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与魂 - xp1024.com
《莲与魂》


正文 第一章 偏远小山城

华夏南方一小镇,地处群山之中,相传为两百多年前,江南人士三大姓氏——李,梁,凌举族搬迁落籍到此。后陆续又迁入其它几个姓氏——吴,徐,许,罗,从而形成如今七万多人的小山城。

李姓为镇上的第一大姓,凌姓第二,所以多数时候,通婚者都是在两姓中进行。

日升日落,小镇闭塞,人们辛苦劳作,贫乏却知足的生活了一代又一代。但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凌罗不通亲,梁徐不往来,却存在了这四姓每个人孩时的第一条教诲里。

凌朗,钱排镇的前上村人,母亲姓李,外曾祖母姓许。山城的地势是个盆地,凌家在镇的上头,李家在中间,许家在盆地最低处。三家人并不是连在一条线上,都有点偏离小镇的主干通道。如果划线连起来,不难发现倒像一个斜三角形。

素来,华夏偏南地区,古时穷山恶水,瘴气为祸,现如今也因为属于亚热带地域,大多数该地域的人,肤色都黄中偏黯黑,并且身材都偏瘦小。但好像这定律在这小镇里偏偏不成立。整个汤盘子一样的小山城,可谓山清水秀,人杰地灵,女孩都是肤白貌美,出奇的水灵,小伙子也精明灵动,躯干精悍修长,健康壮实。如是相继十数代。

然而这个情况,却在凌朗的小叔这一辈开始有了改变,人们开始发现以往白白胖胖的婴儿也会变得孱弱,哪怕从来没出去过的健康妇人所孕育的。一部分姑娘们的皮肤开始变黑黄,眼睛也没以往的水灵透彻,小伙子更是开始变得参差不齐,高矮肥瘦,没了往日的矫健。

更是让人感觉得惊讶的是,和前上村中间隔着两河一山的三和村的一个李氏旁支,那里的人们脾性变得越来越暴戾,与外村外姓起了争执的时候,往往一言不合,动不动就恶言相向,挥拳而向。更是经常性的传出妯娌不和,婆媳相争,甚至在农村人眼里看来,那罪大恶极的通奸扒灰乱亲,都隐隐传得满城风雨。这在人们的印象中,历来以天地人三和为建村宗旨的三合村,完全背道而驰了啊,让人瞠目结舌。

眼看三番两头的,村民的恶劣发展的势头,越来越难抑制,终于,村中几大族老头也看不下去了,请了许姓的一大家(风水师),许大家在村子里,爬山涉水,辗转三日,最后言“三合村,卧牛之地,宗祠恰好建于牛头位置,香火日盛,牛脾气亦越大。”

后来,在许大家的主持下,村人出力,在李氏祠堂里挖了一口井,宗祠外的池塘也加宽加大,村口到祠堂的坪上直开了一条笔直的村道,许大家还让镇政府出了面,在三和村的对面半山引水发电,山脚建了个小水电站,水电站虽小,但是山腰间,两条长长的看起来比水电站本身还巨大的引水管,从半山斜着横贯而下。

后来外村的老人们说起这事,纷纷猜测,各种版本不一,其中有个版本,在大家看来,却是最具有说服力的。

卧牛卧牛,路为屠牛刀,井为盛血桶,扩塘保其不死,铁管成双栓让其不得出栏。

从此一来,三和村村民,虽然慢慢恢复到以前和谐的环境,但是村民的身体素质,倒是在十里八村,成了最差的那一列人。

凌朗的父亲凌锦,国字脸,身材魁梧却不显粗壮,初中没毕业,就因为家里穷苦辍学了,但人很精明,从小从商头脑出众。母亲李玉华,个子不高,却人如其名,英华似玉,脸上的皮肤像婴儿般细腻,底子里透着泛着光泽的红韵。常年的农活,生了五个孩子,都没办法改变丝毫。

凌朗的大姐凌惠身高继承了父亲,皮肤相貌却又透着母亲的影子,身材高挑,钟灵秀气,脾气也随母亲,小家婉约,勤奋善良。是村里村外打小就出了名的好孩子好姑娘。

而凌朗虽然跟同龄人长得不算矮,却也不出众,皮肤也白,但是那种病态白,而且气色暗黄。他母亲怀胎怀着他的时候,因为常年跟着他父亲在外面奔波谋生,居无定所,饮食杂乱。所以应该是有点先天不足,一生下来,就体弱多病,尤其经常流鼻血,哪怕是轻轻一碰他的鼻子,都会血流不止。

后来父母为了怕他养不活,凌父又作为大房,也只好考虑再生多个男孩子来继承香火,农家人都不富裕,地少人多,孩子长大了勉强算得是个的劳动力,但是小时候,却只是一张只知道张嘴吃饭的吞金兽。

凌父凌母考虑到自身的条件,希望再来一胎就能是个男孩。于是求神拜佛,求医问药不止,还请了风水佬看了好时日,可惜并不如愿,还是连续生了两个妹妹,第三个才有了个小弟凌杰。当然,也因为这样的原因,母亲也不能再跟爸爸跑外了,不得不选择留在村里务农看孩子。

小弟凌杰打小龙精虎猛,八九岁就像个小牛犊,跟他哥虽差了七岁,站在一起身高身形都快差不多了。而且还特别壮实。

因此,一米八八却逢人说自己一米九的爷爷说这才像是他家的娃,说小弟长大会比他还高大茁壮,也会有他那样使不完的劲,这样一来,所以爷爷特别疼爱他。

当然,这并没有改变凌朗作为这小小的家族中的老大的地位,毕竟长子为大的观念。在闭塞的农村里,还是有一定影响的。

当然有并且完全拥护这观念的只有奶奶,“书香门第”出身的奶奶,在小山城,真正算得上是“大家闺秀”了。奶奶的传统观念保持得很好,哪怕她有个蛮夫一般的老伴,身边的几个儿女也是不甚读书的材料,或者应该说是没有好好读书的条件。但是作为李氏家族里的大姐,她一直有着她的态度,为人处事接物,从不改变初衷。奶奶在家中的位置很高,她对凌朗的偏爱,从来没有一丝的掩饰。

父母倒也是特别疼老大的,亲情加亏欠,加上怕长子能否健康长大的尽力弥补,凌朗在小小的家庭里,真正成了大少爷,包括其它两个叔叔家的人,甚至姑姑家的人都叫他“大少爷”。

为了让“大少爷”能健康成长,父母叔姑外公外婆舅舅阿姨,真的是想尽各种办法,直到到了上三年级的时候,可能是各种古秘方终于有效了,或者是猪鼻子炖鱼腥草,炖淮山炖得得足够多了,又或者是三个算命先生的占卜断字手段终于发辉了,凌大少爷慢慢地终于没有那么容易流鼻血了,这样几年下来,一直只见长身高,不见长肉的大少爷脸上才终于有了点血色。

凌朗的性格其实并不开朗,性子还有点软,父亲因此常常诟病,像足了他娘。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二章 奇异金玉牌

某日午后,经就读初二的凌大少,还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猪一样的生活。这一日,爸爸又到外面淘金去了,母亲也下了地,姐姐忙着照顾辅导弟妹,还要煮好饭等着母亲回来。他却能够拿着本从姑姑那里淘来的一本叫《梦幻情缘》的爱情小说,一手捧着书,一手还握着一个非金非玉的东西把玩,看得如痴如醉,看上去颇有点超然物外味道。

也许是书中的成人世界太让人向往,也是夏日的周末午后,阳气太足,正低着头看着看着,凌朗突然鼻子一酸,有一段时间没冒出来的鼻血,又喷了出来。凌朗大惊,赶忙用手去捂着鼻子。却忘记了手上还拿着那块片状的金玉玩意儿,这一来,避免不了,血也沾了物件满满的周遭。

凌朗也顾不得那么多,仰着头,把手上的东西一扔,跑出去找姐姐帮忙找东西止血去了。话说一般人都是左(右)鼻孔流血,举起右(左)手臂,数分钟后即可止血。但是偏偏他一般都是两个鼻孔一齐来,双手都举起,除了像投降,一点用没有。

而就在凌朗转身离开房间的时候,那个被随手扔在角落里的片状物件,像是错觉般,毫无征兆地泛起了血色的光晕,不刺目,却是弥漫状的,明明看起来就是那么一小团,如果处身其中,却又会让人觉得整个房间都是,甚至整个思想空间都被占据的一大片。

血色光晕只持续了短短几秒钟,又恢复了初始的似金非玉的拙朴样貌。房间除了简单的陈设和散落的书籍,像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处理完自己的“突发事故”,凌朗回到房间,收拾了那些散落的书本,然后才记起自己的那个挂饰,赶忙拿起来,看到上面的斑斓血迹,赶忙拿到屋外面的水龙头,用刷子轻轻的刷了起来,毕竟是父亲送给他的礼物。

秋日午后的阳光,并不算火辣,水流淌在片状物件上,源源不断,阳光倾泻其上。凌朗有种错觉,这非金非玉的东西,像是透明的,可以看到里面有一些什么特别的东西,又或者可以看个对穿,但是眨个眼,或者想仔细看清的时候,又不知其然了。

这个牌子,是凌朗三年级的时候,爸爸去了当地的“宝地”之一——石山窟淘金得到的。当时凌父足足捣鼓了大半个月,金银是没淘到什么,倒是收获了这么一片非金非玉的东西。拿回家用了各种手段,也没查出来金玉牌是什么物质构成的——试金石上划不出成色线,想用断金钳,剪掉一小块拿去熔炼,然后再测试。父母亲两个人硬是用尽了全力,钳子都蹦口了,这块两块硬币叠起来厚的金玉牌,愣是一条痕迹都没有。

凌父走南闯北的做金银生意这么多许年,心智眼光自然也是不差的,他下意识的觉得这肯定是块了不起的好东西,本来他这次去石山窟“淘宝”,也是刚好遇到手头上没什么活计,一时兴起所为。镇上周遭别的地方,早就让镇上世代淘金的人们,挖地三尺,来回犁过不少遍的了。剩下的两个“宝地”——银岩是政府严令不准进山开采的,而且派有人巡逻驻守,惩罚条例也很重,犯不着去触霉头。

当其时,实在闲来无事,凌父就去了石山窟。而石山窟作为宝地之一,不仅仅是因为这个石头山里面,洞窟众多,九曲迷离,幽深难测,更重要的是这石山窟有着众多的典故和传说。

其中最出名的一个典故就是,石山窟竟然是前朝东南地区第一反王——凌十八的义军总部,虽然这个反王后来兵败身亡,但是相传他在石山窟留下了价值不菲的宝藏,这也是石山窟作为“宝地”的来源之一。而另外一个来源,竟然是有人说石山窟作为前仙人府邸

近百年来,小镇的人们,来玩的,来探宝的,来碰机遇的,不计其数,但也没人真正在这个藏宝窟,仙人洞府里,寻找到过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加上石山窟里面天然洞户众多,七绕八绕的,很容易迷失在里面走不出来。里面还有众多地下河,不明地洞什么的。尤其是有人在一个地下河口,扔了一麻袋秕谷,再让人追寻着镇上的各大小河道,最后竟然在二十几里外的黄流河的河面上突然浮现,实验结果听起来就让人毛骨悚然,人要是不小心跌入这样的陷阱中去,后果难料,但肯定不堪设想。慢慢地,也就没多少人来这么个危险之地了。

凌父到石山窟也不是一两次了,那一次也纯粹是为了图个乐子的,他年轻的时候就随着爷爷,断山判水。人到中年,已经是附近几个镇都闻名的炼金大师傅。

他到石山窟“寻宝”和别人不一样,别人都喜欢在暗洞里,石窟里瞎逛,找所谓的宝藏,他就是一味的“刨地”,专找有泥土的地方挖挖掘掘。尤其是那些比较夯实的紫黄泥,更是仔细。如是几回下来,大块头的没有找到,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点点金属,倒是捣鼓了不少。卖不了什么钱,凌父也无所谓,都淘去泥沙,熔掉杂质,用个小布袋子装起来,自个儿乐着。

那一次他寻着一条隐隐约约的矿脉,找到凌朗手中的这片东西,其实具体来讲这个金玉牌,外形有点像盘坐的佛像,只是因为头部相对于盘坐的主体,有点小,比例不协调,让人觉得难免有点别扭,也就没人说那是一个“玉佛”。

凌父对这个金玉牌极为喜欢,听他说过,他在山体里发现这个金玉牌的时候,除了他寻过去的那条矿脉,当时,金玉牌的周围像是长满触手一样,满满的无数跳根须一样的矿脉,延伸到周围或者远,或者近一点的地方去。

他花了大量的精力,把家里的积货都拿了出来,精工细作,用金银混合了一些别的金属,作了一小块混合金,软硬适中不说,还不容易折断。最后还请镇上的老匠人,用织金法,做了个“莲花”状,混金银头冠在金玉牌上。混金银头冠包住了原来的金玉牌的头部部分,乍看上去,还真的像个“玉佛”了,更重要的是这么一来,让红系绳,有了可绑的地方,然后做成了挂饰,挂在了凌大少爷的脖子上。

平日里,凌大少觉得金玉牌有点重,读小学的时候,更是不太喜欢把它挂在脖子上,取下来放在手里把玩的时候更多。但是凌父是无数次的叮嘱,要凌大少,一定要把金玉牌挂在身上,哪怕睡觉都不准除下来。不过对于侍宠生骄惯了的凌大少约束力并不大,但凌大少也只是挂得时候少,并没敢真的扔到一旁去。

小时候,凌朗可能是先天就不足,人瘦瘦弱弱的不说,比同龄人好像也要迟钝那么点。直到后来也许可能是“鼻血”症,终于得到了缓解,这才慢慢的开智。

等到了四五年级,当小伙伴们,还在为了一篇作文,怎么才能把时间地点人物三要素表达全,还在为了怎么避免不写“今天我和爸妈逛街,我非常开心”这样的一句话日记的时候。凌朗已经开始搜刮身边所有能接触的书籍——教学本,连环画,故事会,名著,小说,线状的,装订的,横版的,竖版的,看得是废寝忘食,津津有味。自然而然的,行文弄笔,也算言之有物了。

到了五年级下半年,凌朗已经是年级的学霸了,甚至在多次全县的单科,双科竞赛,也是独占鳌头的存在了,凌父更觉得是金玉牌的功效,于是更严令凌大少牌不能离身。虽然凌大少对这依然是不以为然的。

但有一点,凌大少倒没跟谁提起过,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发觉自己竟然有了“过目不忘”的本事,普通的唐诗宋词,这样的篇幅,一遍过就能记住,一篇稍长的文章,最多也就是浏览一遍,精读一遍,校正一遍,就能一字不漏的记下来了。凌大少可能是愚笨惯了,所以对这现象,他觉得在其他同龄小朋友来说是早就拥有了的,加上他从来没有和人侃侃而谈的习惯。

小山城的人们虽然一直不算富裕,但是尊师重道,恪守礼仪却是历来的传统。所以大多孩子们的读书成绩在当时的年龄段来说,都算不得差,凌大少也没用觉得自己有多了不起,他终究不过是一个懵懂少年。

而在这样的氛围中,转眼之间来到了初二,凌大少继续劈波斩浪,在镇上的两座中学师生眼里,已经是人尽所知。不过因他为整天埋在书海里,说话也总是有点老气横秋,“居高临下”的俯视姿态,让凌大才子的真心朋友并不多。只有一个同龄人,隔壁村的,也姓凌,是初一时候的同桌,倒是隔三差五的来回走动。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三章 盲眼三舅公

时间荏苒,生活平淡如水。

晚上一家人围着饭桌吃饭的时候,母亲提到了太姥姥的百岁大寿。说想着带上一家人都去参加寿宴。

跟所有的小朋友一样,没有孩童会抗拒走亲戚的那种快乐的,多了同龄同伴的嘻闹不说,热闹得让人欢喜,主要是朴实的农家人,有亲戚来,都会热情的拿出家里的好东西,招待来访的客人。而这在物质贫乏的年代,走亲戚代表了吃好玩好,还不用干活的幸福时光。

平日里外公外婆特别疼凌朗这个大外孙,而凌朗和自己的三妹,小时候也是极其喜欢去外婆家的。所以难免爱屋及乌,越大越不合群的凌朗,也没有说不去。母亲说,外公外婆和舅舅阿姨们,这次都会去太姥姥家,算来,也有一段时间没看到这些疼自己的至亲了,所以他也默认了要一同前去。然后吃完饭,抹抹嘴,扔下碗筷,就回房间看书去了。

第二天,一家大小,除了父亲还在外地,六个人,热热闹闹的就走向太姥姥家,一路上打打闹闹的,爬山涉水的走了两个多小时,终于才来到叫梭垌村的太姥姥家。

太姥姥家在当地,也属得上个大家庭,三间较新的瓦房围着老祖屋,在梭垌村子里的山脚处,依山而建,虽然是一例的泥砖泥瓦,但那么一大片的建筑群,看上去,不但是在本村,那怕在这个小镇上,也着实算得上一番气势了。

太姥姥有三儿子,大儿子许东在村里当村干部,二儿子许耀教书,三儿子许三强却是个算命先生,在当地也是个小有名气的人物。

本来太姥姥的这一大家子,日子应当过得红红火火,让人羡慕。只是不知什么原因,三十岁那年,凌朗的三舅公,突然双目失明,无论家人如何相劝,他也不就医,也没有娶妻生儿,算是这个大家庭里一个不小的缺陷。

但三舅公自身却好像一直不以为意,平日里帮人算算八字,断断福祸,有时候还会趁墟日在镇上摆个摊什么的。日子倒也过得自在。

太姥姥和蔼可亲,满头银发,一百岁人了,不但红光满面,皱纹也没有同龄人那样深深的皱纹,老人斑都看不到丁点。这么大岁数了,听说还手脚麻利,还能自己下厨,大冬天的自己动手洗衣服什么的,也没所碍。

寿宴有大舅公,二舅公主持。这次大寿,近亲近邻,远房亲戚,能来的基本都来,一大堆人,吃饭喝水如厕,乱哄哄的,总体来说却并不失礼。

三舅公清瘦清瘦的,戴着一副寻常的盲人镜,颊下蓄有短须,吃饭的时候很少说话,却也笑容可掬。言谈进退之间,从容淡定。没事时候,喜欢坐在一旁,抽水烟,喝老茶,碰到亲戚朋友上前询问生辰八字什么的,也来者不拒,言简意赅,解惑化忧。

寿宴分中午和晚上两场。吃完晚宴,大多数宾客都会选择回家,远一点的至亲,却会选择留下来。一来待多点时候,增加彼此的熟络;二来,第二天能够帮忙拆除一些临时搭起的棚帐,还有一些善后工作。再然后还会聚餐一顿,那些实在吃不完的食食,各自打包回去,能保存的肉食,继续接着吃,不能保存的谷物土粮,也能喂给猪狗鸡鸭什么的。

凌朗和弟弟凌杰,被分在一个堂表弟的房间里睡觉,这样的宴席,孩子们是不需要动手的,但是吃吃喝喝打打闹闹一天下来,孩子也颇感疲乏,所以很快就入了睡。

一些大人们还围在一起,开始还说着一些家长里短,不过没过多久,周遭就陷入了一片宁静,除了偶尔的狗吠声,梭垌村安宁得就像山城最高的大田顶上的天湖面。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凌朗似乎听到了两个人交谈的声音,似远似近。这是一种莫名难言的境界,凌朗明明觉得自己还躺在床上,但是周围的情景和声音,却又觉得看在眼里,听在耳中。

“循声”“走”过去,在老屋的门坪上。凌朗“看到”了两个人,因为角度的问题,只是侧面,但是凌朗还是一下就认出了其中一个,正是自己的盲眼舅公。另外一个却没有印象,只见白花花的头发,白花花的胡子,看起来年纪着实已经不小,却显得身材高大结实,站得比三舅公还笔直,那怕是只看到侧面,也隐隐地别具一番气势。

“许三强,你真的决定还是要那样做么?”。高大老年人看着三舅公问道。

“徐老,这个想法,我已经考虑了将近三年。在我看来,人生在世,皮毛精血,皆为父母所赐。我父亲去世得早,是老母亲含辛茹苦,一手一脚的,拉扯大我们兄妹四个。现如今,也算家族兴旺,儿孙满堂,正该是她老人家含饴弄孙,享享清福的时候。我无妻无儿女,倒也没别的牵挂。所以,这事,我已经决定了,徐老你也不必再劝阻。”

“唉,你母亲六十五那年,本是命中犯气劳煞,原本过不了的一坎,愣是让你用瞎了双目的代价,许了无妻无后的愿,借物替命,硬生生的提高了三十六年阳寿。但如何你还不知足?算来,你母亲还能再活一年,自古以来,能活到101岁的,怎么也已经算是高寿。痴儿,痴儿呀。”

“而且你也知道,因为上一次的作法替命,上面已经对你很大的不满,无非念在你守护一方,兢兢业业,从无过错的份上,加上你母亲也操劳一生,历来与人为善。这才没有过多计较。但你这次,妄想用七星续命,恐怕你难得善终。”

“我母亲身体健康,儿孙孝顺,为人豁达善良,整天乐呵呵的,我实在是还不忍心这样的情景,就只能再继续一年之短。无论如何,还望徐老成全。”三舅公面对着白胡子的徐老鞠身作揖,语气真诚。

“也罢,这三年来,我劝诫你恐不下数十次,依然改变不了你的决定。竟然你意已决,我也不多说什么了。援手谈不上,你已经准备了这许久,加上在命理生死方面,你天姿卓绝,理解得比我还透彻。我大不了为你守护七日,让这山鬼水魅,不至于在关键时,侵犯你的紫府六识,其它的,就看你和你母亲的造化了。

“谢谢徐老的再造之恩。”三舅公又是鞠身作揖。

“许三强呀,你是不知道啊,若非你硬要作这逆天之行,你的前途原本是不可估量,省里不敢说,但市里的几个长老,可是早就想提你上去了。”

说完,两人似乎各自有所思,内心感叹,相对无言。

过了一会,三舅公那不徐不缓的声音才再一次响起。

“徐老,我心中还有一事不明,你见多识广,还望解惑。云开蛟龙地的嘴已经封,上塘坳的彩凤振翅,翅膀也打入了四根铁柱,卧牛也栓了起来,甚至石山洞窟的灵气流失,这几年也恢复了平定。为何这山镇村民身体,依然一日不如一日?”

“蛟龙出反王,彩凤主富贵,卧牛冲勇武,云开万重山,银岩千脉水,洞窟龙珠石,甚至这个山城的主体,宝舟划银河,也被上面的人,在两边的河道陆续建了大桥小桥九座,绑了起来,但是这盘龙之地的灵气,还是在失衡中。人的灵气,心的修行,已经做不来当初那个互补状态,凡事讲循环复始。现在这个盘龙地却像个装满水的气球,被扎了个小孔,一直在渗水。上面派了不知道多少人来暗中调查其中的原因,甚至当初石山洞窟的灵气大流失,省上都派了魂使过来调查,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唉,这样下去,不用百年,这个地方,难免又得成为我华夏国的另外一个弃地了。”

“事情竟然严重到如此地步?会不会是有人在蒙蔽天机,窃取灵蕴?”

“上面的人也考虑过此方面的问题,也做过了不少功夫,明面上,逐村逐户的户籍调查,也没发现可疑的人物。暗地里,大守护使和大魂使,不惜耗费元气,联手共同演化过龟甲木卜。得出卦象却暗涩难明,不明所以。暂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吩咐你我此等,细心看守,希望能尽快找到蛛丝马迹吧。”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

“徐老,这次作法,估计许三强即使不身死,守护使的身份,也得被剥夺,不知道下一任的守护使人选定了没有。”

“定了,当年你借物续命,上面就已经开始选了李家人的一个甲子年甲子日甲子时的青年培养。”

“什么,甲子年甲子日甲子时生人?还是李家人?”三舅公赶忙掐指算了起来,口中念念有词,像在自言自语。

“徐老,我想你你应该也看过此子的命格,如此强盛又特殊的专旺格,如果不做守护使,将来也是个了不得的人才,作了这里的守护使,岂不是有大材小用之嫌?而且还是李姓中人。”

“在这一点,我也不知道上面的是如何考量的,我估计不会只满足于安排做这里的守护使那么简单,最多作为接替你的一个过度。另外,此子虽然命格特殊,而且还是特殊命格里的专旺格,却也不见得都是好事,历史上类似这样的命格的,王莽就算一个,不是大智慧大果断的将军之才,就是大奸大恶之辈。”

“喔,还真是,刚才我只是初略算了一下,回头再推敲,竟然还有从命格,此间种种实在是不可思议,此子前途更是难以预料。也罢,竟然是上面的安排,自然有他们的道理,也无需你我去过多评论。”三舅公说完,也没在这问题上过多纠缠,伸手从口袋里抽出一张黄色的纸张。

只见那一张黄纸,不知是什么样的材质做成,竟然有种金箔的质感,上面龙飞凤舞的,写满了各式的符篆。

三舅公拿出火柴,将之点燃。口中又是念念有词,凌朗没用听清三舅公究竟念的是什么,声音不是用普通的国语也不是本地方言说出,所以凌朗并没有听出个所以然来,加上他的视听能力似乎开始在减退,像在慢慢被回收到床上的躯壳里。

隐约间,随着符篆烧得快成灰烬的时候,凌朗似乎看到一位白须、白发、笑容可掬、福态吉祥的老人,古人的打扮,头戴员外帽,帽檐两条布须下垂抵肩,面庞圆而丰盈,两眼微眯,带着慈祥的笑容。其实如果能再凑近身细看,凌朗就会发现,此老人并非真实的肉身,而是一种莫名的灵气形态。

“许三强,你今日用真言符篆唤我,所为何事?”富态老人,虽然满面的笑容不改,但语气中似乎有不耐烦之意。

“土地公,我许某人三日后,在晨霞初现,金露未尽,太日升空时。想在这后山搭棚作法,到时候,还望容个方便行事。”三舅公毕恭毕敬的作揖回答道。

“此等事,非我管束范围,你自己便宜作法即可,无须再问。”说完,老人站的老槐树下的空间,一阵波动涟漪,“人”就消失不见了。

再然后,凌朗就再听不到也看不到外面的事物了。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四章 凌家大事件

第二天醒来,凌朗觉得自己就像做了个奇怪的梦。但梦的记忆,又似乎已经无法具体的描述。直到来到客厅,看到坐在椅子上,啃南瓜子,剥番薯的盲眼三舅公。心头尖突地打了个颤,昨晚所见所听到的事情的脉络,突然就像门外的老槐树叶上的叶子,纹路清晰。

“什么是魂使,什么是守护使,什么是宝地,什么是特殊命格?还有为什么自己还好像会看到了传说中的土地爷?这到底是真还是梦境?”

不知道为什么,凌朗的内心里,对自己说,这一切都是真的,但灵魂深处没来由的一阵对于未知的忌惮,又阻止额他继续深思下去。

午饭过后,祝寿的宾客们都逐渐离开,把客厅的地又扫了一遍之后,凌朗母亲也准备再去找太姥姥唠嗑几句,就回家。

这个时候,坐在客厅侧边茶几旁抽水烟的三舅公却叫住了母亲。

“玉华呀,来,你过来一下,先别忙乎了,三舅和你说几句话。”三舅面带微笑,不过笑容有点不是很自然,手还招一招的,唤妈妈过去。

“那谁,南秀(三舅公自己给凌朗起的叫名),你先出去找表弟他们玩吧。三舅公和你妈有事商量”

“三舅,你叫我啥事呀?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母亲李玉华,打小跟这个三舅最亲。虽然三舅在外人看来,在许氏三兄弟里混得最不咋样的,但是在她眼里却是最有本事,又最是识得疼家人的。

以前三舅眼睛好的时候,只要是去趁墟日,基本都会去看望她和凌朗外婆。每次手里都少不了东西,虽然都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但是农村人,不就讲那个心意吗?

只是后来,三舅眼睛坏了,母亲自己孩子多,农活也一个人应付着,就少了来往,但心里,还是极亲的。

“也没啥要紧事,就是这些天,我闲来无事,把家里人,还有你,还有你妈这些亲戚朋友的时辰八字,都又算了一下。我记得,小时候你也喜欢缠着我说这些,你也知道的,玉华,这个人虽说大体的命格,生下来基本就注定了的,但是也不是没有改变的可能,而且就算注定,一些牵涉的事情,还是能多多少少影响主体格局的。命运命运,命是天生的,运是可以改造的。”平时三舅公其实不是个很爱说话的人,那怕他去帮人摆摊算命,也不是那种察言观色的江湖术士作派,所以他摊子上的生意一般都比不上人家的,他也从来没想着去改变。

但是今天有点不像他的风格了,叨叨咕咕,神神化化的。

“三舅,这些东西,打小,我都听得耳朵起茧了都。有事你直说。”母亲自小爱黏着这个三舅,喜欢听他讲故事,所以倒不见外。而且对于这些风水命理,也是很相信的。母亲什么都好,为人善良,勤俭持家,从来没跟人急过眼的。但是她有个很不好的缺点,就是爱丢三落四,尤其是生了几个孩子之后变得,更是马大哈,经常不记得把东西放那里了,经常手里拿着锅铲,满屋子的找,还让自己的孩子帮忙找。

“玉华,之前我就跟你说过,你和阿锦的命格四十之前是琴瑟和鸣,宜家宜室。你们两个,阿锦是五行属火缺金,你是属木缺火,你们两个五行不相冲,八字无大碍,而且阿锦还对你有所补益。”说完,三舅公好像思考了一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遣词。这才又说道。

“但是这次我三舅我,又把你家的人重新算了一次,其它几个孩子都算得上中上之势,人不作恶,大难不至,这就不需要多说什么。”

“倒是南秀这伢子,我是越来越看不懂了,四辰生人,四辰互冲刑,所以自幼身体底子有问题,但为什么少年和青年时代运势多舛,血亲悲苦,这是我一直想不明白的。他属于从财格,38岁之后是有二十年大运的,当时我想年轻时候,苦就苦点,也不是什么坏事。直到今天,我才想到,竟然你和阿锦算起来运程都不错,那作为大儿子的南秀,又怎么会悲苦?”三舅公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神情有点凝重。

“真的吗,三舅,这是为什么?”母亲听了,终于不在那么咋咋呼呼的了。

“三舅呀,这大伢子,一出生,身体就不好,吃得苦从小就比别人多。以前鼻子老容易流鼻血,碰一下都不得,小时候就没人和他耍,还天天泡在药罐子里。这么多孩子里,我觉得他是最不开心的。三舅,你可要帮我好好想想办法哪。”母亲一直最心疼自己的大儿子,她一直认为是自己怀孩子的时候,没照顾胎儿,心里一直内疚得恨不得把心肝掏出来弥补给儿子。

“玉华呀,这已经不是重点了啊,南秀就算年轻时候苦点,大了总是无碍,现在有事的是阿锦啊。”

“什么,阿锦,阿锦他会有什么事,这怎么可能?他壮得像头牛,一辈子感冒发烧都没试过几次。这怎么可能?这可如何是好?三舅,怎么办呀?”母亲一听,儿子苦也就算了,自己还能好好看着,现在自己的丈夫也不讨好,她可清楚自己的三舅的为人,可不是轻易拿她开玩笑的,心里一下就慌了神。。

“玉华,你别急,别急。先听我说,这问题大概就出现在南秀身上呀。南秀五行属土缺火,你属木缺火,阿锦属火,但又不是强火之人。现在你和南秀,都缺火,一个是妻子,一个是儿子,两边都不能分多,不也能少,一个收多了,另外一个就会不平衡,也拼命的吸取,然后这边又不平衡了,跟着又变得疯狂起来,然后反复,恶性循环起来。”

“当年,我就算到阿锦四十有一劫难,就是始终算不出原因在哪里,也想着盯着,瞅清了,再另行化解。到今天我算弄明白了,以前南秀小时候,因为先天孱弱,所以他缺的东西不多,或者说他消化不了太多。现在他长大了,身体好了,他是四辰生人,行水木运,六亲疏离,至亲不利。”

“那有化解的方法么?”母亲心急如焚,她万万没想到,这一转眼间,自己和丈夫和自己的孩子,怎么就到了这种不死不休的关系。

“你也别太担心,竟然三舅找你来说这事,自然也是想好了法子的。阿锦现在看来,是个有大运,却命薄。南秀却是个命硬,有大运,也少不了大劫的人,这个孩子,按照我现在的能耐,也有点看不清楚了。”

“玉华,下面三舅的话,你可要好好记住啰。第一,是关于你和阿锦之间的,今年开始,直到阿锦六十岁,从初二开始到初七这六天里,你们两个不要相见。那时候紫气东来,阳气上泽,水木大兴,利你但碍阿锦。至于甲子年之后,人五行不显,八字调和。就无妨了。”如果认真的听,会感觉三舅公有种交待后事的意思。

“第二,从此以后让南秀就叫阿锦做阿伯吧,不要叫爸了,喔,对了,最好其他孩子都叫阿伯,叫你就叫阿姆吧。”

“第三,我请徐老帮忙一起推算过了,发现阿锦这次的劫难,多数出在他做的行当上,但是思来想去,也没有太好的化解方法,毕竟是谋生的手段。所以往后你多让他积德行善,实在做不来搭桥铺路放生之事,那就尽量不杀生,还有就是他历来不信神鬼的,也不信奉福荫之说。但是不信归不信,往后让他切莫恣意妄言,更不能做不敬的行事,就尽量让他避开就好,万万不可又喜欢凑热闹,又喜欢乱妄加评语。他嘴贫的性子也该改改了。”

“第四,你们还住着的老祖屋,建于低洼处,阴气横生,阳气不长,利女妨男,算不得好地方,门口的田地又是别人家的,格局又没也定了型,改不了什么。如果可能,你和阿锦合计合计,就在我以前给你们找好的那块屋地。那怕随便盖个几间胚房先住着。等条件好了,再重新修葺也好。以上这几点,你要时常记在心中,经常地提醒他。都做到了,三舅可保你们无碍。”

“好,好三舅,我记下来了,我这就去找个笔记下来。三舅,往后,还请你可千万你要帮我看着些,没事你就多去家走动,有事你还得多帮帮你这个外甥女呀。”母亲此时,简直是手足无措,忍不住哀求起三舅公来。今天自己的三舅一下给她这么多信息,而且没一件是好的,又至关重要,完全让她这个普通的农村夫人,彻底的没了主意。

“你放心,三舅我自然会尽力的,你先去找笔把事情记下来先,记不清楚的就过来找我。切记,切记。”事关自己外甥女一家子,三舅公也难得没有了那不急不缓的风轻云淡、

母亲急急忙忙走出大厅,正想着找谁去拿支纸笔的时候。

“玉华,奶奶让你过去一下,说有事找你谈呢。喏,她正在我那里坐着呢,我带你过去。”二舅婆此时却刚好走过来,不由分说,拉起妈的手就朝旁边的自己家走去。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五章 佳人她姓罗

回到家,凌朗的生活并没多少改变什么——看书,学习,发呆。

大姐凌惠今年已经上初三,要开始准备中考了。成绩一般,不是大姐不够聪明,而是家里事太多,她没法全部心思花在学习上。

六年级的三妹凌珊,读书也一般,而且调皮捣蛋,却已经是个小大人,在做家务算得上的能手,已经能帮忙减轻大姐不少的负担。

三妹在五个孩子当中,是最不受家人待见的,不为别的,就因为长得一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样子。打小面黄肌肉的,小时候五官就算不得清秀,鼻梁还有点塌,加上头发总是乱糟糟,没有光泽不说,难听点说,就像一扎枯黄的禾草,随意的顶在了头上。

另外,她与她的哥姐不同,语文特别差,不爱学,也不爱看,但是算术却是顶好的,所以,从四年级开始,父亲的一些生意上的账目,都是交由她用算盘去核对的。父亲的生意逐年的红火兴旺起来,她帮忙着算账,计的比母亲还门儿清。

凌朗的两个叔叔跟着父亲下面混饭吃,打打下手什么的,到了结婚年纪的时候,还都是父亲给借的钱,给办理下来的。

这些年,父亲走南闯北也赚了点小钱,但是他是那种大手大脚,有多少用多少的性子,时不时还资助一下亲戚朋友什么的。所以,谈不上什么积蓄。

母亲有跟他说过关于盖新房子的事情,虽然父亲也有心,毕竟孩子这么大了,五个孩子还挤在两个房间里,也的确不是个事。但一时间,也确实拿不出足够的钱来。和舅舅叔叔他们谈了几次,也没得出个所以,也就搁下了。

从太姥姥家回来的第四天,二舅公就急匆匆赶过来通知母亲,说三舅公病了,还挺严重的,让母亲有时间就过去看看。

母亲也二话没说,给婶婶们吩咐了几句,就跟着过去了。小弟凌杰都开始读一年级了,农村娃,这样的年纪,都能帮忙烧火做饭喂鸡鸭什么的,也不需要太多的所谓照看。

只是等母亲下午回家的时候,她看起来,心情特别的沉重。听母亲说,三舅公整个人病得形体消瘦,晦涩槁枯,病骨支离。很是让她担心,病得这么重,也没个贴心的人照顾,可如何是好。不过倒是三舅公反过来安慰她,说他还能扛得住,只是说一句话没说完,就快喘不过气来的感觉,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过得去。

看着母亲唉声叹气,满面的愁容的样子,凌朗很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总不能告诉她,这是三舅公帮太姥姥七星续命,留下的后遗症吧。

几次张开口,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又恰好,死党凌胜过来找他去学校,就干脆不纠结了。

中学离家步行的话,差不多有三十分钟的路程。凌胜家境不错,有一辆双杠的永久牌自行车,放学上学,总是会捎上凌朗一程。

凌胜生得真正的牛犊子一样,有点微胖。所以基本上都是他踩单车,凌朗负责坐后面。有时候碰到上坡路,才会跳下来,帮忙推一推。

为此,凌朗说过不少次,说他也能带凌胜的。这段时日来,凌朗觉得自己的身体是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力气也大大的比从前足了,他有信心载得动自己的朋友,不过凌胜总是把胳膊伸出来,要凌朗和他比一比,然后憨厚的笑一笑,愣是没准过一次。

风雨来,风雨去的,快两年,凌朗也就不在说谢谢的话,凌胜也从来没提过这事儿。

初中的时光,是一个人开始形成自我意识的时候,也是从孩童向成人过度的重要时刻。

这一日下午,因为英语老师又给大家加了课,眼看来回时间不是很充足,两个小伙伴就在学校饭堂,借了其它同学的饭盒,随便买了几个包子,盛了碗白粥,就着同学们从家带来的咸菜萝卜,应付过去了。

吃完饭,凌胜和一帮同学去操场打篮球,而凌朗选择留着教室里看书,作为年级里的数一还是数一的尖子生,肩膀上满满的家人和老师的期望,加上他历来的好胜心,让他在学习这方面上,还是不敢松懈的。

正在他拿着枯燥的政治书复习的时候,这时候,教室门被推开了。听到声响,凌朗抬头一看,进来的人,是坐在前面的罗琼兰。

推开的门,有一片落日的余晖也跟了进来,在罗琼兰的背后,像是给她披上了一件霞衣,可能是刚洗过头,罗琼兰的头发没有擦干,余光照在那披肩的长发上面,说不出的美不胜收,甚至可以夸张得说,有一种让人窒息的圣洁。

看见教室里有人,罗琼兰先是愕了一下,看清是凌朗的时候,她微微的笑了笑,那对狭长的丹凤眼,长长的睫毛挂在着青春的气息,生如夏花。罗琼兰也不说话,径直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拿出书本,也认真的看了起来。

罗琼兰坐在凌朗的斜前面,所以这样的角度,凌朗能看到她好清秀的侧面。夕阳透过玻璃窗,微黄的光洒在罗琼兰那姣好的瓜子脸上,而微红的脸庞,还有那婴儿般细腻的绒毛,像一霎间,变得透明般。

“砰”,凌朗感觉自己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给触碰到。然后整个人的心思也就没放在了书本上。他有点沉迷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一抹风景,到底是什么东西,在他沉寂了十几年的心里,在这一刻萌芽了起来。

除了翻页声,教室里一片静谧,安详,让人恨不得时间能在这一刻静止。

“哟,怎么就只有你们两个在这里,你们不会是在约会吧?嘻嘻。”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打破了教室的平静。

凌朗这才回过神来,抬头看到是一张皎洁如玉的,满月般的容颜,黑黑的眼睛,扑闪扑闪的,嘴角还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

“死丫头,你可别乱说,再乱嚼舌根,看我怎么修理你。”罗琼兰扬了下小拳头,一副恶狠狠的小女儿态。

“好好,琼兰,我知道啦,你和我们的凌大才子在讨论功课,对不。哇,你都这么勤奋,可不得了,我可不能给抛远咯。”这个同样披着长发,有着一双大眼睛的女生,跟她同桌有着完全不通的性格,一个好动,一个安静。平时,只要学习上有什么不懂的地方,总是会缠着凌朗讨教办法。完全不看凌朗是否乐意的脸色。跟罗琼兰话都没跟凌朗说过不同。算得上是凌朗不大不小的一个崇拜者。

而平日里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凌朗,也唯一拿这个丫头没有办法,在班里,成春丽是唯一一个接受过他这个学习委员指点的同学。

成春丽也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了下来,不过还没看到几页书,就忍不住掉过头,捉狭地对这凌朗轻轻问到“怎么样,我们的琼兰,漂亮吧。学习委员,你可能不知道喔,我们琼兰半个学期收到的情书,加起来可都有新华字典那么厚了喔。你可得加把劲。嗯,嗯。”

“春丽,你还说,今天看我怎么修理你。”旁边罗琼兰,看来看书也有点心不在焉的,虽然成春丽说得细声细气的,但还是被她听到了,一时间,只见她连脖子都羞红了。那娇羞恼怒的模样,让人心生怜爱。

“别,别,琼兰姐,你别咯吱人家,我怕痒,痒。”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丫头片子,却是最怕人家挠她的痒痒肉,一时间被同桌挠得喘不过气来了都。

看着两个女生的打闹,凌朗又不由看得呆了,贝齿轻启,吐气如兰。也许是平时爱情小说看多了,凌朗在这上面有超于常人的理解。

眼前的情景,让他终于体会到为什么贾宝玉会说,男人都是泥做的,而女人都是水做的骨肉。也终于清楚,为什么林黛玉总是叫贾宝玉作“呆子”,至少此时此刻,他觉得整个上下,十足十的一个呆子。

当同学越来越多的走进了教室,两个女生停止了打闹,也或者是她们达成了什么停战协议吧。

而当凌胜,满身的汗酸味的坐到了身旁,凌朗对贾宝玉的那句“不想我生不幸,亦且琼闺绣阁中亦染此风,真真有负天地钟灵毓秀之德了。”更是觉得深以为然。

中学的时光,总是如白马过隙,在紧张的学习中,一晃而过。

成春丽还是像个小尾巴似得,逮着凌朗问东问西,罗琼兰依然只是见到凌大才子,笑笑而过,不过他们在午后的教室相遇的次数倒是越来越多。

凌胜照样上学载着他的死党,照样有空就去篮球场上,挥洒青春的轻狂和汗水,照样满身汗的坐到凌朗的身边,不以为然,球技没见多长进,但是身高倒是在疯长。

直到临中考的时候,成春丽却被教导主任警告了,让她不要过多打扰凌朗的学习,当成春丽皱着鼻子跟凌朗说起这事的时候,天知道她内心里是多么的不爽。只是还是免不得的少了许多问题和来往接触。连着罗琼兰和凌朗的“独处”也少了起来。

临近毕业的时候,大家在笔记本上留言,年轻人的感情是真挚的,多少同学在这一刻哭得稀里哗啦的,凌朗都不能免俗的,被感染得情绪低落。

成春丽写给凌朗的,“加油,凌大才子,要把威风继续耍到县城去喔。”罗琼兰写的是“希望你像个雄鹰般,在学习中,在生活里,都能展翅翱翔,当然能多笑笑,就更好了。”

凌朗回给成春丽的“加油,成春丽,我们永远都是好同学。”而给罗琼兰回写的是“希望你永远都像现在这样,是一个拈花的女子,吐气如兰,性情高洁。”

笔记本递回她们的时候,成春丽向着凌朗挥动了小拳头,而罗琼兰低头看着,但是凌朗还是能感觉到她在微笑。

是不是应该也写一封信给她呢,凌朗心头是犹豫的。但是,这个念头在毕业的爬山活动之后,却取消了。

班主任组织大家进行最后一次的班集体活动——爬上当地的第二高峰阿婆髻。在半山的有一个大坎,两个女生有点爬不上去。成春丽伸手让前面的凌朗拉一把的时候,凌朗犹豫了,最后还是在旁边拾起一跟树枝,让两个女生捉住一头,把她们拉了上去。

而后来四个人合影的时候,罗琼兰和凌朗站在中间,成春丽和凌胜站在两旁,相片后来洗了出来,只是中间的缝隙,完全还能够站得下个胖子。

看着相片,凌朗知道,信不用写了,从小的教诲,像个沉重的桎梏,让他和她不敢越出这雷池一步。罗琼兰对他或许只是欣赏,并没有太多的男女之情。而自己除了欣赏她那美好容颜,带来的喜欢,他们之间,好像也没有太多值得怀念的时刻。谈话屈指可数,手也不敢牵,拍个照片,都走不到了一起。

所以,他几次提笔,想写一封告白信,但写些什么呢?他的初恋?就这么还来不及发生,就湮灭了。

凌朗如愿的考上了县重点高中,凌胜去了林业专科学校,成春丽跟她那个在船舶单位上班的父亲去了粤州,在当地上了个技校。而罗琼兰则去隔壁市的卫校,说是准备做一个白衣天使。

白衣天使,天使其实来过。只是眼前掠过罢了。

转眼间,四个人,天南地北,各分东西。

而盲眼三舅公,也终于没能熬过这一年。在凌朗正紧锣密鼓地准备中考的时候,撒手人寰。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六章 白马坪门前燕

盲眼三舅公的葬礼,凌朗没有出席,原因倒是有几个。一来,中考临近,学习紧张;二来,三舅公算不得是寿终正寝,更非喜丧,所以在农村,参加这样的葬礼,是难免有晦气沾染之说的,母亲也就没让孩子们跟过去;第三,三舅公临去前,特意叮嘱过,他的葬礼尽量不要办,办也绝对不可以大办(当地葬礼规格分为七天大醮,三天全礼,一天小斋)。另外就是他的墓穴不立碑,清明节亲人也不得上供品参拜,每年除除杂草,翻新下坟头,坟前三炷香,坟山坪一炷即可。

家人亲朋都知道三舅公生前帮人人判字断命,历来灵验,他竟然有这样的嘱咐,也都一一照办。葬礼从简,小斋都没做完,就上了山。

转眼间,又一多年过去,九月份一到,凌朗开始读高二了。

这一年多里凌朗认识了新的同学,增加了一倍的学习数量和强度。他的身体也开始发生了不小的变化,不再是原来的那样瘦弱矮小,虽然依然算不得高大和壮实,却比例协调,精神也好了许多。他还开始接触了篮球和足球,也许是受凌胜的影响,他也在其中找到了乐趣。

因为他身体素质变得越来越好的原因,上体育课的时候,他也不知道什么叫藏拙。所以无论是长跑短跑,还是跳远跳高丢铅球。凡是田径运动,他都是班里的第一把好手。

也正因为这样,在举办的校运会上,他并没能参加篮球和足球的项目。篮球是别人觉得他不够高大,平时玩玩还行,比赛就算了。

而足和他要参加的1000米长跑时间有冲突,最终篮球和足球在学校里最能挥洒男生雄性荷尔蒙,最吸引女生目光关注的“贵族”运动,最终和凌朗无缘。

郁郁不平之下,他把所参加的项目里头的校运会的记录都刷新了一遍,但也没引来多少人注意。当然,除了学校里的那些体育老师们。

只是,想要挖凌朗过去做体育特长生,一打听,体育老师们就放弃了这么个念头。为什么?因为我们的凌大才子,还是那个大才子。语数英物化生地历政,每一科竟然都能排在年级前三名。在这所县里的重点高中,从来不失聪明过人的天才学生,但是这么全能没有短板的尖子,还是头一遭听说。

什么,他素描也画得有模有样?什么,他还会吹口琴,吉他也能捣鼓几下,还在校晚会上表演过?还是文学社社长下一任人选?这下,体育老师们彻底是无语了,只能心里遗憾,多好的一个苗子呀。

并不是凌朗有多爱出风头,只是因为他家离县高中有点远,他住校了,学习对他那个“过目不忘”的智商来说,已经构不成多大的压力。所以无论是课外还是周末,他有大把的空余时间,然后他参加了美术和音乐兴趣班,至于文学社社长身份,因为他是县里的几所高中,总分排名第一的那个,完全是一项“政治”作秀。学生会没挂名,还是班主任力排众议,说不能耽搁他太多时间精力,而推掉了的。不然他的身份还得多一个。

凌朗性格也开始变得外向了不少,不再是初来乍到的,带着一丝自卑,充斥着冷漠,闭塞自我的性子。

凌朗的生活变化不小,他的家乡的变化也很大。那里的人们开始种植一种叫三华李的果树,这种果子,以前只是作为孩子们的零食,现在在政府的提倡下,开始大面积的种植。更主要的是,竟然有国企背景的紫金矿业开始进驻银岩,听说经过大半年的开山辟路,已经建成了个一体化的现代化矿场,什么钻机,碎石机,整形机,振动筛,输送机,洗矿机,一样样巨大无比,村民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机器,轰隆隆的拉进了银岩山群。

当然最大的一个工程,还得算那巨大的半山水库了。化工冶炼,肯定是离不开水的。而且那么大的矿场,工人们的生活,更是必须得有蓄水措施。

半山水库,就建在三和村那个水电站的上峰山脉,那是三和河的主要源头。因为怕中下游河流被污染,三和村和河流沿岸的居民,开始是极力反对的水库的立项的,后来紫金矿业和村民代表的反复磋商,最终水库还是建成了。

半山水库又叫白马坪水库,根据山形,呈六边形状,混凝土结构。每一条边堤都有三十几米长,安装泄水门阀的那边,更是快快接近五十米。水库选址原本是一个地势平缓的斜坡,原来也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天然湖。

建矿场基地和水坝之前,坪上绿草茵茵,鲜花满山,是附近的人家放牛牧马的好地方。因为从银岩山脉延伸出来的上峰山势,极像一匹低头饮水的白马,所以人们又把这里叫“白马槽”。

矿场建成后,当地的不少青壮年,都进了矿场务工,听说做满一年,还有公司红利分,所以矿场开工以来,虽然发生了不少不大不小的事故,不过好在听说,并没有太严重的事情发生,而且这些纠纷,都被矿业那边处理妥善。所以还是人想托关系到里面工作。

不过这一切都与凌朗家没多大关系,他家离银岩山脉,离白马坪都还有着一段距离,所以矿场择优收取关联村民当员工的政策,落不到他们家头上。家中二叔倒是想让父亲走走关系,说想进去试试,不过父亲对银岩这块“宝地”被外人来开采这事,心存愤懑的,加上也没什么关系可托,最后二叔也没能如愿。

这一年来,父亲身体逐渐发福,这些年,家里的生活条件好了,再加上父亲接近四十岁的人,人到中年,家人觉着发福也很正常,而且看到父亲整日神采奕奕,红光满面的,也没有人往不好的地方去想。

迁居的事,终于又被母亲提了出来,父亲也跟一些进深山伐木的工匠,采购了一批桁木,檩条,椽子,想着等手上的钱再充裕点,就托人拉来砖瓦,再找一批泥水匠,把新房子盖起来先。

凌朗看着整天笑呵呵的父亲,看着他原本壮实的躯体,开着腆着个不小的肚腩,脸上也胖得有些见不到了原来那刀削般立体的五官,也不知道是想象,还是真的看到了,他总觉得从父亲身上看到了一种很奇特的现象——身体外红光围绕,气势蒸腾,内里却是灰白泛泛,枯水不兴。

“阿伯,你这一年胖得太多了,有没有去医院检查过?平日里,有没有感觉到那里不舒服?”凌朗实在有点担心父亲的身体,虽然平时很少跟父亲有什么交流,但是父亲对他那种偏爱和尽心尽力,他是时刻体会着的。

“能有什么事,壮得像头牛,胖了是胖了点,不过胖是一种福气呀,有福的人才会胖,你看周围在地理刨食的,有那个胖得起来,只有地主财主,才是白白胖胖的,呵呵,呵呵。这是福气,福气。”父亲历来像个大小孩,嘴有点贫,很爱开玩笑,记得凌杰小的时候,没少被他拉出去,撺掇着和隔壁的小孩打架,斗牛,谁赢了还给零食或者五块钱。有时候小杰输了,他除了不开心,也不恼怒,说下次再来。也有把别人家小孩弄哭了的,别人家长来讨说法,他就一直呵呵着赔罪,只是安静一段时日,还照样该撺掇撺掇,该赔罪赔罪。

不过父亲一来手艺好,在村里村外都有点小名声;二来也真没和人急眼过,一副大小孩性格,别人也拿他没办法;三来还时不时的接济一下隔离邻舍,亲戚朋友,所以人品是没得说的。五个孩子都很少见他真正发过火,记忆里,父母亲好像只吵过那么一两次,具体什么原因,就都不记得了。

然后,父亲又开始跟自己的大儿子,吹嘘起自己从来没上过医院,也没看过医生的光荣事迹。还说他一包退热散,一瓶穿心莲,就能包治百病。而面对这么个老子,凌朗也只好闭上了嘴巴,听他继续说那不少于八百遍的事。

这年正月初三那天,父亲在外面承包的小矿场出现了透水事故。父亲赶忙让去外婆家避开和他见面的母亲回来,说是他的大柜钥匙不知道弄那里去了,要母亲回来用备用钥匙开柜拿钱。而母亲说的藏钥匙的地方,他怎么也找不着,开始母亲是再怎么说也不肯。找着找着,父亲不耐烦了,就不管不顾的,发起很大的火来,在电话里咆哮着让母亲马上回来,还说他要马上就走了,见一下没什么大碍。

看到自己的丈夫,这么多年,第一次跟自己这么大吼大叫的,母亲终究没拗过父亲,急忙忙地回家找到了钥匙,开了柜子,父亲拿起用报纸包好的一沓钱币,黑头黑面的,就赶去镇上坐车走了。

这一年的正月,凌朗一家都过得不开心,父亲的矿山发生了事故,虽然没出人命,但伤了三个人,赔了不少钱,矿山也开不下去了。为了这事,高三的大姐选择了辍学。而凌朗除了在回家,感觉家里的伙食变差了之外,在学校并没有体会到什么改变,家里的具体境况父母也从来没有跟他提起过。

一时没事可做的父亲,脾气开始变得暴躁,受伤的人家,隔三差五的还上门要钱,有一天,父亲坐在门口想问题的时候,屋檐下的燕子飞来飞去的喂食,吱吱叫个不停,他烦躁之下,不但把燕子窝给捅了下来,还把一只大燕子给打死了,另外一个大燕子则飞到不远的电线上,悲啼了一天,才飞走了。摔在地上的,三只毛还没长全的小雏燕,张大着嘴巴,嘶哑的呱叫着,让人心酸。妈妈让孩子们从地里找来虫子蚯蚓,还喂它们米汤,最后一只也终于没能活过第三天。

小燕子死光之后,母亲记起三舅公生前给自己说过的话,大惊,赶忙去找一个也会算命的叔公,寻找补救方法。叔公脸色凝重地吩咐让母亲,不管多忙多去垌头的龙神庙供奉,平时只要家里有肉食,也要不忘祭太祖公婆,还有社公社婆土地灶神。这一套礼制程序下来,是很繁琐的,父亲因此埋怨过好几次,但都被母亲说他,也就忍了下来。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七章 魂幡竖水库崩

每年的正月廿四里,燕子崖上的观音庙都会在观音诞之前,举办观音像出游的仪式。有名望的族老们会自动的聚到一块,然后讨论和组织信男信女抬着观音塑像,敲锣打鼓,披红挂彩的到镇上的各村出游。

老一点的村民谁都知道,也会相互告知,观音出游,在当地算得上一项很隆重的仪式了。随着锣鼓声近,观音大士“出游”,就要经过自家门前的村道,母亲早早就站在在门口,搬来一张四方桌,备上金菜木耳,梨果冰糖,还有其它糯米做成的仪品。

母亲让父亲也出来参拜,还封了个红包,让父亲到时候塞到观音像前香油箱里。

但父亲虽然也是实打实的农村人,但从小走南闯北,是历来不信这些的。记得三舅公生前,那套来家里做客的时候,他对三舅公说的东西也是当故事听的。

“我不去,要去你去,最好你也别去,拜这种泥塑木雕的东西有什么用?有那个闲心,还不如想想怎么把你的鸡鸭养肥点来得实在。”父亲听母亲数落了一番,也不看热闹了,直接跑到屋子里去了,连烧香参拜三下都欠奉。

母亲气得跌脚,但是这个时候拿父亲也没办法,只好向着观音出游的队伍方向,虔心祈祷起来。

事情大概过了半个月,有熟人请父亲去隔壁镇做大师傅,帮忙炼制一批金矿,谈的待遇还不错。父亲已经赋闲在家挺长一段时日,虽然之前做了一段时间的小老板,但是也不抗拒帮人打工,再说炼金大师傅,去那里还不是别人供起来的存在。也不丢人。就答应了。

父亲去了十来天的时候,回家了一趟。恰逢小弟放学在家,听到父亲回来了,开心的迎了出去,跑到门口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脚被绊了一下,竟然一下冲出去,跪倒了父亲的面前。小孩子也不为意,拍拍膝盖就站了起来,拖住父亲的手撒娇。“大小孩”也不在意,笑呵呵的摸摸小儿子的头,然后拉着他一起进了家门。倒是妈妈见了,着实说了弟弟几句,说好好地,怎么给跪上了。

父亲在家住了一晚上,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第二天就准备再回到工厂去。听母亲后来说工厂的出矿情况,并不很尽人意,当时,父亲还提到了他最近老是腰疼,肚子疼。

但是出门的时候,却又发生了一件让人不愉快的事情。

小弟看着父亲要走,像往常一样缠着父亲要钱买东西,以往,这个时候父亲最是爽快。父亲开始还笑骂着掏出了几块钱,小弟一看,嫌不够。就开始耍起赖来。

小弟可能还不知道家里的状况,已经大不如前,所以他问钱的时候有点死缠烂打,扯着父亲的衣服不让走,换做以前,父亲最多骂几句,然后会让母亲把小弟抱走,不会发生别的事端。

但是这一天,心烦的父亲,却随手在旁边的拿起柴堆里的,拿起一根拇指粗的木棍,狠狠地抽打着小弟。听母亲后来的描述,当时,也不知何因,父亲脸都气得变得扭曲,整个人一直在发抖,但是下手一点都没放轻,像是要把小弟往死里打。

好不容易在母亲和隔壁邻居的劝阻下,父亲扔下木棍,愤愤地走了,而留下被打得头破血流的小弟,闷声抽泣,也不大声哭闹,大人们还说他懂事,却不知因为这件事之后,以往调皮捣蛋,上串下跳的阳光孩童,从此变成一个内向,不爱说话,也不听人劝诫的问题少年。

这一次父亲走了不到半个月,凌朗就被告知,父亲出事故了,已经被送到连江市市人民医院了。

开始家人以为也只是简单的矿物中毒,做淘金这行的,大家对这也不是一无所知。但是检查出来的结果,吓呆了在场的所有人——青化钾气体中毒,肾衰竭,肝硬化伴随腹水。一列的症状,打印出来,摆在了家人的面前,看着触目惊心。

医院组成了专门的医疗小组,经过讨论,建议做血透治疗,还要做几个小手术,说这样还可能有挽回的可能。但是当十二万的费用单,重重地摆在亲人们的眼前时,在场的三姑丈和五姨夫,皱皱眉头,很快就就找理由走了。

大姑丈也准备走的时候,父亲让三舅拦住了。后来听三舅说,当时有能力帮忙贴上这么一笔钱的亲戚家,也就大姑丈了。而且大姑丈家最穷困的时候,父亲还带过他和表哥出外讨生活的,后来学到东西,赚了点钱,才开始单干,并且发展得很好,算来父亲对他们一家有帮补的恩情。

在病房里,父亲拉着大姑丈的手,当时流着泪(舅舅回忆说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到自己的姐夫这么个汉子流眼泪),哀求着丈“大年,无论如何,你要救救我,一定要救救我,我不想死,还不能死,我还有五个孩子要养呀。我不能死呀。”谁说男人有泪不轻弹,生死两难,上有老下有小,想死都难。

但是,大姑丈留下一万块钱,人走了,也再没去看望过。

钱能借的借光了,做了几次透析之后,也很快耗完了,无奈,医生让母亲和三舅把父亲抬回家,说在当地卫生所去“保守治疗”,许多年过去,凌朗还是为这件事耿耿于怀,说得多好听,“保守治疗”,无非就是“回家等死”罢了。

整个家庭都陷入了惶恐不安中,凌朗周末也不再留在学校,而是选择回家服侍父亲,说是服侍,其实他也做不了什么。他只是个一直被宠在温室里的高二学生,所有的人生风雨,他以为因为肝腹水得厉害,父亲的腹部鼓胀得很夸张,感觉只要稍微用力用手指捅一下,都能把肚皮给捅破了。

父亲的肾功能基本已经坏死,靠着一条透尿管排泄。从村卫生所的坐诊医生到附近能打听到的老中医,家里人都请来看过了,但是基本都是过来瞄上一眼,连脉象都不把,就掉头走了。

父亲因为不能喝水,水会积压在他的肚子里,加重病情。父亲仰躺在床头,除了那个渗人鼓胀鼓胀的肚子,头发已经剪光,整个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嘴唇干裂,面容槁枯,形销骨立。

凌朗能做的就是用棉棒蘸水,在父亲的嘴唇上来回滋润滋润。只是这种方法,并不能完全遏止父亲的饥渴。好几次,父亲都求着自己的大儿子给他端一杯水喝,但是母亲一再交代过的,这是绝对不允许的,凌朗也只能狠心的咬牙不答应了。

不过,他还是跑到镇上的小摊上,买了两个梨子,回家削好,切成小块,放在父亲的嘴唇间,还让他嚼几口,但是一直提醒不让他把梨渣吞下去,看到父亲的额头舒展开一点,似乎好受些了,凌朗才觉得自己做了点有用的事情。

母亲又把那个会算命的六叔公请了过来,六叔公进房间看了几眼,也没说什么,拉母亲出了门口,走到一旁,然后让母亲准备后事。说是暗箭入户,无常坐堂,气田闭塞,命水已绝。神仙来了,也扛不了几天了。

不过这些事,母亲选择了一个人承受,也没跟凌朗说起,他又回学校上课去了,其实他留下来也于事无补。

只是回到学校不到一个星期,在县城里打工的小姨,就顶着红通通的双眼来找到他,语不成句,只是说让他赶紧回家。

一路上,即使然有了心理准备。但是站在村头,远远就看到家的地方,高高的竖起的那杆白色的招魂幡,迎风飘荡,剜心刺目。凌朗顿时就觉得脑袋一片空白,心也是空白的,整个人已经完全无法思考,只有眼泪,只有悲伤,还潜意识地从眼眶涌了出来。脚下一个踉跄,不知怎么回事,丢了一个鞋子。

春天还没过,山城的天依然的寒冷。乡里的砂砾路冰凉刺骨,凌朗却全没知觉,赤着足往家的方向狂奔,也不知跑了多久,只依稀地记得,跑到离家门不远的路边,像是突然被抽掉了所有的力气,一步也走不动了。

就那样的卷缩在了路旁,像犯了打摆子病一样,全身痉挛,上下抽搐,还呕吐不止,大呕特呕。泪,哗哗流着,两只手死命地抓着难受到无法的胸腔和腹部。嘴巴张开,心里在大声呼喊,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就那么无助地躺着,一直到婶婶发现了,才急忙跑回去,叫来了三舅,把他背了回去。眼神空洞,就一如他的胃,已经吐到连胃液都吐尽了。全身像瘫痪了一般,软得像没骨头一样,就那么无力地,耷拉着伏在舅舅的背上。那怕舅舅把穿着的棉衣盖在他的身上,裹住他,而他,却还是觉得冰冷……跟眼泪一样,彻骨,冰冷……

无知无觉,不吃不喝的,像个木偶般,叩头谢礼,任旁人摆布,进行着父亲的后事。

有时候,凌朗都觉得自己会因为劳神伤心过度而死掉,只是他不知道的,每次当他意识婚迷过去的时候,挂在胸口的金玉牌,就会释放出一种肉眼难辨的萤光,滋润着他的心脏。还会有一丝丝的光沿着身体,蔓延到脑部,并在那里存留下来,围绕着脑颅,缓慢的旋转,然后又会因为中和一些不知道那里跑来的黑气,最后两者都消失不见。

倾尽所有,举丧三天,因为父亲生前也算大好人一个,不少乡村们自发的来帮忙,不然这么个那大的哭得死去活来,小的还懵懂不知的一家子,也不知道怎么安排那些来吊唁的人们。

举丧日,下了两天半的大雨,父亲上了山下了葬。雨却还是一直下着,母亲担心雨打新坟,会把父亲的棺椁翻出来,咬着牙忍住悲伤,央求舅舅和叔叔们,每天都去看一遍,加固一番才休罢。

但雨还是一直下,一直持续到第四天,大概早晨九点多的时候,至亲们还有几个没有回家,正聚在公用大厅说话的时候,突然有人从外面急匆匆跑了进来,上气接不上下气地说。

“不得了,不得了啦,出大事了,出大事了,白马坪水库塌了,水库塌了……”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八章 祸事起仙人出

“水库塌了?真的塌了吗?”坐在里屋的凌朗听了,内心掀起一阵的惊涛骇浪,让他不由得喃喃说出有点诛心之嫌的话来。

“满叔公,到底怎么回事?你老人家顺口气先,再跟我们说道说道。”

跑进来的是满头白发的凌朗的叔公,虽然身体有点佝偻,但还是能看出他的体形高大,就是人瘦了点,精神头也不大好。

“白马坪水库塌方了,水库的水泄洪一样,全部从半山冲了下来,听说已经有四五条村子受了灾。其中河背垌和三和村最严重,近山脚和河边的房子都被冲垮了。还听人说,当时水都淹没了屋顶。可别提那境况多惨了。”满叔公有轻微的哮喘,顺了口气之后,才把事情给大伙说了个大概。

“那,那有人死……哦,不,有人受伤没有?”

“那能没有呀,那么多的水一下哗啦冲下来,还好是那几条村子的支书接到示警电话,提前疏散了村民,加上是白天。不然真要是半夜塌的,那可真不得了啦。”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人群中的妇人们,不由得双手合十为受灾的人们祈祷起来。

“听说已经发现七八个人没了,还有十几个到现在没找着。没找着,我估计也悬了。”

“可怜,可怜哪。这到底造什么孽呀,这么多人一下说没了就没了。”妇人们听了这么个惨象,淳朴的性情,不由得大发起同情心来。

“我就说吧,当初我怎么说来着,就不该建那水库,半山上建那么大一水库,也不知道谁想的馊主意。看吧,这下出了大事吧。”一些汉子,也叨咕着发出了“我就知道”的怨念。

“都这个时候,还说这些干啥?好好想想现在能做点什么才是,乡里乡亲的,说不定还有沾亲带故的人,牵在里面了呢。”

“大伯公,满叔公,你们觉着。现在雨小了,我们是不是也去帮忙瞅瞅,看能帮上点什么,顺道帮忙找找失踪的人也可以的呀?”

“这倒中听,我看哪……”凌朗的爷爷就是人们口中的大伯公,也发话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而坐在里屋的凌朗,并没有出来参与大家的讨论。他是长子,要守过父亲的头七。

但是昨晚的一幕幕奇特遭遇,像放电影般,一一浮现在了他的脑海。

具体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大概是凌晨四五点吧,因为那时候,凌朗已经能隐隐听到了公鸡打鸣的声音。

这些天,他心力交瘁,昨晚应该是又昏睡过去了。这天未亮时分,本是人们最熟睡的时分,他的灵魂却好像受到了一股强烈的讯号吸引。

然后,他发现自己又出现了上次在太姥姥家的情形——身体还在床上躺着,意识却跑到了外面,能听到外面的声音,看到外面的情景。更主要的是他的视角,是比自家房子还高的俯视高度。

“内心”被一种莫名的波动在召唤着,雨还在倾盆而下,凌朗却发觉,风雨并没有打在他的“身上”,而且他也发现,如果说上一次,自己还算“虚无”的意识存在的话,现在的他,竟然有了个隐约可见的“身体”。

如此怪异的神游物外现象,让他不免得踌躇再三,上一次他还可以归咎为梦境,但这一次,他知道怎么也欺骗不了自己了。

咬咬牙,终究抵不过内心那强烈的召唤,他循际寻去,竟然是半空中飘着“走”的。这怪异的方式,又让他有点迟疑了,不过还是没有停下来。

凌朗“飘行”的速度并不算太快,方向是向着白马坪的。

雨越来越大了,当他来到水库的时候,百米外的东西都已经很难看清,换做”普通人”,更估计看不到十米远。

而他好像慢慢听到了人声,而且还不少,声音都急促带着紧张。他停下了“脚步”。在一棵松树背后藏了起来。

他探出“头”,极力地看向最多“人”声的那边,虽然看不太清,但是他还是看到了一个“熟人”——带着员外帽的白胡子土地公。只见他把拐杖柱在地上,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头顶上还有着一块金光闪闪的元宝状的东西,每转动一圈,就有一道光,照到南边有泄水孔的那块堤坝上。

而堤坝上竟然还有人,具体点应该说是坝体的中央,那里有三个“人”,好像正在用肩膀,或用双手,或用背部,顶着堤坝。

“土地公,再这样下去,我们也扛不了多久的。”一个同样是白眉白发的长胡子老头,背靠着堤坝,吃力地说了这么一句。只是他的眉毛都垂到了两边脸颊处,看起来比土地公还老。

“龙神公,扛不住也要扛啊,还有不到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其他人也会赶过来。怎么也得扛到水库崩塌这个消息,传到下方的村民知道才行。”土地公不无担忧的说,说完这句话,也不敢多废话,又赶快念起了口中的真言。

“龙神,你就少说几句吧,有这个力气,你往坝上使使。”用双手顶着坝体的是一个古代的中年儒生模样打扮,头顶文士髻,三络长须,直垂至胸,却是黑色的。凌朗一时倒分辨不出这是谁来。不过那个被叫作“龙神”的,却也不再言语。

正当凌朗在思考着中年儒生,还有另外一个用壮硕厚实肩膀顶着堤坝的中年大汉的身份时,耳边传来一个好像有点熟悉的声音。

“咦,小友,你却是从何而来?”

声音从身后传来,凌朗心里一惊,回“首”望去,一瞧,却是之前见过的徐夫子。

“小友,无须惊慌,咦,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你好像是许三强的外甥孙子吧?”徐夫子看清了凌朗的“容颜”,也不由得有点意外。

“是的,徐夫子。是我”凌朗想不到自己还真能开“口”说出话来。

“那你怎么会神游物外的?我可从来没听到许三强提起过。”

“我也不知道,我一开始还以为是梦境来着。”

徐夫子看着还是半虚实之间的凌朗形体,并没有像自己这等般,已经到了魂体凝实的程度,他就知道,凌朗或许对其中一切还懵懂不知。

但毕竟是故人之孙子辈,他笑了笑,然后指着那百米外的“人们”对凌朗介绍起来。

“拄拐杖的土地公,你应该知道的。长眉白须的是垌头庙的供奉龙神。三络长须的中年文士,却是水口庙的北帝上神,而那个长得山岳般壮实的,却是此间的白马山神。东南边险情稍小的堤坝,应该是三合村自家的太祖公婆,还有过来帮忙的一些丁甲力士。”

“那个穿着一身黑,鼓着风敲打守坝人的窗户的,应该是夜游神了。”凌朗插了一句问道。

“你猜得没错。”被打断话头的徐夫子,也不恼怒,慈祥的脸上,满带着宽容的意味。

“你心里可能还有疑问吧?怎么燕子崖的观音大士没在这里?”

“嗯!”被人一眼看穿自己的小心思,凌朗也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哈哈,这难免你奇怪的,毕竟作为此间主神,又享平日里香火最鼎盛的香火。怎么可能不出现,对吧?你恐怕不知道吧,观音大士正用无上的念力,加持着这座山方圆几里的山体呢,不然万一水库崩塌,满水库的水冲刷而下,泥沙夹着山石,才是最大的灾难呀。”

正当两人谈话间,这个时候,又有数个光影从远处飞掠而来,在其中,凌朗竟然看到了一头小山般的水牛,一匹神骏的白马,一只硕大的七彩飞凤,甚至还有条十几米长的蛟龙。

“这,这……”,眼前的事物,彻底颠覆了凌大少的世界观和认知。

“这些都是此间灵气之地,凝聚天地精华所化出来的灵物。看外形,我估计你也能猜到它们从何而来,但跟着下来,具体怎么安排它们,我就着实不清楚了。不过有北帝爷的分身在此主持大局,也轮不上我说话,且不说你现在魂体不实,就算是我,也只是过来看看,能否跑跑腿什么的,略尽人事而已。”

“黑蛮,白稚,飞凤,腾吉,此间暂时用不到你们四个,你们待会等崩堤之后,守护好下峰山的那两根大铁管,绝对不可以让之随着水流,横扫而下。”正此时,中年儒生状的北帝爷发话了。

“北帝爷,这个俺老牛可不去。爱谁谁去。”被叫做黑蛮的小山般大小的老水牛,从两个鼻孔里喷出了管白气,老大不情愿的回答。本来两根大铁管就是为了拴住他的,让他平日里浑身不得劲,还要让他去护着,这算什么事啊?

“孽畜,都这等时候,你还不知道如此进退?小心事后,看我断了你这劣货的牛头,化了你的灵体。还不速去。”北帝顿时大怒,一改敦和的形象,大声呵斥。

黑牛看到北帝威仪大盛,怒火冲顶,这才不情不愿的转身,向下峰处的走去。其他的白马,飞凤,蛟龙也没作一声,跟着去了。

“夜游神,守堤人醒了没有?”北帝爷又朝着不远处的小屋子边的黑衣夜游神大声问道。

“北帝爷,没用,我捣鼓的声响越大,这里面也不知道那个夯货,反而把自己裹得更严实了。

如此紧要关头,碰到这样的事,着实让人无语,连北帝都忍不住叹了一声。

“也罢,你我唯有尽人事了。你继续唤他,其他人等,再尽力扛住。”

一时间,大家沉默无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东方终于泛白,雨也开始变小了,守堤人老梁头终于打了个哈欠,慢慢醒来。

“这鬼天气,连续几天地下个不停,还让不让人安心了。嗯,不行,这连番大雨的,我得去坝上瞧瞧去。”

老梁头穿好雨衣,找到了防雨电筒,这才打开门,慢悠悠地走了出去。

早上六时半,半山水库东南边和南边的主坝体已经裂纹纵横,完全靠着各神祇在支撑着,但也已经是强弩之末,力竭之时。更令人担心的是西南方向的堤坝,也开始渗水。

走到近前,看到这情景,顿时吓得老梁头,三魂不见了七魄。耽搁了一阵,稍稍定了下神,这才连滚带爬的跑回小砖房里。疯狂地拨打电话去了。

“孩子,你先回去,此地情况复杂,你不宜再多留,速速归体。我这就过去看看,能不能帮上点什么忙。事后,你可到县城找我一找。”已经到这个节骨眼分,徐夫子也顾不得再和凌朗多说,就飘向了西南边的堤坝上。

早上七时十分,三和村的村支书电话终于开机,接到了这万分火急的消息,马上叫醒了自家老小去通知大伙,然后是其它牵连到的村落,也开始动员村民避险。

早上八时一刻,白马坪水库,三边堤坝先后崩塌。洪水翻江倒海般,从半山席卷而下。

早上九时,大洪峰逐渐变小,因为是白天,人们撤离得尚算及时,被淹死和被卷走的多数是行动不便又没青壮年在家的老人,还有就是对变故嗤之于鼻的村民,行走间,或者还在睡梦中,遭遇这灭顶之灾。

而这灭顶之惨事,是天灾,更是人祸。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九章 魂使和守护使

当水库的蓄水终于不再倾泻而下之后,人们这才敢近距离的观察灾情。

三和河沿岸的花草树木,房子建筑,像被犁耙来回刷过了几遍,除了一些殷实人家之前的楼房,还残存着的几根水泥柱子,其余的通通被夷为平地,满目苍夷,一时间哀鸿遍野。

黄鸡岭半山上两根已经快打横的黑色大铁管,还剩下三两个基座粘连着,好像一阵稍微大一点的风吹过,都能随时滚下来,触目惊心,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提心吊胆。

这么重大灾情,牵涉到十数条性命的灾情,最后省里都来了个副市长。

三方协调,受灾严重的村子统一选址重建,抚恤金也一提再提,只是没了亲人的人家,心中那股悲痛,恐怕是再多的钱也弥补不了吧。

花了大半个月,村民们的咒骂声和怒火才慢慢平息了下来。结果自然是紫金矿业承担所有的责任,还追究了相关的安全防控责任人,紫金矿业赔了大大一笔钱不说,还被勒令必须马上中止银岩山群的开采行为,然后尽快撤出当地。

凌朗外婆家也牵连其中,大舅和二舅在三和河边买的地,盖到一半的房子,也没能幸免,不过幸好当时还无人入住,所以拿了赔偿金,相对于那些痛失至亲的人们。也没说什么,找了个新地方,琢磨着重新建新房子去了。

父亲的头七过后,凌朗还是得回到学校去。

他从母亲打听到的信息,准备周末的时候去找一找徐夫子。他心中有太多的疑问,等着徐夫子能帮他解惑。

徐夫子的家落在县城城北。玉都县城,东城区和南成区属于老城区,发展得最好,西城区则是作为车站和物流仓库之类的集中地,倒是这北城,东一栋,西一间的,没几家人家。坐车来到城北,鸡犬相闻,反而像身在农村多些。

田地里的油麦菜已经都上了花,还有一些甘蔗什么的,大多已经砍完,剩下不多的,在风中随风摇曳。田园气息充盈而来,不过凌朗也心思欣赏。

徐夫子的家是一间青砖瓦房,两边都有副屋相连,左边的是小平房,看到侧面还有烟囱,估计是作为厨房用的。右边是泥砖简单建成的低矮小屋,有牲畜声传出,大概是鸡棚猪圈什么的了。

屋子前面是个小院子,里面摆了不少的盆栽,不过都是一些仙人掌,芦荟,老虎尾这些普通的东西,几个别致有点的花盆里,泥土上盖了一些小碎石,种的几棵观赏树,凌朗也叫不出名头来。

“有人在家吗?请问,有人吗?”凌朗推开小院落的栏栅门,走了进去,向屋子里喊道。

大门敞开,不像是没人在家的迹象。进了院子站定,没见到人,就连叫了几声。

“诶,来了,谁呀?”片刻,徐夫子的声音就从里屋传来出来。

“喔,孩子,是你呀。来,进来,快进来坐。”看见是凌朗,徐夫子热情地招呼他进了屋。

“徐老,我……”一进屋,还没坐下,凌朗就忍不住想问徐夫子心里的疑惑。

“孩子,先别急,坐下来,先喝口水,我们再慢慢说。”

看到凌朗吃了几口茶,情绪也平静了些。徐夫子这才开口问道。

“孩子,你能不能先告诉我,像上次那样神游体外,已经有多久了?”徐夫子自然知道凌朗为何而来,也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

“上一次是第二次了。”凌朗老实的回答。

“才第二次,那第一次是在什么时候?方便说吗?”徐夫子蹙了蹙眉。

“第一次就是之前我太姥姥生日那天晚上。我有看到你和三舅公站在门坪上说话那次。”

“喔,这样呀,我说呢,怪不得我上次在白马坪遇到你,就发现你的魂体有点特别。你看啊,我们的魂体基本都是气息环绕,气势外盛,这是作为魂体无时无刻与天地元气交感相应,吸收精华作为消耗补充的缘故所致。而且,越是魂体初期,越是会有别样的灵光闪烁。只有魂体凝实,才越接近人的原体,但总得来说还是有差别的。”看到凌朗像个小学生一样专心听着自己的话,徐夫子笑了笑,这才接着说了下去。

“但你的魂体,却只有很微弱的灵气感触,如果不是恰好碰到你,又是站在你身边,我都几乎感觉不到,只是上次事情从急,我也来不及细问。”

“那,徐老,我的这个现象是好是坏呢?还有,我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就做到了这神游体外的。”

“是好是坏,我也暂时不敢妄下结论,毕竟你神游的次数还不多。简单说来,魂体在外,飞行,感知,还有念真言,作加持,甚至是魂体斗争,自然是要消耗的,作为一种与天地相生相息的关手段,而你好像却没有,自然应该坏事。但你又因为气息内收,灵光内敛,让你出入神不知鬼不觉,行踪难以捉摸,又不妨不是一种不错的保全方式?”

“这,……”凌朗听了不免暗暗为自己担心。但是徐夫子扬扬手,打断了他的问题。

“孩子,具体的我以后会慢慢告诉你,总之,你要知道,现在初涉的这个独特的世界,并非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你怎么能成为魂体,我一时也找不出原因来,你三舅公从小看你长大的,也一直没发现,应该是近期,什么特别的际遇造成的。等我们相处多了,我想并不难找出个缘由来。”说到这里的时候,徐老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什么事情让他思考了一下。

“现在燃眉之急的是,怎么安置你成为魂体的这件事。这么说吧,你现在就像是个编外人员,是没有单位收留的,甚至算得上黑户,来历不明。而以往出现这种情况,上面是会派人来调查清楚的,而结果好点,就是会吸纳你进入一个特别的团体去培养,但更多时候,如果上面的人觉得此人不堪大用,性情叵测,平日又品行有污的话,是会被打散魂体,抹杀记忆的,这处置过程对人是有极大的伤害的。”

“按以往,如果我发现这样的情况,也是会上报上去的,但是你一来算故人之后,加上你父亲新亡,孤儿寡母的,风雨飘摇,实在当不起再多的折腾了。唉……,所以,无论怎样,你现在都不宜让人知道你如今的状况。你也一定要注意,这事最好谁都别透露,包括你的母亲。你可要记住咯。”说到这里的时候,徐夫子十分的郑重其事,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

“孩子,有时候,人简简单单的,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生命有许许多多它不能承受之重,别的不说,就像前些日子你家乡发生的水库崩塌事件,那遭了灭顶之灾的村民,又何尝想得来?虽说世上大多数事情,都有因果注定,却也不乏无妄无常哪。”说完,徐夫子脸有悲戚,闭上双目,像是在为之前那逝去的村民们感叹哀悼。

“徐老,你能告诉我什么到底是魂使和守护使么?”凌朗不由想到第一次自己神游身外的时候,听到徐夫子和三舅公提到这两个名词。

“这个也正是我准备告诉你,魂体,顾名思义,就是人的三魂七魄壮大到一定的程度,可以脱离人的躯体,而独立存在于外。”

“三魂在道家典故里,一曰胎光,二曰爽灵,三曰幽精。从字面上,你就能明白,这是人的根本。人自成一方天地,三魂驻守,七魄辅之。或者你也可以把人简单点,看成一个容器,三魂七魄是这里面的天地之元,存于其中,汲取养分,壮大成形。”

“大多数人生下来天元孱弱,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天赋不足,或者先天不足。魂体还没形成,肉体就已经消亡。这个可以不必细说,就是人们的生老病死而已。而有一些天元强大的,如果有了不寻常的际遇,就会形成魂体。但更多的时候,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不寻常的际遇,又岂是人人能所得?”

“大多数这些具有天赋的,因为魂魄精壮,打小就表现得天资聪明,长大了也成绩斐然。但是人有七窍六识,因为没有正确吐纳呼息之法,没有走上正确的修炼之途,接触红尘事务越多 ,六识迷茫,七窍封闭,躯体这个容器成长的速度远远超过了魂魄,禁锢了魂魄,慢慢也就泯然于世人。”

“徐老,那我能这么理解么?历来那些帝王将相,是否都属于魂体的存在?”

“你这理解得倒是直接,但大多数帝王都不是魂体,只能说是魂魄特别精壮,异于常人的存在,倒是在古来名将身上,魂体更多的体现。这个魂体与能否有大成就,是不能直接划等号的。世间万事万物,太多的出人意料的神奇之处,不是几句话能道尽的。我可以举个简单的例子,始王被称为千古一帝,我却是看到过相关的隐秘,始王确确实实的不是魂体,但是他肯定知道魂体的存在,所以后来他叫徐福寻仙,找那长生不老药,也就可以理解了。至于最后的结果,却并非像现在的史书记载,这些秘闻,如果以后有必要,我再详细说与你听。”

“有了魂体才能成为魂使,又分为御魂使和契魂使。御魂使,就是能驾驭神游在外的魂体的人,据说甚至某些强大的存在,能凭空拘役人体内的三魂,掌控人的七魄。当然一个御魂使的道路,也并非那么容易走的。要知道能成为魂体的人,本来就意念坚定,神识强大,越强大的魂体,自我意识自然就越强大,不是自身魂念强大到让人难以想象的地步,驾驭不成,御魂时,反噬的可能性就越大。一个强大的御魂使当然是无上的存在。但多数时候,因为修成艰难,反而没契魂使来得实在。契魂使,也就是人和一些强大魂体通过一定的等价交换,形成契约关系。平日里通过自身修行,供养所契约魂体,关键时候,也还可以通过特别的物品和约定,召唤契约魂体出来做各种各样的事,或者直接使用契约魂体的某些能力。”

“两种魂使,孰优孰劣,也不能简单地看表面。当然,在一些典故的记载上,传说还有更强大的魂使形式,但记载语焉不详,我也知之不多。我只知道我华夏国,已经有数百年未曾出现过那种惊才绝艳的人才了。想来,着实可叹可叹。”徐夫子说道这里的时候,似乎脸上浮现出丝丝遗憾的表情。

“至于守护使,就是一方守护,多数是作为魂使的耳目存在。通常由一些魂魄强大,但未能形成魂体的人来担任,这种人,不但也能看到魂体,还能跟魂体沟通。更是在某一方面天赋卓绝,自有其过人之处,就拿你的三舅公来说,他在风水相术,四柱周易上的研究,不但不是一般的江湖术士能比,就是很多著名的易经大师也是比不上的,不然他也做不来帮你太姥姥七星续命的这等法事来。只是,可惜,可惜呀。”徐夫子又像是缅怀什么,又沉溺在自己的思考中去了。

“徐老,徐老……”等了一段时间,凌朗看到徐夫子还在“神游”,就忍不住拿手在徐夫子的眼前晃了晃,轻声呼喊了几声。

“喔,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心思浮动,总是容易走神。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但我又没你三舅公的卜算能力。思来想去,也没得出个所以然来。不说也罢,来,我们说正事。”觉察自己的失态,徐夫子也有点老脸挂不住。

“大概的情况,我已经和你讲了,以后少不得我们还要接触,一些细节我再见机给你听吧。现在,我先教你一些最基本的凝练魂体的方法。”

“凝练魂体?”

“对,凝魂功法。”

“……”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十章 山野有灵阴司有鬼

“对了,孩子,关于那天晚上碰到仙灵这样的事情,你最好也三缄其口,自己在心里想想就好。说出去,虽然大多数人不信,但是总免不了节外生枝。”

“这个道理,我还是知道的。对了,徐老,那天晚上你还提到北帝分身的事,难道土地公和观音大士也是分身降临么?还有你说的三和村的太祖公婆又是怎么回事,他们属灵体?魂体?还是精怪?”

“看来今天不回答你心中的那些疑惑,你是完全静不下来了呀。那就再和你说说吧。其实你可以把那晚上你所见的仙灵,划分为魂体,灵体,仙体。仙体是灵体和魂体的更高形式的存在,灵体是吸收天地精华凝化而出,当然还有人们的信念愿力也可以创造出灵体来。”

“观音大士、北帝大神和土地爷属于仙体,那天晚上的都是仙体分身?黑蛮、飞凤、白马山神,垌头庙龙神它们则属于地方灵体,而那三和村的太祖公婆属于魂体?”

“是的,孩子,你很聪明,这么快就能想全了。魂体,其实又分为生魂和灵魂,生魂自然就是活物的魂魄,而灵魂就是亡魂了。一般来说,无论是生魂和灵魂都是不能长期暴露在日常环境里的,尤其是白天。毕竟没容器盛载着的水,很容易被蒸发被污染的。当然,一些强大的魂体是另当别论了。”

“孩子,你恐怕还不知道,在这个世间,对仙灵体来说,凡人算得上是最大的污染源了。所以为什么那么多记载中,提到仙凡不得相恋,人鬼妖怪不可结合。这并不是传说呀,这是真正的天条地规。所以,无论是魂体还是灵体甚至是仙体,一般情况下,都不大愿意甚至规定不能直接接触凡人的肉身。这也是为什么那晚上那么紧急的情况下,夜游神也只是鼓风示警,而不能直接叫醒守堤人的原因。”

“那为什么乡间还那么多的野狐精鬼作祟的事呢?”

“作祟?多吗?不过只是事件奇异,以讹传讹罢了。人都是血脉元气的,我们平常说的精气神也在其中。一个人。元气稍微充沛点,都神怪易辟,那里有那么容易作祟。除非真正的元气衰弱,又身犯煞冲,才会百鬼缠身。当然所谓的鬼缠身,鬼上身,大多时候无非就是游离的魂体,寻找新的容器罢了。当然也有的是生前恩怨未了,报德报怨来的。但基本都是通过制造幻象,迷惑人心智和意识达到目的的。魂是不能没有宿体的,游魂找不到寄托的地方,存在的时间,多则不过七天,短则不过瞬间。”

“鬼怪没有人管么?”凌朗突然提出这么个问题。

“管?当然有人管。魂体灵体仙体,都还得遵循一定的规则行事。妖魔鬼怪自然也不可能无法无天。但是天下直大,每天那么多纷纷扰扰,太阳都有照不到的地方,所以有时候,避免不来有所疏忽的。这也是为什么我华夏国建国之时,太祖说了,建国之后不许成精,一来减少纷乱;二来,保存国家元气龙脉。到了他们这种程度的人物,一举一动,自然言出法随,所以你能听到的精怪祸乱,妖魔害人的故事,是不是越来越少了?”

想想,还真是,记得小时候,自己的家村子,就是一个充满了鬼怪魑魅,妖魔灵精的地方。

一个稍微阴森的竹林,晚上会有老婆婆举着鬼灯来回的走动哭叫。以前人们洗衣挑水的村头水沆边,有红衣红鞋红伞的冤死新娘,在早晨的时候静静地等着,挑逗第一个来到沆边的人。庙下潭有水鬼拖人,每年总得没几个淘气孩子。老槐树有妖鸟一叫,村子里就得死人。曲折岭公路上,半岭的地方有一白色小平房,总有人看到里面有人在抽烟喝茶,但谁要想仔细一看,又什么都没有。

还有镇上每逢八月十五,每条村子就会举行一个请“月姑姐”的仪式,用竹篾扎成一个没腿的假人,假人双手拢在一起,然后正中位置,挂了一钥匙或者绑一支筷子。外面套上新衣服,包着棉布头巾,四方桌子上摆上各式供品——酒三杯,茶一壶,柚子一个,月饼两斤,蕃薯芋头瓜果若干,大米一些。

米要是当年的新米,酒要是没开封的新酒。两边扶住假人的得是未结婚的洗了澡的童男童女,唱仪式的得是妇人,还得是做了奶奶级的老妇人。男的不行,年轻的也请不来。

当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村民们会围成一个圈,除了对着月亮的方位,留着豁口。老妇人就念起“月姑姐,月姑姨,八月十五正当时。你来就来,么来么到桥头桥尾搞流苔。月姑姐,月姑姨……”,这样的吟唱式的唤灵曲,还得是用本地方言,唱出来才有效,有人试过国语,还有别的一些语种,都没有用。

传说月姑姐有七姐姐妹,月姑姐被请下来之后,人们会问下来的是排第几,假人就会鞠躬,然后钥匙串砸在桌面上,响上四声或者其它。你也可以问她如何下来的,如果是挂钥匙的,就要给答案选项,如果是绑筷子的,就会在装米的簸箕上画云彩或马儿。你可以问很多问题,月姑姐通过点头或筷子写字回答,如年龄,寿命,家里人口,婚姻,几个孩子等等。

凡此种种,一个村子加一个村子的传说故事,真是数都数不过来。

“你说的这些,我基本都知道。”徐夫子笑眯眯的说了这么一句。

“你知道?徐老……”凌朗不由得很是惊愕。

“是呀,我当然知道,难道你忘了,我可是这个地域的魂使呀。你说的那些山精鬼怪,严格上来讲归我管辖,或者阴司拘魂,我都得出面协同处理的。”

“拘魂?阴司?徐老,难道还真有阎王不成?”

“为什么没有?观音大士和北帝爷都有,阎王自然也是有的。只不过很多细节,跟你平时所看到的故事记载不一样而已。”

“山精鬼怪分善恶平三种,我们魂使虽说是协同,但是也有监督的作用。”

“就像你说的,那个瞎眼老婆婆举灯游荡,她生前是竹林附近的一家人家的,因为子女不孝,饥寒交迫,得了病没人服侍,眼睛又不好,一天起夜尿的时候,摔在地上起不来又没人管,给活活冻死的,一口怨气咽不下去,死不瞑目,但是一般的人家,都供奉有太祖公婆的牌位,他们享香火日久,不是新亡魂能比的。再加上有土地爷,门神,灶神,社神,还有家中贴的各式符篆,伟人像,仙人像等等,又岂是一游魂能靠近,也只能把附近的竹林作为宿体,白天潜伏,晚上出来走动怨念。见她生前可怜,各神祗也就没管他,但是那人家天天焚香祷告,又请人做了法事,阴司就不能装着看不到了。就把她的残魂收了,拘役去了地府。”

“红衣新娘是三十多年前你们隔壁村嫁过去的,结婚的当天晚上,还没同房,她的丈夫因为开心饮酒过度,酒精中毒死了,婆家都怨她扫把星克死老公,娘家人也不待见,后来实在熬不过,就穿起结婚时候穿过的红衣服红鞋子,撑着结婚那天撑的红伞,趁婆家人还没醒来,服了枇霜,早早到了村头水沆边,就着沆水,一边梳着头,一边口流着黑血,又苦又笑的死了,因为心有不甘,残魂也徘徊村头,迟迟不去。”

“这些都算善灵,没有主动害过人的,还有曲折岭的那位,辛辛苦苦花了大半辈子的积蓄,从深山里搬出来,想在大路旁盖间房子,让自己的子孙后代上学方便,但是房子还没盖好,就在一次上山伐木,因为路滑脚上踩空,一路从山上滚了下去,摔死了。所以也就一直留在那所没人住的房子里,幻化着自己想要的生活场景。”

“至于水鬼,就是恶灵了,对待善灵和恶灵,阴司肯定是有区别对待的,恶灵要受酷刑折磨,有坚持不住的,就魂飞魄散,消失殆尽。善灵则能早早投胎轮回,或者抹去记忆重生,或者夺舍回头再来。所以我们魂使,还有协同辨别的功能。就像那个妖鸟,它只是喜欢吸收将死之人的死气,虽然叫声惊悚,却是没有直接害人的劣迹,捉拿它的时候,所以我没赞成把它归为恶灵,但也因为造成很多的村民的惊恐不安,又到处流窜,给定了个平。阴司拿去,折磨少不了,但是会有地藏菩萨加持,不会让其魂飞魄散,只是投胎时,就是比较次等的选择了。”

信息量好大,脑袋都有点生疼,凌朗觉得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完全被刷新了,对于今天徐夫子说的话,又是新奇又让人觉得惊怵。

“那徐老,月姑姐的传说到底是真是假?”凌朗终于问出了这个让他从小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惑。

“你之前觉得是真是假?”徐夫子打趣地说道。

“我觉得是真的,但是理智和我所接受的教育,又告诉我那是假的。但从小到大,从来没人,能解释得了这其中的奇异不合常理的现象。”

“月姑姐当然是有的,但是并不是天上的月亮七姐妹。多数时候都是村子附近的山鬼水怪,看到村民们摆的供品丰盛,就附魂其中。当然也有路过的小仙,一时兴起,踢开精怪,自己跑去寻点乐趣的。原本也无伤大雅,后来慢慢不准了。你没发觉么,有时候请月姑姐要请好几遍,那就是精怪小仙竞争,没分胜负,耽误了附魂时间。而且越是那些有灵气的,让假人动作变得更生动的,反而在作答的时候,答案往往差别大些,错误多些,甚至有时候会闹别扭,生气甩人,这些就是路过的小仙神。那些木讷老实,七八十岁的老人问年龄,也老老实实磕完的,就是对村民大小事都了解透彻的精怪了。”

“那为什么这些年,这种仪式活动越来越少了呢?村民们也不是不爱看,都稀罕着很。”凌朗有点不解的问。

“国家建国前,因为战乱连年,阴司一时管不到偏僻的地方,所以山野传说,举不信举。腾出手来,自然就收拾得干净了。加上国家后来成立了专门的灵异事件管理部门,对于精灵鬼怪的约束,也每年逐增。所以现在农村请月姑姐是越来越难了,加上上面怕引起太多的不安因素,不少政策也在引导人们慢慢抛弃这些旧仪式。请月姑姐也自然就越来越少见到了。不用多久,等最后一批还记得唤灵曲调的老妇人去了,估计也就没啰。”

“人称灵,妖灵鬼怪,又何尝不是灵。唉,只是年代不同,被待见的手段自然也不同。当今这样的国家国际形式,为了长治久安,约束魂灵,不准成精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不说了,孩子,一下知道多这些东西,对你没太多的好处。还是让我来教你基本的魂体凝练功法吧。”

“……”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十一章 炼魂法慧眼开

所谓的凝魂功法,不过只是一些普通的吐纳调息的技巧。除了丹田和心肺,提得比较多。竟没有紫府,也没有泥丸宫,更别说什么筋脉淬炼,灵血滋养这样高深莫测的东西了。

“就这么简单?”凌朗觉得自己怕不是碰到假的魂使了吧。

“对呀,就这么简单,至少当年我学的就是这么简单。”徐夫子看来淡定自然,并不以为耻。

“只是重点在那操控神识,它能让你对自己魂体控制更加如臂使指,换转自如。所以口诀要多练习。初步熟练以后,那怕你不是魂体状态,也能看到,甚至听到周围游离的各种魂体信息。当然,你最好不要有事没事,就乱开意念神识,不然在神识你不够强大之前,庞大的信息量,你有可能受不了的。”

凌朗心里还是有点感觉不放心的。听起来这么玄奥的事情,怎么会这么简单?

“好了,孩子,别乱想啦,你学的只是基础篇,你的魂体特别,之前听你说,你第一次神游物外是没有形体的。但第二次我见你虽然依然不凝实,却也脉络分明,大体可见,由此推断,你的魂体是与众不同,能在体内自我修炼进化的存在。所以在没进一步了解你之前,我觉得越简单的东西对你越好,而且打好基础,以后学什么东西,那怕比人家迟,但是起码是不会走了岔子。”

竟然如此,凌朗也不便说什么了。把吐纳调息的功法和操控神识的技巧,跟着徐夫子,分别连续练了三遍。尤其是练最后一遍操控技巧的时候,凌朗感觉到自己的眼前一亮——世界充满了光,无数的光。光线里有光,椅子上有光,茶壶有光,空气中弥漫着光,甚至风吹过,都能感觉是光在打旋。这些光虽然也有强有弱,但基本都是柔和不刺眼,不算很强烈,有一种莫名的平静。最强烈的反而是站在自己眼前的徐夫子。一看看去,他整个人像被一种淡红的光晕环绕着,光晕还随着呼吸起伏,泛起一阵阵的波动涟漪。

“孩子,你怎么啦?”徐夫子看到凌朗突然神色有变,开始东张西望的不说,还眼勾勾盯着自己看。人情练达如徐夫子这样的人物,都忍不住被看得心里直发毛。

“徐老,我好像能看到光。”凌朗还是没有从那种奇妙的状态退出来。

“看见光,谁会看不到光?”徐夫子叨咕着,这孩子不会着魔了吧,但是怎么可能?自己怎么也是不弱的契魂使。

“不是,是很多很多的光,我看到的所有物体都在发光,有强有弱,最大的光源体,就是徐老你。”凌朗连忙辩解道。

“什么,你竟然能看到能量光?这,这怎么可能。”徐夫子觉得自己又失态了,嘴巴张的大大的,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孩子,你再看看这个。”说完,徐夫子如靠到躺椅上,然后闭眼沉息,把自己的魂体唤了出来。

“你现在能听到我说话么?孩子。”徐夫子的魂体有点紧张地问到,并把魂力开到了七八分的状态。

“能听得到,也看得到。”凌朗看着眼前这个萤光环绕,红色气浪像火焰蒸腾的徐夫子,连忙回答到。

“这太让人难以相信了,孩子,想不到呀,你竟然只学了三次操控神识,就学会了启眼,要知道当年,我在魂使中,资质也不算太差,但也足足练了三个多月才完成。而且我也没听说开启眼的人,少于半个月的,最有天赋的人怎么也要三个星期以上。你竟然就用了而三个循环,一个时辰不到。太惊人了,简直怪胎呀。”徐夫子被凌朗的表现,彻底震惊了,说话都有点语无伦次起来。

“不行,这事情我怎么也要和老师他老人家提才行,我怕是没能耐教导这样的人物了。”自言自语到这里,徐夫子像是下定了决心。转过头对凌朗说。

“孩子,在之前,你三舅公有跟我说起过,你是四辰生人,特殊命格。这种人注定天资聪明,命运多舛。你心性淡泊,虽然性情有点偏激。但经历了家里那么大的风波磨难之后,却也算得上意志坚毅。所以我吩咐你的事情,你能记住在心上,我也不用太过于担心。但是切记,起码目前,一定不要和别人说起你是魂体还有开了启眼的事。”

“徐老,我知道事情轻重。”看到徐夫子一脸严肃,凌朗也赶忙正正经经地回答道。可能是平时杂看书多了,凌朗知道自己现在算得上怀璧其罪。但是他也不蠢,竟然有璧,最好就是藏起来,没事揣在兜里,不是招人眼红么,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那你先回去,等这事我和我老师他通过信息之后,看看他老人家怎么安排处理,我再找你。孩子,你放心吧,我们不会害你的。”看到凌朗还是有点担忧,徐夫子自我保证了这么一句。

“嗯。徐老,这个我无比相信。我担心的不是这个,我只是怕突然遇到什么不可控的突发事故,我现在对魂体还是一知半解的。难免怕弄出什么事情来。”

“那这样吧,你把我家的电话号码记下来,有事打电话,我白天基本都在家里头。还有你平日里只要有空就过来,再忙,周末也要抽点时间,过来让我多了解你的新情况。”

拿到徐夫子的电话号码,还约定每个星期过来一趟,凌朗这才心里踏实了许多。他告别徐夫子,坐车离开城北,回到了县高中。

看着凌朗的背影,心里又是担心,又是惊喜。希望这个孩子,不会成为流星。别说他天赋异禀,就算看在许瞎子的份上,自己尽所能,也得护他一程。

徐夫子见多识广,但有一点,徐夫子着急了,他以为凌朗开了启眼,因为那样已经让他够震惊的了,所以他对凌朗能直接越过了启眼,到了灵眼的阶段,是一丝都没考虑过。

肉眼为凡人之眼,启眼俗称阴阳眼,可通鬼神。灵眼又叫慧眼,能透过物体表象,看到实质,返璞归真,归本还元。还有法眼,更是能让时光倒流,也能推算未来,甚至能定人生死,法术通神,广大无边。传说中的二郎神的额上天目,就是法眼层次。而再上面的佛眼,道眼,大道轮回眼,人间只见传说记载,却没听说谁拥有过。

徐夫子是五行属火体质,所以凌朗的灵眼才会看到徐夫子的魂体,周身萦绕着火红色的气浪,而且气浪离体三尺,形成了个人的气场魂域,那就很直观的代表了徐夫子的魂体强度力量。只是凌朗还不知道如何区分,所以更不知道徐夫子在魂使中,处于什么样的层次,算强算弱。

回到学校宿舍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五点时分。舍友兼社友瘦子何庆广,告诉他,明天文学社里的活动小组,决定去拜访城南的将军庙,两个女副社长亲自带队,采风,拍照,写读后感。让凌朗务必也要参加。

凌朗已经是这座重点高中的挂名的社长,当然,大家也知道他也只是个虚的。平时的大小事务,都由两个副社长全权代理,也没他什么事。但是碰到周末活动,不参加就说不过去了。凌朗随口应了一声,问了活动的集合地点和时间,就拿起碗盆筷到食堂吃饭去了。

吃饱饭,洗了澡,凌朗早早得爬上了自己的上铺,把围帘一拉,就开始整理起白天徐夫子说的各种事情,练起功法来。

越简单的东西,越没用什么走火入魔的弊端,从姿势看来,跟一般的气功打坐,也没什么两样。即使别人看见,随便给一个借口,也能搪塞过去。但是操控神识的技巧,毕竟可大可小,直到舍友们都打起呼噜,凌朗这才敢训练起来。

很快的,他就进入了状态,魂体离身,一眼就能看到魂体又凝实了许多,已经有七八分的实体感觉。然后他又开启灵眼,打量起了自身。只见自己的魂体,外表竟然毫无灵气波动,只是皮肤面泛着一层淡淡的光,土黄色夹杂着更淡的青木色,让人觉得反倒像是裹了一层薄薄的果冻。

凌朗自小耳濡目染的,对五行命理,也不是一无所知。见出现这样的灵气颜色,自然也明白是因为自己四辰主土,从属带木。而看到这里,凌朗不由得想起,四岁半的时候吧?有个算命先生说过,他长大了最好当厨师或者焊工,就因为他缺火?

凌朗深吸一口气,把杂念抛出意识海,小心的操控着魂体来到宿舍后边的阳台上,然后指挥着魂体,吸收起天地间的精华元气来。虽然凌朗的魂体在外面,并不像徐夫子他们一样,会自己沟通天地,自主修炼,但是通过操控,用魂体使用出凝神功法,凌朗却觉得天地精元,像缺堤的水一样,涌了进来。想不到第一次会出现这大的反应,吓得他赶忙更加用心,控制着灵气进入魂体的速度。他担心,太大的动作,总难免会惹来意想不到的变故。小心驶得万年船,慢慢来。

凌朗修炼了一会之后,觉得还是收回魂体,回到肉身修炼更安全。当然,同样也就放弃操控魂体,夜探县高中的狷狂想法。

后半夜,感到乏了,凌朗沉沉睡去,一夜无话。却不知道,魂体开始那一刻的鲸吞龙吸之势,已经震动到了不少的人。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十二章 魂动将军庙

早辰八点钟时分,活动小组在校门口集合。

昨晚修炼,持续到下半夜三点多,凌朗七点没到就起来了。在食堂喝了碗稀饭,吃了两个包子,松松筋骨,来到集合点,凌朗以为自己来得够早的了,一看,已经来了不少人。

睡不到四个小时,但凌朗觉得自己并不困,自从那天见识了许多,在以往绝对想象不到的奇异事物之后,加上近些时日魂体的越发凝实。他觉得自己。不但身体素质上变得越来越好,连心性和眼界都变得坚韧和开阔了许多。亡父带来的伤痛是巨大的,昨日音容尚在,如今物是人非。但是莫名的,从离开家,到了学校,他的心情就急速的好转了,或者可能是注意力转移了。

家里的亲朋好友,已经商量过了,会出钱资助直到他大学毕业为止。但是,三妹凌珊最多只能只能送读完初中毕业。三妹自己也已经想辍学出来帮补家庭了,毕竟父亲治病的时候还欠了人不少钱,银行也贷了款,虽然都酌情减轻了不少的利息,但是总之一家子,日子是不会好到那里去的了。

大姐和母亲却死也不肯让三妹辍学,说只要读得下去,考得上,再苦再累,也会供几个孩子读书。母亲也准备出外打工了。家里的卖李子的钱,只能够菜米油盐,却不够还债,孩子们的平日开销,更是一分多的,都挤不出来的。

凌朗也有过辍学的念头,毕竟自己是家里最大的男丁了。但是他最终没有说出口,因为他深深得懂得,这个家如果还有着点希望在维系的话,母亲和大姐都咬牙坚持着的原因,恐怕就是盼他能尽快的出人头地,光耀门楣了。甚至那些隔壁邻居,亲朋好友,都是这么看的吧。

所以凌朗只有把辍学的念头埋在心里,揣着无比的亏欠和内疚,逼着自己坚强,逼着自己尽快成长起来。

晨曦中,校园别样的安宁。人们都在轻轻的来往走着,小声地说这话。凌朗正想着心事,突然听到有人叫他。

“凌朗,凌社长,凌大才子,凌……”一把银铃般的声音在面前响起。

“额,喔,是你们哪,怎么啦。”凌朗回过神来,映入眼睑的是一对绝色双娇——圆脸的扎着两小辫,穿着牛仔裤,衬衫下摆打了个结的是副社长高红。另外一个女生长得清丽秀雅,双眼黑白分明,看不到一丝的杂质,犹如辰星般闪亮。挺秀的瑶鼻下是一张含笑的樱桃小嘴,脸颊出还有两个小酒窝。最漂亮的是那一双纤手,皓肤如玉,手指修长干净,在晨晖下,淡青色的纤细血管都能看到,像是透明的。她是凌朗的同班,也是班里的班花,甚至有人说这彭雪晴就是县一高的校花。

高红性格爽朗,声音清脆,还是校播音室的播音员。一手好文采,也是此中翘楚。彭雪晴则背了个画板,凌朗有时候想,那么一双修长的手,更应该去弹古筝或者弹钢琴。

“你在发什么呆呀,人都到齐了。准备出发吧,凌社长,要不你来带队。”高红说话向来直来直往的。有时候让人难免尴尬。

而彭雪晴则是笑笑不说话,但是目光也看着凌朗这边。

“还是你们来吧,我对县城路线不熟,活动也出席得少,大伙儿都还没认得很全呢。”但是凌朗也没觉得什么难堪不难堪的,仙灵都见过了,这样的“小场面”还不至于让他手足无措。

“你自己也知道呀,还好意思说呢。”高红皱皱鼻子,哼了一声,不满道。

“高红,你这张嘴,你就放过凌朗吧。”彭雪晴觉得高红有点不依不饶的,就过来打了个圆场。

“哼,就你护着你们班的大才子,哼。”高红看来怨念不少,但闺蜜发话,自然也就顺了台阶下。

“侯英杰,你过来,先帮我们照张合体照先。”高红转过身,对着那个一直跟着她们后面,一个瘦高瘦高的男生说道。

侯英杰和高红是同班同学,还是邻村的,小学就是同学。他属于家庭殷实的那种学生,爸爸是村里的村干部,哥哥有个砖厂,还不小。所以有同学说他手上的单反相机就得花上万元,比县一高学校平时用来教学,还有拍各种重要场景照用的那部都好。有时候,校里来了上面的领导巡查,校方还得向他借来用。他人长得也俊,浓眉大眼的,发型也比一般男生的马桶盖和寸头,那时髦好看得多了,加上还是校篮球队的,平时很受女生们的关注和欢迎,就是学习一般般,但是这个一般,自然是相对于凌大才子这样的跨校学霸来说的。

侯英杰有点喜欢高红,这是大家都看得出来的,两个人平时也很亲密,出双入对什么的,当然在学校也没有太过界的行为举止。

侯英杰原以为自己也是喜欢高红的,起码在认识彭雪晴之前,和高红相处得很开心,高红的性格其实很适合做女朋友(自然高中拍拖太早,不提倡),能说会唱,能写能跳。但是后来在文学社里遇到了彭雪晴,他觉得彭雪晴那样的,才应该是他真正喜欢的类型,为此他还加入了绘画兴趣班。

高红和彭雪晴是好闺蜜,虽然不是同班同学,但是一有空,就腻在一起,然后侯英杰就成了她们的小跟班。开始同学间还风言风语的八卦,时间久了,大家也就见怪不怪。

高三的师兄师姐们,因为都已经进入高考倒计时,学业繁重。所以基本现在文学社,学生会还有其它社团核心,都是高二,高一的学生,高二的自然最多。所以在场的十几个人基本都认识,大家也没有觉得拘束,加上高红的组织能力,也是让人竖大拇指的,合照很顺利的就拍完了。

至于租中巴车这种事情,也早已经难不倒县一高的这群,都已经会去社会上找赞助商,来赞助社文集出版的精英们了。

高红拉着侯英杰坐在了右手第一排,侯英杰坐过道的位置,高红靠窗。凌朗跟彭雪晴坐到了一块,彭雪晴靠窗,凌朗靠过道。

一路上,大家都有说有笑的,最安静的反而是他和彭雪晴两个人。凌朗历来觉得自己面对女生的时候,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更不敢看彭雪晴的侧脸。只好偶尔透过前面的挡风玻璃,看看前面的路面,当然,偶尔也会看看彭雪晴那一双在画板上来回摩挲的手。阳光透过车窗,照在那双洁白如玉的修长的手上。凌朗心里暗想,这手是真的好看,很想拖上一拖,牵上一牵,但当然只是想想。

也许感受到凌朗那经常闪烁其上的目光,彭雪晴脸庞有点微红,手也觉得热热的,她在心里告诉自己,那是因为阳光。

从县一高到城南将军庙,坐车四十分钟就到了,这时间飞逝般,让两个一路没有交流的青年男女,还来不及多思量。

将军庙是为了纪念前朝潘懋名将军而建的。潘懋名原来是一方道士,年轻时他便在山中采药炼丹,济世救人。而后因为当地蛮人欺压汉人,屠杀百姓,更毅然从军,功勋卓著,被前朝封为骁骑游击将军。后人为了纪念他的功绩,就为他树碑开庙。

但其实这位潘懋名不是玉都县人,所以城南将军庙只有雕像,甚至衣冠冢里面都是假的。潘式后人也从来没有到这里参拜过。因为真正的墓穴在懋名市的东山脚下,真正的将军庙也建于彼。

城南的将军庙地位有点尴尬,但是因为建筑精巧,委婉别致,很具有南派代表性的建筑风格,所以国家还是把它列为国家重点保护文物单位。竟然作为文物建筑,自然就不能再出现香火鼎盛情景了,平时打开,只供游人参观学习。

将军庙占地并不大,但是却建于玉都城的主河道锦江河边上,用现在的话来说,绝对算得上临江好户型,风景最宜人。

大家一一检票进了大门,先是绕过一道照壁(屏风墙),就是一个方方正正的荷花池。池里的莲花还没开,只有为数不多一些莲花苞,藏在宽厚的荷叶之间,偶尔露出一抹的别样的翠绿,增添了不少的生气。

荷塘两边的墙上,左手边是咏叹诗文的铭刻,另外一边则是潘懋名将军生平记载。将军庙虽然不大,但是雕梁画栋,彩绘富丽繁复,木刻手法精细,南派风格轻盈细腻,秀丽灵巧。所以大家都时不时地传出几声赞叹声。侯英杰更是举着手中的单反,咔嚓咔嚓的到处拍个不停,还抽空给同学们拍了不少的照片,当然主角肯定是高红和彭雪晴。

社员们的游兴都挺高。但是凌朗的感觉并不好,从一进将军庙门,他就觉得魂体震动,神识不安。从两边侧门来到后面的衣冠冢处的时候,心潮颤动就更强烈了。

将军庙后面建筑群,有一部分是伸到江面上的。衣冠冢的左首,是个七层的镇河宝塔,主体为砖石构造,但塔层间建筑,又多是木构造而成。

宝塔呈六边形建筑,塔体挺拔修长、古朴静雅。塔顶由绿色琉璃瓦镶边,塔身由米黄色的砖和灰白色的大理石砌成。镂空式的木工图案层层环绕着塔身一圈,给人以巧夺天工,华美的感受。

但凌朗觉得,那让他心潮触动的源头,却刚好来源于塔上,塔顶上。从井形的狭窄木梯蜿蜒而上,就当他来到第六层的时候,突然听到头顶上有人正大声高喊。

“快来人啊,大家快来帮忙,有人要跳塔自杀。”

听到这样的呼声,凌朗赶忙加快脚步,飞一般冲上了最高的塔层。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十三章 恶灵夺生死

每个塔层间的木墙体上,各个方向都开有窗,平时的窗户都是上锁着的,这一次可能是工作人员在检修塔面之后,一时疏忽,七层里的门窗有一把锁竟然只是虚扣着,并没有把锁柱按进锁孔里扣死。

看到已经半个身躯跨出塔层外面的白衣女子。凌朗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的魂体会震颤得这么厉害了。如果不是白衣女子被身边的人死死地拉住,估计塔基下面或者江面已经多了一具尸体。

但是无论旁人怎么相劝,欲跳塔寻短见的女子,却好像充耳不闻,惨白色的脸上此刻面无表情,仿佛没有一丝的生气。但是脸上残存的两行泪痕,又像诉说着她的心有不甘。

凌朗心里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在庙宇里,有恶灵强行夺舍。

而且,他也分明还觉察到,塔顶上,有另外的一个飘忽的魂体在一旁观望,只是事情危急,他也没心去细辩那么多。

顾不得许多,他先是伸手拉住了白衣女子的手,然后念头一转,魂体迅速的离体,“何方妖灵,朗朗乾坤,竟敢制造幻象,迷人心智,夺人肉身。难道就不怕天条地规,他日雷霆噬心,魂飞魄散么?”

魂体出体,凌朗这才看清上女子身的恶灵,竟然是一个斜吐着舌头,头颅已经没了一半,脑浆凝结浆糊了头发,满脸不但血迹斑斑,还浑身的伤痕累累惨死青年。

“你是什么人?我只是想和我至爱的人,一起共赴黄泉,你为什么要阻拦我?当初我们发过誓,说了要同生共死的。竟然生的时候,她已经变了心,那我就要让她死后来陪着我。我们一定还能重新来过,还能重来,等她变成魂体,我再好好的爱她。”惨死青年布满血浆的面孔变得无比狰狞,越说越激动,状若疯狂。说完也不管凌朗,继续蛊惑女子向塔外跨了出去。

见此情形,人命关天。徐夫子也还没来得及传授凌朗怎么用魂体战斗的经验,但也只好操控着魂体直接去想去拉那恶灵。

眼看到越来越多的人在闻声冲上来,自己的魂体又受阻,那惨死恶灵也更是急了起来。

“好,你竟然阻止我,那就别怪我无情,看我把你吞了,你这么爱管闲事,我就让你变成生死人。”惨死青年的眼角,突然流出两行黑色的血泪,猛然的转过头,张开血淋淋的嘴巴,颈脖伸长,就向凌朗的魂体扑咬过来。

“啊……”被恶灵咬到了魂体。凌朗只觉得一阵疼痛,超过了记忆里的所有关于疼痛的描述,痛觉像是直达灵魂的深处,让他忍不住惨叫了起来。只见凌朗那还没完全凝实的魂体,急速得让人根本来不及反应,被咬到的手臂,就像流水一样,化入了恶灵的口中。

“桀,桀,大补呀,想不到这么孱弱的魂体,还有这么大的功效……小子,这就是阻止我的下场,我今天要把你整个的全部吞掉。”恶灵像是大病初愈的人,吃了一块千年老参,凌朗的小半边魂体,被他吞噬之后,恶灵的魂体表面一下白光流转,竟然有向结虚成实,魂体化玉的奇异变化。

顿时间,凌朗只感觉自己的魂体像是被一个黑洞的在拉扯,怎么挣扎,都挣脱不了分毫。顿时,绝望的情绪充满心头。

“难道我这就要死了么?”凌朗甚至觉得自己要放弃了,不甘却那么的无力。

恶灵的血盆大口,越来越大,眼看着已经啃食到凌朗的心脏部位。

“孽障,尔敢。”突然,凌朗的魂体里竟传出一把清冷,孤傲的声音。然后,胸腔位置处突然出现个黑点,黑点在以一种灵眼都扑捉不到的速度急剧扩大大,形成一团圆形的黑色漩涡,只见那漩涡,急速的顺时针一转,惨死恶灵,就那么被整个的吸进了漩涡。

“啊……,饶命哪……”恶灵只来得及哀告一声,就再无生息。而凌朗残破的魂体也在一瞬间,像被一层清凉的液体流过,立刻地完整的补全,而且分明感觉到更加凝实了几分。

说来迟,其实不过一霎间。跟着凌朗后面冲上来的高红彭雪晴她们,也只刚钻出了楼梯口,探出了头。旁人也根本不知道,就在刚才的那一刻,凌朗经历了怎么样的生死考验。还在一旁拉着白衣女子,苦苦相劝。

凌朗也不敢再作他想,赶忙灵魂归体。手上用力,一把的把女子从窗边拉回到塔内。

恶灵已去,女子意识回归,但一时间还神情木讷,懵懂不知。

“姑娘呀,发生什么事情了哟,年纪轻轻的,就这么想不开,放着这大好的日子不好好过,怎么寻起短见来,你有没有想过,要真这样是没了,你爸爸妈妈,你的亲人们,可得多伤心呀。”帮忙救人的一位中年妇女,看到人终于被拉了回来,忍不住叨咕着劝慰了起来。

“嘤……,”不知道是恶灵上身之前的记忆,是残存的一丝灵智一些还记得刚才的经过,白衣女子,这菜终于回过神来,惨然得坐在塔面上,掩面大哭了起来。

“凌朗,你没事吧。”

“没事吧……”同学们纷纷围了过来,询问起凌朗的情况。

“我没事,你们谁有手机,赶紧帮忙打报警电话,让警察尽快来现场处理。”凌朗脸色难看,刚才的惊险,实实在在的吓坏了他。

“已经有人打了。我看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

这时候,将军庙的工作人员,也赶了过来,急忙把推开的窗户锁上,还催促着让所有的人离开宝塔。

附近的巡警很快的就到了现场,先是大概的了解了情况,然后吩咐人把将军塔封了起来。再把寻短见的白衣女子送上了警车,还让参与救人的中年妇女和凌朗到警局协助调查。

凌朗他们被带走之后,同学们看发生了这样的事,也无心游玩,就草草提前结束了行程,坐车回了学校。

白衣女子叫方蕾,并不是本地人。在民警的反复追问之下,这才说出了事情的始末。

方蕾之前市里打工,结识了一个当地的男孩。男朋友对她一直很好,两个人开始也十分彼此相爱。只是男朋友的占有欲特别的强,只要看到方蕾稍微接近别的男性,或者看到有男性给方蕾多发几条信息,甚至是打了个电话,都会大发雷霆,两个人为此不少的大吵小闹,有时候火气一上来,男朋友还会动手打她,日子日复一日,实在是忍无可忍的情况下,方蕾提出了分手,还从两个人同居的地方搬了出去。

后来男朋友找到了她的新住处,劝方蕾能再给他一次机会,但是方蕾心意已决,让男朋友不要再来找她。直到有一天晚上,男朋友拿着水果刀,跪在方蕾的门口,一边苦苦哀求,一边拿着刀子在自己的脸和手臂划,想以此能来让方蕾回心转意。看到男朋友这样的自残行为,方蕾是又害怕又恼怒,但是心里却越发坚定,两个人在一起没有未来,所以狠下心,死也没答应。

眼看挽回无望,她男朋友突然爬了起来,跨上栏杆,回头对方蕾恶狠狠地说了一句。“好,你竟然非要这样逼我,那我就死给你看。方蕾,你别忘了,你说过,我俩死也要在一起的,我等着你,我死也不会让你离开我。”说完,就从五楼跳了下去,当其时,摔得面目全非,脑浆迸裂,惨不忍睹。

这件事让方蕾,足足一个月都没回复过来,她离开懋名,也不敢回家,就来到玉都县城,投靠这里的一个闺蜜。这一天,心情郁闷,就想出外边走走,抒发郁结。后来不知怎么地就上了将军塔,后来一时想不开,就想着寻短见。

凌朗冷眼旁观,感觉方蕾没有把话说全,而是掩盖了一些事情,但是他也不想节外生枝。他简短的交代了自己救人的经过,至于魂体相噬的事情,自然也不会说出来。然后也不管方蕾说什么要报答他的救命之恩,出了警察局的门,叫了部摩的,就准备到城北去找徐夫子,一解心里的困惑。

刚好夫子在家,凌朗一五一十的说了事情的经过,还提到了当时,分明感觉到旁边还有另外一个魂体的事。而听完凌朗的述说,徐夫子没有马上答话,而是陷入了沉默。思考了好一阵,这才开口说道。

“这样惨死的恶灵,生前怨念缠体,尤其又是这么个性格极端到了变态的人,魂体不散,阴司难收,穷凶极恶不说,还往往会具备一种吞噬别的魂体的邪恶能力。至于你当时察觉到的另外一个魂体,估计是以往由本地民众的念力凝聚,潘懋名的一具魂体分身。只是这些年,香火断绝,念力渐失,估计已经衰弱到一个勉强存在的程度,神识也不清明。另外因为是个人名义建立的将军庙,里面并无供奉其他的神祗,,恶灵势大,所以看着惨事发生,也只能选择明哲保身,有心无力。”

听了徐夫子的解释,凌朗的内心这才感觉好过了一些,不然一个饱食人间香火的蒋军魂,看着惨剧就在眼皮底下发生,都不仗义出手的话,那也太让人心寒了。

“徐老,你不是说过魂体一般不敢接触人的肉身么,怎么方蕾这一次,竟然这么凶险?”

“孩子,惨死恶灵,怨念越大,魂体就越强大,加上方蕾对自己男朋友,一直心存亏欠,还发过同生死那样的誓愿,一语成谶,自然避免不了示弱。但如果不是她还存着一丝求生的欲望,让她一直在作垂死争执,她早已经纵身跳了下去,那还等得到你去救她?恶灵完全占据的肉身,又岂是普通人拉得住的。”

“那后来我分明快要被那个恶灵吞噬了魂体,怎么后来又反而反转过来,起死回生了呢?”凌朗说出了自己心中最大的疑惑。

“孩子,这个我想了许久,却是不知原因何在,只是我刚才看到你挂胸前着的金玉牌,不但构造奇特,材质更是我从未见过的,我猜测这会是关键。这其中包括你那奇特的魂体,也可能是因它造成。虽然我暂时没法给你答案,但是我已经跟老师沟通过了,跟他说了关于你的一些情况,他老人家,很快就会赶过来,到时候,不免要亲自见见你。或许,他老人家能知道些什么,也能给你个满意的答复。”

话说到这份上,凌朗也知道追问下去也无谓,只有等徐老口中提及的老师到来之后,再看看能否解开心中一切的疑惑。

“孩子,在我老师他老人家没来之前,你别再操控灵魂离体了。更是万万不能暴露你胸前金玉牌的奇异。我有预感,事情非同等下。知道了吗?”徐夫子再一次不嫌啰嗦地叮嘱凌朗要注意。

“好的,徐老,我知道了,那我先回去了。”

“嗯,好,你走吧。这段时间,就好好呆在学校,尽量别外出了,等我的通知。”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十四章 想做普通人

回到学校之后的几天,凌朗更加的小心谨慎起来。不说操控魂体的技巧不练了,连凝魂功法,他都放到了一边。世界纷扰,人事难料,他终究不过一个还只是一个读高二的学生,一些远远超出认知的事情发生和深度接触,让他迷茫,害怕,充满不安。

家里还在等着他来把持,弟妹们成长的路上,还要由他接过父亲的责任,为他们保驾护航。

想及那天在将军庙和恶灵相斗的惊险情景,就不由感到一阵后怕。若非有那未知的存在救了自己一命,自己有可能会被吞去魂魄,失去意识,成为活死人,然后慢慢地躺着等死。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对自己那个已经满是窟窿风雨飘摇的家来说,简直是就是一场噩梦。

凌朗一直在等,等徐夫子的那位老师的到来,好解开心中的疑惑。如果可能,他只想能不要魂体,让自己变回普通人,好好学习,考上一所有名的大学,然后顺利毕业,找一份不错的工作,帮补家庭,再找一个相爱的人,生儿育女,简单而幸福的过完一生。有些事情,不是他这么个出身平凡的农村少年能承担的。

终于,等到第四天的时候,校传达室让他去接电话,是徐夫子打来的,让他尽快请个假,然后去城北找他。

放心电话,凌朗知道徐夫子的老师到了,心中不免有一丝激动。他找到班主任,说了自己想请半天假,对于他这样的尖子生,班主任只是关心地问了几句,听到凌朗说不会影响学习的保证,就爽快地批准了。

来到徐夫子家,徐夫子的夫人也在,看到凌朗的到来,也没见她有什么奇怪的表情,同时也不问凌朗是谁,只是笑了笑,就招呼凌朗进了屋子。

厅里只有徐夫子,看到凌朗投来疑问的眼神,徐夫子知道他想问什么。

“你跟我来。”徐夫子也不废话,然后转身带凌朗走进了里屋的一个隔间。

隔间里竟然有个地道口,下了地梯,三转两转的,来到一间不小的地下室。

地下室里灯光点亮,并不昏暗。

室内陈设简单,只有一些基本的台凳桌椅。

最里面有一张方桌,桌子的左右两边,各有一张颜色古旧的宋式木椅,看上去就觉得有一定的年岁历史,其它室内两边的几张木椅,木纹涂漆却还比较新,一看就是购置没多久的。

右边的老木椅子上坐着个老人,老人的头发须眉乌黑,头顶还打了个道士髻,应该就是徐夫子的老师了。说是老师,但其实还没有满头白发的徐夫子显老。

老人正在品茶,泡茶倒茶举杯,不急不缓,动作娴熟自然。外人一眼看到他,尤其是他的双眼时,都能感觉到眼前这个人,经历过许多的沧桑,拥有了深邃的智慧。

“老师,凌朗来了。孩子,这就是我的老师,你可以称呼他陈老。”徐夫子给两人进行了简单的介绍。

“嗯,好。小凌是吧,你过来我身边坐,靠近点,我好跟你好好聊聊。”因为三舅公的这一层关系,徐夫子叫凌朗孩子,辈分更高的陈老,却叫他小凌,自然是为了客气。

凌朗走到右边靠近陈老的一张椅子坐下。他知道自己的情况,徐夫子都已经跟眼前的这位老人说起过,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小凌,奉言和我不止一次说起过你。如今,我也不转弯抹角,我就直接说吧。我知道你的情况后,沉思追忆,查据探典,还通过旁敲侧击,找渊博能人了解一些隐秘。我已经可以确定,造成你成为魂体的,的确是因为你身上那块奇特的金玉牌,如果我猜得没错,应该是古时一个强大魂体的残念,不知道怎么机缘巧合的宿身于里面,”

“残念其实一般来说只剩下本能,没有明晰的意识。这些年来,却因为长年吸收了龙珠石山上的灵气,慢慢壮大,形成了稍微完整的意识,甚至可能能记起自己的生前事迹。又恰好被你得到,还因为你慢慢长期的佩戴把玩,和你产生了元气共鸣,后来又有你的血气渗入,以此为引,直接帮你凝成魂体,自身也进入魂内滋养。”

“也正因为此,所以你魂体虽成,灵气却不显,因为溢盈体外的,都被它给吸收了或者束控了。魂念有了灵识,自己修炼的同时,也会反哺到你的魂体上,所以那怕你之前不会凝魂功法,魂体却也能日渐成长。”一口气说完这么多话,陈老停顿了一下,看着凌朗,目光灼灼。

“很明显,上次将军庙你碰到恶灵,恶灵要夺你生死,但你怎么也算得上是灵念的新宿主,生死关头,自然就自动出来护全你。灵念强大,反过来还把恶灵给收取,还让其融入你受损的魂体,修补还有余,也算因祸得福。”

“陈老,徐老,真的是谢谢您们,对我的爱护和帮助。事情我都大概清楚了,也没什么遗憾。只是我还有个请求,不知道陈老你能不能答应?”心中的疑惑,得到一一的剖析,来龙去脉,也一一揭开。不过,凌朗最终还是决定了。

“我想做回一个普通人,我不想自己有魂体,也不想拥有什么启眼。”凌朗终于没有了最后的一丝犹豫。

“呃,这又是为什么?”陈老听了凌朗说出这么个请求,不由得无比的惊愕,一旁的徐夫子也吃了一惊,但马上很快就明白了过来。

徐夫子看了一眼凌朗,带着怜惜的语气发了声,“老师,我跟你说过这孩子的家庭状况的。”

“喔,也是,这种机缘际遇,换作是古代,百家争鸣也好,金戈铁马也好,自然是天大的福缘。但是现在国家对这方面管束得这么严格,甚至可以说到了严厉的程度,捕风捉影,是福是祸,实在难料,甚至可以说,祸大于福。只是,可惜可惜,可叹可叹……”也不知道陈老可惜什么,又叹些什么,端起茶杯,杯到唇边,却忘了喝下去。

“陈老,那你有办法把我变回普通人么?”接触得越多,凌朗越是觉得此中事情复杂,前途难测,倒还不如做一个个普通人,按照普通人的脚步去走,来得踏实心安。

“这个却是没有办法的,形成的魂体,可以被消灭,却不可能去人为的打散,还以凡人常态的回归肉身。最多就是你停止凝练修炼,也不再去控神游外。而且要远离金玉牌。因为你接触金玉牌的时间也不算太长,我可以尝试着把你上面的元血印记抹掉,不再对你造成什么影响。”

“那我把金玉牌交给陈老您。”凌朗毫不犹豫的从脖子上,把金玉牌取了下来,跟着也不多瞧一眼,就递给陈老。

陈老没有第一时间接过,而是看着凌朗的眼睛,问道。

“小凌,你真的舍得把这块牌子,这么轻易地交给我?这可知道,这可是一件极其难得的宝物。世界上,不知道有多少人,如果知道了这块牌子存在的话,会起窥觎之心,甚至会不惜代价,强取豪夺。”

“正是因为这样,我越觉得自己没有能力将它据有。陈老,您德高望重,放在您手上,更加适合。”听了陈老的话,凌朗心中更加没有了一丝不舍。

陈老看了左边的徐夫子一眼,看到徐夫子沉重得点了点头。

“也罢,这个金玉牌目前放在你这里,难免节外生枝,对你弊大于利,那你就暂时放在我这里保管。我找机会,慢慢地跟上面通气商量,看能不能找到一个更合适的处置办法,如果那个地方能够接纳你,自然是最好的结果,到时候我再交还与你。”

“这,陈老,竟然我把东西交给您就有决定权,不用再还给我。”凌朗看陈老把金玉牌接了过去,最近压在他心头的一块石头,这才落了下来。

“小凌,你今天会做这样的决定,是因为你接触这里面的事情,还太少,还不能完全理解这牌子的价值,所以决定才会下得这么武断。等日后你慢慢了解了,你大概都会后悔的,我陈黎英,不是见宝起意的人,这件事,我看着来处理就好。你不必多言。”陈老说得斩钉截铁,威仪顿生,不容反驳。凌朗也只好选择了默许。

“那现在我先帮你把金玉牌的印记抹去。待事情有了转机,我们再作商量。”

说完,只见陈老左手托起着金玉牌,右手食指中指邴并竖,置于唇前,喃喃作言。然后,双指如剑,指向金玉牌,双指指尖有白色的元气发出,然后元气碰到金玉牌,就环游缠绕起来,慢慢从外向内,洗刷着凌朗留在上面的元血印记。

“哼,小辈,找死……”又是那把清冷孤傲的声音,直接在三个人的神识深处响起,徐夫子和凌朗只觉得元神震动,魂体都要不受控制的破体而出,而陈老则更加的不堪了,面色刷白,神情惊恐,额上见汗。

这么多年来,徐夫子还是第一次见自己从来都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老师,如此失态的情形。

陈老马上停止了手上的动作,把金玉牌轻轻放在了桌子上,但手分明看得出来,都还在发抖。

“小凌,看来你留在这个牌上的印记,已经很难通过外力去消除了。刚才那一声呵斥中,我差点被震得魂体散裂,元气损伤。这自然有是我自己没有做好心理准备的原因,只是我更万万没想到,这上古的灵念,竟然是这么的强大。而且,通过刚才魂体的接锋碰触,从刚才的那一把清高冷傲的声音中,我好像隐约看到了一些模糊的影象。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你们绝对想象不到的。”

“老师,都这个时候,你还跟我们卖什么关子呀。”徐老明显得被勾起了强大的好奇心,对自己老师都不免怨念。

“关帝,关武圣。”陈老放低声音,说出这么个惊天名号来。

“什么,关老爷?”旁边两人忍不住苦苦压抑着心中的震惊,低声惊呼起来。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十五章 四魂一体关帝残念

“老师,你是说,这残留灵念,竟然是关圣君的?”即使是自己老师的话,徐夫子都有点不敢相信起来。虽然从不少的途径了解,这世界上还有有古代魂体,但是像关帝爷这样的战魂,神魂,仙魂,甚至佛魂,四魂一体,可谓从古到今,就此一家,别无分号的存在。这,这也太令人难以置信了吧。

“不是说关公‘头枕洛阳,身困当阳’么?又怎么会有残念流落到南方来呢?那这个金玉牌又是何来历?”徐夫子忍不住提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

“金玉牌的来历,我也暂时琢磨不透,我的记忆中,也没有找到相关记载。但是至于此地怎么会有关帝残念,我倒是推测了几个可能。”

“当年,关公大意失荆州,败走麦城,后被东吴所害,身躯葬于当阳,头首却被送给洛阳的曹操,自然魂魄不散,所以与关平周仓在玉泉山顶日夜驰骋大呼‘还我头来’,有变为厉魂的倾向。后来遇到旧时故人——天台宗老僧普净开示点化,皈依佛教,从此之后,常常在玉泉山附近显圣护民,成为佛教护法伽蓝菩萨。事情到此,本该告一段落。但是后来关公还有几次显圣事迹记载,分别是庆功会上附体骂孙权,追魂吕蒙;洛阳怒目吓曹操;关兴寻仇杀潘璋;还有最后的西平关前,解围救关兴。如此种种。”

“老师,你是想说,关公魂,在皈依佛教之后,并没有真正安下心思?”徐夫子似乎有所领悟。

“最起码是魂存遗憾,心有不甘的。这从他死后依然执着快意恩仇,血脉至亲有难,也还要显圣搭救,都可以体现出来。但是这之后,就基本没有再出现过。我估计也是数次的强行魂显,又都是作那大能之事,免不得魂体破败,后力难继。毕竟再强大的魂体,生时身首异处,死后本就不全,又要兼顾儒家、释门、道教的三教气运,还得分身数十万,在人世间庇护各方,恐怕纵使雄姿如关帝爷,也难免力有穷时。”

“所以老师你的意思是说,这金玉牌里的灵念,可能就是关公成为正神,成为圣帝之后,依然没法祛除斩掉的执念?”

“可能细致处有出入,但大概不会差到那了,这样一来,也可以解释得通为什么当日将军宝塔上,牌内灵念竟然会吞噬恶灵,不然通常帝君真魂,那怕是帝君分魂,最多也是驱除,降服,镇压。断不会用那么猛烈狠辣的手段。”

“确实如此,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只是,老师,这么一来,金玉牌印记已经没法人为抹掉,而且好像根本不能假以人手,那这孩子跟着下来该如何事处?他本身世姑苦,六亲疏离。还得请老师你多费费心思,妥善安排才是。”徐夫子很快从初始的帝魂震惊中,回归到了凌朗将要面临的困境上,一心替凌朗着想起来。

“目前也想不到太好的办法,只有靠他平时小心谨慎,尽可能的不再接触魂体事。好在小凌的魂体内敛,平日灵气不显,暂时应该还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但神游体外是万万要控制的,不然难免会被有心之人人发现,怀璧其罪呀。但是牌内灵念强大,所以这样一来操控之巧,反而不能停下来,不然像之前,也出现过宿魂自动跑了出来的情况,就……”

“哼……”,未等陈老说完,原本平静安放在桌面上的金玉牌,竟然又传出声响。孤傲的声音再次震动三人的魂体神识,外人自然是听不见的,但在场的三个人却如雷霆炸响,清晰无比。只是好像比之前少了一丝丝清冷之意。

陈老和徐夫子面面相觑,一时间也不敢再搭话。最后还是徐夫子关爱心切,主动开了口。

“老师,我看这次并非关帝爷警示之意,反而应该是想告诉我们,他也明白了小凌这孩子目前的尴尬处境,往后会注意自行操控神魂离体的情况。”发觉灵念已经有这么完整的意识,徐夫子说话也不得不变得极为委婉。心里却不由暗暗捏了把汗,果然不愧“吾虎女安肯嫁犬子乎”的关云长,连一国君侯都敢看作一条狗的人,实在是孤高冷绝到了天际。

“嗯,……”金玉牌又有声音再次传出,似乎是认同了徐夫子的猜测,然后就再无声息。

两人又是相对看了彼此一眼。有这么一尊“大神”在身边,陈老也不敢再多作别的念头。

“那就这样吧,我有个建议。再过个把月,就是高二会考的时间,我想把小凌安排到潘州师范学院去。潘州学院的副校长高明义,算我的半个学生,而我近些年也刚好在潘州,离我近些,有什么意外我也能及时想法子补救。潘州又离玉都县不远,他回家探望,或者你闲时去看他都方便。另外,按照他的成绩,符合学院方的特招条件,不但能免掉他的学杂费,甚至可以拿到奖学金扶助金。就是不知道小凌你的意见如何?”从相貌的“观颜察色”,再到之前的毅然放弃金玉牌的决断,陈老就知道凌朗是一个自尊心极强的人,所以,那怕他完全有能力在经济上直接资助凌朗,但是还是选择了更委婉的方式,而且这样的方式,对于一个年轻人的性格形成来讲,更加适合百倍。

“这样也好,孩子,就看你自己的意思了。如果你的理想,未来不是当个老师,我们可以再另行想办法。”徐夫子觉得自己老师这个安排,是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处置方法,但他还是没有擅作主张,而转而询问凌朗自己的决定。

“陈老,徐老,我听您们的安排,我没意见。能现在就减轻家里的负担,能尽快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我求之不得,再加上我们老家那边历来最重师道,老师的地位还在为官,甚至在族老之上。我想家里人听到这个消息也会很开心。所以,再次衷心谢谢您们,为了我,费尽心思作这么周全的安排,呵护恩情,小子我自然会铭记在心,定不敢忘。”其中好歹对于比同龄本来就早熟的凌朗,自然是分得清的。眼前这两位一心为自己打算的老人,对自己可谓别无所图,却对待自己犹如至亲,现在自己也没什么能拿得出的东西去报答,虚言更是没意义,也说不出口,所以他站起身,充满感激地对许老鞠了一躬,又向徐夫子鞠了一躬。

两个老人家看事情落定,心情也放松了许多,笑了一笑,心安理得的受了凌朗的这个躬身礼。

离开徐夫子家,凌朗坐车回学校。

一路上,凌朗心绪万千,波澜难静。

隔着衣服,摸着紧贴胸前佩戴的金玉牌——这个由亡父亲手从石山“仙府”挖来,又花了大量精力,付了极大代价,打造出金银头冠才终于能让自己戴上的“宝贝”。那上面包含着那如山般的父爱,还有那对自己孩子深沉如海的心意,突然弥漫了凌朗的整个身心,有无法名状的情感涌到眼角。双眼通红,却不想让泪流下来。用力的攥紧金玉牌,那就让这一份期盼,陪自己一生一世吧。

公交车上乘客寥寥,无人言语。

一路上凌朗又想了很多,“善待卒伍而骄于士大夫”的关帝残念竟然神奇的寄居在金玉牌里。用陈老的话说就是,福祸相依。

从五行命格来说,凌朗是四辰生人,从属带木,缺火。而关帝爷五行根据后来人的推算,竟然是主属木,庚辛金。土生金,所以关公灵念比较容易接受他这种辰泽极盛,又带属木的人为魂体宿主。而且红脸关公,红带火性,生来火像,更是对他有益。当然,五行木克土,又免不了阻滞妨碍。

为此,陈老最终又宽慰他,所谓的木克土,其实意思是木根盛大,才能拢住水土。而且他四土过旺,得木疏通,有可能改变青年多舛的命格,也未尝不是意外之喜。

凌朗心里自然知道陈老这是在安慰自己才加上了最后自己的新注解,不过竟然没得选择,那就多往好的方向去想,本也无错。

凌朗突然还想到了彭雪晴,回想往日种种,他能察觉到彭雪晴对自己也是有不用于普通同学的情愫的,但又想到自己就要离开这里,以后两人再见的机会,是少之又少,甚至一生无缘再见,也是很大的可能。心底里就不由告诫自己,快快的忘掉,竟然还没开始,就不要开始。却也不知道为何,越是告诉自己想忘要忘,越是忍不住想起——想那黑白分明的眼睛,想那清秀脸颊上的一对小酒窝,想那阳光下透明般的好看的手,还想……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十六章 暗流涌风波欲起

而正当凌朗在公交车上,胡思乱想的时候,玉都城南的一栋普通民居楼里,正有两个人在低声交谈。其中一个是四十多岁半秃顶的中年的男子,另外一个看起来还不到三十梳着大背头的青年。

“李科长,已经打听清楚了,上次在将军塔参与救人的,还有另外一个学生,县一高的,正在读高二,好像叫什么凌朗。听人说,还是李科长你的同乡。而那个寻短见的女子,已经回了云滇老家。”中年人脸上带着讨好的表情汇报说。

“姓凌的?”大背头青年李科长人听了皱皱眉头,又问。“除了这件事之外,最近城里还有什么特别的别的事情发生么?”

“这个倒是暂时还没发现,无非就是一些打架斗殴,小偷小摸什么的多。至于什么市政时政,李科长你又没兴趣,不值得一说。”中年男子任职于县里的一小报,身份是一名外场记者。县里的报纸单位,销量小,清汤寡水,没什么油水可捞,平时日子过得紧巴巴。

两个月前,他突然碰到了眼前这个李姓青年。对方先是出示了一份身份证明文件,文件上介绍他是市里委派的调查专员,找到他,是让他协助调查什么的。他自然也不是轻易上当的人,认真看了看文件,发觉并非造假,也只好开始帮忙跑跑腿,打探起消息来。后来发现,对方也没亏待自己,一条有价值的消息奖一百块钱以上,当然消息是要特别特殊的,最好是一些被人传得神乎其神的东西。这样一来他就积极多了。

就拿这次的外地女子将军塔殉情的消息来说,他前后都拿了好几百,快赶上自己单位半个月的工资了,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还要调查得那么清楚。当事人的来龙去脉要知道,参与救人的中年妇女要知道,还有一个嘴上毛都没长齐的高中学生,也要打听到底。不过管他呢?有钱拿就行。自己也是有职业道德的,不用三番两头的告诫自己,要保密,保密。

“如果没别的事,你先走吧。”看到中年男子说没有别的消息,“李科长”就挥手准备送客。

“李科长,那这条消息的钱,你看是不是?”中年男子笑容不减,但是没有马上离开,还搓了搓右手大拇指和食指。

看到对方递过来的一张一百面额的钞票,中年男子并没有马上伸手借。

“李科长,为了这条消息,我前前后后跑了两三天,鞋子都换了两双。你看,是不是再多给点?”中年男子脸上的笑容更盛,简直都快要开出朵花来。

“黄标,你……。”李姓青年差点没“炸”起来,要指着中年男子破口大骂,但是还是压住了脾气,把伸出的手放下,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百元钞票,递了过去。

“谢谢李科长,那没事,我先走了,你忙,再见。”中年男子这才满意的拿过了钱,夹了夹腋下的皮夹子,还嘻笑着敬了个礼,推门出去了。

看着黄标走了,李姓青年的表情马上沉了下来,眼神坚定,却给人有一种阴冷的感觉。这跟刚才在中年男子面前,暴走发怒的形象格格不入。

跟黄标这种好奇心重的人,就要用普通人的性格,用正常的政务机构人员,身份去打交道,过于神秘,只会让他那张八卦的嘴总有一天压抑不住,把这中间发生的事,给到处说出去。虽然说出去也没什么,但是他不想被师傅看低,要做就做得最好,最好不要一丝瑕疵。

和黄标这样,为他打听消息的,还有另外三个,玉都县城,东南西北四个城区,各一个。

晚上六点到八点,就是他分别接待这四个人的固定时间,接待时间固定,接待每个人的时间却不固定。但是肯定都是,在送走上一个人离开,20分钟之后,才会再通知下一个人进来。

大多数人提前等待的时间节点是十分钟,有一些人会等十五分钟,超过十五分钟以上的,人们不会站在门口,而是会找别的事情先打发着。所以这四个人基本不会碰面。其实就算碰了面也没关系,就算彼此认识的也没关系,但是这就是他李玄亮做事的方式。

老家的布局最终败于天灾,功亏一篑。师傅说,自己老家的位置特殊,隐秘甚多,他那样的大能之人,玩了一辈子的龟卜易筮也不能一一算透。但没关系,不过是大戏来临前的试探小手段而已。

徐奉言的品行无亏,他老师陈黎英威望又还在,暂时扳不倒也没关系,他还年轻,师傅说看好他,说他是李家这一代杰出的精英。但是也告诫他,成大事前的潜伏,最主要能忍。那他李玄亮就去忍。

只是师傅让他最近时刻盯着玉都县,他有点想不通。后来师傅跟他交底,说算出这里会有跟他李玄亮命格形成破冲之势的人出现,具体是谁,自然不是掐指一算就能知道的。只是让他尤其关注玉都县城和周边村镇,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每三天完了整理上报给他,让他好根据资料提供的信息,寻找其中的蜘丝马迹。

自己的人生之敌?如果师傅不是开玩笑的话。只是不知道这“敌人”,会是一个花甲老人,还是中年妇女,还是懵懂少年,亦或只是黄口小子?

而这个时候,懋名城里,处于城东的潘家大院,同样有两个男人在交谈。

潘家大院是一座典型的南方特色穿斗式建筑,建于前朝,保存至今。潘家作为当地大户,大院格局自然比普通人家大上了许多。

门口进去是天井院落,天井进去是外厅,外厅进去还有里庭,两边游廊连接着十数间大小居室。

里庭的太公椅上,坐着一个相貌清癯的老人,老人手上拿着一本书,胡子花白,但是连络腮胡一起,须髯飘飘,看上去让人觉得中正平和。头顶已经半秃,戴一副圆框的老花镜,乍一看,气质有点像张大千,卖相甚好。

旁边下手位坐着一个黑西裤白衬衫的中年男子,脸白无须,眉头轻蹙但目光坚毅,有一种久居上位的气场,让人觉得跟他交谈时,会不由自主地严肃起来。

“敬堂,事情都查得怎么样了?”老人左手捧着书,目光倾注其上,右手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气定神闲的问道。

“父亲,魂体震动的起因,暂时还没查到。但是玉都城南将军庙的恶灵事件,基本查清楚了。另外,还有就是昨天晚上,潘州陈老到了玉都徐奉言家里。”潘敬堂也不废话,言简意赅地和自己的父亲潘德生,概述了大致情况。

“根据前几天,懋名公分魂在卜纸上的反映,当时除了恶灵,他还感觉到了另外一个魂体的存在,尤其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那魂体完全不输于东山主魂。虽然时间持续很短,但是让他印象很深刻,才会连续在卜纸上,批书三遍,所以你要重视。。”潘德生把书放低,从眼镜的上面,透出目光看了自己儿子一眼。

“这件事,我觉得,应该跟那天晚上引起魂体震动的事情有关联,你可以再仔细的调查。至于陈黎英突然赶到玉都县,有可能也是因为这件事。你作为市魂使,可以利用职权,找机会探探徐奉言的口风,不过不能太明显了。陈黎英,我们潘家就暂时不要多去沾惹。”年近八十的潘德生,头脑依然冷静而清晰,事情串联起来一思考,很快就找到了问题的重点。

“知道了,父亲。我再安排多点人手,去调查当时在场的人的身份背景。只是当时的闲杂人不少,可能要一段时间。”潘敬堂把持潘家十几年,但是重要的事情,他还是喜欢来跟自己的父亲探讨。有时候,论看事的本质,处事的条理。骄傲如他潘敬堂,也不得不佩服,姜还是老的辣,自己还是有点太古板了。

“爷爷,爸,你们俩又在叨咕什么国家大事?”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在外厅和里庭的穿堂口,响了起来。

“呵呵,是玲儿呀,这么早就回来啦。来来,过来,来爷爷这里。”看着一身白色连衣裙,如荷花般盛开的孙女,潘德生顿时就变成了一个普通的慈祥老人,招呼着的孙女到自己的身边。

潘德生中年得子,然后后来相继又有了一男一女,十多年前,把潘家交给大儿子主持,表面上,从此什么都不管,只顾练书写字作画,尤其最是溺爱眼前这个鬼灵精怪,又会讨他开心的大孙女。

“父亲,那我先出去。玲儿,你多陪陪爷爷聊聊天,记得要乖,可别惹你爷爷生气。”看到自己的女儿进来,潘敬堂觉得不适宜再说其它事了。

“去去,你们大的几个不惹我就好,玲儿菜不像你们呢,净知道来烦我。”孙女来了,儿子就不招待见了。

“略略……”,潘晓玲对着自己的父亲吐吐了小舌头,还做了个鬼脸,看得一旁的潘德生哈哈大笑,老怀大开。

潘敬堂看着这个家,独独惹不起的一老一嫩,摇摇头,走了出去。

“爷爷,您看我今天这裙子好看么?”

“好看,好看,我们家玲儿最漂亮,穿什么都好看。”

“爷爷……”

“不是说同学生日么,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呀,也不多玩一会。”

“人家这不是想您老人家了嘛。”

“哈哈哈,好好……”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十七章 一如年少模样

暑假的时候,凌朗在家里甚至没能呆足一个星期。

母亲和姐姐一起,都去了羊城打工,姐姐当了酒店的服务员,母亲年纪不小了,只能在厨房打打号,帮忙打打下手。

好在两个妹妹很坚强,已经完全承担起了家里的所有大小的农活家务——洗衣做饭,喂鸡养鸭,放牛喂猪,种菜摘李,生病了的时候,也不哭不闹,彼此照顾。小小年纪,脆弱的肩膀,就得扛起了这个年龄段,完全不应该承担的责任。只是水稻谷物,是种不来了,父亲不在之后,那个曾经水牛一样勇猛有力的爷爷,背慢慢开始驼了,已经帮不了太多。奶奶也日渐苍老,笑容不见。小弟凌杰也不跟在同龄的小伙伴们后面,上山下河掏鸟窝,捉田鼠,也不吵着要钱买零食机器人。自己写完作业,还会帮着两位姐姐,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外人看了,都说他懂事,就是整天的不说话。

作为大哥,凌朗很想能留在家里,为这个家多做点,分担多一些。但是徐夫子在电话里通知他,让他看完家人之后就马上去潘州找陈老。还隐隐说有些人已经开始在注意到他了,小心谨慎点,离开漩涡中心,越早越安全。

无奈之下,凌朗只好收拾好行囊,再次启程。会考的成绩,让潘州师范有足够的理由接纳他,再通过副校长高明义的打点。凌朗被安排到了潘州师范学院勤工俭学——巡夜守门。

工作很简单,凌朗还有个“同事”——原本学校的门卫大爷——老杨头。

两个人分两班制,没事就是到处走走,预防些小蟊贼们翻墙而入,祸害校园。虽然校园从来就不是这些人的光顾的对象,但是安全为上,谁也不好说,而且放暑假,学生们都走了,但是还是有小部分的老师住校的。所以他们主要的巡查的区域,就是教师楼和实验大楼附近这三两块听起来还值点钱的地方。

因为年轻,所以凌朗主动承担起了大部分的夜巡任务,为此,老杨头直夸凌朗是个好小伙。

这天,吃过晚饭,凌朗来到学校操场旁边的草地上不揪一根青草,叼在嘴里,躺了下去,闭上眼睛。不由得想起那天傍晚,在另外一个学校的操场边,另外的一块草地上发生的人和事。

“班主任说你这个期末结束之后,就要离开学校,真的吗?”彭雪晴约自己出来,原来是为了问这件事情。

“是的。”随手揪了根青春草,放到嘴里咀嚼,那带着点青涩的草汁蔓延口腔,这让他感觉舒缓了些。

“为什么?你不是说过你要考武大的么?我记得你说过的。”彭雪晴低着头,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会有这么大的勇气,把眼前的这个男孩叫了出来。

“为了家吧,可能。”他知道彭雪晴也以武大作为她的第一志愿的,就为了那1000株樱花树下,白色裙子上,落上一场樱花雨?

“关于你父亲的事,我知道了,我很难过,对不起。”彭雪晴不知道为什么的,自己眼眶突然就红了。

“没事,已经过去了。彭雪晴,如果你将来考上武大,我去看你。怎么样?”他终于发现自己做不到全程漠然。难于疏淡,难在得失,难是求而不得,最难是不可求而不得。

“记得要写信给我。”穿碎花裙的姑娘,踏着铃声而去,奔走的背影,分明掩面而泣。

也不知道从那里传来一阵吉他声,有人在轻唱“那些逝去的老去的时光里,我们的故事在夕阳里散去;那些错过的离去的人群里,我们的故事在等待中散去……无力的誓言呀,让她随风飘走,离去的人群呀,变得越来越远……”

凌朗竟然还想起了另外一个女生,想罗琼兰,他心有遗憾,想彭雪晴,他心作痛。

夏时梦长,秋是昼短,不知几个春去冬逝,谁又还会记得谁,一如善忘,一如年少模样。

“哼,男人大丈夫,竟作此女儿态。不堪造就……”魂体里突然响起清冷的声音,着实吓了凌朗一跳,他猛地一坐起来,抬首望去,月已上树梢头。抹抹眼角,感觉到一片湿润,刚才难道,竟然流泪了?

“关圣帝君,是您在跟我说话么?”收拾了下心情,圣君灵念这还是第一次直接跟自己对话,但刚才精神恍惚,所以凌朗有点把不准。

“哼,起来吧,向东偏西方向的那座房子走过去。”可能为自己选了这么个宿主,感到脸上无光,圣君灵念对凌朗并无多一丝的热情,语调依然的孤傲冷淡。

东西方向?那不是图书馆么?但凌朗也不敢多问,又知道灵念不会害他。就当巡逻吧。

校园不算大,图书馆不算太远。但图书馆的大门禁闭,没有钥匙根本进不去。

“关圣帝君,这……”

“不是那里,右侧树林。”

一眼望去,黑乎乎的一片,隐约间,只有树影婆娑。

“过去。”无奈只好把手电筒调到最亮,小心地走进树丛里。

走近了一看,竟然是一排排的柏树,忍不住心里嘀咕,这放在校园里,可是少见得很。

图书馆侧边的这块地,并不算大,二十来棵的柏树已经快挤满了,踩着不知多久没人清理的树叶,发出沙沙的蚕咬桑叶的声响,听了让人不由得心里发毛。

再深入一点的时候。“到了。”清冷声起,已经比常人大胆多了的凌朗,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感觉到自己像披上了一件冰霜外衣。

举高电筒一照,好像竟然看到了一棵桃树,不,是三棵,三棵老桃树。

老桃树比一般的新桃的茎干粗壮,树形奇特,枝杈密集。只见大枝横伸,小枝斜出弯曲,虬枝交错,古态盎然。

三棵桃树栽成一个三角状,两棵于前,一棵踞后。再一细看,三棵桃树下面,竟然有一座衣冠冢,冢前有石碑,石碑上有铭文。但因为年代久远,石碑已显很是残破,上面除了碑阳正书“忠义神武灵佑仁勇威显关圣大帝”,还能勉强辨认,其余碑阴刻文已经完全认不出来。

流光轻闪,一个丹凤眼,卧蚕眉,飘三缕美髯,绿袍金铠的高大“身影”,突然出现。却不是圣君魂体,还能有谁?凌朗却分明感觉到自己的魂体还在,灵念已经到了可以独自显圣的程度了吗?

“你无须惊讶,我于灵气之地,沉睡两千年,又得你血元为引,魂体滋养,自然能到今日之境,但没什么好高兴的,不足之前半数。”这就怪不得关公的面如重枣,没法完全显现了,缘来如此。

从四年级,凌朗就开始接触四大名著,尤其最爱《三国》《西游》,凌朗心目中对这个“当时义勇倾三国,万古祠堂遍九州”关圣大帝,肯定是算得上了解的,眼前此“人”可谓聚忠、义、信、智、仁、勇于一身,甚至被作为忠、义、勇代表和象征,老家对关圣帝君也是很崇拜,虽然没有专门开了庙宇,但是日常焚香祈福,也是必然恭请的神位。算得是凌朗心目中最喜爱的历史人物之一了。

但传说传说,当真正去直接面对的时候,那怕知道只是他残存的魂念,凌朗都觉得自己大气都不敢多喘一下。只觉得那高大的“身躯”下蕴含着无边的威仪。

“我知你目前困境,若非今日因受感于此处的百年香火尚存,思及兄长和义弟,也断不会贸然出来。不过你也无须太过惊恐,我自作了些手段,可保你无虞。”曾经统领三军,驻守一州,抗衡两国的武圣君侯,又岂是短智之人?

凌朗虽然想开口说几句什么,但也只是吁了口气,说不出话来。

关公圣魂也不管他,自顾地闭上双目,也不说话,像是在回想往事,追忆昔人。

也不知道多久,凌朗觉得自己腿都有点站麻了。

“往后,你可以来此林里修炼功法,此地有能人,以五行之术,布下阵势,可保气运之用,对掩盖你身上灵气,也有妙用。”

“前些日,助你的两人,功法虽然可用,却也有颇多残缺之处,我可稍作指正,助你一臂之力。”说完,看到凌朗脸有犹豫之色。

“大丈夫于世,非进则退,且你竟然已经入局,又岂是说退就退?一味的逃避退让,只会在大难来临之际,受那灭顶之灾,而无挣扎之力。想我关某人当年威震华夏,虎视神州,从无一丝畏缩不前之心。如今我托身于你,你断不能损我之名。”言语间,带了一丝怒气,振聋发聩。

虽说关公圣魂说得好像有点玄乎,但是这些日子辗转反侧,思来想去。徐夫子和陈老的安排,自然出于一片好心,凌朗自然也不敢有一点异议,但是他也觉得,长此以往,也不是个办法,尤其是在听到徐夫子说已经有人调查他了,不得不被迫离开玉都县,连暑假都不敢和家人度过。真可谓惶惶不得终日。

但凌朗知道,即使这样,依然很难避免被人顺藤摸瓜,找到自己或者自己的家人。那时候,又拿什么来保护自己,保护他们呢?总不能一辈子就靠二老的庇护吧。有些事情,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而且这个万一,出现的几率远比一万还多。

唯有自己足够强大了,才是最根本的防卫武器,竟然关帝爷都说了,退无可退。如果要付出太多的代价,那些对他有窥视的人,才会不敢轻易的,肆无忌惮的下手吧。

正准备和关公圣魂深入一点交流的时候,突然听到林外有人声响。

“唉……”白光一闪,圣魂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回归体内。

临走的那一声唉,带着一丝无奈,不甘。毕竟像关公那么高傲的人,今日竟然要闻声而遁,如果不是为了保护他凌朗,何至于此?

凌朗也并没有马上冲出去,毕竟半夜三更的,突然从林子钻出去,吓到别人也不好,就算碰到认识的,被问起,更不好说了,徒增烦恼。等声响过后,他才慢慢走了出去。

左右看了一眼,路上并无行人,看来已经走远,那就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凌朗继续巡夜。但是心里却已经决定,从明天开始,深夜时分,就来到这个关公冢,跟关公灵念锻炼魂体。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十八章 千年之后论千年

关公圣魂的炼魂功法,自然要比徐老传授的基础篇要完善和高明得多。但功法运行路线除了更加细分细致,他更加强调了意念两个字,按照关公圣魂的说法就是,功法都是吸取天地灵气滋养三魂七魄而已,人的自我认知和意念才是此中关键。

“人有三魂,胎光属之于天,爽灵属之于五行,幽精属之于地。”

“魂分七境。一、魂身共一,魂强大,肉身无垢,益寿延年;二、魂身相离,七智通窍,神游物外;三、魂识成念,魂念已成,天地相应;四、真魂显圣,真魂化玉。也就是魂自成一体,玉身成圣。五、魂珠在握,天人通达。六、魂成天地,神化宇宙。七、魂道合一,魂为元,道为始。道祖佛陀圣人手段。”

“七境之中,每一境又有细分,这你在修炼过程中,我会逐一说明,你可自行体会。”

“君侯,能问您几个问题吗?”

“说……”回答依然是如此简单直接,能不浪费,绝对不说多一个字。

“您此时第几境?”

“主魂有二,六境巅峰;此魂巅峰望六境。”

“我读三国时候,为什么总觉得古人要比现代的人强大许多?”

“始皇大统,而后有汉。汉称天朝上国,气吞万里,蛮夷归属。天下气运,归于一身。其时,山川灵气,遍泽万民,自然人人强盛。后三分天下,风云激荡,势舞龙蛇,却已经是气运渐弱。至五胡乱华,龙脉破碎,强势已去。到满清入关,汉唐血脉,几乎殆尽,恶蛟压真龙,故人人羸弱,后外八国入侵,倭寇肆意屠杀,如今竟是到了魂体难见的地步,故万物不得修炼成妖。何故?保龙脉精华矣。”

“后来不是还有盛唐么?”

“隋炀帝动用民众百万,疏浚河道,建南北大运河,应该是得高人指点,欲引江海之水,修补龙脉,但行度过激,急功近利,激起民变,弄巧成拙,非大智者。后反使得龙魂归李,大势归唐。至于盛唐,除了得龙魂大势在身,还在于太玄两宗的人治文治,万国来朝,得大气运,所以才‘汉唐’并列,但在外功上,三败三胜,已然大不如。”

“那为什么历朝历代,好像都是开国多明君,却更多的守成昏君?”

“人到三重境都已耳聪目明,智慧过人,何况龙魂大气运?龙魂归德,有德之人方可持之,开国之君,平息战乱,自然是大德之人,天命所归,其后,大多不修自身,六识昏迷,沉溺表象,是为失德,龙归大地。大气运,为人所聚,民心所向,自然所向披靡,所以又有中兴之主,离心离德,智者归隐,奸佞蒙蔽,自然国运崩溃,朝代变革。”

“人治文治,也能增加国运?”

“自然,如果明朝郑和下西洋,能引来四海之气,补黄河长江之流失,也不至于发生崖山之难。”

“人气有这么重要么?简直可以和龙魂相提并论了。”

“龙脉为天所授,所以神州屹立五千年,非其它国所能比拟。人为地之所育,万物之灵,众圣教化,又岂能简单?”

“当年仓颉造字,鬼哭神泣,无它,皆因‘不能藏其秘,造化不能隐其形’,从此人圣辈出,人人如龙,魂魂皆可成仙。”

“人生而道体,符合五行,自成一方宇宙,潜力无限,所以引众圣相争。得教化功德,取人心大运。”

“君侯您沉睡千年,怎么还能知道这么多?”

“三魂虽分,原本一体,我自能感应。何况我现在寄身于你魂体内,你所知,即为我所识。”

“那……”

“一些鸡毛蒜皮之事,我嫌其聒噪,自然不会触及,除非有关魂体,牵动于我,再说,等尔日后,魂珠在握,自然可以六识逍遥。何必庸人自扰。”

“君侯,我还有个小疑问,是一直就有的,能否帮我解惑。”

“嗯……?”关公圣魂护目看了一眼凌朗,凌朗只觉得遍体生寒,魂体不稳。

“是关于你生前和温侯之间的。”

“你说……”

“这现代以来一直争论不休,没有定论。人们常说,一吕二关三张飞,四赵五马六典韦,七黄八颜九许褚……”

“我和温侯,伯仲之间,得赤兔前,我非其敌,得赤兔之后,他非对手。其他六人大体如此,许褚高了。”看来关公兵不认同“虎痴”,但也没补充别的人选,估计在他眼里,是不值一提吧。没办法,许褚在白马坡不敢直面颜良之勇,而颜良不过是关公刀下魂而已,而能与赵子龙打个平手,传闻武力还在颜良之上的文丑,在眼前这个武圣人的巅峰时期面前撑不过几个回合,目无余子,他自然有这个资格。

“从五行角度来说,温侯是金,土,火三属一体,金主攻,土主御,火主势。所以其画戟所指,天下辟易,且耐力惊人,不惧围攻。而关某主金木从水火四性,独缺土。有金木攻伐狠辣,又水火成势,所以阵前斩将,无往不利。后我春秋刀法大成,赤兔增势,遂无敌手。”凌朗心里想,怪不得赤兔马之前,关公都是骑一匹黄骠马,但那时候也没听说过受伤。之后得了赤兔马,厉害是厉害了,但是防御力却是大大的减弱了。

“怎么古时候的战将,这么强调五行属性?”

“以前龙脉鼎盛,神州气运蒸腾,魂体遍地,精卒为一境,亲兵副将二境,将领三境,猛将为三境巅峰,神将则已摸到四境门槛。所以斗将,斗得不再仅仅是武力技法,斗得更是一种自身信奉,魂体出,灵气显,气势相交。五行又为天地之势,人力穷时,借天地为用,意念越坚,魂体越强,借力越大。”

“我与温侯行‘必胜’,三弟奉‘无惧’,子龙奉‘不败’,孟起奉“勇进”,典韦奉‘狂烈’,所以可为猛将之首。但不同场合,因势导利,例如在水上,即使我与温侯,谁又敢说能真的胜得过锦帆甘宁?或者因势阻滞,又有所不同,夏侯惇望火而溃,庞军师命丧落凤坡,五行命数,可得知一二。”

“这就是你为什么一直和我强调意念的原因么?”

“你四辰生人,特殊命格,又从属带木,最是和我契合,比之龙珠地之灵气,对我还更为有益,这也是我为什么得你血元,然后滋养于你魂体之内的原因,但你缺火之勇猛果敢,缺金之锐气革利。从此,定当审慎,三省其身。”

凌朗只好学故人,拱手相谢,意思是受教了。

“君侯,你觉得温侯之魂,还在么?”

“这个关某亦是不知。温侯虽然是一代人杰,但是曹丞相更是一代枭雄,他当年畏之如虎,如欲使之魂飞魄散,不乏手段,不然这两千年,我应该能够有所感知。希望他还在吧。”关公圣魂突然不再说话,手捋美鬤,扬天轻叹,似乎在惋惜和追忆。

“那其他人呢?”虽然不想打断关公圣魂的缅怀,但到底还是没忍住好奇心。

“或已经投胎转世,或已经香火断绝,或尚存,但亦不复故人。唉……”说完,也不再理睬凌朗,自行回到金玉牌去了。凌朗知他大概想起了生前往事,又看到物非人非,感慨良多,想静静了。

“君侯,这金玉牌又是何来历?君侯。”怎么忘了这个关键的问题呢?鼓起勇气,连呼两声,寂静无声,无“人”响应。正当凌朗准备放弃的时候。

“为天台宗一高僧头骨舍利所化。”

喔,缘来如此,当年关公新亡,于玉泉山山顶大呼“还我头来”,普净启示是一回事,这头骨舍利自然也是一种补偿,但应该并不算全,所以关公只答应做了“护法伽蓝”,最后依然踏马河山,行快意恩仇之事,可见并没放下。而自己父亲以各地得来的金石精英,打造的金银头冠,又算是一种小补全,估计这也是关公圣魂愿意显圣出来指点他,其中的一个原因吧。

眼看已经三更,他也不再多想,盘膝坐下,屏息凝神,先入静,抱元守一,返心观照,识态自然。

肉身、魂体、圣魂,从外由里,三体正合三才归位,有天地灵气围绕,又得关圣帝君的香火气运,凌朗只觉自己的魂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凝固,在壮大……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十九章 汉关羽唐冯盎

暖意轻衾,凌朗这才睁开眼睛。阳光透过林间的缝隙,照射在他的身上,晨露如梦。

由于有柏林阵势防止灵气外泄,不用担心引人窥视,加上还有关公圣魂守护,凌朗也不用再战战兢兢的,提着一颗心去修炼。心无旁骛,身心入静,不知不觉已经天亮。

一夜盘坐,除了双腿有轻轻的麻痹,竟然不觉得困,反而有种神清气爽的感觉。

离开树林,走到路上,迎着朝阳,凌朗伸了个懒腰,一口浊气,从肺部化成淡淡的白气呼出,只觉得全身三万六千个毛孔,像是都随着也伸了下腰,吸了一口清晨清新的空气。

这畅快的感觉,莫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吃了人参果吧。

不过下次不能再练这么长时间了,凌朗心里暗想,毕竟就算没有什么大事,但是凌朗从来就不是心存侥幸之人。在其位,某其职。

在学院勤工俭学的其间,陈老和徐夫子都各自来看过凌朗一次。其中来之前,徐夫子还以学校老师的身份,去了一趟凌朗的家里探望,回来对凌朗说,家中老小身体无恙,一切平安。而这样的恩情,凌朗知道自己无以为报,也只能暂时铭记于心了。

陈老来的时候告诉他,他已经把他的情况有节奏地透露给了上面,温水煮青蛙,容易让人接受。不过他建议,如果无事,最好能等上个三两年,等凌朗的学业完成了,时机成熟,再全盘说出。凌朗也接受了陈老的安排。不过他还是又请了陈老帮他个忙——拿到图书馆的钥匙。

这样,有时间,又没法修炼的时候,他可以在图书馆打发时间。陈老笑着答应了,说这是小事,让凌朗真的是除了感动,还是感动,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借图书馆钥匙的建议,是关公圣魂提出来的。说这样一来,他频繁走到图书馆这边,别人不会太起疑心;二来,读书明智,书本身就有气运,能改变人的气质气势,尤其是一些古圣贤原作者的原稿手书,跟着来就算是一些古籍名本孤本,更是对人大有裨益。

孔子之所以被封为圣,就是因为修《诗》《书》,定《礼》 《乐》,序《周易》(又叫易传),编撰《春秋》,更有论语一部,人类天下师。

不愧是手捧《春秋》夜读的关公,对孔圣人的推崇不是一般般的。

“君侯,为什么华夏近代越来越少大家,更没有可称为子的人?”

“所谓,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无积土成山的毅力,无积水成渊的耐心。人心浮躁,加上灵气逐失,如何能有传世名作,经文不能镇国传天下,又如何封圣称子?”

“书可多读,可深度,可轻读,但是不可乱读,读书是明智增闻,但是人之信念,不能朝三暮四,更不可轻易就改弦易辙。一旦决定,就要持以恒,并奉之为一生追求之道,精诚所至,才能有所成,有所成才能至大成,后成大能。”

自从决定指点凌朗进行修炼凝魂功法,关公圣魂对于凌朗的心中疑惑,几乎都会回声应答。有些凌朗也会暗暗持异议,持不同意见,但是更多数时候,又都觉得,是那个道理。

凌朗白天看书,晚上巡夜修炼,光阴似箭。四十多天的暑假,很快就将结束,跟着迎来新学期。

“君侯,我想去参观一下冼太庙,您觉得可行否?”跟圣魂交流多了,凌朗说话带有点不文不白的毛病。

“男儿欲为则为,何须畏畏缩缩,如此心性,非成事之人。”也不知道关帝爷说的“成事”是成什么大事,不过知道关帝爷心神愠怒,还大声呵斥,凌朗也不敢再多说话。

可能是小时候读的杂书太多,凌朗最是喜欢李白这样天生浪漫情怀的轻狂书生作派,虽然他本身性格又因为家庭和自小身体的原因,属于冷然偏内向的人。但是走遍祖国大美河山的梦想,很小就形成了。而且,竟然关帝爷都这样说了,他也就放弃心中的犹豫不决,决定还是去瞻仰一下半城之隔的冼太庙。

来潘州,不到冼太庙,不算来过潘州。

潘州冼太庙始建于1400多年前的隋朝,最初是由冼夫人的孙子冯盎为纪念祖母而建的。

冼夫人,又称冼太夫人、谯国夫人,名英,南梁高凉郡人,幼贤明,多筹略,镇服百越,在当地信义卓著。固又被誉为“岭南圣母”。

懋名市和潘州虽然不到四十公里,但是潘晓玲也还是第一次来冼太庙。

冼太庙主体建筑共分为四进,依次为前座、中殿、正殿和冯公庙(后殿)。各殿之间有天井相隔。抬梁与穿斗式混合结构,是典型的南方古建筑。

前座为头门,门外侧立一对神态威猛的石狮。门外出檐处以一对镂雕石龙柱承托斗拱,大门宽两米五,门上浮雕哼哈二将,门前高悬着“敕封谯国夫人庙”直木匾,两侧对联为:“慈母本慈心遗爱与高凉万古,佑民兼佑国丰功著纲目三书”。

正殿设有神衾,端坐于龙椅的是冼夫人雕像,神衾两边雕刻有龙柱及花柱,整个主题为百鸟归巢。精美绝伦。

后殿设有一个冼夫人和她的丈夫冯宝的双人雕像,后殿的两旁,供奉的则是冼夫人的后代。

冯氏后裔冯庆礼正一边沉湎于自己先人的光辉事迹,一边滔滔不绝地给旁边的潘晓玲介绍着庙里的特色。他时不时的偷偷用斜视的眼角余光,打量这个跟自己同一个高校的校花,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那么让人欢喜。只是他突然发现,原本听得津津有味的潘大美女走神了。

潘晓玲本来正在冯庆礼的讲解下,饶有兴致的参观着的冼太庙,但是她突然被一个人给吸引了——一个其实并不太帅,却有一种普通游人没有的从容沉静的瘦高男生。

他不但看那些记述冼夫人生平事迹的碑刻,连那记载冼太庙当年修建情况的通记,也没漏过。而他此时正认真地看着西侧墙壁上,镌刻的北宋大文豪苏东坡当年被贬岭南,路过高凉岭时,即兴所作的《题高凉冼庙诗》诗碑。虽然看得也不算慢,但潘晓玲确信他是在逐字逐行的默读,还像一副要全部都记住的样子。

因为抬头而显得轻蹙的眉头,认真的表情,抿紧的双唇,左手虚悬于腹前,五指半拢。右手则轻垂,背于身后。望去,竟然有点古代书生的韵味,诗碑前正好左右无人,又让他有种孤松独立的淡雅。

“就差手里的一把扇子了。”潘晓玲心里突然有这么个想法,觉得自己真的又是可羞,又是可笑。脸都不由得泛起一片淡红。

冯庆礼循着潘晓玲的视线,自然也看到了凌朗,又看到潘晓玲脸上那娇羞的样子,一股莫名的嫉恨之意由心底升起。

自己好不容易才把倾慕已久的潘家大小姐,约到潘州来,苦苦追求了两年多努力,竟然还比不上一个一面之缘的穷小子?

“喂,你是谁?说你呢,那里来的?鬼鬼祟祟的盯着那块九百多年的诗碑文刻这么长时间?你不是想着破坏这么珍贵的文物吧?”

妒火中烧,怒气攻心之下,平日骄横惯了的性格,让冯庆礼口不择言的,无理取闹起来。

莫不是碰上神经病吧?凌朗觉得自己最好不要跟这样的去计较。

看到一看就不爽的那小子理都不理自己,一言不发的向后殿走去,又看到潘晓玲一副像看白痴的眼神,上下打量着自己,他知道自己辛辛苦苦这么长时间,建立维持的形彻底全给毁了。那刚吸了口气,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火,腾地全部复燃,涌了上来。

“后殿更不许你去,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庙里不算多的游人香客,一些都被惊动到,全部看了过来。

冯庆礼一时间,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势成骑虎,感觉更下不来台。气冲脑门,飞快地冲过去,猛地扯住了凌朗的右手手腕处。

人之手腕,如人之命脉,又有三个生死穴道——太渊,太陵,神门穴,观气探元,最是直接。当然如果是一般人接触到,也并无大碍。

但是一来冯庆礼情急之下,用力过猛;二来,这个冯庆礼竟然也是个身具魂体之人。而凌朗的魂体近来日渐壮大,操控技巧却并没再有过训练。命脉被扣,魂体自我判断为受到攻击。竟然一下反噬了过去,而冯庆礼的魂体差了一境之远,竟有被挤逼溃退之势。

说时迟,那时快。冯庆礼胸前的佩戴的一锦囊中,竟然有另外一个气势强大的魂体封存。“嚯”的一下,出现了一位,头戴狮头盔,身穿黄金甲,外披锦绣大红袍的将军形象。只见这将军,勇武非常,扬鞭跃马,拉弓搭箭,锋芒直指凌朗的魂体眉心处。

凌朗顿时觉得魂体生寒,神识也被死死的锁住。还没来得及让凌朗发问,一箭飞来,挟带风雷——冯盎七箭定罗僚,又岂容小觑?凌朗只觉得自己连一丝的反应都做不出来,箭就已经到了眼前,唯有闭目等死。

“竖子,尔敢……”清冷孤高的声音恰时响起,只见魂体世界中,似天地间,寒光一闪,白茫茫的一大片,力达万钧,斜劈而下。又“唰”的一声,那威武将军,已经连人带马,被分成两半,化为点点碎光,消失不见。

只见那冯庆礼顿时如风中柳絮,抖如筛糠,口吐乌血,似站立不稳,徐徐倒了下去。

而外人看来,只是见到冯庆礼冲上去捉住凌朗的手,然后不知怎么地,突然口中吐血,晕了过去。

“大胆……”,一声怒吼,从中殿外面传来。一个黑影,飞快的窜了进来。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二十章 东方有青木龙盘其上

进来的是一个中年男子,戴一副溜儿圆的无框金架眼镜,花格子衬衫,黑色西裤上的两条缝线熨得挺直;头发梳的一丝不乱,皮鞋擦得精光锃亮。

“四叔,帮我……帮我……”,护身符篆被毁,魂体受损,反噬肉身,护身神识也没能幸免,躺在地上的冯庆礼,嘴角噙血,一句话都没法完整的说完。

“庆礼,你元气大伤,先别说话,四叔这就为你讨回公道。”花格子衫男,轻轻托起地上的冯庆礼,看了一眼他的伤情。顿时,悲愤填膺。

“来人,清人关庙。”呼声中,两个庙里的工作人员赶忙跑了出来,开始驱赶游客。

“冯四叔,我是潘德生的孙女潘晓玲,你应该听说过我。我能看看冯庆礼的情况么?”潘晓玲报了家门,毕竟是冯庆礼把自己叫来的,平时也对自己不错,现在不知为什么受伤倒地,她不能不上前关心一下,虽然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潘小姐,这是我冯家家事,你跟他们先出去,等事了了,我再和你细说。”“冯四叔”自然是知道潘晓玲的,他这次来宗庙,本来也是接到自己侄子的通知,过来对这个冯家未来的大房“长媳妇”,帮忙过过眼的。

“这……,好吧。”潘晓玲也很无奈,对方都这样说了,她也没理由留下来。不由得担心得看了一眼凌朗。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的吧?从小在长辈们的细心呵护下,温室里长大的潘大小姐,那里知道人心复杂,世间的龌龊黑暗?

等到庙门关闭,整个冼太庙的四进殿宇里就剩下三个人。一个站着,一个半蹲着,一个躺着。

“那里的高人?竟然在我冯氏宗庙,出手伤人?莫非是欺我冯氏没人了吗?”一上来就是这么一顶大帽子扣了过来,真的是让人百口莫辩。

刚才魂体相争,凌朗的灵眼已开,这时候,凌朗才感觉到庙里香火袅袅,有一种青色的文才气,遍布整座大殿,灵气氤氲。再看眼前的“冯四叔”,浑身萦绕了一层青色的光晕,离体三尺有余,还夹杂着关公圣魂说过的淡白色的气运。就这样随便一掂量,都丝毫不差于当日徐夫子外逸魂体时,给自己造成的威逼气势。

“我只是外地来的一个学生,今天慕名而来参观冼太庙,瞻仰前人功绩,这位大叔一进来,却给扣了这么顶帽子给我,又让我从那里说起?”本来只是想一个人静静地参观完冼太庙,就回去学校,做自己乖乖学生的凌朗,从来就不想生事惹事。但此刻,心里无奈的感叹,怎么自己去到那里,都能无风起浪,麻烦缠身?偏偏碰到这么奇葩的人和事,除了自认倒霉,还能说什么呢?

“我不管你是什么人,又从那里来,来这里所为何事,竟然你伤了我冯家人,我冯自坚也唯有把你拿下,然后交给上面处理,你最好别企图反抗,不然……”威胁之意毫不掩饰,根本不给人反驳的可能,直接就定了性质。

眼看说不清,凌朗又不想生事,只好向大门跑去。

凌朗的身体素质好,反应敏捷,动作也灵巧,但是又怎么是一个已经魂体三境的人的对手?只是凌朗的灵敏迅捷,的确也出乎冯自坚的意料之外。

“咦……”,轻咦了一声,却也并没有想太多,三步赶作两步,一下就来到了凌朗的身后,左手搭上凌朗的右肩膀,右手去抓凌朗的手腕,就想用擒拿术把凌朗留下,顺便把他的肩膀给卸了,更是最好。

被身有魂体的人背手擒腕,魂体本能的又自行跳了出来。这下冯自坚心里终于大惊,魂体侵体,非同等闲,冯自坚也不容多想,也马上操控魂体,起而相迎。

“何方妖孽,敢来此作乱?”“人”未至,声先起。

只见魂体空间里,桃花灼灼,樱华纷纷中,一个头戴乌纱帽的文官具象而出。剑眉星目,八字胡,文士须,身穿四品深绯色官服,官服上有云雁飞行图,宽袖边更有云翔符幅纹,佩十一銙金带,好一副俊才贤德,风流倜傥的气派。

只是此“人”手中并没有手执象笏,反而腰间悬挂着一面“俚人皮鼓”,鼓面大如碗口,刻有奇异的先人暗纹,红绸相系。

“宝祖公,助我。”冯自坚竟然修的不是自身魂,而是契约魂。

“咚……”,文官冷颜不语。腰间俚人鼓无槌而响,鼓声中,桃花飘飘,草木香浓,氤氲蒸腾。

“桃花瘴?关某人不过睡了一觉,倒是什么跳梁小丑都窜了出来,哼……”

清冷声再起,不过这一次不是寒光,而是只见一棵参天古树,拔地而起,亭亭如盖,修篁森森,高不见其顶,围宽莫可量度。古树玄青,玄叹其古,青叹其势。

古树横穿天之上,东方有青木,龙盘其上,蜿蜒不知几万里。一时间,只见下面的桃花落尽,枯败如灰,草木萎零,俚鼓声歇。红绸断,鼓面破。悬鼓文士面如土色,原来满月般的脸庞,一刹间,皱纹满面,老人斑尽显,斑点如墨。像是被抽光了所有的元气生气,就吊着一口气了,苟延残喘。

“嚓”的一声轻响,偏殿中供奉的那一面用香樟木挖空而成的俚人皮鼓,裂纹遍布,化成许多的小块,落于地上。千年古物,一朝破碎。

“手下留情……”一把清脆不失威严又夹带着一丝慌乱的声音,凭空响起。

“不知何方大能今日到此,冯氏一家多有冒犯,万望宽宏大量,手下留情。”一个浩气英风,英姿飒爽的女子,显现在文官和凌朗两个魂体中间。

只见此女子,分明健硕高大,但身著窄袖长裙,又显得亭亭如玉。裙裾长,长可曳地。裙上多刺绣花纹,色彩斑斓,更添高贵不凡。古语云“清明节近千山绿,轻盈仕女腰如束”,健美秀美,这两个词同时用在眼前这女子身上,竟然一点都不显突兀。

“你即冼英么?”清冷孤高节,关公圣魂出,面如重枣,丹凤眼,卧蚕眉,飘三缕美髯,绿袍金铠,按剑而立。

“这……敢问是关圣人么?”冼夫人连忙躬身作揖,惊声问道。

“正是关某人,如何?”关公圣魂,虽然没有手提青龙刀,更无赤兔驻于身旁,但是左手虚按腰间佩剑,手绰美髯,气势不减,威仪盛大。

“不知是圣架降临,敝夫和愚孙莽撞,冒犯圣威,罪该万死,还望关圣帝君念在鄙妇人的面子上,恕过一二。”冼夫人今天巡于山兜村娘娘庙,忽然感应到孙子分魂堙灭,后又察觉到自己丈夫冯宝的魂体显象,心血来潮,惊觉大事不妙。来得匆忙,也没来得及仔细分辨,就看到对面的凌朗魂体宝华内敛,凝虚成实,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连自己的丈夫都被打败,就差最后一丝灵念支撑着。

乍一见,她也是悲愤异常,但是冼夫人毕竟是不愧是一代巾帼英雄,并没有一上来就不问青红皂白,而是谨慎地打听起凌朗的身份来。没想到竟惹出了关圣帝魂。

“你们冯家世代驻守此地,已有一千五百年,枝繁叶茂,豪门气盛,骄奢横行,这也罢了。尔夫君,出手桃花瘴坏人魂体,俚人鼓声迷人神魄,非正人君子所为,不是念及尔功勋难得,此时其如何还能存?更不堪地上此子,不知是尔几代子孙。为一爱慕女子,心智全失,恶言相向,污人名声,侮人举止,我惩罚其六识封蔽,神智不复,今后若六岁孩童,你可是有意见?”关公圣魂虎目圆睁,头顶上竟有青龙探爪,不怒自威。他磊落一生,最是看不得龌龊小人。

“鄙妇人认罚,圣君教训的是,此事了了,自当托梦冯家当世家主,整顿冯氏门风,今后如有再行此等下作之后辈,定严惩不怠,逐出宗门。”如果只是凌朗魂体,冼夫人自信还能压制得住,但眼前站着的是“关公庙宇遍天下,五洲无处不焚香”的关圣帝君真魂,那怕不是主魂,她那里还有半点抗争之心?

“哼,你认了也就罢,姑且念你不易,尔夫我就给个情分。今日此间事,出门不得知,你可明了?”

“鄙妇人明白,还请圣君宽宏。”冼夫人看了一眼凌朗魂体,赶忙作揖答应。

“收……”声若龙吟。那参天大树顿时急剧的缩小,在即将化入关公圣魂之中的时候。

“坤……”声贯天地,一股青木玄气,脱离古树而去,钻进了冯宝文官魂的鼻子里。

坤者,顺也。乃顺成天,万物资生。顿时冯宝魂体回复生气,脸若冠玉,比之前看上去还年轻了几分。看来关公不但把之前摄取的生魂神魄还给了他,还分了一丝丝自己的本体精元。这是何等大德?

“多谢关圣帝君厚赠。”夫妇俩赶忙同时躬身作揖拜谢。

“哼,吾去矣……”真是来得霸气,去得潇洒无比。

凌朗看到关公圣魂归体,也不敢多做逗留,连忙操控自己的魂体,回归肉身,合十作拜状,推门离开。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二十一章 四魂合一圣人不许

门外众人并没有马上离去。一个三十来岁的妇女,还有两三个中年男子正和工作人员争吵着。

“你们凭什么把我们赶出来,说关就关,太庙你家的?”妇人气势汹汹,一副不给个交代誓不干休的模样。

“就是,这可是国家规定的爱国主义教育基地,又不是私人家产。”

“说得对,冯家人来了也不行。这还有王法吗?”

“报警,让警察来评评理。”三人成虎,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的,让两个庙宇工作人员实在有点招架不住,只能重复着一句。

“因为有突发事情,为了保证大家的安全,没办法才请大家离开。”

“对不起,请大家谅解,请大家谅解。”

“一声对不起就行了啊,赔……”

看到这样的情形,趁着众人不注意,凌朗觉得诸葛时候,还是上计最是上计。

眼看着就要离开了冼太庙的区域范围,凌朗正心里暗暗说一声“侥幸”。

“喂,喂,站住,说你呢,你刚才没事吧?”

好像有人在叫自己,不过怎么都是这么蛮横的呢?凌朗回头看去,是刚才庙里和冯庆礼站一起的那个叫什么潘晓婷的女生。

“我没事。已经说清楚了,只是误会。”凌朗现在只想离开现场,离得越远越好。并不想和人过多的纠缠。但是人家好心好意的跑来关心自己,不理不睬的又显得有点不合乎情理。别看关公平时说他这不是,那不是的,他自己内心觉得自己都还好,就是对女人容易心软,凶不起来,这一点他有时也觉得很无奈。

“能是误会?看刚才那冯四叔凶神恶煞的,你以为我是小孩子啊?”恶煞就不知道了,但是凌朗心里暗想,“凶”神大神是真不少。

“不信你去问你那冯四叔去,喏,他正在叫你呢。”凌朗指了指站到庙门口的冯自坚说。

潘晓婷回过头去看,还真的看到冯四叔在向自己招手。

“嗯,对了,你叫什么……喂。”却是凌朗趁她回头之际,溜了,头也没回,只是扬了扬手。

“这个木头,气死人了。下次最好别让本小姐碰到你。”潘晓婷嘟起小嘴,跺了跺脚,狠狠地说道。然后看着凌朗已经消失了在街角,也只好回身跑向冯自坚。

“冯四叔,冯庆礼没事吧?”

“没事,只是一时逆气攻心,躺着休息一下就好。怎么,刚才那个男生,晓婷你认识他?”

“不认识,就是刚刚碰上的。”

“刚碰上的?”冯自坚眼里冷光一闪而过。

“是呀,冯四叔,刚才他和冯庆礼之间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呀?我亲眼看着的,他们也没有什么激烈的肢体接触哪,怎么就……”

“没事,已经搞清楚了,只是误会,误会。”

“喔,是误会呀。那冯四叔你忙,我去看看冯庆礼。”

“嗯,你去吧”。

看着潘晓婷的背影,冯自坚的眼神,突然变得无比的阴沉。

“哼,红颜祸水,小子,你以后最好少接触为妙?”凌朗正在路边等车,突然关公的声音在意识响起。

“红颜?祸水?您指刚才那个潘晓婷。我还以为是自己倒霉呢。”人在屋中坐,祸从天上来,避都避不开,凌朗想想也实在是很无语。

“不是因为刚才的事,而是这女子乃内魅之相,男子接触其次数越多,相处时间越久,越难自拔。”

“君侯您还懂望气观相之术?”凌朗不由得有点感到惊讶。

“我幼小就接触经学,后中年开智,更是遍览群书,春秋,左转,易经,五行之术自然也有所涉猎。有什么好奇怪的?”

也对,关二爷竟然被推崇为“万能之神”,他不知道的,的确不多。那怕这个不说,人家怎么也“活”了两千多年。什么没接触过?心服口服吧。

“君侯,我看您刚才显圣比之前大有不同?难道你已经全部恢复了?”凌朗记得之前关公圣魂出现,都还是白玉一般的脸,刚才明明已经变回了“面若重枣”。

“刚才唯恐节外生枝,用了魂魄真元,强行催谷而已,何来恢复之说。”

“催谷?冼夫人有这么厉害么?”

“哼,冼英怎么也算一方正神,行岭南守护之职。又岂是等闲之辈?”凌朗听了,翻翻记忆,也难怪,全球冼夫人庙就有2000多座,简直比孔庙还多。

还得到周边国家不少华人和当地百姓的认同、崇尚、信仰,甚至有“天下第一巾帼英雄”之誉。的确是不简单。但关帝庙不是更多么?要知道,只要有华人的地方,几乎就都能看到,甚至很多外国人都信奉他。就更别说那些小型供奉的塑像了——私人家庭,商家,企业单位,警察局,甚至地下组织,数都数不清。

“普通人的香火供奉,确能收集气运,但是这只是小道,行积少成多之途。文圣的大功德在教化天下,而非庙宇的多寡。洗英是封正之神,就像一方诸侯。而我此魂非西方菩萨位,更非真正的关圣帝君魂,甚至不是正神武财神神位。充其量可称为武魂。而且还是残魂。这一点洗英又岂能不知。”好吧,原来是来到人家的地盘。关公圣魂平时并不忌讳说“残”一字,似乎他的武魂就是因为这才独立出来的。

“但我看冼夫人对您好像很客气啊。”

“敬吾名,畏吾盛而已。”

“君侯您的意思她顾忌其他三魂,那君侯您考虑过众魂合一么?”

“合魂一事,岂是如此简单?我为释教护法神,虽有盖天古佛之称,亦不过门外佛。一身始终为当初发愿所困。”怪不得佛教对关公的信仰只是限于供奉,并无祈祷、赞颂以及供赞仪轨。而且听关公似乎还话里有话,但是他竟然不想明说,凌朗也不敢细问。

“道教奉我为‘关圣帝君’,护法四帅之一,已是位极,自然谋其职。”六境巅峰,四帅之一,所以说做到顶了吧?

“关某一生最讲‘仁义礼智信’,所以儒教奉我为‘武圣人’,又得‘武财神’位。三教道义既不同,所以合魂之后如何自处?何况,七圣人亦是不许。”这样一说,凌朗就明白了,关公最讲信义,虽然佛教那里应该还有内因,但已经说出口了,自然不能反悔,不然与他奉行的道义不合。又重恩情,所以其它两魂亦是脱身不得。现在剩下一个执念没放下的武魂,如果说得其它三魂合四为一,估计就是圣位了,但当年红云大仙,争圣位不得而身陨,关公可能知道了些什么,所以才会说七圣亦是不许。

“因此,汝尔后切不可贪图享乐安逸,在人世界,我自可保你周全,护你无虞。但你命格已改,身入局中,我亦不能测。此魂巅峰遥遥无期,否则,不说一个洗英。天上人间,关某再做那千里走单骑,过五关斩六将,蝼蚁之辈,杀了就杀了。那来那么多遮掩?”凌朗只觉得一阵暴布汗。该不会是所有的负面情绪,都随了这个执念武魂独立出来了吧?本来想着关公要是能四魂合一,自己基本能躺吃等死的。估计关公也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所以才会出言告诫。

但也就是这段谈话,后来凌朗纵横鸿宇,上天入地,都很少让关公出战。此是后话。

回到学校之后,没几天就迎来新生入学的日子。

凌朗选的是语言学系,汉语言文学专业,至于其它的选修课程,他是能选的都选,社团更是能报名的都报了名。这样贪多嚼不烂的自杀式行为,也不是只有他一个新生进行着,历届里,都会有几个这样的“极端”自负分子。而直接跳过高考,进入学院的特招生,也不乏其他人。所以当大家的八卦热情过后,也没什么人来打搅他,凌朗终于恢复了难得的正常的学生生涯。

依然是潘家大院,依然是潘敬堂和潘德生父子二人。

“父亲,根据之前的事件,还有冯自坚的隐约暗示,已经可以确定身份了。”潘敬堂还是万年不变的白衬衫黑西裤打扮。

“哦,此人什么来历。”潘德生的目光又透过眼镜顶端,望向自己的儿子问道。

“似乎只是个很普通的农村少年,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变成了魂者,这个还没查出来。”

“李老头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似乎也一直在派人调查此事。”

“我就知道,他不可能那么沉得住的。”

“不过好像上面也已经介入。”

“龙组?怎么回事?”

“应该是潘州陈老那边跟上面说了什么,而那个少年似乎跟徐奉言有过接触,徐奉言还去过他的家里,对了,那个许三强就是那个少年的舅公。”

“好呀,好呀,看来当年有人在那里的布局终于慢慢要揭开面纱咯。”

“父亲,上面竟然已经插手,我们是不是不方便再参与其中了。”

“那就收回来吧。对了,敬堂,听说冯庆礼已经废了,那你觉得那个李玄亮怎么样?”

“父亲,这一点上,我还是觉得让玲儿自己去抉择吧,她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唔……这个我自有打算,你不用担心,我潘德生还不至于要靠‘卖’孙女来保自己的富贵。”

“爷爷……”门外又传来潘晓玲那清脆的声音。

“那你先出去吧。”

“是,父亲。”

“哦嚯,乖孙女回来了啊,又去看庆礼啦?他怎么样?好些没?”潘德生又变回了慈祥的爷爷,而不是刚刚颐指气使的潘家幕后家主。

正文 第七十五章 天要开眼

华夏国的北部边境,放目眺望,可以看到远方的一处巨型山脉,有数十巍峨的雪山群拥,每座雪山高有千仞,相互连绵延伸,平仰看去,就像一片茫茫的白色云海。雪山地面冰崖林立,裂谷从横,除了偶尔卷起的白毛寒风,完全看不到任何的生命迹象。

而这片“雪山云海”的中心,是八座高低不一的雪峰,围成个不太规则的圆,圆形的中心上空,有一朵遮天黑云,而黑云对照而下应该是冰层的,但那里,竟然是一座巨大的岩浆湖。

山脚和岩浆湖之间,环绕一周,隔着窄窄不到两米厚的土石层。岩浆湖里的空气,被高温炙拷得变形扭曲,根本无法看清整个岩浆湖到底有多大,但这些高温热气,却甚至不能融化,周围近在咫尺的那些冰雪,就像被什么挡住了,如一头猛兽,被团团套上了枷锁,左冲右突,却脱不出牢笼。

下面是红火烈焰的世界,赤红的岩浆裹挟着火焰一起奔腾翻滚,咆哮着冲向空中,然后又无力落下来,变成了暗红色,并产生滚滚的浓烟。这些浓烟袅袅而上,聚集于高空,漫延开来而不散,经过不知多少年岁,浓烟已经凝成乌黑色的实质,偏还不会掉下来。

浓烟汇集,外观像是云朵状,里面却其实是平的,很平,镜子一样的平面。而这平面上,竟然还有座宽长十里的雄伟云殿,云殿的三分之二部分呈现白色,三分之一呈那黑色,通体高大厚实。

云殿宽敞的殿堂里,空无一物,声音寂静。只在正中穹窿顶下,盘坐着一个男子,浅色偏白的皮肤,头发淡黄呈波状,鼻窄且高高隆起,眼眶凹陷,眼瞳竟然是蓝色的。此人即使是坐在地上,也能看出他体格强壮而高大。赤着上身,肌肉隆起,结实犹如一块块的岩石拼接成的。他双手手掌抵在地面之上,散发出阵阵的白光波纹,这些光纹向四周延漫,直达整座云殿。

“伟大的神灵啊,请告诉我,还要多久?还要多久?”只在胯间围了一块兽皮的男子,大声狂呼,说得竟是那韵律奇异的“神语”。

云殿的深处,又像是从周围而至,一个宏伟声音响起,这个声音冰冷严肃,不带一丝的情感。

“云殿通白,是你下山之时,黑云全散,是你成神之日。”说完,再无声息。

“啊……”,那围兽皮男子状若癫狂,一声野兽般的嚎叫,随灵光喷薄而出。身上那隆隆肌肉块下面,泛青色的血脉喷张,像是有虬蟒在游动,起伏不定。而他身体周围的白光大盛,云殿外的那些白色有加剧蔓延之势。但是底下那八座雪峰,山巅处齐齐吐出一股闪电雷霆,银光如练,霸道凛冽,劈向黑云之上,使得那云殿的黑色,反过来要去覆盖掉那蔓延的白色。同时下面的岩浆湖,更加的剧烈翻涌,甚至形成了一条条岩浆火龙,狂暴澎湃,就要爆裂开来。

“啊……”

“啊……”

这样的叫声,间续了七年。宫殿之外,一头卡车般大小的灰熊,抬了抬它硕大的兽头,望了一眼,然后又俯身睡去。

华夏之外的东边,一座岛屿,岛上一座半腰以上皑皑白雪的山峰,千丈处有一块平台,平台有一木屋,木屋前有四株樱花树,树上樱花烂漫,经年不败。

木屋里有两个人,其中一位赫然是那个名叫阴姬的斗篷女子,与之相对而坐的,是一个身穿深蓝色武士服的中年男子,武士服上有隐约可见菊花暗纹。男子脸容冷漠阴鹫,鼻子高尖,直眉,嘴巴抿着,双目紧闭。奇怪的是他的双手,左手干枯瘦削,右手却温润如玉。他盘坐的双膝上,横放着一把亮如秋水的弯刀,刀柄上铭刻着四个奇怪的字体,其中大概只能猜出第一个是“布”,第三个为“御”,另外两个则更像是奇怪的符号。

“神照之光,何时降临?”冷面男子突然开声问道,声音沙哑低沉。

“快了。”那斗篷女子,稍稍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说了两个字,又闭上。

冷面男子伸出干瘦的左手,放在身前弯刀的刀柄上。看不到他是否出手,有残影如涟漪,又似有寒光一闪,木屋里无一丝波动,但是木屋周围的积雪,霎时如见烈阳,全部消融。而门前那四株樱花树,树上的樱花朵朵飘落,很快只剩下枯枝,然后,又出现苞蕾,进而绽放,空中风飘,芬芳香如故。

在更遥远的西方,巨大的连绵弧形山脉,横跨十数个国度,主峰高耸入云,冰川覆盖。山巅之上焚风如龙滚,雪崩若倾涛,然后一路而下,角峰锐利,山石嶙峋,随处可见的冰蚀崖、冰蚀湖、冰斗、悬谷,望之心寒。

到了半山腰,开始出现片片翠绿的草坪、墨绿浓密的森林,到处散射出丝丝缕缕的阳光。那清澈透明的山间流水汇集,到了山下形成乳白色滚滚河流,波光粼粼的湖泊被罩上轻柔的薄雾,还有那随风飘逸、清冽如同薄荷般的空气。如梦境浸淫,美不胜收。

峰之巅,一块如狼牙突出的岩石,站着个身穿黄金铠甲的高挑女子,右手持长矛,左手别着盾牌,额头上戴着镂花圣心头饰,一头金色长发迎风飘荡,鼻若刀削,面容冷艳。她的眼睛是透明的,只有她低着头下看的时候,山岚湖光,倒映其中,才有了颜色和光。

燕京皇宫深处,有一方玉玺,其色仓黄,方圆四寸,五龙纽交,周围刻满细小篆文,突然金光大涨,伸到高空三万尺,然后如圆锅倒扣,转而盖住了整个神州。

金字形古墓下,浸泡在墨绿色液体中的木乃伊,满身的绷带如万千毒蛇,从棺椁中伸出,霎时遍布整个塔内。

梵宫神庙里,有一黑瘦僧人,抬头仰望,目光似能穿透宫顶,直视苍穹。

蜀山,天湖,峡谷,秘地,一个个天之骄子的身影出现,或宝剑绕身,或口中含珠,或头顶葫芦,或倚着石碑。

大地觉醒,天要开眼。

而凌朗对这些丝毫不知,他紧紧地盯着前面那条九丈长的“小”水龙。这条水龙通体墨黑,扭曲腾挪间,有波涛汹涌之声,有水汽蒸腾,清凉扑面而来。

封印松动,又得白起军魂相助,六百年的镇压,一朝得脱困而出,那种轻松自由、空灵自在,让早已经有了灵性的它,兴奋不已,翻腾绕跃。

蛟龙王本有千丈真身,此时凝缩至不到百丈,盘旋于黑龙上空,散发着巨大的威压,但那底下的黑龙似乎毫不在意,其身周身有水波、江滔、海浪的涟漪虚影幻灭,似乎万水皆在其掌控之中。

盘旋了一阵,那蛟龙王似有不耐,张开血盆大口,俯冲而下,龙睛里黄光盛发,带着无尽的渴望,似乎要把那黑龙,一口吞入。

那黑龙“昂……”的又是一声清冽龙吟,冲天而上,同样带着无尽的渴望。却原来,黑龙因受到蛟龙的招引,解脱在望,心存感激,但脱身之后,看到对方不过一条蛟龙,虽体形巨大,但远不如它这条真龙尊贵。龙之本性孤傲,心中已生一丝轻蔑,又看到蛟龙要吞噬自己,壮大其身,那原本的一丝交好之意,瞬间荡然无存,就要反过来吞食蛟龙王。它本来就是“恶”龙一条,非神州正统龙脉之龙灵,哪会有什么善念?

双方都在行掠夺之事,没有谁对谁错,立场角度不同而已。黑龙在蛟龙眼里是自己成为真龙的契机,蛟龙在黑龙的眼里也是一剂大补药。至于那两个“伪神”,还有一个“凡人”魂体,黑龙并不放在心上,如果饱食,或许会放过,如果还觉饥饿,不拘一通吞掉。

黑龙昂然不惧,直接从蛟龙王的血盆大口中飞进。蛟龙腹里自成一方乾坤,藏着无匹的威能灵力,却被黑龙一穿而过,然后破体而出。

受此重创,蛟龙王惨叫一声,创口上鳞片散落,巨大的豁口灵气外泄,不像平时被那些怨灵撕咬的时候,一时竟不能迅速痊愈。

蛟龙王身形庞大,反而不如那“小小”黑龙灵活,竟首尾不能相顾,被黑龙左一口,右一抓的,身上很快就千疮百孔,伤痕累累,却那里还有能力去吞噬黑龙?华夏国的北部边境,放目眺望,可以看到远方的一处巨型山脉,有数十巍峨的雪山群拥,每座雪山高有千仞,相互连绵延伸,平仰看去,就像一片茫茫的白色云海。雪山地面冰崖林立,裂谷从横,除了偶尔卷起的白毛寒风,完全看不到任何的生命迹象。

而这片“雪山云海”的中心,是八座高低不一的雪峰,围成个不太规则的圆,圆形的中心上空,有一朵遮天黑云,而黑云对照而下应该是冰层的,但那里,竟然是一座巨大的岩浆湖。

山脚和岩浆湖之间,环绕一周,隔着窄窄不到两米厚的土石层。岩浆湖里的空气,被高温炙拷得变形扭曲,根本无法看清整个岩浆湖到底有多大,但这些高温热气,却甚至不能融化,周围近在咫尺的那些冰雪,就像被什么挡住了,如一头猛兽,被团团套上了枷锁,左冲右突,却脱不出牢笼。

下面是红火烈焰的世界,赤红的岩浆裹挟着火焰一起奔腾翻滚,咆哮着冲向空中,然后又无力落下来,变成了暗红色,并产生滚滚的浓烟。这些浓烟袅袅而上,聚集于高空,漫延开来而不散,经过不知多少年岁,浓烟已经凝成乌黑色的实质,偏还不会掉下来。

浓烟汇集,外观像是云朵状,里面却其实是平的,很平,镜子一样的平面。而这平面上,竟然还有座宽长十里的雄伟云殿,云殿的三分之二部分呈现白色,三分之一呈那黑色,通体高大厚实。

云殿宽敞的殿堂里,空无一物,声音寂静。只在正中穹窿顶下,盘坐着一个男子,浅色偏白的皮肤,头发淡黄呈波状,鼻窄且高高隆起,眼眶凹陷,眼瞳竟然是蓝色的。此人即使是坐在地上,也能看出他体格强壮而高大。赤着上身,肌肉隆起,结实犹如一块块的岩石拼接成的。他双手手掌抵在地面之上,散发出阵阵的白光波纹,这些光纹向四周延漫,直达整座云殿。

“伟大的神灵啊,请告诉我,还要多久?还要多久?”只在胯间围了一块兽皮的男子,大声狂呼,说得竟是那韵律奇异的“神语”。

云殿的深处,又像是从周围而至,一个宏伟声音响起,这个声音冰冷严肃,不带一丝的情感。

“云殿通白,是你下山之时,黑云全散,是你成神之日。”说完,再无声息。

“啊……”,那围兽皮男子状若癫狂,一声野兽般的嚎叫,随灵光喷薄而出。身上那隆隆肌肉块下面,泛青色的血脉喷张,像是有虬蟒在游动,起伏不定。而他身体周围的白光大盛,云殿外的那些白色有加剧蔓延之势。但是底下那八座雪峰,山巅处齐齐吐出一股闪电雷霆,银光如练,霸道凛冽,劈向黑云之上,使得那云殿的黑色,反过来要去覆盖掉那蔓延的白色。同时下面的岩浆湖,更加的剧烈翻涌,甚至形成了一条条岩浆火龙,狂暴澎湃,就要爆裂开来。

“啊……”

“啊……”

这样的叫声,间续了七年。宫殿之外,一头卡车般大小的灰熊,抬了抬它硕大的兽头,望了一眼,然后又俯身睡去。

华夏之外的东边,一座岛屿,岛上一座半腰以上皑皑白雪的山峰,千丈处有一块平台,平台有一木屋,木屋前有四株樱花树,树上樱花烂漫,经年不败。

木屋里有两个人,其中一位赫然是那个名叫阴姬的斗篷女子,与之相对而坐的,是一个身穿深蓝色武士服的中年男子,武士服上有隐约可见菊花暗纹。男子脸容冷漠阴鹫,鼻子高尖,直眉,嘴巴抿着,双目紧闭。奇怪的是他的双手,左手干枯瘦削,右手却温润如玉。他盘坐的双膝上,横放着一把亮如秋水的弯刀,刀柄上铭刻着四个奇怪的字体,其中大概只能猜出第一个是“布”,第三个为“御”,另外两个则更像是奇怪的符号。

“神照之光,何时降临?”冷面男子突然开声问道,声音沙哑低沉。

“快了。”那斗篷女子,稍稍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说了两个字,又闭上。

冷面男子伸出干瘦的左手,放在身前弯刀的刀柄上。看不到他是否出手,有残影如涟漪,又似有寒光一闪,木屋里无一丝波动,但是木屋周围的积雪,霎时如见烈阳,全部消融。而门前那四株樱花树,树上的樱花朵朵飘落,很快只剩下枯枝,然后,又出现苞蕾,进而绽放,空中风飘,芬芳香如故。

在更遥远的西方,巨大的连绵弧形山脉,横跨十数个国度,主峰高耸入云,冰川覆盖。山巅之上焚风如龙滚,雪崩若倾涛,然后一路而下,角峰锐利,山石嶙峋,随处可见的冰蚀崖、冰蚀湖、冰斗、悬谷,望之心寒。

到了半山腰,开始出现片片翠绿的草坪、墨绿浓密的森林,到处散射出丝丝缕缕的阳光。那清澈透明的山间流水汇集,到了山下形成乳白色滚滚河流,波光粼粼的湖泊被罩上轻柔的薄雾,还有那随风飘逸、清冽如同薄荷般的空气。如梦境浸淫,美不胜收。

峰之巅,一块如狼牙突出的岩石,站着个身穿黄金铠甲的高挑女子,右手持长矛,左手别着盾牌,额头上戴着镂花圣心头饰,一头金色长发迎风飘荡,鼻若刀削,面容冷艳。她的眼睛是透明的,只有她低着头下看的时候,山岚湖光,倒映其中,才有了颜色和光。

燕京皇宫深处,有一方玉玺,其色仓黄,方圆四寸,五龙纽交,周围刻满细小篆文,突然金光大涨,伸到高空三万尺,然后如圆锅倒扣,转而盖住了整个神州。

金字形古墓下,浸泡在墨绿色液体中的木乃伊,满身的绷带如万千毒蛇,从棺椁中伸出,霎时遍布整个塔内。

梵宫神庙里,有一黑瘦僧人,抬头仰望,目光似能穿透宫顶,直视苍穹。

蜀山,天湖,峡谷,秘地,一个个天之骄子的身影出现,或宝剑绕身,或口中含珠,或头顶葫芦,或倚着石碑。

大地觉醒,天要开眼。

而凌朗对这些丝毫不知,他紧紧地盯着前面那条九丈长的“小”水龙。这条水龙通体墨黑,扭曲腾挪间,有波涛汹涌之声,有水汽蒸腾,清凉扑面而来。

封印松动,又得白起军魂相助,六百年的镇压,一朝得脱困而出,那种轻松自由、空灵自在,让早已经有了灵性的它,兴奋不已,翻腾绕跃。

蛟龙王本有千丈真身,此时凝缩至不到百丈,盘旋于黑龙上空,散发着巨大的威压,但那底下的黑龙似乎毫不在意,其身周身有水波、江滔、海浪的涟漪虚影幻灭,似乎万水皆在其掌控之中。

盘旋了一阵,那蛟龙王似有不耐,张开血盆大口,俯冲而下,龙睛里黄光盛发,带着无尽的渴望,似乎要把那黑龙,一口吞入。

那黑龙“昂……”的又是一声清冽龙吟,冲天而上,同样带着无尽的渴望。却原来,黑龙因受到蛟龙的招引,解脱在望,心存感激,但脱身之后,看到对方不过一条蛟龙,虽体形巨大,但远不如它这条真龙尊贵。龙之本性孤傲,心中已生一丝轻蔑,又看到蛟龙要吞噬自己,壮大其身,那原本的一丝交好之意,瞬间荡然无存,就要反过来吞食蛟龙王。它本来就是“恶”龙一条,非神州正统龙脉之龙灵,哪会有什么善念?

双方都在行掠夺之事,没有谁对谁错,立场角度不同而已。黑龙在蛟龙眼里是自己成为真龙的契机,蛟龙在黑龙的眼里也是一剂大补药。至于那两个“伪神”,还有一个“凡人”魂体,黑龙并不放在心上,如果饱食,或许会放过,如果还觉饥饿,不拘一通吞掉。

黑龙昂然不惧,直接从蛟龙王的血盆大口中飞进。蛟龙腹里自成一方乾坤,藏着无匹的威能灵力,却被黑龙一穿而过,然后破体而出。

受此重创,蛟龙王惨叫一声,创口上鳞片散落,巨大的豁口灵气外泄,不像平时被那些怨灵撕咬的时候,一时竟不能迅速痊愈。

蛟龙王身形庞大,反而不如那“小小”黑龙灵活,竟首尾不能相顾,被黑龙左一口,右一抓的,身上很快就千疮百孔,伤痕累累,却那里还有能力去吞噬黑龙?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二十二章 上面来人

发生了冼太庙的事情之后,凌朗总觉得心神老是有点不宁。其中陈老还过来看过他,虽然没说什么,只问了在学院里生活得习不习惯,学习上有什么难题没这些很普通的情况。但是凌朗感觉得出来,有好几次陈老欲言又止,笑容也比以往的少,神情也有点沉重,更是让他心情忐忑。但直到快过了半个月,眼看也没什么事情发生。凌朗才松了一口气,可能因为关公最后的警告起了作用,冯家也就没打算追究自己。

知道这一天,凌朗正在上晚自习的时候,突然教导主任进来点名要他出去,而以往这种情况,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才会被点名的,而且还是教导主任亲自大驾,更肯定不少什么好事。刚好值班的老师是班主任,不由得有点担心得看了看自己这个近来,在各方面上都很冒尖的学生,但是自己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没法帮忙说上几句。

有点虚胖的教导主任一路一句话也没说,把凌朗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就赶忙的掩上门离开。凌朗这才发现里面已经有了两个人。

其中一个是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平头,中山装,面如刀削,没有剃尽须根,但胡渣子无损他的形象,反而让他看上去更添加几分分男子气概。

男子的身后站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小青年,同样的平头,同样的黑色中山装,有点小圆脸,戴一副方框黑边眼镜。不同于那坐着的,面无表情的冷酷男子,他看到凌朗走进来,微微点了下头,脸上还带着淡淡的微笑,让人倍感亲切。

“坐”,中年男子的声音倒不像是人声,更像机械发出来的。

“不会是冯家的人吧。”凌朗心里暗暗的担忧。虽然关公圣魂不少次说了,很多时候,很多事,躲不过的,但是他还是希望能平静的,过完自己的大学生涯,并不想踏进那些波云诡谲的事情中去。

“凌朗?”

“是我。”人家都找上门了,凌朗也只能如实回答。

“砰……”一声轻响,一个灰色文件夹被男子扔到桌面上。

“先看看这个。”

凌朗把视线转到桌面的文件夹。

文件夹上写着保密文档的四个字样,但竟然是对方让他打开来看的,自然也就说明他不在保密工作的对象里。

翻开文件夹。

“凌朗,华夏懋名市玉都县钱排人钱上村人。18岁,AB型血,家族成员有……,幼时身体孱弱,表现偏下;10岁时始,智商提升,表现中等;13岁起,超越普通同龄,表现中上,疑似魂体拥有者。”开头是一些关于自己的基本资料概述。跟着下面的则是一些日常事迹,比如什么时候获得什么奖之类的。其中最后提到的两件事,则是作为支撑疑似魂者的证据存在——将军庙事件,冼太庙事件。

“两位是冯家人么?”合上只有区区三页纸的文件夹,凌朗抬头问道。

“我们不是冯家的,我姓许,这个是吴队。”站着的那个青年帮忙回答道。脸上的笑容未退,让人更是心生好感,也让凌朗的心稍稍定了下来。

“你不用打听我们是什么人,我们这次来,只是想确认你是不是魂体拥有者。”“吴队”好像这才第一次正眼打量凌朗,眼神犀利,似藏有刀锋般,让人觉得压迫感十足。

“是。我是说,我应该就是你说的魂者。”刚才在文件里,凌朗看到有提到自己的三舅公、徐老和陈老,甚至好像还是陈老向上面主动报告自己的事情的。所以他觉得也就没有隐瞒的必要。而且,别人肯定也是有备而来。

“什么境界了?”

“这个我却是不知道。”关公没有跟他明确定义过,徐陈二老开始也是想把凌朗尽可能的保护起来,为了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也一直没有让凌朗真正的操控过魂体。所以他的确是不知道自己到了怎样的水平。他也没主动开口问起过。

“唔……?”“吴队”似乎认为凌朗是在骗他。

“吴队,凌朗他毕竟没有经过专门的指导,对魂体的了解应该只是止步于略微知道,基本的相关基础认识恐怕都不是很清楚。”又是许姓青年出来解的围。

“这个倒是我考虑的不周全,那这样吧,你现在就跟我们去一趟市里。这里人多口杂,不适合。”“吴队”倒是知错就认的磊落性格。

“去市里?现在?”凌朗有点犯难,这自己下面还有不少选修课呢,还有社团活动也得参加。

“怎么,有问题?”

“请假什么的,你不用担心,至于那学习,就暂时拖一拖,应该问题也不大吧。转头,我们会跟学校打声招呼的。”许姓青年简直就是“万金油”式的人物,思虑周到,滴水不漏。但是听许姓青年话里的意思,好像还得去不短的时间。

凌朗想到,竟然人家能够老神在在的坐在主任的办公室,稳如泰山,而没人来打搅。虽然还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性质单位的,但用脚指头都能想到,肯定来头不小。

坐上一辆吉普车,吴队坐在副驾驶座上,一路无话,倒是许姓青年看到凌朗有点紧张,反而微笑着时不时跟他搭讪几句。不过也只是问一些日常生活上很普通的事情。

到懋名市郊的时候,天色已晚,吉普车下了主干道,沿着一条仅能通过一辆车的狭窄山路行驶,其间,副驾驶室里的吴队还打了个电话。

道路两旁,树林浓密,杂草丛生,还生长着不少的藤蔓植物,盘缠交错。发动机声或者车灯,偶尔会惊起林中几个鸟雀,偶尔还有黄獐甚至果子狸等小动物跳出来,奔走穿过,甚至还有一次,车子在一个爬坡拐弯处,凌朗还看到了一头无声蛰伏着的花豹,灯光一照,花豹的眼睛反射出两股绿光,黑暗中,如山中幽灵。

吉普车开了大概有半个钟头,绕过了前山,来到后山,再穿过一个铁丝大门,进到一块相对比较平整的地方,一座两层高的小楼房出现在了眼前。

小楼房左边有个“车库”,呈长方形,似乎很深。吉普车减慢了点速度,又开了差不多三四分钟才停了下来。

“到了,我们下车吧。”许姓青年微笑着说道。跟着走到右边的墙壁上,也没看到什么按钮,伸手在墙上按了一下,但凌朗还是察觉到了一阵魂体波动的能量。

一道厚重的电动门突然出现,缓缓的打开,不仔细看的话,还真发现不了这上面竟然开了一道门。

进到里面,又走了十步左右,许姓青年又在前面的墙壁上,同样的摁了一下,然后又是一道电动门,凌朗抑不住的想,该不会跟着还是一道门吧?

不过还好,门后面是一道T字形的走廊,而不是门。

直通道长有估计得有三十米,走到左边中间位置的时候,却是换了吴队上前,伸出右手,在左边的墙壁上摁了上去。

依然是电动门,门打开之后,里面是一个挺大的房子,估计有四五十平米。房子里没有多余的摆设,但,或者有。中央有一张大椭圆形圆桌,古色古香。左右两边围着两列宽大的木椅,一边九张。看上去张张都有一定的历史感,

椭圆形桌的上头已经坐着坐着三个人,或者应该是说一个人两个“魂”。

只见吴队对着最上头的一个四十多岁,同样是平头中山装的中年男人报告道。

“严组,凌朗带过来了。”跟着又冲着左右两边的两“魂”点了点头。

“好,唐老,李老,我们这就开始吧?”眼前的这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那怕是坐着,也能让人感觉到他身躯凛凛,相貌堂堂。额头方正,眉头微蹙,两道弯眉浑如刷漆。胸脯横阔,目光坚毅,声音中正而有力。

“这是你的地盘,你主持就好。呵呵。”左边的唐老,体形微胖,面带微笑,看起来和蔼可亲,说话也很客气。

“唔。”左边的李老,也穿着中山装,但别人都是黑色的,他的却是白色。鼻子上顶着副,有点像前朝遗老的那种圆形金丝眼镜,人长得偏瘦,面色蜡黄。更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头发分明已经全白白,但是下巴一绺长须,却还是全黑的。黑白相衬,乍一看,极其怪异。

“你们都坐下来吧。”

看吴队带着两人选了中间的位置分别坐好之后。严组又对着凌朗说道。

“既然吴峰把你带过来了,再加上你也能看到唐李二老,就证明你确实是魂者的身份魂体拥有者。那我也不多废话。你就试着全力操控魂体,我们看了再说别的。”

竟然来到这里,加上一路上许姓青年的隐约提示,凌朗也有了心理准备。先深吸了一口气,屏息静心,然后用上徐老教的方法,迅速的意念进入了肉身中。

几乎是同时,凌朗的魂体就显象了出来。

只见魂体精华萦绕,土黄色中又带着淡青色,氤氲流动,将近三尺。

“一息成魂?”微胖的唐老,感到惊讶的脱口而出。

“二境巅峰,三境门槛?”枯瘦的李老也是目光闪烁,轻轻的嘀咕了一句。

严组和吴队反应差不多,都是眼神一亮,但并没有发出声音。

许姓青年,同样一言不发,但是脸上的微笑像多了不少。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二十三章 龙组秘辛

根据对凌朗从小到现在资料的分析,在座的人大概都能推理出他是十岁的时候,魂体才觉醒的,并没有像一些魂体拥有者那样,生而有之。

魂体拥有者又可以分为三种,天魂体,地魂体,玉魂体。

天魂自然就是那些一出生就有分阴阳,封正邪这样莫大潜力的天之骄子。地魂则是像凌朗这种幼儿时迷溺,长到一定年龄,可能通过特殊际遇魂体觉醒的人。玉魂则多数是指本身魂体不能完整自主显象,但通过长辈或者师长或者外物的开示加持,获得契魂能力的人。

天魂者一般都是被作为御魂使来从小培养的。这种人因为一直都在组织的监护下成长,无异心,立场坚定,又是天之骄子,潜力奇大,所以最受重视。

天魂者可以通过修自身魂来使得自己变强大。但是往往很多时候,有些天魂者对自身魂的外显形象并不满意,太弱小,没气势,太老,太丑?

后来,经过近千年的沉淀,有华夏智者又另辟蹊径,创造了一条天魂养魂的路子——就是把自己的形象完全丢弃,从而去具象为某个过去存在过的,或者根本完全是自我虚造出来的存在,例如可具象自己为古代大将军,可以具象自己是满天神佛,那怕具象自己是猛虎猎豹神兽都可以,当然具象的存在越强大,具象的场景越细致,越宏大,就越难养魂成功。上升的空间越大,自然道路就走得越艰难,得有大恒心,大智慧的人才真正有所成就。

地魂者则因为成长经历复杂,而存在很多的未知数。

有些人甚至到了晚年,魂体才觉醒的都有。

这其中有些的魂者品性不良,甚至可能是一些心性毒辣的邪佞之徒,不管是犯事前还是犯事后的魂体觉醒,,对这部分作奸犯科的魂者,是否饶恕或者接纳,一直都存在支持和反对的两种意见,而且鸿沟深广,难以调和,让人左右为难。

另外更多的人,因为成年之后才被发现,却因家庭事业牵绊太多,往往都不能全心全意为国家服务,只能作为外围人员看待。

还有一些年纪太大才觉醒的,培养意义已经不大,但是又不能听之任之。

地魂者虽然觉醒得有迟有慢,但再怎样,破坏力都远远超过普通人,还容易被有心人收买,很容易成为不安因素。自然也得严加管束起来。

玉魂体又作三个魂体中为最奇特的存在,因为本身魂体的不完全显性,但也是超越一般普通人的存在,而且往往会在某一方面上拥有特殊的能力,某些时候,在特定环境中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加上玉魂者多数都是一些世家子弟,背后实力颇大。所以龙组也当宝贝看待。

天魂难得,地魂易变。有底蕴的家族,反而不得不选至亲血脉,族中优秀的人,从小培养成玉魂者,然后以此为基础,打造成家族的中坚力量。更有一些幸运的人,会在开示过程中,能获得祖宗的分魂(这个祖宗魂肯定不能是普通人的太祖公婆,起码得是曾经强大过的存在)附在玉镯,玉饰,符篆上,保平安,聚气运。从此一生顺风顺水,无灾无厄。这种附魂于物,又叫纳魂,华夏一国多数用玉石和符篆为载体,国外则以金银骨血见多。

一般来说,无论是御魂还是契魂甚至是器魂,本身的魂体越强大,能发挥的自身魂或者契约魂甚至法器魂的威力就越大。

地魂者也能修自身魂,但是基本没人会选择这样做,无数的事实证明,地魂者要想成为御魂者的可能性为零。

天魂者当然也能变成契魂使的,但是多数时候,除非被断定为再无望修成强大的自身魂,才会考虑转为契约神魂物魂。毕竟契约魂,行驶的是等价交换法则,受困于人的精元血气强弱,契约的魂体越强大,要获得的能力越大,自身消耗自然越巨大,有时候甚至要消耗魂者的寿元,才能召唤出足够强大的契约魂体。

而天魂者修自身魂,则相对来说要容易那么一丁点,而且越是强大,自身好处越大,而且更加操控自如,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像关公这样的存在,自然就是天魂者,加上后来又有大侍奉,大气运在身,就远远超出了后来人所定的魂者范畴,属于仙佛级别的了。像冼夫人及其丈夫冯宝其孙冯盎这样的则是地魂者加香火供奉形成的,冯自坚属于地魂者契魂使,冯庆礼则就是是玉魂体了。

而像凌朗魂体这样的,又叫原魂,就是还没经过契魂,养魂过程的魂体。

“接近三境的原魂,可以了,停下来吧。”差不多知道凌朗的魂体实力,又不知道凌朗是不是有熟练的操控技巧,而发生什么意外伤及魂体本质的话,那就过犹不及了,所以严组开口让凌朗收回魂体。

微胖的唐老脸带微笑,似乎对凌朗很是满意和赞赏,不时的看着凌朗点点头。

而枯瘦的李老,则依然不动声色,只是眼睛里略带着一丝阴沉,一闪而过。

看了看自己身边的两位,严组又开口说。

“许旭东,你先带凌朗出去,安排好他的住处,顺便告诉他一点基本常识,我和吴峰、唐老、李老他们还有有些话要谈。之后还会向长老会汇报情况,有结果了再通知你们。”

“是,吴组长。”自从进了这间房间,许姓青年才收起了他脸上的微笑,从头到尾都表现得很安静,也很严肃端正。站起来,应了一声,就带凌朗出去了。

出了门,在T字形路口,许东带着凌朗向左拐,凌朗发觉这边的通道比刚才走过的还要长,由于灯光不算很亮,都看不到头。而且通道里面,又还有别的通道,四通八达,蜘蛛网般,估计整座山内部,都已经被挖通了。

七拐八拐,简直都快把人绕晕了,许旭东这才停了下来。在一面墙壁上,又伸出手摁了下去。因为在这个地方,也不用遮掩自己拥有魂体的原因,所以放开神识,这才看到墙壁上有一个荧光状的手印。凌朗能从上面感受到轻微的魂力波动。

“你暂时就住在这间房吧,就像是当成宾馆,该有的都会有,吃的东西,我待会通知别人送过来,但换洗衣服估计就得等到明天。还有,这段时间内,如果没有我的陪同,你不能离开这间房间。”许旭东的微笑又回到脸上了。

“许大哥,现在你能和我说说,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吗?”两个人进到像已房间以后,凌朗终于打算要问清楚点情况了,不能两眼一抹黑的,任人摆布。

似乎也不是第一次做别人的“引导者”了,许旭东对凌朗的好奇,也见怪不怪的,也没有体现出不耐烦的神色来。

“你知道华夏龙魂么?”

“龙魂?华夏龙脉的龙魂?”

“不是那个龙魂,那龙组你听过么?”还真有这样的存在?凌朗一直以为只有小说里才有。

“没有。”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吧,不以不知为耻嘛。

“简单来说,龙魂就是华夏国的魂者组织。实际存在了多久,属于绝秘,我也不太清楚,但应该大概是建于西晋末年。一直作为华夏守护者而存在。”西晋末年,五胡乱华么?

“龙组又属于龙魂的下辖团体,是太祖说了那句‘建国后不可修炼成精’之后,为了更好的管束各类灵异事件,而组建的。如果说龙魂是由真正纯粹的魂者组成,平时基本不会出世。那么龙组就成分复杂得多了,发展到现在。可行使的职能越多。但只要还是分为魂使和守护使,以这两者,监视和维护秘界的秩序。”

“什么又是秘界?”

“你可以看成是神秘、特异的另外一个世界,龙组就是神秘事件和特异功能者的管理部门。”

“喔,这样就清楚多了。许大哥,谢谢你,能和我说这么多。”

“告诉你这些基本的东西,本来就是我的任务,你不用谢我。”

“我还是谢谢你。”凌朗执拗的性子又犯了,认定的东西很难改变。

许旭东微笑着看了凌朗一下。

“其实你可能不知道,我和你勉强算得上是同乡,甚至我叫你那三舅公,还得叫一声三伯。虽然已经是很淡薄的血脉亲属。我们搬到市里来都几十年了。”

“什么?真的假的,那这样算来,那我岂不是还得叫你一声表叔?”管它多少年,人生地不熟的,凌朗觉得很要必要攀这门亲。

“按道理来讲,应该是,不过在这里,你还是叫我许专员或者许大哥好点。”

“许哥,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安排我?”凌朗指了指门外的方向说。顺利的从许大哥升级成许哥。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也不敢过多猜测。不过一般来说,像你这样也算得上‘天才’的原魂地魂者,组里应该是很重视的。不过这些年,地魂者出了不少事情,而且你还是来自钱排这个比较敏感的地方的。组里在吸纳新成员方面很谨慎。好的话,当然是把你好好培养起来;也有不好的,可能就会拘禁监视起来,直到有足够的把握,才停止禁足,重新吸纳。”

“钱排怎么就成了敏感的地方了?”

“这个我更不知道了,这是绝秘中的绝秘。只知道,对待钱排来的人,组里都特别的谨慎,如果一般魂者,只需要查三代的资料没问题,基本就能入组。但是钱排那个地方来的,则要查你的整个关联宗族,最高甚至可能到你们祖先迁进来的那一代。”

“这么严重?”凌朗不由得暗暗地担心。

“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我看严组和唐老都很欣赏你,就李老的态度还不明确。而他们三个都是省龙组长老会的成员。话语权很高。加上还有陈老。你可以放心。”

“许哥,既然你也是魂者,那么你是天魂还是地魂?”能在这么核心的地方工作的,凌朗自然不会考虑玉魂的可能。

“这个告诉你也不碍事,我是刚进入三境的天魂养魂者。”许旭东说完,脸上也有一丝的自豪。

只是见过那么多“大神”的凌朗当然不以为然。他是不知道,在如今灵气稀疏的环境里,这么年轻的三境初期,得有多难得,何况还是天魂养魂者。

“给你看样东西,然后再告诉你,你会更加容易明白。”

说完,许旭东眼睛轻闭,口中轻念。

“出来。”

不两息间,但间房间灯光一暗。眼前出现了个方巾阔服的文士,生得眉清目秀,面白无须,腰系一条茶褐銮带,下面丝鞋净袜,手摇折扇,风度飘飘。

正所谓,文选烂,秀才半。虽然未见那文士开口,但是凌朗却仿佛听到了,耳边满满都是那之乎者也的读书声。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二十四章 百无一用是书生

“许哥,你这书生魂有什么用,能战斗么?古来就有说,百无一用是书生,身无二两肉,手无缚鸡之力。”看到除了书声相伴,样子也就比较俊朗风流的摇扇秀才,凌朗不由得吐槽了几句。

“我具象的目标是大儒,现在只是秀才身,没权没势力,自然页没什么威力,但是勉强也够用了。”许旭东还是脸带微笑,并不因为凌朗的诘难感动而生气,那份风轻云淡,还真的带有一种大儒风范——从容不迫,悠然自得。

“苏大文豪说过,腹有诗书气自华。书生有正气,正气能辟邪破妄;书生有才气,能写锦绣文章,能诵圣贤真言。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口诛笔伐,唇枪舌剑,又怎么会没用?三寸不烂舌,胜过百万师。可别小看了读书人咯。而且,文圣人不就也曾是一介书生吗?历史都在书生们的一支笔里呢。”许旭东引经据古,侃侃而谈,说得凌朗都不由得,有点佩服起眼前这个一直微笑着,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青年。

“可惜太晚了点,地方也不合适。不然我倒可以给你展示一番,我的这个秀才魂的指鹿为马,指点江山的才能,还真不是百无一用。”许旭东估计平时面对的多数是严肃的氛围和人物,所以难得能找到一个可以调侃的对象。还开起玩笑来。

“别,别,许哥,这个我们就不要试了。我可承受不住。”凌朗连忙摇手,拒绝许旭东的这个那怕只是玩笑的想法。别看关公生前最爱读《春秋》,也看圣贤书,但是如果看到一个口若悬河,摇头晃脑的酸秀才在自己面前鼓唇弄舌,按他的脾气,还不是虎目一睁,一刀下去,管你鹿不鹿,马不马,黑白不黑白的。

“跟你开个玩笑的。诶,对了,小凌,你怎么没尝试过魂物具象?我看你刚才的魂体,完全是个一尘不染,身无一物的原魂。”

“魂物具象?这又是什么?”凌朗心想,自己不知道的东西还真多。

“你竟然连这个也不知道?”许旭东有点惊讶,但想一想凌朗的情况,再看凌朗一副懵懂的模样,也就释然。

“魂物具象是后来的说法,据我了解,这在古代叫化武铸兵,又叫魂武,从字面看,你也知道是什么意思,都是为战斗服务的。只是到了近代,有很多魂者,不再是将魂念炼成武器,还化成其它的各种各样的东西,比如行走的腾云,装东西的百宝箱,甚至枕头之类日常用品的都有。所以干脆就取了个魂物的名字,魂外之物,取身外之物的意思。”如果不做什么专员,凌朗觉得许旭东倒是很适合做一个优秀的人民教师。

“那许哥你的魂物是什么?那把折扇?”

“不是,我暂时的魂物是一支江山笔,还有一本没完成的《大学》,等我那天完成了具象《大学》里面的内容,我的魂体就能进阶成举人魂,就能褒衣博带,牵马悬剑,那时候才算有了真正的武功。”

“听你的意思是说,养魂越久,魂体越强,具象人物越生动,具象场景越丰满细致,就威力越大,对吗?”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但你也知道,并不是人有多大胆,地就有多大产的。魂体具象,重点在魂,不在想象。想象再丰富,没有足够强大的魂念支撑,也是演化不出来的。好了,今天我们就谈到这,以后更详细的东西,我会慢慢跟你说。或者如果你顺利加入龙组的话,你就能接触到很多介绍魂体的相关书籍,那些知识对你很有帮助。”说完,许旭东对凌朗笑了笑,关上门,走了出去。

凌朗看到许旭东走了,自己却被关在了这么一间房子里,心感到很不踏实,就想着操控魂体,看能不能穿透出去,看到点什么。但是很快他就发现,魂体好像被什么东西挡住了,竟然只能在房间里活动,却是走不出去半点。

“君候,君候,这是怎么回事?”凌朗试图和金玉牌里的关公圣魂沟通,问问清楚。

“墙里镶嵌着大量的镇魂符篆,你就别白费力气。好好呆着吧,”关公圣魂和凌朗相处久了,说话是越来越有现代人的味道了。

“那君候您能出去么?”

“关某自然是能,但是想不引起别人的注意,却是不能。”凌朗心里又是一汗,估计关二爷的手段就是暴力破符,堂堂正正的走出去,怎么感觉这更像张三爷的作风。

镇压符篆自然是挡不住关公圣魂的,就算带上凌朗的魂体估计也无半点妨碍,但是总不能不要肉身吧。所以凌朗还是乖乖地,既来之则安之,胡思乱想,还不如睡个大觉。

“君候,您们以前也有化武铸兵这个说法吗?”刚准备睡,又突然想起一个问题。

“有,但是很少人说,只是闲谈时,我听孔明提及过。”看来那时候的人们,适逢乱世,而且都是修的自身魂,基本都是具象自己的形像。所以反而很少去讨论这些,在他们看起来虚头巴脑的东西。

“君候,为何却是从没看到过你骑赤兔,也没看到过站你左右的周仓将军和关平将军?”

这一次凌朗却没有得到回答,看来其中有一些隐情,是关公不想去触及的。

而就在刚才的凌朗控魂的会议厅里,两人、两魂正在激烈的讨论着,关于怎么处理凌朗的问题。

“我觉得竟然凌朗上下五代都为农民,政治面貌也没问题,可以吸纳进龙组重点培养。”严组首先开了口。

“我没意见。”吴队不是长老会的列席,只是作为凌朗进龙组后,他就是直属教官,再来就是严组长故意留下来的‘臂膀’助力。

“我也觉得可以吸纳,这孩子我看他人生得老实本分,又是师范学院的优秀大学生,应该不失为一个爱国的好青年。呵呵,而且他还是许三强的外甥孙,来历上没问题。”微胖的唐老呵呵着持支持态度。

“我反对,你们可能都忘了,他来自那里。十岁才觉醒,八年未足,就已触摸到三境门槛,这事出反常必有妖。就不说龙组中的人了,算上龙魂的那些洞府天才,也足以进入前列了。所以,就试问吧,在座几位,从魂体觉醒到二境巅峰,花了多长时间?”枯瘦李老却是不知为何,对吸纳凌朗进龙组一事,非常的反对。

严组皱了下眉头,八年就能成为二境巅峰的原魂,也难怪李老说事出反常。想自己不到五岁就魂体觉醒,后来被龙组吸纳,有名师指点,有功法可修,十二岁才一境圆满,又花了三年多才勉强踏入二境。之后足足过了五年,花费了不知道多少龙组的资源,才到了二境巅峰。就这样,都已经被惊为天纵之资。不惑之年了,才堪堪三境巅峰。二凌朗才多大?魂体凝实就已经超过二境巅峰,只是长期处于放养式的状态,没有相对应的炼魂功法,找不到突破的门径罢了。但只要稍微有人指点引导,专心修炼,要踏入三境,基本上是指日可待的事。

“也就是因为这孩子的天赋异禀,我觉得更应该吸纳,不然放之任之,不但是龙组的损失,更是我华夏国的损失。你说呢,李老。”微胖的唐老,笑着看着坐自己对面的李老反问道。

“在前些日,我收到他的资料,根据他的生辰八字推算过,此子四辰生人。本来属于命运多舛之辈,年轻时注定奔波劳碌,六亲疏离。直到三十岁以后,才能小富则安。但不知为何,我刚才通过观望术,发现他竟然命格已经被篡改,所以我甚至怀疑当初的石山洞窟事件,都与此子有关。我认为龙组不应该吸纳他,而是应该拘禁起来,彻查到底。”

“李老,你这样就过了啊,你这样是在要毁了这个孩子呀。”严组搞不懂为什么李明义要这么反对凌朗加入龙组。而且竟然还扣了这么大的帽子。

“当初洞窟灵气流失,省龙组派人去调查,定性为龙脉受损,非人为。而且吴峰,你告诉我,当时凌朗才多大?”

“尚未出生。”吴队像机器人一样的声音,冷冰冰。

“那件事,竟然省里已经定性,不提也罢,但是我也觉得要算到那孩子的头上,未免太牵强附会。而且李老你的卜算观望之术,自然精湛,我们大家都是知道。但要说算而注定的话,就未免有点令人难以信服了吧。”微胖的唐老,看起来就像一只老狐狸。

“竟然我们四个人有分歧,不能一致通过。那我建议,这件事汇报长老会,让长老会来决定。”严组拍板,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枯瘦的李明义不但目光阴沉,脸色也变得阴沉起来,但是三对一,他也不好说什么。平时别看龙组的这些少壮派的人都挺尊敬他的样子,但是自己不是直属上级,并不能直接命令他们。

“我同意。”微胖的唐老,好像从来就不会着急上火,脸上依然笑眯眯。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二十五章 魂莲成圣魂入

整整四天,凌朗都只能呆在房间里吃喝拉撒睡。除了许旭东每天都会过来给他送吃的,还会和他说说一些关于魂体的系统知识。凌朗问他,之前说过给他带书的,怎么没带?许旭东微笑着说,这不能怪他,这还得看他凌朗是否能最后加入龙组,上面还没决定下来,所以那些书暂时还不能给他。凌朗笑着问,那你跟我说那么多,算不算犯了保密条例。许旭东不恼不怒,说自己跟他说的,只是一些很基本的东西,几乎世间的魂者都知道,不算秘密。

中间吴队也来看过凌朗一次,但是来了几分钟,说的话没超过十个字,凌朗觉得,最好他就别再来了。

而关于许旭东跟他说的那些魂体基本常识,凌朗也有问过关公圣魂。

关公说,他们以前肯定也是有系统的炼魂功法的,但是他一直懒得教,现在正好有人帮忙补上。但还是再次强调,人本身的意念最为重要。还说看那古代君王,手握天下的资源和财富,有人能成为明君,成为霸主,但是同样少不了更多成了糊涂蛋,做人傀儡而不自知,最终也成了丧家犬。

所以,凌朗开始炼魂控神,都这样了,也不用遮遮掩掩的了。

凌朗的安排终于下了来。龙组长老会一半反对,一半赞成,让他只能落得个观察待定的身份,而不是正式龙组成员,不过,好在,他终于能够回去了。

送他的回学校的,还是来时的那辆吉普车,吴队依然坐在副驾驶上,许旭东则陪着凌朗坐在后面。一路上,吴队依然一句话没说,许旭东也没怎么说话了,虽然还是挂着那淡淡的微笑。只是告诉他,这几天所见到的人,发生的事情,还有龙组分所的大概地方,必须保密。还说如果不小心泄露出去,后果很严重,会有大麻烦。

送凌朗回到学校门口,吉普车要调头离开的时候,吴队突然走了下来,看着凌朗,告诉他,说以后每个星期都会派人来接他一次,还给了他一部手机,只具有相向通话功能,不能作为真正的手机使用,让他随时带着身上,接受通知。

虽然消失了大半个星期,除了身边坐的,平时比较熟悉的几个同学,过来关心了几句,倒也没人去关注他。

班主任让学习委员来辅导一下凌朗拉下的主科课程,然后学习委员悲剧的发现,除了开始借给凌朗的学习笔记,人家抄了一遍。后面讲解的东西,人家比自己还理解得深刻透彻。有些自己不太明白,支支吾吾的地方,还得反过来请教人家,这就有点打脸了。学习委员不由得满脸的苦笑,到底谁才是学习委员,谁辅导谁啊?

每个星期,凌朗都会到龙组报到一次,除了许旭东会给他讲解一些东西,吴队也开始会亲自指导凌朗的一些控魂技巧。但是因为凌朗还没有魂物具象,想指导相关的魂体战斗技巧,却没法实现。

陈老还专门来到龙组看过凌朗一次。凌朗这才知道,原来陈老也是市龙组长老会的一员。陈老还告诉他一个消息,因为长老会里对待凌朗的态度大相径庭,分成两大派,所以凌朗有可能会被派去一些神秘之地,参加一些考验任务。只要表现良好,才能最终被吸纳为龙组成员。

其中陈老还特别提到了四个地方——百里秦岭,神农架,七星堆和罗布泊。还说,神农架可以去,秦岭能免则免,七星堆和罗布泊则过于凶险,千万要避开。说这两个地方,根据他和一个好友给凌朗做的合力推演,对他有很大的妨碍阻滞,甚至会有生命危险。他也让凌朗别太担心,说会尽力在长老会争取让凌朗避开这些地方。

凌朗问陈老关于他的魂物具象,有什么建议的时候,陈老笑着说,这个东西,旁人给不了意见,因为每个人的理念和经历不可能完全一样,别人的经验没有任何参考价值。还让他不必太心急,慢慢来。

然后凌朗又问了关公圣魂的意见,关公说他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因为他所有的化武过程,都是自然形成的,是在腥风血雨中形成的,别人学不来。凌朗哀叹了一声,没办法比,人家可是天魂,修的是自身魂。

不过关公建议说,既然没有方向,就以自己最为信奉的东西作为参照吧。还说扫把,鸡毛掸子都没所谓,但最好是有感情的东西,因为只有这样,才符合一个人自己的道路和信念。

自己信奉的东西?刀枪棍棒,宝马香车,金银财宝?谈不上信奉吧。自己喜欢的东西?父母,亲人,成春丽,罗琼兰,高红,彭雪晴?摇摇头,觉得自己真的是疯了。

这一天,凌朗觉得自己头都要想爆了,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他老是觉得有些事情,迫在眉睫,不好的预感,是心血来潮?但也可能是他的强迫症作祟。

怎么想,也没理出个头绪来,心里烦躁,就走到音乐楼侧边的文墨池去散散心。

文墨池其实是一个很大的人工湖,三边都是堤栏,可以供人绕着慢慢行走。隔三差五的,分布着几个凉亭和不少的石凳石椅,只有西边是一段斜坡,又叫“情人坡”,柳树下,绿草茵茵,正有几对恋人肩靠着肩,耳鬓厮磨。

凌朗一路想着心事,走到了湖中央的湖心亭,靠着亭栏,坐了下来。

夕阳西下,文墨池边的柳树飘飘,湖面荡漾,朝霞倒映在水中,有种难言的令人馨怡的美。

文墨池到湖心亭这一边,种了一片澳洲粉红睡莲,并不算多,所以那怕刚好有晚霞映照,也谈不上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盛况。何况接近九月末,已经是荷花花季的末期,莲花基本都已经谢幕,在一些干枯的莲枝上,结了不少的莲蓬。

但是凌朗偏偏看到层层荷叶中,有一朵全开了的莲花。只见莲花瓣粉红与洁白相间,亭亭玉立于水中央,皎洁无暇,满披霞光,有一种让人窒息的美。轻风吹过,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荷瓣绽放,本该花团锦簇,但就是这么一朵莲而已,有淡淡的清香飘过,不强烈,不妖媚,宁静淡美。

朝霞也已经快要落下远山帷幕,人依亭栏,栏下莲动,莲开水上,水上人凭栏。凌朗望着莲花出了神,多希望自己的人生,就如这莲花静静的开在水里,心香一瓣,淡淡清欢。

触景思人,凌朗从脖子里掏出那块金玉牌,借着天地中最后的一丝光,看着金玉牌上,那顶混金银莲花状的头冠。他又想起父亲了,想起那个四十多岁还像个孩子,整天笑呵呵的汉子了。

夜幕降临,文墨池边,情侣们都走了,空寂无人。

“君候,我想就莲花吧。”既然没有真正的信奉,既然谈不上喜欢,那最爱的亲人,最爱自己的父亲留下的遗物,就作为一生所伴,应该是最好的选择了吧。

“人的七情六欲也是一种力量,你自己决定吧。”关公圣魂能感受到凌朗心中的那一股悲伤,这种思念之情,又何尝不每日每夜萦绕于他的回忆中?

“那就它吧。”凌朗决定了,立马盘坐于湖心亭,不管不顾,念起吴队教给他的魂物具象心法。

引物入意识海,化魂滋养。意念具象,魂作架,血气为肉,精元作韵……

“好,关某今天就助你一臂之力,助你成这心间莲花一朵,情义为先,意念驱之。青木魂显……”。一时间,那棵参天古树,又出现在凌朗的神识海中,高不知几万里,宽望不到边际,巍巍而立,支撑天地。

天地中,有一池水,水中一池莲,荷叶重重,如墨似绿,非翡翠非玉,一朵莲花苞,露出尖尖角,莲瓣白中带粉,粉里泛红,晶莹无暇。刚开始不过三两瓣,一眨眼间,就整朵的灿烂盛开。

莲蕊中,坐着一个小人,还看不清面容,远远看去,像凌朗自己,恍惚间,又像其父。

“昔日关某做那守护僧,今日关某再做莲中魂。”声音清冽,意念坚决。说完,一朵青色的金光火焰,划过这方天地,降落在最先开的三瓣莲花中的一瓣上——面如重枣,唇若涂朱,卧蚕眉,丹凤眼,美髯须,绿袍金铠,倒提青龙刀,法莲第一守护魂是也。

这一晚,潘州师范学院方园百里,蝉虫不敢叫,鼠蚁不能动,鬼不夜行,神不夜巡。

这一晚,龙魂震动,龙组震惊,陈黎英摇头苦笑,潘德生沉吟不语,娘娘庙似有雷声动,枯瘦李曲源龟卜炸裂。

魂立而三境,心有莲花一朵……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二十六章 莫欺少年穷

普通人感觉不到天地有异象,只是觉得这一晚,难得清静。但是魂体震动,虽然有关公的青木魂布下的魂帷庇护。但如此大范围的灵气,因为魂莲的形成,被抽取一空,天地异动,大能者自然还是感应到了。

“你说什么?你魂物具象成功了?还突破到了三境?”高大如山岳的,平时说话总是方正严肃的严组,听到报告之后,也是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打量起眼前这个瘦弱的农村少年。

一张分明散发着青春气息的年轻面孔,留着个很土的马桶盖发型,薄薄的嘴唇,话不多,总是喜欢抿着。唇上的胡子,都还是软软短短的那种,像是涂着一抹青色淡影。如果非要说有什么特别的话,可能就是那双并不大的眼睛里,有一种超越同龄人的淡定冷静,还有就是那高挺的鼻梁,给人感觉隐含着一丝坚毅,一丝倔强。

“已经检验过了,的确已经步入三境。”吴队在旁边冷冰冰地插了一句。

“走,去训练室。”严组大手一挥,一点不拖泥带水。

训练室应该也是在这座无名的山体中,只是比普通的房间足足高了差不多两倍,说是“室”,倒像个中型的室内体育馆。

训练室里有不少的人,大多数是二十来岁的年青人居多,或站着,或坐着,甚至有些在躺椅上躺着,魂体飞舞,魂能波动,应该都是在操控魂体在练习。训练馆的两边,每隔一段的距离,就站着个穿着龙组黑色中山制服的人,应该是那些守护教官吧。

“严组长,吴队长”

“严组,吴队。”

“严组长”

“吴队长”

一路上有不少人过来打招呼。

严组也不说话,沉着个脸,点点头,算是回应,然后,也不管其他的人,找了块空地,就停了下来。

“凌朗,我待会亲自用魂体攻击你,不过你放心,我自有分数,不会伤着你的。”

“好,现在就来么?”凌朗也够足够的光棍。

“开始吧。”

在此之前,凌朗早已经跟关公圣魂说好了,不到关键时候,不需要出来帮忙,他想自己开始试着单独应付,以此来磨砺自己。

废话不说,凌朗神识一转,一息魂出。

魂域空间里,一朵一丈大小的魂莲出现,叠叠瓣瓣,缓慢地旋转着。开始分明是顺时针的转动着,转完一圈下来,又换成逆时针的转向。如果想再仔细看清的时候,竟然分不清是顺时的还是逆向了。

“好……”严组轻呼一声,眼睛轻闭,一息即一秒,三秒魂成。

“吼……”一个水牛般大的金色雄狮奔腾而出,只见它鬓毛激扬,昂首狂啸,舞爪待噬,张牙欲扑,百兽之王,果然名不虚传。一股冷冽的气势,随着吼声形成的声波扑面而至,凌朗有种错觉,自己的魂体就像碧波巨浪中的一叶小扁舟,在海中上下起伏,左右摇摆,有随时可能被打散的危险。

看起来只有三尺大小的凌朗主魂,端坐莲蕊中,念及年少时,父亲那如山的背影,心有所感,念‘不动如山’。却见魂莲马上飞快得旋转起来,莲瓣如刀刃,荧光交错,但是中间的莲蕊就像是圆点,始终不偏不移。

狮子吼带动的声波,雄狮扑面而来的凛凛气势,像是被魂莲的旋动所吸引,不能伤及莲台分毫,反而像是背叛了雄狮,萦绕在莲台周围,形成了一圈防御气墙。

严组看到此情景,不怒反喜。

“小心了,三境。”声出,狮子出笼,狠狠地扑向那一朵花开九品的莲花,狮爪挥出,气墙溃散,狮嘴撕咬,莲花竟然就被扯掉了三瓣。

众人都打开启眼,观看着这场战斗。看到莲花这么脆弱,都不由得蹙起眉头来。

但莲蕊中的小人,目光低垂,不慌不忙,口中再念“山”“泽”二字,一座大山虚影,巍巍而起,高近两千米,雄奇峻险,横亘在了雄狮面前,阻断了雄狮前进的道路。

山顶有一座湖,方圆数里,深不见底,引水而下,如银河倾泻,雄狮辟易而走。

“大田顶”,许旭东看到这座山和湖,有种说不出的熟悉,脱口而出这样的一个名字。想不到凌朗竟然把这座家乡的大山具象了出来。

“叠魂?”这下所有的人都惊呼起来了。

叠魂,又叫复魂,也叫魂外生魂。一般只能出现在天魂者中。但凌朗明明只是地魂体,一般来说,只能具象单一的魂物。就算是许旭东那样的组内“天才”,也只能养出相关联的魂物,比如秀才手里的笔和书,而不能有这样的再单独具象。

“好小子,你让我刮目相看了,再来,看来我要用点真本事了,扛不住就出声。三境中层,狮王上。”雄狮生双翼,长到成年象般大小。双翼生风,去如流星,山不能隔,水不能断。一眨眼间,就穿透了山体,来到法莲前。

利爪如刃,狮牙似铁,寒光闪烁,莲花瓣落,一品九瓣,一品,两品,三品……

“转。”转眼间,九品莲台,就剩下三品。但凌朗真的就像是那不动明王一样,声色不动,心志坚固。

转字出,莲台一顿,逆向回旋,被雄狮打落的莲花瓣,竟然又飞回莲台上。

“吼……”雄狮震怒,攻势越发迅猛,一时间,落英缤纷,花起花落。除了看起来有点岌岌可危,但魂莲始终在坚持着,雄狮竟然再无法寸进。

严组看到凌朗竟似乎还有余力,正想把自己的魂体提到三境巅峰,但念头刚起,又马上打消。

“停。”雄狮退后,法莲又成九品,恢复到之前的缓缓旋转,逆时针,顺时针……像能不息不灭。

魂收魂归,这场特殊的切磋,引起了在场不少人的注意,不由得都停了下来,选择了围观。

“哇,这个少年朗是谁呀,还这么年轻,就到了三境。”

“好强大啊,竟然能和严组长斗得个不相上下。”

“你傻呀,你没看严组没有出全力吗?”

“那也很厉害了好不,不信你自己去试试。”

“……”

“小子,过来。”吴组的那张扑克脸上,竟然难得有了一丝笑意。

凌朗走过去,吴组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子不错啊,虽然你的魂物只是守魂。防守有余,进攻不足,但是却能够叠魂,很不错,配合使用得好,也是很大的助力。”难得严组一次性说这么长的话,真不多见。

“严组,什么又是守魂?”凌朗眨眨眼睛,一副求解释的样子。

“这个嘛,你去问小许或者吴峰。好好练,最好下次还能给我更大的惊喜。”说完,也不等凌朗再问,就走出了训练室。

“小凌,我们也先走吧,不打搅大家的练习。”许旭东也上来招呼凌朗离开。脸上的笑像一朵野菊。

“一般来说,魂物又分为守魂,战魂,惑魂三种,顾名思义,守魂就是防御为主,基本没有攻击性,不求有功,先求不败。一般是土形、木形,水形的,当然也不一定。战魂就是以攻击为主,金属性,或火属性的为多,摧枯拉朽,一往无前。而惑魂,就是迷人心志,侵人神识。无声无息间,胜负已分。另外还有一种特别的物魂,比如枕头,碗碟,衣服,包裹等等,杂乱无章,又被大家称为‘废魂’。”“优秀人民教师”许旭东又开始上课了,听得“学生”凌朗是频频点头。

“那许哥你的书生魂属于?”凌朗忍不住地提问。

“惑魂,水属性。”老师干脆,也不遮遮掩掩。

“那吴队长呢?”

“冰刀战魂,水属性?”许旭东微笑着回答道。

“冰刀?这倒符合吴队的性格。许哥,你说到底是魂体影响一个人的性格,还是性格影响着魂属?”

“这个你可以直接找吴队问问。说不定他会让你好好见识一下。”

这,还是算了吧,凌朗在面对严组长的时候,都能够不卑不亢,唯独对吴队,总是难免忐忑,心感不安。

不过,作为凌朗的教官,很快吴队就让凌朗见识了一番他的冰刀。

一把八尺长刀,刀剑带弧,寒光闪闪,冰凌激射,刀锋未至,寒意袭人。凌朗只觉得自己魂体都快要被冻住,不能正常的思考,口都张不开,法莲的转动都显得有气无力。山不再高,高不过百米,家门口的一小山墩,不过如此;水不再深,清澈见底,那还是什么一座天湖,分明就是一小水潭。

许旭东又告诉他,这叫魂物魂属相克。

凌朗深以为然。

谁叫他见了吴队,就未战先怯。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二十七章 融入龙组

在跟着下来的日子里,凌朗开始随着龙组的人进行训练。

龙组的教条里,不赞成个人的单打独斗,往往都是以三人小组,四人小组为单位协同配合。

一般来说,一个战魂,一个守魂,一个惑魂的组合是是最基本的组合,但也会根据每个人不同的情况,实验其它的不同类型的组合模式——两个战魂,一个守魂的有,两个战魂,一个惑魂,一个守魂的有,甚至两个战魂,一个惑魂的都有,但是两战一惑魂的组合,通常来说,在同境界的对抗中,表现是最差的。一来魂体相互之间,水平相差不多的话,惑魂要真正迷惑对方,操控对手魂体,基本是不可能成功的,除非对方已经陷入自顾不暇的处境。惑魂本身的防御通常都比较差,很容易被对方当成突破点,不但成不了有益补充,反而要别的队友分心照顾,成为累赘,得不偿失。

所以只要是小队配有惑魂的,一般都会配上守魂,战魂除了攻击杀伤力高,防御力也不算差,如果战斗中途有受伤或者消耗过大,造成魂力不够,还可以退到守魂的魂域喘上口气,稍稍回复一下。所以虽然守魂的攻击性几乎等于零,但也是小队里的骨架人物。

而像凌朗这样的,那怕是纯粹守魂,也作用更大了。因为叠魂可以在本体主魂的魂域之外,再建造出另外一个魂域,不但伸展性强了许多,防御范围也更大。而且他的魂力也足够雄厚,气息坚韧,甚至可以尝试两战两惑一守的完美组合,一个守魂能同时兼顾两个惑魂的安全,这种人在龙组里实在不多。

许旭东有一天偷偷告诉凌朗,说他进入龙组的可能性,基本已成定局。

“许哥,那为什么不直接上三战魂,四战魂呢?”

“也不是没有这样极端化的形式。但因为战魂是战斗里最前面的点,最容易被直接针对,也更容易受伤,一场战斗下来,损失也最大,尤其不擅长长期的对峙。而且主修战魂的魂体,数量本来就不多,因为普通魂体都缺少一种戾气锐气,很难化成强力的战魂,干脆舍难取易,主修守魂和惑魂,所以全属性的魂体配比方式,生存能力更强,持续能力更合理。”

“那有没有战守一体的魂体?”

“自然有,不过这样的魂体虽然平衡,但是却每样都不突出,作用反而不大。甚至还有人三魂性一体的都有,但是这样魂物,要有足够的魂能去支持。这样的人,只有在龙魂里的天才人物,才勉强可以做到,个个都是宝贝中的宝贝的存在。”许旭东还说,其实凌朗他自己就属于战守一体的,只是因为魂物具象的防御性远远比进攻性强多了,所以说是守魂,也没差。

“我?战守一体?”凌朗觉得自己都有点不相信,因为好像自己一直也没做什么,相对于训练馆那些每天都几乎像活着军训的龙族成员,凌朗只能感叹自己终于顺利了一次。

“是的,因为你有大山的具象守护,还有水流作为反击手段,只是主动攻击性几乎没有而已。不过我觉得小凌你潜力很大,在这方面上可以多琢磨,慢慢改进,说不定能有别的新模式可以打破常规,加以利用。”

关于自己的叠魂,凌朗也请教过关公圣魂的意见,关公圣魂说,就目前他的情况,除非他能具象三山三水,组成天地三才位,这样才具有攻防兼备的可能。但是他的魂念强度,又还没达这种境界。所以只能通过不停的修炼魂法,先把魂体凝实了,然后再进一步的强大,这样才有可能解决。

竟然没有终南下捷径,凌朗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一步一个脚印的去走。

学习还是最主要的,学生的身份才是自己目前的生活主体。所以凌朗还是每个星期到龙组一次,偶尔有假期,会去次几次,回家的时间就少了很多。不过幸好,家里虽然物质贫乏,但是母亲和姐姐都身体平安,妹妹们和小弟也还算懂事。亲戚朋友也都劝诫过他,让他学习为主,其它不用操心太多。

所以在高中时候的“凌学霸”又回来了,随着魂体的境界越提升,凌朗的身体素质就越来越好,头脑越好像越来越聪明,思路清晰,心性也算比较好的。

虽然这个社会越来越现实,成绩越来越代表不了什么,但是凌朗对自己有要求,人在什么阶段就做什么事情,锻炼自己良好的自控力和执行能力,始终是个坚实的基础。不管将来能不能进龙组,虽然他其实从头到尾,完全没有真正想过进龙组,但是这些东西,并不能以他的意志来安排。他也就随其自然。

最主要的是,他更看重学校里的奖学金,虽然有陈老一直在后面的活动,但自己能够凭能力去争取,他不想欠人的更多。

所以即使他有过人的资质,但他依然很刻苦努力。他心里从来没忘记自己只是一个大山里出来的平凡少年,将来总有一天要出到社会上的,与人竞争。只有争取更多的资源,才能为自己的那个残破的家,遮风挡雨。

专业课不能放松,选修课也要积极,社会实践,也全心应对。学习不是唯一的事,但是基础的事。一切都是在积累,所有的经历都是锻炼。凌朗很赞同班主任的一句话,成绩好的人不一定优秀,但是优秀的人成绩肯定不会差。

不挂科不是最低要求,评优才是起码的追求。

凌朗觉得自己就像块海绵,疯狂得吸收着一切能接触的知识,同学们都说他就是个学习狂人,语气带着一点点讽刺,但是目光里同样带着一丝羡慕和敬佩。越来越少人拿他的跳级生身份,还有那俗气的发型来调侃了。

当大部分人还处于贪图安逸和寻求那不成熟的恋爱的幸福的时候,凌朗觉得自己很忙,没有时间顾及这些。他偶尔也会给彭雪晴,成春丽她们写信,但是彭雪晴说要来看他的时候,他又拒绝了,可能是逃避什么,又或者两个人相隔太远,注定没有结果。但是他心底里知道,自己再想做个普通人,也只能成为了特殊的存在,不过是人群中的一个异类。

凌朗加入了学生会,虽然凌朗开始没打算,但是陈老要求他最好能将来加入,说对他的履历有帮助。但是校运会什么的,严组却亲自下令让他尽量不要参加。足球篮球这样的团体项目还行,个人性质的就算了,尤其是田径类的。

因为这个命令,凌朗问过许旭东原因。

许旭东说团队活动,能增加他的团队意识,个人项目太突出的话,却会引起过多的注意,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还笑着跟说他,小打小闹可以,但不适宜太出名。

面对抽屉里越来越多的异性书信,有本班级的,有别的班级的,有学姐,也有学妹的,但凌朗几乎都不会拆开来看,只是也不会随手就扔了。女同学们都说他是个“书呆子”,但是大多男同学们都说他够“义气”。

暑期的时候,学院的守门工作已经安排了别的人手,凌朗决定去外面去打暑期工。钱很重要,接触社会,锻炼自己也很重要,龙组也没有说什么,毕竟凌朗决定不好好呆在家里,而留在潘州,平日去龙组也更近些,方便许多。

学生会的身份证明,还有老师的推荐书,起了不少的作用,凌朗很快就在一个酒吧里找到了当一份服务生的工作。

学生放暑假寒假,在各行各业来说,都算得上是个旺季。六百块钱的工资,还有客人的小费,可能还会有一点奖金,凌朗觉得很满意,毕竟是靠他自己的能力,找到的第一份的工作。所以他很珍惜,表现得很勤奋,

凌朗在龙组接触过不同的人,接人待物也很老到,凡是一些累活,也很愿意多干,老板对他也是很满意,做了不到两个星期,就给了他一百块钱,说让他去买套衣服,再换个好一点的发型,还说这是任务,必须完成。

勤奋刻苦,又不搬弄是非的人,基本上没人会不喜欢的,店里的同事知道他还是个暑期工,倒是没有很什么排斥,都挺乐意帮助他的。

酒吧一般两点半左右就打烊了,但这一天晚上,虽然客人一直不算多,但有一桌客知道人凌晨三点多才走。因为是熟客,老板也不好说什么,只得留下了包括他自己在内的三个人,热情地接待着。

客人走后,关了门,这个时候路上已经基本没有车了,也喝了点酒的老板主动提出要送两个员工回去,同事住得近,就先送同事。然后再送凌朗回学校。

这一天是阳历八月八日,农历七月十四,南方传统上又称为“鬼节”。相传,每年从七月一日起阎王就下令大开地狱之门,让那些终年受苦受难禁锢在地狱的冤魂厉鬼走出地狱,获得短期的游荡,享受人间血食,所以人们称七月为鬼月,这个月南方的人们认为是不吉的月份,既不嫁娶,也不搬家。人们在这天晚上除拜祭自己的祖先外,还准备一些菜肴、酒、饭、金银衣纸之类到路口去祭祀鬼魂。真正的华夏民俗里,阴历七月十五才是鬼节,但是七月十四鬼是最凶的,因为七月十五到了晚上鬼门就要慢慢关闭,鬼就要沉溺下来。所以十四、十五这两天,这边的人们都极少出夜门。

当然,作为慧眼已开的地魂者,凌朗进了七月以来,就已经感到了天地间魂能波动,万鬼夜行。但对于他来讲,对这些幽魂,早已经算得上很了解了,虽然说不上司空见惯,但也习以为常,也没怎么当回事。

酒吧老板是一个没到三十岁的青年人,有空喜欢到处玩,姓张,潘州本地人,有车有房。父亲是当地一个小官员,他的酒吧谈不上生意很红火,也一直不错,对员工也没有很苛刻,

张老板有一点小肚腩,眼眶也有点浮肿,可能喝酒抽烟熬夜太多,身体一般般,皮肤带着不是很健康的苍白。

凌朗本来不想让他送,但是实在找不到车,加上三更半夜的,路上基本看不到几辆车,车开得虽然很快,但应该没有什么危险,也就没有开口拒绝。

但现实,再一次告诉他,侥幸心理是多么的不可取。凌朗坐在副驾驶室上,他一直不喜欢坐车的前面,但是想着陪陪老板能唠嗑几句,让他能保持清醒,还可以提醒老板注意看路况,最后还是选择了副驾驶室。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二十八章 七月十四夜半索命

“小凌,今晚辛苦你和小李了。回去早点休息。”张老板一边捣鼓着车载音乐,一边和凌朗客气了几句。

“应该的,老板,你看路。”

“没事,这马路这么宽,一个人都没有,放心。我给你放首好歌听听。”

凌朗自然没心情听歌碟里面一个声嘶力竭的人,唱什么《我是不是你最疼爱的人》,他正在担心着,等下回到学校,如果巡夜的保安老董,看到他半夜三点前都还没回来,会不会把门关死,万一偷偷睡觉去了,总不能把老杨叫起来吧。

半路上遇到了一个红灯,张老板把车停了下来,嘴里还跟着哼哼唧唧地唱着听不清的小调。

正唱着唱着,突然播放器里,传出一阵嘶嘶的电流声,歌声也变断断续续的,像是卡带,或者CD碟损坏了。

“怎么回事,这我才刚买不久的,难道是买到了盗版碟?”张老板不耐烦地用力拍了拍车载CD,出奇的懊恼。

前面的红绿灯好像突然变得扭曲模糊,凌朗晃晃头,记得自己没喝酒呀。车头的灯光和车内的光线,也时亮时暗。

“怎么这个红灯这么久?烂机器,破CD。”老板越来越烦躁,拍打车头的力量越来越大,握住方向盘的那只左手也在微微颤抖。

刚开始,魂体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抖动,像有所感应,凌朗还没怎么留意。但如果这个时候,凌朗还没警觉到有问题的话,也就太没救了。

灵眼开启,看破虚妄。

红灯其实早已经亮了,又暗了;绿灯也亮过,又暗了。车子却还是一直停在斑马线前。

“嘘……”,看清了前面的情况,凌朗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终于知道为什么红灯看不清了,也终于知道为什么车头灯忽明忽暗了,因为竟然有两个站着车子的前面。两个厉鬼影响了他们的神智,时而清醒,时而迷糊,一切都是幻境变幻而已。并不是红绿灯车头灯真的坏了去。

斑马线上站着的是两个女鬼魂,一大一小,大的三十多岁,小的只有四五岁的样子。披头散发,全身血肉模糊。

“怎么是你们,我已经给你们家赔过钱了,你们怎么还来找我?”人在惊心裂胆的时候,正气精元就会急剧地变得衰弱,加上恶鬼厉魂的魂体牵引,人就能暂时的看到平时看不到的“脏东西”。

“张世峰,你撞死我母女,害得我丈夫变得疯疯癫癫,我不要你的钱,我今晚,要你的命。”大的女鬼面目狰狞,厉声说完,恶狠狠地就牵着小女鬼扑了上来。

小女鬼的双目流出两股黑血,一只手还提着个书包,嘴里却“呵呵”“呵呵”的发出正常小女孩的笑声,让人看了,说不出的阴气森森,毛骨悚然。

“别,别,你们别过来,我赔钱,多少钱我都陪给你们,别,千万别杀我。”张老板脸色煞白,双目圆瞪,挥舞着双手,死命的挣扎,普通人看上去,看不到两个女鬼,只会以为他发疯了。

在龙组里面有关于鬼魂的论述资料,凌朗也接触过。其中,又提到过,冤死鬼最容易化为厉鬼。厉鬼是人生之前执念不散,郁结于魂体里,执念越大,厉鬼就越是厉害,人们又称之为凶灵。比恶灵还要更上一层。

而凶灵恶灵中,女鬼魂要比男鬼魂厉害,小鬼魂又要比女鬼魂厉害。女人往往比男人要执念,不管是对于感情还是对于其他的。当她们带着怨念变成鬼魂以后,更容易产生极端情绪,报复心远远会比男鬼强。

天地分阴阳,女人天生阴气重,而阴司又崇阴,所以女鬼往往闹得更凶。小鬼,尤其是小女鬼,因为生前天生无邪,所以死后也单纯,就是对害死他们的人,念念不忘,报复时更是不依不饶。

同时也有人提出,万事万物,物极必反,男人生前作为阳间的强者,到了阴间,天地补偿,反而作为弱者的女鬼更加厉害,更弱的小孩鬼,则会变得更凶厉、更阴森。

从张老板疯狂的忏悔声和女鬼的惨厉的哭诉中。凌朗了解到事情的大概。

原来,三个月前的一天晚上,张老板喝了点酒,在这条马路上,这个红绿灯前,冲了黄灯。而当时,这个妇人和小女童,正开开心心地准备回家。穿过马路等绿灯的时候,小女童的气球被一阵风吹跑,就冲到斑马线上去捡,然后张老板的车就撞了过来,为了救孩子,妇人奋不顾身,结果大人小孩同时丧命。而这一天,正是妇人带着小女童去挑了书包,准备等开了学,就去上学前班的开心日子。

事后,张老板的父亲到处托人活动,张老板在被拘留了几天之后,就放了出来,然后只是赔了一笔钱给她们的家人,以为了事。但是妇人的母亲听说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女的噩耗之后,心脏病发,也抢救无效而死,小女童的父亲面对这一系列的打击,受了太大的刺激,开始变得浑浑噩噩,半疯半癫。

人间惨剧,三条一命,一个还发了疯癫,所以才会有这一幕——七月十四,午夜“恶”鬼索命。这一天,是鬼节,但是妇人和小女童,连祭祀她们都已经没有。而本来在鬼节,四方土地,阴神游神,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况且张老板造孽在先,自然也就没有“人”出来管束。

“唉……”,凌朗心里感叹一声,心底里是可怜两只鬼魂的,但是看到身旁的张老板口吐白沫,眼神涣散,呜咽着苦苦哀求的模样,心底里又是大大的不忍。行为过当,罪孽深重,但毕竟并非蓄意。

“莲”。魂莲出,鬼魂闪退。

“那位上神,要阻我两母女报仇?”女鬼看到一丈大小的魂莲,厉声狂呼,又惊又怒。

“死者已矣,张世峰命还不该绝,暂且放他一命吧。我会让他日后打醮忏悔,做大法事,日夜诵经超度,焚香侍奉你们,再多多赔偿你的家人,你们看这样行么?”凌朗自然一片好心,但要想轻易化解怨念,说出来自己都不会信。

“不行。杀人偿命,怎么有这么便宜的事?”厉鬼凶魂,那是几句话就能打发,再说这是死结,换命之仇。看见凌朗没有退却,还是挡在前面。

“竟然你硬要阻拦我门母女,我们说不得,就连你也一起拖下去。”寅时一过,日夜交替,白光要生,阳气滋长。两女鬼也不跟凌朗废话,张牙舞爪,厉声呼叫,又双双扑了上来,其中小女鬼飞向奄奄一息的张老板,女鬼则一旁牵制凌朗。

莲花主圣洁清静,加上凌朗魂体已经三境,又是守魂,平日多有跟龙组的人演练,对法莲的操控也算得心应手,除了刚开始因为看到凶灵恶煞的相貌恐怖凄惨,尖叫声夺人心魄,显得有点惊慌,但两女鬼毕竟也没那么容易就冲破他的魂域。

但是跟着下来,凌朗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能去结束双方的僵持,他又不会驱鬼咒语,也没真言符篆,只看到眼前鬼爪森森,触目惊心。只怕稍有不慎,不但张老板,自己也讨不了好去。不由暗暗焦急,却又无计可施。

“山”。凌朗突然想起,如果万一自己真的有什么危险,惹得关公圣魂自动跑出来,他老人家自然是不论你三七二十一的,最烦凶灵聒噪,只怕问也不问,一刀下去,估计两个冤灵,就得魂飞魄散,虽然事情了了,但并非他所愿。干脆加大魂体的防御范围和力度,先保安全。

两千米大山一出,土黄色夹着淡青色的魂力萦绕,正气顿生。山上天湖倾泻,更是把大小女鬼,震得退避三舍。

一时间,两女鬼七窍乌血长流,惨呼连连,并非被凌朗伤到,而是眼看报仇无望,伤心欲绝,怨念更甚。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二十九章 是非曲直人鬼不分

看到此情形,凌朗心中更是不忍,再怎么说,也是“己方”理亏在先。自从接触了关公圣魂之后,又从龙组的典籍中,了解了许多鬼魂产生的原因,所以两个女鬼在他眼里看来,除了形象凶恶吓人,觉得和生人,其实并无两样。正准备开口,再试图劝说。

“两位……”话音未落。

“何方妖孽,敢在这行凶?”突然一声怒喝,从头上方传来。

只见一个剑眉星目,面色冰冷,手持桃木剑,身穿一身运动劲装的俊秀青年,出现在左侧的魂域上。

“恶鬼索命,阴司秽污,死来。”俊秀青年眼睛一扫,稍稍打量了一下情况。右手桃木剑一招,左手食指中指一并,点在剑身上,剑尖上有魂火一闪,只见一张黄色的符篆出现,并快速的燃烧起来。

“五雷镇鬼符,勒。”声音甫出,桃剑一指。竟然有风雷声动,更是银光一闪,两道霹雳劈向两个女鬼头上。

“啊……”

“啊……妈妈,救救我,疼……”

不过两声惨叫,转瞬间,就已经魂飞魄散。

“慢……”凌朗张口惊呼,但是说时迟那时快,已经阻止不及,突然出现的这个青年人下手果断狠辣,眉宇间冷酷无情。

“怎么会,怎么能……”凌朗整个呆住了。

“你,就是那个被严青松一直赞不绝口的凌朗吧?”背提桃木剑,俊秀青年瞄了一眼凌朗。不屑之色,溢于言表。

“是我,你刚才……”

“三境守魂,不过如此,叠魂成山,差强人意,性格优柔,不堪大用,名过其实,哼。”俊秀青年打断了凌朗的话头,说完也不再理睬凌朗,魂体一闪,就欲腾空而去。

“且慢,山,山……”看到具象大山横亘眼前,俊秀青年似乎完全懒得和凌朗废话,就想“飞身”绕过去,凌朗一情急之下,竟然魂力凝聚,再次唤出另外千丈大山一座。

“咦,魂外魂,山外山……”俊秀青年这才感觉到有点惊讶,目光里,有寒芒一闪。

“你是谁?为什么一上来,就不问青红皂白,灭人魂体?”凌朗不知为什么,心里隐隐有一种难以言表的愤怒。

“人?哈,你说我不问青红皂白?恶鬼夜半索人命,我出手救人,难得不对吗?”俊秀青年目光如电,要化成冰霜实质,直直得盯着凌朗反问。

“救人自然是头等大事,但是事出有因,你也不问一句就下手。虽说人鬼殊途,但鬼也有灵,不能不问缘由,就将她们灭了,让她们轮回都不能进。”

“不问缘由?那你觉得怎样才是合理?是让鬼把他的命夺了去?还是像你那样一直耗着?等到天亮,闹得人心惶惶,甚至让他耽误过久,心神震骇过度,最终心胆破裂而死?这样才叫对吗?”俊秀青年头轻轻扬起,目无余子,又从容不迫,反问道。

“这……”,凌朗看了眼车里那已经昏迷过去,面如白纸的张老板。一时间还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心里暗暗问道,难得是自己做错了?人鬼殊途,自己身为人,本应站着人的角度去考虑,却可怜鬼魂,可怜鬼魂也就罢了,却可能会误人性命。但为什么,明明是人错在先,三条人命,真的就是作几场法事超度,几炷香,几叠金箔衣纸,诵经忏悔就能弥补的吗?

“古时钟馗捉小鬼作为下酒菜,你说是对是错?又有历朝历代天师引雷斩鬼,你说他们是对是错?自古两国无义战,两界不两立,你说谁对谁错?”俊秀似乎并不打算放过凌朗,句句诛心,步步进逼。一时间,魂念具象出来的两座大山粉碎湮灭,魂莲也停止了旋转,莲瓣颜色暗淡,几欲衰败。

“当断不能断,反受其乱,是非不清,人鬼不分,哼,龙组之人,精英不过如此。”俊秀青年脸上充满不屑。说完,冷笑一声,飞身离开。

凌朗只觉自己的魂体在俊朗青年的追问下,一退再退,竟然再坐不住,跌下莲台,隐隐有溃散不稳的迹象。这突然出现的俊秀少年的诘问,句句打在凌朗的神识里,意念一时间分不清黑白对错,怀疑起了自己,形成反噬之势。

魂识自否,最是伤神。如果不能及时解脱出来,轻则魂体受伤,神识里留下难以驱散的阴影,从此可能再难寸进。以后再遇上俊秀青年,甚至会羞愧难当,而不敢直面。重则,可能会魂体溃败,魂体散开,真正成为普通人也就罢了,甚至可能成为魂魄残缺的白痴儿。

魂体归身,犹如吃了虎狼之剂。凌朗心识迷茫,满头大汗,浑身颤抖,悉悉索索像一个被揉搓的塑料袋,整个人像真的丢了魂一样,眼睛通红,用尽力气才终于拿起张老板的手机,打了个120急救电话。然后整个的瘫在车椅上,嘴巴开合闭上,如缺水濒死的鱼,口中喃喃。

“我错了吗?我错了?我错了吗?我错了。”自问自答,画地为牢,心魔已生。

“昂……”危急之际,一声龙吟响彻神识天地,悠远清越,像被泼了一盆冷水,打了个激灵,凌朗的神智稍微回复了过来,想到自己刚才的处境,忍不住一阵后怕,大汗淋漓。

“如果关某猜的没错,刚才那个青年就是你们常说的天魂者。此人先看你资质一般,所以言语相轻,后来你两座魂山齐出,遂起恶念,嫉贤妒能,心存不轨。欲在你神念里留下羞悔之种,从此你魂体有缺,一生都得处于其阴影之中,永无超越的可能。小小年纪,心思狠辣,已经有枭雄之姿。”不知道是赞叹还是惋惜,还是别的什么情感。但关公圣魂在关键时刻,又一次在深渊的边沿,拉了凌朗一把。同时,东方青木青龙之力,一直润物细无声地,滋养守护着凌朗那原本摇摇欲碎的魂体。

“君候,我想问您一个问题。”凌朗脸色苍白,声音阴沉。

“嗯?”

“您是不是完全可以离开我,再找到别的宿体?”

“你我魂体相契,远超寻常。但……”关公圣魂似乎犹豫了一下。

“君候请直说。”人就是这样,虽然心里明明知道,但是还是想亲自听到别人口中说出的答案。

“但世上万千,并非就你一人。”答案和凌朗心中所想一般无二,意思不言而喻。

刚刚有点振作的凌朗,又像个泄了气的皮球,颓了下去。

“所以,君候您一直如此帮我,守护着我,就是为了报我血元滋养那点滴之恩情吗?……就像你在玉泉山上为了报答普净那样么?”

“唉,这自然是一部分。”一声叹息,虽然事关重大,关公圣魂也不否认。

“果然,果然如此……”凌朗只觉得自己最后的一丝骄傲得意,都荡然无存。

“痴儿,且听关某说完。汝之性情优柔,非我所喜。但你生性善良,能思己及人,又令关某人甚是赞赏。都说人鬼殊途,自古不共存,但试问天下千万万,何户没坟,谁家没鬼?孤魂可杀,游魂可杀,那自家之魂尝可杀否?自家祖魂可杀否?此番鬼灵索命,因果循环,与之前关某所灭数魂,并无可比。汝救人挡魂没错,此乃为人之本,挡魂而不戕害之,是仁心之德,更是无错。汝有自保之力,所以关某袖手旁观,即使换作关某,两鬼魂当不得大恶,不过呵斥其退之。大丈夫立世,但求问心无愧,天道尚有不全,圣人尚有偏颇,又何来绝对的公平?你不过一区区学子,一无超度之能,又无驱鬼手段,左右曲直,你取其中,是对是错,何须固执不放?”

关公圣魂一番话,犹如当头棒喝,又如佛陀启示,醍醐灌顶。

“对,我没错,就算当不得对,但我随本心,从本性,人有灵,鬼亦有灵,本无贵贱,更无上下之分。我不看过去未来,只求当下无愧。我无害人之心,亦时常心存敬畏,君子都不谈以德报怨,我就以直报怨,以德报德为立身之本,立命之源。我心无愧,山、山、山……”一朝顿悟,信念已成,魂莲再现,两丈方长,大了一倍有余。魂莲缓慢旋转坚定稳固,魂力萦绕不息,莲蕊中端坐的小人眉目可见,越发清晰。三山巍峨,三才分立左右,其势若冲天而上。山上有飞禽振翅,有走兽奔走,又有天湖三座,湖中有大鱼,扬波逐浪。

天色泛白,路上车流渐多,纷纷鸣笛示意,然后又从身边绕过。远处传来急救车“嘀嘟嘀嘟嘀嘟”的声音,急促而有规律。

凌朗坐在车上,主魂坐于莲上,低声呢喃,如诵如咏。九品莲台,分不清逆转还是顺转,青黄两色,如演化阴阳。圣魂立于一品一瓣,与主魂相应,亦是目光低垂,神目轻闭,念念有词,词不可闻,词不可名。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三十章 第一次

凌朗自己都不知道,他这一次心神受创,信念动摇之后,能迅速通过顿悟,使得思维解脱开来,增进的不仅仅是魂体的境界,更还有着无比的好处。

如果说之前关公圣魂,只是单单作为他的保护者,更多是为报恩情,为了义之所在。那么此时,则是得到了圣魂的认可,从此甘心为他守护和加持。圣魂和凌朗主魂两魂之间的契合,更加进了一大步不说,更主要的是魂体法莲,开始真正有了一丝里有乾坤的雏形。

我心高洁无垢,可求本心;我胸中有沟壑,可容万物。万物有灵,有灵则有情爱,有情爱则有仁义,有智勇,有礼信……,而且随着他个人的阅历增长,对他以后的魂体广度,深度,高度的提升,更是有了质上的提升和跨越。这一点,甚至连关公圣魂都没意识到。

张老板并无大碍,只是惊吓过度,受伤的魂体,在魂莲的影响下,也基本已经复原,休息调理几天,就会逐渐恢复。

张老板醒来之后,对凌朗表示千恩万谢,但是凌朗笑一笑,并没太在意。因为他觉得,如果不是为了送自己,张老板可能不会在七月十四的午夜,经过那条马路,然后遇到凶灵索命。当然,也许可能会在其它别的什么地方碰上,但也许也会有别的人或者外物相助,也许能照样逃脱生天,也许会死。

但事情已经发生,就没有如果和也许,所以不看过去未来,救下就是救下,无能为力就是无能为力。对张老板如此,对两个冤死女鬼如此。细思,仅此而已。

所以,当严组对他说,过两天,他要随队去秦岭一带,执行一项考察任务的时候,他想都没多想就答应了。这样的干脆,反而吓了旁边特意赶来的陈老一跳。

“小凌呀,这一次行动,可并非儿戏,你千万不要轻视,要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陈老是过来人,怕他轻佻,出言提醒他。

“陈老,您不是之前跟我说过,这是必须要经历的考验么,既然是必须经历的,逃脱不了,那就干脆坦然面对,不是吗?”

“你这孩子,才多久没见,我怎么发觉你变了许多?”

“是吗?那陈老您说,我是变坏了,还是变好了?”凌朗甚至还有心情调侃陈老,而不是对未知的忐忑不安。

“变成熟了,也开朗了些,如果之前感觉你还只是个有点怕事的少年,现在给我的感觉就是个有担当的青年了。”陈老从头到脚又打量了凌朗一番,说得很认真。

是的,凌朗是变了,变得豁达多了,如果说从前凌朗身上的沉静,只是他性格上的薄情冷漠造成的“高冷”,那么现在他是真正变得淡定从容了,认真看的时候,有一种风轻云淡的气质。

在学校里,也有人因为嫉妒他的出众和优秀,故意找茬,给他制造小麻烦。换作以前,他也会心怀愤懑,想过怎么报复回去,但现在在他看来,那些小小闹剧,不值一哂。

在龙组里,他是个观察待定的身份,所以组里的人,跟他说话,除了许旭东,都是遮遮掩掩,说一半不说一半的态度。以前他会觉得委屈,觉得离群索居,但是现在,即使面对严组,那怕面对吴队,他也不再觉得拘谨。

当然,并不是说凌朗已经做到“世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治乎?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的境界,毕竟他信奉的是“以直报怨,以德报德”的处事原则,恩情要铭记,大仇也当报,但是疥廯之疾,自然不值得费心,不值得劳神。

“陈老,您别太担心,之前您说秦岭之行,能免则免,从好的方面去想,证明也没有太大危险。何况吴组长肯定都拟定好了方案,我只需要照着执行就好。这一次,我少说多看。”

“哈哈,你自己倒想得开,还枉我和奉言还这么担心你来着。心态好,很不错。”

“谢谢二老的关心,还有时间,不如陈老您跟我多说说这次任务,有什么要注意的呗。”

“唔,关于你们此行的任务,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这个你可以找严组长或者吴队长他们了解一下。不过听说除了龙组的人,龙魂那边也会派人参加。”

“龙魂的人?”

“本来秦岭和神农架是最通常作为考验你们的两个地方,我是更希望你能去神农架那边的,那边虽然神秘,但是经过这么多年来,国家和私人团体的深入探拓,已经并没有太多秘密可言。倒是秦岭山脉,自古以来,就是我华夏国龙脉最重要的组成部分,横贯华夏国中部的东西走向山脉。”陈老抿了口茶,继续说道。

“当年始皇帝在秦岭下统一的国家,留下太多的传说,许许多多的神秘至今没法解开,所以我才会有所担心。不过既然有龙魂的人参与进来,你们可能只是作为从旁协助的角色,上面应该早有腹案,你们的安全,只要到时候注意点,料想无妨。”真的无妨?陈老自己都说不好,只是他不希望凌朗太过担心紧张,很多猜测,也不好说出来,只能寄望于龙魂那边已经有足够充分的准备。其它的,到了这个时候,他也无能为力。

凌朗是第一次坐火车,更想不到的是,竟然是五个人就占了整整一节车厢。同行的除了吴队、许旭东,还有两个龙组组员——一男一女。

男组员叫吴东全,是一个小胖子,二十三岁,剪了个小平头,生性跳脱,有点碎嘴,平时爱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最令人想不到的是,他竟然是以冷酷出了名的吴队长的大侄子。平时在组里,没有人是不怕吴队的,只有这个小胖子,最是皮实,脸皮又厚,见到吴队都敢勾肩搭背,二叔二叔的叫个不停。无论吴队怎么警告,责骂,甚至威胁要揍他,他也总是涎着副脸,嘻嘻笑着,吴队都拿他没辙。

女组员叫孔庆燕,名字很普通,人也长得一般,皮肤呈小麦色,头发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刚好遮住了耳朵,脸上还有点小雀斑,但身材很是高挑,有接近一米七的身高,不肥不瘦。如果单从背后看,用胖子的话说就是“黄蜂腰蜜桃臀”,如果从侧面看,更是洪湖水浪打浪?问他何解,答,山峦起伏,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有人又问他,那从前面看呢?他就沉下脸,破口骂人,会不会欣赏?会不会发现美?庸俗。

火车大概要走到三十多个小时,才能到长安站。一路上吴队都坐在列车的后排靠门处,许旭东则坐在前面的几排,一路上也很少说话,只是偶尔回过头来,看他们三个的时候,脸上依然含着微笑。吴队要求大家除了上洗手生间,都不准跑出车厢,所以到吃饭时间的时候,也都是许旭东去安排。从来没有看到他有露出一丝的不耐烦,“优秀人民教师”成功荣升为“贴心生活辅导员”。

两个教官,一个冷着脸不说话,闭目养神;一个笑着脸不说话,盯着前面的车门。孔庆燕盯着火车窗外沿途的风景,不知在想着什么心事,凌朗则端坐在座位上,也是一言不发,轻闭眼睛,练起魂法来。魂法不像传说中的内功,那样轻易就走火入魔,而且像他这种魂体已打三境的人,更不会在乎火车那小小的颠簸,当然修炼魂法,同样是件很无聊的事。要提升自己,除了天赋,更贵在坚持。

“好无聊啊,要闷死人了。”小胖子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一个人在自己的座位上,翻来覆去,低声嘀咕。站不住,坐不住,又没人搭理他。

“诶,燕子,你知道吗?”胖子又凑近孔庆燕的身边,想撩她说话。

“死胖子,你干吗,走开。”但孔庆燕表示对他无爱,一脸嫌弃。

“别呀,燕子,好歹我们也是曾经并肩浴血奋战过的队友啊,你可不能这样对我。”胖子的厚脸皮那不是一般的,这么点程度的“攻击”,等于给他挠痒痒了。

“你还好意思说,上次去神农架,你自己不小心摔了,我好心拉你一把,你倒好,把我都拖下去了。”孔庆燕听了更是嫌弃,用手就去推胖子,让他走开。

“呵呵,那不能怪我啊,我可是没心的,就是肉多了点,人重了点。我后来摔下去的时候,我不还帮你垫着的嘛。”胖子曾经也跟人提起过这件事,说的时候,一脸花痴相,说燕子的身材看着就顶好,真正亲密接触,那个手感,那个触感,更是妙不可言。人家问他,都摸那了,他口水吧啦吧啦,傻笑着就是不回答。

“哼……”孔庆燕转过头不理胖子。但也没再去推他。

“诶,燕子,告诉你件事,你知道为什么吴队要靠着后门上,许专员又一直盯着前车门么?”胖子掩着嘴把头凑近孔庆燕的耳朵边,放轻了声音,低声说道。

“好好说话。”孔庆燕稍稍推开胖子的大头,不过很明显她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你是不知道,但我听说呀,这火车的最后一节车厢,最是邪门。”一边说着,两只溜溜转的小眼睛,还在车厢里到处乱瞅,像是怕惊动什么似的。

“邪门?怎么个邪门法?”孔庆燕反问,随手拿起桌子上的一枚话梅,扔进嘴里,吃得津津有味,满不在乎的样子。

“我听说啊,这最后一节车厢上,都有不干净的东西,唔,很恐怖的。”胖子一本正经的样子,脸带严肃的说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三十一章 火车上说鬼故事

“哦,怎么个恐怖法?”孔庆燕继续嚼着她的话梅,甚至还准备再吃个包子。

“燕子你是不知道,这最后一节车厢的座位,一般都是不售卖的。平时呀,这节车厢里,都会有一个元气血气特别旺盛的成年男性留守,以防止有人跑进来。但如果有些人不小心跑进来,那就麻烦了,很容易看到什么飘着的,挂着的,坐着的长发女鬼。”

“能不能换点新鲜的?凭什么又是长发女鬼啊?是不是还是吐着长长舌头的那种?”

“诶,燕子,你怎么又打断我的话,亏我营造这么久的气氛。”胖子显得很恼怒的样子。

“行行行,你说,让你说。”孔庆燕明摆着一副等着看笑话的样子。

“两三年前,我大学的一个女同学,可是真实讲述喔。有一次放寒假回家,买了倒数第二节车厢的站票。你也知道,那个时候,火车得有多挤。站了三四个小时,实在是累得顶不住了。就抱着碰上死耗子的心理,想找个稍微空点的地方,能够歇歇脚。我那女同学也聪明,就想从这最后一节车厢找起。结果透过门上的玻璃窗一看,咦,怎么这整节的车厢空荡荡的?她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就推开门走了进去,结果刚一进门,‘砰’的一声,身后的门已经自己给关上了。她忐忑不安的继续往前走了走,突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前面冒出来了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穿着一身白衣群,而且她的脚,是悬空的……”胖子顿了一下,又用眼睛扫了扫车厢。

“这个披头散发的白衣发女人,一步步的向我那女同学‘走’来,脸上的表情诡异,眼神空洞,而且这个时候,车厢里的突然全熄灭了。黑暗中,借着其它地方传来的微微亮光,她发现整个车厢,满满的突然都坐满了人,只是这些人脸色苍白,面带黑气,然后一起都向她看了过来,但又好像并没有焦点,一看就不像活人。我那女同学也不傻,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回事。出于恐惧,连忙想转身去拉门,但是任凭她怎么用力去拉,使劲大喊,门都卡得死死的。动也不动。”胖子用手搓了搓自己的手臂,自己把自己说得起了满身鸡皮疙瘩。

“我那女同学抑制不住心里的恐惧,一边看着那个白衣女人向自己靠近,吓得腿脚都软了,哭得是那个凄惨。正当她绝望地闭上眼睛的时候,突然耳边传来‘你喊什么?还赶紧出去’,却不正是守车员是谁?我同学这才连忙爬起来,跑了出去,颤颤抖抖的惊恐了一路上。从那之后,她就再也不敢坐火车了,宁愿慢上许多,去那里都是选择坐大巴。想想就恐怖。”胖子说得煞有其事。

“说完了?”孔庆燕把话梅核吐到垃圾袋里。

“说完了,咦,怎么感觉你一点都不害怕?”

“我害怕什么?我现在充分怀疑,你家一定是开大巴的,这么来编排列车。”

“我家怎么可能是开大巴呢?不信,你问我二叔。”

“你还知道提吴队哟,你都忘记了自己什么身份了吧?”

“我什么身份?喔,你说龙组?”

“龙组是干什么的啊?你倒是说来听听?”

“啊……”胖子挠挠头,还抓了抓自己厚厚的耳垂,脸色尴尬。

“首先,最后一节车厢叫守车,不是像你说的那样因有什么脏东西而不对外售票,而主要是特意留起来,让守车员用来观察尾部风压表的风压,看风压是否达到规定的要求,由此来推断主风管是否畅通,只有风压正常,列车司机才会开车。途中也会同样要定时检查,当然,还有别的一些用途,不过说多了,你这猪脑袋也记不来,我就不说了。自己有时间,慢慢去查资料吧。”

“第二,普通人都有‘三衰六旺’,偶尔有小鬼缠身很正常,毕竟人那么多,游魂也不少,看到不干净的东西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别告诉我,你没试过把你自个的‘启眼’打开来,偷偷看过不少的鬼魂。”

“第三,我相信这列火车上,其它节的车厢里,只要认真寻找,肯定也能找到你说口中说的那些阿飘,但是我们这节车厢里,肯定不会有。所以,我为什么要怕?吴队和许专员,都是魂体三境中期,喏,人家那位坐定定的,年纪轻轻的,就三境了,还这么努力。那像你,成天就知道整些有的没的东西。加上我和你,不,你就算了,你就一拖后腿的。”

“我怎么成拖后腿啦,我也快二境巅峰了好不。我可是龙组难得的年轻天才,当然不能和你还有那个妖孽比。”。看到孔庆燕努努嘴,让胖子看向凌朗,胖子又惭愧得低了点头,越说到后面越显底气不足,声音越小。

“哼,还天才哟,就凭你的那群火鸡么?”胖子的魂体是火属,魂物具象是一群火鸦。但因为平时胖子就喜欢吃,所以组里的年青人,都取笑他的是火鸡。

“我那不叫火鸡,是火凤,好吧,是火雀,总之,总之不是火鸡。”胖子有点急了,别人说他觉得无所谓,但是他觉得必须要在燕子面前解释清楚,不然太没面子了。

孔庆燕也不理他,继续说道。

“我们几个人的能力,还怕什么长发女鬼?还怕什么一群游魂?那怕是几个恶灵凶灵一起来,我一个人都能搞定,何况还有吴队和许专员在,要想伤害我们这一帮人,不说大鬼王,怎么也得是个鬼王吧。”

对应人的魂体七境,人们又给妖魔鬼怪作了基本定义和等级排序。

妖,除人之外的物修成有意识有思想的个体,统称物灵;魔,任何个体因某些执念邪念而成魔体,非人道,又叫堕入魔道;鬼,就是人死后的阴魂所化;怪,除人之外的死物和各种异形物体的统称。这定义的分界线不是很严格,有时候又有交接相连,所以妖怪经常同时出现,比如在上古西游世界里,妖的形象通常都因为比较奇形怪状,所以出口就称妖怪。魔鬼也被放在一起,常常被人提及,西方的大多国家因为多为信仰上的冲突,理念上的攻伐戕害,因而叫魔鬼更多。

妖魔鬼怪也分七大等级,以鬼为例,一、游魂野鬼,基本就是心存怨念,或者其它原因,暂时没有被阴司拘役的亡魂,通常没有太大的魂能,也没攻击性。只是利用不实的传言,然后作用于人的心理。所谓的鬼吓人,更多时候无非人在自己吓自己。所以也有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之说。

心正自然不怕影子斜。

第二、恶灵,又叫恶鬼,怨念过执,执而不甘,不甘而不放,就成了报复之念,就有了迷惑人心智的能力。人作了亏心事,因为心怀愧疚,就容易心神失守,被趁虚而入,常见的鬼上身,鬼压人,就是此类。

第三、凶灵,又叫怨灵,厉鬼,通常是冤死鬼,惨死鬼所成,怨念极深,已经可以制造幻境,幻化成不同的形体,善于调度人内心最恐惧的情绪,甚至化为实体,在人的魂魄处于崩溃边缘的时候,直接接触人的身体,然后进行夺舍杀生魂。普通的符篆圣物,没有大能真人开过光的,都对它们没有太多的直接作用。传说中的那些吸人魂魄,吸人阳气精元的女鬼狐妖,通常就是此境界了。

第四、鬼王,又称鬼君。多为鬼域的一方霸主,生性残暴,好虐杀。一些特殊之地形成,常年因阴气积郁,阳气不生,污垢堆积,怨气滋生徘徊叠加,最适宜鬼魂生存,形成鬼地鬼域。大能不敢触及,阴司不能管束,其中那些产生了完整意识,有了灵智,可以通过各种邪门歪道,自我壮大的最强鬼魂,成了一方鬼之王者。大概相当于倩女幽魂里的黑山老妖吧。

第五、大鬼王,又别称鬼皇,统御四方,为百鬼之首,有自己的鬼道,有自己的修炼功法,这种程度的鬼魂个体,多数都会被天庭接纳封正,比如天师钟馗可列入此列。

第六、鬼帝,鬼之帝王,一般的仙班神位,都敌不过他们的威能。可与人们口中的金仙相提并论了。十殿阎罗之首的秦广王,阎罗王,转轮王和在地狱里发下大宏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地藏王菩萨可视为鬼帝。其中地藏王菩萨,只要身处地狱界,其实已经无限接近佛陀。

第七、鬼圣,鬼位无圣,所以鬼在鬼王以下,都比相应魂境的魂者要弱一点。人间封的鬼圣蒲松龄,只是虚圣,并非实名实质。如果非要说有的话,大概只有身化轮回六道,大慈大悲后土娘娘,最为接近了。

龙组既然作为国家专管灵异事件的部门,都是开了启眼的人,平日里接触的魂灵又怎么能少,而许多收藏的,关于妖魔鬼怪方面的史实资料,都对组员开放。

孔庆燕三言两语就把胖子给说得哑口无言,也不想想,作为市龙组里出了名的“小博士”,孔庆燕一直是有着“移动资料库”称号的,说典故,论凭据,估计除了“移动图书馆”的许旭东,谁也比不上了,胖子想拿鬼故事来吓唬孔庆燕,不是班门弄斧是什么。

“好了,不要多说了,待会吴队又要发火了。晚餐时间到,你们要吃什么?”“伟大”的“人民教师”“生活辅导员”“移动图书馆”——许旭东许专员,关键时候微笑着走了过来为胖子“救苦救难”。

“我要吃红烧肉饭”,胖子第一个举手。

“许专员,有没有鸡腿,我想吃鸡腿饭,最好是火鸡腿。”孔庆燕依然没打算饶过胖子。

“……”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三十二章 双龙汇

前一天早上出发,到第二天的下午时分才到了长安。

众人刚稍作休息,也没来得及细细品味这华夏国‘十三朝古都’的浑厚深蕴,抒发一下几乎每个华夏人都有的‘长安情结’,就有两辆龙组的专车,过来接走他们。

又行驶了大概一个多小时,就离开了主干道,后面的山路越来越蜿蜒曲折,好在一群人都是魂体者,身体素质比普通人要强许多,也没在乎这一些小疲劳小颠簸。

一路斗折蛇行,总算来到了一座门前没有任何标识的别院,在三个组员的行动守则上显示,这地方位于户县南边的秦岭山脚下。

不用问,这肯定是龙组专属的落脚点。但院门前并没有卫兵把守,龙组权利很大,必要时能调动各地军方的力量,但又不纳入军方体系,在华夏是很特殊的存在。

无名别院四周由围墙隔起来,围墙高接近三米,由大石块和上水泥建成,厚实而坚固,上面还有防止普通人攀爬而设置的铁丝、玻璃片、铁钉这些东西。

穿过两扇大铁门,进到里面,看到院子里已经停了不少的车辆。

再进到大厅,吴队和许旭东让三个组员先坐在沙发上休息,两个人就上了不知几楼,说是去登记身份和办入住手续。

看到两个带队的走开,胖子又按捺不住了,开始卖弄起自己对秦岭认识的一些民俗风情来。

孔庆燕有一句没一声的搭理着他,凌朗则是干脆闭口不语。

正当胖子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的时候,这时,门口又进来一群六个人——其中两个年级大的,一个大概四十来岁,戴着副眼镜,温文儒雅。另外一个有六十来岁吧,头发有些发白,但是看起来却一点都不显老相,脸色红润,皮肤甚至看不到什么皱纹。其它四个年纪则都是二十岁左右的样子。三男一女,其中有两个稍微小点的,应该是一对龙凤胎,都是圆圆脸,男的乖巧,女的可爱。

六人推门进来,凌朗循声望去,眼睛忍不住稍稍地一眯,眉头蹙起,因为他竟然发现了七月十四那天晚上,出手灭杀两个索命女鬼的俊秀青年。剑眉星目,面色冰冷。

对方似乎也发现了凌朗,目光扫过来,同样也是眼睛略为一眯,眉头轻蹙。然后两个人又同时把目光移开。

胖子因为有人进来,稍稍的停顿了一下,不过很快又滔滔不绝起来。

上楼前,中年男士看了一眼凌朗他们,像是稍稍的摇了下头,那个老者则只是轻笑了一下,就进了电梯。

“吴东全,你能不能静一下。这可是公共场所。”对方四个人在凌朗他们的对面,坐下之后,其中俊秀青年和龙凤兄妹都没有说话,但是那个三角形脸,留着小平头的青年,忍不住出声呵斥胖子。

“咦,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被别人打断自己说话,胖子有点生气,又有点惊讶。

“我们是什么人,你自己不会看吗?真的是,不知道龙组为什么派你这样的人来。龙组没人了吗?”平头小青年的这句话有点过分了,不单单针对凌朗三人,还隐射了龙组。

“你们是龙魂的?”胖子看了看三个人胸口位置的龙形标志,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龙组是国家专管灵异事件而设立的部门,又叫异能特别行动组(队),说是从属龙魂,其实严格来说,是隶属于国家高层管束之下的神秘组织。一般在执行任务或者驻地里,都穿中山装,在袖口处绣有盘龙的标识,取战龙在野(见龙在田)之意。

而龙魂则是更为神秘的存在,严格来说并不属于某一政府的隶属部门。根据龙组收集的资料分析,龙魂出现于西晋末年(这个许旭东和凌朗提到过),由华夏修真者、古武者、异能者组成。

一开始,龙魂只是作为一种集合的代号,而非组织形式存在,机构非常松散。直到大唐时期,才真正开始有了雏形。一直以华夏守护者的身份出现。龙魂的成员基本都是各个古世家的传承,也会偶尔吸纳外面的天才天魂者加入。

龙魂一般都会在省级龙组安排人驻守,一些重要的市级也有分派。但是平时基本不会出面管涉龙组的政务,除非出现了例如外国异能入侵,山河破碎,传承危殆这样重大的事情,才会由分派各地的龙魂外围成员,上报给龙魂核心,再由龙魂上层决定最终怎么处理。如果只是认定为华夏内部的纷争,那怕是血流成河,朝代更迭,龙魂一般都不会管。

国家可以直接委派龙组的人,但是对于龙魂,无法委派号令,只能通过协商,寻求相助。龙魂内部具体的成员结构,权利分布,连国家最高层都没真正了解和掌握。平时出现的,只能算是龙魂的旁支,而算不上核心人员。而这一个改变,都是太祖排除众议,一力促成的结果。

有点可疑肯定,龙魂的人虽然会可能有时候,会跟历朝历代的执政者有理念上的冲突,但是绝对不会出现卖国叛国的行为,他们有深远的传承理念和追求,甚至有可能有特别的方法鉴别一个人的是否忠诚。龙组组建不足百年有过叛徒,但是一千五多年以来,从来没听说过龙魂里出现过。

一般的执行重大危险任务的时候,龙魂核心人员都是单独行动的,并不需要龙组从旁协助。而像这次考验龙组外围人员的行动,龙魂一般也不会参与,除非刚好他们也有要考验的成员,而且行动时间刚好重叠,才会碰在一起。

龙魂没有固定的制服,不过通常年青一代在行动中,都是穿着一身量身身订制的运动劲装,胸口有飞龙标识,取飞龙在天之意。

龙魂的某部分人,有点瞧不起普通人,甚至龙组的人;龙组也有部分人看不起普通人,但是隐隐之中,对龙魂也并不是很服气。

龙组某种意义上从属龙魂,但是龙魂基本不怎么爱管,龙组同时也有监视龙魂的职责,龙魂好像也并没有提出过反对。

治国崇稳,掣肘制衡,自古之道。彼此明白就好。

龙魂其实还是龙组的研究对象。

在龙组的资料中提到过,龙魂最大的功绩,就在于三次的衣冠南渡,在中原陆沉之际,保存了汉人的传承血脉。

当然龙魂也并非无垢,尤其是崖山海战一役,蒙元彻底占领了华夏,造成真正的神州陆沉,致使一脉相承数千年的华夏文明由此产生断层,从此再无汉人一说,只有汉族之说。

对此,在龙组里一直存在很大的疑问,为什么当时虽然大大减弱,但依然是世界上最强大的龙魂没有再次出手,救华夏汉人血脉于危难。龙组内部一直存在着两个推断。

推断其一,龙魂当时自顾不暇,被蒙元自身的神秘组织甚至世上其它不明势力同时牵制,进而蒙元得以窃取华夏龙脉,夺了神州社稷,龙魂同时元气大伤,之后也就再无法重回巅峰。

推断其二,建炎南渡之后,龙魂虽然一心想要夺回关中,重回黄河流域,但南宋政权偏安一隅、政治腐败、军无良将,士气败坏、权臣祸国,不堪扶持,为了最终使得神州重归一统,不得不和蒙元政府达成妥协——蒙元政权承认是尧舜禹汤,秦汉隋唐的延续,开国诏书“绍百王而纪统”,龙魂内部,还提出“融和”一词。于是龙魂隐退,不再苦苦支撑,南宋遂自我灭亡。

当然第二推断没有定论,龙魂方面也从来避而不谈。华夏最终能保留了黑头发黄皮肤黑眼珠的基因,龙魂功不可没,但同时,华夏先辈在五胡、蒙元、满清强势时被迫的“融合”,充满了心酸和血泪,令后人扼腕叹息。毕竟,从种族和国家角度来讲,自身强大,主动“融合”别人如前大秦、大汉、大唐,才是正道,才是王道。

而后满清灭大明,大明朝是第一次出现大规模商人勾结外族,第一出现真正意义上的“叛国汉奸”的朝代。而也因此,华夏好不容易得到喘息恢复的微末传承,再一次给生生打断,甚至一度失去了华夏体统,比蒙元之恶劣尤甚。当然后人都认为,龙魂在大明时期,是因为内忧外患,实在已经无力回天。但依然被诘责。

再到后来,外国列强侵略,满清丧权辱国,龙魂被异能者联手打压,守护者的能力和权威也被削弱到了极点。

国祚积弱,社稷沉疴。泱泱华夏,虎视狼顾。

所以太祖在建国之后,高瞻远瞩,亲手组建龙组,并且约谈龙魂,必须要贡献出更大的诚意,培育华夏菁英,从小抓起,而不能总是孤军置身,等江堤破溃,再来力挽狂澜。

在太祖的要求下,龙魂也开始尝试作出改变。核心依然从旁观望,但开始培养龙魂的旁支,并逐渐越来越重视,龙组因此也受益良多。

这些论述,依然都是龙组内部的推断猜测。龙魂从来没有人出来证明过,确有其实。

争论还在进行。

“我们就是龙魂的。怎样?”平头小青年下巴轻扬,正眼都不瞧胖子一下。

一旁的俊秀青年面无表情,不支持也不反对,龙凤兄妹则觉得自己同伴好像稍稍过分了些。

“龙魂的又怎样?我们龙组怎么安排,也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瞧你臭屁个什么样。”胖子是说得没错,但是措词又难听了点。众人都听得皱起了眉头。

“胖子,少说两句。都是自己人。”孔庆燕开口阻止胖子再往下说,胖子也悻悻地住了嘴。

“说清楚啊,我们和你们可不是自家人。一个三境守魂,一个二境巅峰惑魂,啧啧,还有一个二境中期的火鸡废魂。”平头小青年不愧长着一副三角形脸,果然够阴尖刻薄。

“你……”,胖子指着对方,气得快说不出话来。

“你什么你,说得就是你,小火鸡。怎么,你还想打我啊?不自量力。”平头小青年双手环抱,像一点都不在乎已经暴走的对手。

胖子简直要被气晕了,在龙组里,他也算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那想到今日被人数落成这样。捋捋手臂,就想冲上去,揍对方一顿,当然多数是打不过的,但被旁边的孔庆燕死死的拉住。

“住手……”

“住口……”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三十三章 双龙斗

一“住手”,一“住口”,手在先,口在后。

“怎么回事?”吴队问。

“他出口伤人。”胖子回答。

“怎么回事?”中年男士问。

“我只是说事实。”平头小青年回答。

“他还说龙组的不是。”

“嗯?”

“他想出手打人。”

“哦?”

“梁老先生,您怎么看?”吴队没有管中年男士,而是看向那个老者。

“年青人的口舌之争,说来无心。不值一提。”梁姓老者微笑着回答说。

“吴东全,龙魂的梁益老先生说不值一提,你可服气?”

“我……”孔庆燕拉了拉胖子,不让他说下去。

“怎么,吴峰,难道你还想替你的侄子出头不成?”中年男士,温文尔雅,推了推眼镜,口带责问之意,说得云淡风轻。

“那就做过一场再说。”吴队年轻时在特种部队呆过,后来魂体觉醒,表现出色,才被龙组发现,心智坚韧,身上带着股军人不屈的锐气,所以很多人形容他就像一把藏锋的刀。

“吴队……”,孔庆燕有点担心,她是一个理性远胜感性的人。她觉得,在场的无论是高层对比,还是组员较量,己方都处于很大的劣势,不适宜引起冲突。但她深知吴队的性格,又转头对许旭东说。

“许专员……”

好脾气的许旭东,依然笑意未去。

“听队长的。”只是眼神之间,多了一份坚决之色。

“做过就做过,谁怕谁。”平头小青年满不在乎的说道。

中年男士没有说话,倒是资格最老的梁益瞪了平头小青年一眼。

“吴队长,依我看,还是算了吧,这里人多口杂,不好。”具体什么不好,没有细说。

“这是龙组的地方,没什么不好。”

“梁老,竟然人吴队都这样说了,正好这些孩子明天就要一起进山,正好让他们彼此多了解了解。”中年男士摸了摸小平头,甚是疼爱。

“我说你们呀,何苦伤了和气?”

“走,中庭。”吴队也不废话。直接迈步走在了前面。

“呵,呵,我倒是想看看岭南龙组的第一刀,是怎么个锋利法。”中年男士第一个跟了上去。

“方延,你就不能少说两句?”老者梁益摇了摇头,想着息事宁人。

众人也陆续跟了上去。

这所别院,占地颇广。四面都建了四层高的楼房,中间留着个露天的庭院,地方也不小。

双方分别站定,首先开口的是那个叫方延的中年男士。

“吴峰,你想怎么个比法?”

“小的恩怨,由他们小的解决。你想做一场,我也奉陪。”

“哦,这敢情好。正好方某人好久没动过手了,骨头都快要生锈了。”

老者梁益看了看两人,又摇了摇头,但没有再说话。

“不如这样,我们这边三个一组,龙魂那边也挑三个人,以基础小组为单位,切磋切磋?”许旭东笑眯眯的建议。

“没意见。”吴队说完三个字,撤步走到后面。

“无所谓。”方延也背着手后撤了几步。

“我先来。”平头小青年第一个站了出来。

“那方成,王龙,王凤,你们三个,点到为止。”老者吩咐完,也退到了后面去。

俊秀少年看了一眼凌朗,但没说什么,也把“战场”留给了自己的队友。

六个人,两个三角形,分别站好。

“开始。”一声暴喝。

六人身体不动,意念飞闪。

“山。”一息成魂。

“咦……”,老者梁益忍不住发出惊讶。方延双目精光一闪。俊秀少年眉头皱了皱。

“王蛇。”方成二息。

“白狐。”孔庆燕二息,跟方成的成魂时间几乎同时。

“咦……”,老者梁益又忍不住咦了一下。

“金钱落。”

“九凤鸟。”龙凤兄妹三息也几乎同步。

“火鸦攻击。”胖子最慢,三息半有多。

“山。”凌朗魂识再动,一山护住自己和孔庆燕,一山护住胖子。

看到凌朗双山齐出,对方没下场的三人,又同时皱了下眉头。

双方都是一战,一守,一惑的组合,但是龙魂那边战魂上明显占了上风,守魂惑魂是龙凤胎兄妹,配合自然更加默契。反观龙组三人,惑魂勉强对抗,战魂弱了不少,只是守魂似乎有点出人意料。不过这只是直观性的评定,实战又另当别论。而且还有魂性相克之说。

方成一上来,看到对方的守魂是土属,心中大喜,他的王蛇是木属,那怕看起来对方的魂体相当凝实,魂力浑厚,但魂性上自己有天生优势,料想攻破对方的魂域不难。所以也不由分说,操纵起那条五丈长水桶粗的大蟒,口中吐着绿油油的毒气,直补胖子刚形成雏形的火鸦虚影。

胖子才二境巅峰,自然比不上对方三境,那怕毒物最怕火,但这质和量上都存在差距,如果被直接攻击到主魂上,胖子魂体有可能马上受到重创。

凌朗的一座“大田顶”山,本来是悬挂在那个孔雀般大小的三足火鸦头上的,投下一片魂域来守护,见对方来势凶狠,山体微微一震,火鸦竟然没入了山之中。眼前失去了攻击对象的大蟒,想着干脆直接破山而过,收拾了对方的守魂再说。

蛇身不再曲折盘绕,而是迅速拉成一条直线,身躯也缩小成只有原来的一半,蛇头化成三角状。“咻……”的一声,如脱弦之箭一般,穿过了茫茫大山,魂体转幻,蛇名过山风,山不能挡。

只是一眨眼间,毒蛇就已经来到了魂莲面前,但只要细细观看,这条过山风比之前,竟然又小了整整的一圈。

方成感觉非常的不好,明明是要攻击那个手忙脚乱的胖子,本以为十拿九稳的,结果突然消失了不说,自己现在穿透了对方的魂域,受到打击的应该是对方才对,但自己的魂力怎么莫名的就少了一半?

一阵虚弱无力感,从魂体传到意念里,这是元气受损的迹象。方成大怒,过山风霎时又变回大蟒,张开血盆大口,就欲把法莲和莲蕊上的小人一起吞下。

在场的众人,都看得心头一紧,吴队和老者梁益更是就要出手制止。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切磋了,简直是生死相搏。

蛇吞象,象寓大,大可至一界。上古时期有大蛇,身长千里,可吞日月。日月可吞,何况一朵区区两丈大小的莲台?

方成一看到胖子就很不顺眼,还有凌朗眉宇间的那种淡漠,他也很不喜欢,非常的不喜欢,他觉得那是一种极度的无视,龙魂里的那些超越自己的天才,他方成可以忍受对方的轻视,但他不觉得龙组的几个渣滓,也有这个资格。所以他才会那么借题发挥,出言伤人,连带上龙组。他现在只想着,要好好教训眼前龙组的这一班人,好让他们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看到毒蛇张开大口就在眼前,凌朗一点也不慌,轻念一声“转”,法莲就加快了旋转的速度,莲转人不转,莲动心不动。

莲主圣洁无垢,蛇毒不沾,不沾自然不伤。而大蟒更是觉得从莲台上,发出一股让其臣服的浩瀚之力,不是皇蛇,不是巨蛟,而像是真龙的气息。

大蟒离莲台三尺,再无法寸近。魂体传来的丝丝颤抖,让方成更是无比的愤怒,为什么?为什么?但龙蛇之间,血脉层次相差何止万里?蛇可吞象,蛇化蟒,蟒化蛟,蛟化龙,但怎吞得了真龙?即使目眦欲裂,又徒呼奈何?

凌朗本来五行中也从属木,不过一直土旺而木弱,关公圣魂入莲台,互相滋养生长,补充了一部分,但对于四辰之人来说,还还远远不够,所以刚才大蟒穿魂外山体而过,直接被鲸吞了一半,元气化成一滴精华,融入土黄色魂晕内围的青木色魂晕中。

辰之厚土,容纳百川,深山大泽,实生龙蛇。能生你,赐予你,就能收回。

凌朗和方成两人的魂境差不多,但是质上,凌朗远胜,所以蛇吞不成,反被吸收吞噬。

虽然大家都不知道其中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任谁都看得出来,方成拿凌朗没办法,完全处于了下风。

吴队又背起了双手;老者梁益依然随时准备着;方延目中寒光更盛,已经让他的儒雅气质,大大削减;俊秀青年眉头拧在了一起;许旭东嘴角微笑轻含。

“火鸦群,出。”胖子的魂物具象,终于完成,三十六个比主魂体的还大的三足火鸦,铺天盖地,跟在一只白色的狐狸后面,扑向王凤的九凤鸟。火鸦三足,狐有三尾,鸟有三首。

王龙自然不会看着自己的妹妹被围攻。

“金钱社稷。”硕大的钱币,外圆内方,寓天地,寓作人。圆为融通,方为守正。金钱买社稷,奇货可居;有钱能使鬼推磨,其力通鬼神。

钱币把三首九凤守护在中间,又见其前方,竟然依稀可见一个半透明的商贾形象。魂外魂,左手持算盘,右手分金银。三足火鸦和三尾白狐,竟然像被贿赂了一样,欲进一步,又退一步。如此反复,徘徊不能前。而九凤则绕了过去,想去帮那苦苦支撑着的大蟒。

九凤——又称九头鸟,善于迷人神智,喜吸食人魂魄。但九头只得三首,魂莲又最擅镇邪破妄。凤鸣声声,欲夺人心魄,却又被山体周围,泛起的一阵阵涟漪白光,挡了下来。大蟒吞不下莲台,三首迷幻鸟,展翅都连大山也飞不过。

龙组战惑对一守,龙魂一样也是战惑对一守。看似僵持之势,但是大蟒被反噬,九凤被镇压,而火鸦和白狐虽然被金钱所贿,却并没有叛变,且金钱有穷尽之时,不可持久,久之则社稷震荡不稳。

龙魂三人,两人三境,一人二境巅峰,方成甚至接近三境中期。而龙组一个三境勉强接近中期,一个二境巅峰,一个二境接近巅峰。牌面上,龙魂方稳胜,偏偏己方战魂没能直接攻击到对方最弱的的战魂,又久久拿对方一个守魂不下,形势逆转,败局已成。

“龙天,你上。”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三十四章 我要一挑四

中年男士方延终于按捺不住,冲着俊秀青年低吼了一句,如受伤之兽,温文儒雅,那里还剩下一丝?

“嗯?”方延喝声一出,吴队原本微闭的双眼怒睁,连许旭东的脸上也挂起了寒冰。

“方延,过了。”老者梁益也皱起眉头,眼睛直视盯着方延。

“梁老,竟然吴峰他说过小的恩怨,由小的来解决,那么龙天参与其中,这有何不可?”方成是方延最为看好的后辈,算得上世家子弟,还是天魂者,从小就被家族精心培养,才有今天的成就。但今天偏偏被一个比自己年纪还小,魂体觉醒不到十年的普通少年,压制得没有一丝脾气。现在更是心神受创,魂体有损,如果不能重拾信心,很有可能终生留下失败的阴影,一个魂者一旦信念上有了裂痕,前功尽弃,未来难许。

龙组爱惜羽翼,爱的团体,惜的是勇之一字,所以龙组可输不可辱。方延极为护短,但护的是一己之私,护得是自家脸面。

方延此刻已经被愤怒气得扭曲了整张脸,圣贤书读得再多,修养雕饰得再好,也掩盖不住此人的心胸狭隘,自私自利。

“你们怎么看?”吴队目光里藏着冰刀霜剑,方延断章取义,只提他说过的话,而不提许旭东说定的三个人,但是他吴峰不屑争辩。如果小小挫折就能断了一个人的前景未来,那么这样的人,从来不是龙组想要的人。

世人千千万,谁没跌倒过,爬起来就是;谁没受过伤,舔好伤口,继续前进;愈挫愈勇,奋而直追,才是他吴峰的宗旨。

“听吴队的。”胖子和孔庆燕也被激起了血性,齐声回答。只有凌朗没有说话,但是莲中端坐的小人儿,目光看着前方,坚定不移。

“好,这才是我们龙组的人。这一场,我们龙组接了。”说完,大家甚至感觉到这倔强的汉子,那常年紧绷的脸上,挤出了一份笑意。

“方先生,我想一个人试试。”俊秀青年没有拒绝方延的要求,但是他也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龙天,你。也好,免得我们龙魂给人看扁咯。”龙组一直研究龙魂,龙魂作为上属,自然也不会对龙组没有任何的防范,甚至可以说更加了如指掌。不然方成也不会开口就说出胖子的名字,还对三个人的魂境情况这么清楚。

而作为龙魂里的老人,老者梁益肯定也是偏帮龙魂的,只是他一直想以大局为重,但是能压压龙组年轻一代的气焰,自然也是乐观其成,当然不能太过分了。四打三的局面,胜之不武,他还是要脸面的。但是如果只是龙天一个人对对方三个,无论输赢,都说得过去,而且,他对龙天这个天骄之中的天骄,是非常有把握的。

龙魂里姓龙的可不多,除了自古流传下来的那一支,只有非常杰出的人才,才会被赐予龙姓。被赐予龙姓的人,又并不需要改变原来的姓氏,只是作为一种尊称代号,所以成为龙魂许多年轻人全力争夺的荣誉。而被龙魂赐予龙姓,通常证明此人的将来,前途不可估量。而且龙字后带天的,更是荣誉中的荣耀,精英中的精英。

老者梁益颇为赞赏的看了龙天一眼,又对着吴队说。

“吴队长,你看这……”

“凌朗,你怎么说。”吴队没有直接回答老者,反而问起凌朗的意见来。

“自然是听您的。”凌朗终于开口。

“那好。”吴队刚想开口喊开始。

“但是,吴队。我也想提个要求”凌朗打断了吴队刚准备脱口而出的话音。

“什么要求?”吴队皱了下眉头。

“我想一挑四。”凌朗平平说来,声音没有一点起伏,让人感觉,好像本来就理当如此。

“你有把握?”吴队沉声问道,根据龙组收集的资料,他知道龙天下场,即使一对三,也有很大的胜算。胖子的三足火鸦基本不堪一击,除非那天变成真正的金乌;孔庆燕的魅惑之力,也基本影响不了,三境中期大成的天魂者,最多只有一丝牵制作用。主要还是要靠凌朗这把坚实的盾牌,发挥得好的话,先消耗龙天,最后再让其他两人捉住破绽,持机而动。但是作为龙魂旁支,竭力培养的龙天,又怎么会没有几分压箱的本事,没有几个保命甚至反击的手段?

“什么,你想一挑四?你也太狂妄了,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吧?”龙天孤傲,那是出了名的,但是人家打小天资卓绝,天赋过人,应该的。你一个祖辈在泥土里刨土的,凭什么?凌朗的话彻底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无知也罢,不自量力也罢,但是这股舍我其谁的勇气,不是谁都拥有的,谁都敢拥有的。

“没把握,但是我想试试。”没把握,但想试试,依然平平淡淡,平淡得好像只是在吃饭睡觉读书学习,声音里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老者梁益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王凤的小眼睛冒起了小星星,王龙张着嘴巴,感觉无比愕然,想不到龙组还有这么嚣张的人。连孔庆燕也觉得,自己怎么以前,就从来没有真正正眼看过,这个组里最土不拉几的少年?

“好,梁老先生,你决定吧。”吴峰干脆不再说话,眼睛又微微闭着,仿佛已经事不关己,闭目养神起来。但他已经决定,不惜用掉这次从龙组带来的几件东西,说什么也要保住凌朗的安全。但,磨砺,男儿不磨不成材,刀不砺怎么会锋利?军人只相信铁血,不信外物,不信天赋。

“方成你们退下,我一个人来。”龙天觉得自己需要重新去审视眼前这个少年了。如果说之前只是惊艳,甚至故意用言语相逼,有一丝毁了对方的意思,但预想不到,对方竟然还能蜕变重生,更上一层楼。那么今天,就亲自打压对方,把他打到泥土里了,他才会知道,有些东西,不可逾越,有些人,遥不可及。

“那么你们三个退下吧。让龙天自己一个人来。”方延怒极反笑,反而渐渐冷静了下来,他知道,这也是龙魂目前能作出的最好的应对。

那就,王牌对王牌。

“狠狠地教训那小子,龙天。”小平头扬扬拳头,愤愤地如是说。

“加油。”“小心。”这是龙组的人。

场中,两个曾经一面之缘的再次相对。

“又见面了。”

“想不到你增长的这么快,让我对你有点刮目相看。”

“谢谢。”

“不过有些东西,不是努力就能够得到的,今天我就让你见识一下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打不打?”

“你……,好。”

本来就是,竟然相争,还说什么废话,说打就打,虽然不是你死我亡,但怎么也得分个你高我下。

“出。”一息成魂。魂域中,龙天手持桃木剑,剑眉星目,面色冰冷,一身合身的运动劲装,胸前有龙欲飞天,眉宇之间,睥睨天下,傲视同群。

天魂者,修自身。人中龙凤。

天魂者魂体觉醒有着最好的基础,生而带来。一步超,步步超。修自身魂的,道路最是艰难,必须要对自己有着无比强大的自信。天魂者成自修魂,开始最是艰难,无大毅力者不能成,但是那怕略有小成,则妙不可言。因为不但更加容易操控,辗转圆润,如臂使指。更主要的是修自身魂有无限的可能,御魂,契魂,叠魂,借用宝物,使用真言,符篆,甚至神物加持。数不胜数。

“雷。”桃木剑尖一张玄奥符篆燃烧,顿时,整个魂域,闪电如银蛇,雷霆震荡。五雷可镇鬼,千雷可镇狱,万雷惊天地。虽然只是不到五十之数,但雷乃神罚之力,神在上,下方皆为凡尘。

“山。”但凌朗并不管这些,任你风吹飘絮雨打萍,我自不动如山。

“风。”龙天手指成诀,口念真言。风非凡风,乃天罡之风。罡风起,穿林折岭,裂石崩崖。风从虎,虎啸山林,夺人心魄。

“山,泽。”山外青山,湖外有湖。山水一相逢,猛虎不能行。

“火。”看到风雷无功,龙天目中带煞,右手中指食指相并,在剑身上一抹,一滴烈日般闪亮刺目,带着三色光芒水滴状的不明之物,霎间就匀入了桃木剑里,然后在剑身上,氤氲出一层血红色的光晕。光晕迅速蔓延外扩,一时间,魂域里,凭空起了熊熊烈火。这火,连旁观的人看了都觉得神念一阵灼痛,更何况魂体处于烈焰中心?

“气血如钻,三属精元?”孔庆燕彻底惊呆了,她想不到对方的魂体,已经能凝出了血钻元光,要知道即使是同境的人,普通的精元气血,比起结出血钻的人,在魂力魂能上差了不知道几倍,而且这还是三属交融的。她之前觉得凌朗已经是她遇到的人中,最妖孽的了,想不到这个龙天,更加是妖孽中的妖孽。心里一阵后怕,自己要是对上他,别说迷幻对方,估计就是这一滴血元之气,就会让自己的魂体处于崩溃。

烈火焚山,天湖之水都不能灭,从山脚直到山腰,一直至山顶,连天湖都似乎想要烤干。凌朗只感觉,当初面对严组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大的压力。当然不是说龙天比严组还厉害,毕竟当初严组只是用了七八分心神。但是严组的狮王魂体,是属于个体攻击的,不像龙天这种,漫山遍野扑来,铺天盖地而下,威势凛然,直接把人压得喘不过气来。

这就是天魂者修自身魂的可怕之处吗?

一直端坐莲蕊的小人,也再没之前的淡定了,之前一直相扣在丹田处的双手,也合十在胸前,那张还不完全清晰的小脸上,神情严肃,似乎承受着无比的压力。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三十五章 他为什么能这么强

风助火势,天雷滚滚,山体崩塌,天湖见底。

就连九品莲台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枯萎,一品,两品,三品……六品,已经到了临界点,再有损失,魂体受创,难以恢复。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以往莲瓣无论是被侵蚀枯败,还是被魂力击落,都能快速的恢复生长。凌朗的魂莲之所以坚固强大,主要就是他的这种复生能力。但这一次,在龙天的重重打击之下,那怕魂莲的旋转速度,已经到了只能看到一片残影,莲瓣也没有再重新长出的迹象。

要败了么?不甘心哪。你说我人鬼不分,但我只愿随我本心。你没错,我更没错。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以语言相逼,想诛心戕道,我心中有怨,怨念郁结,不吐不快。所以我今天,就要,以直报怨呀。

“山、山、山”,三山齐出。

魂莲周围白光一闪,莲台逆转,莲瓣再生。

“吓……”,看到此情此景,在场所有人都惊讶起来了,包括吴队和许旭东在内。

要知道,在龙组的训练中,凌朗最多只试过双山同显。

“旭东,看来这小子,连我们都瞒啊。”吴队摇着头,跟身旁的许旭东“埋怨”起来。

“我估计他也是刚有所突破。我看他平时在龙组训练,他是尽量压着自己的境界,估计也是为了锤炼自己,毕竟他魂体觉醒的时间不长,基础底子薄。”许旭东微笑着,他从来就觉得跟凌朗特别亲近,所以很多时候,在条例允许的范围里,他都会尽量为凌朗排忧解惑。

“这小子不容易啊。”吴队感叹了一句。

“是啊,也多亏了你和严组的费心。”许旭东他们其实都很清楚凌朗心里所想,还有他自己在自己身上背负的东西,

“他应得的。我们只是做了该做的。”

“哎,他一直想着做一个普通人。”许旭东难得也感叹一句。

“普通人,好一个普通人,也可能是这样,他才会成长的这么快吧。”

三山一出,莲台已接近三丈。“再转。”凌朗又是一声轻喝。顺时针,逆时针,魂莲周围,青黄两气萦绕不息,隐隐好像还有一缕红色。黄色之气浓厚盛大,青色稍弱,有淡红相伴,如演化阴阳,莲中小人儿更像多了一层金光普照,状若佛陀低目。

天,人,地三才之势已成,山林竖起,摇红吐绿,四季五行循环,飞禽走兽可见,天湖水有源。

如果山不再高不再隔不再远,则风雷可侵。

如果水不再深不再急不再缠,则烈火可断。

但山重水阔,有十万群山虚影,如这百里秦岭,一望无际;又有一水流出,以山为界,成两大江河,虽亦只是隐约可见,但不知从何来,不知何处止,深不可测。

风停雷歇,火渐褪去。化作绵绵细雨,润泽山中草木精灵。

龙天脸色剧变,咬一咬牙,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木牌,牌上有铭刻,文字不可见,刻纹苍凉而拙朴。龙天右手背身持剑,左手掌握成拳,就要击打胸口,吐一口心头血。

“住手。”

“停手。”方延和老者梁益同时大声制止,脸上神色惶急。

“大胆。”

“你敢。”

吴队和许旭东魂体突显,一人持青色铜斧,立眉瞋目;一人持金纸符篆,脸如霜雪。

“龙天,事不至此。两位,也别冲动。”老者梁益走到龙天身旁,双指轻点他的紫府处,龙天魂收,脸色苍白。

“龙天,千万别乱来。”方延也冲到龙天身旁,然后从他身上搜出块木牌,迅速收了起来。

“凌朗,你没事吧?”

“没事吧?”孔庆燕和胖子也了围到凌朗的身边,关切的问道。

“我没事。挺好的。别担心”凌朗也把魂莲收回体内。笑着谢过众人的关心。

“梁老先生,龙魂就是这样对待我们龙组的吗?”

“吴队长,严重了。这……”

“梁老,您不用说了。这次行动结束之后,回到龙魂,我会自求禁足苦修半年。”说完,龙天头也不回,走了。

“龙天,等等我。”小平头直接也跟着走了。龙凤胎兄妹看看龙天,又看看两个领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你们俩也先下去吧,去看看龙天。”方延挥挥手,让兄妹二人离开。

“唉,两位,龙天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好胜心太强。”老者梁益口中叹息,眼中带着一丝担心。

“年青人谁不好强,谁不争胜?但龙魂秘宝,也只是让我们用来保自身,护正义的。用来戕害同行,这我是闻所未闻。”很少看到吴队一句话说这么长的。

“吴峰,你说得太过了吧,怎么还用上‘戕害’两字?这不是没造成什么严重后果吗?”方延在一旁阴着脸,搭了这么一句。

“我过?没造成?哼,那你的意思是要等到造成了,再来检讨认错咯,对吗?”吴队脸带杀气,冷声责问方延。大有一言不合,就做过一场的架势。

对别人造成了伤害,再来去检讨认错,有用吗?但世间,总是有许多这样自私自利的人,打着“未造成”,“未遂”,“知错能改”的理由,钻了空子得到轻恕。但是都从来没想过被伤害者的立场,万一“造成了”“遂了”呢?谁想过被伤害者,是不是愿意你“知错能改”?

“方延,你少说两句不行吗?吴队,有话好好说,龙魂龙组是一家,没必要这样。你看吧,龙天也认错自罚了。行动结束之后,我再给上面反映,我想龙魂会给龙组一个交待的。”

“梁老,你……”方延还想说什么。

老者梁益回头瞪了他一眼,又转头对着吴队说。

“吴队长,你看时间也不早了,不如我们再来商量商量,明天这些孩子们进山,怎么个安排调整,看还有什么纰漏没有。”

看到楼上楼下,已经有听到争执的一些人望向这边,吴队也不再纠缠,让许旭东去安排三个组员的食宿。然后就跟着对方两人,去商讨事情去了。

先找到了凌朗的房间,凌朗对大家说他想休息一下,许旭东说开饭了过来叫他,又带着胖子和孔庆燕去找他/她们各自的房间。

“许专员,你能不能跟我说说,后面龙天拿出的那块木牌到底是什么,我看你和我二叔好像都很慎重其事的。”胖子忍不住好奇,低声开口问道。

“不能。”许旭东回答得干净利落,明明是在拒绝人,脸上的微笑又能让你如沐春风。

“我就知道,又是机密。对吧?”胖子撇撇嘴。

一旁的孔庆燕鄙视地看了胖子一眼,讽刺他说。

“平时就知道吹牛皮,也不多读点书,看点资料啥的,我都大概能猜到是什么,不过我不告诉你。”

胖子翻翻白眼,没敢顶嘴。

找到了胖子的房间,进门的时候,胖子又忍不住问。

“许专员,你说,龙魂的人厉害也就算了,为啥凌朗他也能这么强?咋差别这么大呢?”

听到胖子问的问题,停在门口的孔庆燕也竖起了耳朵。

许旭东微笑着看着胖子说。

“差别就在于,他从来不觉得龙魂的人就注定是强的。”

“但他的进步也太快了呀,来龙组这才多久啊,那速度,像夏天里的温度计一样唰唰唰地往上涨。”

“你们知道凌朗他的魂物具象是怎么来的吗?”孔庆燕都走了进来,还把门掩上。

“不知道。没听说过。”两个人同时摇摇头。

“他跟我们说过。”

“是什么?”两人的好奇心被完全勾了起来。

“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先来说一下你们两个。东全的火鸦,大概是因为受到洪荒神话小说影响,所以具象的是三足金乌,对吧?而燕子的白狐就不用说了,肯定是山野传说故事看多了,具象的是九尾狐。狐狸可是能变成大美人的啊,对不对?”

“许专员,你取笑人家。”心事被人说透,孔庆燕的脸上升起了一片红晕。难得看到这个理智冷静的“女博士”,露出娇羞的样子,胖子站在一旁,都看呆了。

“你们魂物具象,或者取霸气威武,或者看灵巧华美,或者个人喜好心情。但凌朗的具象对象,是他的父亲,他的魂莲形态,是他父亲做的一件莲花状首饰,留给他了。魂外魂具象是他家乡最高的山峰‘大田顶’,也许以前,他父亲还带他上过山,探过险。所以他具象其实并不完全是他父亲,更是一份亲情,一份记忆,一份山一般高大伟岸的父爱。”

“父爱是无私的,是不求回报的。那怕他们起初是想着养儿防老,但是这种想法会在慢慢抚养孩子的过程中,被无限弱化,剩下的就是纯粹的爱和疼惜。所以他的莲台,品性高洁,无私则无垢。竟然能奉献,自然就能得到回报,所以他的莲瓣又能自我复生。当然这一点上,也可能还有别的更深层的原因。”

“父爱又是高大的,在他眼里,可能父亲就是山,父爱有天高。他小时候身体孱弱,懂事之后就没出过什么远门,所以他在开始的时候,他觉得爬过的那座山,就是最高大的形象,魂外魂就是‘大田顶’了。而当他来到秦岭,看到这连绵不绝的山脉,就有了那十万大山虚影,然后还可能因此而想到了长江与黄河,就有了那两条盘龙般的江河。”

“那按照许专员你这么说法,把他带到珠穆朗玛峰去看一看,他不得厉害到没边去?”胖子整个都被说得懵了。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三十六章 挺进秦岭

看到胖子问出这么无知的问题,一旁的孔庆燕都看不下去了。

“说你蠢,你还不承认,魂物具象这么简单的话,还用修炼干什么?我们天天在家里胡思乱想,不就完了。你以为想象有多大,现实就有多大啊?要不怎么你的还是火鸡,而不是神鸟金乌?”

“燕子说的没错,我们都有具象的终极目标,但是意念,魂力,心性达不到,就不可能一步到位,这是个缓慢的了解和掌握过程。”许旭东倒没有说胖子,依然耐心的解释。

“凌朗一直觉得自己应该‘长兄如父’,他担心加入龙组之后,会碰到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而祸及家人。所以他希望能做个普通人,但是又身不由己,进了龙组。在没得选的情况下,他只有想办法让自己强大起来,想让人看到他的价值,获取更多的资本,想着这样才能张开双翼,保护他的家人。不想惹事,所以他平时话不多;不拒绝好意,因为怕好意变成恶意;他很勤奋,因为怕自己做不成大家眼里的筹码。”

“许专员,那你说他心里是不是觉得挺辛苦的。”孔庆燕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没来由地感觉到一点心酸。

许旭东没有回答,脸上的笑容都收敛了起来,三个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我和吴队、严组他们,分析过包括你们在内的组里所有人。我们都一致认为,凌朗的前期强大,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他一直在逼自己。但是后面又会比你们难,我们大多数人的目标很明确,甚至都有参照物。但感情这种东西,谁也说不清,是模糊的。感情的力量说是无限的,其实又会随着时间的增长,会随着别的情感渗入,而慢慢淡化。而他的魂物恰恰是情感具象,能走到什么程度,就要看他自己的心胸、性情和对亲情的理解到那里,没人能够直接给他指导,甚至没法引导。或许以后,等他自己做了父亲,又会是另外的一番景象吧。”

“许专员,我怎么觉得凌朗他的魂体,还能直接吸收吞噬别人的魂能精元?”胖子又说出了自己的好奇。

“这个我暂时也不知道原因,我们也是今天才发觉。”

为什么能夺人魂元精华为己用?许旭东他们不知道,凌朗自己其实也不清楚,因为这里面掺杂的因素很多,而其中主要又有三个原因。

首先要提到的就是关公残念的由来。

关公圣魂,因为儒道释三家都引入了殿堂祠庙侍奉的原因,现在存于金玉牌的,其实是分出来的一份执念,或者可以说是三国时期的那个名将之魂。所以平时关公圣魂,更喜欢凌朗称他为‘君候’就是这个原因。这个武魂之前因为强行显圣次数太多,魂体损伤太大,缺而不全,沉睡了近一千八百年,才逐渐恢复,又因凌朗的魂能滋润,血元为引,苏醒了过来。

无数人敬武圣人,武财神,敬关帝圣君,拜伽蓝菩萨,当然也有不少人崇拜那个千里走单骑的关云长。

关公四魂,虽说都是独立而存,但肯定不是一丝关联感应都没有的。所以他们都能享香火,承气运。多少而已。

善男信女供奉礼敬祈愿,所谓心诚则灵,其实本质而言,也是一种契约,带有吸收的性质。所以当初在玉都城南将军庙,关公武魂才会有吞噬恶灵之举。后来凌朗魂莲初成,圣魂驻莲守护,魂莲也就捎带了这种吸收的特质。

加上魂莲是凌朗追忆父亲有感而成,父爱在他的心目中,山一样高大,海一样深沉。他每每看到和父亲差不多年龄,样貌装束仿似的中年男性,就会忍不住想起那个哭着说“还有五个孩子要养,他还不能死”,哀求别人“一定要救救他”的身影来,就会想起那个自己以往无论犯下多少错,都能笑呵着去包容的乐观汉子。所以魂莲自然又有了这一份兼容并纳的特性。

还有就是凌朗的八字为四辰,辰在天干地支里,藏乙木、戊土、癸水,就是就是阳地,湿土之意,能生金蓄水养木。

大山、河泽、林木都算辰上之物,和他天生最为亲近,所以他的魂外魂见山识水,见林认木。土为厚,善容纳,四辰魂体尤甚,自然也天生就有了“容蓄”这个本质。

天下四辰生人有不少,但是四辰魂体觉醒的不多,又以亲情魂物具象的更少,还有圣魂入魂守护的,大概也就只剩下他此一家了。

另外又因为凌朗的五行四辰从木缺火,这样的特殊性,决定了他在面对别的魂体的时候,基本是不存在魂属相克的。

五行讲究平衡,平衡才能循环不息,这是天道之下的至理。那不平衡怎么办,最简单直接的就是吸取,别人是没这个功能,但他有呀。这种强盗般的霸道,如果发生在修魔人身上,是非常可怕的。当初陈老未尝没有这方面的担忧。

凌朗最不怕的就是火属魂,接着就是木魂,水魂,金魂,如果是面对土属魂的话,反而好很容易僵持不下,这就要要看双方的魂体魂能对比了。当然是指关公圣魂没出手的情况下。

所以龙天用血元化火焚山的时候,开始由于双方的魂力悬殊太大,呈显出碾压之势,超过了主魂吸收的极限,凌朗一度岌岌可危,这叫吃不完只能兜着走,差点伤到主魂。

在顿悟那一天晚上,因为魂境突破,凌朗试过三山齐出,但这并不是常态,而属于特殊状态。

那怕一直有关公圣魂和吴队他们在旁指点,凌朗自己也足够勤奋。但毕竟他修炼的时间太短,比起从小就得到龙魂重点培养的天子骄子龙天他们,还是有一定差距的,无论是在魂能上还是操控魂体的技巧上。加上对方又还是修自身魂的,能借助很多外物,凌朗差点被逼得放弃抵抗。

原本凌朗的魂体就主土从木,土大大的多于木,关公教给他的阴阳演化之法,运转起来时常不畅滞涩。平时还不觉得什么,但一旦超过可承受的外力影响,莲瓣的复生速度就远远跟不上被摧毁的速度了。

好在在关公圣魂的引导下,凌朗修魂功法是更偏向意念修行的。那天晚上,一朝顿悟,信念有了雏形——有恩报恩,有怨报怨。所以危机时刻,三山再出,开始是吸收了方成的小半木魂,后来又吞噬了龙天的一滴火属血元,更进一步,不但魂能增长,莲台也大了近一丈,更主要的是在魂体内,多了一丝火属魂力。

但就像许旭东说的,并不是凌朗就能一直这样吸取吸取,成长成长,壮大壮大无止境的。父爱如山似海,那也要得你有足够的本事,才能上山入海,而只有了解了山有多高,海有多深,才能真正完全算掌握了。

而且他作为守魂,主动攻击性不足,处于被动方,碰到关公圣魂这样的存在,可能也照样只是一刀了事,直接魂飞魄散,肉身败灭。

谁都不知道他的路该怎么走,又能到什么程度。也许唯有意念足够强大,信念足够坚定,魂体足够壮大,心胸足够开阔,眼光足够长运,才能一步步的前进。

一夜无话,该注意的,三个人手上的行动守则和任务指导,都有提到。在来的路上,许旭东也把一些特别注意的地方,单独拿出来给三个组员讲解过。

这一次考验的对象,龙组这边主要是凌朗,龙魂那边则是龙凤胎兄妹。其它人算得上是护航者。

任务原本以龙魂四人为主,龙组三人为辅。但是经过昨天下午的相争,两队人之间肯定难免出现了裂缝。所以老者梁益才会提出要重新商量。而商量了大半天的结果就是,依然以龙魂四人带头,龙组三人跟着。只是龙组三人,有了更多在细节上的话语权。

天刚亮,七个人吃完早餐,就要准备进入秦岭山脉,相关的野外生存装备,作为最通常的考验之地秦岭,别院的相关人员都已经准备妥善。并不需要凌朗他们去操心。

为了安全起见,众人还是仔细的检查了一遍背囊——绳索,备用登山鞋,手电筒,荧光棒,手表,指北针,救生刀具,急救药……

四个领队的,把众人送到了入山口,就停住了。

“小心,事不可为,就先撤退。”这是龙魂方面的叮嘱。

“注意安全,注意保护队友。”这是龙组方面的吩咐。

进山……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三十七章 秦岭深处

这一次的考验任务,是探索一处由当地人无意发现的一座古祭坛。之前有过相关的国家考古队来过,并推测为秦时建筑,但除了那一座祭坛和一个山洞,并没有其它发现。

龙组也派人去看过,也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所以算不得上太危险。这种内部考验任务,基本就是例行公事,没有什么功劳功勋所言,只要是培养外围人员的团队意识,检测待考验人的品质为主。

两组人一前一后,进入山沟口,初时地势还算平缓,林荫蔽日,溪水淙淙。走了大概一个小时,爬过一段小山涧后,山势便开始剧烈拔高,山斜削壁。

除了大概方向,之前来的人留下的路径和足迹,几乎都被野兽和雨水破坏掉,然后被各种野草藤萝盖住了。没办法,只能一边边探路,一边边开路,大家走得小心翼翼。

虽说走得不算快,但是路是越来越不好走,有时候出现一块一米多高的大石头,挡住了去路,爬过去之后,竟然又有一一块。龙魂的人又只是认准方向,几乎取直线开路,除非遇到断头崖,峭壁都直接往上爬。

这个时候龙魂和龙组两队人的对比,就有所体现了。龙魂四人,包括王凤在内,竟然都有一定的古武基础,身手矫健,气息润长,爬了一个小时的山路,汗都没怎么出。反观龙组的,虽然平日也会有基本的散打,军体术训练,但明显比不上这些打小就锤炼的世家子弟。

尤其是胖子。凌朗作为大山出来的孩子,还勉强能跟上龙魂四人的节奏。孔庆燕在出发前,应该是恶补过相关的资料和攻略,又还曾去过神农架这样的地方,所以身心调节得平稳,虽然略有时微落后,也就是出了身汗,偶尔呼几口粗气。但胖子整个人都已经大汗淋漓,落在最后,气喘吁吁了。

“训练的时候就知道偷奸耍滑,喂,你可别把我又给拉了下去啊。”孔庆燕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虽不口中拼命的嫌弃,但偶尔还是会伸手拉胖子一把。

龙魂的四人在前面站着,回头看胖子的时候,都是皱着眉头,方成更是一脸的嫌弃样。

“十二点前我们必须要到冷杉林,那里有个休息点,可以休息半个小时。然后穿过箭竹林海,再花一个小时绕过静峪脑,傍晚之前必须要赶到桦林湾营地。”龙天拿出地图,看了一眼,然后回头跟孔庆燕强调了下路线和时间安排。此行龙天是龙魂小队的队长,龙组则是孔庆燕做领头。七个人又以龙天的决定为主。

“如果接近山顶,体力跟不上的人,最好就地返回,不然后果你们自己清楚。”龙天的声音像不带一丝的感情,他身旁的方成更是噙着一口水,“哗哗”涑了下口,又朝着胖子的右侧吐了出去。

“方成,你……”,胖子就欲发火,冲上去理论理论。这次凌朗伸手给拉住了,对着胖子摇了下头。

“我们知道了,放心,我们会跟上的。”孔庆燕也皱了皱眉头,不过这个时候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咱们走……”龙天一挥手。

“走咯……”方成蹦蹦跳跳的,像个猴子般灵活。

“胖子,你是怎么回事?上次在神农架,也没见你这么差劲的啊。”孔庆燕对胖子可从来不客气的。

“呵呵,昨晚没睡好,早上还没来得及吃饱。”胖子最怕的人大概就是眼前的这个高挑姑娘,挠挠头回答。

“想什么呢,就知道吃?调整呼吸,保持平稳心态,跟上。”

“是,孔小队长。保证不拖后腿。”胖子还有心情敬了个礼。

海拔高度的一再提升,山坡的高度也越来越陡。山林茂密,藤蔓丛生,还只是难走些。有时前面的路一下子就全没了,大小不均匀、脸盆大小的石头块,就堆积在脚下,要是人不小心,踩上石块滑落,一个大趔趄,摔倒在尖硬的石头上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好不容易熬到了休息点。一群人烧火做饭,修整了半个小时。胖子终于把节奏调整了过来,状态好了许多,勉强能跟得上大队了。

绕过山顶,天空开始下起了雨,好在不大。再准确的天气预报,在海拔三千米以上的秦岭,也是毫无作用的。因为在秦岭山脉有很多地方,都有“一日四季”的说法。

雨不大,但是一直淅淅沥沥的下,还起了雾,路越来越难走,越来越湿滑。从灌木丛和草丛上踩过去,有时候一脚踩到草堆里,惊起无数小蝇虫扑了满脸,遇上患有密集恐惧症的人,能吓得半死。最怕的是踩到“泥窝子”,一脚下去,脚踝都被没了进去,好不容易脚拔出来,整个鞋子里黏黏糊糊的,非常难受。

穿越秦岭山脉,寻找秦时祭坛,只是龙魂龙组定的一个目标点而已。考验这一群平均年龄不足22岁的年轻人的体力,经验,智慧,勇气,意志,恐怕才是上面最终的目的。

秦岭腹地是有很多野生动物的,黑熊、野猪,羚羊,偶尔会在远处的丛林探出身影,沿途也越来越多未知野兽的粪便,让人心中骇然。从过了之前的静峪脑开始,就真正的到了人迹罕至的地方了。

夜幕开始降临,精疲力尽的七个人,终于来到了地图上标识的桦林湾。这个时候,所有的人都全身湿透,鞋子自然更不能避免。

“还好没有碰到风雪天气”,看到桦林湾的两三间小木屋就在眼面,孔庆燕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庆幸着说到。

“这还不到九月呢,怎么会有雪……”看到大家又用看白痴的眼光,盯着自己,胖子赶紧选择了闭嘴。

桦林湾其实是一处山谷,桦树遍布,荒草萋萋。处于两座大山之间。小木屋是当地采药人和护林人建的休憩点,小木屋前还有一块比较平整的空地。原本在众人的路线上,是要直接绕过去的,上面的意思是,进行考验任务时尽量不要接触普通人,不寻求旁人帮助。但是,昨晚经过吴队他们的商量调整,还是选择让众人在这里休息一晚。再进入相邻的一座大山去探索古祭坛。

走近中间的那座小木屋,大家看到了篝火,还听到了人声。只是声音低沉阴郁,甚至还能听到轻轻的抽泣声。气氛顿时不对。孔庆燕看了众人一眼,然后敲门走了进去,轻声询问里面的人,发生了什么情况,其他人则站在门外的空地上等着。

“死了人。死者就放在那。”孔庆燕从屋子里出来之后,脸色阴沉,朝着左边的小木屋指了指。

一个简易的担架,确切的说,是两根木棍,用绳子吊着白被子,被子裹着一个人。被子一端露出一撮头发,是个女的。昨天进的山,遇到大雾,跟其他两个队友走散,晚上迷了路,在山上吓死了。她的朋友请了几个当地人帮忙,找了快一天才找到。天色太晚,只好在这里过夜,明天再想办法下山。

听完孔庆燕的话,在场的所有人都觉得心里一沉,完全没了刚到宿营地时的兴奋,气氛怪异。

“中间这屋子住了三个人,右边的也有了两个。我们可能只能在前面的平地扎帐篷,生火做饭了。”

雨又开始下了起来,生火已经成了奢望,大家随便吃了点筒餐和干粮,也没了聊天的欲望。各自回了帐篷。

夜里有风,吹过山谷,刮过篷顶,还伴着似有似无的哭泣声。凌朗竟然感觉到魂体有轻微的颤动,但是凌朗决定不好奇不去管,并没有打开灵眼,甚至决定停上一晚的修炼。

小心地把身上的湿衣服脱了下来,用胶袋子装上放好,又慢慢地换上稍微干燥的贴身衣物。轻轻拉上帐篷门,盖上薄薄的绒被,和衣而睡。

天一亮,七个人离开山谷,返回深山。一路上,除了龙天和孔庆燕两个,偶尔会凑到一起商量校正路线,再没有人说话,胖子难得闭上了嘴巴,方成也没有再出言相讽。

又经过大概三个小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根据资料上提示的一些特别的地形,还有特殊林物标识,众人终于找到此行的目的地,一处被叫“虎眼”山窝子。

山窝子地处后山半山腰之上,像是突然凹了下去,三面呈环形,山口不知道面向何方,背靠主峰。山窝里有一块突出的斜坡,斜坡外就是悬崖。坡地上杂草茂盛,高过人头,除了一块稍稍凸起的土堆,竟然没有一棵树木生长。

“一座坟吗?”刚看了这里的山形,凌朗心里就有这样的感觉,这分明是一处蛟龙吐珠的布局,就是周围没有水流过,不然埋在这里的人,后代会出王。蛟升天,是为龙,王举事,成为帝。

老家钱排的男女老少,有事没事就爱扯些风水神鬼的故事,耳濡目染,凌朗自然也懂些皮毛。但是魂体没有感觉到什么异动,凌朗也不想把自己的猜测,随便的提出来,这样一来,众人信不信另说,反而怕会分了大家的心,再说龙魂龙组都有人来过,应该没什么好担心的。

“这块斜坡下去大概十五米,有一块平台,祭坛就建在平台上。平台后面有山洞,山洞里有好几条分岔,前面的五百米,已经被之前的人探索过,我们的任务是,选两条岔口,在之前的基础上,再探入三百米。大家都听清楚了吗?”龙天大声的复述了一遍此行的任务。

“清楚了。”大家都低声应了一下。

“那好,现在每个人把背囊里的粗绳拿出来,然后接起来,我们下到平台再说。”不得不说,龙天这种人的确不凡,遇事淡定,还非常有领导气质,任务分派起来,有条不紊,条理清晰,很令人信服。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三十八章 天师令牌

七个人小心翼翼的,沿着绳索,躲开山石,绕过树木草藤,落到了龙天所说的那一个平台上。

平台不大,只有三丈方圆,除了一些碎石枯木落叶,并无他物。平台的四周都有高大的树冠遮盖,不仔细看,很难想象到这里还会有这么个地方。

平台非常的平整,竟然好像是被人力修葺过的一样。平台的中央,有个一丈大小的方形祭坛,由方条石堆砌而成,也不知过了多少年,整个祭坛已经残破不堪,看不出原来具体什么模样。

竟然资料上只是大略提到,大家也就凑近看了一下,也没有再花费心机去考究,转身就走向后面的山洞。

山洞洞口呈椭圆形,很对称,能供三个人并排行走。洞口周围长满了青苔杂草,但只要仔细看,依稀还能看到上面有凿痕,不过估计是只是做了不大的加工,天然形成的多。

山洞前面的一段,很直,大概走了五六米,才开始变得弯曲,并有两个分岔。于是两队人左右分开,各走一边,发觉越到后面,凿痕就越来越明显。

又走了大概十来米,眼前豁然开朗,分岔在此相连通,两组人碰到了一块。但前面又出现了三个分岔口。

“这里就是之前说的分岔口了,中间一条像据推测,几乎完全由人工开拓而成,比较宽敞笔直。左右两边则属天然形成,比较狭小曲折。我们的任务就是负责左右这两条山洞。现在,龙组的人负责左边,我们四个负责右边。”龙天吩咐完,也不等龙组三人开口答应,就带着人走向了右边岔洞。

“龙天,上面不是说好了要一起行动的吗?”孔庆燕看了眼幽深黑乎乎的洞口,提出疑问。

“一队负责一条,下午三点前到这里汇合,这样任务一天就可以完成,我们就离开,准备下山,不需要在这里过夜。”话还没说完,背影已经消失在洞口里。

“这……”孔庆燕顿了顿脚。

“算了,燕子。人家不想跟我们走一起。我们何必凑上去。”胖子愤愤的说。

“凌朗,你怎么看。”孔庆燕侧过头来问凌朗的意见。

“我们先吃点东西,补充点能量,然后就走左边的这条路吧。一到规定的距离,就马上转身回到这里汇合。”不知为什么,凌朗心里总隐隐地感觉到一丝不安。

“好,就这样吧,待会我们大家小心点。”孔庆燕也不再纠结。

胡乱的吃了点干粮,喝了带进来的水。三个人起身,也走进了左边的洞中。

这个岔洞,只能勉强让一个大人进入。一改之前走过的那一段的宽大平整,一些狭隘的地方,还得趴着过去。一些过于狭小的地方,往往也有人工开凿的痕迹,其它的倒基本都是自然形成的多。岔洞蜿蜒曲折,深不可测,不知道通向那里。

“诶,你们说,我们都又走了近一个小时了,怎么感觉到这里面的空气,竟然没有一点沉闷?”胖子似乎有点想不通,按理来说,三个人虽然走走停停的,但也已经深入山体几百米了。没有通风口,肯定会空气变得很稀薄,让人呼吸困难。

“一定有通气孔,或者通向另一边的出口。”孔庆燕看着眼前石多土少构成的山洞,又摸了摸洞壁上渗出的水气。皱了皱眉头回答。

“孔庆燕,你有没有感觉到,我们这一路走来,虽然有高有低,也不是很明显,但是我们其实一直在往下走。”凌朗开口问走在前面的孔庆燕。

“资料上说,中间的那个洞穴,地形是往上的,这里却是往下的。你的意思?”孔庆燕歪头想了想,没想出上面,就转头问道。

“我怀疑这是一道寻龙穴。”凌朗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寻龙穴?我还寻龙诀呢。寻龙分金看缠山,一重缠是一重关……”胖子嘿嘿皮了一下。

“你住嘴,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孔庆燕瞪了胖子一眼。

“其实胖子的话也没什么错,只是更应该读成‘寻龙千万看缠山,一重缠是一重关。’你们看,除了刚开始,现在周围的小暗洞越来越多,虽然只是拳头般大小不一的,但这也可以看成脉络重重相缠。”

“凌朗,你怎么还懂得这些。”

“我在一本杂书上看到的。”

“什么杂书?”胖子脱口问道。

“《撼龙经》。”

“什么哇?”

“唐代风水大师杨筠松的代表作,是龙脉风水的最权威圣典,被誉为‘中国古代测绘学之最’。”

“咦,燕子,你也知道?”胖子挠了挠肥肥的耳朵,打了个呵呵。

“你以为谁都像你呀。这本书龙组资料馆里有收藏。”孔庆燕又鄙视了胖子一眼。

“果然不愧是‘移动资料库’。”凌朗也不由得赞叹了一句。自己还是在三舅公家无聊的时候,无意中看到桌子上有这么本书,就随手翻了一下。

“其实后面的一句,才更有意思。关门若有千重锁,定有王侯居此间。”凌朗又吟了一句。

“你的意思是说,这里可能是个墓葬群?”

“这个我还不敢肯定,但斜坡上的那个土堆,我怀疑以前是座假坟,风水学上称为明墓,又叫开墓眼。多数在有地下墓群的地方才出现。加上外面的祭坛,还有这里洞口的布局。都很能说明……”

“洞口布局?”胖子又不懂了。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取而不尽的意思。这个山谷地形是个蛟龙地,秦岭自古以来又是华夏的主龙脉。有了无尽的能量,日月时刻吸收夺取,最终成吞龙之势。”凌朗觉得自己可能是受了许旭东的影响,开始当起“人民教师”来。

“凌朗,我看你才像个‘移动资料馆’的多。”孔庆燕都不由得佩服了。

“切,……”。看到燕子当着自己的面,称赞别的男人。胖子心里有点不开心了,刚想发表自己“别具一格”的看法。

“啊……”前面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声。

“是王凤的声音。走。”孔庆燕想都没想,当即向前跑去。

凌朗和胖子相互对视了一眼,也赶忙跟上。

洞口越深,竟然看到的小分岔就越多,星罗密布。当三个人来到有好几处,差不多大小的岔洞前,三个人都不知道该往那里走了。

“有魂能在动荡,走,这边。”凌朗突然感觉到魂体颤动,打了个招呼,就带头冲了进去。

也不知道走了多远,连胖子都感觉到了魂体的异常,而且越来越强烈。

“小心。”孔庆燕突然出声提醒,凌朗还没来得反应,脚底一空,就滚了下去。

竟然是数十级的石阶。凌朗也不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赶忙稳住了身形,这才没有一直滚到底。

三人定眼望去,吓,好大一座地宫。

这座地宫高有十丈,呈方形,前后左右各有将近三十丈。走了一路的小洞穴,让人觉得它更加的宏大开阔。

洞顶和洞壁,不知镶嵌了什么东西,发出许多淡淡的荧光,照在地宫的最里边的一座祭坛上。坛上有一座墓,墓前有一块大石碑。石碑前又是二十一级比普通石阶高了不少的阶梯。细看的话,竟然是整个连着山体,硬生生挖出来的。祭坛的底座,还伫立着四个近两米高的石像。

在凌朗的右手边,同样有着一条石阶,规模大小跟凌朗屁股下的差不多,但是更陡了许多,石阶底部,龙魂组的四个人,三个躺着,唯有龙天还斜斜的盘坐着。

地宫中,元气森森,魂能激荡。凌朗像马上想到了什么,赶忙也盘腿坐好。

“开。”灵眼一看,尽收眼底。

魂域里,只见龙天手提桃木剑,衣衫破裂,口角带血,样子说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龙天的前面有四个高大的身影,竟然是古时将军的形象。戴着鶡冠,穿着方片甲,一看就知道是秦时装扮。

四位秦人将军,都生得高大无比,威风凛凛,煞气腾腾。其中一位方脸的,三绺短须,持长戟;一位圆脸,八字胡,持长矛;一位白脸无须,持宝剑;一位黑脸虬髯,站着最前面,竟然使一柄八楞金瓜锤,锤大如斗。

“哈,又来了三个,翟某人正好斗得不过瘾,只是还是太弱了点。可惜,可惜。”黑脸虬髯将军好像还吧唧了下嘴,像是面对着几盘难得的美食。

“翟涂,别废话,等下惊动了大人,看怎么个罚你。”白脸将军在后面冷冷的说了一句。

“司马非,你别成天就知道用大人来压我。”黑脸虬髯的翟涂,似乎和白脸将军不对付,口里哼哼唧唧的,不知念叨什么。

“好了,司马没种的说得对。不逗你们玩了,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了吧。别等会,想使都没法使。”翟涂又回过头来,那把金瓜锤扔起来,又接住,然后对着对着众人就是一指,偌大的锤体带起的风声,形成一股浩荡魂能气流,扑面而来,只觉魂体震荡,如风中飘絮。

“莲。”凌朗赶忙祭出魂莲,挡在了前面,这才感觉好受点。

“凌朗,你和孔庆燕赶快带方成他们走,我在这里先挡一会。”龙天又开始割开手指,连续滴出三滴钻芒血元。

对面的黑脸翟涂好像也并不在意,还饶有兴趣的看着龙天笑了笑。

“上。”龙天的血元化成一条身体粗的火龙,火焰蒸腾,仿佛能融金铄铁。

“挡,看你怎么挡?”

“去。”大喝一声,那一把八楞金瓜锤,迎风而长,变成桌子般大小,光一样飞速锤了过来。

“昂……”龙吟声未尽,就中途戛然而止。火龙只是稍微阻挡了下金锤,就化作满天火星,消失殆尽。

“唔,还不错,这才有点意思。”金锤倒飞了回去,不过不像是被击退的,反而倒像是对方主动收回。

“快走。”龙天呃的一下,又吐了一口血。

凌朗、孔庆燕、胖子知道这个时候,也顾不了太多,对方太过于强大,就像猫戏老鼠,根本不是自己这些人能抗衡的。连忙收回魂体,想跑过去拉起躺在地下,几乎没了声息的方成他们。

“想走?走得了么?”翟涂挥动斗大的金锤,往魂域地面一砸,魂力像就波浪一样四散而出,三个人只觉得顿时魂魄都要被吹散,那里还走得动一步。

正当三人想控制魂体抵抗的时候,一幕青光,突然挡住了冲击而来的魂浪。

“什么?天师令牌?”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三十九章 绝世无双人屠白起

只见黑脸翟涂看清龙天手里的木牌的时候,大叫一声,脸变得更黑了。

秦时没有道教,只有道家;不叫道士,叫方士,或者叫术士。东汉末年时期有如今的道教。但真正的道的思想其实源于轩辕黄帝。

黄帝曰:阴阳者,天地之道也,万物之纲纪,变化之父母,生杀之本始,神明之府也。于是,世人知阴阳,知有道。

老子阐: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而世人方始识道论道。

又言:余闻上古有真人者,提挈天地,把握阴阳,呼吸精气,独立守神,肌肉若一,故能寿敝天地,无有终时,此其道生。

所以有黄帝受还丹至道于玄女,玄女者,天女也。黄帝合而服之,遂以登仙。

又言:天长地久。天地之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

方士之方,为治道之方。长生之长,十二万亿年。

始皇帝欲求肉身长生,遣方士徐福寻仙访道求丹不得,退而求之,建帝陵,铸金人,兵马陶俑无数,想魂体不灭,愿永世尊皇。

翟涂不知有天师,但识字,而且天师令牌上蕴含道法,让他所有关于对道的理解,关于魂体的认知,全都感知到了,这是一块由许多天师加持过,携带了无上威能的令牌。

“众位,此物奇异,吾等一起上,方能抵挡。”白脸将军司马非,亦是脸色大变,骇然出声,提剑而出。

方脸将军持长矛,圆脸将军持长戟,矛戟相交,气势如席卷,也不言语,似哑巴。

“敕。”龙天拿出木牌之后,念一字真言。用力地咬了咬牙,连续在胸口处狠狠捶了两下,两口心头血,“噗”的两声,喷在那个木牌之上。血光一闪而逝。

顿时木牌上的铭刻雕纹,像吸饱了鲜血,活了过来,在牌面上来回游动。

木牌飞出,悬挂于半空,隐约间竟然可见九位道者身影——身穿青色长袍,脚踏云鞋,头戴道观或者挽道髻,手拿浮尘或身背一口宝剑,仪态优雅,飘飘出尘,好一派仙家气象。

其中一位尤其不凡,面如冠玉,金簪如龙,三绺长髯轻扬,口念。

“紫霄神雷。”道家有言“夫雷霆者,天地枢机”。故雷乃天之号令,其权最大,三界九地一切皆属雷可总摄。道家崇阳,至阳即为紫。紫霄者,天道之源。紫霄神雷,天道之力。

紫霄神雷有七十二重,号称无物不克。今龙天以心尖精血为引,只得九重。但依然让所有人,觉得满天只剩下雷霆如罚,这雷原可主生灭,可开天辟地。

四位魂将神色大变,对望一眼,口中大喝。

“合。”矛戟剑锤,全部撞在一起,金器主杀伐。只见眼前金光大盛,锋芒如刺,锐不可当。金光紫雷,半空相撞,那九重紫霄神雷竟然有溃退之势。

“令。”龙天见状,眼中有一丝决绝,用尽力气,又往胸口捶了一下,血练如注,飞向空中那一木牌,这近乎一身的血元精华,霎时融入原来的铭纹中。雕纹似乎要化成真龙,血色的真龙。

九位道长,口颂“无上太乙度厄天尊”,相互作揖。

一道: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一道:三界内外,惟道独尊

一道:万神朝礼,役使雷霆

一道:洞慧交彻,五炁腾腾

一道:北斗七元,神气统天

一道:魔王束首,侍卫我轩

…………………………

一道: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九位道人稽首一起诵唱:“功德无量天尊。”

金光神咒,净天地神咒,北斗大神咒,九字真言……道家大神通,合在一起,竟化成一道尊。

只见此道尊头戴冕旒,身着霞衣,妙道真身,紫金瑞相。端坐于九色莲花宝座上,身下一九头青狮口吐焰,簇拥宝座。头上环绕九色神光,放射出万丈光芒。更有众多仙真、力士、金刚、神王、金童、玉女侍卫身旁。虽为虚影,但天尊手持杨柳洒琼浆,亦能斩妖灭踪,万魔擎拳。

待得金光尽散,万象归无,四个魂将同时然消失于魂域中,而那块天师令牌也裂开成了四块。

“龙天,龙天……”

“王龙,王凤……”

“方成……,快醒醒。”

看到口涌鲜血的龙天,瘫躺在地上,恢复了行动能力的三个人,赶忙冲上去查看他们的伤势。但地上的四个人都嘴目紧闭,气息若有若无的,那里还能回应一声。

“唉……”一声轻叹,却犹如洪钟大吕,浩瀚深远,响透了众人的魂体、神识、意念,让人感到精气神都颤抖了起来。

甚至不用开魂眼,就能感觉一个魂影,出现在了祭坛上、墓碑前。

但见此人身著亮银攒甲,头戴星白甲盔,腰系一条金兽面束带,外罩绯红大长袍。明明就是一般人的身高,却让人觉得高有万仞;明明生得普通人的相貌,甚至三绺微须都见花白,但就是那么随便负手一站,却让人完全忽略了他的样子,只觉得他两弯剑眉之下,眼光射寒星,宛若黑夜中的雄鹰,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孑然独立间,散发的是傲视天地的强势。

又有一条蛟龙,在他的四周环绕不息。何谓蛟龙?蛟无角无须,蛇尾,其首如虎,只有两爪。但这一蛟,有双角,只是不像龙角那样有分岔,也有两条短须,不像龙须那么长而飘逸,身上也有鳞片,末尾有鳍,并且已经长出四爪,蛟龙,六七分像龙,只有三四分似蛟是也。

更奇特的是,此人身后,跟随着一片巨大的云雾,像沉厚的黑色帷幕,颜色如墨,连绵不绝。

黑幕竟然是无数的怨魂组成。惶惶有数十万之累,重重叠叠,前赴后继,个个欲扑向此人,张牙舞爪,穷凶极恶,欲撕欲咬,但是皆被此人身外一阵煞红的光芒阻隔,并不能近身,只觉阴风更盛,惨呼嚎叫,犹如一幅人间地狱。

但那条蛟龙,却无可幸免,虽然有龙鳞护体,龙气亦可破邪,无奈怨魂太多,怨恶蒸腾,竟不时地,被咬得鲜血淋漓,鳞片纷飞。不过很快,又不知道从何飞来许多的白光,修补蛟龙身上的伤痕和破损。

杀意如森,魂狱随身,这千古以来,还能有谁?

凌朗看到此人,心中顿时掀起了惊涛骇浪,抑压不住极度的震惊,大声呼出。

“武安君,白起。”

“喔,想不到还有人认得我白起。也罢,今天不与你等计较。”白起军魂随手一挥,有六道白光,各自飞入除了凌朗之外的人的身体。

孔庆燕和胖子闷哼了一声,竟然也徐徐地倒了下去。

“武安君,你……,山,山,山。”凌朗看了,以为白起军魂要伤害自己的队友,心里又惊又急。三山齐出,分立前方及左右。群山巍峨,江河盛大。

“咦。江河魂影。”白起军魂似乎很是惊讶,眼望着凌朗魂外魂具象的那一江,一河,陷入短暂的思索中。

“你放心,他们魂魄受创严重,我分别赠与他(她)们一丝地脉之气,睡一觉醒来之后,不敢说痊愈,但再无后患。”可能是感受到凌朗内心的焦虑,白起军魂还出言解释了一下。言语间,并不像传说中的那样傲慢自大,骄奢残暴,反倒更像是住隔壁的一智者。

凌朗看到众人,虽然都昏过去,但是气息平稳,尤其是龙天,也不再大口吐血了,之前那张如灰败如土的脸,也开始了有一点血色。

“谢武安君。”凌朗赶忙拱手相谢。

“谢倒不必,白某倒是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这位小友能否答应?”凌朗发觉白起军魂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竟然有一丝难以抑制的渴望。

“武安君,您说。”

“白某欲借小友的江河魂影一用。”

“哼……”清冷孤绝的声音,又响起来。

青光一闪,三缕美髯,绿袍金铠,威风凛凛,却不是关公圣魂还能是谁?

“这位将军是?”白起军魂顿时眯起了眼睛,拱手相问。

“后世大汉关云长。见过武安君。”白起之名,春秋战国之后,又有谁人不知?那怕孤傲如关公,也端正地拱手回了一礼。

“关将军,白某并非挟恩图报,只是追求数千年,虽说心中已放下,却亦然心有不甘。唉。”不知道白起军魂想起了什么,又唉了一声,令人闻之心酸。

关公圣魂似乎也想到白起生前遭遇,顿心觉黯然,负手不语。

“武安君,您是不是想用我的这两条江河虚影,演化蛟龙?”

“你如何得知?”白起军魂大惊而问。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四十章 军神化龙

“相传蛟龙得水即能兴云作雾,腾踔太空。此地为蛟龙盘卧,却偏偏少了水泽之润。所以您身上的蛟影只是蛟龙,而非真龙。如果是真龙,那四十五万怨魂,又怎敢撕蛟餐龙?”凌朗侃侃而谈,不用说,肯定又是盲眼三舅公跟他聊起过的。

“你倒是懂得许多。你说的不错,白某的确是想一试。当年司马梗将我葬于此地,取蛟龙之局,吞龙脉之气,又想引玉山之水,成水泽之势,奈何终因人去物尽,最后事不能成。致使蛟困于无泽之地,怨魂数十万,终日缠身,虽说并无大碍,我驱之不尽,日夜不堪其扰。今日观你江河魂影,和玉门之水,殊途同归。所以才有一‘借’之意。”

“但如今大秦已殇,昭襄王已薨,武安君您若化龙,若有损我华夏之气运,小子岂非成了卖国罪人?”作为华夏人,凌朗自然不能为了白起军魂达成心愿,而去伤及华夏国祚,那怕即使是可能。

“当日我被大王赐剑,怨气冲天,心有不甘,说‘我何罪于天而至此哉?’后得龙气之助,魂体醒来,当即前往咸阳,欲问个缘由,却不知,已是沧海桑田,人物皆非,心间怅然若失。从此,每日于此山椁地宫中,孑然两千余年,早无半点吞龙夺鼎之心。”听到白起军魂说到这里,凌朗感受到他内心中的无比失落。

是呀,作为千古第一“杀神”白起,连太祖都曾叹其之能‘论打歼灭战,千载之下,无人出其右’。”一生戎马三十七年,大小战役百余起,攻城七十余,破敌斩首一百六十五万,一生未尝败绩。兵仙韩信亦尝败于霸王羽之手,真正的战无不胜,千古唯武安君白起。

但是就是这样的国之脊梁,战场上骁勇异常,运筹维握,却死于范睢莫非之言,无奈用自己那双沾满敌国鲜血的手,屈辱地结束自己的生命,死时,不过一纸草席裹尸,葬时,不过兵器、佩剑数件陪葬,实在令人何等哀叹?

“你的江河魂影尚弱,远远无法助我化龙,何况,这四十五万赵人魂卒,又是轻易能化解?不然这两千多年来,即使无玉门之水,白某亦早已成功。千载悠悠,其它事早已放下。不过是当年为我这转世化龙,夺鼎天下之事,司马家、王家、翟家还有我们白家,为此花费无尽心血,最终功亏一篑,却成了我最大的心病。现如今,四位当年敬我名的青年人杰也魂归所去,唉,天下无雪,英雄寂寞呀……”白起军魂又轻叹了一声,稍稍的抬起头,思索好像一下回到了两千两百年前,自己和军士们在战场驰骋,指点江山的场景。现如今,真正就剩下了他一个“人”了,或者,有的,就是那身后四十五万赵国亡魂。

“武安君,关某人却又一策。”关公圣魂的脸不再是当初那样的煞白,而是有了淡红之色。看来一直在慢慢恢复中。

“却不知云长有何良策,白某愿闻其详。”所谓英雄惜英雄,虽然白起军魂是五境巅峰,但是他自然也能看出关公圣魂并不比他差,只不过是暂时损伤过度罢了,所以也很客气的拱手相问。

“驻魂。”关公圣魂言简意赅的回答。

“驻魂?”白起军魂眼中精光犹如实质,暴涨五尺。想象得出他此时神念的震动之烈。

“对,驻魂入魂,这样可避免那怕只有很小的可能,万一化龙,伤及如今之国祚。”蛟龙飞天,与真龙争鼎,自然得有唯我独尊的心志,但是做了守护魂,则心志已弱,不管白起军魂有心无心,成不成龙,再无资格与真龙相并,除非和被守护之魂愿意一起化龙转世。

“小友可受得住?”白起军魂心怀怀疑的问。在白起这样的五境巅峰强者眼中,凌朗不过一只小蚂蚁般微小。蛇可以吞象,但是未尝听说过一只蚂蚁,能吃得下一头大象的。就比如普通人可以敬奉仙魔神佛,但是普通人却是受不起神佛反过来一拜的。所以才会有“受不起”“折寿”之说。

“此子为四辰之命格,兼魂莲之性特殊,我观武安君主金从水,与其并无冲突妨碍,关某属木西方庚辛金,可为例证。”关公圣魂也许并非不无算计,但是说得也是事实。

“也罢,天下既再无白某可效忠之人,身边亦再无故友可促膝交谈。为去之心病,就随小友一生,看如今那世上风云。”白起军魂既然没了争夺天下之心,可以说已经了无牵挂的,像他这种存在,成不了神,做不了鬼,更不会堕落魔道,倒也潇洒。不过还只是只定了一生之约。

关公圣魂传了一个意念给凌朗,凌朗马上就明白自己要怎么做。三个“人”也非婆婆妈妈的性子。说做就做。

“青木。”东方有青木,龙盘其上,绕绕不知几万里。

“山、山、山”三山齐出,又得关公圣魂相助。

“山。”竟然有了第四山之虚影,此山却是原来十万大山虚影的主峰凝实所成。山前有江河滚滚.

“莲,转。”得青木之助,黄青两色差不多能形成个将近平衡的阴阳鱼,环绕着魂莲,氤氲流转不息。

“好。”一声赞叹,白起军魂化作一枚金丸。此丸不过掌心大小,却似乎蕴含着无匹的军心铁血,又像藏着一宏大的古战场于其中,有百万大军奋勇相搏,有无数战马战车一往无前,旌旗招展,军鼓如雷,杀声整天。

金丸带紫,烈阳不能夺其光,星辰不能遮其耀。

金光一闪,后面带着一条长长的黑线,出现在魂台的第一品第四瓣上,暗寓西方偏北之数。尾随而至的黑线似乎想玷染那一莲瓣,但见莲蕊中小人儿,借金丸一缕金光,环绕自身,目光低垂,口中低声唱诵“度人无量天尊”,竟是刚才凌朗观天尊显像所得。

太乙救苦天尊主救度,在各宗教中,业果是最难消除与阻断的。佛门中有十万亿佛国,极乐世界不沾染因果,尚有神通敌不过业力之说。所以强势如白起军魂,吸取两千多年龙脉亦不能消除,只能靠自己的大无畏大毅力稍作压制。但太乙救苦天尊却可以将业果与地狱业力的血湖化为九色莲池,虽然凌朗的魂莲只是得其识念,远远及不上本体,但是面对这四十五万怨魂,却也无惧,不过施展水磨之功,慢慢将其度化。

“好。”白起军魂想不到凌朗的魂莲还有度厄之功,虽然只是极细微,但是他还是觉得自己魂体上一阵轻松。不由得出口再赞了一声。

“蛟入水,龙飞天。”白起军魂一声大喝,只见那蛟龙,原不过三四丈,今得江河之泽,迎风见长,翻滚腾挪间,已达百丈之长。但是江河魂影毕竟并非实体,虽然宏大绵长,却不过使得蛟龙腹下双爪之处,只成了两个小疙瘩,并不能成真正的龙爪。

“武安君,关某助你一臂之力。”只见那青木之上的青龙,龙口大张,一股精纯浩瀚的东方青木玄气,灌入那蛟龙体内。

“昂……”,龙吟声清越激扬,似能响彻九天十地,一对像是老鹰的利爪,缓缓出现在蛟龙腹下。

蛟龙冲天而上,又俯冲而下,千丈有余。虽还不能兴云作雾,但已能腾踔太空。待他日,龙须成髯,龙角分岔,颔下有明珠,喉下长逆鳞,则为真龙。

蛟龙壮大,龙威大盛,撕咬于其上的亡魂,又少了许多,龙鳞依然还会脱落,但不复之前鲜血淋漓之惨状。

“谢过云长今日相助之情。”白起军魂对着关公圣魂作了一揖拜谢。

“武安君何须客气,锦上添花而已。”关公圣魂拱手回礼祝贺。

“今日得偿所愿,虽未竞全功,心病尽去矣。”说完,但见白起军魂的身后,竟然多了一座王座,端坐其上,气势更盛,周围的怨魂,竟似有畏缩之意,甚至有了拜服之心。

看到白起军魂心结已去,凌朗也是非常的开心,这个华夏历史上最悲情的战神,一直以来可都是他的偶像。

于是,趁白起军魂心怀大快,凌朗又问起了心中的一些未解之疑。

这才知道,当日白起行至杜邮,被秦昭王赐剑自刎。被连累的,还有为白起鸣冤的副将司马靳及其它部将数人。

司马靳的叔叔司马梗敬白起高功,怜其遭遇,又伤侄子之死,怕范睢等人继续残害白起尸身,遂用李代桃僵的方法,作了调换,司马靳葬在了杜邮,另外一个受牵连部将则葬于华池。白起则被送到离杜邮不到五十公里的秦岭山脉来。这块蛟龙吐珠之地,本来是司马家门客发现,原作百年之后,司马梗自己葬于其中,庇荫子孙的。

原本事情到此,也该完了。但是无功不克的统帅的冤死,大大降低了前线将士的士气,在赵魏楚三国联军的反击下,秦国大军兵败如山倒。昭襄王出离的愤怒,认为白起的老部署集体背叛了他,先是罢免了国尉司马梗,又将郿城“孟西白”和夏阳司马氏的本族子弟、亲信武将全部赶出了军队。

白起的女婿,嫡长孙公子弘爆发了,最终却掉进了范睢的陷阱,犯下了谋反大罪,依律当斩,受到牵连的白氏和司马氏也遭到血洗。

发生了这些事情之后,白家、司马家、王家一部分人兔死狐悲。于是私下遣派人手,改造蛟龙地,建地宫,引昆仑山之源,作祭坛,造守护石像。

在他们看来,秦国当时坚持“以法治国,以法强国”,按资质来说,白起继续王位,也名正言顺。但最终因为工程过大,各家内部有了分歧,又怕风声泄露,不得不停了下来。

后来白起之魂虽然觉醒,并未能化龙转世,去了一次阿房宫,吓得始皇帝收天下之兵,铸十二金人,镇压大秦金庭。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四十一章 男孩女孩男人女人

“我们这是死了么?”胖子睁开眼,看到自己还躺在地上,“幽怨”地看着孔庆燕和凌朗问。

“你死了更好,免得浪费粮食。”孔庆燕狠狠地回答他。

“呵呵,嘿嘿,竟然这样都还能活着。好了,这下回到龙组,有东西说了。”胖子突然傻笑起来。

孔庆燕感觉自己快要被胖子打败了,捂了捂额头,看到他已经醒过来,就跑去看其他人的情况。

“呃,呃……”龙魂那边先醒过来的,反而是受伤最重的龙天。

“龙天,你没事吧。”孔庆燕连忙过去扶起他。

“奇怪了,好像没什么事。”龙天迅速地检查了下自己的魂体,竟然没感觉到太大的损伤,就是身体有点虚弱无力。

“你先别乱动,你流了不少血,伤得肯定不轻。”孔庆燕赶忙让他靠着墙壁坐好。

“等他们几个醒过来,我们就赶紧离开这里,这里不宜久留。”龙天皱着眉头,总感觉有些东西忘记了。但仔细一想,又找不到头绪。从兜里掏出那块碎成四瓣的木牌,脸色变了变,眼勾勾的发起了呆。

“龙天,这一次多亏了你,不然我们大伙,可能都会有性命危险。想不到,这里竟然这么凶险,出去之后,必须马上报告给吴队他们知道。”孔庆燕当然也知道,龙天手里那个木牌的宝贵,但是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只好扯些话来宽慰他。

等到其他三个陆续醒过来,龙魂的人都用起古武的吐纳功法,调节了下身体机能。得知都没什么事之后,七个人就赶忙离开地宫。

经过短暂的描述,似乎龙魂小队进来的地方宽敞些,大家就决定从那条山洞出去。忽然后面传来响声。

“砰,砰……”

“哔啪……”

“轰……轰……”

“快走,地宫要塌了。”凌朗看到地宫的顶部和四壁,有山体在剥落,赶忙招呼大家离开。

“大家先离开这里再说。”龙天一挥手,大家加快了脚步。

让其他人记不起,天师令牌碎了之后的事,肯定是白起军魂使了什么手段。而地宫也因为失去五个魂体的支撑,引发众多隐藏的机关,造成地宫开始自我崩塌。

跑了一个多小时,所有的人才出到了平台上。大家气还没喘定,龙天又让赶紧揪着绳索爬上去。凌朗刚想出声,说平台没有危险了。不过一想,其他人免不了会追问,就还是算了。

众人自然也不会留着斜坡上,趁着天色还没暗,大家跟在龙天的后面,跑向来的路上,经过的一个草甸。

激烈连续的运动,让众人感觉胸肺辣疼,想吞口口水都难,但心里怀着对未知的恐惧,只好坚持一直小跑着。还不是夜晚,但茂密的树林,似乎已经见不到光。

龙天带头,孔庆燕断后,凌朗偶尔会拉一把脚步踉跄的胖子。龙魂的其他三个人,除了王凤显得有一丝慌乱,王龙和方成虽然也在地宫经历了一“劫”,但却还算镇定。

龙魂如此骄傲,不是没有道理的,除了几千年的底蕴,世家的传承,远比普通人更加良好的环境和资源供给,还有华夏守护者这飘然物外的高贵身份,让他们难免慢慢滋长了骄奢之心,高自期许,有时候令人生厌。

但龙魂也的确是值得骄傲的,因为龙魂的人,个个算得上精英和人才。就比如龙天,做事果断,不莽撞,思前考后,条理清晰。能让队伍里的每个人,都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迅速投入角色。又有古武基础,魂体凝实,还是天魂修自身魂的,而且压箱手段众多。

在地宫中的时候,方成他们晕过去之后,生死未卜,龙天没有丢弃他们,独自逃生。

凌朗他们过来支援时,他也没有祸水东流,趁机抽身,还是选择了给大家断后,争取时间离开。

龙魂的人,会自私自利,会居功自傲,会目无余子,甚至也有害人之心。但是,可能在他们看来,这只是内部的斗争,而当有外敌侵入的时候,龙魂的人,就能够马上放下私仇,前赴后继,至死方息。

可能这就是为什么华夏近六千年来,始终屹立于东方的原因吧。没人知道龙魂到底存在了多少年,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是通过片鳞半爪来看,龙魂尽力了,有功于神州,所以他们是值得骄傲的,虽然碰到还是会忍不住想揍他们。

穿过冷杉林,突然眼前一亮,原来到了林中一片开阔的草甸,令人惊喜的是,有溪流从草甸旁边流过,大家都松了口气,看了看表,已经接近傍晚六点。

天已经快黑,在树林中飞奔了近两个钟头的七人,都身心俱疲,或许只有凌朗看上去要好些。

方成提议晚上下山,但光线不足,路况的复杂,危险程度大大超出预计。前方沿途没更有适合扎营的地点了,尤其还得有水源。而且龙魂四人都刚受过伤,虽然不知道“危险”有没有跟来,但是龙天还是马上做出了决定,就地扎营,生火做饭。

草甸地势轻微倾斜,不过还算平整,主要还是有条活水。靠着一块大石头,大家紧挨着扎下帐篷,这种时候,连方成和胖子这两个互不待见的人,也只能放下争端,通力配合。大家都不是蠢蛋。

草草的生火做饭,虽然异常饥饿,但众人都只是简单吃了些,除了胖子,一个人吃了将近三个人的份。

龙天则最没有胃口,但是,他还是皱着眉头,尽量地逼着自己吃多几口。看来那种以自残为代价的秘法,就算是白起军魂出手,也不能马上让他痊愈。

今天大家的消耗都很大,在地宫中的遭遇仍让大家心有余悸。而这处陌生的草甸营地,颇有点让人进退两难的感觉,不过暂时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

晚饭后尚不到七点,但已临近夜晚,雾气笼罩着周围的树林,山上温度开始降了下来。人在帐篷外稍站一会,就感到寒冷刺骨。

最好的选择,当然就是钻进帐篷取暖。

筋疲力尽的龙魂小队,连龙天都扛不住了,于是龙组三人,只能轮流守夜。陌生的环境,偏僻的山林,没人守夜,不知有什么危险,所有的人都会睡不安心。至于为什龙组三人,好像并没有受到什么损伤,方成虽然嘀咕过,但这个时候明显还不是讨论的时候。

凌朗提出上半夜让他先来,自己扛不住了再叫孔庆燕和胖子。

这个时候也不是客气的时候,大家都就抓紧时间去养精蓄锐了。

凌朗走出帐篷,天上阴云密布,晚上要下雨,看来是免不了了。这还不是最麻烦的,凌一路上来,凌朗曾看到,没隔几步就能碰到未知动物和野兽的粪便,而他们扎营的这块平地,有不少的地方,草丛低矮枯黄,明显是有东西睡过,以这里的人迹罕至来看,恐怕是人的可能性并不大。加之小溪从旁流过,肯定会是山里动物,时常喝水出没的地方。

什么山灵精怪,凌朗倒是不怕,但是野猪,尤其是黑瞎子,这两者一发起疯来,没有什么理智不理智,只有原始的兽性,惑魂都对它们不大好使。

凌朗倒是很想召唤出山神土地,有“他们”在,此间的猛兽,都会远远的避开,因为“他们”是“管束者”,自带着“上位者”的气息。

但是这种拘神手段,凌朗却是未曾学会,也不知道龙组有没有可能学到,但想来就算有,要得到,应该也不会那么简单。

关公和白起两位大神,也不知会不会,凌朗之前是没想到要学,所以也没再问起过。现在碰到点困难,先自己想办法应对,除非万不得已。尽量不惊动他们两位。

一阵山风吹过,雨就落了下来。还好营地是靠着块大石头的,只需要看着三边就好,所以凌朗干脆坐在帐篷口,盯着前方,偶然听到有动静,再伸出头来,看看左右两边。

风停了又刮,雨停了不知几回,又开始下起了细雨。

守夜绝对是一个极度无聊的工作,所以凌朗会趁着没雨的时候,爬起来去看看大家的帐篷,有没有被吹歪什么的。没事就得找点事给自己干,不然熬不过去。

拉了下身上的衣服,凌朗正想着小时候的事入神的时候。

“在想什么呢?”一把女声打断了凌朗的思索。

“啊,孔庆燕,你怎么起来了?”想得走了神,着实给吓了一跳。

“我巡夜来的,免得有人思想开小差。没办法,谁叫我是队长。”

“还有,能不能别老叫我的全名,说了叫我燕子吧。”孔庆燕说完,挤进了帐篷。

“喔,那个,燕……燕子,我还不困,你可以再去睡会,我待会叫你。”被人现场捉小差,凌朗觉得还是挺虚的。

“醒了,就睡不着,无聊,就过来找你聊聊天。”因为有点湿,孔庆燕进了帐篷,就开始脱外套。

胖子一直说“他家的燕子”身材一级棒,平时凌朗也没多去的注意。

现在一个女生在自己面前脱衣服,还是那么窄小的空间,凌朗想看不到都没办法。

孔庆燕外套下面穿着一件非常贴身的黑色卫衣,她的身材欣长健美,像一只夜里的黑豹,修长的脖子下是圆润的肩膀,肩膀下,一道无比夸张的弧形,弧度急剧地突起,藏在黑色紧身衣里,胀鼓鼓的,硕大坚挺。

吞了吞口水,凌朗不由觉得自己有点龌龊,为什么自己的脑海里,会用上这么俗的形容词?他突然觉得自己还不如吴东全那个胖子,人家起码还是“峰峦叠嶂”“波涛汹涌”,最多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算得上形象生动,艳而不俗。自己倒好,就只有“胀”“鼓”“大”?

也许,自己真的长大了吧,成熟了,成了个男人。

男孩欣赏女孩,而男人只想女人。

对吗?或许吧。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四十二章 山中夜话

都说人的目光是带着能量的,越是热烈,越是能形成一种磁场,所以平时,人总能感觉到不知在那里,有人在盯着自己看。

孔庆燕似乎也感觉到凌朗的目光,在看着自己的胸部,她也没害羞,反而故意地向前挺了挺。然后觉得自己怎么这么大胆,小麦色的脸上才微微一热。

“呃呵……”凌朗连忙把视线移开,望着外面淅沥沥的山雨,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口渴,不由得要舔一下干燥的嘴唇,觉得不妥,又赶紧收回舌头。

把外套放好,孔庆燕抱膝坐到了凌朗的旁边,可能觉得有点挤,用肩膀去碰了碰凌朗。

即使隔着几层衣服,孔庆燕肩膀上紧实而充满弹性的触感,还是让凌朗有种触到了电的感觉,怎么自己变得这么敏感?哎,这个喜欢别人叫她作燕子,这个想化成九尾狐的女子,莫非才真正是天生内媚?

远处的草甸,或者树丛边缘,偶尔会看到鬼火一般绿油油的火光,慢慢走过来,或者一闪而过,让人看了,充满了诡异的气息。但是此刻,凌朗还是觉得身边的这个女人,才是最危险的动物。

两个人都看着外面,一时间,谁都没开口说话,雨打帐篷,风吹山林。

“凌朗,这几天,要谢谢你。”孔庆燕望着凌朗的眼睛,笑着说。

“谢我?为什么要谢我?”凌朗觉得很愕然,想破了头,也没想到自己做了什么好事,刚才还偷瞄了别人的胸呢。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谢你。就是觉得要谢谢你。”孔庆燕又狡黠的一笑。那张有少少雀斑的脸,原来长得还蛮好看的。

“呃……”这样也行?凌朗觉得自己单独跟女生相处的时候,智商情商统统可划为零。

“可能是因为你帮忙照顾胖子吧。可能是因为你的存在,所以龙天方成他们才会有所收敛,才会真正把我们当成队友,才会愿意问问我这个小组长的意见,才不会把我们看成是累赘。也可能是因为有你在,我才会觉得安心了许多。”孔庆燕看着凌朗,还一口气说了许多,说完还松了口气。

“因为我?为什么”他觉得明明什么都没做。

“因为他们心里把你,当成了跟他们一样的天才,甚至可能口里不服气,但心底里觉得你已经超越他们。不,应该说你其实已经超过了他们。如果你有他们从小那样好的指导,有好一些的环境,他们根本没法跟你比。”说到后面的时候,孔庆燕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兴奋了起来。

“我觉得龙天那样的人才是真正的优秀。”虽然不喜欢龙天的为人,但是凌朗觉得要肯定人家的能力。

“龙天?他也很优秀呀。但是你可能不知道,像他们这种人,在龙魂里,从小就有人为他们疏经络,补气血,打熬身体,吃的也不是普通的东西。甚至还会有专门的老师,教导知识,指导魂术。等到十来岁的时候,就会派人保护着,到不同的地方去见识、考验和历练。十六岁以后,就开始学习如何组织,怎么带队。这样条件下出来的人,能不优秀?”

“龙魂怎么条件比龙组好这么多?”凌朗听了,心里都觉得挺不平衡的。

“是呀,所以他们才会说,龙魂的是土鳖进了城,他们才是真正名门贵族。话虽然不好听,但其实他们说得并没有错。”说道这的时候,孔庆燕眼神里不由一黯。

“可真羡慕死人了。”凌朗随口说了这么一句。

“你也想加入龙魂?”孔庆燕扭过头,看着他问,脸上的神情有点过于认真。

“呃,龙魂,怎么可能?我连龙组都还进不了呢。”凌朗赶忙摇手解释。

“那如果可以呢?我是说如果你能进龙魂呢?”孔庆燕还是盯着他的眼睛问,但眼神不是火辣辣的那种。

“我从来没考虑过,所以我一下没法回答你。”凌朗赶忙避开孔庆燕的眼光。差点都要喘不过气来了。

“如果我猜得不错,你的情况会很快被上报到龙魂,然后,龙魂的人就会来考察你了。”孔庆燕是担心着什么。

“我有得选么?如果有得选,我只想做个普通的大学生,做个平凡的人民教师。”白起军魂的遭遇,让凌朗对所谓的风云生活,更是敬而远之。

“如果龙魂和龙组,让你选,你会怎么选?”又是那种直勾勾的眼神。实在是让人受不了。

“想听真话?”

孔庆燕瞪了凌朗一眼。

耸耸肩,凌朗摊了摊手说“如果有得选,我肯定想留在龙组,因为这里有我更熟悉的人,我也不嫉妒人家那些好的东西。只是纯粹的觉得,跟那些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家伙相比,天天要想着怎么跟他们置气,再争个高低,实在是没那个爱好,没那个时间,倒不如和胖子这样没心没肺,什么事都能用一顿饭解决的人在一起,来得舒服自在。”稍稍顿了一下,觉得自己漏了点什么。

“何况还有你和许大哥,还有吴队和严组长。我怎么舍得。”

“你是说真的吗?”

“可不敢欺骗我们的‘小博士’组长。”

“去,想不到你凌朗也会取笑人的。”孔庆燕轻嗔着,又用肩膀靠了靠他,然后,挪了挪身体。两个人感觉靠得更近了些。

一般两个人相靠坐着,大多情况下,都是肩膀依着肩膀,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随着孔庆燕这一稍稍的挪动,凌朗感觉自己竟然能碰到,她那坐着都显得很翘的臀部,或许她的“蜜桃臀”是真的太大了吧。

而这一碰触,凌朗觉得自己有要被弹开的错觉。他这才明白,为什么胖子在被孔庆燕压了一次之后,就对她死心塌地的,唯命是从。

那是怎么样的一种弹性啊,没有词语可以描述,轻轻一碰,就能引起人的心尖都在打颤。也许并不是单纯的触感,而是兼有着人心底的欲望,原始的本能,还有渴求的幻想,这些东西,通过身体敏感部位的接触,像被打开了魔盒,迸发了出来。

而现在的凌朗,就觉得自己接触到的这个肉蜜桃上,有着个会诱惑人的魔鬼。

“凌朗,不知道你有没有发觉,我总觉得这次的任务,好像有什么不对劲。”孔庆燕并没有发觉到凌朗的异状。而是说起了另外一个话题。

“哦,哦,有什么不对劲吗?我怎么不觉得。”凌朗觉得自己又走神了,定力呀,怎么一点都没有。

“也许这就是女人的第六感吧,总感觉怪怪的,想不起来,但明明有什么不对。”孔庆燕的下巴顶在膝盖上,皱着眉头,平时只觉得她干练,睿智,不想原来她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别想了,回去报告给吴队他们,上面肯定会再派人查清楚的。然后等有了结果,不就知道了吗?”为了安慰孔庆燕,凌朗选择说了个善意的谎言。

“你觉得那四个秦将战魂,都是什么身份?竟然每个都有四境的水平,估计随便的其中一个,比才刚突破的严组长都要厉害啊,他们口中还提到了什么大人,那得是什么存在啊?”看着孔庆燕睁着双眼,仿佛是望着外面,却没有真正的焦点。

什么存在?白起是什么存在?白起军魂在龙魂的眼中,会是怎么个存在?凌朗心底突然也想到了这些。

“这次任务其实不应该派我们来的,太危险了,如果不是龙魂为了保护龙天,给了他一个那么贵重的令牌防身,我们大家可能都会有生命危险。”说起这个,孔庆燕的脸上,还有一丝惊慌之色。

“没事了,都已经过去了,上面给了我们设定的任务是深入三百米,应该是有过评估的。但是从后来我们跟进去的深度,其实已经远远超过了,应该是龙魂小组的人,贪心了。不过,好在现在大家没事,就让上面派人来善后吧,不过我看,地宫崩塌得很严重,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些什么。”

“虽说是这样,我还是有点后怕啊,虽然我自己就是魂体,平时说起妖魔鬼怪来,我是一点不害怕的,但这一次回想起来,总觉得太侥幸了,侥幸的滋味,不是刺激,是畏惧。”孔庆燕拍了拍自己那鼓鼓的胸口,吁了口气,一颤一晃的,让人的心都跟着一抖一抖。

“别怕,你会没事的,你不是说我是天才吗?有我在呢。”说这句话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凌朗有种想摸摸孔庆燕的头,安慰她的冲动。

“对喔,还有你这个大大的天才在。”孔庆燕似乎被凌朗逗笑了,也转过头来调侃他。

“那是的,我左青龙,右白起……”

“你说错了,是左青龙,右白虎才对。”

“喔,是吗,原来喜欢白虎?”

“不,我喜欢青龙……”

不知道什么时候,凌朗睡着了,燕子走了。而雨,停了……

龙组的野外装备,都是特别定做的,制工很精良,防水性很好,也足够坚固。凌朗一觉醒来,觉得冷,到处摸了摸,还好,不是太潮湿,证明没有漏水。

生火再一次成了奢望,筒餐和干粮什么的,也快吃完了。下了一晚雨,路很滑,但是大家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下山是唯一的选择。好在来时的路,都作了些标志,回去的速度应该会快上许多。

一路上除了打滑摔倒,好在没有什么意外情况发生,七个人的身体素质都比普通的人好不少,所以一些小碰小伤,并不碍事。

经过桦林湾那三间小木屋的时候,龙天问大家要不要休息一下,所有的人都齐声发对,坚决拒绝了这么个提议。龙天笑了笑,又挥手让大伙继续前进。

碰到雾,遇上雨,迎着风,掰开草丛,爬上陡坡,穿过树林,当全身湿淋淋,像落汤鸡般的七个人,看到别院的高墙时,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油然而生。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四十三章 神婆问鬼

听了七个人的报告之后,龙魂的人第二天早上一早就走了。吴队也打了电话给严组,说自己想亲自去看看。但电话那头严组拒绝了他的提议,说会另外派人过来,让吴队千万别私自去,还说先把小的几个带回去先。吴队也就放下一探秦时地宫的念头。

龙组的人倒不太急,决定又多留了一天,让三个人着实好好地睡了两个晚上,睡到骨头都酥了,这才收拾,准备回到市龙组去。

这两天,孔庆燕来找凌朗的次数,大大的多了起来,不过后面总跟着个近二百斤的胖子,两个人也不好说些什么。打打牌,下下棋,吃饭,睡觉,一天就过去了。

“诶,燕子,你知道吗……”回时的火车上,胖子又开始了他的表演。

孔庆燕趴在桌子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丰满的胸部被压得都变了形状。

看到胖子又凑过来,她翻了翻白眼,着实拿这滚刀肉没办法。

看着这一幕,坐在另一边位置上的凌朗,笑了笑。

回到学校没,新学期已经开始了,凌朗还照样每个星期,去一次或两次到市龙组报道。过了一个多月,龙魂的人并没有下来考察传唤凌朗,孔庆燕似乎挺开心,颤颤地跑过来送了他一本书,又转身走了。

“诶,燕子,你等等我……”一个二百斤的身影,马上追了上去。

凌朗看了看手上的书——最美的散文·诗赏析,随手翻了翻,里面夹了个燕子形状的书签,书签下压着的一篇短文——《爱莲说》。

日子就这样简单而重复的过着,龙组也暂时没有别的任务。看书,学习,打打球,弹弹琴,或者看别人谈谈情,写写信,发发呆,不爬山,也不用刨土,这才是他想象中的大学生活。

但这一天,凌朗突然接到电话,家里又出事了。

二叔去了。凌朗听到这个消息心里一震。虽然二叔跟自己家平时的关系一直太好,但是毕竟是亲叔叔,所以凌朗还是请假回了老家,参加丧礼。

二叔的家境也不算好,所以葬丧也很简单。二叔上了山之后,家里人却传出了个说法,弄得大家人心浮动。

这才刚过了两年时间,凌朗他们家这一支,就连着走了中壮年,可都才四十来岁啊,山城里的人素来长寿,八九十岁的老人比比皆是,百岁老人也不少,所以都说有不干净的东西在作祟,让人细思极恐。

二叔虽然一直爱喝酒,但是身体向来不差,这两年承包了一面山,种了百把棵三华李树,眼看就要长果有收成了,这么一去,家里没了主劳动力,承包的山场可能被山主收回去,这样一来,他们家往后的日子,恐怕更是艰难。

大家都说老屋邪门,碍家里的男人,决定让剩下的三叔离开,那怕去外地做个菜农,也比呆家里好,等事情有了好转再打算。

奶奶这回坚强了一次,跟爷爷、叔公他们商量之后,准备找镇上有名的王神婆来家问问。神婆并不好请,有很多忌讳和讲究。奶奶向她的娘家人要了点钱,又上门求了几回,王神婆才终于答应了下来。

王姓在当地是个绝对的小姓,但是地位倒是颇高,大多的神婆神汉,铁打医生,风水佬,都姓王。

王神婆其实就是个胖胖的,普通的中年农村妇女,平时照样也要到地里劳作,并没有什么慈眉善目,也看不出那里仙风道骨。

王神婆进了家门,先跟大家聊聊了家常,又按她的吩咐,摆起了座椅香案和一些祭品。

王神婆看到准备得差不多,也不聊天了,从自己背过来的,已经破破烂烂有点油腻的大布包里,拿出剪刀,针线,还有一些黄纸。

王神婆把黄纸剪成几张小长条形状,还用针线将其中的一半,连了起来,再叫我爷爷过去,用针在他的大拇指上,扎了一下,挑了一滴血,滴在那些黄纸条上,然后示意大家,别说话,她要开始叫魂了。

王神婆坐着椅子,双手叠放在桌上,头搁在双手上,人俯身下来,像是趴着睡觉的样子。一时间,屋子里一片安静,针落可闻。

过了不到几秒钟,王神婆突然竖直上身,嘴里打了几个嗝,又趴下,又竖直,趴下,偶尔还会抽搐几下,然后嘴里像是打了个喷嚏之后,竟然好像中邪了似的,疯狂的甩着自己的头发,同时刷的一下站了起来,她站的笔直,低着头,双手不停的挥舞,身上唰唰地响个不停。

一旁的凌朗,感到魂体一阵悸动,心里不觉得暗暗吃惊,他开始一直以为,这些农村的神婆神汉,多数都是骗人的,但是竟然家里人要求个心安,他也就没有说什么。但今天看来,竟然还真有几分灵异。

王神婆突然开口了,只不过,她发出的并不是她的声音,或者说,那简直就不是普通人的声音,奇特的韵律,阴气森森。

但二婶倒好像听了出来。

“是太奶。”这边的媳妇叫自己的家婆为阿奶,再上面就叫太奶。也就是凌朗的曾祖母。听说曾祖母生前是个健硕的妇人,做事雷厉风行,种田种地,是一把好手,凌朗爷爷和叔公他们就是遗传了她的基因,生得个个高大壮实。

“太奶啊,你老人家倒是给看看呀,你的大孙子们都是被什么给妨到了呀,这一个个没得个好死啊。”二婶生就小气刻薄,泼辣阴尖,现在又刚死了汉子,也什么都不怕。抢在爷爷奶奶的前面,就问起了话来。

王神婆此时的脸白的就像是一张纸,皱纹满布,两腮向内凹陷,像一下老了许多。

“是隔离屋的五叔公啊,天天要拉阿木阿石(凌朗父亲和二叔的小名)他们,还要说来拉阿宝(凌朗的三叔),被我和你太爷,老太爷他们拦住了。”王神婆的口中那把奇特的声音,说出了大家心头最担心的事。

“阿奶,你生时那么厉害,怎么也不护住你自己两个孙子的啊。”奶奶一边问,一边已经哭了起来。接连没了两个儿子,她整个人头发一下全白,人更是苍老了许多。

“就是啊,太奶,那可是你两个亲孙啊,你还怕那个什么五叔公?”二婶估计有点恨自己的太祖公婆没出力。说话也不是很客气。

“拦不住啊。拦不住啊。”“王神婆”的双眼似乎有泪水流出,奇特的声音也呜咽了起来。

“阿奶,那我们应该怎么办?这样下去,可不是个办法啊,你三个孙子,可就剩下阿宝一个了。”奶奶的毕竟大气许多,头脑也比较清醒,赶忙询问解决方法。

“能搬走就赶快搬走,能走远就走远点吧。”说完,王神婆全身哆嗦了一下,又趴在了桌子上。看来是附身魂体离身。鬼魂附身,本来就伤人元气,这种以自身为媒介,作沟通的魂盆容器的,通常不能持久。

大家的心情都沉了下来,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默默地想着各自的心事。

“五叔公”其实是凌朗老屋隔壁的,死了许久的一位孤独老人,因为生前没有结婚生子,所以家族上自然没有供奉牌位,他的叔侄后人,也就是清明节的时候,去烧烧鞭炮,随便祭拜一下。

王神婆很快“清醒”了过来,也不多说什么,把桌面上煮熟了的公鸡,猪肉,一盘米,还有那些生鲜水果,全部倒进了自己背来的那个大布包,又拿过奶奶递过去的红包,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二婶看到奶奶送王神婆出门回来,马上哭着说。

“阿奶,你也听了太奶说的话了,现在大伯他家已经搬到了村口新屋,三叔也准备去外面种地,石头这刚走,我们这一家子可怎么办哪。”

“哭什么哭,就知道哭,我就要守着这老房子,就不信那个五叔能把我老头子怎么样。”爷爷本来进来心情就不好,被二婶哭得心烦意乱,暴躁得忍不住骂了起来。

“你少说两句。”奶奶骂了爷爷一句,让他住口,又转过头对二婶说。

“金莲(二婶的名字),我和你老爷总不能亏了你们,一大家子的,苦了你们。我老婆子能有多大力,就尽多少心,你们也赶紧的准备搬走。阿石他生前也准了新屋地的,你就在那里盖上一层住着先,等我孙子孙女们都长大了,再来考虑后面的事。”

看奶奶话里的意思,应该是准备给钱二婶修房子,大家也不好说什么,除了三婶似乎心里有点不甘,想站出来说话,但是被三叔给拉住了。

爷爷用力得抽着水烟筒,啪啪地响,满屋子烟雾,脸色阴沉,开口大声喝道。

“还站着干什么,一个个的不用干活了,啊?散了,都给我散咯。”大家听了也就赶忙都走了,只是隐隐听到三婶小声地,跟三叔嘟囔着什么。

凌朗没见过自己的曾祖母,所以分辨不出来刚才那把奇特的声音,是不是她老人家的,但是王神婆通过一些奇特的咒语,还有仪式,最后引魂上身,还真做不了假。

事情可大可小,又关乎切身。凌朗还是决定找时间,去拜访一下徐夫子。

不知道为何,他总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照说,他的那位“五太叔公”怎么样也算是凌家人。如果自己家的这一支,没有做过什么妨碍他的事,不可能会对自己人下手,还是这么恶劣凶狠的迷障手段。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四十四章 山城秘史罗凌恩怨

和徐夫子约好了时间,凌朗直接说明来意。

徐夫子听了之后,先是叹了一声,然后说道。

“孩子,本来这件事,还不应该和你说的,因为这里面牵涉的东西太多了,跟你说了不知道是祸是福。但是这事情已经到了这份上,不解决,始终是块心病,能避开还好说,万一搬走还避不开怎么办?”看徐夫子的语气还要脸上的神情,事情比凌朗想象的还要复杂和严重。

“这还得从你们那个小镇的来历说起。根据龙组的秘宗上的显示,两百多年前,一个李姓术士,在你们老家的银岩发现了一截龙脉,并且还发现有‘龙抬头’。你也知道,龙脉之说其实在很多地方,大有存在,其实不过都是一些主龙脉的小分支,又叫跟龙,干龙,支龙。龙脉灵气聚集的地方,就是所谓的龙穴了,寻常人家得之,都可以大富大贵,福禄无忧。一般来说,历朝历代,对于这样的小福地,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这叫自己吃肉,总得给人口汤喝。”

“我华夏有南北中三条主龙脉,其中又以中龙脉为主,南北双龙从之,三龙举鼎,方使得华夏五千年光辉璀璨,雄主频出。但是随着近代,我华夏遭遇数次的大劫难,社稷神器几度被异人把持,又被有心人算计,以致神州陆沉,国运日渐衰弱。虽然最后勉强保住了主龙脉,但是其余两条旁龙,却被破坏得满目疮痍,如今甚至已被彻底斩断。”说到这里的时候,凌朗看得出徐夫子满怀愤懑,很是痛心疾首。

“岭南本属于南龙分支,一截龙脉并不出奇,但是出现‘龙抬头’,就不简单了,证明被斩断的龙脉,有活过来的迹象。于是当朝皇家,派了那李家术士进驻探勘,并派了一位姓梁的部将保护,还有你们凌氏作为仆从跟随,来了之后竟然又发现,石山窟也是一处‘龙眼’之地,于是又有吴,许,徐,罗的人加入,慢慢就形成了如今的小城镇。”

“后来朝代更迭,小山城被人忽略,甚至遗忘。几代人之后,知道这件事的也越来越少。你知道吗?为什么你们凌氏和当地罗姓不能通婚?相传是因为当年罗姓祖宗,想把自己的祖坟迁到‘龙抬头’的额下,窃一丝龙气,祖荫后代。而你们凌氏当年只是仆从,发现了之后,当然要将其上报。后来罗姓一姓被惩罚,罗姓三支,只留下了最弱小的一支,戴罪立功。临刑前,罗姓的祖辈众人,立下毒咒和血训,罗凌两家,永不得通婚结亲。人伦惨剧呀。”徐夫子平日最喜欢研究的就是典籍秘辛,所以这些玉都县的各家族轶事,估计没人比他知道得更清楚了。

“罗姓从此成了你们那里最小的小姓,而你们凌氏举报有功,慢慢成了李姓之后的第二大姓。时日一久,两姓间也有彼此相爱之人,不顾祖训,强行结合一起的,但是生出来的后代,都是畸形儿,无一幸免。后来自然也就没人再敢重蹈覆辙。”凌朗听了这些,突然心里没来由的,浮现出罗琼兰那张姣好的面容来。自己好久没给她写信了吧?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建国之后,龙组建立,魂使由上面分派,守护使则多数由李姓,许姓,吴姓三家人里面选取,你们凌氏除了你,之前并没有出现过魂体觉醒的,所以你们凌氏人数虽多,但是并没有出现过什么太惊艳的人才。”凌朗思索了一下,好像还真的是,按说自己姓凌的怎么也是镇上的第二大姓,但是从来没听出现过什么名人大官的,除了那个凌十八,其它的最大不过村长,最富的自己父亲以前竟然也算得上。

“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造成石山窟灵气流失,石山窟慢慢地,也就真正成了荒地石头山。龙魂龙组上面都派人下来调查过,始终找不到原因,渐渐地也就不了了之。接着,银岩也出现了异常,跟石山窟不同,银岩的‘龙抬头’不是灵气外溢,而是在吞噬周围的灵气。虽然山城这么多年,龙脉凝聚的底蕴深厚,开始大家啊,以为是‘龙吸水’造成,但是也扛不住这样的吞噬速度啊,所以龙魂不得不再派人,开始封存山城里面的大小风水之地。这个,那晚我和你三舅公的说起,你也听到过。”

“但这些并不关乎你的切身,真正造成现在的局面,我估计是之前的银岩开采。现在你们老家,满山种李树,对于你们眼前来看,好看起来是莫大的好事,老百姓多了个收入来源,生活富足了些。但李树根浅,留不住水土,这一时的繁荣,其实是在用青山绿水灵气作为代价的。不用多久,你会发现,你们老家水不再清,山不再绿,人们也不再像以前那样的淳朴,那么的尊师重道,那样的与人为善。灵气枯竭,伴随的自然就是戾气生长。而这两个方案,都是李家那个叫李玄亮的年青人提议,再由他祖叔公李明义一手促成的。”

“李姓人?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为什么上面的政策又会准许呢?”

“李明义作为龙组的长老,又是有名的风水大师,人脉交际自然不是你可以想象。而且他说服有关部门的原因也很充分,银岩有异变,为防患于未然,干脆直接破坏掉。”徐夫子说到这里的时候,看了一眼凌朗,眼中的意味颇为复杂,然后才继续说。

“你也知道,国家求稳,最怕的就是这些未知的潜在威胁,何况李明义的潜台词,就是‘龙抬头’如果真正有日抬头,难免会被有心人利用,大作文章,从而威胁到国家的安全,人民的稳定。这个没人敢保证啊,毕竟一个小小的蛟龙地,就出了个凌十八,那龙抬了头又得出多少个凌十八呢?所以,就算再不舍,上面的人也只好忍痛割爱,听说龙魂的人出来反对,也无济于事。同时,这也是为什么你们那里的人身份会那么敏感,你加入龙组的事会那么波折的原因。”凌朗听了,心中似乎隐约明白了些什么。

“挖山是一步,种李是一步,甚至建水库囤水也是为了绝龙脉之源。当初我也还不知道这其中的原因,直至老师告诉我,水库的崩塌,也不是那么的简单。虽然他老人家没有明说,我也隐隐得知,龙抬头的含龙珠之处,早早被人布下了个局,埋下了污浊之物,连通不知何处秘界,现在已经形成一方鬼域。水库崩塌就是那些魑魅魍魉的下作,现在银岩已成了是非之地,龙组都不能直接插手,龙魂又好像分身乏术,一时也没法聚集足够的力量,直接出手清除。”徐夫子说到这的时候,又看了凌朗一眼。

“李玄亮作为守护使,火中取栗,反而从中得了不少好处。以后遇到这个人,你还得小心防备一些为好。我却是听人说,李明义帮他算过命,量过骨,他是四甲生人,你是四辰生人。当初你三舅公就隐隐感觉什么不对,但后来他作七星续命,自身难保,已经推算不出里面究竟藏了什么乾坤。你在龙组的表现,我和老师已经听闻,龙魂也有所考衡,这些已经超出我们所能把控的范围。唉……,总之你日后万事小心谨慎。”

“但是这些跟我那‘五太叔公’有什么关联呢?”凌朗忍不住问。

“鬼域已显,万鬼归附雌伏。人有三魂,一魂投胎,这也是所谓的主魂。但阴司之魂,这么多年来,何止亿亿万?人和万物,在六道中都有因果定数,但是天道不全,总有跳脱于因果的人和物,那么相关联的因果就会产生断续混乱。少数自然无关大局,但是如果越积越多,阴司地府只能先压下来,碰到机缘到了,才能补上,于是造成很多鬼魂得不到马上轮回,只能留在阴司地府‘暂住’起来。六道破坏,量劫就会到来。地藏王菩萨永驻地界,度化因果,也未尝没有这个原因,所以功德无量,佛门大兴。

“有些主魂待得时间长了,得亲人宗族供奉,就成了阴神一类的存在,会帮助阴司无常鬼卒,维系阳间安定,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太祖公婆。”

“二魂游荡,其实就是人生前的不甘执念了,如果不得血食,不得藏念之所,很快就会消散于天地,回归阴阳五行。”

“三魂守坟,其实就是人的最后一丝不舍留恋,默默地看着自己的子孙后代,想着还能去守护他们,尽一份之力。而人去拜祭,就是对这一份恩情的敬孝,视为血脉的遗续,香火留传。如后人断绝,则最终亦只能泯灭。”

“但世间总有无后与暴死之人,无坟可寄,无牌位可托,就会被鬼域所招引,归附其下,得其庇护,鬼域一日不去,仙神不问,阴司不能管。三魂归体,又得鬼域凶厉之气,自然特别的凶恶,祖宗魂灵因此往往不能相阻。此恶鬼最擅长迷人神智,侵蚀人魂魄,能让普通人日渐暴躁癫狂,不复往日明智清醒,尔后祸事临身,自难幸免。你家祖宅,本非善地,当年你三舅公,让你们一家赶紧搬走,可惜最后阴差阳错,人力不能至,也就……唉。”徐夫子看到凌朗的脸色变得阴沉,情绪低落,知道他又想起亡父,不由得又叹了一声。

“徐老,可有什么办法去补救么,我家虽然已经搬走,但是我还有亲人住在祖屋。这样恶鬼日夜滋扰,我怕祸事还得发生。”凌朗稍稍振作了一下心神,逝者已矣,眼前人为重,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事已至此,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恐怕……”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四十五章 一曲往生咒

“恐怕什么?”凌朗就怕这种话里藏话的,有时候能急死个人。

谁不是事不关己,关心则乱?

“恐怕只能拘魂定誓了。”徐夫子又意味深长的看了凌朗一眼。

“啊,只能这样吗?”听到竟然是这个方法,凌朗的心不由得颤了一下。

“虽然不知道具体什么原因,你那‘五太叔公’会对你们家的壮年男子下毒手,但是一无非就是私欲,二无非就是受人驱使,亦或者两者皆有。但一而再的纠缠不放,肯定难以三言两语就感化。否则,那怕你今日强势,他日疏忽,只怕又会卷土从来。”

“徐老,你的意思是怕他不肯定誓吗?”

“这等绝后之魂,不入轮回,不得血食,不得香火,死后处处受屈辱,难免怨天怨地更怨人。而且拘魂定誓,对鬼魂有伤。恐怕……”凌朗终于知道老夫担心什么了。

因为那个鬼魂毕竟是自己的长辈,是自己曾祖父的堂叔,生前的血缘关系情分,是确确实实存在的。拘魂本来就是一种霹雳手段,痛苦异常,如刀斧加身,谁愿受?

再说入魔之鬼魂,没有是非对错观念,只凭本能所需或被驱使,如果对方不愿定下契约誓言。那自己怎么办?有徐夫子的帮忙,自然可以让他魂飞魄散,但是自己下得了手么?过得了拷问自己内心的那一关么。魂者对死魂,一如活人看人,本质上说,其实都应该是没有区别的存在。

“真没有别的办法了?”凌朗还是心存侥幸的问。

“没有,如果是刚死之魂,或者只是单纯的生前怨恨,自然可以通过为其修葺山坟,立长生牌位,香火侍奉,诵经度化,但是你爷爷和其它人没事,偏偏是你父亲和你叔叔,而且这么久的死魂,能让你们家侍奉的宗魂,都束手无策,所以我几乎敢断定他是从鬼域出来的。一般手段已经没有任何效果。”

“我知道你为什么犹豫。当然你也可以请人去做这件事,不过一来合适的人难找,毕竟这种事,答应不答应都落不得个好;二来捉鬼驱魂的能人,大多嫉恶鬼如仇,估计也不会为你花费心神去行那拘魂定誓之事。”凌朗想到了关公圣魂的凌厉手段。

“好吧,竟然没别的办法,那就拘魂定誓。事成最好,不然也只能当断则断。”看到凌朗如此果决“薄情”,老夫子又看了凌朗一眼,这才接着说道。

“这件事我也不好替你作决定,如果你下定决心,我肯定助你一臂之力。”

“先谢谢徐老,那龙组那边不会有问题吧?”

“再怎么我也是这一方的守护使,龙组那边我会通知一声,龙魂自然也会给老头子我几分面子的。”

“再次谢谢您,这种事宜早不宜迟,我看,就这个星期天吧。”不知怎么回事,自从白起军魂入驻魂莲之后,凌朗感觉自己做起事来果敢了很多,甚至有时候勉强算得上雷厉风行。

“那好,过两天我就陪你走一趟。”能做一方守护使的人,自然也不是等闲之辈。

新家和老屋离得并不算远,所以凌朗也没有住到老屋去,免得有什么意外。而徐夫子说他已经有住处,自己自会安排,两人定了午夜时分,魂出齐至。

黑暗是人潜意识的恐怖来源之一,午夜十二点在正是昼夜更替之时,阳气最弱,阴气最盛,除了夜游神之类的偏阴性神位,其它人间护法神都会灵气大减,所以鬼魂多数都会选择在此时出没。这道理正如我们平日所见的黑白阴阳鱼,黑色壮大,则是白色最微之时。无它,天地分阴阳,所以世间万物有喜恶,圣人也偏心,难说对错,所遵循之道不同,亦在道之中。

凌朗的三叔还没外出,有一而再,也会再而三。所以老夫子推断,凌朗的‘五太叔公’还会再来。

两人操控魂体,来到凌朗祖屋的屋顶上停下,稍稍打量四周。

平时凌朗并没有太留意自己祖屋的情况,他的魂体因为关公圣魂的原因,平时内蕴而不外扩,一般情况下,如果他不是主动的外发魂域,或者特意开启灵眼,对魂能波动的感知甚至还不如普通的二境魂者。

此刻他是魂体神游,自然平时很多看不见的东西,都能历历在目。他只看见自己的祖屋,除了中间大厅供奉着观音菩萨塑像,灶神香炉,祖宗牌位的地方还显得略为清明,其它地方都有丝丝阴气环绕,尤其是一些墙角处更是乌气弥漫。

而身边的徐夫子,比第一次见到的时候,魂体更加凝实了,莹莹闪烁,像是整块玉雕出来的,分明已经到了第四境,化玉显圣。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因为接触了关公圣魂的意念,而有所感悟,突破桎梏。

“来了。”正当凌朗想着问题的时候,徐夫子突然说了一声。

魂体一阵轻颤,眼前有几个淡淡的半透明魂体出现,有男有女,但都是老者形象,依稀可见其中一个老妇人,身材特别高大,头上似乎还结了个发髻。虽然没有一点记忆,但是从平时家人口中的描述,凌朗知道那大概就是自己的曾祖母了。

母亲曾经跟他说过,小时候,曾祖母是抱过自己的,但是还没等到自己满月,就因为一次摔倒,伤了腰,卧床没多久就去世了。

凌朗连忙站直,对着那几个,可能是自己的太公太婆老太公的魂体,恭敬的拜了三拜。

徐夫子等凌朗拜完,挥了挥手,那些半透明的魂体,慢慢消失不见。凌朗望着他/她们消失的地方,帐然若失。

再转过身,望下看去,一阵阴风过后,淡淡的黑雾中,一个头发花白,上身略驼,脚步蹒跚,穿一身褴褛黑衫黑裤的老者,颤颤索索地站到了祖屋的偏门处。不用说,这就是凌朗的那个“五太叔公”了。

“五太叔公”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看向两“人”。一张布满皱纹的老者面孔,毫无血色,苍白中带着乌青,像是中了毒的模样。

“桀桀……”,一阵让人牙齿酸麻的笑声响起,‘五太叔公’干瘪的嘴巴里,竟然有两排白森森的牙齿,笑的时候,闪着缕缕寒芒。

“五太叔公”也不说话,就那样盯着两“人”一直鬼笑。更特别的是,一般鬼魂的眼睛都是空洞,白茫茫一片的,但他的眼睛里布满了暗红的血芒,闪烁中,如黑夜中的野兽,择人欲噬。

徐夫子看了皱了皱眉头,沉声说。

“已经魔化了,事情恐怕很棘手。”

鬼魂没到鬼王级,其实算不得强大,攻击手段也很单一。所以一般的崂山老道,江湖术士都能用真言符篆收服或者驱逐。但是堕入魔道的鬼魂,则要可怕许多,凶厉残忍,不但更擅长迷魂夺神,更是能借助鬼域中魔王鬼王的魂力,甚至可以动用经过日夜玷污,而形成的阴恶魔器,加上魂形多变,无孔不入,令人防不胜防。如果一时不察,被其所蚀,不单是魂体受伤,甚至会被魔念侵入,神识堕落魔化。而且往往有人阻止他们犯事,魔魂就会纠缠而上,不死不休。

“五太叔公,我是凌元敬身下的长孙,今天是想来和您老人家谈谈的。”凌朗也没经验,干脆开门见山。

“桀桀……”。“五太叔公”似乎完全没听进去凌朗的说话,只是一直笑。

“我们怎么说也是同个老祖宗的,有着血缘关系。我们一家子这几代,虽然和您老人家没有交集,但是毕竟是宗亲,往日之事,我可以放下,但请您能不能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的家人?”虽然心有愤恨,但是凌朗还是想息事宁“人”,言语间还是执后辈礼敬。

“桀桀……”。“五太叔公”依然没有说话,不知道是不想,还是根本不会。

凌朗咬咬牙,决定不再做那迂腐之举,对徐夫子说了一句。

“徐老,动手吧。”

“嗯。”徐夫子点了下头,然后也不废话。双手的中指食指,四指合并,两个尾指弯曲微翘,掐了个手印,口中作咒。

“拘。”只见一张闪着闪闪光芒的黄纸符篆,凭空而显,那符纸上圈点圆线,斜屈曲线交错繁复,更有小篆写成的各式文字,似乎有日月星光耀于其上,勒五方力士,令天地元气。

金色符篆一闪而至,飞到“五太叔公”的头顶,就要贴上他的泥丸百会。却见五太叔公的双眼中红光一闪,竟然堪堪顶住了符篆的金光临身。

徐夫子眉头又是一皱,神情一肃,口中念念有词,并指如剑,一道白光,指向黄纸符篆,顿时符篆上的金光更盛,迅速掩过“五太叔公”眼中的那两束红光,然后盖在了他的头顶上。

只见“五太叔公”魂身一震,头部已经被牢牢的定住,但是身躯依然在歪曲扭动,如风中柳枝乱摆,长着长长指甲的双手,更是用力的挥动着。不再是恐怖的笑声,而是一种分不清的似人似鬼似兽的厉声尖叫,瘆人无比。

“五太叔公,你能不能答应我,往后不要再来纠缠我的家人,如果你愿意和我立下神魂誓约,我今日可以放过你。”凌朗大声呼道。

“你们全都要死,鬼王不会放过你们的,全部要死。桀桀……啊……”尖叫,哀嚎,笑声交织在一起,组成无比怪异的声音,明明感觉痛苦不堪,似在求饶,但又似是不屈,似是蔑视,更似是诅咒。然后他的浑身乌黑之气一迸,竟然从胸腔处冒出数个残魂,那几个残魂扭曲得看不清面容,但是一个一个的,都用力地向上举着手,作攀爬状,像在拼命逃离“五太叔公”的魂体。努力的挣扎,让魂体拉得很长,快细成一根细烟状,眼看就要脱困,又被什么力量用力的拉回,然后又挣扎而出,又被拉回,循环不止,痛苦无比。

看着那几个惊恐痛苦的残魂,凌朗的灵魂深处有莫名的疼痛,父亲?二叔?他似乎隐隐感觉到,那其中就有自己的至亲。拘魂都伤魂,痛苦难当,这种魔道里的噬魂吞念之法,更是如业火煎身,蚀魂铄骨。

“你……”,凌朗只觉心神剧烈的颤动,难言的钻心之疼,让魂体都要不稳而欲消散。

“孩子,冷静。”一旁的徐夫子,自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不由大为焦急。要知越是高境的魂体,越是忌讳这样的伤神过度,很容易对魂体造成毁灭性,不能回转的损伤。

“山,山,山,山,我痛呀……”,魂莲显,四山出。只见凌朗的双目如火,充斥着血光,嘴角都有鲜红色的液体状光芒流下,本来像他这种接近如玉魂身的魂者,除了金、青、炎红、白、黄五色,再没其他的杂色的,这是心神劳伤的前兆,更是因为痛彻神髓,心有所念而具象出来的异状。

“昂……”一声龙吟如山泉洗刷,流过魂体,一阵冰冷之意,让凌朗双目中的血光慢慢变淡,嘴边的鲜红色的液体状光芒,也不再流出。

“徐老,您会念往生咒么?”凌朗的眼中依然充满痛苦之色。有些东西,不是时间久了,就能忘怀,那是刻在人的灵魂上的。

“我会,你要听道家还是释门的?”

“释门的吧。”

“好,南无 阿弥多婆夜 哆他伽多夜 哆地夜他 阿弥利都婆毗 阿弥利哆……”

一曲往生咒,愿亡父安息;

一段镇魂曲,让您归天地。

竟然金玉牌的头冠,是莲花状,父亲他,应该信佛吧。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四十六章 只争当下

“武安君,您能帮我收取那些残魂么?”看到凌朗说了这么一句话之后,徐夫子被眼前出现的,这个满身上下充满矛盾感的古武将魂,彻底吓呆了。明明并不高大,却让人高山仰止;明明看着还算平和,却让人看到他的时候,有看到一片尸山血海,杀气盈天的错觉。还有身后那长长的怨魂“披风”,身边环绕的蛟龙王,再听到“武安君”三个字,对于他这种最爱研经究古的老学究,是何等的震撼?

“可以,又不可以。”白起军魂负手而立回答道。大人物都是这样拽拽的站姿么?

“这句话怎么理解?”凌朗愕了一下。

“我身后的这四十五万赵国魂卒,都不是我主动招惹的,而是由战场的亡魂怨愤积聚而成。为了摆脱这附骨之疽,我试过无数种方法驱除而不得,反而倒从中学到了怎么收取灵魂的功法,这说来实在有点讽刺。”白起军魂竟然自嘲的笑了笑。

“虽然如此,我却不能从这恶鬼身上抽出那些残魂,因为残魂已经被恶鬼练为一体,他们是共生灭的,而你只要残魂,不要鬼体,所以我又说不可以。”

“那武安君您能不能帮我把那鬼体和残魂,一起收到我的魂莲上来?”凌朗听了白起军魂的话,皱了皱眉。

“凌小友,你确信你要这么做?”白起军魂“脸”略带惊讶的问。

“决定了。估计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了。”虽然有所犹豫,但凌朗是还是下定了决心。

“你得想清楚了,我们和鬼道、魔道中人不同,鬼道是吞人魂体壮大自己,但是不会保留其中的任何念头,纯粹取其魂能。魔道则更加凶恶残戾,连别人的魂带各种识念都吞噬,那些被吞噬的魂体越强大,识念越复杂,因果报业越重,对它们就越有益,因为它们本来就是业力极化而成的。”

“而我们的一般魂体,却最怕这些东西附身,自身从小就因果不断,报业缠身,唯恐避之而不及。你现在连鬼体带残魂一起吸取的话,就等于要受了这鬼体和上面残魂所有的业障。我知道你是想等有一天,这些残魂能够壮大起来逃离鬼体,但是残魂壮大,鬼体也同时壮大,壮大的速度更远非残魂能比,所以几乎不可能如你所愿。”凌朗想到母亲曾经说起父亲托过几次梦给他,说他在下面很冷。为此,无论家里再怎么困难的时候,父亲牌位坟前的衣纸香火祭品,都没缺过。也问过“仙”,只说父亲的魂体,孤凉凄苦,却没法破解,得不到好转。看来,源头就在这里了。因为魂缺了,魂识也受了影响,自然就成了阴司地府里的弱者,任“人”欺负。所以今天,那怕没有一丝希望,他都要去尽一份子嗣的心。

“还有就是,这鬼体并不能吸取到我和关君候的身边来,关君候自身气运恢弘,鬼体和残魂根本无法立身。白某这后面的魂卒更只有吞噬的本能,与鬼体残魂,也无法共存。只有你自己的莲瓣能作为寄托之所。你的魂莲莲瓣虽然看上有许多,但是并非无数的,你主动吸取鬼体,就等于是废了自己的一朵莲瓣,埋下了一个随时会爆发的火山。而这朵莲瓣,原本可以让你多一个属性相近的魂守护者。你的魂莲是你日后变强大的最大凭仗,我曾经和关君候交谈,都觉得你有无限的可能。但是这样的举动,也许会让这个无限从此有了缺口,从而阻碍你的前进之路。所以即使这样,你也要去做么?”

“我曾经说过,不看过去未来,只求当下无愧。所以无论有多大的影响,我还是会选择这样做。如果九品莲台有缺,那我就试着让它成为十二品。”凌朗的言语中,明明其实只是一种自我调侃,一种自我说服,但白起军魂却感觉眼前这个年轻人,隐隐有了一股无比的自信,一如当年驰骋春秋的自己。

白起军魂赞赏地看了眼凌朗,笑着说。

“怪不得连关君候都愿意为你驻魂守护,竟然你意已决,我白某说过,这一生随着你,看这世间云起云灭。英英男儿,白某陪你走上一遭。收。”

凌朗也不废话,神识一动,魂莲显。莲中小人儿,低眉端坐,口中不知在诵读着什么真言口诀,没人听得清楚,包括凌朗自己。但是只要心之所向,那个被金色符篆压制的“五太叔公”,就化作一股黑烟,出现在了凌朗的魂莲上。第一品第三莲瓣,正南方。

当初魂莲初成,第一品莲台之上只有三朵莲瓣,现在已经长出八瓣,关公圣魂居于东方第一,白起军魂居于西北方第四瓣,如今鬼体附于正南方第三瓣。

只见那鬼体依然苦苦挣扎,扭曲摇摆,张牙舞爪。魂莲竟似乎不能完全的镇压,半边莲瓣,只有沿边的地方还是莲如玉,中间大部分却都已经变得漆黑,而且这黑色还想向周边蔓延,但每每想扩大,总有一股淡淡的白光,从莲蕊处涌来,而不得寸进,形成了个微妙的平衡。

白起军魂,回到莲中的白色王座坐下,关公圣魂伫立于鬼体的左边,昂首不语,中间小人儿则一直低声轻诵。

魂莲顶上有四座大山虚影,三座小一点的,高超两千米。中间一座巨大无比,高耸矗立,其实已经不能说是一座山了,而是一群连绵山脉。三山有天湖,如银河倾泻。山脉前又有两江河,奔腾滚滚,蜿蜒转折,不知几万里,气势恢宏。

徐夫子还是第一次见到凌朗完整的魂物具象,关公圣魂,人屠军魂,叠魂之上魂外魂,这样的奇异景象,远远超过当初凌朗炼魂三遍就开“启眼”,给他造成的震撼。

“孩子,你,你没事吧。”徐夫子是被彻底的震惊到了,说话都有点结巴了。

“徐老,我没事。”魂山散,魂莲收。凌朗的魂体的周围有一缕淡淡的黑气环绕,但脸上再无痛苦之色,而且多了一丝圣洁的味道,更显得魂身如玉。

“不过刚才我收取‘五太叔公’鬼体的时候,我好像看见了一方从来没见到的情景。”

“什么情景?”徐夫子刚刚送了口气,听了不由心又提了起来。

“我看到一片鬼域。鬼域里白骨遍野,怨灵满天,血河纵流。中间有一座大殿,殿里坐着个面目狰狞,三头四臂的鬼王,正在喝着不知名的血色液体,我看见他的时候,他好像也看了我一眼。”凌朗慢慢地描述了自己刚才的所见,虽然只是那么一瞥,却感觉清晰无比。

“那可能是因为你‘五太叔公’的鬼体上,有鬼王特意留的一丝印记,你现在镇压了他的手下,魂体有所感应。你见到了他,他也自然见到了你。并且只要一天你没彻底了‘五太叔公’的鬼体,或者没有别的特殊手段遮隐的话,那鬼王就一直能感应到你。”徐夫子脸色沉重,有点担忧的推测解释。

“那这如何方好?”虽然凌朗没真正见过所谓的鬼王,但是鬼王有多凶残,还是通过龙组的资料,得知一二,而且从小就在神鬼传说这么多的小镇生活,听到自己被鬼王盯上,难免会觉得心不安。

“银岩的鬼域应该有龙魂的人盯着,肯定也有所防备和布置。而且我想,之所以你‘五太叔公’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对你们家下手,估计这跟鬼王被暂时压制,从而不得不派手下恶鬼,在外面到处夺人生魂,来壮大自身势力,妄图有一天冲出禁锢,不无关系。我估计,暂时鬼王应该还没多余的力量来对付你。而且,只要你不是身在鬼域,有那两位战神的魂体守护,你应该也没有什么大碍。”凌朗一想,也对,有关公圣魂和白起军魂在,别说鬼王,估计就是大鬼王来了,也讨不了什么便宜。而且想多了无谓,无非兵来将挡,这么一想,心中也就稍稍定了点。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四十七章 青春大概都这样过

两“人”看事情暂时解决了,就准备离开。

这时,徐夫子突然像想起了什么,转身看着凌朗问道,“孩子,那武安君魂,是不是跟你们上次去秦岭执行任务有关?”

“是的,我就是在那座地宫中,遇上武安君的军魂的。”对于徐夫子这样爱惜自己的人,凌朗并没有打算隐瞒什么。

“当初老师说秦岭对你有大凶险,但也有大际遇,看来就是因为这个了。你也算是足够幸运的,可谓有惊无险,还得了此莫大好处。难怪他说你命格不知为什么已经大变,命理晦涩,吉凶相伴,卜卦大凶,又有大吉之象。但再想算下去,竟然再无法清晰推断。不过武安君魂这件事,你还是得小心行事,最好暂时别让龙组龙魂,或者其它人知道。免得发生什么不可控的事情。”魂体者,也不是万能的,生于世间,毕竟牵及众多,谁又能真正做到无牵无挂,逍遥自在?何况,在一些强大的强权面前,一个人的力量何其弱小。

“我知道的,徐老。但愿今晚这件事情解决以后,能还我们家一个安宁。”徐夫子和陈老的告诫,说了是一遍又一遍。凌朗当然不会嫌烦,毕竟兹事体大,还是低调做人为好。

“事情是暂时解决了,但是你这个祖屋毕竟不是居宅善地,最好想办法让你们家的老人也搬出去。不然终究对他/她们的身体也不。孩子,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和老师他应该能帮上点小忙。”

“先等二婶家的房子盖起来了,我会劝两位老人家的,暂时就这样吧。”凌朗家的新屋虽说是“新”,不过几间小平房而已,所以爷爷奶奶从来没有考虑过搬过去。至于徐夫子提出的好意,凌朗是实在没办法再接受。龙组向来重名,福利待遇却不高,而且徐夫子从来没有借公肥私。他自己的收入大多数,都用在了购买一些典籍孤本上面,儿子女儿又都是普通的工人而已。再说自己受人恩惠已经太多,现在牵涉到钱财,实在不能慎之又慎。

“好吧,我知道你的性格,真正有需要,你再开口吧,我徐某人还是勉强拿得出的。”徐夫子知道凌朗的为人,看到他拒绝了,也就没再多劝。

回到学院,凌朗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

三叔为了“安全”起见,终于还是选择离开老家,去了省城谋生。承包了块地,做起了菜农。三婶家的房子也终于盖了起来,东凑西借,起了两层红砖楼,没装修,但也算圆了二叔生前的一个愿望。

爷爷奶奶也听了大家的劝,搬去和二婶他们一起住。不过爷爷的身体是越来越差,已经步履艰难了。母亲的身体也听说没以前好,平日里很少回家,几乎都是过春节才会回来。姐姐认识了当地的一个男生,条件都不差,对方也说想结婚,但是姐姐一直拖着。

每年的大年初三,都会有初中同学会,往年凌朗都没参加,今年被凌胜好说歹说拉着去了。然后遇到了罗琼兰,修了眉毛,涂了淡淡的口红,还化了状,头发也挑染了。虽然更加的明媚艳丽,个个都说漂亮,但凌朗心中,终究觉得失去了什么。

凌胜偷偷地告诉他,罗琼兰有男朋友了,还是县城里的。看着那张依然熟悉的脸,看着那个周旋于众人之间,变得游刃有余的姣好身影。想起不久之前,两人相逢时候的那一句“好久不见”。可惜,俩人谁都没有泪流满面。只有佳人依旧微笑如花,不是形同陌路,却胜过咫尺天涯。

凌朗突然觉得心憋得慌,就先走了,出门的时候,天色已晚。抬头望着星空,才想起,分开如许年,成春丽都没回来过,偶尔信息往来,泛泛几句,问好、祝福,空洞得一如地下那些喝干了啤酒瓶。

读书,学习,就是日子,青春大概都这样过。

有时候凌朗也会去小卖部,给彭雪晴打打电话。在一次通话中,彭雪晴给了他个手机号码,凌朗当时从小卖部的烟盒上,撕下了一张硬纸片,号码写在上面,后来夹在孔庆燕送给他的那本《爱莲说》里,却从来没打过。

彭雪晴说,手机是侯英杰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从声音里听得出来,她挺开心。

凌朗还是龙组的编外人员,虽然大家都把他当成了一份子。但去的次数也少了,严组和吴队好像也默认了。孔庆燕和胖子又出去了,听说这一次是七星堆,希望平安。

有一次凌朗问起许旭东,为什么从来没见过龙组的人,在训练中用一些真言符篆。许旭东说那是高端的玩意儿,只有立下不小的功劳,龙组才会奖赏一些,而且龙组的大多也都是龙魂给的。凌朗这才想起,那天晚上,三舅公召唤出土地公,土地公对三舅公的态度似乎就很一般。但他也没再多问。

大三的下半学期,凌朗申请了回老家助教实习。三妹初中毕业之后,还是选择了出去打工,在一个工厂里做流水线工人。凌朗觉得自己要为家里做点什么了,四妹快要中考了,小弟明年也要开始上初中。

学院知道他家的情况,很快就批准了,而且刚好凌朗初三时的班主任,在老家的狮冈村小学当了校长,就帮忙安排他去那实习,教五年级的语文,兼任班主任。

狮冈村离凌朗家的村子不算很远,也不算太近。二叔家有一辆破旧的摩托车,还能用,凌朗想借来上班回家用,看到自己的侄子也算半个老师了,二婶难得大方了一回,给借了。

平时上完课,凌朗都会尽量回家,帮忙把家里的一些家务活农活,能做的都做了。因为老师都是要值班的,开始别的科任老师,也有非议,但是从朱校长的口中得知凌朗的家里状况,也就慢慢没人说什么了。凌朗觉得很感恩,在学校里,就怀着这么一份感恩的心为人处世,老师们也慢慢接受了这么一个年轻人。

凌朗在学校老师里的年纪最小,教学方式也是最特别的。教语文的时候,有一课是《小守门员》,他会让学生们先读两遍课文之后,就带着班里的四十六个学生,跑到操场上,搬来石头做球门。男生分两队,女生在旁边加油喝彩。完了再回教室,重新讲解课本,作业除了基本要求的那些,还要写读后感。这样一来,学生们都很喜欢,学得也投入。

又比如凌朗还兼任三年级的美术课,往常学生们基本都用来做作业,学数学语文。但是凌朗讲了一些基本的构图方法之后,就会让学生搬着小板凳,带他们到村东头的大榕树下,让孩子们观察来往的行人,还有远处的青山,小河,牛羊鸡鸭,照着写生作画,虽然画不出什么所谓“佳作”,但是孩子们都觉得开心有劲头。

也有一些老成持重的老师反对过,说怕出安全问题,凌朗为此作过解释。他安排班上一些年龄稍大或者特别调皮的学生,作为“小组长”,去维持秩序。村子里也没有什么车辆,调皮的学生也觉得受到了重视,很积极,慢慢融入了班集体。主要是凌朗还有朱校长这个忠实的“拥护者”。事情也得到了理解和解决。

古言:前不栽桑,后不栽柳,当院不栽鬼拍手。桑与丧字谐音,为不吉;“柳”则是父母死后,送殡时多用作“哀杖”、“招魂幡”。而杨树遇风,叶子哗哗啦啦地响,象是“鬼”拍手。

当然还有槐树,榕树。槐树不用说,又称鬼槐,这个绝对没有人家会栽种在院子里的。一是槐树枝叶密实不透,影响宅邸的瘴气蒸发效果;二是“槐”字的木鬼拼接,很容易让人想到阴宅棺木。而榕树,树大而阴,最容易成为妖精灵怪的聚居之所,尤其是狐狸精,鼠精一类。所以大多村口的榕树下,都会设有“社伯”、“榕伯”的牌位。

这些古时忌讳,自然不是没有由来,人的信奉是一种念力,惊恐畏惧之心,也同样属于。所谓:人心有所感,魂灵有所觉。时间一久,自然没的也就有了。

凌朗自然不担心这些,自从他来了之后,老师们都说整个学校都变得“明亮”了许多。

凡大型的建筑,面积颇大,占地良多,避免不了时常会建于一些坟场墓地之上。狮冈小学又处于山边,墙角阴暗无垢处,自然会有些鬼魂游荡。学校本是人多的地方,血气旺,阳元足,一般并无大碍,但是人魂感触,难免就有阴森之觉。而凌朗虽然魂识内蕴,并无特意的外放魂能。但他怎么也已经有了四境初期的魂能。一般情况下,鬼魂精怪,见了避之不及,那里敢出来招不痛快?

所以每每到了村东头的榕树下,看到那个小狐狸战战兢兢的样子,凌朗就会自以为“和善”地笑一笑,把“人家”吓得落荒而逃。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四十八章 鬼话连篇

自从进了龙组,接触得越多,了解得越多,凌朗对于这些人间的妖精鬼怪,并不排斥,当然魔除外。

世人怕鬼,仙佛惧魔。

一般的鬼魂其实是与人无碍的,不过同在这片天地熔炉间,难免的交错罢了。

鬼道为六道中的三恶道之一。佛经中说鬼有两个特点:一是乞求;二是多畏。乞求者:鬼的处境很艰难,他们本身并不从事生产,其生活来源全靠四处乞求,或者后人祭奉的方式而得以聊生。鬼的另一特点是多畏,平常人们总以为鬼非常可怕,因此一想到鬼那青面獠牙的形象、张牙舞爪的情形,人们就会毛骨悚然。

却不知道鬼魂更怕人,通常人看不到鬼,而鬼却看得见人,人有阳刚之气,而鬼却是阴森之气。尤其是白天,太阳正盛,鬼见人,都要吓得赶紧躲藏起来。只能在太阴初升,才敢出来,所以常说走得夜路多,总会遇到鬼。实为人侵鬼之所,妨碍了鬼的行动,而鬼如果没有生前没有太大的执念怨念,都只会默默承受着。所以相对于人,鬼其实更可怜的多。

因此,佛教讲超度,对鬼亦讲慈悲;儒家说身正,重视自身,与鬼彼此不相犯;道家则重刑执,也通常是镇压那些害人的鬼魂,真正的有能之士,并不会天天嚷着捉妖拿鬼,要知道世上那家没坟,何处无鬼?

寺庙有施食法会,道观有大小醮会,大儒与大能者,也口能封正,甚至阴司地狱,都设鬼节。种种手段,令那些漂泊之鬼魂,能离苦得乐,脱离鬼身,投生善道。就算未获法益,也可饱得血食一餐,香火衣纸几缕,或消减痛苦,或作为滋身所用,解决一时饥寒。

鬼在智力上不如人类,绝大多数还由于生前所造的业力感召,鬼魂的苦痛是没有一刻停歇的。所以也因此,鬼的能量很多时候是不如人的,与人甚至不想有过多的瓜葛纠缠。因为人相处接触,同时又会造成新的业力,只会承受更多的折磨,再多就要入地狱道,而永不得翻身。

人对鬼的恐惧除了来自于恶鬼传说之外,实际上更多来自于对未知未见事物的恐惧,也是因为不了解而产生的。而恐惧畏恶亦是心魔的一种。

佛教认为,一切扰乱身心、破坏行善、妨碍修行,祸害秩序的邪念恶念均称可称为“魔”。所以又有万物万念皆可能成魔。人鬼妖灵精怪仙佛皆有魔,无能例外。邪不胜正,至正者,则无碍得道;善不抑恶,极恶者,则会堕落成魔。

恶灵,凶灵都算不得真正的魔鬼,因为他们都是心存怨念执念,魂有所缺,不分对错黑白,只想着报复,但事出有因,立场不同去看了。而那些盗取人的阳气精元,壮大自身,迷人神智,让人六识迷蔽,不得好死的少数鬼怪,才算得上魔鬼,魔怪。鬼王集众多怨念恶念,污垢浊气积郁而生,亦可称为魔鬼。鬼皇、鬼帝则其实已经不能称之为鬼。

鬼怕光,也怕黄,紫二色,但是真正的魔有大法力,白天黑夜,紫黄之色对其无碍无妨。肆无忌惮,祸害万物众生,甚至窃取天地,危害最大。所以儒道释三教都有共识,魔当除,魔可诛。

仙佛只谈魔,而不说鬼,皆因仙佛知魔识鬼。而人谈鬼色变,是不知鬼,且将大多数魔的恶行,都归于鬼所为。偏鬼又无圣,何处得公平?

为鬼者,阴司可拘之役之,人可厌之欺之,道士术士僧人亦皆可驱之灭之。所以可想鬼之境遇之悲惨。

自从凌朗从龙组的一本典籍上,看到这样的论调之后,就开始对这片山野之间的妖魂鬼怪,几乎再无畏惧恐怕之心。小时候的确会一个人不敢半夜上厕所,听到风刮屋角的竹林,也会吓得发抖。但如今,有的,只是多了一份怜悯。

何处无坟,谁家没鬼?

所以现在无论是早起赶路,还是晚上回家。走过村头河边,路过山坟孤墓,见到那些暗淡磷火,还是隐隐鬼影,只差没出声打个招呼,最后一笑而过罢了。

对鬼尚且如此,作为人,凌朗无论对学生还是其他身边人,态度也更加谦和宽容。加上他班里学生的成绩,还有回家之后的各种表现,都很出色,狮冈小学的老师,对他从有点不认同,变得很赞赏了。包括一些学生家长,甚至会亲自拿着家里的番薯,青菜,南瓜,甚至还有拿米的,来到学校感谢他。

而这些才是最让他觉得开心的。被人认可,就是成就。无论大小,都当浮一大白。当然凌朗的酒量极差。所以他喜欢喝茶,正好他家的一片山地,种有几棵老茶,卖不了什么钱,闲时就去采摘一些,也不管老嫩,用土方法炒好,晾晒,抓一小把,泡起来,随时可喝,也是乐事。

当然,凌老师也不是没有烦恼的,因为班里有个“差”生,叫覃海平。成绩差也就算了,还经常撩事逗非,还偏偏脾气古怪,经常动手打架,人生得瘦高瘦高的,但是几乎没人打得过他。加上还喜欢扰乱课堂纪律,和老师拌嘴,为此,几个科任老师,都告到校长那里,愤愤说要把他给劝退了。

凌朗也是头疼,这一天决定放学后,让覃海平到自己的宿舍去谈谈,希望能开导开导他。结果这家伙,完全不给面子,一放学就跑了。

凌朗看时间还早,觉得要去做个家访。他觉得覃海平的脸色历来就有点不对,青黑青黑的,有点撞邪之像,而他因为一直恪守自己的原则,不轻易开灵眼看人。今天,刚好一齐看看去。

覃海平的家,离学校不远,在村子的南边,沿着村道走,过了一条桥,再上一段小坡,就到了。

覃海平的家是当地常见的泥砖屋,依山而建,但背后有浓密的松林,显得比较阴沉。房子是凸字形的,中间的一间高,连着的两边的两间较低。屋角种了些甘蔗,还有两棵枇杷树。看到大门的时候,凌朗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因为他的魂体,竟然有微微悸动。他不由得开了灵眼,略略得看了一下,但除了丝丝晦涩的灰气,并没什么异样,而这种灰气,在大多常年失修的老房子,通常都存在。而覃海平的家,绝对算得上破败,所以凌朗也没多想。

接待凌朗的是覃海平的爷爷,头发花白,皱纹满脸,瘦弱而佝偻,一双苍老的双手,骨节粗大,血管浮突,手掌上布满了老茧和小伤痕。

听说是自己孙子的班主任来家访,老人家显得有点拘谨,赶忙拿毛巾擦了擦椅子,还匆匆地拿起茶托上,那唯一一个沾满了灰尘的玻璃杯,洗干净,给凌朗倒了杯水。

小山镇的人历来很讲究尊师,但是这种待遇,凌朗还是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看着老人家因为家里连茶叶都没有,而略显窘迫的表情,凌朗笑了笑,喝了一口水,轻声问道。

“覃老伯,覃海平的爸爸呢?”

想不到的是,听到凌朗这么一问,老人家的脸色都变得难看了。

“唉……凌老师,你是不知道啊……”覃老伯叹了口气,定了定神,这才跟凌朗娓娓说来。

覃姓,在凌朗的老家这边,跟姓罗,姓池,姓叶一样,都是小姓中的小姓,人口不多,甚至有些连宗族祠堂都没有。

覃海平的父亲在一次矿难中,去世了;而他的妈妈在三年前,因为积郁成病,开始时没太注意,后来越拖越严重,最后也走了。也就是在妈妈走了之后,从小乖巧听话的覃海平,开始变得暴躁乖戾,自暴自弃。覃海平的奶奶在一次上山砍柴火的时候,摔得很严重,尤其是腿,虽然勉强医好了,但还是留下了腿疾,一刮风下雨,就疼痛酸麻。而且平常有发烧感冒什么的,也会特别严重,经常卧床不起,成了半个药罐子。现在整个家庭,就靠老人家织点簸箕,竹萝,加上养点鸡鸭去卖,耕几分瘦田支撑着。

凌朗这才想起,好像覃海平这学期的学杂费都没交齐。

他默默地又喝了口水,听覃老伯用那压抑的声音陈述着自己家庭的状况,低头无言。凌朗一直觉得自己的那个家,算是多灾多难的了,但是今天跟自己的学生比起来,好像就幸运多了。自己好歹还有个坚强的母亲,还有个毅然挑起家庭重担的姐姐,还有懂事的弟妹,甚至还有别的亲人帮补。但是……

凌朗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一位老人家,他战战巍巍地尽量控制着不让自己发出哽咽声,但那浑浊的双眼早已经通红。生活的艰难,家庭的不幸,已经压弯了他脊梁,但还能扛着,估计就是一口气吧,或许还有那个还放不下的孙子吧。

“阿公,我回来了。”一把声音在门口响起。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四十九章 无常索命

只见大门外,去山边割草回来的覃海平,正吃力地把装满青草的背篓,慢慢卸了下来。

“海平回来了啊,快来,你班主任来了,刚还夸着你醒目来着呢。”覃老伯看到孙子回来,招招手,脸上的忧伤少了许多,多了一丝的笑容。

“嗯,知道了,阿公,我先去喂牛,完了再去给您和阿婆做饭。”凌朗明显地感觉到,覃海平看向自己的那一眼中,带着一份抗拒和敌视。这怎么回事?虽然这学生都被大家说顽劣,但是好像还没怎么,真正和自己顶过嘴。抗拒还可以理解,敌意何来?而且是不是还有点畏惧?单纯是学生怕老师吗?但他这种性格的,何至于?

“你呀,你这孩子……”,覃老伯懊恼地看着孙子转身跑了,用力地拍了下自己的大腿。

“覃老伯,没关系啦,小男孩嘛,调皮点正常。我今天过来,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来了解了解情况。海平同学在家的表现很好呀,转头再用点心,学习也会上去的。”凌朗赶忙宽慰老人家,覃海平的问题,按这情形,想靠他家庭来帮忙解决,是不可能的了,也只能自己回去多想想办法了。

“那就要请学校和凌老师你多费心了。”覃老伯没有去分辨凌朗话里隐藏的信息,大概他只要听到自己孙子,被人夸还不错,他就很开心了。这就是华夏国最普通的老百姓,自己可以卑微,可以对人点头哈腰,可以咬紧牙关扛起一座山来。也可以衣衫褴褛,也可能会咒骂老天,埋怨不公,但他们更会感恩。他们可以为了子孙后代,憋着一口气,不想死,不能死。

生何其难,苦何其苦?不是不想死,是还不能死……

“覃老伯,您太客气了,我看天色也不早,我这就先回去了”。凌朗突然想到魂体在大门外的那一阵悸动,突然想起覃海平那不正常的脸色。他自问自己从来不是什么圣母,也没能力居高临下的说一声“no problem”,但是一些力所能及的所谓“善行好事”,不能因为怕惹到麻烦,还没去做就用这看似“理所当然”的理由,说服催眠自己。能做则当做,那怕,只求心安。

“这怎么行?凌老师,这,海平那孩子已经在做饭了,我炒几个鸡蛋,哦,不,杀个鸡,怎么说,也得吃完饭再走?”也不知道是太久没人来做客了,还是觉得凌朗是个不错的倾诉对象。覃老伯心想就当过年吧,正好孩子也快俩月没吃肉了。

“不了,覃老伯,学校还等着我回去值班呢,这不能耽搁的。”凌朗想了个很好的理由,因为他怕自己再坐下去,会忍不住失态了。

“啊,这样呀,那明天,我让孩子带几个开窝蛋给你,这好不容易来一趟,也没能喝上杯茶,吃上顿饭什么的。”老人家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自责,隐隐中还有一丝无奈。

“那我就先走了,覃老伯,您们二老注意身体。有时间我再来看您们”。凌朗没有开口拒绝什么,有时候,拒绝别人,只会让人不安心。

“诶,天快黑了,不好走,你路上小心点。”走到桥上,老人家还在家门口远远地看着,隐约看到凌朗转身,又挥了挥手。

挥手容易,回头太难,人生大概都这么多遗憾。

当年,或许覃海平的爸爸就是在这里,和站在家门口那边的父母,妻子儿子挥了挥手,转身时还带着微笑,却从此,再也没回头。

夜黑,无风,月明。

关了台灯,回到床上,和衣躺下。

“果然没猜错。”纯粹的太阴之力,洗刷着魂体的上下,让魂体的每一粒能量,都像在欢欣欲舞。

人在白天自然也能修炼修魂的。古武者取朝阳那一股蓬勃而上之力,所以多数在早晨吐纳运功。但修魂者,除了一些以太阳之力作为具象能源的,多数都更喜欢在夜里一更到三更时分,也就是戌时、亥时、子时,去进行与天地元气感应。因为人的魂体和鬼魂几乎是同样的能量体,只是一般而言,鬼魂还要更纯粹些罢了。所以魂体天生偏阴,新月时而起,过中天后而眠,是大多数俢魂者的修炼作息时间。

魂体自然地打开灵眼,“望气”只是最基本的能力。看着一缕接近浓墨般的黑气,环绕在覃海平家右边的那间屋子,凌朗第二次感觉到对鬼魂有了愤怒。这样的人家,都还不放过吗?

神念一动,直接跨越视线可及的距离,出现在屋子外面。

“妈妈,你别走。”

“妈妈,你别丢下我。”

“妈妈,别带我走。我还不能走。”是覃海平的声音,听着像是在说梦话。

妈妈?凌朗心中咯噔了一下,但马上好像想到了什么。

“唉,这又是何必?”看着眼前这个即使化为鬼魂,也满带愁黄病容的“妇人”,那面相,依稀和床上平躺着的覃海平,有一点相像,凌朗不用猜,都知道“她”是谁了。

“为什么会这样,我只是想他能健康快乐的成长,我以为把自己的能量给了海平,能让他变得聪明点出色点而已。”那病容妇人,面对凌朗这魂身如玉的“强者”,一股“上位者”的威压气息,让她的本能告诉自己赶紧逃,但是她依然苦苦坚持着。

只见她跪在床前,用“手”轻轻“抚摸”着自己儿子的脸,只是她并不知道,她的“手”,每一次拂过,都会有一丝灰涩的气息,进到覃海平的森身体里,而一丝白色的元阳之气,又会被抽离。

“我不知道你从那里得来的法子,但是那怕你把自己都耗尽,也不能如愿,只会更加害了你的儿子。难道你还没发觉他越来越虚弱,脾气越来越暴戾了吗?”生前最后的一丝愧疚,最后那一份执着,就是不放心自己打小没了爸爸的儿子吗?

想把自己化成能量灌输给儿子,却不曾真正得到完善功法,反而变相在害着孩子。凌朗只觉得,又恼又怒,有股想上去甩一巴掌这个“笨女人”的冲动,但是那“笨女人”,突然流起了“眼泪”来。舔犊情深,情到深处,鬼也有“泪”?

妇人白色而半透明的眼泪,越来越多,脸色也变得越来越枯黄,呜咽声,如杜鹃啼血,是愧疚?还是绝望?伤魂劳神,却是再无法遮隐,魂能开始四处散溢。

“不好”。凌朗暗呼一声。念头还没落下。魂体急剧的颤动,却是一鬼差出现在了房间中。此阴神手执脚镣链铐,神情凶悍,个小而面黑,身材微胖,一身黑衣,头上戴着顶高高的黑色尖帽。帽子上书写四个篆字“天下太平”,意为对违抗法令身负罪过者一概无赦。不是那个天生好斗,又嫉恶如仇的黑无常,还能有谁?

黑无常只是扫了一眼凌朗,就没再管他,只是脸色变得更加阴沉。然后链铐一扬,冰冷无情地宣告起来。

“罪魂何氏,得狮冈山老狐之术,蒙蔽地府,又侵生魂,有违伦常,罪大恶极。现由本差捉拿,交由罚恶司定判,无常拘魂,不得延误。”鬼差宣判,不讲情由,只说事实,而证据确凿。要是别的鬼差,甚至是那位始终诡异微笑着的白无常前来,还能求求情,得一线“生机”。但黑无常不是普通的鬼差,历来铁面凛凛著称,就像没有感情的机器。竟然阴司今晚派他来执刑,就证明病容妇人难逃此劫,此时,只怕此一方的魂使来了,也不会给一丝面子。

说完,黑无常的铁链一套,套在了妇人的脖子上,那链子是地府法器,自带天地刑法之力,竟似烧红了的铁索,勒紧了人肉,发出“滋滋”的响声,还伴着淡淡的黑烟和火光。只见那病容妇人惨叫一声,痛苦万般,“泪”流不止,但依然拼命挣扎,不愿前行,一只手用力地伸向床上的儿子。

“还敢不走。”黑无常鼻子里哼了一声,手上又是用力一扯,如拉牛牵羊。病容妇人,一个踉跄,却是再无法站定。

“妈妈,你别走。”

“妈妈,别丢下我。”覃海平的魂体似乎有觉醒之状,竟然有一只半透明的手伸出来,要拉住自己的母亲,痛哭着,呼喊着,催人泪下。

但是黑无常,“身体”都不转,看都没看一眼,手上更是再加大力量,那锁链似乎有熊熊冥火环绕,灼烧得妇人惨叫连连,眼中的“泪水”从半透明的白色,竟然慢慢变成了血泪。

“妈妈,别走。”

“孩子,我的孩子啊。”

生死相隔,人鬼殊途。

“唉,莲显,山,山,山,山……八爷,给在下个面子,可好?”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五十章 此情不殊途

凌朗叹了一声,还是忍不住插手了。魂显四山,团团围在了黑无常的周围。

“你到底何人?竟敢阻挡阴差拘魂?滚开……”但黑无常那来这么好的脾气,也不由分说,一声暴喝,手上的出现一根哭丧棒。此物通体墨黑,首端是人头骨做成,棒身则是人腿骨,不知两者如何的钉在一起,周围用黑色布条缠绕着。那些黑布条有些已经破开,无风飘荡,黑气袅袅,更显诡异阴森。

哭丧棒被黑无常祭起,似有千万的鬼魂腾然迸出,环绕不止,张牙舞爪,欲扑撕咬。多不可数,重重叠叠,密密麻麻,甚至要遮住了那哭丧棒的本体。却是黑无常的应手法宝,平日里吸收地府无数孤魂,又得地脉阴气滋养,最是伤人魂戕念。

魂山巍峨高有两千米,那小小根哭丧棒,如言官撞铜柱死谏,丝毫不畏惧,像天外流星般直直撞了上去。

魂山棍棒两者相触,魂山无言,哭丧棒那千万鬼魂,却一下就蔓延了大半个山体,凛冽尖啸中,张开狰狞之口,如啃人骨骼,咔嚓有声,听者如心被满满蚁群嚼噬。

魂山被鬼魂侵蚀,端坐莲蕊的小人儿,那张还没能看得十分清晰的脸上,也冒出了一层黑气。

“转。”口含真言,魂魂相通。那四座魂山兀地转动,却是有另外一座魂山,挡在了黑无常的前面。那千万的鬼魂,纷纷被抖落,飞回哭丧棒的周围,但是却依然有一小半,留在了之前那座魂山上,在那天湖之水的洗刷之下,一个个化为淡淡的白光,飞到莲台之上,逐渐消弭而不见。

“范八爷,我深知阴司执刑,旁人规避。我无意和你争斗,只是能否再给片刻时间,让他们母子二人,好好做个告别?”鬼魂归阴司管束,此本来是轮回之道,自不是一般人可以抵挡。凌朗也不敢有过分之请求,只是想争一丝时间,让那病容妇人与她的儿子,能最后一刻相处,好作一番交待。

“大胆,你既知阴司执刑,却还敢挡本差交办差事,罪不容赦。且不说此罪魂已犯数条地规,我今晚来此,不容有失。且你那来的面皮,想让本差徇私?”虽然魂山的强大让黑无常略微一惊,但是数千年以来,未尝有人敢犯阴司地府之威。往日,无常一出,亿万魂灵,那个不是战战兢兢,束手待擒?又如何愿意跟凡间一魂体讨价还价?何况他哭丧棒为地府正封法器,只要地狱不空,那哭丧棒上的鬼魂不尽,所以黑无常却也无惧。

凌朗看到黑无常如此强势,也是犯难,虽然在魂境上他输于黑无常,但他也能稍稍相抗。一来魂莲的特性最是不怕鬼魂斜妄这些,二来无论是魂莲还是魂山,都是他感念父亲恩情厚大而成,看到今天这样的情景,不出手,于心有违,意念不畅。但黑无常毕竟是阴司正神,惹怒了他,也就罢了,但他背后,还有白无常,还有牛头马面,还有四大判官,十大阎罗……还有亿万鬼兵鬼卒……

“哼,那你看关某有这个面子么?”一声冷哼,却是关公圣魂显现。平时他和白起军魂,以芥子形态,附于莲瓣之上,那怕魂莲出显,外人也是看不到他们。今天,感知凌朗的神念,要出来化解这一相持局面,只是他那高傲冰冷的语气,还有负手而立,抬头看天的一副神态,却完全不像是出来谈判的。

“关元帅,怎么是您?”黑无常看到那凛威“魂”影,大为震撼。要知道,关公又被封为酆都朗灵馘魔关元帅,虽然只是虚位,没有实职,但是在地府的地位,也不是他黑无常可比,而且关公其它的身份,三界谁人不知?

“关某只问你,够或是不够?”关公圣魂也不答黑无常的问题,直接得毫不留情面。

“这,却还得待我禀告罚恶司判官之后,才好决定。”黑无常为难的回答道。罚恶司判官,就是捉鬼天师钟馗了,在地府中的官职地位,甚至还在酆都朗灵馘魔关元帅之上,而且其为“人”最是铁面无私,公事公办。黑无常的这个话,其实是推搪之意。

“嗯?”顿时青芒大盛,天地间的元气像锅里的滚水一样,环绕在关公圣魂的周围,上下蒸腾。那哭丧棒周围的森森鬼魂,竟像是兔子见到了老虎般,全部咻地躲回了哭丧棒里,连那无风飘荡的黑色破布条,也静止耷拉了下去。

圣魂怒,魂不可动,鬼不敢哭。

“君候切勿动怒。范八爷,只需片刻,耽搁不了你交差。”凌朗看到这个情景,连忙收回魂山魂莲,化回主魂,双手作揖,态度诚恳。

黑无常见有了个台阶,也就顺势而下,手上不再用力拉扯。又看到凌朗还是双手作揖看着他,这才不情不愿的把那锁链扯走。

病容妇人得以解脱,也顾不得上前相谢,转身扑到覃海平的身上,眼泪纵横。

“妈,别走。”覃海平自以为是梦中,那只半透明的手,依然紧紧拉着自己的母亲,重复地呢喃着同一句话。

“平儿,不怕,妈不走;平儿最乖啊。”话一句,泪几行,寸断肝肠。

看到覃海平慢慢地平复了下去,病容妇人也止住了“眼泪”。面带慈爱,轻轻地抚摸着自己儿子的脸。一如眼前的少年尚是幼儿时。

“平儿,妈这就要去找你爸爸了。在家里,你要好好地听爷爷奶奶的话,他们的身体不好,你能做的就多做点,但是千万不要累坏了身体。在学校里也要好好学习,不能再欺负同学了,还有面前的这位先生,是我们家的大恩人,你更不能顶撞了他。平儿,你听到妈妈的话了吗?平儿,能听到妈妈的话吗?”话未完,泪又流。但覃海平,毕竟不是魂体,那里能有清晰的意念,不过一丝本能,却连完整的一句回答,都不能得。

一份叮嘱,就是一份执念,得不到应答,怎甘心,怎放下,做鬼也做不得安。病容妇人只觉更是悲苦,却也没法,只得反复地问着自己儿子,听到她的话没有。

“妈妈,我听话,我听妈妈的话,做个乖孩子。”也不知是病容妇人的意念感动天地,还是因为她这几年来,灌输给她儿子的魂能,起了作用,让覃海平像回到小时候,他妈妈一样坐在自己的床前,轻拍着自己,哄自己入睡。

“平儿睡觉,妈妈的乖宝宝,快快睡觉咯。”当时妈妈就是这样哼着曲儿,哄自己的。

“嗯,平儿最听妈妈的话,平儿乖。”记得那时候,自己就是这样回答的,然后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病容妇人听到儿子那似有似无的回答,低垂的头,霍然的抬了起来,看到儿子那张熟悉安然面孔。她知道,她儿子听到了她的心声,也答应了她的要求。一时间,那张不知承受了多少苦痛折磨的脸,在眼泪婆娑中,有了淡淡的微笑。

“时辰到了,事已交代,那走吧。”一旁的黑无常似早已不耐,出声催促。凌朗也不好说什么。

病容妇人站了起来,转过身子,理了理那披头的散发,还有那褴褛的衣服,对着凌朗就要跪下去。

“这却如何使得?”凌朗赶忙冲上去,扶住她,不让她跪下去。

“先生,虽然知道我这是强人所难,但还是有一事相求。”病容妇人又挣扎着要跪下去。

“大姐,使不得,使不得,有事您尽管说。”病容妇人的动作,让凌朗一阵的手忙脚乱,又不敢用力,怕伤到这具已经无比孱弱的魂体,不知如何是好。

“我知道先生是大能之人,我家海平这几年来,被我不知好歹的,搞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只求先生念我一番苦心,能帮忙照看一番,只要能让他回复以前那样,健健康康,高兴些地成长。别的,我也不敢再有所求。”病容妇人也知道自己的儿子,因为受了自己的魂能影响,不但身体变差了许多,连性格也变坏了。她刚才看凌朗竟然能和黑无常相抗衡,所以像捉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才想下跪请求他出手帮忙。

“你安心去吧,我保他平安。”此时此刻,凌朗也不好拒绝,能让一个深爱自己儿子的母亲安心离去,于情于理,都得答应。

“我何贵萍,代覃大海一家,谢过先生。”病容妇人还是向着凌朗作了个万福。生前像是知书达礼人家的女子。

“走吧。”黑无常又把锁链套在了病容妇人的脖子上。凌朗只好向后退开。

“阴差办事,众众回避。”黑无常定了定身,面向前方,出声轻呼,转眼间,已到远处,声音隐隐,再不可闻。

凌朗转头看着床上的安然入睡的覃海平,心中感叹。

别无他求,只求你平安健康,只求你快高长大,只求你快乐幸福。

天下父母,莫过于此。

望子成龙不成,那就希望你学会打洞;望女成风太难,那就学会做饭补补衣裳。

天下父母,莫过于此。

人鬼殊途,情难殊途。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五十一章 凝魂洗髓保平安

感叹完之后,凌朗意念一动,双手作揖,说了一声。

“请武安君出手相助。”

话音一落,满身银白色战甲,身披绯红大袍的白起军魂显现,出来之后,也没多说什么。径直走到覃海平的床前,伸出左手,悬在覃海平的身体上方半尺处。从关元,气海,再到巨阙,膻中,华盖,最后停在了泥丸宫。

随着白起军魂手的移动,覃海平身上有丝丝的黑气,纷纷钻了出来,每一缕黑气都像一只被拉得极长的老鼠,或者说是接近狐狸的形象?还发出吱吱声,让人看了听了就牙酸心闷。

待得所有的黑气,没有再出现的时候,黑气汇集在白起军魂的手掌中,形成了个漆黑小圆球,然后被白起军魂随手扔到后面,落在那四十多万魂卒形成的星云魂环里。那片魂星云,像是被投入了一个小石子,泛起了一圈涟漪,又听吱吱了几声,然后了没声息。

凌朗仔细瞄了瞄,可以看得出来,白起军魂身后那密密麻麻的赵国魂卒少了些许。

“请君候出手相助。”凌朗又对着一直站在旁边的关公圣魂作了一揖。

“当忠人所托。”脸色越发变得红润的关公圣魂,轻喝一声。也不见他如何作势,依然负着双手,只是稍微的把头低了下来,然后额头处,突然裂开一道缝隙,缝隙中有青芒闪烁而出,甚是奇异。

然后缝隙在扩大,隐隐听到有龙吟之声,最后竟然形成了一只法眼。只见那法眼深邃无比,像蕴涵了一片星空般。又有许多龙影,或大或小,似升似隐。更见五色元气弥漫,如烟如雾,看第一眼,玄奥难言,再看一眼,像灵魂都要被吸了进去,竟无法对视。

一股青色的氤氲叆叇之息,从法眼中喷薄而出,不显巨大,不示恢弘,但是有滋润万物之气象,清清冷冷,曜灵缱绻。青色之气散落在覃海平的身上,进一步地把他母亲,灌输给他的残余魂能净化。如果说之前白起军魂,只是把他体内的阴邪戾气给化解了,那么关公圣魂则是把剩下的那些无害能量,给重新梳理了一遍,然后让那些能量,分布到身体中最适合的位置。

这一股青色之气,夹杂了关公圣魂自己对天地五行的感悟,还剥离出一丝真正的本体精元,直接赠与覃海平,如此大手笔,实在是让人料想不到。其实了解关公生前为人的,都知道,他最重忠人所托,虽然答应保覃海平平安的是凌朗,非他本人,但是他依然毫不吝啬。这一缕青气,可谓远胜当初他在冼太庙,传给冯宝的那一缕。因此,那被梳理过的魂能,从此会因为沾了一丝青龙正气,邪妄难侵。也有了一丝青木灵韵,简直等于让人的穴脉新生,从此覃海平的身体素质会慢慢改善,变得气韵厚长,气力生息不竭,百病不生。

关公圣魂又用额中法眼,扫了一遍覃海平的身体,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杰作”,又似乎是觉得自己做得比白起军魂要好,轻轻的点了点头,捋鬤微笑,然后闪身而没。

一旁的白起军魂看了,摇了摇头,又好气又是好笑,但依然没说什么,也隐去了魂身。两“人”相处日久,彼此已经很了解,关公圣魂的小心思,自然瞒不过白起军魂。关公圣魂什么都好,就是“活”了快两千年,还是那么好胜。

凌朗担心的阴司报复没有发生,对此关公圣魂轻哼一声,白起军魂也笑而不语。虽然也很想见一见,那个鼎鼎大名的捉鬼天师,但是转头一想,不见为好。

那一晚之后,覃海平脸上的乌青之气没了,因为长年日晒雨淋,而变得黝黑枯黄的皮肤,也在慢慢变得嫩白。脾气明显变好了许多,上课也不再顶撞老师。尤其是对凌朗的态度,更是言听计从,几乎快成了“凌老师”的小跟班。渐渐周围的小伙伴,也愿意跟他玩在一起了,因为覃海平的身上,好像有了一种天然的吸引力,并且让人都愿意围捧着他。

凌朗终于还是吃上了覃老伯送的初生蛋,而他也把覃家的情况跟学校汇报了,以前老师们只是隐隐知道他家困难,但却没想到困难如斯。

老师们自动发起了捐款,朱校长还说要发动学生捐助,但是凌朗制止了这一提议。他了解覃海平的性格,虽然在慢慢变得自信起来,但是自卑,却又极强的自尊,除非万不得已,他不会想欠同学们的这一份情,他小小的年纪,还没有足够的心胸去理解,他,还承担不起,凌朗甚至看到了从前的自己。于是朱校长说那就提高减免指标吧,凌朗说这可以。

凌朗把用信封装着的一小叠钱,交给了覃海平。覃海平腼腆着脸,怎么也不肯接受,于是凌朗给他解释了什么叫长者赐,不可辞。而且还强调说,钱是给他奶奶治病用的,要收好。覃海平把那信封双手环抱在怀里,给凌朗鞠了一躬,凌朗受了。

为人做事,排忧解难,值得这一鞠躬。人,不可挟恩图报,但是面对别人的感激,也无须顾虑所谓的“道德”,完全可以,坦然受之。

看着那个步伐坚定,不时用手臂抹擦眼泪的小小身影,凌朗心想,这估计是这个少年,第一次真正体会到,这个社会,这个人世,给他的第一份浓浓的善意。

自己家是不幸的,覃海平家也是不幸的,这世上还有许多同样不幸,甚至更加不幸的人。这世上亿万万人,坏人不少,好人不少,明哲保身的更不会少。但没有人,是没有受过人恩惠的,所以也许我们每个人都会遭遇不公,遇到背叛、抛弃、诘难,这可以成为人自私的理由,但是起码,要记住,我们谁都曾经也遇到良善。

期末考试,凌朗所在的班级,在全镇的十五间小学,三十二个班级里,从原来的倒数第六,进到了前十五名,这样的巨大进步,让朱校长喜逐颜开。当初无论是吸收凌朗到学校助教,还是安排他当五年级班主任,甚至之后的种种扶持,都让他承受了很大的压力,而凌朗的争气,证明了他的眼光。在那次五十岁生日聚餐上,朱校长开心得连唱了两首军歌,红光满面,意气风发。

半年多了,凌朗成熟了许多,也更加的淡定从容。学校的老师再没有把他当成小孩的了,都笑着说他,派头像足了真正的“老”师。而狮冈村里的村民,也越来越多人,认识这么个年轻的教师先生。在村头村尾,见到凌朗,大家都会笑呵呵的跟他打招呼。还有几个年纪大的女老师,说要帮忙给他张罗对象,也只有这个时候,凌朗才会面红红的,不知怎么应对,惹得大家哈哈笑说好玩。

如果人生大都如此简单快乐,其实凌朗就已经很满足。所以那怕听到传闻谁家闹鬼,谁看到那里有妖怪出没,即使是以前极其愤恨的水鬼拖人,凌朗都没有再插手干涉。事出必有因,他管不了许多。作为人,碰到了自然不能袖手而过,但是他觉得不必要屁颠屁颠跑过去,灭“人”魂魄,赶“人”离居。

魂体里两位大神,也没催促过他,而是日夜自行修炼,坐观其成。

关公圣魂和白起军魂当然也是有想做的事的,比如白起军魂想去长平走走,关公圣魂想回桃园看看,甚至还想去洛阳,去当阳,去解县。他们都有执念,但是从来不催促。历经千年,他们有足够的耐心,甚至就算不做,对于心中早有天地的他们,其实都无所谓吧。

凌朗也想帮他们圆了这些心愿,但肯定不是现在,因为没有那个能力。竟然急不来,顺其自然就好,应该总能水到渠成。

凌朗甚至没有特意再去修炼魂体,光阴如流水,大千世界风云变幻,而他只是小山城里,狮冈小学的一个平凡的助教老师。没有能者多劳的觉悟,因为他就没觉得自己是个能者。至于天将降大任,呵呵吧,先好好解决三餐再说。不居其位,不谋其政。

青春如此,人生如斯。

但是龙组的一个召唤,还是打破了这一份平静。

胖子和孔庆燕他们出事了,在七星堆探索的时候失联了两天。被找到的时候,昏迷不醒,说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三魂丢了两魂,龙魂也派人来看过,但依然没有起色。严组和吴队准备亲自出马,而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会想到要征召凌朗同去。

看到这样的一条消息,凌朗摇头苦笑,世事大体如此,从不会一成不变,更不会事事遂意。但是竟然牵涉到胖子和孔庆燕,他也没办法袖手旁观,或者他根本没有逃避的权利。

这个寒假啊,好好呆在家里的计划,又得改变了。

不管你无奈不无奈,说不明道不清,它就这样。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五十二章 九鼎七星

华夏国的三星堆遗址,举世闻名,无人不知。但是华夏国其实有七个星堆。七个星堆遗址,按照数字排列,从一到七,有后人取七星拱月之寓意。但是奇怪的是,从来没有典籍记载或者断定,这七星堆,究竟是什么时期的建筑。

华夏国公认的朝代起源是从古夏朝开始,大约是公元前两千多年,而三星堆文明的探索结果,则将华夏的历史向前推进到了四千八百多年。所以这一结果,推翻了七星堆是古夏朝及其之后朝代的遗址。

相传古夏朝大能大禹治水功成,集九州之铜,铸造九鼎,将全国各地山川奇异之物画成图形,然后分别刻于鼎身,此谓为“铸鼎象物”。九鼎铸成后,被陈列于宫门之外,“使民知神奸”。这一举动,得上天赞誉夸美,曾降下九道功德霞光,于是,后人以九鼎为神州王权象征,华夏正统,为天命所归。

而大商朝历王,集九鼎而治,又在疆域的外缘,建立了七个城市,这七个城市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拱卫大商,这正是七星的来源。七星之间,即为中原大地。大商朝数次迁都,但都没离开过中原。

后大周代商,文王演八卦,得国祚七百九十一年。而始皇帝建立大秦,只得九鼎之其八,有人猜测实则大周也只得八鼎,如若得全九鼎,吸收了夏商周三朝的气运,可得千载万代江山。于是,始皇帝遍寻神州,但终不得全,后始皇帝驾崩,八鼎亦失去踪影。

寻找九鼎的下落,从大汉开始,就一直进行着,几乎从不间断。汉末,神州大地再次进入群雄并起时代,到西晋末年,更是神州陆沉,国体全失。其时,龙魂初建,更是想找到九鼎,作为社稷神器,镇压华夏气运。但一千五百年来,似仍无所得。

九鼎铸造之初,极为庞大,一只鼎得费九万民众之力,方可移动。后得上天眷顾,于是可大可小,各有神妙。而龙魂龙组探索各地大小遗址,也有这么一层关系。大遗址,传说的神秘之地,由龙魂负责。一些中小型的遗址和次要秘地,则通常由龙组派人探寻。

七星堆,俗称“鹅卵山“,坐落于江右瑞州市筠阳镇东北隅。东起东方红乡邹家村周围,西至桥北新路东岸,占地面积达两平方公里。龙魂将之判定为中大型古墓群群地,在由核心人员扫过一遍之后,被当成龙魂龙组年轻一代锻炼磨砺的地方。

几十年来,在七星堆遗址里,还真有不少新的大小发现。尤其是十二年前,龙魂一个小组在一处柱穴遗址里,发现了西汉连珠纹昭明镜。上有铭文为“内清质以昭明,光象夫日月,心忽扬忠然而不泄”,饰纹精美,听说刚发现时,玄青之光愔愔,但后来则是暗淡无华,但仍极为有研究价值。

这么多年来,龙魂龙组,不定期地组织新成员来进行探索,总次数也有八九次,并没发生过什么事故,被认为是安全的遗址,但想不到这次,竟然发生了组员集体昏迷的意外。

在龙组基地集合之后,严组长见到他,也没多废话,扔了个背包给他,然后说了一句“路上说”,一行四个人就拎包出发了。

老成稳重的严组长,高冷孤傲的吴队长,还有那个始终微笑着的许专员,加上还一阵懵的凌朗。市龙组的老中青少四代,精英荟萃。

依然是独立的车厢,依然是最后那一节。吴队长还是坐在后面,还是许旭东坐在前面。

只是这一次少了一个胸大的姑娘,还少了个会说鬼故事的胖子。

一路上,严组长只是大概的,解释了任务的基本情况,然后脸色凝重,也就没怎么跟凌朗去交谈。但是凌朗从严组的话里,隐约得知,这一次之所以会让他跟来,又是李明义的意思,陈老一直是持反对意见的,但严组这次竟然投了赞成票。因为不知不觉中,在市龙组里,凌朗已经是最强的守魂者。那怕他还只是个编外的人员,那怕他从来没有真正呈现过他的极限能力。

想起陈老曾经给自己推算过的,七星堆凶险,罗布泊死地。凌朗总觉得隐隐的不安,心魔,心魔,果然是连佛都谈之色变的东西。但是看到连严组都亲自出马了,想来应该会很安全,心里又稍稍平衡了点。

龙组的驻地是一个小院落,三边有建筑,前面用围墙围起来的,中间开了一扇门。楼层都不是很高,最高的是中间那栋三层的,两边的则是两列平房。但是占地还颇广,周围隔得挺远才有一些民居,而这里,离七星堆遗址,还有两三公里的距离。

当天傍晚时分,四个人就到了驻地。准备第二天,才去胖子他们最后被发现的地方,一探究竟。

休息一晚,养精蓄锐,一夜无话。

虽然还是编外人员,但是凌朗也能穿上龙组的中山装了,一溜的黑色,袖口处绣有盘龙图案。

还差半年才满二十岁的凌朗,身体已经完全长开,不肥不瘦,也不算太高,但是可能因为教了半年书的原因,穿起中山装来,比许旭东这个“书生”,还要雅致几分。许旭东笑着说他就像个衣架子,穿啥都好看。凌朗是第一次穿上这种近代牛人们,都喜欢穿的御用“便服”,心里的确有几分得意。

七星堆墓葬群,前后经过两次考古发掘队的发掘,共发掘出战国、西汉、东汉、六朝、大唐、大宋、蒙元、大明墓四十余处,在发掘中还发现数座大汉时期的大型建筑废墟,而就是这些废墟下,有许多的暗道“地窖”,并未能一一探明。

考古发掘队,主要靠“掘”字。而龙魂龙组的成员,因为大多数都是魂体者,更多时候则靠“探”字。在发掘和探寻的过程中,只要发现有特异突兀的地方,成员们就会放出魂识,仔细感应是否别有玄机,或者有什么隐藏着的东西。也因此,龙组的人推断,胖子他们就是因为操控魂体寻探的过程中,碰到什么不该碰的东西,而引发了这次意外。

不知何故,七星堆在众多古墓遗址中,被历代盗墓贼光顾的次数,可以算得上非常少,而其它星堆好像也是如此。

胖子和孔庆燕还有另外一个组员,出事的地方,也是一处柱穴墓。

墓穴口呈拱形,高大概只有一米六左右,由土黄色的土砖砌成。原本墓顶应该是个突出的土堆,也不知道是发掘时候不小心,还是风化的很严重,暴露在地外的部分还有顶部,到处有坍塌的现象,杂草丛生,残枝碎石遍地。

扯开之前用来遮盖墓穴口的油毡布,还有上面的伪装物,一个黑乎乎,幽深幽深的穴口就呈现在四个人的面前。

“阴气很重,大家小心”。严组打开手电筒,嘱咐了大家一句,带头躬身走进了甬道之中。

甬道的四周都由青灰色的砖建造,但是似乎一直在渗水。越往里走,越是安静,越是显得古旧而阴森,偶尔踩在水坑里,“啪”的一声响,在众人耳边回想,然后再静下来,只剩下呼吸声,感觉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跳和脉搏。

前面的这段甬道,大概只有十米左右,然后就分成了两个岔口,一穴双葬?凌朗突然想到这么四个字,但是仔细一想,又想不起来在那里看到的。

两边的岔道像是对等的半弧形,但是地势向下,根据胖子他们走过的路线,四个人选了左边的那条。

岔道前面一段缓缓向下,比刚进门口的那一段,高了少许,不用再躬着身,稍稍低着头就行,而且越来越宽。

直到大概来到中间段的时候,出现十二级青砖阶梯,再跟着又是一段平缓的甬道。从阶梯下来之后,渗水情况就更厉害了,甬道周围墙壁都是湿淋淋的,地砖面上到处是黄泥水,电筒光照在上面,竟然觉得满满地像浑浊的暗红的血。越走到里面,四个人越觉得寒冷,身体不由得轻微地抖动,嘴唇也开始变得乌黑。

又走了一阵,终于到了头,许旭东估算了一下,按照前进的速度和花费时间,岔道走到埋棺椁的地方,应该接近一百米。

墓穴不算很大,两丈见方。里面的棺椁已经被挖走,只留下个长方形的墓坑,已经快被黄泥水淹没,周围到处黏糊糊的一层泥浆,还有一些石块和不少残砖败瓦,目光所及,一片狼藉。凌朗看了这情形,不由得摇了摇头,许旭东似乎能理解他的心思一样,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

四个人开始仔细的寻找着线索,包括被黄泥浆遮盖的地方,都用带来的铲子刮开来,但足足找了半个钟,还是没有任何的发现。而四个人都开始觉得,手上,脖子上,任何肌肤接触到的水,完全就像是冰化成的了。

“严组,吴队,你们看,那是什么?”凌朗突然指着墓穴尽头的那道墙喊道。

第一卷 山城岁月 五十三章 东吴大都督

其余三个人急忙回头看向凌朗,只见他站在那已经断裂了的柱碑前面,电筒光照在地面的三个圆形小水坑上,应该是之前连着石碑,一体雕刻成的供奉石杯,只是被整个的挖走了,而形成了三个小空洞,后来渗水,就成了现在三个小水坑。

水能反光,光照到墓穹顶壁,众人现在才感觉到,这顶壁竟然是微微弧形的。反光的光线,正好又照在那顶壁上几块,与周围的青灰色砖稍显不同的灰白砖上。这几块砖不知是什么材质做成,竟然也能反光,虽然只是淡淡的,但依然能看又有几缕反光,照在了尽头的墙壁上,光线所及,好像被撒上了磷粉,隐隐泛着光,像似一些图案的线条。电筒直接照上去,墙壁又毫无反应。只能通过顶壁上的反光。大概胖子是贪着好玩,乱照一通,就发现了这么个奇特之处。

四个人小心翼翼的换着角度地照着三个小水坑,逐渐的摸清,这些磷光组成的,是一个老虎头图案,目光狰狞,张口欲噬。

白虎坐其中,三杯酒问路。

“严组,吴队,我怀疑后面还藏着个墓冢。”凌朗心里有点不妙的感觉,赶忙上报。

“你怎么推断的?快说说。”严组也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了,能把机关做得这么复杂而巧妙的,说只是为了照个老虎头玩,打死谁都不会相信,

“两凰侍一凤,展翅上九重。这是只存在于推测中的墓葬法,以前并没有真正发掘到过。刚才我看到两个岔口,就有点怀疑,再看到这个守山虎头,我才敢确认。”凌朗又想起了三舅公的那些千奇百怪的书籍。

“你连这个都知道?”许旭东感觉到自己的称号快要易主了。

“我没别的爱好,就爱看杂书。”轮起真正传统有用的知识来,他可远远比不上许旭东这个“移动图书馆”。

“那跟着下来怎么办?”吴组竟然扭头问起凌朗的意见。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当时书上只是有这么个推测,并没有解释得很具体。这应该是一个王侯的墓葬,两边埋的是王后和嫔妃。至于为什么要建成柱穴墓,就不清楚了,安应来说,这种墓葬形式,都应该做成藏墓的。”

“难道是因为王侯先死,又不想两个妃子陪葬,就做成现在这样了?”许旭东毕竟是年青的,再老成,也少不了一份八卦之心。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说办法。”旁边的严组阻止两个人准备构思一出宫廷剧来。

“第一就是告诉考古部门,让他们派人来慢慢发掘;第二就是……”凌朗欲言又止,总觉有什么不妥。

“是什么?”吴队看来是看不下去了,不耐烦的冷冷的问了一句。

“就是我们试着用魂能,探索一下这个守山虎图案。我估计吴东全他们就是发现了什么,然后人被收走魂魄的。但是现在情况未明,我怕有点太过冒险。”凌朗看来还是最怕吴队的,也不敢再废话了,赶忙老老实实的说出自己的想法来。

“我们几个人亲自来,就是为了寻找答案的,而且时间也来不及了,再耽搁,我怕吴东全他们出问题。吴峰,我和你用魂体试探一下,旭东和凌朗,先帮忙看着。”严组雷厉风行,说做就做。”

严组和吴队的双目轻闭,看魂体离身,凌朗和许旭东也赶忙开了灵眼。观摩战争。

只看到那白虎守山图,突然白光阵阵,让人头昏目眩,那只白虎像是活了过来,仰头呼啸,“嗷……”,鬃毛飞扬,一时间,严组和吴队,竟近不了身。

“哼……”,吴队身化八尺长刀,寒光闪闪,似冰刻成,刀身周围,风雪交加,冰凌激射,“咻”的一声,闪电般插入了那守山白虎的嘴里。

“嗷……”,此声虎啸,却是与之前那声不同,不再是威风凛凛,而是充满了不甘和

痛苦。

白光碎散,冰刀飞回。那原来守山虎图案的地方,出现了一个黑洞。当然者黑桐只是能量体的,并非真正墙上都破了个洞。

“走。”严组也不敢托大,直接化成了雄狮具象。然后再缩小,先钻了进去。那把冰刀也跟随其后。。

果然是又是个墓室,这个墓室明显要高于,凌朗他们现在所处的这个,估计是怕外面的的棺椁被人盗挖,人一般都只会向下挖,而不会注意到这堵后墙斜上位置的地方,还有一座墓穴。

墓室有三丈方圆,最前面是一个大石坛,有四级石阶,石阶上是厚重的棺椁,大大的墓碑。釉陶、青瓷、漆器、衣衾、文绣,琳琅满目,种类繁多,在周围整齐的排列着。还有一些刀剑枪矛,放于两边的兵器架上,看来墓主人生前应该是武侯,颇有勇武。

墓碑前有一案台,案台上有个奇怪的圆铜镜,铜镜刻的不像是华夏的纹饰。铜镜由内到外,似乎有五层图案,中间是五芒星,但同时还有复杂不明的图案,夹杂其间。第二层是蝙蝠纹,第三层是方块纹,第四层是波涛纹,最后一层是山字纹。然后山字纹路之外的是框边,铜镜中间部分,整个显得玄黄古旧,但是这铜镜框边却像镀过银一样,光滑铮亮。

铜镜的五芒星对着墓顶,抬头一看,墓顶上竟然也有一个五芒星图案,简洁一些,只是外面画了一个圆。在上下两个图案之间,似乎有淡淡的灵气在传递。

“问题应该就出现在这里了。”严组地分出一点魂能,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个铜镜,就当要接触到镜面的时候,几股强大的魂能突然忽地出现,带出的剧风,直接就吹散了严组的那点分魂。

“嗯哼……”,分魂被灭,主魂受伤,严组闷哼了一声,退了一小步,定眼看去,只见眼前出现了五个高大的魂体,四个披甲武将,站着石阶两边,一个三绺轻须,峨冠博带的年近六十的老儒将,跪坐在案台前,目光凛凛地,看着严组和吴队他们。

“子烈将军,你上前试试他们二人。”三国东吴将军陈子烈?那个为了保护孙权,而奋力迎战,站死沙场的陈武将军?

“是,大都督。”东吴大都督?这又是谁?周瑜英年早逝,时年三十六岁;鲁肃四十六病故;吕蒙死时也只有四十二,也不会这么老像。而最后剩下的答案,大概只有——陆逊,陆伯言了。

那武将魂陈武抱拳领命,就要拔起腰间铁剑,与两人相搏。

“且慢,我们来这里就是想问,之前有三位年青人来到这里,他们的魂魄是否各位所取?”严组知道今天恐怕难以善了,先打听好胖子几人的魂魄,是否在敌人手上,免得投鼠忌器,早点想好办法应对。

“你们说的是这个么?”只见那老儒将伸出左手,手掌打开,三个小球一样的气泡漂了起来,胖子他们失去的魂魄正卷缩在气泡里,不过应该没受到别的折磨。

“将军,能否把他们的魂魄给回我们,我们立马转头就走,绝不多留一刻。”吴组也学着古人一样,抱拳作揖,请求着老儒将。

“唉,这么多年了,来过的,谁又离开过?”那个老儒将竟然轻叹了一声,说些让人云里雾里的话,不过意思还是那个意思,既然来了,就别想着走了。

陈武拔剑而来,并没太多的异光,只有剑本身自带的寒光。剑招也不花俏,就像在沙场挥剑破敌一样,带着一往无前的勇敢血气。吴队的魂刀也连忙迎头而上,异象纷纷,看起来气势一点不输,但是冰刀周围的风雪冰凌,竟然对那把直愣愣斜砍过来的铁剑,起不到一点抵挡作用。

刀剑相交,铁剑崩开,上扬了三寸,而冰刀直接被打飞了回来,吴队不得不散去具象,化回主魂体,脸色苍白,本来如玉般的身体,体表上像有点点的透明状。

“吴峰,伤得不重吧?”严组担心的问道,对方有五个,自己这边只有四个,如果再废了一个的话,就真的危险了。

“不碍事,还能抗住。”吴队抚了抚胸口,吸了一口长气,坚定的回答说。

“好,一起上。”水牛般大小的金色雄狮扑向那武将陈武,吴队也一样化成冰刀,跟随而上。

“凌操将军,你上去协同子烈将军一起破敌。”老儒将看到陈武被围攻得手忙脚乱,似乎也不着急,轻轻地吩咐另外一个虬髯将军,让他出来帮忙。

“是,大都督。”破贼校尉凌操。持一刀一盾,铿锵而来。严组和吴队,顿时脸色一变。两个人对对方一个,还能占个上风,甚至能慢慢熬死对方,但是二对二,而且凌操勇武还胜过陈武,自己两人远非对手了。

许旭东和凌朗对视一眼,也顾不得什么守护不守护了,魂体离身,也到了墓穴里。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五十四章 群英愿赴死

两人闪身入到墓室,只见一将三牙掩口髭须,三十六七的年纪,漆眉虎目,齿皓朱纯,穿一身玄色战甲,手中铁剑,将近四尺,比普通的长剑更是宽了两指有余。大开大合间,搅动股股玄色之气,勇猛无畏。另一将,以朱红头巾束发,满脸虬髯,似怒目金刚,身穿朱红铁甲,奋勇当先,左盾右刀,攻守兼备。

有一把冰刀,上下翻飞,亦是搏命之意,毫不退缩。但虽速度惊人,却始终无法突破那看似极慢的铁剑之防御。每每两者相交,冰刀身上冰屑四溅,出现一个又一个缺口,然后刀身又会有泛起一层涟漪,快速地将缺口修复,但一看,非长久之势。

更有一个大象般大小的金色狮子,背生双翼,口中吐着火焰,可焚金融铁。身下金色的利爪,光芒四射,似能开山裂地。但那个破贼校尉凌操的盾上,有厚厚一层蒙蒙的水汽,化解了那漫天烈焰,手中的厚背环首大刀,更是完全无惧狮子的利爪,砍于其上,火花如雨,锵锵作响,凶猛硕大的金色,狮子竟无法近得其身三尺之内。

生死相搏,自己人的魂魄又在对方手中,又怎能弃之不理,所以死战不退。许旭东也不得什么以多欺寡。连忙双手作揖,口中唱喏。

“书友请助我。”说完,一个头戴进贤冠,身穿青色直衣的举人,出现在众人眼前,只见他剑眉朗目,口若涂朱,双唇轻启。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却是孔圣《论语》开篇,有朋来,我心乐乎,既然是我之佳朋,那怎能刀兵相见?微言大义,对方的魂将凌操,性格猛烈,却不如另外一将沉稳,竟像被这言语所影响,刀盾之间的环环相扣,霎时出现了阻滞,不再如之前轮转圆满,有了几处破绽,在金色巨狮的凶猛攻击下,竟然一时候落了下风。书生惑魂,是非黑白,全在其口中舌间。

“哦,有点意思,公绩,你助汝父一臂之力。”跪坐的老儒将,又挥手让那头戴一顶熟钢狮子盔,脑袋斗后上颤着一颗红缨,身披一副铁叶攒成铠甲的青年武将,站了出来。

“是,大都督。”只见这位年龄尚不到三十的青年武将,虎背熊腰,威仪不凡,张弓搭箭,就欲射向青衣举人。

含目乜视,箭若流星,气冲斗牛。观其势,绝非许旭东能抵御。

“莲显,山、山、山、山……”,凌朗也再顾不得藏私,四山巅峰齐出。

那箭的速度,甚至超越了音速,箭体完全穿过魂山,才听到带起的呼呼风声。

魂山崩碎,竟再不能重新凝集。箭至青衣举人面前一寸,方恹恹而没。

九品莲台,竟然一下枯萎了最下面的一品,莲瓣纷纷而落,然后灰飞烟灭。莲蕊中的那小儿本来逐渐清晰的脸,一下似乎又模糊了几分。

青年武将的箭囊中,还有两支箭矢,身旁还有一杆长槊,红芒吞吐,红缨飘飘。而魂莲顶上还有三山,其中一山更是巍峨不知几百里。谁高谁低,尚未可知。

“唉,去吧,如你所愿。”那个跪坐案台后的老儒将,并没有再命令身边的最后那位银甲武将,口中轻叹,然后把桌上那块圆铜镜,扔了过来,开始明明只有瓷盘大小,径直穿过魂山,魂山竟然不能稍作抵挡,来到莲台上的时候,已经遮天蔽目,如天之穹庐,大有百丈。然后轻轻转动,那些蝙蝠纹,方块纹,波涛纹,山字纹漆黑如墨,纷纷落下,如大雨倾盆。中间的那五芒星图案,在各种的诡异纹饰起伏中,像藏着一头史前凶兽,张开如狱大口,如饕餮般,咔嚓咔嚓,连连吞了两座大山,独剩下那座魏巍山脉在苦苦支撑。

凌朗的九品莲台一下又没了三品,其它的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败落。莲蕊中小人儿,本来如玉一般身体,竟变成了烟雾一般,随时有魂身消弭的可能。而金色狮子,八尺冰刀,青衣举子,也被铜镜散发的余势逼得动弹不得,形式比人强,只能任人鱼肉,闭目等死。

“尔等岂敢……”,正在这被人势如破竹,战局糜烂之际,关公圣魂显现,更有一参天古木,拔地而起,亭亭如盖,巍巍森森,直接把那遮天铜镜,完全的定住,那些各式纹饰,竟一丝不能落下。五芒星中那嚎呼凶兽的凶威,像冰雪消融,吞噬之力也同时消失,众人这才觉得恢复了行动能力。又听闻阵阵受伤巨兽的不甘嚎叫,但在参天巨木的青玄之光的加持下,魂体愈发坚固,并无大碍。

“关云长?”那老儒将,原本略显浑浊的双目,看到绿袍金铠的关公圣魂,兀地精光如电,电芒竟长有六尺,如天之执法者,威仪凛凛。

“陆伯言?”关公圣魂的眼中也似含有风雷闪电,直视着对方,分明已经动了真怒,恐怕一言不合,就会挟风云浩荡,行那雷霆一击。

那持铁剑的陈武和刀盾的凌操两武魂,连忙后腿,和那射箭青年凌统,以及那银甲将领,团团围在了老儒将陆逊军魂的前面,个个脸色沉重,眉头紧皱。君候之威,恐怖如斯。

“当年你和吕子明联手,谋害关某,致使关某身陷,又大败我义兄,后你得东吴大都督一职,可谓威风赫赫,一时无两,麾下战将过百,披甲卒逾十万,何至今日独得此四个横死之魂,守护身边?又手持此异物,摄人魂魄,吞人魂体?嗯?”关公圣魂乍见陆逊军魂,雷霆震怒,几欲下手为快。对方虽有五“人”,但几无三合之将。斗将起来,不过摧枯拉朽,杀魂如割草。

之所以出口相询,并非他不想快意恩仇,而是他其它的主魂,毕竟统摄三界,见多识广,很快就发现了诸多怪异之处。尤其从那巨木顶上的圆镜,传来的种种意念,竟然察觉到非华夏之物,倒像来自神州以外,甚至来自天外之域,兹事体大,所以压下心中愤怒,要问个明白。

“你等退下吧,我却有事和关君候交待。”陆逊军魂闻言,精芒顿消,缓缓的挥了挥手,让四将退开,像是一下没了全身的力气。

“君候也看出来了。非我等想摄人魂魄,我和四将,此时却是身不由己,生死全在此魔镜掌握之中?”

“嗯。却为何故?”关公圣魂听了都觉无比惊讶。他可是深知陆逊生前所能的。

“昔日我身死,虽为吴候猜忌,但亦得封候拜相,魂守一方。却无意中察觉,我江东男儿,每每身消之后,魂不入轮回,亦不受供奉。我四处巡查,后遇一黑衣蒙头遮脸男子,持此数面铜镜,诡异无比,铜镜所困,竟全是我江东早年,年青菁英将领逝去之魂,后被其人以此相胁,陆某又自持手段,自视太高,入镜身,从此魂陷。千年苦苦思尽,竟无一计可施。”说完,那苍老的脸上,满满的疲惫。旁边的四将,也是目中含悲,低头不语。

“何人如此谋算,所欲何为?”关公圣魂闻听,亦是惊愕无比,天地间,竟然又此恶毒之事?

“真正的缘由,我亦不得尽知,但是此铜镜,有吞噬天地灵气,一国气运之能,我等魂陷其中,已成为其守护将卒,让人鬼魂体不得靠近,如若有不为,则每日魂受抽髓之苦。在此千余年,所能活动容身,不过此四丈之地。又如被豢养豕犬,魂体所修,每一有所精进,亦被其所剥夺,人不像人,鬼亦不鬼,取死皆不能,日夜折磨,痛苦不堪。”娓娓道来,心志坚毅如一国之帅,都忍不住声泪俱下,堂堂东吴大都督,竟然沦落成为猪狗的境地,听之让人毛骨悚然,更令人倍感唏嘘。

“你方才所言,竟尚有铜镜数面?”关公圣魂也是眉头紧皱,不用多想,也知道那黑衣蒙面人所谋甚大。

“正是,具体之数,也不得知,此处铜镜所困,却是我吴国当年扬州一地的菁英。”扬州?江右?凌朗似乎隐隐地想到了什么。

“怎么方得尔等五人?”关公圣魂听了,不禁询问。

“此铜镜所吸收之魂,多为年轻病故战死不得善终之辈,亦是君候刚才所说横死之魂,本亦有近二十之数,但每隔百年,此铜镜得不到足够的元气与气运,则吞噬一名将领,壮大其自身,近年来,更见频繁,有时候不足五十之年岁。”此言一出,那四位披甲武将,面容更见悲戚。

“竟有此等恶行?实在是狠辣之极。”虽然关公圣魂一直就和江东政权不对付,甚至算得上有不共戴天之仇,但是感同身受,同为军人,兔死狐悲,一时竟然再说不出话来。凌朗等众人更是面面相觑,谁人如此大手笔,实在是令人心神震荡,惊骇万分。

“君候,千年之前,我们各为其主,战场厮杀,虽有恩怨,但千年已过,无关对错。如今陆某却有一事相求。”那原本一直跪坐的陆逊军魂,站了起来,定了定心神,收回悲切形情,面容庄正严肃,向着关公作了一揖。

“你说。”关公圣魂见陆逊军魂如此,也不再负手而立,一手轻抚美髯,一手按剑,轻声回道。

“那黑衣蒙面者,不得其身份,但定非我大汉族类,其人所谋甚大,但吾等又怎肯助纣为虐。另千余年来,吾众人所为亦甚过,心怀愧疚,早欲一死而不得,今日得见君候,已证果道,甚为庆幸。再无所愿,但求一死而已。”却是自觉魂困魔物,又被千年奴役,时常不得不杀人生魂,以供魔物吸食。自己也像砧上鱼肉,被“人”予取予夺,最终也只能成了魔物壮大自身的食物营养,连寻死的能力都没有,何等可悲?对这些沙场上见惯刀枪剑影的武人来说,简直就是最大的折磨。

“吾等但愿赴死。”却是其余四个昔日东吴武将之魂,血泪纵横,面容悲戚又坚定,同时抱拳,齐声请死。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五十五章 从此逍遥得自由

血泪不是因为畏惧,是因为做了不得不做之事的愧疚和所受的屈辱,悲戚也不是贪生,更多是为那些逝去的战友而悲鸣。坚定则是毅然而然选择了解脱,选择不被奴役,选择不去助纣为虐。

往昔安然就义,今日甘心赴死。

“好,今关某不为私仇,不谈国恨。尔等身陷囹圄千年,犹如地狱,生不如死。我大汉之将魂,可败,可退,可死,怎可为异人所辱?刀来……”。一声巨喝,关公圣魂背后,出现一名身材高大的黑脸汉子,立目虬髯、头戴风帽、威风凛凛,双手持有一物,正是那绝世神器——青龙偃月刀。

关公圣魂取过青龙刀,虎目圆睁,须眉俱张,刀锋凛冽。似乎泰山于前,也不过一刀而断。

“今日尔等之辱,关某他日必为尔等讨回。千年恩怨,从此消弭。各位,走好。”青龙刀挥砍而下,雷霆阵阵,元气滚滚,那髭须陈武,抱拳之势不动,脸带着最后一丝微笑说。

“谢君候”。魂碎飘散,从此天上、地下、人间三界再无一丝痕迹。

“谢君候”。抱拳微笑,红巾束发,怒目虬髯的凌操,魂灭。

“谢君候”。抱拳微笑,头戴狮子盔,巍巍有胆气凌公绩,魂灭。

“谢君候”。抱拳微笑,身披银战甲,器怀聪明孙叔武,魂灭。

四声谢君候,远上青天几重楼?抱拳道珍重,魂灭尚归否?

青龙翻飞,关公腾挪,美髯飘扬,寒光如雪。

刀锋临头,陆逊军魂轻闭双眼,亦是微笑不动。

“陆伯言,可有遗言?”关公圣魂再一声暴喝,周身有各色元气翻滚交杂,那张本来逐渐变红的脸,现在看上去,赫然变成黑白双色,半边黑,半边白,虎目迸裂,诡异十分。

“君候何须心存愧疚?从此我等再不做这天地刍狗,得永世自由。往后就托各位了。”陆逊军魂又抱拳示意。声音如山泉流过,清亮无比。

“谢君候。”最后这三个字则像是用尽全身气力,声若风雷,震耳发聩。陆逊军魂周身白光缭绕,儒雅无双,隐隐间,可见东吴大都督陆伯言当年模样,峨冠博带、羽扇纶巾,挥手旌旗扬,谈笑指江山。

“大汉关云长祝东吴陆伯言,得道。”刀起刀落,魂碎星灭。黑白褪去,面若重枣。

“武安君,请助关某一臂之力。”青龙刀一杵,魂能震荡,抬头望天,意欲屠魔。

“好。”绝世人屠暴喝显现。

“昂……”蛟龙王冲天而起,白色王座如山岳镇压,那身后一片亡魂星云,展开如天上黑色帷幕,却是挡住了那百丈铜镜之去路。

“赤兔。”关公圣魂声落,一匹浑身似火,身体高大,两眼有神,四蹄如盆,尾扫残云的烈马“嘶聿……”一声如猛虎,出现在关公圣魂的身边。

跨身上马,提刀,一拉赤兔马头,马立蹄扬。绿袍金铠红马,名扬千古,美髯公关云长。

玄木立地,黑云遮天,青龙刀举,赤兔腾空。

“纳命来。”没法形容这一刀的威势,过五关斩六将,千里走单骑,如劈波斩浪,一刀诛颜良,三合斩文丑,刀尖所指,神鬼辟易。所有的精气神,所有的天地感悟,还有心中对五个“故敌”魂灭的悲愤,化成这一刀,刀未至,天地变色。

一头凶兽再也无法隐藏,显出身形来,此凶物,身躯巨大无比,周围有无数的奇异符文环绕,四足两翼,虎掌鹰爪,浑身鳞甲黑亮。硕大的驼头,赤红的巨目竟有四层眼睑,粗长的颈脖,最奇特的是一条箭形的尾巴,来回摆动,尖锐万分,感觉能划破魂域虚空。

青龙刀上,也显出一龙头,苍茫远古,冷傲无情,威势如铸,似是这天地间曾经最尊贵的存在。那黑色凶物,对这青龙之威似是又惊又怒,张开巨口,喷出一道赤红的火焰。火焰过处,元气都被炙烤得荡然无存,形成了一片偌大的真空,没有任何物品能存于其间。

那青龙眼中却没有任何的波动,龙嘴微张,龙须飘扬,一往无前。推金山,倒玉柱,火焰堙灭,符文四散,“嗷……”,一声惨烈的嘶吼,那巨大凶物被青龙穿透而过,翻身而倒,血喷如泉,身形也一下就缩小了一半。

“嗷……”,受伤凶物再吼,背上那对蝠翼一振,似乎想飞回铜镜之中。

“哪里走?”天空之上,一只白色的如山大手,像捞鱼一样,一捞,就把那凶物捉小鸡儿一般捉住。再往上一扔,扔到那亡魂星云中。顿时,那数十万亡魂像是闻到无上美食的气味,前赴后继,也不管那凶物如何翻滚腾转,附身而上,手撕口嚼,如蚁群蚕食。那条蛟龙王更是同时张开血盆大口,狠狠地咬住那凶物的头部,不让其张口喷火。须弥间,那凶物的气息渐弱,发出哼哼唧唧之声,却再动弹不得。

严组和吴队,包括那泰山崩于前,也微笑不改的许专员,都是目瞪口呆,像完全没办法思考,以为身在梦中。

白起军魂和关公圣魂两“人”却也不管他们,相互交谈了起来。

“君候,此凶物绝非我神州之出,但力量宏伟,若非你先出手将之重创,白某亦不一定能留住它。”白起军魂顿了顿,又问道。

“君候你巡察此方天地千年,可有找到什么蛛丝马迹?”一边问,又弹了弹手指头,三个装着魂魄的小气泡,飞到了凌朗的身边。

“具体关某也还未能尽知,只大概能判定此物似牵连着极西之地,但其它暂时亦无法探得,或许另外的主魂,能知之甚详,说不得要找个时间,与他问上一问。”关公圣魂看了一眼咣当掉在地上的铜镜,又抬头看了看那墓顶上的五芒星图案,脸色冰冷而严肃。

“这铜镜已毁,但亦耗尽关某刚凝聚的青龙刀意和赤兔魂影,至于此怪异星图,却是留之不得。不然,恐留后患。”说完,额间那法眼又显,青芒闪闪,一股浩然之气,射在了墓顶壁的五芒星图案上面,“吱吱”声响,有一道黑气似乎想逃逸,但是只是略作挣扎,就消散在那浩然正气中。

白起军魂点了点头,似心有所思,但并没说什么,收起亡魂星云、白色王座和蛟龙王,回归魂莲之上。

关公圣魂负手而立,继续抬头望天,不知道在想什么,稍顷,才回过头看着凌朗说。

“竟然此三人与你半师亦友,此间之事,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也不等凌朗开口,也消失不见。

凌朗苦笑了一下,关公圣魂的意思是说,自己身边的严组吴队许旭东三人,都算出生入死的同伴战友,就不再出手帮忙消除记忆了。一来是出于基本的尊重,二来是有些事情,例如那蒙面黑衣人,还有其它的数面铜镜,这些必须要考虑怎么跟上面汇报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每个朝代有每个朝代的气运,也就是大势,没有人能够一言定鼎。如果是碰及关公圣魂自身,自然是刀锋所向,即使是牵涉到凌朗的安全,关公圣魂出手也会毫不犹豫。但是其它世间俗事,也只能在此方天地的规则里,该怎么来就怎么来,不然凭空染上太多因果业力,那怕半步圣人也不愿取。

凌朗自然也深知这些道理,另外,比起当初在秦岭地宫,眼前的情况还有其它不同。白起军魂当时会抹去众人的相关记忆,一来是不想别人再去打扰那处千年藏“身”之所,因为涉及自身,自然可以出手;二来当时的六小魂体不算强大,轻而易举可以干预抹去。但是眼下的严组和吴队,都是军人出身,身上血气旺盛,意念稳固,如果强行抽离记忆,只要引得魂体的本能抵抗,就可能伤及他们的魂念。所以两位大神思来想去,感觉棘手,干脆让凌朗自己去烦恼了。

看到严组吴队瞅着自己,凌朗只有苦笑以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一切。还好许旭东站了出来,化解了这一尴尬。

“严组,吴队,此地不适宜久留,吴东全他们的魂魄,竟然也收回来了。我们还是回去再从长计议吧。”

“走。”严组也是心性过人的精英人物,知道好歹,大手一挥,提示大家马上撤离。

那块铜镜还拿不走,只能等上报之后,再看怎么处理了。

守山白虎图案形成的黑洞还在,四个人魂归肉身,匆匆离开了墓室。

回到龙组驻地之后,四人也没多留,虽然已经没有了直达懋名市的列车,但是还是选择了去省站中转,再回市龙组。

一路上,严组他们也没有过多询问凌朗,凌朗倒是几次开口,想说点什么,但是严组拍拍他的肩膀,说要等回到市龙组,见过陈老再说。

凌朗虽然心有忐忑,也只好暂时按捺着自己的不安。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五十六章 千年魔都叹金陵

回到市龙组之后,严组把那个用木盒子装起来的青铜器皿,慎重地交给一个衣服胸前绣有飞龙图案的白发老者,不用说肯定是龙魂来的高人。而器皿里面肯定就是胖子他们的魂魄了。

许旭东通知他先不要回去乡下,说陈老已经赶了过来,等上面商量之后再作打算。

对于这样的事,凌朗好像也习惯了。反正龙组的资料室,他已经拥有很大的权限,除了一些绝秘文件,基本都能进去翻阅。正好心里也有许多的疑问,想要好好的查实核对。

进了龙组资料室,他首先选了一本“华夏七星堆研究史实”,应该是龙组内部的人编撰的,并没有作者署名,但是书皮已经很古旧,想来不是近期出刊的东西。

一星堆位于现在的陕秦石峁古城遗址,但是具体位置竟然注明不能透露。二星堆位于山晋陶寺古城。三星堆则广为人知,位于川蜀雒城鸭子河南岸。四星堆在齐鲁泉州大辛庄,五星堆在魔都皇甫林玉油坊遗址里,六星堆在荆楚的盘龙城,七星堆就是自己刚去过的江右瑞州。

其中凌朗最关心的又是六星堆和五星堆了,陆逊军魂曾提到那个黑衣蒙面人,手中有数个圆形铜镜,不出意料,其中必然有一个是收夺了荆楚英豪之魂的,至于是不是也藏在五星堆里,就不得而知了。

然后就是魔都的皇甫林玉油坊遗址,魔都亦曾是东吴治下,是否也埋藏了铜镜呢?

而提到魔都,自然就会联想到邻近的金陵。作为华夏人,大概谁都忘不了当年日寇在金陵的大屠杀恶行,那是划在现代华夏人心里最大的一块伤疤,每次揭开都还是鲜血淋漓,永不磨灭。

魔都和金陵两个地方,在华夏国,除了帝都燕京之外,可谓是最多神异故事的地方。魔都有九龙柱镇路,有龙华寺慑邪地、静安寺镇黄泉、玉佛寺离魂碑三大古寺院的传说,还有三座大楼形成的双塔镇妖刀风水局,更有日寇当年狂呼占领魔都以“侍魔”之说等等。而金陵的诡异事件,更是多得数不胜数,举不胜举。

作为对照,凌朗又找出一本叫“魔都与金陵细说”的书,希望能从上面找到蛛丝马迹。其中这本书用了近三分之二的篇幅,特别介绍了金陵。

金陵曾号称华夏国的最佳风水宝地,但为何建都的王朝都异常短命?书中竟有一篇文章直接用了这么一句反问句作为标题。并且列出了详尽的史实。

公元211年,东吴太祖孙权迁都金陵,建立东吴政权,历六十九年,为晋国所灭。

公元318年,琅琊王司马睿在金陵建立东晋王朝。百余载为金陵历代政权最长时间,后为刘宋所灭。

公元549年,侯景之乱发生,兵围台城,梁武帝萧衍活活饿死于皇宫之中,金陵城内军民遭受了第一次空前的劫难。

公元589年,大隋平江南,陈亡。史载,金陵“城闉宫阙,平荡耕垦”。

公元937年,李昇建立南唐,定都金陵。975年,被宋攻灭。仅历三十九载。

公元1275年,蒙元大军占领金陵(史称建康府),四年后南宋灭亡。

公元1368年,明太祖定都金陵,不久祸起萧墙,燕王朱棣将大明朝国都从金陵迁往燕京。

公元1645年,满清大军占领金陵,南明政权灭亡。

公元1853年,太平天国占领金陵,建都天京,后为满清所破。城建城破,金陵再遭屠戮。

太平天国在金陵建都竟不足十年,就天不平,国亦亡了。

金陵,十朝国都地,除了明太祖在位的三十一年时间里,基本上没有做过真正意义上的全国统号令天下的都城。王朝何其短命,偏安一隅,只留下段段悲歌。

东汉末年,金陵就被视为“龙蟠虎踞”之地。理学大家朱熹更是认为,金陵山水形局严密,土地辽广,四象俱备,是东南地区帝都的首选之地。

但后人也指出钟山虽有龙蟠之象,石头山有虎踞之形,鸡笼山有玄武之态,但钟山巨硕无比,是鸡笼山和石头山的几十倍大,鸡笼山又有个玄武湖,更加不足显弱,金陵城建于中间,帝王底气天生不够充足厚大。

而且历史上,金陵又曾经多次被历代帝王忌惮有王气,怕有反王出,对金陵风水屡加以破坏。更是让金陵难以承载起一国之都的气运。书中着重又提到,金陵历史上最的大两次风水破坏。

第一次是春秋战国时期,当时的金陵还没有建城,先是吴国的属地,后来被越国占领。接着,楚威王又赶走越王。进城之日楚威王擎兴游玩,登上狮子山,发现金陵王气太盛,于是全国征召风水术士,后得提议在紫金山下埋金以镇王气,因此才有了金陵之名。而陵一字,取掩埋之意。

第二次是始皇帝的“水破天心”。公元前210年,秦始皇第五次出巡,也是最后的一次东巡。始皇帝当年浩浩荡荡巡游云梦,浮江东下之时,远远的就看见了阳光下王气氤氲的金陵,始皇帝一眼便被这里钟毓山秀的气势所吸引。

始皇帝一生除了追寻一统六国外,更是苦苦追寻长生之术,巡视之时,身旁必定有方仙术士陪伴一侧,而这些术士自然俱精通风水之术。

其中的一位术士看出了金陵的与众不同,遂向始皇帝建议道:金陵地形险峻,虎踞龙蟠,王气极旺,乃龙脉地势,五百年后会有天子坐镇!

始皇帝其时俾睨天下,何等高傲之人?他心认为,嬴姓家国理应皇脉相续,一姓帝国千年万载,生生不息,岂能容忍还有别的天子出现?于是大怒,要随行方术之士出良策解决。

那刚提出建议的术士淡定从容,一指指向远方方山,要求始皇帝截断方山,他认为方山地处金陵东南,顶部平坦如官印,为天印之山。天印,亦即上天赏赐的官印,决定了金陵之地的王气兴衰和吉祥命运。断了方山龙脉,就是阻隔了金陵的王气。再引淮水贯穿金陵,通达长江,让这条秦淮河冲尽王气,异性天子再不得出。

始皇帝对这个建议并不满意,要求一次做绝,于是狮子山、马鞍山都被一同截断。此后,金陵改又被称为秣陵。何为秣陵?饲马的草料场矣。

帝皇一声令,军民趋于行。一时间,方山断裂,淮水贯穿,幽静的秦淮河,从此默默地缓缓流淌,流出十里秦淮河,淌着六朝金粉地。

而此后的君王,因为金陵的气象万千,依然有定都于斯,又被誉为“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十里秦淮有说不尽的盛世繁华和春媚,温婉娇柔和雅致的更成了它的代名词。

每一个进入金陵城的统治者,一开始都气势如虹,然而不久便开始腐败堕落,是所谓“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脂粉气十足的秦淮河,迷离了统治者的眼睛,温软了虎狼之师的斗志,给金陵带来了一次又一次的无边劫难。千古以来,多少英雄人物醉死在了这温柔之乡。

翻开金陵的历史,可谓血泪充斥,战乱不休——侯景之乱、湘军屠城、日寇屠杀等都是尸骨无数,冤魂不止。华夏历史上,哪个都城遭遇过如金陵城这般的破城屠城?故就到如今,金陵的处处旅游景点,都让人觉得带着几分浓郁阴气。

其中尤以中山陵龙脖子路、雨花台、江东门、仙鹤门等最为诡异难言,龙脖子路为古战场,阴森恐怖;雨花台曾为乱葬岗及民国刑场,惊悚吓人;江东门地区有大屠杀纪念馆,白骨磷磷,阴气逼人。仙鹤门为日寇坑杀华夏人的地点之一,更是尸骨遍地、血流成河、触目惊心。这几个地方阴气之重,即使在炎炎夏日,依然能够感受到丝丝寒气,近代为了人民的安居定心,不得不在周围以八卦阵的形式,建立了八所高校,望求用莘莘学子的阳刚之气,镇压这些地方的怨气邪气。

金陵虽然一再受到破坏,并且历尽无尽的灾难,但当年日寇,依然特别重视魔都和金陵的风水布局。书中甚至提到,当年日寇战败后,回国时挖走金陵十斤紫金泥土,烧制了一尊菩萨。而安置菩萨位也是极其讲究,露天而建,面朝金陵,还建了一座神社,于其中日夜参拜。此些番作为,又是为何?

而这些和铜镜收精锐战魂,窃取国运,是否又有所关联?

在龙组的资料上,还提到过,金陵的地理位置,因为刚好处在下游长江和华夏三大干龙之一南方干龙尽头的交汇之处,所谓“襟带长江而为天下都会”。为了让这得天地独厚的古都,能成龙脉结穴,使得龙气重聚,再盛华夏国运,龙魂历年来,费尽心机,亦是作了许多补救的手段。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五十七章 花落时结果

正当凌朗翻到近代关于定都金陵的探讨,有一章提及“国父”选而“太祖”弃的轶事时,陈老过来找他了。

这才商量了大半天,就有结果了?对于龙组的效率,凌朗倒是有点惊讶了。

陈老看到他的时候,竟然没说话,而是背着手,背稍稍驼着,绕着他走了几圈。左瞅瞅,右瞄瞄,看得凌朗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陈老,您有什么问题您就问呗。”凌朗赶紧摸了摸自己的两只手臂,冷嗖嗖的。

陈老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笑眯眯地调侃着。

“我只是想知道自己到底认识了,怎么个小怪物。”

凌朗只觉自己得额头上多了三根黑线。

“对了,陈老,吴东全和孔庆燕他们怎么样了?”凌朗突然想到一个关键问题,连忙问道。

“呵呵,已经醒了,就是得休息几天。龙魂舍得派个祭祀长老下来,固然有严组长的面子,但估计也是对这件事起了重视。有这种老怪物在,那三个小家伙想死都难。”陈老今天似乎挺开心的,连“老怪物”“小家伙”这么“俏皮”的话都说了出来,虽然还是挽着道髻,但凌朗还是觉得他身上,顿时少了几分世外高人的气派。

“那我应该能回家了吧?”竟然人还没醒,凌朗就不打算去探望了。自己又不是人鱼公主,跑过去滴几滴眼泪胖子就会爬起来。更不是什么白马王子,捉住孔庆燕的手,然后说几句肉麻话,对方就会醒过来。他本来就是凉薄之人,所以第二个念头就是想着回家了。

陈老找了张椅子坐在了凌朗对面,然后说道。

“今天就算了,明天再回去吧,正好我也有话想和你谈谈。”

该来的总会来的,估计是躲不过了,反正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陈老,有话您请说。”政策不是都说了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凌朗自认为勉强算个好青年。

陈老又打量起凌朗来,眼里似乎都闪出了精光,完全看不出来那是一双九十岁老人的眼睛。

“七星堆那边,龙魂上层估计都会插手,省龙组也会派遣一个特别行动小组,级别应该是大长老级的,市龙组的人就不参与了。对这个,你怎么看?”

怎么看?自己又不是“李元芳”,能怎么看?作为“涉事人”的市龙组的竟然不参加,这都能说得过去?

估计也是看到凌朗脑袋“不开窍”,陈老又接着说。

“市龙组的报告里,只提到了遇到凶灵闹事,而没提到域外天魔,也没提黑衣人。严组长和吴队长,以魂体受伤为由,请求不参与后续行动。这件事暂时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市龙组其他人,包括李明义都或许不知道。”说到这里的时候,陈老又颇有深意地看了凌朗一眼。似乎要从他的眼睛看进他的内心。

“其实七座星堆,龙魂一直也是很最重视的,不过精力多用在一、三、五这三座星堆上,对其它四个只是大略的探查过。想不到这次就在七星堆,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估计跟着下来,七座星堆,都会被龙魂重新梳篦过一次。”

竟然龙魂和省龙组都出了面,凌朗觉得自己的担心也就少了几分,自己几斤几两?就还是不要杞人忧天了。而且严组和吴队他们都为了为自己打掩护,连“诈伤”都用了出来,自己最好还是不要去“惹事生非”了。

陈老也不管他想啥去了,看到桌面上的书,伸出手翻了翻。

“你在研究七星堆,还有魔都金陵史?有什么发现吗?”

凌朗马上回过神来,连忙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目前还没有,只是隐约的推测,总觉得里面有什么联系着,但是又想不通透,找不到关连点。所以,当故事看呗。”

陈老听完轻轻叹了一声。

“唉,要是真在只是故事就好了。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我相信事情就像你说的,一定有什么关联。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特别开心么?”

凌朗虽然隐隐猜到了,但是问出来求证。

“为什么?”

“因为你。”

“我?”

“嗯,你。”陈老点了点头,形情肯定地回答。

“从一个孱弱的农村少年,到如今魂体可以跟一方魂使相提并论,你只用了六年时间,这几乎是一般的地魂者,要多花十倍时间,甚至一辈子都做不到的事。怎么能让我不惊奇?我们当初因为考虑了很多,所以想着把你保护起来,只是你的成长,如今远远超出了我们的想象。如果只是单纯的借助外力,我们其实依然担忧多过于高兴。但是通过这一次你的表现,让我们的心起码放下了许多。”

说着说着,陈老似乎坐不住了,站起来,在资料室里来回踱步,慢慢地说着。而凌朗选择了静静倾听。

“来的时候,我和奉言通过电话。得知道在秦岭,那一位都愿意选择做了你的守护魂,我就明白,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但是加上另外一位,你的自保能力有了。或者像你所说的,你的资本有了。那怕我知道李明义一直隐隐的针对你,但是起码,你再不是可以随便被人处置的卒子了。在上面的人眼里,你的价值,虽然我不想说得这么现实,但是这个世界,大多时候还就是用‘价值’来衡量一个人的。你的价值已经超过了那个叫李玄亮的年青人,甚至潜力已经胜过李明义。你不再是可有可无的了,至少你的安全,从此得到了很大的保证,所以我替你感到开心。”

陈老这一番掏心窝子的话,凉薄如凌朗这样的人,都不由得感动了。他心里虽然一直不知道为什么龙组不肯接纳自己,又要管束自己,他平时装着不在乎,但其实一直是不忿气的。他认为这就是一种变相的打压,而且自己并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所以他其实是有心结的,所以也没真正把自己认作为龙组的人。

“这一次的事情,兹事体大,虽然你立了大功,严组长和吴队长他们还是选择了掩盖,这甚至超出了他们的做事原则。孩子,你要理解他们的苦心,如果只是一般的稍微出色也罢,他们肯定会亲自出面,保你在龙组得到该得的对待。他们找我来,就是不确定,如果把你举荐出去,对你是好是坏。我们只从本心,觉得这样做是对的。如果你理解不了,或者有其它要求,也可以提出来,我们也不会阻止你,你终究要长大的,我们充其量只是你的普通长辈,并不能完全替你做决定。”

跟凌朗平时接触得比较多的人,都知道他只是想做个普通人,所以严组他们,除了例行的报道,几乎是从来没有要求凌朗要去做什么。秦岭之行,是为了让他更好融入到这个集体,七星堆之行,也是在有心之人的施压下促成的,虽然严组当时投了赞成票,但是也是觉得有自己的保驾护航,确保了安全的前提之下,才作出的决定。

陈老,徐老,严组,吴队,包括许旭东这些人的为人做事,凌朗很感激,但其实不理解的。他从小接触的,是三国演义的厚黑反复,是红楼的看似多情实质寡情,是水浒的表面义气暗里自私自利。甚至在他心里,除了父母至亲,那些受过自己父亲恩惠,却最终在他求救的时候,甩手而去的亲戚,都让他对这个世界,深深的防备着。

这些年,受了身边人的影响还有年纪的逐渐长大,所遇到的人和事,让他性格慢慢变得“暖”了点,但他还是觉得自己的心是凉的。说是想做个普通人,想过平稳的生活,近乎无欲无求,底子里,是因为他抗拒这个让他觉得不信任的社会。

很多时候,他都会选择以旁观者的身份,去对待身边的人和事,最多只是想做好自己所扮演的“角色”,比如学生,比如龙组编外人员,比如老师。其它的,他更愿意事不关己,冷眼旁观。但偏偏总有这样的人,在他身边,告诉他,生活,还可以换另外一个角度,还可以有别的态度对待的。

今天来到资料室,查七星堆的资料,查魔都、金陵的史实,除了江东群英的遭遇,让他内心触动,更多的只是因为好奇,或者甚至只是,太无聊。突然他想到,这些年,自己所谓喜欢过的那些女子,除了被动,还是被动,没有主动做过任何的事。他也问过自己,是不是对的,他给了自己找了理由,我就这样的性格。别人的一次次靠近,自己只是站在原地,从来没有想过要走前一步。

什么青春大概如此?什么人生大概如此?在花落时结果,明明期望很多,在遗忘中才感到不舍,明明也会悔恨交错。但是依然选择站在原地,就如那一张遮在爱莲说上的硬纸片,明明有个手机号码,希望自己能去联系,希望能多点相互倾诉,人隔着数百里,心却被自己生生地,划成天涯。

阳光下奔跑的少年,自己有什么要追逐的梦想?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五十八章 山雨来

要下雨了吗?

空气潮闷,站在后山的这座两层小楼房上,看着天空像一个巨大的锅底,黝黑而阴沉,身边的空气好像凝固了一样,只有偶尔传来鸟儿昆虫的叫声。

从小凌朗就喜欢下雨天,尤其喜欢在老屋时,躺在那二层的木棚上,听雨打瓦顶的滴水声。下雨的时候,世界就会显得特别的安静,人们都仿佛停下了手中一切的活计,静静地来倾听雨的声音。

而现在他的周围也很安静,除了几盏路灯,看不到人影,山中风雨,就要来临。

空气开始颤抖起来,一道刺眼的闪电,撕裂了整个傍晚的天空,炸雷一般震耳欲聋,又在山谷里回响不绝。

山里的雨,总伴着风,不像平常那般,斜斜的下。也没给个过度,黄豆般大小的雨点,就洒落了下来,而且越来越密、越来越急。电闪、雷鸣,倾盆大雨,顷刻而至。仿佛大海从天而降,地上的一切都在暴雨中颤抖。山间的洪水从小楼的两旁经过,流经之处,带着泥土砂石,枯枝败叶。闪电映照着大雨形成的雨雾,吸入鼻孔里的空气,都化成了凉凉的水。

风卷着云,雨乘着风,整个天空上,就象个唱戏的大舞台,来来往往。

华夏岭南的山有雨,在世界的西方某处,已经入夜,也在下着大雨。闪电如勾,似从天的最高处,降落人间,要劈在行人的耳边。

这是一座偏僻的庄园,庄园里有一栋白色的房子,亮着灯光,灯光照着房子前面的草地,草地中间有条碎石铺成的小路。

路上走着个人,披着宽大的黑色斗篷。雨这么大,这个人也没打着伞。没人能看得清她的容貌,斗篷披风盖住了头,脸上还有一块黑布,遮住了整张脸。只能从姣小的身形,大概知道,这是一个女子。

路在白色房子的门前,分了一条岔路,路更加的小,湿漉漉的。披风长而及地,在路面上拖着,而这个女人像是完全没有察觉,一步一步地走,不疾不徐,每一个脚步之间的距离,像是都事先度量过一样,不多不少,大小一样。

小路的尽头是一间小木屋,或者说是一间小教堂,摆着两张长椅,有个祭台,祭台上面有一本圣经,一块白布遮住了个方正的物体。祭台前面的墙壁上,有个小孩张开双臂般大小的木制十字架。十字架的两边,挂着两盏铜制油灯,发出昏黄的光。

“噼啪……”,一道闪电在斗篷女子要迈进门的时候,照亮了整个天空和大地。借着惨白色的雷光,可以看到,在小木屋的旁边,竟然是一块墓茔,由近而远,竖立的墓碑无数,密密麻麻,看不到头,不知有多少。

斗篷女子衣服上的雨水滴答、滴答,滴落在地板上,在幽静的屋子里,清晰无比。她伸出自己苍白的右手,贴放在那本圣经上,大概有三息左右,然后拿开。

“嘎……”的一声响,那祭台向着前面的墙壁移靠过去,露出一个幽深的地洞口。

沿着环形的阶梯,斗篷女子拾级而下。水渍沿着她的脚步,在她的身后,划成了一条线,湿了一路。

地室不算矮,但不大,也没电灯,四角处各有一盏油灯亮着,中间的那张椭圆形木桌上,还点着两盏烛台。整个地室,昏沉压抑。

圆桌边已经坐了五个人,都披着宽大的黑袍,脸上同样用黑巾包着。

坐在桌子最里面,中间位置的是一个瘦高身影,黑袍上绣了只由三角形和光芒环绕的眼睛图案,看到斗篷女子进来之后。用一种奇异的韵律,发出声音,这是一种普通人完全无法理解的语言,或者称为“神语”。

“来了,坐吧。”

斗篷女子颔了下头,依然没有说话,拉开在瘦高黑袍人下首左侧的椅子,坐了下来。

斗篷女子对面坐着的,是一个身形高大的黑袍人,胸前挂着块椭圆形的圣母像挂饰。看到斗篷女子浑身湿漉漉的样子,他皱了皱眉头,似是嫌弃,但是并没有说话。

在这个高大黑袍人的下首,挨着坐着的两个人,一个稍微肥胖,一个瘦小一点,胸前都挂着十字架。不过其中一个的十字架上有着耶稣苦相,一个却没有。

在斗篷女子的下首位,从他的额头上的皱纹来看,应该是个老者,头上缠着层层的黑色头巾,他的黑袍上有一个奥姆符号。后面这三个人,都想向着斗篷女子点了点头。

“好了,人都到齐了,那开始吧。”最前面的那个瘦高黑袍人开口示意。

右侧的那个高大黑袍人,扫了一眼头巾老者旁边还空着的一张椅子,又皱了皱眉头说。

“不是还有人没到么?”

“那边说这次不参加神使会议。”瘦高男子的声音平淡,但依然能够感觉到一丝的不满。

“嘭……”,右侧那高大黑袍人,拍了一下桌面,有点愤怒地说。

“怎么,那边想置身度外?还是想干什么?”

右侧那个瘦小一点的黑袍,嘴里嘿嘿了一笑,阴恻恻地说。

“我早就说那边和东方那里,平时眉来眼去,估计不知道暗地里,是不是已经有了什么协议。”

“嗯?哼,他们敢。”高大黑袍人语气中带着一丝愤怒,也有一丝不屑。

“他们敢,如果东方那边愿意给出足够的代价。”稍微肥胖的那个黑袍人,似乎支持瘦小黑袍人的意见,但声音平淡而没有一点波澜。斗篷女子依然没有开口,那个缠头巾的老者,倒是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又低下头,也没说话。

“好了,这些捕风捉影,没有得到证实的事,不在这次的神使会议的讨论范围,那边怎么决定,自有上面去交涉。”最前首的那瘦高黑袍人,挥了挥手,制止了这个话题。看到他发话,一时间,地室里的人,谁都没再发表什么,各自思考着各自的心事。

看到气氛冷淡尴尬,中间的那个瘦高黑袍人,只好又先开了口。

“这次召集大家过来的目的,想必大家也很清楚。最近东方那个组织,疯狂的搜寻我们当年留下的东西,七个噬魂镜已经被破坏了三个,虽说暂时无关大局,但毕竟要事又准备。上面担心那个组织会变本加厉,顺藤摸瓜,破坏我们更多的布局。必须遏制。在座各位都是接到神谕的人,就说说你们上面的态度,或者各自又什么反制的手段吧。”

“几百万年前,我们西方众神发现了这块星域,却被东方那边抢了去,尤其是最近几千年,更是到了极致。好在经过众神之战,我们慢慢夺回了主动,但是彼此也损伤巨大,诸神黄昏。尤其是对这片星域的破坏,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非众神所愿。所以后来,西方众神和东方那边才定下了规则,六境之上的神祗不能直接出手。只能在这个星域中心,各自找代理人,去争夺这方星域的气运,来最终决定谁是这里的主角。上万年以来,虽然我们六方布局良多,但也慢慢被那里的人察觉并破除。近几十年,那个组织如不知谋划什么,逐渐扩大势力,竟然开始培养旁支,吸收那些有潜力的魂体者,眼见已成气候,实在不能掉以轻心。”那个稍微肥胖的黑袍人,像只是说着故事,声音里依然没有掺杂任何的情感。

“即使那些布局,都被破掉了,我们六方联合,应该也不至于怕那个组织啊。”旁边的瘦小的黑袍人,似乎有点不解的回应。

“哼,恐怕很快就只有五方了。”右侧那高大的黑袍人冷哼了一声。

“不至于吧,虽然我说他们两边有勾结,但最多也是阳奉阴违,应该还不至于敢那么明目张胆。”瘦小黑袍反而有点错愕,忍不住反驳道。

“东方有七圣位。”那个之前同样一言不发的缠头巾老者,突然抬头,说了这么一句。

“什么?”

除了斗篷女子好像早知道了什么,其余四个人都惊呼了起来。

“苦贤神使,此事你从哪里得知。”中间瘦高黑袍人双目如电,凛凛地看着缠头巾老者,希望他能解释清楚。

缠头巾老者望了望四个人,又低下了头,半眯着眼,似乎念了一声真言教义,才说。

“我们至高神传达的神谕。”

“这,这,怎么可能?不可能。该死,我们西方七境的至高神,本来就稍有不如。如果不是东方那六位的内部,也彼此间道义有隙,这块星域依然还在东方那边的手里。我明白了,明白了,怪不得一片小小星域,都能引起众神之争,亏我还以为,只是众神之间的道义冲突。原来这个星域中心,就是东方第七圣诞生的地方。”瘦小黑袍人恍然大悟状,额头上甚至有了一层汗珠。旁边的肥胖黑袍人,转头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去,没有说话。

左侧那个高大黑袍人,似乎一直看斗篷女子不顺眼,蹙起了眉头对着她问。

“影姬神使,你们似乎也早已知道这件事,对吗?”

听到这个提问,连那个瘦高黑袍人,都侧头看着斗篷女子。

“我们父神永远站在上帝的一边。”斗篷女子说了这么一句,又没了声息。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五十九章 风云荡

那个瘦高黑袍人听了这句话,颔了颔头,似乎对这样的回答,感到很满意。而那高大黑袍则又哼了一声,但没有再纠缠逼问。

瘦高黑袍人稍稍抬了抬头,环视了一周,才开口说道。

“好了,东方新圣位的事,事关重大,不是我们能决定,必须尽快汇报给上面。如果上面得到这个消息,恐怕以后我们的中心,都要转移到这上面来。”

右侧那微胖的黑袍人又淡淡的问道。

“那目前我们该怎么做,就请大神使做指示吧。”

旁边的瘦小黑袍先看了看前面那位,又看了看旁边这位,连忙附和说。

“对,在新的神谕下来之前,还请大神使告知,我们跟着要去怎么应对那个组织的反击。”

斗篷女子低头不语,头巾老者说了那两句之后也没再发言,高大黑袍的右手掌在桌子下面,握紧,松开,握紧,像是对对瘦高黑袍人的主导地位,并不是那么服气,但最终也没说话。

“这次噬魂镜接连地被破掉,我看绝非巧合。为了争取更多的时间,防止进一步遭到破坏,我们要尽量分散那个组织的注意力,从而让我们其它的布置,发挥效果,我来调整一下现在各方的任务。”那个瘦高黑袍人也当仁不让,开始按照之前早已拟定的方案,逐一吩咐起来。

“拉夫神使,近年来东方那里对海参子、枯叶岛、罕卡湖、唐努梁海和外盟的索求呼声越来越大,但北加尔湖、乌部苏湖、库苏吉尔湖、罕卡湖是东方三大龙脉“龙得水”的关键。唐努梁海和外盟也是镇压神州龙腾的枷锁,另外海参子和枯叶岛,更是关系我们截断东方龙出海的最大布局,你必须保持贵方坚持底线,一块都不能让。这比其它我们留下的任何手段,都更加的重要。别再说容易落人口实的话了,免得影响大势。在这一点上,拉夫神使一方上下必须沟通好,要有充分的认识,不然,后果你也知道会有严重,会非常严重。”瘦高黑袍人对着那个叫拉夫神使的高大黑袍,严肃的强调着,连说了两个严重。而那个高大黑袍也轻轻点头回应,表示知道。

“威廉神使继续和那个组织虚以委蛇(yi)。亨利神使则请你们的代理人,继续制造各种事端,尤其看能否破坏即将到来的燕京世界体育运动会。另外继续在西方内部,呼吁加强对东方那里的禁令。两位,是否明白?”待瘦高黑袍人说完。微胖黑袍人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瘦小黑袍则说了一声明白。

看到两个人的反应,瘦高黑袍人又用了更加严肃的语调,对着斗篷女子说。

“影姬神使,继续加强贵国的文化侵入,衰弱华夏国民的思想和体质。甚至可以发动曾经留下的暗棋和遗脉,分化其国民的凝聚力和爱国情怀。继续宣扬华夏国威胁论,对东北岛更是必须牢牢把控,如果可能,策反南方的那块岛屿。你们之前的布局很有成效,但是近年来,接连丧失的也不少。尤其是魔都、金陵两处所受的破坏最大,一定要想办法补救。必要时,某些相关利益集团,宁愿舍弃,也要达到玉石俱焚的作用。”瘦高黑袍人言语锵锵,不容置疑。

斗篷女子似乎也了解事情的严重性,难得开声应了声。

“是。”而且然后还接了句。

“不知拉夫神使,能否把北方四岛还于我国?”

高大黑袍本来正双手环抱,低头思考着什么,听了斗篷女子的话,抬起头,双目圆睁,似乎觉得不可思议,然后死死地盯着对方。

“可以啊,只要你们敢来取。”

“喔,那我们可就要不客气了。”斗篷女子毫不示弱的反击。

“两位住口,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瘦高黑袍人也啪的一声,拍了下桌子,声音里已经带着一丝愤怒。高大黑袍和斗篷女子这才停止了争执。

“苦贤神使那边加强边界争端,让东方那里投入更多的精力,使其分身乏术。我们也会继续加大对你们的支持力度。”瘦高黑袍人稳定了下情绪,最后才对头巾老者作了交待。

而那个头巾老者,话不多,但也干脆,左手抚胸,还鞠了个半礼,口中说道。

“是的,大神使。”

“各位还有什么要补充和提议的吗?”瘦高黑袍人再次环视了在座的众人,高大黑袍和斗篷女子都没有回应,其它三人则摇了摇头。

“那好,我国也会在近期发起金融危机,这件事,还请各方要有所准备,结果未知,甚至可能两败俱伤。各位回去之后,请继续让彼此各方的代理人,在文化,宗教,信仰,政治,经济,全方面的加强侵入同化和围堵遏制,分化华夏民心,削弱神州国运。散会。”说完,瘦高黑袍人大手一挥,首先带头离开了地室。

“噼啪……”,天空又是一道银蛇,照亮了整个山谷。雨似乎小了,但是风越来越大。雨水扫进来,站在走廊里,都能被打湿,凌朗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这一年,金陵官方宣布选取日照国汽车作为金陵出租车的主要车型。这一年,去日照国旅游的华夏国游客,单月数量统计首次突破三十万人次。这一年,日照国大小娱乐天团火遍大江南北,动漫、A文化、综艺节目在各地方电视台和网络媒体成泛滥之势。这一年,华夏有志人士,都多买了几块表。

也是这一年,日照国十二名右翼极端分子登上东北岛“慰灵”,并于岛上竖起太阳旗。

这一年,华夏商人欲在北加尔湖边投资,被所在地官方无情叫停。

这一年,华夏燕京世界体育运动会“圣火”传递,遭到攻击,导致熄灭,而闹事国拒不认错,反而气势汹汹,指责华夏办事不力。遂有媒体大呼,华夏尚有青年否?

这一年,世界金融危机悄然引发,华夏国出口贸易大受冲击,华南地区纷纷出现企业破产,工厂倒闭潮。尤其在服装、鞋帽、五金、玩具等轻工业制造产业领域,无数资产卷逃,大量工人下岗,实体经济进入寒冬,沿街商铺,不得不纷纷关门,人心惶惶。

这一年,世界风云激荡。

这一年,这一切,似乎和凌朗并没多大关系,他回到了教书—回家—龙组,三点一线的日子。直到后来三妹说她失业了,还说有两个多月的工资,因为工厂老板跑了,拿不回来,才对外界,知道了那么点。于是,凌朗也想买块表,但是并没有钱,也就不好说什么。只能想着更努力点,为家里做多点。

家乡的李子树,种得是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的山城居民,开始放弃祖祖辈辈土里刨食的习惯。山坡,水田,旱地,甚至屋前屋后,满满都是矮矮的李子树。

杉树、松树、槐树、桃树,都被砍光了。藤蔓、桫椤、芒萁、野草,也被一把火烧成灰烬。田野里再闻不到稻香,大山上到处都是黄黑色裸露的泥土,远远看上去就像一块块的伤疤。小河,逐渐开始变得干枯,水沟里的小鱼小虾也不再是一捞就有,慢慢绝迹。

水灾却越来越多,每次稍微大点的雨,河道里的河水就变得黄黄的,泥沙俱下。暴雨来临,洪水更是就会越过桥面,冲出堤岸,淹没两边的民居和作物。对此,人们选择了搬迁,躲避。但是留下的空地,又种上了李子树。

山城的空气也不再甘甜,而是充斥着难闻的磷肥味和农药味。但人们依然宁愿捂住鼻子,继续防火烧山,继续种上李子树。

李子越来越值钱,人们笑逐颜开,甚至影响到了周围的乡镇,那里的人们也开始学着小山镇,放弃种田,种李子。

凌朗默默地看着这些,想起徐老跟自己说过的那一段话,想起他提到的那个叫李玄亮的青年。

但他只能担忧,他对这片土地有着无比深沉的情感,这里有他的至亲,家族的血脉在此延伸两百多年,父亲也生在这里,埋于斯。

但自己能做什么呢?凌朗不由感叹,心生无奈。好在那不远的大田顶,依然连绵起伏,逶迤腾浪,莽莽林海,郁郁葱葱。

听老人们常说,那是一座神山,曾经有人乘龙上九天。这恐怕是这个山城最后的一块,幸免之地了吧。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六十章 龙魂征召

时光总会流逝,生活还得继续。多少人立志要改变世界,到最后,才发现是世界改变了自己?就比如凌朗当初的坚持,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但是也不觉得是自私。只是后来接触的人,经历的事,怀着一颗感恩的心,让他多了一丝责任。但他依然做不到热血,做不到振臂而呼,他还是那芸芸众生而已。

以前父亲是他心中的偶像。父亲没有多大的梦想,只想着保护自己的小家,辛勤奔波,在这天地烘炉中,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去挤出一点养分,养活自己和身边人,俗民也好,蝼蚁也罢,累了不哭,乐了大笑。当然现在依然是,也应该永远会是。如果或许多的了点,就是受陈老徐老他们的影响,尽量让自己成为一个良善之人。

走在狮冈桥上,夕阳照亮他的肩膀,印在他的脸庞。远处的房屋顶上,已经有袅袅炊烟升起,每一缕,就在召唤着一个孩子。

想着昨天从龙组回来,临上车之前,许旭东悄悄地跟他说,可能过不了多久,龙魂就会“召见”他,他心里就不免有点烦躁。呆在桥上,看着桥下还能川流不息的河水,一个人不由想了许多。

刚听到龙魂之前,他心里是怀着敬佩的,或者好奇更多。但是他从来没有过向往,那些动不动就改变整个朝代的大手笔,他自认离自己还太遥远。所以当初孔庆燕问他,有没有想过加入龙魂?他压根没想到过有一天真的要去面对,这样一头“庞然大物”。

但并没过多久,龙魂的通知就下来了。文件里说让他择日上花城,但择日下面又注明,最好在收到通知的第三天成行。

花城离小山镇,有四百多公里。坐着龙组那台熟悉的吉普车,行驶在盘山公路上,凌朗心潮起伏,望着窗外那些幽深的山谷,如在梦中。

吉普车司机像块千年的岩石,这么久以来,凌朗还没听过他说话。而副驾驶室里这次同行的吴队,就是另外一块岩石。

本来听说应该是许旭东来送他的,但是后来吴队说要他亲自跑一趟,具体为什么,凌朗没多想。

花城又被称羊城,源于五仙下凡,有“五羊衔谷,萃于楚庭”的传说。

又被称为妖都,但很多人不知道这别称的由来。有人说是因为花城人说话,后面总喜欢带个“咩”字。而且每每看到不合理的事,或者心情不爽的时候又都喜欢喊“妖”。所以曾经有人假想,当初的五仙可能就是五只羊妖化作的人形,故得妖都之名。

并且还有举出佐证的,例如花城人称赞漂亮的人,或者夸一样东西很好的时候会说:“鬼甘靓”或者“鬼火甘靓”、“好鬼死靓”。华夏之大,并没有那个地区的方言,有这样奇特的形容前缀词。还例如花城人在砍价交易成功的时候总会说:“杀你!”如此等等,实在诡异非常,所以说笑语花城人是“半妖血统”。

当然也有人说妖都一说,只是源于一部动画提及,更多的人只觉得纯属无稽之谈。但无论如何,凌朗对这个地方,还是有一定的了解,不为什么,只因为他的母亲、姐姐、妹妹,都在这个城市打工,默默地和千万外地人一样,为这座城市流着汗水。

云山自古就有“花城第一秀”之称。主岭虽然不高,只要不到四百米,但山体宽阔,由三十多座山峰组成,蔓延成势。

云山和花城一样,同样有浓厚的文化沉淀,相传有秦末高士,隐居在云山之上采药济世,并最终在云山“成仙而去”。

所以有人说即使花城里,有很多让人毛骨悚然的地方,尤其是一些古建筑改建成的高楼大厦,更是邪门得紧。但无论有什么传言,作为山野之地,云山却几乎没有这些“负面”的消息传出。所以都说云山是一座仙山,成了大部分花城人心中认可的。并以之为傲。

作为一座千年古城,凌朗自然知道少不了一些邪妄怪异的传说,甚至坊间流传的那些邪门吓人的地方,自然也肯定有其出处,确有其事。不过到了他这种程度的魂体者,自然看这些,就处于不同的角度和高度了。

云山并不是一座山,而是一座连绵山脉,属于华夏三大山龙里的“南干龙”,在一本“华夏龙脉概论”,凌朗看到过“九龙汇聚一城里”的说法,而云山山脉正是其中罕见的“帝王龙脉“。

而有帝王之姿的地方,肯定也少不了历代君王“断龙”手段的破坏和镇压之举。而最著名的肯定就数得上,那座历经五毁五建的“花城第一楼”——镇海楼了。

云山的后山,有一条蜿蜒而下的小路,车不能行,只容得一个人行走。步于其中,凌朗心里很是奇怪,这样的深山老林,人怎么生活?

后来从吴队的口中断断续续得知,这是龙魂为了不破坏此间的风水,特别保留的。因为龙魂驻处,就叫“望龙居”。

坐了六个小时的车,一路忐忑,并没有睡意,身体倒没什么,但是人的头脑还是很疲惫,胸中气闷得紧。一下车,来到这么个“氧吧”一样的地方,顿时有种心旷神怡的感觉,连带那种紧张之感,都少了许多。

在森林里穿行,人迹罕至,有时候连吴队都不得不停下来,辨认大概的放向和隐秘的标识,所以两人走得并不快。路上还碰到一个下山的人,凌朗以为会是龙魂的人,但是那人只是穿着很普通的休闲装,胸口上也并没有绣飞龙图案。倒是对方打量了两人一眼,然后双方都没说话,彼此侧身而过。

终于在看到一个树木枝叶繁密,幽绿遮盖严实的山窝里,吴队说了一声“到了”。

眼前的一座小屋,说是“居”,的确恰如其分,说是一座小祠堂,也未尝不可。青砖黑瓦,简单古朴,房檐上和台阶角落,已经生了不少的青苔。

山林静谧,古屋苍阴,只有那一扇应该是刚刷了漆不久的朱红木门,为其添加了一丝生气。

穿过朱红木门,映人眼帘的是三清道体像。三清像前有一祭台,祭台上有一铜香炉,香炉里有三炷香,还没燃尽,青烟几缕,袅袅而散。

祭台前有一案台,案台上除了一盘供奉的新鲜水果,再无一物。

绕过三清像,就是庙堂的后墙。两个人站定,吴队把左手放在墙壁上,刚想按下去,突然转身对凌朗说了一句。

“别怕,敢来,就上。”

六个字,听得凌朗挠头。

“咔”的一声,墙体移动,先是内陷,然后“嚓”的一声,那“墙门”向左边打开,露出方方正正的一个洞口来。

在龙组的时候,这样的机关门,也有不少,凌朗也见怪不怪了。果然,又穿过第二道,才终于眼前一亮。

别有洞天。眼前的景象,让凌朗心里突然冒出了这么四个字。

和想象中龙组那样的掩体式建筑,完全不同。这里竟然更像一个天然的峡谷。高有几十米,长恐数百米,中间大两头小,呈舟形状。抬头望去,山崖峭壁,奇石嶙峋,甚至半空还有一道山梁,横穿两边,再往上,“峡谷”逐渐收小,然后是许多的松柏,盖住了整个“谷口”上空,只在树叶的间隙中,隐隐透露而下道道阳光。

但是这个“洞天”里,没有一丝昏暗的感觉,又不能说是白光如昼。眼前景象,各式物品,处处清晰可见,但一点都不觉刺眼。

两边的山壁,竟然分了三层。首层像是现代的建筑,两列普通的小平房。而其上隔着大概有两三米厚的山体,又有不少分开的独立小瓦屋,像是由石头建筑而成,没有任何的粉刷装饰,简单如同普通的民居缩小版,却又不给人简陋的感觉。再其上,则是少了许多的小木屋,连房顶好像都是茅草或者树叶盖就,远远望去,风格各异,大小不同,有些甚至似乎藏在了云雾间,自然而立,自然而然,似乎千古以来,天生而成。

凌朗刚想再细细看时,身边的吴队说了声。

“他们来了。”

他们?谁?

然后凌朗看到一群,穿着黑色运动劲装,衣服上都绣了飞龙图案的人。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六十一章 山、龙、象

对面来的一群五人,高矮肥瘦,不一而足,但都是年青人,最大不过二十八九,最小的可能年不过十八。

五个人似乎由那个年纪最大的青年领头,他见到吴队,似乎以前认识,停下脚步,竟然是作揖问好,那姿势端正,手势自然,颇有古士遗风的味道。

但吴队这样的“粗人”,也就是点了下头,就算是回应了对方,对这些客套,他大概不会做,也不屑做。

“吴队长,您旁边这位俊彦,大概就是凌朗了吧?果然是一看,灵气天生,慧根身具。难怪几个长老都忍不住要接见你。你好呀,我叫李青山。”对于吴队的“无礼”之举,那个领头的李青山,似乎并不在意,反而抬头打量着凌朗,着实地夸赞了起来。声音清亮,彬彬有礼。

“嗯。”吴队长双手环抱,这次连头都不点了,直接用声鼻音来回答。

“怪不得方成说他嚣张,我还有点怀疑。看龙组这什么队长的样子,我就相信了。”李青山后面一个矮胖青年,小声嘀咕着,像是想自言自语,但是偏又故意给人大家都能听到。

“怎么说话的?魏东,赶紧上前跟吴队长道歉。”李青山似乎很生气,出口责问了那个叫魏东的矮胖青年。说完,又要向吴队作揖赔礼,以表自己管束不言的歉意。

但是吴队,左手向前一扬,“好了,李青山,不要和我来这一套。你们龙魂长老不见人,派你们几个小的出来,究竟想怎样?直说吧。”对于对方几个人的来意,凌朗倒是不关心,反而吴队今天似乎特别兴奋活跃,话多了不少,他感到很好奇。

“这个,吴队长,我们并不是长老们让来的,我们只是……”李青山的脸上有尴尬之色,刚想解释什么,但没等李青山说完,吴队又是手一挥,打断了他的话。

“好了,你不用说了,跟你说话费劲。那谁,你,魏东是吧?你来说。”吴队那个挥出去的手,四指回屈,食指一伸,指着李青山后边的矮胖青年。

那个魏东似乎被吴队的气势给吓到了,嗫嗫的不敢和吴队正视,低下头,没上前,也没说话。而紧靠着他的一位瘦小青年,看到自己的队友这个怂样,似乎怒其不争,马上站了出来。不过他绕过吴队,直接看着凌朗说。

“去秦岭的时候,龙天因为救你们,毁了重宝天师令,被长老处罚,禁足清修,我替他感到不值。”

“对,方成不过因为让你们不要在公共场所大声喧哗,你们就出言不逊,还说要挑战我们龙魂。这回,我们要给他讨回公道”旁边的那个高大壮实青年,终于巴巴地说明了他们的来意。这话一出,瘦小青年和矮胖青年都愤愤地看了过来。除了李青山似乎大为着急的样子,他身后那一位戴着金色方框眼镜,手里还拿着本书的清秀少年倒一直滋滋然的,还不时地翻了翻手里的书,这反而引起了凌朗的注意。

“喔,这就是你们龙魂的待客之道?李青山,你怎么说?”吴队转过看着李青山问道。

“年青人之间切磋切磋,只要不伤到人,在龙魂里也是允许,甚至推奉的。”李青山陪着笑回答。七个人所站的此处地方,应该算是这方“洞天”的前厅。看地面上还留下的一些脚痕,平时应该也是作为龙魂训练的场地。这块空地虽然不是很大,但是站上百把个人,也还是足够的,而且魂者相争,复杂也简单。都是自动进入魂域之中,只需立锥之所,就可以进行。

“那我明白了,早该这样,何必遮遮掩掩,来吧,你们几个小子想怎么滴?尽管划下道来。”经历了七星堆一行,吴队对凌朗什么能耐可是清楚的很,他本来就对龙魂似乎一直很不服气,看到那张表面客气的“征召令”后,更是憋了一肚子火。

听到吴队这么说,那个高大壮实的青年,“”“咚”地跳了出来。一点也不显笨拙,身手灵敏矫健。

“我来。”说完,就觉他全身的魂能开始波动,不用打开灵眼,都能感到一股浑厚的威压,在影响着身体里的魂体。

也不管凌朗是不是愿意,吴队直接退后了几步,把凌朗一个人露在了前头,十足的卖“队友”作派。

凌朗微微的摇了摇头,这吴队,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不肯认一次低威的主。

“一起上吧。”凌朗看了看对方五个人,不想浪费时间。

“什么?”高大壮实青年。

“瞧不起人?”魏东。

“果然无知狂妄。”瘦小青年,尖嘴猴腮,目光闪烁。

李青山听了也是皱起了眉头,而那个年纪最小的清秀少年,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看着凌朗,似乎饶有兴趣。

“就我张勇一个,足够了。别废话,来吧。”那张勇倒也识“江湖规矩”,懂得开始之前提醒“对手”一声。凌朗不由心里暗暗想,自己怎么就废话了,从进来到现在,好像不过才说了四个字而已。

“那来吧。”能动手就不废话,自从白起军魂入驻魂莲之后,凌朗感觉自己好像也好斗了许多。

“龙象。”一息魂显,三境巅峰天魂者,虽然不是修自身魂,但是也算得上天资卓绝。而且此人竟然魂化两体。一头巨大白象,一条黄龙。

那头白象小山墩一般大小,白色之气周身环绕,身上皮发褶皱,都清晰无比,分明魂象相通,已经被操练得娴熟无比。而那黄龙,身长十丈,腾云驾雾,除了只是三爪,眼睛好像也还没形成黑色眼仁,白茫茫的一片之外。龙角簇簇,龙须飘飘,龙鳞峋峋,好不威风。象,大者;龙,强者。龙象,强大者。

“莲显,山,山……”,凌朗甚至想过只露一山试试的,但是想到吴队那副样子,还是慎重点为好,万一阴沟里翻船,不知道得看他多少脸色。

一山于前,一山于魂莲后方其上。巍巍而立,缓缓而旋。

“听说你还有第三山,甚至第四山,怎么不都用出来?”张勇似乎觉得自己已胜券在握。他从方成那里打听过凌朗的魂物具象,所以算得上了解,知道凌朗这种类型的守魂,最不怕惑魂,甚至普通的战魂,都奈何不了。除非是那些完全舍弃防御,而只在尖锐破坏性上,到了极致的战魂才能相争,另外要么就是境界上、魂能上的完全压制。还有就是自己这种一力降十会的,他请教过不少人,应该也能披荆斩棘,蛮力破除。

“足够了。”凌朗淡淡地回了一句,心里还暗暗想,这样已经够给吴队面子了。他对身边的人和善,对帮助过自己的人感恩,但是他对其他什么阿猫阿狗,动不动就来自己面前耀武扬威的,最是反感。不过也懒得多说什么。

“你。”但是张勇可不这么想,只觉得凌朗这是十足的蔑视,顿时气得那是七窍生烟。

“上。”那白象原来不过山墩头般大小,张勇被激怒之下,竟然再不保留,使出了十二分的力量,变成了真正的小山般大。那白象象头一低,脚步隆隆,就直往那两千米的“大田顶”撞去。

“轰……”的一声巨响,象山相撞,魂山被撞得像停滞了那么一下,但似乎又只是错觉。只见那魂山,依然缓缓而旋,圆润自如。那白象也来了牛脾气,退后,冲锋,又抵又撞,隆隆之声不绝,土黄色和白色的光芒更是在两者之间,四起迸发,魂能涟漪,像飓风一样扫过。但是无论那白象如何使力,只是将魂山上的一些长草树木虚影,还有碎石泥土抖灭了不少,不过随之又慢慢恢复。

“哇呀呀……”眼睛是瞪得够大,可惜张勇少了那满脸虎须,不然应该倒是跟历史的那“猛张飞”,有几分神似。

再看那黄龙,有云雾环绕,似显似隐,从天而至。不是它不想飞过高山之巅,而是有股莫大的吸力,从魂山上发出来,像漩涡一样,让它作不了这万天之主,只能俯冲而下。《易经》乾卦第五爻的爻辞,“九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这怕是真的见到“大人”了。

山有一湖,方圆数里,波光粼粼,深不见底。黄龙从空中一扎而下,腾浪戏水。有大能注:不行不跃,而在乎天,非飞而何?故曰:“飞龙”也。如鱼归大海,自由驰骋。

鱼归海,龙得水。中正阳贵,竟有隐隐提升之势,这不等于在姿敌?连张勇都想不到,还有这等妙处。对此,那魂莲上的小人儿也不管不顾,双目低垂,喃喃诵唱,有不知名的符文字体,如黄似玄近青,却又好像透明的,细看之时,竟然分不清是何物,更说不出具体什么颜色。

“不对”,张勇突然心中警觉,有一种莫名的惊怵,在魂念里冒了出来。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六十二章 硕鼠铁犀

那黄龙的眼睛已经像似要凝集出瞳孔,有一点黑影在那白茫茫的眼睛里,慢慢的扩大,那腹下的龙爪,也纷纷突出了个小疙瘩,有变成四爪的可能。

这本来都是好事,但黄龙实际是魂体而化,神念所控,张勇却发觉自己,似乎对那黄龙的控制,变得越来越弱,或者是说自己对自己的控制越来越弱。龙腾戏水,吸得润泽,喷而成雨,闹得很欢喜,但是这股欢喜,似乎并不完全是自己的。却原来是对方,故意给了黄龙最迫切得到的力量,这股追逐力量的念头是黄龙本身所欲,却也可以说是被强加的。对方这想干啥?

其实很简单,之前魂山的天湖里,虽然有大鱼无数,更有虾、有蟹,有各种伴生水族,但总觉得缺少了什么。凌朗从白起军魂蛟化龙这件事上,得到了灵感。原来自己的天湖里,还少了个可称灵的东西,那就是龙啊。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今天和张勇相争,他一直信心满满,没感到威胁。看到眼前这条黄龙,和自己的四辰属性极为相符,就干脆拿来做起了实验,好慢慢地去完善自己的一个想法。

魂山的天湖,自带一种吞噬的引力,尤其对于那些展翅高飞的魂物,甚至能禁锢天宇。不然,那不是随便一只小鸟,也能飞过大山,跑到自己的魂莲上来,叮叮啄啄?

黄龙入水,产生的升境变化,是凌朗没想到的,但是也因为这样,更坚定了他的想法——化魂夺龙。

凌朗往常也试过自己去具象,想在天湖里增加一条龙魂,但是他对龙这种物种的了解,只止于表面的形象,不理解他们的习性,来历,力量。而白起军魂的那条蛟龙王,又龙又蛟,非龙非蛟,更是复杂,所以屡次都不能成功。眼下有条现成的,何乐而不为。

龙对力量的追求,尤其是对五爪真龙的追求,存于万古。魂物具象,虽然是个人的魂体所化,但依然逃脱不了这个执念。所以黄龙发觉这天湖水对自身,帮益甚大,干脆想霸占不走了,而且开始时,张勇也以为逮到了好处,放松了警惕,造成对黄龙的控制,就更加的松散脆弱。

不可思议的事情,就这样发生了。黄龙的眼睛终于慢慢地有了瞳孔眼仁,而腹下那第四爪,也终于完全幻化了出来。白象还是三境巅峰,黄龙却已经四境,这根本是神念魂体在分裂,内部相斥。如果这个时候张勇能收回黄龙白象,选择个安静的地方,慢慢的凝练调整平衡,也是没问题的,有可能还真有莫大的好处。

但是天湖的吸力,黄龙的不愿走,凌朗还有意地把自己的魂力,注入天湖里,勾引着黄龙。一边牵拉,一边排斥,又岂是说收就收?

待凌朗感觉差不多了,莲蕊中的小人儿轻喝一声“剥夺”。

顿时那黄龙像遭受了极大的震动,分筋错骨不能形容其痛,不再有那种见猎心喜的逍遥了。灵魂被硬生生的拉扯掉一部分,远比肉体被砍掉了一小半,更加刻骨铭心,肉体还有自我休克,还有各种手段抵御痛感,但是魂体神念,是直接完整的伤害。

黄龙痛极翻滚,就差没整个地翻白了。要知道鱼肚翻白,就基本是死得不能再死的了,而龙作为水族,道理也一样。

龙吟声凄凉悲苦,黄龙眼睛的瞳孔在消散,眼仁在褪去,而那第四爪也慢慢收缩回到了体内,整个龙身也在迅速变小。

那小人儿又是一声“凝”。口含真言大义,明明只是一小声,却响彻天地,似能封正“万物”。只见那黄龙旁边,兀地出现了一条只有四丈大小的“小”黄龙,而“大”黄龙也一下缩到只有七长左右。

大小两条黄龙的龙角、龙须、龙鳞甚至相貌都差不多,只是那条小一点的黄龙,淡黄的眼框里,有红色的瞳孔和玄色的眼仁,眼睑上还有青色的氤氲涟漪,更显得灵动,而具神韵。更重要的是,它的腹下,是四爪,赫然四爪黄龙。

“昂……”

“昂……”两声龙吟,一声欢欣,一声悲吟。

大黄龙冲天而上,龙身显得形销骨立,灰败若枯,奄奄一息。

小黄龙同样也冲天而上,又俯冲而下,在天湖里游曳自如,逗虾戏蟹,欢快无比。那片天湖不觉间,似乎深了几分,宽了半里。

“不好”,李青山等众人,看着黄龙进化,以为张勇就算不十拿九稳,怎么也能不分上下,久了,说不定还能占个上风。战魂对守魂,天生有一分优势,毕竟没有攻不破的堡垒。但没想到风云变幻,转眼即逝,再想出手相助,已经来不及。

张勇闷哼一声,甚至连魂体都已经不能操控,龙象消散。他自身则双手抱着头,连着后退了几步,才给人扶住。凌朗看了也莲收山隐,魂念归体。

那个瘦小青年一边扶住张勇,看向凌朗,狠狠地说

“你下手也太毒辣了,竟然敢夺魂噬念。”

“很重吗?我看他一根毛都没掉。”一旁的吴队倒是老神在在,语气平淡的说。

“你们龙魂家大业大,好东西多着,休息几天就没事了。竟然是切磋,凌朗也已经点到为止。”他说得轻巧,神念受伤,不但要重新修炼,花费的时间,远比之前自然提升,还要付出更多,过程也更难。

“好,那我蒋庆也来领教领教。魂显。”那个瘦高青年,被吴队气得面上一阵青一阵红的,马上也选择了出手。

“我也来,魂显。”那个魏东,看到也不甘落后,不过估计是觉得一个人,肯定不是凌朗的对手来得多,干脆一起上。

魏东的魂物具象,竟然是一头房子般大的青皮大铁犀。头生双角,尖尖的冲天而立。四角粗壮,三四个人不一定能环抱过来。厚实皮肤像披着一整层铁甲般,车轮般大小的眼睛凶威凛凛,后面还拖着条钢铁铸成的尾巴,晃动间,罡风阵阵,似能开山破崖。

那个叫蒋庆的瘦高青年,具象的是一只灰黑色的大老鼠,老鼠并不可怕,问题这只老鼠像小牛犊一般大,就让人心里悚然了。只见它全身毛光滑亮,两指般粗细的鼠须,一翘一翘的,两只绿莹莹的小眼珠,滴溜溜地转,一看就知道是阴险狠辣的角色。

“穿山鼠,上。”那只灰黑硕鼠,露出森森白牙,四只爪子也像是陨铁打造的坚固而锋利,冲到魂山上,三两下的就唰唰给刨了个洞。难怪这个蒋庆这么嚣张,估计是以为自己能克制凌朗的魂山吧。

但凌朗才不管你是穿山鼠,还是穿山甲,同样的是两山一莲。不过他也没敢托大,这次把两山并了在一起。然后魂念一动,魂莲竟然飘了起来,刚好在两山之间的低凹处,也不诵经,也不吟唱,而是稍稍地睁开眼睛,一副看戏的模样。

那头青皮铁犀,看到莲台升空,竟然“砰”的一声,拔地而起,朝着莲台撞了过来,就像一枚巨大的火炮,爆裂凶猛,速度奇快,声势惊人。

但凌朗却不慌不忙,莲蕊中的小人儿,伸出一小手,手心朝上,然后五指轻轻回收,靠近那头青皮铁犀的那座魂山,竟然稍稍一震,挪了一些,就用山尖挡住了铁犀的撞击。

“轰隆……”一声巨响,魂域上空,凭地刮起了一阵狂风,如铁波巨浪,刮得魂山上飞沙走石,林折岭崩。并不是这魏东比那张勇厉害,而是撞在山尖上,远比在山脚刨土,造成的伤害高了许多。但是这样做也不是没有坏处,魂山是守魂,山尖就像战争时的城头,竟然你不能一股气拿下,那就等着被反攻推下去吧。

青皮铁犀,四蹄奋蹬,想在山上站立,但即使加上那巨大的头颅,死命抵在地上,当成地五条腿,也站不稳。那魂山有一股巨力,推开它的身体。而山体陡峭,壁立千仞,拔地擎天,峥嵘崔嵬,却那里稳得住身形,真正的成了一块巨石,一路翻滚而下,轰隆噼啪不绝,惨嚎冲天,怎么个凄惨了得。

凌朗的魂莲初成,天地间有一池水,莲生其上。后来那池水化成魂山上的天湖,虽然这样一来魂莲本身的防护,薄弱了许多,但从此魂莲立于虚空中,也灵动了许多,能够三色分阴阳,而且还能连绵复生。现在四山四境,虽然境界未稳,但日益精进,已经能使得莲台移动飞空。此中意义,极其重大。

再说那穿山硕鼠,一路直钻,开始的时候,摧枯拉朽,简直就像热刀捅黄油,只觉这魂山不过如此,被自己的穿山属性完全的克制了。但越到后面,越是心惊,豆腐不见了,变成泥土,泥土又不见了,变成了山石,山石也走了,周围成了铜墙铁壁,硬胜精钢。根本快挖不动了。

凌朗看穿山鼠已经过了一半的山体有余,觉得差不多了。于是又开口轻喝。

“天湖倒灌。”哗啦啦……湖水倾泻,外面看着疑似银河落九天,近看其实就是山洪暴发。但这满山而来的洪水,在硕鼠穿山留下的那个洞孔前,急剧的缩小,然后全部灌了进去,而且好像能源源不绝,何止万顷之力?白茫茫的什么都看不见,蒋庆觉得自己的魂体神念都要被压扁了。却已是进不得退不得。

龙魂两菁英,三境天魂者,竟然被一区区守魂压制如斯。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六十三章 纷纷而上

其实今天的这三个龙魂青年,大概都和当初的方成差不多,可能还稍稍略胜一分。但现在的凌朗,比起在秦岭无名别院那个时候,虽然境界并没有增加多少(他自认为的),但是对魂体的控制,对魂能的理解,那进步得就不止一分半分了。毕竟也算天天和两位大神呆在一起,就算他并不算是很勤奋的那种,但耳濡目染,那眼界也不是这些,平时只能在内部训练中蛮横纵行,最多不过面对过一些小妖小怪的“精英”们所能相比。龙组对龙魂的这种护犊子般的做法,历来颇多诟病。

如果非要帮凌朗找出些同龄的敌手,或者只有像龙天那样的精英中精英,甚至少数比龙天还要天才的一些妖孽,才能比得上如今凌朗的胸中沟壑。

眼看蒋庆和魏东两人,被人训得眼青脸肿,那个领头的李青山也坐不住了。他向吴队又作了一揖,然后显化魂体,天魂者修自身,但选择的是养魂路。

魂体具象却是一个中年道士。一身白色长袍,头戴紫阳巾,手拿柳浮尘,身背一口七星宝剑,脚蹬一双藏蓝色翘头白底厚布鞋。鹤顶龟背,凤目疏眉,面色红润,神态飘逸。他手中一扬,一张黄色符篆在半空迎风而燃,方口一张轻呼“力士何在?”

一阵狂风凭空而起,却见那风过时,一尊黄巾力士出现,但见其:眼藏星辰,面如红玉,须似皂绒。仿佛有三丈身材,纵横有千均气力。黄巾侧畔,金环日耀喷霞光;绣袄中间,铁甲霜铺吞月影。好一个护法降魔、力大无穷的仙吏。

那中年道士看力士显形,双手手掐法诀,口中又吐一偈。

“拿山。”

这声偈语像是天地之音,贯穿过去未来,上达天宵,下达九幽,遍及四方八面宇宙。偈语此,一道金光随之从天际落下,照在那力士身上。黄巾力士竟然马上像获得无穷能量,长、长、长,高足近百丈,渊渟岳峙不能表其雄,擎天伟岸不能述其威。

那力士向着那中年道士稍稍作揖,也不言语,飞身到了一座魂山之前,径直地张开巨大的双臂。都说恨地无环,恨山无把,这个力士竟然愣是把那两千米魂山,抱住了,一用力,魂山颤颤,竟然像霸王举鼎般,被斜斜地举了起来。

两座魂山原本是并列一起的,现在一座被举起,两山相连处,形成了断崖一般的景象,裂石山崩,林断土扬,碎石纷落。

那个终于掉到了底的铁皮犀,也马上爬了起来,双眼通红,冲过去顶住魂山的底部,企图好让那力士能更快倾山而尽功。

凌朗也终于感到了巨大压力,眼看两山已经抵制不住对方三人的合力,赶忙低声轻诵,“山”。

第三山出,这次凌朗并没有组成以前一样的三才方位排列,直接操控第三魂山,叠在了前两座魂山之上。

“轰哢……”山上山,魂外魂,力叠力。

“嘎吱……”那座被举起的魂山,慢慢地下沉,似乎就要回归原位。

“咔嚓……”黄巾力士似乎不堪重负,腰已经微躬,背也微驼,连双膝都已经弯曲。那底部的青皮铁犀,看到魂山下沉,顿时吓得心碎胆裂,连忙跑了出去,动作迅速得如丧家之犬。

又是“咔嚓”一声,没了铁皮犀的帮忙,就像最后的一根稻草,压得黄巾力士的双腿已经快要屈曲沾地。

那中年道士,似乎还想掏出身上的其它符篆,但是那三座魂山的压力,让他连维持着黄金力士的显现,都感觉无比吃力,只能咬着牙坚持,却那还顾不上去掏其它宝贝?

三山对三人,两个三境高阶,一个四境初期,依然奈何不得刚入四境的凌朗。这不是量与量的较量,这是质对质的取胜。

那个受伤的张勇,看到这个情景,心里一急,咬咬牙,又要拼了命冲上去帮忙。这个时候,旁边伸出的一只手,拉住了他。

那个戴着眼镜,手拿一本书的少年,对着张勇轻轻一笑,说“我来吧,你休息。”

声音温和,举止云淡风轻,如箐箐学子。

“龙魂墨与在,前来讨教。”说完,抱拳拱手,魂游身外。

魂体未显,魂域先出现了一道接连天地的五彩光柱,光芒看似柔和,却不能直视,有大道之音氤氲其中,隐隐而来。

“好书者众矣,而吾独传者,壹也。”此话一出,天地同唱。何为“壹”?“正道”也!

光柱散去,出现一老者,双目四瞳,面相古朴雄奇,却又清癯雅致,两种绝然不同的气质,融洽地体现在一个人的身上,给人的印象,没有一点突兀的感觉,好像本该如此。

老者身穿麻衣古袍,手拿刻刀和一卷木册。木册徐徐展开,刻刀上如挂万钧,缓缓刻下一“化”字,非篆非楷,倒像个“乂”形字,又像匕。但是偏偏所有人的脑海里,都无来由地看得懂这是个“化”字。

此“化”字一出,顿时,天雨漫漫如下栗,造化不能藏其密;无处鬼魂不啼哭,灵怪不能遁其形。从此人类有了教化之能,民智大开,则造化灵秘之气泄尽而无遗,而“能”愈多。

那古字写完,飞于天上,置于山顶,金光如泄,落在三座魂山上。魂山亦为幻化,造化,竟然在金光中,慢慢消弥。那魂山中的飞禽走兽,鱼虾蝉虫,甚至连那条“小”黄龙,都齐声哀嚎。一时间,狼奔豕突,如天火灭世,山间末日。

莲蕊中那小人儿,面色大变,座下莲瓣竟然也在慢慢消散,连枯萎败落的过程都没有,而是直接的消散。

仓颉造字,教化之功,几千年来,谁人没受其恩德?如果是本体亲来,即使关公圣魂和白起军魂齐出,也得恭敬称呼其一声“先生”。

契魂使?凌朗心中突然冒出了这么三个字。但此刻,一下也想不了太多。

“山”,秦岭山脉虚影,幻化而出。山高远大,不知绵延几百里。又有一江一河,不知从何起,浩荡连绵,不知在何止。

四山齐聚,一股充塞天地的浩然盛气,冲天而起,竟然隐隐能抵御那无匹金光。字未造时山已在,不废江河万古流。

但毕竟凌朗同时面对的是四个人,顾此失彼。看到魂山被压制,那灰黑皮毛的硕鼠,又开始感觉能挖动魂山了,那青皮铁犀又开始去拱山底,那黄巾力士也已经慢慢能站直身躯。眼看就要坚持不了多久。而且那仓颉圣人,虽因为墨与在本身的境界和魂能所限,只是一缕分魂,但是一字之威,已至如斯,那么再刻写第二个,刻写第三个、第四个……?要知道,仓颉圣人初作书,都有二十八字。总不能又得两位大神出面解决吧?想到此,凌朗突然灵机一动,想起了一个典故,于是开口问道。

“先生高义,泽披万世。重出千里远,何为量之“重”?出有双山重,何以出门远?”这是诛心之言,因为当初仓颉造字不慎,“牛”“鱼”不分,“重”“出”颠倒,被智者诘问,成为其心病,念念难忘。

那古朴老者,双瞳四目轻闭,轻叹一声“罢”。金光消散,身形隐去。

顿时又是“轰隆隆”的巨响,四山重叠,三山于下,山脉居上。那里还是李青山四人能够抵抗?

那青皮铁犀,却是见机最快,狂奔而出,但亦然失去半边后腿和那条钢铁尾巴。残缺的庞大身躯,眼神惊骇,气息微弱。

而黄金力士双膝之下,全部折断,抱紧魂山的双臂,也截然而没。剩下棍子一般的身躯,飞身而退。

再看那洞中大老鼠,真的就像被人请君入瓮一样,那里还有挣扎之力。湖水更盛,狂涌而至,瞬间把它压成了肉饼,贴在山壁上,一如酪了张薄饼。

“大家停手。魂收。”却是眼前出现一个白衣老者,身穿龙魂制服,手臂一挥,青光闪过,众人魂体纷纷回归肉身,连凌朗的那四山两江河,也全部消散不见。

唯独还剩下那一座莲台,青光蔓延处,莲台九品、八品、七品……一品品的堙灭,直到了第三品的时候,又一道四色之光从莲台上闪烁而下,黄白青红,前三色最盛,红色稍淡。莲台又四品、五品、六品……九品,恢复成原样。

莲台高洁,莲瓣叠叠,缓缓旋转。无污无垢,青光竟不能让其散去。

“咦。”老者轻诧。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六十四章 龙魂三老

凌朗也没多想,看到对方都已经退出魂域,也就赶忙把魂莲收了回去。

眼前那白发老者,细看之下,正是当初在市龙组见到过的那位祭祀长老。

吴队也不敢怠慢,连忙拱着手,打了个招呼。

“墨老,安好。”

那个白发老者,面带微笑,轻轻的点了点头,回答道。

“吴队长,一路辛苦了,暂且跟着青山,前去休息休息,我带凌朗这孩子去见过其他几位长老,再来相叙。”

“吴队长,请。”李青山也顾不着刚才众人相争之事。连忙作了请的手势请,带着吴队去找地方休息了。

“墨老……”。

“墨老……”。

“墨老……”。

张勇、魏东、蒋庆三个,却好像还不怎么服气,纷纷想相白发老者说些什么。

那白发老者也不恼怒,轻轻地挥了挥手。

“你们几个也先下去吧。凌朗是吧,你跟我来。”说完,不等其他人是否还有话说,转身走在了前面带路。

除了那个墨与在没说什么,还有闲心翻了几页手上的书,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其余三个,都是气鼓鼓的,但也不敢再说什么,眼睁睁地看着凌朗,跟着白发老者后面离开。

“峡谷”呈船状,两头尖中间大,在中间靠“船”尾的地方,左边山壁,有一条石阶顺着山体蜿蜒而上。

待两人走远,众人这才敢开口说话。

“小墨,刚才要是你爷爷没来,你是不是能够把那个叫什么凌朗的给拿下了?”蒋庆眼光闪烁,愤懑地问持书少年。

“就是,小墨的仓颉圣人,起码还能多写五个字,肯定能斗得过他,但被墨老这么一来,这不是等于帮了外人么?今天我们几个可是丢尽了脸面咯。”一旁的魏东在刚才的“切磋”中,被虐得最惨,表现最是不堪,阴声怪气地附和道。

但是持书少年听了他们的话,先是摇摇头,然后平淡的说。

“这倒不一定,我看他好像还留有余力。你们想想看,最后连我爷爷的安魂清光,都没办法让他的法莲魂收,恐怕还有不少后手。”

蒋庆听了,竟然没有再搭话,那两只小眼睛,倒是滴溜地转了几转。

“不会吧,他有这么厉害?方成不是说过,当初在秦岭别院,这人也就和他差不多上下?”魏东却是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好像忘了自己刚才被完全碾压的事实。

“好了,还说这些干什么,输了就输了呗。反正他是龙组的人,也算是我们龙魂的人。走了,走了,我头还痛着呢,得赶紧去找袁老看看才行。”那个张勇,倒是光棍,说完捂着头,就蹭蹭地走了。

看到张勇一走,其余几人,也觉得没意思,各自散了。

爬到石阶的尽头,来到之前看到的,那条横跨两边的山梁边。

眼前这条山梁并不是直的,但是表面很平,两边都有铁链拦护着。石梁也不大,刚好可以供两个人并排而行。也不知道存在了多久,那石梁面上的磨痕,被磨得很是光滑。

“小心点。”那个墨老轻轻交待了一声,走在了前面。

石梁离地面估计超过了二十米,伸手几乎可以摸到头顶上的那些松柏。走在石梁的上面,凌朗不由感叹,这幸亏自己没有恐高症,不然望下一看,得吓到腿软。

穿过石梁,又有一段不长的石阶,上完石阶,然后贴着石壁,又走了一段小路,来到一间小木屋前。

这小木屋前面,有一石坪,椭圆形的,只有一丈方圆。凌朗匆匆打量了一下,发觉这里所在之处,已经超过了之前所见,那第三层上的那几栋形态各异的小屋。

小木屋建在山壁的一个凹陷处,墙壁由木构造而成,只有中间两边,由两根大圆木支撑着屋顶。屋顶却是灰土色的瓦片覆盖而成。屋顶上方,一边山壁生长着棵老松树,虬枝弯曲,如龙行云中。松叶墨绿繁茂,山风徐来,沙沙轻响。

推开木屋的门,里面已经坐着四个人。上首有张八仙桌,两边各坐着个一老者。左边的那位身材高大,穿着很普通的黑色练功服,短头发,头发灰白相间,但脸色红润,双目炯炯有神。他一只手掌放在桌面上,血管贲张,比一般人的大了足足有三分之一。右边的那位鹤发童颜,挽着一道髻,身着青灰色道袍,三络白色长须,举止端雅,好一派仙风道骨气象。

右下首位置,坐着一老一小两人,老的面色蜡黄,穿着白色中山装,戴着圆圆的金丝眼镜,身材瘦小。不是龙组李明义李长老还有谁?

另外的是一个刚过三十岁的年青人,黑西装,白色内衬,梳着油光豁亮的大背头。眉毛轻蹙,目光坚毅,凌朗却觉得他看向自己的时候,眼神里带着几分阴森。

墨老进了木屋,向前边的两个老者,拱了拱手,开口说道。

“田长老,龙长老,凌朗我给带过来了。”说完也不客气,走到左边的一张八仙椅子上,坐了下来。

高大老者没有说话,只是直愣愣地看着凌朗,让人心底有点发毛。那个鹤发道长微微一笑,面容慈祥,声音清雅。

“劳烦墨长老。孩子,你也坐吧。”指了左边另外一把空椅子,示意凌朗先坐着。然后又转头对着右边的李明义说。

“李长老,你这次来的目的,我们已经明白。你和玄亮先在望龙居小住些许日,待我们几个商定,再答复你。”

“那李某在此先谢过几位。”李明义说完,站起来拱手相谢,然后带着那个叫玄亮大背头青年转身离开。经过凌朗面前的时候,还微微瞟了凌朗一眼。

“来,孩子。我先自我介绍,我叫田末然,你可以叫我田长老,田老也行。我旁边的这位是龙烈龙长老,是岭南省龙魂的古武术指导。你有时间,可以和他多亲近亲近,讨教讨教。你旁边的墨长老墨平岚,你们之前见过,是我们望龙居的祭祀长老。”在田长老介绍自己的时候,那个龙长老“嗯哼”了一声,不过不再盯着凌朗直看。而墨长老则轻轻的颔了下头,面带微笑。

对于那个龙长老的言行举止,田长老似乎看着眼里,但是并没有说什么,微笑着摇了摇头。

“刚才你们在下面切磋,我们也看到了,很精彩。别紧张,孩子,我们不是故意要刁难你,也非我望龙居的待客之道如此。只是你当初在秦岭别院,让龙天吃了点小亏,我们的龙长老不服气,所以才默许几个年青人,试了试你,哈哈。”田长龙的言语眉目间,似乎对凌朗颇为赞赏。

本来对于龙魂的几个人,屁颠颠地跑来挑衅自己,凌朗心里是挺郁闷的,但是田长龙这种不惜“自揭其短”,大气磊落的态度,让他心里的气顿时消了不少。

旁边的墨长老也哈哈笑了一下,手指点了点龙长老说。

“别看这个老家伙长得身材高大,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心眼可小了,又特别爱护短。这不,你欺负了人家的麒麟孙,他就没皮没脸的跑出来要讨回场子,实在是为老不尊。”

“老墨,你可别顾着说我,你孙子刚才可也是在人家底下讨不了好。平时就喜欢到处夸自己的孙子如何如何天赋卓绝,聪颖过人。现在被人这龙组来的小子,给盖过了吧?看你以后还怎么好意思吹嘘。”龙长老也不是善与之辈,声音朗朗,反过来取笑墨长老。

“田长老,你看他,这话说的,还是龙魂古武术导师呢,我就看不出他那里有点古风尊仪。”墨长老看到龙长老这么“诋毁”自己,连忙向田长龙告起了“状”。但田长老只是轻轻地摇着头,好像表示他也拿自己的这个“老伙计”没有办法。

“怎么,老墨,你不服气对吧,别看我没主修魂体。我就用古武,那怕站着不动,看你的圣言术,能耐我何?”龙长老“得理不饶人”,继续“穷追猛打”,发起“攻击”。

“这么久没出任务,你是手痒了是吧,不过我事多,才没你那么好力气,不跟你一般见识。”墨长老看斗不过这么个“泼赖”,干脆甩了下手,偃旗息鼓,不再理他。

“好了,有后辈在呢,八九十岁的人了,也不怕人笑。”田长老伸手制止了还要说下去的龙长老,又对着凌朗轻声问道。

“孩子,我看刚才你和他们的过招,你应该还有所保留,对吧?”

凌朗郝然一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总不能说是吧,显得自己骄傲得不行。又不能说不是,毕竟睁着眼说瞎话,对着三位长者,怎么也说不出来。

“好,很好,龙组的人行呀,给挖到这么个好苗子。来,你跟老道来。魂体出窍。”说完站起身,右手一挥,凌朗只觉魂体一荡,周围好像是被布下了什么,那感觉有点像自己在龙组,第一次呆的那个房间。

魂域封锁?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六十五章 云山之上

田长老的魂身依然是鹤发童颜,三绺长须,青衣道袍,不拿浮尘不拿剑,也无星冠也无篆。全身并不像一般四境之魂体,周身如玉,宝光氤氲,白光环绕。除了感觉他的魂身皮肤更加光滑,蕴涵生机,其余整个跟真身差不了多少。

凌朗不由暗暗心惊,莫不是眼前此位老者,已经要步入传说中魂珠在握,天人通达的五境?

魂体初醒,那怕不去修炼,时间一到,都能让人的魂魄变得强大,血气元阳旺盛,进而改变身体素质,几乎很难再生什么病,寿龄也大大增加。

然后只要有适当的修炼方法,各人花的时间不等,就能魂身相离,七智通窍,神游物外。魂体二境到魂体三境,也大多可以熬出来的。当然时间和耗费的各种辅助资源,使用得越少,证明天赋俞高。

但三境到四境是所有魂体者的一个分水岭,因为很多魂体者,终生都停留在三境里。无论如何勤奋修炼,用了何种手段,借了什么外力,除了对魂能的理解和操控魂体的娴熟,境界始终只能留在三境巅峰,玉身成“圣”,再不得寸进。三境到四境的提升,真正考验一个魂体者的天赋,还有顿悟的机遇。

如果说三境到四境,只是一个分水岭,那么四境到五境,就是一个天堑。而且即使在四境里的差别,也远比之前的三境,要大上许多。都说四境前只分初中高三阶,而且经常有些妖孽之人,初阶的可以打败中阶的,甚至和高阶的打成平手。但到了四境以上,不但只分初中高三阶,每一阶又各分三小阶,也就是有九个层次要去艰难搏斗,而且几乎再没有低阶对抗高阶的可能。当然有些手持秘宝,灵宝的,或许机会,但神物灵宝这种东西,可遇而不可求,世间留存,屈指可数。

什么叫魂珠在握?就是魂念已经成了一个天地母体雏形,就像一枚种子,里面已经能演化阴阳,不过五行不足,还没能真正成为一界。这种人可以说脱离了“人”的范畴,已经可称之为陆地神仙。达到天人通达,转念之间,万物为之所用,不再单纯靠魂能,去影响别人的魂体。已经可以调用天地之力,直接作用于肉身和现实的物体之上,五境巅峰,已经有初步的毁天灭地之能。

六境之上则是真正成了袖中乾坤,掌中佛国的大能。六境巅峰,甚至能演化一方天地的生灭。而演化洪荒,感悟宇宙,这是圣人之后,妄求能追求大道,证得混元,最好的途径。

白起军魂作为千古杀神,万古统帅。当年兵锋所向,天下震惊,又得华夏龙脉滋润千年,机关算尽,亦不过勉强到五境巅峰,还算不得大圆满。关公圣魂这最接近本体的武魂,得千年诵唱敬奉,又得其它两主魂、一分魂的气运,还停在五境巅峰,甚至因为有损,连赤兔马和青龙刀,都还不稳固,不能随心所欲。加上两大守护神将,身后的周仓和关平,已经立于其它两主魂之后,所以只能暂时望六境而不得。

正是清楚这些,所以凌朗在看到田长老竟然有五境的迹象,才会这么的惊讶。眼前这位自称老道的慈祥老者,不知道已经多少岁,如果他不涉及这凡间之事,估计都能早早飞升,从此逍遥万界,谋求长生不灭。

飞得越高,飞得越快,九天罡风和天地雷威就越大。这是天道考验魂体的手段,正所谓天威难测。如果随便一个人神游物外,就能飞上九重天,那么天庭不成了趁圩,不成了菜市场超市?

而正是因为确认了凌朗已初涉四境,田末然才敢带着他,飞上这寒风凛冽的山之巅。

飞出“峡谷”上方的空隙,然后有一个石台,四丈方圆,周围没有任何的栏杆防护,抬眼望去,天长地阔,无一遮挡。

都说云山主峰不到四百米,但是凌朗觉得自己现在所处肯定超过五百米之高。凌朗甚至还能看到对面山道上的一些游人,能隐约听到他们的说话,但是明明这块石台高高临立,竟然从来不被人发觉,必然是被龙魂的人设下守山迷阵。这种手段,在洪荒远古,基本每一处灵山秘地,都会有。所以凌朗之前就觉得,那陶潜陶大家书中所述的桃花源,肯定是存在的。甚至昆仑瑶池圣地,估计以往也是有的,只是到了如今,是否已经被某些大能,用通天手段,开辟成一界,不得而知。

护山大阵,虽然已不常见,但是对于存在近千年的龙魂,应该也不是难事,不然怎么能这么长久以来,依然能保持它的神秘?普通人根本听到没听过,更别说能查到有关它的资料了。最多也是一些天马行空的想法,推测可能有着神秘组织,一直隐藏在华夏国的背后。

田长老到了这个石台之后,没有马上说话,倒好像饶有兴趣,在俯瞰山下风景。

凌朗突然感觉后方血气旺盛,他马上知道是有生人接近,心中一惊,连忙回头一看,竟然是那个身形高壮的龙长老。

这一路上来,那峡谷洞天,越到上面就越是回缩,最高的一段山壁,几乎是倒倾斜角度的,这龙长老竟然只用一具肉身,真不知道他是怎么爬上来的。

龙长老到了石台,走到边上,然后坐下,也不怕那风一吹,掉了下去。

“还是你们这些修魂体的逍遥,咻的一下就上来了。我老头子还得像个猴子一样,晃晃荡荡才到了这山顶。”龙长老脾气有点暴烈,但是性子也够直接,而且不是一个老顽固。能坦然自嘲的人,心胸自然都不会太阴暗狭隘。

田长老回过神来,对龙长老这种像老顽童一样的性格,似乎除了无语还是无语。

“你都快能肉身离体腾空了,体魄之强大,除了那几个老家伙,你龙烈已经可以叫雄称霸,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魂主神念,魄修肉身。

龙长老难得的摇了摇头,脸色第一次出现无比的严肃沉重,缓缓地说。

“半步之路何其难。当初盘古大神,神威震慑万古万魔,都没法肉身成全圣,最终陨落。十二祖巫,何等的天生强横,依然神通敌不过造化。刑天饮恨,后羿困情,好不容易出了个猴子,有望打破这天地禁锢,也被度化了去,成了人家的斗战胜佛。非我辈无望。实天绝此道。”

“唉,半圣艰难。成圣之事,已是缥缈,更莫说肉身成圣。不说也罢。”听了龙长老的话,田长老都忍不住叹了一声,脸上不再那么的风轻云淡。一时,两人似乎各有心思,沉默不言。

凌朗在两人的背后,听着这样的对话,又是心惊不已,似乎隐隐感到此中,有着万古隐秘,自己知道了,真不知道是福是祸。

“孩子,你不用惊讶,竟然老道我今天,能把你领上此云山之台,自然是有些事,要好好和你交待交待。这些隐秘之事,并非不可与人言,只是说之无用。但你听了无妨,甚至对你以后的眼界心胸,有莫大的帮助。”似乎感觉到凌朗的不安,田长老那平和的声音传来,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量,影响人意念的浮躁。

待得凌朗心思略定,田长老又继续娓娓道来。

“望龙居,因此望龙台而得。望龙台下就是龙脉结穴之地,也是花城的主城所在。属于华夏三大龙脉南干龙所延生的一大支脉。南干龙有四条大的支脉,另外三条支脉分别是香江、魔都、金陵三处,已经几乎被破坏殆尽,而南干龙的龙珠,在那块岛上,暂时也分离于外。所以龙魂千年以来,驻望龙居,守护此地。”

说到这,田长老停了停,似乎在整理思绪,才接着说道。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六十六章 谈天说道

“当年盘古大仙,秉大道而生,行天道之事,天生为半步之圣。后开天辟地,欲更进一步,大道不允,降三千大道法则,化成混沌神魔相阻,虽被盘古大圣所斩,但并未尽绝。神魔围攻,盘古大仙虽得造化玉碟,但亦圣道受损,肉身不得全力,开天未能尽全功,眼看天地复合,证道难成,无奈以身陨为代价,遂成万界,但道果终不能大圆满。”虽然凌朗不知道为什么田长老,突然跟自己说起这些神魔传说,但还是选择静静地听下去。

“自古,数起于一、立于三、成于五、盛于七、极于九。这天地,理应有九座大道圣位出世。但是,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遁去其一,天道不全,是为定数,亦为变数,最后只有八座大道圣位应运而出。而盘古为大圣位,大道之下,天道之上。后来道祖鸿钧成圣,替天道分封六圣,手中依然有多一道鸿蒙紫气,其实是盘古大圣当初残余,气数不足,所以得之,并无法真正成圣,红云老祖的境遇,你应该也听过,后来亦不知其所踪。为补全天道,道祖以身合道,为天圣位。”哪那遁去的一呢?听到这里,连凌朗都不由想脱口而问,但是田长老并没有接着说这个问题。

“天魔不尽绝,尽归西北方之地,无数年岁,亦得万民供奉,又有妖师鲲鹏之助,终成一方之‘隐圣’,行那灭世量劫之事。而六圣四教,彼此各有气运之争,竟不能制。兼有冥河老祖之扰,欲让阿修罗一族,争这天地主角,虽得后土娘娘化身轮回,演化六道,但亿万年来,怨灵恶灵魔灵无数,阴司地府已经分身乏术,渐渐竟只能管辖半边天地。不得已,释教派地藏王菩萨,立下大宏愿,镇压幽冥之地。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听到这里的,凌朗才有了点头绪,意思是混沌神魔要推行量劫,最终重归混沌,而修罗族却想在无量量劫,来临之前,争这天地主角,抢夺人族气运,尽可能的保存其身。

“那么,这些东西跟我们又有什么关联?毕竟我们微薄之力,也影响不了这些大道,天道之事啊?”但凌朗还是觉得懵懵,有许多的疑问。

“你也说了‘这些’两字,所以何为道?一切都是道。破坏是道,修复是道,生灭亦是道。包括你、我都是道。至于为什么和我们有关联?因为我们脚下的这块地方,是天地玉碟的最后一块碎片,我们又称之为星域中心,甚至成为万界中心。”说到这里的时候,田长老话题一转。

“眼看华夏几千年来,山河破碎,国运衰减,龙魂几乎用尽一切的手段,试过所有的办法,才请得大能出手。在遥远的另外一个星球,按照我们所处,演化一切,推算上下万年,原不过也只是想保留这一安身立命之所,却想不到竟然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东方有圣人出。此圣位为那所遁之一衍生。你也知道,天地有量劫,处理不好就是无量量劫。量劫尚有一线生机,无量量劫起,则因果运转崩溃,大道只能重归混沌。除了得道圣人,一切皆为蝼蚁,最终化为灰烬,甚至虚无。那你说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好像是有那么些关系,不过也太遥远缥缈了点。

“田长老,我有个疑问,既然牵涉到人族,那么我华夏国之外,那些不也是人族么?怎么还这样相互攻伐,引得战乱不断?”

“当年天地洪荒为一体,历经龙汉初劫,巫妖大劫,洪荒破碎,才分四大神州,后又有众仙之战,四大神州乃化为无数星域。每一座星域,其实又都有一个中心,像我们所处之地,是此星域先天灵气最为繁盛之地,也为我们人族最集中的地方,又因为后来被发现是玉碟碎片,遂为诸天万界中心。每个星域中心,又是按照当年洪荒的演变运转,所以我们后世,才能得知当年洪荒之事。”

“至于为什么人族会相互攻伐,一为,人或者万物皆有私欲,为自身,争正统气运,得大逍遥。二为,那圣位是遁去之一,为大道衍生,据推测,甚至起码能成大圣位。圣人之心,我等不敢胡乱猜度。但是那些“隐圣”,包括鲲鹏祖师,冥河老祖,肯定想出手争夺,而六圣肯定也不想旁落,或者也不想有人得之。最后,华夏之外,虽然亦为人类,但毕竟受神魔意念影响已久,可以看作已非我族类,但我们也未曾想将之遗弃。至于那日照国,根据龙魂后来收集的资料,有过猜测,应该是那魔祖罗睺当年不灭怨念,或者是修罗一族的棋子。”凌朗听了这么个推测,心里不由“嘘”的倒吸了口凉气。怪不得这日照国的国民穷凶极恶,生杀成性,简直是这个星球里的异类异端。

“人族为天地主角,六圣得人之气运而成圣,自然守护人族,但圣人不死不灭,早已不沾因果,所以人族自己只能自强。人族并非只有我们所处这个星球才有,其它地方亦应该存在,只是我们这人族繁盛之地,如今都如此没落之势,那其余各处沦落到什么境地,已经不得知,不敢想。”

“我们所处这个星域中心,世人命名为天球,但是我们龙魂内部其实有另外的叫法,称之为圣元星球。我们华夏国虽然记载的历史只有六千年,但是其实早已经远远不止,可谓万年传承不绝。如今这世上,或者这天地,估计也只有这片大陆能延绵如此之久,所以又被称为神州。只是因为知道这是造化玉碟碎片之后,龙魂就开始陆续接到神谕,从当初的守护华夏国运,守护神州使命,改为肃清天地,教化万民为己任,所以我们才决定尊儒之道,但是宏愿虽大,多方掣肘,谈何容易?”

“龙组资料上,不是说龙魂是在西晋末年才成立的吗?”凌朗不由得插话道出了自己的疑问。

田长老听了凌朗的提问,先是摇了摇头,这才回答道。

“有些东西,说了太多无用,龙组那些都是龙魂逐渐透露出去的。当年众仙之战,有规定六境之下不得直接出手,就是怕打碎这个星域中心,非各方所愿。所以相互作出了妥协,只凭下面的人各凭手段,争这天地气运,做此方主角,把持玉蝶神器。但当初也不知何因,当年那遁去之一,竟能瞒过众‘圣’神识,近百年间,才慢慢为之所察觉。这世界,现在表面看着繁华太平,实即更加的风云变幻,暗流涌动。”

“田长老,那量劫只是传说之事,无量量劫,更是不知道多么遥远之后的东西,这一圣位即使落入他人之手,我也没法理解为什么龙魂要如此的前赴后继,而且你也说了六圣似乎对这个新生圣位,很是矛盾,难道龙魂只是为了那些神谕么?”百年之身尚不能掌握,谁去管这些动不动上亿万年的事?

“因为传说之中,大圣位可以护得一方族群,不至于灭绝,那怕从此不再为天地主角。”这次不等田长老的回答,前面那坐着的龙长老缓缓地插了一句。

“我等既为此间生灵,得于此间生息不绝,所以敬天地,感其恩泽。遁去之一,本为变数。所以是变数,则可以是妖,可以是魔,可以是其它万事万物而生。但这里有我们的祖先,有我们的后代,虽然凡人一生不过百年,但谁想他们生而受欺凌,想他们活在水火之中?甚至有日通通灭绝?我们这些老头子,活得越久,反而越是放不下,越是不愿长生,不得逍遥之道。唉……”。不知道田长老是为自己的不得逍遥感叹,还是为这方蝼蚁般的生灵感叹。

天地为烘炉,所有的人和物身于其中,富贵也罢,苦难也罢,都为了争一线生机。所以人之初生,大多都是啼哭而来。但无论怎样,没有人生来就想死的,都在挣扎,都在求生。虽然按照凌朗自己的本心,从没有多高的觉悟。他一直很敬佩那些舍己为国,舍己为民,舍己为人的人,但是他从来不觉得自己也是这样的人。他觉得自己应该做不到那么高尚,或许真如田长老所说,有些人生而良善,或者心装着万事万物,没法看着苦难,而袖手旁观吧。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六十七章 以德报德可以么

“那我又能做些什么呢?说实在的,两位长老,这么多年来,我只是想努力点,让自己的家人活得更好,让自己过得自在些。龙组、龙魂这些对我来说,曾经是多么遥远缥缈的事。我甚至想都没想过,要参与到其中来。因缘际会,我获得了一些特别的际遇。但我也还是随波逐流,即使今天,站到两位的身边,我依然理解不了自己肩上的其它责任。”顿了顿,凌朗犹豫了一下,但决定还是要说下去。

“虽然我也会因为华夏国遭受了打压,以及曾经受过的苦难,而气愤。也会因为我华夏国民,受到不公的看待,而愤愤不平。但是这些好像也就是我饱饭之余,发发牢骚罢了。说句真心话,如果有得选,我还是宁愿没有那所谓的“幸运”,不想自己走到了今天。如果从头来过,我也只是想活好自己,保护好自己的那个小家。守护国家,神州使命什么的,对我来说,太沉重,太遥远了。”

听凌朗一梭子说完自己的心声,田长老和龙长老不由地彼此看了一眼,然后两老一少三人,一时无言。

不得不说,眼前的这两位老者,都忽略了一个事实——凌朗只是个地魂者,十四岁才魂体觉醒的魂体者。

他儿时孱弱,龙魂没有给过一粒的天材地宝,让他变得健康起来,有个快活的童年。是他的亲人,日夜操心担忧,想尽一切办法,倾尽所有,才勉强救活了。他父亲去时,苦苦求生,龙魂没有去看过一眼,虽不知为不过,但不作何来恩?

现在他貌似“强大”了,貌似有用了,龙魂说,我们需要你,但龙魂可曾经有过一丝教导之赠?那也还是他的至亲,花尽心血,找到金玉牌,做了个莲花头冠,为他找到的一条路。他不是龙魂里那些年轻人,更不是生之而具的天魂者,一直都受着龙魂的传承之道,感染成长的人。

世代为农,他有底层人们的淳朴,厚道,但他不是“滥好人”。他虽然受过高等教育,但他不否认自己心怀“小农意识”,只为满足个人温饱,只想在一小块地上自耕自作,不去害人,是他的心理底线,也是最高的觉悟。

龙组的约束,他是避无可避,无力抗争,所以一步步走来,认识了那么多真诚对待自己的人,他是变“暖”了,但他没有变得“好”,没有变得崇高。

龙魂要吸纳他,是因为他的潜力。但那仅有的善意,更像是赠与,因为高高在上,所以理所当然觉得他应该感激涕零地接受?如果仅仅是这样,他依然无法逃避,依然不会抗争。因为这就是现实,不会吠的狗,主人都懒得踢一脚。习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但没人问过他愿不愿意。

卖与帝王家,也得有个价啊。但他的三妹辛苦几个月,一分工钱拿不着,这算什么?他的母亲,他的姐姐,一个五十多岁抱着病体的妇人,还在餐馆里扫地洗碗端盘子,一个快二十五岁的大姑娘,为了能给家里盖一栋两层的房子,连谈个恋爱 ,都瞻前顾后,一直拖着,耗费自己的青春?等价交换可以吗?那怕不等价,以德报德可以吗?

“唉……,孩子,你的这一番话,实在让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或许的确,是我们要求的太多了。圣元星球六大龙脉,皆出昆仑,而我华夏国独得其三。我们华夏国民天生魂体强盛,遭人窥视,所以才会有了前朝时的犽片毒害之祸。罂粟花如恶魔,在神州盛开,我们差点沦为‘病夫’。这是告诉我们,无论你愿不愿意,你有好东西,就总会有人来抢,所以有时候我们逃不掉的。”

“魂体四境为‘能’,四境以上为‘大能’。龙魂不会放着你不管,国家不允许你置身体系之外。但无论怎么说,或许我们一直没有重视过,没有好好考虑过,像你一样的人真正需要什么。也许我们应该真的,好好去想想了。”田长老停顿了一下,没有直接说下去,想了一会才又开口说。

“孩子,你先下去吧,墨长老还在下面等你,他会带你去找吴队长的。具体怎么安排,容我们考虑过后,再来找你吧。”说完,田长老挥了挥手,转过身去,看着那座逐渐亮起路灯的古城,看着更遥远的镇海楼。一阵山风吹过,伴着缕缕云雾,道袍飘飘,衣袂翩翩,似是神仙中人。

凌朗拱手转身离开,他也不知道该再说什么好,或许又是只能等着,那就等着吧。

看到凌朗魂收而去,那坐着云台边上的龙长老开口问道。

“老田,你觉得子如何?”

田长老摇了摇头,并没有直接回答他。

“我从他身上隐约感受到两股强大的气息,一股冷傲浩荡,却正气凛然。一股中正绵长,却又杀气腾腾。我想一探究竟,竟然被莫名的威能阻挡,似乎在责怪我的窥视,我心中竟然再生不出去深入了解的勇气。”

“会是什么秘宝吗?竟然连你都束手无策?”龙长老可是深知自己身边的这位“老伙计”,是怎么个厉害的角色。加上最近境界提升,除去一些早已不出世的存在,在整个龙魂,恐怕都能排进前十了。

“此子秘密甚多,龙组不知道是故意掩藏,还是也没发现。不过按我估计,应该是后者居多。不然他们不至于……”。田长老没有继续把话说完。

“那此子,岂不是个不安定因素,再说他又来自那里,着实令人担心。竟然他身怀大能,如果不能为我们所用,后果……”。龙长老竟然也没把话说完。

“倒不至于,不能总先把事情往坏处去想。我还是比较相信陈黎英来信所说的,结合我的观察,此子四辰土盛,是忠厚至诚之人,虽然内向好静,略显凉薄,但底子里其实还算度量宽厚。加上之前在龙组的诸多表现,虽然不算积极主动,但也做到了言必行,行必果。平日行事,也与人为善。加上家中世代为民,背景也不成问题。”如果凌朗此时在旁边,他会觉得田长老对他的了解,甚至超过了他自己本人。

“那就算他有不得已的苦衷,终究不能令人放心。”正如龙长老所说,没有谁放心自己不能掌握的东西,放任自流。

田长老又摇了摇头,这次直接跳过再把注意力放在凌朗的身上。

“你觉得那个李玄亮怎么样?”

“除了那梳得油光滑亮的大背头,我看其它都还好。”龙长老倒是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恶。

“呵呵,四甲之人,李家倒是也得了个好苗子。那个小地方,接连出现这么的两个青年才俊,连我都想要去看看了。”田长老呵笑了一声,竟然开起了玩笑来。

但龙长老太了解自己的这位老朋友了,不由得起了疑问。

“有什么不妥么?”

“也没什么不妥,四甲之木,木主仁,其性直,作为一地守护使,几年来,也算兢兢业业。虽然也曾经发生了水库崩塌,但此事真正的决定,乃是李家在背后主持和推行,倒也算不到他的头上。但是此人心性坚毅,行事方正,唯独缺少了一片恻隐之心。虽说人无完人,但是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却又不知道到底哪里不对。”田长老蹙了下眉,这种看不透一个人的情况,对他而言,着实少见。

“无论怎么说,我还是觉得李玄亮要更让人放心些。不说别的,作为李家人,这一点上,还是不用怀疑的。”龙长老似乎挺看好李玄亮的,然后好像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侧过头来问。

“对了,老田,那你对李明义这次过来,让我们为他的侄孙魂体开示,又怎么看?”

“这也是我想不通的一件事之一,李家人无论在龙组还是龙魂,都是人才济济。尤其李大长老,更是龙魂核心人物中的核心。照说,要进行魂体开示,直接找李大长老最好,像李玄亮这么身具特殊命格的人,我估计,李大长老也是愿意出手的。那怕李大长老拒绝,他们李家人,在龙魂也还能找到比我更适合的人。难道单纯只为了向我们表明,他李明义不想越过我们望龙居?这个理由不够充分,所以莫非……”田长老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性。

“莫非什么?你能不能别说话只说半截的?”龙长老这暴脾气,都要被田长老给急死了。

田长老也不管他,径直地说。

“像李玄亮这样的苗子,不说三岁,但是十岁之前,魂体强度就可以进行魂体开示的仪式了,竟然硬生生压制了二十年,除非李家想进行魂体双开示。”

“双开示?他们敢下这么大赌注?”龙长老感觉自己今天一惊一乍的次数,比之前大半生加起来都多。

“李家人做事,历来果决甚至到了狠辣无情。你是知道的,当年他们那位李姓皇,可是跟始皇帝都有得比的人雄。”

“唔,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有可能。他们李家魂能偏向皇家的纵横浩荡,少了一份阴柔。而老田你刚好偏向儒家的怀柔,中正平和。而近代来看,儒家辅皇家,最得其势。刚柔并济,隐隐间甚至符合天道,调和了阴阳,可得莫大气运。李家果然好算计呀。”虽不是主修魂体的,但是龙长老的见识,也绝非一般人能比,马上也想到了关键要害处。

“如果单纯是这样,倒也值得我出手一助,只是……”田长老是省龙魂的智者,抽丝剥茧,竟然被他看到越来越多的可疑。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六十八章 四辰四甲

“又只是什么?”龙烈龙长老只觉得自己脑壳有点疼。

“我听闻李家人近来,在小山镇上大规模的推广种植李子树。甚至为了吸引其余周边的民众参与,自家掏钱购进那些卖不出去的李子。在水果市上半卖半送的推销,然后还消化不完的,宁愿买来直接倒掉。”田长老突然说了这么一件有点匪夷所思的事。

“此举却是为何?”这不摆明算人利己的事,李家人也愿意做?但是长久以后,万一李家人不再收李了,那些大力大面积种植的果农何去何从?

“我看了龙组反映上来的资料,李明义当初就很反对凌朗那孩子进龙组。而理由之一竟是因为那孩子的天赋太过妖孽,事出反常;二是凌明义怀疑他和小山镇当年的灵气泄露有关。”

“这,这不是莫须有么?”龙长老生性秉直,很是看不惯这样的阴谋“小”手段。

“嗯,莫须有这东西,放谁身上,都让人感觉恶心不已,但是却又总是能屡试不爽。”

“他们为什么这样做呢?按说,他们李家人不至于这样,去为难一个农民小子啊。”实在是让人难以想通?

“这件事陈黎英倒是隐晦地提了一下,今天我才确认。”田长老迎着山风,一手负于身后,一手虚拳置于身前,双脚略分,轻微抬头望天,道法自然。

但龙长老可没有这么“逍遥”,他开始还能盘腿坐定,现在都想用手捂着额头了。

“确认什么?”

“李明义怀疑凌朗这孩子和李玄亮天生命冲相克。”

“还有这种说法?就算命格八字相冲克,也应该是李玄亮克那凌朗才对啊。”龙长老很少愕然,虽然他也涉猎过观相命术,但一直并不太当回事,他相信拳头更多点。

“因为李玄亮其实并不是四全甲,因为按照天支纪年算法,根本不可能出现甲子年里有甲子月,正所谓,甲无全甲。只是方士野民,相对其它四辰、四丙等生年,硬生生推出来而已。平时大多也不会去较真,但如果真正算来,李玄亮应该是一乙三甲,弱土木盛。而凌朗那孩子是却是真正的四辰生人,厚土润泽。”

“什么意思?”

“树木生长在土壤里,吸收土壤中的养分,而使得土壤稀薄。木代表气机条直,土代表内敛奉献,生机战胜内敛,所以土畏木克。木能克土,然土旺木弱则不能克,土旺反能折木,就像土壤过于肥沃,木也是能被反过来‘烧’死的,逐渐消融,化为泥尘。”

“李树,李树,木子树。当年李姓先祖因世代为理官,称为理氏。后因直谏商纣王获罪,落难之际,食李子充饥,得以活命,故不敢称理,便改姓李氏。你的意思是说,李家人大范围的种植李树,是为了补全李玄亮的那弱显之月支?”

“嗯,如果凌朗那孩子没有出现在李明义的面前,原本两家也相安无事,但是竟然出现了,气机牵引之下,两人就总会相见,比如今天,逃都逃不掉。”

“竟然逃不掉,所以想尽办法压制,甚至……”。龙长老又不敢说下去了,因为细思极恐。

“我猜你想说的应该没错。当初去凌朗被派去秦岭李明义是反对的,七星堆之行李明义却极力赞成。我听说当初陈黎英和其友人合力为凌朗推演前途,说过秦岭之行能免则免,七星堆则过于凶险,千万要避开。而你也知道,论起四柱周易、风水相术,凌明义比我都不遑多让,甚至尚有过之。陈黎英能算到的,李明义可能算得更加清楚,布局更深远。如果我猜得没错,这次李明义携带李玄亮,恰逢在我们和凌朗见面的日子来访,也是早打算好了的。”

“这样做,其中难道还有什么讲究不成?”

“应该是李明义万万没想不到,凌朗那孩子的成长速度如此之快吧。原本他还能把凌朗压制在龙组里,再从容布置。但是如今土垒成势,如果木还不能植株而内,只是一味闪避,不敢正面。显其气弱,于其皇家作派心胸不利。当初在龙组,凌朗有陈黎英护航。你也知道陈姓人在华夏国,历来都算名门望族,即使比不上李家,但是毕竟也不容小觑。再加上龙组的严青松和吴峰,似乎也对其十分爱惜。他李明义是势大,但也不敢轻易冒大之不韪。加上今天,如果我们龙魂决定吸纳凌朗那孩子,他李明义估计就得从新好好算计了。”

“这世上那么多相生相克的人,这些,我却是不大相信的。”龙长老暗暗腹诽,你们这些“装神弄鬼”的最喜欢弄得自己高深莫测,花花肠子就是多。

“这种东西,说来玄虚,其实很简单,无非就是争夺气运罢了。就像眼前有一碗饭,一个人吃得略饱尚可,两个人分开而食,就都不得腹饱。现在竟然有被人抢去的可能,你说他李家如何甘心?当年李家人竟然足足的,派了一支直系旁支,落户那个小山镇,想来无非看重了那里的“龙抬头”。但从龙脉分布延伸来讲,那本来只是条小小的支龙,甚至只是叶龙。那怕形成了龙珠地,也不足为意,故历来前朝今代,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为什么会有如此早早的开始,还是如此大的布局,我却也想不通。而且,因为龙珠地灵气的外泄,彻底成了块石头山,李家人或许干脆想废了那龙抬头。”

“难道他们是觉得那龙抬头的气运,有可能落在那凌朗身上。”

“唔,,这很大可能,不然难以说通。辰年,即龙年,龙遇辰泽,大兴大利。竟然得不到,李家人素以霸之皇道立世,按照他们的脾性,干脆毁去,也符合他们的作派风格。最近那地方,听说有了鬼域出现,却不知是谁当年埋下的祸种。有机会,老道我真的要亲自去看上一看,只是李家人一直视那小山镇为禁脔,不轻易让别人过多干涉和插手,还得细细计较一番。”

“李家人的吃相,有点难看啊。”听了田长老的话,龙长老竟然不由得吐槽了一下。

田长老苦笑着摇了摇头,马上出言警告了自己的老伙计。

“此话却只可入你我两人之耳,在外,切莫要乱说。”。

谁说不是呢?李姓人不但来源古老,甚至涉及到老子李耳。后又有大唐盛世,华夏国民纷纷改李姓,加上皇家赠姓,终成华夏国第一大姓氏,百家姓中,十筹占尽其一。文治武功,无论古代近代现代,李姓人都一时无两。人才济济,真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底蕴深厚绵长,其势之大,其气之旺,可谓直冲云霄。

“那对于凌朗和李玄亮两个,我们应该作何决定?”

“现在凌朗和李玄亮命格都被‘人’篡改,但李玄亮毕竟是李家人,可谓占尽先机。李明义今日亲自来相求,自不好推辞。不然李大长老脸面说不过去,他李明义也深谙此点。名为求助,其实不得不为。至于凌朗那孩子,我想先留在身边一段时日,再多了解观察。”

“如果龙组不放人呢?”田长老突然说出了这么个担忧。

“这个我看却是不会,他严青松和吴峰也知道,龙组水浅,容不下蛟龙。而且龙魂毕竟名义上还是龙组的上属。”

“那如果这样,暂时也只能这么的安排,我赞同。待问过老墨,就先这么办吧。”龙长老说完,站了起来,就从望龙居的峡谷口,纵身跳了下去。人跳在半空的时候,大手伸出捉住旁伸的一支松枝,就着松树的回荡缓冲之势,双脚在石壁上一蹬,然后就安然落到了对面小木屋前的平台上。

田长老看龙长老走后,并没有魂归肉身,而是也走到了云台边沿,盘膝坐了下去。两手重叠,掌心向上,两手大拇指相对,置于小腹处,却是那元明执印,利于清心修行。

山之巅,一道人,盘腿执印。风其里,三绺须,青光氤氲。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六十九章 花城古武

第二天,吴队离开。离去之时,拍了拍凌朗的肩膀,难得笑了笑。眉宇间,第一次露出了赞赏之色。

第三天,李明义带着李玄亮也离开了。中间李玄亮和凌朗碰过几次面,但是彼此都没有攀谈。离开的时候,李玄亮龙行虎步,有莫名的气势环绕周身。即使那明明很土的大背头,也不再妨碍外人对他的观感。气韵深蕴,仪态非凡。

凌朗留了下来。待三个人走后,几乎每天早晨或者傍晚,田长老都会带他神魂游到云台上,让他对着古城的主城方向,或者远处的镇海楼,而不是迎着朝阳或者对着晚霞,呼息吐纳,修魂炼体。

偶尔龙长老也会指点一下他武技。龙长老告诉他古武分为体术和武技,同样也有七重境界——锤骨、易筋、淬髓、丹罡、脱胎、碎虚、无上。

体术就是世人所说的内功,而武技就是一些功夫招式,运劲技巧。

体术和魂术,殊途同归,最后应该是差不多的,当然体术极至巅峰的无上,自古就没出现过,所以只存在理论推测中。

到了易筋之后,就算得上体术修炼高深之人。而体术高深之人,并不惧怕同境界的魂修者。因为他们意念坚定,魂识稳固,自信双拳就能打出一片天,普通的魂体者根本影响不了他们。两者相抗,古武者能把持本心,根本不入魂域,直接靠身上前,三两下,就能把魂体者的肉身撂倒。

四境之前,两者对战之时,同境古武者,输少赢多。五境中,因为魂体者已经能直接影响实质,调动天地元气,两者大致不分轩轾,古武者还稍占上风。

而到了第六境,一个出手间就得打破虚空,碎灭天地;一个谈笑里就是山河变色,担星拿月。谁高谁低,已经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到了那种境界,任何一丝细节都可能影响到结局。至于最后的无上和混元如何,则万界人间不可谈。

不像那些天生在龙魂里的少年,自小就会被龙魂根据各人的天赋,进行不同规格的推筋拿骨。

凌朗已经错过最佳的打磨时期,而且魂体到了四境,耗时耗力,练体术已用处不大,得不偿失。反不如练习些技巧,不但能对如何合理使用劲力,甚至能增进魂物具象的操控技巧和攻击方式。再不济,也能对付些小毛贼,而不至于动不动就来个魂体出窍。

虽说到了魂体四境之后,魂念异常强大,已经可以分一丝魂念操控肉身,但毕竟魂修者的身体还是个很大的弱点。

凌朗几乎不会跟龙魂的其他人同时训练,这是田长老吩咐下去的指令。龙魂的那些年青一代的,也慢慢知道了这个龙组来的家伙,曾经打败过方成,也曾以一对四,严格来说是以一对五,都不落下风,甚至在和龙魂的天才龙天切磋时,还能占到上风。

大家都很遵守田长老的指令,固然是因为田长老的威严。但除了这个原因,更多的人在想,这其实是田长老在保护大家,告诫大家,不行就别跑上去,让人啪啪打脸。至于那些更加变态的妖孽们,心高气傲,肯定也有不服的,但估计也得掂量着,是否有必胜的把握才会出手。

所以每次龙魂的人训练完之后,许多人就喜欢围在那块空地周围,看凌朗在龙长老的监督下,站桩扎马步、打拳练体式。然后看着凌朗笨拙的模样,用他们话来讲,这是龙长老故意整他的,这叫“耍猴”,放浪之人皆得意大笑,含蓄者莞尔。

但凌朗并不管这许多,他确确实实感受到了练武技的好处。他本来的身体素质在魂体反哺之下,又得各种灵气滋养,就已经远比普通人要好。所以那怕只是一些最基本的东西,也让他感觉练了之后,身体发暖,舒经活络,手脚敏捷便利了许多。加上他历来做事只追求本心,通常情况下,很少会把旁人的看法,放在眼里。尤其还是那些对自己怀有“敌意”的人。

如此过了大半个月。这天,凌朗和田长老说,想去花城里逛一逛。毕竟是省城,来到这里这么多天,不去见识一下,心中总觉有点遗憾。

田长老倒也开明,都不怎么思考,就答应了,好像这本是理所当然的事。到了他们这种境界,看事看人,可能都已经大不同。

望龙居并不怕人知道,里面的人不会说,外面的人找不到。那些有能力破掉守山迷阵的,除非携着风雷碾压之势,不然来小猫三两只,面对的不单单只是一群魂体者的围攻,还有不知多少秘宝、符篆、灵物组成的天罗地网,来了不但讨不了好,能不能全身而退还是两说。阴谋诡计,甚至阳谋也可以耍,反正大家一直就是这么给对方添堵的,但是双方都有底线,彼此清楚,先发制人也好,后发反击也好,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敢撕破脸面。

田长老还给凌朗介绍了个“导游”,一个花城本地叫袁源的姑娘。

凌朗觉得这名字挺好,尤其是一个“源”字,很有意思,水之原,谓之“源”。

袁源也是天魂者,当然凌朗已经不觉得惊讶。

天魂者一出生魂体就相对强大,龙魂有专门的人,有独特的方法探知到他/她们的存在。如果不是一些世家的人,就会派人去用封魂术,先将其暂时掩盖起来,适当的时候,再吸纳进龙魂里。而一般的地魂者,则交由龙组去管理。

但袁源是隔代天魂者,她曾祖父曾经是龙魂的天魂者,只是在一次任务中,牺牲了。然后他爷爷也是个地魂者,只是年近五十才魂体觉醒,然后龙魂龙组都没逼迫他,让他逍遥体制外,最后寿终正寝。她父母则都是普通人,父亲是大学教授,母亲则是公务员。而她也并没有从小就生长在龙魂里,已经在一家会计公司工作。只有星期天才会到龙魂来报道训练。

袁源比凌朗大了五岁,第一次看到凌朗扎马步练拳,满头大汗,全身颤抖的样子,也曾经莞尔一笑,但后来就不笑了,所以凌朗并不很抗拒她。

袁源是一个挺有修养的姑娘,气质也很好,毕竟算得上书香门第。凌朗就比较土了,尤其是他的发型,基本都不怎么打理的,随随便便的一短发,有时候还是自己动手修剪的。衣服也很普通,平时T恤牛仔裤,衬衫休闲,穿着龙组的中山装应该是最有模有样的了。吴队回去之后,让人又送来了两套。

龙组的人基本都以复古式的中山装为制服,龙魂则不大讲究,有穿道袍的,有唐装的,有宽松运动服的,甚至有类似武术大师李小龙那样的连体劲装,除了飞龙图案标识一致,样式繁多。

袁源很高,凌朗一米七五,站在穿着平底运动鞋的她的身边,竟然感觉两人已齐肩。而女人本就显高,加上袁源又是瘦高瘦高的那种,站远了看,那身材在人群中就很显眼,比凌朗看着还高上些许。

袁源算不得美女,五官长得也普通。只是有一双如弯月般的眼睛,一笑,就觉得她整个人都如鲜花盛放。不说话的时候,一头蓬松短发,衬托着她身上的书卷气,慵懒恬静。

从望龙居下到山脚,还要走一段小路,才能走到大路上。看到已经走到马路边了,挎着个布包的袁源还是往前面走着,凌朗不禁开口问是打算去哪里?

袁源回过头轻笑着对他说,来花城,就要从最基本的东西开始,去体会这座城市。

凌朗问什么是最基本的?

得到的答案是挤公交、坐地铁、逛步行街,吃满街的小吃,然后才是那些高楼大厦名胜古迹。还说可惜不是三四月,不然满城的木棉花开,才能真正体会到,花城为什么被叫做花城。

因为地处偏僻,又是前头几个站点,袁源拦下的一辆公交车,人并不多。

交了四块钱,上了车,两人还找到两个靠后车门的坐位。凌朗心想,好像也没有说得那么严重吧,要挤着?

但是过了不久,凌朗就体会到了什么叫“挤公交”了。中途不断的有人上车,其中有老人或抱婴者,车厢里会有人站起来让座,当然也有人视而不见。袁源也很自然的站起来,给一个带着小男童的妇女让出了位置。看到这样,凌朗也干脆站了起来,那个妇女很客气道谢之后,说她可以抱着小孩坐的,一个位子就好。这事凌朗直接看着窗外的沿途“风景”,让袁源去客套去。

车厢里人越来越多,感觉一直在上人,后车门打开,也根本看不到几个人是下的。有时候通过路障或者司机突然刹车,踩到脚的,碰到随身东西的,人和人都挤到了一块,偶尔还会相互推搡。人一多,车厢的空气清新循环,似乎总是慢了半拍,汗味、体味、杂物味、香水味,闻之真是五味杂陈。

在潘州读书的时候,凌朗坐过小巴、中巴,这公交大巴说实在的还是第一次。看凌朗轻轻摇了摇头,袁源又轻笑着说,现在还是好的了,有时候碰到上下班高峰,她有同事戏称:“我刚刚是挂在公交车上来的~~~”,站的位置都没有了,就只好挂着了。

看着车里的人头涌动,再瞄了一眼就要被压得贴身而立的袁源,凌朗心想,莫非你这身材,就是这么些年“挤出来”的?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七十章 走歌朝暮

袁源说,要真正感受一座城市的生活,就要搭上这座城市的班车……。灯红酒绿,车水马龙只是表面的喧嚣和繁华,而来往拥挤的人群,才是内里的脉络和血液流传。她的话听了似乎很有道理,但凌朗可以作证,袁源绝对不是一名老中医。

公交车在城市的道路上穿梭,形形色色的人可能只是数站之缘,每一秒都会可能成为彼此的过客。

路过十字路口的一个个红绿灯,透过车窗,你会看到对面另一辆车上,或者路边等待的人们,他们有时候也在看你。

这样的情景,也许每天都会发生。大家来去如此的匆忙。

追逐,坚持,所有当初踏上这座城市的人们,心里头都藏着梦想。每个人对未来,都充满了希望。也许他们在当年,第一次坐上这座城市的班车,嘴角噙着笑容。就如同他的母亲和姐姐一样,告别家乡的沉重,把希望寄托在了他的身上,也寄托了在这座城市身上。

但在这个繁华浮夸的城市里头,更多人,过着朝九晚五平淡的生活。所有人身上都准备着几个不同时间的闹钟,来去匆匆。曾经多少人说过,做梦也要坚持理想,却有些东西慢慢,变得不知所踪。

在这个宽厚接纳却又无情抗拒的城市里头,多少人为了生存倾尽了所有?丢失了信仰,或者自甘放荡?又有多少人开始对于未来,总是说不出的忧愁,提到远方的家乡,就皱起眉头。

在这个嘈杂虚无的城市里头,为了填饱肚子就已精疲力尽。多少次下班,公交车上睡过了车站,而车窗外一路霓虹。也曾想过与她到老白头吧,但多少次奔忙,却一无所获地站在街头?过万一平米的房子,就能打碎了一切脆弱的美梦。

花谢了又开,让人惊喜,然后又让人沉溺于失望。一个时代变换,皱纹爬上额头,满脸沧桑,回头已经不是那无悔的青年。

四季轮回不变,可变得从来是人,是人们的理想。百米高的大楼遍地耸立,车顶遮盖了视线,所以人才会觉得渺小、迷茫,看不清以后。生下来,活下去。仅此而已。

凌朗突然想去看看母亲和姐姐,但终究只是想了想,就放弃了。她们会诧异,会询问。而他不想让她们担心。

最后几个站,人少了,终于有了位置,两个人坐下。袁源似乎察觉到凌朗的情绪不高,从背包里,拿出耳塞,笑着说,听歌吧,然后把耳塞塞到凌朗的耳朵里,一人一个。把声音放得很大。

一号线也是人潮人海,人们甚至在地下奔跑着。站在队伍里,几乎不用你自己动,后面就会有一股力量,先把你淹没,然后卷夹着你蜂拥而上。这就是生活,那怕你揣着休闲的过客心情,它也会把你挤进其里。

抓着垂下的扶手,听着完全不记得内容的音乐,两人都没有说话,任由身边不同的躯体擦肩而过。直到身边传来一阵吵杂声,引起了两个人的注意。

一个中等身材,将近四十岁的中年肥胖男子,似乎想挤到那长长座位上,但是座位上已经坐了六个人,其中有个半拉大的小孩,空隙不多,也谈不上有多满。满脸疲惫的中年男子,想让旁边的大姐能挤一下,或者把孩子抱起来。但是那位大姐不愿意,于是两人起了些口角,然后那位大姐的老公也参与进来。一方说着国语,一方说操着本地方言,不管听不听得懂,越说越激动,声音慢慢大了起来。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芝麻大的小事,怒气一上来,就能失去理智。所以有智者说过,不要在生气的时候,去做任何决定。

两个男人开始相互推搡,周围的人都纷纷避开,或者就站下了车。那大姐的老公身材高大,中年男子体形上落了下风,但是他眼睛红红的,用力一推,竟把那大姐的老公推了一个踉跄,跌向袁源的身上。

凌朗赶忙伸出手臂,给挡下来了。看到那个中年男子,扬起手,还想冲上来。他前跨一步,捉住了中年男子的手腕。那中年男子双目一瞪,突然感到全身一阵冰凉,整个人就似乎冷静了下来,眼睛里的血色也急剧地褪去。他看到凌朗像是个刚从乡下来的小青年,但穿着中山装,袖口还绣有垄断图案,也不知心里怎么想的,悻悻地抽回了手,然后向另外一节的车厢挤过去。

那个大姐和她老公都用本地语言,向凌朗表示感谢,虽然不能完全听懂,但是凌朗知道他们的意思。他轻轻的摇了摇头,然后把视线移开,随意地到处看着,目光散漫,没有焦点。

袁源突然凑到凌朗的耳边,轻声说道。

“我以为你刚才会动手教训他的呢?”

“为什么会这么以为?”凌朗感到愕然,就为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龙魂的人也是嚣张惯了吧?

袁源又笑了笑,她的笑的确好看,但是她没有回答凌朗的为什么。

“谢谢你刚才出手帮我挡了一下。”

凌朗听了觉得很无语,撇开魂体不说,论身手,四个自己,估计都不是眼前这位笑眯眯的姑娘的对手。虽然他觉得自己是挺扛揍的。

但凌朗还是觉得自己应该解释解释,至于为什么?管它呢。

“那个人被‘三衰’小鬼缠身,估计近来诸多不顺,脾气难免暴躁了点,本性应该并不坏。”

“所以你还打了一丝魂能真元给他?倒想不到你还是这么侠义慈悲心肠的人。”这个瘦高瘦高的姑娘,好像笑得更灿烂了。

呃,好吧,凌朗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干脆选择了不理她。袁源也静了下来,没再“取笑”他。

地铁又过了几站,来到一个隧道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然后广播里,就传出因信号故障,要停车几分钟的通知。听到广播,车厢里的人群,都哗然了起来。看到袁源还是一副淡定的样子,凌朗也就没问那么多,但心里想着,自己果然是命运多舛,去那里那里总有事。

“喏,你看那边。”突然袁源用手臂顶了顶他的肋骨,随着她的视线,凌朗透过玻璃窗,只看到灰色空荡的站轨,顶上几盏白炽灯,灯光冰冷苍白。

凌朗回过头看了一眼袁源,眼睛带着疑问。

“打开通灵眼,你再看看。”袁源眨了眨眼,竟然多了一丝调皮的可爱。

凌朗又转过头去,打开灵眼,嚯,心里一惊,轨道边的站轨上,竟然看到了三只鬼魂。一大两小,一个中年女鬼,两只手一边牵着一个,一个小“小男孩”,一个还略小点的“小女童”。三只鬼魂,向着地铁车厢里张望,但是并不敢太靠近。因为如果有人能从她/他们的角度去看,整个地铁的光芒隐隐,通体血气旺大。

看到袁源那满不在乎的样子,不像单纯的艺高、人高、胆大,于是问道。

“你好像很熟悉她/他们?”

“见过几次。”

“你的意思说,这列地铁在这里,之前就试过出现故障停车?”凌朗马上听出了她话里的潜台词。

“嗯,是的。”答案不出意料。

“你们龙魂,不是见了这些‘东西’,都会出手管的么?”凌朗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龙天的时候,用的霹雳手段。虽然后来在秦岭别院做过一场,但直到如今,他都还是心存芥蒂,难以全然放下。

“谁跟你说的?我们龙魂不是这么不讲道理的好吧。”听了凌朗的疑问,袁源的眉头蹙了蹙,似乎是想不明白凌朗为什么这样看待龙魂。

看到她皱眉,凌朗有点想跟她说起龙天之前的行事所为,但是又想了想,还是没说。

这个时候,列车开了次门,但马上又关了门。之后大概又过了五六分钟左右,地铁竟然直接关了灯,然后才打开了门。

广播里在提醒车厢里的乘客下车,站轨上已经有工作人员赶来,在做撤离疏导工作。

随着人群,下了车,在不宽的站轨上,慢慢地移动着。人们会通过一个椭圆形的洞口,然后着走出去。从旁边看去,洞口幽深而阴森。

那一大两小的鬼魂,被人们身上的阳元血气,逼得稍稍的远离人群,但是还是踮起脚在不停的张望。那个“小男孩”可能因为自己太矮,看不到,甚至挣脱了他母亲的“手”,飘了起来,飘在隧道顶上,着急地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

“有什么故事么?”凌朗忍不住问。

袁源摇了摇头,回答说。

“不知道,就觉得她/他们挺可怜的。”

凌朗黯然。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七十一章 福禄双全青龙见寿

虽然那个紧急出口不算宽,但地道里的人群撤退的速度并不慢。两人站在一起,后面的人想挤到前面,竟然挤他们不动。

两人还算顺利的出到了地面,袁源走前了一步,然后对着凌朗招了招手。

“来,我们这边走。”

从“局促”的地下,一下来到视线稍微“宽阔”的地方。陌生的环境,让凌朗是两眼一抹黑,只觉得周围除了高楼大厦,沿街当铺,人群车流,完全不知道自己到了那里。不过反正身边有个“地头蛇”,跟着走就是了,也就连问都懒得问了。

路的尽头,拐了个弯,总共还走不到两百米远,就看到道路一旁古木参苍,榕叶森桑。然后映入眼前的是一座三门三楼的石质牌楼。

牌楼石雕仿木斗棋承托出檐,楼顶屋脊两端饰螭吻咬脊。牌坊表面上刻有云龙纹和腾浪纹,这些雕纹的线条对称均衡、疏密有致,让人看了有一种飘逸自由的灵动感。但再一看,正中门楼的斗柱下,还以阴刻的手法,刻有“古祠流芳”四个大字,凌朗不由得撇了撇嘴。

袁源却刚好转头来,瞧见了凌朗这一个“有失仪表”的小动作。

“怎么啦?突然这副怪模怪样的?”

凌朗站在门楼下,看了眼牌楼后面的广场,问道。

“这牌坊谁提议建在这里的啊?”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有什么不对吗?”

“这里之前应该有个水塘吧?要知道祠堂和水塘,在我们华夏古建筑中是不可分离的一体。现在倒好,水塘没了,还多了个牌楼。祠堂通常不会有门楼的,牌坊也一般都建在祠堂内部。”对着这些不伦不类的仿古建筑,凌朗有点哭笑不得。

“啊,还有这种说法?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到了个典故。正好拿来考考你。”袁源对这些自个不大懂的东西,也聪明地不去过多纠缠,转过来反而要考究下凌朗。

凌朗看了一眼袁源,明显是在示意她说来听听。

“上面这四个字曾经出现过争执。有人说‘古祠留芳’好,有人说‘古祠流芳’好,那么你认为呢?”袁源指了指头上的题字。

“两个字的意义根本不一样。一般而言,‘留’是‘留存’、‘流’则是‘流传’。其实没有什么好说的,祠堂伴水,是常有格局,没有活水经过,所以就要挖风水塘留水,有保气运、存福禄的寓意。但现在水塘都没了,不就是‘芳’都在‘流走’了么?用个‘流’字代替,倒也应景。”又想修古,又想反映新时代,事难两全,画虎不成反类犬,更变得不伦不类了。

“虽然不懂你说的这些什么风水呀布局呀,不过我还是觉得你说得有道理。”看到袁源带着点“崇拜”的目光,有变成“铁粉”的倾向。凌朗其实很想告诉她,这只是些很基本的东西,不过刚想开口,又觉得懒得多解释。

其实两个人都不知道,这座古祠在前朝时期,还真有多条弯曲的水道经过,还有“九曲之水,直泊门前”之说。又因为古祠坐北向南,南临珠水,北望云山,得天地灵气的厚爱,藏风聚气,得水为上。所以当初有“天下李,广粤陈”,从中可见当年陈氏在此一方,如何的枝繁叶茂,旺盛荣贵。

而如今沧海桑田,古祠周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再也见不到门前灵动的水流,连风水塘也被人为填平,剩下到处大厦林立,也唯有缩在高楼之中,如同坐井观天,留得那几棵古树寂寥见证,聊胜于无了。

宗族祠堂不能供奉祖先牌位,先人之灵不得春秋祭祀,即使人丁尚旺,但又怎能不仕途零落,福禄衰缺?

事不是定然,但也是必然。

走过牌楼,穿过广场。一栋三进式堂皇富丽的宗祠建筑就出现在了眼前。正大门的门匾上红底黑字,阳刻写就“陈氏书院”四个颜体厚墨大字。

书院门前有两头巨大的石狮,形体活泼、神态祥和,为东西相望的公母对狮制式。公狮脚踩绣球,母狮前爪抚幼。

古祠书院主殿中高,偏间两低,青砖黑瓦,重檐叠角,雕梁画栋,玲珑翘曲,说不出的色彩艳丽,繁缛精细。特别是琉璃瓦脊上的陶塑彩绘,让那上面的各式人物、鸟兽、瓜果、花木、云纹更显鲜明艳丽,琳琅满目,美不胜收。其中又以前首飞檐四头色彩斑斓的狻猊,和上面的福绿寿三仙,最是生动逼真,顾盼生姿。

书院前低后高,外看富丽堂皇,入内却是古朴幽雅。

木雕、石雕、砖雕、泥塑、铁铸等各种各样的工艺装饰,遍布在顶檐、厅堂、院落、廊庑、劵门之间。或粗犷豪放,或精致纤巧,各具特色又相互映托。无怪乎,有大家写诗赞道“天工人可代,人工天不如”。

抬梁式的建筑结构,硬山式的封火山墙。五座三进、九堂六院,采用“三进三路九堂两厢杪”布设,以中路为主线,两边厅堂、厢房围合。每座单体建筑之间都有青云巷相隔,长廊穿插相连,寓意平步青云,绵延通达。大小建筑一十九座,纵横规整,布局严谨对称,厅堂轩昂,庭院深深,是典型的南方民间宗祠式风格。

陈氏书院以其精湛的装饰工艺著称于世,其中又以木雕的数量最多,规模亦大,内容丰富。最为突出的是首进头门梁架上雕的《三国演义》历史故事,当中的曹丞相大宴铜雀台和刘皇叔三顾茅庐请卧龙两组,又最是精工细琢,人物形态生动传神,甚至连各人的须发,都尽数刻了出来,栩栩如生,几至跃然“木”上。

凌朗历来对名胜古物,有特殊的偏好。正当他仔细地打量着两组精美的木雕工艺的时,突然感觉魂体一动,竟是关公圣魂自动显出“圣体”来,这着实吓了凌朗一跳。还以为又有什么大事发生。

但只看那关公圣魂,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捋着长长的美髯,悠然自在。脚底生有祥云,而立于半空,同样在看着那两组木雕,微微颔首,似是极为欣赏。

圣魂踏云,威势如海。虽然关公已经尽量地收敛魂力,但他的身份在这天下天上,何等的神威如铸,盛名显赫?

凌朗只觉得一阵又接着一阵的魂能震荡,让人真的是猝不及防,手忙脚乱。眼前却是因为魂念交感,而显现出三个“人”,两头黑狮,四只狻猊。

但见那三“人”,中间一位头戴官帽,双翅颤颤,璎珞丝垂。一手持玉如意,一手拿着块大元宝,天庭饱满,地阁方圆。身穿一身的金黄色天官服,正是那民间供奉画像中的天官福星。

右边那位却像一朝廷大员,身穿大红官服,五绺长须,儒雅宽朗。同样是一手持玉如意,但另外一只手上则拿着一卷劵册,想来应该就是那位爵禄之神了。

左边的一位,则好认了许多。白眉老翁,白色的胡髭,持龙头杖,手捧寿桃,额部高高隆起,面露幸福祥和的笑容,此等相貌,于山晋永乐宫壁画中,世人皆知,不是寿星公还能有谁?

而那两头黑狮子,早传闻陈氏古祠有异兽。前朝年间,有洪水淹城,而此处低洼,眼见水位猛然上涨,不知多少百姓要因此痛失家园。时逢天黑,古祠里传出两声狮吼。尔后,大水竟然逐渐退去。自此之后,古祠书院周遭一带,再无水灾。而门前两石狮,也被人们奉为“圣狮”,想来应该就是这两头避水金睛兽了。

至于那四只火红色的狻猊,祥瑞飘飘,彩气环绕,却是那垂脊上灭火防灾的镇宅神兽。

“帝君今日驾临,不知所为何来?吾等却是怠慢。还望见谅。”中间的福星作揖礼上前两步,低声问道。他作为天官一品大帝,又在人间颇受供奉香火,对关圣帝君自然略逊些许,但他当然也能察觉到眼前的,并非本体亲至,所以也只是敬而不畏。

禄寿两仙也拱手作揖礼,神色不变。两头水狮,狮头低垂,前俯于地,像是在作叩拜之礼。而另外那四只狻猊神兽,同样身体前俯,但是不知道是否感觉关公圣魂威压太盛,似乎有点不安,躁动轻吼。

“星官众仙,无须紧张,本候今日因见此木雕精美,想起曹丞相当年竖旗分袍,思及义兄恭请孔明,故有此举,并无它事。尔等大可先下去,各归其位。不过,尔等倒是得了个好所在。”关公圣魂当然也知道福绿寿三仙心中所思,但他的脾性,那里会和你慢慢细说?干脆挥一挥手,让他们尽行退去。

三仙看关公懒得搭理自己,看了一眼凌朗,也只得抱拳再作揖礼,后退两步,然后和两狮、四兽,加上那些一直没敢近前,避于远处的各小神众小兽,一时影影憧憧,纷纷离开。

“却是被这么一聒噪,也没了心情。”关公圣魂等众仙神尽隐之后,看来是被破坏了游兴,青光微闪,也就不见了踪迹。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七十二章 青、金、黑

嗯,怎么回事,我刚才怎么好像恍惚了一阵。”这个时候身旁的袁源才好像醒过神来,两眼直勾勾盯着凌朗问道。难怪她惊诧,要知道,三境魂体者走神的可能,是非常低的。除非一下听到十分突然的消息,或者想着极其关键的事情,才会如此。修魂,就是修炼魂念神识的,境界越高,基本是连梦都不会有了。

凌朗心想,估计是关公圣魂的手段,先是给她制造了一段幻境,然后又转手抹去。关二爷做这种事,早已经轻车路熟得很。但是这些东西肯定不好告诉她,谁都不喜欢被人抹掉记忆的。而且自己身上的一些秘密,能守住,守多久,还是尽量守住的好。

“喔,是吗?我刚才一直都看着这些木雕,倒是没注意到呢。会不会是你昨晚没休息好的原因啊?”凌朗突然想到,这“没休息好”,简直就是一切未知负面因素的最佳背锅侠,与那句“你记得多喝水”,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凌朗这么一说,袁源竟用拳头捶了他的肩膀一下。这就奇怪了,怎么地就恼羞成怒了这?但女子粉拳捶捶,不疼不痒的,凌朗也就受了。

对于这座古祠书院,袁源作为本地人,来了不知道多少次,早就没了新鲜感。不过她是个有足够耐心的人,或者没耐心吧,她还毕竟是有素质之人。所以她也一直没有催促凌朗,默默地跟在一旁。

凌朗知道这里不会再有什么“凶恶”之物了,从开始在隧道中,遇到那一大两小三个鬼魂,绷紧的心绪,也就放松了下来。

他极爱这种置身于名胜古迹当中,任思绪随着那封存的沧桑,飘荡在历史的长河里,自由驰骋的感觉。所以他看得很认真,前厅,后院,回廊,过道,连一些小角落都不放过。最后估计是实在忍不住了,看他还是兴趣不减的,袁源只好出声道。

“凌朗,我有点饿了,要不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再回来看吧。”

凌朗这才记起,这一大早的就出来,早上才吃了那么点东西,现在都过了中午一点了。被袁源这么一提,自己都觉得有点饿了,心里不由得有点愧疚,倒是很想让袁源再捶上自己两拳头。

“哦,不用了,我这也差不多都快看完了。我们这就去找地方吃点东西。”

出了书院门,两个人来到马路边上,找了个小饭馆,随便地应付了一顿。

吃饱饭,袁源问凌朗,跟着想去那里。凌朗有点不解,不是说好了搭公交,坐地铁,逛步行街,吃小吃的吗?袁源的回答是,按照他这种什么都好奇的秉性,一天做不来个圆,还说可以明天再陪他去。凌朗看了看时间,不对呀,不是还挺早的么?他刚想把手腕上的电子表,举过去给她看的时候,看到袁源那弯月般的眼,笑意盎然,六畜无害似的。赶忙改口说。

“那去镇海楼吧”。花城八景,云山叠翠和古祠流芳去过了,莲峰观海有点远,珠水夜韵的时间未到,至于天河飘绢和五环晨曦这些新建造的东西,他历来兴致缺缺。倒不如去看看那历经五毁五建的“五层楼”。至于南越王古迹和黄花皓月这种有墓有冢的地方,他觉得还是先不近为妙。这镇海楼毕竟是自己天天对着修魂练气的,应当去看看才好。

当凌朗想问,是准备坐地铁还是做公交车的时候,袁源直接挥手招停了一辆的士,好吧,听说这次出来,田长老还特批了经费。反正不用着自己出钱,就权当奢侈一回了。

打的比坐公交车就舒服多了。这快大冬天的,穿着像头肥熊的胖司机,看到两个人穿得都不多——男的薄薄的一套中山装,女的宽松松一套运动服。就调侃问,要不要开冷气。袁源还微笑着,客气的说了声不用,而凌朗也只好尴尬地赔了他们个“呵呵”。

陈氏书院到镇海楼并不算远,即使中间路过八九个红绿灯,也还不到二十分钟。

镇海楼坐落在秀山的小蟠龙冈上,来到其脚下,首先是看到的,是五个刻在红砖墙上的黑体大字——“花城博物馆”。往朝古迹,却已被作为陈列花城这座两千年古城发展的文物史实之所。正所谓:谋划六百载,只见新人来。不免让人蹉叹。

沿着两边的大理石阶梯而上,就到了镇海楼的门前广场,但是凌朗从来不喜欢所谓的广场这样的叫法,所以他觉得不如叫做坪地。

镇海楼形状奇特,“楼成塔状,塔似楼形”,通体绛红,下面两层围墙用红砂岩条石砌造,三层以上为砖墙,外墙逐层收减,有复檐五层,绿琉璃瓦覆盖,饰有石湾彩釉鳌鱼花脊,朱红墙绿瓦辉映,巍峨壮观,自建成以来就被誉为“岭南第一胜览”。因其楼高五层,俗又称“五层楼”。

相传大明太祖当年在秀山游玩时,晚间作了一梦,梦见一条黑色水龙和一条赤红火龙厮打。召风水大师刘基解梦谏言:赤龙为大明之象,黑龙为当地妖龙,当得一物镇压,取五行之数,其色为朱,可永保大明兴旺强盛。

大明太祖遂命人扩建古城,城墙横跨秀山,又建五层高楼以壮观瞻,镇压气运。而后人也证实,建了南越王墓的象冈山和其不远处建了镇海楼的秀山,正是云山山脉这条“帝王龙脉”的结穴所在。只是前者借运,后者作镇压之势,作用不同而已。这也是后来很多人,为什么说花城龙脉如此深厚蕴藏,却没能出著名帝王,而镇海楼实在是“功不可没”。

到了当朝,镇海楼又被加入史实元素。史实之道厚重远大,集合几千年华夏一方人族的精神意念,配合五层朱楼,又被开放为参观之所,来往人气之盛,被压的龙气,实即更无出头之日。

南方为朱雀离火,而红色在五行中又属火,“五楼”在五行中属土,无行中土能制水。火生土,土克水,如此布设,所以建五层楼就能起到“镇海妖龙”的作用。

不知道为什么,凌朗一踏上镇海楼前的坪地,就感觉到自己的魂体在剧烈的震荡,甚至超过上午在陈氏书院,碰到福绿寿三星的时候。

趁着袁源上洗手间的时候,他连忙找了棵角落里的树,躲在树后,打开了灵眼。魂能所触,却见那红色五层楼,最下的第一层围墙,有盈盈的黑气蒸腾,虽然被镇海楼上面的闪烁的红光,不断压下去,然后又蔓延出来,压下去,又满溢出来,循环如此,不掘不挠,挣扎不息。

正当凌朗想用魂念询问关公圣魂的时候,青光一韵,绿袍金铠的关公圣魂,已经自动显形了。

关公圣魂也不管凌朗,盯着那黑气蒸腾的地方,喃喃自语。

“六百年余,这水龙却得珠水滋润,已经凝聚出实体,虽然只是一条小龙,取之,亦作得一番机缘。”然后沉默了一阵,却才又开声道“哈哈,武安君,此番却是归你的福缘到了。”

关公圣魂话音刚落,端坐王座,身著亮银攒甲,披着绯红大袍,身后尾随一浩瀚魂幕星云的白起军魂,也显现了出来,一条蛟龙王缓缓地环绕其周身。

“哈哈,君候,此等机遇,对你也是大有补益,却肯让与白某,前恩未谢,又添新德,实在是汗颜啊。”白起军魂也是爽朗一笑,向关公圣魂拱了拱手,表示感谢。

“此水龙,虽对关某有益,但关某自身四属未定,尚不能圆满,多之无非锦上添花,非迫切之需。倒是武安君你金旺而利水,金水相生,正好互得昭彰。武安君无须客气,只需拿去即可。”关公圣魂孤高冷傲,但是似乎对人屠白起,倒是惺惺相惜。

关公圣魂千古超绝,四属天成,主金木从水火,得了凌朗的四辰之徒润泽生养,反而水属变成了最弱的一环,明知道收取一条水龙,对他自身有莫大的好处,但是竟然肯让给白起军魂,着实是非常难得的。

白起军魂在秦岭蛟龙穴,沉睡两千年,为了消却身后四十五万赵国魂卒怨念,可谓日夜被恶魂纠缠,却一直不得昆仑玉门之水,驱之不得,不堪其苦。后虽然得凌朗的江河疏影和关公圣魂的青木精气相助,其实依然只是聊胜于无,但是起码证明了,蛟化龙的这条路,对他是可行的。

也正是因为这样,白起军魂出现之后,也没有故作姿态,洒洒然地站了出来。客气过后,他人屠白起,本来就杀伐果决,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在他们这种人眼里,就是十足的理由,那还管你三七二十一,还是二十二。

只见白起军魂,行云流水般飘到镇海楼下,伸出左手,掌心朝上,双目轻闭,然后手掌一翻,手心向下,成虚抓之状,那一只手,却似天之穹盖,能封定一方。

“去……”。蛟龙王冲天而起,又翻身而下,“昂……”,龙吟清越,兴云作雾,腾踔如流星。

“昂……”,同时,那镇海楼下,也传出一声龙吟,声音浑厚如鼓,隐隐间,竟透露出丝丝的兴奋之意。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七十三章 举世皆敌

“他们出手了么?”

“嗯,出手了。”

“能看清是什么吗?”

“不敢离得太近。但隐约能捕捉到些蛛丝马迹。”

“能推算出来?”

“还不敢确定。”

云台之上,一道一俗,两位老者,却正是龙长老和田长老。他们盘膝而坐,都面对着远方镇海楼的方向。而田长老显然已经魂体出窍,只留了一丝魂念于肉身,和身边的龙长老在交谈。

“那你作什么打算?”龙长老沉默了一下,才开口问。

田长老并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似乎心中也摇摆不定。

“这次圣位在神州降临,不但引得邪魔外道异族觊觎,连那些些隐藏的世家,各处秘地,包括龙魂本身都在伺机待发。如果你心中的猜测不错的话,他们是不会愿意多出一个普通人家的地魂者来争这份契机的。”龙长老这么一个刚猛的老者,在说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脸上都是无比的沉重。

田长老听完也皱起了眉头,不过还是没有搭话。龙长老只好继续说。

“不说其他,就龙魂里的龙家、刘家、李家、杨家、朱家、赵家都已经有了候选者,倒是陈家似乎一直没有动静。但竟然他们推出了候选者,那么就意味我们龙魂首要的任务,就是助他们之中的成事。在这点上,我和你都没办法逃避。所以你最好要尽快想个妥善办法,不然,那个小子不久之后,会举世皆敌。”龙长老望着镇海楼,他虽然无法感受到那边的动静,但是知道那里在发生什么事。

“你觉得凌朗这孩子怎么样?”田长老终于开了口。

“他?怎么说呢。有点自私自利,没有我们提倡的那种奉献精神,性格也有点认死理,但是对身边对他好的人,倒都很恭谨,也懂得感恩,算得上宅心仁厚。”最近龙长老教导凌朗武技,也是慢慢的了解得不少。

“你还有没有发现,凡是真正愿意真心一点去接触他的人,都会被他慢慢所吸引。”田长老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莫非男的也有天生内媚之人?”而龙长老估计对“魅力”两字理解不深,问得人有点目瞪口呆。

“自然也是有的,不过那叫生而里秀。历代很多君王,其实都有这种体质的,而其中最出名的就莫过于刘家的那两位了,连敌人都舍不得对他们下死手的。不过凌朗他肯定不是,不然下面的那些小家伙们,怎么个个跟他不对头?”田长老对于龙长老这些让人挠头的问题,早已习以为常,稍稍给龙长老解答,才接着说。

“他凉薄自私,但如果接触多了,你会发现那只是他的保护外壳。这种人对外人是很自私,但对身边人又很宽容,也愿意付出。他有点怕事性格也被动,这样的人容易让人心生麻痹,以为他人畜无害的,但只是人们不知道他的底线而已。他脾气倔强但并不迂腐,所以第一次见面,他就敢反驳我们,而不是普通人那样唯唯诺诺。他不赞同我们的一些做法,但是对于我们的教导,他并没有一昧的抗拒,面对有益自己的事物处境时,有变通之能。”

“最后就是他能所持本心。你看到没有,无论外人怎么去说他装扮老土,取笑他练功时难看的姿态,你看他有真正生气过吗?他选择了无视,而且不是那种硬装的无视。他就是着着实实地没放心上,你说他心够大也好,说他反应迟钝也好。面对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如果本心不坚定,是最容易让一个人怀疑愤怒失去冷静的。很多时候,恐怕我都做不到如此程度。”明镜亦非台么?田长老突然想到,这莫非和他魂莲里端坐的那小人儿有关?

“那墨老头家的孙子墨与在,不也是这样的人么?我看他什么都一副都满不在乎的样子,但我想呀,其实臭屁得不行。”说完,龙长老才想到自己比墨长老年纪还大,这么说一个后辈,会不会不大好?赶忙看了一眼旁边的田长老。

田长老却好像完全没察觉。

“两个人完全不同的。墨与在聪灵钟毓,心有七窍,然后家里宠爱,龙魂看重,他那种是自上而下的风轻云淡,所以你都会说‘臭屁得不行’。而凌朗那孩子有什么?小的时候差点活不成,大了一点亡父亡叔,六亲疏离困苦。好不容易有了个际遇,又被人猜忌,被人怀疑,被人呼来喝去,没有反抗的资本,只好一次次的妥协。虽谈不上人间至惨,但是也算得多舛艰难。所以最难得的是,他好像并没有怨天尤人。虽心也有不甘,不愿,但是接触过他之后,发现他没有愤世嫉俗,更没有想过要报复什么,他最大的梦想不过就是希望自己和家人活得轻松些,舒服点。”

“也许就是因为这种境况,让他有同龄人不一样的成熟,所以可能下面那些的小家伙在他眼里,都还只是小孩,虽然他们当中,绝大部分人都比他大上不少。也许你会说,他的所遇所见,让他的心胸、眼界高人一筹,这不出奇。但是他的机缘境遇,在龙魂里,各大世家不差于的也有不少,而其中,还能像墨与在那样平和待人的,就算很不错的了。大多都有一种上位者的感觉,都充满着浓重的优越感,当然这跟龙魂自身的性质,或者本身就是龙魂想要的结果。而他不是,他觉得自己还是颗尘埃,还是别人脚下的泥。但是那是颗独立的尘埃,是块坚硬的泥。”

“唉,我们其实有能力帮他一把的。”龙长老似乎也心有感触,忍不住叹了一声,刚烈之人,其实最是心善。

“不,如果我们直接让他的家人得到更好的待遇,这其实不是在帮他。不然你以为龙组没有这个能力么?陈黎英没这个能力么?龙组还可以说因为李明义的阻挠,但陈黎英为什么也这样安排。肯定有他的道理。”

“所以这一次你‘贸然’又决然,私自松开镇海楼的封印,恐怖不单单只是为了探究他身上的秘密吧,你其实早已经知道些什么东西,所以现在明上是试他,暗里却其实等于间接的帮了他。”凌朗不知道,田长老给了袁源个密令,就是如果凌朗要去镇海楼,路上就要用信息通知他。

“我可没有这么说过。”田长老摇头否认。

“你这老狐狸。其实你说得对,连我这个本来恨不得揍他一顿的老家伙,相处这十多天下来,都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后辈。可惜就是年纪大了点,不然那坚韧的性子,倒真适合练古武的。”

“嗯,他就像这么个谜团。接近他的人,都会好奇,而想去进一步了解他,然后发现他其实并不坏,又无害,就会产生亲近的心。然后他感激你,你会觉得这种凉薄之人的尊重,难得的很,然后你就会想教他更多。最可怕的是,这其中,他一直都是被动接受的,明明并没有主动付出什么,甚至对别人的好意,还不怎么乐意接受。”田长老看人,是看到骨子里的。而不得不说,人有时候真的是“贱骨头”的。

“但是这一次,我看他也知道你破例拔了笔什么‘游玩经费’,虽然钱不多吧,他毕竟什么都没说,就接受了啊。这又怎么说?”

“你可能忘了他是做什么职业。”

“老师?”龙长老带着疑问,试着猜了一下。

“嗯,他估计是觉得替我们教训了那几个小子,给得这些就算是‘学费’了吧,哈哈。”平和从容的田长老都难得笑了两声。

“哈哈,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啊。老田,想不想喝酒,我突然想喝两杯。”

“那喝酒。”好像是蛮久没碰杯中之物了,当浮一白。

“那跟着下来你打算怎么安排他?”

“让他回龙组,继续让他隐他的晦去,有需要再征调。”

“那如果龙魂的那些候选者和那小子起了冲突,怎么选择?”

“我是龙魂的长老。”

“喔,那酒还喝么?”龙长老站了起来。

“喝……走……”田长老兴趣不减,也站了起来。

“哈哈,好,走……”说走就走,就是逍遥,是洒脱。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七十四章 仙、人、魔

同时,在懋名市的东山后山山谷里,有着一座全部由灰白色云石石条所建的祭坛。祭坛呈八边形,八个角分别立着近两米高的方条石柱,三边山脉环绕,面对远处西江水。祭坛又分两层,第一层稍大,从地面而上有三级阶梯。第二层略小,一二层之间,却有五级石阶。

“叔祖公,为什么我们宁愿放着李家的祖坛不用,要跑到东山这来,还为此欠了潘家一个大人情?”梳着大背头的李玄亮,早就想问这个问题了。

“因为我想要欠这么个人情,而正好他潘德生也想卖。”穿着白色中山装,白发黑须的李明义只有冷冷的简单一句,好像并没有打算去详细点解释为什么。

但李玄亮马上就明白了李明义话里的意思,而且就算他一时不明白,他也不会追问,只会先记下来,回家再慢慢的去想通它。

山谷里,祭坛边,还站着另外一个人,六十来岁,身穿着灰色道袍,身材高大,头发有些花白,额下短须,手里还拿着一把三尺宝剑,剑鞘斑斓,色显陈旧,但花纹古朴,剑柄上亦似有暗刻龙纹,挂着黄色长穗,在山谷晨风中,轻轻舞动。仔细看来,此老者却是有着龙长老的身材,田长老的气度。

李明义向道袍老者额首示意,口中说道。

“时辰已到,还请李长老作法。”

那老者也不多言,持剑而行,拾阶而上,到了祭坛。

却见那祭坛早已备齐了香案,八个方位石柱也挂着黄色的法幡。幡上有八卦,阴阳,圣兽,鸟雀各种图案,其中西北方向一面玄黄旗幡上,赫然画着个人像。图中此人端坐王座,身穿冕服,壮冠虬髯,威容俨肃,一双眼睛凛凛生威,栩栩如生。

李明义看道袍老者开始手施符咒,步罡踏斗,这才转过头说道。

“我李唐太宗承土德而得天下,可惜大周朝祸乱之后,却开始血脉杂乱,绵延数十代,再无大德之辈。你有四甲之姿,又系我李明义血亲直系,虽不得祖承,但如今运在东方,又恰逢乱世将至,当你起兴,所以我才作这许多计较。当年我为你设计的步骤,是让你先受民之苦,然后当守护之责,再来是有小史之变,跟着享那高官之禄,最后才是人上威仪。可惜却出了个四辰之人,毁我李家百年大计。不得已,只能加快脚步,抢夺先机。”

一旁的李玄亮默然,他自小就是个天魂者,所以开智很早。当年叔祖公飘然而至,用无上秘法,封住了他的魂体,然后一步步的锤炼自己,他是一清二楚的,甚至那可笑的大背头发型,都不过是自污手段。

“圣位一事,事关重大,非人皇不可以承其运,但你先天略有不足,所以我要借仙家手段,对你进行魂体双开示,如果可能,甚至是三开示。”

李明义此言一出,天地都似乎有所感应,山谷元气震荡,一阵大风凭空而生。而听在李玄亮的耳中,也是惊天霹雳。三开示?仙人魔三位么?李家人做事,果然历来如此英勇果敢,狠辣超绝。想及此,耳中又闻。

“差不多了,你上祭坛。”李明义却是在一旁催促,然后略为退后。那略显瘦弱的身躯,却因为那双精光闪烁的眼睛,多了份无法言表的气势。

李玄亮快步上了祭坛,在香案前的蒲团跪下叩拜,额头碰及石面,就一动不动。

那道袍老者,持剑作法,祭过八方,又烧十二张表面透着炫光的符篆,然后收剑跪伏,口中大喝。

“请太宗。”

声音一落,天地元气如滚粥,浓郁犹如实质,吹得那八面旗幡猎猎,众人衣衫飘动,山谷附近,鸟不敢飞,虫不能鸣。

却见一巨大身影,当空显现而出。端坐巨型王座,头戴平天冠,身穿明黄色九条五爪金龙帝服,双眼隐隐有日月星辰运转,又有江山万民虚影,神采英毅,龙凤之姿,天日之表,和那西北石柱上所挂法幡的画像,竟有七分相像。

“何人唤朕?”那身影越清晰,到后来竟无法直视。声音如天地之音,威严宏大,万物之下,皆需静默。又如江潮大浪,席卷而来,气吞山河,睥睨天下。

李玄亮连忙镇定心神,把上身俯得更低,虔诚念道。

“太宗四十二代后世孙李玄亮,求太宗皇帝开示。”

“嗯?”那巨大身影,听了之后,似乎有一丝愠怒,目光一扫祭坛之上两人,眼中星辰变幻,群山虚影崩塌,江河奔腾,万丈而起。虽明明是不过一声鼻音,那道袍老者却整个的抖若筛糠,而李玄亮亦是全身震颤不已。却不单单是无边威仪所至,那种蕴含在血脉中的臣服之意,两人竟完全无抗拒之力。

“利在东边,人上之质,可。”那巨大身影略微沉默了一下,才伸出一指,点向李玄亮。“可”字一出,山谷里元气翻腾如奔流,迅速汇集涌向李玄亮,然后形成一个漩涡,疯狂地抽取着更远的天地灵气。一时,山谷周围的草木开始枯黄,虫鸟死绝,连那偌大祭坛,所用的块块云石,也霎时变得黯淡无光。

元气灵气生气汇成一股龙卷,从李玄亮的百会上进入,只听见“啪”的一声轻响,李玄亮的身体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那股龙卷大概一半进到李玄亮身体的时候,李玄亮的整个身体都膨胀了起来,像个鼓足气的气球,处于爆炸的边缘,似乎并不能完全承受如此大的开示威能。

“哼”轻轻的一声,李玄亮的魂体竟然被逼出身外,升上半空。那魂身有四道背光,立于其后,三青一土黄,四道背光都有白色的灵气氤氲,尤其是那道稍弱的黄光中,白色灵气最盛。

剩余的龙卷气流,不再进入李玄亮的身体,而是转而涌向那上空的四道背光里。四道背光原来只有一丈宽,丈二高,得龙卷气流灌注,竟然慢慢的扩大,两丈,三丈,四丈……直到宽有五丈,高达九丈才停了下来。

三青一黄背光成形,那巨大身影又是一指,一道金黄之光透指而出,这金黄之光犹如实质,虽不刺目,但是天地也为之变色,让人觉得这天地间,就应该只剩下这么一种颜色,正如盛菊之时,秋来百花杀。

“转”又是一字之声。只见那道金黄之光,落在李玄亮的那道土黄色背光之上,先是把那白色灵气逼了出来,再全然渗入,把那土黄之光蔓延吞灭,然后竟然唰地整道,转为了和其它三道背光一样的青色。

谁说青黄不接?万国来朝,江山社稷,一字定鼎。我说能改就能改,要变就得变。

李玄亮身后的四道背光慢慢融入他的魂身,魂身又缓缓地降落,归于肉身。那李玄亮的身体也不再鼓胀,渐渐平复了下去。

“唔……”那巨大身影看到此情景,似乎很是满意,然后帝服大袖一挥,天地一暗,消弭于虚空。山谷中这才有了其它的声响,但是仔细一听,其实除了风声,别无他响。

那道袍老者,察觉威能减去,稍稍抬头瞅了瞅,看那身影消失,连忙三拜九叩,口中再次大喝。

“恭送太宗”。又稍刻之后,才敢站了起来,用衣袖,着实地抹了一把汗。

旁边的李玄亮,听老者大声恭送,也是不疾不缓地行了个全礼,然后立身站定,眼光开阖间,青光氤氲,双目中,竟然也出现了江山万民虚影,散发的气势,连身边的道袍老者,都觉心惊。

李明义刚从地上爬了起来,看到此中异象,连忙飞步上前,掌成手诀,分别在李玄亮身上的关元,气海,膻中,华盖,百会穴,各拍了一下。然后李玄亮眼中的精光和身上的气势,才渐渐消失,变回那个只略具威仪的大背头青年。

李明义看李玄亮异象不再显,这才转向那个道袍老者拱手作了一揖。

“谢过李长老相助,之前明义所应各种条件,下山之后,就会兑现。”

道袍老者拾起地上的宝剑,将之归鞘,嘘了一口气,然后才说道。

“今日此间之事,我自当不作一言,你把那出阵之物给我,我这就下山,赶回燕京。”

李明义这才把拱着的抱拳松开放下,从口袋中拿出一木牌,递了过去。那道袍老者,也不再言语,转身下了祭坛,然后下山离开。

李明义直看到道袍老者不见了踪影,才回过头来对着李玄亮说。

“当初我去省龙魂求助田末然,为你作仙家开示,我估计你心中定有所诟疑。你却是不知,一来是卖个人情给龙魂;二来是为你壮那四甲;三却是我深知太宗皇帝的脾性。他生前是个凡事力求完美的人,他怎能容忍瑕疵?我们此番蹒跚而为,皇道即霸道,他自然不满。所以除了一般的开魂启示,才会加赐你一道本命金光。自此,人皇口开,四甲再非虚甲,而是真真的全甲。”

李玄亮这才全然明了李明义的苦心,赶忙躬身,低头恭声道。

“玄亮谢过叔祖公为我歇思谋划,往后但有差遣,玄亮必不敢推辞。”

凌明义看到李玄亮如此作态,手捋额下黑须,满意地点了点头。

“大事可成。”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七十五章 天要开眼

华夏国的北部边境,放目眺望,可以看到远方的一处巨型山脉,有数十巍峨的雪山群拥,每座雪山高有千仞,相互连绵延伸,平仰看去,就像一片茫茫的白色云海。雪山地面冰崖林立,裂谷从横,除了偶尔卷起的白毛寒风,完全看不到任何的生命迹象。

而这片“雪山云海”的中心,是八座高低不一的雪峰,围成个不太规则的圆,圆形的中心上空,有一朵遮天黑云,而黑云对照而下应该是冰层的,但那里,竟然是一座巨大的岩浆湖。

山脚和岩浆湖之间,环绕一周,隔着窄窄不到两米厚的土石层。岩浆湖里的空气,被高温炙拷得变形扭曲,根本无法看清整个岩浆湖到底有多大,但这些高温热气,却甚至不能融化,周围近在咫尺的那些冰雪,就像被什么挡住了,如一头猛兽,被团团套上了枷锁,左冲右突,却脱不出牢笼。

下面是红火烈焰的世界,赤红的岩浆裹挟着火焰一起奔腾翻滚,咆哮着冲向空中,然后又无力落下来,变成了暗红色,并产生滚滚的浓烟。这些浓烟袅袅而上,聚集于高空,漫延开来而不散,经过不知多少年岁,浓烟已经凝成乌黑色的实质,偏还不会掉下来。

浓烟汇集,外观像是云朵状,里面却其实是平的,很平,镜子一样的平面。而这平面上,竟然还有座宽长十里的雄伟云殿,云殿的三分之二部分呈现白色,三分之一呈那黑色,通体高大厚实。

云殿宽敞的殿堂里,空无一物,声音寂静。只在正中穹窿顶下,盘坐着一个男子,浅色偏白的皮肤,头发淡黄呈波状,鼻窄且高高隆起,眼眶凹陷,眼瞳竟然是蓝色的。此人即使是坐在地上,也能看出他体格强壮而高大。赤着上身,肌肉隆起,结实犹如一块块的岩石拼接成的。他双手手掌抵在地面之上,散发出阵阵的白光波纹,这些光纹向四周延漫,直达整座云殿。

“伟大的神灵啊,请告诉我,还要多久?还要多久?”只在胯间围了一块兽皮的男子,大声狂呼,说得竟是那韵律奇异的“神语”。

云殿的深处,又像是从周围而至,一个宏伟声音响起,这个声音冰冷严肃,不带一丝的情感。

“云殿通白,是你下山之时,黑云全散,是你成神之日。”说完,再无声息。

“啊……”,那围兽皮男子状若癫狂,一声野兽般的嚎叫,随灵光喷薄而出。身上那隆隆肌肉块下面,泛青色的血脉喷张,像是有虬蟒在游动,起伏不定。而他身体周围的白光大盛,云殿外的那些白色有加剧蔓延之势。但是底下那八座雪峰,山巅处齐齐吐出一股闪电雷霆,银光如练,霸道凛冽,劈向黑云之上,使得那云殿的黑色,反过来要去覆盖掉那蔓延的白色。同时下面的岩浆湖,更加的剧烈翻涌,甚至形成了一条条岩浆火龙,狂暴澎湃,就要爆裂开来。

“啊……”

“啊……”

这样的叫声,间续了七年。宫殿之外,一头卡车般大小的灰熊,抬了抬它硕大的兽头,望了一眼,然后又俯身睡去。

华夏之外的东边,一座岛屿,岛上一座半腰以上皑皑白雪的山峰,千丈处有一块平台,平台有一木屋,木屋前有四株樱花树,树上樱花烂漫,经年不败。

木屋里有两个人,其中一位赫然是那个名叫阴姬的斗篷女子,与之相对而坐的,是一个身穿深蓝色武士服的中年男子,武士服上有隐约可见菊花暗纹。男子脸容冷漠阴鹫,鼻子高尖,直眉,嘴巴抿着,双目紧闭。奇怪的是他的双手,左手干枯瘦削,右手却温润如玉。他盘坐的双膝上,横放着一把亮如秋水的弯刀,刀柄上铭刻着四个奇怪的字体,其中大概只能猜出第一个是“布”,第三个为“御”,另外两个则更像是奇怪的符号。

“神照之光,何时降临?”冷面男子突然开声问道,声音沙哑低沉。

“快了。”那斗篷女子,稍稍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说了两个字,又闭上。

冷面男子伸出干瘦的左手,放在身前弯刀的刀柄上。看不到他是否出手,有残影如涟漪,又似有寒光一闪,木屋里无一丝波动,但是木屋周围的积雪,霎时如见烈阳,全部消融。而门前那四株樱花树,树上的樱花朵朵飘落,很快只剩下枯枝,然后,又出现苞蕾,进而绽放,空中风飘,芬芳香如故。

在更遥远的西方,巨大的连绵弧形山脉,横跨十数个国度,主峰高耸入云,冰川覆盖。山巅之上焚风如龙滚,雪崩若倾涛,然后一路而下,角峰锐利,山石嶙峋,随处可见的冰蚀崖、冰蚀湖、冰斗、悬谷,望之心寒。

到了半山腰,开始出现片片翠绿的草坪、墨绿浓密的森林,到处散射出丝丝缕缕的阳光。那清澈透明的山间流水汇集,到了山下形成乳白色滚滚河流,波光粼粼的湖泊被罩上轻柔的薄雾,还有那随风飘逸、清冽如同薄荷般的空气。如梦境浸淫,美不胜收。

峰之巅,一块如狼牙突出的岩石,站着个身穿黄金铠甲的高挑女子,右手持长矛,左手别着盾牌,额头上戴着镂花圣心头饰,一头金色长发迎风飘荡,鼻若刀削,面容冷艳。她的眼睛是透明的,只有她低着头下看的时候,山岚湖光,倒映其中,才有了颜色和光。

燕京皇宫深处,有一方玉玺,其色仓黄,方圆四寸,五龙纽交,周围刻满细小篆文,突然金光大涨,伸到高空三万尺,然后如圆锅倒扣,转而盖住了整个神州。

金字形古墓下,浸泡在墨绿色液体中的木乃伊,满身的绷带如万千毒蛇,从棺椁中伸出,霎时遍布整个塔内。

梵宫神庙里,有一黑瘦僧人,抬头仰望,目光似能穿透宫顶,直视苍穹。

蜀山,天湖,峡谷,秘地,一个个天之骄子的身影出现,或宝剑绕身,或口中含珠,或头顶葫芦,或倚着石碑。

大地觉醒,天要开眼。

而凌朗对这些丝毫不知,他紧紧地盯着前面那条九丈长的“小”水龙。这条水龙通体墨黑,扭曲腾挪间,有波涛汹涌之声,有水汽蒸腾,清凉扑面而来。

封印松动,又得白起军魂相助,六百年的镇压,一朝得脱困而出,那种轻松自由、空灵自在,让早已经有了灵性的它,兴奋不已,翻腾绕跃。

蛟龙王本有千丈真身,此时凝缩至不到百丈,盘旋于黑龙上空,散发着巨大的威压,但那底下的黑龙似乎毫不在意,其身周身有水波、江滔、海浪的涟漪虚影幻灭,似乎万水皆在其掌控之中。

盘旋了一阵,那蛟龙王似有不耐,张开血盆大口,俯冲而下,龙睛里黄光盛发,带着无尽的渴望,似乎要把那黑龙,一口吞入。

那黑龙“昂……”的又是一声清冽龙吟,冲天而上,同样带着无尽的渴望。却原来,黑龙因受到蛟龙的招引,解脱在望,心存感激,但脱身之后,看到对方不过一条蛟龙,虽体形巨大,但远不如它这条真龙尊贵。龙之本性孤傲,心中已生一丝轻蔑,又看到蛟龙要吞噬自己,壮大其身,那原本的一丝交好之意,瞬间荡然无存,就要反过来吞食蛟龙王。它本来就是“恶”龙一条,非神州正统龙脉之龙灵,哪会有什么善念?

双方都在行掠夺之事,没有谁对谁错,立场角度不同而已。黑龙在蛟龙眼里是自己成为真龙的契机,蛟龙在黑龙的眼里也是一剂大补药。至于那两个“伪神”,还有一个“凡人”魂体,黑龙并不放在心上,如果饱食,或许会放过,如果还觉饥饿,不拘一通吞掉。

黑龙昂然不惧,直接从蛟龙王的血盆大口中飞进。蛟龙腹里自成一方乾坤,藏着无匹的威能灵力,却被黑龙一穿而过,然后破体而出。

受此重创,蛟龙王惨叫一声,创口上鳞片散落,巨大的豁口灵气外泄,不像平时被那些怨灵撕咬的时候,一时竟不能迅速痊愈。

蛟龙王身形庞大,反而不如那“小小”黑龙灵活,竟首尾不能相顾,被黑龙左一口,右一抓的,身上很快就千疮百孔,伤痕累累,却那里还有能力去吞噬黑龙?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七十六章 龙、龙、龙

白起军魂见状,冷然地“哼……”了一声,身化金丸,身后带着一条长长的黑线,飞入蛟龙王的口中。蛟龙王如真龙含珠,原本金背黑腹的龙躯,瞬间金光大作,身上的龙鳞叠覆,创口复合,伤痕也瞬间全部痊愈。

蛟龙王得了白起军魂的莫大魂能,抽身而退,龙身竖立如人站直在半空,龙爪张舞,面对着黑龙。而黑龙也像感到了威胁,卷曲龙身,只昂着一个龙头,像盘蛇待噬。

一大一小,一蛟龙,一真龙,半空相对,眼睛相向,持机而动。

凌朗瞅了瞅身旁的关公圣魂,很想他能上去帮帮忙,但是明显地被无视了。凌朗有点尴尬地,想揉揉鼻子,才发觉根本揉不实在。没办法,魂体四境巅峰,最多也只是玉身,也还不足以像本体那样有手感,而且他还不到四境中期。这一方面,反而是那些属灵体的狐狸芭蕉精等,得天独厚,三境就可以有了血肉的。故万界之大,总有些特别的存在。

其实凌朗自己稍微想一下也就知道,关公圣魂为什么懒得理睬自己的原因。像他们这种的存在,凡事都讲究因果报业,除非是必需,或者牵涉到自身,否则很少会出手相助或者向别人求助。

蛟龙王又张开大嘴,把那一个人头颅般大小,闪闪发光的金丸,吐了出来,蛟龙吐珠。那黑龙见此,颈部的逆鳞翻动,竟然也吐出了个深蓝色的龙珠来,一时,天地间,涛声更是大作(这种声音当然不是普通人能听到的,更新是另一个维度空间的现象,或者超出普通人能感受到的能力,当然除非双方肆无忌惮,才会引发天地异象,但天地有规则,这样的肆害人间的行为,自洪荒被打碎之后,大能几乎都不会去做,不然徒惹人神共愤),那深蓝珠子里面,波涛汹涌,细细望去,竟然幽深看不到底,像有一片大海,封在其中。

龙珠比金丸还大上些许,但是并没有金丸凝实,外层一圈蓝色的雾晕,让它感觉有点儿“虚”。看到金丸光一般闪来,那龙珠表面的蓝色雾晕,在其后面形成了彗尾,也急剧迎上。

没有想象中急剧的碰撞轰鸣,只有一声“啵”的轻响传来,那金丸穿破龙珠的外壁,然后被深蓝龙珠整个的包住。

凌朗又想去看一眼旁边的“大神”,但是头扭到一半,又赶忙转了回去。

却是那金丸后面带着的那条黑线,竟然因为被龙珠隔阻,无法附于金丸之上,重新化成星云状,然后蝗虫般反过来扑到龙珠上,密密麻麻,重重叠叠,围得那个严实。这些赵武卒魂,本就怨气冲天,任凭蓝色龙珠如何的外放灵能,甚至化出滔天巨浪,却也震脱不了。瞬间被附身其上,如蚕蚁啃噬,咯吱作响。如果单纯这样也罢,那白起军魂所化金丸,又岂是等闲之物?金丸在龙珠内部滴溜溜的旋转,一层金芒形成的透明壁障,如金刚不坏,那蓝色龙珠却那里有能力去消化得了?反倒是被金丸慢慢的扩大,撑裂开来。

深蓝龙珠爆开两条裂缝,有蓝色的液体从裂缝中渗出,初时看似只是几小滴,但是一离开龙珠表面,竟然一滴就大如江河。那蛟龙王见状,龙吟大作,似极为高兴,然后飞身在龙珠下面,张开大口,吸取起那些纯净的蓝色灵液。

魂珠相连,那黑龙如被抽筋拔髓,疼得就地翻滚起来。想要收回龙珠,但是那龙珠像似被铁链锁在了天地一头,根本收不回来。而且就算是真的收得回来,恐怕会连那金丸一起吸过来,到时遭殃的恐怕就不是单纯龙珠了,它的龙体都有可能破灭。直到现在,黑龙才知道,自己遇到惹不起的“人”了。

不用多久,在外伐内攻之下,那深蓝龙珠就像个蔫了的皮球,迅速地变小。见势不妙,“嗷……”的一声,龙吟都不成声了,那黑龙就想忍着巨痛逃离,投向那不远的珠江河水。

这个时候,关公圣魂终于动了。

“哼,还想跑?青龙。”青木不出,青龙出,“神”龙见首不见尾,大得无边,长更是无际。

龙息霎时充塞了天地,还带着莫名的让人臣服的威压。真龙见真龙,小龙见大龙,那黑龙竟然轻轻的颤抖起来,再不敢妄动,或者应该说是动都不能动。

金丸破开蓝色龙珠,化成人形战体,那些武卒怨魂,也重新被收到了身后。白起军魂也不多言,又伸出左手掌,一道金光,照在了黑龙的头顶上,如人被定住了泥丸宫,六识迷离,竟完全没了自己的意识。

“收”,一声如大军帅令,那九丈黑龙,流水般流到白起军魂的手掌中,慢慢形成了一个墨黑色的圆球,只有拳头般大小。那墨黑像是天地至黑,远胜于漆夜之时,但表面却有流光氤氲不息,如那一元重水,万江万河之合。

白起军魂转过身,把那黑色圆球,如喂鱼食,抛给了蛟龙王。

明明只是巴掌大小,但那蛟龙王却似极为慎重,极力地张开血盆大口,倒像是准备要吞下一片海域。

看到那黑色圆球,慢慢消失在龙嘴里,白起军魂也就没再去管,转过身来,看着凌朗,脸带着微笑说。

“白某今日得了莫大造化,就借花献佛,也送你一物。”说完,提起右手,手上有一物,凌朗定眼一看,却是那之前蓝色龙珠破碎,留下的龙珠碎块。

“还呆着为何?把你的魂能全开。”一旁捋着长髯的关公圣魂,看到凌朗还呆呆地不动,大喝了一句。

凌朗顿时大悟,也没多废话。“山、山、山、山……”,四山齐出,三座高山,一座百里山脉,高山上有天湖,山脉之下有江河。四山之间,九品莲台上,一小人儿如佛陀端坐。

白起军魂见到魂山显现,扬起手中之物,那龙珠碎块,被分为四份,最小的两份飞到其中两座高山的天湖里,凝结成两条丈余大小的黑龙,龙有三爪,龙角龙须俱全,活灵活现,在天湖里上下翻腾,似是极为喜欢新的环境。

那稍大的一块则飞到那座已有黄龙的天湖中,黄龙从湖底一跃而上,就把碎块吞入腹中。龙吟阵阵,在湖面上,龙身带水,来去游曳。那腹下的四爪其后,竟然长出了个黑色的小疙瘩来,虽然还未全部成形,但五爪真龙最是尊贵,极为难得,何况它也从原来的四丈大小,长到到了五丈长。也是得了大造化。

最后那一块,直接飞到了那百里山脉的主峰上,化为扇形状的十里黑水大湖,湖中竟然还有一条丈大黑龙。虽只不过丈大,但那小黑龙,龙角簇簇,龙须森森,五爪齐全,却比那条黄龙,更加的威仪气盛。高山有湖,湖中游龙,山下江河,亦如游龙,从此凌朗的魂外魂,意义又大是不同。

再看那莲台,似乎也因此得了些好处,原来的第九品魂莲之下,开始有细小的莲瓣冒头,竟然要凝结成第十品的模样,只是依然还不成形,还是小小的丁点叶芽儿。

凌朗看到再无异象发生,把魂外魂都收了回来。再齐齐看向那吞了黑龙灵体的蛟龙王。刚吞下黑龙灵体的蛟龙王,开始腹中鼓胀,身体表面,起伏不定,像是蛇在消化食物。现在倒是安静了下来。浮在半空中,再不是之前的金黑相间,而是变成通体的玄黑。身有千丈,龙须成髯,龙角分岔,逆鳞参参,五爪如钩,但唯独那双眼睛,反而没了任何的灵性,茫茫然像个死物。

白起军魂见状,眉头轻蹙,然后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闪身来到龙头之前,伸出手掌,贴在龙额之上,轻念一声“回”。却见两点金光,从那“蛟龙王”眼睛里飞出,没入了白起军魂的体内。蛟龙王本只有些许本能,原为白起军魂的魂念所化,现在纳黑龙为灵,相互纠缠,互不相让,所以如死物,现在抽丝剥茧,把魂念收回,“蛟龙王”却是从此念头通达,灵性圆润。

魂念既去,只见那“蛟龙王”的眼睛里,有蓝色的眼瞳瞬间形成,那龙眼先是合闭,再睁开时,精光闪过,眼中竟有惊涛骇浪,更有浪花奔腾。龙身扭动,抬头舞爪,昂首长吟“昂……”,声音朴古浑厚,如龙点睛,从此龙飞九天,兴云作雾,腾踔太空。

那高空之上的青龙,似乎见有新龙诞生,甚为高兴,看到千丈黑龙飞来,大口一张,一个巨大的龙珠吐出,青光濛濛,飞向那黑龙。却见那青色龙珠,刚从口中出来的时候,有百丈大小,但是到了黑龙前时,不足一半大小,虚实变幻,出神入化。

那黑龙似是感受到了青龙的善意,同样的非常兴奋,也从口中吐出自己那只有十丈大小的黑色龙珠,迎向飞来的青色龙珠。然后两颗龙珠缠绕在一起,飘忽追逐,双龙戏珠,一方天地,雷雨大作。

关公圣魂向白起军魂拱手祝贺,后者拱手回了一礼。看着双龙嬉戏,连凌朗都觉得自己的魂体里,龙吟阵阵。如果不是听到袁源好像在焦急地寻找着自己,都想把那四条“小”龙全放了出来,一起众乐乐。

凌朗赶忙把灵眼合上,就准备去和袁源汇合。关公圣魂大袖挥动,又多布下一层迷域,也不再管他。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七十七章 道不同自身亦可斩

待得凌朗走后,白起军魂看着他的身影,突然说:“刚才有他人窥视,君候也觉察到了吧?”

关公圣魂也在看着凌朗的背影,点了点头,脸色竟然有一丝沉重。

“察觉到了,如果不是那人和此子有所关系,岂能让他这般来去?”

白起军魂没有马上接话,稍稍地抱了下拳:“白某有些话想请教一下君候,如有不妥,还请君候涵谅。”

关公圣魂也连忙抱拳回礼:“武安君今天,为何如此客气?套用一下这个时代的话来说,关某当年也是看着武安君英雄事迹长大的。哈哈……”

世人都说关云长“仁义礼智忠勇信”,是圣人标准之上还多“忠、勇”两字的七德武圣,其实他在“仁”方面,体现得是最不明显的。从当初一怒杀死仗势豪强到最后的水淹七军,可谓那个英雄不杀人?而像人屠白起这样的古之名将,自然是每个武人心中欣欣所向的。

有些东西口中要说,而且要常说,能做当然就随手做了,实在代价太高,也就啼哭两下,说句奈何人力不及,大概也是不损美名的。

白起军魂自然也不会真的把这种赞誉,太放心上,权当玩笑之言了。

“白某自随凌小友,已两年时日,此子之命可谓甚是奇特,处处麻烦缠身,又际遇不断。因为牵涉自身,白某也作推衍,却是竟一无所得。今日看有人窥视,心血来潮,不免故作此问。”

关公圣魂没有马上回答,好像在整理了下思绪,才开口说道:“当年关某身陨,身首两分,洛阳处得人以香木雕身,又以诸侯之礼厚葬,也算得之其所。而当阳无头之体,却执念难平,虽得僧人点化,奈何心有牵挂,依然行那显圣之事。后事情虽了,亦被贼子反噬所伤,不得已,此缕魂念藏身于舍利之中。沉睡千年,醒来之时却被埋于一处小山之中,当阳到彼,何止千里?说没有算计,关某却是不信。至于是何人所为,关某近来也有所悟。”

看到关公圣魂说到此等隐秘,白起军魂赶忙示意了下说:“君候,且慢,还等白某先布置一番。”

说完,召回空中的黑龙。那黑龙又化作三丈大小,环绕在白起军魂的周身。而那些赵武卒怨魂,竟愕然了一下,估计还是感觉到黑龙身上,有自己最怨恨的气息,分出了一部分,就要过来撕咬黑龙。那黑龙竟然不再畏惧,它龙体轻震,那些灰色半透明的怨魂,竟然被它排挤到离体三寸之外,一分为二,分于后背的两边,赫然成那双翼模样。

大能行事,行一步,看十步,智谋过人,掌中可观天下。连关公圣魂都饶有兴趣地看着白起军魂施为。

又看那白起军魂双目中金光闪动,竟有阵图,书简,以及许多的文字出现,却是他生前所著《阵书》、《神妙行军法》以及后来的诸多感悟。

兵家谋略,虽不及杂家的博杂阴谲,但亦有兵者诡道也之说,何况讲究治军严谨,行军严密,瞒天过海之能,用来遮掩天机,防人觊觎,自然也有其独到之处。

只见那一图一策还有许多文字,纷纷没入周围的魂域之中,关公圣魂于是接着说。

“关某醒来之后,发觉自己置身于龙珠之地,吸取了其中的气运,其间有人来查实,心怀不轨,关某自然让其无所得。后此子其父上山搜寻,我竟然心生感应,于是稍作指引,后为其所得。如今细细想来,当时那一丝交感,感觉这其中,亦是别人算计之局,而且,竟然……”说到这里,关公圣魂骤然停了下来,抬头望了一眼天上。白起军魂也没有催促,该说的会说,不能说的,不听也罢。

“竟然感觉到吾之主魂,亦在其中。”良久之后,关公圣魂才接着说了这么一句。听到此等隐秘,白起军魂也是顿觉心头大震。

“君候的意思是说,你‘自己’在算计‘自己’?却是为何?”

“此身虽不过一执念,却是关某真正的精气神所在,与其它三魂道义皆有不同。”

“只为道之不同?”

“道不同,不相为谋,何况,求圣之路,为念头通达,求法身爽利,则自身可斩。”

天道无亲无私,亦无情,何况圣道?斩自身,本来就是成圣手段。但关公圣魂这一“残”魂,在三魂中所占比例太重,因为其实这一“残”魂,最是接近关公生前的武人性格、思想,而类似快意恩仇这样的行事处事,还平白的什么事都不做就享受着气运,这对于已经成“圣”成仙神的其他两主魂来说,可能已经纯粹是累赘了吧。

“关某醒了之后,已经隐隐有所觉,但是当时魂体受损,并没全部恢复,故也没深思,后其魂莲初成,竟又是释家的道义,我心警觉,从此宁愿日夜耗费精元,遮盖我两人气机。又过了几年的时间,脉络渐明,才慢慢推算到此等缘由。”如果凌朗此时在的话,他就终于知道为什么关公圣魂会恢复得那么慢。这么些年了,竟然连标志性的偃月刀和赤兔马,都没能完全具象出来。

“这个白某却是知觉,我开始还以为你只是为了保护凌小友,或者不想自身过于的惊骇世俗。却原来有如此深的考衡。”

“亦非无此考虑。说到这里,关某却还要和武安君表一番歉意。”说着说着,关公圣魂突然抱拳作了一揖。

白起军魂看了,忍不住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他自然知道歉意从哪里。这是当初关公圣魂有意鼓动,让自己欠下了凌朗的一份恩情,然后化身入莲守护。如果单纯的守护一个普通人百年,那应该是抵过了的,不过现在好像陷入了别人的“圣”道相争中来,那就见仁见智了。

关公圣魂立定身影,飘到空中,看着下方终于汇合了的男女,继续说道:“武安君却也无须过虑,此子也不过是别人随手布下的一着闲棋,关某又作了一番手段,目前谅也无妨。倒是前些日,那龙姓小辈透露之事,我想武安君也已经知道,此事牵涉甚大。”关公圣魂停顿了一下,这才接着坚定地说道:“虽说是闲棋,但关某又岂是甘作别人棋子之人?”

白起军魂也是狠“人”一个,虽说被小小的摆了一道,沉睡两千年之后,又感觉人物两非,旧梦何寻,性情平和了许多。但绝非怕事之辈,听了关公圣魂的言语,也飘到他的身旁说:“大丈夫自当如此。”

关公圣魂早已了解白起军魂的处世态度,也没觉得惊奇,看着正要走进镇海楼里的凌朗说:“此子亦是可怜之人,普通人虽有那挣扎之苦,但毕竟都为己身。而他被人作了棋子,随意摆弄不自知。吾等虽名为守护,却何尝不是利用之?可叹,竟只欲随波逐流皆不能得。”

但白起军魂却笑了笑,说出了他不同的观点:“这个白某倒不甚赞同,虽说那命程篡改,亦可能已经在他人之算里。但我观其魂体,虽近释家之义,但其心赤,所持礼信,倒接近儒家所为。而君候又常告诫其当以意念为重,如此以往,变化之大,是否能脱身居中,成那执棋之人,尚难说定。”

“只是此子过于惫懒。”关公圣魂听了也是捋须微笑,但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不满。

“过犹不及。”白起军魂又微笑摇了摇头。

“亦是。”这次关公圣魂深以为然。

竟然作为闲棋,本就是可有可无的随手轻谈,自然不会太过的关注,却因此反而能得一线摆脱之机。何况人屠白起生前,睥睨天下,纵横激荡,竟然他参与了其中来,应该也算异数,当年他敢踏破人世,那今后斗一斗天,又有何惧?

作为花城的博物馆,自然藏品不会少。

凌朗先是去看了镇海楼西侧的碑廊和古炮。但对一楼的花城地理模型与古城市示意图,凌朗兴致不大,略略地看了一眼,就跑上了二楼。

花城博物馆的陈列方式,基本是按年代分布的。二楼是新石器、秦汉、三国两晋南北朝时期的历史文物,主要是青铜器、陶瓷器、竹木漆器之类,凌朗看得最是用心,几乎是一件件地去细细了解。

三楼则是陈列大隋、大唐、大宋、蒙元、大明时期的物件,以书画、玉石器、丝织印染为主,凌朗看得亦是甚为仔细,心中大觉得不虚此行。

但到上了四楼,进门一看到那种顶戴花翎的帽子,他皱了皱眉头,就马上退了出来,直接选择跳过不看。

五楼则大多数花城近代的历史资料,这些东西平日看书,也多有接触,没有太多的新鲜感,但是凌朗还是耐着性子,走马观花地看了一遍。

基本看完出来,到了博物馆前面的坪地上,已经是下午五点。这一看就是看了三个多钟头,就连凌朗自己都觉得腿微微酸痛。

看见时间不早,天色虽然还没晚,但是凌朗觉得差不多可以回望龙居了,所以他侧头对袁源说。

“我们去吃点东西,然后就上山去吧。如果你觉得麻烦,你告诉我路线,我自己回去就好。”

但是袁源似乎有别的想法,又开始眯着她那双弯月般的眼界,笑着说。

“不如我们……”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七十八章 一眼回眸一手温柔

“我们怎样?”又是这个笑容,凌朗觉得头大。

“去逛街去。”听完这个提议,凌朗觉得头更大了。长这么大,细细想来,他大多也就在小镇上的圩上逛过。去玉都县城还有潘州市,纯粹为了逛街而逛的,单掌就可以屈指数来。

“这不好吧,田长老没说可以呆那么久的。”

“那田长老也没说不准让呆多久啊?”

“啊……”凌朗感觉自己一和女生聊天,读书还有教书时的那股机灵劲,就没了个踪影。

看到凌朗哑口无言,袁源又眯眯笑着说。

“放心啦,田长老交待过,让我好好带你到这市区转转,正好我也可以不用去报道,趁机会好好放松一下。”

凌朗摸了摸酸痛的脚肚子,这也能叫作放松?那敢情好吧。

但凌朗决定还是不做抵抗了,毕竟别人陪自己“瞎逛”了一天,现在难得人家有兴趣,不答应说不过去。再说他回望龙居也没啥事,连个说话的朋友都没有,虽然三位长老对自己都蛮好,但总觉“寄人篱下”,平时除了练功还是练功,这也不算是他喜欢的。

“那我们这是要去哪里逛?”

“当然是步行街啦,来花城怎能不去步行街,走……”说这话的时候,凌朗觉得袁源身上少了些大家闺秀的矜持,多了分青春少女般的调皮。

喔,穿着裙子,在这道上,蹦蹦跳跳应该挺好。不过看了看前面那把双手并拢放在背后的女孩,凌朗突然觉得,袁源还是太高了点。

袁源回过头,看到他呆着不动,就催促道。

“在想什么呢?走啊!”

“喔……走……”

依然没有选择再去和人群“抗争”,或许袁源觉得那种经历,凌朗尝试过就好。而且快到了下班高峰期,就不去挤得沙丁鱼罐头一样,影响心情了。

所以两人打车很顺利到了西关步行街。

一下车,就看到街口有条拱形喷泉道,不少人在中间穿过,笑意盎然。还有那沿街两排黄桷树上挂着窜窜的红灯笼,一派歌舞升平的模样。

虽然还没入夜,但街道的行人已经很多,袁源说今天是星期天,待得七时以后,人会更多。

但袁源没有直接拉着凌朗就奔街道走去,而是沿着街口的左侧,走了一段路。按袁源的说法就是,逛了一大下午,中午又没吃好,逛街之前,当然得先犒劳犒劳肚子。

街灯,陆续的亮了起来。两人在街上,犹如两条鱼,游走于行人之间。然后拐了拐,来到一家饭店门前。

这家店并没有显眼的招牌,昏黄的灯光与门前绿油油的草栅栏,设计得挺精巧的,但那盏小太阳旗灯笼,却让凌朗觉得甚是“刺目”。

凌朗皱了皱眉,但是没有说什么,虽然他内心不大喜欢这种风格的东西,但他不是那种总想着把自己的喜好强加于人的人。

店里面空间不算大,只有八张桌子,摆放整齐。黑色为基调,柔黄的灯光,配上轻柔的音乐,暂时只坐了一桌人,气氛倒是挺不错的。

两人找了位置坐下。袁源聪慧,似乎马上就知道了凌朗心里在想些什么。

“你是不是想问我,龙魂竟然一直以华夏守护者标榜自居,怎么还来这种日照国餐厅吃饭?对吧?”凌朗抬头望着她,没有说话。

“田长老可是说过,人都要学会去学习别人的长处,不能事事太过墨守成规。而其中日照国人的严谨认真,还有对一些传统东西的传承和发扬上,还是值得借鉴的。”但是这句话凌朗是不大相信的,对于一个长年住在大山之上,穿着道袍,日夜思考什么是道的老人,说一些模棱两可的话,大概、无非、或许就为了让龙魂里的年青人,不至于在面对新东西冲击的时候,显得那么无所适从吧。

接待两人的服务生,说着本国语言,二十岁的样子,应该是寒假做兼职的。这样让凌朗觉得心情好了些,因为他并不想对面的袁源,吱哩咕噜的说着那极其怪异的语调。

桌子上摆放的碗碟都很精美,一只白釉盘上还描着蓝色的龙腾图案,蓝白相间,干净素雅。

服务员端上来的纯木茶杯,拙朴自然,盛着琥珀般透明的清茶,散发着淡淡的芳香,很是诱人。

正好口渴,凌朗端起木杯,正想喝上几口。有老家的那几株老茶打底,他对品茶还是挺喜欢的,当然他从来不作那附庸风雅之事。

这时候,旁边的那一桌两个客人,声音传来。

“拿着这样的杯子喝水,连心里都不自觉地,充满了对日照工匠的敬畏之心啊……,再看看这碗筷,这灯饰,这竹木椅桌,啧啧……真的是无处不见细节。太君,威武……”说话的是一个穿着黑色西装,蓝衬衫衬底的矮胖中年男人。凌朗放下茶杯,看过去的时候,矮胖中年男人正竖起大拇指,对着其对面一个留着八字胡,穿着传统日照国丹前服的五十来岁老年男子,有点献媚的味道大夸着一切。

八字胡老者的脸上带着微笑,一样的笑眯眯,不知道为什么凌朗感觉到和袁源那种的比起来,一个是繁花,一个是毒蛇。

但那矮胖男子似乎并没有看出八字胡老者脸上的玩味,正好服务生端来一碗面,他接过去,呼哧呼哧地就吃了起来,还一边继续竖起大拇指,一边直夸着好吃,说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食物。

凌朗默默转回身。袁源似乎也很尴尬,然后对凌朗说:“要不我们到旁边远点的那张桌子去坐吧?”

凌朗没有说话,袁源端起杯子就准备起身离开。但凌朗伸出手,把她拉回到座位上。然后招招手,招呼站在不远处的服务生。

年轻的服务生走过来,低头轻问:“先生,您有什么需要么?”

凌朗指了指旁边那桌的两人说:“麻烦你过去告诉下那两位先生,让他们吃东西的时候小点声。会影响别的客人的胃口。”

凌朗刻意的把声音提到旁边两人能听到的高度,那矮胖中年男子和八字胡老者都齐齐唰地瞧了过来。

年轻的服务生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左右为难的样子,对着那个八字胡老者说:

“龟田先生,这……”看来那叫龟田的老者应该是店里的老顾客。

但凌朗并没有畏缩,也看了过去,然后严肃地对矮胖男子说:“这位先生,嗯,说你。麻烦你小点声,你真的好吵。”

那矮胖男子似乎很生气,把筷子一放,指着凌朗说“你……”,还站了起来。

那龟田老者倒是比较淡定,伸手把矮胖男子按了下去,然后还对着凌朗说了声斯米马萨这样莫名的话。

“先生,龟田先生跟你说了对不起,那请两位安心用餐吧。”年轻服务员暗里松了口气,然后赶忙转身离开。

之后那矮胖中年男子和龟田老者言谈不多,声音也小了些许。但饭菜端上来之后,凌朗还是没了食欲,虽然腹中的确感觉有点饿了。

看着一小盘一小盘看似精致,其实更像“乱拼”的所谓“美食”,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胃口全无。

袁源也不再说话,两人胡乱的吃了两口,感觉还不如中午在街边小店,吃的那两碗牛肉面自在,有滋味。

结完账,两人重新回到街上,袁源的兴致也变得低落了许多,有点垂头丧气的模样。凌朗想主动说几句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又觉得句句不妥。

“凌朗,要不我们别去逛街了。”还是袁源轻声地打破了沉默。

凌朗轻愕,心想这女生的心思还真是多变。

“那去干什么,回望龙居吗?”

“我们去看电影吧?正好我今天也有点累了。听说现在有一部大片挺不错的。”袁源提议道。

不错的大片,应该是挺不错的吧,但是凌朗整场下来,完全没记住一点里面的内容,或者一句对白。唯独袁源不知道是因为对晚饭发生的事感觉抱歉,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感觉袁源在开场灯光暗下去的时候,捉了下他的手,但很快就放开了。然后,就没了然后。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七十九章 大佛古寺

电影散场,已经晚上十点过了。街上依然行人如织,灯火通明照得各处,犹如火树银花。像凌朗这种晚上八九点就准备睡觉,或者做功课修炼的人,已算是很晚的了,所以他没再提回山的事,一旁的袁源也没说。

两个人走在街上,有点漫无目的,虽然周围处处货品琳琅满目,但是彼此的心思都不在上面。

走着走着,袁源突然问:“你带了证件吧?”

凌朗连忙点头说:“带了的。”他是个小心谨慎的人,或者说他从凌家“大少爷”转换到“长兄如父”的身份之后,他就尽量谨慎,尽量小心的去做每一件事情,尤其是在对待老家那些隔篱邻舍的态度上,更是如此。毕竟小妹、小弟在家,有点什么难事,总希望别人见了,能看在平日的情分上,出手帮上一把。虽然没人真正还这样去要求他,但是他却觉得是应该的。

“喔”袁源说了这么一个字之后,就没再说什么。凌朗也就干脆不再看她,左右打量起这条家喻户晓的西关步行街来。

来回走了一遍,行人逐渐稀少,两人终于没再乱逛。袁源在附近找了一家宾馆,让凌朗住了下来。

宾馆房间简单而小,但凌朗深知这地方寸土寸金。而且像他这种勉强算得上山野“高人”的,对环境其实反而没那么多讲究,能住着就行,至少总好过草房,好过帐篷吧。

袁源的家就在附近,住宾馆,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就说要送送她。

到了她家楼下的时候。

袁源问,知道回去的路么?

凌朗说知道,刚出门时还顺手拿了张卡片,找得到。

然后凌朗说,那走了。

袁源说,嗯。

一人转身离开,一人街口目送。

直到许多年以后,凌朗还记得她家楼下的街道,叫逢源街。

转过街角,凌朗觉得胸口有点闷闷的。回到房间也没有马上睡觉,而是盘腿、呼吸、吐纳,做起了修行功课。或许能让自己安静下来。

没人督促的时候,凌朗其实不大喜欢去练习修魂控魂,但是往往只要是他一盘膝入定,就又能很快沉溺其中。

凌朗曾经跟田长老说过,说他自己最近每次修炼魂法的时候,总是不能做到真正的心无杂念,反而老是看到些电闪雷鸣,山崩地裂,元气翻滚什么的天地异象。田长老说,那是好事,证明他的魂境快要突破了。换作以往,凌朗是挺尊重田长老的,但是他的这句话,凌朗觉得并不大可信。他自己倒觉得,会出现那样杂乱的观想,不过是平日杂书看多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如果没人叫他,估计凌朗能这样持续直到天亮,但是魂体突然的一阵震荡,让他从自观想世界中,脱离开来。

他还是决定去看看,魂体感应,并不是说随便有点不干净的东西在附近,就会如此,通常都得因为跟己身有关。当然,特意放开魂能魂念去扫描式地寻找,那是例外。

都说地魂者几乎没有修自身魂的,但凌朗偏偏就是地魂者生而修自身的例子。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徐夫子,看到还是半透明魂体的凌朗,就显得很惊讶的原因。

一般的地魂者魂体觉醒之后,其实大多都像凌朗第一次魂出窍那样,只是一股透明的能量体。然后能量体慢慢成为一团有形状的云朵之物,才能再去魂物具象,或成魂武,或成“废”魂。像他这种上来就是自身形象直接显现的,那是少之又少。

循着魂能寻去,凌朗很快就找到了地方,竟然是一座寺庙。小小的山门,夹在两旁的楼房中间,门匾上写着“古佛寺”。

进门之后,首先看到的是一个高大香炉鼎,颜色古朴,花纹斑驳。然后就到了天王殿,一进门就是笑容可掬的大肚弥勒佛,其身后供着韦驮天,左右两边是四大天王塑像。但是凌朗感觉让他魂体颤动的来源,还不是在此。

通过四十九级石阶,能到第二层的大雄宝殿,不过凌朗是魂体,不用拾阶而上这么麻烦,一蹴而就。

越过殿门口那个大大的方形烧香器皿,凌朗已经看到了大雄宝殿内,有六个黑衣蒙面人,四个分站在四周,两个则面着对中间的一个光头白眉的老和尚,似乎在说着什么。

“老和尚,赶紧闪开,不然今天太君们让你都讨不了好”。这把谄媚声音,凌朗觉得自己听到过。

“耀智大师,你还是离开吧,免得待会双方撕破脸面,我也再护不得你。”这声音怪怪的,似乎说话并不很通畅,而且好像也在那里听到过。

耀智老和尚坐在蒲团上,手执佛珠,看着地上两个没了声息的中年和尚,也不知道是生是死,低喧了一声佛号说:“阿弥陀佛,几位今晚在本寺里倒行逆施,就不怕山上的人出手么?”

“耀智大师,你我都是明白人,如果没有准备,我们敢大摇大摆地走进你这千年古寺?跟你说吧,山上的人,现在下不来了。包括你这庙里的大小神佛,今天也不会出手相助于你。我敬你是得道高僧,但你也别妄想再拖延时间。”那说话不畅的声音响起回答道,有了不耐。

“阿弥陀佛……”老和尚喧了一声佛号,似乎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龟田先生,何必和这秃驴废话,他们这个低劣的民族最是不知好歹。直接把他拖走打死,让他见识见识太君们的威风。”

“耀智大师,我最后问你一次,你走还是不走?”那个龟田先生似乎对老和尚还颇多的顾忌,想能直接以言语相劝,让对方不要阻其行事。

“今日镇海楼恶龙一除,几位就忍不住了,其实花城的两塔一楼,不过只是为了束海锁龙,也就是留留气运,无非就得个福禄,却是和施主们所求无关,又何苦非要来破掉这气运结穴之处?而使得这一地方凋败,百姓受苦?”老和尚不为所动,反过来劝说起对方。

“夜长梦多,我用这块神纱压制他的七窍六识,然后你把他推开,再把这把剑,插到他蒲团下的缝隙里。”那个龟田先生扬了扬右手上的一块黑纱巾,然后把左手的一把四尺大剑,递给身边刚才谄媚言语的那个人。

老和尚知道今晚之事,怕是不能善了,又喧了一句佛号,眉目低垂,不再言语。

那龟田先生盘膝坐下,然后把手上那黑纱巾,往前一丢。却见那黑纱巾飘到了半空,迎风而长,成了披风大小,上面有斑驳的乌红色污迹,血光隐隐,更有纵横交错的黑光,若阵如狱,就要兜头把老和尚给罩住。

“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

“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阿弥陀佛……,无我相,无人相……”却是四句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历的偈语。金刚经并非佛门里那本愿经,楞严咒这样的伏魔大法,而更擅长修持自身。此情此景,当然不是耀智老和尚不想使出那降妖手段,却是不知为何,今晚里,整个满天神佛都无法感应,只好干脆用出自身的修行,一尽人事。

但金刚经被释家视为总经略本,也自有它无上威力的。所谓通达无我,得成于忍,以佛眼观,悉知见故,如彼金刚。如彼金刚其体纯一,外妄邪物不得侵。

却见耀智老和尚的头上,出现一尊只有半丈大小的金刚萨埵佛像。那金刚萨埵佛背月轮,戴佛冠,熙怡微笑。左拳安腰侧作金刚慢印,右羽抽掷杵,半跏而坐,口中诵经,至高无上。

佛像显现,那神秘纱巾为佛光所阻隔,竟不得落下。龟田口中念着法咒,连使眼色,走过两个黑衣忍者,还有那个身材矮胖的谄媚之人,也一起上前,就欲把老和尚整个的抬走。

耀智老和尚却是同样身不能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像块石头般被人搬开。揭开蒲团,露出了个方型豁口,豁口下竟传来万民喧哗之音,家长里短,哭笑叫骂,不一而足。

那个谄媚之人吃力地举起手中的大剑,就想插了进去。似乎突然想起什么,走到老和尚的跟前,在老和尚的脸上,用力地甩了一巴掌,这一巴掌甩得够狠,一下就打得老和尚的脸皮通红,嘴角含血。

那谄媚之人甩了甩手,似是刚才用力太大,连他的手都感觉一阵生疼。

也并非耀智老和尚任由此人羞辱,但是他法世宗出家人凡事讲慈悲为怀,唾脸自干,而眼前的这个矮胖谄媚之人,刚好又只是个普通人。

但那个谄媚矮胖男子,似乎还不过瘾,又要在老和尚的另一边脸上再来一巴掌。

“住手……”一声怒喝,在殿内所有人的魂念里响起。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八十章 行同狗彘你当死

凌朗原本并不想多事,只要在他眼前,没出现什么害人命的事,谋财?破坏气运?他都不会打算出头。虽然这种事,龙组龙魂都有义务去插手干涉。但是好像自己并不算是龙组,更不是龙魂的成员。自己充其量,不过是一个路过者。

但是他终于听出了那把谄媚的声音,竟然就是晚上吃饭时碰到的那个矮胖男子,而那个龟田先生,自然也就是那个留着八字胡的老者。

无论是在老家,还是在学校,抑或是龙组,对矮胖男子这种人,他接受的所有认知,都是极其遭人厌恨的存在。不过他还是没准备出手。直到,那一巴掌。

直到,他还想再来一巴掌。

“是你?”矮胖男子和龟田老者,脸上的惊讶,无以复加。

凌朗的魂体是内敛的,这是他法莲的属性和关公圣魂布下的护身手段。所以平时除非直接的身体接触,加上刻意探视,才能辨知。当时龟田老者并没有发觉凌朗也是个魂者,而袁源是否被他察觉到什么,凌朗不能肯定,但是估计是知道了的,不然他觉得龟田不至于会自己那么的“客气”。

至于为什么那个矮胖男子也会看到“他”,估计是被使了什么手段,让他暂时开了启眼。

“怎么?就凭你?之前那事情还没跟你算呢!这就着急找死来了?”矮胖男子看到是这么个小年轻,虽然看到对方是魂体,但是他不觉得自己这边,即使不算上自己和龟田老者,都还有四名青叶派的鬼忍“高手”,又岂能会怕?所以他只是惊讶了一下,又变得嚣张起来。

“武安君,还请援手。”凌朗打量了一下情势,决定还是请出白起军魂,防止对方狗急跳墙。

身著亮银攒甲,头戴星白甲盔,腰系金兽面束带,外罩绯红大长袍,端坐王座,黑龙环身,身后还跟随着怨魂星云的白起军魂,再一次全装而出,气势凌天,威凛镇界。

白起军魂从王座上站了起来,就像众人面前突然耸立起一座万仞大山,又压顶而来。

“妇人污秽之物,胎婴虐杀之怨,好一个邪恶阴绝之魔物。却不当留在人间逞凶,残毒天地。”白起军魂他一生征战不休,对家人、后裔的照拂很少,后来又获“罪”自刎身死不说,更是连累得宗族差点被灭了族,其妻儿亦不能免。所以对那块剖腹取婴,摄取恶念,以作为饲食的黑纱巾,无比的反感。他抽出腰则悬挂的屠戮铁剑,宝光匹练如银河垂挂,就欲一挥斩出。

“你是何人?”那个龟田老者也是识货之人,看到那区区一剑就如此威势,疾声喝问。

“白起。”白起军魂冷冷地回答道,千古第一战神,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杀人也要杀得他个明明白白。

“白起?”那矮胖男子,听了心胆俱裂,他原来的职业也是一名老师,自然不会不知道白起是谁?那龟田是对华夏历史也非常的了解,也是大声惊呼。甚至连那口诵金刚经的耀智老和尚,两条长长垂着的白眉,都霍地竖直了起来,可见就这么一个名字,有着怎么镇慑人心的威能,竟直接击破了他闻经固守的本心。

银光一斩,那黑纱巾,竟然被刀切豆腐般,一划而成了两半。又被白起军魂,手作一捞之势,摄取到了手上。那龟田甚至还来不及将之收回,或者他根本就没敢去召回。

白起军魂看着手中两块破帛,脸上元气蒸腾,似乎是有七情上脸,急剧地变幻着。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小友,可愿借白某一片法莲花瓣?”白起军魂突然转身向凌朗问道。

“愿。莲。”凌朗马上知道了白起军魂要做什么,也没扭捏,魂莲显现。

白起军魂手里一抖,却是将那神秘纱巾上的秽血污垢,尽数抖落。然后又是一挥,那纱巾上,竟然有许多的黑色气体,被震了出来,飘向法莲第九品莲台的一辩之上。

却见那些黑色气体粘附于莲瓣之上,占据了莲瓣的大半部分地方,外沿同样被白光轻轻地围住。然后竟然发出了婴儿啼哭之声,但不是凄厉的喊叫,倒是像得不到母亲怀抱的孩子,在故意的作那撒娇哭闹。

不算那莲台底下新长的叶芽儿,魂莲原来有一品八瓣,二品十二瓣,三品十六瓣……每品多四瓣,一共二百一十六瓣。关公圣魂和白起军魂各占其中一瓣,当日收取“五太叔公”的鬼魂,成一瓣“鬼体莲”,今日又收取了这胎婴恶念,成一瓣“婴灵莲”,又去了其二,尚余莲瓣二百一十四之数。

白起军魂也不管众人什么反应,手中一摄,又把那四尺大剑引了过来。上下瞅了瞅,看到只是那污秽之物,又将之震灭。然后随手扔掉。

旁边那四个青叶派鬼忍,见白起军魂如此任意施为,一来不知道白起之名,估计也没听懂,加上他们奉行的所谓忍者精神驱使,也不管不顾的,直接挥舞着手中的弯刀,要向白起军魂挥砍过来。

白起军魂连扫他们一眼都懒得去做,哼了一声,他身边的那条黑龙,就直接飞了出去。也不怕那些弯刀的劈砍,迎着弯刀而上,被劈开了龙头,龙颈,然后一路而下,直到龙尾,整个的被剖开两半。但是那条黑龙的龙头在弯刀过后,又开始凝聚,然后是龙颈,龙胜……龙尾,全部凝聚,水无形,可化万物。又成了条完龙,穿过四个青叶派鬼忍的头颅,犹如穿了四个糖葫芦,然后才飞回到白起军魂的周围,继续上下环绕不息,就像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

再看那四个鬼忍,啪、啪、啪……全部摔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看到白起军魂向自己望来,那矮胖男子全身颤抖着,挪到到龟田老者的身边。

“太、太君……呃……”,话没说完,却是被一只手忽地捏住了脖子,如提只肥鸭般,整个被提到了半空中,满脸憋红,双脚一阵的乱踢,除了喉咙里的呃呃声,再说不出话来。

那只手却不是白起军魂,而是凌朗又听到那恶心的“太君”两字,终于忍不住魂体幻化而出。虽然他只是个守魂,不擅争斗,但是对付一个普通人,自然绰绰有余。

看到那肥胖男子死命的挣扎着,那龟田老者,似乎不愿就这么失去一个培养好了的傀儡,向着凌朗轻轻地鞠了一躬,说道“这位小友,看在老夫的面子上,能否放过罗浩君?”

但是凌朗同样看都不看他一眼,魂体一闪,飘到半空上,来到那肥胖男子面前,望着那双惊恐而高高凸出的眼珠,淡淡的说道。

“昨晚你的一声太君威武,我能忍,因为人生之不易,活着更难。之前你第二声太君威风,我亦还怀着息事宁人之心。但你那句卑劣的民族,还有对老和尚咄咄逼人的嘴脸,加上刚才的第三声太君。我知道你已经彻底忘了什么是华夏之魂,忘了自己身上还流着这个民族的血,忘了祖宗,忘了本,忘了生你养你的根在那里。你行同犬彘,才真真是这天底下最卑劣无耻的渣滓,甚至不能称之为人。”越说凌朗越觉得恨之入骨,就像有一部电影里说到的,好像心中被点燃一团火,就要爆了。

那个肥胖男子,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他拼命地想去扳开扼紧脖子的那只手,但是双手却越来越无力。他双眼如死鱼般的凸起,垂死挣扎的力气都在逐渐消失。这种看着自己一步步走向死亡的感觉,才是这天底下最恐怖的事。

凌朗依然紧紧的盯着那双“死鱼眼”,又轻轻地问道“你有小孩么?”

那肥胖男子似乎看到了一丝生机,目光中一亮,使劲得眨了眨眼。凌朗稍稍地松开点手上的力道。

“咳……咳……有,有,我有孩子,有两个,一男一女。咳……”那肥胖男子赶忙的艰难地吸了一口气,绝命逢生的希望,让他的心隐隐地重新兴奋起来。

“你这种人,不缺钱吧?”凌朗的声音突然冰冷冷的,没有一丝感情。

“咳……有,我有,咳……大,大侠,你要多少,钱,我全给你,就请你饶了我这条狗命吧……咳……”肥胖男子这才真正体会到钱财乃身外之物的滋味,这时间,有什么比得上生命的珍贵呀?但是他忘了,他忘了自己刚才开口就说要打死别人的话。

“好,有钱,他们就能活下去,对吧?”

听了凌朗的这句话,那肥胖男子眼睛又往外一凸,更是惊恐,然后感觉脖子上那只手又是一紧。

“呃……呃……”,却已再发不出声音。

“竟然他们能活下去,那么,你这种污垢渣滓,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凌朗此时竟犹如那太古凶王,一口定人生死。

他顿了顿,然后咬着牙,狠狠地说:“有孩子,你更该死啊。”

再无怜悯,再无犹豫,手上用力的一捏,一声咔嚓轻响,那肥胖男子舌头吐了出来,长长的,头再一歪,死得不能再死。

但凌朗还不罢休,另外一只手,放到那肥胖男子的头顶,然后向上一抽,把他还没来得及遁走的三魂都全抽了出来。

松开那扼紧对方脖子的手,让其掉到了地上,望之,瘫着如一堆肥肉。

凌朗看着手中那一团小小的半透明魂体,好像还能听见其中的哀嚎惨叫。就要把它抛到白起军魂后面的怨魂星云中,让其受那齿啃撕咬之苦,但是又马上收了回来,冷冷的说。

“你这种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却是不配给那赵武卒魂作为食食。”

说完,手里一握成拳,有魂能碾压,那团魂体,霎时全部堙灭,不留一丝一毫。却从此三魂不得游荡,不得守坟,不得投胎,真正的死绝于天地。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八十一章 男儿风流

“阿弥陀佛……”,那耀智老和尚看到这一幕,收起头上的那金刚萨埵佛像,又喧了一声佛号,这次,却是连往生咒都省去了念的。

白起军魂也不看他,而是指着那呆坐地上的龟田,问凌朗:“此人,以及地上那四个,你欲如何怎么处置?”

第一次让人身死魂消,凌朗分明还有点心神飘忽。他怔怔地望着大殿里的那三尊三世大佛,也想着自己的过去、现在、未来。但是越想却越是不得宗旨,心里只觉烦躁不已。耳中听到白起军魂在询问自己,才回过神来,反问道。

“武安君,那两个大和尚,还活着么?”

白起军魂点了点头,然后告诉他。

“嗯,都还活着,只是魂魄被魔物所侵,皆伤得不轻,要想真正痊愈恢复复,恐怕不容易。不过释门最大的本事,就是讲那明心见性,你倒是无须担心他们。”

“那四个黑衣忍者,武安君应该也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吧?”看到白起军魂又点了点头表示肯定。凌朗于是转身看着那被抬到一旁的耀智大和尚说。

“大师,此间的善后之事,就交给你来处理了。云山那边的事,我恐怕还得去看看。至于那大雄宝殿匾额上的镇压魔物,大师也自己想办法拿掉吧。”

却见那耀智老和尚双手合十,向凌朗和白起军魂各作了一礼,然后开声道。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老衲谢过两位相助之恩,施主但请放心,贫僧省得。”然后也没再多说其它。虽然恨不得凌朗身边的那人,能帮忙把那匾上之物取走,但对方竟然说了他还有事,即使还有所求,也只能开那方便之门,让人离开。

凌朗看老和尚口颂无量觉,也就不再停留。飘身而起,直接向望龙居飞去。

白起军魂随后化为拳头大的金丸,那黑龙亦缩为丈般大小,背上生出一双黑翼,缠绕着金丸,紧跟在凌朗的身后。至于那四十多万赵武卒魂,则依然化成一条长长的黑线,从古佛寺始,直到云山而止,绵延十数里而不绝。

腾踔太空,横贯花城,英英男儿,后随真龙。

一路上,灵鬼魂怪,妖魔宵小,竟不敢出来作一眼观望。

几个眨眼间,就已经看到望龙居的那座小观堂。

此时,却见那小观堂上空,竟然被一朵巨大的盛开的菊花遮盖。

那菊花大有四丈,只有八瓣,白瓣黄蕊,在半空中缓缓地旋转,迸发出九种不同颜色的光芒,垂泄而下,整个地罩住了下面的小观堂。

小观堂门前有四个人在相峙,两个站着,两个坐着。

站着的两个赫然是田长老和墨长老两人,而坐着的两,个一人作日照国浪人打扮,一人则穿戴着日照武士大铠。

田长老右手背持桃木剑,脚下踏阴阳,另外一手则作那道指,中指及无名指向內弯曲,大姆指压住中指及无名指指尖,食指和小指竖立,置于胸前,眼睛紧紧盯着那穿武士大铠之人。

墨长老则是双手相交,两只中指相对地并贴在一起,竟是那道教请神指。而他的头顶上有一块清光莹莹的玉佩,散发出一片淡淡的光雾,抵挡着上空那朵八瓣菊花的九色光芒。

“为了我们区区望龙居,贵国竟然派出了九菊一流,羽黑流,伊藤流,还有你武田家武田雄毅四人,你们的日照天神此次是下了大本钱啊。”却是田长老看到了凌朗的魂体飞来,故意出声提醒他,附近还埋伏有其它人。

凌朗看了一眼身边又从金丸幻化成战体的白起军魂。

白起军魂缓缓地说道。

“左边那棵松树上一个,右边的山石后面一个。皆接近四境巅峰。”

凌朗一听,脸色一沉。在望龙居里,最高修为的三人,墨长老四境高阶未及巅峰,龙长老应该是古武的丹罡高手,也就相当于四境巅峰,而田长老虽然踏出第五步,但只能勉强是初涉五境,境界未稳,连五境低阶都算不上。但是看他如此紧张对方的那个武田雄毅,可见那穿着古旧大铠之人定然差不到那去。

这时,那个武田雄毅,似乎也感觉到了凌朗他们,然后转过身来。

却见此人的大铠造型极是奇特:头戴幞头,身着裲裆式挂甲,条带束腰,甲摺分成数块,脚着乌皮靴。尤其是那幞头,竟是一个狮啮兽头状,覆盖了整张面孔,只露出两个空洞,里面透出野兽般的目光。

那武田雄毅只是扫了凌朗一眼,并没有放在心上。但是当他看到一旁的白起军魂的时候,目中突然寒光闪闪。那大铠似乎也受到了感应,竟然兀地铿锵作响,那互攒在一起的甲叶,也片片竖立,远远看去,倒像是头面对毒蛇威胁的炸毛野兽。

“凌小友,你小心点,这副盔甲有古怪。”看到那盔甲的种种异象,白起军魂都忍不住出言提醒。

正当凌朗准备全力施为,四山齐出的时候,那武田雄毅却转过了身去。对着田长老阴瓮声瓮气地说。

“田长老,我等四人今晚来到贵地,并无他想,只是最近我等自觉武道提升,就想来和你们切磋过招而已。”这叫武田雄毅的,倒是说得一口流利的华夏语。

“哼,切磋过招?别以为我望龙居不知道你们的狼子野心。九年前,你日照国护国僧人山田智泉,在我华夏宝岛上的黄帝先庙前,建那九层四方塔,又在玉山上钉下六根‘和平柱’,毁我华夏龙脉,致使宝岛陆沉,地陷海啸,祸害万民。今天来我花城古佛寺,又要行那斩龙之事。你真的当老道我糊涂了吗?”田长老却是没有和对方虚与委蛇的心思,直接斥穿了对方的伪装阴谋,也是借以想要凌朗知道此中玄机。

凌朗马上明白到田长老的心中所想,故意大声说道:“田长老放心,我已见过了耀智大师,古佛寺无碍。”

听到“古寺无碍”这个消息,田长老那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要说这整件事,多少跟他田末然有点关系,因为如果不是他把镇海楼下,那镇压妖龙的封印故意松动一些,凌朗不一定能感受到妖龙的气息,也就不会有白起军魂吞龙一事。而没有这个契机,日照国的今日的种种谋划举动,也不会大为提前,从而打了龙魂一个措手不及,以致形势糜烂,差点岌岌可危。

“好,好,武田雄毅,你刚不是说要切磋么,那老道陪你走上一遭。不过恐怕老道这掌中剑,还不是你武田雄毅能吃得下的。”心神大定的田长老,连说了两个好字,马上就恢复了那股从容的气度。

虽然眼前这个武田雄毅,被称为日照国十大家族之一的武田家的天骄,生而身具武雄之体,又得其祖上武田信雄的加持,威猛恣肆,声撞四野。尤其是穿上了那件古战铠,甚至在五境中阶的大能面前,也能稍作抵挡。但是他堂堂一个省龙魂长老,又怎么会没有几手压箱保命功夫?故然亦是不惧。

武田雄毅的铠甲又是响声大作,目光更是如实质般激射而出,直视着田长老。这目光似乎有携带着山岳般的威能,连那旁边的墨长老,都觉得气机一滞。那头上玉佩所发的莹莹光雾,受其影响,气势为之一挫,竟然下降了几分。

再看来田长老,道袍猎猎。胸前长须,更是被那目光中的威势形成的气流,吹得狂舞飘扬。田长老刚才故意以言语相轻,看来已经触及到了武田雄毅的尊严,引发了他的无边怒气。

双方,眼看一触即发。

但那武田雄毅突然深吸了一口气,目中寒光消退,铠甲上的甲叶也纷纷平静了下去。

“既然田长老,今晚不欢迎我等,那我等也不再叨扰,就此告退。”交待了场面话,竟然还懂得抱拳示礼。

“我们走……”说完,武田雄毅稍稍避开白起军魂的所站方向,转身就飞身离去。然后那个坐着的浪人,也收起空中那朵巨大的八瓣菊,跟着飞走了。再听到唰唰的两声轻响,又跳起了两个黑衣蒙面人,其中一人持短剑,一人拿着个铜镜。

那田长老看到那一方铜镜,脸色微微一变,喃喃自道“这日照国十大社稷神器,今晚竟来了两把,也太看得起我们望龙居了吧?”又觉魂能一荡,抬头看时,却是已经不见了那白起军魂。

田长老连忙招手,让凌朗过来,然后说。

“我们先进去再说。”

凌朗点了下头,跟着两位长老的身后,进了望龙居。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八十二章 武道亦可弃

“武田君,为什么要突然撤退?”半路上的时候,那手持短剑的黑衣人突然开声问道,声音里似乎带着一丝的不满。

武田雄毅稍稍放慢了速度,稍微转过头说;“后面来的那两个人,说他们已经见到过古佛寺的耀智和尚,而我留着龟田身上的一丝印记,也被人抹掉了,可见事已不可为。”

这个时候那拿着铜镜的黑衣人,也冷然道:“那就算斩龙一事不能成,但是我们依然可以把望龙居毁掉,那怕毁了田末然和墨平岚的道行,也不需要急急的这样无功而返。”

那持剑的似乎在表示赞同说:“我们这次行动,使馆那边顶着多大的压力不说,就单单为了请出八咫镜,就花费了各家许大的代价。而武雄君你的信玄之甲,在众神大战之时留下的损伤,应该也还没全部被加持修复,但今晚依然不惜出动了。现在不过就是来转了一圈,武田君,回去之后,我们怕是没法交代呀?”

“你们是在质疑我么?啊?”旁边那个浪人一句话没说,但是态度也很值得玩味。其余两黑衣人的言语,却是已经触怒了武田雄毅,他们武田家是兵家世家,可以和你玩诡道,玩心机,但是他们更喜欢玩的,还是驱兵所向,流血千里。一言不合,就能动干戈。

感受到武田雄毅的怒气,那狮啮兽头大铠上的两只眼睛,突地睁了开来,两道乌红色的血光直射着两个黑衣人,凛凛生威,凶势逼人。两个黑衣人包括那个浪人,都赶忙九十度躬身,惶恐说道“不敢”。

武田雄毅看到三人服了软,这才解释说道:“斩龙之事已经被破坏,毁掉望龙居或者毁掉田墨两人都不是我们此次行动的初衷,必然会引来龙魂的强烈报复,得不偿失。”

那个持剑的好像还不是很服气“我们十家十二派加起来不至于怕了那个组织。”

这次武田雄毅转过头去,直接选择了不回答,但是那拿铜镜的和那浪人,都看了持剑的黑衣人一眼。心里想,怎么这次伊藤流会派这么一个“呆瓜”来。

四人一路无言,直到看见一座大夏,有隐隐的大阵防护,才降下了身形,慢慢地走着过去。

这时,武田雄毅才突然又开口说:“我让你们撤退的原因,一来是上面给我们的指令,只是堵住山门;更大的原因是,因为那个穿古战甲的男人。”

那个浪人这时候接口问道:“武田君能看出那男人什么来历么?”

武田雄毅摇了摇头,说道:“暂时还没法确定。但是他穿的战甲很特别,也许回去之后,把他的形象给描述一下,家主他们能知道些什么。”

那个浪人又问:“武田君觉得那男子大概到了什么境界?”

武田雄毅的眼中精光一闪:“连我身上的这副神铠,都感觉到了威胁。应该是五境中期,甚至五境巅峰。”

听了武田雄毅的猜测,两个黑衣人彼此看了对方一眼,眼中满满的难以置信。

拿铜镜的忍不住问:“怎么会有这样的大能出现在南方来,华夏国那些老怪物平时不都躲在那座皇宫的周围么?”要知道如果来的只是五境中阶的“高手”,他们还能凭着手中的神器,最多花费点代价,起码能全身而退。来了五境高阶的就可能要交待一两个了,但是面对五境巅峰,如果对方出手的话,自己一方四人,只有全军覆没。那怕请出神器里的祖神分身都没有用。

“这个我暂时也不知道,但那个年轻男子的穿着看来像是龙组的人,我们可以让潜伏在龙组里的棋子,查一查他的资料。如果是将来对我们有威胁的人,能够除掉的,就要及早除掉。”武田雄毅说到最后的时候,声音里带着丝丝狰狞。他虽然修的是武道,讲究勇猛果决,扫除一切前路的障碍,踏着对手的白骨登顶。但是他们心中同时有着更大的信念,只要对日照国有益的,符合天照大神意愿的,关键时候,武道可舍弃,武士可卑鄙。

浪人低头沉思了一下,才说:“我看那个男人,好像反而以那看不出修为的年轻男子为中心。如果那个男人一直呆在他身边呢?我们的暗影,很可能只会徒劳无功,还会损伤惨重。”

武田雄毅目中寒光闪闪,口中恶狠狠地说:“我们日照国没有怕死的武人。为了天神,谁都可以牺牲。我们可以用人命去试,用尸体去填,包括我武田雄毅在内。他们华夏国有句话,叫请神容易送神难,我不相信那个男人能无止境地守护着他。”

其他三个人沉默了下去。似乎都认可了武田雄毅的说法。

“使馆到了,大家各自回到自己的身体。然后明天一早,我们就马上离开华夏国。回去把今晚的一切,都告知上面之后,下一步该怎么做,等各自家主的通知吧。”说完,就欲单独离开。

“那龟田一郎呢,我们要不要去古佛寺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持剑的又开口问道。

武田雄毅停下脚步,冷冷地说:“龟田一郎所知道的那些事情,龙魂早都已经掌握,价值不大。这也是为什么我当初不赞成我们四个分出一个,去执行斩龙一事的原因。我想,龟田家的人也会为他能为天皇和天照大神尽忠,而高兴的。”然后身形一闪而没,再不管其他三人。

那浪人也不再说话,跟着慢慢地走着离开。两个黑衣人又彼此看了看对方,心中知道龟田一郎已经是一枚弃棋。

云山望龙居,在田长老的木屋里。三个长老和凌朗列席而“坐”。

田长老看到凌朗“坐”好了,才开口问道:“凌朗,你真的是刚从古佛寺来的吗?”

凌朗确定地说道,“是的。”

田长老“唔”了一声,又说:“那你把碰到的事情经过,和我们说说吧。免得我们还是不安心。”

凌朗点了点头,从自己在修炼魂体的时候,因为感到魂能震荡,而去了古佛寺,然后遇到了耀智大师和龟田他们的事,一一的说来,当然其中对那个罗姓肥胖男子进行杀身灭魂的事,轻轻带过了。

龙长老听了凌朗的陈述之后,有点担心地问:“既然古佛寺还被魔物镇压着,虽然那把破灭剑已经被毁掉,但剩下耀智大师一个人,能不能应付得来那个什么龟田?别最后给他跑掉了。这次他们挑衅在先,图谋不轨,来了不给点交待,那我们龙魂岂不是显得太软弱可欺了?”

田长老回答道:“耀智大师是慎重之人,那个龟田依我看,只是因为借助了外在邪物,单纯的魂能境界应该并不太高。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我待会再亲自走一趟。”

墨长老脸上有点沉重地说:“你一个人去的话,万一又碰到武田雄毅他们,恐怕难免有所损伤呀。”虽然田长老修为颇高,但是对上武田雄毅都有点吃力,加上旁边还有其他敌人,对方可谓人多势众,由不得他不担心。

但田长老轻轻笑了一下,从容地说:“墨长老的推测也不无可能。不过如果在我们华夏国内,我们龙魂都不敢巡视一方了,只能畏缩困守在山洞里。那我们还怎么配以这守护者身份自居?还怎么当得起这几十年修行的本心?”田长老说话虽然依然是轻轻缓缓的,但是那语气间,自有一股虽千万人我往矣的气度和决心。

墨长老一想,也是,如果在自己家门口,还不敢去直面敌人,那么就真的跟前朝那为后人诟病的作派,没有什么两样了。他点了点头,又说:“那最好带上那幅八卦图,虽然不是本体,但是这么多年来,有望龙居的龙气滋养,又得大能加持过,并不输于那八咫镜多少。”

田长老微笑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看来早有打算。

龙长老看事情基本说定,心宽的哈哈一笑说:“这一次,还多得凌朗这小家伙了,毁了破灭剑,还‘惊’退了武田雄毅他们,啧啧,平时还真看不出来啊,我说呢,为什么严青松和吴峰两个兔崽子要把他当成了块宝。”

但凌朗似乎兴致并不高,听了龙长老的赞誉,也没笑出来,更没有谦虚几句。龙长老觉得有点奇怪,看了看墨长老。他刚才守在望龙居里面,防止敌人潜入,伤害到里面的年轻一辈。所以对于外面发生的事,并不是太清楚。

看到墨长老摇了摇头不说,他又把目光移向龙长老的身上,似乎想知道凌朗这是怎么啦?

田长老也是笑笑,并没有直接回答他:“好了,事情细节明天再进一步去讨论吧,然后再汇报给燕京那些大长老们。我这就去古佛寺那边看看,凌朗就跟我一起走吧。。”

看到田长老下了“逐客令”,龙长老也没多废话,起身拍拍屁股走了。墨长老则单掌竖立,行了一个常礼,也走了,他还要下去安抚一下那些“骄子”们的情绪呢。

田长看到两人离开,就对凌朗说:“你到山门前等我,我去请一样东西,随后就来。”

凌朗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田长老又是微微一笑,然后魂体出窍,取东西去了。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八十三章 匹夫有怒天又如何

来到小观堂门前,山谷里难得吹起了风。树叶轻摇,松涛起伏,沙沙的微响,让人甚至能忘了,刚才这么个地方,有那么一群人,差点要以性命相搏。

“在想什么呢?”没过多久,身后就传来了田长老的声音。

“喔,田长老,您东西拿到了啊?我,我没想什么。”凌朗有点恍惚走神了。之前因为龟田那一句“山上的人下不来了”,而担心望龙居的情况,当时还来不及细想,但是事情安定下来之后,他顿觉得自己内心,百味交杂。

田长老扬了扬手中那卷像画一样的东西,微微笑着说:“拿到了。我们走吧。”

“喔……,好。”凌朗明显的还是有点心不在焉。不过田长老也没追问他原因,身形一动,就向山下飘去。

凌朗紧跟而上。

来时有真龙跟随,回时清风作伴。

看到凌朗魂体有点“慢腾腾”的,田长老在前面停下来,等了等他。

“孩子,有心事,和我说说吧。古佛寺那边,不是太急,法世宗自有他们的底蕴,不会那么轻易被人误了的。”看到凌朗有点茫然的双眼,田长老还是决定主动开口问个缘由。

看着田长老那脸上关切的表情,凌朗终于下定了决心。

“田长老,你说我们真的可以,就那样随意地去定别人的生死么?那怕这个人和自己的价值观完全背道而驰。就可以么?”凌朗突然由那个肥胖男子,想到了那晚上的两个“母女”怨灵。当时,他觉得龙天不问青红皂白,就灭人魂体,还说他人鬼不分,他是非常不服的,所以在秦岭别院里,还为此做过了一场。

但是今晚,轮到自己亲手杀人身、毁人魂,又是对的么?就因为自己看不过去,就能凭着自己的喜恶而来?那这样,自己又跟龙天他们有什么区别?难道,人真的终究有一天要变成自己原本讨厌的人?

“孩子,今晚这样的事,换成了龙魂的其他人,如果又正好有能力,那么龟田那些人都会难逃劫难。至于罗姓男子或许会暂时保得了性命,然后交由龙组查清事迹之后,再秘密执行刑罚,终究也是逃不了的,不过最多也就是三魂能各得其所罢了。”田长老顿了一顿,才接着说道。

“龙魂附属于华夏国,龙组隶属于华夏国。但它们毕竟都是特殊的组织,都有判人过错,定人生死的特权。你可能会问,这难道就是天经地义的吗?我只想告诉你,天底下,没有那么多天经地义的事。”田长老抬头望了望天上,然后接着说。

“阳光有照不到的黑暗,人就更加没法事事都有道理可讲。远的不说五胡乱世,不说异族八国祸害。近点的就比如当初日照国入侵华夏国,烧杀抢掠,祸害淫肆,也有人想要跟他们讲道理,但是一步步退让,忍辱,换来的是什么?山河破碎,饿殍四野,惨死之人又何止千万,他们讲道理了么?这是国辱啊,它已经流在了每个华夏国人的血脉中,你可以淡漠,可以凉薄,甚至可以避世旁观,但是你不能忘了。”这个时候的田长老,不像一个得道高人,更像是一个百战老卒。

“老道我活了近百岁,经历了多少乱世?又在这高处,从上而下,看得更是清楚。我也追求那长生,追求那大道,但人越活得久了,反而越是放不下的,因为人都执念的。唉……”田长老突然叹了一声,但凌朗想不清为了何故。

“那日照国亡我华夏之心,断我宗嗣之根不死不绝,又有异族相助,所以他们不跟我们讲那道理。千百年来,华夏国运衰落,又被多方计算,所以华夏有志之士,也不得不束手束脚,谨慎行事。就怕再有那种被人欺辱,被人狞笑着当猪狗宰割的惨剧发生。也许更高的那些人,这亿万人都是棋子,只是他们凝聚气运的工具,所以他们不在乎,但是我们这些老头子做不到啊。”说到这里的时候,那夜空中突然划过一道霹雳,雷声隆隆。

田长老笑了笑,又抬头看了一眼,指着天上说;“看到没有,这世道,很多时候,那怕就是这么回事,但你有道理都不能讲的。”

此话一出,霎时,天空银蛇如网,狂风凭地大起,原本还有一丝月华的天空,黑如锅底,竟似有仙人在斥责田长老大放厥词。田长老已经接触到大能境界,再进一步,就能口含真宪大义,自然容易引发天人感应。

田长老脸色也是微变,想不到今晚自己只是发发“牢骚”,略诉心怀,上天竟然就有要将其镇压的气势。

凌朗心里突然一阵无名火起,口中大喝:“武安君,请出手。”

往日里,凌朗无论是对关公圣魂,还是对白起军魂,都是执晚辈之礼,极为的尊敬,从不把他们看作是胁侍。但是这一声里,竟然有了点“命令”的语气。

身穿战甲,端坐王座的白起军魂,显现而出。他双眼平和地看着凌朗,并没有因为凌朗那略带强硬的语气而生气。

“武安君,帮我把这满天的雷霆斩断,把这一方天空的黑暗肃清。那云后之‘人’,之神,之仙,随你处置。”凌朗大喝道,只觉得一颗心,憋得很慌,憋得很慌。如果可以,他口中说的这些事,很想自己去做来。

“山、山、山、山呀……”四山齐出,莲在其中。但又有所不同,那三座单独的山峰,竟然有融和重叠的趋势,形成一座更高的大山。漫天的雷光中,天地之大,那一座座山岳巍立,虽然显得有点“微不足道”,但照样有着无畏无惧之意。

匹夫一怒,天又如何?

看到此情此景,那白起军魂平和如水的双眼,精芒暴射,身后的那怨魂星云,更是煞气冲天。

“好,好,好,正该如此。”说完,身化千丈,千军万马,无数战车旌旗,簇拥周围,直冲九重天上。那条黑龙原本有点畏惧那些闪电,此时也全力展开,同样千丈大小,弯曲蜿蜒,紧随其后。

“大胆……”

“大胆……”

天空之上,有无数的声音呵斥,声音如雷,洪亮宏大。

“哈哈,我白起生前,战戈所向,神州颤抖,神鬼辟易。现在死了两千多年,就大胆一次又如何?”千古杀神,只忠所忠,却不畏神佛。

一时,天之上,云之后,黑烟滚滚,又光华闪烁,无数的雷霆闪电,像打铁时的火星乱溅。

然后黑暗渐散,这一方天地,又要回复清明。

“阿弥陀佛……”一声佛号,如黄吕大钟,远比之前的怒喝要来得更加浑厚,威势如铸,竟然让人生出了顶礼膜拜之心。

凌朗只觉魂体一时震荡如沸水,莲蕊上的小人儿也是脸色煞白,连忙低眉诵唱一些他自己都不知道经文符语。

“哈哈,今晚借你之福,得看此奇观。老道我也聊发少年狂,却要舞上几剑。”说完,抽出身后宝剑,脚踏七星,行云流水,对那些种种异象,不理不闻不见。

而此时,不知在多遥远的一方之界,又好像只是在头上三尺。有一尊佛陀,端坐莲台,手作自在印,乍看似只有方丈,但仔细看时,又不知道身有多高,体有多大。

然后看着“下方”白起军魂在横行恣肆,他嘴角含笑,大慈大悲,一手拈花,一手伸出,初时只有蒲扇大小,到这星域中心天球时,竟然已是遮天蔽日。

一声龙吟,扶摇而上。却是那关公圣魂,自动显现。不过刹那,就来到了那大手之前,昂首而立,身边有参天古树,万丈青龙,悍然顶住了那欲一捞而下的手掌。

那佛陀又是微微一笑,法体轻晃,就欲亲身而至。突然又似心有所觉,停了下来。

却见三道光芒一闪,已出来三个身影。其中一个持刀执剑,长袍玄青;一个拖刀捋髯,全身七彩;第三个金光熠熠,一手负身后,一手捧春秋。

“燃灯古佛,所欲何往?”却是那持刀执剑之“人”,开声喝问。

那佛陀微笑不减,却是也没去看他,而是把目光放在了那金身执书的身影上,佛口微张,开口询问:“关圣帝君,所欲何来?”

“佛知我,我知佛。”金身执书之人,淡淡地回道。

“善,皆知如来。如我偏要行此事呢?”佛陀不惊不怒不动,笑着问道。

“正好做过一场。”那个身披七彩衣冠的人,一手捋长髯不变,但是那原本拖于身后的大刀,已经是刀尖竖立。

佛陀默然,微笑褪去。

“哼”一声传来,声音似乎能覆盖万界,奥义难明,又似是真理大道之言。

此声一出,连那个持刀执剑之人,都脸色微变,身穿七彩衣冠的也是神情凝重,唯有那金身捧书的关圣帝君淡淡一笑道。

“莫非欺我东方无圣人否?”

又一“哼”声传来,同样的奥义晦涩,却比之前一声,更加的肆意张扬,咄咄逼人,似乎这天地都只是他手中之剑,剑中之道。

“两位道友,都回来吧。自有因果,尚不是时候。”声音悲苦浑重,大慈大悲,让人心中再难生那邪妄之念,也无争夺意气,更仿佛能开人智慧,消除一切烦恼。

佛陀拈花又笑,尔后法身隐去。

余下那三个身影也是彼此略作一揖,然后相继消失。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八十四章 罗汉生南国

古佛寺大雄宝殿门前,白眉白发的耀智大师双手合十,站在一个穿着象牙色袈裟的小和尚身后。

那小和尚看似只有十三四岁年纪,齿白如银砌,目秀眉清脸如圆月。但面相又分明有成年男子的影子,唇红口四方,顶平额阔天仓饱满。更奇特的是他眉心间似乎有一物,仔细看清,那竟然是一簇白毛,柔软如兜罗绵,其色雪白,光洁清净,右旋卷收。眉间白毫相,成就大光明。

“一心师叔祖,佛祖欲临,却是为何?”耀智大师向着眼前这个原本法号为“观心”,后来他自己改成“一心”的“年轻”身影,毕恭毕敬地问道。

那一心和尚正抬头看着天上,如果不看他的孩童相貌,那背影竟然显得丰姿英伟,一体三相,玄奥异常。

“还能是什么?有人说了不该说的话,上面的人要警示一下,自己又不想出手,倒让别人来跑腿。结果那些跑腿的打不赢人家,反过来让人家给灭了。燃灯佛祖成佛之前,源头错杂,因果纷乱,所以只好他来出手。谁知道人家还有个更狠的,连佛祖都不怕。这啧、啧、啧……厉害了。”这个被耀智大师尊称为师叔祖的一心小和尚,仪态非凡,高僧大德之相,但说起来话却如市井之徒无异。

那耀智大师也不觉得奇怪,他这位师叔祖早已跨过了“明心”的凡胎尘俗,得了见真我本性的大智慧。再进一步就是放下执著,恢复自性自觉的阿罗汉金身果位,做事从来都是无拘无束。

一心和尚回头对耀智大师说:“那匾上的污糟东西,我已经把它烧毁了。智觉,智明我也给看过了,只要以后能本心修持,花个四五十年,估计能好。另外那一堆子人,你自己看着办。不过这次被人打上山门,惹到了我身上,我也不管里面有什么根脚呢,等我先去见过一个人,也去拆他们几家神庙铺子,好出口恶气。走了。”说完纵身一跃,肉体腾空,境界尤胜望龙居龙烈一筹。

耀智大师合十低头诵唱了一句佛号,转身进了大雄宝殿里面处理善后。

那一心和尚飞到半空,略微辨了下方向,然后如黑夜流星,周身带着无尽梵文宝光,一闪而逝。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这一晚不知道多少人在梦中被惊醒。

大战打完,月朗青光,这座千年古城的天空又恢复了清明。

除了那条黑龙,遍体鳞伤,还有那身后的武卒怨魂少了上万数,白起军魂可谓毫发无伤。而天上的,除了雷公电母风婆这些有大因果的,那千百天兵神将,全部被打得烟消云散。

凌朗收了魂外魂,向白起军魂作揖谢过。白起军魂微笑颔首,然后一句话不说,藏身不见。

再看田长老时,步罡踏斗,七星刚好作完,周身白光殷殷,神光隐隐,气定神闲,修为竟似又进了一步。

“哈哈,老道士,你瞎猫碰到了死耗子,可捡了个大便宜。”一阵笑声传来,两人抬头望去,却见一个威风八面的“小和尚”正飞身前来。

田长老自然认得来人,也学着释家合十行礼,微笑着问道:“一心圣僧,此为何来?”

那一心和尚挥了挥手,脸上不耐的说道:“什么圣僧不圣僧的,我又不念经,又不度人。叫小和尚就好,那怕叫小光头也可以。”

田长老看着这名佛门“异类”,深知他的脾性,也知道他大概的来意,微笑不语。倒是这种言行举止,把一旁的凌朗,看得一阵目瞪口呆。

一心和尚目光绕过田长老,把注意力放在了凌朗的身上,口中说道:“我正在南华寺里和几个老光头啰嗦,突然心血来潮。那耀智当年向我拿过一份明觉护身咒,所以我只好辛苦跑过来看上一看,路途有点远,又遇到一些污浊事,解决一番,如果不是这个小朋友,差点就来迟了。”

田长老微笑着说:“竟然一心大师刚从古佛寺过来,那我也却无须再跑一趟。”

一心和尚又挥了挥手,瞪着眼睛嚷道:“不用去了,你一个老道士跑到我们和尚庙里干什么?不去了。”

一边说着一边盯着凌朗,上下左右着实地看了一番,才喃喃说道:“仙、鬼、佛、道、人,非仙、非鬼、非佛、非道、非人,看不懂、看不透,算了,懒得费这个脑筋,人看过了,我也走了。”

说完,也不管田长老,说走就走,飞身而去。

稍刻,又有声音传来“今晚堵住你们门口的,都有那些个家伙?”

田长老回答道:“九菊一流,伊藤流,羽黑流,武田家。”

那声音隐隐传来;“这九菊、伊藤倒是好说,武田家和尚我也不怕,倒是那羽黑流有点难办了。不过谢了。”却已经是十数里之外。

凌朗忍不住好奇地问田长老:“这个小和尚是谁?”

田长老似乎因为听到凌朗称呼一心为小和尚,觉得有些好笑道:“哈哈……,他是法世宗现存的一位老祖宗,身在佛门,却不爱参禅,不喜诵经,已经历劫两次转世,也说不上他多少年岁。魔都的明珠楼,还有这花城三塔,传闻都有他的身影,所以又被誉为南方的‘护法罗汉’。而他所在的法世宗,也和天台宗、净世宗与我们龙魂若即若离的关系不一样,平时来往甚是亲密。”

凌朗为自己的“无知”,感觉到一阵羞赧。

田长老见他此副模样,又哈哈笑了一声说:“你年不过二十,那里能知得了许多。他这个人最是无视凡尘戒律,你要是高兴,叫他一声小和尚,亦是叫得。这次三流一家惹到了他,有一阵忙的。”

凌朗自身牵挂太多,平时性情为人,做起事来难免有点磕磕绊绊。所以对一心和尚的这种行事作法,很是心驰神往,但忍不住有点担心道:“一心大师孤身前往,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田长老倒似乎对一心和尚很有信心,不以为然地说:“九菊一流,阴狠毒辣,却是最怕遇到他这样的得道高僧。伊藤流虽然曾经盛名赫赫,但近百年来,衰败得厉害,亦是无妨。武田家倒是好刚猛勇烈,但是一心大师早就是金刚不坏身,亦最是喜欢直来直往。唯有那个羽黑流,神秘异常,手段颇多,怕会有点麻烦,不过应该也不至于倾巢而出,大师可自保无碍。”

凌朗还是忍不住担心说:“日照国不是还有其它九家九派么?”

田长老看了一眼他,意味深长地说:“所谓人争一口气,佛受一炷香,其实不过都是些表面功夫。一心大师单身一人打上门去,那些家派虽然无耻,也还不敢明目张胆地围攻上来。你无须担心他,像他这种大能之人,每走一步都算计得很清楚。倒是你自己,从此以后要多加小心了。这次你应该会被武田雄毅他们盯上,虽然之前的一番天人大战,我料想不差的话,上面的那几位会三缄其口,不是居中人,天机遮隐之下,迷迷糊糊,只能知得个大概,不过还得谨慎防备。”

凌朗听完田长老的话,心中又是觉得一阵烦躁,本来自己“事”就多,到那里都能碰到各种“麻烦”,现在听说又被人盯上,实在更难以心宽。

田长老一眼就看穿他心中所想,出言劝慰道:“孩子,这就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四境既已经算‘大能’,那怕龙组龙魂不管,国家不管,只要你还在这其中,你就逃避不了。气脉相连,又怎么脱身于外?命运相关,因果联系,谁也脱不了干系的。”

听了田长老的话,凌朗的烦躁减少了一丝,没办法,或许这就是命呀吧。来之则安之了。

田长老又继续说道:“我回去之后,会通知龙组那边,把你的相关所有资料,都通通销毁,虽然不一定有多大的用处,但是小人难防,能做多少是多少。倒是你身边的那位,或者是两位,以后能不出现,就尽量隐藏着。不然牵涉到这样人物,龙魂怕也是难以保你周全。”田长老真正踏出一步之后,已经隐隐察觉到凌朗魂体中,还有别的大能守护,但是没有亲眼所见,还不敢太确定而已。

凌朗默默的点了点头,然后才指了指自己肉身所在之所,对田长老说:“田长老,我就在那前方不远的宾馆里歇息,竟然你不用去古佛寺了,那也就不用再送我。”

田长老想了想说:“嗯,那我就不过去了,你自己小心点。你身有雷霆手段,那我看着你离开就好。”

凌朗“嗯”了一声,然后控着魂体,飘身到了小宾馆的上空,魂归体内。

望着凌朗远去的魂影,田长老不由捋须轻叹:“纷乱又起,这孩子心思太重,也不知道是福是祸啊。唉……”。

说完摇了摇头,转身回了云山望龙居。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八十五章 少年身后两神立

回到了床上,凌朗看天快要亮了,也就没有再休息,干脆继续端坐着修炼起来。这个少年终于感到了那无形的压力,第一次真正地逼迫着自己去努力起来。有些东西,你不抢,但不能不争的。

但是他心中又突然感到茫然,如是魂念轻动,就向关公圣魂询问道:“君候,到了我如今的境界,我该怎么才能去尽快地提升自己?”虽然他其实已经够妖孽,但是他还是觉得远远不够了。以往对修为这东西,他总是觉得可有可无,最好当初干脆没有。但是今晚自己所遇,所为之事,他不是傻子,知道因此惹了些以前想都不敢想象的“人”和势力,以前还有人为自己保驾护航,但将来就没那么容易了,那怕身边还有着两位“大神”的守护。

“你也终于发觉到了。以往,你的境界之所以能如此突破迅猛,其实根本不是你自身所修的原因,而是因为你的魂体,能随着我与武安君的魂能提升而提升。”凌朗其实算不得什么天才,他当初魂体觉醒就靠的是关公圣魂的影响。此后,关公圣魂在参悟修炼恢复之时,他作为宿主,得到滋润反哺,所以魂能境界也是蹭蹭往上涨。

但是这是有瓶颈的,并不是两位“大神”是五境巅峰,他就一样能达到,河水再多,也得你自己喝得了,装得下。但他修炼魂体才多少年?所修魂法,更是东拼西凑,有徐夫子的,有关公圣魂的,有龙组的,也有龙魂的,几乎从来就不成系统,或者说没人真正帮他找到最合适的方向,而形成合适的系统。

“今天那个小和尚说你非仙、非鬼、非佛、非道、非人,其实反过来的意思,也就是说在儒道释鬼仙,都没有你的位置。你的魂物念亡父恩情而成,是人;受我和武安君影响,是鬼;但是金玉牌乃高僧舍利所化,为佛;你修炼的魂法初始,为道亦仙。五道皆是,自然五道又皆不是。所以没有人能够知道,如何地去指引你正确修行。现在你之功法,重道之一途,关某亦是不知是好是坏。或许只有四教圣人齐至,才能真正为你合计出一条正道来。”关公圣魂其实早已看出了问题所在,但是一直没说,大概是他也没有更好的方法解决,而且看到暂时也没显出什么不妥,也唯有听之任之。

“远古之大能,有不少是两道同修的,儒道、释道,甚至有儒释道三道通修者,但像你这么五道同存的,未尝有见。从最高处而看,证大道之法有三。肉身成圣,行力一事,但你只修三魂不修七魄,而且此路连盘古大帝都尚差一点,可以说没人走通过,不适合你;斩三尸成圣,行法之事,但你魂物本为至情而生,又如何斩去?亦是不合;功德成圣原是最易,又对你反而更难,如今天地已定,那来替天行道,教化万民之功?故亦是不得而行。唉……”。说到这里的时候,关公圣魂也是叹了一声,凌朗所遇的症结,和他自己本身又是何等的相似?

关公四魂,涉及了儒道释鬼,但终究已算不得一体。虽然因果而牵连着,却其实彼此独立。如果能合魂再斩三尸虫,肯定能大大前进一步,成圣也未尝不能。但关公生前本为那至情至性之人,眼前这一圣魂最接近本身本性,同时执念又最大,要斩三尸成功,就得斩了自身,此圣魂不愿,又怎可斩得?何况四魂牵涉如此之多,众圣算计不知有多少,想要证得大道,几乎已经不可能。

“道法三千六百门,人人各执一苗根。但亿亿年来,以器、以杀、以欲、以香火、以邪妄种种,终究沦为小道,圣人之下,依然为蝼蚁,不说也罢。如今圣位初现,乱世将至,人人皆可成圣。虽说那圣人大能好以天地为棋盘,万民万物为棋子,但彼此掣肘谋算,反而使得死局当中,有了一线生机,就看谁能捉住了。”

“你的魂能境界,既然是随着我与武安君的提升而增长,那么大可尝试着,在有机缘的时候,尽可能地获取更多强大神魂的认可,如此,或者能走出一条类似多宝如来那样的融合之道来。”

“今晚你一怒要与天斗,魂山欲重合,魂物竟能打破本身的桎锢,超你本身所见。可见你的心胸意念,亦是你提升自己的一大凭仗。你以往行事,步步谨慎保身,我与武安君素来不喜,今晚行事,却是甚合我等之意,武安君也才会给了你三个好字。大道之途,其实没有那么多仁义道德,死道友不死贫道,不过你死我活。唉,这一点其实关某又何尝看得明透?终究得由你自己抉择。”关公圣魂又是轻叹了一声,稍顿一息,才继续说道。

“另外我观你之魂莲,‘九’本为极致,却似能再生一品。大道之下无定数,万事皆有可能,如当初西方教主座下之金莲,成那十二之数。此物,他日或许能为你最大的凭仗。尔后,你如真走那融合之道,那功课自然不得怠慢。那古武之术,亦有裨益,练之无害。我和武安君虽为战体军魂,但是当初手段,已无法教你。你涉及人道,如果肉身有损,虽然我等亦能保你魂体,但毕竟对你道心修行有碍。”

“最后,我与武安君当初随你之日,虽然心中皆有所图,但相处日久,算得亦师亦友,那等枝节小事,自当放下。你心思太重,顾虑太多,于你无益。总而言之,积硅步,成千里。至于其它,尚需日后观后再论。”

听着关公圣魂的一席话,凌朗心中的茫然和困惑,解开了不少。他点了点头,入定修炼,一夜无话。

一大早,凌朗就起了床,和宾馆的前台交待了一声,说如果有人找他,就说他上山了。然后根据袁源之前所指,回到了云山上。

进了望龙居,回到自己住的小屋里,凌朗也没马上去找几位长老。在椅子上做好,然后魂体出窍,又来到了云台之上。依然是望着镇海楼的方向,盘膝修炼起来。

空中一阵魂能涟漪泛起,白起军魂和关公圣魂同时显现,立于凌朗魂体身后。

白起军魂先向关公圣魂拱手谢过昨晚的援手之劳,然后看着凌朗轻声说道:“此子终于开始在自主前行,要去作那与天人相争之事了。”

关公圣魂也看着那具身影,冷冷然说道:“也是不得已而为,你我生前因果复杂,并非能时时能护得了他,天行健,唯有自强不息,才是正道。”的确,无论什么时候,只有自己自身的,才是最靠得住的。

白起军魂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我昨夜灭那天卒兵将众多,我等自然无妨,但恐怕于此子的祖宗阴魂却有所碍,我等还须得好好谋划一番。”

关公圣魂这也才想及此事,神色轻变,反过来向白起军魂拱了拱手说:“还是武安君想得周全,此事可大可小。虽说圣人大能能封悠悠之口,但如果天庭那位一意孤行,倒真真有可能去行此事。万一被其成事,后被此子得知,恐怕他五道还得加上一道,甚至有可能从人道堕落成魔道。如此一来,恐怕……”关公圣魂没有再说下去,但是白起军魂当然懂得他话里的意思。

魂体觉醒之人,怨念至深,愤怒至大,最是容易被天魔所侵,然后入了魔道。而且越是良善忠厚之人,被触犯了底线之后,忍无可忍,越是容易偏激,往往奋起而杀人,那凶念戾气会更盛,祸害人世所爆发的能量也更大。凌朗的魂莲本有释门有容乃大之法,如果一旦黑化成了“魔”莲,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再行那最擅长的吞噬之事,后果实在不堪想象,而偏偏堕魔道,行吞噬此等作为,最为那天道不容。

再说,如果凌朗堕落魔道,那自己和关公圣魂该如何自处?离开有违本心,跟随则天地共伐。虽说他们生前都不是怕事之人,但是这三十六重天,十二层地府,毕竟不是人间界可比。自己历经两千余年,还不能说“活”腻了,谁都不想真正就这样烟消云散,被天道化为齑粉。而且当初自己还说过,要随凌朗一生,看这世上风云。现在凌朗还不过双十年华,正该是英姿勃发之时,当不得如此下场。

此日,云台上,关公圣魂和白起军魂都心有所思,默然而立。

此日,云台上,知道世道艰难,天道更难的少年,盘膝修炼。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八十六章 回家

“进来”。正不知道因为想到什么问题,而皱着眉头的严组听到了敲门声。

“严组长,按你的指示,资料都删除了,只留下这最后一份。”拿着文件夹的许旭东推开门走了进来,然后把那份文件递给了他。

严组接过文件夹,打开,里面夹着十数张纸。他又从头看了一遍,然后站起来,走到碎纸机前,把那些文件,一张张的取下来,然后又一张张塞进机器里面。亲自看到纸张全部成了纸屑,才回到办公桌后面的那张黑色靠背椅上,身体向后仰了仰,开口问道:“还差几天就过年了?”

总是微笑挂着脸上的许旭东,在报告任务的时候,就会严肃起来。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上峰会突然问起这个,不过他还是马上回答道:“还有三天,就是春节了,严组长。”

“三天,这么快就快四十天过去了,三天……,那是该接他回来过年了吧。”严组在算着天数,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着许旭东说。

“严组长,我怕省龙魂不一定愿放人。”许旭东知道他心中所想,稍稍的提醒了一下这个往日里精明又坚毅的汉子。如果龙魂愿放人,凌朗早就应该回到自己的老家了。

“不放?凭什么?那小子可还不是他们龙魂的人。”此时的严组没有了往昔的镇定从容,倒像极了一个不愿意把女儿嫁出去的父亲。

许旭东又想提醒一下,凌朗其实也还不是龙组的正式成员,但是终究没有说出来。

“你和吴峰,喔,不,我自己亲自去一趟,走,接那小子回家过年。”严组说完又站了起来,然后率先走出了自己的办公室,一如既往的雷厉风行。

看到了这一幕,后面的许旭东摇了摇头,然后一丝笑容又挂在了他的脸上。

龙魂和龙组的关系并没有多紧张,前者不过有点飘然于物外,后者则其实是直属最上层那几个人。但两者都可以说是为华夏国服务的。

龙魂的一部分人有点看不起龙组,其实是大多是年轻的这两辈人,认为龙组不堪大用。龙组也同样隐隐有点排斥龙魂的高高在上,很多人心里其实都憋着一股气,因为龙组培养出的精英,总是被龙魂各种的征调勾搭了去。其实如果这样也就算了,但是直到有一件事,使得两者的“矛盾”,开始有点升级了。

十六年前元首南巡的时候,异国势力妄图要对其进行暗杀。而且对方在南巡的火车,到达第一站武城的之际,首先发起了针对当地龙组的行动,使得一个市级龙组几乎全员覆灭。虽然后来龙魂的人出现,同样没让一个来犯者走掉,但是敌人的鲜血,弥补不了战友的牺牲带来的巨大伤痛。而这一次差点被人“灭门”的创伤,也深深刻在了当年那几代龙组人的心中。

龙魂一般都是省级规制的,都藏在深山秘境里,又有守山防御阵法,甚至有不少古代留下来的灵宝秘宝作为镇山之器。

而龙组则一般是镇级规制的,镇有守护使,县派魂使,市以上则都有驻地。

龙组驻地通常也会设在深山老林中,但条件不允许的地区,就只能选择在一些大院里了。除了基本的防护门,就几乎没有太多拿得出手的法宝。其隐秘性和防护强度,和龙魂根本没法比。敌人来犯,通常都是碾压而至,就只能用人去扛,用命去填。但是精英都被你龙魂抽走了,怎么扛?真的只有填了。

严组和吴队其实都早已经把凌朗当成了龙组的一员,当日龙魂“征召”凌朗的时候,两人就非常不开心。不过毕竟名义上的隶属关系,龙组也只好“放人”。但是吴队是憋了一股气的,而且秦岭一事之后,他就听到龙魂传出许多不服气的声音,也料想龙魂会有人要来个“下马威”,所以当日,他才会对凌朗说了那句““敢来,就干他丫的”。

而后来凌朗又再次横推了对方的五个“天骄”,啪啪的着实打了省龙魂一脸。吴队回去把这事一说,老成持重如严组这样的人,都忍不住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说“这才是我们龙组的风格。”

除了吴队那次送制服过去,许旭东也去过了解凌朗情况的,知道凌朗在龙魂里并不能合群,有点受排斥,严组和吴队都沉默了。经过七星堆一行,他们深知凌朗的潜力,所以那怕再不舍,也觉得龙组的水太浅了,龙魂才是他该去的地方。现在听说自己家“嫁”过去的“姑娘”过得并不好,作为“家长”的那里高兴得了?也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年关将至,严组才决定亲自去“抢人”。

不过这一次严组的确有点误会田长老他们了。其实田长老好几天前就想让凌朗回家的,还对他说,不用那么担心的,无论是那个势力,斗归斗,都基本恪守着“祸不及家人”的底线,不然真的就没规矩了,还指了指天说,上面都不会允许的。但凌朗还是决定多留段时日,看了那么多秘史典籍,他深知,某些人通常只让别人去遵守规则,自己则会把它当成脚底下的垃圾,随时都可以踩上两踩。

当田长老知道严组他们的来意之后,苦笑着叫来了凌朗,于是凌朗又坐上那熟悉的吉普车,顺利回到了家里。母亲、姐姐、妹妹也都回家了。而这就是一年下来,这一家子最幸福的时光了。

吃年夜饭,守夜,到了时辰开门放鞭炮,然后第二天去给爷爷奶奶拜年,再就是走走亲戚,访访几位好友。大概历来如此,百年不变,又年年在变的。

正月初三这一天,在小山城这边是“送穷日”,大伙们几乎都只是在家搞搞清洁,或者去街上逛逛,不会去别家串门的。看着无聊,凌朗跟母亲说了一声,说他想去山上看看。母亲让他要小心点,他随口应了一声,披上件外套,就出了门。

路上碰到去小店子买东西的二婶,凌朗给问了声新年好,二婶就问他去哪里?他说去阿婆髻山看看。然后二婶走近他身边,说让他别去,还神神秘秘地说最近那山可悬乎了,以前虽然野猪什么的很多,但也没出过什么事,可最近大半年来,接连伤了不少人,有摔下高岭的,有被吓傻的,有莫名被自己放的捕兽器差点夹断腿的。

凌朗熟悉二婶的八卦脾性,就笑着说那不去了,等她离开,又向山上出发。

阿婆髻山有一千六百多米,因山顶有一块巨石酷似老妇人的发髻而得名,穿过两条村子,就能来到山脚。这山,凌朗打小就爬过不少次,有自己单独来的,有和凌胜结伴来的,当然也有跟父亲来过。

阿婆髻山山体挺大的,所以山腰以下都不算陡,直到爬过三分之二的时候,山体才突然收窄,开始变得陡峭起来。但凌朗也不急,像是在寻找着往昔的光阴碎片,一路上,走走停停。

上午的阳光并不算强烈,山风也只是有点寒冷,总的来说还是惬意的。遗憾的是,以前山路两旁的松树和杉树都被砍光了,稍微平缓的地方,也都被开荒种了李子树,有些已经开着白色的李花,还有细细的青果子。而大多还是一棵棵黄土中恹恹的小树苗。

半山腰有一条横穿的小路,过去能看到两块大石。两块大石中间有一处山泉眼,渗出汇集成了个小水潭,泉水清冽甘甜。以往的爬山人,那怕提着水上来的,都会跑过去喝上那么几口。可惜这一次凌朗走过去看的时候,那山泉早已经枯竭了,剩下小水潭里的小碎石和被晒得发白的土砂。

凌朗站在那里呆了一会,还摇了下头,叹了一声,不知道为何,觉得心情差了许多。

幸好,在山体开始变陡的地方,还没被人们开发到。那熟悉的风景,开始和脑海中的记忆重合起来。风吹山林,绿荫婆娑,阳光斑驳,连额头上的汗,都好像和从前,还是一样的。

又来到那个大坎,就是在这个地方,曾经有两位女生,伸手想让自己拉上去过,但是当时自己只是伸出了一根树枝。凌朗又想到了那张被他剪开中间空隙,然后再粘合在一起的四个人的合照,今年拿出来看的时候,已经泛黄得厉害,还长了不少白色的霉斑,怎么擦都不擦不掉。

用了两个多小时,凌朗终于登上阿婆髻顶,山顶上其实就是一堆乱石堆,石头有大有小,最大的那一块圆石,处于山顶的外沿,最宽处能挤下十来个人,有近三米高。

可能是出于安全考虑的原因,原来大圆石旁边用石块堆起来,供人爬上去的“石梯”,已经被推掉了。不过这也难不到现在的凌朗,搬来几块稍大的石头,垫在下面,退后几步,就冲了上去。

登上最高点,来到大圆石的最沿边坐下,会免不了担心,这石头会不会因为多了个人,而压得就那样圆碌碌地滚了下去。这事换以前,凌朗也是没敢去做的,现在自然没了那个心悸的恐惧。

山峰之巅,风吹如浪涌;眺目远望,云海蒸腾。云髻罢梳还对镜,罗衣欲换更添香。这两句诗,曾经被人找来一块石板,刻在上面,插在乱石堆的中央,可惜已经不见。就如那半山的李树,曾经那些地方都长满了映山红,而现在就剩下山顶周围,还散乱地分布着几撮。那上面挂着零落的几朵未尝盛开的花儿,同样是恹恹的。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八十七章 坐山

坐在大石边上,晃荡着双脚,看着底下的小山镇,如果不计较情怀,其实满山的李花如雪,也很不错的。

以前都听老人说,整个小山镇被大山围着,就像个有点扁圆的盘子,而那山上的丘陵地和一条条矿脉,就是一排排的金钱,所以才有了“钱排”这个名字。还说整个小镇的中心,其实就像一条舟船,荡漾在两边的两条河中间,如果能把前面的连绵山脉打穿成了隧道,这宝船就能泛到县城的锦江河里,然后还有可能进入南大海。

凌朗倒觉得这样算来,现在满山的三华李树,从山脚到山顶,一排排的,更加符合小山镇的名字,因为现在大家都知道,李子就是钱。

再看那越来越多小楼房建起来的小镇中心,的确有了点楼船的气象了,跟“宝”总算扯上了点边,不然当初都是那低矮破烂的泥砖屋,估计作为渔船,都怕经不起一个浪头的。

至于李家人倡导大家伐林种李,对他自己可能有妨碍的这事,在那晚“古佛寺”事件之后,田长老就隐隐地跟他提起过,但他并没有太放在心上。竟然镇民们都觉得是好事,而且好像这几年大家生活也真的变得好了点,他也干脆就不去杞人忧天。

说起来李玄亮和自己奶奶娘家,好像还沾着点血亲,非要硬扯,可能三竿子就能打上点关系。他最可惜的其实就是家乡的那两条河,还有其它的小溪流,都慢慢干涸了,剩下不多的水,黄黄绿绿的,还飘着不少垃圾。

母亲过完年也打算不出去了,大姐和三妹工作都还不错,她身体不好,就想留在家里也种种果树,再养点鸡鸭牲畜什么的。虽然外面还有些欠下的债,但是都基本是亲戚们的,追的也不算太紧,日子肯定会差点,好在凌朗也开始能给家里赚点了,不多,总是个希望。

正在凌朗想着心事,眺望着西边方向大田顶山的时候,天空突然暗了下来,阴云密布,眼看有下雨的迹象。但凌朗也没打算急忙忙地就往山下跑,他知道附近那里有躲雨的地方,作为大山的孩子,这些是最起码要具备的常识。

但是他却感觉到了魂体一阵轻荡,然后他想到了二婶之前跟自己说的那些话,他就联想到了一起。不过他还是很淡定地坐着,继续晃荡着双脚,挪了挪坐久了的屁股,让自己更舒适点。

过了一阵,身后传来一个苍老的妇人声音:“少年人,你很喜欢这座山么?”

凌朗扯了扯嘴角,微笑了一下,轻轻地说:“是啊,喜欢,从小一出门,就能看得到它,看了这么多年,很亲切。”

后面的声音沉默了下去。

凌朗也不管这些,继续说:“小时候我也和小伙伴们争吵过,那里才是阿婆髻山的眼睛,那里才是它的簪子。但是一直到后来,谁也没说服得了谁。”

身后依然没有声响,他接着说道:“从这里过去,连着山手,低一点的地方就是石山窟和黄泥岭,大人们以前有一句话叫‘银岩落水不用慌,黄泥岭落水要关窗’。每当大人们看到快要下雨的时候,我就会跑到外面,看着阿婆髻山,想着它那么高,是不是上面就不会有雨。人都说阿婆髻,离天三尺四,人过要低头,马过把鞍离。那时候觉得阿婆髻山,就是天底下最高最高的山。直到我后来去了大田顶……”。

说到这里的时候,后面那把苍老的声音尖厉了起来:“别跟我提起大田顶,当年……”,当年什么,并没有接着说下去。

凌朗又笑了笑说:“你是说当年阿婆髻和大田顶争那山神的事吧?”

“不要说了,否则我……”那把声音已经有点竭嘶底里了。

“否则什么?不过就是没大田顶高,没大田顶山脉群大么?但阿婆髻山在这小山镇人们的心里,依然是最亲切的,是最想去亲近的。”身后的声音又安静了下来,似乎在思考什么,所以甚至没有发现,自己身后,已站着两个威风凛凛的高大身影。

“呵呵,凌小友倒是没辱了他那老师的身份,说起故事来一套一套的。”白起军魂饶有兴趣的看着前面这一老一小的一灵一人,笑了笑说。

旁边的关公圣魂没有说话,但也点了点头,一边在捋顺他那被山风吹得有点乱了的美髯。

又听凌朗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是谁,当初你每日长高三尺,加大三尺,大田顶也每天修补它的躯体,一日长高一丈,加大一丈,你始终跟不上。后来那代朝廷就敕封了大田顶为此地方圆几百里的山神,还开山建了庙宇,塑了金身供奉。对吧?”

后面那把声音喃喃地低声说道:“你这么年轻,怎么知道这么久以前的东西?”然后话题一转,声音又高了起来:“凭什么他只比我高不到两百米,就可以成了正山神。凭什么他上面就能住着神仙,湖里还有蛟龙,还有满山跑着珍禽瑞兽,奇花异木更是数不胜数。而我守护了这里上万年,只有那楠木杉树这些破烂东西,山里最大的动物不过野猪,几只黄鹿子,飞来的也只是麻雀,乌鸦,鹩哥,为什么?”

“杉杈松针可以当柴火,山泉汇集成溪可以供人汲取,麻雀鹩哥虽小,但它们是多少这座山镇里孩子们童年最大的乐事?可以毫不夸张的说,你养活的人远比那边的大田顶更多。而且那边现在没有了,山上没了神仙,湖里没了蛟龙,瑞兽也不见了,剩下的那些,也不知道还能留多久。”凌朗突然感觉心底黯然,声音也小了。

后面那把声音冷笑着说:“呵呵,那你看看我,我又还剩下什么?山泉枯了,山脚下的河也快干了,我最喜欢的杜鹃花,也就剩那么几堆了,甚至连那脏兮兮的赖皮猪们,也没了个几只。也用不了多久了,除了那满山低矮丑陋的李子树,我这里就只剩下光秃秃的黄泥土。”

轮到凌朗沉默了,他看着山下那房屋密密麻麻的村庄,顿了顿,没有回答身后老妇人的问题,反而开口问:“你见过比大田顶更高的山么?”

“没有,我没有……,以前我还能跑到百里之外,看着云海,想着有一天自己能走得更远,而如今,我只有困守在这座山上,连银岩山那头畜生都开始看不起我,看不起我……”后面那把声音更加的尖锐起来,他甚至能看到后面那苍老的白发妇人,正在张牙舞爪,状若疯狂,就恨不得要把他推下去。

抬头看着更远处的连绵群山,凌朗轻轻的说:“我看过,你要看吗?”说完也不等那把声音作出回答。

“山、山、山,出来吧。”三座大山显现,巍峨高耸,直插云霄。

“这,这,这不是大田顶么?你,你是仙人?”凌朗站了起来,转过身,看着那个仰望着高山,满脸惊恐,头上挽着发髻的白发老妇人。

他微微一笑说:“是么?你觉得是大田顶么?那么,叠山……”一声大喝,那三座大山竟然两座并合,一座飞于其上,然后重重地座落在两山中间,成了个品字形,而且慢慢就要融合在一起,形成新的更高更大的山峰。

云雾缭绕,看不到顶。

凌朗看着那个只有四境初阶,周围的元气还在慢慢破碎消失,有掉境可能已经说不出话来的阿婆髻山灵,轻轻问道:“还像么?如果你觉还不够,那么,你再看看,山,都出来吧。”

十万大山虚影,连绵不绝的群峰山脉,其中最高那座主峰,高近五千米,云层也只能到其山腰之上。和那叠山并立在一起,满满地,像连这片天空都挤不下他们。四山齐出,那密布的阴云都被全部冲散,天地恢复了朗朗乾坤。

强大的威压,让那白发老妇人身体都颤抖了起来,话不成语“你,你,你一定是上天的仙人,你是仙人……”。

被人叫做仙人,凌朗并没有觉得有多开心,依然只是轻轻微笑着说:“我不是什么仙人,如果你要找仙人的话,你后面的那两位,可以算得上是。”

白发老妇脸色大变,赶忙回头一看。看到那嘴角带着玩味笑意的白起军魂,还有那冷着张红面孔的关公圣魂,如见蛇蝎,惊骇得一下跌坐了在地上。那张皱纹满布的橘子皮般老脸,更是变得煞白,她突然好想想到什么,就要跪着磕起头来。

“不准跪。”凌朗大声喝止,声音中竟然有了一丝不可抗拒的气势。白发老妇人瘫坐在地,呆呆地望着他,估计以为自己要难逃一劫。

凌朗看到这情形,也不想再“吓”她,尽量要摆出一副和颜悦色来,轻声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无非就是这段时间,你伤了不少的本地村民,但你守护此地万年,功远大于过错。所以,你想进我这些山里做个守护山灵么?”听到凌朗最后说的这句话,白起军魂和关公圣魂相互一视,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丝精光。

那个白发老妇人彻底的呆住了,这已经远远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凌朗感觉到这阿婆髻山灵心中的犹豫,又轻轻喝道:“那就统统都给我出来吧。”

一时,有四条飞龙跃波而起,三黑一黄。山中鸟语花香,绿树成荫,不知多少飞禽走兽,呼啸山林之间。更有两条婉绵不知来处,也看不到终止的壮大江河,滚滚流动。

有龙的山,才是仙山,驻在仙山的山灵,也许万万年之后,也能化作仙人,那怕机会渺小,也总是有个盼头的。

那白发老妇人,终于镇定了下来,站起来,整了整衣衫,还理了理自己的发鬓,然后向凌朗鞠身作了一揖,恭声说道:“大仙,我愿意。”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八十八章 守堂

看到那山灵如此,凌朗也作了一揖回礼,轻声说道:“那最高的山,你是降不住那条五爪真龙的。其它三座,你就自己选吧。”阿婆髻山,贯穿在他整个青春的记忆里,所以凌朗也觉得有必要去尊重她。那怕其实这些魂山,按照他的构想,以后肯定能容纳更强大的灵体,但是看到眼前这个越来越虚弱的山灵,还是决定选择了她。

那个白发老妇人,抬头看着那三座叠成品字形的山峰,犹豫了片刻,然后眉头微微的舒开,嘴巴一抿,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右脚轻跺,就飞向了中间的那座,那座大山的天湖里有条黄龙,那座有着条黄龙的大山,是凌朗的第一座魂山。

凌朗看了阿婆髻山灵的最终选择,脸上又多了一丝笑意。虽然那条黄龙只有四爪,甚至暂时还不如那两条最小的小黑龙,但是那山是他当初念想着父亲的形象,具象出来的。那座魂山才真正有着他最大的寄托,有着他最多的感情牵系。而其它两座,甚至包括那百里山脉,也不过是随着他的魂境提升,“水到渠成”的东西。所以那山灵开智已久,也是感觉到了上面的一丝不同气息,而决定选择了它

凌朗收回江河魂山,又站到了大圆石边,心想准备再看一会,就下山。

白起军魂看着那个过了新年,又长高了些许的身影说:“君候,凌小友在修行路上,终于开始尝试着自己去处理事情了,而不是凡事都来问你我,让我们帮忙捉主意。还有这软硬兼施的手段,隐隐有了些为将风范。”

关公圣魂依然还是没有说话,捋着二尺长须,颔了颔首,但目中难得多了一丝赞赏。

白起军魂又说:“这几日,你我轮流看着凌小友的祖堂,都没发现什么异样,会不会当初白某的推测有误,上面已经拂去此事,天庭也就不敢追究?”

关公圣魂听了这个,脸色阴了下去,摇了摇头说:“我看未必,能搬来一尊古佛,都要镇压我等,我想不会就如此简单,还是小心为上。”

“但如此日夜守望,终究不是解决之道。”白起军魂也再一次感到事情的严重,有点担忧了起来。

“离开这方天地之前,如果还没有什么变动,关某打算亲自走一趟阴司酆都城,彻底扯清此中干系。”关公圣魂看了看天上,语气坚决地说。

白起军魂却是大吃一惊,去酆都城还好说,关公圣魂说要彻底扯清因果这句,却是牵涉大了:“如此,可妥?”

关公圣魂刚想回答,却突然听到凌朗说:“从今晚起,我跟随二位坐守祖堂。”声音不大,却不容置疑。

两个神魂又彼此地看了对方一眼,没有再说话,就那样跟在后面,站立着,看那山顶雾起云落。

祖魂蒙难,子孙守堂。

天经地义。

下了山,家人已经吃过了午饭,凌朗随便往肚子里填了点东西,就去翻书去了。虽然他也想帮忙做点家务活,但是家里的几个女性都不让他动手。小弟又跟谁都不爱说话,总是自己关在房间里,不知道鼓捣什么。什么都不用干,自然是挺自在舒服的,但他其实又觉得着实无聊。

到了晚上,感觉家人都睡下之后,凌朗魂体出窍,跟关公圣魂一起,来到了供奉着祖宗牌位的祖堂中。凌朗对着那些牌位拜了三拜,然后又飞到房顶的屋脊上坐了下来。

夜色如水,春风清凉,直到东方鱼肚白出现,也没有发生什么意外的事,两“人”才收起了魂体。

第二晚,轮到白起军魂跟在身边,当凌朗躬身拜祖的时候,白起军魂也想拱手作礼。他这个动作还没做完,却见得那牌位之中,白色透明的魂影绰绰,凌朗的那些祖宗阴魂,都吓得跑了出来,赶忙的躬身还礼。这又吓得凌朗赶忙跳到了一边去,要是受了祖宗们这一礼,凌朗怕不得被天打雷劈,虽然,他好像也并不大怕这个。

凌朗看到自己的祖宗阴魂作完躬身礼,还有点战战兢兢地站着不敢动,忍不住白了白起军魂一眼。白起军魂也是尴尬地笑了一下,却是自己一下的不够深思,惊动了那些魂体。

凌朗的这些祖宗阴魂,不过大概只有小小的二境,连半透明的魂体,都得靠子孙香火帮忙凝聚的,却那里受得了他这个五境巅峰大能的一礼?

凌朗赶忙用起本地的方言,安慰着自己的老祖宗们,先说自己是谁谁的孙子儿子,也大概介绍了下白起军魂的身份,还有说明来这里的大略缘由。

虽然人鬼殊途,但是凌朗身上的血脉气息,还是能分辨得出来的。本来这些日子,就天天被外面一个或两个强大的魂体,吓得这些老祖宗们以为要大祸临头,暗地里抹了不知道多少的“眼泪”。听到凌朗这番解释,才心安了许多。

看到自己祖宗们魂体个个都盯着自己,凌朗只好又拜了三拜,他们才慢慢散去。却是作为直属后代,不管凌朗是四境,五境,那怕六境,这三拜之礼,即使加上九叩,也是受得起的。

一夜又无事,又过了几天,正月初七这天晚上,凌朗和关公圣魂照样来到祖堂上。和白起军魂不同,关公圣魂是从来不进凌朗家祖堂的。凌朗心想,这更好,不然这具圣魂要是一不小心,也来那么个拱手礼,自己的祖宗阴魂,都怕给拱没咯。

子夜时分,祖屋周围,突然阴风大作,黑烟滚滚,身边的关公圣魂,那轻微闭上的虎目一睁,说了声:“来了。”

凌朗也蓦然一惊,忙看向那黑烟中间。领头一个牛头人手,两脚牛蹄,力壮排山,持黑色钢铁钗。他身旁的一个马首人手,身形瘦高精悍,双手拿一对青色风火挠钩。却是那牛头马面领着一群小鬼,踏阴风而来。

凌朗怕这些阴差鬼卒吓到了里面的祖宗魂体,也不管他三七二十一,直接四山齐出,魂莲显现,把祖屋整个围得严严实实。那牛头马面一时却是那还敢上前。何况那旁边站着的那位,更是让他们一阵心惊胆颤。

众“鬼”连忙站定齐声唱了个大喏,却是比之前那黑无常来得恭敬了许多,然后那马面开声问。

“关元帅,您怎么也到了此处?”虽然他总觉得这眼前的关元帅,和地府里所供的那具雕像,衣服颜色和气质都略有不同,但那样貌是肯定不会瞅错的,所以也没敢问出来。

关公圣魂也不回他,倒冷冷地反问道:“谁让你们来的?”

马面心里咯噔一下,似乎察觉气氛不对,两只狭长的眼珠子,竟然也能滴溜溜地转。

“这个,这个……”

旁边的牛头直率,瓮声瓮气地说道:“是查案司崔判官让我们来的。”

马面气得翻了下白眼,也忙不迭地说:“对,对,是崔判官。”

“哼,是他,我还以为是钟馗呢。”关公圣魂的声音更加的冰冷了。

在阴司地府中,一般来说黑白无常是勾魂引路的,牛头马面是看门守府的,有时候也会出来捉拿极恶凶魂,品级要比黑白无常还高。这次崔判官派他们来,可见是要十拿九稳,势在必得。而竟然是要经过查案司,而不是直接交给罚恶司,就证明所拘的鬼魂,是犯了滔天大罪恶的。但是凌朗的祖宗阴魂,生前老实巴交一辈子,死后得到的香火血食也不多,能有什么本事犯那大罪行?其中道道,关公圣魂自然是一眼看透了。

听到关公圣魂冰渣子一样的言语,那马面和后面一群小鬼都吓得抖索了起来,连那高高壮壮的牛头都感觉到了异样。但关公圣魂也懒得跟他们废话,直接说:“汝等前面带路,我要去查案司一趟。”

那牛头又瓮声瓮气地说:“关元帅,那还得等我们把里面那群阴魂拘捕了,再带您前往。”

“嗯?”关公圣魂右手往旁边一伸,“哗”的一声,如利器裂帛,一把寒光凛冽的青龙偃月刀,出现在他的手中。

关公圣魂把手中青龙刀一顿,全身散发出浪潮般的威势,向前方狂涌而去,口中冷冷道:“关某要是等不及呢?”

这一下,连牛头也不禁轻颤了起来。马面赶忙扯了扯他,裂开大嘴,似乎是想挤出份笑容来,但别提有多怪异,又忙作揖道:“关元帅,关元帅,切勿动怒,切勿动怒,我们这就带您前往。”

说完,赶紧的拉着牛头就转身前面带路去了。

看到关公圣魂就要孤身前往,凌朗连忙收了魂山法莲,站起来说:“君候,我也去。”

关公圣魂看了他一眼,沉吟了一下说:“那好,走。”

于是,两“人”跟随着前面阴差鬼卒的脚步,踏着一种特殊的韵律,走上了那条通往黄泉的鬼路。

等所有“人”等,都通过一个幽黑阴深的圆形洞孔,消失不见的时候。凌朗家祖堂里,又出现了那些半透明魂体。其中一个身材特别高大,还挽着发髻的老妇人说。

“我这曾孙子,现在可有出息啰。当年我还抱过他的。这下子,我们在下面就不用那么受人欺负了。”

其它的几位同样为老者形象的阴魂,也纷纷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要问一些那个自己生前没见过的曾孙、玄孙的情况来。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八十九章 那黄泉路上走一趟

“君候,平时阴差拘魂也是走这样的路么?”凌朗看着自己所处的这一条更像是由黑色元气形成的“通道”,不由得好奇的问。

关公圣魂笑笑不说话,看了一眼前面领路的马面,却正好马面偷偷也想回头瞅凌朗一眼。两目相触,马面连忙跑了过来,手中提着一盏幽蓝色的灯火,牛头手上也有,照着“通道”到处,都是绿森森的一片。

那马面所提幽蓝灯火,严格点说,就是一朵婴儿拳头大小的火焰。一根提棍,系一条垂直的细线,另外一头,绑着个刻了看不大清纹饰的铁皮圈。奇怪的是,虽然细线只是绑着一处,那铁皮圈却能水平地悬着,完全无视重力一般。那铁皮圈中间就是那幽蓝火焰,在不停跳动着,并不似寻常凡火,因为普通的火焰跳动的时候,几乎没有规律的。但是这幽蓝火焰却很平稳,偶尔间跳动窜跃,也很快就回复原位,倒像是有灵性的。

凌朗感觉有点好奇,就想凑近看上一眼。谁知“呱”的一声,那幽蓝火焰中竟然出现了张婴儿脸,张开红艳艳的嘴巴,露出森森白牙,扑面而来。凌朗心中一时完全没有防备,被吓得跳了开来,脸色都变了。鬼吓“魂”,吓死人。

马面晃了一晃手中灯柄,然后就见铁皮圈的饰纹上有火光一闪而没,而那婴儿脸,像是被什么在后面拉扯一样,嘶叫一声,整个的缩回了火焰里。

马面咧咧了长嘴,又马上嗯哼了一声,觉得自己的表情无碍,才侧头对凌朗说:“这两盏灯,叫幽冥灯,里面的火焰,是子母火。据说是地府开辟之后不久,大能所送。我手里的是子火,有个婴儿鬼灵藏身其中。那牛头手里的火焰大一点儿,是母火。里面有个妇人,生得甚是美艳,只是也不知惹怒的是谁,被困于此幽冥灯里,化成那火焰,日夜煎熬自身。”

天上地下,真的是无奇不有,凌朗又问:“那小鬼灵又是怎么回事?”

马脸又忍不住咧嘴了,比哭还难看地笑着说:“却是那妇人化成火焰之后,三千年后竟然孕育出一个小人儿来。然后当初送礼那大能,飘然而至,连小人儿一同化为了我手上这盏灯火。为此,听说当时那美艳妇人,在灯火里,喊三年,哭三年,心神劳伤,差点使得那母火都要燃烬,不过又终究活了过来,只是从此再不言语。”

凌朗听得如此前因后果,忍不住看了马面一眼,不觉得有什么好笑的。

马面看凌朗有点怪怪地看着自己,赶忙岔开话:“这位小兄弟,刚才你问关元帅的问题,我老马来帮忙回答吧。”说完还捋了捋马脖子,像是要捋顺了气,才能说:“人的阳寿尽了之后,灵魂是要先被带到所处本地的城隍庙或者土地庙,销户撤案之后,才能继续六道。”

“然后第一站就是那阴阳峰中间的鬼门关,那关门高有六丈,阔三十步,黑柱玄顶,雕纹血赤,铜墙壁垒,牢不可破。关门前有把门小鬼,又有十六个大鬼石刻,个个青面獠牙,凶相狰狞,有时候看得我老马都心惊,盘查往来,防止生魂进入。其实此物却非鬼门关原本所有,只是以往你们阳间常有人行那买寿抢魂之事,当年更有一猴子无法无天,直接偷进了去,涂改生死薄,祸乱阴阳书。秦广王不知从何处求得一方山石,雕出十六鬼像,作那镇山把关之用。”说完,马面看了看凌朗,见他似乎听得挺有兴趣,于是继续说道。

“过了鬼门关就是九曲黄泉路,黄泉路上向上看,看不到日月星辰,向下看,看不到土地尘埃,向前看,看不到阳关大路,向后看,看不到亲朋四邻。黄蒙蒙的一片,并非真的道路,是阴间的接引之路。鬼魂行走其中,迷迷茫茫,魂体转阴,开始慢慢适应阴间环境。”

“黄泉路尽头有条奈河,也是你们说的忘川河,源出地府地狱,河水为血,腥秽不可近。河上有桥,就叫奈河桥,桥险而窄,桥面光滑,日夜有阴神把守。桥下血河里虫蛇满布,波涛翻滚,腥风扑面。鬼魂若停驻不敢前或生前奸恶过甚者,惹怒了桥上阴神,则会被推入河中,任那铜蛇铁狗争餐,直到阴神怒气消去记起,才会令鬼卒用钢叉挑了身体,挑将出来。如果是因为心生惊恐,而堕入河中,则日夜在桥下以残躯偷生,万般哀嚎而永无出路。”

听了马面的形容,凌朗脑海里出现一副血淋淋的画面来,不由得接上话头说道:“如此对那些不小心堕河鬼魂,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马面呵呵笑了一声说:“公平?黄泉路,忘川河,鬼影踵踵,数不胜数。那怕地府有十万八千间,阴司判官也有分身十万八千个,加那阴差鬼卒亿万,但又怎么通通管得过来?”凌朗听罢,略有所思,唯有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西方佛门菩萨也是觉得奈河桥那鬼魂过于凄惨,所以在奈河的另一边,种下了八万四千株火红色的彼岸花,彼岸花花香能让过桥的鬼魂,安宁静思,从此倒是少了许多的事。”

“走过奈何桥有一个土台叫望乡台。鬼魂去地府报到前,如果对阳世亲人十分挂念,还是能强登望乡台,最后遥望家乡,作那大哭一场。望乡台上宽下窄,面如弓背,背如弓弦平列,除了一条石级小路外,其余尽是刀山剑树,十分险峻,旁边又有鬼卒严催怒斥,所以尚愿登望乡台的鬼魂,是少之又少。站上了望乡台,能看到阳世的家宅,看到亲朋好友,甚至能看到自己已经死亡的肉身躺在那里。故所谓:一天不吃人间饭,两天就过阴阳界,三天到达望乡台,望见亲人哭哀哀。”

“望乡台边有孟婆神,在把鬼魂生前的爱、恨、情、怨收集起来熬制那孟婆汤。鬼魂喝下孟婆汤,然后忘了生前一切。奈河边有一块石头叫三生石,那三生石则大略记载着鬼魂的前世今生。喝孟婆汤之前,孟婆神会查看三生石,如果有命不该绝或阳寿未尽者,出现纰漏,就会直接交由五殿阎罗过批,有可能得以还阳。也就会出现你们阳间所见的‘诈尸’了。”凌朗看到马面在说到孟婆神的时候,还眨了眨眼睛,凌朗觉得很是好奇,看向他,只见他凑得更近,俯身轻声说道。

“据说,这孟婆神来历不凡,有可能是后土娘娘身化六道轮回之后,留下的一丝残魂化成的老妇人。这事是我们地府隐秘,一般人我不告诉他。”说完,又眨了眨双眼,一副哥俩好的神情。

“哼,马罗刹,你是皮又痒了吧?”一把苍老而冰冷的声音,突然在这黑色的洞道中响起。马面脸色轻变,望了一眼旁边的关公圣魂,看见关公圣魂点了点头,表示没事。于是马面赶忙站直了身形,又捋了捋嗓子,才继续说道。

“当然也有些鬼魂,因看了三生石,想起一些刻骨铭心的事,不愿喝那孟婆汤,而选择跳下忘川河的。三生石后面刻有一行小字,不喝孟婆汤,可下忘川河,受千年煎熬之苦,可不忘前事投胎。但许多年来,老马我是没看到一个受得了的,要么是一年半载,或者一天数日,就苦苦哀求着阴神解救的。”马面说到这里的时候,撇了撇嘴,一副不屑的样子。

“下了望乡台,就到了第四站的恶狗岭和第五站的金鸡山。那钢牙恶狗专门撕咬鬼体的手脚,那铁嘴金鸡则爱掏鬼体的心肝肚肠。所以你们阳间在为人入殓的时候,都要准备猪肉血食,还在尸身上用磁碟装着五谷米粮,不然要过此两关,鬼体难得健全。”

“继续向前就是野鬼村,会看见人山人海,彩旗飘飘,热闹非凡,那景象,倒像是阳间庙会。其实不过是那些过了恶狗岭、金鸡山肢体不全的鬼魂所幻化而成。此等鬼魂,因肢体不全无法前进,只得在这里滞留聚集。等那些被热闹迷惑的健全灵体到来,他们趁机下手,找到新的肢体换到自己的身上,才好继续前往阴曹地府报到。而那些被迷惑的健全鬼魂,根本无法挣脱,阵阵痛苦的哀号之中,啧、啧,那个血肉模糊,撕心裂肺,然后倒成了新的野鬼。”

凌朗听得面色一变,问道:“设此三关,却是为了什么?”

那马面又笑了一笑:“其实道理很简单,就是想告诉这些鬼魂,莫道阳间不易,实是阴间更难。”

马面掉了个书袋,看起来有点小得意,还晃了晃脑袋,又继续说:“阴间第七站,是那迷魂殿,其实就是一亭阁。亭内有有一口深井,滚滚地冒出迷魂水。此迷魂水则是为了防止有强大的魂体,抵过了那孟婆汤的遗忘之效。喝了孟婆汤再喝迷魂水,就是大罗金仙,也得迷失了那莫大法力魂念,端得是威力无边。”

“然后……”马面刚想继续介绍下去,突然听得那前面的牛头说了一声:“到了。”

到了,到了哪里?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九十章 举着大刀谈条件

抬头看去,前方兀地耸立一座高山。脚下所处是一块石台,一条倾斜而上的阶梯,凭空飞跨连着另外一头。

沿着黑色的石阶拾级而上,阶梯两边以及底下并无它物,一片茫茫的黑色虚空。

石阶尽头是一座巍峨雄壮的城门,高高在上,与之相比,走在下面的“人”,真正的如蚂蚁般大小。

待得走到近前,看见城门两边有一副对联,上一联:人与鬼,鬼与人,人鬼殊途;下一联:阴与阳,阳与阴,阴阳永隔。没有横批,只有“酆都”两个阳刻大字刻在城门上中央。却是众人通过刚才那黑色洞道,直接来到了这阴间第七站——酆都城。

巨大的酆都城门周围,没有阳光,没有月色,甚至感觉不到生机,灰蒙蒙的一片死气沉沉。

又有两个三丈高的红面獠牙大鬼,一个持叉,一个持槊,问明来意,方准许牛头马面、关公圣魂和凌朗四“人”进入。其他阴兵鬼卒则都呆在了那边的石台上,并没有跟过来。

进入酆都城,又有两道城门。两道门之间有两盏灯火高高悬空漂浮,一盏光亮无比,一盏昏暗黑沉。牛头马面带领两人走进那暗灯之下的城门,然后就看到了四座殿阁。从左到右,分别用金漆大字写着“赏善司”、“罚恶司”、“察查司”、“查案司”。

马面让关公圣魂和凌朗稍等片刻,说先容他进入禀报。关公圣魂却似是已经不耐,刚才那九百多级石阶,他就想一蹴而就。当时被马面好说歹说,说此处不准飞行,不然会视作硬闯地府阴司,他也会遭受莫大责罚,关公圣魂也最终没抹了他的面子。但此时听说又要等禀报,眉头一皱,就要发作。那马面忙不迭的跑了进去,凌朗也劝关公圣魂稍安勿躁。毕竟是是为了来解决事情,不是挑事来的。

看到凌朗第一次出言相劝,关公圣魂蹙起的眉头,反而稍微舒展开来,于是在查案司门口站定了身形。

四座判官殿两旁,皆有阴兵把守。不断的有鬼魂被带进去,也有鬼魂被阴兵强行从里面拖出来。哭着喊着求饶但皆无用。

稍刻,那马面跑了出来,恭声说崔判官有请。

穿过两扇看上去十分沉重的黑色大门,来到一间主殿,装饰并不华丽,整体以压抑的黑色为主,陈设也很简单,只有中间那张深棕红色的大案桌,显眼一点。主殿两边又各有偏殿相连,有带着高帽子的白脸鬼差来往交接。

案桌之后,坐着那四大判官之首——崔珏崔判官。他身着红袍,左手执生死薄,右手拿勾魂笔,双目如电,只是看着关公圣魂和凌朗,也没出言相问。

看到对方如此作态,关公圣魂更是甚至连抱拳的动作,都不去做了。也冷冷地望着那崔判官。一时,殿内谁都不敢开声,除了那被带来拖去鬼魂的嚎哭声,说不出的气氛诡异。

“尔等,所欲何来?”终于,那崔判官大声喝问,却是已经认出关公圣魂并非那护法伽蓝,当然就更不会是那武圣天尊和关圣帝君了。

“为何而来,恐怕你崔珏心里清楚得很。”看到对方喝问,关公圣魂也同样不给面子,直呼崔判官其名。

“大胆,来人,给本官拿下。”那崔判官为阴曹地府十殿阎王之下的头号人物,把持查案司无数年,官威何等之盛,又心有所持,似乎并不十分惧怕关公圣魂。

“喏。”旁边的阴兵鬼将齐声应答,就要将那铁链套于两人身上。

关公圣魂深红色的脸上,顿时如挂冰霜,手一伸,青龙偃月刀又到了手中,也懒得言语,大刀一划,青光一闪,周围那些阴兵鬼将,竟然被齐刷刷地分为两截,然后在各自惊恐的目光里,化为灰白色的烟,消散不见。

“你……”崔判官想不到关公圣魂如此的强势,竟然敢在地府大动刀戈,这千古以来,简直就唯有当初那“妖猴”能比。正想要祭起那天生灵宝判官笔,要来与关公圣魂相争,突然感觉头上冷芒临顶,睁眼一看,白茫茫一片,那还来得及?

怨不得崔判官走了神,实在是那关公圣魂,已经感觉逆鳞被触,他本为生前执念凝聚,一些暴戾负面性情,几乎都在这一魂身之上。此时却那还管得了你许多,直接用了青龙刀法最威猛的劈山刀式,兜头就劈了下去。那崔判官顿时吓得目眦欲裂。

“且慢……”一声轻喝,然后又“咣当”的一声巨响,一把青黑色的冷艳锯及时架住了青龙刀下劈的刀势。兵器相交,元气激荡,那主殿屋顶都似乎要被掀飞,但是有巨大威能的禁制被触发,一阵黑光闪烁,帮忙压下了剧烈的冲击。但中间的大案桌,就没那么幸运了,哗啦一声,全部散了架,然后又被刮到角落里。

凌朗也被这股澎湃如海般的元气流,直接冲出了审案司大门,连忙魂化法莲,才堪堪定住了身形。

“是你?”绿袍金铠的关公圣魂持刀而立,冷冷的说道。

对面同样一个卧蚕眉,丹凤眼,飘三缕美髯,但是面色淡金,身穿玄青色长袍的“关公”微笑着抱拳说道:“是我,见过道友,或者说,见过自己。”

“哼……”但是关公圣魂似乎并不买账,没有说话,但也没再出手。本同为一体,有些东西不言而喻。

那穿玄青色长袍的关公自然就是那具伽蓝菩萨身,也就是地府“关元帅”了。

只见他转过身,回头看了眼那个因为官帽被打掉,披头散发显得极为狼狈的崔判官,抱拳作了一礼,口中说道:“崔大人,我这一魂身,至情至性,性格孤高刚烈,下手难免重了点,实在是抱歉,不过还好没铸成什么大错。”

那崔判官却是惊魂未定,原以为关公圣魂不过是五境巅峰,自己好歹也是五境高阶,又有灵宝判官笔,加上地府处处禁制无数,怎么也有一争之力。再待得其他判官赶来,甚至阎王们也定然会出手相助,怎么算也是胜券在握。但是他没料到关公圣魂一点都不顾及这些,毫不拖泥带水,直接一刀下来,那刀意中的沙场煞气,还有那必胜的信念,一往无前,何等的锋锐难挡?何况,关公圣魂算是四魂一体,一般的境界划分其实对他来说,只是模糊的大概。

此时,周围又有八道威能浩荡的气息,向这边飞赶过来。那泥金脸的伽蓝菩萨,脸色一沉,又抱拳向四周大声喝道:“众位大人,还请各自安回,关某日后自当给地府一个交待,恐怕就无须惊动天尊和帝君了吧。”

看见这个“关元帅”抬出了那两位大能,八道气息,一下退去了七道,但还有一道飘了进来。却见一人头戴乌纱,身穿大红袍,豹头环眼,铁面虬鬓,相貌丑陋狰狞,手拿纸扇,腰别宝剑。看到那狼狈的崔判官,口中“哼”了一声,然后站到了崔判官的身旁。却是他们两位判官的关系历来最为要好,今日好友遭难,不得不来。

“哦,关某看钟判官还有话要说嘛,可是?”那玄青衣袍关公一句说完,那把青黑色冷艳锯,又出现在了他的手中。双目盯着那钟判官钟馗,有对方敢不慎多说一句,就愤而出手之意。

钟判官脸色大变,纸扇一合,“锵”的一声,拔出了宝剑,双目圆睁。

话说穿玄青衣袍的关公,虽为那佛门护法伽蓝,亦是行那杀伐果决之事。今天因为担心事情闹大,不得已出来去做“自己”的和事佬,心中已经是念头不畅。此时自己分明把场面话交待撂下,竟还有人要来触霉头,他又怎肯干休?那钟判官哼了一声已经是让他佛都有火,又看到钟馗竟然还敢拔出剑来,心中更是大怒,大刀一横,就要欺身而上。

“关元帅,钟判官,两位且慢动手,听本王一言。”一把清朗不失雄厚的声音从地府深处传来,先劝住了两人,又接着道:“此次拘魂一事,非我们酆都府之意,实在是上面圣旨下达,不得不为。”

关公圣魂认得那声音为那口碑最好的五殿阎罗王所发,冷声说道:“那此事,阎罗王打算如何解决?”

那把清朗雄厚的声音沉默了一会,才开口说道:“我上书一本,言明酆都府不再掺和此事,但如果圣君要解决此事,估计还得去上面走上一趟,不然终究不是解决之道。”

关公圣魂听了此言,似乎觉得甚是中肯,脸色稍微好了一点,说道:“那地府之内,我此小友血脉至亲之阴魂,你等又打算如何待之?”

这次那阎罗王倒没有考虑,直接就回答说:“自然会重新妥善安处。”

旁边的“关元帅”听闻,也不等关公圣魂再说什么:“关某看如此甚好,先谢过阎罗王。”

看到他如此作答,关公圣魂也只是瞅了一眼,没有再去节外生技。

“我们先行离开。”玄青衣袍关公看了一眼关公圣魂,还有刚从门外又跑进来的凌朗说道,然后衣袖一挥,直接带着两人,离开了酆都府。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九十一章 十年请走好

只觉魂体轻荡,然后就像是穿过一阵元气涟漪,还没来得及细看,眨眼间就来到一个山顶上。

脚下所处,竟然是此山顶的一道悬崖边。

崖下白云飘荡,雾霭蒸腾。阳光照下来的时候,在那云雾中,形成一道道彩虹,光华匹练,美不胜收,让人叹为观止。再看周围,树木葱葱,深谷秀丽,不时有白色的大鸟飞掠而过,引颈长鸣,声音清雅。还有那小鹿,低头嚼草,看到有人望了过来,蹄下轻疾,没入林间。

背对悬崖,眼前有一段的山坡,沿着看下去,则是一山中平地,建有一座庙宇,庙宇不大,但精美雅古。杏黄色的院墙,青灰色的殿脊,庙廓绿树环抱,花草簇拥。庙门前还有个池塘,池塘里种有数枝莲花,绿叶如盖,粉莲盛开。

池塘边竟然爬着个铜盆大小的老龟,张腿欲挪,又伸头探视。忽然听到轻响,却是一只有人高的七彩孔雀,从庙檐下冲了出来,老龟见状,赶紧把头脚缩回了壳里。那孔雀走上前去,啄了一下老龟的背壳,然后喙脚并用,竟然是要把那老龟推回到塘中去。

凌朗突然想起一句话来:“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只孔雀,它要跟乌龟讲道理。”

对于这么一座动静两相宜的山,凌朗心里极为的喜欢,正想问一下,这是什么地方?然后就听到了关公圣魂冷冷的声音。

“这就是你的道场?”

“是了。”泥金脸的伽蓝菩萨说。

“祠庙不及里,池莲不过十,丹鹤不为群,孔雀不成双,所以连那只灵龟都待不住,想着逃跑,另寻安身之所。”关公圣魂就差“可怜”两字没说出口了。

“需要么?”看着另外一个“自己”,那伽蓝菩萨微微一笑,开始打起了机锋。

关公圣魂也没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的纠缠,也无心去看那座被他看作是灵山施舍的讲道场,转过身,继续看着悬崖下的云雾,又问道“然后呢?”

看似没头没脑的一问,但是两“人”本为一体,平日虽各自也有防备,一些涉及深层次的秘密,都会用神通遮隐了起来,但一般的东西,此时又站在一起,还是能心灵相通的。

伽蓝菩萨说:“另外那个自己,也就是你我之天尊果位,已经在上面,为了此事在作周旋。只是尚不知道结果如何。”

关公圣魂又问:“那位怎么说?”

伽蓝菩萨摇摇头,叹了口气说:“牵一发而动全身,处于他那种地位,你我都心里有数。上次去阻那佛陀,我料想不到他能亲自赶到,所以,你何苦执着此等小事?”

关公圣魂依然神情不变,想了一会才说:“那我等就在此处等结果。这具魂身虽尚未全部恢复,但那怕再争不过,该做的还得去做过。”

那伽蓝菩萨的脸上甚至有了一丝苦笑,正想再说什么,关公圣魂摆了摆手制止了他,说:“虽然你也许会觉得,是因为有了你们三个,关某才如此的有恃无恐,但你该知无论生前抑或死后,关某就这性子了。”

伽蓝菩萨听闻此话,竟打了个稽首,正色说道:“何必分清你我?我等亦自称‘关某’。”

关公圣魂听了,却不再接话,反而来到崖边,盘腿坐了下去。凌朗心中不由有点诧异,好像关公圣魂历来都是站的多,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坐着的。

“你过来,坐于我身旁。”关公圣魂拍了一下自己左手边的位置,招呼凌朗过去。

待得凌朗坐定,那伽蓝菩萨也走到他的身边盘坐了起来。

山巅有风,风中有人,两位“关公”,一绿一玄青,中间有少年,压力山好大。

“君候,我们是在这里坐着等消息么?”凌朗虽然知道这句话很白痴,但是还是说出了口,不这样,他觉得都有点坐不安实。

不出意外,关公圣魂没有回答他,凌朗也不以为意,继续说道:“我怕迟了,我家人会到房间里去找我。”

“有武安君在,那边不用担心。”关公圣魂倒知道他最在乎的是什么,又担心什么,所以才出言安抚,然后反过来问:“了解过黄泉路,去了酆都城,见了两判官。说不定还要打上天去,你,怕么?”

凌朗的确没想到过事情会发展到这等地步,匹夫一怒,血溅三步,原来溅的不单单是别人的,更可能是自己的。

但能说怕么?他摇了摇头,刚想搭话,旁边的伽蓝菩萨突然插话道:“有结果了。”

关公圣魂蹙了下眉头:“直接说。”

伽蓝菩萨一字一顿地说:“武安君,禁足十年。”

关公圣魂眉头皱得更厉害了:“西方那边,也有人在场?”

“没有,我们的那位不出面,他们自然也不好参与进来。现在唯有众家各退一步,于我看来,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伽蓝菩萨双目如光柱,像是能贯彻天地。

天上突然传来一声暴喝:“何人大胆,敢窥视天庭?”

那伽蓝菩萨脸色一沉,一股暴戾之气如狼烟升起,直冲云汉,同样大声回喝道:“你也出来讨死么?”

天上肃静,再无声音响起,关公圣魂倒也不去管这些,又问道:“人间十年?还是天上十年?”

伽蓝菩萨双目稍闭,似乎用神念在和谁交流,稍刻回答道:“人间十年。”

关公圣魂听了,侧过头问凌朗:“你可接受?”目光如电,精芒逼人。

接受?不接受?终究只能接受吧。当初白起军魂腾踔天宇,灭了天兵天将千百,这样的结果,确如伽蓝菩萨所说,是最好的了。因为没有亲眼所见,或者作为人,对那天上兵将如此缥缈的存在,内心并无太多的负疚感。但他知道天庭肯定有他的尊严,背后牵扯了多少东西,他看不透,所以他能接受,但是白起军魂呢?只是为了帮自己出口气,惩罚却要落到了他的身上。他握了握拳头,心中有莫名难以表述的情绪。

“后悔么?”关公圣魂看他有点呆傻,直接叩心而问。

“不后悔。”凌朗顺口就答,答得自然而然。单他心中兀然警觉,突然想到田长老的话来,才明白为什么国家要把那些魂体觉醒的人收编,要纳入体制中管束起来。以武犯禁,能力越大,就越是不安稳的因素,自古皆然。不说那大能本身,自己就凭着身边有大能守护,就敢行那战天之事,最后也只不过被“象征性”地惩罚了一下。却真真是,有什么道理可讲?

在马面介绍黄泉路的时候,那奈河桥,那恶狗岭,那金鸡山,还有那恶鬼村,他听了,心生悲悯,还觉得马面的哂笑,让他心里极为不舒服。但是今天看来,凌朗突然觉得自己,原来不过也只是个“虚伪”的人而已。事事公平,众生平等?自己这样的人,终究是成不了佛的吧。

怪不得,古人都让人要少说多做。说得再天花乱坠无用,真正去做的事,才能看出一个人的本性本心。

佛门为什么比道门兴盛,大多数因为能说。但又为人诟病,大多是因为后者做得更多。只是还是更多的人,是宁愿从前者身上找安慰的。总是世人下手的时候,大多想着自身,手段狠辣,事后又都爱念一声“慈悲”,上几炷香,唱几句经文,感觉如此一来,就不用下地狱了吧。

凌朗觉得自己要变成一个哲学家,或者会变成个疯子。

难怪关公圣魂和白起军魂这些杀伐勇决的“让你”,会不喜欢他,甚至父亲都曾经骂过他,倒像个“娘们”。实在是优柔寡断,立场摇摆,抉择又有双重标准。不说惺惺作态,但还真没龙天那样的人鬼两分,自己认为错的,对方就是错的,来得爽利逍遥。

凌朗满脸苦涩之相,关公圣魂知道他内心又犯了那莫名其妙的臆症,也没再逼他。有些东西,想通了就是想通,不然旁边的人说得再多,也是无用。

那伽蓝菩萨亦是有所觉,微微笑了笑,然后开口说:“保财开运天尊说就不来看你了,不是不愿,实是不能。”

关公圣魂似乎一点都不在乎,站了起来,对凌朗说:“走吧。此地关某倒是不愿多留。”

伽蓝菩萨脸上的微笑马上变成了苦笑,摇了摇头说:“道友请稍慢。”

接着又说了一句:“出来吧。”

话音一落,一个青袍银铠的小将,显现在关公圣魂面前,恭恭敬敬躬身行礼,口中称:“父亲大人。”

关公圣魂虎目中精光一闪,似乎也是免不得的有点激动,但是很快又全部压抑了下去,淡淡地说:“嗯,那你以后就跟在为父身后吧。”

那小将抱拳称“是”。

关公圣魂又望了一眼那个因为剥离了一部分气运,淡金色脸都变得有点煞白的伽蓝菩萨,颔了颔首,然后也是大袖一挥“我们走。”

瞬间,此处无名道场的山崖顶上,就剩下那身穿选青色长袍的伽蓝菩萨,他拱了拱手道:“前路不易,道友走好。”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九十二章 葵花开了

回到房间,天才刚亮,白起军魂早已经等在里面。

凌朗也没有马上魂归肉身,他留了一丝魂念维持七魄气血的运转,只要没有巨大的外力“骚扰”,并无大碍。

白起军魂难得没有穿着战装,而是换上了短袍小冠的普通便装,施施然站在那里,不像是华夏名垂千古的杀神,倒像是古代大街上,一名极为普通的中年男子。

关公圣魂抱拳见礼,白起军魂微微一笑回礼,平和得你完全没办法想象,就是眼前的这么一位男人,十数天前,谈笑与天争,挥手灭百千。

“事至如何?”白起军魂问道。

“须你自困人间十年。”关公圣魂也没掩饰,直接了当。

“哦,倒是有些出乎白某所料,只是这么的谈不上痛痒的条件?”白起军魂没有说“惩罚”二字,到了他这种程度,等着“宣判”,接受别人的条件,就是最大的惩罚。

关公圣魂又不说话了,又抱了抱拳,大概同为“武夫”,一切尽在不言中吧。

白起军魂转过身看着凌朗,摇了摇头轻笑着说:“还是不够强啊。”说完,一闪而没。

关公圣魂同样看了他一眼,但脸上没有表情,也还是没有说话,捋着那两尺长的美髯,然后将身形隐去。

躺在床上,望着帐顶,凌朗突然觉得这天,也如眼前所看一样,牢牢地把里面的人罩住。说不出的压抑,看着挺高挺远,其实更多时候,只是通天的雾霾,让人心里说不出的不痛快。

当初关公圣魂为了自己,选择遮掩收敛,甚至在冼太庙,与人起了冲突,还不得不“刻意”讨好过对方。那时候,对关公圣魂而言,肯定也是不痛快的吧。

如今白起军魂,又为了自己,选择困于魂莲方寸之地,十年不得出,只为了那曾经的一生之约。不然,估计他就算是再死一次,是宁愿魂体消、道种灭,也不会接受这样的不痛快的吧。

两个眼神,一句话,让凌朗刚开始下定了要好好修行的决心,又有一丝动摇了。

小时候,他觉得比自己大两岁的那个凌金瑞,高高壮壮的大块头,老欺负自己,那是自己最讨厌,最大的“敌人”;稍大一点的之后,那个十三堂叔,抢了自己的那对百灵雏鸟,自己反抗不了,也想着等将来长大了,再报回这个“仇”;甚至那个让他终究没勇气,去打那串号码的侯英杰,也说不出的令人憎厌。后来的龙组,再后来的龙魂。好像都不是自己喜欢的,只是因为现实的无奈,反抗不了。加上现在的地府,还有那高高的天上。

一山还有一山高,这哪是在劝诫人不要骄傲,要懂得恭敬谦逊。这分明就是告诉人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凡夫俗子就要甘心作尘埃吗?

凌朗对这个世界没有恨,虽然只是对它的薄情寡义有点失望,为了不受伤,干脆就抗拒。这是他曾经的认知和处世方式,然后随着时间推移,慢慢改变了点,也学会了妥协——尽量微笑对人。别人做得好了,也试着用几句好言去夸奖。那力所能及的小事,能搭把手的,就帮上一帮。

如果说恨,其实凌朗对自己反而是有恨,或者是怨的。母亲有时候会开着玩笑说,是他这个宝贝大儿子,妨了他丈夫的命。他是信命的,所以那怕并不是他想做,但总觉那是真的。他曾经多少次梦中惊醒,黯然神伤。要想着拼命去弥补,去做得更多些,但是到头来,依然累人累“物”。怀着无比的内疚,却看到自己还没有什么能力,母亲就老了。弟妹也一天天慢慢长大独立,爷爷奶奶身体是越来越不行了。自己却连他们的唠叨,都还时不时觉得不耐烦。

别人的人生也是这样的吗?虽然肯定有更苦的,但是也是这么不痛快的吗?连累父亲,连累祖宗阴魂,连累那只敬君王,不惧天地的人屠,连累那横刀立马,万军丛中,依然敢裂波斩浪的武圣。

事事如泥淖,忒的不痛快。

凌朗睁着眼睛,就这样胡思乱想,直到天亮。

魂体修为到了四境,见得多了,就会自我问心,最容易天魔相傍,六识着相。想要更进一步,就必须战胜那天魔,但世间那来那么多的醍醐灌顶?心之所生,金仙佛陀亦斩不尽天魔。所以大多数人,终生踏不出这一步。

但无论如何的别扭,如何的苦恼心烦。生活还要继续,日子还得要过。

再过两天,就要开始新的学期了。回来之前,田长老问他,是想继续回家做个教书匠,还是留在龙魂,他毫不犹豫地就选择了前者。当时田长老的脸上有一丝失望,此时他的内心也有一丝后悔。

初八这天是吉日,黄历上注着:利出行、利祭祀。晚上大姐和三妹就要回到省城去打工。母亲则早早备好了鲜果肉食金箔衣纸各式祭品,带着五个孩子,去老屋拜祭祖宗。还把一张父亲的黑白照框好,在祭台旁边的墙壁上挂了起来。三年早过了,只是母亲怕自己不在家,孩子们还小,会忘了例行的祭拜,这样还不如干脆就先不要挂着。

先对着祖宗牌位,五个孩子跟着母亲念一些祭词,然后就是祈愿,愿顺利如意,金玉满堂。再然后就是父亲的遗像,母亲却是不能拜奉的。大姐带头,亦不过是简单如保佑老人身体健康,年轻的工作顺利,学业进步。多了反而是没的,大概觉得,自己父亲常说在下面过得并不好,孩子们也不想他还要保佑这保佑那,太累了。

凌朗的心愿其实更简单,就希望亲人们平安,健康。

虽然他不知道那阎罗王的承诺是不是会兑现,祖宗们和父亲、二叔往后能不能过得好些,又想到自己魂莲莲瓣上那一缕父亲的魂念,他觉得能阴魂平安、生人健康,就是最大的满足了。

跟着来的生活几乎又回到了之前模样,教书,回家,和母亲唠叨几句,摘几把老茶叶,做做家访。真希望就只是这个小山城过了百年,外面才十天。

凌朗不用再去龙组了。严组跟他说,市龙组没有什么可以教给他的了,但如果他需要什么东西,是龙组有的,比如书籍之类,倒可以打电话来说说看。凌朗也不太惊讶。当天他在龙组足足闲逛呆了一天,最后离开的时候,他和许旭东说,能不能以后龙组还给他发制服,春装和冬装各一套。

然后他挥手上车的时候,那脸上挂着微笑的“生活辅导员”许专员大声说:“可以啊,我亲自给你送去。”

做教师其实假期和闲暇时间都挺多的,又不用去龙组报到,凌朗的时间就更宽裕了些,但是其实他却更忙了起来,忙着用更多的时间,修炼魂体。白起军魂那句“还不够强啊”,深深刺痛了这个已经算是青年的那一颗伪装得很坚强的心。

时光不能倒流,世事不能重来。那就尽量向前看吧,做了,可能也没有什么用,但不做,心不安。

凌朗也有问过关公圣魂,能不能把周围的山灵,都收到魂山里,这样能让魂山更加的坚固凝实,提升修为。但关公圣魂让他最好不要,因为强大的山灵正神,都是上天敕封,登编案录的,这样同样会被视为挑衅。而且一方河神山灵,其实也是镇压一方气运的,贸然收了多少都会直接影响到当地,说不得还会有更多的山精野怪出来祸害人。至于收那些弱一点的荒山野岭里的灵体,虽然无碍,但是算来,又无多大用处,往后恐怕得不偿失。

无奈之下,凌朗只能每天算着时间,把该做的做了,就躲起来作那修行功课。

大概一个月没去龙组了。这天下午,凌朗的教室门口,来了个“不速之客”。

凌朗讲完一些课本内容,让下面的学生自行去复习理解,然后自己就随手翻着教案,直到听见有人在外面叫自己的名字,抬头一看,一个熟悉的高挑身影。

孔庆燕?她怎么来了?是龙组有什么任务吗?不应该啊,就算不能打电话,也应该是那“岩石”司机或者许旭东来接他的,难道龙组出了什么事?

小麦色的皮肤,不长不短刚好遮住了耳朵的头发,普普通通的脸上,那点点小雀斑,感觉还是如第一次相见,一点都没变。

“你怎么来了?”凌朗很没营养地问了这么一句。

“怎么,准你不去,不准我来啊?”女孩笑嗔着反问。

下午的阳光,照着那一抹微笑,就如五月葵花开。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九十三章 臀大能生娃

凌朗又走进去教室,交待了一声:“嗯哼,那个……,大家再多默读几遍刚才教的课文。班长、纪律委员抓好课堂纪律。”

待得他转过身的时候,背后马上就传来吱吱喳喳的声音。

“一定是班主任的女朋友。”

“凌老师的女朋友,那不就是我们的师母?”

“我瞅瞅……”

“哇,师母好高……”

“还没隔壁班小花长得漂亮……”

“你胡说,我觉得只比二狗她姐差点。”

“叶大新,你讨厌,又扯人家辫子。”

“凌老师”脸都要绿了,这帮熊孩子,是不是平日里太熟络了也不好啊?

他停在教室门口扭头一瞪,又是稀里哗啦的一阵声响。

“快坐回去。”

“快走呀。”

“这是我的位置呀。”

“喔,对哟……”。

“老师要发火了。”

“一个两个都想留堂了是吧?”此言一出,一个个小家伙们正襟危坐,班长和纪律委员也开始“登台表演”,发挥“职能作用”。

“哟,还挺像个老夫子的嘛。戴副眼镜,再负着手,手里还拿着课本、教案、三角板,就更像了。”孔庆燕虽然也是个“书痴”,一般不怎么爱主动搭理人,比如胖子。但是其实她真正调侃起人来,也是很让人招架不住的。

凌朗看了她一眼,有点疑惑地说道:“我是教语文的,平时不拿三角板的啊。”

“那就拿着教鞭,拿着水杯,行不行?”孔庆燕感觉自己差点就没忍住翻了下白眼,但毕竟有妨仪表。只能暗里心想,你自己不就整一块三角板么?

凌朗其实也觉得手中最好还是得拿点东西,不然跟孔庆燕说话,老觉得双手不知道怎么放,于是他揪了揪头发说:“刚才那些孩子太调皮了,不好意思呀。”凌朗此时有点像是那想夸耀自己身上衣服是名牌,结果被别人一眼看穿说是高仿的“小市民”,说不出的尴尬。

孔庆燕看着他那瘪瘪的动作,又觉得好笑,怎么每次都是这样,自从那天晚上在秦岭山谷和他说了一晚话之后,就觉得他看到自己,就像看到老虎一样,儿歌听多了?但怎么听说还敢跟人龙魂的一大帮子,又是龙呀象呀,说打就打的?难道老虎比这些还可怕?哎呀,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觉得挺好呀,性情活泼,都挺有自己个性的。倒跟我想象的不一样,我原以为乡下的孩子应该挺害怕陌生人的呢。只是怎么感觉他们怕你,反而没你怕我多点。”

凌朗心想,我那里有怕你?然后又不免觉得一阵心虚。

“对了,孔庆燕,到底是不是龙组出什么事啦?要派你来?”看了看四周没人,凌朗轻声问道。

孔庆燕蹙了下眉头,凌朗看了,心里咯噔一下,可别真出什么事才好。

“叫我燕子,燕子,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还有龙组大吉大利,完好无损。这次我也不是龙组派来的,而是请了两天半假,想好好玩玩。自从真正加入龙组,天天整理那些资料档案什么的,快无聊死了。”凌朗看着这个从来都把名字作为最大坚守的女孩,总是不大能理解。优秀如她,怎么会这么在乎一个称呼的?那蹙着眉头的样子,可比不上人家西施呀,不过,反正,是不难看吧。

“没事就好。对了,燕子,我那个快要下课了,你要不先到教务室坐一下,有人问起你,你就说来找我的。”凌朗终究是不放心那帮学生,再说自己晚上的作业都还没布置下去呢。

“才不要去你们的教务室呢?我做学生的时候,最怕就是听到教务室这三个字了,总觉得冷冰冰的。而且那里我一个人都不认识,多尴尬。”好像也对,自己以前不也挺不喜欢什么教务处的么?

凌朗看了看外面空荡荡的泥土操场,拿出一把钥匙,递给孔庆燕:“那你就委屈一下,先去我房间坐一下吧。里面有干净的口杯,暖水壶里的开水也是才烧不久的,你自己倒来喝了。喏,就是那栋房子的二楼。钥匙上有房间号。”说完,对着孔庆燕笑了笑,自己感觉怎么挺不自然的,但也并没有多想,就走回教室去了。

孔庆燕伸手把钥匙拿了过来,脸上竟然微微的红了红,只可惜她脸不够白,并不明显,不然“佳人”难得娇羞,估计挺好看的。

按着钥匙上的号码数,找到门打开,进入那间学校暂时分配给凌朗住的“教师房”,其实不过就是个长方形的单间。

里面也没什么陈设,一张黑色的办公桌,一张估计是后面搬来的课桌,还有一张黄色的藤椅,藤椅上放了块竹片编成的坐垫。

小小的单间,中间被拉起了一个布帘,然后一分为二。前面是办公的地方,后面自然就是用作休息的了。

孔庆燕差点就没忍住好奇心,要去拉开那张布帘。但脸上又是一红,想了想,终究没勇气伸出手去。

靠侧边墙的那张小课桌上,摆放着个暖水壶,还有两个玻璃杯子,旁边还有个小小的电饭锅。孔庆燕走了过去,给自己倒了杯水,捧在手上,抿了一口,就到那张藤椅上,坐了下来。

想要翻本书来看着,结果那办公桌上,摆的都是些专业书籍,还有就是小学课本教案这些。孔庆燕不由得耸了耸肩,还以为这个同为爱书之人,怎么也会摆着几本平时他口中的“杂书”。当然,连自己送他的那本散文赏析都没有见到,要不要这么敬业?

好在四十五分钟的一节课,原来就过了一半,其实并没多久,凌朗就推开轻掩的门走了进来。

看到孔庆燕无聊地趴着桌子,凌朗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当然,每次她这么的趴着的时候,他更忍不住替她担心,她那圆鼓鼓的胸部,不会给压扁了吧?

凌朗赶紧让自己别乱想,实在并非他是个登徒子,总是有些东西太突出了,让人想极力做到非礼勿视都不行。

“那个,燕子,现在去市里的末班车应该过了,还有竟然你是打算出来玩的,那就去我家先住下吧。我和学校请一天假,明天带你到处逛逛,我们这小山村还是不错的。”有朋自远方来,小镇人家只要有条件的,通常都不会让人去街上的旅社住宿。这在本地,是基本的待客之道。

“好呀。”孔庆燕身体一挺,颤颤巍巍,那里还要半点蔫蔫的样子。

凌朗家的“新”房子不大,但是因为大姐和三妹去了省城,刚好腾出了间空房,所以凌朗也才会邀请孔庆燕到家里做客。但是当他看到母亲那脸上有点怪怪的笑容,还去把爷爷奶奶叫了过来之后,他就后悔了。

爷爷奶奶能听得懂,但不怎么会说国语,就一直笑眯眯地看着母亲和孔庆燕交流。那孔庆燕倒也不“怯场”,认真地听着母亲那分明带着口音的国话,还不时地回答上几句,不卑不亢,恰到好处。

当三位长辈听到她说家是本市的,也只比凌朗大个两岁,脸上堆的笑容就感觉都挤得掉了出来,然后能铺满整个客厅的地面。

凌朗抚抚额头,跑去厨房帮忙做饭去了。爷爷奶奶还特意打了招呼,说好都要留下来吃饭。

吃过晚饭,天色初黑。爷爷奶奶让凌朗送送他们,凌朗心里有点惊讶。两位老人家,在村子里几十年,还有那个角落疙瘩他们不熟悉的?不过这种分内之事,自然是必须去做的。

离开家门不远,奶奶就扯了一下凌朗手臂上的衣服,轻声笑着说:“大伢仔,这姑娘家不错啊。女大两,金罐满。你得给奶奶,好好用点心思。”奶奶果然不愧是“大户”人家嫁过来的,说话还算是委婉的了。

旁边的爷爷听了更是呵呵一笑,点了点头,笑着说:“这丫头是真不错,屁股大,将来能生娃。”爷爷说得这么直俗,难得奶奶竟然没去说他,实在是凌朗老家这边,还真就有这样择偶标准。

看到两个老人家乐呵呵的,凌朗哭笑不得。跟他们说只是朋友,他们说不就是女的朋友?跟他们说其实两个人并不是很熟的关系,他们就说那还不赶快捉紧的?还能怎么办?乖乖地当好孙子吧。

送完爷爷奶奶回来,母亲已经把房间收拾好了,还让小妹去买了新的毛巾和牙刷。又问孔庆燕有没有带了衣服,孔庆燕微笑着说,阿姨,带了的。

凌朗忽然感到,这怎么看着都像是早有“预谋”。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九十四章 一路春光好相伴

但竟然答应了人家,要带人周围到处逛逛,自然也不能食了言。

小镇除了个石山窟和银岩名声在外,其实还有不少的好地方,比如大田顶的天湖,比如绿鼎湖,比如白马坪,比如仙人洞,比如……

“我们去仙人洞,就这个。”凌朗掰着指头,列数周遭一些有意思的地方,说到仙人洞的时候,孔庆燕马上翻牌“截胡”取定了。

凌朗微带苦笑的问她怎么会想要选这个的?

孔庆燕笑着说:“你们的天湖,我听了孔专员说过,跟你魂山里面的差不多,我勉强算已经看过,所以暂时没兴趣。那个绿鼎湖,听名字,就能大概想象得出,就是一座像鼎一样的小山,山中有个小湖,湖的周围绿树成荫,然后倒映在湖水中。都不用去看了呢。”呃,好像黄鼎山是不大,绿鼎湖也是挺小的,但是一座黄泥山中,偏有一处绿意盈盈的地方,不也挺有意思的吗?

又听孔庆燕继续说:“白马坪已经毁了,银岩山深处不准去,阿婆髻和石山窟不远,可以随时去,所以自然要选个特别的啦。仙人洞,听着就高大上,对吧?”

那这还有什么好说的,人家不但有理有据,而且,主随客便。

仙人洞其实在隔壁的白石镇里,有点远,所以凌朗听了会微微犯难。只是所属山脉,有一小半延伸到了小镇内,小山镇的人呢,也硬把它当成了自己小镇的一处风景宝地。

如此一来,雾岭天湖,黄泥绿鼎,白马踏坪,月下银岩,石山洞府,髻山杜鹃血,白石仙人洞,再加上新的十山李花海,楞是让人们给凑成了小镇的“八大景”。还听说将来要发展成旅游项目,只是提了好几年,最终没个着落。

最后的新景,之所以叫十山李花海,小镇周围都是山,“十”只是虚指,当然是不止的。百山自然又没有,所以就选了其中十座,比较有名的且山体较大的作为代表。而在这十座李山里,又特别推荐三处最佳的花海观赏地,第一处就是凌朗村子一个叫“白坟湾”地地方,第二处就是凌朗外婆家所在的大坳村,第三处则是太姥姥家梭垌村后山。

小山镇地势像个盆地,凌朗家在小镇的上头,外婆家在阵子中间,太姥姥家在盆地最低处。三家人不是连在一条线上,都偏离小镇的主干通道。但如果划线连起来,像一个斜三角形。凌朗还听母亲说过,其实自己家,在梭垌村那边,是有个他老太公的山坟的。只是通常清明时候,都是三叔公、五叔公两房的人去祭拜。

凌朗听了,也没多想,这些牵涉到老一辈的秘密,作为后辈的,说什么都讨不了好。

去仙人洞,没有直接的班车,自然就得开那辆颇有年代岁月的摩托车去了。

吃过早饭,两人就准备出发。

昨天从学校搭孔庆燕回来的时候,她选择了横坐,也没感觉到什么。但是今天因为知道路途比较远,她于是选择了跨坐,靠着黑色车尾箱,她把上身提得直直的。

“坐好了没?那走咯。”凌朗发动车子,说了一声。

“坐稳了,走吧。”孔庆燕把双手搭在了凌朗的肩膀上,回了一声。

跨过镇子的省道,其实路况都不差,基本都是水泥铺就的路面。但是进入一些分岔的村道的时候,就大多都是黄泥碎石路了,虽然最近没怎么下过雨,但是依然是坑坑洼洼。这样一来,行驶在上面,就难免一抛一抛的后座上的孔庆燕,根本就没法把双手放稳在凌朗的肩膀上,于是几次之后,她干脆就放在了凌朗的腰上。

“小心。”前面小心开着车的凌朗忽然喊了一声,正因为自己把手放在一个男生的腰间,而有点不好意思的孔庆燕只感觉,一股奇大的惯性,先是让她的身体后仰了一下,然后又向前扑了去,一下来不及反应,就整个的扑到凌朗的身上。

摩托车因为装有后尾箱,剩下的空间本来就不大,凌朗又不能坐到油箱上去。所以孔庆燕这么一弯身,丰满饱胀的胸部完整地贴在了凌朗的后背,而头也碰到了凌朗的肩膀。

待得车子稍微平稳,孔庆燕用手拍了下凌朗,然后在凌朗的耳边吐了口气,咬牙轻声问道:“你是故意的吧?”

山村四月初的天气还有点微凉,孔庆燕除了件贴身的内衣,还穿了件套头衫。但是这种虽然也算宽松的上衣,完全没办法遮盖她上身的宏巍规模。

感受着那对波涛汹涌的大物,偏又还是处子的惊人弹性,凌朗只觉得一阵口干舌燥,脸红耳燥。不过那怕他情商再低,这个时候,也不适宜去分辨说,我真不是故意的,你能不能坐后点。他只能尽量地把车开得平稳些。

但是山路的颠簸,不是一辆破两轮,可以驾御的。就像那后背上的那对不堪束缚的人间“凶”器,又岂是一般人能一手掌握?

颠簸,碰触。一路颠簸,一路摩擦,天堂和地狱,原来真的是一线之隔。最后孔庆燕像是认命了般,直接用手环抱着凌朗微硬的腰,上身更是紧贴着他的后背。凌朗提醒着自己,小心看路,看路,可千万别出丑咯。幸好,孔庆燕一路上,也再很少说话,手也只是老实的抱着他,并没有乱动。

中途经过一座石桥的时候,凌朗把车停了下来,说先休息一下。他整个手心都是汗,滑腻腻的,得用布擦一擦才行,不然一握不紧,怕得有危险。

孔庆燕脸红红的下了车,还用手拍了拍自己坐得有点生疼的臀部。一旁的凌朗不小心看到,心想,难怪老人家要说能生娃,那黑色紧身运动裤兜着的结实肥硕的臀部,轻轻一拍,就同样是一颤一颤的。

休息了十来分钟,两人又开始启程。这一回,孔庆燕也二话没说,直接就抱住了凌朗的腰。

这一条状况不好的岔道,就花了两人差不多两个小时。两个小时的颠簸,两个小时数不出的数不清的“春光乍泄”。

来到山脚下,有个小村子。仙人洞,凌朗其实也没来过,就去找了户人家问路。

白石镇和小山镇相连,说得也都是差不多的本地方言,所以村民听他们是来仙人洞玩的,也挺热心的,还倒来了两杯茶,给两人润润嗓子解解渴。

凌朗问明了大概的位置,还把摩托车留在这家人的门口,然后交待了一声,就领着孔庆燕向山上进发。

慕仙人洞之名而来的外村人,其实并不多,毕竟越是乡下人,对这些个说得玄乎的小地方,只是纯粹的人云亦云,但是要花时间真正跑过来瞅上一眼,多数是没多大兴趣的。所以虽然能勉强看到地上有人迹,但并不是太过的清晰,好在本地的村民,隔三差五的就会钉上个小木牌,指明仙人洞的方向,倒不至于失了方向。

这座山在本地叫做四方山,好像是因为这座山的主峰山脉,竟然是向着四边延伸的,或者说是集合了四方的气脉而形成的。

四方山半山以下,树木都不多,大多是些草芒藤蔓,最多的就是那种茎小无节的铁狼箕,当地人又叫芒箕骨。没太多其它用处,很适合作为农家人的薪火。

又花了一个多钟头,两人终于在半山上的一个山谷里,找到了找到了仙人洞。

而仙人洞竟然是在一个小瀑布的后面的。

小瀑布的下方,形成了个小水潭,除了水流冲下来的那块,其它地方不算太深,清澈见底。

虽然山谷中,经常是雾气缭绕,但是偶尔还是有阳光照了下来,水潭里灰白色鹅卵形的无名石头,又会微微的反着阳光的光芒,这样一来,泉水轻鸣,有山有水有洞府,还真有几分仙家气象。

山壁一侧,各有一条小路,只容一人通行,可以直接走进仙人洞里。

孔庆燕似乎是因为觉得自己的选择并没错,对于这么块小地方,她甚是欢喜。欢呼了一声,把鞋子袜子脱了,选了水潭边一块稍大的石头,坐了下去,就泡起脚来。

潭水清澈,而孔庆燕捋高裤脚,她的小腿和一双圆润的脚,并不像她的脸一样,是小麦色的,而是白白嫩嫩的,倒像刚剥了壳的鸡蛋。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九十五章 仙人洞里有灵狐

看到孔庆燕难得的小女儿态,凌朗忍不住笑了一下。在龙组的时候,眼前这个姑娘可是有点“高冷”的,完全不像是只有二十三四岁年纪,倒像足个小学究。

他把手中提的一袋食食,分了些给孔庆燕,都是母亲听说他们要来仙人洞玩,特意跑去买的。虽然都是些小面包饼干之类,但是品种数量挺多,还有两支水,两个梨子。

凌朗把东西递了过去,碰到孔庆燕的手,可能是因为玩水的原因,她的指尖冰凉,那爬山时的燥热,竟然有一丝丝被抵消掉,呃,甚是舒服。

看到凌朗坐到一块稍小的石头上,孔庆燕低下身掬了几捧水,要溅到凌朗身上。凌朗看着那身形像是头野豹一样的姑娘,觉得她应该留长发的,然后此时他或许可以酸上一酸: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不胜凉风的娇羞。然后又觉头发上,脖子里,一阵冰凉,他笑着佯骂道:“燕子,别闹。”

看到他狼狈的左躲右闪,孔庆燕也是呵呵一笑,停了手,然后吃了块小蛋糕,接着就拿起梨子轻咬了起来。

忽然身边有吱吱咕咕的声音传来,凌朗感觉体内魂体轻荡,连忙侧头看去。却是在仙人洞前,山谷两侧的一条小路上,出现了四只狐狸。两大两小,大的色青,小的灰白。

看到凌朗看过来,其中最大的那只,也踮起两只前爪,同时看向凌朗。而其它三只则都是盯着孔庆燕看,而孔庆燕也在盯着它们看。

孔庆燕扬了扬手中的梨子,看到狐狸们没反应,又拿出两块小饼干扬了扬,还是只是盯着她,没其它反应,孔庆燕感觉有点吃瘪,悻悻地望向凌朗。

凌朗也回看了一眼她,眼里传达出让其保持小心的意思,然后慢慢地站起身来。而看到凌朗站了起来,那最大的狐狸,脖子一缩,四足着地,率先跑进了洞里。然后那稍小的一个,也跟着要进去,回头看到两只小的还舍不得走,又跑回来,两只前爪像人的双手一样,一拱一推,把它们“赶”了进去。

看到这一幕,凌朗又扭头看了孔庆燕一眼。在龙组的时候,孔庆燕通常都是小组长的身份,凌朗也乐意听她的决定。

而当他看到孔庆燕那好奇而泛着热情的表情,他才想起这个姑娘天生对狐狸亲近,是最想化成九尾狐的。

孔庆燕也看了过来,似乎是在征求他的意见,但是还用问吗?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只好舍命陪“娘子”了。哎,这都什么跟什么。

看到孔庆燕要冲在前头,凌朗一把捉住她的手,把她拉到了自己身后,看着她的眼睛,摇了摇头。两手相触,孔庆燕脸又红了红,也没说话和抗拒,只是轻轻抽回了手,乖得地倒像是只猫儿。

凌朗小心翼翼,几乎是一步一停的,打量着上下周围的环境,并没有贸贸然冲进去。后面的孔庆燕也没出声催促。

仙人洞的前半部分其实挺大的,两三个人能并排而入,有一个半人那么高,并不用弯着身躯。除了靠近小瀑布那里有点潮湿,越到里面越是干燥,只是有点阴凉。四周也长了不少的灰绿色山苔。

走了一段路之后,仙人洞变得稍微狭窄,也开始出现岔洞。循着四只狐狸留下的轻微气味,凌朗发觉竟然是跟那引起魂体轻荡的魂能方向一样的。

沿着其中的一个岔道,走了大概十来分钟,来到一道山壁前,竟然没有了去路。两人相视而望,明明魂体还轻动不止,心中略奇,就欲齐齐打开灵眼,看个究竟。

那山壁此时泛起了一道涟漪,然后出现了一个洞口,大概和农村的狗洞那般大小,魂体又是接连的轻荡,竟然从洞口钻出了十数只杂色的狐狸。

这些狐狸都相对都较大些,再看那洞口有两只小一点的狐狸要探出头来,又被后面不知什么拖了进去。只能吱吱的叫了几声。

十数只狐狸,以一个毛色银灰的老狐狸为头,成一个倒三角形状,几乎站满了这个不大的山洞。

那个银灰色的老狐狸踮起前身,双爪像人一样,并在一起向两人拱了拱“拳”,然后转眼化成了个矮小的灰白胡子老头,一身青白色长袍,竟然肉身凝实,肤色红润。这狐之一族,倒是天生宠爱,不过四境,就能做到人类五境巅峰大能般,魂体肉身相合。当然并没真正的天人通达手段。

“两位小仙人,狐十九这厢有礼了。”那老狐所化的老者,又拱手作了一礼,神态动作与人无异。

凌朗自然明白眼前此人,是那狐灵幻化,正想看孔庆燕怎么个应对,看她盯着眼前的狐狸群,脸带微笑,还在拱手还了一礼,他只好出声问道。

“狐十九老先生,却不知此番引我二人前来,所为何事?”

那狐十九微微一笑,儒雅如古之夫子风范,缓声道:“我青灰狐一脉,却是从那云滇朝阳谷青丘山而来,如今在此已经四百余年,今日得见此姑娘身上有些熟悉气息,故忍不住引来相见。”

凌朗刚想开口相询,一旁的孔庆燕却已经开口问道:“真的有青丘山么?”

那狐十九微笑不变,点点头,十分肯定的回答:“当然,这个老朽不会欺骗姑娘的。”

孔庆燕似乎得到心中想要的回答,一时间,脸上充满了向往的神色。再看那狐狸群中,同样有不少的狐狸,也是一副神往的表情。明明是狐狸身,竟然能让人一眼,就读出它们的心情来,实在是奇异。

孔庆燕又问道:“那你们怎么会舍得离开那青丘山,跑到这里来落脚安身?”

听到孔庆燕如此一问,那狐十九脸色一黯,回答道:“我青丘狐族五脉,以白为尊,其它青、赤、黑、黄四族,大多是不能居于青丘祖山的,都各有各的大山头。又因为古时狐族繁衍,甚是旺盛,旁支繁多,所以还会继续细分。那些再小一点的分支,一样择优而留,剩下的又只能再觅场所,从此各凭造化,自持生死。”

孔庆燕皱了皱眉头,似乎心有所感,开声问道:“前辈刚才说在我身上察觉到熟悉的气息,是指这个么?”说完,魂化白狐,通体雪白,身后四条尾巴轻轻飘动。

那狐十九看到此白狐,脸色竟是十分激动,躬身作揖:“青灰狐族,见过狐仙子。”连同身后的那十数只,也齐齐的踮起了上身,抱“拳”作揖,倒像是在参见族中圣女。

孔庆燕连忙收回魂象,脸上微红,作揖回礼,口里急急的道:“大家不用这样,燕子受不起。”

狐十九七巧玲珑心,一眼就能把事情猜得七七八八,他挥手让后面的狐群收了行礼,笑着说:“你倒是受得起的。”

然后又正色拱手说:“狐仙子,狐十九有一所求。不知当讲不?”

凌朗心里咯噔一下,来了。

但那满心激动的姑娘,此时那还有平时作为龙组小组长的精明,也没多想,就问道:“前辈,却不知您有什么难题,倒是可以说说看的。”

那狐十九表情更见严肃,说道:“前些日子,同样有一位年青人,来到狐洞,用了秘法,拘了老朽现身相见。几番交谈之下,却是要托我等,去几处山坟作为藏身洞穴。我等在此地几百年来,以草菌野果为食,山泉为汲,不曾与人相扰。虽然不是什么洞天福地,但亦算得逍遥。如果不得不去行此作,恐怕是祸非福。但眼见十日之期限,就要到了,所以才有此所求,却是想看两位,能否帮忙化解此未卜前途。”

孔庆燕脸上惊愕,问道:“狐狸守坟,不是富贵之相么?为祸一说,这怎么说来?凌朗,你知道么?”

凌朗苦笑着说:“我倒是略知一二。狐狸会据坟而守,是因为那座山坟气运集结,溢满蒸腾而出。而那种东西,和男子的精元阳气一样,对狐狸的修行,是极为有益的。如果只是一只半只,自然无大碍,但是群而结穴为居,长久以往,却是会败坏了那块山场的风水。继而影响了那山坟主人的子嗣后代。而且,气运难集,被败坏了之后,反倒不如干脆原来就没有,总能平平而过。”

“啊……,竟然这么的阴险?简直就是条‘绝户计’嘛,到底是谁,会这么恶毒呀?”孔庆燕虽然也是个知识博杂的人,但是风水命运这些,因为并没有太大的兴趣,这方面上反而没有凌朗来得博闻多识。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九十六章 手若相执有枝可依

听了孔庆燕下的“定论”,凌朗也是皱起了眉头。按理说能把一个四境初阶的老狐,用秘术拘役出来的,怎么也应该是个知名的人了。这样的人,龙魂龙组基本是不会看走眼的,都会想法纳入其中。但此人行事阴狠毒辣,又绝非龙魂龙组的风格,到底会是谁呢?

又听孔庆燕问:“前辈你竟然见过那个人,能形容一下他的相貌么?”

狐十九摇了摇头道:“当时那人脸上同样不知用了何方法,只觉青光缭绕,除了能从生机声音,分辨出大概是个年青人,却是未曾见得真容。”

看到孔庆燕又望向自己,凌朗摇了摇头说:“你平时管理龙组的典籍资料,你都不知道,我就更加猜不到了。”

“那你说,我们留下笔迹,让前辈交给那个人。对方会不会看在我们龙组的身份上,放过狐群?”孔庆燕蹙着眉头,提出了个建议。

凌朗摇了摇头,虽然这听起来不失为一个挺好的提议,但是凌朗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故然有可能对方因为这样一来,放弃所行腌臜之事,但此人性情手段难测,估计狐十九它们的下场就难料了。但要不这样,又没其它更好的办法。

正在此时,突然魂体里响起关公圣魂那冷冽的声音:“把这群野狐,收到你的魂山之内,先别问为什么,你且听言行事即好。”

孔庆燕把自己的来历和计划,大略的和狐十九说了一遍,狐十九听了也是脸色沉重的摇了摇头。

它虽然曾学得人族的推衍之术,近日来也是穷尽心思,依然不得良策。今天心有感应,似乎有破局契机,才派出四狐引两人前来。相见之下,那衍算所得,更加清晰,怕是契机就印证在了两人身上,但是再想具体深究,又模里模糊的。

听了孔庆燕提出的计划,以他的智慧,同样也想到了一些不好的可能。那之前来人,修为还比眼前男女稍高,对方费了许多心机,找到自己,肯定布局已久。没有绝对的实力相挟,单纯想凭几句口信,那人又怎会轻易作罢?

看到凌朗和狐十九同时摇头,孔庆燕干脆嘟起了嘴,望着凌朗,一副本姑娘不管,你去想办法。

凌朗苦笑,心想,什么时候开始,自己成了小组长的?平日不一直都是她作决定的多么。

凌朗向那个狐十九拱了拱手说:“老先生,本人倒是也有个提议,但是却又觉得不是十分的周全妥当。”

狐十九看不透凌朗的修为,但是他们狐族天生灵敏异常。这个年青人不但修为不低,身上似乎还有着一股更令他无比忌惮的力量,当下它也不敢怠慢,拱手道:“小仙长但说无妨。”

孔庆燕看着凌朗,一副就知道你有办法的模样。

凌朗也只好先不理她,继续对着狐十九说道:“那请老先生和各位,稍稍作点心里准备。”看到所有狐狸都同时疑惑地看着自己,他稍稍退后一点,然后口中轻喝。

“山。”只有一座,小小的“狐狸洞”,自然“装”不下,但是魂山并非实体,可以在魂域单独呈现。那些狐狸基本都是灵体,自然也能一窥全貌。

“吱咕……”狐群集体的出现了轻微的躁动。一座魂山并无出奇,近两千米的高度,对于它们这些曾跨越千里,来到这里的灵狐,更是算不得什么。但是这个青年人身上那股“强大”的魂能威压,着实让它们心惊,整个狐洞,估计除了狐老,其它人加起来大概都不是人的对手。

“嘶……”,狐十九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怎么平时不开市,这十天半月的,倒是一个接着一个,全是四境的年青人?虽说他以往大能也见过不少,但什么时候开始,四境变得这么不值钱了?这些个的年青人才多少岁?

狐十九当然不知道,它最近碰到的三人,都算是人族中的天之骄子,别说万中无一,百万中无一都不止了。

看到孔庆燕同样疑惑地看着自己,像是不明白凌朗把魂山具象出来是何用意。倒是那狐十九隐隐似有所悟。

凌朗笑了笑,轻唤道:“都出来吧。”

话音刚落,山中龙腾兽跃,鸟雀扑翅。龙是真龙,那走兽飞鸟还是虚影。又一个白发老妇人,站在山巅,对着凌朗作了一揖,然后飞身到了那条黄黑相间的龙身上,骑龙腾浪,好不惬意。

“你的意思是让前辈带着青灰狐族,到你的魂山去?这,能行吗?”孔庆燕也是大悟,但这操作,已经超出了这位姑娘的认知。

凌朗微微苦笑回答她说:“可以是可以吧?”

孔庆燕又疑惑的问:“有什么问题吗?”

“我这魂山,终究不是大成之物,暂时只能容纳魂身灵体,恐怕……”凌朗看着狐十九,似乎是要让它来解释。

那狐十九也微微的苦笑着说:“我青灰一支,大小狐狸不足上百,虽然大多都是天生灵体,但是也有还没能能灵肉合一的,甚至还有一小部分已经沦为普通野狐。再说,虽然小仙长的魂山,比起狐洞来说,更加适合修行。但是小仙长,如果我举族入驻你的魂山,往后几乎就是利害悠关,共同进退,不知……”。

凌朗明白狐十九那未说完的话里意思,自己原本就想到了这一层,此时看到对方果然也是担心安危,眉头也是一皱,关公圣魂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关某保它们无忧。”

听到圣魂打下包票,凌朗心下顿时大定。别的不敢说,但堂堂千古圣魂,要保得区区几十个狐狸的“安全”,自然还是轻而易举之事。而且关公这种大能,最重承诺,估计拼着自己身死道消,也不愿失信于“人”。当初阿婆髻山灵又何尝不是看了白起军魂和关公圣魂之后,才答应得那么爽利?

于是凌朗抛了个定心丸给狐十九:“安全可以保证。”

一股莫大的魂能威压,差点没让狐十九当头就跪了下去。他暗自心惊,又咬了咬牙道:“也罢,那之前来人,所谋甚大,老朽暗中推算,大多凶多吉少,一族之重,不得不谨慎行事。眼前,并无良法,入驻小仙长的魂山,却已是最大的造化。”说完,顿了一顿,又抱拳说道。

“还请小仙长稍等,老朽还得作一番安排计较。”

凌朗点了点头,知道它要干什么。

那狐十九转过身,咕咕嘎嘎的用狐语说着什么,然后那山壁上的洞口,又钻出了数十只狐狸,这下真真的挤满了整个山洞。

待得狐十九说完,那狐群各色神情皆有。有兴奋,有激动,犹豫,有悲戚,有不舍……尤其是一些小狐狸,吱吱的叫着,似是极为的凄凉。更有几只稍大的,引颈哀号,简直是人间众生相,百味陈杂。

孔庆燕也明白过来,知道了是怎么个回事,知道为什么之前,凌朗会说自己的提议不得周全妥当。她眉目间似乎大有不忍。凌朗看见如此,走了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试图安慰她。

孔庆燕扭过头望着他问:“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么?要不我们去试着求求严组和吴队他们?”

凌朗摇了摇头,龙组也不是万能的,一些“捞过界”的事,体制内的人更不能随便去做。

他看孔庆燕眼中充满了失望的神情,不由得脱口而出:“大不了,待会问清楚狐十九老先生,看他约好的时间。到时候,我再来跑一趟,看能不能和对方进一步谈谈。争取个更好的结果。”说完,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丝后悔,这不符合他处事的方式啊。

孔庆燕深知凌朗的性子,看他大概是因为自己,才愿意去做这么多,一把捉住了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说了声:“谢谢你。”

凌朗轻轻的抽了抽手,但孔庆燕却更用力地捉住了,他也就没再勉强。

稍刻之后,狐十九转过身来,正色地对凌朗说:“青灰狐一脉九十八,其中五十四灵体,二十一魂身,愿一同入驻小仙长的魂山,还望小仙长接纳。”说完躬身作揖。

凌朗连忙道:“老先生,不必如此,此事我也是受益一方,当不得行此大礼。只是那余下二十三只狐族,老先生打算怎么处置?”凌朗看了看那些站到一边的二十来只狐狸,当中竟然有开始出到洞外的三只。

狐十九听言惨然一笑,但依然语气坚决地说:“它们有些只得肉身而无灵体者,有不舍狐洞者,有母子不忍相离者。但是眼下如此境况,如果真有大难临头,能躲即躲,剩下,只好听天由命了。”

凌朗稍稍犹豫了一下,想到总是答应了别人的,于是说道:“不知老先生和那人相约之期,是什么时候?”

狐十九听言,脸上的惨然之色,瞬间少了许多,忙回答说:“两日之后,日落西山。”

凌朗点了点头,表示明白,然后说道:“那我过两天,我再跑一趟此地。”

狐十九大喜,又躬身作揖,恭敬地说道:“谢过仙长。”

凌朗见他如此,又想去制止,但是想了想,就当它是在向关公圣魂行礼吧,怎么说,该当得起。

然后凌朗也不言语,脸色也是严肃起来。魂念一动,那具魂山,竟然整个轻微的抖动了起来。一时,山谷隆隆,山石滚落,在天湖倾泻而下的地方,一股稍小的瀑布更被引流开来。然后这小瀑布后面,同样出现了个洞口,大小竟然如眼前的这个仙人洞差不多,只是里面的格局,一部分是凌朗所见,大部分则是依据他的想象构建出来。

狐十九站直身躯,看到凌朗竟然有如此开山辟府手段,心中更是大喜,连忙回身召唤族人,那拖家带口的,一阵青光闪烁,纷纷进入了上空的魂山之中。

一时间,那座魂山,更是显得生机勃勃,灵气四溢,甚至肉眼可见,增高了数十米。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九十七章 江山脚下白狐怀中

看到那大部分的狐狸都安置好了,凌朗收了魂山。但是剩下的那二十三只,依然是件让人头疼的事,又不能撒手不管。因为旁边那位姑娘,已经抱起一只灰白色小狐狸,让其窝在她丰满的胸前,轻轻抚摸着。那个小狐狸也像是极其的享受,偶尔吱咕地叫几声,小眼睛都舒服得闭上了。

凌朗对着那剩下的狐群说:“你们这里谁带头?难得狐十九之前没有说吗?或者还有谁能吐人言的吗?出来一下。”

那群狐狸,有些匍匐在地,卷缩着身体,双目茫然,对周边一切都已经漠不关心;有一些则挤到一起,低声咕嘎着,不知道商量什么;更有几只干脆已经跑回山洞里去了。当然凌朗也不懒得去管它们。这些个东西,如果不是遇到狐十九和孔庆燕在身边,放在外面,只要确定不是灵体,凌朗是不介意借上支土枪,轰它几只的。

凌朗耐着性子,又重复一遍自己的话,其它的狐狸才慢慢瞄向中间的一只青色狐狸。凌朗也看向了它,这只狐狸应该就是之前出现在洞口那只稍小的了,毛色倒是特别,别的狐狸都是灰蒙蒙中有点泛青,它倒是差不多可以叫作是青狐了。

那只青狐无奈之下,慢慢的踮起前爪,站立起来,然后幻化成为个美妇人。一袭青衣,身材丰腴,肌肤如玉。长发披落,刚好垂于胸前,让她端庄之中,透露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妖媚之感。尤其是那双狭长的眼睛,凤眸潋滟,再加上那张如含朱丹的小嘴,未语已是不信娇羞。

凌朗正心旌摇荡之际,突生警觉,连忙内观魂莲。那魂莲轻轻的旋动,发出轻柔的白色光芒,如醍醐灌顶,凌朗觉得身体从头到脚,来了个透心凉,然后马上就镇定了下来。他也不恼怒,知道对方也是无心之举,只是不得不感叹这狐族女子,果然个个都是天生媚体,怪不得那历代祸乱帝王江山的,总是少不了她们的身影。

那青狐美妇向凌朗行了个福礼,仪态风流,但脸有戚容。凌朗想到了之前还有一只稍大的青色狐狸,是跟她一起的,但看如今情景,那只估计是选择进了魂山之中。再想起在洞口外,两青狐身边跟着的两只灰白色小狐,凌朗瞬间就脑补得个大概了。

收起自己的八卦之心,凌朗问那青狐美妇:“你竟然能听得懂人言,我就再和你多说两句。两天之后,我会在日落西山之前,赶到这里。在那之前,如果对方提前到来,你最好先带着余下族人,躲上一躲,如果还有别的秘窟,那是最好。这两天,也尽量别让它们跑得太远,尽量不要去惹事生非,待得事情解决,‘人’心稍定,再计划其它吧。”

那个青狐美妇轻启朱唇,说了声:“是,小仙长,小女子知道了。”竟然气若幽兰,洞室生香。凌朗心中又不由暗暗奇怪,看来着青狐,来历不简单。好在他本来就不是好事之人,控制着自己别去多想,该交待的都交待了,转过身和孔庆燕打了个招呼。

“燕子,我们走吧,回去还得好几个小时呢。不能耽搁太久了”。

“喔,知道了。”孔庆燕恋恋不舍地放下怀中的小狐狸。

两人慢慢走出仙人洞,不是不想快,是不得不慢。有几只小狐狸一直跟在孔燕子的身边,绕着她的脚下,跑来跑去撒欢。孔庆燕也是经常的蹲下身去,怜爱地摸摸它们的头。直至出了小瀑布,那些大一点的狐狸,才出来截住了小家伙们。

看着山壁小路排成一排的狐狸们,孔庆燕一步三回头,一副恨不得都带回去的模样。凌朗也没催促她,而是竖起耳朵,听着周围的动响,防止有人突然跑了出来,好提前作好应对。

“凌朗,我发现了一件挺有趣的事。”转过了一个山坳,仙人洞的瀑布声都几乎听不到了,孔庆燕也终于丢下了那些“多愁善感”,显得活跃轻快了点。

看不到那些狐狸的身影,凌朗也觉得心中放松许多,笑着问:“喔,什么有趣的事,说来听听。”

“你知道吗?那些小狐狸是吱吱咦咦这样叫的,大点的公狐是咕咕叫的,母狐则多数是嘎嘎叫,其实形容不出来。嘻,我以前还以为,它们应该和小狗差不多一样的叫声。”果然是女生,连这个都去注意得那么清楚。

“是吗?我原本还以为是跟你一样的啊啊叫的呢!”凌朗说了一句明显很蹩脚的玩笑。

“凌朗,你。”但再蹩脚的言语动作,在一些人的眼中,也是别有一番滋味的。孔庆燕听了就要过来打他,凌朗刚想跑快几步,又想到下山危险,只好停住身形,任她捶上几捶。

说笑打闹,又知道了方向,一条下山之路,走得就轻松了许多。

不久两人就来到了山脚下,谢过了屋主人,凌朗取回了“自己的”摩托车。

打着火,启动了车子,凌朗回头轻笑着说:“燕子,坐上来。我们扬鞭策马,回家。”还是很蹩脚的比喻形容。

孔庆燕的脸莫名地红了红,但也二话没说,坐到了凌朗的身后,双手一抱,抱得挺紧实的,还在凌朗的耳边说了句:“凌朗,你真好。”

真好?好在哪里了?凌朗大概是想不到的。倒是背后的那一对柔软,让他想起那些桌子,在承托着压成扁圆状的双峰时,应该也是挺享受的吧。

“走咧”,已是青年的他一声轻呼,浪潮至,迎帆起。

“嗯,好。”一张脸都贴在前面男子背上的姑娘呢喃了一声,觉得这一路颠簸,其实也挺好的,虽然久了,免不得屁股蛋儿生疼。

一路上,凌朗把车开得比来时还慢,但是时间还足够,回到家,饭都还没做好呢。孔庆燕笑着说,她也去帮忙。凌朗觉得不是很合适,但是母亲和妹妹倒是没制止。看着三个女人在小小的厨房里,嘻嘻哈哈的捣鼓着,凌朗也由着她们了。

他想去找找小弟,想跟他说说话儿。但是自从上了初中之后,小弟跟他这个做哥的,几乎就没怎么的交流。

不咸不淡,兄弟俩勉强的扯了几句,凌朗竟然觉得挺尴尬的,不得不匆匆结束了交谈。都说长兄如父,但凌朗觉得,起码自己这方面做得挺失败的。

第二天,凌朗要回去帮孩子们上课了,孔庆燕则交给了母亲,带着去体验了一天农耕生活。

第三天孔庆燕也到了学校,还打了电话回龙组,说要多留一天。凌朗是不想她也跟着去的,但是孔庆燕终于记起了她小组长的身份来,说凌朗必须要服从她。看拗不过她,凌朗也只好作罢。

因为不知道要去多长时间,下午的课上完,凌朗打电话和母亲说学校要值班,就不用等他回家吃饭了。

回到房间,把门关上,布帘拉紧,和孔庆燕背靠着背盘膝坐好,魂体出窍。一“人”一“狐”,向着仙人洞的方向飞去。

夕阳西斜,还挂着在西山之上。但是凌朗想尽早赶过去,免得对方把时间提前,容易节外生枝。但是余晖虽然不如烈日当空,却还是对孔庆燕的魂体,有着不小的影响,凌朗也只好放慢身形,尽量地等着她。

孔庆燕也是生就一颗玲珑心的人,自然明白其中种种。只是她刚入四境,甚至还不是十分的稳固。魂体偏阴,白日飞行,却是实在没法如夜晚时分,运转自如。她咬了咬牙,把身形从大狗般大小,凝缩成小狐狸模样,然后直接就钻到了凌朗的怀里,像是要让凌朗带她一程。

凌朗看着自己怀中的四尾小白狐,还真是可爱啊。他学着孔庆燕当初在狐洞里的模样,也伸手要去摸她。但孔庆燕的狐魂,伸出小爪子,要挡住他的手,不让他摸,凌朗却决心偏要逗她,终于就摸上了她毛绒绒的头。

孔庆燕恼羞,咧开嘴巴,露出白牙,威胁他,还敢摸,就咬他了。凌朗也不在乎,动作不停,她咬任她咬。看到她低头真咬着自己的手臂,也不管,干脆从头捋到背上,再到屁股上的尾巴处,才停止。孔庆燕看拿他也没办法,又舍不得真的咬疼他,只好把小脑袋埋在他的臂弯里,摸吧,反正也挺舒服的。

凌朗哈哈一笑,魂体加速,快如流星。

夕阳西挂,英英青年;江山脚下,怀中白狐;恣意洒脱,划过长空。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九十八章 龙之逆鳞

将至仙人洞的时候,凌朗放慢速度,然后轻轻地把怀中白狐放了下来,因为他已经感觉到仙人洞那边,被人用了小迷阵遮掩了起来。

虽然只是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但是孔庆燕竟然感觉自己刚才都要睡着了,这个时候被人“丢掉”,那里会开心?她扭头看了看凌朗,两只淡蓝色的眼睛里,带着不满和一丝疑惑。

凌朗微微笑了一笑,停下来,蹲下身去摸摸了她的头,但没有说话。然后又站直身形,正了正脸色,展目而顾,选了一个稍偏的方向,飞过去。

飞行的过程中,凌朗也开始动用魂念,稍稍地改变着魂体的容貌,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个二十五六的青年。他抬头望了望西边的夕阳,才刚刚只有小半边落入山后,不出所料,对方应该是提前来了。

孔庆燕这才回过神来,也顾不得再耍小性子,安静地跟在他的身边。

两人尽量地收敛气息,来到仙人洞侧边的上风处,找了块山石稍稍挡住身形。看到仙人洞的水潭前面,果然已经站了个穿着灰色衣服的“人”。那人短头发,现代人打扮,只是一张脸上有青色元气缭绕,看不清长了副什么模样。

那灰衣人似乎已经来了一阵时间,可能是还没看到狐十九出来,略显不耐,魂体一闪,就进了仙人洞中。

凌朗看了不由眉头微皱,这样一来,双方免不得就得提前直接面对上了,他原本还想先观察一会,谋定而后动。也不知道那只青狐是在里面,还是已经带着族“人”躲了起来。

这个时候也不是多想的时候,“我们走”,他轻轻招呼孔庆燕一声,率先向仙人洞飞了过去。

沿着当初那条岔道,当两人来到那个狐洞的时候,却见那灰衣人已经举起一把长剑,就欲直插在山壁之上。两人一看,那地方,正是之前狐族出入洞口所在。

虽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看其动作,是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了。现在洞中剩下的狐族,修为最高也就一个三境的青狐,对上普通人,使点迷惑手段还勉强可以。狐族本身就不擅长战斗一事,对上人类修士,正面抗衡,同境都几乎是十战九输的。

孔庆燕心中大急,口中轻叱:“住手”。然后就整个的扑了上去。

那灰衣人似早有所觉,那前插的长剑,转势向后一划,一道金黄色的光芒一闪,气息浩然盛大,速度又极怪,四尾白狐还来不及反应,“嘤咛”一声,就被击退了回来。不但那白狐身上光滑的皮毛,一下变得暗淡无光,就连一双前足都被这一剑顺势砍掉,流出滴滴白色液体,惨状兮兮,却已经是被伤及魂体神念。

凌朗心中一震,此人,四境高阶?

他连忙赶过去把孔庆燕抱了起来,给她注入了一缕本命精元,希望能减轻一点她的痛苦,同时助她尽快修复魂体。

那个灰衣人慢慢的转过身来,看到凌朗在为自己的同伴疗伤,他也不急,似乎并不打算乘虚而入,口中嘿嘿冷笑说道:“叔祖公心有感应,算到会有人来坏我好事,原来还真的是,就是你们,要来替人架这梁子么?”声音如钢丝球刮擦玻璃,尖锐如刺,让人觉得心里像被猫抓般,难受无比。

凌朗盯着眼前这个看不清容貌的灰衣人,估计对方是连声音都特意改变了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有一点儿熟悉的感觉,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曾经在那里碰到过。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为难这样小小的一群狐狸?还对我朋友下此辣手?”凌朗冷声相问,也故意把自己的声音尽量压得低沉。他看对手出手即伤人,知道今天肯定不能善了。之所以还问这样的废话,不过就是在争取点时间,让孔庆燕能多恢复些,好有自保能力。起码万一自己待会都打不过,她逃跑起来,也能快点。

“嘿嘿,不算蠢嘛,还会拖延时间,可是我会让你如愿么?”灰衣人阴恻恻地说完,反手又要用手中长剑,捅破那狐狸洞。

毁山门?

想不了那么多,把已经双足回复,只是气色还是有点衰败的四尾白狐,轻扔到洞道口,凌朗前跨一步,口中疾念:“山,山,山,山……”。

一座魂山挡住了狐狸洞口,其余两山和那百里山脉,都当头砸向了灰衣人。

凌朗虽然一直被定义为守魂,但是他的魂体本就异于常人,他又深感自己的魂物具象,总是处于被动挨打,与人相争,往往容易失去先机,虽说魂莲有复生的特质,但再能扛揍,终究吃亏。为此,他和白起军魂、关公圣魂都讨论过要如何改变,而两位大神的回答几乎一致的。

在他们以前的时代,是没有当今这样定义攻守的。再严密的守势,都是为了最终的待定而发。天底下没有攻不破的堡垒,一味防守,如果只是战队战法的一环,那么还勉强可取,但单独与人去对阵争斗,却是万万不可为。

凌朗问他们,那应该怎么办,关公圣魂一锤定音,只有足够强大的意念,才可以转守为攻。他自己的魂体属性奇特,看似定性,但其实依然大有挖掘的潜力,当然,除非他自己要极力想去改变,然后在一次次的磨练中,逐渐尝试,并没有别的更好办法。

敌不就山,山就敌。以往凌朗就试过这样的思路,但是魂山除了刚出现的时候,比较容易去控制方位,真正整体显现之后,就很难移动,或者移动得并不够快。之前他没有真正单独遇到过太强势的对手,不然这个缺点早就被无限放大了。

好在后来魂山发现可以叠山,凌朗的想法才慢慢得到了实现。

凌朗算得上是个性子温和的人,很难会动辄和人亦性命相搏,但是身边人,其实就是他的逆鳞。今天这个灰衣人自持修为,也不问缘由,出剑伤了孔庆燕,就是在触及了他的底线。他其实又算得上一个偏执狂,正所谓龙之逆鳞,触之必杀。

被人刀指软肋,最容易让人感到愤怒。刚才凌朗为了争取时间,已经是尽可能的压制着了,这一刻爆发开来,那还管许多?而有时候,愤怒也是一种力量,那股力量,让平时运转艰涩的魂山移动,竟然变得圆润自然起来。

三山齐至,泰山压顶,怕也不过如此吧。那个灰衣人心中也是轻震,对手不知是用了什么秘法掩盖,只能隐约知道对方应该年纪也不大,但怎么也想不到,会是一个四境中阶圆满,半只脚踏入了高阶的厉害角色。看来自己虽然得到那大机遇,依然不能小视了世上的一些天才人物。

他口中轻咤,然后四道青色背光突显,如光幢竖立,高有九丈,如顶天之柱,竟然恰恰地,顶住了头顶上的魂山下压之势。

凌朗双眼轻眯,脸色冰冷,空中又是轻喝:“叠山”。两字既出,那两座“大田顶”,齐齐叠在了那山脉虚影的主峰之上,重逾万钧。

“咔嚓,咔嚓……”那金刚般坚固的青色光幢,竟然被压得开始出现崩裂的态势,一寸寸地被压了下去。

灰衣人见状,连忙吐了一口精元在手中长剑之上,然后身若蛟龙,直冲而上。“给我碎吧”,灰衣人挥剑怒喝,手中那三尺青峰,竟然吐出丈长的青色气芒,寒气森森,分金断玉,说不出的凌厉锋锐。

那气芒挥砍在魂山之上,魂山不能挡,竟然被一块块的切割下来,甚至那百里山脉的一些山脉旁支,都被一剑,或挑飞,或削掉,或刺破。而那青色光幢,终于也止住崩裂的趋势,又稳稳地顶住了魂山。

看见魂山被人削萝卜,切蛋糕般,一块块分而蚕食,凌朗魂念一转:“给我出来。”顿时魂山上的三条黑龙,还有那江河双影,全部出现。

江河奔涌,真龙扑噬而至,如果此时能看到灰衣人的脸色,就能看到他那惊骇无比的神情。他连忙又是三口淡金色精元喷于剑上,青芒更盛,甚至开始泛着点点金光,挥剑,斩山河。跟着还不止,又是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大喝一声:“出来”。只见他头顶百会穴,竟然冲出一条五爪金龙,竟有百丈大小,虽然不过是虚影,但是依然能勉强和三条黑色真龙,斗得个不分上下。

凌朗见此,刚想把那座有山灵归附的大山,也压了过去,只是此念刚起,终究担心会伤及那些青灰狐族,而作罢。

但是今日此局,誓要不死不休,他干脆咬了咬牙,要去行那没曾试过的手段。当然他不是没有后手,只是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求助关公圣魂,正如他曾经说过的:你自己的才是你的。

“莲”。魂莲半空而现,四丈大小,荷叶重重,如墨似绿;莲瓣叠叠,粉白晶莹。

那莲中小人儿,已经有十三四岁模样,只是面容同样被凌朗刻意遮隐了起来,在一片浓雾之后,露出一双轻闭的眼睛。

“镇压。”这两个字明明像是孩童之音而发,却又如佛陀真言,宏厚浩大。那浓雾之后一双轻闭的眼睛,兀地睁开,神光熠熠。然后那“小人儿”竟然站立起身,双手合十,稍稍的躬身低首,那莲台顿时急剧的转动起来,左旋右收,如阴阳鱼般,向那灰衣人镇压而下。

灰衣人见了,也再顾不得魂山,连忙举剑,就刺向莲台,又是一口半的淡金色精元,喷于长剑上。却已经是强弩之末,精元枯竭。

“哐……”,一声轻响,却是那长剑不过匆匆练就之物,受不过精元灌注加上巨大的外力打击,整个的碎了开来。

灰衣人肝胆欲裂,连忙抛开手中只剩下光秃秃剑柄的长剑,双手如霸王扛鼎,要去顶住如磨盘般急速压下的魂莲。

“啊……”,一声惨嚎,却那里能抵挡得住?他的双手如伸入了搅肉机一样,手掌,手腕,小手臂,转眼就齐肘而断。

元气翻滚,淡金色的液体四溅,惨状远胜于刚刚他断人双足之时。而且再迟疑上片刻,估计大好头颅,都要被化为齑粉。

灰衣人此时,那还要一丝争雄之心?堪堪止住惨叫,疾声而出:“遁”。然后双手如壁虎断尾,在臂膀处,脱离开来,如火石般,炸向魂莲的底部,然后金光一闪,竟然整个的不见了踪影。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九十九章 风雨要杀人

看那灰衣人如此狠辣,竟然不惜断臂以激发潜能,又用金光遁逃跑,凌朗心中暗惊。今天绝不能让此人跑了,不然恐怕后患无穷。

凭着微微的魂能波动,魂莲化体,凌朗飞身就追了出去。

那白狐还想追过来,但是凌朗全力展开之下,她又还没全然痊愈,那里追得上。等追到洞口处,就不见了凌朗的身影。

凌朗一边急掠飞行,一边展开魂念搜索。刚开始时,还能勉强捕捉到一点蛛丝马迹,但是追出大概二十里路的时候,那灰衣人的气息突然消失了,反而有另外一股魂念,境界已达半步五境,向他试探过来。凌朗又是一惊,赶忙收敛心神,当空岿然不动。

待得那股魂念从身体扫刷过后,凌朗不免犹豫了,是否还要继续追下去呢?

他推测应该是有人过来接应那个灰衣人了,而且还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个,他可不会傻到去相信这个世界上,就他一个人会隐藏气息的,何况对方,起码还来了个踏出半步的大能。

四境巅峰以内,凌朗凭着自己魂体的奇异特性,经刚才一战,他都有信心去直面而上,当然要排除开那些手持强大秘宝的。

而对于五境“高手”,凌朗是没有一点把握的,五境四境之间,已经可以说不是一个层面的相争了。

这样的情形下,再想要一绝后患,除非又得请关公圣魂出手,否则简直是不可能了。但是凌朗又做不来相关人等,宁愿错过,不肯放过的狠心行径。如此这般,难免造成一种拔了了萝卜带出泥来的局面,往后难免牵扯越来越多,倒不如暂时先退了回去,再思计策应对。

而且凌朗也怕中了别人的调虎离山计,心里记挂着孔庆燕的安危,更加没有心再追下去了。

走了一个诺般心狠手辣的敌手,凌朗心中不免有一丝的烦躁。现在这个时代,四境、五境的能人,绝对算不得多,几乎每一个都能代表着一方势力,又岂会是易与之辈?为了不牵涉更多的身边人,现在也只能希望自己的各种刻意隐藏,能瞒得了对方。

摇了摇头,心中微苦,凌朗不由突然想起一句话来:让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人们动不动就爱乱用这句名言,简直去他娘的,没有足够的本事和准备,有些风雨是能杀人的。还更猛烈些呢,不过站在屋里看树摇,指着微风细雨谈波涛,惺惺作态罢了。

回到仙人洞,那只四尾白狐正在水潭边相候,凌朗只好收拾了下心情,迎了上去。

“事情办得怎么样?”孔庆燕以魂念相问。

“对方还有同伴,让他给跑了。”凌朗不打算去隐瞒,这些事情报喜不报忧,同样容易害死人。

“那我们跟着怎么办?”孔庆燕又问。

凌朗沉吟了一下,说道:“这个地方是不能呆了,我们先进去,看看该怎么处理剩下的那些狐群吧。”

“万一对方,又杀回头呢?”孔庆燕知道能惊退凌朗的,对方那所谓的“同伴”,肯定更加不简单,所以不由得有点担心。

凌朗看着四尾白狐,尽量挤出一丝微笑,但没有说话,就又走进了仙人洞里。

孔庆燕见此,心里也猜测到,凌朗可能是还有一些后手的,也就没有再问,对于眼前这个谨慎稳重的小男人,她有着比自己更加强大的信心。

进到狐洞,那二十三只狐狸,已经全部走出了那个隐蔽洞口。正排在山壁前,彼此相拥,瑟瑟发抖。刚才灰衣人两次要下狠手,灭了此处山门,躲在里面的它们,自然也是感受到了那无边杀意的,又怎能不惊?

看到四尾白狐走进来,几只小狐狸,又纷纷围了上去,凌朗见到这个情景,心中的决定也更加坚定。

他在狐群里找到那青狐,走上前去,也不知道怎么称呼特它,就抱拳略施了一礼。

那青狐看了,也赶忙化成青衫美妇模样,躬身还了一礼,她自然知道,刚才是谁保了它们周全。

“你跟着下来有什么打算吗?”凌朗也顾不上这些虚的,直接开口询问。

那青狐美妇先是微微一愕,然后脸色转而悲戚,眉头轻蹙,朱唇紧抿,我见犹怜。凌朗心里不由又是暗叹,真真是个狐媚子。

凌朗的意思其实很明显,对方极有可能还会卷土重来,他保得了一时,可保不了一世。如果想要活命,此处狐洞肯定是不能再呆了的。

那青狐美妇人虽然生得绝美,而且为了剩下的狐族,当然更是为了自己的两个孩子,宁愿选择和爱人分开,留了下来。但大概只能算是情义中“人”,而对于这么一个分崩离析的族群,往后该何去何从,实在又算不得一个成功的领头者,一时那有什么主意?

凌朗看到那青狐美妇望着自己,眼含求助之意,又侧头看了一眼正与几只小狐狸闹得挺欢的四尾白狐,凌朗开口说道:“我这里倒有一个主意,就是不知道你们能不能接受了。”

青狐美妇眨了眨她那双桃花眼,似乎是让凌朗说来听听。

“你们剩下的族人,大多数都是灵体,可以舍弃肉身,化为魂体,也进驻我的魂山。”凌朗几句概括说完,就不再多言,静等青狐美妇的决定。

那青狐美妇人听了凌朗的提议,脸色又是轻变,舍却肉身,只留下魂体?这其实比之人自杀变成鬼魂差不多了,但是如果不这样,难道自己能带着这么多族人,去远离此地的地方,再寻找一个安身处所?她自己一个,也勉强罢了,大概怎么也能活得了下来。但一些修为低下的,甚至那些只剩下普通狐体的狐狸,则估计是凶多吉少。

“小仙长,真的只有这么个法子了么?”那青狐美妇看了看两只灰白小狐,神情愈发悲戚,泫然欲泣,让人看了为之心软,心中顿起怜爱之意。凌朗稍稍避开她的目光,也懒得再去回答。

“那仙长且容我和它们先说过一番。”看到凌朗如此模样,青狐美妇知道对方耐心已经不多,心中念头轻转,就连“仙长”前的“小”字都去掉了。

“你们最好快点。”凌朗倒不是怕那灰衣人的同伙寻来,其实他还恨不得对方能来,好斩草除根。只是到时,估计就顾不上眼前所有狐狸的周全了。但是还是得有言在先,免得真正发生了事端,他也好求个心安理得。

青狐美妇点了点头,以为凌朗是怕再惹麻烦,要早早的抽身而去,倒没想得那么复杂,她大半生都躲在一方山头里,终究不谙世事。

青狐美妇转过身去,吱吱嘎嘎地和狐群讨论了起来。

凌朗也不管它们,抬头看那顶上四座已经安静下来的魂山。刚才灰衣人走得急,连那条五爪金龙都没有来得及收回。他稍微观察,就发现却是已经被山灵驾驭着那条黄龙,和三条黑龙一起,围攻之下,分而蚕食掉了。此时,大概都得了些造化,全部沉寂了下去,休眠消化所得去了。就连那狐十九它们,都似乎得了好处。

身为魂山主人的凌朗,也不由得暗暗咋舌,自己的魂山有了山灵,还有狐族的进驻,灵活自主性,又进了一大步了,威能也变得更加的玄奥。难怪关公圣魂,当初主动要以魂念提醒,让自己收了那青灰狐一脉。

片刻,那青狐美妇转过身来,吐气如兰,轻声问道:“仙长,我等青灰狐十八数,愿意舍身为魂,进驻仙长魂山之内。但是剩余的五只普通狐体,在我等离开之后,连进出狐洞,都没了开禁的法力,不知前辈可有其它妥当的处置?”

凌朗也早猜到她会有此问,脸无波澜,淡淡地回道:“可以让它们离开狐洞,到周围深山去另外寻找狐穴安身。那行凶之人,应该不至于和几只普通狐狸过不去,反而可能因此比跟着你们满山乱跑,来得安全些。”

其实凌朗如果请得关公圣魂出手,为那几只同样有着灵狐血脉的狐狸觉醒魂体,也是办得到的,但是他凌朗自问没有这么高尚,更不愿为了这样的杂事,又去麻烦关公。

那青狐美妇又低头皱眉沉思了一会,尔后像那贵妇人般,蹲身行了个万福礼:“仙长说得极是。”说完叫来几个稍大的狐狸,让它们负责监督其余的狐狸化为魂体,进入凌朗的魂山中去。而狐十九似乎也已经有所觉察,早早站在了魂山之上,迎接它们前往。

看着只剩下五只普通狐体的狐狸,其余的都已经抛下一具肉身,进了魂山之中,那个青狐美妇,也知唯有如此了,又向凌朗行了一礼,然后化回青狐,径身随之而去。

一时间,狐尸遍地,狐洞中,开始飘荡出一股不大好闻的狐异味来。凌朗皱了皱眉头,看到那狐群平时出没的山壁洞口,还没全部关闭,就把地下那些狐尸,一具具的扔了进去。稍刻处理完毕,旁边那剩下的五只狐狸,也作鸟兽散,不知去向。

凌朗转身看了一眼那眼中有戚然之意的四尾白狐,轻轻一叹,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我们走。”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一百章 李家可封神

且不说凌朗和孔庆燕处理完事情之后,也不再多留,转身下了山。

再说那灰衣人化作的一团金光,途中被一穿着灰白中山装的白胡老者,用了一方端砚收取了进去。

尔后,那老者用魂念搜索了四周,似乎确认到没人跟来,又知道那灰衣人,受伤颇重,也顾不得许多,展开身形,转身原路赶了回去。

一时空中元气激荡,又见残影重重,在那白胡老者的身后,排成长长的一串。却是那飞逝的速度,比凌朗全力使出,还快了几分。

不过片刻,老者已经来到一处山坳之中。

山坳里建有五间老式青砖房,错落有致地排列着。走近而望,槛墙琐窗,远比普通人家的要来得高大。此时,暮色降临,但此处不过一方山坳,却烛火通明,竟然隐隐有霞气蒸腾之象。

看到有人飞来,五间老青砖房顶上,都有魂影飞出,有佝偻老者,有中年村夫,有半老徐娘,甚至还有个背剑青年。此些人看清来人身份,来时无声,去亦无息,不过一眼之间,又隐没于黑暗中。

那白胡老者径直飞到山坳中央,那规模最为气派的一间青砖瓦房,然后降落身形,步行来到后院一个凸出开去的堂所。

此堂所只有三米来高,方方正正,不算大,但是让人感觉墙体屋顶都非常的厚实,里面除了一个刻画着许多铭文花纹的方形祭坛,空空并无其它杂物。

此时方形祭坛中间,正盘膝坐着个寸头青年。那青年年纪三十出头,身穿灰色衣服,两边嘴角流着鲜血,两条手臂也耷拉地“挂”于身体两侧。

老者把那方端砚取出,托于掌上,口中念念有词,然后内里有一道金光飞出,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飞向那坛中青年的眉心,一闪而没。

“咳……咳……”收得金光,灰衣青年脸色煞白,眼睛慢慢的睁了开来,又接连地咳出了两口乌血。

那些乌血喷落在祭坛的奇异花纹之上,竟然像是久旱干地里的一泼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晕开渗透,不过数息,就全部消失不见,不留一丝的痕迹。

“叔祖公,此次我阴沟翻船,怪自己太不小心。只是您吩咐的那青灰狐之事,眼见是成不了了。玄亮心感愧疚,还请叔祖公责罚。”灰衣青年似乎是因为所受打击太大,口中说着不服输的言语,但双眼神情黯淡,一副了无生气的模样。

“你此刻魂体受伤严重,那青灰狐一事,本就可有可无,无须太挂怀。倒是前日我心血来潮,算得有人会妨你行事,却是想不到如此凶险。到底是谁对你下此毒手?”那老者摆了摆手,脸上的容貌稍变,额下白胡亦是变成了半黑半白模样,却不是那龙组长老——李明义还能有谁?此老不但相传堪舆命理精通,原来魂体修为也如此出众,难怪他能在龙组里,那般的位高权重。

李玄亮忍住伤势之痛,把自己今日仙人洞一行,来龙去脉细说了一遍。听了他的述说,李明义脸上微沉:“法莲,魂山,难道是他?”

看到自己的叔祖公似乎知道敌人来历,李玄亮急声问道:“是谁?”

李明义缓缓地说道:“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伤你之人,应该就是我和你提到过的那个凌家子了。”

“是他?”听说所遇之人,竟然是自己的“天生之敌”,李玄亮更是抑制不了心神震动。原以为自己得了老祖宗垂青,早已经能远远将其抛于身后,谁知道今天相遇而争,自己落于下风不算,竟然为其所制,不得已,还要靠自残魂体而逃。霎时,李玄亮内心中那丝睥睨天下的心思,那还剩下一分?

李明义看到李玄亮如此低沉,却也不去劝慰他。年青人,自然需要精勇猛进,但太飞扬跋扈了也是不好事。如果小小的一个同龄对手,都成了过不去的坎,他李明义就当看错了人,却是再不值得去浪费心机。

不过李明义也知道自己的这个侄孙,素来心志坚强,善于隐忍,断不会就此堕落了去,所以他倒没有轻言放弃:“你的魂体魂念受伤都很严重,还得想办法补救一番,不然恐怕这以后,要落下杂根,万万不能掉以轻心,要谨慎对待呀。”

李玄亮连忙求道:“还请叔祖公教我。”

李明义轻叹了一声:“也罢,我就再帮你一帮。”

李玄亮虽然心肠狠辣,但是对这个叔祖公还是真心感激的。从小到大,在各方面,对自己都算照拂有加,他口中连忙道谢,并再次许诺,将来会更加尽力办事,不再让叔祖公失望云云。

李明义微微一笑说:“你和我本来就是血脉至亲,你也无须如此。我这次前去办的事情,事关紧要,可能要带着四房家主一同前去,只能留下大房的人在这里照看着。你留在祖坛中,就好好疗伤。也不用担心会有敌人寻来,我李氏此处的祖屋,有五行大阵守护,即使是那田末然来了,亦能挡上一挡。”

看到叔祖公安排周全,李玄亮心下大定。也没再过多言语,闭上双目,配合着那座下的玄秘祖坛,操控起李家的独门魂法,慢慢地去尝试修复自己的魂身魂念。

李明义看他信心稍微有点恢复,略感满意的点了点头,也不再打扰他,出了堂所,回到偏间的肉身里去了。

第二天,李明义带着那佝偻老者,中年农夫,半老徐娘,还有一个背着用黑布条裹着像是剑状之物的青年。

五个人先是步行离开了位于卧牛山的李氏祖屋,在即将到了山脚处,一户人家的门口停着几辆小轿车。

五个人,三辆车,最后去了懋名市城东的一所李氏大院住了下来。

午夜时分,李明义魂体出窍,来到楼顶上,看到已经有四人相候,一水的黑衣黑裤蒙面。李明义抬头看了看天,呵呵的一声轻笑:“好一个月黑风高,走吧”。

说完,魂体轻晃,已到一里之地。

四个黑衣人纷纷跟上。不过片刻,众人已经来到东山山脚下。

远远望去,一栋规模甚大,气势宏伟的庙堂建筑,在微弱的夜色之下,隐约可见。

那四个黑衣人相视一眼,各自向四方散开。除了那背着剑状之物的青年,其余三人手上也各自多了个物件,有符箓,有八卦,有方印,皆是莹光流转,纹饰古朴,一看就知非那凡物。

李明义待得四人隐好身影,才继续前进,转眼就来到了庙堂前。

看着两扇紧闭的朱漆大门,上有兽头含环,凛凛生威;还有上面挂着的两盏大大的红灯笼,长明不息。东山将军庙,呵呵,被潘家经营数百年,倒是气象庄严,算得瑰丽壮观。只是终究不过这百里方圆之地,香火还远算不得了鼎盛。

李明义闪身进了这所比玉都县那所规格要大多了的将军庙,来到主殿之中,看到那高有三米的鎏金将军像,稍稍拱手作礼道:“李唐后人李明义,今晚造访潘将军,还请将军显法身一见。”

李唐后人,在凡夫俗子眼中,不过是一段陈旧历史而已,但是在很多地方上享得香火的众神眼里,却依然威名盛赫,往往不敢轻慢。

但李明义礼毕言收,却并没见有何动静。他也不以为忤,只是那张蜡黄色脸上的微笑,多了一丝冷意。

立身相待,过了半盏茶功夫,那鎏金将军像的案台右,才缓缓走出了个束发盘髻,头戴混元帽,身穿蓝色道袍,额下蓄短须,倒持宝剑的老道。

他稍稍打量了一下来人,并非相识,一身黑衣,竟是生人魂体。但一身修为却似不差于自己,于是出口询问:“道友何人?深夜造访,却是所为何事?”

李明义盯着那老道士,也是上下打量了一番,确认是那人的主魂无疑,脸上微笑不减,又拱了拱手道:“却是来借将军之物一用。”

老道士看来人如此盯着自己,那脸上分明是皮笑肉不笑,不但没有一丝的温暖之意,反而让人觉得阴冷无比。他知道来者不善,心生愠怒,但忌惮对方的修为,依然耐着性子,多问了一句:“欲借何物?”

“将军之魂。”穷图匕现,无须废话。

“哈哈,哦,老夫要是不借呢?”老道士怒极反笑,忍住心中震怒,暗自计较,嘴上却却提高了声音反问道。

“将军不用试了,此处方圆一里,已被李某用了秘宝布下法阵,隔绝了天人感应,你的那些分魂,暂时恐怕是感应不到你的所在了。而且他们来了更好,不然李某还怕你这具主魂的料子差了点呢。”李明义说话不疾不缓,却那里有半点像是要来谋人性命。倒像是在街头闲逛,兴之所在,看到了一件心仪物件,就和商贾攀谈起来。

那老道士终于面色剧变,大喝一声:“贼子,大胆,岂敢?”他生前也是果决之人,当下也不再废话,左手掐了个剑诀,手中宝剑一指,就欺身向李明义刺了过来。

剑挟风雷,龙虎相伴,光寒主殿的每一处角落,百盏长明油灯齐齐熄灭,殿内那些布络垂幔,更是被吹得飘荡欲飞。

看着剑尖如电刺来,那李明义身形倒飞,稍稍拉开些许距离,从身上取出一物,一尺来宽,口中大喝:“你区区一方山间野神,供奉不过一姓,祭拜不足万民,竟敢出言不逊,辱我李唐后人?请武宗。”然后一展手中之物,却是一尺黄锦圣旨,背面有祥云瑞鹤,正面上书一个朱红大字“封”。

“汝,大胆。”那圣旨之中,竟然有一低沉宏大声音传出。然后那“封”字之间,伸出一金玉大手,紫气缭绕,元气氤氲,当空一攥,那老道士就如一只塑料尖叫鸡,被紧紧握在那大手中,只堪堪来得及惨叫了一声,就被挤压得魂体变形,眼珠暴凸。

李明义见宝物建功,口中轻念一声:“收”。那大手就带着那老道士,如龙归山洞,缩回了那一尺黄锦圣旨当中。

李家有后人,持旨能封神。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一百零一章 东山起风雷佳人枕我膝

“明公,那个看庙人,如何处置?”却是那背剑青年闪身进来,拱手相问。

李明义像是刚看完了一卷山水画,把那幅黄锦慢慢的卷了起来,不紧不慢,动作舒缓,似不带一丝的烟火气。他没有马上回答背剑青年的问题,倒像是在喃喃自语:“本来也不想找你下手,说来我还欠着你们一个人情呢。可是没办法,人家冼太庙毕竟比你们潘家人多势众许多,没那么容易被欺负了。事急从权,也罢,你也勉强够用了。”

说完,这才转头向那背剑青年说:“去把他的记忆抹掉,就算终究要被知道,但是表面功夫,我们李家还是得做一做的,免得龙魂的老家伙们知道了,李大长老那边还得浪费番口舌解释。”

“是,明公,我这就去办。”那背剑青年又拱了拱手,转身离开,毫不拖泥带水。

李明义也不去管这般琐事。吹出一口心火,重新点燃了那些油灯,然后在那主殿中,负手踱步。看了一眼那明显暗淡不少的鎏金塑像,又看了看两边的那些碑刻,还用手去摸了摸那些木鱼铜鼓,像足一个不赶时间的游人,甚是悠闲模样。

片刻之后,另外三个黑衣人也来到庙堂之内,立于两侧。

李明义读完一段铭文,然后转过身对着他们说:“事情办完,那就回去吧。这地方来一次也就够了。”说完带领众人,飞身离开了东山将军庙。

此时在潘家大院,潘德生已经入睡。但当中堂木龛里供奉的先祖塑像,出现丝丝裂纹的时候,他双眼兀地睁开,也顾不得夜深露重,赤足就跑了出去。

当他来到中堂之内,看到那已具经破碎的塑像,顿时眦目迸裂,目红如赤,状若一头毛发已掉的疯虎,大声地仰天怒喝:“谁?是谁?是谁谋我潘家基业?”

潘家的其他人也纷纷被惊醒了起来,都披衣而出,却是看到了自己的老家主,散发赤脚,要奔向那大门之外。

“父亲,父亲,发生什么事了?”潘敬堂赶紧冲出去,紧紧拉住自己像是突然犯了失心疯的老父亲。

“敬堂,当年塑造祖庙金身的时候,老祖曾经显圣,赐下一缕元神,附于中堂之上的塑像里。现在塑像碎裂,我心生感应,祖庙那边大概是发生了变故,致使老祖蒙尘甚至罹难。”潘德生看到拉住自己手的,是自己最为得意的儿子,才稍稍的冷静了下来,急急的把其中缘由,说与他听,说完又要冲出去。

“父亲,您这是要干什么去?”潘敬堂没有放手,父亲如此状态实在是令他担心。

“去东山。”潘德生心急如狂。

潘敬堂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小心的提议道:“都这么晚了,明天再去吧。”

“不行,不能等,我们潘家基业,都靠得了老祖福荫,才有今天这样的气候。一定还有补救方法,对,一定有办法。”潘德生脸色铁青,嘴唇煞白,气急败坏,那还有往昔一副智珠在握的家主风范。

“那我开车送您过去。”潘敬堂看执拗不过,只好退了一步,心想必须守着父亲,可不能连他也出了什么意外才好。不然潘家可真的就要被那些人吞了。

潘德生才想起这遭,“快去,你快去呀。”他跌足大声催促道。

顿时,潘家大院,人声嘈杂,鸡飞狗跳。

而相对的,李明义却是垫着高枕,着实地睡了个安稳觉。

凌朗和孔庆燕两人回到宿舍,孔庆燕依然没有完全的恢复,脸色还有点苍白。凌朗站起来给她倒了杯水,孔庆燕看了,对他微微一笑,说她暂时还不口渴。凌朗把水放在床头边,然后说了声:“我就在外面,有事你叫我”。

“嗯,知道了。”孔庆燕点了点头,然后闭上双眼。她的魂体虽然已经重新长好,但是还必须尽快去修补魂念。而这个时候,凌朗能做的并不多。

魂体受伤,可以由魂念具象幻化修补,这过程并非一蹴而就。魂念越强大,受伤程度越小,重新凝结魂体的速度就越快。

而魂念并非无止境的,更像是一种消耗品,而补充这个消耗品途径,就只能通过修炼魂法。当然魂者的心境也很重要,有人会因为魂体受创过重,魂念受到冲击,从此一蹶不振的都有。

怕有噪音,不敢翻书,又不好让自己也去闭目修炼功课。凌朗突然觉得自己变得挺无聊的,思想毫无焦点,一时想起之前的一战,一时想起家庭,一时想起里面的人儿,想起俩人这几天的相处。也会因此而想及曾经的几张熟悉脸孔。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突然感觉魂体一动,却是白起军魂和关公圣魂,飞出了他的魂体。凌朗不由露出一个苦笑,他知道两位“过来人”是误会了自己,但这种事,越抹越黑,干脆就随他们去了。不过这样一来,他还真觉得心上少了块石头,轻松了些许。

白起军魂和关公圣魂如果不想听到外界的“动静”,是完全可以封闭六识的。而魂体到了五境以上,就可以控制自己完全不去想某一些念头,这等于医学上的自我选择性遗忘,但如果想重新再记起,只需要重新打开禁制就好。

人其实是一种很奇异的动物,有些东西那怕知道对方不会窃听,更不会外扬,但是毕竟身体里藏着另外两个“人”,如果真做一些“过激”行径,谁都会觉得非常不自然,会觉得仿佛在被人盯着,心里难免十分不舒服的。

关公圣魂和白起军魂,飞到楼顶之上。而等白起军魂一出现,天空就已经天雷炸响,稍刻更是乌云密布,竟然有要下雨的态势。

这当然不是老天真的要下雨,而是上面在警告白起军魂,要懂得“谨守本分”。白起军魂抬起头,望着天空,笑了笑,没有说话。他只是答应十年内不插手凌朗的纷争,并非连显现一下身形都不能行。关公圣魂更是干脆连看一眼都欠奉,自顾自地想着他自己的心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凌朗迷迷糊糊的,感觉自己就要睡着了。

“凌朗,你进来一下。”模糊间,凌朗听到像是孔庆燕在喊着自己,连忙跑了进去。

却见孔庆燕已经停止修炼,慵懒地坐在床上,脸色终于正常了许多。看到凌朗进来,孔庆燕开心的笑了一下,不知为什么,看着那一张笑脸,凌朗突然会想到了麦芽糖。

孔庆燕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位,示意凌朗过去。凌朗以为她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也没多想,就坐了过去。却不曾想到,孔庆燕顺势侧躺了下去,把头枕在了他的大腿上。

“凌朗,我有点困了,想睡会。可是我又有点认床,睡不着。不过现在这样,就好多了。”孔庆燕喃喃地说道,卷缩着身躯,像是只猫儿。

凌朗迟疑了一下,还是伸出手,轻轻帮她理了理那有点散乱的头发,然后又轻轻地抚摸着她的手臂。

没过多久,“猫儿”还真就睡着了,面容安详,脸上的那一抹微笑尚未完全的褪却。

虽然这样的姿势看上去,孔庆燕那凹凸有致的身材,更加的惊心动魄,但是凌朗心中竟然生不出一丝的绮念。他扯过毯子,为她轻轻的盖上,同时也盖住了那道美丽的风景线。

第二天,听到门外有轻微的响动,凌朗把孔庆燕轻轻的托起,然后放了个枕头在她脖子下面。站起来,揉了揉酸麻的大腿,再去打开卧室门,低头一看,果然又是覃海平送过来的半篮子初生蛋。凌朗笑了笑,这已经是第几次了?

迎着朝阳,凌朗走到走廊上,伸了伸懒腰,天亮了,就要准备上课了。

这才是生活呀。

李明义和随去的四房家主,回到了卧牛村的李氏祖屋,四个家主拱了拱手,然后各自散去。凌明义也颔了颔首,算作回礼,就径直向那堂所的祭坛走去。

祭坛上的李玄亮,脸色不再那么煞白,双手也似乎已经能动,正手捻净心印,置于盘坐的双膝之上。

听到脚步声,李玄亮看到李明义已经走了进来,脸上一喜,这次他魂体魂念受伤严重,经过一天的调理,恢复得依然十分缓慢。他也知道自己的叔祖公,此番出去,是去给自己“寻”机遇去的。看到他此时的步伐轻快,心中估计,知道事有可为。

李明义见李玄亮心思雀跃,就要起身相迎,忙伸手制止了他,轻笑道:“修行讲究宠辱不惊,是你的,就是你的,你那么猴急干什么。跑不了的。你给我好好的先坐着,看叔祖公的一番施为就行。”

说完,从侧背的布袋里,掏出三个物件来,竟然是那同样大小的黄锦圣旨。

李明义魂念轻动,然后那三件圣旨凭空地形成了个品字形,浮在他的眼前,徐徐的平铺展开。上面的一张,写着个“令”字;下面左边一张写着个“敕”字,右边那张则是之前封了老道士主魂的那张“封”字圣旨。

三张圣旨同时展开,金光紫气更盛,那背面的祥云瑞鹤,竟然尽数的飘然而出。一时间,祭堂里,祥云翩浮,瑞鹤轻鸣。

仙家景象,恐怕不过如此。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一百零二章 人世争斗急帝王有手段

李明义见到阵势已经摆好,时机恰当,于是端正衣妆,躬身唱喏,口中轻喝道:“李氏后人李明义请文宗,武宗,再请睿宗。”

话音一落,那个“封”字上的金玉色大手再度伸出,还捻住那明显已经陷入昏迷的将军魂体,后者像是没了气息般,在半空中轻轻的晃荡。

而另外一张“敕”字圣旨,也伸出个金光大手来,然后同样也捻住那个魂体。两只大手像撕鸡腿一般,一扯,竟硬生生把那具魂体撕成了左右两半。

“啊……啊……”,那陷入昏迷的魂体,像是被疼醒过来。一边一只眼珠子,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另一边“身体”,垂死哀嚎的声音叫得撕心裂肺,怨气冲天。连一旁的李玄亮都有一瞬间心生恻隐。

但李明义却完全无动于衷,脸上见不到有一丝的波动,冷冷地看着这一幕,就像逢年过节,总得宰上一只鸡鸭。

他又躬身轻拜,口中轻呼:“请睿宗出手相助。”这三封圣旨里,只不过是一缕分魂元神,李明义倒不需要事事进行叩拜大礼。

但那“令”字圣旨竟然像是没有听到,依然只是轻轻地漂浮在上面,没有任何回应。一时间,祭堂里,除了那将军魂的惨叫声,别无杂响。

李明义不得不又躬身而拜道:“我李氏一族,建大唐,统神州,开盛世,曾使得万国来朝。对后世教化之功,千年不衰,功参造化,应当江山永固,永为帝族世家。却因牝鸡司晨,只能享国不足三百年,君王不过二十。今太宗四十二代世孙李玄亮,天资聪颖,品性卓绝,实为我李家麒麟孙,能遗宗泽。后人李明义再次斗胆恳请睿宗出手相助。”

言毕,那“令”子黄绢上,出现一个虚影,但见此人头戴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身穿五爪金龙帝服,相貌堂堂,优雅尊贵。

他看了李明义一眼,凛凛生威。又看了一眼祭坛上的李玄亮,才开金口说了声:“可”。然后两股金色的元气,卷起那两“瓣”将军魂体,直接摁在李玄亮的双臂上。

“啪”的一声轻响,犹如水珠滴落在平静的湖面,泛起淡淡的圈圈涟漪。那将军魂竟是被抹去了自主意识,一些牵扯不清的香火因果,也被那人身上的帝王气冲刷得烟消云散。整个的化成了纯粹的魂能,去修复李玄亮受损的魂体魂念。

又是“嘶……嘶……”几声,李玄亮的衣袖似是承受不了莫大的威能,先是裂成了布条,又砰地齑为碎末。再看李玄亮的整条手臂和手掌,白光如莹,氤氲流转,就像是温玉生成的,再无一丝萎缩垂败气象。

帝王手段,果然神鬼莫测。

那具虚影又看了李明义和李玄亮一眼,金口再开:“你们当好自为之”。说完,也不回到“令”字圣旨上,凭空化为青烟消散。

那最上面的一尺黄绢,没了魂体元神主持,也“剥”的一声,裂作两半,掉落于地上。却是这睿宗本性仁厚,虽然为了凌明义口中的李唐世统,勉强显了一次威能。但像是并不赞同这些杀魂续身的阴绝做法,为了念头通畅圆满,干脆自毁分魂元神,从此估计不会再庇荫他们的这一支后人。

李明义见此,蜡黄色的脸上,阴沉之色浮现,心里是又惊又怒。

李明义把另外两张圣旨收回,看了一眼正在吸纳魂能,巩固自身的李玄亮,眼神冰冷,不像是在看待自身后辈时该有的,无法言表其中蕴含的是一种怎样的情感。

李明义走出祭堂,四个时辰之后,才重新走入。正好李玄亮完毕收功,整个人的精气神,比起未受伤之前,更加的旺盛充沛。

李明义似乎挺满意的点了点头,说:“玄亮,你全力展开魂体魂能来看看。”

“是,叔祖公。”李玄亮魂念运转,首先出现的是他身后的四道青色背光,一丈、两丈、三丈……直到高有九丈九尺,才停了下来。却是比原来足足宽了九尺,高了九尺。而之前失去的那条百丈金龙虚影,也重新幻化了出来,虽然只有十丈长,但是更加凝实了许多。整个人看上去,虎体龙形,霸道无边。

尤其是他的双眼,竟然左眼泛金,右眼血红,极其怪异。那金色眼瞳里,有江山万民神龙飞天,而那血红之眼,则暂时没有其它异象。

李明义更是满意,微微笑道:“那潘懋名虽然不是敕封正神,但传承千余年,香火不绝,威力也是不容小觑。你得其好处,虽然不过只是十之一二,但也足够让你从四境高阶晋升到四境巅峰了,只需再进一步,则是可称之为‘长老’的人。当然,更主要的是,你的天魔之眼,也终于有了雏形。假以时日,再作过一番计较,开得那仙人魔三示,就真的可以一飞冲天了。”

魔?李玄亮恍然大悟,这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叔祖公,不用一些秘法灵药,去帮助自己恢复魂体。而是不顾潘家反噬的代价,悍然灭人祖宗,为他夺魂续身。

人皇行霸道,霸道的极致,就是暴君,而在世人眼中,暴君其实就是人间最大的“天魔”。

李玄亮赶忙谢道:“叔祖公的再造之恩,玄亮定然铭记一生。”

李明义摆了摆手,说:“做这么多,我也并非单纯为了你。总之,我李氏一族,家大业大,旁支甚多,以后是成龙还是沦为土狗,还得靠你自己的造化。你四甲之体已成,又有了天魔感悟,以后那圣位相争,胜算倒是更大了些。”

李玄亮忽然想起一事,于是问道:“我现在魂念高涨,魂体鼎盛,如果再遇到那魂山法莲之人,不知有几成胜算?”

李明义沉吟了一下,才回答说:“当日你们之间的争斗,我没有亲眼所见,不好妄下结论。不过我们李家行事虽然讲究制霸天下,但其实帝王之道,更讲究驾驭手段。在君王眼里,所有的人,一切的事物,不过都是工具而已。能为自身服务的工具,都可以取来,成为自己的搭桥棋子。所以,那个人身份未明,手段也没尽显,你暂时不必和他正面相抗。”一番帝王术,道尽千古飞鸟走狗路。

李玄亮又问:“那我们跟着下来怎么办?”

李明义说:“现在的国际局势表面风平浪静,但是底下早已暗流汹涌,只是都有灭国利器在手,谁都不敢真正来狠的,种种作为,相互试探底线而已。而我们这些所谓修行者,因为圣位一事,更是大能频出,诡秘纷乱。所以往后千万别轻易与人动辄意气相争,因为你不知道对方的底牌是什么。有时候,我们这些修行者,其实比起普通人,处境更加的凶险。”他顿了顿,才接着说道。

“有些东西,也是该和你交个底了。自古以来,我华夏神州,就为此方天地的中心,也因此而引得虎狼窥视。虽然凭着底蕴深厚,以一搏十方,也不过只能勉强自保了。在这方面上,龙魂还是做得不错的,不然那有你们现在安稳的日子。治国如小亨,其实同样适合我们修行者。为了避免各方势力在圣位降临之前,出现擦枪走火,造成不死不休的局面。龙魂和各国异能组织签订了一个秘密协定。”

“秘密协定?”李玄亮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李明义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才缓缓说道:“这个秘密协定,就是规定上层的老家伙们,不准轻易出手,只凭各自那些禀赋过人的天骄们,去相互争夺。”

“但这样的目的是什么呢?”李玄亮觉得有点不解。

李明义耐心解释道:“现在各国之间的势力,其实处于一个相对均衡的状态。那些所谓大能,都是一国的梁柱,平时在各个秘地隐藏起来,轻易不会出现。要知道那怕损伤一个,都会大大的影响国祚气运的。但是圣位相争本来就是拼气运的东西,此消则彼长。大能们不好不敢出手,所以只能让你们这些年轻一代,或者说阶梯人物,来彼此争夺,相互消耗。于是这样一来,就有了个所谓的武魂斗。”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一百零三章 人生如戏但也很忙

“武魂斗?什么时候?是在哪里举行的?”李玄亮疑惑的问道。

“只是个概括性的叫法,算是那个秘密协定的催生物吧。没有规定时候,也没有规定在那里举行。可以是我华夏的任何一处地方,当然也可以是,其它各国的任何一个角落。武魂斗,包括了古武者、修行者,同辈之间,不计手段,不论生死。”说这段话的时候,李明义再无一丝笑意,又变回了一张阴沉的脸。

“嘶”狠辣如李玄亮这样的人,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这那里是什么普通争斗,这简直就是一个绞肉机啊。一直处于叔祖公的羽翼庇护之下,除了仙人洞一行,他这一条路走来,算得是顺风顺水的。但听了叔祖公刚才的话,他甚至都不用去亲身经历,就觉得头皮发麻。又听到李明义继续说道。

“如果没有这个秘密协定,不然你以为,那些三四境的异国修行者,能这么轻易进到华夏来滋扰生事,耀武扬威?早被人杀死得不能再死了。”

“你也知道,华夏国有三大龙脉——北龙、中龙、南龙。燕京在北龙,有着最多的龙魂长老镇守。中龙沿线更是曾经出现过不少的名城古都,同样被龙魂牢牢地控制着。而南龙一直轻灵俊秀有余,沉稳浑厚不足,这在古代,相对就被忽视了。”李玄亮不知道为什么叔祖公会跟自己说起风水来,但他还是认真的听着。

“但是北龙、中龙两大龙脉毕竟历经千万年,或因为龙气衰减,或因为大势已定,不足以改变这盘大局。倒是南龙一直以来,因为没有过多地被历朝历代国运消耗,依然算得生机熠熠,近代反而脱颖而出,最有可能成为华夏国破局的一脉。却也正因为如此,作为南龙的吐气之地魔都,和那龙抬头的华夏宝岛,才会出现如此多的争端,各方更是在其中布局无数,关系也就自然错综复杂,危机四伏。”

“叔祖公你的意思是,要把那凌家子,弄到最凶险的地方去?我们好……”借刀杀人,李玄亮没有说出这个四个字来,因为他觉得这词有点贬义。

“这个我还没想好腹案。不过借刀杀人也罢,同室操戈也无所谓。那凌家子到底没有家族底蕴,又只是奴籍的后裔,当不得正统。我把他当作你的天生之敌,一来你们两人确是有命格相争,二来不过是要让他成为你的磨砺之石。你要记住,往后不出手则已,出手一定要有十足的把握,不然局势纷乱,前路艰难,谁都保不了你。而在那之前,要先学会冷眼旁观,一定要尽量了解了敌人的所有底牌,才能,一击必杀。”

知道这是在传授自己的保命真言,要知道,即使是太子,没有做成皇帝之前,都是假的,他们李家本就是做此作的老祖宗,李玄亮连忙躬身恭声道:“玄亮受教。”

李明义又说道:“还有,你虽然需要感悟魔道,但也别想着去动什么歪心思,祸不及家人,这个是我们修行者的忌讳。否则先例一开,则人人自危,各个世家也会慢慢孤立我们李家的。要清楚,谁家没几个只是普通凡体的家人亲戚?大家都乱来的话,根本防不胜防。”当然如果不是普通人,那就另外讲了,只是这一点,李明义还没打算和李玄亮交到底。

李玄亮说:“那这一次叔祖公为了我,怒了潘家,会不会不好善后?”

李明义摇了摇头说:“生人和阴魂毕竟是有区别的,在外人看来,虽然也是不共戴天之仇,但是情感上始终不会那么难以接受,这也就有了斡旋的余地。我虽然提前做了不少防备,但并非万无一失,如果潘家不惜代价,总会找到我们的头上。不过一个小小的潘家,我们李家自然不惧。还有,潘德生的那个孙女潘晓玲,你也大可以试着去亲近一点。”

“这又是为什么呢?我们都注定要和潘家反目成仇的了,这不是引狼入室么?”李玄亮三十多岁了,但是对男女之事,似乎一直不怎么上心,他更喜欢做一个强者。不过那个潘晓玲,好像长得也还蛮不错的。

李明义微微一笑道:“要打垮一个家族,要么不动手,如果动了,就不妨在打死它之前,再踩上一脚。他们潘家一直有攀附我们李家的心思,这次我灭了他们的最大凭仗,如果他们要闹,我们接着就是,如果他们选择忍让,那么也得给我们个投名状。这算是游戏规则,游戏要玩嘛,当然就要玩好它。”

呵呵,不过一场游戏。

凌朗原来不知道孔庆燕还会做饭的,不过他随后又摇了摇头,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挺可笑的。虽然在秦岭的时候,做那些野外简易餐,也多数都是胖子抢着做了,还美其名曰:粗活,自然就得男人来。但龙组的精英,自然不可能,连这些基本的生活技能都不会。

凌朗中午下课之后是不赶回家的,用那个小电饭煲,经常就随便煲了点粥,就着咸菜萝卜干什么的凑合就是一顿。偶尔也会煮煮饭,蒸上两个鸡蛋,他对吃几乎是没太多要求的。

同样就是那个电饭煲,鸡蛋里剁了点萝卜干碎,还有一盘淖水青菜,凌朗就觉得比自己做的要好吃不少,连带着胃口也好了不少。

看着凌朗吃得挺香的,孔庆燕也很开心,觉得自己原来并不是只会拖他后腿,还是能帮他做点什么的。

吃完午饭,孔庆燕就要回去了。不知道为什么,几天的相处下来,凌朗心中也有了一丝不舍,只是他也说不出口来。但是再怎么的找理由拖延,时间也从来都不解风情,尾班车就要来了,凌朗还是送孔庆燕到了路边的候车点,等那去市里的唯一一路车。

一路上,两人就突然像都不会说话了似的,有时候想说点什么,然后两个人同时张口“你……”,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远远看到那蓝白色车身的中巴车驶来,凌朗举手扬了扬,然后开口说了句:“车来了。”

两人四目相对,依然没有说话,直到车子来到身边停下,孔庆燕突然冲上来,用力地抱了下凌朗,然后在他耳边说了一句:“我会再来看你的。”说完,就冲上了中巴车。

甚至还没反应过来的凌朗,看着车子启动,然后开走,心中突然有难言的失落。他看到孔庆燕从车窗伸出头来,向自己挥着手,他连忙追了几步,一边挥手,一边喊道:“燕子,注意安全,注意安全……”。

伊人一笑,笑意未褪,车已走远。

凌朗直到汽车驶过了山的另一边,再也看不见,手才放了下来,他喃喃地说:“我也会去看你们的,吧?”

在回学校的路上,凌朗想,是不是自己真该去做点什么呢?比如去长平走走,比如去桃园看看,去洛阳,去当阳,去解州……

好像自己一直都是受着一些人的照顾,呵护,收取得太多,做得太少了。还有覃老伯,也有段时间没去拜访,外公外婆,也好久没去看看了。

人的一生,好多事要忙。

这一天是星期天,最近家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好像大家都不怎么开心。潘晓玲也就没了心情和闺蜜去逛街什么的,她正在无聊地趴在桌子上,呆呆地看着个瓷娃娃,还时不时地用手指头去逗一逗它。

忽然保姆敲门走了进来说:“大小姐,李先生又上门来找你来了。”

“李先生?喔,是他呀,我知道了。”潘晓玲有气无力地回答到。怎么又是这个人啊,最近老是来烦自己,要么在自己任职的公司门口等,要么直接来自己的家找。虽然不再梳着那个油光的大背头,是没那么令人讨厌了,但是有事没事找自己干什么?自己又不是大叔控。想到大叔控,潘晓玲不知为什么,又突然想起当初在冼太庙碰到的那个青年来,真奇怪,怎么这么久还没忘记他?

潘晓玲站起身,走了出去,在客厅里,又看到那个理了短寸,显得挺有精神的“老男人”(潘晓玲心底下就是这么称呼他的),正陪着自己母亲有一句没一句的唠嗑。

看见她走了出来,那个“老男人”又是咧嘴一笑,真是难看死了。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一百零四章 做一回仙

时间又过去了两个月,家乡的李子开始上市了,今年的收购价格比去年差了点,但是今年的雨水也不多,没有打落太多的青果,收成好了些,加起来,其实收入也差不了什么,所以大伙们都还是挺高兴的。

其实三华李这种植物,华叶,华英,华实,是挺好活的。只要把树苗种下,浇浇水施施肥,大多都能长起来,当然要果品好,收成多,那是得花费心思的。

凌朗家里当年也种了不少棵李树,虽然这几年没怎么照看到,收成比不上别家。但是母亲回家之后,理了一番,终究气象好了许多。今年也结了些果子,虽然不是累累的一串串,显得稀少落落的,胜在果大而圆,红身了之后,个个玲珑剔透的,像足了玛瑙。

母亲和弟妹他们都挺爱吃,还有各种的吃法——摘下直接吃,盐水泡着吃,夹扁了沾糖吃,晒干了当果脯吃……,唯有凌朗,每次见了,最多挑两好的尝尝,并没有特别的喜欢。

其实反而的,他每逢摘李子的这个把月,心情就会莫名的有点烦躁,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只觉得,心中空空。

孔庆燕终究没有再来,他有想过去龙组看看大家,但是打电话过去的时候,许旭东告诉他,没什么紧急事最好就不要来,至于什么原因,具体的,对方也没细说。

吃过晚饭,一到入夜,和家人说了声,凌朗就关起房门,躺到床上,魂体出窍。然后第一次用魂体,来到阿婆髻山上。还是那个大圆石边,看着山下的灯光点点,凌朗突然很想大喊。

他双手合成喇叭状,放在嘴边:“啊……啊…………啊………………”,夜色如幕,元气浮沉,有如山神打鼓。

尔后,阵阵魂能波动,阿婆髻山灵、关公圣魂、白起军魂、青灰狐群,四条真龙,在他身后,一列排开,看着他,守着他。

“啊……啊…………”,这歇斯底里的喊声,到了后来,甚至有了点心酸的味道。

等到凌朗终于停了下来,关公圣魂开口说:“你想去,就去吧。”

凌朗转过身来,问:“可以吗?”他其实也想过以魂体的形式,去看看徐夫子他们。但一来担心以自己的境界,能不能坚持那么远的距离;又担心沿途惊动了什么大能;甚至怕惊扰了那些土地山神,从而又惹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他,担心的有太多。

关公圣魂说:“可以,无须担心那些,不说那三条真龙,就是你的那条黄龙,也可以遨游千里的。”

“走。”

说走就走,做他一回仙。

五丈黄龙,龙身蜿蜒,已到凌朗的前面,凌朗纵身一跃,站于其上。

“昂……”,一声龙吟,龙踔天空,却平稳如无波的湖面,竟然感觉不到一丝罡风。

群山茫茫,岁月浮沉,一条大道,神鬼奈何?

青灰狐群回到魂山,白起军魂也回到法莲中,但是关公圣魂和那个明显年轻了许多的阿婆髻山灵,都没隐去。

关公圣魂负手御空飞行,与龙首处的凌朗并驾齐驱。

那阿婆髻山灵则站在黄龙的中间,她从没离开过百里方圆的地方。世界这么大,她想多看看。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来到了徐夫子的屋前,黄龙的气息,已经惊动了屋里的徐夫子。

“不知那位大能夜访到此?徐某……,是你?孩子,你怎么来了。”白发白须的徐夫子看清来人是凌朗,先是有点惊讶,又不由得颇为开心。

“是我,徐老,您最近好么?”凌朗看着眼前这个一直对自己关爱有加的长者,也不由得心潮激动,上次“五太叔公”一事之后,就再没有见过面了。

“我还不错,不过你能来看我,就更好了。哈哈……”,哈哈笑完,甚是开怀。徐夫子还向关公圣魂方向,拱手见了一礼,关公圣魂也难得点头示意了一下。

“徐老,我还想去拜访一下陈老,他最近还在潘州么?”凌朗问道。

徐夫子额额首说:“嗯,还在呢。不过过段时间可能要去燕京一趟,你正好可以去看看他。”

“那我也这就走了,往后放假了,我再亲自来看望你。”怕惊动了其他人,凌朗还是觉不宜久留。话无须太多,心意已到就行。

“好,你去吧。日子还大把,有时间你就来看看老头子我。”徐夫子微微笑道,殷殷吩咐,如那些普通的老者无异。

凌朗给徐夫子鞠了一躬,由衷的,然后跳上黄龙,驭龙离去。

见过陈老,因为知道他近期要去燕京一段时间,多交谈了几句。然后又花了一炷香的时间来到龙组所在的后山谷。

这次凌朗没有让关公圣魂他们跟着,单身前去。远远地,就触动了龙组的禁制,有两个巡山的龙组成员,马上前来,看到是凌朗,很是惊愕。凌朗和他们说是自己来找孔庆燕的,他们哦了一声,就笑着去通报了。

听到凌朗以魂体来到山前,那孔庆燕也化成四尾白狐,冲出了自己的房门。看到了凌朗安静地站在那里,咧嘴含笑,扑到了他的怀里。又用脑袋拱了拱他的臂弯,一双清澈的蓝眼睛,就那么地,看着那张越发成熟的脸。

闻讯赶来的严组、吴队看到这一幕,相视微微一笑,也没出现,退了回去。

凌朗感觉到了他们的气息,向着他们的方向点了点头。然后抱起白狐,飞向山顶之上。

他自然可以用魂念,直接找到孔庆燕,但是他情愿触发禁制,站着等待,因为这在他看来,是起码的尊重,而市龙组,值得他凌朗给予这样的尊重。

凌朗在山顶找了个稍平的地方,盘膝坐了下去,然后把白狐放在双腿之间,还用手去轻轻抚摸它的狐首。这一个动作,他已经做得很自然了,当然如果换成孔庆燕的肉身,他是没这个胆量的。

两个人其实话题并不多,但是月上中天,清风飘荡,无声胜有声。

凌朗告诉孔庆燕说,可能暑假的时候,会去一趟山晋长平遗址。如果可能,还会去其它几个地方。这样一段时间里,就不会呆在小山城了。

白狐颔首,说知道了,沉思了一下,还告诉他,他在龙组的资料,已经全部被销毁。虽然她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但是她觉得龙组这么做,肯定是为了保护他。上一次仙人洞之行,孔庆燕隐隐能猜到些什么,她是个内彗的女子,并没有过多的去追问原因。但是她最后建议,最好能等龙组帮忙弄个假身份,才好出去。

凌朗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龙组为什么这么做,田长老也跟他提起过这事,但是他也没有和孔庆燕说起这些,因为那只会让她无谓担心,而于事无益。

这也是为什么听到龙组让他尽量少到驻地来的时候,他能理解的原因。今晚如果不是心潮难以平复,按照他的性子,也不想来这么一趟的。

不过竟然来了,也就不去想这么多。他做事,虽然不喜欢主动,但是决定的事,就很少迟疑。除了那次灭人生魂,超过了他的心理承受底线。那怕后来的与天争,闯地府,他也没后悔过,只是觉有点对不起人罢了。至于以往种种,虽然也会有遗憾吧,但没后悔。

天穹依然如盖,罩在头顶上,虽然在他的心中,早已经没有那么的高远。但月色很美,那不多的云,没有洁白通透,带着黄褐色的边纹,但是,就已经足够了。

江山万里,如画也罢,不与汝争。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一百零五章 有话好好说

再过两个月,就是暑期,凌朗把自己准备要出一趟远门的决定和母亲说了,母亲虽然有点惊讶,但也没反对。

她知道自己的儿子,从小就比一般的孩子心思多,虽然平时不大爱说话,但做事算得稳重,无需她太去担心,她的丈夫十几岁就已经出外闯荡了,男人就不能窝在家一辈子,这是小山城里大多妇女的内心想法。

再说儿子现在当上了老师,这么些年来,这是她最觉得安慰的事了,所以儿子有什么想法,她基本都是无条件赞成的。而且她觉得,这个家,大儿子已经是户主了。

虽然只是助教,凌朗一个月的工资并没有多少。但是他教的班,进步都很大,学校还给了点奖金什么的。逢年过节,也还有些,留了两个月的收入,没有给家里,他觉得应该够了。母亲说要再给他点钱,他自然不会拿。现在家里的条件也不算太差,但毕竟自己这么大了,能做的本来也就少,再拿就说不过去了。

提前了十天去了一趟县城,买好了票。时间一到,收拾好行囊,凌朗第一次单身出远门,就在母亲的反复叮嘱和挥手中,启程了。

玉都县还没有火车站,得到到市里才有。

转车到了市里,凌朗实在想不到,火车上会这么多的人。虽然他知道暑假来临,肯定会比平时人多,还是大大的低估了。之前坐过两次火车,但都是几个人一节车厢的,其它车厢的情况,他根本就没留意过。

市火车站只是个中途站,他上火车的时候,车厢里已经人挤人,很多乘客连座位都没有。地上横七竖八地到处躺着人,连椅子下面也躺满了人,通道狭窄,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在人堆中穿行,最要小心的就是别踩到了谁,不然兀地一声尖叫,实在是让人不知所措。好不容易,凌朗挤到了自己的位置前,一看,却发觉已经被人给占了。

看到他来,手中拿着票,坐了他位置的中年妇女,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就想站起来给他让回来。凌朗看到她怀中还抱着个小孩,想了想,位置还是让给她了。

近三十个小时的旅程,自己应该还是扛得住的吧。

火车途中经过不少的站,但也是上的多下的少。车厢内人头涌动,泡面吃的,倒茶水的,喝药的,上厕所的……空气混浊,气味难闻。凌朗好几次都想留一下一丝魂念,然后操控魂体跑到车顶上去。但是当他看到有个小偷,在大家沉睡之后,趁机翻人的口袋背包的时候,他决定还是取消了这个念头。再说他也不确定,火车顶那么大的风,元气混乱激荡,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小偷身形干瘦,生得一副猴儿脸,长着一双三角眼,眉毛又短又粗,在人群中挤来挤去,有时候得手还会吹几声口哨。凌朗并没有多管闲事的打算,人间不平事太多,他自认管不过来。

但是那干瘦干瘦的猴儿脸,并没有放过他。看到凌朗在闭目养神,虽然穿得不怎么样,但猴儿脸,依然想伸手到他的裤兜里。猴儿脸的手速很快,但还没等触及,就兀地被人一把捉住了。

凌朗捉住猴儿脸的手,睁开眼睛,直直的看了对方一阵,对方才悻悻缩回了手,但也回看了一眼凌朗,然后挤进了人群里去。

以为事情可以告一段落了,但半夜时分,那个干瘦的猴儿脸,又来到他的身边不远处,拿着一片刀片,要割开一个中年男子抱在怀里的皮包的时候。或许是因为那个打盹的中年男子,和父亲的年纪差不多,脸型还有点相像,凌朗又伸手可及,他再次捉住了猴儿脸的手。

对方这一次似乎真的怒了,把手中锋利的刀片,换到另外一个手上,有点就要行凶的样子。凌朗手上加了几分力气,手腕生疼,完全使不上力气,对方才顿时没了气焰。只是恶狠狠地说了声“放手”,然后又走了。

然后一路上,凌朗再没见到他。

火车终于到了山晋晋城站,虽然已经有不少的人中途下了车,但是剩余的大部分人,好像都是要来这个地方的。

人群或许是受够了火车上的恶劣环境,或许是归心急切,下车并不比上车时轻松,上车的,下车的,堆在了一起。黑压压的人,相互推搡拥挤,叫声、骂声、哭声乱作一团。有人连吼带骂地上了火车,有人直接先将小孩扔了下去。甚至有人下了车,才发觉脚底冰凉,低头一看,却是鞋子掉了半只在车上,于是大声喊着。人潮人海,杂乱纷纷。

这个时候,凌朗终于知道,为什么关公圣魂要让自己别放弃古武了,起码他就随着人流,慢慢的挪动着,有点底子在,倒是没显得多狼狈。

从昨天上午“坐”上火车,到现在的下午时分才到,凌朗几乎就没有真正休息过,那怕他这种体质的,都觉得疲惫不堪。

要去长平,还得转车,凌朗准备先休息一个晚上再启程,他不算太赶时间,就是有点心疼钱罢了。

出了火车站,凌朗马上遇到很多酒店宾馆的拉客者,他都说不用不需要,但是卡片还是基本留下来了。但得先去吃点东西再说,吃完再去买好票,找家宾馆住下,就不准备再出来了。

但是当他离开火车站广场,转了个角的时候,他被三个人堵住了。

唉,虽然有想过会来这么一遭事,但竟然还真的来了。

三个人,除了之前火车上的那个猴儿脸,其他两个一胖,一壮。

长得壮的那个彪形大汉,站于中间,像是头头模样。凌朗不算矮的,但对方比他还高了一个头,身体更是比他大可一圈。身穿一件印有大老虎头图案的黑色恤衫,平头,恶眉粗目,手臂的肌肉棱棱突起,鼓成一个个小山包。手臂上有褪了些色的纹身,已不大看得清是什么,满身戾气,口里还叼着半截烟屁股。

旁边那个胖一点的同样身材粗壮,膀大腰圆,只是不是太高,有点像只丰硕的秋冬瓜。手臂上同样纹了身,有鳞有爪,应该是一条“龙”。

看到凌朗走过来,彪形大汉问旁边的猴儿脸:“确定是他了吧。”

猴儿脸连忙的点了点头说:“虎哥,是他,就是他在车上坏我好事。”

“虎哥”深吸了口烟,然后扯出来,狠狠地往地下一甩,向凌朗走来,气焰汹汹。

那个“秋冬瓜”首先跑了上来,用手一推凌朗的肩膀,恶狠狠地说:“小子,你没死过,是吧?谁叫你多管闲事来的啊?让你多事……”,说完,又要来推凌朗,还准备去踢凌朗的大腿。

凌朗开始被推得退了两步,不过是想着,能不能尽量商量着,化解这么一件事,看到对方得寸进尺,他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了。

凌朗右手提着个旅行袋,空着的左手一把捉住“秋冬瓜”的手腕,下面也是伸出腿去,挡住了对方的脚。吸了口气,让自己尽量显得平复些道:“三位大哥,能不能有话好好说?”

“哟,猴子还真没说错,看来是个练家子啊。”看到自己被人架住手脚,“秋冬瓜”收回身,从怀里掏出把弹簧短刀,打开刀锋,上下地抛接了几下,说话阴阳怪气的。但没有真正马上的欺身上来。

那个虎哥把“秋冬瓜”扒拉开,上下瞄了眼凌朗,说道:“兄弟年纪轻轻,看来倒是像个老海,竟然也是个吃搁念的,心里也应该攒儿亮,你坏了我兄弟的门路,让他丢了盘儿,要让你就这样不声不响的离开,我卢大虎以后可罩不住这道了。”

虽然凌朗听不太懂,这个“虎哥”那一串乱七八糟的江湖切口,但是大概意思也还是能猜到的,他淡淡地开口问:“你们到底想怎么样吧?直接说。”

“虎哥”用力一拍旁边的猴儿脸,直接就把他打了个踉跄,口中大声说道:“兄弟,爽快,拿五百块给我这兄弟当喝茶钱,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凌朗心中毫无波澜,甚至想把水杯拿出来,喝上一口,他依然淡淡的说:“如果我不想拿呢?”

“虎哥”勃然变色,又是一巴掌把猴儿脸打了个踉跄,然后也从口袋里掏出弹簧短刀,打开刀锋,刮了刮下巴的胡渣,阴狠狠地说:“你玩儿我,对吧?今天看来不见点血,是不行了。”

凌朗看了看周围,虽然路过的人看见发生争执,都远远地避开。但凌朗还是怕动起手来,会伤害到旁人,到时候有人报警的话,免不得还把自己也牵连了进去,实在麻烦得紧。加上在车上根本没吃到什么东西,也是饿了,他懒得和这种三流货色动手相搏。

凌朗把旅行袋放到地上,对方三人以为他是怕了,要去掏钱了事,谁知道凌朗钱倒是没掏出来,而是弯身拿出个塑料水杯,拧开盖子,喝了两口。对方三人,当然再也忍不住,举起明晃晃的刀子,就想捅了过来。

看到这一幕,路人一声声的尖叫,像那些被踩到的公鸡和母鸡,纷纷四处奔跑。

凌朗觉得差不多了,魂念一动,直接就控制了对方三人的意识,虽然他不是惑魂,但是对付几个魂体都没觉醒的普通人,还是手到擒来的。

凌朗在三个人的意识中,强行加了自己的思想进去。对方既然先动了手,那么他心里就过得去了,他也不管对方会不会因此留下什么后遗症,这已经不是他要考虑的范畴。

凌朗提起那只灰黑色的,还是父亲留下来的旅行袋,从干“秋冬瓜”的身边走过。怕惹来巡警民警什么的,他决定还是走远些,去找东西吃的好。

三个当街持刀行凶的歹徒,就那样呆呆的站了半刻钟,然后突然涕泪齐流,一边哭着,一边喊着“我是小偷,我是坏人,我是无赖……”就跑到火车站旁的民警室自首去了。

街上行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尔后,又匆匆赶路,转身忘了这么一回事。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一百零六章 长平故人来

对于这样的一件事,凌朗同样没有太放在心上。一个人的本心,真的会随着眼界的增广、能力的提升、角色的变换改变的。而且改变的时候,来得明目张胆,让你无法抗拒的同时又自然而然,一点都不觉得别扭。

蝼蚁?不想做蝼蚁的代价就是,有一部分人在你眼中慢慢变成蝼蚁,同样被踩在了脚下。至于心理底线,有时候不过一抹薄薄的遮羞布而已。

凌朗觉得自己还真是书看多了,莫名就觉得自己同样挺狠辣厚黑的。

吃了些东西,凌朗把兜里的一叠卡片扔到了垃圾桶,感觉这离刚才“街头械斗”距离挺远的了,应该不会有什么麻烦了,于是,就找了家小旅馆住下。

第二天凌朗决定还是不回火车站那边转列车了,问过了旅馆老板之后,打听好路线,他去客运站坐上了去长平遗址的大巴车。

在大巴车的轻晃中,凌朗如坐在摇篮之上,他有点喜欢这种感觉。魂者其实睡眠都相对比较少,每天只需要两三个时辰的深度睡眠,就能恢复得神采奕奕。

一路上,没有歹徒劫车,也没那个良家妇女被欺辱,人人也都有固定的位置。凌朗心中觉得挺好笑,没发生点啥,好像还不习惯似的,想着想着,然后睡熟了去。

长平古战场遗址在山晋高平市城北十里外的长平村。范围甚为广阔,西起骷髅山、马鞍壑,东到鸿家沟、邢村,宽约十公里;北起丹朱岭,南到米山镇,长约三十公里。东西两山之间,丹河两岸的河谷地带均被当地列为了保护区。

高平三面环山,丹河从北向南纵贯全境,这里崇山峻岭,地形险要,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长平之战遍及大半个高平,涉及到的山岭、河谷、关隘、道路、村镇五十多处。所以要行走一番,需要花费挺多的的精力时间,当然凌朗是早已翻阅了相关的资料,确定好了自己的行程安排。

当年的一场惨烈战争,大体沿着一条叫丹河的两岸展开。凌朗一路走去,远处有高楼,近处是栽满杨柳的堤岸,近代修建的铁路横贯、马路交错,早已掩盖了当年的腥风血雨和那些金戈铁马的驿道。都说从始皇帝“焚书坑儒”之后,长平之战在历代史书中虽有诸多的记载,但也只是一笔带过,不但很久再没有大型的年祭,甚至那些亡魂也好像被选择性的遗忘。当然凌朗知道这只是表面而已。

凌朗先来到了当年两国激战相争的箭头村,村路的边上有许多大幅介绍长平之战的壁画,因曾经发现了许多箭头和尸骨而得名。

又从坟茔门到骨头坡,再到休尸村,再到尸骨坑、车亡谷、血昏河、头颅山、骷髅庙,最后到了弃甲村,无须真正看到那累累白骨,一个个触目惊心的地名,就可以让人想起作为冷兵器时代,华夏国历史上规模最大、杀俘最多的战役,当年战况是如何的惨烈,杀戮又是如之重。

难怪有人会说:长平之下,流血成川,沸声若雷。直到如今,人们刨开某些地方的土层,泥土都还是红色的,鲜血侵染了无数亡魂,阴气极盛,千年不散,似乎依然在向世人诉说着那场战争的残酷与血腥。

一战之下,最大的溃败,莫过于丢盔弃甲吧。在弃甲村里有个已经破败不堪的大明朝建筑——文昌阁,大概是后人希望不再有战争,要扬文抑武的意思了。

凌朗又去看了那高不过一层,宽不过两百平米,看上去只是一栋简易铁皮房的长平之战遗址展示馆。甚至还去了看了谷口村制作的,传说为“吃白起”的烧豆腐,当然他是不敢真的也好奇地吃上一块的。

谷口村位于一处深谷中,这里四面环山,山陡沟深,进出口处非常狭窄,仅有一条河沟小路通往谷地。长平之战时,四十五万降卒多被坑杀于此,所以人们还称之为杀谷。

有史记载,当年唐玄宗为潞王时,路过高平,游杀谷,见谷中白骨盈野,阴风四起,遂令人收葬遗骸,在谷中修建了骷髅王庙,将村中南面高山命名为头颅山,又把杀谷改为省冤谷。还从洛阳、长安一带调集众多的高僧,来这里作水陆道场,日夜超度冤魂。甚至从西天取经回来的圣僧唐玄奘也来过这里,为之诵经四十九天。

悠悠千古恨,至今仍“哭头”。“吃白起”此物名字不好听,却颇有来历,村民相传,每每雨天深夜,就能听到无数冤鬼哭喊“我的头哩,我的头哩”。为说破此事,百姓才把这里叫哭头,沿袭至今。当地人后来作这种白色的豆腐脑小吃,从此世世代代“吃白起”,以解心头之恨。

有村中老者说,谷口村的人都姓“申”——不管原来姓什么,只要迁居到此,就必须得改姓“申”。因为“申”为“神”的谐音,除了神,谁还能“服得住”那些漫山遍野的冤魂?

而谷口村中的骷髅庙,也是白起军魂此次让凌朗来的主要目的地。

大略一遭游走下来,凌朗看到还只是下午时分,于是又去了大粮山。

大粮山原名摩天岭,峰奇壑幽,景色秀丽。历史上的长平之战,这里曾是赵军的指挥中心、了望台、粮仓所在地,故而得名大粮山。北南走向,属太行山脉。北倚七佛山,东接定林寺,主峰海拔高一千余米,四周松柏拥翠,为人凭悼必到之地。

大粮山顶建了古寺院,有三百六十级台阶通直而上,暗含天罡之数,山门前又有名将廉颇的巨大塑像,目的是什么,凌朗心里有数。

白起军魂没有和凌朗一起登山,说“故人”暂时不宜相见。

凌朗纯粹为了缅怀那个“尚能饭否”的老将军遗风,自然也不会去强求这些东西。

七米多高的廉颇雕像高高矗立,顶盔贯甲,风掀战袍,按剑挺立,目光前瞻,凝视远方,好像仍在指挥着赵国的百万雄兵。果然是:清梠凛凛,壮气熊熊。各竭诚义,递为雌雄。和璧聘返,渑池好通。负荆知惧,屈节推工。安边定策,颇、牧之功。

仰瞻往昔,忆古怀思:上党高地,瞰制邯郸,赵国岂容强秦染指?赵不舍,秦必争,两国摊牌,胜负本难以预料。只是长平一战,天下定鼎,老将军却是再无回天之力。

看天色将晚,凌朗不在停留,回到山下的一间民宿。半夜时分,操控魂体,转眼来到谷口村骷髅庙前。

谷口村与围城村相邻,后者相传为赵军被秦军围困处,赵括就死于当地。赵括死后,当地老百姓将赵括尸体偷回,葬于村北的二仙岭上,为使子孙后代不忘赵国,取名围城村,后又改为赵庄村。

骷髅庙并不高大宏伟,坐北面南,进深一院,有正殿三间、东西耳房、东西厢房,山门低矮。早已年久失修,残砖败瓦,杂草丛生。

当年建此庙,主持之人“择其骷骨中巨者,立像封骷髅大王”,后世并没发现那大如斗的头骨,世人皆以为是年代久远,早早遗失,堙灭成了尘埃。

但凌朗刚才远远看去,淡白色的月光下,那惨白色的山墙,朱黑的庙门,门上方两侧还开着两扇六角形的窗户。整座小庙分明就是一个巨大的骷髅头,两扇小窗就是骷髅的两个眼窟,茫视着前方。在那无瞳的眼窟里,凌朗甚至能看到依然蕴含着不散的冤怨,以及深深未酬的眷恋。

走得近前,两扇破败的朱门紧闭,原有的漆色已经全然褪去,那上面斑驳的划痕,像是还在呜咽着,陈述着曾经的那一段血腥历史。

门匾蓝底金漆,隐隐可见三个大字——“骷髅庙”,夜色如幕,触目惊心。

一把生锈的铁锁,挂于门上,加上两旁历经风吹雨打,早已泛白的红纸上书:“长平之战历史悠久,发展旅游造福百姓”,更是让人心感此处凋敝凄凉。

大门上锁,自然难不到凌朗。他闪身进了庙内,看到殿院中那已经高能没膝的野草,还有在侧廊摊晒悬挂的玉米谷物,实在不由令人蹉叹:此地由来是战场,平沙漠漠野苍苍。恒多风雨幽魂泣,如在英灵古庙荒。赵将空余千载恨,秦兵何意再传亡?居然祠宇劳瞻拜,不信骷髅亦有王。

骷髅庙正殿上供着一男一女两尊塑像。男像白面长髥,女像身穿唐彩服,牌位上写着“感业大王”和“白衣大士”。塑像前有一小案台,方方正正,石头构造,上面除了尘埃铺满,却再无他物。

院落空寂,蛛网织布。无鲜果祭品,唯故人前来。

“唉……”,一声轻叹,只著便装的白起军魂,立于殿中。

“白起,是你?”

一个尖厉的声音同时响起,声音中说不出的怨毒森然,让人听之如坠冰窖,不禁心念打颤。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一百零七章 以身侍魂

随着这一个声音的响起,整座骷髅庙同时像是在微微颤抖着,“吼……”分不清是人,还是野兽的嚎叫,如浪潮倾轧而至,震耳欲聋。然后一个大如斗的惨白色骷髅头,戴着一顶残破的铁盔,具象在半空上。眼窟里,有两团绿森森的火焰,像是它眼珠子一样,盯着白起军魂和凌朗。那裸露在外的牙床,相互磨动着,发出的刮擦声,让人感觉难受异常。

咬牙切齿,恨之入骨。

沙沙,咔嚓,咔嚓,沙沙,又有无数的响动,从四面甚至地底下传出。却是一具具的骷髅身,密密麻麻的甦醒过来。凌朗这才突然醒起,传言单这骷髅庙下,就曾经埋了三四万的军卒尸体。

凌朗知道这块长平古战场,当年四十五万赵武卒被坑杀,让那赵国户户有人亡,家家添新坟,怨魂郁结,其仇之深,其恨之深,早就形成一片鬼域,高僧儒圣仙道不能超度,阴司不能拘役。这方圆百里之地,历朝历代,有心人不知想了多少手段,作法事,建寺庙,起宝塔,甚至把许多当年赵国后裔,搬迁回来,改户换姓,让此地鬼魂感于血脉牵扯,不至于祸害人伦。但诸般作为,依然只是维持一个表面的平安,而从不敢说肃清。

战魂集结,戾气本深,又个个都是含怨而死的,每一个比起那世间些普通死魂,厉害何止几倍十倍?

更令凌朗心惊的是,还远不止这几万的亡魂,在更远的地方,有更多凝聚而成的骷髅身,爬了起来。这些骷髅魂体,要么就剩下个骷髅架子,要么还拿着刀剑战戈,披着破烂的战甲,甚至还有一些半跪着,作张弓搭箭状的,虽然它们大多数手上都没有了弓弩羽箭。

除了其中几个战甲躯体略微完整的,其余漫山遍野的骷髅,不是缺膊少腿的,就是头颅破裂,还有一些身上悬挂着箭头,断剑,残枪,以骷髅庙为中心,慢慢地挪过来。黑烟滚滚,怨气冲天。连天上的太阴都躲进了云后面,剩下地面森森一片鬼火之海。

又有不少的魂体,有老有少,有僧有道有俗,在半空陆续浮现,只是一个个都如风浪中的小舢板。只能高高看着,不敢有别的举动。

“白起,你看到了没?这些当年被你一声令下,坑杀的军魂,与人相争,与天地相抗,不愿被超度,也不愿去投胎。两千多年了,都依然恨不得扒你皮、抽你骨、喝你血、断你筋、挖你心、啖你肉,哈哈,你今天倒还敢来?”赵括哈哈大笑,仇人相见,似乎因此反而心怀大开。

这个天赋异禀的奇才赵括,虽然在史上留下了一段“纸上谈兵”的笑话,但凌朗总觉得,如果有足够的时间去打磨,他未尝不能成为一代良将。可惜初出茅庐,就碰到了武安君这样的妖孽中的妖孽,落得当初身死报国,如今窝身破庙的凄凉下场,实在是令人可惜可叹。

“赵括,当初你我各为其主,战场相争,本无对错可言。我白某驰骋沙场,征战一生,长平一役,坑杀四十五万余,虽有伤天和,但是如果再重来,白某还是会这样做”。白起军魂并没有如何的言辞激烈,更无振振之声,只是淡淡说来,就像说一件理所当然的平常事,但语气坚决不移。

春秋无义战:争地以战,杀人盈野;争城以战,杀人盈城。国战更无仁义,将士之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当然坑杀俘虏,等于虐杀手无寸铁的平民,的确血腥暴虐。

只是当时秦国“虽破长平军,而秦卒死者过半,国内空,粮食尽”。白起一声杀,成了人屠,当时与秦有功无过,后世同样说不上对错。所以如果历史重来,他白起会一样选择去坑杀那四十五万的赵国军士,那怕因此担负着千古骂名。

没来由的,凌朗突然想到金陵那被日照国屠杀的三十万平民来。赵国亡魂,两千多年不忘杀身灭国之恨,可见其血性。而华夏国人对那场惨剧,前后不过百年,很多人就快忘得干净了。好了伤疤忘了疼,甚至不少人能为区区小利,忘记耻辱,将虎狼之徒侍若上宾,反过来被别人歧视,而自身毫不自觉。

那赵括听了白起军魂的言语,竟然出现了短暂的沉默,同为军人,都是以灭他国,盛己国为心志,换了自己,设身处地,可能也是会一样的选择,虐杀者和被虐杀者不同而已。

“白起,当年长平惨剧,作为军人,我赵括可以理解你。但是作为一个赵人,一名赵将,我只有恨,此恨三江五湖水不能消,高山大岳夷夷平不能除。竟然你今日敢魂身赴此。众将士,何在?”理解归理解,仇归仇,恨归恨,管你时间过千载,这个曾经被白起称赞:长平之战不死,必成天下名将,秦国克星的书生儒帅,依然选择不原谅,不饶恕。

“在,在,在……”,四十五万赵卒亡魂,以八个都尉披戴装扮的骷髅为首,齐齐应呼,声音如潮,席卷天地。白起军魂那身上的星云布幔,更是“轰”的一声,突然迸现,张牙舞爪,比平日更见凶恶,霍地附在了白起军魂的魂体上,撕咬起来。

“昂……”,那已经化为真龙的蛟龙王,也兀然呈现,自动护主,就要去吞食那些赵卒怨念。

“老伙计,且由他们吧。”白起军魂,竟然出声制止了真龙王,似乎是下定决心打算以身侍魂。

真龙王回头看了一眼白起军魂,看到后者果决的表情,虽然茫然不解,但是还是停下了动作,只是团团地围在白起军魂的周围,欲与之一同受过。

除了那亡魂怨念,那些无数的骷髅,也步步而趋,密密麻麻地围着白起军魂,挥舞鬼爪,张开骨口,真正的要吸血啖肉,解心头之恨。

白起军魂闭上双眼,任由魂身被怨魂撕开咬烂,流质的金光从满身的伤痕中如泉水一样涌出。一声不吭,一言不发。

早被关公圣魂携带到半空的凌朗,虽然已经被白起军魂提前告之,依然不由心中着急,问道:“君候,武安君这样的举止,会不会太危险了点?”

关公圣魂并没有看他,而是抬头看着空中剧烈的阴风和厚厚的黑云,说:“武安君智慧超绝,有他自身的打算,没有今晚以身侍鬼一事,他始终无法念头通达,千年以来,再多的机遇,也困住了他的手脚。不然凭着他千古杀神的意念,有真龙护身,又王座已成,何止区区五境巅峰?”

凌朗沉默。

第二日,长平方圆之地,黑雾缭绕,鬼哭魂嚎,竟然分不清日夜,村民灯光照不出三丈,惊恐无比。唯有那大粮山的廉颇庙,还有谷口村的一座无名六层塔,发出淡淡的黄光,如黑夜启明,远远可见。

第三日,白起军魂魂体已经消失殆尽,只剩下一个不足拳头大小的本命金丸。那同样遍体鳞伤的百丈真龙,已经被白起军魂,甩入凌朗的魂体之内滋养起来,不然此时,估计也要被蚕食一光。四十余万的赵卒魂念,平日尚勉强可以阻挡,但毕竟比不得这古战场的亡魂“实”体,无穷无尽,前赴后继,就是普通的佛陀来了,那金刚不坏之身都不一定能扛得住。

凌朗又看了一眼关公圣魂,看他只是轻蹙眉头,但是没有一丝出手相助的意思,张张口,又闭上了嘴巴。

第三天晚上,凌朗完全看不到里面具体的情形了,只能通过魂念感应,那已经只有兵乓球大小、光芒暗淡的金丸,此时如风中烛火,摇摇欲坠,随时有溃散的可能。而远处还有不绝的残缺骷髅,缓缓而来。它们淹没了骷髅庙,成了一堆高高的白色骨山,从外望去,没有一丝的缝隙。

凌朗再无耐心,虽然白起军魂,为求心安,以身救赎,是明白告诉过他的。但是想起白起军魂为自己做的一切,他不能眼睁睁地这么看着,他不允许这么一个本来就不得善终的千古名将,连魂体都要落入如此惨状,还可能最终魂灭道消,他遏止不住大喝一声:“君候。”声音微怒,如果关公圣魂还是坐视不理,他准备自己全力而为,那怕于事无益,也不再想什么后果了。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一百零八章 今有豪情举歌相送

看到如此境况,关公圣魂也是额头紧皱,神情严肃,他终于要打算出手了。虽然白起临死前曾说过这么一段话:我固当死,长平之战,赵卒降者数十万,我诈而尽坑之,是足以死。但是死过一次,今天又以魂体为其食,也算仁尽义尽了,换作谁,都做不到更多了。如果因此而耗尽修为,本命金丸都不得保,那就过了,那就,实为不智。

关公圣魂右手一伸,青龙偃月刀在手,就欲去砍开那座白骨之山。

突然眼前一阵金光大作,那堆积在一起的骷髅山,竟然被纷纷震开到了一旁,露出中央的一个小小金丸来。

尔后,魂能波动,白起军魂幻化成形,身著亮白攒银甲,头戴星白战盔,腰系金兽面束带,外罩绯红大长袍。虽然脸色蜡黄,神色颓败,但是一双眼睛,在两道剑眉之下,更加的明亮,就如黑夜寒星,如空中雄鹰,环视周围。

“赵括,白某能做的,就这么多了。白某本死不足惜,但是尚有盟约在身,还放不下。不管往后你作如何想法,不管这四十五万亡魂如何看我,从此,白某不欲再相欠。”缓缓说完,白起军魂像放下了什么,气色败坏的脸,突然红润了起来。

“当年,你我一战,你死不瞑目,今天,可敢再与白某一战?”刚刚以身侍魂,使得魂体残破,但说此言时,他声音铿锵,竟无一丝颓唐软绵。

那白面长髯,身穿彩服的赵括依然满目含恨,目光灼灼地看着白起军魂,大声喝问:“你欲如何?”

白起军魂也不搭他的话头,抬头望天,双手拱拳,口中劲声呼道:“我大秦儿郎,尔等何在?”

“吾等,在”。声音震天,气冲云霄。当年长平一战,同样死身的三十万老秦卒魂,凭空而现,一眼望不到边际。旌旗招展,弯弓持矛,除了那整齐的一声,大军个个,身形如林,魏然不动。

统帅无令,则止戈息战;统帅有令,则立身而待。

大秦军威,神州共赞,六国色变。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赳赳老秦,复我河山,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西有大秦,如日方生,百年国恨,沧海难平。

天下纷扰,何得康甯,秦有锐士,谁与争雄。

老秦人奋斗、上进又敬畏律法,老秦人团结、单纯从不轻言放弃。老秦人身死之后,坟墓皆朝东向,只因为他们来自东面的齐鲁。

这样的一支军队,看得凌朗魂神激荡,心念摇曳。这样的一支军队,才真正是无敌天下的存在。孙武圣说: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也只有这么的一支军队,真正的做到过,或者说比其它的任何一支军队,都做得贯彻,做得更加出色。

“赵括,可敢一战?”白起军魂瞠目大喝,战意无边。

“赵国将士,布阵。”赵括武魂奋而起身,拔出一剑,剑锋指天,声震四野。

都说赵括无能,但他能打败当时同为名将的王纥,能在最后被包围的时候,先身士卒,死战不降,甚至所率的将卒,能耗掉军神白起带领的过半兵士,这样的一个人,岂会无能?所以他再次振臂而呼,亡魂们依然齐声响应。白起军魂身后那所有的赵卒魂念,也全部飞回各自的魂体中,然后舍弃那些已经残破的骷髅身,魂体魂念合一,幻化成曾经的赵军装扮,默默等待军令。

更加强大的一些副将、都尉武魂,则一个个站了出来,如生前般,吆喝指挥,号角声声,排兵、结队、列阵。转眼间,四十五万赵军兵魂,蔚然成军。

地下的白骨纷纷,碎成块块,或成了粉尘。半空中秦赵大军对峙,针锋相对,一触即发。

“战……”,赵括武魂手中剑,向前一指。“死战”,四十五万个声音响应,汹涌而上。都说六国畏秦如虎狼,但是绝不包括眼前这些“军士”。他们选择投降,是因为主将已死,军心丧失,粮尽体乏,无力再战,为了家国儿女,偷生一线。他们同样怕死,但是他们不曾畏战。

“杀……”,白起军魂同样宝剑一指,大军如潮,冲向一切阻挡他们前进步伐的障碍,摧城拔寨,摧枯拉朽。

兵甲所至,山不能挡;弓弩如风,遮天蔽日。

大军相接,记忆还在两千年之前,身后是袍泽,眼前就是敌。那怕早已没了身体,即使只剩下阴魂,敌人?那就去死吧。

“白起……”,赵括将魂同样如生前,没有闲着,欺身而来,私仇国恨,未曾消殆。白起军魂,虽然一身修为十不存三四,却也无惧,举剑相迎,杀神人屠,求战不得。

那些曾经飞于半空观察的僧道俗魂者,早就有多远离开多远。那九层宝塔已经不再发光,完全暗淡了下去。大粮山上的廉颇庙,也只剩下隐约可见的光芒。

有天上仙人,意欲窥视,那曾想一道魂念才落下,竟被那阴气所伤,头顶三花被削去一朵;又有佛陀展目,同样逃脱不得,虽身边有八百佛子齐诵不动明王心咒,三头十二臂上的鱼肠璎珞木鱼净瓶莲花,纷纷掉落,已染业障。

战场是血气冲天,阴魂不能近;这片鬼域,则神佛不能至。

反倒是周边的普通人,因双方的亡魂都对其没有恶意,除了感觉天地异变,身体冰冷,莫名的心惊胆颤,反而没有别的太大伤害。

没有尸山血海,因为那已经出现过一次。但一样的前赴后继,那怕魂消烟散。你死,或者我亡。仅此而已。

阴戾煞气,浩大无边。天地人魔,缄口不言。

处于战场中央,凌朗已觉神魂不稳,就欲四山齐出,魂化法莲。关公圣魂见状,连忙疾声喝止:“别具象魂山,只出魂莲。”然后,自身也是青龙古树同显,口中同时喝道:“平儿何在?”

一个青袍银铠将军出现,拱拳轻答:“父亲大人,平儿在。”

“祭起官印,如有疏漏,你护住他。”关公圣魂也是脸色沉重,指了指法莲中的凌朗魂身,吩咐关平将魂看着点。

七十五万阴魂,如虫军蚁群,密密麻麻,除了白起军魂和赵括武魂身边,其它触目可见的地方,几乎不留一丝的空隙。

这一“战”,超过关公圣魂生前认知范围,当年赤壁之战,号称百万,其实有眼前一半规模就不错了。虽然交战双方不是肉身实体,但因为记忆回溯,它们同样会惨叫会哀嚎,有不屈有不甘,或解脱或眷恋。

而且魂体相争,更少了地形所限,战场展得更加开阔。兵对兵,将对将,捉对厮杀,兼之阴气大盛,黑烟滚滚,魂体重重叠叠,惨烈程度,更胜生人激战。不说被战魂攻伐,就是那喊杀嚎叫声,都能让人魂飞魄散。

千丈青龙已缩至十丈,参天古树同样只有三丈高,撑开一个单独的半圆形魂域,保护着三“人”。关公圣魂都不敢捋须了,双手持着青龙刀,成起手势,谨慎地看着周围。

开始的时候,双方阴魂,惧怕青龙古树的强大威能,离得颇远。但是当第一个阴魂被击落于魂域上,并没完全“死绝”,跟随而至的阴魂,竟然不再踯躅,径直扑了上来,一个、两个、三个……无数个,彼此搏杀混战,竟压得青龙缩到只有四丈,古树不足两丈。

凌朗端坐莲蕊中,不小心睁开看了一眼。看到魂域外那张张濒临死亡时扭曲的脸,还有那“死”不瞑目凸出的眼神,凌朗竟然觉得心旌摇荡。虽然极力地想告诉自己,它们不是生命,这只是阴魂,但是魂念中天魔已生,莲中的“少年”脸色顿时煞白,座下法莲,第九品莲瓣,霎时枯萎脱落。

关公圣魂连忙大吼一声:“闭上眼睛,抱元守本。”声音中蕴含佛门狮子吼的真意,震得那魂念天魔退却。凌朗连忙趁机定下心神,低眉诵唱,不敢再好奇去多看多听。一旁的关平将魂,也急忙把那方官印祭起,悬于他的头上,这方才,不再有意外发生。

不知道过了多久,陷入深层次本心意念的凌朗,似乎隐隐听到关公圣魂在呼喊自己,这才慢慢睁开魂眼。

再看时,那满天满地的阴魂,竟然一肃而清,只有围在一起的一“小”堆,数不足万。仔细看去,竟全是秦军装束,赵军士卒,不剩有一。

七十五万兵魂,经起一战,最后不过两败俱伤,从此尘归尘,土归土。

魂体已湮,烟消云散,但是这一片古战场,依然好像还有无尽的哀伤,在蔓延,在飘荡。

“噼啪……”,银光划过,照亮天宇和大地,然后呼呼风起,哗啦雨落,是天地同悲么?

也不知是谁先开的头,然后剩下的那些兵魂,开声同唱: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一曲秦风,歌声有哀,有痛,但没有悔;

一首无衣,歌声有怀思,有不舍,但更多的是:同豪情,今相送。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一百零九章 了了无相关

歌声起,战戈止。包括白起军魂和赵括武魂的战斗也慢慢停了下来。

两人之争,开始时,白起军魂因为魂体没有复原,虽然境界高于赵括武魂不少,但也没法迅速地拿下对方。斗到后来,两人更是收起了魂能攻击,直接用上生前武技相搏。一个人要心无遗憾,一人尚挟恨而击,一时竟打得不分轩轾。

时间一久,终究白起军魂胜了一筹,“咣”两剑一触即分,双方各自弹开,白起军魂不过气喘吁吁,但赵括已经是冠簪掉落,披头散发,口角含血,虽然受伤并不重,但是总难免有点气急败坏。

赵括武魂拄剑而立,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然后望望自己周围,看到竟再无一个赵卒,脸上惨然一笑,直盯着白起军魂说:“白起,我赵某技不如你,谋不足定邦,今所带将士,不谈阵法计略,正面相争,亦不及你们秦军,天亡我赵国,我无话可说。但是,你我胜负未分,那就再来……”。说完一声大吼,双手持剑,又向白起军魂,挥砍而至。

白起军魂也挥剑直刺而上,剑指赵括心脏。战场相争,那里来许多的花俏,都是杀人技。

白起军魂这一剑,直愣愣的,速度不算太快,要躲开或者架开,其实也不算难。却不料赵括武魂竟然不躲不挡,门户大开,直接就撞了上来。“嘶……”,四境肉身如玉,已经非常接近普通人体了,利刃入肉,透骨,碎脏,再穿身而过,鲜血四溅,那种声音,让人眉头紧皱,牙床发酸。

“你……”白起军也想不到赵括武魂突然会撞剑送死,措手不及,心中惊愕,就欲放开手中的利剑。

但是他身体刚动,那赵括武魂突然伸手抓住白起军魂的手腕,不让他挣脱,嘴角乌血流淌,费力地,挣扎着说:“斗不过你了,多想死都让你欠着。”说完,脸上又是惨然一笑,然后双手用力,拽着白起军魂的手腕,连同宝剑向自己胸前一拉,身体还想前一挺,“嘶……”,又是一声,整柄长剑穿透了赵括的魂体,直没剑柄。

赵括武魂双目圆睁,死死地看着白起军魂,脸上的笑,因为疼痛扭曲,显得特别的诡异。然后“噗”的一下,赵括还吐了白起军魂一脸的血,自然不是白起军魂躲不过,只是这个时候,他不想躲或者不该躲。不原谅,不饶恕,死都吐敌人一口吐沫,一脸血。这是个可敬的对手。

“秦国不欠赵国的,我白起欠你赵括的。”说完,白起军魂奋力一抽,把长剑从赵括的身体中,双手中,抽扯了出去。

没了支撑,那只凭一个执念支持而不散的赵括魂体,双膝一跪,却跪而不倒,再头部一歪,就从脚掌处,开始慢慢消散。

白起军魂看着这一幕,听着那秦风战歌,脸色竟然分不清是忧是喜,或者还是无忧无喜。

又有一个宫装彩服的妇人,突然冲了出来,抱住赵括那如被打破了的镜子般,一块块碎开,然后又一块块湮灭的魂体。妇人没有出声,没有叫喊,甚至没有抽泣,就是那样徒劳的去要抱住,脸想要贴住,然后,直到怀中“人”,化为看不见摸不着的透明元气。望着自己空空的双手,那妇人突然一笑,一把匕首突然出现在她的手上。

匕首不是用来拼命的,从来都不是,尤其当它出现在一个女人手上的时候,因为它,通常只有一个用途,自杀。

“嚯……”,匕首没入胸膛,妇人的笑意尚存,但不是幸福,或许是解脱。两千年了,今天是她和她丈夫的解脱。从此传说,是好是坏,不再和他/她们相关。

白起军魂可以出手阻止,但他没有,他甚至可以为宫装妇人求得一方正神之位,保她百世千转,享受一方香火气运,但是他没有。自己喜欢的,不一定是别人想要的,竟然有这一份亏欠,就让它亏欠到底,不作那虚伪的举止,不作那苍白的补偿。

白起军魂转过身,看着那不足万数的老秦兵魂,就是那样的看着,不发一言。

而那些老秦兵魂止住了歌声,站直了腰身,列好了队伍,同样看着自己心目中的战神,目光炽热。老秦人有爱有恨会疼会怕,但终究能让他们死心塌地,誓死跟随的,还是只有眼前这个男人啊。

白起军魂举剑,指天而呼:“万胜。”

老秦兵魂捶胸,举目而应:“无敌。”

白起军魂抱剑作揖:“请老兵归位。”

百战老兵,受得起主帅君王一礼。

“遵令。归位。”那些兵魂抱拳躬身回礼,从两千年前的状态清醒过来,然后魂念自然而然接受到到一些信息,他们毫不犹豫,选择继续追随大帅,征战天下。

白起军魂身后,由四十多万亡魂怨念组成的星云布幔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不足一军的九营老秦卒魂。数量少了许多,但是这才是他白起如臂使指的嫡系,而且还不会时不时的拖下后腿。甚至因为曾经有了那四十多万魂念组成的星云布幔,让白起军魂从此有了同样数量的兵魂果位,就如佛陀座下的佛子果位一个道理。福祸相依,甚是奇妙。

那由真龙王的背后魂翼,倒是真没了,不过真龙,从来就是星空大海的霸主,它们也不需要加上所谓的“假翼”,去增加飞行速度或能力的,影响同样不大。

更主要的是,长平一行,经此一役,白起军魂的心结已了,欠的就欠着,尽管找我来还就是。该还的还了,尽力还了,命就不给了。

像他这种由杀伐入兵之大道的,其实最接近魔道,所以心魔常生。也是最容易斩掉心魔的,但是往往如果在一个问题上卡住了,却又就最难堪破从古至今,在兵道上堪称大成的大能,几乎就没有几个。

其中最出名的当推兵神蚩尤,可惜后来兵败被俘,被轩辕黄帝龙马分尸,镇压于五极之地,并未真正能成皇称帝。最是可惜。

然后就是大巫刑天了,同样是为轩辕黄帝所败,用宝剑砍去头颅,破了道身,从此只能在常羊山畔,舞动干戚,日夜嚎叫索头,志气固然在,雄心已残缺。

白起军魂本身魂能积攒了两千多年,早就宏浑无比。只是困守心关,境界一直在五境高阶徘徊,后来得凌朗江河虚影加关公圣魂的帮助,再踏出一小步。又再收得镇海楼黑龙,典型的威能超越境界的代表。

而今天生死徘徊,以身侍魂,又与死敌,光明磊落的对阵交战,不管是否再有亏欠,他自身已是念头通达,跨过五境,入了六境门槛。从此魂成天地,等境界稍稍稳固,即可神化宇宙,翻云覆雨,那时才是是真正的天地主角。

尘埃初落定,关公圣魂收了魂力,他早已见惯悲欢离合生死,既不会因为赵括的身死道消,而感觉到叹息,也不会为了赵括夫人的殉情,而感觉到压抑。

凌朗自然做不到如此洒脱。

看到白起军魂走了过来,依然还停留在五境巅峰圆满的关公圣魂,没有一点吃味的意思,坦荡荡拱拳祝贺:“关某恭贺武安君得道。”五境成仙,六境得道,七境为圣。的确值得一贺。

白起军魂体外以往用来阻隔亡魂怨念的煞红光芒,已经消失不见,时不时泛起的阴风黑气也同样不见踪影。脸容更见平凡,神情也同样平和,甚至那双如老鹰般的双眼,也没了咄咄逼人的气势。返璞归真,霸道是真,平和是真,锐利是真,谦让是真,因为他本身已成真。已无高低之分。

白起军魂微微回了一礼,突然回头仰天而望,大喝道:“廉颇兄,是要下来一见么?”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一百一十章 天上白玉京山中谪仙人

沿着白起军魂的视线,凌朗抬头望去,却是世大粮山方向的高空之上,一个顶盔戴甲,白眉白须,面容苍劲的老将军,按剑而望。

那老将军没有接话,只是静静的望着。他是个教条分明的人,自己已亡千年,得此庙存“身”,只护此方民众,早不谈私仇国事。稍尔,他轻轻抱拳,隐身而去。

凌朗看廉颇将魂没有再起争端,也刚想对白起军魂出言祝贺,旁边的关公圣魂突然脸色轻变,口中轻喝一声“走”,也不由分说,带着凌朗,一晃就回到了其寄身的民宿中。

在自己的房间里,凌朗看到了一个书生打扮的“人”,正拿着个玉葫芦,一边灌两口酒,一边围着凌朗的肉身,饶有兴趣地看着。

凌朗留在身体里的一缕分魂,不是关公圣魂提醒,对方也不知用了什么秘宝遮隐魂体气息,竟没发现此人。凌朗心中一阵心悸,看到那人脸上的微微笑,又是感觉一阵恶寒。

看到凌朗的魂体回归,那个人转头微笑着,像着古代书生那样的抱拳见了一礼,还自我介绍了起来:“我叫李明玉,今日来此,并无恶意。”

此时白起军魂和关公圣魂都隐去身形,一般有外人,不到关键时刻,他们都不想显身,但是关公圣魂又以魂念提醒他道:“此人四境巅峰圆满,手中的玉葫芦,为先天灵宝,你自己要小心点。”

凌朗听罢心里一沉,对方不但是玉魂修行者,还手持先天法宝这种老古董,肯定非泛泛之辈。虽然对方说明没有恶意,但是他深知,没有恶意,只是某种前提而已,如有意见相左,或者起了争执,那就另说的。越是有所持的人,越表面宽容,底子里的肆无忌惮,其实是一样的。

凌朗不知道为啥自己会被此人给盯上了。

还没想清个子丑寅卯,听对方继续说道:“本来早就能和你碰面的,不过骷髅庙那里发生那么大动静,我也进不去,没办法,只好在这里等你。”

龙组假造的身份,这么快就暴露了吗?

对方看起来年纪还不足三十,但是却像足了个老狐狸,似乎一下就知道了凌朗心中所想:“你放心,你的身份暂时隐藏得很好。只不过龙组的保密工作做得再好,有心人要查还是能发现点蛛丝马迹的,当然外人就没有这个便利咯。”

“你找我有什么事?”,凌朗也干脆也没有回到自己的肉身,直接以魂体询问起来,他觉得有什么风吹草动的话,这样更方便点。

“受人所托,要来试试你。具体原因我就不知道为什么了,我本不想来的,但是偏偏是我没法推托掉的人下的命令。头疼,明知道我最怕麻烦,偏要我来。”说完,对方举起葫芦,喝了一口,酒香四溢,但就算气味,竟然就能让人的魂体,宁静安神,念头通畅。

能直接给魂体饮用,又如此具有滋润效果的,盛酒之物为灵宝,酒自然也非凡酒。只是不知到底来的那路天骄人物,竟有如此底蕴。

“喔,你想怎么试?”凌朗懒得问对方的来历,更没追问他受何人所托。

对方对凌朗的淡定,似乎也有点意外,又饶有兴趣地打量起凌朗来。

“虽然关于你的最近的资料,龙组已经全部销毁。但是根据以前的情报分析,你的魂体境界,应该已经有四境初期,为了确定这事,我这个只想着躲起来喝酒撩师妹的懒人,也只好跑来了。”此人一直碎碎念,似乎对自己被派来执行此事,相当的不满。

“那来吧,我们就不浪费时间了。山、山、山、山……”凌朗不是多话的人,竟然对方能找到这里来,再逃避已经不是办法。

“爽快,要是你不嫌弃,你这个朋友,我李明玉就交定了。”对方虽然是个挺啰嗦的人,但是对于别人摆明车马,不拖泥带水的性格反而很是赞赏。

看到凌朗魂山一出,他想举起葫芦,再喝一口,但是又觉得有点心疼般,摇了摇,晃了晃,又放了下来,口中嘟囔道:“出来吧,青莲兄。”

言毕,一个身材不高,但目光有神,正所谓:眸子炯然,哆如饿虎。发髻高耸、长袍飘然、左手握酒壶、右手举酒杯,气质飘逸非凡的男子,出现在凌朗的面前。

他身穿一件青皂色的直襟长袍,衣服的垂感极好,腰束祥云纹腰带,左边系有三尺长剑,又挂了一块玉质极佳的墨玉,形状看似粗糙却古朴沉郁。发髻只用一根银丝带随意绑着,没有束冠,也没插簪,额前有几缕发丝随风飘扬,和那银丝带交织在一起飞舞着,额下三绺细须,风流酝籍,神游八极之表。

只见他缓缓走来,行走一步饮酒一杯,口中清唱:”我落人中然自在,本是天上逍遥的仙,不为俗尘洒一物,只为美酒动心弦。”

佩剑执杯,以诗酒为友,如此丰神俊朗,号青莲居士的,除了那诗仙李太白还能有谁?

这个又被称为剑仙的风流人物,曾被人夸赞:酒入愁肠,七分化作月光,余下三分呼为剑气,绣口一吐就是半个盛唐。短短数言,却是入木三分。

他拧头问李明玉道:“今天可是又有好酒?”

李明义微微苦笑道:“酒自是少不了青莲兄的,不过今天却是有一位小友,要介绍给你认识。”

“喔。”李白看了一眼凌朗,想去捋捋三绺胡须,却发觉手上没空的,干脆从酒壶中倒了一杯酒到杯中,一边说道:“能被李明玉这小子看上的,定然也是妙人一个,会喝酒么?”

凌朗摇了摇头,他是三杯倒,面对这位斗酒诗百篇,天子喊来不上船的存在,可不敢说自己懂酒。

李白举起酒杯,啜了一小口,又问:“会写诗么?”

凌朗更是摇了摇头,在堂堂诗仙面前,这个就更不敢说会了。他老实回答说:“写倒不会,吟诗倒还勉强。”

李白一饮而尽,哈哈笑着说:“你们常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看来算是个读书人。诗是狗屁,我也不大作了的,就可惜不会喝酒。”仕途坎坷,壮志到老不能一抒的千古文豪,或许的确是看透了世俗,自觉诗歌“无用”了的。

李白小心翼翼的把酒壶收进怀里,又把酒杯放到大袖中,喃喃说道:“平时叨扰李明玉的酒太多,小友虽然是个有趣的读书人,但也不得不练练手了。这山,这江河,我却是极爱的,今天正好登高望远,山头舞剑,月下独酌,也是件美事”。

凌朗抬头看了看天,却是风停雨歇,已经入夜,明月高悬。

李白收缀长衫,走向凌朗的魂山,口中又吟:江城如画里,山晚望晴空。两水夹明镜,双桥落彩虹。

那江河疏影再宽,却有双桥搭建其上,李白如仙人踱步,行到桥中央,念道:天门中断楚江开,碧水东流至此回。两岸青山相对出,孤帆一片日边来。”然后没有一丝滞留,又到百里群山脚下,拾步而上。

魂山为守魂,对于凌朗不许可别的魂体,自带着排斥的威能,但元气席卷,在那李白眼中看来,不过: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魂山看作是敬亭,踏山而上,自在潇洒。

凌朗看到那李白诗魂过了江河,上了百里群山主峰,虽然从小闻太白之名,也没感觉到对方的恶意,但心中把握不定,毕竟不知对方底细,于是口中轻喝:“叠山”。

即将到了主峰之顶的李白,仰头一看,看见山外青山,青山之上还有那天湖倾泻而下,哈哈一笑道:“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

山中行走,又看到有山林虎啸,龙腾波浪,更是兴高采烈,忍不住就靠在一个石台之上,掏出酒壶酒杯来,喝一口吟一句:“脚著谢公屐,身登青云梯。半壁见海日,空中闻天鸡。千岩万转路不定,迷花倚石忽已暝。熊咆龙吟殷岩泉,栗深林兮惊层巅。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列缺霹雳,丘峦崩摧。洞天石扇,訇然中开。青冥浩荡不见底,月照耀金银台。”

山下的李明玉一边观察着凌朗的举动,又瞄了瞄装酒的葫芦口,忍不住说:“青莲兄,你能快点么?酒不够了,我馋虫可要犯咯。”

李白诗魂听言又是哈哈大笑,答道:“好,好……”,也不再驻足而望,摇摇摆摆又向那出现青云梯的高山走去。

面对这个写过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的李太白,凌朗也不由轻轻的摇头苦笑。诗仙面对山水时候的天马行空,浪漫奔放,简直就是自己魂山的最大克星。

“重山叠。”凌朗也是一股不服输的劲头起了,在自己敬仰的风流人物前,可不能被小瞧了,于是又叠起另外的高山两座。

却同样难不到他李青莲:“黄河九曲天边落,华岳三峰马上来。”如此随手拈来,意境奇异,才华横溢,行云流水,宛若天成。

不过可能也是觉得步山梯有些拖沓,他将杯中酒又一饮而尽:“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不再缓步而登,而是直直飞上了最高山巅,然后拔出腰间宝剑,也不知道他是否四顾心茫然。山高耸入云,头顶明月,脚踏青莲,挥剑起舞。

“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爱酒,地应无酒泉。天地既爱酒,爱酒不愧天。已闻清比圣,复道浊如贤。贤圣既已饮,何必求神仙。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但得酒中趣,勿为醒者传。”一诗既罢,背剑朗笑而问。

“小友,可还有手段?”

凌朗被其风度感染,只觉心驰神往,当下身化魂莲,如佛子端坐莲台,出现在李白诗魂的上空。

李白仰头大笑,竟是情不自禁连声:“好、好,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这下全了。”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一百一十一章 将进酒君莫停

凌朗也是哑然一笑,诗、酒、山、水、月;人、仙、龙、虎、莲,的确是够全的了。

这个李白,做事看来随心,但其实颇有心智。刚才那出踏歌舞剑,外人自然是图个热闹,看着好看,但是凌朗却感觉到自己的魂山,就这么一通下来,几乎对他再无了一点威胁,像是被给迷惑住,灌醉了般。

“小友,再来,尚未尽兴啊。”李白停步背手持剑,昂头又是一杯。

“好,那就再来。”凌朗看到这彼此争斗算不上生死相搏,难得遇到这么好的对手,正好去尝试一些自己的新想法。

他伸出右手,手掌一翻,口中轻念:“翻山。”

魂物具象的山体,厚重而笨拙,虽然屡次改进,总缺乏了足够的灵动,但是现在凌朗偏偏要把它们玩出花来。

“翻”字一出,那叠起来的四座魂山,竟然全部分开,轰隆隆地向下坠落。然后在下面组成了四象方位,顿时魂能如狱,封住中间的整个魂域。

凌朗尤未作罢,又是手掌回收,再伸出一指,口中又念:“倒海。”

犹如珠帘倒卷,那四座天湖和一江一河,全部飞向高空,白光如匹练,然后席卷回去。江河倒灌,齐齐向着李白诗魂的头上,倾注而下。

那莲中“少年”看山水之势已成,垂目低声唱诵,又有无数的不知名符号和文字,飘落在那些白练中,金光环绕闪烁,更觉玄奥,威能大增。

脚下四山锁,头顶江河水。青山微微,白浪茫茫。

李白虽然也曾是托身白刃里,杀人红尘中的剑仙,当年在瀑布中舞剑也能泼水不入,但是面对这四湖两江河,就不敢托大了。他先把那酒樽扔了出来,顶在头上,化成大缸大小,要去收那江河水。但是那水浪像无休无歇似的,那里装得了?又把那酒壶也扔了上去,虽然是他的伴生法宝,如房子般大,同样只不过坚持了数息。

李白诗魂看到那水又要临头,只好双章合作番天手印,撑起元气,形成个伞形的护罩,罩住自身,再计不上风度,嘴里骂咧咧的:“平日让你勤奋点,这回让我出丑了吧。”却是李白诗魂,因为应付得狼狈,一番手忙脚乱之下,打得青衫尽湿,鬓角凌乱,那里还顾得什么倜傥风流,苦困于李明玉的境界,放不开手脚,就怨起李明玉来。

李明玉听罢又是苦笑,他被诩为李家秘境一代天骄,着实是百年不遇的奇才,出生就是天魂一境圆满。后来因为性情轻狂,又爱杯中物,魂体开示的时候,还意外得到了李白诗魂的青睐,更是被秘境人作为重点对象来培养。只是他生性惫懒,又嫌弃自身魂生得不够俊逸,而花费了许多的时间精力去养那玉魂形象,这让李家老一辈的,气得牙痒痒,李白以往倒是挺赞赏的,当然不包括今天这样窘境。

虽说李明玉有点浪费天赋之嫌,难免让人觉得过于放浪轻纵。但是他未足三十岁年纪,已经是四境巅峰大圆满,在华夏神州,依然是超越同群的存在。别人那是眼红都眼红不来,他自己也自己挺满足的,但其他人等,都觉得他其实还能再进一步。这真正是印证了一句话:人比人,气死人。

李明玉有点无奈地说道:“那要不我把这个乾坤葫芦,借给青莲兄你用用?”

李白诗魂大声的喝道:“那还等什么?”看到李明玉就要把那灵宝扔过来,又连连摆了摆手说道:“算了,算了,你那葫芦没个底的,万一不小心伤了人的根脚就不好了。”

李明玉耸耸肩,一副爱莫能助的模样。

李白诗魂转过头,脸上的神情严肃了起来,“呔”的呼气一口,手上元气威能大涨,一指头上:“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他头顶那天河倒倾般的江水,竟然兀地出现了短暂的停止。

又见他抱剑双手掐印,口中吟诵:“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言罢,那手印中凝聚出一朵碗口大的青莲,向上飞出,那青莲离开手掌,才到头顶,变得如亩大,竟然顶住了上方的江河湖水。

看到如此,李白诗魂舞动手中长剑,脚下再涌出步步青莲:“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唱罢,青莲炸裂,那江河湖水,竟然全部回落到原来的状态,湖不扬波,江不腾浪。那四座魂山,也通体的微微震动,却是离了四象阵位三寸,束缚威能迅速大减,就连凌朗的那朵魂莲,那还没完全长成的第十品和第九品莲瓣,也被震得全部枯萎散落。

李白诗魂趁此机,闪身而退,摆着手口中呼道:“不打了,不打了,累人。”却是为了脱身,李白诗魂不得不震碎了胸中三花其中的一朵,脸色微白,代价不小。

凌朗见状,也没有过于逼迫,他知道李白诗魂并没有底牌尽出,不然肯定能划开自己的魂物具象,所以也连忙把魂山江河收了回去。

李白诗魂站定身形,晃了晃收回的酒壶,又看了看那酒樽,囔囔地不知说了句啥,然后看了李明玉一眼。李明玉知道他的意思,把手上的玉葫芦扔了过来,李白诗魂接过,然后把手中酒樽一倒,哗啦啦的水流不息,倒像是在倒出一湖水来。

那些湖水初始是水状,但是在快接触到地面的时候,就变成了魂能元气,慢慢地被凌朗旋转不息的魂莲吸收回去。李白诗魂又把那酒壶如法炮制,可能感觉太慢,碍事。直接一抛到天上,壶口倾泻,任其施为把里面装着的江水倒尽,白浪滔天,还夹杂了淡淡的酒香。

李白也不管许多,用那玉葫芦为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双眼微闭,似是在细细体味其中妙处,一时脸色微红,眼见着气色都好了几分。睁开眼睛,看到凌朗的法莲莲瓣还在缤纷散落,他笑着问道:“这位小友,你也来一杯?”

凌朗见其如此洒脱,豪情涌上心头,语气颇为坚决地道:“好”。

李白又是哈哈一笑:“来”。说完又倒了一杯,手中一扬,那酒樽就平平地飞到了凌朗的手上。

凌朗看了一眼杯中琥铂色的玉液琼浆,也没想太多,举杯而饮,那酒入口即化,甘醇香浓,他刚想赞一声:“好酒”,却禁不住酒意上头,倒头就呼呼地睡了过去。

李白和李明玉见到如此有趣,相视大笑,然后飘然而去,远远传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

又有一个声音:“好好的一个英才,那些老家伙都不知道怎么想的,尽怀疑个劳什子。”

双李远去,关公圣魂和白起军魂显现,看着那个卷缩在莲蕊中,如婴儿一般沉睡的“少年”,魂莲轻旋,那枯败掉落的莲瓣已经逐渐复甦迭生。

白起军魂问道:“军魂,小友如此状态,无碍吧?”

关公圣魂回答道:“无妨,那酒是钟山灵乳参和了天池玉液而酿造,对魂体有安神宁心之用。之前在骷髅庙外,他的神魂被天魔入侵,虽然得你境界提升,他也得了大好处,总免不了有所伤害,道心出现裂痕。此一杯酒,却是那壶中酒的精华,刚好能稍稍的弥补滋养。”

白起军魂点了点头,又问道:“刚才那个乾坤葫芦威能赫赫,连我都有所触动警觉,却不知是何来历。”

关公圣魂冷冷笑道:“那东西具体来历关某也不得知,但是芥子藏须弥,壶底有乾坤,倒像是当年龙虎山的手段。”

白起军魂听了微微一笑,知道当年天师道的张继先,在关公未曾证得大道果的时候,曾用了六甲神符,拘了关公的一缕分魂去斩杀那作恶蛟龙,并获称敕封“崇宁真君”。算来,确实也是一番机缘。

但是关公性情孤傲,被人如此呼来喝去,心中毕竟不爽,当时一手拄着青龙偃月刀,一手提着孽蛟的脑袋,站着不肯离开。那虚靖天师见状怒道:“竟敢要挟君王,真是无礼,罚下酆都地狱五百年!”从此以后,关公才又被称为“酆都朗灵馘魔关元帅。”协助北阴酆都大帝,镇守酆都鬼城。 如今,看到那玉葫芦似是龙虎山之物,依然免不得耿耿于怀。

当下,两“大神”也不再交谈。待得那莲台莲瓣复甦迭生完毕,连那第十品莲台,也长出了一半多。关公圣魂手中青光一闪,却是把那魂莲和莲蕊中的“少年”,一同推回凌朗的肉身里。

白起军魂主杀伐,关公圣魂虽然也有庚辛金的魂属,但他主东方青龙乙木,有加持守护滋润的能效,让他来做这种养魂护魂的举止,却是更来得合适得多。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一百一十二章 魂兮归故里

一觉醒来,凌朗觉得自己许久没有试过睡得这么的沉,这么的香甜。好在他之前就留了足够的押金在民宿老板那里,不然这几天的,恐怕早被清了出去。

醒了之后,凌朗并没有马上起床。他感觉自己得理一理了,毕竟那李明玉能找到自己,就有别的人同样能找上门来。

先考虑到是不是就这样先回家,一个人孤身在外,举目无朋的,总觉得心里不踏实。还是继续按照原来的计划先去解州再去涿郡?关公圣魂曾经说过,他对这故乡一行,还有桃园一事并不急,如果他本身真的很有心想前往,他现在魂体已经稳固,大可以直接以魂身跨越千里而至。

或者是近乡情怯吧,关公圣魂一直没有跨出这一步,就如当初他说的:那些记忆中人,或已经投胎转世,或已经香火断绝,或尚存,但亦不复故人。

但是既然已经出来,凌朗也不想半途而废,这算是自己的一份心意,自己能做的实在太少。虽然关公圣魂说过,凌朗不欠他的。

但凌朗其实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对自己好的,他念一辈子,对自己差的,除了触碰了他的底线,也多数会慢慢忘掉。

再说难得出来一趟,就当一次游历吧。当然来到了长平,解州是要肯定要去的。心中暗自决定之后,凌朗也没去和两位“大神”商量,起床洗漱,就去打听路线去了。

长平和解州不算太远,两百来公里。凌朗还是决定坐大巴车,火车的滋味,在碰上高峰期,还是不想尝试了。

解州古称“河东”,是华夏民族的发祥地。三皇五帝中的舜、禹曾建都于此。所谓“舜都蒲坂”、“禹都安邑”,享有盛名。在华夏国历史的风起云涌中,解州可谓人杰地灵,英才辈出。可惜关公故里早已经找不具体的所在,于是凌朗干脆就去了当地的关帝庙。

一路顺当,来到华夏国现存规模最大的解州关帝庙。

临近景区,每每把这样的宗祠寺庙建筑和景区两字联系起来,凌朗就觉得别扭。首先看到的就是一座琉璃照壁。照壁上面嵌有蟠龙、人物、鞍马、花卉等图案的琉璃,生动精致,华丽非常,只是由于年代已久远,照壁已倾斜,不是靠着几根斜撑,恐怕早已倒塌。

关公圣魂已经早就显现在旁边,虽说是白天,对他这种存在,早已经不用去区分了的。看了壁照的破败,还有上面那些各式人物雕刻,头部都不知被何人挖断了去,估计也就卖不了几个小钱。他微微轻哼了一声,面色极为不善。凌朗见了,怕他抑制不住盛怒爆发,赶忙跑到不远处的石牌坊下。

壁照右侧的石牌坊,已经有近四百年历史,高约七米,四柱、三间、五楼,气势颇为恢弘。

主楼正面横匾题刻楷书“万代瞻仰”四字,中间正下层小额枋雕刘关张在涿州桃园三结义的情景,上层小额枋雕三英战吕布的场面,龙门枋上置高栱柱三枚,左右二柱雕云纹蟠龙,中心柱则雕关圣像。

中间四层额枋,柱上龙门枋雕关平、周仓及众官吏朝贺,顶部单额枋雕当阳桥,桥已断裂,征战仍未停息。立柱前后有抱鼓石,坊前有石狮一对。左右间为半圆形的门洞,为中间八字形门洞,分载立柱及额枋负荷,额坊下四柱为方形抹楞石柱,层层叠叠,极为考究。

牌坊背面题刻“正气常存”四字,背面上部单额枋雕诸葛亮与刘关张在军营议事,枋间心柱雕关圣武装像,龙门枋雕关羽许昌辞曹挑袍。

各柱之下雕束腰基座,四柱相同。基座束腰须弥式,由三部分组成——下部龟脚,下枋,下枭三层,中部束腰,上部设上枭和上枋两层。上下雕刻仰覆莲瓣,束腰部分镂制一门,一门内剔雕狮、麟、虎、马、獬等瑞兽。

基座上倚柱身,前后两面置有抱鼓夹柱石,夹柱石贴近柱身处雕半圆形望柱,柱外又置基座和抱鼓,小石狮两尊雄踞其上。夹柱石和抱鼓石上的浅浮雕有牡丹、荷花、卷草、变龙、丹凤、犀牛、白鹤、梅鹿、金猴、玉兔、猛虎、鲤鱼、麒麟、朝天吼……等。顶端蹲狮,外侧拂菻作牵引状。

整座牌坊,精细到了极点,古代工匠的精湛技艺,赋予它满盈的精气神,精美异常,富丽华贵,令人叹为观止的同时,又肃然生敬。

关公圣魂看完此等气象,脸色才微微好转。

石牌坊西侧有一钟楼,重檐歇山顶。钟楼正面相对还有一座鼓楼,二者之间有甬路相连。出了鼓楼正前方是关帝庙的西门,在鼓楼和西门中间,一座更见气势的牌坊就矗立在两者之间。

这是一个木制牌坊,三间四柱三楼庑殿顶,如意斗拱叠置,凤头栱繁复致密,两边云头呈绽开状。蓝色底的横牌内镌金字:威震华夏。横匾雕纹古朴,字体方正宏厚,字里行间,既彰显出关公的显赫地位,又自带凛凛气势。

各枋间有花板,垂柱,精美细致。下枋上一斗交麻叶云,雀替下置丁头栱。立柱同样置抱鼓石,入土部分采用厚重的砖石砌筑基座。石兽趴窝在基面,活灵活现。

看到那匾中四字,关公圣魂捋须点头,似乎稍感满意。看得一旁的凌朗心中暗自偷笑。

踏进端门,又过雉门,就来到结义园。

结义园由结义坊、君子亭、三义阁、莲花池、假山等建筑组成,占地颇广。里面又有一座影壁,壁后刻有碑文,记载结义园的来历背景,正中还镶嵌有“三分砥柱”四个小篆字。影壁下是一块从天而降的陨石,因外形酷似关公,被喻为关帝的化身。紧接着的君子亭中,有座“不朽关公”的香樟木根雕,形象而神似。

在这座结义园里,关公逗留的时间最为长久,时而微笑,时而轻叹,时而沉思。

然后离开结义园,在其它的山海钟灵坊,御书楼,崇宁殿,“大义参天”坊,“精忠贯日”坊,追风伯祠,崇圣祠,包括正庙主殿,关公都是略略而过。解州关帝庙总面积二十二万平方米,共有房舍两百多间,一天下来,走马观花,也已经从早上到了下午时分。

其实还没等逛完,关公圣魂就已经隐身而去,或许感触太多,徒增优思吧。不过凌朗还是坚持都走了个过堂。

出了关帝庙,凌朗在附近找了一个宾馆住了下来,解州其它地方他也不准备再去,第二天就准备直接转车到涿县桃园。

可惜天不遂人意,午夜时分,凌朗觉得魂体震荡,还分明感觉到,一股魂能分明是在针对自己而发。内心不由叹了一口气,该来的没有,不该来的总是来了。

魂体出窍,来到楼顶之上,看见一老一“少”两人。年轻的平头劲装,三十出头,身体壮实,脸部轮廓棱角分明,英气逼人,腰杆挺拔,脚步沉稳,宽宽的浓眉下面,却眼带煞气。老的犹如古时老仆,头发斑驳,蓄了短须,右腿明显是瘸的,即使站立在那里不动,也能看出左右两只脚有高低。更主要的是此老者驼着背,背后竟然负着一座厚重的石碑。

看到凌朗飞身上来,男子旁边的老仆,看了凌朗一眼,然后又低下了头。而那个男子则盯着凌朗,开声问道:“你就是凌朗?”

凌朗点了点头,话都懒得说一句。他不再是当初在龙组,那个见到许旭东都想攀下亲戚,叫声“东哥”的少年。这些年,他见的世面虽然不算多,但上天入地什么的,绝对算得上够“大”了。

“看起来,也不怎么样的嘛,传得倒挺玄乎。知道我来找你干什么的吗?”对方瞅了瞅一身中山服装扮的凌朗,语气颇为不屑。

凌朗听了,感觉更没好气了,他的魂体跟别人有所不同,别人的魂物具象四境之下,大都几乎是固定不变的,想要改变个形象,都不容易,他则基本是穿着什么,魂体出窍之后也是同样模样,要改变成别的装束也只是魂念一动之间。不过天地之大,无奇不有,这种东西,关公圣魂和白起军魂都没去深究过。而对于自己的形象是否霸气,是否出尘脱俗,凌朗更是从来没考虑过。在他看了,也就那样。

对方看到凌朗懒得理睬自己,心中一怒,胸膛起伏,就欲发作,又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才忍住没有发作,冷笑着说:“龙组出来的小毛孩,还挺倔。”

“你们找我什么事,能直接说吗?”眼前的两人,比起那个李明玉,虽然给凌朗的感觉更具有威胁。但是他对眼前这么一个狂傲,一个看似忠厚的一“少”一老。观感没来由的非常之差。

那个劲装男子听了,脸色更是一沉,冷冷说道:“我们是袁家人。”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一百一十三章 汉将颜良在此

“所以呢?”袁家的?凌朗一下只想到了袁项城、袁崇焕,远一点的倒想到了那个叫袁天罡的道士。但他想不出自己和这几位“大家”有什么联系。

对方嘿嘿冷笑,反过来没有回答凌朗的话了。

“你们是来找关某的吧?”关公圣魂突然显现,立于身旁,绿袍金铠,气势凛然,威仪无双。

被关公圣魂的目光一扫,那劲装男子和负碑老仆竟不自觉地齐齐退了一步。心中察觉,连忙止住脚步,脸色微变。

“你,不姓袁,姓文吧?”关公圣魂没有再看那劲装男子,而把目光停在了那个负碑老仆的身上。

那负碑老仆看到关公圣魂看来,回望了一下,眼神如毒蛇,说不出的阴狠毒辣,竟不慑关公圣魂那无形的威压。稍顷,他又低下头,却稍稍直了直腰身,身子一斜,把那后背上的厚重石碑卸了下来。

那石碑高有四尺,厚达三寸,表面坑洼不平,成色老旧,上面刻着小篆大字:“汉将军颜良之墓”。石碑被放下之后,本来只露出青白色石质的七个字,突然汩汩地流出鲜红的血水来,如泉眼涌涌,不多久,就浸透了整块碑身。

“唉,颜公骥,大可以出来相见,无须故弄玄虚。”关公圣魂微微轻叹,心里似是百般滋味难言。

“关云长,我恨呀……”一股轻烟,从石碑冒出,尔后烟消形显,一武将,绣袍金甲,环眼虬髯,身高八尺有余,倒持缠金龙鳞刀,戟指怒目。

“你有何恨?”关公圣魂又见“故人”,言语并没有以往的冷冽,缓缓问道。

何恨?当年颜良庙十五里之内不准设置祭祀关帝庙,不然就会发生瘟疫荼毒和凶灵扰人。如今关帝庙遍布天下,颜良却连墓冢都被夷为田地。

古之大能颜之推所撰《颜氏家训》中的《诫兵篇》,训示子孙不要从事武职,提及祖上:“齐国有颜涿聚,赵国有颜最,东汉末年有颜良,东晋有颜延,皆担任过将军的职务,终遭悲惨境遇。”但这又有何恨?

一时之间,那颜良战魂竟然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旁边那个原来负碑的华发老仆,抬起头有和关公圣魂对视,冷冷的回答道:“当年你义兄刘玄德先先以言语欺诈,后你自持马快,倒提青龙刀,颜公不慎,未作提防,欲问你的来意,却被你偷袭得手,此杀身之恨。你不过一个贩夫走卒之徒,死后偏得了千载万世香火,而颜公、文公皆名门之后,勇冠三军,汉之名将,却成了世间黄口小儿的手中玩具,被任意搓揉戏弄,墓冢不存,祠庙已毁,沦为耕田菜地,你说,有何恨?”

杀身毁名夺根基,说来不共戴天,如非执念,不过成王败寇而已。但关公圣魂也没去分辨,盯着那老仆道:“以身喂魂,你貌似花甲,但应该不过四十年纪吧?那么文先行,你也出来吧。心有不平事,今天正当一并了断。”

那华发老仆也不再多言,突然跪了下去,额头触地,三叩之后,浑身黑烟缭绕。九拜完毕,突然仰头惨吼,面目身体里像有无数的小老鼠到处逃窜,肌肉一鼓一陷,说不出的狰狞恐怖,他口中狂呼:“文氏后人文不俊,恭请老祖文公。”说完,双瞳里再不见眼黑,只剩眼白,赤血流出。

魂能激荡,阴风一阵,又有一高大的身形显现。身长八尺,虬髯吊眼,面如獬豸,手提紫木梨花铁枪,身穿兽头吞环战甲,好一员猛将。

关公圣魂见正是文丑,只是打量了一眼,又望向那个跛足老仆,看到他的左手都已经肌肉萎缩成了一只鸟爪,却没有再像之前的平缓,冷声说道:“以魂立契,尔等也算处心积虑。只是沙场征战,生死有命,也算千古留名,虽不得世人祭祀,但你又有何恨?”

文丑将魂魂不能搭话,默然站立。当年两将相争,文丑自身未战先怯,不过三合,就被关公剁了首级,何来谈恨?

一旁的颜良将魂见状,走前两步,大声喝道:“关云长,我也不与你逞这口舌之辨,更不管这些后人所作勾当,我颜公骥,凭仗一口不服之气,苟存到今世,却是要与你再战一场。”

关公圣魂扭头而望,冷声道:“关某当年视你如插标卖首之辈,如今更是视之为蝼蚁,你今日如此境况,拿什么和关某再战?”这是一句诛心的大实话,说得颜良战魂脸色一红,又恼又怒又说不出话。

的确,两人千年之前或许还可以斗上一斗。如今关公圣魂得享千年人间气运,侯而王,王而帝,帝而圣,圣而天,五境巅峰望六境,颜良却连唯一的墓碑都差点被世人所毁,不过五境中阶,差距之大如天堑鸿沟,拿什么来战?

颜良战魂定了定心神,依然倔强的说道:“可敢与颜某以技艺相搏?”

关公圣魂看着他,若有所思,然后不急不缓地回道:“喔,有何不敢?”

颜良战魂看关公圣魂承应,不再多言,回头看了一眼那劲装男子。

那劲装男子连忙掏出两物,一大一小,却是那虎符和令牌,然后抛给了颜良战魂。后者接过,放于掌中,轻轻一握,虎符和令牌消失不见,颜良战魂的身后,赫然出现一面玄黄军旗。旗帜招展,一面写有一个大大的“颜”字,一面有虎形图案,舞爪欲啸。

虎符交接,虎将出征,军旗相随,横刀立马。

“青龙、赤兔。”关公圣魂见状,同样不再言其它,大喝一声,身后头戴风帽的黑脸大汉,又捧刀而出,躬身道:“君候,刀。”

又有一匹浑身如烈火的战马“聿聿……”嘶叫奔来。

提刀,跨身,上马,青龙刀、赤兔驹、绿袍、金铠、美髯、红帽缨,千载谁不识?华夏武圣人。

颜良战魂待得关公圣魂准备完,虎吼一声,挥刀而上,白光如练,不带魂属,纯粹战场武技,疾若奔雷。

关公圣魂倒持青龙,驱马而行,待得那龙鳞刀将欲临身,一提青龙刀,向上一举,“咣……”,金铁交鸣,震耳欲聋。

战马相交,那赤兔发出猛虎一般的咆哮,奋起后蹄,要去踢颜良战魂坐骑,幸亏那坐骑也是大宛良马,同样躯体雄壮,呲牙瞪眼,也无惧意,扬蹄回击。

刀锋分开,两将错身而过,颜良战魂回身,大刀上下翻飞,劈波斩浪,又向关公圣魂砍来。

关公圣魂侧身横刀格挡,刀身一抖,卸掉对方山岳般的力量,但并没有作出还手之势,如此来回有三合。

颜良战魂大怒,停马扬刀喝问:“关云长,为何不出招?”

关公圣魂单手持刀驻马,一手轻捋长髯,接了对方暴风聚雨般的一阵攻势,依然大气不喘道:“当年白马坡之下,你刀未出,势未足,关某今日让你三合,就当还你。”

颜良战魂双目圆瞪,睚眦欲裂,怒火冲天:“你自诩英雄,只须出全力来,何必在此惺惺作态?”

关公圣魂丹凤眼一竖,战意立时大涨,大喝回道:“颜良匹夫,那先接关某三刀。劈山式。”说完,缰绳轻抖,赤兔如箭,刀势如潮,斜劈而至。

颜良战魂见关公圣魂来势凶猛,那刀中携带万钧雷霆,心中略惊,策马稍避,大刀挥动,就去格挡。又是一声巨响,颜良战魂只觉虎口一阵发麻,震得握紧大刀的十指都差点松开,心中暗呼:“这关云长,果然名不虚传,力重刀沉。”

“再来。横刀式。”那向上荡回的青龙刀,向下一沉,然后平砍而扫,刀影如雪,大如门板,似能断浪分山。

颜良来不及应接,只能立刀硬扛,那刀上的力量如排山倒海,勇猛如他,也被震得身体轻晃,差点没有掉下马来。

“还有一刀,挑刀式。”两刀、两将、两马,已经转了个圆圈。关公圣魂刀势未歇,手上用力,刀锋斜挑,砍向颜良战魂腰间,刀势之快,根本不给人喘息之机。

颜良战魂更是来不及出刀,双腿一夹,驱马而退,上身后仰,躲开关公圣魂的这连绵而至的第三刀,一时险象环生。

三招既出,关公圣魂并没有再使出第四招,那颜良战魂趁此空隙,连忙提马离开战圈。马头相对,两名三国时期的虎将驻马相望,一人粗息吁吁,一人微微轻喘。

“关云长,我承认你武技高明,刀法奇绝,但是颜某依然不服啊。你也无须再留力,今日你我生死相搏,马革裹尸,只得一人生。”说完,提马扬蹄,持刀直刺,口中大喝:“汉将颜良在此。”声音悲壮,如疯虎下山,一往无前。

关公圣魂没有搭话,一踢赤兔马腹,人高九尺,马高八尺,人高马大,侵掠如火,呼啸而去。

战场男儿,恩怨情仇,就在刀下见分明。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一百一十四章 道友且慢

刀锋相对,凝聚了两人所有精气神的刀尖,竟然碰到了一块。刀身被双方的巨力压得一弯,然后相互弹开,马蹄声急,两人擦身而过,怒目相视。

战马交错,在马臀想碰的时候,赤兔马看过去,还比大宛马高了近一尺。那关公圣魂小腿用力,夹住马腹,赤兔马也是心领神会,后蹄一顿,前蹄立起,鬃毛飘扬。关公圣魂踏住马镫,趁势把青龙刀向下一撇,然后双手大刀抡圆,扭身大喝一声:“拖刀式”。

这一招拖刀式,从后面又用了劈山式兜头向颜良战魂砍了下去,不但借用了马力腰力,而且突然性更强,速度更快。那颜良战魂回头一望,吓得心胆俱裂,匆忙间,只来得及大刀一横,勉强使了一招霸王扛鼎的招式,向上一架。

“……”,又是一声更大的巨响,龙鳞刀,竟然从中断开,而那青龙刀,去势未尽,刀光一闪,直接就把那大宛马的后半个身子,劈成两瓣。

“聿聿……”,大宛马继续前冲,良驹通灵,忍着剧痛,把颜良战魂带离了关公圣魂的刀势笼罩之外,这才终于扛不住,两腿往外一撇,轰然摔倒,鲜血飞溅,皮肉翻卷,肝肠拖了一地。

颜良战魂坐立不稳,同样跟着摔到了地上,连头上的顶盔都掉了,长发披散,却也顾不得了许多,爬起身来,跪走几步,过去抱住大宛马的马首,贴着它的脖子,看到爱骑气息奄奄,顿时泪流满面。

那大宛马原本已经闭上了双眼,似乎是嗅到到了主人的气味,努力想睁开眼睛,用头厮磨了一下颜良战魂的脸,然后仰头发出“聿聿……”长长的一声悲鸣,马首一歪,再无声息。

既然是双方说好了以武技相争,那怕是具象出来的魂物,受到的创伤,就会跟现实一样,是不可逆向恢复的,死了就是死了,这是冥冥中大道的约定俗成。

没上过战场,没人能体会到一名战将,对于陪伴自己出生入死的战马的感情,那是对沙场生涯的一种情感寄托。而且,颜良战魂,知道自己再一次败了,他默默地放开双手,站了起来,却像是突然老了几十岁,那原本如山岳般的脊梁,都弯了。

颜良战魂拳头紧拽,只觉一阵心灰意冷,突然抽出腰间长剑,横于颈中,就欲自行了断。

“二弟,你。”那出现之后一言不发的文丑将魂连忙出言制止。

“颜良,你要干什么?”那个劲装男子厉喝。然后又掏出一片铁劵,用力地砸在身边那块石碑上。也没见有何声响,那颜良战魂,竟然“咻”地化回轻烟,被吸回到了石碑里。

刚才关公圣魂,离颜良战魂算是最近的“人”,如果他出手相救,应该还有可能阻止得了颜良战魂自刎。但是他并没有出手,一来颜良也算死得其所;二来关公圣魂从来就不会对敌人去轻谈仁义。

只是他看到那劲装男子那手中铁劵,竟然能把颜良的战魂拘役了去,他眉头蹙起,脸上挂霜,冷声说道:“你们袁家人,就是这样对待昔日家臣的?”生前任意来去呼喝,死后也如猪狗囚禁指使,这却是惹恼了关公圣魂。他跟颜良算不上英雄相惜,但是也见不得他的亡魂被人如此糟践。

关公圣魂说完,提刀下马,然后缓缓走向劲装男子。人未至,那掩饰不住的怒气夹杂着莫大的魂能,压得劲装男子感觉自己的魂念都要停止运转,但他依然咬紧牙关,不肯后退一步。作为袁绍的后代子孙,作为曾经的中原霸主级世家的天骄,他有他的骄傲和尊严。

“关云长,你还想怎样?”文丑战魂挺身而出,拦住了关公圣魂的去路。刚才那华发老仆,暗中传言,让他趁关公圣魂和颜良战魂交战的时候,把一旁的凌朗拿下。但是他文丑一代名将,虽然死得窝囊,但是依然不屑去干此下作。这个时候,看到关公圣魂有杀“人”之心,作为曾经的袁家家将,还有契魂使的契约牵涉在身,于情于理,他都必须站出来。

“文先行,你最好离开,否则,休怪关某无情,当年杀得你一次,今天同样也能让你魂消道灭。”今日关公魂归故里,感触良多,时隔千年,再见“故人”,却差点逼死颜良战魂。此时再面对文丑将魂,难免心生恻隐,于是出言“相劝”。

文丑将魂没有说话,他有自知之明,自知不是关公圣魂的对手,但并没有挪开那怕半步。

关公圣魂大刀一振,丹凤眼轻眯,冷然大喝:“当真不退?”

文丑将魂依然没有出声,也把手中铁枪一顿,昂首挺胸,分明要选择死而不退。

“好,好,你此种以生魂为食食的奴魂,也不当再存于世上,我今天就让你文先行化为一缕元气,回归天地。”说完,大刀又是劈山式,斜砍而下,势大力沉,威力好不惊人。

那文丑将魂也没有坐以待毙,握住铁枪,抖了个枪花,悍不畏死,就要上前格挡。

“咣当……”一声,一道白光,后发先至,却是那劲装男子收回了铁券,颜良战魂又冲了出来。,他和文丑本是生死之交,他自己虽然有求死之心,但是却不忍心看着自己的义兄遭难。这飞身一击,已是使出了十二分力气,竟然把关公圣魂都震得退了两步。

关公圣魂心中大怒,口中怒斥道:“也罢,死后都不得自由,就都给关某消失吧。”一时,青光氤氲,白练如匹,却是已经用上了魂能,打算再不留手。

颜良战魂和文丑将魂相视一眼,然后连忙扬刀举枪,齐齐相迎而上。

大刀翻飞,有吊睛白额猛虎,呼啸而出;铁枪如雨,有黝黑毛发獬豸,随势欲扑。关公圣魂岂会惧怕?身后百丈青龙也忽地具象而显,张开血盆大口就扑了上去,面对两个大如水牛般的猛兽,腾身摆尾,舞爪弄角,竟能占据得了上风。

三人缠斗,场中刀光闪闪,枪影重重。关公圣魂左遮右挡,与颜良文丑来回十数个回合,也是把对手死死的压制住。不过只见青龙,而没有古木巨树,关公圣魂口中说得再绝,心中怒气再盛,终究还是下不了死手。

而就在此时,突然从远处飞来数物,如流星划过夜空。近前看时,竟是一座宝塔,两把宝剑。那塔通体如玉,塔身有九龙盘缠;那对宝剑,相互交叉,宝光盈盈,一青一紫。

“玲珑舍利塔,蜀山紫青双剑。”那劲装男子看到那几件宝物,惊呼出声。

青紫双剑化成蛟龙剪剪向百丈青龙,而那玲珑塔则化成普通石塔大小,高六丈,宽三丈,就要向凌朗兜头罩下。

关公圣魂见状,怒喝一声:“鼠辈敢尔?”手上使力,挥刀逼退颜良文丑。袍袖一挥,那参天古木兀地出现在凌朗的身前,然后冲天而起,一下就把那玲珑宝塔,撞到了万里高空之上。那灵光闪烁的宝塔塔身,霎时像是受到重击,变得暗淡了许多,甚至塔身上还出现了丝丝裂缝。看到巨树势大,也不敢再多作停留,直接缩小成巴掌大小,飞了回去

那紫青双剑却是穷凶极恶,掠到青龙前面,双剑一合,就把青龙头上的一只角剪了下来。“昂……”,青龙吃痛,顾不上猛虎獬豸,缩身而退,那紫青双剑却不依不饶,还要追之上来。

颜良文丑两魂,魂念一动,没有乘虚而入,反而把两个猛兽,呼停下来,刀枪也同时停止了攻击。只看得旁边的劲装男子和华发老仆,牙齿都要咬碎了。

关公圣魂抽身得退,又是大喝一声:“平儿,给我砸。”青袍银甲关平出现,二话不说,把手里的官印祭起,金光灿烂,“砰”的一声,砸在了紫青双剑剑身中间。那紫青双剑顿时被砸得剑身分离,各自悲鸣一声,然后像是被法宝主人遥相招引,就欲遁走。

关公圣魂那里还肯放过,魂身一闪,就来到那双剑跟前,青龙刀一扫,刀光如一弯半月,快逾闪电,劈得那紫青双剑“噼啪”一声,碎成银粉,纷纷洒落在地上。银粉熠熠,其中又有两道微小的白光,咻的一下,急速逃离。

关公圣魂挥手召过赤兔,策马扬鞭,就要追了下去,欲连那使剑主人,也一并让其成为刀下亡魂。

“道友,且慢。”一声清喝,突然响起。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一百一十五章 白鹤奉玉金猴献瑞

循声望去,一位中年道人,白鹤相随,翩翩而来。

那道人身长八尺两寸,头顶华阳巾,衣黄欗杉,腰间系一皂鞗,生就虎体龙腮,翠眉凤眼,额阔身圆,鼻梁耸直,面如冠玉,好一番骨相不凡,风尘表物。

同样的洒脱不羁,俊逸风流,凌朗觉得此人甚至要比李太白还要飘然出尘。

“是你。”关公圣魂似乎认识来人,他眉头轻皱,手把缰绳,勒停了赤兔马。

“正是吕某。”那道人下了鹤背站定,打了个稽首,微笑着道。

吕姓道人?如此风范,凌朗突然就想到了吕洞宾。

在整个华夏系神话传说中,有三个人在佛、道、儒三教里都享受果位香火,佛道中惟观自在(观世音),仙道中惟纯阳子(吕洞宾),神道中惟伏魔帝(关帝爷)。其中吕洞宾在佛家称之为“文尼真佛”,在道家称之为“妙道天尊”,而儒家则称之为“五文昌”之一,也是民间传世的“八仙”之一。

关公圣魂“哼”了一声,他好像从来就不喜欢说话时笑眯眯的人,淡淡地问道:“你为何阻我去路?”

那吕姓道人抱拳说道:“呵呵,君候莫怪,实在是那些小辈,和吕某前世有些香火情,不得不来。还有就是眼前天机不明,万界紊乱,实在不宜杀戮过多,不然恐怕有损此方气运。”

关公圣魂冷冷一笑:“这些和我有关系吗?”

吕姓道人尴尬的撇了撇嘴,他自然知道关公圣魂什么意思,但面对这么一个四魂一体的特殊存在,他虽然自诩八面玲珑,也是很无语得很。

无奈之下,他转头看向凌朗,微笑道:“吕某知道君候是恼怒那些人,没脸没皮的趁机要对这位小友下手,虽然吕某也不知道根底原因,但幸亏没造成什么大错。这样,吕某有一物,今赠与小友,算是替他们道个不是。”说完,也不等关公圣魂表态,就从大袖中,掏出一块润黄玉佩,放在那白鹤的口中,使了个眼色,然后那白鹤含玉,径直走向凌朗。

凌朗并没有伸手去拿,只是望着那吕姓道人。

吕姓道人捋了捋额下短须,脸上带笑道:“此物是吕某千年前的一件信物,以后小友凡见了蜀山之人,只须以此物相示,必然以礼相待。另外它还有个小作用,金仙以下,都能帮小友抵过一次危险。上面还有吕某的一道元神,只要是万里之内,此物一旦受到攻击,吕某自会心生感应,定然前来相助。”

凌朗大概已经确定眼前的道人,就是八仙中的吕洞宾。

吕纯阳的贴身信物,可是份厚礼,他的修为,或者作为八仙之一也就罢了,但是传说他和东华紫府少阳君还有着难言因果相连,东华帝君作为男仙之首,这个背景就太大了。

凌朗望了望关公圣魂,他心中知道,对方所以会赐予自己元神信物,可不是真的有多看得起自己。

关公圣魂也下了战马,捋髯轻道:“你就拿下吧。”

凌朗这才接过,那吕姓道人看关公圣魂没有拒绝,于是拱手:“小友倒是明事理。那君候,贫道先走一步。”说完,也不看其他“人”一眼,骑鹤远去。这道人原一直以“吕某”自称,最后临走前却皮了一下,自称呼了一声“贫道”,也是个妙人。

待得吕姓道人远去,关公圣魂对着那两位“故人”,还有那劲装男子冷冷地说:“你们也走吧,不管你们为了什么原因而来,今晚在关某故里,我不想再动手杀人了。”

那劲装男子倒也光棍,他携家仆前来,本以为隐秘,却想不到各方在侧窥视,看到如今事不可为,对着那华发老仆说了一声:“我们走”。然后飞身而退。

颜良战魂和文丑将魂向关公圣魂微微抱拳,也没多说话,转身跟着走了。

看到所有“人”都远去,关公圣魂也收了身边的魂物具象,魂身升上半空,默默眺望着下方解县的夜空。

“你先回去吧。”白起军魂也显身出来,对凌朗说了一句,然后飞到了关公圣魂的旁边。

刚才其实就算关公圣魂不用参天枯树为凌朗抗住玲珑塔,白起军魂也是会出手的,当然也能保得凌朗无虞。但规则所束,除非在生死关头,万不得已,毕竟不能只当是个屁。所以关公圣魂那怕雷霆震怒之下,都没让白起军魂出来,他们当然不怕,但是还是考虑到了凌朗的情况,不愿意再多生事端。

凌朗点了点头,有两个“大神”守夜,今天白天也逛累了,正好睡个好觉。虽说魂者体质远比普通人要好上许多,但毕竟不是古武者那种,能直接吸收天地灵气滋润肉身。必要的休息,能让魂念更加稳固,不至于无关消耗太大。用关公圣魂的说法就是,人体本身就是一种道,道法自然,饿了吃,困了睡,除了必要的修行,其它水到渠成就好。

凌朗虽然不知道这道理究竟是对是错,但是他觉得这样挺好的,他最近在修炼上是勤奋了不少,但毕竟不是那种喜欢逼迫自己的人。

第二天起来,凌朗去订了火车票,等时间差不多到了,就退了房,提着旅行袋,搭上列车,继续下一趟旅程。

太行山,又名五行山、王母山、女娲山。

太行之巅的山晋东南部,地形之高,有与天为党之称,因此古称上党。

在这片古老而神奇的土地上,先民们开荒创世,繁衍生息,积淀着华夏民族优秀文化的无尽内涵。典籍中记载的“精卫填海”、“女娲补天”、“羿射九日”、“神农尝百草”等神话故事,均起源于雄奇壮美的太行山上,并且世代相传。

太行山南边有一座仙霞谷,峡谷内水流淙淙,潭瀑众多,两侧奇峰林立,山势险峻,更有鸟鸣山涧,野兔山獾时常出没山野之间。临崖而立,微风拂面,能让人烦恼尽消。

仙霞谷的北边,又有一道谷中之谷,谷名桃花。谷内奇峰突兀,峭拔雄壮,一条蜿蜒曲折的桃花溪水贯穿而过,溪水两岸草藤垂挂,杂木丛林莽莽无际,随山风涌动的绿潮似海水漫卷。

两谷之间,又有一条山路,被当地人称为“太行天路”,岩壁直立,蜿蜒宏伟,传说为上古大神开辟而成。

此时,在仙霞谷的一处山壁之上,有一块稍稍突出的石台,石台上盘坐着一个红衣女子,长发飘飘,容颜清丽,但谈不上人间绝色。她的肌肤胜雪,晶莹如玉,在周围的红花绿树映衬下,如花树堆雪,环姿绰态。尤其是一双眼睛,不知道是不是经常穿行于山中林间,犹似那山潭里的一泓清水,顾盼之际,自有一股轻灵的气质。

更奇异的是,此女子似是在打坐吐纳,朱唇微张,在她的前面竟有一枚珠子,红光氤氲,发出淡淡的晕圈,并不刺目。天上的太阳精气、附近的山川灵气,如七色的霞光,隐隐汇集而来,然后被吸纳到那珠子里面。与那传说中仙人的吞云吐雾,相差不远,当然普通人是看不到这种情景的。

女子的身后有一个山洞,洞口藤蔓交缠,绿意盎然,极为幽深。此时里面传来一阵轻响,女子轻叹了一口气,把珠子吸回到嘴里,然后慢慢站了起来。

“姐姐,姐姐,你看我找到了什么?”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穿着绿色襦裙小袄,十二三岁的模样,红扑扑的小脸蛋有点婴儿肥,显得胖墩墩的,水灵灵的大眼睛扑闪扑闪,正一颠一颠的跑过来,怀中还抱着个红眼珠子溜溜转的小白兔。

又听到头顶上传来一阵吱吱声,却是一个金毛猴子,抓着山崖上的藤蔓,哧溜溜地滑了下来,一只手里还捧着两枚青莹莹的果子。

仙霞谷中,红衣绿袄,白兔通灵,金猴献果。难言的一副祥和景象。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一百一十六章 白兔化形金丹骊珠

“刘慧姐姐,你看,小白兔,好可爱,嘻嘻。”小姑娘像献宝一样把小白兔一推,要堂姐一起来欣赏她的宝贝。她笑的时候,脸上还有两个小酒窝。

刘慧摸了摸她的羊角辫,溺爱地笑着说:“巧儿,你堵了人家多久?才把人逮住的?”

那只小白兔顿时可怜兮兮地看着刘慧,眼睛眨了三下,似乎是说自己被堵了三个时辰,熬不住了跑出来找吃的,结果就被逮住了。

巧儿看了小白兔使坏,用小手拍了拍它的大耳朵,像是在怪它告了自己的状。

“吱吱……”,那个金色小猴子,从藤蔓落到石台上,也跑了过来,举起手中的果子就递给小姑娘。巧儿看见,立马把手中的兔子一扔,就去拿果子吃了。

“还是小金乖。真好吃……,刘慧姐姐,你也吃一个。”巧儿乖巧,果子有两个,她自己嘴里咬着一个,却懂得把另外一个递给刘慧。

“你吃吧,这猴儿果,姐姐是经常吃的呢,你年纪还小,吃了对你还有点用处。”猴儿果,三年一熟,如果不去摘取,能挂枝三年,等新果将生,才会自行脱落。吃了能让人的体质变得轻灵,对魂体也有凝固功效。

偌大个仙霞谷也只有那么两棵,正长在刘慧平时修行的岩洞上方。山壁陡峭,并非常人能企及。而且早被仙霞谷秘境的刘氏世家,视为禁脔,用迷魂阵遮盖了踪迹,并布下了重重禁制。除了秘境的核心弟子能定时采摘,平日就是这个天生天养,擅长破迷除障的金毛猴子能取得。

太行山刘氏世家,分为仙霞谷和桃花谷两支,是当初大汉朝刘辨和刘协的血脉遗支。

当年汉少帝被枭雄董卓所胁自尽身亡,因怕引来万民的悠悠之口,把其子刘民和其妃唐姬逐出宫廷,并不敢太过逼迫。其时,两人身边依然有保统派的异人奇士相随。后唐姬被汉献帝接回,而刘民接受了随从意见,并没一同回洛阳,而是隐于太行山仙霞谷中。汉朝后世,对其从此再无注墨记载。

东汉末年,世局动乱,汉献帝惧怕曹氏篡权,与身边幕僚密谋,遂把二儿子刘冯送进了太行山,安身桃花谷。史书记载,建安五年,刘冯封南阳王,七月卒。

近两千年来,汉刘氏两支正统后裔,扶持相望,繁衍生息,直至至今。

帝皇血脉,国祚加持,气脉绵长,天资卓绝者远比普通人家要出众。后又从相随而至的能人处,习得魂法修体之术,日久之下,逐渐形成龙魂也颇为忌惮的世家势力。历来两支刘氏后人,家主皆为龙魂大长老尊位,不过多数只是虚名,而无实职。

金毛猴子来历颇为曲折,原是巧儿的叔祖公刘端从一江湖艺人手上买来,当时买来瘦瘦弱弱的,因为颇通人性,被众人所喜,但是又因性情乖戾,不服人管束,被放到山中自生自灭。后巧儿的那位叔祖公,突破五境不成,两甲子时,肉身败坏,撒手人寰。从此金毛猴子,更是自由自在,渴汲晨路山泉,饥餐山果黄参,又偷学得些许残缺魂法,年过百余载,依然得生。二十年前,已经是三境高阶的存在。

后来仙霞谷天骄刘慧口含骊珠而生,金毛猴子于秘境门前苦候三日,献灵实朱果,自此,极为亲近刘慧。

而后,桃花谷七窍灵韵的刘巧出生,亦被太行山刘氏作为重点培养的对象。

刘氏后人多和当年跟随的能人异士后裔通婚结合,所诞子孙,并非都能成为魂者或者武者,这些资质普通的孩子,或者从小就被寄养到山下,或者成年之后,通过龙魂、龙组,建立了人事档案,成为普通人家,另立旁支,只有家主才能得知道自身根底来历。除非出现天赋异禀者,会被重新接回到山上,其余人等,大多泯泯众人。

山下和山上,藕断丝连,山下人为山上供给生存所需,山上人为山下提供庇护,或传授健体长生之法,彼此相互依存。也有背心叛族者,泄露宗家秘史,则不但要被所在世家追杀,就连龙魂龙组,都会出手铲除。

华夏国数千年绵延不绝,隐世世家不知道多少,这些人身负华夏社稷国运,理论上讲,最不可能背叛自己的民族和神州血脉,所以只要不做太过分的事,龙魂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不去过于约束。

各大小世家,也名义上归龙魂所统辖。各家家主和族中天骄,几乎都会在龙魂中挂名,一旦发生两国之战,妖魔祸乱,或者外界异能之辈入侵,都需联手对抗。

无数次的惨痛历史教训,让所有的有智人士都知道,内乱内耗有时候也会伤筋动骨,但是异族侵掠,却是有可能让自己宗祇断绝的。所以各世家,恩怨情仇实多,却依然有底线,轻易不敢逾越。

刘慧明理娴静,刘巧灵动调皮,性格大为不同,偏偏刘巧和她这个堂姐最亲近,从九岁开始,就敢一个人沿着太行天路旁边的秘道,横穿五十多里路,来找刘慧。后来,更是经常留在仙霞谷,不愿回去,其父母长辈也拿她没有办法,又看见其修行并没有落下,慢慢也就听之任之。如此将近三年,成为金毛猴子在山中愿意接触的另外一人。并被刘巧起了个“小金”的名字后,更是与其相近。

八百里太行山山脉延绵,奇峰林立,灵气充盈,灵物颇多,刘氏世家子弟又经常在崖边林间聚灵修炼,不少灵物趋之若鹜,时长日久,亦是得益,其中又以林竹狐兔为最。

山中野兔数量甚多,但大多为黑灰色,朱眼白毛兔,最是通灵,却极其稀少。巧儿今天所捉这只小白兔,其实只是体形略小,但是其岁数,已近百年,福缘深厚,得了不少际遇,魂体已是三境,早通人性。只是终究不得魂法,只靠天生本能吸纳天地灵气,不能炼化兽骨,进而化为人形。前些时日,被刘巧碰到,心中喜爱,追逐两次,狡兔三窟,都不能成功。

巧儿犯了犟性子,拿了家中的捆兽索,从早上到下午,终于把白兔逼到一个断头洞里,后者抵不住饥饿,冒险逃窜,终究落入小姑娘的“魔爪”。

看到已经跟着小金跑去捉着藤蔓荡来荡去,正玩耍得起劲的巧儿姑娘,再看了一眼被丢到角落里,想走又不敢走可怜兮兮样子的白兔,刘慧心中感觉颇是好笑。想了想,从兜里取出一颗蜡丸,破开外壳,露出一枚流光盈盈的金丹,对着兔子晃了晃,微笑着说:“你我今日相见,也是缘分。跟我来吧。”

那只小白兔,一双红色大眼睛,顿时瞪得大大的,看到那颗金丹奇香扑鼻,知道这肯定是上好的东西,连忙亦步亦趋地跟在刘慧的身后,进了岩洞。

此处岩洞,有秘道和后山相通,不用爬上爬下,就可以进出。岩洞不算太大,但岩壁平整光滑,竟无一块突兀石块。有一桌两椅摆设,另外还有一张石床,上面有蒲团,为刘慧平时打坐之物。又开辟有一间偏室,里面摆放了一些衣服杂物书籍。

刘慧把白兔带到偏室中,拿了一床被单,让白兔俯于其上,再把金丹喂到它的嘴里,轻声说道:“这一枚金丹,应该足够让你炼化头顶兽骨,至于能否化为人形了,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那白兔站立前身,两只前爪合在一起如抱拳状,兔首颔了颔,像是在谢过刘慧的赠丹之恩。

刘慧又笑了笑说:“去吧。”然后就转身走了出去,在洞口处回头看那白兔已经匍匐闭目,喃喃自语道:“算了,干脆好人做到底。”

说完,从口中吐出那颗骊珠,悬于白兔顶上,红光颖颖,整个罩住了白兔的躯体。

当年跟随刘民刘冯而来的异人奇士,有魂者、武者、兵家、方士、术士、谋士。那金丹正是其中术士后人采集了太行山无数奇花仙草炼制而成,一炉只得九颗,近两千年来数不足百,可见其珍贵难得。

刘慧念及巧儿处得来的同伴不多,大多时候,只愿呆在自己的身边,或者跟小金到处玩耍。自己性子静,又常常沉溺于修行之中,陪伴实际很少,不免心愧。今日看到白兔差一步就能化成人形,却是起了恻隐之心,又想着或许能为巧儿增加一个玩伴。至于小金,虽然修为不低于眼前这只白兔,却不知道何故,并没有化形的趋向,吃了金丹也无大用。

刘氏皇朝虽然后来被曹氏所替,但是大汉朝毕竟底蕴浑厚,留得余荫,两千多年,气运香火无断持续,终于沉淀凝结成刘慧的伴生骊珠。白兔得金丹相助,化形机会已经有八成,现在又得此宝物骊珠浸润,对白兔来说,真是功同参化。

当年帝王,口含天宪,能封正敕神,这气运凝聚所成的骊珠,自然也差不了太多。如此一来,白兔化形也只剩下时间问题了。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为何要化形

佛陀在经论里头常说:“人身难得,佛法难闻”。轮回投胎,能够投胎到人道的机会最少。世人都说苦,为什么万物都想化为人身?六道众生里面人身难得,难在哪里?

人的身体脆弱,寿命不长,厄运相缠一生。诸天的福报大,寿命长,甚至可以长生。为什么还说不可贵,说人可贵?可贵的就是人能闻觉修持,容易觉悟,六道里头唯独人道容易觉悟。

天人虽然寿命长、福报大,但他不容易觉悟,所谓:富贵学道难,天人太富贵。

太富贵了,学道修行这个事情就容易被忽略,因为眼前就很舒服、很自在,何必去修这些苦行?这与人一样,所以圣人有言: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这话似乎又与道法自然有冲突,其实道法自然的意思不是自我放弃沉沦,随波逐流,而是本性认知。要修道求真,就得先法自身,先知本心,而这个领悟的过程,仍需去作必要的持苦修行,而不是富贵充足了,就迷在五欲六尘上。

至于三恶之道则太苦,亦不容易学道,接近道,因为:三餐吃不饱,贫穷学道难。人在六道中,就像是小康人家,混得三餐食,又是万物之灵,灵智大开,机变灵活,也就最容易感悟天道大道。

盘古大圣为人形,道祖道体为人形,人形开天地,人形定道,定规则。所以人身难得,人的脊骨二十四节应二十四炁,肺管十二节名为十二重楼。穴窍、毛孔、血脉,五脏六腑,从头顶百会到底下尾闾,都应周天之数,而其它万物万灵,却无此便利。妖魔鬼怪天人修行,动辄百年千年万年,而人短短一生却进步最快,所以万物皆欲化人形。

那白兔本就别于其它兔类,本身有善根,灵性出众,又得福德因缘,如人一样,努力很重要,加上运气际遇,才会脱颖而出。

动物化形最难的就是尾巴和头首。

尾巴就像一根刺,扎在一个圆润饱满的气球上面,成为漏气之门。又像一块石头,卡在周天循环的路上,不得运转通达。所以世人形容别人被看穿真面目,露馅了,又有露出了狐狸尾巴这一说法。其实不但狐狸,其它物种亦然。

而后就是头首,这是道之规则,不可能让你顺利得到人形道体,不会那么容易让你接近天道大道。不然世间何来惩凶罚恶,万物化形,人人为仙,个个不死不灭,都得逍遥,再无轮回,伦常败坏,道不能约束,无规则不成方圆,终至天道崩溃。所以兽头上有兽骨,乃是天道之禁锢,最难打破。故妖魔精怪多为人身兽面。

普通人只需要土里有食物,就可存活,需求不多,对天道无碍。但如果索求无度,依然会使得土壤退化,洞天福地也得沦为穷山恶水。

仙人靠天地元气保持仙体运转,等于直接汲取天道身上的营养,就如孩子需要喝取母乳,一个两个,天道自然无所谓,不算负担,但多了怎受得了?大道无量,天有穷时,所以不能人人为仙。

神更是需要香火气运维持果位业位,方得神力,因为天道难求,因为天道不予。

所以人的境界到了,尚需渡劫才能飞升成仙,其它万物化形,更是需要度那凶厉的雷罚,都是天道维持自身的正常手段。过了,是因为你得到天道承认,但多数都落得化为飞灰的下场,最后化为元始元气,反哺天道。

白兔得金丹相助,炼化身后尾巴,又得那骊珠气运抵抗天道桎梏,头上兽骨也被销融。就像是出了本钱,购得了通关文牒,一路畅通无阻。又像那世间买卖,物物交换,一得一失,此为天地正道。

如此恍恍,到了第三日,当天空雷云集结,要降下那九重天劫。骊珠虹光一闪,冲天而起,没入劫云中,就给抵消了。骊珠失去气运灵气一缕,变得稍微黯淡了些许,而那白兔躯体终于到了紧要关键,先是白毛褪尽,然后短尾消失,最后兔首终化成人面。没了雷劫劈下来,白兔精四肢齐全,体形无恙,全身赤溜精光,不著片缕,四五岁男童模样。

白兔精站了起来,摸摸手脚,拍拍身子,适应了一下心的躯体。看到身上的皮肤洁白如玉,他圆圆的脸上一笑,感觉很是满意。

不过,一阵凉意,他低头一看胯下那条晃晃荡荡的小肉块,又有点气懑。却又忍不住好奇,用手指去弹了一下,但是不察用力过猛,疼得他“嘶”地到吸了口凉气。他虽然未曾下山,平日奔波腾挪,为了生存活命,也是胆小谨慎,但是毕竟活了百年,心态已经是成年人心态。

突然想起一事,白兔精赶忙收拾自己,卷起身下的被单,围好身体,走出了偏室。

白兔化形,刘慧已经心生感应,收回了骊珠,微笑着站在石台上等待。

而巧儿也是很好奇,她早已得知此事,于是拖着她堂姐的手,瞪着双大眼睛,看着岩洞口。

看到裹得像粽子一样的白兔精,一步步挪来,再看到他胖嘟嘟的脸,粉藕般的手臂,头上稀疏的只有几根头发,还有行走时怪怪的样子,巧儿顿时笑得前俯后仰:“哈哈,刘慧姐姐,这小弟弟好可爱哦,人家好喜欢。”

白兔“小”童头上暴布汗,但面对这么个小霸王,他也不好说什么。他走到刘慧跟前,躬身抱拳向刘慧施了一礼,口中想说一些感谢的话,但是因为第一次开声,只是吚吚呜呜啊啊的,还说不出成音来。

刘慧作为刘氏天骄,平日里相处的也大多是奇士异人,但是毕竟年轻,面对如此恭敬的大礼,倒也是头一遭。她性子清淡,但并非冷漠疏离的人,所以也一时被弄得有些手足无措。刚想上前扶起。

但是巧儿姑娘,就没这个“觉悟”了,她直接跑了上去,摸着白兔“小”童圆溜溜的头说:“小白,你以后就跟着姐姐我玩吧。刘慧姐姐,你说他以后就叫小白,好不好?刘小金,刘小白,好听,好听……”。

刘慧掩嘴轻笑道:“你喜欢就好”。

白兔“小”童苦笑不得,自己都快一百岁了,被人叫小白,真的合适吗?他想出言反对,但是“哦哦哦……”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嘻嘻,怎么,你也觉得好听?对吗?那以后我们就这样称呼你啦,小白,小白,好可爱……”巧儿拍起小手,觉得这比给小金取的名字,还要满意。

白兔“小”童子,不,从此就叫刘小白了,顿时想死的心都有了。

刘慧聪慧,倒是知道白兔精在想什么,她止住了笑意,轻声说道:“巧儿好动刁蛮,但心地善良,你以后可以多陪陪她,也有你的好处。另外我有一门功法,是我自己闲暇之时想来,虽然不登大雅之堂,却应该暂时适合你用。”

白兔精刘小白,听言大喜,连忙又拱手作礼答谢。那怕是最普通的基本功法,他都求知若渴,何况他非蠢人,眼前这位少女,芳龄不过二十出头,已经能自创功法,实在惊骇世俗,敢拿出手的,又怎么会差到那去。

刘慧刚想再说点什么,突然心中警觉,竟是洞口秘地的禁制,被人触动了。她身形一闪,身体快如一阵风,就冲了进去。

魂武同修。

而且境界分明都不低。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一百一十八章 桃花溪水流飞鸟与鱼不同路

无尽星空,有这么一座星球。除了更大些,跟那蓝色的地球几乎一模一样,甚至连上面的人名和所发生的故事,都相差不多,相隔不知几万亿光年,但就像是蓝色星球的投影般,实在是大千世界,玄之又玄。

华夏国南方一小镇,地处群山之中,相传为两百多年前,江南人士三大姓氏——李,梁,凌举族搬迁落籍到此。后陆续又迁入其它几个姓氏——吴,徐,许,罗,从而形成如今七万多人的小山城。

李姓为镇上的第一大姓,凌姓第二,所以多数时候,通婚者都是在两姓中进行。

日升日落,小镇闭塞,人们辛苦劳作,贫乏却知足的生活了一代又一代。但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凌罗不通亲,梁徐不往来,却存在了这四姓每个人孩时的第一条教诲里。

凌朗的家住在钱上村,村名起得富贵,村民的生活水平在小镇里却算普通。母亲姓李,外曾祖母姓许。山城的地势是个盆地,凌家在镇的上头,李家在中间,许家在盆地最低处。三家人并不是连在一条线上,都有点偏离小镇的主干通道。如果划线连起来,不难发现倒像一个斜三角形。

素来,华夏偏南地区,古时穷山恶水,瘴气为祸,现如今也因为属于亚热带地域,大多数该地域的人,肤色都黄中偏黯黑,并且身材都偏瘦小。但好像这定律在这小镇里偏偏不成立。整个汤盘子一样的小山城,可谓山清水秀,人杰地灵。女孩都是肤白貌美,出奇的水灵,小伙子也大多聪明伶俐,健康壮实。如是相继十数代。

然而这个情况,到了凌朗的小叔这一代却开始出现了改变。人们慢慢开始发现,以往白白胖胖的婴儿越来变得孱弱,哪怕健康妇人所孕育,那怕她们并没有离开过小镇。一部分女孩们的皮肤开始变黑黄,眼睛也没以往的水灵透彻,小伙子更是开始变得参差不齐,高矮肥瘦,没了往日的矫健。

更是让人感觉得惊讶的是,和钱上村中间隔着两河一山的三合村的一个李氏旁支,那里的人们脾性变得越来越暴戾,与外村外姓起了争执的时候,往往一言不合,动不动就恶言相争,挥拳而向。更是经常性的传出妯娌不和,婆媳相争,甚至在农村人眼里看来,那罪大恶极的通奸扒灰乱亲,都隐隐传得满城风雨。这在人们的印象中,历来以天地人三和为建村宗旨的三合村,完全背道而驰了啊,让人瞠目结舌。

眼看三番两头的,村民的脾气变得越来暴躁,村民间的矛盾也越来越多。终于,村中几个族老头也看不下去了,请了许姓的一大家(风水师),许大家在村子里,爬山涉水,辗转三日,最后言“三合村,卧牛之地,宗祠恰好建于牛头位置,香火日盛,牛脾气亦越大。”

后来,在许大家的主持下,村人出力,在李氏祠堂里挖了一口井,宗祠外的池塘也加宽加大,村口到祠堂门口的坪地,直开了一条笔直的村道。许大家还让镇政府出了面,在三合村的对面半山引水发电,山脚建了个小水电站,水电站虽小,但是山腰间,两条长长的,看起来比水电站本身还要大的引水铁管,从半山斜着横贯而下。

后来村子里的老人们说起这事,纷纷猜测,各种版本不一,其中有个版本,在大家看来,却是最具有说服力的。

“卧牛卧牛,路为屠牛刀,井为盛血桶,扩塘保其不死,铁管成双栓让其不得出栏。”

从此一来,三合村村民,虽然慢慢恢复到以前和谐的环境,但是村民的身体素质,倒是在十里八村,成了最差的那一列人。

凌朗的父亲凌锦,国字脸,身材魁梧却不显粗壮,初中没毕业,就因为家里穷苦辍学了,但人很精明,从小从商头脑出众。母亲李玉华,个子不高,却人如其名,英华似玉,脸上的皮肤像婴儿般细腻,底子里透着泛着光泽的红韵,常年的农活,生了五个孩子,好像都没能改变太多。

凌朗的大姐凌惠身高继承了父亲,皮肤相貌却又透着母亲的影子,身材高挑,钟灵秀气。脾气也随母亲,小家婉约,勤奋善良。是村里村外打小就出了名的好孩子、好姑娘。

而凌朗虽然跟同龄人长得不算矮,却也不出众,皮肤也白,但是那种病态白,而且气色暗黄。他母亲怀胎怀着他的时候,因为常年跟着他父亲在外面奔波谋生,居无定所,饮食杂乱。所以应该是有点先天不足,一生下来,就体弱多病,尤其经常流鼻血,哪怕是轻轻一碰他的鼻子,都会血流不止。

后来父母为了怕他养不活,凌父又作为大房,也只好考虑再多生个男孩子来继承香火,农家人都不富裕,地少人多,孩子长大了勉强算得是个劳动力,但是小时候,却只是一个只知道张嘴吃饭的“吞金兽”。

凌父凌母考虑到自身的条件,希望再来一胎就能是个男孩。于是求神拜佛,求医问药不止,还请了风水佬看了好时日,可惜并不如愿,还是连续生了两个妹妹,第三个才有了个小弟凌杰。当然,也因为这样的原因,母亲也不能再跟父亲跑外了,不得不选择留在村里务农看孩子。

小弟凌杰打小龙精虎猛,八九岁就像个小牛犊,跟他哥虽差了七岁,站在一起身高身形都快差不多了。而且还特别壮实。

因此,一米八八却逢人说自己一米九的爷爷说这才像是他家的娃,说小弟长大会比他还高大茁壮,也会有他那样使不完的劲,所以爷爷也特别疼爱他。

但是,这并没有改变凌朗作为这小小家族中“老大”的地位。毕竟长子、长孙为大,在这闭塞的山村里,还有一定的影响。当然认可并且完全拥护这种观念的其实只剩下奶奶。

“书香门第”出身的奶奶,在小山城,真正算得上是“大家闺秀”了。虽然她有个“蛮牛”脾气一般的老伴,然后几个儿女也是不甚读书的材料,或者应该说是没有好好读书的可能。但作为李氏一个旁支家族里的同辈大姐,她一直有着她自己对待生活的态度,为人处事待物,面面俱到——热情却客气、亲近又规矩。而且几十年来,从不曾改变初衷。

奶奶持家有道,在家中的地位很高,她和爷爷不一样,她对凌朗的偏爱,从来没有一丝的掩饰。

父母倒也是特别疼老大的,亲情加亏欠,加上怕大儿子能否健康成人的尽力弥补,凌朗在这小小的家族里,真正成了个宝贝疙瘩。姑叔家的人,甚至很多稍微亲近的亲戚家,都叫他“大少爷”。

而为了让“大少爷”能健康长大成人,父母叔姑外公外婆舅舅阿姨,真的是想尽各种办法。直到到了上三年级的时候,或许是各种秘方终于有效,或者是猪鼻子炖鱼腥草,骨头炖淮山煲得足够多,又或者是算命先生的占卜断字,各种补救手段终于发挥了,“凌大少爷”慢慢地,开始终于没有那么容易动辄流鼻血。这样几年下来,一直只见长身高,不见长肉的凌家大少脸上才终于有了点血色。

“凌朗”这名字,叫得清爽,但他的性格其实并不开朗,性子还有点软,父亲因此常常嘀咕说,这孩子,像足他娘。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四章 凌家大事件

第二天醒来,凌朗觉得自己就像做了个奇怪的梦。但梦的记忆,又似乎已经无法具体的描述。直到来到客厅,看到坐在椅子上,正嗑着南瓜子,手剥番薯皮的三舅公。他心头尖突地打了个颤,昨晚所见所听到的事情的脉络,突然就像门外老槐树上的叶子,纹路清晰。

“什么是魂使,什么是守护使,什么是宝地,什么是特殊命格?还有为什么自己还好像看到了传说中的土地爷?这到底是真还是梦境?”

不知道为什么,凌朗的内心里,在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真的,但灵魂深处没来由的一阵,对于那些未知的忌惮,又阻止了他继续深思下去。

午饭过后,最后的宾客们都逐渐离开。把客厅的地又扫了一遍之后,凌朗母亲也准备再去找太姥姥唠嗑几句,就回家。

这个时候,坐在客厅侧边茶几旁抽水烟的三舅公却叫住了母亲。

“玉华呀,来,你过来一下,先别忙乎了,三舅和你说几句话。”三舅面带微笑,不过笑容有点不是很自然,手还招一招的,在唤母亲过去。又对凌朗说道。

“那谁,南秀(三舅公自己给凌朗起的喊名),你先出去找表兄弟他们玩吧。三舅公和你妈有些事商量”

“三舅,你叫我啥事呀?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母亲李玉华,打小跟这个三舅最亲,所以说话也很随意。虽然三舅在外人看来,在许氏三兄弟里是混得最不咋样的,但是在母亲眼里却是最有本事,又最是识得疼自家人的。

以前三舅公眼睛好的时候,只要是去趁墟日,基本都会去看望母亲和凌朗外婆。每次手里都少不了东西,虽然都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但是农村人,不就讲个心意?

只是后来,三舅公眼睛坏了,母亲自己孩子多,农活也一个人应付着,就少了些来往,但心里,还是极亲的。

“也没啥要紧事,就是这些天,我闲来无事,把你家的时辰八字,都又算了一下。我记得,小时候你也喜欢缠着我说这些。你也知道的,玉华,这个人虽说大体的命格,生下来基本就注定了的,但也不是没有稍微改变的可能。一些牵涉的人和事情,还是能多多少少影响主体命局的。命运命运,命虽天生,运却是可以去改造的。”

平时三舅公其实不是个很爱说话的人,那怕他去帮人摆摊算命,也不是那种察言观色的江湖术士作派,所以他摊子上的生意一般都比不上别家,他也从来没想着去改变。

但是今天倒有点不像他的风格了,有点叨叨咕咕,神神化化的。

“三舅,这些东西,打小,我都听得耳朵起茧了。有事你直说。”母亲自小爱黏着这个三舅,喜欢听他讲故事,所以也不见外。而且对于这些风水命理,母亲也是很相信的。

母亲什么都好,为人善良,勤俭持家,几乎从来没跟人急过眼。但是她有个很不好的习惯,就是爱丢三落四,尤其是生了几个孩子之后,变得更是马大哈,有时候明明手里拿着的东西,还满屋子的去找。

“玉华,之前我就跟你说过,你和阿锦的命格四十之前是琴瑟和鸣,宜家宜室。你们两个,阿锦是五行属火缺金,你是属木缺火,你们两个五行不相冲,八字无大碍,而且阿锦还对你有所补益。”说完,三舅公好像思考了一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遣词。这才又说道。

“但是这次三舅我,又帮你家七个人重新算了一次,其它几个孩子倒都是平正中上之势,人不作恶,大难不至,这就不需要多说什么。”

“倒是南秀这伢子,我是越来越看不懂了。辰时辰月辰日辰时,四辰生人,八字互冲刑,所以自幼身体底子有问题。但为什么少年和青年时会运势多舛,血亲悲苦,这是我一直想不明白的。他属从财格,38岁之后是有二十年大运的。当年我看过他,虽然年轻时候,苦就苦点,也不是什么坏事。但今天我才想到,竟然你和阿锦算起来运程都不错,那作为大儿子的南秀,又怎么会多舛悲苦?”三舅公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神情开始变得凝重。

“真的吗?三舅,这是为什么?”母亲听了,心里不由有点发急。

“三舅,你是知道的,这大伢子,一出生,身体就不好,吃得苦从小就比别人多。以前鼻子老容易流鼻血,碰一下都不行,小时候就没人和他耍,还天天泡在药罐子里。这么多孩子里,我觉得他就没宽心过。三舅,你可得帮我好好想想办法哪。”母亲一直最心疼自己的大儿子,她一直认为是自己怀他的时候,没照顾好,动了胎气,心里一直内疚恨不得把心肝都掏出来弥补给儿子。

“玉华呀,这已经不是重点了啊。南秀就算年轻时候苦点,大了总是无碍,现在有事的是阿锦啊。”

“什么,阿锦,阿锦他会有什么事,这怎么可能?他壮得像头牛,一辈子感冒发烧都没试过几次。这怎么可能?这可如何是好?三舅,怎么办呀?”母亲一听,儿子苦也就算了,自己起码还能好好的看着。现在听到自己的丈夫也不讨好,她可清楚自己的三舅的本事和为人,可不是轻易爱开玩笑的,听完心里一下就慌了神。

“玉华,你别急,别急。先听我说,这问题大概就出现在南秀身上呀。南秀五行属土缺火,你属木缺火,阿锦属火,但又不是强火之人。现在你和南秀,都缺火,一个是妻子,一个是儿子,两边都不能分多,也不能少。一个收多了,另外一个就会不平衡,也拼命去夺取,然后这边又不平衡了,跟着又变得疯狂起来,这样反复,扛不住的。”

“当年,我就算到阿锦四十有一劫难,就是始终算不出原因在哪里,也想着慢慢盯着,瞅清了,再想办法化解。到今天我算弄明白了,以前南秀小时候,因为先天孱弱,所以他缺的东西不多,或者说他消化不了太多。现在他长大了,身体好了,他是四辰生人,行水木运,六亲疏离,至亲不利。”

“那有化解的方法么?”母亲心急如焚地问道,她万万没想到,这一转眼间,自己和丈夫和自己的孩子,怎么就好像到了不死不休的关系。

“你也别太担心,竟然三舅找你来说这事,自然也是想好了法子的。阿锦现在看来,有大运,却命薄;南秀却是个命硬,有大运,也少不了大劫的人,这个孩子,按照我现在的能耐,也有点看不清楚了。”

“玉华,下面三舅的话,你可要好好记住啰。第一,是关于你和阿锦之间的,今年开始,直到阿锦六十岁,从新年初二开始到初七这六天里,你们两个不要相见。那时候紫气东来,阳气上泽,水木大兴,利你但碍阿锦。至于甲子年之后,人的五行不显,八字调和。也就无妨了。”如果认真的听来,会感觉三舅公倒像是在交待后事。

“第二,从此以后让南秀就叫阿锦做阿伯吧,不要叫爸了,喔,对了,最好其他孩子都叫阿伯,叫你就叫阿姆吧。”

“第三,我请人帮忙一起推算过了,发现阿锦这次的劫难,多数出在他做的行当上,但是思来想去,也没有太好的化解方法,毕竟是谋生的手段。所以往后你多让他积德行善,实在做不来搭桥铺路放生之事,那就尽量不杀生。还有就是他历来不信神鬼的,也不信福荫之说。但是不信归不信,往后让他切莫恣意妄言,更不能做些不敬的行事,就尽量让他避开就好,万万不能又凑热闹,又喜欢妄加评语。他大咧咧的性子也该改改了。”

“第四,你们还住着的老祖屋,建于低洼处,阴气横生,阳气不长,利女妨男,算不得好地方,门口的田地又是别人家的,格局也定了型,改不了什么。如果可能,你和阿锦合计合计,就在我以前给你们找好的那块屋地,那怕随便盖个几间胚房先住着。等条件好了,再重新修葺也好。以上这几点,你要时常记在心中,经常地提醒他。都做到了,三舅可保你们无碍。”

“嗯,好,三舅,我记下来了,我这就去找个笔记下来。三舅,往后,你可千万你要帮我看着些,没事你就多去家走动,有事你还得多帮帮你这个外甥女呀。”母亲此时,简直是手足无措,忍不住求起三舅公来。今天自己的三舅一下给她说了这么多,而且没一件是好的,偏偏又件件看了都至关重要,让她这个普通的农村妇人,是彻底的没了主意。

“你放心,你放心,三舅我自然会尽力的,你先去找笔把事情记下来先,记不清楚的就过来找我。切记,切记。”事关自己外甥女一家子,三舅公也没有了那不急不缓的风轻云淡。

母亲急急忙忙走出大厅,正想着找谁去拿纸笔的时候。

“玉华,阿奶让你过去一下,她说有事找你谈呢。喏,她正在我那里坐着呢,我带你过去。”二舅婆此时却刚好走了过来,也不由分说,拉起母亲的手,就朝她自己的家走去。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一生红尘内大笑能几回

涿州三义宫,原为“三义庙”,又称“汉昭烈帝庙”,俗称“楼桑庙”,始建于大隋,后朝历代均有修葺,距今已有一千四百多年的历史,成为华夏国以“义”为主题的唯一庙祠。

三义庙,其“义”源远流长。“三义”,乃刘之“仁义”,关之“忠义”,张之“仗义”,是为“三义”,堪称三国时期文化之始地。

三义宫由三进院落组成,占地颇广,由外向里依次为山门、马神殿、关圣殿、桓侯殿、正殿、少三义殿、寝宫殿、五侯殿等八部分组成。红墙碧瓦黄檐,显示出当年的辉煌,斑驳的牌匾墙壁,尽述历史的沧桑。

山门正中匾额书 “敕建三羲宫”,匾额上方有三朵祥云,上面刻一个“日”字,阴面刻一“月”字,喻刘、关、张结义精神永昭日月。

进入大门,第一进院子是马神殿,翠竹碧波荡漾,笔直挺拔,透着生机勃勃,可惜游人稀少,墙体多有剥落之处,柱脚砖面也可见年久失修的痕迹。

马神殿内左侧塑着的卢,右侧塑着赤兔,的卢马忠心护主,马跳檀溪,使汉昭烈帝绝处逢生;赤兔马伴关公建功立业,关公被害后,绝食而亡。殿门外楹联:“檀溪一跃成帝业,偃月单骑伴君行”。人是义薄云天,马亦忠义无双,想之让人肃然。

沿着向东的小径,路旁有一块青白石建筑的九龙碑,底座上九条雕龙,活灵活现,龙有五爪,碑体上有不少名人大家的真迹,原碑为大隋朝所立,现存则为大明朝后重竖。

第二进院子为正殿——三义礼创殿,为整座庙宇的主体建筑,奉汉昭烈帝刘备端坐正中,帝王装束。左后为汉寿亭侯关羽,英姿凛凛,右后为桓侯张飞,怒目圆睁。东是诸葛亮、庞统等文臣,西是黄忠、赵云等武将塑像。塑像前案台下面放了蒲团,供人瞻仰膜拜。

三义殿东侧为关圣殿,楹联是“天日心如镜,春秋义薄云”。院子西侧为桓侯殿,楹联是“雄赳赳赫破曹贼肝胆,眼睁睁看定汉室江山”。相传皆是帝王提笔写就。

正殿后面还有寝宫殿、五侯殿、少三义殿等。关圣殿内香火缭绕,不时尚可见香客身影,其余各殿则显得些许冷清。

今日三义宫,虽有桃园三结义石碑一块,却是今人所造。有金镶玉竹两枞,并不茂盛。处处有香火摆放,游人可以币取之,却人影凋敝。宫内各处景色尚算分明,但油漆斑驳脱彩无光,历史故事介绍书籍,也被人随手拿起,随手扔,弄得杂乱无序。正是一座香炉一座香火,几处亭堂几处荒凉。

一路上,关公圣魂眉头轻蹙,偶尔还会摇头轻叹。凌朗跟在一旁,买了一扎供香,逢见塑像则燃香祈拜,一共各式塑像八十七个,一个不漏。也会稍花点时间,把那些被弄凌乱了的典籍,收拾齐整。

正殿东侧有一个结义亭,为三角形建筑,亭子的楹联是“天地合其德,日月合其明,四时合其序,始成桃园三结义;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终铸青史万古情”。应该是今人所书刻。旁边有一片桃园,可惜却不是桃花盛开时。

结义亭中有结义碑,碑前有小石案,上有开封米酒两樽。亭前有一香炉,炉中有残香三撮,每撮不过三炷。

在结义亭前,关公圣魂立身良久,不愿离去。

凌朗站在于旁边,看到如此,突然心血来潮,走到关公圣魂的身旁说道:“君候,不如我们去桓侯庙那边看看?就在不远处的地方。”

“喔,走。”其实刘备的故里,大树楼桑村也在不远处,不到三里地,但是凌朗不知道是不是和关公故里一样,已经不得寻及,就没提起。

离开三义宫,出得楼桑庙村,沿着大道向北步行两里路,然后见一铁道桥,过铁道桥继续前行近一刻钟,即到忠义店,这里是张飞的故里,桓侯庙庙即坐落于此。

忠义店最早叫“桃庄”,因后来出了位妇孺皆知的张翼德,便被称作了“张飞店”。到满清末年,一位涿州知州谓直呼张桓侯姓名是为不敬,遂令改作“忠义店”。

张桓侯庙依次为山门、马殿、正殿、享堂和墓冢等建筑。马殿里塑一匹彪悍的乌骓马塑像,回廊抱厦的正殿大门悬一块“万古流芳”匾额。

桓侯庙之南,同样有一片郁葱葱的桃园,结义塑像三具,亦有人称此方为当时刘关张三人结拜之地,而非三义宫。

桃园里有一口“张飞古井”和一方饮马池。古井上盖了凉亭,井口也用大磨石封住,旁立有古井碑刻:使君乃天下英雄,谊同骨肉;寿侯为人中神圣,美并勋名。

古井有一轶事,当年刘君墟上卖草鞋,张候摆档卖猪肉,关公推车贩卖粮食。张候把肉吊放在井里,上面盖上大石磨盘,且扬言,谁能把石磨搬开,谁就可以把井里的肉拿走。一日,关公搬走石磨,把肉取走,张候知道后反悔,到集市上找到关公要肉,两人打将起来,刘君见状,赶忙过来劝架,三人交好,于是在桃园结拜为异姓兄弟。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背义忘恩,天人共戮。”关公圣魂缓缓读出这全版的结义誓言,当年之悲壮,今日带凄凉,竟使得桓侯庙上空,乌云卷聚急,风阵吹林动。

皇天指天神,并非天庭大帝;厚土是地神,亦非后土娘娘。当年三人结义,不过凡夫俗子,自然可说,此时关公圣魂何等身份,那天地不能鉴其心,天人岂敢言共戮,故一言出,引得天地异变。

关公圣魂也不理此等事,坐于古井边,追忆过往,可惜兄弟不在,古井已枯,池水早竭。

“二哥,是你么?”突然远处传来一声雷鸣般的呼喊,震得凌朗魂体激荡。

关公圣魂攸地站了起来,走出凉亭,循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神情激动大声喝问:“可是三弟?”

稍尔,一位身长八尺、豹头环眼、燕颌虎须的黑脸壮汉,头戴无帻冠,身穿玄光襦铠,手环抱一坛酒,正势若奔马的冲来,气势如虎,威武霸气,壮怀激烈,正是那百万军中,取上将之首,如探囊取物的燕人张翼德。

“三弟”。

“二哥”。

时隔一千七百八十九年,兄弟二人又重逢,关公圣魂紧紧捉着张飞将魂的双臂,用力的晃了晃。

两“人”先是激动,相视大笑,笑着笑着,虎目含泪,又相视仰头大笑。

“二哥,饮酒。”张飞将魂一只大手兀地摊开,三个玉卮酒杯显露了出来。杯非魂物,而是实体。

“好,饮。”关公圣魂极是开怀,捋须大笑道。

“喏,那小子也饮否?”张飞将魂看向凌朗,凌朗赶忙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喝。

张飞顿时瞪大眼睛,怒气腾腾,十分的怕人,似是要责问凌朗,怎敢这么的不给他张三爷的面子。

关公圣魂见状,又哈哈一声大笑,说道:“他饮不得酒,一杯即倒,你我二人却不用理他,免得到时不省人事,反而无趣。”

张飞也不再捉住凌朗不放,当先走进古井亭,把那玉卮杯放置好,就倒起酒来,三杯皆倒满。酒非那供奉之物凝聚,亦是人间酿造,不知张飞将魂从何处取得。

虚实转换,五境之上,只在其一念之间。

一人酒一杯,余下敬长兄,仰头饮尽。涿州庙中有故人,故人别来情未老。一生大笑能几回,斗酒相逢须醉倒。

凌朗成了那倒酒小厮,来回的为两人倒酒,倒满。重逢意气为君饮,系马池前桃花边。相逢红尘内,美酒斗十千,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一百二十章 英雄相见将军好酒

“三弟,今日,你怎么来此?”酒过数巡,关公突然开口问道。

本来也就是个随口的问话,谁想张飞听了情绪突然低落了许多,一张黑脸像是那湿水碳,变得更黑了。“倒、倒、倒满……”,他催促着凌朗,独自接连喝了三杯。

“发生了何事,这是?”关公知道他的性格,如此副模样肯定是吃了很大的闷亏。

张飞用大手一抹胡须上的酒渍,狠狠地说道:“二哥可还记得吕布么?”一旁的凌朗心中暗想,难得没叫人“三姓家奴”。

关公皱了皱眉头,颔首道:“温候吕奉先?”

张飞瞪眼道:“正是这个三姓家奴。现在估计得叫他四姓了。”凌朗拍了下额头,他低估了张飞的记仇心。

“喔,他还在?”关公放下手中的刚举起的玉卮杯,反问道,当初他曾经以为曹操会用上手段,把吕布弄得身死魂消。

“可不是,前些月,具体时日我也不记得了。那天,我正在阆中祠中歇息,不想那厮找上门来,和我说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那里肯允他,就和他打了一架。可恶这么些年,我因身不全,他反而有所精进,却是打他不过,却是气死我老张了。”在三国时期,天下英豪,大概吕布就只是有点忌惮眼前这个猛汉的。而每次张飞见到吕布也像是打了鸡血般,动辄就要大打出手。现在吃了亏,心中不爽可以想象。

凌朗看了看张飞的头,难怪感觉到不是特别的凝实,虽然五官清晰,总是有点虚幻缥缈。才想起眼前的张桓侯和关公的遭遇相似,生前都是尸首分离,一个“身葬阆中,头葬云阳”,一个“身卧当阳,头枕洛阳”,皆不得善终的。

只是两人身后境况又大不同,关公是称公为圣为王,魂体残缺之垢,只是存于他武魂的执念中,其实早已经无碍。张飞则凄凉得多,大型祠庙不过三座,香火寥寥。其中云阳飞凤山麓上的主庙,还被迫搬出原址,胡乱选了个地方重建。现在其庙后山经常出现山体滑坡,庙地基也屡次沉降,如此,使得张飞的分魂那得安生,根本不想入驻,如此一来,打得过还有提升的吕布才怪。

“三弟,细中详情,你可以和二哥慢慢说来。”关公伸手压了压张飞又去取酒杯的手,让他稍安勿躁。

“也没什么好说的,当时在他身边,还有个鬼鬼祟祟的黑衣人,藏头遮脸。那个三姓家奴好像已经失去理智,木木呆呆的,旁边那鼠辈说一些我听不明白的话,偏他俯首聆听之后,再解释一遍与我。”

“大体说了些什么?”关公急忙问道,虽然张飞只是三言两语,他已隐隐听出了些不蹊跷来。

“大概就是让我跟了他去,说是能让我享那一国气运,封王成正神什么的。我老张哪里有这个兴趣,何况是和那个四姓家奴为伍。”张飞敬君子重英雄而不恤小人,吕布当年为世间豪杰,他偏最看不起,像是天生八字不合,命格相冲,也是件怪事。

“此事且不提它,以后遇上再做过一场就是。”看到张飞再说不出个所以然,关公也就作罢,反正对方竟然找上门,肯定不会就此干休,总能碰见。

“就是,吕布那厮,当年在虎牢关下,对阵我们兄弟三人,世人还编成个什么‘三英战吕布’,说得好像他真就天下第一似的,他也经常为此沾沾自喜,我是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当年要不是大哥和二哥你拦住,我早和他打上个三百回合,谁赢谁输还不知道,那得用我们三兄弟齐上,大哥和你什么都好,就是谨慎了些。”关公笑了笑,的确,说起霸气来,自己确实比不上自己这个三弟。

“下次见了吕奉先,三弟大可以一旁压阵,看看二哥的手段。”关公捋须微笑,生前没有真正和吕布单独打个痛快,他也时常引以为憾。

“二哥你得了赤兔,那厮那还是你的敌手。对了,二哥你此前有去见过大哥么?”张飞脸色颇为不屑的回答,然后突然说起刘备来。

“却未曾,当年我被东吴所害,尔后经历错综复杂,此魂身,却是才醒来不久。倒是你,和大哥可有时常相往。”关公把自己的际遇一笔带过,并不打算和自己这心思简单的义弟说太多。

凌朗却是大概能猜到一点的,刘备虽贵为蜀汉帝王,但是在人间所享的香火并不如何盛旺。现存的刘备祠庙,不过那么一两间,最大的川蜀蓉城武侯祠刘备庙,还是君臣合祀,实即还以诸葛武侯为主。而阳泉方山上的刘备庙,也几经战乱,碑碣文物早已荡然无存。如今修复之所,规模不过方圆十丈之地。如此境况,恐怕公关的其余三魂,难免自凭身份,那里还会顾及太多之前人间情义,相见必然不会太多。

“倒是偶尔得见,我非正神,平日翻山越岭,过江涉水,牵制太多,来去不易。每年春天桃花三月,偶尔会在不远的三义庙碰得。大哥却是也有去看我,就是少了你,聚时没了以前热络。”

关公心中了然,捋须问道“哦,那大哥如今何在?”

“大概是在川蜀蓉城武侯祠,或在太行山的宗庙内。那天庭大帝,开辟了一界,叫什么帝将殿的,历代君王名将名臣,皆可入,由那勾陈领衔管辖,每日得要报道点卯,大哥亦曾邀我,我却是不愿。”张飞顿了顿,又说道。

“另外,大概十年前,大哥让我去跟随他们刘家的一小女娃,说是他们刘家大气运之人,将来成就高贵。我老张逍遥惯了,二哥你亦知道我的性子,那管这些,所以亦是不愿跟随。”

关公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对了,二哥,你和这小子,又是什么关系?我怎么从他身上,感觉到有你的魂息。是你收的徒弟?还是他也是那什么福缘深厚的大气运者。”张飞藏不住话,看了凌朗一眼,稍稍有点疑惑问道。

关公笑笑了说道:“哈哈,他?如今嘛,算得上有点气运吧。却是帮了我一点小忙,不然你我二人的相见之期,还得推后不少时日。对了,三弟,二哥介绍个英雄你认识。”

张飞马上瞪着一双大眼睛,其实好像就从来不用眨的,急声问:“喔,什么英雄,赶紧请来一见。”他为人极为好义,当日作那卖肉屠夫,就最喜欢结交英雄人物。

关公站起了身,张飞虽然猛烈鲁莽,但也不是傻子,看到自己的义兄如此慎重,也跟着站了起来,还摆了摆正头上的帻冠。

“武安君,请出来一见,如何?”英雄惜英雄,礼数不可无。

“哈哈,固所愿也,不敢请耳。”白起大笑而显,向关公和张飞抱拳施了一礼,虽然只是身穿便服,如那一平凡的大伯,但是今日英雄相见,他也不由心潮起伏,也没过多掩饰,其气势宏伟,气冲斗牛,有识之人,自然能察觉其不同凡响。

张飞这下眼睛瞪得更圆更大了,惊呼道:“秦国武安君,军神白起?”

白起脸上含笑,心中快哉:“军神不敢当,正是白某。”

惊愕过后,张飞急急的跑了上去,一把拽住白起的臂膀,大声说道:“我这二哥却是不够厚道,明知道你就在身边,到现在还唤你相见。还有这个小子也是奇怪,你藏身于里,我竟然没发现武安君你。速来,速来,正得有一坛好酒,乃是一户人家,藏于桃花树下的十数年老酒。”

谁家男儿不风流?那有将军不好酒?张飞自来熟,白起也不以为忤,顺势进了亭中坐下。

凌朗赶忙把另外的一个玉卮杯中的酒,望地上一濑,当是敬过了刘备,空出之后,又重新斟满,递给了白起。

白起也不推却,举杯而敬,关公和张飞,也同样举起酒杯,三人哈哈一笑,昂首而饮尽。

人屠、武圣、猛将,天高之表,日月难昭。

一杯喝完,张飞指着又上来斟酒的凌朗说:“你小子却真是无趣,得我二哥和武安君相随,竟然还不识饮酒,无趣,实在无趣得很。”

凌朗无语,却是想起,好像自己的确没看到过关公和白起以往聚在一起,也来个喝酒相谈什么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自己所影响,没了那个气氛还是怎的。

但这不过只是笑谈之言,三位“大神”也不以为意,就着酒继续说起一些趣闻轶事,相谈急欢。至于什么天下大势,美人理想,反而说得少。诗词歌赋这些,更是几乎不提及,虽然其实他们三人,一个能夜读春秋,遍观典章古籍;一个出身行伍,亦能著书立说;一个虽然容貌粗鄙,但是作画写字吟赋,已算得上大家。皆是能文能武,全才之人杰。

亭中一壶酒,我辈尽张狂。

却无须说那许多。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一百二十一章 惟英雄能活人杀人

酒又过三巡,关公沉吟了一下,方对张飞说:“三弟,你往后作何打算?”

张飞打了个酒嗝,看了一眼关公,不解地问道:“二哥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有酒常伴,难得逍遥。就这样啊,都一千多年了。”

白起听罢,在一旁笑了一下,但没有说话。

“自在固好,二哥是免不得有点担心于你,如今不同那从前,即使面对百万大军,你也可来去自如。现在世道动荡,天机不明,我是怕吕布他们尚不甘休,只怕他日你有难事,为兄亦恐鞭长莫及。刚才你提起那黑衣鼠辈,我之前亦曾接触过。”关公于是把在七星堆碰到陆逊一群人的情景,大略的和张飞述说了一遍。

听得如此,张飞也是黯然,江东群英悲惨的遭遇,让他难免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人大都就是这样,爱恨情仇,时代久远,总会模糊混淆。世人所以说时间无情,是因为它能把一切割裂,让人久而久之,都凑不齐个整。

张飞一把夺过凌朗手中的小半坛“女儿红”,仰头而灌,一时酒水淋漓,打湿了他的络腮胡,打湿了他的衣衫战甲。酒尽坛干,他一把把酒坛,砸在那块封口大磨石上,然后不发一言飞身而去。

对面的关公没有出然相劝,更没有出手制止。当其时,他亲身历历,如今想来也有着同样压抑难言的愤懑。

稍顷,张飞雄壮的身影,又飞了回来,腋下挟着两坛老酒。

拍开泥封,酒香四溢。张飞把空杯倒满,大声说道:“武安君,大可放心,这酒虽然是老张偷来的,不过我已留下了足够的酒资,有拿有偿,大概是不用记怀的。”

白起端起酒杯,没有一口而尽,只是轻酌。

张飞又是一干到底,明显酒杯对他来说,还是显得太过斯文,他是应该弄个海碗的。

“二哥,你有什么好主意,说出来听听无妨。”张飞瞪着关公,爽利地说道,刚才未转身时的郁闷,仿佛已经一扫而空。

“我是想你能暂时和我一起同行,这样一来你我兄弟二人可以像之前般,闲时饮酒,或者切磋武技,遇事也能一起应对。现在那第七圣位,注定要落在东方世界显出,风云激荡,世事诡谲,总是个照应。不然一不小心,遭了宵小的手段,到时候让我和大哥,如何自处?”关公也没过多的拐弯抹角,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忧虑和打算。

张飞看了看关公,又望了望凌朗,问道:“二哥的意思是让我和这小子订那魂契么?

关公知道他有所误解,指着凌朗说道:“并非如此,不存在契约的那种从属相干,只是让你寻得一个暂时的寄身之所。你北方癸水从丙丁火,他四辰之土,命格奇特,却最是缺火,虽然明上有克你之嫌,但四辰生泽,又已经超出五行以上,并无大碍。加上他的魂物特殊,如能驻魂其里,于你于他,都有增益。最主要是我等能暂时结而同行。你分去几道魂念,看护山门足矣,待得大势定后,再看如何作过。”

张飞听得头大,虽然他存在了近两千年岁月,但对魂属命格这些东西,却从来无心涉猎,他摆摆手说:“得了,二哥,你知道我最怕的就是唠叨。你说咋办就咋办吧。有你和武安君在,也胜过我一人,像个孤魂一样到处飘荡。而且看在这小子倒了一天的酒的份上,我也就允了他。”

张飞并非蠢人,他知道自己的二哥不会害他的,这样的安排也确实妥善。加上他生前大概只怕,或者说只信服的两个人,一个是刘备,另外一个就是关公了。其他的人或许也有赞赏的,但还远不能让他收敛起性子行事。就算是那个被诩为千古智者的三国第一军师诸葛卧龙,要想使唤他时,也还得经常搬出两人,然后像哄孩子一样哄着他。

关公看他答应,也不再多言,举起酒杯,和白起轻碰了一下,心思又落下了几分。

张飞瞪着凌朗,大呼道:“喂,小子,二哥说你那什么魂物很是特殊,不如拿出来给老张瞅瞅吧。我倒要见识见识,连我二哥都如此推荐的啥东西。”

凌朗看了一眼关公,看其点了点头,凌朗也不再犹豫,直接把魂莲唤了出来。

莲台九品半,大逾有四丈,荷叶翠绿,青莹欲滴;莲瓣粉白,晶莹流转。似神圣,又如佛宝舍利。虽然其中有两瓣,黑光映现,就如那玉脂瓶上的斑点,大体依然瑕不掩瑜。

张飞也是识货之人,砸吧了下嘴,啧了一声说道:“咦,你小子,倒是看不出来,还真是个好物件儿。可是那正北方一瓣怎么没给老张我留下,哼。”燕人河之北,所以他故意有这么一说。

凌朗的魂莲,当然以上面三台最为紧要,第一台更是核心所在,但是八瓣对应八方之数,却是没有太多高低之分的。关公见他在此上“刁难”,不由得好笑地说:“三弟,你却是最适合驻于正南方的第三瓣上。你看武安君都只是居于第七瓣,你还有什么好嗟言的?”

张飞听了哈哈一笑,说道:“二哥,我那能真计较此些。却是见他有趣好玩,稍稍捉弄他罢了。”

关公嘴角含笑说道:“有趣,好玩?那是你没见过他杀人灭魂的时候。”凌朗看着,觉得这么些年来,关公笑的时候,加起来都没今天多。

张飞又瞪圆了双眼打量着凌朗,表示怀疑道:“他还敢杀人灭魂?实在是看不出来,嗫嗫如水的性子。”

凌朗心中苦笑,在人屠和两位杀人如割草的猛将面前,自己怎敢拿那样的事出来显摆?因为那件事,直到现在,都还只是他是心头上的一道个坎,更是汗颜。

白起见他如此窘态,出言宽慰道:“站定立场,杀该杀之人,你何须如此挂怀?大可记住,千秋青史,惟英雄能活人杀人。”

听白起一句肺腑之言,关公捋须点头赞赏,张飞更是一拍大腿,声如巨雷:“武安君此话,甚是在理,真真说中了老张我的心思。当喝三杯,来,喝它三杯。早知道该拿大碗的。”

说完,一口一杯,或许是嫌凌朗倒酒太慢,他推开凌朗,就自己来。三杯落肚子,张飞又擦了擦嘴,抹了抹胡须,还搓了搓脸,像是要让自己显得精神点,开口说道:“小子,来吧,酒待会再喝,老张我先来检验下你。要是承受住了,自然无话可说。但如果承受不了,二哥的面子我可都不给的。今日非得把他灌醉不可。”

凌朗也知道像张飞这种“上古大神”一旦驻魂,并不像那“鬼体莲”和“婴灵莲”那样,都是自己能承受得了,控制得来的。

当初关公圣魂和白起军魂,主魂入莲的时候,都是自我压制,甚至在驻魂的过程程中,还费了心思去反哺魂莲,如此才不至于让莲台一下受到太大的冲击,伤了莲心。而像张飞将魂这样猛烈奋勇的性子,他可不会帮你去作一些针绣细活。

凌朗也坐了亭子边的长石凳上,有关公和白起在身边,他也无所顾忌,全力将魂体魂念,集中在魂莲之上。

十四五岁模样的莲台少年,凝集而出,中坐魂莲,双目低垂,嘴唇蠕动,如吟似诵,端庄严肃。关公也是起身,挥手在周围布下一层隔绝气机的魂域。

“好,我老张来也。”说完,张飞身体一抖,竟然整个魂体化成一物,此物如长蛇巨蟒,生双翼,身躯盘曲,扬头吐蕊,通红如火。周身又有一道缠绵的黑影,不知头尾,亦无没鳞片爪目,缓缓蠕动,像是那地龙模样。

翼火蛇、轸水蚓,朱雀之翼,主飞行,朱雀之尾,定轴向。两者齐齐飞向那魂莲正南方的第三瓣莲瓣之上。

火蛇入莲,火光如血,霎时凌朗的整朵魂莲,像是被烧着了一般,竟然有被烧焦的趋势。而后又是一阵黑影浸漫,如那泉水流过,推动魂莲旋转,从一品,到二品、三品……直到底下的那未长全的第十品。血色退,黑色据主,莲瓣又出现了腐烂之态。

尔后,血光又起,循环如此,片刻之后,法莲旋转如疾轮,竟然刮起了一股魂风,能伤人魂神意念,还不时发出阵阵尖厉的声音,慑人心志。

莲枯,莲生,莲腐,莲生。一旁的关公和白起,只是静静的看着,没有出手相助之意。

火蛇水蚓,势能威大,水火交加,似能把魂莲吞没。但魂莲甦生不息,四辰生泽之意,从那莲中少年的口中,尽显而出。

数刻之后,莲蕊中的少年,口中轻喝:“魂入莲成。”声音如天帝封正,佛陀真言。那红黑之光顿敛,尽数纳入那一品第三瓣的莲瓣之上。

顿时可见,那莲瓣光如血玉,有黑气缭绕,再不复得原来粉白晶莹之形色。

又有哔剥之声响起,却是那最底下的第十品莲台,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着,有万物生的气象。不过数息,莲台已经完全的成形,薇薇大观,而整个魂莲的旋转,也缓缓地慢了下来。

心中花一朵,十品莲花台。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一百二十二章 叠山、断山、补山

待得莲台停转,魂像稳固,又是砰地一阵红光大盛,潺潺如流质,如非关公早已在周围布下迷幻魂域隔绝,怕是普通行人,也能感觉看到异象。

张飞回复成魂身,刚张口打了半声哈哈,见到凌朗还是双目轻闭,像是在消化新的魂力,又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大嘴巴。几步就走到大磨石前,拿起玉卮杯,看到酒没倒得太满,又自己给加了点。

“山、山、山……”,魂声轻起,三山同现,张飞举到嘴边的酒杯停了一下,不由得口中轻咦了一声。山外山,魂外魂,四阶高阶,不是千年之前,在这么一个灵气稀缺,气运衰减的年代,已经非常难得。

“叠山”,三座魂山,又摆成品字形,张飞的眼睛终于不再是斜瞟着的,而是放下酒杯,看了过去。他和关公、白起不同,关公因为受凌朗的血元牵引而苏醒,有伴生魂的关系,几乎随时都能心生感应。而白起也有百年之约,虽只是口头承诺,接近契约性质,也能心思想通。而张飞就像一个路过借宿的,只是暂居,完全可以随时离去,因此,却是不能一眼看透凌朗的神通手段。

而凌朗并没停止动作,再一声轻喝:“融山”。三山开始慢慢的相互叠合交融,山体抖动,折林坠石,土翻崖崩。

如此大的震动,那阿婆髻山灵、青灰狐族、三条真龙,都纷纷飞了出来,又看到亭中的坐着三位“大神”,灵物天生比人类敏感,那怕关公白起张飞三“人”,已经刻意收敛魂能威压,在它们看来,依然如黑夜星辰,洞若观火。除了三条真龙,其余等连忙纷纷躬身行礼。

三“人”也不去理会,继续看着凌朗施为,只有白起摆了摆手。

三山外形都是观大田顶实体而来,而大田顶有点像个金字形,半山之下相对平缓,到了三分之二的高度,山体才兀地陡峭起来。所以魂山只是品叠的话,相互之间原本存在极大的缝隙。现在随着山体融合,这些缝隙在慢慢缩小,不过上面那座魂山的底部,在吞没了下面两座魂山的山顶,到了天湖处的时候,就只是微微颤动,而没有能进一步往下。下面两山并连的,同样只是不到一半的基座部分重合交融,山腰部分,却还是分离开的。

关公捋须轻声道:“还是差了些。”

白起微微笑说道:“已是算难得。”

关公点了点头说:“终究智珠不在握,魂魂难通达。”

张飞凑过来插了下话:“这小子怎么比老张还像个怪物,我看不比大哥家那个天生七窍蕴灵的小女娃差。”

关公摇了摇头,不知道是在否定凌朗,还是否定张飞的观点。他没告诉张飞,凌朗强的不是天赋,而是他的不可预测性,谁也不能断定他能最终到达那一步,可能和大数人一样止于五境,也可能直达自己那个帝君魂身的高度。

本欲将三山彻底融合在一起,三座天湖连成一片,现在看到融山连湖,进行不下去了,那莲蕊中端坐少年眉头轻皱,容颜已经能清晰分辨,赫然跟几年前的凌朗相同模样。

“山。”百里山脉横贯而出,除了中间的主峰结实凝聚,其余各山头尚是虚影。但即使如此,张飞“噗”的一下,差点没把刚喝下的半杯酒,喷了出来。这还有完没完了?

“断山”。此言一出,那百里山脉最外沿的地方,竟然连连分离出几座低矮魂山,向那叠在一起的三山悠悠飞去。看到此举,连关公和白起都不知道凌朗想要干什么了,他们相互看了彼此一眼,却只是看到了对方目光里的询问之意。

“补山。”莲中少年,伸出如玉般的手指,轻轻一挥,那些分离开来的魂山虚影,突然加快速度,齐齐飞向了三山中间的那个大缺口。

魂山虚影飞进那大缺口中,然后变成一块块巨大的土地泥石,就要去堵住中间空出的地方。可惜也不知道是不是魂山之间,魂属不能相通兼容,或者是因为那些魂山还不够凝实,竟然无法在其上生根附合,只是各处凌乱的粘了那么一点,其余的纷纷漱漱而落。

“再来。”凌朗不死心,继续去断山、补山。那十万群山,在秦岭时,他只是有个大概的印象,并没有真正全部的去登顶体会过,所以一直只凝实了主峰。山脉虽然巍峨广大,威力比起那三座大田顶来,却其实大不了了多少。所以他对这样的毁山行径,并没有太的感触。

凌朗却是不知,他这一举动,竟然引得那千里之外的秦岭好几处,山体晃动,如欲崩裂,又似地震前兆,惊得山里的飞鸟走兽,急窜逃离,还有一些探险驴友,更是吓得脸容失色。观山化魂,气脉相连,其中玄奥,就连关公也不知其里。

如此数次努力,那缺口,依然远远没有能填补上,十数座魂山虚影,一一粉碎,积累不过万一之数,而且并不垒固夯实。

白起见状,终于忍不住出声说道:“小友,停手吧,你如今境界未到,愚公移山,也只是徒劳。”

凌朗收回手指,补山不成,他却也不气馁,这本来就是他的一时思及,成功失败,是好是坏,尚未可知,得失之心也自然很淡。

“分山。”三座融合失败的魂山,轰隆隆地各自分开,在分离的过程中,魂莲又是左旋右收,缓缓地转动起来,并发出淡淡的各色光芒,笼罩三山,修补着那些崩坏的山体。

凌朗看到魂山最后无缺无碍,对那山灵、狐族和真龙说了一句:“你们也各自归位吧。”声音轻柔,却隐隐有了上位者的威严。这次连三条真龙都微微额首作礼,然后都归于魂山之内。

魂体回到肉身之内,凌朗睁开双眼,思考着刚才的一些举动,一时有些失了神。不防张飞走了过来,在他肩膀上,用力拍了一下,大声说道:“不错啊,你小子。”此时张飞是化虚为实的状态,凌朗虽然也接触过古武,但是那小身板,那里受得了那蒲扇般的大手力道,顿时如被锤击,差点没被打得岔了口气。

“三弟,你怎么下手还是如此没轻没重的?你可别一巴掌把他给打死了去。”关公看张飞还准备再拍第二下,第三下,连忙出声喝止。

看到凌朗被打醒过来,还急促地咳了几声,张飞老脸微红,瞄了一眼自己的“巨爪”:“呵呵,不是老张说你,你这个小胳膊细腿的,当年要想在我账下当小卒,都不合格啊。得好好补补,得补补。”然后悻悻地把手拿开,总算是放过了凌朗的一条小命。

一旁的白起见他说得有趣,也是哈哈一笑,凌朗不由暗暗腹诽,谁能跟你们这几个变态相比啊。笑得这么畅怀,别人都不敢相信你就是那凶名赫赫的人屠。

日照国南边有一座孤岛,孤岛方圆不到十里大小,到处是高大的棕榈,还遍布低矮的山茶、仙人掌、海芙蓉等植物。岩石上栖息着大批海鸟,时而腾飞击浪,时而梳理羽翼,沙滩上还可以偶尔看到有海龟扒窝产卵。梭子蟹、岩头蟹,青蟹被潮水冲了上来,夹夹蟹钳子,小眼珠转动几番,吐了几个水泡泡,来回横走,在沙面上留下浅浅的痕迹,最后又跑回到海里。

在岛屿的中间,有八块巨大的黑色尖石耸立,巨石上每一块都雕刻这一头奇异猛兽图腾,有人首蛇身的矖、有负屃、有旋龟、有蛊雕、有蝤蛑、有梼杌、鬼狼、叶狩……个个形象鲜明,呲牙舞爪,凶恶异常。

巨石中间,有一座祭坛,那祭坛递次分了三级,由五块坚硬无比的青罡岩切成的三角状大石块,拼合而成。

此时,祭坛前半跪着一人,此人著日照国玄黑色武士服,剃月代头,扎着小发髻。三十四五的模样,面容冷峻如刻,像是那海崖上被潮水冲刷万年而不变的岩石。

他已跪了半日,头微始终低垂,身形一动不动。

祭坛中突然黑烟弥漫,遮住了整个祭坛,然后传来“嗥……,呣……,嘤……,”如牛哞,如兽吼,如婴儿哭喊,有“啾啾”之声,又有“榴榴”之音,夹在一起,纷繁杂乱,偏每一声又能清晰入耳。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一百二十三章 群魔蠢动

黑烟消散,那祭坛中露出一巨大身影来,八头八尾,尾巴是蛇形。那八首除了没有人面蛇身的白矖,其余皆与尖石上所刻的图腾一一对应。一时,狂风大作,骇浪滔天,孤岛的上空飘来八色阴云,如漩涡状,宽大而妖异,使得整片天地都暗了下来。

此怪物的眼睛像十六盏大红灯笼,血光弥漫。除了那中间的蛇头,其余皆口中垂涎,黏黏糊糊,从上而下,粘连拉长,然后滴落。它身上长着青苔、桧树和杉木,肚子血淋淋一片,像是糜烂了似的。爬行蠕动时,那些污血和垂涎,落在祭坛上,使得青罡石面“滋滋……”地直冒着白烟,然后变成了坑坑洼洼状。

又是一阵黑烟升腾,那八首怪物,忽然化成了人形,却是一身双头,左边男子面容,右边女子相貌。男的威猛俊朗,可惜看起来似乎有点痴傻,头微侧,嘴角边口水长流。女的妩媚妖艳,只是一对狭长细眼,却显得多了丝阴狠之色。

“羽黑千夜,你今天来找我何事?”右边女子展颜一笑,花容灿烂,但声音里却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感情。

祭坛前单膝而跪的男子把头垂得更低,一手参地,刚欲说话。

突然“滋……”的一声异响,破坏了这稍显严肃的氛围。

“狱邪,把你的口水给老娘马上收住,不然我就砍掉你的狗头。”右边女子怒然扭头看向左边男子,贴着他的耳边大声喊道。

“呵呵,好。呵呵……”,“嗦……”的一声,那英俊男子真的唆了下口水,还用衣袖一抹嘴角,再把头端正,看似极怕那女子似的。但是这样正经许多的状态,还没坚持到一息,他的脑袋又开始慢慢倾斜,垂涎又缓缓地流了出来。

女子看到此情景,咬牙切齿,口中深恶痛绝地说:“须佐之男,我一定要杀了你。”

那个叫羽黑千夜的男子,听到女子说这句话的时候,赶忙把头垂得更低了。

“桀桀……,你无须如此小心,如今我日照国四处都是不坏好心之辈,所谓陋室下雨天,还有大风起。暂时我是不会去找他须佐一家麻烦的。”女子怒极反笑,声音一改之前的冷冰。

那羽黑千夜却连忙双膝齐跪,额头贴着地面,手心朝天,不发一言,虔诚无比。

“好了,不逗你了啦。说吧,什么事?”前半句还笑颜频频,后一句却又开始变得淡漠而无一丝情感。

“家主让我来告述神主,华夏国那边,前不久,似乎曾经有六境大能出手相峙。”羽黑千夜忙敬声说道。

那女子用右边的手拿出一块罗锦手帕,给旁边男子擦了擦嘴角,一边问道:“喔,是天照给你们家主传的话吧?”

“是。”羽黑千夜回道,匍匐的身躯,只有海风在吹动了他的衣衫。

“你无须每次都如此拘谨的,虽然我作了你们羽黑家的守护神,但是因为按照了我的要求,你们伊藤家示弱于其他九家九派百年,使得你们处处受气,没功劳也有苦劳。日后来此大可不必这样。”那女子声音终于变得轻缓些许。

羽黑千夜依然一动不动,没有选择作答。

那女子看他如此,也再不多说,接着说道:“我知道你此行另外的目的是什么。竟然你准备要身入华夏国,天丛云剑,也的确不大适宜带在身上。魑婪,你出来吧。”

一阵青烟之中,一只长发委地、全身濡湿,后面拖着着长长的尾巴,人面蛇身的女妖,出现在祭坛一边、她上身赤裸无寸缕,胸部以下开始鳞甲遍布,背青腹白。她双手如白玉,合十于胸前,双眼看着那女子,一张面孔有淡淡的青烟弥漫,隐约可见,有上百张面孔时刻变幻着,皆是妙龄女子。

“你随他走一趟。到了华夏国那边,不可乱来。那魅惑年轻男子之事,能忍住就给我忍住了,不然要被人捉了去,焚烧成灰,我也不一定能救得了你。”那女子似是深知自己属下的特殊嗜好,但华夏国藏龙卧虎,随时有殒身的可能,所以不得不出言警戒。

那魑婪身躯扭动,幻化成个体态风流的的女郎,盈盈十七八年纪,淡绛纱衫罩体,修长的玉颈下,一片酥胸如凝脂白玉,半遮半掩。素腰一束,不足一握,一双颀长水润匀称的秀腿,小小莲足,裸露而不著鞋,透明一般,十个脚趾的趾甲涂了淡红之色,像十片小小的花瓣,在无声地妖娆着。小巧的嘴角微微翘起,红唇微张,侧躬着身子说道:“魑女领得神主教谕。”一双桃花眼,顾盼生姿。

“滋……”的又一声,却是那俊朗男子,不知道是恰好没捂住嘴巴,还是见了那艳治女郎,而垂涎三尺。

不过这次那个被称作神主的女子,并没有发怒,而是冷声说道:“回去告诉你们家主,就说我知道要怎么做的,你们走吧。”

“是,神主。千夜这就告退。”羽黑千夜,就以同样的姿势,不顾地上砂砾粗糙锋利,额头依然贴着地后退了几步,然后站了起来,又躬身抚胸作效忠礼,才转身离开。

那艳治女郎也蹲身行了个侧礼,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紧随他而去。

待得两人走远,那俊朗男子,霎时端正了头首,眼中发出闪闪的光芒,一张俊朗的脸孔上,冷静霸道,那还有一丝痴呆之色。

“狱邪皇,你对这是怎么看的?”两人虽同属一身,却是双首双魂,各自有打算计计谋,并非事事相通。

“如今圣位将临,龙蛇频出,虽然我已融合了那其余六魂,但是天机茫茫,当年那须佐之男的断我六首之恨,可以暂时搁下。就先让这些傀儡去作了那过河卒,待得情势分明,你我再出手不不迟。目前你我还是最主要提升修为,如博得老祖的庇护,即使不得圣位,到时候也不再怕了那天照,如此方可得大逍遥自在。”那男子冷静分析道来,一把沉厚带着磁性的声音,有说不出的邪魅吸引力。

“呵,好,妹子听你的。”那女子声音如银铃,酥酥入耳,两“人”同身,却以兄妹相称。

“那来吧。杀劫将至,不可耽误。”说完,一头七首七尾四腿的怪物魂体,从那双首肉身幻化飞出。

那女子掩嘴一笑,星目乜斜,也化成一条人面蛇身的白矖,然后缠向那头怪兽。

“嗷……”,一声低吼,那怪物身上,突然从后身下面,伸出数条触手,纠缠在那白矖的身体上,然后末端又汇集到了一块,从白矖腹下的腔窍插入。

“啊……”的一声,那白矖竟似是极为的痛苦,禁不住发出叫喊呻吟,还吐出长长的蛇信,奶白色的蛇涎滴滴。

——————————————————————————

待得三位“大神”喝得差不多,凌朗又在涿县住了一晚,正在他在考虑准备先去洛阳还是当阳的时候,一个自称是龙组的人找到了他,并从口袋中,拿出一份信给他看,信尾落款是严青松。

这一次凌朗出来,并没有带着龙组分派给他的内部专用手机,他除了打两几次电话回家报过平安,并不准备和其他人联系,只想静静地去走这么一趟历程。

凌朗借了那个人的电话,拨通了严组的号码,严组在那头说,让凌朗如果没有太要紧的事,就尽量先回到市龙组,说有事相商。

凌朗和关公商量了一下,正好关公暂时也不是很想去那两个地方,说免得碰上另外两个主魂,到时候,还不知道怎地面对应付。

于是,凌朗准备改变行程,先回家看看情况再说。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一百二十三章 蠢蠢欲动

黑烟消散,那祭坛中露出一巨大身影来,八头八尾,尾巴是蛇形。那八首除了没有人面蛇身的白矖,其余皆与尖石上所刻的图腾一一对应。一时,狂风大作,骇浪滔天,孤岛的上空飘来八色阴云,如漩涡状,宽大而妖异,使得整片天地都暗了下来。

此怪物的眼睛像十六盏大红灯笼,血光弥漫。除了那中间的蛇头,其余皆口中垂涎,黏黏糊糊,从上而下,粘连拉长,然后滴落。它身上长着青苔、桧树和杉木,肚子血淋淋一片,像是糜烂了似的。爬行蠕动时,那些污血和垂涎,落在祭坛上,使得青罡石面“滋滋……”地直冒着白烟,然后变成了坑坑洼洼状。

又是一阵黑烟升腾,那八首怪物,忽然化成了人形,却是一身双头,左边男子面容,右边女子相貌。男的威猛俊朗,可惜看起来似乎有点痴傻,头微侧,嘴角边口水长流。女的妩媚妖艳,只是一对狭长细眼,却显得多了丝阴狠之色。

“羽黑千夜,你今天来找我何事?”右边女子展颜一笑,花容灿烂,但声音里却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感情。

祭坛前单膝而跪的男子把头垂得更低,一手参地,刚欲说话。

突然“滋……”的一声异响,破坏了这稍显严肃的氛围。

“狱邪,把你的口水给老娘马上收住,不然我就砍掉你的狗头。”右边女子怒然扭头看向左边男子,贴着他的耳边大声喊道。

“呵呵,好。呵呵……”,“嗦……”的一声,那英俊男子真的唆了下口水,还用衣袖一抹嘴角,再把头端正,看似极怕那女子似的。但是这样正经许多的状态,还没坚持到一息,他的脑袋又开始慢慢倾斜,垂涎又缓缓地流了出来。

女子看到此情景,咬牙切齿,口中深恶痛绝地说:“须佐之男,我一定要杀了你。”

那个叫羽黑千夜的男子,听到女子说这句话的时候,赶忙把头垂得更低了。

“桀桀……,你无须如此小心,如今我日照国四处都是不坏好心之辈,所谓陋室下雨天,还有大风起。暂时我是不会去找他须佐一家麻烦的。”女子怒极反笑,声音一改之前的冷冰。

那羽黑千夜却连忙双膝齐跪,额头贴着地面,手心朝天,不发一言,虔诚无比。

“好了,不逗你了啦。说吧,什么事?”前半句还笑颜频频,后一句却又开始变得淡漠而无一丝情感。

“家主让我来告述神主,华夏国那边,前不久,似乎曾经有六境大能出手相峙。”羽黑千夜忙敬声说道。

那女子用右边的手拿出一块罗锦手帕,给旁边男子擦了擦嘴角,一边问道:“喔,是天照给你们家主传的话吧?”

“是。”羽黑千夜回道,匍匐的身躯,只有海风在吹动了他的衣衫。

“你无须每次都如此拘谨的,虽然我作了你们羽黑家的守护神,但是因为按照了我的要求,你们伊藤家示弱于其他九家九派百年,使得你们处处受气,没功劳也有苦劳。日后来此大可不必这样。”那女子声音终于变得轻缓些许。

羽黑千夜依然一动不动,没有选择作答。

那女子看他如此,也再不多说,接着说道:“我知道你此行另外的目的是什么。竟然你准备要身入华夏国,天丛云剑,也的确不大适宜带在身上。魑婪,你出来吧。”

一阵青烟之中,一只长发委地、全身濡湿,后面拖着着长长的尾巴,人面蛇身的女妖,出现在祭坛一边、她上身赤裸无寸缕,胸部以下开始鳞甲遍布,背青腹白。她双手如白玉,合十于胸前,双眼看着那女子,一张面孔有淡淡的青烟弥漫,隐约可见,有上百张面孔时刻变幻着,皆是妙龄女子。

“你随他走一趟。到了华夏国那边,不可乱来。那魅惑年轻男子之事,能忍住就给我忍住了,不然要被人捉了去,焚烧成灰,我也不一定能救得了你。”那女子似是深知自己属下的特殊嗜好,但华夏国藏龙卧虎,随时有殒身的可能,所以不得不出言警戒。

那魑婪身躯扭动,幻化成个体态风流的的女郎,盈盈十七八年纪,淡绛纱衫罩体,修长的玉颈下,一片酥胸如凝脂白玉,半遮半掩。素腰一束,不足一握,一双颀长水润匀称的秀腿,小小莲足,裸露而不著鞋,透明一般,十个脚趾的趾甲涂了淡红之色,像十片小小的花瓣,在无声地妖娆着。小巧的嘴角微微翘起,红唇微张,侧躬着身子说道:“魑女领得神主教谕。”一双桃花眼,顾盼生姿。

“滋……”的又一声,却是那俊朗男子,不知道是恰好没捂住嘴巴,还是见了那艳治女郎,而垂涎三尺。

不过这次那个被称作神主的女子,并没有发怒,而是冷声说道:“回去告诉你们家主,就说我知道要怎么做的,你们走吧。”

“是,神主。千夜这就告退。”羽黑千夜,就以同样的姿势,不顾地上砂砾粗糙锋利,额头依然贴着地后退了几步,然后站了起来,又躬身抚胸作效忠礼,才转身离开。

那艳治女郎也蹲身行了个侧礼,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紧随他而去。

待得两人走远,那俊朗男子,霎时端正了头首,眼中发出闪闪的光芒,一张俊朗的脸孔上,冷静霸道,那还有一丝痴呆之色。

“狱邪皇,你对这是怎么看的?”两人虽同属一身,却是双首双魂,各自有打算计计谋,并非事事相通。

“如今圣位将临,龙蛇频出,虽然我已融合了那其余六魂,但是天机茫茫,当年那须佐之男的断我六首之恨,可以暂时搁下。就先让这些傀儡去作了那过河卒,待得情势分明,你我再出手不不迟。目前你我还是最主要提升修为,如博得老祖的庇护,即使不得圣位,到时候也不再怕了那天照,如此方可得大逍遥自在。”那男子冷静分析道来,一把沉厚带着磁性的声音,有说不出的邪魅吸引力。

“呵,好,妹子听你的。”那女子声音如银铃,酥酥入耳,两“人”同身,却以兄妹相称。

“那来吧。杀劫将至,不可耽误。”说完,一头七首七尾四腿的怪物魂体,从那双首肉身幻化飞出。

那女子掩嘴一笑,星目乜斜,也化成一条人面蛇身的白矖,然后缠向那头怪兽。

“嗷……”,一声低吼,那怪物身上,突然从后身下面,伸出数条触手,同样纠缠在那白矖的身体上,一时二“人”,紧紧相交紧贴在了一起。

——————————————————————————

待得三位“大神”喝得差不多,凌朗又在涿县住了一晚,正在他在考虑准备先去洛阳还是当阳的时候,一个自称是龙组的人找到了他,并从口袋中,拿出一份信给他看,信尾落款是严青松。

这一次凌朗出来,并没有带着龙组分派给他的内部专用手机,他除了打两几次电话回家报过平安,并不准备和其他人联系,只想静静地去走这么一趟历程。

凌朗借了那个人的电话,拨通了严组的号码,严组在那头说,让凌朗如果没有太要紧的事,就尽量先回到市龙组,说有事相商。

凌朗和关公商量了一下,正好关公暂时也不是很想去那两个地方,说免得碰上另外两个主魂,到时候,还不知道怎地面对应付。

于是,凌朗准备改变行程,先回家看看情况再说。

第一卷 山城岁月 第一百二十四章 朋友分离时无烟无酒无言

回家的路途上,火车的人流,终于少了许多,凌朗也没再遇到什么糟心的事,顺利了许多。

因为回小山镇要经过县城,凌朗就去了秘密联络点,找来电话,通知了“岩石”司机,然后直接坐车去了龙组。

出门来接领凌朗的还是许旭东,自从上次七星堆一行之后,市龙组对凌朗的态度变了很多,从原先的赞赏,还多了一丝尊敬。

许旭东从一开始见面,对凌朗就特别的亲近,平时接触的也多,所以算得是组里最了解他的人了。现在看到眼前这个当初被自己和吴队“捉来”,还非得喊自己“许哥”的少年,一步步走来,几乎已成了市龙组的最强战力,他内心很是欣慰。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情感。

走进严组的办公室,看到凌朗提着陈旧的旅行袋,风尘仆仆的样子,脸上还长了些青黑青黑胡渣,严组哈哈一笑,走过来拍了拍了凌朗的肩膀:“不错嘛,出了一趟远门,显得老成多了。”

凌朗微微笑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应答,但是他感觉心里一阵暖暖的。

许旭东脸上同样堆着笑意,轻轻地掩起门,走了出去。

“严组,找我是有什么任务吗?”凌朗开门见山。龙组对自己的关爱,让他从刚开始的抗拒,到后面的无所谓,到如今愿意同样去付出点力所能及的回报。

“来,我们先坐下说。”等到两人坐好,严组搓了搓脸,这才说道,“任务还真的有,而且还是挺大的一个任务。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和你说。”

“吴组,你直接说就行。”能让严组都感到棘手的任务,凌朗知道可能还真的是个“大任务”。至少不比上次七星堆轻松。

看到凌朗爽快,严组也没再支吾:“可能要你去一趟魔都,不是龙魂的要求,而是上头直接下的命令。”

“去魔都?那里出现什么事了么?”凌朗奇怪的问道,心里隐隐联想到了当初陆逊说的那些黑衣人来。

“这个连市龙组也不大清楚,大概得省里面才会有权限得知。不过我们探得口风是,那里近期汇聚了不少其它国家的天骄,还透露最好尽量派四境高阶以上的人前去,而且还不准年纪太大的。情况可能比较复杂,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上面会点名叫你。”严组明显的露出了担忧之色。

四境高阶以上的,整个龙组,即使连着那些隐藏起来不知名的供奉,加在一起恐怕也是十个手指头算得过来。连吴组和吴队也不过只是刚刚突破到四境初阶而已。

“那要去多久?”凌朗同样有点担心,去了魔都,恐怕自己再想像现这样躲在旯旮里,过那教教书,种种树的日子就不大可能了,自己的身份也恐怕很快,浮出水面,被有心人盯上。但他还是尽量不让自己显露出来。

“去多久,这个不一定,得看上面的调令。所以这样一来,你那份教师的工作,可能就没办法持续做下去了。不过你放心,学校那边我们会派人处理好,另外,你每个月的工资奖金福利,也会归拔到市龙组来派发。”严组知道凌朗很喜欢当老师的这个职业,而且对于他的家境情况也很清楚。而且这一样一来,也等于正式把凌朗吸纳为龙组的人了。虽然大家心里早已经如此认定。

“龙组可以帮我发一份调到魔都某所学校的聘书么?”如果走得不明不白,无声无息,母亲大概会失望和担心吧。

“哦,这个当然没问题。”严组虽然有点奇怪,但是并没有问为什么,这样的一纸聘书,这对于龙组来说,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严组,这次去魔都,还有别的人跟我一起去么?”凌朗没有过于矫情,也没有去作什么讨价还价,他知道龙组大体都会看着安排好的。

严组又搓了搓自己的脸,说道:“也是因为这个,我才忧心啊。老的一代不说,年轻点的,也就燕子刚刚突破到四境不久,算得上是比较适合的一个吧。吴东全倒是也进步得快,但是也就刚三境中阶,我怕到时候反而成为你的拖累。其他的,大都还是二、三境的,一般的任务还好说,这样诡异的事情,我怕是他们应付不过来,或许许旭东能跟着你们一起去。”

凌朗知道许旭东在市龙组,虽然职务不算高,但是其实负责了很多的事务。整理资料,甄别资讯,分析情报,迎来接往什么的,甚至超过了严组和吴队两人加起来的工作量,算得上是最走不开的那类人。

“那就燕子吧,我和她合作过啊。配合上,这个倒是没问题,而且我如今也算战守一体,我们两个人勉强能凑成个小组了。”燕子虽然已经加入龙组工作,但并不算得太核心的那些事务。看到严组那稍显意味的笑意,凌朗难得脸上一红,不过他也没刻意去分辨什么。

孔庆燕对自己的爱慕,凌朗不是木头人,其实他早就知道得很清楚,只是对情感天生的木讷呆,而且他觉得自己还有点“颜控”,孔庆燕身材是好到爆炸,但是长得一般,算不得他心目中女神级的“佳偶”。但后来他又想过,觉得自己好像也挺一般的。因此,虽然始终没有怎么真正表示过,但是其实也是默认了的。

“那就这样决定,魔都那边也有龙组的人,省龙魂也会有派人过去,到时候你们碰到了,可以约好,彼此有个照应。”派谁去魔都,严组因为这件事,已经不知道和吴队他们讨论过多少次,想来想去,居然觉得还真的只有派凌朗去最合适。一来他们知道凌朗就算是表面的“能力”,已经不比他们差,处事也中规中矩。加上那次七星堆发生的事,他们看到的力量,更是太惊骇世俗,放心许多。

“那么,你还要去看看组里的什么人么?这一次去了,说不定要比较久才有机会回来了。”严组又问凌朗。

凌朗摇了摇头,说实在的,他在组里并没有什么相交太密的人,胖子算得一个,但是因为孔庆燕的原因,他不知道为什么的,反而有点怕见他。虽然他知道胖子对燕子的热恋,纯粹就是一头热的单相思。

但是越是怕什么就来什么,凌朗走到车库门口,准备离开的时候,竟然碰到了胖子。

胖子正在靠在门口的墙壁上,抽着根烟,吞云吐雾。凌朗苦笑了一下,对方明显是在等自己,吴队可是他叔叔,他消息灵通得很。

凌朗走过去,先出声打了个招呼:“嗨,胖子,最近好么?”

胖子有点情绪低落,完全没有了平时的嘻嘻哈哈爱说爱闹的模样,他见到凌朗,扯了扯嘴角,终究没笑出来,回答说:“喔,凌朗啊,我挺好的啊。你这是去那里回来了?怎么这么憔悴。”

凌朗笑了笑说:“去了一趟长平和涿州。这不,刚到龙组不久。”

胖子说:“挺久没见到你了,还真像个男人模样了。抽烟不?”

凌朗摇了摇头,打了个呵呵,然后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两人之间,从来都是胖子说得多,他听得多。

胖子狠狠地吸了一口手上的香烟,然后把烟丢到地上,用脚掌去踩了踩,又来回捻磨了几下,然后说道:“得了,这我就放心了。”说完,就准备转身回到龙组的密室里去。

凌朗没有说话。

两人擦身而过的时候,胖子把手放在凌朗的肩膀上,看着他说:“帮忙照顾好燕子。”

凌朗点了点头。

“一路顺风。”

凌朗又点了点头。

胖子离开。

凌朗也坐上了那辆熟悉的吉普,离开。

第二卷 风云激荡 第一百二十五章 携手同行壮大这微凉

第三天一早,吉普车到镇里接到凌朗,然后在途中,又捎上了提着个小旅行箱的孔庆燕。

孔庆燕一上车,就脸红红的捉住了凌朗的手,还快速地在他的脸上啄了一小口,然后娇羞地靠在了他的肩膀上。上一次凌朗以魂身到龙组门前等自己,然后还在山顶抱着她看了一晚上的风月,让这个女孩彻底的打开了心扉。

凌朗有点羞赧地赶忙看了一眼前面的后视镜,看到“岩石”司机脸上,难得露出的一丝笑意,这让凌朗的脸也微微红了起来。

“我以为你会丢下我呢。”半路上,孔庆燕突然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

“为什么会这么想?”凌朗奇怪的反问。

“因为我怕你会觉得我只是个累赘。”

“怎么会啊?你可是个‘移动资料库’,有名的小博士,我去了魔都,那是两眼一抹黑。而且,你做饭可比我好吃多了,有你在,我妈就不怕饿肚子了。”凌朗也难得俏皮了回。

孔庆燕捶了一下他,开心得靠着她,闭上了眼睛,没有再说话。

这一次,没有严组,吴队,许专员,只有他和她。至于前面的那位,也只会送他们到隔壁市的机场,然后就会折返。市龙组这一次没有再安排列车包厢,是因为孩子终究是要长大的。

其实孔庆燕,还真的是想两个人能单独坐在火车上,相互依偎,看着沿途风景,或者相对凝视,好好享受那惬意的时光。只要一想到那种情景,孔庆燕就会觉得自己一阵的脸红耳赤,心跳加速。虽然现在有小小的失落,但是第一次坐飞机,也是好奇,还能免去舟车劳顿之苦,又是跟自己喜欢的人一起,孔庆燕也就很快变得高兴了起来。

除了过安检的时候,闹了点小尴尬的笑料之外,两个人都算得上是有“见识”和聪明的人,候机、登机、起飞,平安降落。不一定是顺风,庆贺没大雨水。

在一楼的到达大厅,旅客出口处,早已经有人在举牌等候两人。

对过手势暗号,双方开始接触交谈。对方是个稳重的中年男子,显然市龙组对待自己的两个“宝贝”考虑周到,特意叮嘱了,让魔都龙组派可靠的人接待。不然要是来个什么美女俊男小鲜肉,再演一出横刀夺爱什么的,那就太狗血了。当然更不会出现什么“天王盖地虎,小鸡炖蘑菇”之类的暗号。凌朗想到这些的时候,心中不由觉得其实挺有趣的。

因此,在路上的时候,孔庆燕还轻轻问凌朗:“刚才你怎么笑得那么开心?”

“有吗?我有笑得很开心吗?”凌朗当然不会把自己那无来由的“恶趣味”说出去。

“有啊。想到什么高兴的事了?说出来和人家分享分享嘛。”凌朗可不是个爱笑的人,所以孔庆燕很是好奇。

“没有吧。或许是因为一下来到了魔都这个大都市,有种农民进城的喜悦,不知不觉就笑了出来。”凌朗说了个并不充分的理由,明显不能使人信服。

“哼……”,但孔庆燕知道凌朗是去过花城的,魔都也并不比那里繁荣得多少。一定是看到那个美女了,孔庆燕对于自己的容貌一直不是太自信,所以她决定不理身边这“可恶”的男人一分钟。

恋爱中的女人,大都爱耍耍小性子,睿智如孔庆燕这样的“奇女子”,也不能例外。

看得孔庆燕的小儿女态模样,凌朗又是一阵想笑,他都觉得最近自己的性子,变得开朗了许多。

凌朗、凌朗,父亲给自己起这么个名字,大概是希望他聪明伶俐、活泼开朗的。

两个人住的地方被安排到了魔都的崇明岛,是一间两层的小楼,红瓦斜顶,淡黄色外墙,前小院后绿地,有植株花卉,妍妍翠绿,很是雅致。

“这个房子,就只有我们两个住吗?”虽然孔庆燕的家里也算是殷实人家,但是这样的已经算得上豪华的居所,她平日也只有羡慕的份儿。

“暂时是吧。我也只是听从上面的安排。”对方看到略带兴奋的两个青年男女,微微笑了笑,回答肯定。

再一次验证过身份文件,又和严组他们通过了电话,对方就告辞离开了。临走时,还留了个联络地址,并告诉他们,附近就有小集市,可以采购日常所需。而此行的任务,暂时还没分派下来。

此栋小楼不是那种规则方正的建设结构——中间部分最高,上面有个夹层,顶上是透明的玻璃,还可以打开,摆着几个蒲团,平常人家用来做什么的,凌朗不知道,但是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那是个很好的修行之所。右边上下两层是储物室、书房和卧室,左边一楼是厨房和吃饭的地方。最难得的是左边二楼,竟然有个露台,虽然暂时是空着的,但是如果在那里弄顶遮阳伞,再摆上一张圆桌,两张躺椅,绝对是件美事。

小楼的摆设很简洁,门外的花草树木,也很整齐。看来平时还会有人进行定期的清洁整理。而且,家电、沙发、席子被褥一应俱全,凌朗心里都不由得暗暗咋舌,这一次龙组,的确是下了难得的大手笔。

花了四天时间,凌朗和孔庆燕才基本把房子和周围的环境熟悉了些。

崇明岛地处长江口,是华夏国的第三大岛,被誉为“长江门户、东海瀛洲”,是华夏国最大的河口冲积岛,最大的沙岛。崇明岛的中北部,有一片平原人造森林,西南角有一座明珠湖公园。

而这栋小楼,则位于崇明岛的东端,附近还有个东滩候鸟保护区 ,南北濒临长江的入海口,早晨可以东海看日出,傍晚时分观候鸟,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宝地。凌朗觉得,唯一可惜的就是这里的地势平坦,没山,没有大山。

那一片森林里有不少现代的旅游设施,有风车、攀岩、滑草、滑索,有阳光浴场、沙滩浴场、户外射击等等。游人较多,所以两人都不怎么去。

而明珠湖湖水清澈,环境幽雅,风光秀美。加之还有一条长长的,只能紧密并排走两个人的小桥,被誉为情人桥,虽然时常也能见到不少的情侣行走于其上,但是孔庆燕却是最爱去这个地方。大概是听了当地人的说法,只要在这座桥上走过的情侣都会恩爱一生。

对于这些,差一点走过奈何桥的凌朗,是不大相信的,但女生的感性,不是可以用理智去解释的。虽然凌朗更喜欢呆在小楼的露台上,或者干脆到那东边去观日看鸟,但是几乎每晚,夕阳西下之时,总会被孔庆燕拉到这里来走一走。

崇明明珠湖是一座天然湖泊,会偶尔有渔民摇着小木舟,在湖里撒网扑鱼。孔庆燕看到的大概是祥和宁静,感受到的是浪漫闲逸。而凌朗则觉得那不过同样是一种生存,而忘川河河面,没有灵魂摆渡人。

关公圣魂、白起军魂、张飞将魂三个,也是非常喜欢这个地方,在他们眼里,沧海桑田,不分现代古代。生前纵横沙场,驰骋一生,那里有如此闲暇时光?死后要么长眠深山老林洞窟,要么行走于人间的香火缭绕喧嚣,而崇明岛,形成不过千余年,连土地山灵都还没有。寺庙倒也是有两间,但比丘和沙弥加起来不过三十数,信徒零落星稀。不算惹眼,暮鼓晨钟,日起日落,权当江河东去,岁月悠悠。

打打杀杀,持勇斗狠自然是男儿气概,但能在露台上饮酒赏月,也尽显风流。

如此一来,反倒是凌朗,成了最不适合生活居住在这片“世外桃源”之上的人。

这日早晨,凌朗练完一套古武拳,孔庆燕跑过来对他说,不如去出去走走吧,来到魔都,看了明珠湖怎么能不去明珠塔,还有那赫赫有名的十里洋场外滩。

凌朗问,有钱?

孔庆燕眨了眨眼睛,呵呵笑着回答说:“有呀。”

任务未至,那就去呗。

第二卷 风云激荡 第一百二十六章 江边偶遇有个坏叔叔

凌朗是个穷小子,对钱看得很世俗。

所以看到街边那只是把脸涂脏,衣服破烂了些的乞丐,他大体是不会跑上去施舍的。那怕是在女生面前,他也不会去作这样的“伪善”。当然也更不会学鲁先生那样: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国人。

但孔庆燕近来似乎母性大发,看到一个小乞丐可怜,就跑上去给了点钱,还蹲下去安慰了几句别人,如果此时身上带着毛毯,大概她也会留下的。

凌朗也没有去阻止她,就如有些人喜欢做愤怒的青年,总想着去和这个世界谈谈,自己可以做,却不强制别人做或者不做,就挺好的。

不少所谓的“乞丐”,“下班”之后,过得远比自己两人还要好。关于这些,能协助许旭东整理资料,甄别情报的孔庆燕,肯定不会不知道。但是她却依然愿意冒着被当作傻瓜的“风险”,尽量伸出手去帮一下,或许只是一个馒头的钱,但这或许就能让一个真正的穷困者,过得了一天。

假的冒充者自然很多,但是真的落难者,也有。凌朗没有这个觉悟,但是不妨碍他对那些愿意为了行善,那怕吃力不讨好,也不从此因噎废食的人。现代人们有个新词儿叫“圣母婊”,很多人表示极是讨厌,但是凌朗觉得,能去身体力行的“圣母”们其实挺可爱的。

作为魔都的新标志,两人却没有真正走到了明珠塔塔下,只是遥遥的隔江相望。孔庆燕说,其实这才是最好的观赏距离和角度,尤其是到了夜晚。至于去登上那“上球体”,登高而望,对于他们这种经常高空飞行的人来说,吸引力并不大。有时候来瞻观一座建筑,无非就是一个好奇心,人生,大概都怕错过,总图个了无遗憾而已。

而凌朗则看着那三座高楼,相对而立,形成的所谓双塔镇妖刀局,倒是觉得传说并不虚。至于滔滔黄浦江,一水绕塔,江上游船款款流动,两岸高楼栉比林立,则并没有太多的想法。凌朗又去瞻望了黄浦江的开拓者春申君黄歇,但是历史太遥远,也只当成了轶事看了

尔后,孔庆燕的行程表中,是“长江三大庙”之一的魔都城隍庙,虽然这也是个地标性的建筑,但是凌朗还是决定直接绕过去。虽然不一定去了,就会真的惹出什么事来,但凌朗对自己在祠庙里的一些际遇,还是觉得心有戚戚然。

豫园原是大明时期的一座私人园林,已有四百余年历史。“豫”有“平安”、“安泰”之意,又通“愉”。取名“豫园”,有“愉悦老亲”的意思。而冲着这个寓意,凌朗觉得就值得去逛一逛,这也是孔庆燕的游玩路线中的第三站。

买票入园,不久就可以看到一座大型假山,层峦巧叠嶂,清泉小飞瀑,完若真景。假山通体以武康黄石叠成,出自江南著名的叠山大家张南阳之手,享有“江南假山之冠”美誉。

“萃秀堂”是假山区的主要建筑物,位于假山的东麓,面山而筑。自萃秀堂绕过花廊,入山路,有书法名家祝枝山所书的“溪山清赏”石刻。再到达山顶时有一个平台,于此四望,全园景物,一览无余。

凌朗极爱古迹,是因为觉得古人比之今人,总是少了许多烟火气。不说别的,这些各个景儿的名字,取得就好。

“鱼禾榭”到“万花楼”,有游廊、溪流、山石等景物,多为庭院小景,极具玩味。一路行去,点春堂、和煦阁、藏宝楼,园亭相套,轩廊相连,花木葱茏,泉水潺潺。

“玉华堂”前白玉兰,一树兰花称无暇。又过了得月楼、玉玲珑,积玉水廊、听涛阁、涵碧楼,绮藻堂,处处别致。其中玉玲珑,给凌朗的印象最深,作为豫园的镇园之宝,被誉为江南三大名石之首,具“皱、漏、瘦、透”之美,是古之帝王曾经最为喜爱把玩的花石纲遗物。

最后来到原称“东园”的内园,山石池沼、厅堂楼观、亭台轩阁,样样俱全,园内的花墙、小廊等建筑错落有致,层次分明。静观大厅、晴雪堂是该园的主要建筑,装饰华丽,构造精巧,玲珑剔透。尤其是晴雪堂,清新雅致,如江南女子。

堂东有溪流,与槛栏、廊亭、花墙一起组成了一座小型的庭院,庭院内的景物布局紧凑,极具特色。园门外还有湖心亭、九曲桥、荷花池,砖雕、石雕、泥塑、木刻,同样精致非常。如此居所,养生修心,让人不由得直叹古人真是懂得生活。

出了豫园,跟着去了旧租界,都说就像去京城,一定要住一住四合院一样,这座城市的老洋房同样是旅行者心里最憧憬的选项。藏匿于市井,每一栋绿荫掩映间的小楼都有它自己的故事。

穿着现代装束,穿梭在看似古老的建筑之间,是另一种穿越般的美感。尤其是衡山路和武康路道路两侧,摇曳着的梧桐疏影,异常幽静。文艺复兴风的铁栏雕窗,翩翩乍现的意式阳台。一栋栋各具特色的老洋房,仿佛在向行人呢喃陈述着,这座泸上古城的旧事风光。

一路上,孔庆燕几乎都在牵着凌朗的胳膊,偶尔还会紧贴上来。夏日淡薄的衣衫,完全无法隔绝她那丰满胸部带来的奇妙触感,而这让凌朗感到又是局促,又是紧张,当然也有莫名的刺激。偏孔庆燕似乎很是喜欢看到他这副略带羞涩的模样,时常嘻嘻而笑,重复着她的“恶作剧”。这个梦想如白狐一样美丽的女子,同样有着狐狸般的狡猾。她清楚自己身上最有威力的武器,而且善于把它“运用”在自己身旁的男子身上。

沿着苏州河畔直走,很快便是著名外白渡桥。从外白渡桥过到苏州河的另一边,就正式到了魔都的外滩。而此时,满城的灯光,陆续亮起。

晚饭后漫步在外滩江堤边,黄浦江上,游船的灯光与两岸高层建筑的灯光,纷纷投射入东流的江水中,交汇溶合,酿成了五光十色,然后,轻轻地随风荡荡。夜灯璀璨,繁华夺目,行人穿流不息,金碧辉煌之中,让人仿佛置身于一个梦幻中。有时候,有喜欢的人在身旁,黄土荒原,也会是天堂。

行得累了,两人准备找个地方坐着休息下,然后就回去了。

孔庆燕说,我们去露天酒吧坐坐吧。

酒吧?这对于凌朗算得上还是个新名词,虽然也曾在书籍上见到过,却未曾想过会亲临其境。的确是个浪漫旖旎高大上的地方。可是自己也不会喝酒啊。

看到凌朗那略显犹豫的神情,孔庆燕脸上装出一副撒娇的样子来,还抱着凌朗的手臂,来回地晃,凌朗只觉自己的手臂在那饱满的柔软上一阵摩擦,巍巍大观。哎,又来这招。

必杀器一出,凌朗决定还是乖乖投降,旁边行人的目光,淡定如他,也是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两人来到一家叫“小海”的店,选了个靠外边的座位坐下,点了两杯鸡尾酒,看着外面的江水,吹着夜晚凉风,还有偶尔响起的驻唱歌手的歌声,纸醉人醺,夜色迷离。

酒是孔庆燕帮他点的,橙子味,凌朗喝了一小口,觉得味道怪怪的,不是特别的喜欢,但是似乎孔庆燕却挺享受这种感觉。凌朗心想,那就权当练练酒量,也免得张飞老鄙视自己。

“刘慧姐姐,你这酒好难喝啊。”一把脆生生的童音,突然在邻桌响起。

抬头望去,却是一个扎着羊角辫,十二三岁可爱的小女童,偷偷趁着她身边的女子想着心事,不注意的时候,拿起了她的酒杯就喝了一口,奇特的酒味,让她皱起了眉头,嘟着小嘴巴,正埋怨着。

“巧儿,你还是小孩子呢,是不可以喝酒的。”刘慧看着眼前这个非要跟着自己,还威胁说不给来,就自己偷偷下山的堂妹,一阵头疼。

第一次下山,巧儿对一切都觉得非常新鲜,化身成了个好奇宝宝,每天有数不清的刁钻问题,让刘慧很想买一本十万个为什么给她,让她自己翻答案去,不过大概也不一定找得到的。而且可能远离了父母的管束,巧儿还充分发挥了自己的调皮好动,一不留意,就不知道能闹出什么事来。

这几天来,刘家在魔都的驻点,被巧儿闹得那是一个鸡飞狗跳,焦头烂额。不过她又非刁蛮任性胡来,只是什么都爱去亲自接触尝试一下。刘慧偶尔也想要凶一下她,她就露出一副委屈的小可爱模样,让人那还舍得训斥。大多时候也只得由她闹腾。

“嘻嘻,这有什么,在家里的时候,爹爹瞒着母亲藏起来的猴儿酒,我也喝过不少呢。嘻嘻……,不过比这个可好喝多了”。巧儿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让刘慧一时候都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她本来就不是个多言的女子。

“姐姐,那边有个坏叔叔在看着你呢。”刘慧和凌朗正好坐对面,刘慧一抬头,看到有个青年男子,正望了过来,她眉头轻皱,不过看对方脸上并没有什么太奇怪的神情,想到可能是自己两姐妹的谈话,打扰到了别人吧。

“巧儿,坏叔叔这三个字,以后可不许乱用在别人身上。”刘慧站起来,把巧儿带回座位上,江风吹拂,扬起她的长发白长裙,身材高挑,气质如空谷幽兰,在露天酒吧里五彩绚丽的灯光里,宛若人间仙子。

第二卷 风云激荡 第一百二十七章 争芳斗艳

露天酒吧的客人人不多,但是魅力能四射,刘慧这么一站,引得在座的大部分人都抬头看了她一眼。大多不由惊叹不知谁家姑娘,生得如此芳容丽质,柔情绰态。

当然也有例外的,边上角落一桌,有一男一女,男的无动于衷,端着酒杯轻晃,正闭着双眼,听着音乐,随着节奏,轻轻敲击桌面。而另外的那个娇媚女子,则微微笑着,没有惊艳,反而有淡淡的不屑之色。

孔庆燕看到凌朗似乎被什么东西所吸引,也循着他的目光,扭头看了过去,然后哼哼了两下,伸脚在桌子下,就去踢他。

刘慧虽非绝美,却亦算得是中上之姿,而更因为如此,让人反而不会只是顾着欣赏她的容颜,忽略了她那轻云般的温婉淡雅。朱粉不深匀,闲花淡淡香。细看诸处好,人人道,柳腰身。

而且刘慧也并非那文文弱弱的小家碧玉,她身材高挑不失丰腴,尤其是她皮肤,真的可以称为玉质柔肌,洁白温润,酒吧的灯光虽然令人迷眩,却依然不能夺其色。而孔庆燕最不满意的就是自己小麦色的皮肤,最自信就是自己的身材,而现在眼前的这女子,自己有的,对方也不差,自己差的,对方偏那么出众。女子天生敏感,尤其是在同性之间,都爱莫名的对比,看到凌朗当着自己的面看起了美女,如何使得她不吃起了飞醋?

凌朗察觉到下面的动静,赶忙收回目光,端起酒杯,轻啜了一口鸡尾酒,口中解释道:“是同道中人。”

孔庆燕又是哼的一声,不过马上认真了起来,细细声地问道:“魂者?”

凌朗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还有别的玄奥。”他身具慧眼,连带着察人观色,都特别的敏锐,但是乍看之下,竟然并不能完全看透对方的底细。除非打开慧眼来观察,但是这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非常容易惹得对方的反感。无事生非,非智者所为。

孔庆燕心有疑虑,但是这种地方不大适宜探讨这种问题,于是压下了好奇心,没有追问下去。

凌朗又轻声说道:“另外那边的一男一女,也不是普通人。别回头,他们可能已经发现了你。”

“那我们现在结账走人吧?”凌朗不想惹事,魔都不是自己的地盘,孔庆燕更不想去管这些,难得和凌朗有这么好的独处时光,她才不想轻易去打破。

“再坐一会儿,我刚和对方目光相对,马上就走的话,意图太明显。”凌朗准备等客人多些,或者有别的人走的时候,再起身带着孔庆燕离开。

“刘慧姐姐,这里好闷,不好玩,不如我们走吧,我们逛街去。小金没下来,巧儿要买个小猴子,拿回去和小白作伴”。小女孩巧儿脆生生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好啊,那我们走吧。”刘慧对灯红酒绿也并不过分留恋,无非浅尝则止,当作体验生活。

刘慧叫过侍应生,买了单,拉起巧儿的小手,离开了露天酒吧。

边上角落的那对男女,相互看了一眼,也起身跟着离开了。

凌朗看到如此,眉头轻皱,竟不自觉地替那对姐妹担心起来。

几乎全程一直看着凌朗的孔庆燕,马上就察觉到了:“凌朗,你怎么啦?”她现在沉浸在收获爱情的巨大幸福中,心中只有眼前的这个“小”男人,这让她平日的机敏大大的降低了。

“哦,没事,那我们也走吧。”萍水相逢,凌朗并不打算插手去多管闲事。

“好。”这些天来,两人都是孔庆燕做计划建议,凌朗去下决定。前者觉得这是最好的相处方式,是一个完美的配对。通常女人都天生带着选择困难症,那怕她再出色,也需要衡量再三。而考虑事情,是很累的,有人代劳,何乐而不为?而且从中,还能体会到一种可以依靠的安全感。而这,大概就是女人最需要的吧。

两人准备走到路边,然后就打车回崇明岛。在街道一个转角处的时候,凌朗突然一把拉住了孔庆燕。

现在并非深夜,此处虽然不是最热闹的地方,但是前后竟然看不到一个人影,凌朗内心马上警觉,进了别人的迷幻界域。

孔庆燕也不是傻子,刚才她倚着凌朗,正想着自己的女儿心事。但是刚想问话,看到凌朗脸是那稍微凝重的神情,她也知道出了状况。连忙也睁开启眼,看了过去。

“呵,小弟弟,不错哟,反应挺块的嘛。”声音响起,一个妙龄女子,身穿一袭露肩高叉黑色晚礼服,踩着红色的高跟鞋,从阴影中款款行来。

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黑西裤深蓝衬衫的男子。那男子双手环抱武士刀,面如石刻,神情阴峻,目光如鹰隼,冷冷地看着自己两人。

“两位有事吗?”看到正是刚才露天酒吧里的那一男一女,凌朗并没有太惊慌,看到对方没有去跟踪那对姐妹,而是转头找上了自己的麻烦。心中莫名的反而松了口气。

那妙龄女子生就一双桃花眼,向凌朗眨了眨,所谓: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当然这是男人的角度,而一旁的孔庆燕就不是这么看了。

她哼了一声,轻声骂道:“狐狸精。”当着自己的面,勾引自己男朋友,当然孰不可忍,就算她再好修养,也是忍不得的,而且她本来就是小辣椒性格。

“哟,那里来的小姑娘啊这是,是你的女朋友吗?小弟弟。”妙龄女子看了一眼孔庆燕,又回头盯着凌朗问,声音如铃,眼神顾盼,婉转勾魂。

孔庆燕听到对方说“女朋友”三个字的时候,又微微哼的一声,还挺了挺胸膛。

“噗哧,身材倒是不错,就是黑了些,丑了点。小兄弟,你看看姐姐,不如跟了我呢。”那女子也不示弱,双手捧胸,还抖了抖,同样规模宏伟,波涛汹涌。此女穿着气质冷艳,行事却极为妖冶。

“呸,不要脸。”孔庆燕想不到对方竟如此泼辣大胆,那是她这种雏儿能够应对,看得脸都红了。

凌朗把孔庆燕轻轻拉到身后,淡淡地说道:“这种迷魂夺魄的小道,就不要拿出来丢人现眼了。”

“咯咯……”,那女子也不生气,依然笑意如花,刚想张口说话,她身边的阴峻男子冷冷插口说道:“魑婪,动手吧,夜长梦多。”

那妙龄女子伸出小丁舌,舔舔自己的嘴唇:“人家不是已经在动手了么?你这个石头,自己拒绝了人家也罢,还不让奴家‘吃’了这个小后生啊。好好可惜喔。”

阴峻男子也懒得再多废话,左手执刀鞘,右手放在刀柄上,就要欺身上前,拔刀杀人。

凌朗看到对方竟是如此凶狠,先是魅惑手段,现在又准备持刀行凶。又不免奇怪对方怎么能有此胆量,这里可是魔都,华夏国的重要区域,怎么可能没有龙魂龙组的人?不过还没来的及多想,对方已经趋步而来,那刀势已成,极像是练了古武的人。

“住手,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在此闹市逞恶。”众人只觉魂念轻荡,一声如黄莺般清脆的声音,从凌朗他们身后响起。

众人看去,却是那对姐妹——刘慧和巧儿。

刘慧手中一把像匕首般长的短剑,周身红色霞光隐隐,风姿灼灼。她身边的巧儿,同样不简单,七窍生灵烟,那七掉烟柱竟然像是七条小龙模样,随风轻荡仿佛都是有生命似的。

那阴峻男子也不言语,脚步未停,左手拇指把刀把微推出一点,做出随时拔刀的架势,作鲤口之切法。每多走一步,气势就增长一分。

凌朗古武术只是练了些基本,远未到大成,也不敢托大,刚欲操控魂体去抵挡对方的攻击。

身后的刘慧轻喝道:“东瀛拔刀术?你们快退后,让我来。巧儿你小心点。”

第二卷 风云激荡 第一百二十八章 龙行天下

刘慧将裙摆打了个结,匆匆交待了一声,然后绕过凌朗两人,挥剑迎上去。她内力一引,那把短剑挥动间,有一道约二尺长的红光延伸而出,和那原来的短剑刃连接在一起,如此一来,竟不比普通的剑器短。

古武四境丹罡,罡气如锋。凌朗知道为什么刚才自己在露天酒吧的时候,觉得看不透对方了,原来对方竟然是魂武共修的“高人”。

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天资更是禁锢了每个修行者的成长。虽然又有人说,人的潜力和身体,其中奥秘深不可测,但是限于大道规则,限于生存环境,并没有谁能真正的完全去挖掘开发出来。

修行之路,荆途漫漫,上下求索而不得。人的寿命匆匆不过百年,执着于其中一样,已经难若登天,附修古武的,大多也就是为了强身健体,并不会真正沉溺其中。而这刘慧,古武已经达到四境,魂能也明显不弱,如此天赋,实在令人咋舌羞愧。

对方那妙龄女子也是轻“咦”了一声,都是识货之人,那里能看不出来。四境巅峰的古武者,那怕对上五境初阶的魂者,也有一拼之力,何况对方还是个共修者。

待得刘慧靠近,那阴峻男子,口中轻喝:“拔刀术。”拇指轻弹刀锷,扭身,拔刀挥斩,一道银白色的弧形之光亮起,细长如丝线,凌厉欲割裂空间。

阴峻男子刀势迅疾,刘慧却不慌不忙,举剑望前刺去,灵光氤氲,矫若游龙。在刀剑相交之际,她的罡剑顺势一带,就把对方的力道御到了一旁。

阴峻男子看到拔刀术无功,抽刀,回收,竟然没有一丝余力外泄。又把刀鞘扔掉,双手持刀,右足踏出,身体同时向左后拉开,刀锋如电,劈向刘慧的面部,“突流。”

刘慧侧身后仰躲过,刚要提剑反击,阴峻男子看她脚步已动,右足稍微引退,刀尖收回向后指,足尖向右四十五度踏着,身体亦同样侧向,微蹲,然后刀势一跃,斜举过头顶,扭身而挥,疾砍而下,口中暴喝:“振血。”一时刀光如雪,气势瓢泼。

刘慧身形未稳,虽然她天资卓绝,但毕竟实战经验太少,进退之间,并没有能像那些老江湖般,作出最佳的应对。她脸色微白,先是横剑于头顶,同时朱唇微张,那枚骊珠从口中带着光尾飞出。

“锵……”的一声,刘慧的罡剑,被阴峻男子的刀一劈而断,那里还能举重若轻地去顺势御掉对方的招式。

刀势未尽,尔后又是“当……”的一声,那把武士刀砍在了骊珠上面,武士刀被微微挡了回去,那骊珠也是“轰”地一下,烈焰四喷,然后差点被砍击到了地面上,它周围的红光更是顿时暗淡了许多。

伴生骊珠受创,气机牵引,刘慧闷哼一声,脸色变得青中煞白,抽身飞退。

“刘慧姐姐……”,巧儿看到自己的堂姐吃亏,一下心急,竟然冲了上去。

“不要……”,凌朗刚想伸手拦住,那曾想到那巧儿同样是魂武共修者,而且天赋比起刘慧来也毫不逊色。凌朗这一下竟然没有挡下来。

另外一边,一个黑影突然如箭般飞射而出,“咯咯……,想以多欺少啊?那还得先问过姐姐我。”却是那个叫魑婪的女子。她看到自己的同伴绝招已出,不过也只是略占上风,又看到对方使出了法宝,知道他终究讨不了好,赶忙飞身出来,却不是去攻击刘慧,而是扑向了巧儿。

“巧儿,小心。”刘慧面色大变,惊呼出声,连忙就要去阻挡那魑婪,阴峻男子却那里会让她轻易离开,闪身阻挡,还挥刀切向了她的腰间,“横一文字”,下手凶狠,毫不留情。

凌朗也是大急,“山……”,却只来得及一座魂山,甚至还未能轰砸过去,那魑婪已经捣散巧儿头上的七条小龙,又不知用了什么魅术,就把巧儿迷倒,整个的晕在了她的怀中。五境对三境,那怕是魂武共修者,也不过弹指之间而已。

那魑婪一手抱着巧儿,一手放在巧儿的百会穴上,指甲有寸长,犹如鬼爪,呵呵轻笑而退,口中轻喝道:“都给我住手。”

刘慧格开阴峻男子的一刀,正想运起法宝骊珠,给对方来一记致命一击。看到如此,怕那魑婪妄下杀手,也只好停了下来,脸上神情沉重。

魑婪抬头看着凌朗那两千米高的魂山,掩嘴轻笑:“唷,小弟弟,姐姐可是小瞧了你呢,想不到你竟是如此的雄壮,哇,好大啊,可吓死姐姐了。咯咯……”。

收起笑声,她脸容一肃,看了一眼阴峻男子,轻呼道:“我们走。”对方有个魂武皆四境的世家天骄,旁边另外一个女子也不弱,而且她口中的“小弟弟”,刚才有一瞬间,爆发的魂能,连她都有所忌惮。

如果对方三人以死相拼,先牵绊住自己,再击杀了自己的同伴,最后再来围攻自己,实在后果难料。现在自己有人质在手,却是基本达到了此行目的,对方束手束脚,今晚先全身而退,以后大把机会分而击破。

魑婪心中算定,走过去把巧儿递给那阴峻男子,又望着凌朗呵呵说道:“小弟弟,那姐姐先走咯,放心,姐姐会想你的哟。真的好可爱呢。”说完,她身形轻动,化成一条十丈大小的人面白蛇,悬于半空,那阴峻男子飞身站到了这白蛇的脖子之上。然后也不再看凌朗他们的回应,呼啸而去。

“巧儿……巧儿……”,刘慧就要飞身追去,但是这种天生妖类的速度,那是古武者的提纵术追得上,只恨得她跺了一下脚。也再顾不上凌朗和孔庆燕,就要去寻个隐秘的地方,安置好身体,然后好再操控魂体跟上。

“刘慧小姐,且慢。”之前听到巧儿称她为“刘慧姐姐”,凌朗知道那应该就是她的名字。

“你要干什么?”刘慧柳眉倒竖,巧儿陷难,她已经是心胆欲裂。看到凌朗要阻拦自己,恬静如她这样的性子,此时也忍不住就要发怒。

“我有飞行法宝,我载你同去。”凌朗赶紧解释道,然后又转过身,对着孔庆燕说道:“燕子,我留下一丝魂念控制身体,你先把我肉身送回去。”

孔庆燕也不是矫情之人,今晚之事,怎么说也是刘慧因为要援手自己两人,而使得妹妹现在陷入敌人手里,她急忙吩咐了一句:“凌朗,你要小心,我在家等你回来。”

凌朗点了点头说:“好。你放心。黄龙,出来。”

黄龙幻化出现,却是已经有六丈大小。凌朗魂体出窍,飞到拿龙首之上,又对刘慧说:“快上来。”

事急从权,这个时候刘慧也顾不得许多,同样飞身上了龙头。

“走。”

“昂……”,一声龙吟,黄龙躯体扭动,腾空而去,龙行天下。

凌朗打开慧眼,循着对方留下的魂息,指挥着黄龙方向。

“能不能再快点。”刘慧心中焦急如焚,忍不住出声催促。

凌朗知道她并非有意,也不计较,轻声劝慰说:“我们现在就算能截住对方,对方有人质在手,我们投鼠忌器,并没有什么大用。还得待会到了地方,再视情况而定,先想办法把巧儿救出来。”

刘慧刚才话一出口,就有点后悔,觉得自己实在有点过分了。此时听到这叫凌朗的男子一解释,知道他说的极对,一时也就稍稍安静下来,过了稍刻,才轻轻说了一句:“谢谢。”

凌朗苦笑道:“你倒不需要谢我,如果不是为了替我们打抱不平,事情也不至于此。说起来,我都有点愧疚,没能看住巧儿。”刚才事发突然,凌朗甚至来不及和魂体内的三位“大神”沟通,如果提前准备,也不至于让巧儿陷身。也是自己托大了。

刘慧摇了摇头,转头看着前面的黑夜,没有说话。

凌朗觉得气氛尴尬,又问道:“刚才你怎么会选择出手相助。我可记得巧儿叫我坏哥哥的。”凌朗改了“叔叔”两字,还不禁用手去摩挲了一下,自己有点扎手的下颌。

刘慧又是摇了摇头,依然没有说话。

凌朗只觉得气氛更是尴尬了。

第二卷 风云激荡 第一百二十九章 靡乱地牢

好在不过就这么几句话的时间,一路远远跟随,有三位大能的帮忙,并没有被前方敌人察觉。

数刻,山林隐显,灯火稀少,却是已经来到郊外,在一处规模颇大的庄园前,对方才停下了身形。

待得那阴峻男子下到地面,魑婪也幻化回妖冶女子模样。她从阴峻男子手中的接过巧儿,又把巧儿交给旁边过来听候差遣的两个黑衣男子,说道:“把这小姑娘送到我的寝宫去。”

旁边的阴峻男子依然面无表情,没有说话,但心中忍不住暗自腹诽:“还寝宫呢,不就是个地下室,这庄园里上百个房间不住,你偏喜欢躲在那地窖里。”

谁知道那魑婪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似的,媚笑如美丽的罂粟花,伸出已经缩回寸长利爪的纤手,轻抚了一下阴峻男子的脸庞:“咯咯……,羽黑千夜,你看到过蛇喜欢住在人的房间里的么?”

说完,还靠近前去,伸出舌头舔了一下男子的耳垂,娇声喘道:“就喜欢你这冷冷的样子,今晚,要不要来陪人家嘛?”

被如此挑逗,早已经不是一次,阴峻男子却还是忍不住,身体僵硬了些许,手臂上也起了一层微小的鸡皮疙瘩,冷声忙道:“魑婪大人,千夜此行,只想完成那猎杀任务,其它,并无太多精力沾染。千夜还要去修炼,刚才与那女子一战,却是心有所触,大人没其它事的话,千夜就此告退。”

魑婪双手一把推开了他,似嗔似怒地说道:“你这石头,真是无趣。”说完,摇摆如风中之柳,扭着曼妙的身躯离开了。

魑婪的寝宫,还真不能说是地下室,更非狭窄的地窖,而是一座近两丈高的方形大地牢。有数盏不知所燃何物的长明海碗油灯点亮,如同白昼。

地牢里两边各有四个木栏栅相隔成的牢房,最里面则是一个抬高半丈的宽阔平台,有阶梯连接,即是单独供由魑婪使用的“寝宫”。

地牢里囚禁着二男一女一魂,左边第一间是一个四脚朝天躺着的男子,此男子面容槁枯,赤着身体,形销骨立,乱发遮住了他的脸,却是看不清原来长了一副什么模样。此时甚至听不到他的呼吸声,只是偶尔轻微的抽搐,才能得知那是一具活着的皮囊。

右边第二间的则盘膝坐着一个和尚,二十五六的样子,头上有受戒时所燃的香疤六个。同样全身被剥得精光,身体如淡金,脖子以上,却是普通的皮肤颜色,正在垂目诵着心经。他的眉心间有个妖异的怪物图腾,发出浓浓的黑烟,那黑烟却不曾被空气吹散,只略略的蔓延出来,袅绕不息。听到魑婪进来的脚步声,他微微张开眼睛,看了一眼,又重新闭上。

此和尚右边第三间的牢房,则是一位女子,容颜秀丽苍白,披头散发,身无片缕,正环胸缩在角落,双眼无神,空洞地看着上面的壁顶。

而女子斜对面的第四间,有一个井形架子,那架子白森森的,似是不知名野兽的骨头构造,上面束缚了一个儒生模样的魂体。儒生张开的双手和双脚处贴着四张红色符篆,头顶泥丸宫更有两枚黑色的尖牙嵌入,发出轻轻地呻吟着,却挣扎不得脱。

魑婪也不看那已经将死的枯瘦男子,径直走到那年轻和尚的牢房前,掩嘴一笑“假惺惺的小和尚,和姐姐快活的时候,也不见你念什么经,不过今晚姐姐有新了的玩具,就暂且放过你啦。”

说完又走到隔壁,打开牢门,走了进去,里面的女子像是无所知觉,依然呆呆地抬头看着。魑婪走到近前,蹲下身体,用手去帮那女子理了理脸上的乱发,动作轻柔,像对待情人般。

“好可怜的一副样子唷,。姐姐看了都觉得心疼呢。”魑婪又轻轻拉开女子环抱的双手,在那原本润玉般雪白的宛然起伏上,青色淤痕处处,又猛地掰开女子并拢的双腿,看了一眼那斑驳狼藉的下体之间,略带哀怨地说:“啧、啧,陈家玉女,看来被那些野男人侍候得不错嘛。那像姐姐我天天奔波劳碌,你可比姐姐幸福多了呢。”而那陈姓女子似乎已经完全麻木,毫无抵抗,只任其施为。

魑婪又逗弄了她一番,看她如木头般,也觉无趣,拍了拍她的脸,就走了出去。

沿着阶梯而上,平台上有一张石床,铺着锦缎,锦缎上面,正躺着昏迷的巧儿。那魑婪看着巧儿粉藕般可爱的小脸蛋,眼睛兀地一亮,然后慢慢地走过去,姿态袅袅,罗裙轻解。

稍顷,魑婪亦是赤着个凝脂般的躯身,她伸手去抓起巧儿滑腻的小脚掌,来回轻轻摩娑着,“咕”的咽了一下口水,眼神里渐渐露出渴望的情欲,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巧儿的贝趾,那舌头并非如人之椭圆形状,前端分叉,细而长,轻颤如蛇吐信。

凌朗在庄园的外围降下,收起黄龙,看到魑婪和那阴峻男子走进房子里,也不敢贸然冲上去。借着关公圣魂的能力,追随着巧儿身上的气息,锁定了她最终的位置。

他侧身对着刘慧,脸色稍显严肃地说道:“刘慧,待会无论碰到什么情况,还请你务必不要冲动,保持冷静。另外,我个人的一些秘密,也请你见了之后,尽量的帮忙保守。”

刘慧听言,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凌朗见此,也不再多说,魂念一动,沟通关公圣魂和张飞将魂道:“待会,还请君候、桓侯两位出手相助。君候主救人,桓侯则主要拦住那些妖人。”

“嗯。”关公回应了一声。

而张飞则显得相当兴奋:“有架打么?老张我早就手痒了。”他大概是上次被那三吕布压制得憋屈,正想着找地方发泄发泄心中的愤懑。凌朗拿他也没办法,反正对方之前欲置自己于死地,也就不去谈什么仁义了。

在白起这个绝代军神的指点下,凌朗顺利破开庄园的一些禁制,一路上,所碰到的人物,皆被关公出手侵魂摄迷。有惊无险。

地牢的入口在一所小房间内,房门从内上锁,也有示警的小禁制,但和当初第一次在龙组时不同,这也难不到如今的凌朗。他穿过门缝,把门打开,让刘慧跟了进去。

两人走下地牢,那年轻和尚似有所觉,睁开眼睛,看到了他们。凌朗赶忙作了个禁声的手势,那年轻和尚眨了眨眼睛,表示明了。两人都是聪明人,都知道对方所处立场和境况。

刘慧下得来,飞速扫了一眼地牢内的秽乱情景,让她咬了咬银牙,又不由一阵的脸红耳赤。再抬头看时,更是目眦欲裂,却是那魑婪已经褪尽巧儿的衣裤,正在对其光洁的身子上下其手,极尽猥亵之事。此人上身丰满圆润如女子,下半身却是有一男子般的丑陋怒起之物。

刘慧那里还忍得住,就欲飞身上前,吐出骊珠,拼死也要将那魑婪碎尸万段。凌朗见状,赶忙伸手抱住了她,掩住她的嘴巴,把她稍稍拖回了几步。

但发出的异动,已经惊动了那沉溺于炽盛欲念的魑婪。年轻和尚,见势不妙,眼睛一转,然后大声呼道:“女妖,你不是要取小僧体内舍利么?如今,我已了无生趣,就交给你也罢。但只求得个全身,不做那精枯白骨。”

“喔,小和尚,你想通了?好呀,桀桀……”。那舍利对魑婪来说,是大补之物,只是十数日来,想毁其道心,小和尚却是那天净宗的天骄人物,魑婪用尽魅惑手段,也未曾取得,如今小和尚要放开心防意念,予取予夺,却是省事。

魑婪思及如此,稍稍压下心中欲念,把巧儿放回石床上,就要走下阶梯。这个时候,那巧儿突然“嘤咛”一声,像是要醒转。天生七窍灵韵之人,世所罕见,魑婪所施的谜惑秘法,竟被其自行化解。

慧眼全力打开的凌朗,看到那魑婪要返回身去,时机稍纵,夜长梦多,急忙出声:“君候。”但见青光一闪,关公已经闪身到了巧儿身边,然后一掌推出,就把那来不及防备的魑婪震飞。

“噗……”,一大口鲜血,从魑婪口中喷出,然后整个摔倒在阶梯下。

看到魑婪半男半女的“玉”体横陈,张飞顶盔披甲,手持丈八蛇矛,口中大笑:“哈哈……,好一个妙人儿。却是有趣。”听到张飞说这一声“妙人儿”,凌朗竟然不自觉地想到了名士刘巴,这个荆州美男子,极为不屑刘备,传说当年张飞拜访他时,与之示好,并且表达晚上要同寝夜谈的想法,却被其严词拒绝。凌朗打了个冷颤,没敢再去多想。

第二卷 风云激荡 第一百三十章 仙子也杀人

那魑婪不过五境初阶,连中阶的门槛都未曾涉及,乍一看到两个修为远在自己之上的巅峰人物,一个冰冷无情,一个性如烈火,那还容得她多想,也无相搏之心。看到张飞蛇矛戳来,连忙忍着肉身疼痛和受创的神魂,化为人面蛇身,“哧溜”一声就钻进了阶梯上突然打开的一个圆形洞口里。

张飞想不到对方还有此后招,煮熟的鸭子竟然飞了,他心中一怒,大喝道:“往那里跑?”然后也化为翼火蛇,缩小身形,追踪而去。

刘慧急急冲了过去,赶忙抱起巧儿,紧紧地把她拥在怀里,泣声道:“巧儿,巧儿,姐姐来了,姐姐对不起你,是姐姐的错,没有保护好巧儿。”

巧儿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努力地睁开眼睛,然后用小手去擦了擦刘慧的眼泪,有气无力地说:“姐,我头晕……”。

刘慧关心则乱,也顾不得去查看巧儿的身体情况,抬头望了一眼关公。关公知道她要问什么,淡淡地说道:“她并无大碍,只是被迷了神念太久,一时醒来,难免有些虚弱。”

刘慧这才放下了点心,又忙不迭的一边找回一旁的小衣,给巧儿穿上,一边柔声地说道:“巧儿头晕,就再睡一会,姐姐就在你身边,姐姐看着你呢,啊,你放心睡吧。”

巧儿乖巧地轻轻说了一声:“嗯”。闭上了眼睛,又睡了过去。

凌朗看到那女妖逃跑,急声道:“君候,麻烦您把地牢的其他几人的记忆抹掉。我去看看张桓侯。”说完,不等关公回应,也缩小成小人儿模样,从那洞口,循着张飞的气息跟了出去。

关公没有再去管刘慧和巧儿,他首先来到那个被封印的魂体旁边,袖袍挥动,帮其揭开四张符篆。那四张血红的符篆,竟然跑出了四条嘶牙咧嘴的小黑蛇来,关公看了,皱了下眉头,尔后额头眉心间,一只法眼重显,里面奇景异象,玄奥无比。有青光喷薄而出,不过滋滋几声,那几条小黑蛇就化成黑烟消散。朱雀破邪,青龙浩正,却最是此等邪物的克星。

关公又施秘法把那魂体头顶上的镇魂尖牙去了,然后抹掉他的一些记忆,顺便让他昏睡一阵子,至于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的,从生不如死到拾回一条性命,已是万幸,其它的,关也就懒得去细作考量。

到那女子的外边之时,关公并没有进去,或许怜其遭遇,难得轻叹了一声。又走到那年轻和尚跟前,看到他眉心中那个妖异图腾,关公冷哼一声,同样是用法眼青光一照,就已破去。然后看着他,那年轻和尚是之前牢里,唯一清醒的人,如何不知关公想要做什么。他苦着副脸,叹了口气,说道:“圣君,能否帮小僧把关于此地牢里的记忆也一同抹去了?”

关公知道他刚才曾经出言相助于凌朗,对他倒客气了些,沉吟片刻,摇了摇头道:“你是佛门中人,如此做法,却对于你的修行无益。”

年轻和尚听言亦是醒悟,双掌合十谢过,然后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准备好了。于是关公如法炮制,同样抹去他的一段回忆,也让他昏睡了过去。再传了个魂念给凌朗,让他回来一下。

密洞的出口在庄园的后面,上面是一片草地。当凌朗来到这里的时候,正看到重新化回魂身的张飞,持矛而立,望着夜空,不知在念叨着什么。凌朗走上前问道:“桓侯,那女蛇妖呢?”

张飞挠了挠嘴边的胡子,把矛尖上的一截大腿般粗的蛇尾巴,挑到凌朗的眼前,说道:“喏,被她给跑了。那女娃子,倒也是心狠,虽然明明还可以和老张拼上一拼,却竟然一点也没心存侥幸,老张一蛇矛之下,她马上决然解体断尾求生。”

又看到凌朗神情不大好,他接着说道:“你放心吧,她受了重伤,这漫天的血腥味,一时半刻,逃不远的。”

刚才在魂体内,白起军魂见那魑婪如此毒辣狠毒,还对一个女童下手,他却是最恨这种欺辱妇孺的行径,已经让凌朗务必要把她给灭了,还说如果实在不行,他也要不顾天庭禁约,亲自动手。凌朗也觉得此种邪妖,是绝不能留下后患的。现在听到张飞说其已经走投无路,才稍稍放心了起来。

他于是向张飞说道:“那我去叫上君候,然后我们再一起追过去吧,咦,君候在叫我呢。”

张飞挥挥手说道:“快去,快去,无须聒噪。我且先跟了下去,沿途留下信号,尔后,你和二哥跟过来便罢。”

凌朗回到地牢之内,听得关公说起那女子的境况,凌朗又到了外面,把那些昏迷过去,再藏起来的黑衣男子的衣裤剥了三套下来,也不管合不合身,扔给年轻和尚一套,再替那奄奄一息枯槁如柴的男子穿上。按关公的说法,此人除非有那老君的续命金丹,否则怕是撑不过今晚了。也因为如此,凌朗才不嫌劳烦,帮他小心穿上了衣服,或许死后,也能体面一些。

凌朗又把最后一套衣物,递给刘慧,让她去帮那可怜女子穿上,他自己却是不方便亲自动手了的。

在看到那女子的惨景之后,同为女人的刘慧,差点咬碎银牙。又想到如果不是自己早到一步,恐怕巧儿所遭遇的悲惨下场,尤有甚之。当下再按奈不住心中的愤恨,站起身来,冷声对凌朗说了一声:“麻烦帮我照顾一下妹妹。”说完,转身冲出了地牢。

凌朗知道她要去干什么,刚要叫住她,想了想,还是算了。

一盏茶的功夫,刘慧提着那把短剑,脸色煞白,嘴边含血,白裙染红,走了回来,对着凌朗又说了一声:“谢谢”。

正当凌朗在奇怪她那把短剑,平时是藏在什么地方的时候,猜测到大概是有什么储物法宝之类的吧。

刘慧又问他:“那个妖人呢?”

“啊,喔,给它跑。”过了这么一段时间,虽说张飞已经追了过去,凌朗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已经逃掉。而且他也不想再带上刘慧,一来情况未明,危险未知;二来她还要留下照顾巧儿。

刘慧听了,沉吟不语,或许还以为是自己耽误了时间,她吸了一口气,稍微稳住心神说道:“妖人的同那个伴已经被我杀了,此处是日照国在魔都的一个据点。其它还有二十一个人,也被我控制住了。能不能用麻烦你再送我们回去,回去之后,我再通知龙魂龙组的人,过来收拾残局。”

怒火一起,仙子也是要杀人的。

凌朗嗯了一声,也不多说什么。正好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处理地牢里的人,这样的决定,正好合意。

把刘慧送到了目的地,回程的时候,凌朗记起刚才刘慧说的那句话:“虽然当时你看了我一眼,但是你的眼神中只是纯粹的好奇,现在想来,大概是发现了我是个修行者吧。而且你的表情,也让我觉得你应该不是个坏人。”

凌朗觉得刘慧这句话说得挺中肯的,虽然他自觉不是个好人,但应该也算不得个坏人吧。好坏的定义,呵,谁分得清。

回到地牢,竟然刘慧说她已经控制了外面的人,凌朗也不再耽搁,反正那些人也没见过他。至于那昏迷了的三个人后面会怎样,大家萍水相逢,凌朗觉得自己已经做了该做的,也就不再管那许多,就沿着张飞留下的魂息,驭龙跟了过去。

龙乃天空霸主,黄龙近来又有所精进,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来到几百里外一座不高的山上。此时,凌朗也不知道自己来到了什么地方,但是这座山,刚才从天空上望下来时,就着惨白的月色,只觉古树森森,树枝密匝,又见满山的鬼火鳞鳞,哀嚎隐隐,也不知有多少孤坟怨魂,在此出没游荡。虽然已经见识过长平的古战场惨烈场景,凌朗依然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二卷 风云激荡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天道不偏圣人不爱

刘慧回到魔都刘家的驻点,把巧儿安置好,然后打了个电话。

“刘小姐,这么晚?有什么事吗?”电话里是一个低沉的男嗓音。

“林先生,你可以出来一下吗?有些事我想找你谈谈。”已经接近午夜,不是夜蒲一族,的确算晚了。但是刘慧觉得兹事体大,还是选择要约对方出来问个清楚。

“可以,你去天一收藏店,我在那里等你。”对方沉吟了一下,说出了个地址来。

天一收藏店,就在魔都老城隍庙附近的福佑路,离刘家驻点十来分钟的车程。

刘慧下了车,看到收藏店的灯已经在亮着,走过去敲了下门。门被从里拉开,走出来一个近四十岁年纪的中年男子。对方微微一笑,把刘慧迎进了店里。

店里的一侧角落,有一套案椅,摆放着简单的小茶具,刘慧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开门见山问道:“东南方的一个庄园,是日照国的异能者据点,这点龙魂知道么?”

对方也没隐瞒说道:“这个知道的。来,先喝茶,这个云山碧螺春,虽然比不上洞庭太湖的,但也算得幽香甘醇。”

刘慧并没有拿起茶杯,想起今晚巧儿的遭遇,她心中就有点来气:“那为什么龙魂不管一管?”

林先生喝了口茶,也不恼怒,依然微笑着回答道:“管?怎么管?你应该也知道外面有多少的异能组织,在盯着龙魂,一个日照国,龙魂自然不惧。但是其他人,正恨不得龙魂和这种‘前头先锋’大打出手,然后好一拥而上,分一杯羹。前朝联军大举来犯,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虽然知道对方说的是事实,但是刘慧还是觉得心中有口气难顺:“那么现在,林先生,你最好赶快安排人去那里看看。”

林先生抬头看着刘慧问道:“喔,发生了什么事吗?”

刘慧轻淡淡地回了句:“那里的人大概被我一锅端了。如果你们顾忌什么影响的话,就赶紧派人去善后吧。”

林先生听闻也是心中一惊,他是知道的,按理说单靠刘慧一个人,是不可能拿下那个日照国据点的,尤其是最近,对方还有五境大能进驻的情况下。现在魔都里面,风云激荡,连龙魂的人,都不会轻易去用魂念混乱探测情况,那个秘密协定一出,龙魂那里还能面面俱到,管得了许多。所以他马上想到了另外一个可能,一定是有别的人跟刘慧一起行动的,难道会是别的世家大能?为什么龙魂没有接到一点风声?

然后他顾不得思索下去,急忙说道:“刘小姐麻烦稍等,我还真得去安排一下。”说完,他起身走进了里间。刘慧这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的味道的确不错,感觉心情都好了些。

片刻,林先生走了出来,已恢复了笑脸:“刘小姐,能否把今天的事具体和林某说一下?”

看到对方一直和颜悦色的,而且龙魂的面子也不能不给,刘慧就把凌朗两人遭到别人街头狙杀,还有地牢里的所见所闻,大略的给林先生说了一遍。当然她隐藏了凌朗的真实年纪和身份。只说是中途有一个修为颇高的前辈相助,她暗自想,毕竟关公张飞也的确算是前辈了。

林先生听了刘慧的一番陈述,脸色变得有些沉重,但他也没去追问所谓的前辈身份,对方不愿意说,问也无用。他叹了一口气说道:“刘小姐,你之前来到魔都,不是一直问我,此行的任务是什么吗?我当时没有跟你说的太清楚,是觉得像你这样修为的天骄,在魔都应该算是安全的,为了防止你多想,所以没有透露太多。”说到这里的时候,林先生打住,出去把店铺的卷门拉了下来。

刘慧没有追问,林先生坐回位置上,又喝了一口茶,才接着说道:“最近这段时间,陈、孙、朱、杨几家,包括其他一些隐世宗派的精英,都纷纷出事。消失的消失,死的死,大概都是今晚那对男女下的手吧。”

刘慧想起地牢里那些人的悲惨遭遇,不由得感到一阵寒栗,很不解地问:“为什么一下魔都会突然变得这么纷乱?”

林先生皱了皱眉头,说道:“不单单只是魔都。花城,江城,蜀中,甚至京城都一样暗流汹涌,只是魔都周围对方经营已久,又首当其冲罢了。日照国有个猎杀计划,或者说别的组织一样有类似的行动,只是名字不同而已。猎杀什么?就是像刘小姐你这种的各家各派天才人物。”

刘慧听了非常惊愕,她几乎一直都在太行山修行,只曾经在几年前,到过大学校园里体验过两年的普通生活,平日里虽然也听到一些议论,却没想到已经到了这么严峻的情势。

林先生接着说道:“我想你也清楚,我华夏国,四面皆敌,几乎没有真正的盟友。虎豺环顾,上面的大能们又相互牵制,彼此各有打算。这样一来,龙魂应接不暇,所以才不得不向你们的家族要人。猎杀和反猎杀,本就是同时存在的,生死有命,只是暂时看来,我们这一边,损失更加严重罢了。

说到此。林先生看了一眼刘慧,又稍稍低下头,继续说道:“至于为什么刘家竟然愿意派你下来,我也不得而知。原本我以为,或许是为了历练,或许觉得凭你的修为,足够镇住此处场面。只是想不到对方,还真正愿意派出五境的大能参与。这样一来,你反而成了最危险的那类人,因为你会很容易成为对方猎杀的首选目标。”

刘慧先是微微一惊,继而黯然,他们刘家,面对如此境况,除了自己,好像也没太多的其他人好派了,心中暗叹,轻声问道:“这样做就是为了什么那所谓的气运么?”

林先生点了点头:“星球就这么大,气运几乎就是固定了的。人口越多出现精英人物的可能越大。人口越多,所需要的地域和资源当然也要越大,毕竟不是那里都有洞天福地的。历来国战大都是为了占领对方的土地,而杀害或者融合对方的人口,这都是为了抢气运的表现。而一个国家的气运又主要是和该国的修行者相连的,你们都是身具大气运的人,但气运不等于福缘深厚。猎杀你们,自然就为了积少成多,逐步让华夏国的国运慢慢流失的一个过程。”

刘慧又问:“那我们这边的五境大能呢?现在怎么像是被人在自己家的地盘里,随意捣乱的感觉?”

林先生轻叹一声说:“修为越高,越是想追求不死,追求长生,往往不到最后时刻,我华夏的国各家各派,是很难真正团结一致对外的。何况,双方大能当初签订了这么一场斗争协议的时候,被对方钻了个空子,立了个规矩,限定不准老一辈的修行者出手。”

“如果单纯凭年轻一代的精英,我们自然也是不怕,但是对方妖修魔修更多。按照人的年龄岁数算来,你今天所遇的那个女妖,应该也算不得老辈资格。而我们华夏国本身偏偏对妖修魔修,一直抱有很大成见,不出来横插一脚就算不错了。剩下的大多都是天庭、地府管束,并不会过于偏帮我们,就算一些宗派里也还有一些,却个个都当成了镇派之宝,那里舍得派了出来。如此一来反而是我们落了下风。”

“虽说龙魂在这个局里作为那主线在牵连各个势力对抗,也提供了各种情报方便,但龙魂也不是万能的。对方针对我们年轻一代的精英们,何尝没有其它更大的布局?龙魂战战兢兢,不敢走差一步呀。现在对方把争锋之地,伸入我们华夏国。唉,我们何尝恨不得你们中有人能直接杀到那东瀛去,甚至横扫四方十地,但是这只能是想想而已。大唐之后,我们华夏国就处处被动。眼前这一盘棋,我们更是落了后手,凭着一些底蕴,也只能勉强自保了。”

能成为龙魂在魔都的入世管理者,林先生自然知道更多的其中底细,今晚之所以把这些说与刘慧,也是觉得事态越发严峻,希望她能有个警醒。像刘慧这样的天赋卓绝的后起之秀,龙魂是绝对不希望他们半途陨落的。

和各家各派老祖依然牵绊血脉亲情不同,华夏国的古代大能神仙,大多讲究超然物外,就像是关公圣魂这样的存在,也谈不上还对这片神州大地,有多少的私人情感。时代太久远,那怕是直属后裔,估计也最多就是照拂一二,早已不大放在心上了的。

至于华夏国信奉的几位圣人,这诸天万界,信徒可多了去了。只要不是真正涉及到他们的道统灭绝,或者大气运之争,都几乎是不怎么管的。更不会无缘无故,直接跑到对方的地盘上,把人家的后台拆了,把人家供奉的神灵杀了。这种行径在天道眼中,就是胡来。任圣人发疯,等于天道自取崩灭,也是作不得的。终究还得各凭手段,徐徐算计图谋。所以说天地如棋盘,世人如棋子,这其实谈不上唯心“命运论”。

天道不偏颇,圣人不怜爱,人,大概只能自强不息,去争那一线希望,自给自足自我体味其中悲喜苦乐,百年岁月,幸福满足与否,都在自己的想法之中,是不幸也是大幸。越看得远,知道的越多,就是能者多劳了。

而世人,大多怕辛苦。

第二卷 风云激荡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一寸山河一寸血

刘慧没有那么办法去和林先生一样的伤古悲今,她听到魔都如今这样的凶恶形势,心里第一个想法,就是要赶紧把巧儿送回太行山。至于自己,毕竟是代表着家族,却也不能临阵而退,虽不说能帮上什么忙,自保还是可以的吧。

当下,刘慧也不再过多逗留,起身准备告辞回去。临出门时,那林先生显得有点语重心长地对她说,万事要小心,有危险,不需要太过执著,能保全自身就好,有危险可以过来找龙魂寻求庇护云云。在自己的主场作战,还没点特权,龙魂也就太腐朽过头了。而这也是其它组织,在要不要派五境修者到华夏来,如此慎重的原因,龙魂可不是任意拿捏的软柿子。

刘慧在回去的路上,想着林先生的一番话,不知怎么地,就突然想到了那骑龙送自己往回的凌朗来,虽然知道他身边有那样的底牌,应该无大碍,还是还是难免有点儿担心。

凌朗落在那座山间,走到张飞的身旁,轻声问道:“桓侯,怎么个情况?”

张飞依然紧盯着前面,头也没回地说道:“来到这座庙里,那女娃儿就不见了,这座庙还有些邪门,所以我在这等你们过来。应该没有跑掉。”凌朗心里暗想,那魑婪是男是女,都还不知道呢,你怎么老爱叫人女娃儿。

他抬头看了一眼前面的那座,隐隐罩在一层黑雾中的庙宇,运起慧眼,透过那一层层的禁制,在那庙宇的匾额上,赫然写着“无梁殿”三个大字。

却是这么一飞,敢情已经来到了几百里外的金陵钟山灵谷。钟山一带曾作为古战场之地,而且见证了这座城市不下十次的大屠杀惨剧,那些无主之坟也多数埋骨于此,难怪凡是魂体没有觉醒,却有灵异体质的人们靠近此处,就会感觉极为的不舒服。

无梁殿整个建筑由厚石砌成,平时即使是夏日炎炎的白天时分,进殿之后依然是寒气森森,令很多人毛骨悚然。殿顶是圆弧形的,无梁,整个大殿除了殿顶的一个小孔,没有其他窗户,有传说屋顶瓦脊中藏有一量天之尺,为粱之用。

无梁殿前门有个石碑,碑座下面曾被风水大家埋下玄武灵龟,镇压邪妄。它的南面设有国民革命军公墓的大门和牌坊,北面依次设墓园、松风阁和灵谷塔。凌朗心想,怪不得刚才看到如此多的鬼魂夜出游荡,原来是这么个地方。

凌朗看向关公,让他拿个主意。

关公眉头微蹙,张飞却在旁嚷嚷道:“还想那么多干啥?直接打了进去就是。”

关公“唔”了一声,也不多言,直接唤出青龙刀,露出眉间法眼,青光所至,如春阳融雪,那些禁制就被纷纷破去,径直走进了那黑森森的无梁殿内。

无梁殿曾经又命名为“正气堂”,自然是后人望天地那浩然正气,能够镇住此地的邪煞。但如果那魑婪真的藏身于此,显然此地怕是已经落入那日照国人的手里,这就有点可悲了。何况,殿内四壁嵌有一百一十块的太湖青石碑,上刻阵亡将士共三万余名,他们知道如此的话,恐怕死亦难以安心。

殿内上面的小孔,曾经是为了午时三刻把那太阳光透射下来,照在殿中的三尊大佛塑像之上。只是历史如云烟风吹去,如今三尊大佛早已经不在,徒留那空空的祭坛案台,让人抚今追昔。而此时,也有一束月华,穿透孔洞,在大殿中朦胧地照射着,徒增阴森。

众人立于大殿内,正欲寻找那魑婪藏身之所的时候,魂能震荡,扭头望去,从左侧的拱形殿门里,鱼贯而出十数人。带头的两个,除了那脸上分外苍白的魑婪,还有个红衣白发的妖异女子。

那女子,身材并不高,倒像个女童,但是面孔却看来有二十三四岁光景。她的上衣中间是一块向两边弯弧形的黑锦连接,那上面绣了个红色的小鬼头。鬼头的两只眼睛,似乎在发出绿色幽光。那小鬼头的鼻孔处,伸出两条长长的红绳辫,绕向那妖异女子的身后,密密麻麻的分叉,无风飘荡。红衣红裤都极短,露出她苍白的手臂和大腿,上面同样有红绳相缠绑结,还挂着几个铃铛模样的装饰,却并没有发出声响,赤足。

张飞一看到魑婪,口中大笑着道:“你这女娃儿,胆子倒是还不小,竟然还敢留在这里,准备埋伏我们?”魑婪听到张飞的调侃,心中差点要吐血,要不是这个黑炭头一直跟着自己,怕被他中途追了上来,一矛戳死,她早直接飞回那蛇岛之上。

此时她也顾不得用那妖媚的声音挑逗人了,对旁边的妖异女子,咬着牙齿,狠狠地说:“魑娃,就是他们几个,把我打伤了,还毁了我们在魔都的基业。”

那妖异女子能占守金陵钟山灵谷,自然也非等闲之辈,但是当他看清了关公和张飞的容貌之后,苍白的脸上,脸色一下变得沉重。她伸出右手,那背后有数根红绳辫子,竟然缠着一物,递到她的手中,却是一碗口大小的青铜罗罩。如非有此法器在手,估计刚才听了魑婪的诉说,她也早早放弃此处所,拼死逃命去了。

妖异女子看了看三“人”,然后对着关公开口说道:“圣君,如果魑婪有什么冒犯之处,我在此替她和您说声得罪了。我们之间,并无深仇大恨,你又是那仁天大神,是和我们天照大神一样的存在,何苦为难我等?”声音娇细,嫩若童音。却是她久居华夏之中,不像那魑婪偏于一隅,那里会不识关公的形象?虽然她也察觉到关公圣魂并未六境大能,但是怎么说来,也先认了再说。

关公却是高傲性子,看到对方自认小辈,还真一时有点不忍下手。细想来,对方好像也并没有大错,虽说那魑婪曾经有害凌朗的心思,也没有得逞,还被自己三弟毁了半截妖身,也勉强算抵过。如果不是武安君的要求,还真不一定会来此赶尽杀绝。

在关公有所犹豫之际,旁边的张飞可就没这么好气了,大声说道:“二哥,跟她们啰嗦则甚?那什么话说的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张飞却是和白起很是对付,他对白起这个千古杀神,极为由衷敬佩,得知道武安君极恨那魑婪的恶行,虽说心中也有丝不舍,但是他真正动起手来,比谁都狠。

张飞话一说完,丈八蛇矛一轮,就要冲了上去,他可早已手痒得紧。

关公也没去阻止他,对面众人,三弟自己就足以对付,他帮忙防备对方逃走即可。

妖异女子脸色一变再变,看到事情已经没有翰旋余地,一振手中那青铜罩,发出不算清脆的叮笼之声。魂能以那法器罩为中心,发出阵阵音波涟漪,竟然让凌朗有心神魂念失守的感觉,勾魂夺魄?凌朗赶忙魂化法莲,又端坐莲台之中,观想那太乙救苦天尊法相,才觉得了好些。

一旁的关公,刚想在他周围布下魂能禁域,看他脸色无邪无垢,也就不再去管他。

青铜罩的声音慢慢加急,如浪涛涌来,声声不绝,但是对于关公和张飞,两座巍巍大山一样的存在,自然是如轻风拂面。张飞甚至停止舞动了蛇矛,饶有兴趣的看着对方,打算看他们还有什么后招施为。

一阵黑烟滚滚,凌朗只觉心神又是连续的震荡,那青铜罩中竟然飞出许多的白骨骷髅和阴魂来,稍稍片刻,就占满了整座无梁殿,怕是得有好几千。骷髅张牙舞爪,拖沓而来。阴魂目中迟滞,似已经没有自己的魂识,也一拥而上。

而白骨骷髅也就罢了,凌朗在长平古战场见过无数。但是待得他看清那些阴魂形象,突然心头无名火大起,却是那些阴魂中,竟然有不少穿着近代国民军服的战士。凌朗此行,一来是恼怒魑婪的狠毒,二来是因为白起所托,不留后患。但是对另外的那些妖人,那怕其之前有所作恶,毕竟并非亲眼所见,最后如果首恶得诛,是留是放,也就准备看关公的意思了。

但是此时,他看到那些为了祖国河山,浴血奋战的英烈们,生前甚至连一具完整的尸身都没有得到,死后也要被人当成傀儡拘役,落得如此下场,叫他如何不怒?

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军。七十七年前,正是在这座紫金山上,有那样的一群军人,为了守护金陵百姓,死战而不退,那怕战斗到最后一人,直到日寇放大火烧山,才含恨罹赴国难。一国军人,在他看来,才是这个国家的真正脊梁,自己如今能幻想着将来美好的日子,自己的那个小家,能够不至于生活在风雨缥缈,水深火热的时代中,都是那些在默默无闻付出的铁血军人的功劳。

凌朗喝声问道:“君候,那些阴魂,可还有恢复灵智的可能?”

关公知道他的心中所恨,心中所思,但还是摇了摇头说:“无。”

凌朗又以魂念对着莲台内的白起军魂问道:“武安君?”

白起沉吟稍刻,同样回答道:“亦无。”

此时的凌朗,突然懂得当初在七星堆里,关公为什么知道陆逊他们的遭遇之后,群英齐声请赴死时,会如此的雷霆震怒,甚至出现了黑白阴阳脸的半魔化现象。此时他有点感同身受了,虽然他没有和当年的英烈们一起战斗过,但他们的风骨,却是凌朗之所以觉得这个国家,值得佩称为天朝上国的最大信仰。

“桓侯,杀光他们。山、龙、灵,你们,通通给我出来。”莲台中的十四五岁模样的凌朗,猛地站了起来,大声怒喝着,身上五色元气席卷乱窜,状若疯狂。

四山,四龙,两江河,甚至那个阿婆髻山灵都幻化在了他的周围。

赤子之心在,别问怒火无由来。

第二卷 风云激荡 第一百三十三章 大力之在下无奇迹

那张飞也是第一次看到凌朗如此气势模样,竟然愕了一愕,思转过来,就想持着蛇矛突刺过去,又听得关公传念给他:“三弟,只屠妖人。”张飞虽然不大清楚为何要如此,下手还是谨慎了许多。但那些骷髅和阴魂,却不管他是否手下留情,纷纷缠了过来,让他束手束脚,难以施展。与双方不过三丈多的距离,因为如此,竟然一时近不得那魑婪和魑娃之身。张飞辗转腾挪,口中大呼小叫,心里只觉憋闷无比。

关公深知自己的三弟下手没轻没重,又见凌朗还没下定决心,要如何处理这些骷髅和阴魂。他终于还是选择出手,手中青龙刀一提一劈,一片硕大的刀影,从中把那些骷髅和阴魂分成了左右两半,双手又是一震,轻轻地把它们震到了两边,露出中间一条空道来。这么一来,如释重负的张飞像饿虎下山,猛地跃向了那群妖人。

蛇矛如扭曲的闪电,带着红色的火光,把周围的元气都烧成了浓稠的液体。魑婪和魑娃两妖见如此威势,脸色大变,连忙向两边闪避,她们见机得快,修为又不差,躲了开来。后面那群武士装扮的众人,就没这么幸运了,被那矛影贯穿而过,肉身表面无损,但是魂魄已灭,“啪”“啪”倒地,须臾间已经没了过半。张飞如同虎入羊群,身形飞闪间,那十来人不过土崩瓦狗,刀剑未举,连声音都未曾来得及发出一声,就已经全部扑倒在地。

魑婪和魑娃两“人”,已经吓得脸白得不能再白,再无一丝血色。想逃跑,看到头上一条巨大的青龙,盘绕横亘,大灯笼般的眼睛,正盯着自己,却那里还有退路可走?

两“人”知道再无法善了,于是一个化成白色大蛇,张开血盆大口,大口中含有一个深处和服的女子,正扭动身躯,似是在跳着一支舞曲。

那女子跳将出来,蛇口中,又出现一个,两个,三个……一共九十八个,这些女子,皆身披轻纱,满脸粉黛,浓妆艳抹,双唇如朱。她们踩着无声的韵律,张张樱桃小嘴微开,轻嘤喘息,发出靡靡之音,大殿内奇香扑鼻。她们一颦一笑,姿态曼妙,神情各异,有热烈如火,有高傲冰冷,有温柔贤淑,有可爱灵动,有淫邪妖媚,搔首弄姿间,妙处毕露。

另外一个看到青铜罗罩里的阴物无功,又振动身上铃铛,身后那些红丝绳,像是散开的长发,铺天盖地向张飞卷了过去。另外她的身后,还有一个巨大的鬼体,没有身躯,只有个鬼首,三只鬼手利爪,双脚,中间以白色灵体接驳相连。

张飞见了如此境况,大笑道:“这样才有点意思嘛。陪你们耍耍。”说完,身后腾地出现了那翼火蛇、轸水蚓来,他身形高大、豹头环眼、燕颌虎须、声若巨雷,持矛而立,威风凛凛,好一个绝代英豪猛张飞。

那轸水蚓不知头尾,无鳞片爪目,濡湿如那地龙模样,向那群跳着天魔舞,呈现出众生态的女子游了过去。

轸水蚓此法身,无视无听无嗅无味,只凭触觉、感知行动,那天魔艳舞,却是对其威力少了何止大半?只见它忽而细如针、或如婴儿之小臂粗,在众女之间穿行贯游,也不分上下,在她们的九窍里钻进钻出,留下些许黏液,去夺走其灵元。

忽而又大如水缸,不知头尾的一端,裂开一缝隙,直接把那些女子一个个吸入到腹中,内里有风火,不过片刻,被化成齑粉灰烬。

而那通体带着火焰的翼火蛇,则对上了那条白色大蛇。两条大蛇差不多大小,因为那魑婪是实体,翼火蛇也是化虚为实,双方又局限于殿内空间,只化作三米长短的身形相搏。

白蛇口喷绿烟,在翼火蛇穿过这些烟雾的时候,有滴滴墨绿液体,沾到了火蛇的身上,就如水珠滴在烧红的铁板上,水花飞溅,白雾蒸腾,发出滋滋乱响,另外还有一些残余,滴落在无梁殿的地面上,同样发出滋滋声,那殿中石地板,在一阵轻烟中,被腐蚀出一个个坑洼,威力极是惊人。好在朱雀破邪,朱雀之火对毒烟、毒液又是最为相克。翼火蛇除了躯体周围的异象吓人,其它无虞。

那白蛇开始看翼火蛇一头撞进自己的毒烟阵中,正暗自高兴,以为对方不过如此。但此时再看,人家那是粗莽,人家那是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刚好还把自己克得死死的。

那叫魑娃的妖异女子崔动那密密麻麻的红绳索,就要来捆住张飞本体,张飞依然哈哈大笑不止,站着巍然不动,任其束缚,眨眼间,双手和双脚,就缠满了红绳。

那魑娃身后的巨大鬼影,三只手臂,拖住其中三束,就要把张飞拉过去,吞入口中。张飞也不打算借此靠近魑娃,张口说道:“比力气?我老张怕过谁来?”此话并非吹嘘,要知道,当初张飞和关公初见,在市井中,曾大打出手,摔跤角力,不分轩轾。三国最顶尖的勇将中,其他大概也只有典韦、许褚两人堪与之匹敌了。

那山魃恶鬼,本也有大力,原有四臂,四臂之力,能断崖拔山。但是现在只不过是残体,当年也不知道被那个大能灭了鬼体,又辗转落到了魑娃手里。近百年来,被那魑娃,以钟山附近的鬼灵为饲食,才稍稍恢复过来,但想要重新凝聚出身躯和那第四臂,却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它用力一拉,发觉拉不动;再拉,还是纹丝不动。心里大急,口中发出一声“嗡”的闷叫,当下用尽全力,猛地又是一扯,张飞竟让他拉前了半步。

张飞也不恼怒,看着微微有点气喘的恶鬼,笑骂道:“就这样完了?你这劣货,也忒不过瘾。那么,你给我过来吧。”说完,双腿微沉,手臂回拉,然后手掌捉住其中两束红绳,再向后用力地一个拉扯,红绳就齐齐向张飞这边扯动过来。“咔嚓”的一声,那山魃发出惨厉的嚎叫,两条巨大的手臂,就被张飞硬生生拉了过来,又被张飞挥动蛇矛“哔啵”几下,直接砍成了碎块。

做完这些,张飞单手持矛,一指魑娃,大声问道:“喂,小女娃,还有什么别的新手段吗?没有的话,我老张可就要出手了。”

魑娃面如死灰,她五境初阶巅峰,初窥中阶门槛,又手持法器青铜罗罩,擅长勾魂夺魄,再收得山魃恶鬼,可谓战力出众,也因此才会被派到金陵这块前沿之地来“镇守”。她做事虽然也同样邪恶毒辣,但是并不如魑婪一样张扬,懂得克制自己,平日行事,也是尽量低调隐秘。在这六境大能不出的天地间,几乎算得上横着走的人物,那曾想到今晚,法器无功,山魃被毁,剩下的那些所谓秘法,估计也只是笑话。

但见张飞苦苦相逼,顿时恶向胆边生,口中轻叱:“鬼离,荼藏。”一头长长的白发,根根竖立,全部张开,胸衣上的小鬼头,“咯咕……”一声怪叫,飞到半空,又“啊呜……”的鬼哭呼嚎,即时间,那所有的红绳,如潮水般汹涌而至,迅速淹没了张飞。速度之快,却是连张飞都来不及反应过来。

那魑娃见到红绳索阵建功,连忙端坐身影,双手置于腹前,捏诀掐咒,口中不再是神念魂语,而是说了一句奇怪的日照语,双手挥划间,两个“おに”形状的文字显现而出。魑娃又运转法诀,从喷出一口鲜血,那两字便带着红色血光,攸地飞向那被红绳团团包成了个粽子样的张飞。然后又是一声轻喝:“封禁”,这两个字倒是听懂了。以血为引,消耗修为寿命精元,借助鬼体能量,行封印之事。

就在那两奇怪文字,即将落到那红绳茧上的时候。“嘭”的一下,张飞双臂一撑,已经破茧而出,而那被挣断开的红绳索,漫天飞舞,如林间落英,轻轻飘落,张目所及,迷了人眼。

第二卷 风云激荡 第一百三十四章 熊熊烈火送英烈

挣脱樊笼,张飞一边把刚才被弄歪了的顶盔扶正,还有那乱了的胡须捋了捋,一边大笑着说:“哈哈,不错,估计小女娃你也没啥后手了,那下面,就轮到我了。”话音甫落,挥动手中蛇矛,那蛇矛上面的火光,却并没有开始时的蒸腾旺盛。

那小鬼依然控制着那无数的红绳子要来缠绕张飞,魑娃也同时飞扑了上来,奋力一搏。只见她那白色的头发伸缩如灵蛇,又如针刺般锋利,威势十分惊人,张飞也不太敢轻易被它们落于身上。

丈八蛇矛,在张飞的手中驶来,一改初始时候的雷霆万钧,变得更加的灵活起来。只见他,虽然躯体雄壮,但在红绳白发之间,就如穿花蛱蝶,又若穿针引线,行云流水,应付自如。他牵引着那红绳,躲避着各式攻击,飞闪在魑娃的周围,后者甚至沾不到他的一丝衣甲。

稍刻而已,张飞大喝一声:“收”。那魑娃身边的红绳,大多已被张飞斩断了和那小鬼的联系,急速地一下收缩,竟然霍地就把魑娃给捆绑起来。

魑娃的双手手脚被反绑到了身后,然后整个身体,像被一个蛛网,悬吊于半空,而且那红绳勒得是相当的紧,让魑娃的整个并不高挑的身体,顿时显得丰满起来。鲜艳的红绳大网中,鹤发童颜女子,一眼望去,有说不出的妖艳,和巨大视觉冲击力。

“把我放下了,快把我放下来。”魑娃如猎物,被绳索结绑在网的中央,那红绳索上还不时闪烁着光芒,流动着张飞的火属精元。这些流光在经过魑娃裸露的皮肤时,偶尔会发出哔剥之声,就如那蜡烛爆蕊时的声音。她使劲地尖叫着,拼命地挣扎,却不得脱。而且她的声音清脆如小女童般,虽是大声呼喊,却并没有让人觉得如何的凄惨。

“哈哈,听说你们日照国还有这么一门绑绳的艺术,三爷我当年可也是能拿针而绣,提笔即绘的大才子,手艺还不差吧?”张飞笑完,又看到那小鬼“啊呼咿呀”地要扑过来救它的主人。跟它张飞可就没那个好玩兴了,长矛反手一戳,突破小鬼吐出的层层红丝结绳的阻扰,摧枯拉朽般,一刺到底,直接从小鬼张开的嘴巴中,贯穿而没。那小鬼只来得及“咕……”一声,就被蛇矛上恐怖的热力烧成灰烟。又看到那山魃还在一旁哀嚎,张飞也是上去一矛将之了结。

一旁的争斗,同样也快进入尾声。开始的时候,魑婪还勉强能够和翼火蛇抵抗,但后来轸水蚓的加入,包括四条小龙和一个山灵站于外围,组成五行方位,不时的发出元灵干扰,又加上受伤未曾痊愈,慢慢的在无力抵抗。好在凌朗因为顾忌魂山使用不灵便,怕造成了误伤,而没有同时用上。

但即使如此,如果不是魑婪几次的使用自残妖法,拼着耗掉血气精华来续命,也早已经要被拿下。此时又看到魑娃被捉住,她心里一慌,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迟滞。那平时仿佛行动并不算敏捷的轸水蚓,兀地快如闪电,捉住了她这么的一个疏忽,飞身而上,躯体一卷,就团团地把他给圈住,只露出一个头来。轸水蚓被誉为朱雀星之轴,力量哪能小的了,只勒得她连气都喘不过来,却那还有力气去挣扎。

张飞走过去,一把扯住她的头发,向上一拉,把她提将出来,看到她浑身上还沾满了稠稠的黏液,就那么的捉住,抖了几抖,把那黏液抖掉,再用魂能化为绳索,把她照样的捆绑起来。因为红绳,除了那些经过张飞魂力浇注的还在,其余的已经随着小鬼的消逝,全部消失,所以张飞才不得不用上魂能化索。

而这些魂索,就远没魑娃身上的红绳温柔了,上面带着的也不是流光,而是红红的烈焰,把那魑婪的身体烧得滋滋作响,惨叫连连。叫声听得人耳酸,张飞干脆又把刚从抖落的一些黏液,招手引来一团,塞进了她的嘴里,堵住了她的嘴巴,然后只能发出呜呜之声。

尘埃已落定,剩下的那些骷髅和阴魂,也被关公以莫大的魂能压制得几乎动弹不得。这些骷髅阴魂被收集起来之后,并没有被魑娃很好的祭练过,只是被抹去灵智,多数时候被当作山魃的食食,威力并不大。魑娃将它们放出来,是想着对方能够因此不好下手施展,稍稍阻挡凌朗他们的手脚,借机找到机会逃走,那曾想到弄巧反拙,反而激起了凌朗的巨大震怒,从而再不留手,更不准备留情。

“武安君,这些军士阴魂,能够收到你的身后去么?”收回山、龙、灵,凌朗侧身去问也显身而出的白起。

白起摇了摇头说:“不能,他们已经没了灵智,只会听从那个妖女的命令的本能,置于我身后,恐怕不能容于那九营将士之魂。”

“那收于我的法莲莲瓣之内呢?”凌朗依然不甘心的问道。

“不可。”

“不可。”关公和白起同时喝声阻止道。

“你的法莲同时也是如此,收不得。一来,魂莲是你的根基,如果全部作为此些阴魂的容身之所,怕你以后再难寸进;二来,你之法莲莲瓣也不过两百余数,不足容纳;三来,同样的道理,没有灵智的阴魂,无法存于你的魂莲。和你那五叔公的鬼体不一样,懂得自我压制,他们没有生死之觉悟,不知疼痛为何物,会一直攻击你的法莲,然后很快就会被你莲瓣上附带的圣洁之力,通通消融掉。”白起军魂和凌朗相伴有数年时光,深知他的脾性,所以才不厌其烦地为他作了分析,给了他充足的理由,让他放弃去做这种在自己看来“毫无用处”的“傻事”。

白起看着凌朗越发低沉的神情,心中也略觉得不怎么的好受,他顿了顿,才接着说:“甚至那些遗骸,也是没办法重新埋进土中的。不然,没了法器的收束,他们要么成为此地的巨大祸端,要么同样被人拘役了去,要么被人化为飞灰。”

凌朗低下头,没有去反驳白起的话,对于白起的为人,他比信自己还多些。

稍刻,他脸色沉重,走到那些依然在躁动不已的骷髅和阴魂前面,突然双膝下跪,三次叩拜。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而像他如今这样,是连天地都可以不拜了的。但今天,面对这些生前铁骨铮铮的华夏好男儿,凌朗跪地心安理得。无礼烛,就以自身为香火;敬英烈,如敬再生之父母。

作完跪拜叩首之礼,凌朗的脸上出现了从未有过的坚毅神色,沉声说道:“桓侯,助我一臂之力。”

张飞已经大概知道他要做什么,大喝回答道:“好。”说完化身入莲,那莲台顿时整个轰地燃起了熊熊烈焰。

凌朗再作一拜,奋而起身,归于莲蕊之中,伸出一指,大声喊道:“火……”。无梁殿内,火光冲天而上,却不是那凡火,而是虚实之间的破邪之焰。

“送英烈归天。”凌朗五行缺火,虽然得关公的火属之能浸润许久,也当不得如此巨大的消耗。其实完全可以直接让张飞去代劳,但是,他想,这事,自己来做。这是他觉得最大的尊重。

一旁的关公和白起,同样垂首作揖,轻声喝道:“吾等,送英烈归天。”

滔天烈火中,那些遗骸和阴魂,迅速地化为飞灰与轻烟,包括魑婪和魑娃两个女妖,也一样被慢慢地焚烧成为灰烬。那怕再如何的挣扎,嘶叫,却没有人再去可怜和关注她们。

圣神相送,妖作祭品,众多英烈,死得其所?

不过片刻,维持着烈焰,而且为了那火焰能达到最大的威能,这几乎用尽凌朗所有的魂能,使得他如玉般的脸色,一片惨白,但凌朗觉得这样,能让英烈们少受些痛苦。

在最后的一缕青烟即将飘散,最后的一缕飞灰飘远之际,凌朗突然记起金先生写过的一段话来:“熊熊圣火,焚我残躯。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惟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第二卷 风云激荡 第一百三十五章 吕布来袭

金陵老城南,有一座民国风情的高宅大院,坊巷、深墙、宅门层层递进,庭院深深。虽然已过午夜,但依然有灯火明亮。在后面的院子里,正有三个中年男子和一个美妇人围着红檀木茶几,手捧紫砂杯,在细细品茗。

“我们真不用去看看么?”左边一个三十五六岁中年男子,中等身材,方正脸庞,相貌堂堂。他啜了一小口香茗,对着坐于中间的贵气美妇开口问道。

“去看什么?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啊。”他对面坐着的男子四十有二,鬓角的头发略微秃进去一些,眉毛浓黑而整齐,一双眼睛闪闪有神采,微笑着接话回答道,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

“徐先生对此有何高见?”贵气美妇拿起茶几上的那把紫砂胎剔红八宝纹茶壶,给对面一个同样大概四十来岁的男子加了半杯新茶,此人一张严肃的长形脸,戴着一副黑宽边眼镜,两只不大的眼睛在镜片后边闪着亮光,两个嘴角紧紧闭着,似乎大不爱说话。

如果此时有见识之人在此,就会认出这四人的身份来。贵气美妇是朱家现任家主——朱峨眉,她对面坐着的眼镜男子却是徐家家主——徐澜,左边男子是常家核心常天阳,右边的则是徐家家主的弟弟徐嵘。此四人,都是跺上一脚就能让金陵城抖一抖的通天人物。

那徐澜拿起茶杯,往那杯里的乌岽山凤凰单丛种茶吹了一小口气,淡淡地回答道:“灵谷为那倭人的所居,是我们金陵当初八大门氏默认了的。而国父陵那边有自有孙家的人照护着,只要那异象不祸及紫金山之外,我们无须去多虑。”

“可是……”,常天阳还想着要说点什么,朱峨眉微微地看了他一眼,常天阳就闭上嘴巴,默默地把杯中的茶饮尽,朱峨眉也同样帮他加满了一杯。一时,座中众人无话。

火散烟消,地上除了那件不知道由何物炼制而成的青铜法罩,安然无恙,其它都化为了灰烬吹去。

凌朗走上前去捡起法罩,拿于手中,轻轻摇了摇,虽然并没有相配的催动法咒,依然还能发出之前勾魂夺魄的声音来,想着能留给孔庆燕,应该是个不错的助益。

事情处理完毕,但魂能的过分催谷使用,加上沉重的心情,让凌朗有一种说不出的疲惫,他也不想在这里再作逗留,就开口说道:“各位,我们回去吧。”

关公也没回他的话,似乎有所察,攸地闪身出了无梁殿,瞬时就到了殿前的坪地上。

凌朗有点疑惑地望一眼白起,白起淡淡地说道:“有人来了,却不可小觑。”说完,他闪身回到了莲瓣中。

然后看到张飞也飞了出去,凌朗心揣着一丝不安和疑问,也只好跟随而出。

待得凌朗走到殿门的时候,从东南方向,飞来四道身影,威能荡荡,气势浩大,竟像有千军在挥斥方遒而来。

须臾,那四个身影已到近前,为首一“人”,七尺开外,头戴三叉束发紫金冠,二龙斗宝,顶门嵌珍珠,光华四射,雉鸡尾,脑后飘洒。体挂西川红棉百花袍,身披兽面吞头连环铠,腰系勒甲玲珑狮蛮带,粉绫色兜档滚裤,足下蹬一双粉绫色飞云战靴。手持画戟,肋下佩剑,弓箭随身。面似傅粉,宝剑眉合入天苍插额入鬟,一双俊目皂白分明,鼻如玉柱,口似丹朱,大耳朝怀,站在那儿是威风凛钉,气宇轩昂,正虎视眈眈对着众人。

“吕奉先?”关公眉头微皱,丹凤眼轻闭。

“关云长?”吕布战魂看到关公圣魂,同样微微一愕。

凌朗绕过吕布的身后看去,左边一人,头顶赤铜盔,身披擐唐猊铠甲,留两撇短须,姿体雄异,勇猛非常,手里牵一匹高头大红马。

右边一人,一身黑色的铠甲,束发无盔,面如刀削,神情刚毅,双唇紧闭,细腰扎背膀,双肩抱拢,威势凛凛。

此两人却是那当初在白门楼和吕布一起慷慨赴死的成廉、高顺。

而最后一人,身材矮小,批连头黑袍,黑巾遮面,手中持有一物,极似当初在七星堆所见的圆形铜镜。

张飞一见吕布,就顿时怒气上涌,火冒三丈,他并指如戟,对着吕布大喝:“你这三姓家奴,还胆敢前来?今晚就待三爷我拿你狗头当作酒壶饮酒。”

吕布微微拧了下头,略显呆滞地看了一眼张飞说:“区区莽夫,吕某手下败将矣。”

当年吕布被捆到曹操面前,曾要求松绑,曹操颇为忌惮他,说:“缚虎不得不急。”吕布又说:“明公所患,不过于布,布今已服矣。公为大将,布副之,天下不难定也。”曹操心动,回顾刘备问:“何如?”刘备在一旁说:“公不见丁建阳、董卓之事乎?”于是,曹操令人将吕布缢死,然后枭首。

后来曹操念吕布毕竟也算是当世英雄名将,就将其首级尸身缝合寻地埋葬,但又怕起死后怨魂不散,外出害人,有所犹豫。其时手下有方士献策:用谷糠塞口,让吕布其怨不得述,七星钉钉死其棺材,让其鬼魂不得出,又以铁犁之铁烧红,烫足,使其困于坟茔中,无能作恶。曹操觉得稳妥,就照做了。一代战神,却落得如此悲惨下场。

后来那身后之黑衣人手持铜镜,把吕布战魂收将了去,藏匿于秘地,修建祠庙供奉,又以阴恶魔道,日夜侵蚀起灵智,虽然武艺修为增长,却变得痴痴带呆,从此受困于黑衣人手中。再收得成廉高顺之魂,成为那个隐秘组织的极大臂力。

上一回,黑衣人本想去把张飞将魂也收归己用,但是张三爷并不卖账,虽然败给吕布,但是一来当时是在张飞的庙宇地头,对方并没十足的把握将之生擒;二来对方也怕张飞行玉石俱焚之举,一时也不敢过于相逼,想再徐徐图之。这一次,正好来华夏行一事,看到金陵异象,赶将过来,想不到却碰上了关公。

张飞本来就极为不待见吕布,又听了吕布那句“手下败将”,更是让他须发具张,那里还忍得住,就欲挥矛而上。一旁的关公连忙伸手拦住他,指着凌朗,轻轻说道:“三弟,吾生前没能和吕奉先单独作过,一直引以为憾。你刚才战罢,此仗正好交给二哥。你还须留下,以防备那高顺、成廉二人,再照看他一二。”

关公性傲,尤其是在武技上,未曾服过任何人,当初只是听闻马超神勇,世人称赞,就有比试之心。而对于后世所谓的“一吕二关”,更是一直耿耿于怀,今日见对方来意非善,张飞已非吕布对手,白起又不方便出手,正好他亲自下场走上一遭。

“温候,杀了他们。”那遮面黑衣人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分明别有居心。

吕布身后的高顺、成廉,面有气愤之色,手攥紧成拳,却终究没有说什么。

吕布倒颇为顺从地点了点头,他从成廉的手中牵过缰绳,手执方天画戟,跨身跃马,缓步走出。

束发紫金冠,金甲百花袍,三国战神飞将吕奉先。

关公也同样唤出赤兔,上了马背,倒持青龙偃月刀,驱马迎上。

绿袍金铠,红面长髯,华夏千古武圣关云长。

圣雄之战,谁高谁低,今日方见分晓。

第二卷 风云激荡 第一百三十六章 武志不可灭

那赤兔马见了吕布,虽然只是一丝真灵,加上世人的香火念力愿信凝化而出,但竟然还保持了不少生前记忆。它马鼻喷嗤着白气,又扬扬马首,像是在和吕布打招呼。可惜吕布此时神念混乱,而且本性苛刻凉薄,只是眼神冰冷,并没去理睬在他看来已经背叛了自己的赤兔的重逢热情。

赤兔见自己的往昔旧主,如此的不待见,不由马首低垂,神情极为委顿。关公见状,也不恼怒,伸出一手,摸摸了赤兔的修长脖子,轻轻的说道:“老友,相伴千年,可不能输给那大红马了啊!”

赤兔马可能这才想起自己真正的主人是谁来,扑哧扑哧,又打了几个响鼻,仰头“咴聿聿……”嘶叫,鬃毛飞扬,神俊异常,仿佛是在宣告,它才是马中王者。

“吕奉先,可敢与关某先以武艺计较?”关公暴喝一声问道。

“如何不敢?”纵横一生,能力拒千军,吕布又怕过何人,同样大喝回应。

喝声中吕布,也不废话,跨下红马一跃而起,方天画戟如一条蛟龙般旋刺而出,威猛无铸。

“来得好。”关公一夹赤兔身躯,挥刀直击而上,也不避让。

“咣……”,三国中最强大的两个男人,三国时最出名的两把武器,碰撞在一起,发出了巨大的声响,震得在场的所有人,心神魂念颤颤。

吕布虽然也是雄伟猛将,但毕竟是以戟法见长,力量比之关公稍逊,虎口一时被震得微麻,心中倒吸了一口冷气,暗想,关老二可比那张莽夫难缠了些许。

关公却不但以力称雄,得赤兔之后,春秋刀法娴熟,已至大成,爆发之猛烈,刀势之宏浑,举世无匹敌,故最善阵斩敌将。

两虎相争,走马如旋灯,你来我往,稍刻,已过十数回合,将遇良才,一时难分高下。场中戟影如林,刀光如泼。一个毒蛇吐信,攻势快如闪电,若神鬼乱舞;一个山岳渊停,刀大力沉,疾风骤雨难侵。只看得众人眼光缭乱,心旌摇曳。

又战得三十回合,“哐……”,两般武器又一次相交之后,战马错身而过。关公顺势拉开多几个马身的距离,再回转马首,丹凤眼里神光蕴蕴,冷声说道:“吕奉先,你我三招见高低,分胜负。”却是关公已知吕布虚实,又怕对方人多,万一高顺牵制住张飞,成廉和那黑衣人偷袭凌朗,白起又有禁锢,恐有意外,于是准备全力施为,绝招用出,速战速决。

“好,来吧。”吕布持戟而指,傲然接声回道。

“接招。”关公话音一落,控制赤兔冲刺几步,战马一跃而起,离地近丈,青龙刀泛起雪光,如半月,从上劈落。全部的精气神,无敌的信念,汇集成的这一刀,说不出的浑重威能。

吕布见了,虎目一凛,不敢有半分松懈轻视,沉声喝道:“来得好,吞天灭地。”举起方天画戟,向上一刺,又是“咣当”的一声巨响。

刀戟相交,方天画戟上一侧月牙形的两枚利刃小枝,虽然卡挡住了青龙刀,但是却被砍出了个小豁口。戟杆上传来泰山一般沉重的力量,竟然把那高头大红马,压得差点四腿齐跪。

吕布心中一惊,连忙奋起力量,口中发声大喝:“开。”使力把方天画戟往旁边一摆,把那青龙刀卸到一侧,才抽回了画戟。他心想到不能如此被动,一抖戟尖,主动出击,还了一招“霸气纵横”。顿时,满天的戟影,搅动着周围的空气,如蛟龙翻滚。

关公也不管这袭面而来的大杀招,青龙刀由下往上斜挑,那刀尖上如挑着一座山脉,似慢实快,一招就破掉了那纷纷的戟影,还逼得吕布接连退了几步。

吕布与人对阵,什么时候落过下风,吃过这样的亏?他心间震怒,又是一招诛魔天下,一招三式,霸道绝伦,驱马杀到。

“横刀式”,关公依然从容不怕,你狂任你狂,清风拂山岗,一力降十会。

两马再次交错而过,“拖刀式”,却是关公把青龙刀顺势一拉到身后,再扭身抡圆,人直马立,最强一招使来,有雷霆万钧之势,又若一轮满月沉落,无可躲避。吕布想不到关公还有此后招,反应不及,只好身体微微后仰,横举着方天画戟要去格挡。

“嚯……”的一声,关公这一招,用上了十二分气力,那方天画戟被一刀劈断,刀势顺带把吕布上的紫金冠击落。长发飞散,随风飘扬,那青龙刀要是再下两分,吕布授首。

调转马头,“武圣”“战神”四目相对,关公冷声道:“你败了。”

败了?思及此,吕布睚眦裂开,鲜血延流,“啊……”的大叫一声,整个人腾地金光、黄光、火光大盛,并夹杂着滚滚的黑气,摇着头,发遮面,“不,不,我吕奉先,是不会败的。”,声音如野兽,几欲疯狂。

关公扬刀,纵马,声音更加的冰冷,道:“汝一代战神,却沦为鼠辈傀儡,今关某送你一程,温候走好。”同样全身金光、黄光、火光、青光、黑光笼罩,五行皆具,魂能刀技齐出,又有一条青龙,伴随呼啸而出,青龙探爪,当头拍向吕布头顶幻化出来的一条四色蛟龙。

吕布见状,止住嘶吼,扔掉手中两截断戟,一拳挥出,全身鲜血迸激,倒卷汇入拳影之中,面容狰如恶鬼,狞声喝道:“布还有一拳。”竟不惧那锋利刀光,要以肉身相抗。

拳大如山,霎时抽光了吕布身上的所有精元,他的身躯在急剧的缩小枯萎,已是歇尽全力,死也不认输,这就是战神的意志。

关公双目精光暴射,心中浮现一丝钦佩,但是手上却毫不留情,他知道,对方不需要怜悯。武人以死明志,那怕不能无敌,也要做那唯一。千古飞将,吕奉先也。

此时的关公,魂念激荡,顿悟如电光火石掠过,却是已经跨越了五境高阶巅峰,一步踏入六境,没有借助其他分魂的气运魂能,而是实打实的触摸到了六境门槛,不再是遥遥相望。

青龙爪击,口吐龙珠,那威猛蛟龙不过稍作挣扎,就化为轻烟消弭。

刀起刀落,势如破竹,拳分,身断,马裂,重归混沌元气。从此十方天地,再无三国人中吕布。

接近六境的威能一起,天空又有惊雷,却是已经触动了众神之约,关公额下长髯无风自动,他离开战马,飞于半空,青龙刀一挥,怒喝一声:“滚”。那惊雷处,有不知名物体炸散,灵气激荡,苍天泣血,如雨而下。

“唉……”,无尽虚空中,突然传来两声叹息。

在渺渺不知的深处,佛陀嘴角含笑,圣人开双眼。

一座无名的灵山崖顶,玄青衣袍飘飘,伽蓝菩萨背手仰首,两目神光,照彻天地。

东南,正北,西方,身形频显。华夏国所有的五境大能,也心血来潮,纷纷从入定中醒来,掐指推算。

关公同样心有触动,隐隐觉得自己落入了别人的算计,心中微怒,就要挥刀杀向遮面黑衣人。

那黑衣人也不如何着急,大声叫道:“高顺、成廉,挡住他。”说完一抹手中那圆镜,有两个如大日普照,闪闪金光的“卐”字,飞到高顺和成廉的身后,两人虽然心中不情愿,但是眼中泛过一丝红光,只得一摆手中武器,拦住了关公的去路。

关公也不说什么助纣为虐的话儿,冷哼一声,又是两道刀光,直接绕过高顺和成廉,在他们身后一凭空抹,似是砍断了什么牵连气息,吓得那黑衣人这才惊恐起来,连忙把铜镜一抛,化为一道光幕,挡住面前,然后飞身闪退而去。

关公也不去追赶,停下身形,杵刀看着吕布生前身边的两位骁将。

第二卷 风云激荡 第一百三十七章 现实捅刀子修行要吃人

高顺和成廉并没有因为吕布战魂的陨灭,而吵着要冲上来寻仇什么的。高顺向关公微微抱了一拳,似是在谢过关公刚才助其脱身的援手之恩。而成廉清醒过来之后,不发一言,只是盯着吕布战魂消失的地方,神情黯然。

作为吕布身边的八健将之一,作为八健将中最忠诚于吕布的人,他和高顺即使明知道吕布已受人控制,死后之魂依然选择了甘心追随。如果说他对关公没有怨念,肯定不可能,但他同时也非常明白,能在战斗中取死,绝对要比当了别人的玩偶,更加配得起温候的赫赫威名。

但是他成廉,是八健将中武艺最为普通的一个,平生事迹,史书上也就几笔带过。但是他一生中,从来没有想过要背叛性情暴戾的吕布,即使已经身死一次,依然不悔。只是此刻,他突然觉得自己竟然无去无从,心中一股悲凉之意升起,像是再找不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那怕之前,只是不过帮吕布牵马持戟。

“锵……”的一声脆响,成廉拔出佩剑,就往自己的脖子抹去,一旁的高顺早就看他脸色有异,又相交不浅,深知他的为人,手中铁枪早早已经拿在手中,如电刺出,一架,及时击飞了成廉手里的三尺宝剑。

“成将军,何至于此?”高顺怒声问道。

“温候已陨,留此无用之身,还被鼠辈觊觎,却是无心苟活。”成廉浑浑噩噩地回答道,眼神空洞。

“唉,成将军,大丈夫死则死耳,固然无惧之有。但是又分轻如鸿毛,重于泰山。何况,现在温候大仇未报,何以轻谈生死?”高顺也是轻叹了一声,其实在吕布身边的众人人,包括吕布本身在内,他才是真正算得是命运多舛。

成廉听了高顺的话,好像恢复了一丝生气,他看着高顺问道:“高将军何以教我?”

高顺性情内敛,却也忍不住咬牙恨声说道:“那些贼人相害于我等,才是真正造成温候今日魂灭道消的罪魁祸首,此仇不报,我却是心中不服,怨恨难消。”

成廉明显迟疑了一下,嚅嚅地问道:“就凭我们两个?”这么些年来,他可是见识过那帮黑衣人背后的大势力的。

“不惧死,何惧生?这些日子里,高某暗中观察那些贼人的手段,却是也得了一些召魂手段,你我往后行遍这神州大地,收集起兵士七百,骑将一千。我重组陷阵营,你带领骁骑营。纵是争之不过,却也要讨回个本,出此口恶气。”高顺手中长枪亡地上一顿,全身气势迸发,身材虽不高大,坚定的意志,却仿佛能顶天立地。

成廉沉思半刻,拾起宝剑,归鞘,朗声说道:“好,如此,即使身死魂灭,也算死得其所。”

高顺见他终于想通,这才转头对关公说:“那些贼人,好像还有一路往东南方向而去。鬼鬼祟祟,不知其所谋。”

高顺此言一出,一旁的凌朗突然察觉肉身里的分魂,气机相引,顿时只感到一阵“心惊肉跳”,嘴里大叫一声:“不好,燕子有难。”也不顾得关公张飞他们,唤出黄龙,驭龙而去。

关公眉头微皱,和张飞相互看了一眼,抱拳向那高顺作了一揖,亦化为青光跟上。

那黄龙似乎感觉到了凌朗内心的着急,“昂……”一声龙吟,全力施为,就如一道闪光,比那流星还要快速,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就已经回到了崇明岛。

来到所住小楼外的时候,孔庆燕正在护着凌朗的肉身,头上顶着一张发出伞形光幢的金纸符篆,脸色煞白,正咬着贝齿,苦苦地支撑光幕外面一道道凌厉的剑雨。

那金纸符篆正是当初许旭东去秦岭时所带,为龙魂大能苦心锻炼之物,最善防守,不过却只能使用一次。这次行动,市龙组终究是怕两小出事,尤其是作为惑魂的孔庆燕,更是让严组等人担心,所以才给了这么一件等同性命般的珍贵法宝防身,不然今晚恐怕后果难堪设想。

那如潮剑雨是一个忍者打扮的黑衣人所发,此人身体不高,大概一米六不到,精悍瘦小,双手八指合拢,双指并立,掐寅字法诀施展御剑,同样用黑巾蒙面,只露出两撇直直的眉毛,还有阴鹫的眼神。

再看地上已经躺着一个男子,一动不动,似乎已经没了气息。另外还有一个盘坐着,嘴边流着鲜血,魂身伤痕累累,破烂的衣衫上,还能看到绣有龙魂的图案。应该是龙魂在附近驻守的高手。

“住手。”凌朗见状,又惊又急,赶忙出声喝止。

“喔,终于来了?”那忍者闻声,也不回头,从腰间拔出一剑,向后一挥,一道清光,如秋水残月,介于虚实之间,甚至人还来不及眨眼,就来到了黄龙的前面。那条黄龙是灵体凝聚而成,天生灵敏,霎时感受到了巨大的危机,它骤停躯身,左边龙爪探出,要去格挡那道剑光。“唰”的一声轻响,整个龙爪竟然被一划而过,然后向下面掉落,再化为灵光消散,那切口平整如镜面,剑光凌厉,速度之快,创口甚至来不及流出玄黄色的龙血。剑势未尽,又在黄龙的腹下切割出一道口子来,稍刻之后,黄龙才感觉到剧痛。“嗷……”痛而嘶吼,虽然依然想极力去保持平衡,但是那龙血喷薄如瀑布,竟无法自行愈合。黄龙疼痛,上下翻腾滚转,凌朗再也站立不稳,只好飞身跃起,又把黄龙收回魂山,让魂山慢慢去帮它恢复伤势。

刚才这一剑迅捷,关公就在凌朗的身边不远,完全可以帮忙挡下,但关公并没有出手,张飞则因为落在后面,却是来不及。

凌朗并没有去怪关公,刚才天显异象,他和关公某种程度上,能魂念相连,而且关公也没刻意隐瞒他,他知道关公一步踏入六境门槛,从此出手可能会有许多顾忌。而且关公也不是他凌朗的随身保姆,尤其是看了刘慧和那阴峻男子的交手之后,他就知道,只有真正的实战,才是提高一个人战斗力的最正确途径。

此次来魔都,接连的遭遇,加上眼前的一幕。让凌朗明白了一个道理,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自己再如何的小心翼翼,谨慎躲藏,终究会被人找上门来,虽然他还不知道为什么会被人盯上了,还如此苦苦相逼。但竟然没有道理可讲,就先别妄想去和人讲道理。

心念一晃而过,那忍者也没有再出手,只是用着两道冷冷的目光盯着他,似乎刚才一试,对凌朗的修为颇为不屑。

对于别人怎么看自己,凌朗素来看得很淡,但是眼前此人杀伤前来援手的龙魂的人,又攻击自己的肉身和孔庆燕,他也没什么好考虑的了,直接呼出群山虚影,兜头碾压过去。

那个忍者看到那宏伟高山,眼都没眨一下,挥动手中剑,又舞起无数剑影,一部分剑影如轮转,搅动和切割着山体,其余的化为一把大剑,竟然撑住了百里山脉的下落之势,口中还颇有余力地说道:“可惜布都御魂没法带来,不然此魂山,不过土崩瓦狗,挡不住某区区一剑。”

魂山受创,凌朗魂体也有被牵连到,一时只见魂能震荡,魂体不稳,让他如玉般的脸上,泛起了一片不健康的潮红,但是他咬牙忍住了,快步走到孔庆燕身边,急声问道:“燕子,你没事吧?”

看到凌朗终于赶到,燕子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她摇了摇头,说:“我没事,你回来就好。”话刚说完,心头一松,一头栽倒在凌朗的怀里。

对方为五境大能,龙魂的两位四境巅峰的魂者,不过几个照面,就已经一死一伤,她能支撑如此之久,除了一股强烈的求生欲望,还有那守护凌朗肉身的决心。但御使金纸符篆去抵挡剑雨,也早已透支了她的魂能和心力。

凌朗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柔声说道:“你累了就休息一会,这里有我呢。”说完,又把她轻轻地放到肉身的手里,回过头来,看着那正从容挥剑的忍者,不觉心有余悸。如果不是高顺出言警示,自己气机相引之下,方能及时赶到。肉身被毁也罢,大不了从此以魂体存于这天地间,但是孔庆燕却可能被敌人杀死,甚至被掳了去,不知要遭受什么样的对待。

见过了庄园地牢里那些人的悲惨下场,他对修行界的残忍手段,有了个新的认识,都说现实尔虞我诈,人们冷漠无情,背后捅冷刀子早已司空见惯,但是修行界是真正会吃人的。

第二卷 风云激荡 第一百三十八章 山有大庙和高塔

张飞刚才出手不及,看到凌朗遭到突袭,黄龙受了重伤,已经是心中有一丝愧疚。此时又见到偶尔还能和自己斗斗酒,又聪慧乖巧,最会讨他欢喜的孔庆燕,也力歇而晕倒,更是恼怒。他性情刚烈,脾气暴躁,却对那些和自己合得来的人,极为维护。当下,也没等凌朗有什么表示,就持矛踏出,大喝一声:“呔,那小矮子,欺负个小姑娘算什么,待你张爷爷来教训你。”

那黑衣忍者闻言,看了过来,但面对张飞将魂这样的大能,竟然也未见一丝惧意,反而淡定地说道:“想教训我?可惜,今天你的对手不是我。”

“喔,你小子还带了帮手?那就别藏头藏尾的了,叫他出来吧,你张爷爷我一并接了。”在张飞的世界了,大概只有痛快或不爽,顺眼或不顺眼几种情绪判定,至于怕?那是不存在的。

黑衣忍者也不搭话,他从小接受的训练,可没包括和敌人耍嘴皮子,他手作九字真言“临”手印,低喝一声:“天王れいかん。”声音低沉怪异。

话音一落,半空中元气魂能荡荡,像是被打开了一道空间门,然后出现一道身影,头顶鹿角兜、兜上大狮子噛前立,身披选黑色胴丸具足铠甲,脖子上挂了一串巨大的舍利佛珠,手持蜻蛉切,身后立一杆钟馗马印,身高不到七尺,却同样显得威风凛凛。

“嗡……,吾,本多忠胜。”或者是因为并不大熟悉华夏语,又或者是因为那面甲的原因,这个本多忠胜的声音同样瓮声瓮气低沉怪异。尤其是那“吾”字,竟读的是第四声。

本多忠胜,日照国战国时期第一猛将,生平出入大小五十七场战役却丝发无伤,故有人认为其有神之相佑,称其为“八幡大菩萨”的化身。又因为马印上面印着钟馗画像,又绰号“鬼之平八”,平生以英勇无敌而闻名,人又称誉其名为“日照国之张飞”。

此时,张飞对“张飞”,大眼瞪小眼,一个高大威猛,一个行头卖相却也不差。

“怎么,就是你要作我之对手?”张飞看到对方的顶盔面甲铠甲虽然稀奇古怪的,但到了战场上还真能吓吓人,想着是不是自己也应该去换个威风点的头盔。

“嗡。”对方回应道,这“嗡”大概就是“是”的意思,言语不多,倒也爽利。

张飞意会,转过头对凌朗说,“喂,小子,这个铁甲龟还是挺厉害的,待会老张不一定顾得上你,你自己小心点。”

凌朗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张飞持矛而上,蛇矛长丈八。左边显出翼火蛇,红光焰焰,右边轸水蚓,黑光沉沉。

本多忠胜举刀相迎,蜻蛉切长两丈一。头上有佛陀金身坚固,发出阵阵佛光,身边又有鬼影,忽虚忽实。

蛇矛对上蜻蛉切,神兵相交,兵影重重。佛陀对翼火蛇,鬼影对轸水蚓,捉对厮杀,竟一时不分上下。

凌朗看到孔庆燕安然水汽,转身看着那黑衣忍者,对方同样在看向他。

“山、山、山。”竟然对方有杀意,那就战。

看到四山齐出,对方依然从容不迫,分出心思,继续维持着满天的剑气,然后双手持剑,在身前快速地划出两剑,形成了一个“X”字形的剑影,口中轻喝:“死·生剥离。”

剑光大盛,分黑青两色。黑光先至,瞬间淹没了四座魂山,魂山上的山林草木,竟然慢慢出现了枯萎残败之象,连那天湖水都像是再无风波,迅速地漂浮起一层厚厚的黑苔,如四潭死水。青光后至,残花败柳,枯木逢春,又顿时恢复蓬勃生机,那天湖重新碧波荡漾,清澈可鉴,绿意妖艳。生死转换之间,凌朗竟然有魂山要脱离自己控制的感觉。

凌朗微惊,想不到对方的剑意中,竟有如此夺天地造化的威力,连忙显现出魂莲,口中一叱道:“定。”五色彩光,从莲台上四射而出,如圣,如偈,马上就阻隔了对方的意念蔓延肆荡,魂山气息肃清,一切万象回归根本。

对方看到凌朗法莲异象显现之后,轻“咦”了一声,知道那才是凌朗的核心根底,身形飞跃而来,剑指莲台,口中:“寂·灭离。”人未至,三道长长的灰色剑气已临近。

凌朗也不去理睬,他对莲台的甦生防御,有足够的自信,而且也起了借对方来磨砺自身的念头。他发觉自己的魂莲,每一次复甦的过程,过后都能有所增进。置之死地而后生,或许这同样是突破的一种途径。

十品莲台,左右旋转不息,被剑气临上,三品之下迅速的枯萎,然后又开始重新生长而出,只有前半段的剑气体现了威力,而未尽的剑势,竟被那转动的莲台带起,环绕在莲台的周围,形成一股凛冽的气流带,反使得那黑衣忍者,无法靠近莲台三丈。

“叠山,融山”,凌朗魂念一转,三座“大田顶”,再一次试图融合。上次三山融合只成了大半,但这一次得关公境界提升之助,凌朗近来神意魂念又有所感悟,也终于踏上五境之初,智珠在握,天人通达,一切都在计算之中。三山并没有完全重叠相合,而是成了一座比之前更高逾千丈的巨大魂山,甚至与那百里山脉的主峰齐高。

“补山。”借着那些被剑影削飞的群峰山脉碎块,被凌朗将之摄来开始修补三山融合时,那山体的一些不完美之处,不过片刻,按照心中的沟壑,奇峰兀起,山谷深崖,不一而足。底下的两座天湖也已消失不见,而在新的高山顶上,连成了一片,方圆近十数里,绕了大半边山体。

但凌朗依然没有停歇,口中又念:“建山。”话音落,山脚处,一座祠庙拔地而起,依山就势,叠落而筑,黄墙绿瓦,吊角飞檐,规模雄伟,有蓝底金字匾额,篆体写就“英烈祠”。乃凌朗感于无梁殿,具象而得。

在半山一方突出的悬峰之处,又有一座九层舍利色宝塔同时出现,临崖而立,巍然俯瞰。塔顶上有一大钟,塔成钟响,“当、当、当……”三声。大道黄钟,为至圣用来禁锢时间、镇压空间所使,有演变“天道玄机”之功、炼化“地水火风”之能。凌朗踏入五境之后,其魂念中,自然而然的接受到一丝大道之玄奥,今仿照那玲珑塔和解州关帝庙的钟鼎而铸,虽然未得其尽,寓意已有。

山中有庙,山灵可封正;峰上有塔,方名正言顺。两者皆为镇山之宝。

钟声悠扬恢弘绵长,彻响四座魂山和此一方天地,有难言的禅意深远肃穆回荡,似平和似古朴,又清越澄净。一时,满天的剑影,竟然被定住了般,再无法把那群山虚影,削得飞石林折,断山崖崩。

新的魂山初成,黄钟大吕之声一出,那黑衣忍者只觉魂魄运转阻滞,甚至有放下手中剑,不能与之为敌的念头,目中神色,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镇山。”莲台中的少年一指伸出,百里山脉收回,那座新的魂山,径直照着下方的大剑和那黑衣忍者就镇压下去。那山底下,有金光倾照,形成一个光之禁域,禁域范围内,除非是修为远超凌朗的大能,方可以纵身得出,否则,一股极大的禁锢之力,会让人连行动都觉得极是困难。

千丈巨峰,何止万钧,下落之势疾急,那凝聚的百米大剑,完全抵挡不住,咔嚓咔嚓之声不断,如木柱碰上了陨石,纷纷碎成小块纷落,那满天的剑影,更是一触即溃。

黑衣忍者也顾不得再去攻击凌朗的莲台,他眼神凝重,收回长剑,运起精元,在左手的无名指和食指上一抹,青峰三尺,血三尺。口中暴喝:“戮苍·屠元”,赤色之光,冲天而起,直插那魂山山底。

凌朗“哼”的一声,低垂的双目一睁,两道五色神光,暴射而出,落于魂山之上。“当、当、当……”,九响钟声如骤雨,魂山山底的金光更见盛大。那赤色之光只能稍稍让魂山缓了缓,尔后,魂收碾压而下,继续急速坠落。

黑衣忍者手段用尽,竟抵挡不住,心中大骇,连忙二手食指直立,中指重叠其上,小指和无名指弯曲组合,拇指直立。念道:“临”。

正与张飞相斗得不相上下的本多忠胜之魂,心有感召,手中蜻蛉切奋力隔开突刺而至的蛇矛,然后一个飞身,就来到那忍者身边,身形一涨,高有三丈,一双大手竟然顶住了那魂山,魂山滴溜溜地在半空转动,却再不能下降半寸。

张飞看对手扔下自己,跑到一边去捣乱,心里可不愿意了,他大喝一声:“胆小鬼,哪里跑?”,蛇矛化作标枪,带着熊熊烈焰,投掷而出,快胜霹雳闪电,霍地就穿透了已经没有闪避能力的本多忠胜。

“噗……”,一大口赤血出,本多忠胜惨叫一声,闷声喊道:“你,走。”

黑衣忍者见状,也极为果断,空中也喷出一口精血,和那赤血在半空中凝合成一个拳头大的血球,口中疾喝:“遁”,血球砰地四散炸开,满天血雾中,借着一股莫大的冲力,黑衣忍者脱身远遁。

第二卷 风云激荡 第一百三十九章 差点被打爆

看到那黑衣忍者离去,一旁的关公没有出手相阻,从头到尾,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凌朗肉身旁边看着。凌朗再次尝试魂山融合并成功,他也没一点意外或者别的什么表情,直至看到魂山出现了那英烈祠和镇山塔,他脸上才略微有了一丝赞许之色。

张飞也没去追赶,而是看着魂山下面的本多忠胜,脸上神情不定。

本多忠胜,日照国历史的十大名将,并非浪得虚名。刚才如果不是为了救那黑衣忍者,自然不会跑到魂山底下去扛山,而最后困身于此。再如果不是张飞刚才的那一矛 , 穿透了他的胸膛,本多忠胜甚至可以直接顶开魂山,然后飞出魂山的威能禁锢。

但世事无如果,这个能和张飞相斗良久,也不过稍微落了点下风的五境之魂,现在却被凌朗新形成的魂山压得双膝微曲,嘴角流淌赤血。

胸口处的那杆蛇矛,依然燃烧着火焰,带着巨大的破坏力,阻止了本多忠胜魂体的自愈,赤血更像是不要钱的汩汩流出。魂体受了巨创,连那头顶佛陀和身边的鬼影,都没办法重新具象出来。

魂山又开始重新下沉,离本多忠胜的头顶也不过尚余三寸距离,他的双手已经无法举直,背变驼了,腿也曲得更弯,面具之后的一双眼睛,红赤如血。他突然狂喝一声,“吾,本多忠胜啊……”。双手向上一个使力,如托青天,魂山竟然被重新的举起,他又挺直了腰,站直了双膝。但这样一来,同样牵扯了胸前的蛇矛,那如大洞般创口,赤色的血液流得更多,更急。

本多忠胜的不屈意志,让张飞不由心生一丝敬佩,想到如果不是自己的含怒一掷,对方不一定落得如此凄惨境地,虽然目的达到,终究感觉胜之不武。至于在地上躺着那个龙魂的来人是否死掉,对于张飞来说,并无相干。退一步说,今晚行凶的罪魁祸首,好像也只是那个黑衣忍者。对于看对眼的人,张飞的对错划分,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于是,张飞心中似有所不忍,就想出声让凌朗干脆放了本多忠胜,“小子,你……”,但是关公一察觉他的意思,尚未等他说完,摆了摆手,又摇了摇头,示意张飞不要再说下去。

凌朗同样觉得这个本多忠胜算是条汉子,但他并没有因此而滥起无谓的同情心。那个黑衣忍者杀了龙魂的人,还有毁自己肉身,威胁孔庆燕的意图,以后有机会,他是同样不会放过他的,留着一条随时可能咬自己一口的毒蛇,终不能心安。而眼前的这个本多忠胜,正是黑衣忍者心中所持和底气所在,也算得上助纣为虐。敌人越强大,自己和身边的人就越危险,同情?那与东郭先生何异?所以没有放过的理由。

凌朗眼中的两道精光不变,口中轻诵:“哆侄他。唵。阿那隶。毗舍提。鞞啰跋阇啰陀唎。盘陀盘陀你。跋阇啰谤尼泮。虎辛都嚧瓮泮。莎婆诃。”却是那楞严咒第五会的最后一句。

当初凌朗魂体的觉醒之时,感于父亲的形象,而结成魂莲魂山,又得关公相助,获得其伽蓝菩萨分魂的一部分觉悟加持,再感于金玉牌的佛像外形,莲蕊中的小人儿很早就已经能诵唱无名经文,只是在之前,连凌朗自己都不大清楚魂身在念些什么。

而随着凌朗的境界提升,他对魂能魂力的感悟,也同时在加深。说起来,除了当初徐老教给他的炼魂功法基础,加上关公不时的点拨,最多加上田长老的一些讲解,凌朗几乎就没有一个完整的系统修行。

他也想过找到一部能高深一些的功法,但是查阅了龙组里的众多典藏秘籍,甚至在省龙魂,也得到一些机遇,但每每总觉不是自己想要,询问关公的意见,也都被其摇头否定,所以一直以来,依然没有能找到更合适自己的。

但凌朗也并不是一无所获,尤其是那次在秦岭地宫中助白起化龙,因为天师令牌的原因,他观想出无上太乙度厄天尊的法相,事后,他就隐隐觉得似乎自己所知的一切,只要意念足够坚定,好像都能转化成为他自己的能力。

凌朗的记忆能力异于常人,几乎能过目不忘,所以闲时,他最大的爱好就是看各种的杂书,他进入龙组那么久,最大的收获,大概就是龙组那些逐步对他开发的藏书了——风水、命理、周易、圣言,繁芜博杂,而众多五花八门的知识中,凌朗对佛学的兴趣要比道经来得更多些。说原因,其实也很简单,他觉得释门与世无争,众生平等的理念,似乎更符合他那时的处事心境。

在四境之前,凌朗也曾经试过去念出明晰的法咒来,但是总是不知道什么原因,竟然每次都念不完整一句,如此使来也就没什么威力,反而不如让魂体自行念的那无名经文。

但这次,像所有踏入五境门槛的人一样,得到了天道之机眷顾,以前许多朦朦胧胧的地方,豁然开朗起来。

所以他看那本多忠胜依然不甘地挣扎,神魂触动,楞严咒竟能脱口而出,虽然只是区区的一小段,但毕竟这是万古以来,经过佛陀佛子信徒加持,威力也远远大于之前的无名经。当然,这依然只是他借来的,并非真正适合他的,因为平时不念经,临身抱佛脚的人,不可能把真经佛偈的威能全部呈显。

楞严咒,又名白伞盖咒、如来藏心咒,咒之用,能覆一切,故叫伞盖。在佛教里头,《楞严咒》是咒中的王,所以那怕只是一部分威能,也不容小觑。

此咒一出,只见魂山的底部,出现了一个拳头大小金色的“卍”字,徐行稳固,径直印在本多忠胜的额头上,“卍”字一闪,顿时金光大作,给人茫茫无边,却不虚妄,沉重而厚实之觉。又有梵音阵颂,钟声轻鸣。

“卍”是佛祖的心印 ,“雍”是胜义无生,永恒无量的象征,就是诸法的空性与真谛,而“仲”是世俗无灭的意思。即:无量之大,无灭之威。

佛讲具足四力,四力名自力、他力、因力、方便力,其中自力谓世间之人,宿有善种,不假他人教诫,而自能以精进勇猛之力发菩提心。而方便力谓世间之人,于现世中亲近善友知识,闻其善巧方便说法,遂发菩提之心。凌朗此时窃取教义,曲解菩提,亲近善友,而远他恶,得佛法大无量之威,遂成降魔之金刚手段。

拳头大小的“卍”字,似乎比那魂山还重,一印在本多忠胜的头上,“咔嚓”几声,本多忠胜的全身骨头像要被压得断掉,无论他如何的呼叫嘶吼,奋力上举,不过片刻,竟然再次被压弯了腰,一只膝盖,更是全部跪在了地上。另外一个还勉强站立的腿,也颤抖起来,眼见再无法幸免。

本多忠胜稍稍被压得低垂的头,兀地抬起,看着莲台上的“少年凌朗”,眼中两道赤色血光,暴射而出,像是用尽全力大声说道:“吾,本多忠胜,修罗不灭。”话音一落,身体就横向地急剧在胀大,霎时铠甲迸裂,元气急旋如涡。

关公见状,脸色稍变,大喝一声:“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本多忠胜整个膨胀成圆球一样的身躯,“砰”的一声巨响,就爆成一团血雾,尔后四散激荡,卷扫而过,魂山的禁域如薄纸,向外稍稍一鼓,就被撕裂。

巨大的魂能,把莲台吹得滴溜溜地飞转,退后了一丈。 关公身边参天青木显现,护住了凌朗的肉身和孔庆燕,张飞也快速的召唤出翼火蛇和轸水蚓,护住了两个龙魂的人。当然这是关公传了一道魂念过来让他做的。

但是周围的花草树木植被就没这么幸运了,都纷纷蒙上了一层赤红色的雾气,然后翠绿鲜艳迅速地枯萎褪去,叶落花败,了无生机。

而首当其冲的魂山,则更是难逃一劫,被那巨大的魂体自爆威能,轰地一下,冲飞到了半空之上,然后轰隆隆地,但见乱石飞走,尖崖崩塌,山体碎裂。莲蕊中的“少年凌朗”,顿时也觉得魂体就像被万钧之锤捶了一下,那如玉的魂身竟然出现了丝丝裂缝,有随时溃散的可能,岌岌可危。

好在一旁的关公见机得早,本体青龙早早幻化而出,团团圈住了那座千丈高山,“噶、噶,”随着青龙身躯的回缩勒紧,魂山的崩塌碎裂之势,才终于得到遏止。

凌朗此时脸色煞白,全身似是因为窑火加热过度的瓷器一样,布满了一条条裂纹,仿佛只要轻轻一敲,就随时会碎成一块块似的。

命悬一线,但是他并没有如何的慌张,魂念一动,莲台就飞到了魂山的顶上,口中轻喝一声,“散”。顿时十品莲台的其中七品莲瓣,纷纷飘离,开始只有两百余数,在慢慢地脱落,复生,尔后如天女散花,一片片落入魂山的裂缝,和那差点漏尽见底的天湖中。

第二卷 风云激荡 第一百四十章 登顶即望彼岸

魂山虽然是魂念具象,那怕破碎,也还是可以重新凝聚而出。但是新魂山初成,如果全然崩塌,等于是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就会伤及根本,以后能否再恢复初始模样,就难说了。而且如果任由其碎裂开来,凌朗的魂体也有可能受到牵连,造成魂境降阶的可能,甚至影响修行道心。

凌朗魂属为四辰之土,主厚实稳固,他的“精气神”里,最是讲究“博大”之意,所以他的魂能往往总是感觉比其他同境中人,要来得宏浑深厚。今日却差点被人打爆,有点始料未及。现在有两个选择,可以在关公的帮助下,慢慢自行调息滋养,当然,也可以凭仗魂属的特异特别,搏上一把。

一个人的见识和经历,会影响自身的性格转变,更会影响一个人的处事胆识,能让其在对待同一件事时,去作出不同的决定。今晚,谨慎如凌朗这样的人,也终于起了勇猛果敢之心,要“冲动”一回。

调动自己所有的手段,包括对魂体的认知,押上自身气运在内拥有的一切,趁着魂山被打裂,要行补山之举,再进而锻炼自身。成,则对于魂体的感悟操控能再进一步,魂能再次大增;不成,魂境掉了不说,甚至从此命理命格都会受到巨大的影响。而且这种影响百分百都是负面的,甚至连中和一点的都不会有。

一饮一啄,天道循环,际遇再多,终究在重要关头,还得自己迎难而上。

白起军魂也显了身,有点担心地问关公,道:“小友这未免有点操之过急了吧?”破而后立,只是说得轻巧。凌朗现在的魂体状态很差,又硬行自毁莲台,虽然是为了挑战自己的极限,但未曾没有不智之嫌。

关公摇了摇头,淡淡地回道:“此子以往每每行事,都是看十,行八九,总会留手一两分。但是只要是他认定要去做的,又会务必做尽做绝。刚才那个黑衣人已被他认为是个大威胁,而我明明有能力阻拦,却没有出手,让他给跑了,那怕知道原因,此子心中依然是免不得有怨气的,虽然不一定是怨我,可能根本就是在恨自己。也许,日此一搏,就是因为怕下一次,在面对这样的状况,依然无可奈何,所以才会如此全然不顾,冒险一试。”

“有所为,有所不为。不作恶,却除恶务尽,我倒是越来越欣赏他。”白起军魂捋须微笑,也没再去担心凌朗此举的成与败。修行修行,心性第一。

待得莲瓣又飘落片刻,端坐莲中的“少年凌朗”,那如玉的魂身上,裂痕遍布如蛛网,氤氲灵光黯淡,给人一种风中残烛的感觉。

“南谟纳婆纳伐底喃怛他揭多……哩忽哩。萨逻跋。跋罗跋啰。尼莎诃。”凌朗在微微旋转的莲台上,无喜无悲,不动如山,口中却是念了一段“无垢净光大陀罗尼经”。

此经一出,像是那天地间至大的道理,佛子跟随颂唱,信徒顶礼膜拜。一道说不出什么颜色的圣光从莲台中散射,普照着下面散落的莲瓣,然后双双化成了最纯粹的魂元,修补着魂山上的一条条裂缝。转眼间,裂缝空隙像是被浇注了凝固之物,在青龙的帮助下,慢慢的重新凝聚贴合起来。

但或许是魂能用度太过,凌朗的魂身竟然像一具被打碎的泥土塑像一样,簌簌地开始掉落玉屑尘粉。

莲台是魂外魂,魂山同样是魂外魂,只有莲蕊中的魂身,才是魂体根本。魂山恢复,魂身溃散,对整个魂体来说,并非好事。因小失大都不足形容。

“二哥,你不帮帮他?这怎么看起来,都不大妙啊。”张飞虽然经常嫌弃凌朗的不够豪爽作派,但是凌朗对自己的尊重,张飞还是看在眼里的,这个时候看到凌朗魂身随时有崩溃的可能,也忍不住站出来问道,希望自己二哥看能否出手帮上一帮。

关公听言依然摇摇头,还不到最危急的时刻,如果此时就出手,那么在凌朗的道心上,就会在刻下失败的阴影和深深的伤痕,如此一来,恐怕往后凌朗再无法独自去面对修行路上的各种艰难困险。到头来只能拾人牙慧,而不能再有什么超越。

正等几人暗暗焦急,又有点无计可施的时候,又闻:“唵。修哆唎。修哆唎。修摩唎。修摩唎。萨婆诃。”却是那大陀罗尼经中的净身业真言。

又见莲瓣倒飞,偏偏环绕在莲台上凌朗魂身的周围,慢慢化为元气,从凌朗的眼耳口鼻七窍进入,然后又有净光从内而外,层层裹在凌朗的身边。

何为无垢,清净无染。净身真言,是佛门金刚修持时,最为常用之法。金刚之体,无可摧毁,那怕外力天魔毁之,只要有自身的意念强大,也能无恙。

魂珠在握,凌朗一边继续念诵,一边仔细感悟其上的玄奥真义。魂身上的裂缝在如此真言法咒加持下,挖掘出身体的潜能,天人通达,道念感应,圣光流转,莲瓣的复生作用,同时体现在了魂身中,开始慢慢恢复如初。

待得裂缝尽去,玉身无垢,地上的肉身,也把孔庆燕轻轻放于地上,然后盘膝端坐垂目,同样跟着念诵那无垢净光大陀罗尼咒,开始只是觉得梵音飘荡,再不一刻,肉身上金光泛起,无数的梵文法字围绕,尔后形成一座七丈佛塔。

佛塔顶如盖,塔刹如瓶,颜色似金铁,塔体挺拔高大、古朴雄浑,塔身有万佛之像,各个佛像姿态不同,栩栩如生,像同样随着在念经诵佛。塔尖有发光的圆形舍利,正发出耀目的玫瑰色霞光,照耀十方。每边的塔檐尖角上,又都吊着一个金色的小铃铛,铃铛清响,同时发出淡淡的金光。

都说道门重元神,释门视肉身为“臭皮囊”,又讲:“世间如苦海,人之肉身如渡海之筏,然苦海无边,筏终腐朽,唯有神魂坚固,则可舍弃舟筏。”但其实这是误解,肉身为“天地宝”,越是强大,越是能到达彼岸,登逍遥极乐。魂如“宝中火,则是明灯,不至于迷失本心,本性。当初十二祖巫何等强大,却无神魂神念,各在路神通下算计下,化为灰灰。

但入世修行,肉身就会被业障相缠,非大毅力不能久持,所以大能们要避世,道家要化虹,佛子修舍利金刚,不过都为了摆脱业障冤孽纠缠。而万古以来,魂主灵、身主力、性主定,皆踏上彼岸的,也只有道祖借那合天道之力,仅其一人。余众非不愿,是不能也。

所以道门有九转玄功,佛门有三头六臂金刚不坏之身,甚至百首千手之术,也是想重塑道体,归本还元,然后追求极致。

而凌朗在大道天机指引之下,也开始重视肉身的修行上来。佛、道都有建塔,多为七数,七数对应七宝,有金的随缘不变,不变随缘,代表坚固。有银的洁白,代表清净的行门。有琉璃的莹澈透明,表示明了的智慧。有砗磲转动之相,谓之修道人要有能忍让的心。有玛瑙的所谓“万德庄严”。更有真珠圆明无碍。还有玫瑰玉石的温润。如此一来这,所建之塔,多故称为宝塔。塔为浮屠,为积累之途,苦海无边,积累深厚方能过。

观想塔身,修持肉身,塔有七层,登顶望之,就是彼岸。而这似乎才只是凌朗开始隐隐有点明悟,自己未来的修行之路。

第二卷 风云激荡 第一百四十一章 咸鱼白菜也好好味

修补魂山,打磨肉身,除了周围的元气灵气如潮般涌过来,更多的是凌朗自身的意志,引得天道之中那未名玄奥的感应,直接架起天地之桥供给灌输,不然如此疯狂的汲取行径,又没摆起聚灵阵,恐怕周围数里内的生命元灵精华,都得被一抽而空。

修行修行,不过都是窃取生机,修得神通,行超脱路,然后妄求彼岸,证混元不灭。修行者,说白了,就是天地间一群“盗贼”而已。

当然“盗”亦有道,在天道眼里,本无所谓善恶之分,在规则里,顺应自然就是善,制造混乱就是恶。天道以圣人约束万界,圣人以大能监察天地,有适当的付出,就给你应得的回报。物竞天择,四个字背后,充满着无数争斗和残忍血腥。但天道的判定,从来就不是人们眼中的那种道德制高点。世俗的“善恶”是人强行区分的,道德之说也是为了自律,为了平息争端,不至于自找灭亡。人神共愤,往往只不过是世人的一厢情愿。

今晚遇到的这一切,关公并没有刻意出手遮蔽,所以造成如此强烈的异变动静,自然会吸引不少相关人的目光关注,也已有一些不明气息在周围远远窥视,看他们并没有打算靠近,关公也没有去理睬。

待得魂体恢复差不多,凌朗没有进一步继续执着于锤炼肉身,孔庆燕可还躺在地上呢。

收了魂山,魂体回归,凌朗把孔庆燕抱回了屋子里,安置好后,又走到小楼外面,刚才,他已经感受到一缕发出善意的意念传来,猜测到可能是龙魂那边的来人。虽然还不知道孔庆燕回到崇明岛,中间发生了什么,但是得龙魂相助,这一点应该是错不了的。所以于公于私,都得见上对方一面。

稍刻,长相普通,更像是一个和气生意人的林先生,走了过来,还主动对凌朗先点了点头示意。虽然并不能完全看透凌朗的具体修为,但是种种异象,以林先生的眼头见识,也是能猜到对方,可能并不在自己之下。

出于保护的意愿,不想凌朗成了那出头鸟,虽然龙组极力的帮忙掩藏,甚至制造了假的履历事实,但是对手眼通天的龙魂,也还是能了解得七八分的,而且还有人在里面推波助澜。

以往,如果只作为四境天才,再惊艳,也不过得几声惊叹,在龙魂的一些核心高层眼里,也无需太过于重视的。毕竟凌朗可以说毫无背景,宗族的底蕴,更几乎是一片空白。没有祖宗庇护,没有族姓的支持,就随时都可能陨落,泯然众人。

但是如果一旦踏入天人通达的五境,那又大不相同。那怕肉身最终也逃脱不了崩坏腐朽,魂体却已经能脱离阴魂之列,可不再受天地管束,作那散仙,逍遥自在,与天地同寿。这样的人物,也许在百年之后,至亲去,红颜老,往往就会开始追求那长生超脱,又正因为没了血脉亲情的牵绊,少了诸多顾忌,无拘无束惯了,谁都不愿轻易招惹。否则惹急了,他跟你搏命,分分钟能让一个望族衰落,甚至消失。

要知道,强势如龙魂,也并不是所有大能都鸟的。

林先生介绍了自己的身份来历,也交待了那两个赶来相助的龙魂成员一些事情。凌朗谢过,有点黯然,就为了保护自己两个所谓的“天骄”,就要付出一死一残的代价,这对于他来说,过于沉重,虽然在对方的理念里,可能认为这是应该的,但凌朗并不会理所当然这么去觉得。没有谁的性命不值钱,虽然站在收益方,这样去想,难免虚伪。

交浅不言深,凌朗的话不多。林先生把之前和刘慧交待过的一些事情,也大概地和凌朗说了一遍,然后又叫来两个龙魂的成员,背起地上的同僚,就欲告辞。

待得两人走远,凌朗突然出声问道:“林先生,龙组所说的任务,大概就是像今晚这样的相互灭杀吧?”

林先生没有回头,只点了点头,说了声:“是。”然后消失在黎明未至,依然漆黑的黑暗中。

没有具体的任务,危机就在周围,这是市龙组都无从知道的一盘棋局。指定要自己参与进来,或许是有人别具用心,也并非凌朗所愿,但今晚龙魂付出的代价,让凌朗知道,人终究是要选择立场的。而且往往,退无可退。

世人,甚至灵体,皆分本我、自我、超我三部分。本我为本能、欲望,即“快乐原则”;自我为约束、压抑,即“现实原则”;超我则在指导自我,限制本我,遵循“理想原则”。

圣人追求三“我”平衡,或者无我。大贤追求的其实大多是自我和超我,而世人在生活中呈现的就是自我和部分超我。本我得不到限制,就会起争端,当初日照国屠城,就是本我集体极度膨胀的体现。华夏国民看来,那自然是不共戴天的仇恨,但日照国人看来,却将其当作英雄事迹来崇拜。

凌朗很少想这些“小我”“大我”的问题。但他现在知道,当他那天出现在大佛古寺和云山望龙居之后,就已经被定下了立场,已经被按上华夏的“后起之秀”名分。对于这一点,凌朗没有办法否认,也不打算去逃避,因为自己身上,毕竟真的流着华夏这个民族的血。

凌朗又想到了田末然,这个百岁老人,没有后裔,宗亲疏离,却没有一味地去追求超然物外,他说不甘心,放不下,一曾经也给过他很大的触动。另外像龙魂的这些人,愿意为了心中的信仰,为了所谓的民族“希望”,身可死,命可弃,而且还不少,而且永远不会缺。虽然依然无法理解,是什么的情操,让他们能如此执着,前赴后继,但就如钟山上先烈们留存的血性,无碍敬仰。

一夜奔波辗转,凌朗遭受的创伤,也并没有完全恢复,但他没有放下思绪,跑回屋里休息。就站在小楼外,一动不动地,看着天边那第一线光明,跃出地平线,尔后,普照大地。

有人日升而作,日落后,也同样有万物苏醒。似是定律,又似乎只是无可奈何。

孔庆燕早已经醒来,她透过窗户,一直看着凌朗的背影,却没有出来打扰他。对于生死分离,她也已经不是第一次碰到,虽然同样无法释怀如拂去衣衫上的一粒尘埃,却其实要比凌朗的承受能力强了许多,当然也能明白他此时内心的纷乱复杂。

“我们回去吧,早餐我煮好了。”等得太阳光变得刺目,孔庆燕从身后走过来,轻轻抱住了凌朗,把脸蛋贴着他的背上,柔声说道。

凌朗握住她的手,回转身,微笑着说:“好。正好我也饿了。”

一夜堪破生死情仇?那只是笑话。想得多不一定就通透,也会魔怔。那就干脆不再想,美好的日子能珍惜,当然就要好好的去过。

早餐不过是一盆白粥,两片烘面包,一碟萝卜干豆角,加上一盘油菜,谈不上如何丰盛精致,但是有相爱的人在身边,乐趣就多,咸鱼白菜也可称好味。

“燕子,从今天起,我可能都会经常到魔都市区里转转。你要有想去的地方,我陪你去,如果你觉得累了,或者觉得没什么想去的,我会让武安君或者张桓侯留下来。你在修行上,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多问问他们。”早餐吃到一半的时候,凌朗放下碗筷,望着孔庆燕,说了这么个决定。

孔庆燕抬起头来,微笑地看着他,点头回答道:“好。”一张并不算出众的容颜,或许因为幸福满足,小麦色的脸庞徒增了几分容光,还真多了份狐媚子的味道了。

第二卷 风云激荡 第一百四十二章 山中封正 江边邂逅

孔庆燕和凌朗又去了南翔古镇、七宝老街几处魔都出名的地方,还特意逛了一回步行街,在帮凌朗挑了几件衣服之后,就很少离开崇明岛了。这个内秀的女子,很清楚凌朗要去干什么,但是她聪明地选择了尽量不成为他的拖累,而是花更多的时间,努力去提升自己。

谁都想要平静安稳的生活,但是如果求之不得,那就坦然承受,依然甘之如饴。

好几天过去,凌朗白天像个苦行者,用一双脚丈量着魔都这座繁华而古老的都市,晚上则以魂体驭龙神游,像个巡察守护使般,检视着崇明岛的方圆百里,偶尔惊动了些山神土地,凌朗不过微微一笑,挥手而过。

这一天下午时分,天气酷热,凌朗来到佘山,打算去看看洗心泉和上面的摩崖石刻,绿树成荫,清凉怡人。行走于山间小路,周围静悄悄的没几个游人。难得起了兴致,享受这一个人独处的闲暇时光。突然心中惊觉,抬头望去,就看到前方草丛里,窜出了个黄鼠狼,它头顶上顶着一片荷叶,前爪直立,像人般站在路旁,见到他也不闪躲,就直勾勾的一直看着他。

山野奇趣看多了,凌朗自然知道这是什么回,敢情是“黄大仙”讨封来了。

灵物化形,最缺的就是一份气运。灵山秀水奇木,常有诗人大家作诗刻词传颂,名声在外,自然形成一股美誉,或获得祭祀,天地感知,或得风水宝地滋养,就相对容易凝结成灵体。而动物因为受管束最甚,洞府福地,也基本被大能瓜分一空,日日为食奔走,无处安身,反而修行最是困难。

所以蛇、狐、刺猬、黄鼠狼此等灵物修到一定年头,就会跑出来讨封号,说白了就是讨个意念,得份气运。当然它们也是分人的,基本都是找上一些灵异体质,或者良善之人,比如媒婆、修路建桥者或者未染尘垢的孩童,当然如果是一些福缘深厚的大能最好,但是那又得考量会不会被直接拘了去,当成别人手中的禁脔玩物。

那黄鼠狼看了一会凌朗,几次欲张口,又显得犹豫不决。世人都说遇到东西拦路讨封,很是邪门,谁遇上谁倒霉,尤其是黄鼠狼,极为记仇,报复心也重,要是不小心得罪了它们,肯定会闹得人家里鸡犬不宁。

其实另一方面,灵物向路人“讨封”,更是慎重,一句:“你看我像不像人?”或者“你看我像什么?”就等于将自己今后的修行之路都交给了对方。如果你说它像人,它的道行便会得到提高,化形有望,如果你说不像,或者是咒骂它,它就会前功尽弃,百年甚至数百年修为一朝尽。又如何能不怨恨?

而且这封生灵也不能随口说来,所封之号更是有讲究的,须得看自身封不封得起,而对方是否受得起,不然灵物也会因此散了修行,封号之人也会遭到祸报。所以普通人家,都不希望自己碰到这样的糟心事。

凌朗早已非雏鸟新燕,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小东西会盯上自己,但看到黄鼠狼头顶上那不伦不类的一片荷叶,他倒是觉得挺有趣,于是主动开口问道:“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那个黄鼠狼也是个有慧根的,看到凌朗如此淡定模样,马上想到对方应该是个明白人,本来只是想问一句:“你看我像什么?”转念一想,干脆下了狠心,那百年方得修来的两句人话之一:“您看我像什么?”脱口而出。

“哈哈,我看你呀,却不像个人,倒像是此佘山之神。封正。”凌朗的前半句话,可吓坏了那个“黄大仙”,还以为所托非人,遭了今日劫数。而后面的半句,更是吓得它差点跳了起来,敢直接跨过人形封为神,而且是正神,岂是儿戏?

凌朗一言既出,身上有一丝缥缈的青烟之气飞出,绕着那“黄大仙”周身袅袅一圈,尔后没入它的身躯之内。霎时,山道中刮起一阵阴风,然后元气沸腾卷荡,周围的树木花朵,纷纷轻摆低头,远处更有几个虚影,遥遥拱手作揖相祝。

虽然比不得帝王禅封大山大岳,但五境之能,敕封一座小小的佘山,还是做得到的。而且那天晚上,本多忠胜自爆魂体,凌朗的莲台依然收纳了一部分他的威能,正好又到了盈满的状态,剩余的一丝,干脆“借花献佛”,成就了今日这一个算得有缘的小东西。

那“黄大仙”此时才知道遇到了贵人,喜出望外,淡淡白烟一过,化成一个穿着小衫,带着小帽的小老头,对着凌朗不住地作揖躬谢。

“哈哈,你无需多言,自己先去稳固修行吧,我还要到处走走。”干了一件传说典故中才有的事,凌朗也是有一丝得意,心情随着好了许多,也不想听恭维聒噪,就挥手让那“黄大仙”离开。那“黄大仙”也知道当务之急是找个安静的地方,好稳固自己的这一份福缘,于是又拱手作了一礼,然后化回兽身,闪人草丛中走了。

除此之外,一段时日,并没有再碰到什么特别的事情,为此凌朗还去找到了魔都龙组,询问情况,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情报。又按着地址去了龙魂,正好碰上林先生,后者告诉他,从那天晚上崇明岛发生异象之后,几股外来的势力,都变得安静了许多,各宗派也没再传来什么异常信息。

别无他法,凌朗只好继续走在魔都的大小角落,留着魔都市区的时间也越来越多,他是铁了心要做一回“圣母婊”,所以连那老城隍庙都没再顾忌上面,难得主动去光顾了一趟。

虽然有点无奈,但凌朗也并不十分焦急,没事最好,能安稳,何必折腾?如果碰上那个黑衣忍者,能解决了最好,不然他肯定更愿意留在崇明岛上,晨看飞鸟,晚沐夕阳,而不是日日跑来呼吸着这满城的汽车尾气。

不知不觉又来到外滩,凌朗打算先休息一下,他觉得自己这些日子以来,大海捞针般,没个着落,效果反而还远不如自己的“招黑体”——麻烦自动找上门来。

依着江边的堤栏,眺望着黄埔江面,凌朗正胡思乱想着一些不着边际的事儿,突然身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凌朗,真的是你吗?”

凌朗回转过头去,映入眼睑的是两张依然熟悉的面孔——圆脸的高红,已经不再扎着小辫,一款梨花头短发,还染了轻轻的淡黄色,显得干净利索,只是神情,看上去并不是十分的开心。

高红身边,站着身材高挑,清丽秀雅的彭雪晴,正微笑地看着自己,不变的长发白裙,只是没再背着画板,两个招牌式的小酒窝,仿佛依然能够让人一眼就想醉于其中。刚才一眼认出凌朗的,并发声询问的,也正是她。

已经数年不见,连信息通话也仅限于节日问候的三人,乍一相见,还是有点小激动的。

老同学别后叙来,凌朗才知道,原来高红居然就在魔都的一个杂志社当了编辑,彭雪晴在武大毕业之后,又去了杭城美院进修,这个凌朗倒是了解一些。

等到问起凌朗的情况,凌朗想起龙组给自己的那一纸聘书,于是说自己是来魔都交流学习的,关于他做了教师一事,高红和彭雪晴也都知道,也就没再过多追问。

交谈间,凌朗感觉,彭雪晴远比以前要开朗了许多,偶尔还会开开小玩笑什么的。她说自己这次来魔都,纯粹是为了陪高红,而高红近来因为工作和感情的事,心情不大好,所以今天才想着来外滩走走,散散心。

工作不如意,这是大多数人都难免遇到的境况,这种事情,旁人大概也只能安慰几句并没什么营养的话。而感情,凌朗更是插不上口了,只是他不由就想起了侯英杰来。

第二卷 风云激荡 第一百四十三章 有些话有机会记得说

夜色将晚,心情稍微好转的高红说要请凌朗吃大餐,语气极为豪爽。一旁的彭雪晴更了解凌朗以往的性子,怕他会尴尬,刚想解释什么。凌朗抢先笑着说,好呀,终于见识了大都市的白领精英,正好宰上一顿。

外滩的酒楼食肆林立,高红轻车路熟,找了一间位于五楼的西餐厅,地方宽敞整齐,环境优雅,气派雍容,有水晶、玻璃、花艺等各样式精致的装饰,加上匠心独具的灯光设计,烘托出了一个流光溢彩的奢华世界。

店内有一面全透明的发光玻璃墙,明珠楼隔江可望,黄浦江也尽收眼底。外面还有一个露台,视野更为开阔,也可以就餐,露台一侧,又有吧台,上面各种各样的酒杯酒具,微微闪烁着光芒,低调高雅。

高红提议要到那里坐,不过一旁的服务生说那些位置今天都已经被预约了,三人也只好选了一张靠近玻璃墙的桌子,为此,高红还有点显得不是十分的开心,撅着嘴着实生了回闷气。

等高红走开去接电话的时候,彭雪晴用修长白皙的手指,拔了下耳边的头发,轻声地说道:“高红这几年变了不少,不过她对我们这些老同学还是很好的。”

凌朗笑了笑,没有说话,他知道眼前这个善良的女孩,试图用最妥当的言语去消除一些莫名的隔膜,又不想伤害到任何人。

一时,没有第三个人在旁边,两人反而有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冷场的感觉略显尴尬,两人偶尔目光对视,又匆匆避开,或者举起玻璃杯,喝一口酸甜的柠檬水,装着若无其事。凌朗却突然想到当年在去将军庙的汽车上,阳光照射进车窗,他自己就曾经这样地心虚偷望。只是或许,当初那个会脸红得手心发热的女孩,早已一去不复返了吧。

“你和侯英杰怎么样了?”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凌朗后悔得想抽自己一巴掌,但是心底,又分明很想知道。

“我们?分了。他好动,我喜欢安静点。在不同的城市,见面越来越少,然后就很默契地分开了。”没有自嘲,没有哂笑,没有悲思,三言两语,平淡地像是在叙说别人的故事。

“喔。喔……”凌朗就差点没接了个“挺好”。这是他教书的时候落下的毛病,赞扬学生或者附和别人时,他都喜欢说这么两个字。但幸亏马上警觉到不妥,及时收住了嘴。

看到凌朗呆呆木木的样子,彭雪晴“噗哧”一声捂嘴而笑,说道:“你倒是没怎么变嘛。”

“啊,真的吗?我还以为自己又变帅了呢。”凌朗摸了摸自己的脸,看着彭雪晴,一副我不怎么相信你的表情。

“嘻嘻,变帅了吗?这个我没觉得呢,不过,脸皮厚了不少倒是真。”看到凌朗竟然难得开起了“玩笑”,彭雪晴似乎也一下放开了心境,嬉笑着挖苦起凌朗来。

“怎么可能?我可是为人师表的,才不是厚颜之辈,你一定是幻觉。”凌朗故意装作其实自己很正经的模样。

“那凌老师,你这么正派,又自认为很帅,谈女朋友了没有呀?”彭雪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含着淡淡的笑意,小巧的嘴角微微翘起,淡红的妆唇微张,半调侃半认真地问起了凌朗的感情问题。

凌朗也不准备隐瞒她,虽然和孔庆燕之间,没有过什么承诺,连“我喜欢你”,都好像没有对彼此说过,但亲密接触的程度,应该算是自己的女友了。

“咦,你们在聊什么呢?聊得这么开心。哦……,凌大才子,你可够阴险了哈,我一不在,你就挑逗起我们家雪晴了是吧?”凌朗刚想开口说“有”的时候,高红正好回来了,果然不愧是做过播音员的,数落起人来,也是顺溜得很。

彭雪晴的脸微微一红,捶了一下高红,让她不要胡说。

“我这那有胡说啊?当初你们两个,大家可是都看在眼里的,只是你们一个装纯情,一个装高冷,打死都不说喜欢对方,看得我们旁人都替你们干着急。你说对吧,凌朗?”接了一通电话回来之后,高红的心情像是又顿时好了许多,她那原本就非常悦耳的声音,都重新变得生动起来。

“对的。”凌朗顺口就接了一句,没有刻意否定,竟然路人皆知,还没有什么不可与人言的。当初没有能陪彭雪晴在武大樱花树下,淋一场花雨,是他这么久以来,不多的一次违背诺言。也是极大的遗憾,这些年来,埋藏在心里,念念不忘。今日相遇,明日分离,下次再见,又不知是何年。有些话,有机会不妨抓紧了说。

看到彭雪晴又红了脸看过来,凌朗微笑回对她的眼神,喜欢没错,竟然还未曾相忘,那就去坦荡荡。

“哎哟,刚才是我错过了什么吗?木头都开窍了啊!反正你们两个郎才女貌的,干脆在一起得了。早这样,还有他侯英杰什么事。”高红在学校的时候,就是出名的小辣椒,虽然出来社会之后,明显被打磨得现实圆滑了,但是天性未改。而且似乎对侯英杰也依然怨念甚大。

“高红,你可别再乱说了,人家凌朗可是有女朋友的呢。”刚才凌朗欲言而止,彭雪晴却还是敏锐地知道了答案。

“啊,真的呀?诶,凌朗,看不出来,你还挺受女生欢迎的嘛。算有点小才,但没觉得帅气,气质也就还勉勉强强过得去。我就想不通了。”高红装着不是很认识的样子,重新打量起凌他来。

凌朗耸耸肩,摊了下手,都是老同学,这些无伤大雅的调侃,不必要装着不食人间烟火。而且自从他打算主动站出来,去面对那些以前唯恐避之不及的事情,心态也放开了许多,整个给人的感觉,也显得更加的从容。

相互调侃取笑,不觉之间,气氛融洽了许多,餐厅里此时的客人不多,三个人也有尽量在控制自己的声音和动作幅度,倒是没有被服务生赶过来提醒。

精美的菜肴摆了上来,刀刀叉叉什么的,凌朗不大会用,但是这种东西,一看就懂,也就没有出现一不小心,挑飞牛扒的尴尬狗血场面。

席间半途,高红的手机又响了起来,这一次高红没有避开凌朗和彭雪晴,皱了皱眉头,接通了。

“我不是说不需要你过来了吗?什么?你已经在楼下?那好吧,你坐电梯上五楼,我们在进门右手边。”放下手机,高红略带歉意地说,“不好意思,两位老同,待会我有一位朋友要过来。”

“高红,是沈先生么?”彭雪晴放下餐具,轻轻地问了一声。

高红点了点头,脸上的神情有点复杂,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情愿。

三个人都停止了进餐,没过多久,一个三十五六岁的男子,就走到了跟前,身材中等,西裤革履,一件白衬衫熨烫得线条顺当,棱角分明,贴身合体,让其气质显得颇为儒雅,他脸带微笑,眉宇间,隐隐有一种久为上位者的尊贵之气。

高红站起来,向那个男子介绍凌朗:“子平,这是我的高中同学,我们学校曾经的大才子。”

那个男子伸出右手,过来要和凌朗握手,微笑不改:“你好,我叫沈子平,很高兴认识你。”

凌朗也站了起来,同样伸出右手,同样微笑着说:“你好,我叫凌朗,也很高兴认识你。”

握过手,沈子平又对着彭雪晴着说道:“雪晴,你好呀,我们又见面了。”

彭雪晴点了点头,并不算太热情的回答道:“沈先生,您好。”

沈子平也不以为意,微笑着对高红说:“红儿,你平时不是都喜欢坐外面的么?今天怎么选择坐这里来了?”

听到沈子平对高红的称呼,凌朗微微一愕,但控制自己没有去多想。

高红之间好像并没觉得什么,似乎已经习惯,她略带娇嗔地埋怨说:“位置都给人预约完了。”

“喔,哈哈,正好你们也还没吃完,我去和这里的经理说一声,我们还是搬到外面,那里的风景好。”沈子平轻笑一声,说完转身去找人去了,转身那一刻,从兜里抽出一条白手帕,擦了擦右手,走了几步,再把手帕,扔到了旁边走过的服务生的托盘里。

第二卷 风云激荡 第一百四十四章 无可恋即离去

沈子平的这一个举动,做得谈不上隐蔽,似乎本来就不怕人看见,极为随意。

高红看了,脸色尴尬,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而彭雪晴本来就有点难看的表情,更是隐隐多了一丝愠怒。

刚才高红要朗来这么“高级”的地方吃饭,一缕虚荣心和炫耀之意,已经呼之若出,彭雪晴都已经怕伤到凌朗有点敏感的自尊心,何况现在还要遭受这种不屑的鄙夷。

但凌朗并却像没有觉得很难堪的自觉,更没有要去表达出自己如何咬牙切齿的愤怒,仿佛完全就视而不见。刚才的一个握手,凌朗已经知道对方只是个普通的富贵人。虽然他未曾真正承认过,但是在大多数修行者的眼里,普通世人,不过只是在俗世的烂泥潭里,来回打滚挖食的角色,在大能者看来,更只是蝼蚁般的虫子,如果非得说有区别,大点和小点不一样而已。

豪华气派的餐厅?真龙满天飞,宝塔光万丈,够么?名牌好车贵首饰?战马奔腾,旌旗招展,铠甲宝剑法器,够么?即使万人之上又如何?始皇帝还以倾国之力追求长生。人再高也得仰望天上,也得双手合十,做那尘埃。

眼界决定了境界,那怕身上只是穿着步行街淘来的大路货,往来无白丁,能与古之大神为友,敢与仙鬼相争,山灵土地都意欲交好,一指就让云落,出口就能封正,在乎这个?

故五境之上,大多早已不想沾染凡尘世俗,就是这个道理。

也就是凌朗修行日短,性情也偏软绵,走的又是有情之道的法门,对方看在高红的面子上,和自己虚以委蛇,握了下手,他何尝不是顺乎高红的情分,懒得与之计较。

沈子平的能量确实不小,打了一声招呼,很快服务生就安排了露台上最好的座位,请了三人过去,又重新点了新的菜式,满满的摆了一桌子,还点了一瓶价值不菲的红酒。

--------------------------------------

借助本多忠胜的血元之力,黑衣忍者一路踉踉跄跄,跨越千里,终于来到华夏东边一座山峰上的木屋前,“噗”的一下,又是一口鲜血,血色顿时浸透了黑色的蒙面巾。

八月的天气炎热,连峰顶都已经难以看到积雪,但这座小木屋的周围依然还飘着零零落落的雪花,连那门前四株樱花树,都还绽放枝头,清香悠荡。

黑衣忍者扑通一声倒在了木屋前的雪地上,嘴里抑制不住闷声低咳,咬紧牙关,鲜血依然不断从嘴角溢出。他费力地扯开脸上的黑布,露出一张冷漠阴鹫的面容。

“你怎么弄成如此模样?”不知什么时候,男子身边站着了一个黑色斗篷女子。

“咳咳,那青年根本不似情报上所示,只有四境中阶,他已有五境之能。”阴鹫男子嘴角露出一丝残酷的冷笑。

黑袍女子淡淡地问道:“本多忠胜神灵呢?”

“死了,因我而死。”男子淡淡的回应道。

黑袍女子默然不语。

“阴姬大人,为什么不准吾动用布都御魂剑?”阴鹫男子狠狠的抓了一把地上的雪,接着说道:“那青年有天纵之姿,如果真如按照那边所给的资料,不过二十一二的年纪,却已踏足五境,如果此时不除,他日必成我神国后患。”

“唰”,一把弯剑兀地插在了男子眼前。

“剑,你可拿去,如果一把神剑,能够换得了如此惊艳之辈一命,毁之亦值。” 斗篷女子声音依然不见波澜,淡漠,果决。

阴鹫男子没有接话,他侧着脸,双眼盯着那把弯剑,眼神中流露出一种极端的渴望,那是一种对力量追求的无比癫狂。

他慢慢伸出手去捉住弯剑,手指触及剑身,那上面陡然泛起一道如秋水般的青光,温润如玉的右手,迅速干枯如柴,瘦削如鹰之利爪。

--------------------------------------

李家祖宅,端坐中堂之上的李明义,看着手中的一张黄纸,黄纸有寥寥不过十数字,一眼看完,他翻手一抖,那黄纸已被凭空点燃,随之化为飞灰,手指轻弹,飞灰聚成丸子,落于脚下的垃圾篓里。

他看了一眼下首站着的李玄亮轻轻说道:“那凌家子已到魔都,料想不差,应已是四境巅峰修为。此子,有莫大气运。”

李玄亮听言,心中忽地升起一丝黯然,他实在无法相信,对方不过区区一个农家子弟,自己明明一路机遇不断,又得宗族扶持,却依然无法将之遏止压制,难道他真的是他李玄亮注定的天生之敌?

一旁的李明义仿佛知道李玄亮此时心思乱,从身边的桌子上拿起一把金色剑鞘的三尺长剑,剑颚上左右两边刻有两字“尚方”,连同两张黄锦圣旨一起递给李玄亮,“此剑和两张圣旨今交与你,以你之能,有此等神器相助,五境以下堪称无敌,遇五境初阶,也可以全身而退。”

李玄亮双眼兀然一亮,连忙作揖感激道:“谢叔祖公。”他与那凌家子虽无深仇大恨,却不知不觉尖,已成他修为路上的妄念,心魔不除,则不能勇猛果敢,李家人无勇武,谈何俾睨天下?

就在李玄亮稍微出神时候,上座的李明义嘴角牵动,扯出一丝莫名的冷笑。

--------------------------------------

重新坐到新的位置,重新分布了座位——凌朗和彭雪晴坐到一边,而高红和沈子平则坐到了一块。

高红和沈子平显得极为亲昵,偶尔的谈话举止,关系似乎并不一般,并不像普通朋友。

满天繁星下,佳人作伴,红酒夜景,本应是人生一大快事,不过四人话不投机,满桌美味佳肴,也自然食之无味。

沈子平依然显得彬彬有礼,偶尔也会插几句话,算得上谈笑风生。还有问起凌朗的情况,凌朗除了魂体修行龙魂龙组此类的隐秘,其它的他倒差不多如实回答,不卑不亢,同样应付从容。却并没有反过来去询问,任何有关沈子平的自身背景或者其它情况。

终于“酒足饭饱”,沈子平起身说要送彭雪晴和高红回去,彭雪晴摇头表示不用了,说自己还要和凌朗去江边走走。凌朗也顺而接话,跟高红说自己会把彭雪晴安全送回去的。沈子平笑笑,没有再多说什么,拉起欲言又止的高红径直走了。

剩下两人,也没在这处于五楼之上的豪华之所过多停留,重新回到江堤边,找了处行人不多的堤栏站定。一时无言。

“高红是沈子平的情人。”彭雪晴单手撑着圆润的下额,看着城市变幻的灯光,美丽的双眸中,有一丝飘忽和茫然。

“我知道。”凌朗也不是傻子,自然早已看出来,只是他更纠结的是,不知道该怎么去劝慰彭雪晴,好让她能稍稍释怀。

“她被沈子平的妻子发现了,带人大闹了一场,工作都丢了。她前几天打电话给我,说她想要中止这种关系,让我来陪陪她,所以我才到了这里。”江风吹来,拂动她的白色长裙,高挑的身形,反而略显得瘦弱。

凌朗这才知道,为什么电视剧里,总要在冷天的江边来拍如此一幕场景,而且男主角的身上,总是有那么的一件外套,他问道:“你之前见过沈子平?”

“见过两次,听高红说,他是魔都沈家的大公子,势力很大,所以高红不是太敢贸然离开他。”彭雪晴的脸上似又多了一份担忧的神色。

魔都沈家,在龙组的资料中,凌朗也粗略的了解过,的确算得上是当地的名门望族,沉思片刻,他问道:“他有威胁过高红么?”

彭雪晴点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不知道算不算。他俩的关系我很早就知道了,高红也一直说不想再保持下去,这一次决心很大,要趁机断开,只是没想到……”。

凌朗问道:“那你现在是住高红家么?”

彭雪晴理了下被江风吹乱的长发,点头说:“嗯。是沈子平帮忙租的一个小区。”

“我觉得,这件事还是得看高红她自己,如果真的决心要离开,还是有很多途径的。至于你,如果在魔都没什么好值得留恋,最好是先离开。”虽然魔都的治安,在华夏的各大城市里算是极好的,但是凌朗始终难免担心,最近那么多的异象连连,暗流涌动,不知道会不会涉及到彭雪晴这样的“普通人”。不知为何,总隐隐觉得有什么令心不安,大致此地还是不适合久留吧。

第二卷 风云激荡 第一百四十五章 我们还会见面么

“已经订好了大后天的机票了。”说完这句话,彭雪晴扑闪着两个明亮的大眼睛,忽然侧头看着凌朗,汪汪如两抹清泉,像是要把他如今的模样,印入眼中,再刻在心上。人们对于自己喜欢过的第一个男子,或者第一个女子,终究是有着异样的牵挂,这种牵挂,那怕分隔十数年,重新遇见,依然会心潮起伏,难以言状。

“那你准备回杭城还是玉都呢?”将入九月,所以凌朗才会有这么一问。

“开始是想直接回学校的,不过后来又觉得还是想再回趟家里。”彭雪晴环着双手,轻轻摩挲着手臂,低着头望着地面,脚上穿着一双白色布鞋。

“喔,还有时间,那还是回家最好。”人在外面,碰到不如意,不顺心了,就总想躲回家里,寻求慰藉。家,再小再破,也能为你遮一时风雨,撑一片晴空。望着魔都之南的更南方,凌朗突然觉得自己也想家了。

--------------------------------------

一路飞驰,沈子平很快就把高红送到魔都锦绣路的一处高档小区。把车停好,沈子平跟着高红上了位于十二楼的住所,高红也没有出言拒绝。

这是一套三居室,两个客厅全南向,摆设虽然不算豪华,却贵在简洁整齐,让人觉得温馨舒适。

开门一进屋,沈子平就搂住了高红,在她青春靓丽的躯体上,上下其手。

“子平,你今天怎么回事呀?一路上就对我动手动脚的。”高红甚至还来不及把脚上的高跟鞋脱掉放好。跟对方在一起将近一年的时间了,那怕是在做那隐秘之事,对方也一直如他的为人作派一样,文质彬彬,中规中矩的,很少会像今晚这么的猴急。

沈子平咬着高红圆润的耳垂,喘着粗气,闷声地道:“那间房是雪晴睡的?带我去。”

高红下意识指了指里面,说道:“右边那间次卧就是。”突然又好像想到什么,高声问道:“子平,你想要干什么?”

沈子平也不回话,一把拖起高红,不由分说,就快步进了彭雪晴暂住的卧室。

一张席梦思床,一张梳妆台,一组衣柜,叠好的奶白色床单上,放着一件淡青色的短袖清凉睡裙。

“沈子平,你到底要干什么?”高红突然觉得自己身边的这个男人有点可怕。

沈子平把高红用力一推,推倒在床上,然后从后面一把撩起高红那橘红色的连衫裙,又粗暴地扯下她的黑色丝袜和贴身衣裤,也不作一点前戏,那早已暴涨的耸立,径直侵入了高红的身体。如野兽附身,疯狂地挺动撞击蹂躏。

“嘤咛”一声,高红忍着轻微的疼痛或快感,声音断断续续地说道:“子平,雪晴,雪晴是,我的好闺蜜,我绝对不准,你搞她。啊……”

沈子平向前猛力一顶,喘着粗气说:“你不是,想拍舞台剧么?你不是想,继续你的舞蹈梦么?”

“不行,绝对不行,啊……,我可以出卖自己,但不能出卖雪晴。”说完,高红心中恼怒,开始挣扎着要起身,就算作了别人的情人,但她还有着起码的良知和底线。

沈子平停止动作,用力压着高红的背,声音稍稍变得温柔了些,“好,好,我答应你,我不动她。但我有个很重要的客户,明晚我请了他吃饭,他想再见见雪晴,你帮我约她出去,吃完饭,我就送你们回来。”

高红犹豫了片刻,扭头问道:“真的只是吃饭?”

沈子平俯下身躯,把高红整个地压在床上,双手从上衣伸了进去,揉着她的胸前滑腻,轻声说道:“傻姑娘,我沈子平什么时候骗过你”说完,下面又是用力的一个突进。

“嗯哼……”,喘息,呻吟,碰撞声,霎时响彻了整个房间。

沈子平脸上一丝笑意浮现,眼中映入那件淡青色的睡裙,全身气血更觉沸腾。

--------------------------------------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或许是江边的夜风太冷,或许是分离在即,彭雪晴开始轻轻地跳动起来,白裙飞扬,舞姿曼妙。

偶尔有路人走近,驻目相望,都竖拇指称赞,也有年轻情侣路过,男生都是瞪着眼珠子,旁边的女生则大多气而一把拖走。

夜空上,江堤边,灯光下,彭雪晴皎洁的脸蛋,微红,她轻喘着问凌朗:“好看么?”

凌朗也没去管旁人怎么个看法,笑着回答道:“好看。”如果此时有不开眼的人过来破坏眼前的美好,他应该会不拘直接把对方扔到黄浦江去的,让其也做一回江面上漂浮的肥猪。

“是高红教我的,她说我应该去学舞蹈的。嘻嘻……”彭雪晴嫣然一笑,绽放灿烂,胜过满城的灯光。

看着这个身轻如燕的女孩,回忆中,那双洁白如玉修长的双手,让他曾也觉得她更应该去弹古筝和钢琴。

停下舞步,彭雪晴抚着胸口,让那跳动得有点激烈的心脏,稍微平息,妙目流盼,“凌朗,跟我说说你的女朋友吧。”

“我女朋友?这个没有什么好说的吧?哈哈。”凌朗打了个哈哈,就想随便敷衍过去。

“说说嘛,人家想听听啦。”彭雪晴竟然撒起娇来,这从来没有过的可爱萌态,让凌朗顿时失去了抵抗力。

“她呀?叫燕子,算是我曾经的同事吧,至于其他,我就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作为“学霸”级的凌朗,虽然情商从来就没有超过合格线,但是还是能想到,在自己当初心仪的姑娘面前,去谈自己的现任女友,就是跳大坑,真正的作死。

“呵呵,燕子漂亮么?”

“和你一样可爱。”

“她一定是个聪明的女孩,也好勇敢。”

凌朗耸耸肩,说道:“她是很勇敢,但是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聪明,偏偏会看上我?”

彭雪晴看着他,“喜欢你不正常么?你那么优秀。”

“啊,我优秀?我除了学习好点,没觉得自己还有什么优点。”

“嗯,学习好,脾气好,虽然看上去有点呆和冷漠,不过我觉得你其实很挺热心的,最主要的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和你在一起,心里就很踏实。”

“热心?踏实?你的意思就是想说我是个‘老实人’呗?”说完,凌朗后退了几步,然后赶忙转身走掉。

“凌朗,你。可恶,你别跑。”彭雪晴跺了跺小脚,娇嗔着追了上去。

两人又在外滩,呆了大概半个多小时。然后凌朗打了车,送了彭雪晴回到她所住的小区。他让彭雪晴把自己手机号码记下来,还让她最好告诉给高红,说自己在魔都,还认识了一些人,如果有需要,或许能帮上点什么小忙。

彭雪晴“嗯”了一声,乖巧地拿出手机把号码存了起来,也没去追问凌朗到底认识的是些什么人,在她心中,或许觉得眼前的这个年轻男子,从来都是她最值得去信任的人,而且也是有着莫大本事的,起码他能在面对沈子平那么有气场的一个大老板,都依然淡定从容,毫不怯场。

下了车,彭雪晴微微低着头,白色的布鞋,在地面上轻轻地划动着,轻声说了一句:“那我走了啊。”

凌朗说:“我先看着你上去,然后再回去。”

彭雪晴点了点头,又“嗯”了一声,然后离开。但就要进去小区门口的时候,回转过身,背着双手,眨着眼睛,看着凌朗问道:“凌朗,我们还会再见面么?”

凌朗肯定地点头说道:“一定会的。还有,如果嫁人,别嫁得太远,这样,我才好去看你。”

彭雪晴杨了扬小拳头,嘟了下嘴,然后轻跳着,就如黑夜中的一个白色精灵,慢慢消失在凌朗的视线里。

第二卷 风云激荡 第四一百十六章 有人要剪径

抬头看看天色已经不早,想到燕子还在“家里”等着自己,凌朗心里莫名觉得有点虚。于是往旁边走了一小段路,再用魂念查探了下四周,找了个无人的角落,直接驾起黄龙,飞向崇明岛“雨燕楼”——知道凌朗喜欢雨天,孔庆燕硬要给小楼起的名字。

自从踏入五境之门,凌朗的心境就有所改变,他心知修行世界,要比世俗更加来得险恶,虽不敢忘明哲保身,但也的确没了以往的战兢怕事。有时太被动了,妄谈后发制人,不过等于坐以待毙。而且在林先生那里大概了解到魔都的形势之后,知道现在各方势力大都在约束自己,尽量不去浮头惹事,反而是凌朗跑了出来,要当一回“刺头”。

但凌朗依然没有降低警惕,还是尽可能地把黄龙的体形缩小,速度也尽量控制得不紧不慢,一路上也没“张牙舞爪”,更不至于龙吟呼啸而过,让人觉得自己过于“嚣张跋扈”。

稍刻,黄龙就已经飞离市区,来到偏郊处,此时,地面上有一座豪华游轮状的花园别墅,突然飞来两道剑气,冲天而起,这,还是摊上事了?

黄龙伸前爪,拨开剑气,对方修为不弱,震得黄龙的躯体,都轻微的震荡起来,凌朗赶忙以魂念向下传声:“华夏人氏,着急赶路,途径此地,无意冒犯。”剑气凌厉,应该是剑修一类人物。剑意中正气浩然,感觉像是华夏的一些正宗法门,今晚耽搁太久,虽然已经打了电话告知,凌朗还是不想孔庆燕过多担心,也就不想再多作停留。

“哼……”,底下一把清冷的声音作出回应,跟着两道人影踏剑疾射上来,挡在了凌朗的前面。

来人为一男一女——男的一裘青衫,剑眉星目,躯体挺拔,腰悬环佩,长袖飘飘,丰神俊朗。旁边女子身穿的是一套紫色宫装,头上绾着飞仙髻,脸若满月,气质华贵,只可惜眉间双黛,过于笔直,略显容貌生硬刚毅,另外脸上冰冷的神情,也太冷漠了些。

“见过两位,不知两位拦住我的去路,可是有什么事情吗?”看到两个风姿卓越的玉魂剑仙,凌朗心生出一丝好感,拳主动抱相问。

那青衫男子背手而立,双目轻扬,抬头望着夜空,并没有回话。倒是那个宫装女子冷冷地说道:“你是谁家的后辈子弟?胆敢在夜里驭龙飞行,可知却是扰了我们夫妻两人的修行。”她的声音如清泉入银瓶,极为动听,只是言语间,少了份人情味。

因为怕天上罡风猛烈,凌朗驭龙一般都在千丈左右的高空,此等高度刚好能处于常人的视距之外。黄龙全体展开,有将近五丈大小,为当初夺得张勇的魂物具象,加上吸收镇海楼下的黑龙真元凝聚而成,半虚半实,常人更是难以一目看及,而且当空一掠而过,修行者除非刻意探视,不然是谈不上什么叨扰的。

“我姓凌,不过一区区无名之辈,竟然两位说我叨扰了你们的修行,不知道两位是恰好落脚此处,还是已有些时日?如果是后者,那么前些日子,魔都似是时有异象发生,各家精英也损伤不少,两位又可曾经感知到了?”凌朗知道事出有因,心中一动,反之问起了对方来。

听到说起各家精英受难之事,青衫男子终于正眼望了一眼凌朗,清冷冷地回答道:“此等事,齐某略知一二。”

“喔,那两位可曾遇到那作恶的外族之人?”看到对方一副古人打扮,凌朗说话也跟着文绉绉起来。

那青衫男子似乎马上明白了凌朗话里的意思,脸色略微一沉,说道:“却未曾遇上。”

“那……”,凌朗刚想接着问下去,那宫装女子打断了他,突然插话进来,说道“芝涑哥,何必和他多说,此人藏头露尾,定非什么善良之徒。”却是宫装女子看到凌朗竟然不认识自己两人,又不敢明说家门来历,已生心生轻视,她长得冷艳,却是刚烈性格,此段时日,凌朗驭龙在崇明岛周围,环绕巡行,早已被他们留意到了,也不知是有友是敌,刚好今晚经过此方上空,又有人所托,于是就显身把凌朗拦了下来。

看到对方如此轻而判定自己的善恶,料想是早已经盯上了自己,像是来找茬的,凌朗干脆也不再多说其它,淡淡地问道:“两位意欲何为?”

那宫装女子伸手一招,足下的那把发出青色荧光的宝剑,已飞到手上,冷声道:“把你座下的黄龙,交于我们夫妇,则抵了今晚相扰之过,可放你离开。否则休怪我们刀剑无眼。”

看了一眼那三尺青峰,感觉颇为眼熟,凌朗突然想到,那块后来交给孔庆燕保管的润黄玉佩,又开口问道:“两位来自蜀山?”

那青衫男子咦了一声,回道:“你识得我们的身份,那可否告之你的师门何处?”

凌朗笑了笑,回答道:“一介野修,却无师承。”凌朗心中已经有点不耐烦,更懒得搬出吕洞宾的名头来压对方。

青衫男子又刚想再问,旁边宫装女子扯了一下他的衣袖,手指着黄龙,抢先说道:“竟然知道我们是蜀山之人,那就把它出来吧,正好我夫君有用。”

却是蜀山虽为千年华夏鼎宗,但到了现今灵气缺乏的年代,底蕴也已经用得七七八八。而且蜀山一脉,多为剑修,凝聚灵兽之体,并非所长。再说能够载人飞行的龙形具象,如非有特殊机遇,又谈何容易。白起军魂那样的大能,殚思竭虑,尚谋划两千年而不得,也就凌朗的这种身具特异魂属,加上种种机缘,才不觉得有多难得,而且一人就拥有四条。

御剑虽好,但又怎比得上了驭龙来得潇洒风光?龙在华夏,一直是身份地位的象征,又以金色为尊,但金龙之上还有更高等的存在,那就是五彩神龙。凌朗的黄龙原为通体土黄色,后来吞食黑龙的精元,腹下三分之一的地方和那新长出的半爪为黑色,虽还不足称为真正的真龙,但只要得到无上际遇,就很可能进化为三色、四色,甚至那传说中的五色。

宫装女子原意只是想试试凌朗的修为,还有分清他是友是敌,但是此时分明已经见宝起意。又刚好不久前,所持宝剑受损,尤其是自己夫君手中的那把,至今还没恢复到全盛时期的八成威力,眼前此条黄龙,就算不作为坐骑,祭魂入剑胎,或者淬为剑灵,也是奇大的补益。小小的打搅了修行,其实以往也是常有的事,不过以之作为借口,好让自己方便下手而已。

看到凌朗说自己并无师承,虽然看不清他修为如何,但量其不过是一个独修者,只是得了天大的奇遇,才收了如此一条四境之龙。宫装女子心中算定,也不再和凌朗多言,和身边的青衫男子以目示意,就御剑而出,直取凌朗的脑袋。

在涉及的各种传说秘闻中,凌朗虽然知道蜀山一直自诩正统,却历来霸道,只是想不到对方是这样的不讲理,不过三言两语之后,就要杀人夺宝。

青衫男子见到宫装女子已经出手,轻叹一声,同样御剑跟随而上。青光茫茫,紫光盈盈,果然是那蜀山紫青双剑的形态。

凌朗见状,冷笑一声,“想要我的黄龙?怕是你们还不够手段。”说完,千丈魂山一显,罩住对方两人的上空。人立于黄龙之首,一掌向前拍去,一只三丈大的巨型金色手印,浑体晶莹,光洁如琉璃,梵文绕绕,梵音阵阵,随之呼啸飞出,只不过“铿锵”两声,那紫青双剑已经被先后拍落向下坠落。

凌朗心中最恨叛国之人,还有这种不分青红皂白,只凭自己喜好,就视人命如草芥,内斗内行,外战競兢的道貌岸然者。

那金刚大手印是关公看到凌朗的攻击手段缺乏,感应其分魂伽蓝菩萨身上得来,他自己虽不屑使用,却传给了有佛性倾向的凌朗,威力无比。

大手不过只是稍稍被剑气削去了小块,就如拍苍蝇般把两剑轻易拍落。又去势未尽,眨眼之间,就已经临至青衫男子和宫装女子的身上,对方两人脸色大变,想要闪躲,那曾想头顶上的大山下压,有一股威力无匹的禁锢之力,让他们的身形施展不开,眼看竟然避无可避。

两人的修行大半都在紫青双剑上,那双剑虽非真正的原物,也是人间难得的法宝,但万万想不到会如此的不堪一击。五境和四境之间存在的鸿沟,其中差别,又岂是一言可尽述?

凌朗心中恼怒,已是用上七八分修为,青衫男子和宫装女子两人,甚至连多余的挣扎都来不及做,只听“砰”的一声,护体气罡就被大手悍然拍散,身体也被轰飞了几十米远,“噗、噗”几口鲜血喷出,已经像两条死蛇,全身动弹不得。

凌朗挥挥手,收了魂山和大手印,冷声说道:“看在你们吕祖的面子上,今且饶过你们一次,下次再敢行此下作,就是你们丧命之时。”说完,再不看对方一眼,驭龙而逝。

第二卷 风云激荡 第一百四十七章 有人找上门

魂山的禁锢之力一去,青衫男子和宫装女子夫妇的魂体这才开始往下掉,好在两人并没有失去意识,还是清醒的,不然这么几千米一直掉下去,就算护身罡气还在,恐怕也是扛不住的,照样得摔了个散散。

强忍着气息的紊乱,尤其是来自神魂的迷浑迟滞之感,尽量让自身保持基本的腾空能力,待得下坠速度慢慢减缓,这才敢回归肉身。

即使如此,夫妻两人归体的霎那,身体还是控制不住打了个踉跄,而下面的别墅后院中,早站定了的两个男子,赶忙要冲上来扶住他们。

“齐兄,你们没事吧?”一个二十五六,穿着细条纹衬衫的气质青年,扶住那名叫齐芝涑青衣男子,关切地问道。

“没事,就是有点脱力了。陈兄尚请放心。”齐芝涑拼命忍住又要喷出的一口心头血,轻轻地摆了摆手,说自己并无大碍。而条纹衫青年假装没看到嘴角边的血迹,扶着他走到了旁边的凉亭里坐下。

另外一边,一个三十刚出头的男子,上身穿一件干净的白色衬衫,下身一条毫无褶皱的深色西服裤,头发打理得服贴细致,一看就知道是个作事严谨着人。他也想去过去帮忙,但是那个冷艳女子马上就甩开了他的手,还冷哼了一声,也没多看他一眼,径自走进了别墅内。

白衬衫男子不由得心中苦笑,他沈子风虽说贵为沈家二公子,在魔都也算是排得上号的人物,但在人家这样的山上“仙人”眼里,却是连正眼都不屑一顾的。

“齐兄,那人到底什么来头?竟如此霸道?贤伉俪出手,也都没能留住他么?”待得齐芝涑吐纳一遍,气息稍微平定,此处别墅的主人陈琸才出声相问。

齐芝涑睁开微闭的双眼,脸上远没了之前的冷傲神色,沉吟稍息,知道陈琸也非普通人,也不再多隐瞒:“此人并没告诉他自己的来历,虽然年纪不大,修为却深不可测,齐某从他身上,甚至感觉到了在面对门中各长老时才有的压力。”

陈琸咯噔一下,惊讶问道:“难得对方还是五境强者不成?”

齐芝涑摇了摇头说道:“这个应该不至于,如此年纪,又是散修,没有这个可能。只是对方手段确实奇异,明明一副俗家装束,用的却是佛门神通,又能驭龙飞空,大概是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大际遇,齐某素来自认资质过人,平日难免行事稍显跋扈,今日想来,却是小看了世间的藏龙卧虎。”

陈琸看他深受打击的模样,怕他道心有变,连忙劝慰道:“如此说来,贤伉俪不过一时不察,齐兄又何须挂怀。如今你身体不适,不如先回去歇息歇息,待得明日,我们再从长计议。如何?”

有蜀山依托,齐芝涑的修行路几乎是一帆风顺,今晚乍遇如此挫折,却那里还有什么谈兴?站起身来,拱拱手,就转身离开了。

看着齐芝涑的身影,陈琸双眼眼神闪动,不知道在思量着什么。尔后,他步出凉亭,走到正在装着欣赏院中盆艺的沈子风身后,轻声道:“子风兄,蜀山的这两位,大概是不怎么待见你了,不过我觉得今晚路过之人,说不定更相助于你。”

“喔,陈兄为什么说得这么肯定?”连他这样的外行人都知道刚才的那个路过者,手段比起齐芝涑夫妇来还要高明,此等人物,可谓“尊贵”难言,要什么几乎都能伸手可得,又怎么会轻易看得上他沈子风?自己手上可没什么好筹码,是对方急需的吧。

陈琸只笑了笑,却没有明说,给卖了个关子。

回到崇明岛上,已过了晚上十一点,往常这个时候,孔庆燕早已经是回房入睡或者修持功课。

凌朗放轻脚步和手上的动作,推开虚掩的门,再打开灯,接着光线,一眼就瞥见了客厅沙发上,躺着一裘卷缩着的身影。

“凌朗,你回来了啊?”被灯光一照,孔庆燕被惊醒,她支起身子,睡眼惺忪地看着凌朗。

“嗯,我回来了,对了,你怎么睡在了这里呢?”凌朗又是一阵心虚又是微微心疼,走过去摸了摸孔庆燕的头,又点了点她的鼻子。

孔庆燕皱了下自己的鼻子,然后一把抱住凌朗,说:“我在客厅里看电视呢,不知道怎么的,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凌朗看了一眼她身上的那件薄毯子,心里明白,拍了拍孔庆燕的背膀,略带愧疚地说:“又让你担心了。就是恰好碰到了个熟人,所以回来晚了点,放心吧,我没事。很晚了,回房间去睡吧,啊。”

孔庆燕没有说话,反而把凌朗抱得更紧了点,还扭了扭上身,胸前那充满弹性的一对高耸,火辣辣而美好的触感,让凌朗都差点忍不住兽血沸腾起来。

“燕子,别闹。好,好,我抱你进去。行了吧?”这么些时日,两人也算得亲密无间,凌朗那会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双手一兜,就兜住了孔庆燕圆润的双/臀,然后把她抱了起来,向楼上走去。

看到自己的小计谋得逞,孔庆燕“嘻嘻”轻笑了一声,两手环抱着凌朗的脖子,像个小树懒一般挂在他的身上。

“燕子,是不是我们最近的伙食太好了点啊,怎么感觉你变胖了呢。好重。”凌朗打趣着怀中这个比自己还大两岁,有时候却表现得像个小孩子的女生。

孔庆燕捶两下凌朗的肩膀,轻哼了一声,脸贴着他的胸膛,却没有出声反驳。

第二天,凌朗正在后院里,练习龙长老教予他的古武技,系着围裙的孔庆燕走进来说有人找他。找自己的?凌朗奇怪地跑到客厅一看,并没有外人,跟着进来的孔庆燕,指了指门外。

出了小楼,在路边停着的一辆车子旁,凌朗看到两个自己并不认识的男人。“雨燕楼”地处偏僻,平时并无路人靠近。虽然那天晚上黑衣忍者来袭,不排除有一些异能者,有关注到此地,但是也未再曾有过探视相扰,对一般人来说,自己的住所,算得上个隐秘,而且他相信龙组也不会轻易的说出去。

虽然有所疑惑,但是凌朗也无太多顾虑,这里怎么也算得上自己的“主场”,也不怕人找上门来,他淡淡地问道:“听说你们要找我?”

对方两人看到凌朗隐隐有提防之意,其中年轻一点的那个,赶忙笑着说道:“凌先生,你好,我叫陈琸,我身边这位是沈家二公子的沈子风。今日来你这里,却是受人所托,过来探望一下。”

“受人所托?是谁?”凌朗搜索了一下记忆,完全想不起自己在魔都,还有什么特别深关系的人来。

“潘州陈黎英,不知道凌先生还记得么?”对方说出了一个名字,凌朗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陈老啊,他是你的……?”知道是对方认识陈老,凌朗语气明显热络了些。

“他是我的六叔公。这里还有他老人家留给你的一封信。”陈琸笑着递过一个信封,封口贴合齐整,并没有被拆开过的痕迹。

撕开封口,凌朗抽出由特殊材质做成的信笺,笔迹固然可以模仿,但是上面残留的气息,应该可以确认是陈老所书无疑。

在信中陈老提到,他之前路过魔都,知道凌朗不久也要来到这里,就托付陈家,要对凌朗略作照拂。如果凌朗有什么困难,需要帮助的话,可以持信登门寻求帮助,还让他千万别太拗着性子赌气,该开口的时候,就要开口,注意安全,凡事小心云云。

信虽不长,但一个长辈对晚辈的舔犊之情,关怀之意,在字里行间,跃然纸上,让凌朗着实感动莫名。

“竟然是陈老的亲友,那两位到屋子里去坐坐吧。来。”想到陈老这些年来对自己的诸多呵护,凌朗也不敢过于怠慢,就想要招呼“客人”进屋去细谈。

“今天就不了,我们是今天刚好有个项目在附近,就顺便来看看凌兄你,待会还有点事要去办。往后,如果凌兄这里有什么需要,尽管说一声,我们陈家和沈家在魔都还是能说得上点话的。”陈琸微笑着摆摆手,婉拒了凌朗的热情好意。

听说对方说还有要事去办,凌朗也没有过多去挽留,他同样微笑着说道:“谢谢陈兄了,我这里暂时没有什么事要麻烦的,但如果有需要的话,一定会去找你们帮忙的。”凌朗看了一眼沈子风,想起高红的事来。心想,或许他们说不定还真能帮上点忙,毕竟自己之前有打算让龙组出面解决,但那样一来,恐怕牵涉太大,不到万非得已,还是尽量不要去动用这个关系。

第二卷 风云激荡 第一百四十八章 我之恨倾尽三江不能消

“陈兄,刚才那凌先生邀请我们进去一叙,却正好趁机拉近彼此的交情,怎么你倒给拒绝了?”离开小楼,一直没有说话的沈子风,终于忍不住出言相问。他可是知道自己两人今天来到崇明岛,那有什么所谓的项目要谈,本就是专程而来的,甚至他还特意带上一件价值连城的相访礼物。

“我从黎英叔公的口中大概了解过此人,他的家庭背景一般,性子也冷淡,自尊心却是特别的强,不喜欢轻易接受别人给予的好处,戒备心也大。第一次见面,就表现得太过热络,容易让他觉得我们有所图谋。至于你和你大哥之间的事,都争了这么多年了,也不急在此一时。”陈琸看着窗外,也没有回头,语气平淡地说道。

“这个我倒也清楚,是不能急于求成。只是我大哥那边最近动作很多,而且这几天还频频地和一个北国异能者来往,我是怕我这边的那些人,快要压不住了。”谋求家主之位,像他们这种传承几百年的豪门望族,财产经营,处事能力自然是必须的标准,但是如果能为家族带来强大的势力支持,更是积攒名望的一大途径。自己这些年来,一心依附跟随魔都八大姓之一的陈氏,也无非为了此事。

都想做人上人,又岂是那么容易?而且当你发觉人上之人,还有更高的存在的时候,更是身不由己,进退维谷。

普通的富贵人家没有接触到这个层面,担心的东西却反而少些,有时候做个井底之蛙,也不知道该说是福是祸。

--------------------------------------

东方明豪大酒店,堪称魔都最奢华的酒店之一。其最高的顶层,更只开辟了“天、尊、帝、皇”四间超级豪华的套房。

超高的楼层,阔大的空间,名贵的全铜吊灯,华丽的无暇水晶灯,每个角度都折射出如梦似幻的斑斓彩光,映射得处处富丽堂皇。华美高雅的欧式桌椅、小巧精致的吧台,松软的地毯,细腻的墙纸,都为奶白色,散发着尊贵的气息。

而且更加令人惊叹的是,四个套房里,都配备了专属的顶级厨师,无论是来自天南地北,还是国内国外,各式美味佳肴皆可满足客人的口欲,谓之鼎食鸣钟而不为过。

这个时候,其内的天字第一号包间,正迎来四名“显贵”。偌大的圆形餐桌,缓缓地转动着,上面摆满了山珍海味,玉盘珍馐。

座席上位坐着一个金发肤白,蓝瞳鼻隆的强壮外族男子,他旁边坐着的是一身淡绿色连衣裙的彭雪晴,在明亮的水晶灯光下,肌肤胜雪,双颊微红,清纯得如一朵出水芙蓉。挨着的是身穿低胸晚妆裙,还特意去挑染了几缕红头发的高红。面容皎洁,红唇烈焰,同样美艳不可方物。最下座则正是那个文质彬彬,脸上笑意常挂的沈子平。

“来,彭小姐,今晚难得这么开心,让我们再干一杯。”那个外族男子端起桌上的高脚杯,晃了晃里面冰镇得恰到好处的高档红酒,说着蹩脚的华夏语,要再和彭雪晴来一次“cheers”。

彭雪晴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皱了皱额头,刚才在各种理由的劝说之下,滴酒不沾的她,几杯下来,已经不胜酒力,只感觉脑袋晕晕,还微微的头疼,于是她轻声婉拒道:“乌沙诺夫先生,我也很高兴认识你,不过我是真不能再喝了。”高红的一番软磨硬泡,彭雪晴听说这个北国男人,将会成为高红演艺事业上的新投资者,她为了好姐妹的前程,这才勉强应邀出席。

“最后一杯,就最后一杯,喝完这杯,我也不再相劝,哈哈,这个面子,彭小姐你应该不会不给吧?”乌沙诺夫一双深邃的蓝眼睛灼灼地看着彭雪晴,如大理石雕刻般的面容上,看似一片真诚。

“就是啊,雪晴,竟然乌沙诺夫先生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这杯你要是不喝的话,作为高红的好姐妹,那就不够意思了呀。”沈子平在旁笑盈盈地插了一句,看到身边的高红要张嘴说些什么,他暗中用手拍了两下她的大腿,后者马上欲言又止。

看到实在推脱不掉,彭雪晴只好再把那大半杯红酒,像喝毒药般慢慢仰首一喝而尽。

沈子平拍起了手掌,笑着说道:“好,雪晴果然够爽快,简直是巾帼不让须眉。来,来,这一杯轮到我敬你的,后天你就要回去了,就当是我为你送行。干了,干了……”

“子平,你……”高红刚想出声制止,但是被沈子平轻轻地看了她一眼,又把话吞了回去。

如此数巡下来,劝酒从来不缺乏说辞,彭雪晴终于是支撑不住,斜着身子,软绵绵地靠在了高红的肩膀上。

乌沙诺夫和沈子平相互对看了一眼,发出会心一笑。

沈子平慢悠悠地说道:“雪晴看来喝得有点多了啊。”

乌沙诺夫接着哈哈了一声,说道:“正好我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不如就让我送彭小姐去房间休息吧。”

沈子平一手拉住就要站起来的高红,一手拿着红酒杯轻啜了一小口,说道:“那敢情好,我和高红还没尽兴,那就麻烦乌沙诺夫先生了。”

待得乌沙诺夫把酒劲上头,不省人事的彭雪晴带离了包厢,高红终于再也按捺不住大声对着沈子平喝道:“沈子平,你到底想怎样?来这里之前,你可是答应过我的。”

沈子平打了个响指,把旁边站着的两个侍应生支开,等包厢门一关上,他粗鲁地一把扯住高红,按到自己的大腿上,双手一搂一掀一扒,已经除去了高红下面的贴身衣物,再拉开自己的裤链子,放出那狰狞之物,就要再次将之侵入高红的体内。

高红却是不再选择屈从,反身“啪”的一下,甩了沈子平一记耳光,打得后者顿时愣了一愣。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高红已经整好下身衣着,拿起晚妆袋,快步冲到了卫生间里,关上门,再掏出手机,双手颤抖着,拨通了一个号码。

吃过晚饭,正和孔庆燕躺在露台的躺椅上,就着晚风,望着星空,闲聊打趣的凌朗,听到手机铃响,拿起来懒懒地问了一句:“喂,哪位?”

“凌朗,东方富豪酒店顶层,雪晴出事了,快来。啊……”高红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然后是一阵拍门声和责骂声:“贱人,你竟敢打我?我要你好看……”

“喂,喂,高红,喂……”,嘟的一声,显示对方已经挂了电话。

事发突然,凌朗也来不及多想,和身旁的孔庆燕说了一声,“我朋友出了点事,我得马上去看看。”说完,他唤出黄龙,飞速而去。

百里之遥,而且是晚上,心急如焚的凌朗,也只是用了一盏茶的时间,高耸的东方富豪大酒店,就已经出现在眼前。这得亏这么些天来,他把魔都大大小小的地方,都差不多走了个遍。

城市一片灯火辉煌,在夜色中如明珠般迷离绽放,美不胜收,但此时凌朗却无心细看。来到顶楼的玻璃外层,也赶不及去逐间探查,慧眼全力开启,穿墙透壁,一切尽在眼底。

绕过所有的东西,甚至看到沈子平把高红压在身体下,疯狂地耸动着,也没有停留。终于在一处豪华房间的大床上,看到了被剥光成一个嫩白小绵羊的彭雪晴,身旁正跪着个同样全身精赤的男子,而这个男子正想把他那突起的丑恶,塞入彭雪晴略施淡红的小嘴里去,已将触及双唇。

凌朗顿时胸中翻腾,怒气上涌,脸上暴起一道道的青筋,全身迸发出四尺红光,却那还管得许多,直接驾起黄龙,撞碎厚厚的玻璃,就径直冲了进去。

一路上,墙壁,木门,家具,装饰,纷纷崩塌破开,不过一瞬间,就到了那所房间里。

凌朗目眦欲裂,眼中射出两道爠爠的火光,他五行最缺的火属,竟然在这一刻,提升到了和金木水三属同样的高度。

“禽兽,我要你去死,我要让你粉身碎骨,啊……”,口中发出如野兽般的嚎叫,一个大跨步,凌朗手作擒拿锁喉之状,就要冲上去把那乌沙诺夫直接扼杀。

自己的记忆中最美好的那一段梦,被此人生生地碾得粉碎,就算把对方轰成渣滓,也难解他此时的心头之恨,那怕倾尽三江水,也灭不了他此刻胸中怒火。

第二卷 风云激荡 第一百四十九章 谁要饶过谁

那乌沙诺夫也非等闲之辈,虽然方才欲念中烧,正要行那兽行,心里也已有警觉。看到一个愣头青就这么直撞了进来,坏其好事,顿时恼羞成怒。他反过身体,面上狰狞一笑,展开毛绒绒的大手掌,反过来要包缠住凌朗的擒拿爪,然后再将之折断。

凌朗刚才慧眼所见,已经知道对方也是个修行者,但依然想不到对方的反应如此之快,连忙化爪为掌,和对方硬对了一招。

“轰”的一声闷响,凌朗噔噔噔地被击退了十数步。双方激起的罡风,也把周围的饰物刮得到处乱舞。

双目余光,凌朗看到彭雪晴的雪白躯体,同样被刮向了床头,心中一疼,不管不顾地就冲了过去,一扯床单,要把她卷在其中。

看到凌朗竟敢背对着自己,后背空门大露,乌沙诺夫迅速收掌握拳,又一击而出。凌朗心有旁骛,根本还来不及格挡,就已被重重地击飞,“噗”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余势未尽,凌朗怕会伤着彭雪晴,连忙曲起身躯,死死护住她,也来不及调整身形,硬生生地被打飞到墙壁上,撞出了一个大窟窿。又是“噗”的一声,再吐出一口鲜血来。

从魂体觉醒以后,那怕魂念一次次差点崩散,凌朗的肉身却从来没受过这么严重的伤害。这处境,惊得关公圣魂和白起军魂都忍不住双双显身出来,就要走上前去,查看他的伤势。

“两位,不要过来。”看到被单卷着的彭雪晴,又露出片片雪肌,凌朗连忙喝止了他们的动作。然后也顾不得身体的剧痛,一扯,就把身上的格子衬衫,脱了下来,三两下,撕成布条,把彭雪晴连着那被单牢牢地绑住。

关公和白起一出现,乌沙诺夫顿时心胆俱裂,虽然也有所凭仗,但稍一掂量,还是赶紧趁机逃走,衣服都顾不得穿上了。

因为不知道凌朗的情况如何,关公和白起又不方便出手留他,还真的就这样让他给跑了。

凌朗抱起已经稍微清醒过来的彭雪晴,后者或许是感觉到自己赤着身子,才被裹了起来,联想起前因后续,两道清泪,已经从眼角边流下,却又用力地咬紧双唇,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呜咽声来。

凌朗看了她如此模样,心种又疼又恨又是担忧,连忙轻声地安慰她道:“雪晴,别怕,我在这呢。我来得及时,你别担心,你没事。”

彭雪晴听言,心中稍稍平定,睁开两只大眼睛,看着凌朗,轻启朱唇,问道:“高红呢?她怎么样了?”

高红?凌朗这时才想起有这么另外一个苦命的女孩。他对彭雪晴说:“你闭上眼睛,我们这就去救她。”说完,把彭雪晴背到后面,看准方位,再次直接破墙而去。

巨大的崩塌声,惊动了许多大楼里的人们,都以为是发生了地震,正在尖叫着四处奔逃。而异响同样惊醒了正在高红身上疯狂肆虐的沈子平,他连忙拔出硬物分身,让自己从高红的体内退了出来,一手提起裤子,快步走出了洗手间,急惶惶地大声呼喊着,要召人过来询问。

“轰,轰”的几声,一道人影破墙而入,还没等他看清对方的容貌,已经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击飞,然后接连咳了好几口鲜血,趴在了地上。

凌朗冲过去,一脚把他踢翻了过来,又踩着他的胸膛,双目红如赤血,盯着他,恨声地问道:“是你这个衣冠禽兽,设得这个局吧?”

“怎么是你?你是修行者?呃……”看清楚来人竟是他心中的那个乡巴佬青年,沈子平面色大骇,然后又感觉胸膛上的压力加大几分,顿时再说不出话来。

“凌朗,你终于来了。雪晴她没事吧。”披头散发的高红听到声音,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也从洗手间冲了出来。又看到躺在地上的沈子平,想起刚才自己所遭的屈辱,羞愤难当,也冲了上来,用力地踢在了他的裆部。

最脆弱的地方,被尖硬的高跟鞋,狠狠地来了这么一下,顿时疼得沈子平把胸腔里所有残存的空气,都化为一声歇斯底里的惨叫,整个身体更是蜷缩成一枚晒熟了的虾米。

难以言表的剧烈疼痛,让沈子平暴发出全身的气力,他狰狞地嚎叫起来:“烂婊子,还有你这个小杂种,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的,沈家更饶不了你们。”

“饶?”凌朗一手轻轻托住彭雪晴,脚下用力,就把沈子平勾了起来,又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再将之整个举了起来,冷声说道:“那得先看看我会不会饶过你。”说完,大手印的威能一振,再不犹豫,就要将之轰杀。

“汝敢?”一声极具威仪的声音响起,然后一个头戴凤冠的盛装女子,显象出来,不过只是虚影,并非其主体。却是悬于沈子平脖子上的一个玉坠,上面附有其沈家先人的分魂,此时要为沈子平显圣护体。

“我还就敢了。”凌朗心中对沈子平这个罪魁祸首,已是恨极,那还会去理睬区区一缕分魂的威胁?口中冷喝一声:“灭魂。”

“不要……”,沈子平余音未了,巨大的威能一刷而过,他不过区区凡体,那堪抵挡,刹那间,已经是魂飞魄散,头向旁边微微一侧,彻底死透,即使是大罗金仙前来,也已救之不得。

“你……你……,好大的胆子,本宫我……”,那个盛装女子看到凌朗竟然完全无视自己,顿时大怒,厉声喝斥。

“你什么你?再不走,我连你这一缕魂念也给灭了。给我滚……”凌朗还记挂着刚才那侵犯了彭雪晴的外族男子,心中暴躁,说话毫不客气,直接就让对方赶紧滚蛋。

“好,好……今天算你狠,你给本宫等着。”那盛装女子也知道自己主身不来,完全没有一分雌雄的资本,匆匆撂下狠话,化为一道清光,遁飞而逝。

凌朗也不去管她,转过身对跟过来的白起军魂说道:“武安君,麻烦您去看看,还能不能跟上刚才那个外族异能者。我先把她们送回雨燕楼,待会再过来和你汇合。”

看到白起军魂点了点头,飞身追去,凌朗又对一旁惊呆了的高红说道:“你现在别想那么多,我先送你和雪晴到一个稍微安全的地方,你要是害怕,就先闭上眼睛。”

高红轻轻地点了下头,赶忙闭上双眼,凌朗过去一手把她拦腰抱住,再不停留,跳上黄龙之首,驭龙飞向崇明岛。

凌朗本想着把两女托付关公圣魂带回去,他自己则直接和白起军魂跟下去的。但是又想及关公的冷傲脾性,孔庆燕那边恐怕一时交待不清,难免多想,加上他也担心彭雪晴会想不开,免不得还要和高红商量几句,只好暂时忍住心中那滔天之怒,干脆自己再走一趟。

降落到小楼的露台上,正在翘首以盼的孔庆燕,看到凌朗赤着上身,口角含着血迹,心里暗惊,连忙跑上来,担忧地问道:“凌朗,你还好吧?”不去问发生了什么事,只牵挂一个人的生死安危,大概这就是最直接的爱了吧。

“我没事,你放心,只是受了点小伤,已经没有什么大碍。”听了凌朗这么一说,孔庆燕才望了一眼后面的关公圣魂,看到他还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心中方稍稍安定。

倒是一旁坐着的张飞战魂足够心大,继续美滋滋地喝着他的“小酒”,嘴里嚼着蚕豆、花生米,兴致盎然,嘎嘣儿脆。

凌朗也不再扯其它,把背上的彭雪晴放了下来,交给孔庆燕,说道:“我这朋友出了点状况,我已经暂时让她入眠。身体倒是无恙,但是我怕她醒来会想不开,你是惑魂,在抚慰情绪这方面,最为擅长,等她醒过来之后,还要你帮忙看着点。”

孔庆燕看到彭雪晴和高红的情形,大概已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猜到了七七八八,也知道现在不是问太多的时候,伸手把彭雪晴接了过去,说道:“嗯,我知道了,放心交给我吧。”说完就转身进了屋子里。

高红看状,抑制住满腹的好奇心,也要跟了上去,凌朗却叫住了她:“高红,你等等。我方才赶得及时,雪晴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但她的性子,你最了解,看似平和,却最骄傲,你是她的好姐妹,还要好好地劝劝她。”

今晚发生的意外,一波三折,又看到许多奇异的人和事,高红此刻已经无法怎么描述自己的心情,她点了点头,轻应了一句:“好。我知道。”

凌朗又接着说道:“这里是我住的地方,你和雪晴先暂时安定下来,有什么需要的话,你就找刚才那位姑娘。还有如果你实在忍不住想知道什么,也可以问她,该说的能说的,她都会告诉你。”

高红又点了点头,轻声应道:“嗯。”

凌朗魂念一动,又把一条黑龙唤了出来,向着张飞战魂拱了拱手说:“桓侯,此处就请您多费心了。”

张飞战魂扬了下手,表示知道。

凌朗又低头想了想,觉得再没有什么太大的纰漏,转身对关公圣魂说:“君候,我们走。”说完,跃上黄龙,冲天而起,转瞬就消失了在茫茫夜空。

高红冲出几步,睁大眼睛,抬头望去。

天空辽阔,任君翱翔。

第二卷 风云激荡 第一百五十章 有熊出没

待得两“人”找到白起的时候,离崇明岛已经是近三百里之距。

“武安君,人呢?”看到白起军魂正端坐白骨王座,不紧不慢的样子,凌朗急声问道。

“就在前面数里开外,并没有发现我之行踪。不过现在,对方可能已经察觉了你的到来,正欲加速逃窜。”作为华夏国千古以来最绝顶的战场军神,白起的追踪术自然不会差,这也是为什么刚才,凌朗会让白起而不是关公跟上来的原因。

“那我们赶紧追上去,走。”凌朗当先带头,想起刚才一幕,依然后怕。他无法想象自己要是去迟几步,彭雪晴醒来之后,以她的性子,会做出什么样的傻事来。如今,只有彻底消灭那外族男子,自己心里的那一丝不自在,还有彭雪晴的所受侮辱,才会慢慢淡忘。

一人一龙两个神,一路上,不知道惊动了多少山精鬼灵,尤其是一些作了不少业孽的妖怪,更是自觉大难临头,尽数躲在自己的洞穴里,内心惮惮,大气都不敢多喘。

感觉到有人追了上来,乌沙诺夫脸色轻变,赶忙扯下胸前的一个雕刻着灰色花纹的骨质十字架,口中叽里咕噜地念了一段咒语,然后当空一抛,一头体格雄壮,如小山般大的巨型灰熊,当空显象而出,后腿直立,两只前掌,往自己强壮宽厚的胸膛,用力地擂了几下,发出嘭嘭的闷声,又张开狰狞大口,仰头长吼。

乌沙诺夫也不敢回头去把那十字架收回,任其坠落,然后全力催动足下一块双头鹰形状的云质法宝,加速向前逃逸。

他暗暗诅咒:“该死的华夏人,该死的伊万诺维奇。”刚才他跑到北国魔都领事馆,寻求庇护,却被严词拒绝。心想,回到去,一定要请战神殿的人出面施压,撤了他们的职务,到时候还不是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不知的死活的东西。

看到巨熊拦路,凌朗本不想与之过多纠缠,直接绕过去就算了。但那灰熊看上去笨重,速度却着实不慢,接连几次,都挡在了凌朗的前面。

凌朗怕被那外族男子跑掉,心中大急,于是一声暴喝,“闪开。”

“想过去,得先过了我这一关先。”听得懂凌朗的意思,对方作为灵兽并不奇怪,但是竟然还懂得说“神语”,那对方起码是五境以上的修为,还得是先天灵兽,灵魂血脉有来自远古传承的。

凌朗却是不知,眼前这头巨大灰熊,是那北国战神殿的护山灵兽之一,为远古遗种,力大无比。

这次乌沙诺夫来华夏国参与武魂斗,作为百年难遇的天骄。为保其安全,武神殿不但赐予了他一件飞行法宝,还特许他带上一个五境中阶的兽魂在身,以防不测。

还能和一个灵兽去讲什么道理?千丈魂山和百里群山加上金刚大手印,齐齐施出,甚至两条江河疏影也没有保留。知道巨熊修为不弱,凌朗又不想浪费时间,除了魂莲,几乎是用上了全力。

竟然对方顾虑自己身旁的关公和白起,不敢冲过来动手,那就先发制人。敌我已分明,目的已清晰,还讲什么虚伪的仁义道德?

大手印先至,金光耀耀,气势惊人,只见那巨大灰熊稍稍低下了头,眼睛轻闭,往前一顶,那威力无匹的佛门神通,打得齐芝涑夫妇,像拍苍蝇一样的,这次却再不能建功。金刚大手轰击在熊首,“砰”的一声,如鸡蛋碰上了铁板,但见满天晶莹琉璃破碎,而巨大灰熊,只是掉了一小撮一小撮的毛发。其它,毫无伤损。

看到对方的神通对皮厚肉粗的自己无效,巨大灰熊却并没有轻视,尤其是看到那千丈魂山上,隐隐可见真龙灵狐的身影,又有塔、庙齐全,作为战神殿的护山灵兽,它可是深知这种东西最难凝练。

“大。”在灰熊同样发出叱喝,似乎听到它说的是这么个“大”字,然后就见其身形,竟然长到了数十丈大小。

先是百里群山重重压了下来,让灰熊巨大的身躯微微一沉,然后又是千丈魂山轰然叠加其上。更让其整整下沉了近百米。

叠山,并不是简单的重量相加,五行相克相生,即使是自身的魂外魂,都不一定是铁板一块的,也存在相斥的关系。而凌朗成功试过把三座魂山相容,让他在对于五行内质的感悟上,跨越了一大步,堪堪触摸到万物相生的大道至理。

另外凌朗的魂山有还有个特性,除了作为守魂防御,坚不可摧,主要是它的禁锢能力更为奇特强大。只要给他抓住先机,将魂山御至头上,同境同阶一下,几乎再难挣脱,即使是高他一阶半阶的,只要没有特别凌厉的手段去直接破开魂山,或者以巨力破厚拙,一眼也要被镇压。

巨熊吼声连连,四掌踌蹰,身躯抖动。素来以力见雄的它,那里忍得了被人如此压得个瓷实?只见它“嗷……”的一声狂啸,声音浑厚悠长,双瞳更是突然变得赤红。巨熊激发体内的远古血脉,让它的躯体更加大了几分,接近百丈,龇牙咧嘴,凛凛生威。它背上一拱,就把两座魂山顶高了几米,又朝着凌朗方向咆哮了一声,竟然迈动了脚步,负山冲来。

百丈巨熊驼着数千丈高峰在魂域中奔跑,山随着巨雄的身体波澜起伏,实在让人难以描述其中的磅礴气势。在华夏国的传说中,有神兽能背负群峰穿梭虚空,也有大能曾经一拳打断山脉,然后担山而行,醒来就令人神往。而今天这头灰熊的霸烈刚猛,也足以让人大开眼界。

不过叹服归叹服,凌朗已打定了主意,也自然不会在一看到对方实力高超,就来个暂停请求什么的。他魂念一动,那两条江河虚影,原本只是一直按照原有的轨迹不息奔流着的,现在却从那不知奔向何处的尽头,突然倒卷了回来,大潮滔滔,白浪翻滚,犹如千万匹白色战马,齐头并进,荡荡然直扑巨熊而去。

百里群山是凌朗当时接近秦岭时,感悟其气势而出。一江一河千万年来,都从秦岭脚下流过,滋润着华夏土地子民,亦使他当时感慨良多。后来心生感应,又得关公圣魂的水从属性影响,进而具象得来。如今虽然还只是虚影,但是自从又得了张飞战魂的北方癸水补益,凌朗已然能运转自如,魂山威力大增。

有了两江河的加入,浪花涌涌,流水茫茫,那巨熊的步伐顿时被迫慢了许多,几乎是一步一挪的,兽齿紧咬,好不吃力,但即使如此,它依然在前进。

凌朗见此种种手段,尚不能对那灰熊造成什么损伤。脸色一沉,不能再耽搁了,魂莲显现,主魂的少年模样,也端坐莲蕊其中。魂飞到高山之上,落于魂山之巅,双目低垂:“哆侄他。唵。阿那隶。毗舍提……”,被喻为咒中之王,楞严经再次诵颂而起,霎时凌朗全身金光大作。

关公常说,修行最讲意念,意念广大,气势才具,在求道路上,才能勇猛决进。以往凌朗的性子过于软绵,好静无争,并不利于前行。今晚冲冠一怒为红颜,整个人火冒三丈,魂念性情思维相通,容纳张飞战魂之后的,这时才算彻底得到了其中带来的好处。

塔钟响亮,梵音伴唱,那英烈祠前,有许多淡淡的虚影呈现,还看不清容貌,但是似乎万古英才,奇人志士,凡夫商贾皆列于其中,身影绰绰,浩然正气充塞天地。

第二百卷 风云激荡 第一百五十一章 千里追踪立一誓

《莲与魂》第二卷 风云激荡 第一百五十一章 千里追踪立一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