夕阳,将最后一抹红色挂在了天边,便软软缩下了滚圆的脑袋,大地顿时显得昏黄了起来。

眯眼偷看,只见四五个衣着怪异,但却步履轻盈的年轻女子,说说笑笑,朝这边缓缓走来。

来人说的是西域话,但又不像是突厥或是回纥语,因为这两种语言苏定方都略懂一些。

几个女子,像是已经看见了躺在地上的人,只是嬉笑的拿手指了指,并未显出惊讶不安的样子,就好像见到了自己走失的牲畜一般。

及至走近,苏定方才真的感到了紧张,这倒不是因为人家手上拎着兵器,而是几个女人,都像猎人说的那般俊俏美丽。

第二百九十章 天外有天

只见女子像选择心爱的衣服似的,把几人挨个仔细看了一遍,嘴里说笑着,竟将脚步停在了苏定方跟前。

几人又嘀咕了一阵,有个身形较硕的女子,先冲苏定方脸上抖了抖手中的帕子,便伸手弯腰,背起就要走人。

随从见状,跃身而起,“仓啷”一声拔剑在手,就扑了上来去。

几个女子,像是猛然被惊了一下,灵猴般朝后飞掠两丈,清啸如莺,抖手一扬,快如闪电,顿时,白灰如烟,已成帷幔。

几个随从,都是有江湖经验的武林高手,知道灰雾定然有毒,于是,即刻驻足后跃,闪身躲过。

等灰幔散去,女子和苏定方都早已没了踪影。

丢失主帅,回去无法交差,于是,几人便朝着女子逃离的方向慢慢摸去。

山体渐近,暮色降临,片水如镜,雾气更浓。

轻风夹带着一缕淡淡的腐臭飘过,几人慌忙取出丝巾蒙在口鼻,然而,还没近前几步,身子便软软倒在了地上。

苏定方缓缓睁眼,发现自己躺在软塌上,神志渐明,如同梦醒一般。

油灯忽闪,屋内家什简单却显得干净整洁,环顾一眼,发现是个建造精巧的木屋。

苏定方心里暗暗一惊:怎就会到了这里?于是,翻身而起,就想出门看个究竟。

就在此时,只听板门“吱呀”一声响,便悠然走进两位身着汉服的女子,只见她俩像是见到熟人似的,笑盈盈道:“您醒了?”

苏定方猛然一惊:这里怎会有汉人?而且,还是江南口音。

略微懵愣一下,苏定方沉声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掳我到此?”

女子淡淡一笑,丝毫显不出生分不安的样子,声若莺吟道:“等见了国王,自然知晓,先生请跟我来。”说着,欠身行礼,便款款出门。

月色清明,繁星点点,房屋隐隐,灯火阑珊。

苏定方一面观察着眼前景物,一面默默跟在女子身后,从眼下可视度来看,这里像是个村落或是小镇,屋子虽然形态各异,但却是清一色的木屋。

远处,黑物起伏,状如山峦,一派朦胧。

来到一处宽大讲究的屋子跟前,苏定方的脚步稍稍的滞了一下,虽然是全木结构,但却雕梁画栋,飞檐舔月,显出中原王宫寺院般的气派。

见苏定方脚步稍缓,其中一女子转身侧立门旁,躬身道:“先生请进。”

大厅内虽不显出王宫的富丽堂皇,但也墙上字画点缀,地上鲜花异草别致,绣毯铺地,椅几讲究。

一盏古朴的吊灯,让整个大厅变得昏黄温亮,架上两盏笼灯,又将地面照成一派淡雅的明净。

正面阔椅上,端坐着一位成年女子,只见她面如满月,杏目秋潭,弯眉细长,鼻似悬胆,唇若花瓣,两腮桃粉,虽不见凤冠霞帔,但也云发闪金,衣着华美讲究,略显异族风情。

苏定方像是被眼前的秀色给微微的惊了一下,女人那般国色天香的美丽,和雍容富态的长相,他只在欣赏观音画像时有过印象。

莫非,真的来到了仙界不成?

见苏定方目光痴迷而又闪烁的瞅着自己,那女人轻咳一声,淡淡道:“近前回话。”也是带着南方口音。

苏定方像是只剩下半拉魂魄似的,随着莺吟般的声音,脚步便勤快的向前走了几步。

四目相对,似有种暖暖的感觉从心头划过,不由让苏定方的身子微微的颤栗了一下,同时浑身顿然轻松,当下确认,自己不会有生命危险。

于是,目光便大胆直视,声音不卑不亢道:“在下苏定方,不知娘娘掳我到此,有何见教?”

女人像是微微的愣了一下,继而,狐疑道:“莫非,你就是唐朝大军的总管大人?”

苏定方猛然一愣,赶忙拱手道:“正是在下。”

女人淡淡一笑,面如牡丹初开,轻声道:“真是与苏家有缘呀。”

苏定方心下一动,失口道:“莫非我侄儿苏秦也在这里?”

女人温笑道:“放心吧!他日子过得比皇上还舒坦。”

顿了一下,又像是犹豫的样子,嘟囔般道:“你不在,军中可有主帅?”

苏定方听得话音不对,赶忙道:“大军正在围剿贺鲁,箭在弦上,我此行,一是为探明西进路线,二是要找回侄儿苏秦!。”

女人面带微笑,目光秋水般静静瞅了苏定方一会,像是满意的样子,微微颔首道:“请坐下说话。”话音才落,就有个年轻女子,搬椅放在了女人对面,而且,离得很近。

在女人温软鼓励的目光催促下,苏定方略显忐忑的轻轻落座,但却不敢仰视近在伸手可触的女人,双手按膝,视线只停留在胸下。

女人微微动了下身子,空气中便有了一种令人心醉情迷的香气。

只听她声若莺吟道:“这里是青丘国,我是国主苏丹娜,从古到今,来到这里的人,就只有一人活着走了出去。”

苏定方听了,心下猛然一惊:即刻就把青丘国与自己曾经读过的《山海经》中,关于九尾狐仙的记述,联系在了一起。

阿弥陀佛!自己可能被弄进了狐窝!

毕竟,苏定方也是位武功高强,身经百战,死在他剑下的对手,也能装满一马车,并且,自己也从来不信什么狐仙鬼怪之说。

所以认真研读《山海经》,无非是从中了解些正史书籍中不曾提到,或是不甚明了的点滴历史、天文、地理以及民俗、文化而已。

至于对其中的神兽、巫术、狐仙等内容只当一笑,但却偏爱里面的几则神话故事,如《女娲补天》、《精卫填海》、《大禹治水》等都反复品读,感悟颇多。

因此,虽然眼下已到“青丘国”,他只是暗暗一惊,随即,便理智的认为,其中定有隐情。

于是,赶忙起身拱手揖礼,不卑不亢道:“国王在上,请受苏某一拜。”说着,便深深鞠躬行礼。

女王脸上再次笑出花儿般的美丽,声音温软道:“坐下说话,我们这里,没那么多讲究。”

苏定方微启眼皮,瞅了对方一眼,却像是被电光闪了一下似的,即刻又垂下了眼帘,边缓缓落座,边自语般嘟囔道:“据史书记载,上古时期的中原泗水上源一带,也有个青丘国。”

不料,女国王却“咯咯”一笑,声若珠落银盘,似在欣喜道:“这个青丘国,就是那个青丘国。”

苏定方这一惊,真是后背渗汗,脚底发凉,身子也不由微微的颤栗了一下,心中暗道:看来,《山海经》中“狐族”一说,并非是荒诞无稽之谈。

于是,强做轻松道:“哦,原来你们是狐族。”

女王再次笑出一串银铃般的脆响,欣喜道:“将军真是博学,连我们族根都清楚,看来,又有人可以为我们修订续写族谱了。”

说着,身子微微前倾了一下,那缕少见的香气,让苏定方再次掠过一丝神迷的感觉。

苏定方正在懵愣之中,又听女*音娇弱道:“今儿我去后山陪小狐们玩,闹得有些乏了,你先去用膳歇息,我就不陪你了。”说着,又软软扭了扭腰。

声音娇若滴水,幽香沁人心脾,但却令苏定方渐渐感到毛骨悚然。

从以上对话判断,此地是狐窝已定,自己难以生还。

不管咋样,饿了一天,先填饱肚子再说!

于是,苏定方赶忙起身,退后两步,强做精神躬身揖礼道:“国王歇息,在下告退。”

女王又“咯咯”笑道:“给你说过,在我这里不必拘礼,这眼看都成一家人了,还客气个啥。”

娇笑温婉,平易近人,面如初花,身若香囊,但却令驰骋疆场的苏定方也感到身浸冷汗,舌根发麻,心若涂霜。

还是那两个漂亮女子,笑盈盈的将苏定方引入一座比较讲究的木屋,里面用具简单,却布置得清静典雅,看样子,是只供几人用餐的场所。

才进门,就见有个年轻俊俏的女子,手脚麻利的摆上四碟小菜一碗粥,外加两个馒头一双筷。

饭食与常人家无二无别,显得简单清爽,并不是想象中的死鸡烂肉。

小米粥的香气,顿时催醒了苏定方肚里的馋虫,不管是真的饭菜,还是拿什么石头瓦块变幻而成,能下肚就行。

于是,二话不说,抓起馒头,闭眼便狠狠咬了一口。

韧软麦香,温热适口,倒比军营里的馒头好吃很多,于是,又匆匆夹块凉拌牛肉填到嘴里,咸香酥软,蒜味葱花作料,几丝青红辣椒,即装点了色泽又增添了爽口的辣味。

小蝶咸菜,展示了这里蔬菜的品种,青绿嫩黄的野葱炒鸡蛋,更是香气诱人。

不管三七二十一,苏定方权当是真正的饭菜,一阵狼吞虎咽,便风卷残云般,将桌上饭菜收拾了个干净。

一口舒坦的长气还未呼出,就听静静站在一旁的女子“咯咯”笑道:“可否吃饱?”

笑声银脆,口气温暖,竟让苏定方一时忘了自己是身处狐窝,于是,随口道:“饱了,这饭菜吃起真爽口。”

女子又轻笑道:“那就请随我去歇息。”

出门朝右一拐,便进了另个木屋,小屋一明一暗,精致简单的客厅,连着一间卧室,好像是专门拱客人居住,里面并无厨具餐桌。

见苏定方仔细打量着屋子,女子声音脆脆道:“出门右拐,亮灯的地方就是茅厕。”说着,秀脸轻扬,莞尔一笑,便要转身离去。

苏定方赶忙问道:“我咋没看见有男子走动?”

女子冲他淡淡一笑,脸上掠过一丝神秘,欲言又止。

苏定方见她不肯说,便又换个话题道:“我听有人说汉语,也有人说西域话,你们到底是那个民族?”

女子冲他甜美一笑,声音脆脆道:“这些,你去问女王,记住,我叫阿珊。”说着,秀脸露出一丝羞涩,便拧身离去。

第二百九十一章 别样狐仙

见女子盈盈出门,苏定方先是闪身门侧,听得脚步声渐渐远去,便迅速又将屋内仔细查看一番。

客厅家什简单,只是几样盆花开得鲜艳,木质卧榻,垫软锦缎,显得高雅讲究,本色的木板墙上,除点缀了两束成熟的稻谷外,就只有一把短剑格外显眼。

苏定方清醒后,便知身上宝剑镖囊等应手之物均被人摘走,现在自己已是赤手空拳,身无长物,这把短剑正可防身,于是,便伸手摘了下来。

剑鞘雕花镶玉,剑柄漆染坠樱,很是精巧别致,只是感觉分量稍轻了点,苏定方慢慢抽剑出鞘,原来是把仿真桃木剑。

于是,自嘲一笑,又挂回原处,伸手摘下个谷粒捻了捻,倒是滚出一粒白亮的大米。

苏定方又有些纳闷,按说,狐类是肉食动物,屋里不该有谷物,本来自己就是邪祟之物,何用挂置桃木剑来辟邪?

不死心,又掀起铺垫仔细看了一番,苇席居底,羊毛垫在中,上铺毛毯布单,一切都与讲究的人家一般。

懵愣中,便将困乏的身子软软倒在了上面,感觉与家里卧榻舒服无二,虽无美人在侧,枕边却有淡淡的异香。

苏定方慌忙翻身而起,抱起枕头闻了闻,确认香味出自枕芯,又仔细嗅了嗅,似有菊花和决明子的味道,于是,淡淡一笑,暗想:“这狐狸倒是比人还讲究。”

确定香味不会有害,便放心大胆地舒展一番,卧榻的舒软,并没带来丝毫睡意,苏定方脑子里翻江倒海,不能平静。

大战在即,数万兵马岂能无帅?跟随自己一同前来的几名将士,均为千里挑一的武林高手,见到主帅被掳,肯定奋力来救。

然而,他们不仅没有从几个女子手里截下自己,反而连一点消息都没有,十有八九,已遭不测。

自己身为主帅,万不该擅自离营,身涉险境,自持武功高强,见多识广,名为身先士卒,实则略带私心。

据那个美得让人心慌闪目女王说,侄儿苏秦也在这里,不仅完好无损,而且,日子过得比皇上还要舒坦自在,这到底是怎样一种日子哩?

据野史杂文中说,狐狸的尾巴最难幻化,常常会在特定时候显出原型,但自己与那女王说话时,眼睛就一直盯着人家那琵琶般匀称的屁股,也没见有啥毛绒绒的东西露在外面。

说是“骚狐狸”,但却幽香暗溢,令人心醉,单就那双嫩笋般的小手,哪像个狐狸爪子变的,简直就与皇家小姐一般。

自己是被人家掳来,但却丝毫没有强制恐吓或是限制自由,相反,不但温暖得像亲人,而且,将自己扔在这里,连门都不锁。

这说明,自己暂时不会死,但也轻易走不了,这里不是高手云集,就是魔法妖术遍地,让你插翅难飞。

碾转反侧,苏定方还是毫无睡意,就是死也要死个明白,也是艺高人胆大,于是,翻身而起,摘下那把桃木剑,便闪身出了门。

苏定方是稀里糊涂给背到这里的,只记得有个身体健硕的女子,朝自己脸上弹了点带有淡淡药味的粉末,瞬间便两眼发涩,接着就不省人事。

在这里睁开眼,已是月挂枝头,繁星漫天,没有景物参照,让他东西难辨,此时出门,也是如同耗子钻进了箱笼一般。

月偏斜,星闪烁,远处一派朦胧。

苏定方站在空处,仰头仔细观看了星座一番,凭借他积累的天文知识,大概确定了方位,知道此处,应该是白天看到的那片神秘的大山里。

又将自己的住房细细审视一番,找出明显标记,免得回来时,再走错了门。

慢慢旋转身子,朝四下里查看一番,视线中的屋子横竖成排,像是很整齐的样子,灯光稀落,朦朦胧胧,静若无人。

苏定方依稀记得,女王大殿离此不远,不如先找到大殿,再确定方向,朝前摸索。

于是,借着微弱的月光,朝前摸过几幢与自己住房几乎一样,但却窗户无光的木屋,再往前摸进几步,便隐隐看到了大殿的轮廓。

大殿漆黑一片,全没了刚才的明亮气派,旁边树木摇曳,风声“沙沙”,不见一人。

苏定方猫腰极目,想确定被刚弄进来时的那个处所,因为他感觉那地方应该离出口不远。

若真是一路无人把守,也能侥幸过关,何不先闯出山外再说。

然而,转了几转,却惊异的发现,自己见过的木屋几乎一模一样,照理,山的出口应该在北方。

但是,凭借自己判断的北方,依然是房屋隐隐,莫知深浅,如此看来,自己应该是处在空地的中央。

苏定方正自懵愣,猛回头,只见有四个蓝莹莹的亮点朝自己缓缓逼近,如同夜里的狼眼一般。

在茫茫草原行军打仗的苏定方,对于夜间遥遥窥视的狼眼并不陌生,但狐狸是否与狼为伍,他却丝毫不知。

据说,狐狸狡猾孤傲,一般不与任何动物交朋友,但夜间的狐狸是啥样,苏定方却从未见过。

于是,苏定方赶忙闪身屋侧,拔剑在手,以防万一。

亮点渐近,像是丝毫没有躲避的样子,按照距离,那物肯定是看到了人,但依然不急不缓,晃晃向前的样,摆明是不把身形高大的苏定方放在眼里。

对方有恃无恐,就不能不让苏定方心跳身紧,手心冒汗,以自己的身手,对付两头狼还是勉强可以,但却不知四周究竟有多少,这一旦动起手来,胜负可真不好说。

恍惚间,四只亮灯已经闪在了面前,苏定方定眼一看,见来物的身形比狼小,应该是狐狸。

于是,心下略略一松,知道狐狸怕人,也远没狼那么凶残难缠,只是狡猾而已。

两个灵巧的黑影渐渐临近,先是拿四盏蓝幽幽的灯,静静地照了身形如柱,紧贴木屋的苏定方一会,又试探着近前嗅了几嗅,然后,便悠闲自在的继续朝前走去。

苏定方长吁了口气,抹了把额头浸出的冷汗,扭头望去,确实是两只黄色的狐狸。

据说:一黑、二白、初子黄。

百年狐狸变黑色,二百年以上变白色,而百年以下的狐狸大都是黄色。

看来,那两个只是狐狸仔。

但狐狸见人不但不躲,反而凑近嗅了嗅,这就不能不让苏定方感到好奇惊异,于是,打算暗暗尾随其后,倒要看看狐狸的老窝究竟在哪里。

跟着晃动的黑影,绕过几座木屋,眼前豁然出现一片小树林,随着黑影的消失,林中突然传来一阵嘈杂惊恐的鸡叫,紧接着,便是两声更为凄惨的哀鸣声。

苏定方心里明白,狐狸是在偷吃人家的鸡,刚刚摸近树林,就见那两个狐狸,口里各叼只鸡,晃晃悠悠的走了出来。

见到苏定方,只是微微停顿了一下,便旁若无人的朝前走去。

因此,苏定方就更加感到好奇,既然是狐窝,又哪来的鸡?明知狐狸要偷鸡,还将鸡养在毫无遮拦的树林中。

于是,就索性穷跟到底,看看这里头究竟有啥日怪的事情,反正是大不了一死。

又朝前走了一段,屋子渐渐稀落了起来,视线的尽头,像是有道黑幔拔地而起,挡在了前方。

苏定方正自疑惑,只听几声青蛙鸣叫,清脆而又悦耳,定眼看时,有弯水塘就在不远。

只见狐狸略微加快了速度,一晃便消失在草丛里,苏定方几个起落贴近草丛,他生怕狐狸乘机甩了自己。

隐在草后,却见两只狐狸一前一后,一蹦一跳的跨塘而过,仔细看时,原来,池塘中央,有几处裸露的石块,如同人工铺就一般。

走在后面的那只狐狸,还故意停下脚步,回头凝望,像是挑衅,又像是在得意耻笑。

的确,若换一般人,这近丈远的间隔,也只能是望水兴叹,一筹莫展,但这点小事却难不倒武功高强的苏定方。

只见他略紧身腰,拧身一跃,便稳稳落在了第一个石块上面,踮脚试了试,坚固如生,便放心大胆地纵身再跃。

然而,当飘然而至的单脚落在第三块石板上时,却感觉脚下猛然一软,像是踩在了棉花堆上一般。

于是,慌忙凝神提气,想使出“蜻蜓点水”的轻身功夫返回,但却因事先没有足够的精神准备,未能成功。

只见他身子像截断根的树桩似的,急剧摇晃了几下,便“噗通”一声,跌落水中。

好在苏定方打小还会点狗刨水的功夫,失重的身子老龟探头般浮出水面,惶恐的朝四下张望了一番,确定那丛黑乎乎的东西,便是入塘前遇到的蒿草。

于是,便慌不迭的朝前游去。

拽住几根伸进水塘的芦苇一跃上岸,身上水流哗哗,心内六神惶惶,四周,一片灰暗茫茫。

然而,苏定方刚刚心惊肉跳的抹了把脸,打算按照认定的方向返回,就听池塘对面,隐隐传来阵阵如婴儿啼笑般的声音。

凉风徐徐,夜色蒙蒙,那声音像是能够穿透夜幕飘向天外。

苏定方猛然想起了《山海经》中的记述:山中有狐,生九尾,叫声如婴,食人,善幻化

顿时,头发倒竖,浑身一颤:莫非,果真遇到了九尾狐仙?

第二百九十二章 九尾狐仙

苏定方懵懵懂懂,两腿发软,如同失魂落魄一般,勉强提起精神,朝着自己认定的方向,跌跌撞撞的朝前走去。

也是苏定方本就武功高强,见过些世面,若换了一般人,怕是这会已经被惊吓得不死也瘫。

朝前走了一阵,苏定方才慢慢的镇定了下来,身上也渐渐有了力气,他将前前后后的经过串联在起来,细细过了一遍,得出的结果,令他惊悚而又绝望。

——世上真有九尾狐仙。

人,一旦到了极度绝望的境地,反而会表现出异常的胆略和镇定。

苏定方仰天长叹一声,暗道:反正是个死,何不趁被吃掉之前四处打探一番,就是死也要死个明白。

于是,打起精神,准备先捡灯亮的地方走走,看看这里面到底都藏些啥鬼!

悄然摸近第一个木屋,仔细一看,与自己住的屋子一般无二,窗纸微光,里面悄无声息。

贴窗静听了一会,感觉没动静,便忍不住指沾吐沫,悄然捅开,单眼吊线,里面的情形却令苏定方身子微微一颤,不由闪在了一边。

略微调整了下如小锤击打般的心跳,忍不住再次将眼对在了小孔。

客厅朦胧,内室被油灯照出一片昏黄,门帘半卷,卧榻光鲜,一女子的身子,像个懒猫似的蜷缩着,腰上只搭块花色鲜艳的锦缎。

双腿如玉,小脚白亮,一条胳膊斜搭,如同鲜藕一般。

苏定方不由喉头蠕动,发出一种连自己都奇怪的响声,猛然一惊,便慌忙离身。

退后几步,再次审视了一番木屋,灯光昏暗,如同在水下看天一般,一绺红布条,静静挂在窗前。

一连几个,情形几乎相同,只是女人身形胖瘦和肤色略有差异,令苏定方疑惑不解的是,她们都是头朝里睡,只将下半身露在外面。

都说狐狸的尾巴藏不住,苏定方就特别专注那地方,除了让他微微心颤身热外,并未见到异常。

苏定方正疑惑不解的经过一座黑漆漆的木屋时,忽然,听得里面传出急剧喘息的声音,噶然止步,飘身近前,耳贴窗户静静一听,原来,是对男女正在寻欢。

牛般粗壮的喘息,和女人肆无忌惮,毫不掩饰的*尖叫,让苏定方感到既熟悉又陌生。

羞涩隐秘的男欢女爱,往往都是尽量隐忍压抑,生怕情不自禁的宣泄,会惊动了鬼神和邻居,而让自己白天不好见人。

而她们,却如同隔世,尽情无余。

屋内的声音,让苏定方的心里着实恍惚了一下,身子微微一颤,瞬间释然。

——她们并非人类!

动物间交媾,纯粹是为了繁衍下一代,而作为高级动物的人类,交媾的目的却多为取乐,子嗣无非是男欢女爱的必然产物。

难怪狐仙精灵们,都要幻化成人,其目的,大概就是为了享受只有人类才有的这种欢乐。

苏定方心里遐想着,身子不由的慢慢向后退缩,隐隐的叫声,依然让他心颤神迷。

蓦地,苏定方后退的身子好像靠在了墙上,而且,那墙似乎还富有弹性和微微的热量。

苏定方猛然缩身回首,只见个铁塔般的男人立在面前,脸面背光,模糊一片,碗大的拳头垂在身侧,双目一闪一闪,像是随时要扑上咬断自己的喉咙一般。

一惊之下,苏定方也顿时唤醒了浑身的能耐,就是死,也要拼他一番。

于是,身子本能后跃一步,微微摆出架势,暗调气息,集聚两掌,准备迎接对方的猛力一击。

然而,静待须臾,那个铁塔般的人却扭身举步,朝着旁边亮灯的屋子走去,熟悉自在的样子,就像是走进自己的家门一般。

苏定方略微懵愣一下,便慢慢朝那屋飘了过去,这是他自从被弄到狐窝以来,见到的第一个男人,他要弄个明白。

刚刚贴近窗户,就听女人娇声道:“咋才来呀?人家都要睡着了。”

那人“嘿嘿”笑道:“跟新来的驸马爷喝酒说笑了一番,山外头的新鲜事可真多。”

接着,便是男女嬉笑挑逗,木板“嘎吱”脆响,随着灯光闪灭,女人极度舒畅的*,不得不令苏定方心跳身颤的转身离去。。

苏定方站在远处,静静扫视了一眼,心里渐渐明了,凡是亮灯的屋子就只有一个女人,而灭灯的屋子,基本都是男欢女爱,热火朝天。

从总体来看,亮灯的屋子只是星星点点,为数不多,看来,这里的女人并不寂寞。

从偷鸡的狐狸来看,它们的本领,也就只能把自己弄进水塘,而住在木屋里的,才是已经幻化成人形的千年狐妖,甚至,那些能笑出人声的家伙,也只是些狐子狐孙。

想到狐子狐孙,苏定方心里又不仅一愣:那么多的女人,咋就没见有个肚子挺起来的呢?难道,他们幻化成人形后,便像人类似的,在炕上尽是瞎忙活?

思路渐渐清晰,但疑惑却越来越多,说实在的,几乎相似的屋子,一浪高过一浪的尖叫,和那些一个赛过一个的白净匀称的腿,让苏定方真的有些不知南北,莫辨东西。

深长的调息一番,内心稍稍平静,苏定方仰望群星,大致有了方向,但要他清楚的确定自己住的屋子,却是很难。

好在依稀记得那屋离大殿不远,而且,亮着灯,最明显的标记是,亮灯的窗户上没挂红布条。

于是,只要找到大殿,就能找到那间木屋。

然而,才朝前走了几步,前面又出现两对蓝莹莹的眼睛,苏定方知道,又是两只偷鸡的狐狸,顿时,心中便不由火起:你个畜生!竟敢把爷爷我弄到水塘!

情况不明,手无寸铁,又是自己主动招惹的人家,所以,苏定方牙根一咬,便悄然躲在了树后。

可能是狐狸天生嗅觉灵敏,尽管苏定方远在十米外的树后,两只多事的狐狸,还是悠哉悠哉的直冲大树走来。

苏定方的心里暗暗一紧:莫非是刚才那两个捣蛋的家伙,专门跑来看自己的笑话?若真是那样,可就别怪我出手不留情。

手中木剑早就落在水中,两手空空,总不能蹲下身子与狐狸打斗,于是,伸手折下树枝,握在手里,他要让可恶的狐狸,尝尝软鞭的滋味。

见亮点渐近,苏定方便暗暗将树枝举过头顶,只要那狐狸敢靠近,他便一鞭打下,让它不死也伤,看它以后还敢害人不!

果然,又是两只狐狸,亮点临近,轮廓分明,都是尖嘴竖耳,通身金黄,根本无法确认,是否就是先前的那两个。

狐狸像是感道了气氛的不对,并未像先前两个那样,嗅树桩似的在自己腿边绕达一番,而是站在两步远处,目光幽幽的盯视了苏定方须臾,突然,“吱咛”一声,便窜得无影无踪。

苏定方暗暗一笑,茫然的朝前又走了一阵,周围木屋情况一致,他既不想再听那种让人心慌身热的叫声,也不敢再看撩人心动的女人,只想回去美美睡上一觉,看明天倒底要面临些什么。

绕过几个木屋,眼前黑影挡道,仔细一看,确认就是女王的殿堂。

至于自己那屋,是在前在后,或是在左在右,苏定方却浑然不知,因此,只能将周围亮灯的屋子转悠一遍,方能确认。

苏定方依稀记得,出了大殿朝右拐,不远便是吃饭的地方,尔后,向左走不了几步,便是那屋,但月黑地暗,他确实无法辨认,当时的左右到底是哪个方向。

于是,只能盲目的挨个凑近端详,唯一的明显特征,便是亮着灯光的窗户上,没挂红布条。

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就在苏定方有些茫然不知所措时,眼前豁然出现个灯光较亮,而未见红布条的木屋,于是,心下一喜,便轻松的推门而入。

然而,当苏东方的两脚才跨进屋门,便觉一股令人心醉神迷的香气,迎面而来,正在他惶恐懵愣之际,就听里屋传出女人的说话声。

“我知你今晚必来,咋就到了现在?”声音娇婉滴水,似神槌敲心,令苏定方猛然一愣,知道走错了门。

刚想闪身出门,就听女人又道:“既然来了,就是缘分,不必拘谨。”

微微顿了一下,女人轻吁口气,声音微怨道:“没事你惹它干嘛?弄得一身臭泥味,左手房里水还热着,我才洗过,你就水洗洗。”声音依然那么柔美,如同抚弦一般。

苏定方心下猛然一惊,女人像是啥都知道,定然是狐妖无假,要想就此脱身恐怕是难,倒不如先洗净这身臭味再说。

于是,暗自一笑,便拐向左边。

不大的木屋,一看就是专供女人洗漱装扮之用,木质浴盆,花瓣覆水,热气冉冉,一股淡淡的幽香令人心醉。

既然身陷妖窟,生死难料,不如且先舒服一番,即便是死了也落个干净,于是,苏定方也不管他三七二十一,三把两把就将湿漉漉的衣裤扒光,泡入水中。

温热溢香的水,让苏定方顿时感到浑身舒畅松弛,好像有股魔咒般的力量,瞬间便带走了他的全部疲劳和紧张。

说实在的,苏定方虽说是朝廷重臣,家道盈富,妻妾相伴,但洗浴却从没如此讲究过,想不到,妖狐竟也知道帝王家的奢侈享受,要是再有一两个侍浴的女仆,就如帝王一般。

苏定方正自闭幕遐想,突然听到轻微的响动,惊眸才闪,就见一团白色的东西飘然盆侧,猛抬头,只见银光晃动,女子的半张脸,一闪即逝。

第二百九十三章 狐仙有情

皮肤白皙,云发披肩,缓缓抽回的手臂,如同鲜藕一般,未见青面獠牙,更没闻到狐臭,倒是空气中平添了一股淡淡的幽香。

苏定方顺手扯过雪白的棉丝巾闻了闻,那股沁人心脾的香味,就来自丝巾,并且,还残留着些许湿气,于是,心下顿明,知道这东西是人家刚刚用过。

不知是怎的,一股淡淡暖流,莫名划过了苏定方的心尖,漫向全身,竟然让他忘记了身处何地。

对于异性亲和好奇的本能,让苏定方不由自主的将丝巾贴近鼻子闻了闻,顿感一股幽香直冲脑门,涌遍全身,便禁不住深吸了几口。

苏定方也算是饱读之士,对于各种香料出处和制法也略懂一二,但眼下这种异香,他还是头次遇到,细闻,淡淡的草香中,又好像多了点让人提神醒脑的感觉。

皇宫里倒也赏赐过几种香料,其中,还有来自海外的安息香,但都没这种香味让人心醉神迷。

身上泛着淡淡香气的苏定方,睨眼瞅了瞅堆在一旁的湿衣裳,心下犯了难,不穿不行,又不是在自己家,再说也太过不雅,穿吧,那身臭衣,确实不想就此沾身。

就在苏定方忐忑犹豫之际,又听女人声如莺吟道:“进来吧,里屋柜子有干净衣裳。”

苏定方猛然一惊,像是才从美梦中惊醒似的,当下回到了现实。

——自己是身在狐窝!

一阵紧张惶恐过后,苏定方很快便恢复了镇定,大不了是一死,被吸血好也,挖心也罢,我都认了,好在洗了个干净舒服。

于是,便不慌不忙的将浴巾裹在腰上,调整气息,稳定心绪,倒要看看狐仙能使出何等妖法。

花纹讲究的细软地毯,让苏定方的脚步变得悄无声息,里屋的灯光还是那么的明亮,未及进门,那股令人醉心的香气已然扑面而来。

苏定方的脚步稍稍的滞了一下,深呼一口气,定了定神,便缓缓掀帘而入。

屋角的笼灯,发出静若止水的亮光,将整个屋内,照成一派昏黄,蜷缩在卧榻上的女人懒懒起身,轻摆秀发,明眸含情,冲苏定方温软一笑,便风摇荷花般站了起来。

苏定方猛然一惊,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那位雍容华贵的女王。

长发披肩,微遮脸面,唇红齿白,更显妩媚。双臂藕嫩,玉腿如笋,小脚雪白,十指似蚕。一袭薄纱罩身,美体线条分明。

见苏定方目光惊愣呆滞的瞅着自己,女人妩媚一笑,柔声道:“怕我吃了你不成?”

苏定方猛然打了个激灵,强做镇静道:“既然落在了你手里,想咋吃就咋吃吧!最好是吃干净了,免得我下世四肢不全!”

女人“咯咯”一笑,如珠落银盘,娇媚的伸过一只嫩白的小手,温声道:“你且摸摸看,我像不像是人。”

苏定方微微一愣,便打算趁摸手之际,突然来个“蟒蛇缠树”将其制服,除非她真的拥有幻化之术,否则,定让她不能身动,束手就擒!

但当苏定方簸箕般的大手,刚刚摸到那只温润细滑,软若无骨的小手时,却像触电似的,令他顿觉浑身酥麻,武功尽失。

苏定方身子僵硬,惊愣呆滞的目光中,似有隐隐的火焰,而女人清潭微波般的双眼,散发着魔咒般的神力,让一向刚强沉稳的铁汉,也顿时感觉身心被融化了一般。

含情脉脉而又隐显期待的目光,让苏定方原本僵硬的身子,渐渐的酥软温热了起来,以至于开始有些不能自己的躁动。

他害怕这种变化,也想竭力阻止这种变化,但那只握住温玉般纤指的大手,却像是着了魔似的不愿松开。

其实,苏定方的内心,也不愿就此松开,他怕一旦放手,恐怕此生再也不会有此美妙的感觉。

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

人也好,狐也罢,四目相对,火焰渐盛,以至于让苏定方的身心都开始灼热难耐。

心跳加剧,身形微颤,目光火热,手心浸汗。

就在苏定方隐忍般僵硬的转头时,只听女人娇声道:“抱起我。”声似莺吟,脆若滴水。

苏定方猛然呼出口粗气,拧身便将女人轻松抱起。

但他却并未只是静静抱在怀里,等候女人的娇笑厮闹,而是直接就将她放在了卧榻之上。

曾有闲人雅士说过: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苏定方此时是:死在美狐怀,投生也成仙。

如狼似虎的年龄,加之轻车熟路,久旱逢甘雨,这一番劲风麦浪般的疯狂,直让二人无暇说话,更无力说话,只是将其他木屋中的那种响动,演义得更加浓烈罢了。

鸡叫三遍,微光乍现,苏定方缓缓睁眼,先是本能的摸了摸脖子,完好无损,又轻轻摇了摇头,神志清楚,再暗暗掐了掐大腿,依然疼痛,一切都是正常。

缓缓侧脸,见美人安睡,肌肤如雪,那地方不但没有九尾,就连一尾也不见。

苏定方轻叹了口气,刚要心生疑惑的转身睡去,就听女人轻哼一声,身若蛆涌,温润的小手又搭在了他的身上。

美目忽闪,朱唇微动,楚楚可人。

一股暖流,再次冲击了苏定方的身心,让他变得像头温柔的野兽般,缓缓将女人拥在了怀里。

等苏定方再次睁眼,已是天光大亮,燕雀声声。

见身边已无人,便急忙翻身而起,刚要跨步,却猛然想起,自己并无衣物遮身,于是,又赶忙扯过昨晚用过的浴巾裹在腰间。

两眼正自扫视屋内,希望能够确定那个柜子才有自己所需的衣物,就见女人探身进门,先冲苏定方莞尔一笑,接着,便身手麻利的打开柜子,取出一身衣服放在榻边,温声道:“困了就多睡一会,饭好叫你。”

苏定方冲她暖暖一笑,像是还有狐疑不解的样子,女人“噗嗤”笑道:“是觉得咋没看见我的狐狸尾巴是吧?在这呢~。”说着,便做出俏皮的样子,将个琵琶般的屁股撅了过来。

动作虽然滑稽,但样子却非常真切,沟谷分明,圆润平滑,轻薄的衣裙,连个香囊都藏不下。

见苏定方笑而不语,只顾遮遮掩掩的穿衣整裤,女人温笑着,边帮苏定方整理衣领,边自语般道:“正合适,像是专为你做的。”

衣服是汉朝式样,虽然苏定方穿起来觉得别扭,但穿好后,却感觉合适得体,要比自己那套便装气派了许多。

打理好,女人又美目忽闪,仔细端详了一番,认真体贴的样子,比自己的妻妾还要用心。

女人目光晃动勤快的样子,让苏定方隐隐感到不安,但那张美丽动人的脸,和让人百看不厌的身段,又让他希望这段时间越长越好。

就在苏定方痴迷享受之际,女人冷不丁在他的腮边亲吻了一下,竟惹得苏定方热流涌动,伸手揽过女人,一阵狂吻。

陪苏定方吃饭的,就只是令他销魂一夜的国王苏丹娜。

饭菜很简单,几样腌制小菜,和馒头小米粥,甚是爽口,一切都与常人无二

两个侍女静立门侧,平静淡然的目光,丝毫看不出好奇或是隐隐暗笑的样子,好像一切都显得那么的正常,自然。

吃完饭,苏丹娜说要带他四处走走,苏定方还是一脸懵懂的跟在身侧。

举目四顾,这里真像个古老的小镇一般,从房屋式样,到街道饰物用具,都显得很古老,来往行人不多,服饰基本分为两种,简单的汉服,和一种别具风格的西域人装束。

奇怪的是,语言也有汉语和西域语两种,而且,他们好像两种语言都会,一会这种,一会那种。

并且,不论男女老少,他们的脸上都挂着淡淡的微笑,好像非常安闲满足的样子。

见国王走过,都自动侧立两旁,鞠躬行礼,而国王也是频频颔首,显出亲和的样子。

阳光下,苏定方才清楚地发现,这里是个群山环绕,密不透风的地方,远望,山峰舔云,近观,山峦叠嶂,莫知深浅。

顺着肩扛农具的身影望去,遥遥坡上,农田成片,依依相连,隐隐半山,牛羊如蚁,似云如烟。

苏定方心里怦然一动:难道狐仙也要种田放牧么?抑或这些人原本就是被掳来的,那么,它们的巢穴又在哪里,从昨晚的情形来看,身边的女王本就与常人无二无别,只是更加柔美些罢了。

街道上的行人,渐渐稀落了起来,见苏定方放眼四顾,却一脸疑惑,女王便冲他淡淡一笑,从侍女手里接过遮阳伞,示意她先行退下。

女王向最后一个农人颔首还礼,便冲依然懵懵懂懂的苏定方温婉一笑,又撒娇般将伞柄杵到苏定方手里,这才长吁口气,娓娓讲述了发生在这里的故事。

原来,这里本就是狐狸的天下,是狐狸的王国,那些人都是真实的人,而且,与狐狸结下了不解之缘。

人狐共处,是这里的风景,人狐相互关照,也是这里的常态,这里的人从祖上起,就把狐狸奉为仙灵,供养、尊重和膜拜,甚至有未决之事,也要向狐仙请教。

狐狸到底在这里居住了多久,其中,是否真的有传说中的九尾狐仙,连国王自己也不大清楚。

第二百九十四章 神秘部落

茫茫西域,山水相连,在美丽富饶的白杨河畔,有个不大的部落,以狩猎放牧为生,他们便是传说中,与西天王母有关的卑陆人。

不知祖上与狐狸结下了怎样的缘分,一直便有:不猎狐,不伤狐,更不许身着狐狸皮的族规。

当年,班超征西路过,见族人善良忠厚,便将几个伤势较重的将士留在这里养伤,其中便有年轻的小将苏勇。

草原的羊肉和营养丰富的马奶酒,很快便让苏勇的伤势痊愈,变得生龙活虎。

真是缘分弄人,恢复正常的苏勇,原本应该即刻动身,去追赶大军,继续投入战斗,但在养伤期间,却和活泼美丽的头人女儿奚丹丽相爱,难舍难分。

哈斯木头人,望着心爱的女儿为此以泪洗面,闷闷不乐,以往欢快的小鹿,变成眼下的病羊羔,而苏勇也是一副揪心难忍的样子。

心下不忍,便带着苏勇女儿一起去了军营。

班超见哈斯木头人苦苦相求,苏勇和奚丹丽又是情真意切,如胶似漆,于是,便动了恻隐之心,索性,将苏勇和十几个已失去战斗能力的年轻伤员,列入阵亡名单,永久留在了草原。

从此,卑陆人中便有了汉人的血脉。

当突厥铁蹄再次席卷山北草原时,哈斯木头人不得不带领族人渐渐向西转移。

然而,骑上马背的突厥人,比狼还凶残,所到之处,男人被砍,女人牲畜被抢,如风卷残云一般。

眼看滴血的弯刀临近,哈斯木头人却焦急无奈,一筹莫展。

勇敢机智的苏勇,怎能容忍心爱的奚丹丽落在野狼嘴里,于是,便以上山打猎为名,去探访新的落脚点。

当火热的太阳,刚刚照到头顶,苏勇便来到了一处南面密林荆棘丛生,西面沼泽湿地挡道,北面又是一派荒芜的地方。

茫然四顾,虽然地处偏僻不见人际,但却水污草枯,不利人畜生存。

苏勇正自心内失落惶惶,就见一只暗红色的狐狸挡在了面前,不但不怕人,反而冲他婴儿般鸣叫。

狐狸的异常举动,引起了苏勇的好奇心,不让猎狐的族规,苏勇自然知道,但究竟为啥,却没人能够说得清。

苏勇见狐狸毫无敌意,样子又长得灵巧可爱,便不由下马近前,看看它究竟想要干啥。

见苏勇走近,那狐狸冲他“嘤嘤”有声,扭头便走。

苏勇咧嘴一笑,刚要转身离去,就见那狐狸回头,又朝他鸣叫,苏勇豁然明白,狐狸是要让自己跟它走,于是,心下暗喜,缓缓跟在身后。

南面那片树林,远看林密成片,荆棘丛生,人畜难过,但狐狸却从一颗两人合抱的大树旁忽然消失。

苏勇迟疑向前,及至贴近大树,才欣喜发现,原来,大树斜枝下,玫瑰刺丛旁,有道杂草丛生的浅沟,恰恰能过人。

绕过大树,眼前豁然开朗,遥遥西面,水光点点,雾气弥漫,北面,一片荒寂难见飞鸟,南面,一座青山,如成堆的“生姜”般挡在那里。

放眼四顾,那只火红的狐狸,站在兀立的石笋旁,静静观望,苏勇心下一喜,便快步走了过去。

悬石峦峰,如“姜块”般相连,错落有致,山底丈内,平滑斧劈,虎豹难上。

苏勇刚刚靠近山体相连的巨型石笋,那狐狸便扭头不见。

石笋左边与山体相连,如同伸出的手掌一般,当苏勇围着石笋转到右边时,才惊奇的发现,手掌般的巨石,像是缺了两根手指似的,竟与山体之间空出一道能够勉强过人的洞口。

进入洞内,里面石缝交错,如迷宫一般,沿着狐狸留下的一丝特殊气息,朝前摸索了一阵,眼前便豁然出现了一个新的世界。

远处,山体相连,簇簇环绕,松密柏翠;近处,绿草成荫,溪流潺潺,山花烂漫,宛若仙境一般。

苏勇一时兴奋得仰天大喊一声,便欣喜难耐的瘫软在了地上。

经过简单修整,全族的人畜便悄然进入了与世隔绝的天堂。

哈斯木老头人安详去世后,族人们本要推举见多识广,能知天上地下的事情,还会同狐狸“说话”的苏勇做头人。

但苏勇却按照族规,让心爱的妻子奚丹丽作了一族之长,而自己心甘情愿做她的助手。

族群渐渐壮大,因为有了汉人的血脉,族人的肤色和长相也在悄然发生着变化,因此,苏勇提议:为报答狐仙的引路之恩,将此地称为“青丘国”,已经混血的族人都统称为狐族。

苏勇所以做出这一决定,不但是因为那只带路的狐狸,而是在山峦的背后,还生活着一个庞大的野狐家族。

山峦叠嶂,乱石如林的后山,一群野狐如山中的幽灵般,与人相邻,互不侵扰,而且,还每每给人以帮助。

山前的瘴气有毒,令人生畏恐惧,而狐狸便偷偷送来山中的一种野草,只要嘴里含着它,便可安然出山。

并且,还在夜里送来不少山里的名贵药材和香草,引导人们上山采药,治病生财。

而苏勇,也爱时常去后山转悠,和那些躺在石头懒洋洋晒太阳的狐狸们说话。

奇怪的是,那些不会开口说话的生灵们,像是能听懂人话似的,每逢苏勇来到,便主动围了过来,眨眼摆头,像是认真在听。

苏勇无非是给它们说些,在山海经》中看到的关于狐仙的故事,有次,说到九尾狐仙吃人的事情,那个体型较大的母狐狸,也是它们的首领,还凑近苏勇,故意将尾巴在他身上蹭了蹭,表示它只有一个尾巴。

那种滑稽而又让人惊奇暖心的举动,竟惹得苏勇开怀大笑,还差点滚下石头,而狐狸们也“嘤嘤”有声,似在笑话他的笨拙。

可能是受到地理气候干扰的原因,这里出生的人,渐渐出现了女多男少的局面,饱读史书的苏勇,便建议改小家为大家,采用母系氏族的管理方式。

将老人孩子们集中在一起,由已过生育年龄的妇女们服侍安养,适合生育的女子,白天照常干些分配的事务,夜里便独居一屋,只要亮灯挂出红布条,男人们都可以进入陪睡,而选择权,却在女方。

男人不许独霸,女人不许无辜灭灯,更不许强留*,否则,将会遭到鞭打酷刑。

而当女子怀孕后,便要送去另外一处专门养胎产子的地方,那里环境清雅,干净讲究,由一群有过生育经验,而又过了生育年龄的妇人专门照看。

等到子女能够脱怀,女子便又可以回到女王般的小木屋,奴役那些吃不饱累不夸的男人。

为了保留卑陆和汉人两个血统的特点,苏勇还别出心裁,将长相如同汉人的,规定要穿汉服,说话语,而其余的,则要一律卑陆装束,说卑陆语。

如此一来,这里的后人,便都会两种语言,所有的男人都叫爹或是“阿塔”,而母亲却只有一个。

为了对应越来越多的女性,这里每年还要“引进”几个青壮男人,但此人必须具备“王相”其特征是:浓眉大眼,鼻直口方,天庭饱满,两耳垂肩,这便是苏定方叔侄被“引进”的原因。

为了回报热心的狐狸们,在远离住房的小树林,饲养着不少鸡兔,狐狸们外出无果,或是不想外出觅食,便可轻松的在此顺嘴叼走。

都知“兔子不吃窝边草”,却不晓得狐狸更是个知足感恩的生灵,并不是身边有了现成的,就好逸恶劳,而是依然外出觅食,很少在此捣乱,除非有特殊情况。

二人说着,已不知不觉来到了一处漂亮的池塘,四周芦苇杂草簇拥,中间一汪清水碧透,莲花朵朵,水鸟逐戏,几块石笋出水,如同探头的龟鳖一般。

见女王温情中,略带耻笑的瞅了自己一眼,苏定方豁然明白,这便是自己昨晚落水的地方。

于是,讪讪道:“可惜了那把桃木剑。”

女王抿嘴笑道:“人家早就给你晾在了石头上。”说着,用手指了指前方。

果然,那把漆黄闪亮的木剑,正端放在不远的卧牛石上。

朝着石头走去,原来这里本就有条通往后山的小路,苏定方这才领略了狐狸的诡秘和狡猾,感情昨晚误入水塘,纯粹是狐仙故意整他,不禁又气又好笑。

刚过巨石,就见两个嫩黄色的小家伙,连蹦带跳的迎了过来,窜到女王跟前,用毛绒绒的大尾巴蹭着女王的衣裙,小嘴半张,殷红的长舌不停地舔着嘴边,那副急切的样子,就像待乳的婴儿一般。

女王赶忙蹲下身,疼爱的抚摸了小家伙一番,就如同自己家养的宠物一般。

接着,边从随身小包掏出一把剥皮的瓜子仁,伸向小家伙,边像是面对孩子般地嬉笑道:“数你两个嘴馋!还机灵。”

两个小家伙,狼吞虎咽的吃光了手中的瓜子仁,又意犹未尽的舔了舔手心,这才高耸着漂亮的尾巴,悠悠跑在前边引路。

翻过两道不大的石梁,眼前出现一片乱石交错,石笋林立,但却树木相对稀少的空地。

定眼一看,便令苏定方不由大吃一惊,较为平坦的石块上,几乎都有大小不等的狐狸,在那里悠闲的晒太阳,若不是争先恐后的抬头冲这里张望,就如同晾晒在石头上的皮张一般。

第二百九十五章 乐不思蜀

二人的到来,并未引起狐群大的骚动,他们大都懒洋洋的举头看了一眼,便又倒头睡去。

苏定方正自惊异唏嘘,就见有只体型较大的白色狐狸,晃晃悠悠的迎了过来,心里猛然一惊,便不由自主的向女王靠近。

女王像是知道苏定方的胆怯,嘴角抿出一丝迷人的微笑,就又从小包掏出一把瓜子仁。

边看着狐狸舔舐,边嘴里唠叨:“今儿来得急,没给你们带好吃的,下午我让小的们送来。”

见那狐狸倪眼瞅了瞅苏定方,女王赶忙温笑道:“他不是外人,昨晚只是走迷了路。”说着,又亲昵的抚摸着狐狸的脑袋。

苏定方暗暗长吁了口气,偷偷瞅着脚边的狐狸,心又不由得“咚咚”跳了起来。

“一黑,二白,初子黄”,看来,这只狐狸的岁数,应在二百年以上,不成妖也成精,就不知他的尾巴是否分岔。

那家伙像是明白苏定方的心思,抬头静静的瞅了他一眼,又显出欢快热情的样子,撅过屁股就用鸡毛掸子般的尾巴蹭了蹭女王的衣裙,惹得女王一个劲的嚷嚷:“别蹭我!你掉毛。”

苏定方借机看了个明白,不但没分叉,而且还是个母的,看来,这里也是“母系氏族”,它可能就是狐群的女王。

见那狐狸乖顺的趴伏在地,女王哄孩子般道:“你们自己去玩吧,今儿我有事,下午有好吃的。”狐狸抬眼欣喜的瞅了她一眼,便欢快的跑去。

苏定方心里暗暗感叹,这些家伙,虽然名声不怎么好,但那种通人性的灵气却不能不让他佩服,只差开口说话,心里啥都明白。

见苏定方面带微笑,嘴角轻抿,有点痴呆的样子,女王轻轻拽了拽他的胳膊,娇声道:“咱回吧,昨晚都快让你给折腾死了,这会感觉腰痛。”

苏定方赶忙讪讪一笑,疼爱的轻抚了下她的腰,戏谑道:“要不,我背你回去?”

不料,一句挑逗般的玩笑话,竟乐得女王孩子般拍手欢笑,二话不说,就软软倒了过来。

苏定方心头一热,弓腰背起女王就走,这是他生平背过的第二个女人,一个是年幼的闺女,一个就是眼下身上的女王。

闺女背在身上,只是感到一种父亲对女儿的疼爱和快乐,而背上美得晃人,柔得像水,幽香醉心,且又成熟软透的女王就大不一样,单就舔在背上的两坨如冻般的酥软,就美得他心慌气短,身子发热。

见路上三三两两的人多了起来,苏定方在舒畅惬意之余,也有些许的不安,毕竟一个大男人在光天化日之下,背个女人招摇过市,总是让人难为情,更何况,两人又非亲非故。

但背上的女王却依然优雅摆手,朝行人打招呼,丝毫不现窘迫难堪,就像是骑马过街一般,而行人也像是司空见惯,只是淡淡的瞅上苏定方一眼。

见此情形,苏定方心里豁然一松,脚步也不由得轻快了起来。

路上的行人渐渐增多,而且,多是一对对男女,打情骂俏,卿卿我我,倒像是恋爱中的情侣一般。

苏定方不由随口道:“他们是两口子么?”

女王“噗嗤”笑道:“不是给你说过么,这里没有两口子,只有男人和女人,那些黏在一起的,都是在约晚上的事情。”

苏定方暗自笑道:“住在这里倒好,天天洞房花烛夜。”

到了一片树荫下,女王柔声道:“放下我。”苏定方略微迟疑,便顺从的矮身松手。

女王轻松欢快的长吁口气,拿出精美的绣花帕子,在苏定方额头轻拭了一下,甜美笑道:“累着你了。”声柔脸近,吐气若兰,让苏定方心里不由掠过一股温暖。

拐过几个木屋,眼前豁然出现一片林子,看样子是人工特意种植,不但品种繁多,而且疏密有致,地面干净平整,倒像个雏形的园子。

苏定方刚想问女王,是否继续背着她走,就见密林下,有一男三女在那里戏耍嬉笑,只见那男子眼上蒙块黑布,像个盲人般伸手乱摸,不是摸到这棵树,就是摸到那棵树,但就是摸不到近在咫尺,而又故意躲闪的女子。

及至走近,才有个身着华服的女子,像是猛然发现了女王,丢下男子便撒娇般的冲过来,亲昵的拉住女王的手,嗲声道:“我们在玩‘瞎抱抱’娘亲也来玩嘛。”说着,显出一脸娇态。

苏定方略显窘迫,知道来人是公主,但女子却像是见到熟人似的,丝毫不显生疏,冲他甜美一笑,便将头倚在了女王肩头。

另两个女子寻声,也欢喜地凑了过来,拽着女王的手,亲昵地称娘亲,三个花儿般美丽的少女,一下子簇拥到身前,倒让苏定方像是置身于皇宫内院一般。

苏定方正暗自唏嘘赞叹女子清雅脱俗般的美丽,只听男子失声喊道:“叔叔,您咋也到了这里?”

定眼一看,苏定方心下猛然一惊,那个眼蒙黑布,乐得像个傻子般的男子不是别人,而是自己失踪几日的侄儿苏秦!

两人略微懵愣,便亲热的相拥在一起。

见侄儿不仅毫发未损,反而红光满面,精神烁然,从他那副掩藏不住的幸福喜悦就知道,他对眼下的生活很满意。

未等苏定方说啥,就见女王一脸欣慰道:“我们真是与苏家有缘,祖上姓苏,新驸马姓苏,你也姓苏。”

听到“新驸马”,苏定方不由抬眼瞅了瞅,见苏秦目光闪烁,但却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便声音淡淡道:“不打算回去了?”

苏秦慌窘迟疑的刚想说啥,就听女王暖声道:“你就别再打秦儿的主意,他们四个都欢喜得不得了,我已给雪狼稍话,让他设法将秦儿娘搬来这里养老。”

眼瞅着心中暗喜,但却面显不安的苏秦,苏定方心里就明白,侄儿的心已不在自己身上,于是,淡淡道:“如此也好,免得嫂嫂牵挂操心。”

打发走了小的,苏定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迟疑道:“敬轩到过这里?”

女王微微一愣,随即甜美笑道:“我不是给你说过么,从这里只走出过一个男人,那人就是敬轩。”

见苏定方颔首沉思,女王长吁口气,像是幸福的回忆似的平声道:“他是我最敬佩的男人,曾经在这里住过十天。”

从女王欣慰甜美的笑容看,她和敬轩定有一段刻骨铭心的恋情,而且,令她终身难忘。难怪刚才那个最小的姑娘,乍看长得酷似思璇。

见苏定方嘴角抿出一丝淡淡的微笑,女王亲昵的抱住他的胳膊,温声道:“你还打算走么?”

苏定方像是微微惊愣了一下,红润的嘴唇轻轻蠕动了几下,目光恋恋瞅着女王,欲言又止。

女王轻吁口气,抱胳膊的手更加紧了紧,柔声道:“其实,我也舍不得你走。”

见苏定方依然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将只大手,轻轻地抚在了自己手上,女王像是有些难忍的样子,仰头凄然笑道:“看样子,我只能留你三天。”

苏定方微微一愣,刚要迟疑的说啥,就见女王沉声道:“突厥人一日不灭,草原就无一日安宁,我们也就只能窝在这个小天地里。”

见苏定方目光愣愣瞅着自己,女王将脸亲昵的在他肩头蹭了蹭,柔声道:“我知道,过了三天,你就不想再走,好男儿要像敬轩那样,胸怀天下。”

苏定方心头猛然一热,弓腰背起女王,就一路奔跑。

一番神魂颠倒的闹腾过后,苏定方声音乏乏道:“也不知我那几个随从咋样了,不会都死在沼泽里吧?”

女王蛆般涌动了下滑润的身子,轻抚着苏定方宽厚的胸膛,温声道:“你就放心吧,我早让人拿着你的宝剑作信物,就说你命他们先回,三日后再来接你回营。”

苏定方心头猛然一热,二话不说,滚身便将女王拥在了怀里。

那晚,苏定方尽盯着人家的屁股看有没有狐狸尾巴,且又被女王超凡脱俗的美丽和心醉神迷的幽香给弄得迷迷糊糊,根本没朝别处瞅一眼。

再次来到女王的议事大厅,苏定方才仔细打量了一番。

装饰简单而典雅,里面除了两盏埃及铜灯比较显眼外,就是正墙上悬挂的一男一女两幅人物画像。

仔细看,女的像是女王,服饰特别,雍容华贵,而男的却让苏定方不由暗自一惊——分明是敬轩么。

见苏定方面显惊疑的瞅了自己一眼,女王抿嘴笑道:“照族谱上描述,先祖父长得像敬轩,而先祖母长得像我,于是,就让敬轩请了个西洋画家,照着我和敬轩,画了幅祖上的像。”

苏定方咧嘴笑道:“敬轩这家伙可是福气不浅,能和女王并挂在墙上。”

女王莞尔笑道:“岂止是挂在墙上,族人见了敬轩,都认定他是先祖再来,倒头膜拜不说,还苦苦哀求他留在这里。”

见苏定方饶有兴致的在听,女王轻叹口气,感叹道:“我就佩服他是个有情有义的真男人,他心里装的全是别人和商道,根本没有自己。”

说着,又冲脸上挂着酸涩微笑的苏定方软软一笑,显出娇媚的样子道:“你也是个真男人。”

苏定方露出了温笑,疼爱的将手揽在她的后腰,轻声道:“他常来么?”

女王淡淡笑道:“这些年,突厥人轮番闹腾,商道上的事也够他忙活了,哪能常来。”

正说着,就听有人来报:“山外有信送到!”

第二百九十六章 穷追不舍

苏定方心里正略带酸涩的与女王谈论着敬轩的长短,就听有人来报:山外有消息。

当然,这消息也是由鸽子从空中传来,内容很简单:西路戡乱,归期延缓。

消息是继昌传来的,原来,女王家族向来崇尚佛教,原先国内有个老和尚引导众生,自两年前和尚圆寂,学佛之风便日减,人们的心开始渐渐浮躁不安。

因此,女王便委托敬轩,从印度等地,迎请一两位有修有证的得道高僧,前来传法布道,以安人心。

由于贺鲁已是强弩之末,好多原本归属于他的部族,也明里暗里在做自己的打算,所以,能抢便抢,扰乱商道。

而贺鲁也是处在生死关头,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他们不公然反叛与自己作对,就已经是在帮他。

女王看过纸条,目光恋恋瞅着苏定方,柔声道:“看来,西头的事还真得靠你彻底解决,突厥人不灭,商道永无宁日。”说着,又柔情的整了整苏定方的衣领。

苏定方心头猛然一热,伸手将女王揽进怀里,略显动情道:“真是舍不得离开你。”说着,热唇便随着微微颤抖的身子,将女王露肉的地方都几乎亲吻了个遍。

女王酥软的身子,无骨般倚在苏定方的怀里,声若莺吟,呢喃道:“等灭了贺鲁,你想来就来,我等你”未等说完,殷红的小嘴,早被蠕动般的热唇给覆盖了个严严实实。

虽然大军西进顺利,已逼得贺鲁节节败退,尤其是南路的阿史那兄弟,沿途的突厥人均呼:“此乃我旧主也!”于是,纷纷归降,大军前途一片光明。

然而,苏定方却并不满足于现状,他既然是李靖的门徒,就自然也学到了李靖“痛打落水狗”的真传。

鉴于上两次西征的经验教训,决不能给百足之虫般的突厥人喘息的机会,以免东山再起。

于是,苏定方令副将萧嗣业,回纥婆闰顺着邪罗斯川穷追贺鲁残部,他自己与任雅相率军继续向西推进。

其实,苏定方也是个胸怀天下,而又有才干的英雄男儿,并非是遇见女王之色和地方安逸就走不动路的人,只是他心里始终憋着一股暗劲。

自从跟随恩师李靖平定*厥,而替师父背上“纵兵抢劫。”的罪名,被搁置多年,好不容易重新得到朝廷重用,委以西征统帅,按说,苏定方也应该算得上是“咸鱼翻身”,但他却始终闷闷不乐,忧心忡忡。

原因很简单,一是虽然委以重任,但眼下自己的勋阶根本与北路元帅不匹配,从前是左屯卫大将军,现在依然是,这就说明,高宗皇帝对他从前的功绩依然是不认可。

二是把原有的指挥班子来了个大换血,这就得让他重新熟悉手下将官,而他们也都是初次迈进西域的新手,对于草原的人文地理一概不懂。

更要命的是,皇上只给了他一万人马,而且,还不全是骑军。

而南路的阿史那兄弟麾下却有几万之众,就连前来参战的回纥人婆闰也带着两万铁骑,这就不能不让苏定方这个统帅的行权力度大打折扣。

好在任雅相和萧嗣业这些地方名将,都深知苏定方的能耐,对其折服顺从,而婆闰又是两次征战贺鲁的老伙伴,自然无话可说。

对于婆闰的嗜好习性,苏定方早就洞明,只要让他放*劫,就会像训乖的猎狗般听话好用。

俗话说,机会总是青睐有准备的人。

苏定方虽被戴罪搁置,但他却一刻也未闲着,除了博览群书外,还将师父传授的兵法谋略反复研习,整理成册,融合孙子兵法》和古人的“纵横”之术,加以消化,逐渐摸索出一套自己的兵法心得。

尽管这次西征,如“庶子”挂帅,但他还是非常珍惜这次难得的机会,自己的满腹经纶,和非凡才干,将要从这里开始展现。

然而,老天像是专门考研折磨能者,苏定方所率领的一万多西征“主力”跨过美丽的曳咥河,便被贺鲁的几万铁骑挡在了河西的平原。

敌我双方实力悬殊,情况十分危急,前面是数倍于我的突厥人,而身后,又是河水波涛滚滚,只要突厥铁骑席卷而来,区区一万多人马,只能是像被裹进狼群里的牛羊般,挣扎死亡。

然而,把不可能变成可能,才能算得上一代名将。

面对严峻的形势,大部分将士都有退缩之心,建议趁突厥人正在调集人马,排兵布阵之际,悄然回军,退守河东,等待左右两军驰援。

但苏定方却表现得异常坦然镇静,他首先踏勘了地形,指挥军士将一处半圆的干沟,开挖成环形,教两千步兵手持长枪,躲在沟内,而枪头全部对外,专刺马腿。

而将上万精锐骑兵分成两路,由自己和任雅相分别率领,隐蔽在两侧密林。

穷凶极恶的贺鲁,在小股部队遭到歼灭性打击,而后方又被阿史那兄弟和婆闰那头野狼给撕咬得支离破碎。

正在火头之上,就听前方来报:大唐兵马离此十里。

当得知对方不到两万人马,竟敢孤军深入,贺鲁面带狞笑,钢牙锉响,恨不得一口吞掉,连骨头都不想剩下。

于是,便亲率几万铁骑,披着深秋的凉风滚滚而来,大有将唐朝人马踏成肉泥的气势。

铁流涌近,并不见对方列阵以待,贺鲁嘴角抿出一丝轻蔑的微笑,以为大唐人马见铁骑涌来,早就吓得屁滚尿流,逃到了河东。

刚要沾沾自喜的拨马回走,只见远远的缓坡,似有红缨枪在隐隐摆动,于是,便派出一千铁骑前去打探个究竟。

当蜂拥似的铁骑,洪水般冲到坡前才看清,原来是上千没有马骑的人,像群耍把戏的猴子般,蹴在沟里。

于是,便呼啸叫喊着挥刀冲了过来,看那嚣张狂妄的样子,就像是在戏耍被圈住的猎物一般。

然而,当疾驰而来的马蹄,还没来得及在豁然出现的沟前收住四蹄,便被银蛇般窜出的长枪刺中脖颈或是前腿。

随着马失前蹄,或是前蹄扬起,惊嘶一声,突厥人笨拙的身躯已然像草捆般滚落沟里,当然,等待他们的,便是另支更为有力的长枪。

贺鲁见状,即惊又气,大手一挥,便有几千铁骑滚滚而来,然而,等待他们的是同样的命运。

沟里沟外,尸体成堆,哀嚎一片,而受伤的战马却在短暂的惊慌疼痛后,依然眷恋着不远处的嫩草。

横七竖八跌落成堆的尸首,已经影响到了军士们的正常行走,他们便索性将其铺平踩在脚下,又用沟顶的尸体来加深沟的深度。

刚刚打理完毕,将士们还没缓口舒畅气,就听春雷般的马蹄声,潮水似涌来,吓得坡顶的蒿草都瑟瑟抖动了起来。

——贺鲁率军倾巢出动,他要让战马的铁蹄踏平那道可恶的浅沟!

暴雨般的马蹄,和巨浪拍石的呐喊,让守沟的将士感到震撼和胆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洪潮,不要说是用枪刺,就是万箭齐发也恐怕抵挡不住。

然而,就在军士们一阵惊慌过后,准备殊死一搏之际,就见左右两侧,突然杀出两股人马,瞬间便如两条巨鲸般将滚滚洪流划为三段。

沟里的将士顿时精神一震,冲在前面的突厥铁骑,还未来得及从惊慌失措中收住战马,便已经纷纷滚落,血溅当场。

而中间一段仓惶迎战,不多时,也被两面夹击的大唐骑兵给全部砍落马下。

紧接着,苏定方一声呼哨,纵马挥枪,首先朝犹豫不定的突厥铁骑冲杀过去。

贺鲁见势不妙,挥刀怪呼一声,便拨马西逃。

于是乎,一场狼撵畜群的壮观场面再次上演,苏定方一马当先,一口气将突厥人撵出三十里,斩获三万余众,杀其部落首领二百多人。

就这还不够,次日,苏定方整顿兵马,继续追赶,落脚未稳的突厥人哪敢列阵迎敌,见大唐人马如风卷黄土般滚滚而来,早就吓得屁滚尿流,仓惶逃窜。

几个有点实力,但又不愿为贺鲁陪葬的部族,如胡禄屋等都纷纷率众投降,贺鲁见大势已去,便带着几百亲随家人仓惶向西逃窜。

与此同时,南路远征军进展也是所向披靡,听得贺鲁兵败,沿路突厥守军便纷纷弃刀归降,口称:欢迎旧主。

此时,加上归降的突厥铁骑,苏定方眼下已有两万余众,而且,是清一色的骑兵。

大军暂时休整,苏定方派出多股小队人马,踏勘前方地形,和摸清贺鲁人马动向,打算再组织一场歼灭战。

然而,天公不作美,一场鹅毛大雪,整整下了两天两夜,眼见得积雪已经漫过膝盖,还没有松缓的迹象。

苍茫大地,白雪皑皑,山丘如棉,树挂银装,灰蒙蒙的天空,如万蝶坠落,银龙蜕鳞。

面对积雪挡道,寒气逼人,将士们都有退缩之意,纷纷嚷着要等到天晴雪化再做打算,但苏定方思之再三,却说出了相反的意见。

第二百九十七章 贺鲁托孤

大唐连年征战,贺鲁已是强弩之末,西突厥是人人自危,惶惶如没家的沙鼠。

因此,有人尚对贺鲁抱有一线希望,跟着几乎成光杆司令的贺鲁死扛,有的则早就远走他乡,成为荒漠里的游子,而一些侥幸胆大的家伙,便做起了杀人越货的勾当。

所以,商道西段,往往是刀光剑影,战马嘶鸣,十里见尸首,百里血染地。

小股商队和实力较弱的客商,硬可等上几月,都要跟随雪狼商队同行。

于是乎,继昌和古丽达姆每此出行,就像很有威望的义军经过难民区似的,队伍滚雪球般渐渐壮大,有时甚至达到上万之众。

然而,人数增多,不见得战斗力也随之增强,雪狼商队经过这些年的摸爬滚打,大浪淘沙,已经拥有一批亦夫亦兵的强大队伍,可以说是千人驼队千人兵。

而其他商队则是驼户保镖两分清,并且,往往是几十上百人的驼队,只有十个八个能拿刀砍人,而又不会尿裤子的男人。

所以,与其说是随行,倒不如说是完全依赖雪狼商队的保护。

经过几次真刀真枪的厮杀,古丽达姆逐渐发现,那些跟来的保镖们,每次遇到事,都只是挥刀呐喊,而不肯真正上前拼命,刀枪见血的,全都是自家人马。

见继昌也不说啥,知道他仁厚不计较,但长此以往也不是个办法,再说,眼看着人数在不断增多。

所以,古丽达姆便将所有跟随保镖集中在一起,由她亲自率领,组成总护队,遇到有人要打商队主意,首先由护队出击,而雪狼人马作为策应,如此一来,商队便拥有了一支上千人的保护队伍。

并且,古丽达姆还要求每个随行商队,按照驼数比例,拿出一笔奖励钱财,专门鼓励那些打仗勇敢,冲锋在前的镖客,如此一来,士气大振,人人争先。

自从西面商道渐乱,敬轩也改变了以往“只伤不杀”的一贯做法,不但加长了钩镰枪的枪头,而且,也松了活口:能驱不伤;能伤不杀。

如此一来,被突厥人骚扰挑衅多年,一直窝着一肚子火的雪狼商队的勇士们,便大开杀戒,反而是枪枪见血,直冲要害。

因此,那些想趁乱捞点好处的突厥人,只要见到雪狼旗帜,便缩头隐身,根本不敢前来骚情,就是偶尔遇上躲不过,也是乖乖侧马让道,谄笑示好。

如此一来,雪狼商队的威名,更是如山似水,人人知晓,牧民翘首笑,盗贼望风逃,犹如仁义之师假道。

人员增多,虽然加大了队伍气势,但也给住宿补给带来了困难,沿途没那个驼店能够同时容纳几千人。

为了不使商队因争抢驼店而产生矛盾,古丽达姆还是拿出老办法,各队按比例入住驼店,其余人都像雪狼商队那样,自备帐篷饮食,否则,就退出雪狼商队。

此令一出,各商队都纷纷照办,因为他们别无选择,离开了雪狼商队,那就如同离群的羊羔,随时都有可能被豺狼野狗吃掉。

有了母狼般勇敢机智的古丽达姆,继昌倒成个甩手掌柜子,甚至,剑不出鞘,就能解决毛贼强盗,私下里,那些随行的镖客都称她为“美老虎”,更是将她佩服得像山寨老大一般。

这日,浩浩荡荡的商队,披着美丽的夕阳,刚刚安顿在卡萨拉城外的驼店旁,就见十几个突厥人飞马而至,马蹄虽急,但却不见刀舞,就知道并非强盗。

但机灵警惕的古丽达姆,还是依然手按刀柄迎了过去。

来人继昌大都认识,是贺鲁的贴身侍卫,几人飞身下马,也来不及寒暄客套,其中领头的奴桑便冲继昌急切道:“可汗请您务必去趟卡萨拉城!”

继昌心里微微一愣,说实在的,自从贺鲁与大唐公然反目,大打出手,继昌就从没主动亲近过他这个野狼般的岳父。

这不只是因为父亲有令,怕引起朝廷的怀疑,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还有继昌从心里就厌恶贺鲁的贪婪无度,不然,他的好昆季桑吉也不会被人砍了头。

但既然人家上门来请,也不能太驳面子,于是,安顿好驼队,便与古丽达姆一同前往。

贺鲁看上去要比以前苍老憔悴了不少,那种习惯性的咧嘴狂笑也收敛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沉闷凝重和对前途的渺茫绝望。

见继昌目光狐疑的瞅着自己,也没了以往的轻松随意,贺鲁长吁口气,一副追悔莫及的样子,沉声道:“我不该不听雪狼的话!”说着,显出悔恨自责的样子。

继昌刚想上前安慰几句,但却实在不知该说啥好,只能默默给贺鲁碗里添了奶茶,又静静侧立一旁。

贺鲁再次长吁口气,把头一昂,做出释然的样子道:“一切都是长生天的安排!只是有个人你必须带走。”

见继昌目光依然呆愣的瞅着自己,贺鲁轻摇了摇头,自嘲般笑道:“我身边的人是死的死散的散,现在就只剩下小女纳兰莎,只有把她亲手交给你,我才能放心的去长生天。”

纳兰莎打小继昌就认识,那是个美得像天使般的小家伙,长得几乎和姐姐古丽达小时一模一样,想来这会也该有十三四岁了。

继昌于是欣喜道:“纳兰莎妹妹也在这里?”

贺鲁凄然笑道:“这里是我们藏身的最后一个地方,剩下的晚上,还不知要睡在那个坡上,愿长生天保佑,让她姐妹俩一直生活在天堂,她们是我留在世上的唯一希望。”

贺鲁说着,竟然伤感了起来,葱根似花白的胡须,像微风吹拂般抖动,炭黑的脸上,也像是蒙上了一层薄灰,大嘴蠕动,难以出声,两眼泪光闪烁。

见贺鲁悲催难忍的样子,继昌赶忙安慰道:“您就放心吧,我会把纳兰莎当做亲妹妹。”

贺鲁抬手抹了把脸,沉声道:“不是把她当妹妹,而是让她作你的女人!”

继昌猛然一愣,迟疑道:“纳兰莎妹妹还小,等大点,我会给他找个好人家。”

贺鲁略显烦躁摆手道:“草原上的花儿再开一次,她都十四岁了,把她给了谁我都不放心,只有让她成为你身边的羊羔,我心里才踏实。”

见继昌还要说啥,贺鲁又显出烦躁武断的样子挥手道:“废话少说,今晚你俩就成亲!”说完,便倔倔的出了屋。

继昌心里明白,这头倔狼,也只有父亲能降服,其他人就别想管住他,而自己又一向在他面前温顺惯了,所以,他的话,就更像是马放屁。

关键,继昌不是个见个漂亮女人都想搂在怀里的人,他的女人是不少,但他都将她们装在了心里,再多一个,实在是感到拥挤。

茫然无措的信步出门,见古丽达姆正和纳兰莎在院里踢毽子,玩得是不亦乐乎,亲热的样子,就像阔别的姊妹一般。

见继昌面带复杂的微笑站在一旁,古丽达姆冲他招招手,孩子般嚷道:“过来一起玩!”

纳兰莎回头瞅见了继昌,扔下毽子便一溜烟跑来,二话不说,就扑到继昌怀里嚷道:“好你个继昌哥哥,这长时间也不说来看我,也不带古丽达姐姐来和我玩。”说着,小嘴一撅,软软白了继昌一眼。

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说实话,纳兰莎出落得要比古丽达当年还要漂亮可人。

见纳兰莎一点也不显出大姑娘的羞涩,还像小时候那样乖巧黏人,继昌轻抚了下她满头的碎辫,温声道:“两年不见,美丽的小燕子长大了,都能嫁人了。”

纳兰莎轻扭肩头,略显羞涩道:“我才不想嫁人哩,阿塔说了,要把我留给继昌哥哥。”

听了此话,继昌心下猛然一惊,目光不由得投向了古丽达姆,只见她嘴角抿出一丝神秘的微笑,明眸水水的瞅着自己。

继昌心下洞明,感情两个女人早就串通一气,反倒将他一人蒙在鼓里。

草原女人这点就是好,若是换了惜春,还不知要闹成个啥样,但不管咋说,继昌心里却不愿这么做。

三人凑合着玩耍了一阵,见继昌总是心不在焉,不是接不住毽子,就是慌忙中将毽子踢飞,古丽达姆撇嘴一笑,刚想数落几句,就见纳兰莎的奶妈笑嘻嘻的朝她招手。

纳兰莎冲二人俏皮一笑,便连蹦带跳的迎了过去。

继昌心里清楚,这肯定是要给还是个孩子的纳兰莎梳妆打扮,和安顿夜里的事情。

因为草原女子年满十三岁就可以嫁人或是钻进自己喜欢的男人毡房,所以,每逢此时,奶妈便以半母半仆的身份,将闺女打扮得漂漂亮亮,还要仔细教她如何侍候男人,和夜里该做的事项。

所以,草原姑娘只要年满十三岁,不论贵贱,都必须首先学会做两件事情,一是烧茶煮肉,二是侍候男人。

而男子的本领,大都是自家长辈的遗孀或是自己的“嫂嫂”培训的。

因为草原连年争战,女人被抢来抢去,一些小的部落就出现女人缺少的现象,所以,“肥水不流外人田”,也就留下了长辈去世,昔日的“婶娘”“姨娘”就可以嫁给“侄儿”“少爷”的婚俗。

并且,不论兄弟几个,也不论取回几个女人,兄弟们都能共享。

但长辈却不可以沾染晚辈的女人,否则,就被视为*而遭人唾弃。

古丽达姆既熟悉突厥人群婚的热闹,也深感独独守着继昌的甜蜜,所以,对于纳兰莎的出现,非但没有感到嫉妒不快,反而觉得很正常,更庆幸自己又多了个同族的玩伴。

第二百九十八章 洞房花烛

见古丽达姆喜滋滋的瞅着自己,丝毫没有不悦之色,继昌轻叹了口气,心里暗道:草原女人就是这么没心没肺。

但迟疑了一下,还是嘟囔般道:“我有你们几个就够了,说实在的,心里再也装不下别的女人,这门亲,实在让人为难。”

古丽达姆“嘻嘻”笑道:“不想要就送人呗,这么漂亮的姑娘谁不稀罕。”

继昌没好气的嘟囔道:“屁话!又不是个物件,可以随便送人。”

古丽达姆睨眼道:“真是猪脑子!咋就不能送给李丹哩?”

继昌猛然一愣,随即,拍打膝盖嚷道:“我咋就没想到那个书呆子哩?老大不小了,一天就知道看书,还说是么‘书中自有颜如玉’,连爹爹也拿他没辙。”

说着,一副喜滋滋的样子,自语般道:“他就爱和古丽达没大没小的嬉闹,我知道他喜欢草原女人。”

见古丽达姆冲自己抿嘴偷笑,继昌撇嘴道:“你别瞎想,我们汉人可是讲规矩的,他俩虽然好,但丹丹绝不会有非分之想。”

古丽达姆“噗嗤”一笑,戏谑道:“我才不管啥规矩不规矩,要是丹丹愿意,我就和他睡。”说着,还轻挑细眉,做出挑衅的样子。

继昌咧嘴笑道:“人家才不会像你这么不要脸!我是发愁今晚咋过哩。”说着,一副愁肠的样子。

古丽达姆撇嘴一笑,冲他诡秘的瞅了瞅,嘴里嘟囔着:“你们是亲兄弟,咋样都行!”身子已经孩子般的窜向后院。

贺鲁沮丧无助的神情,和生离死别的嘱咐,让继昌实在不忍再说句不字,听任他们草草准备,而自己心里,也只有喜忧参半的煎熬着。

不知是初冬的太阳格外偷懒,还是老天故意戏弄继昌,刚才还见夕阳挂在树梢,转眼间,便是暮色沉沉,屋内开始掌灯。

战事紧张,人心惶惶,也不能像在草原那样,篝火漫舞,喝酒高唱,一家人草草吃了顿晚饭,就让继昌牵着纳兰莎的手进入了洞房。

不知是谁的别出心裁,竟将屋子装扮得跟汉人家的新房一般,不见油灯,两支蜡烛照出了一派温馨。

面对暖融融的屋子,和乖顺得像只小羊羔似的纳兰莎,已经四个女人的继昌,心里反倒忐忑慌乱得不行。

年小的纳兰莎倒是显得从容自然,就像是到了自己的家一般。

只见她手脚麻利的整好被子,温情的脱去继昌的外衣,又软软将他推坐在炕沿,就要给他脱鞋脱裤。

不知怎地,继昌猛然感觉慌窘了起来,急忙抓住那双羊脂玉般润滑的小手,温声道:“我自己来。”

纳兰莎冲他甜美一笑,便欢快的爬上炕,脱了衣服,像只小猫似的,悄无声息的钻进了被窝。

继昌一边默默的脱鞋脱裤,但迟缓的动作,却远不像进到纳兰莎的姐姐古丽达屋子时,那么欢快而又迫不及待。

说实在的,哪个男人不爱美色,除非他是圣贤,或是有病。

但不知是怎的,面对如花似玉,漂亮得让人晃眼的纳兰莎,继昌心里却感到有些莫名的慌乱,他总把年小的纳兰莎朝亲人身上扯,就好像她是自己的亲妹妹似的难以下手。

好不容易才脱吧干净,继昌偷偷瞅了眼近在身侧的纳兰莎,只见她美目微闭,小嘴轻抿,甜美的样子,就像等待母亲将糖果喂进嘴里的孩子一般。

碎辫瀑枕,脸颊桃红,微微起伏的被子,说明她此时的心情也不平静,但从嘴角勾出的那弯微笑就知道,她的心里是有多么的甜蜜。

拒绝贺鲁,就意味着将站立不稳的老人又推了一把,让人惶恐不忍;冷落纳兰莎,又像冲含苞欲放的花儿泼上滚水,让人揪心伤痛。

就在继昌胡思乱想,不知所措时,只见纳兰莎伸手轻轻拽拽他的衣角,孩子般嬉笑道:“还磨叽个啥哩,炕可暖和了。”说着,嫩藕般手臂就一直露在外面。

继昌心里微微一颤,赶忙心疼的将小手掖到被子里,温声道:“别凉着。”

纳兰莎抿嘴一笑,脸上溢出幸福安逸的样子,就像个等待大人给剥糖纸的孩子。

继昌心里微微一热,多么想把花瓣似的小嘴,给热热的亲吻一番,但勾头恋恋的看了一眼,便默默掀起了被角。

看来,纳兰莎的奶妈真是用心,特意将土炕烧得烘热,好让两个年轻人的身心迅速的融化在一起,永不分开。

身侧奇妙的感觉,让继昌敏感的知道,纳兰莎身上的衣服,到底少到什么程度。

那颗小鹿般跳动不安的心,便更加狂躁了起来,以至于令他的身子也骤然燥热难耐。

就在理智与原始的本能激战得难解难分之际,纳兰莎一只温润玉滑的小手,又像灵蛇搬爬上了继昌的手臂。

这便让原始的本能瞬间占了上风,继昌顿时浑身颤栗,不能自己,狂跳的心,甚至让他的脑袋都有些晕厥。

可就在此时,只听纳兰莎声若脆铃道:“古丽达姆姐姐说,你今天肚子疼,不能那样,今晚就这样,等你肚子不疼了,我们再那样。”

说话的口气中,还残存着孩子过家家的那般轻松和随意,丝毫也听不出幽怨嗲娇和不满,娇小的身子,也像只乖顺的羊羔似的,静静蜷在一旁,更不见缠绵沾黏的举动。

这便让已经达到崩溃边缘的继昌,顿时降温平喘,渐渐恢复了正常。

今夜漫长,但继昌却睡得很香。

翌日的太阳,刚刚染红了树梢,贺鲁就催着继昌他们早点动身。

五峰骆驼的嫁妆,也不知驮箱里都装着些咋样的宝贝,反正听贺鲁嘟囔说,这是他现有的全部家当。

纳兰莎头戴绒帽,身裹貂衣,服饰光鲜,却泪眼婆娑。

贺鲁疼爱的抚摸了下女儿桃花般的脸蛋,弓腰抱上马背,慌乱的冲她挥挥手,便扭头走去。

阳光中的雪花,恰似银蛾飞舞,梨花漫天,渐渐便将路旁的绿色,染成了一派斑驳。

连日大雪,已深可没膝,将士们都想等到天晴再走,但苏定方却说:“正因为雪大风寒,贺鲁认为我们不会进前,才要趁其不备,挥军逼近,不然,等到雪停融化,野狼怕是早就跑得无影无踪。”

于是,鼓动大军日夜兼程,冒雪挺进。

沿途,多有突厥部落纷纷來降,吃饱羊肉,喝上了温热咸香的奶茶的将士们,就顿感头顶的飘雪变成了轻柔的梨花,刀刃刮脸般的寒风,也像是绵软了许多。

功夫不负有心人,积雪中苦苦跋涉多日的将士们,终于在双河与南路的阿史那兄弟会合。

前面说过,苏定方虽然身为西征主帅,但实际手下只有一万多人马,加上沿途降军也不足两万,所以。他一直处在进退两难之地。

有心急速挺进,逼贺鲁决战,自己现有兵力太少;裹足不前,又怕延误战机,让贺鲁逃之夭夭。

因此,阿史那兄弟的豁然出现,无疑是给苏定方这只雄鹰插上了坚实的翅膀。

由于阿史那兄弟“降服不杀”的仁慈,加上阿史那家族在突厥人心中的威望,一路走来,已有近两万铁骑归降,人数骤然蹭到了五万之众。

有了这股力量,苏定方便可放开手脚,大胆挺进,逼贺鲁决战。

于是,大军修整三日,依然兵分两路,向西挺进,但两路相隔十里,遥相呼应,齐头并进。

而从北路传来的消息,则是婆闰直插西北,荡平草原,已将所掳人畜转向东面。

看来,与饿狗合作打猎,是得不到完整的猎物,苏定方也不去理会,反正养狗是朝廷的事,而打狼才是自己的当务之急。

思璇挺个大肚子,两个娘和三个婆子跑前跑后的侍候,生怕有个闪失,但她却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整日黏着父亲形影不离。

而敬轩也像个老妈子似的,又是搀扶又是给捏肩揉背,喜笑颜开,乐此不疲。

三妹见状,总是戏谑道:“看你俩亲昵的样子,上辈子准是有情人。”

而每逢此时,思璇便似得意的抿嘴笑道:“我就是喜欢爹爹。”敬轩也只有“嘿嘿”傻乐的份。

思璇正头倚在敬轩的肩上说笑,就见玛莎的儿子哈思里,怀里抱个小皮球,像个抢食的小鸡似的颠颠跑来,而玛莎却怀抱玉莹的儿子阿宝,站在院门口,笑眯眯的张望。

李晖与玛莎的那点事,玉莹早在和李晖成亲前就知道,李晖直言不讳,玉莹也是欣然接受,还常拿两个草原女人的话题取笑,

让李晖刻骨铭心的兰达,玉莹是亲眼见过,也是自己将李晖几近破碎的心,给慢慢融化愈合,而玛莎的事,只是听李晖轻描淡写的说过。

但玉莹从李晖常常望着那件金丝软甲发愣就知道,他的心里还是装着人家,也难怪,毕竟是人家救了他的命。

心思缜密而又通情达理的玉莹,在明里暗里,也曾多次提说让李晖把玛莎接来一起生活,但李晖总是抿嘴一笑,不做答复。

为此,玉莹也偷偷让继昌在草原打听过,但得到的结果是,玛莎的父亲,已经率领族人去了西面。

想不到李晖这次西征,不但玛莎从天而降,并且,还给李家带回个胖小子,这可把一家人给乐得合不拢嘴。

而小家伙哈思里,也真是和李家有缘,见了李家人,小脸儿一昂,就知道“咯咯”傻笑。

敬轩心里十分高兴,想不到自己当年的权宜之计,竟然换来个大孙子和好儿媳。

哈思里是玛莎特意给儿子起的名,意思是“思念李晖”。

因此,敬轩一时高兴,就决定只把“里”字改成“李”字,从此,小家伙就叫“哈思李”。

第二百九十九章 穷途末路

玛莎母子的突然出现,即让李家上上下下感到意外惊喜,同时,也有些许隐隐的担心。

因为,玉莹和李晖小两口,一直形影不离,恩恩爱爱,若不是养胎产子,怕是一日也不能分开,不要因为这事,再影响了夫妻感情。

但让大家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玉莹和玛莎不但一见如故,而且,亲热得就同久别的姐妹一般。

而更耐人寻味的是,玉莹的儿子阿宝,平时除两个奶奶外,根本不让别人沾身,就连敬轩也只是在小家伙高兴时,趁机抱上一小会,但初次见面的玛莎抱在怀里,却笑得“咯咯”脆响。

因此,玛莎便自然成了除玉莹之外,和阿宝亲近时间最长的人,同时,和玉莹也成无话不说的好姐妹。

于是,当玉莹听说,李晖要被调往陇西抗击吐蕃时,便毅然决定,将已经可以脱怀的阿宝交给玛莎代管,自己随李晖出征。

本想家人可能要反对,没想到,话才出口,就见敬轩笑呵呵道:“我也是这意思,正不知咋向你开口哩,晖儿身边有你,就更让我放心。”

再说贺鲁,儿子死了,一群女人,也扔得只剩下两个马术精湛,会舞刀弄枪的贴身保镖。

现在又把身边唯一的女儿纳兰莎送走,可以说是孑然一身,毫无后顾之忧。

于是,便将伤病老弱留在不大的城内,自己亲率残部,边向西撤退,边沿途收集人马以图再战。

及至到了地势险要,且又水草茂盛的金牙山一带,贺鲁已经收集了两万之众,见雪厚风大,天气寒冷,料定汉人早就被冻得不敢出帐,因此,在此建牙帐,继续召集旧部,放马南山,圈来畜群,以备来年再战。

然而,苏定方与阿史那兄弟合兵一处后,士气大振,吃饱喝足,一路急行军,前部就已经摸到了离贺鲁牙帐只有二百里的地方。

派出探马化妆成突厥人,仔细摸查了一番,苏定方当下决定,大军列阵推进,直捣贺鲁牙帐!

贺鲁集聚的人马越来越多,为解决肉食问题,便派出小股人马四处狩猎,因此,军士懒散,毫无防备。

而大唐人马又采用白天探路,夜晚急行军,建帐密林,隐火消烟的行军方式,在一个风雪交加的黎明,大军已经悄然摸到了,离贺鲁牙帐只有五里的坡后。

当懒懒的太阳刚刚爬上树梢,突厥人毡房里的羊肉,正冒着冉冉热气,蜷缩一夜的勇士们,还来不及放尽憋了一宿的屎尿时,就听东北和东南两个方向,同时发出了雷鸣般的马蹄声。

慌忙翘首,就见几万人马潮水般滚滚而来,浪头涌动,深不见尾。

于是,机灵些的,连弯刀都顾不得拿,就撒腿朝不远的马群奔去。

而大部分突厥人,还没来得及披挂出帐,就被阿史那兄弟“投降不杀”的喊声,给挡在了毡房里。

狡猾的贺鲁,还是带着部分亲信族人,朝着石国的苏咄城逃去。

然而,苏定方依然不肯就此罢手,留下部分骑术较差和伤病人员,又同阿史那兄弟率领精锐骑兵,分两路继续朝西穷追不舍。

终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响午,在碎叶水一带,追上了惶惶如丧家之犬的贺鲁人马。

几经逃往,屡次被人追杀,贺鲁的人,早已对这位显赫一时的可汗丧失了信心,当阿史那兄弟率领的突厥兵马,还未收住疯狂的铁蹄,人困马乏的贺鲁手下,便纷纷扔刀下马,口称“旧主”。

对于几近成光杆司令的贺鲁,苏定方只派出萧嗣业和阿史那弥射的儿子元爽继续追赶,自己则终于率领主力,胜利回师。

有人说:在金钱面前,亲情便显得苍白。

其实,在荣耀地位面前,“爱情”更会变得虚无缥缈,不然,也不会有“多情女子负心汉”之说,那些“不爱江山爱美人”的故事,大都是“书呆子”们的想象。

苏定方虽然对“青丘国”女王的美色所征服痴迷,一时冲动,也曾立下过“海誓山盟”。

信誓旦旦:只要剿灭了贺鲁,便与女王长相厮守。

然而,当凯旋的马蹄经过那片神秘的土地时,苏定方只是侧脸凝视着遥遥山峦,浮想联翩,当然,出现最多的画面,还是令他销魂情迷的景象。

苏定方并非是个薄情寡义之人,之所以有隐居山林,相守伊人的想法,除贪恋女王美色,羡慕青丘国的安逸无争外,还有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怵于仕途的险恶和同僚们的用心叵测。

也难怪,当年,跟随师父李靖南征北战,扫平向来是朝廷心腹大患的北突厥,年轻勇猛的苏定方,始终是出生入死,冲锋在前,立下赫赫战功。

在胜利班师后,李渊高兴得亲弹琵琶,李世民翩翩起舞,为师徒庆贺,朝廷上下,无不欢欣鼓舞。

然而,哪朝天子身边,都有几个会说话的小人,见李靖功高盖世,皇上推崇无比,就有小人弹劾李靖“纵兵抢劫”。

可能是那人的官位显赫,或是太宗皇上本就有“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想法,竟然踹着明白装糊涂,不仅为此呵斥李靖一顿,还免除官职,回家养老。

而李靖不愧是一代人杰,对此,不但不据理力争,痛斥小人,反而恭敬行礼,唯唯认错,这便是出尘高人与凡夫俗子的区别,所以,他能颐养天年。

既然事情出来了,就不能不了了之,总得给上上下下有个交代。

于是乎,冲锋陷阵,争先在前的苏定方,便自然成了“替死鬼”,好在太宗皇帝念他骁勇善战,屡立战功,没有即可推出午门斩首,而是落了个“戴罪听用”的下场。

如此一来,苏定方便从“征战漠北的大英雄”一落千丈,变为被撇在一旁的“戴罪之身”,可怕的是,这一撂就是近二十年!

然而,苏定方并没就此一撅不振,破罐子破摔,而是每逢“小用”他都精心“大作”,尽显才干,深得将士们的敬仰喜爱。

在随程知节西征时,苏定方还只是个右屯卫将军,人家利用他的骁勇善战和超凡才干,为大军开路打头阵,也就是个先锋官的角色。

而这次出征,皇上却破格提拔他为西征军大总管,一跃成为各路人马的统帅,这就如同将一直被按在水里的皮球,给一下子抛上了天,怎能不令苏定方喜出望外。

——因为,这是他“咸鱼翻身”的大好机会!

尽管,朝廷只是给了他一顶天大的帽子,而并未提升相应的品级,更要命的是,只给了一万人马,但苏定方还是十分珍惜这次难得的翻身机会,他要全力一搏!

苏定方信马由缰,走在凯旋队伍的旁边,目光始终眷恋的瞅着那片隐隐可见的群山,尽管脖子早已酸困僵硬,但他却始终不肯回头。

将自己戎马半生的前前后后仔细过了一遍,苏定方释然的决定:若是因此得到朝廷重用,便只能将女王装在心里;若是得到和师父老人家同样的遭遇,就带着家小投奔青丘国,从此不问世事,拥美人入怀,做个自在闲人。

再说贺鲁,被大唐人马连日来追得惶惶如丧家之犬不说,身边也没剩多少人马,眼看苏咄城遥遥在望,但也不敢贸然进城。

凶悍狡猾的贺鲁深知“人穷莫投亲”的道理,虽说,以前和苏咄城主,伊涅达干也有些来往,但那时自己是称雄天山草原的突厥可汗,人家是送礼巴结,但眼下自己状若丧家之犬,情况就大为不同。

所为“兴盛朋友多,墙倒众人推。”的道理,贺鲁不是不明白,现在投奔人家,弄不好就是羊入虎口。

倒霉的贺鲁,虽然连连败退,每每遭险,肥胖的身子却没掉下几斤懒肉,原本三匹马轮换驮他,但在碎叶水一战,便只剩下一马。

勉强走到离苏咄城不远,那马已是大汗淋漓,气喘如牛,步履瞒珊。

无奈之下,贺鲁便决定,将残部隐蔽在坡后,自己只带两名贴身的老婆保镖,打扮成采购的商人模样进城,一是买马,二是借机看看伊涅达干那只老狐狸,到底对自己的态度咋样。

飞蛾般的雪花,让眼前的苏咄城变得朦胧,也让贺鲁身旁的两个美女,更显得冷艳如花,英姿飒爽。

然而,令贺鲁意想不到的是,三人刚刚到了城门口,就见伊涅达干扭动着黑熊般的身子,笑盈盈的迎上道:“哎呀!我尊敬的沙钵罗可汗,是什么风把您给吹到了小小的苏咄城,还有两位天使般的王妃。”

说着,显出谄媚恭敬的样子。

贺鲁内心顿时一松,强做姿态的“哈哈”笑道:“是长生天让我来看看昔日的好兄弟。”说着,翻身下马,两个滚圆的身子,便紧紧搂抱在了一起。

几碗马奶酒下肚,贺鲁便直言不讳道:“我现在是被汉人追得无家可归,兄弟可敢收留于我?”

伊涅达干微微一愣,继而,羊眼滴溜一转,谄笑道:“可汗说那里的话,您的到来,就像春天的太阳照在了我头上,能常常见到天仙般的王妃,就是做您的奴隶也心甘情愿。”

说着,色眯眯的羊眼,磁石般在两个女人的脸上滞了一下,一副垂涎三尺的样子。

贺鲁心里,非常清楚草原人的习性,于是,“哈哈”大笑,声若炸雷,随即起身道:“真是我的好兄弟!不如你我现在就结为昆季,从今往后,我的女人就是你的女人!”

第三百章 情义无价

伊涅达干听说,贺鲁愿意和自己结为昆季,可是莫大的荣耀,这就意味着将要和伟大的可汗成为能共享妻子的亲兄弟,而受万人仰慕。

于是,连滚带爬的离坐,先是向贺鲁行了最尊贵的君臣之礼,而后,又喜滋滋的同贺鲁举行了结拜礼,喜不自禁的目光,又在两个美人脸上贪婪的舔了几下。

而后,兴致盎然的叫出自己的几个女人,招呼她们围坐在贺鲁身旁,填茶敬酒,而自己,却像只骚情的公狗似的,殷勤在两个美人之间。

然而,令贺鲁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妻子是让人家给“共享”了,但自己,却让几个破门而入的壮汉,从女人肚子上拽下来,给捆成个粽子。

冲进屋子的一帮人,根本不给贺鲁说话的机会,拽下抗,一棍子打晕,裹了件皮袄,便捆绑成一团。

雪后的太阳,闪烁着金芒才软软照在头顶,萧嗣业和阿史那元爽,便率军开进了石国。

国王胡斯曼热情的招待了二人,并且,面显神秘的说“有个值钱的礼物要送给你们。”

二人正自懵愣,就见几个牛高马大的壮汉,抬着个羊皮包裹的肉球进了屋。

几人三下两下的解开绳索,只见有个像被刮了毛的肥猪似的胖子,瞪眼怒目的蜷缩在地上。

胡斯曼冲那人“嘻嘻”笑道“我尊敬的沙钵罗可汗,您咋弄成这幅样子。”说着,轻摇脑袋,“啧啧”有声。

萧嗣业和阿史那元爽虽然天天追赶贺鲁,但却从未打过照面,当听说是沙钵罗可汗时,才惊异的知道,原来,眼前的这堆肥肉,便是大名鼎鼎的贺鲁。

只见贺鲁赤条条的站起身,竭力做出一副轻松滑稽的样子,耸耸肩,将两手自胸向下一摆,倪眼道“你们就是这样对待客人的么?”

胡斯曼这才“哈哈”大笑,赶忙让人取来自己的衣袍给贺鲁套上。

随后,四个各怀“心胎”的男人,继续开怀畅饮,好像战争的阴影,已成昨天的烟云。

敬轩这段日子,一直是闷闷不乐,坐卧不安,不是打听李晖的消息,就是等待西头的来信,总之,一天要朝鸽房跑上几趟。

前阵子,虽说烦心事也多,但有思璇整日黏在身边闹着,日子倒也好过,但自从思璇做了月子,填了外孙的喜悦,也就热火了两天,敬轩便又变得整日无语,心神不宁。

自从接到贺鲁将小女交给了继昌的消息,敬轩就知大事不妙,野狼定是凶多吉少,甚至,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

因此,嘴里常常自语般的念叨着,要见他最后一面,还说打算在西头住段日子。

整个唐庄,可能只有三妹最懂敬轩的心思,知道念叨的那个“他”是指贺鲁,而“西头”却是遥远的青丘国。

关于和青丘国女王的那点事,敬轩早在自己中毒养病那会,就原原本本的说给了三妹,本以为自己命不久矣,而三妹又是他唯一能够印心的人,就把深藏在心里的最后一点秘密,也毫无保留的抖露了个干净。

三妹本就是个同情达理,且又十分善解人意的人,对于敬轩的人品是了解而又肯定,他在那么多理应“共享”的漂亮突厥女人面前,都毫不动心,甚至是“坐怀不乱”。

而偏偏却对这个女王情有独钟,时常挂怀,便知那女王并非泛泛之辈。

也曾明里暗里试探过,想借西行之便,前往拜访拜访,也算姐妹一场,但却都被敬轩笑而拒绝,因为他答应过女王,绝不把青丘国的秘密公诸于世。

听敬轩念道,眼下西头乱,驼队人手紧,不用跟人,他自己随驼队走就行,又见他把几包蔬菜种子放进了褡裢,三妹心里就顿时明白。

于是,啥话也不说,赶快把那件狐皮大衣收起,换成了羊皮长袍。

敬轩温情的瞅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然而,敬轩随着驼队刚刚穿过铁门关,就得到了贺鲁被活捉的消息。

于是,甩开驼队,单人独骑,便狂风般的朝西弛去。

幸好三妹早有安排,让无尽派了两名办事机灵的高手暗暗跟着,但却一再安顿,敬轩见过贺鲁后,若要再往西走,他们就不用跟着。

过了两个驼店,就得到了押解贺鲁的队伍,已经过了伊犁河的消息,敬轩知道,他们必从山北而来。

于是,一面让人继续打探,一面惶惶不安的等在石头堡。

敬轩心里明白,以贺鲁的所作所为,以及给朝廷带来的麻烦损失,砍他十个脑袋都不为过,自己怕是搭上性命也难换他的苟活。

好在不是当场杀头,不管咋说,老兄弟俩还能见上最后一面,就算是为他送行吧。

当听说东归大军,离石头堡不到二十里,敬轩就再也坐不住,飞身上马便朝西迎去,噶六子赶忙派出两名精干的高手紧跟其后。

萧嗣业虽未见过敬轩,但对他的为人盛名,却早有耳闻,并且,当地暗镖,还协助自己缉拿过逃犯,因此,对他佩服仰慕已久。

而敬轩,也早就听虎壮说过,萧嗣业是个不错的清官,于是,两个早有好感的同年相见,便显得格外亲切。

但当敬轩说明来意,萧嗣业脸上的笑容,便稍稍的滞了一下。

关于雪狼大侠,与贺鲁的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萧嗣业早在几年前就有所耳闻,而且,对于雪狼在西域商道的实力和影响,也了解一二,若是他想救下贺鲁,则会给自己带来很大的麻烦。

敬轩看出萧嗣业的顾虑,于是,坦言道“虽说,我与贺鲁是结拜兄弟加娃娃亲家,但对他所犯下的罪行却绝不袒护,只需见他一面,叙叙旧情,也不枉与他结交一场。”

见敬轩情真意切,坦坦荡荡,萧嗣业微微悬起的心也就缓缓落下,冲敬轩讪讪一笑,便带他去见贺鲁。

贺鲁白天被捆绑在马车上,夜里也是捆着手脚,和十几名高手同住一个帐篷,而且,还被夹在几个军帐的中间。

兵败被捕的沮丧绝望,和路途的颠簸束缚,让昔日的胖子,也渐渐变成个冬眠后的黑熊,显得膘少无力。

两个可以脱光了衣服说笑的英雄好汉,在此情此景下相见,竟然四目泪奔,叹息无言。

为了让贺鲁在路途上少遭点罪,敬轩毅然再次为他以身家性命作保,放开贺鲁手脚,让他舒舒服服的骑马随行。

面对这一抉择,萧嗣业既感到震惊不解,又为敬轩的真成情义所感动折服。

因为,一旦贺鲁乘机逃脱,自己无非是落个失职之罪,但敬轩却要被满门抄斩!

萧嗣业的山羊胡须,在微微的颤抖,羊眼圆睁,略黑的嘴唇,痉挛般颤抖了几下,声音艰涩道“恩国公可曾想好?”

见敬轩神情坚决的点了点头,萧嗣业颇显感慨的长吁口气,轻抚了下敬轩的肩膀,默默转身。

石头堡的议事大厅,灯火辉煌,笑声不断,贺鲁略显憔悴的脸上,也泛出了少有的轻松和欢笑。

只见他,与敬轩萧嗣业豪饮了几碗马奶酒,像是没事人似的咧嘴“哈哈”笑道“我是老皇帝的人,就是砍了头,也要去陪着他!”

此话贺鲁说的轻松随口,但却让敬轩心里怦然一动,面显诚恳的敬了萧嗣业一碗酒,稍显动情道“我这个兄弟,常常感念先皇恩德,只是后来被鬼迷了心窍,希望能在先帝灵前行刑,还望萧兄向皇上奏明此意。”

萧嗣业赶忙拱手道“恩国公所托,萧某定当全力以赴,您对贺鲁的情深义重,真是令在下心服感动。”

贺鲁“哈哈”笑道“雪狼说过,我是他前世的冤家!”

敬轩倪眼笑道“但愿下辈子别再遇见你!”

高宗皇帝听了萧嗣业的讲述,觉得好笑,便问众臣“只听说过有杀生祭灵的,可有在陵寝砍头的么?”

只听有位老臣奏道古代军队凯旋,都要到宗祠祭拜,诸侯献俘即敌首级与天子的,奉与陵寝和宗祠是一样的。”

于是,便将贺鲁押往昭陵,祭告后赦而未杀。

因此,这头桀骜不驯,而又狂妄自大的家伙,不但得到了寿终正寝,死后,高宗皇帝还诏令,将其葬在厥可汗颉利可汗的墓旁,刻石记事。

自贺鲁兵败被擒后,西突厥便土崩瓦解,一蹶不振,朝廷命阿史那弥射为昆凌都护,兴昔亡可汗,统五咄陆部;封阿史那步真为蒙池都督,继往绝可汗,统五弩失部落。

大唐不但以此来稳固统治原西突厥辖地,同时,也将安西都护府,再次搬回了龟兹。

但,是狼,就有狼的野心,退居西海的真珠,见草原宁静,牛羊遍地,便又动起了歪心。

于是,带领部族,像偷猎的狮群般慢慢向东移动,企图恢复射匮时期原有的地盘。

他的这种“蚕食”伎俩,新上任的兴昔亡可汗的阿史那弥射,不是不清楚,于是,一面派人斥责警告,一面暗暗派兵,也像猎人打狼似的,悄然向西集结。

然而,不知天高地厚的真珠,只知贺鲁的凶悍,却完全不懂弥射的谋略,竟然愚蠢的把弥射的劝告和诘责,当做是对方的软弱,不但不有所收敛,反而加快了东食的速度。

当真珠带着一群像抢食的野狗般的突厥人,肆无忌惮的冲到美丽的碎叶川时,却让几倍于他的弥射人马,给包了饺子。

仓惶失措的真珠,率众激战了一天一夜,最终得了个人头落地,全军覆没的结局。

自此,最后一支反唐的突厥势力彻底灭亡,被冲的七零八落的突厥人,除部分逃往遥远的西方外,其余大都与当地人渐渐融合,而成为新的种族,据说,现在的土耳其人,就是其中的一脉。

在西域全面取得胜利后,大唐便开始了一些列的行政统治计划,不但沿途设置州县都护府,还在各地养军屯垦。

地域上,不但完全恢复了汉朝时期疆土,而且,还有新的扩展。

那么,广袤的西域,是否从此就变成了太平盛世呢?我们再接着看下卷书《昆仑风暴》。

第三百零一章 仙灵作祟

李晖才从军营转悠一圈,就见玉莹急急忙忙迎来,说是牛壮疯了。

牛村坐落在昆仑与天山之间的一道沟洼里,三面土梁如墙,绿草漫坡,树木成片,独独一眼泉水,自南梁根汩汩而出,即滋润了百亩粮田,也养育了一方村民。

李晖奉命,率领本部人马,与昆仑道征讨大元帅杨胄会合,共讨入侵西域之吐蕃大将羯猎颠。

往年,在与吐蕃人的小打小闹中,李晖就对这一带地形十分了解,见大军尚在集结慢行,便将人马驻扎在民风淳厚,水草丰富的牛村,暂时休整。

由于吐蕃人连年窜进遥远的边境抢劫骚扰,牛村虽说僻静隐秘,但却被羯猎颠入侵西域时偶然发现,好在村民早有防范,青年男女全部躲进了山洞。

然而,疯狗般的吐蕃人,不但将牲畜财物洗劫一空,而且,见人就砍不留活口,骚风过后,竟连一只活鸡都未留下。

当村民听说李晖是来收拾吐蕃人的,后生们便纷纷要求参军,咬牙切齿的嚷嚷要杀光疯狗!

牛壮是第一个拎把木叉来找李晖的青年,略胖的身子,肉嘟嘟的脸,塌鼻子上一对自带笑的细眯眼,大嘴一咧,腮帮还露出两个显显的酒窝,一看就知是个憨厚老实的主。

非常时期,便有非常的政策,按规定,军队招募新兵,都要由朝廷决定,私自招募,不但得不到相应的军饷,还要被治罪,但戍边军队却是例外,因为随时减员,便可随时增员。

牛壮的憨态和一身蛮力,让李晖见面就喜欢,本想交给王平好好,说不定还能磨出一员虎将来。

然而,两人还未热乎够,就见牛壮媳妇翠花,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撵来死活不干,说是家里老人全都死光了,撂下她一人可咋活!

看得出,牛壮是个头大脑子少,只知干活不动心思的人,家中里里外外肯定都是媳妇做主,见媳妇抹泪瞪眼的嚷嚷,自己先就显出一副不知所措的怂相。

因此,李晖也就不再勉强,好言相劝,让他们回家安稳过日子,当兵的事以后再说。

你还别说,牛壮虽然长得憨头憨脑,一身懒肉,但媳妇翠花,却是个千里挑一的俊俏女人,不说她眉清目秀,面如粉桃,单就两条齐腰的粗辫和那一走两晃的身段,就在乡下少见。

见玉莹神情焦急紧张,李晖二话不说,便急急朝牛壮家奔去。

不大的院门敞开着,里面围着不少男男女女,人们正七嘴八舌的吵吵嘀咕,见李晖玉莹匆匆走来,便主动让出个通道来。

不太清亮的外屋,里面站着几个村里的后生,地中间的立柱上,牛壮被道道绳索,捆得像截辅柱似的,牙关紧咬,目光呆滞,面显凶相,像是缺了魂魄一般。

李晖定眼凝神瞅了一会,便似有所悟似的微微点了点头,冲目光惊恐不安的翠花淡淡道“为何要绑住他?”

翠花赶忙有些喘息道“昨儿傍晚,进门还是好好的,半夜听得有动静,睁眼一看身边无人,喊了两声也不见应,我急忙点灯冲到外屋,妈呀!他正往房梁拴绳子,准备上吊哩。

让我呵喊了一顿,问他为啥,他也不说,好容易哄地睡下,刚刚眯瞪着,就又听得外屋里响动,赶忙跑过去,人家已经把绳套在了脖子。

让我连推带打的弄上炕,就一眼不合的守到天亮,好不容易等到噶子从窗后经过,这才叫人把他给绑了,赶忙去找玉莹给拿个主意。”

李晖微微点头,像是心里已经有了数,让人放开牛壮,又让他们先行退去,在牛壮肉呼呼的脸上轻轻拍了一下,又笑嘻嘻的把他弄在了炕上。

见翠花目光惊恐狐疑的瞅着自己,李晖冲她淡淡笑道“家里可有纸笔?”

翠花微微一愣,即刻道“有!有!前阵子,还见他出精到怪的写写画画,说是要在族谱里记上吐蕃狗的账哩。”说着,便已旋风般取来了文房四宝。

李晖先是净手焚香,冲天祷告一番,然后,取过一块书页大小的纸张铺到桌上,笔沾饱墨,闭目凝神,口中念念有词,随后,突然奋笔疾书,画出一道符箓。

未等墨迹全干,李晖便拿起单手一挥,那纸便如老鹰的翅膀般飘向牛壮,恰恰贴在了他的前胸。

紧接着,只见李晖“仓啷”一声,拔出那把世间稀有的古剑,口中念念有词,只能听清几句仙灵鬼怪速速请!太上老君律律行!

言毕,又像是与人拼杀似的,挥剑砍刺,如同有物,只见李晖目视炕角,探身一击“先人指路”,刚刚使出八成,就听隐隐一声“吱咛”,顺窗飘走。

李晖收剑入鞘,面显轻松喜悦,但把翠花给吓得蜷在墙角,抖身瑟瑟。

而玉莹,却静立一旁,就像看戏一般。

静待须臾,只见牛壮如梦方醒般的慌忙蹿下炕,失声道“李将军,您咋在这里?”

李晖冲他“嘿嘿”一笑,冷声道“没事你惹它干啥?”

牛壮长叹一声,这才讲出了一段离奇的经历。

原来,牛壮因为媳妇阻挠当不成兵,见两个要好的玩伴,都在军营“嗨!嗨!”的练武学本事,心里闷得慌,就和几个半大小子去了坡后撵兔子。

运气还算不错,几人围追堵截,还弄到一只不大的兔子,顿时,信心大增,顺着沟谷,便一直摸索了上去。

及至到了山根,牛壮突然发现,石笋般的山崖下,半人高的芨芨草丛旁,有只黝黑发亮的狐狸,正躺在那里悠闲的晒太阳。

牛壮心里暗自一喜,急忙挥手,让小子们不要出声,尾随身后,自己手拿甩棍,蹑手蹑脚的躬身向前,以他甩棍的本事,只要摸到十步以内,一棍子甩出,准让它不死也伤。

眼见已经到了十步,那狐狸却浑然不觉,懒懒翻个身,竟将后背留给了牛壮。

于是,牛壮咧嘴一笑,就打算再摸近两步下手,瞅准、盯稳,甩棍带着“呼呼”风声而至,明明看着正中脊背,但却黑影一闪,便没了踪迹。

牛壮略微懵愣,三步两步冲过去,却见茂密的芨芨草旁,有个不大的洞口。

于是,一屁股跌坐在地,喘息一阵,让小子们弄来根两尺长的红柳条,试探的朝洞里捅了捅,感觉好像不太深,有心挖洞捕狐,又没带家什,干着急。

牛壮自信狐狸已被打中,即使当场没死,也成重伤,只要想办法把它弄出洞,就能逮住。

有心打发小子回村取家什,这眼见太阳已经泛红,一往一来,怕是天已黑透。

牛壮坐在洞旁,手里的红柳条,盲目的抽打着地面,发出让人心焦难耐的“啪~啪~”声,而几个小子们,也是束手无策,一筹莫展,只有愣愣瞅着牛壮的份。

等吧,眼看太阳已经泛红;就此打住吧,又确实心有不甘,牛壮刚要惆怅无奈的起身离去,却一眼看到了村里的袅袅炊烟。

这便让他像刨屎刨出个金元宝似的,欣喜地拍手吼叫。

于是,赶忙招呼几个小子寻找干柴枯草,他要烟熏狐狸,看它到底能在洞里挺多久!

见到曙光的热情,和从没经历过的刺激好奇,让几个小子,像是在捡回不要钱的糖果似的兴奋勤快,不一会,洞旁便堆起了小山般的柴草。

嫩嫩的火苗,舔着空气软软升起,一股青烟,也随之冉冉飘向天空,像条轻薄的丝带般挂在那里。

但当颇有经验的牛壮,将带着青叶的蒿草蒙在火焰上时,那缕丝带,便顿时变成滚滚浓烟,宛若一条青白色的长龙,扶摇直上。

“噼啪”作响的火势和呛人的浓烟,让牛壮的大嘴,咧出了见到美食般的弯度,他一面指挥小的们继续加柴填草,一面手握甩棍,严阵以待。

然而,头大脑子少的牛壮,很快就发现了端倪,那烟虽然势头凶猛,但却像苍龙吸水似的,直往天上冲,而洞口反而像是有股微风吹拂似的,不见有烟丝进入。

牛壮丧气的扔了甩棍,抬手挠了挠肉球似的脑袋,猛然一拍脑门,“嘿嘿”有声。

只见他急不可耐的脱下外衣,朝着洞口扇了几扇,顿时,便有烟雾直窜洞内,牛壮欣喜的指挥两个小子,拽着衣服两侧来回忽闪,自己手握甩棍,马步弓腰,准备随时一击。

于是,一股青白色的浓烟,便迟疑而又无奈的缓缓飘入洞中。

然而,结果并非如牛壮想象的那样,烟入狐出,紧张而又兴奋的忙活了一阵,静静的洞口,倒像个吃不饱的烟囱似的,没一点反应。

牛壮等得是腿困臂软,手心冒汗,已经变换了几回姿势,而几个轮番“煽风点火”的小子们,手脚也渐渐慢了下来。

牛壮怀疑洞口通向别处,于是引颈四顾,视线的尽处,也不见有烟雾的痕迹。

眼见笑红了脸面的太阳,也毫无兴致的躲在了山的后面,已经到了家人呼唤孩子吃饭的时候,再说,附近也实在找不到可烧的柴草,牛壮这才意犹未尽的叹气离开。

当牛壮三步一回头的来到村里,已经是牛羊进圈鸡上架,山尖泛红暮色浓了。

也没心思和小的们热闹,将那只已经僵硬的野兔扔给他们,便闷头进了屋。

见桌上已经摆好了咸菜糊糊窝窝头,便二话不说,抓起就吃,翠花知道,牛壮为参军的事情,还在和自己怄气,所以,也不搭理他,拿上针线活就去了王婶家。

可能是半天的紧张劳累,让牛壮散了骨架,倒头一觉,竟连媳妇啥时进门都不知道。

到了后半夜,好像迷迷糊糊做了个梦,见有个人不像人,狐不像狐的东西,贴到自己身边,呲牙一笑,齿白舌红,像是刚刚舔过血似的吓人。

牛壮顿时打了个激灵,像是被猛然惊醒,又像是还在梦中,再次定眼一看,原来是翠花朝自己温笑。

只听翠花声音温软中,又带着怨怨道“天光大亮了,还赖着不起,走,跟我干活去!”

于是,便懵懵懂懂跟着翠花到了外屋,按照她的意思,脚踩凳子,将绳子搭在屋梁,系成活扣,便顺从的将脖子伸了进去。

第三百零二章 平静背后

牛壮的头才伸进绳扣,就见翠花又慌忙呵喊他下来,回到炕上,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又被翠花叫醒,跟她来到外屋,还是干那件事,却又让她给弄回了炕上。

后来,梦见自己让人绑在了柱子上,翠花还一个劲的在耳边嚷嚷“不怕!有我哩。”

见牛壮依然一副懵懂疑惑的样子,李晖孩子般笑道“你是被狐狸摄了心智,你所看到的翠花,并不是真正的翠花。”

听李晖如此一说,还未等牛壮开口,翠花先就慌了神,面色紧张恐惧的一把抱住玉莹,身子微颤,牙齿“咯咯”锉响道“这可咋办哩”

玉莹轻抚着她的肩膀,没事人似的笑道“看把你给吓地,听李晖咋说。”

李晖面显狡黠道“要是让牛壮顺顺当当参了军,哪来这号子怪事。”

不想,一句不经意的玩笑话,竟惹得翠花赌咒发誓的哭嚷道“只要屋里不再招惹那些东西,您让牛壮干啥都行!”

各位看官可能早就在心里嘀咕,李晖是个满肚鬼点子的“顽童将军”,咋又会捉妖驱怪?这不是糊弄人么?

其实,细心的看官就知道,敬轩身边始终有位道行武功上乘,素能遥感先知的了尘道长。

继昌是了尘道长的记名弟子,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了尘就想把一些道家御邪感应之法传给继昌,以备不时之需。

而继昌却只对师父“踏雪无痕”的轻功感兴趣,至于那些邪门歪道,只是应付敷衍,根本不放在心上。

那时,李晖和思璇正在天山跟着师祖不老赑学艺,在一次回家时,听得弟弟继昌嘴里念叨,像是很厌烦的样子,但却引起了李晖的好奇心,就缠着了尘学了个大概。

李晖有这点能耐,玉莹还是在随他攻打了拔换城那会,在顺子家里见过。

当时,顺子奶奶看上去疯疯癫癫,一阵清醒,一阵糊涂,嘴里常常说着一种别人听不懂的语言,而李晖却依稀的知道,这是种古老的西域话,龟兹一带,也有人会说。

按了尘师父的说法,这叫“鬼魂附体”,一般体质较弱,阳气不盛,或是有特殊缘分的人就会遇到。

李晖虽然从了尘那里学了各种对治方法,但那纯属是觉得新奇好玩,并没想着真能派上用场,但见到顺子奶奶,就又童心萌发,打算一试。

按照程序,焚香祷告,画符舞剑的折腾了一番,顺子的奶奶,竟然像是大病初愈似的好了,问她以前是啥情况,她却浑然不知,一脸无辜的样子。

从那以后,李晖才知道,了尘道长所教的东西,不只是好玩,而且,关键时刻,能派上大用场。

于是,便每晚坚持练习道长教的“内观吐纳”之术,希望有朝一日,也像道长一样,能够遥测先知。

当初,了尘道长就说过,李晖天性清朗少有牵绊,易于摒除杂念,观想入定,便传他一种上乘秘法“婴儿行”。

据说,练成此功,可令内心像婴儿般清净,便可“天目”顿开,看到不同空间维次的众生,甚至,能和他们正常交流,并能遥感预测。

李晖练习的目的,就是一心想得到遥测功能用于打仗,觉得好玩,但直到有一天,李晖刚刚打完坐,吐气收功,见玉莹兑好了水,催他洗漱。

刚想说笑,却像是猛然把自己给吓了一跳。

眼前的玉莹,通体透明,不见遮拦,甚至,五脏六腑,都看得清清楚楚。

李晖疾忙揉了揉眼,以为自己是看花了眼,及至再看,情形还是一般无二。

这才欣喜的倒在炕上,孩子般手舞足蹈的嚷嚷“天眼开啦!了尘师父没骗我!”

玉莹见他闹得像个孩子,便冲他抿嘴一笑,故作不悦道“快来洗漱!再闹腾,水都凉了!”

李晖猛然翻身坐起,又猫寻耗子般的将玉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神情诡秘道“我能看清你的心在“咕咚,咕咚”的跳。

玉莹温软的白了他一眼,边伸手来拽,边笑着嚷嚷道“你就吹吧!我还能看到你的心是黑的呢。”

然而,李晖却收住笑容,煞有介事的又从头到脚瞅了玉莹一眼,沉声道“不骗你,我真的能看到。”

见玉莹未置可否的瞅着自己,李晖接着道“你去另屋,身上随便藏个东西再进来。”玉莹浅浅一笑便出了门。

再次掀帘而入,两只脚跟还未站稳,李晖便“嘻嘻”笑道“裤腰里有个豆角。”玉莹猛然一愣,扭头就又出了门。

这回等的时间要稍长一些,但玉莹刚刚进门,就见李晖惊呼道“你咋把针别在了领子上!不怕扎着自个!”

玉莹目光惊愣,如同被吓跑了魂一般,李晖赶忙下炕,小心地将针取下,温情的在玉莹腮边亲吻了一下,这才告诉她,是练习“婴儿行”出现的状况。

其实“天眼通”一事,并不是异想天开的无稽之谈,而是一种真实存在的现象。

佛经记载,当人修行成佛便具有五通即天眼通、他心通、天耳通和宿命通。又说“众生本来是佛,但因妄想执着而不能证得。”

由此看来,修行也好,修炼也罢,无非是用特定的方法,让人心屏除杂念,得到清净无染,而恢复本有的功能而已。

而这种本有的小伎俩,一般圣贤都有,据说,孔子的家乡曲阜,就流传着这一样一则故事。

一天,孔子的弟子正在打扫庭院,大门外走进个人就问他“你是啥人呀?”

弟子自豪道“我是孔子的学生呀!”

“太好了!我能请教您个问题么?”

“可以呀,有啥疑难问题,您尽管问。”弟子欣然道。

“请问,一年到底有几季?”

“这还用问,一年当然是四季了。”弟子有些耻笑道。

那人猛然虎脸道“不对!一年只有三季!”

两人相持不下,便决定由孔子来决断,但那人依然不依不饶,非要打赌说,若是谁输了,就给对方磕三个响头。弟子当然乐意。

然而,当问及孔子时,只见他老人家静静瞅了那人一眼,口气肯定地说“一年只有三季。”

这可惊坏了弟子,乐坏了那人,不容分说,就嚷着弟子给自己磕头,弟子虽然惊异不解,但在老师平静而又安闲的目光催促下,只好无奈的跪地磕头,那人才得意洋洋的大笑而去。

弟子还没来得及从地上爬起,就迫不及待的问道“老师,一年明明有四季,您咋说只有三季?”

孔子微微笑道“你不见那人浑身通绿么?他本就是只蚂蚱,只经历过春、夏、秋三季,在冬天到来之前,他早就死了。”

见弟子依然目光愣愣瞅着自己,孔子接着道“遇到他这种人,你要硬说一年有四季,两人吵到天黑,也不会有结果,不如磕头让他走人。”

这个故事,教人遇事首先要控制自己的情绪,其次,不要做无谓的争辩。

因此,也有人说过人与人沟通交流,百分之七十是情绪,只有百分之三十是内容。又扯远了。

在这里重提故事的原因是,孔子具备“天眼通”,不然,他咋能知道那人的前身是蚂蚱?

这就不能不让人又想起了宗教中的“六道轮回”之说。

多数人都知道,“六道轮回”是佛经中提出,其实,早在释迦牟尼佛出世之前,印度古老的“婆罗门教”,就已经发现了众生无时劫以来,生生世世轮回往生的秘密,而佛陀,只是将这一不辩的事实,加以肯定和证实罢了。

自打牛壮吃了“狐仙”的亏,翠花便主动嚷着要教丈夫去参军,因为,到了军营,身上有了杀气,邪祟之物就不敢近前。

见牛壮总爱手里拎把木叉,李晖就知道那家伙体胖力气大,能使重兵器,于是,便将从吐蕃人手里缴获的一把三齿钢叉送给了他。

本来还担心钢叉有点沉,没想到,牛壮竟将十来斤重的钢叉,舞得“呼呼”风响。

于是,李晖便让王平给他教了些简单实用的叉法,勤加练习,说不定将来就是一员难得的虎将。

翠花人长得水灵精干,心灵手巧,而且,还是个见面熟,一次偶然的机会和玉莹搭讪上了,从此,两人就热呼得像个亲姐妹似的,毫不生分。

而玉莹见她花儿绣得好看,一时新奇,便兴致勃勃的让翠花教她绣花绣草,于是,棉花遇上了刺玫瑰,两人从此就黏在了一起。

军营里,一般是不容许外人出入,尤其是年轻女子,就更是难见,但由于玉莹的关系,翠花的倩影,倒成军营中一道难得的风景。

军营里原本就有十几个四十来岁的妇女,专门负责为将士们缝缝补补,就这,简单寂寞的军营生活,也让一些心地空虚无主的将士们,对几个即将开败的残花产生了浓厚兴趣。

于是,军营夜里的暗角树林,也偶尔能听到些让人浮想联翩的声音。

李晖心里也清楚,但作为军队最高指挥官的他,也不好太过计较,毕竟将士们常年在外行军打仗,生死一瞬间,只要不去扰民,不为女人闹出事端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招呼王平看紧点。

但近来遇到的一件事情,就不能不让李晖坐卧不宁,忧心忡忡。

见玉莹安闲绣花,也不见她去翠花家,更不见翠花前来,正忍不住想问点啥,就听有人来报“任将军到!”

第三百零三章 夜里探花

自从朝廷调走了李晖,敬轩就在程知节那里要回了任杰,打发他跟随李晖同去抗击吐蕃。

李晖是个只图杀敌高兴,从不把功劳放在眼里的主,而且,平日里嘻嘻哈哈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所以,在争权夺利,把头削尖往上爬的那些人嘴里,他就是个“顽童将军”,不堪大用。

因此,虽说屡次智破敌营,起到关键性作用,但功劳多被人窃取,而自己到如今,依然是个挂名的“大将军。”

无独有偶,任杰这小子更是不把功名当回事情,在宫中当侍卫也好,随军打仗也罢,都是为了思璇,只要能和心爱的老婆在一起,让他干啥也成。

见思璇安闲在家,养胎待产,一家人照顾的如同娘娘一般,自己丝毫插不上手,而老丈人又将自己从天山西头要回,心里就甚是明白,家里人是想让自己照顾好大少爷李晖。

李晖身边有了武艺高强,而又遇事沉着冷静的妹夫,小打小闹的战事,根本用不着李晖亲自出马。

前日听得有股吐蕃人骚扰抢劫附近村寨,任杰便率领两千人马前去追剿。

自从大唐征讨高丽以来,吐蕃人便乘虚侵占了青海一带大片土地,将吐谷浑地盘几乎占尽。

他们往往是先将当地牲畜人口掳掠一空,然后,再悠闲的在此放马扩大战果,迫使吐谷浑诺曷钵国王,与弘化公主仓惶逃往凉州避难。

而一旦得知大唐派军前来征剿,便拨马回窜,逃之夭夭,于是,这一代便成拉锯态势,狼烟四起,民不聊生。

不仅东面如此,西面吐蕃人也翻过喀刺昆仑山进入西域,率于阗,取龟兹,荡平拔换城,迫使安西四镇,二次牵往高昌,至此,天山以南商道,彻底被堵死。

见任杰风尘补补进门,李晖赶忙让座,口念辛苦,玉莹早就放下手里的活,给二人沏好了茶。

昔日的草原“四结义”,就缺思璇,而任杰一直就把玉莹当做亲妹妹一般。

三人说笑一番,任杰神情凝重道“西面的情况,可是大为不妙,羯猎颠的人马,不但占领了龟兹,还有继续东进夺取焉耆的架势,安西都护高贤和西州都督催智辩领军打了两丈,见势不妙,就缩到了高昌。”

见李晖笑而不语,任杰又迟疑道“我们是否前往驰援?”

李晖淡淡一笑,像是胸有成竹道“吐蕃吞噬西域诸国,是迟早的事情,羯猎颠这条疯狗,手中至少拥有几万兵马,再加上小股突厥人的搅合,实力也在十万之众,就我们眼下的区区几千人马能干啥。”

见任杰也显出无奈的样子,李晖接着道“那条疯狗,只有瞅准机会,一次把他打疼打怕了,他才肯回头。”

接着,又像是猛然想起什么似的道“瓦剌村的情况咋样?”

任杰苦苦一笑,道“牲畜钱物被洗劫一空,去晚了一步,只抢回部分村民。不过,有十几个贪心的家伙,二次返回村里,想捞点小财,让我们给一网弄了回来。”

李晖欣喜道“太好了!正想知道疯狗的情况哩。”说着,就要动身走人。

却被任杰摆手拦住,嚷道“哎呀,人都关好了,不差这一晚,咱找王平喝酒去,这些日子,可把人给瘾坏了。”

李晖即刻恍然道“你看我!被吐蕃人闹得头晕,把喝酒的事都给忘了。”说着,便示意玉莹准备酒菜。

任杰咧嘴笑道“还是去王平那里,我都已经让人把酒送过去了。”

说着,又显出神秘样子道“我弄回了几袋上好的马奶酒。”说着,又招呼玉莹不要忙活。

其实,任杰所以要去王平那里,主要是不想劳累心疼得像亲妹妹似的玉莹,在王平那里,张罗收拾,自有专门军士忙活,而李晖却偏爱吃玉莹弄的饭菜,所以,只要在村落驻扎,大都住在民宅。

见任杰坚持要去王平那里,李晖轻摇了摇头,似有难色道“我才从那里回来,他人不在营里。”

任杰刚要说啥,李晖便上前将他推坐到炕沿,嬉笑道“还是咱三个喝吧,好酒有的是。”

玉莹见说,便赶忙扭身出门,不一会,几样可口的小菜便端上了炕桌。

说实在的,任杰就馋玉莹这口饭菜,只是心疼她,平日就忍着馋,在军营里将就吃一口。

这回好容易捞着了,那还不得美美过过瘾,两人喝了几杯,就见玉莹笑盈盈的端上一盆“鸡兔会”。

香味扑鼻,色红油亮,还有山菇相伴,这可让任杰欣喜忙活得连说话的空隙都没有。

见他狼吞虎咽的吃相,玉莹抿嘴笑道“是隔壁王婶送来的,我又放点佐料回了锅。”

三人吃喝一阵,玉莹像是猛然想起什么似的,起身笑道“你俩慢慢喝着,我得去趟王婶家。”

李晖刚想说啥,就见玉莹已经闪身出门,而且,顺手摘下了挂在外屋墙上的宝剑,心里便有了数。

疯狗肆虐,刀光剑影,但却丝毫也没能影响到月的清亮和星的眨眼,僻静的小村,白天还是房屋点点,炊烟缭绕,但每逢夜晚,便灯光难见,漆黑一片。

也不知是村里都是年富力强的年轻人的缘故,还是这里的人怕浪费油,反正,夜里很少见到灯光,更不见有人串门。

一弯瘦月,斜挂在树梢,倒也笑出不少的阴影,但其中有个灵巧的影子,却像片树叶般飘动。

王五家的那条小花狗,仰头轻吠了两声,便欢快的随在了黑影的身后,黑影噶然止步,蹲身抚慰了小狗一番,便继续朝前飘去。

牛壮的家,独独坐落在村子的西头,三棵腰粗的大榆树,将不大的院落软软抱在了怀里,远远望去,只能见到屋子的一角。

屋里闪着一星豆大的火苗,院门紧闭,而且,还上了门栓,侧耳细听,只有几只蛐蛐的叫声。

玉莹虽说已是孩子的娘,但那身轻若飘叶的功夫,却一点也没减退,只见她略微提神凝气,便拧身飘落院内。

悄然贴近窗下,屋里果然是翠花和王平的声音。

只听翠花嗲声道“人家不想就这么偷偷摸摸的,若让村里人知道,我可没法活人。”

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声过后,就听王平轻声道“等打完这仗,我就带你远走高飞。”

翠花喃喃道“就觉对不住牛壮,他除了那点不行,还是很疼我的。”

王平轻叹口气道“这一仗下来,谁死谁活还说不定,咱先乐一天似一天。”

玉莹的后背,有些微微的发凉,但心火却渐渐腾起,有心踹门而入,好好斥责教训二人一番,但又觉于心不忍,再说,从此怕是再也不好见面。

王平是李晖任职后的第一位军职部下,跟着李晖两次征战西域,也算是忠心耿耿,鞍前马后,年过三十的人了,身边也没个正经女人。

而翠花,又是自己在这里最贴心的玩伴,出面阻拦,定是让彼此难堪,闭眼不管,又怕日后生乱。

就在玉莹忐忑犹豫之际,忽见灯光闪灭,一片黑暗,接着,屋内传来的响动,便让玉莹心慌意乱的急忙转身离去。

李晖刚想去南梁坡看看军士操练的咋样,就见牛壮肩扛钢叉,笑咪嘻嘻的迎面走来。

大老远,李晖便故意问道“你不去操练,咋往回走?”

牛壮咧嘴笑道“王将军说,我不用和他们一起操练,晚上站岗,白天睡好了勤舞弄钢叉就成。”

见他一副憨实的样子,李晖轻拍了下他的肩膀,边走边道“放你两天假,在家好好陪陪翠花,大军说走就走。”牛壮便乐得屁颠屁颠的朝回跑。

玉莹昨晚可能是在外受了些风寒,一大早就嚷嚷头疼,李晖赶忙弄了碗葱根生姜水,哄她喝了,抱上炕盖条厚被,又像哄孩子般亲热一番,便说是去审吐蕃人。

没想到,李晖才走不久,翠花便笑嘻嘻的窜了进来,见她面色粉桃,一脸滋润的样子,玉莹没好气的嚷嚷道“不在家陪自个男人,这早跑来干啥?”

翠花“嘻嘻”笑道“军营那帮婆子的针线活,可真不咋地,我想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找点活干干,反正,牛壮也在军营里。”

玉莹倪眼瞅了瞅,鼻子冷哼道“这事你咋不去问王将军。”

翠花忙道“问了,他说这事得您帮忙说话。”

玉莹明白,这是王平的注意,只要翠花成了随军缝补,两人便可伺机偷食,而要想破例收个年轻俊俏的女子进军营,也只有自己出面,才能说动李晖。

这个王平!打仗是勇敢,却是满脑子的浆糊,只知猛打猛冲,但在这件事上,倒是机敏得很!

玉莹边心里嘀咕着,边懒懒坐起身,冷不丁在翠花的脸上轻轻拧了一下,憋住笑,嚷道“就你这幅狐媚相,整天在军营里晃来晃去,还不把那帮男人都给弄成了瞎子!”说着,便忍不住“嘻嘻”笑了起来。

第三百零四章 翠花的痛

两个女人嬉笑一番,玉莹突然板起脸,沉声道“你和王平到底是咋回事?”

翠花猛然一惊,瞪眼颤唇,支支吾吾,也没说句囫囵话,倒把张粉桃脸,给涨的红一阵白一阵的,连手都不知放在哪里好。

吭哧再三,才低头怯生生地嘟囔道“你咋知道哩。”

玉莹略显不耐道“你不是说我家李晖是神仙么?他连狐仙的事情都知道,还不清楚你这点偷鸡摸狗的鬼名堂!”

翠花听了,扭身“噗通”一声跪倒,雨打梨花般嚷道“好妹妹,看在你我姐妹一场,你就让大将军绕过王平吧,要杀要剐由我一人担着,是我硬把她拽进了屋。”说着,已身如抖棉,泣不成声。

玉莹见她这时还在为王平开脱着想,甚至不惜为他去死,可见人家已经把对方刻在了心上。

于是,长吁口气,伸手拽起翠花,故作不悦道“事情还没个眉目,你先就要死要活的!才认识他几天,看把你给上心的!”

翠花边用袖子抹着泪,边嘟囔般道“虽然日子不长,但我为他去死也心甘。”

玉莹没好气地嚷道“那牛壮把你咋了?人家整日像条狗似的围着你打转转,啥事都是你说了算,我看你是给福烧晕了脑袋!对得起人家么!”

被泪水擦拭过的脸面,显得更加剔透粉嫩,翠花长吁口气,像是一幅释然的样子,将玉莹扶坐在椅子上,声音平和道“既然事情到了这一步,我也不怕您笑话。”

于是,便娓娓讲述了一段自己和牛家的故事。

原来,翠花和牛壮本就是姨妈亲,娘家就住在十里外的上坡村,三年前的一个早晨,翠花来给大姨妈,也就是牛壮的母亲王九菊家,帮着搓玉米。

太阳才泛红,就见有人慌慌张张跑来说,上坡村被吐蕃人给祸害了,牛羊家什一点没剩,全村上下,年轻人就只剩翠花一个。

等那群疯狗走远,村里人才敢摸进半坡村,草草掩埋了惨不忍睹的尸首,接济了几家幸存的老人,捡了些凑合能用的家什,便默默回村。

然而,父母双亡的伤痕,还未能痊愈,大姨妈王九菊和姨夫牛德旺,便张罗着要给翠花和牛壮成亲办喜事,说是要冲冲晦气,当然,无家可归的翠花也无话可说。

好在自己打小就和牛壮哥是玩伴,知道他不但体格健壮力气大,而且,人又憨厚老实,嫁给他,也算是个不错的归宿。

那时的姑娘,虽说到了能家人的年龄,但对于男女之事却是懵懂迷糊,往往都是母亲或是婶子姨娘,在闺女出嫁的前一两日,才仔细“安顿”新婚之夜的一些事项,和可能出现的状况。

而男娃,在才有点异常反应的年龄,就让已经结婚的哥哥们教导得差不多,而听说那个弟弟要结婚了,就更加兴致盎然的说笑教授一番。

尽管男女双方都有“精神准备”,但到了关头,还是紧张慌乱得不知所措,甚至,有的人还要在第二天找哥哥们“补课”

新婚之夜,翠花紧张难耐的任凭牛壮折腾,自己只是暗捏拳头,心惊肉跳的等待着那阵钻心的不适。

然而,牛壮吭哧吭哧的忙活了半天,那种姨妈所说的“难受”,却迟迟没有到来,只是在牛壮笨拙的滚倒在一旁时,感觉自己那地方,好像多了些冰凉的东西。

于是,默默收拾干净,便滚身睡去。而牛壮却像是精神头十足,乐此不疲,一夜忙活了几拨,但对于翠花来说,情形都是一样。

二天一早,按规矩新人要双双去给父母行礼,但才出门,就见老两口早就略显不安的在门前转悠。

两个小的刚要慌忙行礼,就见王九菊笑着一面摆手说“没那么多穷讲究。”一面拽着翠花就进了里屋。

而牛德旺,却迫不及待的把儿子拽进了驴圈,睨眼道“昨晚弄成了么?”

见牛壮面显羞涩,但嘴角却勾出一副喜悦,牛壮爹面显狐疑,嗫嚅道“她没嚷嚷疼么?”

牛壮又讪笑着摇了摇头,牛壮爹的脸上,像是微微露出点笑容,但还是心有不甘的随口问了句,当爹的不该问事情“一晚闹腾了几回?”

牛壮脸“唰”的一红,一副难堪不自在的样子,心想爹咋尽追问这些哩!但还是迟疑的伸出了巴掌,又慌忙缩回一根手指。

“翠花一声都没吭?”牛壮又愣愣的点了点头。

牛德旺长叹口气,似有失望无奈的样子,自语般道“真是报应呐。”

见牛壮目光狐疑地瞅着自己,牛德旺黑脸嚷道“那件事,你根本就没办成!”

牛壮刚要不服的嚷嚷,就见牛德旺又把他朝里拽了拽,低声道“来快把裤子脱了!”

牛壮猛然一愣,嘟囔道“闲的没事哩,脱裤子干啥。”

话音才落,就见牛德旺面显烦躁地嚷道“让你脱你就脱,哪来这多废话!”

牛壮打小就悚他爹,见人家虎上了脸,便不情不愿的抹下裤子。

牛德旺弓腰凑近,朝两腿间仔细瞅了一眼,又伸手捏了捏牛壮那截见不得人的东西,仰天长叹一声,有些悲楚的哀声道“娃呀!就你这点玩意,还没个才出窝的老鼠大哩,怕是连人家的门槛都没进去!”说着,便倔倔离去。

王九菊摇身一变,从大姨妈又成了婆婆,把一脸懵懂的翠花拽进里屋,顺腿勾上门,就面显神秘道“昨晚成了么?”

翠花粉脸通红,急忙垂下头,脚尖蹭着地皮,未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婆婆咧嘴一笑,又凑近耳朵,温声道“破红了么?”

翠花略微愣了一下,随即轻轻摇了摇头。

婆婆急忙拽住翠花的手,急切道“那你身子,觉没觉得难受?”

见翠花还是脸藏在胸口摇头,王九菊有些焦急的拽她一把,变声道“你俩到底那个了没有!”

翠花马上慌乱的抬头,目光羞涩而又怯怯地瞅了婆婆一眼,嘟囔般道“反正,他爬上爬下的忙活了半宿,我也不知那算不算。”

见牛德旺在窗前绕达了两次,王九菊便扔下翠花出了门。

四目相对,见牛德旺冲自己叹气摇头,王九菊便丧气绝望的手拍膝盖,蹲在了地上。

原来,牛壮家院门前的那棵大榆树上,有个喜鹊窝,牛壮打能上房揭瓦的玩,眼睛就盯上了窝里的喜鹊蛋,总想爬上去看个究竟,但父亲一直呵喊得不让,说是喜鹊是吉鸟,不能招惹。

可是,刚刚开春,就见在喜鹊窝的顶上,乌鸦又搭了个窝,成天“呱,呱”吵个不停,两家还常常打架,弄得叶落毛飞。

为此,牛德旺嘴里常常叨咕着咒骂乌鸦,有时气忙了,还捡起个石子扔过去,可人家高高在上,根本够不着,反而惊得喜鹊“噗愣”一声飞走。

见爹也讨厌乌鸦,不满十岁的牛壮就想掀掉乌鸦窝,让它滚蛋。

于是,趁爹娘下地干活之际,光脚猫腰的就爬上了那棵树。

说来这树也长得奇特,在一人多高处分岔,像个人形似的伸开双臂,向上延伸,而又在一丈开外将头靠在了一起,就像人的手指交叉。

喜鹊窝安在“手掌”下的树杈上,而乌鸦窝却顶在“指尖”。

路过喜鹊窝,见里面已经有了两个毛绒绒的小家伙,牛壮恋恋的瞅了一会,咧嘴一笑,便朝还有一人多高的乌鸦窝爬去。

由于乌鸦窝坐在指尖,树枝越来越细,已经感到摇摇晃晃,但牛壮还是不想放弃。

于是,定了定神,瞅准个枝丫,小脚慢慢踩上试探了试探,觉着勉强行,只要能稳稳站在那个枝丫上,就完全可以够着乌鸦窝的底部。

然而,当牛壮的一只脚刚刚踩稳,另只脚还未跟上之际,就听“咔嚓”一声树枝折断,随即,身子便像个断了蒂的葫芦般坠落而下。

所幸的是,“噗通”一声,牛壮的身子,却恰恰骑在了那个手臂似的树杈上,不然,即使不被摔死,也会两腿残废。

一阵巨疼,让牛壮瞬间昏死了过去,等到爹娘打地里回来,见儿子竟调皮的睡在树杈上,呵喊了几声不见动静,这才慌了神,疾忙搬来梯子把人弄下来,见儿子只剩了一口气。

抱到炕上,扒了衣服仔细查看一番,倒是没伤着胳膊腿,就是两腿间青紫一片,只当是落在树上给颠了,好在没伤了筋骨。

直到牛壮十二岁那年,有次,见儿子赖着不起,他娘等着收拾炕,就没好气的掀了他的被子,尽管,儿子害羞的慌忙两腿一夹,蜷在了一旁,但还是让心细的娘看出了问题。

于是,面显惊异的呵喊道“过来!让娘看看你那地方!”

十二岁的男娃,已经开始害羞,那地方是轻易不让见人的,娘也不行!

见儿子还扭捏的不肯,他娘也就不用客气,一把拽过来,搬开两腿看了一眼,便失声叫牛壮爹。

他爹懵愣两眼,日急慌忙窜进屋,冷不丁瞅了眼儿子的两腿之间,猛然一愣,便丧气的长叹一声,木然的转身出门。

他娘撂下儿子,跟沟子撵出门,就见他爹已经蹲在墙根“啪嗒啪嗒”地抽上了汉烟。

他娘一把夺下烟锅,扔到地上,没好气的嚷嚷道“是香是臭,你倒是放个屁!别弄得人心里七上八下的!”

他爹疯癫似的摇着头,一副沮丧的样子道“娃是废了,牛家怕是要断后哩!”

见翠花一脸痛苦委屈的样子,玉莹轻轻拉过她的手,像是自语般道“看得倒是牛高马大的,原来不惯用。”说着,自己先红了脸。

翠花伸手抹了把眼角浸出的一点泪,声音委屈道“这都不算啥,还有更让人闹心的事哩。”

第三百零五章 乱情真相

牛德旺把一肚子的火都撒在了乌鸦的身上,认为,是它把儿子害成这样,于是,便找来弓箭,有空就对着乌鸦窝射箭。

直到有天下午,还真把乌鸦窝给弄了下来,见里面还有两只摔得半死不活的小乌鸦,牛德旺拎起就扔给了王五家的花狗,嘴里还忿忿道“让你祸害我儿子!”

自那以后,乌鸦不见了,而喜鹊带着小的们飞走后,也没见再回来。

亲眼见过,牛壮爹娘便知儿子的命根子与常人不同,十二岁的人了,像有的人家,早就开始给张罗媳妇,但牛壮那个东西,还像个几岁娃的“把把”。

牛壮渐渐长成个牛高马大的壮小伙子,人又憨实,就早有人家,主动心诚地要把闺女许给牛壮当媳妇,但都被他爹娘以“娃还小”为借口,给婉拒。

因为儿子的事情,当爹娘的最清楚,结个家门口的亲,往后少不了两家翻脸吵吵,最好是寻个没人主的孤女,或是离家很远,不能轻易走动的人家。

两口子正寻思着,就遇上翠花家出了事,真是瞌睡遇到了枕头,不但翠花人长得像朵花儿似的,让十里八乡的后生都惦记,而且,还成个真正没主的孤女。

虽然,还不知自家儿子那东西是否管用,先把两人凑到一起再说,实在不行,再想旁的辙,只要养在窝里,就不愁她不下蛋。

见儿子确实不行,两口子便打起了歪主意,牛德旺早就对翠花的水灵白净垂涎三尺,以前是处在“姨夫”的位置,也只能是在翠花偶尔来家时,没话找话的搭讪几句,乘机多瞅上人家几眼。

现如今,整天在一个锅里搅勺子,低头不见抬头见,眼睛是享福了,但那种想做“灰耙子”的心思,却越来越重。

于是,便有事没事的朝翠花跟前凑,还经常偷偷塞给翠花点零花钱,说让她买些花呀粉呀啥的,每次给钱时,都要握住翠花的手腕,把钱慢慢放在手心。

对于公公的特别“关爱和照顾”,翠花当然是感激不尽,觉得自从父母双亡,世上对自己最好的人,恐怕就是这位“姨夫公公”了。

而夜夜和自己滚在一个炕上的牛壮,成天只知道闷头干活,夜里像头笨牛似的趴在自己身上瞎忙活一顿,滚身就像头懒猪似的“呼呼”大睡,倒弄得自己心慌身躁的半夜半夜睡不着。

至于牛壮那东西,翠花也曾偷眼瞅过,白天就像半个,夜里忙活时,也用手动过,感觉就像粒光润的大枣。

婆婆教的几种法子,翠花都试过了,还是没有让自己“难受”的感觉,以为男女那样,就是这样,也就没再放在心上。

一天傍晚,天才麻麻黑,翠花收拾了碗筷锅灶,想尿了尿就回屋睡觉,刚拐过大树,就见公公提着裤子从茅厕迎面走来。

翠花因为走得急,猛抬头,两人就已经是离得很近,翠花慌忙嘴里叫声“爹”,身子就闪在了一旁,不料,却被公公一把拽住,便将一截热乎乎的东西,杵到了她的手心里。

平日里,两人抓手拽胳膊的也习以为常,虽然现在所处的地方有些尴尬,而且,公公一手还提着裤子,但翠花也没感到十分的紧张惶恐。

她本能的攥了攥手,猛然感觉,手里是像截灌了水的猪大肠似的东西,慌忙撒手,打算转身就走,却被公公一把揽进怀里,边猪拱槽似的拿嘴在翠花脸上蹭,边气喘嘘嘘地低声道“晚上留着门”

翠花失魂落魄似的跑回屋,扑倒在炕,拽过被子捂在头上,就“呜呜”地哭了起来。

想不到,自己最依赖的姨夫,竟想和儿媳妇睡觉,更想不到,男人的东西,原来是那样,难怪,牛壮不能让自己“难受”。

翠花正自抽泣哽咽的胡思乱想,就见牛壮进屋,疑惑的靠近炕沿,小心问道“咋哭上了?又想爹娘了?”

翠花磨下炕,低头擤了把鼻涕,没好气地说“我肚子疼!”

牛壮像是微微一愣,继而,欣喜道“是不是有了?”

翠花愣愣白了他一眼,边整理铺盖,边鼻子冷哼了一声。

想不到牛壮那个愣小子,竟然当成了真,搓着两片畚箕大的手掌,“嘿嘿”笑道“爹头先还说,让我今晚看麦场哩,让他去,我要守着媳妇哩。”说着,便拧身出了门。

翠花婆婆和几个去城里采办的乡民出门,说是顺便看看钱村的表姐,牛壮爹是巴不得她出门,好乘机对翠花下手。

其实,王九菊早就知道他男人的那点心思,虽然嘴里不说啥,但却把翠花像是狗看骨头似的,盯得很紧,出门两天,就给牛壮安顿了几次,让他别乱跑,守着媳妇生娃。

老两口的目的,一半是相同的,牛德旺是想边吃着身边的嫩草,边做着搂草打兔子,顺便给牛家留个后的美梦,而王九菊,却要请远房侄儿过来住些日子,想办法借种生孙。

然而,当得知表姐一家,早让吐蕃人给撵到了城里投亲后,便天不亮,就日急慌忙朝回赶,恨不得让毛驴长上六条腿,因为他知道,两个牛壮加起来,也没他爹的心眼多。

才进院,没和略显疑惑的牛德旺唠叨几句,就一溜烟进了翠花的屋。

见翠花手里拿个半拉针线活,慌忙蹿下炕嘘寒问暖,倒也显得正常,婆婆跌坐在炕沿,长须口气,没话找话地说“我走这两天,牛壮没惹你生气吧?”

翠花抿嘴笑道“那个榆木疙瘩,连个惹人生气的心眼都没有。”

见翠花脸上挂着笑,王九菊朝跟前凑了凑,面显神秘的低声道“我教你的法子试了么?”翠花脸一红,微微点了点头。

婆婆紧接着追问道“感觉难受了么?”

翠花自从手里捏过牛德旺的那截东西后,就彻底清楚了婆婆一再问自己,有没有感到难受的真正意思,于是,便顺其心思,依然羞涩的点了点头。

不想,竟让婆婆高兴得手舞足蹈,连声嚷嚷“老天爷呀,这下好了,这下好了。”

临出门,还欣喜的扭头安顿“就照那法子,抓紧点,翻年就能抱上孙子。”

牛壮虽是个头大脑子少的主,但在一次玩耍时,无意中看到了令他惊异心慌的情景,就彻底对自己丧失了信心。

村里本就没几个和他大小差不多的玩伴,有个比自己岁数小,但却儿子已经会满地跑的玩伴,叫他到河里摸鱼,牛壮也就去了。

两人忙活了一阵,鱼没捞着几条,倒把裤子给弄得像才从水里捞出的一般,于是,二人边躺在草地晒太阳,边天南海北的闲谝。

说得正起劲,牛壮不经意的侧脸,却惊奇的发现,玩伴的两腿间,有根棍子把裤子顶的老高,还一颤一颤的,就觉得好奇纳闷,便不由地两眼盯在那里,说话也心不在焉。

玩伴见状,嬉笑道“看啥哩?逑也没见过?”说着,便俏皮的一扯裤腰,索性将那截东西挺了出来。

牛壮猛然一愣,便软软扭过了头。

自那以后,牛壮便对翠花失去了以往的“热情”,上炕倒头就睡,连摸翠花一把的心思都没有,翠花问他咋了,他只是烦躁的摇头,问急了,就乏乏的嘟囔一句“你说得对,我不是个真正的男人!”

翠花以为是那晚的气话伤着了他,让他感觉到了自己的“短处”,见百般缠哄也无济于事,也就随他,自己反倒落个清净。

然而,骚羊一旦盯上了成熟的母羊,是不会老实的将前腿落在地上。

牛德旺满以为,翠花已经让牛壮给惹得火烧火燎,巴不得有个男人让她做回真正的女人,而在几次有意无意的肌肤接触中,也没见翠花厌烦自己。

于是,就认为,只要让翠花尝到点甜头,往后的事情,便水到渠成。

于是,才瞄准翠花往日在回屋前,必要去趟茅厕的习惯,竟愚蠢的事先等在那里,想用表示自己才是真男人的举动,来叩击翠花的心扉。

见翠花那晚,不但不让牛壮出门,而且,还变得和自己生分了起来,老家伙便拿出温水泡茶的耐心,想慢慢“融化”翠花的心。

然而,王九菊是个机敏的女人,自打从县里回来,就觉两人有些不对劲,虽然面子上也是说说笑笑,但翠花却像是有意躲着老家伙,从不和他单独在一屋。

而且,牛德旺像平日那样说逗,翠花也是淡淡一笑,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常常弄得牛德旺脸上一抽一抽的,很不自在。

这天下午,见翠花又给了老家伙一个冷脸,便知他在看翠花的眼神里,肯定是有货,于是,趁父子俩都出去找人闲谝玩耍,王九菊便拿个没衲完的鞋底,来到了翠花屋。

几句闲话后,婆婆便进入了正题,先是问翠花肚子有没动静,尔后,就慢慢把话题绕到了公公和儿媳妇身上。

期初,翠花只是抿嘴笑,可后来,婆婆的攻势越来越猛,竟然哄骗她,说牛壮爹已经把啥都给她吐了。

翠花这才把婆婆走后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道了一遍,末了,翠花眼泪吧嗒地说“我把他当亲爹看,想不到”

婆婆长吁口气,面显忿忿道“这个老不要脸的东西!非得整治整治他不可!”于是,便给翠花如此这般的安顿了一番。

这天傍晚,翠花去茅房,又见公公迎面走来,而且,步子很慢,这种情形多了,翠花已经习以为常,只要他不解裤子,不把自己的手朝那地方拽,也就淡淡叫一声“爹”,便侧身而过。

但两人刚刚错身,就见牛德旺,突然从后腰抱住翠花,边朝茅房那头推搡,边一只手就摸索着解翠花的裤腰带,嘴里还喘息般道“花儿真是想死我了”

翠花倒是没像上次那样,惊慌失措的挣脱就跑,而是一面双手紧扣住那只伸向裤腰的手,一面沉声道“今晚给你留门。”

第三百零六章 胡乱弹琴

眼看天就要黑透了,牛德旺进门就嘟囔说,今晚有风,要和牛壮把那点豆子给扬了,王九菊只是淡淡瞅了他一眼,声音乏乏道“就那点东西,还用得着夜里忙活。”但也没咋拦挡。

牛德旺肩扛木铣扫把,招呼了儿子牛壮,就来到不远的打麦场。

早上才打过的豆子,因白天没风就堆在一旁,本打算明日摊开晒晒再扬,牛德旺还嘟囔说有点潮,怕豆草收起来会发霉,这会又要黑灯瞎火的嚷嚷收拾豆子,牛壮便不免嘴里嘟囔几句。

但牛壮一向在爹面前顺从惯了,虽然心里不乐意,但腿脚却一点也没慢下来。

打从牛壮痛苦的知道,自己那东西和常人不一样,和人家比,就好像红萝卜比枣子,尽管,自己只是在门外头倒腾,但翠花却也没说过啥,只要不说破,也就蒙哄着过。

牛德旺抓了把带草的豆子抛上天,草又随着豆子,飘飘扬扬的落在了一起,说明没风。

见牛壮闷不做声的一屁股跌坐在草垛上,就想窝在那里睡觉,牛德旺轻叹口气,像是自语般道“日怪了,才看的有股西南风,这回咋就没动静了。”

牛壮也没搭腔,只顾身子像猪般扭了扭,便闭眼睡觉,风起爹会叫他干活,这已成习惯。

牛德旺围着打麦场,狗寻屎似的瞎转悠了一阵,眼睛却不时瞅着自家院子,就像是生怕有贼窜到家里偷牛似的。

眼瞅着那弯瘦月,已经软软挂在了村头的树梢,漫天的星星,眨巴着好奇的眼睛,悬挂在清亮的天空,地面也比头先清爽了许多。

牛德旺又抓把豆子抛上天,不等烟雾似的豆草完全落地,就伸手拽拽已经呼呼大睡的牛壮,手捂着肚子道“下山风快到了,你留点神,咋日鬼的,肚子有些痛。”说着,便日急慌忙的朝家走。

牛德旺脚步轻微,倒像个偷鸡摸狗的贼似的,蹑手蹑脚来到自己屋的窗下,静静听了一会,嘴角勾出一丝微笑,便朝翠花屋子轻轻走去。

贴近屋门,静静听了一会,便轻轻推了下,门果然没插,于是,暗自一喜,便像猫般轻手轻脚的闪进了屋。

窗户中的一丝微光,隐隐照出了炕的轮廓,翠花头朝里,身子像张弓似的侧卧着,薄被中露出的半截小腿,还闪着白亮,淡淡的粉香,顿时让牛德旺像喝了美酒一样。

心里暗想翠花到底是疼我,不但真的留了门,还特意擦了香粉。

牛德旺暗自嘀咕着,便兴奋不已的冲近炕头,情不自禁的伸手摸了把那截亮腿,嘴里喘息般低声呼喊着“花儿,我来了”就已经迫不及待的先把自己扒了个精光。

翠花并未搭腔,懒懒的将身子扭转过来,摆成个大字,把薄被往上一扯,只是把头捂了个严实。

牛德旺知道翠花害羞,于是,也不和她亲热说啥,女人么,只要让她尝到了甜头,往后啥事都好办,不怕她不像馋猫似的跟腥自己。

于是,牛德旺便二话不说,使出浑身解数,只把自己弄得精疲力竭,才牛喘般的滚倒一旁,惬意地像个过足了瘾的烟鬼。

翠花扭身就要下炕,牛德旺急忙伸出无力的手,却没能拽住,嘴里嘟囔般道“着急啥哩?把种子都给倒了”

一阵轻微的响声过后,那盏小油灯,却突然亮了起来,牛德旺像是猛然一惊,继而暗喜道“正想看看翠花的身子哩。”

翠花背对着炕,豆大的灯芯,忽闪出昏黄的亮光,将她的身子,照出曲线分明的样子,虽然显得模糊,但也让牛德旺猛地咽口吐沫,发出“咕咚”的响声。

牛德旺像是猛然来了精神,滚身窜下炕,就将翠花从身后热热的抱在了怀里,一边两手勤快的不知停放在那里好,一边喘息道“花儿的身子就是好,都快把我给美死了”说着,身子便动了起来。

翠花略显烦躁的扭开身子,缓缓给了牛德旺一个冰冷的正脸。

牛德旺猛然惊愣,当即一屁股跌坐在地,失声嚷道“咋是你?吓死个人哩!”

王九菊声音冰冷道“咋?这十多年,我就没让你美过?”

牛德旺见落了老婆的套,心下一横,也就破罐子破摔,声音乏乏地嚷道“你咋收拾得和翠花一模一样!真是见鬼了!”

王九菊鼻子冷哼道“不像她,你能这么卖力气么?嫁给你这多年,我还是头回见!”

说着,缓缓上了炕,拽过被子裹在身上,口气和缓道“快上坑吧!光沟子舔地皮,造了病好害人!”

牛德旺像只斗败的公鸡似的,拍打了几下光沟子,便蔫头耷拉的爬上了炕。

不管咋说,王九菊还是心疼自己的男人,扯过被子让他披上,这才语重心长地说“我早就安顿过你,不要打翠花的主意,万一事情张扬出去,丢人不说,将来要真生个娃,你是让他叫你爹好?还是叫爷好哩?”

牛德旺有气无力的嘟囔道“不是想早些给牛家留个种么,怕耽搁久了,翠花能不能留住不说,我怕是也干不动了,牛家还不得断后。”

王九菊像是早有打算似地说“这你就甭操心,我已经让人给东山的大侄子带了话,教他秋后来一趟,我有办法让翠花怀上娃,虽说他是个拉达子亲,也是咱牛家人。”

自从婆媳两个串通一气,整治了牛德旺一番后,公公在儿媳妇面前就有些抬不起头,每次迎面碰上,牛德旺也没了从前那种,像是能拐弯的目光,而是低头闪目,只盯着翠花的绣鞋看上一眼。

而翠花也佯装不知,反而每次照面,把声“爹”叫得脆响。

那日,王九菊本想戏弄牛德旺一番,但却意外的让自己尝到了少有的甜头,于是,打那以后,也开始涂脂抹粉的装扮开自己,夜里也对丈夫温存了许多。

院门旁的那棵老榆树,刚刚开始落叶,牛壮家便来了一位不素之客。

那人也就二十几岁,虽然白净的脸上刮不下二两肉,但那双羊眼却炯炯有神,透着机灵。

来人好像只有王九菊认识,给家人介绍了一番,那人便冲牛德旺躬身揖礼道“小侄牛三才,见过叔叔,见过小弟,弟妹。”

虽是农家打扮,但却隐隐透着大家书香的气息。

山村里的人家,很少有亲戚走动,加之兵荒马乱,就更是路断人稀,难见生人。

家里来了个从没见过面的兄长,可是高兴坏了牛壮,看来人的样子就知道,是个见过世面的山外人,正好借此长长见识。

但王九菊,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急急忙忙催着爷俩套车,进城把那点高粱卖了。

牛壮还在纳闷,就见他爹却和娘一唱一和的,扭头就朝驴圈走。

翠花张罗了几样菜,王九菊显得非常高兴的样子,说都不是外人,就让翠花也坐在一旁,斟酒填茶,三人共餐。

翠花也算十里八乡少见的美人,那牛三才虽显得斯文含蓄,但水波莹莹的目光,也少不了趁夹菜喝酒之际,在翠花脸上黏黏划过。

而王九菊也像是有意在拉近两人的距离,不是招呼翠花给牛三才斟酒换茶,就是向牛三才说道翠花的漂亮贤淑,又给翠花夸耀牛三才识文断字,小时候住在城里,反正尽把二人朝一个沟里拽。

二人相熟了,翠花也不再觉得羞涩别扭,在王九菊的撺掇下,两人还碰杯劝酒的说笑了几句,牛三才的目光里,虽然也带着软钩,但要比起村民小幺们的那种,“咬住”不放的眼神,要舒缓含蓄了许多,因此,翠花对他,倒也产生了几分敬意。

见二人遮遮掩掩的搭讪上了,王九菊便抿嘴一笑,说是弄碗蛋花汤,就拧身出了门。

汤是用小碗盛的,翠花见婆婆端个托盘进屋,刚要下炕接碗,就被婆婆给急忙止住了。

到了炕桌前,翠花将两个稍大点的碗分别放在了牛三才和婆婆面前,而把稍小的那碗留给了自己。

蛋花汤是翠花最爱喝的,尤其爱喝婆婆烧出的那种味道。

于是,边津津有味的喝着蛋汤,边赞不绝口,还说今天的汤烧得更有味道,惹得牛三才“吸溜吸溜”不住口,也嚷嚷好喝。

三人又说笑了一阵,见翠花两眼有些发涩,频频揉眼,王九菊抿嘴笑道“昨晚怕是闹腾晚了没睡好,你先回房歇息,我和你哥闲话一会。”

按说,翠花要收拾过碗筷才能走,哪知突然感觉头沉得厉害,眼皮都感觉抬不起来,便讪讪打了招呼,匆匆出门。

王九菊赶忙跟沟子撵出来,叮嘱道“别插门,等会我去找个鞋样儿。”

见翠花头重脚轻的进了屋,王九菊从枕头下摸出一把钱币杵到牛三才手里,面色凝重道“现在,这院里就咱三人,我打开窗子说亮话,叫你来,并不是这里真的缺少教书匠,而是想让你帮个忙。”

牛三才微微一愣,畅快道“姨妈有话,但说无妨,小侄当尽力而为。”

王九菊抿嘴一笑,面带神秘的样子,凑近道“翠花的模样,还不赖吧?”

牛三才讪讪笑道“可算是千里挑一,兄弟真是好福气。”说着,露出垂涎爱慕的样子。

王九菊微微点头,像是拿定了注意似的,屁股朝牛三才跟前挪了挪,压低声音道“实话给你说,我家壮子小时候那地方受过伤,根本不能生娃,请你来,就是帮牛家留个种。”

第三百零七章 白虎惊人

王九菊略显焦急地嚷道“都混成这样了,还穷讲究个啥哩?你媳妇让吐蕃狗糟践死都两三年了,自己又没个家业,哪个女人愿意跟着你受罪,你就先住这里,得便和翠花亲热亲热,等她怀了娃,我再给你张罗个媳妇。”

人穷志短,这话一点都不假,王九菊的一番话,像是彻底把牛三才给打回了原形,再也端不起穷酸架子,只见他面带欣喜而又忐忑的嗫嚅道“翠花可否愿意”

王九菊轻松的吁出一口气,像是胸有成竹道“放心吧!我已经给她碗里放了药,你这就过去。”

牛三才欣喜惶恐得有些喘息,略显黑紫的嘴唇,痉挛般颤抖,声音吞吐道“要是翠花事后闹腾起来这将如何是好”

王九菊略显急躁道“我比你清楚女人,你就赶快乐呵去吧,还磨叽个啥哩!出门左手那个红漆门就是。”牛三才这才略显慌窘的出了门。

都说做贼心虚,其实,做这种事,也让牛三才心慌得不能自己,手还没搭在门上,腿先就抖个不停。

王九菊知道那货怂,就跟沟子撵了出来,见他还在门口磨叽,便轻咳一声,冲他挥挥手。

牛三才长吸口气,又缓缓吐出,这才推门进屋。

翠花和衣而卧,就连鞋都没来得及脱,可见那药有多管用。

牛三才慌乱地假咳一声,想试探一下翠花是否真的不省人事,但喉咙里,却发出一声吓着自己的响声。

见翠花纹丝未动,牛三才稍稍心安,勾头贪婪的瞅了瞅半张粉桃般的脸蛋,“咕咚”一声,咽下一口粘稠的东西。

先是脱了翠花的鞋,两手才握住嫩白的小脚,便心跳身躁的不行,三把两把打理好自己,便对翠花动起手来。

翠花像是睡着了似的,秀脸安闲的样子,就更让牛三才身心狂躁,迫不及待,想不到自己穷困潦倒,竟然还有这等美事。

然而,当牛三才剥了苇叶,正要急猴猴的朝粽子下口时,他却突然像是见到了毒蛇似的,惊愣在了那里。

惊悚犹豫须臾,还是惶恐不忍的慢慢下炕,穿戴整齐,就悄然出了屋。

王九菊正闷头捣腾猪食,猛抬头,只见牛三才边走边摇头,失望沮丧的样子,就像个输了钱的赌棍。

于是,慌忙迎上,狐疑嚷道“咋这快就出来了?成了么?”

牛三才叹气摇头道“这忙我帮不了,您还是另找人吧!”说着,头也不回,就朝院门外走去。

王九菊来不及收拾干净两手的猪食,慌忙颠颠的跑出,一把拽住牛三才的胳膊,失声问道“这到底是咋的了?是翠花醒了不愿?还是咋的了?”

牛三才还是长叹口气,轻摇着脑袋,一副心疼惋惜的样子,嘟囔道“真是可惜了这副长相。”说着,甩手又要走。

王九菊便顿时沉脸嚷道“今儿就是走,你也得把话说清楚!翠花到底咋的了?”

牛三才朝左右扫了一眼,见没个人影,这才长吁口气,面显神秘道“翠花是白虎!”

王九菊猛然一愣,继而,冷冷白了牛三才一眼,没好气地嚷道“我看你是读书读傻了,明明是个水水灵灵的大姑娘,咋就变成了老虎哩?”

牛三才委屈无奈的摇了摇头,沉声道“说了您也不明白,翠花那里的长相和旁人不同,据书上说,那叫‘白虎’,哪个男人要是沾了,就会倒霉一辈子。”

见王九菊还想问个究竟,牛三才便略显不耐的摆手道“您看了就明白。”说着,便摇头叹息的扬长而去。

牛三才还算是个讲究的男人,虽然在狂热中噶然止步,还不忘把翠花的裤子给套上。

王九菊慌忙进屋,见翠花依然沉睡不动,试着呼唤了几声,见还是没有动静,便急忙上前,三把两把就把裤子给抹到了腿腕。

急忙定眼细看,心下顿时恍然。

原来,翠花那块神秘的一亩三分地,白亮一片,寸草不生,确实与自己完全不同。

于是,两腿一软,便跌坐在炕沿,倪眼瞅着那地方发起了呆。

——难道,这就是牛三才所说的“白虎”。

幸亏儿子那东西只能尿尿,不然,可要倒霉一辈子哩。

王九菊正自胡思乱想,就见翠花缓缓扭了下身子,嘴里像是吃着东西,又像是在含糊呓语。

慌忙起身,正要给她提上裤子,但翠花像是猛然惊醒,闪身坐起,双手捂在两腿之间,目光惊愣地失声道“娘!您这是要干啥哩?”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倒把王九菊给下了一跳,慌忙撒手退后两步,这才讪讪道“我瞅瞅壮子把你那地方,给捣鼓成啥样了。”说着,就又上前一步,想帮翠花弄裤子。

翠花虽然满脸通红,但却不知是羞的,还是给气的,愣愣白了婆婆一眼,嘴里咕叨着连她自己都听不清的话语,急忙缩腿跪起,扭身便提上了裤子。

王九菊自知理亏,见翠花一脸不悦,便伸手递过翠花的绣鞋,做出疼爱的样子,轻抚着她的肩膀,温声道“我不也是见你肚子没动静,着急么?这眼看都要翻年了,咋就”

不料,翠花连正眼也没瞅她,红着脸,边朝门外倔倔的走,边嘟囔般道“去问你儿子!”

王九菊听了这话,心里猛然一震,当下明白,翠花已经知道了儿子的“短处”,于是,双腿一软,又跌坐在了炕沿。

牛德旺进院没顾上卸车,就拽着两手猪食的婆姨,朝屋里走,门还没关严实,就急切道“成了么?”

王九菊甩开手,没好气的冷声道“成个屁!都把人家给吓跑了!”

可能是心里烦躁,王九菊才说了两句,就摆手皱眉的嚷道“哎呀!我心里正火着哩,夜里再说!”便倔倔的出了屋。

关于“白虎”的事情,牛德旺像是隐隐糊糊地听人闲谝过,那时,也就当个笑话图个新鲜,到底是不是像说的那么邪乎,也没人细说过,更没真正见过。

听说翠花就是“白虎”,牛德旺不但没感到紧张忧虑,反而引起了他的好奇,很想见识见识,到底能“虎”到啥程度。

见翠花趴在锅台洗碗,牛德旺便假借用灶堂的残火点烟袋,两眼却直勾勾瞅着翠花的那地方,像是能透过衣裤看到些啥似的,专注而又出神。

牛德旺的这种把戏,翠花已经见怪不怪,不显眼疼,你就看呗,反正也少不了我啥,只是故意把碗碟弄得“哗啦”乱响,往往招得王九菊匆匆冲进来,心痛的瞅上碗盘一眼,又冲牛德旺的屁股轻轻勾上一脚,撵他出门。

牛德旺见翠花从茅房出来,知道她这是干完了一天的最后一件活,于是,便早早收拾了院门鸡窝进了屋。

见王九菊手里拿个鞋帮,在愁眉不展的闷头干活,牛德旺便殷勤的给婆姨沏好茶,又抱床被子垫到她背后,这才点燃烟锅,两眼吧嗒吧嗒的瞅着婆姨发呆。

王九菊放下手里的活,抿了口茶,这才把下午的事情,原原本本的细说了一番,末了,叹气道“那地方我可仔细端详了,就是和旁人不一样,白得瘆人!”

牛德旺赶忙收拾住快要滚出嘴角的清水,不以为然道“别信那个书呆子瞎谝!他爹让吐蕃人砍了,媳妇又被糟蹋死,难道他娘也是白虎?尽是胡咧咧!”

王九菊长吁口气,一副惆怅的样子道“我也不信这号事情,但看三才那副怂样,像是真的不祥,不然,就翠花那模样,裤子都给扒了,还能干着出门,鬼才信哩。”

牛德旺不屑道“有德的人家出圣贤,该死的娃娃逑朝天!我才不管她是白虎黑虎哩,只要能生个娃,就算真是个母老虎,咱也得当神给供着!”

王九菊倪眼瞅了瞅丈夫,神情犹豫地嘟囔道“要再找个合适的人怕是难,远处的咱又不认识,近处的又怕走了风声,那还不羞死个人,让娃日后可咋在人前抬头哩。”

牛德旺斜眼瞅了瞅婆姨,在炕沿磕掉烟灰,轻叹口气,欲言又止。

王九菊拿起针线活,还没扯上两回线,就心慌意乱的扎了手,赶忙把手指伸进嘴里吮了吮,便将鞋帮扔进篮子,赌气般嚷道“实在不行,还是你来!”

牛德旺猛然一愣,心里暗暗一喜,但脸上还是平平道“胡扯个啥哩?我可再没动过那心思!”

王九菊鼻子冷哼道“算了吧!就你那花花肠子,我还不清楚,要不是盯得紧,怕是娃都大了!”

牛德旺没再嚷嚷,只是僵硬的扭过头,默默的装着烟丝。

王九菊长叹口气,一副无奈的样子,自语般道“事到如今,也只有这条路能走,赖好也得给牛家留个后。”

牛德旺连吸了两口烟,倒把自个给呛得咳嗽连天,稍稍平静,侧脸瞅了瞅婆姨,又默默转过了脸,像是怕被人家看到那丝掩饰不住的喜悦一般。

静默须臾,王九菊一副释然的样子道“看你那晚的精神头,怀个娃不算啥,可你不能粘上就不放手,我暗中留意,等她月信干净了,你再下手,每月只能去一次,等怀了娃,你就得撒手,免得让儿子知道。”

第三百零八章 劲风孤草

牛德旺见婆姨神情真切,不像是在试探自己,便欣喜地赶忙磕掉还未燃尽的烟锅,顾不得满地的火星子,欢喜而又略显焦虑的嘟囔道“就怕翠花不肯,我试探过几次,她都在装糊涂。”

王九菊长吁口气,像是胸有成竹道“我先开导开导,实在不行,就给她下药,总不能由着她。”

牛德旺心下暗喜,赶忙铺好褥子,就美得脸像个早晨的向日葵似的,软软把婆姨勾倒在炕上。

才放下饭碗,牛德旺就嚷嚷说,晚上可能要下雨,让牛壮和自己去把麦场上的粮食拾掇拾掇。

牛壮出了门,倪眼瞅了瞅连点云丝都不见的天,嘴里嘟囔道“哪像个有雨的样子。”说着,脚步就有些迟缓。

牛德旺面显不耐道“让你走你就走!我这腰一疼,半夜准下雨!”

翠花和往常一样,一家人吃完喝完,接着就是由自己收拾洗刷,偶尔婆婆也来帮一把,那只是叮嘱翠花手轻点,别碰坏了碗盘。

今日却也日怪,翠花才把家什放进锅,婆婆就端盆清水,满脸温笑道“你刷,我冲,忙过陪娘说会话。”

平时,爷俩不在的时候,王九菊也常爱拉着翠花闲扯,无非是说些她和翠花娘小时候的趣事,和自己嫁到牛家后的委屈不易,再就是拿出多年积攒下的花样、绣品,显摆比划一番。

但今儿婆婆的过分亲热,却让翠花感到隐隐的不安和别扭,炕桌上已经沏好了两碗茶,王九菊把其中一碗朝前推了推,一脸真诚道“眼看你进家门也快两年了,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家里人都对你好不?”

翠花微微一愣,赶忙道“这还用说么,爹娘对我就像亲生闺女一样,壮子哥也疼我,还有啥说哩。”

王九菊突然眼圈一红,做出一副伤感的样子,拿手连连抹着眼睛,哽咽道“牛家三代单传,到了壮子这代,怕是要断种,我这心里”

提起这话,翠花心里就不由得猛然一颤,这让她有啥辙,你儿子那个样,我总不能自己把种子播在地里吧?

但面对婆婆,翠花还是为她着急,毕竟婆婆也是自己的姨妈,而且,是这世上唯一的娘家亲。

于是,赶忙把手帕杵到婆婆手里,又端过茶水让她喝了一口,声音蔫蔫地嘟囔道“您说的法子我都试过了,只是壮子那东西”

王九菊抹了把眼睛,长叹口气,像是试探般道“要是让你受些委屈,给牛家怀个娃,你可愿意?”

翠花略微迟疑,小声嘟囔道“只要能怀上娃,受些委屈怕啥哩”

未等把话说完,王九菊便欣喜道“我就知道翠花最懂事。”

说着,掏出家里所有屋子、柜子的钥匙,放在桌上,神情恳切道“只要你给牛家怀上娃,这个家就由你来当!我只管带着孙子吃闲饭。”

翠花怯怯的抿嘴笑道“我哪能当家哩,只是不知咋样才能怀上个娃哩?”说着,显出怯懦不安的样子。

王九菊朝翠花跟前凑了凑,压低声音道“让壮子他爹进你屋。”

翠花猛然一惊,差点打翻了茶碗,目光惶恐的瞅着婆婆,失声道“那咋行哩?他可是壮子的亲爹呀!”说着,身子不由的朝后挪了挪。

王九菊刷的一下沉下脸,声音冰冷道“你道我愿意这么做?不是没辙么?就当他爹是旁人,闭上眼把事给办了,只要怀上娃,我保证不让他再跟腥你。”

翠花倔强的扭过头,一副痛苦的样子,哽咽道“这让我咋活人哩!”

王九菊提高了声音,像是威胁道“如果你不答应,就给壮子另娶个媳妇,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以后,也别来再找我!要不是我生壮子伤了身子,不能再生娃,你就一辈子守活寡吧!”

见翠花两手捂住脸,软软哭倒在炕上,王九菊慢慢下炕穿鞋,“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泪俱下道“你就可怜可怜你姨妈吧!只要给牛家生个娃,你就是牛家的大恩人,我们好吃好喝的当神供着你”说着,便匍匐在地。

翠花慌忙跳下抗,赤着两脚,一把拽起婆婆,委屈的将头扭到一旁,缓缓点了点头。

事情既然说开了,翠花心里反倒不再那么难受,人家要把自个变得连牲口都不如,她一个孤苦伶仃的女子,又能咋样,就当是让人给糟蹋了。

剩下的日子,牛德旺是心里猫抓似的等待,并且,还能得到每天一个鸡蛋的补养,而王九菊,只是操心翠花每月都要光临的那个红。

而牛壮,却依然整日乐得像个傻子似的,偶尔在翠花身上瞎忙活一阵,便像死猪般睡去。

那个“红”,像是怕从此后,再也见不到天日似的,硬是推迟了十天,才不情不愿的留了点痕迹,又不肯痛痛快快的出来见人,直到几天后,变成黑紫的血块,才勉强掉在了茅坑里。

确认了时日,王九菊打算七日后,让牛德旺进翠花的屋,因为经验告诉她,那时候播种,就像是正赶上春雨滋润一般,能够催种发芽,茁壮成长。

头天下午,王九菊便招呼儿子把今年新碾的小米、荞麦、干蘑菇、野菜什么的,城里人稀罕的东西装了半车,打发牛壮二天进趟城,去看望一房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

又装了两袋粮食,说卖了给翠花扯块花布,再买个头巾梳子啥的,念道翠花这一年多,也没添置件新衣裳。

牛壮自然是乐得屁颠屁颠,投亲的事,牛壮倒是不上心,知道这是拿热脸去蹭人家的冷屁股,城里人的眼睛,都长在头顶上,哪能稀罕你这点东西,也就是看着人家的冷脸,凑合吃顿饭住一晚。

本来,牛壮打算,清早天不亮就动身,万一见人家脸色不好,买了东西扭头就走,赶天黑前,也能到家。

可王九菊偏偏拦挡,非要让儿子吃过早饭再出门,并且,磨磨唧唧的,一会想起这,一会又安顿那,三磨两转,太阳都快到了头顶。

吃过午饭,王九菊便嚷着不教翠花忙着收拾,硬是推推搡搡的让她回屋歇息,翠花心里也清楚,无非是养足了精神,好让那不要脸的老东西,多捣腾自己几次么,也就没多说啥。

但不知咋的,才进屋,翠花便莫名的想起了爹娘,若是爹娘在,自己绝不会干这种猪狗不如的事情,大不了休了我,回家陪爹娘!

于是,一股酸涩的泪水,瞬间潮水般涌出,接着,低沉而又隐忍般的哭泣声,便与蛐蛐的鸣叫,和谐在了一起。

太阳还一竿子高,王九菊便张罗好了几样饭菜,丰盛的样子,倒像是在过节似的,连葱炒鸡蛋,都用的是大盘。

虽然有酒有菜,表面喜庆,但除王九菊过分热情的夹菜劝酒,翠花和牛德旺都各怀心思,闷头吃喝。

牛德旺显得要比平时干净精神了许多,也难怪,这些日子,王九菊把他像种猪一样的补养侍候,而且,午觉睡醒,又兑了盆热水,把他从头到脚给擦洗了一遍,换了进城才穿的那身衣裳,弄得像个新郎官一样。

而牛德旺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不但修整了杂草般的胡须,就连那口大黄牙,也用指头抠着涮洗了几次。

王九菊忙活这些,目的只是为了下种生娃,但牛德旺却盘算着要和翠花长期缠伴,他深信,只要让翠花尝到了甜头,日后,就不怕她不主动撅沟子。

就算婆姨盯得紧,这号子事情,只要翠花愿意,喂牛上茅房的空,就能办了。

吃饱喝好,王九菊还是不让翠花动手收拾碗筷,而是陪她进屋,温言轻抚的哄了一番,又叮嘱了一堆夜里该留心的几个要紧关口,这才扭着身子出了门。

见牛德旺在院里转悠,手里却少了那杆白天不离手的烟袋锅,王九菊心里就明白,这死鬼是急猴猴的等不及了。

于是,抬头瞅了眼红红挂在树梢上的太阳,软软白了牛德旺一眼,沉声道“看你急得像头叫驴!”

见牛德旺只是讪讪一笑,也没说啥,王九菊又声音和缓道“去吧,翠花那头都安顿好了。”

牛德旺听说,顿时,便像听到槽响的猪似的,扭头就要走,却被王九菊一把拽住,冷冷白了他一眼,低声道“悠着点,别不要命!”

翠花的屋门是虚掩着,牛德旺兴奋而又忐忑的推门而入,见翠花垂头失神的坐在炕沿,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似的,一动也不动。

牛德旺笑出满脸的沟坎,呲着一口黄牙,贴到翠花的脸上,猪拱槽似的轻薄了一番,便迫不及待的把她软软推倒在炕上。

虽说,王九菊是心甘情愿的让自己男人去爬人家肚子,但真到了此时此刻,她的心里,反倒慌乱得不行,明知只是为了怀个娃,但还是隐隐有些后怕,一旦铣头按在了铣把上,就再难分开。

虽然,现在是自己当家,男人还算老实听话,但若是一老一小联起手来,那往后的日子,就很难说,儿子又是个没脑子的闷葫芦,这家还不真得翠花说了算。

王九菊正在院里惶惶不安的瞎转悠,只见冯家老二,慌慌张张窜进院,呵喽气喘的嚷道“我壮子哥哩?突厥狗来了!”话音未落,人就不见了踪影。

第三百零九章 愿打愿挨

冯家小子的这声喊,差点没吓得王九菊魂飞魄散,赶忙冲出院门,本想问个究竟,就见村里的年轻人,都朝山里跑,而遥遥西方,已黄土漫天,马蹄声声。

王九菊慌忙折身,就朝翠花屋里跑,也来不及呵喊一声,便破门而入。

见男人已经脱吧得一丝不挂,正殷勤地拽扯着翠花的裤子,而翠花像是丢了魂似的,任由牛德旺摆布。

牛德旺猛然一惊,还未及开口嚷嚷,就见王九菊发疯似的吼道“吐蕃狗来了!快逃命啊!”

对于吐蕃狗的凶残霸道,他们在邻村被洗劫时,就亲眼目睹过惨状,六十岁以下的男女,不是被杀,就是像赶牲口似的被掳走。

骚风过后,除几个目光呆滞的老人外,就几乎没留下活物。

于是,牛德旺慌不迭的套上衣裤,一面朝门外跑,一面急切的嚷嚷“得把牛牵上!”

见男人急急忙忙牵出了牛,王九菊就招呼翠花,跟着村里人朝山里跑,自己急忙窜进屋,别的东西可以不拿,但那包积攒多年的钱,却不能不拿。

越是心急,越是把钥匙插不进锁眼里,还手抖得两次把钥匙掉在了地上,情急之下,王九菊抱起挡门的石头,“哐啷”一声,便连锁扣都砸了下来。

挎上包袱,就朝院外窜,见牛赖着不愿快快走,王九菊便弓腰捡起根树条,不停地抽打牛屁股,恨不得让它跑得比马还快。

这牛可能是只认得自己家的地,和常常吃草的土梁,朝别的方向牵,它就有些耍赖。

王九菊手里的树条,已经断成几节,只剩下个小木棍,便索性猫腰,双手搭在牛屁股上,推着朝前走。

说实在的,才开始是她推着牛走,到后来,却是自己拽着牛尾巴在走。

而牛德旺,把这些日子攒下的力气,没用在翠花身上,此时却派上了用场,闷头弓腰,卯足劲朝前走,拽得牛脖子直挺挺地,翘头瞪眼。

二虎爹肩上搭条新被子,一手拽着呵喽气喘,上气不接下气的婆姨从旁经过,没好气的嚷嚷道“逃命要紧!牵它干啥哩!”

牛德旺喘息般道“开春还指它种地哩!”

好不容易绕过缓坡,进入一片树林,再朝前走不远,就有个隐蔽的山洞,只要到了这地方,就已经算是逃离了虎口。

见王九菊实在是走不动了,牛德旺也是气喘得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出,两人就不约而同的,弓腰喘息,想等缓过气来再朝前走。

但喘息未定,就听得有人踩踏干树叶,发出的“沙沙”声响,牛德旺猛然抬头,只见四五个吐蕃人,像是饿狼见到了羊羔似的,慢慢围了过来。

牛德旺一惊之下,赶忙撒手退后,嘴里连连嚷道“牛给你,别杀人”

但牛德旺的话音未落,只见银光一闪,身子已然歪倒在一旁,血喷如注。

而王九菊尚在惊恐懵愣之中,就被几个吐蕃狗,软软的架出了树林。

空旷的原野,野狗般的嬉笑嚎叫,伴随着女人凄厉而又渐弱的呼喊,一直延续了很久。

夕阳照常抹红了大地,只是将不大的牛村,映染得更红。

牛壮清楚城里那个远亲的德性,五年前曾和娘去过一次,搭了不少的山货不说,人家还爱答不理的。

勉强吃了两顿“下眼子饭”,娘俩在人家仓房住了一宿,连城也没咋逛,就气呼呼地回了家,娘还发誓,这辈子再也不去人家。

这回,不知娘是哪根筋抽着了,突然想起了这门亲,还大方地带了这多东西。

牛壮依稀记得,进城朝南拐,穿过集市不远,就是那个让自己叫“姨奶奶”的人家。

今天可能赶上逢集,街道上的人显得特别的多,牛壮边看热闹边朝前走,惦记着先把两袋麦子脱手。

刚进集市,就见有个商人模样的人,笑盈盈地问道“都是些啥货?”

未等牛壮开口,那人的手就已经伸进了驴车,便只好停下,任那人翻腾。

那人挨个打开袋子看了看,又拿起山货闻了闻,便朗声道“这货我都要了,你开个价吧。”

见牛壮吭吭哧哧的,半天也说不出个囫囵话,那人淡淡笑道“你是吃不准价吧?要不,你先去问个价,我等着。”

牛壮见那人实在,像个真要货的主,其实,这些东西,在进城前,牛壮就问过价,于是,也爽快道“您说个价钱,我听听。”

那人便一副十分在行的样子,将车上所有能买的东西,都一一按等级开了价,并且,说地是头头是道,丝毫不含欺诈,牛壮便一口答应,顺利成交。

等点过钱,牛壮在心里暗暗一盘算,光那些准备送人的东西,就卖了不少钱,除了住店吃饭,还好好能置办些东西。

于是,便先找家车马店住下,把驴车安顿好,就乐滋滋的四处闲逛。

照娘的意思,先给翠花扯了块时兴的碎花布,和红色的方头巾,算了算,除了麦子钱,还剩不少,就给娘卖了个篦子,家里那个齿都掉了不少,又给翠花买了盒香粉,牛壮爱闻那味道。

翌日的太阳,还红红挂在树梢,牛壮就怀揣两块烧饼,悠哉悠哉的出了城。

牛壮一路上哼着有腔没调的曲子,显得很高兴的样子,这倒不单是因为分文未动麦子钱,还置办了不少的东西,而主要是,没遭那份热脸蹭人家冷沟子的罪。

然而,村落的影子刚刚出现,牛壮却意外见到了令他惊悚无措的场面。

才拐过村头的缓坡,就见整个村子白花花一片,几乎家家挂白幡,人人穿孝衣,除了随风飘来隐隐的哭声外,连声驴叫都没有。

牛壮慌忙朝驴沟子上猛拍了一巴掌,那驴便撒开四蹄狂奔了起来。

才穿过树林,只见自己家院门口也是挂着白,这一惊,让牛壮的心都差点蹦出嘴来,慌忙跳下驴车,跨过菜地,就冲进了院门。

院里的凉棚下,停着两具尸首,头前的供桌上,只摆着一碗小米饭,和几个半生不熟的果子,翠花跪坐在那里,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脸上挂着泪花,目光呆滞,就连牛壮进门,都没抬一下头。

牛壮二话不说,冲到跟前,掀起盖单一看,便软软跌坐在地上,也像是瞬间没了魂似的,嘴唇颤栗,却发不出声来。

原来,村里的人,高估了吐蕃狗的人性,这股不知是从那个野蛮部落冲过来的野兽,是逢人就砍,见牲畜就抢,根本不管你岁数大小。

于是,村里留下的老人无一幸免,牲畜粮食被抢劫一空,就连只叫鸣的公鸡都没剩下。

牛德旺是当场被砍倒,而王九菊的尸首,是在第二天的上午,才在树林旁的草丛里找到。

身上一丝不挂,身下血糊一片,张口瞪眼,双手紧握,状如厉鬼。

等李晖带兵住进村子,牛德旺夫妇的坟头,已经长出了嫩草。

玉莹轻抚了下翠花的肩膀,叹口气道“你也真是不容易。”

见翠花委屈的抹了把眼睛,玉莹边给她沏茶,边自语般道“牛壮那头可咋办,要是让他知道”

翠花像是胸有成竹道“他那点事,自己已经知道了,我把公婆合计的事情也说了,他一个劲的说对不住我,还说,我要想走,他也不拦着。”

“那你打算跟王平走么?”

“世上就剩我俩是亲人,咋能扔下他哩。”说着,翠花又伤心的抽泣了起来。

李晖这些年和吐蕃人打交道,也多少学会了些吐蕃话,见十几个灰头土脸的家伙,目光呆愣的吧嗒吧嗒瞅着自己,便声音平和道“你们是羯猎颠的人么?”其中一个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

知道那家伙是这伙人的头,于是,便把他带到了自己的军帐。

李晖深知草原人的习性,一盘羊肉,几碗马奶酒便让那家伙脸上有了如见到家人般的笑容。

原来,这家伙名叫吐塔,是塔昆部落的人,攻打了龟兹后,头人因羯猎颠分赏不公,便暗地里派出小股人马进村抢劫。

“羯猎颠现有多少人马?都驻扎在哪里?”

“拔换城以东,龟兹前后都有。”

“打算啥时候攻打焉耆?”

“一直在嚷嚷,都说焉耆的牛羊多,女人好。”

“我放你们回去,记住!不许再出来抢劫!”

李晖惦记着玉莹,想回家看看她头疼是否好点,才上坡,就见王平在给牛壮传授马术叉法,于是,便静立坡顶,饶有兴致的观看。

王平教得仔细,牛壮学地用心,一个是卖布的,一个是头戴绿帽子的,两人倒是和谐在了一起,真让人不可思议。

就说牛壮憨厚老实,容易哄骗,但王平夜里搂着人家媳妇睡,白天又跟没事人似的,两人还偏偏黏在一起,也不怕牛壮一旦知道自己带了绿帽子,再假戏真做,一叉挑了王平。

王平跟随李晖争战多年,也是他手下得力干将,两人情感如同亲兄弟,但这种事,却让他很难办。

据玉莹说,翠花和王平已是琴瑟和鸣,如同久别的情人,让二人断然分开已是不可能,甚至,还会因此伤了自己与王平的感情。

李晖正自胡思乱想,就见有人慌忙来报“吐蕃人离此二十里!”

第三百一十章 关门打狗

“有多少人马?”李晖平声道。

“足有上千,不紧不慢地朝这边走来。”

“再探!”

探子飞马走后,李晖即刻又派出几人随后跟着,轮番回禀。

打发走了人,李晖倒犯起愁来既不能让吐蕃人找到这里,又不能在村子附近交战,否则,军营位置暴露不说,牛村也无宁日。

来人已到十里,就是立刻出兵阻击,顶多在五里外挡住吐蕃人,至于是零星“围猎”人马,还是大队前部,尚不明了,弄得不好,就会让人家当做兔子撵。

自从牛村驻军以来,虽然任杰和王平轮番带人袭击小股侵扰村寨的吐蕃人,但神出鬼没的影子,也大都在十里以外。

就是偶尔弄个活的回来,也都是蒙住双眼进村,所以,到目前为止,一般吐蕃人还不知这里有个牛村和藏着几千大唐兵马。

思前想后,李晖终于产生个大胆地想法,放狗进村,关门打狗,一个不留!

主意已定,李晖便招手让王平和牛壮过来,先是让牛壮通知村民,赶快向山洞转移,让王平带领一千人马埋伏在村口树林。

然后,挑选出五百长枪手和五百新兵,如此这般的安顿了一番,再将其余人马分别隐蔽在村子三面,以防漏网之鱼。

刚刚安排停当,就有探子来报“吐蕃人约有一千余人,停留在上坡村一带徘徊不前。”

李晖心里清楚,若吐蕃人不再向前推进五里,是根本不知沟谷里还有个村落,要是回头走了,自己的计划岂不要落空?确实心有不甘,再说,正好借此机会,痛打疯狗一顿!

于是,便匆匆回屋,来找玉莹。

进门见翠花也在,刚要说啥,就见牛壮头顶冒烟,脚下生风的冲进门,急急嚷道“翠花!可把人给急死哩”

猛抬头,见李晖也在,便咧嘴笑道“村里人都安顿停当了,我满世界里找翠花。”说着,朝翠花投去疼爱关切的目光。

李晖“嘿嘿”笑道“看把你给急的,翠花就交给玉莹,你快去找王平。”牛壮憨憨一笑,扭头就走。

见玉莹抿嘴摇头,李晖冲翠花戏谑道“看你把牛壮给急的,好像丢了啥宝贝似的。”

翠花只是抿嘴笑,而玉莹却软软白他一眼道“说吧,出了啥事?”

李晖赶忙收住笑,沉声道“上千吐蕃人在上坡村转悠,我想把他们引进村子。”

玉莹抿嘴一笑,边收拾衣裤,边脆声道“是让我和翠花去做诱饵吧?”

翠花听说,慌忙惊恐道“咋还把疯狗朝家里引哩?”

玉莹抿嘴一笑,轻抚着翠花的肩膀,温声道“‘神仙’的安排肯定没错,就说你敢不敢和我去吧?”

翠花微微一愣,继而大辫子朝后一甩,一脸豪气道“谁说不敢!有妹子在,我怕啥哩,再说,正好给我爹娘报仇!”说着,眼睛就顶上了外屋的菜刀。

李晖“嘿嘿”笑道“不用你去拼命,只要跟着玉莹就行。”

说着,轻抚了下玉莹的肩膀,温声道“和翠花赶上几只羊朝上坡村方向走,只要被他们发现,就扭头往回跑。”

太阳才斜斜照在头顶,灰白的云絮,缠绵在四周,像是在劝说,又像是在有意阻挡着太阳的脚步,把大地也弄得明一阵,暗一阵。

两个衣着鲜艳的女子,赶着十几只羊,悠哉悠哉的朝前走,好像云朵也嫉妒她俩的美丽,竟将一片阴影,始终落在头顶。

视线的尽头,上坡村的轮廓隐隐可见,如蚁般的人影,缓缓晃动,几缕炊烟,冉冉在天空。

两个女子说说笑笑,借着树下的阴凉走走停停,就像是生活在太平盛世一般。

身后的沟谷,两股黑灰色的浓烟,如黑龙腾空扶摇直上,眼看就要舔着云朵,却又被无形的轻风吹散,渐渐消失在虚空。

突然,几匹快马,风驰电挚般,直朝女子旋风似卷来,马上的人,手舞弯刀,狼般嚎叫,像是猎者发现了肥嫩的小鹿一般。

两个女子急忙掉头,撒腿就朝回跑,但终因人腿不必马快,眼看渐渐拉近了距离。

当然,这两个女子便是玉莹和翠花。

玉莹是见过些大世面的人,再说,她与李晖在江湖上留下的“雌雄双雕”名号,也并非浪得虚名。

而翠花就不同了,不会武功不说,就那般紧张恐惧,让她本就不快的双腿,又颤抖发软,就如同灌了铅一般。

勉强跑进一片树林,翠花已经喘息得晃晃悠悠,玉莹瞅了眼已经能看清身形的吐蕃人,冲翠花“噗嗤”笑道“看你怂的!”

见翠花喘息得说不出一句囫囵话,玉莹诡秘一笑,撒腿就跑,嘴里还嚷嚷道“我先跑了!”

翠花一听,就像被狗咬般尖叫一声,没命赶来,憋红的脸面已经变得煞白。

玉莹冲她抿嘴一笑,架起胳膊,几个起落,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五个突厥人收马钻入林内,见四下无人,正东方,两股烟雾时浓时淡,便朝那里摸索而去。

出了树林,便是一道缓坡,遥遥农田,有几个农人,正把田里的秸秆枯草,以及可燃的杂物推在一起引燃,一群牛羊,正在枯黄的玉米地里悠闲的享受。

几个吐蕃人张望须臾,便呼啸一声,纵马冲了过去。

几个农人猛然一愣,像是惊慌失措的样子,急忙催赶着牛羊,便朝村子里跑。

然而,饿狼般的吐蕃人,那里会让到手的猎物跑掉,疯狗般嚎叫了几声,牛羊和农人已经被圈在了中央。

农人手里,有的是木叉,也有的是铁叉,但有个胖子手里的家什比较特别,是把三股钢叉。

见农人背对背,手持家伙,像是要拼命的样子,其中一个膀大腰圆的吐蕃人,呜哩哇啦叫嚷了一声,便纵马舞刀冲了过来。

然而,就在手中的弯刀蓄势待发,马头刚刚挨近农人之际,只见那个手持钢叉的胖子,突然将钢叉挥出个“横扫千军”的架势,“轰然”一声,叉齿便击打在马面。

那马惊嘶一声,前蹄飞扬,而后便软软倒地,马上的人,也随即像草捆般滚落。

紧跟着,另把铁叉便直插那人的咽喉,一拍一插,配合默契,像是事先排练好的一般。

剩下四个怪叫一声,便同时纵马冲来,两个冲在前面的马还未靠近,就见几个农人迎面冲上,木叉直刺马胸。

眨眼间,马惊人落,铁叉已经插在了脖颈,伤马、刺人,一气呵成,根本没有对方抵抗的机会。

剩下的两个像是有些胆怯,慌忙收马,打算扭头逃跑,但刚刚调转马头,其中一个便被飞来的钢叉刺落马下,剩下一个,像脱扣的兔子般,仓惶而去。

太阳已经直直地顶在了头上,但却只是个昏黄的影子,漫天云絮,软软拉起了手,无际的苍穹,一片灰白。

田里的牛羊和农人已不见了影子,埂边地头,几具吐蕃人的尸体,死狗般撂在那里。

残存的火堆,被微风吹得一闪一闪,淡淡青烟,若有若无,如丝如缕。

雪白的大包子,整驴车的送往各处,将士们饱餐一顿,还来不及说笑一阵,就听遥遥坡顶,传来了轰轰如雷的马蹄声。

成百上千的吐蕃人,疯狗般扑到坡口,立马朝静静摆在沟底的村落盯视了一番,见炊烟袅袅,人影绰绰,并且,还有花花绿绿的女人走动。

于是,呼啸一声,便纵马挥刀冲了过去。

吐蕃人吃了农人的亏,知道这里的人不像其他村子,见到他们来,就早已吓得哭爹喊娘,四散逃窜,而是敢于反抗,并且,手里的家伙还挺厉害。

领头的是个四十来岁的黑胖子,紫红色的脸上,一双鹰眼,闪烁着凶狠仇视的冷光。

汹涌而至的人马,在村头的坡顶戛然而止,群狼盯着羊群似的立在那里,未敢贸然冲进。

村里的人,显然是已经发现了狼群,疯蚁般蠕动了一阵,便渐渐没了人影。

红脸汉子狼般吼叫了一阵,便有两队骑兵分左右朝树木簇拥的村落包抄过去。

同时,上百步兵,手舞弯刀,像疯蚁般涌进了村子。

院落空地,不见一人,牛羊依然安闲地吃草,院里的公鸡在声声鸣叫,而屋顶的炊烟,像是更加的浓烈。

蜂拥而至的吐蕃人,略微迟疑了一下,便三五成群的朝院落里慢慢摸去。

然而,奇怪的是,只见有人进去,却不见有人出来,一阵鸡飞狗叫过后,不大的村落又渐渐恢复了平静。

炊烟袅袅,鸡鸣狗吠,就连拴在屋前草地上的那头叫驴,也甩着黑长的淫棍,“昂嗤昂嗤”叫个不停。

红脸大汉没有看到饿狼追赶牛羊的场景,也不见自己的勇士们赶着人畜前来邀功请赏,而是像泥牛入海般没了踪迹。

静待须臾,红脸大汉便急得“哇哇”乱叫,以为贪婪的手下,都迷上了屋里的女人,于是,马鞭一挥,便又有上百人弃马窜进的院落。

然而,情况还是一样,纷纷闯入人家的吐蕃人,依然有去无回,如同肉包子打狗一般。

红脸大汉这下才感到有些慌乱,急忙带人催马冲到一所较大的院落前,先让人将其团团围住,便下马招呼人,打算亲自进院看个究竟。

但就在一群饿狼刚刚涌近院落之际,就听身后马蹄轰轰,杀声震耳,只见一哨大唐人马如洪流猛兽般冲杀过来。

红脸大汉见势不妙,慌忙上马便逃,但却被斜刺里冲来的一支人马,挡住了去路。

第三百一十一章 一网打尽

见涌近屋子的吐蕃人是只进不出,领头的红脸大汉便即气又急,飞身下马,带着一群人就朝一家较大的院落扑去。

然而,还未等到他掀帘破门,就听得身后马蹄轰轰,杀声震天,仓惶爬上马背,滚滚铁流已然逼近,见来人气势如潮,不敢应战,拨马便走。

但飞奔的马蹄还没踏出村落,就被另股人马挡住了去路,无奈之下,只好挥刀应战,几百吐蕃人已被两股人马团团围住。

一场实力悬殊的混战,瞬间拉开了序幕,吐蕃人是只减不增,而大唐人马却像泉涌般源源不断,全部被歼,只是时间问题。

就在包围圈越来越小,吐蕃人的弯刀渐渐显得力乏之际,那股被派去围堵村落的骑兵却闻声赶来。

里外夹击,从西面撕开道口子,红脸大汉便带着百十骑仓惶逃窜。

然而,刚刚冲到坡前,又被从林中冲出的一哨人马团团围住,只见一个膀大腰圆,手持三股钢叉的大将,直朝红脸大汉冲来,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初次上阵的牛壮。

红脸大汉微一懵愣,见对方来势汹汹,但却骑术低劣,显得笨拙,于是咧嘴轻蔑一笑,便困兽般迎了过去。

二马相错,刀叉相接,只一个回合,红脸大汉便被沉重的钢叉给震得手背发麻,弯刀险些脱手,哪敢拨马再战,顺势砍翻两人,便想乘机逃脱。

牛壮一叉落空,急忙收马,见那家伙不战要逃,顿时催马来追,然而,人家是人马合一的骑术,左挪右闪,如同趴在马背上的猴子一般。

几人堵截,都被他马闪刀砍的险险躲过,眼见就要冲出重围,逃之夭夭,而自己的胯下马,却迟迟不能追近,牛壮心下一急,突然大喊一声,前手端平,后手猛送,手中钢叉,便如银蛇出洞。

红脸大汉刚刚摆脱最后一个堵在前面的汉人,正要放马飞逃,却被凭空飞来的钢叉击中后背,叉齿没肉,叉柄忽闪,如同滚落的巨锤一般。

一阵短暂的人马相错,短兵相接,吐蕃马背上已不见了人影,王平接到的命令是“不留活口”,这在跟随李晖争战多年还是头一回。

因此,手下人也大开杀戒,不是一枪击中要害,当下毙命,就是还要回马补上一枪,总之,倒在地上的吐蕃人是没一个能动的。

牛壮飞身下马,几步窜到死猪般的大汉跟前,拔出钢叉,还朝后背踢了两脚,好像自己父母是被他亲手所杀似的。

两个胆小的吐蕃人,见势不妙,早早就弃刀下马,蜷缩在一旁,王平睨眼瞅着正在犹豫,就被牛壮瞅见,二话不说,钢叉一抖,二人便像草捆般被挑飞半空,又“噗通”落地,两腿一伸,再也没了动静。

王平也没说啥,即刻招呼人打扫战场,收集战马,将上百具尸体堆放在一起。

牛壮虽然是首次与人真刀真枪的拼命,但却表现得非常勇猛,不但亲手挑下十几名吐蕃人,而且,那手凌空飞叉,更是让人赞叹称奇,自此后,便落个“飞叉将”的绰号。

王平带着人马返回,在经过村子时,见几乎每家院门口,都堆放着不少吐蕃人的尸首,而且,都是从屋里抬出的,心里纳闷,唤过士兵一问,方知奥妙。

原来,李晖挑选长枪手和新兵配合,是打算采用“挑帘战术”,首先消耗掉一批吐蕃人,因为这场仗,不像从前那样,只是追赶堵截,而是要一个不漏的全歼。

于是,他利用吐蕃人下马就要迫不及待的冲进屋,抢东西抢女人的习性,安排人手藏在屋内,只要吐蕃人掀帘进门,就会突然中枪倒地,紧接着便有人将尸首移到暗处。

难怪,进村的吐蕃人是有去无回,全无音讯。

村民们见到眼前的情景,是既高兴又胆怯,高兴的是大军杀了吐蕃狗为死去的爹娘报了仇,胆怯的是,他们从没见过这多死人。

见族长摇头唏嘘的慢慢走来,李晖笑嘻嘻迎上道“这附近可有现成的坑洼之处,得把这堆臭肉给安顿了。”

见族长捋须沉吟,李晖接着道“这里还是小头,村外还有不少,加起来大概要上千。”

族长微微一愣,身子稍稍趔趄了一下,花白的胡须无风自颤,略显惊恐的羊眼滴流乱转,踌躇须臾,才猛然一拍大腿道“南坡有个天坑,足有两丈深!”

于是,驴车马车排成了长龙,村民和军士混在了一起,车上拉的,全是吐蕃人的尸体。

太阳刚刚泛红,玉莹便和翠花同骑在一匹马上,被几个吐蕃人夹在中间,后面是长长的人马,好像还有畜群,缓缓朝上坡村的方向走去。

远远一看便知,是得胜归来的勇士们。

夕阳渐淡,暮色降临。

遥遥上坡村,似有人影晃动,但越往前走,却越显得模糊朦胧。

相距百十步,就见有人探头探脑的朝缓缓而行的队伍张望,还离二十几步,就听队伍里有人狂傲的嚷道“勇士们!女人来啦!”

话音才落,就见从几个院里,恶狗般窜出一群吐蕃人,欣喜若狂的围了过来。

贪婪急切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玉莹和翠花的身上,有人还翘首后望,希望这样漂亮的女人再多几个。

然而,就在此时,只见从队伍中分出几十骑直冲拴马的地方弛去,同时,从女人身后突然冲出一股人马,二话不说,弯刀飞舞,血雨四溅,眨眼间,二十几个正想美事的吐蕃人,便倒在了血泊中。

李晖立刻招呼人将村子团团围住,仔细搜查。

被吐蕃人洗劫过的村落,除十几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就没见到一个能够扶犁耕地的人。

李晖和草原人打了多年交道,马匹便是他们的腿,一旦没了马,就是让他们跑,也不会跑得很快,所以,首先让人控制了马匹再动手。

见村里除了目光呆滞的老人外,就是吐蕃人抢来的粮食钱物。

其中有两个老人,看起来脑子还灵光,李晖便上前搭讪了起来。

交谈中李晖才知道,村里还有几个幸存的后生,平时躲在城里谋生,每两月轮流回来一次,给老人磨面劈柴,料理生活。

李晖便问,为啥不随他们进城哩?回答却令他感慨深思,老人们要守着村里人的尸骨,不然,亡人便回不了家。

于是,李晖便将吐蕃人留下的所有粮食物件,全部留给老人们,还帮他们一一整理好。

当然,这帮吐蕃人是专门负责给猎狗们煮肉烧茶的,几大锅已经煮好温热的羊肉,即填饱了将士们的肚子,也改善了老人们的生活。

玉莹和翠花边吃着李晖亲自给她俩挑选的精肉,边低声说笑着,翠花是第一次见到杀人的场面,心里不免紧张害怕,好在玉莹坦然轻松,也就慢慢视而不见。

都说,人受到惊吓刺激后,便会尿多。

果然,翠花刚刚收拾干净两手的油,就嚷着要尿尿,玉莹只好陪着。

四周朦胧一片,玉莹也不去打问茅房在哪,平时在外打仗,都是在树林草丛解决,当然,李晖便是自己忠实的哨兵。

玉莹下马前,就瞅见屋后有丛芨芨草长得旺,于是,便拽着翠花来到了屋后。

可能是翠花的尿声刺激了玉莹,让她也突然感到尿急。

然而,刚刚抹下裤子蹲倒,就感觉有个东西在身旁瑟瑟发抖。

于是,不动声色的慢慢侧脸一看,原来是个瘦小的吐蕃人,像条无家可归的野狗似的蜷缩在那里。

只有一丛稀落的芨芨草将二人隔开,那人若是伸手,就能够着玉莹的腿。

若换做别人,早就被吓得屁滚尿流,叫喊连天,但玉莹却佯装不知,神情安闲的把自个收拾干净,起身系好裤带,这才声音冷冷道“出来吧!”

玉莹前些年,跟着李晖与吐蕃人周旋,也学会几句吐蕃话,声音才落,就见打芨芨草丛里,哆哆嗦嗦爬出个大男人来。

这可惊坏了刚刚提起裤子的翠花,只见她裤带还没系好,就惶恐地躲在了玉莹的身后。

玉莹冷声道“干啥的?”

那人近前一步,怯怯道“我是给他们喂马的。”

“周围还有活人么?”

“不清楚,我正在拉屎,见他们杀人,就吓得藏在了这里。”

李晖惦记着两个女人去了屋后,也该回来了,知道她俩是去干啥,有翠花在,自己也不好贸然过去看,正在屋角犹豫,就听有吐蕃人的说话声,这一惊可非同小可,竟然还有漏网之鱼。

闪身一看,果然是玉莹在和一个瘦骨伶仃的男人说话,于是,便慢慢走了过去。

见那人已经吓得瑟瑟发抖,知道也是个怂货,便上前沉声道“这里共有几个人?”

那人猛然一哆嗦,慌忙说“连我一共二十三个,十五个烧火做饭的,八个铡草喂马的。”说着,身子已经抖得像筛糠似的。

数字对上了,砍了二十二个,这里有一个,说明,这群狗已被全部收拾干净。

问题是,咋处理此人哩?砍了吧,于心不忍,放了又怕他带人来祸害村子,于是,便伸手拽过那人,边朝屋前走,边声音和缓道“听口音,你不像是地道的吐蕃人。”

不料,那人的一番话,却让李晖心里怦然一动,当下便有了主意。

第三百一十二章 弘化公主

那人神情沮丧道“我是西海的吐谷浑人,两年前,吐蕃人打散了族人,我就被他们弄来喂马”那人说着,竟然伤楚了起来。

“家里还有啥人么?”那人痛苦的摇了摇头。

“愿意留在这里,照顾老人的生活么?”

那人慌忙跪地,泣声道“只要不砍头,让我干啥都成”

李晖挠了挠头,似在犹豫,就见玉莹大大咧咧走近,突然拍了下那人的肩膀,竟将那人连吓带拍的差点跌倒。

继而,沉声道“江湖上有个‘西北双雕’你可曾听说过?”

见那人目光愣愣瞅着自己,像是被吓傻了似的,玉莹轻摇了摇头道“说了你也不明白,把嘴张开!”

那人微微迟疑了一下,还是怯怯的张开了嘴,只见玉莹纤指轻弹,一粒滚圆的东西,便射进那人的嘴里,紧接着,闪电般将他前后心一拍,东西“咕咚”落肚,顿时疼的满地打滚。

玉莹一把拎起那人,趁他呼天喊地之际,又拿粒黑豆在他眼前晃了晃,弹入嘴里,又拍背打胸,令其咽下,顿时,那人身子一抖,便如好人一般。

见他目光惊恐地瞅着自己,玉莹手心里又把玩着一粒黑豆,面显神秘道“你已经服下了我的‘百毒丹’每月底会毒发一次,若没这泡过药水的黑豆,你会浑身巨疼而死。”

那人听说,立刻像是软了骨头似的,“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玉莹沉声道“只要你老老实实在这里干活,王老爹会在每月底给你一粒黑豆。”

说着,又冲看热闹的王老爹温声道“一定要提前给他吃,不然,他一旦疼起来就咽不下东西,弄不好就要出人命。”接着,李晖又给那人翻译了一遍。

在返回的路上,李晖玉莹并马而行,暖暖的阳光,正软软照在身上。

李晖冲玉莹诡秘一笑,做出未卜先知的样子道“你又拿思璇的法子唬人吧?”

玉莹抿嘴笑道“我怕那家伙不老实。”

李晖“嘿嘿”笑道“你给他嘴里放个啥东西?看把他给整的。”

玉莹“噗嗤”笑道“黑灯瞎火的,还有啥哩,不就顺手摸了个羊粪蛋子么。”

话音才落,早把翠花给笑的前仰后合,而又不敢把抱住玉莹的手松开,倒把玉莹的身子也抖成个花儿。

才下坡,就见村民们都在自家坟前烧纸祭拜,今天不是节气,人们又是同时上坟,李晖心里就明白,他们并不是普通的祭祀,而是向被吐蕃害死的亲人们祷告,他们的仇已经给报了。

王婶的公婆都被吐蕃人给砍了,儿子又参了军,翠花便以屋里死过吐蕃人,自己夜里一人害怕为由,索性让王婶搬进自己院里住。

说是互相有个照应,其实,是为她和王平勾搭作遮掩,因为翠花的事情从不瞒着王婶。

而牛壮,因为在这次战斗中表现英勇,又落了个“飞叉将”的美名,一时在军营里被传为佳话,士兵们都敬服,王平便顺水推舟,索性提拔他为百夫长。

除牛村入伍的后生外,又拨给他一百名有经验的老兵,这可把牛壮捧上了天,整天美地咧嘴傻笑,和将士们混在一起,夜里连家都不回,反正翠花有王婶陪着,自己也放心。

一口吞掉了上千人,而且,连骨头都没剩,吐蕃人肯定不会无动于衷,于是,李晖便让任杰带人向西南二十里外大造声势,将吐蕃人的注意力引向那边。

夕阳乍红,便已染遍了西边的云絮,就连微风拂动的树梢,也挂上了多情的颜色。

还是老规矩,任杰将人马分成三股,分别从不同方向悄然进村。

任杰这次回来,除带回不少吐蕃人的马匹弯刀外,还带回个神秘的人物。

此人名叫杨烁,也就三十出头,生的浓眉大眼,鼻直口方,从健壮匀称的身板和那双炯炯有神的两眼就知道,此人的武功一定不弱。

原来,任杰在西南方正想寻找个吐蕃军营捅他一下,刚刚绕过一道山梁,就见有股吐蕃兵将,追赶着一位也是西部草原打扮的人,咬住不放。

那人边打边跑,看起来武功不错,手中宝剑神出鬼没,不断有吐蕃人落马,但还是无法摆脱越来越多的追兵纠缠,若再这么打下去,那人不被乱刀砍死,也会被活活累死。

不管是敌是友,只要和吐蕃人对着干,就得出手相救,于是,任杰便迅速分兵,从后包抄了过去。

已经将那人团团围住的吐蕃人,突见两支人马包抄而来,慌忙扔下那人便仓惶迎战。

然而,那人并没乘机逃之夭夭,而是反身追杀,对吐蕃人形成三面夹击之势。

一阵短兵相接,战马相错,吐蕃人便几乎减少近半,几个异常勇猛的家伙,挥刀猛砍,保护着一位年岁不大的黑脸胖子死命突围。

任杰长枪飞舞,如银蛇出洞,似神鞭破天,但还是让三人冲出包围,仓惶逃走。

鉴于前方情况不明,加之天色将晚,任杰也就没有催马追赶。

一阵实力悬殊的歼灭战后,茫茫戈壁,就只剩下了大唐兵将和三五成群,悠闲吃草的马匹立在地上,被救之人,正是杨烁。

听说杨烁是为救回自己心爱的女人,而只身犯险,势在必得时,便顿时引发了任杰的英雄豪气,他就是为了思璇可以不要命的主,因此,最是敬佩有情有义之人。

几杯酒落肚,两个情投意合的英雄好汉便成肝胆相照的好友,任杰当下答应,要助杨烁一臂之力,帮他夺回爱人。

于是,在杨烁的引领下,任杰成功偷袭了两处吐蕃军营,将西南搅成了一锅粥,便趁夜悄然撤回。

见杨烁性格直爽一身豪气,李晖先就喜欢得如同旧友,于是,加上王平在内,四个好汉便一顿大吃海喝,把盏言欢。

当提及杨烁家事,他却长叹一声,讲出了一段震惊四座的故事。

那还得从美丽聪慧的弘化公主说起。

太宗时代,连年征战,已是疲惫不堪,为了有效遏制吐蕃人东侵,先派出兵将把与之相邻的吐谷浑征服,又答应慕容顺可汗之子,诺曷钵的请求,将宗室女嫁他为妻。

其目的,无非是想利用和亲,稳固与吐谷浑的关系,养狗来遏制吐蕃这头狼。

弘化公主是唐朝嫁给外邦的第一位公主,也是大唐和亲政策的开始。

于是,在贞观十年(640)二月,李世民遣左晓卫将军、淮阳王李道明及右武卫将军慕容宝,携带大批礼物,护送弘化公主入吐谷浑,与已经继承王位的诺曷钵成婚。

其中,陪嫁的侍女工匠中,有个十岁的男童,那个孩子便是杨烁。

弘化公主是李道明之女,而李道明又是李世民的堂弟,于是,见好吃懒做的李道明,寸功未立,哥哥李道玄浴血奋战所获得的淮阳王和左晓卫将军之职,就被他轻易继承,便命他将女儿嫁给诺曷钵。

杨烁是师父虎成从难民堆里捡回的孤儿,而虎成又是淮阳王府的护院教头,见杨烁聪明伶俐,人又勤快,就喜欢得像亲生儿子似的,不知不觉,便将一身本领都传授给了杨烁。

有年开春,园子里的花儿开得正闹,杨烁正在那里扑蝶逗蜂的玩耍,听得几个女子的笑声“咯咯”脆响,猛回头,只见两个丫鬟正陪小姐放风筝。

蝴蝶形的风筝左唿右晃,像是头重脚轻的样子,杨烁祖上就是做风筝的,所以,抬头一看,便知毛病出在哪里。

正要上前招呼她们先别放得太高,弄不好会栽下来摔坏,就见那风筝“唿啦”一声斜斜滑下,却恰恰挂在了树梢上。

三个女娃顿时唏嘘惋惜,跺脚嚷嚷,一筹莫展,而又恋恋地不肯就此离去。

杨烁咧嘴一笑,二话不说,“噌噌”几下爬上树,轻轻摘下风筝,又将风筝的斗绳重新调换了位置,然后将风筝高高举过头顶,随即喊了声“拉!”。

随着小姐的身子急急后退,那风筝便稳稳腾空,如同定在半空的百灵一般。

自那以后,杨烁便认识了王爷的掌上明珠,聪慧漂亮的王府小姐浣茜。

浣茜也喜欢杨烁的机灵听话,每次见面,总是憨憨一笑,大眼忽闪,像是随时等待主人吩咐的猎狗一般。

所以,时间不长便与小姐丫鬟们混得烂熟,也成她们唯一的男性玩伴。

当听到自己要被当做公主,远嫁西海的野蛮人时,小姐当下就哭得晕了过去。

然而,王命如天,在那个“君让臣死,臣不死不忠;父教子亡,子不亡不孝。”的时代,身为王公贵族家的小姐别无选择。

因为,她的身子和性命已不属于自己,而是属于国家和整个王府。

在伤心痛苦中挣扎思考了一番的浣茜,终于面对现实,做出了欣然远嫁的决定,同时,也让全府上下忧愁的脸上,都开出了春天般的花儿。

聪明而又有远见的浣茜,不但让人征集了各种工匠随行,还带了不少谷种农人,她要让自己的出现,逐渐改变游牧民族的生活习惯。

除了贴身丫鬟和佣人外,浣茜还特意要带上杨烁,别人倒也没说啥,只是把虎成的心给隐隐地揪了一下。

第三百一十三章 吐谷浑人

吐谷浑是生活在祁连山和黄河上游一带的游牧民族,既然是游牧民族,便有“游”的特点。

由于处在中原汉人统治地域和昆仑吐蕃势力之间,一边是呲牙吐舌的狼,一边是头沉睡的雄狮,当然,他们便自然将脚步“游”向了地域广阔的汉统区。

然而,狮子的忍耐也是有限的,自汉朝起,吐谷浑就被多次征服,几近灭亡,但他们就像戈壁上的蒿草一样,割不尽,灭不绝,春生夏长渐渐旺,这便是草原人的特点。

草原的早晨,显得格外鲜活,丘坡起伏,茫茫绿色,蓝天清透,白云絮绕,一轮红日冉冉升起,便让大地染上了相同的颜色。

浣茜穿上了让她很不习惯,但却显得华丽讲究的吐谷浑王后衣裳,在两个贴身丫鬟的搀扶下,缓缓走出了华美的毡房。

举目四顾,恍若梦中,远处的景色,与身心的感受,如同两个世界。

茫然的目光收回近处,只见不远的缓坡上,杨烁正像截低矮的小树桩似的立在那里,神情木然的瞅着自己。

于是,浣茜身心微微一松,脚步有些飘忽的走了过去。

见小姐朝自己走来,杨烁突然就“活”了起来,三蹦两跳的迎了过来。

大眼星星般忽闪,光波里全是关切和询问,浣茜抿出一丝凄婉的笑,温情的抚摸了下杨烁的脑袋,又帮他整了整衣领,刚要说啥,却突然歪头干呕了起来。

稍稍缓解,浣茜接过丫鬟递来的帕子,轻拭了拭眼睛,还未开口,就见杨烁面带神秘道“小姐是闻不惯那人身上的味道把?”

浣茜微微一愣,继而略显忧伤道“闻着就想吐。”

杨烁咧嘴一笑,杵给浣茜一个小纸包,孩子般天真道“感觉恶心,就捏点吸进鼻子。”

浣茜慢慢打开小纸包,见里面是绿色的粉末,就像碾碎的嫩草叶,凑近闻了闻,一股酥麻的草香直冲脑门。

见浣茜狐疑的瞅着自己,杨烁咧嘴笑道“昨儿我去坡后玩,遇见个放羊的大姐姐,是她给我的,说您才来,肯定受不了,让您常带在身上。”

一股暖流,瞬间划过了浣茜的心头,谁说远在蛮夷无亲人,天下处处有温暖。

于是,便纤指滑动,捏了点粉末毫不犹豫的缓缓吸入鼻孔,顿时,一股清凉酥麻直冲脑门,让她根本就感觉不到其它味道。

于是,欣喜的拽过杨烁,鼻尖对着蓬乱的头发闻了闻,这才手舞足蹈,欢快得像只小燕子似的嚷道“又过了一关!”

熬过了身体的强烈不适,又解决了气味问题,浣茜好像又恢复了进入草原之前的那种踌躇满志,和化蛮夷为文明的信心。

她立刻打起精神,组织农人开荒耕田,工匠织布建窑,又命令那些平日游手好闲,只知吃肉喝酒睡女人的草原男人们跟着学,一时间,依山旁水的王族部落,竟也热闹了起来。

诺曷钵本就喜欢弘化公主美色,加之大唐“岳父”的威慑,就更把浣茜宠上了天,只要她高兴,想咋折腾就咋折腾。

自从解决了令公主痛苦不堪的“气味”问题,杨烁便不再是个普通的随从,而摇身一变,成了公主的“弟弟”,而且,还当众作了“认亲”仪式。

于是乎,杨烁便从一个不起眼的汉人娃娃,一跃成万人仰慕的“国舅爷”,整日锦衣骏马,和一群花团锦簇的侍女们,跟着公主打转转。

无私的善良,总是能够得到意外的收获。

那个想着公主会因“味道”不适的女人叫春兰,是两年前,被吐谷浑人从祁连山下的小村庄给抢来的,刚来时,也是寻死觅活的整日闹腾。

结果,皮鞭没少挨,白天照干活,晚上也闲不住,在一次外出放羊时,见到一棵弯脖子老榆树,就想栓了裤带上吊,一了百了。

但就在这时,她遇上个好心的汉族婆婆,不但给她讲了一番活着的道理,还教会她如何念佛求往生,末了,还说了绿色粉末的奥妙和制法。

由于女人会说当地语言,公主感念她的一片好心善念,就将她留在自己身边,成为向吐谷浑人传达指令和翻译的常随。

功夫不负有心人。

吐谷浑人都当公主王后只是带着一帮汉人们在“玩”。

但试探的尝过汉人们放在肉锅里的“草”时,才觉出其中的美妙,不但爽口,而且,吃在肚里还舒服,肉汤也比从前的好喝。

这便渐渐对汉人们的“瞎折腾”产生了兴趣,而当眼睁睁看着汉人们从“草”里弄出粮食,又把它碾成粉,烙成饼时,就更觉得奇妙。

秋后,王后大摆酒宴,但却在每位面前只放两块羊肉和一块烘烤黄亮的饼,见大家狼吞虎咽的先将两块羊肉吞下肚,目光愣愣瞅着饼不肯动手,公主双手一拍,便说了话。

随着每人一碗煮有青罗卜,葱姜芫荽的肉汤放在面前,公主微微笑道“一口饼,一口汤。”说着,便甜美的做了个样子。

可汗带头,其他人也就跟着将那块和骨头一样白,但却比骨头酥软的东西狠狠咬了一口,试着咀嚼了几下,觉得不错,又喝下一口汤,脸上顿时有了笑容。

等到从那个冒烟的“土堆”里,竟然神奇的取出带有马匹牛羊图案的陶罐茶碗时,围观的吐谷浑人更是惊呆了。

于是,便将公主视为长生天派来的女神,其恭敬佩服的程度,丝毫不逊于他们的可汗,而诺曷钵可汗也敬服公主的智慧胆略,常常请她参政议政。

尽享中原美女柔情似水的诺曷钵,心里清楚,大唐之所以把公主嫁给自己,并不是让他躺在“丈母娘”的怀抱里,高枕无忧的享受。

昆仑山的疯狗,一刻也没停止过对吐谷浑人畜的撕咬,和对大唐边境的滋扰。

于是,诺曷钵便将势力较弱的部族都移向东面,而将战斗力最强的几个望族分布在昆仑沿线,用于遏制吐蕃人的骚扰。

在一次军事会议上,已经习惯静静坐在丈夫身边的公主,看出了大臣素和贵眼神中的不满,他可不想离开水草丰富的封地,跑去野狗肆虐的山沟。

表面上,素和贵也同意可汗的决定,但实际上,却只打发一群奴隶,赶着被选出淘汰待杀的牛羊,慢慢的朝西移动。

由于素和贵手下,拥有两万骁勇善战的铁骑,是吐谷浑的主力,可汗手里虽有三万王族铁骑,但也不敢对他过分指责,只是以看望问安的口气,派人软软催促,就这,还要惹得人家怪话连片,就剩直言谩骂可汗了。

诺曷钵对此心情郁闷,又一筹莫展,因为人家手握重兵,又是一呼百应的望族,只能忍气吞声,静观其变,弄得不好,自己精心设计的“以强护弱”的计划,就要彻底泡汤。

见丈夫忧心忡忡,公主便温情凑近道“那天我去棉花地里转了转,见有个漂亮姑娘,带着几个随从丫头打猎经过,打听才知道,人家是素和贵的千金。”

诺曷钵声音乏乏道“那个疯丫头!我见过,整天就爱舞刀弄枪,骑马打猎,都没人敢娶她。”

公主抿嘴笑道“正好娶过来做王妃。”

诺曷钵猛然一愣,继而慌忙摆手道“不行!不行!那不是把狗养在了羊圈里?再说”

公主淡淡道“这事我愿意,一则,可以拢住素和贵,二则,你身边也该填个年轻女子,别总是缠着我。”

诺曷钵沉吟半晌,目光温情地瞅着公主,黑厚的嘴唇微微蠕动了一下,虎眼半闭,软软点了点头。

让自己女儿成为年轻可汗的王妃,是贵族家梦寐以求的好事,听得可汗派人来提亲,素和贵便满脸堆笑,欣然答应。

因为如此一来,不但自己摇身一变成为凌驾于贵族之上的“国丈”,而且,还能因此得到丰厚的赏赐,日后,便成仅次于可汗之位的王公贵族,甚至,那些叶护们都要看他的脸色。

然而,等送走来人,素和贵便又浓眉紧锁,似有不安,他怕自己的宝贝女儿让他坐蜡。

素和贵的女儿濛洁,虽然人长得美丽动人,但任性刁蛮,是国内有名的,也曾有几个胆大的贵族提过亲,见年岁稍大的,就直接扔出彩礼将人赶出家门,而遇到年轻力壮的,就提出要和人家比武。

她自持打小得到过昆仑山名师的指点,练就了一身不错的武艺,说是比武,但抡起刀就把人家往死里砍,有次,若不是父亲赶来及时,怕是已经出了人命。

自那以后,大家虽然垂涎濛洁的美色,但也只是远远瞅着过个眼瘾,没那个再敢上门提亲。

每当父亲婉转提起亲事,也总是让她烦躁的拒绝,说自己还没玩够。

其实,草原女人十三岁就能嫁人,而她,却在草原的花儿再开一次,就年满十五了。

素和贵正在毡房前转悠发愁,只听得一阵马铃儿脆响,女儿胯下枣红马,身背雕弓箭,脚蹬软底金边鹿皮靴,碎辫披肩,秀脸如花,已天神般的来到了面前。

濛洁飞身下马,亲昵的抱了抱父亲,便头也没回的沉声道“看阿塔的样子就知道,准没好事!”

素和贵微微一愣,面显无奈的刚要说啥,就见濛洁的倩影,已然飘进了毡房。

第三百一十四章 将遇良才

太阳刚刚红透,草原呈现出一天中最美的颜色,蜿蜒的小溪边,垂发轻曳的柳树,浴后少女般笑在那里,任凭多情的夕晖,将自己染遍。

濛洁正专心致志,刷洗自己心爱的枣红马,因为那马除了她,谁也不让沾身,尤其是男的,远在丈外,就响鼻连天,刨蹄瞪眼,因此,濛洁只好亲自侍候它。

濛洁正一手水壶,一手棕刷的清洗马腿,只听那马轻轻打了个响鼻,濛洁便知是父亲来了,于是,佯装不知,继续干活。

素和贵知道那马的怪癖,所以,就在丈外搭讪上了。

“上午,可汗派人来了。”

“知道!不就是想让我做王妃么!”

“那你”

“答应他!”

素和贵像是猛然懵愣了一下,嘴里欣喜地“哎”了一声,转头就朝回走。

微微摇摆的脑袋,带动着羊角似的八字胡,风吹兔尾般晃动,心里美滋滋的叹道原来,女儿早就盯上了年轻力壮的可汗。

濛洁的意外答应,让积极主动的素和贵,在王室和自家往返了几趟,便定下了迎亲的日子,得到了大片封地和上千牛羊的奖赏,这还不算,迎娶那日,还有不少的金银财宝,女儿真是他的摇钱树。

国王纳妃,不需要亲自出马,只是由身边近臣和家人代为迎娶,就在那日,杨烁第一次见到了让他心里暗暗一颤的濛洁。

杨烁一直认为,公主是天下最好看的女人,但见了濛洁,他又开始恍惚了起来。

两个女人比对一下,究竟是哪个更美呢?在心里称来称去,最后得出的结果是公主像牡丹,雍容华贵,高雅大气;而濛洁像玫瑰,艳丽多彩,而又暗暗带刺。

杨烁虽然出身贫贱是个孤儿,但自打得到公主的好感后,他便在漂亮的女人堆里长大。

公主丫鬟们抛沙包踢毽子,放个风筝什么的,都要呼喊他,而杨烁也是乐此不疲,咧嘴憨笑。

直到有一天,杨烁在捡沙包时,稍微勤快了一点,和小姐撞了个满怀,而小姐不但没怪罪,反而亲昵的伸手摸了下他的耳朵。

一缕淡淡的香气,令他有些痴迷,那如缎般滑润的纤指,让他初次领略了身心的酥麻和温热,从此,他便开始有了男人的感觉,和对于异性的好感。

自那以后,他看公主的眼神里,便不知不觉的多了点东西,而且,非常喜欢看,好像怎么看也看不够,希望一直守在她身边,不为别的,只为能够看着她。

当然,比他大几岁的浣茜,不会觉察不出杨烁的这种微妙变化,但作为小姐的她,也只是把这种变化,当做自信和炫耀,因为她也喜欢这个不是弟弟的弟弟,所以,只是对杨烁的关心体贴更加多了些。

当听说自己要被嫁到很远的蛮地,浣茜当时瘫了,而杨烁也像瞬间丢了魂似的,一两天都不吃不喝,一直呆坐在小姐屋前的大树叉上。

只要见小姐出门,就飞奔过来,忽闪着两眼,像是满含泪水,但却一滴也流不出来,浣茜知道,杨烁舍不得离开自己,所以,在释然决定远嫁时,就带上了杨烁。

在草原生活了几年,公主见杨烁已长成个健壮的小伙子,按民间习俗,也到了该成家的年龄。

本想把身边的丫鬟许配给他,但每次提及,杨烁总是腼腆摇头,连说不急,公主知道,他心气高,总是拿别人和自个比。

尽管是新婚之夜,但濛洁这朵带刺的玫瑰,并没给可汗纠缠不休的机会。

太阳才闪出个红红的边儿,濛洁便身着短襟衣,足踏软底靴,手拎柳叶单刀,带着十名陪嫁侍女,英姿飒爽的朝缓坡走来,这是她们每天练功习武的时间。

一行刚刚来到坡顶,就见有个体格健壮的年轻人,赤膊束发,手持宝剑,在那里龙腾虎跃的练武。

濛洁赶忙挥手止步,静静看那人练功,脸上渐渐露出了欣喜之色。

练武之人最忌讳被人偷看,那人像是已经发现了这帮手持兵器的女人,动作稍微迟缓了一下,便匆匆收势,拎起衣服就要离开。

濛洁是受过昆仑派名师的指点,当然清楚练武人的规矩,明知自己理亏,但以她骄横跋扈的性格,就是可汗她也不放在眼里,更何况是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汉人。

于是,单刀直指那人,声音脆响道“站住!谁让你走了?”

那人的脚步猛地滞了一下,缓缓转身,将剑插在地上,不慌不忙的穿好衣裳,声音淡淡道“请问小姐,呼喊在下有何见教。”当然,那人也说的是本地话。

但话音才落,就见有个身材细条的女子上前两步,冷声喝道“大胆!见了王妃还不行礼!”

那人猛然一愣,这才慌不迭的行礼道“在下杨烁,见过王妃,请王妃赎罪。”

杨烁还是昨天下午见过濛洁一面,那时,她是一身华丽的王妃婚服,头戴金饰,搽脂抹粉,画眉如黛。哪像现在,简直就是个漂亮的野丫头。

见濛洁目光像两把柔软的刀子般,盯视着自己,杨烁不由的垂下眼皮,心里有种惶惶的感觉。

说实在的,他倒是更喜欢濛洁现在的样子,有种亲切的贴近感,不像那身王妃打扮,让人仰视而又高不可攀。

就在杨烁感觉有些心慌窘迫之际,就听濛洁似有挑衅般地说“看你的武功还不错,敢跟我比试比试么?”

杨烁微微一愣,赶忙摆手道“在下不敢。”说着,再次垂头行礼。

濛洁用刀面轻轻拍了拍杨烁的胳膊,像是自语般道“身板不错,模样也行,就是不知武功是师父教的,还是跟师娘学的。”

练武之人都有个通病,宁可败在对方的刀下,也不愿怂在人家嘴下,看王妃的架势,像是有几分能耐,所以说不敢,是因为不敢与王妃动手,而并非是胆怯她的能耐。

于是,杨烁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瞅着王妃,不卑不亢道“若王妃一定要动手,那在下只好奉陪。”

濛洁“咯咯”一笑,声若脆铃,似乎满意的朗声道“草原人的规矩,想必你也清楚,男女较量,要是我输了,就是你的人,而要是你输了,就得乖乖趴在地上,让我当马骑。”

杨烁淡淡笑道“在下清楚,若技不如人,甘愿受罚!”

濛洁豪爽的猛然在杨烁臂膀拍了一把,朗声道“像个男人!我喜欢!”说着,便紧衣挽袖的拉开了架势。

几个照面,杨烁便知对方刀法娴熟,武功不弱,非一般花拳绣腿可比,于是,便见招拆招的与之周旋,想先摸清对方路数再行下手。

濛洁也像是遇到了难得的对手,显得异常兴奋,把个柳叶单刀使得龙飞凤舞,水泼不进,刀影裹身,如同风卷雪球。

而杨烁却左闪右挪,不慌不忙,偶尔刺出一剑,也多是虚招,并未当下取胜的意思,这在旁人看来,杨烁是被刀锋所逼,根本没有还手之力,而濛洁心里清楚,自己今儿是遇到了真正的高手。

单刀劈、挂、刺、撩全靠的是气力,而快刀就更是耗力,若不能在短时间内以快制胜,被对方趁自己力衰之际奋起反攻,情形就会逆转直下,落于被动。

旋风般滚动了几个来回,濛洁已经开始微微喘息,刀锋也明显减慢,白净的额头,浸出细密的汗珠,宛如细雨润过的花儿一般。

而杨烁却显得气定神闲,不慌不忙,依然是你快我快,你慢我也慢的与之游斗。

其实,杨烁早就摸清了对方路数,而且,知道濛洁的武功出自昆仑,虽然刀法娴熟,神出鬼没,手、眼、身法、步都配合得天衣无缝,但杨烁却看出,她有个致命的缺点,下盘功夫欠缺。

凡此类武者,不是小时候练功偷懒,就是没人盯着,而随性偏练。

见杨烁依然不温不火的样子,濛洁就在心里暗暗骂道“真是头笨牛!几招制服,我就是你的人了,免得累倒出丑!”

而杨烁心里在想,就算你输了,我也不敢真的对王妃造次,不如就这么陪着你玩,即使你累倒,也不是被我打倒的。

就在杨烁走神之际,只见濛洁娥眉轻竖,目光怨怨地盯着他,花瓣似的嘴唇微微颤动了几下,像是要说啥。

可就在杨烁稍稍放慢节奏,准备随时收剑之际,濛洁却突然“唰唰唰”奋力挥出几刀,反倒慌得杨烁手忙脚乱,险象环生。

然而,就在杨烁刚刚化解险招,专心应对之际,就见濛洁一击“力劈华山”落空,刀尖插地,身子踉跄了几下,便软软倒向杨烁。

杨烁措手不及,慌忙扔了手中剑,打算伸手接住,但濛洁酥软的身子,已经无骨般的贴在了他的身上。

喘若花颤,幽香怡人,两处软乎乎的东西,像是能钻进杨烁的胸膛似的,让他气滞难忍。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和女人贴得这么近,也是第一次,让他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十个随从,像是已经习惯了这种情景,也不上来搀扶侍候,只是默默转身,面对遥遥可见的毡房,并排站立,像道屏障一般。

按照草原人的习俗,杨烁这时,便可放心大胆的抱起美丽的女人,来到他认为合适的地方,愉快的干他想干的事情。

然而,若是你扔下女人转身就走,那人家反而会认为你是在轻蔑侮辱她。

于是,杨烁略微犹豫,猛然躬身抱起濛洁,便朝身后的草丛走去。

第三百一十五章 以德服人

太阳已经红红的爬上了树梢,漫坡的牛羊也开始多了起来,由于离家不远,畜群中反而少见人影。

一弯红柳,粉嫩的花儿开得正闹,簇密的家族中,恰恰怀抱着一片柔软的嫩草,就好像专为有情人准备的温床。

杨烁怀抱着软若无骨,且又幽香四溢的濛洁,迈着急切而又沉稳有力的步子,径直来到了这块理想的地方。

濛洁美目微闭,胸部起伏,安闲甜美的样子,和那条勾在杨烁脖子上的胳膊,说明她现在很满意,很开心。

不知是因为劳累还是纯粹的紧张兴奋,舒展的放下濛洁,杨烁单膝跪地,反而气喘难耐的如同风箱一般。

秀脸如月,美目忽闪,花瓣似的嘴唇微微蠕动,像是要说些什么,又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平静安闲的身子,只有胸部像杨烁一样的起伏,而且,还夸张了许多。

杨烁极力压制调整着有生以来,首次出现的,那种像是火烧般的燥热,和不由自主的冲动。

然而,虽已成人,但却对男女之事尚在懵懂中的杨烁,竟然面对美得像花儿,嫩得像蔻,且又心甘情愿任由自己摆布的濛洁,反倒像是老虎吃天,无从下手。

濛洁像是感觉到了节奏的不正常,美目一闪,抿嘴笑道“不想要我?”说话的样子,就像在问“你吃饭了吗?”一样自然安闲。

杨烁猛的一愣,慌忙道“不是!不是!只是”

濛洁“嗤嗤”笑道“是怕可汗杀了你?”

见杨烁慌窘的瞅着自己,满脸憋得通红,双目带火,嘴唇哆嗦,带动得身子都有些微微颤抖。

濛洁轻挑秀美,做出一副若有所失的样子,伸手拽住杨烁的裤脚坐起,轻嘘口气道“还没碰过女人吧?”

见杨烁依然目光愣愣地瞅着自己,紧张中带着些许惶恐,濛洁冷不丁勾过杨烁的脖子,在他腮边亲吻了一下,这可让他顿时有种火山爆发之势的冲动。

急切的伸开有些僵硬的双臂,刚要不顾一切的扑上去,就听濛洁娇婉地说“抱我回去。”

听说今年的麦子长势很好,公主便按奈不住内心的喜悦,不顾烈日炎炎,地燥风热,就要亲自去看看。

于是,便忙得侍女们撑伞拿扇的前呼后拥,当然,公主每次出门,杨烁必要默默跟在身后。

拐过缓坡,眼前便是一片麦田,黝黑的绿色,要比周围草地显得深沉,麦穗已经拔齐,正在灌浆,齐刷刷的长势,显出争先恐后的样子。

公主欣喜的摸摸这个,又动动那个,喜欢的样子,就像是看着涌向自己的孩子。

坐在树荫下,公主向农人询问了其他作物的长势情况,便满意的让他们各自去忙,她只是喜欢让带着麦香的微风沐浴着自己。

每逢此刻,侍女随从们都自动默默离去,知道公主在思念家乡,思念她远嫁草原后就再也没见过面的亲人们。

骄阳已经斜斜照在了头顶,麦芒般的阳光,将草地也照出了轻微的声响,但仔细聆听,却是蟋蟀蝇虫们的叫嚷。

杨烁正沉浸在与公主几近相同的回忆之中,猛听得一串清脆悦耳的马玲声渐渐临近,知道是濛洁。

——她来干啥?

濛洁还是一身精干短装,手持单刀,一点都不像个王妃的做派,身后十个随从,也是身着一色短襟衣,各个手拿兵器,宛若将军巡营一般。

见濛洁径直朝公主走去,杨烁心里就微微一动,有心上前阻拦,又没个正当理由,任由前往,又怕公主会遭欺辱。

因为,濛洁虽说是妃,而公主是后,但人家就从没把公主放在眼里,不要说是主动拜见行礼,就是迎面碰上,都高傲得视而不见,好像自己才是真正的王后。

为此,公主不但不予计较,反而主动和她轻松的打招呼,而夹在中间的可汗也是忍气吞声,只有在私下里忿忿几句,用于平衡对王后的不公。

而公主反倒抿嘴一笑,说上几句让可汗安心的话,但作为公主的侍女随从们,却早就窝着满肚子的火。

可能是杨烁抱过人家的原因,心里丝毫没有别人那种不满怨愤,反而对人家产生一种魔咒般的好感,甚至,眼睛一闭,满脑都是人家的影子。

见濛洁临近,杨烁心里微微一颤,赶忙上前行礼,口称王妃。

濛洁飞身下马,大大咧咧的在杨烁臂上猛拍了一把,朗声笑道“给你说过了,你是王后的兄弟,就是我的哥哥,啥王妃不王妃的。”

见杨烁愣愣瞅着自己,目光里像是比从前多了点啥,濛洁温情地瞅着他,声音柔和道“往后,我就叫你杨哥,你就叫我濛妹。”

说着,给了杨烁一个心动身颤的回眸,便径直朝公主走去,而杨烁却愣在那里,像是丢了魂一般。

濛洁刚走,十个随从便嬉笑着围了过来,半真半假的向杨烁行礼,口称主人。

见濛洁大步流星的走来,公主不仅没有感到丝毫紧张不安,反而笑盈盈地挪了挪身子,示意濛洁坐下说话。

濛洁还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盘腿而坐,直言不讳道“其实,我嫁给可汗,就是来和你争王后的。”

公主淡淡笑道“这我知道。”

濛洁微微感到意外,睨眼道“那你咋不恨我?”

公主冲濛洁温婉一笑,轻抚了下她的肩膀,像是拉家常似的说“我恨你干啥?不当王后,正好来这里种田,倒省得为国家的事情操心。”

濛洁像是有所失望的轻摇了摇头,嘟囔般道“真没意思!连个架都吵不起来。”

公主温笑道“你想吵就吵呗,我陪着就是。”

濛洁长吁口带响的气,声音乏乏道“本想今天好好吵一架,从此,就不再和你争,哪知一拳头打在了软草上。”

公主抿嘴一笑,突然扭身,两手就在濛洁的腋下猛挠,顿时将濛洁痒得嚎叫不止,歪身滚倒在一旁。

两个女人嬉闹一阵,濛洁轻抚着公主的肩膀,长吁口气道“我跟你比,差太远了,你才能帮助可汗治理国家,我只会玩。”说着,秀眉轻挑,做出一副轻松调皮的样子。

公主拽过濛洁的手握在怀里,像姐姐给妹妹讲故事般地说“自从和亲以来,东面算是安稳了,但西面的吐蕃人却一天也没消停过,昨儿个你阿塔还来信说,和吐蕃人打了两丈,死了不少人。”

顿了一下,公主接着道“吐蕃仗着人多势众,不但骚扰我们,还派兵侵占了大唐在天山以南的不少城镇,看样子,迟早也会对我们下狠手。”

濛洁面显不屑道“那就和疯狗打一架呗!难道咱还怕了谁不成!”

公主轻叹口气道“战火一起,生灵涂炭,美好的家园也就难保。”说着,目光忧郁的扫视着微波荡漾的麦田。

濛洁像是突然来了玩性似的,贴近公主,面带神秘的样子,小声道“他钻过你的毡房么?”说着,用下颚指了指杨烁。

公主“噗嗤”一笑,伸手扭了下濛洁的耳朵,白她一眼道“我们汉人,可不像你们草原人。”

濛洁撇嘴道“骗人!我才不信。”

其实,濛洁在被杨烁抱进红柳丛时就知道,那家伙根本就没碰过女人,和公主这么说,是想给自己铺路子。

见公主抿嘴温笑,也不做辩解,濛洁便凑近公主,一副赖赖的样子道“我要带他去打猎,你不会不舍得吧?”

公主当然知道濛洁的心思,无非是看上了杨烁,想借外出打猎之际,乘机逍遥一番。

然而,虽说草原人在某些方面比较随意,兄弟可以共妻,甚至,结拜弟兄都能堂而皇之的睡嫂子或弟媳。

但唯独王宫是例外,即便是可汗的亲弟弟,要想亲近嫂子,也得看王兄的脸色,而外人,就更不敢觊觎王后王妃,否则,定然招致杀身之祸。

于是,公主冲濛洁温婉笑道“玩可以,但不能过火,我可不想失去这个弟弟。”

濛洁秀眉轻挑,脸上划过一丝淡淡的羞色,便软软搂住了公主的肩膀。

翌日的太阳,刚刚挂上树梢,杨烁练完了功夫才下坡,就见公主远远站在坡底,于是,便快步迎了过去。

公主疼爱的掏出手帕,要给杨烁擦去额头的汗水,慌得杨烁赶忙退后,一面慌不迭的用袖子抹脸,一面笑道“姐姐这是找我有事么?”

刚把眼睛亮开,就见公主正眼含微怨的瞅着他,柔声道“总显得那么生分,难道,我不配做你姐姐么?”

杨烁慌忙摆手笑道“不是!不是!只是”

公主微沉着脸,上前一步,举起手帕,轻拭了下杨烁的额头脸颊,又替他整了整衣领。

秀脸咫尺,幽香醉人,轻柔温暖的样子,就像是母亲或是情深的妻子一般。

杨烁身子顿时感觉僵硬,一股暖流直冲脑门,瞬间涌遍全身,温热舒畅的感觉,像是把心也给融化了一般。

第三百一十六章 暴雨温情

见杨烁愣愣瞅着自己,略肥的嘴唇勾出惬意享受的样子,目光中像是比往日多了点东西,胸脯也起伏得厉害,公主温声道“王妃要你陪她去打猎。”

杨烁微微一愣,线条分明的嘴唇,微微的动了一下,但又没说出啥。

霸道王妃的要求就是王命,而姐姐的吩咐就更是天命,杨烁只有顺从的份,再说,自己也愿意和那个野丫头似的王妃一起玩耍。

见杨烁闷不做声,但嘴角却勾出一丝喜悦,公主轻叹口气道“伴君如伴虎,分寸自己拿捏,为个女人丢了命可不值!”

说完,公主便悠然转身,脸上挂着一丝忧郁,些许失落,像是突然丢了一件心爱的东西似的,怅然若失。

杨烁愣愣的站了许久,仔细回味着前后说过的话,似乎没有令公主不悦的地方。

然而,望着公主渐渐远去的背影,那缕温热异样的感觉,又从腹部缓缓升起,蔓延全身。

撂下饭碗,杨烁便早早备好马,在王妃的毡房前远远等候。

此时,缩小的太阳已经露出了白芒,大地开始有了暖暖的感觉,几朵颜色较深的云絮,脚步稍显匆忙的朝前移动,像是山里有啥聚会似的,急急而又欢快。

濛洁出门,一眼瞅见了遥遥相望的杨烁,冲他挥挥手便迎了过去。

见杨烁已经全副武装只等出发,濛洁爽快的拍了拍他的胳膊,满意地笑道“打过猎么?”

杨烁温笑着点了点头,濛洁又冲他诡秘笑道“见过纵马捕猎么?”

见杨烁目光愣愣瞅着自己,濛洁抿嘴笑道“我教你。”

一阵银铃脆响,随从已经牵来了濛洁那匹漂亮的枣红马,那马像是性子有些烈,昂头挺胸,踏着稳健的步子,牵马的人显出很小心的样子。

杨烁见了,情不自禁地随口赞叹道“好一匹骏马。”

濛洁似有得意的抿嘴笑道“纯种的伊犁马,是年满十三岁那年,阿塔送我的礼物。”

说着,那马已经到了跟前,濛洁接过缰绳,刚要翻身上马,却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睨视了眼身后的杨烁,又有些疑惑的瞅了瞅那马。

轻摇了摇头,似在自语般地笑道“真是怪了。”

见杨烁只是眼馋地瞅着枣红马傻笑,濛洁便朗声道“敢骑它溜一圈么?”

杨烁慌忙摆手道“不敢!不敢!我咋敢骑王妃的马哩。”说着,一副馋馋的样子。

不想,濛洁却沉声道“让你骑你就骑!哪来来的王妃!”

杨烁这才欣喜的接过缰绳,飞身上马,两腿一夹,那马便风驰电挚般飞奔而去。

濛洁惊愕的瞅了一眼,便软软坐在了地上。

兜了一圈,杨烁飞身下马,乐的嘴还没合拢,脊背上便被濛洁轻轻抽了一马鞭,嘴里说着“这马连我阿塔都不让动!它却认你,你是我的人,跑不掉的!”人马已经奔出几十米。

这是个祁连山的分岔,两面坡缓林梳,但却嫩草如茵,山花烂漫,遥遥望去,主峰横卧,如同巨龙,而这两道山岔,恰似斜生的龙爪。

濛洁像是对这一带的地形十分熟悉,与杨烁并马而行,无非是打听些公主以前的生活,和大唐“岳父”的新鲜事。

等进了山谷,十个随从便分成两队,沿着半坡缓缓而去,而濛洁也做出随时出击的样子,目光不停地左右扫视,捕捉目标。

杨烁不经意的瞅了她一眼,这才猛然发现,濛洁手里并无弓箭,就连那把经常拎在手里的单刀都没拿,赤手空拳咋打猎?

正自懵愣,就见濛洁伏身磕镫,那马便如离弦之箭般窜了出去,杨烁慌忙跟上,手持弓箭,严阵以待。

刚绕过一丛芨芨草,就见有只落单的半大子小鹿,惊慌失措的跑在前面。

很显然,杨烁马上的功夫远不及濛洁高明,马的脚力也差一大截,只好竭力跟在后面,他倒要看看人家是怎样捕猎!

小鹿连蹦带跳地跑得正欢,只见斜刺里突然冲出两骑挡住了去路,慌忙掉头,就见枣红马已经追近,等再次回头奔跑,枣红马的前蹄已经超过了它。

就在杨烁懵愣之际,只见濛洁一个漂亮的“镫里藏身”,只听“吱咛”一声,那头小鹿已经拎在了濛洁的手中,声声哀鸣,让杨烁顿时回到了现实之中

——原来,她是这么捕猎!

紧接着,过来两个随从接过小鹿,动作娴熟地掰开小鹿嘴巴,扬起皮袋,不知给灌下了啥东西,然后,便又放了小鹿。

然而,小家伙还没飞奔出百步,便像是喝醉了酒似的,摇摇晃晃又勉强走了几步,便软软倒下。

见杨烁目光狐疑地瞅着自己,濛洁像个孩子般笑道“这些小家伙气性大,不把它麻翻,等弄回去早就气死了。”

杨烁饶有兴致地笑道“你还打算养着它呀?”

濛洁似有得意道“我已经弄回了不少,都养在前山,有梅花鹿、狍子、羚羊、麝子还有不少大头羊呢,有的已经养乖了,还产了羔。”

见濛洁兴致勃勃的样子,杨烁知道,这野丫头不只是在玩,她是想将一些具有饲养价值的野生动物,驯养成家畜,来造福族人,不免对她又产生了几分敬意。

两人正自说笑,就见百步开外,一跳一窜的蹦出只肥硕的狍子,濛洁即刻欣喜道“弄回它!晚上烤了吃!”话音未落,杨烁的马屁股上已重重落下一鞭。

于是,那马便如箭般窜出,倒把杨烁给弄了个手忙脚乱,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银铃般的笑声响彻了山谷。

杨烁虽然不是童子功,但也算是在马背上生活了多年,加之他本就一身武艺,应变能力自然强于常人。

于是刚刚稳住身子,便眼盯猎物,握弓搭箭,伺机一箭射中。

就在杨烁为马的速度暗暗着急时,只见从斜刺里冲出一骑,挡住了狍子去路,那狍子慌忙折头朝南。

然而,这一拐弯,正好让杨烁追近,只听弓弦响处,那狍子便应声滚地。

那随从冲杨烁俏皮的打了声响亮的口哨,便勒马而去,望着渐渐远去的身影,杨烁由衷佩服她们打猎的经验和配合的默契。

见杨烁依然朝着那里张望,就听身后濛洁朗声笑道“别看了,往后她们都是你的人。”

杨烁回头冲她讪讪一笑,嘴唇蠕动了几下,却又没能说出啥来,其实,他也不清楚,濛洁所说的“你的人”,究竟是啥意思。

二八月的天,小孩子的脸,这话在山里更灵验。

刚才还是艳阳高照,晴空万里,转眼间,几声闷雷过后,两片黑云飘过,便下起了瓢泼大雨。

杨烁略显惊慌,东张西望的想找地方让王妃避雨,而濛洁却像早已习惯了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只见她纵马扬鞭,喊了声“跟我来!”人马已经窜出几十步远。

见濛洁在一处松树茂密的山崖下飞身下马,转眼就不见了踪影,杨烁惶惶追来,原来树后有个隐秘的山洞。

还未进洞,就闻到了烟火的气息,并伴随着淡淡的肉香味。

杨烁迟疑的闪身进洞,里面的情景却令他顿时慌窘头晕,气滞难忍。

疾忙扭头,打算出洞,却听濛洁声音平平道“都是一家人,穷讲究个啥?快把衣服脱了烤烤,免得生病。”

声音平缓,毫无难色,就像杨烁是他们的男人一般。

杨烁的脚步不由的滞了一下,心里暗道“你们都不怕羞,我怕个啥哩!”于是,便缓缓转过了身。

山洞像个细长而又弯曲的南瓜,入口两丈内较为宽敞,渐细的根部弯向一处,也不知那头连在哪里。

平滑的石壁根,几处柔软的干草,像是有人特意铺设,隐隐留着坐卧过的痕迹,洞口一角,堆放着不少干柴,像是有人专门打理。

地中一堆篝火,正冉冉吐着艳红的火苗,阵阵“噼啪”声响,显示着松柴的优势。

篝火旁,支起两道小木架,上面晾晒着女人们的衣物,几个身穿内衣,光腿露背的女子,正围着热情的火苗,不断抖动着内衣,希望它不要再那么湿漉漉的贴在身上。

两个身上完全干燥的女子,坐在木墩上,神态安闲的在烧烤,两只山鸡和两只野兔,已经被烤得嫩黄,随着溢出的油气泡,发出轻微的“嘶嘶”声响。

肉香飘逸,令人生津,气氛欢洽而和谐,毫无掩饰做作,就像在自己家里一般。

见杨烁尚在懵愣犹豫,两个女子笑盈盈过来,不由分说,便将他滴水的衣服扒下,拧干晾在架上,又转身来扒裤子,杨烁这才慌忙躲过,连声说“自己来。”

几个姑娘倒也没说啥,只是抿嘴偷笑,安闲自然的样子,就像是姐妹们在浴池边闲话一般。

杨烁见人家并没羞涩不安,或是故意戏弄于他的意思,长吁口气,稍稍定了定神,动作麻利的脱下裤子拧干,顺手搭在了木架上,也学着她们的样子,躲在火堆一角,闷头烘烤起内衣。

同样是喝奶长大,草原男人往往是皮糟肉厚,黑不溜秋,而女人的皮肤却白嫩得像奶冻。

不知是火的热情,还是三面玉柱般的秀腿,让杨烁不敢盯视,而又心里惶惶,忍俊不住的缘故,竟让他的身体,悄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猛然惊觉,情形已令他慌窘得不知所措。

第三百一十七章 初尝禁果

杨烁的内衣裤已然半干,变得温热而又柔软,身上也开始干爽滑润了起来。

然而,身体某些部位的骤然变化,却令杨烁慌窘紧张得不知所措,它来的是那么的突然猛烈,而又悄无声息,硬是让他无法直起身。

像是有人已经发现了这种奇妙而又自然的变化,不然也不会窃窃私语,掩嘴偷笑。

杨烁先是感到脑袋“嗡嗡”作响,心慌得像是要从嘴里蹦出来,这种感觉,他曾把濛洁放平在草地上时有过,但那纯粹是因为紧张迫切而又不知所措。

而眼下,却是面对一群年轻漂亮的姑娘,若真要露出丑态,让他情何以堪。

然而,就在他身子僵硬得不敢稍动时,身旁的姑娘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在添柴的空,竟将酥软的香肩,在杨烁身上玉润般划过,这便让他顿时难忍的有些气喘。

闭目定神,计上心来,只见他躬身捡起根滑落的柴棍,丢进火堆,顺势扭身,就给了姑娘们一个背面。

然后,假借看天气,窜到洞口,手扶石壁,喘息不已,随即,身后便传来一阵碎银碰撞般的窃笑声。

杨烁也顾不得许多,只要没在她们面前“原形毕露”,也就佯装不知,两不相干。

然而,就在杨烁稍稍感觉轻松,捣蛋的家伙也渐渐老实安稳之际,就听石洞深处,传来了濛洁莺吟般的声音“杨哥,过来,我有话问你。”

杨烁心里猛然一惊,急忙回头朝洞内瞅了一眼,不由咽下一口并不存在的东西,刚要动身,却又犹豫在那里。

因为从姑娘们逐件拿来晾干的衣物就不难知道,眼下濛洁身上是种怎样的状况。

杨烁不由扫视了眼依然静静搭在那里的衣物,又低头瞅了瞅自己,总觉这么见面确实难堪。

然而,就在杨烁犹豫踌躇之际,又听濛洁略显不耐道“磨叽个啥?怕我吃了你不成!”

这句话,反倒猛然激起了杨烁的英雄豪气,稍事定神,也不理会姑娘们温热粘稠的目光,像蛛丝般缠着不放,便大步流星的朝石洞深处走去。

经过一段细弯的通道,眼前豁然出现个不大但却像间小屋似的地方,遥遥石缝,还有屡屡亮光射入,倒把“石屋”映得温馨柔亮。

暗角处,厚厚的干草上,一张洁白的羊皮褥子特别醒目,濛洁懒懒躺在上面,悠闲惬意的样子,就如同在家里一般。

锦被遮身,线条分明,小腿如玉,臂似嫩藕,碎辫掩去半边脸面,海娜红的脚趾,一勾一闪。

杨烁暗暗咽下点连他自己都不知是否存在的东西,两腿灌铅般慢慢朝前移动。

正不知怎样开口,就听濛洁声音娇婉道“过来喝口茶。”

杨烁这才发现,濛洁头边的石块上,有个不大但却十分精巧的小茶壶,小嘴还有一丝热气若有若无。

于是,心下稍稍一松,也不顾及自己赤膀露腿,就缓缓靠了过去。

环视一眼,周边并无可坐的地方,又见只有一只茶碗,杨烁的脚步就顿了一下。

濛洁微微挪了挪身子,拍拍身前的羊皮,示意他就坐在那里,又指了指茶碗,柔声道“就用我的碗。”说着,目光含情的瞅着杨烁。

杨烁不由暗暗打个激灵,但却并没感到紧张不安,反而有股暖流瞬间划过心头,渐渐漫向全身。

缓缓侧身而坐,杨烁也不再拘束客套,端起茶碗就喝,但才灌下一口,就觉这奶茶与平常不同,奶香中似有股淡淡的药味。

杨烁咂吧了几下嘴,便一饮而尽,刚刚疑惑的放下碗,就觉一股温热自下而上迅速腾起,随即涌遍全身,连手脚都有了汗气的感觉。

就在杨烁纳闷愣神之际,只觉濛洁的手指在自己臂上温玉般滑过,随之温声道“这是药茶,驱寒的。”

杨烁温笑着扭转头,刚想说声感谢的话,但四目相对,似有火花飞溅,一股灼热般的躁动,又将他的话语给堵了回去,心开始“咚咚”跳个不停。

而濛洁倒显得平静自然,目光温热地瞅着杨烁,就像瞅着心爱的丈夫一般,慢慢拽过他的手,声音温软道“你上次欠我的,现在得扑上。”

杨烁浑身猛然一颤,如同被电击一般,心潮顿时澎湃得不能自己,略厚的嘴唇痉挛般抖动,强忍燃烧般的火热,刚要说句“不敢冒犯”。

但却被那只,让濛洁拽入锦被的手所传递的信息,给魔咒般变成了“砍头也值!”

一个是初尝禁果,新奇而又渴望,一个是水性杨花,垂涎已久,这番般的激情燃烧,其结果可想而知。

杨烁低头垂眼,默默跟着濛洁走出小天地,姑娘们早就烤好野味,备齐吃喝等在那里。

尽管杨烁像个闯了祸的孩子般,惴惴不安,羞于见人,但姑娘们却像司空见惯似的,并无奇异的眼神,和不怀好意的窃笑,而是目光中更多了些温柔和热切,还有爱慕期盼的成分。

这便让杨烁的身心,很快变得轻松自然了起来,反而像个国王老爷似的,欣然接受着姑娘们的殷勤侍候,和讨好谄媚的眼神。

而濛洁也像是在和自己丈夫共进午餐似的,温情说笑,丝毫也没有窘色不安,那张秀脸反而显得更加玉润和灿烂。

过山雨,就像个受到惊吓的疯子,一阵激烈的狂闹后,就偃旗息鼓,悄无声息,只有晶亮的水珠,软软挂在细长的树叶上。

一道彩虹,远远悬在两山之间,宛若登天的大门,又像是通向光明幸福的通道。

濛洁的驯养场,坐落在两山之间的沟谷,那里地势平坦,水草丰富,血管般曲美的小溪,将绿茵如毯的草地,勾勒成一幅美丽的图画。

在可移动的栅栏里,饲养着各种动物,有的见了生人就显出惊恐慌乱的样子,而有的却只是淡淡瞅上一眼,继续享受嘴下的嫩草。

那只一直“熟睡”的小鹿,被饲养人员又灌了些糊状东西,尔后,便将它放进了栅栏里。

接着,便有几个稍大点的梅花鹿缓缓近前,试探般的嗅了嗅,又用嘴拱了几拱,那只小鹿便如梦方醒似的,伸伸四蹄,将头一昂,随即滚身而起。

先是惊慌失措的朝四处狂奔一阵,而后,瞪着惶恐的眼睛,盯视了远离栅栏的人影一会,便渐渐被鹿群围在了中央。

杨烁的毡房,在离王族毡房群百丈外的树林旁,他喜欢清静,更喜欢这里的空气中,丝毫没有草原男人的味道。

醉醺醺的夕阳,斜斜挂在坡顶的树梢上,像是贪恋早起的月亮,迟迟不肯接受大地的拥抱。

杨烁猛抬头,见林前的小丘顶,公主像棵静美的小树似的立在那里,身边并无随从丫鬟,知道人家是专为等他。

于是,飞身下马,几个跳跃便已然来到了公主面前。

还和往常一样,杨烁两眼机灵的瞅着公主,就像等待随时出击的猎狗,每次都是公主先开口,要么简短的下达指令,要么就是轻松说笑,总之,杨烁都是习惯了跟着公主的感觉走。

然而,今天公主却没有马上开口,只是目光幽幽地瞅着杨烁,那目光像束温柔的针芒似的,能够深入到心里,令他不由得垂下眼皮,显出局促的样子。

静默良久,公主才声音淡淡道“你喜欢她?”杨烁猛然一惊,随即,略显慌乱的点了点头。

凭女人的直觉,公主就知道,杨烁已经拜倒在濛洁的石榴裙下,而且,把魂也给勾走了。

于是,公主沉声道“有些事情我能帮你,可有些事情得你自己面对,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不是英雄就是白痴。”说完,便款款离去。

杨烁自诩是英雄好汉,而且,又对濛洁痴迷得不能自拔,便自然成了王妃“打猎”的常随。

而实际的情形是,多数时间是姑娘们在专心打猎,而杨烁却和濛洁躲在山洞里舒服的“打猎”。

有天早晨,杨烁准备停当,刚要搬鞍上马,突然发现可汗站在帐前,遥遥注视着自己,心里不由“咯噔”一下,上马的动作就显得迟缓了些。

可就在此时,只见濛洁笑嘻嘻走来,手里拍打着马鞭,一副神秘的样子道“今天带你去个新地方,晚上不回来。”

杨烁心里猛然一动,不由睨视了眼远处的可汗,见他依然像截木桩似的立在那里,便声音弱弱道“行么。”

接着,又小声嘟囔道“可汗在那里。”

濛洁像是早就知道似的,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用马鞭轻轻拍打了下杨烁的肩膀,面显狡黠道“那里有黑熊,你怕不?”说着,又投以温热的目光。

见濛洁都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杨烁顿感释然,温笑着冲她眨了眨眼,柔声道“跟着你,就是上天摘星,下海斩龙我都不怕。”

濛洁像是满意的抿嘴一笑,轻柔的抚摸了下杨烁的耳朵,便转身上马。

这个平常在山里常常让杨烁感到温暖爽心的动作,在此刻却令他猛然一惊,像是被蝎子叮咬了一下似的,慌忙回头,静静的王帐前,已经没有了那个人影。

第三百一十八章 世外欢情

上了缓坡,一路向西,奔驰了约有二十来里路,便拐进一道斜生的山谷。

这里,与先前常去的山谷又有不同,不但悬石林密,石笋如柱,而且,满地的巨石,就像坠落的星星一般。

不能放马奔驰,只能穿林饶石缓缓慢行,而且,姑娘们也只是默默跟在身后,摆成长蛇阵型,绕过一片茂密的丛林,眼前豁然开朗了起来。

虽不见绿草如毯,山花烂漫,但也是坡缓丘连,树稀天蓝,有了可视空间。

直到此时,身后的姑娘们才活跃了起来,但她们不像以前那样,分成两队左右包抄,而是一同朝斜卧的石崖弛去。

不大功夫,就见有人飞马返回,神色紧张道“吐蕃人占了山洞!”濛洁二话不说,纵马提刀便飞奔而去。

练武之人,最是讲究兵器不离身,就是睡觉,家伙都要放在顺手能取的地方,以防仇家偷袭。

因此,即使出门打猎,濛洁和一干随从以及杨烁,都是腰悬刀剑,带系镖囊,已成习惯。

见濛洁纵马扬刀,杨烁便更像猎狗得到了主人的指令似的,若不是骑术马力不及人家,怕是早就冲在了前面。

绕过一道山梁,眼前豁然出现一道鸭嘴似的悬崖,崖下树木丛生,怪石林立,却有一丝青烟冉冉升起,饶石而上。

远远望见,几个随从姑娘正被一群吐蕃男人围在中央,双方刀光剑影,马旋人喊,但却没能真的动手厮杀。

见濛洁纵马挥刀,气势汹汹,大有见人就砍的架势,那帮男人们便立刻闪到一边,列成阵势。

未等濛洁收马驻足,就见人群中闪出个三十岁左右的红脸汉子,虽然体型不是十分健壮,但从华丽的服饰,和那副傲慢的样子就知道,来人的身价一定不低。

只见他虎眼圆瞪,大嘴半张,就像饿狼看见了肥嫩的小鹿,又像是色鬼见到了天仙般的美女似的,恨不得将娥眉轻竖的濛洁塞进眼里。

未等对方开口,濛洁便刀指鼻尖喝道“带上你的人快滚!不然,我全杀了你们!”

那人像是猛地打了个激灵,不由得勒马后退两步,馋馋的舔了濛洁一眼,躬身行礼道“吐蕃国王子,恭松恭赞,见过王妃。”

濛洁像是微微的愣了一下,淡淡还礼,但依然一副高傲矜持的样子沉声道“跑来这里干啥?这是我的地盘!”

恭赞做出一副歉疚的样子,两眼却始终黏在濛洁花儿般的脸上,欠身道“追赶一头马鹿到了这里,见有个山洞,还有现成的用具,就想喝碗奶茶,不料却冒犯了王妃。”

人家示弱有礼,言辞恳切,也没理由再给人家发火,于是,濛洁声音稍缓道“喝过了么?喝过就走人,本王妃还要歇息。”

恭赞马上温声含笑道“既然在这里遇上了美丽的王妃,就是长生天的安排,我们何不一起喝碗马奶酒?”

对方的身份和彬彬有礼,让濛洁无法拒绝,也不想拒绝,她已经对那个草原人的粗犷中,又带着中原人文雅的家伙有了一丝好感。

于是,便缓缓下马,招呼姑娘们打理吃喝,一大锅的狍子肉已经煮好,几个吐蕃人正忙活着烤山鸡和野兔。

几碗马奶酒下肚,便自然拉近了两人的距离,闲聊中,濛洁听说这家伙不但认识自己的阿塔,而且,还打过不少交到,这便让他们的话题多了起来。

见吃饱喝好的吐蕃男人们,都眼巴巴盯着姑娘们看,嘴里像是还有未咽下的马奶酒似的,喉咙在不停地蠕动,而姑娘们也是瞄眼瞅着他们嬉笑。

濛洁抿嘴一笑,就打发她们同那群男人们一同去打猎,于是,随着一阵口哨呼啸声,一帮男女们便欢快地没了踪影。

杨烁始终默默坐在濛洁的身后,见姑娘们走了,他依然是纹丝未动,濛洁便扭身道“过来一起喝酒吧?”

杨烁像是微微懵愣了一下,人家一个是王子,一个是王妃,自己虽说是个名义上的国舅,但在草原人眼里,也只不过是条远离家乡的汉狗。

于是,便起身礼貌行礼,而后,默默坐在了不远的树下,像狗看骨头似的盯着濛洁。

在姑娘们的策划指挥下,一群乐得像疯子似的男人们,很快便捉回两只狍子一头小鹿,接着就被姑娘们“灌醉”捆绑了起来。

剩下的时间,便要分头“打猎”了,杨烁的专一,没让这些姑娘们享受到点滴的雨露滋润,半开的花儿们正缺少水分,于是,幸运的男人们,让姑娘一个带勾的眼神,便引进了密林。

而剩下的男人,却只好将力气和满身的火热,都发泄在猎物身上,这是草原人的规矩,就像有些动物一样,雌性一旦选中了配偶,其他竞争者便会自动离去。

愉快的时间总是像手中的流沙,而沉闷的等待,更像中午头顶的骄阳。

美女相伴的莽赞,与孤独守候的杨烁,便是两种迥然不同的感受。

然而,只知热情,不分好歹的太阳,又像是偏偏与杨烁作对似的,身子还是白亮,就已经迫不及待的躲进了大山的背后,倒将黄昏的阴影,提前漫了过来。

姑娘们像群吃饱的小鹿似的,欢快地说笑而来,而身后的幸运者们,也各个神采飞扬,像是在炫耀着各自的美丽。

随着山尖泛红,新的一拨吃喝又拉开了序幕,这回和中午又有所不同,中午的男女,是各怀心胎,觊觎偷看,现在却是说说笑笑,如同家人一般。

就连几个被“淘汰”的公羊,也是喜笑颜开,最起码他们不再偷偷摸摸的盯视姑娘们,讨好的温笑和爱慕垂涎的眼神,可以肆意的停留在每个姑娘的脸上,即饱了眼福,有表示了希望。

唯独杨烁的心情是郁闷的,他巴不得这群疯狗快快吃饱了滚蛋,免得让人心烦。

然而,吃饱喝足的姑娘却随着男人们,三三两两的走进了密林,而几个挂单的倒霉鬼,也蜷缩在远处的石壁下打算过夜。

濛洁依然和恭赞王子吃喝说笑,杨烁还是坐在她身后,默默吃喝,只是吃喝不出本有的味道。

见其它姑娘们都愉快而去,唯独漂亮机灵的奴佤在默默烧着奶茶,像是没有离开的意思,杨烁心里,稍稍松了一下。

山中的太阳和暮色,跑得和贼样的快,刚才还是山尖泛红,像是火苗照耀,转眼间,便成灰幕笼罩,一派朦胧。

去了肉锅的余火,勉强映出一片昏黄,奴佤在石洞内点燃了松明灯,而后,又默默坐在杨烁身侧,热情的目光,像是在温暖着他的心。

濛洁回头瞅了杨烁几次,见他闷头不语,便忍不住轻声道“困了,就先去洞里歇息。”

话音才落,就见奴佤赶忙起身,伸手就想拽起杨烁,但他却轻轻捏了捏那只小手,又软软将它掰开,声音淡淡道“我不困。”

濛洁清楚杨烁的心思,于是,和恭赞比划眼语一阵,便脆声道“奴佤,侍候恭赞王子去歇息。”

奴佤脸上的笑容微微的滞了一下,怨怨地白了杨烁一眼,便赶忙应声站起,挽起恭赞的胳膊,便朝山洞走去。

等二人消失在洞中,濛洁才悠然转身,表情怪怪地笑道“不高兴?你们汉人就是小气。”说着,便拽着杨烁起身。

一轮明月,已经高悬在苍穹,云丝如缕,繁星闪烁,倒把寂静的山谷映照得更加神秘朦胧。

微风拂面,带来丝丝凉爽,也带来了男女若隐若现的嬉闹声。

濛洁一手举着松明,一手拽着杨烁的手,走向山洞深处。

隐隐昏黄中,杨烁才发现,这洞虽不宽大,但却显得深长,漆黑的前面,不知要伸向哪里,洞的两侧,有大小不等的凹陷,有的浅可见底,有的黑黝黝的,像个怪兽的独眼。

在经过较大的“独眼”时,杨烁听到了令他心里怦然一动的声音。

又朝前走了几步,濛洁便钻进了另个更大的“独眼”里。

松明灯轻微的爆了一下,闪烁出一瞬明亮,杨烁这才发现,濛洁在这里也有处“安乐窝”,干草羊皮,还有专供洗漱用的手壶,一样也不少。

杨烁像是依然有些懵愣,濛洁亲昵的在他唇边亲吻了一下,将松明插在石缝,动作麻利的脱去衣服,拎着手壶蹲在地上便忙活了起来。

见杨烁愣愣瞅着自己,濛洁抿嘴笑道“还等我给你脱么?”

杨烁这才像是猛然回过了神,三把两把才将自己扒光,濛洁便伸手将他拽蹲在自己身旁,润滑的小手,开始欢快的清理起他的命根子。

每逢这时,杨烁都享受得像个嘴里塞进红烧肉的疯子似的,一声不吭,只是抱着濛洁的脸亲个不够。

骨软筋舒的欢畅过后,山洞里只能听到自己的喘息声,好像不远的邻居,早已没了动静。

稍事平息,濛洁用手背轻抚着杨烁宽厚的胸脯,呢喃道“你不喜欢奴佤?她可是几个姑娘中最漂亮的。”

杨烁没有说话,只是把那只温润的小手紧紧握在手心,又贴在胸口。

濛洁轻嘘口气,声音柔弱道“听说她去钻毡房,还让你给撵了出来。”

杨烁声音微颤道“这辈子,只和你。”

胸口的小手,轻微的颤了一下,接着,濛洁便滚身伏在了杨烁胸上,疯狂的亲吻了起来。

第三百一十九章 如此求爱

吐蕃帝国可汗,弃宗弄赞,见大唐竟将美丽的公主远嫁给了诺曷钵,心里就老大的不服气,近年两国战事稍缓,就也派使向唐求婚,不料,却被拒绝。

使者回来怕可汗指责其无能,便一股脑将脏水泼在了诺曷钵的身上。

说本来皇上已经答应和亲,两家握手言和,但诺曷钵却从中作梗,最终,导致大唐改变了主意。

因此,已经年迈的弃宗弄赞可汗,气就不打一处来,撅着花白的胡须,嚷嚷要对吐谷浑痛下杀手!

其大相禄东赞进言道“听王子打猎回来说,他见到了诺曷钵的王妃濛洁,人长得非常漂亮,王子赞不绝口,垂涎仰慕。”

见可汗愣愣瞅着自己,禄东赞凑近低声道“既然和亲不成,咱就索性向诺曷钵提亲,要求他把自己的王妃嫁给恭赞王子为妃。”

可汗淡淡道“这和礼数么?”

禄东赞诡异笑道“正要借此羞辱诺曷钵一番,若是他答应,便自甘做晚辈,如若不应,就出兵吐谷浑,索性把那个能干的公主抢回做王妃,看大唐能把咱咋样!”

于是,豪华的诺曷钵可汗的王帐里,便迎来了一拨傲慢而又携带大批财物的求亲者。

来人直言不讳,说恭赞王子看上了濛洁王妃,要娶她为妃。

迎接客人的吐谷浑大相苏禄,不禁失笑道“有向姑娘和遗孀求婚的,我还从没听说过向现任王妃求婚的。”

来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轻慢道“事情都是人做的,有了这次,你就不只是听说了。”

苏禄脸色微沉道“这个我做不了主,要是诚心想和亲,漂亮的公主有的是,要是故意来刁难,恕不奉陪!”说着,就要送客。

来人轻捋了下杂草般的胡须,睨视一眼苏禄,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道“要是痛快答应,两家就是亲戚,否则,就派兵来抢!”

苏禄的身子微微一颤,强压住怒火,先行安排来人住下,说三日后再做答复。

未等苏禄把话说完,诺曷钵先就跳了起来,虎眼圆瞪,骂道“弄赞老狗不是明摆着欺负人么?王妃要是嫁给他儿子,那我成他啥人了?大不了打一仗!让疯狗赶快滚!”

苏禄刚要起身离帐,就听公主脆声道“不是还有三天时间么?好生安置,再做道理。”

等苏禄诺诺出帐,公主冲依然气冲牛斗的丈夫温软一笑,轻抚着她的肩膀道“这是人家成心想羞辱你,听杨烁讲,王妃已经和恭赞王子见过面,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诺曷钵忿忿道“难道咱就这么让他羞辱了不成?”

公主温婉笑道“如果羞辱能换来国民的安宁也是值得的,再说,事情也有变通。”

诺曷钵听说有变通,就知聪明的王后有办法,于是,赶忙拉住她的手,略显急切道“快说说,咋个变通法?”

公主温笑道“先答应下来,打发人走,月底再来迎亲,然后,我们演场戏给他看。”

一连下了五天雨,虽说不大,但却像老牛拉稀屎似的,稀稀拉拉没个完,不能进山打猎,濛洁索性躲在毡房与姑娘们喝酒打趣,当然,其中也少不了杨烁,因为他已成为她们中的一份子。

才晴朗了一天,地上还显得湿滑,可汗就要去西面的部落走走,看看今年冬牧场长势如何。

临行前,还特意吩咐濛洁和杨烁,期间不要出门打猎,若吐蕃人有啥动作,就让他二人带兵驰援,还把兵符郑重交给了濛洁。

这就意味着,濛洁已不是个不理国事,整天只知疯玩的野丫头,而是能够随时调动三万王族铁骑的可汗王妃。

濛洁虽说表面上疯得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但对这块牛角令牌的分量,却是清楚的,因为,他阿塔一直都在惦记着它。

此次出行,诺曷钵可汗几乎带走了所有能主事的大臣,庞大的王族毡房群,顿时显得冷清了起来,就连往日随处可见的护卫们,也减少了许多。

濛洁虽说平日里不理政,但装腔作势的训人,和指挥手下的本事,却打小就练就的十分老道。

表面嘻嘻哈哈的她,其实是有野心的,不然,也不会这么痛快的嫁给可汗,更不会亲口对公主说,她是来争王后位置的。

她心里也十分清楚,阿塔时常惦记兵符的真正原因,只要兵符到手,任何人都能随意调动国内所有兵力,在两天之内,就能调集几万人马,为他所用。

假如自己手持兵符,沿途调集各部兵马,与父亲合兵一处,再以勤王的名义反扑回来,那父亲岂不就成了吐谷浑的新可汗?

暗暗作了多年的美梦,就要实现了,濛洁心里反倒有些慌乱,于是,便打发随从,找来了杨烁。

杨烁虽然时常在山里与濛洁厮混,但却很少进入王妃的毡房,因为那里是男人的禁区。

见濛洁派人来请,又有姑娘们陪着,更是光天化日之下,也就大大方方进入了夜夜窥视,却迟迟未敢悄然进入的华美毡房。

杨烁才盘腿坐下,就见姑娘们主动悄然出帐,而独独将王妃和自己撇在了毡房。

见杨烁眼瞅着门帘,略显不安的样子,濛洁抿嘴笑道“放心吧,门口都是我的人。”说着,亲昵的抚摸了下杨烁的脸,斟好奶茶,便盘腿坐在了他的对面。

嘴角勾笑,明眸含情的瞅了一阵,突然问道“你愿意为我造反么?”

杨烁“嘻嘻”笑道“早就给你说过,我愿意为你去死!”

由于濛洁的口无遮拦,随意乱说,甚至连杀了可汗让杨烁来做,而自己当王后的玩笑都开过,所以,她说造反,杨烁也就不放在心上。

但濛洁却似满意的点了点头,脸上迅速划过一丝神秘的微笑。

然后,像是下达任务似地说“你准备一下,三日后,我们去趟西面。”

杨烁边喝着奶茶,边不经意道“可汗来了消息?”

濛洁微微一愣,随即未置可否的点了点头,杨烁赶忙起身道“那我得马上去趟农庄,公主临走前交给我一包菜种,说是托雪狼商队从遥远的印度波斯带来的,让农人马上试种一下。”

说着,就要风风火火出门,却被濛洁一把拽住,温情的在他唇边亲吻了一下,柔声道“晚上过来,我想你。”杨烁略微迟疑,便愉快的点头出门。

虽说杨烁和濛洁,已是场上晾晒的麦子,早已翻腾过多次,但王妃毡房却始终不敢踏进半步。

每到灯火阑珊,杨烁练完功后,总爱边擦拭汗水,边静静观赏朦胧而又神秘的草原夜景,当然,目光留驻最多的地方,还是王后和王妃的毡房。

因为,毡房中住着他心中最重要的人,仔细的程度,连毡房的主人是否安睡,甚至,可汗在哪个毡房,都清清楚楚。

一弯瘦月,斜斜挂在山尖,就像从天而降的宝石一般,旷野深远,灰蒙一片。

王帐附近的油灯,依然忽闪着昏黄的亮光,只是少见来往走动的哨兵。

杨烁擦洗干净满身的汗臭,换上气派究竟的衣裳,因为,他今晚要睡在可汗睡过的地方,尽管那里很危险,但却有他心爱的人。

人说“色胆包天”,这是实话!

杨烁穿戴整齐,腰悬宝剑,做出一副巡哨查岗的样子,首先找到两队巡逻哨兵,吩咐他们一左一右,朝着老王妃的毡房附近绕一圈,而自己却闪身溜进王妃的毡房。

濛洁像是早就有些等不及的样子,见杨烁进门,便赶忙迎上,轻薄的羽衣,和浴后的幽香,让杨烁怦然心动,萌生。

虽说在山洞里,杨烁也曾多次目睹过濛洁的玉体,但薄纱下的朦胧,却给他焕然一新的美感,难怪有“灯下看美人,姿色添几分。”的说法。

见杨烁面显懵怔,目光温情而又贪婪地瞅着自己,像是初次见到的样子,濛洁莞尔一笑,勾头在他脸颊亲吻了一下,就动作麻利地扒起了衣服。

草原女人虽说身子不及中原女人洗的勤,但贵族茅房里,却都备有手壶,因为她们从不用手纸。

而一般牧民,就更加随意,只要见有人拎着手壶在沟谷草丛里走,就知她们是在干啥,所以,草原女人的下身,却远比汉人们清洗的次数多。

而草原男人也一样,身子可以几十天不见水,但只要遇到河流小溪,他们第一件事情就是向天祷告,而后用水清洗下身,用意是向长生天证明,自己是个干净的男人。

因此,草原人虽然在男女之事上比较放任随意,但却很少见到与性有关的疾病蔓延。

杨烁依然是享受着濛洁每次都要亲昵清洗的过程,而今天的杨烁,像是显得比往日动情,热热亲吻着像是永远也亲不够的脸颊,一只大手就情不自禁的朝下伸了过去。

濛洁像是早有防备,杨烁的手还没触到温热湿滑的地方,就被她的小手给捏住,二话不说,拽过两手,打了香草胰子,冲干净,这才放开任其胡为,竟把自个也弄得哼声不断,草草收场。

波斯地毯的柔软舒适,和毡房内温暖昏弱的灯光,以及濛洁焦渴饮水般的热切主动,让杨烁第一次有了精疲力竭的感觉,但那感觉却是极度舒畅后的酥软和松弛。

第三百二十章 落入圈套

杨烁伸出无力的手,朝身旁摸索了几下,濛洁那只滑润如玉的小手,便及时的迎了过来。

宽敞舒适的毡房,更增加了二人激情缠绵的内容,也让杨烁深切体味到了濛洁的美妙和难舍难分,他的心,已然被完全融化在了她的体内。

杨烁喘息未定,隐隐听得有轻微脚步声临近,练武之人的敏感告诉杨烁,已经有人贴近了毡房。

于是,疾忙滚身而起,刚要伸手取剑,却猛然发现,自己赤条条的一丝不挂。

慌忙拽过衣裤,才套进一条腿,就见门帘掀处,可汗与两名铁塔般的护卫,已然站在了面前。

杨烁猛然一惊,头若重击,微微趔趄了一下,便僵愣在当地。

而濛洁先是一惊,而后便像没事人似的,拽过锦被盖在身上,倒头就睡,好像眼前发生的事情,根本与自己无关似的。

但杨烁很快便恢复了平静,只见他不慌不忙穿好衣裤,冲可汗躬身行礼道“是我强行钻进了王妃的毡房,您就惩罚我吧!”

可汗冷冷瞪了他一眼,沉声说了句“带走!”略显肥胖的身子,已然闪出了毡房。

宽敞明亮的军帐内,只有公主悠然坐在那里安闲的喝茶,淡定自若的样子,就好像没有事情发生一般。

杨烁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又像个输了钱的赌棍,未等可汗坐定,就“噗通”跪倒在公主面前。

一副羞愧的样子道“我没听公主的话,犯下弥天大罪,公主就索性砍了我把!”说着,将低垂的头,僵硬的扭向一旁。

公主依然脸色平平的沉声道“砍头的事以后再说,从现在起,命你去农庄反省,新菜长出毛叶之前,不许回来,更不许插手濛洁的事情!”

杨烁刚要说啥,公主又接着摆手道“先保住自个的小命,旁的事情以后再说!”说着,便示意把人带走。

可汗见两个侍女神情沮丧不安的站在门口,知道濛洁“请”不动,于是,大手一拍几案,便忿忿而去,公主赶紧跟在了身后。

抛帘而入,见濛洁依然裹个被子安然在睡,连件衣裳都没动过,诺曷钵顿时勃然大怒,跨前两步,一把扯掉锦被吼道“滚起来!”

见濛洁猛然一惊,像是有些惶恐的样子,赤溜溜抱个膀子蹲在那里,像个待宰的羔羊,公主赶忙扔过衣裳,让她穿上。

拾掇好自个,濛洁像是赌气般垂帘道“既然中了你的圈套,我也无话可说,要杀要剐随你!”说着,掀起枕头摸出令牌,便气恨恨的扔在了地上。

诺曷钵可汗恶狠狠嚷道“杀了太便宜!我要剪光你的头发,贬为奴隶,让你像狗一样活着!”说着,便忿忿地转身而去。

公主轻叹一声,也迟疑转身。

这场桃花事件,像是封锁的很严实,人们只知杨烁去了南山农庄,而王妃惹恼了可汗,被贬为庶民,这种事情,在王公贵族家常有发生,也就见怪不怪。

濛洁是天不怕地不怕,但却怕可汗真的剪了自个的头发,满头的碎辫,是她的最爱,如果没了它,就如同石榴花儿没了枝丫。

但王命如天,加之自己确实也太过分,竟将野男人引到了可汗的卧榻,也不知杨烁的命运咋样?

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也还真是这样,事到临头,杨烁首先是要保住脑袋,否则,一切都是空谈;而濛洁却只想着满头的秀发不被剪掉。

随从好像也被隔离控制,不然,也不会没个人影。

濛洁正自焦急无措,就见公主挂着那副像是长在脸上的微笑,缓缓掀帘而入。

这是唯一能向外传递消息的机会,只要濛洁让阿塔知道自己的情况,可汗就不敢造次。

于是,濛洁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上前拉住公主的手,眼泪婆娑道“求公主救命,我和杨烁是真心的,他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他。”说着,竟失声哭了起来。

公主长吁口气,轻抚着濛洁的肩膀,沉声道“事到如今,谁也帮不了你们,可汗正在气头上,我好说歹说,杨烁的头算是保住了,但要被贬去西面打仗,也就剩下半条命”

见濛洁目光无助而又哀求的瞅着自己,公主温婉瞅了她一眼,沉声道“老王后年事已高,有时说话有些颠倒,但可汗还是很听她的话,只要她老人家发话,你才有救。”

说着,冲她诡秘的眨眨眼,故意扬声道“肚子疼你也不早说,我这就带你让老王后看看,是不是已经坏了王子。”

跟着公主出门,见毡房四周都是腰挎弯刀的卫士,他们虽然都在十米开外,又是背对着毡房,但濛洁心里清楚,他们都是在“保护”自己。

刚刚拐过弯,濛洁就在心里懊悔了起来,她自持是素和贵的女儿,不把公主放在眼里也就罢了,自从来到王帐,整天就知道随性疯玩,竟连老王后都没去拜见过,这次临时抱佛脚,怕是

濛洁正自心怀忐忑的瞎想,就见公主已经轻轻掀帘,口称“阿帕”,进入一座不大但却干净清雅的毡房内。

地中央的波斯地毯上,铺着厚厚的驼绒坐垫,一位白发皱面的老人,手摇转经筒,口中念念有词,薄而微黑的嘴唇,拉扯着满脸曲线,在微微跳动。

双目微闭,气定神闲道“公主请坐,我还有五十转。”

看样子,公主是常来这里,清楚老人的习惯,便也不再说啥,只是静静坐在老人身边,双掌合十,也是念念有词,濛洁只好乖乖坐在一旁。

随着一声较为清楚的“唵嘛呢叭咪吽”,经筒停,双眼睁,只见老人愣愣瞅了濛洁一眼,突然伸手够了够,满脸欣喜的样子,惊呼道“达瓦!我可怜的女儿”

接着,老人竟悲楚了起来,满脸的曲线堆成了层层的波。

公主赶忙示意濛洁靠近老人,当两双苍老而又润滑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时,一滴晶亮的水珠便翻山越岭,软软挂在了没牙的唇边。

老人静静审视了一阵濛洁,疼爱的目光,像是能够直接摸到她的心,不仅暗暗一颤,不由侧脸瞅了公主一眼。

公主贴近耳朵,小声道“达瓦是老王妃的小女儿,因为不远嫁给年迈的吐蕃可汗,而骑马跳了山崖。”濛洁身心,又是微微一颤。

“长生天的日子好么?”公主赶忙捏了捏濛洁的手,示意她顺着老人的意思说。

于是,濛洁赶忙笑道“好,好,那里有喝不干的奶茶,吃不完的羊肉,不用干活。”

老人沉思般的点了点头,长吁口气,像是猛然睡醒似的,冲公主笑出满脸的菊花,便呼喊给客人沏奶茶。

而后,静静瞅了濛洁一眼,又将目光投向了公主。

公主赶忙朝前挪了挪,拉住老人的手,温笑道“她叫濛洁,是王妃,只是近日犯了错,可汗要剪掉她的头发,贬为奴隶,这才想请老菩萨您帮忙拿个主意。”

“那就做我的女儿吧,看谁还敢欺负她!”

见公主又捏了捏自己的手,濛洁赶忙机灵的伏身,口称阿帕。

老王后一时高兴,竟嚷嚷着要正式举行仪式,认濛洁做闺女,于是,濛洁摇身一变,又成了王室公主。

然而,濛洁才从王妃毡房搬进新搭起的公主毡房两日,就接到了让她远嫁吐蕃王子的消息。

濛洁心里暗想与其在这里遭人白眼,倒不如嫁给那个红脸的家伙,说不定,自己还能当上吐蕃王后,到时候,看我咋收拾你们这帮人!

于是乎,濛洁再次意外痛快的答应了婚事,因而,恭松恭赞便自然成了诺曷钵的“妹夫”。

杨烁虽说被“贬”到了农庄,但农头们都把他当“爷”供着,整天除了满世界闲转,就是要到菜地去上两次。

新种的几行实验蔬菜,还没顶土出芽,杨烁虽然急地心里像猫抓似的,但也不能把土刨开看,偶尔农人轻轻拨开浮土,查看发芽情况,都让他紧张的“咚咚”心跳。

菜籽刚开始努嘴,据菜农说,出土最少得几天,而要开始长毛叶,至少得半月以后。

漫长的等待,让杨烁坐卧不安,心里惶惶,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濛洁,不知那个倔强而又蛮横的家伙,到底会闹成个啥样,可汗是不会杀她,但也绝对不能轻易饶了她。

杨烁也曾借上山打猎为名,跑去几个“洞房”似的山洞,查看过几次,未动过的灰烬和冰冷的石头,让他的心里,感到了更加的焦虑和不安。

期初,从王帐传出的消息是,王妃被贬为奴隶,杨烁心里反而莫名一松,只要自己不死,即使是奴隶,也要娶她为妻。

随后传来的消息是,老王后认了濛洁做女儿,摇身一变,又从奴隶变成了“公主”。

杨烁听了更加轻松高兴,濛洁这个假公主,和他这个假国舅正好门当户对,于是,整天便兴奋难耐的瞅着出土的菜芽发愣,恨不得它一夜之间长出毛叶。

对于公主的话,杨烁一向是奉为圣旨一般,让他在新菜长出毛叶之前,不许离开农庄,他就忍住不敢在王帐附近闪面。

有次夜里多喝了点酒,实在熬不住,就偷偷潜在王帐附近,守了半夜,巡逻的军士明显多了起来,新增的油灯,像是静静盯着杨烁的眼睛,让他心悸胆怯。

王妃毡房的小窗,始终是黑的,也不见有人进出,而公主的毡房,依然透出一块昏黄的亮光。

第三百二十一章 心被嫁走

杨烁摸到了十个姑娘的毡房附近,想通过她们来了解濛洁的具体情况,然而,还离得老远,就见两座毡房四周都有卫兵,知道姑娘们也失去了自由。

一阵微风拂过,缓坡的杨树发出“啪啪”的声响,杨烁神情沮丧的刚要骑马离去,就见树后人影一晃,春兰却笑眯眯的立在面前。

沮丧低落的情绪,已经让杨烁失去了本有的机警敏感,猛然一惊,见是春兰,便上前急切道“濛洁现在咋样?”

春兰轻摇了摇头,沉声道“公主就知道你要来,让我传话,叫你不要再惦记濛洁,不然,会有烦。”说过,便急急转身离去。

春兰的话让杨烁心如刀绞,濛洁是自己心爱的女人,咋能不惦记哩?只要自己活着,就要守在她的身边。

当新菜刚刚开始长出毛叶时,杨烁又得到了一个令他几乎晕厥的消息。

——濛洁要远嫁吐蕃!

这可让杨烁有了不顾一切的冲动,他慌忙来到菜园,拨开娇嫩的菜牙,好不容易找到棵勉强能辩清毛叶模样的菜苗,轻轻拔下揣进怀里,便飞马去见公主。

王帐依然静静摆在那里,除巡逻的卫兵比上次见到时稀落了不少外,就是树枝上又多了不少新系的红布条。

公主像是知道杨烁今天要来似的,早早就等在了树下,见他风风火火飞马赶来,便面带欣喜道“新菜长出毛叶了?”

杨烁飞身下马,急忙摸出菜牙,水嫩的绿芽早被身体的热量和汗水给折磨得不成个菜样。

见杨烁神情沮丧尴尬的瞅着菜苗,公主温笑着接过手,纤指轻捋着卷曲的菜叶,声音平淡道“她昨天已经被送往吐蕃国,你俩的事也该了了。”

杨烁顿时焦急的刚要嚷嚷,就见公主轻轻摆手道“两国和亲,是件大事,可不能因为儿女情长,坏了两国关系。”

话音才落,杨烁便软软跌坐在了地上。

自那以后,杨烁便很少说话,整日像个闷葫芦似的,叫他干啥就干啥,公主给张罗了几门亲事,都被他婉转拒绝,公主心里清楚,他还是放不下濛洁。

抽空,杨烁也一人上山打猎,其实是想到山洞里静静的坐一会儿。

过去的景象,令他彻骨的舒畅,都在他的脑海和身体中涌动,以至于让他趴伏在那块隐隐留有濛洁体味的干草上,久久不愿离去,好像吐蕃人娶走的不光是濛洁,还有自己的心。

理想是美好的,但现实却是残酷的。

吐蕃人并没因为和吐谷浑成了“亲戚”,而收敛其膨胀的野心,反而变本加厉,搅得边境不得安宁。

而谁知恭松恭赞又是个短命鬼,美人入怀不久,便得了急症一命呜呼,而年迈的老可汗,也因痛失爱子,急火攻心,撒手人寰。

恭松恭赞再无兄弟,只好让不满十二岁的儿子孟赞继位,而由大相禄东赞摄政。

禄东赞是个野心勃勃的家伙,早就想把吐谷浑的地盘化为己有,用于将来与大唐全面开战的大本营。

年过四十的禄东赞,不仅智慧胆识过人,而且还好色,自从濛洁进蕃,他就垂涎三尺,恨不得当下就揽美人入怀。

然而,虽说老可汗已是风烛残年,王妃多由他“照顾”,但对于“太子妃”的濛洁,他还是不敢贸然下手,一旦弄得不好,就会惹怒将来的王后,那自己的日子也就混到了头。

篡政的机会,总是让那些有野心的人首先挤出大门。

可汗、王子相继去世,小可汗年幼,正是禄东赞“大展宏图”的好机会。

他首先将一向与自己关系暧昧的吐谷浑大臣素和贵,也就是吐蕃的“国丈”,拉拢策反,答应让其将来做吐蕃大相,在父亲的“帮助”下,濛洁自然便成禄东赞的怀中尤物。

于是,紧接着对吐谷浑发动了全面战争,在素和贵里应外合的作用下,吐蕃人很快便占领王帐,迫使诺曷钵和公主逃往凉州避难。

在几近被围歼的殊死之战,杨烁拼尽全力,保护着可汗公主急急撤退。

当凉州兵马挡住追兵,迎接可汗公主进城时,杨烁就再也坚持不住,还没进入城门,就滚鞍掉在了马下。

身上十八处刀伤,胸部还插着一支被折断的箭支,军医看了都叹息摇头,自语是什么力量,让他能够坚持到现在?

杨烁昏迷了三天两夜,当他迷迷瞪瞪睁开眼时,见公主静坐在身边,像母亲般慈爱而又担忧的瞅着自己,那只握住自己手的小手,已经显得湿润。

心中的暖流,顿时漫过了身体的疼痛,他想起身说话,但刚刚仰头,就被一阵钻心的疼痛给折磨得差点再次晕厥。

公主赶忙轻柔的抚摸了下他的额头,长吁口气,欣喜道“总算醒了。”

于是,便吩咐让人送来菜粥,公主还要亲自给他喂食,推之再三,杨烁还是眼角盈泪,心里温暖的欣然接受。

慈母似的温暖,和爱妻般的深情,在两双明眸中交替变换,以至于让杨烁都感觉不到了粥的温度。随着一阵铿锵有力的脚步声响,诺曷钵可汗推门进屋。

见杨烁已经面带温笑,在和公主说话,便疾忙上前一步,拉住杨烁的手,面显诚恳道“若不是你舍命断后,我怕是活不到现在,今后,你我就是兄弟!”

杨烁想挣扎坐起,却又让公主制止,并将玉润的手背在他脸上轻柔滑过。

伤势的痊愈和身体的很快恢复,并没让杨烁的笑声多起来,他依然还是少言寡语,喜欢独处。

托人给他物色了几家汉族姑娘,都被杨烁笑而拒绝,公主知道,他还是放不下濛洁。

从前是怕影响两国关系,一再安顿杨烁不可造次,现在两国已成这样,也就无所顾忌,因此,公主便勉强同意了杨烁的多次请求,放他去趟昆仑探个究竟。

自从素和贵协助吐蕃占领了整个吐谷浑后,他摇身一变,就成这里的小可汗,吐蕃又在这里驻扎了几万人马,看来,他们是真要和李家大动干戈。

杨烁装扮成吐谷浑人的模样,想摸近王帐,先打听打听素和贵的消息,那个红脸短命鬼死后,濛洁就再无消息,现在会不会也回到了这里。

风轻云淡,牛羊漫坡,草原还是原来的味道。

杨烁扮成捡牛粪的普通牧民,慢慢接近王帐,想从这里出来的人中打听濛洁的消息。

猛抬头,见有个身材苗条的女子,打王帐方向出来,拎着手壶朝一丛红柳走去,杨烁知道她去干啥,就不由跟进几步,想在她回来的路上“无意”遇见。

女子很快便再次出现,目光狐疑地瞅了杨烁一眼,索性直直迎了过来。

余光见女子走进,杨烁本想不经意的猛然抬头,和女子搭讪几句,却惊喜的低声嚷道“是你!”

那女子也略显紧张道“看着就像你,鬼鬼祟祟的来干啥?”说着,眼中满含幽怨和不满。

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濛洁的随从奴佤。

奴佤虽然缠着杨烁不放,还钻进过他的毡房,但杨烁心里装着都是濛洁,根本就容不下别人。

尽管奴佤在几个姑娘中长得最水灵,人也乖巧,杨烁对她也有好感,但却从没接触过她手以外的皮肤,顶多也就在略微动情时,轻轻捏捏她的小手,投去一撇温暖的微笑。

一两年不见,看奴佤还是以前俏皮可爱的样子,杨烁便冲她暖暖笑道“濛洁也在这里么?她可好?”

不料,话音未落,奴佤先就撅起了小嘴,声音怨怨道“我还以为你是来找我!”说着,就要倔倔离去。

杨烁赶忙拦住,笑道“找她和找你,不都一样么?”说着,便挂上了赖赖的笑。

奴佤鼻子轻哼道“那你先抱我去草丛。”随着话音,柔软期待的目光也同时像黏黏的雪片般落在杨烁的脸上。

杨烁是欠人家一抱,而且,欠的很多,按照草原人的做派,只要自己愿意,濛洁身边的姑娘,都可以随时揽进怀里,但他却宁可孤守长夜,也不肯沾染她们,就想把自己的全部,都留给心爱的濛洁。

见奴佤那副老账主的样子,杨烁知道,若不给她点甜头,是不会打听到任何关于濛洁的消息,于是,便欣然一笑,抱起奴佤就朝半人高的草丛走去。

奴佤软弱无骨的身子,半蜷在杨烁的怀里,秀目忽闪,满脸温笑,就像心爱的男人正把自己抱上热炕一般。

勾住杨烁脖子的那只手猛一用力,便在杨烁的唇边,蜻蜓点水般的亲吻一下,倒把杨烁给惹得身子发热,心跳不已。

单膝跪地,杨烁并没像其他草原男人那样,迫不及待的一扑而上,而是轻吻了下奴佤的额头,柔声道“她还好么?”

话音未落,就见奴佤突然一手勾住杨烁的脖子,一手就朝杨烁的两腿之间伸了过来。

杨烁猛然一惊,徒然站起,却带着奴佤的身子也贴身而起。

奴佤不容杨烁说啥,两手就急切的撕扯起他的裤子,杨烁虽说力气比她大许多,但在此时此刻,他却软弱得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然而,就在杨烁也颇显动情的双臂搂住奴佤,将滚热的嘴唇贴向花瓣似的殷唇之际,就听有人大喊一声“放开她!”

第三百二十二章 孤身奋战

杨烁慌忙回头,只见一个胖乎乎黑不溜秋的吐蕃人,正挥手叫嚷,马熊般的急急赶来。

心里暗暗一惊,刚要撒手迎敌,就听奴佤突然高声喊道“扎布!他是公主的人!”

那人听说,不但加快了笨拙的步子,而且还高声呼喊,企图引来援军。

杨烁惊愣的瞅了奴佤一眼,也顾不得和她说啥,抓起身边的手壶朝来人投去,趁那人躲避之际,抽出包裹在背后的宝剑,便想一剑了结那人。

然而,就在他蓄势待发,亮出“仙人指路”之际,就见奴佤突然飞起一脚,正中杨烁手臂,险些将剑脱手,正自一惊,就听奴佤低声道“树林有马。”

话音未落,就见扎布躬身抓起块碗大的石头就朝杨烁投来,趁杨烁躲避之际,第二块石头已经到了扎布的手里。

杨烁打来到草原起,就已经领教了这里人的“抛石功”。

由于,这里遍地都有大小不等的石头,甚至,拉屎都不用事先准备,只要蹲在地上,身边就能见到合适的卵石。

因此,有的人抛石,甚至不发暗器还要来的方便快速,往往让对手防不胜防,只有仓惶躲避。

应对此技的最好方法,就是以快制快,压制对方捡石头的速度,伺机一石击中。

然而,杨烁深感此人的抛石功夫绝非一般人能及,若再纠缠下去,等引来援军,就更难脱身,于是,急忙甩出飞镖,也不管中没中,扭身便朝不远的树林飞奔。

刚进树林,就听有马咴咴,定眼一看,正是濛洁那匹漂亮的枣红马正和其它几匹战马一起被拴在那里。

于是,也不多想,解开缰绳,飞身跃上,那枣红马便如兴奋的雄狮般扬蹄狂奔。

说实在的,若离开了马,要想逃出茫茫草原戈壁,势必登天还难,不说追兵比猎狗还要难缠,就是放开让你跑,若偏离了人口较密的地区,两日内,怕是连口能喝的水都找不到。

杨烁正自庆幸,就见斜刺里冲出一哨人马挡住了去路,身后扎布也带着十几骑,群狼似的撵了过来。

凭杨烁的武功能耐,区区几十个吐蕃人根本不放在眼里,但他心里清楚,双方一旦动起手来,对方便会像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多,即使不被砍死,也会被活活累死,除非你乖乖下马投降。

于是,不敢恋战,凭着胯下枣红马的优势,闪过追兵,继续朝前飞奔,那伙追兵,只好急急跟着,眼看渐渐落远。

杨烁心里清楚,只要跨过前面那道小河,在绕两个山梁,就进入大唐地界,吐蕃人即使追赶,也得掂量掂量。

然而,到了河边杨烁才发现,这段是个沟谷,河道丈深,足有一丈多深,马根本过不去。

于是,惶惶朝南北瞅了一眼,便拨马朝北飞奔。

追赶的马队因走了直线,所以,很快便能听到轰轰如雷的马蹄和吐蕃人狼般的叫喊。

杨烁心里明白,吐蕃人所以咬住自己不放,并不是自己杀了人或是抢了牲畜和女人,而是因为自己是公主的人。

从上次掩护公主突围时他就发现,吐蕃人对于公主的执着,要远胜于成群的牛羊和女人,凉州城已是遥遥可见,疯狗们依然猛追不舍,要不是大唐人马及时接应,结果就很难说。

至于奴佤为啥要大喊自己是公主的人,而随后又暗中指出拴马的位置,让其逃跑,他也顾不得细想。

走神见,身后已飘来吐蕃人身上的膻气,杨烁侧脸看时,足有二十几名吐蕃铁骑,摆成个斜拉的扇形,向他软软裹来,一场实力悬殊的白刃战已不可避免。

弛上一道缓坡,前面的河床蜿蜒如蚓,不见平缓,身侧对岸,草木茂密,宽在丈许,“哗哗”水声,如在井底。

若继续北逃,势必连与吐蕃人厮杀的度盘都没有。

于是,杨烁索性勒转马头,拔剑定神,准备殊死一搏。

草原人的三刀两试,杨烁心里早就有数,丝毫也不手软,冲在前面的两个愣头青还没明白过来,依然血溅一丈,滚身落马。

后面的人见到厉害,便不敢贸然扑近,急忙收马,打算对杨烁形成包围之势,再群起而攻之。

然而,恶狗般的突厥人刚刚朝两翼散开,就见枣红马仰头惊嘶一声,掉头就朝东飞奔而去。

河沟挡道,深不见底,对岸草木丛丛难辨虚实,不说是一般马根本不敢近前,就是蒙住眼睛跳河,也是如雏鸭跳水一般。

但枣红马的那股势头,却让杨烁有了闭眼一睹的勇气,即便是人马皆毁,也值得一试。

于是,便放松马缰,任其飞驰,只是将眼眯起,心跳“咚咚”。

随着一声刺耳的长嘶,那马临岸腾空而起,轰然一声,便稳稳落在了河对岸。

四蹄落地,那马便即可收势,一面打着响鼻呼呼喘气,一面调转马头,挑衅般的瞅了对岸惶惶不安,屁股直朝后退的吐蕃人马。

杨烁心头猛然一松,欣喜拍打着马脖子,情不自禁道“你真是匹神驹!”

然而,杨烁欢喜的心还未平静下来,就见不远的坡顶,足有上百吐蕃人马,一字排开,像堵墙似的挡在前面。

见杨烁尚在迟疑,吐蕃人呼啸一声,便以排山倒海之势,潮水般朝他漫来。

杨烁心里暗暗一沉看来,今儿生还已不可能,只能杀一个赚一个!于是,反倒不慌不忙的慢慢迎了过去。

虽然剑似银蛇飞舞,马如蛟龙踏海,但依然是一剑难抵四刀,尽管吐蕃人频频落马,但杨烁要想冲出重围也是很难。

杨烁见这样打发非把自个累死不可,瞅准一处较薄的人墙,大喊一声,奋力挥出几剑便杀到了边缘。

然而,吐蕃人就像水中的旋涡似的,紧紧缠着不放,看那架势,不把杨烁砍落马下是不会罢休。

也难怪,自己已经砍翻人家十几个人,总得有个交代。

就在杨烁冲出无望之际,只见枣红马突然长嘶一声,犹如闪电炸雷,昂头就冲迎面而来的黑马冲去。

黑马像是胆怯,猛然向左躲闪,差点将举刀欲砍的吐蕃人甩落马下,那人慌忙前伏正身,便让杨烁恰恰冲过。

以枣红马的脚力,只要冲出包围,就别想再撵上。

然而,杨烁的身心还未稍事轻松,就见河西岸的追兵已经绕道过河,像条拉网似的围了过来。

就在枣红马四蹄稍缓之际,后面的追兵也乘机围了上来。

这次他们像是有了经验,一部分人围堵厮杀,一部分人马先去挡住杨烁退路,如此层层叠换,宛如铁通一般。

两拨人马合兵一处,士气顿时大振,那个先前朝杨烁抛石头的胖家伙,发号施令般的嚷道“不投降就砍死他!决不能让他跑了!”

于是,一场生还无望的拼杀再次展开,而且,更加的凶险惨烈,以至于让杨烁都杀红了眼,根本不管东西南北,逢人就砍,如同割草一般。

吐蕃人也是个个奋勇,又人人小心,就像群狼围攻雄狮一般。

然而,尽管杨烁剑法娴熟武功了得,但在这种群刀乱舞的场面,所凭的还是个勇字,而勇是需要气力来支撑的。

雄狮凶猛,也架不住群狼的长时围攻,杨烁舞剑的胳膊已经开始麻木,以至于般的像截僵硬的木棍,逢人就机械的甩过去,好在枣红马的脚力好,左闪右突,见缝就朝里窜,弄得吐蕃人也是蜂群似的跟着跑。

勉强绕过一道山梁,正前方突然出现一对大唐官军,略微迟疑,便兵分两路包抄了过来。

吐蕃人见状,慌忙丢下杨烁去迎击,而杨烁也精神顿时一振,跟沟子就追杀了过去。

只见来人主将枪舞银蛇,马似蛟龙,吐蕃人像草捆般纷纷落地,转眼间,那群张牙舞爪的吐蕃人便被围在了中央,当然,那个勇猛的主将就是任杰。

几人听了杨烁的一番讲述,都唏嘘不已,几杯酒落肚,任杰便神情感慨豪爽地说“我就佩服杨兄的专一,定要设法让有情人相聚。”

见李晖睨眼瞅着自己笑,任杰自知语误,于是,故作讪讪道“你感情丰富,雨露可以遍洒草原,而我和杨兄就那点阳光,要集中在一个地方。”

李晖“嘻嘻”笑道“不是我的雨露多,而是你们还没遇上可洒的地方,要多少人马你自个定。”

“这次是偷而不是抢,人多反而不易成功。”顿了一下,任杰接着道“就借你手下两名高手一用。”

李晖睨眼笑道“又盯上了武城和方亮?”

正说着,只见玉莹和翠花笑盈盈的掀帘进帐,见账内有生人,玉莹冲他淡淡一笑,便将一碗兔肉放在桌上。

瞥了眼盯着翠花的王平,故作怨怨道“翠花不打算过日子了,把家里仅有的一只兔子都给炖了。”

李晖还是孩子般嬉笑道“那就索性搬来军营住,免得跑来跑去的麻烦。”

当然,李晖和玉莹一唱一和的话,也只有王平和翠花心里清楚,而任杰和杨烁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自打玉莹进门起,就见杨烁像是微微一惊,两眼便不由在她脸上瞟来瞟去,似有话要说。

介绍落座,一杯酒下肚,杨烁便忍不住开了腔。

第三百二十三章 情堕渊海

玉莹的富态美丽,让男人忍不住多看一眼也属正常,玉莹也已习以为常,而李晖更是司空见惯,引以为荣,但杨烁的目光中,少了贪婪爱慕而多了疑惑诧异。

一杯酒才落肚,杨烁就忍不住唏嘘道:“夫人长相和公主年轻时几乎一模一样,不知夫人故居是?”

未等玉莹开口,李晖便沾沾自喜道:“我家玉莹也是大家闺秀,天子脚下长大,自有皇家模样。”

话音才落,就见玉莹软软白他一眼,声音娇怨道:“你就吹吧!”

见小两口恩爱的样子,杨烁脸上不由划过一丝淡淡的忧郁。

山峦叠嶂,树木成荫,郁郁葱葱,四条灵巧如猿的身影一闪而过,往日的吐谷浑王族毡房,呈现出原来的模样。

从前的王妃毡房,依然亮着豆大的灯芯,奴佤像个闯了祸的孩子似的蹴在那里,低头不语。

濛洁轻叹口气,声音微怨道:“可惜了那匹马。”

顿了一下,又提高声音道:“我知道你一直惦记着他,要是你不说,他咋知道马在哪里?”

见奴佤委屈的刚想说啥,濛洁没好气道:“赶明儿打猎回来,你就跟扎布回昆仑!”

奴佤刚要神情蔫蔫的转身离去,就听濛洁嘟囔般道:“那家伙来了也不说来找我,两年不见,怪想的,还没遇见哪个男人比他能干。”说着,脸上溢出了淡淡的笑。

这一代的地形,杨烁闭了眼睛都不会撞在树上,自己住过的毡房独独立在那里,也不知现在住了啥人。

门前那棵沙枣树,果实已经泛红,银叶轻曳,像是冲杨烁微微点头。

见几个身着紧身衣的姑娘们,肩挎弓箭,腰悬短刀,其中还有奴佤在备马,杨烁就知道,濛洁是要到山里打猎。

于是,悄然回到树林,与任杰合计,就在山里动手!

濛洁常去打猎的地方,杨烁都再熟悉不过,有片不大的桦树林,是必经之路,于是,四人便紧紧潜在那里。

一阵清脆的马铃儿声拉回了杨烁的遐想,寻声望去,濛洁胯下一匹纯黑的西域马,身穿短襟衣,依然赤手空拳,面如皎月,与两年前一般无二,只是显得比从前更加的成熟了些。

这次金山,不仅带了随从,身边还有两个吐蕃男人,其中一个,正是那日朝杨烁抛石的胖子扎布。

杨烁见从前的十个姑娘就只剩下奴佤一人,她走在几个姑娘的前面,像是她们的头,身板笔直,碎辫披肩,依然是那么的高傲冷艳。

奴佤像是感觉到了身侧的轻微动静,脖子轻拧,便与杨烁四目相对。

杨烁赶忙缩头,心不由得“咚咚”直跳,见任杰疑惑的瞅了自己一眼,杨烁便低声道:“前面那个细条个,就是濛洁,朝这里瞅了一眼的是奴佤。”

见任杰沉吟点头,杨烁神情肯定道:“她们是去前山打猎,等拐进山嘴,我们再动身。”

任杰迟疑道:“你估计她会不会跟你走?”

杨烁蛮有把握道:“她说过,这辈子都离不开我。”脸上的暖笑,让任杰稍稍的心安。

山依然是原来的山,水依然是原来的水,人也是原来的人,但心是否是原来的心,就连杨烁自己也感到忐忑。

所以给了任杰以肯定的答复,是因为对濛洁的执着和自以为深厚的情感。

捕猎还是从前的模式,只是有了两个男人,濛洁就松散惬意的像个娇气高傲的娘娘。

见扎布和另个男人分头去追赶一头小鹿,而濛洁却悠闲的跟在后面,慢跑,杨烁认为时机成熟,放马便追了上去。

濛洁听得一声熟悉的马嘶,猛然回头,杨烁已经追进了百丈,胯下正是自己心爱的枣红马。

于是,疾忙勒转马头,欣喜道:“就知道你要来找我!”

未等杨烁收马,濛洁又神情轻松道:“你忘不了我,我也忘不了你,再说,我也惦记这马。”说着,目光便爱惜的落在了马上。

杨烁冲她暖暖一笑,略显急切道:“跟我走吧?”

濛洁像是猛然惊愣了一下,随即诡异笑道:“那要是让你留下陪我,你可愿意?”

杨烁突然一愣,顿时觉得语塞,正在搜肠刮肚的翻腾合适的话语,就听濛洁朗声笑道:“去留的事以后再说,先去洞里乐呵乐呵,两年不见,也不知你是否还有那劲头。”说着,冲杨烁俏皮的眨眨眼。

杨烁眼下是喜忧参半,喜的是机会难得,只要濛洁愿意跟自己走,别说有任杰他们援手,就是凭自己的能耐,也能收拾了那两个吐蕃人;忧的是,濛洁的态度暧昧,远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热切渴望。

见濛洁依然像爱恋自己的孩子般盯着马看,杨烁强作轻松道:“我还有三个同伴。”

本以为濛洁会有所顾忌,没想到却随口道:“让他们过来么,姑娘有的是,只要她们愿意。”于是,杨烁便冲身后挥了挥手。

刚刚爬上缓坡,就见扎布笑嘻嘻迎面弛来,大老远就嚷嚷:“又捕到两只小鹿。”

及至看清濛洁身边是那天差点让自己给砍死的男人,顿时像只疯狗似的吼道:“你还赶来?”

话音才落,就见濛洁轻描淡写道:“都是自家人,从前是个误会。”

扎布这才瞪了杨烁一眼,知道这家伙厉害,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又勾头瞅了瞅远远跟在后面的三人,轻摇了摇头,便默默走在濛洁身侧。

杨烁他们的到来,让姑娘们既感到意外,又暗自欣喜,当然,最勤快的身影还数奴佤,那轻盈的步履和苗条的身段,还有那含情脉脉的眼神,都是过去的样子。

突然冒出四个年轻体壮的大男人,让扎布像是失去了公狮般的优势,经介绍才知道,胖子扎布原来是吐蕃大相禄东赞的公子,而那个叫做桑坤的大脑袋家伙,是扎布的昆季。

香嫩的狍子肉,和醇厚的马奶酒,迅速拉近了人们的距离,姑娘们也对任杰他们眉来眼去的,像是在合计饭后的活动。

濛洁像是显得格外兴奋,连连和杨烁扎布干了几碗酒,便对一直像狗看骨头似盯着自己的扎布笑嚷道:“敢和他比试么?”说着,用下巴指了指杨烁。

草原男人,硬可被对手打趴在地上,也不会在嘴上认输,杨烁的武功能耐扎布是亲眼所见,要是刀剑相向,怕是自己支撑不了几个回合,但摔跤技术,却没几个人能比得上他。

于是,睨视了杨烁一眼,声音淡淡道:“敢和我比摔跤么?”

杨烁淡淡一笑,便慢慢起身,摘下宝剑交给任杰,便痛快的脱了衣裳,赤膊上阵,因为在草原生活多年的杨烁心里清楚,一旦让对方扯住了衣角,必是“嗤啦”脆响,衣毁肉露。

扎布像是看出了杨烁的心思,于是,也是把自个扒得只剩件皱皱巴巴的内裤,露出胸腿的卷毛,挑衅似的两掌一拍,便来到了空地。

身上没有跤衣,裤子和腰带又是草原人忌讳抓扯的地方,赤膊对阵,那只有靠气力和技巧取胜,两人身上都没有能让对方着手拉扯的地方,只有瞅准机会,一击得胜。

两人相比,杨烁个头稍高,但却苗条了许多,因此,采用灵活移动,不断变换招式的办法,让扎布手忙脚乱,而又无从下手,只能靠两条松椽似的胳膊,螳臂般急急拦挡。

身胖力大是扎布的优势,但笨拙迟钝也是他的致命弱点,若不能在短时间内将杨烁制服,就是人家不动手,时间久了也会把自个累趴下。

于是,扎布显得有些焦急,很想双手同时扣住对方肩窝,像草捆般将他摔倒在地,然而,杨烁两手,又像是风陀螺似的,让他根本无法沾身。

其实,杨烁早就看出了扎布的动机,只是觉得尚欠火候,想再逗他一阵,令他喘开粗气时再行下手。

又老牛推磨似的旋转了几圈,扎布肥胖的脸上,已经浸满豆大的汗珠,马熊似的胸脯鼓动得像个吃力的风箱。

于是,杨烁脚下微微打了个趔趄,故意露出破绽,扎布便乘机双爪猛伸,像鹰击狡兔般朝他双肩抓来。

然而,双手才沾到身上,就见杨烁突然使出“双风灌耳”的招式,猛然磕开扎布的双臂,同时近身,肩靠腋下,一个“神仙背山”,便将扎布肥胖的身子草捆般摔滚在地上。

周围,顿时想起一片叫好声和女人银铃般的嬉笑声。

见扎布的身子,笨拙的翻滚了一下,但没能坐起,杨烁便笑盈盈过去,伸手拽起,拍了拍他肥厚的肩膀,欲言又止。

濛洁面显欣喜的拍了拍手掌,略显得意道:“看来,我的白马又回来了!”说着,便将手中的汗巾扔给了杨烁。

见扎布神情沮丧的坐在石头上牛般喘息,濛洁用手指轻弹一下他的肩膀,有点沾沾自喜道:“明儿你就带奴佤走吧,今晚我是他的。”说着,目光恋恋瞅了杨烁一眼。

稀落的太阳,也像是明白这群男女们的心情,刚还笑红了半面山,转眼间,已经催着暮色急急压了过来,美丽的山谷开始变得朦胧模糊了起来。

久别胜新婚似的激情,让杨烁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舒畅惬意,以至于令他的身心都随之融化,像是连骨头都酥软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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