裸冬 - xp1024.com
《裸冬》


第一章 红色叶脉 一、失踪之谜

刚刚度过了数月新婚生活的红正在收拾饭桌。昨晚丈夫领回来一位同僚,两人喝酒喝到深夜,留下了遍桌杯盘,一片狼藉。

蓦地,红抬起头,四个男人蹑手蹑脚地偷偷闯进屋来!

红骤然激起杀意,抓起桌上的牙签怒视着来人。她一眼就看出这四个来路不明的家伙不是打家劫舍找错了门,也不是找自己的丈夫寻衅闹事,而是专门冲着她本人来的!

未等红顾及责问他们,这四个家伙早已蜂拥扑来。红右手微微一动,牙签一下子刺入其中一个企图抱住她的家伙的右眼,那家伙顿时发出哀鸣。红又轻轻一闪右手,又一个家伙的右眼也被刺中。

红左手抓起水果刀掷向第三个家伙。刀尖当胸扎入,插向心脏位置,可惜,浅了。那人仅仅哼了两声,握住刀把,一把拽出了水果刀。

没受伤的那家伙身手不凡,从背后捉住红的双臂,把她拧倒在地,然后捆紧了她的手脚,撕下一大块胶布封住了她的嘴。

那两个右眼被扎破的家伙哀鸣不止,鲜血和眼球中的玻璃体液顺着捂着眼眶的手指指缝直往外冒。

又有一个家伙扛来一只大箱子,红被塞了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汽车仍在不停地开着。

红蹙眉合目,在猜想遭绑架的理由。她感到或许是因为丈夫拜乡桦介在警视厅工作,绑架自己,也许是为了同丈夫作什么交换。

可是这些家伙采用这种手段,实在太卑鄙、太过分了——捆绑红的时候,几乎扒光了她身上的衣服!即使是当人质作交换,这事让拜乡知道了,他也是非要报复不可的。他就是这种男子,应该让这几个家伙好好知道。

也许,他们要杀死自己?

既然绑架刑警的妻子,那么他们一定是清楚丈夫的性格和为人的。也许,他们原不准备作交换,而是要处死自己向拜乡报复。

汽车在继续行驶。

红和拜乡是一年前认识的。那次拜乡的汽车和她的车子不小心撞上了。幸亏有这个意外的事故,她和拜乡认识并相爱上,后来就结合了。两人都没有需要抚养的亲属,婚后就住进了拜乡的家。父母留给拜乡的房子在国立市外围,占地挺大的,可是房屋很旧。

庭院也荒废着,拜乡却说不要紧。

就这样共同生活了四个月,连户籍还没来得及转过来呢。

真是短暂的新婚生活。

红感觉到汽车进入了车库。

箱子被人搬出来,然后又被抬走。

箱盖打开了,她被拉了出来。

这是一间西式房间,红被抛到床上,周围站着三个看上去都有四十来岁的家伙。其中一人撕去了贴在她嘴上的胶布,又解开捆绑她双脚的绳子,但捆在手上的绳子没有松开。

“虽然想给你解开,可是这双手太厉害了,所以……”这家伙冷冷地盯着红解释。

“知道为什么请你来吗?”那家伙又问。

“不知道。”

“是吗?”

“你们一定弄错人了。”

“说不定是弄错人了。真是这样的话,马上放你走。”说完,这家伙捏住红的双手翻看起来。

“快来看,有了!”这家伙突然欣喜若狂,欢叫起来。

红的右手掌上——准确地说,在右手拇指根部下面肌肉丰厚的地方,浮现出了一片鲜红的胎记,看去酷似一片树叶,经络分明地勾勒着纤细的叶脉。三个家伙见状都变得眉开眼笑起来。

“这回该明白了吧。我们找你很久了。老实告诉你,不会把你怎么样,也不会杀了你,相反,还要好好保护你呢!你就要做王公贵族的贵夫人啰!真的,不哄你,以后总有象我们这样的人伺候你。你不再是穷酸刑警的老婆了。”这个家伙煞有介事地凑近红的耳边细语。

红紧闭双眼,在双手被查看的刹那间,她猛然回想起了十二年前母亲临终时的情景……

拜乡桦介扫视着报纸。

一则新闻报导说,失踪的美国曼哈顿联邦银行董事长已经被害,他的尸体被发现了。

罗伯特·哈里森董事长是在一个月前失踪的。那天他出席了一场拍卖会,举世闻名的美国亿万富翁伍德·休斯的部分私人收藏在会上公开拍卖。

哈里森同一位沙特阿拉伯的豪富竟购一块20厘米×30厘米的小型壁挂织物。最后哈里森取胜,出资二百万美元买下了这块织物。就在那天归途中,哈里森失踪了!他的汽车停靠在温科特兰公园附近的亨利·哈迪逊花园大道旁,那块刚换其主的织物也不翼而飞。

现在终于发现了哈里森的遇害遗体。

在哈里森神秘失踪期间,纽约市警察当局指出这是一宗旨在谋取那块织物的诱拐案件。

大约一年前,作为伍德·休斯私人收藏之一的那块织物的彩色照片曾经公诸于世。

拜乡回想起来,当时有位历史学家堂本常久,见到图片后立即给一家一流新闻社投稿,指出这就是日本的“彩绣纹锦”。

堂本在来稿中说,八年前自己在京都一位世家后代府上发现了一部古抄本《无月夜抄》,书中有关于彩绣纹锦的记述。从那时起,他就一直在追寻这块神奇的彩绣纹锦。

《无月夜抄》是这样记述的:

昔闻有古锦,如取丽山之表,缀丝其上所成。慕其名者皆争而求之。善此技者,唯信浓国住人阿罗木一族也。后有恶人拘之,使织,众惨受挞楚,濒殁,然竟无人从命。遂终为恶人尽戮,仅一翁一女遁矣。

堂本提出了伍德·休斯的壁挂实为那块古锦的论证。

据信阿罗木人是从朝鲜渡海而来的部族。历史上,从丝鱼川溯姬川而上,出云民族曾经划分出一个信浓国。从朝鲜渡海而来的移民也多溯姬川往上游移居。织物通过丝绸之路,再经由中国、朝鲜陆续进入了日本。当时的渡海移民几乎都是一个善织的工匠。

摄影图片上的织物图案酷似长野县(古时信浓国)上高地一带的红叶景观,这与“如取丽山之表、缀丝其上”的记述完全吻合,日本纤细秀丽的自然景色被织物染织技术描摹得惟妙惟肖。暂且不去考究织物是通过什么途径成为伍德·休斯私人收藏的,假设我们把那块织物当作上高地的红叶的话,无异于复苏了古书的记述,这实在令人惊骇和赞叹不已。

北美大陆也遍布枫叶,但同织物上的红叶不一样,树种也不同,织物精巧细致到可以辨出鲜红如火的叶子为何树种的程度。

当时的统治者捕捉拷打阿罗木人,但是无人从命动手织制,结果全部被杀害。彩绣纹锦居然具有如此重大的价值。

所以,彩绣纹锦同伍德·休斯的织物原系一物的观点是无可非议的。

古书记述说有一位老人和一名少女死里逃生,他们不就是彩绣纹锦的正统继承人吗。说是拷打和屠杀都不能使阿罗木人动手织制,其实,所谓不织,想必无非是织不出真正的彩绣纹锦罢了。

如此分析推断,彩绣纹锦的织制技术一定是单子相传的。

堂本在书稿结尾作了这么一个充满浪漫色彩的推论:老人把织制技术传给了少女,少女织出的彩绣纹锦,后来进入了伍德·休斯的收藏之中。

拜乡放下报纸,思忖起来。

“红叶?”

他想到了失踪的红。不仅仅是失踪,家里还有血迹和眼球里的玻璃体液!地铺上落着两支带血的牙签和一把水果刀!

好在血迹和玻璃体液都不是红留下的。

到底出什么事了?怎么也想不明白。红的衣物都脱了扔在家里,几乎是裸体离家出走的,或者说是被带走的。整整一周了,仍然毫无线索。

拜乡心情忧郁、目光黯然。

他悲哀的眼瞳深处渐渐映出了一片鲜红的叶脉。

第一章 红色叶脉 二、彩绣纹锦

白骨这个姓可真是闻所未闻。日本的怪僻姓氏繁多,在世界上也是首屈一指,不过,即使查遍全日本的户籍档案,恐怕也难找出一、二名姓白骨的居民来。

有一回,拜乡好奇地问红,怎么祖先选择了这样的姓。

红的父亲生前当过律师,同样不知道祖先的姓氏起源,仅仅从祖父母那儿听说,上几代人都是生长在东京的。拜乡记得红当时欢笑着反问道,拜乡桦介不也是个挺滑稽古怪的姓名吗。

红失踪整整两星期了,可是连警视厅掌握的情报网也收集不到任何线索。

拜乡把空酒杯放回桌上,杯底磕出孤零零的声音,几乎同时,电话铃突然响开了。

一个自称堂本常久的人,在电话里说要见拜乡谈谈关于红的事。

搁下电话,方想起这位不速之客正是前不久曾在报纸上议论过什么彩绣纹锦的那个历史学家。

拜乡正襟以待。一小时后,堂本来了。一个六十开外,瘦骨嶙峋的矮小老头,跟拜乡想象中的学者派头形象大相径庭。

“言归正传吧。”他连最起码的客套话也没有,“打电话前,我还在翻旧报纸。发现‘白骨’这两个字,这才刚刚读到太太遭遇不幸的消息。”

堂本一面拉开话题,一面急急忙忙端起威士忌:“从前听说过还有什么人姓白骨吗?”

“没有。”

“绝不会有!除了你太太,不会再有人姓白骨啦。”堂本呷了一口威士忌,两眼顿时炯炯发光。他紧盯着拜乡:“上高地有个白骨温泉,听说过吗?”

“没有。”

“真是一问三不知啊。”

“……”

“再来一杯。”片刻工夫,堂本的杯子里滴酒不剩了。“我说,你——”

“拜乡。”

“呃,我说拜乡,不可思议,是吗?”

“我不明白先生指的是什么。”

“‘白骨’这个姓哪!只要自古有白骨这个姓,那么就不存在找不出第二个姓此姓的道理。后人总是要分家另立门户的嘛。”

“确实是这样。”

“那么,为什么只有太太一人?……”

“……”

“多少年来,我一直在跟踪一块传说中的彩绣纹锦,想必你不会知道这件事吧?”

“不,知道。”

“知道?!……那你一定也听说伍德·休斯的私人收藏品了?”

“是。”

“20厘米×30厘米,二百万美元?”

“是的。”

“我啊,一开始就确认,它正是《无月夜抄》中记载的那块古代彩绣纹锦。”堂本把“我”字发音拖得老长,滔滔不绝地接着往下说。

“阿罗木人移住在信浓国的准确地点,我猜想在上高地附近。那里有个叫安昙的地名。日本境内叫安昙的小村落、小地方为数不少,都是古代指定渡来人居住的。换句话说,凡叫安昙的地方便是渡来人的集中地。”

“阿罗木人是渡来人。还有嘛,上高地有个叫亚罗木岭的山口。亚罗木和阿罗木发音相象,所以,我专门去上高地一带作了几次特别调查。”

堂本口衔香烟,急急忙忙擦着一根火柴,仍然是一进门那副慌慌张张的神态。

“我找到一座叫白骨的温泉。哈,尽冒着烂泥汤似的硫磺水,对风湿病可是大有裨益啊。洗温泉的时候,打听到了一个离奇故事,虽说是传说……”

“怎么样?”

“这个么,……从前——不知在哪个朝代,温泉附近住着一户姓白骨的人家。”

“……”

“全家共四口人,一位老人,一名少女,还有两名少女所生的女孩。老人和少女原是父女俩。也就是说,那两个女孩是这对父女生育的。所以,两个女孩,一个是天生愚痴,另一个嘛,幸好很正常。据说两个女孩的容貌颇为出众。长到豆蔻年华,一天,那个痴呆儿在外玩耍,被两个歹徒捉住轮奸了……”

“……”拜乡沉默不语,静听堂本叙述。

“两个歹徒突然发现,痴呆儿的右手上——说准确一点,是在拇指根部肌肉丰厚的地方,浮现着一片纹脉清晰的叶状红记。两个歹徒惊恐惶惑,以为痴呆儿身上有鬼魂附体,于是把她扔进河里淹死了。痴呆儿落水处,河道立刻扩张,变成树叶形状。”

拜乡面色苍白。

“那段河道,如今就叫血叶池呢。嗯?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

“简而言之,这不过是个荒诞传说罢了。我只记住了白骨这个姓。所以,发现太太竟然也姓白骨时,我真是深感意外啊!”堂本把酒瓶抱在怀里,毫不客气地又满满斟了一杯威士忌。

拜乡默默注视着堂本的滑稽动作,他点燃一支香烟,顺手把香烟撂在火柴盒上,转手又握住酒杯。接着,再次捡起香烟,在烟雾喷出鼻孔、威士忌吞进肚里的同时,又把手伸进冰筒去掏冰块。

拜乡的视线越过忙乱的堂本,凝视着空荡荡的背景上——一片红色的叶脉!

脑海中充斥着这片叶脉。红的右手拇指根部肌肉丰厚的地方,确实浮现着一片鲜血所显示的、或者说彩绣纹锦所表现的红色叶脉!

仿佛掉进冰窟,拜乡浑身发抖。

昔闻有古锦,如取丽山之表,缀丝其上所成。慕其名者皆争而求之。善此技者,唯信浓国住人阿罗木一族也。后有恶人拘之,使织,众惨受挞楚,濒殁,然竟无人从命。遂终为恶人尽戮,仅一翁一女遁矣。

这段在京都世家后代所收藏的古抄本《无月夜抄》中的记述,也充斥在拜乡脑海中。

老人和少女摆脱了恶人的捕杀。阿罗木人居住在信浓国。白骨温泉位于长野县南安郡安昙村,在古代信浓国境内。

虽然古抄本中没有记录阿罗木人居住在信浓国的确切地点,但是堂本根据自己的调查结果,断定它就在南安郡上高地附近。安昙指渡来人的住地,而安昙附近那个罕见地名亚罗木岭,更使堂本坚信自己的判断绝对无误。

老人和少女逃生后,可能继续潜留在白骨温泉一带。上高地四周地势险峻异常,可见此处山坳当年并无明路可往。

居民一定也很稀少,正是那些逃脱追捕的流亡者们最为理想的隐身之处。

老人和少女之所以叫白骨,可能因为见到被风刮倒在硫磺温泉里的枯树形似白骨,于是借以取做姓氏。传说老人和少女原系父女俩。由于父女通婚的严重弊害造成生女痴呆,这个痴呆儿的右手拇指根部肌肉丰厚处浮现着一片叶脉红记。

“一点不差!”

拜乡心中在沉重呻吟,红的右手拇指根部也有这样的叶脉红记!《无月夜抄》是平安朝的古抄本,距今已有一千二百年了。历经一千二百年沧桑之变,红仍然完整承继了那个红记。

红竟然是阿罗木人的唯一后裔!

还在颤抖不止的拜乡把视线移到杯中,琥珀色的液体仿佛映出了一千二百年前的情景。

老人带着少女逃亡,为了使子孙后代继承阿罗木人手上的红色叶脉,不得已和亲生女儿生育后代。那两个女孩,痴呆的被杀死了,正常的保留着那片红记继续生育后代。那片红记历经一千二百年漫漫岁月并未被时间湮没,而是一代接一代完整地传给了红。

堂本接着说,最不可思议的是,除了拜乡妻子,竟然再也找不出姓白骨的人来。假定一千二百年前那个少女真的姓白骨,那么现在各地应该有姓白骨的家族。因为只要后代生出了男孩,过后必然要分家的。理所当然,现在至少应有几十个姓白骨的家庭方才合乎情理。

拜乡也这么认为,然而,现实中唯有妻子姓白骨。

“为了遗传红色叶脉,”拜乡想,“为了遗传阿罗木人的某种传统,也许祖先只把白骨姓给予一名嫡系子女,规定分家的后人改用其它名字。”

“或者,”拜乡又想,“因为红色叶脉必须是浓密的血亲才能传继,那个唯一活下来的正常女孩,也许先与其他血统的男子生育后代,再同后代中的男性继续生育,用这种办法保证正统后继人遗留于世。”

“究竟如何传继呀?”拜乡猛然抬头,怀抱酒瓶的堂本正目光炯炯地打量着自己,那神色意味深长、又令人毛骨悚然。

“不瞒您说,妻子她……”望着那双猎豹般的利眼,拜乡和盘托出了刚才的想法。他嗓音嘶哑,喉头因干燥而阵阵发痛。

“果然如我所料。”听完解释,堂本仍旧目光炯炯地注视着拜乡:“我呀,被赶出学术界啰。我一向喜欢离经叛道,处处挑动论战。人们总是只对表面的历史作这样那样的高谈阔论,取悦于众,我岂能心甘情愿同流合污?所以时常发表一些奇谈怪论,这么做过于浪漫天真,难免变成众矢之的。可是,拜乡君,对于那块虚幻中的彩绣纹锦的认识,我是坚持己见,绝不让人的。我从一千二百年前的朦胧岁月中开始摸索,寻觅,今天,终于找到它了!”

堂本的语气坚决有力:“拜访你以前,我早已成竹在胸,断定伍德·休斯的私人收藏无疑就是《无月夜抄》中描述的彩绣纹锦。罗伯特·哈里森连同那块织物一起失踪,现在发现了他的遗体。接着,太太遭绑架,她是日本唯一姓白骨的人。综合这些情况……”

堂本的颌骨合了两、三下。

“拜乡……”

“拜乡君,如果你不去联想太太手上浮现的红记,那可就太蠢、太可悲和可怕啰……”

堂本的目光突然混浊起来。一会儿,混浊消散了。

“拜乡君,呃,今后务请多多关照!”

“什么事?”

“让我住在这儿,怎么样?”

“……”

“老婆、孩子把我撵出门了。也罢。从此一身无牵无挂、逍遥自在了。绝不永久打扰你,住到救出太太为止。”

“请自随便。”

“好,一言为定!”堂本从怀里抽出盛威士忌的酒瓶,放在桌上:“把它干了,睡觉!明早还要赶路。”

“上哪儿?”

“打听太太的下落,就这么决定了。”威士忌咕咕响着,注入杯中。

第一章 红色叶脉 三、危险女性

红被囚禁在船仓里。

透过小小的舷窗望去,除了浩瀚的大海,什么也看不见。

红是9月18日遭绑架的。那天,歹徒们把她带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认真查看了她的右手。发现那片红色叶脉后,歹徒们个个眉开眼笑。红终于醒悟到了自己遭绑架的原因。

手上为什么会有这片红色叶脉,红不知道;这些家伙又是从哪儿打听到的,红更迷惑不解。

母亲曾经对红说起过,红落地伊始,右手上就生有这片红记。母亲还一再告诫红,千万不要让外人知道这个秘密,不然就会大祸临头。

红十五岁那年,母亲不幸病逝。五年后,父亲追随母亲,也去了另一个世界。红怀疑自己的身世一定有不可告人之处,可是,在她开始对此似有觉察以前,父母却相继亡故了。

红仅仅知道,母亲也叫白骨红。有次红忍不住询问母亲,母亲回答说,只要是继承白骨家的女孩子,她就得叫白骨红。

红又问,男孩子怎么办?母亲说,那就多添一个名字,比如红的外祖父,名叫红水。

白骨家世代只保留一名正统后继人,分家另立门户的必须改姓更名,这就是不存在其他白骨姓氏者的原因。

但母亲弥留之际把红唤到病榻边,嘱咐道,对于家族世系之谜自己也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只是也一再被长辈告诫说必须永远保守身上的秘密。不过,今后恐怕再也没有这个必要了,毕竟社会进步了。白骨这个姓要分散,就由它分散去吧。也许你的孩子将来不会再承袭那片红记了。随着红记的消失,让那个家族世系之谜也一起结束吧!

可是,母亲仍然最后一次叮嘱红,绝不能让外人知道手上的秘密。

随后,母亲便与世长辞了。接着父亲也去世。

到了关心家世的时候,红已孑然一身,举目无亲了。白骨家族连个家谱也没有。

而绑架红的这伙歹徒多少准知道一点儿关于红的秘密。

红难以理解,怎么连丈夫拜乡桦介都从未知道的家世之谜,这些家伙竟然打探到了。

被绑架后的第五天,在麻醉状态下,红被偷运上了船。

一名参与绑架、名叫“馆”的跟上了船。

馆是个守口如瓶的家伙,不告诉红将把她带到哪儿去。

但是馆许诺说,等候红的决不是悲惨可怕的命运。馆负责看守红,由于惧怕那双手的厉害,伺候红时总是极度防备。

红的双手确有一种神奇的魔力,是母亲亲自传授的绝技。

一旦处境可危,红徒手也能保护自己,致敌于死地。在她手中,一根牙签可以轻易刺倒一名大汉,一粒弹子、游戏机上的小钢珠便能令对手脑袋开花。

绑架红的五名歹徒中,竞有二人被牙签刺瞎右眼,所以馆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真是单调烦躁的航海之旅。

象是一艘巨轮,不知机舱在什么地方,连机器振动声也听不见,舱门外从不闻有人说话,看来不是客轮,象是一艘货船。

铁制舱门终日紧锁着,孤立无援,一等莫展。

丈夫拜乡桦介身为警视厅刑警,此刻一定在拼命寻找自己,可是船不知从哪个海港开出已有五天了,早已远离了日本领海。

只有听天由命,任人宰割了。也不知道将被送往哪个国家,可是馆许诺说等候她的决不是悲惨可怕的命运。

只好听信此人了。

如果遇到国际人贩组织,将会被当作妓女出卖,过着受尽蹂躏的奴隶生活。当今世界上,人贩组织活动猖獗,每天都有许多妇女受骗上当,遭到诱拐绑架。

红料想自己不致于那么悲惨,手上的红记这样安慰她。

红睡着了。

迷茫中感觉到轻微的响动,直到毯子被掀开,她才清醒过来。

一个高大的黑人水手,站在床前。

“我是皮特,馆把你交给我了,三百美元。花三百美元太贵,没办法。可是你比白种女人漂亮,我看值这个价钱。”

皮特口操英语。

红穿的衣眼很少。馆担心红身上隐藏什么东西可充作武器,什么也不给她。

“请先告诉我,这条船开往什么地方?”

“不!”

“这是什么船?”

“说点别的吧,宝贝。”

红仿佛看到了透过钥匙孔朝舱里窥探的馆的狰狞面目。

三百美元把自己卖给了一名黑人水手!这大概是一艘尽是男人的货船,馆一定还会把自己一次接一次地卖给其他船员。

说什么不会是悲惨可怕的命运,完全是胡说八道!看来自己被绑架,虽说与手上的红记有关,但同样将走向深渊、难逃厄运。

突然,红的手指触到一件尖硬的东西,一支细长的圆珠笔!一定是刚才皮特俯身失落的。皮特抓住红的肩膀,红举笔向皮特右眼刺去,黑人手足乱舞,拼命挣扎。

舱门打开,馆冲进来搭救皮特。红照馆的脸上刺去,船舱中充满凄厉的惨叫。

笔身大部捅进馆的右眼。馆满脸血污,原地兜转了两圈,企图向舱门逃去,可惜踉跄几步就跌倒了,笔尖损坏了脑组织。

红走进卫生间,从容梳洗更衣之后,走出舱门,跑上甲板。

须贺康平船长站在航行指挥室中央,“富士丸”号情况正常,继续航行。

这是一艘长三百五十米、宽五十米、排水二十五万吨级的超级油轮,装备了最现代化的自动导航系统。

须贺叼着香烟,注视着前方巴士海峡。

注册新日本海运公司的富士丸,此次将远涉马六甲海峡、印度洋,再经霍尔木兹海峡进入波斯湾,此行目的地是沙特阿拉伯的石油输出港达兰。

航行中不会遇到别的危险,唯一的危险来一舱中那位被偷运出国的女性。

大副打来电话向船长报告,逃出船舱的那位女性已处在他的保护之下。

须贺严令大副保证红的绝对安全,任何人都不许接近她。

船长掩饰不住内心的恐慌,他清楚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孕育着致命的危险,偷运出国远比装载爆炸物航行还要小心,丝毫懈怠不得。

正如所忧虑、所惧怕的那样,果然出事了!

馆伤势过重,早已断气。须贺也不知馆的底细,只是不敢违背新日本海运公司上层人物的差遣,所以让馆和女人上了船。馆死了,扔进海里喂鲨鱼便罢,可是黑人水手皮特的右眼被刺伤,不能丢下不管。

富士丸共有二十八名工作人员,其中高级船员十名,甲板部、机仓部、通讯部普通船员十四名,司厨部炊事人员四名。这二十八人中难免还有急于找女人取乐的,船上有女人的消息会在船员中不胫而走,而一切更可怕的后果都将由身为船长的须贺一人负责。

按原订计划,船到南海后,将有一架水上飞机接走那个女人。

脸色阴沉的须贺木然注视着巴士海峡。

第一章 红色叶脉 四、织物史话

拜乡桦介和堂本常久开车驶出东京。

今天是10月5日,距离红失踪那天9月18日已有十七天了,眼下仍无任何线索。

拜乡决心一定要找到妻子的下落。他向上司告了假,上司破例准假。红是被有组织地绑架走的嫌疑很大,她的衣服扔在桌旁,连皮鞋和坤包也留在家中,说明是被人闯入家中劫持而去的。

更令人疑惑的是落在上的两根牙签沾满了眼球玻璃体液和血迹,经化验为B型和O型;还有一把血迹斑斑的水果刀,这血是AB型。法医的鉴定结果,意味着现场留下了三人的血迹:一人被水果刀击中,另两人被牙签刺破了眼球。拜乡和警视厅的搜查员们,对可能发生的事情作了种种推理,可是越推理越发捉摸不透。

警视厅的情报网也未发现任何情报。

拜乡想到应该去查查红的户籍。原来,拜乡只知红的母亲早逝,当过律师的父亲在母亲死后的第五个年头也离开了人世。拜乡整日考虑公事,忘了详细问问红的家谱。

其实,拜乡根本没有了解红的家谱的兴趣。红说自己是天涯孤女,举目无亲,拜乡也就没有再细问了。只要双方彼此信赖、真诚相待,家谱什么的有何意义?

红的户籍还在中野区派出所。一经查阅,拜乡发现了更多疑团。红的母亲居然也叫白骨红,父亲章之是个自幼入赘的养女婿,从森居家过继给了白骨家。红的外祖父叫白骨红水,外祖母名叫丰。白骨红水的户籍在墨田区。到了红的母亲这一辈,户籍迁到了中野区。拜乡照会墨田区派出所,进一步得悉白骨红水的母亲仍叫白骨红,父亲又是一个养女婿。

红水的外祖父叫白骨红莲,至此,家谱中断。

太政官在明治三年九月四日发布公告,自当日起允许平民使用姓氏,翌年又颁布了户籍法令,规定平民今后必须使用姓氏,明治五年二月开始执行。因为法令是在旧历壬申年颁布的,所以叫做壬申户籍法。

似乎白骨这个姓氏是打那时起出现的。

白骨红莲——白骨红——白骨红水——白骨红——白骨红。

最后那个白骨红做了拜乡的妻子。

面对这个按男、女、男、女、女顺序排列的充满疑团的家谱,拜乡一片茫然。而且这个世系始终只保留一个后人继姓白骨,甚至不惜剔除长男,让女儿招婿入赘延续该姓,这使拜乡更觉诧异。

由于这样的奇特家谱,拜乡无法以此联系上红的失踪之谜,红的父母一共生养过两个孩子,即红和弟弟辉正;可是辉正刚满两岁便因病夭折了。如果红还有其他兄弟姐妹的话,或许还能通过他们先解开这个令人疑惑的家世之谜的一部分,可惜现在无法如愿以偿。

“这难道不是单子相传吗?”堂本坐在助手席上,身系安全带,怀抱一大瓶日本清酒不停地喝着。“说是太太右手上有隐秘的红色叶脉,我看她的母亲、外祖父、外祖父的母亲、还有那个在壬申户籍法颁布后登记白骨姓的红莲,手上也都藏着那个记号吧。”

“……”拜乡全神贯注驾驶着汽车,开进中央高速公路入口弯道。

“我深感费解,为什么非要单子相传?假定红莲生养了几个孩子,每人都有一个红记,那么是不是可以推想,他们会为继承白骨家的某种特别能力而各不相让?比如,织物纺织染色技术。”

“说红是彩绣纹锦织匠的末裔,没有充足的证据。”

“的确。不过,先作这种推理未尝不可。所以,应该去白骨温泉走走。”

“唔。”

“为了避免后代为继承某种能力而争斗,就特意只把红色叶脉遗传给一个人,作为正统后继者,这决不是杜撰臆测,根据就是血。所以……”堂本看着拜乡。

“说吧。”

“拜乡君,还是不谈为妙啊!”

“只要妻子真是那块彩绣纹锦织匠的后裔,这个谜迟早会解开。”

“毋容置疑。”堂本一口气喝尽了瓶中的剩酒,抓起最后几块墨鱼干塞进嘴里。“伍德·休斯收藏的织物不过20厘米×30厘米大小,竟然卖了二百万美元。只要太太被证明是彩绣纹锦的正统继承人,那可就价值连城啰!难道没有这样的行市吗?”

“没有。”拜乡勉强笑道。

“可惜!”堂本松了松安全带。

“彩绣纹锦与我无关,只要找到红……”

“帮助拜乡君找到妻子也是我责无旁贷的义务。不过,我一向标新立异,处处挑动论战,终于被逐出了学术界。也罢,但这一次就是碰得头破血流,我也发誓要证明《无月夜抄》中那块虚无缥缈的彩绣纹锦和伍德·休斯收藏的织物是同一件东西。一旦救出太太,这个千古之谜或许即可显露真相。虽然太太对你尚有难言之隐,但从《无月夜抄》记录的年代推算,这小小秘密的背景竟是一千二百年的历史呢!而且是残酷加害阿罗木人的历史……”

“妻子身长一百七十厘米。”

“怎么,难道我是矮子不成?”

“不是这个意思。”拜乡看见堂本两眼充血,笑了。

“我啊,下定决心要和学术界的那群傻瓜比个高下。再说,只要太太的价值达到天文学的数字,岂不我也……”

“好让我替你付酒钱吗?”

“当然,谁叫我命中注定一生嗜酒成瘾。”

“好,到时候我一定付。”

“噢,顺便问一句,听说过丝绸之路吗?”

“嗯,怎么?”

“给你讲讲织物的起源,拜乡君。公元前六千年出现了织物。里海东岸附近的原始洞窟中发现过剪除了羊毛的山羊和绵羊的遗骸。同时期,经考古发掘证实,墨西哥特万特佩克地峡栽培过棉花。”

“……”

“到了公元前五千年左右,美索不达米亚流域和古代波斯出现了麻类织物。”堂本凝视着窗外晴空侃侃而谈。

从美索不达米亚新石器时代遗址中出土过纺纱陶轮以及缝纫骨针。

除此之外,从伊朗的苏萨遗址出土了经测定为同一年代的亚麻织物。据此推断,纺织技术起源于里海东岸,以后渐渐传播开来。

公元前四百年到公元前三百年,出现了波斯地毯。古希腊将军色诺芬在他的军事著作《远征记》中记录了当时波斯地毯的买卖价格。

同时期,埃及出现了毛圈织物和花纹织物。在古代中国,当时出现了丝绸织锦、棉织物和毛、麻混纺织物。

到了公元前三百年,由于亚历山大大帝东征西讨,促进了印度和埃及之间纺织技术的交流。

公元前二百年,丝绸之路开通,纺织器成了东西方贸易往来的珍贵商品。正在这个时期,日本从大陆获得了真正的纺织技术。

据史书《魏志·倭人传》记载,中国曾赠送给邪马台国(古日本)棉、屬(毛织物)、帛(丝织物)等礼品。而邪马台国女王卑弥呼回献了倭锦、绛青缣(粗厚的丝织物)、棉袍等贡品。

公元五世纪,经海上丝绸之路,大批渡来人从中国、朝鲜进入日本。

《日本书纪》中提到,应神天皇十四世在位期间,百济(今朝鲜半岛)王贡奉缝衣女工匠真毛津,那大约是公元五世纪上半叶的事。

堂本睨视天空接着讲述。

到了应神天皇三十七世时期,从唐朝吴越一带送来了吴嫒、弟嫒、吴织、穴织四名缝衣女匠。《古事记》记载,雄略天皇七年,百济的织锦匠人锦部带来了定国安邦锦。

“这些渡来人织制的手结栽绒织物,现多藏于正仓院,一定听说过吧?”堂本把视线从空中收了回来。

“不,从未听说。”

“哦?”

“是的。”

“没关系,”堂本叼起香烟,“公元五世纪,大批渡来人涌进日本,阿罗木人或许正是那时渡来日本的。我告诉过你,安昙这个地名意昧着该处供渡来人居住。”

“记得。”

“很久以前……”堂本嘟哝起来。

“您的意思,红的祖先是来自中国的渡来人?”

“更可能是在公元前四、五千年之际,从美索不达米亚文化圈逃出来的中亚人种。”堂本的眼睛似乎看见了更为古远的史前时期。

“哦?”拜乡也叼起一根香烟。

晴空里,一只苍鹫在高高盘旋。

自诩为学术界弄潮儿的堂本,果真名符其实。从浩渺如烟的时空中,他能捕捉出无数名堂来。萦绕心际、苦于不解的妻子失踪之谜,堂本居然把它同公元前五千年以前的美索不达米亚文化联系起来了。

“唔,”堂本摇晃着脑袋,“白骨家的家世之谜和那个只有正统后继人才浮现的红色叶脉决非寻常。单子相传也耐人寻味。白骨姓绝世无双,更藏奥秘。自然,这是从当时统治者迫害下逃出来的阿罗木人的灾难历史所造成的不幸后果。可是我总觉得根还在更深处……”

“……”

“作为伍德·休斯收藏的被拍卖的织物下落不明,证明存在一个不惜杀死曼哈顿联邦银行老板也要搞到织物的组织。也许他们意不在此,二百万美元毕竟是个有限的大数目,织物本身的价值毕竟也是有限的。真正的价值,难道不正是能使那块织物重现于世的人吗?……”

“……”拜乡看了一眼堂本,背脊一阵寒噤。

“我照会过我在美国的朋友。据说和罗伯特·哈里森竞购那块织物的人叫唐纳德·约翰逊,担当沙特阿拉伯人阿布德·默坎的商务代理。默坎同现在的王室关系密切,我有一事不明就在于此,以沙特王室的不匮乏的财力,怎么会败给区区哈里森?”

“背景复杂呀……”堂本低声沉吟,“《无月夜抄》记载,被捕的阿罗木人拒绝编织彩绣纹锦,于是全遭杀害。我大惑不解,为什么他们非要以命相抗?这毫无意义。比如锦部,不是……”

堂本只顾自语:“依我所见,那块织物的秘诀在于染色方面,在于那个完美无缺、独具一格的染色技艺。”

“所以,”堂本的声音愈加沉,“仅凭编织无济于事。或许,只有那个逃走的老人才懂得染色吧。老人手上潜隐着鲜红的叶脉,一同逃走的少女亦然……”

“……”拜乡无言相对。

“……美素不达米亚?”堂本终于缄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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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第一章 红色叶脉 五、白骨温泉

白骨温泉是个硫磺温泉。

乘鞍高原尽头、烧岳火山脚下,涌出众多这样的温泉。

拜乡桦介的车子在前往上高地途中左转,拐入通向乘鞍山的公路。

时值红叶满山季节。初霜染红的自桦树叶把高地抹上一层金彩。红叶的颜色随着阳光变幻,白云遮日后,金色随即褪去;只要阳光再次射出云端,红叶立刻又变成了无数灿灿的金币覆盖着高地。

习习凉风更加深了这个奥秘地方的神奇情调。

汽车沿奈川——安昙森林高速公路再向右转,收取养路费的高速公路伸进了深山,两侧山壁间的红叶越发浓艳眩目。

在白骨温泉与安房岭的岔路口,拜乡停住汽车。两人从车上下来,并肩站在垂直的峭壁边缘。此处道路曲折险峻,下面是一条深邃的溪谷。

两人久久注视着对岸陡坡,谁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光景,真是可惊可叹啊!”好一会儿,堂本颤抖着开了口,“伍德·休斯所遗织物的彩色照片,就是这幅光景。在我看来,彩绣纹锦如置眼前哪!”

成千上万株灌木布满山上,色彩斑斓,耀眼似火。红的、黄的、褐的、金的、紫的,仿佛采尽万紫千红拌和成颜料后印染出来似的。恍惚神迷的堂本,失魂落魄地呆望着,这幅图景如同失踪的伍德·休斯的彩绣纹锦一模一样。

“如取丽山之表……”——《无月夜抄》中的记述浮现在眼前,的的确确是如取丽山之表啊!堂本在默想。在20厘米×30厘米的小小织物上,剥取并容纳了这座壮美如火的山表。织物染织得如此精细逼真,以致象山表重叠,旋即融为一体;如再取下来,织物又会变得灿然无比、栩栩如生了。

“我多次来上高地远足,正是为了解开古抄本中彩绣纹锦之谜啊。如此令人震惊的红叶奇观,可谓世上罕见呵。真耐人寻味……”

“唔。”拜乡表示赞同。

据说小小织物竟以二百万美元拍卖出手。如果织物确能如实反映出眼前这座“燃烧”的山表,是值这个价钱的。初次看去,这座山表正象自然界的生命之火在燃烧。

“充满染色的玄妙,不是吗?”堂本的语调恢复了平静,“被阿罗木人的正统后继者唯一继承的、公元前五千年的染色技艺,乃是秘传中的秘传。”

流云飞度,片刻掩住了太阳。天色阴沉下去,刚才的景色随之黯然起来。

拜乡顿觉心如刀绞,不禁紧闭双眼。在他痛苦的想象中,滚滚乌云从雪国涌来,铺天盖地。朔风怒吼,摧尽红叶。满山生命之火熄灭,只剩下焦黑的裸树林。落叶继续飘散,寒风穿过有如鬼哭神泣。

一片颓败干枯的冬景。

冬景中,仿佛出现了红的雪白肢体,下落不明的红象具尸体横卧林中。

拜乡紧闭双眼,转身返回车上。

夜。

晖乡和堂本在下榻的日式旅馆房间里饮酒。

虽然到了观赏红叶的季节,因为不是节假日,所以这座温泉旅馆里客人寥寥无几。

用罢晚饭足足一个钟头,旅馆老板笑容可掬地走进来。

老板皱纹满面,差不多快七十的人了。

“掌拒的,再给讲讲白骨一家的故事吧!”堂本六个多月前走访过白骨温泉,他要再听一遍血叶池的传说。

“可以,可以。”老板开始讲述。拜乡默默听着,故事情节同堂本叙述过的一样。

讲述完毕,老板笑着又补充了一句:“都是些茶前饭后的无稽之谈。”

“掌柜的,这里有个叫亚罗木岭的小山口吗?”堂本注视着老板。

“有,有。”

“可知由来?”

“从前叫荒木岭。遇到暴风雨,总有大树倒下,堵塞关口,过往路人上下不得。后来不知怎么的就叫做亚罗木岭。如今连路也没了。”

“可听说过阿罗木人?平安朝以前曾在这一带居住过的渡来人,以织布为业。”

“这个嘛,没有听说过。”老板直摇头。

“那个白骨一家后来如何?讲讲吧。”

“还有故事了,”老板点头应承,“不知是真是假……自打那个傻丫头被扔进水里,这家人就从这儿逃走了。传说,他们逃到南边的木曾谷躲起来了。我记得是我的父母,要不就是我的爷爷讲起过。一家人化为狐狸离开了这儿。”

“什么,狐狸?”堂本大声询问,目光转向拜乡。

“好歹,不过是故事嘛。”旅馆老板不无得意地笑起来。

“根据这个故事,我们才把自家旅馆起名为白骨旅馆。还有,我家祖先世代供奉那个淹死傻丫头的血叶池,今天我们还供奉着呢。”

“狐狸?……”堂本忘了喝酒,他觉得自己在遭人戏弄。

“老实说,白骨一家就是狐狸。”老板接着讲。“总有坏人盯着他们。坏人还找自己的同伙商量说,他们手上的血叶记子不就是证据吗?难道不想打狐狸吗?快去捉住剩下的那娘儿俩看看,只要有一样的红记子,岂不是狐狸?哪能不把它们打死,饶了不成?”

“……”堂本似听非听地瞥着旅馆老板,好象他就是只满脸堆笑的狡猾狐狸。

“听到消息,一家人马上变成狐狸,往半空中一窜,就不见影了。”

“往空中一窜?……哦,那是九尾狐。”

堂本略有所悟,重新往杯里注酒。

和泉信太树林里,葛叶幽恨长又长。

君若寂寥恋故情,何如来寻叙衷肠。

“客家一定熟悉这支歌。”老板全然不理会堂本满腹狐疑的神色。

“唔、唔。”堂本连连点头。

“木曾谷阿寺河边,有个叫筱田林的地方。据说白骨一家后来逃到了那里。我们家祖辈流传着说;这支歌原本是白骨家的姑娘吟成的。”

“简直是胡说!”听了老板的解释;堂本饶然大悟,原来他才是一只专门拿人取乐的品性邪恶的狐狸。

那是一首名叫《信太妻》的著名的和歌,和泉在大阪府。

安倍保名在和泉娶了一位洁白如玉的美丽妻子,名叫葛叶,后得一子。某日,保名意外发现妻子现出原形,是只狐狸。

因为她的原形被发现,很难留住,抱恨离去。

分别之际,她留给丈夫和孩子一支和歌。

信太的树林里,有棵巨大的樟树盘根错节,形成一个老狐栖息的洞穴。孩子的母亲住在里面,也就是那只葛叶狐。

这原本是个佛教故事。随着佛教的传入,带来了许多诸如此类的、几乎全部来自中国的传说。根据佛教的轮回转世思想,兽、鸟、虫、木都是有精灵的。由于受到这些故事的影响,佛教迅速席卷了日本。

有一种传说,讲擅长阴阳道学的平安朝人阿倍晴明是那只葛叶狐之子。

旅馆老板继续笑道:“其实和泉只是一处大泉,因为村子里的人从那儿汲水,那儿就成为地名了。信太嘛,原本是筱田。后世有人盗用这支和歌,把筱田林偷改成了大阪府和泉的信太林,结果以讹传讹……”

堂本默不作声。

拜乡接着问:“那个泉村和筱田林都还在呢?”

“客家还是早早休息吧!”老板躬身告退。

“承蒙款待。”拜乡郑重行礼。

“这个老狐狸。”目送旅馆老板的背影,堂本咒骂道。

“狐狸?……”拜乡仰面躺下。

堂本一脸愠色,余怒未消:“哼!厚颜无耻!”

“说不定确有事实……”

“什么事实,是信太妻?”

“恐怕……”

堂本握住长颈酒壶说:“别糊涂啦。”

“《无月夜抄》记述了信浓国阿罗木人因为彩绣纹锦而遭受到的迫害…”这里是安昙村,安昙指渡来人居住的地方。

“您说阿罗木人和美索不达米亚文化有关系……不管怎么说,死里逃生的只有那个老人和少女。不知是在什么时代,这里住进了姓白骨的父女俩。他们生育了两个女孩。因为手上浮出红色叶脉,痴呆女孩被杀死了……他们被硬说成是狐的化身。白骨一家借助狐的魔力离弃了这里。把杀死痴呆女孩的坏人假设为当时统治者的密探,将会是什么结果?”

“够了!拜多君。嗯,这个嘛,是我作的假设呀。可是我不能接受信太妻之类的胡诌。无论我多么枯瘦不堪。到底还是个学者啊!”

“还是调查一下,怎么样?”

“那家狐狸逃去的地方?”

“是的。”

“睡觉。”堂本也躺下了。

“妻子红手上的叶脉不容易掩饰……”拜乡望着天花板。

“那倒也是。”

“不知哪个朝代,那个被扔进白骨温泉溪流中杀死的姓白骨的痴呆姑娘手上也有同样的叶脉……”

“不错。”

“白骨一家化为狐而去了。”

“不足为信。”

“我有妻子原形是狐狸的感觉。”

“愚蠢!”

“明天,我打算去那个阿寺河看看。”

“……”

“博士,您觉得如何?”

“不要再讲啦!去嘛,我也是要去的啦!”

“博士原来是大阪出生?”

“是啦。”堂本发觉自己竞流露出了大阪方言。

“干脆,再起来喝点儿吧。”

“快起!快起!这才是聪明及时的好主意嘛,拜乡君!”

堂本立刻慌慌忙忙爬起来。

拜乡要了六瓶酒。不一会儿,女招待把酒端了进来。

杯中斟满酒后,堂本瞥了拜乡一眼:“我身无分文了。”

“……”拜乡第一次看到堂本可怜巴巴的窘态。

“把土地出卖掉吧,拜乡君?”

“什么土地?我的?”

“对。”

“为什么?”

“到美国去。”

“……”

“必须查明伍德·休斯的那块织物是从何处搞到手的。可能的话,为了调查同罗伯特·哈里森争购拍卖品的阿布德·默坎,还得准备去趟沙特阿拉伯。为什么阿布德·默坎竟会负于哈里森,我得潜入沙特阿拉伯侦破此谜。”

“……”

“呐,拜乡君,我涉猎过收藏在日本的一切古文书。当然啰,这也是工作上的需要。自打发现《无月夜抄》之后,我又把中国的古籍一部部地全部浏览了一遍。朝鲜、印度——凡能搞到手的古文献一本也没放过,这般如痴如醉,耽于放纸堆,以致被老婆扫地出门。可惜,阅尽书山文海也未发现那块缥缈织物的记述和关于阿罗木人的记述。当时的统治者,除了一名老人。一名少女外,杀死了全部阿罗木人。阿罗木人织出的20厘米×30厘米的彩绣纹锦价值二百万美元哪!可是这样的部族、这样的织物,竟然毫无记述!从此,我的注意力转向了公元前五千年的美索不达米亚。”

由于狐的出现一度布满阴翳的堂本的双眼,重新恢复了猫科动物般的炯炯光亮。

第一章 红色叶脉 六、狐狸故事

阿寺河在木曾谷。岐阜县境内有座奥三界山,还有座井出小路山,阿寺河从两山间奔流而下。

在阿寺河的下游,有一小块被遗忘的集落——属大桑村管辖的字泉,所以这块小区域被称作泉地区。

木曾谷也是个典型的人口过疏地区。拜乡桦介和堂本常久来到这里。白骨旅馆老板介绍说,“信太妻”这支歌源出此地,是白骨家的姑娘吟成的。堂本不以为然,怀疑是别有他图的牵强附会,故对此行热情不高。虽说发生过源平大战的战场坛浦在何处的争议,一说在香川县屋岛,又一说在山口县下关长门,但那是地名之争,可以理解。

人狐之说则不同。姓白骨的一家有个手上隐现红色叶脉的痴呆姑娘,见到这个咒符似的红记以为妖精作祟而溺死了痴呆姑娘,这些传说的可信性应该得到承认。因为拜乡妻子严格承继了来自遥远洪荒时代的白骨一家的红色叶脉!而白骨家人化狐逃散之说无法让人接受。还有那个“信太妻”歌的由来传说,绝不能随意听信、上当受骗。

堂本相信,白骨一家最终是在现在的白骨温泉销声匿迹的。自我隐没了一千二百多年后,由于明治五年壬申户籍法的制定,方才初露踪迹。

堂本认为,有《无月夜抄》记述的阿罗木一老人一少女死里逃生,有传说中的白骨姓氏的一老人一少女,又有历经漫长岁月唯一保留白骨姓的拜乡妻子的存在,这就足够了。

眼下首先应做的事是立即飞赴美国,寻找伍德·休斯那块织物的来历。一旦证实来自日本,马上赶往沙特阿拉伯私访指派代理人同罗伯特·哈里森竞购织物的阿布德·默坎,把事情真相彻底查明。

中国和印度的古文献中都没有那块虚幻的彩绣纹锦的记载。堂本寄希望于古代纺织发祥地美索不达米亚流域,以便弄清定居安昙村的渡来部族阿罗木人的历史。古代纺织技术是在公元前五千年之际从美索不达米亚扩散到埃及、印度、中国的。

波斯地毯是在公元前一千年前后问世的。堂本判断,谜来自那里。

堂本把全部注意力和怀疑点都聚集在阿布德·默坎的身上。为什么阿布德·默坎肆意欲夺那块织物?还有,为什么堂堂沙特豪富竟然在竞购中败给区区一家地方银行董事长?

从这些疑点到投注二百万美元得手20厘米×30厘米织物又惨遭杀害的哈里森事件背后,都有阿布德·默坎的影子在晃动摇曳。

堂本的直觉告诉自己:拜乡妻子被绑架到中东去了。

可是拜乡对这个结论不以为然,不同意为了筹措资金寻找红而典屋当地。

拜乡一人走访了泉地区一座叫福立寺的小寺,拜会了住持荣惠。

他是在农田里见到荣惠的。荣惠被阳光晒得黑红的脸上绽开了笑容,他告诉拜乡自己身兼蚕农和住持两职,只守着寺庙是不能糊口的。拜乡询问“信太妻”的由来。

“喏,筱田林在那。”荣惠指指饭盛山方向。

“现在还叫筱田林吗?”

“是的。据说从前这一带是一个叫筱田的豪族的领地。筱田林生长着许多葛。不知你知不知道,葛根可入药做解热剂,还能提取淀粉。此外,葛布、箱笼都用葛作原料,所以葛是弃之不得的宝贵植物啊……”

荣惠听说过古时的传说,说是筱田林养育了泉地区的居民。

葛是蔓生植物的总称。古时吊桥多用葛编结,绳索也用葛纤维搓捻,河流宽度、长度以及土地划界也还是用葛丈量。

葛与人的生活处处相关。

很久以前,不知是哪年哪月,泉村来了母女俩。女儿十四、五岁,母亲刚三十左右。据说二人身体修长,肤色雪白,鼻梁高而笔直,显得血统高贵、与众不同。母女俩借了一间破旧小屋,在村里住下了。有个青年邻居经常帮助、照料她们。

不久,年轻人和姑娘结了亲,夜夜住进母女家。一年后,姑娘生了个男孩。可是不到半年,母亲又生了个女孩。原来母女俩都托身于这个年轻人了。

在两个孩子都满四岁的那年夏天,年轻人在禁止他过来的白天偷看了母女的屋子,看见母女俩变成了狐狸。两只女狐正在把各种各样的草木、果实、色土合在一起熬制奇异惑人的媚药。年轻人吓得大喊有鬼逃回了自家。

等到平下心来,央及村人陪伴返回再看时,母女俩和她们的孩子都不见了。

屋里遗下一封书笺,不知是母亲还是姑娘的手笔,写有一歌:

筱田林中泉,葛叶恨离别。

郎君要有情,寻来看妻儿。

“葛叶”是狐的古称。筱田林栖息狐狸的传说自古有之。

“葛”大体上是狐的意思。还有“葛萝”这个古语,指石松。

从前人们把静静生长在森林深处的石松叫做老山妖和狐狸精的长带子,据说山妖和狐狸迷人时,肩上总是系着石松做的长带子。筱田林里也是石松遍地横生的地方。

据说那个年轻人不久就病死了。从此,村民们都惧怕和远避这个筱田林了。

荣惠手扶锹把笑道:“传说而已,别无他意。”

“据说女狐留下的歌笺从前放在本寺。我一直不相信。或许本来就是本寺传出去的故事呢。然而,这样的佛教故事哪儿都有,什么幼猿行孝啦,什么仙鹤报恩啦……”这就是荣惠的结论。

拜乡驾驶的汽车下了中山公路。他准备由中津川入口驶进中央高速公路返回东京。

堂本一言不发,拜乡也默不作声。

荣惠的故事在拜乡脑海里浮动。那母女俩的姓名和那年轻人的姓名以及故事年代都没有交待,完完整整传至今日的只有那支筱田妻古歌。

荣惠解嘲说信之不得,类似的佛教故事比比皆是。拜乡却在想,大概母女俩正是白骨家人,因被坏人追杀而装扮狐狸逃离白骨温泉,最后流落在木曾谷。

可以设想原先的白骨老人已经死亡。虽然母女共同托身于一个年轻人,可是占据着一间连年轻人也绝对不许随意偷看的小屋。据说母女俩用草木、石土调制惑人的媚药,其实,是染料吧。

编织彩绣纹锦没有什么技术秘诀。《无月夜抄》记述说,被捕的阿罗木人不会织彩绣纹锦。可是因为他们擅长使用织机织布,所以没有不能织的道理,其实是没有掌握彩绣纹锦的染色技术。

正在调制只有世代正统继承人才知道配方和染技的染料时。不期被年轻人偷看,母女俩只得再次逃走。因为害怕当时的统治者的追踪。故意留下筱田妻古歌,让人以为是狐在做媚药。

在逃离白骨温泉时,全家人已经变化过一次狐。想必是用卓越的染技把脸化装得和狐狸一模一样,或者是事先准备了狐的假面具。

拜乡朦朦胧胧地想象着母女俩的模样,荣惠说她俩身体修长、肤色雪白、鼻梁笔直,这正合妻子红的形象。

蓦地,他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神秘离奇的念头。那两个母女生养下来的男孩和女孩长大成人后结合,继续生养后代。

回到东京已是夜里。

家里放着一封来信,寄信人远泽桢枝。

拜乡把信一口气读完,连同信里夹着的一张相片无言地交给堂本。

写信人桢枝称自己是红的接生婆。

红不是在医院产房里出生的。红的母亲希望在家临产,雇请了桢枝,并奇怪地委托她注意看看孩子出生的瞬间右手上有什么变化。

桢枝看到呱呱落地的女婴右手上浮出一块鲜红的血记。

产妇被告之后,微微点了点头,而桢枝立即就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一忘就是二十七年。

回忆起这件往事是在一个月以前。两个中年男子来访,打听红的情况。自己接生的孩子,桢枝都记录在出生簿上,一查便知。当其中一个男的问起红出生时是否右手有片红色叶脉时,桢枝想起来了,并告诉说孩子右手上是浮起一个血块似的东西。

随信寄来的那两人的照片是着了迷的上中学的孙子偷偷拍下的。

桢枝在信上说自己从报纸上读到了红的消息。姓白骨的人罕见,又同自己接生的白骨家的女婴同庚,准是一个人,但现在做了刑警的妻子。所以,桢枝说自己考虑了很多天,不知怎么办才好。如果同犯罪有什么牵连,她是不想卷进去的。可是考虑到最后,决心鼓起勇气给拜乡写信。既然是自己接生的女婴现在遭到不幸,那就决不能撒手不管。

拜乡取出威士忌。堂本木然站立,久久凝视着那张相片,手不住地颤抖。

“我真糊涂呵!”堂本视线转向拜乡。

“怎么回事?”

拜乡倒满两杯威士忌。堂本拿起一杯默默呷了一口,随后指着照片中的一人说:“我记得这家伙。”

那人长着一副日本人和白种人的混血儿的面孔。拜乡咬牙切齿地问道:“他是什么人?”

“不清楚。”堂本看着拜乡,“不认识,这人是在白骨旅馆碰上的。3月份……”

堂本两眼凝视空间,回忆着当时的情景。

……深夜,堂本浸泡在白骨旅馆露天浴池里。因为是硫磺温泉,池水完全呈乳白色。水蒸气夹带着夜色笼罩了四周岩石。

透过水蒸气,堂本看到一位先来的浴客,两人说了几句客套话。不一会儿,旅馆老板也进入池中。三人以白骨温泉为话题间聊开来,老板问二人是不是已经去过血叶池了。

听过老板介绍,堂本来了兴趣。老人、少女住在此处取姓白骨的故事与《无月夜抄》的记述刚好衔接。于是堂本又把老板请进房间,一边喝酒、一边听故事。什么老人、少女生孩子的故事,什么痴呆女孩被强奸的故事,还有痴呆女孩手上浮出红色叶脉的故事,都是那时听到的。一起泡温泉的那个男人也在旁听。

故事一讲完,堂本的兴趣就顿时大减。是那个手上有红记的故事和把痴呆姑娘投进深水处立刻变成树叶形状的故事大煞了常本的兴趣。

当时也在场的那个家伙不知叫什么姓名。

“就是他!”堂本叫苦不迭,“就是这小子诱拐了太太。这小子肯定是杀死曼哈顿联邦银行董事长、抢劫了那块织物的纽织里的成员!”

堂本声音嘶哑,布满血丝的眼睛又射出炯炯目光:“原来是这个组织读到了我发表的研究文章——论证伍德·休斯所藏织物实为《无月夜抄》中的那块虚幻缥缈的彩绣纹锦,所以动手劫持了《无月夜抄》中的那个阿罗木老人和少女的后裔。我呵!我、我怎么会如此糊涂不堪,如此愚不可及!”

没有把堂本说的每句话听下去,拜乡抓起了电话。

第一章 红色叶脉 七、初露端倪

只有一个办法能够用于调查在日本的外国人。

追踪以旅游观光和商业目的短期来日的外国人几乎是办不到的,但是可以调查到在日居住九十天以上的外国人的情况。因为在这种场合,外国人必须到居住区的政府机关登记。

登记交法务省入国管理局备案,一般不予公开。

拜乡桦介刚才的电话是打给白骨旅馆的。

堂本常久3月间曾在白骨温泉和接生婆远泽桢枝寄来照片上的那个混血儿模样的家伙同池共浴。如果此人是日本国籍的话,那么弄清他的行踪来历就不容易了。即使是外国人,只要没有办理登记,也是无法追踪的。

关键在于此人在住宿簿上是否填写了真名和真实住址。

近来客人往往马马虎虎地填写姓名和住址。

抱着祈愿和侥幸的心情,拜乡挂了这个电话,对方旅馆老板接了。

堂本夺过电话焦急地连声呼叫:“是我呀!是昨天来过的堂本呀!”

“有什么事?喂!听着,掌柜的,君若寂寥恋故情,何如来寻叙衷肠。对了,是我哟!”

这一回,自骨旅馆的老板心领神会了。

放下话筒,堂本目光阴沉。

“那家伙叫亨利·日高。住所只填写了世田谷区。”

“亨利·日高?”

“外籍混血儿。如果是日本出生的混血儿,就不该这么写,应该写作日高亨利。有办法调查吗?”

“有。”回答时,拜乡已经重新抓起了话筒。这次是打给在外事警察课工作的朋友的。

弄清亨利·日高的来历,是在第二天10月7日午前11时。

亨利是美国籍的黄白种混血儿,住在世田谷区代泽二丁目高级公寓的一个居室里。他是新日本海运公司中东课的一员职员。通过阿布德·默坎从中说合,新日本海运在沙特阿拉伯开办了联合公司。这些都是外事警察课的朋友调查到的。

亨利在外事警察课没有犯罪前科记录。

“出什么事了?”外事警察课的神长真树在电话里询问。

“调查的事同诱拐妻子案件有很大关联。眼下,只到这一步。”向朋友道谢后,拜乡回答说。

“需要帮忙吗?”

“谢谢!到时如果有求于你的话。”

外事警察课是比较美国中央情报局、苏联国家安全委员会并不逊色的庞大情报机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求助于神长真树。

两人约定事情一有进展随时联系后,切断了通话。

“啊,畜生畜生!”堂本一面准备开饭,一面在骂街。

堂本在报上发表见解说,伍德·休斯的收藏品一定是《无月夜抄》中那块虚幻的彩绣纹锦。以前还发表过关于《无月夜抄》的研究论文。这一切,那个原形虽未确实暴露但已能认定的敌人也都读到了。

和曼哈顿联邦银行董事长罗伯特·哈里森争夺那块彩绣纹锦的人叫唐纳德·约翰逊。他以沙特阿拉伯豪富阿布德·默坎的代理身分出席了那次拍卖会。所以,这个敌人基本可以确定就是阿布德·默坎。

不知默坎有何动机,多年来一直搜寻着白骨红家族,正确说,是阿罗木部族。这个部族的信息早先来自伍德·休斯的收藏目录。然而,所谓信息仅仅是一块彩绣纹锦。

默坎的组织一定调查过休斯是从什么地方把彩绣纹锦搞到手的。结果查明是从日本。于是这个组织把注意力集中指向日本。

这时,默坎读到了堂本发表的关于《无月夜抄》的研究论文,随即指令新日本海运公司搜寻绑架阿罗木人的后裔。

亨利·日高接受了指令。

有鉴于此,堂本深感自己对拜乡妻子被绑架负有责任。

拜乡定睛凝视着空间,手中香烟即将燃尽。

“拜乡君,用饭吧。又在考虑什么呢?”

“没什么……”拜乡视线落到饭桌上。焦黄的米饭和干烧鱼。

亨利·日高早已远走高飞了!拜乡被这个念头压抑得心神不宁。

根据堂本《无月夜抄》论文有关那块传奇织物的记述,日高去信浓国临集情报,虽然安昙的地名是指渡来人的集落,但日高对搜寻肯定是毫无信心的。《无月夜抄》写于平安朝,是一千二百年前的古文书。日高自然一直认为,踏破铁鞋也休想找到阿罗木人。

可是,日高在听到白骨家人的民间传闻之后,竟然顺藤摸瓜找到了红。

既然意想不到的猎物到手了,自然不必再待在目本。诱拐的是刑警的妻子没有理由不赶快溜走。

惶恐和忧虑紧紧拽住拜乡。不敢冒然打电话确认亨利·日高还在不在日本,也正是因为害怕听到他已经溜了的坏消息。假如他真的还在日本,也要小心提防。拜乡真有点急不可耐了。

堂本匆匆拨拉着米饭,拜乡还未动筷。妻子端正的容貌映现在脑海里,对她的思念与日俱增。他仿佛看见妻子红硕长的肢体在摇动,一个蒙面家伙正在残害着她。

愤怒和仇恨的情绪也愈加按捺不住了。

世田谷高级公寓区。

拜乡桦介和堂本常久守候在公寓停车场里,天色不早,二人已经等待两个钟头了。

从公寓管理人那里打听到,亨利·日高是个单身汉,每日去上班,夜里返回公寓。这家伙还没有插翅飞走。

管理人已被高价收买。如果日高回来了,管理人将鸣响停车场信号器报信。

拜乡撕开了第三包香烟。堂本嚼着鱿鱼干,不停地吃点儿东西,学者方能精神十足。

妻子遭绑架那天是9月18日,今天是10月7日,已经过去十九天了。

拜乡恨不得宰了日高,日高有没有直接参与那天的绑架,虽然还不知晓,但是不管怎么样,对他也绝对饶不了!因为在白骨旅馆打探的是他,找红的接生婆调查的也还是他。尽管在白骨旅馆登记了真实姓名,可这小子竟然若无其事地还在新日本海运上班。

拜乡杀意冲动。

晚间9时40分,报信器鸣响了。拜乡和堂本走向公寓服务台。一个高个子站在电梯口,拜乡、堂本紧随其后。

电梯开始上升。日高在第七层走出电梯,拜乡、堂本也跟着出来。日高觉察到身后有人,站在自己门前不想掏出钥匙。

拜乡威严地喝令:“把门打开!”

“开门?你们是什么人?”日高扭过头。

“住口!快开!”拜乡飞起一脚踢在日高脚弯处,日高颓然跌倒。

“警察——”

“老子就是警察。”又一脚,鞋跟跺在他的颚骨上,日高口吐鲜血。

“小子,还不快开!”堂本揪住日高脖领,把他提溜起来。

“这位就是拜乡桦介先生。听明白了吧?”

“不明……白。”折断的碎齿从日高嘴里掉了出来。

“要叫外事警察来吗?老实看看,你小子拜访接生婆远泽桢枝的照片。”拜乡拿出照片摆在日高面前。

“我不明白。如果只是有话说……”日高开了门。房间有八张席子大小。不等日高站稳脚,拜乡抡拳照日高小腹击去,一拳就把他打昏了。待堂本把日高拖起来,拜乡又打了一拳,刚醒过来的日高复又昏了过去。拜乡猛击了十几拳,打得日高缩成一团。

“我说!别打了。我说!”日高缓过气来高声求饶。

堂本取出一把切生鱼片的短刀喝问:“说什么!老爷什么还没问你呢!”

“红——诱拐……”日高奄奄一息。

“说!”拜乡按住日高,堂本用刀尖指着他的鼻子。

象要断气似地呻吟了好—会儿,他才接着说道:“……指令,交给我了。”

“什么人的指令?”

“阿布德·默坎。新日本海运,向沙特阿拉伯输出石油化工成套设备,是阿布德·默坎出的力。”因为那个女人的丈夫、警视厅的刑警找上门来了,日高明白事情已经败露,只得老实说出原委。

沙特阿拉伯禁止外国企业、外国人的商社在本国经营,表面上是看不到外国企业和商社的办事机构的。

日本商社职员赴沙特阿拉伯工作时,一般以阿拉伯人经营的公司职员身分出现。

商务洽谈由阿拉伯商人和政府机关接承。前者包揽生活必需品的进口,后者主管工业成套设备的引进。

民间企业经营者除了王室王子,便是地方豪族。成交没有商务合同书的形式,口头应承就是合同。当然,也有单方面收回许诺的现象。

政府主管的商务也必须指派阿拉伯人担当代理。这些代理人几乎无一不是与王室关系根深蒂固的,他们深得王室信任。默坎接受了众多外国商社的聘请,充当它们的代理人。

新日本海运也在其中。所以,万一默坎有个好歹,新日本海运在沙特阿拉伯的利益也要跟着受损。这样,日高自然执行了搜索红的指派。

“阿布德·默坎为什么要你们这么干?”

“我不知道。”

“好,我叫你不说!”堂本要动刀子。

“别动手!我听说,默坎搞到了伍德·休斯的收藏目录,所以到处寻找阿罗木人。”

日高满脸油汗津津。

“默坎让一个美国人调查休斯究竟从哪儿弄到的彩绣纹锦。那人调查到,休斯的织物是从理查德·怀汀那里买来的。”

被拜乡死死按住、动弹不得的日高继续供道:“据说是个德川幕府末期来到日本的贸易商,好象是在横滨一个寺院看到了那块悬挂着的织物,花大价钱买了下来。休斯的的确确是从这个理查德的孙子手上买来的……”

“接着说!”

“听说默坎专门组织人,要抓住阿罗木人。是打休斯的收藏目录弄到手后,开始行动的。”

“阿罗木人?”

“我真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好象很早以前,默坎还请学者查过中国、印度、朝鲜的古文献,说是查查有没有触及阿罗木人的材料……”

“这些东西日本有吗?”

“有。堂本博士发表的《无月夜抄》论文里有。”

“我妻子现在在什么地方?”拜乡追问。

“听说被送上富士丸了。9月23日从横滨港出港的大油轮富士丸是去沙特阿拉伯的。”

“你们如何知道她是阿罗木人的后裔?”

“太太手上有片红色叶脉。——啊呀,饶命!我没有去抓太太呀……”

堂本紧握刀柄,使出全身力气猛地向这个徒劳告饶的家伙砸下去。

第二章 阿拉克人 一、飞赴沙特

外事警察神长真树开始了极端秘密的活动,站在朋友的立场上帮助拜乡追寻红的下落。

在此之前,业已查明,富士丸锚泊在沙特阿拉伯达兰港,通知港务局的离港予定日期是10月20日。

日本存在四个情报机构:内阁调查室、公安调查厅、陆上幕僚监部第二特别室、公安警察。

以上四组织中最庞大有力、最值得称道的首数公安警察,它的正式名称叫做警察厅警备局。分设公安一课、公安二课、公安三课、调查课、外事课。

外事课通称外事警察,它的情报网遍布全世界。

神长用了不到一天工夫就带来了以下情报:阿布德·默坎在沙特阿拉伯拥有三处私邸,首都利雅得一处,面临红海的港埠吉达一处,达兰一处。

此外,分别在瑞士、法国、西班牙、挪威、美国、意大利购置了别墅,一共六座。

富士丸1O月7日进入了达兰港。

入港当日,从船上抬下一名黑人船员皮特·欧雷根,据说是因事故右眼溃破,被送进了达兰中心医院。

“不过没有找到有关白骨红的线索。据说那个豪富一心想弄到个长得象金发碧眼的白种女人模样的日本女性。所以,最好在调查阿罗木人的同时,也多加注意。”

“捉去当女奴吗?”

“我不知道阿罗木人是怎么回事。”神长没有理会拜乡的提问,“没有任何资料。电脑也要有数据输入,才能有资料输出。当然,我可以继续调查。我考虑,是否申请去趟沙特。”

“不好,”拜乡摇头,“请不必这样。我要亲手逮住阿布德·默坎。你如果出差走一趟,得用公务护照和签证。”

“这样,事态有可能扩大成为两国外交问题。”

“你去不也一样吗?”

“我已经辞去警察职务了……”

“土地出卖了,退职金也提前支取了,准备和堂本博士一起去沙特。”

“是吗?……”

“承蒙多次相助。”

“什么时候了,还这么客气。一路平安,多加小心。沙特阿拉伯这个国家,王室公主和平民男子相爱,双方都要杀头的!也不许饮洒,对外国人的限制尤其严厉。”

“这些都知道。”

以沙特阿拉伯为首的中东君主专制国家对周围国家纷纷建立共和制度的趋势极度敏感和恐惧。阿布德·阿吉斯二世拥有一百三十五名王妃,三十六个王子和一百多位公主,称得上是这个国家的一大特色。

伊斯兰教义有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之说,如果有人在这个国家开车压死了人,对他的处置就是再让别人开车碾死他!

这一切拜乡都清楚,只是还不清楚阿罗木人的来历,也无法判断阿布德·默坎到底想得到什么。但是毫无疑问,妻子已经沦为阿布德的女奴,正在惨遭凌辱。

“一定要杀死阿布德!”

沙特阿拉伯究竟是什么国家,这与拜乡无关。拜乡只是想,对霸占和凌辱妻子的家伙绝不能饶恕。

亨利·日高已被警视厅逮捕,他指使绑架红的几名歹徒也全部落网。不过警察方面是以其他罪名逮捕他们的,也没有立即去触动新日本海运公司。准备等到拜乡去沙特阿拉伯将妻子平安带回日本之后。再公布这个诱拐案件并采取进一步行动。不这样做,红将性命难保,永远失踪。

10月16日,拜乡桦介和堂本常久从成田国际机场起飞。

日本没有直达沙特阿拉伯的航班,他们将在巴基斯坦卡拉奇换乘其他航班前往。

“阿罗木人?……”飞机进入水平飞行后,堂本嘟哝开了。

诱拐红的原因在于阿罗木人。

记述彩绣纹锦的《无月夜抄》不知是否能称之为正史,但是对阿罗木人来说,这就是正史。

遭诱拐的红正是一千多年前的阿罗木人的正统继承者。

被奔放不羁酌天才想象力所驱使而萌发的猜测居然成为事实,一想到这里堂本便禁不住阵阵战栗。

阿罗木人到底是什么人?

据说阿布德·默坎也和堂本一样,涉猎了中国、印度、朝鲜的古文献。

“按日语发音,阿罗木读作阿拉克。”

阿罗木人可能是阿拉伯人的念头掠过堂本脑际。堂本曾经推测,他们可能是在公元前四、五千年前从美索不达米亚文化圈逃出来的人种,基于某种原因不得不背井离乡。长途跋涉,经由丝绸之路和朝鲜半岛,最后渡来日本。

堂本讯问正在身旁座席上闭目养神的拜乡:“听说过染色口传吗?”

“没有。”

“染色技法历来只靠口头传授。到了镰仓时代,有位前田雨城先生研究编写了一部《红师口传》教材。”堂本又想给拜乡上课。

“教材大意是:染色秘诀皆在金、木、水、火、土这五行之内。要遇金不染,遇木祈灵,遇火心诚,遇水气和,遇土择清。染坊要扫除干净,张结稻草绳。染匠要淋浴全身。染色时要排除杂念,怡然自得,乐于劳作。坯布要在清水中漂洗旬日,方可染色。染液入水化匀,炉火柴薪适宜。欲得浓色,复染即可。如此染得色布,苍则苍、黄则黄,妙不可言,令人称奇。”

“不懂。”拜乡继续打瞌睡。

“不懂也要注意听着。”堂本并不在乎拜乡听懂了多少。

古代染料多取自天然草木、胡桃、楸叶、杨梅、红花、紫根、刈安、黄蘖、栀子、黄莲、莲叶、橡、苏木、茜草、桑、栎、当药、紫,山蓝、撞羽、燕子花、鸭跖草、榛、鸡、媒染剂用稻草灰、罗汉松、椿灰、灰、食醋、米、干梅皮、铁浆、土壤泥、地下水、石灰等。

“再加上潜心研究,不断改良,最终创造出了绯、绛、蓝、紫等日本独特的幽美玄静之色。”

“嗯,的确。”拜乡稍微打起点儿精神。

“尽管这样,还是远远不及阿罗木人的染色技术哪。喂,来杯威士忌!”

堂本看见空中小姐端着威士忌走来,连忙止住话题。

喝完威士忌,一阵困意向拜乡袭来,他无声无息地沉浸在一片昏暗之中。

到达达兰港的日子是10月17日。

达兰是沙特阿拉伯的东方门户,对异教徒开放。市区现代化的高大建筑林立,生机勃勃,充满活力。

拜乡和堂本直奔港区去找富士丸船长。船长须贺康平返回日本后将被警方和海上保安厅逮捕,没收甲种船长执照。

先抓住须贺,令他吐出红的下落。

两人赶到达兰港区,可是不见富士丸的踪影。两人立即转向港务局,这才知道,富士丸突然改变离港日期,已于昨晚提前出港了。

一定是因亨利·日高被捕,新日本海运情知不妙,匆忙通知富士丸提前返航的。

“真是个傻瓜船长。”堂本揶揄道,“逃得了和尚,逃得了庙吗?……”

“访访那个黑人皮特。”拜乡让出租车再去达兰中心医院。

也许皮特也被带出港了,果真这样的话,拜乡也并不失败。本来,富士丸上的水手未必就知道红被转移到了什么地方。

关键在于默坎这个罪魁祸首。

一定要抓住这家伙,先揍他个半死,然后救出妻子。他即使受到王室恩宠厚爱,但是犯下了非法抢夺和监禁日本妇女的罪行,王室方面总不致于听之任之吧。

原以为已经出院的皮特,未料到他仍住在住院部里,还是间挺舒适的单人病房。

说明来意后,拜乡和颜悦色切劝道:“说出来吧,皮特,富土丸监禁过我的妻子,这你是知道的。你想强奸她,这只受伤的眼睛就是证明。”

“我什么都没有看见,请不要说没头没脑的话。”皮特龇出满口白牙。

“难道你要再瞎掉左眼,才老实吗?皮特,医生说你很快就能出院。富士丸的船员回日本后,马上会被警察和海上保安厅逮捕。你也跑不掉,再说也不可能逃掉。因为你是美国人,日美间有犯罪者引渡条约的。我们早就盯住你了,知道你在达兰港上岸住进了医院,所以特地从日本赶来。不过你是下级船员,只要老老实实说出来,决不难为你。快说出来吧!”

“不知道。”皮特想爬起来。

拜乡挥手向皮特右臂肘关节劈去。皮特痛叫一声,颓然倒在病床上。

“看来你也不想要左眼了。是不是按铃把警察叫来?向美国大使馆求救也行,从这里打电话吧。”

“……”皮特的肘关节脱臼了。

“怎么办,快说!”

“皮特,”堂本插话了,“这人是刑警,空手道专家!你这种人十个也不是他的对手,想活命那就快说!”

“我什么也不知道。”皮特露出惧色,“只是从一个日本人手中花三百美元买了一位日本女人。”

“接着说!”

“不知道是您太太。”皮特哭丧着脸,向身后退缩。“太太用我失落的圆珠笔,朝这里刺了一下。她还刺死了那个日本人……”皮特用手指向裹着纱布的右眼。

“那人不是船员,大概在巴士海峡水葬了。太太在南中国海被一架水上飞机接走了,这是我后来听说的。去什么地方,我不知道。”

皮特怯生生地用唯一的那只左眼仰望着拜乡,脑袋象逃避拳击似的左右不停地躲闪。

第二章 阿拉克人 二、侦探蒙难

绔翰·洛克菲尔德驱车驶出了夜幕下的达兰市区。

洛克菲尔德不喜欢伊斯兰教,因为这个宗教禁止喝酒。

沙特阿拉伯不生产、也不进口酒精饮料,连一滴威士忌和啤酒也见不着。专供外国人居住的饭店也概不出售酒类。

沙特阿拉伯国土面积足有六个日本之大,占据整个阿拉伯半岛的80%,三分之一的地方覆盖着茫茫沙丘。

水银柱经常上升到50℃,简直是一座火的地狱。洛克菲尔德唇干舌燥,口渴难熬,可是竟连一瓶聊懈酷热的啤酒也弄不到手,他觉得自己真的是在佛教传说中的地狱里度日。

海水湛蓝,摩天高楼洁白如云,路旁绿树婆娑成荫。可是沙特阿拉伯仅有极少数城市和地区如此,绝大部分国土都呈现一片褐色,令人想到也要发疯的褐色!

更令人气恼的是伊斯兰教规定一个男子有权娶四个老婆。

据说国王阿布德·阿及斯二世一人占有一百三十五名王妃。洛克菲尔德羡慕得妒火中烧。他愕然想象,一个男人怎样才能满足一百三十五个女人的要求!想来想去倒也消失妒意——拼命搞女人只能早日被真主安拉召去,当国王也够不幸的!

可是不一会儿,洛克菲尔德又变得忿忿不平起来,因为平民百姓也可以随便娶四个老婆。对付四个老婆嘛,洛克菲尔德决不会败下阵来。

不行!洛克菲尔德马上又发觉不妙,在美国同四个老婆打官司闹离婚,那么无论你有多少财产,也会被女人们瓜分得一干二净!

再看看眼前这个国家,没有酒吧,没有舞厅,没有任何娱乐设施。吃不到腊制肉类和火腿,因为那是猪肉。

走在街上的女人浑身上下用黑布袋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眼睛,好象在玩捉迷藏。什么女人,完全成了男人们的财产!

据说沙特阿拉伯本意是沙乌德王室家的阿拉伯。以王室名称命名国家的国王,集立法、司法、行政三权于一身,依据遵循圣典《可兰经》制定的伊斯兰法律“萨利雅”统治国家,号令臣民。

洛克菲尔德真想抱怨说,少来些清规戒律吧!

车子开到达兰郊外。

公路修整得十分完善。但是,只要向路旁跨出一步,便踏入了浩翰无际的大沙漠。洛克菲尔德租借的四轮越野车,颠颠簸簸闯进了沙漠深处。

车停下后,洛克菲尔德打开后车盖,拖出行李——一个口贴胶布、四肢缚住的中年男子。

“喂,告诉我,卡迈尔先生。”他给这个叫卡迈尔的撕去嘴上胶布,松开手脚,把一支香烟塞进这人嘴里。

“你家老爷阿布德·默坎在什么地方?”

卡迈尔只顾贪婪地抽烟,洛克菲尔德依坐在汽车保险杠上等待他回答。

“你认为说出来事情就了结了吗?”卡迈尔的英语相当流利。

“这样该了结了吧?”洛克菲尔德拿出一叠钞票让卡迈尔看,500美元,相当沙特货币1700利雅尔。

“想吃点苦头,还是想得到1700利雅尔,全看你了。不错,这里是你的国家。不过卡迈尔管家,我也有我的组织。你如果告发我,我的组织立刻会让你死在沙漠里!大群秃鹰会来收拾你的尸体——事情就这样简单。”

“……”

洛克菲尔德用巴掌擦着胸口上的汗液。

如果在美国,可以先对这种人拳脚相加,来个下马威。

可是在沙特阿拉伯,这样做绝对行不通。

洛克菲尔德十四天前来到沙特阿拉伯,专门调查阿布德·默坎。

通过阿拉姆库——阿拉布,美国石油公司了解到,就在洛克菲尔德到达的当天,默坎离开了沙特。

默坎在国内外拥有九处宅邸。但这并不稀奇,在世界上拥有十几处宅邸的沙特官商为数不少。他们还从世界各地广选美女,购来供自己纵欲,多达几十人也不在话下。

洛克菲尔德走访了默坎在利雅德和吉达的私邸,两处管事矢口否认知道默坎的去向。达兰的管事卡迈尔也不说实语。

私人侦探洛克菲尔德决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他又是打电话,又是登门求见,把默坎的亲朋好友全都找遍了。可惜事与愿违,没有一人吐露真情。

洛克菲尔德看得清楚,这些人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想说。

默坎本是王室豢养的官商,自己的行迹甚至对自己人都严加保密,这决不可能。引起王室猜疑,还能再混下去吗?

洛克菲尔德打定主意,非挖出默坎的行踪不可。

是曼哈顿联邦银行雇请的洛克菲尔德,委托他调查罗伯特·哈里森案件。遇害者的家人也向他提出了委托,要求查明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死罗伯特·哈里森?那块竟购得手的壁挂织物到哪里去了?

洛克菲尔德首先去找唐纳德·约翰逊。约翰逊理所当然还受到了纽约市警察当局的传讯。

织物拍卖是从十万美元起价的。当出价到五十万美元之后,拍卖场上仅剩下了哈里森和约翰逊这两名对手。两人竞相出价,终于突破了百万美元大关。

两人继续十万、十万地加额竞购。可是当约翰逊加价到一百五十万美元之后,哈里森一下子报出二百万美元,终于宣告了竞购取胜。

约翰逊受到纽约市警察当局的彻底追究。虽然约翰逊本来就是个古董商,可是当警方要求他说出为付么仅仅20厘米×30厘米的织物就值一百五十万美元的时候,此人支支吾吾,说不出令人信服的理由。

他解释说,自己是代理沙特阿拉伯豪富阿布德·默坎参与竞争的,但不知道为什么默坎预先已经确信唯一的对手是哈里森。默坎估计哈里森多半将出价到一百万美元左右,所以指示他最终出价一百五十万美元。

约翰逊一口咬定其他事情概不知道。尸体解剖结果表明,哈里森被害时间在9月23日午后5时到夜里12时之间。有六个人出具证词证明哈里森被害当天,约翰逊不在现场。

警方不得不释放了约翰逊。

此后,侦破工作毫无进展。曼哈顿联邦银行和这位董事长的家人当然不能任凭凶手逍遥法外,于是雇请了擅长非法调查的洛克菲尔德重新侦查此案。案情有两个疑点:一是哈里森为什么要出价二百万美元换取那块不过用来挂墙的织物?还有那个默坎也同样值得怀疑。二是哈里森的二百万美元出自何处?

哈里森在银行并无透支行为。因为哈里森在投付二百万美元购下织物后的当天便失去了下落,所以谁也弄不清这笔钱的来路。银行,家人,亲友——警察用尽手法,可是案情依然陷入停顿,毫无进展。

洛克菲尔德立即开始清查约翰逊。

案情的两个疑点恐怕一时解不开,应该先去找找那块消失的织物,只要查明并抓获了织物的窝主,也就能够知道杀人凶手和杀人动机了。

在约翰逊被清查后的第五天早晨,他的尸体出现在洛杉矶,是被枪杀的。凶手使用的是0.38吋口径的手枪,这种枪一般罪犯很难搞到手。

洛克菲尔德失去了目标。

应该直接找到阿布德·默坎,洛克菲尔德就这样进入了沙特阿拉伯。

“想好了吗?卡迈尔!”洛克菲尔德左手拍打着那叠美钞。

卡迈尔是被洛克菲尔德盯住空子、略施小计诱骗出来的。洛克菲尔德情知这么做有危险,但是既然来了,总不能不稍带点土产品回去。如果这家伙对五百美元无动于衷,那么再来硬的,哪怕毫不留情干掉他!只要把死尸扔在沙漠里,秃鹰一天工关就能把它啄得只剩下一具骨架。

盯着这位管家,洛克菲尔德想到了他的老爷阿布德·默坎。这个拥有九处私邸和几十名女奴的人间魔鬼,一口气杀死了罗伯特·哈里森和唐纳德·约翰逊。必须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

“先把钱给我。”卡迈尔扔掉香烟,伸手去接钱。

“好极了!你这家伙。”洛克菲尔德笑起来。

如果用五百美元能够钓出默坎的下落,原先那阵子忙乎真有点儿小题大作了。

卡迈尔开始一张一张地数钞票。从他笨拙的数钞动作上,洛克菲尔德看到了这个国家有如天壤之别的贫富差距。

数完钞票,卡迈尔立刻痛快地告诉说:“老爷9月10号坐游艇离开达兰了。”

“去什么地方?”

“只听说要通过苏伊士运河。”

“什么样的游艇?”

“是海王号豪华游艇,还带直升飞机呢!”

“还回来吗?”

“不知道。”

“嗯?”洛克菲尔德回到驾驶席上:“如果说谎,就把你留在这里喂秃鹰!”

“我都整整赚了五百美元,还会说谎吗?只是,老爷那边……”

“放心好了,我不说是你告诉我的就是了。”

洛克菲尔德兴冲冲地起动了车子。只要默坎的游艇开往苏伊士运河,那么目的地不是意大利的利帕里群岛,就是西班牙的阿德腊。默坎在法国和瑞士的别墅远在山中,他总不致于跑到挪威去吧。

明天就离开这个可诅咒的鬼地方,去地中海。只要在其他国家抓住了默坎,案子就可以水落石出了。非法调查正是洛克菲尔德的拿手菜。

回到公路上,洛克菲尔德以侥幸的口吻试探问道:“我说,卡迈尔先生,您是否知道可以喝到酒的地方了。”

卡迈尔满口应承:“去商业街就有酒喝!还有女人,是外国女人!要不要介绍一个给您?”

洛克菲尔德惊呆了:“什么?能喝到酒?”

“不过,是在贫民窟里哟!”

“OK!没关系!”

洛克菲尔德整整两个星期酒未沾唇了,早就想酒想疯了。

只要有酒,别说是贫民窟,就是地缝他也要钻进去。

“给您画张地图。”

“卡迈尔先生,你真是知恩图报啊!”洛克菲尔德衔起一支香烟。

晚上9点不到,洛克菲尔德同卡迈尔挥手告别后,立刻拿着那张地图驾车径直驶往商业街。

真是个贫富极度不均的国家。王公贵族和巨商大贾们住在绿荫簇拥、仆从成群的大片私邸中享尽富贵。而贫民百姓却拥挤在贫民窟里。卡迈尔说,罪犯们总是躲藏在贫民窟里,逃避警察的搜捕。连警察也很少光顾那个地方。

这就意味着那里可以搞到私酿酒和走私酒。

洛克菲尔德丢下车子,踏进又黑又窄的贫民街。

摇摇欲坠的破屋一间换着一间,路象迷径般来回曲折。

到处充满恶臭气味。

最现代化的各种巨大工程建筑和秃鹰共处,豪富和贫民相对,这就是沙特阿拉伯!

洛克菲尔德发现了要找的那个房屋。

房上开着一个小小的窗洞,一个未戴面罩的少女正从窗洞里向外观望。洛克菲尔德用卡迈尔教给的阿拉伯语小声叫门。

立刻,小门张开了一条缝。

一进门就是一间铺着地毯的房间。七、八个阿拉伯人围坐着,拿着一只象是盛满威士忌的大容器在轮流痛饮。大容器传到洛克菲尔德面前。

就在他接过容器的一瞬间,这七、八个阿拉伯人一跃而起,向洛克菲尔德扑来。有一、两个家伙刚近身就被反弹了回去,可是洛克菲尔德还是被牢牢捉住了。拳头和脚尖雨点似地落下来,打得他晕头转向,昏昏欲绝。

完了!洛克菲尔德想到了死。

第二章 阿拉克人 三、联合行动

贫民街臭气熏天。

肮脏的街区鱼腥气刺鼻,狭长的土路有如曲径,蜿蜒曲折。拜乡望而却步。

是堂本常久生拉硬拽把他拖来的。

飞抵沙特阿拉伯已经四天了,拜乡同设在吉达的日本大使馆取得了联系。日本政府派驻各国的使馆,都安排有从警察和防卫厅选送的人员充当秘书角色,同时学习和熟悉该国国情。

派遣到沙特工作的夏目警部来自警察厅,现任使馆二等秘书。通过外事警察神长真树,拜乡和这个夏目取得了联系。

据皮特·欧雷根供述,妻子红在南中国海被一架水上飞机接走,不知去向。

现在必须找到阿布德·默坎的所在。接走红的水上飞机续航能力不过千把公里,顶多二千公里,不可能随心所欲到处乱飞,更不可能飞回沙特。因为沿途加油会遇到危险,只要飞机受到例行检查,诱拐罪行就要暴露。

“一定飞到其他船只上去了,”拜乡想,“而且是艘搭载毫升机的船。”

找到默坎所在,或许就能发现这艘船。

夏目警部让拜乡等五天,今天是第四天。

默坎在利雅德、吉达、达兰各有三处宅邸,往这三处宅邸打电话,回答都说默坎旅行在外。默坎在美国、法国、意大利、挪威、瑞士、西班牙的六所别墅,确切地点拜乡还不知道。

默坎是王室豢养的大官商。他的父亲是位世俗所说的御医。皇室成员整日珍馐美味,多患有心脏病和糖尿病。由于老御医在这群患者中处于举足轻重的地位,他的儿子阿布德·默坎也得以挤进大官商的行列。

夏目提醒说,在这个国家调查与王室有关的人和事,一定要格外小心谨慎。

两人只好静等夏目的电话联系。

等来等去,堂本抱怨开了。火炉子似的鬼天气,没有啤酒润嗓子,连水都不能保证供应。这个国家水贵如油,不打下一千五百米的深孔就汲不出一点儿水来,而且还要碰运气!

从日本引进的海水淡化工厂昼夜不停地生产淡水。

堂本的精神头儿开始异常了,再不找点酒来,非出事不可。

堂本断定贫民窟有私酿酒,认为任何一个信奉伊斯兰教的国家都不会缺少私酿酒和妓女。离开了酒和女人,人类就无法生存,这就是堂本的哲学。

拜乡没有心思同堂本唱反调,在堂本的怂恿下,不情愿地跟来了。堂本称自己有找到私酿酒的本能。

拜乡一边走一边惦念着妻子,只要打听到默坎的去处,就去埋伏。象一头执拗的黑豹那样死等着对手,伺机抓住她!

在这个国王掌管立法、司法、行政的国家同官商相斗,必须舍生忘死才能夺回妻子。从日本出发前,拜乡已经下定决心破釜沉舟。

走在头里的堂本停住脚,悄声说:“听到了吗?”

“听到了!”

从近跟前一间破屋子里,传出一人用英语呼救的声音,“help me……”

“拜乡,救人要紧!”堂本的眼睛在昏暗的街灯下炯炯闪光。

“这……”拜乡不想卷入意外的纠纷中去。可是,有人在沙特的贫民窟用英语喊救命实属异常,他顿时想到了在另一个地方呼救的妻子,不能再犹豫了。

拜乡站到透出喊声的门前,奋力一脚踹开了门。四个阿拉伯人抱住一个中年白人,另有三个阿拉伯人照着白人头上、肚子上猛施拳脚。

这七个阿拉伯人发出惊叫,扔下那个白人向拜乡和堂本扑来。

堂本顺手拣起一根支在墙脚边的细木棍。拜乡侧身闪过一个家伙的拳头,再照准他手腕斜掌砍去,同时飞起一脚把另一个家伙踢倒。

“让开,看我的!”堂本挡住拜乡,右手持棍,左手高扬,摆出一副击剑架式。

五个阿拉伯人团团围住堂本,堂本灵巧地舞动木棍,二人喉咙中刺,一人当胸挨戳,纷纷仰倒在地,剩下二人吓得逃向后门。

拜乡看得目瞪口呆。

“教授!”

“雕虫小技,拜乡!”

“这击剑功夫,什么时候……”拜乡由衷赞叹。

又小又瘦的堂本,象是被人挤撞一下也会丢命似的,可是手中的木棍如此迅捷、狠毒,刺倒三人的动作真够干净利落!

“当年在法国留学,顺便学了点击剑。击剑分重剑、花剑、佩剑三种,我最拿手的是花剑。花剑实战性强,以尽快刺中对手为原则。人的弱点,恰恰是最经受不住来自正面的冲击。”

堂本一面解释,一面看着那个在地上蠕动、浑身是血的白人。

拜乡问他:“你在找什么?”

“威士忌。我,为喝威士忌而来,结果,被骗了!”

“有没有哇?”堂本声音都变了。

“我总感觉,应该有!”

“拜乡,你照看一下!”堂本跑进里间小屋,可是里间只是个小厨房,敞开着后门,不见人影。哪儿也翻不出威士忌和私酿酒来。

“还能走吗?”拜乡扶起那个白人。

“谢谢!还行。啊,我叫约翰·洛克菲尔德。”

“拜乡桦介。”

“是日本人?”洛克菲尔德还站不稳,只得搭着拜乡的肩膀。

“是的。”

“我不是女人,但是不得不喊救命试试。你们不来,我肯定会被杀死的。”

“被什么人?”

“是这个国家的一个官商。你们……怎么愿意来救我?”

洛克菲尔德意外获救,不能不问个明白。

堂本搭话说:“日本人天生如此,洛克菲尔德先生。”

洛克菲尔德有气无力地建议:“我是开车来的,回我的旅店,干一杯冷饮水好吗?”

“伊斯兰教徒,混蛋透顶!”堂本狠狠咒骂。

“我有同感。禁酒的伊斯兰教是地球上的最后一个魔鬼!我看基督教不错。请问,佛教方面有什么戒律吗?”

“绝对不禁酒,还提倡喝呢!”

作为历史学家的堂本自然精通佛教,谙知佛经规定俗人必须遵守的五戒:不饮酒、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

不饮酒为五戒之最,犯了戒就要被罚下地狱。

堂本毫不理会。再说,堂本总是口吐妄言,这算犯了妄语戒,也要被罚下地狱的。眼下还未下地狱,已经被学术界驱逐,在人世间同样要遭倒霉的。

但是,对《无月夜抄》中彩绣纹锦的议论绝非妄语!

正是为了找到阿罗木人(或者说阿拉克人)的后裔白骨红,堂本才实地来到沙特阿拉伯。

拜乡桦介、堂本常久、约翰·洛克菲尔德三人当晚彻夜未眠。

没有可躺的地方,三人在洛克菲尔德的房间里坐待天明。

原来三人追踪的目标都是阿布德·默坎。不仅搞清了这一点,而且情报交换的结果,还使原先大致被认为能够成立的推理进一步站住了脚。

德川幕府末期,一名美国商人查理德·怀汀来到横滨。

怀汀被一块挂在某座寺院内的彩绣纹锦吸引住了。那块织物图案美丽,色彩夺目,怀汀当即买下,带回了美国。

后来怀汀破产了,伍德·休斯从他的私藏中选购了这块彩绣纹锦。伍德·休斯生前不让任何人看他的收藏品,直到他死后,这些东西才在拍卖场上重见天日。

1980年7月,拍卖商公布了这批收藏目录。在此之前的1973年,堂本在京都的一位世家后代家里,发现了一部平安朝时期信浓太守藤原重文之女编著的书籍《无月夜抄》。

堂本潜心研究《无月夜抄》达三年之久,于1976年发表了研究论文。论文首先追溯了织物起源,进而断定《无月夜抄》中提到的阿罗木人是公元200年东渡日本的渡来人,是掌握着高超染色技艺的纺织技术集团。

整个学术界对此论不屑一顾。

论文发表后的第四年,伍德·休斯的私人收藏目录公诸于世了。

又过了一年,也就是今年(1981年)8月25日,在纽约市举办了这批收藏的公开拍卖会。

见到伍德·休斯的附有彩色摄影图片的收藏目录后,堂本几乎怀疑自己眼睛出了毛病,因为它和堂本想象中的彩绣纹锦——《无月夜抄》描述说,如取丽山之表,缀丝其上而成——完全一模一样!

堂本立即向新闻社投稿,指出伍德·休斯收藏的那块织物就是《无月夜抄》中的彩绣纹锦。因为巧妙织入织物组织中的红叶,属日本所特有的。

没有任何人对堂本的投稿表示出兴趣。至少在日本,是这样。而在国外,却有二位人物正在觊觎着休斯的壁挂收藏,并且严密注视着堂本五年前的论文和最近的新闻投稿。一位叫罗伯特·哈里森,另一位就是阿布德·默坎。

罗伯特·哈里森为什么要盯住这块彩绣纹锦?这个谜团如今已被哈里森带进了天国。而默坎之谜还能解开,因为此人还活着。

亨利·日高供道:默坎老早就开始查找中国和印度的古文献了,说是要找找看有没有关于阿拉克人的记述。

适逢其时,堂本常久有关《无月夜抄》的研究论文发表了。阿罗木人,就是阿拉克人。

默坎立即以堂本的《无月夜抄》论文为线索,悄悄开始搜寻阿拉克人。

接着,伍德·休斯的收藏目录发表了。

堂本在报纸上撰文,称阿罗木人是经由丝绸之路和朝鲜半岛东渡日本的渡来人,掌握着高超的纺织和染色技术。

默坎找到代理人,在拍卖场上与哈里森竞购壁挂织物。

由于担心引起全社会的关注,所以不准备出价超过一百五十万美元。另据分析,默坎当时对找到阿拉克人后裔信心十足,也许已经发现了拜乡的妻子红。

一旦查明红的确是阿拉克人的后裔,就立刻制定计划把她劫持到沙特阿拉伯。所以,默坎担心出价太高引起注意。

但是当哈里森购走彩绣纹锦后,他又下毒手杀死哈里森,弄回了彩绣纹锦。后来断定红确是阿拉克人的后裔,便抢夺而去……

拜乡双手抱臂:“搭载直升机的豪华游艇……”

洛克菲尔德双眼发亮:“这家伙9月10号从达兰出发,是去南海接富士丸!”

“游艇违度很快,穿过印度洋,进入亚丁湾,从红海通过苏伊士运河。今天是l0月21日,出发四十一天了。”

“是这样。”洛克菲尔德朝拜乡点点头,挽起袖子,露出两只粗壮的手臂:“一定要抓住这家伙。”

他两只手掌伸向拜乡和堂本:“让我们合伙干吧!经费问题不用发愁,我口袋里装着曼哈顿联邦银行呢!”

“太好了!”

洛克菲尔德的长相怎么也说不上漂亮,可是拜乡强烈感受到了这张平常面孔的人的热情洋溢的潜流。

第二章 阿拉克人 四、血的疑惑

海王号正在穿过马六甲海峡。

红明白到马六甲海峡了。狭窄的海峡,可以看到两旁的陆地,右岸马来西亚,左岸印度尼西亚的苏门答腊岛。

游艇绕过白亚之都新加坡。

海王号是艘千吨级的豪华游艇,后部甲板上甚至可以起降直升机。从富士丸油轮接运红返回的那架喷气引擎直升机的机身在阳光下银光闪闪。

艇上共有九名乘员。有八间带浴室的西式客舱,内部装饰极为奢侈华丽,舱门和内壁全部镶嵌着桃花心木,还有铺设地毯的沙龙和高级餐厅。红当上了游艇的女王。

红是在被送出日本的第七天离开富士丸登上一架直升机的。两天前,在船上她曾逃离禁锢她的船仓,受到船上大副的保护。大副说馆已经死了,这艘油船是驶往沙特阿拉伯的达兰港的。

红强烈要求油船就近停靠在设有日本大使馆或领事馆的国家,但是遭到断然拒绝。大副告诉她,这样的重大事件船长担当不起,新日本海运要追究他的责任。再说,自己受命于船长的只是一心保护好红的安全,航海中船长的命令必须绝对服从。

红感到绝望,恨不得杀死这个大副,然后索性杀死船长。

可是,把全船人都杀死也回不到日本,富士丸是艘二十五万吨的巨大油轮,红无力使它掉头返航。唯一的希望,只能是接受保护,等待时机。

两天后的夜里,飞来一架直升机,准备接走红。

此时,红还来得及对自己未来的命运认真思量一下。她明白要回日本是不可能了,与丈夫重逢更是希望渺茫。

直升机在黑暗的洋面上飞行了两小时,降落在一艘大型游艇上。

一个大腹便便的胖汉,率领船员仆从隆重地迎接红。胖汉有五十来岁,自称阿布德·默坎,是这艘游艇的主人。随从们都是男性阿拉伯人。默坎指令,会讲英语的青年船员兼仆从达哈姆专门伺候红。

红追问为何抓自己来?默坎只顾高兴,说以后再告诉她。

红被安排在一个特别舱室里。各种梳妆器具、化妆用品和威士忌酒类,琳琅满目。从欧美各国购来的十几种西装布满房间,服装尺寸件件适合红的身材。由此一目了然,绑架计划经过周密安排。

当晚,红平安无事地在睡眠中渡过。

翌日清晨,当红睁开眼睛的时候,游艇正好经过新加坡。

红走上甲板,默坎指点着新加坡告诉她说,游艇很快就要进入印度洋了,随后将去阿拉伯海,从亚丁湾入红海,通过苏伊士运河去地中海,他没有提及目的地。

用过早餐,红被默坎叫到沙龙里。

“以后告诉你,为什么要把你从日本请来。现在宣布你的未来:从今天起,你就是我阿布德·默坎的第四夫人。根据伊斯兰教旨,允许丈夫拥有第四夫人。当然我有过第四夫人,可是我把她休掉了……”

红注视着肥猪似的默坎:“我不愿意呢?”

因厌恶和气愤,红身上激起鸡皮疙瘩,心里涌出杀意。

原来从日本被劫往遥远的异国,就是为了失去自由,做默坎的第四夫人!

默坎扇动厚嘴唇:“不愿意也不行。”

“是吗?!”

“你将享受王公贵族的待遇,全船的人都做你的奴仆。你就是女王,谁对你失礼不恭,我给你权力,随你如何处罚他们。”

默坎审视着红。红扭头注视船窗外。游艇正在高速穿过风平浪静的海峡,微微传来节奏均匀的引擎振动声。

必须把杀人的意识抛进深兰色的大海去,红暗自定下决心。只有这样才能弄个水落石出:为什么要把自己从日本绑架来,这个周密的绑架计划是根据什么理由做出的,跟自己右手生出的红色叶脉又有什么关系。弄清这些问题之后,再见机逃跑。但是,眼下不可避免的要给默坎作妾。说是第四夫人,其实是女奴,红厌恶得直想呕吐。与其做他这种饭桶似的阿拉伯人的第四夫人,真不如纵身跳进大海死了好。

“我可是有言在先,听说你的手指会做魔术,劝你收起来为好。你想杀死我没用,你也会被杀死的。”

“我明白了。”

“那就好。”默坎急不可待地说:“快回自己房间,好好洗个澡,等着我。”

“是。”红站起来。

游艇划破阿拉伯海。

仆人达哈姆禀告红,快要进入亚丁湾了。用船上望远镜可以看见前方左右两侧的陆地。右侧是也门民主人民共和国,左侧是索马里。

红登上甲板。

达哈姆不到二十岁,心里潜藏着对红的爱慕。每当两人的目光碰到一起时,腼腆的达哈姆总是满脸羞赧。红的内衣都由达哈姆换洗,鞋子也由达哈姆擦拭。红曾看见达哈姆一人偷偷地亲吻正在擦着的红的皮鞋。

登上海王号的第二天,默坎奸污了红。以后,他每天都要凌辱她。

默坎发泄兽欲时,毫无顾忌地命令达哈姆把酒精饮料端进房间。他根本不把贫民出身的达哈姆当人对待,当达哈姆满面通红进来时,他仍然旁若无人地干那种勾当。

红在甲板椅子上坐下,回想起默坎身上发生的怪事。在默坎右手和红右手同样的位置上,即拇指根部肌肉肥厚的那个地方,也浮现着一块血记!但并不是一片描有叶脉的血记,而是一块圆形血块,好象一块丑陋不堪的淤血。令红既生厌又觉得不会不与自己的血记无关。

红不禁想到了血的锁链。自己是纯日本人,默坎是纯阿拉伯人,没有血缘上的联系。万一有,那将要追溯到遥远的太古时代。可能太古时代红的祖先和默坎的祖先同出一源,或者是手足关系。后来,红的祖先东渡日本,默坎的祖先西往阿拉伯。

可以认为是经历了无数代人的演变,东渡的长成了日本人的容貌,西往的长成了阿拉伯人的容貌,只有手上的血记超越了世代的演变,完全遗传到如今。

可是,如果不是近亲生育,血缘关系将会扩散,后代只能承袭一半的血统。久而久之,血记会全部淡化消失。这是普通常识。

那么,果真存在自太古时代起,右手就浮现红色叶脉的部族或自家手足了。

红回想起母亲告诉过她:在她出生瞬间,右手浮现了红色叶脉。这个秘密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丈夫,否则将会大难临头。

红充满疑惑的眼睛遥望着海平线。

因为右手的红色叶脉而被绑架出日本,这个绑架者默坎右手上的混浊淤血也是在出生瞬间浮现出来的吧。

“老爷叫您,在驾驶舱。”达哈姆的传话声打破了红的思绪。

红登上了陈设豪华、宽敞明亮的驾驶舱。

游艇由自动导航装置控制航速、航向,所以无人操舵,驾驶舱里只有默坎一人。

默坎无言地向红招手示意,红领会默坎的意思,迎面走去。本该连同杀意一起抛入大海的屈辱心情又返回来。她开始脱去默坎的阿拉伯长袍,剥衣服的手指因强忍着的杀意而不住地发抖。

第二章 阿拉克人 五、找到踪迹

阿布德·默坎在地中海拥有两处别墅。一处在利帕里群岛中的波岛上。利帕里群岛散布在长靴状的意大利半岛的靴尖西北端,与西西里岛咫尺相望。另一处别墅设在西班牙靠近直布罗陀海峡的天然渔港阿德腊,后面耸立着内华达雪山。

默坎于9月10日乘坐海王号游艇离开达兰港,横渡印度洋赶往南中国海。

据皮特的供词,红在富士丸油轮离开日本的第七天被一架水上飞机接走了。海王号搭载直升机,一定是那架飞机接走了红。海王号时速高达40节,一路顺风的话,10月15日就可到达波岛。

如果前往西班牙的阿德腊,应于10月17日到达。

约翰·洛克菲尔德开始四处活动,打探消息。10月22日天一亮,他就早早出了旅店。

拜乡桦介和堂本常久回到自己旅馆养精蓄锐,静候消息。

傍晚时分,洛克菲尔德破门奔入拜乡房间:“那家伙没有去意大利,去西班牙的阿德腊了!准备出发吧,教授!”

“这就准备。请问,怎么查到的?”

“我有一位朋友在北约驻意大利拿波利基地工作,是个少校。他去找意大利警察帮忙,调查到海王号没有进入波岛。我认为,默坎准是去了西班牙,说不定还要去挪威呢!”

“是说不定。”拜乡匆忙准备行装。

浅黑色的脸上贴满药膏胶布的洛克菲尔德飞快地补充说:“已经在航空公司订好机票了。先乘今晚航班赶到西班牙马德里,再改乘伊比利亚航空公司飞机直飞马拉加,从那里租辆车子去阿德腊。”

“这个戒律荒谬、腐败透顶的国家,见鬼去吧!到了马德里可得痛痛快快喝它个一醉方休!怎么样?!”

“对!一醉方休!”

“默坎这头野猪,强夺了拜乡的妻子,居然还满不在乎地跑到外国游逛!非得给他点颜色瞧瞧!在西班牙这家伙肯定无计可施。”

“我要干掉他!”拜乡想到默坎用搭载直升机的超豪华游艇把妻子劫往地中海,不由得咬牙切齿。

还有新日本海运和亨利·日高,抢夺妻子这笔账一定要找他们彻底算清!诱拐妻子的馆死了,这是罪有应得。黑人皮特企图凌辱妻子,已经以右眼作了代价,可以不再追究。

只剩下罪魁默坎了。据说这家伙高大肥胖,生就一副鹰钩鼻子。在拜乡脑海中,怎么也抹不去这家伙在超豪华游艇上凌辱妻子的情景。

《无月夜抄》所记载的白骨一家——准确说,阿罗木人之谜由堂本一人去解。到时候,先把默坎打个半死,让他吐出实情,也许还能帮助堂本填补推理中的几处空白。然后,活活打死这个霸占妻子的家伙!

“我明白你的愤怒心情。”洛克菲尔德用手势打断拜乡的思绪,“可是你这么做将使我处境难堪,因为我必须从默坎那里取回彩绣纹锦。最后,还要以谋杀罗伯特·哈里森的罪名,向沙特王室控告他。这是我的工作,请你谅解,桦介!”

拜乡只得苦笑道:“明白。”

从昨夜结识后,洛克菲尔德就一直桦介、桦介地叫。被外国人这样称呼,拜乡这才明白自己的名字的确象红说过的那样,叫起来令人觉得滑稽可笑。

飞机第二天清晨到达了马德里。

拜乡、堂本、洛克菲尔德三人在机上不停地饮酒。喝够了就睡,睡醒了又叫空中小姐端威士忌。当飞机降落在马德里维拉斯国际机场时,三人全都烂醉如泥、酣睡不醒了。

在机场大楼里,堂本给刚从巴黎索邦大学退休的人类学教授夏尔·路易通了电话。

“是我!夏尔,我是日本的堂本!”堂本东倒西靠,双手紧扯电话线。

拜乡看不下去,上前扶住了不知在叫喊什么的堂本。

堂本在用法语通话,拜乡听不懂,恐怕洛克菲尔德也未必懂。

堂本到底罗罗嗦嗦地打完了电话,他醉眼惺忪地告诉拜乡:“夏尔是我的师兄弟。”

“是什么?”

“师兄弟!喏,这个。”堂本曲腿弓步,摆出一副击剑的架式。

“夏尔常跟我学。唔,拜乡,沙特,我,冲进坏人屋里,一下子就把十来个坏人,打得落花流水,唔,不是吗,拜乡?”

“是这样。”拜乡搀扶着堂本走出电话间。

办完换乘手续的洛克菲尔德摇摇晃晃返回来。“三十分钟后起飞,再去餐厅干一杯吧!”

“干!干!洛克君!”

“错了!博士,我叫洛克菲尔德!”

“啊!菲尔德君!”

堂本醉得两眼发真。

三人乘国内航班从西班牙首都马德里飞到了马拉加。马拉加是临近直布罗陀海峡的小城,默坎别墅所在地阿德腊在它的东面约一百公里处。洛克菲尔德在城里租了一辆小汽车。

西班牙人把直布罗陀海峡靠地中海一侧的延绵海岸叫做太阳海岸。太阳海岸身后巍峨耸立着海拔3478米的内华达雪山主峰——木拉散峰,地势险峻,凹凸不平。当地居民一向以捕鱼为生。

由于属地中海气候,这里一年四季阳光灿烂,温暖少雨。

夏季最高气温19℃至30℃,海水温度22℃。冬季最高气温9℃至17℃,海水温度14℃。遇上好天气,冬季也能在海水里游泳。

阿德腊偏西位置的特雷茅利诺斯和马尔维亚两地是游览名胜,世界各地前往观光的游客终年不绝。

举步之遥的渔港阿德腊却很少有人光顾,静得可怜。

太阳海岸一带古塔星罗棋布。中世纪时期,地中海上海盗曾经在这里横行无忌。他们掠夺金银财宝和女人,把女人们玩弄够了再贩卖到其他国家。那些古塔原是监视海盗来袭的嘹望塔。

由于惧怕海盗,从前村庄都座落在远离海岸的内陆。现在,沿海岸线也有了村子。

默坎的别墅在内陆。那个地域最初的居民,就是西班牙这个伊比利亚半岛上的原始居民。后来罗马人、回教徒陆续统治过这里。所以,此地至今仍然处处可见回教徒的城堡,有些被修葺复原,辟为旅游胜地。

翻过内华达山脉,便是格拉纳达。穆斯林摩尔王朝时期建造的阿尔罕布拉宫殿,依然完好如旧。摩尔王朝,尽管后来被基督教西班牙国家灭亡,但在格拉纳达,类似的古代建筑至今犹存不少。被默坎当作别墅而购置下来的穆斯林城堡也是这样保存下来的。

洛克菲尔德驾驶着小汽车,沿340号国家公路朝东开去。

在首都马德里时,已经同阿德腊市政当局通过电话,问明了默坎的游艇锚泊在港湾!

两小时多一点,小汽车开进了阿德腊。街区不大,相比之下,港口倒颇有气派。默坎的超豪华游艇气度傲然地锚泊在码头上,后甲板上没有那架直升机。

洛克菲尔德停下汽车。三人默默注视着乳白色的游艇。

四、五个船员模样的人在清洗保养船只。随后,洛克菲尔德跳下汽车,向一位渔夫问路。

洛克菲尔德返回汽车,一声不响地开车就走。

汽车进入山道。30分钟后,汽车爬上一座小山岗,默坎帝国举目在望。

“就在那儿!”洛克菲尔德用望远镜观察了一会儿,把它递给拜乡,拜乡看了又传给堂本。

“打算怎么干?”洛克菲尔德问。

“戒备森严哪!”堂本吸起香烟。

洛克菲尔德也叼起香烟:“肯定有红外线警报系统,也少不了自动枪,没准还是轻机枪呢!”

“可我们,一支手枪也没有!”拜乡声音低沉。低沉的声音包含着充满怒火的威严力量。妻子失踪那天是9月18日,警视厅倾力张网搜索也一无所获。

这段时间,妻子处在男人的包围里,从油轮上的监禁中开始通向沙特阿拉伯的女奴生涯之旅。

堂本的出现,帮助拜乡解开了谜的一端。追踪探索这个谜,已经足足三十六个日日夜夜。如今终于找到踪迹,沙特官商、诱拐红的祸首阿布德·默坎的城堡就在眼前!那里监禁着妻子!

拜乡心急如焚,仿佛看到妻子正在受凌辱。

城堡建在高山之巅,依据连海盗也奈何不得的天险,可谓铜墙铁壁,万夫莫开。

可行的话,他们想同西班牙警方取得联系。准备同外事警察神长真树通话,由外事警察与西班牙警方联系。这样做也许能够平安地救出妻子。

法律效力奉行派生地主义原则,无论默坎持何国籍,西班牙警察都有权逮捕他,交付审判。但是有一点忧虑,一旦获悉西班牙警方将采取行动,默坎极可能不择手段加害妻子红。

默坎是乘直升机从游艇转移到城堡的。他完全可能再把妻子带回直升机强行冲破包围,飞到公海把她系上重物,投入水底。另外,也不能断言西班牙警察中就没有默坎收买的内线。万一有走漏了消息,妻子必死无疑。

妻子的生命系于一发,万万不能惊动西班牙警方!

再说,拜乡一心想找默坎复仇,要叫他饱尝拳脚之苦,直到灵魂出窍!这个默坎,胆敢袭击刑警的家,把妻子从日本一直劫持到西班牙。这样的死敌,绝对轻饶不得!

洛克菲尔德瞅着拜乡:“夜里再动手,等待天黑吧!”

“好!”拜乡点头同意。

“谋杀罗伯特·哈里森、抢夺彩绣纹锦、还把自己的代理人唐纳德·约翰逊也干掉、最后夺走你太太的阿布德·约默坎,原来躲进这种地方。这座城堡简直象中世纪的恶魔巢穴!”

“我看也是。”

“无论情况如何,我一定优先营救你太太。然后再收拾默坎,找回彩绣纹锦。最后,由博士帮忙,解释清楚这一连串事件的背景。我是侦探,你从前是刑警,哪怕手无寸铁,也决不至于败给默坎吧。”

“等着吧,洛克君。”

“不,是洛克菲尔德。”

“菲尔德君。”

“真拿你没办法,教授。”

“错了!我是博士!”

“很遗憾。”

“你们两人如何作战,我全然不知啊。”

“只好依仗博士的剑术了。”洛克菲尔德吐出烟圈。

“菲尔德君,请回到车上去。”

“去什么地方?”洛克菲尔德诧异地询问。

“等天黑嘛。我们必须首先偷袭游艇,不能让它溜走。把船上的通讯设施和发动机全部破坏掉。”

“……”

“要是先袭击城堡,默坎这只狐狸乘飞机逃走,你们如何是好?”

“……”

洛克菲尔德和堂本面面相觑。

“袭击游艇前,菲尔德君,是不是再来上一点威士忌呢?我记得你的的确确说过,你带着曼哈顿联邦银行,是不是?”

“带着,博士。”

“唔!”堂本心满意足点头称许:“这就好。”

第三章 异国追击 一、古堡淫穴

远方的地中海,水色湛蓝。

仆人达哈姆禀告红,海那边隐约可见的黑影就是非洲大陆。右边是直布罗陀海峡,地中海的要津门户。

法国、意大利、南斯拉夫、阿尔巴尼亚、希腊、土耳其、叙利亚、以色列、黎巴嫩、约旦、埃及、利比亚、突尼斯、阿尔及利亚等国环绕着地中海,各自拥有自己的海军力量。但是,从地中海进入大西洋,除了绕道苏伊士运河外,只有通过直布罗陀海峡。

直布罗陀海峡的另一侧是摩洛哥。

古往今来,海峡两岸一向是军事战略要塞。

苏联海军也陈兵黑海。从黑海进入地中海,首先要通过更狭窄的博斯普鲁斯海峡,这是被希腊和土耳其钳制着的海峡。黑海舰队的一举一动,西方军界了如指掌。

博斯普鲁斯海峡如同直布罗陀海峡,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海王号开进小港城阿德腊后,直升机把红运到了城堡。从空中观望,城堡是一座七拼八凑的四层建筑,还有嘹望塔。直升机降落在三楼顶上。

红被带进第三层楼里,给了她一间豪华壮观的厅室。照日本人的说法,厅室足足有八十张席子那么大,陈设奢华,各种家具、用器具一应俱全。

红不得随意离开这间厅室半步,一切事情,只能吩咐达哈姆去做。

当天晚上,阿布德·默坎把三个白人女性介绍给红,三人都只有二十岁上下,容貌体态自不必言,都很美。

默坎告诉三人,红是第四夫人。

这三个白人女性都是默坎从国际人贩组织手中买来的,而红是第四夫人,实际宣告了红的地位在三人之上。

露丝、蓓拉、安琪拉三人当面起誓,保证好好相待红。

默坎一面开怀痛饮,一面命四人陪伴他作乐……

红眺望着大海深处,对拜乡的思念与日俱增。茫茫碧海把无限思绪带往遥远的故国。

进入城堡已是第六天了。

屈辱在远眺大海的眼睛中猛醒。默坎胜操四人的生杀大权,稍有违抗,立刻会受到残酷的惩罚。红只得痛苦地忍受着默坎的百般凌辱,仿佛抛弃在荒野的尸骨,任凭凄风苦雨的阵阵吹淋。

多么想念丈夫拜乡桦介啊!

海边伫立着褐色的山崖。红的目光无意落到山脚。

一辆小汽车沿着弯弯曲曲的山道开上山来。红想这一定名游客的车子。达哈姆说过。沿直布罗陀海峡的海岸线叫太阳海岸,游人很多。

小汽车在一片树林子前停了下来。三个看去只有豆粒大小的人影走出汽车,在车外站了一会儿,几分钟后,人影回到车上,小汽车沿着细长的来路返回山下。

望着小汽车远远消逝,红心中涌起了无法压抑的感情冲动。开车的人儿多么自由啊!来到太阳海岸的人们,好快活、好无忧无虑啊!

红离开窗前,按铃传人。

达哈姆从门外开锁进来,跪在地毯上听候吩咐,十八岁的少年,满面羞红。

红静静站在达哈姆跟前:“主人呢?”

“在露丝夫人房间,刚进去不久。”

“站起来,达哈姆。”

“是,夫人。”达哈姆战战竞竞地站起来。

“达哈姆,”红拉着达哈姆的手说,“放我逃走吧!我们一起逃。默坎的势力伸不到这个城堡的外面。逃出去,逃到日本大使馆请求保护!我给你做女人,达哈姆,我喜欢你。”

“……”

“不能吗?”

“能。”

达哈姆把城堡内部的情况告诉红。

城堡地面四层,地下还有一层。三楼顶台停放着直升机。从直升机进入三楼的那栋大门有两名警卫日夜交替把守。

四楼是默坎的居室。三楼由红和那三名女奴分住。二楼是餐厅和沙龙,还有仆从们的住室。

一楼无窗,充作仓库。下面是地下室。地下室用作了停车场,从那里穿过城堡下面的地道与外部相通。

地道口安装了铁门。默坎汽车里的无线电发信机控制着铁门的开闭。

“汽车钥匙呢?”

“管家拿着。”

“能偷来吗?”

“不行,因为钥匙放在金库里。不过,直接接通蓄电池,也能把车开走。”

达哈姆显得有点紧张。

“你能接通,是吗?”

“能。可是通往地下室的地方,也有两名拿枪的看守。”

“这我来对付。”

“那好,太太。”

“要快!”

城堡中共有九名警卫,都拿着手枪。出入城堡只能通过地道。这座建立在无人可攀的峭壁上的中世纪城堡,经过了一番现代化改造。

万一逃跑失败,后果不堪设想。红姑且不论,首先达哈姆将被毫不留情地处死。对达哈姆来说,帮助红逃出魔穴是一件豁出性命去干的事。

红怎么也不愿意想到失败,只想无论如何也要逃出去。

只要逃出去了,立刻找西班牙警察报案,同时让警察和日本大使馆联系,使自已获得日本大使馆的保护。

而且,红也不愿意看到达哈姆为自己遭到杀害。逃跑成功后,还要通过西班牙警方揭露默坎的所作所为,沙乌德王室一定不会轻易饶恕默坎的。

青年达哈姆把红奉为女神默默崇敬,心甘情愿为她舍命效力。红也很喜欢达哈姆,他是在异国他邦唯一可以信赖和依靠的男人。

红和达哈姆出现在楼道上。

两人轻手轻脚走向楼梯口。

整个楼道不见人影。达哈姆早已准备好了假话,如果被人发现了,就说是奉默坎老爷的命令,跟随第四夫人在城堡内部走走。

两人下到二楼,仆从的住室人声嘈杂。二人趁机来到一楼。这时,楼顶响起了直升机起飞的声音。

刹那间,二人一动不动,以为已经被人发觉了。

红走到了前头,迎面是一间亮着灯光的警卫室。达哈姆躲在暗处,红径直走近警卫室。两名警卫正围着一盘国际象棋厮杀。

看到红走来,两人慌忙抓起手枪,用阿拉伯语哇哇乱叫,可是两人的视线已经被红的身体搅乱了。红穿着一件透明的丝质拽地睡袍。

红飞快叉出右手,两名警卫仰身翻倒在地。尖细的发针扎进了他们的喉结。

达哈姆跑了过来……

这时管家卡鲁兹正在看电视。

安装在停车场入口处的红外线监视装置突然动作,房间里的报警器尖声鸣响,把管家吓得跳了起来。

藏在暗处的摄像机传送来了达哈姆和红的图像。

卡鲁兹立即合上了关闭铁门的遥控开关。

第三章 异国追击 二、夜袭敌巢

在阿德腊镇上的一家小酒店里,坐着一位当地酒客。

“拿酒来,拿上好的威士忌!”堂本常久用日语乱喊。

约翰·洛克菲尔德急忙用西班牙语吩咐老板端上威士忌。

威士忌送来了。

洛克菲尔德又要了几份螃蟹,他看到那位先来的酒客正在大吃螃蟹。

堂本一手拿杯,一手抓蟹,向拜乡桦介推荐道:“拜乡,这东西味道不错,快吃啊!”

离落日时分还有一段距离。

港口一望无余。海王号乳白色的流线型船体浮露在一群渔船之中。波光粼粼,船的倒影在碧水中频频起伏。

洛克菲尔德在注意倾听,那个年轻酒客开始和酒店老板说起某人的坏话。话中夹杂着海王号游艇和阿布德·默坎的名字。

这人是在攻击政府不该把城堡拱手卖给阿拉伯人。西班牙是一个基督教国家,但是也传入了伊斯兰教。不过即使排除掉宗教上的因素,此人似乎也不能容忍依仗石油资源发财而在世界上趾高气扬的中东国家。所以此刻,他手指海王号,口中说出污言秽语。

堂本和拜乡对西班牙语一窍不通。堂本只顾埋头吃喝,拜乡愣愣地盯着他。虽然对堂本的食量已经看得习以为常,可是仍然不能明白他如此瘦小的身躯,哪儿来的地方存放这么多酒精和食物。更令人深感意外的是他的剑术!在达兰的贫民区堂本转眼间一口气剌倒了三个家伙,真是身手不凡!

“看什么呢,拜乡?”

“没什么。”

“用不着担心花钱嘛!菲尔德君背着曼哈顿联邦银行呢。”

“洛克菲尔德!”

“哦,不要生气嘛,洛克君!”

“你再这样叫我,我也只好不再叫你堂本先生,而把你的名字拆作两半叫了。”

“完全赞成!”

“堂先生,干杯!”洛克菲尔德呷了一口威士忌。

尽管和堂本开了个小小的玩笑,洛克菲尔德一句也没有漏听那个酒客的讲话。

酒客真是情绪激昂,老板也显得怒气冲冲。洛克菲尔德理解他们的心境。阿德腊是个小小的渔镇,居民们以渔业为生,一下子来了一艘千吨级的超豪华游艇,船主居然还买下了一座旧城堡,并且几乎把它变成了要塞,出入城堡都要乘坐直升机。可是,要塞只向西班牙政府缴纳固定资产税,阿德腊连一个比塞塔的好处都没有捞着。真是个对待当地主人傲慢无礼的家伙。

产油国是女奴交易的买方市场。风传城堡里还养着十几名供阿拉伯人发泄性欲的女奴,这更使信奉基督教的酒客怒不可遏。酒客最后的结论是,最好把这些外来户结结实实地痛打一顿。

骂了足足一个小时,酒客这才悻悻离店而去。

洛克菲尔德向拜乡、堂本招呼了一声,一人跟出酒店。

他叫住那人,说有事请教,四万比塞塔塞进了这人手中。

两人走向防洪堤。

“如果您愿意帮助我们的话……”

“对付那些阿拉伯混蛋吗?”

“是的。我们就是为干掉那艘海王号而来,当然。有我们的理由。今天晚上,能不能借一条船给我们?我们破坏了海王号以后,再去攻打默坎的城堡,好好教训教训这些家伙!”

“真要干哪?”酒客又露出怒色。

“完全是个人原因,特意追来抓默坎这头野猪。只要先破坏了海王号,这头猪就跑不掉了。这件事你必须暂时对所有人保密。否则,对你本人也没有好处。”

“这我明白。没什么可说的,我干!”酒客一口答应。

一架直升机飞来。看着它落在海王号上,酒客问道:“酒店里那两位是日本人吗?”

“是日本人。”

“啊,真是日本人!我叫米盖尔。”

米盖尔伸出手来,洛克菲尔德同他握了手。

西班牙人个头不高,肤色微黑,俗称地中海人种。历史上,由于西班牙王位之争,导致战乱迭起。此外还不时被高卢人、日尔曼人争来夺去,反复占领。所以人种掺杂,混血儿众多。尽管如此,西班牙人普遍个头不高,肤色发黑。

看来,米盖尔对矮种的日本人有好感。

约定行动时间后,洛克菲尔德回到酒店。

夜半时分。

等到海王号寂静无声后,米盖尔划来一条小船。拜乡桦介、堂本常久、洛克菲尔德登上了小船。

直升机回到了游艇上,实在是幸运从天而降。这么一来,再也不必担心破坏了海王号之后,默坎会乘坐直升机逃走了。

而且,只要夺取了直升机,还能一鼓作气拿下城堡。

堂本和拜乡一人找了一根木棍。小船划出后,空手的洛克菲尔德脱下鞋子。

堂本见状,悄悄问道:“洛克君,你是中央情报局的间谍吧?”

“哪里,有点儿象罢了。”他从鞋跟掏出一支微型手枪,握在手心里几乎看不出来。

洛克菲尔德干的是非法调查的勾当,手无寸铁不适宜他的职业。得下手时就下手,这样才能避免不测。

枪膛里装填了三粒微型子弹。

海王号酣睡不醒,只有主桅杆上亮着灯。

小船无声无息地接近船舷。木制舷梯早已被撤回到甲板上。米盖尔扔出绳套,绳索一端正好套住了舷梯。洛克菲尔德、拜乡、堂本依次抓住绳索,一一爬上甲板。

拜乡解开绳索,渔船悄然归去。

洛克菲尔德领头走向通往船室的唯一入口。正好一个船员走出来,一定是听见了动静,才起身查看。洛克菲尔德举枪对准他,那人叫喊起来。但是,刚一张口,喊声马上嘎然而止,堂本挥棍刺中了他的咽喉。这个船员大概是被刺死了。

船室里慌忙起床的五名船员都没有带手枪,直升机驾驶员也两手空空。这几个家伙太疏忽大意了。拜乡挥棍打倒三个,堂本又刺倒二个,洛克菲尔德也徒手击倒一个。六个家伙全被捆了个结实。偷袭马到成功。

洛克菲尔德跑进通信室,破坏了无线电收发报机。拜乡冲进轮机室,操起一把大锤,把发动机主要部件依次打扁敲弯,把机器仪表也砸了个稀巴烂。然后,三人从搜出的武器中,各自拿了一支手枪,再抓上一把子弹,剩余的统统扔到了海里。

三人把直升机驾驶员带进飞机,命令他立刻起飞。与此同时,他们把直升机上的无线电通讯设备也毁坏了。

“不行啊,”秃顶的中年驾驶员用英语哀求道,“没有老爷的呼叫,不能起飞啊!再说,深更半夜的,城堡警卫会起疑心,不放我们进去。硬往里闯,他们会开枪的!”

“我问你,城堡内部怎么个布置?”

“四楼住着老爷、管家,三楼都是女人,二楼是餐厅、沙龙和仆人住房,一楼搁东西。”

“有出去的通道吗?”

“地下停车场有一条通外面的地道。”

“可以进去吗?”

“有一扇电波控制的大铁门关着。”

“还有什么别的办法进去吗?”

“城堡在山顶上,攀不上去。”

“几个警卫?什么武器?有机枪吗?”

“有九个警卫。只有手枪,没有机枪。”

拜乡问洛克菲尔德怎么办?的确,乘直升机闯进去太冒险。

“恐怕只能硬闯了。绝壁不可攀,铁门打不开,其他办法又没有。”

“是啊……”拜乡看着夺来的手枪。

原先以为城堡里还有机枪,现在看来,海王号游艇上尽是手枪,城堡警卫顶多是装备了手枪而已。默坎也无意在别国打仗,所以选择并改造了这座无人可攀的天险城堡。

不到万不得已,默坎也不会轻易杀死红,否则不致于冒那么大的风险从日本绑架走作为刑警妻子的她。这一点可以放心。

“干一干试试!”

“胜败在此一举了。喂,起飞!”洛克菲尔德下令。

“别看留你一条活命,其实直升机我也能开。小心,别耍滑头,不然要你的命!”

“是,先生,一定听您的吩咐。”

发动机开始起动,直升机飞进了茫茫夜空。堂本笑容满面,点起一支香烟。

“干得如此顺利,真有点儿不过瘾呢!”

“往后就会遇到麻烦啦!”

“是啊。所以,教教我如何开枪吧。”堂本从口袋里掏手枪,拜乡给他示范射击要领。

洛克菲尔德插嘴道:“最好教授不要乱开枪。”

“为什么,洛克君?”

“谁知道你的子弹会往哪里飞,但愿不要打中我们俩。”

堂本莫明其妙:“子弹不是瞄哪打哪吗?”

“嗯,一般说是这样。”拜乡不好回答。

直升机向高空飞去,以免误撞在山上。几分钟后,隐隐约约看到了那座白色的城堡。飞机开始下降。

“当心,不要出差错!”洛克菲尔德提醒驾驶员。

直升机下部装有探照灯,否则夜间着陆十分困难。但这会儿不是开灯的时候。

大概是听到了直升机接近的声音,城堡里有几处亮了灯。

“有危险!”驾驶员在发抖。

洛克菲尔德厉声喝斥:“住嘴!正确着陆!”

城堡方面已经发觉大事不好。深更半夜直升机闯来,用无线电与之联络并向海王号呼叫,都得不到回答。

直升飞机慢慢下降。拜乡把子弹推上枪膛。

据说城堡里有九名护卫,九支手枪。自己这边也是手枪。

洛克菲尔德的本事用不着怀疑,拜乡本人对枪法也极为自信。

与九名对手互射,取胜没有问题,更何况敌我气势截然不同。

但是拜乡另有不安:默坎发觉大事不好,会带着红逃跑。

默坎在达兰家的管事卡迈尔表面上被洛克菲尔德收买,供出了默坎的行踪,而骨子里一心想杀死洛克菲尔德,并没有真正被收买。卡迈尔一定会将达兰发生的事通报默坎。

默坎决不会轻易让深更半夜、不回答无线电呼叫的直升机在城堡降落。

然而,直升机平安无事地落到了楼顶。进入楼层的大门洞开,三人准备立即跳下直机避开可能射来的子弹。奇怪门后毫无动静。

“喂,不许关闭发动机!躲开!”洛克菲尔德一把将驾驶员从驾驶椅上拖开,自己坐了上去。

直升机旋翼重新旋转起来,机身又开始离开楼顶;一面加快转速,一面向大门逼近。在机身上升的一瞬间,洛克菲尔德驾着直升机猛地向前撞去。轰然一声巨响,高速旋转时连电线杆都能齐刷刷切断的旋翼把大门连同楼壁击得粉碎,碎木片、烂砖块飞溅四散,躲在门后企图打埋伏的四名警卫一枪未发,白白送了命。

洛克菲尔德、拜乡和堂本跳下直升机。拜乡直奔三楼。

洛克菲尔德向默坎居住的四楼冲去。堂本紧随拜乡。

“红,你在哪里?”拜乡大声呼唤。

“红,你在哪里?是我呀,我是拜乡!你在哪里?快回答我!”

呼唤声悲痛欲绝,凄楚无比。

第三章 异国追击 三、不明下落

没有红回答的声音。

拜乡踢开了三楼所有房间的门。只要见到拿枪的家伙,拜乡就准备马上干掉他,管他是什么人。

堂本帮助拜乡搜查。一间厅室内,三个裹着丝质睡袍的白种女人挤作一团,嗦嗦发抖。

拜乡喝问:“那个日本女性在什么地方?快说!”

下定决心让阿布德·默坎和他的保镖血染城堡的拜乡,这时变得两眼喷火,凶狠异常。

露丝回答:“默坎带上她逃走了。”

“救救我们吧,先生!”露丝、蓓拉、安琪拉苦苦缠住拜乡和堂本。

口齿伶俐的露丝急急忙忙地诉说,她们三个都是英国人,被国际人贩组织拐卖给默坎,已经渡过了两年非人生活。今晚在默坎的淫威下,被迫动手毒打了第四夫人红。刚才听到直升机临近的声音,默坎意识到情况不妙,只带上红一人跑了。

露丝泪流满面地哀求两人把她们带走交给警察。

“往哪里跑了?”

“我们都不知道。”

“为什么要折磨她?”拜乡焦躁如焚。

“红想逃走。可是……”

“被抓住了?”

“被抓住了。一起逃跑的仆人达哈姆被杀了。红她……”

此刻冲上四楼的洛克菲尔德逮住了管事卡鲁兹。

“野猪默坎在什么地方?”

“老爷发觉直升机飞来,知道事情不好,开车跑了。”四十来岁的卡鲁兹浑身直哆嗦。

“往什么地方跑了?还有什么人?”

“还有第四夫人红,警卫三人。去的地方不知……”

洛克菲尔德抬膝猛击卡鲁兹的小腹。管事躺倒在地毯上。

两把利剑十字交叉装饰着墙板。洛克菲尔德取下一支,然后揪起卡鲁兹:“你小子也干尽坏事,索性杀掉你算了!”

剑光一闪,卡鲁兹的左臂被划开了。

卡鲁兹放声嚎哭:“巴……巴黎。”

“还有剩下的车子吗?”

“有,可是开不动……”

“那块抢来的壁挂织物在什么地方?”洛克菲尔德又一剑刺穿了卡鲁兹的右臂,管事在地上痛得乱滚。

“我对那件事,根本不知道啊!”

利剑透过卡鲁兹的右臂,牢牢钉在地板上。洛克菲尔德任凭卡鲁兹徒劳挣扎,转身奔下三楼。

拜乡、堂本领着三个女人出来。

“她们是什么人?”

“默坎的女奴,要求引渡给警察,所以不能扔下不管。”

洛克菲尔德催促众人快下地下室,边走边通报说:“默坎带着红和三名保镖刚跑不久,开车要去巴黎。我们必须先回阿德腊,搞辆汽车去追。默坎翻过内华达山脉后将去格拉纳达,从格拉纳达沿323号国家公路可通巴埃纳,然后再沿4号国家公路北上就能到达马德里。全部距离大概有五百公里。现在是10月24日零点。默坎大约可在早晨8时赶到马德里。我们无论如何要在这段时间内追上默坎。可是现在走到阿德腊要花一小时,这一小时的耽搁是个问题。”

堂本着急道:“耿误这么久,怎么行哪?”

“教授,不是我吹牛,我还参加汽车拉力赛得过奖呢,五百公里,追上没问题!”洛克菲尔德信心十足。

一旦让默坎跑到马德里,这家伙将乘坐国际航班飞往巴黎,再从巴黎溜回沙特,使追击者鞭长莫及。

如果早些求助于西班牙警察的话,或许默坎还溜不掉。

可是现在洛克菲尔德方面已经打死打伤了城堡内的管事和四名警卫,还破坏了海王号游艇,所以他们也会因为搞非法搜查而受到追究。再招引警察介入只能使自己陷于被动。

只有不顾一切地疯狂追击,这才是唯一的方法。

默坎带走了三名警卫,直升机旋翼砍死了四名警卫,还有两名露丝说被红刺中了喉管,现在不知死活。城堡闲静下来。

拜乡一行加上三名女人奔进了地下室。

还剩下一辆汽车。洛克菲尔德打开车盖检查,配电器和分电线都被拔去了。洛克菲尔德狠狠咒骂着,砰地踢了车门一脚。

通往外界的地道铁门大开,六人一起走出城堡。

跑过这条地道时,露丝仓猝诉说的情景好象活生生地呈现在拜乡眼前。红和仆人达哈姆一起逃跑,在封锁这条地道的铁门前被抓住了。达哈姆被押到城堡的庭院内,绑在一根木桩上。全城堡的成员都被集中起来观看达哈姆受刑。奴仆拐逃主人的女人,是伊斯兰教中十恶不赦的大罪。默坎暴跳如雷,狂怒不止。这个王室宠儿、豪富巨头,生来为所欲为,视霸占来的一切不可冒犯。凶焰万丈、脸都气歪了的默坎令人割去了达哈姆的生殖器。达哈姆鲜血流尽,死在了木桩上。

默坎余怒未消,把红拖回房间,令露丝、蓓拉、安琪拉狠狠鞭打。

突然,远处传来直升机飞临的声音,默坎带上三名警卫押着红一起逃跑了……

拜乡的大脑里好象有炭火在灼烧。虽然想象过红的处境,知道她难免日夜遭受凌辱,可是没想到她的遭遇竟这么悲惨!

“拜乡君。”穿过地道走上山间公路不一会儿,堂本唉声叹气叫起苦来,“我不行了,年龄不饶人啊!让我留在这儿,你们把车开来吧!”他说着就一屁股坐在了路上。

洛克菲尔德催促他起来:“连女人都能走呢!”

“洛克君,请不要把老人和母豹相提并论!”

“让他留在这儿,我们走!”拜乡对洛克菲尔德说。

“教授,”洛克菲尔德只好叮嘱道:“隐蔽好,城堡里说不定还有坏人哪!小心别被他们害了!”

“尽管放心,菲尔德君,我也有枪。喂!别忘了带威士忌来,洛克君!”

“这个常久老混蛋!”洛克菲尔德拔腿赶紧走。

可是,一辆汽车沿着山道开来了,一行人马上止住了脚步。洛克菲尔德喊了声隐蔽,把女人们赶到路边。

灯光慢慢地移近了。

“教授!”看到堂本大模大样地躺在路当中一动不动,洛克菲尔德气得要命。

“我装成被人杀了的样子,不是个现成的妙计吗,菲尔德君?”

“好是好,可是我是洛克菲尔德!”

“知道,知道!”

克菲尔德小声问拜乡:“日本人上了岁数都是这样吗?”

“教授特别。”

“我说呢!”

车灯越来越近。不对呀?拜乡心里嘀咕起来。原以为是城堡中的车子,可是越看越不象,汽车好象存有戒备似地开近过来。

汽车停下了,一个男人走下车,小心翼翼地走近堂本。

“米盖尔!”看到被灯光照清的那个人,洛克菲尔德欣喜地叫起来。是阿德腊渔港的渔夫米盖尔。

“干什么来了,米盖尔?”

“你们,没有事吧?”

米盖尔把洛克菲尔德一行悄悄送上了海王号游艇。不久,看到那架直升机升入了夜空。于是,他去找打渔的伙伴桑多斯和冈萨雷斯,说洛克菲尔德要去攻打默坎,劝二人跟他一起来城堡看看究竟谁输谁赢。

如果洛克菲尔德赢了,米盖尔等人也要进城堡去看看默坎到底养了多少女奴。当然要救她们出来,交给警察。这真是看阿拉伯人挨教训的极好机会。

“可惜默坎这只野猪乘车跑了。看样子他要翻过内华达山,逃到马德里去,然后坐飞机溜回国。可不能让他溜掉,把汽车借给我们吧!”

“当然,只要是打阿拉伯人,借什么都行。”

“不过有个条件,”洛克菲尔德把五万比塞塔塞进米盖尔手里,“希望暂时让这三个女人在你家里躲两天,以后再引渡给警察。我们干掉了四名城堡警卫。警察出动的话,不只是默坎,我们也要被拘留的。这样就麻烦了,因为我们无论如何也要赶在警察出动以前捉住默坎。”

“明白了,就交给我们吧。”

“谢谢,米盖尔!等到车子不用了,再通知你在哪个停车场取车。”

洛克菲尔德又仔细吩咐三个女人,将来警察问起,就回答说不知是什么人闯进城堡解救了她们,她们离开城堡后遇到了米盖尔,因为又饥又累,还怕城堡里的人追来,所以要求米盖尔保护她们,让她们三人在米盖尔家躲藏了几天。三个女人点头答应了。

洛克菲尔德把住了方向盘,拜乡坐到助手席上。

“耽误了二十来分钟。瞧我的吧,一定在内华达山脉追上他们!”

米盖尔等人站在公路边向洛克菲尔德挥手,老式的维特牌德国小汽车象黑豹扑食似地一跃而去。

“米盖尔真是雪中送炭啊!”

路边的森林向后方流去,车灯刺破黑暗,车轮在转弯处发出、尖急的轧轧声。

“拿破仑曾经说过,比利牛斯山脉的那一边就是非洲。如果翻越比利牛斯山南下伊比利亚半岛,的确好象来到了非洲,尽是长着稀稀疏疏矮草的荒野。一提到拿破仑,西班牙人就不高兴。不只是对拿破仑这样,穷困的西班牙人对好多东西都生气。骂人特别凶,时间全部被消耗在骂人上了。不过,米盖尔到底是个好青年。”

“这么说,那个踢踢趿趿的西班牙舞;就是生着气跳的罗,洛克君?”堂本忙问。

“快别说了,开车不能生气……”

“怎么啦,洛克君?”

“一听说西班牙舞,我就要想回去。”

“我吗,在想威士忌!洛克君!”

拜乡在沉默。

第三章 异国追击 四、星驰北上

标高3478米的内华达山脉主峰木拉散峰是伊比利亚半岛的最高峰。

“内华达”的西班牙语意是积雪的山峰,山巅终年冰雪覆盖。

约翰·洛克菲尔德驾驶着老式德国车,发动机的排气声响彻黑夜笼罩着的山谷。

阿布德·默坎开走的车子很可能是美国生产的大型轿车。

据说,第二代沙特国王曾经一口气购买了一百辆林肯牌豪华轿车。

大型高级轿车是富有的象征,默坎免不了要照例仿效。

翻越内华达山脉的公路崎岖狭窄,急转弯道接连不断,驾驶大型轿车无法开快。正是在这一点上,老式德国车显示出了它的优势。如果再开到平原公路上,追赶美国车只能是望尘莫及。所以无论如何也必须在这段山路上截住默坎。

洛克菲尔德的车技的确过硬不凡,遇到急转弯道也毫不减速。他娴熟地来回倒转方向盘,速度指针抵住了计速器表盘顶端。老式德国车象一只灵活的叉犀甲壳虫,紧贴路面,在暗夜的黑翼下飕飕急行。

出发20分钟了。

拜乡桦介双手抱臂,他在思考追上默坎的汽车后如何动手。看来一场枪战不可避免。

估计默坎会拿红当盾,让她坐在后部座席上,透过后窗把身影清楚地暴露给追击者,使对手不敢贸然开枪。

也不能向司机开枪,方向盘一旦有误,汽车就会跌入千仞深谷。只有一个办法救红:射穿汽车轮胎。这是唯一迫使默坎停车的办法,但愿被击穿轮胎的车子及时刹车,不要坠落崖底。

拜乡再次检查了装弹。

“喂,快看!”出发近一个小时、已驶过五分之四的山路之后,洛克菲尔德兴奋地喊道。山路上方隐约现出了车灯的亮光。

“是那辆车吗?”堂本常久问。

“这种时候不会有别的汽车翻过内华达山,可能就是默坎这家伙!”

“真不愧是身手超群的洛克君哪!一定在中央情报局受过训练……”

“我和中央情报局没有关系。”

“可是,我看出来了。”

“……”洛克菲尔德没有再回答。他全神贯注地把住方向盘,在急转弯处哪怕有几十分之一秒的疏忽,车子就会滑出公路,摔得粉身碎骨。

拜乡紧盯着隐现的车灯,红此刻在想什么呢?

红伙同少年仆人逃跑,因为这里是西班牙,可以求得警察保护。这样,日本大使馆可以接回红,同时警察方面会揭露默坎的罪行。

沙特王室将会严惩默坎,说不定还要判他死罪。

默坎是在拼命逃窜,可是红不一定知道默坎为何而逃,不会知道丈夫正在步步追来。拜乡自己也不曾料想万里迢迢追到了西班牙的穷乡僻壤。

汽车翻过了内华达山脊。

“啊,在哪儿!”

公路下方,默坎的车灯在急转弯道上拐来拐去。

“作好准备,就要追上了!”

“唔!”拜乡示意早已持枪待发。

洛克菲尔德也腾换着双手在牛仔裤上蹭着掌心汗珠:“教授卧好别动,不要变得浑身都是窟窿!”

通过下坡的急转弯时,还象上坡时那样毫不减速是极其危险的。洛克菲尔德频频紧踩刹车,车轮轧轧压着路面,车身不停左右倾斜,几乎触到深谷边缘的汽车发着爆破音突突而下。

“停车!”

“什么事?”

“默坎车子熄灯了!”

车灯决不是在拐弯处消失的,拜乡看得清清楚楚。顶多再有两个弯道就可以追上前面的车子了,一定是默坎情知难逃停住了车。

“明白了。”洛克菲尔德也关闭了车灯,发动机也熄了火。

他轻轻踩着刹车慢慢让汽车向下溜去。

“等到我一开车灯,就射击!”洛克菲尔德左手握枪伸出车窗。

“明白了!”拜乡右手持枪准备跳车。

寒风凛冽,四周杀气浓重。

第一个弯道顺利滑下去了。当车子滑入第二个弯道时,拜乡发觉眼前有微弱的亮光在蠕动。

“开灯!”

洛克菲尔德立刻打开车灯。

灯光下,两个家伙正一左一右卧在一辆卡迪拉克牌轿车暗处持枪欲射。拜乡先发制人,一枪把路边那个家伙打了个仰面朝天,跌入黑谷。

洛克菲尔德也开了枪,可惜左手射击,未击中对手。对方乒乓一阵回射,车灯被打得七零八碎。

那辆卡迪拉克轿车扔下二人便走。

拜乡跳出车外,举枪击毙了那个乱射的家伙。

轿车跑了,拜乡还来得及看到映在后窗上的红的苍白面孔。

拜乡把那个丧命的家伙踢下公路。

洛克菲尔德和堂本忙着拣玻璃碎片。对方枪弹击穿了汽车前后玻璃窗,座席上满是碎玻璃渣。一只车灯还亮着。

高山寒气涌进车内。洛克菲尔德气恼地默默开动车子。

拜乡和堂本也闷闷不乐,没有前后玻璃挡风的车子无法开快。

山下就是格拉纳达。如果在白天,还能换一辆车,现在是凌晨,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轻易弄到一辆车的。

三人象吃了败仗,心里直窝火。

眼看着妻子苍白面孔急促远去的拜乡犹为焦灼愤恨,他失掉了或者干脆说是根本就没有射击长迪拉克轿车轮胎的机会,默坎在枪响同时早已为了逃命而扔下二名小卒不顾,起动了车子。

拜乡心中急切地呼唤着红。刚才如果击中了车胎,这时红已经紧偎在自己怀抱中了。他还要打死默坎,把他扔进千仞深谷!

“先不要急。”洛克菲尔德只能这么安慰拜乡。

格拉纳达宁静无声。

右边就是那座著名的阿尔罕布拉宫殿,老式德国车沿中央大道从南往北穿过市区,登上323号国家公路。这条公路通巴埃纳。到达巴埃纳后再沿4号国家公路北上,即可抵达西班牙首都马德里。

现在正好凌晨2时。

从格拉纳达到马德里,沿途三个城市——哈恩、雷阿耳城、托莱多有机场,但都是国内航线,夜间任何国内航线都不起飞。默坎一定逃向有国际机场的马德里了。

洛克菲尔德只顾尽量快地驱驶着汽车,油量还剩下不到三分之一。

刺骨寒风吹得三人面孔僵硬,谁也不发一言。

“来车了。”洛克菲尔德手指前方。一辆大型卡车迎面开来。洛克菲尔德把老式德国车停在对行道上。

“十万比塞塔,送我们去马德里怎么样?”

洛克菲尔德张口就是十万,十万比塞塔差不多值一千三百美元。可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该花就得花,猎物正顺着这条国家公路在向北逃窜。

“我叫罗庇斯,准备去格拉纳达装运蔬菜。那么,我替你们干吧!”罗庇斯收下了钱。

“我叫约翰·洛克菲尔德。这两位是日本人。你从什么地方来?”

“巴巴尔德佩尼亚斯来。”

“看见一辆卡迪拉克小轿车了吗?”

“看见了。十五分钟以前,在巴埃纳。”

“那辆轿车是去马德里维拉斯国际机场的,如果够追上它,再给你加价。只要在他们登机前赶到机场,这里还有五万比塞塔。”

“是吗?”

洛克菲尔德取出钞票代替了回答。

空车载着众人掉头就跑,不到片刻就驶进了巴埃纳,随即登上了4号国家公路。

“这里是拉曼查地区。拉曼查,听说过吗?”

“知道。”

“我的车子是洛希南蒂牌的你也知道罗?”车速已经达到了一百五十公里。

“离马德里还有三百来公里,照这个速度,两个半小时准赶到。”罗庇斯看了看表,是凌晨3时10分。

“看来在5时40分到6时之间你准能赶到机场。第一架起飞的汉莎航空公司23号航班,6时10分升空,经由巴黎飞往法兰克福。这五万比塞塔你算是拿定了。”

计速器指针指到了160公里。

虽然车外漆黑一片,但是可以感觉到汽车是在漠漠旷野上奔驰。

国家公路笔直地向正北方向伸去。

罗庇斯并没有在他所说的时间内到达目的地,进入马德里市区时已经过6时20分了。

拜乡、堂本、洛克菲尔德坐在车座上瞌睡,睁开眼睛时,快到马德里了。罗庇斯感到十分遗憾。

卡车奔向维拉斯国际机场,到机场还有十三公里路程。

洛克菲尔德不能抱怨司机,大型卡车毕竟不是卡迪拉克,一个是干活的,另一个是快跑的。经巴黎飞往法兰福克的始发班机按时间算已经轰然飞走了。

拜乡在沉默。

堂本衔起香烟:“虽然是灵机一动,但我认为这是个唯一招术。”

“有什么办法?”拜乡抱着一线希望。

“你还记不记得那个索邦大学退休教授路易·夏尔?”

“记得,博士的剑兄弟……”

“是他,人类学教授,大名鼎鼎啊!”

“那么,提到他做什么?”

“路易的儿子加斯东是法国航空公司飞国际航线的机长。”

“是么,为什么不早点儿……”

“我不是刚想起来吗?赶到机场,我就给路易打电话!默坎到了法国,恐怕不会回沙特,或许去瑞士的别墅。西班牙警察早晚要追究他的罪行,还会就阿德腊城堡中发生的事照会沙特阿拉伯。他再回去岂不是自找倒霉?虽然不清楚沙特阿拉伯同哪些国家缔结过犯罪者引渡条约,但我敢肯定默坎会在有他别墅的国家来回躲一阵子。其间探听王室的态度。待过了风头,再积极活动求得宽恕。”

“……”

“我打电话给夏尔·路易,是要他的儿子加斯东查查默坎是不是乘坐了那趟班机。如果查到了,就请夏尔在巴黎机场布置几名私人侦探监视他的去向。”

“教授,”洛克菲尔德插话,“您交际这么广,我太佩服了!”

“唉,哪里比得上中央情报局的洛克君哪!”

“奇怪!”罗庇斯猛一刹闸,“怎么回事?”

通往国际机场的叉路口站着几名交通警察,所有去机场的车子都被打发掉头回开。

“昨晚塔台起火了。机场现在关闭,回去吧!”警察命令把车停在路边的罗庇斯。

“国际特快!”洛克菲尔德骤然叫道:“马德里有到巴黎的国际特快列车。快,查尔马丁车站。”

第三章 异国追击 五、“边境战争”

马德里有三个主要车站:通往里斯本方面的安特查车站,通往加里亚特方面的诺尔特车站,通往巴黎、巴斯克、利万特方面的查马尔丁车站。

开往巴黎的国际特快从查马尔丁车站发车,每日一班,发车时间是19时40分,也就是下午7时40分。

现在是早晨6时30分,离发车时间还有十三个钟头。可是,洛克菲尔德听说维拉斯机场关闭后,紧忙要赶往查尔马丁车站。

原来,洛克菲尔德正在收听卡车上的收音机。新闻广播说,在法国和西班牙、意大利边境上,法国农民又闹起事来了。

所以,播音员解释说,国际特快列车运行暂时中断,何时恢复尚未确定,必须等待法国铁道管理局方面的通知。

“为什么,教授?”洛克菲尔德问。

“从城堡里救出的三个女人交给了米盖尔,说好两天后再交给警察,是吧?可是默坎不知道。他一定以为西班牙警察已经出动了。他是提心吊胆逃到马德里的,而且恐怖到了极点。”

堂本认为,默坎是仓皇出逃的。他事先没有任何精神准备,发现直升机袭来,海王号游艇也没有回答后,立即选择了逃跑。

留下四名警卫,逃跑的默坎一心期望他的部下守城取胜。

而当追击者赶到内华达山脉时,他才醒悟到自己的保卫多么不中用。于是他又留下了两名保镖,耍了个金蝉脱壳之计再次溜掉。

对于默坎来说,他所关心的问题是西班牙警方何时发现城堡惨剧。虽然不一定一大早就能发现,可是一早出海的渔民们将会发现海王号游艇的被袭而向警方报告。于是警察进入城堡。

还有,蓓拉她们也会逃到警察那儿去报案。默坎必须赶在这以前离开西班牙。

象是已经被送上断头台的默坎,心惊胆战地找到维拉斯国际机场,可是机场被封锁了。默坎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

警察进入城堡之时将意味着全西班牙的道路都要设岗盘查过往车辆,开车前往法国是最危险的途径。最好的逃走办法是混到国际特快列车上去。

“趁洛克君检查停车场的工夫,我去买威士忌。拜乡,你去车站搜查默坎。”

“明白了,教授。”

“殊途同归,无非是最终把那只野猪追得走投无路。哪怕国际特快已经发出也无关大局。我还可以通知夏尔·路易在巴黎奥斯特利兹车站安排私人侦探。万一,万一那只野猪进入法国边境后,在比利牛斯山那一边的昂达亚车站就下了车,他是会很快乘车跑到波尔多去的。只要他从波尔多乘坐了飞往巴黎的国内航线,路易的儿子加斯东机长即可轻而易举地查明这头野猪的最终去向。”

洛克菲尔德叹道:“教授也喜欢骂人了。”叹息归叹息,洛克菲尔德打心眼儿里服了这位不可揣度的学者。老人的剑术也颇为高超,好象比自己更具有从事非法调查的天赋。

罗庇特把三人送到了查马尔丁车站。

洛克菲尔德跳下卡车跑入站内,国际特快三十分钟前刚从站内发出。

“拜乡、洛克君,你们去搜查卡迪拉克轿车。然后再去租一辆车子来。我去买威士忌!”

堂本一眨眼跑不见影了。他买了整整五瓶威士忌。买了威士忌又去买火腿。他听不懂西班牙语,不懂不要紧,估摸着扔出适当的比塞塔就行。该买的都买到手了,反正洛克菲尔德带着曼哈顿联邦银行。

返回车站后,堂本立刻给夏尔·路易打电话,要求在巴黎的奥斯特利兹车站和机场派人盯梢阿布德·默坎。

“没工夫在电话里详细解释啊,路易!总而言之,我们卷进一场国际阴谋中了,正在你死我活地斗着哪!阿布德·默坎带着一名日本女性正在逃往巴黎,所以请你找些人在巴黎监视住他们。”

“我懂了,堂本。来到巴黎,一点要把你们正在做的事情告诉我。”

“一定。”

放下电话,堂本忙不迭地蹲在车站口举起酒瓶大口喝威士忌,大口吞食火腿。

来往行人纷纷侧目而过,可是堂本无动于衷,只顾填肚子,差不多喝去半瓶威士忌的时候,一辆租用车停在了堂本跟前,堂本抓起威士忌和食品钻进车子。

“找到了,教授。找到那辆卡迪拉克了。”洛克菲尔德拧开瓶盖,呷了两、三口威士忌,然后把瓶子递给助手席上的拜乡。

“这家伙是去巴黎了。拜乡,你不能要求巴黎国际刑警组织采取行动保护太太吗?”

“不行。”

“为什么?”

“因为那不过是个国际犯罪搜查互助共同体。”

巴黎国际刑警组织简称ICPO,是一个情报交换机关。

目前共有一百三十三个国家参加,日本、法国、西班牙、沙特阿拉伯都是成员国。但是该机构所做的事只是对各成员国电传发来的通辑令之类的东西回答一声收到了而已,逮捕权等法律权力根本没有。

逮捕在别国犯罪的犯罪者的权力,仅限于两国间缔结了犯罪者引渡条约情况下的国家。

“怎么,法国和日本没有缔结犯罪者引渡条约?”堂本又开了一瓶威士忌。

“除了和美国以外,没有和任何国家缔结这种条约。”

堂本凑近身子:“那么,法国和西班牙两国怎么样?”

“照理说是应该缔结的。”

“可是,不能让西班牙警察出动啊,否则倒霉的首先是我们!”

洛克菲尔德加足马力,把这辆意大利产的菲亚特牌租用车开得飞快。

堂本又问:“难道不能单独找法国警察吗?”

“恐怕不行。”拜乡回答。

只要是欧洲经济共同体成员国组织的成员,没有犯罪方面的条约,到时也会受到通力协助。而欧洲经济共同体诸成员国眼下对日本这个经济动物正恨之入骨。

还有一个办法,同日本驻法国大使馆取得联系,让使馆武官监视默坎等人,并要求法国警察出面扣留红的护照,或者宣布红的护照无效。没有护照者必须被驱逐出境。

但是红很可能持沙特阿拉伯正式颁发的护照,那样的话,这个办法行不通。

“算啦,”堂本把火腿塞入口中,“就看夏尔如何行事吧!”

“在这以前,我们也是有所作为的。”洛克菲尔德颇有自信。

国际特快从马德里发出后,第一个停车站是布尔戈斯,距离约二百四十公里。列车每小时运行约八十公里,这段路程运行时间约两小时四十分。

不可能在布尔戈斯追上国际列车,但是有希望在下一站伊伦追上。布尔戈斯距离面临比斯开湾的海港城市伊伦约二百五十公里,国际特快需运行约三小时。赶在国际特快到达之前进入伊伦,时间绰绰有余。

伊伦再过去就是法国,进入法国后马上又有一个停车站昂达亚。如果伊伦不行,还可以在昂达亚捉住默坎。

国际特快自然不是菲亚特小汽车的竞跑对手,但也要看公路上的交通情况。

国际特快是在洛克菲尔德他们赶到车站前的三十分钟发出的,三人搜查卡迪拉克轿车、租借菲亚特汽车和购买食品又花去了三十分钟,合计一小时。洛克菲尔德又可重展内华达山脉上的表演,补回这一小时的耽误了。

菲亚特小汽车沿着l号国家公路顺顺当当地飞驰。堂本还在不停地喝酒,喝得一本正经。结果,一瓶威士忌见底儿了,堂本躺倒在后座上;赶到布尔戈斯的时候,后座席上鼾声如雷。

国际特快早就开出了布尔戈斯。

洛克菲尔德告诉拜乡:“比利牛斯山那面就是昂达亚。”

l号国家公路上车辆开始拥挤起来。

“怕是路不好走了。”拜乡抽起香烟。

“是啊,不过不要太担心。”

洛克菲尔德猜想,沉默寡言的拜乡一定又在惦记着他的现在在国际特快上的妻子。

洛克菲尔德换了个话题:“教授快赶上那辆卡迪拉克轿车了。卡迪拉克喝的是汽油,教授喝的酒精比汽油还多。”

“我是在用酒精清洗脑子啊,洛克君!”鼾声停止了,堂本爬起身来。

“你的耳朵比魔鬼的还灵。”

“算了。呵……醒后真舒服,到什么地方了?”

“到伊伦车站还有五十公里。”

“这么说,前面不远就是法国了。”堂本急忙擦眼睛。

“还得翻过比利牛斯山脉。”

“这点儿距离,得花多少时间跑到,洛克君?”

“二十分钟左右。这道路怎么比预料的还要拥挤?不过不要紧,赶到法国的昂达亚车站一定能追上国际特快。”

“好!”堂本又取出一瓶威士忌。

“酒精对身体可有害啊!”

堂本已经喝开了:“对我起毒害作用的只有夸大妄想症,其他的毒素都不能奈何我,洛克君!”

追过伊伦车站后,汽车收音机里播送了特别新闻节目。

是西班牙语广播,洛克菲尔德一边开车、一边倾听,不时把新闻内容转告拜乡、堂本。

新闻广播首先报道说,法国连接西班牙的比利牛斯——大西洋省、上比利牛斯省、阿里埃日省的农民发生了骚乱。

这是迁怒于西班牙把大量廉价蔬菜、水果通过法国运销其他欧洲经济共同体成员国的骚乱。农民们封锁了国境和各省的边境,扒除了铁路上的枕木。

播音员回顾说,这不是第一次了,在过去的两年里,农民们发生过四次骚乱。法国政府不得不出动准军事部队为装满西班牙农产品的车队开道。

不只是法国和西班牙的边境如此,法意边境也连年处于农产品边境战争的状态之中,因为价格便宜得多的意大利葡萄酒压迫着法国农民。去年,整整一列车共几十节意大利葡萄酒贮罐被法国农民焚烧掉。作为报复,意大利葡萄农破坏了法国的葡萄酒库,放掉了几十万公升的优质葡萄酒,边境战事一度愈演愈烈。

三年边境消耗使法国农民的收入减少了25%。密特朗当选总统后,这个趋势更加深化,令人头痛的失业率也上升了。

症结在于欧洲经济共同体,在于共同体各成员国中。有的要求维持农产品价格,有的要求削减坐吃共同体预算份额的农产品财政补贴。各执己见、互不相让,以致问题积重难返。

去年希腊成了欧洲经济共同体的新伙伴。预计两年后,西班牙和葡萄牙也将加入这个组织。

希腊、西班牙农产品丰富,使得法国农民对自己的前景更加绝望。

“这叫做‘兔子急了要咬人’。”堂本评论说。

“那是什么意思?”

“我也弄不太懂。不过,国际特快因铁道抽掉了枕木而进退两难,也太可怜了。默坎这头野猪总算死期已到,这就叫坏事干尽,终有恶报。”

“一点儿不错!”洛克菲尔德点头赞同,“只是有些担心边境被封锁了。”

“放心好了,我们又不是西班牙人。法国话只管让我去说好了!”

堂本嘴对着瓶口,仰起脖子……

第三章 异国追击 六、会师巴黎

国际特快列车在距离巴荣讷不远的地方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困境。

巴荣讷是加斯科涅海湾边的城市。

长达几百米的铁轨扭曲在铁路边,枕木被扒得一根不剩。国际特快没有装运农产品,故骚乱没有波及到车上的乘客。

阿布德·默坎对这场法国农民骚乱喜不自禁。自打逃出城堡以来,他的处境一直如履薄冰。西班牙和法国缔结了两国犯罪者引渡条约。虽然好不容易总算逃出了西班牙,但是说不定什么时候西班牙警察还会出现在他的面前,所以默坎仍然惊恐不定。可是,现在的这场骚乱不只局限于法西边境,包括法意边境在内的整个法国南部边境统统造起反来了。这样,光镇压农民暴乱就够警察们忙的了。

在列车等候铁路修复的时候,默坎和那名唯一剩下的保镖带着红跳下列车而去。默坎不是傻瓜,知道后面的追击者不会距离太远了。他们是轻易捣毁了城堡的美国私人侦探和红的丈夫,不是一般的对手。

通往巴荣讷的路上,纷纷乱乱,尽是弃车步行的乘客。

默坎巴结住一位参加骚乱的法国青年农民,塞给他一千法郎,让他尽快把他们带到巴荣讷去。小伙子一看是阿拉伯人,还有一名年轻的东方女性,热情地让他们乘上了自己的卡车。

如果是西班牙人,那么休想。

默坎打定主意,一到巴荣讷,赶紧租辆车子。从巴荣讷到通国内航线的波尔多约二百公里,两个小时稍多一点儿可以赶到。不管是飞什么地方的飞机,越早起飞的越好。

约翰·洛克菲尔德驾驶的车子在国际特快受阻后的二十分钟赶到了巴荣讷郊外。本来完全可以比国际特陕抢先到达,不料竞卷入了这场令人哭笑不得的意外纠纷之中。

当无线电广播了法国南部边境农民大骚乱的消息后,1号国家公路很快发生了交通阻塞。不断有车辆掉头回返,边境上等待暴动平息后再发运的货物越积越多。比利牛斯——大西洋省、上比利牛斯省、阿里埃日省的农民全部都造反了。

看来一时半会儿还平息不下去。

洛克菲尔德又恼火又焦躁,强行驱动菲亚特小汽车使劲往卡车堆里钻,也不顾忌被挤被撞。法国农民在前面怒喊,这边的西班牙人也在高声回骂,声浪此起彼伏,一波盖过一波,简直成了剑拔弩张的战场。

洛克菲尔德好不容易钻进了卡车群,把车开向进退维谷的国际特快。

几台大型压路机组成的封锁线挡住了去路。

“喔唷,他们来了!”堂本打开车门。

一群变了脸色的农民黑压压地蜂涌而来。

“等等!不要出去!”农民如此杀气腾腾,使洛克菲尔德感到非常困惑。即使封锁了边境,也毫无理由加害别国无辜人员嘛,更何况小汽车关他们什么事。

农民们团团围住了汽车,几把铁锹重重拍打着车盖。

堂本跳下汽车用法语大喊:“Merde!你们到底要干什么,我们不是西班牙人,难道你们看不出来吗?”

“不许罗嗦!”农民齐声怒喝。

洛克菲尔德和拜乡连忙下车救援,怒吼声又把他们包围住了。起初洛克菲尔德还打倒了一个人,拜乡连摔趴下了两人。可是农民们人多势众,棍棒拳脚齐上,转眼工夫堂本被打倒在地,洛克菲尔德和拜乡也接着躺在了地上。农民们扬长而去。

堂本爬到两人跟前,一人给了两个嘴巴,两人苏醒过来。

三人跌跌撞撞回到了菲亚特小汽车旁。

“问题在这儿……”洛克菲尔德有气无力地指着车子让东倒西歪的拜乡和堂本看,“意大利生产,西班牙牌照,而且……”

“我们,哪有半点儿像西班牙人!”堂本嘟哝着往车里钻。

“完全是租了这辆倒霉车子的缘故。”拜乡看见汽油被农民们放掉了。

“博士,你想干什么?”

“威士忌……”堂本弓着身子退出来,拿了一瓶威士忌。

洛克菲尔德站稳了:“步行去巴荣讷吧!”

他和拜乡都被打得鼻青脸肿,肚子疼痛得直抽搐,走起路来晃晃荡荡。相形之下,只挨了一拳的堂本还挺神气,他改用英语冲着农民们大喊:“我再也不喜欢你们法国人了!”

洛克菲尔德找到了话题:“我从来就不喜欢法国人,妄自尊大,还都是穷鬼!”

拜乡笑了:“美国人近来不是也变穷了吗?”

“唔,说得对!”洛克菲尔德停住脚,从堂本手中抢过威士忌。

农民们望着三人边饮边踉跄而行。

四十分钟以后,三人才走到了巴荣讷。

只有一家租用车营业所,只剩下一辆租用车。营业员说,约在两小时以前,两个阿拉伯人和一名东方妇女在这里租借了一辆雪铁龙小轿车开走了。

三人面面相觑。

两小时早该到波尔多了。堂本查了查营业所里的去波尔多机场航空时刻表。十分钟以前,刚有一架法国联合航空运输公司的103号航班起飞去巴黎。

三人租借了那辆唯一的小汽车,离开了巴荣讷。

当三人到达戴高乐国际机场时,已经迎来了五光十色的巴黎之夜。

10月24日,晚7时30分。

夏尔·路易已在空港等候堂本三人多时。两位学者拥抱过后,路易开口便问:“你加入中央情报局多久了?”

“还是快说说默坎的下落吧!”

路易开来了自己心爱的小汽车,准备接客人们到郊外的家里去。

“是这样的,当接到你从波尔多打来的电话后,加斯东立刻作了调查。默坎确实乘坐法国联合航空运输公司103号航班,于下午2时30分离开波尔多飞到了巴黎。然后这个狡猾的东西马上转乘斯堪的纳维亚航空公司305号航班,于3时42分从巴黎飞往奥斯陆了。当加斯东查明默坎来到巴黎时,305号航班已经飞走了。也就是说,在旅客登记册上并没有默坎的姓名,通过各航空公司机票电脑管理系统,这才查明有两名阿拉伯人带着一名东方妇女已经坐上了305号航班。”

路易注意到洛克菲尔德和拜乡,改用英语说明情况。

洛克菲尔德思忖道:“飞往奥斯陆?……”他看了一眼手表,快步走进电话间。当他从电话间出来后,便和众人一起钻进了小汽车。

汽车驰向巴黎郊外。

“原来是去挪威峡湾城市卑尔根?”拜乡观望着车窗外美不胜收的夜景,卑尔根也有默坎的别墅。

堂本开始详细向夏尔·路易说明此行的原委。

拜乡是日本警视厅的刑警。妻子在三十六天前的9月18日谜一般地失踪了。经过全力搜查,逐渐弄清原来是被油轮带到沙特阿拉伯去了。这宗劫持案的幕后策划者是沙特王室豢养的大官商阿布德·默坎。劫持理由至今还没有搞清楚。

默坎曾经和曼哈顿联邦银行董事长罗伯特·哈里森竞购一块原属于已故的伍德·休斯私人收藏的彩绣纹锦。

竞购取胜的哈里森被杀,彩绣纹锦不翼而飞。约翰·洛克菲尔德为调查此事来到了沙特阿拉伯。

三人联合行动,开始追踪默坎。

“这么说,你还要去卑尔根罗?”驾驶小汽车的路易侧脸看了一眼堂本。

“地底也要去!”

“啊,真了不起!”

路易个头也很小,两位学者的背影很相象。

堂本问路易:“最近在干什么?”

“在搞古代丝绸之路的再现。你很清楚,人们总是说丝绸之路的开通年代在公元前七、八世纪。”

“那是胡说八道!”堂本断然否定。“我早就向学术界庄严宣告:丝绸之路在公元前三、四千年之际业已存在。不过,路易,谁都和我作对啊。”

堂本苦笑摇头。

“因为你永远也不改变摒弃史料、无凭空谈的恶癖!”

“不,我是依据公元前五、六千年时期的织物起源作出的推论。”

“我正在做另一件工作——再现公元前三、四千年时期的丝绸之路,就是制作立体地图,再现现在的丝绸之路所经地理位置在当时的地形地貌。”

“嗬,这才了不得哪!”

“我首先着手古印度地区的再现,因为印度发现过许多公元前一世纪的金币。”

“是犍陀罗文化的物证。”

“是的。”

公元前一世纪的金币,是孔雀王朝时期的文物。是与西方罗马帝国贸易的确凿证据。金币上有希腊神话中诸神的浮雕,并刻有希腊文字。

印度还有碑文发现。有的碑文上甚至刻着公元前三世纪发生的事和宗教法规,如刻着不许杀生、征服了什么敌人以及建造了什么庙宇等。

“可惜,印度的古代文字资料太少。为此我专门徒步去寻找过‘贝叶’。斯里兰卡等地还残留着在棕榈叶子上书写文字的风习。虽然自古就盛传有贝叶的存在,可是至今还没有发掘到实物。”

“不错,印度的古文献寥寥可数,历史都是编成故事代代经口传诵的。比不得中国的古代文献数量浩翰、排列有序,什么甲骨文、金文、古铜器文、布帛文书、竹简、木简等等,甚至在西夏王朝的居延还出土过据考证属于公元前一、二世纪时期的《居延汉简》呢。”

堂本真不愧为历史学家,对各国历史了如指掌。他衔起一支香烟,继续说道:“还在罗布泊地区出土过公元三世纪晋代的纸笺,这纸笺真是东西方文化交流的最生动的见证。上面除了写有汉字外,还使用了属于伊朗语系的怯卢文和印度俗语。当然你大概也知道,当时已经有通行护照颁发,是丝绸之路各国制作的,上面明确注明了持照人的发色、肤色、眼色、身长等。”

夏尔不愿意只让堂本一人喋喋不休地说个没完:“我知道,我不止一次去过印度了。”

“可是我也多次去过印度……”

“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我从一位在帕米尔高原遇见的老妇人那里听到了一个使我饶有兴味的故事。故事发生年代非常、非常遥远。那时,在如今的大沙漠覆盖着的地方,还是一片原始森林。有一位王子,一天,王子正在森林里狩猎……”

今天的大沙漠曾经是大森林,这是真实的。沙漠深处挖掘出建造宫殿用的巨大圆木有力地证实了这一点。

当今的世界正在以每分钟二十公顷的速度沙漠化。人口增长过速、家畜饲养过多,砍伐树木充作燃料,焚毁山林开荒造田,这种使生态环境恶性循环的势头越来越煞不住。森林面积缩小导致气候条件恶化。据推测,到了2400年,南北回归线之间的陆地将全部沙漠化,这些地方的国家将不复存在。

一旦导致沙漠化,就再也不能恢复森林状态。沙漠的扩大化,如同阿米巴菌细胞分裂增殖的速度,惊人而又可怕。

公元前二、三千年之际,沿丝绸之路的大地还是连绵不断的绿色森林。

一个王子正在狩猎的时候,有一家老少五口远道跋涉而来。他们是一对夫妇、一个男孩、两个女孩。他们被恶人紧紧追赶着。

王子率领亲兵见义勇为,拔刀相助,终于打退了恶人。

一家人无限感激王子的救命之恩,而王子被他们的大女儿的美貌天姿所深深打动。

王子向白肤碧眼、婀娜修长的姑娘求婚。老夫妇双双匍伏在地,恳求王子收回厚意,并献上一块美丽的织物作为报答。他们祝愿说,愿持这块织物的人成为一代最伟大的君王。

王子睿智大度、英明仁慈,立即打消了求婚的念头,送他们重新上路。一家五口向着太阳升起的东方,携老扶幼,穿越森林而去。

不久,王子果然继承父位,君临国家,统治了大片疆土。

一定是这块吉祥织物的护佑。

王子曾听那家夫妇诉说,他们居住在西方大海边的阿拉克之丘。王子即位后仍然时刻萦怀那位美丽的姑娘,特遣使臣前往阿拉克之丘,切望姑娘应允做一名王妃,日夜陪伴身旁。可是,当使臣来到阿拉克之丘的时候,那里早已荒无人迹了。

堂本抓住了路易把在方向盘上的那只手,路易吓得大叫:“喂,不要碰我!”

堂本激动得脸色都变了:“停车!快停一停!”

“到底想干什么!”

“请你停车!那个阿拉克之丘,在什么地方?”

“在里海沿岸。你到底想干什么吗!”怯于堂本的蛮横,路易停住了车。

第四章 峡湾谍影 一、进军挪威

挪威占据着斯堪的纳维亚半岛西北部。它的东部从北往南依次和苏联、芬兰、瑞典接壤,西面濒临挪威海和北海,国土东西狭窄、南北细长。

挪威海岸线呈著名的峡湾地貌。冰河时期冰川刨划的无数爪痕把海水深深引入内陆,造成了极其复杂的地形。

83%的国土为山岳地带,可耕地仅占3%。

历史上,挪威曾经是一个海盗出没的贫穷国家。它的首都是奥斯陆。

拜乡桦介一行登上了法航巴黎——奥斯陆56号航班。

退休的索帮大学人类学教授夏尔·路易加入了进军挪威的行列。

这个夏尔和堂本常久坐在拜乡前排的座席上。堂本一边呷着威士忌,一边用沙哑的声音专心地和夏尔争论研讨着学术问题。洛克菲尔德在闭目养神。

拜乡注视着映在云块上的机影。落在云壁上的机影清晰可辨,注视着它,拜乡的思绪渐渐超越了浩渺时空,飘向遥远、遥远的阿拉克之丘。

临近里海的阿拉克之丘曾经居住过一个白肤碧眼的部族。多少年前,这个部族不知为何发生了内乱。部族中有一家五口,舍弃了阿拉克之丘,沿着丝绸之路逃向遥远的东方。

一般公认,古代丝绸之路是在公元前七、八世纪开通的。

堂本大唱反调。他向学术界宣战:公元前三、四千年之际,丝绸之路业已存在了。

公元前六千年已有纺织品出现。里海东岸洞窟中有剪毛的绵羊和山羊的遗骸就是明证。

而公元前五千年在美索不达米亚地区和古代波斯地区开始了织物织造。纺织技术正是经由丝绸之路传播到这两个地区的。

夏尔也持相同意见。他一直在潜心研究公元前三、四千年前的丝绸之路立体地图的制作。夏尔的主要论据之一是当时的丝绸之路沿途都生长着大片绿色森林。当然,如今的丝绸之路大半经过沙漠,还有戈壁和为数不多的草原绿洲。然而,如果历史上也是这般荒凉,就不可能成为东西方贸易之路,因为旅行太艰难。

夏尔综合地质学、植物学、气象学、地球物理学以及考古学方面的研究成果和知识。即将制成一幅公元前三、四千年时期的丝绸之路立体地图。这幅立体地图特别以考古发现为依据。例如,标示如今的大沙漠曾经是茂密森林的地方,是由发掘出土的巨大宫殿木柱佐证的。

夏乐给拜乡等人看过这幅即将完成的立体地图。这幅古代地图远远超越了人们的想象能力,而它又是实实在在,具有充分科学依据的!

丝绸之路始于东西方文明的交汇点——土耳其的伊斯坦布尔。它横穿土耳其,绕过里海南岸,从阿富汗开始一分为二,一条继续向东进入帕米尔高原;另一条南下印度。

向东的路段再从塔什干翻越天山山脉,通过河西走廊,直达古代长安。

当年这条道路沿途处处是森林草原,河流纵横交错,根本不存在沙漠戈壁。

拜乡的目光很快被吸引在这幅立体地图的一个点上。这个里海南岸附近的点,夏尔标示出一个地名——阿拉克之丘。它位于今天的伊朗和苏联土厍曼共和国边境线上。

夏尔为寻求“贝叶”,多次访问过印度。在帕米尔高原,从一位老妇人那里听到了一个关于王子和姑娘遭遭的故事。据说,这位王子就是后来统治着中国西部、苏联南部、印度北部大片疆土的频毗沙罗圈王。

国王难以忘怀那位碧眸白肤、修长体态的姑娘,差遣使臣前往阿拉克之丘寻找。可是,阿拉克之丘早已化为废墟了。

被王子搭救的姑娘全家五口,留下一块织物,向着太阳升起的东方踏上了遥远的旅途。

在夏尔家里,堂本叫道:“正是它!这正是我所说过的彩绣纹锦的起源。”

拜乡默默倾听学者们的交谈,全身阵阵寒噤。

堂本向夏尔询问当时阿拉克之丘所处纬度分布的植物相。

夏尔回答说,如桌说到现在,里海沿岸与周围山岳地带的气候和所谓的地中海气候差不多。每当早季,地表全部被欧洲橡树、小橡树等落叶树种的黄色和茶褐色所涂盖,自然,看不到日本红叶那种美丽鲜艳的颜色。

夏尔指着那幅立体地图上标示落叶林带的大片黄色请堂本仔细看,当时——公元前三、四千年,阿拉克之丘纬度线上分布着一种植物学家想象不到的落叶林带。那时候地球上二氧化碳稀少,大气澄清,大片落叶林带中充满阳光。

黄色的斑块沿丝绸之路向东方延伸,与代表针叶树林的绿色色标交错。地图上还标有河流,尽管有的河流现在早已变成了沙漠中滴水无存的大峡谷。还有青色的草原。黄、绿、青披满丝绸之路蜿蜒扩展到东方。

拜乡在心里描绘着那个穿过茫茫森林、顽强奔走着的姑娘的形象,描绘着一家五人互相搀扶、继续旅行的形象。他们绕过帕米尔高原南端,一直走向东方,巍峨的天山在迎接他们。姑娘的形象渐渐和红的身影溶在了一起。

他们来到天山南麓,走过西域走廊奔向长安。恶人们仍在执拗地穷追不舍,虽然被王子赶了回去,可是又迂回绕道再次追赶上来,以致姑娘一家不得不逃向海边,逃向朝鲜,为求得安身之处,不得不渡过恶浪淑涌的大海。

拜乡目光茫然,——他们就是阿罗木人吗?

姑娘一家东逃日本,一定历经了几年、十几年的漫长岁月。他们掌握着精巧的纺织、染色技艺,因此每到一处,都倍受当地统治者的青睐和庇护。他们一边传授织物制作技艺,一边继续他们的逃亡旅行。如果不是这样,旅途将是险情丛生、危难莫测的,那么绝不可能渡来日本。

蓦地,拜乡闪出这样的想法:追赶姑娘一家的坏人,说不定就是默坎的祖先!

不知姑娘一家何时逃离阿拉克之丘的。如果从织物起源的历史看来事件应当发生在公元前一千年之际。已经经历过三千年的漫漫岁月了。

三千年!拜乡重重舒了一口气。

《无月夜抄》写于平安朝时期,距今约有一千二百年。

王子手掌上的红色叶脉经络分明。而自己,究竟是在追踪什么呢?

《无月夜抄》提到,仅存的阿罗木人一老人一少女死里逃生。以后他们生育了两个女儿,全家取姓白骨,隐居在深山野岭。不料还是遭到恶人们的追逐和迫害,一家人化为狐狸逃走他乡。而在木曾谷阿寺川深处的筱田林,居住下来的仅剩下母女两人。她们托身于一名青年邻居,然而秘密又被年轻人无意窥见。母女留下一首古歌,从此销声匿迹。

究竟是什么迫使这个部族代代相续了长达三千年的逃亡史?是彩绣纹锦吗?

“请不必担心。”洛克菲尔德说话时双眼仍然闭着,“这一回保证把太太夺回来。戴维·哈罗德手段高明着呢,放心好了!”

“谢谢!”拜乡叼起一支烟,心想到时候再说。

默坎带着红先于下午3时42分,乘坐斯堪的纳维亚航空公司306号航班从巴黎飞往了奥斯陆。他的别墅在卑尔根。奥斯陆与卑尔根之间通铁路,默坎可能利用铁路。到达卑尔根后再乘汽车前往别墅,约两个小时的路程。

再离别墅绝非易事。疲于奔命的默坎果然不出所料,没敢溜回国去。他一定以为在自己逃出阿德腊的第二天,西班牙警察就会出动并向沙特王室提出强烈抗议。王室不会沉默,对有辱国体者向来格杀勿论。默坎只能在国外暂避一时,以窥王室动静。此外还少不了多方打通关节,去做王室工作,求得宽恕赦免。

此时的默坎决不会束手待毙。他一定在别墅里集中了强大的家丁,豪富默坎招兵买马轻而易举。

这要由洛克菲尔德的欠债人在驻奥斯陆英国大使馆工作。此人表面是使馆官员,而真实身份却是英国军事情极机构——反间谍五处的要员。

挪威加入了北约组织,属于西方军事集团成员,但是怯于同苏联接壤,在部署北约核武器问题上持消极态度。不采取强硬的外交手段是它的国策。

克格勃在挪威国内暗中异常活跃。作为对抗手段,反间谍五处也在挪威秘密设防,布置了强大的阵容。坐镇指挥者就是那个欠债人哈罗德。

当获知红乘斯堪的纳维亚航空公司305号航班被默坎带往奥斯陆后,洛克菲尔德即刻在戴高乐国际机场给哈罗德挂了个电话,要他在飞机着陆后,秘密设伏救出一名被两个阿拉伯人挟持的日本妇女。

哈罗德说看时间他们差不多已经到奥斯陆了。他们去卑尔根需要乘坐火车,还要从卑尔根去别墅。他这就布置人盯梢、跟踪、设伏,没有问题。

洛克菲尔德不愿意找挪威警方,否则还叫什么非法调查。

拜乡深陷在愤怒的漩涡中,更不能让警方插手扰乱自己向默坎复仇。

堂本又喝过了头,开始打起鼾来。

夏尔也要加入这次远征,堂本讽刺道:我是个异端分子,而你老先生是名牌大学的退休教授。再说,你那点击剑功夫还太嫩了。

夏尔怒气冲冲向堂本挑战,当场比试起来。

夏尔到底换上了灯笼裤,挎上了背囊,俨然一副探险家的派头。

拜乡想,堂本就够古怪的了,现在又加进来一个更古怪的夏尔。

奥斯陆,福尔内布机场。

哈罗德在迎接他们。洛克菲尔德看到他满面愁容,连句招呼也不打。

“砸了?”

哈罗德耸耸肩膀。

“怎么砸的?”五人围拢上来。

哈罗德明亮的蓝眼睛扫了众人一眼:“在机场上发现了那两个阿拉伯人和那个日本女性,我的人尾随他们,看着他们乘上了去卑尔根的火车。”

“通知卑尔根方面作好了袭击准备。火车12时到卑尔根。去别墅的路上车辆早已绝迹,应当是没有问题的……”

拜乡面色铁青。

“那么你的组织呢?”洛克菲尔德催问。

“听我说,我的下属一向办事利落,他们动手了。他们在公路撞坏了默坎的车子,可是那个日本女人不在车里。”

“什么,不在车里?”

“是的,”哈罗德点点头,“在卑尔根车站监视的人员报告说,他们亲眼看见默坎、日本女人,还有一个保镖模样的阿拉伯人和司机,共四人上了汽车。可是……”

持抢的部下看到了一副惨不忍睹的场面:保镖、司机双双眼球破裂,默坎脖子血流满襟。撞车前,是他挣扎着把车开来的。

“所知道的,就是这么些了。”哈罗德眼光转向拜乡:“好象太太懂得护身术?”

拜乡点头:“好象是。”

“从现场发来的报告说,太太象是独自一人备力逃脱的。她首先用两只手指弄瞎了那名保镖,接着从保镖身上夺取钢笔刺入默坎喉咙,然后又把司机的两眼也挑瞎了。”

“我已经命令我的人展开搜索了。不过,不知道她已经逃到了什么地方,或者逃到了什么地段。这里是北欧,夜晚格外冷啊!”

哈罗德把眼光避开了。

第四章 峡湾谍影 二、绝处逢生

红在树林中迷失了方向。时值下半夜,寒气刺骨。

一小时以前,红扎破了默坎两名部下的双眼,用钢笔尖刺进了默坎的咽喉,然后跳车逃走。小汽车里一片嚎叫声。

没有人追来,红脱离了虎口。她一刻不停地拼命奔跑,路两旁都是山地。红知道挪威这个国家,也知道峡湾城市卑尔根。它的旖旎风光为世人所向往。

十月将过的北欧,寒冷异常,不会有多少游客选择这个季节来这里。但是红还是盼望着能够坚持到天明,好被人搭救。这样就可以向警察报案,再要求日本大使馆出面保护,等待丈夫接回自己。

当默坎在卑尔根坐上迎接自己的汽车开往山中别墅后,终于又恢复了神气活现的劲头。他这才告诉红,她的丈夫拜乡桦介追来了。并且洋洋得意地说,是一个染织技术集团需要红,这就是红被绑架的原因。

红被告知,她的祖先是一个在公元前一千年前逃出阿拉克之丘的部族,他们掌握了织物染色的特别技艺。而默坎也是这个部族的后裔。

据说,这个部族的正统后继者,手上浮现着鲜明的红色叶脉,所以红是正统后继者。

为了保持正统后继者,采用了在正统后继者中父女、母子通婚的办法;或者在部族里,比如在兄弟姐妹、表兄弟姐妹之中,挑选手上叶脉比较清晰的人与正统后继者通婚。纯正的血缘就这样历经三千年漫长岁月传继下来。

默坎这个世袭御医家中就保存着说明这些原委的古文书。

书中甚至还谈及了如何避免亲密血缘给后代带来弊害的房中秘诀。

正统后继者承继着阿拉竞人独特的染色技术。因为默坎手上也隐现着一块斑斑驳驳的淤血,所以他强烈关心自家祖上遗传下来的古文书。

开始,他涉猎中国、印度古籍,调查当年因为阿拉克之丘的部族内部纷争而弃地东逃的正统后继者,仅仅出于一种好奇心,并且很快就打消了调查下去的念头。他想。找到在公元前一千年前分裂出去的族人,岂不是自日做梦?

正在这时,伍德·休斯收藏的壁挂织物公开拍卖。默坎惊愕万分地发现,那是一块盖世无双、唯有阿拉克人的正统后继者才能织染的彩绣纹锦。家传古书尊清清楚楚记载着阿拉克人的正统后继者能够把阿拉克之丘旱季的美丽红叶图案一丝不差地转移到织物上去。

默坎立即开始重新调查。当他查明这块织物是德川幕府末期美商理查德·怀汀从当时的日本购去的之后,他把注意力集中到了日本。

堂本常久发表的有关《无月夜抄》的论文为他搜寻红提供了线索。

哌了默坎这番自白,红冷笑道,我跟染色技术、织物技术又有什么关系?

默坎忙说,不对,有关系。正如正统后继者今天还清楚地继承着红色叶脉一样,他们一定还清清楚楚地休眠着彩绣纹锦的染织记忆。大概是长眠了几百年,记忆一定会被催醒过来的。

默坎对红继续说道,早晚得把你带到阿拉克之丘去,站在祖先的墓地,理应恢复长眠的记忆。哪怕你不能恢复,我也要让你我所生的孩子去恢复。因为你是正统后继者,我也是后继者之一。

据说阿拉克之丘的部族长老,为了把红叶一丝不差地转移到织物上去,特地用小刀在手上刻下了叶脉条纹。也就是每天都在手上刻下一小段沟痕,天长日久,形成了隐秘的手相。

长老所刻实际上是一种坚定不移的信念,休眠在记忆中后,不可能不再复苏。红色叶脉完整承继下来就是证明。

不知是什么时候,阿拉克之丘的部族内部内乱骤起,有人欲夺世代只传授给新长老的染织技术。一族人从此四分五裂,长老东逃,我的先祖南下,挑起内乱的族人也往东追踪长老去了。

可是,这伙人没有捉住长老。他们中有人编织出了波斯地毯,流传至今。但是在公死前一千年之际已经被族长掌握的染织技术,今天还没有人能够模仿出来。所以,伍德·休斯的那块不过20厘米×30厘米的收藏壁挂,竟然有人出价二百万美元竞购而去。

只有阿拉克之丘的部族正统后继者才能织出这种包含着血的因素的织物。

东逃的长老渡往了日本,他掌握的技术在日本变得更加炉火纯青了。日本晚秋的红叶在世上独一无二,休斯的壁挂和《无月夜抄》的记述,充分证明长老的染织技艺确实得到了发扬光大。

当我获知终于找到了一脉相承的几千年的阿拉克人的正统后继者、也就是你以后,我就组织一伙人把你夺了出来。只要你脑海深处的休眠记忆苏醒了,全世界的财富就能归我们啦。

听了默坎这番胡言乱语,红将信将疑。但是她终于知道丈夫和一个美国侦探跟踪追来了。

红表面平静,心中却在暗泣;她强忍悲痛,没有呜咽出声。没想到丈夫居然从沙特阿拉伯追到了西班牙,命运多磨,否则自己早在内华达山脉就回到丈夫的怀抱了。

默坎宣称:“我将把你的男人诱入别墅,然后干掉,从此高枕无忧……”

刹那间,对这畜牲忍无可忍的红叉出了两指……

红一刻不停地奔走着。

寒气无情地向她袭来。初冬的北欧,即使在白天,阳光也很微弱;如果接近北极圈,太阳就几乎不再露面了。

已经奔走两小时了,仍然是山,仍然是树林。这里是83%的国土为山岳地带的挪威,是个居民们只能傍海而住的国家,是个海盗之国。历史上,美国、英国、法国、德国、西班牙,无一不遭受这里的海盗的侵扰。

海盗时代告终后,这里的居民又纷纷移向土地辽阔的美国。

红蹲缩在岩石下,她再也走不动了。

这样下去会被活活冻死!红开始用冻僵的双手摩擦全身,不停地摩擦夺走了更多的体热。

寒气催来了睡魔,只要一睡着,那就永远醒不过来了。

红挣扎起身,重新奔走起来。那不是在走,而是步履艰难地踉跄。她攀住一根树干,又跌撞着扑向另一根树干,顽强地移动着,和睡魔抗争着。既然丈夫追踪到了西班牙港城阿德腊附近的城堡,追踪到了内华达山脉,那么他也一定能追到这个国家。

真想见到他。只要回到丈夫的怀抱,就是死了也心甘情愿。

不知不觉,夜色渐渐退去,前方隐约透出一丝薄霭。意识朦胧的红走到了公路上,她头发散乱,浑身颤抖,牙齿格格作响,看上去好象一个幽灵。

红蹲在路边。三十分钟过去了,连一辆汽车也未开来。

终于,一辆小汽车在红面前停下了。红哆哆嗦嗦地走近车前,急切地用英语求救:“我是日本人,被坏人诱拐和关押。我刚逃了出来,救救我吧——我快要冻死了!请您送我去警察局。”

开车人是个宽肩膀的彪形大汉:“好的,上车吧!”

红跌坐在助手席上。

“你被什么人诱拐了?”

红艰难地启口回答:“是阿布德·默坎。”她紧合双眼,牙齿激烈地嗑碰着,双手紧抱胸前,仍控制不住身体象瘫痪病人那样颤抖。绝处逢生的红,由于解除了恐惧的心情,身体反倒抖动得更厉害了。

那人侧脸看着红:“去找警察,不如先回我家暖和暖和。我是渔民赫尔本,艾林·赫尔本。”

第四章 峡湾谍影 三、身陷狼窝

红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尽是接连不断的可怕恶境。醒来后仍觉意识朦胧,只知道自己躺在床上,可是弄不清是在什么地方。她发烧了,所以恶梦缠身。

红看着天花板,渐渐恢复了意识。她想起了自己寒夜遇救,也想起了如何被带到这里。后来的一切,就再也不知道了。

身上裹着一件男子的睡衣,是一个大个子男人的。手都伸不出袖口,记不清是自己还是那个男人帮自己穿上的。内衣内裤也都脱下了。

红合上眼睛。不是梦,是真的获救了,现在就盼着警察能够早点儿来。她又想起了丈夫,想着想着又回到了梦乡。

一个男人的声音惊醒了红:“我是救你的赫尔本,认出来了吧?”

“认出来了,给您添了许多麻烦。”

“这不是什么麻烦。你好象吃了不少苦,睡了整整十四个钟头呢!”

“那么,现在?……”

“现在是夜间。这里距离最近的村镇莫特雷还有很大一段路。莫特雷是峡湾深处的村镇,去卑尔根还有九十公里路程。因为我孤身一人捕渔为业,占据着这个远离莫特雷的独门独户的家,连个电话也没有,所以,只好明天送你去警察那里。总之,情况很糟。”

红注视着彪形大汉赫尔本:“谢谢您多关照。”海盗子孙果然身材高大,睡衣无疑是他的。

“晚餐已经准备好了,可以起来吃一点儿吗?”

“哎!”因为又睡了一觉,热基本上退尽了。

“你的衣服都洗了。你可以把睡衣的袖子和睡裤的裤脚挽起来。”赫尔本一本正经地笑道。

红满脸通红。

看上去四十来岁的赫尔本,一脸雄赳赳的络腮胡子,不象是笑里藏奸的歹人。可是,是他给自己更换的内衣,他又孤身一人远离村镇住在如此僻静的地方,红隐隐感到害怕。

她觉得赫尔本应该到村里去给警察打电话,为什么不立

(原书缺页)

人面前,没有必要问什么,答什么,三个男的,一个女的,四人全部赤身裸体。

红彻底绝望了。

默坎毕竟主要是以彩绣纹锦为目的抓走自己的,企图使自己站在阿拉克之丘将三千年前的彩绣纹锦重现于今天,企图从红的沉睡记忆里唤起千古染色秘密,企图用自己的种子使红受孕。既然默坎有这个目的,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杀害自己的。

沦为赫尔本的女奴,再也没有指望了。自己是赫尔本半道儿上拣的,赫尔本肯定在想,既然是被诱拐、被监禁的逃跑者,悄悄占为已有再合适不过了。等到玩够了,再杀掉。

赫尔本第一个抓住红的头发,……另两个大汉守候一旁……

红噙着大滴泪珠,悲声不止,直到昏死过去。

当红从昏睡中醒来时,惨淡的太阳刚刚升起。窗外可以眺望见海水。其实,那不过是巨大的河,准确地说,是峡湾。红以前见过峡湾的照片和地图。红记得卑尔根附近就有,全长几十公里的大峡湾深深侵入内陆,每一条都有它的命名。据说,那是古代冰川缓慢运动刨刮的无数爪痕。

红的心上也被深深刻划了同样的爪痕,这是凌辱过她的人留下的丑恶痕迹。

峡湾对岸的灌木林中开满了粉色、紫色的野花,还有乔木树种的白桦林,红叶正浓。

对于身陷狼窝的红来说,这是一幅凄凉的风景画。当赫尔本进来时,红还在默默凝视着对岸。

“那些花叫欧洲石榴。”赫尔本并排坐在床边。“花期早过了。盛开的时候好象村镇、山坡都被霞光遮住了似的。它们落完以后,就要下雪了。因为有墨西哥暖流的影响,冬天还是比较暖和的。卑尔根的冬天气温不过一、二度,是个好地方。可是,没有平地,这是这个国家的不治之症哪!”

“这村子叫什么名字。”红低声问。

“不是村子,只有这栋房子。我说过,这里距离叫莫特雷的镇子很远。瞧,那是大峡湾。”赫尔本手指窗下的水道。

“大峡湾连接着更大的峡湾。”赫尔本一边说,一面粗暴地把红从床上拖下来。红半依半就。趁机套赫尔本的话:“为什么还要让那两个人来?”

“哦,他们啊。阿尔凯尔和安雷迪尔布两人比亲兄弟还要好。我们三人向来有福同享。”

“是这样?”

“阿尔凯尔和安雷迪尔布不会说英语,可是他们都是性情温和的人。不过你可不要打算逃跑,为了你好,我预先提醒你。”

“我不想逃跑,”红假意抚摸赫尔本,“只要你们把我当宝贝。”

“当然把你当宝贝。”赫尔本把红按倒在床边。红紧紧攥着毯子一角。

阿尔凯尔和安雷迪尔布直到下午才回来。

红在准备晚餐。

午餐前,赫尔本已经带着红把住宅看了一遍,并带进了院内。这所六居室的房子座落在断崖上,一条石阶通向水边,可以登上靠泊的渔船。房子后面就是大山。看不见其他人家,使人觉得这里的确没有村镇和居民点。

赫尔本指点盛放食具的地方,并告诉了自己的饮食方式是以鱼和肉为主食。至此,红接受了为三人做饭的活儿。

阿尔凯尔和安雷迪尔布走进厨房,赫尔本拔掉瓶塞,三人用挪威语交谈起来。红不懂挪威语,可是觉得他们是在密谈秘事,因为谈话中夹杂着一个英文单词:微型胶卷。

交谈中断了,阿尔凯尔走到红跟前。红转身在炉子上烹调食物。阿尔凯尔一双大手抱住了红。红不敢挣扎,任凭他们……

三人心满意足地回到餐桌旁:“快去洗洗,回来做饭。”

红慢慢站起来走向浴室。

他们不是寻常的男人,渔夫怎么会谈到微型胶卷?他们也没有渔夫的诸多特征。红决心揭开他们的真面目。

只要有机会,怎么也能逃出去。赫尔本他们还不知道红的武艺,杀死三人还是不难的,要刺破他们的双眼也很容易。只是杀死他们逃走,一定会受到这个国家的法律追究。如果刺瞎单眼,也许不会有太大问题。但是这件做了就必须逃走了事。红不甘心,她还打算狠狠报仇。

第四章 峡湾谍影 四、教授推理

卑尔根,仅次于挪威首都奥斯陆的大都市,是工业、贸易、渔业以及旅游观光的中心。市区以海港为依托向外发展,旅馆、饭店星罗棋布,人口二十二万。

10月26日夜,拜乡桦介一行住进了卑尔根市区的大陆饭店。

红自打卑尔根车站通往阿布德·默坎别墅的途中失踪后,一直下落不明。

拜乡到达奥斯陆后,直接去了日本大使馆。红在这种情况下失去下落,只有借助警察的一臂之力了。拜乡向大使说明了情况,要求得到支持。大使使通过挪威外交部请求挪威警察展开搜索。

挪威也是西方成员国,拜乡一行不能轻易违法,触动这里的刑律。

卑尔根市警察出动了。一部分警察专门搜山,另有几名搜查人员被派往阿布德·默坎的山庄别墅。默坎受到了盘问,他矢口否认见过一名日本妇女。搜查人员并没有打消搜一搜的念头。默坎脖子上缠满了绷带。

当搜查人员暗示如果拒绝让他们搜查山庄的话,他们将出示搜查命令强行搜查。默坎毫无难色,立刻让搜查人员彻底搜查了山庄。每个角落都搜遍了,没有搜出红。

搜山的人员也一无所获。

卑尔根市警察局推测,红大概被什么人保护在某处。

挪威警察同西班牙外交部联系,确定了默坎在西班牙的犯罪事实。由此证明红的确被劫持到了卑尔根。

西班牙政府已经向沙特阿拉伯提出了强烈抗议。但是,西班牙政府和沙特阿拉伯并没有缔结犯罪者引渡条约,和挪威也没有缔结这个条约,所以即使知道默坎在卑尔根,西班牙警方也只能干着急。

挪威方面也处于类似状况下。沙特阿拉伯对阿布德·默坎的犯罪事买保持着沉默。假定它要求引渡默坎,由于没有条约关系,也不能引渡过去。当然,可以把默坎驱逐出境,但是必须要抓住默坎在挪威的犯罪证据。只要证明他诱拐和监禁了红,就可以逮捕他,或者驱逐他。然而,现在只是西班牙方面掌握了证据,挪威方面还空手无凭。

“只好去攻打默坎这头野猪了。”约翰·洛克菲尔德得出结论。

洛克菲尔德和拜乡拜会了搜查过默坎山庄别墅的卑尔根警方搜查人员。他们评论说,那不是山庄,简直是个据点。三十多人住在里面,除六人持沙特阿拉伯护照外,其余的全部持伊朗政府颁发的护照。

“这头肮脏的野猪!”堂本常久插嘴道,“花钱雇了这么多护卫。那些伊朗护卫都是丧家犬。”

洛克菲尔德惊讶地问堂本:“怎么雇这么多护卫,教授?”

进入挪威后,一旦情况紧急,拜乡随时可以找警察求援。现在,警察已经搜查默坎的据点了,留着那些护卫显然毫无益处。

堂本又有几分酩酊:“想想吧,洛克君!那头野猪为什么要绑架拜乡太太?为什么要带着她来回逃命?”

“不知道。”

“拜乡你别在意,听我说,呃,是日本女性合他的胃口。但是这头野猪在西班牙险些被我们捉住。仓皇逃到了挪威,然后又在挪威的据点里集中了这么多伊朗的流亡分子,我猜想,默坎是想在这些家伙的增援下,经由苏联渡过里海到伊朗去。”

“……”洛克菲尔德看了拜乡一眼。

“为什么要抢夺拜乡妻子,目的不仅仅在于日本女性合他胃口。当然,这个目的还是多少在所难免的。不过嘛,这家伙…””

“他到底想干什么,教授?”洛克菲尔德催问忽然缄口不语的堂本。

“总是野猪、野猪地说他,我忽然注意到人们不是一向蔑视猪狗吗?其实猪也够可怜的。”

“请不要离题太远,常久老头儿!”

“这就言归正题。不过,洛克君,还是不要再那么骂好。能不能停止使用动物充当玷污人的代名词?”

“懂啦!”

“好!那家伙知道红是彩绣纹锦的正统后继人,虽然不知道他们是在公元一千年前,或是在两千年前放弃阿拉克之丘逃向东方的。可是,洛克君,红对纺织技术一无所知啊!这家伙是把并不懂得织物的人从日本偷盗出来了,为什么,唵,洛克君?”<strike></strike>

“……”

“我的亲爱的夏尔,虽然你的剑本逊我一筹,可是你说过,那五名逃离阿拉克之丘的正统后继人在遭到恶人追捕的途中,被后来的频毗沙罗国王搭救了。那是盛传统治过现在的中国西部、印度北部、苏联南部大片疆土的频毗沙罗国王啊!”

“怎么又离题了?”

“老老实实听我说下去,洛克君!”堂本又倒了一杯威士忌。

“那些恶人被频毗沙罗国王驱赶回去了。这伙恶人到底是谁?是默坎这家伙的祖先!”

“默坎的祖先?”拜乡和洛克非尔德不约而同地惊奇问。

“我的妄想这么认定。”

“……”

“阿拉克之丘原部族分裂了,正统后继人东逃日本,挑起内乱的心地阴险的族人没有追上正统后继人,也就死心了。后来这族人织出的织物,演变成今天的波斯地毯。”

“……”

“我这么认为,默坎这个混蛋家伙正是那族人的后裔,否则他没有理由和罗伯特·哈里森竞购那块伍德·休斯的私藏织物,也没有任何理由不惜杀死哈里森抢回织物。怎么想也是这个结论。”

堂本扫视三人,谁也没有答话。她那双被酒精烧得红浊的目光转向了拜乡。

“恐怕,那个蠢家伙打算用自己的种子使太太怀孕哟!可以假设,这家伙的手掌上也浮现着一块只是不那么鲜明的叶脉纹样。也就是说。这家伙是那伙心地险恶的族人的正统后继者的后裔,话是说得有些复杂,但是不是已经能够解释为什么那个蠢家伙围绕彩绣纹锦,大量涉猎古代中国和印度的史料文献了呢?”

“的确。”这一次,洛克菲尔德点头称是了。

“我想说的是,这家伙想使红怀孕,又打算去阿拉克之丘。那个地方一定有什么奥秘。”

“能说得具体点儿吗?”夏尔插问道。

“不亲自去那个地方,怎么能知道?话说回来,夏尔,这家伙打算焕起红的回忆的企图是明显有的,若不然有何价值使红受孕?《无月夜抄》是在一千二百年前的平安朝时代写成的。筱田林的葛叶狐传说表明,阿罗木人辗转各地,在流浪生活中将彩绣纹锦的技术传授给了后代。当然,红是什么也不知道的,不可能继承到任何东西。不过,彩绣纹锦、也就是染织技术的传继中断究竟经过了多久?也许五十年,也许一百年,无论怎么说也不会中断得太久,因为红右手上的鲜红叶脉仍然栩栩如生哪。”

“……”

“还有其他事实可以证明我的妄想。这就是红的生母也叫红,生母的父亲名为红水。红水母亲又叫红,这个红的父亲叫红连。这就是壬申户籍法买施以来的情况。从祖上白骨红莲数起,红是第五代传人。为什么这五代人无论为父为母都必须用‘红’命名呢?我直到最近才感觉到,是因为彩绣纹锦的染色技术中断传继了。”

“……”

“还有证明。在默坎逃跑途中,拜乡太太没有摆脱默坎,这还不奇怪吗?我想只能这么认识,默坎手上也有一块并不那么鲜明的叶脉;默坎一再反复对红强调,两人源自一族。问题就在这里,拜乡!所以我感觉到,默坎想方设法要让红怀孕,同时要把她带到阿拉克之丘去,是想让她看见什么,做些什么,最终唤起被埋没了的记忆。”

“……”拜乡没有表示。

“来到默坎据点的伊朗流亡者,可能是受雇于波斯地毯商人吧。”

夏尔问道:“那么,堂本,怎样才能恢复遗忘了的记忆呢?”

“连这样的事情也能知道,夏尔,我早就获诺贝尔奖、名垂史册罗!”

“教授的妄想很有现实感。”洛克菲尔德对拜乡说道。

“也许有。”拜乡也点头了。

“长话短说,还是监视默坎吧。或许太太会再次被他们抓去。如果默坎又抓到了红,他逃向列宁格勒的可能性极大。”

眼下,沙特阿拉伯当局对西班牙的抗议保持沉默。可是沉默归沉默,派出秘密警察悄悄捉住有损王室体面的默坎的计划也一定充分考虑过了。只有进入沙特阿拉伯鞭长莫及的苏联领土,默坎才能放下心来。

夏尔地图上的阿拉克之丘位于里海东岸,伊朗和苏联土库曼共和国边境的伊朗一侧。

“波斯地毯商人和默坎合伙结帮了的猜想是突然冒出脑子的,但是很有真实感,真不愧是教授,推断有理啊!”

“唔!”话少的拜乡点头首肯。

堂本推理的结果有三点:一、默坎是那伙恶人正统后继者的后裔;二、默坎手上也浮现着叶脉纹样;三、他打算一面设法使红怀孕,一面继续旅行。

拜乡也钦佩堂本的幻想力。堂本说它是妄想,可他是建立在严密逻辑结构上的。只是,这些推理撕人肺腑,令拜乡心寒!

红到底消失在什么地方了?

也许正如洛克菲尔德所说,又落到默坎手中了。卑尔根警方搜查人员说,据点里有三十来个男人。有这么多人,说不定逃脱的红又被捉回去了。

拜乡的愤怒和憎恶无处发泄,心中如开水在翻滚。

电话铃响了。洛克菲尔德拿起电话,是驻奥斯陆的英国大使馆官员戴维·哈罗德打来的,两人交谈了一会儿,挂断了电话。

“反间谍五处的哈罗德愿意协助我们。他通过其他途径了解到一些默坎的情报。”洛克菲尔德明亮的凹眼看着拜乡。

“什么情报?”

“正如所料,沙特阿拉伯秘密警察来抓默坎了。在西班牙政府提出强烈抗议的时候;王室就决定要逮捕默坎。因为默坎很快就察觉出了这个情报,所以从法国飞到了挪威。意大利和瑞士的别墅危险,不能再去。默坎在卑尔根别墅屯集家丁的主要理由也在于此。”

剩下的理由无非是防备拜乡一行的追击。

这些波斯地毯的商会成员,也许如堂本所说,是来投靠默坎的。无论属于什么情况,反正默坎被追逐得走投无路了。

“哈罗德也判断说,太太极可能被默坎的家丁搜出来了。据点内外好几个地方藏人都是可以避开搜查的。哈罗德还侦察到默坎购买了几支手枪。我们要去监视默坎的据点,这样就有受到武装袭击的危险。哈罗德答应给我们提供苏制手枪。”

“那可太谢天谢地了。”

“哈罗德将在明天一早到达卑尔根。我们领到手枪后,再包租一辆四轮驱动车,从明天起监视那座据点。”洛克菲尔德喝了一口威士忌。

拜乡阴沉的眼中充满杀气。洛克菲尔德理解辞去刑警职务、卖掉家产、赶赴沙特阿拉伯的拜乡:他现在万念俱灰,一心只想着妻子。这是个嫉恶如仇、有骨气的男子汉。

洛克菲尔德回想到一个偶然的机会,拜乡和堂本把自己从死亡中解救了出来,同他们合作真令人愉快。拜乡虽然不爱说话,可是空手道功夫不凡,枪法也不在自己之下。而堂本的剑术尽管一时派不上用场,可是他的推理能力实在高超。

从事非法调查的洛克菲尔德离了拜乡和常本,也不可能把默坎赶到这里来。洛克菲尔德给两人注洒,“喝吧!从明天起就得露宿了。”

拜乡默默喝着,堂本边喝边嘶哑地说:“夏尔哟,还是回法国去吧!”

“为什么,堂本?”夏尔也喝了不少。

“从明天开始,要打枪战了。你派不上用场。”

“堂本,你有许多坏毛病,难道我不是特意为了保护你,才远远跟来的吗?”

堂本嘻嘻嘲笑起来:“我要你守着?”

一个酒嗝窜上来,噎得堂本直翻白眼。

第四章 峡湾谍影 五、攻打山庄

莫特雷镇位于卑尔根北九十公里的地办,阿布德·默坎的别墅距离那里还有二十公里的路程。这个石灰岩的据点,座落在一座俯瞰着冰川遗迹——峭壁峡湾的山上。

拜乡桦介一行于1O月27日午后出发前去监视这所别墅。

出发前,依然没有红的消息。

卑尔根市警察还在继续搜索,一旦找着红,将交给日本大使馆保护,由日本大使馆电话通知英国使馆的戴维·哈罗德,再由他把这个消息带给约翰·洛克非尔德。

洛克菲尔德驾驶四轮驱动小汽车缓绥穿越白桦和针叶树混合的稀疏林带,选择可以观察那个据点的场所。

四人全部手枪武装,哈罗德送来的苏制马卡洛夫自动手枪。这种枪口径九毫米,二十发装弹,每分钟七百五十发射速,威力强大。

哈罗德特意挑选苏制手枪是经过一番筹算的。挪威北部同苏联接壤,距离国境不远就是苏联核潜艇基地摩尔曼斯克。挪威始终受到来自苏联的强大的无形压力。作为西方成员,却必须和苏联共处,这使挪威背上了苦恼的包袱。

苏联谍报组织的活动十分猖獗,而西方谍报组织的对抗也相当活跃。明争暗斗此起彼伏,时常你来我往杀作一团。警察们对谍报组织的这种拼杀并不热心,当闹得不可开交迫使挪威政府出面干预时,免不了要把几名东、西双方的谍报组织成员对等驱逐了事。这时往往要牵扯到使馆人员。因为苏联大使馆和领事馆的人员中就有80%是克格勃重要成员。

洛克菲尔德向哈罗德道了谢。这次行动,准备首先救出拜乡妻子,只要她又被默坎捉去的话。然后捉住默坎,完成曼哈顿联邦银行的委托。可能的话,还要把默坎押回美国。只要在美国法庭上确认了默坎杀害罗伯特·哈里森的嫌疑,洛克菲尔德也就不虚此行了。

汽车缓缓穿过树林。

“停下!”拜乡按住洛克菲尔德的胳膊,他看见左前方针叶树的树荫处有东西在移动。

洛克菲尔德停住车、掏出手枪。

“教授和夏尔快卧倒!”他打开车门。

枪声大作,子弹贴着洛克菲尔德的耳朵嗖嗖飞过,他和拜乡急忙趴在车轮后面。

“我们中埋伏了!”

“唔,好象是!”拜乡看见七、八个人影在晃动。他们可能一直在监视接近据点的车辆,也可能是默坎派出搜查红的部下。拜乡向一个探出树干的家伙举起手枪,对这群乌合之众没什么可客气的。手起枪落,那家伙象被抛出去一样仰面跌倒了。

这一枪招来了对方密集如雨的射击。拜乡和洛克菲尔德也速射应战。这里离据点很近,枪声会传过去。也许这伙匪徒还携带着步话机,一旦他们的增援赶来,拜乡一行就有被歼的危险。必须在此之前撤退到安全地带。

“夏尔,我也要开枪了,看我的枪法!”堂本悄悄从车门夹缝里伸出手枪。

“堂本,我从前也练习过射击。你看好了,我可不象你,天晓得把子弹打到哪儿……”夏尔也伸出手枪,两人躲在车子里加入了应战。

对方集中火力对准汽车乱射,人未受伤,汽车倒首先遭到了破坏,虽说还不至于中弹起火,可是恐怕再也开动不起来了。

拜乡射中二人,洛克菲尔德撩倒一人,他们又都换上了新的弹匣。

还剩下四个家伙一边乱射,一边开始后退。

“打中了,打中了,夏尔!”堂本射倒一人后,大声叫道。

“别胡说,他是吃了我的子弹倒地的。”夏尔也兴奋起来。

“少装糊涂!你以为子弹没有记号就可以抢我的功劳吗?”堂本大发脾气。

“你的眼睛里只有敌人。可是那人是个可怜的生手,堂本!他的枪是朝天乱放的,你打死了不会开枪的可怜的人!”

“夏尔,我决不会再理睬你了!你们法国人实在令人厌恶,又穷又傲慢,尽做军火生意!”

“好啊!我也不会对日本人客气啦,尤其对你!”

“好了,不要吵得太过火了。”洛克菲尔德坐进驾驶席。

引擎毫无声息,拜乡打开车盖一看,配电器被子弹打飞了。洛克菲尔德下了车:“别吵了,下来背东西吧!”

三人跟在拜乡后面,赶到对手倒地的地方。共击中四人,一人已经击毙,另外三人负了重伤。拜乡、洛克菲尔德一人找了一个还活着的。

“有个日本女人,在什么地方?”

重伤者是阿拉伯人,手按着出血的腹部。洛克菲尔德照着伤口就是一脚。

“快说,说了给你治疗。”

“逃跑了,我们也在……搜。”

“想死吗?”洛克菲尔德举枪对准他的额头。

“饶命!我说的……是实话。”

“你是伊朗人?”

“是。”

“雇主是默坎码?”

“不。是哈桑地毯商会。”

“哈桑商会为什么要雇你们?”

“说是……要我们保护阿布德·默坎,和日本女人,送他们……进入伊朗。”

“打算怎么送到伊朗?”

“有巴列维国王时代的秘密组织接应。”

“你是成员?”

“是。”

“好啦,自己对付着治一治伤口吧!反正你活不久了。”洛克菲尔德离开了那家伙。

拜乡也返回来了。

拜乡一行撤退到一座孤立的小山上。

从据点里冲出的人群收容了死去的同伙。余下二十来人团团围住了小山,围是围住了,谁也不敢冲击这座石头的小山,一往上爬就会成为活靶子。这些家伙远远地躲在树林子里,双方形成对峙状态。

山上的一行在等待天黑。他们弹药充足,打定主意要趁着夜色攻进据点决一胜负。红是不住据点里,拜乡讯问那个濒死的家伙和洛克菲尔德问过的家伙回答一致。

红自打逃脱后,起码直到现在仍然下落不明。或者还在山中仿徨,或者被什么人救去了,正在接受照料。她已经在山里熬过了一夜。现在夜间气温只有三、四度,虽不至于冻死,但也会被冻得奄奄一息。

红一直被默坎拖着到处跑。默坎的处境岌岌可危,他的恐怖心情可想而知。从地中海到卑尔根一路奔突,连片刻喘息的工夫也没有。

红的疲劳程度亦可想而知,还要加上精神上的折磨!拖着如此疲惫不堪的身子,又在荒山野林中走了一夜,能不被死神紧紧攫住?

拜乡接着想到,假定红被什么人救了,当时早已处于过度衰竭状态。救她的人必须首先拥抱她,用体温使她的意识和体力恢复过来之后,才能放心地交给警察。

拜乡不去想象红会在山林里徘徊,直到冻死。他懂得,红是在前往默坎山庄别墅的途中,才从默坎口中得知丈夫追来的消息,并当机立断逃脱了虎口。

在这以前,默坎大概一直没有告诉红追击者是谁,而是谎称他们是自己和红的共同敌人。如果堂本的妄想真的被言中,那么默坎和红在遥远的古代源自同一部族。正如堂本所说,由于默坎的一再强调,红可能接受了这个事实。

从西班牙的阿德腊到挪威的卑尔根,红其实有无数次脱身的机会。在飞机上,在列车上,在什么地方都可以脱身,只要她大喊大闹,求救说自己是被人诱拐的就行。或者干脆戳破默坎的眼睛,求得警察的介入就可以了。

红不这么做,只能是因为默坎把阿拉克之丘一族人的历史告诉了她。当默坎乘上前去卑尔根车站接他的车子后,无意中泄露了秘密,把追击者是拜乡等人的话告诉了红。红听说拜乡追来了,如梦初醒,不禁愕然。接着刺伤默坎,逃脱了出来。

这是她被绑架之后,第一次充满了得救的希望。有这种希望的支撑,她不致于在一夜之间因徘徊野外而被活活冻死。

拜乡对自己发狠道:“红,绝对不要死!”

红色的白桦树叶随风摇曳。这里的红叶不如日本的红叶那么美丽似火。拜乡在这片白桦林的背景上,心中描绘着妻子的右手上浮现的鲜红叶脉。

太阳落山了,围困的敌人不得不在天黑以前溜了回去。

拜乡一行吃了点东西,一直等到深夜,这才走出石门。

拜乡和洛克菲尔德主张攻打别墅,堂本和夏尔不同意。红没有再次落入默坎的手里。对拜乡来说,这纯粹是为了报仇,尽可能地去杀人,杀尽别墅中所有的人,还要迫使默坎束手就擒,在施用以牙还牙的报复之后,再把他交给洛克菲尔德。

拜乡一行小心翼翼地接近了据点。

的的确确是座据点,四周高墙围得严严实实。建筑物共有三层,不少窗口灯光通亮。堂本、夏尔潜伏在暗处,拜乡和洛克菲尔德摸近侦察。

墙太高,无法攀登。对方一定已经作好了应付夜袭的准备,不能冒然去爬大铁门。

洛克菲尔德悄声说:“用火攻吧!”

“干吧,没有其他方法。”

拜乡和洛克菲尔德回到车上。那辆白天被打坏的四轮驱动车上有两罐备用的汽油,每罐十升。万幸,它们都没有被子弹击中。

他们拿着油罐前去。然后,用绳子套住两颗白桦树的树梢,再把绳子的另一头拴上一块石头抛掷过去,石头飞过高墙打烂了建筑物的窗户。

他们端枪等待着,只要大门打开。涌出人来,就让每分钟七百五十发射速的马卡洛夫自动手枪再开一次荤。可是一阵骚动声过后,里面并没有冲出人来。

他们又把汽油罐打开口,塞上布条,点着火,投掷过去。

油罐撞在建筑物的墙上,烈焰立刻腾空而起。接着,第二只汽油罐也飞了过去,同样击中了建筑物。两条火龙卷在一处,顷刻滚滚黑烟包围了大楼。

拜乡和洛克菲尔德潜近大门,堂本和夏尔也跟着冲了上去。四交手枪八十发子弹可在瞬间射出,只要有人冲出来,就会在火网弹雨下送命。看来胜负在此一举了。

楼里一片混乱,粗哑的叫喊声传了出来。大火开始蔓延,火舌伸向二楼窗户,迫向三楼,浓烟冲向空中,四周刮起了风,烈焰在风的助威下开始呼呼低吟。

“胜了!”拜乡想。只要大火围住建筑物,就胜利在望。这群家伙会被烤出来的。艰苦的长途跋涉终于该打上休止符了。默坎这条沙特王室卷养的肥猪,在世界上拥有六处别墅、占有几十名女奴的家伙,死期临头了!这家伙将要现出焦头烂额的丑态。

大火窜上三楼,火舌穿过被打碎的窗子烧进房间。

就在这个时候,洛克菲尔德万分气恼地骂开了。火势急剧减衰,楼里的人用灭火器压制了火焰。同时,楼顶上一束强大的探照灯扫到墙外。洛克菲尔德抬手一枪,使探照灯沉默了下来。

铁门打开了。四人赶紧卧倒,四支马卡洛夫自动手枪一起对准黑魃魃的门洞。

第四章 峡湾谍影 六、秘密较量

10月2日,奥斯卡皇宫的一位官员在突入奥斯陆峡湾的海滨离官的近水处,发现了一具被人杀害的尸体。

死者三十来岁,是个白人,身上没有任何证明他身份的东西,所以国籍也不明。

安插在驻挪威英国大使馆工作的英国谍报机关人员戴维·哈罗德知道死者是谁,凶手是谁。

奥斯陆警方验查了尸体,在死者上衣衣襟合缝里,取出了一副微型胶卷。

警方把胶卷放大,发现胶卷上摄入的是布置在北约各成员国的潘兴一Ⅱ式导弹的正确位置的绝密材料。警方立即把微型胶卷转送到内政大臣沃隆·海耶达尔的办公室。

沃隆·海耶达尔掌管着挪威的秘密警察。处理这种微型胶卷的权限范围不属于治安警察,而是属于挪威的情报部门——秘密警察。

戴维·哈罗德临视着沃隆·海耶达尔的动向。整个反间谍五处都在注视着这副微型胶卷的去向。

这副摄入了布置在北约组织成员国的潘兴一Ⅱ式导弹位置示意图的微型胶卷,其实是伪造的,是反间谍五处的杰作,是为了揭露沃隆·海耶达尔而施放的诱饵。海耶达尔暗通苏联国家安全委员会,已经有了明显的迹象。在此之前,挪威不少重要资料屡屡落到苏联人手中。

英国反间谍五处和挪威政府首脑部门悄悄合作,准备侦察出送到海耶达尔处的微型胶卷将从何处、通过何途径送到克格勃手中,并以此为线索,将以海耶达尔为核心的在挪威的克格勃组织一网打尽。

早些时候,沃隆·海耶达尔曾经和一个人接过头,这人叫艾林·赫尔本。

卑尔根北九十公里处有个叫莫特雷的小镇,赫尔本居住在距离莫特雷又有十几公里的地方。渔夫身份的赫尔本,曾经在克格勃掌管的苏联拖网渔船上工作过,哈罗德有证据。

实属偶然,有个受到反间谍五处监视的挪威人科里·弗里希在卑尔根一家酒店里和赫尔本接头,碰巧被反间谍五处的特工人员发现了。他们两人装作互不相识,随意坐到一张桌子上的样子,可是在握手道别的时候,赫尔本接过了一件东西。

这个赫尔本和老婆离了婚,独身一人。他同两名伙伴一同捕捞鳕鱼,渔场在挪威海水域,在那片水面和苏联舰船接触的可能性极大。

哈罗德估计,这次落入海耶达尔手中的微型胶卷最终很可能经过赫尔本的倒手传递到苏联那边。

戴维·哈罗德一直在坐观其变。

10月26日夜晚,艾林·赫尔本再次在卑尔根那家酒店同科里·弗里希接了头。弗里希是奥斯陆堪称一流的时装设计师,每月因业务关系来卑尔根两次。弗里希还经常出入内政大臣海耶达尔的官邸,承接大臣本人及其家人的衣装设计。

反间谍五处怀疑弗里希直接从海耶达尔那里接收情报,监视他已经很久了。反间谍五处也侦查了赫尔本的动静,赫尔本几天后将出海捕鱼。

哈罗德同挪威政府首脑取得联络,计划找个什么借口派警察闯入赫尔本的家突击搜查。可是这么做有困难,微型胶卷太小,担心搜查不出来。如果赫尔本真是海耶达尔叛国活动的末节人物,那么在警察惊扰之后,他会立刻向海耶达尔报告。这样一来,迄今所作的一切努力都将化作泡影,还会使海耶达尔从此更加防范。

所以挪威政府首脑反倒依赖哈罗德。希望反间谍五处能够出出力,哈罗德答应了。

反间谍五处的人精明强悍,干这种事手脚麻利,只要微型胶卷在赫尔本家中藏着,肯定能搜出来。再说,根本用不着象警察那样假借什么口实。尽管硬闯进去,绑住赫尔本彻底搜查个水落石出。

明晚行动,哈罗德决定了。

10月27日午前,赫尔本离开了家。

他是在阿尔凯尔和安雷迪尔布来了以后才离开的。出门前,红在准备午餐,她看见赫尔本把一只微型胶卷藏进了巧妙设计在渔具搭钩上的一个小洞眼里。其实,是赫尔本故意让她看的。

赫尔本说,再过两、三天就出海,也把她带去。赫尔本没有再细说,看来他准备杀死红扔在海里。

阿尔凯尔和安雷迪尔布在喝威士忌。

应该立即夺取微型胶卷,然后逃跑。

必须杀死阿尔凯尔和安雷迪尔布。现在就可以马上行动。

可是,目前的处境不允许失败,得让这两个家伙完全消除戒心。

红继续准备午餐。二十分钟后,食物摆到了餐桌上。阿尔凯尔和安雷迪尔布狼吞虎咽地吃开了。红也凑近了餐桌,她拨弄桌上的鱼串,细长的铁丝顶端尖锐。

红唿地疾出右手,接连短促地抖动了两次,两人哇地惨叫起来。两支铁串深深刺进这两个家伙的眼眶,他们都从椅子上跌翻下去,当场死了。

红冷眼看着这两个死去的色狼,返身从搭钩里取出微型胶卷。居室里有存放戒指的小匣,红把微型胶卷藏进去后,立刻跑出屋子。

房外有一条通车的道路。红在这条路上跑了一会儿,担心赫尔本有什么事又踅回家,于是跑进了树林。红的腰带上别了两支铁串,她想有备无患,随时都用得着。

赫尔本真的踅回来了,来拿忘了带的东西。

房门开着,踏进屋子,赫尔本一眼看见阿尔凯尔和安雷迪尔布倒毙在地。他全身僵直,傻看了好一会儿尸体,铁串一直从眼眶刺入大脑。他的视线又落到渔具上,钓鱼的搭钩还在,微型胶卷不见了!

赫尔本跑出门去追,抓不住红,他就要完蛋。微型胶卷是内政大臣送来的,原定由赫尔本在挪威海传递给苏联潜艇。

赫尔本发疯似地钻进树林子里东奔西跑。他以为红不认得路,不会跑远的,他必须把红抓住。

来回足足兜了一小时,赫尔本终于在一片沼泽地上发现了红的脚印。足迹向东北方向伸去,赫尔本大喜过望,迈开脚大步追去……

有七、八个男人在树林里踱步,红从远处看见了他们,用英语连声呼救。当这些人奔过来时,红却转身就逃,因为他们是阿拉伯人!这种地方哪儿来的阿拉伯人?她立刻想起赫尔本说过,阿布德·默坎的别墅就在山那边。

红浑身颤抖,无力再逃,这些人很快就追了上来。红从腰间拔出鱼串,两个家伙被穿通了眼球发出惨叫。可是,几只手枪逼住了她,红不得不住手。

这几个家伙都带着枪,其中一人用英语问道:“你是白骨红吗?”

红颓然倒地,她被背过双手紧紧铐住了。

赫尔本眼睁睁地看着阿拉伯人押着红鱼贯而回。他转身奔回家去。

半夜里,戴维·哈罗德带着他的五名特工人员闯入艾林·赫尔本的家。

大门开着,没有灯光,哈罗德满怀诧异地踏进去,两具尸体横躺竖卧在地板上。死者眼眶上捅着铁串,口中还含着肉块,是在用餐时被什么人杀死的,而且绝对是在同一时刻被双双刺中的。因为如果一人首先被铁串刺中,另一人势必要防,稍一动作,铁串就很难再刺中眼部。真是超出哈罗德理解能力的奇特的杀人方式。

部下把餐桌上的搭钩递给哈罗德。看着那个巧妙掏出的小孔和带螺丝的拧盖,哈罗德无言地点点头。

众人只好走出房子。

看来赫尔本取走了微型胶卷。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一定发生过奇怪的事了。所以赫尔本的两名伙伴被杀死,只有赫尔本设法逃走了。

哈罗德刚跨出房门,忽然停住脚,他脑中猛地掠过一个念头,难道不是红干的吗?红在汽车中曾挖掉两个男人的眼睛,又用钢笔刺伤了默坎的喉咙。哈罗德惊奇地感到,她哪儿来的那么厉害的武艺?拜乡回答确有其事。

正因为红有这样的武艺,所以总能自己解救自己。尽管如此,也很难避免被人捉去。

哈罗德钻进汽车。他的脑子里来回翻腾着那两个刺入赫尔本同伙眼中的铁串,都不是刺透眼睑后再穿通眼中的铁串,就是说,连本能地眨眼的工夫也没有,铁串就刺穿眼球进入了大脑。

可是,既然红有这样的功夫,怎么……哈罗德双手抱臂。

赫尔本可能是拣到了红,他不是为了搭救她,而是拣来供自己享用,独身的赫尔本自然渴望女性。

红的下落不明,也许微型胶卷在她身上?哈罗德的思绪乱了套。

第四章 峡湾谍影 七、恶魔吐衷

红被抓回到阿布德·默坎的新巢。

默坎变得更丑了,褐色的皮肤松弛无力地兜着浑身颤颤的肥肉,厚厚的纱布绕满脖子,他的右掌托着脖颈,冲血的眼睛恶魔似地斜视着红。

默坎斥退护卫,当胸揪住红,抡起肥厚的巴掌,左右开弓啪啪狠抽红的耳光,尽情发泄肚里的恶气。红被打得轻度脑震荡了,默坎还不解气,当场把红按倒,骑在身子上继续猛打。

“我要活活宰了你!你那个臭男人把我追得走投无路了,我阿布德·默坎也不是好惹的!留着你这个贱人已经毫无用处,就是因为你的逃跑,我才落到这个地步!”

红被打得失去了知觉。默坎骑在她身上怔怔地看着她的脸部肿胀起来。他并不打算杀死红,即使杀死了红,也无法改变现在的形势。再说,只要能逃出挪威,还是需要红的,不然费那么大的劲远远把她从日本绑架来有什么用?眼下燃眉之急,是如何逃出挪威?

红的男人和曼哈顿联帮银行雇佣的侦探,带两个不知来历的老头执拗地追他追到了卑尔根。这几个人破坏了西班牙的古堡,使得沙特阿拉伯的秘密警察也要追捕自己,唯一强大的后台沙特王室被触怒了!

沙特阿拉伯在世界各国的使馆都配备了秘密警察,据说在驻挪威使馆里也有现在除了受到本国王室的胁胁,还受到挪威警察的搜查,更有甚者,红的丈夫竟带着一行人袭来。自己的人起先被干掉了四个。到了深夜,又遭到汽油弹的攻击,据点几乎被烧掉。自己沉不住气,打发家丁打开铁门突围。门外早有埋伏,一冲出去就被一阵猛烈的射击挡住了,前后有十三名家丁送了老命。

红的丈夫拜乡桦介和约翰·洛克菲尔德的攻击远未停止。他们都是疯狂的杀手,马上还要发起再度攻击,还不知要干出什么恶招呢。

警察早晚要发现这里进行的拼死相斗。默坎最害怕的就是挪威警方的介入。一旦介入,默坎只能接受逮捕。起码要被没收护照,赶回本国。就这样被送回国去,难逃杀头之罪。默坎沉入了绝望的深渊。

现在,红重断落入他的手中,他多少减少一点儿愁绪。如果红被挪威警察找到,他肯定要被逮捕。而红被重新捉住,他还能延缓一段时间。

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才能逃出挪威。默坎焦躁不安,无计可施。他瞪着血红的眼珠俯看着被他按在地上的红,她的肿胀的脸已由红变紫。从父辈起便享受王公贵族待遇的默坎,从来都把女人当作性欲的奴隶,当作没有意识的动物,他真恨不能把两度反抗过他的红活活弄死。可惜,他的地位已经一落千丈,所剩只有这个东洋女人了。

默坎把红抱进大理石砌成的豪华浴池。红毫无知觉地站在池中。

“我剩下来的,只有您了。”默坎一面为红梳洗,一面哀叹着。“跟您说实话吧,你丈夫他们把我追得晕头转向,王室的秘密警察也要抓我。要是什么通融工作也没做,就这么被抓回去,那我就得掉脑袋!”

默坎象狗一样爬在地上,把红的脚趾含在嘴里—根一根吸吮着。

“老爷怎么能这样侍候我?”红抽回脚冷冷说道。

“我重新得到你不容易啊。我发誓,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奴隶。我真是有眼无珠,今天才知道你这么美啊!”

“在我眼里,你永远是只野兽!你霸占了我,可是你夺不走我的心。”

“那不要紧,反正我尊敬你、侍奉你。虽然我走投无路了,可是我一定要逃出这里让你好好瞧瞧。我已经召集不少原来的伊朗秘密警察,正是为了从这里脱身!”

“伊朗秘密警察?”

“是啊,巴列维国王时代的,就是眼前这些警卫。”

“……”

“这些伊朗流亡者是哈桑地毯商会派来接我的。哈桑商会会长哈桑·马哈巴什和你是一族人啊!”

“和我是一族?”

“早先在阿拉克之丘的一族。”

“……”

“让我从头到尾仔细讲给你听吧!不知什么时侯起,黑海东岸曾经有个阿拉克之丘。三千年前,那里住着阿拉克部一族,是个特殊的染织集团,掌握了把秋季红叶照原样织入彩绣纹锦中的高超技术。古希腊文献记载说,部族内部发生过纠纷。当谪系长老死后,继承长老的人要把长老的孙女配给自己的儿子。可是那个孙女已经根据手上的叶脉纹样和血统关系选择了男人,再说由于手上承袭了完整的叶脉,她不久可以取得统治全部族的最高地位。”

“……”红的视线从默坎身上转向空中。

“新长老决心用暴力扶植自已儿子为部族首领继承人,开始屠杀不服从他的意志的人。于是发生了以血洗血的抗争。作为正统后继人的孙女,一家五口逃出了阿拉克之丘,逃向了东方。邪火中烧的新长老立刻派出追兵,可是没有抓回他们,从此失去了染色技术的秘传。刚才提起过的哈桑地毯商会的哈桑·马哈巴什就是那个有邪心的族长的后裔。其实我和马哈巴什也是一族。那个逃向东方的一家,就是你的祖先。你就是阿拉克部族的正统后继者。”

“你说过好多遍了,几千年的醉梦还做不完!你要让我为你生孩子,就因为手上有一块叶脉红印。你要我站在阿拉克之丘,恢复潜藏的记忆,真是白日做梦!要是那么遥远的事还能在记忆里苏醒,人类也可以返回到猿人时期了。这未免太荒唐,你好歹清醒清醒吧!”红呼吸沉重,几千年过去了,这伙人还这么执拗失常。

“你错了,请听我说完。我和哈桑两家都有家传古文献,都可以查到三千年前发生的事。我们早就查明,你的祖先通过阿富汗和巴基斯坦北部走到帕米尔高原,以后又出现在丝绸之路上……”

“……”

“倒是哈桑有了重大发现。他家的文献里,有着关于追踪阿拉克正统后继人的追兵在一个奇怪洞窟里的遭遇的记录。”

“奇怪的洞窟?”

“是的。”

默坎说,追兵们追到月亮第三次盈亏以后,追上了逃走的那五个人。可是正好这家人在那个地方遇见一个山洞,就逃了进去。追兵们必须拼命追上他们,除了留下那个孙女,其余的人都要全部杀掉。所以,追兵也钻进洞里去了……

那个洞窟长得惊人,就象一条巨蟒。中途有地河,还有其险无比的岩石顶棚……可以踩着绝壁上的回廊似的通道过去。

那家人拼死走过通道,走到了一段河床上,脚下全是砂子,前面飘着雾一样的东西。追兵也赶了进去。于是,追兵们经历了一件奇怪的事——当他们在雾中摸索前进时,意识开始急速向过去流去,快得象倒转电影胶片一样。五年前、八年前、十年前,意识依次突突跳跃着回溯到过去。不大功夫,追兵们的意识就回到了幼儿时期,这时他们已经无力前进了。可是意识还在继续回潮……

不知谁叫了一声“快逃”,追兵们一个挤着一个逃出了洞口。如果让记忆再继续回潮,还不知道要回潮到什么地步呢!追兵们个个头痛欲裂。

就在他们疯狂回逃的时候,地底发出了强烈轰鸣,洞窟猛烈摇动起来。当他们终于逃离洞口时,大地更加剧烈地摇撼着,一场地动山摇的大地震爆发了。在轰隆声中,那个洞口被塌方堵塞了。

“在什么地点,古文献上没有记录,只是说在东方。月亮三次盈亏的路程,假定追兵骑马追赶,那家人起初也是骑马逃走的,那么不难估算出大概距离。”

“在哪儿,哪个洞窟?”红被这种难以置信的说法吸引住了。

“哈桑猜想,那个山洞就在阿富汗和巴基斯坦国境上的开伯尔山口。”

“开伯尔山口?……”

红记不清在什么报刊上读到过,从中国秘密输往阿富汗抵抗组织的武器弹药,就经过这里。

“哈桑在开伯尔山口附近和阿富汗联合开设了一家矿产资源开发公司,以后就一直在阿富汗、巴基斯坦和印度北部拼命寻找那个洞窟。”

“找着了吗?”

“找着了。”

“在什么地方?”

“在开伯尔山口北面,离阿富汗和巴基斯坦的国境很近。古文献说洞窟在一片大森林中,可那是当时,现在只有石山。”

哈桑对意识急剧向过去回溯的记录抱有浓厚的兴趣。也不知它到底可以回溯到什么程度。只要古文献是真实的,那么应该有回溯到几十代、几百代以前的可能性。

哈桑梦寐以求回溯到三千年前的阿拉克部族中去。当然,即使回溯到那个时代,由于他不是正统后继者,所以不可能得到彩绣纹锦的秘传。不过哈桑对此毫不介意。他想那种雾气,也许就是瘴气,其中含有许多未明成分,自然从地底涌出,至今尚不能人工合成;如果真能发现雾气,可就了不得。

波斯地毯的正宗老本家哈桑地毯商会,在瑞士银行中有巨额存款。哈桑不惜大量投资,一心想找到那个洞窟。

“发现洞窟的时候,作为正统继承人的你已经在我手里了。我把你带到了西班牙的阿德腊,可是那个洞窟的新洞口还没有挖通。我准备在阿德腊等待,可你的男人追来了。事情就是这么个始末。”

“是这样?”红明白了。

“哈桑派来了护卫。这些护卫本应帮助我们离开这个国家的……我要带你去阿拉克之丘——那里是哈桑地毯商会的大本营——然后再从那里赶到开伯尔山口去。我们绝对不会失败的!”

“可怜可怜我吧!”默坎从受伤未愈的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哀求声。

红的思绪驰向逃离阿拉克之丘前往东方的那一家子……

第四章 峡湾谍影 八、幕后逞雄

拜乡一行潜回石山,远远监视着别墅。

昨晚那场火攻烧得默坎心惊肉跳。他的护卫们好不容易扑灭了大火,紧接着打开铁门,成群冲出。恭候多时的四支马卡洛夫自动手枪一齐猛射,十来个家伙象稻草人一样纷纷倒地。铁门再次合拢。

此刻的默坎肯定在嗦嗦发抖。他的处境就象掉进了泥潭的人,不动弹只能越陷越深,想挣扎又拔不出双脚。除了受到拜乡一行的威胁,挪威警察和沙特秘密警察也将很快对他采取行动。

哈桑·马哈巴什送来的护卫都是些无能的废物。这样僵持下去,拖到挪威警方介入,默坎的死期也就到了。

“嘿,这家伙死硬不投降,真了不起!”堂本常久喝着威士忌,嘲笑道。

“可是,太太到底怎么样了?”夏尔·路易担心地问。

红是10月24日逃脱的,今天是1O月27日,已经过去四天了。卑尔根警察当局受日本大使馆的请求,正在展开搜索,只要红不是冻死在什么地方,警方一定要找到她,并加以保护。

“洛克君回来就好了。”堂本说。“也许在我们同这伙匪帮交战时,红已经被警察保护起来。”

“但愿如此!”夏尔叹道。

“是啊……”拜乡低声说道。

昨晚,当残敌缩回据点后,洛克菲尔德决定只身返回卑尔根,弄辆新车子回来,以防默坎再次逃跑。

拜乡盼望洛克菲尔德能够带回红已经受到护护的消息。

约翰·洛克菲尔德连夜徒步赶往莫特雷,计划从那里搭便车去卑尔根。莫特雷很小,没有车辆可供租用。当他走近莫特雷时,天还未亮,迎面开来一辆汽车。洛克菲尔德竖起大拇指示意搭车。驾车的恰好是MI 5(反间谍五处)的戴维·哈罗德。

“怎么你也来这儿了?”钻进车后,洛克菲尔德坐在助手席上问道。

“找你们。”哈罗德没有起动汽车,而是叼起一支香烟。

“有什么事吗?”洛克菲尔德也点起一支烟。

天色渐渐发白。

“事情不妙!”哈罗德若有所思地说。

“快把事情真相告诉我。既然特意为我们准备了苏制手枪,我干这种买卖也不是头一回了……”

“红又落到阿布德·默坎手里了……”

“什么时候?”

“昨天上午。”

“昨天上午?昨天下午我们在森林里干掉了四个伊朗人。其中有两个眼看就要断气的家伙,临死前还说别墅里没有日本女性。”

“大概他们一直在树林里埋伏,不知道别墅里发生的新情况。一个叫艾林·赫尔本的家伙遇见了红,把她藏在自己家里。昨晚我们闯入赫尔本的家,只见有两人眼睛里叉着烤鱼用的铁串,死在房间里,赫尔本不在家。我们张网等着,不一会儿他回来了。在他扛着那两个死尸登上渔船的时候,我们捉住了他。经过拷问,他供认是红趁他外出时杀死了那两人,然后逃走了。赫尔本追赶过,可是眼睁睁地看着一群拿枪的阿拉伯人把红截去了。”

“赫尔本和那两个阿拉伯人是干什么的?”

“渔夫,经常和克格勃的拖网渔船接触。”

洛克菲尔德的语气变得郑重起来:“哈罗德先生!”

“你说吧。”

“那好,我只是问问,你到底是什么时候才知道红被那些匪徒抓走的。”

“起初并不知道。踏进赫尔本家看见尸体时曾经想过,觉得杀人方式又眼熟又离奇。逮住赫尔本后才完全证实了我的猜测。”

“是这样?”

“赫尔本原来一直处于我们的监视之下,想不到……”

“那么,监视他们有什么目的?”

“……”

“反正问你也没用,我走了!”洛克菲尔德要下车。

“准备去什么地方?”

“卑尔根警察局。如果红真的被抓回去了,请求警察采取行动。”

“等等,有话要说。”

“我不相信MI 5。”

“关好车门吧。我们正在配合这个国家的政府首脑部门清洗渗入政府各重要位子的克格勃分子。主要目标是这个国家的内政大臣、掌管秘密警察的沃隆·海耶达尔。”

“看来你的生意不错。”

“且听!10月1日,在突入奥斯陆峡湾的奥斯卡离官附近的岸边躺着一具白人尸体,他的衣襟里藏着一卷微型胶卷。警察部门把微型胶卷转交给了海耶达尔。”

“人是被你们杀的,死者是一名克格勃重要人物。微型胶卷也是伪造的,对吗?”

“我们采取了严密的监视,看那个微型胶卷将会被转移到什么地方去。”

“……”

“我们掌握了一个经常出入海耶达尔官邸的人,这个国家第一流的时装设计师科林·弗里希。我们发现他每月两次到卑尔根一家酒店和渔夫赫尔本接头。估计赫尔本这次拿到微型胶卷后,将传递给苏联潜水艇。”

“你们截获了吗?”

“没有。”哈罗德摇头,“赫尔本说,红用魔术手技干掉那两名同伙后,又偷走了巧妙藏在钓鱼搭钩里的微型胶卷,然后跑的。”

“哦?”

“我们把赫尔本揍得够呛,看来他是老实招供的。”

“赫尔本在红逃跑被阿拉伯人抓去后,已经给科里·弗里希通风报信,说明了情况的严重性。他返回来,是准备把两具死尸装船送到海上扔掉。”

“真糟!”洛克菲尔德显得忧虑不安。

“是很糟,时装设计师肯定会立刻向内政大臣海耶达尔报告,内政大臣一定会动用秘密警察冒险去抢的。”

“警察部门转交给海耶达尔的微型胶卷居然会通过科里·弗里希的手跑到赫尔本那里。这事只要败露了,海耶达尔也就完了。”

“是啊。”哈罗德心情沉重。

“你打算怎么办?”

“不能借助卑尔根警察,里面有海耶达尔的耳目。如果通过警方,虽能救出红,了是微型胶卷将会失踪。也很难说他们不会假借攻击别墅而趁机干掉红。不能再这么犹豫不定了,大概海耶达尔的秘密警察已经行动了。”

“……”

“你们还是先去救红好,只可惜MI 5搞到手的大鱼又要溜掉了。不再花上几年功夫,很难重新彻底揭穿他。”

“那么……”

“我的部下马上就来,还要带手榴弹来。只能强攻别墅了。最好能赶在秘密警察到达以前,你们救出红。把默坎也抓走,我把那个微型胶卷弄到手。以后,再请红作证。这样,就能把那个内政大臣海耶达尔和他的同伙一网收尽。这是非法行动,但是挪威政府会替我们掩盖的。”

哈罗德有六名部下赶来助战,再加洛洛克菲尔德和拜乡,一共九人。堂本和夏尔·路易留在山上。

一行人于上午10点赶到默坎的山庄别墅。他们带了二十颗手榴弹,二挺轻机枪,还特别准备了一只扩音喇叭。

拜乡和洛克菲尔德都已经下定决心要破釜沉舟,一鼓作气拿下别墅。如果让接受内务大臣密令的秘密警察插足进来,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哪怕夺得了微型胶卷,红可能也还会被秘密警察伪装成纯系误伤的样子而枪杀,以便灭口,默坎或许也会被干掉。这是他们最害怕看见的后果。

二十颗手榴弹也许会把前座建筑物炸毁。不能说没有误伤红的可能性。弄得不好,可能会因此而杀死红。但是一般说来,红应该被藏在别墅深处最安全的地方。说不定扔上几颗手榴弹,默坎就会乖乖举手投降。

即使红受了伤,也比死在秘密警察手里强。一旦让秘密警察赶来绑架或者杀死红,那时可真是冤无头、债无主,连报仇雪恨也做不到了。

红躺存床上,默坎围着她点头哈腰连献殷勤。因为默坎的处境岌岌可危,他变得象临刑前的犯人那样脆弱无望,俯在地上向红哭泣乞怜。他原先还夸口说无论如何也要绝对逃出这个国家。把红带到开伯尔山口去。可是此刻的默坎连这么点吹牛的勇气也泄漏贻尽。他知道自己死期临头,抽抽噎噎地请求红搭救。

突然,爆炸声频频骤起,建筑物猛烈震颤,窗玻璃四处飞散。强大的冲击波掀落了建筑物的一角。紧接着。轻机枪哗哗扫射过来。

“默坎,快投降吧!快把白骨红交出来!”洛克菲尔德举着扩音喇叭大声喊,“五分钟之内不投降,就把这座楼炸掉!白骨红受了伤,就把你默坎剁成肉酱!限你们五分钟,否则我们要发起总攻了!”

刚才投了七颗手榴弹。有三分之一的建筑物被毁。有几名伊朗人从墙后举枪应战,被一阵轻机枪猛扫打得鸦雀无声。

两分钟过去了,别墅里毫无反应。

“让我冲进去!”拜乡急了,“把机枪给我!扔二、三颗手榴弹掩护,我好跳过墙去!”

“好!我们一起冲进去!”洛克菲尔德从哈罗德的部下手中抓过两挺轻机枪,递给拜乡一挺。

“哈罗德。请你掩护!”洛克菲尔德和拜乡冲了上去。

“好,快扔四颗手榴弹!”哈罗德命令部下。

四颗手榴弹爆炸,建筑物倾斜了。就在这时,哈罗德听见了直升机的声音,一架未涂任何标记的黑色武装直升机出现在森林上空。哈罗德急忙大喊:“洛克菲尔德,快撤!”

几乎同时,四枚火箭弹从直升机上射向哈罗德。大地震撼、树木被掀倒,哈罗德的部下被炸得粉身碎骨,血肉横飞。哈罗德就地滚出老远。

这架英制特殊直升机在森林上空隆隆盘旋,机关炮响个不停,大地被接连不断的爆炸声埋没。

拜乡和洛克菲尔德连滚带爬躲进了一块岩石背后,火箭弹爆炸气浪早把他们的机枪抛得不知去向。

直升机飞到了默坎别墅的正上方,一个家伙被吊绳放下来。这时,直升机上的机炮仍不停地向四围可疑的地方猛射。等到那家伙落地后,直升机再度在拜乡他们头顶飞来旋去。

拜乡和洛克菲尔德的手枪还都在身上,可是对武装直升机舞弄手枪无济于事,他们只能藏住身体!不敢动弹。

很快,直升机一动不动地重新悬停在别墅上空,这次放下的吊索上系着一副网袋,拜乡眼看着红和默坎钻进了网袋。

直升机把网袋收入机腹,扬长飞走。

拜乡和洛克菲尔德从岩石背后爬出来。

“哈罗德!”“我在这里!”“有伤亡没有?”

“三人被打死了。”哈罗德目击了三名部下被炸得肢体破碎的惨状。

洛克菲尔德走近哈罗德:“哈罗德,你为什么不准备一枚肩射式地空导弹?”

哈罗德沮丧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昏暗的视线盯着拜乡和洛克菲尔德血染的衣衫。

第五章 地底潜行 一、哈桑商会

拜乡桦介一行站在阿拉克之丘,里海一望无际。

科彼特达格山脉横贯伊朗和苏联土库曼共和国国境。山脉北坡与绿洲相连,寓含里海水分的云层被山脉阻挡变为降雨,使得北坡呈地中海性气候,盛产水稻、葡萄和石榴。

山脉南面则寸草不生,越过山脉的干热风卷起漫天黄尘,空中总是蒙着混浊的褐色。然而处处都有从岩层中涌出的汩汩清泉,有清泉的地方就有集镇。

夏尔·路易声称,这里就是阿拉克之丘。

从伊朗境内靠近里海的戈尔甘起,山势起伏连绵,向东北延伸。夏尔说,这片山岩也曾经披满绿色的植被。事实上的从里海海岸到戈尔甘一带至今仍然葱绿不衰。气候变迁,大地遭到自然侵蚀,使得今日阿拉克之丘面目全非了。

众人对夏尔的断言没有任何异议。

在一片丘陵地带的一角,有他户住处,与其说是住处,不如说是一座小城,一座白色的建筑物,这就是哈桑·马哈巴什的别墅。就是那个把持着设在德黑兰的哈桑地毯商会的哈桑·马哈巴什,一个波斯地毯制造商。

阿布德·默坎和这个马哈巴什沆瀣一气。为了把默坎和红接到这里来,马哈巴什把自己网罗的保卫派到了挪威。

如果堂本的推理是正确的,那么也就是说,默坎、马哈巴什和红都是阿拉克人的后裔。绑架红的最终目的地,将在这个阿拉克之丘。

“不过,这帮家伙的真正企图尚不清楚。”约翰·洛克菲尔德还在怀疑,“就算红真的是阿拉克人的正统后继人,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把她带到这块不毛之地来?”

“洛克君,这正是我推理中的一个漏洞。”堂本现在已经站在阿拉克之丘上了。他曾经朦胧感觉到站在阿拉克之丘,应该有所发现,经过三千年的历史之谜会被解开。然而现在,什么也没发生,只有毫无生气的岩石横在面前。

酒精饮料已经灌得快漫到了嗓子眼,可是完全没有妄想涌出。堂本想,难道不能稍稍来点恍惚劲儿吗?

“早晚会明白的。”拜乡低声说道。

英国反间谍五处的戴维·啥罗德查明,那架从卑尔根郊外山庄接走红和默坎的黑色武装直升机,属于挪威秘密警察。当内政大臣沃隆·海耶达尔接到艾林·赫尔本通过科里·弗里希传来的紧急报告后,他紧急出动了秘密警察。

内政大臣取回了微型胶卷,可是留着红和默坎,还是活证据。不如索性杀了一起埋掉,但山庄里护卫人多势众,除非把他们也统统杀了,才能掩盖秘密警察的行径。

秘密警察选择了按照默坎要求,把他和红送出国外的处理方式。那架直升机不知飞往何处去了。

恐怕,连人带微型胶卷都被送到苏联去了。克格勃将会审讯他们,默坎的目的也会受到盘查。到了克格勃手里,默坎和红不致于再被杀掉。默坎在全世界交际甚广,照理克格勃会卖个人情给他,责令他以后为苏联效力,那么,最终克格勃将会把默坎和红送到阿拉克之丘来。所以,拜乡一行作出了打个伏击战的决定。要掌握敌情,以便取胜。最佳捷径是奇袭马哈巴什的别墅。说不定此刻马哈巴什正在别墅里,即使不在,起码还有知情的管家。只要捉住了他们,也许就可以搞清红将被强行带到此地的目的了。

堂本拍拍夏尔的肩膀说:“夏尔,这回请看好了,我的剑术可不是你那种花架子。我要真刀真枪地干啦!”他手持拐杖,朝空中连连比划。

“虚张声势,徒有其表!”夏尔嘲讽道。

堂本出语尖刻,使夏尔十分恼火,甚至被夏尔开枪击中的对手,堂本也硬说成是被他打倒的。

一行人走向马哈巴什的别墅。伤胸筋的是没有武器,唯一算是武器的只有藏在洛克菲尔德右脚鞋跟里的那支微型手枪。

他们躲进一座可以望见马哈巴什别墅的山岩后,等候天黑。

食品早在戈尔甘备足了,放在各人的背囊里。在太阳落山前,众人饱餐了一顿,然后裹起地毯打盹。

他们几乎是马不停踏地从挪威的卑尔根赶到这里的,一路上没有休息过,为了打马哈巴什一个措手不及。

拜乡在浅浅的假眠中梦见了红,梦境消失后,他睁开了双眼。夜空星光灿烂,拜乡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天穹顶端的繁星,想到了历经过的长途追踪旅行。西班牙的阿德腊,挪威的卑尔根,在这两处地方拜乡都看清了红的容貌。眼看就要解救她,可是到底也没能使她回到自己的怀抱。

这一次,拜乡觉得是最后的机会了。一旦失败,再也不会见到红。他看了看表,指针刚过九点,马哈巴什别墅的灯光在远处闪烁。

“五盏灯,再多就麻烦了。”醒来的洛克菲尔德数了数建筑物亮灯的窗口。

“差不多。”拜乡点头。

夜半时分,众人从岩石后面摸出来。

马哈巴什的别墅一片死寂,只有值更灯露着残光。拜乡和洛克菲尔德悄悄接近别墅铁栅栏的大门。没有发现护卫,连警犬也没有。堂本和夏尔也跟着来了。

用不着担心受到伏击,护卫都被送到卑尔根去了,这里的防备过于松懈。当然还是小心为好,但决不能踌躇不前。

拜乡和洛克菲尔德攀上了铁栅栏大门,门上连红外线报警装置也没有。堂本和夏尔也翻过了铁门。

建筑物的大门上了铁锁。这不难,洛克菲尔德用铁丝捅开了锁,众人涌进门厅。楼内有过道,七个房间左右并排,一条阶梯通向二楼。四人分别摸进各个房间。

堂本潜入的房间里睡着一人,堂本举杖向他脑袋上敲去,那家伙惊跳起来,堂本转手把手杖捅进他的肚子。

拜乡闯进的房里也睡着一人,拜乡把他拖下床照着小腹挥拳猛击。这家伙没等醒过来就昏死过去了。

楼下只有这两人,把他们捆住后,四人登上二楼。

二楼四个房间,前三个都空无一人。他们打开看来是马哈巴什寝室的房间,四支手电筒一起射向床头。一个中年男子正和一个年轻女人正在酣睡。洛克菲尔德合上电灯开关,拜乡一把撩开毯子。那个男的双手捂住羞处,用波丝语哇哇怪叫。

那个女的,看上去二十岁上下。两人都是阿拉伯人。

“你会讲英语吗?”洛克菲尔德对着男的问道。

“会讲。”那人回答。

“是马哈巴什吗?”

“不,是管事伊拉吉·喀卜里。”

“这女人是谁?”

“萨勒。萨勒·马哈贝丝。”

“原来是你主子的女人?”

“……”

“你这家伙胆子不小吗!马哈巴什在哪儿?”

“在阿富汗,让……让我先穿上衣服。”

“不行!讲清楚了再穿!”堂本照着那只伸向衣服的手就是一杖。

拜乡接着追问:“在阿富汗干什么?”

“跟阿富汗人在开伯尔山口附近合办了一个矿产资源开发公司,老爷监工去了。”

“矿产资源开发公司?什么矿产?”

“听说是铀矿。”

“这个混蛋!”洛克菲尔德从夏尔手中夺过手杖向喀卜里左肩敲去。他焦急不安。马哈巴什把警卫们送到卑尔根,是为了把默坎和红接来。他一直以为位于阿拉克之丘的马哈巴什别墅是个魔窟,恶梦压得他辗转难眠。可是偷袭进来,只抓到两名警卫、一名管家和这个不知是第几位的马哈巴什的小老婆。毫无警戒,管家竟然搂着他主子的女人睡大觉!

洛克菲尔德正是为此而深感不安。难道默坎的目的地不在这里吗?他害怕原来的估计会大错特错。他又狠狠一杖向喀卜里右肩打去,锁骨被打碎了。喀卜里痛得直嚷:“别打了!我说,我说!别打了……”

“说什么?”

“列宁格勒来通知了,阿布德和红五天后到这里来。”

“接着讲!”

“三天后,派到卑尔根去的护卫先回来。还有别处的护卫也……”喀卜里喘着粗气,继续招供,“他们护送默坎和红去开伯尔山口。”

“开伯尔山口,去那里干什么?”

“老爷家传古书这么记着,说是古时候,追踪阿拉克正统继承人的追兵进入了一个洞窟,因为要抓的人逃进去了。那个洞子里满是瘴气,那瘴气可以把人带回到过去。说是用不了几秒几分,就可以让记忆回到小孩子时期,回到娘胎……追兵们都体验过,吓得逃了出来。”

“马哈巴什是在找这个洞窟吗?”

“自从开设了那个公司以后,一直在找。找了十来年了。”

“怎么知道就在开伯尔山口附近?”

“追兵们骑马追的,大约经过月亮三次盈亏变化以后。他们追进了洞窟,行程上算……我已经全部招了,快饶了我吧!”

“小小管家,怎么知道这么多?”

“我家祖上世代伺奉马哈巴什一家来着。护送默坎和红的头儿这样告诉我……”

“马哈巴什发现那个洞窟了吗?”

“说是发现了。那是古代被埋住的洞口,现在正忙着把它重新淘开。”

“那个矿产资源开发公司的现场事务所在什么地方?”

“在开伯尔山口下边一个拉合尔的小村子里。叫h.A矿产资源开发公司。——现在,饶了我吧!”

“好吧!”洛克菲尔德手上的微型手枪清脆地响了一声,喀卜里栽倒在萨勒身边,他脑门上穿了一个弹孔。

萨勒喊出了刺耳的尖叫。

第五章 地底潜行 二、取道南亚

印度和巴基斯坦国境线极度紧张,只能乘坐火车过境,如果步行通过,会当场被射杀。

一九四七年,印度、巴基斯坦脱离了英国殖民统治,宣告独立。当时两国边境未定。

就在两国发表独立宣言的翌日,驻印度的英国总领事蒙巴顿勋爵和一名英国律师私下商定后,擅自划分了两国国境,从而导致了一场严重的动乱。

印度境内的穆斯林纷纷涌向巴基斯坦,巴基斯坦境内的印度教徒和锡克教徒成群退回印度。沙漠中开始了一场民族大迁移,随即演变成了一场空前残酷的种族大屠杀。

逃向巴基斯坦的穆斯林们遭到了印度教徒和锡克教徒的一次次袭击、强奸、洗劫、虐杀接踵而来,无休无止。同时可怕的报复也出现了,抵达印度的列车上印度人的尸骸堆积如山。半年浩劫夺去了二百万人的生命。时至今日,边境线上仍然遗留着那段历史的隐患。

11月4日,拜乡桦介一行从印度阿姆利则乘火车前往巴基斯坦拉合尔。开伯尔山口位于阿富汗和巴基斯坦国境山脉。从阿富汗前往路途近得多,他们取道巴基斯坦自有其理由。

巴基斯坦境内有秘密制造武器的集团。有的城市本身就是一座武器秘密工厂。主要生产机枪、自动步枪等。此外美、苏、中、英、法等几乎各个国家的轻武器都能从这里搞到手,甚至包括旧日本陆军的枪械。而且,武器私营业已成了公开的秘密。

袭击盘踞在开伯尔山口的哈桑·马哈巴什,必须使用武器。迎候默坎和红的马哈巴什想必已经获悉拜乡一行追踪将至的消息,而处于戒备势态。因为他们杀死了马哈巴什在阿拉克别墅的管家喀卜里。

拜乡没有埋怨杀死喀卜里的约翰·洛克菲尔德。如果留着喀卜里,他会把自己所供认的内容告诉马哈巴什的。现在马哈巴什虽然知道喀卜里吐露了不少秘密,但是毕竟还不知道喀卜里招到了什么程度,这样要好些。

“现在的敌人变成马哈巴什了。”堂本永远怀抱着威士忌。

“默坎嘛,”洛克菲尔德接过话题,“已是光杆司令了,象只被掰掉脚爪的螃蟹。可是现在的敌人还是他,这一点没有改变。”

“洛克君,抓住这家伙后,不要一下子杀掉,要一点一点地弄死他。”

洛克菲尔德摇头:“不行!幸好巴基斯坦有我在中央情报局的熟人,怎么也得把这个家伙送到开往美国的船上去。”

“当作货物运走吗?”

“是的。”

“我算是服啦!”

“服什么,教授?”

“你那个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非法调查劲头啊,实在过人。还有那种不动声色、冷酷无情处死喀卜里管家的手法,也让我大饱眼福了。——我说夏尔,那个女人也不赖吧?连我也忍不住想和她亲热亲热呢。”

“我和你的出身门第、教养程度完全不一样,岂能干那种事!”夏尔给第二瓶葡萄酒塞上瓶盖。

“随你怎么挖苦我!从来没见过象你这么毫无用处、只会躲在别人身后的家伙!”

“又斗开了!”洛克菲尔德嘟哝着看着车窗外面,“不过,是有点儿奇怪。”

“你是说记忆回溯吗?”

“是的,真是不可想象。”

“是否真的……”拜乡怀疑记忆回溯的真实性。但是,被杀掉的喀卜里说的也许是实话,临时不可能编造出那样的说法来。也就是说,马哈巴什的祖传家书中一定有关于记忆回溯的记录。

马哈巴什企图搜寻那个可涌出瘴气而引起记忆回溯的洞窟,而阿布德则在搜寻从阿拉克之丘东逃的正统后继人。一旦马哈巴什找到了那个洞窟、阿布德搜到了后继人,虚幻的彩绣纹锦将重新变为现实。

从事波斯地毯商务的马哈巴什肯定也对彩绣纹锦梦寐以求。这块在伍德·休斯收藏室里沉睡多年、价值二百万美元的20厘米×30厘米的壁挂,关键就在于染色技术。

姑且不论彩绣纹锦,在古代染色技术中还有不少至今尚未完全解开的工艺之谜。例如克里欧芭朵拉酷爱的帝王紫,还有杨贵妃黄和小别町红的染色。

如今已知黄可取自番红花的雌蕊,红可取自红花,唯有紫依然无法复原。只是最近才从墨西哥捕获到一种罕见的骨螺体腺中得到了这种紫。

传说地中海沿岸曾经大量栖息过这种小型骨螺。如今,仅在墨西哥东路易海岸的礁岩上还少量栖息着这种贝类。阿兹特克人用它染制本民族传统的服装。

骨螺小巧玲珑,轻按它的口盖,会分泌出一种体液。纱线沾上这种分泌物后,在阳光下先是由乳白色变为黄色,接着变兰、变绿,最后变成鲜紫色,经海水处理后,这种色泽永久不褪。

克里欧芭朵拉紫要经过一番复杂的工艺处理方能获得。若要取得宛如日本火红秋叶的染色效果,那种技术难度更是非人所能想象。

所以,马哈巴什理所当然要狂热地专注于古文献中的记载。即使不能使彩绣纹锦成为现实,也要设法弄清那种使人记忆回溯的气体成份,从而引导一场席卷世界的新发现热潮。

拜乡认为,分秒之间,记忆就能回溯到幼儿时期,回到母胎、回到生父那里,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但是可以把这种现象理解为从地底渗出的气体所引起的幻觉。在冬季登山遇险等情况下,登山队员们往往会共同体验到某种完全一样的幼觉。这种精神医学界已是常识性的话题。

施以强烈的催眠术,朦胧中的幻觉就可能被引导到同一个方向上。

然而,如果是事实怎么办?并非没有这种可能!

另一方面,也可以从默坎等人对此事的执着孤行上,看出他们早已疯狂失态了。

默坎打算让红站在紫气中,万一红的记忆果真能够迅速回溯的话,她将回到《无月夜抄》里所说的世界中去,回到曾经在白骨温泉栖身的祖先那儿,回到母女同时托身于一个青年邻居的时代,而且在记忆里也会留下一首筱田林古歌,然后化狐离去。再向前回溯,这会在逃离了阿拉克之丘之后,与赶来救她们于危难之中的频毗沙罗国王相会……

拜乡感到头晕目眩。

两天后,红就要在克格勃的护送下,从里海登陆了。大概首先要试站在阿拉克之丘上吧。接着,将在护卫的簇拥下来到开伯尔山口,为的是追溯三千年的岁月。

一旦拜乡再遭失败,红将踏上通往昔日的旅程。旅行归来后,她将把一生交给默坎,为他生儿育女。——也许她已经有孕在身了。

在拜乡的脑海中,那片鲜红的叶脉在漂荡沉浮……

从巴基斯坦的杰卢姆越过沙漠,再南下五十公里,就到了德腊。一百多年前,此地就开始了秘密制造武器的历史。现在,最擅长此道的是阿富汗的山地民族帕坦人。

武器的买卖,在著名的黑市场帕腊进行。这座被石砖城墙围得水泄不通的小城,除了武器,还有其他各种非法物品的交易,唯有麻醉剂和酒制品例外。

警察从来不进入德腊和帕腊,只在城门口设岗盘查。岗哨如同虚设,警察对武器的进出熟视无睹。

越过国境来购买武器的帕坦人,因为和这里的居民同属一个民族,所以可以在国境线上自由往来。

拜乡一行进入了帕腊。他们购买了四挺轻机枪、四支手枪、十五颗手榴弹,还有洋弩、达纳炸药和一些子弹等等。

他们在拉合尔时,曾绎买下了一辆四轮驱动的旧汽车,现在派上了用场。当他们满载着武器的汽车开出城时,站岗的警察并不干涉,仅仅表现出一副想问他们到底要去什么地方的好奇神色。洛克菲尔德手拍方向盘,大声谎称自己是抵抗苏联占领军的阿富汗游击队的同伙。英语说得蹩脚的警官,咧嘴笑了笑就挥手放行了。汽车奔向开伯尔山口。沿途陆续遇见了一些帕坦人,他们不是拿着手枪、就是提着步枪。其中还有扛机枪的。

“真奇怪,他们怎么不相互开战?”

堂本看到夏尔一脸傻相,找到了回击的机会:“夏尔,他们和你不一样,出身门第、受教育程度比你还要高哪!哪儿象你们国家,只顾做军火生意!”

的确,帕坦人生就一副酷似古希腊人的端庄容貌,只是鼻子不象夏尔那样过高过大。据说他们是亚历山大皇帝的军队东征时,和雅利安人留下的混血儿。

抵达白沙瓦市后,他们雇了一位青年翻译,名叫亚那姆·达塔利。因为再往前走,开伯尔山口两侧的巴基斯坦人和阿富汗人,全都只会说与波斯语相近的普什图语,四人谁也听不懂。

白沙瓦是个拥有五十万人口的城市,居民们多半手提或肩挎着被西方戏称为乌克兰三角琴的苏制轻机枪。

在亚那姆·达塔利的向导下,汽车驶向位于国境线上的开伯尔山口。据说,这个山口,最初是在公元前四世纪被亚历山大皇帝打通的。山坡上留下了三条道路,最顶端的那条,只能供驼队往返;中间那条,传说就是当年亚历山大皇帝通过的古驿道;最下方的那条,是现代化的高速公路。

达塔利说,这里从来不下雨。

满山砾石层结构,山脚堆满了赤褐色的尘土,山谷底部留有旧河道的遗迹,然而没有一滴水。

迎面走来的当地居民个个头裹白布,斜披毛毯。虽然刚到十一月,但寒气早已咄咄逼人。

“这里有个叫土耳汗的小村子,只有五、六十户人家。国境线正好从村子中央穿过,就是那个英国总领事信手划定的。村里有边防站,不会管我们帕坦人,但见到你们是会讯问的。”亚那姆作了说明。

亚那姆说自己先去查看一下设在土耳汗的h·A公司,才不会引起怀疑。大家最好还是留在开伯尔山口。

“可是,那些过路的是什么人?”洛克菲尔德问。在前往山口途中,他们几次见到去向阿富汗的武装团伙。

“阿富汗难民。大约有二百万,从阿富汗流落到了巴基斯坦。他们靠美国的救援物资维持生活。游击队经常过来休整,他们的家眷也在这里;他们补充了营养之后,再回到战线上去。”

“可以自由出入国境吗?”

“可以。”

“真是个麻烦的国家,”夏尔叹道,“连小孩也拿着枪,大人干脆扛机枪。国境线不起作用,武器私造没人管,公开的黑市交易……堂本,你能给我解释一下吗?”

“我怎么能理解如此复杂的问题?”堂本不高兴地说。

找不到酒,哪儿也不卖,为此堂本特别气恼,格外讨厌伊斯兰教。

到达山口后,拜乡问亚那姆:“土耳汗有熟人吗?”

“有,不过是个穷光蛋。但是让他打听那个h·A公司在什么地方,干些什么,不会有问题。因为土耳汗全村不过五、六十户人家。”

“这么小的村子也有贫富之差吗?”

“差别大极了。有钱的开着本茨牌轿车到处跑!”

“本茨?”洛克菲尔德大声问道,“怎么这里也有本茨汽车?到底靠什么挣的,怎么这样有钱?”

“靠贩卖橄榄和椰枣。”

“那么,有资格坐本茨的女人也还遮住脸吗?”

“什么也不让人看见,除了自己的丈夫。”

“所以,我讨厌伊斯兰教!”堂本插话说。“古代中国的女人,除了自己父亲,可以许配给任何一个男人,比这些人大方多啦!真想教一教这些安拉的徒儿。听说对他们用美酒租美女最管用。”

夏尔说:“我赞成。”

“用不着你来说东道西!耶稣不就是个骗子吗?”

“释迦牟尼难道不一样吗?”

“这回算你说对了!”堂本睨视着夏尔。

“我改变了看法,”洛克菲尔德笑道,“所谓教授,原来也是有血有肉的人。真是这样!”

堂本和夏尔就象一对孪生兄弟。拜乡看了,也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笑容忽然消逝,因为拜乡考虑到在伊朗境内同伊朗人的卫队作战于己不利,所以才来到开伯尔山口设伏。可现在,这个方案还正确吗?这里原来竟是凭日本人的感觉绝对想象不到的武器的泛滥之地,马哈巴什将会以什么样的态势来对付自己呢?

第五章 地底潜行 三、涸谷工地

亚那姆·达塔利回来了。他侦察了座落在巴基斯坦、阿富汗国境线上的村子土耳汗。

土耳汗是个萧条破败的村落。其实这一带都如此,村子只是集中了住在这片砾石和褐土上的居民。由于寸草不生、尘暴成灾,家家户户临街的土坯墙上都没有窗子。各家都从内庭里院采集光线。

哈桑·马哈巴什的h·A矿产资源开发公司确实在土耳汗开设了一个办事机构,那是一栋土坯垒起的小建筑,只有一名年轻的帕坦人在里面值班。

也是帕坦人的亚那姆,装作闲聊的样子和那个年轻人搭话。年轻人告诉他,开伯尔山口以北约二十公里处有一条巨大涸谷,涸谷北侧有一座标高一千四百多米的砾石岩层山架,h·A公司的现场指挥所就设在它的半腰。

现在约有一百多名矿工日夜两班交替,加紧开掘一个坑道。马哈巴什本人在那里亲自督促,加快工程进度。

拜乡桦介一行由亚那姆引路,去向那个涸谷。四轮驱动汽车碾压着砾石和岩层,颠颠簸簸驶向工地现场。

到达涸谷时天已经黑。在阿拉克之丘马哈巴什的别墅干掉了管家伊拉吉·喀卜里,消息应当传到这里了,此以只能采取夜袭行动。

四轮驱动车费劲地在铺满群石的陡坡上爬行,远处山坡上。隐约出现了灯光。

约翰·洛克菲尔德停住车,交待亚那姆把汽车藏在附近,就地等待。

众人朝着灯光走去,准备活捉马哈巴什,控制通信设施。

然后打下埋伏,等待阿布德·默坎到来,最终夺回白骨红。由于喀卜里被关,默坎一定会在重兵簇拥下来到这里。

四人谁都一言不发,猜想马哈巴什大概早已严阵以待了。这将是决定性的最后一战。灯光已经历历可数,好象来自矿工们的宿舍,那是几处分散在山坡的土坯房屋。继续向前,一座想必是马哈巴什的办公室兼居室的较大建筑物出现在眼前了。

洛克菲尔德、拜乡、堂本、夏尔依次摸近建筑物。洛克菲尔德和拜乡肩挎轻机枪、手持机弩前进,脚下坎坷不平,卵石被踩得格格作响。远处不时传来闷雷似的爆炸,好象是开凿洞窟的放炮声。

大地在微微震颤。这震颤使拜乡对记忆回溯韵说法产生了强烈的现实感。据亚那姆说,h·A公司在这里开设并挖掘洞窟足有一年半的时间了,现在正夜以继日地加紧开挖。

昔日的旧洞窟被大地震掩埋了洞口,马哈巴什组织的勘探队终于找到了这条沉睡的巨龙。可是马哈巴什曾经一再错误地选择过挖掘路线,以致白白耗费了一年半的时间……

接近建筑物了,拜乡和洛克菲尔德潜入暗影中,正如预料的那样,建筑物外设置了岗哨。两人一组的武装警卫绕着土坯建筑物来回巡逻,好象采用的是换岗制的通宵戒备。

拜乡和洛克菲尔德利用警卫的巡逻间隙,一点一点地挨近了建筑物。因为它处于漂砾岩层的山表,四周尽是可以隐身的岩石块,他们以此作掩护,闪进了距离建筑物不到几米的地方。

他们打开机弩,如果射偏了,立即改用机枪掩抗和手榴弹投掷,强行冲进建筑物。

洛克菲尔德轻轻打了个唿哨,两支利箭几乎同时嗖地射出。两名闻声转过脸来的警卫一起中箭,洛克菲尔德和拜乡扑了上去,两把匕首插入了他们的心脏。

两人绕到大门口,一间点灯的屋子里聚着七、八个伊朗警卫,洛克菲尔德端起机枪扫射起来。

拜乡登上迎面台阶,直扑另外两间寝室。从一间寝室里跑出一个腰缠浴巾的髭面大汉,提着一挺苏制轻机枪。那人一见拜乡和洛克菲尔德的枪口正对着自己,吓得赶忙扔下了手里的武器。

洛克菲尔德用枪口抵住这家伙肥胖的肚子,问道。“你是哈桑·马哈巴什吗?”

“是的、是的。您是尊敬的洛克菲尔德先生吗?”马哈巴什退到屋里。

洛克菲尔德乐了:“想不到我都出了名了。”

床上有两名金发女人,看上去二十岁上下,她们用毛毯捂着前胸。

“是妓女吗?”

马哈巴什对来袭并无怯意:“嘿嘿,怪不好意思的。”

“够了!”

“只要你们喜欢,送给你们好了,什么时候都可以……”马哈巴什开始穿衣服。

堂本走了进来,见状动怒:“怎么又是女人!也罢,有没有威士忌哇?威士忌!”堂本向马哈巴什脚下连开数枪。

马哈巴什忙说:“有,有一大堆哪!”

“唔,你这家伙还有些胆量。——喂!你们女人,别忙着穿衣服,快把酒拿来!”堂本急不可耐地命令道。

两个女人跑出屋子,洛克菲尔德把马哈巴什捆扎起来。

“默坎什么时候来?”

“明天傍晚,乘一架小型飞机来,在谷地上着陆。”

“看!”拜乡手指一台无线电通信机,洛克菲尔德抬手一个点射打坏了它。通信机上的开关置于“开”的位置上。

“和什么地方在通话?”

“土耳汗的办事处。不过这个时候那个雇员不在值班。”

“让这家伙漏网了。这里一共多少警卫?”

“都被你们打死了。”

“点灯的那几个房子呢?……”

“那是监工们住的,有五处。其他都是雇工们的工舍。”

那两名白人妓女套着阿拉伯长衫,端来了威士忌和冰块。

“嗨!真够气派的,还有冰块哪!夏尔,来!”堂本把大床上的毛毯掀开,盘腿坐了上去。夏尔也学着堂本的姿势坐下了。

“你们叫什么名字?”洛克菲尔德问两名妓女。

“她叫索菲,我叫凯瑟琳。”一人答道。

“是法国人吗?在什么地方被这家伙买来的?”

“被人贩组织抓住,渡过海,送到一个大沙漠里的集市上,被这人挑选来的。请求你们,救我们走。”索菲落下眼泪。

“我们还有事情要做,你们自己逃吧!这里离国境线很近,可以请边境两边任何一方的警卫保护你们。”

“夏尔,她们可是你的同胞哟,帮着出点主意吧!”

“老实说,法国女人就是不自重。可不,让人贩组织拐骗上了吧!喂,凯瑟琳,去把做饭的弄醒,让他们为我们]准备几道上等的美味佳肴。别忘了先请马哈巴什尝尝,免得那家伙放毒。”

堂本十分惊讶地瞪着夏尔:“想不到你的人情如此菲薄,我实在看不下去!”

拜乡和洛克菲尔德坐在床边喝威士忌,机关枪仍然紧握在手里。

马哈巴什异想天开地对拜乡说:“我把女人和威士忌都献出来了,让我也入伙吧!”

“滚!你是什么人,老子要你的命!”拜乡一脚把他踢开。

“的确可恨!”堂本叫道,然后咕嘟咕嘟大口喝开了威士忌。

天亮前,h·A公司完全被控制住了。管理工地和负责工程进度的五名监工和工程师,在听到枪声后纷纷赶来。这五人都是阿拉伯人,他们被关进了马哈巴什的建筑物里。

黎明时分,给了索菲和凯瑟琳一辆车子,指给她们没有苏联占领军的巴基斯坦方向,放她们走了。

现在,单等默坎到来,四人轮换着睡了一会儿。工地上的雇工们还都蒙在鼓里。

过了中午,拜乡一行押着作为人质的马哈巴什离开了建筑物。

回到亚那姆的停车地后,让这位年轻的向导兼翻译吃了点东西,然后由马哈巴什指路,赶往那条干涸的峡谷。马哈巴什说,谷底有一块修整过的平地,可供轻型飞机起降。的确,有这样一个简易的机场。

拜乡对胜利确信无疑。马哈巴什住处的通信设施已经全部毁坏。为了防止有人追赶,工地上的所有车辆以及被搜出的全部武器,也都被毁坏了。

从靠近伊朗的赫拉特起飞的轻型飞机将经由喀布尔,在傍晚时分到达这里。红搭机同来。这里已经将马哈巴什捕获,阿布德不能不答应交换。可以乘交换之机发起攻击,抓住阿布德,然后再干掉马哈巴什。轻型飞机载不下许多人,默坎的大队警卫只能乘车赶来接应。然而,当援兵赶到时,马哈巴什早已完蛋,拜乡等人也将押着默坎翻过开伯尔山口回到巴基斯坦那边去了。警卫们失去主子,必然当场瓦解。这场万里追踪,也就可以结束了。

汽车被藏在空地边缘的岩石背后,以便避开空中的观察视线。

一切布置停当后,洛克菲尔德抽着烟问道:“马哈巴什老爷哟,你真以为有能使人的记忆迅速回溯的洞窟吗?”

“是我家里的古文书中这样记录的。”

堂本讯问:“那本古文书,是用什么文字书写的?”

“是古希腊语。我家祖祖辈辈都要重新抄写一遍,传给后代。经过鉴定,那是公元前八百年左右的书写文字。”

“喀卜里说,书里提到人在洞窟里记忆会回溯到生身父亲那里,确有其事吗?”

“一点儿也不错。”

“不管怎么说,为了找到这个洞窟,我整整花了十年的工夫……”

堂本说:“本来,我们倒想全力支持你的,可你小子竟然和默坎沆瀣一气。这下子好了,你的计划只能受挫,说不定你的小命还得搭进去。”

马哈巴什急忙表态:“不管默坎,也不管彩绣纹锦,从现在起,别的都不提了,……只要这次勘探有了结果,我再也不和他串通一气了。”

“大概什么时候可以打通洞窟?”

“岩层崩塌得相当厉害,不过再努力两、三天就能打通。”

“好不容易到了这个地步,我们来了。”洛克菲尔德诚心诚意地表示了遗憾。

“你们可以把我和那个女的作个交换,然后想杀默坎只管去杀,或者用药麻醉他,把他引渡走,只是千要不要破了我的梦。”

“想想办法吧!”洛克菲尔德开始对马哈巴什改变了看法,他几乎忘了眼前这个肥头大耳的家伙还会玩弄金发白人女奴。

第五章 地底潜行 四、突出重围

大峡谷上空传来轰鸣声,一架轻型飞机降低高度俯冲下来。拜乡桦介躲在经过伪装的车后观察,那是一架双发飞机。

隆隆声很快充斥了整个谷地,双发飞机在被它扬起的蒙蒙尘土中着陆了。在距离汽车五十米开外,飞机停止了滑行。

阿布德·默坎和红,还有三名护卫跳下飞机。

这时约翰·洛克菲尔德从一块岩石背后站起来大声喊道:

“默坎!哈桑·马哈巴什在我们手里,快把白骨红放了,我们把哈桑还给你。我们是全副武装,机枪和手榴弹样样齐全,不要顽抗了!”

马哈巴什也站了起来:“阿布德兄弟,是我呀!快把那个女人放了吧,要不,我就没命了!你也跑不了。工地被破坏了,没有别的办法!”

“我最后说一遍,默坎,你想找死吗?”拜乡推开马哈巴什,对方慌忙挟持着红,挤作一团。

过了好一会儿,默坎回答道:“好吧,交换人质。让他们两人同时往回走。”

默坎和三名护卫躲进飞机肚皮底下,红开始向这边走来。

“你可以走了。”

“明白、明白。”马哈巴什一面点头,一面跳下堆满碎石的坡面。

拜乡紧紧注视着红,她和马哈巴什擦肩而过。

“赢了!”洛克菲尔德把手搭在拜乡肩上,“到底把太太救回来了!你死我活斗了这么久,拜乡,我们总算赢了!”

“多亏你相助……”拜乡顾不上回答奔下石坡,伸臂把迎面跑来的红紧紧搂在怀里。

两人默默无语,只是紧紧地拥抱。红抬头凝视着拜乡,泪如泉涌。

拜乡扶着红的肩膀,返回汽车。

“你好!”洛克菲尔德匆匆向红道了声初次见面的问候,随即一个漂亮的投掷动作,扔出了手榴弹。默坎等人拼命往飞机底下钻,手榴弹落在距飞机数米开外,咣地一声巨响,起落架轮胎被炸飞了。

“默坎,快出来投降!留你一条活命还有用处。再不出来可就要炸飞机啦!”洛克菲尔德叫道。

彻底胜利了!默坎只有死路一条,除非乖乖投降。拜乡想把汽车绕到飞机尾部,然后再扔出手榴弹炸坏发动机,那么这架飞机就报废了。

“不要再打了!”红拽住丈夫用日语喊道。

“怎么?”

“赶快逃吧,克格勃就要来了!”

“克格勃?”

“驻在阿富汗的克格勃要来包围这里。来不及了,快逃吧!”

“洛克菲尔德,快上车!克格勃介入了!”拜乡握紧方向盘。

“克格勃?”

“是的,我们中了圈套了!”

汽车把碎石轧得四下飞溅,一溜烟冲下冲坡,超速冲向涸谷出口。

“默坎知道你们在这里等他。”红改用英语对众人大声说,“双发飞机在喀布尔加油时,默坎得到了这个情报。”

原来设在土耳汗办事处的那个无线电通信机收听到拜乡等人占领工地的战斗了,于是他们立即同马哈巴什在伊朗的大本营取得了联系,情报转送到了默坎手里。可是默坎还是飞来了,因为他担心如果不把红交换回去,马哈巴什会被处死。

他也想到在人质交换以后,再把红夺回去。

所以,默坎向占领阿富汗的苏联边防部从求援,苏联边防部队划归克格勃指挥。

“奇怪,克格勃为什么要帮助默坎?”汽车在土丘中奔突,洛克菲尔德如在雾中。

“默坎加入克格勃了。”

“在什么地方?”

“列宁格勒。”

“这么说,是从挪威……”

“是的,是被克格勃引渡过去的。”

红神情紧张地注视着土丘深处。

本来,默坎在卑尔根郊外别墅已陷入绝境。转瞬之间,一架黑色武装直升机飞来,一面扫荡拜乡一行,一面放下一个人来。那人对默坎和红说,微型胶卷在红身上,只要交出它,就把你们救出挪威。

红装微型胶卷的小首饰盒已被默坎夺去,默坎和红因此而被直升机送到了波罗的海。一艘货船早已等候在地中海,默坎和红又被送到船上,关在一间舱室里。

货船开往苏联拉脱维亚共和国首都里加。两人在里加又被送上飞机载到了列宁格勒。

克格勃把两人分开进行了严格的甄别,甚至还使用了特种药物。默坎把自己所知的一切都招供了,红也把自己所知道的全部吐露干净。到了第四天,红又被送到默坎那里,两人再次登上喷气引擎飞机被送到了阿塞拜疆共和国首都巴库,然后改乘高速快艇到里海。

在里海,马哈巴什的船迎接了他们。

默坎说,他已经宣誓效忠克格勒,当上特务了。这只无家可归的野狗,只好乞求克格勒的庇护。

克格勃方面庇护默坎当然有利可图,但是他们的主要兴趣强烈表现在对马哈巴什h·A公司的关注上。

默坎没有说出其中原因,但是红心里明白,默坎把马哈巴什出卖给克格勃了。隧道的开凿工程正在进行,只要等到挖通了洞窟,完全证实了能使记忆回溯的瘴气之后,克格勃操纵的边防部队就要来接收这个公司,凡从事这项工程的一切人员,包括马哈巴什本人在内。都将被押送苏联,关进劳改集中营。

默坎和苏联人达成了这样一笔秘密交易!

可资征明的是,在喀布尔机场,当上特务的默坎同驻扎在喀布尔郊外的贾拉勒阿巴德的克格勃边防部队进行了联络,要求增派一营苏军前去保护他们。

贾拉勒阿巴德距离开伯尔山口不过八十公里之遥,一营苏军一个多小时即可赶来。双发飞机就是踩着这个钟点从喀布尔出发的。所以,一旦人质交换完毕,也就会有苏联边防部队的影子出现了。

有一点十分重要,那就是默坎受命一定要救出马哈巴什。因为现在尚不清楚开掘中的洞窟是否就是那个要找的洞窟,存在着错误挖掘的可能性。如果有误,还得依靠这个着魔似地死抱着记忆回溯的马哈巴什另寻新洞。

“他们来了!”红痛苦地喊叫道。她看见车前方约一公里处突然涌起一片红云,载着整整一营苏军的机动车辆一字摆开,夹裹着戈壁烟尘滚滚开来。

克格勃对默坎提供的关予彩绣纹锦的情况饶有兴趣。如果记忆回溯确有其事,到时候就让红站在紫气中,回到三千年前去,以便把彩绣纹锦的技术取回来。所以,克格勃不仅仅是想证实一下记忆可以回溯,更想单方面垄断彩绣纹锦技术。

……

一旦被包围,红将重新落入默坎手中。从此恐怕再也不会有人搭救她了,因为克格勃的部队看守着默坎。

洛克菲尔德大声喊道:“快掉头开,他们不敢开火,因为太太在车上。加油开,开到发动机烧坏为止!”

“不行了,太晚了!”红绝望地哭泣起来。历经苦难,终于回到了丈夫怀抱,想不到这只是片刻团圆,马上又要生离死别了,从此将永远沦为女奴,丈夫他们也将被毫不留情地处死。

“夏尔,我说,准备吧!”往哪里撤,也是一片开阔的戈壁。

“堂本,是得准备了。”

“快卧倒!”洛克菲尔德昕到了炮弹出膛声,忙呼众人趴下身子。

炮弹一发接一发落在车前五百米处,浓烟遮住了前方的一切。

“他妈的!”洛克菲尔德怒吼道,“大家都把机枪举起来,装作要投降的样子,等他们靠近了狠狠地打!我和桦介扔手榴弹。反正不管怎么逃,也要被他们杀光,不如索性和他们拼了!杀一个够本,杀得越多越好!”

“看来只能和他们拼了。”拜乡停住车子。

一O五毫米榴弹炮再次炸开。

“红,你快下车躲躲!”

“不,死也要死在一起!不能让他们再把我抓走!”红也毅然握起一挺轻机枪。

“好吧,挨着我近点儿……”

亚那姆·达塔利突然出人意料地开口了:“别停车,快往前开呀!”

“跑不了啦,亚那姆!”

“不,前面那座废墟有洞窟,从来没有人敢进去。说是谁活着进去,谁死着出来,也不清楚洞子通到什么地方。不过,洞口就在那……”

“哪个地方?”拜乡一面起动汽车一面问道。

“左前方两公里。”

“就往里躲吧!哪怕不能活着出来,也比让俄国佬打死强!”堂本嘟嘟哝哝地拿出威士忌。

阻挡性炮击在前方筑起一道火墙,四轮驱动车在弥漫的硝烟中横冲直撞。

“亚那姆,那是什么人的废墟?”堂本把酒瓶递给夏尔。

“不知道,据说自古就有了,是穴居时代留下来的。”

“怎么知道是自古就有的?”

“我爷爷亲口告诉我,说那是个死亡废墟,所以我们帕坦族的人谁也不敢靠近。”

“去过洞口吗?”

“往里边瞧过一回。”

“只要是穴居时代的洞子,就用不着害怕了。”堂本又从夏尔手中拿过酒瓶。

浓烟和尘土筑成的弹幕被抛到了车后,几十辆装甲车一面继续吐着炮弹,一面逼近过来。

“给我来上一口!”洛克菲尔德从堂本手中接过瓶子,呷了一口,又用衣袖拭了拭瓶口,递给红:“太太也来一点儿?”

红正握着轻机枪,面色煞白。她没有接受酒。

机关炮朝向汽车四周进行威胁性射击,只是由于对方不打算杀死红,才未对准汽车直接发射。

“不好,堂本你看!”夏尔惊慌叫嚷道。

三辆外型很象美军吉普的苏制嘎斯车从背后赶来,相距不到二百米了。看来是拜乡的停车耽搁了时间。

“教授,看来得收拾他们!”洛克菲尔德按住口口声声骂着混蛋、操起机枪的堂本,自己移到车后,捅破后窗玻璃。

子弹向后扫去,当枪弹打光了之后,三辆嘎斯车全都翻倒在地了。

后面的装甲车见状,立即来了个一O五毫米炮弹齐射,弹头的落点距离汽车更近了。

车上的人全都伏下身子,不敢抬头。

拜乡握着方向盘不撒手,车门、车罩和散热水箱都中了弹片,水箱温度计一下升到了沸点。

爆炸声震耳欲聋,响成一片。可是汽车再也无法开动了,轮胎被打破了好几处。

“下车!别忘了带上背囊和机枪!”拜乡叫着跳下汽车。

“这边走,马上就到了。”亚那姆在头里带路。拜乡拉着红的手跟在后面跑。

“别慢慢吞吞的,教授!不要等死啊!”洛克菲尔德边跑边回头嚷。堂本和夏尔气喘吁吁地跑在最后。

“我说,夏尔,真想来一支兴奋剂哪!”

“胡闹!”

亚那姆第一个爬进了那个洞穴。在裸露着岩石的斜坡上横穿着一个仅容一人钻进的洞口,拜乡把红推进洞去,又协同洛克菲尔德把跌跌爬爬赶上来的堂本和夏尔也塞了进去,然后,两人也钻进了洞子。

炮弹打来,震撼着洞窟。几发炮弹落在岩石上,巨石崩塌,堵住了洞口。接着,洞窟顶部的一块磬石也被震落了。

炮弹仍一个劲儿地向着岩石山坡倾泻下来。克格勃眼看着拜乡等人逃进洞窟,也就放弃了保留红的念头,一心想把他们全部炸死。无数炮弹接连不断地落到洞口附近。

第五章 地底潜行 五、洞中紫雾

拜乡桦介一行爬入的那个洞口完全被轰塌封死了。没有人伤亡。不过,因为连摸带爬,加上碎石片飞落,人人身上都有些小小的擦伤。

爬过最初几十米横穴之后,洞窟豁然开朗,变得又大又高,好象穿越隧道来到了一个新的天地。

拜乡举起手电筒向洞窟深处照去,众人看到一个岩层龟裂、地缝丛生的世界。

亚那姆说过,没人能够活着从这里出去。传说这是恶魔栖息的洞窟,靠近不得。

拜乡担心缺氧。越往里走,氧气将会越稀薄,最终会消耗殆尽。万一真是这样,众人只好葬身此洞了。话又说回来,如果被克格勃抓去,更无生还希望,都会被枪毙的。选择自己去死毕竟值得慰藉。

“还有氧气嘛。”约翰·洛克菲尔德站在拜乡一旁。

“眼下还有。”

洞窟入口被彻底堵住了,没有空气补充进来,用不了多久,氧气就会耗尽。除了继续朝深处走去,别无它途。坐等待援,永远等不来救援队伍。

堂本常久发起雷霆:“俄国佬混蛋透顶!这群家伙趁着日本战败、乱作一团的机会,霸占了桦太半岛和千岛列岛,时至今日,还赖着不还。真是贪得无厌的家伙!”

“还有英国的撒切尔,夏尔,如今她还在世界上奉行殖民统治,占领福克兰群岛!就为此事,我对英国深恶痛绝!厌恶撒切尔这个铁女人!大概人一做了铁女人,也就同做了妖怪差不多了。”

“你不也是个顽固老头吗,堂本?”

“男人就是男人!”

“安静一会儿,教授!”洛克菲尔德劝说堂本,“氧气不多了。领土问题出了洞窟以后再解决吧!”

“洛克君,”堂本不生气了,“氧气问题只管放心好了。”

“为什么,教授?”

“洞口堵住是出不去了。不过,并没有完全堵死,虽说是一点点儿,刚才炸起的烟尘还往洞里飘呢,这说明……”

“不管怎么说,先往里走一走吧!”拜乡带头朝洞里去。

红、夏尔、堂本、亚那姆、约翰·洛克菲尔德依次都迈出了脚步。

岩石裂口犬牙交错,脚下也时时出现无底的裂缝。众人小心翼翼,踩着坚硬的巨石前进。

通道形成一个急坡向下延伸,四周温度也随之骤然下降。

堂本禁不住捏紧了衣襟:“拜乡,我们掉进冰冻地狱了吧?”

堂本的声音激荡在嶙岣的洞壁上,化为奇怪的回声,好象一群妖鸟在啼叫。脚步声听起来象是地鼠在吱吱嘶咬。

“有鬼!”亚那姆吓得魂不附体。

洞窟走向一个劲儿地朝下延伸,同时越来越开阔,窟顶也有四、五公尺高了,脚下的裂缝渐渐消失。

红紧紧抓着拜乡的腰带。无论洞窟通往何方,无论能不能走到尽头,红都不愿去多想。丈夫为了解救自己,果然追到了天涯海角。万没想到自己能跳出苦海无边的女奴生涯。现在就是死了,也心甘情愿。

从油轮之旅到游艇航海,到西班牙古堡,到挪威峡湾,再到列宁格勒和阿富汗,尽是无穷无尽的奔波。这期间,被迫屈身于阿布德·默坎。在挪威曾经逃跑过一次,不料又落入艾林·赫尔本三人的狼窝。尽是些贪婪无耻的野兽,地狱也不过如此!如果不获救,至此也是大腹便便的默坎的女奴,还要为这个阿拉伯的丑八怪生儿育女!

既然回到了丈夫身边,就应该振作起来,继续活下去,和拜乡白头到老,永不分离。

拜乡小心谨慎地探脚走着。洞壁处处向外渗水。洞中氧气并没有象刚才担心的那样稀薄起来,但四处仍是一片死寂。

再向前走,地上的石笋和洞顶垂下想钟乳石渐渐增多,好象大白鲨的巨齿上下交错,偶尔脚下又露出地缝。

走了三个小时左右的坡道后,脚下变得平坦起来,空气依然如故。

洞顶更为扩大了。水珠滴落在头上、身上,整个洞顶聚满了大滴的水珠。拜乡提议休息一会儿。

大家纷纷伸手接水解渴。虽然还背着背囊,但是背囊里只有手电筒、手枪、达纳炸药和手榴弹什么的,没有剩下的干粮。不过此刻,谁也没有感到饥饿。

还没有弄清洞窟通往何处。找不着洞口就意味着死亡。大家忧心忡忡,连堂本也一言不发。但是从氧气依然存在这一点看,出口就在某个地方。

休息了三十分钟之后,众人继续前进。

“等一下,桦介!”洛克菲尔德喊道。

“什么事?”

“我好象有点儿辨出洞的方位了。”

“怎么个方位?”

“多半,我们已经走到了那个大峡谷的地底深处了,就是那个开辟成飞机跑道的大峡谷。”洛克菲尔德在地上画了幅草图,一一标出哈桑·马哈巴什的坑口开凿现场、大峡谷、被克格勃追赶而逃出的路线以及距离和方位,最后标出了那个堵死的横穴。

“就是说,我们是从有大峡谷的这座山的另一侧钻进了横穴。三小时的行进潜到了地底。有水从洞顶滴落下来的地方正好是在那条干枯的大峡谷底深处。虽然大峡谷没有一滴水,可在它的下面,有地下水流动。是这样的吧?”

“这么说……”

“是的,我们正在向哈桑拼命开凿的那个坑口前进。”

“这条洞窟能够通过去吗,洛克君?”

“大概能够。”洛克菲尔德回答拜乡。“亚那姆所说的魔鬼洞窟,也许就指那里,如果通往哈桑的坑口的话。”

拜乡想,可熊性很大。

哈桑正在竭尽全力开凿坑道,企图打开能使记忆迅速回溯到过去的洞窟。看来,洞窟是象洛克菲尔德所说的那样,通往哈桑的工地。如果这个事实成立,那么亚那姆家的远祖曾经沿着这条洞窟摸索到过那里。也许有人就在那个记忆迅速回溯的地方丧了性命。

所谓魔鬼可能就是指这件事。

“可能就是这样的。拜乡!”堂本突然活跃起来,“马哈巴什和默坎两个畜生家中传书都提到过,追兵们害怕那个记忆回溯,都吓得不敢再追。就在他们原路返回,逃回洞口的瞬间发生了大地震,堵住了洞口。所以红的祖先——那一家五口拼命闯过了那个记忆回溯的地方,他们一定找到了另一个出口。”

“我同意。”夏尔赞同道,“这么深的地底还有氧气,就是因为从一家五口走出的洞口和我们爬进来的横穴,有空气流进流出的缘故。”

“只要证实了,马一上干一杯!可是……”堂本有点懊悔,没有把威士忌带进洞来。

众人又开始前进。

走了三十分钟,拜乡再次停步:“什么声音?”

红紧偎着拜乡。

远处有一种沉闷的声音连续不停,并通过岩石隐约传来。众人屏息静听,分辨不出是什么在响。

一行人重新迈步走去。

音响越大越沉重。拜乡放慢脚步,手电筒的亮光扫在前面的岩石上。

突然,洞窟消失了。

拜乡和洛克菲尔德的两支手电筒向迎面的岩磬角落里照来照去。

“你看!”洛克菲尔德手指岩磬顶部一条小小的缝隙。

拜乡点燃一支香烟,吐出的烟雾被那个缝隙吸了进去。拜乡掐灭了香烟:“上去看看!洛克菲尔德,让我踩在你的肩上好吗?要是爬不过去,再用炸药炸开它!”

拜乡踩在洛克菲尔德肩上,蹲着的洛克菲尔德慢慢站直了身体。

拜乡的手搭在了岩磐上缘,拔落下来几块碎块。亚那姆打开手电照去,吓得大声惊叫:“那是人的头盖骨!”

拜乡的上半截身子已经钻进了缝隙中,看来爬过去不成问题。缝隙那边,光芒所到之处,好象没有人烟的荒滩乱矶,一派凄凉;混杂着卵石的沙层延绵不断。沉重的声音从那个荒矶深处传来。

拜乡翻过了缝隙,又有几具人的白骨堆在脚下。拜乡从背囊里取出细长的尼纶登山绳,传给对面的洛克菲尔德。红首先抓住绳子,在洛克菲尔德的扶托下翻过了缝隙。接着一个跟着一个翻了过去,最后一个是洛克菲尔德。

犬家都站到了荒滩上。

“地藏菩萨就在这儿吧?”红小声对拜乡说。她看见许多石块堆积在一起,堆得老高。她依在丈夫身上,感觉到了日本人的气味,……红真想让拜乡紧紧搂抱自己,用亲人的搂抱消除受辱的污秽。

堂本叫起来:“那是瀑布的声音!”

沙滩向下漫去,沙层中开始踩出水来,四处的寒气咄咄逼人。

很快,众人来到了堂本所说的瀑布旁。这时的洞顶高达10米,瀑布从洞壁顶端垂挂下来,水流形成一条地下河蜿蜒流去。谁能想象,地表乱石遍地、干枯无水、草木不生,而在这里——一个不毛之地的底下,清冽的地下河流竞如此奔腾不息!

众人踩入水中,急流没膝而过。奔腾的潜流淌过二百米左右的沙床,渐渐被沙层吸收消失了。

众人登上了彼岸!前方通道变为二股。大家一时判断不清应当选择哪条通道,于是决定先继续沿着怪石林立的绵延荒滩走向左侧通道。

洛克菲尔德高举手电筒走在了一行前头。走着走着,象是遇到了屏障,止步仔细观察。

“你们看——”

前面弥漫着烟雾般的淡淡紫气。

“是毒气!啊,地地道道的瘴气!”堂本发现气体来自地底。

紫气好似阵阵妖雾涌出沙层,又不断被低矮洞顶的几处岩缝吸了进去。

洛克菲尔德小声嘀喧:“这就是使记忆回溯的瘴气吗?……”

堂本确信无疑:“唔,就是它!”

“怎么办,桦介?”

“是啊,怎么办?……”

红挺身走去:“我进去试一试。”

“别去,危险!”拜乡双手抱住红的肩膀。

红抚摸着拜乡的手背:“不要紧。既然逃出阿拉克之丘的远祖可以钻进这片瘴气,那么我也应该能够钻过去的。我一定要弄明白我的先祖到底是不是阿罗木人。还有,他们究竟是不是化作狐狸逃离白骨温泉的——让我去吧!”

“……”

红向前走去,拜乡紧张地看着。

红方才的话重如千钧。她的这场灾难的根源正是手上的红色叶脉。这片红色叶脉所要证明的深藏记忆,果真能够帮助她回溯到《无月夜抄》的时代吗?果真能够帮助她找到居住在里海东岸的阿拉克之丘的远祖?

《无月夜抄》的记述唤醒了拜乡,他快步向着已经消失在紫雾中好一会儿的红追去:“我也试试!”

堂本紧随其后:“还有我哪!”

洛克菲尔德、夏尔、亚那姆也一个紧挨一个靠近了紫雾。

好象在倒转电影胶片,红的记忆急速回溯着,五年前、十年前、十五年前——其中大约五年前的几个记忆片断稍现即逝,浮掠而过。旧的记忆刚一消失。更旧的记忆衔之而来,父亲之死、母亲之死、孩提时期,相继映现。

接着,她出现了头痛,被铁箍紧勒似的头痛!

……

红被救了出来。她几乎到了丧失意识、处于休克的边缘。

救出她的拜乡和洛克菲尔德也变得摇摇晃晃。堂本和夏尔却趴在沙地上一动不动。只有最先逃出来的亚那姆若无其事。

第五章 地底潜行 六、罪魁落落网

一离开地下河道,黑色岩磬的洞窟继续向前延伸。拜乡桦介打头,约翰·洛克菲尔德殿后,众人又攀登了将近两小时的缓坡。

瀑布的倾泻声消失了,只有脚步声在洞窟里回响,时而象涌潮,时而象退潮。

“夏尔,”堂本常久小声招呼道,“我好象走进了那个奇境!看见我的祖父,头脑迂钝,优柔寡断。他分明迷恋着一个女人,偏偏让她苦等;总是迟疑不决。错过到手的机会……”

“你什么也没有看见!不管记忆如何回溯,见到的也仅仅是幻觉……你只能是个胡思乱想的历史学家,永远改变不了!”

“胡说!我明明看见我父亲的父亲嗟叹不已……”

“你是典型的妄想症患者,堂本!即使知道你的祖父的心情,难道就连他的情人的心情你也知道吗?”

“你的想象能力不足挂齿!”

“安静!”拜乡制止住堂本。

他停住脚步,刚才感觉到远处传来金属敲击声,可是大家安静下来后,反倒听不见这种声音了。

“刚才确实有声音传来。洛克菲尔德,一起前去侦察一下吧!”

“好吧。”

“教授,在我们回来以前请不要再说话!”拜乡严肃叮嘱堂本。

前方依然怪石嶙峋。又探进二十分钟左右,一面绝壁挡住了去路。拜乡和洛克菲尔德发现有一处豁口:两人费了好大劲儿,总算爬着攀上了绝壁顶端。打开手电向前照去,绝壁的另一面有一条巨大裂缝,光柱湮没在深不可测的缝隙中。

手电筒转上那条地缝的正上方照去,一扇长廊状的巨大岩棚有如北极光,从洞顶飘然悬垂而下。通路又被切断,但也不是找不到跳过去的地方。

“关闭手电!”洛克菲尔德小声招呼拜乡。

隐约传来人声。不一会儿,嗜杂的声音鼎沸涌来,好几支手电筒的光芒射向两人隐蔽着的岩壁。洛克菲尔德和拜乡趴在壁顶一动不动,听得出,是俄国人在说话。

“一定是马哈巴什和克格勃!到底打开坑口找进来了!”

拜乡小声问:“怎么办?”

“全部干掉!还客气什么?”洛克菲尔德伸出轻机枪。

“那好!不过再稍等等。”拜乡听见有人说阿拉伯语。

猜想是哈桑·马哈巴什。这家伙被记忆回溯缠迷了心窍,一定会爬过前面这块垂岩。说不定阿布德·默坎也会跟随而来。一定要生擒活捉他!虽然红被救回来了,可仇还未报!

说阿拉伯语的一路打头,声音越来越近,象是两人在狂热地相互打招呼。

“桦介,好象是默坎和马哈巴什在说话!”

“礼物送上门了!”拜乡从背囊里取出达纳炸药。只要等默坎和马哈巴什绕过悬垂的岩棚,就用炸药炸塌它,断掉两人退路。

岩棚一旦崩落,这条通道将被彻底阻断。拜乡一行不必从这里出洞。紫雾升处有两股通道,右侧的一定通当年红的祖先出洞的洞口。而尾随入洞的追踪者们遇到紫雾后,被记忆回溯吓得惊魂落魄,原路逃出。逃出的洞口因地震而封闭,就是现在这个马哈巴什花了十年工夫刚刚凿通的洞口。

默坎和马哈巴什从未说起过那两股通道,可见当年追踪者追到这里便碰壁而回了。

拜乡和洛克菲尔德紧贴岩壁严密监视着。首先从岩棚后露出头的,果然是那两个狼狈为奸的家伙!两人摸摸索索爬到跟前。拜乡和洛克菲尔德几乎同时举起轻机枪向那两个家伙身后猛烈扫去。一刹那,尚未熄灭灯光的手电筒纷纷落地,两挺机枪哗哗欢叫,乱光下的十几名克格勃立刻被深不见底的裂缝吞噬了。

“马哈巴什!还有你,默坎!”

“我的真主!怎么又见到你们了?”马哈巴什哭丧着脸叫起来。

“默坎你给我过去!马哈巴什快滚回去!默坎,放老实一点!想跑就让你尝尝子弹的厉害!”

拜乡打开手电筒照着默坎。

马哈巴什哀求道:“我也跟你们走;让我也跟你们走吧!”

“想找死吗!”

“把我杀了也可以,我得去证实那个记忆回溯啊!”

“那好,快滚过来!我们要炸掉退路了!”

拜乡点燃短短的导火索,把达纳炸药投向那扇巨人的岩棚。拜乡和洛克菲尔德急忙卧倒。

爆炸声震撼洞窟,闪光撕破黑暗,强大的冲击波撞击着岩石席卷掠来,一阵剧烈摇动过后,终于恢复了平静。拜乡向下窥望,刚才的岩棚早已荡然无存。

拜乡和洛克菲尔德翻下岩壁,四处不见默坎和马哈巴什的踪影。

“喂!在哪儿呢?快出来!”

“在这儿!”一旁传来微弱的声音。两个家伙被刚才的气浪扑翻在地。滚出老远。

洛克菲尔德收缴了两人的手枪,用机枪枪口抵着默坎后背喝令:“快走!”

“真的有记忆回溯的气体吗?”马哈巴什一心惦记着这件事。

“有,你带回阿拉克之丘试试吧!”洛克菲尔德回答。

“当然要带回去试试。可是你们是怎么进来的呀?”

“从魔鬼的洞穴里。”

“真有那种洞穴吗?!”

“可惜,让克格勃的炮弹炸塌了。”

(原书缺2页)

“教授,不想和我一起去美国吗?”

“有何贵干,洛克君?”

“只要和教授在一起,没有解决不了的难案。我们合伙吧!”

“唔,值得考虑。洛克君,干!”堂本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洛克菲尔德,约翰·洛克菲尔德!值得考虑,洛克君!不过,将来绝对不能再进伊斯兰国家。给多少钱我也不干!没有酒精的星球,我堂本常久决不去住!”堂本怀抱威士忌,大声宣告。

拜乡悄悄和红商量:“后天回日本去。”

红点头:“嗳!”

“教授说得对,真是一次漫长的旅行。旅途中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

“所以啊,我讨厌英国和伊斯兰教国。做军火生意的法国嘛,我看还有可爱之处。我的夏尔,飞鱼导弹一点儿不赖!”

堂本很快地喝着,同时漫无边际地说个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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