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扯淡 - xp1024.com
《论扯淡》


正文 作品相关

本书英文名为“On Bulls”,在英美国家,“Bulls”一词虽然人人在用,但终究是个脏字,若在报章杂志中刊登,则常常改印为”bull****”,在英语词典中,”Bull”有“大而充胖”的意思,与我们的吹牛对应,”s”或可译为狗屎,因此”Bulls”似可直译为“糟糕的假大空”,但这又丧失了原文传达的那种酣畅淋漓的感觉,台湾译本名为《放屁!名利双收的捷径》,虽然十分痛快过瘾,却也可能牺牲了原书哲学冷静挂帅的反讽意境。根据作者法兰克福论述的要旨,它有更深一层的含义,幸在为难之际,得词语收集大师指点,取名。

关于内容:

法兰克福在里,劈头就是一句结论:在我们的文化里,最突出的特征之一就是:有太多的人在“扯淡”。虽说扯淡无处不在,却没有一种学说,一个理论来剖析他,他的主旨不在于提供一个理论模型来解析扯淡,而是探讨现今社会何以充斥着言不由衷的扯淡。文中,作者以哲学的辨证方式,开宗明义地区别了“扯淡”与“说谎”。扯淡不是说谎,却是真理最大的敌人。因为说谎的人知道何者为真,却讲的是假话。而扯淡的人既不关心何者为真,也不关心何者为假,只在乎自身利益。这种认为无论事实真相如何都没有差别的态度,就是扯淡的本质。法兰克福在书中将矛头直指当今社会,他指出,扯淡之所以充斥我们的社会,与当代民主社会和市场经济里的种种扭曲不无干系,它助长了扯淡的膨胀,特别是在政治、道德和宗教等分配权益的关键领域,在那里既难以有真伪的辨别,而追求真伪辨别又有风险和麻烦。靠扯淡来搪塞、敷衍、扭曲、误导遂成为权宜之计,更有蔚为主流的趋势。

这本书脱胎于一篇讲稿,出自普林斯顿大学的荣休教授、哲学系前主任法兰克福教授之手,2005年在学生与编辑的一再敦促下,刊印成册,起了个令人侧目的题目:On Bulls (中译本)。出人意料的是,这本只有一万多字的“哲学随笔”大为畅销,反应出奇热烈,在年度全美非虚构类十大畅销书榜蝉联了数十个星期,并被译成近三十种不同的文字,成为出版史上的奇迹。

正文 《》 扯淡与无稽之谈

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所研究员

哈里·法兰克福教授写了(On Bulls)是因为“有太多的人在扯淡”而又还没有关于扯淡的理论。这篇引人入胜的哲学论文首先有个引人入胜的题目,讨论这样与众不同的题目很容易让人想到维特根斯坦、日常语言学派甚至后现代风格的哲学。扯淡显然不是一个正宗语境中的哲学问题,不过现在越来越多人们已经意识到,生活中许多不太庄严的事情,同样是生活的重要问题,它们同样深刻地说明着生活,但却很少被深入讨论,比如像作者发现的:“对扯淡,我们缺少理论”。类似的问题非常多,而且都缺乏理论,比如说我自己曾经特别想知道“白日梦”的情况。精神分析试图指出,夜梦往往暗示了人们不敢直面的一些事情,那么,白日梦是否真的表达了人们确实想要的东西?人们又是否真的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如此等等,如果忽视这些未被研究的问题,我们未必能够恰当地理解生活与世界,以扯淡为例,扯淡很可能构成了人们言谈的主要部分,因此,如果不理解扯淡,就恐怕很难正确理解人们的语言活动和心理活动。

法兰克福教授的研究其实也还没有真正给出关于扯淡的理论,而只是一种初步的分析,不过其中他关于扯淡与说谎的区别的研究确实非常有趣,很有见识,他发现,扯淡与说谎虽然都是不真实的言语,但貌合神离,并没有相同的本质。谎言是真理的对立面,因此,谎言虽然拒绝真理的权威,反对真理,但毕竟承认存在着真理,它只是试图掩盖真理,谎言在反对真理时是严肃的,而扯淡根本无视真理,根本不在意什么是真实或者到底有没有真实,因此,扯淡对真理的态度是不严肃的,它不在乎真理是什么东西,甚至不承认存在真理,所以法兰克福说,“就影响效力而言,扯淡远比说谎更严重,是‘真实’的更大敌人”,扯淡的危害在于“这种‘反真相’的信条渐渐蚕食掉我们的信息,让我们不再相信可以通过正直的努力来判断真假,甚至无法理解客观探索这一概念”。这一分析是很深刻的。

在这里也许可以提到维特根斯坦对“无稽之谈”(nonsense)的分析,不过,无稽之谈与扯淡也有着根本的不同。按照维特根斯坦,当科学和逻辑把“可说的”事情全都说清楚了,就会剩下一些“不可说”的事情,如果强说那些不可说的事情,就会形成既不真也不假的无稽之谈,即没有真值的言论,典型的就像大多数的哲学言论,尤其是形而上学。不可说的事情超过了我们的知识能力,所以,只要试图去说就只能说出无稽之谈。维特根斯坦虽然反对无稽之谈,但并不反对那些不可说的事情,因为他发现,那些不可说的事情正是最重要的问题,比如生活的意义、世界、道德、美学观念等等。我们活在那些不可说的事情中,我们就是如此这般活着的,虽然谈论那些不可说的事情必定是无意义的,但那些不可说的事情却是有价值的,我们不得不对那些不可说的事情“心怀敬意”。不过,维特根斯坦并没有能够恰当地解决无稽之谈的问题。我们必须注意到,那些不可说的事情并非“本来如此”的生活事实,而正是由许多无稽之谈给“说”成的观念事实,就是说,正因为人们把某些事情说成是有价值的,所以那些事情才把生活变成有价值的,那些不可说的事情正是在言说中被制造出来的,是被人们说出来的,而不是先有那种东西而后人们去说它,因此,如果不让说那些不可说的事情,就等于取消了那些不可说的事情,那些事情将不存在。这是维特根斯坦所没有意识到的一个悖论性的问题。

我想说的是,哲学的那些无稽之谈并非扯淡,而是与人类生活意义密切相关的“大话”,人们需要大话以便把生活说得具有意义。法兰克福教授发现扯淡的反真相本质,这是很重要的,我愿意补充关于扯淡的另一个方面,扯淡不仅是反真相的,而且更严重的是它是反价值的,扯淡会消磨掉人类严肃说出的各种价值,进而解构各种具有价值的事情和生活,这才是扯淡的最大危害。

当然,生活需要扯淡,没有扯淡的生活是尴尬的。昆丁·塔伦提诺在他的影片“低俗小说”中提出过一个很强的问题:“为什么人在一起就非得瞎扯些什么,不然就会觉得特没劲?”片中人物最后发现,只有心心相印的人才能达到沉默也不难受的境界。可见,生活需要扯淡,如果不扯淡,各种宣传工作、各种作秀、酒会联谊、会议饭局,甚至朋友交往,就进行不下去。不过扯淡仍然传达重要信息,从人们如何扯淡、扯什么淡、特别是什么不被扯淡,可以知道人们的趣味、意图和他们真正严肃对待的事情。关键是,扯淡必须有界限,总有些事情是不能扯淡的,不能扯淡的事情就不能扯淡。在严肃的问题上进行貌似严肃的扯淡是无比可怕的,它会毁掉精神和情感,一个典型的例子就是,教授和学者们以“学术规范”为名进行没完没了的“合法的”扯淡,以无聊琐碎甚至弱智的学术扯淡冒充高尚的精神事业,规范扯淡对思想学术的伤害几乎不亚于文艺晚会的小品对心灵的伤害。

是为序。

正文 《》 斗牛士

苏友贞/文

任教于普林斯顿大学哲学系的法兰克福教授(),出版了一本只有六十多页的小书,这书有个十分令人侧目的题目:On Bulls(中译本)。出人意料的是,这本“哲学论述”大为畅销,并被译成二十五种不同的文字,成为了出版史上的一个异象。

它那哲学内涵与营销纪录与常理不符,它瘦小且无法在书架上站立的体形比其引进的畅销金额,以页数为单位计算利润,必已创下某种史无前例的纪录。

“Bulls”虽然日日被使用,却终究是一个脏字(所以当在图书馆借这本书时,我敏感地看到馆员嘴边那一抹不怀好意的讪笑)。至少,这字是不能在公共电台里播放,偶尔出现,也规定要被人造的哔哔之声洗去,若在报章杂志中刊登(如我以下所引的《纽约时报周刊》),则必要改印为“bull****”(删去四个字母),在口语中非讲它不可时,文雅一点的人就说B.S.。中文里与它意思最为接近的有两个表达,一是“吹牛”,一是“放屁”。二者各有其在翻译上的长处,前者与原文碰巧都有“牛”意,能给译者一种惊喜,但它却太过于雅致,在精神上没有后者与原文较为接近的粗野与淋漓;且又不像后者,涵括了原文中有关消化器官排除废物的指涉。可惜的是“吹牛”与“放屁”二者都是动词,与作为“bulll****”的名词在用法上不能完全切合(英文中强把bull****作为动词用时,必要转化为分词,如“Are you bull****ing me ?”)。因此,我们说一本书或一句话充满了“bull****”时,不能说它充满了放屁或吹牛。要转化为中文里的名词,“bull****”的直译应是“牛粪”,但牛粪在中文里所指的仿佛是另一种不自量力的僭越,却无关言辞上的不逊。也许是不同文化对不同动物的偏见,英文中的“牛粪”似乎较近中文里的“狗屁”。

在斟酌这个词的妥当中译时,我在网上查到台湾已有这本书的繁体中译本,是由南方朔先生译成,题目就叫《放屁!》。果然是痛快淋漓的译笔。但这火辣辣且十分过瘾的戏剧性手势,却可能牺牲了原书哲学冷静挂帅的反讽意境。也许译成《论放屁》,把“论”这么个高眉与堂皇的字眼与“放屁”并用,才更能点出原作者以严肃的哲学方法解析放屁症候的初衷。On Bulls一书脱胎于一篇文章,原文发表于由洛格斯大学(Rugers Uy)出版的Raritan杂志上(1986)。主旨在探讨现今社会何以史无前例地充斥着言不由衷的鬼扯,所谓的狗屁横流。文中,作者以哲学的辩证方式,开宗明义地区别了“放屁”与“说谎”之间的分野。“说谎”的人虽然歪曲真理,但他说假话时,心里却知道真理为何,而开口就“放屁”的人,却对真理有着全然的冷漠,他们并不在乎何者是真,何者是假,他们所放发出的狗屁言辞,目的全在操纵听众或读者,并以取得自身的利益为依归,这些利益包括了政治的权势,商业的利润,或是学院里的地位及升迁,因此与“说谎”者相比,“放屁”者反而是真理更大的敌人。至于狗屁横流的现象何以会在现今社会中如此昌盛,法兰克福教授将之归罪于兴起于上世纪末的后现代理论,后现代主义否定客观真实的存在,而以解构的方式从一己的角度“话说”世界。此外,现代社会亦提供着种种制造狗屁的文化氛围,在政治、社会与学术的格局里,人们常被要求一抒己见,因此不管他们对所讨论的话题有无研究心得,也必要演绎一番,为维护私己的颜面与地位,他们就必然要假作权威,之乎者也一大顿,平添出大量与真理挂搭不上的狗屁。继On Bulls一书的成功后,法兰克福教授再接再厉,新近出版了另一同样短小的姊妹作On truth(中译本《论真实》),此书特别集中火力,对学术界的摆谱,尤其是后现代理论所衍生的各种空无内容却洋洋洒洒的厥辞予以痛击。十月底《纽约时报周刊》有一篇对他的专访,人如其文,法兰克福教授在访谈中精锐简短地作答,毫无一句废言,由于太过精彩,我不得不大量将访谈内容摘录于下:

问:你写的On Bulls这本书在去年意外地成为了一本畅销书。答:什么叫意外?难道买书的人不知道他们买的是什么书吗?问:你一共卖了几本?

答:四十多万本。译成了二十五种语言,包括克罗地亚文、韩文这些不是欧语系的语言。

问:葡萄牙文的书名是“Sobre Fala Merda”,意大利文是“Stronzate”, 法文是“De I’??Art de Dire des eries”。这些是你原来的意思吗?答:这书被译成的语言中,有许多并没有与“bull****”相当的词,这使我觉得非常困惑。

问:你觉得如果这本书的题目不是那么引人注目,比方说叫《论说谎》,它会卖得那么好吗?答:当然这书名的颠覆性与它的成功有点关系。但从我所得的反应看来,还有别的因素存在。这个国家显然有着某种对真理的饥渴。问:在你的新书里,你对学院派及他们各种后现代主义的理论挞伐尤烈。后现代主义将所有的真理视为人的建构而不是独立存在的现实。

答:我在耶鲁大学教过书。耶鲁大学一度是后现代文学理论的中心,德里达(Derri-da)在那里,德曼(Paul de Man)也在那里。“On Bulls”那篇文章也是在耶鲁写成的,有一位物理系教授告诉我,这是非常合宜的,那文章非在耶鲁写成不可,因为耶鲁是全世界的放屁大本营。

问:与学术界相比,政治界及娱乐界难道不是存在着更多的狗屁?答:希望如此!问:那你还在教授的哲学界呢?

答:哲学界也有相当多的狗屁。很多人强要假装自己有重要的理论,于是制造出一些无法穿透的语言来掩饰其中并无大义的真相。问:你认为什么是追求真理的必要条件?答:辨视真理要求无私。你必须把自己置身事外,以期发现事物真正的运作方式,而不是事物在你看来如何,或是你对它们的感受,或是你想要它们成为的样子。

………问:让我们再来谈谈你的新书。这本书为什么这么短?——只有一百零一页?答:嗯,On Bulls更短。我喜欢这样。问:因为短书较不容易装得下学院的狗屁?答:我认为短书可能也有很多狗屁,但是一本长书几乎必然有着很多的狗屁。

正文 《》 洋人淘浆糊

孙涤/文

一位挚友2005年初来北京讲学,临别时递给我这本小书,小小的开本,仿佛当年的袖珍版语录,不足七十页,至多一万言吧,很不起眼。老友嘱曰:细读此册,参照引申,定有收获。

小书名(On Bulls),是普林斯顿大学的荣休教授,哲学系前主任,著名的道德哲学家哈里·法兰克福二十五年前撰写的一篇讲稿,前年在学生与编辑的一再敦促下,刊印成册。怎料引起的反应是出奇得热烈,它在年度全美非虚构类十大热销书榜上蝉联了数十个星期。小书与其说是论文,不如说只是篇随笔(essay),没有论文的旁征博引,几乎没有摘引书目,也没有谨严的结构,即使作为随笔,机智亦嫌不足。然而它遣词造句之精当,观念解析之精致,又令人赞服。

我对小书爱之甚切,曾动了把它汉译的念头,终作罢,恐力有不逮。首先是书名的翻译,“bulls”一词,殊不雅,常令人欲言还噤。英美女士故做文雅时常把“s”发为“se”的音。在正式的文本中,两个儿童不宜的四字词常被印制“s**t”和“f**k”。

“s”或可译为狗屎,“bull”在英语词典里,有“大而充胖”一层意思,与我们的吹牛皮对应,因此“bulls”似可直译作“糟糕的假大空”。根据法兰克福论述的要旨,它有更深一层的含意,也更邪门,与北方话的“扯淡”相近,而以沪语中眼下的流行词“淘浆糊”最为传神。

法兰克福在里, 劈头就是一句结论:我们的文化中,扯淡充斥着一切;他接着就坦承,虽说扯淡无处不在,却没有一种学说、一个理论来剖析它,甚至未曾有一篇像样的论文来描述它,然而表示自己也无力提出一个理论模型来解析扯淡。

二十五年前的一则随笔,直到去年在内行人的力邀之下才付梓,却一炮而红,颇给社会带来了撼动。据美国畅销书排名,挤入全美年度一百本畅销书,排名尚在和精装本的销量之上,人们一定有兴趣问一问,为什么?

法兰克福强调,谎话和扯淡的相同之处是两者都意存欺骗和误导,但是谎话的要害在于“假”(falsity),而扯淡的要害则是“伪”(fakery)。与其说扯淡错在“假”不如说它错在“伪装”(phony)。旨在误导他人而表达扯淡的人,不妨称为扯淡者,目的在于误导人们对他和他陈述的事物之间关系的认识。和撒谎者不一样,扯淡者所陈述的可能是真实,也可能是虚假,但这不是他所关心的。换言之,他对自己陈述的是真是假完全无所谓,他所要的是听者相信他和他陈述的事理之间的联系是真的。

这里随便举个例子。你的一个朋友看到你女儿在学钢琴,于是真诚地说:这个孩子天分非凡,努力之下可以成为李云迪第二。这位朋友对于钢琴可能一窍不通,只见了你女儿一面,至于李云迪是何人,也不过在闲时读报中略闻一二。其实,他根本也不在乎钢琴、李云迪、你的小千金,却能毫不迟疑告诉你他的想法,而且颇为诚挚。天才难道不是出自勤奋吗?眼下谁又能证明,阁下的女儿不会超越李云迪呢?于是朋友内心很充实,他的确在鼓励你女儿的琴艺飞升。起码,他有信心期待你对这类鼓励会欣然领受。

法兰克福进一步论述道,扯淡者的心理负担远比撒谎者要轻。一个撒谎者既要撒谎,对真相或者事实应该有所了解,只是为了达到目的而反其道言之;其次,撒谎者为了得逞,需要规划和设计,在一系列的情景中要能够自圆其说,也因此需要不少事实来充当绿叶,扶出红花——那个处在关键点的谎言。除了这类成本之外,撒谎者还得冒险:谎言被拆穿时的尴尬和责罚。因为既与真实对立,谎言就可以是被证伪的。

然而扯淡者却没有这种成本和风险。他不怕被证伪,因为他无意编造谎言,他甚至会调用不少常识、各种通行流行的说辞、伟人哲人的语录、《圣经》、佛经的故事,等等,又有谁有能力、有兴趣、有胆识来挑战那些“大家都认同的真理”呢?他的表白旨在驱使你相信,他和他所陈述的是一致的。你若能够轻信,他的目的就达到了;你如将信将疑,他则部分达到了目的,仍需努力继续扯淡。即便你心中觉得可笑,甚至暗骂“又是一套扯淡”时也无损大雅,毕竟他没有说谎啊。尽管他也许“淘了浆糊”,但是或多或少,大伙不都在干糊弄的事吗?!

法兰克福认为,正因为扯淡者对事理的真假无所谓,而且对证实还是证伪自己所表达的内容全然不系于心,扯淡其实离真实更远,是追求真实的更大的顽敌。记不清是哪位前贤说过的,爱的死敌不是恨,而是冷漠。以此观照,真的反面虽说是假,它的大敌却是伪,伪对真横加利用,对真假之别却完全不在乎。

有点令人奇怪的是,教授并没有对扯淡和扯淡者做道德上的谴责。他仅仅简要地引用圣奥古斯丁在《说谎》一文,给扯淡做了归类。圣奥古斯丁把谎言分为八类,认为除了其中的一类以撒谎本身为乐,所谓纯粹的谎话和撒谎者,余下的七类都属于被动性的,都要通过形形色色的误导来达到为骗而骗之外的目的。

的精彩段落出现在结尾的几页。法兰克福指出,扯淡充斥我们的社会,人们越来越习以为常,除了圣奥古斯丁在十二世纪提出的古典理由之外,民主社会和市场经济里的种种扭曲也推助了扯淡的膨胀,特别是在政治、道德和宗教等分配权益的关键领域,在那里既难以有真伪的判别,而追求真伪判别又有风险和麻烦。靠扯淡来搪塞、敷衍、扭曲、误导遂成为权宜之计,更有蔚为主流的趋势。美国在民主和市场的运作方面都相当成熟发达,然而各种所谓“政治上正确”(politically correct) 的说辞,以人权和公义的名目、以消除差别待遇和纠正种族歧视的理由、以发展和效率的理由、以反恐清剿邪恶的名义、以秉承上帝意旨替天行道的行为……往往不过是扯淡者的各种变奏,让自己浑身充满使命感,使别人相信他们在主持公道、倡导进步,是应和天意、崇尚真理的。对于扯淡的横行流布,美国人民日趋厌烦,日渐愤懑,日益感到无奈和无力,就像受到带着棉手套的拳头闷击,嘴里却被塞进棉球无从呻吟。因此,二十五年前的一篇旧稿,刊发之后竟也让窝火的美国大众小小地透了一口窝囊气。

法兰克福对扯淡的批评,涉及了一个意义深远的课题,也引起了许多有识之士的共鸣。由著名政论家和传媒人南方朔先生亲自翻译的中译本新近在台湾出版。在他和多位贤达的荐书评语里指明,台湾的民众,无论政客选民,受扯淡之毒以及用扯淡害人都极为猖烈,人民极有必要来正视和纠正这种极有危害的趋向。

“扯淡”充斥美国,引起了严重的不满,它在我国的状况又如何?曾有一段历史时期,国人的话语权被牢牢地绑定在意识形态的坚硬板块上,对错的准则极为生硬,唯我独尊的判定又极为僵硬。直到这些板块发生剧烈碰撞,在地震般晕眩过后,人们猛然省悟,相撞的板块中至少有一块,更多的时候是数块,都不过在扯淡而已。然而,取而代之的却未必是对真理的认同和追求的执著努力,人们今天所必须面对的是改头换面的扯淡,浆糊越淘也越显得柔性,越诉诸于人性,也更富于自由选择的迷象。

在小书的启发下,人们对扯淡至少能多了一层审视:假如有人在推介如何瘦身、如何壮阳,无论他是否确知方法能否奏效,目的是要你掏钱出来购买;假如有人在谈论股、经、房、市、民生国计时充满着为民请命的义愤,目的不过是要你相信他是个专家,然后开始兜售自己的私货;假如有人宣称他坚信西风压倒东风或者主张东风压倒西风(套用王熙凤的话),而又不愿意招致是否在弄潮使舵的猜疑,那么你尽可以面带微笑表示领受,就像笑纳对你女儿日后将超越李云迪的鼓励那般,不过暗中还应多思忖,这算不算扯淡?

那么我们,作为社会各行各业的成员,能否避免扯淡?从书里得知,这几乎是不可能的。由于人性的易变、取巧、投机,即便我们真诚相信“我能”,也不很靠得住。那么该怎么做呢?教授回避掉了,他确有难处,就像鲁迅先生的塾师。鲁迅在他的名篇《世故三昧》里讨教他在私塾的老师,如何能够说话既诚实又不扯淡, 老夫子可被问住了,只能“嘿嘿嘿……”

笔者自己的一个经历也许有助于理解扯淡。我已故的母亲非常令我敬重,她对我无限的母爱是我能够踏实地蹈践人生之路的主要支柱。妈妈又是一个优秀的中学化学教师,她八十寿庆时,有近百名学生从各地赶来祝贺。当看到那些六七十岁已经有孙儿孙女的学生们聚资分几批筹办宴会,推出硕大蛋糕向她道贺的时候,人们一定错不了,母亲做了不少善事义举。要知道,这种师生的情谊要熬得过三反五反、反右斗争、文革清洗和市态炎凉的种种劫难呵。记得在二十世纪的五十、六十、七十年代,母亲在每个学期开始和结束时必须写思想小结,也曾要我帮助誊写,她的报告开头总有些套话。当时我还幼稚,认为相当无聊。及长,才逐渐明白,这些典型的扯淡是用来展示她要求进步的立场、她接受知识分子改造、她忠诚教育事业,等等。无论母亲在内心怎么想,扯淡都是必须的:藉此她得到了一些空间,去做她在做和想做的事情,那些学生们一生都在感念鲍老师的事情。

法兰克福教授阅世极深,自然明白扯淡在人类社会的弊端是沦肌浃髓难以杜绝的道理。上文述及的扯淡的两类根源:一、为了润滑人际关系,尤其是充满了乡愿的人们的交往,就像朋友称赞你女儿将要成为李云迪第二之类。即西人所谓的“无伤大雅的谎话”(rution)而已的谬误,导致“责任推诿”的虚无,对于现代社会的危害是既深且巨。

在现代社会,分工越来越细,供应链的环节越来越多,对协同的要求尤其是各个环节的信息真伪的依存度越来越大。一言以蔽之,对社会合作的诚信的要求也是越来越高。所以扯淡导致的蒙混、敷衍、推诿,对风险、责任、法规的扭曲,及其产生的假药、假工程、假商品、伪合约、伪学术、伪承诺所造成的危害也越可怕。因此,我们不得不认为,法兰克福教授对扯淡的恶质比“真实的谎言”更要不得的判断,是极有见地的。

正文 未完待未续

网</var>藏_书_未完待续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