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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语疏证》


正文 前言

本书作者杨树达先生(一八八五 —— 一九五六),字遇夫,号积微,湖南长沙人。他于一八九八年十三岁时入长沙时务学堂,一九五年前往日本留学。归国后一直从事古文字方面的教学和研究,相继任清华大学、湖南大学教授。是著名的语言学家、历史学家,对金文、甲骨文等古文字和古代典籍有极深入的研究和极高的造诣。一九四八年当选为中央研究院首届院士,一九五五年当选为首届中国科学院哲学社会科学部委员。

本书是杨先生生前出版的最后一部著作。于一九四二年作者在湖南大学任教时开始编写,完成后用石印印成讲义。后又不断增补新材料,由商务印书馆排印,但没有付印。一九五五年三月由科学出版社正式出版。

一书作为儒家经典,可谓博大精深,但其语言之简练也给理解孔子的本义带来困难。诚如陈寅恪先生在为该书所作序言里所说:“夫圣人之言必有为而发,若不取事实以证之,则成无的之矢。圣言简奥,若不采意旨相同之语以著之,则为不解之谜矣。”而就是做了这两个方面的工作,如杨先生在《凡例》中所说:“本书宗旨疏通孔子学说,首取本书之文前后互证,次取群经诸子及四史为证。”即一是以经证经,二是以史证经。

至于该书取得的成就及对研究的意义,陈寅恪先生给予了高度的评价,认为具有开创性的贡献,他说:“乃自来诂释者所未有,诚可为治经者辟一新途径,树一新模楷也。”

杨先生渊博的古文献知识和深厚的史学修养使他对圣人微言大义的理解和阐发超出常人俗见,发前人所未发,可谓新意叠出。这里仅举二例。

《卫灵公篇第十五》中“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已是千古名句,该书先以《大戴礼记》、《孟子》、《荀子》、《吕氏春秋》诸书中关于生、死、仁、义的议论诠释此句的意义,再以《韩诗外传》、《史记》、、《后汉书》中的具体历史事实加以印证,使该句的含义不必解释便明晰而丰富了。

《卫灵公篇第十五》中“小不忍则乱大谋”也是名句,该书对“不忍”两字做了细致而精彩的分疏。先是举出鲁昭公不能忍而导致客死他乡和赵襄子能忍而终成大器两个结局相反的故事,指出“不忍”的第一层含义:“不忍忿”,就是不能忍受怒气;接着以《韩非子》、《新序》等典籍中的言论和历史事实指出“不忍”的第二层含义:“仁而不忍”,就是太过仁慈,“不能以义割恩”,没了法度,失去了威严;然后又举《史记》中陶朱公二子被囚,其长子吝于钱财营救失败的故事,指出“不忍”的第三层含义:“吝不忍”,就是“吝财不忍弃”,过于看重钱财而丢了性命。这样的三层分析有理有据,非常透彻地把“忍”和“不忍”这一中国人自古以来的处世准则揭示出来,可谓别开生面,读来颇有茅塞顿开之感。

本书以科学出版社的繁体竖排版为依据,重新排版,只对原文中的个别错字和标点进行了改正。

刘智峰 二 六年九月七日

正文 陈寅恪序

孔子之生距今二千五百载,神州士众方谋所以纪念盛事显扬圣文之道,而长沙杨遇夫先生著适成,寄书寅恪,命为之序。寅恪平生喜读中华乙部之作,间亦披鉴天竺释典,然不敢治经。及读先生是书,喜曰:先生治经之法,殆与宋贤治史之法冥会,而与天竺诂经之法形似而实不同也。夫圣人之言必有为而发,若不取事实以证之,则成无的之矢矣。圣言简奥,若不采意旨相同之语以著之,则为不解之谜矣。既广搜群籍,以参证圣言,其文之矛盾疑滞者,若不考订解释,折衷一是,则圣人之言行终不可明矣。今先生汇集古籍中事实语言之与有关者,并间下己意,考订是非,解释疑滞,此司马君实、李仁甫长编考异之法,乃自来诂释者所未有,诚可为治经者开一新途径,树一新模楷也。天竺佛藏,其论藏别为一类外,如譬喻之经,诸宗之律,虽广引圣凡行事,以证释佛说;然其文大抵为神话物语,与此土诂经之法大异。《出三藏集记》述《出贤愚因缘经》始末云:释昙学、威德等八僧西行求经,于于阗大寺遇般遮于瑟之会。三藏诸学各弘法宝,说经讲律,依业而教。学等八僧随缘分听,精思通译,各书所闻,还至高昌,乃集为一部。然则《贤愚经》实当时昙学等听讲经律之笔记,今此经具存,所载悉为神话物语。世之考高昌之壁画,释敦煌之变文者,往往取之以为证释,而天竺诂经之法与此土大异,于此亦可见一例也。南北朝佛教大行于中国,士大夫治学之法亦有受其薰习者。寅恪尝谓:裴松之《三国志注》、刘孝标《世说新语注》、郦道元《水经注》、杨之《洛阳伽蓝记》等,颇似当日佛典中之合本子注。然此诸书皆属乙部,至经部之作,其体例则未见有受释氏之影响者。惟皇侃《论语义疏》引《论释》以解《公冶长章》,殊类天竺《譬喻经》之体;殆六朝儒学之士渐染于佛教者至深,亦尝袭用其法,以诂孔氏之书耶?然此为旧注中所仅见,可知古人不取此法以诂经。盖孔子说世间法,故儒教经典必用史学考据,即实事求是之法治之;彼佛氏譬喻诸经之体例,则形虽似而实不同,固不能取其法以释儒教经典也。寅恪治史无成,幸见先生是书之出,妄欲攀引先生为同类以自重,不识先生亦笑许之乎?

一九四八年十月七日陈寅恪书于清华园不见为净之室

正文 自序

此书乃一九四二年所写。其时余正抱小病,力疾搜检群书,令儿辈分任抄写。我原有《论语古义》一书,从其中采取若干材料。故从一月开始编写,至三月末写成,凡费时九十日。其时随湖南大学避寇辰,用石印印成讲义,分布大学诸生,亦以其余份分阶段赠诸友求教。余以一本常置案头,随时增益材料。及最后书成,视石印本殆增加二分之一矣。商务印书馆为余排印成卷,讫未印行。解放以来,余接触新思想,稍稍用批判态度处理此书;然余于马克思、列宁主义研究太浅,观点模糊之处必多。毛主席说:“今天的中国是历史中的中国的一个发展;我们是马克思主义的历史主义者,我们不应当割断历史。从孔夫子到孙中山,我们应当给以总结,承继这一份珍贵的遗产。”(见《毛泽东选集》二卷《中国共产党在民族战争中的地位》四九六页)我之所以将此书问世,不敢认此书为已成熟之著作,不过提供世人以研究孔子总结孔子之材料而已。当世君子给余以严格之批评,使孔子学说之真相大白于世,是余所衷心切祷者也。

一九五五年元月五日树达病中书

正文 学而篇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为政篇》曰: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

树达按:学而时习,即温故也;温故能知新,故说也。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易象传》曰:丽泽兑,君子以朋友讲习。

《礼记学记篇》曰:独学而无友,则孤陋而寡闻。

《孟子万章下篇》曰:孟子谓万章曰:一乡之善士,斯友一乡之善士;一国之善士,斯友一国之善士;天下之善士,斯友天下之善士。

树达按:人友天下之善士,故有朋自远方来。同道之朋不远千里而来,可以证学业,析疑义,虽欲不乐,得乎?

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宪问篇》曰:子曰:君子病无能焉,不病人之不已知也。

《卫灵公篇》曰:子曰:不患人之不已知,患其不能也。

《里仁篇》曰:子曰:不患莫已知,求为可知也。

本篇曰:不患人之不已知,患不知人也。

《礼记中庸篇》曰:君子依乎中庸,世不见知而不悔,惟圣者能之。

《大戴礼记曾子立事篇》曰:人知之,则愿也,人不知,苟吾自知也,君子终身守此勿勿也。

《孟子尽心上篇》曰:孟子谓宋句践曰:“子好游乎?吾语子游。人知之,亦嚣嚣,人不知,亦嚣嚣。”曰:“何如斯可以嚣嚣矣?”曰:“尊德乐义,则可以嚣嚣矣。”

《荀子非十二子篇》曰:君子能为可贵,不能使人必贵已;能为可信,不能使人必信已;能为可用,不能使人必用已。故君子耻不修,不耻见;耻不信,不耻不见信;耻不能,不耻不见用。是以不诱于誉,不恐于诽,率道而行,端然正已,不为物倾侧,夫是之谓诚君子。

《淮南子缪称篇》曰:(与急同)于不已知者,不自知也。诚中之人,乐而不,如好声,熊之好经,夫有谁为矜?

树达按:中有自得,故人不知而不愠,自足乎内者固无待于外也。然非德性坚定之人不能及此也。孟子谓尊德乐义,人不知而亦嚣嚣,正此人之谓也。

又按:时习而说,学者自修之事也;朋来而乐,以文会友之事也;不知而不愠,则为德性坚定之人矣。孔子之言次第极分明也。

○有子曰:

《史记仲尼弟子传》曰:有若,少孔子四十三岁。

“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

《贾子道术篇》曰:子爱利亲谓之孝,反孝为孽。弟敬爱兄谓之悌,反悌为敖。

《大戴礼记曾子立孝篇》曰:是故未有君而忠臣可知者,孝子之谓也;未有长而顺下可知者,弟弟之谓也;未有治而能仕可知者,先修之谓也。故曰:孝子善于君,弟弟善事长,君子一孝一弟,可谓知终矣。

《战国策秦策二》曰:昔者曾子处费,费人有与曾子同名族者而杀人。人告曾子母曰:“曾参杀人。”曾子之母曰:“吾子不杀人。”织自若。有倾焉,人又曰:“曾参杀人。”其母尚织自若也。顷之,一人又告之曰:“曾参杀人。”其母惧,投杼翻墙而走。

树达按:人再告而曾子之母不动者,知曾参孝子,必不为非法之事也。

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

《孝经》曰:夫孝,德之本也。

《管子戒篇》曰:孝弟者,仁之祖也。

《吕氏春秋孝行览》曰:凡为天下,治国家,必务本而后末,务本莫贵于孝。夫孝,三皇五帝之本务,而万事之纪也。夫执一术而百善至,百邪去,天下从者,其惟孝也。

《孟子尽心上篇》曰:人之所不学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虑而知者,其良知也。孩提之童,无不知爱其亲者;及其长也,无不知敬其兄也。亲亲,仁也;敬长,义也。无他,达之天下也。

又《离娄上篇》曰:仁之实,事亲是也;义之实,从兄是也;知之实,知斯二者弗去是也;礼之实,节文斯二者是也;乐之实,乐斯二者。乐则生矣,生则恶可己也;恶可己,则不知足之蹈之手之舞之。

树达按:爱亲,孝也;敬兄,弟也。儒家学说,欲使人本其爱亲敬兄之良知良能而扩大之,由家庭以及其国家,以及全人类,进而至于大同,所谓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也。然博爱人类进至大同之境,乃以爱亲敬兄之良知良能为其始基,故曰孝弟为仁之本。孟子谓亲亲敬长,达之天下则为仁义,又谓事亲从兄为仁义之实,与有子之言相合,此儒家一贯之理论也。

○子曰:“巧言令色,鲜矣仁。”

《逸周书官人篇》曰:华废而诬,巧言令色,皆以无为有者也。

又《武纪篇》曰:币帛之间有巧言令色,事不成;车甲之间有巧言令色,事不捷。

《公冶长篇》曰:子曰:巧言、令色、足恭,左丘明耻之,丘亦耻之。

《大戴礼记曾子立事篇》曰:巧言令色,能小行而笃,难于仁矣。

《卫灵公篇》曰:巧言乱德。

《吕氏春秋离谓篇》曰:故辨而不当理则伪,知而不当理则诈。诈伪之民,先王之所诛也。理也者,是非之宗也。淆水甚大,郑之富人有溺者,人得其死者,富人请赎之,其人求金甚多,以告邓析。邓析曰:“安之!人必莫之买矣。”得死者患之,以告邓析。邓析又答之曰:“安之!此必无所更买矣。”

《汉书公孙弘传》曰:弘奏事,有所不可,不肯庭辩。常与主爵都尉汲黯请间,黯先发之,上常说,所言皆听,以此日益亲贵。常与公卿约议,至上前,皆背其约以顺上指。汲黯庭诘弘曰:“齐人多诈而无情。始为与臣等建此议,今皆背之,不忠。”上问弘,弘谢曰:“夫知臣者以臣为忠,不知臣者以臣为不忠。”上然弘言,左右幸臣每毁弘,上益厚遇之。

《三国志魏志刘晔传注》引《傅子》曰:晔事明皇帝,又大见亲重。帝将伐蜀,朝臣内外皆曰不可。晔入与帝议,因曰可伐。出与朝臣言,因曰不可伐。晔有胆智,言之皆有形。中领军杨暨,帝之亲臣,又重晔,持不可伐蜀之议最坚,每从内出,辄遇晔,晔讲不可之意。后暨从驾行天渊池,帝论伐蜀事,暨切谏。帝曰:“卿书生,焉知兵事!”暨谦谢曰:“臣言诚不足采,侍中刘晔先帝谋臣,常曰蜀不可伐。”帝曰:“晔与吾言蜀可伐。”暨曰:“晔可召质也。”诏召晔至,帝问晔,终不言。后独见,晔责帝曰:“伐国,大谋也,臣得与闻大谋,常恐眯梦漏泄以益臣罪,焉敢向人言之!夫兵,诡道也,军事未发,不厌其密也。陛下显然露之,臣恐敌国已闻之矣。”于是帝谢之。晔见出,责暨曰:“夫钓者中大鱼,则纵而随之,须可制而后牵,则无不得也。人主之威,岂徒大鱼而已!子诚直臣,然计不足采,不可不精思也。”暨亦谢之。或恶晔于帝曰:“晔不尽忠,善伺上意所趋而合之。陛下试与晔言,皆反意而问之,若皆与所问反者,是晔常与圣意合也。复每问皆同者,晔之情必无所复逃矣。”帝如言以验之,果得其情,从此疏焉。晔遂发狂,出为大鸿胪,以忧死。谚曰“巧许不如拙诚”,信矣。

《礼记表记篇》曰:子曰:君子不以色亲人。情疏而貌亲,在小人则穿窬之盗也与。

《孟子滕文公下篇》曰:曾子曰:胁肩谄笑,病于夏畦。

○曾子曰:

《史记仲尼弟子传》曰:曾参,南武成人,字子舆,少孔子四十六岁。

“吾日三省吾身。

《荀子劝学篇》曰:君子博学而日参省乎己,则知明而行无过矣。

为人谋而不忠乎?

《子路篇》曰:樊迟问仁,子曰: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虽之夷狄,不可弃也。

与朋友交而不信乎?

本篇曰,子夏曰:与朋友交,言而有信。

《礼记祭义篇》曰:曾子曰:身也者,父母之遗体也,行父母之遗体,敢不敬乎?居处不庄,非孝也;事君不忠,非孝也;为官不敬,非孝也;朋友不信,非孝也;战陈无勇,非孝也。五者不遂,及于亲,敢不敬乎?

《史记赵世家》曰:晋景公时,赵盾卒,谥为宣孟;子朔嗣。三年,大夫屠岸贾欲诛赵氏。屠岸贾者,始有宠于灵公,及景公而贾为司寇,将作难,乃治灵公之贼以致赵盾。韩厥告赵朔趣亡。朔不肯,曰:“子必不绝赵祀,朔死不恨。”韩厥许诺,称疾不出。贾不请而擅与诸将攻赵氏于下宫,杀赵朔、赵同、赵括、赵婴齐,皆灭其族。赵朔妻成公姊,有遗腹,走公宫匿。赵朔客曰公孙杵臼,杵臼谓朔友人程婴曰:“胡不死?”程婴曰:“朔之妇有遗腹,若幸而男,吾奉之;即女也,吾徐死耳。”居无何,而朔妇免身,生男。屠岸贾闻之,索于宫中。夫人置儿绔中,祝曰:“赵宗灭乎,若号;即不灭,若无声。”及索,儿竟无声。已脱,程婴谓公孙杵臼曰:“今一索不得,后必且复索之,奈何?”公孙杵臼曰:“立孤与死孰难?”婴曰:“死易,立孤难耳。”公孙杵臼曰:“赵氏先君遇子厚,子强为其难者,吾为其易者,请先死。”乃二人谋取他人婴儿负之,衣以文葆,匿山中。程婴出,谬谓诸将军曰:“婴不肖,不能立赵孤。谁能与我千金,吾告赵氏孤处。”诸将皆喜,许之,发师随程婴攻公孙杵臼。杵臼谬曰:“小人哉程婴!昔下宫之难,不能死,与我谋匿赵氏孤儿,今又卖我。纵不能立,而忍卖之乎!”抱儿呼曰:“天乎天乎!赵氏孤儿何罪?请活之,独杀杵臼可也。”诸将不许,遂杀杵臼与孤儿。诸将以为赵氏孤儿良已死,皆喜,然赵氏真孤乃反在,程婴卒与俱匿山中。居十五年,晋景公疾,卜之,大业之后不遂者为祟。景公问韩阙,阙知赵孤在,乃曰:“大业之后在晋绝祀者,其赵氏乎!”景公问:“赵尚有后子孙乎?”韩阙具以实告。于是景公乃与韩阙谋立赵孤儿,召而匿之宫中。诸将入问疾,景公因韩厥之众以胁诸将而见赵孤。赵孤名曰武。诸将不得已,乃曰:昔下宫之难,屠岸贾为之,矫以君命,并命群臣。非然,孰敢作难!微君之疾,群臣固请立赵后。今君有命,群臣之原也。”于是召赵武、程婴遍拜诸将,遂反与程婴、赵武攻屠岸贾,灭其族。复与赵武田邑如故。及赵武冠,为成人,程婴乃辞诸大夫,谓赵武曰:“昔下宫之难,皆能死,我非不能死,我思立赵氏之后。今赵武既立;为成人,复故位,我将下报赵宣孟与公孙杵臼。”赵武啼泣顿首固请,曰:“武愿苦筋骨以报子至死,而子忍去我死乎!”程婴曰:“不可。彼以我为能成事,故先我死;今我不报,是以我事为不成。”遂自杀。赵武服齐衰三年,为之祭邑,春秋祀之,世世勿绝。

传不习乎?”

《大戴礼记曾子立事篇》曰:曾子曰:君子攻其恶,求其过,强其所不能,去私欲,从事于义,可谓学矣。日旦就业,夕而自省思以殁其身,亦可谓守业矣。君子既学之,患其不博也;既博之,患其不习也;既习之,患其无知也;既知之,患其不能行也;既能行之,贵其能让也。君子之学,致此五者而已矣。

《国语鲁语下》曰:士朝而受业,亘而讲贯,夕而复习,夜而计过,无憾而后即安。

○子曰:“道千乘之国,敬事,

《荀子议兵篇》曰:虑必先事,而申之以敬,慎终如始,终始如一,夫是之谓大吉。凡百事之成也,必在敬之,其败也,必在慢之。

而信,

《国语晋语》曰:箕郑曰:信于君心,则美恶不逾;信于民,则上下不干;信于令,则时无废功;信于事,则民从事有业。

《春秋庄公十三年》曰:冬,公会齐侯盟于柯。《公羊传》曰:何以不日?易也。其易奈何?桓之盟不日,其会不致,信之也。其不日何以始乎此?庄公将会乎桓,曹子进曰:“君之意何如?”庄公曰:“寡人之生则不若死矣。”曹子曰:“然则君请当其君,臣请当其臣。”庄公曰:“诺。”于是会乎桓。庄公升坛,曹子手剑而从之。管子进曰:“君何求乎?”曹子曰:“城坏压境,君不图与?”管子曰:“然则君将何求?”曹子曰:“愿请汶阳之田。”管子顾曰:“君许诺。”桓公曰:“诺。”曹子请盟,桓公下,与之盟。已盟,曹子持剑而去之。要盟可犯,而桓公不欺,曹子可仇,而桓公不怨,桓公之信著乎天下,自柯之盟始焉。《春秋繁露楚庄王篇》曰:《春秋》尊礼而重信,信重于地,礼重于身。何以知其然也?宋伯姬疑礼而死于火,齐桓公疑信而亏其地,《春秋》贤而举之,以为天下法,曰:“礼而信。”又《精华篇》曰:“齐桓公挟贤相之能,用大国之资,即位五年,不能致一诸侯,于柯之盟见其大信,一年而近国之君毕至,鄄幽之会是也。”《春秋庄公二十七年》曰:夏六月,公会齐侯、宋公、陈侯、郑伯同盟于幽。《谷梁传》曰:桓盟不日,信之也。衣裳之会十有一,未尝有歃血之盟也,信厚也。《左传僖公二十五年》曰:冬,晋侯围原,命三日之粮,原不降,命去之。谍出,曰:“原将降矣。”军吏曰:“请待之。”公曰:“信,国之宝也,民之所庇也。得原失信,何以庇之。所亡滋多。”退一舍而原降。《韩非子外储说左上篇》曰:晋文公攻原,裹十日粮,遂与大夫期十日。至原十日而原不下,击金而退,罢兵而去。士有从原中出者,曰:“原三日即下矣。”群臣左右谏曰:“夫原之食竭力尽矣,君姑待之!”公曰:“吾与士期十日,不去,是亡吾信也。得原失信,吾不为也。”遂罢兵而去。原人闻,曰:“有君如彼其信也,可无归乎?”乃降公。卫人闻,曰:“有君如彼其信也,可无从乎?”乃降公。孔子闻而记之曰:“攻原得卫者,信也。”《左传僖公二十七年》曰:晋侯始人而教其民,二年,欲用之。子犯曰:“民未知义,未安其居。”于是乎出定襄王。入务利民,民怀生矣,将用之。子犯曰:“民未知信,未宣其用。”于是乎伐原以示之信。民易资者不求丰焉,明征其辞。公曰:“可矣乎?”子犯曰:“民未知礼,未生其共。”于是乎大以示之礼,作执秩以正其官,民听不惑而后用之。出谷戌,释宋围,一战而霸,文之教也。

《韩非子外储说左上篇》曰:魏文侯与虞人期获,明日,会天疾风,左右止文侯,不听曰:“不可以风疾之故而失信,吾不为也。”遂自驱车往犯风而罢虞人。

又《内储说上七术篇》曰:吴起为魏武侯西河之守,秦有小亭临境,吴起欲攻之,不去则甚害田者,去之则不足以征甲兵。于是乃倚一车辕于北门之外,而令之曰:“有能徙此南门之外者,赐之上田上宅。”人莫之徙也。及有徙之者,遂赐之如令。俄又置一石赤菽于东门之外,而令之曰:“有能徙此于西门之外者,赐之如初。”人争徙之。乃下令曰:“明日且攻亭,有能先登者,仕之国大夫,赐之上田上宅。”人争趋之,于是攻亭,一朝而拔之。《吕氏春秋慎小篇》曰:吴起治西河,欲谕其信于民,夜日置表于南门之外,令于邑中曰:“明日有人能偾南门之外表者,仁长大夫。”明日,日晏矣,莫有偾表者。民相谓曰:“此必不信。”有一人曰:“试往偾表,不得赏而已,何伤?”往偾表,来谒吴起,吴起自见而出,仕之长大夫。夜日又复立表,又令于邑中如前,邑人守门争表,表加植,不得所赏。(高注云:表深植而不能偾,不得所赏也。)自是之后,民信吴起赏罚。赏罚信乎民,何事而不成?岂独兵乎!

《史记商君传》曰:以卫鞅为庶长,卒定变法之令。令既具,未布,恐民之不信己,乃立三丈之木于国都市南门,募民有能徙置北门者,予十金。民怪之,莫敢徙。复曰:“能徙者,予五十金。”有一人徙之,辄予五十金,以明不欺。卒下令,令行于民。

《韩非子外储说左上篇》曰:楚厉王有警鼓,与百姓为戒,饮酒醉,过而击,民大惊。使人止之,曰:“吾醉而与左右戏而击之也。”民皆罢。居数月,有警,击鼓而民不赴,乃更令明号而民信之。

《史记周本纪》曰:幽王以褒姒乃为后,褒姒不好笑,幽王欲其笑,万方,故不笑。幽王为烽燧大鼓,有寇至,则举烽火,诸侯悉至,至而无寇,褒姒大笑。幽王悦之,为数举烽火。其后不信,诸侯益亦不至。犬戎攻幽王,幽王举烽火征兵,兵莫至,遂杀幽王骊山下,虏褒姒,尽取周赂而去。

节用,

《大戴礼记王言篇》曰:昔者明王关讥而不征,市廛而不税,税十取一,使民之力,岁不过三日,入山泽以时,有禁而无征。此六者,取财之路也。明主舍其四者而节其二者,明王焉取其费也。

《孟子梁惠王上篇》曰: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也;数罟不入池,鱼龟不可胜食也;斧斤以时入山林,材木不可胜用也。谷与鱼龟不可胜食,材木不可胜用,是使民养生丧死无憾也。养生丧死无憾,王道之始也。

《荀子富国篇》曰:足国之道,节用裕民而善藏其余。节用以礼,裕民以政。彼裕民,故多余;裕民则民富;民富则田肥以易;田肥以易,则出实百倍。上以法取焉,而下以礼节用之,余若丘山,不时焚烧,无所藏之,夫君子奚患乎无余?故知节用裕民,则必有仁义圣良之名,而且有富厚丘山之积矣。此无它故焉,生于节用裕民也。不知节用裕民则民贫,民贫则田瘠以秽;田脊以秽,则出实不半。上虽好取侵夺,犹将寡获也。而或以无礼节用之,则必有贪利纠之名,而且有空虚穷乏之实矣。此无它故焉,不知节用裕民也。《康诰》曰:“弘覆乎天,若德裕乃身。”此之谓也。

又《天论篇》曰: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疆本而节用,则天不能贫,故水旱不能使之饥。本荒而多侈,则天不能使之富,故水旱未至而饥。受时与治世同,而殃祸与治世异,不可以怨天,其道然也。

《管子八观篇》曰:国侈则多费,用费则民贫,民贫则奸智生,奸智生则邪巧作。故奸邪之所生,生于匮不足。匮不足之所生,生于侈。侈之所以生,生于无度。故曰:审度量,节衣服,俭则用,禁侈泰,为国之急也。

而爱人,

《说苑政理篇》曰:武王问于太公曰:“治国之道若何?”太公对曰:“治国之道,爱民而已。”曰:“爱民若何?”曰:“利之而勿害,成之勿败,生之勿杀,与之勿夺,乐之勿苦,喜之勿怒,此治国之道,使民之义也。爱之而已矣。民失其所务,则害之也;农失其时,则败之也;有罪者重其罚,则杀之也;重赋敛者,则夺之也;多徭役以罢民力,则苦之也;劳而扰之,则怒之也。故善为国者,遇民如父母之爱子,兄之爱弟,问其饥寒,为之哀,见其劳苦,为之悲。”

《荀子君道篇》曰:君者,民之原也。原清则流清,原浊则流浊。故有社稷者而不能爱民,不能利民,而求民之亲爱己,不可得也;民不亲不爱而求其为己用,为己死,不可得也;民不为己用,不为己死,而求兵之劲,城之固,不可得也;兵不劲,城不固,而求敌之不至,不可得也;敌至而求无危削,不灭亡,不可得也;危削灭亡举积此矣,而求安乐,是狂生者也。狂生者不胥时而落。

《春秋庄公二十七年》曰:夏六月,公会齐侯、宋公、陈侯、郑伯同盟于幽。《谷梁传》曰:齐侯兵车之会四,未尝有大战也,爱民也。又《庄公二十九年》曰:春,新延。《谷梁传》曰:言者,法也。其言新,有故也。有故则何为书也?古之君人者,必时视民之所勤。民勤于力,则功筑罕;民勤于财,则贡赋少;民勤于食,则百事废矣。冬筑微,春新延,以其用民力为己悉矣。(勤谓缺少。)

又《庄公三十一年》曰:春,筑台于郎。夏四月,筑台于薛。秋,筑台于秦。《谷梁传》曰:不正罢民三时,虞山林薮泽之利。且财尽则怨,力尽则怼,君子危之,故谨而志之也。

《春秋繁露王道篇》曰:作南门,刻桷,丹楹,作雉门及两观,筑三台,新延,讥骄溢不恤下也。

又《俞序篇》曰:子夏言,春秋重民,诸讥皆本此。

又《竹林篇》曰:秦穆侮蹇叔而大败,郑文轻众而丧师,春秋之敬贤重民如是。是故战攻侵伐虽数百起,必一二书,伤其害所重也。

《盐铁论备胡篇》曰:《春秋》动众则书,重民也。

《春秋僖公十九年》曰:梁亡。《公羊传》曰:此未有伐者,其言梁亡,何?自亡也。其自亡奈何?鱼烂而亡也。《春秋繁露王道篇》曰:梁内役民无己,其民不能堪,使民比地为伍,一家亡,五家杀刑。其民曰:“先亡者封,后亡者刑。”君者,将使民以孝于父母,顺于长老,守丘墓,承宗庙,世世祀其先。今求财不足,行罚如将不胜。杀戮如屠,分仇其民,鱼烂而亡,国中尽空。《春秋》曰:“梁亡。”亡者,自亡也,非人亡之也。

使民以时。”

《礼记中庸篇》曰:时使薄敛,所以劝百姓也。

《春秋桓公十六年》曰:冬,城向。《左氏传》曰:书,时也。

又《庄公二十九年》曰:冬十二月,城诸及防。《左氏传》曰:书,时也。凡土功,龙见而毕务,戒事也。火见而致用,水昏正而栽,日至而毕。

又《文公十二年》曰:冬,城诸及郓。《左氏传》曰:书,时也。

又《宣公八年》曰:冬,城平阳。《左氏传》曰:书,时也。

又《成公九年》曰:冬十一月,城中城。《左氏传》曰:书,时也。

又《襄公十三年》曰:冬,城防。《左氏传》曰:书,事时也。于是将早城,臧武仲请俟毕农时,礼也。

又《昭公九年》曰:冬,筑郎囿。《左氏传》曰:书,时也。

树达按:以上皆使民以时之例。

《大戴礼记曾子制言上篇》曰:使民不时失国,吾信之矣。

《春秋隐公七年》曰:夏,城中丘。《左氏传》曰:书,不时也。

又《九年》曰:夏,城郎。《左氏传》曰:书,不时也。

又《庄公二十九年》曰:春,新延。《左氏传》曰:书,不时也。

又《僖公二十年》曰:春,新作南门。《左氏传》曰:书,不时也。凡启塞从时。

又《成公十八年》曰:八月,筑鹿囿。《左氏传》曰:书,不时也。

《左传襄公十七年》曰:宋皇国父为太宰,为平公筑台,妨于农收。子罕请俟农功之毕,公弗许。

《说苑贵德篇》曰:晋平公春筑台。叔向曰:不可。古者圣王贵德而务施,缓刑辟而趋民时,今春筑台,是夺民时也。夫德不施则民不归,刑不缓则百姓愁;使不归之民,役愁怨之百姓,而又夺其时,是重竭也。夫牧百姓,养育之,而重竭之,岂所以定命安存而称为人君于后世哉。平公曰:善,乃罢台役。

树达按:以上皆使民不以时之例。

○子曰:“弟子,入则孝,出则悌,

《子罕篇》曰:子曰:出则事公卿,入则事父兄,丧事不敢不勉,不为酒困,何有于我哉?

谨而信,

《礼记曲礼上篇》曰:幼子常视毋诳。

《先进篇》曰:鲁人为长府。闵子骞曰:“仍旧贯,如之何?何必改作。”子曰:“夫人不言,言必有中。”

《老子》曰:轻诺者寡信。

《逸周书官人篇》曰:扬言者寡信。

树达按:谨谓寡言也。说详余《释谨篇》。(见《积微居小学金石论丛》卷一。)信谓其言诚实可信也。寡言而不信,虽寡亦无当矣。夫人不言,谨也;言必有中,信也。轻诺扬言,皆不谨也。

泛爱众,而亲仁。

《大戴礼记曾子立事篇》曰:亲人必有方,多知而无亲,君子弗与也。君子多知而择焉。

树达按:多知谓多交。

《孟子尽心上篇》曰:仁者无不爱也,急亲贤之为务。尧舜之仁,不偏爱人,急亲贤也。

树达按:仁者无不爱,泛爱众也;急亲贤之为务,亲仁也。孔子云泛爱,孟子云不偏爱者。泛谓无差别,偏谓无遗漏,义自有别也。

行有余力,则以学文。”

○子夏曰:

《史记仲尼弟子传》曰:卜商字子夏,少孔子四十四岁。

“贤贤易色,

《子罕篇》曰:子曰: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

《卫灵公篇》曰:子曰:已矣乎!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

事父母能竭其力,

《孟子离娄上篇》曰:孟子曰:天下大悦而将归己,视天下悦而归己,犹草介也,惟舜为然。不得乎亲,不可以为人;不顺乎亲,不可以为子。舜尽事亲之道而鼓瞍底豫,鼓瞍底豫而天下化,鼓瞍底豫而天下之为父子者定,此之谓大孝。

又曰:曾子养曾皙,必有酒肉;将彻,必请所与;问有余,必曰:“有。”曾皙死,曾元养曾子,必有酒肉,将彻,不请所与;问有余,曰:“亡矣。”将以复进也。此所谓养口体者也。若曾子,则可谓养志也,事亲若曾子者可也。

事君能致其身。

《春秋桓公二年》曰:春王正月戊申,宋督弑其君与夷及其大夫孔父。《公羊传》曰:此何以书?贤也。何贤乎孔父?孔父可谓义形于色矣。其义形于色奈何?督将弑殇公,孔父生而存,则殇公不可得而弑也。故于是先攻孔父之家。殇公知孔父死己必死,趋而救之,皆死焉。孔父正色而立于朝,则人莫敢过而致难于其君者,孔父可谓义形于色矣。

又《庄公十二年》曰:秋八月甲午,宋万杀其君接及其大夫仇牧。《公羊传》曰:此何以书?贤也。何贤乎仇牧?仇牧可谓不畏疆御矣。其不畏疆御奈何?万尝与庄公战,获乎庄公,庄公归,散舍诸宫中,数月然后归之。归反,为大夫于宋。与闵公博,妇人皆在侧,万曰:“甚矣鲁侯之淑,鲁侯之美也!天下诸侯宜为君者,唯鲁侯尔!”闵公矜此妇人,妒其言,顾曰:“此虏也,尔虏焉故,鲁侯之美恶乎至?”万怒,博闵公,绝其。仇牧闻君弑,趋而至,遇之于门,手剑而叱之。万臂掷仇牧,碎其首,齿著乎门阖。仇牧可谓不畏强御矣。

又《僖公十年》曰:晋里克杀其君卓子及其大夫荀息。《公羊传》曰:何以书?贤也。何贤乎荀息?荀息可谓不食其言矣。其不食其言奈何?奚齐卓子者,骊姬之子也,荀息傅焉。骊姬者,国色也,献公爱之甚,欲立其子,于是杀世子申生。申生者,里克傅之。献公病,将死,谓荀息曰:“士何如则可谓之信矣?”荀息对曰:“使死者反生,生者不愧乎其言,则可谓信矣。”献公死,奚齐立。里克谓荀息曰:“君杀正而立不正,废长而立幼,如之何?愿与子虑之。”荀息曰:“君尝讯臣矣。臣对曰,使死者反生,生者不愧乎其言,则可谓信矣。”里克知其不可与谋,退弑奚齐。荀息立卓子,里克弑卓子,荀息死之。荀息可谓不食其言矣。

与朋友交,言而有信。

本篇曰,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

《后汉书独行传》曰:范式,字巨卿,山阳金乡人也。少游太学,为诸生,与汝南张劭为友。劭子元伯。二人并告归乡里,式谓元伯曰:“后二年当还,将过拜尊亲,见孺子焉。”乃共克期日,后期方至,元伯具以白母,请设馔以候之。母曰:“二年之别,千里结言,尔何相信之审耶?”对曰:“巨卿,信士,必不乖违。”母曰:“若然,当为尔温酒。”至其日,巨卿果到,升堂拜饮,尽欢而别。

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

○子曰:“君子不重则不威。

《左传襄公三十一年》曰:有威而可畏谓之威。

《礼记玉藻篇》曰:君子之容舒迟,见所尊者齐速。足容重,手容恭,目容端,口容止,声容静,头容直,气容肃,立容德,色容庄,坐如尸,燕居告温温。

《法言修身篇》曰:或问:“何如斯谓之人?”曰:“取四重,去四轻。”曰:“何谓四重?”曰:“重言,重行,重貌,重好。言重则有法;行重则有德;貌重则有威;好重则有观。”

学则不固。

《淮南子修务篇》曰:昔者仓颉作书,容成造历,胡曹为衣,后稷耕稼,仪狄作酒,奚仲为车。此六人者,皆有神明之道,圣智之迹,故人作一事而遗后世。周室以后,无六子之贤而皆修其业,当世之人,无一人之才而智(智与知同)六贤之道者何?教顺(顺与训同)施绩,而知能流通。由此观之,学不可已明矣。

《中论治学篇》曰:民之初载,其蒙未知,譬如实在于玄室,有所求而不见;白日照焉,则群物斯辨矣。学者,心之白日也。

《阳货篇》曰:子曰:“由也!女间六言六蔽矣乎?”对曰:“未也。”“居!吾语女。好仁不好学,其蔽也愚;好知不好学,其蔽也荡;好信不好学,其蔽也贼;好直不好学,其蔽也绞;好勇不好学,其蔽也乱;好刚不好学,其蔽也狂。”

树达按:《广雅释言》云:固,陋也。《左传定公十年》云:“吾伪固而授之末。”《杜注》云:“伪为固陋不知礼者,以剑锋末授之。”《礼记哀公问》曰:“公曰:寡人固,不固,焉得闻此言也?”郑注释固为鄙固。学则不固,谓人能学则不至于固陋鄙倍也。此与“敏则有功”,“信则人任焉”句例相同。与上句别为一事,承上句训说者非也。

主忠信。

《颜渊篇》曰:子张问崇德辨惑。子曰:“主忠信,徙义,崇德也。”

《易乾文言》曰:忠信,所以进德也。

《礼记礼器篇》曰:先王之立礼也,有本,有文。忠信,礼之本也;义理,礼之文也。无本不立,无文不行。

《说苑敬慎篇》曰:颜回将西游,问于孔子曰:“何以为身?”孔子曰:“恭敬忠信可以为身。恭则免于众,敬则人爱之,忠则人与之,信则人恃之。人所爱,人所与,人所恃,必免于患矣。可以临国家,何况于身乎!”

《荀子哀公篇》曰:鲁哀公问于孔子曰:“请问取人。”孔子对曰:“无取健,无取,无取口哼。健,贪也;,乱也;口哼,诞也。故弓调而后求劲焉,马服而后求良焉,士信悫而后求知能焉。士不信悫而有多知能焉,譬之,其豺狼也,不可以身尔(与迩同)也。(《韩诗外传卷四》文略同。)

无友不如己者。

《吕氏春秋骄恣篇》曰:楚庄王曰:“仲虺有言曰,诸侯之德能自为取师者王,能自取友者存;其所择而莫如己亡。”(《荀子尧问篇》文异。)

又《观世篇》曰:譬之,若登山,登山者处已高矣,左右视,尚巍巍焉山在其上,贤者之所兴处,有似于此。身已贤矣,行已高矣,左右视,尚尽贤于己,故周公旦曰:“不如吾者,吾不与处,累我者也,与我齐者,吾不与处,无益我者也。”惟贤者必与贤于己者处。

《中论贵验篇》曰:小人耻其面之不及子都也,君子耻其行之不如尧舜也,故小人尚明鉴,君子尚至言。至言也,非贤友则无取之,故君子必求贤友也。诗曰:“伐木丁丁,鸟鸣嘤嘤,出自幽谷,迁于乔木。”言朋友之义,务在切直以升于善道者也。故君子不友不如己者,非羞彼而大我也,不如己者须己而植者也。然则扶人不暇,将谁相我哉?吾之偾也,亦无日矣。故填庳则水纵,友邪则己僻也。是以君子慎取友也。

《说苑杂言篇》曰:孔子曰:“丘死之后,商也日益,赐也日损。商也好与贤己者处,赐也好说不如己者。”

《史记仲尼弟子传》曰:宓不齐字子贱。子贱为单父宰,反命于孔子曰:“此国有贤不齐者五人,教不齐所以治者。”孔子曰:“惜哉!不齐所治者小,所治者大,则庶几矣。”

树达按:友谓求结纳交也,纳交于胜己者,则可以进德辅仁。不如己之人而求与之交,无谓也。至不如我者以我为胜彼而求与我为交,则义不得拒也。

过则勿惮改。”

《易象传》曰:风雷益,君子以见善则迁,有过则改。

《卫灵公篇》曰:子曰:过而不改,是谓过矣。

《子张篇》曰:子贡曰:君子之过也,如日月之食焉。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

又曰:子夏曰:小人之过也,必文。

《大戴礼记曾子立事篇》曰:君子不说人之过,成人之美。朝有过夕改,则与之;夕有过朝改,则与之。

又曰:过而不能改,倦也。

又《盛德篇》曰:人情莫不有过,过而改之,是不过也。

《春秋文公十二年》曰:秦伯使遂来聘。《公羊传》曰:遂者何?秦大夫也。秦无大夫,此何以书?贤缪公也,何贤乎缪公?以为能变也。其为能变奈何?惟善言,俾君子易怠,而况乎我多有之。惟一介断断焉无他技,其心休休能有容,是难也。何注云:秦穆公自伤前不能用百里子、蹇叔子之言,感而自变悔,遂霸西戎。子贡曰:君子之过也,如日月之食焉。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此之谓也。《荀子大略篇》曰:《春秋》贤穆公,以为能变也。

又《文公十四年》曰:晋人纳接于邾娄,弗克纳。《公羊传》曰:纳者何,入辞也。其言弗克纳何?大其弗克纳也。何大乎其弗克纳?晋缺帅师,革车八百乘以纳接于邾娄,力沛若有余而纳之。邾娄人言曰:“接,晋出也;貂且,齐出也。子以其指,则接也四,貂且也六。子以大国压之,则未知齐晋孰有之也?贵则皆贵矣。虽然,貂且也长。”却缺曰:“非吾力不能纳也,义实不尔克也。”引师而去之,故君子大其弗克纳也。

又《成公八年》曰:春,晋侯使韩穿来言汶阳之田归之于齐。《公羊传》曰:来言者何?内辞也,胁我使归之也。曷为使我归之?之战,齐师大败。齐侯归,吊死视疾,七年不饮酒,不食肉。晋侯闻之,曰:“嘻,奈何使人之君七年不饮酒,不食肉!”请皆反其所取侵地。何注云:晋侯闻齐侯悔过自责,高其义,畏其德,使诸侯还齐之所丧邑。

又《定公十年》曰:夏,公会齐侯于颊谷。公至自颊谷。《谷梁传》曰:颊谷之会,孔子相焉。两君就坛,两相相揖,齐人鼓操而起,欲以执鲁君。孔子历阶而上,不尽一等,而视归乎齐侯,曰:“两君合好,夷狄之民何为来为?”令司马止之,齐侯逡巡而谢曰:“寡人之过也。”退而属其二三大夫曰:“夫人率其君与之行古人之道,二三子独率我而入夷狄之俗,何为?”

《史记孔子世家》曰:会齐侯颊谷,景公归而大恐,告其群臣曰:“鲁以君子之道辅其君,而子独以夷狄之道教寡人,使得罪于鲁君,为之奈何?”有司进对曰:“君子有过则谢以质,小人有过则谢以文。君若悼之;则谢以质。”于是齐侯乃归所侵鲁之郓汶阳龟阴之田以谢过。

又《定公十三年》曰:晋赵鞅归于晋。《谷梁传》曰:此叛也,其以归言之,何也?贵其以地反也。贵其以地反,则是大利也,非大利也,许悔过也。

《国语鲁语上》曰:季文子相宣成,无衣帛之妾,无食粟之马。仲孙它谏曰:“子为鲁上卿,相二君矣,妾不衣帛,马不食肉,人其以子为爱,且不华国乎?”文子曰:“吾亦愿之。然吾观国人,其父兄之食鹿而衣恶者犹多矣,吾是以不敢。人之父兄食粗衣恶,而我美妾与马,无乃非相人乎!且吾闻:以德荣国曰华,不闻以妾与马。”文子以告孟献子。献子囚之七日。自是子服之妾,衣不过七升之布,马饩不过稂莠。文子闻之,曰:“过而能改者,民之上也。”使为上大夫。

树达按:仲孙它为孟献子之子,字子服。

《左传宣公二年》曰:晋灵公不君,赵盾士季患之,将谏。士季曰:“谏而不入,则莫之继也。会请先,不入,则子继之。”三进及溜,而后视之。曰:“吾知所过矣,将改之。”稽首而对曰:“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诗》曰:‘靡之有初,鲜克有终。’夫如是,则能补过者鲜矣。君能有终,则社稷之固也。又曰:‘衮职有阙,惟仲山甫补之。’能补过也。君能补过,衮不废矣。”犹不改。

○曾子曰:“慎终,

《礼记檀弓上篇》曰:子思曰:丧三日而殡,凡附于身者必诚必信,勿之有悔焉耳矣;三月而葬,凡附于棺者必诚必信,勿之有悔焉耳矣。

又《杂记下篇》曰:子贡问丧。子曰:“敬为上,哀次之,瘠为下。”

《荀子礼论篇》曰:礼者,谨于治生死者也。生,人之始也;死,人之终也;终始俱善,人道毕矣。故君子敬始而慎终,终始如一,是君子之道,礼义之文也。夫厚其生而薄其死,是敬其有知而慢其无知也;是奸人之道而倍叛之心也。君子以倍叛之心接臧谷,犹且羞之,而况以事其所隆亲乎。故死之为道也,一而不可得再复也。臣之所以致重其君,子之所以致重其亲,于是尽矣。故事生不忠厚,不敬文,谓之野;送死不忠厚,不敬文,谓之瘠。君子贱野而羞瘠。

追远,

《礼记坊记篇》曰:修宗庙,敬祭祀,教民追孝也。

又《祭统篇》曰:夫祭之为物大矣,其兴物备矣,顺以备者也,其教之本与。是故君子之教也,必由其本,顺之至也,祭其是与。故曰,祭者,教之本也已。

《荀子礼论篇》曰:故有天下者事七世,有一国者事五世,有五乘之地者事三世,有三乘之地者事二世。

民德归厚矣。”

《礼记檀弓下篇》曰:子游曰:人死,斯恶之矣;无能也,斯倍之矣。是故制绞衾,设蒌,为使人勿恶也。始死,脯酢之奠;将行,遣而行之;既葬而食之;未有见其飨者也。自上世以来,未之有舍也,为使人勿倍也。

又《经解篇》曰:丧祭之礼,所以明臣子之恩也。丧祭之礼废,则臣子之恩薄,而倍死忘生者众矣。

《大戴礼记盛德篇》曰:丧祭之礼,所以教仁爱也。

《泰伯篇》曰:君子笃于亲,则民兴于仁。

○子禽问于子贡曰:“夫子至于是邦也,必闻其政,求之与?抑与之与?”

《史记仲尼弟子传》曰:端木赐,卫人,字子贡,少孔子三十一岁。

子贡曰:“夫子温良恭俭让以得之。夫子之求之也,其诸异乎人之求之与!”

《贾子道术篇》曰:接遇慎容谓之恭,反恭为。厚人自薄谓之让,反让为冒。欣可安谓之煴,反煴为鸷。(煴与温通)安柔不苛谓之良,反良为齿。广较自敛谓之俭,反俭为侈。

《论衡实知篇》曰:陈子禽问子贡曰:“夫子至于是邦也,必闻其政,求之与?抑与之与?”子贡曰:“夫子温良恭俭让以得之。”温良恭俭让,尊行也。有尊行于人,人亲附之,则人告语之矣。

○子曰:“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

《礼记坊记篇》曰:子云:君子弛其亲之过而敬其美。曰:“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高宗云:三年其惟不言,言乃。

《大戴礼记曾子本孝篇》曰:父死,三年不敢改父之道。

《汉书五行志》曰:《京房易传》曰:“干父之蛊,有子,考亡咎。”子三年不改父道,思慕不皇,亦重见先人之非。

《子张篇》曰:曾子曰:吾闻诸夫子;孟庄子之孝也,其他可能也,其不改父之臣与父之政,是难能也。

《书洪范篇》曰:箕子乃言曰:我闻;在昔鲧洪水,汩陈其五行,帝乃震怒,不畀洪范九畴,彝伦攸。鲧则殛死,禹乃嗣兴,天乃锡禹洪范九畴,彝伦攸叙。

《左传定公四年》曰:管蔡启商,间王室,王于是乎杀管叔而蔡蔡叔,以车七乘,徒七十人。其子蔡仲改行帅德,周公举之,以为己卿上,见诸王而命之以蔡。其命书云:“王曰:胡!无若尔考之违王命也。”

《里仁篇》曰:事父母几谏,见志不从,又敬不违,劳而不怨。

树达按:三年无改,谓事之虽不改而无害者耳。若亲之过失,亲在尚当几谏,不当在不改之域也。鲧之汩陈五行,蔡叔之惎间王室,大禹蔡仲为其子,岂能待三年而后改乎?

○有子曰:“礼之用,和为贵。先王之道,斯为美,小大由之。有所不行,知和而和,不以礼节之,亦不可行也。”

《礼记中庸篇》曰: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

《贾子道术篇》曰:刚柔得适谓之和,反和为乖。

《礼记燕义篇》曰:和宁,礼之用也。

树达按:事之中节者皆谓之和,不独喜怒哀乐之发一事也。《说文》云:和,调也。,调味也。乐调谓之和,味调谓之,事之调适者谓之和,其义一也。和今言适合,言恰当,言恰到好处。礼之为用固在乎适合,然若专求适合,而不以礼为之节,则终日舍己徇人,而亦不可行矣。朱子训和为从容不迫,既与古训相违,以之释知和而和,尤不可通,恐未是也。

○有子曰:“信近于义,言可复也。

《左传宣公十五年》曰:解扬曰:信载义而行之为利。

又《成公八年》曰:季文子曰:信以行义。

《大戴礼记曾子立事篇》曰:君子行必思言之,言之必思复之,思复之,必思无悔言,亦可谓慎矣。

树达按:人初为不义之约言而后不可复,失亦甚矣。

恭近于礼,远耻辱也。

《礼记表记篇》曰:子曰,恭近礼,俭近仁,信近情。敬让以行此,虽有过,其不甚矣。

《颜渊篇》曰:子夏曰:君子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

《礼记表记篇》曰:子曰:君子慎以辟祸,笃以不掩,恭以远耻。

《泰伯篇》曰:子曰:恭而无礼则劳。

《礼记仲尼燕居篇》曰:子曰:恭而不中礼谓之给,给夺慈仁。

《公冶长篇》曰:巧言、令色、足恭,左丘明耻之,丘亦耻之。

树达按:足恭者,恭而不近于礼者也。

因不失其亲,亦可宗也。”

《荀子性恶篇》曰:夫人虽有性质美而心辨知,必将求贤师而事之,择良友而友之。得贤师而事之,则所闻者尧舜禹汤之道也;得良友而友之,则所见者忠信敬让之行也。身日进于仁义而不自知也者,靡使然也。

又《哀公篇》曰:所谓庸人者,不知选贤人善士托其身,以为已忧。

《说苑杂言篇》曰:孔子曰:依贤固不困,依富固不穷,马趼折而复行者,以辅足众也。

○子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

《孟子告子上篇》曰:诗云:“既醉以酒,既饱以德,”言饱乎仁义也,所以不愿人之膏梁之味也。令闻广誉施于身,所以不愿人之文绣也。

《荀子正名篇》曰:心平愉,则色不及佣而可以养目;(佣与庸同,常也。)声不及佣而可以养耳;蔬食菜羹而可以养口;鹿布之衣,鹿训之履,而可以养体;局室庐,蓐尚机筵,而可以养形。故无万物之美而可以养乐,无执列之位而可以养名,如是而加天下焉,其为天下多,其私乐少矣,夫是之谓重已役物。

《雍也篇》曰:子曰: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

敏于事而慎于言,

《先进篇》曰:冉有问:“闻斯行诸?”子曰:“闻斯行之。”

《公冶长篇》曰:子路有闻,未之能行,惟恐有闻。

《阳货篇》曰:敏则有功。又见《尧曰篇》。

《里仁篇》曰: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

就有道而正焉。

《荀子劝学篇》曰:学莫便乎近其人,《礼》、《乐》法而不说;《诗》、故而不切;《春秋》约而不速。方其人之习君子之说,则尊以偏矣,周于世矣。故曰:学莫便乎近其人。

树达按:《左传襄公二十六年》云:穿封戌囚皇颉,公子围与之争之,正于伯州。杜注云:曲直也,此正字义同。

可谓好学也己。”

○子贡曰:“贫而无谄,富而无骄,何如?”子曰:“可也,

《宪问篇》曰:子曰:贫而无怨难;富而无骄易。

《左传定公十三年》曰:卫公叔文子朝而请享灵公,退,见史鳅而告之。史鳅曰:“子必祸矣。子富而君贪,其及子乎。”文子曰:“然。吾不先告子,是吾罪也。吾既许我矣,其若之何?”史鳅曰:“无害。子臣,可以免。富而能臣,必免于难,上下闻之。戌也矣,其亡乎!富而不骄者鲜,吾唯子之见。骄而不亡者,未之有也,戌必与焉。”及文子卒,卫侯始恶于公叔戌,以其富也。

未若贫而乐,

《大戴礼记卫将军文子篇》曰:德恭而行信,终日言不在尤之内,在尤之外,贫而乐也。盖老莱子之行也。

《述而篇》曰:子曰:饭蔬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树达按:此孔子贫而乐也。

《雍也篇》曰: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

树达按:此颜子贫而乐也。

《庄子让王篇》曰:古之得道者,穷亦乐,达亦乐,所乐非穷达也。道得于此,则穷达一也,如寒暑风雨之序矣。

富而好礼者也。”

《礼记曲礼上篇》曰:富贵而知好礼,则不骄不淫。

《国语晋语八》曰:赵文子为室,其椽而砻之。张老夕焉,而见之,不谒而归。文子闻之,驾而往,曰:“吾不善,子亦告我,何其速也?”对曰:“天子之室,其椽而砻之,加密室焉。诸侯砻之,大夫之,士首之。备其物,义也;从其等,礼也。今子贵而忘义,富而忘礼,吾惧不免,何敢以告。”文子归,今之勿砻也。

《礼记坊记篇》曰:子云:小人贫斯约,富斯骄;约斯盗,骄斯乱。礼者,因人之情而为之节文以为民坊者也。故圣人之制富贵也,使民富不足以骄,贫不至于约,贵不慊于上,故乱益亡。子云:贫而好乐,富而好礼,众而以宁者,天下其几矣。

《后汉书东平宪王苍传》曰:苍少好经书,雅有智思,为人要带十围,显宗甚爱重之。及即位,拜为骠骑将军,位在三公上。时中兴三十余年,苍以天下化平,宜修礼乐,乃与公卿共议定南北郊、冠冕、车服制度及光武庙登歌八佾舞数。苍在朝数载,多所隆益,而自以至亲辅政,声望日重,意不自安,上疏归职,帝优诏不听。后数陈乞,辞甚恳切,乃许还国。十一年,苍朝京师,月余,还国。帝临送,归宫,凄然怀思,遣使手诏国中傅曰:“日者问东平王,处家何等最乐?王言:为善最乐。其言甚大,副是要腹矣。”肃宗即位,欲为原陵显节陵起县邑。苍闻之,据上疏谏,帝从而止。六年冬,苍上疏求朝,明年正月,帝许之。苍既至,升殿乃拜,天子亲答之。苍以受恩过礼,情不自宁,上疏辞。帝省奏叹息,愈褒贵焉。论曰:孔子称:贫而无谄,富而无骄,未若贫而乐,富而好礼者也。若东平宪王,可谓好礼者也。若其辞至戚,去母后,岂欲苟立名行而忘亲遗义哉!盖位疑则隙生,累近则丧大,斯盖明哲之所为叹息。呜呼!远隙以全忠,释累以成孝,夫岂宪王之志哉。

刘宝楠云:无谄无骄者,生质之美;乐道好礼者,学问之功。

树达按:无谄无骄,止于有守而已;乐道好礼,则进而有为矣。

子贡曰:“《诗》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其斯之谓与?”

《尔雅释器》曰:骨谓之切,象谓之蹉,玉谓之琢,石谓之磨。

《礼记大学篇》曰:如切如磋者,道学也;如琢如磨者,自修也。

《荀子大略篇》曰:人之于文学也,犹玉之于琢磨也。《诗》曰: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谓学问也。

子曰:“赐也,始可与言诗已矣,先诸往而知来者。”

《公冶长篇》曰:子贡曰:赐也闻一以知二。

○子曰:“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

《宪问篇》曰:子曰:君子病无能焉,不病人之不己知也。

《卫灵公篇》曰:子曰:不患人之不己知,患其不能也。

《里仁篇》曰:子曰:不患莫己知,求为可知也。

树达按:患其不能,求为可知,此孔子教人以责己也。患不知人,此孔子教人以广己也。责己者初学者所有事,广己则进德君子之事矣。因人之不知己,反而自省我之不知人,此仁恕之极功也。

正文 为政篇

○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尔雅释天》曰:天北极谓之北辰。

《孟子公孙丑上篇》曰:孟子曰:尊贤使能,俊杰在位,则天下之士皆悦而愿立于其朝矣。市廛而不征,法而不廛,则天下之商皆悦而愿藏于其市矣。关讥而不征,则天下之旅皆悦而愿出于其路矣。耕者助而不税,则天下之农皆悦而愿耕于其野矣。廛无夫里之布,则天下之民皆悦而愿为之氓矣。信能行此五者,则邻国之民仰之若父母矣。

又《滕文公下篇》曰:孟子曰:汤居亳,与葛为邻,葛伯放而不祀。汤使人问之,曰:“何为不祀?”曰:“无以供牺牲也。”汤使遗之牛羊,葛伯食之,又不以祀。汤又使人问之,曰:“何为不祀?”曰:“无以供粢盛也。”汤使亳众往为之耕,老弱馈食,葛伯率其民,要其有酒食黍稻者夺之,不授者杀之。有童子以黍肉饷,杀而夺之。曰:“葛伯仇饷,”此之谓也。为其杀是童子而征之,四海之内皆曰:“非富天下也,为匹夫匹妇复仇也。”汤始征,自葛载,十一征而无敌于天下。东面而征西夷怨,南面而征北狄怨,曰:“奚为后我?”民之望之,若大旱之望雨也。归市者弗止,芸者不变。诛其君,吊其民,如时雨降。民大悦。曰:“徯我后,后来其无罚。”

又《梁惠王下篇》曰:昔者大王居,狄人侵之。事之以皮币,不得免焉;事之以犬马,不得免焉;事之以珠玉,不得免焉。乃属其耆老而告之,曰:“狄人之所欲者,吾土地也。吾闻之也,君子不以其所以养人者害人。二三子何患乎无君!我将去之。”去,逾梁山,邑于岐山之下居焉。人曰:“仁人也,不可失也。”从之者如归市。

《荀子儒效篇》曰:仲尼将为司寇,沈犹氏不敢朝饮其羊;公慎氏出其妻;慎溃氏逾境而徙;鲁之粥牛马者不豫贾;必蚤正以待之也。

○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

《诗关雎序》曰:上以风化下,下以风刺上,主文而谲谏,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以戒,故曰风。至于王道衰,礼义废,政教失,国异政,家殊俗,而变风变雅作矣。国史明乎得失之迹,伤人伦之废,哀刑政之苛,吟咏情性以风其上,达于事变而怀其旧俗者也。故变风发乎情,止乎礼义。发乎情,民之性也;止乎礼义,先王之泽也。是以一国之事,系一人之本,谓之风。言天下之事,形四方之风,谓之雅。雅者,正也,言王政之所由废兴也。政有小大,故有小雅焉,有大雅焉。颂者,美盛德之形容,以其成功告于神明者也。是谓四始,《诗》之至也。然则《关雎》、《麟趾》之化,王者之风,故系之周公。南,言化自北而南也。《鹊巢》、《驺虞》之德,诸侯之风也,先王之所以教,故系之召公。《周南》、《召南》,正始之道,王化之基。是以《关雎》乐得淑女以配君子,忧在进贤,不淫其色,哀窈窕,思贤才,而无伤善之心焉,是《关雎》之义也。

《史记屈原传》曰:《国风》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诽而不乱。

○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

《礼记缁衣篇》曰:夫民,教之以德,齐之以礼,则民有格心。教之以政,齐之以刑,则民有遁心。故君民者,子以爱之,则民亲之;信以结之,则民不倍;恭以之,则民有孙心。《甫刑》曰:“苗民匪用命,制以刑,惟作五虐之刑,曰法。”是以民有恶德而途绝其世也。

《孔子家语刑政篇》曰:仲弓问于孔子曰:“雍闻:至刑无所用政,桀纣之世是也;至政无所用刑,成康之世是也。信乎?”孔子曰:“圣人治化,必刑政相参焉。大上,以德教民,而以礼齐之。其次,以政道民,而以刑禁之。化之弗变,道之弗从,伤义以败俗,于是乎用刑矣。”

《孔丛子刑论篇》曰:仲弓问古之刑教与今之刑教。孔子曰:“古之刑省,今之刑繁。其为教,古有礼然后有刑,是以刑省。今无礼以教,而齐之刑,刑是以繁。曰:‘伯夷降典,折民惟刑。’谓先礼以教之,然后继之以刑折之也。夫无礼则民无耻,而正之以刑,故民苟免。”

《荀子议兵篇》曰:凡人之动也,为赏庆为之,则见害伤焉止矣。故赏庆刑罚执诈不足以尽人力致人之死。为人主上者也,其所以接下之人百姓者无礼义忠信,焉虑率用赏庆刑罚执诈,险厄其下,获其功用而已矣。大寇则至,使之持危城则必畔,遇敌处战则必北,劳苦烦辱则必奔,霍焉离耳,下反制其上。故赏庆刑罚之为道者,佣徒粥卖之道也,不足以合大众,美国家,故古之人羞而不道也。故厚德音以先之,明礼义以道之,致忠信以爱之,尚贤使能以次之,爵服庆赏以申之,时其事,轻其任,以调齐之,长养之,如保赤子。

《汉书贾谊传》:谊上策曰:凡人之智,能见己然,不能见将然。夫礼者禁于将然之前,而法者禁于已然之后。是故法之所为用易见,而礼之所为生难知也。若夫庆赏以劝善,刑罚以惩恶,先王执此之政,坚如金石,行此之令,信如四时,据此之公,无私如天地耳,岂顾不用哉!然而曰“礼云礼云”者,贵绝恶于未萌,而起教于微眇,使民日迁善远罪而不自知也。孔子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故世主欲民之善同,而所以使民善者或异。道之以德教者,德教洽而民气乐;驱之以法令者,法令极而民风哀。哀乐之感,祸福之应也。汤武置天下于仁义礼乐,而德泽洽,累子孙数十年;秦王置天下于法令刑罚,德泽亡一有,而怨毒盈于世,下憎恶之如仇雠,祸几及身,子孙诛绝。是非其明效大验邪?(《大戴礼记礼察篇》文同。)

《史记酷吏传》曰:孔子曰:“导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导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老氏称:“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法令滋章,盗贼多有。”太史公曰:信哉!是言也。法令者,治之具,而非制治清浊之源也。昔天下之网尝密矣,然奸伪萌起,其极也,上下相遁,至于不振。当是之时,吏洽若救火拂沸,非武健严酷,恶能胜其任而愉快乎!言道德者溺其职矣。故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

刘向《战国策叙》曰:始皇兼诸侯而有天下,无道德之教、仁义之化以缀天下之心,任刑罚以为治,信小术以为道,遂燔烧《诗》、,坑杀儒士,上小尧舜,下邈三王。二世愈甚,惠不下施,情不上达,君臣相疑,骨肉相疏,化道浅薄,纲纪败坏,民不见义,而悬于不宁。抚天下十四岁,天下大溃,其比王德,岂不远哉!孔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夫使天下有所耻,故化可致也。苟以诈伪偷活取容,自上为之,何以率天下?秦之败也,不亦宜乎!

《史记孝文帝纪》曰:孝文帝从代来即位,二十三年,宫室苑囿狗马服御无所增益。有不便,辄弛以利民。尝欲作露台,召匠计之,直百金,上曰:“百金,中民十家之产,吾奉先帝宫室,常恐羞之,何以台为?”上常衣绨衣,所幸慎夫人令衣不得曳地,帏帐不得文绣,以示敦朴为天下先。治霸陵,皆以瓦器,不得以金银铜锡为饰。不治坟,欲为省,毋烦民。南越王尉佗自立为武帝,然上召贵尉佗兄弟,以德报之,佗遂去帝称臣。与匈奴和亲,匈奴背约入盗,然令边备守,不发兵深入,恶烦苦百姓。吴王诈病不朝,就赐几杖。群臣如袁盎等称说虽切,常假借用之。群臣如张武等受赂遗金钱,觉,上乃发御府金钱赐之,以愧其心,勿下吏。专务以德化民,是以海内殷富,兴于礼义。

《后汉书鲁恭传》曰:拜中牟令,恭专以德化为理,不任刑罚。讼人许伯等争田,累守令不能决,恭为平理曲直,皆退而自责,辍耕相让。亭长从人借牛而不肯还之,牛主讼于恭,恭召亭长敕令归牛者再三,犹不从。恭叹曰:“是教化不行也。”欲解印绶去,掾吏泣涕共留之,亭长乃惭悔,还牛,诣狱受罪,恭赏不问。于是吏人信服。

又《刘宽传》曰:典历三郡,温仁多恕,常以为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吏人有过,但用蒲鞭罚之,示辱而己,终不加苦。每行县,止息亭传,辄引学官祭酒及处士诸生执经对讲。见父老,慰以农里之言;少年,勉以孝悌之训。人感德兴行,日有所化。

○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

《礼记曲礼篇》曰:人生十年曰幼,学。

又《内则篇》曰:十年,出就外傅,居宿于外,学书计,朝夕毕幼仪,请肄简谅。十有三年,学乐,诵诗,舞勺。成童,(郑注云:成童十五以上。)舞象,学射御。

《尚书大传》曰:古之帝王者必立大学小学,使王大子、王子、群后之子以至公卿大夫元士之适子十有三年始入小学,见小节焉,践小义焉。年二十,入大学,见大节焉,践大义焉。

树达按:《说文》云:义,己之威仪也。《大传》文之小义大义,义皆威仪之义。

《大戴礼记保傅篇》曰:古者年八岁而出就外傅,束发而就大学。卢辨注云,束发谓成童。

《白虎通辟雍篇》曰:古者所以年十五入大学何?以为八岁毁齿,始有识知,入学,学书计。七八十五,阴阳备,故十五成童志明,入大学,学经术。故《曲礼》曰:“十年曰幼,举。”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

树达按:古人十岁学书计与幼仪,十三学《乐》、诵《诗》矣。孔子十有五而始志于学,不过晚乎?寻《述而篇》云:“志于道。”《里仁篇》云:“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者,未足与议也。”一再言志道,不言志学。此独言志学,不莒志道者,孔子之谦辞,实则志学即志道也。

又按:《内则》云:“十年,出就外傅,学书计。”《大戴记》则云:“八岁出就外傅。”《白虎通》亦云:“八岁学书计。”又《尚书大传》云,“二十入大学”,《大戴记》、《白虎通》则皆云十五入大学,彼此互异者,十年、二十年,举成数言之。八岁与十五,举实数言之:文似异而实同也。古人云男子三十而娶,女子二十而嫁,三十、二十亦皆举成数言之,不必截然三十、二十也。本章下文所云三十、四十、五十、六十、七十亦如此,不必过泥也。

三十而立。

《礼记内助篇》曰:二十而冠。始学礼,舞大夏,惇行孝弟,博学不教,内而不出。三十而有室,始理男事,博学无方,孙友视志。

《泰伯篇》曰:立于礼。《季氏箫》曰:不举礼,无以立。《尧曰篇》曰:不知礼,无以立也。

《左传昭公七年》曰:孟僖子病不能相礼,及其将死也,召其大夫曰:“礼,人之干也,无礼,无以立。”

树达按:三十而立,立谓立于礼也。盖二十始学礼,至三十而学礼之业大成,故能立也。

四十而不惑。

《子罕篇》曰:知者不惑。又见《宪问篇》。

《孟子公孙丑上篇》曰:公孙丑问曰:“夫子加齐之卿相,得行道焉,虽由此霸王,不异矣。如此,则动心否乎?”孟子曰:“否,我四十不动心。”

树达按:孔子四十不惑,尽知者之能事也。孟子四十不动心,尽勇者之能事也。孔孟才性不同,故成德之功亦异矣。

五十而知天命。

《述而篇》曰:子曰:加我数年,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

树达按:此盖孔子四十以后之言。《易》为穷理尽性以至命之书,学《易》数年,故五十知天命也。

《易系辞上传》曰:乐天知命,故不忧。

《子罕篇》曰:仁者不忧。又见《宪问篇》。

树达按:孔子五十知天命,知命者不忧,已尽仁者之能事矣。

六十而耳顺。

《论衡知实篇》曰:从知天命至耳顺,学就知明,成圣之验也。

树达按:王仲任之说甚确。《说文》云:“圣,通也。从耳,呈声。”耳顺正所谓圣通也。盖孔子五十至六十之间,已入圣通之域,所谓声入心通也。

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孟子尽心下篇》曰:充实之谓美,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大而化之之谓圣,圣而不可知之之谓神。

树达按:孔子六十圣通,七十则由圣入神矣。

○孟懿子问孝。子曰:“无违。”

《左传昭公七年》曰:孟僖子病不能相礼。及其将死也,召其大夫曰:“礼,人之干也。无礼,无以立。吾闻将有达者曰孔丘,圣人之后也。我若获没,必属说与何忌于夫子,使事之而学礼焉,以定其位。”故孟懿子与南宫敬叔师事仲尼。

樊迟御,子告之曰:“孟孙问孝于我,我对曰:无违。”

《史记仲尼弟子传》曰:樊须字子迟,少孔子三十六岁。

樊迟曰:“何谓也?”子曰:“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

《孟子滕文公上篇》曰:曾子曰: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可谓孝矣。

《礼记祭统篇》曰:是故孝子之事亲也,有三道焉:生则养,没则丧,丧毕则祭。养则观其顺也,丧则观其哀也,祭则观其敬而时也。尽此三道者,孝子之行也。

又《祭义篇》曰:君子生则敬养,死则敬享,思终身弗辱也。

《大戴礼记曾子本孝篇》曰:故孝子于亲也,生则有义以辅之;死则哀以莅焉;祭祀则莅之以敬:如此而成于孝子也。

《荀子礼论篇》曰:礼者,谨于治生死者也。生,人之始也;死,人之终也;终始俱善,人道毕矣。故君子敬始而慎终。终始如一,是君子之道,礼义之文也。臣之所以致重其君,子之所以致重其亲,于是尽矣。

《礼记檀弓下篇》曰:季康子之母死,公输若方小,敛,般请以机封,将从之。公肩假曰:“不可。夫鲁有初,三家视桓楹。”郑注云,时僭诸侯。

树达按:此三家葬不以礼之事。

《八佾篇》曰:三家者以《雍》彻。子曰:“相维辟公,天子穆穆,奚取于三家之堂?”

树达按:此三家祭不以礼之事。孔子此答,意在箴三家僭礼之失也。

○孟武伯问孝。子曰:“父母唯其疾之忧。”

《论衡问孔篇》曰:孟武伯问孝。子曰:父母唯其疾之忧。武伯善忧父母,故曰唯其疾之忧。武伯忧亲,懿子违礼,攻其短。

○子游问孝。

《史记仲尼弟子传》曰:言偃,吴人,字子游,少孔子四十五岁。

子曰:“今之孝者,是谓能养。至于犬马,皆能有养,不敬,何以别乎?”

《礼记坊记篇》曰:子云:小人皆能养其亲,君子不敬,何以辨?

又《祭义篇》曰:曾子曰:“孝有三:大孝尊亲,其次弗辱,其下能养。”

又曰:亨孰膻芗,尝而荐之,非孝也,养也。众之本教曰孝,其行曰养;养可能也,敬为难。

又《内则篇》曰:曾子曰:孝子之养老也,乐其心,不违其志;乐其耳目,安其寝处,以其饮食忠养之,孝子之身终。终身也者,非终父母之身,终其身也。是故父母之所爱,亦爱之;父母之所敬,亦敬之:至于犬马尽然,而况于人乎?

《孟子离娄上篇》曰:曾子养曾皙,必有酒肉。将彻,必请所与。问有余,必曰:“有。”曾皙死,曾元养曾子,必有酒肉。将彻,不请所与。问有余,曰:“亡矣。”将以复进也,此所谓养口体者也。若曾子,则可谓养志也。事亲若曾子者可也。

又《尽心上篇》曰:孟子曰:食而弗爱,豕交之也;爱而弗敬,兽畜之也。

○子夏问孝。子曰:“色难。

《礼记祭义篇》曰:孝子之有深爱者,必有和气,有和气者必有愉色,有愉色者必有婉容。孝子如执玉,如奉盈,洞洞属属然,如弗胜,如将失之。严威俨恪,非所以事亲也,成人之道也。

《说苑建本篇》曰:父母怒之,不作于意,不见于色,深受其罪,使可哀怜,上也;父母怒之,不作于意,不见于色,其次也;父母怒之,作于意,见于色,下也。

有事,弟子服其劳;

《大戴礼记曾子制言上篇》曰:君子之为弟也,行则为人负。

《礼记王制篇》曰:轻任并;重任分;斑白者不提挈。郑注云:皆谓以与少者。《正义》云:任谓有担负者。俱应担负,老少并轻,则并与少者担之也。重任分者,老少并重,不可并与少者一人,则分为轻重,重与少者,轻与老者。

又《祭义篇》曰:斑白者不以其任行乎道路,而弟达乎道路矣。郑注云:不以任,少者代之。

有酒食先生馔,曾是以为孝乎?”

《吕氏春秋孝行览》曰:养有五道:修宫室,安床笫,节饮食,养体之道也;树五色,施五采,列文章,养目之道也;正六律,和五声,杂八音,养耳之道也;熟五谷,烹六畜,和煎调,养口之道也;和颜色,说言语,敬进退,养志之道也。此五者,代进而序用之,可谓善养矣。

树达按:有酒食先生馔,即前章所谓皆能有养,孟子及吕氏所谓养口体也。色难则吕氏所谓养志矣。

○子曰:“吾与回言,终日不违,如愚。退而省其私,亦足以发,回也不愚。”

《史记仲尼弟子传》曰:颜回者,鲁人也,字子渊,少孔子三十岁。

《先进篇》曰:子曰:回也非助我者也,于吾言无所不说。

树达按:惟无所不说,故终日不违如愚,正老子所谓大智若愚也。

○子曰:“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哉?人焉哉?”

《大戴礼记文王官人篇》曰:考其所为,观其所由,察其所安。

《孟子离娄上篇》曰:存乎人者莫良于眸子,眸子不能掩其恶。胸中正,则眸子了焉;胸中不正,则眸子焉。听其言也,观其眸子,人焉哉?

《大戴礼记官人篇》曰:达观其所举,富观其所予,穷观其所不为,乏观其所不取。

《逸周书官人篇》曰:富贵者观其有礼施;贫贱者观其有德守;嬖宠者观其不骄奢;膘约者观其不慑惧。其少者,观其恭敬好学而能悌;其壮者,观其廉洁务行而胜私;其老者,观其思慎强其所不足而不逾。父子之间,观其孝慈;兄弟之间,观其和友;君臣之间,观其忠惠;乡党之间,观其信诚。省其居处,观其义方;省其丧哀,观其贞良;省其出入,观其交友;省其交友,观其任廉。设之以谋以观其智;示之以难以观其勇;烦之以事以观其治;临之以利以观其不贪;滥之以乐以观其不荒。喜之以观其轻;怒之以观其重;醉之酒以观其恭;从之色以观其常;远之以观其不二;昵之以观其不狎。复征其言以观其精;曲省其行以观其备。此之谓观诚。

《荀子君道篇》曰:故校之以礼而观其能安敬也;与之举错迁移而观其能应变也;与之安燕而观其能无流慆也;接之以声色权利忿怒患险而观其能无离守也。彼诚有之者与诚无之者若白黑然,可诎邪哉?

树达按:以,用也。所以谓其所用之方术。由,行也。所由谓其所由行之径路,所安谓其所愿乐也。

○子曰:“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

《礼记学记篇》曰:记问之学,不足以为人师。

《荀子致士篇》曰:师术有四,而博习不与焉。尊严而惮,可以为师;耆艾而信,可以为师;诵说而不陵不犯,可以为师;知微而论,可以为师。故师术有四,而博习不与焉。

树达按:记问博习,强识之事也;温故知新,通悟之事也。孔子之教,以通悟为上,强识次之。故温故知新可以为师,记问博习无与于师道也。所谓温故而知新者,先温故而后知新也。优游涵泳于故业之中,新知忽涌现焉,此非义袭而取、揠苗助长者之所为,而其新出乎故,故为可信也。不温故而欲知新者,其病也妄;温故而不能知新者,其病也庸:皆非孔子所许也。说详余《温故知新说》,见《积微居小学述林》二一四页。

○子曰:“君子不器。”

《礼记学记篇》曰:君子曰:大德不官,大道不器,大信不约,大时不齐。

《宪问篇》曰:孟公绰为赵魏老则优,不可以为滕薛大夫。

树达按:此与不器之君子异矣。

○子贡问君子,子曰:“先行其言而后从之。”

《礼记坊记篇》曰:故君子约言,小人先言。

又《缁衣篇》曰:子曰:言从而行之,则言不可饰也;行从而言之,则行不可饰也。故君子寡言而行,以成其信。

《大戴礼记曾子立事篇》曰:不能行而言之,诬也。

又曰:君子微言而笃行之。行必先人,言必后人。

《说苑杂言篇》曰:曾子曰:吾闻夫子之三言,未之能行也。夫子见人之一善,而忘其百非,是夫子之易事也;夫子见人有善,若己有之,是夫子之不争也;闻善,必躬亲行之,然后道之,是夫子之能劳也。

树达按:躬亲行然后道之,正此所谓先行其言而后从之也。

○子曰:“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

《左传昭公六年》曰:宋寺人柳有宠,大子佐恶之。华合比曰:“我杀之。”柳闻之,乃坎用牲,埋书;而告公曰:“合比将纳亡人之族,既盟于北郭矣。”公使视之,有焉。辽逐华合比,合比奔卫。于是华广欲代右师;乃与寺人柳比,从为之征,曰:“闻之久矣。”公使代之。

又《昭公十四年》曰:楚令尹子旗有德于王,不知度,与养氏比而求无厌。王患之。九月甲午,楚子杀斗成然而灭养氏之族。

又《昭公二十七年》曰:宛直而和,国人说之。鄢将师为右领,与费无极比而恶之。令尹子常贿而信谗。无极谮宛焉,谓子常曰:“子恶欲饮子酒。”又谓子恶:“令尹欲饮酒于子氏。”子恶曰:“我,贱人也,不足以辱令尹。令尹将必来辱,为惠已甚,吾无以酬之,若何?”无极曰:“令尹好甲兵。子出之,吾择焉。”取五甲五兵,曰:“诸门,令尹至,必观之,而从以酬之。”及飨日,帷诸门左。无极谓令尹曰:“吾几祸子!子恶将为子不利,甲在门矣,子必无往!且此役也,吴可以得志,子恶取贿焉而还。又误群帅,使退其师,曰:‘乘乱,不详。’吴乘我丧,我乘其乱,不亦可乎?”令尹使视氏,则有甲焉,不往,召鄢将师而告之。将师退,遂令攻氏,且爇之。子恶闻之,遂自杀也。

○子曰:“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

《中论治学篇》曰:孔子曰:弗学,何以行?弗思,何以得?小子勉之!斯可以为人师矣。

《礼记中庸篇》曰: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

《子张篇》曰:子夏曰: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仁在其中矣。

《卫灵公篇》曰:子曰:吾尝终日不食,终夜不寝,以思,无益,不如学也。

树达按:罔者无也,学而不思,其失止于丧己;殆者危也,思而不学,其病可以误人。殆之害甚于罔。故孔子又曰,思无益也。

又按:此章与上温故知新章义相表里。温故而不能知新者,学而不思也;不温故而欲知新者,思而不学也。言温故知新可以为师,《中论》引孔子语谓学与思可以为人师,说正相合也。

○子曰:“攻乎异端,斯害也已。”

《礼记中庸篇》曰:子曰:索隐行怪,后世有述焉,吾弗为之己。

○子曰:“由!诲女知之乎!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荀子子道篇》曰:子路盛服见孔子,孔子曰:“由!是裾裾何也?昔者江出于岷山,其始出也,其源可以滥觞。及其至江之津也,不放舟,不避风,则不可涉也。非维下流水多邪?今女衣服既盛,颜色充盈,天下且孰肯谏女矣。”子路趋而出,改服而入,盖犹若也。孔子曰:“由!志之!吾语女。奋于言者华,奋于行者伐,色知而有能者,小人也。故君子知之曰知之,不知曰不知,言之要也。能之曰能之,不能曰不能,行之至也。言要则知,行至则仁。既知且仁,夫恶有不足矣。”(《韩诗外传》卷三、《说苑杂言篇》、《家语三恕篇》文同。)

又《儒效篇》曰:知之曰知之,不知曰不知,内不以自诬,外不以自欺,以是尊贤畏法而不敢怠傲,是雅儒者也。

《春秋隐公三年》曰:春王二月己巳,日有食之。《谷梁传》曰:其不言食之者,何也?知其不可知,知也。

○子张学干禄。

《史记仲尼弟子传》曰:颛孙师,陈人,字子张,少孔子四十八岁。

子曰:“多闻阙疑,慎言其余,则寡尤。

《大戴礼记曾子立事篇》曰:君子疑则不言,未问则不言。

《春秋桓公五年》曰:春正月甲戌己丑,陈侯鲍卒。《谷梁传》曰:鲍卒何为以二日卒之?春秋之义,信以传信,疑以传疑。陈侯以甲戌之日出,己丑之日得,不知死之日,故举二日以包也。

又《昭公十二年》曰:春,齐高偃纳北燕伯于阳。《公羊传》曰:伯于阳者何?公子阳生也。子曰:“我乃知之矣。”在侧者曰:“子苟知之,何以不革?”曰:“如尔所不知何?”

多见阙殆,慎行其余,则寡悔。言寡尤,行寡悔,禄在其中矣。”

○哀公问曰:“何为则民服?”孔子对曰:“举直错诸枉,则民服;举枉错诸直,则民不服。”

《书尧典》曰:流共工于幽州,放欢兜于崇山,窜三苗于三危,殛鲧于羽山,四罪而天下咸服。

《左传文公十八年》曰:昔高阳氏有才子八人,苍舒、 、 、大临、龙降、庭坚、仲容、叔达,齐圣广渊,明允笃诚,天下之民谓之八恺。高辛氏有才子八人,伯奋、仲堪、叔献、季仲、伯虎、仲熊、叔豹、季狸,忠肃共懿,宣慈惠和,天下之民谓之八元。此十六族也,世济其美,不陨其名,以至于尧,尧不能举。舜臣尧,举八恺,使主后土以揆百事,莫不时序,地平天成。举八元,使布五教于四方,父义,母慈,兄友,弟共,子孝,内平外成。昔帝鸿氏有不才子,掩义隐贼,好行凶德,丑类恶物,顽嚣不友,是与比周,天下之民谓之浑敦。少氏有不才子,毁信废忠,崇饰恶言,靖谮庸回,服谗搜慝,以诬盛德,天下之民谓之穷奇。颛氏有不才子,不可教训,不知话言,告之则顽,舍之则嚣,傲很明德,以乱天常,天下之民谓之 杌。此三族也,世济其凶,增其恶名,以至于尧,尧不能去。缙云氏有不才子,贪于饮食,冒于货贿,侵欲崇侈,不可盈厌,聚敛积实,不知纪极,不分孤寡,不恤穷匮,天下之民以比三凶,谓之饕餮。舜臣尧,宾于四门,流四凶族,浑敦、穷奇、 杌、饕餮,投诸四裔以御魍魅。是以尧崩而天下如一,同心戴舜以为天子,以其举十六相,去四凶也。

又《成公十八年》曰:二月乙酉朔,晋悼公即位于朝,始命百官,使魏相、士鲂、魏颉、赵武为卿,荀家、荀会、乐黡、韩无忌为公族大夫,使训卿之子弟共俭孝弟。使士渥浊为大傅,使修范武子之法。右行辛为司空,使修士蔫之法。弁纠御戎,校正属焉,使训诸御知义。荀宾为右,司士属焉。使训勇力之士时使。卿无共御,立军尉以摄之。祁奚为中军尉,羊舌职佐之,魏绛为司马,张老为候奄,铎遏寇为上军尉,籍偃为之司马,使训卒乘亲以听命。程郑为乘马御,六驺属焉,使训群驺知礼。凡六官之长,皆民誉也,举不失职,官不易方,爵不逾德,师不陵正,旅不师,民无谤言,所以复霸也。

○季康子问:“使民敬忠以劝,如之何?”子曰:“临之以庄则敬;

《礼记祭义篇》曰:致礼以治躬则庄敬,庄敬则严威。外貌斯须不庄不敬,而慢易之心入之矣。乐极和,礼极顺,内和而外顺,则民瞻其颜色而不与争也,望其容貌而众不生慢易焉。

《卫灵公篇》曰:知及之,仁能守之,不庄以涖之,则民不敬。

孝慈则忠;举善而教不能则劝。”

《荀子王制篇》曰:无德不贵,无能不官,无功不赏,无罪不罚。朝无幸位,民无幸生。尚贤使能而等位不遗,折愿禁悍而刑罚不过。百姓晓然皆知夫为善于家而取赏于朝也,为不善于幽而蒙刑于显也。夫是之谓定论,是王者之论也。

《颜渊篇》曰:樊迟问仁。子曰:“爱人。”问知。子曰:“知人。”樊迟未达。子曰:“举直错诸枉,能使枉者直。”樊迟退,见子夏。曰:“乡也吾见于夫子而问知,子曰:举直错诸枉,能使枉者直,何谓也?”子夏曰:“富哉言乎!舜有天下,选于众,举皋陶,不仁者远矣。汤有天下,选于众,举伊尹,不仁者远矣。”

○或谓孔子曰:“子奚不为政?”子曰:“云,‘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施于有政,是亦为政,奚其为为政?”

华峤《后汉书刘平江革传序》曰:先代石氏父子称孝,子庆相齐,人慕其言而治。此殆所谓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施于有政,是以为政也。

《后汉书郅恽传》曰:恽志在从政,谓郑敬曰:“天生俊士,以为人也。鸟兽不可与同群,子从我为伊、吕乎?将为巢、许乎?”敬曰:“吾足矣。初从生步重华于南野,谓来归为松子。今幸得全躯树类,还奉坟墓,尽学问道,虽不从政,施之有政,是亦为政也。”

○子曰:“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大车无 ,小车无 ,其何以行之哉?”

《韩非子说林下篇》曰:齐伐鲁,索谗鼎,鲁以其雁往。齐人曰:“雁也。”鲁人曰:“真也。”齐曰:“使乐正子春来,吾将听子。”鲁君请乐正子春,乐正子曰:“胡不以其真往也?”君曰:“我爱之。”答曰:“臣亦爱臣之信。”《新序节士篇》曰:齐攻鲁,求岑鼎。鲁君载岑鼎往。齐侯不信而反之,以为非也。使人告鲁君:“柳下惠以为是,因请受之。”鲁君请于柳下惠,柳下惠对曰:“君之欲以为岑鼎也,以免国也。臣亦有国于此,破臣之国以免君之国,此臣所难也。”鲁君乃以真岑鼎往。柳下惠可谓守信矣。非独存己之国也,又存鲁君之国。信之于人重矣,犹与之 也。故孔子曰:“大车无,小车无 ,其何以行之哉?”此之谓也。

《韩非子外储说左上篇》曰:曾子之妻之市,其子随之而泣。其母曰:“女还,顾反,为女杀彘。”妻适市来,曾子欲捕彘杀之。妻止之曰:“特与婴儿戏耳。”曾子曰:“婴儿非与戏也,婴儿非有知也,待父母而学者也。听父母之教。今子欺之,是教子欺也。母欺子,子而不信其母,非以成教也。”遂烹彘也。

《韩诗外传卷九》曰:孟子少时,东家杀豚。孟子问其母曰:“东家杀豚,何为?”母曰:“欲啖汝。”其母自悔而言曰:“吾怀妊是子,席不正不坐,割不正不食,胎教之也。今适有知而欺之,是教之不信也。”乃买东家豚肉以食之,明不欺也。

○子张问:“十世可知也?”子曰:“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

《礼记祭法篇》曰:大凡生于天地之间者,皆曰命,其万物死皆曰折,人死曰鬼,此五代之所不变也。七代之所更立者,郊宗祖,其余不变也。

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

《汉书董仲舒传》曰:仲舒对策曰:故王者有改制之名,亡变道之实。然夏上忠,殷上敬,周上文者,所继之当用此也。孔子曰:“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此言百王之用以此三者矣。夏因于虞,而独不言所损益者,其道如一而所上同也。道之大原出于天,天不变,道亦不变。是以禹继舜,舜继尧,三圣相受而守一道,亡救弊之政也,故不言其所损益也。由是观之,继治世者其道同,继乱世者其道变。

《法言五百篇》曰:或问:其有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秦己继周矣,不待夏礼而治者,其不验乎?曰:圣人之言,天也,天妄乎?继周者未欲太平也,如欲太平也,舍之而用他道,亦无由至矣。

○子曰:“非其鬼而祭之,谄也。”

《礼记曲礼下篇》曰:非其所祭而祭之,名曰淫祀,淫祀无福。

《左传僖公十年》曰:狐突曰:神不歆非类,民不祀非族。

又《僖公三十一年》曰:卫成公梦康叔曰:“相夺予享。”公命祀相,甯武子不可,曰:“鬼神非其族类,不歆其祀。杞何事,相之不享于此久矣,非卫之罪也。不可以间成王周公之命祀。请改祀命。”

《春秋成公六年》曰:二月辛巳,立武宫。《公羊传》曰:武宫者何?武公之宫也。立者何?立者,不宜立也。立武宫,非礼也。何注云:礼,天子诸侯立五庙,受命始封之君立一庙,至于子孙,过高祖,不得复立庙。立武宫者,盖时衰多废人事而好求福于鬼神,故重而书之。《谷梁传》曰:立者,不宜立也。《左氏传》曰:季文子以之功立武宫,非礼也。

又《定公元年》曰:立炀宫。《公羊传》曰:炀宫者何?炀公之宫也。立者何?立者,不宜立也。立炀宫,非礼也。《谷梁传》曰:立者,不宜立者也。《左传》曰:昭公出,故季平子祷于炀公。九月,立炀宫。

《左传哀公六年》曰:初,昭王有疾,卜曰:“河为祟。”王弗祭,大夫请祭诸郊。王曰:“三代命祀,祭不越望。江汉睢漳,楚之望也。祸福之至,不是过也。不谷虽不德,河非所获罪也。”遂弗祭。孔子曰:楚昭王知天道矣,其不失国也,宜哉。夏书曰:“惟彼陶唐,帅彼天常,有此冀方;今失其行,乱其纪纲,乃灭而亡。”又曰:“允出兹在兹”,由己率常可矣。(《说苑君道篇》同。《韩诗外传卷三》以为楚庄王事。)

《国语鲁语上》曰:海鸟曰居,止于鲁东门之外,三日,臧文仲使国人祭之。展禽曰:“越哉臧孙之为政也!夫祀,国之大节也,而节,改之所成也,故慎制祀以为国典。今无故而加典,非政之宜也。夫圣王之制祀也,法施于民则祀之;以死勤事则祀之;以劳定国则祀之;能御大灾则祀之;能大患则祀之。非是族也,不在祀典。昔烈山氏之有天下也,其子曰柱,能殖百谷百蔬。夏之兴也,周弃继之,故祀以为稷。共工氏之伯九有也,其子曰后土,能平九土,故祀以为社。黄帝能成命百物以明民共财,(成命即正名也。)颛能修之;帝喾能序三辰以固民;尧能单均刑法以仪民;舜勤民事而野死;鲧障洪水而殛死;禹能以德修鲧之功;契为司徒而民辑;冥勤其官而水死;汤以宽治民而除其邪;稷勤百谷而山死;文王以文昭;武王去民之秽。故有虞氏丽禘黄帝而祖颛顼,郊尧而宗舜;夏后氏禘黄帝而祖颛,郊鲧而宗禹;商人禘舜而祖契,郊冥而宗汤;周人禘喾郊稷,祖文王而宗武王。幕,能帅颛者也,有虞氏报焉;杼,能帅禹者也,夏后氏报焉;上甲微,能帅契者也,商人报焉;高圉、大王,能帅稷者也,周人报焉。凡禘、郊、祖、宗、报,此五者,国之典祀也。加之以社稷山川之神,皆有功烈于民者也;及前哲令德之人,所以为明质;及天之三辰,民所以瞻仰也;及地之五行,所以生殖也;及九州名山川泽,所以出财用也。非是,不在祀典。今海鸟至,己不知而祀之,以为国典,难以为仁且智矣。夫仁者讲功,而智者处物,无功而祀之,非仁也。不知而不能问,非智也。今兹海其有灾乎!夫广川之鸟兽恒知避其灾也。”是岁也,海多大风,冬暖。文仲闻柳下季之言,曰:“信吾过也,季子之言,不可不法也。”使书以为三策。《左传文公二年》曰:仲尼曰:臧文仲,其不仁者三,不知者三。下展禽,废六关,妾织蒲,三不仁也。作虚器,纵逆祀,祀爰居,三不知也。

《说苑修文篇》曰:韩褐子济于河,津人告曰:“夫人过于此者,未有不快用者也,而子不用乎?”韩褐子曰:“天子祭海内之神,诸侯祭封域之内,大夫祭其亲,士祭其祖祢。褐也未得事河伯也。”津人申楫,舟中水而运。津人曰:“向也役人固已告矣;夫子不听役人之言也,今舟中水而运,甚殆,治装衣而下游乎!”韩子曰:“吾不为人之恶我而改吾志,不为我将死而改吾义。”言未已,舟溢然行。

见义不为,无勇也。

《礼记聘义篇》曰:有行之谓有义;有义之谓勇敢。故所贵于勇敢者,贵其能以立义也;所贵于立义者,贵其有行也;所贵于有行者,贵其行礼也。故所贵于勇敢者,贵其敢行礼义也。故勇敢强有力者,天下无事,则用之于礼义;天下有事,则用之于战胜。用之于战胜则无敌;用之于礼义则顺治。外无敌,内顺治,此之谓盛德。故圣王之贵勇敢强有力如此也。

《左传襄公二十五年》曰:莒子朝于齐。甲戌,飨诸北郭,崔子称疾,不视事。乙亥,公问崔子。甲兴,公逾墙,又射之,中股,反队,遂弑之。晏子立于崔氏之门外,门启而入,枕尸股而哭。兴,三踊而出。人谓崔子“必杀之!”崔子曰:“民之望也,舍之,得民。”《史记管晏列传》赞曰:方晏子伏庄公尸哭之,成礼然后去。岂所谓见义不为无勇者邪?

《列女传续传》曰:汉冯昭仪者,孝元帝之昭仪,右将军光禄勋冯奉世之女也。始为长使,数月,为美人,生男,美人为婕妤。建昭中,上幸虎圈斗兽,后宫皆从,熊逸,出圈,攀槛,欲上殿。左右贵人傅昭仪皆惊走,而冯婕妤直当熊而立,左右格杀熊。天子问婕妤:“人情皆惊惧,何故当熊?”对曰:“妾闻猛兽得人而止。妾恐至御坐,故以身当之。”元帝嗟叹,以此敬重焉。君子谓昭仪勇而慕义。《诗》云:“公之媚子,从公于狩。”曰:“见义不为,无勇也。”昭仪兼之矣。

树达按:《史记》赞晏子,誉冯昭仪,皆叹其见义勇为也。文浑言之,不析耳。

正文 八佾篇

○孔子谓季氏,“八佾舞于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

《春秋隐公五年》曰:初献六羽。《公羊传》曰:初者何?始也。六羽者何?舞也。初献六羽何以书?讥。何讥尔?讥始僭诸公也。六羽之为僭奈何?天子八佾,诸公六,诸侯四。诸公者何?天子三公称公,王者之后称公。其余大国称侯;小国称伯子男。始僭诸公昉于此乎?前此矣。前此则曷为始乎此?僭诸公犹可言也,僭天子不可言也。《左氏传》曰:九月,考仲子之宫,将万焉。公问羽数于众仲,对曰:“天子用八,诸侯用六,大夫四,士二。夫舞,所以节八音而行八风,故自八以下。”公从之。于是初献六羽,始用六佾也。

《左传昭公二十五年》曰:将于襄公,万者二人,其众万于季氏。杜注云:万,舞也。

《白虎通礼乐篇》曰:天子八佾,诸公六佾,诸侯四佾,所以别尊卑。故《春秋公羊传》曰:“天子八佾,诸公六佾,诸侯四佾。”《诗传》曰:“大夫士琴瑟御。”佾者,列也。以八人为行列,八八六十四人也。诸公六六为行,诸侯四四为行。诸公谓三公二王后。大夫士北面之臣,非专事子民者也,故但琴瑟而已。

○三家者以《雍》彻。子曰:“‘相维辟公,天子穆穆,’奚取于三家之堂?”

《毛诗序》曰:,大祖也。

树达按:雍字同。

《周礼春官乐师》曰:及彻,帅学士而歌彻。郑注云:彻者歌雍。

《荀子正论篇》曰:天子者,执至重而形至佚,心至愉而志无所诎,而形不为劳,尊无上矣。食饮则重大牢而备珍怪,期臭味,曼而馈,伐皋而食,雍而彻乎五祀。

《淮南子主术篇》曰:尧舜汤武皆坦然南面而王天下焉。当此之时,伐而食,奏雍而彻,已饭而祭灶,可谓至贵矣。

树达按:彻食奏雍,乃封建时代天子之礼,此三家僭天子也。

○子曰:“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

《礼记礼器篇》曰:君子曰:甘受和,白受采,忠信之人可以学礼。苟无忠信之人,则礼不虚道;是以得其人之为贵也。

又《仲尼燕居篇》曰:子曰:制度在礼;文为在礼;行之其在人乎。

又《中庸篇》曰:礼仪三百,威仪三千,待其人然后行。故曰:苟不至德,至道不凝焉。

又《仲尼燕居篇》曰:子曰:师!尔以为必铺几筵,升降酌献酬酢,然后谓之礼乎?尔以为必行缀兆,兴羽龠,作钟鼓,然后谓之乐乎?言而履之,礼也。行而乐之,乐也。君子力此二者以南面而立,夫是以天下太平也。

○林放问礼之本。子曰:“大哉问!礼,与其奢也,宁俭。

《述而篇》曰:子曰:奢则不孙,俭则固。与其不孙也,宁固。

《左传庄公二十四年》曰:鲁御孙曰:俭,德之共也;侈,恶之大也。

《大戴礼记曾子立事篇》曰:君子入人之国,不称其讳;不犯其禁;不服华色之服;不称惧惕之言。故曰:与其奢也,宁俭。

《汉书五行志上》曰:古者天子诸侯宫庙大小高卑有制;后夫人媵妾多少进退有度;九族亲疏长幼有序。孔子曰:礼,与其奢也,宁俭。故禹卑宫室,文王刑于寡妻,此圣人之所以昭教化也。

《礼记檀弓上篇》曰:子游曰:昔者夫子居于宋,见桓司马自为石椁,三年而不成。夫子曰:若是其靡也,死不如速朽之愈也。

《春秋成公二年》曰:八月壬午,宋公鲍卒。《左氏传》曰:宋文公卒,始厚葬,用蜃炭,益车马。始用殉,重器备,椁有四阿,棺有翰桧。君子谓华元、乐举于是乎不臣。臣,治烦去惑者也。今二子者,君生则纵其惑,死又益其侈,是弃君于恶也,何臣之为?

丧,与其易也,宁戚。”

《礼记檀弓上篇》曰:子路曰:吾闻诸夫子,丧礼,与其哀不足而礼有余也,不若礼不足而哀有余也。

《说苑建本篇》曰:孔子曰:处丧有礼矣,而哀为本。

树达按:易,慢易也。

○子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

《春秋宣公十二年》曰:楚子围郑。六月乙卯,晋荀林父帅师及楚战于,晋师败绩。《公羊传》曰:大夫不敌君,此其称名氏以敌楚子何?不与晋而与楚子为礼也。庄王伐郑,胜乎皇门,放乎路衢,郑伯肉袒,左执茅旌,右执鸾刀,以逆庄王,曰:“寡人无良边垂之臣,以干天祸,是以使君王沛焉辱到敞邑。君如矜此丧人,锡之不毛之地,使帅一二耆老而绥焉,请唯君王之命。”庄王曰:“君之不令臣交易为言,是以使寡人得见君之玉面,而微至乎此。”庄王亲自手旌,左右军退舍七里。将军子重谏曰:“南郢之与郑,相去数千里,诸大夫死者数人,厮役扈养死者数百人。今君胜郑而不有,无乃失民臣之力乎?”庄王曰:“古者不穿,皮不蠹,则不出乎四方。是以君子笃于礼而薄于利,要其人而不要其土。告从,不赦,不详。吾以不详导民,灾及吾身,何日之有?”既则晋师之救郑者至。曰:“请战。”庄王许诺。将军子重谏曰:“晋,大国也,王师淹病矣,君请勿许也。”庄王曰:“弱者吾威之,强者吾辟之,是以使寡人无以立乎天下。”令之还师而逆晋寇,庄王鼓之,晋师大败。晋众之走者舟中之指可掬矣。庄王曰:“嘻,吾两君不相好,百姓何罪?”命还师而佚晋寇。《春秋繁露竹林篇》曰:《春秋》之常辞也,不与夷狄而与中国为礼。至之战,偏然反之,何也?曰:“《春秋》无通辞,从变而移。晋变而为夷狄,楚变而为君子,故移其辞以从其事。夫庄王之舍郑,有可贵之美,晋人不知其善而欲击之。所救已解,如挑与之战,此无善善之心,而轻救民之意也。”是以贱之,而不得使与贤者为礼。又《观德篇》曰:《春秋》常辞,夷狄不得与中国为礼。至之战,夷狄反道,中国不得与夷狄为礼,避楚庄也。

又《昭公二十三年》曰:秋七月戊辰,吴败顿、胡、沈、蔡、陈、许之师于鸡父,获陈夏啮。《公羊传》曰:此偏战也,曷为以诈战之辞言之?不与夷狄之主中国也。然则曷为不使中国主之?中国亦新夷狄也。不与夷狄之主中国,则其言获陈夏啮何?吴少进也。何注云:中国所以异乎夷狄者,以其能尊尊也。王室乱,莫肯救,君臣上下坏败,亦新有夷狄之行,故不使主之。

又《定公四年》曰:冬十有一月庚午,蔡侯以吴子及楚人战于柏莒,楚师败绩。《公羊传》曰:吴何以称子?夷狄也而忧中国。其忧中国奈何?伍子胥父诛于楚,挟弓而去楚,以干阖庐。阖庐曰:“大之甚,勇之甚。”将为之兴师而复仇于楚。伍子胥复曰:“诸侯不为匹夫兴师,且臣闻之,事君犹事父也,亏君之义,复父之仇,臣不为也。”于是止。蔡昭公朝于楚,有美裘焉。囊瓦求之,昭公不与。为是拘昭公于南郢,数年然后归之。于其归焉,用事乎河?曰:“天下诸侯苟有能伐楚者,寡人请为之前列。”楚人闻之,怒。为是兴师,使囊瓦将而伐蔡。蔡请救于吴。子胥曰:“蔡非有罪,楚无道也,君若有忧中国之心,则若此时可矣。”为是兴师而伐楚。《谷梁传》曰:吴,其称子,何也?以蔡侯之以之,举其贵者也。蔡侯之以之,则其举贵者,何也?吴信中国而攘夷狄,吴进矣,其信中国而攘夷狄,奈何?子胥父诛于楚也,挟弓持矢干阖庐。阖庐曰:“大之甚,勇之甚。”为是欲兴师而伐楚。子胥谏曰:“臣闻之,君不为匹夫兴师。且事君犹事父也,亏君之义,复父之仇,臣弗为也。”于是止。蔡昭公朝于楚,有美裘,囊瓦求之,昭公不与。为是拘昭公于南郢,数年然后得归。乃用事乎汉,曰:“苟诸侯有欲伐楚者,寡人请为前列焉。”楚人闻之而怒,为是兴师而伐蔡。蔡请救于吴,子胥曰:“蔡非有罪,楚无道也。君若有忧中国之心,则若此时可矣。”为是兴师而伐楚。

《左传哀公元年》曰:楚子西曰:昔阖庐食不二味,居不重席,室不崇坛,器不彤镂,宫室不观,舟车不饰,衣服财用,择不取费,在国,天有疠,亲巡孤寡而共其乏困,在军,熟食者分而后敢食,其所尝者,卒乘与焉,勤恤其民而与之劳逸,是以民不罢劳,死知不旷。

《春秋哀公十三年》曰:公会晋侯及吴子于黄池。《公羊传》曰:吴何以称子?吴主会也。吴主会则曷为先言晋侯?不与夷狄之主中国也。其言及吴子何?会两伯之辞也。不与夷狄之主中国,则曷为以会两伯之辞言之?重吴也。曷为重吴?吴在是,则天下诸侯莫敢不至也。《谷梁传》曰:黄池之会,吴子进乎哉?遂子矣。吴,夷狄之国也,祝发文身,欲因鲁之礼,因晋之权,而请冠,端而袭,其藉于成周以尊天王,吴进矣。吴,东方之大国也,累累致小国以合诸侯,以合乎中国,吴能为之,则不臣乎,吴进矣。王,尊称也;子,卑称也;辞尊称而居卑称,以会乎诸侯,以尊天王。吴王夫差曰:好冠来。孔子曰:大矣哉夫差,未能言冠而欲寇也。《春秋繁露观德篇》曰:鸡父之战,吴不得与中国为礼。至于伯莒黄池之行,变而反道,乃爵而不殊。

树达按:有君谓有贤君也,邲之战,楚庄王动合乎礼,晋变而为夷狄,楚变而为君子。鸡父之战,中国为新夷狄,而吴少进。柏莒之战,吴王阖庐忧中国而攘夷狄。黄池之会,吴王夫差藉成周以尊天王。楚与吴,皆《春秋》向所目为夷狄者也。孔子生当昭定哀之世,楚庄之事,所闻也。阖庐、夫差之事,所亲见也。安得不有夷狄有君诸夏亡君之叹哉!《春秋》之义,夷狄进于中国,则中国之。中国而为夷狄,则夷狄之。盖孔子于夷夏之界,不以血统种族及地理与其他条件为准,而以行为为准。其生在二千数百年以前,恍若豫知数千年后有希特勒、东条英机等败类将持其民族优越论以祸天下而豫为之防者,此等见解何等卓越!此等智慧何等深远!《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有“反对大民族主义”之语,乃真能体现孔子此种伟大之精神者也。而释者,乃或谓夷狄虽有君,不如诸夏之亡君,以褊狭之见,读孔子之书,谬矣。

○季氏旅于泰山,子谓冉有曰:“女弗能救与?”对曰:“不能。”子曰:“呜呼:曾谓泰山不如林放乎?”

《礼记王制篇》曰:天子祭天下名山大川,五岳视三公,四渎视诸侯。诸侯祭名山大川之在其地者。郑注云:鲁人祭泰山,晋人祭河是也。

《礼记曲礼篇》曰:大夫祭五祀,岁遍。注:五祀,户、灶、中溜、门、行也。

又《祭法篇》曰:大夫立三祀。

○子曰:“君子无所争。

《卫灵公篇》曰:子曰:君子矜而不争。

《荀子尧问篇》曰:君子力如牛,不与牛争力;走如马,不与马争走;知如士,不与士争知。

必也射乎!揖让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

《仪礼大射仪》曰:司射命设丰,司宫士奉丰,坐设于西楹西。胜者之弟子洗觯,升酌散,南面坐,奠于丰上。司射命三耦及众射者。胜者皆袒决遂,执张弓。不胜者皆袭,说决拾,却左手,右加弛弓于其上,遂以执。一耦出,揖如升射。及阶,胜者先升,升堂少右。不胜者进,北面坐取丰上之觯。兴。少退。立。车觯。进。坐奠于丰下。兴。揖。不胜者先降,与升饮者相左,交于阶前,相揖。适次,释弓,袭,反位。仆人师继酌射爵,取觯实之,反奠于丰上。升饮者如初。三耦卒饮,(此三耦二番射后揖让之事。)司射犹挟一个以作射,如初。一耦揖升如初,司射请以乐于公,公许,司射命曰:不鼓不释,三耦卒射如初。司射命设丰实觯如初。途命胜者执张弓,不胜者执弛弓。升饮如初。卒,退丰与觯,如初。(此三耦第三番射揖让之事。 

○子夏问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何谓也?”

《诗卫风硕人》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子曰:“绘事后素。”曰:“礼后乎?”子曰:“起予者商也,始可与言诗已矣。”

《韩诗外传卷三》曰:故学然后知不足;教然后知不究。不足,故自愧而勉;不究,故尽师而熟。由此观之,则教学相长也。子夏问《诗》,学一以知二。孔子曰:“起予者商也,始可与言《诗》已矣。

○子曰:“夏礼吾能言之,杞不足征也;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征也。文献不足故也,足则吾能征之矣。”

《礼记礼运篇》曰:孔子曰:我欲观夏道,是故之杞而不足征也,吾得夏时焉。我欲观殷道,是故之宋而不足征也,吾得坤乾焉。坤乾之义,夏时之等,吾以是观之。

又《中庸篇》曰:子曰:吾说夏礼,杞不足征也。吾举殷礼,有宋存焉。吾学周礼,今用之,吾从周。

树达按:《中庸》云:有宋存焉,与异者,《中庸》为子思居宋时所作,有所避忌也。本阎若璩说。

○子曰:“自既灌而往者,吾不欲观之矣。”

《礼记郊特牲篇》曰:周人尚臭,灌用鬯臭,郁合鬯,臭阴达于渊泉。灌以圭璋,用玉器也。既灌然后迎牲,致阴气也。

○或问之说。子曰:“不知也。知其说者之于天下也,其如示诸斯乎!”指其掌。

《礼记祭统篇》曰:凡祭有四时:春祭曰,夏祭曰,秋祭曰尝,冬祭曰烝。,阳义也;尝,阴义也。者,阳之盛也;尝者,阴之盛也。故曰莫重于尝。古者于也,发爵赐服,顺阳义也。于尝也,出田邑,发秋政,顺阴义也。故记曰:尝之日,发公室,示赏也。草艾则墨,未发秋政,则民弗敢草也。故曰:尝之义大矣,治国之本也,不可不知也。

又《仲尼燕居篇》曰:子曰:郊社之义,所以仁鬼神也。尝之礼,所以仁昭穆也。馈奠之礼,所以仁死丧也。射乡之礼,所以仁乡党也。食飨之礼,所以仁宾客也。子曰:明乎郊社之义,尝之礼,治国其如指诸掌而已乎。

又《中庸篇》曰:郊社之礼,所以祀上帝也。宗庙之礼,所以祀乎其先也。明乎郊社之礼,尝之义,治国其如示诸掌乎。

又《礼运篇》曰:孔子曰:呜呼哀哉!我观周道,幽厉伤之。吾舍鲁何适矣?鲁之郊禘,非礼也,周公其衰矣。杞之郊也,禹也。宋之郊也,契也。是天子之事守也。

树达按:当时制度,天子郊禘,鲁为诸侯,不合郊禘。孔子答云不知者,不欲显言之也。

○“祭如在,祭神如神在。”

《礼记玉藻篇》曰:凡祭,容貌颜色,如见所祭者。

又《祭义篇》曰:致齐于内,散齐于外。齐之日,思其居处,思其笑语,思其志意,思其所乐,思其所嗜。齐三日,乃见其所为齐者。祭之日,入室,然必有见乎其位。周还出户,肃然必有闻乎其容声。出户而听,忾然必有闻乎其叹息之声。

子曰:“吾不与祭,如不祭。”

《礼记礼器篇》曰:孔子曰:我战则克,祭则受福,盖得其道矣。

《春秋繁露祭义篇》曰:孔子曰:吾不与祭,祭神如神在,重祭事如事生。故圣人于鬼神也,畏之而不敢欺也,信之而不独任,事之而不专恃。

○王孙贾问曰:“与其媚于奥,宁媚于灶,何谓也?”子曰:“不然,获罪于天,无所祷也。”

《春秋繁露郊语篇》曰:天者,百神之大君也。事天不备,虽百种犹无益也。何以言其然也?不祭天而祭地神者,春秋讥之。孔子曰:“获罪于天,无所祷也。”是其法也。

○子曰:“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

《礼记檀弓上篇》曰:有虞氏瓦棺,夏后氏周,殷人棺椁,周人墙置。周人以殷人之棺椁葬长殇,以夏后氏之周葬中殇下殇,以有虞氏之瓦棺葬无服之殇。

又《檀弓上篇》曰:仲宪言于曾子曰:夏后氏用明器,示民无知也。殷人用祭器,示民有知也。周人兼用之,示民疑也。

又《檀弓下篇》曰:殷既封而吊,周反哭而吊。孔子曰:殷已,吾从周。

又《坊记篇》曰:殷人吊于圹,周人吊于家,示民不也。子云:死,民之卒事也,吾从周。

《汉书礼乐志》曰:王者必因前王之礼,顺时施宜,有所损益。即民之心稍稍制作,至大平而大备。周监于二代,礼文尤具,事为之制,曲为之防。故称礼经三百,威仪三千。孔子美之曰:“郁郁乎文哉!吾从周。”

《礼记檀弓下篇》曰:殷练而,周卒哭而,孔子善殷。

树达按:棺椁之制,周兼用夏殷周三代之礼。明器之制,周兼用夏殷二代之礼。此因而文者也。反哭之礼,殷人已慤,周改其制,此革而文者也。

又按:从周其大较,孔子又未尝不善殷。盖择善而从,无所固执也。

○子入太庙,每事问。或曰:“孰谓鄹人之子知礼乎?入太庙,每事问。”子闻之,曰:“是礼也。”

《春秋繁露郊事对篇》曰:孔子入太庙,每事问,慎之至也。

○子曰:“射不主皮,为力不同科,古之道也。”

《仪礼乡射礼》曰:礼射不主皮。主皮之射者,胜者又射,不胜者降。

○子贡欲去告朔之饩羊。子曰:“赐也,尔爱其羊,我爱其礼。”

《白虎通宗庙篇》曰:诸侯以月旦告朔于庙何?缘生以事死。故国君月朔朝宗庙,存神爱政也。

《春秋文公十六年》曰:夏五月,公四不视朔。《公羊传》曰:公曷为四不视朔?公有疾也。何言乎公有疾不视朔?自是公无疾不视朔也。然则曷为不言公无疾不视朔?有疾犹可言也,无疾不可言也。《谷梁传》曰:天子告朔于诸侯,诸侯受乎祢庙,礼也。公四不视朔,公不臣也,以公为厌政以甚矣。

《蔡邕集月令篇名》曰:古者诸侯朝正于天子,受月令以归而藏诸庙中。天子藏之于明堂,每月告朔朝庙,出而行之。周室既衰,诸侯怠于礼。鲁文公废告朔而朝,仲尼讥之。《经》曰:“闰月不告朔,犹朝于庙。”自是告朔遂废,而徒用其羊。子贡非废其令而请去之。仲尼曰:“赐也,尔爱其羊,我爱其礼。”庶明王复兴,君人者昭而明之,稽而用之耳。

○子曰:“事君尽礼,人以为谄也。”

《说苑敬慎篇》曰:孔子论《诗》至于《正月》之六章,然曰:不逢时之君子,岂不殆哉!从上依世则废道;违上离俗则危身;世不与善,己独由之,则曰非妖则孽也。

○定公问:“君使臣,臣事君,如之何?”孔子对曰:“君使臣以礼;

《晏子春秋杂上篇》曰:晏子侍于景公,朝寒。公曰:“请进暖食。”晏子对曰:“婴,非君奉馈之臣也,敢辞。”公曰:“请进服裘。”对曰:“婴,非君茵席之臣也,敢辞。”公曰:“然。夫子于寡人何为者也?”对曰:“婴,社稷之臣也。”公曰:“何谓社稷之臣?”对曰:“夫社稷之臣,能立社稷;辨上下之义,使当其理;制百官之序,使得其宜;作为辞令,可分布于四方。”自是之后,君不以礼不见晏子。(《说苑臣术篇》大同。)

《新序杂事一篇》曰:赵简子上羊肠之坂,群臣皆偏袒推车;而虎会独担戟行歌,不推车。简子曰:“寡人上坂,群臣皆推车,会独担戟行歌不推车,是会为人臣悔其主。为人臣悔其主,其罪何若?”虎会对曰:“为人臣侮其主者,死而又死。”简子曰:“何谓死而又死?”虎会曰:“身死,妻子又死,是谓死而又死。君既已闻为人臣而侮其主者之罪矣,君亦闻为人君而悔其臣者乎?”简子曰:“为人君而侮其臣者何若?”虎会对曰:“为人君而侮其臣者,智者不为谋;辩者不为使;勇者不为斗。智者不为谋,则社稷危;辩者不为使,则使不通;勇者不为斗,则边侵。”简子曰:“善。”乃罢群臣不推车。为士大夫置酒,举群臣饮,以虎会为上客。

《魏志明帝传》注引《魏略》曰:董寻上书谏明帝曰:建安以来,野战死亡,或门殚户尽,虽有存者,遗孤老弱。若今宫室狭小,当广大之,犹宜随时,不防农务。况乃作无益之物,黄龙凤凰,九龙承露盘,土山渊池,此皆圣明之所不兴也。今陛下既尊群臣,显以冠冕,被以文绣,载以华舆,所以异于小人。而使穿方举土,面目垢黑,沾体涂足,衣冠了鸟,毁国之光以崇无益,甚非谓也。孔子曰:“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无忠无礼,国何以立?

臣事君以忠。”

《春秋襄公五年》曰:十有二月辛未,季孙行父卒。《左氏传》曰:季文子卒,大夫入敛,公在位,宰庀家器,为葬备,无衣帛之妾,无食粟之马,无藏金玉,无重器备,君子是以知季文子之忠于公室也。相三君矣,而无私积,可不谓忠乎?

《晏子春秋谏下篇》曰:晏子使于鲁,比其反也,景公使国人起大台之役,岁寒不已,冻馁死者乡有焉。国人望晏子,晏子至,已复事,公乃坐,饮酒,乐。晏子曰:“君若赐臣,臣请歌之。”歌曰:“庶民之言曰,冻水洗我,若之何?太上靡散我,若之何?”歌终,喟然叹而流涕。公就止之,曰:“夫子曷为至此?殆为大台之役夫!寡人将速罢之。”晏子再拜,出而不言,遂如大台,执朴鞭其不务者,曰:“吾,细人也,皆有盖庐以辟燥湿。君为一台而不速成,何为?”国人皆曰:“晏子助天为虐。”晏子归,未至而君出令,趣罢役,车驰而人趣。仲尼闻之,喟然叹曰:“古之善为人臣者,声名归之君,祸灾归之身,入则切磋其君之不善,出则高誉其君之德义。是以虽事惰君,能使垂衣裳,朝诸侯,不敢伐其功。当此道者,其晏子是耶!”

《荀子臣道篇》曰:有大忠者,有次忠者,有下忠者,有国贼者。以德覆君而化之,大忠也;以德调君而辅之,次忠也;以是谏非而怒之,下忠也;不恤君之荣辱,不恤国之臧否,偷合苟容,以之持禄养交而已耳,国贼也。若周公之于成王也,可谓大忠也。若管仲之于桓公,可谓次忠矣。若子胥之于夫差,可谓下忠矣。若曹触龙之于纣者,可谓国贼矣。

○子曰:“《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

《毛诗序》曰:是以《关雎》乐得淑女以配君子,忧在进贤,不淫其色,哀窈窕,思贤才,而无伤善之心焉。是《关雎》之义也。

《荀子大略篇》曰:《国风》之好色也,传曰:盈其欲而不愆其止,其诚可比于金石,其声可内于宗庙。杨注云:好色谓《关雎》乐得淑女也。

○哀公问社于宰我。宰我对曰:“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曰:使民战栗。”子闻之曰:“成事不说,遂事不谏,即往不咎。”

《周礼大司徒》曰:设其社稷之而树之田主,各以其野之所宜木。

《淮南子齐俗篇》曰:有虞氏之祀,其社用土。夏后氏,其社用松。殷人之礼,其社用石。周人之礼,其社用栗。

《白虎通社稷篇》曰:社稷所以有树何?尊而识之,使民望见即敬之,又所以表功也。故周官曰:司徒班社而树之,各以土地所宜。《尚书逸篇》曰:大社唯松,东社唯柏,南社唯梓,西社唯栗,北社唯槐。

又《宗庙篇》曰:云:哀公问主于宰我,宰我对曰:夏后氏以松,松者,所以自竦动。殷人以柏,柏者,所以自迫促。周人以栗,栗者,所以自战。

○子曰:“管仲之器小哉!”

《孟子公孙丑上篇》曰:公孙丑问曰:“夫子当路于齐,管仲晏子之功可复许乎?”孟子曰:“子诚齐人也!知管仲晏子而已矣。或闻乎曾西曰:‘吾子与管仲孰贤?’曾西艴然不悦,曰:‘尔何曾比予于管仲!管仲得君如彼其专也,行乎国政如彼其久也,功烈如彼其卑也,尔何曾比予于是。’曰:管仲,曾西之所不为也,而子为我愿之乎?”

《荀子王制篇》曰:管仲,为政者也,未及修礼也。

又《大略篇》曰:管仲之为人,力功不力义,力知不力仁,野人也,不可以为天子大夫。

《春秋繁露精华篇》曰:齐桓挟贤相之能,用大国之资,即位五年,不能致一诸侯。于柯之盟见其大信,一年而近国之君毕至,鄄幽之会是也。其后二十年之间,亦久矣,尚未能大合诸侯也,至于救邢卫之事;见存亡继绝之义,而明年远国之君毕至,贯泽阳谷之会是也。故曰:亲近者不以言,召远者不以使,此其效也。其后矜功,振而自足,而不修德,故楚人灭弦而志弗忧,江黄伐陈而不往救,损人之国而执其大夫,不救陈之患而责陈不纳,不复安郑而必欲迫之以兵,功未良成而志已满矣。故曰:“管仲之器小哉。”此之谓也。自是日衰,九国叛矣。

《新序杂事篇四》曰:有司请吏于齐桓公,桓公曰:“以告仲父。”有司又请,桓公曰:“以告仲父。”若是者三。在侧者曰:“一则告仲父,二则告仲父,易哉为君!”桓公曰:“吾未得仲父则难,已得仲父,曷为其不易也?”故王者劳于求人,佚于得贤。舜举众贤在位,垂衣裳恭己无为而天下治。汤文用伊吕,成王用周召而刑措不用,兵偃而不动,用众贤也。桓公用管仲,则小也,故至于霸而不能以王。故孔子曰:“小哉管仲之器!”盖善其遇桓公,惜其不能经王也。

《法言先知篇》曰:或曰:“齐得夷吾而霸,仲尼曰小器,请问大器?”曰:“大器其犹规矩准绳乎!先自治而后治人之谓大器。”

或曰:“管仲俭乎?”曰:“管氏有三归,官事不摄,焉得俭?”

《韩非子外储说左下篇》曰:管仲相齐,曰:“臣贵矣,然而臣贫。”桓公曰:“使子有三归之家。”曰:“臣富矣,然而臣卑。”桓公使立于高国之上。曰:“臣尊矣,然而臣疏。”乃立为仲父。孔子闻而非之,曰:“泰侈逼上。”一曰:管仲出,朱盖青衣,置鼓而归,庭有陈鼎,家有三归。孔子曰:良大夫也,其侈逼上。

“然则管仲知礼乎?”曰:“邦君树塞门,管氏亦树塞门。邦君为两君之好,有反坫,管氏亦有反坫。管氏而知礼,孰不知礼?”

《礼记杂记下篇》曰:孔子曰:管仲镂簋而朱,旅树而反坫,山节而藻棁,贤大夫也,而难为上也。

又《郊特牲篇》曰:台门而旅树,反坫,绣黼丹朱中衣,大夫之僭礼也。

○子语鲁大师乐,曰:“乐其可知也,始作,翕如也;从之,纯如也;如也;绎如也。以成。”

○仪封人请见,曰:“君子之至于斯也,吾未尝不得见也。”从者见之。出曰:“二三子何患于丧乎?天下之无道久矣,天将以夫子为木铎。”

○子谓《韶》,“尽美矣,又尽善也”。谓《武》“尽美矣,未尽善也。”

《述而篇》曰: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图为乐之至于斯也!

《卫灵公篇》曰:颜渊问为邦,子曰:行夏之时,乘殷之辂,服周之冕,乐则《韶》舞。

《白虎通礼乐篇》曰:合曰大武者,天下始乐周之征伐行武。故诗人歌之曰:“王赫斯怒,整其旅。”当此之时,乐文王之怒以定天下,故乐其武也。

《左传襄公二十九年》曰:吴公子札来聘,请观于周乐。见舞《大武》者,(武王乐。)曰:“美哉!周之盛也,其若此乎!”见舞《韶》者,(《韶濩》,殷汤乐。)曰:“圣人之弘也,而犹有慙德,圣人之难也!”(杜注云:惭于始伐。)见舞《韶》者,(舜乐)曰:“德至矣哉!大矣!如天之无不帱也!如地之无不载也!虽甚盛德,其蔑以加于此矣。”

《泰伯篇》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德,其可谓至德也已矣。

《礼记礼运篇》曰:孔子曰:大道之行也,与三代之英,丘未之逮也,而有志焉。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与假为举)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今大道既隐,天下为家。各亲其亲,各子其子。货力为己,大人世及以为礼,城郭沟池以为固,礼义以为纪。以正君臣,以笃父子,以睦兄弟,以和夫妇,以设制度,以立田里,以贤勇知,以功为己。故谋用是作而兵由此起。禹汤文武成王周公,由此其选也。此六君子者,未有不谨于礼者也。以著其义,以考其信。著有过,刑仁讲让,示民有常。如有不由此者,在执者去,众以为殃,是谓小康。

《春秋隐公三年》曰:夏四月辛卯,尹氏卒。《公羊传》曰:尹氏者何?天子之大夫也。其称尹氏何?贬。曷为贬?讥世卿。世卿,非礼也。何注云:世卿者,父死子继也。礼:公卿大夫士皆选贤而用之。卿大夫任重职大,不当世,君子疾其末则正其本。

树达按:任重职大,有过于天子诸侯者乎?卿不当世,而谓君当世乎?卿当选贤,而谓君不当选贤乎?孔子讥世卿,实讥世君也。此《春秋》之微言也。又吾先民论政尚揖让,而征诛为不得已。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孔子称其至德,善其不用武力也。称至德者二事,一赞泰伯,一赞文王,皆贵其以天下让也。吴季札观汤乐而曰有慙德,亦以其用武力也。汤有慙德,武王从可知矣。贵揖让,故非世及。《礼运》以天下为公,选贤与能为大同,以大人世及谋作兵起为小康。于《春秋》则讥世卿以见非世君之意,皆其义之显白无疑者也。声音之道与政通,乐者,政之发于声音者也,古人闻其乐而知其政。舜揖让传贤为大同之治,武王征诛世及为小康。故孔子称《韶》乐为尽美尽善,《武》尽美而未尽善也。孔云《武》未尽善,犹季札之言《》有慙德也。小康始于禹者,以其传子,世及之制,违反选贤与能之道也。

○子曰:“居上不宽,

《阳货篇》曰:宽则得众。又见《尧曰篇》。

《大戴礼记子张官人篇》曰: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冕而前旒,所以蔽明; 充耳,所以塞聪。明有所不见,听有所不闻,举大德,赦小过,无求备于一人之义也。

《春秋繁露仁义法篇》曰:君子攻其恶,不攻人之恶,非仁之宽与?自攻其恶,非义之全与?此之谓仁造人,义造我。是故以自治之节治人,是居上不宽也?居上不宽,则伤厚而民弗亲。

《说苑君道篇》曰:齐宣王谓尹文曰:“人君之事何如?”尹文对曰:“人君之事,无为而能容下。夫事寡易从,法省易因,故民不以政获罪也。大道容众,大德容下,圣人寡为而天下理矣。曰:‘睿作圣。’诗人曰:‘岐有夷之行,子孙其保之。’”宣王曰:“善。”

《吕氏春秋贵公篇》曰:管仲有病,桓公往问之,曰:“仲父之病病矣,弗讳,寡人将谁属国?”对曰:“公谁欲相?”公曰:“鲍叔牙其可乎?”对曰:“不可。夷吾善鲍叔牙。鲍叔牙之为人也,清廉洁直,视不己若者不比于人,一闻人之过,终身不忘。勿已,则隰朋其可乎。隰朋之为人也,上志而下求,丑不若黄帝而哀不己若者。其于国也,有不闻也,其于物也,有不知也,其于人也,有不见也。勿已乎,则隰朋可也。”夫相,大官也。处大官者不欲小察,不欲小智。故曰:“大匠不,大庖不豆,大勇不斗,大兵不寇。”

《后汉书朱浮传》曰:旧制:州牧奏二千石长吏不任位者事皆先下三公,三公遗掾史案验,然后黜退。帝时用明察,不复委任三府,而权归刺举之吏。浮上疏曰:陛下疾往者上威不行,下专国命。即位以来,不用旧典,信刺举之官,黜鼎辅之任。至于有所劾奏,便加退免。覆案不关三府,罪谴不蒙澄察。陛下以使者为腹心,而使者以从事为耳目。是为尚书之平,决于百石之吏。故群下苛刻,各自为能。兼以私情,容长憎爱。有罪者心不厌服,无咎者坐被空文。不可经盛衰,贻后王也。论曰:吴起与田文论功,文不及者三。朱买臣难公孙弘十策,弘不得其一。终之田交相魏,公孙宰汉。诚知宰相自有体也。故曾子曰:“君子所贵乎道者三,笾豆之事,则有司存。”而光武、明帝躬好吏事,亦以课核三公,至有诛斥诘辱之累。朱浮议讽苛察欲速之弊然矣,焉得长者之言哉!

为礼不敬,

《左传僖公十一年》曰:天王使召武公内史过赐晋侯命,受玉惰。过归,告王曰:“晋侯其无后乎。王赐之命而惰于受瑞,先自弃也已,其何继之有?礼,国之干也;敬,礼之与也。不敬则礼不行,礼不行则上下昏,何以长世?”

又《宣公十五年》曰:晋侯使赵同献狄俘于周,不敬。刘康公曰:不及十年,原叔必有大咎,天夺之魄矣。(原叔为赵同字。)

又《成公四年》曰:夏,公如晋。晋侯见公,不敬。季文子曰:“晋侯必不免。《诗》曰:‘敬之敬之,天惟显思,命不易哉。’夫晋侯之命在诸侯矣,可不敬乎?”

又《成公十三年》曰:春,晋侯使 来乞师,将事,不敬。孟献子曰:“氏其亡乎?礼,身之干也;敬,身之基也。子无基。且先君之嗣卿也。受命以求师,将社稷是卫,而惰,弃君命也。不亡何为?”

又曰:公及诸侯朝王,遂从刘康公、成肃公会晋侯伐秦。成子受于社,不敬。刘子曰:“吾闻之:民受天地之中以生,所谓命也。是以有动作礼义威仪之则,以定命也。能者养以之福,不能者败以取祸。是故君子勤礼,小人尽力。勤礼莫如致敬,尽力莫如敦笃。敬在养神,笃在守业。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祀有执,戎有受,国之大节也。今成子惰,弃其命矣,其不反乎!”

又《襄公十年》曰:三月癸丑,齐高厚相太子光以先会诸侯于钟离,不敬。士庄子曰:“高子相太子以会诸侯,将社稷是卫,而皆不敬,弃社稷也,其将不免乎!”

又《襄公二十一年》曰:会于商任,锢栾氏也。齐侯、卫侯不敬。叔向曰:“二君者必不免。会朝,礼之经也。礼,政之舆也。政,身之守也。怠礼失政,失政不立,是以乱也。”

又《襄公二十八年》曰:蔡侯归自晋,入于郑。郑伯享之,不敬。子产曰:“蔡侯其不免乎!日其过此也,君使子展劳于东门之外而傲,吾曰犹将更之。今还,受享而惰,乃其心也。君小国,事大国,而惰傲以为己心,将得死乎?若不免,必由其子。其为君也,淫而不父。侨闻之,如是者恒有子祸。”

又《襄公二十八年》曰:为宋之盟故,公及宋公、陈侯、郑伯、许男如楚。公过郑,郑伯不在,伯有劳于黄崖,不敬。穆叔曰:“伯有无戾于郑,郑必有大咎。敬,民之主也,而弃之,何以承守?郑人不讨,必受其辜。济泽之阿,行潦之藻,诸宗室,季兰尸之,敬也。敬可弃乎?”

《国语周语上》曰:襄王使太宰文公及内史兴赐晋文公命。上卿逆于境,晋侯郊劳。馆诸宗庙,馈九牢,设庭燎。及期,命于武宫,设桑主,布几筵。大宰莅之,晋侯端委而入。大宰以王命命冕服,内史赞之,三命而后即冕服。既毕,宾飨赠饯如公命侯伯之礼,而加之以晏好。内史兴归,以告王。曰:“晋不可不善也,其君必霸。逆王命敬,奉礼义成。敬王命,顺之道也;成礼义,德之则也。则德以导诸侯,诸侯必归之。且礼,所以观忠信仁义也;忠,所以行也;信,所以守也;义,所以节也。忠分则均,仁行则报,信守则固,义节则度。分均无怨,行报无匮,守固不偷,节度不携。若民不怨而财不匮,令不偷而动不携,其何事不济?中能应外,忠也;施三服义,仁也;守节不淫,信也;行礼不疚,义也。臣入晋境,四者不失。臣故曰:晋侯其能礼矣。王其善之,树于有礼,艾人必丰。”王从之,使于晋者道相逮也。及惠后之难,王出在郑,晋侯纳之。襄王十六年,立晋文公。二十一年,以诸侯朝王于衡雍,且献楚捷,遂为践土之盟。于是乎始霸也。

《左传昭公三年》曰:四月,郑伯如晋,公孙段相,甚敬而卑,礼无违者。晋侯嘉焉,授之以策曰:“子丰有劳于晋国,余闻而弗忘,赐女州田,以胙乃旧勋。”伯石再拜稽首受策以出。君子曰:“礼其人之急也乎!伯石之汰也,一为礼于晋,犹荷其禄,况以礼终始乎?”

临丧不哀,

《礼记曲礼上篇》曰:临丧则必有哀色。

又曰:临丧不笑。

《左传成公十五年》曰:冬十月,卫定公卒。夫人姜氏既哭而息,见太子之不哀也,不内酌饮,叹曰:“是夫也,将不唯卫国之败,其必始于未亡人。呜呼!天祸卫国也夫!”

又《襄公十九年》曰:卫石共子卒,悼子不哀。孔成子曰:“是谓蹶其本,必不有其宗。”

又《襄公三十一年》曰:孟孝伯卒,立敬归之娣齐归之子公子裯。穆叔不欲,曰:“非适嗣,何必娣之子!且是人也,居丧而不哀,在戚而有嘉容,是谓不度。不度之人鲜不为患。若果立之,必为季氏忧。”武子不听,卒立之。比及葬,三易衰,衰衽如故衰。于是昭公十九年矣,犹有童心。君子是以知其不能终也。

又《昭公十一年》曰:九月,葬齐归,公不戚。叔向曰:“鲁公室其卑乎。君有大丧,国不废。有三年之丧,而无一日之戚。国不恤丧,不忌君也;君无戚容,不顾亲也。国不忌君,君无顾亲,能无卑乎?殆其失国。”

又《昭公十四年》曰:八月,莒著丘公卒,郊公不戚。国人弗顺,欲立著丘公之弟庚舆。冬十二月,蒲余侯杀公子意恢,郊公奔齐。公子铎逆庚舆于齐。

吾何以观之哉?”

《大戴礼记曾子立事篇》曰:临事而不敬,居丧而不哀,祭祀而不畏,朝廷而不恭,则吾无由知之矣。

正文 里仁篇

○子曰:“里仁为美。择不处仁,焉得知?”

《孟子公孙丑上篇》曰:孟子曰:矢人岂不仁于函人哉?矢人惟恐不伤人,函人惟恐伤人。巫匠亦然。故术不可不慎也。孔子曰:“里仁为美。择不处仁,焉得智?”夫仁,天之尊爵也,人之安宅也。莫之御而不仁,是不智也。不仁不智,无礼无义,人役也。人役而耻为役,由弓人而耻为弓,矢人而耻为矢也。如耻之,莫如为仁。仁者如射,射者正己而后发,发而不中,不怨胜己者,反求诸己而已矣。

《荀子大略篇》曰:仁有里,义有门。仁非其里而处之,非礼也;义非其门而由之,非义也。

树达按:仁非其里,义非其门,谓仁不在其里,义不在其门也。

又《劝学篇》曰: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兰槐之根是为芷,其渐之滫,君子不近,庶人不服。其质非不美也,所渐者然也。故君子居必择乡,游必就士,所以防邪僻而近中正也。

《列女传母仪篇》曰:邹孟轲之母号孟母,其舍近墓。孟子之少也,嬉游为墓间之事,踊跃筑埋。孟母曰:此非吾所以居处子也。乃去舍市傍,其嬉戏为贾人炫卖之事。孟母又曰:此非吾所以居处子也。复徙舍学宫之傍,其嬉戏乃设俎豆揖让进退。孟母曰:真可以居吾子矣。遂居之。及孟子长,举六艺,卒成大儒之名。君子谓孟母善以渐化。

○子曰:“不仁者不可以久处约,不可以长处乐。

《卫灵公篇》曰:子曰: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

《礼记坊记篇》曰:子云:小人贫斯约,富斯骄;约斯盗,骄斯乱。

《孟子梁惠王上篇》曰:无恒产而有恒心者,惟士为能。若民,则无恒产,因无恒心。苟无恒心,放辟邪侈,无不为已。

《荀子不苟篇》曰:君子,小人之反也。君子见由则恭而止;见闭则敬而齐;通则文而明;穷则约而详。小人则不然:见由则兑而倨;见闭则怨而俭;通则骄而偏;穷则弃而。

仁者安仁,知者利仁。”

《礼记表记篇》曰:子曰:仁有三,与仁同功而异情。与仁同功,其仁未可知也;与仁同过,然后其仁可知也。仁者安仁,知者利仁,畏罪者强仁。

又《中庸篇》曰:或安而行之,或利而行之,或勉强而行之,及其成功一也。

《史记滑稽传集解》引钟繇、华歆、王朗等对问曰:前志称:仁者安仁,智者利仁,畏罪者强仁。校其仁者,功则无以殊。核其为仁者,则不得不异。安仁者,性善者也。利仁者,力行者也。强仁者,不得已者也。三者相比,则安仁优矣。

《大戴礼记曾子立事篇》曰:仁者乐道,智者利道。

○子曰:“唯仁者能好人,能恶人。”

《礼记大学篇》曰:秦誓曰:若有一个臣,断断兮无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焉。人之有技,若己有之;人之彦圣,其心好之,不啻若自其口出,实能容之,以能保我子孙黎民,尚亦有利哉。人之有技,妒嫉以恶之;人之彦圣,而违之俾不通;实不能容,以不能保我子孙黎民,亦曰殆哉。唯仁人放流之,迸诸四夷,不与同中国。此谓唯仁人为能爱人,能恶人。

《后汉书孝明八王传》注引《东观汉记》曰:和帝赐彭城王恭诏曰:孔子曰:惟仁者能好人,能恶人,贵仁者所好恶得其中也。

《礼记缁衣篇》曰:子曰:唯君子能好其正,其恶有方。

《卫灵公篇》曰:子曰:众恶之,必察焉;众好之,必察焉。

《子路篇》曰:子贡问曰:“乡人皆好之,何如?”子曰:“未可也。”“乡人皆恶之,何如?”子曰:“未可也。不如乡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恶之。”

树达按:众之好恶必察,乡人皆好皆恶,孔子皆以为未可者,以众与乡人不皆仁人故也。

○子曰:“苟志于仁矣,无恶也。”

《春秋繁露玉英篇》曰:《经》曰:“宋督弑其君与夷,”《传》言:“庄公冯杀之。”不可及于经,何也?避所善也。是故,让者,《春秋》之所善。宣公不与其子而与其弟,其弟亦不与子而反之兄子,虽不中法,皆有让高,不可弃也。故君子为之讳,避其后乱,移之宋督以存善志,此亦《春秋》之义善无遗也。若直书其篡,则宣、缪之高灭而善无所见矣。难者曰:“为贤者讳,皆言之。为宣、缪讳,独弗言,何也?”曰:“不成于贤也。其为善不法,不可取,亦不可弃。弃之,则弃善志也。取之,则害王法,故不弃,亦不载,以意见之而已。苟志于仁无恶,此之谓也。”

○子曰:“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

《论衡问孔篇》曰:孔子曰: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居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此言人当由道义得,不当苟取也。当守节安贫,不当妄去也。

《大戴礼记曾子制言上篇》曰:富以苟,不如贫以誉。

《述而篇》曰:子曰: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说苑立节篇》曰:孔子见齐景公,景公致廪丘以为养。孔子辞不受,出谓弟子曰:“吾闻:君子当功以受禄。今说景公,景公未之行而赐我廪丘,其不知丘亦甚矣。”遂辞而行。

《韩诗外传卷二》曰:子路曰:士不能勤苦,不能轻死亡,不能恬贫穷,而曰我行义,吾不信也。曾子褐衣褚,未尝完也;粝米之食,未尝饱也:义不合则辞上卿。不恬贫穷,焉能行此?(《说苑立节篇》文大同。)

《说苑立节篇》曰:曾子衣弊衣以耕,鲁君使人往致邑焉。曰:“请以此修衣。”曾子不受。反,复往,又不受。使者曰:“先生非求于人,人则献之,奚为不受?”曾子曰:“臣闻之:受人者畏人,予人者骄人。纵子有赐不我骄也,我能勿畏乎?”终不受。孔子闻之,曰:“参之言足以全其节也。”

《荀子大略篇》曰:古之贤人,贱为布衣,贫为匹夫,食则粥不足,衣则竖褐不完,然而非礼不进,非义不受,安取此?子夏贫,衣若悬鹑。人曰:“子何不仕?”曰:“诸侯之骄我者,吾不为臣;大夫之骄我者,吾不复见。”

《墨子耕柱篇》曰:子墨子使管黔敖游高石子于卫,卫君致禄甚厚,设之于卿。高石子三朝,必尽言,而言无行者,去而之齐。见子墨子曰:“君以夫子之故,致禄甚厚,设我于卿。石三朝必尽言,而言无行,是以去之也。卫君无乃以石为狂乎?”子墨子曰:“去之苟道,受狂何伤?”高石子曰:“石去之。”

《后汉书陈蕃传》曰:灵帝即位,窦太后优诏蕃,封蕃高阳侯。蕃上疏让曰:窃惟割地之封,功德是为。臣孰自思省,前后历职,无它异能,合亦食禄,不合亦食禄。臣虽无素之行,窃慕君子不以其道得之不居也。若受爵不让,掩面受之,使皇天震怒,灾流下民,于臣之身,亦何所寄?”窦太后不许。蕃复固让,章前后十上,竟不受封。

君子去仁,恶乎成名?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

《荀子大略篇》曰:君子隘穷而不失,劳倦而不苟,临患难而不忘席之言。(本误作细,兹据郝、王校改正。)岁不寒无以知松柏,事不难无以知君子。无日不在是。

《后汉书郭泰传》曰:茅容,字季伟,陈留人也。年四十余,耕于野。时与等辈避雨树下,众皆夷踞相对,容独危坐愈恭。林宗行见之,而奇其异,遂与共言,因请寓宿。旦日,容杀鸡为馔,林宗谓为己设,既而以共其母,自以草蔬与客同饮。林宗起拜之,曰:“卿贤乎哉!”因劝令学,卒以成德。

颠沛必于是。”

《礼记檀弓上篇》曰:曾子寝,疾病,乐正子春坐于床下,曾元、曾申坐于足,童子隅坐而执烛。童子曰:“华而,大夫之箦与?”子春曰:“止。”曾子闻之,瞿然曰:“呼!”曰:“华而,大夫之箦与?”曾子曰:“然,斯季孙之赐也,我未之能易也。元起易箦!”曾元曰:“夫子之病革矣,不可以变。幸而至于旦,请敬易之。”曾子曰:“尔之爱我也不如彼。君子之爱人以德,细人之爱人也以姑息。吾何求哉?吾得正而毙焉,斯已矣。”举扶而易之,反席未安而没。

《左传哀公十五年》曰:子路入,曰:“大子焉用孔悝?虽杀之,必或继之。”且曰:“大子无勇,若燔台半,必舍孔叔。”大子闻之,惧,下石乞、盂敌子路,以戈击之,断缨。子路曰:“君子死,冠不免。”结缨而死。

《春秋襄公三十年》曰:五月甲午,宋灾,伯姬卒。秋七月,叔弓如宋,葬宋共姬。《公羊传》曰:外夫人不书葬,此何以书?隐之也。何隐尔?宋灾,伯姬卒焉。其称谥何?贤也。何贤尔?宋灾,伯姬存焉。有司复曰:“火至矣,诸出。”伯姬曰:“不可,吾闻之也:妇人夜出,不见傅母,不下堂。”傅至矣,母未至也,逮乎火而死。

《春秋僖公二十二年》曰:冬十有一月己巳朔,宋公及楚人战于泓,宋师败绩。《公羊传》曰:偏战者日尔,此其言朔何?《春秋》辞繁而不杀者,正也。何正尔?宋公与楚人期战于泓之阳,楚人济泓而来。有司复曰:“请迨其未毕济而击之。”宋公曰:“不可。吾闻之也:君子不厄人。吾虽丧国之余,寡人不忍行也。”既济,未毕陈,有司复曰:“请迨其未毕陈而击之。”宋公曰:“不可。吾闻之也:君子不鼓不成列。”已陈,然后襄公鼓之,宋师大败。故君子大其不鼓不成列,临大事而不忘大礼。有君而无臣,以为虽文王之战亦不过此也。又《僖公二十三年》曰:夏五月庚寅,宋公、兹父卒。《谷梁传》曰:兹父之不葬,何也?失民也。其失民何也?以其不教民战,则是弃其师也。为人君而弃其师,其民孰以为君哉?何休《谷梁废疾》曰:所谓教民战者,习之也。《春秋》贵偏战而恶诈战。宋襄公所以败于泓者,守礼偏战也,非不教其民也。孔子曰:“君子去仁,恶乎成名?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未有守正以败而恶之也。

○子曰:“我未见好仁者恶不仁者。好仁者,无以尚之。恶不仁者,其为仁矣,不使不仁者加乎其身。有能一日用其力于仁矣乎?我未见力不足者。盖有之矣,我未之见也。”

《礼记表记篇》曰:子曰:无欲而好仁者,无畏而恶不仁者,天下一人而已矣。郑注云:一人而已,喻少也。

○子曰:“人之过也,各于其党。观过,斯知仁矣。”

《礼记表记篇》曰:与仁同过,然后其仁可知也。

《汉书外戚孝昭上官后传》曰:子路丧姊,期而不除,孔子非之。子路曰:“由不幸寡兄弟,不忍除之。”故曰观过知仁。

《后汉书吴传》曰:啬夫孙性私赋民钱,市衣以进其父。父得而怒,曰:“有君如是,何忍欺之?”促归伏罪。性惭惧,诣持衣自首。屏左右问其故,性具谈父言。曰:“掾以亲故,受污秽之名,所谓观过斯知仁矣。”使归谢其父,还以衣遗之。

《韩非子说林上篇》曰:乐羊为魏将而攻中山。其子在中山,中山之君烹其子而遗之羹。乐羊坐于幕下而啜之,尽一杯。文侯谓堵师赞曰:“乐羊以我故而食其子之肉。”答曰:“其子而食之,且谁不食?”乐羊罢中山,文侯赏其功而疑其心。孟孙猎,得,使秦西巴持之归,其母随之而啼,秦西巴弗忍而与之。孟孙适至而求,答曰:“余弗忍而与其母。”孟孙大怒,逐之。居三月,复召以为其子傅。其御曰:“曩将罪之,今召以为子傅。何也?”孟孙曰:“夫不忍,又且忍吾子乎?”故曰:巧诈不如拙诚。乐羊以有功见疑,秦巴西以有罪益信。《说苑贵德篇》曰:乐羊以有功而见疑,秦西巴以有罪而益信,由仁与不仁也。

又《外储说左下篇》曰:梁车为邺令,其姊往看之,暮而后至,闭门,因逾郭而入,车遂刖其足。赵成侯以为不慈,夺之玺而免之令。

树达按:观过知仁者,观其过而知其仁与不仁也。有过而仁者,有过而失之不仁者,故曰:各于其党也。子路、秦西巴、孙性,过而仁者也。乐羊、梁车,过而不仁者也。

○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

《新序杂事一篇》曰:楚共王有疾,召令尹曰:“常侍管苏与我处,常忠我以道,正我以善。吾与处,不安也;不见,不思也。虽然,吾有得也。其功不细,必厚爵之。申侯伯与处,常纵恣吾。吾所乐者,劝吾为之;吾所好者,先吾服之。吾与处,欢乐也;不见,戚戚也。虽然,吾终无得也。其过不细,必亟遣之。”令尹曰:“诺。”明日,王薨。令尹即拜管苏为上卿,而逐申侯伯出之境。曾子曰:“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言反其本性,共王之谓也。故孔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于以开后嗣,觉来世,犹愈没身不寤者也。

《汉书夏侯胜传》曰:胜少孤,好学,从始昌受《尚书》及《洪范五行传》。又从欧阳氏问:为学精孰,所问非一师也。宣帝初即位,欲褒先帝,诏丞相御史曰:“孝武皇帝功德茂盛,而庙乐未称,其与列侯二千石博士议。”于是群臣大议廷中,皆曰:“宜如诏书。”胜独曰:“武帝虽有攘四夷广土斥境之功,然多杀士众,竭民财力,亡德泽于民,不宜为立庙乐,诏书不可用也。”于是丞相义、御史大夫广明劾奏:“胜非议诏书,毁先帝,不道。”及丞相长史黄霸阿纵胜,不举劾,俱下狱。胜、霸既久系,霸欲从胜受经,胜辞以罪死。霸曰:“朝闻道,夕死可矣。”胜贤其言,遂授之。系再更冬,讲论不怠。

○子曰:“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者,未足与议也。”

《子罕篇》曰:子曰:衣敞袍与衣狐貉者立而不耻者,其由也与!

《孟子告子上篇》曰:《诗》云:“既醉以酒,既饱以德。”言饱乎仁义也。所以不愿人之膏粱之味也。今闻广誉施于身,所以不愿人之文绣也。

○子曰:“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

《孟子离娄下篇》曰:孟子曰: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义所在。

《韩诗外传卷七》曰:孔子曰:昔者周公事文王,行无专制,事无由己。身若不胜衣,言若不出口。有奉持于前,洞洞焉若将失之,可谓子矣。武王崩,成王幼,周公承文武之业,履天子之位,听天子之政,征夷狄之乱,诛管蔡之罪,抱成王而朝诸侯,诛赏制断,无所顾问,威动天地,振恐海内,可谓能武矣。成王壮,周公致政,北面而事之,请然后行,无伐矜之色,可谓臣矣。故一人之身能三变者,所以应时也。

《微子篇》曰:逸民:伯夷、叔齐、虞仲、夷逸、朱张、柳下惠、少连降志辱身矣。言中伦,行中虑,其斯而已矣。谓虞仲、夷逸隐居放言,身中清,废中权。我则异于是,无可无不可。

《孟子公孙丑上篇》曰:非其君不事,非其民不使,治则进,乱则退,伯夷也。何事非君,何使非民,治亦进,乱亦进,伊尹也。可以仕则仕,可以止则止,可以久则久,可以速则速,孔子也。

○子曰:“君子怀德,小人怀土。

《宪问篇》曰:子曰:士而怀居,不足以为士矣。

树达按:怀居即怀土也。

《礼记曲礼上篇》曰:安安而能迁。

《说苑修文篇》曰:传曰:安故重迁者谓之众庶。

《淮南子修务篇》曰:孔子无黔突。刘子《惜时篇》曰:仲尼栖栖,突不暇黔。

树达按:怀土者怠于迁,所谓安土重迁者是也。安安而能迁,则与怀土怀居者异矣。此孔子劝劳动,戒安惰也。

君子怀刑,小人怀惠。”

《后汉书李固传》固奏记曰:孔子曰:智者见变思刑,愚者睹怪讳名。

○子曰:“放于利而行,多怨。”

《国语周语上》曰:厉王说荣夷公,芮良夫曰:“王室其将卑乎!夫荣夷公好专利而不知大难。夫利,百物之所生也,天地之所载也,而或专之,其害多矣。天地百物将皆取焉,胡可专也?所怒甚多,而不备大难,以是教王,王能久乎?夫王人者,将导利而布之上下者也,使神人百物无不得其极,犹日怵惕,惧怨之来也。故《颂》曰:‘思文后稷,克配彼天,立我蒸民,莫匪尔极。’《大雅》曰:‘陈锡载周。’是不布利而惧难乎?故能载周以至于今。今王学专利,其可乎?匹夫专利,犹谓之盗,王而行之,其归鲜矣。荣公若用,周必败。”既荣公为卿士,诸侯不享,王流于彘。

又《楚语下》曰:斗且见令尹子常,子常与之语,问蓄货聚马。归,以语其弟曰:“楚其亡乎!不然,令尹其不免乎!吾见令尹,令尹问蓄财积实,如饿豺狼焉,殆必亡者也。夫古者聚货不妨民衣食之利,聚马不妨民之财用,国马足以行军,公马足以称富,不是过也。公货足以宾献,家货足以共用,不是过也。夫货马邮则阙于民,民多阙则有离叛之心,将何以封矣?昔斗子文三舍令尹,无一日之积,恤民之故也。成王闻子文之朝不及夕也,于是乎每朝设脯一束,糗一筐,以羞文子,至于今令尹秩之。成王每出子文之禄,必逃,王止而后复。人谓子文曰:‘人生求富,而子逃之,何也?’对曰:‘夫从政者,以庇民也。民多旷也,而我取富焉,是勤民以自封,死无日矣。我逃死,非逃富也。’故庄王之世,灭若敖氏,唯子文之后在。至于今,处于郧,为楚良臣,是不先恤民而后己之富乎?今子常,先大夫之后也,而相楚君,无令闻于四方,民之羸馁日已甚矣。四境盈垒,道相望,盗贼司目,民无所放。是之不恤,而蓄聚不厌,其速怨于民多矣。积货滋多,蓄怨滋厚,不亡何待?夫民心之愠也,若防大川焉,溃而所犯必大矣。子常其能贤于成灵乎?成不礼于穆,愿食熊蹯,不获而死。灵不顾于民,一国弃之,如遗迹焉。子常为政,而无礼不顾,甚于成灵,其独何力以待之?”期年,乃有柏举之战,子常奔郑,昭王奔随。

《吕氏春秋无义篇》曰:先王之于论也极之矣。故义者,百事之始也,万利之本也,中智之所不及也。不及则不知,不知则趋利,趋利固不可必也。以义动,则无旷事矣。公孙鞅为秦将而攻魏,魏使公子昂将而当之。公孙鞅之居魏也,固善公子昂。使人谓公子昂曰:“凡所游而欲贵者,以公子之故也。今秦令鞅将,岂忍相与战哉?公子言之公子之主,鞅请亦言之主,而皆罢军。”于是将归矣,使人谓公子曰:“归未有时相见,愿与公子坐而相与别也。”公子曰:“诺。”魏吏争之曰:“不可。”公子不听,遂相与坐,公孙鞅因伏卒与车骑以取公子昂。秦孝公薨,惠王立,以此疑公孙鞅之行,欲加罪焉。公孙鞅以其私属与母归魏,庇襄不受,曰:“以君之反公子昂也,吾无道知君。”赵急求李,李言、续经与之惧如卫,抵公孙与,公孙与见而与入。续经因告卫吏,使捕之。续经以仕赵五大夫,人莫与同朝,子孙不可以交友。公孙竭与阴君之事,而反告之樗里相国,以仕秦五大夫,功非不大也,然而不得入三都,又况无此功而有其行乎?

树达按:程子曰:欲利于己,必害于人,故多怨。树达谓:怨者不惟受其害者而已也。他人之见而知其事者,人人有是非之心,不可掩也。即蒙其利者,亦人人有是非之心,不可欺也。公孙鞅之欺公子昂,为秦也,而秦惠王以此疑鞅,秦惠王非公子昂之党也,顾乃其敌也。续经之欺李欬,不肯与续经同朝,不肯交续经之子孙者,非李欬之人也。此之谓多怨。

○子曰:“能以礼让为国乎?何有?

《礼记经解篇》曰:礼之于正国也,犹衡之于轻重也;绳墨之于曲直也;规矩之于方圆也。故衡诚县,不可欺以轻重;绳墨诚陈,不可欺以曲直;规矩诚设,不可欺以方圆;君子审礼,不可诬以奸诈。是故隆礼由礼,谓之有方之士;不隆礼,不由礼,谓之无方之民:敬让之道也。故以奉宗庙,则敬;以入朝廷,则贵贱有位;以处室家,则父子亲,兄弟和;以处乡里,则长幼有序。孔子曰:“安上治民,莫善于礼。”此之谓也。

又《仲尼燕居篇》曰:子曰:礼者何也?即事之治也。君子有其事必有其治。治国而无礼,譬犹瞽之无相与!伥伥乎其何之?譬如终夜有求于幽室之中,非烛何见?若无礼,则手足无所错,耳目无所加,进退揖让无所制。是故以之居处,长幼失其别;闺门三族失其和;朝廷官爵失其序;田猎戎事失其策;军旅武功失其制;宫室失其度;量鼎失其象;味失其时;乐失其节;车失其式;鬼神失其飨;丧失其哀;辨说失其党;官失其体;政事失其旅;加于身而错于前,凡众之动失其宜。如此则无以祖洽于众也。

又《曲礼上篇》曰:夫礼者,所以定亲疏,决嫌疑,别同异,明是非也。道德仁义,非礼不成;教训正俗,非礼不修;分争辨讼,非礼不决;君臣上下父子兄弟,非礼不定;宦学事师,非礼不亲;班朝治军,官行法,非礼威严不行;祷祠祭祀,供给鬼神,非礼不诚不庄。是以君子恭敬撙节退让以明礼。

《荀子强国篇》曰:彼国者亦有砥厉,礼义节奏是也。故人之命在天,国之命在礼。人君者隆礼尊贤而王;重法爱民而霸;好利多诈而危;权谋倾覆幽险而亡。

《左传昭公二十六年》曰:齐侯与晏子坐于路寝。公叹曰:“美哉室,其谁有此乎?”晏子曰:“敢问何谓也?”公曰:“吾以为在德。”对曰:“如君之言,其陈氏乎!”公曰:“是可若何?”对曰:“唯礼可以已之。在礼,家施不及国,民不迁,农不移,工贾不变,士不滥,官不滔,大夫不将公利。”公曰:“善哉!我不能矣,吾今而后知礼之可以为国也。”对曰:“礼之可以为国也久矣,与天地并。君令,臣共,父慈,子孝,兄爱,弟敬,夫和,妻柔,姑慈,妇听,礼也。君令而不违,臣共而不贰;父慈而教,子孝而箴;兄爱而友,弟敬而顺;夫和而义,妻柔而正;姑慈而从,妇听而婉:礼之善物也。”公曰:“善哉!寡人今而后闻此礼之上也。”对曰:“先王所禀于天地,以为其民也。是以先王上之。”(《晏子春秋外篇》大同。)

又《襄公十三年》曰:晋侯于绵上以治兵,使士将中军,辞曰:“伯游长,昔臣习于知伯,是以佐之,非能贤也,请从伯游。”荀偃将中军,士佐之。使韩起将上军,辞以赵武。又使栾黡,辞曰:“臣不如韩起。韩起愿上赵武,君其听之!”使赵武将上军,韩起佐之。栾黡将下军,魏绛佐之。新军无帅,晋侯难其人,使其什吏率其卒乘官属以从于下军,礼也。晋国之民,是以大和,诸侯遂睦。君子曰:“让,礼之主也。范宣子让,其下皆让,栾黡为汰,弗敢违也。晋国以平,数世赖之,刑善也夫。一人刑善,百姓休和,可不务乎?曰:‘一人有庆,兆民赖之,其宁惟永。’其是之谓乎。周之兴也,其《诗》曰:‘仪刑文王,万邦作孚’,言行善也。及其衰也,其《诗》曰:‘大夫不均,我从事独贤’,言不让也。世之治也,君子尚能而让其下;小人农力以事其上:是以上下有礼而谗慝黜远,由不争也,谓之懿德。及其乱也,君子称其功以加小人;小人伐其技以冯君子;是以上下无礼,乱虐并生,由争善也,谓之昏德。国家之敝,恒必由之。”

《说苑君道篇》曰:虞人与芮人质其成于文王。入文王之境,则见其人民之让为士大夫;入其国,则见其士大夫让为公卿。二国者相谓曰:其人民让为士大夫,其士大夫让为公卿,然则此其君亦让以天下而不居矣。二国者未见文王之身,而让其所争以为闲田而反。孔子曰:“大哉!文王之道乎,其不可加矣。不动而变,无为而成,敬慎恭己而虞芮自平。”故曰:“惟文王之敬忌。”此之谓也。

不能以礼让为国,如礼何?”

《礼记礼运篇》曰:故治国不以礼,犹无耜而耕也。

《荀子大略篇》曰:礼者,政之也。为政不以礼,政不行矣。

《晏子春秋外篇》曰:上若无礼,无以使其下;下若无礼,无以事其上。人之所贵于禽兽者,以有礼也。人君无礼,无以临其邦;大夫无礼,官吏不恭;父子无礼,其家必凶;兄弟无礼,不能久同。《诗》曰:“人而无礼,胡不遄死?”故礼不可去也。

《说苑修文篇》曰:齐景公登射,晏子修礼而待。公曰:“选射之礼,寡人厌之矣。吾欲得天下勇士与之图国。”晏子对曰:“君子无礼,是庶人也;庶人无礼,是禽兽也。夫臣勇多则弑其君;子力多则弑其长。然而不敢者,惟礼之谓也。礼者,所以御民也。辔者,所以御马也。无礼而能治国家者,婴未之闻也。”景公曰:“善。”乃饬射,更席,以为上客,终日问礼。

○子曰:“不患无位,患所以立。

《庄子让王篇》曰:孔子曰:行修于内者无位而不怍。

《后汉书崔传》献书诫宝宪曰:《传》曰:“生而富者骄;生而贵者傲。”生富贵而能不骄傲者,未之有也。今宠禄初隆,百僚观行。当尧舜之盛世,处光华之显时,岂可不庶几夙夜以永众誉,弘申伯之美,致周召之事乎?《语》曰:“不患无位,患所以立。”

《魏志文帝传》注引《献帝传》曰:魏王令曰:世之所不足者,道义也;所有余者,苟安也。常人之性,贱所不足,贵所有余。故曰:“不患无位,患所以立。”

不患莫己知,求为可知也。”

《宪问篇》曰:不患人之不己知,患其不能也。

《卫灵公篇》曰:君子病无能焉,不病人之不己知也。

《荀子非十二子篇》曰:君子能为可贵,不能使人必贵己;能为可信,不能使人必信己;能为可用,不能使人必用己。故君子耻不修,不耻见;耻不信,不耻不见信;耻不能,不耻不见用。是以不诱于誉,不恐于诽,率道而行,端然正己,不为物倾侧,夫是之谓诚君子。

《淮南子缪称篇》曰:(与急同)于不己知者,不自知也。诚中之人,乐而不,如鸮好声,熊之好经,夫有谁为矜?

《大戴礼记曾子制言上篇》曰:弟子无曰不知我也!鄙夫鄙妇相会于墙阴,可谓密矣。明日则或扬其言矣。故士执仁与义而明,行之未笃故也,胡为其莫之闻也?

《荀子劝学篇》曰:普者瓠巴鼓瑟而流鱼出听,伯牙鼓琴而六马仰秣。故声无小而不闻,行无隐而不形。玉在山而草木润,渊生珠而崖不枯。为善不积邪?安有不闻者乎?

○子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曾子曰:“唯。”

《卫灵公篇》曰:子曰:“赐也!女以予为多学而识之者与?”对曰:“然。非与?”曰:“非也,予一以贯之。”

子出,门人问曰:“何谓也?”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

《礼记中庸篇》曰:忠恕违道不远。施诸己而不愿,亦勿施于人。

《卫灵公篇》曰:子贡问曰:“有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者乎?”子曰:“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荀子法行篇》曰:孔子曰:君子有三恕:有君不能事,有臣而求其使,非恕也;有亲不能报,有子而求其孝,非恕也;有兄不能敬,有弟而求其听令,非恕也。士明于此三恕,则可以端身矣。(《韩诗外传卷四》文大同。)

《韩诗外传卷三》曰:己恶饥寒焉,则知天下之欲衣食也。己恶劳苦焉,则知天下之欲安佚也。己恶衰乏焉,则知天下之欲富足也。知此三者,圣王所以不降席而匡天下。故君子之道,忠恕而已矣。

○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孟子尽心上篇》曰:孟子曰:鸡鸣而起,孳孳为善者,舜之徒也。鸡鸣而起,孳孳为利者,跖之徒也。欲知舜与跖之分,无他,利与义之间也。

《汉书董仲舒传》曰:仲舒对策曰:皇皇求财利常恐乏匮者,庶人之意也。皇皇求仁义,常恐不能化民者,大夫之意也。

《淮南子缪称篇》曰:君子非义无以生,失义则失其所以生。小人非嗜欲无以活,失嗜欲则失其所以活。故君子惧失义,小人惧失利。

又曰:君子思义而不虑利,小人贪利而不顾义。

○子曰:“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

《荀子修身篇》曰:见善,修然必以自存也;见不善,愀然必以自省也。

《孟子滕文公上篇》曰:颜渊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为者亦若是。”

又《离娄下篇》曰:是故君子有终身之忧,无一朝之患也。乃若所忧则有之。舜,人也,我亦人也,舜为法于天下,可传于后世,我由(同犹)未免为乡人也,是则可忧也。忧之如何?如舜而已矣。

《说苑杂言篇》曰:昔者南瑕子遇程大子,大子为烹鲵鱼。南瑕子曰:“吾闻君子不食鲵鱼。”程大子曰:“乃君子否?子何事焉?”南瑕子曰:“吾闻:君子上比,所以广德也;下比,所以狭行也。比于善,自进之阶;比于恶,自退之原也。《诗》曰:‘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吾岂敢自以为君子哉?志向之而已。”孔子曰:“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

《国语晋语七》曰:悼公与司马侯升台而望,曰:“乐夫!”对曰:“临下之乐则乐矣,德义之乐,则未也。”公曰:“何谓德义?”对曰:“诸侯之为,日在君侧,以其善行,以其恶戒,可谓德义矣。”

○子曰:“事父母几谏,

《礼记祭义篇》曰:父母有过,谏而不逆。

《大戴礼记曾子立孝篇》曰:君子之孝也,微谏不倦。可入也,吾任其过。不可入也,吾辞其罪。《诗》云:“有子七人,莫慰母心”,子之辞也。“夙兴夜寐,无忝尔所生”,言不自舍也。不耻其亲,君子之孝也。

《荀子子道篇》曰:入孝出弟,人之小行也。上顺下笃,人之中行也。从道不从君,从义不从父,人之大行也。孝子所以不从命有三:从命则亲危,不从命则亲安,孝子不从命,乃衷。从命则亲辱,不从命则亲荣,孝子不从命,乃义。从命则禽兽,不从命则修饰,孝子不从命,乃敬。故可从而不从,是不子也。未可以从而从,是不衷也。明于从不从之义,而能致恭敬忠信端慤以慎行之,则可谓大孝矣。《传》曰:“从道不从君,从义不从父”,此之谓也。故劳苦雕萃而能无失其敬,灾祸患难而能无失其义,则不幸不顺,见恶而能无失其爱,非仁人莫能行。《诗》曰:“孝子不匮”,此之谓也。

又曰:鲁哀公问于孔子曰:“子从父命,孝乎?臣从君命,贞乎?”三问,孔子不对。孔子趋出,以语子贡曰:“乡者君问丘也曰:子从父命,孝乎?臣从君命,贞乎?三问而丘不对。赐以为何如?”子贡曰:“子从父命,孝矣。臣从君命,贞矣。夫子有奚对焉?”孔子曰:“小人哉!赐不识也。昔万乘之国有争臣四人,则封疆不削;千乘之国有争臣三人,则社稷不危;百乘之家有争臣二人,则宗庙不毁。父有争子,不行无礼;士有争友,不为不义。故子从父,奚子孝?臣从君,奚臣贞?审其所以从之之谓孝之谓贞也。”

见志不从,又敬不违,劳而不怨。”

《礼记内则篇》曰:父母有过,下气怡色,柔声以谏。谏若不入,起敬起孝。说则复谏。不说,与其得罪于乡党州闾,宁孰谏。父母怒不说,而挞之流血,不敢疾怨,起敬起孝。

树达按:朱子云:此章与内则之言相表里。事父母几谏,即《内则》所谓下气怡色,柔声以谏也。见志不从,又敬不违,即《内则》之谏若不入,起敬起孝,说则复谏也。劳而不怨,即《内则》所谓挞之流血,不敢疾怨也。

又《坊记篇》曰:子云:从命不忿,微谏不倦,劳而不怨,可谓孝矣。《诗》云:“孝子不匮。”

又《曲礼下篇》曰:子之事亲也,三谏而不听,则号泣而随之。

《大戴礼记曾子事父母篇》曰:单居离问于曾子曰:“事父母有道乎?”曾子曰:“有。爱而敬。父母之行若中道,则从;若不中道,则谏。谏而不用,行之如由己。从而不谏,非孝也;谏而不从,亦非孝也。孝子之谏,达善而不敢争辩。争辨者,作乱之所由兴也。由己为无咎,则宁;由己为贤人,则乱。”

《孟子万章上篇》曰:父母爱之,喜而不忘;父母恶之,劳而不怨。

○子曰:“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

《礼记曲礼上篇》曰:夫为人子者,出必告,反必面。所游必有常,所习必有业。

又《玉藻篇》曰:亲老,出不易方,复不过时。

○子曰:“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

证见卷一《学而篇》,此重出。

○子曰:“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一则以喜,一则以惧。”

《韩诗外传卷九》曰:孔子行,闻哭声甚悲。孔子曰:“驱!驱!前有贤者。”至则皋鱼也。被褐拥,哭于道傍。孔子辟车与之言,曰:“子非有丧,何哭之悲也?”皐鱼曰:“吾失之三矣。少而学,游诸侯,(《文选》、《长笛赋》注引作吾少好学,周流诸侯。)以后吾亲,失之一也。高尚吾志,间吾事君,(《文选》注作不事庸君而晚事无成。)失之二也。与友厚而小绝之,(《文选》注作少择交游,寡亲友而老无所托。)失之三也。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也。往而不可追者,年也;去而不可得见者,亲也。吾请从此辞矣。”立槁而死。孔子曰:“弟子诫之!足以识矣。”于是门人辞归而养亲者十有三人。(《说苑敬慎篇》文大同,作丘吾子。皋与丘鱼与吾声同。)

《大戴礼记疾病篇》曰:故人之生也,百岁之中,有疾病焉,有老幼焉。故君子思其不可复者而先施焉。亲戚既没,虽欲孝,谁为孝?年既耆艾,虽欲弟,谁为弟?故孝有不及,弟有不时,其此之谓与。

《法言孝至篇》曰:事父母自知不足者,其舜乎!不可得而久者,事亲之谓也。孝子爱日。

○子曰:“古者言之不出,耻躬之不逮也。”

《宪问篇》曰:子曰:君子耻其言而过其行。

《礼记杂记下篇》曰:有其言,无其行,君子耻之。

《颜渊篇》曰:司马牛问仁,子曰:“仁者其言也。”曰:“其言也,斯谓之仁已乎?”子曰:“为之难,言之得无乎?”

《宪问篇》曰:子曰:其言之不怍,则为之也难。

○子曰:“以约失之者鲜矣。”

《大戴礼记曾子立事篇》曰:君子博学而孱守之。

《荀子王霸篇》曰:孔子曰:“知者之知固以多矣,有以守少,能无察乎?愚者之知固以少矣,有以守多,能无狂乎?”

树达按:务广者必荒。守约者得寸则进寸,得尺则进尺,故鲜失也。

○子曰:“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

《学而篇》曰:敏于事而慎于言。

《大戴礼记曾子立事篇》曰:君子博学而孱守之,微言而笃行之。行必先人,言必后人。君子终身守此悒悒。

《史记万石张叔传》曰:万石君名奋,姓石氏,无文学,恭谨无与比。孝景帝季年,万石君以上大夫禄归老于家。以岁时为朝请,过宫门阙,万石君必下车趋。见路马,必式焉。子孙为小吏,来归谒,万石君必朝服见之,不名。子孙有过失,不谯让,为便坐,对案不食,然后诸子相责,因长老肉袒固谢罪改之,乃许。子孙胜冠者在侧,虽燕居,必冠,申申如也。僮仆欣欣如也,唯谨。上时赐食于家,必稽首俯伏而食之,如在上前。其执丧,哀戚甚悼。子孙遵教亦如之。万石君家以孝谨闻乎郡国,虽齐鲁诸儒质行,皆自以为不及也。建元二年,郎中令王臧以文学获罪,皇太后以为儒者文多质少。今万石君家不言而躬行,乃以长子建为郎中令,少子庆为内史。建每五日洗沐归,谒亲,入子舍,窃问侍者,取亲中厕牏,身自浣涤,复与侍者,不敢令万石君知,以为常。内史庆醉归,入外门,不下车。万石君闻之,不食。庆恐,肉袒请罪,不许。举宗及兄建肉袒。万石君让曰:“内史贵人,入闾里,里中长老皆走匿,而内史坐车中自如,固当。”乃谢罢庆。庆及诸子弟入里门,趋至家,万石君以元朔五年中卒。长子建哭泣哀思,扶杖乃能行。岁余,建亦死。诸子孙咸孝。然建最甚,甚于万石君。建为郎中令,书奏事。事下,建读之,曰:“误书马者,与尾当五。今乃四,不足一,上谴死矣。”甚惶恐。其为谨慎,虽他皆如是。庆为太仆,御出,上问车中几马,庆以策数马,毕,举手曰:“六马。”庆于诸子中最为简易矣,然犹如此。为齐相,举齐国皆慕其家行,不言而齐国大治,为立石相祠。卫绾者,代大陵人也。事文帝,功次迁为中郎将,醇谨无他。景帝立,上赐之剑。绾曰:“先帝赐臣剑凡六剑,不敢奉诏。”上曰:“剑,人之所施易,独至今乎。”绾曰:“具在。”上使取六剑,剑尚盛,未尝服也。郎官有谴,常蒙其罪,不与他将争。有功,常让他将。上以为廉忠,实无他肠,乃拜绾为河间王太傅。孝景前六年中,封绾为建陵侯。御史大夫张叔者,名欧。孝文时,以治刑名言事太子。然欧虽治刑名家,其人长者。自欧为吏,未尝言案人,专以诚长者处官。官属以为长者,亦不敢大欺。上具狱事,有可却,却之。不可者,不得已,为涕泣面对而封之。其爱人如此。赞曰:太史公曰:仲尼有言曰:“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其万石、建陵、张叔之谓邪!是以其教不肃而成,不严而治。

○子曰:“德不孤,必有邻。”

《大戴礼记曾子立事篇》曰:君子义则有常,善则有邻。

《荀子不苟篇》曰:君子其身而同焉者合矣,善其言而类焉者应矣。故马鸣而马应之,牛鸣而牛应之,非知也,其势然也。(又见《韩诗外传卷一》。)

《盐铁论论诽篇》曰:檀柘而有乡,苇而有丛,言物类之相从也。孔子曰:“德不孤,必有邻。”故汤兴而伊尹至,不仁者远矣,未有明君在上而乱臣在下也。

○子游曰:“事君数,斯辱矣。

《先进篇》曰:所谓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则止。

《说苑正谏篇》曰:吴以伍子胥、孙武之谋,西破强楚,北服齐晋,南伐越,越王勾践迎击之,败吴于姑苏,伤阖庐指,军却。阖庐谓太子夫差曰:“尔忘勾践杀而父乎?”夫差对曰:“不敢。”是夕,阖庐死。夫差既立为王,以伯为太宰,习战射。三年伐越,败之于夫湫。越王勾践乃以兵五千人栖于会稽山上,使大夫种厚币遗吴太宰以请和,委国为臣妾。吴王将许之。伍子胥谏曰:“越王为人,能辛苦。今王不灭,后必悔之。”吴王不听。用太宰计,与越平。其后五年,吴王闻齐景公死,而大臣争宠,新君弱,乃兴师北伐齐。子胥谏曰:“不可。勾践食不重味,吊死问疾,齐犹疥癣耳,而王不先越,乃务伐齐,不亦缪乎?”吴王不听,伐齐,大败齐师于艾陵。遂与邹鲁之君会以归。益疏子胥之言。其后四年,吴将复伐齐。越王勾践用子贡之谋,乃率其众以助吴,而重宝以献遗太宰。太宰数受越贿,其爱信越殊甚,日夜为言于吴王,王信用之计。伍子胥谏曰:“夫差,腹心之疾,今信其游辞伪诈而贪齐,譬犹石田,无所用之。《盘庚》曰:古人有颠越不恭,是商所以兴也。愿王释齐而先越。不然,将悔之,无及也已。”吴王不听,使子胥于齐。子胥谓其子曰:“吾谏王,王不我用。吾见吴之灭矣。尔与吴惧亡,无为也。”乃属其子于齐鲍氏,而归报吴王。太宰既与子胥有隙,因谗曰:“子胥为人刚暴少恩,其怨望猜贼为祸也。深恨前日王欲伐齐,子胥以为不可,王卒伐之而有大功。子胥计谋不用,乃反怨望。今王又复伐齐,子胥专愎强谏,沮毁作事,微幸吴之败,以自胜其计谋耳。今王自行,悉国中武力以伐齐,而子胥谏不用,因辍佯病不行。王不可以不备,此起祸不难。且臣使人微伺之,其使齐也,乃属其子于鲍氏。夫人臣内不得意,外交诸侯。自以先王谋臣,今不用,常怏怏,愿王蚤图之!”吴王曰:“微子之言,吾亦疑之。”乃使使赐子胥属镂之剑,曰:“子以此死!”子胥曰:“嗟乎!谗臣宰为乱,王顾反诛我。我命若父霸,又立若。诸子弟争立,我以死争之于先王,几不得立。若既立,欲分吴国与我,我顾不敢当。然若之何听谗臣杀长者?”乃告舍人曰:“必树吾墓上以梓,令可以为器。而抉吾眼著之吴东门,以观越寇之灭吴也。”乃自刺杀。吴王闻之,大怒。乃取子胥尸,盛以鸱夷革,浮之江中。吴人怜之,为立祠于江上,因名曰胥山。

朋友数,斯疏矣。”

《颜渊篇》曰:子贡问友,子曰:忠告而善道之,不可则止,无自辱焉。

树达按:孔子于事君处友并云不可则止。数者,不可而不止之谓也。不可而不止,则见辱与疏矣。君臣朋友皆以义合,合则相与,不合则不必强也。

正文 公冶长篇

○子谓公冶长,“可妻也,虽在缧绁之中,非其罪也,以其子妻之。”

《史记仲尼弟子传》曰:公冶长,齐人,字子长。

皇侃《论语义疏》引《论释》曰:公冶长从卫反鲁,行至二上,闻鸟相呼往清溪食死人肉。须臾,见一老妪当道而哭。冶长问之。妪曰:“儿前日出行,于今不反,当是已死亡,不知所在?”冶长曰:“向闻鸟相呼往清溪食肉,恐是妪儿也。”妪往看,即得其儿也,已死。即妪告村司。村司问妪:“从何得知之?”妪曰:“见冶长,道如此。”村官曰:“冶长不杀人,何缘知之?”因录冶长付狱。主问冶长:“何以杀人?”冶长曰:“解鸟语,不杀人。”主曰:“当试之,若必解鸟语,便相放也。若不解,当令偿死。”驻冶长,在狱六十日。卒日,有雀子缘狱栅上相呼,啧啧。冶长含笑,吏启主:“冶长笑雀语,是似解鸟语。”主教问冶长:“雀何所道而笑之?”冶长曰:“雀鸣啧啧,白莲水边有车翻,覆黍粟,牡牛折角。收敛不尽,相呼往啄。”狱主未信,遣人往看,果如其言。复又解猪及燕语,屡验,于是得放。

《绎史卷九十五》引《留青日札》曰:公冶长贫而闲居,无以给食,其雀飞鸣其舍,呼之曰:“公冶长,公冶长!南山有个虎驮羊,尔食肉,我食肠,当急取之勿徨。”子长如其言,往取食之。及亡羊者迹之,得其角,乃以为偷,讼之鲁君。鲁君不信鸟语,逮系之狱。孔子素知之,为之白于鲁君,亦不解也。于是叹曰:“虽在缧绁之中,非其罪也。”未几,子长在狱舍,雀复飞鸣其上,呼之曰:“公冶长!公冶长!齐人出师侵我疆。沂水上,峄山旁,当亟御之勿徨。”子长介狱吏白之鲁君,鲁君亦勿信也。姑如其言往迹之,则齐师果将及矣。急发兵应敌,遂获大胜。因释公冶长而厚赐之,欲爵为大夫,辞不受,盖耻因禽语以得禄也。后世遂废其学。

树达按:此事殊不可信,姑存之以备一说。《左传僖公二十九年》记介葛卢识牛鸣,《韩非子解老篇》记詹何亦然。《周礼》秋官夷隶、貉隶二职,掌与牛马鸟兽言,此亦其类也。

子谓南容,“邦有道,不废;邦无道,免于刑戮。以其兄之子妻之。”

《史记仲尼弟子传》曰:南宫括,字子容。

《先进篇》曰:南容三复白圭,孔子以其兄之子妻之。

○子谓子贱,“君子哉若人!鲁无君子者,斯焉取斯?”

《史记仲尼弟子传》曰:宓不齐,字子贱,少孔子四十九岁。

《新序杂事篇二》曰:鲁君使宓子贱为单父宰,子贱辞去,因请借善书二人,使书宪书教品,鲁君与之。至单父,使书,子贱从旁引其肘。书丑则怒之;欲好书,则又引之。书者患之,请辞而去。归,以告鲁君。鲁君曰:“子贱苦吾扰之,使不得施其善政也。”乃命有司无得擅征发单父,单父之化大治。故孔子曰:“君子哉子贱!鲁无君子者,斯安取斯?”美其德也。

《说苑政理篇》曰:孔子弟子有孔蔑者,与宓子贱皆仕。孔子往过孔蔑,闻之曰:“自子之仕者,何得?何亡?”孔蔑曰:“自吾仕者,未有所得而有所亡者三;曰:王事若袭,学焉得习?以是学不得明也。所亡者一也。俸禄少,粥不足及亲戚,亲戚益疏矣。所亡者二也。公事多急,不得吊死视病,是以朋友益疏矣。所亡者三也。”孔子不说,而复往见子贱,曰:“自子之仕,何得?何亡?”子贱曰:“自吾之仕,未有所亡,而所得者三;始诵之文,今履而行之,是学日益明也。所得者一也。俸禄虽少,粥得及亲戚,是以亲戚益亲也。所得者二也。公事虽急,夜勤吊死视病,是以朋友益亲也。所得者三也。”孔子谓子贱曰:“君子哉若人!君子哉若人!鲁无君子者,斯焉取斯?”(二字本皆误作鬻,今据文义改正。)

○子贡问曰:“赐也何如?”子曰:“女,器也。”曰:“何器也?”曰:“瑚琏也。”

《礼记明堂位篇》曰:有虞氏之两敦,夏后氏之四琏,殷之六瑚,周之八簋。郑注云:皆黍稷器。

○或曰:“雍也仁而不佞。”子曰:“焉用佞?御人以口给,屡憎于人。不知其仁,焉用佞?”

《史记仲尼弟子传》曰:冉雍字仲弓。

《先进篇》曰:是故恶夫佞者。

○子使漆雕开仕。对曰:“吾斯之未能信。”子说。

《史记仲尼弟子传》曰:漆雕开,字子开。

○子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从我者其由与!”子路闻之,喜。子曰:“由也好勇过我,无所取材。”

《子罕篇》曰:子欲居九夷。或曰:“陋。”子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

《汉书地理志》曰:玄菟、乐浪,皆朝鲜、貊、句骊蛮夷。殷道衰,箕子去之朝鲜,教其民以礼义田蚕织作。乐浪、朝鲜民犯禁八条:相杀,以当时偿杀。相伤,以谷偿。相盗者,男没入为其家奴,女子为婢。欲自价者,人五十万。虽免为民,俗犹羞之,嫁取无所仇。是以其民终不相盗,无门户之闭。妇人贞信不淫辟。可贵哉!仁贤之化也。然东夷天性柔顺,异于三方之外。故孔子悼道不行,设浮于海,欲居九夷,有以也。

《说文解字羊部》曰:羌,西戎羊种也。从羊儿,羊亦声。南方蛮闽,从虫。北方狄,从犬。东方貉,从豸。西方羌,从羊。此六种也。西南人僬侥,从人,盖在坤地,颇有顺理之性。唯东夷从大,大,人也。夷俗仁,仁者寿,有君子不死之国。孔子曰:“道不行,欲居九夷,乘桴浮于海。”有以也。

○孟武伯问:“子路仁乎?”子曰:“不知也。”又问。子曰:“由也,千乘之国,可使治其赋也。不知其仁也。”

《先进篇》曰:子路、冉有、公西华侍坐。子曰:“以吾一日长乎尔,毋吾以也!居则曰:不吾知也,如或知尔,则何以哉?”子路率尔而对曰:“千乘之国,摄乎大国之间,加之以师旅,因之以饥馑,由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也。”“求也何如?”子曰:“求也,千室之邑,百乘之家,可使为之宰也。不知其仁也。”

《先进篇》曰:“求,尔何如?”对曰:“方六七十,如五六十,求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足民。如其礼乐,以俟君子”。“赤也何如?”子曰:“赤也,束带立于朝,可使与宾客言也。不知其仁也。”

《先进篇》曰:“赤,尔何如?”对曰:“非曰能之,愿学焉。宗庙之事,如会同,端章甫,愿为小相焉。”

○子谓子贡曰:“女与回也孰愈?”对曰:“赐也何敢望回,回也闻一以知十,

《新序杂事二篇》曰:昔者邹忌以鼓琴见齐宣王,宣王善之。邹忌曰:“夫琴,所以象政也。”遂为王言琴之象政状及霸王之事。宣王大悦。与语三日,遂拜以为相。齐有稷下先生,喜识政事。邹忌既为齐相,稷下先生淳于髡之属七十二人皆轻忌,以谓:设以辞,邹忌不能及,乃相与俱往见邹忌。淳于髡之徒礼倨,邹忌之礼卑。淳于髡等曰:“狐白之裘,补之以弊羊皮,何如?”邹忌曰:“敬诺。请不敢杂贤以不肖。”淳于髡曰:“方内而员,何如?”邹忌曰:“敬诺。请谨门内,不敢留宾客。”淳于髡等曰:“三人共牧一羊,羊不得食,人亦不得息,何如?”邹忌曰:“敬诺。减吏省员,使无扰民也。”淳于髡等三称,邹忌三知之,如应响。淳于髡等辞屈而去,邹忌之礼倨,淳于髡等之礼卑。故所以尚干将莫邪者,贵其立断也;所以贵骐骥者,为其立至也。必且历日旷久乎?丝牦犹能挈石,驽马亦能致远。是以聪明捷敏,人之美材也。子贡曰:“回也闻一以知十”。美敏捷也。

赐也闻一以知二。”

《学而篇》曰:子贡曰:“贫而无谄,富而无骄,何如?”子曰:“可也。未若贫而乐,富而好礼者也。”子贡曰:“《诗》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其斯之谓与?”子曰:“赐也始可与言《诗》已矣,告诸往而知来者。”

《述而篇》曰:冉有曰:“夫子为卫君乎?”子贡曰:“诺。吾将问之。”入曰:“伯夷、叔齐何人也?”曰:“古之贤人也。”曰:“怨乎?”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出曰:“夫子不为也。”

树达按:子贡因贫富之问而悟《诗》切磋之义,因孔子赞夷齐而知其不为卫君,皆闻一知二之事也。

子曰:“弗如也,吾与女,弗如也。”

○宰予昼寝。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于予与何诛?”

《礼记檀弓上篇》曰:夫昼居于内,问其疾可也;夜居于外,吊之可也。故君子非有大故,不宿于外;非致齐也,非疾也,不昼夜居于内。

树达按:宰予非疾而昼寝,故孔子严责之。此亦孔子奖劳戒惰之事也。

子曰:“始吾于人也,听其言而信其行;今吾于人也,听其言而观其行。于予与改是。”

《大戴礼记五帝德篇》曰:孔子曰:“吾欲以颜色取人,于灭明邪改之;吾欲以语言取人,于予邪改之;吾欲以容貌取人,于师邪改之。”

《韩非子显学篇》曰:澹台子羽,君子之容也,仲尼几而取之,与处久而行之不称其貌。宰予之辞雅而文也,仲尼几而取之,与处而智不充其辩。故孔子曰:“以容取人乎?失之子羽;以言取人乎?失之宰予。”

○子曰:“吾未见刚者。”或对曰:“申枨。”子曰:“枨也欲,焉得刚?”

《汉书孙宝传》曰:征为京兆尹,故吏侯文以刚直不苟合,常称疾不肯仕。宝以恩礼请文,欲为布衣友,日设酒食,妻子相对。文求受署为掾,进见如宾礼。数月,以立秋日,署文东部督邮。入见,敕曰:“今日鹰隼始击,当顺天气,取奸恶,以成严霜之诛,掾部渠有其人乎?”文昂曰:“无其人,不敢空受职。”宝曰:“谁也?”文曰:“霸陵杜稚季。”宝曰:“其次?”文曰:“豺狼横道,不宜复问狐狸。”宝默然。稚季者,大侠,与卫尉淳于长大鸿胪萧育等皆厚善。宝前失车骑将军,与红阳侯有隙,自恐见危。时淳于长方贵幸,友宝,宝亦欲附之。始视事而长以稚季托宝,故宝穷,无以复应文。文怪宝气索,知其有故,因曰:“明府素著威名,今不敢取稚季,当且阖勿有所问。如此竞岁,吏民未敢诬明府也。即度稚季而谴它事,众口哗,终身自堕。”宝曰:“受教。”《毋将隆传》曰:哀帝崩。莽秉政,使大司徒孔光奏:“隆前为冀州牧,治中山冯太后狱,冤陷无辜,不宜位在中土。”本中谒者令史立、侍御史丁玄自典考之,但与隆连名奏事。史立时为中太仆,丁玄,泰山太守,及尚书令赵昌谮郑崇者为河内太守,皆免官,徙合浦。赞曰:“孔子曰:吾未见刚者。以数子之名迹,然毋将于冀州,孙宝桡于定陵,(淳于长封定陵侯。)况俗人乎?”

○子贡曰:“我不欲人之加诸我也,吾亦欲无加诸人。”

《卫灵公篇》曰:子贡问曰:“有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者乎?”子曰:“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礼记中庸篇》曰:忠恕违道不远,施诸己而不愿,亦勿施于人。

又《大学篇》曰:所恶于上,毋以使下;所恶于下,毋以事上;所恶于前,毋以先后;所恶于后,毋以从前;所恶于右,毋以交于左;所恶于左,毋以交于右:此之谓矩之道。

子曰:“赐也!非尔所及也。”

树达按: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忠恕之道也。行忠恕之道,于才质沈潜者为易,而子贡则高明之才也;故孔子因其自言而姑抑之,亦欲激厉之,使其自勉云尔。孔子之答问也必因材;子贡有一言终身之问,而夫子以恕教之,亦可证此章之义矣。朱子谓“无加于人为仁,勿施于人为恕,恕则子贡能勉,仁则非所及”,似不免强生分别之病,殆未是也。

○子贡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

○子路有闻,未之能行,唯恐有闻。

《礼记杂记下篇》曰:君子有三患:未之闻,患弗得闻也;既闻之,患弗得学也;既学之,患弗能行也。

《韩诗外传卷一》曰:孔子曰:君子有三忧:弗知,可无忧与?知而不学,可无忧与?学而不行,可无忧与?

《先进篇》曰:由也兼人。

○子贡问曰:“孔文子何以谓之文也?”子曰:“敏而好学,不耻下问,是以谓之文也。”

《逸周书谥法篇》曰:勤学好问曰文。

○子谓子产,“有君子之道四焉:其行己也恭;

《左传襄公二十六年》曰:郑伯赏入陈之功。三月甲寅朔,享子展,赐之先路三命之服,先八邑。赐子产次路再命之服,先六邑。子产辞邑。曰:“自上以下,隆杀以两,礼也。臣之位在四,且子展之功也,臣不敢及赏礼,请辞邑。”公固与之,乃受三邑。公孙挥曰:“子产其将知政矣,让不失礼。”

又《襄公三十一年》曰:郑人游乡校以论执政。然明谓子产曰:“毁乡校,如何?”子产曰:“何为乎?夫人朝夕退而游焉以议执政之善否,其所善者,吾则行之,其所恶者,吾则改之,是吾师也。若之何毁之?我闻忠善以损怨,不闻作威以防怨。岂不遽止?然犹防川。大决所犯,伤人必多,吾不克救也,不如小决使道。不如吾闻而药之也。”然明曰:“蔑也今而后知吾子之信可事也。小人实不才,若果行此,其郑国实赖之,岂唯二三臣。”仲尼闻是语也,曰:“以是观之,人谓子产不仁,吾不信也。”

《吕氏春秋下贤篇》曰:子产相郑,往见壶丘、子林,与其弟子坐,必以年,是倚其相于门。

其事上也敬;其养民也惠;

《左传昭公十二年》曰:郑简公卒,将为葬除,及游氏之庙,将毁焉。子大叔使其除徒执用以立,而无庸毁。曰:“子产过女,而问何故不毁,乃曰:‘不忍庙也。诺。将毁矣。’”即如是,子产乃使辟之。司墓之室有当道者,毁之,则朝而;弗毁,则日中而。子大叔请毁之。曰:“无若诸侯之宾何?”子产曰:“诸侯之宾能来会吾丧,岂惮日中!无损于宾而民不害,何故不为?”遂弗毁,日中而葬。君子谓子产于是乎知礼,礼,无毁人以自成也。

又《昭公二十年》曰:子产卒,仲尼闻之,出涕,曰:“古之遗爱也。”

其使民也义。”

《左传襄公三十年》曰:子产使都鄙有章;上下有服;田有封洫;庐井有伍。大人之忠俭者,从而与之;泰侈者因而毙之。从政一年,舆人诵之曰:“取我衣冠而褚之;取我田畴而伍之;孰杀子产?吾其与之。”及三年,又诵之曰:“我有子弟,子产诲之;我有田畴,子产殖之;子产而死,谁其嗣之?”

《后汉书陈宠传注》引《新序》曰:臧孙行猛政,子贡非之,曰:“独不闻子产之相郑乎?推贤举能,抑恶扬善。有大略者不问其短,有厚德者不非小疵。家给人足,囹圄空虚。子产卒,国人皆叩心流涕,三月不闻竽琴之音。其生也见爱,死也可悲。”

○子曰:“晏平仲善与人交,久而敬之。”

《史记管晏列传》曰:晏平仲,莱之夷维人也。

又《张耳陈余传》曰:余年少,父事张耳,两人相与为刎颈交。张耳与赵王歇走入钜鹿城,王离围之。陈余北收常山兵,得数万人,军钜鹿北。王离兵食多,急攻钜鹿。钜鹿城中食尽兵少,张耳数使人召前陈余。余自度兵少,不敌秦,不敢前。数月,张耳大怒,怨陈余。使张、陈泽往让陈余曰:“始吾与公为刎颈交,今王与耳旦暮且死;而公拥兵数万,不肯相救,安在其相为死?苟必信,胡不赴秦军俱死?且有十一二相全。”陈余曰:“吾度前终不能救赵,徒尽亡军。今必俱死,如以肉委饿虎,何益?”张、陈泽曰:“事己急,要以俱死立信。安知后虑?”余乃使五千人命张、陈泽先尝秦军,至皆没。项羽悉引兵渡河,赵王歇、张耳乃得出钜鹿。张耳与陈余相见,责陈余以不肯救赵。及问张、陈泽所在,陈余怒曰:“张、陈泽以必死责臣,臣使将五千人先尝秦军,皆没不出。”张耳不信,以为杀之,数问陈余。陈余曰:“不意君之望臣深也!岂以臣为重去将哉?”乃脱解印绶推予张耳,张耳遂收其兵。陈余独与麾下所善数百人之河上泽中渔猎,由此陈余、张耳遂有隙。汉元年,项羽立诸侯王,分赵,立张耳为常山王,以南皮旁三县封陈余,陈余愈益怒,因悉三县兵袭常山王张耳,张耳败走。汉二年,东击楚,使使告赵,欲与俱。陈余曰:“汉杀张耳乃从。”于是汉王求人类张耳者,斩之,持其头遗陈余,陈余乃遣兵助汉。汉之败于彭城西,陈余亦复觉张耳不死,即背汉。汉三年,韩信已定魏地,遣张耳与韩信击破赵井陉,斩陈余泜水上。太史公曰:张耳、陈余始居约时,相然信以死,岂顾问哉?及据国争权,卒相灭亡。何乡者相慕用之诚,后相倍之戾也?岂非以利哉?名誉虽高,宾客虽盛,所由殆与太伯、延陵季子异矣。

《汉书萧育传》曰:育少与陈咸、朱博为友,著闻当世,往者有王阳贡公。故长安语曰:“萧朱结绶,王贡弹冠。”言其相荐达也。始育与陈咸俱以公卿子显名,咸最先进,年十八,为左曹,二十余,御史中丞。时朱博尚为杜陵亭长,为咸、育所攀援,入王氏,后遂并历刺史郡守相。及为九卿,而博先至将军上卿,历位多于咸、育,遂至丞相。育与博后有隙,不能终,故世以交为难。

《后汉书王丹传》曰:丹子有同门生丧亲,家在中山,白丹欲往奔慰,结侣将行,丹怒而挞之,令寄缣以祠焉。或问其故,丹曰;“交道之难,未易言也。世称管鲍,次则王贡,张、陈凶其终,萧、朱隙其末。故知全之者鲜矣。”时人服其言。

○子曰:“臧文仲居蔡,山节藻,何如其知也?”

《左传文公二年》曰:仲尼曰:臧文仲,其不仁者三,不知者三。下展禽,废六关,妾织蒲,三不仁也。作虚器,纵逆祀,祀爰居,三不知也。杜注云:作虚器,谓居蔡山节藻也。

《礼记明堂位篇》曰:山节藻,天子之庙饰也。

○子张问曰:“令尹子文三仕为令尹,无喜色;三已之,无愠色;旧令尹之政,必以告新令尹。何如?”子曰:“忠矣。”曰:“仁矣乎?”曰:“未知。焉得仁?”“崔子弑齐君,陈文子有马十乘,弃而违之,至于他邦,则曰:‘犹吾大夫崔子也。’违之,之一邦,则又曰:‘犹吾大夫崔子也。’违之。何如?”子曰:“清矣。”曰:“仁矣乎?”曰:“未知。焉得仁?”

《国语楚语下》曰:斗且曰:昔斗子文三舍令尹,无一日之积。

○季文子三思而后行。子闻之,曰:“再斯可矣。”

《左传文公六年》曰:季文子将聘于晋,使求遭丧之礼以行。其人曰:“将焉用之?”文子曰:“备豫不虞,古之善教也。求而无之实难,过求何害?”杜注云:所谓文子三思。

又《哀公二十七年》曰:中行文子告成子曰:“有自晋师告寅者,将为轻车千乘以厌齐师之门,则可尽也。”成子曰:“寡君命恒曰:无及寡,无畏众,虽过千乘,敢辟之乎?将以子之命告寡君。”文子曰:“吾乃今知所以亡。君子之谋也,始衷终皆举之,而后入焉。今我三不知而入之,不亦难乎?”杜注云:谋一事则当虑此三变,然后入而行之,所谓君子三思。

○子曰:“甯武子,邦有道则知,邦无道则愚。”

《左传僖公二十八年》曰:晋人复卫侯,甯武子与卫人盟于宛濮。曰:“天祸卫国,君臣不协,以及此忧也。今天诱其衷,使皆降心以相从也。不有居者,谁守社稷?不有行者,谁牧圉?不协之故,用昭乞盟于尔大神,以诱天衷。自今日以往,既盟之后,行者无保其力,居者无惧其罪,有渝此盟,以相及也,明神先君是纠是殛。”国人闻此盟也,而后不贰。

又《僖公二十八年》曰:卫侯与元讼,卫侯不胜。执卫侯,归之于京师,诸深室。甯子职纳橐焉。

又《僖公三十年》曰:晋侯使医衍卫侯,甯俞(武子名俞)货医,使薄其,不死。

○子在陈,曰:“归与!归与!吾党之小子狂简,斐然成章,不知所以裁之。”

《孟子尽心下篇》曰:万章问曰:“孔子在陈,曰:‘盍归乎来?吾党之小子狂简,进取不忘其初。’孔子在陈,何思鲁之狂士?”孟子曰:“孔子不得中道而与之,必也狂狷乎!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也。孔子岂不欲中道哉?不可必得,故思其次也。”“敢问:何如斯可谓狂矣?”曰:“如琴张、曾皙、牧皮者,孔子之所谓狂矣。”“何以谓之狂也?”曰:“其志 然,曰:‘古之人,古之人,’夷考其行而不掩焉者也。狂者又不可得,欲得不屑不洁之士而与之,是狷也,是又其次也。”

《史记孔子世家》曰:孔子居陈三岁,会晋楚争强,更伐陈。及吴侵陈,陈常被寇。孔子曰:“归与!归与!吾党之小子狂简,进取不忘其初。”于是孔子去陈。过蒲,适卫。去卫,将西见赵简子。临河,乃还反乎卫。又去卫,复如陈。是岁鲁哀公三年,而孔子年六十矣。季桓子卒,康子代立,使使召冉求。冉求将行,孔子曰:“鲁人召求,非小用之,将大用之也。”是日,孔子曰:“归乎!归乎!吾党之小子狂简,斐然成章,吾不知所以裁之。”子赣知夫子思归,送冉求,因诫曰:“即用,以孔子为招云。”

○子曰:“伯夷、叔齐不念旧恶,怨是用希。”

《大戴礼记卫将军文子篇》曰:孔子曰:不克不忘,不念旧恶,盖伯夷、叔齐之行也。

《后汉书寇恂传》曰:恂复拜颍川太守。执金吾贾复在汝南,部将杀人于颍川,恂捕得,系狱。时尚草创,军营犯法率多相容,恂乃戮之于市,复以为耻。还过颍川,谓左右曰:“吾与寇恂并列将帅,而今为其所陷。大丈夫岂有怀侵怨而不决之者乎?今见恂,必手剑之。”恂知其谋,不欲与相见。谷崇曰:“崇,将也,得带剑侍侧。卒有变,足以相当。”恂曰:“不然。昔蔺相如不畏秦王而屈于廉颇者,为国也。区区之赵,尚有此义,吾安可以忘之乎?”乃敕属县盛供具,储酒醪,执金吾军入界,一人皆兼二人之馔。恂乃出迎于道,称疾而还。贾复勒兵欲追之,而吏士皆醉,遂过去。恂遣谷崇以状闻,帝乃征恂。恂至,引见,时复先在坐,欲起相避。帝曰:“天下未定,两虎安得私斗?今日朕分之。”于是并坐极欢,遂共车同出,结友而去。论曰:传称喜怒以类者鲜矣。夫喜而不比,怒而思难者,其唯君子乎!子曰:“伯夷、叔齐,不念旧恶,怨是用希”,于寇公而见之矣。

○子曰:“孰谓微生高直?或乞醯焉,乞诸其邻而与之。”

○子曰:“巧言、令色、足恭,左臣明耻之,丘亦耻之。

《学而篇》曰:子曰:巧言令色,鲜矣仁!

又曰:恭近于礼,远耻辱也。

《大戴礼记曾子立事篇》曰:足恭而口圣而无常位者,君子弗与也。巧言令色,能小行而笃,难于仁矣。

匿怨而友其人,左丘明耻之,丘亦耻之。”

○颜渊、季路侍。子曰:“盍各言尔志?”子路曰:“愿车马,衣轻裘,与朋友共,敝之而无憾。”

《卫灵公篇》曰:吾犹及史之阙文也,有马者借人乘之,今亡矣夫。

《白虎通三纲六纪篇》曰:朋友者,何谓也?朋者,党也。友者,有也。《礼记》曰:“同门曰朋,同志曰友。”朋友之交,货则通而不计,共忧患而相救。故曰:“子路云:愿车马,衣轻裘,与朋友共,敝之。”

颜渊曰:“愿无伐善,

《老子》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自伐者无功;自矜者不长。

《伪尚书大禹谟篇》曰:汝惟不矜,天下莫与汝争能;汝惟不伐,天下莫与汝争功。

无施劳。”

《荀子修身篇》曰:劳苦之事则争先,饶乐之事则能让。横行天下,虽困四夷,人莫不任。劳苦之事,则偷儒转脱,饶乐之事,则佞兑而不曲。横行天下,虽达四方,人莫不弃。

子路曰:“愿闻子之志。”子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

《礼记礼运篇》曰: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

《孟子梁惠王上篇》曰: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可运于掌。

○子曰:“已矣乎!吾末见能见其过而内自讼者也。”

《后汉书张奂传》曰:时窦太后临朝,大将军窦武与太傅陈蕃谋诛宦官,事泄,中常侍曹节等于中作乱。以奂新征,不知本谋,矫制使奂与少府周靖率五营士围武,武自杀,蕃因见害。奂迁少府,又拜大司农,以功封侯。奂深病为节所卖,上书固让,封还印绶,卒不肯当。

○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学也。”

《述而篇》曰:叶公问孔子于子路,子路不对。子曰:“女奚不曰:其为人也,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又曰:子曰:“若圣与仁,则吾岂敢。抑为之不厌,诲人不倦,则可谓云尔已矣。”公西华曰:“正唯弟子不能学也。”

《孟子公孙丑上篇》曰:昔者子贡问于孔子曰:“夫子圣矣乎?”孔子曰:“圣则吾不能,我学不厌而教不倦也。”

正文 雍也篇

○子曰:“雍也可使南面。”

《史记仲尼弟子传》曰:冉雍字仲弓。孔子以仲弓为有德行,曰:“雍也,可使南面。”

《说苑修文篇》曰:上无明天子,下无贤方伯,天下为无道,臣弑其君,子弑其父。力能讨之,讨之可也。当孔子之时,上无明天子也,故言雍也可使南面。南面者,天子也。

树达按:古之人君乡明而治,天子诸侯皆南面,不独天子也。

○仲弓问子桑伯子。子曰:“可也简。”仲弓曰:“居敬而行简以临其民,不亦可乎?居简而行简,无乃太简乎?”子曰:“雍之言然。”

《楚辞涉江》曰:桑扈裸行。王注云:去衣裸裎,效夷狄也。

《说苑修文篇》曰:孔子曰:“可也简。”简者,易野也。易野者,无礼文也。孔子见子桑伯子,子桑伯子不衣冠而处。弟子曰:“夫子何为见此人乎?”曰:“其质美而无文,吾欲说而文之。”孔子去,子桑伯子门人不说,曰:“何为见孔子乎?”曰:“其质美而文繁,吾欲说而去其文。”故曰:文质修者谓之君子;有质而无文,谓之易野。子桑伯子易野,欲同人道于牛马。故仲弓曰“太简。”子曰:“雍之言然。”仲弓通于化术,孔子明于王道,而无以加仲弓之言。

树达按:简者易也,太简则野矣。

又按:《邢疏》及《朱子集注》皆以此章与上章连为一章。《皇侃疏》别为二章,是也,今从之。

○哀公问:“弟子孰为好学?”孔子对曰:“有颜回者好学,不迁怒,不贰过。

《易系辞下篇》曰:子曰:颜氏之子其殆庶几乎!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也。

《大戴礼记卫将军文子篇》曰:子贡曰:夙兴夜寐,讽诵崇礼,行不贰过,称言不苟,是颜渊之行也。

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则亡,未闻好学者也。”

《史记仲尼弟子传》曰:回年二十九,发尽白,蚤死。

○子华使于齐,

《史记仲尼弟子传》曰:公西赤,字子华,少孔子四十二岁。

冉子为其母请粟。子曰:“与之釜。”请益?曰:“与之庾。”冉子与之粟五秉。

《仪礼聘礼记》曰:十斗曰斛,十六斗曰,十曰秉。

子曰:“赤之适齐也,乘肥马,衣轻裘。吾闻之也,君子周急不继富。”

原思为之宰,与之粟九百,辞。子曰:“毋,以与尔邻里乡党乎。”

○子谓仲弓曰:“犁牛之子且角,虽欲勿用,山川其舍诸?”

《史记仲尼弟子传》曰:仲弓父,贱人。孔子曰:犁牛之子且角,虽欲勿用,山川其舍诸?

《汉书樊郦滕灌傅靳周传》赞曰:仲尼称:“犁牛之子且角,虽欲勿用,山川其舍诸?”言士不系于世类也。

○子曰:“回也,其心三月不违仁;其余则日月至焉而已矣。”

○季康子问:“仲由可使从政也与?”子曰:“由也果,于从政乎何有?”

《公冶长篇》曰:孟武伯问:“子路仁乎?”子曰:“不知也。”又问?子曰:“由也,千乘之国,可使治其赋也。不知其仁也。”

《礼记礼器篇》曰:子路为季氏宰。季氏祭,逮暗而祭。日不足,继之以烛。虽有强力之容,肃敬之心,皆倦怠矣。有司跛倚以临祭,其为不敬大矣。他日祭,子路与。室事交乎户,堂事交乎阶。质明而始行焉,晏朝而退。孔子闻之,曰:“谁谓由也而不知礼乎?”

《韩诗外传卷六》曰:子路治蒲三年,孔子过之,入境而善之,曰:“由恭敬以信矣。”入邑,曰:“善哉?由忠信以宽矣。”至庭,曰:“善哉!由明察以断矣。”子贡执辔而问曰:“夫子未见由而三称善,可得闻乎?”孔子曰:“入其境,田畴甚易,草莱甚辟,此恭敬以信,故民尽力。入其邑,墉屋甚尊,树木甚茂,此忠信以宽,其民不偷。入其庭,甚闲,此明察以断,故民不扰也。”

曰:“赐也可使从政也与?”曰:“赐也达,于从政乎何有?”

曰:“求也可使从政也与?”曰:“求也艺,

《宪问篇》曰:子路问成人?子曰:“若臧武仲之知,公绰之不欲,卞庄子之勇,冉求之艺,亦可以为成人矣。”

于从政乎何有?”

《先进篇》曰:政事,冉有,季路?

《公冶长篇》曰:孟武伯问:“求也何如?”子曰:“求也,千室之邑,百乘之家,可使为之宰也。不知其仁也。”

○季氏使闵子骞为费宰。闵子骞曰:“善为我辞焉。如有复我者,则吾必在汶上矣。”

《史记仲尼弟子传》曰:闵损字子骞,少孔子十五岁。不仕大夫,不食污君之禄,如有复我者,必在汶上矣。

○伯牛有疾,子问之,自牖执其手,曰:“亡之,命矣夫!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斯人也而有斯疾也!”

《史记仲尼弟子传》曰:冉耕字伯牛,孔子以为有德行。伯牛有恶疾,孔子往问之,自牖执其手,曰:“命矣夫!斯人也而有斯疾。命矣夫!”

《白虎通寿命篇》曰:遭命者,逢世残贼,若上逢乱君,下必灾变暴至,夭绝人命。沙鹿崩于受邑,是也。冉伯牛危行正言,而遭恶疾。孔子曰:“命矣夫,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斯人也而有斯疾也!”

《淮南子精神篇》曰:冉伯牛为厉。

○子曰:“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

《述而篇》曰:子曰: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树达按:孔子疏食饮水,乐在其中;颜渊箪食瓢饮,不改其乐,此孔门弟子中颜渊所以独为孔子所称也。

《孟子离娄下篇》曰:禹、稷当平世,三过其门而不入,孔子贤之。颜子当乱世,居于陋巷,一箪食,一瓢饮,人不堪其忧,颜子不改其乐,孔子贤之。孟子曰:禹、稷、颜回同道,禹思:“天下有溺者,由己溺之也。”稷思:“天下有饥者,由己饥之也。”是以如是其急也。禹、稷、颜子易地则皆然。

《庄子让王篇》曰:孔子谓颜回曰:“回来,家贫居卑,胡不仕乎?”颜回对曰:“不愿仕。回有郭外之田五十亩,足以给粥;郭内之田十亩,足以为丝麻。鼓琴足以自娱,所学夫子之道者足以自乐也。回不愿仕。”孔子愀然变容曰:“善哉回之意。丘闻之,‘知足者不以利自累也,审自得者失之而不惧,行修于内者无位而不怍,’丘诵之久矣,今于回而后见之,是丘之得也。”

《法言学行篇》曰:或曰:“使我纡朱怀金,其乐不可量已。”曰:“纡朱怀金者之乐不如颜氏子之乐。颜氏子之乐也内,纡朱怀金者之乐也外。”或曰:“请问屡空之内。”曰:“颜不孔,虽得天下,不足以为乐。”

○冉求曰:“非不说子之道,力不足也。”子曰:“力不足者中道而废,今女画。”

《里仁篇》曰:有能一日用其力于仁矣乎?我未见力不足者。

《法言学行篇》曰:或曰:“耕不获,猎不飨,耕猎乎?”曰:“耕道而得道,猎德而得德,是获飨已。”吾不睹参辰之相比也,是以君子贵迁善。迁善者,圣人之徒与。百川学海而至于海,丘陵学山,不至于山,是故恶夫画也。

○子谓子夏曰:“女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

《荀子非十二子篇》曰:弟佗其冠,神其辞,禹行而舜趋,是子张氏之贱儒也。正其衣冠,齐其颜色,然而终日不言,是子夏氏之贱儒也。偷儒惮事,无廉耻而耆饮食,必曰君子固不用力,是子游氏之贱儒也。

树达按:荀子所谓贱儒,盖即孔子所谓小人儒也。

○子游为武城宰,子曰:“女得人焉尔乎?”曰:“有澹台灭明者,行不由径,非公事,未尝至于偃之室也。”

《史记仲尼弟子传》曰:澹台灭明,武城人,字子羽。状貌甚恶,欲事孔子,孔子以为材薄。既以受业,退而修行,行不由径,非公事不见卿大夫。南游至江,从弟子三百人,设取予去就,名施乎诸侯。孔子闻之,曰:“吾以言取人,失之宰予;以貌取人,失之子羽。”

《大戴礼记卫将军文子篇》曰:贵之不喜,贱之不怒,苟于民利矣,廉于其事上也以佐其下,是澹台灭明之行也。孔子曰:“独贵独富,君子耻之,夫也中之矣。”

○子曰:“孟之反不伐,奔而殿,将入门,策其马,曰:‘非敢后也,马不进也。’”

《左传哀公十一年》曰:齐国书高无平帅师伐我,师及齐师战于郊。孟孺子泄帅右师,冉求帅左师。师入齐军,右师奔,齐人从之,孟之侧后入以为殿,抽矢策其马,曰:“马不进也。”

树达按:孟之反名侧,鲁大夫。

○子曰:“不有祝之佞,

《左传定公四年》曰:春三月,刘文公合诸侯于召陵。将会,卫子行敬子言于灵公曰:“会同难,啧有烦言,莫之治也,其使祝佗从。”(佗同。)公曰:“善。”乃使子鱼。(字子鱼。)及皋鼬,将长蔡于卫。卫侯使祝佗私于苌弘曰:“闻诸道路,不知信否?若闻蔡将先卫,信乎?”苌弘曰:“信。蔡叔,康叔之兄也。先卫,不亦可乎?”子鱼曰:“以先王观之,则尚德也。昔武王克商,成王定之,选建明德以藩屏周。故周公相王室以尹天下,于周为睦。分鲁公以七路,大旗,夏后氏之璜,封父之繁弱。殷民六族:条氏、徐氏、萧氏、索氏、长勺氏、尾勺氏,使帅其宗氏,辑其分族,将其类丑,以法则周公,用即命于周。是使之职事于鲁,以昭周公之明德,分之土田倍敦,祝宗卜史,备物典策,官司彝器,因商奄之民,命以伯禽,而封于少嗥之虚。分康叔以大路、少帛、筏、旃旌、大吕,殷民七族:陶氏、施氏、繁氏、氏、樊氏、饥氏、终葵氏,封畛土略,自武父以南及圃田之北境,取于有阎之土,以共王职。取于相土之东都,以会王之东。聃季授土,陶叔授民,命以康诰而封于殷虚。皆启以商政,疆以周索。分唐叔以大路、密须之鼓、阙巩、沽洗,怀姓九宗,职官五正,命以康诰而封于夏虚。启以夏政,疆以戎索。三者皆叔也,而有令德,故昭之以分物。不然,文武成康之伯犹多,而不获是分也,唯不尚年也。管蔡启商,惎间王室,王于是乎杀管叔而蔡蔡叔,以车七乘,徒七十人。其子蔡仲改行帅德,周公举之以为己卿士,见诸王而命之以蔡。其命书云:‘王曰:胡!无若尔考之违王命也,’若之何其使蔡先卫也?武王之母弟八人,周公为太宰,康叔为司寇,聃季为司空,五叔无官,岂尚年哉?曹,文之昭也;晋,武之穆也。曹为伯甸,非尚年也。今将尚之,是反先王也。晋文公为践土之盟,卫成公不在,夷叔其母弟也,犹先蔡。其载书云:‘王若曰:晋重、鲁申、卫武、蔡甲午、郑捷、齐潘、宋王臣、莒期。’藏在周府,可覆视也。吾子欲复文武之略,而不正其德,将如之何?”苌弘说,告刘子,与范献子谋之,乃长卫侯于盟。

而有宋朝之美,

《左传昭公二十年》曰:公子朝通于襄夫人宣姜,惧而欲以作乱,故齐豹、北宫喜、褚师圃、公子朝作乱。杜注云:宣姜,灵公嫡母。

又《定公十四年》曰:卫侯为夫人南子召宋朝。杜注云,南子,宋女也。朝,宋公子,旧通于南子;在宋,呼之。

难乎免于今之世矣。”

○子曰:“谁能出不由户?何莫由斯道也?”

《易系辞上传》曰:仁者见之谓之仁,知者见之谓之知,百姓日用而不知,故君子之道鲜矣。

《礼记中庸篇》曰:君子之道费而隐。夫妇之愚,可以与知焉;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知焉。夫妇之不肖,可以能行焉;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能焉。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妇;及其至也,察乎天地。

《孟子尽心上篇》曰:孟子曰:行之而不著焉,习矣而不察焉,终身由之而不知其道者,众也。

○子曰:“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

《颜渊篇》曰:棘子成曰:“君子质而已矣,何以文为?”子贡曰:“惜乎!夫子之说,君子也,驷不及舌。文犹质也,质犹文也,虎豹之犹犬羊之。”

《贾子容经篇》曰:语曰:审乎明王,执中履衡,言秉中适而据乎宜。故威胜德则淳,德胜威则施。威之与德,交若缪纆,且畏且怀,君道正矣。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

《淮南子谬称篇》曰:文者,所以接物也,情系于中而欲发外者也。以文灭情则失情,以情灭文则失文;文情理通,则凤鳞极矣。

○子曰:“人之生也直,罔之生也幸而免。”

《汉纪卷六高后纪荀悦论》曰:疾病有不治能自瘳者,有治之则瘳者,有不治则不瘳者,有虽治而终身不可愈者。昔虢太子死,扁鹊治而生之。鹊曰:“我不能治死为生也,能使可生者生耳。”然太子不遇鹊,亦不生矣。若夫膏肓之疾,虽医和亦不能治矣。故孔子曰:“死生有节。”又曰:“不得其死然。”又曰:“幸而免。”死生有节,其正理也。不得其死,未可以死而死。幸而免者,可以死而不死。

○子曰:“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

《淮南子缪称篇》曰:故同味而嗜厚膊者,必其甘之者也;同师而超群者,必其乐之者也。弗甘弗乐而能为表者,未之闻也。

○子曰:“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也。”

《阳货篇》曰:子曰:性相近也,习相远也。子曰:唯上知与下愚不移。

《谷梁传僖公二年》曰:且夫玩好在耳目之前,而患在一国之后,此中知以上乃能虑之。臣料:虞君,中知以下也。

《汉书古今人表》曰:孔子曰:“中人以下,可以语上也,”“唯上智与下愚不移。”《传》曰:譬如尧、舜,禹、稷、与之为善,则行;鲧、兜欲与为恶,则诛。可以为善,不可与为恶,是谓上智。桀、纣,龙逢、比干欲与之为善,则诛;干莘、崇侯与之为恶,则行。可与为恶,不可与为善,是谓下愚。齐桓公,管仲相之则霸,竖貂辅之则乱。可与为善,可与为恶,是谓中人。

树达按:上知与下愚不移,上知谓中人以上也,下愚谓中人以下也。《谷梁传》称中知以上中知以下,中人即彼中知矣。

○樊迟问知。子曰:“务民之义,敬鬼神而远之,可谓知矣。”

《左传僖公十九年》曰:民,神之主也。是以圣王先成民而后致力于神。

树达按:务民之义,所谓先成民也,今言尽力于人事。

《礼记表记篇》曰:子曰:夏道尊命,事鬼敬神而远之,近人而忠焉;殷人尊神,率民以事神,先鬼而后礼;周人尊礼尚施,事鬼敬神而远之,近人而忠焉。

树达按:今观龟甲卜辞,殷人尊神之说信矣。

《左传庄公三十二年》曰:史曰:国将兴,听于民;将亡,听于神。

《礼记檀弓上篇》曰:孔子曰:之死而致死之,不仁而不可为也;之死而致生之,不知而不可为也。

《国语楚语》曰:观射父曰:古者民神异业,敬而不渎,故神降之嘉生,民以物享,祸灾不至,求用不匮。及少皞之衰也,九黎乱德,民神杂糅,不可方物。夫人作享,家为巫史,无有要质,民匮于祀,而不知其福,烝享无度,民神同位,民渎齐盟,无有严威,神狎民则不蠲其为,嘉生不降,无物以享,祸灾荐臻,莫尽其气。颛顼受之,乃命南正重司天以属神,命火正黎司地以属民,使复旧常,无相侵渎,是谓绝地天通。

问仁。曰:“仁者先难而后获,可谓仁矣。”

《颜渊篇》曰:樊迟从游于舞雩之下,曰:“敢问崇德、修慝、辨惑。”子曰:“善哉问!先事后得,非崇德与?”

树达按:先事后得,即此先难后获也。夫子一再以此告樊迟,盖意在救其短与。

《晏子春秋问下篇》曰:叔向问晏子曰:“人何以则可谓保其身?”晏子对曰:“《诗》云:‘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夙夜匪懈,以事一人’;不庶几,不要幸,先其难乎而后幸得之,时其所也;失之,非其罪也。可谓保其身矣。”

○子曰:“知者乐水,

《韩诗外传卷三》曰:问者曰:“夫智者何以乐于水也?”曰:“夫水者,缘理而行,不遗小闲,似有智者;动而下之,似有礼者;蹈深不疑,似有勇者;障防而清,似知天命者;历险致远,卒成不毁,似有德者。天地以成,群物以生,国家以宁,万事以平,品物以正,此智者所以乐于水也。”(《说苑杂言篇》同。)

仁者乐山。

《尚书大传》曰:子张曰:“仁者何乐于山也?”孔子曰:“夫山者,然高,然高则何乐焉?山,草木生焉,鸟兽蕃焉,财用殖焉,生财用而无私为,四方皆伐焉,每无私予焉,出云风以通乎天地之间;阴阳和合,雨露之泽,万物以成,百姓以飨,此仁者之所以乐于山者也。”(《韩诗外传卷三》、《说苑杂言篇》文并略同。)

知者动,仁者静。知者乐,仁者寿。”

《春秋繁露循天之道篇》曰:故仁人之所以多寿者,外无贫而内清净,心和平而不失中正,取天地之美以养其身,是其且多且治。

《申鉴俗嫌篇》曰:或问:“仁者寿,何谓也?”曰:“仁者内不伤性,外不伤物;上不违天,下不违人;处正居中,形神以和:故咎征不至,而休嘉集之;寿之术也。”曰:“颜、冉何?”曰:“命也。麦不终夏,花不济春,如和气何?虽云其短,长亦在其中矣。”

《中论天寿篇》曰:或问:孔子称仁者寿,而颜渊早夭。积善之家,必有余庆,而比干、子胥身陷大祸。岂圣人之言不信而欺人邪?故司空颍川荀爽以为:“形体者,人之精魄也。德义令闻者,精魄之荣华也。形体固自朽弊消亡之物,寿与不寿不过数十岁,德义立与不立,差数千岁,岂可同日言也哉!颜渊时有百年之人,今宁复知其姓名邪?《诗》云:‘万有千岁,眉寿无有害。’人岂有万寿千岁者,皆令德之谓也。仁者寿,岂不信哉?”北海孙翱以为:“死生有命,非他人之所致也。若积善有庆,行仁得寿,乃教化之义,诱人而纳于善之理也。若曰积善不得报,行仁者凶,则愚惑之民将走于恶以反天常。故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干以为:二论皆非其理也。夫寿有三:有王泽之寿,有声闻之寿,有行仁之寿。曰:‘五福,一曰寿’,此王泽之寿也。《诗》云:‘其德不爽,寿考不忘’,此声闻之寿也。孔子曰:‘仁者寿’,此行仁之寿也。”孔子云尔者,以仁者利养万物,万物亦受利矣,故必寿也。自尧至于武王,自稷至于周召,皆仁人也。君臣之数,不为少矣;考其年寿,不为夭矣。斯非仁者寿之验也?又七十子岂残酷者哉?顾其仁有优劣耳。其夭者惟颜回,据一颜回而多疑其余,无异以一钩之金权于一车之羽,云金轻于羽也。

○子曰:“齐一变,至于鲁;鲁一变,至于道。”

《说苑政理篇》曰:齐之所以不如鲁者,太公之贤不如伯禽。伯禽与太公俱受封而各之国,三年,太公来朝。周公问曰:“何治之疾也?”对曰:“尊贤,先疏后亲,先义后仁也。”此霸者之迹也。周公曰:“太公之泽及五世。”五年,伯禽来朝,周公问曰:“何治之难?”对曰:“亲亲,先内后外,先仁后义也。”此王者之迹也。周公曰:“鲁之泽及十世。”此鲁有王迹者,仁厚也;齐有霸迹者,武政也。齐之所以不如鲁,太公之贤不如伯禽也。

《淮南子齐俗篇》曰:昔太公望、周公旦受封而相见。太公问周公曰:“何以治鲁?”周公曰:“尊尊亲亲。”太公曰:“鲁从此弱矣。”周公问太公曰:“何以治齐?”太公曰:“举贤而上功。”周公曰:“后世必有劫杀之君。”其后齐日以大,至霸,二十四世而田氏代之。鲁削,至三十二世而亡。(按此说与《说苑》小异而大同。)

《左传闵公元年》曰:齐仲孙湫来省难。仲孙归,公曰:“鲁可取乎?”对曰:“不可。犹秉周礼,周礼,所以本也。臣闻之:国将亡,本必先颠,而后枝叶从之。鲁不弃周礼,未可动也。”

又《昭公二年》曰:晋侯使韩宣子来聘;观书于大史氏,见《易象》与《鲁春秋》,曰:“周礼尽在鲁矣!吾乃今知周公之德与周之所以王也。”

《礼记礼运篇》曰:孔子曰:“呜呼哀哉!我观周道,幽、厉伤之,吾舍鲁何适矣?”

又《明堂位篇》曰:凡四代之服器官,鲁兼用之。是故,鲁,王礼也,天下传之久矣。礼乐刑法政俗,未尝相变也。天下以为有道之国,是故天下资礼乐焉。

树达按:齐为霸业,鲁秉周礼,则王道也。齐一变至于鲁,由霸功变为王道也。《礼运》以禹、汤、文、武、成王、周公六君子为小康,(见卷三《子谓韶章》引。)是王道为小康也。鲁一变至于道者,由小康变为大同也。《礼运》言大道之行天下为公,此道正彼文所谓大道矣。

○子曰:“觚不觚,觚哉!觚哉!”

《颜渊篇》曰:齐景公问政于孔子,孔子对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树达按:此皆孔子正名之义也。觚可不觚则名实乱矣。孔子即小物而兴感,岂拘拘于一器一物之形制云尔哉。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则与觚不觚者异矣。

○宰我问曰:“仁者,虽告之曰:井有仁焉,其从之也?”子曰:“何为其然也?君子可逝也,不可陷也;可欺也,不可罔也。”

《孟子万章上篇》曰:昔者有馈生鱼于郑子产,子产使校人畜之池。校人烹之,反命曰:“始舍之,圉圉焉;少则洋洋焉;攸然而逝。”子产曰:“得其所哉!得其所哉!”校人出,曰:“孰谓子产知?予既烹而食之,曰:得其所哉!得其所哉!”故君子可欺以其方,难罔以非其道。

○子曰:“君子博学于文,

《吕氏春秋用众篇》曰:善学者若齐王之食鸡也,必贪其跖数千而后足。虽足,犹若有跖。

《说苑建本篇》曰:孟子曰:人知粪其田,莫知粪其心。粪田莫过利苗得粟,粪心易行而得其所欲。何为粪心?博学多闻。何为易行?一性止淫也。

约之以礼,亦可以弗畔矣夫。”

《子罕篇》曰:颜渊喟然叹曰: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

《汉纪卷二十五成帝纪荀悦论》曰:季路之言:“何必读书,然后为学?”棘子成曰:“君子质而已矣,何以文为?”夫潜地窟者而不睹天明,守冬株者而不识夏荣,非通照之术也。然博览之家,不知其秽,兼而善之,是大田之莠与苗并兴,则良农之所悼也;质朴之士,不择其美,兼而弃之,是昆山之玉与石俱捐,则卞和之所痛也。故孔子曰:“博学于文,约之以礼,亦可以弗畔矣夫。”

《后汉书范升传》曰:升奏曰:孔子曰:“博学约之,弗畔矣夫?”夫学而不约,必叛道也。颜渊曰:“博我以文,约我以礼。”孔子可谓知教,颜渊可谓善学矣。

《法言吾子篇》曰:多闻则守之以约,多见则守之以卓。寡闻则无约也,寡见则无卓也。

《申鉴时事篇》曰:或曰:至德要道,约尔。典籍甚富,如何博之以求约也?语有之曰,有鸟将来,张罗待之,得鸟者一目也。今为一目之罗,无时得鸟矣。道虽要也,非博无以通矣。博其方,约其说。

○子见南子,子路不说。夫子矢之曰:“予所否者,天厌之!天厌之!”

《史记孔子世家》曰:反乎卫,主蘧伯玉家。灵公夫人有南子者,使人谓孔子曰:“四方之君子不辱欲与寡君为兄弟者,必见寡小君;寡小君愿见。”孔子辞谢,不得已而见之。夫人在帷中,孔子入门,北面稽首。夫人自帷中再拜,环佩玉声然。孔子曰:吾乡为弗见,见之礼答焉。

《汉书王莽传》上曰:太后下诏曰:是以孔子见南子,周公居摄,盖权时也。

《法言五百篇》曰:或问:“圣人有诎乎?”曰:“有。”“焉诎乎?”曰:“仲尼于南子,所不欲见也;于阳虎,所不欲敬也。见所不见,敬所不敬,不诎,如何?”

○子曰:“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民鲜久矣。”

《礼记中庸篇》曰:子曰:中庸其至矣乎!民鲜能久矣。

又曰:天下国家可均也,爵禄可辞也,白刃可蹈也,中庸不可能也。

又曰:子曰:人皆曰予知,择乎中庸而不能期月守也。

又曰:子曰: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知者过之,愚者不及也。道之不明也,我知之矣,贤者过之,不肖者不及也。人莫不饮食也,鲜能知味也。

又曰:仲尼曰: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小人之中庸也,小人而无忌惮也。

又曰:子曰:舜其大知也与!舜好问而好察迩言;隐恶而扬善;执其两端,用其中于民:其斯以为舜乎!

又曰:子曰:回之为人也,择乎中庸,得一善,则拳拳服膺而弗失之矣。

又曰:君子依乎中庸,遁世不见知而不悔,唯圣者能之。

○子贡曰:“如有博施于民而能济众,何如?可谓仁乎?”子曰:“何事于仁!必也圣乎!尧舜其犹病诸!

《述而篇》曰:子曰:若圣与仁,则吾岂敢。

树达按:孔子论德,以圣为第一,而仁次之,此两章义可互证也。

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

《礼记中庸篇》曰:诚者,自成也;而道自道也。诚者,物之终始,不诚无物。是故君子诚之为贵。诚者,非自成己而已也;所以成物也。成己,仁也;成物,知也;性之德也,合外内之道也,故时措之宜也。

《孟子万章上篇》曰:伊尹曰:天之生此民也,使先知觉后知,使先觉觉后觉也。予,天民之先觉者也,予将以斯道觉斯民也。非予觉之而谁也?

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也已。”

《新语术事篇》曰:善言古者合之于今,能术远者考之于近。故说事者上陈五帝之功而思之于身,下列桀纣之败而戒之于己,则德可以配日月,行可以合神灵。

树达按:能近取譬为行仁之方者,万事万物在此身之外者,皆引之于人身而求其相合。以《易》言之,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山上有水,蹇,君子以反身修德;雷震,君子以恐惧修省;天地不交,否,君子以俭德免难。凡《易大象传》所称君子以云云者,皆近取譬之事也。以《诗》言之,因素以为绚悟礼后之义,因于缉熙敬止而明君臣父子之道,近取譬也。以本书言之,子欲无言而及天之四时行万物生,子在川上而叹其不舍昼夜,何莫非近取譬之事也?

正文 述而篇

○子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

《礼记中庸篇》曰:仲尼祖述尧、舜,宪章文、武。

本篇曰:子曰:盖有不知而作之者,我无是也。

又曰:子曰: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

《汉书儒林传》曰:周道既衰,坏于幽厉,礼乐征伐,自诸侯出,陵夷二百余年而孔子兴。以圣德遭季世,知言之不用而道不行,于是叙书则断《尧典》;称乐则法《韶》舞;论《诗》则首《周南》。缀周之礼,因《鲁春秋》,举十二公行事,绳之以文、武之道,成一王法,至获麟而止。盖晚而好《易》,读之韦编三绝而为之传,皆因近圣之事以立先王之教。故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

《说苑建本篇》曰:子路问于孔子曰:“请释古之学而行由之意,可乎?”孔子曰:“不可。昔者东夷慕诸夏之义,有女,其夫死,为之内私,终身不嫁。不嫁则不嫁矣,然非贞节之义也。苍梧之弟娶妻而美好,请与兄易。忠则忠矣,然非礼也。今子欲释古之学而行子之意,庸知子用非为是,用是为非乎?不顺其初,虽欲悔之,难哉!”(按顺读为慎。)

窃比于我老彭。”

《大戴礼记虞戴德篇》曰:昔老彭及仲傀,政之教大夫,官之教士,技之教庶人,扬则抑,抑则扬,缀以德行,不任以言。

○子曰:“默而识之,

本篇曰:子曰:盖有不知而作之者,我无是也。多闻,择其善者而从之;多见而识之:知之次也。

学而不厌,诲人不倦,何有于我哉?”

本篇曰:子曰:若圣与仁,则吾岂敢。抑为之不厌,诲人不倦,则可谓云尔已矣。公西华曰:正唯弟子不能学也。

《孟子公孙丑上篇》曰:昔者子贡问于孔子曰:“夫子圣矣乎?”孔子曰:“圣则吾不能,我学不厌而教不倦也。”

《吕氏春秋尊师篇》曰:子贡问孔子曰:“后世将何以称夫子?”孔子曰:“吾何足以称哉!勿已者,则好学而不厌,好教而不倦,其惟此邪!”

树达按:此章与本篇下文若圣与仁章意皆相反。盖此为圣人谦辞,而言之殆亦非一时也。

○子曰:“德之不修,

《易象传》曰:山上有水,蹇,君子以反身修德。

学之不讲;

《易象传》曰:郦泽,兑,君子以朋友讲习。

《后汉书献帝纪》曰:诏曰:孔子叹学之不讲,不讲则所识日忘。

闻义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忧也。”

《易象传》曰:风雷,益,君子以见善则迁,有过则改。

《颜渊篇》曰:子张问崇德辨感。子曰:“主忠信,徙义,崇德也。”

《荀子大略篇》曰:君子之学如蜕,幡然迁之。故其行效,其立效,其坐效,其置颜色出辞气效。无留善;无宿问。

○子之燕居,申申如也,夭夭如也。

○子曰:“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

《吕氏春秋抟志篇》曰:盖闻孔子、墨翟昼日讽诵习业,夜亲见文王、周公旦而问焉。用志如此其精也,何事而不达?何为而不成?故曰:精而熟之,鬼将告之。非鬼告之也,精而熟之也。

○子曰:“志于道,

《礼记学记篇》曰:凡学,官先事,士先志。

《孟子尽心上篇》曰:王子垫问曰:“士何事?”孟子曰:“尚志。”曰:“何谓尚志?”曰:“仁义而已矣。”

《里仁篇》曰: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者,未足与议也。

据于德,

《礼记乐记篇》曰:德者得也。

又《中庸篇》曰:回之为人也,择乎中庸,得一善,则拳拳服膺而弗失之矣。

依于仁,

《里仁篇》曰: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

游于艺。”

《礼记少仪篇》曰:士依于德;游于艺。

又《学记篇》曰:不兴其艺,不能乐学。故君子之于学也,藏焉,修焉,息焉,游焉。夫然,故安其学而亲其师,乐其友而信其道。是以虽离师辅而不反。

○子曰:“自行束修以上,吾未尝无诲焉。”

○子曰:“不愤不启,不悱不发。

《礼记学记篇》曰:记问之学,不足以为人师,必也其听语乎!力不能问,然后语之;语之而不知,虽舍之可也。

又曰:君子之教谕也,开而弗达,开而弗达则思。

《孟子尽心下篇》曰:君子引而不发,跃如也。

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

《春秋庄公四年》曰:冬,公及齐人狩于郜。《公羊传》曰:公曷为与微者狩?齐侯也。齐侯则其称人何?讳与雠狩也。前此者有事矣,后此者有事矣,则曷为独于此焉讥?于雠者将一讥而已。故择其重者而讥焉。莫重乎其与雠狩也。于雠者则曷为将一讥而已?雠者无时可与通,通则为大讥。不可胜讥,故将一讥而已。其余从同。

树达按:《春秋》之择重为讥,正举一隅之义也。

○子食于有丧者之侧,未尝饱也。

《礼记檀弓上篇》曰:食于丧者之侧,未尝饱也。

子于是日哭,则不歌。

《礼记曲礼上篇》曰:哭日不歌。

《论衡感类篇》曰:子于是日也哭,则不歌。《周礼》:子卯,稷食菜羹。哀乐不并行。

《白虎通丧服篇》曰:凶服不敢入公门者,明尊朝廷,吉凶不相干。故《周官》曰:“凶服不入公门。”《曲礼》曰:“居丧不言乐,祭事不言凶,公廷不言妇女。”曰:“子于是日哭,则不歌。”

《礼记檀弓下篇》曰:吊于人,是日不乐。

○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

《季氏篇》曰:孔子曰:隐居以求其志,行义以达其道;吾闻其语矣,未见其人也。

树达按:行义以达其道,用之则行也;隐居以求其志,舍之则藏也。

《孟子尽心上篇》曰:故士穷不失义,达不离道。古之人,得志,泽加于民;不得志,修身见于世。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

唯我与尔有是夫。”

《孟子公孙丑上篇》曰:可以仕则仕,可以止则止,孔子也。

又《万章下篇》曰:可以处而处,可以仕而仕,孔子也。

《韩诗外传卷九》曰:孔子与子贡、子路、颜渊游于戎山之上。孔子喟然叹曰:“二三子各言尔志。由!尔何如?”对曰:“得白羽如月,赤羽如日,击钟鼓者上闻于天,下槊于地,使将而攻之,惟由为能。”孔子曰:“勇士哉!”“赐!尔何如?”对曰:“得素衣缟冠,使于两国之间,不持尺寸之兵,升斗之粮,使两国相亲如弟兄。”孔子曰:“辩士哉!”“回!尔何如?”颜渊曰:“愿得明王圣主,为之相,使城郭不治,沟池不凿,阴阳和调,家给人足,铸库兵以为农器。”孔子曰:“大士哉!由来!区区汝何攻?赐来!便便汝何使?愿得衣冠,为子宰焉。”(《外传卷七》别一条略同,《说苑指武篇》 文亦略同,末云,子路举手问曰,愿闻夫子之意。孔子曰,吾所愿者颜氏之计,否愿负衣冠而从颜氏子也。)

树达按:颜子欲铸库兵为农器而孔子称之,此又孔子尚和平反武力之一事也。

子路曰:“子行三军,则谁与?”

《周礼夏官序官》曰:凡制军,万有二千五百人为军。王六军,大国三军,次国二军,小国一军。

子曰:“暴虎冯河死而无悔者,吾不与也;

《尔雅释训》曰:暴虎,徒搏也。冯河,徒涉也。

必也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者也。”

《尸子发蒙篇》曰:孔子曰:临事而惧,希不济。

《大戴礼记曾子立事篇》曰:居上位而不淫,临事而栗者,鲜不济矣。

○子曰:“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

《周礼秋官》曰:条狼氏,掌执鞭以趋辟,王出入则八人夹道,公则六人,侯伯则四人,子男则二人。凡誓,执鞭以趋于前,旦命之。

树达按:《秋官序官》,条狼氏是下士,故云执鞭之士。

如不可求,从吾所好。”

《颜渊篇》曰:子夏曰:商闻之矣,死生有命,富贵在天。

《韩诗外传卷一》曰:卑贱贫穷,非士之耻也。士之所耻者,天下举忠而士不与焉;举信而士不与焉;举廉而士不与焉。三者存乎身,名传于后世,与日月并而不息。然则非恶生而乐死也,非恶富贵而好贫贱也。由其理,尊贵及己而仕,不辞也。孔子曰:“富而可求,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故厄穷而不悯,劳辱而不苟,然后能有致也。(《说苑立节篇》同。)

《盐铁论贫富篇》曰:孔子云:“富而可求,虽执鞭之事,吾亦为之。如不可求,从吾所好。”君子求义,非苟富也。故刺子贡不受命而货殖焉。

○子之所慎:齐、

《乡党篇》曰:齐必变食,居必迁坐。

战、

本篇曰:子路曰:“子行三军,则谁与?”子曰:“暴虎冯河死而无悔者,吾不与也;必也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者也。”

《礼记礼器篇》曰:子曰:我战则克,祭则受福,盖得其道矣。

疾。

《乡党篇》曰:康子馈药,拜而受之,曰:丘未达,不敢尝。

○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图为乐之至于斯也!”

《八佾篇》曰:子谓:《韶》尽美矣,又尽善也。

《史记孔子世家》曰:鲁乱,孔子适齐,与太师语乐。闻《韶》音,学之,三月不知肉味。

《汉书礼乐志》曰:夫乐本情性,浃肌肤而臧骨髓。虽经乎千载,其遗风余烈尚犹不绝。春秋时,陈公子完奔齐。陈,舜之后,《韶》乐存焉。故孔子适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图为乐之至于斯!”美之甚也。

《说苑修文篇》曰:孔子至齐郭门之外,遇一婴儿,挈一壶,相与俱行。其视精,其心正,其行端。孔子谓御曰:趣驱之!趣驱之!《韶》乐方作。孔子至彼,闻《韶》,三月不知肉味。故乐非独以自乐也,又以乐人;非独以自正也,又以正人矣哉。于此乐者,不图为乐至于此。

《太平御览卷八十一》引《乐动声仪》曰:孔子曰:《箫韶》者,舜之遗音也。温润以和,似南风之至。其为音如寒暑风雨之动物,如物之动人,雷动兽禽,风雨动龙鱼,仁义动君子,财色动小人,是以圣人务其本。

○冉有曰:“夫子为卫君乎?”子贡曰:“诺,吾将问之。”

《史记卫世家》曰:太子蒯 与灵公夫人南子有恶,欲杀南子。灵公怒,太子蒯 奔宋,已而之晋赵氏。灵公卒,夫人命子郢为太子。郢曰:“亡人太子蒯 之子辄在也。”于是卫乃以辄为君,是为出公。赵简子欲入蒯 ,卫人闻之,发兵击蒯 ,蒯 不得入。

树达按:冉有所问之卫君谓出公也。

入曰:“伯夷、叔齐何人也?”曰:“古之贤人也。”曰:“怨乎?”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

《史记伯夷列传》曰:伯夷叔齐,孤竹君之二子也。父欲立叔齐。及父卒,叔齐让伯夷。伯夷曰:“父命也,”遂逃去。叔齐亦不肯立而逃之。国人立其中子。

出曰:“夫子不为也。”

《春秋哀公二年》曰:晋赵鞅帅师纳卫世子蒯 于戚。《谷梁传》曰:纳者,内弗受也。帅师而后纳者,有伐也,何用弗受也?以辄不受父之命,受之王父也;信父而辞王父,则是不尊王命也。其弗受,以尊王父也。又《哀公三年》曰:春,齐国夏、卫石曼姑帅师围戚。《公羊传》曰:“齐国夏曷为与卫石曼姑帅师围戚?”“伯讨也。”“此其为伯讨奈何?”“曼姑受命于灵公而立辄,以曼姑之义为固可以距之也。”“辄者,曷为者也?”“蒯 之子也。”“然则曷为不立蒯 而立辄?”“蒯 为无道,灵公逐蒯 而立辄。”“然则辄之义可以立乎?”曰:“可。”“其可奈何?”“不以父命辞王父命。以王父命辞父命,是父之行乎子也,不以家事辞王事。以王事辞家事,是上之行乎下也。”

《子路篇》曰:叶公语孔子曰:“吾党有直躬者,其父攘羊而子证之。”孔子曰:“吾党之直者异于是。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

《孟子尽心上篇》曰:桃应问曰:“舜为天子,皋陶为士。瞽瞍杀人,则如之何?”孟子曰:“执之而已矣。”“然则舜不禁与?”曰:“夫舜恶得而禁之?夫有所受之也。”“然则舜如之何?”曰:“舜视弃天下犹弃敝屣也,窃负而逃,遵海滨而处,终身欣然乐而忘天下。”

○子曰:“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

《礼记中庸篇》曰: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素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难,行乎患难。君子无入而不自得焉。故君子居易以俟命,小人行险以徼幸。

《庄子让王篇》曰:子贡曰:古之得道者,穷亦乐,通亦乐。所乐非穷通也,道得于此,则穷通为塞暑风雨之序矣。(《吕氏春秋慎人篇》、《风俗通卷七》文同。)

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里仁篇》曰: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

《孟子公孙丑上篇》曰:公孙丑问曰:“伯夷、伊尹于孔子,有同与?”曰:“有。得百里之地而君之,皆能以朝诸侯,有天下;行一不义杀一不辜而得天下,皆不为也。是则同。”

《吕氏春秋离俗览高义篇》曰:孔子见齐景公,景公致廪丘以为养,孔子辞不受。入谓弟子曰:“吾闻君子当功以受禄。今说景公,景公未之行,而赐之廪丘,其不知丘亦甚矣。”令弟子趣驾而行。(《说苑立节篇》文同。)

○子曰:“加我数年,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

《史记孔子世家》曰:孔子晚而喜易,序《彖》、《系》、《象》、《说卦文言》。读《易》,韦编三绝。曰:“假我数年,若是,我于《易》则彬彬矣。”

《易系辞上传》曰:君子所居而安者,易之序也;所乐而玩者,爻之辞也。是故君子居则观其象而玩其辞,动则观其变而玩其占。是以自天祐之,吉无不利。

○子所雅言:《诗》、执礼,皆雅言也。

《礼记文王世子篇》曰:瞽宗秋学礼,执礼者诏之。

《周礼春官大史》曰:凡射事饰中,舍算,执其礼事。

树达按:刘宝楠云,雅之为言夏也。孙卿《荣辱篇》云:“越人安越,楚人安楚,君子安雅,是非知能材性然也,是注错习俗之节异也。”又《儒效篇》云:“居楚而楚,居越而越,居夏而夏,是非天性也,积靡使然也。”然则雅夏古字通。夫子生长于鲁,不能不鲁语。惟诵《诗》读执礼必正言其言,所以重先王之训典,谨末学之流失也。

○叶公问孔子于子路,子路不对。子曰:“女奚不曰?其为人也,发愤忘食,

《大戴礼记制言中篇》曰:是故君子思仁义,昼则忘食,夜则忘寝。

乐以忘忧,

本篇曰:子曰: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不知老之将至云尔。”

《礼记中庸篇》曰:子曰:君子遵道而行,半涂而废,吾弗能已矣。

又《表记篇》曰:《小雅》曰:“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子曰:“《诗》之好仁如此,乡道而行,中道而废,忘身之老也,不知年数之不足也,焉日有孳孳,毙而后已。”

树达按:孔子五十而知天命。《易系辞上传》云:乐天知命,故不忧。此云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殆孔子五十以后之言也。

○子曰:“我非生而知之者;

《季氏篇》曰:孔子曰:生而知之者,上也;学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学之,又其次也;困而不学,民斯为下矣。

《礼记中庸篇》曰:或生而知之,或学而知之,或困而知之。及其知之,一也。

好古,敏以求之者也。”

本篇曰:子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窃比于我老彭。

树达按:此孔子自谓学而知之也。

○子不语:怪、力、乱、神。

《困学纪闻五》引《子思子》曰:夫子之教必始于《诗》、而终于《礼》、《乐》,杂说不与焉。

《礼记中庸篇》曰:子曰:素隐行怪,后世有述焉,吾弗为之矣。

《荀子荣辱篇》曰:仁义德行,常安之术也,然而未必不危也; 突盗,常危之术也,然而未必不安也。故君子道其常,而小人道其怪。

又《天论篇》曰:星坠木鸣,国人皆恐。曰:是何也?曰:无何也。是天地之变,阴阳之化,物之罕至者也,怪之可也,而畏之,非也。夫日月之有蚀,风雨之不时,怪星之常见,是无世而不常有之。上明而政平,则是虽并世起,无伤也;上而政险,则是虽无一至者,无益也。《传》曰:万物之怪,书不说。无用之辩,不急之察,弃而不治。若夫君臣之义,父子之亲,夫妇之别,则日切磋而不舍也。

《左传宣公十五年》曰:民反德为乱。

《淮南子主术篇》曰:孔子作为《春秋》,不道鬼神。

《大戴礼记曾子立事篇》曰:君子乱言而弗殖,神言弗致也。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子张篇》曰:卫公孙朝问于子贡曰:“仲尼焉学?”子贡曰:“文、武之道未坠于地,在人,贤者识其大者,不贤者识其小者,莫不有文、武之道焉。夫子焉不学?而亦何常师之有。”

《老子》曰:善人,不善人之师;不善人,善人之资。

《吕氏春秋骄恣篇》曰:楚庄王曰:仲虺有言曰:诸侯之德能自为取师者王;能自取友者存;其所择而莫如己者亡。

树达按:孔子于三人之行必有我师,正仲虺所谓能自为取师者也。

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国语晋语七》曰:悼公与司马侯升台而望,曰:“乐夫!”对曰:“临下之乐,则乐矣;德义之乐,则未也。”公曰:“何谓德义?”对曰:“诸侯之为,日在君侧,以其善行,以其恶戒,可谓德义矣。”

○子曰:“天生德于予,桓 其如予何?”

《史记孔子世家》曰:孔子去曹,适宋,与弟子习礼大树下。宋司马桓欲杀孔子,拔其树。孔子去,弟子曰:“可以速矣。”孔子曰:“天生德于予,桓其如予何?”

○子曰:“二三子以我为隐乎?吾无隐乎尔。吾无行而不与二三子者,是丘也。”

《阳货篇》曰:子曰:“予欲无言。”子贡曰:“子如不言,则小子何述焉?”子曰:“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

树达按:孔子语默动作皆所以教弟子,不独以言,故云无行而不与。天不言而以四时行百物生示人,孔子以自然为师也。

○子以四教:文、行、忠、信。

《子罕篇》曰:颜渊喟然叹曰: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

《公冶长篇》曰:子贡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

《颜渊篇》曰:子张问崇德辨惑,子曰:“主忠信,徙义,崇德也。”

《卫灵公篇》曰:子张问行,子曰: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之邦行矣;言不忠信,行不笃敬,虽州里行乎哉?

○子曰:“圣人,吾不得而见之矣;得见君子者,斯可矣。”

《荀子修身篇》曰:好德而行,士也;笃志而体,君子也;齐明而不竭,圣人也。

又《儒效篇》曰:彼学者,行之,曰士也;敦慕焉,君子也;知之,圣人也。

又《哀公篇》曰:孔子曰:人有五仪:有庸人,有士,有君子,有贤人,有大圣。哀公曰:“敢问:何如斯可谓之君子矣?”孔子对曰:“所谓君子者,言忠信而心不德,仁义在身而色不伐,思虑明通而辞不争,故犹然如将可及者,君子也。”哀公曰:“敢问:何如斯可谓大圣矣?”孔子对曰:“所谓大圣者,知通乎大道,应变而不穷,辨乎万物之情性者也。大道者,所以变化遂成万物也;情性者,所以理然不取舍也。是故其事大辨(遍同。)乎天地,明察乎日月,总要万物于风雨,缪缪肫肫,其事不可循;若天之嗣,其事不可识;百姓浅然不识其邻:若此则可谓大圣矣。”

《韩诗外传卷三》曰:言行多当,未安愉也;知虑多当,未周密也:是笃厚君子,未及圣人也。若夫百王之法,若别黑白;应当世之变,若数三纲;行礼要节,若性四支;因化之功,若推四时;天下得序,群物安居:是圣人也。

子曰:“善人,吾不得而见之矣;得见有恒者斯可矣。

《先进篇》曰:子张问善人之道,子曰:“不践迹,亦不入于室。”

《孟子尽心下篇》曰:浩生不害问曰:“乐正子何人也?”孟子曰:“善人也;信人也。”“何谓善?何谓信?”曰:“可欲之谓善;有诸己之谓信。”

亡而为有,虚而为盈,约而为泰,难乎有恒矣。”

○子钓而不纲,弋不射宿。

《贾子礼篇》曰:不合围,不掩群,不射宿,不涸泽。

○子曰:“盖有不知而作之者,我无是也。多闻,择其善者而从之;

《说苑建本篇》曰:吴子曰:多闻而择焉,所以明智也。

《先进篇》曰:子曰:先进于礼乐,野人也;后进于礼乐,君子也。如用之,则吾从先进。

《子罕篇》曰:子曰:麻冕,礼也。今也纯,俭,吾从众。拜下,礼也。今拜乎上,泰也。虽违众,吾从下。

《礼记檀弓下篇》曰:殷既封而吊,周反哭而吊。孔子曰:“殷已;吾从周。”又《坊记篇》曰:殷人吊于圹,周人吊于家,示民不也。子云:“死,民之卒事也。吾从周。”

《卫灵公篇》曰:颜渊问为邦。子曰:行夏之时,乘殷之辂,服周之冕,乐则《韶》舞。

树达按:礼乐从先进,纯冕从众,拜下从下,反哭从周,及答颜渊为邦之问,皆所谓择善而从也。

多见而识之,

《广韵十三末鸹字注》引《韩诗》曰:孔子渡江,见之,异,众莫能名。孔子尝闻河上人歌曰:“鸹兮鸹兮,逆毛衰兮,一身九尾长兮,”鸹也。《绎史孔子类记四》引《冲波传》曰:有鸟九尾,孔子与子夏见之,人以问孔子,曰:“也。”子夏曰:“何以知之?”孔子曰:河上之歌云:“鸧兮鸧兮,逆毛衰兮,一身九尾长兮。”

《论衡实知篇》曰:孔子未尝见狌狌,至辄能名之。然而孔子名狌狌,闻昭人之歌。

知之次也。”

《季氏篇》曰:孔子曰:生而知之者,上也;学而知之者,次也。

本篇曰:子曰: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

树达按:孔子不以生知自居,自谓学而知之,故云知之次。多闻多见皆学之事也。

○互乡难与言,童子见,门人惑。

《卫灵公篇》曰:子曰:可与言而不与之言,失人;不可与言而与之言,失言。

树达按:互乡难与言而孔子见其童子,门人疑孔子有失言之病,故惑也。

子曰:“人洁己以进,与其洁也,不保其往也;与其进也,不与其退也。唯何甚?”

《卫灵公篇》曰:子曰:有教无类。

《孟子尽心下篇》曰:夫子之设科也,往者不追,来者不距。苟以是心至,斯受之而已矣。

树达按:孟子来者不距,与孔子正同也。

《后汉书郭泰传》曰:贾淑,字子厚,林宗乡人也。虽世有冠冕,而性险害,邑里患之。林宗遭母忧,淑来修吊,既而钜鹿孙威直亦至。威直以林宗贤而受恶人吊,心怪之,不进而去。林宗追而谢之,曰:“贾子厚诚实凶德,然洗心向善,仲尼不逆互乡,故吾许其进也。”淑闻之,改过自厉,终成善士。乡里有忧患者,淑辄倾身营救,为州闾所称。

树达按:与其进也三句本错简在子曰句下,令依朱子说校乙。

○子曰:“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

《颜渊篇》曰:颜渊问仁。子曰: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

《子罕篇》曰:唐棣之华,偏其反而,岂不尔思?实是远而。子曰:“未之思也,夫何远之有?”

○陈司败问:“昭公知礼乎?”孔子曰:“知礼。”

《春秋昭公五年》曰:公如晋。《左氏传》曰:公如晋,自郊劳至于赠贿,无失礼。晋侯谓女叔齐曰:“鲁侯不亦善于礼乎?”对曰:“鲁侯焉知礼!”公曰:“何为?”对曰:“是仪也,不可谓礼。”

又《昭公二十五年》曰:齐侯唁公于野井。《公羊传》曰:齐侯唁公于野井。曰:“奈何君去鲁国之社稷?”昭公曰:“丧人不佞,失守鲁国之社稷,执事以羞。”再拜颡。庆子家驹曰:“庆子免于于大难矣。”子家驹曰:“臣不佞,陷君于大难,君不忍加之以 ,赐之以死。”再拜颡。高子执箪食与四脯,国子执壶浆,曰:“吾寡君闻君在外,未就,敢致糗于从者。”昭公曰:“君不忘吾先君,延及丧人,锡之以大礼。”再拜稽首,以衽受。高子曰:“有夫不祥,君无辱大礼!”昭公盖祭而不尝。景公曰:“寡人有不腆先君之服,未之敢服;有不腆先君之器,未之敢用。敢以请。”昭公曰:“丧人不佞,失守鲁国之社稷,执事以羞,敢辱大礼!敢辞。”景公曰:“寡人有不腆先君之服,来之敢服;有不腆先君之器,未之敢用。敢固以请。”昭公曰:“以吾宗庙之在鲁也,有先君之服,未之能以服;有先君之器,未之能以出;敢固辞。”景公曰:“寡人有不腆先君之服,未之敢服;有不腆先君之器,未之敢用。请以飨乎从者。”昭公曰:“丧人其何称?”景公曰:“孰君而无称?”昭公于是然而哭,诸大夫皆哭。既哭,以人为,以为席,以鞍为几,以遇礼相见。孔子曰:“其礼与?其辞足观矣。”

树达按:据此二事,知昭公本习于容仪,盖当时有知礼之名,故陈司败以为问也。

《白虎通谏诤篇》曰:所以为君隐恶何?君至尊,故设辅弼,置谏官,本不当有遗失。曰:陈司败问:“昭公知礼乎?”孔子曰:“知礼。”此为君隐也。

孔子退,揖巫马期而进之,

《史记仲尼弟子传》曰:巫马施,字子旗,少孔子三十岁。

曰:“吾闻君子不党,君子亦党乎?

《卫灵公篇》曰:君子矜而不争,群而不党。

君取于吴,为同姓,

《礼记坊记篇》曰:子云:取妻不取同姓,以厚别也。故买妾不知其姓,则卜之。

又《大传篇》曰:系之以姓而弗别,缀之以食而弗殊,虽百世而昏姻不通者,周道然也。

谓之吴孟子。君而知礼,孰不知礼?”

《春秋哀公十二年》曰:夏五月甲辰,孟子卒。《公羊传》曰:孟子者何?昭公之夫人也。其称孟子何?讳娶同姓,盖吴女也。何注云:《春秋》不系吴者,礼,妇人系姓,不系国;不称夫人,不言薨,不书葬者,深讳之。《谷梁传》曰:孟子者,何也?昭公夫人也。其不言夫人,何也?讳娶同姓也。《左氏传》曰:昭公娶于吴,故不书姓。

《白虎通嫁娶篇》曰:不娶同姓者,重人伦,防淫,耻与禽兽同也。曰:“君娶于吴,为同姓,谓之吴孟子。”《曲礼》曰:“买妾不知其姓,则卜之。”

巫马期以告。子曰:“丘也幸,苟有过,人必知之。”

《史记仲尼弟子传》曰:臣不可言君亲之恶,为讳也,礼也。

《公羊传闵公元年》曰:春秋为尊者讳。

《荀子子道篇》曰:子路问于孔子曰:“鲁大夫练而牀,礼邪?”孔子曰:“吾不知也。”子路出,谓子贡曰:“吾以夫子为无所不知,夫子徒有所不知。”子贡曰:“女何问哉?”子路曰:“由问:鲁大夫练而牀,礼邪?夫子曰:吾不知也。”子贡曰:“吾将为女问之。”子贡问曰:“练而牀,礼邪?”孔子曰:“非礼也。”子贡出,谓子路曰:“女谓夫子为有所不知乎?夫子徒无所不知,女问非也。礼,居是邑,不非其大夫。”

树达按:居是邦不非其大夫,不非其君可知矣。

○子与人歌而善,必使反之,而后和之。

○子曰:“文,莫吾犹人也,躬行君子,则吾未之有得。”

○子曰:“若圣与仁,则吾岂敢。抑为之不厌,诲人不倦,则可谓云尔已矣。”公西华曰:“正唯弟子不能学也。”

《孟子公孙丑上篇》曰:昔者子贡问于孔子曰:“夫子圣矣乎?”孔子曰:“圣则吾不能,我学不厌而教不倦也。”子贡曰:“学不厌,智也;教不倦,仁也。仁且智,夫子既圣矣。”

《吕氏春秋尊师篇》曰:子贡问孔子曰:“后世将何以称夫子?”孔子曰:“吾何足以称哉?勿已者,则好学而不厌,好教而不倦,其惟此邪。”

《说苑说丛篇》曰:学问不倦,所以治己也;教诲不厌,所以治人也。

○子疾病,子路请祷。子曰:“有诸?”子路对曰:“有之。诔曰:祷尔于上下神祗。”子曰:“丘之祷久矣。”

《论衡感虚篇》曰:圣人修身正行,素祷之日久,天地鬼神知其无罪,故曰祷久矣。

《太平御览》引曰:孔子病,子贡出卜。孔子曰:“吾坐席不敢先,居处若齐,饮食若祭,吾卜之久矣。”(据引。)

○子曰:“奢则不孙,俭则固。

《礼记杂记下篇》曰:孔子曰:管仲镂簋而朱,旅树而反坫,山节藻,贤大夫也,而难为上也。晏平仲祀其先人,豚肩不掩豆,贤大夫也,而难为下也。君子上不僭上,下不下。

又《礼器篇》曰:是故君子大牢而祭谓之礼,匹士大牢而祭谓之攘。管仲镂簋朱,山节藻,君子以为滥矣。晏平仲祀其先人,豚肩不掩豆,瀚衣濯冠以朝,君子以为隘矣。

树达按:上二节皆谓管仲失之奢,晏子失之俭也。

《盐铁论通有篇》曰:昔孙权敖相楚,妻不衣帛,马不秣粟。孔子曰:“不可。太俭极下,此《蟋蟀》所为作也。”

《说苑权谋篇》曰:孔子曰:“奢则不逊。”夫不逊者必侮上,侮上者,逆之道也。

《汉书董仲舒传》曰:对策曰:“臣闻:制度文采玄黄之饰,所以明尊卑,异贵贱,而劝有德也。故《春秋》受命,所先制者,改正朔,易服色,所以应天也。然则宫室旌旗之制,有法而然者也。故孔子曰:‘奢则不逊,俭则固。’俭非圣人之中制也。”

与其不孙也,宁固。”

《八佾篇》曰:林放问礼之本。子曰:“大哉问!礼,与其奢也,宁俭;丧,与其易也,宁戚。”

《礼记檀弓下篇》曰:曾子曰:“晏子可谓知礼也已,恭敬之有焉。”有若曰:“晏子一狐袭三十年,遣车一乘,及墓而反。国君七人,遣车七乘;大夫五个,遣车五乘,晏子焉知礼?”曾子曰:“国无道,君子耻盈礼焉。国奢则示之以俭,国俭则示之以礼。”

○子曰:“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荀子子道篇》曰:子路问于孔子曰:“君子亦有忧乎?”孔子曰:“君子,其未得也,则乐其意;既已得之,又乐其治。是以有终身之乐,无一日之忧。小人者,其未得也,则忧不得;既已得之,又恐失之。是以有终身之忧,无一日之乐也。”

○子温而厉,

《子张篇》曰:子夏曰:君子有三变:望之俨然,即之也温,听其言也厉。

《贾子道术篇》曰:欣可安谓之煴,(煴与温通。)反煴为鸷。

威而不猛,

《左传襄公三十一年》曰:有威而可畏谓之威。

《尧曰篇》曰:子夏曰:君子正其衣冠,尊其瞻视,俨然人望而畏之,斯不亦威而不猛乎?

恭而安。

《贾子道术篇》曰:接过慎容谓之恭,反恭为媟。

正文 泰伯篇

○子曰:“泰伯,其可谓至德也已矣!三以天下让,民无得而称焉。”

《史记周本纪》曰:古公有长子曰太伯、(太同泰。)次曰虞仲。太姜生少子季历,季历生昌,有圣瑞。古公曰:“我世当有兴者,其在昌乎!”太伯、虞仲知古公欲立季历以传昌,乃二人亡如荆、蛮,文身断发以让季历。古公卒,季历立,是为公季。公季卒,子昌立,是为西伯,谥为文王。

本篇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德,其可谓至德也已矣!

树达按:称至德者二,一赞泰伯,一赞文王,皆以其能让天下也。此孔子赞和平,非武力之义也。

○子曰:“恭而无礼则劳。

《礼记仲尼燕居篇》曰:敬而不中礼谓之野,恭而不中礼谓之给。

又《曲礼上篇》曰:道德仁义,非礼不成。

《颜渊篇》曰:子夏曰:君子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

《学而篇》曰:有子曰:恭近于礼,远耻辱也。

《礼记表记篇》曰:子曰:恭近礼,俭近仁,信近情。敬让以行此,虽有过,其不甚矣。

慎而无礼则葸。

《公冶长篇》曰:季文子三思而后行。子闻之,曰:“再斯可矣。”

勇而无礼则乱。

《左传宣公十五年》曰:民反德为乱。

《阳货篇》曰:子曰:好勇不好学,其蔽也乱。

又曰:子路曰:“君子尚勇乎?”子曰:“君子义以为上,君子有勇而无义为乱,小人有勇而无义为盗。”

《礼记仲尼燕居篇》曰:勇而不中礼谓之逆。

《左传哀公十六年》曰:楚太子建之遇谗也,自城父奔宋。又辟华氏之乱于郑,郑人甚善之。又适晋,与晋人谋袭郑,乃求复焉。郑人复之,如初。晋人使谍于子木,(子木即建也。)请行而期焉。子木暴虐于其私邑,邑人诉之,郑人省之,得晋谍焉,遂杀子木。其子曰胜,在吴,子西欲召之。叶公曰:“吾闻,胜也诈而乱,无乃害乎?”子西曰:“吾闻胜也信而勇,不为不利,舍诸边境,使卫蕃焉。”叶公曰:“周仁之谓信,率义之谓勇。吾闻胜也好复言,而求死士,殆有私乎。复言,非信也;期死,非勇也。子必悔之。”弗从,召之,使处吴境,为白公。请伐郑,子西曰:“楚未节也,不然,吾不忘也。”他日又请,许之。未起师,晋人伐郑,楚救之,与之盟。胜怒曰:“郑人在此,雠不远矣。”胜自厉剑,子期之子平见之。曰:“王孙何自厉也?”曰:“胜以直闻,不告女,庸为直乎?将以杀尔父。”平以告子西,子西曰:“胜如卵;余翼而长之。楚国第,我死,令尹司马非胜而谁?”胜闻之,曰:“令尹之狂也,得死乃非我。”子西不悛。吴人伐慎,白公败之,请以战备献,许之,遂作乱。秋七月,杀子西、子期于朝而劫惠王;子西以袂掩面而死。

树达按:叶公称白公胜为乱,而子西则称胜为勇,乱非勇而与勇至相似故也。

直而无礼则绞。

《阳货篇》曰:子曰:好直不好学,其蔽也绞。

《子路篇》曰:叶公语孔子曰:“吾党有直躬者,其父攘羊而子证之。”孔子曰:“吾党之直者异于是。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

树达按:本章言勇而无礼则乱;直而无礼则绞。而《阳货篇》则曰,好直不好学,其蔽也绞;好勇不好学,其蔽也乱。勇之弊同为乱,直之弊同为绞。然则二章义实同。特彼言不好学,举其因,此章言无礼,明其果,为异耳。此知不好学者正谓不学礼也。

君子笃于亲,则民兴于仁。

《学而篇》曰:曾子曰: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

故旧不遗,则民不偷。”

《毛诗小雅序》曰:《伐木》,燕朋友故旧也。自天子至于庶人,未有不须友以成者。亲亲以睦,友贤不弃,不遗故旧,则民德归厚矣。

《微子篇》曰:周公谓鲁公曰:君子不施其亲,不使大臣怨乎不以。故旧无大故,则不弃也。

《荀子宥坐篇》曰:孔子曰:吾有鄙也,去其故乡,事君而达,卒遇故人,曾无旧言,吾鄙之。

○曾子有疾,召门弟子曰:“启予足!启予手!《诗》云:‘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而今而后,吾知免夫。小子!”

《孝经》曰:子曰: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

《礼记祭义篇》曰:乐正子春下堂而伤其足,数月不出,犹有忧色。门弟子曰:“夫子之足瘳矣,数月不出,犹有忧色,何也?”乐正子春曰:“善如尔之问也。吾闻诸曾子,曾子闻诸夫子曰:‘天之所生,地之所养,无人为大。父母全而生之,子全而归之,可谓孝矣,不亏其体,不辱其身,可谓全矣。’故君子顷步而弗敢忘孝也。今予忘孝之道,予是以有忧色也。”(《大戴礼曾子大孝篇》、《吕氏春秋孝行览》文略同。)

《论衡四讳篇》曰:先祖全而生之,子孙亦当全而归之。曾子重慎,临绝效全,喜免毁伤之祸也。

《礼记檀弓上篇》曰:子张病,召申祥而语之,曰:“君子曰终,小人曰死,吾今日其庶几乎!”

树达按:此事与曾子正同。可见孔门弟子之于学,至死不息,大都皆尔,不惟曾子一人也。

○曾子有疾,孟敬子问之。曾子言曰:“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新序杂事一篇》曰:楚共王有疾,召令尹曰:“常侍苏与我处,常忠我以道,正我以善。吾与处,不安也;不见,不思也。虽然,吾有得也。其功不细,必厚爵之。申侯伯与处,常纵恣吾。吾所乐者,劝吾为之;吾所好者,先吾服之。吾与处,欢乐之;不见,戚戚也。虽然,吾终无得也。其过不细,必亟遣之。”令尹曰:“诺。”明日,王薨。令尹即拜苏为卿,而逐申侯伯出之境。曾子曰:“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言返其本性,共王之谓也。

《史记滑稽东方朔传》曰:至老,朔且死时,谏曰:“《诗》云:‘营营青蝇,止于蕃;恺悌君子,无信谗言。谗言罔极,交乱四国。’愿陛下远巧佞,退谗言。”帝曰:“今顾东方朔多善言。”怪之。居无何,朔果病死。《传》曰:“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此之谓也。

君子所贵乎道者三:动容貌,斯远暴慢矣;正颜色,斯近信矣;出辞气,斯远鄙倍矣。

《礼记冠义篇》曰:礼义之始,在于正容体,齐颜色,顺辞命。容体正,颜色齐,辞令顺,而后礼义备。

又《表记篇》曰:子曰:“君子不失足于人,不失色于人,不失口于人。是故君子貌足畏也,色足惮也,言足信也。”

又《玉藻篇》曰:君子之容舒迟,见所尊者齐。足容重,手容恭,目容端,口容止,声容静,头容直,气容肃,立容德,色容庄,坐如尸,燕居告温温。

《韩诗外传卷九》曰:传曰:孔子过康子,子张、子夏从,孔子入坐,二子相与论,终日不决。子夏辞气甚隘,颜色甚变。子张曰:“子亦闻夫子之议论邪?徐言 ,威仪翼翼,后言先默,得之推让。巍巍乎,荡荡乎,道有归矣。小人之论也,专意自是,言人之非,目扼腕,疾言喷喷,口沸目赤。一幸得胜,疾笑嗌嗌,威仪固陋,辞气鄙俗。是以君子贱之也。”

笾豆之事,则有司存。”

《礼记乐记篇》曰:铺筵席,陈尊俎,列笾豆,以升降为礼者,礼之末节也;故有司掌之。

《说苑修文篇》曰:曾子有疾,孟仪往问之。曾子曰:“鸟之将死,必有悲声;君子集大辟,必有顺辞。礼有三仪,知之乎?”对曰:“不识也。”曾子曰:“坐!吾语汝。君子修礼以立志,则贪欲之心不来;君子思礼以修身,则怠惰慢易之节不至;君子修礼以仁义,则忿争暴乱之辞远。若夫置樽俎,列笾豆,此有司之事也。君子虽勿能可也。”

树达按:此与少异。

○曾子曰:“以能问于不能,以多问于寡。

《诗大雅板》曰:先民有言,询于刍荛。

《伪尚书仲虺之诰》曰:好问则裕,自用则小。

《荀子大略篇》曰:迷者不问路,溺者不问遂,亡人好独。《诗》曰:“我言维服,勿用为笑,先民有言,询于刍荛”,言博问也。

《淮南子主术篇》曰:文王智而好问,故圣;武王勇而好问,故胜。

《说苑建本篇》曰:夫问讯之士,日夜兴起,厉中益知,以分别理。是故处身则全,立身不殆。士苟欲深明博察以垂荣名,而不好问讯之道,则是伐智本而塞智原也,何以立躯也?

又《说丛篇》曰:君子不羞学,不羞问。问讯者,知之本;念虑者,知之道也。此言贵因人知而加知之,不贵独自用其知而知之。

《吕氏春秋观世篇》曰:譬之,若登山,登山者处已高矣,左右视,尚巍巍焉山在其上。贤者之所与处,有似于此。身已贤矣,行已高矣,左右视,尚尽贤于己。

《韩非子说林上篇》曰:管仲、隰朋从桓公伐孤竹,春往,冬反,迷惑失道。管仲曰:“老马之智可用也。”乃放老马而随之,遂得道。行山中,无水。隰朋曰:“蚁冬居山之阳,夏居山之阴,蚁壤寸而有水。”乃掘地,遂得水。以管仲之圣而隰朋之智,至其所不知,不难师于老马与蚁。今人不知以其愚心而师圣人之智,不亦过乎!

有若无,实若虚。

《大戴礼记曾子制言上篇》曰:良贾深藏如虚;君子有盛教如无。

《老子》曰:良贾深藏若虚;君子盛德,容貌若愚。

《中论虚道篇》曰:人之为德,其犹虚器欤!器虚则物注,满则止焉。故君子常虚其心,士恭其容貌,不以逸群之才加乎众人之上,视彼犹贤,自视犹不足也,故人愿告之而不倦。《易》曰:“君子以虚受人。”《诗》曰:“彼姝者子,何以告之?”君子之于善道也,大则大识之,小则小识之。善无大小,咸在于心,然后举而行之。我之所有,既不可夺;而我之所无,又取于人。是以功常前人而人后之也。

《淮南子缪称篇》曰:后稷广利天下,犹不自矜。禹无废功,无废财,自视犹觖如也。满如陷,实如虚,尽之者也。

《大戴礼记卫将军文子篇》曰:满而不漏,实如虚,过之如不及,是曾参之行也。

树达按:据此,曾子于此章虽称其友,而曾子亦自实践其言也。

犯而不校,昔者吾友尝从事于斯矣。”

《韩诗外传卷九》曰:子路曰:“人善我,我亦善之;人不善我,我不善之。”子贡曰:“人善我,我亦善之;人不善我,我则引之进退而已耳。”颜回曰:“人善我,我亦善之;人不善我,我亦善之。”三子所持各异,问于夫子,夫子曰:“由之所言,蛮貊之言也;赐之所言,朋友之言也;回之所言,亲属之言也。”

树达按:吾友先儒皆谓指颜子,据《外传》颜回之言,正与犯而不校之义相合也。

○曾子曰:“可以托六尺之孤,

《列女传节义传》曰:鲁孝义保者,鲁孝公称之保母,臧氏之寡也。初,孝公父武公,与其二子长子括、中子戏朝周宣王,宣王立戏为鲁太子。武公薨,戏立,是为懿公。孝公时号公子称,最少,义保与其子俱入宫,养公子称。括之子伯御与鲁人作乱,攻杀懿公而自立,求公子称于宫,将杀之。义保闻伯御将杀称,乃衣其子以称之衣,卧于称之处,伯御杀之。义保遂抱称以出;遇称舅鲁大夫于外。舅问:“称死乎?”义保曰:“不死,在此。”舅曰:“何以得免?”义保曰:“以吾子代之。”义保遂以逃。十一年,鲁大夫皆知称之在保,于是请周天子,杀伯御,立称,是为孝公。鲁人高之。曰:“可以托六尺之孤,”其义保之谓也。

《史记赵世家》曰:晋景公时,赵盾卒,谥为宣孟。子朔嗣。三年,大夫屠岸贾欲诛赵氏,韩厥告赵朔:“趣亡。”朔不肯,曰:“子不绝赵祀,朔死不恨。”韩厥许诺,称疾不出。贾不请而擅与诸将攻赵氏于下宫,杀赵朔、赵同、赵括、赵婴齐,皆灭其族,赵朔妻,成公姊,有遗腹,走公宫匿。赵朔客曰公孙杵臼,杵臼谓朔友人程婴曰:“胡不死?”程婴曰:“朔之妇有遗腹,若幸而男,吾奉之;即女也,吾徐死耳。”居无何,而朔妇免身,生男。屠岸贾闻之,索于宫中,夫人置儿中,祝曰:“赵宗灭乎?若号!即不灭,若无声。”及索,儿竟无声。已脱,程婴谓公孙杵臼曰:“今一索不得,后必且复索之,奈何?”公孙杵臼曰:“立孤与死孰难?”婴曰:“死易,立孤难耳。”公孙杵臼曰:“赵氏先君遇子厚,子疆为难者,吾为其易者,请先死。”乃二人谋取他人婴儿,负之,衣之以文葆,匿山中。程婴出,谬谓诸将军曰:“婴不肖,不能立赵孤。谁能与我千金?吾告赵氏孤处。”诸将皆喜,许之。发师随程婴攻公孙杵臼。杵臼谬曰:“小人哉程婴!昔下宫之难,不能死,与我谋匿赵氏孤儿。今又卖我,纵不能立,而忍卖之乎?”抱儿呼曰:“天乎!天乎!赵氏孤儿何罪?请活之!独杀杵臼可也!”诸将不许,遂杀杵臼与孤儿。诸将以为赵氏孤儿良已死,皆喜。然赵氏真孤乃反在,程婴卒与俱匿山中。居十五年,晋景公疾,卜之,“大业之后不遂者为祟。”景公问韩厥,厥知赵孤在,具以实告。于是景公乃与韩厥谋立赵孤儿,召而匿之宫中。诸将入问疾,景公因韩厥之众以胁诸将而见赵孤。赵孤名曰武;于是召赵武。程婴遍拜诸将,诸将遂反与程婴、赵武攻屠岸贾,灭其族。复与赵武田邑如故。及赵武冠,为成人,程婴乃辞诸大夫,谓赵武曰:“昔下宫之难,皆能死。我非不能死,我思立赵氏之后。今赵武既立,为成人,复故位,我将下报赵宣孟与公孙杵臼。”赵武啼泣,顿首固请曰:“武愿苦筋骨以报子至死,而子忍去我死乎?”程婴曰:“不可。彼以我为能成事,故先我死。今我不报,是以我事为不成。”遂自杀。赵武服齐衰三年,为之祭邑,春秋祀之,世世勿绝。

《后汉书李固传》曰:“固既策罢,知不免祸,乃遣三子归乡里。时燮年十三,姊文姬为同郡赵伯英妻,贤而有智,密与二兄谋,豫藏匿燮,托言还京师,人咸信之。有顷,难作,下郡,收回三子,二兄受害,文姬乃告父门生王成曰:“君执义先公,有古人之节,今委君以六尺之孤,李氏存灭,其在君矣。”成感其义,乃将燮乘江东下,入徐州界内,令变名姓为酒家佣,而成卖卜于市,阴相往来,燮从受学。酒家异之,意非恒人,以女妻燮。燮专精经学,十余年间,梁冀既诛,而灾眚屡见。明年,史官上言,当存录大臣冤死者子孙,于是求固后嗣。燮乃以本末告酒家,酒家具车重厚遣之,遂还乡里,追服。姊弟相见,悲感傍人。后王成卒,燮以礼葬之;每四节,为设上宾之位而祠焉。

可以寄百里之命。

《白虎通封公侯篇》曰:诸侯封不过百里,象雷震百里,所润云雨同也。

临大节而不可夺也。

《吕氏春秋知分篇》曰:晏子与崔杼盟,其辞曰:“不与崔氏而与公孙氏者,受其不祥。”晏子而饮血,仰而呼天,曰:“不与公孙氏而与崔氏者,受此不祥。”崔杼不说,直兵造胸,句兵钩颈,谓晏子曰:“子变子言,则齐国吾与子共之;子不变子言,则今是已。”晏子曰:“崔子!子独不为夫《诗》乎?《诗》曰:‘莫莫葛,延于条枚,恺弟君子,求福不回。’婴且可以回而求福乎?子惟之矣!”崔杼曰:“此贤者,不可杀也。”罢兵而去。

《后汉书耿恭传》曰:时焉耆、龟兹攻没都护陈睦,北虏亦围关宠于柳中。会显宗崩,救兵不至,车师复畔,与匈奴共攻恭,恭厉士众击走之。后王夫人,先世汉人,常私以虏情告恭,又给以粮饷。数月,食尽穷困,乃煮铠弩,食其筋革,恭与士推诚同死生,故皆无二心,而稍稍死亡,余数十人。单于知恭已困,欲必降之,复遣使招恭曰:“若降者,当封为白屋王,妻以女子。”恭乃诱其使上城,手击杀之,炙诸城上。虏官属望见,号哭而去。单于大怒,更益兵围恭,不能下。初,关宠上书求救,肃宗遣征西将军耿秉屯酒泉,行太守事,遣秦彭与谒者王蒙、皇甫援发张掖、酒泉、敦煌三郡及鄯善兵合七千余人。建初元年正月,会柳中,击车师,攻交河城,斩首三千八百级,北虏惊走,车师复降。会关宠已没,蒙等闻之,便欲引兵还。先是恭遣军吏范羌至敦煌迎兵士寒服,羌因随王蒙军出塞,羌固请迎恭,诸将不敢前,乃分兵二千人与羌,从山北迎恭。遇大雪丈余,军仅能至,城中夜闻兵马声,以为虏来,大惊。羌乃遥呼曰:“我范羌也,汉遣军迎校尉耳。”城中皆称万岁,开门,共相持涕泣。明日,遂相随俱归,虏兵追之,且战且行。吏士素饥困,发疏勒时,尚有二十六人,随路死没,三月,至玉门,唯余十三人,衣履穿决,形容枯槁。中郎将郑众为恭以下洗沐易衣冠。上疏曰:“耿恭以单兵固守孤城,卒全忠勇,不为大汉耻。恭之节义,古今未有,宜蒙显爵以厉将帅。”及恭至雒阳,鲍昱奏:“恭节过苏武,宜蒙爵赏。”于是拜为骑都尉。

君子人与?君子人也。”

○曾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

《礼记表记篇》曰:子曰:仁之为器重,其为道远。举者莫能胜也;行者莫能致也。取数多者,仁也。夫勉于仁者,不亦难乎!

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

《卫灵公篇》曰:子曰:当仁不让于师。

死而后已,不亦远乎?”

《礼记表记篇》曰:乡道而行,中道而废,忘身之老也,不知年数之不足也,焉日有孳孳,毙而后已。

《荀子劝学篇》曰:“学恶乎始?恶乎终?”曰:“其数,则始乎诵经,终乎读礼;其义,则始乎为士,终乎为圣人。真积力久则入,学至乎没而后止也。故学数有终,若其义,则不可须臾舍也。”

《韩诗外传卷八》曰:孔子燕居,子贡摄齐而前曰:“弟子事夫子有年矣,才竭而智罢,振于学问,不能复进,请一休焉。”孔子曰:“赐也欲焉休乎?”曰:“赐欲休于事君。”孔子曰:“《诗》云:‘夙夜匪懈,以事一人。’为之若此其不易也,若之何其休也?”曰:“赐欲休于事父。”孔子曰:“《诗》云:‘孝子不匮,永锡而类。’为之若此其不易也,如之何其休也?”曰:“赐欲休于事兄弟。”孔子曰:“《诗》云:‘妻子好合,如鼓瑟琴,兄弟既翕,和乐且耽。’为之若此其不易也,如之何其休也?”曰:“赐欲休于耕田。”孔子曰:“《诗》云:‘书而于茅,宵尔索,亟其乘屋,其始播百谷。’为之若此其不易也,若之何其休也?”子贡曰:“君子亦有休乎?”孔子曰:“阖棺兮,乃止播兮,不知其时之易迁兮,此之谓君子所休也。”故学而不已,阖棺乃止。(《荀子大略篇》文大同。)

《礼记檀弓上篇》曰:曾子寝疾病,乐正子春坐于牀下,曾元、曾申坐于足,童子隅坐而执烛。童子曰:“华而睆,大夫之箦与?”子春曰:“止。”曾子闻之,瞿然曰:“呼。”曰:“华而睆,大夫之箦与?”曾子曰:“然。斯季孙之赐也,我来之能易也,元起易箦!”曾元曰:“夫子之病革矣,不可以变。幸而至于旦,请敬易之。”曾子曰:“尔之爱我也不如彼。君子之爱人也以德,细人之爱人也以姑息。吾何求哉?吾得正而毙焉斯已矣。”举扶而易之,反席未安而没。

○子曰:“兴于诗;

《阳货篇》曰:子曰:诗,可以兴。

立于礼;

《季氏篇》曰:伯鱼曰:他日又独立,鲤趋而过庭。曰:“学礼乎?”对曰:“未也。”“不学礼,无以立。”鲤退而学礼。

《尧曰篇》曰:子曰:不知礼,无以立也。

《左传昭公七年》曰:孟僖子将死,召其大夫曰:“礼,人之干也,无礼,无以立。”

《荀子修身篇》曰:凡用血气志意知虑,由礼则治通,不由礼则勃乱提。食饮衣服居处动静,由礼则和节,不由礼则触陷生疾。容貌态度进退趋行,由礼则雅,不由礼则夷固僻违,庸众而野。故人无礼则不生,事无礼则不成,国家无礼则不宁。(《韩诗外传卷一》文大同。)

成于乐。”

《礼记乐记篇》曰:是故先王本之情性,稽之度数,制之礼义,合生气之和,道五常之行,使之阳而不散,阴而不密,刚气不怒,柔气不慑,四肢交畅于中而发作于外,皆安其位而不相夺也。然后立之学等,广其节奏,省其文采,以绳德厚。律小大之称,比终始之序,以象事行,使亲疏贵贱长幼男女之理皆行见于乐。故曰:乐观其深矣。

《困学纪闻五》引《子思子》曰:夫子之教必始于《诗》、而终于《礼》、《乐》,杂说不与焉。(《孔丛子杂训篇》同。)

○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雍也篇》曰:子曰:谁能出不由户?何莫由斯道也。

《易系辞上传》曰:仁者见之谓之仁,知者见之谓之知,百姓日用而不知,故君子之道鲜矣。

《孟子尽心上篇》曰:孟子曰:行之而不著焉,习矣而不察焉,终身由之而不知其道者,众也。

《吕氏春秋乐成篇》曰:禹之决洪水也,民聚瓦砾。事已成,功已立,为万世利。禹之所见者远也,而民莫之知。故民不可与虑化举始,而可以乐成功。孔子始用于鲁,鲁人诵之曰:“裘而,投之无戾,而袭,投之无邮。”用三年,男子行乎涂右,女子行乎涂左,财物之遗者,民莫之举。大智之用,固难逾也。子产始治郑,使田有封洫,都鄙有服。民相与诵之曰:“我有田畴,而子产赋之;我有衣冠,而子产贮之。孰杀子产?吾其与之。”后三年;民又诵之曰:“我有田畴,而子产殖之;我有子弟,而子产诲之。子产若死,其使谁嗣之?”使郑简、鲁哀当民之诽讹也而因弗遂用,则国必无功矣,子产、孔子必无能矣。舟车之始见也,三世然后安之,夫开善岂易哉。

又曰:魏襄王与群臣饮酒,酣,王为群臣祝,令群臣皆得志。史起兴而对曰:“群臣或贤或不肖,贤者得志则可,不肖者得志则不可。”王曰:“皆如西门豹之为人臣也。”史起对曰:“魏氏之行田也以百亩,郑独二百亩,是田恶也;漳水在其旁,而西门豹弗知用,是其愚也;知而弗言,是不忠也。愚与不忠,不可效也。”魏王无以应之。明日,召史起而问焉,曰:“漳水犹可以灌邺田乎?”史起对曰:“可。”王曰:“子何不为寡人为之?”史起曰:“臣恐王之不能也。”王曰:“子诚能为寡人为之,寡人尽听子矣。”史起敬诺,言之于王曰:“臣为之,民必大怨臣。大者死,其次乃藉臣。臣虽死藉,愿王之使他人遂之也。”王曰:“诺。”使之为邺令。史起因往为之,邺民大怨,欲藉史起,史起不敢出而避之,王乃使他人遂为之。水已行,民大得其利,相与歌之:“邺有圣令,时为史公,决漳水,灌邺旁,终古斥卤,生之稻粱。”使民知可与不可,则无所用智矣。魏襄王可谓能决善矣。诚能决善,众虽喧哗而弗为变。功之难立也,其必由哅哅邪!国之残亡,亦犹此也。故 之中,不可不味也。中主以之 也止善,贤主以之哅哅也立功。

《说苑政理篇》曰:齐桓公谓管仲曰:“吾欲举事于国,昭然如日月,无愚夫愚妇皆曰善,可乎?”仲对曰:“夫短绠不可以汲深井,知鲜不可以语圣人之言。慧士可以辨物,智士可与辨无方,圣人可与辨神明。夫圣人之所为,非众人之所及也。是故民不可稍而掌也;可并而牧也。众不可户说也,可举而示也。

《淮南子氾论篇》曰:天下之怪物,圣人之所独见;利害之反覆,知者之所独明达也。同异嫌疑者,世俗之所眩惑也。夫见不可布于海内,闻不可明于百姓;是故因鬼神祥而为之立禁,总形推类而为之变象。何以知其然也?世俗言曰:“飨大高者而彘为上牲,葬死人者裘不可以藏,相戏以刃者,太祖其肘,枕户而卧者,鬼神其首。”此皆不著于法令,而圣人之所不口传也。夫飨大高而彘为上牲者,非彘能贤于野兽麋鹿也,而神明独飨之,何也?以为:彘者,家人所常畜而易得之物也,故因其便以尊之。裘不可以藏者,非能具绨绵缦帛温暖于身也,世以为:裘者,难得贵贾之物也,而可传于后世,无益于死者,而足以养生,故因其资以之。相戏以刃,太祖其肘者,夫以刃相戏,必为过失;过失相伤,其患必大。无涉血之仇争忿斗,而以小事自内于刑戮,患者所不知忌也,故因太祖以累其心。枕户而卧,鬼神履其首者,使鬼神能玄化,则不待户牖而行,若循虚而出入,则亦无能履也。夫户牖者,风气之所从往来,而风气者,阴阳相者也,离者必病,故托鬼神以伸诫之也。凡此之属,皆不可胜著于书策竹帛,而藏于官府者也,故以祥明之,为愚者之不知其害,乃借鬼神之感以声其教,所由来者远矣。而愚者以为祥,而狠者以为非,唯有道者能通其志。

树达按:孔子此语似有轻视教育之病,若能尽心教育,民无不可知也。以民为愚不可知,于是乃假手于鬼神以恐之,《淮南子》所云是也,此为民不可知必然之结论。即《淮南子》所举四事言之,皆人所易知之事,民决无不可知之理也。

○子曰:“好勇疾贫,乱也。

本篇曰:勇而无礼则乱。

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乱也。”

《大戴礼记曾子立事篇》曰:君子恶人之为不善,而弗疾也。

《后汉书郭泰传》曰:泰字林宗,太原界休人也。性明知人,好奖训士类。左原者,陈留人也,为郡学生,犯法,见斥。林宗尝寓诸路,为设酒肴以慰之。谓曰:“昔颜涿聚,梁甫之巨盗,段干木,晋国之大驵,卒为齐之忠臣,魏之名贤,尚不能无过,况其余乎?慎勿恚恨,责躬而已。”原纳其言而去。或有讥林宗不绝恶人者,对曰:“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乱也。”原后忽更怀忿,结客,欲报诸生。其日林宗在学,原愧负前言,因遂罢去。后事露,众人咸谢服焉。

又《陈寔传》曰:时中常侍张让权倾天下,让父死,归葬颍川,虽一郡毕至,而名士无往者,让甚耻之,寔乃独吊焉。及后复诛党人,让感寔故,多所全宥。

《荀子臣道篇》曰:仁者必敬人。凡人,非贤,则案不肖也。人贤而不敬,则是禽兽也;人不肖而不敬,则是狎虎也。禽兽则乱,狎虎则危,灾及其身矣。《诗》曰:“不敢暴虎,不敢冯河,人知其一,莫知其它。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此之谓也。故仁者必敬人。敬人有道,贤者则贵而敬之,不肖者则畏而敬之。贤者则亲而敬之,不肖者则疏而敬之。其敬一也,其情二也。若夫忠信端而不害伤,则无接而不然,是仁人之质也。

《韩非子说林下篇》曰:卫将军文子见曾子,曾子不起而延于坐。席正,身见于奥。文子谓其御曰:“曾子愚人也哉!以我为君子也?君子安可毋敬也!以我为暴人也?暴人安可侮也!曾子不僇,命也。”

○子曰:“如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骄且吝,其余不足观也已。”

《逸周书寤儆篇》曰:不骄不,(俗吝字。)时乃无敌。

《韩诗外传卷三》曰:周公践天子之位七年,布衣之士所贽而师者十人,所友见者十二人,穷巷白屋所先见者四十九人,时进善百人,教士千人,官朝者万人。当此之时,诚使周公骄而且吝,则天下贤士至者寡矣。成王封伯禽于鲁,周公诫之曰:“往矣!子无以鲁国骄士!吾,文王之子,武王之弟,成王之叔父也,又相天子,吾于天下亦不轻矣。然一沐三握发,一饭三吐哺,犹恐失天下之士。吾闻:德行宽裕,守之以恭者荣;土地广大,守之以俭者安;禄位尊盛,守之以卑者贵;人众兵强,守之以畏者胜;聪明睿知,守之以愚者善;博文强记,守之以浅者智。夫此六者,皆谦德也。”(《说苑敬慎篇》文同。)

○子曰:“三年学,不至于,不易得也。”

○子曰:“笃信好学。

《子张篇》曰:执德不弘,信道不笃,焉能为有?焉能为亡?

守死善道。

《春秋宣公十七年》曰:冬十有一月壬午,公弟叔肸卒。《谷梁传》曰:其曰公弟叔肸,贤之也。其贤之,何也?宣弑而非之也。非之,则胡为不去也?曰:兄弟也,何去而之?与之财,则曰:“我足矣。”织履而食,终身不食宣公之食。君子以是为通恩也,以取贵乎《春秋》。《公羊》无传。何注曰:称字者,贤之。宣公篡立,叔肸不仕其朝,不食其禄,终身于贫贱。孔子曰:“笃信好学,守死善道;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此之谓也。

《汉书龚胜传》曰:王莽既篡国,遣使者奉玺书大子师友祭酒印绶,安车驷马迎胜,即拜,秩上卿。使者与郡太守县长吏三老官属行义诸生千人以上入胜里致诏。胜称病笃,为牀室中户西牖下,使者入户致诏,付玺书,奉印绶,内安车驷马,以印绶就加胜身,胜辄推不受。胜自知不见听,即谓门人高晖等:“吾受汉家厚恩,亡以报。今年老矣,旦暮入地,谊岂以一身事二姓,下见故主哉?”胜因敕以棺敛丧事。语毕,遂不复开口饮食,积十四日死,死时年七十九矣。赞曰:“守死善道,胜实蹈焉。”

危邦不入,乱邦不居。

《大戴礼记盛德篇》曰:是故官属不理,分职不明,法政不一,百事失纪,曰乱也。地宜不殖,财物不蕃,万民饥寒,教训失道,风俗淫僻,百姓流亡,人民散败,曰危也。

《申鉴政体篇》曰:上多欲,下多端,法不定,政多门,此乱国之风也。上下相疏,内外相蒙,小臣争宠,大臣争权,此危国之风也。

《晏子春秋问下篇》曰:晏子聘于吴,吴王问曰:“国如何则可处?如何则可去也?”晏子对曰:“婴闻之:亲疏得处其伦,大臣得尽其忠,民无怨治,国无虐刑,则可处矣。是以君子怀不逆之君,居治国之位。亲疏不得居其伦,大臣不得尽其忠,民多怨治,国有虐刑,则可去矣。是以君子不怀暴君之禄,不处乱国之位。”

《说苑说丛篇》曰:君子虽穷,不处亡国之势。

《春秋襄公二十九年》曰:吴子使札来聘。《公羊传》曰:吴无君无大夫,此何以有君有大夫?贤季子也。何贤乎季子?让国也。其让国奈何?谒也,余祭也,夷昧也,与季子同母者四。季子弱而才,兄弟皆爱之,同欲立之以为君。谒曰:“今若是迮而与季子国,季子犹不受也。请无与子而与弟,弟兄迭为君而致国乎季子。”皆曰:“诺。”故诸为君者皆轻死为勇,饮食必祝,曰:“天苟有吴国,尚速有悔于予身。”故谒也死,余祭也立,余祭也死,夷昧也立,夷昧也死,则国宜之季子者也,季子使而亡焉。僚者,长庶也,即之,季子使而反,至而君之尔。阖庐曰:“先君之所以不与子国而与弟者,凡为季子故也。将从先君之命与?则国宜之季子者也。如不从先君之命与?则我宜立者也,僚恶得为君乎?”于是使专诸刺僚,而致国乎季子。季子不受。曰:“尔弑吾君,吾受尔国,是吾与尔为篡也。尔杀吾兄,吾又杀尔,是父子兄弟相杀终身无已也。”去之延陵,终身不入吴国。故君子以其不受为义,以其不杀为仁。

《后汉书独行李业传》曰:及公孙述僭号,素闻业贤,征之,欲以为博士,业固疾不起。数年,述羞不致之,乃使大鸿胪尹融持毒酒奉诏命以劫业。“若起,则受公侯之位;不起,赐之以药。”融譬旨,业叹曰:“危国不入,乱国不居。亲于其身为不善者,义所不从。君子见危授命,何乃诱以高位重饵哉?”遂饮毒而死。

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

《史记蔡泽传》曰:进退盈缩,与时变化,圣人之常道也。故国有道则仕,国无道则隐。

《卫灵公篇》曰:君子哉蘧伯玉!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可卷而怀之。

《后汉书周燮黄宪传》曰:桓帝时,安阳人魏桓字仲英,亦数被征,其乡人劝之行。桓曰:“夫干禄求进,所以行其志也。今后宫千数,其可损乎?厩马万匹,其可减乎?左右悉权豪,其可去乎?”皆对曰:“不可。”桓乃慨然叹曰:“使桓生行死归,于诸子何有哉?”遂隐身不出。

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

《宪问篇》曰:宪问耻,子曰:邦有道,榖。邦无道,榖,耻也。

《说苑说丛篇》曰:君子虽贫,不受乱君之禄。尊乎乱世,同乎暴君,君子之耻也。

《中论爵禄篇》曰:古之制爵禄也,爵以居有德,禄以养有功。功大者其禄厚,德远者其爵尊;功小者其禄薄,德近者其爵卑。是故观其爵则别其人之德也,见其禄则知其人之功也。古之君子贵爵禄者,盖以此也。孔子曰:“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自时厥后,文武之教衰,黜陟之道废,诸侯僭恣,大夫世位。爵人不以德,禄人不以功。窃国而贵者有之,窃地而富者有之。奸邪得愿,仁贤失志,于是则以富贵相诟病矣。故孔子曰:“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

○子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易象传》曰:兼山,艮,君子以思不出其位。

《宪问篇》曰:曾子曰:君子思不出其位。

《庄子逍遥游篇》曰:庖人虽不治庖,尸祝不越樽俎而代之矣。

《孟子离娄上篇》曰:位卑而言高,罪也。

又《离娄下篇》曰:曾子居武城,有越寇。或曰:“寇至,盍去诸?”曰:“无寓人于我室,毁伤其薪木。”寇退,则曰:“修我墙屋,我将反。”寇退,曾子反。左右曰:“待先生如此其忠且敬也。寇至则先去以为民望,寇退则反,殆于不可。”沈犹行曰:“是非汝所知也。昔沈犹有负刍之祸,从先生者七十人,未有与焉。”子思居于卫,有齐寇。或曰:“寇至,盍去诸?”子思曰:“如伋去,君谁与守?”孟子曰:“曾子、子思同道。曾子,师也,父兄也。子思,臣也,微也。曾子、子思易地则皆然。”

树达按:子思在位,曾子不在其位,故处之不同,此古人之辩证法也。

《左传文公六年》曰:晋于夷,舍二军,使狐射姑将中军,赵盾佐之。阳处父至自温,改于董,易中军。阳子,成季之属也,故党于赵氏,且谓赵盾能。曰:“使能,国之利也,”是以上之。宣子于是乎始为国政。贾季(即狐射姑。)怨阳子之易其班也,(本中军帅,易之为佐。)九月,贾季使续鞠居杀阳处父。曰:晋杀其大夫,侵官也。

树达按:侵官者,不在其位而谋其政也。

《韩非子二柄篇》曰:昔者韩昭侯醉而寝,典冠者见君之寒也,故加衣于君之上。觉寝而说,问左右曰:“谁加衣者?”左右对曰:“典冠。”君曰:“兼罪典衣与典冠。”其罪典衣,以为失其事也;其罪典冠,以为越其职也。非不恶寒也,以为侵官之害甚于寒。故明主之畜臣,臣不得越官而有功,不得陈言而不当。越官则死,不当则罪。

《左传僖公三十二年》曰:杞子自郑使告于秦曰:“郑人使我掌其北门之管,若潜师以来,国可得也。”穆公访诸蹇叔,蹇叔曰:“劳师以袭远,非所闻也。师劳力竭,远主备之,无乃不可乎?师之所为,郑必知之。勤而无所,必有悖心。且行千里,其谁不知?”公辞焉。召孟明、西乞、白乙,使出师于东门之外。秦师遂东。三十三年春,秦师过周北门。及滑,郑商人弦高将市于周,遇之。以乘韦先牛十二犒师曰:“寡君闻吾子将步师出于敝邑,敢犒从者。不腆敝邑为从者之淹,居者具一日之积,行则备一夕之卫。”且使遽告于郑。郑穆公使视客馆,则束载厉兵秣马矣。使皇武子辞焉。曰:“吾子淹久于敝邑,唯是脯资饩牵竭矣,为吾子之将行也。郑之有原圃,犹秦之有具圃也,吾子取其麋鹿以间敝邑,若何?”杞子奔齐,逢孙、杨孙奔宋。孟明曰:“郑有备矣,不可冀也。攻之,不克;围之,不继。吾其还也。”灭滑而还。

树达按: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经也;弦高佯为郑吏以犒秦,权也。国家存亡在呼吸之顷,如弦高以不在其位而不谋,则悖矣。此又古人行事深合辩证法者也。

《说苑善说篇》曰:晋献公之时,东郭民有祖朝者,上书献公曰:草茅臣东郭民祖朝愿请问国家之计。献公使使出告之曰:“肉食者已虑之矣,藿食者尚何与焉?”祖朝对曰:“大王独不闻古之将曰桓司马者,朝朝其君,举而晏。御呼车,骖亦呼车。御肘其骖曰:‘子何越云为乎?何为藉呼车?’骖谓其御曰:‘当呼者呼,乃吾事也。子当御,正子之辔衔耳。子今不正辔衔,使马卒然惊,妄轹道中行人,必逢大敌。下车免剑,涉血履肝者,固吾事也。子宁能辟子之辔下佐我乎?其祸亦及吾身,与有深忧,吾安得无呼车乎?’今大王曰:‘食肉者已虑之矣。’设使食肉者一旦失计于庙堂之上,若臣等之藿食者宁得无肝胆涂地于中原之野与?其祸亦及臣之身,臣与有其深忧,安得无与国家之计乎?”献公召而见之,三日与语,立以为师也。

○子曰:“师挚之始,《关》、《雎》之乱,洋洋乎盈耳哉!”

○子曰:“狂而不直,侗而不愿,倥倥而不信,吾不知之矣。”

○子曰:“学如不及,犹恐失之。”

《大戴礼记曾子立事篇》曰:君子爱日以学,及时以行。

《荀子修身篇》曰:道虽迩,不行不至;事虽小,不为不成。其为人也多暇日者,其出人不远矣。

《淮南子缪称篇》曰:文王闻善如不及,宿不善如不祥。非为日不足也,其忧寻推之也。

又《泰族篇》曰:人莫不知学之有益于己也,然而不能者,嬉戏害之也。人皆多以无用害有用,故智不博而日不足。以凿观池之力耕,则田野必辟矣;以积土山之高修堤防,则水用必足矣;以食狗马鸿雁之费养士,则名誉必荣矣;以弋猎博奕之日诵诗读书,则闻识必博矣。

《说苑建本篇》曰:晚世之人,莫能闲居心思,鼓琴读书,追观上古,友贤大夫,学问讲辨,日以自虞;疏远世事,分明利害,筹策得失,以观祸福;设义立度,以为法式。穷追本末,究事之情,死有遗业,生有荣名。此皆人材之所能逮也;然莫能为者,偷慢懈堕多暇日之故也,是以失本而无名。(文本《淮南子修务篇》,因《说苑》文较明,故舍彼引此。)

《法言问明篇》曰:辰乎辰,曷来之迟,去之速也?君子竞诸。言败俗,好败则,姑息败德。君子谨于言,慎于好,亟于时。

○子曰:“巍巍乎!舜、禹之有天下也而不与焉!”

《卫灵公篇》曰:子曰:无为而治者,其舜也与!夫何为哉?恭己正南面而已矣。

《论衡语增篇》曰:舜承安继治,任贤使能,恭己无为而天下治。故孔子曰:巍巍乎舜禹之有天下也而不与焉。

○子曰:“大哉!尧之为君也,巍巍乎唯天为大,唯尧则之,荡荡乎民无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焕乎其有文章。”

《史记五帝纪》曰:帝尧者,放勋。其仁如天,其知如神。尧立七十年,得舜,二十年而老,令舜摄行天子之政,荐之于天,尧辟位凡二十八年而崩。尧知子丹朱之不肖,不足授天下,于是乃权授舜。授舜则天下得其利而丹朱病;授丹朱则天下病而丹朱得其利。尧曰:“终不以天下之病而利一人”,而卒授舜以天下。

《孟子滕文公上篇》曰:尧以不得舜为己忧,舜以不得禹、皋陶为己忧。分人以财谓之惠,教人以善谓之忠,为天下得人者谓之仁。是故以天下与人易,为天下得人难。孔子曰:“大哉尧之为君,惟天为大,惟尧则之,荡荡乎民无能名焉。君哉舜也,巍巍乎有天下而不与焉。”

《说苑至公篇》曰:曰:“不偏不党,王道荡荡”,言至公也。古有行大公者,帝尧是也。贵为天子,富有天下,得舜而传之,不私于其子孙也。去天下若遗,于天下犹然,况其细于天下乎!非帝尧孰能行之?孔子曰:“巍巍乎,惟天为大,惟尧则之。”

《论衡艺增篇》曰:曰:“大哉尧之为君也!荡荡乎民无能名焉。”《传》曰:有年五十击壤于路者,观者曰:“大哉尧德乎!”击壤者曰:“吾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尧何等力?”此言荡荡无能名之效也。

《春秋繁露奉本篇》曰:孔子曰:“唯天为大,唯尧则之”,则之者,大也。“巍巍乎其有成功也”,言其尊大以成功也。齐桓、晋文不尊周室,不能霸;三代圣人不则天地,不能至王。阶此而观之,可以知天地之贵矣。

○舜有臣五人而天下治。

《孟子滕文公上篇》曰:当尧之时,天下犹未平,洪水横流,泛滥于天下,草木畅茂,禽兽繁殖,五谷不登,禽兽逼人,兽蹄鸟迹之道交于中国。尧独忧之,举舜而敷治焉。舜使益掌火,益烈山泽而焚之,禽兽逃匿。禹疏九河,沦济、漯而注诸海,决汝、汉,排淮、泗,而注之江,然后中国可得而食也。后稷教民稼樯,树艺五谷,五谷熟而民人育。人之有道也,饱食暖衣,逸居而无教,则近于禽兽。圣人有忧之,使契为司徒,教以人伦。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尧以不得舜为己忧,舜以不得禹、皋陶为己忧。是故以天下与人易,为天下得人难。

树达按:《集解》引孔安国说释五人为禹、稷、契、皋陶、伯益,是也。其说实本孟子此章,而疏家皆不及,失之。

武王曰:“予有乱臣十人。”

《左传昭公二十四年》曰:苌弘曰:《大誓》曰:“纣有亿兆夷人,亦有离德;余有乱臣十人,同心同德。”此周所以兴也。

又《襄公二十八年》曰:叔孙穆子曰:武王有乱臣十人。

又《成公二年》曰:君子曰:《大誓》所谓商兆民离,周十人同者,众也。

孔子曰:“才难,不其然乎?唐虞之际,于斯为盛,有妇人焉,九人而已。

《毛诗序》云:《卷耳》,后妃之志也。又当辅佐君子求贤审官,知臣下之勤劳,内有进贤之志,而无险私谒之心,朝夕思念,至于忧勤也。

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德其可谓至德也已矣。”

《逸周书太子晋篇》曰:如文王者,其大道仁,其小道惠。三分天下而有其二,敬人无方,服事于商。既有其众,而反失其身,此之谓仁。

《左传襄公四年》曰:韩献子曰:文王帅殷之畔国以事纣。

《周书程典解》曰:维三月既生魄,文王合六州之众奉勤于商。

《吕氏春秋古乐篇》曰:周文王处岐,诸侯去殷三淫而翼文王。散宜生曰:“殷可伐也。”文王弗许。

又《行论篇》曰:昔者纣为无道,杀梅伯而醢之,杀鬼侯而脯之,以礼诸侯之庙,文王流涕而咨之。纣恐其畔,欲杀文王而灭周。文王曰:“父虽无道,子敢不事父乎?君虽不惠,臣敢不事君乎?孰王而可畔也?”

○子曰:“禹,吾无间然矣。菲饮食而致孝乎鬼神;恶衣服而致美乎黻冕;卑宫室而尽力乎沟洫。禹,吾无间然矣。”

《说苑反质篇》曰:古有无文者,得之矣,夏禹是也。卑小宫室,损薄饮食,土阶三等,衣裳细布。

正文 子罕篇

○子罕言利,

《里仁篇》曰:放于利而行,多怨。

又曰: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孟子梁惠王上篇》曰:孟子见梁惠王,王曰:“叟!不远千里而来,亦将有以利吾国乎?”孟子对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王曰:何以利吾国?大夫曰:何以利吾家?士庶人曰:何以利吾身?上下交征利而国危矣。万乘之国,弑其君者必千乘之家;千乘之国,弑其君者必百乘之家。万取千焉,千取百焉,不为不多矣。苟为后义而先利,不夺不厌。未有仁而遗其亲者也,未有义而后其君者也。王亦曰:仁义而已矣!何必曰利!”

又《告子下篇》曰:宋将之楚,孟子遇于石丘。曰:“先生将何之?”曰:“吾闻秦楚构兵,我将见楚王说而罢之。楚王不悦,我将见秦王说而罢之。二王我将有所遇焉。”曰:“轲也请无问其详,愿闻其指,说之将何如?”曰:“我将言其不利也。”曰:“先生之志则大矣,先生之号则不可。先生以利说秦楚之王,秦楚之王悦于利以罢三军之师,是三军之士乐罢而悦于利也。为人臣者怀利以事其君,为人子者怀利以事其父,为人弟者怀利以事其兄,是君臣父子兄弟终去仁义,怀利以相接,然而不亡者,未之有也。先生以仁义说秦楚之王,秦楚之王悦于仁义而罢三军之师,是三军之士乐罢而悦于仁义也。为人臣者怀仁义以事其君,为人子者怀仁义以事其父,为人弟者怀仁义以事其兄,是君臣父子兄弟去利,怀仁义以相接也。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何必曰利?”

《荀子大略篇》曰:故义胜利者为治世,利克义者为乱世。上重义则义克利,上重利则利克义。故天子不言多少,诸侯不言利害,大夫不言得丧,士不通货财。有国之君不息牛羊,错质之臣不息鸡豚,众卿不修币,大夫不为场园。

《春秋繁露玉英篇》曰:凡人之性莫不善义,然而不能义者,利败之也。故君子终日言不及利,欲以勿言愧之而已;愧之,以塞其源也。夫处位动风化者,徒言利之名尔,犹恶之,况求利乎?

又《天道施篇》曰:利者,盗之本也。

《史记孟子荀卿传》曰:太史公曰:余读孟子书至梁惠王问何以利吾国,未尝不发书而叹也。曰:嗟乎!利诚乱之始也。夫子罕言利者,常防其源也。故曰:“放于利而行,多怨。”

与命,

《雍也篇》曰:伯牛有疾,子问之,自牖执其手,曰:“亡之,命矣夫!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斯人也而有斯疾也!”

《宪问篇》曰:公伯寮子路于季孙,子服景伯以告。曰:“夫子固有惑志于公伯寮,吾力犹能肆诸市朝。”子曰:“道之将行也与?命也;道之将废也与?命也。公伯寮其如命何?”

《颜渊篇》曰:子夏曰:商闻之矣,死生有命,富贵在天。

树达按:一书孔子自言命者,惟伯牛与公伯寮二事。子夏之言盖亦闻之孔子,然则信乎其罕言也。

《史记外戚世家》曰:孔子罕称命,盖难言之矣。非通幽明之变,恶能识乎性命哉?

与仁。

《公冶长篇》曰:或曰:“雍也仁而不佞。”子曰:“焉用佞,御人以口给,屡憎于人。不知其仁,焉用佞!”

又曰:孟武伯问:“子路仁乎?”子曰:“不知也。”又问,子曰:“由也,千乘之国,可使治其赋也,不知其仁也。”“求也何如?”子曰:“求也,千室之邑,万乘之家,可使为之宰也。不知其仁也。”“赤也何如?”子曰:“赤也,束带立于朝,可使与宾客言也。不知其仁也。”

又曰:子张问曰:令尹子文三仕为令尹,无喜色;三已之,无愠色。旧令尹之政,必以告新令尹。何如?”子曰:“忠矣。”曰:“仁矣乎?”曰:“未知,焉得仁!”“崔子弑齐君,陈文子有马十乘,弃而违之,至于他邦,则曰:犹吾大夫崔子也。违之,之一邦,则又曰:犹吾大夫崔子也。违之。何如?”子曰:“清矣。”曰:“仁矣乎?”曰:“未知,焉得仁!”

《宪问篇》曰:“克伐怨欲不行焉,可以为仁矣。”子曰:“可以为难矣。仁则吾不知也。”

《礼记儒行篇》曰:温良者,仁之本也;敬慎者,仁之地也;宽裕者,仁之作也;孙接者,仁之能也;礼节者,仁之貌也;言谈者,仁之文也;歌乐者,仁之和也;分散者,仁之施也;儒皆兼此而有之,犹且不敢言仁也。

《述而篇》曰:子曰:若圣与仁,则吾岂敢。

树达按:一书言仁者不一而足,夫子言仁非罕也。所谓罕言仁者,乃不轻许人以仁之意,与罕言利命之义似不同。试观圣人评论仲弓、子路、冉有、公西华、令尹子文、陈文子之为人,及克伐怨欲不行之德,皆云不知其仁,更参之以《儒行》之说,可以证明矣。抑孔子不敢以仁自居,虽曰谦逊之辞,其重视仁亦可见也。

○达巷党人曰:“大哉孔子!博学而无所成名。”子闻之,谓门弟子曰:“吾何执?执御乎?执射乎?吾执御矣。”

○子曰:“麻冕,礼也。今也纯,俭,吾从众。

《书顾命》曰:王麻冕黼裳,由宾阶,卿士邦君麻冕蚁裳,入即位,太保、太史、太宗皆麻冕彤裳。

《白虎通绋冕篇》曰:麻冕者何?周宗庙之冠也。《礼》曰:“周冕而祭?”冕所以用麻为之者,女工之始,示不忘本也。

拜下,礼也。今拜乎上,泰也。虽违众,吾从下。”

《仪礼燕礼》曰:主人盥,洗象觚,升,实之,东北面献于公,公拜受爵。主人降自西阶,阼阶下北面拜送爵。(此主人献公拜下。)

又曰:更爵,洗,升酌膳酒,以降,酢于阼阶下,北面坐奠爵,再拜稽首。(此主人自酢于公拜下。)

又曰:小臣自阼阶下请媵爵者,公命长,小臣作下大夫二人媵爵,媵爵者阼阶下,皆北面再拜稽首。(此献毕二人媵爵于公拜下。)

树达按:《仪礼》记臣与君行礼,皆堂下再拜稽首。今举燕礼数事为例,余不备述。

《述而篇》曰:子曰:盖有不知而作之者,我无是也。多闻,择其善者而从之。

树达按:此二事皆择善而从之实例也。

○子绝四:毋意,

《先进篇》曰:赐不受命,而货殖焉,亿则屡中。

《卫灵公篇》曰:子曰:不逆诈,不亿不信,抑亦先觉者,是贤乎。

《礼记少仪篇》曰:毋测未至。注云:测;意度也。

《春秋昭公十二年》曰:春,齐高偃帅师纳北燕伯于阳。《公羊传》曰:伯于阳者何?公子阳生也。子曰:“我乃知之矣。”在侧者曰:“子苟知之,何以不革?”曰:“如尔所不知何?”何注云:此夫子欲为后人法,不欲令人妄亿错。子绝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

树达按:意字与《先进》、《卫灵公》二篇亿字义同,皆谓意度。毋意正《少仪篇》所谓毋测未至也。朱子训为私意,古训未之闻,殆未是也。

毋必,毋固,毋我。

《里仁篇》曰:子曰: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

《微子篇》曰:逸民:伯夷、叔齐、虞仲、夷逸、朱张、柳下惠、少连。子曰:“不降其志,不辱其身,伯夷、叔齐与。”谓柳下惠、少连,降志辱身矣,言中伦,行中虑,其斯而已矣。谓虞仲、夷逸,隐居放言,身中清,废中权。我则异于是,无可无不可。

《列子仲尼篇》曰:子夏问孔子曰:“颜回之为人奚若?”子曰:“回之仁贤于丘也。”曰:“子贡之为人奚若?”子曰:“赐之辨贤于丘也。”曰:“子路之为人奚若?”子曰:“由之勇贤于丘也。”曰:“子张之为人奚若?”子曰:“师之庄贤于丘也。”子夏避席而问曰:“然则四子者何为事夫子?”曰:“居!吾语汝。夫回能仁而不能反;赐能辨而不能讷;由能勇而不能怯;师能庄而不能同。兼四子之有以易吾,吾弗许也,此其所以事吾而不贰也。”(又见《淮南子人间篇》、《说苑杂言篇》、《论衡定贤篇》。)

《孟子公孙丑上篇》曰:可以仕则仕,可以止则止,可以久则久,可以速则速,孔子也。

又《万章下篇》曰:孔子之仕于鲁也,鲁人猎较,孔子亦猎较。

○子畏于匡。

《史记孔子世家》曰:或谮孔子于卫灵公,孔子去卫。将适陈,过匡,颜刻为仆,以其策指之曰:“昔吾入此,由彼缺也。”匡人闻之,以为鲁之阳虎,阳虎尝暴匡人,匡人于是遂止孔子,孔子状类阳虎,拘焉。

《庄子秋水篇》曰:孔子游于匡,宋人围之数匝,而弦歌不辍。子路入见,曰:“何夫子之娱也?”孔子曰:“来!吾语女。我讳穷久矣,而不免,命也;求通久矣,而不得,时也。当尧舜而天下无穷人,非知得也;当桀纣而天下无通人,非知失也;时势适然。夫水行不避蛟龙者,渔父之勇也;陆行不避兕虎者,猎人之勇也;白刃交于前,视死若生者,烈士之勇也;知穷之有命,知通之有时,临大难而不惧者,圣人之勇也。由处矣!吾命有所制矣。”无几何,将甲者进辞曰:“以为阳虎也,故围之。今非也,请辞而退。”

《韩诗外传卷六》曰:孔子行,简子将杀阳虎,孔子似之,带甲以围孔子舍,子路愠怒,奋戟将下,孔子止之。曰:“由,何仁义之寡裕也!夫《诗》、之不习,《礼》、《乐》之不讲,是丘之罪也。若吾非阳虎而以我为阳虎,则非丘之罪也,命也。我歌,子和!”子路歌,孔子和之,三终而围罢。

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

《史记孔子世家》曰:匡人拘孔子益急,弟子惧。孔子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孔子使从者为甯武子臣于卫,然后得去。

《白虎通圣人篇》曰:“圣人未没时,圣人亦自知圣乎?”曰:“知之。”孔子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

○太宰问于子贡曰:“夫子圣者与?何其多能也?”

《国语鲁语下》曰:季桓子穿井,获如土缶,其中有羊焉。使问之仲尼,曰:“吾穿井而获狗,何也?”对曰:“以丘之所闻,羊也。丘闻之,木石之怪曰夔挝,水之怪曰龙罔象,土之怪羊。”

《太平御览卷九百二》引《韩诗外传》曰:鲁哀公使人穿井,三月不得泉,得一玉羊焉。公以为祥,使祝鼓舞之,欲上于天,羊不能上。孔子见公,曰:“水之精为玉,土之精为羊,愿无怪之,此羊肝土也。”公使杀之,视肝即土矣。

又《鲁语下》曰:吴伐越,堕会稽,获骨焉,节专车。吴子使来好聘,且问之仲尼,曰:“无以吾命。”宾发币于大夫,及仲尼,仲尼爵之。既彻俎而宴,客执骨而问曰:“敢问骨何为大?”仲尼曰:“丘闻之,昔禹致群神于会稽之山,防风氏后至,禹杀而戮之,其骨节专车,此为大矣。”客曰:“敢问谁守为神?”仲尼曰:“山川之灵足以纪纲天下者,其守为神,社稷之守者为公侯,皆属于王者。”客曰:“防风何守也?”仲尼曰:“汪芒氏之君也,守封之山者也,为漆姓,在虞、夏、商为汪芒氏,于周为长狄,今为大人。”客曰:“人长之极几何?”仲尼曰:“僬侥氏长三尺,短之至也;长者不过十,数之极也。”(《史记孔子世家》文同上,末曰:吴客曰:“善哉圣人。”)

又《鲁语下》曰:仲尼在陈,有隼集于陈侯之庭而死,矢贯之,石,其长尺有咫。陈惠公使人以隼如仲尼之馆问之。仲尼曰:“隼之来也,此肃慎氏之矢也。昔武王克商,通道于九夷百蛮;使各以其方贿来贡,使无忘职业。于是肃慎氏贡矢,石,其长尺有咫。先王欲昭其令德之致远也,以示后人,使永监焉。故铭其栝曰:‘肃慎氏之贡矢。’以分大姬,配虞胡公而封诸陈。古者分同姓以珍玉,展亲也;分异姓远方之职贡,使无忘服也。故分陈以肃慎氏之贡。君若使有司求诸故府,其可得也。”使求,得之金椟,如之。

《说苑辨物篇》曰:楚昭王渡江,有物大如斗,直触王舟,止于舟中。昭王大怪之,使聘问孔子。孔子曰:“此名萍实,令剖而食之,惟霸者能获之,此吉祥也。”其后齐有飞鸟一足,来下,止于殿前,舒翅而跳。齐侯大怪之,又使聘问孔子。孔子曰:“此名商羊。急告民!趣治沟渠,天将大雨。”于是如之。天果大雨,诸国皆水,独齐以安。孔子归,弟子请问。孔子曰:“异哉,小儿谣曰:‘楚王渡江,得萍实;大如拳,赤如日;剖而食之,美如蜜。’此楚王之应也。儿又有两两相牵屈一足而跳曰:‘天将大雨,商羊起舞。’今齐获之,亦其应也。”夫谣之后未尝不有应随者也,故圣人非独守道而已也,睹物记也,即其应矣。

《论衡明虚篇》曰:孔子出,使子路赍雨具。有顷,天果大雨。子路问其故,孔子曰:“昨暮月离于毕。”后日,月复离毕。孔子出,子路请赍雨具,孔子不听。出,果无雨。子路问其故,孔子曰:“昔日月离其阴,故雨;昨暮月离其阳,故不雨。”

《淮南子主术篇》曰:孔子之通,智过苌弘,勇服于孟贲,足蹑郊,力招城关,能亦多矣。

子贡曰:“固天纵之将圣,又多能也。”

《论衡实知篇》曰:将者,且也,不言已圣,言且圣者,以为孔子圣未就也。孔子从知天命至耳顺,学就知明,成圣之验也。未五十、六十之时,未能知天命至耳顺也,则谓之且矣。当子贡答太宰时,殆三十、四十之时也。

子闻之,曰:“太宰知我乎!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君子多乎哉?不多也。”牢曰:“子云:‘吾不试,故艺。’”

○子曰:“吾有知乎哉?无知也。有鄙夫问于我,空空如也,我叩其两端而竭焉。”

○子曰:“凤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已矣夫!”

《韩诗外传卷八》曰:天下有道,得凤象之一,则凤过之;得凤象之二,则凤翔之;得凤象之三,则凤集之;得凤象之四,则凤春秋下之;得凤象之五,则凤没身居之。

《白虎通封禅篇》曰:凤凰者,禽之长也,上有明王,太平,乃来居广都之野。

《周易乾坤凿度》曰:仲尼,鲁人偶筮其命,得旅,请益于商瞿氏。曰:“子有圣智而无位。”孔子泣而曰:“天也!命也!凤鸟不来,河无图至,天命之也。”

《拾遗记卷二》曰:孔子相鲁之时,有神凤游集,至哀公之末,不复来翔。故云:凤鸟不至,可为悲也。

《史记孔子世家》曰:鲁哀公十四年春,狩大野,叔孙氏车子商获兽,以为不祥。仲尼视之,曰:“麟也,取之。”曰:河不出图,雒不出书,吾已矣夫!”

《汉书董仲舒传》曰:仲舒对策曰:孔子曰:“凤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已矣夫!”自悲可致此物而身卑贱不得致也。

又《儒林传》曰:周道既衰,坏于幽厉,礼乐征伐自诸侯出,陵夷二百余年而孔子兴。以圣德遭季世,知言之不用而道不行,乃叹曰:“凤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已矣夫!”“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

《论衡问孔篇》曰:孔子曰:“凤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已矣夫!”夫子自伤不王也。已致太平,太平则凤鸟至,河图出矣。今不得王,故瑞应不至。悲心自伤,故曰“吾已矣夫。”

○子见齐衰者、冕衣裳者与瞽者,见之,虽少,必作;过之必趋。

《乡党篇》曰:见齐衰者,虽狎,必变。见冕者与瞽者,虽亵,必以貌。

○颜渊喟然叹曰:“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

《论衡恢国篇》曰:颜渊喟然叹曰:“仰之弥高,钻之弥坚”,此言颜渊学于孔子,积累岁月,见道弥深也。

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

《雍也篇》曰:子曰:君子博学于文,约之以礼,亦可以弗畔矣夫。

《后汉书范升传》曰:升奏曰:孔子曰:“博学约之,弗叛矣夫。”夫学而不约,必叛道也。颜渊曰:“博我以文,约我以礼。”孔子可谓知教,颜渊可谓善学矣。

欲罢不能,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尔。虽欲从之,末由也已。”

《法言学行篇》曰:“颜不孔,虽得天下,不足以为乐。”“然亦有苦乎?”曰:“颜苦孔之卓之至也。”或人瞿然曰:“兹苦也,只其所以为乐也与!”

《庄子田子方篇》曰:颜渊曰:夫子步亦步,夫子趋亦趋,夫子驰亦驰,夫子奔逸绝尘,而回瞠若乎后矣。

○子疾病,于路使门人为臣。病间,曰:“久矣哉由之行诈也!无臣而为有臣。吾谁欺?欺天乎!且予与其死于臣之手也,无宁死于二三子之手乎!且予纵不得大葬,予死于道路乎?”

《论衡感类篇》曰:子疾病,子路遣门人为臣。病间;曰:“久矣哉由之行诈也!无臣而为有臣,吾谁欺?欺天乎!”孔子罪子路者也。己非人君,子路使门人为臣,非天之心,而妄为之,是欺天也。

○子贡曰:“有美玉于斯,韫椟而藏诸?求善贾而沽诸?”子曰:“沽之哉!沽之哉!我待贾者也。”

《述而篇》曰:冉有曰:“夫子为卫君乎?”子贡曰:“诺。吾将问之。”入曰:“伯夷、叔齐何人也?”曰:“古之贤人也。”曰:“怨乎?”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出曰:“夫子不为也。”

树达按:孔子之事,以美玉为言;卫君之事,以夷、齐为问:皆子贡善于语言之证也。

○子欲居九夷,或曰:“陋,如之何?”子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

《汉书地理志》曰:玄,乐浪,武帝时置,皆朝鲜、貊、句骊蛮夷。殷道衰,箕子去之朝鲜,教其民以礼义,田蚕织作。乐浪、朝鲜民犯禁八条,相杀,以当时偿杀;相伤,以谷偿;相盗者,男没入为其家奴,女子为婢;欲自赎者,人五十万,虽免为民,俗犹羞之,嫁取无所雠。是以其民终不相盗,无门户之闭;妇人贞信不淫僻。其田民饮食以笾豆,都邑颇放效吏及内郡贾人,往往以杯器食。郡初取吏于辽东,吏见民无闭藏,及贾人往者,夜则为盗,俗稍益薄。今于犯禁浸多至六十余条。可贵哉仁贤之化也!然东夷天性柔顺,异于三方之外,故孔子悼道不行,设浮于海,欲居九夷,有以也。

《说文解字羊部》曰:羌,西戎羊种也,从羊儿,羊亦声。南方蛮闽,从虫;北方狄,从犬;东方貉,从豸;西方羌,从羊;此六种也。西南人焦侥,从人,盖在坤地,颇有顺理之性。唯东夷从大,大,人也。夷俗仁,仁者寿,有君子不死之国。孔子曰:“道不行,欲之九夷,乘桴浮于海”。有以也。

《后汉书东夷传》曰:夷有九种:曰畎夷、千夷、方夷、黄夷、白夷、赤夷、玄夷、风夷、阳夷:故孔子欲居九夷也。

《论衡问孔篇》曰:孔子疾道不行于中国,恚恨失意,故欲之九夷也。君子居之,何陋之有?言以君子之道居而教之,何为陋乎?

○子曰:“吾自卫反鲁,然后乐正,《雅》、《颂》各得其所。”

《史记孔子世家》曰:吾自卫反鲁,然后乐正,《雅》、《颂》各得其所。古者《诗》三千余篇,及至孔子,去其重,取可施于礼义,上采契、后稷,中述殷、周之盛,至幽、厉之缺,始于衽席。故曰:《关雎》之乱以为风始,《鹿鸣》为《小雅》始,《文王》为《大雅》始,《清庙》为《颂》始三百五篇,孔子皆弦歌之,以求合《韶》、《武》、《雅》、《颂》之音,礼乐自此可得而述,以备王道,成六艺。

《汉书礼乐志》曰:周道始缺,怨刺之诗起;王泽既竭,而诗不能作;王官失业,《雅》、《颂》相错,孔子论而定之。故曰:“吾自卫反鲁,然后乐正,《雅》、《颂》各得其所。”

○子曰:“出则事公卿,入则事父兄;

《礼记中庸篇》曰:子曰:君子之道四;丘未能一焉。所求乎子以事父,未能也;所求乎臣以事君,未能也;所求乎弟以事兄,未能也;所求乎朋友先施之,未能也。

丧事不敢不勉,不为酒困。

《乡党篇》曰:惟酒无量,不及乱。

何有于我哉?”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孟子离娄下篇》曰:徐子曰:“仲尼亟称于水曰:‘水哉!水哉!’何取于水也?”孟子曰:“原泉混混,不舍昼夜,盈科而后进,放乎四海,有本者如是:是之取尔。苟为无本,七八月之间雨集,沟浍皆盈;其涸也,可立而待也。故声闻过情,君子耻之。”

《荀子宥坐篇》曰:孔子观于东流之水,子贡问于孔子曰:“君子之所以见大水必观焉者,何也?”孔子曰:“夫水,大遍与诸生而无为也,似德;其流也埤下,裾拘必循其理,似义;其洸洸乎不尽,似道;若有决行之,其应佚若声向,其赴百仞之谷不惧,似勇;主量必平,似法;盈不求概,似正;淖约微达,似察;以出以入就鲜洁,似善化;其万折也必东,似志,是故君子见大水必观焉。”(《大戴礼记劝学篇》、《说苑杂言篇》文同。)

《春秋繁露山川颂》曰:水则源泉混混沄沄,昼夜不竭,既似力者;盈科后行,既似持平者;循微赴下,不遗小间,既似察者;循溪谷不迷,或奏万里而必至,既似知者;防山而能清净,既似知命者;不清而入,洁清而出,既似善化者;赴千仞之壑,入而不疑,既似勇者;物皆困于火,而水独胜之,既似武者;咸得之而生,失之而死,既似有德者。孔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此之谓也。

○子曰:“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

《卫灵公篇》曰:子曰:已矣乎,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

《礼记大学篇》曰: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此之谓自谦。

《史记孔子世家》曰:居卫月余,灵公与夫人同车,宦者雍渠参乘出,使孔子为次乘,招摇市过之。孔子曰:“吾未见好德如好色也。”于是丑之,去卫。

《后汉书宋弘传》曰:弘当见,御坐新屏风图画列女,帝数顾视之。弘正容言曰:“未见好德如好色者。”帝即为彻之。笑谓弘曰:“闻义则服,可乎?”对曰:“陛下进德,臣不胜其喜。”

○子曰:“譬如为山,未成一篑,止,吾止也。譬如平地,虽覆一篑,进,吾往也。”

○子曰:“语之而不惰者,其回也与。”

《先进篇》曰:子曰:回也,非助我者也,于吾言无所不说。

树达按:教而不能相说以解,则惰生焉。颜渊于夫子之言无所不说,焉有惰之理哉!

○子谓颜渊曰:“惜乎!吾见其进也,未见其止也。”

○子曰:“苗而不秀者有矣夫,秀而不实者有矣夫。”

《牟子理惑论》曰:颜渊有不幸短命之记,苗而不秀之喻。

祢衡《颜子碑》曰:亚圣德,蹈高踪,秀不实,振芳风。

树达按:汉唐人皆以此章为孔子为颜渊夭死言之,是也。

○子曰:“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

《新序杂事五篇》曰:齐有闾丘邛,年十八,道遮宣王曰:“家贫亲老,愿得小仕。”宣王曰:“子年尚稚,未可也。”闾丘邛对曰:“不然。昔有颛顼,行年十二而治天下;秦项橐七岁为圣人师。由此观之,邛不肖,年不稚也。”宣王曰:“未有咫角骖驹而能服重致远者也。由此观之,夫士亦华发堕颠而后可用耳。”闾丘邛曰:“不然。夫尺有所短,寸有所长。骅骝绿骥,天下之俊马也,使之与狸鼬试于釜灶之间,其疾未必能过狸鼬也。黄鹄白鹤,一举千里,使之与燕服翼试之堂庑之下,庐室之间,其便未必能过燕服翼也。辟闾巨阙,天下之利器也,击石不阙,刺石不锉,使之与管决目出眯,其便未必能过管也。由此观之,华发堕颠与邛何以异哉?”宣王曰:“善。子有善言;何见寡人之晚也。”邛对曰:“夫鸡豚嗷,即夺钟鼓之音;云霞充咽,则夺日月之明。谗人在侧,是以见晚也。”宣王拊轼曰:“寡人有过。”遂载与之俱归而用焉。故孔子曰:“后生可畏,安知来者不如今?”此之谓也。

四十、五十而无闻焉,斯亦不足畏也已。”

《大戴礼记曾子立事篇》曰:三十、四十之间而无艺,即无艺矣;五十而不以善闻,则无闻矣。

○子曰:“法语之言,能无从乎?改之为贵。巽与之言,能无说乎?绎之为贵。说而不绎,从而不改,吾末如之何也已矣。”

《大戴礼记曾子立事篇》曰:惧之而不恐,说之而不听,虽有圣人,亦无若何矣。

○子曰:“主忠信,毋友不如己者,过则勿惮改。”

已见卷一《学而篇》。

○子曰:“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

《礼记缁衣篇》曰:子曰:言有物而行有格也,是以生则不可夺志,死则不可夺名。

又《儒行篇》曰:儒有令人与居,古人与稽,今世行之,后世以为楷。适弗逢世,上弗援,下弗推,谗谄之民有比党而危之者。身可危也,而志不可夺也。

《后汉书庞参桥玄传》曰:参为汉阳太守。郡人任棠者,有奇节,隐居教授。参到,先候之,棠不与言,但以薤一大本、水一盂置户屏前,自抱孙儿伏于户下。主簿白以为倨。参思其微意,良久曰:“棠是欲晓太守也。水者,欲吾清也。拔大本薤者,欲吾击强宗也。抱儿当户,欲吾开门恤孤也。”于是叹息而还。参在职,果能抑强助弱,以惠政得民。玄为汉阳太守,郡人上、姜岐守道隐居,名闻西州,玄召以为吏,称疾不就。玄怒,敕督邮尹益逼致之。曰:“岐若不至,趣嫁其母。”益固争,不能得,遽晓譬岐,岐坚卧不起。郡内士大夫亦竞往谏玄,乃止。时颇以为讥。论曰:任棠、姜岐,世著其清,结瓮牖而辞三命,殆汉阳之幽人乎!庞参躬求贤之礼,故民悦其政;桥玄厉邦君之威,而众失其情。夫岂力不足欤?将有道在焉。如令其道可忘,则疆梁胜矣。《语》曰:“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子贡曰:“宁丧千军,不失士心。”昔段干木逾墙而避文侯之命,泄柳闭门,不纳穆公之请。贵必有所屈,贱亦有所伸矣。

○子曰:“衣敝袍,与衣狐貉者立而不耻者,其由也与?

《里仁篇》曰:子曰: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者,未足与议也。

正文 待遇..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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