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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谱》


第一卷 童年的性觉 第一章 绝配

猪大肠本名朱大长,是个屠户,性如烈火,嗜酒如命,一米六五的身高,体重二百二十四斤,穿一身油腻腻的卡其布衣服,往哪坐,准得留下半米方圆的油印子。

每逢一、四、七是狗街的赶集日,早上四点,起床生火烧水磨刀,灌一碗苞谷酒,把猪圈门打开,那猪还在鼾睡,他悄悄地摸上去,两手扣紧两只猪后脚,猛地使力,那猪两百斤有余,硬是被他倒提起来,扭着猪头,晃着肥肉满满的猪身,挥舞前脚嘶叫不停。猪大肠拖着两只脚后腿,嘴里边骂咧着“狗日的”边后退,那猪拼命挣扎,意图脱离生死门,回到又黑又臭的窝里继续成长,但一切挣扎都是徒劳的,猪大肠两只粗壮手臂用力一甩,把猪往屠宰凳上一砸,紧跟着冲上去扯着猪耳朵。

猪来不及反应时,细长的杀猪刀已经捅进了咽喉,猪大肠用膝盖顶着猪心口,不让猪使劲儿,那哀嚎声便随着血流长长短短地响起。附近的人一听到猪嚎,就知道今天又能改善伙食了。

放完猪血,猪大肠半蹲着身子把刚死的猪“嘿”地一声横抱起来,往滚水锅里翻来翻去的浇烫,拔猪鬃毛,刨刀刮皮,然后扛起来朝大铁勾上一挂,开膛、破肚、理肠、清内脏,一系列活干完,差不多六点。猪大肠杀猪没那些迷信规矩,他从不喝朝头血,那东西腥得很。

有人说,让猪大肠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往锅里抹一圈,就是一锅油汤,抹两圈可以炒个鸡蛋花,抹三圈煎个花生米,抹四圈……你说什么……想来个油炸活人?猪大肠的老婆不杀了你才怪!他老婆外号五花肉,刀子使得飞快,连猪大肠都不敢轻易招惹,是狗街出名的泼妇,一次猪大肠帮人杀猪回来,喝得大醉,不知道两口子为了啥,一时吵嘴,猪大肠发酒疯,抬起肥油油的胖巴掌就往五花肉脸上来了一下,这下捅了马蜂窝,五花肉呼天抢地、披头散发提着两把菜刀就往猪大肠身上招呼,幸好猪大肠肉多油厚,挨了两下快刀片子,酒一下子就吓成冷汗,拔腿开跑,五花肉追过整条狗街时,街上的人大笑:“五花肉,你啥时也学着杀猪了?杀猪杀屁股,要注意刀法!”五花肉两手一舞,挽个刀花,脸上得意地笑着,两脚不停地继续追杀。

直到猪大肠狂呼着“谋杀亲夫”窜进派出所,在所长亲自拔枪示警的情况下才避免了一场血案。自此后,狗街的人都知道五花肉是个不要命、惹不得的婆娘,对猪大肠表示了最大的同情;自此后,猪大肠一喝醉就倒头大睡;自此后,狗街的人想看这杀猪双人组的表演也成泡影。

猪大肠人胖,力气也大,话声如雷:“老子虽然是个杀猪的,可老子是君子,君子知道不?小人行径君子不耻,君子不欺人以方!我朱大长一根肠子通到底,斤两足够,童叟无欺,绝不占你便宜!”

来人苦着脸说:“猪大肠,我知道你是厚道人,不是我信不过你!可上次买的五花肉我拿出去秤,足足少了二两!”

没等猪大肠开腔,他旁边圆规一样的女人就蹦了起来:“放屁!老娘记得你个四眼鸡,你上上次买肉少给了二毛四,所以上次才扣回二两肉。”

那人戴个眼镜,斯斯文文的,穿件旧式的中山装,已经洗得有些发白了,此时拎着二斤肥肉苦着脸道:“五花肉呀,你明明知道我记性不好,每次我都来都是二斤五花肉,你说的上上次是什么时候了?”

猪大肠刚要说话,那叫五花肉的女人两眼一瞪,骂道:“你记性给狗吃了?是不是想耍赖?”

猪大肠脸胀得通红,鼓着一对青蛙眼吼道:“烂母狗……”这话才吼到一半,五花肉一把扭在猪大肠的腰间肥膘上,拧得他眼睛鼻子缩成一堆:“唉哟……我日你……”

五花肉板着脸道:“你再说话,老娘把你肉给扯一块下来喂癞皮狗。”边说边用眼睛瞟向一边,有意无意的还抽起嘴角,满脸的鄙视。

那人眼见如此,知道今天说不清楚,只好摆摆手道:“算了算了,你两口子别闹,我认帐还不行吗?”说完,提着肉快步离去。

五花肉见人走了,这才松开手,猪大肠气不打一处来,刚要发火,只见五花提着斩骨刀,“噌”地一下砍在案上,麻溜地切了一块肥肉,猪大肠没来由地打个寒颤,火气一下子就没影儿了。

叹着气,猪大肠语重心长地说:“婆娘,做人不能这样斤斤计较。”

五花肉不以为然地道:“你不当家不知道油米盐茶贵,一个月赶九场,一头猪才挣七块钱,合算起来六十三块,交给食品站四十块,家里三个儿子,老大马上初中毕业,老二小学毕业,这张着嘴只知道要吃的,你以为我愿意这么抠?你当我是那种抠人?你看看那些寨子里来的苗子,他们来买肉,我哪回不是多斤多两地给?”

猪大肠哼哼道:“你还不是为了让人家给你弄点麻布,隔三差五人家还不双份还你?你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的花花心思,你拿出去的东西有那么简单的?特别是人家这些少数民族,憨厚老实,你就别再接人家的东西了,有的苗子连吃盐都成问题!”

正在两口子理论的时候,旁边一个卖葱的人叫了起来:“猪尾巴放学啦?”

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背个绿色的帆布军用包,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男孩子生得颇为俊美,圆圆的脸上镶着一双黑宝石般的眼睛,红嘴嘟嘟地哼唱着,留个小平头,五花肉转头就叫道:“唉唷唷,我家三儿放学啦?”小男孩很有礼貌先冲卖葱地人打个招呼,这才转头,把书包放下:“妈,还没卖完啦?我肚子饿了!”

猪大肠见到小儿子后,脸上的五官就挤在一起,恨不得把脸上的肥肉全部调动起来,闪烁着慈父的光芒,伸出油腻腻的大手往儿子头上抹着,五花肉见状,啪地一下打他手上:“看你那脏手,把儿子头发弄油了怎么洗?”又转头对小男孩柔声道:“三儿再等会儿,就快卖完了,呆会儿妈给你炒鸡蛋饭吃。

猪大肠有三个儿子,大儿子朱自明继承了他肥壮的体形,绰号猪脑壳,有点儿傻笨,看上去老是慢吞吞的,但学习成绩贼好。老二朱自桂,体形瘦小,为人奸滑,读书不得力,绰号猪肝,刚刚小学五年级,十一岁的孩子就学会了打架斗殴,只有这老三是他们家异类,名叫朱自强,绰号猪尾巴。猪大肠是屠户,按照地方习俗,都爱给人取个小名绰号之类的,这不,他们一家子跟猪全带上关系了。

朱自强皱着眉头,嘴里不高兴地说:“爸…你的手脏呀!”猪大肠闻声大怒:“脏,你妈屄才脏!狗日的嫌弃老子1

朱自强委屈地扁着嘴,声音很小:“我是你日的……”

猪大肠刚要发飚,五花肉一把扯过儿子瞪着他骂道:“嫌老娘脏是不是?死肥猪,我看你敢动手!”

猪大肠一双青蛙眼横着朱自强:“回去老子再收拾你!”

旁边卖葱的人笑道:“现在提倡讲文明文礼貌,猪大肠你不能动不动就骂脏话。”

猪大肠不屑地说:“放屁!老子骂儿子天经地义!”

那人穿一身破旧的中山服,一脸忠厚,摇摇头道:“你这样教儿子是错误的,你不怕他长大了跟你一样没文化?”

猪大肠皱皱眉喝叱:“老子知道你教过几天书,孔夫子的鸡巴,文皱皱的,老子不用你上课,教儿子我还用你指点?你有兴趣回去教你那位白痴少爷。”

五花肉不等对方发火,又一把拧在猪大肠腰身上:“你个笨猪胡说什么呐,人家这是为三儿好,狗咬吕洞宾!”转过头冲那人陪笑道:“杨老师不用介意,他是说者无心。”

那卖葱的汉子原本是师范院校毕业的,娶个老婆肚子不争气,连生两胎女儿,到第三胎全国实行计划生育,但生来又是个脑障儿子,这下工作丢了不算,还得养个残疾,这成了狗街人的笑谈。

姓杨的哼了一声:“猪大肠,我知道你这人性子急,但是我刚才跟你说的没错,我儿子要是像猪尾巴这样机灵,我一定能教他考上大学!”

两口子一听到“大学”二字,脸马上就变样了,八十年代初呀,大学生简直就是特级保护动物,狗街这么一个大区,在县上也是排得号的,但就是没一个大学生,高中生都是希罕物,算是高级知识分子了。

猪大肠在五花肉的手指牵引下陪着笑脸道:“小杨,嗨,你看我不是个大老粗么?别生气,哥子给你陪不是啦,来来,切二斤肉回去给……”话没完腰间的痛楚让他脸变成了猪肝色。

杨老师急忙摇手道:“不用不用,我们全家人都不吃肥肉,你别客气了。”

五花肉笑道:“杨兄弟,你看咱们住得也不远,你闲时候有空帮我家三儿补补功课行么?我们俩口子大字儿不识,就指望这三个仔仔能出人头地,端个铁饭碗,将来我们也能享享福。”

第一卷 童年的性觉 第二章 猪肝

杨老师看着朱自强圆圆的脸蛋儿,眼里透出的机灵劲,心里喜欢,点头道:“举手之劳而已,这样吧,每天下午七点到八点半,让猪尾巴到我家来,呵呵,刚好他跟我家二丫头同年,我就一起辅导了。”

猪大肠两口子连忙道谢,这下五花肉是无论如何也要给二斤了,作为拜师学费:“杨老师,你今天不提起这事儿,我们两个大老粗也不会想到这层,既然话已经说到这里了,无论如何你得收下,你们不吃肥肉,就拿回去熬油。”

杨老师无奈地接过手,看看自己脚下除了几斤青葱,实在是没有什么回礼,只得讪讪地收下。

五花肉牵着猪尾巴的手慢慢地回家,集市里剃头的撑着白布蓬,卖凉粉的搅着葱醋水,摆地摊的抽着纸烟,酒铺里三两个农汉怪笑着,大街上你来我往,热闹非凡,背着背蒌呦喝妹呀姐呀,妇人们头上缠着磨盘大的布,太阳热辣辣地烤着,赶集的人脸上红嗵嗵地透着兴奋劲,几个阉猪匠蹲在猪大肠家门口,见五花肉回来,赶忙站起来作揖讨好。

五花肉脸上飞抹一般地露出笑容,眼睛斜瞟了几下,都是一篮子的鸡蛋鸭蛋,心里颇不痛快,家里都要成蛋窝了,还送蛋!

一个黑里透红脸的汉子,张着满嘴黄黑牙笑道:“嫂子,家里就这东西值钱,你别嫌弃,收下给娃儿们补补身子。唷,猪尾巴越来越俊了,跟个大姑娘一样好看!”

五花肉听得受用,笑嘻嘻地说:“三儿还不叫人?”

猪尾巴咧咧嘴甜甜地叫道:“叔叔们好!”

那汉子哈哈笑道:“唉呀,懂事,比我们家里那些狗日的大方、有文化,一看就是个人才啊,大嫂有福气!”

五花肉自得地笑道:“哪有你说的这么好,三个儿子就这他要贴心些,人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嘛,他两个哥哥也大了,用不着操心……你们倒是进屋坐啊,我先给三儿弄饭吃,散学了还没整饱呢,早就鬼喊辣叫饿了,呵呵,你们别见笑,那儿有茶自己倒,当在家里。别见外了才好。”

另几人一看就是嘴笨,一直在不停地嗨嗨陪笑,五花肉也不多管,边说话边支锅,下油,调蛋花,动作麻溜快速,猪尾巴两只圆眼瞪着,蛋花一倒下去,滋滋地冒着香味,混着猪油,“咕咕…”几人的喉结同时上下滑动,猪尾巴小孩子心性终于没忍住:“妈,你快点儿,饿死了!”

五花肉手上不停,嘴里笑骂道:“破孩子,乱说什么死啊活的,别急,这就下饭了,去弄点葱花来,伴着才香呢。”

猪尾巴急忙寻了几根小葱快速拣理,那几人见状嘿嘿发笑,猪大肠咱能生这么可人的娃儿呢?看这两口子人不人鬼不鬼的,一个胖得像猪八戒,一个瘦得像铁皮猴,妈的,真是怪事了!

忙活完了猪尾巴的中饭,五花肉这才得下闲来,冲几人笑道:“你们的事包在我身上,今年所有的阉活都归你们了,种猪那边你大哥去打声招呼,外地人插不进来,安心吧。”

几人今天就要这话,听到准信儿全都放开怀了,嘴笨的几个瞄了几眼鸡蛋,满是不舍之意,五花肉见状急忙叫道:“这个鸡蛋大伙拎回去,谁不拿就别想操刀子赚钱,别不信,你们知道我虽是一个妇人家,说得出也做得到!”说完故意唬着脸,一付正义的表情,那黑脸汉子干笑几下,心里暗恨这几个没见过世面的人,不就是点鸡蛋么?小器!

当下率先动手提了自己的一篮,对五花肉道:“嫂子失礼了,你发话了我们哪敢不听,今后有什么事你尽管吱呼!”

五花肉皮笑肉不笑地道:“行行,我不留你们了,现在地里的活也忙,大家别在外边打酒喝,回去帮帮家里才是正理。你们慢走啊……好走啊……”

猪尾巴一边扒饭一边转头对五花肉说:“妈,都走了?”

五花肉叹了口气道:“走了。”

猪尾巴含糊不清地说:“妈,以后别要他们的东西,怪可怜的,我们家这么多鸡蛋,我一个人也吃不过来,大哥二哥碰都不碰,放坏了浪费。”

五花肉脸上阴转晴:“呦,我儿子还知道什么是浪费了,那敢情好,你妈就做做善人,以后不要人家的东西了咱样?”

猪尾巴笑道:“那敢情好,我听吴老爷说,种善因得善果,妈妈心肠这么好,一定会享大福的。”

五花肉被儿子说得满心欢喜:“嗯嗯,不错,不错,将来妈就指望着享你的清福哟。”

一个声音从屋外响起,带着稚嫩的磁声,隐隐透着不满:“猪尾巴又在讨好卖乖了?脸皮真是比猪厚!”

五花肉哼了一声,张嘴骂道:“你个狗日的还知道回来,这两天又疯到哪儿去了?你眼里还有这个家吗?”

进来一个身材瘦小只比猪尾巴稍高些的小男孩,偏偏长了个鹰勾鼻,一对眼睛陷进眼眶里,透着与年纪不相称的阴狠之色,瞄了一眼五花肉,拿个碗就去锅里铲饭。五花肉见老二不说话,进门就吃饭,嘴上可不停:“唷,我还以为你本事大呢,能自个找饭吃了,原来你也知道回家要饭啊?”

话刚完,猪肝扬手就把碗摔了,然后不言不动,冷眼看着五花肉:“动手吧,别心软!”

五花肉心里发寒,这老二不知道是遗传了谁的基因,从小就是不哭的人,任你怎么打,从头到脚打得条条血痕,他也不皱一下眉头,听说最近在练什么功,去河滩上弄了好多鹅卵石碎沙子,石头垫在床单下睡觉,碎沙子绑着腿天天跑步。本来就又黑又瘦,结果练得一身钢筋肉,越发瘦小了。

猪肝等了半天,见没反响,也不说话,重新拿了个碗盛饭,细嚼慢咽起来,五花肉终归还是没动手,她最是拿这老二没办法,软硬不吃,我行我素,被人骂了也不还口,就知道动手打架,打不过就拿东西,拿什么不管,只知道往人身上招呼。

就为他惹下的祸,猪大肠两口子在狗街没少给人陪小,想到这儿五花肉反而叹了口气:“老二,你知道妈舍不得打你,可你总是这付死德性,你喜欢动来动去,我跟你爸也说了,等你初中毕业就送你去当兵,你不是喜欢解放军吗?”

猪肝冷冷地回道:“不去,傻大兵有什么好当的!”

五花肉指着他那一身改小的假军装道:“那你整天穿这身是什么意思?你小学马上毕业了,如果不读完初中,甭想当兵去!你自己考虑吧。三儿,走,跟我去你爸哪儿,老娘在这里懒得受气!”

母子俩一出门口,猪肝的表情终于动了动,不过只是嘴角微微地往下弯,再收回来,鼻子里哼一声完事儿。

“妈,我想找洛永玩去。”

五花肉笑道:“今天星期六,下午没课,你去玩吧,呵呵,不准欺负人家小永哦。”

洛永是狗街供销社里的孩子,出生就得了脑没炎,幸好保住了命,但智力却很低,说话又是个结巴,猪尾巴跟他刚开始玩的时候,天天学,结果也整得口吃,后来被打了几次,改掉一些,但一紧张说话就结巴。

猪尾巴点点头道:“不会的,那我去玩了。”

五花肉点点头,叮嘱道:“别玩太晚了,早点回家吃饭。”

猪尾巴叫上洛永、洛雪兄妹,还有洛雪的小伙伴儿,四个小孩摸到供销社后边的竹林里,那儿有个舂米的石臼,四小围着坐下,猪尾巴抢先发问:“昨晚你们有没有听到床响?谁先说!”

洛永高高地举着手,这家伙长得虎头虎脑,就是嘴巴有些往里窝,舌头可以舔到自己的鼻尖,猪尾巴没事就让他舔舔,很是嫉妒。

猪尾巴指着洛雪的小伙伴,他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本想问的,不好意思问出口,含糊道:“你先说!”那小女孩是第一回参加他们的小团伙,不知道说什么,满脸茫然地看着三人:“说什么?”

洛雪跟他哥哥很像,嘴倒是很好看,小小年纪就声音有点破了,有些哑哑的说道:“说你爸跟你妈在床上做什么?你都听到了些什么?”

第一卷 童年的性觉 第三章 吱嘎

“他们还能做什么,睡觉呗!”

洛永呵呵傻笑道:“不…是,不……是,你你爸跟你你妈有没有那个‘吱嘎吱嘎’的?”

“什么叫吱嘎呀?”

猪尾巴眯着眼睛瞅着小女孩:“连这个都不知道,真是个小笨蛋!”不等那女孩子反驳,他急忙道:“就你爸爸趴在你妈妈身上,然后……动来动去的。”

小女孩迷糊着问道:“动来动去的……他们动来动去的做什么?我没看到过啊。”

猪尾巴不耐烦地摆手道:“真是个笨猪!不要你说了,今晚去好好听听,明天再来跟我们玩,洛永你先说!”

洛永抓抓小平头,一脸憨厚的样子,好似在拼命回忆什么,最后咧着嘴道:“昨…天晚上我妈先先先睡,然…后……我我我爸也也睡,然…后床就吱嘎……吱嘎……吱…嘎地响,然…后……完了。”

猪尾巴听到开头的时候两眼放光,显得无比兴奋,可是越听越失望,小脸都恨不得扭出水来:“洛永……你什么意思?哪有这么快的!”

洛永看着一脸不愉的猪尾巴,有些紧张,说话就越发结巴起来:“你你你……你说……嘛,我我我……”

猪尾巴见他又犯老毛病了,气得一挥手打断了洛永的话,可小家伙不甘心,生怕自己得罪了这个小大哥,脸涨成了紫红色,脖子上一根根青筋鼓起:“猪猪猪……尾尾尾……”

洛雪和那小女孩笑得歪来倒去,全然不顾着急的洛永,猪尾巴翻着白眼,学着洛永说话的口吻:“洛洛洛……结巴!你别再说了!洛雪你来说!”

洛雪止住笑声,开始描述脑子里朦胧的画面,不过故意添加了女人的呻吟和叫唤,只是幼稚的嗓音略略带着些沙哑,就像小母鸡被捏着脖子一般,那小女孩听到后,即便什么事也不懂,但也知道他们说的不是好事!

两个小屁孩满脸兴奋地看着洛雪,听着她那奇怪的声音,脑子里开始出现鸡上背,狗交尾的场面。

猪尾巴两眼充满迷惑地说:“你们见过鸡下蛋没有?”

洛永兴奋地说:“我我…我见过!”

猪尾巴一脸不屑地说:“就你?少吹牛了。”

洛永又开始着急起来,脸一下子涨红,猪尾巴见状,小脸痛苦地挤了两下道:“别别别急,你你你说吧……”

听到这话,洛永一下子就放松了,连忙说道:“鸡鸡鸡下下那个下下蛋蛋……就像像像屙…屙鸡鸡鸡那个鸡屎……一样。”他每说到有拐不过来的字时就加上“那个”,这还是猪尾巴教他的,用了后还是真是好使,每次拐不过来就“那个”一下,然后说到最后两个字就顺畅了。

猪尾巴扁扁嘴:“你怎么不说跟鸡打屁一样呢?真是的……鸡会下鸡蛋,猪会不会下猪蛋呢?”

其他三小一听到猪蛋,叽叽咯咯地笑得不行,特别是洛雪,笑得声音嘶哑,猪尾巴也被自己的幽默弄得大笑不止。

洛永笑完后说话就勉强正常了:“猪尾巴巴…那个…人是跟鸡那个一样日屄?还还是和和狗那个一样日?”

猪尾巴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三人一起好奇地看着他,猪尾巴无比认真严肃地说道:“跟鸡一样!男人都是在女人上面,就像公鸡在母鸡背上一样。”

洛永继续问道:“那那为…什么…不不跟狗一样呢?”

猪尾巴呸了一声,装得无比在行的样子道:“你没见骂人都骂狗日的,人怎么可能跟狗一样呢,不然怎么不骂鸡日的?这都还要问!”

洛永不好意思地抓抓头,这已经成了他的标致性动作了。两个小女孩古怪地看着猪尾巴,大约心里在想被男人像公鸡一样压着的场景。猪尾巴嘿嘿笑道:“要不,你们俩让我们试试?”

洛雪倒是很大方,这种事经常做,她很喜欢猪尾巴,每次都庆幸不用跟哥哥洛勇玩这种游戏。倒是那个才来的小女孩看到洛勇的样子有些害怕,摇摇头道:“不行哦,要是被我妈发现要骂的。”

猪尾巴怂恿道:“你怎么胆儿这样小啊,这里谁都不会来,我们换着就行了,洛勇你先和洛雪到小路上看着,要是有人来了就咳嗽两声,听到没有?”

洛永不打折扣地执行了,伸手去拉自己的妹妹,洛雪很是生气地甩开他的手,嘟着嘴道:“我不去!”眼睛却瞪着猪尾巴,走过去挨着自己的小女伴,猪尾巴有些恼火地说:“每次都跟你玩,这次你不让人家先玩吗?老师怎么说的?要讲礼貌,小气鬼!”

洛永急忙上前拉住妹妹的手,强行往外拖,那小女孩也跟着站了起来,洛雪得意地看了猪尾巴一眼,后者脸色都变了,洛雪心里害怕,赶紧对小女孩说:“你就跟尾巴在这儿玩啊,没事的,保证不会有人看到!”

那女孩拼命摇头,猪尾巴冷着脸问道:“你还没说叫什么名字呢?”那女孩扭头不看他,洛雪急忙道:“她叫杨玉烟,玉烟,这是朱自强,猪尾巴,别这样子嘛。”

杨玉烟还是摇头不许,猪尾巴瞄她很久了,这小女孩皮肤很白,就像玉一般细嫩,鼻子娇俏可爱,特别是一双黑眼睛,闪闪的发亮。猪尾巴不耐烦地说:“杨玉烟你不喜欢跟我们玩吗?”

杨玉烟还是摇头,洛雪见此情景,生怕猪尾巴真的生气不理他们了,拉着杨玉烟着急地甩手,猪尾巴转身就走了,冷哼着威胁道:“洛雪,下回不许带她来跟我们玩了,这种人真是没意思!”

杨玉烟红粉粉的小嘴儿扁了下去,弯弯的挂着,眼里一下就溢满了泪水,洛勇看得着急,对猪尾巴道:“猪猪猪……尾那个巴……别别这……样嘛!”

猪尾巴也是假意地吓吓他们,见杨玉烟要哭出来了,心里一软,赶紧笑道:“好了好了,我们不玩这个就是,大家来扮家家,我是爸爸,你做妈妈,洛雪做老师,洛永当儿子,大家说好不好?”

其他三人急忙应好,于是猪尾巴指挥几人开始用石块做碗,野花野草做菜,泥土做饭,竹叶装点,瓦片成锅,转着石臼开始扮演各自的角色,谁要是出了点错,大家还不断纠正,时间在童声笑语中飞逝而去。

直到下午六点,四小才恋恋不舍,相互约好明天中午再见面。猪尾巴边走边拍打身上的泥土灰尘,不弄干净回去肯定要被骂!

***

朱自明满脸的肥肉挤到了一起,此时闷坐在门坎上,看上去就像个白痴一般呆呆地出神,眼睛里透出一股子少年的迷茫,屋里五花肉的刀落在菜板发出有节奏的哚哚声,猪肝又跑出去了,猪尾巴哼着儿歌蹦蹦跳跳地跑到大哥面前。

“猪脑壳!你在想什么?”猪尾巴大咧咧地拍着朱自明的头顶,朱自明白了他一眼:“有这么跟哥哥说话的么?”

猪尾巴比了一下鬼脸:“还哥呢,懒得要死,妈做饭你都不帮忙,好吃懒做!”

朱自明稍稍扭了一下头小声骂道:“马屁精!别跟我说话!”猪尾巴也小声地骂道:“丑八怪,死肥猪!”

朱自明脸上涨红了一下,眼里透出一股子怒意,忌惮地看看屋里,这可是娘的心头肉啊,忍吧。

猪尾巴恨恨地想,我就是要整你。笑嘻嘻地说:“猪脑壳,是不是被骂了?你活该的!哼…懒得理你!”

五花肉总算听到了猪尾巴的声音,连忙叫道:“三儿,来,帮妈洗菜,吃完饭你还要到杨老师家去补课呢。”

猪尾巴很是不情愿地说:“妈,今天星期六呀,明天去好不好?”

“不行!今天才跟人家说好,哪能不去?三儿听话,妈给你炒肉片吃。”

猪尾巴乖巧地嗯了两声,开始动手洗菜,里面的房间传来猪大肠呼呼的鼾声,没想到今天的猪肉又提前卖完了,悄悄地瞄了一眼,动作放得很小,五花肉笑道:“别怕三儿,你爸睡得死呢,吵不醒的。”

开饭的时候五花肉进房间去一把就掐在猪大肠的腰间:“懒鬼还不起床,吃完饭再睡!”

猪大肠哼哼地起床,坐在正位上,打着哈欠对猪尾巴道:“给老子倒杯酒!”

五花肉横了一眼,骂道:“少喝点黄汤会死呀!不许喝!”猪大肠急了,一双蛙眼瞪得溜圆,让人担心眼珠子随时会掉下来,嘴里大骂道:“老子累得要死要活的,喝口酒招你惹你了?”

五花肉反骂道:“你一喝就没个完,是不是想打架?老娘现在就奉陪!”猪大肠就像被针扎般泄气道:“就喝一杯?”

五花肉这才点头道:“就一杯!三儿倒酒!”猪大肠低声道:“你们娘俩就合起来整老子吧,农民也有翻身的时候!嘿嘿,是吧婆娘?今晚就翻身!”

五花肉听到这话啐了一口“没正经”,脸上笑得甚是暧昧,猪尾巴机灵地想到公鸡踩母鸡,看来今晚有得听了,心里暗暗想睡觉时怎么也要腻着妈妈,能看看就好了……想到这儿嘴里塞了一大片肉,使劲地嚼了起来。

第一卷 童年的性觉 第四章 高斯

“从一加到一百,今天的就学这个,最简单的加法,但是五分钟内,要是做不出来就罚跪!”杨少华威严地宣布了今晚的试题。

说过饭,猪尾巴就被五花肉带领到杨老师家,可是一进屋就看到了杨玉烟,猪尾巴高兴得不行,不断地冲她嘿嘿直笑,杨玉烟很胆小,只是羞怯地看着猪尾巴,真没想到这个小美人儿是杨老师的女儿,可惜那个传说中的白痴儿躲在房间里看不到。

五花肉被杨少华赶走了,正在这时,他大女儿杨玉紫也进到屋里,身材略高些,已经有点婷婷玉立的感觉,初具少女体形,两姐妹都是遗传了母亲的美丽,只是杨玉紫脸上的神情冷漠得紧,嘴角抿出一条直线,沉默少言,静静地坐到杨玉嫣身旁,爱怜地揉了一下妹妹的头,看也不看猪尾巴,猪尾巴悄悄地对比一下姐妹俩,嗯,还是玉嫣可爱些。

杨少华在杨玉烟和猪尾巴的桌前各摆放了一张纸,把刚才的题目写上,然后叫声“开始!”

猪尾飞快地算了起来,杨玉烟也埋头苦算,两人就像赛跑似的,越算越快,1+2+3+……100,猪尾巴才加到33时,杨少华已经喊停了,猪尾巴偷偷瞄了一眼杨玉烟,竟然算到了41!咬着下唇不说话,扭头看着杨少华。

杨少华仔细地看了两人的算题,对杨玉烟道:“你算错了!每次都这样,叫你做题的时候一定要仔细,不能粗心,你赶集吗?好了,你们只会按照老师教的办法从头加,这样非常笨!不论做什么事都要学会动脑筋,特别是学习,一定要找到最好的学习方法,今天的加法其实很简单!”

看着猪尾巴继续说道:“不一定非要按照顺序来加,你们看看,1+100等于101,2+99等于101,3+98等于101,以此类推,直到50+51……”

猪自强兴奋地叫道:“我知道了!答案是5050!”

杨少华欣慰地点点头道:“不错,正确答案就是5050,你是怎么算出来的?”

猪尾巴脸上红了一下,显得有些不自在:“一共有50个101,就用50乘101,答案就是5050了。”

杨少华笑道:“是这样算的,这是数学家高斯小时候做出来的算术题,以此类推,我今天真正要教你们是梯形的计算方式,跟这道加法一样,梯形……”边说边在纸上画了一个梯形:“上底加下底乘以高除以二,就能得出梯形的面积来了,相当于刚才的算术,1是上底,100是下底,高是100,因为从1到100,一共有100个数字,再除以二,这样就算出来了。那如果是1+3+5+……99呢?”

杨少华利用一道高斯发明的算术题,很快就抓住了猪尾巴的注意,并且充分调动了他的学习积极性和兴趣,这点彻底地改变了猪尾巴的一生,从这会儿开始,猪尾巴的大脑就像打开了一个潘朵拉盒子,释放出来的究竟是魔鬼还是天使呢?

杨少华的引导和讲解完全让猪尾巴沉醉知识的海洋里,足足过了三个小时,五花肉已经是第七次来到他家门口,可是看到儿子无比认真听讲的样子,实在是不忍心进去打断,这小杨还真是有一套,不过也不能这样折腾小孩儿啊。

猪尾巴确实很聪明,杨少华也忍不住感叹,碰到这样举一反三的孩子是当老师的福气,差不多只要一点就能明白,灵动的思维,快速的反应,让他不停地惊叹,这孩子只有八岁呀!假以时日,如果能坚持不懈的话,上大学肯定能成,杨少华在心里已经给猪尾巴下了评语。

这天晚上直到十一点,在杨玉紫刻意的提醒下,杨少华才停住了讲课,五花肉赶紧进来领猪尾巴,杨少华一再交待明天不能迟到,这才恋恋不舍地放走了他的爱徒。看着猪尾巴的背影,想起自己的儿子,心里苦苦地叹口气,教猪尾巴只是为了弥补在自己儿子身上没法实施的遗憾。

回家后,猪尾巴脑子还是一串串的数字符号图形,这真是一个奇妙的世界呀,想到玉嫣的爸爸这么厉害!连高斯都知道,高斯不知道是哪里人!迷迷糊糊被五花拎着洗脚,上床。五花肉有些担心地看着儿子,莫不要学傻了吧,要真是这样老娘非跟姓杨的拼命不可!

“我要成为高斯!”猪尾巴冷不丁地嘣出这样一句话来,五花肉吓了一跳,摸摸儿子的额头道:“高屎是什么屎?”

猪尾巴卟地一下就笑了起来,搂着五花肉的脖子道:“高斯,不是高屎,是个数学家!今天杨老师说的,妈妈,我将来当一个数学家,你说好不好?”

五花肉不以为然地说道:“数学家有什么好,还不如当大学生呢!科学家也行!”

猪大肠刚好进房间,听到这话笑呵呵地道:“憨婆娘,数学家就是科学家,对吧儿子?”

猪尾巴笑道:“对!呵呵,妈妈,数学家可比大学生厉害多了!”

猪大肠道:“好了,别卖弄了,小样才学了多少就抖威风,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知道不?”

猪尾巴摇头道:“不知道。”

猪大肠呆了一下,然后摇头道:“就是老实点读书!这个……睡了睡了!”

五花肉白了他一眼,也不说话,伸手拉熄灯就抱着儿子开始睡觉,心里想着高斯,哪有人叫这个名字的?高斯,数学家,听起来不错,三儿要当高斯,数学家,科学家,还是三儿有出息……

脑里正在纷乱地想着这些念头,怀里伸来一只胖手,不用大脑想,她就知道是一猪大肠的,屁股扭动两下,回头悄声道:“儿子在,别胡闹!”

猪大肠嘴里喷出热气,呼哧呼哧地作响,嘶哑地说:“他睡了,你听,我动作小点就是……”

边说手上动作越来越大,在五花的身上不停地滑动搓捏,一直往短裤里探去,五花肉被他弄得呼吸不顺,轻轻地把儿子推到里边,然后慢慢地,小心地转身,一把抱住猪大肠,嘴里轻呼道:“我的肉啊,来入死老娘吧!”

猪大肠只是喘气,一声不吭地开始扒裤子。猪尾巴万分小心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细缝,头动也不敢动,眼角偷偷地瞄着,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突然五花肉哼了一声,然后就传来咬着嘴唇的喘息,猪大肠把整张床都弄得晃动起来,两百多斤的人,这一挺动起来,要不是松木床,估计肯定要让他折腾散架,五花肉不断地用手掐他的腰肉,提醒他别把儿子弄醒。

可是猪尾巴一直在看,使劲地看,恨不得把眼珠子挖出来凑近去看,看看到底是跟鸡上背一样呢,还是跟狗交尾一样?可以肯定的是狗是屁股对屁股,而现在的情形不可能是屁股相对了。可是狗开始的时候也是上背的,莫非呆会儿也要变化?如果是这样,岂不真的变成了狗日的?

这样过了几分钟,猪大肠闷哼一声就不再动弹,猪尾巴庆幸不已,因为没有看到狗交尾的姿势,明天要跟洛永他们说说了,哼哼,老子是最聪明的!不过,刚才爸爸是用什么东西弄的?小鸡鸡?那女人的小鸡鸡又像什么样子呢?可能跟母鸡一样,我的小鸡鸡只能撒尿,猪尾巴想不明白那东西应该是什么样子。

猪大肠翻身倒在外边,没几分钟就睡着了,五花肉悉悉嗦嗦地开始穿裤子,然后反过来搂着猪尾巴沉沉睡去,猪尾巴觉得无趣之极,还不如想高斯来得好玩,脑子里不断地闪晃过数字,慢慢地沉入了梦乡。

第一卷 童年的性觉 第五章 魔术

“那个棉花匠好厉害!不知道藏了什么,他会玩魔术!魔术知道吗?我看着他把那个二敢帽往脸前一放就能整出弹棉花的声音,跟真的一样……还有还有啊,他会变钱,把五分钱扔进嘴里,硬是从耳朵里拔出来!”付雷是猪尾巴的小铁哥们儿,家里也是三兄弟,不过付雷排行老二,哥哥付云,弟弟付雨,母亲被人杀了,那年付雨才半岁,三兄弟都是由父亲付开贵养大,付开贵是狗街区供销社的会计。

没娘的孩子显得要懂事些,付雷说完充满期待地看着猪尾巴,希望这个好伙伴完全相信他说的“魔术”,他性格内向,狗街昨晚来了个弹棉花的四川人,非常开朗活泼,付雷经过的时候,无意间发现棉花匠在玩魔术哄店家的小孩玩。

猪尾巴想了一下,然后很是做作的问道:“那帽子肯定有什么古怪,你有没有看呢?”

付雷赶紧说道:“没有的,他每次都会把帽子翻过来给大家看,我看得很清楚,除了脏得很外,里边真的什么都没有。”

猪尾巴想不出什么破绽来,只好道:“那我们呆会叫上洛永一起去看看。”

付雷道:“尾巴,要不我们现在就去看嘛!”

猪尾巴也是好奇得紧,两眼放光道:“走啊,你去叫洛永,对了,他是不是住在代家店子?”

付雷转身就跑,头也不回地扔了句:“是的,在一楼呢,别走错了,我很快就到。”

猪尾巴看着飞快而去的身影,心里有些不服,什么魔术,魔字就是麻下边的鬼,哄鬼!今天非要揭穿他的把戏,哼哼,让小雷看看他说的是什么狗屁东西。想到这儿,不禁十二分得意,自从跟杨少华补习以来,他也慢慢地被潜移默化,学会什么事都动脑筋,从不同的角度去观察,不再相信什么神啊鬼的,这或许是杨少华教导猪尾巴最有价值的东西。

还没走到代家店子,付雷和洛永就一前一后,跑得气喘呼呼地出现在猪尾巴面前,付雷打头指着一间黑矮的房门道:“他就住在这儿,不知道人在不在。”

付雷总喜欢很委婉地表达自己的意愿,比如他到猪尾巴家吃面条,如果盐少了,他不会直接说少盐,而是转个弯说要是再放点盐就香了,五花肉就会乐呵呵地给他加盐。当然猪尾巴从来不吃他这套,但也不揭穿,总是笑眯眯地看着他,付雷很怕猪尾巴看似甜蜜蜜的笑容,这让他有种被人扒光的感觉,但是很奇怪不会出现恼羞的现象,反而很感谢猪尾巴的“善意”。

如果说洛永是猪尾巴的跟班,那么付雷就算是猪尾巴的师爷,三人在一起,洛永干苦力,付雷动脑筋,猪尾巴则指挥协调,不论玩什么都显得很有效率。

果然,付雷的话一落,洛永就看向猪尾巴,那意思很明显,只要猪尾巴一点头,他就冲去破门。猪尾巴笑道:“不急,咱们就在这儿玩一会儿,唱唱歌如何?”

洛永一听唱歌就来劲儿,他从来记不全歌词,唱得起兴就乱七八糟的加些摸啊花啊日啊狗啊鸡什么的,反正歌词不重要。猪尾巴一想到洛永的这招混唱就头疼:“洛永……你能不能不唱,要不你就一个人唱,我和小雷听你唱好了。”

洛永难为情地看着他:“我我…我一……一个那个人唱……唱唱唱唱唱不……”

猪尾巴点头道:“那我帮你起头,然后你就使劲地唱好不好?”

洛永兴奋地、使劲地点头,猪尾巴无奈地看看小雷,发现对方正在偷笑,横了他一眼:“小雷也要跟着起头!”不等小雷抗议,他就开始起头:“丢手绢,丢手绢……一并起……”

洛永说话结巴得厉害,但是唱歌那嗓门可不含糊,张开喉咙就卖命地吼道:“丢手绢丢绢,我们一起来狗日天,花绿草杂种呜呜,啊啦啰得啰嘎嘎,嘞嘞得儿嘞唷喂,卡死鸡巴……”

刚唱到这儿,那房门砰地一下就打开了,一个梳着主席头,下巴留着五寸长的黑直胡须,脸若鸡冠,眼珠赤黄,身材中等偏瘦,穿了一身长衫的汉子出现在三人眼前,洛永也停顿了歌声,那人脸色古怪地看着洛永,也不说话,就这样气氛不善的凝住了。

猪尾巴心里倒不紧张,歪着头上上下下地打量这人,这就是玩魔术的家伙,小雷把他说得神了去,不怎么样嘛!看那尊容,脸就像火鸡脖子。这时棉花匠也把注意力放到了猪尾巴身上,两人就像斗鸡一样相互察看,突然棉花匠的黄眼珠亮了起来,就像……雪块!猪尾巴觉得被他看了那一眼,从心里有股子凉意随着心房往上蔓延,从胸口处四散开来,四肢百骸仿佛坠入到了冰窟窿里,这是什么样的感觉?

“你们几个小鬼在这儿鬼喊辣叫,是不是存心来捣蛋?”棉花匠回复了之前的样子,猪尾巴使劲地看着他,再没发现那冰块了。

洛永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我们…找找你……”

棉花匠笑道:“刚才是不是你在唱丢手绢?”洛永点点头,有些得意自己的歌唱水平。

棉花匠哈哈大笑道:“你唱个锤子!乱鸡巴唱,哪个老师教你的?”

洛永涨红着脸,脖子上的青筋一根根地凸现出来,猪尾巴赶紧说:“他记不得歌词,大叔,我们想看你玩魔术……”说着马上就露出那副天真无邪,纯洁善良可爱的笑容,按照经验,只要拿出这笑脸,基本上是无往不利。

棉花匠板着脸道:“不行!老子要睡觉,小屁孩儿吵醒我,全滚回家去,今天我心情不好!小心呆会儿老子揍人!”

小雷明显地抖了一下身子,猪尾巴的脸色变得青白起来,眉毛往上挑动几下,棉花匠笑吟吟地看着这三个小家伙,特别是猪尾巴,这小孩心性好深沉啊!想到这儿又继续说道:“怎么?还不想滚?”

小雷赶紧伸手拉了一下猪尾巴的衣角,眼睛不敢再看向棉花匠,昨晚那个笑呵呵的形象一下子变成眼前的恶人,他实在是有些害怕。洛永也不知所措地看着猪尾巴。

猪尾巴的嘴角飞快地往上拉,笑着对棉花匠说:“你是大人,我们是小孩儿,呵呵,你不会动手的。刚才是我们不对了,大叔别生气,我替洛永给你道歉!对不起,打扰你休息了。”

棉花匠听得心花怒放,可脸上还是不露声色:“嗯……算了吧,那都进来坐坐!”不知怎么回事,原本准备好的恶语,这一下从嘴里嘣出来全变味了,不过,眼前的小孩确实个好材料啊,行走了这么多个地方,想不到这样的穷山沟里还有如些美质!

猪尾巴推了一把洛永,然后手搭在小雷的肩上朝那店屋里走去,里边昏暗潮湿,透出浓浓的汗臭味,混杂着呛人的劣质烟和被褥霉味,强烈地刺激着三小的鼻子。猪尾巴忍不住皱了一下鼻头,眼尖地发现了那顶“二敢帽”,这帽子煞是新奇,就像笠帽似的,直到很久后,猪尾巴才在一本书里知道这种帽子的真名“牛仔帽”。帽子是咖啡色的,汗渍绕着帽沿起了一层黑圈。

这帽子肯定有古怪!猪尾巴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搞清楚他是怎么变戏法的,于是对棉花匠道:“大叔,我能看看你的帽子么?”

棉花匠闻言,拿起帽子就扔了过来,猪尾巴慌忙接住,然后里外翻看,又用手细细地捏,看看里边会不会有什么机关之类的,可结果很失望,这帽子很一般,夹层里什么也没有,除了有股汗臭味外,没什么特别之处。

棉花匠笑道:“你们是想先听弹棉花呢?还是先看魔术?”

小雷和洛永同时看向猪尾巴,一起等他发话呢,猪尾巴想了一下,笑嘻嘻地说:“大叔整什么我们就看什么。”棉花匠对猪尾巴越来越好奇,这小家伙是个孩子头,并且是那种无形中的头,不像别的孩子要么靠着家里,要么靠着能打胆儿大,猪尾巴很特别!

棉花匠接过帽子,灵活地在两手间转了几圈,看着猪尾巴道:“这会儿我刚睡醒,弄弹棉花的声音没意思,昨晚变了硬币,也没意思,这样吧,我用鼻子喝水……如何?”

猪尾巴笑道:“真的啊?”

棉花匠摇头大笑道:“假的!不过,我会儿肚脐眼喝水!”

洛永听着哈哈大笑,估计是在想像肚脐眼喝水的怪异现象,小雷小声地说道:“那儿又没有嘴巴,怎么喝水?”

棉花匠脸色一变道:“谁说不能喝水啊?你们谁知道娘肚子的娃儿是怎么喝水吃饭的?”

三个小孩一下子就迷茫了,是啊,娘胎里的小婴儿是怎么吃东西长大的?棉花匠拍拍肚子道:“就是这儿,肚脐眼!为什么会有肚脐眼,人生下来嘛被剪断一根连着娘的肠子,换成用嘴吃饭,用鼻吸气,但肚脐眼还是可以喝水的,明白吗?”

洛永是一脸的雾色,小雷皱着眉头,想像不出这种事情,而猪尾巴则两眼放光地看着棉花匠道:“那大叔快表演给我们看看吧!”

棉花匠摇头道:“我这戏法只能一个人看!你们三个商量一下吧。”

猪尾巴急忙道:“大叔,能不能都看?”

棉花匠哼了一声:“我刚才的话没说明白?这戏法只能一个人看!商量好啰,不然就给老子滚蛋!扰人清梦,缺德绝户。”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小雷没什么说的,反正他昨晚已经看过了,兴许这人晚上又来劲呢?也不急在一时,打定主意就说:“我不看了,猪尾巴看吧。”说完就拉了拉洛永,后者脸上甚是不舍,恋恋地说:“尾尾巴…一会儿儿儿说…那个给我听哦……”

猪尾巴笑着点点头,两小刚出门儿,棉花匠突然大声道:“你们两个小子听好啦,呆会儿谁要是敢偷看的话,我就让他脑袋长洋芋鼻子缠红苕眼睛变浓疮!”

小雷呆了一下,慌忙拉着洛永走了,头都没敢回,他昨晚可是看到过这人的手段,最好还是不要偷看了,要是真的在脑门上长个洋芋出来,或者鼻子上缠上什么红苕藤,肯定要被当成怪物,眼睛长上浓疮是什么样子?

猪尾巴见两人走了,乖巧地走过去问道:“大叔要不要把门儿关上?”

棉花匠笑嘻嘻地说:“不用了,这两个小鬼才不敢偷看,你胆子很大嘛!”

猪尾巴觉得这人真怪,一会儿生气,一会儿发怒,这时又笑咪咪的,实在是看不出他哪儿算高兴!

棉花匠对猪尾巴道:“你去墙角那儿拿个小碗,然后舀满水端过来!”

猪尾巴依言打了碗水端到他面前,心里捉摸着他要玩什么花样,棉花匠把衣服掀起来,那肚子看上去皮松肉驰,软塌塌的掉着,猪尾巴正在奇怪,难道他真能让肚脐眼喝水?

棉花匠“嘿”地一声用力呼气,然后又呼地一下猛然吐出,挤眉眨眼,甚是神秘,猪尾巴看得有趣,端着水动也不动地盯着,只见他肚子跟着他吸气吐气,一凸一凹,一下子鼓得像个小圆球,一下子又现出两蓬肋骨,这样来往好几十下后,棉花匠的气息越来越慢,越来越轻,最后屋子里都变成没了声息,猪尾巴紧张不已,死命地屏息,生怕自己弄出什么声响来,影响了这难得的奇观。

棉花匠眼里又露出了冰块,脸上奇异般的出现了莹光,神色甚是得意,此时他不说话,努努嘴,示意猪尾巴把水放到肚子上,猪尾巴惊奇地发现,碗一碰到肚子,那肚皮就像一张嘴巴,一口就咬住了碗沿,猪尾巴很想伸手去摸摸这怪异的肚子,可是又害怕这手被咬上一口。

那肚子果然开始咕咕嘎嘎地喝水,只是非常小心,一点点地往肚脐里流进去,猪尾巴吓得不轻,小脸儿惨白地腾腾后退,这人是不是妖怪啊?怎么肚子会变成一张嘴呢?还真能喝水!

过了一分钟左右棉花匠长长地喘了口气,怪笑着取下小碗,冲猪尾巴笑道:“小子,怎么样?老子没骗你吧!”

猪尾巴急忙摇头,他看过剃头匠打响膝,看过卖菜刀的哑巴砍铁片,看过卖药的顶尖枪,看过做锅的吞火炭,但就是没有看过用肚皮喝水的,猪尾巴脸青面黑,双唇发乌,惊恐不安地看着棉花匠,动动嘴角,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棉花匠见猪尾巴吓得不轻,赶紧正正脸色,很严肃地说道:“你别害怕,这不是什么妖法魔术,嘿嘿,这叫气功!知道什么是气功吗?”

猪尾巴点点头,无比小心地说:“我听爸爸吹过,说会气功的人打架很厉害!”

棉花匠摇头笑道:“学气功的人一般不打架,呵呵,这是强身健体……就是锻炼身体的法门儿,不过特好玩,你……想不想学?”

猪尾巴眼珠子转了几下,想想刚才的怪异,这要学会了肯定能让别人羡慕,可是万一肚子不听话呢?那可丑陋得很,还是不学也罢,摇头道:“我不想学,怪怕人的!”

那棉花匠嘴角上勾,一脸不屑地说:“小娃儿不识货,你再看看!”说完把那小碗呼地一下扔起来,手掌轻轻地伸出去,那碗眼见着要掉到手里,可他的手掌一翻,根本没碰到碗,就像有什么东西粘住了一般,小碗呼呼地围着他的手打转转。

猪尾巴这下算是开了眼界,两眼放光地看着,这个太好玩了!棉花匠不断地让碗绕着手翻滚,见目的达到,也不吭声,手指夹住碗沿,微笑着道:“你先告诉我叫什么名字?家里大人是做什么的?住哪儿?如果我高兴了就把这手教给你!”

猪尾巴想都不想就回答:“我叫朱自强,家在区公所门口,我爸是杀猪的,我妈是卖猪肉的。”

“那你现在告诉我想不想学呢?”

猪尾巴可劲地点头道:“想学想学!大叔教我!”

棉花匠对他的反应相当满意,点头道:“那好,嗯,按规矩你要行拜师之礼,不过现在这世道谁还玩这个!算了,你就叫我大叔吧,你仔细听清楚了,从明天开始,每天早上五点起床到河边去等我,随便你找个没人的地方,记住了,一定要没人看到的!我会去找你,不许跟任何人提起跟我学气功的事,包括你家里边的人,不然……哼哼,我马上走人,再也不教你了!能不能办到?”

猪尾巴有些讪然地问道:“可是刚刚我还答应了洛永要讲给他听的啊,还有,我妈肯定不许我这么早起床,要是被她发现了怎么办?”

棉花匠想想也对,现在的孩子不像他那个时代了,心里苦叹一声,谁让自己找了这么久才碰到这样一个材料呢?

“那我每天早上去接你好了!别多问,现在立马滚回家去。记住老子的话,不许跟任何人提起,不然老子要你好看!”说完挥挥手,不再搭理猪尾巴,独个儿倒在又臭又潮的床上,闭上眼睛开始养神。

猪尾巴见这人实在古怪,也不愿意多停留,至于学不学得成,他倒没有多想,这家伙要是一下子发了狂,把我弄进肚子怎么办?至于他交待的不许跟外人说,这话不说也罢,说出来肯定没人相信,嗯,洛永会信,不过跟他说有什么意思?

胡思乱想着出了代家店子,猪尾巴猜着两上家伙肯定上他们的窝里猫着去了,那是在供销社公厕后边的苦藤子里,猪尾巴沿着公厕的墙根往上爬,果然听见两人的说话声。

洛永还在想像猪尾巴会见到什么场景:“小雷,你说猪猪猪…尾那个巴,他要要那个要来了吗?”

小雷心不在焉地说:“可能吧,不知道那人真的会用肚子喝水吗?”

洛永跨在一块青石上,两脚不停地晃悠:“小雷,一会……儿猪猪那个尾巴来了就知道啦。”

小雷一转头就看到了猪尾巴,眼睛亮亮地叫道:“猪尾巴!你……来了!”

洛永两手撑了一下石块,麻利地跳了下来:“猪猪猪……”那脸上的兴奋劲儿就像整了两块大肥肉一般,猪尾巴冲洛永嘬着嘴叫道:“猪猪猪……不许叫了!我告诉你们啊,那家伙真是个跑江湖的骗子!他哪会什么肚子喝水,哼,不过是把水倒在裤子上,让布把水浸湿。”

小雷惊道:“真的吗?”

猪尾巴扁嘴道:“我骗你干嘛,只是我没当场揭穿他而已,呵呵,怎么样!我就说魔术都是骗人的嘛。”

第一卷 童年的性觉 第六章 气功

棉花匠站在墙根角,听着猪尾巴的话脸上愉快不已,摇头晃脑的蹑脚走了,一路上咧着嘴角傻笑,那样子就像刚当了爸爸一般,刚走到供销社的水泥院坝里,眼前一晃,一个梳着光整的少奇头,身穿旧时长衫,颌下花白胡须,脸容儒雅的老者挡在他面前。

棉花匠歪歪嘴笑问道:“老师傅有什么事儿?”

那老者摆手,满脸严肃,神情很有几分清高地说道:“我姓吴,不是什么师傅,现在是人民当家作主,我算是一个知识分子,不是臭老九……九九酒酒……对了,我看得起你,请我喝酒!”

棉花匠被弄得一愣一愣的,大脑暂时出现了真空,那老者的眼袋有点浮肿,两眼通红,就像两只猪尿泡一样,分明是酗酒过度的现象,两眼无神,但是腰板挺直,很有几分书生意气:“请我喝酒怎么了?你去打听打听,我吴老爷不是什么人的酒都愿喝的!”

棉花匠呼地转过了弯,这又是一个被整疯掉的老八股,赶紧点头道:“原来是吴老先生!你的名字真是如雷贯耳啊,没说的,我马上就去打酒!”

吴老爷一听这话两只眼袋一抖抖的:“这就去,供销社柜上打二斤,别多了,就二斤!”

棉花斤一听这话差点就吓了一身冷汗,这贼老头还真是够狠啊,二斤苞谷酒,六十度的,这要整下去不出人命才怪!

吴老爷哪理会他这么多,一把扯起他的衣袖就往供销社的大门走去,步子迈得甚是沉稳,又不像个烂酒鬼的样子,看来这老先生以前经过军旅生活,动作上特别硬朗。

没几步就走进了供销社里,吴老爷“砰砰砰”地拍着红木柜台吼道:“同志同志!打酒!”

里边“哎哎”地应了两声,一个中年妇女急忙走了出来,戴着高度近视眼镜,那镜片里边还有个圆圈儿,就像四眼狗儿般,长着大刨牙,脸上密密的麻子,两手在屁股上不停地擦:“打多少?”

等走近了眯着眼睛才看清来人:“唷,原来是吴老爷啊,怎么又找着大主了?二斤是吧?等着!”

吴老爷哼了两声,很特意地提着长衫下摆抖几下,脸上微微一红大声道:“罗四眼儿少跟我耍嘴皮子,我可是读书人,要尊重知识分子明白吗?”

那叫罗四眼的供销社员急忙假笑道:“是是是,现在都让尊重知识分子嘛,我这就给知识分子打酒,知识分子要多喝点酒才能给社会主义作贡献。”

边说边往酒缸走去,拿着公两酒勺连打了十下,动作麻利:“这位……付钱吧?一斤二角四分钱,一共四角八分,喝完了还我酒瓶,千万别让吴老爷砸碎了哦。两分钱一个,你给我五角,退瓶了再还你两分。”

棉花匠干笑着伸手到上衣袋里摸索一沓皱巴巴的角票,从中抽了一张五毛的递过去,罗四眼接过来恨不得塞进眼球里,确认了面值才收入抽屉,吴老爷一把抓过棉花匠手里的酒,动手有点慌乱,连拧了几下这才弄开,瓶口对着嘴就是一大口灌下,闭着眼,喉结慢慢地慢慢地上下滑动,抿抿嘴,然后张开哈口长气,咂咂响舌,这才眯起眼睛摇头晃脑地念道:“甘露玉浆,唯有此物!”

说完又要往嘴里灌,棉花匠急忙拦着道:“吴老,我们找个地方慢慢喝!别在这儿挡人家生意。”

吴老爷呆了一下,然后急忙道:“对对对,再去街上整碟花生米,我与你对酒论古今,纵谈平生得失,如何?”

棉花匠苦笑道:“你怎么说就怎么办!”

吴老爷哈哈大笑,一把拖着他就走,边走边冲罗四眼叫道:“罗四眼,枉你戴个八百度眼镜,不识老夫真材实学,改天再来还你酒钱。”说完人已经一溜烟没了影子,柜里的罗四眼拍了一下柜台叫道:“吴疯子,你还欠我三斤酒钱呢!”

***

吴疯子对着眼前一盘花生米、一碟凉拌蚕豆、猪头肉大开杀戒,好不容易停了筷子,打个嗝:“还未请教老弟台甫?”

棉花匠急忙笑道:“我只是一个跑江湖的,不敢在老先生面前摆甫!”

吴疯子眯着眼,甚是高深的样子:“老弟要不得唷,你也跟其他人一样当我是个疯子?呵呵……你不用说,我知道你身怀绝技!”

棉花匠心里暗暗吃惊,这老家伙还真是不露相啊,莫非我今天当真走眼了?嘴里应付道:“哪里有什么绝技啊,混口饭吃,我就是一个弹棉花的,呵呵,这手艺看着花哨,却难不倒人啊。”

吴疯子哈哈大笑起来,举起酒杯道:“棉花匠也罢,跑江湖也罢,今日相逢即是有缘,来,凡人不凡,俗人不俗,圣人早死,徒呼奈何!干了!”

两人酒杯一碰,一斤半酒眼看就下肚了,棉花匠不敢运功,只能强撑着,脑门上嗡嗡作响,吴疯子却是越喝越清醒,大有一种醒时醉来醉亦醒的感觉:“老弟,我真的很羡慕你呐!飘零江湖,来去自如,孓然一身,了无牵挂,你不想说姓名,我也不愿穷问!在这狗街上,凡事儿没有我不清楚的,呵呵,今日棉花,明日花棉,老弟,办自己的事情就好,其他的甭管,有空了来请老头子喝两口如何?”

棉花匠跟这吴老头越喝越是心惊,这人说话疯疯癫癫,看似没个正常人的样子,可处处透着玄机,当下决定大胆试试,于是抿着嘴道:“老先生,我来狗街不为其他,只为找个能传衣钵的弟子,这手技艺如果断了,我愧对列祖列宗啊!”

吴疯子沉吟了一会儿,正色看着棉花匠道:“你们那些我不懂,但我观人无数,我说一个出来,看看跟老弟心中所想可一样?”

棉花匠大感有趣,点点头道:“老先生请说!”

吴疯子一歪嘴角笑,手里比个宰杀的动作道:“那家的对不对?”棉花匠呵呵笑道:“老先生果然是个高人!还请指教!”

吴疯子摇着头说:“指教谈不上,我年青的时候曾经跟明师学过一些拳脚,也在国军部队里干过炮灰,可惜当时年青气盛,没有跟着师傅苦学内功,这才落了个不上不下,不文不武的四不象啊。我们看上的都是同一个人,不过我还要再等两年……不瞒老弟,我已经等了三年了,三年前看到那个小家伙,我就知道这孩子是个好材料,呵呵,现在碰到了你,解我一道难题啊。”

棉花匠小心地问道:“不知老先生所说的难题是什么?”

吴疯子笑道:“我学的是外功,必须十三岁后方能练得,你能教他内功的话,不用等这么久,可以内外结合……我一来是怕自己活不了那么久,二来嘛,想向老弟讨个人情!”

棉花匠笑道:“老先生不要笑话我了,嘿嘿,有话尽管说。”

吴疯子严肃地说:“我知道规矩,如果你有什么忌讳尽管明言,老头子我一定退避三尺!我要的人情就是希望你能让我传他一身外功,如何?”

棉花匠皱着眉头有些为难了,各家有各家的秘学,我走的是软路子,这要是不能相合,害了娃儿怎么办?可是看着眼前的老人,他一咬牙道:“老先生恕我冒昧了,不知老先生是哪一门路?”

吴疯子垂着眼眉,犹豫不定,拿起桌上的酒怀自倒一杯,往嘴里一倒,然后抹着酒渍笑道:“洪门寸劲长打!不瞒老弟,你看上那个的二哥哥我刚开始教,也是闲得发慌了弄来打发时间。”

棉花匠差点被骇了一跳,瞪大眼珠子问道:“洪门十二字,老先是寸字?”

吴疯子嘿嘿笑道:“是啊,寸打字,马跨花,截长流,扫铁挡。我是寸字和长字的传人,可惜没有跟随恩师学会内功!”

棉花匠急忙整整衣袖,恭恭敬敬地说道:“吴老,您是洪门前辈,这里不方便见礼,晚辈姓陈,陈祖明,家祖是明洪武年间的少林俗家弟子,后创了清龙气……”

吴疯子听到“清龙气”三字时,激动得差点跳了起来,紧紧扣住棉花匠的手:“你此话当真?你当真是清龙传人?”

棉花匠果断地点头,轻声劝解道:“老先生……这里不方便!”吴疯子长吸一口气道:“造化啊造化啊,你我追祖朔源,都是出自少林,这下不用担心了,哈哈,那娃儿当真是福缘深厚啊。走走,你住哪儿?今晚我们好好谈谈!”

两人当下结帐走人,棉花匠扶着吴疯子,往代家店子走去。

第一卷 童年的性觉 第七章 清龙

杨少华冲五花肉挥挥手,示意她不要影响孩子,可五花肉张嘴还是喊道:“小杨啊,别整得太晚了,我家三儿明天还要上学呢!”

杨少华理都不理她,蓬地一下把大门儿关了,转头对猪尾巴道:“今天嘛,我们也只做一道题:一只青蛙跳楼梯,楼梯一共有七级,但是青娃每分钟只能跳三级,并且要滑下来两级,你算算这青蛙要多少分钟才能跳到第七级。”

五花肉见杨少华关了门,只得怏怏而去,猪尾巴愿意跟着他学就学吧,反正多学点总是好的。

趴在窗外的吴疯子和棉花匠听到这题不禁相视一笑,共同比出大拇指,棉花匠轻轻地比划了一下,示意离开,吴疯子点点头,两人悄然无声地走。

路上两人本打算进店子的,没料到刚到碰上猪尾巴到杨少华这儿补课,于是决定跟来看看,这一看更是心喜不已,杨少华教的东西,跟当时的老师完全不一样,两人都是老江湖了,一听到这样的题目,当下忍不住称赞起来,这种小孩儿,你让他老实巴交地坐在课桌上当什么三好学生,估计不用三年全成了木头人儿。

回到店子,吴疯子看看小黑屋,忍不住摇摇头道:“老弟,你一时半会也不打算再走了,我老屋里还空着,便于你行事,要是你不嫌弃,明天就搬去跟我打伴吧,我反正是一个人住。”

陈祖明笑道:“那敢情好,不过我是一个粗人没什么学问,就怕污了吴老的地方。”

吴疯子哈哈笑道:“老弟见外了,客套话咱们就别再说,老弟现在是多少代弟子?我听说你们清龙门经过解放前几十年,差不多绝门啊!”

陈祖明抹了一把汗腻腻的头发苦笑道:“不瞒老先生,我今年已经五十九了,算是家师的关门弟子,义和团时期,我清龙一门死伤九十余人,抗战又死了一批,唉,幸好家师严令不得参与内战,这才保留了下来,清龙一门……只留下我一个了。”

吴疯子惊怔不已,满脸不信地看着陈祖明,对方再次说道:“这是实情,不敢相瞒,吴老,我清龙一门最讲究根质,如果没有好的传人,即使学了也不顶用,所以我才一路西来,这三年走了上万里路,要不是碰到这个姓朱的娃娃,可能还得继续找下去。”

吴疯子点点头道:“江湖传言,清龙气功,天下无双,当年恩师谈及江湖人物时,特别叮嘱我碰到清龙门人一定要执弟子之礼,今天在老弟面前托大了……我们就别来那些虚礼,老弟,我的洪门寸劲长打,应该不会和你的清龙气相冲,你看……”

陈祖明笑道:“洪门十二字天下闻名,和我的清龙气没有任何冲突,呵呵,不过老先生还要耐心等上一段时日,不能着急,清龙气讲究筑基,如果基础不打好,一切都成泡影,打好基础,任你施为!”

吴疯子道:“那我们就君子一言!哈哈……”

陈祖明脸色有些勉强地说:“但是吴老,我只有一个要求,这孩子非得拜入我清龙门下,所以这个名份……”

吴疯子摆着手道:“我洪门遍布天下,何必计较这个!恐怕早没有人知道还有我这号人物,呵呵,你尽管放心吧!”

陈祖明赶紧致谢道:“多谢吴老成全!”当下两人开始商讨细节,这一论说倒把主人公给安排得妥妥当当,不过都是一厢情愿而已。

猪尾巴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屁股上一阵辣痛,惨叫一声就睁开了眼,只见自己正坐在一条木条凳上,使劲地揉揉眼,这才发现是平时爱给自己讲故事的吴老爷吴疯子和那棉花匠。屁股上还上热辣辣地痛,心里起火,当下顾不得什么礼节,嘴一张就开骂了:“你们两个老狗日的干什么?凭什么打我?你妈屄痒了?”

吴疯子和陈祖明两人就像活见鬼了一般,一下子被猪尾巴骂得回不了神,过得几秒,猪尾巴还想骂,陈祖明一把纠住他,吴疯子急忙道:“小心……”

话没完,陈祖明抬脚就往猪尾巴的屁股上踢:“小杂种!还敢乱骂人!昨天怎么说来着?嗯!老子打死你个活报应!”

猪尾巴猛劲地踢脚,试图还击两下,可一切都是徒劳的,他最讨厌睡得香香时被人弄醒,并且还是这么暴力的方式,每天五花肉都要悄悄地呼唤他几分钟,连哄带骗的才会起床,但今天完全被人这么虐待,哪还有半点平日好宝宝的形象?

猪尾巴被打得痛了,眼泪鼻涕交迸而出,嘴里半点不讨饶:“有本事打死你爹!你这个狗日的骗子,婊子养的杂种,你有本事就把老子打死!”

陈祖明被他骂得怒极而笑:“好啊,我就打死你又何妨!你这种面是心非的坏种,将来不定成什么样,我现在就成全了你!”

吴疯子赶紧一把抱住他叫道:“老弟!万万不可啊,小孩耍性子,何必计较呢?”

陈祖明横了吴疯子一眼,眼珠转了一圈,吴疯子见状,赶紧放开手,心里明白他是要收收猪尾巴的野性,不然将来怎么施教啊。

猪尾巴继续呜哩哇啦地大哭着,嘴里夹三夹四地骂个没完,什么难听的都有,陈祖明听得心火直冒,一把捏着猪尾巴的脖子,就像拎只小鸡一般提在半空,猪尾巴咽喉被拿住,四肢在空中胡乱划动,几秒钟后,小脸就胀得通红,可是陈祖明一点松手的意思都没有,脸上恶狠狠地瞪着猪尾巴。

猪尾巴心里惊恐万分,心想这狗日的真的要杀了我,这个跑江湖的什么干不出来,听大人说江湖上的人都会杀人,这回死了……脑里阵阵热胀晕眩,终于两眼胀着血丝,喉里嗬嗬地作响,吴疯子看得心惊胆颤,再掐下去,这娃儿的性命就保不住了,可是陈祖明还是动也不动。

猪尾巴手脚慢慢地下垂,终于没了反应,陈祖明一收手,把他搂在怀里,双手回抱,就像搂个婴儿般,在胸上点弹几下,快速地把猪尾巴放在大条凳上,伸出两只大拇指,正要下点,突然想起了什么,抬头看着吴疯子道:“前辈,请回避。”

吴疯子唔唔地点头,一转身就进屋去了。他见识过,这些都是人家的独门秘法,不能外泄的。

陈祖明两根大拇指头,不停地在猪尾巴全身按摩,从头顶到脚底,来回反复,直弄得全身大汗,可是猪尾巴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眼看着脸色越来越白,陈祖明有些急了,抓住猪尾巴的光脚丫,掌心紧贴脚心,猛地嘿声喷气,一整鸡冠脸更加红艳似血,两眼死死地盯着猪尾巴。

猪尾巴觉得自己就像掉进了一个很黑很黑的地方,那儿很冷,没光线没声音,伸手不见五指,他想大喊大叫,可嗓子里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心里怕极了,这就是死了吗?我真的死了吗?

心里的恐惧一下子让他发出全身最大的力气吼了出来,这时眼睛也睁开了,嘴巴刚张开就被陈祖明一把按住,只是“喔”地一下,猪尾巴再次看到这个杀人恶魔,心里恨得要死,可又怕他再来一回。那地方确实很吓人啊,看来我是到了大人们说的阴间吧。

陈祖明看着猪尾巴醒了,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冷冷地看着猪尾巴,他觉得这小孩儿绝不像外表看起来那样,这娃儿让人看不透,不像一般孩子那样,把所有的心事都表现在脸上,要不是今天这么来一下,弄不出他的真性,将来万一惹了什么祸事,如何对得起清龙一门的忠烈先辈啊,想到这儿,陈祖明心里有些迟疑,到底要不要继续把猪尾巴收到门下?

这时吴疯子走出来了,老家伙眼光独到,一下就看穿了陈祖明的心思,对于这些学武之人来说,修心养性最为重要,如果一个不慎,收个品行低下的人,丢人事小,祸患可就大了。

吴疯子装作无比气忿地看着猪尾巴骂道:“小三儿,谁教你乱骂人的,还不快道歉!”

猪尾巴心里已经骇得够呛了,可要这么一低头向个臭跑江湖的认错,实在是委屈得很。但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还是懂的,心里古怪地想着:就当老子哄儿子玩儿吧,嘴上含糊着说:“对不起,刚才我骂错了。”

陈祖明脸上还是阴晴不定,刚刚捏了一下猪尾巴的全身,现在正是好时机啊,如果错过了想要再找一个怕是千难万难,吴疯子也趁机道:“老弟……娃儿还小,娇惯了些,慢慢来嘛。”

陈祖明想想也对,冷声问猪尾巴:“刚才死过一回了,滋味儿如何?如果你不想死第二回,那么就从明天开始,单独跟我在的时候,一切听我的,有外人在的时候随便你!听明白没有?”

猪尾巴心里万分不甘愿,你老子再不想见到你,还跟你单独在一些,狗日疯了才会这么傻!可眼见过也体验过这家伙的手段,这会儿哪敢说半个不字,继续老子哄儿子玩儿:“你说了就是。”

吴疯子拍手笑道:“看看,这样就对了嘛,三儿啊,我跟你说,你今后要叫他师傅……”

陈祖明摆摆手道:“吴老,这话别再说了,我先留在这儿三个月,如果三个月后他心性儿是这样的,那我就只好走人,如果三个月后他改了,我再让他进入门下。”

吴疯子急了,慌忙拉着陈祖明道:“老弟,这不是说好了的吗?哪能因娃儿的无心之言变卦?”

陈祖明摇头叹道:“想必吴老也略知我清龙门中规矩,这娃儿心性不好,我不敢大意啊,有的事情可以弥补,有的事情如果错了,不仅害了他也会害了良民百性。”

吴疯子听到这话也不好再劝下去,想想陈祖明的顾虑也有道理的,幸好还有三个月,这三个月得抓紧时间了,最好猪尾巴能自己争气,实在不行,就教教他怎么哄得人家开心,这要学会一两手,今生人就大有可为了。

陈祖明对猪尾巴道:“你昨天答应了跟我学肚皮喝水的本事,今天我把你弄来,你家里的人都不知道,如果你要是告诉他们,我就让你像刚才那样死一回,但再不救你!所以,你千万别有什么其他花花心思,最好老老实实地跟着我学!听到没有?”

猪尾巴急忙道:“听到了……”

吴疯子和陈祖明两人相视一笑,娃儿毕竟还是个娃儿,禁不起威吓,不过那种假死状态,别说小孩了,就算是大人经历一回,也要弄个魂不附体。吴疯子见陈祖明要开始传授了,急忙回避。

他住的房子是木板墙老青瓦,屋门口是他自己闲来没事时掏弄的一个小花园,种上些兰草、鸡冠花、野菊儿、小石榴之类的,几块大青石凿成的石桌石凳,堂屋正中挂着“天地君亲师位”,左右各摆了几个香坛,前面是一个大方桌,镇纸毛笔,一应俱全。

猪尾巴看着这个棉花匠,他到底要老子学什么?那肚皮喝水的东西,学了有什么用?我有嘴可以吃饭,难不成将来还要换地方吧?

陈祖明不管猪尾巴在想什么,他现在有点儿混乱,不知道要怎么教人了,原来打算好的,现在全部推翻。教口诀呢,要是他将己学了也麻烦,要是不教,他又怎么能学得懂?

想了半天才打定主意,就一天教几句,然后亲自动手帮他筑基。陈祖明看着猪尾巴道:“站起来!看着,学我的动作,想像这前边就是一口大井,闭上眼睛,你想着井里的水被你从空中抽了上来,从头顶而入,注意呼吸,用嘴吸气,舌顶上鄂,注意力分散,就是不要乱想心事,不然小心死掉……”

就这样猪尾巴被强迫着开始了学习气功,不过只要不动手打人,他还是愿意的,毕竟那种感觉不错,暖洋洋的很是让人受用。

陈祖明开始很有耐心地调整猪尾巴的呼吸换气,然后动作姿式,慢慢的教,他把猪尾巴弄来的时候才凌晨四点,现在才过一个小时,还有半个小时就要送猪尾巴回去了。陈祖明见这家伙确实聪明,什么动作只要稍加解说,马上就能做得有板有眼,陈祖明越教越是放松,虽然还有些不能释怀,可那股嫌恶之意已经去掉了一大半。

等把猪尾巴弄睡着再送回到床上后,吴疯子已经泡好了花茶相待,迎着他笑道:“老弟回来了,过来喝茶吧。”

陈祖明点点头,闷声不响地开始喝茶,吴疯子见状也不点破,微笑道:“反正这会儿还早,又没什么事,我一辈子的见识算多了,就没见过清龙气功的妙处,老弟能不能成全一下?”

陈祖明二话不说就站了起来,指着花园里的一块大青石问道:“吴老这石头还有什么用吗?”

吴疯子摇摇头道:“没有了,本来是打算做个猪槽,可我哪有闲情去喂猪。”

陈祖明点点头道:“清龙气阴阳相济,阴劲粉木,阳劲穿石,这是最大的特点,别门气功,要么走阴,要么走阳,就算有了阴阳合练之法,也未必能有这么大威力!吴老你看好了……”说着走到大青石前,蹲下马步,也没怎么作势,伸出一只手掌按在石面上,只有“帛”地响了一声,待他放开手掌,那青石竟生生地被他打穿了一个洞。

吴疯子惊跳起来,急忙走过去,这青石放在院里已经十年有余了,厚有半尺,下边半截陷在一个小水塘里,上边长满了青苔,这下边根本就着不到什么力,吴疯子细看那石块,只见圆圆的一个洞,虽然不像刀切斧刻般工整,但这种霸道也远非一般气功所比。

吴疯子看得赞叹不已:“好厉害的清龙气劲啊,这是阳劲吧?”

陈祖明点点头道:“这本来是陈氏太极中独门秘法,后来我先辈中有一人学得,与清龙气劲相融,然后成就了阴阳二劲相合,清龙一门至此后在江湖上声名远播。嘿嘿,算来,天下武学归少林,现今能像我们这样保持一脉的门户越来越少,唉,可惜可惜……”

吴疯子疑惑地问道:“太极不是阴柔为主吗?怎么会有如此霸道的威力?”

陈祖明笑道:“吴老有所不知了,我们正是把太极的走气方法用于阳劲,而原先的走阴劲,这才有了清龙气的奥妙之处。”

吴疯子眨眨眼,没想明白,不过这前人敢如此尝试,一来胆大,二来嘛也算是绝世聪明之人了。

陈祖明又走到一抹花木边,对吴疯子道:“吴老注意了……”说完,两手就像跟人打拍拍掌一般,无比轻婉地冲花木拂去,就像刮过了一道微风,被他拂中的花木全部变成碎雨,纷纷而下。

第一卷 童年的性觉 第八章 上学

今天是星期一,五花肉醒来后,就开始慢慢地呼唤猪尾巴,那声音听得猪大肠万分酸麻,心里暗暗咒骂,老子晚上挤奶的力都使出来也不听你哼一声,这会儿你叫春一般。不耐烦地翻了个身,他这翻身一下就把五花肉给弄得差点从床上摔下去,五花肉刚要骂人,猪尾巴却一下就站了起来,两只眼睛亮亮儿的,哪有半分才睡醒的样子?

猪尾巴现在心里迷惑极了,难道是做了个梦?怎么现在好好的呆在床上呢?睡着的是猪大肠肥肉环结的大肉体,眼前的老妈还一脸欣喜地看着他呢。

五花肉笑咪咪地说道:“三儿今天好样的,想吃什么?快跟妈说,这就去给你弄。”

猪尾巴木然地摇着头,如果这是做梦的话,那梦里边狗日的棉花匠差点把老子杀了,还有吴疯子,明明是在吴疯子家……对对对,是了,就是在吴疯子家,那石桌子,那又黑又冷的阴间地府,想到这儿,猪尾巴不禁打个冷颤,嘴一张就想把这话跟五花肉说,可转念想到棉花匠说的话,他肯定说得出做得到!

好不容易压下心里的万般委屈,眼里溢满了泪水,看着五花肉显得楚楚可怜,五花肉啊呀呀地心疼道:“我的儿啊,怎么大清早就哭了呢?好好儿的哭什么?是不是做恶梦了?”

猪尾巴点点头,小嘴儿可以挂一斤油瓶了:“妈,我梦到被人掐死了,真的被人掐死了。”

五花肉呸呸呸地骂道:“小短命的,你尽给老娘瞎扯,快起床了,今天你这么乖巧,妈给你两毛钱。”

猪尾巴眨着眼,无奈地叹息道:“你怎么不相信我呢?我被人抓走了,扔了,杀了你们都不知道!”

五花肉听到这话,忍不住就笑了起来:“三儿,怎么可能啊,你爸可是杀猪的,谁敢欺负你,我们拿杀猪刀捅老舅子的!听话,快起床,不然要迟到哦。”

猪尾巴拿着两毛钱,蔫呼呼的走在上学路上,心里完全不受控制地回想着棉花匠教的东西,明天还会不会被他弄去呢?唉,我要是会孙悟空的七十二变就好了,想着连环画上的孙悟空,猪尾巴心里无比崇拜,嘿地一声就按自己想像的孙悟空样子叫道:“妖精!还不放了我师傅!”

话刚完,后脑勺就挨了一小巴掌,回头一看,吓得不轻,这可是狗街小学的教导主任,虽然猪尾巴不知道教导主任是干什么的,但这老婆娘从来都不会笑,私底下被人叫做牛肉婆,意思是卖牛肉的婆娘,年纪四十左右,又矮又瘦又黑,但那眼睛却非常好看,大大的就像会说会笑一般。

此时牛肉婆冷冷地看着猪尾巴道:“你刚才说什么妖精呢?哪个班的?班主任是谁?你叫什么名字?”

猪尾巴只觉得头皮发麻,小脸儿一片惶恐地说道:“我在想孙悟空打打……妖怪,老师好!我是三年级一班的朱自强,班主任是马老师。”

牛肉婆嗯了一声,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哦,原来是马明昆的学生,上学就上学,好好的想什么孙悟空,不许再乱想了,走快点!”说完也不搭理他,径直就往前走去。猪尾巴拍拍胸口,还好还好,要是跟她一起上学,以后肯定没人跟我玩了。听那些同学讲,谁跟牛肉婆走到一起,谁就是汉奸,就是专打小报告的杂种!

狗街小学在一片坟岗之后,每次走过那些荒芜的坟山时,猪尾巴都觉得有人会从里边跳出来,虽然杨少华给灌输了科学知识,可是生活在这样闭塞的农村,对于鬼神的敬畏,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消除得掉的。

他想象各种各样的鬼,包青头纱的,缠红衣带的,鼻子长到下巴,眼睛有四五只……今天眼看着又要走到了,赶紧四处看看,有人的话就跟着窜过去,没人的话,说不得又要开始跑了。

转过拐角,猪尾巴看到了杨玉嫣,心里一喜急忙叫道:“玉烟……”,小女孩回头看了一眼,不说话急忙往前小跑,猪尾巴加快脚步,几下就追了上去,窜到杨玉烟的面前笑道:“你怎么见我就跑?”

杨玉烟小脸微红,显得有些紧张,嘴巴动了两下,没说话,闷着头往旁边绕过。猪尾巴伸手拦道:“哎哎,玉烟你是怎么了,干嘛不理人?是不是生气我不带你玩啊?”

杨玉烟摇摇头,眼睛转着看看四周,见没有别人,这才皱着眉头叹息道:“我姐姐说你不是好……人…让我别跟你说话呢。”本来她姐姐说猪尾巴不是好东西,临时觉得东西不好,就改口了。

猪尾巴忽闪着眼皮问道:“我哪儿不好啦?”

杨玉烟被问得发怔,她也想不明白猪尾巴哪儿不好,学习不错,人也长得好看,嘴巴甜,这没有什么不好啊,难道是因为他爸爸杀猪么?

杨玉烟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只听姐姐的话。”说完又想离开,猪尾巴哪里肯放,两只手伸开拦住道:“你怎么像个应声虫啊,就算我不好,你也不能听你姐姐的!”

杨玉烟问道:“为什么啊?姐姐从来不骗我!”

猪尾巴一脸夸张地说:“那要是你姐姐让你当小偷你去不去?”

杨玉烟生气道:“怎么会!姐姐才不会让我去做坏事。”猪尾巴不服气地说:“那你姐姐说我是坏人,我哪儿坏啦?她又怎么知道我坏?”

杨玉烟被问得说不出话来,只好耍赖道:“我不管,反正姐姐说你不是好人你就不是好人!”

猪尾巴气极,一扭头不再理这个傻妞儿,恨恨地道:“我去找你姐姐问清楚,凭什么说我是坏人!”想到这儿,不禁心头一动,急忙回头,杨玉烟被他吓了一跳,猪尾巴问道:“你跟你姐姐说了什么?你是不是跟她说‘吱嘎’的事?”

杨玉烟点点头:“我跟姐姐说那天你们讲的故事,姐姐就说你不是好人。”

猪尾巴泄气地问道:“那她有没有说洛永和洛雪?”

杨玉烟摇头道:“没有。”猪尾巴想起杨玉紫冷冰冰的样子,唉,这下完了,推都推不掉。

杨玉烟见他一脸不高兴,好奇地问:“你怎么了?”

猪尾巴有气无力地说:“我还能怎么,算了,以后见你姐我躲远点就是。”

杨玉烟道:“干嘛要躲着她,我姐可好啦,要不……我跟她说你是好人。”

猪尾巴摇摇头,不想再说下去,想着以后在杨玉紫心中成了个小流氓,实在是打击很深:“走吧,快上早操了。”

两人一左一右地往学校走去,破烂的坟茔始终没有跳出什么怪物来,猪尾巴不吭声,低头走路,杨玉烟不时地歪头看他,猪尾巴生气道:“我不是好人,你先走吧。”

杨玉烟小嘴儿一嘟:“你又怎么啦?干嘛生气,其实……我觉得你是好人。”

猪尾巴道:“哼,你不是说只听你姐姐的话吗?”

杨玉烟小声说道:“可我觉得你是好人。”

猪尾巴看着她的娇俏模样,心情一下子就好转了,笑呵呵地说:“你真这么想?”杨玉烟使劲地点点头:“你读书好厉害!又不打架骂人。”

猪尾巴高兴地说:“你也是啊,对了,你知道我为什么叫猪尾巴吗?”

杨玉烟问道:“是啊,为什么你会叫猪尾巴?好奇怪,叫兔尾巴,马尾巴多好听啊,猪尾巴,丑死了。”

猪尾巴白了她一眼道:“我哪儿丑了?”

杨玉烟咯咯笑道:“我不是说你丑,我是说猪尾巴丑!”

猪尾巴道:“我懒得跟你说,我们家三兄弟,我最小,大哥叫猪脑壳,二哥叫猪肝儿,我就叫猪尾巴……”

“那为什么不叫猪屁股呢?”

猪尾巴气极,但还是耐心道:“没有猪屁股的说法,你去买肉怎么说?同志,麻烦给我两斤猪屁股?哈哈,猪屁股!叫坐墩肉。”

杨玉烟笑道:“那你怎么不叫猪坐墩?”

猪尾巴道:“好听呗。”

“你们家怎么全是猪啊,真是好奇怪哦。”

猪尾巴道:“我们家本来就姓朱,朱德爷爷的朱,我爸又是个杀猪的,杀的猪多了,怕那些猪鬼猪妖的来找我们报仇,所以就取个猪字开头的小名儿,让它们找不着。”

杨玉烟道:“猪八戒倒是听说过,哪有什么猪鬼猪妖啊,你少哄人玩啦。”

猪尾巴满脸严肃地说:“真的有哦,我爸就经常说早上四五点起来能看到,你知道鬼是什么样子吗?我告诉你!鬼是看不见摸不到的,但是它能摸到你,也能看到你,晚上睡觉的时候,调皮鬼来挠你的脚心儿,贪吃鬼就啃你的脚趾头,还有那些长舌鬼,四眼鬼,吊死鬼,啧啧,可多了去,鬼的牙齿比老虎还厉害,喀嚓喀嚓,几下就把你骨头给咬碎了!还有那爪子,尖得很,挖心掏肺,这么一伸一捞,你就死了。”

看着猪尾巴咧牙作抓的样子,杨玉烟不禁一阵阵心寒,不由自主地靠近了些:“猪尾巴,鬼都不分好人坏人吗?”

猪尾巴得意地说:“那当然了,鬼才不管你好人坏人呢,不过它要是害了好人,雷公就会劈它,害了坏人嘛,它就会投胎生个好人家。”

杨玉烟看看左右的坟地,心里想着里边住的鬼,脸色开始发白,急忙对猪尾巴道:“那那……”手指指着那些坟头道:“这里这里会不会……”

猪尾巴一把按住她的手指道:“嘘……你可不能乱指!鬼是很记仇的,你指了它,晚上说不定就会来找你,就算不害你,也会逗你玩,明白吗?”

杨玉烟被吓了一跳,急忙紧紧地握紧拳头:“咱们快走吧……”

看着杨玉烟被吓得厉害,猪尾巴虽然心里发悚,但还是得意地说道:“别怕!你以后上学放学都跟着我,那些鬼不敢害你!”

杨玉烟急忙点头道:“我一定跟着你!可是……为什么鬼都不害你呢?”

猪尾巴呆了一下,然后很得意地说道:“因为我姓猪啊!猪八戒可是会打妖怪的,那些鬼怎么惹得起!”

第一卷 童年的性觉 第九章 课堂

走到学校门口的那棵歪脖的老槐树下,树上的槐花正在盛开,猪尾巴一再叮咛杨玉烟以后要跟他结伴而行,见那敲钟的人提着钉锤走来,这才匆匆告别,嘴里不自禁地哼起了“小嘛小二郎啊,背着书包上学堂,不怕太阳晒也不怕那风雨刮……”

“噹噹噹……”钟声就像一块石头扔进了平静的池子,学校里一下就砸开了锅,嗡嗡地声音汇聚到一起,广播不识相地响了起来,夹着滋滋的杂音,往人的耳朵里无休止地嘶磨。

狗街小学的教室是六十年代修建的白墙青瓦房,左右各一排,两层,每层三间教室,五个年级分一二班,有一间教师办公室,有一间堆放杂物,学校中间是狭长的操场,正前面是教师宿舍,楼前用砖砌了两个简易花坛,中间竖根旗杆,两个大喇叭挂在教师宿舍二楼上。

三年级一班在左边的一楼,教室里横七竖八地摆放着课桌课凳,课桌是用三大块木板钉成的,支撑各一块,上面横一条大长板,坐七八个学生,这就是一排。凳子也一样,不过凳脚却是用圆木,左右边的两人只要同时屁股用力往后一送,整排人就全体卧倒,摔得七荤八素。

“猪尾巴,听说杨老师帮你补课了?”坐在一排靠边的搭挡悄声地询问起来,小家伙长得很柔美,小鼻子小嘴儿,小平头圆圆的,跟猪尾巴最是要好,狗街区政府秘书吴银书的儿子,吴飞。

猪尾巴小声问道:“你怎么知道?”

吴飞道:“我听洛永说的,刚刚去撒尿碰到他,说这几天晚上你都没跟他们捉猫猫,杨老师是犯了错误的,你不怕吗?”

猪尾巴笑道:“怕什么?好了,别打听这事儿了,呆会儿是马脑壳的课,咱们一会儿来一下?”

吴飞哈哈笑道:“好啊!老子最爱看他的马脸气得发红,呆会儿你发令。”

两人嘿嘿地奸笑起来,广播放完一段歌曲,继着发出体育老师变态的尖叫声:“集合……全体都有了,马上集合!”那声音伴着几丝咳痰的血腥味,就像没睡醒的怒吼,就像有人拿锯子往铜盆上卖力的招呼。

操场里顿时平头晃动,辫子横飞,花花绿绿,叽叽喳喳地闹了起来,混乱了足足五分钟,那广播里的声音都叫得嘶哑了,这才基本让全校学生站列成形,然后发口令,无非就是左转右转,齐步走走,再小跑两圈,早操完毕。

马明昆四十多岁,穿一件藏青色的中山服,袖口和領口沾滿了污漬,灰暗暗的衬着黑脸,牙齿因为长年吸烟,黑糊糊的。

“起立,敬礼!老师好!”

马明昆跺着方步走上讲台,放下课本,伸出两根指头夹了一支粉笔,另一只手曲起来轻轻地扣在桌面上,发出夺夺的响声。猪尾巴慢慢地把头往桌面上靠,那边的吴飞也靠了下来,猪尾巴冲他眨了一下眼睛,再眨一下,吴飞已经兴奋得两眼发光。

猪尾巴猛睁了一下眼,然后屁股使劲往后顶,只听砰地一声,整个一排只有吴飞一个人站着,猪尾巴不知为什么也仰倒下去,正在唉哟哟地叫唤,看样子摔得不轻。

马明昆的眼球是赤黄色,此时恨不得射出两根棍子把吴飞抽死,他刚刚准备开始说话,就被吓了一跳。

“吴飞!站上讲台来!”一排摔倒的孩子吱吱呜呜地抱怨着,后面的人嘻嘻哈哈笑了起来。

吴飞茫然地看着马明昆,他脑子里想不明白猪尾巴怎么也摔了?

此时猪尾巴听到马明昆的怒吼声,心里暗暗好笑,吴飞个傻狗日的,今天马脑壳摆明了心情不好,脸都黑成炭了,还敢玩,哼,亏得老子跟着摔下去,不然这会儿就有得好看了。

马明昆脸上的肉不停地发抖,几次想抬手给吴飞耳刮子,可是一想到他那当秘书的爹,终究没敢打上去。

“你说,你为什么要扰乱课堂纪律?你是不是不想读书了啊?今天放学不准回家!还有……把你爸爸叫来!”马明昆差不多是用吼来表达自己的愤怒。

吴飞小嘴儿抽来抽去,终归没有忍住“呜哇哇……”嚎哭起来,那样子就像被地主虐待的小长工一般,猪尾巴看得啧啧称奇,这狗日的长得秀气,嗓门有爆发力,如果跟洛永一起唱歌会是什么样?对了,那个棉花匠不是很讨厌洛永唱歌么?老子中午回去就让洛永和吴飞守在吴疯子家门口唱,一直不停地唱!

不过,那人是个恶人,说不定会打洛永,算了,另外想想办法才好。

马明昆被吴飞这一嚎顿时吓得不轻,但当着这么多学生面又不能服软,冷冷地看着吴飞道:“你哭!干了坏事儿你还好意思哭?看看这么多同学被你弄摔跟头,全班人都被你搅得上不了课,你好好反省一下!让大家看看你的这种行为,哼,还好意思哭!人家那些解放军宁流血也没流泪,真没用!”

吴飞一听这话,顿时强行地忍住泪意,抽抽噎噎的就像在拉风箱,马明昆松了口气,对吴飞道:“这堂课你就站在边上听!”

说罢开始慢慢地讲课,猪尾巴眯着眼睛,脸上神色平静地专注听课,吴飞像个妞儿一样,贼头贼脑地四处乱看,趁马明昆转身,他就在背后伸个舌头,做个鬼脸,脸上的泪痕弄得到处脏兮兮的,猪尾巴冲他努努嘴,吴飞见猪尾巴有反应,顿时就来了劲头,两人一个在讲台上,一个在课桌后,眉来眼去,比着口形对骂脏话。

吴飞站着能比划很多动作,此时只想着怎么让猪尾巴生气,于是悄悄地转个身,把屁股比向猪尾巴,先是左边一扭,接着是右边一扭,然后快速地晃动几下,马上就有几个小女生噗哧地笑了起来,猪尾巴急忙叫道:“报告老师……”

马明昆一转头就看到吴飞还未收回的屁股,当下热血上头,冲上去就是一脚,吴飞唉哟一声就摔到墙角里,愣愣的抱着屁股,马明昆终于还是动……脚了,猪尾巴看着被踢得滚地的吴飞,心里愉快之极,马明昆转头对他大吼道:“什么事?”

猪尾巴急忙道:“我尿急,请假解手。”马明昆吼道:“不准!懒牛懒马屎尿多!”低下头冲吴飞暴吼道:“你还是不是个人?怎么脸皮这样厚?刚才怎么跟你说的?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是不是?你要不想读就给老子滚!滚滚滚!”边说边把吴飞提起来,就像拖死狗般的往教室外扔去,全班的同学瞪着眼睛看着疯狂的马明昆。

猪尾巴一缩脖子,心里暗叫乖乖不得了,马脑壳发疯了!那样子真是感同身受啊!看来吴飞最少一个月别想出来玩了,唉,可惜,回家这顿青笋炒肉够吴飞受了,可怜的飞哥……

马明昆在教室叫道:“滚回家去,把你爹叫来,不然你别想再进教室!”

班里的人全部伸长了脖了,吴飞再次哭嚎起来,猪尾巴听到马明昆隐隐在骂:“嚎你妈卖屄,你爹死妈嫁人了?给老子滚1

猪尾巴赶紧坐正身子,认真仔细地看着黑板,那姿势标准得不行,一付典型的三好学生样子。

马明昆在外使劲地咳嗽几声后,这才走进来,慢慢地说道:“我们继续上课,希望大家不要向吴飞学习,要遵守纪律,谁要是再敢乱来,跟他的下场一样!”

下课后,等马明昆一走,猪尾巴就飞也似的冲了出去,顺着教室墙根儿转,他知道吴飞肯定躲在后边的围墙下,果然,吴飞猫在围墙洞里,拿着一串白色的槐花,正吃得有滋有味,听到脚步声,转头就骂起来了:“我日你妈猪尾巴!不帮我说好话!故意让马脑壳发现!”

猪尾巴的表情比吴飞生气十倍:“我日你先人板板加祖宗七十二代!老子故意叫报告就是提醒你!没看到下边有几个小婊子已经笑出声音来了……哈哈哈,不过你的屁股扭得好看,再扭两下让老子学学。”

吴飞翻着白眼道:“这下回家肯定要被打个半死!猪尾巴,是不是朋友?”

猪尾巴骂道:“滚!别想打我的主意,我还不知道你,又想让我妈帮你出头!你爸真是……每次买肉都要刮二两,难怪人家老叫他吴二两。”

吴飞气恼地说:“尾巴,我是惨了,真的惨了!你要不帮我,我死定了!”

猪尾巴笑嘻嘻地说道:“那也行,把你爸跟毛主席照的相片偷出来送我,不然免谈。”猪尾巴唯一惦记的就是吴银书有一张跟毛主席黑白合影,那张相片有一米多长,密密麻麻的全是人,每次猪尾巴去他家,吴飞都能在人海中准确地找到他爸,然后再指指毛主席,神情间得意万分,猪尾巴早就想把这张相片偷掉,现在有了机会赶紧要挟。

吴飞扭头哼道:“想得美,不偷的话最多打个半死,偷了相片就全死!你又想害老子。”

猪尾巴继续笑道:“牛屄!你爸就你一根独苗儿,哪舍得打死呢?半死全死都是死,你爸要问起来就打死不承认,他还能把你怎么样?”

吴飞一想,是这个理啊,反正老子就是不承认,任你打!可是……怎么转来转去的都要挨打呀?

吴飞道:“那老子不是怎么也逃不掉打了?”

猪尾巴哈哈笑道:“所以啦,我也帮不上你,你就老老实实地回家挨打算了。”

吴飞叹息道:“我要是会飞多好啊,咻咻地飞了,或者就赶快长大,长大了我就打得赢我爸了,到时,哼哼,他只要敢动老子一指头,我就用碗大的拳头揍他娘的!”脑里不禁想象着他爹苦苦哀求“儿子别再打了,爸错了……”的那种美景,整张脸上散发出陶醉的样子。

猪尾巴嘿嘿笑道:“对,就像他把你纠来跪着一样,也把他纠来跪着!”

吴飞愣了一下,骂道:“去去去,老子打儿像打贼,儿打老子天要黑!”

第一卷 童年的性觉 第十章 巴豆

小雷不知什么时候摸到两人身后,小声地说:“用巴豆吧。”

两人同时回头看着他,吴飞道:“你娃怎么老是没声没响的,你刚才说什么巴豆?”

小雷习惯性地搔搔头道:“我听我爸说的,供销社后边就长了好多巴豆,摘来晒干了磕成粉,谁吃谁拉肚子。”

猪尾巴也有些不解地看着小雷,这家伙花花肠子特别多,吴飞问道:“你就直说吧。”

小雷笑道:“你往你爸酒里放点巴豆粉,让他拉肚子,拉得没有力气打你。”

吴飞听得两眼贼亮,看着猪尾巴道:“这狗日的太毒了,哈哈,好好,老子这就去整巴豆!”

猪尾巴急忙拉着他叫道:“哎哎,我说你知道巴豆是什么样的吗?”

吴飞笑道:“是哦,小雷别上课了,陪我整巴豆去。”

小雷摇头道:“不行,等放学了我们一起去,把洛永也叫上。”

猪尾巴也说道:“你就在这儿呆着,老实点!”吴飞刚要说话,噹噹噹的上课钟又响起来了,小雷叫了声上课,转身飞快跑掉,猪尾巴也紧跟着出去,吴飞看着两人的背影,恨恨地骂道:“没义气!”想着巴豆是什么东西,能让人拉肚子,真是奇妙了,嘿嘿嘿,想着自己老爹抱着肚子上厕所的表情,吴表哭花的脸愉快无比。

马明昆背着手慢慢地走时教室,眼睛扫了一下猪尾巴,然后对他道:“以后你要少跟吴飞这种人在一起,小心学坏了。”

说完后继续开始讲课,直到中午放学的钟声响起,他还讲得津津有味,猪尾巴耐着性子,仔细地开始研究他的脸有几天没洗了,眼角有几坨眼屎,脖子上的血管每句话突起几次,心里叫苦:马老师,牛脑壳,太阳落山不放学。

终于等到了马明昆“下课”的时候,猪尾巴心想吴飞等人肯定走了,走到老槐树那儿,竟然发现了杨玉烟,当下惊喜不已:“玉烟,你在等我啊?”

杨玉烟点点头,脸上一点都不焦急:“我们说好的啊,以后上学放学都要一起!”

猪尾巴急忙道:“对对对,你说得太对了,都怪马脑壳,每次都要拖好久才放,你看到吴飞他们没有?”

杨玉烟摇摇头道:“没看到。”

猪尾巴看着她的手,白得跟葱茎一样,嫩嫩的,仿似能透出香味,心里很想伸手去握住,可又怕被她骂流氓,一定要找个机会把她弄来踩背,想着父母晚上的动作,到底是啥玩意跟啥玩意呢?有时间一定要好好地研究一下,公鸡通常是绕着母鸡打转转,然后一下就扑上去,用嘴叨住母鸡的鸡冠,尾巴往下压,母鸡屁股往上翘,这么一点就完事儿了,鸡打屁!

嘴上说道:“我们快回去吧,肚子饿没?我还有两毛钱,给你买烧洋芋吃?”

杨玉烟笑咪咪地说:“不要了,你留着就好。”

两人蹦蹦跳跳地往回走去,猪尾巴喃喃地念道:“玉烟玉烟,你的名字真好听,你为什么叫玉烟呢?”

杨玉烟道:“日照香炉生紫烟,李白的诗啊,所以姐姐叫玉紫,我叫玉烟。”

猪尾巴道:“你弟弟怎么叫玉虎呢?对了,我一直没有看到过他,他……是不是有点傻?”

杨玉烟生气地跺了一下脚:“不许说我弟弟!不许说他傻!不然我再也再也不跟你玩了。”

猪尾巴急忙道:“好好,我错了,他不傻,我傻!我傻得不行!”话刚完,就听到一声怪叫,一个影子从坟山里窜了出来,杨玉烟吓得尖叫起来,猪尾巴也汗毛直竖,不知道怎么办?

吴飞哈哈大笑着回头道:“怎么样,老子就说杨玉烟在等猪尾巴,你们俩还不相信!”

后头跟着冒出了小雷和洛永,猪尾巴见到三人,脸色一沉道:“吴飞,你吓到玉烟了。”

吴飞骂道:“别给老子装!玉烟玉烟的叫,你是想婆娘了吧……”话没完,猪尾巴一脚就踢了过去,吴飞没料到猪尾巴动手,肚子上挨了一下,猪尾巴气得脸色发红,盯着他道:“狗日的,你再乱说!”

洛永见猪尾巴动手,马上就站到猪尾巴身旁,瞪着吴飞骂:“喊…喊…喊你那个不不不要整整整猪猪……”

小雷脸色紧张地退后了好几步,吴飞满脸的委屈,看着猪尾巴道:“跟你开玩笑就动手打我!”他今天也真是倒楣,先是被马脑壳整了一脚,现在又被猪尾巴整一脚,整个人郁闷得不行。

猪尾巴喘着气道:“你想想你刚才说的什么话,还有,你吓到玉烟了!”吴飞想不明白,就为一女孩打老子,不过是开个玩笑,此时他不懂什么叫见色忘友,想想确实是自己先恶作剧,再加上平时对猪尾巴很是忌惮,打是打不过的,何况还有洛永这个摔跤很厉害的帮手。

猪尾巴看了小雷一眼,后者脚步很小地往他这儿挪动,吴飞闷闷地说道:“那算我不对好不好?”

猪尾巴刚要说话,杨玉烟拉拉他的手道:“别闹了,回家好不好?”

当下猪尾巴率先就走了,吴飞迟疑一会儿,还是跟在后边。一路上谁都不先说话,直到跟杨玉烟分手后,猪尾巴才道:“吴飞,你先回家吃饭,吃完了在小草蓬等我们,小雷、洛永也回家吃饭。呆会儿在那儿见,走了!”

说完扔下三人就回去,临到家门的时候,看到猪肝儿一摇一晃的走出来,伸手擦着嘴,看来是先行吃过饭了,猪尾巴心里生气,以往都要等他回家后才开饭的,想不到今天竟然先吃了。

“猪肝!谁让你先吃饭了?”

猪肝斜着眼睛瞟了他一下,不屑地说:“马屁精!管你鸡巴事!”猪尾巴回骂道:“死肝炎,得意个逑!”

猪肝慢吞吞地转身看着他道:“马屁精,你骂什么?再骂一次?”

猪尾巴看着他那刀削的脸,虽然才十二岁,可那种冷悍的气质已经很明显了,当下随口道:“谁答应我就骂谁!”

猪肝嘿嘿冷笑着走了过来,猪尾巴急忙大叫道:“妈,我回来了!”猪肝道:“没用的,老妈不在家!你哪儿皮痒,跟哥说说,我帮你抽抽。”

猪尾巴没料到老妈不在,眼看着要吃亏了,心里一发狠道:“来试试!谁怕谁!”说完就把书包取下,扔在地上,勇敢地迎着猪肝的目光。

这下猪肝倒有些犹豫了,等会老妈回来,见打了马屁精,肯定要大闹的,何况猪大肠还在里边呢,可是看着这马屁精的样子,鬼火一下就冒出来了,上去就冲着猪尾巴的脸挥拳,猪尾巴虽然比他年幼,可个头差不了多少,一低头就勒住猪肝的腰。

猪肝本想动手捶他的后背,可这毕竟是自家兄弟,哪能真的下手,当下两人就开始角劲,猪尾巴被棉花匠推拿过后,全身的劲儿都比平时大了,跟猪肝儿不相上下,两兄弟正扭得热闹时,旁边突然有人叫道:“哟哟,猪肝儿熊包了,哥哥干不赢弟弟,猪尾巴加油,把他整翻!”

兄弟俩抬头一看,是狗街的痞子,名叫刘金水,蓄着一头乱蓬蓬的长发,尖嘴猴腮,鼻毛从鼻孔里伸出来,抱着手蹲在一边鼓劲儿,猪肝道:“放开!”

猪尾巴闻言就放手了,刘金水叫道:“咦,怎么不打了,打啊,刚刚你再使脚拌一下就整赢了。”

猪肝看着刘金水,突然慢慢地骂道:“要鸡巴你管,给老子滚远点!”

刘金水呆了一下,没料到这小孩儿敢骂人,站起来指着猪肝道:“小狗日的,你说什么?”

猪尾巴见状凑上去就骂道:“烂杂种,你要怎么样?”

刘金水看着兄弟俩马上转移战线,目标一致对他,脸上挂不住了,卷卷袖子道:“今天老子不收拾你两个就不是人!”

猪尾巴见状,高声叫道:“爸……有人要打我!”猪肝听到这话,一肘子打在他的肚子上道:“没出息!不准叫!”

刘金水听到猪尾巴叫人,脚下自觉地停了,这可是猪大肠家门,打了小的,那肥猪不出面才怪,想着这杀猪匠的手段,还有五花肉的泼辣,顿时就忍住了,指着两兄弟骂道:“别落在老子手里,早晚整你们!”

猪肝冷笑道:“刘二赶,不用三年,老子不把你打跪下就不是人!”

刘金水看着猪肝,他觉得这小孩肯定没说笑,但怎么也不能失了面子:“好啊,到时候看谁先跪下!”

猪肝扭头就走,猪尾巴急忙问道:“你去哪儿?”

猪肝骂道:“管鸡巴我的!”说完人就走远了,猪尾巴看也没看傻在当场的刘金水,径直回家了,猪大肠靠在桌子边,呼呼地扯鼾,屋里一大股酒味,猪脑壳蹲在地上,往锅里捞肉。

猪尾巴起先还以为猪大肠故意不出面,没想到是喝醉了,老妈不在家就是他的天下。扫了一眼饭桌,该有的还有,没有的早没了。

***

不知是什么样的习惯,每次他跟小雷等人约好后,都会迟到,猪尾巴就是讨厌等人,宁愿别人等也不要自己等。

钻进小草蓬里的时候,吴飞面前已经放了一大堆就像酸角一样的豆子,还有些草,这个猪尾巴认识,叫刀口药,哪儿刮伤了,只要抹一点保准止血,效果奇好。

“这就是巴豆儿?”

吴飞早就把被踢的事儿抛得没影儿了,满脸兴奋地说道:“是啊,有了这个东西,以后我想挨打都难了!宝贝啊!”

小雷道:“现在还是湿的,要晒干才行。”

吴飞道:“能不能用火烤干,晒干要什么时候啊。”

猪尾巴想着棉花匠,嗯,老子也弄点给他享受一下,免得天天早上被他捉去打骂,想到这儿,他开始苦恼了,这棉花匠也不知是使了什么妖法,自己明明被他抱走了,可老妈他们一点反应都没有。现在弄得谁也不敢说,人家可是放话了,说出去就杀我灭口。猪尾巴觉得自己就像被套上了圈子的狗一般,一定要把棉花匠弄走才行。

小雷道:“烤吧,多放点应该就没事了。”猪尾巴看着三人,然后指着小雷道:“小雷,你负责放巴豆!”

小雷愕然地看着他,猪尾巴道:“吴飞今天就别上学了,找个火炉子烤巴豆,小永放学回来帮忙磕碎,小雷,你爸是供销社的会计,你去供销社的门市上往酒里边放巴豆。”

吴飞怔怔地看着猪尾巴道:“不是放我爸的酒里吗?”

猪尾巴反问道:“你爸的酒哪儿来的?”

“买的。”

“哪儿买的?”

“供销社……啊!我明白了,这样好啊,这样我爸更想不到是我了,哈哈哈,猪尾巴你好鸡巴厉害!”

猪尾巴不理他,定定地看着小雷:“怎么样?大家这么好的朋友,就等着你一句话,干还是不干!”

小雷嗫嗫地不说话,见猪尾巴一直盯着他,只好道:“小永也可以啊,为什么要我呢?”

猪尾巴说道:“当然是你!平时你没钱就花我们的,没吃的就分我们的,打架的时候,你从来都只看着,如果这点小事你都不帮忙,以后别跟我们一起玩了,怎么样?”

吴飞第一个点头:“嗯嗯,是这个道理,这叫叫什么来着?”转头看着洛永,洛永一脸茫茫然,吴飞嘿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头道:“我怎么问你呢!”

猪尾巴笑道:“洛永当然知道了,这叫共同进退!”

洛永听到猪尾巴说话,狠狠地点头道:“对对……就……是那个!”

小雷见三人一齐看向他,苦着脸道:“好吧……”猪尾巴一点不放松地说道:“你答应了!不做的话就是婊子母狗养的!”见小雷点头,猪尾巴这才松了口气,得意地想:棉花匠,吴疯子,还有家里的老爸,有你们好看的。至于吴飞,他爸爸会不会去买酒,跟他没有关系了。

小雷轻声地说道:“那你呢?你做什么?”

猪尾巴一脸无辜地说:“事情你们都做完了我还能做什么?”吴飞也道:“是啊,我晒巴豆,小永磕巴豆,你去放巴豆,他做什么?”

小雷道:“那……猪尾巴你跟我一起去吧,我怕……”

猪尾巴骂道:“怕个锤子!两个人容易被发现,我爸要是供销社的,就不要你去了,孬种!”

小雷生气地说:“谁是孬种了!我去就我去!”

当下,猪尾巴挥手道:“去去去,全部走人,我在这儿睡一会儿。”三人被他赶出了蓬子,猪尾巴呆呆地发傻,一会儿想到杨玉烟的嫩白小手,一会儿又想到棉花匠,一会儿想到刘金水,脑子里乱七八糟的。

第一卷 童年的性觉 第十一章 下药

棉花匠慢慢地走到猪尾巴身前,猪尾巴此时已经睡得沉了,棉花匠的双眼透出一种异样的神色,喜爱、怨恨、愤怒和心痛,可是他什么也没做,就这么看着猪尾巴,最终叹了口气,蹲下身轻轻地拍了猪尾巴几下:“醒醒,我跟你说点事,我知道你没睡着。”

猪尾巴睁开眼睛,脸色无比平静地看着棉花匠,后者什么话也没说,拿起窝蓬里的一块石头,突然加力,捏成碎粉,抖了几下手,又拿起一块更大的,始终不说话,一手拿石,一手成刀,就像在切豆腐一样,浑不在意地下手,将石块切下来。

猪尾巴的瞳孔使劲地收缩,但他一句话都没说,紧紧地抿着嘴,强压住内心的惊骇和恐慌,这手要是往自己身上招呼,那还成什么了?他的手怎么比家里的那些快刀还厉害,老子又不是石头做的,就算石头做的也经不住他整!

棉花匠看着猪尾巴,只是静静地问了一句:“你想不想学?”

猪尾巴点点头,棉花匠也点头道:“我答应教你!现在你还小,我只有一句话交待,将来如果你用这些本事为非作歹,不论天涯海角,我都会杀了你!明白吗?”

猪尾巴看着棉花匠,第一次很真挚地问道:“大叔,你是要教我武术吗?刚才那算不算武术?”

棉花匠微笑道:“比武术更厉害,是一种功夫。”

猪尾巴脑子飞转:“那能不能挡住子弹?炮弹?还有坦克?”

棉花匠苦笑道:“不能挡住!但是可以避开,现在你还不懂,等将来你学会了就能明白其中的好处,你能不能吃苦?”

猪尾巴想着被他折腾的滋味,断然地摇头道:“我怕痛!而且……我喜欢睡觉,睡到我自己不想睡就好了。”

棉花匠呆呆地看着猪尾巴,看来之前确实把他想得太阴险了些,还只是个孩子,心里终于打消了顾虑,摸摸猪尾巴的头道:“我把你弄醒了是为你好,你想想,你答应了我要学的,但是你不守信,还出口骂人,我这才揍你。嗯……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清龙门弟子,记住:我的名字叫陈祖明。你以后要叫我师傅了。”

猪尾巴福至心灵,翻身向陈祖明跪倒:“师傅在上,弟子朱自强给你叩头。一二三……”

陈祖明笑得就像一只老母鸡,急忙拦住猪尾巴:“呵呵,好好,咱们就从明天早上开始,学习武功!”

猪尾巴心道:那些连环画上的故事看来是真的了,有本事的人都喜欢人家叩头。嘴里却笑道:“我能不能下午学?不行,下午要去杨老师家补课,就中午吧,师傅好不好?”

棉花匠笑着点头道:“嗯,可以!就每天中午吧,你到吴老爷家里去找我,记住了,千万不能迟到,不然我要打你屁股。”

猪尾巴道:“师傅,我要跟你学多久?我现在三年级,下半年就四年级,然后是五年级,然后就要上初中了。我妈说上初中的时候就送到大舅家,我大舅家在县城里。”

棉花匠道:“我在这儿只教你一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你不明白的地方可以问吴老爷。孩子,千万要记住,害人之心不可有,跟你的伙伴们说,别去放巴豆了。”

猪尾巴有些为难地看着棉花匠道:“可是吴飞的爸爸要打他啊。”

棉花匠道:“他做错了就要受罚,不管是谁做错事都要承担责任,要勇敢点面对,而不是选择逃避现实,你懂我的意思吗?”

猪尾巴点头道:“我知道师傅的意思,如果我错了肯定不会耍赖,可是吴飞是我的好朋友,我不想看到他哭……”

棉花匠知道他说的哭就是指被打得痛了哭,心道此子不失为一个义气之辈。“好了,你是他的朋友,就要劝他学好,以后尽量不犯错就是。你说呢?”

猪尾巴笑道:“师傅说的话有道理,我爸只会骂人,不会讲道理,师傅,你也是我的朋友了!”

棉花匠听得哈哈大笑,点头道:“对对,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那你能不能跟师傅说将来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猪尾巴转着眼,想了想道:“我想成为高斯!”

棉花匠道:“嗯,高斯是谁呢?”

猪尾巴道:“是个数学家。不过我又想当老师,我们的老师很差劲,我想做一个跟杨老师一样有水平的人,还有,我也想当解放军,我长大了就去打日本人!”

棉花匠见猪尾巴打开了心扉,显得无比兴奋:“你懂得什么叫水平吗?”

猪尾巴笑道:“我当然懂,杨老师教的东西,他一说我就明白了,马老师教的,他说上好几回,我都没明白呢。”

棉花匠问道:“那你想做这么多事,时间肯定不够,不过,不管做什么事都要好好读书。”

猪尾巴点答应了,然后突然问道:“师傅刚才你怎么把石头弄烂的,我看看你的手……”抓着棉花匠的手翻来翻去的研究,看了老半天也没发现什么异常,摇头道:“真是太神奇了!师傅,我将来能像你这样吗?”

棉花匠肯定地说:“你好好地学,加油地练,将来肯定比师傅好!”

猪尾巴的小脸充满了坚毅:“我一定要好好学!”

棉花匠摸着他的头顶,眼里的光芒无比柔和,这些年他四处漂流,走到哪儿就用魔术和障眼法把当地的孩子骗来一个个地查看,找了这么多年才寻到猪尾巴这样一个理想人选。根据他的经验,猪尾巴身怀龙骨,皮肤柔软似水,隐隐有流光溢动,眼中神光内敛,天庭饱满,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嘴巴,有点破相,克父、阴狠,刚才猪尾巴翻他的手掌,同时他也看了猪尾巴的手相,此子少年命运多难,将来注定要走极端,不是穷凶极恶之徒,就是个成就不凡的大人物。

心里转着这些念头,看着猪尾巴,希望在这一年的时间中能把他的心性磨得更坚韧些,帮他树立正确的人生理想,培养他执着地追求,尽人事听天命吧。

棉花匠叹了口气:“自强,你的名字取得好,自强不息,往后碰到什么困难一定要咬住牙关挺住,像个真正的男子汉!好了,你先回去吧。”

猪尾巴走上大街后,才长长地松了口气,棉花匠真是太厉害了!想不到刚才的话他一直在听,怎么就没发现他跟着呢?想到这儿,猪尾巴忍不住又回头,四周查看,心里着实没底,棉花匠有没有跟着?想想还是老实地去找吴飞,下午上课之前让他别整巴豆了,被师傅晓得了肯定要吃亏。

吴飞满头大汗,蹲在一堆烂砖头后面,面前用个旧铁桶生了火,这儿是他们几人冬天聚会的地方,原先是个破旧的地主家院子,说是地主,也不过多修了一层瓦房。

猪尾巴远远地看着那木桶里烧出的火光,嘴角一扯就大笑起来:“哈哈,吴飞,你狗日的太笨了。你不会把火整小点吗?”

吴飞见猪尾巴来了,心里没好气地说:“我怕你们放学了还干不了,不行了,我快热死了。呆会儿我去河里泡着,嘿嘿,尾巴要不要一起游泳?”

猪尾巴使劲地摇头道:“不去了,每次都要灌到水,我学了三年都没学会,再也不学了!”

吴飞得意地笑道:“你笨得要死,跟你说了好多次,找个水深的地方,闭着眼往下一跳,马上就学会了!谁让你不听老子的。”

猪尾巴瞪眼骂道:“少跟我胡扯,要是淹死了怎么办?”

吴飞道:“死就死呗!这么怕死,还想当解放军呢。”

猪尾巴懒得跟他扯,对他招手道:“你过来,别再弄了,你爸已经知道了你要用巴豆整他。”

吴飞一听这话,就像被火烧了屁股一样,慌忙四处查看:“我爸呢我爸呢?”

猪尾巴笑道:“他偷听我们说话,就是说你敢整他的话,就打烂你的屁股。呵呵……”心里想着,如果吴飞成为棉花匠的儿子就好了,这样他就只想折腾吴飞,不用来找老子麻烦。

吴飞苦着脸道:“日他先人板板,怎么办?尾巴,这回我是裤裆里抹泥巴,不是屎也是屎了。”

猪尾巴笑道:“没事了,你爸好像下乡抓计划生育去了。你赶紧把巴豆烧了,免得被发现啊。”

吴飞突然怪异地看了猪尾巴一眼,笑道:“差点又被你狗日的骗了,我们的草蓬儿在女厕所后面,我爸怎么能听到?”

猪尾巴真想给自己一巴掌,怎么没有先想到这个呢?

“嘿嘿……这个这个,我觉得不太好了,要是把你爸拉出什么好歹来,你没了爸爸就惨了。”

吴飞恨恨地说:“他除了喝酒打我,就只会去食堂偷看人家姑娘洗澡!老子早巴不得没有爸爸了。”

猪尾巴笑道:“那将来谁给你饭吃啊?”

吴飞不屑地说:“我可以去刨洋芋吃,可以去捡废铁卖,拔鸡毛扯猪鬃,哼,你以为饿得死人呐?”

猪尾巴摇着手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能干!但是真的别整了,做错了嘛就要认帐,你又不是没被打过,多打一次又不会怎么样,别怕,我到时跟你去认错,你爸爱面子,可能会少打你几下呢。”

吴飞瞪着猪尾巴道:“屁话!你怎么不去挨啊,那棍子抽在身上,火烧火辣的痛啊,你妈的,你还是不是我朋友?”

猪尾巴苦笑道:“你想过没有,万一被发现了,你还是得挨打,有可能会更严重啊!”

吴飞道:“嘿嘿,不整要打,整也要打,反正都是打,不整白不整!”

猪尾巴看他决心很大,也不想再劝下去,挥挥手道:“你整吧,我先上课去了。”

身后的吴飞叫道:“记住让洛永来帮我磕巴豆!”

猪尾巴答应了,径直回家取书包,猪肝儿蹲在门口,看着地上的一窝蚂蚁搬家,猪尾巴笑道:“肝炎,怎么开始研究蚂蚁了?”

猪肝眼皮都不抬一下道:“今天要下雨,记着带雨衣。”说完起身就走了,猪尾巴冲他的背影比个鬼脸:“就你知道!”临出门的时候还是老实把雨衣入进了书包。

***

小雷拿着巴豆粉,站在供销社的门口,已经来来回回走了很久,吴飞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嘴里不停地碎碎念,不知道他在骂些什么,洛永也满脸焦急,猪尾巴早早儿吃过饭就到杨少华家补课了。

小雷好似下了决心一般,蓦地停下脚步,然后转身朝吴飞和洛永走来,吴飞看着他的眼神就像能喷火一般,洛永则有些茫然,小雷站定后,脸上红白不定,低着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吴飞恨声骂道:“我日你妈付雷!说话不算数,胆小鬼!你从现在开始就是婊子母狗养的!你妈……”

小雷突然啊地叫了一声,冲过去就扭住吴飞的脖子,嘴里骂道:“烂杂种,不许骂我妈,你才是婊子母狗养的……”

两人疯了一样的撕打起来,小雷狠狠地从吴飞的额头上往下抓了几条血痕,吴飞两眼放光,秀气的脸已经歪曲不堪,挥拳就打在小雷的鼻子上,小雷从来没有打过架,虽然力气比吴飞打,可是只会拉扯,哪里会闪让或是打拳!

两股鼻血一下就冲了出来,吴飞看到满嘴是血的小雷,顿时就呆住了,洛永则紧张地叫道:“流流流……血啦……”

小雷呜呜地哭泣起来,一手捂着鼻子,转身就跑了,吴飞还在发呆,他根本没想到会把小雷打得流血,心里害怕,但又不知道怎么办,看看活永,再看看地上的几滴血迹,突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慢慢地拖着脚步回家了,扔下洛永一人呆在那儿。

洛永想想还是去找猪尾巴,嗖地一下就往杨少华家跑去,可是里边的门关得死死的,洛永在外边大叫,本来人急就说不清话,再加上他结巴更是闹得不行。

杨少华打开门,猪尾巴跟在他身后,此时洛永已经急得脑门上冒出细密的汗珠,看着猪尾巴出来,急忙把之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猪尾巴听说吴飞把小雷打了,还流了鼻血,而吴飞也哭着回家了。

杨少华道:“洛永回去吧,没事的。不用着急,朱自强还要上课呢,有事明天再说啊。”

猪尾巴看看洛永,叹了口气道:“你应该拉住他们的啊,好了,没事的,明天劝劝他们就好了。”

洛永看看猪尾巴,喔了一声,张张嘴可是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只得甩甩头:“管你们的哦……”

说这话却一点不结巴了,猪尾巴知道他的性子,笑呵呵的就跟杨少华回屋了。

第二天,中午放学后,街上就吵得不行,狗街今天刚好是赶集,猪尾巴带着洛永混进吵闹人群,好几个山里的农民在愤愤地骂人,说是供销社卖毒酒啦,喝了酒的人全部肚子痛,拉得不行。这下不得了,原来是好多人在供销社打酒喝后拉肚子了。

猪尾巴急忙拉着洛永就跑,路过供销社的时候,罗四眼正在拍着手脚哭得震天响,四周围了几个女人劝解,五花肉也在劝说,猪尾巴悄悄地把洛永拖到草蓬不断地审问,小雷昨晚到底有没有放巴豆?洛永一再保证没有,两人一时就傻了,小雷没放,难道这巴豆会自己跑到酒里去?

正当两人发傻的时候,小雷来了,满脸的惊恐,看到猪尾巴就说道:“尾巴,我完了!人家说要是抓到的话就送去枪毙呢!你说怎么办?”

猪尾巴吃惊地看着小雷道:“你昨晚不是跟吴飞打架就回家了吗?巴豆是你放的?”

小雷差点哭出来了:“我不想被你们骂成婊子母狗养的,我回家后又悄悄地跑出来放巴豆……”

第一卷 童年的性觉 第十二章 公厕

猪尾巴看着小雷,非常生气小雷的愚蠢行为,可他骂不出口,只好安慰道:“没事的,只有吴飞我们四人知道,只要我们不说没人晓得是你干的。”

小雷抓着头皮,神情异常悔恨,正在这时,公共厕所里传来吵闹声,三人急忙绕着墙根跑到公厕前,只见几个农民搂着肚子打转,神情痛苦异常,有两个已经脸色苍白了,额上冒着细细的汗水,眼神里透着愤怒却又显得无可奈何。

猪尾巴三人仔细听了一会儿才知道,公厕里全满号了,这公厕足有三十多个蹲位,平时再怎么忙也不至于全部蹲满,三人傻眼地看着门外几人,猪尾巴伸手拉了两人一下,往厕所里走去。

里边却传出嘻嘻哈哈的笑声,一个个空位全蹲着人,猪尾巴一看全是自己认识的,猪脑壳和猪肝的同学哥们,蹲着的人纷纷向猪尾巴打招呼:“尾巴是不是屎急了?来来,哥哥让你解决!”

猪尾巴寻着蹲栏一个个看下去,心里明白了,这些家伙惟恐天下不乱,听说有人拉肚子,竟然邀约起来霸占厕所,屎急了找不到厕所,这种难受可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

猪尾巴小声地骂了句“神经病!”怪笑声此起彼伏,就像来到了戏团子,这哪还有公厕的样子?外边的人急着解决,里边的人故意不让,几个人高声地讨论着刚才几个农二哥跑厕所的样子,发出一阵阵疯狂的大笑声,想想也是,肚子疼得不行,便意从直肠闪电般侵袭大脑的时候,偏偏厕所里没有了空位,第一个到最后一个,失望!焦虑!刚才外面那几个就是搂着肚子,还有两个不停的原地打圈,那样子像极了找不到墙根或是电杆的土狗。

猪尾巴大笑道:“你们傻啊,这会儿占了,他们忍不住肯定要想办法解决,我跟你们说,刚才我们就在后边听到有人拉屎,恶心死了,好几个人一起拉,咱们这会儿跑出去吓他们,肯定更好玩!”

其中一个差不多是猪肝的小弟,看着猪尾巴兴奋地道:“是啊,老子脚都蹲麻了,快快快,全部起立,一起到外面吼,让他们拉不到不清静的!”众人一听全部开穿裤子,猪尾巴大声道:“快点儿哦,呆会儿吼不成了!”

没等那些人出来,猪尾巴先行快速出去对外面的人道:“你们赶快,里边的人全起来了……”话没完,那几人已经飞一般地冲了进去,接着就是一阵惊天动地、直冲天际、声震九宵的爆响,猪尾巴在外面都听得到,里边的人就更不用说了,那声音一直连续了十几秒,想想十几个人一起疯狂拉肚子会是什么状观场面?

里面那群霸着空位不拉屎的人呆了几秒,突然发出比拉屎还要响亮的爆笑声,接着一个个搂腰扶背,抹眼擦泪,歪歪倒倒地走出来,之前跟猪尾巴打招呼的人笑道:“这他妈的太像合唱团了,大型表演,震憾人心!尾巴,你哥这个馊主意真他妈毒!太毒了!”

猪尾巴疑惑地看着他问道:“这是猪肝儿出的主意?不会吧?”

那人笑道:“不是猪肝儿,是猪脑壳,他最鸡巴阴险了!”猪尾巴心下释然,猪肝虽然不太说话,但心地不错,猪脑壳一脸忠厚,最是阴险无耻,猪尾巴冲洛永和小雷招呼一声就走了,后面的人还传来议论声,透出的兴奋劲儿,估计以后这公厕有得忙了!

洛永一直在傻笑,边走边对猪尾巴道:“尾尾尾…巴,我我我们也也玩,下个赶赶那个赶集集我我我…我我们先来霸着。”

猪尾巴一听,立时恼火地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霸你妈!整这些老实农民算什么本事?妈的,洛永,你以后要敢跟他们一样,就别跟我玩了。”

洛永摸着头,一声不吭,脸上透出浓浓的惧意,小雷继续苦着脸道:“早知道我就不下……”

猪尾巴没等他话完就朝他背上一巴掌:“你想死啊,不怕被人听到吗?不许再说这个了,烂在肚子里。”

小雷点点头不敢再说话,猪尾巴道:“好像刚才有你哥在?”

小雷道:“是啊,他最没用了,人家说什么他就干什么,一个憨贼!”付雷的哥哥叫付云,跟猪肝同龄,不过猪肝一向不理会他,付云就像一块膏药粘着猪肝儿,估计这次来参加霸公厕就是为了讨好猪肝。

三人走到供销社院坝里,吴疯子也在人群中,看着猪尾巴三人走过来,他冲猪尾巴招招手:“自强,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猪尾巴赶紧露出迷死人的微笑:“吴老爷好!”

吴疯子笑道:“自强乖!”一把扯过猪尾巴,小声笑道:“是不是你小子干的?”

猪尾巴满脸迷惑地看着他道:“什么我干的?”

吴疯子贼笑着指指供销社:“放巴豆!”

猪尾巴笑道:“不是我。”

“那是谁?唉呀,你尽管给我说,我早就看不顺罗四眼儿了,谁放的巴豆,就是我的恩人,嘿嘿。”

猪尾巴依然摇头道:“我真的不知道……”

“尾巴!”吴飞满脸喜色地跑了过来,看到小雷也在,顿时有些不知所措。猪尾巴冲他挤挤眼,吴飞马上就明白了,冲吴疯子笑嘻嘻地说道:“尊敬的吴老爷好!”

吴疯子骂道:“小狗日的,你看看你那花猫脸,又跟谁干架了?你早晚是吴家的报应,滚一边去。”吴飞论起辈份是吴疯子的孙子辈儿,他平时最喜欢这个疯疯癫癫的老爷。

“老爷你别骂我,等我长大了给你打酒喝!”

吴疯子笑眯了眼:“嗯嗯,这还像句人话!你们四个说说吧,这巴豆到底是谁整的。猪尾巴不准说话,洛永你来说。”

洛永听到问他,一下就急了,脖子上青筋一跳一跳的,吴疯子急忙摇手道:“算了算了,不问你……小雷,你来说!”

小雷惊惶地看了猪尾巴一眼,警惕地摇摇头,吴疯子嘿嘿笑道:“快滚吧,四个小坏蛋,哈哈,今天老疯子高兴!”

四人如蒙大赦,一溜烟地跑得没了踪影,回到草蓬的时候,吴飞听完公厕里发生的事,也开始大骂猪脑壳,猪尾巴摆手道:“你昨晚为什么打小雷?”

吴飞一下子就像泄了气的皮球:“我今天就是让小雷打还的,不过……我的脸也被他抓烂了,你们看嘛。”

三人早看到了吴飞脸上的血痕,小雷有些不好意思,猪尾巴道:“昨晚你们打架后,小雷又跑下放巴豆了,吴飞,昨天我就跟你说别整了,你非整,这下惹事了吧?”

吴飞一脸感动地看着小雷:“雷哥,你整我一拳!来来来,别客气,你是真正的汉子,来整我一拳,打脸打脸!”

小雷被吴飞强行拉着手往他脸上凑去,猪尾巴笑道:“别闹了,小雷早就不生你气了。这事儿你谁也不能说,就我们四人知道,谁他妈要是说了,谁就是婊子母狗养的!”

洛永和吴飞重重地点了下头,猪尾巴道:“还有,咱们谁也不能去霸厕所,谁去了也是婊子母狗养的。”

吴飞突然叫道:“对了,猪尾巴,我来的时候在街上看到你大哥跟几个人在玩钓人。”

三人一齐看向他,吴飞得意地说:“不明白吧?你哥他们用钓鱼丝粘在十块的票子,然后扔在街上,蹲得远远的,只要有人捡,他们就扯鱼线,那线儿是白的,不注意根本看不出来,有个家伙真是笨到了极点,捡钱一直捡到你哥他们面前还没有反应过来,哈哈哈……”

猪尾巴气得小脸煞白,他从懂事的时候就跟猪脑壳不合,想不到这个当大哥的竟然干出这等事来,吴飞还在哈哈大笑,却发现猪尾巴脸色不对,一下子有些尴尬,讪讪地说:“尾巴,你也别生气,他们没什么歹意,就是玩玩嘛。”

猪尾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要是猪脑壳干的事情,都让他厌恶,虽然同是亲兄弟,他觉得跟猪肝亲近些,猪脑壳给他的感觉就像一条毛毛虫,恨不得跳上去狠狠地踩个稀烂。猪尾巴心里气恨道:“反正你们不能跟他乱来,不然别怪我翻脸。好了,回家吃饭吧。”

五花肉刚把菜摆好,猪尾巴就进屋了,瞟了一眼桌上的东西,提不起半分食欲,菜相当不错,鸡蛋炒番茄,蒸腊肠,豆腐白菜汤,素炒花菜,还有一个回锅肉,大都是猪尾巴爱吃的,可惜猪脑壳的形象完全破坏了眼前的美食。

“猪脑壳,你真不是东西!”猪尾巴挑衅地看着猪脑壳,后者眼都不搭他一下,脸上厚厚的肥肉纹丝不动,猪尾巴眯着眼睛,他很想看穿这些肥肉后边到底是什么东西,猪脑壳很自然地拿碗盛饭,捉起一对筷子,轻轻地在桌上抵了一下,夺地一响,然后伸手夹菜,好像猪尾巴根本就是一团空气。

猪尾巴不动神色地站了起来,看了眼正在收拾善后的五花肉,老爸猪大肠肯定还在街上卖肉,他悄悄地凑到猪脑壳的耳边道:“你的鸡巴比我还小!就像颗小蚕豆,可怜……”

猪脑壳脸上的肥肉抖动几下,眼里突然发出一种暴烈的光,狠狠地盯着猪尾巴,就像一条发狂的狗,正准备扑上狂咬,猪尾巴依然笑咪咪,指指五花肉的背影,然后得意万分地坐在猪脑壳对面,桌上的菜好香!

他今天是试着这么说,看看猪脑壳会不会有反应,因为每次上厕所的时候,猪脑壳都很怪异,小便总要找个有护栏的地方,生怕别人看到,下河洗澡的时候坚决要穿大裤子,并且整死不会当着别人换下湿裤,猪尾巴是无意中看到大便的猪脑壳,当时眼睛随意瞟了一下,猪脑壳就用手挡在前边,不过猪尾巴还是看到了那深藏在肥肉中的小不点儿,当时还觉得好笑,这玩意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不就是用来撒尿么?想不到今天这么一说,猪脑壳终于变色发怒了!

猪尾巴伸出无名指,作出撒尿甩鸡鸡的动作,冲猪脑壳连续甩了几下,一脸的鄙夷!猪脑壳鼻息咻咻地瞪着猪尾巴,嘴角抽动,露出微带黄色的牙齿,那样子像极了一头野兽。猪尾巴摇摇头道:“小豆豆……别胡闹!快吃饭哦!”说完用鼻音哼着我们的祖国是花园,愉快无比地夹菜,开始风卷残云。

猪脑壳恨恨地瞪了面前的弟弟足有两分钟,直到五花肉坐下来,才收回吃人般的目光,五花肉看着这两兄弟,对猪脑壳道:“怎么了?”

猪尾巴赶紧笑道:“没事的,妈,大哥长了颗小豆豆,他害怕所以心情不好。”猪脑壳脸都胀成了猪肝色,想发火可又害怕母亲,五花肉大感奇怪:“什么小豆豆?不会是长疮吧,猪脑壳,来给妈看看。”

猪脑壳刚要分辩,猪尾巴抢着道:“是啊,大哥,你快给妈看看,那腿窝子里长豆豆,万一是什么羊儿疮就不得了,听说要开刀的。”

猪脑壳闷声闷气地说:“妈,别听他乱说,没有生疮,猪尾巴哄你的。”

猪尾巴笑道:“大哥也真是的,都这么大人了还不好意思,妈,吃饭了,别管他!”

五花肉毕竟不放心,放下碗对猪脑壳道:“把裤子脱下来我看看!”

猪脑壳听到这话,红晕的脸一下就煞白不已,急忙跳起来道:“不不不,真的没有,我怎么敢骗你!妈,我求你了,吃饭吧,真的是猪尾巴乱说……”转头对猪尾巴骂道:“你这个小狗……家伙,没事吃你的饭,乱说什么?我哪有长什么豆豆!”

猪尾巴笑嘻嘻地说:“大哥,怕什么,妈妈要看给她看看嘛,呵呵……老妈,你看大哥像不像个女孩儿,脸红呢。”

五花肉也笑道:“这么大个男人害羞什么呀,算了,快吃饭,我还要去换你爸回家呢,猪脑壳吃完饭就把碗洗了,猪尾巴有没有作业?”

猪尾巴摇头道:“没有……不过,我要去吴老爷家,以后每天中午都要去。”

五花肉道:“干什么去?”

猪尾巴嘴里塞满饭,顺口道:“去学武。”

五花肉道:“学舞?学跳舞吗?”

猪尾巴突然意识到说漏嘴了,急忙道:“是跟吴老爷学语文呢,他可是老秀才,比我们的语文老师厉害多了。”

猪脑壳很暧昧地看看自己的弟弟,五花肉“哦”地一声道:“好是好,就是怕他疯疯癫癫的教不了什么。”

猪尾巴笑道:“那我就不去了,找洛永他们玩去。”

五花肉急道:“不准!说好了就要去,哼,将来你要是读不出书来,老娘就扒了你的皮!好了,吃饭!”

吃完饭,猪尾巴先五花肉一步出门儿,他还真有点怕老妈走了,猪脑壳突然发难收拾人,嘿嘿,那身肥肉压在身上可不是好受的。猪脑壳看着蹦蹦跳跳的背影,眼里散发出一种少见的冷漠。

第一卷 童年的性觉 第十三章 武学

棉花匠正躺在院里抽水烟筒,不时抽出呼噜噜的响声,猪尾巴进去后冲棉花匠恭声道:“师傅好,我来了。”

棉花匠笑道:“来了啊,好,搬条凳子过来坐,今天我只给你讲一些东西,咱们不动手。”

猪尾巴放下身上的书包,寻了条小木凳坐到棉花匠身旁,左右看看,没发现吴疯子,嘴里很随意地问道:“师傅,吴老爷不在家?”

棉花匠道:“他不能在这儿,呵呵,这是我今天要告诉你的第一条,以后我教你的任何东西都不能随便地告诉别人,这点一定要记住了!”

“为什么呢?”

棉花匠耐心地说:“因为这是我们的秘密,不能让别人知道的,如果坏人偷学了去做了什么坏事怎么办?”

猪尾巴张着嘴,脑子里幻想出如果坏人有那手厉害功夫,就可以乱打人杀人伤人,比如猪脑壳学会了会干什么坏事呢?点头道:“我明白了师傅!”

棉花匠呼噜噜地又抽了大口水烟,才对他说道:“那天你看了我用肚子喝水有什么想法?”

猪尾巴想了想道:“肚脐眼儿没有洞,不知道那水是怎么喝进去的,我想是不是师傅把水蒸发了……就像烧开水一样?”

棉花匠高兴地看着他道:“呵呵,你能想到水蒸汽已经很难得了,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不过跟你想的略有不同,嗯,师傅问你,这世上最厉害的东西是什么?”

猪尾巴道:“原子弹!”

棉花匠摇头道:“最厉害的是人,原子弹也是人造出来的对不对?”

猪尾巴笑道:“师傅说得对!”

棉花匠笑道:“你现在还小,很多知识都没学到,以后你会慢慢明白,师傅要跟你说的是,这世上还有比人更厉害的东西,那就是自然灾难,知道什么是自然灾难吗?”

猪尾巴转着眼睛想了想道:“是不是洪水啊暴风什么的?”

棉花匠大笑道:“孺了可教!你看看水……平常是最柔和的东西,可以变化成各种各样,水无形就是说水没有任何形状,也可以是任何形状,一碗水可以解渴,一条河可以灌田,一条江可以养鱼虾,而所有的水汇成大海,你想想,无边无际的,除了水还是水,是不是最厉害的?”

猪尾巴眼里透出憧憬,想像着大海的形状,棉花匠继续说道:“平时的一条小溪看上去没有任何危险,可是一旦山洪暴发就能毁灭一切,还有飓风,还有雷电,这些自然的灾难才是最可怕的,师傅想要教给你的功夫,就是让你的身体变成大海,汇聚起所有的水,无所不能,你明白吗?”

猪尾巴很肯定地摇头道:“不明白!”

棉花匠看着猪尾巴的小脸,无比怜爱的地说:“你看看自己的身上的肉,我们每个人身上除了水,不过几斤东西,人的身体内基本上靠水来养活,呵呵,也就是要通过一些办法把身上的水分调动起来,发挥功效,你现血管里流的就是一条小溪,通过练习,你就能变成山洪,然后一步步地练成大海。这就是我们清龙气劲的基础,以气化水,水至柔,水至刚,水无形,变化万千,上善若水,塑本清源,万流归宗,海纳百川。”

猪尾巴听着他背的东西,心里隐隐的有点明白了,可还是不太理解,棉花匠耐心地说:“你先不用理解,把我刚才说的记牢就行了,你只要明白一点,从今后要把自己当成一滴水,你就是一滴水,然后慢慢变化为一股水,一河水,一江水,呵呵,你知道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能阻难水?”

猪尾巴想想,突然道:“大山大石块!”

棉花匠摇头道:“能阻住一时,可是水还是会不断地海起来,你再高的山,再大的石头也堵不住。”

猪尾巴道:“师傅说得对,水可以无孔不入,我明白了,以后我就是一滴水。”

棉花匠慢慢地端起身旁的茶杯,倾斜着倒往手心,那茶水就像一条细线般的注入到掌心中,但却凝住了一般,不会渗漏,反而隐入掌心中,一点点地消失,只在皮肤上留下一点茶色。

猪尾巴再次惊奇地看着棉花匠,这位师傅简直是神人一个了,不但可以用肚脐喝水,还能用掌心喝水。“师傅你这个就是……就是清龙气劲,就是就是要教我的吗?”激动的猪尾巴说话有些口吃。

棉花匠笑着点点头道:“是的,不过你要记住,我跟你说的自己是一滴水,只是想像的,意象中的水,而不是实际上的水,如果是实际上的水,呵呵,咱们每个人身上顶多也就几十斤水,几十斤水能干什么?什么也干不了!而意象上的水就不同了,你可以让意象变成大海,变成巨浪,消灭所有的一切。”

猪尾巴兴奋地说道:“那样的话威力就会很大很大了!师傅你说的我懂了一些,那要怎么样才能办到呢?”

棉花匠笑道:“不急,我们慢慢来,首先我要先教你一段口诀,你要一字不漏地全部背下,今天的功课就是这个,我当年只用了一个小时就能背了,看看你能不能超过师傅。”

当下棉花匠张口背出一段极为绕口的古文,全部是四字一句,四十句,共有四四一百六十字,可令人惊奇的是,猪尾巴只跟着背了两遍就一字不差地记下了!棉花匠惊叹之余也无比兴奋,总算没有看错人,此子只要肯下苦功,清龙门必将重放光芒,到时也算对得起师门了。

棉花匠没料到猪尾巴背得这么快,计划有变,当下只好提前教他运行气功的呼吸之法,教完后看看时间刚好,猪尾巴依依不舍地离去,边走脑子里全是这样水,那样水,想着想着就想到了游泳,以后我要是变成了水,还怕会淹死么?正想得开心,背上被人啪地打了一下,猪尾巴惊得小跳起来,杨玉烟咯咯地娇笑不已。

“猪尾巴,你在想什么呢?”

猪尾巴笑道:“我在想水啊。”

杨玉烟好奇地看着他:“水有什么好想的?你口渴?我这儿带有水壶,要不要喝点?”

猪尾巴摇头道:“不要,我不口渴,我在想能不能不用嘴巴喝水,呵呵。”

杨玉烟白了他一眼:“你有毛病啊,不用嘴巴喝水怎么行?好了,快走吧,快上课了。”

猪尾巴心道:不用嘴巴哪儿都能喝水……唔,不知道师傅能不能用屁眼喝水……

猪尾巴上课的时候一直在想着水,今天棉花匠继杨少华后,打开了他的又一个未知世界,也激起了他的另一种求知欲,原来人可以这样生存!就像水一样,无所不能,无处不在,可以变化万千。

第一卷 童年的性觉 第十四章 周末

对于所有的孩子来说,每个周末和假期都是最值得期待的,猪尾巴的周末基本安排在供销社后的竹林里,跟一帮死党不断地讨论男人和女人的话题,女人究竟是怎么生娃儿的?通常每一次讨论都是他一个人在假想,其他人沉侵在他想像的世界里。

一九八三年的夏天,对于猪大肠来说,这是个值得骄傲的年头,他的大儿子猪脑壳,一个肥头大耳,满脸猪相的家伙考上了市里的中专,农业学校,兽医专业,学期四年。

七月的夏天,猪大肠和五花肉的脸上都散发出一种骄傲的光彩,猪肝虽然不用心读书,但也用两科一百三十分的成绩,顺利考进狗街中学,加上聪明用功的猪尾巴一直牢牢地占据着狗街小学第一名的位置,狗街人纷纷猜测,猪大肠的爹肯定埋了好地,那祖坟冒烟了,要不就是整了块风水好地,可是连猪大肠都不知道自己的爹埋在什么地方。有人说,猪大肠的儿子中有将相命,反正那些当大官的,没一个不长得稀奇古怪,猪脑壳的长相就是异数!马上就有人问道:那猪大肠也算得上是异数了!那人道:猪大肠的儿子有出息,猪大肠就是福人,懂么?

猪大肠对这些传言不置可否。

五花肉就不同了,在狗街的女人中,她瘦削如圆规般的身材总是挺得笔直,虽然胸前的肉有点惨不忍睹,但在女人中,没有谁敢用鄙视的眼光看她。她的话题全跟儿子有关,每每碰到人聊天时,总会假装庆幸地说:“唉……我跟猪大肠都是文盲,不识字儿,只有拼了老命地盘这三个儿子,但愿他们都能读出书来,为我们两口子争气,现在还好,祖宗保佑,三个小子都争气啊。”

听的人往往都会发出一串串酸溜溜的恭维话,五花肉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她陶醉在自己的骄傲中,看着自己父母自豪的样子,猪尾巴没来由的感到失落,谦逊是一种美德啊!

杨玉烟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成为猪尾巴的又一个小跟班,当然她也是最受猪尾巴保护的,在洛永、小雷、吴飞三人眼中,杨玉烟就是猪尾巴的宝贝,谁也不能触碰,杨玉烟都天上学放学都跟着猪尾巴,虽然杨玉紫警告过几次,但一向乖巧的杨玉烟犯起倔来竟然毫不退让,杨玉紫没办法,她恼恨猪尾巴带坏了自己妹妹,在他的眼中,这个小家伙口蜜腹剑,满嘴好话,可内里却肮脏得紧!每晚猪尾巴到她家的时候,杨玉紫就远远避开,实在碰上了就狠狠地瞪一眼,但始终不跟猪尾巴说话。

吴飞对于男人和女人的话题没有任何兴趣,他喜欢的是玩,疯狂的玩,各种刺激的东西都对他有强烈的吸引力。巴豆事件终归是不了了之,吴飞也没能逃脱一顿毒打,可是第二天吴飞又快乐起来了,仿费挨打的是别人一般,吴银书对此无可奈何,在马脑壳的强烈抗议下,吴飞被迫转到了另一个班,那个班的班主任是刚刚分配下来的小青年,爱唱爱笑,整个人就像一片阳光,刚好跟吴飞的性子相合,这个一向把课堂纪律视作无物的家伙,奇迹般的开始了好好听讲上课。

猪尾巴大笑道:“癞蛤蟆降怪物,一物克一物,吴飞浪子回头了。”

吴飞穿着一身崭新的阴丹布短打,脚下穿着泡沫塑料凉鞋,时而散发出胶味,他妈妈昨天刚从老家来,卖了一只大肥猪,顺便来看看他们爷俩。

小雷的眼睛上上下下地不停打量,满脸的羡慕,有妈的孩子真是好,猪尾巴指着他的新装道:“吴飞,你这身衣服……最多三天……不,老子敢肯定最多一天就要报废!”

吴飞不以为意地说道:“我才不希罕什么新衣服,穿上这新的不自在,就像戴手铐一样,不能动来动去的,要不是我妈非让穿,我才不会穿呢!”可是说归说,只一会儿功夫就低着头看来看去,生怕哪里弄脏了。

猪尾巴嘻嘻笑道:“吴飞呀,你要不是希罕穿的话就让小雷过把瘾?”

吴飞犹豫了一下,然后很肯定地点头道:“好啊!不过不能弄脏了!来,小雷把你的脱下来,咱俩换!”

小雷脸红起来,急忙摇头道:“不要不要,你穿着就好,不用了……”

猪尾巴微笑着对小雷说:“脱啊!你装什么清高!快脱,难得飞哥这么好意,你怎么不识相呢。”

小雷还是没动,吴飞倒是很干脆的两三下扒下身上的衣服和裤子,递到小雷面前:“拿着,呆会儿回家前换回来就是了!快点,你别像个婆娘一样,麻利点!”

小雷被猪尾巴拉扯着脱下了衣服,两人这一交换,吴飞马上就回复了本性,一屁股就坐在地上,伸手抓起一把泥土,先是捏成团,然后又捻碎。小雷则静静地站在一边,低着不停地扯身上的衣服。

猪尾巴笑道:“好了,咱们商量一下呆会儿怎么玩,我们这儿三个人,洛永、洛雪、还有玉烟,刚刚我又让玉烟叫了两个来,嘿嘿……”

吴飞翻着白眼道:“怎么玩?咱们登山,分成两帮人打仗,哼,你带人守山头,我来攻!”

猪尾巴骂道:“还玩这个?都解放这么多年了,你还想打仗啊?不玩不玩!”

吴飞不耐烦地说:“那你想玩什么?”

猪尾巴笑道:“玩结婚!”

吴飞疑惑地看着猪尾巴:“结婚?”猪尾巴点头道:“是啊,今天我们玩结婚,嘿嘿,我和玉烟扮一对,你和洛雪扮一对,洛永、小雷跟另外两个再扮一对。”

吴飞骂道:“神经病!结婚有什么好玩的,老子懒得跟小女孩儿啰嗦,女的最麻烦了,不玩这个。”

转头朝着小雷吼道:“你怎么说?”

小雷看看猪尾巴,抿着嘴“嗯嗯”地说不出话来,猪尾巴笑道:“咱们不单是玩结婚啊。”

吴飞哈哈笑道:“还有什么讲究?”

“咱们比生娃儿!”

吴飞眯着眼睛,一付恍然大悟的样子:“你狗日的原来是想整女人,哈哈,鸡巴毛都没生,你就想干坏事了?”

猪尾巴反驳道:“你的生了,拿来看看?”

吴飞站起来,拍拍手,唰地一下就扒掉裤子,得意地晃晃屁股,指着下边的两三根曲毛道:“怎么样?老子的奶头都开始硬了,成天胀胀的,我听院里的苗子说,这叫发育了,嘿嘿,发育了明白吗?”

猪尾巴吃惊地看着吴飞,这狗日的发育了?吴飞捞起衣服,露出胸前的两点鲜红的奶头道:“来摸摸,你轻轻地捏两下看看,里边有个肿块!”

猪尾巴闻言无比怀疑地伸出两根手指,轻轻地捏摸了一会儿,点头道:“是有硬块……你个狗日的真的发育了?”

吴飞得意万分地说:“那当然了!老子只要发育完就是男人了……”吴飞话还没说完,猪尾巴已经用手弹了一下他的下体,吴飞惊得唉哟叫唤:“猪尾巴你狗日的想干嘛?”

猪尾巴自顾自地说:“没老子的大啊,怎么就发育了呢?小雷,你长毛没有?”

小雷摇头道:“没有!”

猪尾巴看着他,嘿嘿奸笑道:“脱下来老子看看。”

吴飞也跟着起哄,小雷立马跑得远远的,叫道:“哄你们是狗日的,我真没长!”

吴飞大笑道:“他的鸡巴肯得很小,见不得人呢……猪尾巴,你说你的比老子大,拿来看看?”

猪尾巴扒掉裤子,两手叉在腰上,很是自豪地说:“怎么样,比你的大吧?”

吴飞看了几眼,嘴里骂道:“那个苗子说男人就是要大,你狗日的这么猛,嘿嘿,不过我比你先发育!”

猪尾巴拉上裤子,一脸不屑地说:“你发育也没用,还不是这么小,哼,等老子发育起来,肯定这么……这么大!”说完手里比了个长度,吴飞骂道:“你以为你是种马啊,老子看洛永肯定比你大!他连石头都敢干!”

猪尾巴问道:“洛永那玩意是歪把子,难看死了,你说他干什么?石头?”

吴飞笑道:“你又不下河游水,洛永每次到河边,都会趴在石块上憨冲,学公狗一样,笑死人了。”

猪尾巴笑道:“不会吧!”

吴飞冲小雷叫道:“快过来了,你他妈的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你来说说,洛永是不是在河边干石头?”

小雷也呵呵笑道:“是啊,洛永不但日石块,还会在沙滩上抠个洞来整。”

猪尾巴拍着腿大笑道:“妈的,他妈妈的,洛永这狗日的太牛屄了,哈哈哈,老子呆会儿让他表演一下1

吴飞也大笑不止,小雷继续道:“有一回我跟他下河,他趁我不注意,悄悄地顶我屁股!老子当时就给了他两窝脚!”

猪尾巴和吴飞笑得眼泪不止,两人相互看着一时竟然止不住笑意,脑子里想着洛永像公狗一样发情般冲小雷屁股使劲,小雷也跟着不停地笑,这时洛永的声音传来,猪尾巴三人更是忍耐不住,那笑声疯狂地震动着竹叶。

洛永见三人笑得七歪八倒的样子,满是好奇地问道:“你你你们……笑笑那个笑啥子?”

吴飞叽叽咕咕地笑道:“我我我们们笑笑小雷被被被狗日……”说完抱着肚唉哟哟地叫唤着,洛永搔搔头“嘿嘿”地傻笑几声:“小小小雷……哪哪会儿被被那个狗日?”

猪尾巴“啊……”地叫了一声:“老子笑不起了,不准再说,再说下去老子要笑死啦……哈哈哈……”

这时杨玉烟走进来,好奇地问道:“尾巴,你们在笑什么呢?”

猪尾巴摆着手,笑得说不了话,过了好一会儿,三人总算止住了笑意,但这一笑,关于结婚生娃儿的计划就此搁浅,猪尾巴实在不好意思当着女孩子的面提,吴飞是个大咧的家伙,一笑就把这事儿忘了,洛雪带来的两个小女孩长得太难看,谁也没兴趣跟她们多说话,最终在吴飞强烈的要求下,一行人只得开始爬山玩。

十二分艰难地登上狗街后面的大山,再疯狂地从山上冲下来,汗水和笑声不停,童年的欢乐在一花一草,一石一木间激情飞扬,到了山下,一伙人就各自散了回家。

第一卷 童年的性觉 第十五章 分别

刚放下碗筷,门口就传来一阵打骂声,吴飞哭嚎着在外面大叫“别打了”,猪尾巴一听,立马就飞奔出去,吴银书手里拿根竹片不断地往吴飞身上招呼,旁边站着一个中年的农家妇女,脸上急得冒汗,又是心疼,又是发狠。

吴银书边打边骂:“你个小杂种,守不住大财,刚给你的新衣服转眼就给别人了,你还有什么用!快说!给谁了?”

吴飞呜呜吐吐地哭不止,眼睛已经哭得迷糊,嘴里抽抽噎噎地说:“不打了爸……不打了……”

吴银书听到儿子的求饶声,手上更是带劲,猪尾巴看得头子发热,呼地一下就冲过去护着吴飞,吴银书没收住手,竹片叭地一下就抽在猪尾巴身上,猪尾痛得“嘶”地吸口冷气,吴银书急忙住手叫道:“猪尾巴,你干什么?”

猪尾巴看着吴银书,脸上还痛得有些变形,这老杂种真能下手!吴飞像只兔子一样,瑟缩在猪尾巴的身后,猪尾巴心里没来由的酸楚,怪不得吴飞怨恨他爹,怪不得这么害怕被打,这吴银书打人还真是残虐啊,平时斯斯文文的人,看不出来!

猪尾巴笑道:“吴叔叔,不关吴飞的事哦,是我看他穿新衣服好瞧,小雷又没穿过,就让他换换,回家的时候忘记换回来了。不关他的事,你要打就打我吧。”

吴飞是被打怕了,闻言使劲地点道:“就是这样的,我跟你们说你们不相信嘛!”

吴银书脸色一变道:“杂种!你脑壳里是猪屎啊,人家让换你就换……”

话还没完,就听到五花肉的声音:“唷……我当什么了鸡巴不起的大事,这么打娃儿,你被狗日疯了,娃儿们交情好,有福同享,再说人家又不是不还,吴银书,你个大知识分子心眼比娃儿还小!”

吴银书见五花肉抱着手靠在门边,斜着眼睛看他,感觉就像在看一个牲口,吴银书脸上挂不住,但又实在惹不起,蛮横地说:“老子打自己家娃儿怎么了?五花肉,把你儿子领过去,竹片子不长眼啊!”

五花肉脸上笑咪咪的,声音却发冷:“打嘛,没事儿,有本事就冲我家三儿身上整,我看看你有多大的力气!”

吴飞的妈赶紧陪笑道:“武姐,你别生气,银书也是火上心头……”

五花肉“哼”了一声:“上火啊,那你干什么吃的?好不容易来一回,他还这么大火气?好像平时在食堂锅炉房里火气没这么大啊,是不是吴秘书?”

吴银书脸上青白不定,五花肉这话说得夹枪带棒的,他为人倒是不错,就是老爱调戏妇女,这在区政府可是出了名的,平时老爱往区政府食堂里钻,食堂里有个烧开水的胖婆娘,皮肤嫩白得很,有一回穿着衣服洗澡被他看到,从此吴银书没事就喜欢往那儿钻。

两口子同时被五花肉整得下不了台,吴银书指着吴飞怒骂道:“跟我回去,丢人现眼还不够啊!”

五花肉嘴里“啧啧”有声:“吴秘书还这么大火啊?要不要我去广播站帮你呼喊一下?”这又是吴银书的一番丑事儿,文化站的女播音员姓吴,算来是他本家妹子,有一回吴银书喝醉了跑去调戏,可没料到人家正在播音,全狗街的人都听到吴银书对人家说:“妹子,我就喜欢听你的声音,就像春天的呼喊,哥哥每次听到都觉得安逸啊!”

吴银书脸上胀得通红,一把扔下竹片,低着头转身就走,五花肉哈哈大笑道:“吴秘书,娃儿他妈还在这呢?带回去慢慢呼喊啊,免得火气这么旺!”

吴飞妈羞得不行,走上前搂过吴飞道:“飞儿回家了……”

吴飞怯怯地说:“我不回,爸还要打我!”

五花肉闻言吼道:“他敢!他要是打你,你来跟老娘说,老娘收拾他!”

吴飞听到这话,马上眼睛就亮了:“真的吗婶?以后我爸要是打我……”五花肉笑道:“他要敢打你,你就说跟武婶告,看他敢不敢!”

吴飞拉着妈妈的手,咯咯笑道:“谢谢婶……我记得了,走吧妈,咱们回家,我肚子饿了!”

猪尾巴急忙道:“等等,去把衣服换回来!”吴飞点点头,跟着母亲往供销社走去。

五花肉见这娘俩走了,轻轻地叹口气:“吴银书真不是东西,这婆娘年年月月在老家干活,人这么老好,他还不秤心。三儿,以后不准你再跟他玩了!”

猪尾巴翻着白眼道:“有我什么事了!不玩怎么行?”

五花肉少有的严肃道:“你现在是学习要紧,听妈的话,少跟他们在一起!”

从这之后,猪尾巴的生活变得极其规律,每天早上上学,中午练功,晚上补课,光阴就在忙碌的学习中飞快而逝,转眼就到了第二年的夏天,此时的猪尾巴已经快十岁了。

这一年来,在文化学习上得力于杨少华的教育,也帮他打下了无比坚实的基础,当然这种基础更多的是灵活多变的思维方式,高效的学习能力,而棉花匠传授的气功,在这一年的时间里,也打下了坚实根基,缺乏就是持之以恒的苦练。

对于棉花匠来说,这一年来,他尽量地培养猪尾巴的正义感,锻炼他的意志力和忍耐力。

“师傅你可以不走吗?”猪尾巴这一年来身高没有太没明显的变化,只是结实了很多,棉花匠今天要走了,相处一年,两人间的师徒情分越积越深,要不是为了一个约会,估计棉花匠就会选择长驻狗街,毕竟这里的人虽然见识浅薄,但风俗纯朴。

棉花匠摇摇头,眼里透出慈父般的目光看着猪尾巴:“自强,我走后你要坚持不懈的苦练,每天中午也要到吴老爷这儿,从明天开始就由他老人家教你拳脚上的功夫,呵呵,就是打架的本事儿了。”

猪尾巴嘟着嘴道:“我又不爱打架,学来没用,师傅我喜欢跟你练气化水,你看我都能让小水珠子跑起来了,你不要走好吗?”

棉花匠实在是开不了口,实在拒绝不了这个寻找几千里的徒弟,闷声不响地拿起水烟筒呼噜噜地抽起来,这时吴疯子走了过来,这是一年来他第一次加入到这师徒间的对话:“三儿,别为难你师傅,等你将来长大了就会明白,什么叫有所不为,有所必为,你师傅跟人有约,就要讲信义,人无信如何立足世间,你师傅堂堂男儿,岂会失信于人,你也不想他被人骂成是无信之辈吧?”

猪尾巴低下头,眼眶红起来,泪水终究没有按住,一颗颗地滴落,棉花匠深深地吸口气,转过头不再看他,轻声道:“师傅答应你,赴约之后一定来看你!”

猪尾巴心知再也留不住这位神人了,站起身来,走到他的面前,悄然地跪下,诚心诚意地叩了八个响头,棉花匠和吴疯子都没有动,静静地看着他,猪尾巴站起身后,取起书包背好,对棉花匠道:“师傅一路平安,我上学去了。”

棉花匠点点头,猪尾巴转身离去,良久吴疯子长叹一口气道:“这孩子将来不知会如何!”

棉花匠自信地说:“很好很好!呵呵,吴老,想不到我竟不如他洒脱,哈哈哈,好小子!一生飘零江湖,老来收得此徒,吾心快慰,吾怀大畅啊!吴老,我这就向你告辞,有劳你多多担待,我算准此子三年后将遭逢大变,万望吴老照应!”

吴疯子惊道:“陈老弟,你不就是赴约吗?不用三年这么久吧?”

棉花匠苦笑道:“实不相瞒,这个约会就是从此不能自由,唉,有些事情关系重大,恕我不能直言,我为了寻找徒弟向人家请了五年假,总算天见可怜,终于得偿所愿,这次回去,再不得回来了。另外有件事要相烦吴老!”

吴疯子道:“你我兄弟,我虚长你几岁,不用这么客套,有话尽管说,我吴疯子能办到的尽力而为。”

棉花匠笑道:“也不是什么难事,就是我收自强为徒的事,一定不能让任何人发现,我不想他将来走我的老路,一入候门深似海啊……”

吴疯子充满疑惑地看着他,棉花匠笑道:“话说到这儿就可以了,吴老是聪明人,你心知就行,所托之事万望成全,另外就是我书信一封,吴老待自强十六岁后再交给他。”

吴疯子脸色凝重地点头道:“你放心吧,这件事我只会带入棺材里,我一直以为老弟是飘泊江湖的一代奇人,想不到你也是身不由己。”

棉花匠取出一封信递给吴疯子,拿起早就收拾好的人造皮包,头也不回而去,吴疯子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一时间仿佛苍老了十岁,满脸意兴索然,心里空茫茫的不知所以。

飘然而来,飘然而去,想不到这一代奇人竟也没逃过时代的大潮,被人收为所用,吴疯子苦笑着拿着信走进自己的屋子。

猪尾巴第二天依然准时地出现在吴疯子的院里,一老一小没有提及棉花匠,好像早就约好了一般,这世上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一号人物。

吴疯子的硬功夫很简单,一开始就是扎马,跟棉花匠所教的比起来,这样的练功实在是苦不堪言,没蹲上三十秒钟的马步,猪尾巴全身发抖,加上天气闷热,一会儿功夫就全身大汗,吴疯子面无表情,只要猪尾巴一松懈下来,马上就用细枝条抽上去,打得猪尾巴冷热汗齐涌。

就这样又是三个月过去,每天中午猪尾巴一进吴疯子的院就脱得只穿一条内裤,三个月下来,原来白生生的粉嫩娃儿,硬是被扎马弄得黄皮瘦猴,但是成绩显著,三个月功夫,现在的猪尾巴一扎马就能坚持一个小时,这种惊人的速度让吴疯子高兴坏了,考虑到马上要升入五年级毕业班,吴疯子只得提前加快进度,规定每天早上贪睡的猪尾巴必须开始练功。

这三个月来,猪尾巴可说是苦不堪言,要不是答应了棉花匠,他早就想不练了,每天最快乐的时光莫过于跟杨玉烟一起上学放学,杨少华也越来越喜欢猪尾巴,在不知不觉中他的教学计划已经超前到了初中二年级的几何学,再有一年的时间,杨少华有信心让十一岁的猪尾巴参加全国数学竞赛。小学的数学对猪尾巴来说就像吃冷饭,完全没有半点兴趣,更别说什么挑战性了,全年级第一名始终稳如泰山,对于猪大肠和五花肉来说,这无疑是脸上贴金的美事,猪脑壳从狗街中学考入市里的中专,成为那年狗街人人艳羡的对象,更有甚者,有人故意上门来说亲呢。

猪尾巴对此十分不满,猪脑壳就一个毛毛虫,有什么大不了的,反倒是猪肝,他的二哥,这一年多来,突然猛长,一下子就窜到一米六,刚刚初二就成天带着一帮人打架,在狗街上是恶名昭著,猪大肠和五花肉没少跑派出所,没少上门求情告饶,可猪肝依然我行我素,学习成绩一塌糊涂,万般无奈之下,五花肉只好求救于自己的兄弟们。

五花肉的娘家在功勋县城算得上是一个大家族,何谓大?就是兄弟姐妹多得让人咂舌,解放初期那个年头,在人多力量大的号召下,五花肉的父母一口气生了十三个,死掉四个,还有九个,六男三女,五花肉是姐妹中的老大,九人中也只有她是唯一没有上过学的,从懂事开始就帮着家里做活,带弟妹。

她的大儿子猪脑壳只比自己最小的弟弟小几个月,她的哥弟们是正字辈,大哥武正金,电力公司电工,二哥武正木,原先是市师范毕业生,现在已经调入到县教委,大有升官的意思,三哥武正水,县供销社的会计,五妹武花香,六弟从小过继给彭家,叫彭远飞,实名武正土,当兵退伍回来,县贸易公司业务员,七弟武正开刚刚参军去了,八妹武花宁高中毕业进了贸易公司站柜台,九弟武正南,跟猪脑壳一样,不过考进的是市技工学校,但铁饭碗也是牢牢地攥在手里了。

猪大肠被武家所有的人看不起,除了杀猪什么也不会,没文化,没工作,没地位,狗街距县城不过十公里,但大家都有一种老死不相往来的意思。五花肉为此没少受气!

但是猪大肠有孝心,他自己兄弟两个,哥哥是个靠卖血为生的人,猪大肠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其父就过世了,十一岁母亲过世,被狗街的老杀猪匠收养,等他十五岁的时候,那个杀猪匠也死了,猪大肠开始独立门户,但是每月他都固定给师母一家生活费,老杀猪匠有两个儿子,在猪大肠的供养下,现今都有了县上公职。

反倒是这家人对猪大肠很好,那两兄弟一直把他当成亲大哥。

五花肉被下放到狗街,两人简单地恋爱,简单地结婚,默默无闻地过了十几年,武家兄弟们一个个出人头地了,就是愿承认这个妹夫姐夫,尽管猪大肠为他们解决了不少问题,可人就是这样,当别人的善意变成习惯的时候,感恩就是一种可笑之举。

但是现在没办法了,猪肝再这么下去就是一个劳改犯的命。八三年刚刚过去,风暴还在继续,这么小的孩子难道真的让他毁了?

十四岁的猪肝越发沉默了,猪大肠好几次打得手发软,心发寒,可猪肝从小就这样,让你骂够,骂得差不多了他就走人,要打让你打够,绝不闪让一下,哪怕全身被打起密密的血痕,不认错,不哭,就这么站着任你施为。但是他接下来打架的时候就会更狠,狠得让人不敢相信这是个十四岁的少年,就在前几天,有个同学骂他一句“日你妈……”他就抽出皮带追着抽了人家两百多下,直到那家伙没了声音为止,狗街中学的校长气得砸桌子。要不是学校食堂欠着猪大肠的款子,估计当场就要开除了。

恶性循环!猪大肠打猪肝,猪肝就去打别人,弄得两口子彻底没辙!猪尾巴不管这些,这个二哥不论干什么事他都觉得很正常,如果猪肝不惹点事儿出来,倒觉得不正常了。

猪大肠愁锁双眉,五花肉已经准备好了两百个鸡蛋,两只火腿,还有两条好烟,这都是要送给自己二哥的,现在武正木是县教委副主任了,猪肝的事,两人商量到最后,只有去找这个当官的二哥,可猪大肠实在不想去,他就算要饭也不想到舅子家门去。用他的话说,那些舅子都是白眼儿狼,认钱不认人。

五花肉看着背篓里的一堆东西,夫妻十几年了,她当然明白猪大肠的心思,当下劝解道:“你就当上辈子欠了猪肝儿的,给自家人下回小,求个情,把猪肝转学到县城去读书又不会少你一斤肉,你就不能破回例吗?”

猪大肠硬帮帮地说道:“不能!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啊,老子三个儿,老大出息了,老三也不错,老二就算当个杀人犯老子也认了!我想定了,不去。要去你去,老二是人是鬼看他自己的造化。”

五花肉恨恨地看着他:“这话是你说的?你当真不去我就跟你离婚!你不管算了,我带着儿子过!”

说罢就开始准备动身,猪大肠脸上青红不定,猪尾巴看着父母,左右想想笑嘻嘻说:“爸,我陪你一起去吧,二舅又不会吃人,怕什么?”

猪大肠白了他一眼道:“老子怕他!哼,老子是见不得他的假清高!读了点书就装,虚伪!”

五花肉突然站起来盯着猪大肠道:“你走不走?”

猪大肠闷声不响地把背篓背起来,拉着猪尾巴的手就往外走,五花肉嘴角咧了一下,眼里布满了笑意。猪尾巴回头冲她做个鬼脸,一家三口踏上了县城的公供汽车。

第一卷 童年的性觉 第十六章 求学

猪尾巴每年春节的时候都会跟五花到县城拜年,凭着自己的小甜笑得了不少压岁钱,说也奇怪,这些舅舅们对这个小外甥倒是份外喜爱,这也小小地安慰了一下猪大肠。

功勋县城名叫牛角镇,在滇北的蒙蒙群山中占据了几条河流的滩地,靠山而建。沿街的瓦房拥挤在一起,低矮的房檐被老化的木板坚难撑起,街的青石经过数十年后被磨得油亮亮的,街的两旁茶馆、餐馆饭店,卖猪儿药的、老鼠药的不停地呦喝,卖花布解放鞋的神情闲散,卖酸萝卜红糖水的摇着蒲扇,改革的春风刺激着这山中小镇,看着热闹的大街,猪尾巴兴奋极了,在这里是天天赶集,不断地东张西望,现在的年青人都爱穿大喇叭裤子,花衬衣扎在腰里,整双人造革的皮鞋,鞋跟嗑着街面发出响亮的声音,神情就自然骄傲起来,仿佛脚下踩了风火轮,血染的风采伴着愉快的步伐,三三两两地在街上走动。

武正木家紧靠在县城背后的小河边,一个单独的小院,白墙绿瓦,环境清幽,花草丛生,武正木是个喜欢伺弄花木的人,闲来没事的时候就爱整点盆景,他写得一手好毛笔字,古诗词的造诣不浅,很多教行的人投其所好,常常借求字送礼,这样倒也符合他的性情,刚刚荣升教委副主任,春风得意啊。

小院传来细小的敲门声,武正木正在爱怜地观察一盆君子兰,听到敲门声,他没说话,继续专注地看着盆景,仿佛这是一个多娇的美人儿一般,神情间极是痴迷。

敲门声持续不断,小心奕奕,但是很坚定。武正木刚要起身,他大女儿已经一脸不耐地跑了出来,飞快地打开了院门,看到是四姑一家三口,转身就回屋了,五花肉满脸堆笑地叫道:“飞雪儿看到四姑也不打招呼,脸皮子薄啊。”

武正木站了起来,猪大肠脸上笑容无比僵硬,看了二舅子一眼,武正木淡淡地说了句:“来了,屋里坐。”

说完就走过来,一把捏着猪尾巴的脸蛋儿:“尾巴,想不想二舅?”

猪尾巴笑咪咪地说:“不想!”

武正木问道:“为什么不想?”

五花肉急忙道:“想,刚才还念着二舅呢……”猪尾巴打断道:“一点儿都不想!我天天都在跟自己说,不要想二舅,所以我不想!”

武正木哈哈大笑道:“好你个鬼机灵,怪不得你哥哥们叫你是马屁精!吃过饭没有?肚子饿不饿?”

猪尾巴道:“不饿!不过又饿了!”

武正木也不管猪大肠两口子,就这样跟猪尾巴站着说话,猪尾巴道:“刚刚吃了一大碗抄手,可是这里的花儿好香,肚子又饿了!”

五花肉笑得眼睛都咪成了一条缝,猪大肠暗暗地擦了一下汗水,心里越发喜欢这小三儿了。

武正木指着君子兰问道:“你认识这种花吗?”猪尾巴看了看,吴疯子的院里到处都是,可他还是摇摇头道:“不认识。”

“这叫君子兰,呵呵,你就是闻到它的香味才会肚子饿。来,二舅带你去吃糖果,老四,进屋吧。”

一家三口进到屋里,武飞雪清秀矮小,肤色洁白,扎着一对辫子,屋里的沙发、地上、桌上一尘不染,武正木一家人都有洁癖,偏偏猪大肠又是个杀猪的,看着这么整洁的地方,在门口顿了一下,还是没有走进去,猪尾巴瞄了一眼,心里微微地酸楚,脸上却笑嘻嘻对武飞雪道:“飞雪姐姐好!”

武飞雪很勉强地对他点点头:“尾巴好,四姑你快坐吧。”

五花肉急忙道:“哎哎哎,飞雪现在高中毕业了?”武飞雪收起笑容,促着眉头道:“高二呢。”

武正木从书房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糖果盒,从里边抓了一把糖果塞到猪尾巴的怀里,五花肉急忙帮着整理,这才把猪大肠放在门口的背篓使劲搂了进来,先是拿出两条烟,武正木不说话,接着又是两条火腿,武飞雪啊地尖叫起来:“四姑,你快拿出去!这个东西太脏了!”

猪尾巴的眉毛往上挑了一下,但是马上就稳住了,五花肉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二哥,我们乡下没什么好东西,都是些吃的,你收着让二嫂给他们做了吃。”

武正木瞄了一眼屋外靠着墙根的猪大肠:“四妹,你太见外了,有什么事就直说,都是自家人,以后不许这样子。”

五花肉慌忙整理一下说辞,然后无比混乱地把猪肝的事情说了,武正木皱着眉头道:“这家伙无法无天了!你们只知道打也不是好办法嘛!狗街的校长我认识,我给他带话过去,他是不敢开除猪肝的。”

五花肉急道:“二哥,我们是想让猪肝换所学校,在狗街到处都是他的那些不三不四的朋友,伙在一起就惹祸……”

武正木抿着嘴,想了好一会儿才道:“转学呀……这事儿不好办啊,他成绩这么差,再说吃和住如果都在学校里,没有人管更不得了,这些你们想过没有?不能推卸责任嘛,孩子成长的过程总会出现各种问题的,我觉得还是不要转学的好!”

五花肉眼里登时泛起了泪花,猪尾巴看得心疼,他很想起身拉着母亲走了,可是五花肉的话已经出口:“二哥,我们也是没有办法了才会来找你,哪怕还有一点机会,我们都会把孩子教好,我跟大肠真的是没辙了,你是有文化的人,又教了这么多年的书,你再怎么也得看着兄妹的份上帮帮我们,人家说起来,也会提到这是武正木的外甥不是?二哥,你就想想办法吧。”

武正木被这番话阻得没了主意,怔怔地看着这个没有文化的妹妹,看来确实是没有办法了,还有门口的猪大肠,这个臭杀猪的,为了儿子都登上门来了,想想终于点头道:“好吧,你们想把猪肝儿转到哪里?”

五花肉飞快地抹掉眼角的泪水道:“转到县一中。”

武正木果然地说:“不行!县一中是最好的学校,他这个样子怎么能进县一中呢?要不就进镇中吧,去年刚刚开始招生,现在一班升到初二,他转过来正合适!”

五花肉低着头道:“我听说镇中的那些学生全是街上不学好的娃儿,猪肝去那儿会不会更遭?”

武正木脸色一变:“胡说!镇中是我一手组建起来的,哪里差了?再说了,是头牛,拉到北京回来还是头牛!在镇中学不好,在一中就能学好了?就这么决定,我让人帮他把转学手续办了!”话一说完,整个屋子就静了下来,猪尾巴眼珠子一动对五花肉道:“妈妈,我们还要去买文具呢,呆会儿关门就赶不上了。”

五花肉急忙道:“是啊是啊,那二哥,我就听你的,猪肝儿转下来了,你就帮我多管管,要杀要剐都行……”

“你这叫什么话!我又不是杀猪屠狗之辈!好了好了,你们有事就先去办事儿,我让人帮你把猪肝转下来就行了。”

猪尾巴刚站起来,武飞雪就飞快地开始扑打他刚才坐过的地方,脸上布满了嫌恶的表情,猪尾巴一转头就出门了,拉着猪大肠的手,回头对武正木笑道:“二舅我们走了。”

五花肉把腾空的背篓背上,一连声地跟武正木打招呼,出了院门,一家人低着头,谁也不说话,街上热闹的气分好像一下子躲得好远,猪大肠叹了口气,伸手摸摸猪尾巴的头顶道:“三儿,你要争气呀,一定要好好读书!帮你爸争口气!”

猪尾巴坚定地点头道:“我一定要上大学!”

五花肉看着这对父子,悄悄地抹了一把眼泪。猪尾巴笑道:“妈,没事的,猪肝不听话你们还有我呢。”

猪大肠哈哈一笑道:“我朱家将来就看你的了!好儿子!”猪尾巴脸上微笑着,而心里却不停地闪过武飞雪扑打沙发的情景。这个表姐从此在他的心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猪大肠轻声地对五花肉道:“要不要去看看外公外婆?”

猪尾巴大叫道:“要去要去,我好长时间没见到外公了。”武家对猪大肠来说,可能唯一让他心生敬意的就是老岳父了,五花肉却摇摇头道:“今天不去了,我们回家吧,我想回去了。”

猪大肠黯然地点点头,猪尾巴也不说话,一家三口就这么朝着车站走去。

回到家里,猪肝一个人正在炒饭吃,五花肉看到黑黑壮壮的家伙,登时怒火烧身,一巴掌就朝着猪肝儿背上扇去,猪肝儿动也不动,冷冷地看了一眼,继续埋头吃饭,五花肉眼泪滚滚而下:“你这个不争气的杂种!你就不能让老娘安心么?当初你说好读完初中就去当兵,现在你看看你自己,你到底想成为个什么样的人?啊!你倒是跟我说话啊?”

猪肝冷冷地看着父母,再看看猪尾巴,轻声道:“我的事不用你们管!还打不打?不打我走了!”

猪大肠冲他挥挥手道:“你去吧,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你只要记着一条,你死活都是我猪大肠的儿子。”

猪肝道:“我记住了。”

猪肝走后,五花肉气得躺在床上生闷气,猪大肠则优哉游哉地出去找人聊天了,猪尾巴一个人呆在家里无聊,跟五花肉说了一声就出去了。

第一卷 童年的性觉 第十七章 游泳

猪尾巴刚走出家门就碰到了小雷、洛永,两人见到他后,飞快地跑了过来,洛永喘着气道:“尾尾……巴……”

猪尾巴心情不好,脸上的肉扯动两下道:“听着,以后叫我朱自强,或者自强,不准再叫猪尾巴了!”

洛永有些紧张地看着他,浑然不知哪儿得罪了小大哥,前段时间,几人在一起角劲扳腰的时候,洛永被猪尾巴轻轻一下就摔倒了,这让他更加佩服这个哥们,而小雷看识了他的大力气后,也从此铁了心地跟着他。

猪尾巴……不,朱自强!人家开始长大懂事了,知道这个绰号不雅,可能是缘于这次求学事件的刺激,也或是由于他的心理在朦胧中开始懂事吧,自强不息!

朱自强咧了咧嘴道:“不关你们的事,我只是不想再听到人家这样叫我,对了,你们打算去哪儿?”

说着话眼睛看向小雷,这意思很明显,小雷急忙道:“我们想下河游泳去。”

朱自强想了一下道:“我跟你们一起去。”

洛永“咦”地一声,奇怪地看着朱自强,不是从来不下河的吗?怎么……他想下河了?小雷看着朱自强,脸上的表情很自然,毫无半点意外:“好的,我们到河上头的湾子里游,那儿水不急。”

朱自强摇头道:“不,我们去滩上游。”

小雷一听这话就急了,朱自强摆明不会游泳,那滩上可是水流湍急,浪花反卷着,他们几个都不敢轻易下水,浪大不算,滩里的石块交错,撞一下马上就於青,去年有个叫包兜的胖子卖弄水性,硬是从滩上的一块大石上跳入,这一下去就没能上来,被冲到几公里以外的地方才捞着尸体,头正中一大条口子!

小雷听说朱自强要去,怎么能不着急:“猪……自强!咱们先到湾子里游,等你整会了再去滩上。”

朱自强笑道:“没事,我不下水!我只想看你们迈波浪,呵呵。”

小雷狐疑地看着他,这话鬼才相信!没事你看我们玩什么?可朱自强不这么想,他练了一年的清龙气,虽然达到不棉花匠那样的境匠,也没有什么特效,但力气确实大了,而且每天早上他洗脸都会淹在脸盆中闷气,时间越来越长,现在都能超过三分钟了,再说师傅曾经讲过,要把自己想像成一滴水,如果连游泳都不会,算什么水?尿水?

小雷还是坚持道:“不,今天我们就到湾子里。你要去话我和洛永护着让你往深水的地方去。”他很少违背朱自强的心意,今天这事儿算是破天荒的第一遭。

洛永没明白什么事,听到朱自强想看他表演水性,当下急忙应承道:“尾……那个自强,我游那个给你那个看。”

朱自强冲小雷摇手道:“你别再说了,如果你害怕就回家,我跟洛永两人去就行了。”

小雷看着朱自强,眼睛里溢满了笑意:“自强,你太小瞧我了吧?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走吧,今天我们就玩个痛快!”

***

狗街是个两山相夹的谷地,一条河水从中隔成两岸,唯一的街道又是县城通市里的公路。河水流过狗街转了两个弯,滩头就在第一个弯上边,河水奔腾,就像出闸的猛虎,汹涌而来,最让狗街上的小孩们害怕的是卷花浪头,每次都要成群结伴地进行漂流,就像下锅的饺子,一个接着一个,但是打头的那个胆子一定要很大,通常大伙都是猜令决出哪个领先。

卷花浪的特别点,人跟着水流的时候,那浪看似不经意的起伏,可突然间一个反罩打来,没经验的人要么被直接打得晕头转向,要么就被灌几口河水,呛得大咳不止,一咳那水又会灌来,这样过完滩头,通常会有几个趴在河沙地上呕水。

下到河边,沿岸而上,卷着白花的浪头,一个接一个的弹起,小雷指着河水对朱自强道:“自强……你看看,这水表面上不是很凶,但一跳下去你就知道了。我们到湾子里游好不好?”话声已经有些央求的味道。

朱自强眯着眼睛看着河水,心里发悚,可他决定了今天无论如何都要试试,这个决定是不会改变的,就像答应父母要好好读书一样。师傅说人不能言而无信,决定的事就一定要去做,至于能不能成功,那不重要,关键在于去面对,去挑战,去尝试!

“这河里的鱼不错呵,咱们有好长时间没去钓鱼了,改天整几根鱼杆,我们下河钓鱼。”

小雷无奈地看着他,朱自强不会游水,跟水有关的运动也一直不爱参加,这人今天是怎么了,他看向洛永,挤挤眼睛,可是洛永的注意力完全被河水吸引了,今天的日头晒得人头皮火辣,这会下水,应该很舒啊!

滩头上游有块四五米见方的大石块伸到河里,河水从石块边打着漩涡远去,洛永两三把就扒掉身上所有的布料,赤裸着身体咿咿哇哇地叫着,那样子已经算是一个小小型的肌肉男。朱自强也几把脱掉衣服,这一年来的锻炼,使得他的身子看上去已经粗具线条,皮肤是米黄色的,在阳光下显得细腻无比。

小雷动动嘴还想再说话,可是朱自强的眼睛生生地把他的话迫了回去,小雷也飞快脱光衣服,三具幼小的男孩裸体顿时暴露出来,洛永看看小雷的下体,再看看朱自强的,最后瞄着自己的,呵呵地傻笑起来。

朱自强笑骂道:“笑个锤子,你的很大吗?歪把子,又黑又乌!”小雷有些不好意思地侧着身子,他跟两人没得比,显得很瘦弱,肋骨一条条地鼓出来,两腿间的小香肠,跟他的身体一般,细弱得很,洛永指着小雷道:“还还…还不长大,那个像筷子!”

小雷愤怒地骂道:“关你鸡巴事!鸟大当炮用啊?你还不是成天抱着石头憨冲!”

洛永嘿嘿傻笑着,也不反驳,热切地看着朱自强:“划划划拳……谁谁先下下水?”

朱自强摇摇头道:“不用划了,我先下。”小雷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一下就跳起来:“不行!你不能下去,你先在这儿学会浮水再下!”

朱自没理他,微闭了一下眼睛,然后缓缓地吸口气,也许吴飞说得对,闭着眼睛往下一跳,不会也会了!吴飞的办法置之死地后而生,激发起自己的求生欲望,发挥潜能。朱自强虽然不是很清楚作用,可心里明白这是个好办法。

小雷抢上去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尾巴,狗日的,我求你啦!你要我杂整你说?不要跳下去好不好?”

朱自强也不挣扎就这么看着他,洛永吓了一跳,以为两人要干架,急忙拖着小雷道:“付付付……老二!你你你要要整啥子?”

小雷确实急了,冲洛永骂道:“整你妈屄!你晓得个锤子,他明明不会游水,还要往这儿下去,你他妈的当真是白痴1

洛永哦哦两声,也赶紧帮忙抓着朱自强:“尾尾……那个……别跳!”

猪尾巴冲两人笑道:“我们是不是好兄弟?”

两人呆了一下,但马上就毫不迟疑地点头,朱自强又道:“你们陪着我一起跳,怕不怕被淹死?”

小雷声音都急得带哭腔了:“尾巴,你要怎么样?”

朱自强脸色已经变得有点发白,但还是哈哈笑道:“不怎么样?来,准备好,我们哥三个一起……跳!”

话声一落,两臂使劲,小雷惊叫一声,整个身子已经被朱自强带得腾空而起,“卟嗵”一声水花响,小雷和洛永同时紧紧地抓住朱自强的手臂,使劲地调整平衡,可水流太急了,一转眼三人已经被波浪带出好几米远。

朱自强觉得心脏差点跳飞出来,整个人脑子里“嗡嗡”作响,双手被两人拉住,他拼命想甩开,可是小雷和洛永铁了心地不放手,朱自强恐惧到了极点,可他的脑子还是明白的,整个人在湍急的水流中闭住呼吸,两脚尽量地卷曲起来,滩里的石头太多了。

小雷和洛永用尽吃奶的力气把朱自强提出水面,小雷吼道:“放松,跟着水流划……”这一开口,注意力分散,咕地一声就呛了口水进去,加上心里害怕,顿时就慌乱起来,整个动作哪还有半点技术含量?洛永更倒楣,被水里的石头连撞几下,痛得眼泪花子直冒。

人在面对生死关头的时候,本能的反应胜过了一切意志!小雷告诉自己千万不能放手,可是不由自主的,他的手还是松开了,洛永则更不用说,手一松,整个人就漂起来,跟着波浪往前流走。

朱自强被水冲得七荤八素,完全分不清东南西北,只是靠着闭气才使自己没有喝到水,手忙脚乱地在水里扑腾,可越是挣扎,越是浮不起来,屁股、大腿、后背连续被石头撞击,痛得眼冒金星,无奈之下他只好用最笨的办法,趁着水流,踩在一块大石上往上边使劲地窜跳,本来以为这下肯定能跳起来,可是水的冲力太大,速度也太快,朱自强刚露出半个头,嘴一张想立马换气,却嘎地一声,河水马上就飞快灌到口鼻腔里。

那股子呛水的辣痛顿时让朱自强的脑子出现短时间的真空,完了!朱自强根本没有时间后悔逞强,那水还是裹着他往前奔涌,水里的动作根本舒展不开,除了张牙舞爪乱挥一气外,这无用处,朱自强想着自己肯定将成为狗街的第二个包兜!

第一卷 童年的性觉 第十八章 水气

“咕噜噜……”又是一大串河水灌进肚里,在水中身体表露于外的每个部位都无法躲开水的包围和侵袭,气已经没有了,胸口闷胀得辣痛不已,就像要爆炸了一般。这一股水呛进腹中,朱自强已经意识昏乱,手脚停止挣扎,脑子里就像有团浆糊,黑漆漆的、阵阵昏眩。

就在意识快要消失的一瞬间,仿佛天外一道闪电撕破夜空,朱自强的脑子轰地一声爆响,黑暗消失了,朱自强无比意外地清醒了过来,而且整个人冷静无比,意识突然蔓延伸展开来,四周的水清晰无比地映现在脑海里,白色的水花,转着弯儿的水泡,打着漩儿的水流,河面上漂浮着的付雷和洛永,两人满脸焦急地大喊大叫。

朱自强的恐惧就像潮水一般来得猛也去得快,此时他突然觉得这水就是身体的一部份,亲切无比,仿佛五花肉的怀抱,让他觉得恬静、安逸。也是小孩儿心性,朱自强想,如果我变成一条鱼呢?要是能像孙悟空一样会七十二般变化,那该有多好?

想到这里,意识立马就灵动无比,手脚轻轻地划动,在滩后最后一波激流里,他突然就学会了游泳,像一条鱼一般的滑溜,仿佛本就出生于水中!

令人惊奇的是,这一次从滩头到滩尾,朱自强差不多一直处于溺水状态,按常理推论,这段河滩弯弯曲曲的差不多五百米,没被淹死,那简直就是奇迹,可朱自强确实活下来了!

朱自强在水中睁眼四看,已经到缓流区了,在他身前一米左右有两块圆圆的石头,紧紧地挨在一起,就像两只鸡蛋一般,水中看东西的感觉当真是奇妙无比,就像身外的世界镶了一块玻璃,此时他根本不需要换气,或者说他根本需要空气,水从他身上的汗毛孔里自由进出,朱自强张开小嘴吐气,可胸腹里边早就没有气了,水中的人就像一条嬉戏的鱼,朱自强充满了欣喜,一种明悟于心的感动,他无法准确地说清这是什么样的感觉,就像这天地突然教给了他一种本领,或者只是杂耍技艺。

调整好平衡,在河水的推动下轻快地蹬在圆石上,然后慢慢地把头往水面上伸,慢慢的……朱自强有些舍不得这样离开,他闭上眼睛,想着师傅说的话,自己先是一滴水,然后变一碗水、一盆水、一池水、一河水……水就是我,我就是水,进入冥想的朱自强觉得河水轻快地穿过他的身体,轻快地身前飞泄而去。

一股股让人酥麻麻的感觉不断地蔓延,他这会儿想,自己是不是在跟河水学习做什么游戏?正在这时,整个人不由自主地窜出水面,满脸茫然的朱自强扭头四望,咦……

“咦……”洛永兴奋地叫了起来:“尾巴尾巴尾巴尾巴……”他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情绪,只有不断地重复着尾巴,并且一点没有口吃现象,付雷激动地高举着双手,不停地挥动,张着嘴怪叫。

朱自强的意识总算回复了正常,此时还身在河中央,看看四周的水,朱自强心头一阵惊悸,河水在背后一浪浪地拍打着他的后背,好像一个慈善的长者帮他压惊,朱自强傻呵呵地看着两个伙伴,伸出手使劲地舞动几下。

付雷大叫道:“朱自强,我日你妈!”

朱自强愣了一下,大笑道:“付雷,我也日你妈!胆小鬼!哈哈哈。”

洛永听到两人对骂,满脸不知是水还是泪,但眼睛是那么的明亮:“我也……我也那个……”

他话还没完,朱自强和付雷同时冲他大吼道:“日你妈!”骂完三人一起开怀大笑,笑声闪过水面,一串串地飘得老远。

洛永和付雷使出吃奶的劲儿,总算游到了朱自强身边,三人挤在两块圆石上嘻嘻哈哈地相互捉弄,你掐一把腰,我拧一下屁股,付雷笑道:“刚才被你吓死了,以为你成了水鬼。”

朱自强嘿嘿笑道:“刚才我确实碰到了水鬼,他想把我捉下去,可老子神勇无比,跟水鬼大战几百回合,将它打得魂飞魄散。”

付雷一把掐着他的脖子吼道:“少跟老子瞎扯,说!你到底是怎么办到的?这么长时间闭气,不教老子跟你没完!没完!”

朱自强干咳几声,笑着对付雷道:“简单得很,每天早上洗脸的时候在脸盆里边练习闭气!要不了多久,保证你可以闭气游个来回。”

付雷狐疑地看着他:“你不会阴我吧?”

朱自强摇头道:“不会!我就是这样天天练习的,还有啊,你把自己想成一条鱼,嘿嘿,保证厉害惨了。”他还在无比怀念在水中变成鱼的滋味儿,心里想着,轻轻地蹲下身去,只露出眼睛滴溜溜地看着水面。

洛永“噢噢”叫道:“我我我……我要那个……变成鱼!”说完身子倒着往后一跃,卟嗵一下就扎入水中,不过只坚持了几秒钟,哗地一声又浮了起来,自得其乐地叫道:“我我……我想想那个日屄1

付雷古怪地看看朱自强道:“这狗日的又发情了,每次都这样,游不了多大会儿就发情。”

朱自强哈哈大笑着站起来,指向岸边的沙滩:“洛永那里去,去挖个坑坑慢慢冲!”

洛永伸出舌头咬了一下,点头道:“好!”

看着洛永游向岸边留下的一条水线,朱自强有些发呆,他现在还是没有信心,付雷笑道:“其实游泳很简单,也许你学了好几年,不如那一小会儿管用,呵呵,完全是技巧,就像玩魔术一样,看破了就简单了。怎么样?敢不敢跟在我后面游到岸边去?”

朱自强眯着眼睛看看河岸上的洛永,轻笑着点头道:“老子会害怕?咱俩来比比谁的速度快,今天谁先游到岸边谁作主!”

付雷奸笑道:“好啊,我呆会要让你支着屁股让洛永干!”

朱自强怪笑道:“小雷,把屁股洗干净吧!”说完当先扎猛子入水,小雷暗骂一句“不要脸!”也跟着下水,朱自强游泳的动作……实在是让人难以形容!左手自由泳,右手狗刨沙,两只脚踢得河水震天响,就像快艇的浆叶一般,“嗵嗵”地搅动着往对岸飞窜,付雷在后边拍打着水笑得不行,洛永在河边也笑得打滚,朱自强不敢张口说话,眼睛恶狠狠地看着前面,紧紧地抿着嘴,使劲地游动。

近了,越来越近了,朱自强暗暗发笑,小雷你死定了!付雷在后边见他动作虽然七弯八扭,但是速度却很惊人,急忙奋起直追,谁知道这狗日的会不会恩将仇报,真让老子拿屁股给洛大少发泄,想到这儿,心里发寒,姓朱的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哪还顾得着嘲笑朱自强,手脚并动奋力追赶起来。

三米……两米……一米,朱自强两脚站稳,起来就开始往岸上跑,付雷叫苦不迭:完了,今天死定了!

果然朱自强回过头来冲嘿嘿冷笑,勾着手指道:“小雷,你输了!”

不等小雷耍赖,朱自强一个虎扑冲上去按着洛永,手脚齐动,绞住试图挣扎的双手,洛永脸和脖子胀得一样粗,可还是丝毫无法动弹,朱自强狠声道:“你再笑,再笑!”

洛永的力气蛮大,可朱自强跟棉花匠学习气功以来,硬是整不过朱自强了,这会儿拼命地挣扎,但毫无用处,只得喘着粗气道:“认认输!”

朱自强笑道:“除非你答应我一件事。”

洛永急忙道:“答答答答应,快快快放放放那个……手!”

朱自强嘿嘿笑道:“呆会儿我按着小雷,你去日他屁股!听到没有?要找到屁眼,给我狠狠地日!”

洛永一听这话,两眼放光道:“我干!我干!”

朱自强暗骂道:他妈的,一听说有屁股整马上就不结巴了。放开洛永后,看着一脸惊惶的付雷,朱自强招招手,笑道:“过来!”

付雷慌忙摇头道:“不过!”

朱自强笑眯眯地说:“乖,过来!”

付雷声音都被吓变了,朱自强越是笑得无可爱,越是有什么歹毒主意,这点他太明白了:“不过!”

朱自强继续笑道:“刚才怎么说来着?”

付雷脸色变了一下,有些讪然地说:“没说什么啊?谁听见了?”朱自强嘿嘿笑道:“就是嘛,你害怕什么?老子又不吃了你!”

付雷强笑道:“你们先玩,我要回家了,今天作业还没做呢。”边说边往水边溜,朱自强脸色一变,腾地一下就冲了过去,嘴里骂道:“小狗日的,你敢跑!”

付雷转身就想往水里钻,可是朱自强哪会给他机会,飞起一脚,正中付雷的屁股,“啊呀……”“呯”地一下掉进水里,朱自强如狼似虎地冲过去,提着小雷的双脚,就像猪大肠杀猪时的动作一般,用劲往后一扯,付雷的上半身沉入水中。

朱自强转头冲洛永吼道:“上!”

洛永二话不说,马上就冲上前来,付雷眼见不好,使劲地扭腰,他身子虽然瘦弱,但是力道却不小,朱自强见他开始反抗,倒提着双脚,全力地甩了一下,对洛永道:“你在后边扯开他的腿,老子帮你抓手!”

洛永歪咬着舌头,恶狠狠地点头,两手接过付雷的脚腕,死劲地扣着,朱自强往前擒住付雷的双手,付雷的头刚从水里挣起来,回望一下,惨叫道:“洛永你敢……”

朱自强一个擒拿动作,把付雷的两手绞在背后,嘴里骂道:“你认命吧!洛永,开动!”

洛永叉开付雷的腿,可是凶器这会儿偏偏罢工,软软在付雷的股间滑动,付雷吓得够呛:“自强,大哥!大哥!求你了……”屁股的两片肉用劲地绷着,感觉就像被蛇咬了一般,付雷脸色发青,朱自强嘿嘿笑道:“敢跟老子打赌,不整死你才怪!洛永……你他妈的在干什么?”

洛永急得头上见汗,可下边就是不起来,满脸焦急地看着朱自强道:“我我……”

付雷大叫道:“洛永,别日我,老子帮你写一个学期的作业!”洛永一听写作业,马上就停了下来,朱自强见差不多了,放开付雷的双手,冲洛永的头顶就是一巴掌:“没出息!不争气的玩意儿,不玩了!嘿嘿,小雷……乖乖,以后要听话哦。”

付雷赶紧溜得老远,戒备着说:“大哥,我认输了!”

朱自强看着他笑骂:“是不是在心里骂老子?是不是?”

付雷急忙道:“没有,我发誓绝对没有!只是……你游水的动作太他妈古怪了,哈哈哈……”

朱自强也忍不住大笑起来,三人在河边,朱自强学,两人教,一会儿自由泳,一会蛙泳,一直到太阳下山,三人才依依不舍地上岸穿衣。

***

“吴老爷,我今天差点被淹死了!”朱自强将今天的经历告诉吴疯子,老头儿皱着眉头想不出其中的窍门儿:“也许是你师门中青龙气的厉害之处吧……你师傅没跟你说过吗?”

朱自强摇头道:“师傅说的那些,我还不是太明白。”

吴疯子笑道:“那就是了,不过以后千万不能干这种脓包事!要是真的被淹死了怎么办?”

朱自强道:“呵呵,不会的,大江大河我都不怕了,我现在可以变成一条鱼,嘻嘻,根本不用换气呢。”

吴疯子亲切地拍拍他的头:“自强啊,我教你的东西也差不多了,只是火候不够,你一定要勤学苦练,不出十年,一定能赶上你师傅,嘿嘿,你也见识过了他的厉害之处,再加上我教你的技艺,将来还有谁能奈何你?哈哈哈。”想到得意处吴疯子不禁开怀大笑,能亲手训练这样一个出色的人物出来,对他来说就是一种莫大的成就。

朱自强笑嘻嘻地说:“吴老爷,明天开始,我能不能跟你读古书?”

其实他早就眼馋吴疯子窝藏在地道里的古线装书,特别是那本,嘿嘿,前阵子吴疯子在看这书时,无意间被朱自强发现,这小子趁着吴疯子喝醉了,偷偷地翻了翻,结果这一看就不得了,里边全是妖精打架插图,男的女的相互纠缠,男人撒尿的玩意儿捅在女人的下边儿,看那样子美得很呢!不过对于一些专业名词,他还不十分清楚,只能模糊地猜测。

吴疯子脸色一正道:“那你干脆搬来和我住,每天早晚学古文,中午继续练武!”

朱自强摇头道:“我妈肯定不准!要不,你讲解给我听,我每天带书回去学习。”边说边眨着大眼睛,一付好学成痴的样子,其实他就是因为整不懂那些字词,想拐着弯的慢慢解开心中疑惑。

吴疯子哪会知道他的心思?想想道:“这些书都是好东西啊,嘿嘿,我这辈子什么都没有,就是保住了这些书,嗯,就按你说的,不过书不能带回去,你可以抄写,嘿嘿,这样可以一举两得!”

朱自强想想也行,反正不能逼急了露出马脚,吴疯子见他点头应承,急忙道:“对了,你今天经历有点怪,不如这会儿运运气看看有什么岔子?”

朱自强乖巧地走到院中的大青桌前,这还是第一回在吴疯子面前练习青龙劲,棉花匠可是一再交待不能在让人旁观的,可今天的事情很怪异,要真的整出什么毛病来就惨了。

朱自强盘膝坐下,双眉低垂,眼观鼻,鼻观心,呼吸绵绵,很快就开始气走全身,脑子进入冥想状态,整个精神慢慢地出现一片空明,朱自强不由自主地想到今天溺水时的情景,心念一动,下腹第一次出现一股冰凉的寒意,寒气中又能感觉到一丝温暖,寒气慢慢升入胸腑之中,从心口处四散开来,细若柔丝,让人特别舒坦,全身麻痒痒的,酥爽得让人不想动。

朱自强奇怪极了,这是什么东西?心里有些好奇,却不感到害怕,这些小气线儿给他的感觉很亲切,从四肢慢慢地流转。全身就像侵入到了水中一般,周围的空气变成了水滴,一点点地从毛孔钻到身体里。

就在他觉得好玩无比时,吴疯子的声音传来,明显的透着一股子焦虑:“自强,小心了,凝心聚神,按你师傅说的去做!”

朱自强正在舒服呢,一下被吴疯子叫回神了,心里一惊,师傅曾经警告过,练功的时候,千万不能胡思乱想,赶紧收敛内气,把散乱在四肢的寒气慢慢地往回赶,可那些寒气好像很调皮,硬是不听他使唤,朱自强心里一急,那些内气更加散乱。

吴疯子见朱自强的脸就像彩色板一样,不断地变换,一会儿青白,一会儿赤红,心里害怕,恨不得给自己一大耳刮子,好死不死的让他练什么功,这下好了……

朱自强没办法了,心里哀叹着想道:老子好不容易整点气出来,结果不听招呼,妈的!不练了!啥子鸡巴气功!

想到这里,干脆把眼睁开,决定放弃这些得来不易的东西,散就散吧。可是心里明明想着要睁开眼睛,可那眼皮子重逾千斤,无论如何用力就是睁不开,朱自强顿时掉进了黑暗里,就像第一次被棉花匠掐得假死过去一般,呼吸一下子就没了。

吴疯子看着朱自强的脸越来越青白,最后呈现一片死灰色,连呼吸都停止了,吓得肝胆欲裂,哪还顾得了什么练功时不能碰人的禁忌,冲上去一把抱起朱自强,刚想往门外跑,脑子里就一个念头,决不能让朱自强死,绝对不能死!

第一卷 童年的性觉 第十九章 生人

正当吴疯子抱着朱自强跑到院外时,朱自强的手脚剧烈的颤抖了几下,吴疯子又急忙停下来,低头仔细观察,朱自强本来已经死气密布的脸宠,奇迹般地充满了红晕。

吴疯子搞不清状态,伸手试了一下,有体温!有呼吸!有心跳!见他妈鬼了!大白天的搞什么名堂!

赶紧回身,把朱自强平放在石桌上,解开他的衣服,正要动手按摩,只见朱自强的皮肤呈现一种奇特的现象,就像莹白的玉石一般,甚至可以看到血液缓缓流动,还有一些青色的气,天!吴疯子怪叫一声,跳开了几步,远远地看着朱自强,这到底是什么内功?长见识了长见识了!吴疯子一会儿摇头,一会儿又不停地点头,嘴城喃喃自语,形若疯癫!

等了半晌,朱自强还是没有丝毫苏醒过来的样子,吴疯子咬咬牙,不行,这样下去肯定要出大事儿,心里打定主意,坚决地走上去,手指刚一碰到朱自强,就像被针扎般地疼痛从手指头传来,吴疯子“啊哟哟”地叫着又跑开了。

此时的朱自强就像被火烧被冰冻一般,时冷时热,他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水都要被抽干了,可是身体表面却一点汗水都没有,意识错乱无比,他一会儿想到父母,一会儿又看到了棉花匠,洛永、吴飞、小雷全部来了,可是他们一个个都不理他,洛永的嘴突然张得奇大无比,牙齿有南瓜一般大颗,白森森地冲他比划,还有猪脑壳,眼睛突然暴出来……

脑中的映象被无限放大,然后扭曲,再重放,一遍遍地不停折磨着朱自强,他想大吼大叫,这种感觉真他妈不是人受的,脑子里嗡嗡乱响,好像有人在卖叮叮糖,又有人在呦喝肉包子……

身体里的那些寒气越来越快,飞快地在全身游走,朱自强心想老子不如被淹死好,起码死得明白,这样不明不白的就死了,被人家知道说是练气功练死的还不被笑掉大牙,丢人啊!肯定骂老子是神经病!练气功练死了……都是棉花匠害的!刚想到淹死,体内的寒气全部,集体的停顿一下,朱自强心里惊异,咦……水……莫非跟水有关?他可是聪明人儿,转念一想马上就明白了!

明明练功练得好好的,吴疯子老杂种出声提醒个鸡巴,反害得老子走火入魔,妈的!师傅说的是什么?就是要把自己想成水,老杂种什么都不鸡巴懂,鬼喊辣叫的,狗日不死的家伙!

朱自强赶紧回想着溺水时的感受,脑中轰地一声,所有的乱象全部消失无踪,体内的寒气就像接到了至高无上的指令,随着朱自强的冥想四处调动,游走全身。

吴疯子见朱自强的呼吸终于回复了正常,抹了一把冷汗,暗叫侥幸,这功夫真不是一般人练的……

朱自强体的气丝儿,总算全部回归到位,悄悄地沉入下腹,感觉身上所有的细胞都在兴奋地跳跃,脉络中仿佛积蓄大量的东西,朱自强心念一动,这些就是水了,取之不尽用之不完的水,果然,随着念想,他竟然听到有哗哗的水声……

朱自强的两眼陡然睁开,微笑着摇摇头,刚才真是差一点儿就玩完了!

吴疯子长长地吁口气:“自强你可吓死我了!”

朱自强笑道:“吴老爷,从今后,你不能再看我练功!”

吴疯子也是老成精的人,刚才的那一番变故,此时冷静下来,马上就明白自己好心反而坏了大事。老脸羞红道:“唉…嗨…我不是没练过内功吗?听人说要心神集中……这就这就……”

朱自强道:“没事了,不过刚才真他妈的好险好险!差一点点……只差一小点点小命就归西啦!嘿嘿,不过,总算是大难不死……”

吴疯子赶紧问道:“怎么样?是不是有什么进展?”

朱自强摇头道:“我也还不清楚,只是按师傅说的,我现在已经过了筑基期,正入进入了练气阶段,这个过程怕要好几十年才过得去呢。”

吴疯子高兴道:“哈哈……非常不错!你知道吗?你师傅说他花了三年时间才进入到练气阶段,没想到你一年半就成了。当真是奇材啊!来来,整一下我看看!”

朱自强疑惑地看着吴疯子道:“整什么?”

吴疯子看着他:“用气劲啊,你不会吗?”

朱自强愣了一下,看着吴疯子道:“你是说像我师傅那样劈石头?”

吴疯子笑道:“不一定嘛!随便整一下就可以了。”朱自强脸色不变地说:“师傅没教我怎么发功,他说让我自己领悟!可我现在根本不知道怎么使用气劲儿。”

吴疯子大吃一惊,看着朱自强道:“你不会哄老子吧?怎么可能没教你呢?不可能啊!不教你,学来还有什么用?”

朱自强无奈地歪歪头道:“我怎么知道,可能青龙气就是这样的吧。反正我还小,慢慢来,总有一天能整几下出来的。”心里却暗骂道:刚才差点没被你害死,想看免费的?门儿都没有!哼!

吴疯子摇头道:“怪异无比,你这师门绝学果然怪异得很,想不通啊!这是什么道理?”

朱自强暗自偷笑,冲吴疯子道:“我回家了,明天再过来。”吴疯子茫然地点点头道:“哦,好。”

朱自强嘿嘿笑着走了,吴疯子还在苦苦思索,这内功如果使不出来,岂不是一无用处?棉花匠是什么意思?难道真的应了那句老话: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

其实朱自强倒也没完全说假话,他虽然知道法门,但是现在的气太弱小了,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如果不是练功的话,想故意借气发劲还言之过早。不过,这种成就感也让他十二万分满足了。

嘴里嘿嘿咻咻地干叫几声,满脑子的飞天入地甜蜜幻想,一会儿把自己想像成无所不能的武林高手,在刀光剑影中纵横自如,一会儿又把自己想成风光无限的战斗英雄,打得日本人鬼子、美国佬哭爹叫娘跪地求饶……手上不知不觉地开始比划起来,这种感觉太爽了!

“格老子,这个娃儿在做白日梦,眼晴都整绿喽嗦!”

朱自强冷不防被人撞了一下,迎面是个背着铁皮箱子的匠人,说一口地道的四川话,朱自强嘿嘿地傻笑几声,毕竟被人撞着做白日梦,颇为不好意思。

那人很是有趣地看着朱自强:“娃儿,跟我说说你刚才在想啥子?是不是想婆娘唷?”

朱自强赶紧摆手道:“没有没有,婆娘有啥子好想嘞唷。”

那人嘿嘿淫笑道:“干逑!你娃不懂音乐,等你晓得婆娘的好处后,保险你娃娃天天想,夜夜想,时时刻刻都在想。”

朱自强咬着下唇,笑嘻嘻地看着他:“那你刚才是不是在想呢?”

那人眨了几下眼,然后一付坦然的样子:“想了一哈,安逸噻!喂,娃儿你晓得跟婆娘干生意的滋味不?”

朱自强摇头,眼里充满了好奇:“啥子滋味?”

那人歪着头,没说话,先咂了几下嘴巴,一付回味不绝的“吧唧”样子:“安逸!硬是安逸!”说完看着朱自强,表情像极了卖老鼠药的骗子,嘴里轻声唱道:“一个当兵地,真是没道理,把我拖进苞谷地里,肚皮挨肚皮,一下有点儿痛,二下有点儿麻,三下那个四下就像那耗子爬。”

朱自强瞪大眼睛看着对方,这歌里说的是干那事儿,肯定是干那事儿!心里无比急切,很想知道男人在女人身上怎么弄,怎么一会儿痛,一会儿又麻,整到后来还像耗子爬了?可这话怎么好意思问出口呢?何况这人根本就不认识。

那人似笑非笑地看着朱自强道:“娃儿……嗨,算逑,我还是叫你小老弟吧,看你一表人材,长相不凡,我略知一点观相术,嘿嘿,算是我们有缘,你尽管放心,老子不收你钱就是!”

朱自强不以为然地说:“这位老哥,不瞒你说,我也会点麻衣相法,要不然我们切磋一下?”

那人看着一脸贼笑的朱自强,今天真是有意思!这小孩儿挺有趣的,眨眨眼睛,他人虽然长得不算好看,但也不难看,中等个子,脸上皮肤有些白晳,显得阴柔,最引人注意的就是这双眼睛,他每次要说话的时候都先眨眨眼,给人的感觉很可亲,就像个调皮的大男孩儿,可朱自强觉得他年纪肯定不会小三十。

“小老弟行啊!有一套!今天你这朋友我交定了,格老子!你多大喽?”

朱自强笑道:“就快十一岁了。”

那人笑道:“嗯,不错不错,整得大人事情了,鸡巴长毛没有?”

朱自强听到这话,脸上极不自然地扭了两下,眼睛望向别处,那人像老母鸡一样咯咯大笑起来:“没关系没关系,早晚会小鸡变大鸟的,再过两年就能扬眉吐气了。那现在会不会硬?就是硬翘翘的裤子顶成帐蓬?

朱自扁了两下嘴,还是不说话,那人开心得不行:“原来你还没硬过,可怜呐!来来,跟我说说你的麻衣相术?”

朱自强一听这话就乐了,敢情这人还真相信自己会看相了,这什么麻衣神相还是听棉花匠聊起趣闻时听来的,不过他记性好,棉花匠又讲得生动,多半的术语都能记下。

“嘿嘿,我观你天庭内陷,鼻如蚕豆,人中暗淡,是个劳碌无为之人,但双眼灵活有神,聪明机智,从面相上说你应该还没有子嗣,面相克父,兄弟不和,不过你耳珠丰润,藏而不露,又主财运大旺,嗯……是了,你中年后应该能财源广进,苦尽甘来!”

朱自强边想边背,可落在那人的眼里,朱自强这番回忆的样子,倒像是帮他审面观相,见朱自强说得头头是道,不禁大感愕然。

摇摇头,朱自强长长地叹了口气,那人紧张得不行:“小兄弟有话尽管说,来来,整支烟……对了,你不会抽烟,走走,我请你喝酒……”

朱自强看着他一脸紧张的样子,肠子都差点笑得打结:“呵呵,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有两点禁忌,你四十五岁的时候有一大难!北方主火,到时候你就在住的地方面朝北面处开一个水塘,一定要大量养鱼,并且三年内不得捕杀塘中鱼,可记住了?”这番口吻完全是仿照棉花匠聊天时的样子。

那人连连点头道:“一定一定!还有没有?”

朱自强假装皱着眉头,其实是强行忍笑:“还有一件就是你将来会娶个二房,唉……其实你的原配夫人就是帮你转运的贵人,所以无论如何你不能跟他离婚,这个二房太太呢,会给你生一个男丁,此子命相高贵,要善待啊,情乃双刃剑,色是刮骨刀,望你慎之又慎!”

那人听完这番话已经完全被朱自强唬住了,想想这么个十岁孩子哪能胡编乱造得出来,肯定是个高人的徒弟,要不就是神童!对对,肯定是神童,怪不得跟别的娃儿不一样呢。

“唉呀呀!今天我是出门遇贵人啊,想不到老弟对看相这么在行,我服了!嘿嘿,我叫胡明红,刚刚调来狗街文化站放电影的,老弟,以后看电影尽管来就是,有我在,你随时来随时看!”

朱自强一听能免费看电影眼睛都直了,今天真是踩了吉运,撞了菩萨,要知道一张电影票可要一毛五啊!

朱自强忙不迭地感谢:“那以后就要麻烦胡大哥了!”

胡明红瞪了下眼,很是不高兴地说:“麻烦个锤子!你我是好兄弟,对了,小兄弟叫个啥子?”

朱自强急忙道:“我叫朱自强,卖肉的猪大肠是我爹。”

胡明红“啊“地叫了一声:“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啊!你爸就是狗街的一个奇人!他在菜市场一站,龙行虎步,呦喝一声,连工商的都要吓得抱头鼠窜,啧啧,想不到你会是他老人家的儿子,厉害啊厉害!”

朱自强没来由的全身一阵鸡皮疙瘩,麻麻的就像被蚤子钻进了骨头一般,抖擞几下道:“胡大哥,最近有没有战争片看?”

胡明红大笑道:“有啊!解放石家庄,看过没有?”

朱自强笑道:“没有,是不是赶集才放?”

胡明红道:“我这会儿就要赶去写海报呢,要不你跟我一块儿?”朱自强急忙点头,嘿嘿,放电影的人可神气了。

两人说说笑笑的前往,胡明红突然神秘地对朱自强道:“小老弟,今天亏得你指点,一世人两兄弟,我有好东西,改天你来找我,给你看看,嘻嘻。”

朱自强压住强烈的好奇心,硬是不开口询问,装作没什么兴趣地、随意地笑笑。

胡明红脸上突然一红,低下头来,悄声对朱自强道:“是一本医学院的解剖书,里面有图,嗯……那种图,女人那东西的图。想不想看看?”

朱自强也学着他眨眨大眼睛:“什么东西啊?”

胡明红看着朱自强的样子,突然狠声道:“屄1

朱自强吓了一跳,怔怔地说:“逑!你不要整我!”

胡明红好像受伤的兔子一般叫道:“狗日的哄你!不信你这会儿就跟我去瞧,敢不敢?”

朱自强临到头了,反而显得十分胆怯,慌乱地摇头,虽然这两年来经过很多次的幻想,始终不得要领,有几次洛永悄悄地趴在女厕所墙边偷看,但只能看到大白屁股,就是见不到真相是什么东西。在他幼小的心里,一直以为女人就跟母鸡一样,屙屎屙尿下蛋都用一个屁眼儿。

胡明红强行拉着朱自强往区政府走,嘴里说道:“我整过一回,但是没看到,书上画的是三个眼,屙尿一个,屙屎一个,还有一个就是生娃儿用的,嘿嘿,也是男人梦寐以求的仙人洞!你跟我去看看就明白了,免得将来走错门儿,就像计划生育站的小王说的那样,有个杂种跟婆娘结婚十年,不会生娃儿,结果一去检查,狗日的一直在干他婆娘屙尿的洞,哈哈……”

朱自强连挣了几下也没甩开,听着胡明红的话,心里早有百个愿意了,力气越来越小,最后胡明红说着话,放开手,他的脚步很自然的就跟了上去。

第一卷 童年的性觉 第二十章 解剖

胡明红住在区政府的后院,一个二层的木楼板瓦房,大门上的五角星红漆已经脱得斑驳不堪了,进了门迎面就是毛主席和朱总司令的图像,左右两边分别贴了五张元帅图,里边堆放着电影放映机,大喇叭,还有几圈胶线,屋子里光线不好,老式的木格子窗户糊着发黑的窗纸,木楼梯板随着胡明红“噔噔“地脚步声吱吱嘎嘎地怪叫。

胡明红没听到后边的人上楼梯,急忙转头对朱自强道:“老弟快来啊,我收藏在上边呢,嘿嘿,怕啥子哟!快点!”

朱自强腼腆地笑了笑,还是跟在了他后面,两人上了楼梯,胡明红两眼放光地冲向床边。

屋子里散发出烟臭味儿,脚臭味儿,还有一股子说不出生腥味儿,朱自强吸了几下,这味道实在是让人作呕,胡明红掀开枕头,床单,棉絮,下边还有几张硬纸壳,到这里,胡明红就无比小心了,轻轻地揭开纸壳,里面压了本绿色封面的书。

胡明红得意地拿起来冲朱自强摇晃一下,然后嘴里念道:“一百三十三页,女性生殖器解剖图,嘿嘿,来了,老弟快过来看,快看,这里……下边这张就是外阴部份,怎么样?”

朱自强情不自禁地凑过头去,呼吸有些急促,眯着眼睛细细地观察,图上只是大腿到腰部的正面图,还有细线标注了各个地方的名称,朱自强从来没有如此虔诚过,心里奇妙地充满了敬畏,还有一种无法理解的躁动不安,这就是女人的那玩意儿,怎么就像被刀劈开一条伤口?又像一张嘴巴,嘿,连名字都跟唇带上关系了,一边看标注,一边对照着,从上到下,从左到右,眼睛就像一对锋利的雕刀,把整个图像深深地刻进了脑海,一根毛都不能放过。

朱自强满足了,这下他总算解开了心里的谜,总算可以在那些兄弟们面前得意了,老子是第一个见到的,虽然只是一张图,可这跟人照相一样,绝对不会有假的,人家卫校的学生专门学习的课本能有假吗?朱自强对胡明红充满了感激和崇拜,这东西都能弄到手,厉害啊!

胡明红得意地指着图中道:“用你屙尿的东西入进这里,看好了,是这里,不是上边也不是下边,是中间这里,就能生娃儿了!还有,最上边这颗像花生米的东西,这是女人的致命处,你只要用手指头磨,保准儿她像日本鬼子投降一样,无条件的。嘿嘿,老弟怎么样?”

朱自强不断点头道:“明白了,终于明白了,原来是这样,我以前一直以为……呵呵……女人跟母鸡一样呢?”

胡明红听到这话,“哈“地一声就倒在床上,张着嘴,空气急剧地从口中进出,好半天都笑不出声音来,全身抖个不停,就像一只跳蚤,最后嘎嘎地扯着破锣般的嗓门狂笑不止,朱自强没料到自己一下子说出多年来的猜测会引起对方如此强烈的反应,胡明红指着朱自强,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母鸡……哈……嘎……嗥……母…鸡……”

朱自强被他笑得羞愧无比,妈的,这人丢到老家了,嘴里急道:“胡大哥,这不是不知道吗?看你那鸡巴样,小心笑成神经病!”

胡明红捶得床板咚咚作响,翻滚几下,身子还笑得发颤,最后揩了几下眼角,这才对朱自强道:“好了,不笑了,唉哟哟,差点把我气都笑脱,老弟真有你的,幻想力丰富啊。哈哈哈……赶紧再看清楚,呵呵,千万别整错了,嘿嘿,我给你讲啊,女人的那个洞洞,烫得很,夹得帮紧,又溜又滑,就像汽水瓶一样,啧啧,安逸啊,你要不停地冲进去,拔出来,再冲进去,越使劲儿婆娘们越高兴,两条腿就会缠住你的腰,嘴上说轻点慢点,可是叫得嗯啊呀呀的,那声音没得说!”

朱自强听着胡明红的解说,耳朵尖尖地竖着,生怕错漏了一个字,胡明红看着朱自强的表情,得意地笑道:“我是开过荤了,你嘛年纪还小,毛还没长出来,早上醒来的时候真不会硬?”

朱自强唰地一下就脸红了,急忙摇头,胡明红扁扁嘴道:“牛屄!不说老实话,我看你肯定会硬,呵呵,给我瞧瞧你的鸡巴有多大了?”

朱自强抓着裤子退了两步道:“不行!”

胡明红翻个白眼道:“我又不是女人,要不我先给你看!”说着就开始解裤子,动作麻利地把皮带松开,一把就褪了下来,露出毛茸茸的下身,朱自强瞄了一眼,心道:比老子大不了多少。

胡明红用手拨弄几下道:“怎么样?比你的大多了吧?”

朱自强冷哼一声,他的裤子是橡胶带的,一把就拉了下来,光溜溜白生生红艳艳的,看上去嫩白得紧,胡明红瞪着眼道:“龟儿子,日你先人板板……你吃啥子嘞唷?天喽!你当真才十岁?我摸哈是不是假的?”

朱自强赶紧提上裤子,嘴里笑道:“不准摸,你又不是没有,这有什么希奇的。”

胡明红摇头大叹,脸上充满了羡慕:“老弟,你这根东西不得了啊!遭凶恶霸嘞,啧啧,哪个婆娘碰到你不被整得死去活来才怪。”

朱自强不想再跟他讨论这个话题,急忙道:“胡大哥,我要回家了,晚上放电影再来找你,要不要我带两个兄弟来帮你拉线子?”

胡明红笑道:“最多三个,包括你哦!多了有人要说,你吃了饭就来帮我牵线子拉幕布,我不收你们的票钱。”

朱自强无比留恋地看看那本解剖书,虽然只看了其中的一张图,可是这张图却解开了他多年来的疑惑,这下可以安心了,女人,嗯,女人就是这样子的,朱自强再也不会觉得自己看到女人的时候,脑子里整不出裤子里边是什么情形,穿了裤子的女人被他看到,裤子就不见了,因为那张图已经充分解除了其中的神秘。

他反而觉得有点失落,没有胡明红那种长期禁欲的颠狂,也没有打算尝试汽水瓶的滋味,那东西不就是用来生孩子用的吗?想着自己也是从那样的地方出来的,朱自强没来由的感到泄气,妈的,再大的英雄,再厉害的人物,哪怕是皇帝、将军、大富翁,不全是从女人跨下钻出来的?

在他心中所有的神秘被一张解剖图无声无息地粉碎了,朱自强笑笑,没意思!还不如下河去游几个来回呢。

想到今晚可以看免费的电影,不,是今后都可以看免费的,朱自强心里愉快无比,今晚就先带着洛永和小雷来,改天再换上吴飞,或者买张票,反正四个人一张票也值了!

回到家就看到屋门紧闭,门上挂锁,朱自强一阵疑惑,家里通常都会有人在啊,怎么今天不仅人没在,还把门给锁了,朱自强四处搜了一下,确实没人,对面邮电所的一个老头钻出来冲他吼道:“三儿,你老爹进卫生所去了!”

朱自强一听这话,拔腿就跑。

狗街卫生所在河对面,铁索桥上的木板已经破败不堪,人走马过,有的地方缝隙较大,一个不留神就失足掉下去,虽然不至于落到河里,可腿被刮伤的滋味也不好受啊。

朱自强管不了这么多,飞快地冲上桥,好几次都差点摔倒,可凭借着这两年练习马步的功底,还是安全地冲到对岸。

猪大肠躺在已经发黄的病床上,卫生所总共只有三间房,一间药房加注射室,一间诊断室加消毒室,还有一间就是病房了。猪大肠的脸色略略乌紫,手背上扎根针头,床边的药水瓶顺着输液管缓慢地滴入肥胖的手背。五花肉很平静,看上去颇为疲惫,手指无意识地搅拌着杯里的水。

朱自强悄悄地来到五花肉身旁,仔细地看看猪大肠,呼吸有些急促,时长时短的。

“妈,爸这是感冒了?”

五花肉没有像平时那样起兴,淡淡地说道:“不是,没什么,你拿了钥匙赶快回去做饭吃。”

朱自强摇摇头轻声道:“我不饿,我想陪陪你们。”

此时卫生所的王所长走了进来,用手摸摸猪大肠的额头,伸出三根指头搭手腕上听脉,然后取出血压计测量血压。朱自强见这东西挺有趣,绑在手臂上,拿个小皮球使劲按,里边的红线线就开始动了。

过了一会儿,王所长取掉血压计,叹口气道:“190,血压太高了,这样很危险!如果输完这瓶液体还降不下来,就赶紧送县医院……”

五花肉脸色苍白,但还是轻笑道:“没事的,他就这样,像个孩子,呆会儿一定会醒过来,麻烦你了王所长。”

王所长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决定不开口,就算送到县上又怎么样?还不是一样的输液打吊针,缺药啊,没有有效的治疗药物,就只能看病人自己挺了。临走时,王所长拍拍朱自强的头,温和地离开了。

五花肉一直盯着猪大肠,神情有些呆滞,木然地坐在床边,朱自强心里没来由地发紧,轻轻地攀住五花肉的肩膀道:“妈,爸爸不会有事的!你饿不饿,我回家给你炒饭来?”

五花肉勉强笑笑,爱怜地把他抱在怀中,此时坐在床上的五花肉跟站着的朱自强差不多高:“三儿长大了,唉……妈妈老了,爸爸开始不中用了,三儿快快长大,别再让你爸累了……”说着说着声音竟然有些哽咽,她不识字儿,可是也明白王所长说的高血压是怎么回事,就像水管一样,水压太高了就会把水管冲爆,心脏就是个水泵。

朱自强眼里雾水迷离,咬咬牙,可终究没忍住,心头就像堵住一块石头,沉闷闷地压得喘不过气来,他不知道高血压是什么病,但是看到母亲的样子令他心酸不已。

正在这时,猪大肠哼哼两声,眼皮开始跳动起来,母子二人急忙查看,猪大肠呼呼地喘着气苏醒过来,茫然地看着两人,嘴唇动了几下,却一点声音都没发出,五花肉好似一下子充了气的皮球,忽地一下就跳了起来,嘴里尖声道:“你醒啦你醒啦……”按王所长说的,如果猪大肠醒不来,那就有可能一直醒不来了。

猪大肠点点头,虽然动作很细微,但是母子二人都看出来了他是在点头,王所长听到五花肉的叫声,急冲冲地就跑了进来,看着猪大肠,狠狠地闭了一下眼:“谢天谢地!你总算挺过来了,我看看有没有中风现象,手能不能动?两只都能动?脚呢?脸呢?慢点慢点……”

王所长就像个按摩师一样,不停地搓弄猪大肠的身子,过了半小时,吊瓶里的药水也差不多输完,猪大肠总算能开口了:“唉哟,老子这是怎么啦?”

王所长笑道:“你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儿,嘿嘿,猪大肠啊,你必须要减肥了,还要戒烟酒!不然你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的!”

接着又道:“还好没有中风现象,算得上奇迹了!我再去给你开点药,吊瓶就不打了,反正打了也没什么大用,不必浪费钱。”

五花肉笑着连连点头道谢,王所长转身走出病房,一家三口想互看看,脸上同时溢满了笑容,五花肉看着猪大肠幽怨地说道:“死胖子,你把老娘吓了个半死!你要是一撒手去了,我一个人带着娃儿们杂办?”

猪大肠看着妻子有些歉疚,可嘴上整不出什么好听的:“我倒不想醒来!免得你提着菜刀追老子!嘿嘿,三儿,老子要是死了你会不会哭?”

朱自强摇头道:“爸不会死的!”

猪大肠假装苦恼地说道:“你们倒巴不得老子不死,继续当苦力挣钱养活你们对吧?”

五花肉习惯性地想伸手去掐上一把,可是手伸到一半又飞快地缩了回去,只是狠狠地白了猪大肠一眼:“就会胡说八道,离了你,地球照转,生活照过,你以为没你我就拉扯不下去?”

猪大肠眼里满是柔情,伸手在五花肉的手背上拍拍:“你最能干了,娶到你是我猪大肠这辈子最享福的事儿,嘿嘿,虽然瘦了点,可给老子生了三个儿子!肚皮特别争气!为我朱家立了大功,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嘿嘿嘿……”

看着父母打趣,朱自强在一边静静地笑着,猪大肠含糊其词的话,他大体还是明白了,五花肉这下再没忍住,伸手就拧了猪大肠一把,不过基本上没使什么劲儿。

“当着孩子的面你就乱说吧!现在能不能走?”

猪大肠慢慢地从床上爬起来,五花肉瘦削的身子扶着他,看上去滑稽极了,一个瘦得像根材棍子,一个胖得像堆老肥肉!猪大肠先慢慢地走了两步,然后轻轻地跺几下脚道:“嗯,没事儿!可以回家!”

王所长又钻了进来,递给五花肉一个药袋子:“二块二毛七分,每天一次,我都已经把药分好了,免得吃错,早上起床就要吃,这里是十天的药,吃完了再来检查一回,这药今后是不能断了!怎么……现在就打算回家吗?”

五花肉连声感谢,猪大肠反而笑道:“老王,我死不了就行,何必整得这么麻烦!”

王所长严肃地说:“猪大肠你别不当真!这回真的是你命大,药一定要吃,天天吃,不能断了!”

猪大肠嘿嘿干笑几下,五花肉把药递给朱自强:“三儿替你爸收好药,快来谢谢王伯伯!”

朱自强乖巧地走上前对王所长道:“谢谢王伯伯!”

王所长微笑道:“自强越来越高了,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朱自强摇头,心里却想着:你能不能开点药让我的毛长出来啊?可是偷眼描了一下,这话马上就烂在肚子里。

第一卷 童年的性觉 第二十一章 枪毙

二月初二,民间称为龙抬头,朱自强一九七四年出生,属虎。狗街是八零年才开办了一个学前班,相当于是短期幼儿班,朱自强七九年九月入学,刚刚错过了学前班,五岁半开始上小学一年级。升入五年级的朱自强仍然跟着杨少华和吴疯子两人不断地学习,练武、古文、毛笔字,小学五年级的上半个学期在急匆匆的学习中飞逝。

经过八三年的全国大清扫,很多犯罪分子在“从重、从严、从快”的法律治裁下纷纷受到惩处。小小的狗街也有几个行为不检点的家伙被扔进了大牢。现在整个街上都很清净。

这天朱自强、吴飞、付雷、洛永几人放学的时候,听到有人说县上要枪毙人,狗街离县城不远,枪毙人的地方就在县城和狗街的中途,吴飞极力地劝说去看热闹。几个小家伙也很好奇,当下集体决定不回家,直接去看枪毙人!杨玉烟本来也想去,可是朱自强坚决不允许,最后只好嘟着嘴巴乖乖地回家了。

公路顺着狗街的河流往下走,四人一路说说笑笑,路上的人很多,有搭马车的,有骑自行车的,三三两两都往刑场赶,四五公里的路,走一个小时差不多就到了。

刑场选在河滩地里,河水绕过一道大弯,空出有两个足球场大的地方,河滩里冲积了大量的河沙和鹅卵石,靠近公路有一道崖壁,公路从上边穿过,刑场就在崖下,这时早就有武警牵着红线围着刑场,朱自强四人从人缝里钻到最前边,武警们戴着白口罩和黑眼镜儿,每人背着一把半自动步枪。

吴飞两眼放光地看着这些全幅武装的兵哥哥,特别是背上的枪,吴飞紧紧地盯着:“自强,那就是枪喂!你看到没有?前次我们班上的有个家伙在这里捡到颗弹壳,有中指长,黄亮亮的,好看极了,呆会儿我们一定要冲快点去捡弹壳!”

观刑的人越来越多,附近乡村里的农民,县城里的闲人,男的脸上放光,充满了期待,女的咬牙裂嘴强作镇定,老的驻足打量,年青的指指点点,小孩儿们四处叫喊,整个刑场像个菜市场一般嘈杂。

朱自强等人不断被推来挤去,没多大会儿头上就冒汗了,付雷轻声道:“人太多了,要是能找个高点的地方该有多好。”

吴飞大声道:“你自己看看,到处是人,所有的制高点都被同志们拿下了,我们现在是战斗在第一线,受点苦,遭点罪算什么?你就别埋怨了,好好地站住脚,千万别被人家挤到二线上!”

朱自强观察了一下,见有个领导模样的人不停地抬手看表,估计快要来了,于是对三人道:“坚持一会儿!就快要来了,听说今天枪毙两个,全是县城街上的混混。”

吴飞道:“是啊,听说是强奸犯!妈的,晦气,找不到婆娘也不用搞强奸吗!不过……强奸是什么事儿?”

朱自强听到这话,眼珠子都差点掉了出来:“大哥!我怕你了,连强奸都不知道!强奸就是糟蹋良家妇女,就像日本鬼子进村一样,是大罪!”

旁边一个中年汉子,看样子也是个庄嫁汉,闻言笑道:“差不多是这样。”四人看了他一眼,吴飞继着问道:“那……强奸是怎么进行的?”

那汉子卟地一下就笑喷出来:“呵呵……这个呀,等你长大了娶了老婆就知道了,现在嘛跟你说了也不懂。”

朱自强扁扁嘴,心里想着强奸嘛无非就是把自己撒尿的东西强行塞进女人的那儿吗!不过,他懒得跟吴飞说,这家伙最是个问题儿童,弄不好他会问怎么插?多大劲儿?插多少?女人那儿是哪儿?想到这里,朱自强不禁打个寒噤,算了,老子别多事儿。

吴飞嘴巴动了动,还是停止了追问,朱自强笑眯眯地看着他,吴飞骂道:“看老子的鸡巴,你怕晓得?哼!”

朱自强笑道:“老子又不是来看强奸的,你这么想知道是不是也想当强奸犯?”

吴飞脸一下子就胀红了:“放屁!你才想当强奸犯呢!”

朱自强道:“那你问什么?你不是想当强奸犯干嘛要问?”

吴飞翻了几下白眼,实在是找不到什么好说的,只好耍横道:“老子爱问关你鸡巴事!”

这时,人群突然骚动起来,武警们个个行动都加快了,不断地把人往后赶,朱自强他们所在的地方刚好正面对着刑场,侧面留着一个通道,这时几辆汽车突突地颠簸着开下来,人群顿时安静了一下,接着又嗡嗡地响起,气氛越加热烈,向来看免费的热闹都是老百姓的传统。

洛永结结巴巴地说:“来来来来了!”

果然当头的车很快就停了下来,第二辆是货车,车箱里有两个被反绑着的青年,剃了光头,一个穿白衫褂子,黑黑瘦瘦的,脸上的神情看不出有什么恐惧,反而微笑着冲场边的人打招呼,有几个青年吼道:“徐老二!兄弟送你来了!”

那叫徐老二的张张嘴,可是什么也说不出来,嘴里好像卡着什么东西。

另一个穿着黑星花的衬衫,脸色青白,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跟在那叫徐老二的死刑犯身后,两人的手都被麻绳扎得结实,左右两个武警扣着。

宣判大会早就在县城开过了,刑场的事情很简单,公检法三家的工作人员互相碰碰头,相互议论一下,然后由法院的人宣布验明正身,冲押人的武警喊话:“把犯罪分子押过来!”

那叫徐老二昂然迈步,颇有壮士一去的气概,不知道是谁带头叫了声“好汉子”,周围一下子就热锅一样吵起来,后边那个犯人低着头,脚下发软,差不多是由身旁的武警提到了崖壁前,面对石壁跪下,一个穿白袍子的法医走上前去。

吴飞问道:“为什么要背对呢?”

之前说话的汉子道:“这样子弹不会乱飞,直接打穿人就打到岩里,伤不到人。”四人一起哦地叫了起来,吴飞又道:“那人胆儿挺大,死都不怕,好像有很多人就是来看他的,后边那个太熊包了。”

朱自强微微摇摇头道:“这可不是上战场。”

吴飞道:“不管什么地方,死都不要皱一下眉头!老子就是看不起那个穿衬衣的。快看,摘牌举旗了。”

两人胸前挂着的打了叉的牌子被人取下,前边只留下四五个武警,全部抬着枪,其他人的远远地走开了,空出一大块地方,两人面朝石壁跪下,只见一个穿着公安制服的人,左手举起白旗,叫道:“预备……”后边两个武警抬枪瞄准,全场一下子就安静下来,只有河水哗哗地流动声,就在这时,那叫徐老二的人回过头来冲身后的武警道:“打准点!”

这时白旗落下,红旗子举了起来,然后旗手使劲地叫道:“射击!”红旗跟着落下,只听“砰”“砰”前后两声枪响,前边的石壁飞起一小股尘烟,两人同时向前扑倒,执行任务的两个武警放低枪口,在左右警戒的也同时放低枪口,等了差不多有十秒钟,徐老二突然翻身坐了起来,胸口一个血洞嘟嘟地冒血,另一个也滚了两下,嘴里哼哼着坐了起来,人群中“哗”地一声叫起来。

五把枪马上又举起来,徐老二脸色有些白,但神情还是很轻松,看着枪口,嘶哑着对后边的武警道:“别怕,瞄准点!再来……”

朱自强觉得手心都被汗打湿了,紧紧地抿着嘴,眼睛眨也不敢眨一下,旁边的汉子笑道:“你们看,那个武警被吓着了!”

果然,瞄着徐老二的武警,枪管在不停地摆动,背心出现了一大片汗迹,有一个可能是行刑的领导高声叫着让两边的武警上前把两人扶来跪好,情形又回到了之前的样子,指挥者再次举起红旗,又猛地挥下!

“砰”“砰”又是两声枪响,岩前冒起灰尘,这次过了差不多一分钟,只见徐老二又翻身坐了起来,脸色苍白,可是神情愤怒,嚯嚯地喘着气,胸腹部血淋淋让人触目惊心,接着人又倒了下去,在地上不停地滚动,看样子痛苦异常,正在这时,另一个人也的脚也开始慢慢地蹬动起来。

法医被招进去开始检查,戴着一双白色的胶手套,把两人翻来翻去查看一番后,冲指挥官叫道:“还要来,都没打中要害!”

两人的手还被綑着,徐老二一个翻身,第三次坐了起来,满脸的痛苦,五官扭曲着对法医道:“找个……枪法好的!”法医挺佩服这家伙,长年跟死人打交道,脸上一点害怕的神情都没有,闻言点点头离开了。

就在这时,徐老二的家人高声叫骂起来:“杀人呐……狗日的要打多少枪啊!”

法医快步走到指挥者身边道:“犯人要求换人,这个同志可能太紧张了,我建议换一个吧。”几人临时讨论了一会儿,最后决定换人,重新安排了一下,缩短距离,之前有十米左右,这一下就变得只有三米了。

刚才在朱自强他们身边的一位武警听到叫喊,明显地呆了一下,然后高声叫着“到!”跑了过去,吴飞脸色有些白,看样子也是被血腥场景吓到了,牙齿打着咯道:“那那…人是不是去…打枪?”

朱自强也吓得不轻,没想到这枪子这么厉害,一枪打个血窟窿,闻言也没回答,只是紧张地点点头。

再次清场,刚才在他们前边的武警果然站到了徐老二后边,飞快地检查了一下枪支,然后跟着口令开始瞄准,红旗第三次挥下!

“砰”“砰”又是两声枪响,整个刑场都安静了下来,足足过了三分钟,法医才走进去,就当所有人都以为完事儿了的时候,徐老二再次翻身坐了起来,由于大量失血,脸孔已经白得有些吓人,眼睛眯着,法医也顿了一下脚步,但还是果断地走上去,先检查了一番另一个人,挥挥手道:“已经死亡!”

听到这话徐老二明显惨然地笑了笑,嘴巴嚅动几下,微弱地说:“法医同志,已经三枪了!我快受不了啦,麻烦给个痛快行不?”

法医听到这话就乐了,这么多年来还是头一回碰到这样的死刑犯,无奈地说:“没办法,可能你让他们害怕吧,老是打偏!”

徐老二道:“那你让他挨近了打!”

法医点点头道:“好,我让他挨近了打!”

说完冲后边的武警招招手,那人迟疑了一下走上前来,脚步倒是很稳,没有打摆子,法医指着坐在地上的徐老二道:“挨近了打!看准了,我再指给你看,从这儿打。”手指停在徐老二后背已经被三枪打烂的右肩胛骨下侧。

徐老二回过头对武警道:“同志,别怕,你可是当兵的!这回打准!”他那身子已经被子弹撕得破烂了,可脸上的神情还是毫无惧色。

法医冲武警点点头,然后退开,那武警拉枪栓,瞄准,这次不再看旗子,很干脆的就是一枪,“砰”!这声枪响特别大,徐老二终于倒了下去,身体一动不动,那武警飞快地退后。

朱自强大大地张着嘴,惊讶地看着前面的一幕。法医等了两分钟,见徐老二终于没有反应了,这时场边的人群中响起哭嚎声,有人轻声道:“一个三枪,一个四枪,唉……”

就在这时,徐老二又动了!

哭声立停,有人喊道:“再打一枪!”马上就有人骂道:“打你妈卖屄!啥子鸡巴枪法弄个差哟1

一时间整个刑场都混乱起来,法医依然平静地走上去,先把手伸到徐老二的鼻孔,皱皱眉头,回首冲那武警吼道:“又打偏了!再来!”然后低声地骂了句“牛日的这么笨!”

徐老二已经明显出现了昏迷现象,软软地从地上滚了两下,看样子想挣扎着坐起来,浑身的血污和沙土,嘴鼻都开始出血,眼睛费力地睁了几下,甩甩头,再次侧着身冲后面的武警笑笑,那笑容充满了讥讽和嘲弄。

武警边跑边拉枪,一脚把徐老二踢翻,抬起枪来就扣扳机,“砰!”又是一枪,这回武警没有退开,而是定定站在那儿,戴着墨锐和口罩的脸不知道是什么表情,朱自强猜想他肯定是满脸的愤怒!

法医也没再等,直接就上去开始查看,此时的徐老二已经连中五枪,整个胸腹和背部已经被血染成了一片糊糊,几个枪洞紧挨在一起,法医看了好一会儿,才站起身来对武警吼道:“你是吃屎长大的?这么近都打不准?再来!丢脸!”

那武警等法医退开几步,马上就开枪,但是很不幸,不知道今天撞了什么邪,还是徐老二命太硬了,第六枪依然没能将人打死。

七枪!徐老二总算魂飞天外了。所有的人都在惊叹,甚至有乡民开始为徐老二叫冤,说肯定有什么冤情了,老天不让杀啊!

差不多半个小时,行刑终于完毕,所有的人都在长长地吐了口气,人群开始慢慢散开,公检法的人进行最后的工作,然后便是家属领尸,等得到允许可以收尸的时候,一群年青人飞快地冲了进去,看着徐老二被打得稀巴烂的尸体,当场就有几个人痛哭起来。

白布裹尸,两付担架,两家人咽咽呜呜地哭泣着把两具尸体收起。

吴飞终于没敢上前去捡弹壳,在他心目,这姓徐的强奸犯算是个英雄,挨枪子的英雄!朱自明一直沉默着,脑子里就像放电影一样不断重复着枪毙的过程,洛永和付雷也不说话,眼神中满是恐惧,四周的人个个都一脸兴奋,高声谈论着七枪的过程,第一枪怎么打的,徐老二是个硬人,四次翻身坐起来,连带着挨了三枪的那人,马上跟着变成了传奇!

朱自明心里十分迷茫,这算是第一次亲眼看枪毙人吧,不,应该是杀人。想不到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死了,一枪和七枪有什么区别呢?反正最后的结果都是死!朱自明觉得四周的人太无聊了,这也能成为夸夸其谈的内容?不过这次经历让他明白了一点:不能把女人看成是弱者!因为强奸是大罪,要用生命作为代价的大罪!

朱自强在回来的路上始终没有说话,其他三人也没吭声,快到家门的时候,朱自强对三人道:“从今以后再也不看枪毙人了!”其他三人闻言不约而同地点头答应。

第一卷 童年的性觉 第二十二章 家人

“听说昨天你们小四人帮跑去看枪毙人了?”吴疯子的神情似笑非笑,朱自强白了他一眼,心里暗骂老不死的,嘴上含糊地说:“嗯,今天你给我讲什么?”

吴疯子笑道:“别跟我扯话题,当我不知道啊,七枪是不是?嘿嘿,少见!听说那家伙在县城也算号人物,一个能打三四个,叫徐老二是吧?”

朱自强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出现徐老二面对枪口的微笑,那苍白的脸色,和无所畏惧的表情,这像个强奸犯么?

“哎,自强,你今儿怎么了?不会是被枪毙人吓傻了吧?”

朱自强没好气地说:“那有什么好害怕的,我爸杀猪我也看过,枪毙人跟杀猪没什么分别,下场都是死,只是……”

吴疯子嘿嘿笑道:“只是什么?”

“学了武功有什么用?能挡住子弹?哈,昨天虽然打了七枪,可那始终是血肉身子,砰!一枪打个对穿!七枪打得稀烂!”朱自强终于还是说出了疑惑,老子天天苦练,为了什么?

吴疯子皱着眉头,这小家伙开始有自己的思想了,抓过脚边的水烟筒,捻了块烟草,用火柴点燃后,呼噜噜地抽了几口,朱自强静静地看着他,一老一少谁也不说话,顿时整个院子安静下来。

吴疯子吸完三块烟草后,站起身道:“你说的有道理!武功再强也顶不住飞机大炮,从鸦片战争到抗日战争,真正会武之人差不多死绝了,不过,你要明白一点:练武不是为了去挡子弹,更不能恃强凌弱!练武的目的,一是强身,二是磨砺性子,三嘛也算是传承,如果谁都怕吃苦不练了,这些老祖宗留下的东西岂不全进了黄土?”

朱自强不以为然地说:“学以致用!这是你教我的,为什么我非学不可?按你跟师傅的说法,我是块好材料,难道除了我就再找不到别人吗?”

吴疯子笑道:“你以为这么容易找啊?好了,我们言归正传,老规矩,你先练一趟,然后今天教你一篇初中的古文。”

朱自强站起来,两三把扒掉身上的衣服裤子,只穿一条缝纫机打的蓝布短裤,此时临近年末,气温很低,可朱自强浑然不觉寒冷,这或许是练武的另一个好处。自从夏天学会游泳以来,朱自强除了下雨天基本上没断过下河,付雷和洛永也被他拖着练起了冬泳。

洪门长打寸劲的练习很是有趣,开始的时候,吴疯子在院里拉根绳索,挂满了树枝,然后画一条线,让朱自强不许超过线,手臂全部伸展开来勉强能碰着树枝,目的就是把树枝打断,管你怎么抡拳头,使多大劲儿,吴疯子只盯着脚,一越线,马上就不算。

朱自强觉得有意思,他心性极为好强,连打了三天,可始终只能碰到树枝,而且那树枝悬在空中,一拳打到,也会跟着往后晃,打断的可能性太小了!心里怀疑吴疯子故意折磨他,所以力气就慢慢减小,动作也显得有气无力,吴疯子见状,二话不说,走到他身边,出拳,带起一股风声,树枝应声断落。

这下朱自强没话说了,打了两个月,总算把挂在绳索上的树枝全部打断,第二天一进院子,嘿,老家伙太整人了,绳上全部粘上了纸条,一见就明白,树枝换纸条,照打不误!

这一次打了足足半年,让朱自强无比烦闷的是,这纸不像树枝,拳一碰到纸条就往后飘,吴疯子笑道:“速度!你能快得让纸来不及躲把它打断就成了。”

纸条打断后,吴疯子叹息道:“你当真是个练武奇材,接下来是打布条,可惜我没有内功,你的底子又太薄了,练法都一样,不过打布条一定要用上气劲,所以这个我教不了你,往后你内功练好了自己再慢慢弄吧,长打你学完了,接下来是寸劲,嘿嘿……”

吴疯子的阴笑让朱自强当时就差点掉头走人,不过他实在很好奇所谓的寸劲是怎么回事?

这次的限制距离不在脚下,而在手上,每次出拳前,先把拳头挨近树枝,相隔一寸,也就是说整个出拳的长度是一寸,吴疯子演示了一遍,手直伸到树枝上,指尖碰着树枝,然后突然握拳前打,肩不动,树枝断成几截。吴疯子道:“长打练习的是腰力与臂力的配合,最后通过击打动作完成,寸劲不同,隐蔽性非常强,从手肘开始,整个身子都不动,全靠瞬间爆发力,跟长打的过程相似,你能不能像长打那样两个月打断?”

一寸的距离要打断树枝!朱自强苦笑不已,不过吴疯子已经整给他看过了,肯定不是耍弄人的。

经过这么一年多的练习,朱自强用寸劲打树枝已经一个月了,今天照例是一个小时的不停击打,这寸劲不像练长打那样,长打要吼出声来,全身配合动作,大开大合,练寸劲表面上就一只手在动,可全身肌肉都在不停收缩,不一会儿朱自强全身汗如雨下,每次打到一半的时候,他的狠劲就犯了,虽然一个月来屡战屡败,但还是没想过放弃。

一个小时很快过去,跟以往一样,吴疯子喊了停之后,朱自强呆呆地看着绳上的枝条,这小小树枝儿仿佛在嘲笑他的无能,朱自强摇摇头,经过了长打的练习,他现在已经越来越有毅力了,饭要一口一口地吃,路要一步步地走,字要一个个地写。

吴疯子率先进入堂屋,里边的方桌上纸墨笔砚全部摆好,朱自强越来越自觉,这是令人很高兴的事情,所以吴疯子懒得跟他说教,语言教育不如实际行动,只要不停地做,凡事都有可能!

自从跟吴疯子学习古文以来,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贤言集,还有一部分唐诗都能朗朗上口,虽然其中的意思还没完全弄懂,可这种学习进度可以用飞快来形容。

吴疯子翻开一本线装书,朱自强瞅了眼书名,下边一竖小字:“隐为君书”,吴疯子翻开书页指着里边的繁体字道:“你练了一年的正楷字,看看这篇《兰亭集序》,东晋王羲之所作,不过这字可不是他亲笔,是晚清的一个酸秀才弄的手抄本,书法不赖,其中只有三十三篇流传较广的古文,现在教你这些东西有点不合适,就当练字儿吧,练毛笔字要从正楷到行书再到草书,一步步地来,今天咱们就学学这篇古文。”

说罢摇头晃脑,眼睛半睁半闭地开始诵读:“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

朱自强听得头发胀,站在桌前,铺开一张白纸开始一笔一画地抄写,老的自得其乐,小的专注写字。

猪肝到了初二终于被学校开除了!猪大肠夫妇再想不出什么好法子,只好按照武正木的安排,转到县城继续上学,食宿一时成了问题,住校肯定不行!按猪肝的性子,要不了三个月肯定要惹大祸。县城的那些舅舅们吱吱呜呜地不想收留,猪大肠一急之下答应给生活费,在县电力公司工作的老大武正金马上就接收了猪肝。

这天朱自强好好学了一篇文天祥的《正气歌》,朝着猪大肠大声背诵:“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猪肝听朱自强背完后,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朱自强,万般难得地主动上前对朱自强说:“我走了,你好好读书!把我的也读了,将来靠你!”

朱自强摇头道:“人要靠自己!”

猪肝若有所悟地点头道:“你跟吴老学了些什么?”

朱自强笑道:“书法,三字经,千字文,百家姓……”猪肝不奈烦地打断道:“我是说你跟他学功夫!”

“啊!吴老爷会功夫?我怎么不知道啊?”

猪肝凑到朱自强耳边,声音很小,但恶狠狠地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在教你真功夫!哼,我要走了,你好好地学,今年九月份我在县城等你,我不惹事儿,等你下来教我!”

朱自强眯着眼睛笑道:“好啊!男子汉说话算数。”

在五花肉的催促咒骂声中,猪肝离开了狗街,不过他走不走对于这个家来说好像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反正他人在狗街也是个不落家的。

猪大肠颇有感触地说:“如果是旧社会,这狗日的肯定是号人物,但愿他混完初中去当兵才好。”

朱自强看着母亲和二哥上车走了,转头对猪大肠笑道:“今天就我们两个,下馆子?”五花肉不在家,没人会做饭,猪大肠听到下馆子,眼睛一下就亮了,从油腻的裤袋里掏出几块钱,胖乎乎的手指头清了一下:“四块六,够了!今天下午饭跟老子吃馆子去!”

朱自强笑道:“那我先去上学了。”

刚好杨玉烟背着书包走过来,猪大肠笑嘻嘻说:“你小媳妇儿来了,快去背书包,嘿嘿,狗日的读书都整个拖兜。”

朱自强翻着白眼,不敢跟猪大肠顶嘴,他早就暗下决心不说脏话了,要是一顶嘴,指不定猪大肠嘴里吐出什么难听的,唉,难怪他叫猪大肠,能倒出什么好话么?

杨玉烟走上前很乖巧地冲猪大肠问好:“朱伯伯好!”猪大肠脸都快笑成一朵花了,心里暗道:狗日的杨少华,生两个姑娘都这么漂亮,将来让老二把大的拿下,小的归三儿,这姐妹花一锅端了。

“玉烟乖,你等等三儿啊,明天赶集叫你爸来我摊子上拿肉,呵呵,看你瘦得……”

杨玉烟笑道:“谢谢朱伯伯。”

朱自强飞快地回家背上书包,和杨玉烟赶快走人,猪大肠看着两小的背影,发出一串得意的笑声,朱自强听得全身发冷!

等放学后,朱自强刚进家门就听到锅勺声,伸头一看五花肉回来了,猪大肠冲他转转眼珠,示意馆子整不成了。朱自强嘿地一声就笑出来:“爸,你是不是想偷喝酒?”

猪大肠赶紧竖起指头嘘嘘地吹气,低声骂道:“你想要老子的猫命!没看到母老虎在家啊?不许跟她说听到没有?”

朱自强强忍着笑意道:“那你分我二块三!见者有份,不然你就一分别想得!”

猪大肠瞪着眼,刚要骂人,朱自强指指厨房,猪大肠眼睛就像要喷火一般,迟迟不动,就这么瞪着朱自强。

“不给是吧?那我叫了!妈……”朱自强无比得意地盯着猪大肠,嘴里那声“妈”故意长长地拖着……

猪大肠脸一下子就绿了,就像把油水全挤出来一般,十分哀怜地看着朱自强。

“我回来了,肚子饿!”朱自强贼笑着冲猪大肠伸手。

五花肉道:“快了快了,再等一会儿!”

猪大肠低声骂道:“我日你妈……”朱自强“嘘……”地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道:“最后的机会,你要不分赃,我就真的告发了!”

猪大肠无奈地看着朱自强,低声骂道:“小子,算你狠!给你五毛!敢多要,老子就揍你!”

朱自强半闭着眼,嘴里狂吼道:“妈……”

猪大肠急道:“一块!不能再多……”

“妈!!”

“唉唉,叫魂啊,饿死鬼投胎是不是?”

朱自强悄悄地对猪大肠说:“二块三!一分不少!”猪大肠气极:“我日你……”

朱自强道:“骂一句加一毛!二块四!”

猪大肠盯着朱自强道:“拉倒吧你,老子主动上交!滚你妈的!老婆……我今天捡了四块六毛钱!”说完得意地看着儿子,一付你奈我何的样子。

五花肉风一般地冲了出来:“真的!哪儿?拿来!”

猪大肠慢吞吞地把手伸向裤子,五花肉冲过去,飞快地伸手掏袋,一把抓出钱来,另一只手往旁边的裤袋伸去,动作快得让人眼花,几下就掏了个干净!

朱自强目瞪口呆地看着父母,他万万没料到猪大肠竟然同归于尽!猪大肠得意无比地看着他,那样子实在是万分可恶!

朱自强知道没戏了,转身一屁股坐在饭桌上,马上又跳了起来,对五花肉笑嘻嘻地说:“好妈妈,见钱分一半,反正是捡来的,你给我买点文具也好嘛。”

五花肉刚刚数完数,心情大好地说:“给你一块钱!哈哈,你爸真行,今后让他没事就去捡钱好了。”

猪大肠听到这话,愉快的表情消失无踪,恨恨地看着母子俩,嘴皮子不停地动,朱自强笑得不停捶桌子打板凳,五花肉道:“怎么了三儿?一块钱就让你高兴成这样?老娘要是给你两块你还不背气?”

朱自强摇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睛瞟着猪大肠生气的脸,越发收拾不住。猪大肠大声骂道:“神经病小杂种!开饭开饭,老子饿了!”

等五花肉哼着歌儿进厨房,猪大肠飞快地冲到朱自强身旁,一把掐着朱自强的脖子,嘴里低声骂道:“不要脸的东西,敢阴你老子!”朱自强笑得浑身没劲,他也感觉到猪大肠不是真的要揍他,也不反抗,故意翻着白眼,吐着舌头,配合得好极了,猪大肠终于忍不住笑道:“你知道什么呀,你二哥去你大舅家一个月要十五块,你大哥在市里上学,一个月三十块,唉,你妈不容易,知道不?”

说完放开了手,朱自强心里酸酸的,嘴上没说,但心里明白,最苦的还是爸爸,赶集天四点起床,一个人杀、剐、洗、解,闲时就到乡下收猪,有时一天要走好几十里路,买了猪还要赶着回来,刮风下雨也不能停。他人这么胖,山里的路又难走,想到这儿朱自强把头靠在父亲的肩上:“等我长大了一定让你们过好日子!”

第一卷 童年的性觉 第二十三章 现场

“快!你没听到吗?街上的人都吵翻天了,嘿嘿。”吴飞拉着朱自强猛地从街上冲到了铁索桥头。

“真有人生娃儿?”

“骗你是狗日的!你看看……”只见桥头处被人围成个水泄不通的圈子,吴飞放开朱自强,双手合什,放在头顶,整成个椎型,猛地往人群里钻了进去。朱自强跟在他身后根本不需要使什么劲,吴飞挤开一条缝,他马上就占住位置,然后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往前钻。

人群就被是装在瓶子里的水一样,随着拥挤不停地晃来晃去。

“钻什么钻?去去去,不许钻进来,小男娃儿不知道羞惩!”不知什么时候一个胖胖的女人挡在了吴飞面前,两人都太过矮小,只能看到几床席子的上部,而席子里面的光景却怎么看不到,里边传出一个女人的呻吟,声音微弱,明显在强行忍受痛苦。

听到这声音,吴飞更是兴奋,身子一转就错开了那个胖婆娘,往边上钻去,朱自强脸红不已,吴飞为狗日的脸皮真厚,刚才那女人说完朱自强就想转身走掉,可吴飞不知什么时候又伸手拉住了他。

朱自强心想:平时讲到男人女人他就装孙子,好像很不感兴趣似的,妈的,现在一听说有女人生孩子比谁都来劲儿!虚伪!

两人越挤越靠边,终于被挤到了桥墩面上,这下反而好了,人小空间挤,不会被晃荡出去,因为靠着墙,只管使劲往前挤就行了,果然没几下就钻到了前边,并且这里被牛毛毡遮住,光线暗得很,别人根本看不到这里,两人站定身子往里边看,有三个女人半蹲着身子围在一个下身光光的女人面前。

也不知道是角度关系还是两人的狗屎运,不仅没被人发现,而且他们刚好能看到正面。

如果说在解剖图上看到的东西让朱自强震惊,那么现在他所看到实景图简直让他有种窒息感,朱自强只觉得心脏“呯呯”乱跳,完全没有章法,整个人呆呆傻傻的,脑子里边一片空白。之前本来打算看吴飞出丑的样子,此时哪里还顾得上来?

那孕妇羊水早就破了,此时半坐半躺地靠在地上,两条白生生的大腿大大地叉开,完全暴露出来。周围塞满了草纸,两个女人一左一右地捉住她的手,孕妇仰着脖子,满脸的痛苦表情,汗水涎着脸宠就像一根根蠕动的蚯蚓,牙齿上下厮磨,嘴里“唔唔”地痛哼不已。

朱自强看得心惊肉跳,这跟枪毙人却又是番不同光景了。前者是生命的消逝,后者是生命的诞生。

孕妇曲着双腿,旁边的妇人着急得不行,纷纷哄道:“使劲挣,使劲儿,你别怕痛啊,生娃儿都这样,来,使劲!”

血水从孕妇的双腿间不停地涌出,朱自强的脑子不由得想起徐老二被子弹打穿的身体,那也是如此的血洞,如此颜色的血水。孕妇的叫声越来越大,最后竟然有些呼天抢地,声音传得老远,惨烈得让人难以承受,朱自强两条腿不停地打哆嗦,时间在这一刻完全失去了存在的意义,过程让人觉得很久很久,仿佛时光从无尽的天际飘荡而来,然后又抓着人的心往远方飘去,孕妇的叫声时高时低,毫无半分预兆,朱自强终于理解了徐老二为什么会那样愤怒,这完全就是受罪,是折磨啊!杀一个人,可能只需要一秒钟,而生个孩子怎么如此久呢?

经过旁边妇人不懈地努力,终于看到一个小胎儿的头先伸了出来,挤得两边的黑毛混着血水汗水,看得朱自强胃疗一阵阵地发冷发热,感觉到整个肠子都不停地翻滚起来。

孕妇的脸色变得苍白无血,汗水顺着头发不停地滴落,其他几个女人一起叫道:“出来了,出来了,再使劲儿,使劲啊!”最后这声几人一起使劲地喊了出来,这是不是跟人多力量大有关系呢?

朱自强这个时候终于有心情转头看了一眼吴飞,只见吴飞小脸崩得很紧,双目圆瞪,咬牙切齿,两只拳头紧紧地攥着,嘴唇的口型是“加油加油”!朱自强被吴飞的样子吓了一跳,这家伙在干嘛呢?

孕妇突然尖叫一声,朱自强吓得全身一震,眼睛看去,那胎儿“哗”地一下就被挤出来,伴着大量的血水,一个妇人用早就准备好的棉布一把将胎儿包住,顺便伸手给胎儿的屁股上来了一下,嘴里大笑道:“好啦好啦,总算出来了!是个大胖儿子啊!给老娘哭!”说罢又是轻柔的一巴掌拍在胎儿的屁股上。胎儿先是哼了两声,然后“呜哇哇”地大哭起来。

此时孕妇的神智有些模糊了,但还是倔强地睁着无神的双眼,朱自强看着孕妇脸上放松下来的笑容,还有眼睛追着自己孩子身影的慈爱和欢喜,那种神圣的母爱,瞬间形成一股强大的电流从朱自强的头顶灌击到脚板心里。

朱自强就这么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他已经没有丝毫亵渎的心思,看着婴儿从母亲的身体里出世,生命……这就是生命,而朱自强脑海里又开始出现枪毙人的情形,枪响,子弹射出,穿透人的肉体……死亡……生命……

一直在发呆的朱自强被吴飞拉着以来时同样飞快的速度离开了现场,朱自强不断地回想着这样两个片断:因为强奸而被枪毙的人,身上被子弹击杀出血淋淋的伤口;因为出生而扯开的身体,同样伴着血淋淋的“伤口”。不同的是一个伤口夺走了生命,一个伤口创造了生命。两个画面就这样不停地交替上映……

不知道什么时候,吴飞竟把付雷和洛永叫到了一起,加上朱自强,四人又出现在公厕后边的小窝里,吴飞早就声情并茂地把刚才所看到的描述了一遍,当然对于女性下身,他没有太多的形容词,只能跟动物相比。朱自强看着眉飞色舞的吴飞,他心里没有任何感觉,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思想境界里。

付雷轻轻地碰了几下朱自强,见他没反应,又用力撞了几下,朱自强这才转过茫然的眼神看着三人。

吴飞得意地笑道:“狗日的肯定被吓憨了!怎么样?是不是很过瘾?”

朱自强摇摇头,什么也不想说,他现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对于十一岁的孩子来说,这种场面未免太血腥了,目睹过枪毙和生娃儿这样的事情,肯定比什么说教来得有用,可以肯定的是,在朱自强心里因此而产生的东西,永远也不会有人理解,而且对于他今后的影响,实在是难以估测了。

付雷担心地看着朱自强:“自强,你没事儿吧?不就是生孩子吗?咱们连杀人都看过了还怕这个?”

朱自强点点头道:“没事儿,我只是有些吃惊,没想到女人生娃儿这么恐怖,唉……怪不得强奸妇女要被枪毙了!”

吴飞本想挖苦朱自强的,可是听到枪毙的事儿,心里惶惶地说:“是啊,以后什么事都能干就是不能犯强奸罪,妈的,太残忍了!不过自强,你看到女人的那个没有?嘿嘿,怎么样?比你看到的解剖图安逸吧?”之前朱自强就在三人面前,把自己从胡明红那儿看来的解剖图万分得意地画出来给三人看过,吴飞对此耿耿于怀,他总是见不得朱自强得意的神情。今天这样的机会,可比枪毙人还要难遇!

朱自强突然骂道:“安逸个锤子!你没看到流那么多血,那么小个洞,硬是被扯烂撕破了,你想想,那胎儿有多大?要是拿这么大个东西往你屁眼里塞,你试试那滋味如何?”

吴飞翻着白眼道:“肯定痛嘛,人家都说生娃儿痛得很呢,不过那女人硬是要得,我还以为她生不出来呢,呵呵……”

朱自强想起之前吴飞的样子,“卟”地一声大笑起来,给其他两人讲了当时吴飞的紧张样子:“你们没看到啊,不然肯定会以为是吴飞在生娃儿,哈哈,狗日的跟见了仇人一般,嘴里还不停地加油!”

吴飞翻着白眼道:“我那是加水,不是加油,呵呵……”说到后来,自己也忍不住笑开了。

朱自强又发了会儿呆,最后对三人道:“以后我坚决不让我婆娘生娃儿!太恐怖了!”说完就起身往杨少华家走去。

第一卷 童年的性觉 第二十四章 考试

“自强,再有半年我们的师生缘分就尽了,这两年多来,我把初中的部分数学几何教给了你,可惜我英语差,不然一定帮你打好基础,还有半年的时间,接下来的时间我把化学物理的基础知识讲给你听。”

看着杨少华有些伤感的表情,朱自强觉得自己很庆幸,能碰到这样一位师长,从他的身上,朱自强不仅学到了知识,更学会了一些做人的道理,而且杨少华的所表现出来傲骨对朱自强的影响最大,还有杨少华就从不说脏话,这点朱自强学得不错。

:“杨少师,我一定会努力学习的!”

杨少华点点头头,习惯性地摸摸朱自强的小平头,对于朱自强,名义上虽然是学生,可在暗地里,他把对儿子未能实现的希望转寄到了朱自强身上,就像对待自己亲生的孩子一般,耐心执着地教导朱自强。经过两年的时间,成果慢慢地显现出来,朱自强考狗街第一名基本上已经是铁的事实,说不定还能成为全县的第一名呢。

“今天我们综合复习一下,我找了几份卷子,玉烟和你的不同,时间两个小时,现在开始吧。”杨少华说完,就把试卷摆到两小的面前,玉烟虽然很聪明,但是学习能力还是不如朱自强,这点杨少华没有什么怪责,像朱自强这样反应奇快,接受能力强的孩子很少见,玉烟进县一中应该没什么问题,但要想赶超朱自强,基本是不可能了。

两小各自开始做题,杨少华走到桌前坐下,这些年被开除公职后,生活基本是靠妻子摆个百货摊过日子,他在街后还有点自留地,种点时令蔬菜补贴家用。由于国家开始搞经济建设,改革的春风早就吹遍了全国各地,狗街的赶集也越来越热闹,老百姓的购买力开始慢慢提高,现在是供不应求,日用生活品更是走俏得很。

只要弄点本钱,到县城去批发点什么解放鞋、民族服装、针线火柴、油盐酱醋等往街上一摆就能过日子。

大女儿玉紫已经升到初二了,学习在狗街中学非常不错,看来有望考上中专或师范,那样的话再过四五年就能参加工作了,二女儿也不错,这样发展下去,如果经济宽裕就让她上大学,也算了一个心愿,只是儿子玉虎……想到这儿,杨少华起身往里屋走去。

朱自强专注于面前的试卷,冷不防试卷上滴下几点水渍,朱自强不经意地一抬头,眼前坐着一个软骨儿,偏着头,嘴里流着清口水,眼睛细小,有些斜视,脸细长,皮肤很白,像个女孩子,看着朱自强“吧唧”几下嘴巴。朱自强看着他,心里有些震惊,差不多三年,这还是第一次看到玉烟嘴里说的弟弟,想不到就是这样!

杨少华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这点朱自强早就知道了,用猪大肠的话说是茅厕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尽管杨少华把朱自强教导得成绩优秀,可猪大肠还是不喜欢杨少华的性格,他见不得靠女人吃饭的男人!什么意思呢?你一个大男人摆什么破架子,再去弄一个摊,做个体户不好么?要不,就去走买,到乡下收土特产卖到县城,再从县城带上日用品卖到乡下,一个月挣几十块钱是很轻松的!这还比当老师的工资高!

猪大肠就让五花肉自己弄个摊,可是五花肉打死也不干,她不是怕苦怕累,而是不放心猪大肠,特别是那次猪大肠昏死过后。

朱自强看着杨玉虎笑道:“玉虎吗?”

杨玉虎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歪着脖子看看朱自强,然后咧咧嘴,杨少华在一旁笑道:“他在冲你笑呢,你跟他挺有缘分的,呵呵,一般人他见了就哭。没事,你接着作题。”

朱自强点点头,又回到桌上的试卷,做眼睛实在是控制不住!小孩儿的调皮心性作怪,悄悄地冲杨玉虎眨眨眼,然后又做了一个鬼脸。杨玉虑嘴一张,口水哗哗往下掉,幸好下边缠了块毛巾。

杨少华笑道:“自强!小心我罚你!”

朱自强吐了下舌头,集中精神考试,不再搭理杨玉虎。

整整一个半小时,朱自强揉搓几下手指,手都写酸了!抬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杨玉虎已经被杨少华弄进里屋了。

杨少华接过试卷,边看边点头,手里的红笔飞快地改着试卷,五分钟左右就改完了,交给朱自强:“错了两小处,下次要注意!”说完指着错误的地方,给朱自强仔细地讲解了一下,朱自强已经习惯于杨少华对学问一丝不苟的态度。

等杨玉烟做完,看看时间,今晚提前了半个小时,杨少华看着两人,心里隐隐的有些高兴,要是玉烟和自强……想到这儿,杨少华摇摇头。

“杨老师,可不可以让玉虎出来跟我们玩?他成天呆在屋里肯定很难受,我向你保证绝不会让人欺负他!”

杨少华没说话,有些发呆地看着朱自强,抿抿嘴随意地说:“自强,如果将来你能帮到玉虎,一定要好好地照顾他。”

朱自强点头道:“我一定会的。”

“玉虎已经睡了……你们知道为什么会有火?比如你点火柴,这火柴怎么会燃烧呢?”

两人一起摇头。杨少华的教育方式确实很有效,他先是激起孩子们的好奇心和求知欲,然后再把所要教的东西,一点点地灌输,这样的效果奇好,起码对于朱自强这样的孩子来说,简直是乐此不疲。

***

时间总是趁你不留神或发呆的时候悄悄溜走,而对于成长中的孩子来说,时间飞逝如箭,寒假的时候,猪脑壳回来了,肥胖的他陡然变成了一个肌肉男,成天带帮人打篮球,朱自强看过几次,猪脑壳变化太大了,短短几个月的时间竟然成功减肥,而且篮球打挺不错。

猪肝依然每天早上四点起床疯狂地锻炼身体,他没要朱自强教自己功夫,面子放不下来,只是凭着当初吴疯子传授的一些东西重复练习,十四岁的他还是没有成长起来,只比朱自强高半个头,体形依然瘦小。

过年的时候,五花肉照例背着火腿腊肉土特产好烟好酒不断走访自己兄长弟弟家。

过完春节,朱家老大老二前后离家,朱自强开始突然发力,在吴疯子和杨少华的教导下勤奋学习,他想尽快到县城去,原因就是猪脑壳会打篮球,而他听说一中的体育老师是市体师篮球专业毕业的,所以他想尽快到县一中去学习打篮球。因为猪脑壳在球场上飞扬跋扈的样子让他十分恼火!每天的节奏都很紧快,早上五点起床,抱着猪脑壳扔在家里的破篮球跑到区上的院坝里不断地拍球跑动,这时的朱自强还不知道什么叫运球,他只知道一定要拍着篮球跑才算数,所以每天他都拍着篮球围着院子跑圈。

经过三个月的时间,从开始篮球四处乱跳的情况转变成篮球就像他喂养的东西,一直粘在手上随心所欲地运转跳动。

猪脑壳曾经在球场把篮球整得往跨下打转,朱自强也学着,可篮球一下就砸在孵蛋上,痛得他眼泪直冒。

进入七月,狗街小学毕业班的气氛空前紧张,只有朱自强还是依然如故,再过三天就要升学考试了,所有人都在拼命地冲刺。

考语文数学对于朱自强来说简直是太简单了,就在他雄心勃勃地准备拿个全县第一名,好好出番风头时,成绩通知下来,排在第一名的竟然是武曲!武曲是二舅武正木的小儿子,比朱自强小两岁。五花肉曾经说过他家出了个神童,朱自强也见过这叫武曲的小表弟,浓眉大眼,矮矮胖胖的,最喜欢玩蚂蚁,据说两岁就开始认字儿,小学五年读的是跳跳级,一三五。想不到才九岁的家伙竟然考了一百九十八分!比朱自强高两分,但比朱自强小两岁。

朱自强就被人打了一记闷棍,从心里开始怀疑二舅是不是利用手中的权势弄虚作假?

没等朱自强从第二名的郁闷中回过神来,吴疯子死了,酒精中毒死的。跟自己朝夕相处的师长,竟然一声不吭地就死了,朱自强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但是看到吴疯子的尸体静静地躺在他的院里,脸上盖一块草纸,身上换了一套黑色的老衣,朱自强很害怕,他想揭开那盖着的草纸,可是他怕,他怕看到死人,而不是吴老爷。

可这躺着的尸体就是吴老爷的,朱自强心里迷茫极了,死人会变成鬼吗?那吴老爷的鬼应该还在这屋里。

吴疯子无儿无女,直系亲人都没有了,最后由区政府出面进行安葬,直到眼睁睁看着吴老爷躺进棺材,送进石块堆成的坟墓时,朱自强才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泪水像狗街河流一般狂涌而出,猪肝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拍拍弟弟的肩膀道:“哭个逑!难看!”

几个区政府的人在清理吴疯子的遗物时,竟然发现了一张盖了手印的证明,上面用毛笔写了一行字:

吾百年后,所有财物全部赠送朱自强(朱大长第三子)。吴清德字

看日期竟然是去年写下的,于是经过一番讨论,觉得死者为大,还是按照吴疯子的遗愿,把院门和房门的所有钥匙交给了猪大肠,因为朱自强还未成年,由监护人代管。

接下来猪大肠在土管所同志的劝告下,把房产手续变更成朱自强的名字,而院里的屋里的财产实在是少得可怜,朱自强始终没跟人提起吴疯子藏在地下暗格里的古书。他生怕有人知道后把那本金瓶梅贪了。

稍微整理了一下吴疯子的遗物,朱自强征得父母同意,假期就搬到这里住,吃饭依然回家。猪肝也趁兴搬到吴疯子的院里,这段时间他已经练得没有什么兴趣了,转来转去就是一个四方拳,已经打得烂熟无比,现在机会来了,一定要磨着老三把吴疯子的本事学会!

洛永、付雷和吴飞三人听说后更是强烈要求搬到一起住,三人的父母一听说跟朱自强在一起,哪还有不乐意的,人家可是出名的好学生啊,全县第二名。这下原本安静的院子被五个小家伙弄得吵闹不堪。杨玉烟每天除了回家吃饭睡觉,基本都跟朱自强几人呆在一起。

“老三,你什么时候教我?”猪肝趁着晚上没人的时候悄悄地爬了起来,一共两间厢房,猪肝跟朱自强住一间,其他三人住一间。

朱自强假装没听到,动也没动继续装睡。

猪肝儿突然跳起来,一脚就冲朱自强踢去,这下没法装了,翻过身让开,朱自强坐起来盯着猪肝儿道:“你信不信我把你扔出去?”

猪肝儿嘿嘿冷笑道:“你怎么不继续装了?装啊!我是你亲哥嘞,你不教我吗?”

朱自强摇摇头,这二哥简直就是个武痴啊!转了几个念头,他不是不想教,一来是棉花匠叮嘱过,而吴疯子曾经跟他说过猪肝学的那一套就够了,不能让他再多学,不然会害了他。

灵机一动,朱自强道:“我要教你也可以,不过你必须答应我把初中读完。而且一定要拿到毕业证!”

猪肝一下就怔住了,这算什么鸡巴事?要我好好读书?郁闷地看着朱自强:“老三……”

朱自强笑道:“为了爸妈!如果你能拿到初中毕业证,我就把吴老爷的本事全教给你!你马上就初三了,一年,只是一年的时间,我要是你就把锻炼身体的劲儿用到学习上,拿毕业证还不跟玩似的,怎么样?”

猪肝想了一下道:“你先让我看看本事!”

朱自强心想,反正都磨不过他,先应付了再说,于是起床穿了拖鞋就往院外走,院里的绳子还吊着,吴疯子死前,朱自强刚刚打完树枝,还没开始练习用寸劲打纸条。

随手拾了几根树枝挂在绳上,轻声道:“吴老爷教你的四方拳,是基础拳法,他没教你使劲的窍门,你只有招式,打不出威力来,看清楚了,这是长打。”说完一拳挥出,树枝应声而断。

猪肝翻翻白眼道:“这有什么难的……”走上去就要打另一根,朱自强急忙道:“不许超过那条线哦,退后退后,对,就这样,你打吧。”

猪肝略一打量,毫不迟疑的一拳干出去,结果拳头打到树枝的时候,因为距离太远,只是轻轻地碰了一下,朱自强笑道:“怎么样?”

猪肝闷声不吭,马上就开始一拳拳地开练,朱自强急忙道:“停停停,哪有像这样蛮干的!你答应我的条件,明年的这个时候我就教你!”

猪肝十分怀疑地看了他一眼,朱自强急忙笑道:“保证不骗你!”猪肝眼珠子转了几下道:“行,不过你也要到一中读书了,每天早上你陪我锻炼!”

朱自强笑道:“好啊!不过,我早上不练武。”

“那你练什么?”

“打篮球!”说完头也不回进屋睡觉,猪肝儿呆了半晌也没整明白,为什么要打篮球?难道这也是秘诀?再次抻出手比了一下跟树枝的距离,朱自强明显比他矮,手也比他短,怎么就能打断呢?一咬牙发狠道:“读就读!”

第一卷 童年的性觉 第二十五章 暑假

三年来,这是朱自强最舒服的一个暑假,睡觉睡到自然醒,想睡就睡,上山下河,钓鱼摸虾,不过他还是会抽时间练习毛笔字,看看吴疯子留下的线装书,跟吴疯子学了两年的古文,现在勉强能看明白。

寸劲他是不想再练了,反正能把树枝打断就差不多了,干嘛要全部学会呢?只要每晚睡前坚持练习青龙气,还怕将来发挥不出来。

县一中的通知书发到手里的时候已经是八月中旬,杨玉烟拿着他的通知书,脸上粉嘟嘟的布满了细汗,但神情却是无比兴奋:“自强自强,录取通知书来了,我们俩在一个班呢!你看,快看嘛,二十四班,嘻嘻,我们是同学了,哈哈,自强,我好开心唷!”

朱自强拿着通知书,心里有些不以为,县一中在全县选拔小学升初中的前八十名,其中县城的第一小学就占了一半的名额,全县十一个乡镇,每个乡也就是三四个名额,这次狗街也只考上三个,除他和杨玉烟外,还有一个村小的孩子。付雷也考上了狗街初中,吴飞的分数刚刚上线,这小子成天乐得不行,他以为自己铁定考不上初中的,结果分数下来没几天,狗街中学一公布录取线,顿时把吴飞高兴得差点晕过去:“我日他先人板板!老子踩着屎了,走狗屎运啊,哥哥们,想吃什么?你们说,我马上去整!”

他的请客方式也无非是带几人到山上弄些野果,或者烤土豆,朱自强翻着白眼:“考上了也不用这么兴奋吧,妈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全县第一名呢!”

吴飞斜着眼睛哼道:“老子一辈子都没那命!不过自强啊,哥哥替你不值,啧啧,太不值了,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把你的第一名给抢走了,唉,还是个九岁的小孩,牛!别生气啊,当老二也不错的,对吧?”

朱自强等他话声一落,一脚就踢过去,吴飞怪叫一声,屁股上中招,他这一年多郁闷得要死,每次朱自强要动手他都让不开,明明知道他要踢屁股,可是看着脚来了,这屁股好像故意迎上去似的!不知道的人还打击挖苦他拍朱自强的马屁。吴飞倒觉得老子的马屁每次都逃不过!

“舒服舒服,全县老二拍我一记马屁,兄弟们看到了吧?”

朱自强吼道:“吴飞!你再贫一句老子把你屁股踢成四块!”说完作势欲踢,吴飞赶紧求饶:“大哥行行好,你当我是个屁行不?放过我吧大哥!你要真的把弟弟给踢傻了谁给你跑腿啊是不?”

朱自强笑道:“妈的,见风转舵你最在行了,你给我记着!上了初中好好读书,别他妈再混日子啦。”

吴飞苦着脸道:“唉哟喂,你这不是要我小命吗?我爸都已经答应了,只要我初中毕业,在家呆两年,到十六岁就去参军!”

付雷问道:“不是要十八岁吗?”

吴飞笑道:“我爸已经提前给我改年龄了,现在老子户口上是十四岁!”

朱自强骂道:“无耻,不要脸!明明才十二岁非要整这么大!”提到年纪,朱自强是这帮人中最小的,洛永十三岁,可是洛永还在小学二年级,读了五个小学一年级,曾经号称一年级万万岁。付雷和吴飞是同年同月的,也比朱自强大,连杨玉烟都比朱自强大两个月。

付雷笑道:“要不你跟你爸说说也把我的改改,到时咱俩一起当兵去。”

朱自强立马吼道:“小雷你敢!你要敢去当兵老子就……老子……”

付雷吓了一跳,他没料到朱自强这么大的反应:“怎么了自强?你不是说过再也不讲脏话的,今天怎么又开始了?”

朱自强马上意识到今天有点不对劲,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几人道:“你们当兵的动机不好,就是为了整个工作,都把部队当什么了?吴飞你想想,你才十六岁,人家当兵都要十八岁才行,你这么小去吃得了那苦么?”

吴飞笑道:“不然怎么办?我读书都这样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书认得我,我认不得它,难道你让我回家当农民?养猪?种地?拉倒吧!当兵回来好歹包分工,到时候也不至于专门跑去吃大家的闲饭。”

朱自强张张嘴,最后干脆叹口气什么也不说了,转头看着杨玉烟:“什么时候开学?”

杨玉烟见他脸色不好,悄声说道:“八月二十四号报名。”

朱自强一脸的苦恼道:“这么快?不是九月吗?还有……八天!天了,只有八天了,我要睡觉去!”说完头也不回地冲进自己的厢房,扑到床上直哼哼。

屋外几人被他弄得满头雾水,面面相觑,付雷小声地说道:“自强今天是怎么了?就像吃了炸药一般?”

吴飞扁着嘴道:“有两种可能……一嘛这家伙还在生气没考到第一名;这二嘛,嘿嘿,估计这小子思春了!”说罢怪笑着看向杨玉烟,神情无比龌龊。

杨玉烟脸一板,趁吴飞不注意,猛地一脚踹过去,吴飞腰一扭就让开了,杨玉烟不等他再说,转身就走了。吴飞还在身后发出不间断的奸笑声。

付雷看了一眼朱自强的厢房,叹息道:“走吧,今天他不会起来了。回家!”

两人刚出院门就碰到了洛永,扯着洛永就走了。

朱自强听着院里人全部走光了,这才翻个身坐起来,接下来就要上初中了,要离开狗街了,要跟付雷、洛永分开了,幸好有玉烟陪着,不然肯定无聊死掉!还有猪肝儿成天缠人,唉……吴老爷你现在还好吗?

盯着天花板呆呆出神,脑子里不断地重现出跟吴疯子在一起的情景。为什么总会想起这老头呢?对了,金瓶梅!想到这个马上就翻身而起,冲到堂屋里,推开大方桌,揭起下边的盖子,里面有个大木箱,朱自强清点过,一共有六十六本线装书,有的已经发黄发黑了,还有几幅古画,装裱已经破败不堪了,朱自强对画没有兴趣,打开看过一回,就是几张水墨山水,翻到箱底总算找到了那本。

朱自强嘿嘿笑着把书拿出,盖好盖子,再把方桌推回原位,坐在木椅子上慢慢地翻看,插图里画的是男女交媾情形,用细毛笔勾画,画得极为逼真,形态各异,有站着的,有坐着的,也有从背后的,举起双腿的,有两女一男的,女的有个共同特征,那小脚小得让人心惊。

朱自强翻着这些插图,顺着插图就找那些让人脸红耳赤的情节,看得他鬼火冒,脑子发热,生平第一次有了男性的勃起,顶得裤子像个蒙古包,朱自强赶紧把书放下,半张着嘴喘气,眼前出现一对对男女相互嬉戏的情形,按照书中描述的展开的想象真是无比精彩!他现早非人事不知的小孩儿了。

合上书,等那些热血慢慢过后,朱自强决定不再看了,男人与女人就这么回事!胡明红说的看来就跟书中一样,女人的那玩意不过如此,虽然有些奇妙,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对,还能生孩子,一想到生孩子,心里那股邪火好像被冰水浇灭一般,男人,女人,嘿嘿嘿!

依旧把书放回箱底,朱自强实在找不到什么打发时间,只好趴在桌上开始练字儿,刚写了几分钟,眼前一暗,猪肝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出现在他面前,朱自强吓了一跳:“你怎么回事?”

猪肝儿冷若冰霜地看着他:“我跟刘二赶打架!”

朱自强咬着嘴唇一下就站起来道:“走!再找他打!”猪肝摇摇头道:“放心,我没吃亏!嘿嘿,我砸了他两砖,把他的头整了两个洞,这会儿还躺在路边呢。这狗日的没骨气,才砸一砖就认错服输了,没意思!”

“你这么下得起手?”

猪肝不屑地说:“你不记得了吗?我说过三年内不把他打跪在地上不算人吗?嘿嘿,今天总算报了一小仇!”

朱自强苦笑道:“屋里有鸡蛋,去煮两个滚一下吧,要被老妈看到又要骂人了!”

“你真不教我?”

朱自强“唉哟”地嚎叫一声:“哥!咱们说好了的,你别烦我了好不好?”

猪肝道:“好!我不烦你,不过将来我打架就专门使家伙,得什么打什么,不然要吃亏!今天就这样。”

朱自强眯着眼道:“你不是说没吃亏么?”

猪肝笑道:“开始空拳跟他打,我的力气没他打,我打他三拳,他只能回打我一拳,我看这样不行,他挨三拳就像个没事人一样,我挨一拳就痛得不行,所以抡地上的砖就给他来了两下,嘿嘿,很爽!真的!还想整两下的,狗日的服软了。”

朱自强道:“不会打死吧?”

猪肝摇头道:“不清楚,死就死吧,我走了。”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朱自强猛地叫道:“回来!我教你了!”

猪肝一脸得意地回过头来:“现在就开始!”

朱自强唉声叹气地走出堂屋,指着绳上的树枝道:“就是我上次教你那个,你先把树枝打断,断后换纸条!打烂纸条了再来找我!注意脚不准越过那条线!”

猪肝怔怔地看着朱自强道:“就这些?”

朱自强笑道:“呵呵,你以为有什么复杂的?就是这个,不过你别小看了,我练了好几个月才能打断树枝呢。还有……练长打的时候,尽量甩开手臂,扭腰,用腰力带动,速度是关键。就这样吧,我练字了。”

猪肝急忙拦着他:“我要学气功!”

朱自强坚决摇头道:“没有!吴老爷不会气功!”

猪肝嘿嘿笑道:“棉花匠会!”

朱自强吓了一跳:“你怎么知道的?”猪肝得意地说:“我看到过他在院里打石头,哼哼,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两个人收你当弟子的事!”

朱自强道:“除了这个,我什么都能教你,师门规矩,我不敢乱来,如果你不想害我就别找我学!”

“真的不行?”

朱自强摇摇头,绕过猪肝径直往堂走去。

“一点都不行吗?”

朱自强连头都没摇,猪肝叹了口气:“老三!教我基础好不好?我给你跪下了!”

朱自强头也不回地说:“你跪吧,我实话跟你说,就算拿我去枪毙也不能说!这东西会害死人的知道不?我就差点练死了,你不懂所以想学,就算没有棉花匠的交待,我也不会教你!别再花心思了二哥!你能把长打寸劲练成,将来对付十几个人也没问题了,知足吧!”

回到桌前,看着纸上的一行字: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第二天朱自强早早就起床了,走到院中,猪肝已经开始不断地挥拳,朱自强另拴了一条绳子,粘上纸条,站了一会儿,慢慢地凝神聚气,手指伸出去轻轻地接触到纸面,手指猛地一曲,拳挥出,结果纸条轻轻往后摆了一下又贴到他手背上。

朱自强闭上眼睛,开始运行青龙气,虽然十分微弱,可还是能感觉到那细若针尖的气劲,再次伸出手指,挥拳,一寸的距离,朱自强心里有种极大的自信,觉得这次肯定能行!

但结果让人很失望。朱自强不气馁,继续不间断地打击,时快时慢,体内的青龙气始终未曾停息下来,跟他出拳的快慢配合着周游全身经脉!

这次练习好像让人特别累,可能是停了好长一段时间后,人的体力和耐力同时都下降了?猪肝停了下来,直盯盯地看着朱自强,他这边练的有声有势,而朱自强就像哑巴卖屁股一样,整死不开口!一点声息都没有,这整的是哪出啊?

猪肝看了半晌也没弄明白,想开口问吧,又怕打扰到朱自强。

此时的朱自强完全进入了一种空明的状态,脑子像就一口古井,无波无浪,就像一面镜子,出拳,再出拳。速度越来越快,快得让猪肝也无法看清朱自强的手形,他的拳头已经化成了一团模糊的影子,只有那纸条不停地前后摆动,最后纸条也跟着飞速晃摇起来。

整整一个小时,从天黑到微亮,天上慢慢地映现出一片淡蓝色的光,夜宿了整晚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发出欢快的叫声,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这是条颠扑不破的真理啊!

清晨微凉的寒意裹着汗珠从兄弟俩的身上滚过,朱自强长长地呼出口气,睁开眼,呆呆地看着纸条,突然飞快地把纸条取下。

纸已经被打成了丝状,就被用针从中划破一般,怎么会这样?朱自强一时想不明白,生怕被猪肝看到进行追问,他可是有点害怕这个爱武成痴的哥哥了。吴老爷也不在了,这种情形问谁呢?

活动几下身子,嗯,没什么异常,那应该是青龙气在作怪了,想不到在体内觉得是细针儿,打出来也跟针尖没什么分别,以后跟人打架……这算什么?大老爷们拿根针扎人啊?朱自强苦笑几下,决定加紧练习青龙气劲,要是永远都这样,不被羞死才怪!

又过了半小时,猪肝才气喘咻咻地停下来,跑到水管旁咕噜噜地吞了一会儿,转头冲朱自强道:“你刚才练的是不是寸劲?”

朱自强笑着点点头,拿起一件衣服,把付雷三人叫起床:“走了!下河!一群猪!”

里边传来三人的痛苦的吼声,可是很快就全部跳了出来,朱自强叫人的法子很绝!先是敲一木板,如果不醒,就开始大吼,再不醒就是火炭儿伺候,所谓火炭儿,就是掐人,用两个指关节夹着一小点皮肉,用劲地掐磨,那滋味痛得让人头皮发麻,就像被火炭烫到一般。

第一卷 童年的性觉 第二十六章 升学

“除了学校我哪家也不住!”朱自强的态度强硬无比,五花肉嘴巴都差点说干了,他还是打定了主意!原因有两个,在他心目中寄居亲戚家非常不自在,他实在不耐烦看那些势利舅舅的嘴脸,有奶便是娘,这算什么亲人啊?还有就是杨玉烟也有可能住校。

五花肉苦口婆心地说:“跟你二哥住大舅家好不好?你就帮妈妈监视好二哥,当帮妈妈的忙,啊?三儿!”

朱自强摇头,坚决摇头:“不!我只住学校,如果你还要逼我的话,我就不去一中了,就在狗街读!”

猪大肠长长长长地吐口气道:“我同意!三儿有志气,干嘛要去倚门靠户的,老子不希罕那些亲戚,我呸!”

五花肉看着这对父子俩,一时气恼地说:“老娘不管了!你们爱杂整就杂整!”

猪大肠骂道:“就你多事儿,我相信三儿会照顾好自己!你以为离了你他就会饿着冷着了?真是只老得掉毛的孔雀!”

“猪大肠!你是不是想吵架?我为了什么?我还不是为了儿子,为了你们朱家!儿子又不跟老娘姓,我操什么心?你说我操什么心?我吃饱了撑的?我管鸡巴你们是死是活!少来烦老娘!”

五花肉就像打机关枪一样的喷得父子二人目瞪口呆,等她一转身进了房,猪大肠才喘口气低声骂道:“比老母猪还凶!三儿,一个月十五块够不够?”

朱自强点头道:“够了!我会省着点用的。”猪大肥伸手在他头上蹭了几下:“你大哥饭量大,再说市里的生活水平高,三十块钱才够他用,他长大了,要交朋友,偶尔请请人家吃饭什么的,总不能让他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来,你说是不?我不想你们兄弟有什么隔膜,有话就说出来,你跟你二哥还在长身子,等你们发育的时候就每人加十块钱,当作营养费。”

朱自强道:“我听二哥说了,县里的中学一顿饭吃二角五,有肉有汤,可以吃得很饱。我一天吃两顿就够了。”

猪大肠急忙摇头道:“不行!一天三顿!早上吃两个两分钱的馒头,中午吃二角五,下午吃二角,晚上喝一瓶一分钱的糖水,这样一天刚好五角。记住了?”

朱自强点点头,不再吭声,虽然猪大肠已经解释过为什么给猪脑壳三十块,可他心里还是别扭!

猪大肠扭头看看他的行李:“都齐了吧?呆会儿车就来了,我看看……被子,褥子,床单,枕头,衣服,脸盆牙刷毛巾香皂肥皂,布鞋……嗯,纸和笔下去买新的吧,这些就不要带了。本子也买新的。”

朱自强赶紧按住猪大肠:“爸,我用惯了,这些笔记本还能用呢。”

猪大肠呆了一下,点点头,什么也没说就转身走进房间,估计是跟五花肉说话去了。

朱自强一个人坐在家里,马上就要离开了,家里只留下爸爸妈妈,朱自强心里有些酸楚,站起来走到厨房,再回来在饭桌前呆了好一会儿,杀猪人家对于卫生根本就没办法讲究,家里什么东西都跟油沾上关系,到处都是油腻腻的。跟二舅家那种纤尘不染的书香门第比起,简直是天上地下。

可是这些东西让朱自强有种特别亲切的感觉,油得发黑渍的桌椅,凹凸不平的泥巴地上,反射着油光,墙壁被油烟薰得灰蒙蒙的,倒吊着一串串儿像蜘蛛网一般的尘坠。

“三儿走吧,车快来了!你提上那个篮子,我帮你背行李。”猪大肠走了出来,后面的五花肉眼睛红红的,好像刚哭过,朱自强诧异地看着父母:“你们又吵架了?”

五花肉骂道:“死娃儿,胡说什么呢?快走吧,今天我不送你了,你爸送你去……对了,我给你炒了一罐肉酱呢,等我装上。”

朱自强点点头,强行拉住要背行李的猪大肠,看着自己父亲那肥胖的身子,连蹲下去都艰难,怎么能让他背呢?朱自强叫道:“我来我来,爸,你上厕所都要吊着护手,别整了,我来吧。你帮我提篮子就好。”猪大肠上厕所已经成了狗街的一绝,他人胖,蹲下去非常费劲儿,每次大便的时候都要用手吊在护栏上,这样才勉强蹲得下去。

猪大肠呼呼地使劲喘两口气道:“行李重啊,你别以为你爹胖,老子一个顶你五个,信不信?”说完一把推开朱自强,伸手一把抓起行李,使劲往后一甩,里边綑着的锅啊盆儿的发出一阵抗议般的碰响,猪大肠转身就出门了。

朱自强被他推得倒退几步,心里有些吃惊,想不到老爸的力道还这么足,他可是亲眼看过猪大肠杀猪的场景,那些两三百斤的猪在他手里就像玩具似的,左一把右一把,一头生蹦乱跳的猪活活被他折腾成白生生的剐毛肉,朱自强苦笑一下,看来桩子还是不稳啊,虽然刚才没准备好,可照棉花匠的说法,一个练武之人怎么不加强戒备,让人轻易碰着,这成什么了?

十公里的路,那辆圆头的客车足足走了一个半小时,父子二人下车后,猪大肠笑道:“你妈很想来啊!可是为了节约车费她死活也不来了,说是怕走的时候舍不得你,这娘们!”

朱自强眼睛酸了一下,急忙笑道:“妈也真是的,我都这么大了还担心什么哦?”

猪大肠语重心长地说:“儿行千里母担心,以后一定好好孝敬你妈,让她过好日子,享清福,你妈跟着我可没过上什么好日子。”

朱自强说不出话来,心里堵得慌,他知道父母悄悄的开始赶集了,一四七赶狗街,二五八赶距狗街五公里的毛坡乡。几百斤的肉,要在凌晨五点左右运到毛坡,其中的辛苦……朱自强想到这儿,暗暗咬牙,发誓一定要玩命地读书!这是回报父母最好的方式!

功勋县第一中学,建立在县城背后的半山腰上,县城名叫新界镇,三座大山挤在一起,从山中分别窜出三条河水,狗街河,米儿河,还有一条小龙溪。县城也被河水分成三大块,中间一块是镇中心,左边就是狗街方向,右边通往其他乡镇。三条河水在县城外汇流,镇中心建在河滩上,依山而走。

一中矗立在山腰上,从县城最繁华的丁字口往上走,一条长长的石梯,石梯尽处就是一中大门,鲜红的行书写着“功勋县第一中学”,建于一九五五年,文革中断了十年,差不多三十年了,现在才到二十四班。可见整个县对于知识人才的需求量已经到了饥渴的地步。

那些初中刚毕业,没钱上高中、中专的人也被政府强行征去当教师,高中毕业的学生更是毫无条件地塞进各机关事业单位。

猪大肠看着县一中大门,眼神有些兴奋,也有些淡淡的惆怅:“好气派啊!三儿,这就是一中了?”

朱自强点点头道:“就到了,爸,你歇一下,看你汗水都把衣服弄湿了。”

猪大肠呵呵憨笑道:“不用不用,咱们整快点去把名先报了!”

朱自强笑道:“没事的,报名时间是两天呢,你先歇会儿好不好?”

“你这小杂……死孩子!把老子的话当放屁?你爹一辈子没进过高等学府,好不容易跟着月亮走沾回光,你还不乐意是不是?”本来想骂小杂种的,可是在学校门口,要是被其他学生听到,肯定会笑话儿子,猪大肠只好改成死孩子。

朱自强赶紧点头哈腰地说:“走走,马上走!”心里暗暗高兴,看来老爸也不是不分场合的人嘛!

父子二人跨进校门,朱自强小声地说了句:“一中我来了!”猪大肠耳朵很尖,这句话听了个明白,胖乎乎的脸蛋,一下子就见不到五官了,伸出空着的手拍着朱自强头道:“好儿子!”

朱自强有些激动地打量着学校,一进校门就是个超大的操场,中间是草皮部分,外围是铺着细沙石的跑道,一幢五层高的绿色教学楼挡住了山下的风光,顺着过去是教职工楼,只有两层,红色的土墙木板楼。

过了操场,从两边又要上石阶,上边是三个篮球场并排着,左边面对县城的方向,是幢黄色的建筑,样式古朴,门头龙飞凤舞地写着“大礼堂”三字。在篮球场的背面,一排三层高的旧式老房子,有人从楼板跑过,发出咚咚的响声,挨近大礼堂的转角处有个大棚子,用牛皮毡盖着。

朱自强看着三个篮球场魂都差点没了,那雪白的篮板,绿色的钢架,还有飘着红尾的球网,在篮球场的后边是根银色的大旗杆,此时还没有红旗挂着,估计要开学典礼之后才会飘扬起来。

“妈卖麻屄!原来这里头这么大!这么漂亮!在山脚下看起来不怎么样,上来才发现有这么好啊1猪大肠有些犯晕地说着。

朱自强笑道:“我也是第一回上来,以前只是听说过,爸,那边是新生报名处,我们过去!”新生报名处在操场边上,红纸黑字,两个穿着中山装,戴着眼镜的老师坐在两张课桌后,相距一米左右。

朱自强掏出录取通知书递过去:“老师好,我是八四届二十四班新生朱自强。”

那老师头发整齐地往后梳着,中山装的风纪扣紧紧地扣着,整个人瘦得像牛肉干,年纪有四十岁左右,眉尾有一撮较长的眉毛拖着,看起来有些学者风范,听到朱自强自报姓名后“噔”地一下就站了起来:“你就是朱自强?狗街小学的朱自强?”

朱自强点点头,我很有名吗?

“我叫王香堂,二十四班班主任。欢迎你朱自强同学!”

朱自强闻言一惊,运气太好了吧,一来就碰到班主任:“王老师好!”他可不知道,这次王香堂可是专门来等他的,这次他跟另一个老师猜拳输了,一三五奇数名次的学生归二十三班,他只好要二十四班的偶数名次了,刚好朱自强是他这个班的头名,全县第二名,并且只有十一岁!错了,是十一岁还差半年,这简直就是个人材啊,不过,二十三班的武曲,教委武副主任的九岁的小儿子是第一名,王香堂不希罕,别人不知道,他可是很清楚的,那武曲除了读书什么也不会!这种学生不教也罢,一个书呆子而已。

猪大肠的手在胖胖的肚子上搓了好几下,试图把手上的油全部搓掉,他仍然穿着一身卡其布的工人服,不过这身衣服被五花肉用了半包洗衣粉清洗过,主动握向王香堂的手道:“王老师你好!我是朱自强的家长,我叫朱大长,人家都叫我猪大肠,我是个杀猪的。以后全靠王老师了……”

王香堂笑着紧紧地握着手道:“你客气了!你们教育得好,这孩子不错!你尽管放心,我会尽力而为的!对了,来先把报名手续办掉吧?有没有什么困难?我是说经济上?”

猪大肠摇头笑道:“没有没有,王老师不用担心钱的事。”

登记了报名册,王香堂长长地松了口气,这一届总算没有失望了,上一届有个学生考了全县第三名,可是过了报名期还是没来,最后王香堂亲自上门找到那学生,一看,手里抱一个,牵一个,背一个,家里穷得除了孩子什么都没有的地步了,这一打听才知道,学生的家长连生了五个女儿,一心想要个儿子,结果孩子越生越多,生活动越来越难!王香堂看着那个十三岁的女孩儿,眼泪涮地一下就淌出来了,哀求学生家长放孩子去读书。结果人家打死不同意,说好不容易扯大一个,不帮着带孩子读什么书?还说知识分子逼迫穷人,扬言要去告发,弄得王香堂哭笑不得,一咬牙答应承担所有的学费,但人家还是死活不干,跟他说,你有钱供我姑娘读书,不如给我买几斤盐巴吃。

那学生哭着送走了王香堂,看着小女孩儿麻木的脸孔,王香堂的心一阵阵儿的抽痛。可有什么办法呢?百年大计,教育为本,如果再不普及教育,这样的事情还会延续多少年啊!

三年过去了,朱自强来了,王香堂还要等,他一定要等所有的学生到齐。

领着朱自强交了学杂费,书费,送到宿舍里,帮着找了个靠窗的下铺,朱自强是第一次见到上下床,觉得新鲜极了,猪大肠和王香堂帮着铺床整被,这是位于二楼的宿舍,也是是整个二十四班的男生宿舍,共有十五张上下床,可以住三十个人,按学校的经验,一个班四十人,能有二十个住校就不错了,因为县一小升来的占了一半,而这些孩子家都在县城里。

王香堂热心地指认了食堂,一再叮嘱后天开班会,千万不能迟到,有什么事情尽管找他,这才急匆匆地离开。他还要去迎接其他学生呢。

猪大肠小心地在木板楼上走着:“嘿,这板子不结实呀,妈的,要是一不小心踩断了……”突然脚下的木板传来几声吱吱响,吓得他赶紧往后跳,可这一跳,喀嚓一声,猪大肠脸马上就吓白了,站在那儿动也不敢动一下,朱自强也吓得不轻,这要是掉下去……看着父亲吨位十足的身体,朱自瞄着他脚下的木板,果然裂了!

“爸!往后退,快!”

猪大肠急忙退几步,然后一转身,飞快地溜到门坎上,那是墙头位置,停下后叫道:“啥子鸡巴楼板,不经踩!三儿走走,快下楼!”

朱自强无比小心地走过去,看了看刚才猪大肠踩裂的地方,先用脚试试,再慢慢加力,最后使劲跺了一下,呼……还好,没有断!

“爸……没事了,断不了!”

猪大肠抹了一把汗水:“那就好,走吧,都差不多了,这两天没什么事,刚才王老师说了,你可以先去他那儿领书本,我们这会去吃碗馄饨,然后把书领了,我也该回去了,你妈一个人在家里呢。”

朱自强收拾了一下,跟着父亲下山了,两人到了街上,寻到县里的大馆子,这会儿已经过了中饭时间,馆子里的人很少。

“三儿我怎么觉得这一中的石梯上去难,下来容易呢?”

朱自强笑道:“爸,这就是求学的路,上去要一步步爬,书上说,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在一中读书的人每天都要爬上这么一截,时时提醒自己呢。”

猪大肠笑呵呵地骂道:“就这张屄嘴会说!呆会儿我就不陪你上去了,老子是杀猪的,整不成这种格式1

朱自强点头道:“好的,你放心回去,我不会出事儿的。”

两大碗馄饨摆上桌子,父子两人低下头,唏哩呼噜地开干,吃完后,朱自强把父亲送到车站,看着他胖墩墩地身子坐实了才离去。

第二次走上石阶,朱自强想起父亲的话,慢慢地一步步往上登去,这是小学五年,我已经走完了,接来是初中三年,还有高中三年,大学四年……还有十年!十年寒窗啊,想到这儿,朱自强眯着眼开始想:武曲能在小学读跳跳级,我一定要超过他,哼,六年的中学,我用三年读完!

第一卷 童年的性觉 第二十七章 才子

“王老师,我想先领书。”朱自强径直走到班主任的桌前,报完名后,有一天半的时间,之前打定了主意,这会儿就有些急切了。

“你帮我在这儿守着,如果有同学来报名就让他们先等着。”王香堂边说边起身,朱自强坐到桌后,两手撑着下巴。

“新生报到……请问……”来人大约十三岁,朱自强眯着眼睛打量了几下,嘿,这家伙竟敢不留小平头,整个三七分的知识分子路线,身上的白衬衣扎在兰布裤子里,腰挺得很直,鸡胸狗肚鸭屁股!

朱自强笑道:“这里就是新生报到处,请问你是哪个班的,姓名?年龄?哪儿人?”

那人上上下下地瞅了朱自强半天才道:“你是王老师的什么人?”

朱自强道:“我也是新生,这会儿王老师去拿新书了,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那人闻言笑道:“我还以为你是王老师的儿子呢?吓我一跳!我叫管中昆,你叫什么名字?”

“朱自强。”

“哈!久仰大名啊!你就是朱自强?嗯,不错!看起来蛮机灵的,嗯,你住校吗?”

朱自强暗地里狠狠地鄙视了一下:“住校,你呢?”

管中昆指指大门处:“我家就在外边,你真的只有十一岁?”

朱自强纠正道:“还差半年。”

“呵呵,厉害啊!属虎的?我属鼠,比你大两岁呢。”管中昆的眼睛很锐利,这让朱自强很不舒服,那眼神里透着好奇、怀疑、不屑。

朱自强笑眯眯地说:“原来是四害啊,嘿嘿,虎是猫科,你要小心哦。”

管中昆“咦”地一声:“看不出来,你还知道猫科啊,不过你这只玉猫奈何不了锦毛鼠。”

朱自强哈哈大笑道:“你也看过七侠五义啊?锦毛鼠……哈哈,我怎么觉得像是赖皮耗子呢?”

管中昆嘿嘿阴笑道:“不错不错,嘴巴不饶人,了不得啊,现在的孩子都成人精了。”

“中昆,干嘛呢?不许欺负新同学哦!”王香堂抱着几本书走了过来,递给朱自强,指着管中昆介绍道:“管中昆,他爸爸是一中老师,教物理的。这位是朱自强,呵呵,你们一个第二,一个第四,今后要相互鼓励,相互学习!”

管中昆笑道:“王老师别抬举我了,朱自强同学是盛名之下无虚士,看来不是那种马屎外面光,里面一包糠。”

王香堂愉快地笑道:“呵,难得难得,一向目无余子的管大才子也有心服口服的时候。来,我先帮你把名注册了,自己去交学杂费,书在我办公室里,自己去领。”

管中昆笑道:“王老师,这样不好吧?好歹我也是新生,我强烈要求你一视同仁!”

“我怎么啦?”

“朱自强同学来的时候,你带着他报名交费找宿舍,帮着打铺整理,怎么对我就是另一种待遇?唉,难道成绩差就应该被歧视?我好歹也是高小文化程度了,大小也算个知识分子!”

王香堂呸了一声:“小子少跟我耍贫,这里一草一木没有谁比你更熟了,快滚,我没时间跟你啰嗦1

管中昆嘴角扒拉几下,冲朱自强叫道:“走吧朱老二!我带你逛逛!”

朱自强本想反驳,可是王香堂在,他不好意思说出口,抱着书郁闷地往宿舍走去,管中昆紧赶几步:“喂,朱老二,心里不爽啊?”

朱自强见已经离王香堂远了,轻笑道:“管大豺……子,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回宿舍,你慢慢报名去。”

管中昆苦笑道:“看来咱俩是棋逢对手啊,豺狼的豺吧?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见到你就特别……亲切!不嫌弃的话交个朋友?”

朱自强腾出一只手伸向他:“只有一条,嘴下积德,读书不是用来损人的。”

管中昆再次摇头苦笑:“服了!不过你让我痛改前非的话,总得给我一段时间吧?”

朱自强笑咪咪地说:“管大,服了是嘴上的,心里还不服吧?要是你有意思,咱们这会儿就到宿舍里学着古人斗文?”

管中昆歪着头瞄着朱自强道:“算了,你读过什么书……我是说课本外的。”

“古文观止,三字经,千字文,百家姓,唐诗宋词,七侠五义,隋唐演义,三国、水浒、西游、红楼……”

“打住打住!你……看得懂这些书?”管中昆十二万分怀疑。

朱自强笑道:“似懂非懂。”

管中昆忍不住开始考较:“那你说说唐诗有哪些类型?”

朱自强侃侃而谈:“分七言、五言,律诗、古诗、绝句。”心里暗暗好笑,吴老爷可是正牌的老秀才,没事的时候就“平平仄仄”地念叨,想考我?窗都没有!

管中昆胀红了脸:“唐宋八大家第一位是谁?”

“韩愈。”

“无边落木萧萧下……”

“不尽长江滚滚来!”

管中昆瞪着朱自强:“狗日的,你这脑壳是怎么长的?”

朱自强摇着头道:“啧啧,管大才子之德不过如此,嘿嘿,如此而已!”

管中昆转身就走:“这三年你小心了!不超过你老子不姓管!”

“那你姓什么?”

“……”

朱自强煞是有趣地看着管中昆暴走的背影,这家伙有意思!回到宿舍后,朱自强急不可耐地翻开课本:语文、数学、英语、政治,从小学的两科一下子加到四科,初二再加一科物理、几何,初三加化学,数学和几何并成一科,就是六科。朱自强心里盘算了一下,除了数理化外,其余的都要靠记忆力。

翻开英语课本,看着满篇字母,心里有些发嘘,早就听猪脑壳说英语是最难学的,可也不怎么样嘛?不就是些拼音!不过……怎么声母韵母都在混着用呢?有意思……

正当他翻看英语书的时候,楼板轻声响起,杨玉烟脑袋出现在宿舍门:“自强!”

朱自强把书放好,冲杨玉烟招手:“进来吧!”

杨玉烟摇头道:“学校有规定,不许男女生互进宿舍呢,你出来吧,我们去看看学校。”

朱自强把书收起来,放到枕头下藏好,这才走出宿舍:“这什么破规定?宿舍为什么不准男女生互逛啊?”

杨玉烟脸红了一下:“好像是为了防止学生谈恋爱!”

朱自强眨眨眼道:“谈恋爱?什么是谈恋爱?”

杨玉烟背过身,抢先下楼,朱自强喃喃地说:“男女生进进宿舍就是谈恋爱?神经病!哎,玉烟,你的宿舍在哪儿?”

杨玉烟道:“我不住学校,爸让我到二叔家住。”

“没听说你二叔在县城啊?不是说在哪个乡政府嘛?”

“刚调下来,好像当什么税务局副局长呢。对了,我爸被狗街小学又请回去当代课老师了。”

朱自强听到这话,声音一下就提高了:“真的?那太好了!杨老师教书可厉害啦。”心里微微有些遗憾,玉烟本来打算住校的呀……

两人走到大操场,杨玉烟指着绿色的教学大楼兴奋地叫道:“我们的教室在四楼。那儿,靠左边的一间!”

朱自强看了一眼:“怎么这样高啊?唉,上厕所太不方便了。”

杨玉烟“咯咯”地笑道:“服了你!楼层高点清静嘛。”

“高处不胜寒啊!”

就在这时,朱自强看到了武正木和武曲,本来想赶紧转过地方,不跟他们碰面,可是武正木已经叫起来了:“猪尾巴!”

朱自强怔了一下,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去:“二舅好,表弟……”

武正木呵呵笑道:“不错不错,这下你们表兄弟在一个学校了,武曲不叫表哥吗?他只比你少考两分哦。”朱自强听着这话心里就不舒服,什么意思嘛?表哥比表弟少考两分,我日……

武曲浓眉大眼,肤色偏黑,嘴唇极厚,看上去有些木讷呆笨,低着头不说话,武正木摇头笑道:“这么大的人了还怕生!尾巴你报名没有?住哪儿?”

朱自强道:“已经报了,就住学校里。”

武正木嘴巴动了几下,最后说道:“那你们玩吧,我先带武曲报名,有空来家里玩啊。”

朱自强赶紧笑道:“一定一定。”

等父子二人走远,杨玉烟小声地说:“这就是你二舅啊,好像是教季的领导哦,那个武曲……

朱自强笑道:“是个天才!”

杨玉烟摇头笑道:“可能是个读书的天才。”说到读书二字时特别加重了语气,然后歪着头看着朱自强,眼里有些雾雾的。

朱自强道:“不论干什么,只要是个天才就不得了啦。呵呵,不过他现在只是个天才……儿童!”

杨玉烟狡猾地笑道:“不到十二岁的都是儿童,可惜初中没有少先队了,哈哈。不然你一定能当中队长!”

朱自强假装生气地说:“才是中队长?我有那么差劲?好歹也弄个大队长过过干瘾嘛!”

说完两人一起大笑起来,在杨玉烟的一再要求下,朱自强只好陪着她上四楼,看着教室里一排排整齐的桌椅,上着暗红色的油漆,两人眼里散发出兴奋的光芒。

“自强,是一人一套桌椅哎,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哎,好怀念狗街的长板凳啊……”

杨玉烟捂着嘴吃吃笑道:“又想捉弄人是吧?对了自强,我住在二叔家,但是吃饭还是在学校里,到时候我们一起好不好?还有……你能不能每天去我二叔家接我?”

朱自强被吓了一跳,奇怪地看着她:“玉烟?玉烟!”

“干嘛呢?”

“你是不是觉得我体力好特别能爬?”

杨玉烟不解地问道:“不是啊!”

朱自强双掌相击,发出啪地一声响,道:“这就对了嘛,我是属虎的,不是属乌龟的,你让我每天大清早的就跑下去接你,这不是折腾吗?”

杨玉烟气得嘴巴嘟得老高:“以前都是我等你上学放学,现在倒好,原来这么……这么……”

朱自强见杨玉烟眼泪都溢满了,赶紧赔笑道:“好玉烟!别生气,我之前在学校门口发誓一定要在三年内学完初中高中的科目,所以我从明天开始就要拼命了。”

杨玉烟狐疑地看着他:“真的吗?三年学完?”

朱自强扬着下巴,无比自信地说:“三年!”

杨玉烟摇头道:“根本不可能!这么多科,还有我听爸爸说,最难的是高中部份!”

朱自强大声说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楼梯口突然有人大笑道:“说得好!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第一卷 童年的性觉 第二十八章 篮球

两人转头望去,是个满脸络腮胡子,身材高大的中年人,穿着一身蓝色的民族运动服,脸上的五官分明,眼睛深陷,鼻子高耸,嘴巴被胡子掩着,看上去就像个少数民族。

朱自强和杨玉烟习惯地问候:“老师好!”

那人点点头道:“你们好,是新来的同学吧?”

朱自强接道:“我叫朱自强,她叫杨玉烟,狗街小学考来的,我俩都在二十四班。”

那人“哦”地一声:“是王香堂老师的班主任,呵呵,我叫猫雄,嗯……是你们的体育老师,是不是觉得我这姓很怪?没事的,我是回族,大家背地里都叫我熊猫,你们也可以这样叫。”

朱自强脸上露出无比愉快的表情,心想这些少数民族真是有意思,够耿直!这人还是个回族,听人说回族的姓氏特别怪,有姓撒的,姓虎的,这还有姓猫的,有没有姓狗的?

“猫…这个猫老师好!”

猫雄呵呵笑道:“很多人开始叫都不习惯,不过我不介意,如果你觉得咬口就叫我熊猫老师好了,或者直接省略叫猫师也行。”

杨玉烟觉得这老师太有趣了,卟地一下就笑出声来,赶紧用手捂着嘴巴,脸上飞红地移开视线,猫雄哈哈大笑道:“这个……杨……玉烟同学,不用不好意思,咱们一起下楼吧。”

朱自强走在他身旁暗暗地打量了一下,现在他已有一米五三,可只能到猫雄的胸口,这猫师怕有一米八!

猫雄见朱自强打量他的身高,马上就笑道:“一米八三,矮了点啊,要是能长到一米九,我就不会来教书了。”

朱自强心思电转,马上就想到了:“猫……师是不是篮球专业的?”

猫雄惊奇地看了他一眼,在他的印象中,除了县一小的那些小孩玩过篮球外,从乡下来的孩子连篮球都没见过,更别说玩了。

“是啊!你会打篮球吗?”

朱自强摇头,但是眼里放出了惊喜的光:“猫师!我很喜欢打篮球,只是一直没人教我!”说完充满期待地看着猫雄。对方微笑道:“行啊!每天早上六点到七点,我带着高中队和初中队练球,你要是有心自己来就是了。”

说着话三人已经走到楼下,猫雄冲两人道:“回头见,好好读书!”说完转身走了。

朱自强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心里激动无比,这个肯定就是他们说的一中最厉害的篮球老师了!想着跟他学习高超技术把猪脑壳整得灰头土脸的样子,朱自强就像吃了蜜一样。

“自强,我也该回去了,你要不要到街上逛逛?”

朱自强摇头道:“不去了,我要回去准备一下,下午就在食堂吃饭。”

“那明天……明天你有什么事?”

“明天……还没想呢?可能我会呆在宿舍里看书吧?你有什么事吗?”

杨玉烟红着脸摇头道:“没有没有,那……我走了?”

朱自强点点头,玉烟怎么了?今天老是脸红,嘿,这小丫头!在他心里,玉烟早就是自己的……媳妇!可这只是心里的念头,反正玉烟是谁也不能触碰的,不然他铁定要发狂!

脑里想着明天早起去练篮球,竟然先转身走了,杨玉烟幽幽地叹口气,失落无比地独自离开。

回到宿舍,里边又多了三个人,看打扮都是家里比较贫寒的,衣服领口袖子都有破损,个子也不高,但长得比较结实,其中一个两只眼睛黑白分明,那眼珠子黑得发亮。

朱自强不禁多看了几眼,三人的眼光一起转向别处,不与他的目光相碰,朱自心里暗暗好笑,这些憨厚的农家子弟他见得不少了。

“你们好,我叫朱自强,狗街小学的,你们三个是哪儿的?”朱自强非常清楚,如果他不问,这三人绝对不会主动跟他说哪里,因为这些人通常很被动,也许是生活习惯造成,跟陌生人相处,从来都用一种戒备的心态面对,当然其中也不乏有羞涩和胆怯。

正如朱自强猜想的那样,那个眼睛黑溜溜的家伙低眉垂目道:“我们是田园乡的。”

朱自强苦笑了一下,田园是离县城最偏远的一个乡。“你叫什么名字?”

“邱志恒。”

“他们两个呢?”

“穿黄衣服的叫胡达平,这个是骆传才。”

朱自强始终保持着脸上的微笑,从小生长在乡村,他已经无比熟悉如何跟这些人交流:“都报名了吧?”

三人点点头,朱自强又道:“是不是王老师领你们报名找宿舍的?”

三人再次点点头,朱自强再也忍不住,一下就笑出声来:“三位同学!我也是学生,跟你们一样,大家别整成应声虫行不?”

邱志恒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我们……嘿嘿,认识你很高兴!”

朱自强呵呵笑道:“床都铺好了吧?要不要我帮忙?再呆一会儿,我们去食堂打饭。对了,你们还没领新书吧?”

一下子被问这么多问题,三人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朱自强话一说完,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起轰然爆笑起来。

这一笑总算把气氛弄得随和了许多,朱自强挺喜欢这三人,特别是邱志恒,可能在三人中,他家的条件要好些,另两个一直没吭声,脸上带着笑,可眼里却充满了羡慕。

四人聊了一会儿,互相一报岁数,胡达平属猪,年纪最大,十四岁,骆传才属耗子十三岁,邱志恒也是属耗子的。

这年头的人都把年龄大引以为荣,朱自强说自己属虎时,三人马上就笑得无比愉快,丝毫没有因为他年纪小读书厉害而嫉妒,反而觉得他是个小弟弟,朱自强郁闷了,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长百岁!

邱志恒的口气马上就跟着变了:“朱自强,我们都比你大,以后有什么事……比如洗衣服什么的,我们帮你吧。”

朱自强摇头道:“不用不用,我每星期都要回家一次的,带回去洗就好!”

宿舍里共有三个窗户,看来是将原来的老教室改造成的,朱自强四人占了最里头靠窗的两张床,邱志恒在朱自强上床,骆传才在胡达平上床。两对上下床坐着开始聊天,朱自强把课本拿出来给三人看新鲜,三个家伙就像苍蝇盯鸡蛋一般,每人抱着一本就开始翻。

朱自强笑道:“别急,呆会儿你们去找王老师先把书拿了,回来慢慢看,以后有的是时间看。对了,你们三人会不会打篮球?”

邱志恒道:“不会,不过我挺喜欢的,你会不会?会的话教我吧?”

朱自强道:“我今天碰到了体育老师,是个回子,姓猫,叫猫雄,呵呵,一米八三的个头呢!长得又高又壮,体师篮球专业的,他跟我说每天早上六点钟他们球队都要练球,到时候咱们一起去跟着练!”

邱志恒有些迟疑地说:“这个……人家不会不要吧?”

朱自强歪着头,心里有些好笑但又不好说破,脸皮薄不是坏事儿啊。“这你就放心吧,是猫师亲自跟我说的,明天早上先去看看,如果他们不欢迎,我们就自己练。”

刚说完话,胡达平的肚子“咕”地一声就叫了起来,三人愣了一下,齐声大笑,朱自强叫道:“走吧走吧,打饭吃去!今天……是我们的第一顿哦。”本来想说今天我请客的,可是一转念想到家里的情况,请客是件奢侈的事情,及时煞住了下边的话,心里苦叹:革命不是请客吃饭啊!

食堂的规模不大,跟狗街上办红白事的厨房差不多,几口大锅大盆,这里的家什全部是特大号的。

朱自强皱了几下鼻子,空气中散出一种馊臭味,由于高中部和初二初三的学生要后天才返校,所以饭菜都不多,朱自强偷看了一下,其他三人站在米饭前犹豫了一下,然后坚决地走向了玉米面饭前,每人打了一毛的饭,份量很足,打饭的人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妇女,特意往每个学生的饭缸里压了几下。

朱自强心下坦然了,跟在三人后边打饭打菜,他在家里基本都是吃米饭,除了偶尔调节式的蒸点玉米面外,平时基本不吃。这玉米面饭要做得好吃必须得有足够的经验,掌握水分火候是关键,水少了,饭太干让人咽起来特别难受,水多了太稀,糊上牙上也不舒服。

看着饭缸里黄黄的玉米面,里边明显还有糠皮,朱自强叹口气,跟在三人身后边吃边往外走。那玉米面就像沙子一般硌得喉咙发痒,朱自强吃了三分之一就再吞不下去了,只好再次返回食堂打了个白菜汤泡着,可那汤一下去,缸面马上就漂起一层糠末。朱自强苦笑不已,以前听猪脑壳在家里骂学校食堂,他还以为猪脑壳趁机向家里要钱。

当晚,宿舍里就只有朱自强四人,电灯昏黄,从八点钟到九点钟,只开一个小时,幸好胡达平准备了一盏煤油灯,几人慢慢地熟络起来,各自说着小学的趣事,对初中充满了无尽的期待,每个人都幻想着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会发生什么事,当其他三人听说朱自强没打算考中师中专时都大吃一惊,大学对于他们来说可望不可及,能尽快从中专中师毕业出来参加工作,那么一辈子就算端个铁饭碗衣食无忧了。

窗外的夜色就像泼墨一般漆黑得看不到任何东西,朱自强听着其他三人已经沉沉入睡,他脑子里还在不停地翻腾,从小学三年级开始,在杨少华的灌输下,他就把自己的目标确定成上大学!可是看着猪大肠肥胖气喘的样子,还有母亲眼中无尽的忧色,朱自强突然有些动摇了,也许先读个中专的什么出来也不见得是件坏事啊。可中专中师的竞争也是无比残酷的,全县每年的初中毕业生这么多,差不多是二十比一的录取率,而市一中作为最优秀的中学,高中部招生更是苛刻,差不多全县只有三到五个名额,杨老师说得对啊,前边是根独木桥,要想不落水,只有拼命了!想到这儿,朱自强暗暗咬牙,决定暂时放弃修炼长打寸劲,毕竟这些功夫学来不能赚钱养家啊,每晚只要坚持练习青龙气劲就好。

毕竟完全丢弃这些功夫,他又有些不甘心,而且已经形成了习惯。

第二卷 狗日的生活 第二十九章 猫雄

“听我的口令,现在准备,每人五十个下蹲!预备……”随着一声声清脆响亮的哨音响起,球场里十几个整齐一致跟着哨音口令开始做下蹲。

胡达平和骆传才坚决不来,朱自强无奈,只好带着邱志恒往球场走来。

“注意!蛙跳两圈!预备……开始!”

看着一帮人就像青蛙一样背着手开始转着场地跳,朱自强觉得好玩极了,毕竟在狗街小学,所谓的体育课无非就是走正步、齐步、踏步、立正稍息,这种极其简单的部队操练,跟正式的体育运动相比怎可同日而语?

朱自强大胆地走到猫雄身后:“猫师,我们来了。”

猫雄转身看看朱自强,脸上的笑容绽现出来,又看看后边的邱志恒。

“他叫邱志恒,我们一个班的,志恒,这是猫老师,不过他喜欢别人叫他猫师,嘻嘻,是这样吗猫师?”

猫雄假装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但马上就笑道:“你们以前碰到篮球没有?”两人一头。猫雄道:“那就好,你们两个都还小,这样吧,你们不跟他们一起练,我单独给你的制定训练内容,不过,你们听好了,只要加入了就不准退出!并且风、雨、无、阻!能办到吗?”

两人被猫雄的那种坚决所打动,不约而同地点头应承。

猫雄笑道:“那好!希望你们从现在开始就拿出一个男子汉的决心来,要为实现自己的承诺而努力啊,这算是你们成长路上的第一个承诺吧,呵呵,好了,先去运球跑两圈……就是拍着篮球跑,让我看看?”

朱自强瞄着邱志恒,没想到对方也看向他,朱自强笑了一下,跑到场中抱着一个篮球就轻轻地拍着,嗯,刚好合适,气太足了篮球硬得很,弹性就会很好,太软了又费劲。

朱自强左右手交换,慢慢地运球开始跑动,在狗街的时候,每天早上都在运球跑,这事儿可说是轻车熟路,邱志恒也跟在他身后,不过动作就没那么顺当了,手忙脚乱的完全跟不上朱自强的速度。

而此时做完蛙跳的校队队员和猫雄一起直勾勾地盯着朱自强的身影,特别是猫雄,眼里闪烁着绿油油的光,脸上的肌肉不停地颤动,内心激动得不行,可是他强行压制住自己,看这小家伙的身影,猫雄的表情从吃惊慢慢变为欢喜。

朱自强越跑越快,感觉篮球就像是身体里的一部份,大有一种随心所欲的畅快!要它往左就往左,要它向右就向右,很快两圈跑完,见一大帮人都盯着他看,朱自强有些不好意思,生怕自己的动作太难看了被众人嘲笑。邱志恒还在球场对面,落后他一大半圈,跑得气喘吁吁。

猫雄冲他招招手,等朱自强走到身前才问道:“你以前是不是参加过什么训练?”

朱自强摇头道:“没有,我以前在家里都是一个人大老早起来拍球玩,只想着怎么带着球能跑得更快,其他的不会整了。”

“你练了多久?”

“半年多。”

朱自强有些奇怪,猫雄则一脸兴奋地看着他:“好了,从现在开始,你成为校队的一员,正式的!”

朱自强听到自己加放校队心里也很高兴,可猫雄接下来的话就让他吃惊不少:“呵呵,你可能不知道吧?成为校队成员每个月有七块钱的生活补贴,每年参加比赛还有两套服装鞋子,怎么样?这待遇不赖吧?”

至于服装什么的朱自强不在乎,那七块钱可是不得了啊,有了这七块钱就不用去咽那可以硌嗓眼儿的玉米面饭了!校队分初中部和高中部,十几个人都一一上前向朱自强表示欢迎。

猫雄非常高兴,无意之间就收到一颗好苗子,这个小家伙运球的动作给人一种行云流水的感觉,难得这么小小年纪就能自己练成这种水平,假以时日,把自己会的那些技巧慢慢地教给他,再培养一下球感,将来肯定是个了不起的运动员!想到这儿猫雄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邱志恒的样子看起来比朱自强还兴奋,虽然加入校队的不是他,可是朱自强进去了,他更有信心把球练好。

当下猫雄让朱自强加入到初中部里参与训练,而邱志恒现在要练的就一项,熟悉篮球!

两人汗淋淋地回到宿舍时,骆传才和胡达平已经帮两人打来了早点,菜汤和馒头,没等汗水停下,早点已经塞满了肚子,邱志恒依然兴奋无比地把朱自强加入篮球队的消息再次宣布了一回,然后十分抱怨地看着两人:“你们俩也真是的!来的时候就说好了一起行动,现在临阵退缩算什么?”

胡达平低着头不吭声儿,骆传才脸色微红,嘴里争辩道:“不是我们不想去,你也晓得我们笨啊,上体育课的时候连左右都整不明白,还打什么篮球?”

邱志恒听他说起这事儿,哈哈大笑起来,朱自强笑道:“不会吧,你俩当真连左右都分不清?”

邱志恒摇头道:“不是分不清,是他们俩脸皮子太薄,老是紧张啊,我单独跟他们俩在一起的时候,左右转没问题。但一上课就整不成了。”

朱自强闻言笑道:“这是心理素质差,其实你们不应该这样害怕!越是害怕就越要勇敢地面对,克服这种心理就可以了,我学游泳就这样的,呵呵。”当下把自己当年学游泳的事情说了一遍,这下连邱志恒都听得发呆,哪有人这么玩命的?

“朱自强,你也太夸张了吧?就没想过如果淹死怎么办?”邱志恒完全不赞同这种做法。

朱自强笑道:“这不是没事儿吗?所以啊,当我们面对困难和危险的时候,首先要有勇气,保持冷静的头脑,面后去战胜一切!”这些话基本都是杨少华平时上课说的,他这会儿拣出来充门面,倒挺合适。

三人看着朱自强神采飞扬的样子,面色都有些古怪,毕竟在他们的心目中老实读书,老实上课,从来不抢出风头,不参与一切跟学习无关的活动,“明哲保身”的观念根深蒂固,什么事情首先选择冷眼旁观,是的,旁观,这几乎已经成为很多人从小就树立的人生观了,古代文人则把这种旁观美其名“中庸之道”。

朱自强也看着三人,心里无比坦然,他非常清楚三位同学的心思,继续说道:“有些事情并不是你想像的那么困难,也不是你想像的那么丢人!只要有益于自己的事情为什么不做?呵呵,所以说人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如果连自己都战胜不了,你还想战胜别人吗?”

邱志恒连连点头道:“我同意你的观点,可是……很多事情并不是像你说的那么容易!现在我不知道怎么讲,可是我觉得你的做法还是太冲动了。”

朱自强点头道:“那当然啦,我们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学习,比如体育运动。”说完直直地看着骆传才二人,胡达平一咬牙道:“不用说了!我打死也不会去,我不喜欢篮球,如果非要锻炼身体,我宁肯去跑步。”

朱自强和邱志恒同时叹了口气,相对苦笑。骆传才见二人望来,也摊着手笑道:“我跟达平一起!”

朱自强摇摇头,放弃了劝说二人,拿了毛巾和脸盆就出去了,邱志恒从后边追上来:“他们两个……”

朱自强无所谓地说:“没事的,我理解他们,只是替他们可惜而已。对了,呆会儿我们先到教室里看书去,我听篮球队的人说,今天所有的教室都开门了。”

邱志恒摇摇头:“我不去了,今天还要到街上去买些东西。对了自强……你当真是自己练习的,我说篮球?”

朱自强眼珠一转,笑呵呵地说:“是啊,不过…我没怎么苦练,你如果每天都这么练的话,肯定超过我!”

邱志恒两眼发光,脸色胀得有些红,朱自强暗暗好笑。

两人回来后,骆传才和胡达平都说要上街,刚好邱志恒也要去,三人结伴下山。朱自强抱着初一的课本,找了几张牛皮纸出来,认真地把书封好,吴疯子一再教导:真正读书的人要学会爱惜书本。

取出毛笔,醮了点墨汁,一笔一画地把学科、班级、名字写上,书包还是那个已经洗得发白的军用包,把书、笔、本子等全部装好,看着胀鼓鼓的书包,朱自强觉得特别知足,挎上肩后精神好得出奇,当下锁了宿舍门,往教室走去。

刚走到操场就被王香堂叫住了,见朱自强背着书包,王香堂指着报名处道:“你帮我在这儿看着,有同学来了就带他们报名,来来,我指给你看,先在这里注册名字、年龄、性别、民族,清楚吗?”

朱自强看了一眼报名表,点点头道:“没问题!王老师你去忙吧!”

王香堂拍拍他的肩头,转身离开了,边走心里边笑:提前考验一下班长!连管中昆这种家伙都佩服他,嘿嘿……心里越想越得意,径直摸到了教师办公室,像只望山猴趴在窗台上,十分有趣地看着朱自强。

一中这次招收了八十名学生,每个班只有四十人,二十三班的班主任跟王香堂是师范的同学,两人还是好友,今年刚毕业的初三两个班就是他们带出去的,两人瓜分了全县初中毕业班的所有荣誉,这次回到初一带班,又耗上了!

整个早上,王香堂就这么趴在窗台上看朱自强迎新同学,他这么做,一是让朱自强先跟同学们熟悉起来,二是来的同学都接受过他的帮助,对于以后当选班长就有了坚实的群众基础,这三嘛,顺带考察一下朱自强的综合协调能力!

观察了一上午,王香堂越看越高兴,那新生刚走到朱自强面前的时候都很紧张局促,可是几句话过后,一个个就笑得灿若夏花,跟在朱自强身后,报名交费,住校的被带到宿舍,不住校全部笑咪咪地走了。

王香堂看看手表,快中午十二点了,八月天的太阳晒得人热辣辣的痛,王香堂撑起身子,动作灵活地冲出办公室。

朱自强很累很累!今早接了十三个同学,有六个住进了宿舍,看着报名表上的名字,朱自强很高兴,特别是那个叫李碧叶的女孩儿,啧啧,比玉烟还漂亮呐,特别是笑起来的那对酒涡,看得朱自强不停地吞口水,要是能舔一下……叫她妈都干!

第二卷 狗日的生活 第三十章 观察

王香堂当然不知道朱自强的心思,他非常惊异朱自强的字:“你的字不错!”

朱自强看着班主任紧紧地抿着嘴,心里有些奇怪,夸人不用这样子吧?

王香堂放下报名表,问道:“我听说狗街有个老秀才……好像叫吴疯子的?”

朱自强有些惊异王老师认识吴老爷子,不过想到老人已经不在了,忍不住叹口气道:“是吴老爷,我的书法就是跟他学的,他……已经死了。”

王香堂“哦”了一声:“老知识分子……能挺过文革就已经很不错了,唉…装疯卖傻不容易啊,你跟他只学了书法?”

朱自强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还……学了点古文。”

王香堂哈哈大笑道:“怪不得管中昆拿你没办法,跟着老秀才学出来的,他还想压你一头?哈哈…真高兴看到这家伙吃亏!好了,咱们收拾一下,今天到我家吃饭!”

朱自强有些慌乱地说:“王…王老师……我就不去了,我到食堂吃……”王香堂的眼神好像能看穿人的心思,朱自强已经说不下去了,心道老子又不是小姑娘,这么色色地看我干嘛。

王香堂不容他推辞:“别跟我来这套!走吧!”

朱自强哀叹一声,只好跟在他在身后。王香堂稍为放慢点脚步,跟朱自强并肩而行:“你的基础打得很不错,初中的课程难度不大,如果可以的话,我建议你可以加快学习进度,呵呵,我知道你不是那种按步就班的家伙。虽说初中比小学多了四科,但真正学起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朱自强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把杨少华教过自己的事情跟王香堂说。对方听完后,再次吃惊地看着朱自强:“你已经学到初三的数学几何了?还学了基础的物理化学?那语文呢?”

朱自强摇摇头道:“语文就是课文部份还没过,但是语法、古文都差不多了。”

王香堂也跟着摇头,心里觉得不可思议,顺口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朱自强抿抿嘴,这个动作已经成了他习惯表情之一,抿嘴的样子很可爱,可是嘴角给人一种无比坚毅的感觉,这算是吴疯子和棉花匠教导的最大成果吧。

“王老师……我打算用初中三年的时间把中学所有的课程学完!”

王香堂已经停下了脚步,他丝毫没有怀疑朱自强这番话的真实性,更没有怀疑这个学生的学习能力,仔细想想,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已经掌握了超过一半的初中知识,那么这个听似狂妄的计划,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嗯……其他的学科我对你有信心,只是英语……虽然现在很多人都不重视这门学科,可是将来……英语肯定会成为决定个人命运的一门知识,我希望你能重视英语,并且学好!”

王香堂边说边迈步,此时朱自强在他心目中的印象再次发生改变,一个杀猪匠的儿子,不错!

朱自强笑道:“我倒是挺喜欢那些字母的,王老师,英语真的很难学吗?”

王香堂微笑道:“呵呵,学习这东西……怎么说呢?我觉得心态最关键了,如果你在学习之前缺少自信,那就会变得困难无比,因为你总觉得自己不行,肯定太难了,这样学起来就会事倍功半,所以,学任何东西,首先要有自信心!英语也不是什么很难的知识,只是一门语言而已,就像你小时候学说话一般,从基本的呀呀发音,到单个的字词,经过不断反复的练习、扩展词汇,最后就学会了说话。你知不知道,中国话被公认为全世界最难学的语言之一,呵呵,英语,真的不难啊!”

朱自强听完这话,心里一下子就轻松了,王香堂说的很有道理,不知怎么回事,这个认识才两天的班主任给他一种无比亲切的感觉,王香堂很像杨少华,看来优秀的教师都大同小异啊,就是戴着眼镜瞄人的样子有点儿色,朱自强暗暗发笑。

“对了王老师,昨天管中昆还以为我是你儿子呢,哈哈,这爱伙挺有趣的。”

王香堂愣了一下,然后无所谓地笑道:“我妻子不会生育,嗯……你不用放在心上,这没什么!呵呵,我们到了!”

教师宿舍就在一中的大门外,上下两排白墙青瓦房,王香堂住一楼,门前用砖砌了个小花台,种着些观赏性植物,木制的门窗粘满了剪纸,环境很幽静。朱自强很想看看师母是什么样子,怎么不会生孩子呢?刚才他说的话让朱自强有点郁闷,怎么这些好老师都不幸福呢?杨老师生了个痴呆儿,王老师却连孩子都没有……

不过有没有孩子不重要,朱自强亲眼目睹过生娃的过程后,对生孩子非常抵触,所以在他心里根本没有怜悯和同情,表现反而比王香堂还自在。

“这是我的学生朱自强,全县第二名!”王香堂笑着把朱自强介绍给妻子,朱自强看着这个女人,脑子里出现了短路现象,瞬间没有任何反应,没想到王香堂的妻子竟然长得如此……丑陋!满脸的雀斑不说,暴牙上满是黄黑的牙渍,这也可以忍受,可上嘴皮竟然有一颗大黑痣,这黑痣也罢了,可为什么还有一撮黑毛呢?两只眼睛似醒非醒,间距有些夸张,眉毛……淡扫!是淡得不用扫!

“这个……师母好!”朱自强在心里暗叫了声“地主婆”,因为这付形象跟电影上和连环画上的地主婆实在是太吻合了!

地主婆笑得十分和气,起码让朱自强没觉得反胃,虽然饭还没吃。“你好,呵呵,我姓刘,叫刘燕,你叫我刘阿姨,别师母师母的叫。快进来吧,今天咱们吃饺子!”

地主婆竟然说得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而且没有夹带有一丝方言!这再次让朱自强的脑壳短路,幸好王香堂解围了:“哈哈,朱自强,是不是很意外?她是北京人,以后你要想练普通话,尽管来就是了!”

地主婆微笑着对朱自强道:“别害羞嘛,呵呵,我看你是个挺大方的人,要是不习惯,不用跟我说普通话,我听得懂你们的方言。”朱自强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他们小学读课文基本都是用方言唱的。

王香堂的家很简朴,进去就是几把竹椅子,一张饭桌,靠里边放了两张办公桌,堆满了很多书,但很整齐,厨房就在门口,搭了个很简易的棚子,生个炭火,里间的门上挂了一道珠子穿成的门帘。

朱自强开始很不适应刘燕的普通话,说了一会儿话,刘燕的地主婆形象完全被推翻,这是个十分有才学的内秀式女人,虽然长相很寒碜,但人无完人嘛,朱自强在心里安慰了几下王香堂,晚上应该很省电,灯一关,这就是西施了。

北方人喜欢吃饺子,这个朱自强早就听说了,他们过年都是吃饺子,不像南方大鱼大肉的。朱自强是第一次吃饺子,面前摆个醋碟,刘燕很快就摆上一盘热腾腾的饺子,看着那弯弯扭扭的饺子,朱自强肚子极不争气地怪叫起来,王香堂两口子忍不住大笑。

朱自强只好化羞愤为食欲,老子让你叫,撑死你个狗日,丢人也不选时候!

很多年后,当朱自强看到一则笑话:问,饺子是男的还是女的?为什么?答案是:男的,因为有包皮!从那以后朱自强开始讨厌吃饺子。

但是第一次吃饺子,并且吃到这么地道的东北饺子,着实让朱自强大呼过瘾,而王香堂的食量很小,大约吃了五六个就放下筷子了。一直笑咪咪地看着朱自强,那种眼光就像老子看儿子,直接让朱自强委屈地少吃了三个。

***

下午王香堂让朱自强继续在操场上暴晒,继续实行他的群众基础计划,当然晚上朱自强无论如何都推辞了去他家吃饭,跟邱志恒三人一起到食堂用餐。

吃完饭后,宿舍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让朱自强特别注意是一个名叫黄显华的小家伙,他也是狗街考进县一中的,全县第八名。

根据邱志恒的提议,宿舍里男生们一致表决通过:朱自强,绰号朱老二,因为是全县第二,该人反对无效!黄显华,绰号黄老八,全县第八名,邱志恒,邱十四,全县第十四名,还胡达平和骆传才分别编成胡十八、骆十六。

黄显华的性格跟吴飞极其相似!完全就是个无比冲动型的火爆小孩儿,但是很聪明,真的很聪明!这点朱自强看得出来,跟他说话,那种机灵劲太“赤裸”了!

黄显华鬼叫道:“老子不干,黄老八,一念快了就整成活王八!我先骂在前头,哪个狗鸡巴日的叫我黄老八哦!听好了,我先骂在这儿了,你们要是愿意就尽管叫!”

朱自强听到这话是一万个愿意啊,老子做老二就够惨了!于是在黄显华恶毒的咒骂下,二十四班男生宿舍的第一次民主活动无疾而终。

在众人恨恨的眼光里,狗街来的两个小子嘿嘿阴笑着睡去,当然,朱自强临睡前,照例要先练青龙气,一颗水,一股水,一江水……水无形,变化万化,无坚不摧,至柔至刚。朱自强的小腹不断地凝积一团温寒的内气,慢慢地游走全身,说不出来的舒畅,一个小时,收功,然后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黄显华这个脸皮奇厚,自来熟的家伙竟然不请自来,跟着朱自强和邱志恒去练习打篮球,看着他两只手把蹦来跳去的篮球按得四处乱飞,整个球场上的人笑翻一片!

猫雄苦笑道:“这个家伙……很有趣!”弄得朱自强差点用眼光干掉黄显华,狗日的丢人啊!

可黄显华才不管那么多,自顾自的玩,他的笑声很快就飞遍了球场的每个角落。

训练结束,三人结伴同行,黄显华有些精力过剩,一路上仍在学着球队上三步篮的动作,朱自强摇摇头,心里暗骂:好不容易甩掉一个吴飞,现在又整个活宝出来,这狗日的也是个小儿多动症的受害者。

不知道怎么回事,朱自强一看到吴飞就忍不住说脏话,现在看到黄显华也是,这家伙跟吴飞一样出口成脏,朱自强现在只是在心里骂两句,可他完全没有信心跟黄显华混熟后,不会被传染。

朱自强心里的念头还没转完,黄显华就瞪着双眼,指着侧前方小声说道:“快看,那个小婊子生得太好瞧了!”

朱自强二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是李碧叶!那个长了对小酒涡的小美女!邱志恒也看得眼发直,朱自强是属于心理早熟,而邱志恒和黄显华都是正在发育阶段,雄性激素正在呈几何倍增长,看到美丽的异性哪会没反应。

黄显华摇头,低声嚎叫道:“真想上去按翻她!日死她!”

朱自强翻着白眼骂道:“你娃像只发情的公狗!”

黄显华咂舌道:“如果她是母狗,老子就当公狗,我愿意为她生为她死!”朱自强不禁想起昨天见到李碧叶的想法:如果她让我亲一下酒涡,叫她妈都行……唉……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不对不对,狗日的黄显华比我肮脏十倍!

第二卷 狗日的生活 第三十一章 班会

两人看他眯着眼,舔嘴咂舌的样子,不禁连连后退,保持安全距离。朱自强心念一动,突然想恶作剧,于是高声叫道:“李碧叶!”

对方回头见是昨天接待她的朱自强,登时笑着就跑过来了,黄显华目瞪口呆,完全没有想到朱自强竟然认识人家,而且还把人叫了过来!

朱自强指着二人介绍道:“这位是邱志恒,黄显华,全是我们班的。”

李碧叶家在县城里,不像乡下的女孩子羞怯,十分大方地冲两人点头道:“你们好,我叫李碧叶,李白的李,王白石,碧绿的碧,树叶的叶。”

黄显华的脸变成了一块红布,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好…我我叫黄黄显华华,那个,黄世仁的黄……”

这下连邱志恒在内,三人“哇哈哈”地笑得蹲了下去,朱自强使劲地捶打着胸口“唉哟哟……”地叫唤,黄显华气极,这有什么好笑的?想继续说下去,可看着三人的样子哪还开得了口,嘴巴动了几下,要不是李碧叶在,估计他脏话早就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了。

朱自强笑得直不起腰来,不过这一笑倒把几人的陌生感给消除了不少,李碧叶是县一小毕业的,对三人倒没有半点轻视。黄显华脸色依然很红,正眼也不敢看她,等笑得差不多了,朱自强才道:“好了,黄世仁……哈哈哈……”

黄显华郁闷地说道:“黄世仁怎么了?这可是个大名人呐!”朱自强下巴都差点掉到地上了,敢情这家伙不知道白毛女的故事,这也难怪,白毛女是初中课本上的人物,李碧叶知道不奇怪,邱志恒有可能是听大人说起过,可黄显华不知道就罢了,还挺有个性的这样自我介绍。

李碧叶反应很快:“那个…黄世仁是个恶霸地主,大坏蛋!”

黄显华这才“啊”地惊叫一声:“我听很多人说起他,还说他是个大名人呢,原来是这样,我收回我收回,刚才的话不算数!哪个狗……”本来想故技重施,咒骂哪个狗日的再说这事儿,可这次有美女在,只好生生把话吞下了。

李碧叶小粉脸儿红了一下,无比严肃地说:“学生不许说脏话!”黄显华摆摆手,干脆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三人看着他的背影暗暗好笑,当下与李碧叶告别后,回宿舍。黄显华见朱自强来了,贼似的蹭到面前:“强哥……你认识那个李碧叶啊?”

朱自强心里太有数了!一物降一物,以后有得玩了!假装没听到他的话,自顾自地说道:“我的脸盆呢?我的毛巾呢?”

黄显华飞快地冲到朱自强前边把脸盆毛巾全部拿上,然后讨好地说:“强哥,你坐着!歇着!我给你打水去。”说完拿着盆叮叮咚咚地跑没影了。

邱志恒冲朱自强比比大拇指,也跟着去了。

“强哥,我帮你拧毛巾……唉呀,我这儿有香皂……”

“强哥,来吃馒头……”

“强哥,你喝汤……”

“强哥,书包给我……”

终于邱志恒第一个受不了:“黄显华!你是不是要恶心死我?朱自强,你也不怕短命,真是受不了你们!这还叫社会主义吗?”

黄显华蛮不在乎,用极为鄙视的眼光看着邱志恒道:“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酸!酸!真他奶奶的酸!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转头看向朱自强,态度马上来个三百六十度转变,满脸谄笑道:“哦?强哥……”

朱自强全身汗毛直竖,但坚决不上当,板着脸道:“这个…显华,咱们走!跟这些资产阶级没什么好说的!”

宿舍里其他人全部叫道:“滚!”

邱志恒骂道:“从现在开始,你们俩就是广大贫下中农的敌人,阶级敌人!”留给他的是两个摇晃不停的屁股……

***

王香堂喜欢站在讲台上,看着教室里那一双双纯真善良的眼睛,看着他们从自己讲解的过程中,不断汲取知识的营养健康成长,最后变成为国效力的有用之才。这就是他的一生的理想事业!

“同学们,大家好!我叫王香堂。”说完转身在黑板上大大地写下自己的名字,“我们要在一起并肩努力,共同奋斗三年的时光,你们全县的各个乡村,也有生活在县城的,但是不管你哪儿,我希望从现在开始,大家能互相学习互相帮助,结下真诚的同学友谊,从现在开始,你们将踏上人生中最为关键的时期,希望大家做到……”

说完再次转身在黑板上写道:勤学、善思、健美!

“这就是我们功勋县第一中学的教学方针,勤奋学习,善于思考,努力锻炼。在以后的时间里,我会带领大家一道往更高的学习高峰不停攀登,现在我给大家介绍一下各科老师。”

首先从门外走进一个懒洋洋的中年人,嘴角含着一丝懒洋洋的笑容,朱自强见过他,是初一另一个班的班主任。

“这位是数学老师陈天生,同时也是二十三班的班主任,今年初中毕业班全县数学第一名!大家欢迎!”

等巴掌声停下后,陈天生依然懒散地微笑道:“同学们好!今天是班会,我应王老师的要求,要跟大伙见个面,以后的日子长着,路遥知马力,祝大家学业有成!”

接下来是一位女老师,表情严肃,唯一的特征就是皮肤白。王香堂介绍道:“这位是英语老师吴芳,全县英语第一名!大家欢迎!”

吴芳点点头等掌声停下后,张嘴说道:“oGongXunCounty1stmiddlesceacomeetallofyou!”

教室里鸦雀无声,全部静静地看着吴芳,她总算微笑了:“刚才我用英语跟大家说了一段:欢迎大家来到功勋县第一中学,非常高兴认识大家,我是你们的英语老师吴芳。”

掌声雷动!经久不息!朱自强激动,心里涌起强烈的欲望,如果能像英语老师这样流利的说英语,那就可以跟外国人互相交谈了,这该有多好哇!

朱自强是幸运的,很多年后他都这样认为,幸运地碰到了这么一群优秀的老师,人才是靠培养出来的,如果没有这些经验丰富,责任心强的老师,那么朱自强很有可能只是一位默默无闻的小人物!

政治老师是副校长,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说话很慢,但是趣味十足,他的开场白逗得新生们大笑不止:“我姓牛,牛鬼蛇神的牛,我的名字,对了,我曾经用过好几个名字,解放前我叫牛娃,解放前我才十岁,解放后我叫牛解放,然后党和人民让我读书认字,我也是功勋一中的学生,文化大革命的时候,我被当作臭老九,天天让我游街,这时我的名字被改成牛革命,现在改革开放了,我终于有了自己的名字,我现在的名字叫牛二春。因为我终于迎来了人生中的第二个春天!我的名字就是一段政治运动。呵呵,希望大家认真学习,政治与你们的人生紧紧相连。”

王香堂是语文老师,也是班主任,猫雄有事不能来,除了体育老师没能介绍外,其他的课任老师全部亮相,等这些老师全部自我介绍完毕,一一离开后,王香堂接着说:“同学们,根据学校的规定,现在你们的座位都不是固定的,每星期换一次,以组为单位,每个星期一,一组与四组换,二组与三组换。以排为单位,每天换一次,就是说第一排的同学,明天坐第二排,最后一排的明天换到第一排,以此类推,现在我们开始排座次。我将按照大家报名的先后顺序排名。”

当下全班动员起来,朱自强是第一个报名的,第一个被安排在老师的讲桌面前,不过按照排座换座的规定,全班四十个人,八个人一排,每组十人,让朱自强郁闷的是,管中昆成了他的邻桌!

看着管中昆得意的笑容,朱自强还以白眼,瞪之!示意:你小子给我老实点儿!管中昆还以白眼,示意:我跟你耗上了!

让朱自强略感安慰的是,黄显华本来与李碧叶是前后报名的,可排到他的时候,刚好转组,这样黄显华落到最后一排,而李碧叶就到了朱自强另一边的第一排。

趁着朱自强转身的时候,黄显华比着口型叫道:“强哥……”朱自强哆嗦一下,赶紧扭头,心里早就用脚踹得黄显华不成人形了。

王香堂敲了几下讲桌,课堂马上就安静下来:“现在,我先任命临时的班干部,等这半学期大家相互认识了解以后,再选出新的班干部。班长朱自强,学习委员管中昆,文艺委员李碧叶,体育委员邱志恒,生活委员徐廷喜,暂不任组长、副班长,请以上几位同学共同合作,管理好大家的学习生活,其他同学有什么问题、困难需要帮助的,可以找我,也可以通过班委们转达。

接下来,请大家自我介绍!”

从朱自强开始,全班四十人全部作了自我介绍,二十四个男生,十六个女生,当然除了杨玉烟和李碧叶外,朱自强认为,其他的都不足一提,全部是平平之姿,不过有一个女孩子挺有趣,老是盯着他看,那种眼神有点色……

班会散了后,朱自强先把课程表抄了一份,看着密密麻麻的课程安排,不禁头皮发麻!周一到周六早上,早自习四十分钟,然后四节课,中午休息两个小时,下午三节课,晚自习两个小时,基本上每天要上十个小时的课,只有星期天休息,朱自强呼口气,看来周末回家的打算得改一下了,改成一个月回去一次。

那洗衣服怎么办呢?想到这儿,朱自强扭头看到黄显华,嘴角泛起一丝阴笑……

管中昆不识时务地冲朱自强小声说道:“班长,你笑得好淫荡啊!”朱自强出腿,再收回来,看都不看一眼,没事儿人一般走了。管中昆屁股中招,痛得呲牙咧嘴,心里暗暗惊奇,这家伙好快好狠的的腿,算了君子动口,朱自强,小人行径!

“朱自强,小人动手!唉哟……”

黄显华看到了两人的纠缠,笑嘻嘻地走到管中昆身边:“麻烦老人家让让!”

边说边故意用屁股去挤管中昆,脸上毫不掩饰地露出恶毒的笑容,果然,管中昆再次痛哼起来,心里哀叹:老子这是进了土匪窝!

李碧叶笑嘻嘻地说:“秀才碰到兵,管大,加强锻炼吧!我支持你武斗!”

管中昆无奈地说:“唉……文斗都不行,还武斗呢!走吧,总有一天,咱们翻身农奴把歌唱!”

第二卷 狗日的生活 第三十二章 打架

猪肝的心思完全没在老师的讲课上,他狠狠地盯着前边的同学,这狗日的仗着自己是公安局副局长的儿子,不停地拿话噎他。猪肝从开学到现在就一直在算计着怎么把这狗日的整个痛快!

想了半天,瞄着美术老师在黑板画的图形,心思一动,在图画本上歪歪扭扭地画了只乌龟,下边用笔写上:狗日的乌龟王八蛋!故意把字写得小些,然后万分得意地把图撕下来,抹点胶水,小心翼翼地贴在前座的后背上。

耐心地等到下课,猪肝唰地一下就冲出了教室,飞快跑到学校外边的河堤上,这里的河堤长满了青草,猪肝翻身躺下,摸出半截烟头,拿出火柴有滋有味地抽着。眼睛不时笑咪咪地看向教室,果然没有几分钟,那位局长大少就冲了出来,手里拿着图大吼:“猪肝!我日你先人!有本事出来单挑!”

陶醉啊!猪肝等的就是这句话!

在镇中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凡是要打架的都要学校外边的河滩上,一般说好单挑,打死也不会有人帮忙!猪肝就是担心好汉架不住人多,这狗日的平时三五成群,实在是不好下手。现在有这么个机会,嘿嘿嘿。

猪肝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噌地一下就跳下河堤,冲对方叫道:“姓彭的,你爷爷在这里!河滩上见!”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学校外走去。

镇中的学生其本上都是县城里不学无术的家伙,谁也没把校规放在眼里,三天两头把人打得住院,这下听说有人单挑,马上就有人冲出去抢占最佳位置。

猪肝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眼睛里透出兴奋,狼一样看着对面的家伙。彭少华!嘿嘿,老子今天不把你把得跪地求饶就是你孙子。心里暗暗发狠的猪肝,一点没有示弱。

彭少华看着这个又黑又瘦的家伙,十分鄙夷地看着猪肝,一字一顿骂:“我、日、你、先、人!”

猪肝从来不喜欢骂架,也不擅长骂人,仿佛生下来就是个只做不说的异类,两条眉毛不断地挑动,这基本上成了朱家的遗传标志,只要生气的时候眉毛就往上挑动,猪肝叫道:“来了?”

彭少华冷哼道:“来吧……”话音还没完,鼻子就“呯”地挨了一拳,还没等手捂上脸,左边右边啪啪两声响,又挨了两拳,这时“喔哇……”一声蹲在地上,然后侧着身子倒下去,特别是鼻子上那拳,就像吃了洋葱混和生姜大蒜,又酸又辣又痛,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两边脸更是麻麻的毫无知觉,两只手使劲地捂着鼻子哼哼。

猪肝可是个手残的家伙,闷着头不说话,脚尖一蹦,摆腿拉弓,朝着对方的小腹就是一脚,这时四周的人才发出惊叹声、怪叫声!这一脚下去,对方已经完全失去了战斗力!其实他的第一拳已经让对方无法反抗了。不过猪肝从来不会给人反击的机会。

事后的医院检查证明那一拳确实够狠,彭少华鼻梁骨折,有轻微脑震荡,肚子那一脚反而查不出什么来。

一般的斗殴估计学校或是家长都不会认真!可这次不同,鼻子都让人打断了,这还得了。

公安局副局长可不是吃素的,就算武正木出面,人家级别也不差他什么,但是武正木还是出面了,所以面子不能不给,拘留免掉。赔医药费五十块!

五花肉不干了!赔钱就是了,干嘛还要留案底啊,这事儿就是私了!她虽然没读过书,可是有明白人指点啊。武正木冷着脸把自己的妹妹好好地训斥一通:“没拘留他没起诉他就是天大的人情了,才是留个案底,怕什么?再说你看看你那宝贝娃儿,打人多狠!人家鼻子都让他揍歪了!这事儿没完,我马上安排他转学!打发到最远的中学去读书,我还不信治不了他!”

五花肉急得泪花子直冒:“二哥啊,指望着他混完初中去当兵呢,这留了案底,将来只要有人一捅就黄了呀!二哥,你杂能这样整呢?猪肝好歹也是你亲外甥……”

武正木吼道:“我就是看在他是我亲外甥的份上才去求人的,你以为我这张脸皮不值钱?我堂堂教委主任去求人家免了拘留,你还不满意?那你去吧,你去把这事儿抹平!我不管了!”说完转身走人。

五花肉愣在那儿半天,两眼迷茫,最后只好转身往大哥家去,猪肝还呆在那儿,这个死小子!短命货!砍血脑壳的……越想越生气!等一步跨进大哥家门,看到猪肝儿,巴掌一抡,没头没脑地就往猪肝身上招呼,可猪肝不让,动都不动一下,大有一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势。

武正金被自己这个妹子吓了一跳,赶紧一把拉住五花肉:“老四!你干什么呢?干嘛打孩子!”

五花肉看着猪肝脸上青红的巴掌印,心疼得不行,俗话说打在儿身痛在娘心,唉,老娘这是怎么了?抹了把泪,刚要说话,猪肝硬邦邦地说:“还打不打?不打我走了!”

五花肉刚平息下的火气,一下又被撩拨起来:“你这个狗日的,你还是不是个人呐!打架就打架,你干嘛打人家脸?你还以为自己多了不起多英雄,看你那鸡巴样子,老娘呸!你狗日的以为自己多能打是不是?蠢得像猪一样,笨狗日的,你不会指着他肋巴骨招呼?不会冲他肚子整?”

猪肝看着母亲,一下子就蒙了!呆呆地说不出话来。五花肉继续骂道:“老娘看着你就够了!你这辈子就是个没出息的狗!你知道现在是什么结果?留了案底,将来当兵的时候政审你就别想过!你二舅说了让你转学!去最远的中学呆着!”

武正金一听这话就急了,他自己三个孩子,一个月二十几块的工资,虽说老婆也有收入,可是一家五口人,三个孩子都在长身体,工资根本不够用,指望着从猪肝生活费里挪一点来填平,听到五花肉这么说,他急得不行:“我说老四,孩子读书好不好的,干嘛转学?不就是打了一架吗?我家两个打的架也不少,就没听说要转学的道理!这事儿我包了,这样,我马上就去找人,这老二枉自当了个主任,你别急啊,你等着啊,我马上就去!”

等武正金说完,五花肉急忙拉着大哥,一脸苦相道:“算了大哥,反正留了案底,这书读不读的也没意思,我没指望他能考上什么中专师范,我这就领他回去跟他爹学杀猪,好歹也是门手艺,饿不死人。”

武正金呆了一下,眼睛瞪着妹妹吼道:“你是不是要毁了孩子一生啊?不让他读书,这么小就去杀猪,跟你男人一样做个没出息的杀猪匠?我做主了这事!我去找那个姓彭的,他家电线还是我拉的,他要是把我整毛了,我断他的电!你们谁也不准走,更不准提不读书的话。等着!”这次说完就走人,根本不等五花肉开口。

五花肉见大哥火烧火燎地走了,嘴角泛起一丝微笑,转过头看着猪肝:“你呀……能不能让老娘省省心?我晓得不让你打架是不可能的,可是你不能整出明伤来啊?记住了,不能用铁的东西打人,用木棒儿,板凳,拳头,就是不准用刀用钢管什么的,你别看!你妈不识字儿,可是你妈懂法。那个姓彭的,你如果不整他明伤,啥事儿都没有!你不信?嘿嘿,你狗日的连做个流氓都不够格。”

猪肝一脸的不服气:“我当时就没想过什么伤不伤的,我就想出这口恶气!”

五花肉啧啧有声地骂道:“没出息!你记住了老娘刚才跟你说的话,唉……朱家也就出了你这么个劣种!你从现在开始要操社会,耍手段就要学会用脑筋。这点你跟你三弟比起来,差逑得太远!别看你是做哥哥的,将来猪尾巴要整你的话,分分钟把你狗日的整得不像人。”

这话猪肝倒是完全接受,自己的那个弟弟太鸡巴无耻了!表面上乖得像个三好学生……不过人家本来就是三好学生。可那心机,啧啧,还有那手本事,猪肝如果说心里怕谁,那肯定就是朱自强!打,打不过,动脑筋?更是没得比。

猪肝笑道:“老三那是天才儿童,我要是跟他一样,这还有天理吗?”五花肉听得哈哈大笑,心里的不快早就没有了,自从看到大哥冲出门去,她就知道猪肝这次打架事件应该基本结束,这些哥哥……谁不是见钱眼开的主?

这时武正金的大儿子,刚刚考上市体中篮球专业的武志出来了,娘儿俩心里一惊,就没料到这屋里还有人,武正金的二儿子武德在县一中上高一,三女儿跟猪肝一样在镇中读书,原以为家里就武正金一个人,谁知道武志会在?

“哟,这不是武志吗?怎么长得牛高马大的,见了四姑也不叫人!”

武志嘻嘻哈哈地对五花肉说:“四姑,我刚在屋里睡觉呢。”

五花肉笑道:“你不是在市体中读书吗?怎么在家里?”

武志道:“我参加了体中校篮球队,刚刚来县上比赛呢。”

“呀哈!看不出来,我们武家也出了个运动员!好样的!”

武志馋着脸道:“四姑,有什么奖励吗?”

五花肉脸上紧了一下,干笑道:“有有有,十块钱!”边说边伸手往裤袋里摸,武志的眼睛亮亮地跟着转,五花肉伸出手来,没有!武志满脸的失望,五花肉又伸向另一边,武志的眼睛再次亮起来,五花肉的手依然是空的。

看着武志的样子,五花肉“喀嗞”一下就笑了起来:“四姑人老了记性不好!在表包里呢。”说着往裤腰上的小表袋伸去,大拇指和食指很是费劲地扯出折成四折的钱团,大团结呀!全是十块的大团结。

武志的喉结耸动几下,手掌有些不自主地伸缩着,指头曲了几下,终归还是收住握成拳头,看着武志满脸热切的笑容,五花肉缓缓地分开钱团,再用力地拉直,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咬着下唇抽出一张最旧的大团结递过去,等钱伸到一半,武志已经飞快地抓走:“谢谢四姑谢谢四姑!”边说边要走人。

五花肉叫道:“短命的!别乱花啊!”

第二卷 狗日的生活 第三十三章 造句

猪肝冷冷地注视着母亲,五花肉也不解释,叉开话题:“你志哥在街上的小混混中是个头子,以后碰到人多了干不过就找他!”

猪肝道:“我是那种人吗?”

“你不会变成那种人吗?”

看着五花肉锐利的眼神,猪肝突然觉得眼下的女人有些陌生,表情极不自然地说:“妈,你要是有文化,肯定是个当大官的料!”

五花肉听到“文化”这个词时,笑得有些勉强:“有什么办法?你外公外婆生了九个,我是大女儿,命不好嘛。今天老娘跟你说的这些都记住了吗?”

猪肝翻个白眼:“你是不是认为我一定会成为流氓?”

五花肉大笑道:“猪肝儿,你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你们三兄弟是什么德性我清楚得很!老大是个闷葫芦,一脸猪相心头明亮!你嘛……天生就是个杀猪的德性,争强斗狠,你爸说如果你早生几十年,说不定能混个英雄,可惜现在没打仗。所以你就只能是个流氓,就算送你去当兵也是个痞子!你弟就不同了,他是朱家的祖坟上出的能人,知道不?能人!你就看着吧,将来你弟肯定了不得!”

猪肝笑道:“老妈你说他是个什么样的能人?”

五花肉提起朱自强就是一脸的自豪:“科学家!”

猪肝没料到老妈会说出这个词,一下就差点晕过去:“科学家?老妈你还真敢想!”

五花肉瞪眼吼道:“老娘怎么了?科学家也是人!别人做得老三就做得!都像你这样没出息!只知道打架惹事儿,我告诉你,将来要是有人欺负你弟,你就给老娘撑住!”

“凭什么呀?老妈你还说你了解他呢,我告诉你!老三才是个真正的流氓!让我保护他?啧啧……你别挖苦我了!”

五花肉横了他一眼:“没心没肝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打小你就爱欺负他,哼,三儿学习比你好,又不惹祸……”

猪肝赶紧摇手道:“打住打住!老妈,我听你的,以后谁要是敢动他一下,我砍死他!这样总行了吧?”

五花肉嘻嘻笑道:“那可不行,你也是妈的心头肉,你砍死人也要偿命的,老娘刚才是跟你说着玩呢,猪肝你跟我说实话,想不想读书?”

猪肝愣了一下,说实话,他现在读书的唯一动力就是朱自强许诺的气功,要不是为了学这手,早他妈走人了!现在听到五花肉这么问起来,实在是有些犹豫不决:“妈,你的意思呢?”

五花肉唉声叹气地说:“我估计你大舅是没办法帮你整掉案底的,只有你二舅有办法,可是他又不干,反而要把你转学,再加上你现在跟人结了仇,你自己也没心思读书,我想你干脆回家帮帮你爸。”

猪肝心思飞快转动,去杀猪?老子不干!打死不干!可是眼前又要转学,这不折腾人吗?可是……对了,去就去,老子跑得远远的,谁也管不着我,想怎么干就怎么干!

打定主意立马表态:“我还是想读书!不管到哪儿读都行!”

五花肉的眼睛眯起来,好像要看穿他的心思一般:“我说猪肝,早起的鸟儿有虫吃,你这德性还读什么书?别以为老娘不知道你想偷懒!这样吧,如果你大舅把你的案底销了,不用转学了,你就继续读,可是再犯事儿,那你就滚回家杀猪!”说到杀猪两个字时,口气斩钉截铁,半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猪肝低着头不吭声,五花肉不再理他,瞅了两眼,开始下厨做饭,自己大哥家她不是没来过,没什么好客气的。一边淘米一边冲猪肝叫道:“去一中把你弟弟叫来吃饭!”

***

一中刚刚放学,朱自强跟杨玉烟并排着走在人流中,两人都没说话,今天的后两节是自习课,整个教学楼人声嗡嗡,朱自强看着身旁的学生稀奇古怪的表情,有种说不出来的厌倦,学校就像个大蜂巢,这些学生就像工蜂,每日忙忙碌碌,在知识的花丛里穿梭来去。

开学一周了,朱自强慢慢习惯了现在的学习生活节奏,一切按部就班,每科他都开始提前,提前,再提前,早上练习篮球,中午不睡觉,疯狂背英语,下午吃过饭就开始解代数、几何,晚自习主攻语文、政治。睡前再复习一次当天的英语单词,然后上床,用青龙气消除一天的疲惫,十二点准时睡觉。

在这种忘我的学习中,朱自强越来越累,他害怕自己停下来思考,小时候的理想是做一名数学家,可是现在慢慢地明白了,所谓“家”这种称号完全不适合自己,可能武曲那样的人可以,但自己绝对不行!

读书是为了什么?

朱自强记得跟小学五年级的时候,马脑壳经常让学生用生词造句,当时有个农村的孩子,学习特别差,每每都要被点名起来造句,然后满脸涨红地不知所措,等马脑壳满足了夹枪带棒的挖苦讽刺后,才被允许坐下,朱自强很气愤马脑壳的这种做法,于是悄悄对那个同学传授“万精油造句”,比如,用坚强来造句:今天老师教我用“坚强”造句。

用“厉害”来造句:今天老师教我用“厉害”造句。不论什么生词,换药不换汤,一概加进去就行了。难道指望这些小学生成为文学家么?

朱自强清晰地记得马脑壳再次把这个同学呼喝起来,听到这么一种造句的时候那种脸色就像被蛇咬了一口,也像被贼偷了钱包一般的表情,然后又十分不甘心的换一个词,结果一样。马脑壳当时想骂人可又骂不出来,这个造句错了吗?没错!那凭什么骂人?

马脑壳说:“嗯……请坐下!”第一次对那个同学用了“请”字。全班的人都在偷偷发笑,那个同学第二天背了一书包的烧洋芋送给朱自强。

“老三!”朱自强从迷糊的思维中抬起头来,猪肝儿靠在教学楼的花台前,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冲他招招手,杨玉烟也跟着走过去。

“妈让我来接你,走吧。”

朱自强觉得奇怪:“妈怎么下来了?家里不是挺忙的?”

猪肝刚想说话,看了一眼杨玉烟,女孩儿聪明而且敏感,冲两兄弟道:“你们说吧,我先去食堂了。”

等杨玉烟走远后,猪肝才叹口气,把打架的事情说了。朱自强看着这个二哥,心里越发坚定不教他气功!

“妈怎么说?”

猪肝道:“本来让我回家帮忙杀猪,可是……我想读书!”眼睛热切地看着朱自强,这会儿只要朱自强说,你去吧,我把功夫教给你,估计猪肝马上就会答应。

朱自强装作没看到他眼神里的渴望:“哦,那就继续读吧。”

两兄弟边说边走,猪肝有些生气,一生人两兄弟,你就跟我装吧!脚步越来越快,转眼就把朱自强扔到了身后,直到大舅家也没再跟朱自强说一句话。

五花肉很快就发现了兄弟间的不合,很快把菜饭弄好,武正金也踏进了家门,武德、武艾雪前后进屋,三人进屋后发现饭菜已经弄好了,好像觉得应该是这样的,没人慰劳几句。

朱自强心里不痛快,但还是很亲热地跟表哥表姐打完招呼,依然老实坐着,武德拍拍他的头顶,这个二表哥年纪青青的就戴了副眼镜,身材瘦削,两条腿特别长,遗传了武家的鹰勾鼻,看上去有那么点知识份子的感觉。

“尾巴,在学校习惯吗?教室在几楼?”

朱自强笑嘻嘻地说:“德哥,我在你楼下呢。”

武德微笑道:“咦!那你怎么不上来找我?你可以跟猪肝一起住我们家啊。”

五花肉接过话:“这小子说要努力读书,在学校里方便,我都恨不得揍人了,他还是要坚持住校,也不知道他哪根筋不对。”

武德摇头笑道:“猪尾巴可厉害了!我听说他还加入了校篮球队,将来肯定比武志厉害!”

五花肉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闻言两眼就亮了,运动员哎!“真的吗三儿?你会打篮球?”

朱自强笑道:“那是我们学校的老师照顾,我哪会打什么篮球!”他从心底不把这事儿当真,篮球而已,要不是见不惯猪脑壳的屌样,老子才懒得去学。

武德掐了一把朱自强的脸:“你小子就别谦虚了!以后我的早点可打在你身上啦!”

朱自强闻言马上就眉开眼笑:“好啊!算我的!德哥赶早哦,我六点钟起床,七点钟训练完就吃早点。”心里暗笑道,六点,估计你娃还在流梦口水!

武德呆了一下:“这么早?”

朱自强笑道:“是啊,天天都要训练嘛。”

五花肉听到三儿答应请武德早点,心都快拧出血来了,这三儿怎么不懂事呢?他一个月就那点伙食费,还大口马牙地包人家早点,小狗日的!

看着母亲恨恨的眼光,朱自强急忙解释:“校篮球队一个月补助几块钱。”

五花肉马上笑得灿烂无比:“呀,有几块啊?那就把你德哥的早点包了。”

武德赶紧道:“算了算了,我开玩笑呢,哪有表哥吃表弟的道理,呵呵。咱们吃饭吃饭。”

五花肉一直不看自己的大哥,这个电工也皱着眉头不说话,当着这么多孩子的面,五花肉也不好问,她现是打定了主意,如果不行就把猪肝领回去,反正猪大肠对猪肝寄住的事情非常反感。

围着饭桌刚要开动,武艾雪突然叫道:“呀,白菜没洗干净,看看,看看!四姑,你怎么弄菜的?怎么不多洗两遍?”五花肉脸上有些不自然,武艾雪胖嘟嘟的手不停地摇晃,筷子上的白菜汁水抖得乱飞。

朱自强眉毛无比轻微地挑了两下,猪肝不说话埋头啃饭,武正金也不说话,叭地一下就放了筷子:“你挑三拣四干什么?爱吃就吃,不吃拉倒!”

武艾雪长得满脸的横肉甚是难看,这会翻着白眼,朱自强差点就想跑掉。武正金的话还是有威慑力,武艾雪扔下白菜,敲了几下筷子,换到别的盘子了。

武艾雪又叫道:“唉呀,用‘挑三拣四’怎么造句?”

朱自强接道:“今天老师教我用‘挑三拣四’造句。”

第二卷 狗日的生活 第三十四章 锻炼

武志一歪头“卟”地一声把嘴里的饭喷了出来,指着朱自强哈哈狂笑,满桌子的人除了五花肉外,全部笑翻过去,武正金指着朱自强骂道:“小兔崽子!哪个老师教的?”

朱自强笑道:“呵呵……上小学的时候老师逼着造出来的。”心里暗暗咒骂武艾雪,母猪一样的玩意儿,早晚嫁不出去!

在欢乐的气氛中,很快就吃完饭,武正金没有喝住儿女洗碗,朱自强倒是乖巧地帮母亲收拾好厨房。

回到客厅里,武正金看着五花肉,脸上一付难为情的样子:“老四,人家不答应销案底,我看他那意思还要出钱,你看……”

五花肉苦笑道:“大哥你知道的,三个孩子读书,哪里还有钱?何况猪大肠的身体……算了,我把猪肝领回家去。”

武正金急了,拍着膝盖叫道:“人家可没让猪肝转学!”

朱自强看着母亲眼角泛起的鱼尾纹,心里莫来由的发酸,转头对猪肝道:“二哥,我答应你了!不管你读不读书我都答应你了!”

五花肉奇怪地看着自己的小儿子:“你答应猪肝什么?”

朱自强笑道:“他让我帮他把书读完,一定要有出息!”

五花肉骂道:“你本来就有出息,猪肝你个小狗日的是不是又欺负三儿了?”

猪肝听到朱自强答应了,早就兴奋得两眼发光,此时哪里还有半点生气的样子,一把抓着朱自强问道:“真的?你答应了?那好!我现在就收拾东西跟老妈回去,你放心,家里的事交给我!”

朱自强默然不语,低着头站起来对几人说:“大舅、妈、我上课去了。”不等几人说话,强行冲了出去,猪肝也跟着跑出来,一把搂着弟弟的肩膀:“你是不是不愿意?”

朱自强摇摇头:“你不能读书了,妈他们也苦,我心里难受。”

猪肝哈哈大笑道:“怪屄事了,我回去跟老爸挣钱供你读书你还不安逸?哈哈,没事儿,别这付鸡巴样,只要你肯教我……再大的苦我也愿意1

朱自强点点头,扒开猪肝的手:“你跟妈回家吧,要是再惹什么事儿我从此没有你这个哥哥!还有,你去了住吴老爷的屋子,先把纸条全部打碎了我再教你其他的。就这样。”

说完不再回头看一眼猪肝,留下他一个人在原地发呆。

***

“忽然教堂的钟敲了十二下。祈祷的钟声也响了。窗外又传来普鲁士兵的号声,他们已经收操了。韩麦尔先生站起来,脸色惨白,我觉得他从来没有这么高大。

‘我的朋友们啊,’他说,‘我…我……’

但是他哽住了,他说不下去了。

他转身朝着黑板,拿起一支粉笔,使出全身的力量,写了两个大字:

‘法兰西万岁!’……”

初一年级二十三班的教室里鸦雀无声,每个学生都大大地睁着眼睛,脸上掩饰不住激动,朱自强背皮在一阵阵地发麻,就像有无数只小蚂蚁从身上爬过,连带头皮也像被针扎一般。

作者:都德,刚开始上课的时候,王香堂跟往常一样,先要进行一番朗诵,他跟妻子学的普通话很标准,而且富有感情,读到轻快处娓娓动听,诵到美妙处春雨夏风,读到激烈处声震屋顶。

而这篇课文朗诵到最后,“他哽住了,他说不下去了……”王香堂的感情被课文带动,当真哽咽出声,眼泪四溢,声音越来越大,没法连贯起来,单字单词的吼出来,震得整个教室嗡嗡回响,那带有明显的哭腔让人感觉他内心是多么的激动,而勉强读到“法兰西万岁!”时,王香堂整个人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背靠在黑板上,头高高仰起,眼泪顺着脸颊蜿蜒而下,嘴唇毫无规律地颤动着。

仿佛他就是课文所描述的韩麦尔先生,后边的已经不用他再朗诵了,因为他现在的动作和表情,跟课文中描述的一样,“然后他呆在那儿,头靠着墙壁,话也不说,只向我们做了一个手势:‘散学了,——你们走吧。’”

教室里突然出现的安静,让人有些压仰,朱自强听着自己的心跳声,是的,心跳很快,耳膜里传出心脏激荡的跳动声,血,沸腾起来了!看着王香堂高昂的头,挺直的身躯,朱自强第一个带头开始鼓掌!

稀稀落落的掌声慢慢地响成一片,哗哗地汇成一道激流,一场风暴,王香堂在热烈的掌声中恢复平静,他没有阻止学生们的掌声,也没有因为在学生面前流泪而羞愧,他的脸上荡漾着幸福笑容,等掌声持续了大约一分钟,他伸出手制止了掌声:“很抱歉!我刚才失态了!我无比热爱教育事业!这篇课文,从我第一次学习到现在,一直是我当老师以来的镜子……扯远了,下面我先跟大家讲解的相关内容。”

而这一节课却像把锋利的刀,永远刻在了朱自强的心中,就是这一节课让朱自强理解了什么是“灵魂工程师”!直到很多年后,他在一次教育工作会议还朗朗背诵,跟今天一样,他当时也背得声音哽咽,但他不是老师。让当时参加会议的很多的教育工作者满面羞红!

这一节课给朱自强的感受是震撼性的,从灵魂深处开始的震撼,结合这些日子来的疑问:读书是为了什么?

一代伟人曾说过“为中化之崛起而读书!”可现在中华已经崛起了,为实现四个现代化而努力读书?为伟大的教育事业而读书?为计划生育的伟大国策而读书?为两弹一星而读书?为黄金屋?为女人?为权力?

朱自强在放学后依然独自坐在课桌前动也不动,管中昆也没走,他歪着头一直在观察朱自强。

“管大,你读书是为了什么?”

管中昆没料到朱自强会突然问出这一个问题,呆了一下,马上笑道:“为读书而读书!”

朱自强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嘴里淡淡地说:“你读书是为了什么?”

管中昆本想继续说为了读书,可是看到朱自强认真的样子,他没办法开口,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非常认真地问:“你读书是为了什么?”

朱自强无比茫然地摇头:“我小时候想当数学家,想上大学,可是看到父母越来越辛苦,我想早点参加工作,想上中专师范,可是现在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读书?上中专师范是为了工作,可工作是为了赚钱,那么我现在就可以回家帮父母赚钱。”

管中昆歪着头道:“可你爸妈肯定不准你回家,你成绩这么好,一定要努力啊,读书是为了什么?现在管这么多干嘛呢?书到用时方知少,多读书总没错吧。我小时候的理想是当个文学家,像鲁迅一样的人,你知道鲁迅吗?”

朱自强点点头,管中昆继续说道:“我喜欢鲁迅,也许我现在读书就是为了将来成为一个文学家。”

朱自强长长地叹息一声,脸上显得无比阴郁:“你是有理想的人,我没有理想,今天王老师讲的课让我明白了一些,可是我不确定。”

管中昆眼珠子转了几下:“你想当老师?”

朱自强点点头,无比肯定地说:“是的,跟王老师一样的老师!”管中昆啪地一巴掌拍在朱自强的肩头上:“支持!你一定会成功的!”

朱自强伸了个懒腰,用力地拍一下桌子:“努力!”

管中昆看着朱自强的背影无声地摇摇头,虽然朱自强刚才说得很坚决,可是他从朱自强的眼中依然看到了一丝迷茫,心里暗暗地问道:“读书是为了什么?”

***

杨玉烟每次吃饭的时候都要把自己饭缸里的肥肉夹到朱自强的碗里,她打小就不吃肥肉,连油星都不沾一点,开学以来,她除了每晚自习后独自到二叔家,其他时间其本上都跟在朱自强的身后。

这是一种习惯,如果一天不见到朱自强,她就会觉得自己少了点什么,那种无助和空落让她很害怕。只要眼里看着朱自强,她就觉得无比安宁。看着朱自强狼吞虎咽的样子,她第一次明白了“幸福”的含意。小姑娘脑子里想着将来做朱自强的媳妇儿,每天给他做饭,看他吃饭,这就够了!

“玉烟你读书是为了什么?”朱自强的问话打断了小姑娘甜蜜的幻想,她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找工作。”

朱自强继续问道:“找了工作是为了什么?”

“挣钱!”

“挣了钱呢?”

“给爸妈啊,你好奇怪,这都要问!你读书是为了什么?”杨玉烟觉得今天的朱自强有些不同,可是她说不上来。

朱自强笑道:“我将来要当老师。跟王老师一样的老师……跟你爸一样的老师。”

杨玉烟眼睛一亮,瞪着朱自强问:“你说真的?真的吗?那我也当老师!我们一辈子都在一起……”不经意说漏口的话让杨玉烟恨不得把脑袋垂进胸里。

看着满脸羞红的杨玉烟,朱自强忍不住笑道:“你是不是想做我媳妇儿?”

杨玉烟扬起手来,最终还是又放下了,转身跑得老远。

朱自强看着小姑娘背后摇摆的两条小辫子,心里流过一股暖意,可是眼里马上就出现一个苍蝇般的家伙。

黄显华淫笑着冲朱自强挤眼道:“厉害啊!二十三班两枝花,你就快到手了!”

朱自强嘿嘿笑道:“李碧叶说……”

黄显华马上立正,屁股一翘,满脸媚笑道:“强哥!吃饱没有?饭缸给我,马上帮你洗好!”

“李碧叶说黄显华是位好同学呀!”

黄显华一把抢过朱自强的饭缸飞快地冲向水池,无比认真仔细地把饭缸洗好,跟在朱自强的身后:“她什么时候说的?”

“忘了!”

“强哥,我这儿还有两颗奶糖……”

第二卷 狗日的生活 第三十五章 初中

朱自强因为年纪小,个子矮了,一直未能与外校球队交手,但是只要有运动会,猫雄铁定要把他带上,直到初三下半个学期,经过寒假的朱自强刚刚过完十四岁生日,可身高一下子就窜到了一米七六!

两年多来,他的成绩一直稳稳地占据着全年级第一,武曲则老实地成为了第二名,武老二多好,能打虎能喝酒,杀人放火的英雄啊,那武大可是戴了绿帽,只会卖烧饼。

这也总算出了小学升初中时的恶气!可他的牺牲也很大,早上是风雨无阻地参加校队练球,现在他的篮球技巧在猫雄用心的教导下,基本可以跟体中专业篮球学生相比了。

完成早上训练和早课后,中午就开始猛劲地学习,往往把学习的进度提到老师计划之前!

可惜他三年完成中学课业的雄心未能实现,特别是高中的内容。本来初三的时候,很多老师都会提前半学期把课程结束,可在初二下半学期,朱自强就把初中的课程提前学完,然后毫不迟疑地开始高中课程,这也亏得王香堂不遗余力的帮助,帮他找课本,找辅导丛书,还要帮他联系高中部的老师,对这个学生,王香堂可说是喜爱有加,他老婆也不遗余力地教朱自强演讲,她就是形象让人难以接受,不然肯定是个无比出色的女子,即便在演讲台上能把人讲得热泪盈眶,可始终得不到重用!为此朱自强常常觉得现今世道,太分取以貌取人了,所以跟刘燕学起普通话来也相当卖力。

当然,喜欢朱自强的不止王香堂两口子,一中有大半的老师都知道他,常常感叹武家一下子出了两个天才。可是朱自强不认为自己的武家的人,武家很了不起吗?老妈为了武家做出了多少贡献,到头来呢?

朱自强之所以有这么好的成绩,也离不开老师们的教导,特别是英语和政治,这两位老师水平之高,简直让朱自强打心眼里佩服,现在一些简单的英文对话,他勉强能应用了。而牛二春上课从不带书,背着手侃侃而谈,纵论人类社会发展,原来枯燥的理论从他口里出来,总能让人在莞尔一笑的同时学到真理。

而这个班在王香堂尽心尽责的管理下,次次年级末的全县统考稳拿第一,不论是单科成绩,个人成绩,平均分,全部一揽包干,而朱自强作为他指定的班长,也不负众望,不仅起到了学习榜样的作用,课余时间积极参与各类活动,表现十分活跃,并且总能搞出点让人眼前一亮的新东西出来。如果不是考虑到他年纪太小,这会儿肯定要提议他入党了!至于团员?那还用说吗?

朱自强现在可是功勋县第一中学学生会副主席、初中学生部主任、团支书、校篮球队副队长,下学期铁定了是队长,因为现任队长高三了。再加上他一手漂亮的书法,在功勋一中,朱自强可算得上一号人物了!

可惜那个年代,这种小城里没有追星族,就算如此,朱自强也收到过几封“情书”!当然这些情书的内容似是而非,比如“朱自强学友,你的学习成绩令人佩服!我很想跟你一起学习一起努力,希望你能同意,学友***。”

最让朱自强哭笑不得就是杨玉烟也不甘寂寞地给他写了一封“学友朱自强,祝你的学业一帆风顺,希望我们的友谊之树长青,学友杨玉烟。”后来,出了一个名叫“学友”的歌星后,朱自强还会问杨玉烟“学友,我能不能邀你共进晚餐?”

而这两年多来对朱自强影响最大的一件事,就是看电影,李连杰演的少林寺,当时县城里一天七场,连映了三个月,当时县城电影院可说是人山人海,卖非票的到处都是,票价炒翻几倍,买票的时候,人挤人,有的小混混甚至从人群的头顶上爬过去,直到有人尖叫:“同志,注意你的电筒!”

尖叫声是女的,开始周围的人没反应过来,接着是几声暧昧的笑,接着是哄堂大笑,于是售票员只好大吼道:“男同志注意收好自己的电筒!别把女同整冒火!”

朱自强省吃俭用,连续看了十五遍,这部电影给他最大的影响就是对于功夫的认识,看来小和尚在春夏秋冬四季苦练的镜头,最终练得一手好功夫报仇雪恨,朱自强每每暗暗自责,重新开始练习长打寸劲!两年下来,总算能用寸劲打碎纸条。让他无比郁闷的是,猪肝不知道从哪儿弄了付拳击手套来,假期的时候两兄弟开始对干,朱自强每次都被打得一头青包。实战经验太差了!这是猪肝的评价,空有一身功夫,临阵的心理、经验都很差。幸好有猪肝指点,再加上篮球技艺不断成熟,现在朱自强应付起猪肝来,可说是游刃有余,往往猪肝累得半死也沾不到他几下,反倒是偶尔挨上朱自强一记重拳,眼前金星乱冒。

朱自强的大哥去年七月毕业,分到县畜牧站作了一名光荣的兽医,当朱自强和猪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止不住地疯狂大笑了十几分钟!谁让他学的专业就是兽医呢?用朱自强的话说:“什么样的人干什么样的事!”而猪脑壳工作半年后,马上被打回原形,比以前更加肥胖,而且给人感觉越发痴笨了。

只有猪肝!猪肝这两年半来很乖!乖得让人受不了,包括猪大肠和五花肉都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猪肝的成长仿佛已经定形,长到一米六六的时候就不动了,整个人又瘦又矮,但是给人的感觉偏偏很结实,特别是身上那一块块跟生铁一样坚硬的肌肉,蕴藏着无尽的爆发力,还有那双眼睛,眼珠慢慢变成了棕黄色,经常都会目露凶光,嘴角抿得更加紧了。

除了跟朱自强在一起的时候,猪肝基本上就是个阴沉沉的人物。猪肝每天坚持不懈地练拳,然后就是帮着猪大肠杀猪,有他的帮忙猪大肠可说是轻松了很多,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二儿子,瘦瘦小小的家伙,竟然有一身好力气,一二百斤的猪,猪肝现在一个人就可以搞定了。猪肝这两年在家里帮忙,杀猪的行业也开始慢慢赚钱,家里的底气也显得有些足了,朱自强看着猪肝杀猪时的凶狠样子,心里暗暗后怕,他是杀猪还是杀人?这种人要是成为犯罪分子,那就会真的成为社会公害……不过猪肝现在确实是狗街一霸,狗街的人看到猪肝上街,全部退让三尺!

洛永终于放弃读书了,不过好歹也算个高小文化,付雷就说洛永经常别两根钢笔在胸前,表示高小文化二年级!他老爸给他找个驾驶员师傅跟着跑车,开始天南地北地跟着人乱跑。

小雷跟朱自强约好,到时候高中见,可是朱自强现在的目标已经锁定市一中,只要考进那里,一只脚就迈进了大学校门,跟小雷见面之约怕是遥遥无期了。

***

当一米七六的朱自强猛然出现在猫雄面前的时候,这位回族大汉吓了一跳,等看清是自己的爱徒时,一下就蹦了起来:“你狗日的总算长高了!”

朱自强很满意猫雄的反应,强行压制着兴奋道:“猫师,我可以抓篮圈了!”

猫雄眯着眼开始上下打量起来,才两个月不见啊,这他妈的完全是化肥催出来的?嗯,还算结实。

特别是朱自强那双圆圆的眼睛,看着人的时候,总会让人觉得他无比专注,配上雕塑般的鼻子,双眉微微斜飞,从两肩到小腹呈现出完美的倒三角形,那双手掌又大又厚,长长的手指很柔软,很多人都奇怪,狗日的朱自强这么瘦的人,怎么偏偏长了双肉手。有人说手温软厚实,主大富大贵!

猫雄看着朱自强,心里感叹:标准身板啊!长期进行体育锻炼的好处一览无余。

“走!让我看看你长高后弹跳力怎么样了?”朱自强之前虽然是队里个子最小的,可弹跳力却是最好的,往往能出人意料地抢断成功。

猫雄转身抱起一个篮球就往球场跑,边走边对朱自强说:“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吗?”

朱自强点头笑道:“当然记得,你放心好了,这两个月我可没偷懒!”

猫雄有些唠叨地念道:“要把篮球当成自己身体的一部份,要信任它,信任自己的队友,享受球在手中的每分每秒,享受比赛!来吧小子,飞一个我看!”

朱自强接球后,往三分线外退了几步,然后运球,慢慢地加速,进了罚球线后,一个大步,身子陡然腾空起来,手腕一翻,“嚓”地一声,篮球被他送进了篮圈!落地,双手叉腰,微笑地看着猫雄!虽然不是扣篮,可那动作帅得让人发狂!

猫雄呆了五秒钟,然后“哇”地一声惊叫起来,冲向朱自强一把搂着他,兴奋得说不出话来,这个爱徒才十四岁啊!

朱自强也很兴奋:“谢谢你猫师!你让我懂得了什么是篮球!”

猫雄哈哈大笑着摇头道:“别说那些屁话,九月份咱们要到市里去打学生杯,这是三年一届的,你来当队长领军!嘿嘿,怎么样?”

朱自强苦笑道:“猫师,九月份……我高一了……可能到时候不在这里读。”

猫雄这才想起眼前的家伙还是名学习尖子!有些遗憾地说:“唉,老子好不容易培养一个出来,又要走了!哈哈,不过也好,只要你一直打球就好,到时候如果代表市一中,碰到我的时候可千万别手软!不过……自强,你想好了一定要上高中?”

猫雄这样问是因为他知道朱自强的理想,做一名教师!

猫雄见朱自强发呆,拍着他的肩头笑道:“条条大路通北京,继续保持现在的学习成绩就行了,不管是上师大还是别的大学,反正少不了你的。其他的想来也没用!”

朱自强摇头道:“大学肯定要上的,我现在也明白了些道理,猫师你说我真的适合上师大?”

猫雄看着朱自强,无比认真地说:“自强,你相信我吗?”

朱自强肯定地点点头,猫雄继着道:“老弟,你不是一般人啊!做老师太委屈了,呵呵,你看看现在的社会,台湾的歌星,言情小说,彩色电影,生活越来越精彩,将来的社会是能者的舞台,你甘心做一名默默无闻的人民教师?把几十年的光阴浪费在一个学校里?当然我不是说当老师不好,我是说你能干比老师更好的事业!明白吗?”

朱自强问道:“比如呢?你觉得我能干什么?”

猫雄看着朱自强:“篮球运动员!”

朱自强苦笑道:“猫师……我没想过要当运动员,即使我很适合,我也不会去干!”

“为什么?”

朱自强道:“我不知道怎么回事,越来越糊涂了,我真的不明白自己想干什么!当老板?当官?当老师?当学者?当工人?初一的时候,王老师让我无比佩服,我从他身上发现,老师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职业!所以当时我就决定立志做一名教师。”

猫雄问:“那现在呢?”

朱自强很直接地说:“我不知道!现在我没想未来,我只想考大学,考……清华北大!”

这是他第一次跟人提起考清华,当时清华的名额在整个市来说只有两个,北大三个。其中的难度可想而知。

猫雄大笑道:“今日了今日!你现在总有个目标了!不过,先把中考这关过掉再说!还有三个月,加油哦!”

第二卷 狗日的生活 第三十六章 巨变

“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所以要常想一二。我猪大肠这辈子最值得自豪的就是养了三个好儿子!古语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老子有三个儿子,这大不孝的事情嘛轮不到我了,三儿最争气,考了个全县第一名!老子就算卖血也要供他上市一中,然后上大学,嘿嘿嘿……”笑声还没完,整个人“卟嗵”一下就倒在了地上。菜市场的人吓了一跳,刚才还端着苞谷酒喝得高兴嘞,狗日的猪大肠莫不是喝醉了?要是被五花肉发现,肯定要把龟儿的肉给扯下来!

有人走上前推了两把,发现猪大肠脸色乌紫,双眼紧闭,嘴角还有一丝怪异的笑容。

那人吓得惊叫起来,急忙呦喝几个壮汉,四个人抬手抬脚,把猪大肠抬起来就往卫生所跑。

五花肉听到猪大肠晕倒的消息时,心脏不争气地蹦了好几下猛的,眼前一阵黑晕,顾不得其他,疯了一样的往卫生所跑,跟几年前提着菜刀追猪大肠的光景一样,不过这次手里没有菜刀,眼里没有火焰,脚步也不够轻快稳健了。

“天杀的猪大肠,狗日的猪大肠……你这个胖杂种……说过不许丢下我们走的,你说过不喝酒的,你说过的……”五花肉疯了一样的用她那瘦若鸟爪般的手一下下地抡在猪大肠脸上。

猪大肠脸上布满了黑气,嘴唇泛乌,此时早没了心跳和呼吸,五花肉呼天抢地的哭喊对他来说已经越来越远,甚至再也不可能听得到。

五花肉被几个妇女强行拖住,那股劲儿一松,五花肉马上就软倒下来,痴痴呆呆地看着猪大肠的尸体,嘴唇无力地嗫动着,可惜一点声音都没有。

猪大肠脑溢血猝死,这马上就成了狗街上最热闹的话题,平时的街邻好友全部站到了一起,风俗如此,人死就要热热闹闹地送一送。

***

“故显考朱公讳大长老大人之位……”朱自强看着这一行字的时候,双腿一软,差点没当场跌倒,灵堂就设在他们家门口,黑色的纱布,白纸绿松针叶,红色鞭炮屑和黑漆漆静默不动的灵位牌。

一盒墨黑色的棺木,反着白光,映出在灵前晃动的身影,盖子还没合上,猪大肠里七件外七件老衣,水纸裹身,全身的肥肉硬是把棺材塞得满满当当,不留一丝空隙。装棺的时候,可把狗街裹尸高手们给为难了一把,最后还是独眼龙胆儿大,拿块木片慢慢塞,这才把猪大肠完全塞进去,可独眼龙一直在嘴里念叨:“猪大肠,我也是没办法,谁让你太胖了……有事托个梦来,我给你烧纸,没事就别来整做哥子的……”

猪脑壳和猪肝并排跪在左侧,朱自强有些茫然,这难道是在做梦吗?耳边猛地传来一阵呻吟般的哭喊:“三儿喂…我的三儿…你总算回来了……你爸啊…你爸就这么走了……”

朱自强一回头就看到了母亲,那瘦削的身子,颤栗着,就像风中摇摆的枯枝,脸色苍白如雪,双眼血红,其中透出来的悲伤,让朱自强心脏猛地抽搐一下,又猛地跳放开来,冲过去一把搂住五花肉,他此时是三兄弟中个子最高的,五花肉在他怀中就像一具包了皮的骷髅。

朱自强伸出手指慢慢地揩去母亲脸上、眼角的泪水,五花肉继续嘶哑着声音道:“三儿,你爸走得快啊,他是笑着去的,听说你考了全县第一,他就忍不住要喝酒,呜呜……三儿三儿,你爸是高兴着走的,快去,快去给他磕头,你没能见他最后一面,就多磕两个啊……”

旁边的两个哥哥脸上一片肃穆,看不出任何情绪,朱自强推金山倒玉柱,“咚”地一下就跪在灵前,胸口撕扯起来疼痛,一阵阵地巨浪拍打不息,就像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揉搓他的心肝五脏,朱自强再忍不住了,他自责为什么要去参加什么篮球比赛,为什么要跟邱志恒去他家玩?现在就连父亲最后一面都没来得及见上!如果不去,就能陪着父亲,就能阻止他喝酒!

朱自强眼泪涌出,伸手擦去,可马上又涌出,再擦再涌,朱自强两只手捂着脸,肩膀不停地发抖,父亲这辈子杀猪卖肉,起早摸黑,十几年来就穿那么一件油腻腻的卡其布衣服,想不到再换上新衣却已经陈尸棺中,阴阳两隔了。

朱自强心里默默地呐喊着:爸爸,你为什么不等你的三儿回来?你为什么不等孩儿出人头地那一天呢?老天没眼!这么快就招你去了……你不是想学写字儿吗?你说哪怕是写自己的名字也好,每次人家工商所的人让你签名,你只会画根肠子。爸,你醒醒,从今天开始我教你写字儿,教你背贤言集,你不是最喜欢听那里边的道理吗?

“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街市无人问……”

朱自强嘴里发着“呜呜”的声响,额头不停地碰在地上,发出“咚咚”的声音,五花肉眼见不行,一把扑上去,紧紧地搂着朱自强:“三儿……够了,不磕了,你爸会心疼的!”

朱自强眼睛血红:“爸会心疼……他好狠的心……爸爸爸……”呼唤几声,朱自强挣扎起来扑向棺材,捧着猪大肠的脸,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声音已经完全变了:“你醒醒好么?你醒醒啊!我求你了爸!我求求你,求求你……你别睡,你别躺着啊,快起来,我陪去天安门看毛主席去,毛主席躺在水晶棺里嘞,爸,我不要你杀猪了,你快起来……”

猪脑壳和猪肝两人一左一右地架起朱自强,猪脑壳哽咽着叫道:“老三!别胡闹了!你醒醒,醒醒啊!”

猪肝是平生第一次在人前流泪,虽然只有小小的两滴,可是看到自己的弟弟痛苦如此,心里也十分难受:“自强……好了,没事的,让爸好好歇歇!”

朱自强神思恍惚,整个人也变得有些木然了,嘴里喃喃地说:“爸走了,真的走了,我叫他都不理我,以前不这样的,爸走了爸走了……”

“有客到!送,挽联一付: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生尽干缺德事,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从来不作亏心人……”

三兄弟抬头一看,原来是二舅武正木来了,看到朱自强的时候,脸上似笑非笑地带着一丝嘲弄,这三年来,朱自强一直在学习压着他家武曲,让他觉得很没面子,特别是教委一把手阴阳怪气地说:“老武啊,听说一个杀猪匠的娃儿总拿第一名,你家武曲真是委曲呀。”

武正木上完香,他可是死者的妻兄,用不着磕头,等三兄弟还完礼,武正木扭头对外边道:“给我挂起来!”

朱自强猛地站了起来,刚才他虽然浑浑噩噩的,可是外面唱喏的人声音很大,他还是听清了对联的内容,虽然这下联勉强说得过去,可那上联算什么事儿?

朱自强走过去把那竹杆挑起来对联一把扯下,转头对武正木道:“多谢二舅了,可我爸不识字儿,这些给活人看的就免了吧。”

武正木怒道:“好你个猪尾巴……”

“我叫朱自强!”

武正木听到朱自强如此不给他面子,气得浑身发抖:“你反了你!你爹刚死你就没大没小了啊?”

朱自强冷笑道:“我爸这辈子操的是明明白白刀,杀的是肥猪胖狗,光明磊落,从无害人心,也不干什么缺德事儿!虽然他不识字儿,但总比那些笔下带刀,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阴谋坏水连猪狗不如的东西强得多了!”

武正木鼻息咻咻地看着朱自强,脚下一跺:“好!看来猪大肠确实养了个好儿子!咱们走着瞧!”

朱自强冷冷地说:“不送!”

五花肉和猪脑壳、猪肝三人看呆了,其余的人也看呆了,这朱自强是吃错药了么?活生生地把县教委主任气得走人,这往后读书分工怎么办呀?

猪肝第一个反应过来,走到朱自强身旁道:“老弟有一套!”

朱自强悲声道:“爸一辈子杀猪被人看不起,死了还要受这种挖苦么?虽然二舅对联上写的对,可也不该他来整啊。”

猪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你刚才会不会太过份了,虽然你考了全县第一名,可是上市一中还得他把关啊。”

朱自强摇摇头道:“市一中上不成了!”

猪肝惊了一跳:“你说什么?爸死前都还说卖血都要供你上呢?你放心我一定供你上完大家!再说你不上市一中,人家中专中师也不会收你,你志愿没填啊!”

朱自强没说话,继续跪在孝子位上,猪肝也不多问,从小到大这个弟弟做事都比一般人成熟,学习好,又努力,还会一手厉害的东西。

经过这么一闹,朱自强的心情平静了许多,只是看着猪大肠棺材,心里暗暗伤感:这人才死,马上就有人欺上门了!而且还是至亲内亲!朱自强心里越发鬼火冒,刚才应该再骂恶毒点!

正在出神的时候,只见一个女人进来把五花肉拉了出去,朱自强刚好看到母亲的脸色难看无比。心里一凛,莫不是又有什么意外了,赶紧对猪肝道:“你去看看那个女人拉老妈出去干嘛?”

猪肝点点头,悄悄地跟了出去,朱自强心里乱得不行,就这么直挺挺地跪着不言不动,一碗茶水静静地递到他面前,朱自强抬头看了一眼,玉烟来了,这两年玉烟可说是出落得水灵粉嫩,猪大肠没事的时候就叮嘱朱自强看紧啰!眼下的玉烟脸就像温玉一般,胸前冒起一对小包包,虽然不大,可是把身材衬得妖娆无比。

她双眼也红红的,毕竟猪大肠待她当亲侄女。手上扎着黑巾,头发有些乱,看着朱自强的眼神有种柔软的疼痛,朱自强冲她点点头,示意自己不会胡来了。

正在这时,五花肉突然尖叫起来,嗓声嘶哑,那尖叫声可以明显地听出她的惊惶。

猪脑壳和朱自强几乎同时冲了出去,在灵堂侧边,刚才拉五花肉的那个女人半跪在地上,那儿躺了个中年男人,一头一脸的血,猪肝被五花肉使劲地拖着,他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把菜刀,跟着朱自强兄弟俩的还有几个帮手,一起上去把猪肝拉着。

第二卷 狗日的生活 第三十七章 逃难

朱自强晓得猪肝的脾气,从来不会跟人吵架讲理,猪肝信奉的是“骂的风吹过,打的实在祸!”

朱自强赶紧问五花肉:“妈,发生了什么事儿?”

五花肉推开几人,冲几个帮手道:“麻烦大家送到卫生所去!”几个人一起动手,那女好像被吓得不轻,脸色苍白,哆哆嗦嗦地跟在后边一溜烟不见人了。

“唉……都是你爸!他倒是走得痛快了,买棺木、办丧事这些都要钱,你爸这么胖的人,找遍了狗街才找到这家有合适的,平时这种大棺木也才一千七八,可是她非要三千块,没办法啊,我不能让你爸躺得不自在,当时就答应了,刚才她跟她男人又来,说要五千!不然就要把棺材抬回去!你二哥一听就急了……”

朱自强拍着额头,心里的怒火一阵阵地突突,猪脑壳突然对猪肝道:“你还不快走?刚才我看了一下,那人肯定被砍断手了,再不走派出所的就来抓人了!”

五花肉吓了一跳:“不会吧……”

猪脑壳叫道:“我再怎么说也算个医生!这都会看不出来?老二这是严重伤人罪!如果那婆娘往派出所一告,这案子非得抓人了,再说猪肝读书的时候就有案底,那个姓彭的现在是局长了,会放过他吗?”

五花肉白眼一翻,嘴唇变成青白色,指着猪肝儿哆嗦着骂:“杀……千…刀的,还不快滚!”

猪肝这会儿终于一脸惊惶了,看着母亲和兄弟,完全不知所措,这可是坐大牢啊!朱自强顾不上这么多了,一把抓起猪肝的手就往外走,猪肝使劲甩开:“我不走!死也要把爸送上山!”

朱自强看着猪肝,再看看母亲灰败的脸,心里就像刀剜一般地痛:“你要气死老妈?听我的,快走!我让洛永开车送你出去,随便找个地方住下来,托人送个信,安心在外边呆着,等风声过了再回来!”

猪肝看着弟弟血红的双眼,他第一次感到了害怕,不是怕被抓,而怕朱自强眼睛里那股强行忍住的怒火!一跺脚,往五花肉身前咚地一声跪下,一句话不说,连续三个响头磕完就走。

朱自强的泪水不争气呀,哭吧,今天就把一辈子的泪水流光!出了灵堂,眼睛瞟了一下正在帮忙洗碗的洛永。

此时的洛永十六岁,长得又黑又壮,像头小野牛,现在驾驶技术可熟练得很,这人也真是奇怪,眼瞅着这么一个低能儿,开车却是把好手,他师傅说洛永生下来就是个开车的料!

吴飞和小雷刚要动,朱自强摆了一下手,刚才发生的事儿,外边已经知道了,洛永紧跟在朱自强兄弟身后,走到公路边,朱自强才道:“洛永,把猪肝送出去,随便找个地方。马上走!”

洛永二话没说,马上就跑到自家门口,他现在整的是老解放,把车子打着了,冲猪肝儿招手。

兄弟俩互相看着,这一去……何年才能相见?猪肝扭过头,今天的第二滴泪水意外滑落,朱自强也偏开头:“去吧,是死是活你自己混了。”

车屁股后边的灰尘全部消散后,朱自强拖着沉重的步子返回灵堂,出人意料的是派出所始终没人来询问。

当天晚上洛永满脸疲惫地回来了,只跟朱自强说了句:“回子窝里。”朱自强放下了心里一块大石!那些回族可全是些血性人,公安一般不敢去搜人,出了名的乱,也许这样的环境才适合猪肝!

停丧三天,第三日早上十一点发丧,一座石块混着石灰泥砌起来的新坟,一堆刚挖出来的泛着黄色的泥土,一块青油石雕刻的墓碑。

猪脑壳走在前边,长子抬灵牌,次子抬遗像,三子扛招魂幡,猪肝跑了,这事儿狗街上下已经知道。派出所的人始终没吭声,看来人家是送人情啊!朱自强一手拿招魂幡,一手抬遗像,走在猪脑壳的身后,而那个肥胖的父亲,就在后边的黑漆棺材里,含笑九泉。

猪肝跑后,向来坚强的五花肉,一夜之间头发花白,老态毕露。朱自强心乱如麻,幸好还有个猪脑壳强打精神处理后事,买菜杀猪买米办席,请道士先生做道场,收礼记帐,修坟借家什,那些桌椅板凳、抬丧用的龙杆缆绳全部要他请人去弄。三天下来,猪脑壳两只眼圈青黑,直接导致守灵夜的时候,昏倒过去,本来人胖就贪睡,这么一折腾下来,哪能撑得住?

不过猪大肠的葬礼在狗街还是引起了轰动,主要是来的人,五花肉每年往兄弟们处送的东西终归还是有作用,武家的人在县城是大家族,猪脑壳单位上的同事,旧时的同学,朱自强的班主任老师及课任老师们,还有已经初中毕业的同学,听说班长的父亲过世,也相约而至。

这下把小小的狗街弄得热闹不已,但是真正造成轰动的还是标着“县委组织部”这个名称的花圈,知情的人都晓得这是猪大肠师傅的儿子,现在已经是县委组织部副部长,刚刚走马上任一个月,对这位继承自己父业的义兄,部长洒泪当场,挥写了篇悼文,并向五花肉郑重承诺,以后有什么困难一定全力相助!

完后看着五花肉,动情地说:“嫂子保重,大哥在这个世界上只是一个人,而大哥对于嫂子则是整个世界。”朱自强本已流干的泪水,再次涌出眼眶,父母都是文盲,爱情就是在骂骂咧咧、脏话连天中培养出来的,但他们始终在一起,无论面对任何困难,相依相扶。

猪大肠曾经对他说过:“等我跟你妈都老了,你们都出息了,我们就去北京天安门,看看毛主席……”

“老子虽然是个杀猪的,可老子是君子,君子知道不?小人行径君子不耻,君子不欺人以方!我朱大长一根肠子通到底,斤两足够,童叟无欺,绝不占你便宜!”

“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所以要常想一二。我猪大肠这辈子最值得自豪的就是养了三个好儿子!古语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老子有三个儿子,这大不孝的事情嘛轮不到我了,三儿最争气,考了个全县第一名!老子就算卖血也要供他上市一中,然后上大学!”

言犹在耳人已逝,怕是这辈子无法去除的伤痛。

朱自强始终昏昏糊糊的,心里不断回想起猪大肠的一言一行,猪脑壳一把抓住他:“老三跪下!”

朱自强稍为警醒,此时发丧的队伍碰到了难题,猪大肠的坟修在狗街的山后,虽然坡不高,但却很陡,还要趟一条小山沟子,抬棺的人在过沟的时候差点就碰到了地。

根据风俗说,人死后棺不沾地,只要一沾了地,那死人的魂就留下了。可猪大肠是什么份量,那体重就算死了也不差两百斤!再加上一口大棺木、龙杆、丧罩,这合起来就是千多斤,八个人硬扛,抬平了还算好,只要一歪,弄不好就会出人命!

每每碰到这种情况,孝家的人都要跪着请亲人上路,不要暗地里使坏。这猪脑壳抓着朱自强跪下就是这个道理。

棺材在沟里上不来,下去的时候就有两个人被压得惨叫,估计肩头伤得不轻,缆绳狠命地拉着,下边帮忙的人大叫道:“搭飞脚!”当下就有人趴在沟边,远远的朱自强就看到了胡明红,手狠命地挥舞着,喊得口沫横飞:“一二,起!一呀,吓!”

前边拉,后边推,从半山看下去,一条长长的人龙,朱自强心里激动不已,五花肉则在一边哭喊道:“猪大肠!你还要折腾啊,别为难人呐!”边说边哭,猪脑壳则不停地磕头。

只有朱自强看着这一切激动不已,终于,下边一声齐喊,棺材猛地冲了出来,而下边的人脸孔扭曲,每个人的脚点在高坎上,因为前有拉力,后有推力,扛棺的人只要稳住棺材就行了,全靠拉的人和推的人使劲儿,这样看起来抬的人就像在耍杂技,再高的坎,就像走墙壁一般走上去,这就是他们喊的搭飞脚!

胡明红大吼道:“腰挺直!一二……”全部的人跟着合声“起!”

过了山沟,基本上就没有难题了,但还是有几个人在搭飞脚的时候被压趴下,等棺木一到,就是道士先生作法,指挥下葬,然后下午就是感谢前来帮忙的亲朋好友,大家猛吃一回“八大碗”!七天后,孝子复山,丧事完毕!

***

马回子杀牛一般是早上五点钟,过了三更,起床后一句话都不能说,这叫禁口,把牛的四脚全部拴好,用块黑布把牛眼睛蒙上,然后是阿翁念可兰经,边念边围着杀牛刀转,左十二转,右十二转,这才开始动手。

猪肝很喜欢马回子身上的血腥味儿,来三天了,每夜睁着亮亮的眼睛,想家,想死去的猪大肠,想五花肉,想朱自强。心里开始后悔自己的鲁莽,同时担心三弟不去市一中读书,每每想到这儿他就毛焦火辣,恨不得飞回家去!如果老三不听话就把他绑去学校,老三是上大学的料啊。

可这回老爸死了,猪脑壳肯定不会过问的,靠那些舅舅……哼!逑!猪肝儿从来没有觉得这样心疚过。老三你可要去读书啊,不然哥哥这辈子都要不安。

这回子窝里有个好听的名字:桃源村,高原气候,人人都都是黑红脸,口音不同于狗街那边,这里说话喜欢带个家、噶。每个人说话都是叫喳喳的,高声呼喝,好像要把屙屎的力气都使出来,猪肝才来的时候,马回子就笑着对他说:“你家噶吃过饭啦?往后表说猪噶,说了要着人家操!噶记得了你家?”

洛永帮马回子运过几回牛,关系挺不错,洛永本来就是个少根筋的人,马回子也不爱说话,但两人倒整出了交情,两个聋子睡一头——不摆喽!所以路上洛永没跟猪肝交待,他也不知道要交待什么,反正每次来,马回子让吃就吃让睡就睡让喝就喝。

初听到这种口音的猪肝被弄得反应不过来:“你说啥子?”

马回子大笑道:“我挨你家说表提猪字,洛司机挨我讲你家姓猪?喊你猪肝噶?”

猪肝点头,马回子又问:“说你家以前是杀猪呢噶?”

猪肝又点头,马回子道:“么以后挨我学杀牛克,你还是改姓朱噶,朱德的朱。”猪肝郁闷了,老子本来就姓朱!

第二卷 狗日的生活 第三十八章 反目

就这样,在猪大肠下葬的当天,猪肝起床朝着家的方向磕了三个头,然后一句话不说,严格按照马回子教的过程操作。

杀牛跟杀猪不同,杀猪是用的烫皮,杀牛要剥皮,所以杀牛的刀法比杀猪要求高多了,马回子剥一张牛皮,里边白生生的,看不到半点牛肉,单凭这手就让猪肝佩服得五体投地。他跟猪大肠杀了两年的猪,也练了一手不错的杀法,可跟马回子比起来,就像小孩儿耍刀一般。

牛比猪有灵性,用黑布蒙着它的眼睛,就是不让牛哭,牛一哭就杀不得了!猪肝听着这些规矩,觉得有趣,也就安下心来住在马回子家。没工钱,包吃住,每月杀十头牛。

马回子没事儿就带着猪肝满村子乱窜,回子们都很耿直,也很热情,血性得很,你敬他一分,他敬你十分,但是你如果敢欺侮到他,特别是带有诋毁宗教信仰方面的言语,无心的倒也罢了,恶意的说出来,那没商量了,就是把这条命拼在当场也没怕过。

猪肝跟着马回子逛了几天就跟村子里的一帮年青人打得火热,整个桃源村里姓马了就占了一大半,回子们没事的时候就喜欢摔摔跤,斗斗拳,半是认真半是游戏地练习打架,恰好猪肝是个狂热分子!没几天就把村里一帮子调皮的小年青收拾得服服帖帖,嘴上虽然不叫师傅,可是面对猪肝儿却是打心眼里佩服!

这些少数民族讲义气,并且憎恨那些耍小聪明的家伙,猪肝虽然在村子里整出了名声,可一想到自己是个逃犯心里就酸楚,没事的时候就坐着想五花肉跟他说过的话:“你狗日的连做流氓都不够格!”是啊,当日要是用根木棍敲那杂种几下就行了,干嘛要动刀子呢?老妈是个不识字的人都比老子聪明!想到这里,猪肝狠狠地给自己一耳光,自己狠狠骂一句:憨杂种!

猪肝自此给自己立下志向:老子要做个有文化有理想有智慧有人缘的流氓!十年后改为:有文化有品味有钱有势的黑社会!

***

正如猪肝猜测的那样,猪脑壳等丧事一完,没给五花肉更多时间考虑借口说“单位事多!”匆匆匆忙忙走掉了。

朱自强原本就没指望他能帮什么忙,猪大肠死了,猪肝跑了,猪脑壳走了,看着一脸憔悴的五花肉,朱自强心酸无比。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那都是逼出来的。有好日子谁他妈愿受罪啊!朱自强原本就被棉花匠一干人训练得很坚强了,可突遭变故,一时间也回不过神来。

猪大肠的头七已经过了,整整三个赶集没有杀猪,这也让狗街人的生活一下子变得清淡起来,猪大肠在多好啊,人们在怀念这个杀猪的胖子。在杀猪匠的家里,母子两人依然每天给猪大肠烧纸钱,插上三柱香,腾出猪大肠平时爱坐的位置,摆上灵牌子,这就是个简单的供台了。

这天,小雷和吴飞悄悄地摸到朱自强家里,见母子两人又在烧纸了,屋里弄得烟雾弥漫,呛得人眼泪鼻涕一把抓,两人冲进去,一人扶一个把母子二人给架出屋子。

“自强,你这是干啥子?伯娘要是被你弄病了怎么办?”吴飞气得脸色通红,他能理解朱自强心中的伤痛,毕竟父亲死了好几个钟头才赶回来,没有扶着猪大肠落气,做小儿子就是不孝啊!

朱自强闷声不说话,低着头发愣,五花肉强笑几下,但始终说不出什么,看样子母子俩都被薰迷糊了。

小雷没说什么,可眼里也透出一股子不满,等屋里的纸钱烧过,烟气慢慢散完了,四人重新进屋,小雷扶着五花肉坐好,然后动手开始打扫屋子,到处乱糟糟的,这哪里还像个家呀?小雷心里叹口气,生活……这就是生活。不知道接下来朱自强要怎么过。

吴飞见小雷一个人忙得不行,扔下朱自强帮忙打整,整个下午,两个小伙儿又是清理屋子又是做饭,总算整完后,母子俩也清醒了。

“唉,还是小飞和小雷乖啊!自强有你们这样的兄弟也值得了,要不是他爸走得太急……”眼瞅着五花肉又说到伤心事,小雷急忙道:“伯娘不要想了,自强这么出色,你要是不挺住,叫他怎么能安心读书呀。”

小雷还是小雷,一句话就点在关键上,五花肉听得眼睛一亮,这些日子来老是想着那个死胖子,想着他的流氓话,想着他嘴巴里的臭酒味儿,还有那身软软的肥肉……三儿要是不打起精神来,朱家就算完了,唉,猪肝这短命的也逃了,还好有个猪脑壳。

想到这儿五花肉精神一振,对两人笑道:“没事的,猪脑壳也工作半年了,只是我一个人杀不了猪,三儿要继续读书,还要考大学!”

吴飞也点头道:“对!自强一定要上大学……”后边话被生生吞了,朱自强眯着眼看着吴飞,这家伙肯定有什么事瞒我!

朱自强站起来道:“走吧,我们出去逛逛。妈,你先歇着,别再哭了!”五花肉急忙点头。

朱自强当头领着两人一起出门:“洛永又跑车去了?”

小雷道:“是啊,这次去四川,要半个月才回来,对了,他让我给你五十块钱呢。”说完掏出钱递给朱自强。

朱自强接过手,脚下加快,没一会儿就走进了吴疯子的屋外,开了锁,进到院门,还没等两人落坐,朱自强就凶狠地看着吴飞:“说!什么事瞒着我?”

吴飞被他吓了一跳,刚要还嘴骂上两声壮壮胆,可是看到朱自强的目光,马上就投降了:“是你大哥,猪脑壳……”

小雷见吴飞被吓得不轻,叹口气道:“本来是你的家事,可不告诉你又不行,你爸死办事收的钱全被猪脑壳吞了!”

朱自强两条眉毛不断地挑动,小雷脸色一白,他从来没见过朱自强这样,以前他生气的时候,这眉毛也只是挑几下,像这样连续不断的……

朱自强的声音就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你们怎么知道?”

小雷道:“你不是请胡明红帮你协调吗?本来总管买菜做菜的人都是你妈请好的人,可是出了猪肝的事后,你跟你妈都昏昏糊糊的,猪脑壳就让他的几个同学代替了那几人。我听胡明红说,你爸的丧事在狗街是最热闹的一回,这意思嘛就是收的钱不少,胡明红向记帐的打听了,好像有一万四左右。这可是巨款啊,我们一听到这话就知道猪脑壳肯定把这钱给吞了,帐本他全收了去,现在就算找他也拿不出说法。”

朱自强挑动的眉头总算平息下来了,看着小雷道:“这事不用提了,还有我老妈在,他敢不把钱吐出来!”

吴飞听到这话,马上就叫道:“屁!你难道不清楚猪脑壳是个什么样的人?朱自强,我告诉你,这钱你要是能整回来,我就给你磕头!”

小雷也赞同吴飞的说法:“是啊,你如果让伯娘去问他,他给你把帐全做过,收了一万说是五千,花了八百,他说花了三千,你怎么办?”

朱自强冷笑道:“我不要他一分钱,可是老妈他总得照顾吧!”

两人一起用不以为然的眼神看着他,朱自强说完这话也觉得没底气,猪脑壳!朱自强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无力过,心里惨惨地呻吟一声。他现在不担心自己的未来,他是怕五花肉再受到什么刺激,生怕自己的老妈在连番的打击下,要是挺不住……

事情果如吴飞和小雷说的那样,当朱自强和五花肉找到猪脑壳的时候,一脸猪相的家伙掏出几个帐簿,指着上边的明细项,一是一,二是二的开始解说,朱自强压根就没看。

五花肉更不用说了,字认得她,她不认得字:“老大,你爸去了,你二弟逃了,现在老三要上高中,好歹你也工作了半年多,要是你爸还在,我也不会向你开口,我决定从狗街搬到县城来,反正狗街已经没人了,老三一走,我在那儿守着心烦,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供你弟弟上学?我再做点小生意帮帮忙?”

猪脑壳坐在新买的人造革沙发上,下边的弹簧发出咯咯的惨叫,猪脑壳点燃根烟,朱自强瞄了一眼,红塔山!好啊好啊,果然是好兄弟!果然是猪脑壳!眉毛再次不停地挑动。

猪脑壳一直没说话,一支接一支地抽着,五花肉热切的眼神越来越冷,等猪脑壳半包烟抽完,五花肉一脸惨笑地说:“好儿子……妈没白养你!老娘虽然没读过书,但还知道父母恩比海深,嘿嘿嘿,好儿子!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也看出来了,你现在抽的是红塔山吧?好好地抽,这味可香了,混着卖你爸爸的钱呢,是吧儿子?你爸一辈子卖猪肉,死了倒让自己的儿子当猪卖了,嘿嘿嘿,抽得香啊!真香!”

猪脑壳的脑门咚咚作响,但始终没有说话,他这会儿心里在恨呢:从小你就把猪尾巴当宝,把老子当草,现在怎么了?有求我的时候?我就是一分钱不给!可他脸上的肥肉还是被五花肉的话刺得不停地颤抖!

“你听着,老娘饿不死,老娘会睁大了眼睛好好地看着,看着你会有什么下场,嘿嘿,你听好了……听好了……从现在开始,我跟你断绝母子关系,你从今后不用担心老娘会去告你!你尽管安安生生地过你的好日子,老娘会等着瞧你的好下场,你要是不放心,就跟我悄悄地去办手续,呵呵,你是有铁饭碗的人,老娘不想让你丢脸,就算你丢得起我也丢不起,好了,就这样吧,我要是你就改姓!姓朱的没你这种人渣!”

五花肉呼地一下就站了起来,朱自强听着这话,诛心之言呐,可猪脑壳还是一动不动。朱自强很想给他几巴掌,可是母亲还在,他担心五花肉会撑不住!伸出手想扶住老母,谁知道五花肉无比强硬地挡开了他的手:“放心三儿,妈没事!咱们走吧,呵呵……生他养他,可惜没有教他!”话毕两行浊泪翻滚而出。

朱自强眉毛直竖,微一转身,右退侧转,脚面飞快地鞭在猪脑壳的脸上,叭地一声脆响,猪脑壳哼都没哼一声,鼻子的血一下就涌了出来,这一脚朱自强可是下了狠劲儿的,这一脚算是替母亲踢的吧,如果不是五花肉的两行泪水,朱自强肯定会强制住自己的冲动,毕竟是一对奶头吊大的兄弟啊。

可那两行泪水点燃了朱自强滔天的怒火!那是母亲最伤心的泪啊!猪脑壳“啊”地怪叫一声,冲上来就要跟朱自强放对。

第二卷 狗日的生活 第三十九章 检验

朱自强双手护着母亲,单脚撑地,冲着猪脑壳的肚子就是一下弹腿,猪脑壳偌大的身躯被他一脚踢得倒飞出去,撞得屋里的椅子乱飞。反倒是五花肉一把抓住朱自强,她以为朱自强从小就是个乖孩子,打起来肯定吃大亏,可这电光石火的几下,还没等她回过神来,猪脑壳已经痛哼着在地上打滚。

朱自强冷笑道:“猪脑壳,就凭你还想跟我放对?这两脚是让你记住怎么做人!你放心,我就算饿死也不会向你伸手!妈,我们走吧!”

五花肉的心里翻江倒海,在她心里,自己的三个儿子中只有猪肝是个打架斗狠的东西,朱自强是个标准的知识分子,就连猪脑壳,也只是沉默少言,不爱说话而已。可是现在,朱自强两脚就踢翻了肥胖的猪脑壳,而猪脑壳,竟然绝情至此。想到这儿,五花肉慌乱地一把抓住朱自强:“三儿,你经常跟人家打架吗?你是不是背着妈惹是生非了?”

朱自强看着母亲的样子,心疼得不行,边走边解释道:“妈,我从来没跟人打过架,我就一直跟二哥学打拳呢。”

“你没骗我?”

朱自强笑道:“妈,你看我像是骗人吗?我跟二哥住在一起你也知道,没事儿他就教我。”

五花肉临走时想回头再看看,可回了一半的头,最终狠狠地闭了一下眼,没有再去看猪脑壳,脸上的薄皮扯了几下,长长地叹口气对朱自强道:“走吧……”一路上,母子俩再没有说一句话。

可是出乎朱自强估计,五花肉竟然无比坚强,让他佩服得五体投地,想不到母亲的承受力如此强,韧性这么好,自从寻猪脑壳解决生活的事情未果后,五花肉就回到狗街飞快地处理了房子,收拾好能带走的东西,只留下吴疯子的院子,那是人家送给朱自强的,能不卖就不卖吧。

朱自强已经打定了主意,拒绝到市里读书,可是这个想法要怎么开口跟母亲说呢?看到五花肉每日忙碌的身影,朱自强决定暂时不说出来。

要搬走了,在这儿出生,在这儿成长,这里有童年的伙伴,现在的兄弟,还有永远躺在地下的父亲,狗街别了,我的故乡。

在吴疯子的院门上,朱自强把刚刚写好的“故园”二字贴在门头上,小雷、吴飞、洛永、洛雪、杨玉烟,五人围坐院中石桌,明天朱自强就要离开了,五花将老屋子卖了三千块,还掉操办丧事余下的债务,母子俩除了日常生活用品,仅剩下三百四十元,五花肉没有提及朱自强学费的事情,对于这个问题,母子俩显得很有默契。

朱自强微笑着对几人道:“别憨痴痴的坐着,搬家又不是不回来了。”

吴飞不痛快,声音有点大:“自强搬到县城也没什么,我马上就要去当兵了,小雷也要到县城读书,玉烟也还要在一中读书,还是在一块的。”

洛永越来越沉默了,可能是由于结巴,生怕老被人笑话,洛雪现在初二,马上就升上初三,显得有些舍不得:“好好儿的搬什么家,强哥你走了,我替你照顾你妈就是了。”

小雷看着朱自强:“你……打算在哪儿读?”

朱自强笑道:“当然是一中。”

小雷苦笑道:“自强……我问的是市一中还是县一中?你的通知书来了这么久,难道你打算一直瞒着你妈?”

朱自强也苦笑道:“瞒得过吗?说实话,我现在很后悔考全县第一名,你们都知道猪脑壳的事了,我……不可能到市一中读!”

杨玉烟在报志愿的时候先填的是师范,因为她一直记着朱自强的志愿是做一名优秀的教师,可是交志愿表的时候,她看到了朱自强填的是高中!当时就吓得不轻,赶紧把自己的志愿也改掉。幸好杨少华也希望她上高中,但是朱自强这样不跟她商量,擅自行动,让她非常伤心!

初中的志愿分三种,一是只能填中专,二是只能填中师,三是高中,高中可以填第一志愿时选择更好的中学,然后才是本县中学。

杨玉烟一直很伤心,因为她的成绩稍差一些,上市一中基本上只是幻想。也许是老天有眼吧,没想到朱自强家道突然发生这样巨变,以她对朱自强的了解,肯定不会去上市一中了。那么,接下来的三年,朱自强将继续留在县一中……

洛永先用很重的鼻音“嗯”了几声,这才非常缓慢地开口:“自强…强,我供供你读读吧!”

洛永的语气很坚决,没有丝毫的犹豫,更没有半分虚伪,略带结巴的口腔反而给人一种无比真诚的感觉。朱自强低下头,嘴角勾起一丝笑容,可心里却在感激这位打小就跟在身后的兄弟!

“小永…其实你们的年龄都比我大,可我一直把你们当弟弟看,小永,谢谢!我知道你是真心的,我知道……”摇着手制止脖子上青筋直冒的洛永,“相信我!一切都是暂时的!对了小雷,我妈租了三间房子,她住一间,我住一间,你别住校了,跟我一起住吧。”

小雷点点头,朱自强看向吴飞:“小子…当兵有把握吗?”吴飞点头道:“有把握!我老头儿现在是副书记了,去年就帮我办了农转非。”那时的政策是居民当兵才包工作分配,农民当兵,转业后还是农民。

朱自强心里略略有点歉意,他应该把吴疯子教的长打寸劲传给这几位兄弟的,可当初吴疯子没这样做,他也没细想,以为三人都不是学武的材料,经过初中三年,他也慢慢地明白了,练习武功只是一项传统的体育运动,而且长打寸劲本来就只是外家功夫,勤奋练习,成就自然就高些,没什么资格可言。

当下朱自强决定,现在虽然有些晚了,但亡羊补牢,还不算迟。对洛雪和杨玉烟道:“你们俩先回去吧,我跟他们说点事。”

洛雪站起来就走,从小到大,她几乎从来没有违逆过朱自强的意见,杨玉烟更是那种一切以他为中心的女孩。

等两个女孩子走后,朱自强道:“当年吴老爷曾经教过我打拳,就是功夫……”

话没完,吴飞三人已经哈哈大笑起来,小雷笑道:“我们早知道了,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学啊,吴老爷也教过我们,你每天晚上都要到玉烟家补课,老爷无聊了就把我们三人纠到一起学武,呵呵。”

朱自强看着三人,一时间大脑处于停滞状态,吴飞嘿嘿笑道:“吴老爷的要求只有一个,让我们三人一辈子都跟着你!当时还发了毒誓呢!”

朱自强转头问洛永:“真的?”这三人中唯有洛永不会说谎。洛永点点头,脸上的笑容很暧昧,能让朱自强出回小丑不容易啊。

朱自强摸着鼻子,实在是难为情啊,“你们三个狗日的!太鸡巴没义气了!跟着吴老爷骗我,还骗了这么多年!”

吴飞哈哈大笑道:“彼此彼此啊,不过你把长打寸劲教给猪肝儿,确实是错了!”

提到这事,朱自强心里相当难受。小雷道:“不教也一样!猪肝那德性,明明可以用拳头的,他硬是提刀砍人。”

朱自强不想跟他们讨论猪肝,转过话题道:“你们练得怎么样?”

吴飞指着洛永道:“这个憨狗日最凶!我跟小雷两个都不是对手,我现在只能用寸劲打断树枝儿,小雷跟我差不多。”

朱自强看着洛永,眼里溢满了笑意:“小永好样的!”

吴飞站起来冲朱自强叫道:“自强,让我们开开眼界,听吴老爷说你是最厉害的!我们三个打你一个!来试试!”

朱自强大笑道:“少来了,老子才不上当,你们三个现在都是‘高…手…’嘿嘿。”

吴飞挖苦道:“装个鸡巴样!老子们三个经常偷看你娃练,哼,布条都打成丝丝了!”

朱自强苦笑,妈的,就一直没提防这三个家伙,连猪肝都不知道的秘密,竟然被他们晓得了。“你们三人是不是经常在一起对打?”

吴飞道:“那是当然!嘿嘿,你不想检验一下兄弟的实力?”

朱自强没理会吴飞,问小雷:“你说吴老爷为什么要这样做?”小雷笑道:“吴老爷没说,不过他说我们将来要干成大事儿,一定要跟着你。”

洛永也急道:“是…是是啊!吴吴…那个……说,你你……”吴飞不耐烦地打断道:“吴老爷说怕你走上邪路,一是让我们护着你,二是起个提醒的作用。”

朱自强心里一阵感动,吴老爷……你何必对老子这么好?

吴飞叫道:“来来来,老大!怎么?自家兄弟还要藏着?”

朱自强拍了一下大腿叫道:“来!让我看看你们有没有把吴老爷的把式学到家。小雷、小永一起上吧!”

吴飞等朱自强走到场中,怪叫一声,率先扑上,拳头抡得风声大响,长打!朱自强左脚一勾,直踢向吴飞的小腹,吴飞扭了一下腰,第一次攻击被朱自强轻巧地化解,他这是跟猪肝实战中领悟的,吴疯子当年只教过一套拳路,至于格斗技巧只是说说心得,这个完全靠个人领悟了。吴飞瞪着小雷和洛永骂道:“整啥子鸡巴,干噻!”

再次抡拳,左勾,后边的洛永也不客气,快速移动靠近朱自强,小雷没动,他在等机会。朱自强头痛不已,妈的,三个家伙真不要脸!

微一侧身,猫腰低头,脚步一动,飞快地让开吴飞的勾拳,同时贴到吴飞怀里,手肘使劲,一下撞到吴飞的软肋上,这几下速度奇快,吴飞闷哼一声,退了两步,嘶嘶的吸气,全身的力道好像被抽空了,软倒下来,小雷吃了一惊,没料到就一个照面,吴飞已经退场了。

洛永心里刚有点高兴,胸口“啵”地响了一声,就像被大锤砸过,气闷得不行,明明就要挨上朱自强后背的手随着身子后退,攻势告解。

小雷见朱自强一个后鞭腿踢退了洛永,当机立断趁他桩子不稳,出手!箭步跨出,左右两拳,全速挥动,这下快得看不到手影,可接下来小雷就呆住了,两只手腕几乎同时被朱自强抓住!

“怎么可能?”小雷刚问出口,手上一紧,整个人被朱自强带着前冲一步,这下好了,腿也不用再出,小肚子一痛,挨了一脚,脸马上变成苦瓜!

三人同时呻吟:“狗日……”

第二卷 狗日的生活 第四十章 米粑

租来的房子是土墙青瓦房,共有二层,在县城中心位置,正兴街的一条巷子里,紧紧地挨着公共厕所,本来打算租一套三的,五花肉临时改变了主意,租了紧邻公厕的一间偏房,每月三十,五花肉就是图租金便宜,这是武正金帮忙寻到的房子。

朱自强坐在“新家”里,转入秋后的天气不算太冷,可这间屋子地基明显比公厕矮,泥巴地很潮湿,刚刚蒙上的一层塑料布沾满了细水珠儿,前边没有窗户,为了不让来往公厕的人看到屋里的样子,只开一道低矮的木门,后边倒是有个小窗户,可是很不巧,后面开了家旅馆,而旅馆的厕所又是紧靠这幢屋子。

这样,朱自强的新家就被两个厕所掐住,采光也很差,大白天都要开灯。门口是上二楼的石梯,二楼住了三家人,一家苗族夫妇带个可爱的女儿,另一家有三个孩子,那男人留着长长的胡须,嘴巴是乌色的,五十岁左右,每次经过朱自强家门口都要偏着头看看,本来就有点歪的脖子就像得了偏头痛。第三家就是住他们楼上,长了个红酒槽鼻子的老头儿。

这三家都是电影公司的职工,对于新搬来的住户,显出了明显的敌意,朱自强从他们眼中看出了不屑和鄙视。

五花肉把铁皮炉子放在门外的石梯上,歪脖子男人的脚步就像猫一样,走过正在炒菜的五花肉身前,明显顿了一下,五花肉侧着身子,脸上透出谦逊的笑容,歪脖子语气冷冷地说:“生火做饭不要占了别人的道。”说完偏着头,悠然地上楼了。五花肉继续保持着笑脸:“哎哎,占不到的。”她可不敢跟人家翻脸,这里自来水管接到二楼,吃水必须到二楼去接。

屋里的灯昏黄,墙壁反黑,显得无比阴暗,朱自强一直在发呆,他现在脑子里一片空白,在狗街的老家虽然比这儿高档不了多少,但起码有家的感觉,狗街的人也很热心,没人会用白眼来招待生人。

接过五花肉递来的菜,朱自强观察了一下,除了石梯确实没有什么地方适合生火做饭,搬到屋里肯定不行,空气本就不通,再加炉火,弄不好就要出人命了,但是这种地方住得久了不生病才怪,朱自强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妈,要不,我们换个地方住?”

五花肉顿了一下,笑嘻嘻地说:“这里挺不错啊,没事的,你去读书了,妈一个人也够住了。”

朱自强道:“不是说租一套三的房子吗?之前我还约了小雷来同住。”

五花肉继续笑道:“你叫小雷来干嘛?到时你去市里上学了……”

“我不去市一中读!”朱自强打断了母亲的话,眼神无比坚定地看着五花肉。

五花肉笑笑,扯过从狗街带下来的一张小饭桌,麻利地摆好饭菜:“先吃饭吧,吃完了,妈有话跟你说。”

朱自强迟疑了一下,不明白母亲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闷着头,飞快地扒了三碗饭,现在他正是发育期,饭量奇大,五花肉煮的一锅饭被他三碗就整掉了一大半。

五花肉看着狼吞虎咽的儿子,这个让她活下去的唯一支柱:“三儿…妈知道你的心思,你爸死前说的话,还记得吗?”

朱自强点点头,心里一阵阵地刺痛,五花肉叹息道:“你爸说卖血都要供你上大学,就是指望你有出息,将来出人头地,替老朱家挣脸。你放心,学费生活费妈有办法,我已经想好了,这里临街,明天我就在外边搭个棚子,我做米粑粑卖,供你上学不成问题了。”

朱自强看着母亲,心里很激动,说话的声音都打着颤:“妈……我不会去市一中读书的,我也想好了,无论如何我都要陪着你!”

五花肉脸一下子变得惨白,双目怒视着朱自强:“小杂种……你要气死老娘是吗?你这个不孝子……”

五花肉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手掌举了起来又放下,朱自强低着头道:“妈,是头牛牵到北京还是头牛,市一中的教学环境确实很好,可县一中也不差,我觉得关键是自己,如果不想读书的,你再送到哪儿也不可能读出来,你相信我!我保证考上大学!”

五花肉很果断地回绝了朱自强:“不行!你考了全县第一名就是要去市一中读,老娘要让别人看看,我供得起你!”朱自强知道这个“别人”其实就是猪脑壳。

朱自强站起来,强行压着内心里汹涌澎湃的情绪,直直面对坐着的五花肉,双膝一弯,“咚”地一声跪在五花肉的面前,不顾五花肉惊惶失措的样子,带着哭腔道:“妈,你好狠心!你供我上学倒是成全了你的一番大义!可是你想过我没有?如果我去了,我能安心吗?就算我考上了大学,那我这一辈子都要背上沉重的事母不孝的枷锁啊,我能忍心看你一个人苦累吗?我能眼睁睁看着你住在这样的地方遭人白眼、备受欺侮?你让我这做儿子的将来如何面对世人?妈…孩儿求你,就让我在县一中上学吧,如果我考不上大学,我自己把自己剁了喂狗!”

五花肉呜呜地哭泣着,一手捂脸,一手拉着朱自强的衣襟:“你起来……妈的乖儿,你起来……妈答……应你!”等朱自强站起来,五花肉越发失声大哭起来:“都怪妈没本事……”

朱自强再也控制不住,泪水狂泄而出,抱着母亲的头,母子俩哭成一团。就这样哭一会儿,又说会儿话,母子俩开始商量接下来的生活,交了半年房租,现在还剩下一百多,还要买锅买蒸笼买米买木缸买炭。离朱自强开学也不到半个月了,到时候学费、书杂费也要好几十块呢。

收拾好碗筷,朱自强跟着母亲开始采购做米粑所需的家什材料,一直忙到晚上,东西全部搬了回来,五花肉在屋子靠窗的地方拉起一块布帘,用砖头木板给朱自强搭了一张床,然后开始泡米,关了灯后一宵无话。

次日,大清早起来朱自强就跑到学校,寻了个安静的地方开始看书,这些书都是王香堂帮他收集的,可是一早上过去,朱自强怎么也静不心来看,这个假期发生的事太突然,也太让人难以面对了。特别是猪脑壳的无情,朱自强第一次对人性善恶产生了质疑。虎毒不食子,可是猪脑壳的所作所为让人齿冷,让人寒心呐。还有就是那些舅舅,一个个装作不知道自己的姐妹搬家似的,武正金给五花肉找了房子再没有碰面,其他的人更不用说了。

想起父亲猪大肠经常念叨的一句话:“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街市无人问。”世态炎凉啊,在狗街的时候,家里虽然不算富有,可是还能餐餐见肉,吃穿不愁,特别猪肝回去这两年,收入一下子就增了不少,朱自强脑海里想起过年时五花肉得意的样子。可是现在……

中午吃过饭后,五花肉用两只水桶挑着泡好的米去打米浆,朱自强抢过母亲肩上的担头,满以为挑担子没什么难的,可是扁担一上肩,压得朱自强嘶嘶抽气,两只手急忙抓着桶绳,可两只水桶好像故意跟他过不去似的,一前一后,一高一低不停地晃,每晃一下肩头就像被人抽了一棍。五花肉看得既是心疼又是好笑:“腰挺直了!你别让,才开始挑的时候都会痛,很快就没事了!还是让我来吧。”

朱自强摇摇头,这点罪还受得了,跟刚学蹲马步的时候比起来,这算是小意思啦,五花肉点点头,让朱自强跟着。

刚走到大街上,朱自强就闹了个大红脸,他现在也算是个大小伙了,人也长得英俊,这么挑着水桶走街穿巷,抛头露面还是头一回,要是碰到旧时同学,这脸往哪搁啊?想到这儿,朱自强低着头,闷声不吭地跟在五花肉身后,只觉得肩膀开始火辣辣地痛。

五花肉走在前边冷冷地说:“把头抬起来!不偷不抢,靠劳动吃饭怕什么?”

朱自强心头一震,看着母亲瘦小的身影觉得有些高大了,当下直起腰来,放快脚步。

一直走了差不多一公里,在城效找到了一家小钢磨加工厂,经过一夜泡涨的米,打成了雪白的米浆,再次挑着回家。把米浆倒进木缸里,盖上进入发酵程序。

第二天早上四点钟,五花肉就悄悄地起床了,朱自强也跟着翻身起床。

“三儿杂不多睡会儿?”

经过一晚上,肩头开始疼痛,朱自强没说话,开始帮母亲生火、烧水、上蒸笼,在五花肉的指挥下,朱自强越来越熟练,之前他在家从来没有干过家务活。

五花肉笑道:“老妈教你做猪油糖泡粑,可香呐!”朱自强一边扇火,随口问道:“妈,你怎么不去找外公外婆?”

五花肉道:“你小姨小舅还在上高中,还有你七舅也在当兵,去找有什么用,你老妈有手有脚,只要饿不死就行了。再说就现在这付模样,去了让他们心烦。”

待第一笼出来,朱自强看着加了红糖,细细嫩嫩、冒着米香味儿的米粑时,高兴得手舞足蹈:“好香好香,吓,看起来就好吃呢!”

五花肉一把拍开朱自强的手:“还没开张呢,不许动手,等开了张再吃。”

“为什么?”

“没什么,就是规矩!做生意人的规矩。”

朱自强只好吞着口水把米粑抬出去,五花肉笑道:“你在外边卖吧,第二笼熟了我叫你。”

早上六点,朱自强把家里的饭桌抬出来,弄根凳子坐着,摆上台秤、塑料袋,米粑被五花肉用线切成几大块,朱自强始终没忍住,悄悄地抠了一块放在嘴里,嗯,又香又甜!怎么早没发现老妈有这手绝技呢?

坐了差不多半小时,这会儿起床的太少,从摊前过了几个,都只是瞅瞅,连问都没人问,朱自强很有信心,这么好吃的东西,肯定有人买!

又过了半个小时,第二笼都快冷了,还是没人过问,五花肉在巷子里叫道:“三儿,你要呦喝啊,喊起来!学我这样:又香又甜的猪油糖泡粑哎……”

朱自强答应了一声,先试着在嘴里练习了几次,瞅瞅没什么人,眼睛一闭,放开喉咙就开始吼:“又香又甜的猪油糖泡粑哎,新鲜热腾刚出笼!”吼了第一遍,感觉就好起来了,接二连三的呦喝开来,直到有个中年妇年,看样子刚刚晨练完,好奇地走到摊前:“你这是米粑粑?怎么卖的?”

朱自强急忙回答:“八毛一斤。你先尝尝!”说完,无比热情地开始动手,那女的瞅了一下巷里边的蒸笼:“你这不卫生吧?”边说边指指巷里的公厕。

朱自强一下就愣住了,呆呆地看着那女的,不知道要怎么说,那女的看着朱自强道:“唉,发什么呆呢?整点尝尝。”

第二卷 狗日的生活 第四十一章 掀灶

朱自强“啊”地一声,赶紧动手切下一块小三角递过去,那女的眯着眼,样子很享受:“你是五花肉的三儿吧?”

朱自强的脸一下就红透了,被人认出来,感觉很不自在,之前呦喝时候的信心和随意,突然就没了踪影。嘴里讷讷地回道:“嗯……是啊……这个…娘娘认识我妈啊,呵呵。”

那女人卟一声就笑起来了:“叫我姐姐!依辈份算啊我是姐姐,你外公跟我爷爷是表兄弟,你大舅母是二哥的干娘,明白了不?”

朱自强脸上堆着笑:“看我笨得……姐姐好,呵呵。”

“好了,给我五斤吧。”

朱自强又呆了一下:“五斤啊?”

“怎么?嫌少?”

朱自强赶紧切了一大块,往台秤上一放:“哟,多了,五斤六两了。”那女人急忙按住朱自强的手道:“老弟,开张生意,我又没跟你讲价,多点就多点吧,当送个人情。赶快给我装起来,这是四块钱,你收好了,哎哎,笨手笨脚的,不像个做生意的料,人倒是长得子弟,啧啧,多给个袋子,万一路上漏了杂整?行了行了,我走喽。”

朱自强没料到这女人说话也跟机关枪似的,手里拿着四块钱发呆,我怎么就这样让她拿走了?

身后传来五花肉的笑声:“你小子太嫩了,她摆明是欺负你的脸皮薄,不会讲价还价,嘿嘿,学着点!”

朱自强不好意思地说:“嗨,看她人挺老好的,没想到这么奸滑。”五花肉拍拍他的肩道:“去看着火候,我来卖。”朱自强点点头,五花肉往摊前一站,两手熟练地开始摆弄,嘴里还不停地呦呵,朱自强一下子就觉得郁闷了:老妈一直都是卖肉啊,今天是不是头回整米粑粑?

说来事情也怪,只要五花肉出马,米粑粑很快就卖完了,朱自强偷偷地看过几回,有的人只是来看看,没打算要买,但是被她几句话哄得眉开眼笑的,一个个都乖乖掏钱买了,有的只打算买半斤的,后来买成了两斤。

“逢人先打招呼问好,不提买卖的事,长得好看的就夸人,长得差的就说人家精神,见到女的讲人家衣服漂亮,看到老人家就说人家身体怪棒,小孩子就夸聪明可爱,碰到占便宜的先就在嘴里讨饶装可怜……”朱自强飞快地在笔记本上把看到的一切记下来,这可是生意经啊!

一天忙活下来,泡的二十斤米全部卖完,朱自强算了一下,二十米差不多有三十五斤米粑粑,大米六毛一斤,加五十斤煤炭,这样算下来,三十五斤米粑粑卖了28块,扣掉16块的大米、两块钱的煤炭、一块钱的磨米费,赚9块钱,这样一个月就有270块,看到这个数字朱自强就笑了,270块呐,相当于两个干部工资了。

五花肉看着朱自强算了半天,这才叹口气道:“还要交税、交工商管理费、房租水电费。不过也算好的,三儿啊……要不你再想想去市一中读书好不好?”后面这句话差不多是在央求了。

朱自强摇摇头道:“妈,这事别再说了!你尽管放心,我要是考不上大学,你把我煮了吃!”

五花肉“呸”地骂道:“你当老娘是母夜叉啊!唉,这样也好,妈也舍不得你走,大老远的,听人家说市里很乱,那些娃娃老是打架……”话没说完屋外就有人吵了起来:“这谁家在这儿砌了个灶台啊?谁啊?这是干什么呢?”

母子俩急忙走了出去,见是歪脖子指着他家的灶台在发火:“是不是你家砌的?谁让你们这么干?这是单位的宿舍,是公家的房子!看看,你们看看这都整成什么了?把墙薰得这么脏!赶快掀了!”

五花肉急忙道:“陆大哥……”

歪脖子叫道:“谁是你大哥,谁跟你攀亲戚!少来这套!我警告你,要是再不掀掉的话……”

五花肉两眼一瞪、挽着袖子就冲上去,差不多贴到歪脖子的脸上,嘴里狂骂道:“我日你先人倒九祖,你妈卖麻屄,贼尸娃子狗鸡巴日的烂杂种,臭母狗屙的、骚婊子养的!你去打听打听武家都是些什么人?你妈瞎了眼把你狗日的倒在个阴沟头,看你歪脖子屄眼瞎了,认不得人,以为孤儿寡母的好欺负!今天老娘就看你掀!你有本事掀来我看看!掀!掀1边吼边把歪脖子逼得连连后退。

歪脖子一边退一边“哦哟哦哟,你凶啥子……”正在这时,歪脖子的老婆,一个又矮又胖的婆娘,不知什么时候冲了出来,手里还拿了把洋铲,往灶上就动手!

五花肉转身就往屋里飞速而去,一眨眼提了两把刀就舞将出来:“欺人太甚!老娘砍了你个贼婊子!”这刀可是猪大肠用了几十年的家伙,闪着寒光,让人从心里发悚。朱自强呆呆地看着,他大脑还在真空状态,一瞬间硬是没反应!

五花肉哪会跟人客气,那婆娘还在铲,转身看到五花肉的刀来了,嘴巴一张没来得及叫出声就挨了一刀,这一刀正好砍在那婆娘的乳房上,五花肉可是卖了二十年猪肉的,那刀法当真是没得说,一刀完了,第二刀又去!那婆娘另一个乳房又挨一刀!

朱自强这时终于反应过来了,冲上去一把抱住母亲,这时五花肉两眼血红,脸色青得怕人,明显地感觉到一股子杀气迫来。那婆娘像被踩了尾巴的狗一样嚎叫着“杀人了……”冲出巷子!

五花肉这时表现出来的爆发力令朱自强万分吃惊!万万没想到五花肉发怒的时候力气会这么大,朱自强不敢使太大的劲,生怕把母亲弄痛了,可这样一来,五花肉一下就挣脱了朱自强,朝着一边被吓得脸青面黑的歪脖子一刀挥去,刀锋直指对方的歪脖子,这下要是被砍上,铁定完蛋!

朱自强来不及多说了,抬腿一脚踢在菜刀面上,荡开了几分,这刀太快了,速度缓了一下,依然割到了歪脖子的肩膀!

这一刀把歪脖了砍醒了,追着老婆的也冲出了巷子:“杀人啦!”

趁着这个时候,朱自强一把抓着母亲的手,飞快地一拧把菜刀抢下,心里竟然无比奇妙地感到一阵痛快!看来猪肝完全遗传了母亲的凶狠。瞅瞅那两口子在巷子外哆嗦,一身是血,慌乱地吼道:“杀人啦!杀人啦……”很快就聚来了一大群人!

五花肉这时已经冷静下来,眼睛飞快地转动几下,一把推开朱自强:“你什么都不准说!放心吧,老娘不会再砍了!”说完就跑出了巷子。

朱自强赶紧跟着母亲的身后生怕有失。可是接下来的一幕马上让朱自强看傻眼了,只见五花肉边跑边哭出来,声音大得不行,等出了巷子,已经是满脸的泪花,歪歪扭扭的进了人群,往地上一坐大哭道:“来打来打!呜…呜哇……欺负孤儿寡母啦,国家工作人员不讲道理,共产党的天下还有恶霸流氓!我男人死了,来这租了房……讨生活,怎么也是自力更生,不靠政府,不偷抢拐骗,大家伙倒是来评评理:身为国家工作人员,欺压良民,可怜我儿子考了全县第一名,却没钱上学,在这公厕所边租个房子做点生意,我招谁惹谁了,啊?”

歪脖子的女人大骂道:“你要不要脸?砍了人你还倒打一耙!”

五花肉指着她:“就是砍你了!你拿洋铲先动手我为什么不砍?”

那女人是被五花肉吓落了魂,嘴里分辩道:“我是去掀灶台……”五花肉听到这话马上就跳起来大叫道:“走走走,你自己也承认先动手,走,我们去派出所去,让公安的人好好听听,仔细看看你男人是个什么德性!光脚的还怕穿鞋的?你们不就是仗着有工资吗?走啊走啊!”伸手去拉那女人,两口子一起后退,脸上一阵青一阵红。

这时旁边有人道:“别吵啦,赶快去医院止血吧!”那女人两个奶子被刀划开了小缝,血虽然流出来却不多,只是把衣服渗了个痕迹,看上去就像一只红乳罩。

五花肉叫道:“不行,这是我砍伤人的明证,先到派出所把事情说清楚,趁热打铁,万一事后不承认先动手,我怎么办?”

那好事的人打圆场道:“算了,算了,也没伤到筋骨,邻里之间要和睦相处,你们两口子也真是过分,人家孤儿寡母的不容易,砌个灶台也没碍你家啥子。”周围的人眼看打不起来,这人说的话倒也规矩,于是纷纷劝解,朱自强上前去把母亲扶回家屋子。

“三儿,是不是把你吓着了?”五花肉这一打一闹,显得无比疲惫。朱自强摇摇头,心里对母亲的这种做法有些疑惑,想了想还是决定问出来:“妈,万一真的到派出所去,你不怕吗?”

五花肉眯着眼睛,脸上透出一种狡猾:“三儿,你还小,这人呐就是喜欢欺软怕恶,又要装出一付慈悲样子,人不离好,马不离草,你越是软弱,别人就越是要欺负你,不能惯着,明白么?”

朱自强听得一头雾水,摇头道:“没整明白!”

五花肉笑道:“你呀就是太老实,脸皮薄,是得好好磨练一番了,省得将来吃亏!这两口子嘛,我吃定他们不敢跟我去派出所!”

“为什么?”

“习惯啊!一来他是有工作的人,就靠点工资过日子,万一工作没了怎么办?就算他赢了官司,老娘顶多赔点医药费,可他的脸面就没有了!弄不好他在单位上就抬不起头来。嘿嘿,你别看我砍得吓人,我卖了这么年的猪肉,心里有数!哪儿下刀,下几分劲,那两刀只是砍得她痛,痛得她怕!你那一脚是多余的,我刀挨肉上会偏开的,嘿嘿,这二来嘛,他自认为自己坐在县城里,有工作,有体面,如果传出去欺负孤儿寡母,丢不起人,不过,我料定他会来诈点医药费,不信你等着看!”

朱自强听老妈这一分析,心里有些明白了:“那怎么办?”

五花肉笑道:“你忘了你妈是什么人?我手里的钱这么容易就会拿出去?就凭他那个逑样,不是我小看他,枉自读了点书,全他妈喂狗了!唉……你妈就是命不好,要是上过几天学,儿子,不是吹牛的,老娘早是科局长了。”

朱自强急忙点头道:“肯定是!老妈,你脑筋转得太快了!”

五花肉长长地叹口气:“如果你从小就去捡煤渣、拾菜叶、偷黄瓜蕃茄,为了生活什么事都去做,你就会明白老妈为啥这样厉害了。”想想突然转过头问朱自强:“如果刚才老妈被打了你会怎么办?”

朱自强听到这话毫不犹豫地说:“杀了他们!”语气冷淡,但却毫无一丝做作。

第二卷 狗日的生活 第四十二章 挑水

到傍晚的时候,五花肉故意跑去跟二楼上歪脖子的邻居,那姓王的苗子婆娘闲话家常,有意无意地透露出教委副主任武正木是自己的亲二哥,武志、武德等人在街上也开始有点恶名了,这么两说三说,很快就达到了目的。

确实,武家在县城里边比较少见,这么多兄弟姐妹,还有武志他们这一代都是当打之年,又是土生土长,那歪脖子是当兵转业回来,分配到电影公司的,他婆娘听了邻居的说白后,心里也开始打鼓,中午还叫嚣着没完,这下倒反过来劝男人算了,惹不起!

朱自强看着得意的母亲,有些好笑地问:“老妈这就是你的手段啊?”

五花肉笑嘻嘻地说:“是不是觉得老妈没出息?靠卖弄关系呀?我跟你说,虽然你舅舅他们对咱们冷淡,可是真要出事儿了他们绝对会站出来,你信不信?”

朱自强笑道:“打死也不信!”

五花肉也笑道:“三儿啊,你太小看你舅舅们了,不错,他们是爱面子,爱占便宜,可是看到我被欺负了,他们面子上挂得住吗?人家一说武正木的亲妹子被人欺负……你想你二舅那么爱面子的人能受得了吗?还有,我每年送那么多礼给他们,虽说是亲兄妹,但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倒是你大哥,嘿嘿,我亲生的反倒让我看走眼啊!”

提到猪脑壳,母子俩都黯然伤神。

晚上,朱自强辙转反侧,难以入眠,在之前的生活中,学习占据了他大部分时间,自从猪大肠死了后,家里的顶梁柱倒了,猪脑壳反脸无情,猪肝伤人跑了,而一直以为没什么本事的母亲果断站了出来,现在朱自强才明白,母亲才是这个家的顶梁柱!

今天发生的事让朱自强开始思索人性、人心,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五花肉那几刀把这个道理诠释得再明白不过,还有之后所表现出来的狡猾,这与朱自强心中形成的观念发生了剧烈冲突。看来,真正的学习这才开始啊。

第二天,歪脖子说服了另两家,在石梯上用砖封了道铁门,三家各拿一把钥匙,用意很明显,杜绝他们家吃水!

五花肉一直在冷笑,一言不发就出去了,等门封完五花肉才回来,看到朱自强一个人在家,她用扁担挑着两只桶就要出去,朱自强急忙拦着母亲:“妈,你要到哪儿去挑水?”

五花肉苦笑道:“对面巷子里,商业局在那儿弄了个鱼池,我跟人说好了,每个月两块钱的水费,到那儿去挑水。”

朱自强一把按住扁担:“我去!”

五花肉指着他的肩头道:“你肩头要休息几天,没事的,你老妈从小就到河里挑水,这点困难我还没放在眼里。”

朱自强坚决摇头道:“我马上就十五岁了,妈,你那会才几岁,给我吧!”说完就接过担子水桶。五花肉心里一阵阵抽紧,眼眶一下就热了,扭过头道:“慢点儿……”

朱自强打小就知道母亲的性子,她基本上不会当着自己孩子流泪。

再次挑上水桶走出家门,这回朱自强再没有觉得不好意思,一切都才开始!

朱自强俯在鱼池边,等水桶的水接满,使劲提出来,调整了几下水桶的高度,免得呆会把桶给撞破了。半蹲下身子,肩头刚一承力,朱自强脸都痛白了!使劲咬牙,嘿地一声挺直了腰,担着水甩开步子走人。

努力地掌握着平衡,肩头已经痛麻木了,朱自强自嘲地想:劳动人民是伟大的,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桶里的水开始还晃荡得厉害,临近家门的时候,只是微微的泛着涟漪。差不多四百米的路程,朱自强到家时,背心被汗水浸透。五花肉看看儿子,一句话没说,让朱自强把水倒在缸里:“你去把今天的米浆打了。”

朱自强一言不发,接过一块钱装在裤袋里,把米分匀在两只桶里担起来就走。这米被泡胀了,三十斤可就有六十斤啊,五花肉看着儿子的背影泪眼模糊,嘴唇打着抖,久久地站在屋里发呆。

朱自强万万没想到,刚一到街上就碰到了李碧叶,这位同窗三年的小美女现在已经出落得如花似玉,跟杨玉烟一起被评为功勋县一中的绝代双娇!李碧叶看到挑着水桶的朱自强时,嘴巴张得很大,眼睛瞪得很大,朱自强感觉到自己的脸很烫,很烫。

“班长……”

朱自强张张嘴,可是一个字都不会说,就这么看着李碧叶,而李碧叶那双大眼睛里的吃惊意外已经转变成了怜悯同情,朱自强突然扭头就走,从李碧叶身边走过时,朱自强明显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破碎,无声的破碎,心里的感觉就像麻木的肩头。

李碧叶追了两步:“班长!朱自强!你给我站住!”

朱自强反而加快了脚步,李碧叶张张嘴,看着那瘦长的略显稚嫩的背影,泪水夺目而出,一手紧紧地捂着嘴,她完全不相信一向意气风发、学习顶尖、英俊不凡的朱自强,竟然像个小贩一样挑着桶走街过户。追求她的人很多,从初二开始,那些以学友为称呼的情书就没断过,可是从初中报名的那天,那个留着小平头,满脸可爱笑容的男孩就占据了她的心,三年啊,三年来,跟朱自强隔着一条过道,上课时偷看他专注的神情,那挺直的鼻子,带有贵族气质的自信嘴角,还有挑飞的双眉,看着他慢慢地长高,举手投足间跟自己想象的白马王子越来越像,好不容易初中毕业了,可以离家求学,机会也来了!李碧叶报考的是中专财校,录取通知书已经到了,她也知道朱自强铁定了考市一中,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少女最纯洁的爱情就可以得到释放,完全的释放,毫无保留!

今天,李碧叶碰到了落难的王子,朱自强的眼睛布满了忧郁和不屈,难道一个假期就让他完全变了么?他父亲去世给他的打击真有这么大么?李碧叶决定留下来,就在这儿等!她要看看朱自强到底在干什么。

朱自强走过李碧叶身旁的时候,心中的一扇门无声地关上了。他在心里嘲笑自己:现在你只是一个街边过活的小子,人家可是公主一样高贵的人,班长……想起李碧叶以往看自己的眼神,对比一下刚才的眼神,朱自强摇摇头,挑着水桶大步向前。

等他打完米浆刚要窜进公厕的巷子时,再次呆住了,李碧叶明显哭过,而且一直没有走。

李碧叶盯着朱自强闪烁的眼睛问道:“为什么?”

朱自强苦笑,没有开口,但在心里悄悄地回答:为了生活。什么是生活,朱自强觉得这个问题让自己头痛。让过挡路的娇人,李碧叶寸步不离紧跟在朱自强身后。

随你吧,来看看也好,抬头见到“公共厕所”四个字,朱自强心里叹息:欢迎新同学!这句话是他第一次见到李碧叶时说的。谁知李碧叶就像听到了他心声一般,用三年前的同样一句话说:“欢迎我吗?”

朱自强觉得很意外,回头看了她一眼,无声地点点头,本想说:不嫌弃就来吧。可是觉得这句话太多余了,也许让人知难而退比较好,因为李碧叶固执的眼神让他很无力。

“妈,我回来了。”朱自强把桶放下,将米浆倒进木缸里,李碧叶轻轻地闪身走进低矮的房门,屋里的阴暗和潮湿让她忍不住皱了皱眉,这个表情恰好被朱自强看到。

“妈,这是我初中同学李碧叶,考上市财校。”

五花肉看着就像画里人儿一般的李碧叶,眼睛一亮马上用手抹着板凳对李碧叶道:“我见过你,三儿他爸死的时候你也去了,来来来,坐,快坐!李碧叶?我叫你碧叶吧,现在我们家落难了,你别嫌弃!”

李碧叶很有礼貌地冲五花肉点头:“阿姨好!”说完乖巧地走过去,要坐下前犹豫了一下,朱自强突然道:“你走吧!”

两个女人吃惊地看着朱自强,不明白一向和气的朱自强当面撵人,谁知少年的自尊心受了伤害呢?李碧叶习惯性的动作激怒了他。

“嫌脏就别坐!觉得臭就走!这里不需要你的爱心泛滥,更用不着你散发仁慈,表达自己的善良,走吧同学!”

心高气傲女孩子完全没有想到昔日温和有礼的朱自强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而且是对自己,而且当着他的母亲,开口就下逐客令!

李碧叶全身颤栗地看着朱自强:“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五花肉一把拉住李碧叶,挡在她的身前,做出一付保护的动作,瞪着朱自强骂道:“你发什么疯?吃错药了!去倒水!谁教你这样对人的?”又转头对李碧叶笑道:“来来碧叶,来跟娘娘一起坐,别理这个臭娃儿,他脑壳进水了,呵呵,唉哟,看看,这么大个人了还哭鼻子不成?”

李碧叶赶紧抹掉已经划落脸上的泪水,心里还是气不过,但当着五花肉的面又不好发作,五花肉又说开了:“碧叶考上财校了?难得啊,有本事!唉,可惜我家三儿上不了市一中喽。”边说边观察李碧叶的脸色。

果然,李碧叶听到朱自强不能去市里读书的话时,脸色大变:“为什么?难道出了什么意外?通知书没拿到?”

五花肉急忙道:“不是不是,是他自己不去了,他就要在县一中读,唉,脾气倔得跟牛一样,我没办法啊!姑娘你帮我劝劝他好不好?”

李碧叶哪还记得刚才受的气?扭头就冲朱自强吼道:“你疯了!为什么不去市一中读?为什么?你是不是有毛病?”

朱自强懒得跟她多说,寻了本书转身就走。

五花肉急忙叫道:“三儿三儿,人家李碧叶还在家里呢?你到哪儿去?”看着朱自强头也不回地走了,五花肉急忙推了李碧叶一把:“别傻站着啊,快去,给我好好劝劝他!晚上一起到家里吃饭啊。”

李碧叶顿了一下,还是咬咬牙追了出去,此时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声音:朱自强不去市一中读了!

第二卷 狗日的生活 第四十三章 初吻

一中与县城的街道隔了一道山坡,坡上长满了各种树木,一中的学生把这儿叫后山树林,说是后山那是相对于街道来说,以一中的位置看,叫前山更合适些。很多学生都会跑到这儿来打发时间,朱自强也是其中之一,闲下来的时候,独自跑到林子里练练长打寸劲,林里幽静,假期更是没什么人。

他知道李碧叶一直跟在身后,甚至可以感觉到她咻咻的喘息声,朱自强窜到树林中间,这里光线比较暗,朱自强拿出书本,李碧叶瞅了一眼,高中代数,这家伙总是跑到最前面!

“朱自强,你到底什么意思?”

朱自强转过头去,那边风景独好,完全无视美女杀人的目光,老子什么意思关你什么事?

李碧叶向来是个心高气傲的女孩儿,但是对朱自强,她的心气儿完全使不出来,明明自己气得要死,明明有股子转身就走的冲动,明明看到姓朱的一付死样,明明想哭得不行,可是,所有的不正常从嘴里说出来都变样了:“我求求你!别这样好不好?你有什么话就说出来!”

朱自强心里暗暗好笑,一个傻妞!嘴角忍不住勾起一缕弧线,落在李碧叶眼中,这味道就变成了不屑与蔑视,李碧叶眼前一阵迷糊,差点就昏倒下去,怎么啦?我这是怎么啦?

少女在自己设下的陷阱里伤心欲绝,不管是套用了什么样的情节,现在,她已经决定撕破尊严:“自强……我…喜欢你!你别伤害我好么?”也许是强烈的占有欲,也许是不服输的个性,说完这句话后,她眼睛透出心碎的感觉,这是爱还是企求?

湛蓝的天空什么时候响起了惊雷,朱自强吃惊地看着李碧叶,她说什么?她喜欢我?惊惶恐不安的朱自强这时说了句很无耻的话:“这个,喜欢不等于爱!”李碧叶听到这话,忍不住在心里操翻了朱自强的祖宗十八代!

“你什么意思?我是当真的!你别以为我在开玩笑,我喜欢你,我爱你!够了吗?你是不是还不满足?那么要不要我当众宣布李碧叶爱朱自强?李碧叶完全被朱自强俘虏了,李碧叶投降了,认输了……我爱你……呜…呜……我不想这样,可是我爱你!”

天光光,心慌慌,秋日当空,少女怀春,斯人憔悴,朱自强看着挂满珍珠的美丽脸蛋,那一瞬间,多么希望时间停滞,风云不惊,万事万物都为之静止!

面对李碧叶近乎疯狂的表白,朱自强突然就冷静下来,他看着这个平日里眼如秋水横波,总是偷偷对他注目的少女,朱自强笑道:“爱是什么?”

“心痛!想死!”李碧叶倔强地回视着朱自强,半分不让,平时娇弱的女孩也有无比坚强的一面。

朱自强侧头,那双眼睛里的渴望太强烈了,还有那种揪心的期待,拒绝吗?朱自强摇摇头,不行,这种被爱的感觉很好!

朱自强轻声问道:“那你要我怎么做?”

“吻我!”

吓了一跳,这叫什么?朱自强固有的观念里,从来没有女人对男人提出这种看似无理,但香艳无比的要求?拒绝吗?不行!小雷、洛永、吴飞……还有管中昆,嘿嘿,这些人平时里都闷骚得很紧,吻一下或许不错。黄显华……对不起了兄弟,人家都送到嘴边了,我能不吃吗?想起当初说过的话,要是让我吻吻她的嘴角,叫她妈都行!

朱自强苦笑道:“不吻行吗?”

李碧叶的速度是惊人的,体育课上老是跑不及格的少女,这分钟起码可以拿高分,朱自强不动,自得的笑,怀中温玉软香,鼻端传来一股少女的气息,醉了,朱自强的平静无波,略带冷酷的心海,荡起一丝涟漪。

抱还是不抱?朱自强经过一秒钟的考虑,果断地张开双手,收紧,盈盈柳腰一握!好软……闭上眼睛,分明看到了另一个傻傻的笑容,玉烟……

念头还在回转,意迷神乱的少年,嘴唇已经被攻陷!花瓣一样柔软,香喘喷在嘴角,朱自强只觉得世界轰然倒塌,所有的一切化为虚无,没有黑暗,没有光芒,混混沌沌,意识全部坠入无边无际的酥麻……心里喃喃地响起一个感叹的声音:我的妈呀……

只是嘴唇挨着嘴唇,李碧叶不知道要怎么吻,朱自强也不懂,两个无知的少年男女,就这么嘴啃嘴,只是啃,而不是吻,朱自强尝试着吹口气过去,可是马上就遭到反击,叽叽咕咕地两人抱着嘴对嘴吹气。

天空回来了,大地回来了,树木青草,城镇街道,人声笑容,一切慢慢地重新填回朱自强的大脑。此时再来品尝,为时不晚啊,习惯性地伸出舌尖舔舔,无意碰到一口细米牙,滑溜香甜,味道不错,再伸前些,牙关轻启……又是一声雷鸣……小小的香舌迎合……这才是吻!

唇舌交替,互不退让,两军对垒,当真是精彩纷呈。朱自强感觉到下边的东西犹如清晨的号角,昂首挺胸,热气腾腾,李碧叶扭了两下,躲避着那火热的坚硬,羞赧到了极点,少女从来没有跟异性这么亲热过,既怕又想,就像个馋嘴的小孩,面对滚烫的美食,想吃又怕烫啊,朦胧是种美!

朱自强的手越来越紧,抱得李碧叶有种窒息的快乐,就像要被他塞进胸堂,而小腹传来的热气与坚硬,隐隐让她有些恐惧和渴望。

朱自强心里大骂自己的鸡巴不听使唤,这会儿硬起来让自己出丑,只好尽力地撅着屁股,让开下身短兵相接的尴尬。

时间过得飞快,林中的光线慢慢地暗淡下来,朱自强轻轻扶开李碧叶,可少女固执地把头深埋在不算宽厚的胸堂,这时候怎么能让你看到呢?少女脸红红的傻想。

朱自强倒一点都不介意软玉满怀的幸福,但是身下的家伙再不消停下来,估计裤子都要被刺穿了,不太老实的家伙竟然流出丝丝口水?弄得内裤粘乎乎的很不自在。

当然不止是朱自强的内裤出现异状,少女之所以害羞也来源于下身温热湿透的感觉。

朱自强的声音略带沙哑,干涩无比:“碧叶,天暗了,回家了。”

李碧叶闭着眼,完全一付掩耳盗铃之势:“不嘛,我就不回去。”朱自强暗暗发狠:小骚屄别惹得老子火大,毛了就把你日了!这个念头一起,下边马上作出坚定的支持!日了……这么个极其简单的动词,在这一分钟彻底粉碎了朱自强的理智,如此简单的行动,十四年另六个月都没有采取,鸡日狗日都不重要!

“我想…日你!”朱自强的话很轻,颤声很重,但是很坚定,意乱情迷的少女没有听清他的犯罪意图,轻轻地“嗯”了一声,好像得到圣旨般的小色狼弯回双手,张开五指,毫不犹豫地按上了稚嫩的胸脯,结实而有弹性,中间那粒凸起的肉疙瘩,搔得手心阵阵发痒。

“啊……哦……”李碧叶完全没有思想准备,朱自强已经彻底地攻占了肉峰高地,左右换手,忙得不亦乐乎,就算是白痴到了现在这一步都知道要怎么做,边搓边揉,时而再动手捻动几下,朱自强脑子里出现里边的插图,还有胡明红给自己看的解剖图,女人,屄,我日!

手无比蛮横地从腹部往下伸,少女的皮带很紧,几乎没有余缝,皮带刮着手背,朱自强生怕把对方弄痛了:“碧叶,解开裤子……”

李碧叶本能地摇头,这会儿她已经完全痴了憨了呆了,被朱自强那双手揉得魂飞魄散。

朱自强被下身支配着,兄弟别再叫唤了,老子自己动手还不行么?下边的顶梁柱不停地摇摆,朱自强动手去解皮带,他以为这皮带肯定是男女通用,初一的时候他出过两回丑,一次是皮带卡紧了,偏偏屎急,没办法,最后跑到食堂找了把菜刀才把皮带整开,那种皮带是人造革的,一根滚轴扣紧,越勒越紧,解的时候要往里拉,再松开滚轴,这样才能解开,可屎急的时候,反而不断地勒紧,弄到最后皮带扣死!

还有一次是忘了带纸,偏偏那次朱自强跑到了学校最远的一个厕所,无比倒楣的是蹲了两个小时都不见人来,厕所边只有几棵槐花树,那树叶只有拇指大,并且,光着屁股爬树,对朱自强来说是不可能的挑战!最后,已经绝望的男孩只好脱下一只袜子,擦了屁股后悄悄走人。从此发誓不再来这个厕所。

李碧叶确实用的是滚轴皮带,所以这次朱自强碰到了相同的难题,眼看着皮带越拉越紧,插图、解剖图也慢慢破碎。

放弃吧,满头大汗的朱自强感觉就像打了两个小时的寸劲,刚才他真的想出蛮力,崩断那可恨的“安全带”!

李碧叶反而清醒了,捂着嘴嗞嗞偷笑,难得看到朱自强吃亏啊,这种时候肯定要落井下石:“想不到你这么……色!不怕我告你强奸?”

听到“强奸”这个词,朱自强算是完全清醒了!小时候看过被打七枪的强奸犯,估计任何人从此不敢强奸妇女!

嘿嘿干笑几声,朱自强放开已经衣衫不整的少女,脸上讪然地说道:“这个,刚才我问过你的。”

李碧叶此时才明白过来,原来朱自强说的是那句话,捏紧拳头狠狠地锤了几下这个可恶的小子:“真是个流氓,这种话你都说得出来!人家还以为你是个好学生,真君子呢?”

朱自强嘿嘿笑道:“好像是你先说……”

“不许说!”

李碧叶的脸色涨得通红:“我什么都没说过,都是你在欺负我?”

朱自强露出那付迷死人的微笑,天真的眨着黑眼睛:“姐姐,好像是你欺负我哦。”

李碧叶呆了一下,是啊,朱自强可比她小两岁呢,翻着白眼道:“不许叫我姐姐!哪有弟弟……嗯嗯姐姐的?”

朱自强眼睛瞄着她的胸脯,手又开始发痒,好摸啊!真是好摸!李碧叶看着朱自强的眼睛在胸前扫来扫去,羞得不行,冲过去又要锤人,朱自强一把抱住,狠狠地吻上了花瓣一样的红唇。

临走的时候,朱自强坏坏地笑道:“碧叶,明天穿裙子吧,你穿裙子可好看了,特别是那条米色的棉布裙……”

不知是计的少女兴奋地问道:“真的吗?怪不得我每次穿那条裙子时,你都会多瞧几眼。”

小色狼暗暗发笑,老子是想看看裙底风光,你一叉腿时,那雪白皮肤总能勾得老子升旗啊。

“你喜欢我的上海头型吗?”

朱自强瞄着李碧叶垂肩的半长头发:“这好像是学生头嘛,哪里是什么上海头了?”

李碧叶摇着朱自强的手撒娇:“好不好看嘛?”

“好看!如果配上裙子的话肯定好看!明天我在这儿等你,记得穿裙子给我看!”

第二卷 狗日的生活 第四十四章 约会

回家后的朱自强被五花肉用审看种猪一样的目光从头到脚看遍,朱自强被看得心里发毛,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心里发虚的家伙声音略略有点大:“妈!看什么呢?”

五花肉瘪瘪嘴,啧啧有声地说:“没整成,没整成,啧啧,没出息!”说完就掀开布帘上床睡了。

朱自强怔怔地站着,像根木头似的发呆,老妈什么意思?难道她晓得我干什么了?

五花肉的声音传来:“儿子,胆儿再大些,手脚再放开些,嘿嘿。”

朱自强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老妈搞什么鬼,难不成她跟踪我?天了,要是被她听到那句话和看到自己解不开皮带的窘态……想到这儿,朱自强禁不住打个寒颤,以后要小心,小心,万分小心!

上床后脑子里止不住地回想今天树林里的旖旎风光,李碧叶的身子很软,很香,特别是那对胸脯肉顶在身上的感觉……柔如无骨,幽香袭人,朱自强体内一阵火热,上初二后,下边就开始不老实了,有时走在路上,未经允许下边照样硬得发痛。幸好现在流行穿军裤,裆很大,裤袋也深,走路的时候一只手插在兜里,捉住发胀的肉棍,就像握着汽车排挡杆一样,朱自强经常会左前一前二,右前一前二,一挡二挡三挡……倒挡,脚步跟着加快或是放慢,洛永教的不错!

同学中大多数都有过梦遗的现象了,连管中昆这种自命清高的家伙也脸红红地宣布“跑马”!这让朱自强很是不爽,不就是遗精么?有什么得意的?梦遗了,长毛了,乳头硬胀得发痛,说话声开始变粗,有喉结了,初中三年,男同学之间经常比拼自己的发育速度。而女同学们则开始相约上厕所,朱自强跟很多人讨论过关于女生的月经问题。

朱自强确实长高了,身体看上去瘦长,但是肩骨很宽,体重也有六十公斤,身上的肌肉匀称有力,可惜下边还是没长毛,那东西倒是一年一个样,年年大变样,越长越粗,在宿舍的时候,好几个人看到他的东西后都大惊不已:人小鸡巴大!

今年长高了,本以为下边的毛应该出现了,可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在树林的时候,朱自强的手虽然没能突破李碧叶的皮带,可手指还是触到了毛,朦胧中,仿佛看到自己全身都长满了毛,又黑又长,朱自强流着口水笑了。

第二天早上四点,母子俩依然准时起床,有了第一天的经验,朱自强的手脚显得灵活了不少。他现在基本上承包了灶头上的一切事务,从生火,敲炭,支锅,挑水,上笼,扇火……五花肉负责米浆的调制,这一系列做完就差不多六点半了,朱自强心里暗暗感叹,这可不比早上篮球训练轻松啊。特别是跑到对面挑水,差不多要挑三次,而对于火候的掌握,全靠五花肉指点,她好像能一心两用,手里的动作不停,眼睛却盯着这边,炭加紧了、加松了、水多了、蒸笼歪了,在五花肉的指挥下,朱自强忙得团团转。

不到十一点钟,今天的米粑粑又一次卖完了,朱自强再次拿出笔记开始总结,味美鲜嫩是米粑粑的特色,但是产品再好也不如老妈的手段!朱自强甚至在想,老妈就算是卖块牛屎也能赚钱。在笔记的最后,朱自强把五花肉指挥他干活的情景描写下来:指令及时、精准,讲究效率!

***

吃完中午饭,朱自强带本书就出门了,临走时五花肉声音从后边追上来:“三儿,胆儿再大些,手脚放开些!”

朱自强赶紧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老妈真是怕她了!一路走去,朱自强总觉得身后有人盯着,可是猛转头却什么也没发现。

李碧叶迟到了半个小时,朱自强虽然心里有些生气,可也没太放在心上,毕竟带了本书出来,虽然没有看进多少内容,但起码可以安慰自己不是沉醉温柔乡的好色之徒。

李碧叶确实换上了米色的棉布裙子,可是身旁却多了个“保镖”。

“这是我表妹林茜,他就是朱自强了。”李碧叶笑眯眯地开始介绍,可朱自强看着这个小保镖恨得牙直痒,要不是看你一介小女子,又是个小学生,老子就一脚踢飞你!

脸上却露出无比可亲的微笑:“林茜读几年级了!”

小保镖扎了两条麻花辫,两颗大门牙有点抢眼光,看样子正在换牙呢。“朱自强,我表姐说你学习很厉害!我想考考你!”

朱自强呆了一下,这女孩倒是一点都不认生,“好啊,你想怎么考?”

林茜转转眼珠子,脸上的神情就像动画片里的孙猴子:“你听好啦,这个问题是算术,你要五秒钟内回答出来!听好,三加二减五乘以零等于多少?”

“五!”

林茜还没来得及数秒,朱自强已经报出了答案,开玩笑,连奥林匹克数学竞赛题都难不倒老子,你个小丫头不知死活!

林茜贼心不死:“你确定?”

朱自强只好笑道:“先乘除后加减嘛,这种题都难得倒人吗?”

李碧叶哈哈笑道:“小茜,这下你满意了吧?”转向朱自强,有些抱歉地说:“她非要跟来考你……我也没办法!”

林茜点点头,输了就输了,小姑娘的这点态度让朱自强很喜欢,小孩的好胜心都很强,像这样不撒娇耍赖的很是少见啊。

“朱自强,看来你不是吹牛的,我再考你一道题,如果你还是能尽快回答出来,我就跟你做朋友了!”

朱自强暗暗发恨,老子稀奇么?谁他妈要跟你做朋友,明明自己跑来当灯泡,扛人家大刀,还一付自以为是的屄样0好吧,你说。”

李碧叶再怎么说也跟朱自强同窗了三年,就算对他不是彻底的了解,但从他的神情变化中也嗅出了不安情绪,早知道就扯谎上厕所,甩掉林茜这个烦人的家伙。

“一加二加三加四加省略号,一直到一百,等于多少?”

“伍千零伍拾。”

林茜吃惊地看着朱自强:“你怎么算的?”朱自强的嘴角很自然地往下弯了一下,李碧叶心里莫名地撞击。

“一加一百,二加九十九,五十个一百零一,对吧?”

林茜看着朱自强,眼里陡然发出迷幻的星星:“唉呀呀,你太厉害了!连我们老师都做不出来哦,你以后教我数学好不好?”

李碧叶赶紧说道:“小茜别胡闹了,现在你考也考过了,回家吧。”

林茜仰着头倔强地说:“我不!”

李碧叶伸手去拉朱自强:“我们走!让她一个人在这儿!”说罢作势要拉着朱自强走,可是林茜根本不吃这套,小脸上布满寒霜,眼睛恨恨地盯着前方。朱自强看得好奇不已,这小姑娘有意思。

朱自强拍拍李碧叶的手,对林茜道:“教你不是不行,可惜我没时间呀,我也要上学,还得帮家里做事呢。”

林茜见朱自强没有跟李碧叶合伙欺负自己,马上笑道:“我帮你做家务事吧!”朱自强苦笑道:“那可不行,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嗯,你表姐的成绩这么好,你为什么不跟她学呢?”

林茜斜视着表姐道:“她从来都不会跟我玩,老是欺负人!”

李碧叶见表妹冤枉自己,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林茜!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

“你不跟我玩,就是欺负我!”

朱自强赶紧劝道:“好了好了,我们带你一起玩,到我们学校去看看吧。”李碧叶还在生气,可是看到林茜的样子,知道今天的约会泡汤了,无奈地看了朱自强一眼,后者装作没有看到,牵着小女孩先走人了。

李碧叶气得不行,这到底是谁在欺负谁啊,都怪这个死林茜,缠人精,小妖怪,猪八戒!地上的几棵青草被愤怒的少女蹂躏得惨不忍睹。

朱自强回过头笑道:“走吧,你今天好漂亮!”说完这句话心里就开始偷笑,试试老妈的招式如何?话音刚落,李碧叶已经笑嘻嘻冲了上来,那里还有半点火气?朱自强感叹不已:老妈就是老妈!可惜今天不能施展手脚了,胆儿再大他也不敢当着精灵古怪的林茜使坏。

吞着怨气,眼睛看向李碧叶的胸脯和屁股,脑子里开始幻想着衣服里边的山峰沟壑,还有手指尖触到的毛……想到这儿,赶紧用另一只手伸进裤兜里掌握排挡杆,前进,二档起步……

李碧叶挨近朱自强,有意无意地触碰着朱自强,她现在一看到自己的“男人”就特别想腻,恨不得挂到他身上去,那种想亲热的感觉不强,但是无声地支使着她靠上去。

朱自强的肩头已经第五次碰到了李碧叶的乳房,爽啊!李碧叶总算有所发觉,脸蛋微红,眼看着肩头又一次撞来,心里虽然羞怯,但是没有闪躲。

林茜一路上就像只麻雀,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心不在焉少年男女把所有的心思都集中到了肩头与乳房的碰撞中,享受那一触即退的美妙。林茜无法忍受自己被忽略!这两个家伙太过分了,竟然没听自己讲话,使劲地拽了一下朱自强:“你为什么不听我说话?”

“哦,刚才说什么呢?”

“我说我们班的同学都很笨啊,连造句都不会!”

朱自强皱皱眉头,又是造句,“那你造句怎么样?”

林茜得意地说:“我当然厉害了!不信你试试!”朱自强点点头:“好吧,你先造个‘可爱’的句。”

林茜略一思索就开口道:“我家养了一只可爱的小狗。”

朱自强又道:“和平。”

“中华人民热爱和平。”

“乳房……不是,牛奶!”

李碧叶毫不客气地一把拧在朱自强的腰间,疼得他差点叫出声来,林茜顿了一下,疑或地看着表姐和朱自强,他们的脸很红……

第二卷 狗日的生活 第四十五章 高中

接下来的几天是朱自强既郁闷又开心的几天,每天都跟李碧叶快乐约会,但是林茜这颗功率奇大的小灯泡,好像是认准了朱自强一般,李碧叶恨不得学会遁地术以求避开这个缠死人的鬼丫头,李碧叶上厕所,林茜就等着,要不就直接跑进去看着李碧叶……李碧叶说出去买东西,林茜抓着她的衣角,死也不放手!

初恋的少男少女,每天都在肩头与胸脯软肉的对碰中享受别样的心跳,日子直到功勋一中高中部开学的前一天才发生了改变。

因为一直以来朱自强都没有主动去找一中的老师们说明不到市一中读书的事,所以当他向王香堂说明的时候,王香堂的脸就像一只苦瓜:“自强,你怎么犯傻啊!你要是早打定主意不到市一中去读,就应该提前来打招呼,现在是计划招生,并且招生名额已经全满了……如果你现在要回到县一中读书,就要到县教委去申请名额。如果申请不到,就是编外的,插班生,就要多交钱啊……”

朱自强没料到事情会弄成这一步,心想我这全县第一名难不成要整个插班生?“王老师……我考这么高的分也不行吗?”

王香堂苦笑道:“如果是别人,肯定是小事一桩,可是现在全县的中学招生都归你二舅管。”

朱自强一下就明白了,猪大肠死的时候,他可是把教委主任气得跳脚,“王老师,插班要多交多少?”

王香堂叹息道:“一年多交两百,有这钱你还不如到市一中去读,自强,从个人感情来说,我希望你留在一中,如果不出什么意外,县一中有每届都有一个保送名额,只要你留下来,成绩不出现大滑坡,可以保证你能上大学。可是,我希望你到市一中去读,那里真的不一样!照你现在的学习进度,不敢说百分之百上清华,全国名校你应该有希望的。”

朱自强脑子里一片糨糊,事情的进展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前他以为凭着全县第一名的优势,进县一中完全是小菜一碟,可是经过王香堂这么一说,他才明白,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简单,至于保送……以二舅的性格来看,就别指望了。看来只好回去跟老妈商量了!每年两百,嘿嘿,那也够在市里读书的生活费了,可是到市里去读书,老妈怎么办?

生活就像顽皮的孩子,跟朱自强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可是五花肉无比轻松地说道:“没事儿,我去找你二舅说。”转过背五花肉就动起了心思,她倒希望武正木不同意,这样朱自强就会被逼到市一中读书。

暗暗得意的女人为自己的狡计高兴,搬到县城后第一次踏进教委主任的办公室,没有选择到武正木家里,是因为五花肉这次没有任何心理上的负担,说白了,她不是来求自己二哥的,反而希望他二哥能像以往那般的不近人情,但是当她轻松无比地提出让朱自强留在县一中读书的“请求”时,武正木马上就答应下来:“好啊!这事儿当然好!每年咱们县中学的高材生都被人家招走,正在犯愁高中的升学率上不去呢,这下太好啦,妹子你等着,我马上给一中校长打电话。马上办,啊,马上就办!”

五花肉还愣在那儿,正在努力适应武正木的热情时,人家已经打了两个电话把朱自强进县一中的事情给办完了。

着急之下,五花肉一把拉着武正木:“二哥,你怎么能这样啊!我话还没说完,你怎么就办了?我的意思是你别答应自强,是他自己要留在县一中,我跑来找你,就是想你逼他去市一中读,你怎么反倒把事情办了?”

武正木看着妹妹焦急的样子,极有风度地笑道:“唉呀,我说老四啊,你自己不把话说清楚怎么反倒怪起二哥来了?再说县一中也不差嘛,猪尾巴留在这里还能照顾你不是?这孩子心眼好,人也聪明,肯定能考上名牌大学的!就这样啊,你让他明天去报名就可以了,好啦好啦,你没见二哥这么多工作?回去吧。”

“可是二哥……二哥……”

等哭笑不得、无可奈何的妹妹走后,武正木嘴角泛起一丝微笑,真是好事儿啊,一来武曲少了个竞争对手,二来又可以把朱自强上市一中的名额做人情送关系户了。想到这儿教委主任哼起了打靶归来的歌声,心里暗暗好笑:猪尾巴,这下怪不得做舅舅的了,好自为之吧,孙猴子想翻出如来佛的手心?

看着一脸沮丧的五花肉,朱自强心里拔凉拔凉的,完了,这下想不到市一中都难了,“妈……人家不答应?”自从和武正木当面吵过后,他已经拒绝称呼武正木为二舅。

五花肉还在琢磨怎么去缠住武正木把这事儿改过,今天去的办公室,她不敢闹,生怕这一闹把事情弄僵!再怎么说那也是亲二哥,得给他面子啊!呵,县一中好,怎么不把你家武曲留下来呢?

朱自强的问话,五花肉根本没听清,只是随意地点点头,朱自强脑子一热,冲口就说道:“那我不上学了!这破书有什么好读的!”

这话五花肉倒是听清了,“你说什么?不上学你想当叫花子啊?”本来心情就糟糕透顶的五花肉听到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

“人家都不同意了,难不成真要我到市一中去读,不行,除了县一中我哪儿也不去!”

五花肉翻着白眼骂道:“死娃儿,你二舅已经帮你……没什么,去把今天的米打了。”

朱自强疑惑地看了五花肉一眼,难不成真的答应我在县一中读书了?那老妈这样子……眼珠子转了几圈,朱自强马上就明白了,武正木,哼,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了解吗?你不就是怕武曲被我压着,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也真是笨到家了!

“嘿嘿,老妈,你就别骗我了,人家肯定帮我办好了在县一中读书的事儿,对吧?你是不是还想把我逼到市一中去啊?老妈,你不用费心思了,就算你办成了我也不去,打死也不会去!还有啊,人家为了武曲怎么也不会再改了,嘿嘿,老妈,你也有失算的时候!”

看着一脸得意的朱自强,五花肉不明白这其中的道道,“你什么意思?你二舅这么做是为了武曲?你们表兄弟一起上学不是很好吗?”

朱自强自得地说道:“老妈这你就不懂了,初中三年,武曲就没考过我,哼哼,武主任面子上挂不住啊,现在听说我不去市一中了,他求之不得呢!”

五花肉恍然大悟,怪不得今天这么热情,办得这么痛快,敢情是为了武曲呀,嘿嘿,好二哥啊,不愧是知识分子!朱自明看着母亲阴晴不定的脸,心知老妈肯定生气了。

“妈,别生气,你放心,儿子绝不给你丢脸,到高考的时候,哼,你看我怎么收拾小武曲!”

看着朱自强自信满满的样子,五花肉也想开了,她知道自己的儿子,下定了决心不去市一中,那怎么努力也是枉然,就像当年朱自强整死不住亲戚家一样。“好儿子,妈相信你!明天你先去把名报了,然后就好好读书,一定要比过武曲,给你爸争口气……唉,你爸要是在就好了……”

朱自强听到母亲又提到父亲,赶紧扯开话题:“妈,现在有多少钱了?我怕报名费不够。”

五花肉笑道:“你放心!钱的事儿有老妈在,少不了你一分的。”

第二天一大早朱自强等第三笼米粑粑出笼后,冒着热汗先赶到学校报名。这次县一中初中毕业班又创佳绩,市一中固定的招生名额被朱自强和武曲夺走,中专中师总共考上了二十四人,其中邱志恒考上了市财校,黄显华考上了市卫校,管中昆考上了师范学校,加上李碧叶,初中的一帮好友全部要进市里读书,只有杨玉烟留下来上高中,玉烟的分数远远超过了中专录取线,她选择县一中,就是知道朱自强肯定读高中,她想尽力地跟上朱自强的步子,就算朱自强到了市一中,她在县一中也甘愿!

现在朱自强留在了县一中,杨玉烟高兴坏了,提前两天就到了县城,他叔叔有些意外自己侄女为什么不上中专,为此特意去问过杨少华,结果杨少华表示极大的支持。这就没什么话好说了。

刚走到学校门口,朱自强就开心得不行,杨玉烟今天穿了一件碎花布的衬衫,小脸洋溢着迷人的笑容,一双大眼睛扑闪闪地看着朱自强,跟李碧叶恋爱过几天的家伙,马上就从中感受到了玉烟的柔情,李碧叶就经常这样看着他发呆,朱自强心里一阵甜蜜,从小他就把杨玉烟当作自己未来的媳妇儿,现在虽说跟李碧叶谈恋爱,但是他没觉得对不起杨玉烟,反而很享受被人倾慕和爱恋的陶醉。

“玉烟你也来了!”

“自强,你们家搬到哪儿了,这两天我在街上到处看都没找到。”

两人刚开始说第一句话,身后就有人不识趣地大笑:“哈哈,你家两口子大清早的站在这儿干什么?”

“小雷!”朱自强回头的时候,看到了难得这么开玩笑的家伙,看来付雷的心情很好,一般他不会拿玉烟来开玩笑,但是今天三个死党相见,确实出人意料啊,付雷还背着一大个行礼卷,两只手提着生活用品,脸上红卟卟的,看来这段石真是累人啊。

朱自强和杨玉烟同时伸手接过他手中的东西,朱自强问道:“小雷,怎么这么快就来了,我以为你明天才到呢。”

小雷先看看一中那腥红的大字,眼里充满了向往:“一中,我终于来了,嘿嘿,自强,咱们又在一起了,哟呵……”

看着小雷兴奋的神态,杨玉烟轻快地笑着,朱自强高兴得不行,悄悄地府在小雷耳边骂:“狗日的,你看看你那贼样!”

小雷听到朱自强这么骂人,不怒反笑,一把搂着朱自强的肩头:“老大,我来了!真的,我来了!”朱自强眼眶一下就湿润了,这才是兄弟,真正的亲兄弟!两人的手握在一起共同吼道:“一起努力!”

杨玉烟也搭上嫩白白的手:“一起努力!”三人哈哈大笑,朱自强叫道:“走吧走吧,咱们先去报名,弄不好还在一个班呢,对了小雷,怎么就你一个人来,没人送你吗?”

小雷笑道:“本来吴飞狗日的要送我,可是上车前有人叫他打鱼,狗日的马上就跟着走了。我只好一个人来。”

第二卷 狗日的生活 第四十六章 成长

朱自强闻言大笑:“他要不去就不是吴飞了!他下半年当兵的事情怎么样?”付雷道:“基本上已经是事实了,只要近期不惹祸,那么应该是铁定的事,听说今年的兵是去西藏。”

朱自强吓了一跳:“西藏?不是吧!嘿嘿嘿,这也好,让他去试试青藏高原的苦寒滋味。对了小雷,我妈租的房子不够住。”

付雷笑道:“我早料到了,没事的,就住学校里,你妈身体还好吧?”

朱自强点点头:“我爸的事差不多已经过了,现在她成天都忙,只是才来的那两天跟邻居干了一架。”

付雷瞪着朱自强道:“不会吧,你有没有动手?”他担心的倒不是朱自强会被人打,而是怕他伤到人,朱自强苦笑道:“没有,我老妈把那两口子砍了。”

“这事儿怎么说?”

朱自强一想到老妈的怪招,不禁笑道:“不了了之!”当下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听得两人不停地咋舌,玉烟拍着胸口道:“太厉害了!要是我的话早就被人家吓没魂了。”

朱自强眼见到校的学生越来越多,急忙领着小雷报名,交费,找宿舍,他跟杨玉烟都是一中的老熟人了,忙完以后带着两人下山去认家门,杨玉烟见到五花肉特别高兴,再加上朱自强那番声色并茂的“报告”,心里对这位精瘦的娘娘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五花肉做菜弄饭,杨玉烟打下手,四人团团围着吃了顿热闹饭。

一九八七年九月一日,功勋县一中正式开学,高中部也是每年级两个班,朱自强、付雷、杨玉烟三人如愿以偿地分到了一个班里,班主任竟然是管中昆的老爸,教高中物理的管志华,都是熟人好办事,朱自强又被任命为班长,同时兼任团委书记,杨玉烟当学习委员,小雷什么也没捞到。

接下来的几天,初中的时好友们都要离家了,朱自强跟杨玉烟连续不断地送人,幸好李碧叶当着这么多同学不敢整出太过于亲昵的动作,但是那双眼睛也看得朱自强心里发毛,如狼似虎啊,朱自强心里悄悄安慰自己:还是玉烟好,看来找个机会给李碧叶说说,反正老子不会扔下玉烟的,这脚踩两只船嘛好像太无耻,可能没有把她日了,不然也不会这样怨恨了,唉……

接下来的岁月开始平静的流逝,令朱自强没想到的是付雷和杨玉烟每天早上五点半就到他家帮忙,这让五花肉感动不已,常常拿他们和猪脑壳对比,也借此发泄一下养儿不孝的怨恨。

而猪脑壳手里有了钱,人也开始风光了,五花肉说得不错,那是卖猪大肠的钱,可是有什么大不了呢?只要有钱就是大爷,至于钱是怎么来的,重要吗?现在老子好歹也算个万元富,这才是最重要的!猪脑壳确实很聪明,这点总是被他愚蠢的外表所掩盖,仔细想想也是,能考上中专的人会笨吗?

猪脑壳工作一年了,经过一年的观察,他发现兽医这个职业确实没有什么发展前途,没事的时候就蹲在办公室看办纸下象棋,隔上几个月跟着领导到乡下去转一圈就完了。他也想过去给农户的牲畜治病收取点好处,可是那些养猪养牛养鸡的农民连化肥都买不起,哪有什么好处?所以猪脑壳只好放弃花了三年时间学来的生财之道。

现在有了钱的猪脑壳开动心思想法子钻营,他相信钱这东西绝对是最有效的通行证,当然首先要引起别人的重视!是的,重视!掐了一把身上的肥肉,看来是该行动的时候了。

猪脑壳痛下决心花了半年时间减肥,并且积极地进行篮球训练,他在农校的时候虽然没能打入校队,可是那手篮球水平还是能拿出来见人的。

***

时间总是在你不经意间悄悄溜走,有时你一个愣神,一个小睡,有时从脸盆边,锅灶旁,有时趁着你挥汗如雨时,它连招呼都不打一个。

已经高三的朱自强非常轻松,八九的上半年在全国的很多大城市都发生了暴乱,可是在宁静的大山深处,功勋县除了政府的人员接到各种各样文件通知显得特别紧张外,老百姓依然按部就班,有滋有味地过着自己的日子。只有武正木像火烧了屁股般瞎忙,上头下了死命令,不准学生闹事,否则开除主管领导工作、开除党籍,上行下效,武正木也及时把文件传下到各个乡镇,然后贼一样盯着一中的校园。

朱自强没那么多心思去参与讨论或者了解时事,但是隐隐对大学生们的做法感到忧心,在电视上看到的新闻场面深深地震撼了朱自强。这些年深受母亲的影响,朱自强的行为开始慢慢地有点功利主义,多了一种超于年龄的冷静,朱自强认为五花肉的做事方式非常实用,光有一腔热血冲动是干不了大事的。

八九年匆匆而过,再有半年的时间高考就要来临了,在市里读中专的老同学们也快要踏上新工作岗位,高中的所有课业早已结束,朱自强更是在高二的时候就开始进入了复习阶段,偷空还到县图书馆办了个借书证,开始涉猎课外书,特别是感兴趣的哲学、历史类的书籍。可他自己选修的竟然是理科,他一选理科,当时一中很多人呼地一下狠不得全跑到文科去,当然,小雷跟定他了,玉烟在朱自强的劝解下,选择了文科,因为她的英语简直是太强了,不考外语学院,简直对不住天地父母!

最值得一提的是,朱自强的学习效率非常高,除了自身聪明,实实在在的学习态度外,他有一个良好的习惯,那就是记读书笔记,初中三年只记了教学计划内的知识,而到了高中,特别是从高二开始的读书笔记,经过一年的时间竟然累积了七大本!

世界观、人生观、唯物主义、唯心主义……国家与革命,资本论,鲁迅文集、老舍文集,还有一系列的世界文学名著,在他的带动下,杨玉烟和付雷也是拼了命地学,三人在一起经常讨论彼此的心得,这样,三人间互通有无,相互学习,不论是思维方式,记忆力,学习态度都有了极大的提高。当然朱自强对两人的影响远远大过于他们两人对他的提醒。

三人最开心的事就是一起看吴飞的信,吴飞这家伙简直不可理喻,他写一封信来,往往在收信人那儿把三个人的名字全写上,这样一封就搞定了,他在信中说是为了节约邮资,并且每封信的最后一句都是“快来救救我吧,老子要死了!”

从新兵连的三个月集训开始,这句话就一直伴随了他三年。但是这句话已经有半年没有收到了,付雷到吴飞家里去问过,他家里也一直没有任何消息,吴飞的老爸打电话去部队,人家只说了一句“执行任务。”

谁也不知道吴飞去了哪儿,朱自强隐隐觉得吴飞肯定在经历一段不平凡的生活,他相信吴飞练习的长打寸劲完全有实力在部队里混出名堂,唉,只好让他自求多福吧。

对于五花肉来说,这两年半的含辛茹苦就快要看到成果了,现在她的心里只有两个儿子,猪肝托洛永带了信回来,一切都好,好就行了,只要不饿着冷着,她悄悄地活动过几次,猪肝的案底还没销,那家人也经常找到狗街派出所,要求医药费的补偿,可是公安的人来了,看到五花肉母子俩的情况,只得黯然而走,这样的家庭还要怎样逼迫呢?幸好猪肝已经过了十八岁,不然五花肉还是得承担起责任。

现在五花肉的心思就是拼命存钱,再有半年朱自强就要上大学了,大学,想到这儿,五花肉拿着一个五毛钱买来的小镜子看看自己的容颜,老了!等我家三儿大学毕业,老娘就开始享清福。

过完春节后,母子俩人按往年的习惯在大年初四这天开张,新的一年又开始了,李碧叶每个假期都会跟朱自强偷偷约会,幸好杨玉烟要回家,两人间的恋情从分开后就变得有点淡味了,朱自强心里想着杨玉烟,而李碧叶跟朱自强的约会,照旧有林茜跟随,现在两人习惯了这颗小灯泡,约会的时候如果没有林茜在,两人反而不知道说什么。

无聊之下,李碧叶干脆把自己的会计专业教给朱自强,令她万分惊讶的是,这家伙学打算盘简直太快了,一个假期,累加七位以上的五百个数字,四分四十二秒!而且对于会计知识的领悟简直让李碧叶嫉妒!每次把自己半学期的作业安排给朱自强时,心里总在祈求朱自强做不出来,这样也好卖弄一下自己掌握的东西,可惜事与愿违,李碧叶只得骂一句“怪物”。

树林里那次初吻已经快三年了,李碧叶就一直靠回忆当时的感觉执着地爱着朱自强,学校里的那些男生不乏家世好的,成绩优秀的,人才出众的,可是在李碧叶的眼里,他们全变成了空气!

看着依然清瘦的朱自强,李碧叶常常会没来由地心酸,他又长高了,因为要帮五花肉做米粑粑,朱自强放弃了校篮球队的训练,他在心里为自己玩篮球而错过与猪大肠临终相见而愧疚,但猫雄依然保留了他的名额,只为那点补贴。

朱自强这两年又长高了六公分,一米八二的身高,在高中生里算得上异类了。尽管没有参加早训,可是朱自强的篮球水准同样在提高,一中校队里单挑二十一分,基本没人是他的对手,在他的率领下,功勋一中拿了两次县里的冠军,但到市里参赛,每次都赶鸭子。

正月初八,杨玉烟来到了县城,高三的最后半学期,各课老师都要求补课。她一到县城不是先去叔叔家,而是跑到朱自强家里,当她看到李碧叶呆在朱自强家时,女性特有的直觉让她心里一沉,而李碧叶看到她的时候,笑脸也僵了一下,大家心里都清楚,有意或是无意地回避着,一直以来,李碧叶在市里读书,杨玉烟放假又要回家,这还是三年来第一次碰面。

五花肉老成精的人儿眼角一扫就明白了,心里就像吃了蜜一样甜,打量这个,看看那个,都好!为什么有一夫一妻呢?嗨,要不让三儿都整了!老娘帮他带孩子,当总管!

“玉烟来了,听说你们要补课,快快,进来坐,外边贼冷!”五花肉的脸笑成了一团花。

“碧叶也在啊,你们什么时候开学?”杨玉烟很厚道,抢先跟李碧叶打招呼。

“玉烟好!,我们还有十多天才开学,今年你打算考哪儿?”李碧叶尽力让自己的笑容自然些。

杨玉烟很自然地说道:“跟自强一块儿。”

李碧叶语带嘲讽地说:“自强要考清华呢,你有把握吗?”杨玉烟没听出话里的轻视,笑道:“北京那么多大学,我考别的呀。”

明显嗅出酸味的五花肉急忙道:“你们两个大知识分子就别说这个了,呆会儿自强回来了,你们慢慢讨论,现在呀,跟我做饭!”

两人听到五花肉发令,赶紧剥葱洗菜,要不就抢着展示自己的刀法或者炒菜的技艺,五花肉暗暗发笑,要是三儿能两个都整就好了!

第二卷 狗日的生活 第四十七章 卫生

猪脑壳从农业局畜牧站调县卫生局防疫站,任副站长,两年半的时间,他选择的银弹攻势终于起到了作用。用了半年时间进行减肥,效果相当显著,并且在一次篮球友谊赛上认识了卫生局局长,这对于他来说无疑就是机会,猪脑壳憨厚的外表,熟练的篮球技巧,还有无微不至的关怀——不断请客下馆子,当然每次都要有局长大人在场,逢年过节的时候买点土特产,中间夹带好烟好酒。起先局长大人相当过意不去,而且心里也有些抵触,毕竟干部收礼在当时来说,良心、党性原则都是不允许的。可是猪脑壳很聪明,他从不开口提任何要求,而且说明了只是些土特产,这让局长大人没办法推辞,不要吧,显得太矫揉造作,要吧,又有些惶恐不安。

这样连续送了两年,猪脑壳终于收获了,那位局长抽着好烟,喝着好酒,在即将换届的时候总算开窍了,就当顺水人情吧,于是稍稍活动一番,以加强卫生局篮球为由,把猪脑壳调到了防疫站,并且任副站长。

很多次,当猪脑壳经过五花肉的米粑粑摊前,头仰得很高,恨不得把鼻子顶上天去,但五花肉每次都笑咪咪地看着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心里就像刀割一般的难受,从小就深藏不露的猪脑壳,这两年的变化太让人意外了。

“哟,这不是朱同志吗?来来,整块米粑粑!”五花肉每次见到猪脑壳和人一起走的时候,她都会主动打招呼,因为猪脑壳跟别人在一起时,头是低着的,生怕五花肉一下子冲出来找他麻烦,母子俩人就这样暗斗心眼。

其中有两回,猪脑壳和卫生局局长走在一起,经过五花肉面前时,心都差点跳出了胸腔,他太了解自己的母亲了,这是个什么都干得出来的女人,如果她把自己黑吃猪大肠的丧礼金,并且放任母亲和弟弟流落街头的事实说出来的话,那么他所有的努力必将化为乌有。

所以猪脑壳在暗暗寻找机会,去年递交了入党申请书,经过一年的组织考察,他现已经从预备党员转为正式党员,卫生局局长调到县政协当副主席,提为副处级,实际上已经提前开始养老了。但是临走前局长亲切拍着他肩头说过一句话:“小朱啊,好好干,前途无量啊,将来有什么困难来找我,嗨,我这人别的没什么,就是认识人多。呵呵。”

猪脑壳听得心里热热的,要不是人家已经有两个儿子了,他真想认作干爹,可惜他家没有女儿,不然,做个上门女婿倒省事多了。

到防疫站工作两个月后,全县响应上级号召要展开一次卫生大检查,由县政府牵头,县级各单位参与,成立检查组,县长任组长,副组长是主管文教卫生的副县长、副书记,成员全是科局长们,办公室设在卫生局,猪脑壳作为防疫站副站长,出任卫生大检查办公室副主任。在大检查开始之前,卫生局为宣传贯彻卫生大检查精神,举办了一次“爱国卫生杯”篮球赛。

猪脑壳在本次篮球赛上大出风头,作为卫生系统的主力球员,他是全队的得分王,虽然最后没得拿到冠军,但是他个人的出采表现,也赢得了很多人的赞同。

但是有一件事让猪脑壳烦不胜烦,因为卫生局对面就是五花肉的摊位,他每天上下班都会看到五花肉,开始他还能自如地从母亲眼前走过,可是随着自己的表现越来越抢眼,心里也开始越来越害怕,弄到后来,每天早上八点钟上班,他都要提前一个小时,因为这会儿基本上碰不到什么同事,下班则站在办公室的窗前等着五花肉卖完米粑粑收摊进巷后他才敢出门。

而每次看到朱自强一米八二的身高时,猪脑壳心里就像有毒蛇在啃噬,自己的这个三弟听说蓝球打得很好,一中校队队长,朱自强的那两脚埋下了仇恨的火焰,亲兄弟又如何?从小老妈就把他当宝,捧在手心里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吃饭的时候,所有的好菜都摆在他面前,哼,看看现在的身高,如果老妈公平点,我才一米七四吗?

老爸死了,我当时只想恐吓一下老妈,让她对我好点,让她知道我不比猪尾巴差,我确实是准备赡养老妈,当然,猪尾巴读书,如果他能让我高兴的话,供他上大学又有何难?可是你们母子俩竟然对我动手,还骂我不孝!好啊,我就是不孝了!什么父母之恩,兄弟之情,狗屁!从小到大谁把老子当人看过?每个人都认为我是猪脑壳。

他觉得五花肉已经严重威胁到了他的个人前途,所以他必须把这个难题解决掉,彻底解决,完全解决!

计划很简单,简直是太简单了,五花肉做米粑粑的地方就在去公厕的巷子里,猪脑壳选定了一个早上,守在暗处,等朱自强上学了,五花肉转身上厕所的一个空档,投毒!

盐酸麻黄碱有松驰支气管平滑肌、兴奋心脏、收缩血管、升高血压等作用,服用后让人焦虑不安、失眠、震颤、心悸、头痛、眩晕、恶心、呕吐……猪脑壳的想法很简单,这种药不会毒死人,只会让人产生中毒现象,后果无非是把五花肉赶得远远的,而他内心深处隐藏的真正目标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卫生局副局长,卫生大检查办公室主任,另一个就是办公室里老跟他过不去的王副主任,刚好这两人都有高血压,刚好这两人都喜欢吃五花肉做的米粑粑。

八点钟上班后,猪脑壳等人全部到齐,便提议今天的早点吃米粑粑,副局长肯定是完全赞同,于是去买了三斤半,七个人每人半斤,猪脑壳故意大呼小叫地拿着米粑粑狂吃,引得大家纷纷笑话。

中午才过,卫生大检查办公室的七个人,有六个住进了医院,两人病危,没事儿的那位是低血压,后边又陆续送了十几个人,猪脑壳看了看,应该都是吃了米粑粑中毒的。

事情马上就引起了卫生检查领导组的高度重视,在卫生大检查期间,竟然有集体食物中毒事件发生,而且还是大检查办公室成员!影响极坏,性质极其恶劣,必须严肃处理!县长指示马上展开调查。可是没等调查开始,办公室的正副主任高血压引发脑溢血,双双丧命,这下把猪脑壳吓了个够呛,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意料。

到晚上又有一个人高血压引发心肌梗塞死亡,这下连县长大人都坐不住了,死三个人就得往上报啊,政治前途肯定会因此受到影响,当下一边指示医院全力抢救其他中毒人员,一边连夜展开调查。

案情很简单,办公室的成员都是吃了对面那家米粑粑中毒的,其他人员也是同样吃了米粑粑。

五花肉母子俩刚刚睡下,公安的人员就到了,看着一脸茫然的五花肉和朱自强,公安人员凭直觉就可以断定这两人不是案犯,于是很客气请两人到公安局协助调查。

医院化验科的人员,从五花肉家搜走了所有的原料,公安暂时封锁现场,经化验没有发现任何有毒物质,正在办案人员陷入困难的时候,有一位中毒家属提供了未吃完的米粑粑。

这下真相大白了,盐酸麻黄碱!医院的人根据中毒者的症状已经判断出了,但是没有证据,谁敢承担责任?于是马上着手进行救治,公安也对五花肉母子进行了突审。

从当天销售的情况来看,七点半以后出笼的米粑粑含有盐酸麻黄碱成份,之前的没有,朱自强是七点十分走的,那么可以排除他投毒的可能。对于五花肉的突审进行了两个小时,最终确定为在她上厕所的时候被人投毒!

公安人员排除了两人投毒的可能后,把突破点放在了盐酸麻黄碱的来源上,这种药物属于医疗用毒药、限制性剧毒药管理规定中的一类药物,由卫生局医药管理科进行专门管理。

案情进展非常顺利,从医药管理科拿到盐酸麻黄碱的具体数量,分配到各医院的又是多少,第二天早上九点,结果出来了,县防疫站站长亲自签名于一星期前取走了该站所有的盐酸麻黄碱,剂量惊人!案情惊人!很快防疫站站长被拘捕,可是这位昏昏糊糊的老实人还没整明白是怎么回事呢。公安的审问持续了八个小时,但始终没有敲开这位“铁人”的嘴,他确实不知道怎么回事,确实没有拿过什么盐酸麻黄碱,所以除了“不知道,冤枉啊……”再也问不出什么来,再加上他也是从事医疗工作这么久,对于这种事儿心里可是有数得很。

字迹是他的,防疫站里的管理很混乱,药房的负责人也不知道站长是什么来取药的,反正他来上班,有人取药都是让人自己去拿,至于一星期前他有没有来上班自己都忘了。站长有没有拿药没人看到,但是站长签了字这点确实,药是从防疫站这儿出去的也确实。

所有的报告都摆在县长大人的面前,这下让县人犯难了,只得递交县委会进行讨论。

三天后,结果出来,释放无关人员,对涉案人员要从重从快从严处理,务必把事态影响控制在最小的范围内,免去卫生局局长职务……

猪脑壳听到这个结果的时候长出一口气:谢天谢地!幸好趁着站长喝醉来上班的时候让他签字,妈的,老子真是太聪明了!猪脑壳一边为自己庆幸,一边暗自得意,一下子就扳倒了卫生局的正副局,防疫站站长,还有一个办公室副主任,机会,永远是给做好准备的人!

而事件对于五花肉母子来说,却是完全致命的,特别是五花肉,生意做不成了,以后谁还敢来买她的米粑粑?这暂且不说,进了一圈局子出来,五花肉听说有三个人中毒身亡,虽然毒不是她下的,可还是吃了她做的米粑粑死掉。

被人骂的五花肉平生第一次不敢还嘴,面对众人指责、怒斥、呵骂,五花肉黯然低头,甚至死者家属冲到家里来要痛打“黑心婆娘”!朱自强整个人差点崩溃了,五花肉终于一病不起,本来就精瘦的女人,躺在床上一个月就变成皮包骨头,开始还吃点稀饭,喝点温水,可到了后来已经水米不进。朱自强这才惊惶万分地把五花肉送进医院。

院方的诊断令朱自强完全绝望了!直肠癌晚期……朱自强拿着医院的化验报告当场就大哭出声,他是理科生,这点常识还是明白的,十七岁的少年痛哭了半个小时,站起身来的时候,连续晃了几下。

没钱是朱自强面对的最大问题,直肠癌也折磨得五花肉痛苦不堪,因为大便的那种椎心般的疼痛,致使她没法进食。而医院里那昂贵的药费很快就把五花肉存下来的钱吞完。

即便是五花肉已经病入膏肓,猪脑壳也没有前来看望,倒是猪肝回来了。

第二卷 狗日的生活 第四十八章 众亲

猪肝回来了,是洛永把他带回来的,这几年洛永在朱自强的一再叮嘱下,只字不提猪脑壳的事情。目的就是为了让猪肝别再惹出乱子,可是这次,洛永顾不上朱自强的叮嘱,把五花肉病危的消息告诉了猪肝。

“哪怕是枪毙我也要回家!”猪肝杀了两年多的牛,浑身都散出一种血腥味,口音也变了,在回族窝里呆了两年,猛然间让人以为他已经是个地道的回子。他那种凶悍的性情不但没有收敛,反而被回族特有的彪悍影响,感觉更加野蛮好斗。

可是家在哪儿呢?狗街的家早已经变卖了,到县城,看到公厕旁的那间小黑屋子,猪肝儿流血不流泪的汉子使劲地捶着自己的脑袋,要不是洛永强行按着他的双手,估计猪肝儿当场就会把自己捶成白痴。

一路摇摇晃晃地向医院走去,洛永一手抓着他的胳膊,生怕猪肝突然发狂,洛永倒不是小题大做,猪肝那双狼一样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从他身边走过的人,洛永远全相信,只要有人敢挑衅,猪肝肯定会毫不迟疑地干翻对方。

兄弟分别两年多不见,猪肝进了病房,直挺挺地跪在母亲的床前,吼吼喘气,两眼瞪得溜圆,喉结上上下下地咕咙咙滑动,就是说不出一句话来。床上的五花肉脸色已经青白了,哪里还是当年精神抖擞的妈妈?哪里还有记忆回中带着慈爱嗔骂的样子?哪里还是那眼睛透出神采的母亲?猪肝呆呆地看着病床上的人,这是妈妈!不!不是!

五花肉还在昏迷中,脸上的皮轻轻地抖动两下,但眼睛始终没有睁开。

洛永悄悄地抹去眼泪,跑到收费室把欠下的医药费补上,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跑了这么几年的车,握着方向盘给他一种幸福的感觉,当然,还有不断进帐的钞票。

朱自强端着便盆走进病房的时候,一下就呆住了,手里的便盆“咣当”一声砸在地上,再打着滴溜溜的转儿,发出刺耳的声响。

朱自强脸色苍白,嘴唇泛乌,颤抖的声音,让人觉得是九幽地狱:“二…哥……你回…回来了!”

猪肝转身,看着那身瘦如枯柴的样子,瘦得让人心疼,让人心酸,让人想砸毁这世界!

猪肝连番被刺激,这一次,看着弟弟,猪肝嘴一张,“哇”地一声就吐出口血来,朱自强冲上去前,紧紧地搂着二哥,眼泪就像决堤的洪水狂涌而出,猪肝头靠在朱自强的肩上,像个孩子一样呜呜嚎哭,他觉得自己的胸口就像压了块石头,好沉啊……

“老三……老三……心好痛啊…呜呜…我痛啊……”猪肝的声音嘶哑而低沉,听得朱自强全身都在哆嗦,“好了二哥,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别哭了,先看看妈……”边说边用手抹去猪肝嘴角的血渍,这一口血吐出来,猪肝沉积在心里的悲痛反倒得以释放了。

洛永从门外走了进来,他刚才已经抹了好几把眼泪,这兄弟俩……这一家人……他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内心的感情,静静地看在一边看着朱自强慢慢地把头凑到五花肉耳边,轻声地叫道:“妈,妈,二哥来看你了。”

五花肉的深陷的眼皮动了动,猪肝一手捂着嘴,膝行到床前,另一手紧紧地抓着母亲,压低嗓声努力不让自己的哭腔透出来,他还记得老妈这辈子最恨男人流泪:“妈…呜…我是猪肝……我我…来看你了……”

五花肉终于睁开了一丝眼睛,慢慢地看清了,看到身子矮壮得像头牛一般的猪肝,五花肉的嘴角艰难地扯动着,这就是在笑了,朱自强对猪肝道:“妈看到你来了,高兴,她在笑呢。”

猪肝扑到床边,另一手飞快地抹去眼角的泪水:“哎哎,妈,是我,猪肝儿,妈,你怎么样了?”

五花肉此时精力慢慢回复了一些,眼睛可以半睁了,猪肝握着的那只手明显地动了两下,朱自强伏过身子,把耳朵凑到五花肉嘴边,然后对猪肝道:“妈有话跟你说。”

猪肝急忙爬起来,根本就顾不得拍打裤子上的灰尘,也学着朱自强的样子把耳朵凑到五花肉嘴边。

五花肉觉得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可是她还有很多事情没做,这会儿能看到猪肝,她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声如蚊蝇,断断续续:“…肝……三…儿上…大…学……你你……供……别惹……事……”

猪肝拼命地点头:“嗯嗯,我知道了!我会的!你尽管放心!”

五花肉的眼珠艰难地转了几下:“…我…要……和…你…爸…在…起……”说完就闭上眼睛,枯涩的眼角溢出一滴浊泪,正在这时门外响了吵闹声。

“四姐哟,我四姐在哪儿,四姐,你在哪儿……”

“老四老四,唉哟,老四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六个舅舅、两个姨娘、还有那些舅妈、姨父、表兄表弟表姐表妹,一下子小小的病房就涌进了几十个人,拥挤不堪,七嘴八舌地说个不停,女人们大多在抹着似真似假的眼泪,男人有的低着头,有的一脸焦急,有的在出主意怎么医治,朱自强透过人丛,一眼就看到了最外边的猪脑壳。

此时的猪脑壳穿着一套黑色的西装,身材早没了昔日的肥肿,脸色有些苍白,眼睛不知道盯在什么地方发呆,朱自强咬咬嘴唇,没再说话,他此时多想把这些亲戚全部赶出屋外,可是不行啊!

五花肉看到自家兄弟妹妹们全部来了,精神突然振作起来,眼睛一个个地看去,有她从小背大的六弟、七弟,有她供养上学的八妹小弟,也有当官的二哥,做生意贼精的三哥,还有一直以来最厚道的大哥,还有那些子侄们,有的眼含热泪,有的一脸漠然。

朱自强心里一动,轻声说道:“各位舅舅舅妈,姨娘姨父,我妈已经病了一个多月了,现在医院方不停地催钱,老实说,我妈之前已经欠了一千多,在座的都是我妈的亲人,就当我向大家借吧,能不能暂时先借点钱让我妈挺过来?”

房间里随着借钱的话声出来,马上就安静下来,哭声、呜咽声、还说话声全部停止了,除了众人或轻或重的呼吸声,就这样僵了起码半分钟,武正木干咳两声说道:“我提议结了婚的每人给两百,没结婚的给一百。”

朱自强的八姨武正宁马上出口反对:“二哥,你是堂堂的教委主任,你跟二嫂是双职工,现在负担也不重,怎么着也得表示四五百吧,跟大家平摊说得过去吗?”

三舅武正水,供销社的会计,此时也出声支援:“是啊二哥,每年老四往你家送的东西最多,现在落难了,你怎么看得下去?”

这话一出,房间马上就吵嚷起来,朱自强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其实这颗心早在从狗街搬到县城时就已经死了,住在街边的母子俩从来没有得到过任何亲人的救助,哪怕是再苦再累,母子俩都咬牙硬撑,包括猪脑壳在内,只会觉得他们母子俩丢人现眼,每次听到五花肉打招呼的声音,一个个就像见鬼了一般。在街上对面碰到,实在是避不过了,只好勉强地问声好,然后找个借口飞快走人。朱自强明白,做为一名小贩,作为社会构架中最底层的一部份,总是让人难以用平等的太度相待,所以他早就不跟任何武家的人打招呼了。

“各位长辈,要不,大家到外边商议一下,我妈需要休息,这里空气太闷了!”朱自强再次轻声说话,他的表情没有任何一丝变化,这些年他说话的方式大都从自己母亲身上学,看似轻描淡写,听着却让人不容抗拒。

猪脑壳看着这个三年前给自己两脚的家伙,心里暗叹,他又长大了!

果然朱自强的话音一落,众人逃一样的出去了。猪脑壳没有走,他来到床边,看着五花肉,这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他敢肯定两个弟弟如果明白真相后绝对会把他撕成碎片。

谁知道五花肉这时竟然能开口了:“朱…同志好!谢谢你来看我!”

这句话一出来,哪怕他是个畜生也该动容了,可是猪脑壳非但没有任何一丝变化,反而微笑着说:“妈,你放心养病,我会承担你的医药费的。”

只有猪肝不明白老妈跟猪脑壳唱的是哪出,怎么叫朱同志呢?五花肉的嘴角泛起一丝奇异的微笑:“我早就托人办好了断绝母子关系的手续,朱同志,你不要再叫我妈,我怕…怕你也把我卖了!”

猪脑壳的眼神极为怨毒地看了母亲一眼,朱自强冷冷地说:“你走吧,场面上的事也做得差不多了,去继续你的升官发财梦,这里,不需要你。”

猪肝瞪着一双红眼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朱自强再次冷若冰霜地看着猪脑壳:“如果你再不走,别怪我动手了……”看看一脸不屑的猪脑壳,朱自强冷笑道:“你不信?我打了你还能让你臭名远扬!走吧,我的忍耐有限度。”

猪脑壳咧咧嘴,转身走了。猪肝刚要冲去抓他,朱自强一拦住他:“别管他!”等猪脑壳走后,朱自强拳头都已经捏得发青了,五花肉再次闭上了双眼,朱自强看着一脸茫然的猪肝,正要开口把事情说出,几个舅舅再次走了进来,大舅武正金手里拿着一叠十块的钞票,满脸悲切地说:“猪尾巴呀……这是舅舅们的一点心意,这个……钱不多,你先拿去解决困难,随后……嗯…随后我们再想办法,啊?来,拿着。”

朱自强微笑着把钱接过手,非常礼貌地说道:“谢谢大舅,你们真是太有心了,唉……危难之时,还是自家人靠得住哇。”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他还不知道洛永已经结掉了欠下的医药费,也不晓得猪肝身上有多少钱,他这么做也给自己找了个借口,权当作帮老妈收债吧。

武正木面无表情地说:“钱暂时先凑出这些,随后我们会想办法,你也快高考了,现在猪肝回来,要抓紧复习!”

朱自强点点头,武正木走到病床前柔声地说:“老四,我们先走了,别有什么思想负担,好好养病,明天我再来看你。”

五花肉闭着眼睛点点头。随后几个舅舅每人来叮嘱几句,病房里只留下兄弟俩和洛永。

“自自强,那个,我已经那个了。”洛永还是没办法克服口吃的毛病,可是他的神态让朱自强转眼就明白了:“你已经把医药费结了?”

洛永点点头:“嗯,结结了。”

朱自强点点头,兄弟间没必要说什么感谢!等五花肉渐渐睡着后,朱自强对猪肝招招手,示意洛永暂时看着。

兄弟俩出门出,朱自强把手里的钱清了一下,四百!嘴角泛起一丝苦笑,看着猪肝道:“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但是现在不是谈事的时候,时间来不及了,你身上有多少钱?”

猪肝怔了一下,道:“马回子给了我一千块。”

朱自强皱着眉头道:“这样的话只有一千四,不够啊,你马上去狗街,把吴老爷的院子卖了,记住,里面收藏了些书画,在堂屋的方桌下面,我让洛永跟你去,把书画给我搬下来,房子卖掉,你不用下来,就在爸爸的坟边请人修新坟,还要买棺木,反正你自己看着办,事情要越快越好!”

第二卷 狗日的生活 第四十九章 后事

猪肝听到这话,惊得差点跳起来:“你说哪样?修坟买棺?啥子意思!”朱自强用力地闭了一下眼睛,集中精神,整理自己的思绪:“二哥,妈不行了!她得的是癌症,晚期肠癌!说不定就是这两天的事,如果再不把后事准备好,到时候谁他妈帮咱们啊?你也看到了,老妈病成这样,那些舅舅就像挤奶一样给了四百块!四百块!这能做什么?老妈欠医院一千多,洛永一声不吭的就给结了……好了,现在你给我马上去准备,最多两天,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去偷去抢去杀人放火也好,妈落气的时候一定要全部准备好,我不允许再让她受到任何委屈!听清楚了吗?”

话说到最后朱自强狠不得是吼出来的,虽然音量不高,但是其中透出一种让人不容反抗的气质,这种气质不是凶残也不是霸道,好像他说的本来就应该是这样,他的命令本来就应该去完成一样,至于为什么?好像不重要。

猪肝点点头:“放心,我马上就去,老三……你一定要让妈撑住,等我回来看她老人家最后一眼,妈妈……太苦了!”

朱自强转过身就走进病房:“赶快去吧。”五花肉倒下后,朱自强每天都要替母亲换洗裤子、洗身子,从开始的生硬、羞赧到后来熟练而体贴的侍候,对于母亲,朱自强觉得这一生恐怕来不及再为她做点什么了,洗屎倒尿换衣裳,虽然朱自强是男的,几个月下来,依然没有半点反感。

进去给洛永把事情说了,病房里只有母子俩人相对,不过一个昏迷着,另一个却痴呆着,在这一刻,朱自强觉得生命是无比的脆弱,就像小时候看到人家生孩子一样,无论你是帝王将相也好,乞丐流氓也罢,都是从女人的跨下钻出来的,而人死也就像当年河滩上的死刑犯,脑溢血去世的父亲和现在奄奄一息的母亲,人这一辈子不在于要有什么了不起的成就,关键是在临死的那一刻能无怨无悔,就像钢铁是怎么炼成的那段经典语言!

是啊,无愧今生,无悔今生,可是又有多少人做到呢?父亲临死的时候骄傲儿子考了全县第一,可是转头间,却撒手人寰,母亲含辛茹苦供养自己上高中,可是一场投毒风波却将最后的依靠无情地、彻底地击碎!

人都是在不停地追逐利益,是的,利益!大哥为了钱六亲不认,拼命钻营,二哥为了钱伤人致残,那些舅舅们为了钱,生死不顾,钱啊,真是好东西,怪不得有人说,钱不是万能的,但没钱却是万万不能的,可是这钱能带进棺材吗?带不去又怎么了?生前可以锦衣玉食,可以让自己、亲人过着优越舒适的生活,那些所谓的亲戚只会对你笑脸相迎!

是啊,有钱多好,有钱的话,老妈就不用躺在这里受尽折磨,也不用再遭受邻居们的白眼和欺凌,不用让那些自以为是的家伙摆出一付同情怜悯的嘴脸!朱自强在心里暗暗自责,为什么没本事照顾好家人?为什么没有能力让妈妈过上安逸的日子?读这么多书有什么用?钱,真他妈是王八蛋

“自强,我给你带饭来了,吃点儿吧。”

朱自强不用转头就知道是杨玉烟,五花肉住院的这些日子,都是杨玉烟做饭送饭,杨少华也来过几次,悄悄地给杨玉烟塞了两百块,这些朱自强都知道,只是他不想在嘴上说什么,欠下的早晚要还。

朱自强摇摇道,轻声叹道:“先放着吧,洛永和我二哥来了,玉烟,不用管我,你先去上课,还一个月就高考了,抓紧时间!”

杨玉烟早在暗地里流干了泪,她不想让朱自强再为自己担心,看着心上人一天天地消瘦,那种折磨也是一种痛苦啊。“自强,多少吃点,你总不能让伯娘看着伤心吧?”

每次都是这样,杨玉烟只好用五花肉来压着朱自强吃饭,她能说你为我想想好吗?她说不出口,是的,她深爱着朱自强,哪怕是要割下她身上的肉,她也会毫不犹豫,可是从小到大,她知道朱自强明白她的爱,负出是甘心情愿的,爱着本身就是一种幸福。

朱自强专注地看着玉烟,那种眼神就像要看到玉烟的内心深深处,就像要把玉烟永远地留在心底,玉烟喜欢这样的朱自强,喜欢这样的注视,喜欢这样什么都不说,但是爱在心口蔓延的满足。

“玉烟,我爱你!”朱自强轻轻,声音无比柔和,就像在念一句诗,唱一支歌,或者说是一个信徒的祷告。

杨玉烟痴了!呆了!傻了!这么多年来,她不就是等的这句话么?低下头,一串水珠溅起满池波纹,心内的涟漪阵阵荡开,此时,她多么渴望朱自强能拥她入怀,那么,即使世界为之毁灭,光明为之消失,她也会知足而笑,幸福而亡。可今天朱自强怎么突然就说出这句话来呢?朱自强自己也不明白,他觉得这句话放在此时此刻是最恰当的,当所有的恩情累积到一定的时候,总要有个地方渲泻出来。

许久许久之后,杨玉烟觉得自己的魂飞回来了,她低声回应道:“我也爱你,一直……”

朱自强心里充满了温馨,他比眼前的少女多了几分恋爱的沉着,但是玉烟带给他的感受却是甜蜜而满足的,李碧叶只能让他勾起对女性的好奇,无论是身体或是感情上的好奇,但也不是说不爱李碧叶,只是那种爱,多了几分生理上的欲求,少了几分精神上的相融。

走到低垂着头的少女面前,朱自强用手轻轻托起她的下巴,凝视着这双从小看到大的黑眼睛,如果这是一片大海,那么,我愿意是一叶小舟;如果这是一缕阳光,那么,我愿意是一树嫩绿;如果这是一地鲜花,那么,我愿意是一滴晨露。爱人呵,这一生,我要用多少的柔情来回报你的爱?

朱自强轻轻地把手搭在玉烟的肩头,微一用力,已将她拥入怀中,幸福是什么滋味?酸酸咸咸的,甜甜蜜蜜的,听着他有力的心跳,靠着他坚实的胸堂,这辈子……够了!

杨玉烟含着泪水的眼睛轻轻闭上,娇嫩的脸就像开放的桃花,嘴里喃喃地说:“我爱你……我爱你……”

五花肉早已经醒了,她眯着眼,看着眼前的情景,一脸的满足和幸福,儿子长大了!一阵痰意上涌,她忍不住有些厌恶自己,但还是不小心咳嗽出声。

被惊醒的年青恋人陡然分开,朱自强脸一红:“妈,你要喝水吗?”五花肉眼里溢满了笑意,转动眼珠看着杨玉烟,姑娘的脸好红好美啊,三儿真有福气,接着天突然就黑了,耳边传来朱自强惊惶的叫声,五花肉在心里轻声念叨:天黑了,妈妈要走了,孩儿要上大学……

医生经过一个小时的抢救,最后只能无比抱歉地对朱自强宣布:抢救无效,病人已经去世!

朱自强虽然早就做好了准备,可是那一分钟,悲痛还是像潮水一样淹没了他,仿佛小时候第一次游泳,四周全是水,无尽的水,没有声音,没有光明,所有的一切都好遥远,一阵阵窒息涌上心头,各种纷乱的镜像在大脑里支离破碎,儿时的鸡蛋饭,母亲单薄却温暖的怀抱,还有那一句句夹带脏话的亲昵笑语,妈妈,儿想对你说,等我将来工作了让你好好享福,让你抱着胖孙子,幸福无忧;妈妈,儿想对你说,等我长大后,给你买把最舒适的摇椅,再给你建个最漂亮的厨房;妈妈,儿想对你说,儿要带你到长城到海边到草原,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妈妈……你为什么不给孩儿一个机会?

泪水无声地滑落,始终保持着一个永恒的姿势,仿佛一直以来这个少年郎就坐在这里,而他的泪水从了无生气的眼中不断掉下,没有哭声,没有叫喊,心里渴盼的奇迹也没有出现。

杨玉烟紧紧地抓着朱自强的手,可是手心为什么那样冰凉!玉烟别过头,一块白布掩盖了五花肉了无生气的脸宠,这一片小小的白色就阴阳两隔了么?玉烟看着朱自强,轻轻地说:“自强,别哭……”可是自己的眼泪为什么止不住呢?

一位护士走了过来,轻轻地拍拍朱自强的肩头:“节哀顺变!你现在不是哭的时候,要赶紧想办法操办后事了。”朱自强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他现在只是在不停地怨恨自己。

杨玉烟点点头道:“我们会很快的!”

护士叹息一声道:“医院最多能停两个小时,你们可以转到太平间去先等着,怎么样?”

杨玉烟一手擦着眼泪一边道:“麻烦你了!”

护士道:“没关系,我去帮你们叫人,唉,人死不能复生,你多劝劝他,悲伤过度会损害健康的。”

接着护士热心地请来了两位医院的临时工,把五花肉的尸体搬到推车上,杨玉烟扶着行尸走肉般的朱自强紧紧跟随。

太平间在住院大楼旁的一座偏瓦房里,这里有股刺鼻的消毒水气味,杨玉烟扶着朱自强,紧皱着鼻子跟了进去,里边有个老工人,穿一身满是污垢的劳动服,脚上一双反帮皮鞋,眼睛红红的,眼角沾着两块眼屎,脸色苍白。杨玉烟有些害怕,紧紧地抓着朱自强。

这一抓反倒把朱自强给抓痛了,手臂上钻心地痛,刺激得他集中精神,见玉烟被吓得脸色苍白,打量了一下问道:“玉烟,这是哪里?”

杨玉烟回道:“是是…医院的太平间…自强……”

朱自强拍拍她的肩,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转头微笑着看了她一眼,五花肉被两个穿着临时工抬到太平间的停尸床上,白布将五花肉的尸体衬出一具瘦小的浮雕。

老工人瞄了两眼,淡漠地说:“是个小娃儿吧?估计才七八岁呢,唉……可怜了,你们是死者的什么人?”

朱自强眼睛看着五花肉的尸体,听着老工人的话,心里一阵阵酸楚,母亲在短短的两个月竟然瘦得像个小孩子。

“是我妈。”

老工人眼皮跳了几下,有些赫然地说:“对不起哦,怕是得了癌症,不然不会瘦得这么厉害。”

朱自强点点头,看来这人是见惯了生死的。老工人瞄了两眼又继续说道:“娃儿,先别难过了,得准备后事呢,死者为大,入土为安呢,我这儿有点香蜡纸钱,你先用用,赶紧安排人做好准备。“

朱自强这才一惊,刚刚让猪肝去了,不能拖啊,“玉烟,你现在马上坐车去狗街,跟我二哥说…说……妈已经去了,让他尽快准备好,再叫上几个人来。”

第二卷 狗日的生活 第五十章 发丧

等玉烟走后,那老工人见朱自强面色太差,生怕他悲伤过度,开始有意无意地逗他说话。

“人生几十年,或早或晚总有一死,到时自然是尘归尘,土归土,富也罢,穷也好,光着身子来,赤着身子去,有的带了一身的罪恶,有的带了无尽的牵挂,唉,但人一死,什么都消了,年青人,我看你也有知识呢,要想得开啊。”

朱自强听他谈吐不像那些没学问的闲汉子,点点头道:“老人家说得对,可是真要看破生死,不容易啊。生有生的可贵,死有死的价值,我妈这辈子吃苦受罪没享过一天清福,都是我这做儿子的不孝啊!”不知道怎么回事,朱自强觉得这位红眼睛的老头挺可亲的,不知不觉就敞开心扉。

老头点燃一根旱烟,“叭唧,叭唧”地抽了两口:“小伙子,这人生呀就像一个圆圈儿,从生到死,转了一圈,幸福的,人生显得圆满,圆满是什么?高寿、有福有禄、儿孙满堂、吃穿不愁。不幸的那圆自然有些曲折,但还是要回归终点,谁也逃不了大运啊!可是人世间又有多少人能圆满,总是有这样那样的遗憾,利益之辈到死的时候可能众叛亲离,冷血之人可能孤独一生,唉,人这辈子关键是要对得起自己良心,待人处事莫亏了自己的良心,周总理去世的时候,全国上下哪个不哭?那是因为他老人家功高盖世,爱民如子,高风亮节,做人就要做周总理这样的人,一生光明磊落,上无愧于天地父母,下无愧于黎民百姓,至于什么党和国家,那些我老头子不懂,也懒得去懂。我看你母亲虽然吃苦受罪,但遗容较好,这是带笑而亡的吉兆,她心里应该没有什么憾事吧?”

朱自强心里一振,母亲的憾事就是未能看到自己考上大学!低下头默默思量,大学应该怎么办?考是没问题的,但关键在于读大学的钱从哪儿来?唉,又是钱啊!

那老头看看朱自强,微笑道:“小伙子在上高中吧?”

朱自强点点头,老头翻翻红眼,眼睛显得有些昏浊,眼角的眼屎越发明显了。“呵呵,那就努力考上大学,让你母亲的人生圆满一些。小伙子,我看你人挺不错,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像你这样高大的人可是少见了!将来肯定有番大作为,如果放弃的话真是太可惜了,条条大路通北京,活人还会让尿胀死?”

朱自强苦笑道:“老人家说得有理,现在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不知道老人家怎么会到这里干活?”

老头敲敲烟杆,神情愉快地说:“别人都怕死人,我却最怕活人,死人不可怕,没思想没生气,静静地躺在那儿,你跟他说什么都行。你知道吗?这世界上最厉害的是什么?”

朱自强不禁想起棉花匠传授技艺时说的话,世界上最厉害的是自然灾害,于是回答道:“天灾。”

老头哈哈大笑道:“错了错了,天灾不可怕,最可怕的是人心,唉……任你学问再高,也别想看懂人心!人心可怕啊,贪、毒、自私、残忍,自古到今死于天灾的人多些,还是死于自身残杀的多些?”

朱自强愣了,这倒没想过,他看过很多历史书,自古到今由战争造成的死人简直是不计其数了。不说远的,单单一个抗日战争死了多少人?谁也拿不出个准确数字来。

那老头看着朱自强的样子,得意地笑道:“所以最可怕的还是人,今日跟你称兄道弟,明日就有可能为了钱财、官位、女人冲你背后下刀子,嘿嘿,所以我宁愿呆在这儿跟死人打交道。”

朱自强听到这话就想起了自己的亲哥哥,猪脑壳,这可是事实啊!就发生在自己家里,自己身上的事实。

老头又道:“跟天斗其乐无穷,跟地斗其乐无穷……嘿嘿,斗死这么多人,当真其乐无穷?现在像我这样被斗怕的人太多了,那些干部谁还有刚刚解放时的那种冲劲、干劲、魄力?虽说那会的人文化水平不高,可一心为民啊,嘿嘿,你还没进社会,现在有些干部,连表态都不敢,还能干什么事儿?少干事就少犯错,少犯错就升得快,就算不升也能稳坐钓鱼台!这样干要不得啊,饱暖思淫欲,个个保安稳的结果是什么?嘿嘿……那就是腐败,从上到下的腐败!唉,虽然暂时不会乱套,可是老百姓苦日子什么才能到头唷!”

朱自强点点头,他的思想被老头带动起来,陷入到一种迷雾里,老头说的话有一定的道理,听起来总有点似是而非的感觉。可是偏偏找不出什么可反驳的理由,这老头有点儿意思。

两人谈谈说说差不多就过了两个小时,猪肝冲进来的时候,朱自强正锁着眉头极力消化老头的话。

“妈……我的妈呀!我的妈!你为喃就走掉了……”猪肝跪在五花肉的脚后位置,这里有朱自强点上的香蜡,还有几团烧卷的纸钱,后面陆续进来几个狗街的街坊,个个身强体壮,平时跟他家关系都相当不错,付雷、洛永也在其中。

几个人冲上去把猪肝拉起来,纷纷劝解,让猪肝先节哀把人弄回去再说,猪肝也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从裤兜里掏出两包烟递给老头:“谢谢老人家!这烟你留着抽,是小辈的一片心意。”老头也不推辞,点点头,开始着手帮忙包裹五花肉的尸体。

临走时,老头把众人送出来,拍着朱自强的肩膀道:“有什么烦心事儿的时候来这儿找我,唉,记住:死人有时是活人,活人有时是死人。保重啊!”朱自强心里念了两遍,没有完全放在心上。

***

从县城到狗街十公里,这时候有风俗,不能用车运,因为怕给人家车主带去楣运,所以只好做个简单的架子抬回去。

人多主意多,很快就落实下来,猪肝护丧运回狗街,朱自强跟洛永坐车先回去,狗街那边玉烟已经组织起人开始搭灵堂,棺材还没来得及买,坟倒是开始修了。

洛永和朱自强一出医院,洛永就拉着他的袖子:“自自强…你的书书……”朱自强拍了一下脑壳,怎么把这事儿忘了:“小永,书你先帮我存放在家里,等把这个忙完以后再搬。”

洛永摇头道:“不不是,唉呀…你你听听我说嘛!那个……”洛永急得不行,朱自强有些奇怪,狗日的吃错药了?洛永狠狠地给了自己一耳光,连珠炮似地说道:“你那书在我的车上,我想起了有个狗日的专门收这些古董,不是还差钱吗?这会儿领你去找他,说不定吴疯子这些东西还值点钱。”

朱自强有些惊奇地看着洛永,嘿,不结巴了,原来要赏一耳光才行:“不行,吴老爷最喜欢这些东西,老子把他的老屋卖了已经有些说不过去,这些书万万不能卖,再说那些算什么古董,不就是保存下来的四旧,能值什么钱?好了,书既然在车上,就搬到我家里去。”

洛永想想也是,说声走,脚下飞快地就去了。两人把书搬到家里,这屋子朱自强好些天没回来,进门一看,玉烟真是有心啊,打扫得干干净净,比五花肉在时还要整洁,朱自强心里一甜,好玉烟,好媳妇儿!

从五花肉的床下找了个暗红的木箱子出来,朱自强把书一一码放好,再关上放到床下,洛永则疯狂地收拾五花肉的衣服,看那样子是一件不留啊。

“小永你干嘛呢?”

洛永结结巴巴地说:“要拿拿……去烧烧烧给伯娘呢。”

朱自强这才想起有这趟事,也跟着把五花肉穿的衣服全部收完,鞋袜一件不留,洛永指着一张五花肉的黑白相片叫道:“拿拿上……还还要请请人那个画呢。”

朱自强明白这是要给母亲做遗像了,想到这里眼睛泛红,把相片默默地放到衬衣袋里,贴着胸口,心里默默地说:“妈妈,你冷吗?三儿把你放在胸口呢。”

两人提着三大包东西往车站赶去,洛永这家伙真是个天生的驾驶员,车开得又快又稳,出县城不远就追上了猪肝等人,按了几下喇叭,超过了送丧队,到了狗街的时候,灵堂已经搭在狗街乡政府的院里。

看到朱自强来了,玉烟抹着汗水叫道:“自强你快过来,他们问到了一口棺木,你快跟人去看看。”

朱自强跳下车,跟帮忙的招声招呼,随着带路人走了,现在坟已经在加紧修造,关键就是棺材还没有着落。

那人一边走一边开始说明情况,这人叫孙老二,是猪肝的老同学,卖家是他亲二叔,他二叔原先身材瘦小,有一年去林区,顺便就给自己备了副棺木,可现在他二叔竟然长胖了,又听说丧家要得急,愿意出手帮一下。

孙老二是典型的山区农民,家在狗街后的半山腰上,读书的时候,老被人欺负,后来猪肝帮他揍过那些家伙,孙老二心存感激,初中毕业后就一直在家务农,总想着要报答猪肝,这次听说五花肉去世,急急忙的就赶来了。

两人脚下不停,很快就到山腰。

孙老二的二叔叫孙老红,匆匆打过招呼,马上就开始看棺,棺材确实不大,上好的木漆刷得呈亮,里边用红漆,朱自强用手敲打几下,青钢木,沉啊!这一付棺材就相当于两付松木的重量,心里一凉,这价格可就高了!青钢木是最硬的一种木材,朱自强小时候最爱用青钢木棍子耍弄,他当然知道这东西的硬度。

孙老二开口道:“二叔,人我带来了,你看这价格?”

他二叔腆着个大肚子,长了个暴牙嘴,声音像破锣:“嗨,反正是你的哥们儿,再说五花肉我也认得,我这棺材是一棵整的青钢木抠出来的,单是这人工就不得了,不过好些年买得便宜,没上漆,我花了四百块,我听说你们家现在只有你们兄弟了,唉,你爹死得早啊,那可是好人一个,算了,我也不坑人,八百块,这价钱我没乱来吧?”

朱自强听到这价,当下膝盖一弯就要给他跪下,孙老红一把扶住:“娃儿,男人膝下有黄金,我当年也没少受你爹妈的恩情,那年我爹死的时候,去你爸那赊了半边猪肉,你老爹没吭半声,现在你们家落难了,我能黑心么?”

朱自强不断点头,这棺木别说八百了,就是一千八也嫌少的,这可是一整棵青钢木啊,要长得这么大最少三四百年,别说现在了,就是平时特意去找也不一定能找到。万万没有想到人家孙老红会半买半送。

“二叔,钱我随后让二哥给你送上门来!客套话就不多了,将来如果我朱自强有出息的一天,一定抱答你老的恩情!”

“娃儿有心了!将来对孙家的后辈们多照顾点就行。你们赶快组织人来搬吧。”

当下朱自强和孙老二急急忙忙地下山找人,把棺木给抬了下来。

第二卷 狗日的生活 第五十一章 送葬

装殓入棺,请来一些故作神秘的家伙做道场,吹锣打鼓,香火弥漫,猪肝边听边哆嗦,朱自强把他走后家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全部说了,猪肝当场就忍不住,可是朱自强死死地按住他:“老妈是怎么说的?现在她老人家还没有入土为安,你又要惹祸!前次爸爸去世你就犯了大错,现在还想来一回吗?”

猪肝气得双目带血:“你为什么不打死他?为什么不把他打死?为什么不打?”

朱自强苦笑道:“他不顾兄弟之情,难道我也要跟他一样当畜牲吗?”

猪肝冷笑道:“对付畜牲就用畜牲的办法!你放心,等妈的后事完了,我早晚要他好看!我要让他连本连利地吐出来!”

朱自强瞪着他,声音冷冷地说:“你比他好得多吗?如果不是你逃了,老妈用得着到县城去吃苦受累吗?用得着住那种阴暗潮湿的地方吗?老妈的病就是苦的累的!也怪我没有照顾好妈……可猪脑壳也是爸妈的儿子,那钱本来也有他的一份,虽然不管妈妈,可是你去找他又能怎么样?打他一顿,还是把他打死了偿命?二哥,妈妈的死,我俩都有责任,我没有照顾好她老人家……唉,都怪那个投毒的杂种!”

猪肝眼珠子转了几圈,没说话,但是心里好像有道灵光闪了一下,具体的不是很明白,反正他觉得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看来是天意如此,朱自强刚把猪脑壳黑吃家里的钱和不顾母亲的行径说完,又提到投毒的事,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猪脑壳又在卫生检查办公室,那天也吃了米粑粑!猪肝没有深入地想,以己度人,猪脑壳怎么会干出这种事来呢?

但是猪肝心里是这样怀疑,一来没证据,二来他也瞧不上猪脑壳敢做这样的事!兄弟三人从小一起长大,这猪脑壳是个什么胆量,猪肝心里清楚,不过人是会变的!

灵堂搭好,前来悼念的人就多了起来,来的都是客,因为钱不够,兄弟俩合计着弄了几大锅豆花,两百斤玉米面,但是坚决不收礼,来的人不乐意了,你不收礼办什么丧事?

朱自强解释道:“大家来帮忙就是最大的人情了,我们不收礼是不想大家破费,也不想落个卖人的骂名。”尽管如此,还是有些老交情不顾兄弟俩的推辞强行把钱塞到手里、扔到脚下,这让朱自强哭笑不得,得了,收吧!

既然开始收礼金,那伙食就得改善。请了两个人记帐,再把收到的钱一古脑交给胡明红,现在胡明红已经是狗街出了名的胡大总管了,专管红、白、寿、满月酒等,哪家有事就有他,在狗街现在是人缘最好的一个。

朱自强初中毕业的时候,胡明红找了个跟他一样姓胡的老师,那婆娘长得又矮又胖,还满脸的雀斑,从长相上来说倒是委屈胡明红了,可两口子挺恩爱的,去年他老婆替他生了个胖儿子,取名胡自强,就是希望儿子像朱自强一样。

“胡哥,多少钱办多大事儿,别想着节约,也别怕太简朴,我们兄弟对得起良心就行了!”朱自强的交待很简单,收多少钱就办多少事儿,用税务宣传的说法“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胡明红感慨啊,当年朱自强给他看相的事儿,虽然时间久了他没有完全迷信,可始终对朱自强心存好感,也还铭记着要在自家的后屋修个鱼池的事,这兄弟俩人虽然年青,可是有骨气啊,见惯了打着红白喜色大肆收刮地皮的人家,胡明红一个劲地拍胸脯:“你放心!有我在,一分钱也错不了!”

武家的人断断续续的来了,三十、五十不等,跟乡里来赶礼的比起来算是较高的,有几人看看左右,实在是没什么帮得上的,只好偷偷溜了,要不就寻两三个人下棋、打麻将,朱自强也懒得去管,只是看到他们肆无忌惮的娱乐,这心里实在是不好受。

猪肝跪在朱自强的身边,看着清瘦的弟弟,嘴里淡漠地说:“老三,你变了!”

朱自强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心里有些奇怪,什么变了?你差不多三年没见我,当然变了!

猪肝道:“你变得让人觉得好欺负了,变成了君子,你学会掩饰自己的坏心思,你原来不这样,小时候谁要是欺负你,你都会笑咪咪地报复,现在的你不是我记得的猪尾巴,老三,恶人自有恶人磨,你读的书多,我不晓得你怎么想,但是我觉得,这世界上就是弱肉强食,谁有本事谁就能不吃亏,你明白吗?”

朱自强微微笑着,用手指指自己的脑门儿:“这里,二哥,记住了,你吃亏在什么地方?现在我凭什么凶?凭自己能打吗?我能打赢三五个,可是打了以后怎么办?我没钱!人家告我,我就得坐牢。如果我有钱就是两回事了,我打了人可以用钱去砸他,给他一万,两万,甚至更多的钱,砸得他眼花!要不就赔他医药费,买通公安,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但是,光有钱还不够,还要有势力,有关系,二哥,欺负人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打打杀杀非聪明人所为。”

猪肝急忙点头道:“这才是我弟!老三,你放心,等妈的丧事一完,我就到县城买猪杀,供你上大学!”

朱自强点点头:“你放心,我一进大学就会去找点事儿做,你只要供我第一年就可以了。二哥,记住我的话,这世上人心最可怕,人心难测,别轻易相信别人,还有,人最厉害的是头脑,一定要学会动脑筋,不要用拳头去征服别人,拳头只是手段之一,要用心思去利用人、害人、整人,让别人怕你又服你!”

猪肝笑道:“这个我明白,要吃人家的还要打狗日的,完了给他颗糖,再用烟头去烫孙子的。”

朱自强也笑道:“是这个道理,我听洛永说你这两年在回子窝里混得不错?”

猪肝得意地说道:“那是当然,我现在手下有四五十号人,有长统火药枪十把,大关刀几十把,我带着他们打了附近的好几个村子,本来今年要去打贵州的彝族,嘿嘿。”

朱自强苦笑道:“二哥,你这不是无聊透顶么?”

猪肝瞪眼道:“什么叫无聊啊!我是带着人去抢煤炭和铜矿,二哥不是吹的,再有三五年,我可以弄几十万!”

朱自强有些怀疑他说的真假:“说你能打我相信,但是要让那些回子信服你,我实在是找不到理由。”

猪肝嘿嘿笑道:“老弟,这你就没见识了,回子最讲义气,天生喜欢争强斗狠,比的就是气势,什么是气势,管你是什么人,你有什么背景,只要惹到了就要干!并且绝不当软蛋,回子中间没有胆小鬼,就算死也不会眨眼!就像当年你看到被枪毙的犯人一样!”

朱自强摇头笑道:“呵呵,弄不懂你说的这些人,那你一直都在杀牛吗?”

猪肝道:“杀啊,我日他祖宗的,杀牛好玩,比杀猪好玩,特别是剐牛皮,啧啧,那手刀法要是整好了,简直是出神入化!老弟我跟你说,我在那边打死过人呢!”

看着猪肝一脸得意的样子,朱自强心里发寒,声音都变得激动了:“二哥,不开玩笑?”

猪肝凑到朱自强耳边道:“你放心,我手下连派出所的人都有,我们是在贵州边境上干的,那家伙是那边的恶霸,开始挺嚣张呐,单挑没人是对手,老子看不过他那鸡巴样,上去就跟他打,嘿嘿,你别说,那狗日的确有两下子,还好,我练了寸劲,两下就打断了他的胸骨!骨头扎穿了肺!事后跟我去的哥们全喝了血酒,他们一直认我当老大!”

朱自强皱着眉头问道:“事后怎么说?”

猪肝笑道:“还能怎么说,杀了就杀了,那边的人也光棍得很,从卫生所收了尸就走人,没告也没说是打架打伤的,我们这边更不会有人问。”

朱自强凝重地说:“这事是个祸根啊,你想想,如果那边报案了早晚会找到你头上,如果不报案,早晚要向你报仇。”

猪肝不在乎地说:“报案倒是没有,我后来也打听了,报仇嘛,树倒猢狲散,领头的一死,其余的人也没那劲头了。”

正在这个时候,狗街派出所的两位民警走进了灵堂,朱自强心里一惊,暗道不好,果然,念头还没转完,其中一人严肃地对两人道:“两位原谅了!关键是人家逼得急,我们也没办法,朱自桂……”

朱自强赶紧站起来道:“两位同志,可不可以等我妈的丧事办完,法律无外乎人情,我们也不想干扰你们的工作,两位别急,我有个办法!两位可以留下来看守我二哥,也就是两天的时间,过了这两天,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们绝不让二位为难!”

那两人对视一眼,之前说话的人点头道:“那就打扰了,请你们谅解才是。”

朱自强点头道:“谢谢两位!”转头瞪了一眼满脸不忿的猪肝:“快去给两位大哥倒茶!”

接下来的两天,两位民警同志对猪肝是寸步不离,吃饭同桌,灵堂一起守夜,上厕所两人交替,说来也怪不得他们,被猪肝砍伤的那两口子三年来就没消停过,三天两头的上派出所喊冤,猪肝也是命里的却数,就在五花肉去世的这天,县公安局的下来检查工作,带队的正好是猪肝的老对头彭家昆,正好碰到了喊冤,当下询问事由,立马就指示马上抓捕,也正好碰到了猪肝回来奔丧,这下几头碰到一起,两位民警再不敢放水了。

故显妣陈母讳武花柔老孺人墓,看着油石雕出来的石碑,三天时间啊,一把黄土,一块石碑,人去屋空,朱自强和猪肝双双跪在父母的坟前,用狗街老人的话说,他们都成了孤儿子。

葬了母亲后,接下来面对的事情就无比严峻,被告方提交了当时的法医鉴定书,医药费单据,以及相关证据,派出所也收取了证人证词,朱自强觉得无力,浑身都无力,他现在连悲愤的感觉都没有了,猪肝可能不清楚,但是他相当明白,三年的牢狱之灾是逃不过了。

吴疯子的房子卖了三千块,礼金收了二千二,加上之前猪肝手里的一千四,总共是六千六,买棺八百,买地修坟两千八,余下的除了用作办事开销,烟、酒、还有八大碗外,现在胡明红交到朱自强手里的钱就只有两百块!

被砍伤的那家总共要赔一千三百块,这是民事责任,而猪肝还要附带刑事责任,葬下五花肉的当天,银亮的手铐就带走了猪肝,朱自强回头看看父母的坟头,再望着猪肝远去背影,心里突然一片空白,所有的亲人都离去了吗?

猪肝回过头看着呆立的弟弟,喉头一阵发紧,使劲扯着嗓门儿吼道:“考大学哟……”头向着猪大肠夫妇的坟:“为了爸……妈……”

朱自强的泪水悄无声息地涎着鼻翼滑落,麻麻的,痒痒的……

第二卷 狗日的生活 第五十二章 临阵

“自强,吃点东西吧。”杨玉烟的脸色显得苍白,自从五花肉的后事办完后,朱自强在狗街呆了七天,这七天一来是准备复山,完成葬母的最后一项,二是给猪肝送饭,虽然兄弟俩不能说话交谈,可是每天两顿饭朱自强总要亲自送去,过了七天,狗街派出所的人要把猪肝转送到县看守所,那所长从警校毕业就分配到狗街,与朱自强倒是很熟。临走时,人家把话说得很明白:“你二哥的事,最好先请个律师吧,不过,请了也没什么用,有人‘特别’关照,你知道我的意思。”

跟着派出所的人前后来到县城,猪肝被关进了看守所,有吃有住,这下连送饭都省了,猪肝性情本就冷沉,坐牢他不怕,但是想到五花肉交待的话,他心里难受啊,老三考上大学怎么办?

里边的罪犯全是些成精的人物,见到猪肝的时候,每个人都躲得远远的,有人好奇心很强,试图上前搭讪,可被猪肝那双蓄满寒气的眼睛一扫,只得乖乖走人,也有几个打架斗殴进来的小混混,看到猪肝气质不凡,也不敢招惹。猪肝反倒落得清静,每天吃完饭就睡觉,睡醒了就不停地做俯合撑、仰卧起坐,吃饭的时候使劲地塞,反正看守所管饱,猪肝也不客气,再难吃也得吞。

回到租房的第一天,朱自强一点东西都没吃,杨玉烟不放心他,早早地就从学校赶来,果然,看着冷火清烟的屋子,看着躺在床上,睁着一双空洞眼睛的朱自强,杨玉烟心痛得不行,挽起袖子就开始动手,煮了一锅稀饭,凉拦黄瓜,炒了两个清淡的小菜。

朱自强看了一眼杨玉烟,心里十分过意不去,挣扎起身,两人在昏黄的屋子里静静地吃饭。

眼看朱自强非常勉强地吃完了一碗,杨玉烟知道他不会再吃了,于是无比小心地问道:“我爸说,他去找找我二叔,看看能不能帮帮忙,还有,我爸说,你有个叔叔是组织部部长,你妈出事的时候,人家刚好出去学习了,好像过几天回来。”

朱自强点点头,投毒案之后,五花肉就曾去找过,可是被告知出外学习了,当时五花肉也没好再说什么,人不在事情说了也不顶用。

朱自强听到这儿眼睛一亮,是啊!现成的关系摆着怎么不活动一下呢?当下很慎重地看着玉烟:“你二叔会不会帮忙?”

杨玉烟道:“我也不知道,我平时除了在二叔家睡,其他时间都在学校呢,我爸说二叔会帮忙的。他明天下来亲自去找二叔,到时候你跟他一起去。”

朱自强点点头,有希望就好!他现在已经看开了,亲人去世让人无可奈何,再悲痛也无济于事,现在最重要的是活着的人,猪肝千万不能坐牢啊,那种性子再去蹲几年的话,出来不知道会变成什么德性!不过最让朱自强担心的,还是猪肝杀人的事,如果事发,这后果简直让人不敢想象!

“谢谢你玉烟,这些日子让你受苦了,唉,你要抓紧复习,时间不多了,如果你考不上,这辈子我都不会原谅自己!”朱自强打起精神,对这个女孩,他不知道要怎么回报。

杨玉烟微笑道:“你放心吧,我跟小雷虽然差你一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嘛,再吃一碗好吗?”

朱自强摇摇头:“真的吃不下了,我这两个月差不多都没去上课,不知道学校有什么想法。”

杨玉烟道:“没事的,管老师替你扛着呢,再说你现在是一中的金字招牌,如果你今年考个清华什么的,咱们县一中就露脸啦!只是……你拒绝保送省大的事,王老师特别生气,他怕你长时间不上课成绩担误了,有保送的机会,你不应该放弃的。”

听到这话,朱自强有些黯然,王香堂的意思他懂,但是他讨厌被人同情,省大而已,就算高二参加高考也没问题,还有武正木,他可不想看到武主任讥讽的表情。可是他现在再没有以前那种必胜的信心,倒不是因为两个月没有学习,而是觉得考上了又怎么样?父母都不在了,二哥也进去了,好像随着自己的成长,家道一变再变,最后弄得现下独自一人,在他的心里,暗暗地怀疑自己是不是克星?每每想起五花肉在这小黑屋里忙忙碌碌的情形,朱自强就一阵阵心酸,权力、金钱……这些当真让人难以反抗!

杨玉烟收拾碗筷,整理好东西后,搬着板凳靠向朱自强:“自强,你别灰心,也别放弃啊,我们一起上大学,如果你没钱,我把我的生活费分你一半……”朱自强用手捂着她的嘴:“傻丫头,别这么说,我欠你的已经太多了。”

杨玉烟扳开他的手,扭过头看着朱自强的眼睛,无比认真地说:“自强,我初中毕业没选择考中专你知道为什么吗?”

朱自强听得心里发紧,无言地点头。

“我爱你自强,你在我心目中是最优秀的,也是最棒的,只要你不放弃,就没有什么能难得倒你!”

朱自强的心里激起一股暖暖的热流,不断地冲涮着他的心肺,此时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朱自强毫不犹豫地用嘴盖住眼前的樱桃,杨玉烟“嘤”地一声,闭上了美丽的眼睛,接受爱人最纯洁的表达。

朱自强不断地亲吻着,好像嘴唇一离开玉烟的脸,对方就会飞走一般,额头、眼睛、眉毛、脸蛋、鼻子、嘴、耳朵、脖子,就这样来来回回地亲吻着,杨玉烟紧紧地闭着眼,脸色越来越羞红,朱自强亲到耳边时喃喃的说:“我爱你玉烟,我爱你亲爱的,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亲人!我爱你,我不会放弃的,永远不会……”

杨玉烟哼哼着道:“自强……我不会让你受委屈……”

当朱自强在迷糊中把手伸进玉烟的衣服里时,怀里的可人儿已经软成一团,娇俏的鼻子发出迷糊地哼声,朱自强或轻或重地揉着玉烟的馒头,不时捻动几下馒头上的花生,呼吸越来越粗重,两个年轻的生命仿似要吸光屋里仅余的空气,试图压制热血沸腾的身体,可是呼吸的加快并不能压制欲火的燃烧,反而像风助火势一般。

玉烟觉得自己的心快要跳出来了,呼吸也越来越急促,全身都滚烫无比,炽热的感觉反复流转,她想挣脱出去,可是连手指都不能动一下,她不想让心爱的人一直沉浸于悲痛之中,如果这样的方式可以消解朱自强的低落,那么负出了又有什么关系?

朱自强的手从上到下,手指从白玉般的胸脯下划到小腹的时候,毫不迟疑地断续往下,指尖触到几根细细的软毛,朱自强觉得自己就像被子弹击中一般,脑子里“呯”地一声完全迷失了神智。

手指轻柔地抚摸两片温厚的花瓣,雨洒花径,清溪细流,本就娇嫩的皮肤被湿润得更加敏感,随着玉烟婉转动听的低声叫唤,朱自强不由自主地抱起了怀中的玉体。

杨玉烟觉得自己的神思在不断地飘浮……飘浮……风儿欢笑着从自边掠过,洁白的云朵围着她漫游,身体里的酥麻就像小蚂蚁搬家一样,越过皮肤,渗进血脉,直透骨髓,这种感觉好美啊,可是就这么一直飘着吗?心里微微的开始害怕,生怕从无尽的高空跌落下来,而且身子怎么会凉凉的?

当她睁开眼的时候,身上的衣服已经不见了,身上却压着一具火热的躯体,年青而结实,突然下身一阵发烫,是什么东西顶在了最敏感的地方?喉间不由自主地发出“噢……”地长呼声,接着眼泪不由自主地狂涌而出,玉烟从心底愿意把自己交给朱自强,可临到这一时刻,恐惧让她变得有些犹豫。

玉烟的眼泪烫伤了沉溺在欲海的朱自强,当最心爱的玉烟用哀怜的眼神看着他时,朱自强打个哆嗦,看着杨玉烟傻傻地笑了:“我们……刚才……那个……”

杨玉烟看着朱自强又傻又可爱的样子,心里一阵好气:“你只会欺负人家!你……很难受吧?是不是真的很想要?”

此时朱自强已经兵临城下,只要腰部一用力,他就可以突破人道中的第一难关,现在一切都变得了简单,而且是如此的容易,朱自强心里无比矛盾,有一个声音在脑中疯狂地大叫:日进去,日进去!可是看着杨玉烟梨花带雨的娇颜,朱自强有些害怕,这样占有后,玉烟会不会生气?朱自强眨眨眼睛:“是有点难受?你呢?”

杨玉烟嘟着嘴:“不告诉你!自强,我怕……”

朱自强心里一阵感动,腑下身子揽着玉雕般的美体,心里已经决定撤兵:“傻丫头,我刚才完全迷糊了,谢谢你玉烟,将来等咱们结婚了我再要你,好不好?”

杨玉烟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心里感动于爱郎的体贴,伸出舌头舔舔朱自强的耳垂,声若蚊蝇:“我一定要做你老婆!我只怕自己做不好呢!自强,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完整地交给你!”

朱自强笑嘻嘻地说:“好玉烟,只有你最爱我了!唉,我现在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只有你和二哥是我的亲人了,玉烟我爱你……”

杨玉烟幽幽地说:“自强,别再为这些事烦心了,你要赶紧振作起来,你二哥的事,你能怎么办?等你考上大学,将来有了资本再去收拾那些丧尽天良的家伙!”

朱自强紧紧地咬着牙,腮帮子一阵阵地突起:“是的,我早晚会连本带息收回来!放心吧玉烟,为了你,为了二哥,我一定会干出番事业来!”

杨玉烟高兴地亲了他一口:“这才是我的好老公!”

“你不是怕做不好老婆的吗?”

“谁说的?你给把他叫出来,让本小姐看看谁这么不要脸?”

“好像是你刚才说的哦……唉呀,你别咬啊,好玉烟……求你了……没人说,我也没听到过这话,痛死了……还咬……我也咬!”

“自强……嗯……哼……你的口水……”杨玉烟被朱自强舔得一阵发慌,身体又开始酥麻起来。两人就这么裸呈相对,杨玉烟看着朱自强的身体,既是好奇又是害怕,而朱自强虽然没能突破最后的防线,但是他心里已经很满足了,玉烟的皮肤细滑柔软,朱自强一直不停地贪心地来回抚摸。

可正当热血少年时的朱自强,怎么忍受得了身体内魔鬼一般涌动的欲火!面对这种诱惑,只好厚起脸皮把玉烟嫩白的小手拉到凶器上,握紧,上下滑动,速度加快……

第二卷 狗日的生活 第五十三章 高考

功勋县组织部部长朱有财和税务局长杨少中联合出面,两人本是同乡,平时关系也不错,这次为了猪肝的事都倾力相助,可最终猪肝还是被判了有期徒刑两年半,组织部长和税务局长两位大怒,狗日的不识趣啊。也因此与公安局局长结下仇怨,这位公安局长是猪肝仇人彭少华的父亲,名叫彭家昆,七零年参加工作,小学毕业,最初在县城周边的一所小学代课,后来调到县供销社当营业员、出纳、会计,七九年进入公安系统,在市警校学习两年,后来出任县公安局刑警、副队长、队长、八五年任公安局副局长,八九年公安局局长。

按说此人不应该忘恩负义,他当局长的时候,曾经求过朱有财,作为组织部部长,就是专管全县的干部考核以及任命,但是这次谁也没料到这位公安局长大人六亲不认,朱有财觉得脸上很挂不住,猪大肠是他的义兄,父亲死后,猪大肠一个人杀猪把他和弟弟朱有贵供完高中,后来朱有贵学开拖拉机翻车死了,也是猪大肠操办的后事。

朱有财想起老母亲生前的叮嘱:“大肠对咱们家有恩呐,将来他有什么困难一定要帮!”

可是现在猪大肠夫妇相继去世,留下三个孩子,虽说老大的行为令人不齿,但老二老三都还不错,老二犯了点事,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打架伤人么?可到头来硬是被彭家昆这狗日的弄了个两年半!

眼前的朱自强高高瘦瘦的个子,五官显得挺有个性,真是让人意外,大哥和大嫂怎么生出的孩子?听说这娃儿学习挺好,初中考了个全县第一,那时猪大肠去世,本以为这孩子会去市一中念书,没想到却留在了县一中,大嫂也真是硬脾气,她怎么不来找我呢?兴许是不想让我晓得猪脑壳的事情,唉,我的大嫂,大哥当我是亲人,我又怎么会昧了心的不认你们呢?不过也怪自己两口子大意,人家母子在县城差不多三年,自己也没花心思去了解,看来这官当得窝囊啊!

“自强,猪肝的事儿我没有办好,我和你杨二叔出面都没能保住他,做叔叔的对不住你爸妈啊!”朱有财想了半天还是决定把事情告诉朱自强。

看看朱自强没有表现出失望的神态,朱有财继续说道:“猪肝已经判了,这个,我跟法院的人打过招呼,不用参加宣判大会,也不去法院……两年半……”

朱自强听到这儿的时候,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两年半……

“还有一件事情我要跟你说,卫生局的老局长,就是现在的政协副主席给我打招呼,说是让猪脑壳补副局长的缺,之前不知道他是这样的人,所以这事儿已经基本定调了。你看要不要我出面,让他负责你今后上学的事?”

朱自强摇摇头,说不出来的苦涩,当今世道真的变了,连猪脑壳这种人都能提拔为副局长,真是讽刺啊!

“不了,谢谢大叔!也就是两年半,一晃眼就过了。大叔,我先回去了,你忙吧。”朱自强心想猪肝杀人的事看来没有暴露,他不想继续留在部长家里,这里的环境让他很不自在,公厕边的租房虽说阴暗潮湿,但那里才是家啊。

朱有财看着眼前倔强的少年,这孩子心性好高啊!“别忙嘛,今年高考,打算报哪儿?”

朱自强摇摇头道:“还没有想好。”

“我听玉烟说你的成绩非常好,有希望考清华之类的名校?”

朱自强心里莫名地刺痛,清华……这辈子怕是不可能了,猪肝一去两年半,学费生活费从哪儿来,想到这里,心里猛然下了个决定:“大叔,我想参加工作,你能不能想想办法?”

朱有财心里一惊,皱着眉头,盯着那双迎上来充满坚毅的目光:“你才十七岁啊!自强,你有大好的前程,千万别犯倔,当年你爸供我们兄弟读书,现在轮到我报恩的时候了,只要你考上,不管什么大学,我一定供你念完!”

朱自强坚决地摇头:“不,我已经没有心思再读书了!爸妈死了,二哥坐牢了,我安不下心来念书,我想工作,想先养活自己!”

朱有财声色不动,可是心里有些气恼:“自强,我不同意你参加工作!你必须考大学,这是你父母的心愿,你忘了你爸和你妈的话了吗?我都已经说了,钱的事情不用你操心,哪怕我倾家荡产也供你读完大学!”

朱自强听得心里感动不已,朱有财也有两个孩子在读书,虽然说两口子都是双职工,但看起来也不容乐观啊。

“大叔,你的心意我明白!可是我真的没心思再读下去了,初中毕业的时候,爸死了,高中毕业的时候妈死了,二哥终归没有逃脱,我…我觉得自己害了他们,真的,大叔!做侄儿的求求你……我向你保证,我参加工作一定好好干!”

朱有财还是不停地摇头:“不行不行,这事儿没得商量,不是叔帮不了你,而是不忍你毁了!自强,如果你大学毕业出来跟现在参加工作完全就是两码事,这点可能你不太明白!如果大学毕业了,高,不论干哪一行,很快就可以做出成绩来,可是你现在参加工作,说到底就是个混!你爸妈不在了,我就是你唯一的长辈,孩子,别胡思乱想了好不好?”

朱自强叹了口气:“叔,如果你不帮我的话,我就到省城打工去,高考我依然会参加,不为别的,我就是要一纸录取通知烧给我爸妈,但大学我是不会去上的……”

朱有财听到这话就急了,拍了一下桌子,冲朱自强吼道:“你胡闹!小小年纪你玩什么深沉啊?多少人寒窗苦读,梦寐以求上大学,你倒好!装起清高来了!”

朱自强硬帮帮地说道:“叔,我走了!”说完转身就走人,朱有财气得不行,刚要大叫,妻子从房间里出来,朱有财只好闭嘴,看着消失的背影,心里一阵阵地发紧:“这孩子……”

朱有财的妻子是工商局的,名叫李莲,性子好静,平时除了上班就是呆在家里看书,夫妻俩结婚十多年,从来没有吵过嘴,感情非常好。

“老朱,这孩子我在图书馆碰到过好多次,但每回他都没发现我,看得出来啊,是个好学自觉的好孩子,我看你也不用生气,事情不一定像你说的那样,现在他遭遇了这么多打击,不如你先帮他弄个工作,等过一段时间,让他自己觉得上班没意思了,再劝他去考大学,反正年龄还小嘛。”

李莲说的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朱有财也没有当场同意:“等他高考完了再说吧!”

***

七月骄阳似火,全县高中生汇聚到县城参加高考,这一个月对成长中的少年来说直接关系到将来的人生,前面只有一座独木桥,冲过去的就是骄子,落下去的就淹没在滚滚红尘中。

朱自强将自己掩饰得非常成功,小雷和玉烟根本没有发现他的变化,自从那天从朱有财家出来,他就已经打定主意,大学不上也罢!心高气傲的朱自强坚定了这个想法!可是高考必须得参加,别人削尖了脑袋的挤,老子偏偏要去占个名额,最好有人比武曲考得好,那样的话两个清华名额,老子就可以挤掉他!让他哭去吧,小屁孩儿!

朱自强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在考场上反而发挥得淋漓尽致,特别是考语文的时候,那篇作文简直是一挥而就,没打草稿,信手拈来,轻松之极!每次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考场里就响起阵阵哀嚎声,小雷和玉烟出来的时候,朱自强早早就去食堂把饭打好等着两人了。

玉烟这段时间幸福无比,倒不是说跟朱自强有了肌肤相亲的幸福,那事儿对她来说还是有点羞耻,朱自强那东西太厉害了,每次都把她哭笑不得,要不是考虑到朱自强的感受,估计打死她也不想干!

小雷每科考完都要跟朱自强对答案,然后开始估分,考完英语的时候,朱自强心里冷了一下,他的英语没有玉烟的好,两人一对,朱自强就有点心慌了。

“自强你的第二志愿填的是什么?”小雷自己也分不清这是第几次问了,他跟玉烟都不知道朱自强填报的志愿。

朱自强笑道:“嗨,我说你烦不烦,到时候不就知道了吗?”想起老管看着自己志愿时,嘴巴恨不得塞成一颗鸭蛋的样子让朱自强偷笑不已,他的志愿表就两个:清华,哈工大。

为什么这样填,朱自强想得很简单,他选这两所北方大学目的只有一个,完全断绝自己上大学的幻想。几千公里之外,别说是没钱,就是有人愿意助学也得好好想想,这么远可不是闹着玩的。考上了就算给死去的父母一个交待吧。

高考结束后,杨玉烟和小雷都回到狗街,李碧叶回来了,她已经中专毕业,九月份就要分配工作,管中昆、黄显华等人也回来了,得知朱自强母亲去世和猪肝被判刑的消息,众同学纷纷表示,合力支援朱自强上大学的所有费用!

特别是管中昆得知朱自强报了清华后,神情既高兴又失落,谁也没有想到一向心高气傲的管大才子,初中毕业就选择了中专。

当晚,从不喝酒的朱自强大醉,管中昆抹着眼泪骂他:“老子读书的信心就是被你狗日的弄没了,我命不好,生不逢时,会碰到你这么个怪物!老子命苦啊,从小自认为才高八斗,可是跟你比起来,老子像个废物!废物!他妈的废物!”

朱自强喝醉了,看着管中昆含着热泪的抱怨,不停地傻笑,众人感到奇怪,这家伙喝酒后变成了闷声虫,这倒是有趣,黄显华酒量好,看着昔日班上的两大才子醉了,忍不住就开始挑逗:“我说两位大才子,怎么一个话多得像老婆娘的裹脚布,另一个却是哑巴卖屁股,日死不吭声,管大,听说你在学校谈恋爱了?”

管中昆瞪着双眼怒骂道:“屁!老子喜欢的是杨玉烟!可惜人家只喜欢朱自强这个王八蛋!”

在座的人一听这话,脸都差点绿了,李碧叶在场呢,她跟朱自强恋爱的事,现在基本上都被人知道了,黄显华嘿嘿地干笑两声,眼睛悄悄地瞄向李碧叶。

朱自强还是呵呵地傻笑,李碧叶没说话,抬起面前的酒怀,一仰脖子就倒进口里,黄显华拦都没拦住:“李碧叶你疯了!管大那是醉话,你……”

李碧叶冷若冰霜地看着他:“我什么我?你不也是喜欢我吗?可我就是喜欢朱自强!”

管大突然骂道:“锤子,朱自强有什么好的,他不就是学习好,篮球打得好,人长得好看,除了这些还有什么好?”

李碧叶大笑道:“这还不够吗?”

管中昆嗫嗫嘴:“够了……”然后头往下,趴在桌上直哼哼。

第二卷 狗日的生活 第五十四章 表白

没醉的扶着醉了的离去,桌上只有李碧叶,朱自强和黄显华三人,县城的夜色渐渐安静下来,李碧叶一把扶起朱自强,轻声道:“自强,我送你回家。”

黄显华急忙道:“我来吧……”话没完,李碧叶就骂道:“想当灯泡啊?”黄显华脸色胀红,呐呐地说不出话来,李碧叶是他这辈子的克星,黄显华面对李碧叶的时候,永远找不到自我。

呆呆地看着李碧叶把高出她一头的朱自强肩着慢慢远去,心里一阵阵地抽扯,可是能怎么样呢?一个是最好的朋友,一个是最爱的人,黄显华苦笑着摇摇头:“也许他们才是最相配的。”

朱自强昏昏沉沉的觉得有人在帮他脱衣服,用热水擦身子,全身阵阵地舒爽,那热毛巾抹过的地方被激起了层层的鸡皮疙瘩,身上的汗渍被清理干净,然后盖上了毛巾被。

李碧叶痴痴地看着这个男人,脸型就像希腊雕像一样英俊,五官个性鲜明,特别是紧皱的眉头透出浓浓的忧郁,想起喝酒时,众人吵着要供他上大学,朱自强当时眼神里的悲伤能让人心碎一万次。他的命运多么坎坷啊,可是始终这么优秀。李碧叶的手指慢慢地从朱自强的额头开始下划,沿着鼻梁、嘴唇、下巴,再倒回去。

眼里的泪大滴大滴的落下,李碧叶喃喃地说:“朱自强,你知道我有多么的爱你吗?你就是我的全世界,可是你就要走了,要离开了,要到更高更远的天空去自由飞翔,我好想陪伴着你,好想用根线把你紧紧地拴住,不论你到任何地方,我都能找到你!自强……我真的好爱好爱你……”

时间仿佛在李碧叶的倾诉声中凝滞了,一个醉得人事不知,一个看得神魂颠倒,朱自强全身都在燃烧,特别是胃里,先是慢慢地蠕动,接着就开始翻腾,朱自强猛地睁开眼睛大叫:“盆!”

李碧叶一下子惊醒,慌忙找了个塑料盆放在床边,朱自强头低下去就“哇……哗哗……”地呕吐,那刺鼻地味道直冲得李碧叶也差点跟着倒胃,那种哗啦啦的声音,夹着胸腹间咕咕的响动,和食物冲出喉咙的声音,李碧叶闭着气,等朱自强一阵阵地呕完,她赶紧去拧把湿毛巾给朱自强擦脸,然后又去倒水漱口,最后才把那盆呕吐物抬到公厕里边倒掉。

呕吐完的朱自强脸色有些苍白,眼睛睁开,笑眯眯地看着李碧叶道:“你一直没回去吗?”

李碧叶摇头,轻声骂道:“你看看你都醉成这样了,我能放心回家吗?”

朱自强捉住李碧叶的手,满脸歉意地说:“害你回不了家。”

李碧叶笑道:“这样好啊,免得跟你约会的时候,林茜老是跟着。”朱自强想起这个可爱的小丫头,忍不住笑起来:“她现在怎么样?我看你呀别老是一付苦大仇深的样子!”

李碧叶道:“她还能怎么样,继续在家里豪强恶霸的。”

“你工作的事情有点眉目了吗?”

李碧叶苦笑道:“说是分到银行,具体哪个银行还不知道。”李碧叶的父亲在劳动人事局工作,虽然没有官职,但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事儿应该不假。

朱自强把李碧叶的手拉到胸前:“可怜这么美的一双手就要沾满铜臭了!天天跟那些万恶之源打交道,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啊。”

李碧叶笑着打了朱自强的手一下:“说些什么呀,什么事从你嘴里吐出来就变味了……自强……”

朱自强的眼神一边迷糊,脑海里出现了另一个玉人的笑脸,含羞带怯,婉转承欢,小腹一阵火热,可是心里不想让自己做对不起玉烟的事。整理了一下思绪,还是决定跟李碧叶说他和杨玉烟现在的关系。

“碧叶,我有件事儿要跟你说。”

看着对方充满了爱意的眼睛,朱自强心里发紧,话从嘴里吐出来:“我……离不开玉烟……”李碧叶呆呆地看着朱自强,她一直在心里逃避着,挣扎着,可到了这时候,事实从朱自强的嘴里吐出,她能怎么样呢?做第三者?哦,不不,那是很羞耻的事情,再说杨玉烟哪里比不上她,都是一个班的同学,杨玉烟平时虽然不太说话,人很内向含蓄,可李碧叶始终做不出来那种横刀夺爱的事,再说她夺得了吗?

李碧叶闭着眼睛,眼泪不听使唤地流淌出来,朱自强呆呆地看着面前的美女,心里有些后悔刚才说的话。

“对不起……”

李碧叶含着眼泪微笑,那笑容却溢满了苦涩和痛楚:“因爱抱歉……自强,我不怪你!你跟玉烟从小青梅竹马,并且你爸妈早就认定她这个儿媳妇了,我算什么?我没事的,我真的没事!自强,你也好了,我想先回家……”

朱自强心里满是内疚和不舍,半夜三更的回什么家啊!让她一个人在街上乱窜吗?朱自强苦笑:“别这样碧叶,当初都怪我,我太懦弱了,不敢面对现实,贪恋你的温情。

“我们还是最好的朋友,碧叶,其实显华这人不错……”

李碧叶的目光突然变得很冷,很陌生,嘴里话变得尖酸刻薄:“哦,是啊,黄显华确实不错,你朱自强不要的就扔给自己的好朋友?呵呵,好啊,当我李碧叶是什么东西了?想要就要,不要就送人?”

朱自强大惊,赶紧用手后住发难的女孩:“碧叶,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觉得我欠你的,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让你不难过,我真的没有那个意思,你相信我好不好?”

李碧叶继续冷笑道:“当初你吻我的时候,说爱我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杨玉烟?看来你只是把我当个玩物而已,现在需要回到自己真爱的怀中了对吗?你们真是绝配啊!高中毕业同时上大学,将来成就一段多么美好的姻缘啊!啧啧,真是让人眼红嫉妒!你们现在是不是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不然你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有责任心了?”

朱自强越听越生气,眉毛不停地往上挑动,声音冰冷至极地呵斥:“够了!你还收不住风了是不是?有什么难听的尽管往我身上喷,别把玉烟扯进来,我妈去世的时候,要不是玉烟,我都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样子!再说她哪儿错了?你以为她不知道我跟你的事情?可是她说过什么了吗?她找过你吗?你看看你自己,你看看你这付德性!都快成一个泼妇了!”

李碧叶被他骂得一阵阵难受,眼泪越发狂飙而出,有些丧失理性的女孩疯了一样锤打着朱自强的胸膛:“你就会欺负我!呜呜……这几年多少人追我…我都没答应……你倒好,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现在吃干抹净,连碗都不要了,你不是人!呜呜……”

朱自强哭笑不得地看着在怀中撒泼的女孩,妈的,这成什么世道了?老子什么时候把你“吃”了?推推怀中人的肩膀:“哎,哎,起来起来,把话说清楚,我什么时候吃干抹净了?你是真傻还是装疯?我可是把初吻都奉献给你了……”

李碧叶突然挣起身来骂道:“放屁!你那么熟练哪是什么初吻……”

朱自强听到这话郁闷坏了,老子吹气倒是很熟练……两人就这么一个看一个,互相看着,李碧叶一时心怀激荡,不能自已,一把搂着朱自强,强行吻去:“自强,要了我吧……”

朱自强听到这话,心里一阵发寒,我只不过跟你亲过嘴你已经这样了,要真把你日了,那还不把老子拉去枪毙。

“碧叶碧叶,你听我说,唔……不行,我们不能这样!我不能对不起玉烟!你放开!”

随着朱自强使劲地推拒,李碧叶总算脱离了危险地区,眼里布满了死一样的灰气:“朱自强,我李碧叶可不是什么婊子娼妇,你真做得出来?我们这几年的感情,难道就这样完了吗?”

朱自强无比认真地看着李碧叶:“我们不能这样下去,对玉烟不公平!”

李碧叶苦笑道:“你公平吗?在你心中我和杨玉烟谁重要些?在你心中有公平吗?她爱你,难道比我爱的多?”

朱自强无言了,确实,李碧叶这番话说得他没有半分反驳的余地,为了杨玉烟他不惜伤害李碧叶,这不是公平。

正当朱自强无话可说的时候,李碧叶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当然,爱情本身就没有公平可言,刚刚我主动献身是不是很丢脸?呵呵,你不用解释什么,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现在我明确地告诉你,我不会放弃的!永远不会!”

朱自强听到这话,既是感动,又是为难,说实话李碧叶无论长相身材,品质涵养都是一流的,跟玉烟难分高矮。

“睡吧,你睡里边,我睡外边,不说了好不好?来,给你枕头,咱俩各盖一床被子,百年修得同枕眠,呵呵,咱们这缘分也算不浅了。”

朱自强看着天花板,心里一阵阵迷乱,时间悄悄地流逝着,李碧叶的主动让他心怀激荡,“要了我吧!”呵呵,朱自强想着这句话,血开始滚烫起来,偷眼看看身旁的人儿,最后还是没勇气“要了”,敢要吗?要了后,估计这辈子就别想脱身了。女人……

这会儿外边已经天亮了,两人睡在一张床上,可一直没说话,爱上自己的两个姑娘都是极为优秀的,号称绝代双娇啊!玉烟柔弱,就像一个无骨美女,心性善良,天真纯朴。而李碧叶开朗大方,敢爱敢恨,身材更是没得说!而李碧叶在想什么呢,她在害怕,天永远不要亮,她愿意这样一辈子跟朱自强躺在一起。

朱自强见李碧叶的眼睛没闭上,忍不住说道:“碧叶,别想这么多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们现在还年青,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呢?”

李碧叶翻身幽怨地看着朱自强的眼睛:“你就不能骗骗我吗?”

朱自强苦笑道:“你觉得我是那种胡说八道的家伙?好了,我跟你说实话吧,我不会去上大学。”

“什么?”突然听到这句话,让李碧叶完全没有思想准备,“你到底在说什么?”

第二卷 狗日的生活 第五十五章 被爱

“我说我不想上大学了,我想参加工作。”朱自强正色地说道,他心里对未来蓝图谁能真正明白啊?此时把这个想法抛出来,并不是为了博取同情和怜悯,少年老成的家伙,早在五花肉去世,与停尸房老头子对话后就开始谋算,朱有财答应他的要求,秘书,也许只有这个工作是最快速的进身之道,当然,进则平步青云,退则一事无成。

李碧叶的心里顿时翻江倒海,如果朱自强不去上大学,那么就会留下来一起参加工作,那么就可以呆在一起,一直到结婚……一眨眼的时间,李碧叶心里已经掠过了很多个念头。

“自强,不行!你不能参加工作,我反对,虽然这样对我没有任何坏处,可是你不一样的,你知道吗?你只有上大学才能体现你的价值!”

朱自强呵呵笑道:“你说的是什么价值?”

李碧叶愣了一下道:“当然是人生价值啦!”

朱自强再次闭上眼道:“哦,人生价值用什么来体现呢?干一番事业?什么样的事业?做老板,赚很多的钱,用钱的多少来体现我的价值?还是去当什么科学家,搞发明创造,穷其一生的时间跟实验室和书本打交道?然后去为国争光,获取无数的掌声鲜花荣誉?这些就是人生价值……那你呢?数一辈子的钱,在银行干几十年,把自己的青春、生命无私地奉献给伟大的金融事业?”朱自强越说越激动,语气突然尖锐起来,充满了嘲讽和挖苦!价值?现在他的价值观太简单了,利益和权力。

李碧叶有些生气地看着他:“你怎么能这样想呢?”

“那我要怎么想?你别跟我说读书是为了四个现代化,为人民服务之类的口号,这种话会让我对你产生厌恶!”

李碧叶叹了口气:“那你说说你的看法,你为什么不想上大学呢?”

朱自强笑道:“上大学是为了读书,大学的最大的作用就是给知识分子一张证明,一张长期饭票,嘿嘿,真要学知识,还是要靠自己,大学毕业证成了什么?未来的通行证吗?还是自己的卖身价目表?碧叶,我害怕读书了,不……应该说我害怕进学校了,初中毕业我爸死了,高中毕业我妈死了,二哥被抓了,我不想大学毕业的时候,其他人再出点什么事!”大言不惭的家伙,在心里黯然叹息,也许再过得几年,你们就会明白了。

李碧叶又是感动又是好笑,这家伙平时这么聪明的人,想不到也有犯傻的时候,微笑道:“你怎么能这么想呢?你爸和你妈都是因病去世的,这能怪在你头上吗?自强,不管你怎么想,你现在才十七岁啊!”

朱自强古怪地笑着:“十七岁不到,呵呵,要是在乡下都已经做爸爸了,嘿嘿,碧叶,你觉得我还‘小’吗?”话着重于那个小字的同时,屁股向上挺动了一下。

李碧叶娇嗔地瞪了他一眼:“去,人家跟你说正经的!”假恨的少女脸上已经红烫不已,这就是男人,要命……

“人家没跟你说下经的吗?”

朱自强笑嘻嘻地说:“我没想过要说服你,但是我真的决定不去上大学了,哼,你看着,我三年内整个本科文凭,没什么大不了的!”

又看到那熟悉的样子,自信、蛮不在乎的嘴角,还有眼里带着一丝嘲弄的神色,李碧叶一时竟然看痴了,伸过头“叭”亲了一口:“你太棒了!我陪你一起考!”

杨玉烟站在门外,已经站了十分钟,怪只怪这间租房的隔音太差,虽然她早在心里已经替自己想好了各种借口,甚至早就认同了李碧叶跟朱自强的关系,可是这一刻,心,为什么还是那样的刺痛呢?

幽幽的一声长叹,玉烟把录取通知书从门缝里塞了进去,然后转身离去。

朱自强惊叫一声:“是玉烟!”

飞快地跳起来,穿上一条大短裤就追了出去,杨玉烟有些失魂的正要走出巷口,臂弯一紧,转过头来时,朱自强一脸急切地看着她:“先跟我进屋再说。”不由杨玉烟挣扎,一把拖起就走。几个上厕所的人带着满脸暧昧的神色看着两人,杨玉烟羞得不行,朱自强就穿了一条大短裤,这里人来人往的,成何体统!

李碧叶非常紧张,她感觉就像是偷了人家的汉子一般,毛巾被紧紧地裹着身体,可薄薄的被子反而把身躯衬得曲线毕露。杨玉烟进来的时候,眼睛飞快地瞟了一下床上的同学。

杨玉烟转身冲朱自强骂道:“你真是过分!这样就把我拖进来了,还傻站着干嘛,转身啊!”她以为李碧叶什么衣服都没穿呢。

朱自强古怪地笑了,心里也在暗暗庆幸昨晚没有伺机犯罪,偷偷地观察着杨玉烟的表情,可那脸上除了微笑,什么都没有,朱自强迷惑玉烟在笑什么?笑李碧叶没穿衣服?还是故意装出来的笑容?她从小都不会装的,怎么现在看不出任何蛛丝马迹了?朱自强故意小心地叫道:“玉烟…玉烟……”

“什么事?”

朱自强觉得浑身不自在,老子什么坏事都没干啊,亏得李碧叶还一直歪在床上,这算是被人捉奸成双?

朱自强眼睛失神地望着墙角,李碧叶一掀被子就下地了杨玉烟再也微笑不出,十分惊奇地看着李碧叶问:“好了?”

李碧叶心里暗喜,她刚才真的很想一直呆在床上,甚至在后悔昨晚为什么不脱衣服睡觉?不然被杨玉烟这样当场撞到,嘿嘿,那后果肯定是鸡飞蛋打,我得不到的,你杨玉烟也别想得到!

可惜!她身上的衣服虽然有点乱,但还是很明显地看出来,昨晚应该没发生什么事。

三个人六只眼睛都不敢互相观看,气氛一时尴尬到了极点。

朱自强被杨玉烟表现出来的异样激得暗怒,摆什么臭脸?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难道还要低声下气地求你不成?

眉毛往上挑了两下,杨玉烟看到这个样子,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不等朱自强开口,她急忙叫道:“自强……”

朱自强用力闭了一下眼睛,嘴角紧紧地抿着,屋子里一时又隐入了沉默,朱自强在心里长长地叹口气,最后还是开口说道:“昨晚大家聚会,我喝醉了,是碧叶把我送回来的,喏,那盆里还有我吐出来的残渣,屋里的还有酒臭味儿。”

杨玉叶听到朱自强这么说,呼地一下长出口气,心里万分抱歉,刚才真的是误会两人了,可怎么不是男的送你回来呢?这话杨玉烟问不出口。

李碧叶低头垂眉,说话的声音让人听不出有一丝情绪的波动:“昨晚也是自强喝醉了,太晚了回不了家……我们没发生什么事,玉烟你别责怪他,都是我不好。以后我不会再来找你们……你们保重……”说完这话她就要起身冲出屋子,她不喜欢在别的女孩面前流泪,那是弱者的表现,而且对方还是情敌!

李碧叶抢身而出,从这一刻起,她知道爱情已经离她越来越远。

李碧叶走后,杨玉烟甩开了朱自强使坏的手,神情有些淡漠地看着朱自强:“你真的好过分!”

朱自强低着头,就像个犯错的孩子:“我真喝醉了,不然肯定让黄显华送我回家。”心里飞快地打着主意,要怎么才能让玉烟放开心怀呢?杨玉烟刚要说话,朱自强奋力地吻住了娇颜的红唇,什么话都是多余的,肢体语言才是最好表达啊!

唔唔挣扎的女孩动作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甜蜜的哼唧……

第二卷 狗日的生活 第五十六章 录取

清华,两分之差!朱自强看到这个结果的时候,眼前一黑,差点就当场晕倒过去,武曲与另一名市一中的学生瓜分了全市唯一的两个名额。朱自强的脑海里闪过母亲失望的眼神,呵,清华!朱自强闭着眼睛,不言不动,三个小时就这么躺着,到底是输了!

虽然已经决定不去上大学,可是好胜心还是让他遭遇失败时痛苦不堪!他想象着武正木得意的笑容,想象着他那充满嘲讽口吻的安慰,朱自强拿着另一纸录取通知书,苦涩从舌头灌进胸口。

第二天,朱自强悄悄地搭上狗街的大客车,独自来到父母坟前,划燃火柴将录取通知书烧成灰烬:“爸,妈,不孝儿子来看你们了,这是大学录取通知书,我没能考上清华,爸妈你们别怪我好吗?我尽力了……”

“你没有尽力!”朱自强转过头来……是吴飞!

“吴飞!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一身橄榄绿的军装,肩上扛着一颗星星,三年了!对军事还算了解的朱自强知道,现在吴飞是名少尉军官!

“好小子,小排长了啊!”

吴飞经过三年的军旅生涯,脸上透着一股子冷厉和坚毅,两眼闪着精光,本来人就长得俊美,这会儿更是锋芒毕露啊,朱自强眯着眼睛打量眼前的朋友。

吴飞严肃无比地看着朱自强:“你问问你的心,你真的尽力了吗?朱自强,你是懦夫!你不敢面对现实!”

朱自强微笑着,好啊,吴飞都学会激将法了:“是的,我没有尽力。”

吴飞没料到朱自强会如此坦然地承认,一时觉得语塞,看看朱自强的笑容,这家伙,从小就是这付德性,取下头上的军帽,咬着牙对朱自强道:“老子恨你!以为当兵三年,气质肯定比你好多了!妈的,臭狗屎,你狗日的不是人!老子刚才那种眼光,一般人早就低头回避了,你他妈就像没事儿一般,说吧,是不是打算工作?”

朱自强不否认地说:“是的,就算考上清华我也不会去读了。”

吴飞一屁股坐到朱自强的身旁,眼睛看着两块墓碑,神情有些落寞地说:“没想到武姨就这么去了,真的没想到!自强,你有什么顾忌可以跟我说说吗?”

朱自强摇头道:“是真不想读了,越读越害怕,我担心自己变成一个考试机器,或者变得没有了自我!”

吴飞瞪眼骂道:“放屁!你不就是没钱读书吗?你那话哄别人还行,哄老子嘛还差点,我知道你一向心高气傲,不愿接受旁人的资助,但我们哥四个算是旁人吗?小雷就不说了,他也要上大学,我和洛永决定供你上大学,你别用那种鸡巴眼神看我,老子现在是干部,津贴多得很!我老爸三个月的工资也不顶我一个月的!洛永也在跑车……”

朱自强打断道:“不了,你们的心意我懂!我也心领了,但我说的是真心话,你说的我也不否认!不进校园就拿不了一纸文凭吗?还有……我不想再等了,大学四年,四年啊,嘿嘿……”

吴飞紧紧地看着朱自强的眼睛,后者寸步不让:“怎么?干了一段时间的特种兵就以为天下无敌了,要不要试试?”

吴飞就像火烧屁股一样跳起来盯着朱自强道:“你怎么知道?”

朱自强得意地笑道:“你半年多没有跟家里联系,也没跟我们联系,打电话到部队,说你执行任务去了,人家说保密,这有什么难猜的,以你的性子和身手,肯定是被抽去特别行动队之类的。简言之,就是特种兵了对不对?再加上你刚才说的津贴,嘿嘿,在西藏当兵虽然收入很高,可要一顶三,也过了些。”

吴飞连连点头:“佩服佩服!你要是去当兵肯定是个人物,我看你现在的这些花花肠子就比我们政委的多。嘿嘿,要不,去当兵吧?我跟头儿提过你,说不定可以弄个特招的。”

朱自强微笑道:“老子连读书都缺乏兴趣了,还去当兵找罪受?”

吴飞有些无可奈何地说:“那你打算干什么工作?我听说你大叔现在是组织部长,已经答应帮你安排工作了。”

朱自强点头道:“是的,县委办公室秘书。”

吴飞又一次感到意外了,他爸就是当秘书出身的,所以对秘书简直是深恶痛绝:“我日你……”突然发现这是在人家的爹妈坟前,及时煞住口,“我求你了老大,什么不好干去当破秘书,老子最恨的就是秘书!你要是去当秘书……咦,不对头,你狗日的没这么简单,老实交待,打的什么馊主意?”

朱自强哈哈大笑道:“好啊吴飞,看来部队确实锻炼人啊,我想当官!”

吴飞歪着头问道:“为什么?因为你大哥?因为你舅舅?”

朱自强转身对着父母的坟:“为了我自己,为了他们!”

吴飞心里打个激灵,朱自强变了!“自强,你这样的心态不对!当官不是坏事,可是你如果有什么目的,那我劝你还是别干。”

朱自强自信地笑道:“怎么?在部队让人洗脑了?我当官不为别的,一是想做点事业出来,二是为了那些光吃干饭不整事做的贪官!”

吴飞小声地说:“我怕你将来就是个最大的贪官!唉……这样也好,凭你这脑子想出头还不容易,我支持你!有那四年时间,估计你已经差不多打下基础了,不过现今官场跟部队一样,什么都要讲资历!一定要注意,‘枪打出头鸟’。”

朱自强道:“木秀于林几必摧之,我已经做好了准备!你呢,说说在部队的经历?”

吴飞神秘地笑道:“保密!不过,你当官可得小心不要闹出作风问题!”

朱自强闻言笑得不行,指着吴飞道:“知我者吴飞也!对了,听说西藏那边的女人很大方,你有没那个?”

吴飞脸上红了一下,骂道:“别提了,有一回差那么一点就整成了!”

“发生了什么事?”当下二人坐在坟前叽叽咕咕地开始淫荡心得交流,当吴飞得知杨玉烟已经跟他公开恋爱时,眼里都差点瞪出火来,不停嘴地骂老天爷瞎了,美女就要让狗日了!

***

八月二十三日,考上北京外语学院的杨玉烟和考上西安交大的付雷准备同时动身,正如朱自强所了解的,玉烟是外弱内刚的姑娘,对于朱自强拒绝上大学的事,她除了表示遗憾,倒没有太多的语言,因为从小到大她都是那么信任朱自强,尊重他的一切选择。

即便这样,也让朱自强略略的有些失望,很多老师同学差点把朱自强家的小租房踩塌,可终归没能劝说他前往大学。

玉烟和小雷两人都已经知道朱自强参加工作的事实,并且朱自强已经在八月二十日正式开始上班。

李碧叶分到县农业银行,黄显华分到了县中医院,邱志恒分到狗街信用社,管中昆却意外地进入到了县教委,这样当年初中同学基本又聚在了一起。

朱自强进入县委办公室秘书科后,管后勤的副主任见他是组织部长的侄子,又听说他在外租房,很快就把旁边一小套青砖房的单身宿舍分给他,这下总算可以告别公厕,搬离那阴暗潮湿的地方,在这里生活三年,母亲因此患上绝症,朱自强对这里充满了苦涩的回忆,如果有可能,这辈子都不用回来,这里的邻居,这里的水管,这里的门窗,一切都让朱自强那么的厌恨。

杨少华非常遗憾朱自强不去上大学,作为自己最得意的学生竟然不上大学,这让他很长时间无法释怀,今天他要亲自把杨玉烟送到北京,女儿考上这么理想的大学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杨玉烟和付雷也是狗街第一次上大学的孩子,杨少华在伤感朱自强的同时,也获得了些许安慰,幸好这些年积蓄存了不少,再加杨玉烟二叔的支持,学费生活费基本得到解决。

朱自强太了解吴飞了,对于他在部队上的经历,几人没有严刑逼供。吴飞再次缺席送别队伍,只有付雷早就麻木了:“这狗日的,你指望他来送人?下辈子吧,这会儿肯定又去河里打鱼了!”就算当兵三年,吴飞一回到狗街,同样上山下河,这家伙就是个野人!天生的!

杨玉烟哭了,虽然有杨少华和付雷相伴,可是最爱的人只能站在车站里挥手,从小她就梦想一直跟朱自强在一起,就像今天,如果朱自强愿意的话,那么他们俩人就能相伴到北京读书,她的泪水中不仅仅只有初恋的离别,还有童年梦想的断裂,我的爱人,将来你还会一如眼前般爱我吗?

望着灰尘扬起的车尾渐渐消失后,若有所思的朱自强一路无语,李碧叶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出现在他身旁,两人不约而同地向宿舍走去,朱自强不以为意,走的走了,来的来了,随意吧。

四楼,一套二的居室,外带个转角的大阳台,朱自强把母亲用过的木床搬了来,厨房家什一应俱全,县政府内有食堂,这些东西,朱自强留下来只是当作纪念,李碧叶显示了一下自己打理家务的本事,半天时间就把屋子收拾得整洁明亮,不知道她从哪儿弄来些装饰品,反正朱自强觉得这不是自己的屋子。

“自强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入神。”

朱自强心里一直在盘算,现在他一个月的工资是八十七块,三个月后转正,那样就有一百零八块,购粮证可以卖给人家,这样一个月又有几块钱的收入,省着点,可以给付雷和玉烟,每人隔月寄一次钱。心里想着,嘴上就说出来了:“我在算一个月可以给他们寄多少钱去。”

李碧叶听到这话,又是高兴又是心酸,“如果我去读书,你会不会给我寄钱?”

朱自强看看她,心里一下就乐了,吃醋!“不会啊,玉烟的爸爸是我的老师,家里条件不好,小雷家三兄弟,他下边还有个弟弟在上初中,他爸一个人的工资哪儿够用?听说这次报名都是借来的钱,你们家不差这几文。”

李碧叶恨恨地说:“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在你心里玉烟比我重要多了!”

朱自强正色地说:“碧叶,从今天开始,咱们只是好朋友!”

李碧叶脸上一片黯然,可马上就笑道:“我答应你,只要你不赶我走,嗯,对了,把你的钥匙给我一把,没事儿的时候我来帮你收拾。”

朱自强苦笑,看着一脸期待的“朋友”,终于没狠下心来拒绝。

第三卷 蓄势的政客 第五十七章 秘书

功勋县委办公室一共有三名主任,一正两副,七名办事人员,管理县委办公事务、机关人员考勤、后勤事务、县委会对外接待等,事多,而且很杂。按朱有财的想法,整这么一个吃力不讨好的部门让朱自强呆个一年半载,等他吃够了苦头,尝尝“工作”的滋味儿后,估计就可以安心上大学了。

可是他完全忽略了朱自强吃苦耐劳的精神,这是有工资拿的生活,而且县委办公室表面上不算实权部门,是一个综合管理机构,不同于具体的业务部门,是从属于领导之下办事部门,虽然不是权力机构,作用却非常大,联系着上下、左右、内外关系,为领导人们策提供参谋,协调其他部门,监督各项工作。差不多就是参谋部,要是得罪了办公室的人,嘿嘿,弄得不好就要被整下台去,说白了县委办公室从某种角度来说就是领导的代言人。

七名办事人员中有三位是县委书记、副书记的专职秘书,一名机要秘书,一名负责卫生考勤,一名对外联络,一名宣传,朱自强补的是专职秘书缺。他的前任已经荣升了,到一个乡里出任代理乡长,只要能够把秘书工作干好,基本上已经具备了领导能力,可以说县级政府的办公室算是基层领导者们的摇篮了,大量科级、处级干部都是秘书出身。所以干秘书表面上看,只是个跑腿、打杂、管家的角色,可这种角色能干好的人却少得可怜,而且秘书工作涉及到方方面面,一个合格的秘书基本上就是一名合格的领导,至于想成为优秀的领导还得是否有一双厉害眼睛!发掘人材、发展经济、发现机会的眼睛。

当然,秘书想要平步青云,除却自身能力外,还必须具备三点,一是心态,这点很重要,往往很多人自恃才高,不把顶头上司放在眼里,老是觉得“上面”的家伙水平有限,有意无意中流露这种情绪,被领导知道后,他还会提拔你吗;二是给嘴巴加把锁,因为做秘书的要长期跟领导在一起,那么对于当领导的一些隐私就没法避免,一个优秀的秘书肯定要具备保密的意识,维护领导形象,增加领导威信,碰到当官的什么丑事,不但不能大肆宣扬,还要竭尽全力地帮助掩饰,把黑的说成白的,黄的说成红的,这样就相当于是古时的“家臣”;第三就是运气,这运气就是看你跟上了一个什么样的领导,跟着一个前途无量的领导,他坐火箭般的升官,秘书也就跟着坐火车一样的提拔,如果跟着个被四处打压的领导,那么秘书也只好跟着受屈。

这届领导班子刚刚组成半年,县委书记和县长都是从基层提拔起来的老实人,两人都是初中毕业生,农村出来的,年近五十了,干工作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人,能混到正处退休,对于他们来说也算是知足了,其他县委常委们也跟一二把手差不多,全是各个乡镇的升上来的补缺的。

朱自强第一次参加县委常委会的服务工作时,着实令他大开眼界,所有的窗户都紧紧地关着,好像一帮犯罪分子在搞什么阴谋诡计,这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屋里边烟雾迷漫,抽纸烟的,吸水烟筒的,咂旱烟杆的,咳嗽声,咯痰声,这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就像狗街赶集时一帮老农民围在供销社门口,一边喝柜台酒,一边谈论猪儿长势、种庄稼的心得、娃儿们的成长等等。其中还有人扯着哪家婆娘偷了男人,哪个男人去爬墙时把屁股摔伤了,然后引起一阵阵轰然怪笑。满嘴的“狗日”“杂种”常委们相互间骂来骂去,最后一声散会完事儿!

幸好县委办主任马达是个有本事的人物,硬是把这些“工农领导”们组织得像模像样,马达今年三十八岁,也是功勋县一中毕业的高中生,个子不高,人很瘦,戴个黑塑料框的眼镜,经常穿件白衬衣,看上去非常精明干练,两个副主任都是四十多快五十的人,属于机关老油条,每天进办公室就是一张报纸,一杯清茶,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等退休时。

朱自强第一次见到马达时,是进入县委办一星期后的事了。两人一高一矮,同样精瘦,马达一看到朱自强走进办公室马上就热情地说:“欢迎啊,小师弟,我早就听说过你了!我前几天一直在下乡,没有及时欢迎你加入我们的队伍,呵呵,小师弟不要往心里去。”

朱自强经过一星期的调整,现在勉强能应付工作中的交谈,才来的时候,朱自强打定主意,保持笑容,坚决不多说话。可是对于他这个考上大学而不去读的名人,在县委大院里想不了名都难,再加上他曾经是中考的全县第一,这次高中说起来也是全县第一,所以很多人就开始跟这个脸上总是挂着可爱笑容的小弟弟开玩笑,一时间“朱状元”“朱才子”的称呼不断。

今天马达特意把朱自强叫到自己的办公室,一来是观察一下这个只有十七岁的小家伙到底怎么样,学习成绩好不一定代表工作能力强,先观察一下看看怎么培养,马达现在的心里急啊,事情多得让人喘不过气,人是有,还很多,可是都干不了什么大事,吹牛皮、扯闲淡、高谈阔论一抓一大把,可真要上阵的时候,全是昏的!他只想尽快培养一批年青人出来,这届领导班子只是过渡一下,也许不用三年上边肯定要大换血,到时他想不上都难!

朱自强很恭敬地问候:“马主任好!”朱自强今天也穿了一件白衬衣,这件衬衣还是去年夏天买的,下边是条藏青色的西裤,脚下一双黄色塑料凉鞋,清爽、干净、有股子书卷气,再加上一米八左右的个头,和英俊的五官,马达先就在心里打了九十的印象分,盛名之下无虚士,此子不俗!

马达站起来,把朱自强往对面的木椅上带:“别客气,都是自家兄弟,先坐下来,今天我们随便聊聊,嗨,我这段时间也是忙怕了。你别拘束,我刚才叫你师弟那是有原因的,牛二春牛老师听说过吗?”

听到马达提起这个牛老师,朱自强忍俊不禁,呵呵笑道:“他教过我初中的政治。”

马达闭着眼,努力模仿着牛二春说话的样子:“我姓牛,牛鬼蛇神的牛……哈哈哈。”刚开个头,他自己就先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一笑,把两人间的距离拉近了不少,朱自强也暗暗地给这位师兄打了个高分,人很瘦小,但是精神气质都很不错,刚才几句话就能把人消解好,这招看似简单,做起来却着实不易啊,县委办主任果然有水平!

笑过后,马达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唉,牛老师这一生都不容易啊,可惜那些老知识分子们了,也可怜我们这一代人,大多没有好好上学读书,可能你也看到了现在的情况,除了我们办公室和其他几个机关的年青人在做事,其他部门基本上处于混吃等死的状态,县委的机关大院更像是和尚庙了。所以,今天把你叫来,一是互相认识一下,其次是想听听你的想法,呵呵,我可是早就听说你是朱状元,大才子了。不能让老哥失望哦!”

朱自强想了想,然后搔着头道:“我想先了解秘书工作都要干些什么,花点时间学习公文写作技巧和办公室的日常工作。”

马达哈哈大笑道:“好!好!好!年青人能有你这么谦虚的心态不容易啊,我还怕你被机关里这股子风气吹上天去,不知哪儿是哪儿了,还打算着怎么点醒一下你这大才子。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那好,我们言归正传,我基本上赞成你的想法,资料我这儿都有,全县各行各业的情况,县委、政府的运作方式,各种各样的文件,还有,这儿有本秘书专业的书,你拿去研究一下。三个月够了吗?”

朱自强看着马达一边说话,手不停地翻动,说完后他那办公桌上就已经堆了半人高的一堆书籍资料。朱自强看得呆了一下,他娘的,有没有搞错?深吸一口气,点点头笑道:“我尽力!”

马达的动作让朱自强想起了自己的母亲,虽然两人做的事不一样,但是做事的态度和动作简直太像了!朱自强从心底产生了一种亲切感。

“字儿写得好吗?”

“从小都在练毛笔字,钢笔也行。”

“擅长什么体?”

“宋体和隶书。”

马达飞快地把办公桌清理出一块来,放上两张信笺:“用钢笔和毛笔分别写两个字,永,永远的永,龙,繁体的龙字。”

朱自强也不客气,他知道这不是马达存心要为难他,这么一会儿功夫,马达的性子他大体了解,这种人注重的是实干,不喜欢讲大话空话客套话,拿起毛笔先把那个“永”和“龍”字写出来,他跟吴疯子练书法的时候,这两个字可没少写,用吴疯子的话说,能把永字写好的人,毛笔基本功一眼就看得出来了。

马达看着桌的四个字,一个是用毛笔写的,一个是用钢笔写,抿着嘴,那表情就像在欣赏一个娇美的娘们儿似的。

朱自强很自信自己的书法,连王香堂都说他要是苦练到三十岁,也有可能成为一个小书法家。

果然,马达看了半分钟后,抬起头来,声音跟体形完全成反比,显得极为兴奋:“好好干!我看好你!”

朱自强谦逊地笑著,他的笑容就像后来出现的无公害瓜果,马达喜欢这个小家伙很大一部分因素缘于这种微笑,不自卑,也不自骄,从容淡定!

在马达的帮助下,朱自强来往跑了五次,才把马达收集的资料全部搬回自己的办公室里,这间大的办公室有两间,里间是三个专职秘书的,外间是其他四人的,两个副主任共用一间办公室,马达单独一间。

另外两个专职秘书都不在,外边的四人眼巴巴地看着朱自强来回跑,一个个笑得人仰马翻,这间办公室里机要秘书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名叫张伟,长了对猪泡眼,牙齿泛黄,牙龈还有些反绿,朱自强最怕跟他说话,此人严重口臭!就算在公厕住了三年的朱自强也无法忍受。

负责卫生考勤的是一位叫吴家英的老大姐,孩子都上小学了,每天的工作就是上班打打考勤,下班监督打扫卫生,笑起来的声音很猛,能把人的耳朵震得嗡嗡响,朱状元的称呼就是由她这张大嘴巴宣传开的。

对外联络员也名女的,刚刚结婚,说话的声音很好听,跟吴家英恰恰相反,奶声奶气的,可人却长得黑黑胖胖,名叫李本群。

搞宣传的叫陈钢,今年刚分来的毕业生,读的是中专农校,身高一米七左右,人很活泼,是个文学爱好者,可能是跟搞的工作有关系,成天用“害人”的普通话不断地朗诵散文诗歌之类的,每次朱自强一听到他读诗,就去走厕所,他生怕自己听下去就会把隔夜饭吐出来!

“念经的朋友啊/假鱼生火欺骗了你/表鱿鱼/也表粪溉/不顺心时站起克制自己/相信怕,快落之至就会到来/”(年轻的朋友啊,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忧郁,不要愤慨,不顺心时暂且克制自己,相信吧,快乐之日就会到来)

朱自强暗暗心想,要是普希金听到有人这么读他的诗歌,可能对人世再也不会有任何眷恋了,安心吧普大爷!

陈钢比朱自强大三岁,今天刚好二十,他舅舅是副县长,但是陈钢并没有因此表现出什么骄傲来,反而显得很感性,办公室里经常被他和两个女人的声音弄得热闹不已。

“吴大姐,小弟我今早又作诗一首,哼哼,嗯哼……你别笑嘛,我读给你听听!”然后不管别人的感受,也不容别人反抗,开始无情地强奸所有人的耳朵:“姑娘啊!你洗脚的水从五楼上飞泄,我正好经过你的楼下,你的眼神像落叶一般坠地,无情地砸在我这只落汤鸡身上……”

朱自强刚刚走完厕所回来,刚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陈钢拿着信笺深情地读到这儿时,朱自强“卟”地一声在把水喷了出来,被呛得眼泪与鼻涕齐下。

第三卷 蓄势的政客 第五十八章 逃犯

猪肝走了,法院的面包车窗处焊上了铁栅栏,两个公安押送,车上除了猪肝外还有一个偷牛贼、一个抢却犯,三人坐在车后倒也不显拥挤,偷牛贼的脸色青白,嘴尖眉斜,抢却犯是个大个子,脸上留了一圈络腮胡,神情甚是萎靡,双眼无神,头紧紧地靠在窗口玻璃上。

三人之前都没有见过,偷牛贼看着猪肝很是谄媚地笑着,“大哥,有缘呐。”猪肝眼睛看着窗外,车正驶过狗街,这次要被送到省城效县的一个劳教所,两年半……眼睛寻找着半山上的坟头,猪肝心里一阵酸痛,生活就像跟他们朱家不断地开玩笑,父母前后离世,猪脑壳反脸无情,认钱不认人,认官不认亲。特别是三弟朱自强的学业……

“嘿,大哥,犯啥子事哦?打架?砍人?”偷牛贼眼皮飞快地抖动,在里边的经验来看,眼前这人绝对是个狠角色,现在套套近乎,说不定进了大狱还能有个靠山。

猪肝看着山头上仿佛两块土疙瘩的坟茔,心里越发难过,看看偷牛贼,口气无比平和地说:“我心情不好,别再跟我说话了。”

偷牛贼见猪肝答话,一下子就乐了:“大哥,人生最难过的事情莫过于少年丧母,中年丧妻,老年丧子,眼前大哥是落难人,谁没有个三长两短,不就是坐牢吗?又不是死爹死妈……”

猪肝的手一伸就掐住了他的脖子,声音略带着伤感:“我今天不想打人,你说得不错!但是一定要记住,别再跟我说话!”

偷牛贼脖子被掐,脸色立马就胀得紫红,前边的两个押送人员发现后边的状况,副驾位上的警察吼道:“放手!想干什么?”

猪肝放开手,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偷牛贼脸色一阵惨然,想不到这家伙敢玩真的,那抢却犯却是不闻不问,依旧痴痴地看着窗外,前边的见三人没动静了,只得继续旅程。

“我说你们三个,一个是小偷,一个抢却犯,一个打架斗殴,嘿嘿,就同路一回,别给咱俩添麻烦!到点后,你们就各奔一处,想吵都没见面的机会了。”

那偷牛贼平时是个饶舌的家伙,此时见公安愿意跟他说话,顿时来了劲:“政府,我们三人都要到哪儿去?”

“你嘛运气不好,安然煤矿,嘿嘿,挖煤去,至于他们两个……到果园种桃子,呵呵……”

偷牛贼一下就急了:“不是说送到省一监吗?不是说学车床吗?政府,挖煤我不干!我求求你了,能不能帮我想想法子?”

副驾位上的公安取下大盘帽子,嘿嘿笑道:“你一个偷牛的家伙不挖煤还能干什么?嗯,如果有人愿意跟你换倒差不多。”

抢却犯突然插口道:“我跟他换。”

公安没想到有个会答应,愣了一下笑道:“你?挖地跟挖煤有什么分别?好了,我说你们就别想了,安安生生地呆着,好好表现争取减刑,受几年活罪出来重新做人。”

偷牛贼急忙道:“政府,他不是愿意跟我换吗?你就帮帮忙把咱俩换换?”

公安吼道:“不许再说话了!就你事儿多!”

这时,正在开车的公安说道:“马上进桃源村了,注意着点,这儿的回子们不好惹!”

猪肝听到这话,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回老窝了,手指急忙敲了两下护栏:“政府,我要撒尿。”

“不行!过了这村子再说!”

猪肝猛地拍打着护拦:“不行不行,忍不住了!前边那有茅厕,停一下,快点停!”

路边蹲着几个长头发的回族青年,眼神冷漠地看着警车,那开车的公安被猪肝吵得心烦,一脚煞车踩下来:“快去吧!”转头对同伴道:“给他把手拷戴上,盯着点!”

猪肝满脸焦急地捂着小肚子,嘴里不停地催促,副驾上的公安骂骂咧咧地走下车,打开后边的车门:“把手伸出来!”

猪肝看着他笑了一下,先把头伸了出去,冲那几个回子笑笑,然后再伸出双手,闪亮的手铐“喀”地一声就把戴上了。

“整快点,大家都等你呢!”

猪肝笑道:“行行,我马上就屙完,这里到省城还有多久?”

“你管这么多干嘛,快去!”

猪肝一边往茅厕的土墙后走一边自言自语地说:“唉,这世道不好混了,你们的天下惹不起哦。”

几个回子看到了猪肝后,脸色马上就兴奋起来,几人眼睛逗在一起,相互一点头,有个人飞快地跑了,其余的家伙突然跳起来,按着其中一个就开始狠揍,嘴里不停地骂:“憨牛日呢,不给你苦头尝尝,你家不晓得厉害!”

被揍的人表现的相当硬气,两手搂着头,缩成一团,在地上被几人踢得滚来滚去,这边一打架,车上的公安马上就紧张起来,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想下车吧,又怕一个人太单薄,不下车就这么看着,心里过意不去。

这时猪肝也走出茅厕了,身边紧紧地挨着看护他的警察,见外边有人打架,猪肝笑骂道:“妈的,这些死回子打架太难看了!”

“闭嘴!别惹事儿,赶快上车走人。”

猪肝哈哈大笑起来:“公安同志,有人打架斗殴你不管?”说完更加张狂地指着打架的人叫道:“喂,日你奶奶的,这么多人打一个不算汉子!有本事就单挑噻。”

几个回子听了这话,齐齐地盯着猪肝,那眼神好像能喷出火来一般,猪肝蛮不在乎地笑道:“看什么看?不服气啊?”

他身旁的警官吓得脸色青白,用手肘不断撞击猪肝,一个长脸的回子咧着嘴冲猪肝叫骂道:“给是你想来整整?”

这人一发话,其他人都停了手,躺在地上的家伙哼哼唧唧地叫痛,所有人都看着猪肝,几个回子更是慢慢地移动步子把他和警察围了起来。猪肝嘴角歪了几下,没出声,那地上的伤者此时已经滚到了警车前轮下,躺着不动,张着嘴哼哼。

开车的公安打开车门跳下来笑道:“各位同志,我们是路过的……办公事,呵呵,大家继续玩,这个,这人说的话有什么不对之处,我代他向大伙赔礼道歉。”

长脸回子听了这话翻翻白眼骂道:“我管你什么公事私事,爹们打人用得着别个插嘴噶?这牛日的口气不小,露点本事瞧瞧你一个干得赢几个!”

两公安一听这话顿时就急了,手忍不住就摸向了腰间,猪肝眯了一下眼睛,举着戴着手铐的双手叫道:“来就来,綑着双手也照样弄你们!”

那回子大笑道:“原来是戴着‘手表’的,犯什么法了?看你像个汉子。不会是强奸犯吧?啊哈哈。”

猪肝笑道:“强奸不是男人干的活。要打不打?”

那公安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哑着声儿说:“别惹事!你要再敢说一句,我就把你送回去!”

猪肝不以为意地说:“正好啊,我正不想去劳动教养,嘿嘿。”

一个身材矮小,嗓门儿粗大的回子叫道:“干!这牛日的太过分了,揍人!”吼完就率先朝猪肝靠去,猪肝脸带微笑,瞄准了对方的来势,一脚射在肚子上,那人就像个闷声葫芦一样,屁股着地,倒滚回去。其他几人见状,脸上露出惊奇之色,完全没有料到这劳改犯竟然先动手。

长脸的回子左右看了几眼,冲进街边的屋子,提出一把日本军刀,嘴里吆喝着:“砍死他!”挥舞长刀就向猪肝扑去。

站在猪肝身旁的公安无奈拔枪,朝天鸣放一枪,以示警告,嘴里大叫道:“住手!大家冷静点,千万别乱来!”

长脸回子骂道:“日你奶奶的,有枪就了不得么?有本事就冲你爹开枪!”眼珠子转了几下,之前趴在小车前面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家伙飞快地站起来,一肩就把开车的公安给摞倒在地,迅速扑上去,另两人按手按脚,几下就把公安的枪给缴了。

鸣枪的公安还没有反应过来,脖子上已经被长脸回子架上了长刀,寒冰冰的刀口横在脖子上让他心胆欲裂:“喂喂……各、各位兄弟……大大家别别乱来……”长脸回子笑道:“谁乱来了?拿枪吓人?老实点儿把枪放下!”

公安犹豫了几秒钟,最后还是选择了放弃。长脸回子笑道:“那就不好意思了!”说完公安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冒出个人来,持着木块,猛地敲在他头上。另一人被倒按在地上,看不到同围的光景,接着那敲头的人走过去再次把人敲昏。

然后几个回子围着猪肝嘻嘻哈哈地笑道:“老肝炎,你家杂个被抓掉了?”

猪肝苦笑道:“别啰嗦了,赶紧给我把手上的东西弄开,车上还有两个,问他们愿不愿下来?”

偷牛贼脸色越发青白,惊恐无比地看着猪肝,直到这会儿他才明白这一切都是猪肝安排的,这人……这人竟然是回子的头头?!

抢却犯脸上也颇为动容,听到猪肝这话赶紧用脚踢车门,大叫道:“放我!我跟着你了!”

偷牛贼听到这话也急忙叫道:“老大!收了我!我也跟你了!”

众回子齐声大笑,猪肝从公安身上搜出钥匙,打开手铐,无奈地甩了几下手,望着扔在地上的手铐对几人道:“把他们移到卫生所去,就说有人把罪犯却了,别伤他们,让他们安全回家!”

第三卷 蓄势的政客 第五十九章 同伙

长脸的回子叫马齐,是桃源村长的大儿子,那装作被打的人是他二弟,叫马星,后边敲人脑袋的是他们的叔辈兄弟,叫马力,还有那个矮个子叫虎诚。其他几人都是马家兄弟平时的哥们,跟猪肝的感情也很好,当年猪肝带着人冲过省界打架的时候,在场的人都有份。

猪肝环视了一眼,见抢却犯和偷牛贼的手铐都已经打开了,笑道:“你们叫什么名字?这回如果跟我跑了,以后可是通缉的命!”

偷牛贼抢先道:“大哥,我叫王国宝,我上过高中……”猪肝挥手打断他的话:“没兴趣听你这些破事儿,这位兄弟叫什么?”

抢却犯站起来后,身材高大魁梧,个头跟朱自强差不多,还肌肉发达,闻言答道:“我叫张军,当过几年老憨兵。”

猪肝迷着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他,手脚匀称,虽然没摆什么架子,可那种气势非常从容,完全不惊不乱,一看就是经过大场面的人,猪肝心里暗赞!嘴上就忍不住问道:“看你年纪比我大,叫你军哥吧,怎么你会被整成抢却犯?”

张军低下头,黯然地回答:“这事儿以后再说,咱们还是赶快想点办法,接下来怎么走?”

马齐哈哈大笑道:“张胡子,到了这儿就哪里也不用跑了!桃源村里什么犯人没有?你放一百二十个心,这两个公安醒来后就会回去。”

张军看着马齐,心里有些喜欢:“你怎么会叫我胡子?”

马齐笑道:“你不一脸的大胡子吗?哈哈,好了,跟我喝酒去。老肝炎这次回来,咱们就去打大矿,然后弟兄们吃香的喝辣的!”

一帮回子哦哦地叫着,往村里的土房中穿去,张军跟在众人身后,挨着猪肝问道:“如果这里的公安出动怎么办?”

猪肝咧嘴笑道:“不出武警就没事儿,有武警来,会有兄弟先通气的,到时往邻省一钻他们就没法子了。周围全是矿山,呵呵,随便在哪个矿洞里蹲几天屁事都没有。”

张军苦笑道:“我最怕蹲山洞了,当兵的时候蹲得太多,现在一看到什么洞心里就发毛。”

猪肝有些奇怪,当兵蹲什么洞?莫不是猫儿洞?那这家伙肯定打过自卫反击战!想到这儿脸上不露声色,淡淡地说:“没办法的事啊,老哥当兵是农村户口?”

张军点头道:“是啊,农村人吃亏太多,种了粮食不够吃,不像你们这些居民户口的有购粮证,当了兵转业回来不分配,唉,只要是居民,什么货色都能整个工作。”

猪肝点点头:“现在这世道就这样,你也别往心头去,今后跟着我,有我的就有你的,相信了大家就做一场兄弟,不信我,你马上可以离开,我给你点钱?”

张军没答话,低着头问:“去哪儿喝酒?”

猪肝看看左右,冲马齐吼道:“走快点!”

不过几分钟的时间,一行人钻进一家茅屋里,马家兄弟赶紧动手摆草墩,拉桌子,整酒上菜,王国宝贼眼瞄来瞄去,看到大碗的牛羊鸡肉不停地上桌,喉结上下滑动,猪肝此时心情大好,一巴掌拍在他肩上,吓得王国宝惊跳起来:“大哥……”

猪肝大笑道:“你这偷牛贼可是最让回子们瞧不起的,怎么?眼馋了?呵呵,放心,有我在,呆会儿尽管放开来吃,不过你要记住,千万不能说猪,酒嘛,能喝多少就喝多少,喝趴下为止。还有,记得用公共筷子,哈哈。”

当下众人拉开架势就开始喝酒吃肉,猪肝在这里呆得时间长,跟回子们打成一片,早就被当成了桃源人,王国宝还没开吃肉,就被连灌了两大碗酒,头一歪就倒在了地上,引起众人耻笑不已。

倒是张军的酒量惊人,差不多一斤半下去了还是面不改色,看得猪肝啧啧称奇,果然是当兵的,真他妈能喝。

喝到下晚时分,回子们酒兴上来,一个个扒了衣服要开始摔跤玩,猪肝也好长时间没跟他们过招了,搓着手对马齐等人叫道:“来来来,让我看看你们最近有没有进展,你们马家三回子一起上吧。”

张军眯着眼睛看,马齐怪一声,抢先往屋外跑去,那儿有一圈空地,马星和马力也兴奋地叫着,猪肝摇摇晃晃地走出门,双脚往地上一跺:“吼!吼!吼!哈!来了来了!一起来!”

马齐双目血红,噢地一声叫唤就抓向猪肝的肩膀,猪肝肩一沉,弯腰落马,前跨,单手推向马齐的小腹,马齐机灵地一扭,但是转瞬即被猪肝扭住腰肉,猪肝大腿前摆,刚要使劲扳,马星和马力分从两边扑上,猪肝只好往前一冲,扭头甩身,一腿把马星鞭翻在地,同时双手捉住马力的手,屁股后坐,顺势把马力带得踉跄前行,鞭人的腿回收,瞅准了马齐的大腿,一脚就踹过去,马齐躲不开,咬着牙硬挡了,猪肝的脚力他还是没能承受,身体一歪就倒了下去,马力“啊”地怪叫着,干脆猛扑向猪肝,但是肚子一痛,冲势即消。

猪肝看着场中的三马,嘴里骂道:“没长进!再来!”

张军突然道:“我来试试!”

猪肝笑道:“好啊,我从没跟当兵的交过手,不知道你们的军体拳有多厉害!”张军笑道:“实用而已。”

说完就伸手往猪抓去,猪肝不敢大意,这胡子的体形高大,可能灵活度不够,先游斗一下看看再说。张军嘴角咧了一下,连续两个跨步,把猪肝封到了墙角,猪肝心里吃惊,这两步看似平常,却迫得他连退连转好几下,啧啧,有意思。当下凶性毕露,双手一伸,挡开张军的前手,飞快地近身,可张军一退,猪肝就发现又离得老远了,够都够不着,脚下加快,碎步前行。

张军凝目盯着猪肝,一个直拳轰出,猪肝偏头想让,可拳头变成了手掌横切过来,猪肝猛地使出大招,飞身起来一腿踢向张军的手腕,对实力相当的人来说,一般是不能跳动,或者轻易出腿的,一出就要被人下手,可是猪肝天性爱冒险,同时也想看看张军的真实本事如何。

张军眼睛亮亮的,透出一股子兴奋,后拳随之而动,就像伺机伤人的毒蛇,闪电般的飞出来,瞄向猪肝的腿关节,这里要是中招,猪肝就可以宣布败阵了。

好一个猪肝,不枉练了这么多年,身子在空中横向移动,两腿翻飞,好像踢出了一朵花来,张军无奈只好收回双手护住要害,啪啪啪地连响三声,猪肝的三腿都被张军挡了下来,就在猪肝要落地的时候,张军竟然再次攻击,这让猪肝吓了一跳,这人被攻击的同时还能反击!

腰往后用劲,整个人倒翻出去,张军的追击一下落空,两人面面相觑,禁不住开心大笑,同时竖起大拇指,猪肝道:“你的打法实用!真的实用!我这些把式看着花哨,对你没啥意思。嘿嘿,咱们再来!”

猪肝知道要打赢张军,必须近身肉搏才行,他练有寸劲,长打肯定是不行的,手脚都没人家长,够不着啊。张军身高手长,再加上力量速度不输与他,而且看动作,人家的实战经验更加丰富,每一下都是攻人必救,而且每一下的力道都能让人趴下。

猪肝的步子让张军有些吃不消,这小家伙的脚就像装上了弹簧,他被逼得双手护在胸前,用最小的角度和力量来化解猪肝的攻势,可这下正中猪肝下怀,他的寸劲马上就提了上来,速度简直快得让人看不到,两人身子紧贴在一起,张军根本让不开,猪肝的手每一下摆动都非常小,基本上只要有一点点空隙他能就出拳,而力量大得惊人,张军被揍得很惨!

他已经把猪肝的双手缠在怀中,可是对方还能打人,这叫什么事儿啊,终于又一拳轰得他眼冒金星,大叫一声:“停!”

猪肝似笑非笑地后退,心里暗暗感激朱自强,要不是老三教这几下,今天就要献丑了。张军眼露迷惑地看着猪肝:“兄弟,你刚才是怎么打的?我根本看不清你的拳头,还有,你这力量太吓人了!”边说边脱掉衣服,看架势他还想过招,随着衣服的脱开,猪肝眼着他的眼神一下就变了,张军身上到处都是伤疤,其他回子也惊呼出声,这伤疤太吓人了,一看就是经过生死的,不,应该是九死一生的。

张军见众人只往他身上看,顿时就明白过来,嘴里不在意地笑道:“越南人干的,呵呵,让大伙儿见笑了。”

猪肝摇摇头道:“张哥,咱们不打了,就你这么本事,都是用命换来的,真要生死相斗,估计我不是你对手。”

张军不以为然地说:“错了,我刚才差不多已经全力以赴了,真的,你的力道很怪,是不是练过什么功夫?”

猪肝点头道:“是的,从小就练过,刚才那几下是寸劲,就是在一寸的距离打出最大的劲道,呵呵。”

张军赞叹道:“要是我当年在战场会这几下子,身上也不用负这么伤了。你陪我再练练行不?”

猪肝笑道:“好吧,我也想学学你这杀人的功夫。”

张军吼一声,还是直拳开路,不过脚下步子已经变了,膝盖、手肘同时用上,猪肝马上就感到了压力,张军的力量十分大,好像每一下硬扛都会被他砸烂一般,幸好猪肝的体格不差,力量也不差,这才堪堪挡住张军的拳头,围观的人看得喝彩不已,尤其是马家三兄弟,见两人打得旗鼓相当,对张军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要知道猪肝在桃源可是打出了名的,整个桃源就没人能撑过他一分钟的,除了去年山崖子上下来个养牛的小伙子,天生神力啊,但是不会打架,跟猪肝瞎纠缠十几分钟,那次也是猪肝抱着玩的心态,没下狠手,就跟他不断地角力,后来两人建立了很好的感情,那人的名字叫马蛋儿,没上过学,不认字,从那以后,马蛋三天两头地跑来找猪肝学习打架。

现在张军把猪肝打得只有招架之功,回子们很是“解气”,猪肝仔细地观察着张军的一招一式,连腰胯和脚下的细微变化也不放过,等张军打过一阵后,猪肝笑了,一脚踩在张军的脚背上,张军的痛得脸色一变,接着胸腹肚子连续中招!张军吃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呼地喘气,猪肝也有些累,不过精神越来越好,刚才张军的那些招式真是太实用了,他在地上跳来跳去地叫道:“张哥,好身手啊!”

张军偏着头:“你真是不简单啊,要是去当兵的话,你不干特种兵太可惜了!不打了!我认输!

众人“噢……噢……”地欢呼着,毕竟猪肝是他们桃源村的代表人物啊。

第三卷 蓄势的政客 第六十章 选择

“陈钢哥哥,你看我恨不得把吃饭拉屎的时间都挤出来了,你就别剥削我了好不好?以你的文才还怕镇不住那些文学女青年?哥哥唷,小弟平时挺崇拜你的,关键时候……拉兄弟一把!”朱自强一边说着话,一边飞快地翻阅着满桌的红头文件。

陈刚笑吟吟地看着朱自强,手指不由自主地在办公桌上敲打着:“这不是镇得住的问题,你是内行人,看的懂门道,有你给我打伴,我心里塌实啊。这次我们诗友会聚集了全县的青年诗人、文学爱好者,赵副书记很是支持!所以啊,自强同志,你应该充分调动你的积极性,用十二万分的热情加入到我们中间来!”

朱自强心里恨不得把陈刚的全家……不,祖宗十八代所有女性全部操翻,让你们这帮无病呻吟的家伙轮奸老子的耳朵?想都别想!刚想说话,门口伸出一个人头,是朱有财,冲朱自强招招手,陈刚急忙站直身子:“朱部长好!”

朱有财点点头,转身就走了,朱自强赶紧跟陈刚道歉闪人,部长大人来得太及时了,真是及时雨!

组织的办公室在县委办的楼上,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了部长办公室,朱有财把门关上,指指办公桌前的椅子:“你先坐。”

朱自强看着朱有财满脸凝重的表情,心里猜测着出了什么事?朱有财没有让他猜下去,声音低沉而语速奇快地说:“猪肝在路上跑了,还带走了两个罪犯,押送的民警回来把这事情一报告,马上就引起了各方面的关注,现在市里的几个常委开了碰头会,据说要对桃源这个回子窝展开清剿,你有什么办法联系到猪肝吗?”

朱自强陡然听到这个消息,心里可说是喜忧参半,又是高兴猪肝不用去蹲大牢,又担心他这次闯下大祸,看朱有财的急相,这事儿八成是真的,看来只有让洛永跑一趟了。

朱自强点点头道:“我找人去通知他。”说完就要起身,朱有财急叫道:“回来!话还没说完呢。那里离贵州近,翻个山头就是了,到处都是矿山,猪肝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嗯……我的意思是让他再走远点……这样安全些,虽然往几次说起清剿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咱们还是要防着点,唉,你们这几兄弟呀,一个比一个难缠!”

朱自强没在意他最后那句话,倒是朱有财提到清剿的事情让他有点吃不透,这些当官的就爱扯疯,指不定什么时候发疯了就来场大的,不过,还得看人,当下小心地问道:“叔叔,这几个领导是什么样的人?”

朱有财闻言怔了一下,马上就反应过来了,朱自强的话很明显是想从个人性格下手,有的领导喜欢大出风头,有的又喜欢夸大,有的喜欢邀功,有的爱好虚名,还有的是爱惜自身……朱有财的脑壳里瞬息万变,飞快地转了几圈,皱着眉说:“去年学潮,地市级干部有了很大的调整,这次来了两个省上的,一个是省委的副秘书长,另一个是省城的宣传部长,这台面上的事情估计两人都想做,关键是他们的后台有多大,这个我听了些风声,现在的省长大人跟我们这位市委书记好像关系很铁,有小道消息说省长点名让他接班……”

朱自强摇头笑道:“那这次清剿不会成行!”

朱有财饶有兴趣地看着他道:“凭什么?”

朱自强非常自信地说:“凭刚刚过去的大动乱,现在要的是稳定!所以谁也不敢轻易乱碰,嘿嘿。”

朱有财听了这话,往自己脑袋上拍了一下,嘿声笑道:“好你个臭小子,一语惊醒梦中人,不错,反应这么快,看来你政治上很敏感啊,这可是天生的优势,不错不错。那就让人跟他通声气,对了,一定要让他记住,千万不能弄出人命来!这点太重要了,要是出了人命,于公于私都交待不过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朱自强点点头,脸上布满了可爱而纯真的微笑:“猪肝哪有胆儿杀人啊,叔叔你担心过头了,呵呵。”心下却着实有些害怕,想着猪肝说起打死人的情景,好像十分过瘾似的,这种人,要是真惹急了,他什么干不出来。得,只要把话送到,管他成神成鬼!

朱有财突然直勾勾地盯着朱自强,那眼神让朱自强有些发寒,朱有财当然没有别的意思,他只是在犹豫要不要把朱自强提前培养起来,之前他打的主意是把朱自强磨得性子平和了再去读书,可从机关各处传来的风声,这小家伙现在成了风云人物,能写能说,脑子转得飞快,而且跟上上下下的人都打成一片,用县委书记的话来说:“我们的朱状元可是栋梁之材啊!”

“自强,你来组织部吧,明年七-一先入党,然后我找个机会让你下去锻炼一段时间。”

朱自强当然听得懂他这话里的意思,当然,这种意思也让他十分心动,政治高不如早,他现在才十七岁,十八岁入党,然后去挂个副科级的乡长或者书记,就算一任乡长、一任书记当完也就是六年,那时才二十四岁,正科级,这种年纪的人很多才大学毕业,想到这儿朱自强点头道:“一切听叔叔的安排。”

朱有财闻言大喜,拍着朱自强的肩膀道:“好啊,这样我们朱家又出了一个人材,哈哈,你先去吧,我会安排妥当的。”

朱自强回到办公室后,脑子里混乱得紧,一会儿想着猪肝,一会儿又想着朱有财说的话,心里有些隐隐的不安,但具体是什么事情他又分不清楚了。闷坐了一个午,只好徒然下班,这是他参加工作后第一回混时间,究竟要怎么办呢?

一边出神一边下楼的朱自强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马达叫了他两声都没反应,心里有些奇怪,于是主动走上去拍了两下:“唉唉,我说你小子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春天到了?”

朱自强暗暗吃惊,今天自己的状态确实有问题啊:“主任下班儿了。”

马达锐利的眼神看着朱自强,摇摇头道:“这样子可不是我喜欢的,呵呵,走!今天我请客,咱俩去搓一顿。”

一路上朱自强都在心里算计,要不要把朱有财说的事情跟马达讲讲?朱有财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亲人,可是这样的安排,让朱自强心里不塌实啊!马达给他的感受完全不同于朱有财,这两人都是一般的干部,不过讲实权来说,朱有财可是组织部长,马达才是县委办主任,嗯……

找了家小馆子坐下,随便点了几个菜,要了两瓶啤酒,马达一开口就先跟朱自强说起目前的工作,现在县财政经济主要是靠烤烟生产,时下正是收烟的季节,一年的财政收入就看现在的工作做得如何了。这些情况朱自强在文件中基本上也看过,县里边的工作范围、思路、方法都有了大致的了解。

马达叹了口气:“穷啊!政府穷,农民穷,人才跟不上,发展经济没路子,指望着国家扶贫,扶来扶去,越扶越贫,从上到下,从制度到实施,关键还是人的素质问题,自强,要赶快成长起来、成熟起来,现在县里的很多领导都不重视人才,虽然嘴上叫得响,可实际呢?把人才完全交给学校培养,指望教育这一块,太单一了,我们现在的教育制度跟实际工作完全脱勾,学生只知道考试,老师只在乎分数,而行政上呢?还是按照老一套的办法,不主动出击,不搞科学发展,上边怎么说下边怎么干,下边怎么汇报,上边怎么回复,实事求是啊,完全成了一句口号。你看看现在的乡财政,虚报谎报,今年又超了百分之几,明年的目标又要达到什么新高新标,唉,我们的领导确实很务实,务实到成了种地专家,但是……”说到这儿马达端起啤酒咕咕地就开喝。

朱自强静静地听着马达的话,见他有些激动,于是主动问道:“主任,你觉得咱们现在的干部任用方式会不会变?我的意思是干部从基层提拔起来,必须从基层锻炼吗?”

马达指着朱自强,表情无比认真地说:“小子好样的,一针见血,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以前从基层起来的干部会越来越少!将来的干部任用,一是文凭,估计会越来越高,将来正科级非大学生不行,二是能力,不过这一点短时间内无法实现,嘿嘿,所谓民主,现在早被人的私心杂念给歪曲了,谁会真正地、主动地帮有能力的人?所以我觉得今后一段时间,主要领导干部一定要强而有力,甚至可以霸道专权一点,不然单是推诿扯皮就要浪费掉多少机会!自强啊,我希望你能赶紧地利用时间好好学习,争取自考一个本科出来,如果以后有机会我就把你送出去读研究生。只有多读点书,将来你才能更好地发挥。”

朱自强听得双眼发亮,一上午的迷惑被马达几句话就道破了,是啊,国家不可能任由基层这么拖下去,基层政府才是真正跟老百姓息息相关的机构,现今冗余部门、工作人员,已经严重地制约了行政工作开展,效率之低简直让人有些难以忍受!

朱自强立即决定把朱有财的意思跟马达说说,凭直觉,他相信马达将来的发展肯定大过于朱有财。

“主任,今天组织部长希望我过去,先适应一段时间后,下基层去锻炼。”朱自强说得很慢,他紧紧地盯着马达的表情,这样的情况就像在赌博。

马达微微一笑,看着朱自强的眼睛道:“你确实很不错!真的!就你这脑袋要是不当官真的可惜了。听我的一句话,现在哪也别去,你就给我老实呆在县委办,干好你的秘书工作,同时加紧报名参加自考,嘿嘿,我到时帮你想想办法,争取每年多考一次,这样四年的本科,你只要两年就能拿到手。两年,唉,现在整个中国都在跟时间赛跑!我也是啊,这一届班子过渡得让人无比痛苦,看着时间一天天,一月月地流失,心急万分!”

朱自强心里暗笑,之前的阴郁完全扫空,对于自己的将来,已经有了无比清晰的认识:“谢谢你!大势所趋,主任,现今的局面不是一小部分人能够打破的,来,我敬你一杯。”

两人碰了一杯后,马达笑道:“这事儿你也不用再跟朱有财说了,我会帮你解决好,毕竟你年纪太小,这是优势,也可以成为借口,哈哈,我估计咱们的领导不敢把未满二十岁的人放去当副乡长的。”

朱自强也跟着呵呵傻笑,心里暗骂自己糊涂,这些熟悉自己的人当然觉得老子有点水平,可是人家一听才十几岁,谁他妈吃多了撑的敢提拔这样的青少年?唉,还是太幼稚啊!

第三卷 蓄势的政客 第六十一章 机关

武正木对朱自强报自考的事情没有丝毫为难,毕竟他的儿子已经进入到清华大学,对于自己妹妹、妹夫的早逝他心里多少有些伤感,留下三个儿子,老大是个薄情的家伙,猪脑壳和五花肉母子之间的关系,经过两年也慢慢被人发现了。现在坐上卫生局副局长位置的猪脑壳就像个孤魂野鬼,老二当了逃犯,比原先犯的罪更大,一旦被抓住,那就不是两三年的话了。只有这个猪尾巴有出息,现在能帮就帮吧。不过他想不帮也难,主管科教文卫的县委副书记亲自打过招呼,他敢不办吗?

这几年武正木对于制度和人情,人情和关系,关系和官场的逻辑吃得非常透,好多规矩在外人来看是根本不能触碰的,可是暗底下呢?

功勋县领导干部设县委书记一名,副书记三名,纪委书记一名,人大主任一名,副主任三名,县长一名,副县长四名,政协主席一名,副主席两名,书记和县长都是由从本县乡镇一级起来的,分别出任过副书记和副县长,其他人都有当过教师的工作经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干部需量太大,只好从教行里不断地吸引人才。

朱自强看着眼前的职务表:国务院总理、副总理及国务委员、省部正职、省部副职、司厅正职、司厅副职、县处正职、县处副职、科乡正职、科乡副职、科员、办事员。一步步地往上走……最高处只有一人!朱自强暗暗嘘口气,要踏踏实实地一步一个脚印啊,先得力争升上科乡副职,就是副科级,副科级三年,科级三年,副处三年,处级三年,副厅三年,正厅三年,副部……二十一年呐!还得一帆风顺,无病无灾,不犯任何错误,这只是基础,还得搞出政绩,赢得拥护,跟上上下下的关系理顺……德、能、勤、绩、廉,这几样必须样样优秀,难啊!

随手翻到政策部份,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坚持四项基本原则,坚持改革开放。然后就是三步走,九十年代要让国民生产总值再翻一番,人民生活水平达到小康水平,朱自强嘴角泛起一丝微笑,怎么可能?直接翻到第二页,“三步走”的基本方针,这得好好揣摩一下,第一条就是突出重点,带动经济全面发展;这个县一级的用不上,突出重点,就功勋县来说,重点就是农业,不用突出就已经很突出了。第二点是从大局出发,促进地区协调发展;高度还是不够啊。第三条抓住机遇加快经济发展;这条有点儿空……一路看下去,朱自强没找到一条实质性的政策,上边都是国家提出来的,用在县级经济发展上,太不适用了。

再看就是关于曲高市的资料,像曲高这样一个地级市的主要工作包括哪些呢?政治、军事、法制、经济、文化、社会六大方面。

政治包括党委会、纪委工作、人大工作、政府工作、政协工作、民主党派、群众团体。军事就是军分区,不归地方主管,法制包含:司法、公安、检察、法院。经济则有:农业、林业、水利水电、乡镇企业、工业(化学工业、煤炭工业、电力工业、建筑工业、建材工业、轻纺工业、皮革工业、烟草工业)交通、邮电、建设环保、贸易、财政金融保险、经济管理。文化的范围包括:教育、科技、文化、新闻出版、广播电视、档案、卫生、体育。最后就是社会工作了:扶贫开发、计划生育、劳动工资、民族工作、民政福利、侨务工作、老龄工作、地名工作、宗教、人物。

副书记陈字奇原是猫眼镇县二中的校长,后来出任猫眼副镇长、镇长、书记到现在的县委副书记,老师范毕业生,跟朱自强的二舅武正木还是同学。功勋县的领导分工是书记抓全面工作,三个副书每人分管两样,当然军事工作除了有个县武装部外,基本上等于没有工作可抓,陈字奇就是负责法制、经济工作,所以他的工作面最广、工作量也最大,而朱自强经过三个月的强化秘书培训,正式被指派为陈副书记的专职秘书,本来他是县委书记专职秘书的候补,可是马达硬将他转成了陈字奇的秘书,将陈字奇原来的秘书打给了书记。这样从表面上也说得过去,因为书记比副书记大,再加上陈字奇对原来的秘书不满意,好几次在私底下跟马达提过。

朱自强对陈字奇的形容是:身材墩实、狮鼻虎口、环眼秃眉。经常穿一件藏青色的中山装,胸前挂支钢笔,头发卷曲,往后梳着大背头,一张嘴就看到被烟薰黑的暴牙,这么一付长相确实有点对不住观众,但偏偏这种脸型被人称为官相。

才跟了一个月,朱自强就觉得自己累得像条狗,说得直白些,所谓的法制工作和经济工作就是精神文明建设和物质建设,像陈字奇这样分管经济和法制的副书记,实际上已经是县里的二号人物,不过县委书记基本上不太过问,所以陈字奇现在隐然成为头号领导。

跟着这样的领导跑,朱自强不累才怪,一个月下来,有二十天在开会,有十天在下乡出差,呆在办公室里的时间不过几个小时,朱自强要安排陈字奇的接待、出席会议、出差联系、讲话稿子、记录考察结果,分析各行各业的工作成效,然后归纳汇总,按条目呈给书记大人决策,朱自强看着陈字奇每天都精神抖擞的样子,心里着实无比佩服!开会不仅能听人家扯蛋几个小时,自己也能跟着扯几个小时,讲话的水平完全是超一流的,开会的人如果是些大老粗,陈字奇的顺口溜、歇后语,各种黄段子层出不穷,跟上上下下的人打成一片。跟有水平有能力的人说话,他马上就变了,分析形势头头是道,处理方法每每周到。然后就是喝酒打牌,最让朱自强佩服的是,人家喝酒不醉,打牌不累,通宵打麻将,第二天除了两眼血红外,看不出半点不适。妈的,当官不是人干的,当秘书更不是人干的,亏得他老人家这么好的精力,看来这人官瘾不小啊。

朱自强闲暇之余常常腹诽自己的领导。但陈字奇对他可是青眼相加,喜欢得不行,不认识陈字奇的人常常会把朱自强认作是他的儿子。陈字奇只有一个女儿,再加上朱自强英俊不妨的外表和挺拔身材,往人前一站,极为抢眼球,所以陈字奇觉得有这么个儿子,脸上大为增光。

朱自强对陈字奇的能力还是相当佩服的,已经很清楚的事情,他能果断地通过,没有弄明白工作绝不擅自作主,不逞能,不表态,一个“拖”字诀施展出来,可以把下边的人弄得神经错乱,朱自强这时候就会站出来指明为什么不能通过,比如修建什么小水电、农业灌溉渠道、发展经济作物、引进私人资金,触碰到政策的事情坚决回抵。

可他一个人就管了这么多方面的工作,再怎么能干也无法面面俱到,更不可能什么都精通啊,所以很多事情就要靠秘书把关,朱自强对此只能抱以苦笑,玉米亩产收入达到多少,每个人一年所需口粮又是多少,花多少钱才能解决温饱问题,农村产业结构怎么调整,农民收入如何提高,工业发展何去何从……这一系列问题让朱自强头大不已,之前看文件,关于那些数字只是一目扫过,心里没有什么具体的概念,或者说由数字发生的事实,比如农民人均年收入不到二百元,他就无法想象出来不到二百元的生活是怎么过?还有就是那些乡镇企业,看上去简直就是家庭手工业作坊,至于县里唯一的化工企业,功勋氮肥厂,更是一塌糊涂,二期技改过后,招收了大量的社会闲散青年,以初中毕业为,虽然解决了就业的问题,可是生产怎么也搞不上去,看着氮肥厂提交上来的报告,朱自强完全有种雾里看花的感觉。

可是他不能跟领导说他不懂,更不能说不明白,不然领导要你来干嘛?不懂就去学,直到弄懂了弄明白了再讲给领导听!所以朱自强的生活被秘书工作完全扰乱,弄得一团糟,家里到处都是各种各样的书籍、文件、报纸,公文包重量每天都在上升,朱自强恨不得专门弄辆车来拉资料。

在这种忙碌的生活中,别说停下来好好休息了,连跟李碧叶偷香的时间都没有,一连三个月,朱自强人越发清瘦,酒量倒是越来越好,两只眼睛显得锐气逼人了,动作麻利、反应机敏,他也终于弄明白了当年母亲为什么如此能干,都是逼出来的!

从开始的手忙脚乱、不知所措、茫然无绪到后来的井井有条、处理到位、措施及时,马达看得眉开眼笑,终于又锻炼出一个人才来了!在他的育才观念里边就只有一个准则“实际行动”!只有动手去做才能体会深刻,频繁的说教、指使反而会让人产生逆反心理,不如忍痛观望成长的磨难,最终才能形成一套属于自己的行之有效的工作方式。

这三个月的时间对于朱自强来说远远超过在学校的三年,县委办公室里各种各样、各行各业的公务处理,文件来往批复,还有专职秘书工作,这些都让他以飞快的速度成长起来,当然他的表现也赢得了陈字奇的赞誉。马达在朱自强即将专职之前只说了一句“不要说不行、不会、不懂,千方百计把工作做好!”

朱自强完全没有辜负马达的期望,马达也没有让朱自强失望,朱有财在一次组织工作会议上提出调离朱自强时,陈字奇大手一挥:“这事儿不用提,现在我离不开小朱,再说他现在年纪太小,难以服众,就让他跟在我身边。”弄得朱有财跟朱自强说起这话题的时候还有些过意不去,觉得自己太无能,反倒是朱自强暗暗好笑,马达真够损的,把自己扔给陈字奇,他又不出面打招呼什么的,直接就把事情搞定了。

三个月以后,时间已经接近九一年了,朱自强在工作之余就是给玉烟和小雷写信,同时他的工资完全交给李碧叶打理,包括给玉烟和小雷轮换着邮寄生活费,这些事情都由李碧叶完成。

朱自强很久没有跟李碧叶在一起“那个”了,有几次两人明明约好,已经兵戎相见的时候,陈字奇一个电话,或者办公室值班人员直接跑到他的小屋里找人,这样的时候,朱自强总是很恼火,老子连女人都没时间碰了。

这年全县的各项工作开展顺利,基本上按年初预定的工作计划完成,可是作为秘书的朱自强来说,又开始了一段屁股冒烟的生活,年底要汇总写报告,写各种文件,写次年的计划,做好有关经济、法律方面的总结工作,还要照顾到办公室的工作,机关大楼里其他部门的总结工作也要进行督察,而陈字奇作为分管法律和经济的主要领导,这两方面的工作简直多得让人头皮发麻,经济方面的分析报告,各种数据还可以让李碧叶帮帮忙,法律方面的直接没人,除了碰到难题时请教一下马达外,基本上都是朱自强一人加班加点的干,这也直接造就了朱自强法律知识的飞速增长,对于如何准确把握国家的政策法规打下了坚实的根基。

就这样一直忙到春节前,朱自强现在坐在办公桌前就像一台飞速运转的小机器人,一心多用,手里在飞快地写着文件,嘴巴里不断地回答同事们的提问,眼睛时不时地还瞟几眼满桌子的材料,马达站在门口,脸带微笑地看着自己亲手挖掘出来的人才,就像喝了一杯陈年老酒般舒坦,整个县委办的人被朱自强调得团团转,反观那两个副主任老大人,轻松得恨不得唱点小曲什么的,省心啊!

马达等朱自强忙完一个段落冲他招招手叫道:“自强,来我办公室一趟。”

朱自强拧上钢笔盖子,风一般地飘出了办公室,他人刚一走,里边的人全吁地长出一口气,陈钢首先骂道:“这小家伙脑子里是不是装了什么东西?咱们跟他做同事亏死啦!几位姐姐,怎么你们一个个都心甘情愿地任这小子摆布啊?”

第三卷 蓄势的政客 第六十二章 放假

李本群边揉着脑门边娇声娇气地说:“陈钢啊,人家自强可是年纪最小,事儿干得最多的一个,这不是看不过去吗?我们能帮就帮,再说平时让他做什么事从来不打折扣,不像有的人,整天就想着当普希金……”

陈钢急忙举起双手叫道:“停停,李姐我错了!活干了还不让人发发牢骚吗?”

吴家英笑嘻嘻地说:“小钢啊,不是大姐说你,你看看你自己整天就把自己整得阴阳怪气的,自强来了后比老马还凶,不过累归累,但是我心里头呀,塌实!”

陈钢没料到自己针对朱自强说了两句,马上就惹来两个高音喇叭的反击,赶紧往门外一溜:“我上厕所……”

后边吴家英追着叫:“上完回来整理材料啊!”

陈钢郁闷坏了,心里暗暗地不服气,朱自强这家伙字写得好些而已,要说那些报告总结什么的,能显什么水平?怎么人人都当他是宝一样?唉,看来真是高处不胜寒啊!晚上回去再写两篇诗歌,无论如何一定要坚持投稿,不整点名气出来,肯定要被朱自强压着翻不了身!

马达轻轻地把门关上,转过身来,看着朱自强笑道:“放松点儿,呵呵,别把自己绷得这么紧,我看你最近差不多找到窍门了,想跟你聊点心得。”

朱自强跟在马达身后入座,微微地皱着眉头说道:“还差得远啊!要学的东西太多,最近我在看农业方面的资料,主任,现在我才深有体会,秘书工作……真不是人干的!”

马达哈哈地大笑起来,笑声震得满屋回响,朱自强心里暗骂:男笑痴、女笑怪,背起娃儿谈恋爱。马达笑完后边喘气边看着朱自强道:“放松点老弟,你这段时间把自己的神经压得太紧了,这要是一断的话,这后果就严重了。紧了三个月,差不多该松松了,把你兜里的记事本给我看看。”

朱自强掏了出来,这是他自己随身携带的备忘录,记录了最近一段时间的工作,当然主要还是陈字奇的工作。马达边看边点头:“不错不错,已经完全上路了,接下来你不用这么忙,快过年了嘛,逢年过节总该休息一段时间,明天开始我放你大假,过完年后正月初八再来上班。”

朱自强听到这话,心里就有些不乐意了,办公室里那两位大姐可是说了,县委办公室只有召开会议、过年过节的时候有油水,比如给上级领导送礼,下边的来拜年,反正烟啊酒的足足可以堆满小半个办公室,到时候大家分赃散伙回家过年。这个时候马达把他放走,不是要老子什么都捞不到吗?

马达看着朱自强的表情,马上就明白过来了,和颜悦色地说:“小伙子,单纯些,你还年青,别沾上这些官场的陋习啊,你放心,该你的就是你的,我放你走是为你好,你现在是二把手的专职秘书,多少人想往你这儿靠关系打点,如果你现在不走,再过两天我怕你想走都难了。嗯……我这么跟你说吧,现在这股送礼的风气不好,你过早地涉入了对你将来的发展影响很坏,以后有什么机会的话,人家会说,看这家伙收我礼物的时候怎么怎么样?现在说的比唱的好听。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呵呵,你应该听说过我从不往家里拿东西,当然也没有往纪委上缴,卖了返回到送礼人的所在地,唉,这事儿做得有点不漂亮,但我也没法子。原物退回吧,伤了同志们的感情,以后工作不好开展,不退吧,我又接不下来,党性原则问题,只好卖了,要么给贫困学生,要么捐给困难户。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朱自强一脸感动地说:“明白了主任,你这么爱护我,唉,有时候没你这位大哥指点,我还真是会犯糊涂。”心里却在哀嚎:老子的压岁钱啊,面子上怎么过得去哟。

马达笑道点点头,不再这个话题上纠缠:“你已经正式转正了,待遇是干部,过完年后,三月底有三科自考,呵呵,时间很紧,有没有信心过关?”说起马达对他的关心,确实让朱自强没什么挑剔的,报自考的时候按马达的建议报考行政管理,本来高中毕业生不能直接报考这个专业的本科,但是专门打过招呼后,也让他顺利地报考了,等他报完名回去,正在为买资料等事情伤脑筋的时候,马达已经把这个专业的所有书籍放到了他的办公桌上。

“主任……”

马达摇手道:“这会儿没人,还是叫马哥吧,春节就到我家来过?”

朱自强看着笑吟吟的马达,心下非常感动。这是父母去世后的第一个春节,之前工作繁忙,他根本没有时间考虑有关过年的事情,对于马达忽然提出的邀请,他感到有些盛情难却,想了想,还是决定推辞不去为好,毕竟是别人一家团圆的日子,作为一个外人横插进去影响别人的过节心情。朱自强是万分不愿的。这些念头在朱自强心中电光石火般闪过。摇摇头说:“马哥,谢谢你的一番好意,今年我想回狗街过春节,一来是和分别的朋友们聚聚,二来也给父母上坟。”马达看着朱自强,神情有些迟疑,他见朱自强的神色如此坚定,暗暗的叹口气说:“好吧!我不为难你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一定要和我说。”

***

小雷和玉烟都已经回家好些天了还没见着朱自强的人影儿。两人都是从省城搭长途客车回来的,路经狗街就下车了,两人到家后的次日就到县城找朱自强,但宿舍里只有李碧叶一个人,问清朱自强的情况,小雷还罢了,杨玉烟心里有些气忿,还说只是好朋友!李碧叶都已经公然住到了“家”里,看着李碧叶把朱自强的屋子打理格外整洁,杨玉烟不禁黯然神伤,在首都生活了半年的大学生,此时再没法遮掩对情郎的思念,红着双眼转身就离开了。李碧叶追在后边连哄连骗才把人请回来。

小雷老神在在的坐屋里泡茶,听录音机里的卡带,一场游戏一场梦啊,那忧伤的歌喉唱出了心灵的痛处,歌手的挫折和磨难造就了如此独特而动人的歌声,小雷喃喃地说:“忧伤啊……”冷不防头上被人甩了一巴掌,转头一看,原来是洛永,小半年不见,这家伙又黑又壮,脸上还是一付憨厚的笑容,小雷翻着白眼骂道:“憨不死你的,我现在的头脑价值连城,凡夫俗子一律休碰!下次再敢把你的脏爪子放上来,哼哼,老子就不客气啦。”

洛永故意把眼睛瞪得溜圆:“来…来来,试试!”

小雷瞄了两眼洛永健壮的体格,嘘了一声:“君子动口,小人动手,我放过你了,同时也原谅你了!”

杨玉烟和李碧叶并排着走上楼来,刚好听到小雷这句话,杨玉烟忍不住骂道:“打肿脸充胖子,小雷你怎么才去西安四个月个就变得这么不要脸了?”

小雷腾地一下就跳起来,立正敬礼,另一手还不忘拉拉洛永:“报告大嫂,小弟已经练成了金坏不坏脸,请大嫂检阅!”

杨玉烟啐了一口:“谁是你大嫂啊?别乱叫哦,小心我告你耍流氓。”小雷不理杨玉烟的话,抽着鼻子吸气:“酸!太酸了!北京有这么好的醋吗?”

杨玉烟做势欲打,小雷滑稽无比的缩了一下脖子,嬉皮笑脸的说:“你们俩谁是大夫人谁是小夫人啊?或者是一般大小?我说李碧叶啊,你霸占人家的老公好几个月了,这个这个……按照平均分配的原则,让我们的酸玉烟抓紧时间过把瘾。”李碧叶嗔骂道:“你这个死小子,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哟…哟…我们的李大会计不简单呐,来来笑一个,让我看看象牙什么样子。”李碧叶面对小雷的打趣,一时气极,杏眼圆瞪,就这么恨恨的看着小雷。杨玉烟见状,忍不住说道:“这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啊。”话音刚落,洛永十分兴奋的叫道:“自…自强…你…你来了。”几人回头一看,是朱自强下班回来了。玉烟陡然见看到日夜思念的情郎,怔怔的发呆,朱自强见到玉烟,先是呆了一下,其实他早就听说玉烟和小雷回来了,可实在是没时间去看望两人,分别这么久,朱自强痴痴的看着她,张口就说道:“玉烟,你好吗?”杨玉烟“嗯”了一声,转头就走进屋里,她生怕在众人面前忍不住流泪。朱自强看着小雷笑了笑:“小狗鸡巴日的……”然后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小雷,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小雷觉得浑身不自在,有些心虚的说道:“别这样看啊哥哥,我可不是你的小白兔……”然后转头对洛永说:“永哥,身上带钱没?走,咱俩买菜去,今天要好好的庆祝一下。”然后拉着洛永飞快的向楼梯跑去。李碧叶笑眯眯的对朱自强说:“我和他们去买菜,你好好的陪陪玉烟吧!”说完不等朱自强答话径直走了。

朱自强走进屋子,见玉烟坐在床上,两眼微红,显然是刚刚哭过,唉,女孩子就是水做的,动不动就来水儿,几个月不见,玉烟的样子没什么大的变化,就是气质有些不同了,看起来更矜持,更让人难以造近,朱自强也说不清这是什么感觉,不会是读个大学真有这么牛吧?

朱自强微笑道:“怎么了?回来不是好好的嘛?”

杨玉烟轻哼了一声:“你可是大忙人,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想求见一面都难。”

朱自强不说话,无比恬静地看着她,心里暗暗好笑,跟老子玩这套,从八岁开始你一张嘴老子就知道你要说什么话!杨玉烟起先还有些固执地与朱自强对视,那双让她曾经无比朝思暮想的眸子,透出了更多的沉稳和柔情,当下心里泄气,嘴上已经忍不住柔声道:“我好想你……”

朱自强张开双手,放开怀抱,那意思很明显,来吧,我等你很久了,杨玉烟有些犯难,就这么任人宰割吗?可是朱自强那里透出来的自信,那种让人难以抵挡的魅力,从小他就是这样,现在还这样,将来呢?管它的!双眼一闭已经倒在朱自强的怀里。

朱自强轻声说道:“好玉烟,虽然在信里你一再说一切都好,很习惯北京的生活,可是我还是不相信,你说得很轻淡,我听说北方吃盐很重,唉,你会不会每次都用白开水泡饭吃呢?”

杨玉烟被朱自强的几句话就说得心动神摇,她在北京的生活好像被朱自强亲眼看着一般,的确啊,这几个月来,她每顿都是吃馒头稀饭,那些炒菜泡菜咸得不行,要么就太油腻了。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倒是你,我回来这么些天了你也不看看我,让人家心里好恨!我在外边天天对你日思夜想,你倒好,在家里搂个小美人儿,日子过得可安逸了!”

第三卷 蓄势的政客 第六十三章 看势

朱自强轻轻推开杨玉烟,眉毛轻轻地往上一挑,杨玉烟的心一下就被纠紧了,就是这个表情,不知道什么时候,不知道是哪一年哪一月哪一天,就是这个样子深深地迷住了杨玉烟,她在遥远的北京经常做梦见到朱自强挑飞的双眉,还有眼神里暗蕴的怒火,他在生谁的气呢?是我惹到他了吗?每次从梦中惊醒,杨玉烟就觉得苦涩无比,从理智上说,她不愿意跟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爱,可是这种铭心刻骨爱恋怎么可能甩得掉,朱自强太优秀了,由内到外,从小到大,要不是命运的打击,朱自强肯定是大学里的天之骄子!

心思颤栗的杨玉烟急忙道歉:“对不起自强,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朱自强确实有些生气,老子累死累活,心里倒是想把李碧叶给就地正法了,可也得要有时间啊,现在倒好,反而吃些干醋来了,这算什么事儿?摆摆手道:“算了,我没什么,就是工作太忙,你现在也看到了,我恨不得能长出八只手来。你一定要相信我!我跟李碧叶真的没什么,你要是再这么让我背黑锅,我哪天就真的把事干了,免得被你冤枉!”

杨玉烟乖巧地点头,无论她在学校如何出色,如何冷若冰霜,可在朱自强的面前,她还是那个有些羞怯的小女生。

“我听碧叶说你经常十天半月的不回来,真的很累吗?”

朱自强蛮不在乎地笑笑:“万事开头难,把开头理顺了,后边就容易得多,你也不想想我是什么人?呵呵。”

杨玉烟看着朱自强飞扬的神情,心里暗暗可惜:“自强,你不上大学真的太可惜了!”

朱自强正色道:“你信不信我比你们提前两年拿到本科学历?”

杨玉烟转了几下眼珠,马上就明白过来:“你去报自考了?”朱自强嘴角的弧度加大,点点头:“是的,我不仅要拿本科,还要去考研究生,嘿嘿,玉烟你可得加油哦!”

对于朱自强有些变态的学习速度,杨玉烟是早有体会,狠狠地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会赶上你的!”

朱自强笑咪咪地说:“现在正事谈完,可不可以缓解一番相思之苦呢?”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杨玉烟满脸通红:“不…不要,我怕……万一他们回来了看到不好……”

朱自强就是见不得杨玉烟这付羞赧的样子:“咱们抓紧时间,半个小时搞定!呵呵,好玉烟,这几个月我都没那个那个,好宝贝儿,可想死我了……”

杨玉烟低下头,轻声道:“自强,你如果真的想要,今晚……”

朱自强赶紧正身道:“开玩笑,我说过要等到结婚那晚的,咱们忍住,你是不是怕手酸,这个……算了!说说你在学校的情况!

***

一刀没死,两刀也没死,那鸡就在阳台上四处蹦跳,洛永一下就急,不顾鸡血乱溅,一把抓住了按在菜板上,使劲一刀就把鸡头剁下,李碧叶被吓得啊地惨叫一声,嘴里呜呜大骂道:“洛永你不得好死,哪有你这么杀鸡的!”

洛永嘿嘿傻笑几声,嘴里骂道:“这这个鸡鸡日的,老老子看你再再跳!”朱自强阳台的门外伸了个头进来,看到满阳台的鸡毛鸡血,苦着脸叫道:“洛永,你们杀只鸡而已,不用搞得乱七八糟吧!”说完头一缩,继续回去陪他的小玉烟了,玉烟一直在不停地说,学北京人说话,讲宿舍里天南海北的姐妹们,讲教授们的怪癖,说着说着,外出买菜的人就回来了。

朱自强眼瞅着自己的屋子被几人弄得到处鸡毛乱飞,血迹斑斑,小雷更是兴奋地跟洛永讨论吃红烧鸡还是清蒸鸡,杨玉烟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一把抢过还没拔完毛的鸡,动手开始打理起来,小雷得意地奸笑几声,与洛永眉来眼去的闪人了,朱自强趁两人不注意,腿一抬就每人屁股上赏了一记,小雷痛得眉毛眼睛挤成一堆,苦笑道:“恃强凌弱,非英雄所为!身为老大,欺负手下,非君子所为!”

洛永也跟着猛力点头,嗯嗯声援。朱自强贼笑道:“老子早非君子,所以对付不要脸的小人嘛,自然要无耻些,对不对?”

小雷精得跟鬼一般,赶紧拍马屁:“老大千万不要自贬身价,以你老人家的英明神武,给小的们树立了千秋万代的不朽形象,我们这辈子是望尘莫及,拍马也别想赶得上你老的万分之一啊。”

朱自强摇摇头,无奈地说:“唉……好兄弟啊,亏得你们如此明白事理,看来我老人家一片苦心确实没有白废,要不,你们去把鸡弄好了给我端上来,唉唉,我知道兄弟们的手艺了得,实在是委屈你们了。”说完似笑非笑地看着小雷,小雷搓搓鼻子,脸臭臭地说:“举手投降!太过分了,我这半分期每天晚上都跟人斗嘴,那就从来没输过,你真不是人!”

朱自强嘿嘿阴笑几声,悄悄地靠了过去,小雷马上举手叫道:“哥,大哥!你是‘巨神’好不好?我错了!弟弟错得离谱,错得十万八千里之外,我马上就动手,玉烟嫂子你行行好,让我来弄吧,不然我就快成死鸡了!”

玉烟哈哈大笑道:“自强,你就别整人了,一边聊去,别在这儿妨着我。”

当下兄弟三人闪到里间去,小雷叹口气,指指外边忙碌的两个女人:“自强,形势不妙啊!你没来之前玉烟差点就冲回去了,要不是碧叶死劝活拉的,现在哪能见到人?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朱自强扁扁嘴,看着洛永一脸期待的样子,忍不住就给这小色鬼一巴掌:“别当老子不晓得你在外边乱搞的事,妈的!看你那点出息,就只会出钱嫖女人吗?”

小雷惊讶地看了洛永一眼,拽拽眼前的家伙问朱自强:“这……真的?永哥,改天把弟弟带上开开洋荤……”

朱自强被气得直翻白眼,这两个家伙真是没救了,幸好吴飞不在,要不然三人行,肯定嫖娼结之,小雷脸皮奇厚地说:“自强,你倒好,两个美女轮翻伺候,可怜我们当了快二十年的处男,惨惨惨啊,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朱自强笑着摇摇头:“老子跟你一样,玉烟嘛,我是舍不得现在就摘了,等到完全成熟时再说,至于李碧叶,嘘……小声点,她对我贼心不死,说是做最好的朋友,唉,只好随其自然,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来去自由,去留随心,没什么大不了的。”

小雷竖起大拇指笑道:“赞一个!这才是男人!”

朱自强眯着眼睛发笑,小雷从小到大最怕他这付样子,心里暗骂一句黄鼠狼,可转念一想,老子不成鸡了?

朱自强问道:“说说看,男人应该怎么样?”

小雷听到这话题立马就来了兴头:“咱们晚生了几十年,不然一定要打日本鬼子,建功立业,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来,唉,可惜现在是和平年代,不打仗,没得玩喽,可惜了咱们这一身本事,嘿嘿嘿。”

朱自强摇头道:“你呀,原来胆小如鼠的家伙,才去半个学期就变得这么愤青了,嘿嘿,看来大学真是个大染缸啊,不过你怎么不学学那些勤学苦练的才子,偏偏跟一帮愤青在一起呢?算了算了,咱们不说这个,反正现在你跟玉烟在大学里,要是不学点真本事出来,老子早晚收拾你!”

小雷脸色有些郁闷,沉声道:“自强,我现在很后悔去读这狗屁的大学,里边学的东西全是没用的,我的水利专业要在第三年才开始学,可这前两年还是那些没用的课本,想想就让人丧气。说说你这几个月怎么样?”

朱自强看看洛永,两人也是见少离多,沉吟了一下才说道:“算是基本上路了,官场里的机谋诈变还没有涉及,现在主要是学习,你们也看到了,就是忙,忙得屁股冒烟,原先读书的时候就没想过工作是什么滋味,现在真他妈要命。”

小雷笑道:“你不是吧,以你的脑袋还会叫苦?少在我面前装了,要说难的话估计就是前三个月,现在嘛,我猜你早就得心应手了,是不是?”

朱自强苦笑道:“哪有这样简单,现在我也只是能胜任秘书工作,其他的言之尚早,你可能不知道这两年国家正在调整,上上下下都在思考,但是我相信早晚会出现变化的。”

小雷道:“这点我在学校里也听说了,有几个教授还做出过分析,去年那次学潮引发了阵痛,现在可以基本肯定的是,国家一定会坚持走改革开放的路子,至于怎么走,走向哪儿,用多大的力量,现在还看不出来,新的国家领导人会拿出一套什么样的法子?这些问题都需要时间来验证。”

朱自强道:“小雷,看来这大学确实没白念,起码眼界开了,视野宽了,看问题也没局限性了,这样好,虽然现在面临着很多问题,但是最主要的一个还是稳定,搞改革要是没有个稳定的社会环境、稳定的政治环境,那就是一纸空文,满嘴废话。但是不管有多少问题,现在我觉得最根本的问题还是在人!有的地方想甩开手脚大干一番,可是又怕触犯上边的政策走向,有的地方还是坚持原来的路线,小搞小闹,不痛不痒,可不管是大干还是小干,最大的问题就是人的思想不统一,一把手当应声虫,二把手是锐意进取派,三把手是个以权谋私的家伙,这样一个地方的行政工作不乱套才怪!”

小雷接过朱自强的话,盯着朱自强的眼睛说:“所以全国上下都在等!等上边的一句话?”

朱自强点头道:“是的,等这么一句话,等领路人指明方向,等他喊出号子,大伙要使多大劲,怎么使劲,朝哪些地方使劲,就等他一句话。”

小雷突然问道:“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朱自强愣了一下,这个问题太突然了,自己怎么可能站在那样的高度,但是小雷既然问了,朱自强也没有不回答的道理,想了想,缓缓说道:“坚决些!大胆些!再放开些!”

第三卷 蓄势的政客 第六十四章 过年

洛永听得一头雾水,茫然不解地看着两人,嘴巴咧咧,但还是一句话没说,小雷呆呆地想着朱自强的话,过了好一会儿,整个屋子都静了下来,外边飘出阵阵鸡香味,阳台两个女孩在说着离别后的种种,小雷猛地拍了一下大腿:“对呀!肯定是这样!”

朱自强微笑着没说话,指着床头一堆文件道:“小雷,你有时间就看看这些,贫穷的原因是什么?嘿嘿,缘于制度的不合理啊。”

小雷再次被朱自强的话所震慑,嘴里喃喃地说:“制度的不合理?制度的不合理……呵呵,自强,我真是佩服你呀,你这才叫做足不出户能知天下事!确实是一句话道破天机啊,教育制度,行政制度,管理制度,用人制度,连一本小小的购粮证都透出了不适应时事发展的需要啊,看来国家真的要动大刑了。自强,你的打算是什么?”

朱自强道:“继续读书!”

小雷摇头叹息道:“看来你真是每一步都比我们走得快,说说现在的这个陈书记吧。”

朱自强想了一下道:“有真本事,但更是个当官的材料,城府很深,做事让人有点摸不着边,唯一的缺点可能就是太热衷于权力。”

说完两人都沉默下来,这对功勋县来说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只要这人还想着办事,还能办事就已经很不错了。此时洛永突然说道:“自自强,你你你什么时候那个……那个……当县长?”

小雷和朱自强两人陡然听到这话,忍不住大笑起来,小雷道:“怎么了小永?这么急着想看朱自强当县长啊?”

洛永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我我……那个……想想给自自强开开开车。”

朱自强听得心里感动,狠狠地一把搂着洛永的肩头道:“放心小永!只要有那么一天,我的专职驾驶员肯定是你!”

洛永听到这话,马上就两眼放光,他从小到大就跟朱自强在一起,最近这几年虽说相聚的时间不多,可是对朱自强的那种依赖却日益加重,只要一跟朱自强在一起,哪怕什么都不干,他也觉得塌实,现在有朱自强的承诺,以后就可以天天陪着他了,这比什么都强。

小雷也激动地说:“自强,真有那么一天,我一定要回来,咱们三人永远在一起!”

朱自强伸出两手紧紧地握着两人道:“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吃过饭后,朱自强把放假的消息说了,最高兴的要算杨玉烟,这样朱自强到狗街过年,两人差不多可以呆半个月。

朱自强收拾了一下东西,然后悄悄对李碧叶说:“给我预支点钱吧,虽然不能风光一回,起码也不能太寒酸了。”

李碧叶捂着嘴咯吱一声就笑了起来:“两百块够了吗?”

朱自强抓着头笑道:“我还有那么多钱吗?”

李碧叶没回答他的话,飞快地抹净饭桌:“你等着我去取钱。”说完风一样地冲出了屋子,朱自强暗暗好笑,女人啊……他知道就他那点工资,每月还给小雷和玉烟寄生活费,虽说他个人的开支都是靠出差费撑着,可一个月下来也没有多少余款。

玉烟、小雷和洛永等李碧叶回来后,跟着朱自强高高兴兴地回家过年了。

***

猪肝拎着一瓶茅台酒,左右坐着王国宝和张军,回子不兴过春节,三人都是汉族,大年三十的,虽然身处异乡,也得走走过场,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猪肝对两人也大致了解,张军这人不简单,十八岁当兵,在部队里干了八年,参加了越战,是侦察营里的头号尖刀,八四年的时候,喝醉了打断团政委的四条肋骨,由于战功不小,只被勒令退伍,但他是农村兵,在部队又没混个一官半职,回家后只好老实当农民。

转业后第二年,张军在老家娶了个老实巴交的女人,次年生了一对双生子,这小日过得越发滋润了。一直到去年,他婆娘子宫里生了颗肿瘤,县医院检查后明确告诉他,只有到市医院去开刀,张军当了八年兵多少有些见识,知道这肿瘤就是癌症,拖得久了会要人命的,两个孩子刚上小学一年级,婆娘病得三根骨头两根筋,把孩子安排给老人照看,张军果断的带着婆娘上市里治疗,可一住进去那钱花得跟流水一般,半个月功夫就把两口子辛苦攒下的钱花了个精光,张军没办法只好出去找零工做,每天三五块的挣,可也只够营养费,眼看着医院要赶人了,张军没法子,只好去军分区求救,好歹他也在战场上立过功。

可到了军分区后,倒楣的张军竟然碰到了当年被他殴打的团政委,现在是曲高市军分区的司令员。这下张军彻底没辙了。

一分钱逼死英雄汉,张军当时就恶从胆边生,心里一发狠,当晚潜回功勋县,趁夜抢了三家个体户,以他的身手,如果把事情做绝点,比如先把人干晕了,或者直接杀人灭口也非难事,偏偏这人在部队呆的时间,老是觉得自己是人民子弟兵,半强迫半威吓地抢了人家的钱,嘴上还说好是借的,将来一定还。

从功勋县到市里有七十公里,张军刚走半个小时,后边刑警队的人就追上来了,抓捕后人证物证样样俱在,想赖都赖不掉,张军哭着喊着要救婆娘,等第二天公安的人员派人到市医院去查证,得知张军婆娘于当晚已经抢救无效死亡。得到这个消息,张军当时就傻了。

七年有期徒刑!七年后他的两个儿子怎么样?他被关后,老人肯定承担不起两个孩子的学费,正当张军陷入到绝望深渊时,碰到猪肝逃跑,这就有了后来跟随朱自强的一幕。再加上他跟猪肝这些天来,不论是拳脚交往还是开诚谈心,两人都有很多相通之处。

猪肝是个血性人,听了张军的故事后,气得牙痒,可是这样的事情怨得了谁呢?都是钱闹的!

王国宝的年纪比表面上大,已经四十二岁了,是老高中生,文革的时候在供销社干过会计,猪肝提到现在的公安局长彭家昆时,王国宝哈哈大笑说,当年彭家昆还跟他一起偷过洋芋。

至于王国宝怎么会成为偷牛贼的,这倒有点戏剧性,按说他在供销社里工作,工资待遇在当时都是一流的,可这家伙天性喜欢搞实业,从信用社贷了笔款子出来搞养殖业,就是养牛,他的想法也挺不错,买了牛仔然后分给当地农户喂养,出栏后五五分成,农民碰到这种好事哪有不答应的?

王国宝开始学习畜牧业,关于牛的那些大大小小病症,花两年时间,他已经差不多是半个兽医了。这样三年下来,还真别说,王国宝买的十二头牛变成了二十七头牛,并且还掉了信用社的贷款,据他自己说,当时在本地那种风光啊……王国宝也成了第一批万元富。

事情坏就坏在农户们起了贪心,被当地乡政府的几个干部一怂恿,全部就反水不认账了,为什么呢?老子起早贪黑地帮你养牛,你还拿一半的大头,眼红啊,想想也是,王国宝这么多牛,一头牛分下来才几百块,可是上十头分下来,就不得了啊。

于是等王国宝带着人来牵牛的时候,农民们准好了锄头铲子,坚决不承认是王国宝的牛,你凭什么说是你的牛?有没有字据?乡民想得简单,反正你王国宝也成了万元富,黑你一头牛有啥了不得的?你不就是损失了买牛仔的钱吗?

可王国宝不干了,到派出所去告状,人家一问,有没有什么证据?是啊,那牛可是人家打小就养起的,牛有多重,每天吃些什么?皮毛如何?一个个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这下王国宝傻眼了,想不到老子精明一世,最后竟然栽在一帮文盲手里。

不甘心啊不甘心,王国宝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所以只好采取最笨的办法,偷!老子把自己的牛一头头地偷回来!

王国宝一脸陶醉地说:“想当年老子可是万元富啊!”

猪肝忍不住骂道:“万元富?有什么了不起,桃源村里随便出来一个都是万元富。”

张军和王国宝两人听得一怔,不会吧,就住土墙房,坐这种烂草墩还是万元富?猪肝嘿嘿笑道:“这些回子全是不要命的人,他们每年就做两件事儿,一是跟人抢矿,二是做烟草生意。”

王国宝马上就哦地一声,表示明白了,张军有些犯糊涂,问道:“这两样有这么挣钱吗?”

王国宝抢在猪肝的前头说:“这烟生意可挣钱了,国家实行的是烟草专卖,从收烤烟叶到香烟专卖都是由国家一手掌握的,这里边的利润大得惊人,我这么跟你说吧,烟叶站的人把农民辛苦种的烟按级分,本来是特等的他给你划个一等,以此类推,这样下来,烟叶站的人就可以从中吃差价,如果是私人做的更好,如果你是烟叶站站长,我跟你是哥们儿,那我就去花低价收些烂烟叶来,以次充好,你给我把等级划高点,这样一车烟随便挣七八千块,还有就是香烟专卖,这出厂价和批发价就悬殊得大,烟草公司的人从烟厂里把烟调出来,往往一包烟的利润是百分之三十到五十,你想想,如果你去用厂价拿出一批烟来批给零售商是多少赚头?最后就是做假烟,我看桃源村紧挨着咱们曲高烟厂,肯定有什么门道,做点假烟太正常了,这更是一本万利的好事儿。”

第三卷 蓄势的政客 第六十五章 图利

王国宝这么一说,张军听得两眼发亮,这人可是差点被钱逼疯了的人,紧接着问:“那矿又是怎么说?”

王国宝傲然地笑道:“那矿嘛更简单了,就是偷挖偷采,我听说回子窝里主要是出产铜矿和银矿,这偷挖偷采一来是免掉了各种行政费用,二来嘛就是税收,没了这两样还不大赚特赚?现在一吨品位高的铜可以卖到一万二左右,所以人家每年只要干那么一两回,一家人就可以过得很舒服了。”

张军眨眨眼问道:“我老家那儿也有大量的矿藏,前年地质队的来考察时说这里矿藏是全国数一数二的。”

王国宝问道:“是什么矿?”

“铅锌矿。”

王国宝呸地骂道:“那玩意不值钱!两三百块一吨,开采又费劲,投入大回报小,几万块钱泡都不起一个,投几十万吧,哪年哪月才收得回来?”

张军突然对猪肝道:“老肝炎,咱们也干吧!你在桃源村这么高的声望,如果你带头干,肯定赚大钱!现在图的是什么,不就是钱?有了钱还怕个逑!”

王国宝也热切地看着猪肝,这些日子以来,三人东躲西藏就是怕被追捕回去,可是几个月过去了,每日不是喝酒就是打架,反正整天闲得让人发慌。猪肝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才道:“我原来是这么想的,可那时是为了我弟弟,唉,现在听说他已经参加工作了,我一下没了主张,钱是好东西,可咱们在这儿始终是外来人,这些回子挺排外的,表面看他们是服我,可是眼睛是黑的,银子是白的,到时候谁他妈敢保证他们不会跟咱们玩阴的?”

王国宝眼珠子不停地转动,他现在是铁了心地跟着猪肝,这小家伙能打能杀,还天杀有股子狠劲,跟着这种人,只要常常提醒一下,保证不吃亏!“老肝炎,我看这样吧,咱们不做烟生意,也不跟他们抢矿,咱们到邻省去打几个矿山下来,然后大家按人头分,这样回子们也愿意,咱们也有赚头!”

张军急忙点头道:“是啊是啊,咱们三人总不能这样一直躲着,我家里还有两个孩儿要用钱呢。”

猪肝听从朱自强的话没把打死人的事告诉两人,并且也叮嘱了当时在场的几个回子,这再去打,要是事情暴露了……想到这儿猪肝摇摇头道:“不行!我跟那边的人结仇很深,具体是怎么回事,你俩也别问了。等我跟马家三兄弟商量一下,要是他们能跟咱们绑起来干最好,要不然,哼!”

王国宝被他那声冷哼吓得打了个颤,这狗日的好重的杀气,张军喝半瓶酒也上了兴头,全身散发着爆烈的杀气,嘶哑着嗓子叫道:“干掉他们!反正老子跟你以后就打定了亡命天涯的主意!你指哪儿我打哪儿,再去弄几把枪来,凭咱们两人,还有摆不平的?”

猪肝灌了口酒,扬着酒瓶子道:“嘿嘿,老子们今后要天天喝茅台,抽红塔山,妈的!那才是人过的日子,反正现在咱们都是亡命徒了!一枪是死,十枪还是死!”

张军猛地举起酒瓶冲两人说:“以后老肝炎就是我的头儿!老大,我敬你!”

王国宝也满脸胀红地举起酒瓶子说:“老大,来,喝了!”

三人喝完瓶中酒,一起唱开了十五的月亮,猪肝心里掠过朱自强的笑容,心里默默地说:老三,哥哥给你拜年了,祝你平步青运,官运亨通!

***

此时的朱自强选择在杨少华家吃年夜饭,对这位小学时的起蒙老师,朱自强有种天生的亲切感,正是杨少华打开了知识的大门,正是杨少华开启了他的大脑。

他和杨玉烟两人的关系早已经得到杨少华的默许,对于朱自强这位亦徒亦子的家伙,杨少华打小就喜爱。他的大女儿杨玉紫,现在分到了狗街镇政府,成为了一名乡干部,杨玉紫不爱说话,小时候她很讨厌有些流里流气的朱自强,可是这次再见到朱自强,那眼睛总是四处飘忽,看着妹妹依偎在朱自强身边的情形,心里有些失落。她亲眼目睹了妹妹及这帮小兄弟们这些年的经历,对于朱自强,现在也不再那么排斥。

杨玉虎好像天生跟朱自强特别亲近,竟然会主动叫朱自强大哥,口水拉起细线,朱自强爱惜地帮他擦去,摸摸他的头,把杨玉烟带回来的棒棒糖塞在他嘴里,这小子马上笑得咯咯响。

一边吃饭一边看中央台的春节联欢晚会,虽然是黑白电视机,可一点都不影响全家人过节的好心情。

杨少华跟朱自强聊着一些政府工作的事情,听了朱自强最近几个月的心得,点头赞成道:“还是要拿文凭的,对了,玉紫不也是报了自考吗?是不是玉紫?”

杨玉紫这会儿看电视正看得入神,闻言点头道:“今年刚报的,中文系。”

杨少华笑道:“玉紫啊,那你有时间要多向自强请教,别看他比你小,知识面和学习方法可你厉害多了。”

朱自强急忙道:“杨老师别这么说,玉紫大姐可是我们的榜样,如果不是当时环境差,她现在肯定快大学毕业了。”

听到大学这个词,父女三人的脸色都黯然下来,朱自强继续摸着杨玉虎的头道:“呵呵,我不也没上大学吗?当初老师最大的愿望就是让我上大学,说来我是最不争气的一个了。”

杨玉烟接口道:“那是你脑筋短路,自己不去上!”

杨少华有意叉开话题:“对了,明天初一是个好日子,自强记得给你爸妈上坟去。”

朱自强点点头,爸……妈……想到双亲,朱自强瞅着这一家子人,如果二老还在,过年的光景又当如何呢?自从猪大肠死后,他和五花肉都是呆在县城过年,母子俩守着年夜饭,没电视没音乐,放一串鞭炮,互相拜个年也就算过了,现在只有自己单身一人了。

杨少华又看了一会儿电视,突然对杨玉虎道:“三儿,走,爸爸带你放鞭炮去。”玉虎听到鞭炮两个字时,眼睛里透出孩子才有的兴奋,歪歪扭扭地站起来,一把抓着杨少华的手,就往门口走去。

朱自强听到杨少华呼唤那声三儿时,差点就应声答应出来,可转念就明白这是杨少华在喊玉虎,三儿……三儿……朱自强心里好像被什么尖锐的利器扎穿了,五脏六腑都翻滚起来疼痛!多么熟悉的呼喊啊,子欲养而亲不在,父亲母亲两位老大人,黄泉路可好走么?

杨玉烟看着电视里的相声笑得弯腰擦泪,此时的杨玉紫反而观注着朱自强,就在父亲刚刚叫弟弟的时候,朱自强的眼睛明显红了,他现在是孤儿了,哥哥不在,父母双逝,好可怜的人儿。

正在这时,小雷拿着几串鞭炮走了进来,举着对朱自强叫道:“老大,走走,咱们也去过过瘾,好久没整炮仗了,呵呵,洛永在桥上等着呢。”

杨玉紫突然对朱自强道:“走吧三儿,我们也去放鞭炮。”

连杨玉烟在内,三人一下就呆住了,杨玉紫脸红成一片,心里羞急得要死!怎么好死不死的就说出来了呢?杨玉烟呆了一下,马上就哈哈大笑起来,一把挽着姐姐的手,抢先就出门去。

小雷眼睛瞟向朱自强,然后比划了一下大拇指,挤挤眉头,转身飞快跟了出去。朱自强有些哭笑不得,但是马上就想到了肯定是自己刚才听到那声三儿后,被杨玉紫发现,这个姐姐真有意思!她是对我有意思么?那敢情好,姐妹花,不摘对不起党和国家!

呯呯嘭嘭的鞭炮响彻整个狗街,炸碎的红色炮屑漂在清清的河面上,黑夜里的灯火把小镇装点得多彩多姿,电视里的歌声、锣鼓声、笑声洒满了每个角落,桥上的人一排排地站列着,这已经成了狗街的风俗,每年春节都到桥上放鞭炮,杨家姐妹花一人拿一支红香,香头迎风闪亮,引线时时发出嗞嗞的响声,惊得女孩们尖叫着不断扔出去。

玉虎满脸高兴,口水越发流得快了,这两年杨少华也解开了心结,狗街的人也慢慢认识了杨家这个白痴儿,但是谁也不敢小觑,人家可是出了个大学生呢,并且杨玉紫就在政府上班,谁还敢用轻视的眼神看呢?杨少华的心结多少也靠了自己的二女儿,要不是玉烟考到北京上大学,兴许他还是不敢把玉虎带出来,现在看着玉虎高兴的样子,杨少华的眼睛忍不住就湿润了。

朱自强悄悄地对杨少华说:“老师,幸福的感觉跟痛苦是一样的。”脸上的笑容非常真诚,杨少华点点头道:“是啊,有时候泪水不一定代表苦难。自强,想你爸妈?”

朱自强坦然地点头道:“很想!有时候愧疚的感觉让我有些难以承受。”

杨少华笑道:“你呀,犯傻了!虽然你现在没有去上大学,但是上不上大学不代表什么?关键是你自己要珍惜好自己,父母图子女什么?什么都不图,每一个做父母的都希望自己的子女健康、快乐、衣食无忧!所以你只要把自己的工作干好,把生活过好,把身体养好,对他们来说就是最大的孝敬。”

朱自强点点头道:“谢谢老师!我明白了!”

杨少华拍拍他的肩头道:“我最喜欢的就是你这点,一点就透,一说就明白,难得啊!自强,现在你算是步入了官场,我知道只要给你机会,你肯定大有作为,所以我想跟你说句老话: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朱自强再次强力点头道:“我记住了,老师你尽管放心!”

第三卷 蓄势的政客 第六十六章 蓄势

过完春节后,朱自强带着玉烟先行回到县城,玉烟送了朱自强一套大学英语,配着磁带,朱自强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心疼地说:“我给你的钱不是让你帮我买东西的。”

杨玉烟笑道:“你的英文基础这么好,要是放弃了怪可惜的,英语是国际通用语言,我在学校里算是见识了,大家都拼命地学,自强,我希望你也能尽快学好,这样将来我们就用外语聊天好不好?”

朱自强无奈地点头道:“我看你一点都不知道心疼人,两年内我要通过自考,工作没个准时,现在你又安排了这么艰巨的任务,唉,当真是命苦啊!”

杨玉烟打了他一下,笑骂道:“你少来了,装吧尽管装!对于你嘛,哼哼,再多几倍你也能应付。”

朱自强捉住她的手,爱惜地揉来揉去:“玉烟,在北京可不能把我忘了,更不准去找别的男人,我知道天子脚下,能人多了去……”杨玉烟抽出手来按在他的嘴上:“你在胡说什么呢?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样花心?别乱想,再说了你没了我不是还有碧叶吗?唉,说不定将来还有什么红叶树叶白叶蓝叶呢。”

朱自强搓着鼻子笑道:“好玉烟你别损我了好么?你现在可是我的亲人,你和二哥是我唯一的亲人呢。”

杨玉烟美眸含泪,深深地看着朱自强:“我这辈子就只有你这个男人,要是我变了心,就不得好死!”

李碧叶刚好进屋听到这句话,低下头对两人道:“自强,玉烟,我……我不是故意的……你们继续。”说完就想走,杨玉烟一把拉着她,从来羞怯的女孩子脸上露出坚定的神色道:“碧叶,我们之间的事情一定要说明白,现在这样大家心里都难受,你吃我的醋,我也吃你的醋,反倒便宜某某人。”

李碧叶听得好笑,捂着嘴,生怕笑出声来得罪了自己的太保。朱自强苦笑道:“你们商定吧,要活刮还是下乱刀?”

杨玉烟笑道:“你想得美,我告诉你,从现在开始我要跟碧叶统一战线,国共合作,坚决消灭帝国主义!”

朱自强觉得额头有冷汗冒出,急忙摆着手叫道:“姐姐哟,你还真敢讲,人家李碧叶这么全心全意地照顾我,你还要怎么样?”

杨玉烟这些天也听朱自强把李碧叶的事儿说了,心里非常矛盾,这李碧叶也真是做得出来,趁我不在的时候打算“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啊,这时间长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能不闹点什么意外出来么?

心里很快就打定主意:“碧叶,我不在的时候,谢谢你照顾自强,现在我又要离开了,如果你愿意的话……”转头对朱自强道:“自强,接受碧叶吧……我…我愿意跟她一起爱你!”

朱自强嘿嘿笑道:“怎么可能?将来怎么办?碧叶你别听她瞎说!”

李碧叶倒是满脸认真地看着杨玉烟:“我不以为你在开玩笑,我也非常认真地跟你说,我确实很爱朱自强,我离不开他,真的!一天见不到他我心里就慌得很,如果你真的愿意让我分享的话,我宁愿一辈子不结婚!”

朱自强和杨玉烟听到这话同时震动起来,两人木讷地看着李碧叶,杨玉烟在心里悄悄地问自己,愿不愿意为了爱而放弃名份,也许还要承受其他种种误解和流言!答案是能,为了朱自强,杨玉烟在心理暗暗肯定,什么罪都愿背!

朱自强苦笑道:“碧叶,不要这样子!玉烟,你也真是的,我这么大的人还不会照顾自己么?两位美女!这事儿不要再说了,我绝对不可能同意的,一来,现在是一夫一妻制,二来嘛,我将来的工作也决定了不可能有小老婆!碧叶,如果你真的爱我,那就答应我一件事!”

李碧叶怔怔地看着朱自强,真的不行吗?是啊,朱自强是当官的料,早晚是领导干部,怎么能可能有两个老婆呢?

“你说吧,我尽力而为。”

朱自强看着李碧叶,再看看杨玉烟:“玉烟也要答应我,不论如何都要珍惜自己,保重自己,好好生活,快快乐乐!”

李碧叶苦笑道:“朱自强,你觉得我离开你会幸福吗?”

杨玉烟陡然听到李碧叶这么直白的话,顿时有种如坠冰窟的感觉,急忙道:“自强,你就答应碧叶吧……”

朱自强心里涌起一种无力感,又是好笑又是好气,这两个女孩真的犯傻了!嘴里冷峻地说:“不行,碧叶,如果你愿意,我们一辈子是好朋友!如果你不愿意,就算要翻脸成仇也无所谓!从今天开始你把钥匙还我,自己去寻找自己的幸福,我……有玉烟一个就够了!”

话说到这个地步,已经是完全讲开了,李碧叶没有把钥匙交出来,杨玉烟最后只好退步,因为朱自强的眼光完全让她没有办法心软下来,她也明白,现在一退就有可能永远失去真爱。

李碧叶说:“好吧,我们永远是朋友!自强,以后不管你碰到任何麻烦,我一定会帮你!”

***

小雷和玉烟再次踏上了北上的路,这次两人决定七月的暑假就不回来了,这让朱自强有些怅然若失,可是想想这有利于两人尽快融入到社会中来,也不好提出异议。

一九九一年的自考在朱自强创造的一系列令人目瞪口呆的成绩中飞快而逝,令人完全没想到,这家伙自考的成绩这么优秀,简直令人怀疑他是不是上完大学再来考的?

朱自强的自考刺激得李碧叶也开始拼命了,但是对朱自强最佩服的还是杨玉紫,因为同属政府工作人员,杨玉紫忍不住找各种各样的理由靠近朱自强,爱情就像一个魔鬼,它占据了玉紫所有的心智,控制了她的行动。朱自强这么敏感的人哪会没有半点反应,但是一想到杨玉烟,内心实在是愧疚得紧,已经有一个李碧叶横插了,要是再把杨玉紫弄到手,虽说可以满足男人小小的虚荣心,但那种后果,想想都有些害怕更别提实际行动了。

一九九一年,曲高市的机场开工建设,程控电话开通,全省扶贫工作会议在功勋县召开,功勋县四十三万人口,竟然有二十八万人还没解决温饱问题,所以这次市里以功勋县为重点扶贫对象,省委也选定在此召开扶贫工作会议。

朱自强跟在陈字奇的身边,再一次领略了这位处级干部的为官之道,当然陈字奇也得益于自己的从教经历,在面对省市级两级领导时侃侃而谈,态度不卑不亢,显得极有涵养,同时也恰到好处地展现了自己的工作能力。可事实是这些工作大部份都是出自朱自强的手笔,现在陈字奇越来越轻松,连朱自强都有种假象,陈大书记是不是变成应声虫了?还是自己的代言人?

可马达不这么认为,反而时时提醒朱自强要注意自己的言行,特别是在陈字奇面前万万不能露出半分得意神态,还有就是尽量把自己隐藏得再深些,凡是公众场合,尽量不要让自己出现在陈字奇身边。

果然这一年下来,陈字奇对朱自强可是大加赞赏,用他的话说,不是小朱写的东西我都不认识了!

这一年朱自强的收获最大,摆脱了刚开始干秘书时的混乱后,生活再一次被他计划得井井有条,除了自学应考外,玉烟留下的大学英语,他也是半点没拉下,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政府工作,特别是陈字奇主管的两大方面,法律和经济,现在朱自强闭着眼睛都能把各项工作一一数出,而且他心中不断构思着要如何发展经济,增加各方面的收入,当然那些念头他不可能向陈字奇提出来,一旦说出,那么以陈字奇的精明哪会不明白其中的好处。

政治基础是什么?政绩又是什么?干部考核有些什么?这些朱自强心里明镜儿似的,现在他呆在县委办公室里,完全就成了马达替身,不呆在办公室里,他就是陈书记的智囊,政治基础不再是出身,而是你干了些什么事?那些政绩呢?政绩就是你干的事情要摆在所有人眼前,还要看有多少老百姓得到了好处,当然这些好处完全是上边的领导一句话!干部考核,嘿嘿,朱自强一想到这个就好笑,考来考去,还不是那个圈子的人在作表面文章!

朱自强现在最大的本事就是作文章,当秘书的人要给领导镶金边抬轿子,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得红的,红的说成金的。还有就是学会听话,听话有太大的学问啊,无论是什么领导讲话,无论他讲的东西是什么,朱自强都能竖着耳朵一字不差地听完,就算他发表长篇大论,可朱自强听完后,几句话就总结出来,意思只有一个,可话要说得多,说得细,说得不明白才算有本事!

开会的时候,这个上来喊一遍口号,那个上来挥挥拳头表忠心,朱自强每每看到这样的会议只能苦笑,能怎么办呢?那些已经成套成套的公文,大段大段地在浪费人民的血汗钱,本来是两三句话就可以搞定的事情,非要弄成几大篇文件,然后装作认真严肃的样子,这样就是踏实工作的干部吗?形势上必须这样啊,上行下效,反正这股风气已经形成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所以相对于县里另外的几个主要领导,朱自强对陈字奇还是怀有好感,起码这人讲话不啰嗦,当然不是说他不会扯皮,而是太能扯了,碰到什么会议,什么人参加,他就能扯出多大的皮来,有时候整体参会的人都被他扯得想发疯可发不了疯,有时几句话把众人骂得脸红耳赤,末了还安慰一下“你们的工作干得很出色,有不足是好事,这样才能让我看到明显的进步……”

朱自强就想到那些被男人占了便宜的娘们儿,当男人干完事站起来说:你很嫩,功夫很好,这次多给你点钱……关键是什么?当然是钱!只要你有钱什么都好说,于是那些干部们得了钱后就大张旗鼓地开干,但是上百万的扶贫资金扔进去,屁都没听到一个就完了,然后就是报告总结,失败经验教训,他妈全是帮人渣,陈字奇气得炸尸,可是能怎么样呢?事实已经形成了!

完了还是朱自强帮这些人擦屁股,钱都花在了什么地方,花了钱后为什么会失败,参考很多这样的报告后,朱自强已经成了编幌子的专家,他妈的,弄虚作假,指驴为马,朱自强心里的怒火一阵阵地冒,一百多万啊,就算全发到农民手中,这是多少斤大米?

第三卷 蓄势的政客 第六十七章 纯心

但是一年后,进入一九九二年,这是一个春天呐,国家终于发出了声音,而且是震荡九洲的声音,那位老人家大手一挥:胆再大些,步子再快些……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同时功勋县开始进行干部调整。这对于朱自强来说,更是一个春天的到来,因为陈字奇毫无悬念地坐上书记的头把交椅,而马达当了县长,朱有财也升了,调大江县任县委副书记,主管政法。

当然十九岁不到的朱自强被陈字奇和马达排除众议强行提拔为县委办副主任,这可是创了功勋县的干部纪录,十九岁的副科级干部,嘿嘿,少见啊。但是县里的一二把手都一致通过,其他人就没话可说了。报到市里去的时候,市里两位老大一再询问有没有搞错,当陈字奇拍着桌子打保证后,这事也成了定局!而且朱自强所表现出来的朝气和活力也征服了很多认识他的人。

陈字奇得于朱自强的帮助,在扶贫大潮的后期,及时煞住了几股投资,几千万的资金被挽了回来,要不是朱自强点醒,陈字奇很有可能会被“诱惑”得再次出手,那些搞养猪场的,现在就丢下几圈破烂的围墙,搞桑蚕的还是满山荒坡,只有改造台地卓见成效,这也是陈字奇当上书记最大政绩,因为九一年改台地,全县解决了近八万人的温饱,当然这八万只是数据,可数据已经是说明问题的最有效的东西了。

全县十八个乡镇,四十三万人口,人均耕地面积不到一亩,平均口粮二百斤,人均收入不到三百元,当然跟九零年相比已经提高了差不多一百元,可贫困线下挣扎求存的人还有二十万呐!全县财政收入有近百分之九十农业,工业基础薄弱得让人有些不敢触碰,所以陈字奇主持的台地工作真正的是利民政绩,可唯一不足的就是,这个项目照搬模式,没有什么创新,更谈不上突出了。所以陈字奇的干部考核就是“良好”!

***

一九九二年七月一号,这天朱自强经过一年的预备党员考核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党员,就在这一天,朱自强单独离开家乡前往省城,这次他是应马达的要求前去报考彩云大学行政管理研究生的,彩云大学主要是应省委的要求,为了培养一批年青的后备干部进行一次特招,所以这次研究生的招收范围圈定在政府机关工作单位,当然过程还是按正规程序过。

朱自强的自考本科共有二十二门课程,朱自强四次就考完,并且全部通过,这在功勋县也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县报社还专门为他作了一次采访。当猪脑壳坐在办公室里,看着报纸上朱自强从容淡定的笑容时,眉头纠成了一团疙瘩,好个朱老三啊,真是不简单,现在成了书记县长的红人,跟我是一个级别了,嘿嘿,好兄弟!

越看越惊惧,越想越担心,生怕朱自强跟书记和县长讲叙自己的“不孝”行为,那样的话,别说是副局长了,恐怕工作都会被弹掉!可他越是胆战心惊,朱自强反而完全忘记了这样一个人,好几次猪脑壳到县委开会碰到朱自强时,朱自强的表现很奇怪,微笑!笑得依然那样纯真善良可爱,笑得那么灿烂真诚,猪脑壳的心里却莫来由的泛起一股子寒意,仿佛朱自强的嘴角正流淌着他的血液。

当然表面上猪脑壳还是要作文章的,只是这文章已经不能跟亲兄弟挂勾了,于是他很自然地称呼朱自强:“朱主任好。”

朱自强看到猪脑壳就像看到了一只长了尾巴的蛆虫,可是心里尽管万分厌恶,他也不愿意表露出来,父母已经双双去世,就像他对猪肝说的那样,猪脑壳再怎么畜生,也不能否认是一对奶子吊出来的兄弟。所以这两年他绝口不提猪脑壳曾经干下的丧德事。朱有财走后,县里的干部理所当然的进行了一次调整,在朱自强有意为之的情况下,县委、政府对猪脑壳依然没有做出任何调整,这在朱自强来说,是自己能做的底线,猪脑壳想升官就别做梦了,呆在这个位置上好好过日子吧。

但是猪脑壳之前不甘心啊,政府副主席已经完全退居二线了,虽然人脉关系不错,可是陈字奇和马达两人都不是“老一辈革命同志”,朱自强的话很有意思,对着陈字奇只说猪脑壳这人品格有问题,陈字奇看着朱自强,含意深刻地笑道:“我知道他是你哥,朱有财走的时候跟我说过了。”

马达则是对兄弟俩的事有所耳闻,毕竟巴掌大的地方,什么事也不可能隐藏得太久,五花肉临死前跟猪脑壳断绝母子关系的消息不胫而走,朱自强没有刻意地宣传,猪脑壳也不敢进行狡辩。俗话说,谣言止于智者,兄弟俩都是聪明人,渐渐地人们也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了。

李碧叶问过朱自强:“你真的打算就这么放过他?”

朱自强没说话,整个人阴沉沉的,两年了,再有一年,母亲的守孝期就过了,到时候再说。李碧叶没有得到回答,可是从朱自强的脸上,她已经看到了答案。

刚刚成为党员,并且提拔成副主任的朱自强随着考研,离开了功勋县。之前跟随陈字奇出差来过省城不止一次,再加上他这次是戴令报考,所以马达特意派了辆越野车把他直接送到功勋县驻昆办事处,这儿有吃有住,所以花钱很少,报名在县上就已经搞定,考试时间是七月九号,考试科目分四科:高数,英语,政治,还有就是综合(行政管理)。

朱自强的信心很足,说到考试,他现在都已经成为专家了。彩云省省城有个很好听的名字“春江”,春江市跟全国的各大省城比起来规模算是比较小的,但是春江的地理位置特殊,得天独厚,素有四季如春的美誉,天高云淡,花卉如海,绿树成荫。

紧靠五百里滇池,几条江水贯穿全市,再加上市中心的碧湖,整个春江被调节得气候宜人。

彩云大学位于碧湖旁边,大门处矗立着闻一多的雕像,几幢欧式建筑显得有些厚重,中国的大学历史曾经在这里经受过苦难,但也给彩云大学营造了优良的学习传统和深厚的文化底蕴,同时注入了学习的革命、革命的激情。

朱自强穿了一件白衬衣,一条黑色的西裤,脚上一双皮鞋,瘦高的身材显得有些孤零,黑与白的对衬让人觉得简单而整洁,明快而不抢眼,朱自强随意地散步,今天他是来看看考场,先认好路,别到时被人笑话找不到考场,这里可不比功勋县一中,单是彩云大学的校园就比那儿的县城要大。

走了差不多一个小时,还是没能找到准考证上标识的政通园,朱自强已经有些累了,可是看看四周的小径,还有遮天的树木,他有些自嘲地想,看己成了刘姥姥。

转过几道弯,前面是个荷花池,圆圆的荷叶被风踩得起伏不定,几枝出水的荷花略显凋零,刚好两个女孩儿捧着书本坐在池边的亭子里,从朱自强的角度只能看到美好的背部曲线,两人一个齐耳短发,一个是马尾辫子。

朱自强搓着鼻子走上前去,心里苦思要不要用普通话询问?可是转念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你们好!”两个女孩子回头,朱自强瞪着眼睛一时忘了下边的问话,这两个女孩竟然长得一模一样,五官竟然毫无二致,此时见到朱自强连表情都一样,三人就这么呆着,朱自强觉得自己有些失礼,赶紧轻咳一声问道:“请问政通园往哪儿走?”

短头发的女孩还没开口,鼻子就调皮地皱了起来:“你要到那里干嘛?”声音很好听,就像在唱歌,朱自强看着她可爱的样子,脸上露出微笑道:“我是来参加考试的,想先看看考场,找了半天也找不到。”

那马尾辫嘻嘻笑道:“那我们带你去,可是你要先告诉我们你叫什么名字?”

朱自强笑道:“我叫朱自强,跟朱自清相差一个字,你们呢?”

短发的显很大方:“我叫龙心,她叫龙纯。”

朱自强好奇地问道:“你们俩是双胞胎?”

马尾辫的龙纯嘟着嘴道:“什么双胞胎啊!难听死了,我们是双生姐妹,我是姐姐,她是妹妹!”

短发的龙心大叫道:“纯老二!你怎么能这样!明明比我晚生半个小时,偏偏要跟人家争老大!”转头马上换上一付天真无邪的样子对朱自强说:“我是姐姐她是妹妹。”

龙纯哈,哈地干笑两声道:“只有纯心纯心,哪有心纯心纯的说法?这位同学,千万不要被虚假的外表所迷惑,一定要透过事物外表看本质!”

朱自强趁着当口,赶紧道:“谁告诉我政通园在哪儿,谁就是姐姐。”两姐妹一起高呼道:“我带你去!”然后突然就明白了什么似的,短发的龙心眯着眼睛,装出一付坏坏的样子,但那表情实在是太可爱了,就像一个布娃娃一般,“你这个人很坏哦!还想诈我们,哼哼,窗都没有!”

谁知她的话音刚落,龙纯马上笑眯眯地道:“我带你去。”

龙心怒极,一把扯住龙纯的衣袖:“龙纯,你敢背叛我!”

龙纯笑道:“好妹妹,你连姐姐都不认了,我要你干嘛呢?”

朱自强眼见两人又要开吵,赶紧叫道:“心姐姐,纯姐姐你们就别吵了好不好?我做你们弟弟,这样都成了姐姐。”

两人一听这话,马上就转怒为笑,四只眼睛从上看到下,再从下看到上,看得朱自强汗毛直竖,妈的,打量牲口啊?这两个小妖精不知道在打什么坏主意?

龙纯啧啧有声地说:“小同志不错嘛!很有政治头脑!要我们带你去也行,先把你的个人简历交待清楚,然后将此次潜入彩云大学的目的坦白出来,姐姐我查心里高兴就帮你一把,不然,哼哼哼!”

朱自强再次摸着鼻子苦笑,这两姐妹肯定是学政治的,说话动作表情,完全他妈的一付老党员架势,还“潜入”呢?

第三卷 蓄势的政客 第六十八章 春江

龙心突然咯咯笑道:“小纯,他摸鼻子的模样好糗哦,不过可爱死了,要不我们就收他做小弟,肯定很好玩儿!”

朱自强暗地呻吟一声,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这两个女孩子神经错乱,要不就是天性恶毒,还是不惹为妙啊。想到这儿立马转身就走,两姐妹同时大喊道:“有人耍流氓啊!快来人了!”

朱自强吓得一缩脖子,动也不敢动,极慢地转身对着两人打躬作揖:“两位高抬贵手,小弟知错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龙心伸出玉葱般的食指冲朱自强勾勾,眼睛斜斜的,那样子就像个满脑子坏水的小孩儿,朱自强心里很喜欢这双生姐妹,当下就配合着往前走,脸上也夸张地露出害怕的样子,果然龙心大为得意:“你是哪儿人?”

“曲高市功勋县人。”

“今年多大?”

“十九岁。”

“学历?”

“这个…本科。”

龙心突然攥过龙纯的头,嘿嘿笑道:“他吹牛皮!十九岁就本科。”龙纯笑道:“别管别管,继续审!对了,该换我来了!嗯哼……你……对了,你到彩云大学来干嘛?”

“报考研究生。”

龙纯又依过头去,“奸”笑道:“嘿嘿,他考研?好像这次招的都是些半截子老头嘛,又撒谎!朱自强!你给老实点儿!”

朱自强哭丧着脸道:“冤枉啊,小弟当真是来考研的。”

龙心突然问道:“你参加工作没有?是不是革命同志?”

朱自强小声地说:“参加工作两年,刚刚加入组织,保证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两姐妹听完一齐捂着嘴巴,眼睛一般儿的滴溜溜转动,朱自强看着这么可爱俏皮的一对姊妹花,心里实在是喜欢得紧,两人的表情、动作都透出一股子纯真无邪。两姊妹最大特点就是情绪变化全部写在脸上,可以说脸上的一点一滴直接反应出内心的想法。

龙心抿着娇艳的小嘴儿道:“好吧,算你过关,回答正确。那么……对了,你说你十九岁?是什么时候的生日?”

朱自强有些犹豫,之前不知道二月十四日是西方的情人节,现在知道了,并且是在大学,并且是面对这样年青的双生姊妹。但看到四道期盼的目光,竟然十分不忍心相瞒,或者以谎话敷衍,不由自主便如实说道:“我是七四年二月十四日出生的。”

龙纯第一个反应过来,极为夸张地叫道:“哇哈!原来是情人节出生的?喂,朱大个儿,你到底有多高啊?”

看着满脸好奇的龙纯,朱自强实在是有点怕怕了,现在天色已晚,要是再这么审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哦!

“前年是一米八三,最近两年一直没量过,不知道高了还是矮了。”

龙心哈哈大笑道:“有趣,有趣!我猜你肯定矮了,对了,我们以后就叫你猪猪……好不好?”

朱自强心里暗暗好笑,还以后呢?这次老子闪人后再也不要见你们!龙纯眼珠子又开始转了:“那这样吧,反正现在已经晚了,如果你答应当我们的猪小弟呢,哼哼,明天我们就带你去找政通园,要是你不干嘛……”转头问龙心:“要是他不干怎么办?”

龙心愣了一下,马上就说道:“不答应就不让他考试呗!”

朱自强再也忍不住,看到两姐妹的这付天真样子,哈哈笑着弯下腰去,直笑得泪水模糊,指着这双姐妹俩,朱自强笑得连话都说不清,龙纯大怒,两手叉腰,那种恶狠狠的样子实在是让人跟“凶恶”扯不上半点关系。

龙心反而没有生气,眯着眼睛,做出一付有益无害的样子道:“小猪弟弟,现在呢,你把我们的龙纯大小姐给得罪了,如果你识相的话就请我们去大吃一顿,不然呢……让你直着进来,横着出去!”

前边的话倒也没什么,后边的话让朱自强有些恼火,还横着出去呢?笑话,老子朱自强长这么大还没有谁敢放出这种大话,今天倒要试试!想到这儿,笑声也停了,冷冷地看了这姐妹俩一眼,转身就走,朱自强的内心深处完全是自信与自卑的结合体,他的自信来源于自己的学习能力,而自卑却是没能进入大学校园进行深造,还有就是出身和成长环境,别人对他好,对他尊重,他就会还以十倍,同样的,谁要是想欺侮他,也要还以十倍。

龙心见他走人,跺脚叫道:“你回来!回来!回来!”喊到第三声回来的时候,声音已经有些尖锐了,但是朱自强理都不理,继续甩开大步走人,龙纯还想故技重施“耍流氓民!救命啦!”

朱自强还是不理人,但脚下的步子却加快了。顺着原路,没几分钟就从彩云大学的正门出来,按照办事处工作人员的指点,上了一路公交车直接回到休息的地方。

第二天一大早就去找政通园,这次总算很顺利,问到一个曲高的老乡,那人戴着眼镜,嘴上长满了细细密密的胡子,蓄着长发,身上穿着花衬衣,皮带的扣子很大,模样有些摇滚,长相也非常摇滚,那脸就像被人一拳从中间打缩进去一般。

两人一路走一路聊,名叫祖正明的家伙果然是个摇滚乐队的吉它手,听到朱自强是来考研的,眼里露出了惊奇,学校里这次特招的研究生好多都是当官的料,听说是为了培养后备领导干部,可眼前这小家伙,估计不超过二十岁,这也是后备干部?

祖正明忍不住好奇心:“你真是来考研的?你在哪儿工作?”

朱自强有些奇怪,老子考研招谁惹谁了?点点头道:“是啊,我在功勋县委工作。”

“吓,你多大了?什么级别?”

朱自强暗暗好笑,转转眼睛道:“二十五岁,一般科员。”祖正明呼地一声吐口长气:“吓了我一跳,这样看来,你家的关系肯定不错,嘿嘿,有前途啊小哥!”

等到了政通园,朱自强简直有些气苦不堪,昨晚明明已经走到了政通园门口,要不是那两姐妹,肯定早就发现了招牌,妈的,看来女人真是坏事儿,害老子今天白跑一趟!想起来着实可气,昨天真应该好好教训一下那两个可……爱的家伙!呵呵,想到龙心和龙纯天真可爱的样子,朱自强忍不住笑了起来,真要去打她们屁股,估计万难下手啊,可怜她们的爸妈,估计这辈子都没试过揍孩子的乐趣!

“对了,还没请教你是哪个系的?”

祖正明有些得意地说:“我是生物系的。”的确,彩云大学的生物和社会经济两系在全国都排在前端,没等朱自强说话,祖正明又热情地邀请了:“朱自强,呆会儿跟我去学校的礼堂看我表演吧?你喜欢摇滚吗?”

朱自强摇摇头道:“不行,那玩意太疯狂了,我根本听不懂在唱些什么。呵呵,要不,改天我再来看你?”

祖正明略略的有些失望,嘴上说道:“唉,每一种艺术的产生都会经历各种各样的苦难,但愿你将来会喜欢!”

说完也不跟朱自强告别,径直走掉了。朱自强张着嘴,看着祖正明,心里茫然一片,这就是之前热情的老乡吗?怎么招呼都不打一个就走人了?这算什么事儿!妈的,艺术?摇滚是艺术的话,白痴就是歌唱家了。

“春江无处不飞花,春江四处是春天。”朱自强出了校园后,买张门票进入碧湖,小桥流水,荷塘垂柳,山石奇异,曲径通幽,独自走到燕子桥上,朱自强望着湖波粼粼的水面,几只水鸭悠然自得,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时不时传来几时古筝和铜锣响,还有人放声高歌,其中的曲调很是柔美,朱自强寻着歌声走去,几个戴着圆草帽的老人拉着二胡等乐器,自得其乐地演唱着,浑然不觉身外事,一心沉醉山色波光。

另一边是几个老头穿着中山装在拼杀象棋,独特的春城腔调让朱自强觉得好笑,声音软软的,每句话后边的调子都会拖着长长的尾音,朱自强一时沉静在这公园的美景之中。

接下来的几天朱自强完全沉迷在春江市的各种名胜古迹,近日楼前的仿佛还能听到古人穿街过市的吆喝声,大观楼上文人墨客挥洒风流,圆通寺中古刹钟声好似要告诉人们岁月不流痕,“水声琴韵古,山色画图新。”圆寺八角亭的窗前,墨迹未干,而清朝时的布政使留下的寺联:

“圆如满月丽天,靡幽弗显,广照大千世界;觉路同登,休论珠火为眉、青莲作眼,但入选佛场,莫非罗汉;

通喻慈航泛海,无往不达,普渡亿万众生;菩提共证,奚必金花着面,万字横胸,始知转轮王,即是如来;”这付对联上联的意思是说佛法无边,只要来到圣地,即时是解脱;下联意为:佛心慈悲,因为一切众生,皆有佛性。

当然最让朱自强着迷的还是号称古今第一长联的大观楼联,气势恢弘,上联写滇池景物,笔调洒脱,文气清奇而意境空阔,下联就彩云省的历史怀古候思,酾洒凭吊之意,情感跌宕,寄情深远。

金殿里当年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吴三桂仿佛愁苦楼下,当真是百年后,功名任凭说,只是朱自强猜想,这大汉奸引来了满清最后又造反,究竟是想留得清白在人间,还是丧心病狂,妄想成就霸业?

第三卷 蓄势的政客 第六十九章 赈灾

直到七月八号,离考试的最后一天,朱自强来到筇竹寺,这里可是春江市有名的文化宝地,到处都是名人的诗词楹联,碰巧遇到几个美国人,朱自强还是第一次这么真切地看外国人,金发碧眼,白色皮肤,鼻梁高耸,脖子和脸上的肤色泛红,让朱自强奇怪的是老外们的汗毛全是金色的,往下一想,不禁暗暗好笑,忍不住就多瞄了几眼其中的美国女人。

于是几个男的不小心发现朱自强的偷窥,冲女的调笑道:“看看,我们的玛丽娜吸引住了中国帅哥,呵呵,玛丽娜快让这家伙见识一下美国小妞的风骚吧。说不定他会因此放弃社会主义,投奔到资本主义女人的怀抱中。哈哈哈。”

旁边站着的女翻译穿着三眼扣的旧式的工作服,衣着相当保守,人也长得很寒酸,好像发育不全的样子,此时脸上挂着假笑,故意瞪了朱自强几眼,意思是你还不快走!

朱自强觉得有些好玩,从书上了解这些老外都是很开放的,为人也很大方,当下主动上前打招呼:“哈啰,你们好!刚才你们的话我听到了,这位玛丽娜小丽确实很漂亮,我刚才失礼了,很抱歉1

虽然朱自强有些紧张,说得有点结结巴巴的,但其中一个光头的白人男子还是勉强听懂,并且接口叫道:“哇,他会说英文,太好了,看起来很有趣。”

那个叫玛丽娜的美国女人看样子已经有三十来岁了,亲了一下光头男道:“亲爱的,别跟中国人开玩笑,他们很内向。”转头对朱自强道:“你是个很英俊的男人,谢谢你刚才的赞美,祝你愉快!”

按说事情到此应该算是完了,可接下来,那个中国女翻译用躄脚的英文解释几付对联的时候,几个老美可不是吃素的,看样子对中国文化很是下过一番功夫,眼看着那女翻译被问得脸红耳亦,朱自强便主动上前解围。

以朱自强从小就学习的古文功底,对付起这些老外来确实是游刃有余,虽然他的英语还有些发音不准,但基本上能表达自己的意思,再加上这家伙干秘书的时候多有社交活动,语言风趣生动,幽默感极强,很快就获得了老外们的喜爱,于是那个光头佬毫不留情地当场想辞退女翻译,朱自强眼见要被人误会抢饭碗,赶紧说明自己没有时间当翻译。

但是临别时,那个叫玛丽娜的女人对他说的话让朱自强十分心动,“如果有你这样优秀的导游就好了。”

在回去的路上,朱自强特意钻进了一家旅行社,打听关于英语导游的收入问题,可是人家没给什么好脸色,毕竟一个外人想来横插一脚,人家不提防你才怪!朱自强叹口气,转着脑筋开始打起了那些景点周边小商贩的主意,在他有心的套问下,很快就把导游的收入搞了个七七八八。

妈的,万万没料到当导游这么赚啊!其中一个小商贩告诉他,有一个英文导游有一次带了七个老外到玉器店买玉,平时一个玉观音坠子值多少钱,成色好点也就两三百,可是那老板够狠啊,一口天价就是五千,可是老外们个个欣喜若狂,竟然一次性买了十几万的玉器,啧啧,那导游按百分之五十提成,除掉商家的本金,净赚了四五万!

当然那玉器店的老板算是够硬的,碰到有的店子不给百分之七十的提成,休想导游把游客带去,如果客人不买商品你还得给人头费,每人十块五块不等,根据店的规模来算,这样算下来,导游只要带着人进店一转,那钞票就起串串,可要干导游也没这么简单,首先你要背熟春江市的各个名胜古迹,了解春江的各种文化、饮食、本省特产、城市建筑、人物典故等等,反应要快,跟旅行社的关系要铁,这样人家才会不断把旅游团交给你带。

最后让朱自强高兴的是,现在英文导游奇缺,碰到一个就是宝啊!朱自强心念不停地闪动,很快就有了计划。当下安心地回去开始准备第二天的考试。

考研共分两个部份,一个笔试,一个面试,不过笔试过了,面试通常也就过了,除非身带什么残疾,或者是天生口吃吐字不清之类的有可能被淘汰,其他的基本上没有什么难为人。

对于这四科来说,朱自强完全是轻松过关,考完后就要回去等通知,趁着还有两天时间,朱自强赶紧把春江市的各种旅游资料收集齐全,然后跟着出差的小车杀回老家。

马达一点都不怀疑朱自强会考不上,这样一个天才级的人物还考不上,那才有鬼呢!不过,朱自强离开的这段时间,念叨他最多的人不是马达,也不是办公室里那帮同事,而是县委书记陈字奇,马达学着他的话对朱自强说:“哎呀,这个小朱怎么还不回来啊!”

朱自强还没从考研的劲头回复过来,功勋县就遭遇了百年难遇的洪水泥石流灾害,县城十四个单位受到不同程度的灾难,全县直接经济损失达到上亿元,很多乡镇的农作物被冲毁,房屋淹在茫茫的洪水中,看着一个个无家归,满脸凄苦的灾民,陈字奇泪水长流,一年的努力算是白废了,但关键是现在的灾民怎么办?赈灾?拿什么来赈?

朱自强的心也被深深地震动,洪水无情,灾害无情啊,想着当年棉花匠的一席话,世间最大的力量是自然力量,平时抬脚就可以跨过的小溪竟然肆虐横行到这种地步!

接着他又想到太平间里老人的话,这世上人心最可怕,是啊,灾害来了,如果政府不作为,那么引发的灾难更甚过洪水泥石流!

所以在接下来的一个月,朱自强全力地投入到救灾工作中,每天只睡三到五个小时,把上级各个部门发下来的物资用最快最有效的方式发放到灾民手中,组织灾民生产自救,恢复农田耕地,建设家园,在这段日子里,陈字奇看着每天就像蜜蜂一样飞来飞去的朱自强,心里感到无比快慰。

在马达县长和陈字奇书记的有意放任下,朱自强渐渐地成为救灾总指挥,当然这个名头不归他,也轮不到他,可是官场定律中的县官不如现管的道理,在朱自强身上得到了充分的体现。

民政局长看着这个还算是少年的县委办副主任,那眼眸子里透出的冷芒,看得人浑身冰凉,还有就是干起工作来的劲头,简直让这个局长大人有点招架不住,眼睛看着物资清单,手上划着调配方案,听着下边的人不断的回报,这人怎么能一心多用呢?

开始民政局长还怕这人年青了捅出什么篓子,可是书记和县长全部睁只眼闭只眼任其施为,他也只好咬牙拼了。

一个月的时间,从县城到各受灾地区,基本上恢复了生产,灾民拿到了救济款粮,从收入到支出,分毫不差,这在功勋县的历史绝对是创纪录的,连陈字奇都看得连连吐舌头,好家伙,这下那些灾民因祸得福了!只是苦了民政局长,做牛做马这么长时间,一点油水都没捞到,嘿嘿,小家伙真有一套!

谁也不知道朱自强是怎么办到的,反正经他过目的各种物资、钱粮明细表,基本上没有人能渗得了假,当然朱自强绝不会义正词严地指责工作人员,更不会摆出一付公正无私的清官形象,总是不停地善意提醒那些临时手下,什么东西是多少,什么东西在哪儿,要怎么发放,弄得那些人一个个瞠目结舌,半点空子都钻不到。

经过县长和书记的这次“放权”,全县百分之九十的干部认识了朱自强,一半以上对这个小家伙又爱又怕,当然最高兴的还是灾民,只要朱自强一出现,这家拉着去吃烧洋芋,那家请去吃麦子面条,鸡蛋、红苕、粉条、腊肉苞谷饭,热情得让朱自强有些难受!

为什么难受?因为朱自强觉得他只是做了份内之事,当干部本来就要这样子做,“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可是看看这些善良纯朴的农民,你为他做了一丁点好事,他就对你感恩戴德,恨不能把心窝子掏出来护着你暖着你,朱自强感动啊,这样的人民,这样的老乡,怎么可能一直穷下去呢?

陈字奇的手笔不小,给朱自强申请了一个“赈灾英雄”的政治封号,朱自强从内心觉得羞耻,可是马达的一句话就打消了他的抵触情绪,“你要想做好更多事情,这些是必须的!”

八月中旬,彩云大学的通知书终于到了,面试时间是八月二十三号,正式开学是九月一号,接到录取通知书后,朱自强有些为难,现在灾后的工作还有很多,虽然前期的很多“实际”东西已经被他派发一空,但是后期的工作还是要做啊!

马达看到录取通知书哈哈大笑道:“好样的!自强,县委办主任金光庆调任组织部长,你去好好上学,主任的位置给你空着!”

朱自强苦笑道:“可是赈灾的后期工作怎么办?还有这书可不可以推迟一年去读?”

马达听到这话就变脸了:“胡闹!怎么你还不相信陈书记和我啊,离了你这地球就不转了吗?”

朱自强心里一惊,冷汗一下就湿透了背心,赶紧低头道:“马哥,我昏头了!”

马达见他认错,这才放松下来,语重心长地说:“我一直把你当成接班长培养,现在读研的机会有多难得?相信你也知道这次是省里为后备干部开的学习班,你一定要给我认真学努力学,不拿到好成绩别回来见我!自强啊,你以为我和陈书记舍得放你走?这两年来大家有目共睹,特别是这次赈灾工作,你想想,当初提你当副主任时,我和老陈顶着多大的压力,上上下下,风言风语,嘿嘿,差点就把我们俩人给淹了!可是这次在常委会上一提,马上就全票通过,你的工作能力已经赢得了大家的信任,现在这个机会你一定要把握好,将来的成败就在此一举!对了,我听说你自学英语成绩不错?”

第三卷 蓄势的政客 第七十章 死党

朱自强听到这话,便笑着把上次春江之行碰到老外的事告诉了马达,也把自己想在春江干兼职导游的想法说了:“这样,一来是练习我的口语,二来呢也能挣点外快,将来有个什么急事不至于难堪,最后是积累一点跟人打交道的经验,特别是老外。”

马达起先还有些不以为然,此时听到朱自强的想法,马上就改变了主意,眼睛一转就说道:“嗯,但是先以学习为主,不能担误了学业!还有嘛,你要是碰到合适的投资商之类的,不妨引到咱们县来,多多益善啊。”

朱自强嘿嘿笑道:“这个我早想过了,你放心吧,逮着一个绝不会放跑喽!”这时门外响起陈字奇的声音:“抓到什么了?你们哥俩跑这儿聊天来了!”

两人一起起身:“陈书记好!”陈字奇摇着大手笑道:“刚才我没听明白,抓着什么了?”

马达便笑着把朱自强干导游的事儿说了,陈字奇唉声叹气地叫道:“小朱哟,你这一去就是两三年,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住多少折腾,抓到大鱼就捉拿进来,少不了你的好处!”

转头对马达道:“现在国家开始放开外资进入的渠道了,港澳台资,中外合资,三资,嘿嘿,这些政策下来了咱们不能手软。还有其他国家的大商人全盯着中国,咱们手脚不能慢啊,唉,最便宜的还是那些沿海地区,经济增长太快了,很多有钱人都削尖了脑袋往东部钻,咱们这些穷山旮旯里,不指望什么大的投资,能引到上千万的项目就该笑醒了。”

马达沉思着道:“书记的意思我明白,可是眼下全县刚刚受灾,这个投资环境如果不改善,怎么能吸引人呢?”

朱自强笑道:“这点不用担心,我倒觉得没必要把目光盯在那些外资或是港澳台商们身上,咱们国内,或是邻省的有钱人、私营业主也可以赚过来啊。”

陈字奇哈哈笑道:“不愧是跟我这么久的人,一说就明白了,马达,这事儿你要放在心上,多花脑筋,多开渠道,反正咱们就是缺钱,只要有钱人来了,要怎么办都顺他意!”

马达笑道:“放心吧,现在我们已经把自强这个特大间谍放到了省城,有什么消息及时回报!争取年内抓到两个过来。呵呵……咱们都成了绑匪。”

陈字奇忍不住唱起了高调:“当绑匪怕什么?只要咱们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就算当杀人犯我也干!”

***

李碧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在她的心目中朱自强绝非池中之物,早晚会龙腾九天的,现在已经开始有此迹象了,经过这两年跟朱自强的相处,她已经彻底死心,不再作他人幻想,打定主意一生一世跟着朱自强,好朋友吗?那也行,固执的女孩子给自己下了最大的决心,值不值得已经不再考虑的范围了。

杨玉烟这两年都是春节回来,暑假不回,明年她和小雷都要毕业了。俩人现在不可回避地面对就业问题,当初小雷是发过誓的,一定要回来帮朱自强,杨玉烟还有可能不回来吗?

邱志恒现在已经是乡信用社的副主任,朱自强在家的时候,每次他到县城都要给朱自强带很多东西,这人是个实诚的家伙。

黄显华分在县中医院,一直在化验科蹲着,听说刚刚考上了省医学院,要去进修了,这是好事儿。但因为李碧叶和朱自强的关系,黄显华一直有意无意地躲着两人。但是只要朱自强有什么事需要帮忙,铁定跑得比兔子还快,对于黄显华,李碧叶只能在心中说声对不起了。

最舒服的还是管中昆,今年被任命为教委教学设施办公室主任,别看官小,可权力大了去,全县中小学的课桌椅、教室整修维护等等,乍看起来不怎么惹眼,可每年都是上百万的投入,所有的中小学校长见到他都得弯腰打哈哈。

也只有管中昆的脸皮最厚,有事没事都要来朱自强这儿蹭饭,用他的话说,吃朱自强要狠,越狠就越解气!真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多气,就算暗恋杨玉烟也不用这样吧?还好朱自强的工资节节上涨,不然李碧叶真要撑不住了。

八月二十二号,这天初中的老同学们齐聚县城,现在朱自强风生水起,混得最好,管中昆对此表示:本人神经早已麻木不仁,对于姓朱的干出什么破事,完全没有任何意外。黄显华没什么表示,依然闷声喝酒。

只有邱志恒最高兴,朱自强是他一直以来的好友,在他心中,朱自强就是他的亲兄弟!当酒过三巡,邱志恒微笑着宣布:“我十月国庆结婚!”所有人都绿眉绿眼地看着他,管中昆反应最快,尖声叫道:“你是不是把人家姑娘肚子给弄大了?”

邱志恒翻着白眼骂道:“管大才子!你能不能说两句人话?你看我像那种被资产阶级自由化腐蚀的败类吗?”

管中昆嘿嘿笑道:“你这不是在指着和尚骂秃驴吗?哦,自强……”

论起斗嘴来,邱志恒哪是管中昆的对手。朱自强早就看透了这帮家伙,理都不理管中昆,端起酒杯对邱志恒道:“提前祝贺你!志恒,你走到咱们大伙的前面,一定要给大家树个榜样,争取当一名模范丈夫!”

管中昆见没人接嘴,朱自强反而抢先发了贺词,顿时觉得没趣,端起酒杯叫道:“老子祝你早生贵子!不过警告一下,只能生一个!你小子要是刹不住车,想多整两个出来,小心自己的乌纱。”

邱志恒苦笑道:“行行,我一定谨记管大主任的教诲,每晚上床前都背诵几遍管氏语录!”

李碧叶听得大笑不止,管中昆只好酸溜溜地说:“别!我还是金牌少男!纯洁与完美的化身!你不要在行苟且之事时恶心我。”

此时黄显华已经有了明显的醉意,一手护在邱志恒的肩头,含糊不清的说:“志恒,我也快了!你等着兄弟,我很快就追上你!咱们一起生孩子!结娃娃亲。”

朱自强问道:“显华你不是要上省城上医学院吗?”

黄显华苦笑道:“狗日的院长不同意!当初报考的时候答应的好好的,他以为老子考不上,现在倒好,考上了不让去读!说要读也行,工资一分不发,自费!”

朱自强皱着眉头问道:“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呢?”

管中昆插口道:“你这个大忙人,平时他都不敢上找你,这种时候更不可能了!”

朱自强摇头道:“大家都是兄弟,有什么话不能说?显华,我知道你的心事儿,可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放不开吗?碧叶也在这里,中昆你们俩人到底要怎么样才愿意放开心怀?”

管中昆一下就闷住了,半天哽不出一句话来,黄显华悄悄地抹了抹眼睛,可泪水还是止不住地掉,李碧叶看得心里难受,委屈得不行:“黄显华,你身边少不了漂亮的医生护士,你干嘛总想着我,因为我,你和自强结下这种疙瘩值不值啊?你们这么要好的兄弟,你怎么能这样?”

黄显华双手抱着头哭道:“我也恨自己,人家说朋友妻不可欺,可我一见到你心里就难受,我对不起自强,我…我他妈不是人!”

管中昆也咕哝一句:“我也不是人!”

接着又反问朱自强:“可是凭什么好女人都让你一个人霸占了?”朱自强两眼放光地盯着他问道:“那你要怎么样?碧叶跟我真的只是好朋友!至于玉烟,管大,你就别指望了!”

管中昆被他看得不自在,主动地避开目光:“我就是心里不服!可我又服……呸呸呸!我不服!就是不服!”

朱自强嘿嘿笑道:“那好啊!用男人最直接的方式,你们俩一起上,咱们三人干一架!完了什么都过去!怎么样?”

管中昆扁着嘴就像个受委屈的小娘们一般:“逑!谁不知道你会两下子!你还是校队的主力,跟你打架,还不如让你打!老子不干!”

黄显华是喝得最多的人,此时酒已经到位,猛地站起来叫道:“我干!哪怕被打一顿我也愿意!来,自强!”

说完站起来就给朱自强一勾拳,可是朱自强眼睛都不眨一下,也没躲闪,硬生生地挨了一下,黄显华一出手就发了酒兴,接着又是几拳,嘴里还骂道:“干!你为什么不还手?是不是以为我不敢打你!我就是要打,就要打!”

邱志恒本想上前劝架,可是看到朱自强的眼神,不自禁就退了回去,管中昆看到两人真干起来了,吓得脸色苍白,酒马上就醒过来,朱自强的嘴角可能破了点皮,但还是站在黄显华面前,一动不动地挨打。

黄显华的拳头劲道越来越小,而哭声越来越大,抱着朱自强不停地哇哇大哭,话也说不明白,只是糊涂着叫好兄弟,对不起之类的。管中昆也上去跟两人抱在一起,眼睛红红的,对朱自强轻声道:“自强对不起……”

邱志恒看得心里激动,仰起脖子就把半瓶酒干光。李碧叶完全傻了,这就是男人么?

***

第二天,朱自强早早地就跑到县中医院的院长办公室,等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才见到院长进门,这院长朱自强是认识的,并且两人在赈灾的时候还一起呆过十来天。

朱自强开门见山地把来意说明,那院长也不敢摆架子,这可是书记和县长面前的红人啊,当下就表态同意黄显华去深造学习!一切费用由单位承担!

朱自强这是第一次利用自己的职权为朋友办事,也第一次体会到了权力的美妙,看着院长忙不迭点头的样子,朱自强内心深处被轻轻地挑拨了一下,很享受,也很舒坦!毕竟给最好的兄弟办成了事情,无论在面子上还是在感情都说得过去!

当天下午,黄显华提了两瓶酒就上门了,用他的话说这是来请罪的!可朱自强笑得不行,妈的,谁玩谁还不知道呢?就你小子那几拳,再来十倍百倍都不是下饭菜。可看着黄显华眼睛冒着的小星星,朱自强又一次舒坦起来。心里冒出一句话:玩弄于股掌之间!

令两人想不到的是,管中昆也来了,这家伙破天荒的买了好些热菜,一进门就丧着脸道:“老子掐指一算,姓黄的肯定来给鸡拜年!所以就准备点下酒菜。没什么意思!就是图喝酒。”

朱自强笑得不行,指着管中昆骂道:“你不去当鸭子简直是天下妇女的一大损失啊!”

管中昆依然冷笑道:“老子是教书的,就靠这张嘴吃饭,你要怎么地?”

朱自强也懒得跟他说,他知道管中昆这种人是越说越来劲,你不理他,反而让他难受!当下跟黄显华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地喝起来。

管中昆确实难受极了,最好无可奈何只好自寻台阶:“老子不与你们一般见识!拿杯子来!”

朱自强哼了一声:“我屋里的东西你还不知道放哪儿的?少跟老子摆架子!要喝自己动手,不喝就立马消失!”

管中昆被骂得原形毕露,嬉笑道:“喝酒怎么能没我管大呢?来来哥两个,先祝你们学业有成!我是落后分子了,不思进取,以后两位哥哥一定多多提携。”

朱自强拿他实在是没办法,这家伙怎么变成了一块牛皮糖。黄显华吭哧笑道“管大!你在自强的面前吃的亏还少啊?怎么好了伤疤忘了痛,老是要跟自己过不去呢?我看你呀,早晚要坏在这张破嘴上。”

朱自强笑道:“他可是有恃无恐,别看在这儿装孙子,暗地里不知已经考过多少科了,是吧管大?”

管中昆吃了一惊,看着朱自强道:“你怎么晓得我整自考?”

朱自强勾勾手指,对着管中昆的屁股:“你这里一翘我就晓得你要屙什么屎!”

管中昆呵呵笑道:“果然是最了解我的人!当浮一大白!”

第三卷 蓄势的政客 第七十一章 最小

黄显华和朱自强一同上路,两人共赴省城,令朱自强恼火的是这些天来关于春江旅游方面的资料可是半点没看,原来的计划又得推迟。黄显华是第一次到省城,下了车就拉着朱自强四处逛街,就像吃了春药的猴子,又蹦又跳的兴奋极了。

第二天,黄显华一个人呆在办事处呼呼大睡,朱自强独自前去面试,彩云大学他已经熟悉了一半,找到面试室的时候,外边排起了三十多人的队伍,看看参加面试的,基本上都是中年人,就没一个跟他差不多的年青人,这让朱自强有点郁闷,怪不得那天祖正明会像看老怪一样看自己了。

在后面看了十几分钟,面试还是挺快的,不超过三分钟就出来一个,于是耐起性子开始排队,朱自强不着急,要是费时太久就下午再来,反正面试时间是两天,明天也可以嘛。

正在想着怎么尽快把那些旅游资料消化掉的时候,一个老头子在门外叫道:“哪个是朱自强?朱自强!”

朱自强听到是叫自己的名字,赶紧就举手应到,那老头招招手,示意跟他进去,朱自强有些不解地跟着走进了面试室。里边坐着三个半百老头,清一色的中山服,中间那个长相斯文白净,头发很整齐地梳理朝后,领着朱自强进来的老头是三人中年纪最大的,蓄个小平头,人很清瘦,但是笑容满面,另一个有些胖,看起来蛮可亲的样子。

之前领朱自强进来的瘦老头笑道:“你就是朱自强?”

朱自强点头道:“是的。”

“七四年出生?”

“是的。”

“县委办副主任?”

“是的。”

“两年自考本科?”

“是的。”

那瘦老头哈哈笑道:“行啊!你父母是不是干部?”

朱自强心里不乐意,但脸上还是摆出那付迷死人的可爱笑容:“我爸是杀猪的,已经过世了,我妈是卖猪肉的,也过世了。”

那瘦老头惊讶地“哦”了一声,然后赶紧咳嗽几下来掩饰自己的情绪,接着说道:“你对彩云大学的印象如何?”

朱自强道:“不错,挺喜欢的。”

坐在中间,长相斯文的老头问道:“听说你当年考上大学后又放弃了,为什么?”

朱自强一点也不奇怪这三人会知道,当年考上大学又不去读的事情在功勋县委机关里谁人不知啊。

“我妈死了,家里没人,就我一个,必须先养活自己。”

那人的脸色明显地变了,显然是没料到这个结果,他还以为年青人故作清高,只好问道:“那你想不想上大学?”

朱自强笑笑,慢慢地说:“想上,从小就梦想上大学,我现在不来了吗?”

听到这话,三个老头一起开心大笑,那有些发胖的老头笑眯眯地说:“你知道吗?这次咱们招的研究生班里,你是年纪最小的,级别最低的,年纪跟你最相近的也大你八岁!哈哈,你以后就是班里的小弟弟啊!”

朱自强乖巧地问道:“那么我是不是面试过关了?”

中间的老头笑道:“你过关了,我叫陈清瑜,这位是马中立教授,负责指导你们的管理学,那位是陆林生教授,负责政治学。”

朱自强对三人鞠躬九十度:“三位教授好!”

瘦瘦的马中立笑着对朱自强道:“你可以走了,九月一号来政通园报名入校,九月三号正式开课,学校专门给你们提供了宿舍和食堂,呵呵,毕竟你们都是国家干部嘛。”

朱自强突然小声问道:“请问教授,咱们这班里级别最高的干部是什么?”

马中立越看越喜欢这个还是小孩子的学生,笑道:“是副部级,不过年纪有点大了,四十八岁,他是最大的官,也是年纪最大的一个,你是最小的官,也是年纪最小的一个。”<bdo>http://www.99lib?net</bdo>

朱自强哦地一声,心里开始很期待开学了,到时要见识一下这么多高干聚在一起上课是什么感觉?当然他自己也小小地意淫了一把,嘿嘿,我也是高干。

其他人见朱自强笑眯眯地出来,顿时议论纷纷,一个梳着大背头,穿着黑西装的中年人冲他招手笑道:“小家伙,你也是来面试的?”

朱自强见这么双高干的眼睛看着,心里有些别扭,脸上一红回道:“是啊,刚刚已经过关了。”

那人张大着嘴巴,指着朱自强对其他人叫道:“牛B了么!他就是那个年纪最小的家伙!么么三三,人小鬼大,竟然混到这种份上了。有前途啊!”

朱自强不等众人发话,赶紧说了声“同学们再见!”然后偷笑着飞快跑开。身后还不断地有人发出各种惊叹的声音。

下午朱自强陪着黄显华到省医学院报名入学,办理完手续后,两人又找了家小食馆解决民生问题。

黄显华听说朱自强读的这个高干班时,吓得直吐舌头,这还算什么研究生啊,完全就是高级党校班,特别是那个副部级的老大哥,黄显华都忍不住想看看,已经相当于省委副书记的人了还来读什么研究生,不过才四十八人家就干到这一步,确实很了不起!

像陈字奇这样的县委书都已经四十五了,可之前的差别有多少?副厅,正厅,副部级,这就是三个档次。

黄显华有些担心地说:“自强,你可别在班上惹事儿哦,那里边的鸟人随便出来一个都砸得死人。啧啧,马县长怎么把你给弄来读呢?”

朱自强开心地笑道:“你懂个屁啊,我在班里是最小的小小弟,他们哪好意思欺负我?再说了,我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跟他们打下坚实的同学情谊,将来有什么事儿求到人家的时候,你说这好处会有多少?嘿嘿。”

黄显华有些犯傻地看着朱自强:“人家会理你吗?”

朱自强翻着白眼骂:“笨!他不理,老子不会主动去勾搭他吗?”

黄显华突然嘿嘿笑道:“是啊,以你的姿色确实可以迷倒一大片了……”话没完嘴里被一块鱼骨给扎了一下,痛得直呼气。朱自强依然笑眯眯地看着他,黄显华根本没看到他动,可这是哪儿跑来的鱼骨呢?郁闷的傻蛋用卫生纸抹了几下,又用茶叶水清洗后,继续大吃特吃。但是再也不敢乱说话了。

黄显华已经在学校里安定下来,吃过饭后,朱自强将他送返校园,两人这就分手告别。

朱自强再次回到办事处,那里的工作人员拿着一封信对他说:“是县里边托人带来的。”

朱自强看看来信地址,是玉烟写来的,回到房间后,拆开信封,里边还透出一股子清香,朱自强慢慢地看着,玉烟说她们的课程基本上已经全部结束,大概十月,她会遵从学校安排,到春江的外事部门实习,同时准备毕业论文。朱自强看到这儿高兴得不行,妈的,人品好就是福气好,走到哪儿都有美女相陪啊。

当下提笔写信,把自己考研的过程,及现在的地址告诉了杨玉烟,当然,色心不死的家伙,在信中也不忘加点带“料”的文字,弄得一封情书更像是情色小说。

九月一号,朱自强收拾行李,往彩云大学的校园赶去,办事处的人员一再叮嘱他要常回来看看,有什么事尽管打招呼,最后直接就说:“县长和书记都开口了,你有什么接待算在办事处的头上,这个……以后有空就常来玩啊。”

朱自强心里暗骂,还不是指望老子帮你们买单签字?跟我玩这套!哼!

政通园除了之前朱自强看到的小荷池外,里边还有一圈两三层高的雕木楼,仿照四合院的格局建造,占地不是很大,跟功勋县一中的校园相差不多,但是里边的设施可是一流的,朱自强报名的时候,以为要交纳大笔学费,马达还特意从办公经费里提前预支了一万块给他,谁知人家一分钱不收!说他们全是公费研究生,不但不收学费,每个月还要发补贴,弄得朱自强半天回不过神来。

到了学员宿舍更是吃惊不小,两个人一小套,一室一厅一卫,还有沙发和一台小彩电,热水二十四小时供应,平时的生活日用品一应俱全,领他进去的教工态度十分恭敬:“你们的食堂在后进的小院里,每餐七菜两汤,四人一桌,每星期换一次床单被套,如果要请人洗衣服,里边有详细价格,你还有什么问题?”

朱自强傻傻地摇头,那人见状微笑着退出了房门,朱自强打开里边的房灯,淡黄色的灯光非常柔和,两张床相对摆放,两张办公桌又宽又大,一前一后,床后是个一米五左右的衣柜,里边各放了十个衣架。

朱自强把衣服整理好,拿着自己购买的牙膏牙刷苦笑不已,卫生间里摆了一只马桶,毛巾香皂一应俱全,喷水头闪着银亮的光挂在玻璃墙上。朱自强暗道:爽!这样的书老子读一万年都愿意,这简直就是他妈的享福养老啊!

第三卷 蓄势的政客 第七十二章 最大

无巧不成书,到了第二天,朱自强的室友总算来了,他正好在宿舍里看旅游书,见人来了,急忙帮着拿东西收放衣服,那人年纪有点大,也是个瘦高个,但比朱自强稍矮,一米八左右,一口东北话,动作很麻利,朱自强见他整理被子的时候,飞快地弄了直角,马上就明白这人肯定是当兵出身的。看样子大约有四十岁,一张国字脸,称得上是相貌堂堂。再加上走路腰板挺直,步子轻快,所以给人的印象很好!

等教工走后,那人看看朱自强,眼里有些迷惑不解,指着朱自强道:“你不是学校的校工?”

朱自强嘿嘿笑道:“我是你的同学加室友!朱自强,自强不息的自强,曲高市功勋县。”

那人“啊”地一声,嘴里喃喃念叨:“怪不得陈教授打电话给我,说安了个最佳搭挡,呵呵,这个老顽童啊,你好!我是刘学境,学无止境,呵呵,很高兴认识你这个小朋友!”

朱自强道:“很高兴认识你!这个,我想我得称呼你刘叔叔吧?”

刘学境听到这声刘叔叔,一张国字脸马上整成了苦瓜脸:“别介啊兄弟!我是班上的老大哥,你是班里的小老弟,咱们是同学,就一般儿辈份,别整得这么生分,我不爱这个,你就叫刘大哥,老哥老刘也行!”

朱自强之前可是耍了个小心眼儿,他想先叫一声叔叔,你总不好意思不给点好处吧?听这人说话,看样子性情十分耿直,应该比较好打交道。

刘学境四处看看,然后转到床前,面对着朱自强坐下,微笑道:“从今儿起咱俩要呆三年了,唉,按说我这把年纪了还来读什么书?可闲在办公室里实在是不带劲儿,就来碰碰运气,谁知道还真让我碰着了!你说这事儿整得?”

朱自强当然不会认为他只是来碰碰运气,那些考试题可不是能碰得过的,开玩笑,考研都被你碰过了,这研究生还值几个钱?

“老哥谦虚了!没有三分三岂敢上梁山,呵呵。我看老哥是有真才实学的人,不然级别也不会这样高了。”朱自强飞速地考虑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以老哥相称恰当,这人肯定是当兵出生的,看样子不喜欢那一套俗礼。

刘学境摆着手笑道:“早些年运气好,在部队里呆得顺当,就提拔起来了,这不,去年刚转业,分到你们这儿来,把我扔到办公室里当老太爷养,我不耐烦过那种生活,就跑来考研了。呵呵,听说你才十九岁?”

朱自强有点不好意思地笑道:“是啊,老哥的孩子肯定都比我大!”

刘学境有些自豪地说:“是哦!我儿子二十四岁了,也待在部队里,一杠三星,上慰!前年军校毕业,在北边儿,唉,我老伴儿跟着我受罪,儿子不在身旁,就我们老俩口,这不,我又住进了学校,就她一个人,只好打发她去儿子那儿。”

朱自强心想,你要不是参加过越战哪会升得这么快?但部队呆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转业呢?明显的在地方上不吃香嘛,你级别再高,没有政治基础,肯定要被晾起来,看来也是个不得志的人啊。

刘学境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爽朗地笑道:“我可不是在部队里呆不下去的人,是上边的人让我转业,地方上急需一批高级干部,我这是服从命令。”

朱自强呵呵傻笑,这也是近两年来学到的本事,没有发言权的时候就装傻,别充行,不然要被人耻笑,果然刘学境被他的表情迷惑,再加上朱自强的傻笑确实可爱纯真,没半点虚伪,所以刘学境就打开了话匣子:“本来让我出任春江市委书记的,可我没有半点从政经验,干好了自不必多说,要是干不好就对不起党和国家,更对不起春江市八百万老百姓,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朱自强急忙点头道:“是是,多学习确实有好处,再说老哥才四十多岁,学完正好是高级干部的黄金年龄,正好可以大展拳脚,好好打拼一番事业出来!”

刘学境被朱自强说得哈哈大笑,指着朱自强道:“我说你这个小老弟有意思,咱们这个班你就最小的一个,听说你外语什么的挺不错,有空了还得教教我。”

朱自强笑道:“咱们互相学习!”

***

九月三号,彩云大学的行政管理研究生班正式开学,陈清瑜来到教室,见所有人都已经入座,而班上级别最高,年纪最大的刘学境和级别最低,年纪最小的两位竟然坐在一起,这让陈清瑜有点偷着乐的意思,清清嗓子就说道:“大家好!这个班呢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这些老头子就不啰嗦了,叫你们同学显然有点不合适,叫同志吧,我觉得太见外了。你们现在就是一个集体了,各位都是国家的栋梁之材,应该明白互相团结的道理,在座的四十四人,呵呵,我看都不是省油的灯,可惜女同学少了点,只有六位。在这儿我要说明一点,进了学校后,不管你以前或是现在什么身份,多大的官位,全部无效,你来这儿就是一名学生,普普通通的学生,一切要按照学校的规定办事,如果谁要是目无纪律,到时候没法毕业别怪老头子手黑!好了,丑话说完,现在咱们按学校的制度行事,一个班嘛好歹要有个班长什么的,大伙儿都是高材生,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选个班长出来?”

下边的学生全部睁着眼不吭声,开玩笑,这么敏感的事情谁敢乱开呛?刘学境倒是无所谓,第一个举手,陈清瑜指指他道:“这位同学请说。”

刘学境笑道:“咱们班是个有趣的组合,可能大家里心会很自然地想,以级别就高低,意思是说,谁的级别最高谁就当班长,可是我不这么想,我先推荐一位,就是朱自强同学!呵呵,咱们班年纪最小的一位,我相信他一定能带着咱们这帮暮气沉沉的老家伙迎来人生第二春!”

他的话刚一说完,教室里就响起了掌声,朱自强完全没有料到刘学境竟然来这么一手,始料不及的家伙,脑筋也转得飞快,看着大家怪异的眼神,有的还含着看笑料的神色,这一下就激起了朱自强的逆反心理,慢吞吞地站起来表态:“我愿意当班长,保证完成各项任务,希望大家能支持并理解!谢谢!”他心里可是明镜儿似的,不是说他年纪小才让当班长,而是级别最低,妈的,随便扯一个上来都能压老子一头,选我当班长还不是图老子好欺负!

这时陈清瑜看得双目闪光,刘学境也没料到小家伙这么冷静,原以为要闹他个大红脸的,心里对朱自强越发好奇了。其他人呵呵笑了起来,纷纷表态支持朱自强当班长,不过表态的时候,一个个都笑得暧昧无比。

陈清瑜见时候差不多了,马上就宣布:“好,既然大家自愿选举朱自强同学当班长,那以后就要多配合他行使班长的权力。争取把大家的学业努力提高起来,我个人也十分赞同让朱自强同学出任班长,呵呵,我相信他!还有就是,想看看大家能不能服从一个级别最低年纪最小的同学管理?这也是我们行政管理所要学习的东西之一,我再次希望大家认真对待这件事。”

接下来就是介绍各科老师,这些老师可全都是彩云大学里拔尖儿的教授,每个人的讲话都各有特点,很快就把这些高干学生吸引住了,一个个收起轻视之心。然后就是教学计划,从整个授课时间来看,还是比较轻松的,每周十四节课,早上下午分开来上,周一早上四节,周二下午两节,周三早上四节,周四下午两节,周五下午两节,周六没课,看这课程表,应该是根据教授们的时间来进行调整的。

那六位女同学,有三位省委省政府,其他三人都是地洲行政部门的处级干部,除了一位四十出头的老大姐外,五名女同学都在三十上下。

其余三十八位男同学,除朱自强外,曲高市来了两位,两人都是三十出头的处级干部,之前挂的都是副职,一个是广电局副局长陈朝鲜,一个是扶贫办副主任龙华生。当天放学后,两人就找到朱自强,毕竟是同乡,大家首先要联络好感情,不过朱自强很敏感地发现,两位同乡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说是来看望小老乡,可一坐下就跟刘学境聊得热火朝天。

聊天也就罢了,可最让朱自强恼火的是两人夹杂着浓重地方口音的普通话,刘学境是北方人,要说方言他肯定听不懂,陈朝鲜还好些,毕竟在广电局,经常跟电视台打着交道,多少说得沾点谱,可龙华生就不行了。本来他的口音就偏重于四川方言,这一番交谈下来,刘学境皱着眉头听了个七分明白,可遭罪的朱自强扎实地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等两人走后,刘学境无比古怪地看着朱自强:“你这两个老乡的普通话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呐!”

朱自强受过王香堂老婆的强化训练,普通虽然不是十分标准,但基本的口语还是能过关。听到刘学境的话,不禁苦笑道:“老哥,你能听懂就算难得了,还好邓爷爷也说的是四川话,要是他老人家也说普通话……”

刘学境听到这儿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他老人家的四川方言听起来格外亲切!反正我听着没半点困难,怎么听你同乡说话就这么费劲呢?”

朱自强笑问道:“老哥跟邓爷爷见过?”

刘学境点点头,有些兴奋地说:“好几年了,那会儿还在部队,有一次他老人家下部队来看望咱们,跟他一起交流过。”

朱自强忍不住憧憬起来:“要是将来我也有机会见见他老人家该有多好!唉,我小时候有个朋友,他老爸在文革的时候上北京见过毛主席,还有一个上万人的黑白合影,我小时候羡慕得要死,总想着法要把相片偷出来。”

刘学境的大手往朱自强的肩上拍了一下:“好好干!有的是机会!能得到国家领导人接见是无上光荣,但前提还是要把本职工作干好!走,跟我窜门儿去,咱们去跟那些同学拉拉关系。”

朱自强和刘学境的宿舍在二楼,因为朱自强来得早,所以得了个较好的房位201室,紧靠政通园,窗户一打开,正好面对是园外的荷塘。他们的宿舍在二楼,每层只有十二间宿舍,这样一个班的人,楼上楼下还住不完,那六个女同学也跟着一起住,反正都是成家立业、当干部的人,自觉性要强得多,谁也不愿意弄出点桃色事件毁前程。

刘学境边走边说:“咱们先去看看女同学,尊重女性嘛……”接着压低声音对朱自强道:“那年纪最大的老娘们儿可是省里二号人物的夫人!嘿嘿,她本人也是春江市的财政局副局长,咱们先去把关系弄好,将来有什么难处好开口。哈哈……”

朱自强听这话可吃了一惊,没想到啊,这个研究生班还真是藏龙卧虎,看来得赶紧收集资料,幸好有刘学境这么个“超级室友”,不然肯定要让别人看笑话了。当下急忙问道:“老哥,那女的叫什么名字?”

“白国春,白族,这一家子人可不简单呐,她父亲是部级干部退下来,她还有个弟弟,现在是春江烟厂的副厂长白武,这人在春江可是黑白通杀,算得上一号风云人物,手底下也有个贸易公司,承包烟厂部分地区销售。”

朱自强听得暗暗吐舌头:“啧啧…这可不是一般有钱呐!”刘学境做了个“你才知道”的表情,眼前已经到了101室,正好在他们的宿舍楼下,朱自强不禁古怪地想,我们就在她们的上面……

此时的101室可热闹,十几个人挤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的说得高兴,刘学境看看情况,冲朱自强耸耸肩头,示意来晚了。

白国春的眼睛多尖啊,见到两人,立马就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哎,我们的刘书记来了,还有小班长,快快,里边请!”

让朱自强有些郁闷的是,怎么跟在刘学境后边,又回到了当秘书的角色?当他用秘书特有的眼神扫完一遍屋里人时,除了六个女人外,其他有四个是同班同学,有一个不认识,朱自强敢保证这人不是同学,当秘书的基本要求就是见人不忘。

这人长得很斯文,就是太瘦了,戴付金边眼镜,头发梳理得非常整洁,微微的有些弯曲,穿一套青色的双排扣西装,单眼皮,三角目,鼻子挺直,脸利得很光生,最大的特点就是瘦得让人有种一拳轰断几根肋骨的寒碜感觉。

其他几个女人,除了白国春有些发胖外,清一色的穿着黑色的紧身健美裤,没办法,这年头流行这个,上身穿的是蝙蝠衫,有两个看上去比较贤慧温柔,看样子年青时候就是美人儿。

白国春开始一一介绍起来:“先介绍一下咱们的妇女同志,这位是楚中市妇联副主任余金花,这位是大雄市民政局副局长潘丽媛,这位是春江市妇联办公室主任陈小红,这位是蒙丽市政府办副主任黄梅,这位是省人大法治办副主作常娟。这两位是大雄市委办副主任姚义贵、大雄市税务局副局长钟义,这两位都是春江的,春江市委副秘书长乐国庆,春江市计生委副主任朱明朝。最后这个嘛,是我弟弟,白武。”

第三卷 蓄势的政客 第七十三章 聚会

朱自强跟在刘学境的身后,主动上前一一握手,当轮到白武的时候,朱自强没想到之前瘦得皮包骨头的人,竟然是他。不过脸上还是声色不动,反倒是白武露出一付对他极感兴趣的样子。

白国春又指着刘学境对其他人介绍道:“这位可是我的偶像,现任春江市委副书记刘学境,当年自卫反击战时的英雄团长!这次要不是中央领导出面,我们的刘书记可就变成刘司令了!”

刘学境摇着手,开口笑道:“我们来得鲁莽啊,别想到这么热闹,打扰各位了,什么英雄团长,白局长你就别拿老大哥开涮了。来来,再认识一下咱们的小班长,朱自强。曲高市功勋县委办副主任。”

白武等刘学境的话一完,先抬抬手腕,他的动作不大,但马上就引起了众人的注意,白武看完时间后,笑道:“各位同学,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我看不如这样吧,呆会儿由我做东,替家姐招待各位远道贵客。”

说完眼光扫完一圈,然后停留在刘学境身上,众人也全部把目光集中在他这儿,刘学境哈哈笑道:“好啊好啊,那咱们就这么定了,这儿空间太小,大家聊着也不痛快。走吧!”

说完当先开路,朱自强跟在众人身后,白武很恰当地留后相陪,这让朱自强暗暗点头,此人不简单,说话处事,显得非常周到有礼,而且调节有度,一点都不显得生硬虚伪。

六个女的,春江市妇联办公室主任陈小红和省人大法治办副主任常娟显得最年青,也是之前朱自强留意长得比较“如意”的两位女同学,常娟显得有些冰冷,可能是跟本身工作有关,长年搞法治,弄得有点铁面无私的味道,反倒是陈小红很活泼,走出政通园后,陈小红一把拉着朱自强:“小班长,跟我坐一辆车。别去那些大姐怀里挤。”

朱自强虽然在功勋县跟着领导见过不少世面,也跟各式各样的人打过不少交道,可像陈小红这样,刚认识就开玩笑的漂亮女人还是头一次碰到。禁不住就弄了个大红脸,白武听完就大笑道:“小红妹妹想保护小弟弟啊?”

陈小红闻言笑道:“白大少要不要妹妹保护啊?”

白武急忙摇头道:“不敢!不敢!那自强就交给你了。”这句自强叫得很自然,连朱自强本人都觉得亲切,不简单啊,跟人无形中就把关系拉近了。

陈小红坐的车是辆吉普,直到这会儿,朱自强才发现,他的同学们全是有公车送到学校的,除了他以外,甚到还有部分人有自己的专车。这个发现让他既是羞愧又充满了希望。

除了陈小红的吉普车外,其余的人全是轿车,十三个人五辆车,只有朱自强坐上了陈小红的吉普,其余人有意无意的都踏上了小轿车。

朱自强上车后就被陈小红一系列行云流水般的操作震住,他是第一次见到女人开车,挺新奇的,再看到陈小红那么熟练稳键的技术,更是意外。陈小红见朱自强傻不愣登的样子,忍不住就笑了起来:“小班长,没见过女人开车吧?”

朱自强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这样盯着一个妇女同志看确实有些不礼貌,何况这位妇女同志穿的健美裤非常紧,紧得把中间勒出了一条肉缝,刚好从他的角度可以饱览春色。

“陈大姐见笑了,确实是第一回见女人开车,并且动作这么流畅,看你开车就是一种享受。”

陈小红笑起来的时候,左脸有个不太明显的小酒涡,牙齿莹白,看上去挺逗人的,“想不想学?姐姐免费当你教练!呵呵,学开车最好就是吉普,把吉普车开溜顺了,其他的小车基本上能应付,不过今天姐姐这车可是最差的,你不会嫌弃吧?”

朱自强赶紧道:“哪有哪有,我们县领导都是坐吉普车呢。”

陈小红闻言大笑:“你们县领导坐的是越野吉普,哈哈,当我不知道啊?听说你是县委办副主任?”

朱自强有些不好意思:“嗨,都是领导们尝识,我一个孤儿只有尽心尽力地干好工作,不然对不住他们的栽培。”

陈小红抿抿嘴,朱自强发现她最大的特点就是面部表情极为丰富,说了这么会儿话,脸的动作已经变了好几个。“小班长,看不出来你人挺老成的,呆会儿喝酒的时候可要小心了,呵呵,白武这小子心眼多,你千万别上当。对了,你能喝多少白酒?”

朱自强跟着陈字奇也没少喝过,但陈字奇对他真的有份父子情,每次有酒宴都倒过来帮朱自强喝,并且警告朱自强少喝酒,说他年纪小,身体还没有完全长开,朱自强对于陈字奇的这种关怀也确实感动,有时候他会很奇怪地有种错觉,陈字奇就像他的父亲五花肉,而马达就像他的母亲五花肉。两个当家人对他好,图什么?人家什么也不图,朱自强平时把心里的感情隐藏得很深,可书记和县长越是这样待他,越让他不安。

“能喝二三两吧,反正在座的都是大哥大姐大领导,你们让我喝我就喝,能喝多少是一回事,喝不喝又是一回事。”

陈小红笑道:“别太老实了,我可是答应保护你的!你开始最好装作不会喝酒,我也帮你挡一下,喝到后面,就随你了。呵呵,小班长,你有女朋友吗?”

朱自强愣了一下,没想到陈小红会突然拐到这个话题上,心里飞速地转动几下,最后还是觉得实言相告为好:“有一个女朋友,在北京上大学。”

陈小红有些惊讶:“行啊班长!还找了个高材生嗦,厉害!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带来给姐姐认识,前边开始打转弯灯了,呵呵,记住我的话,呆会千万别逞能!这些人可都是酒精考验的革命同志!”

餐厅的装修显得富丽堂皇,甚至有点奢侈的感觉,七层水晶灯从大厅中叠叠交映,顶上和四周都布满了仿制的西方宗教油画,七八个身着白色套裙的服务员环伺着,踩着厚厚软软的地毯,就像站在棉花上一般,整个人突然间就变得轻盈了许多,刘学境几人的声音显得很响亮,压过了大厅里飘荡的萨克斯音东。

白武走在前边领路,一行人跟在他身后,穿过大厅往里边的包间走去。大圆桌子,白色的桌布,红色的餐巾折成兰花形状插在透亮的高脚酒杯里,几个服务员急忙加座、摆放碗筷、倒茶端水。

刘学境推让几次后,坐上了首位,白武一直站着,等众人全部坐定下,他大笑着问道:“今天咱们要图个热闹,我就专权一回,吃川菜!”

刘学境也点头道:“好好,麻辣味适合,咱们小班长算半个四川人吧?”

朱自强急忙欠身答道:“三川半。”

其余人闻方大笑,一致通过。白武对跟在身后的餐厅经理点点头:“先来四瓶茅台。”

刘学境马上就叫道:“慢慢慢,先来两瓶,我说白武啊,你别每次都这么猛,今天在座的都是同班同学,同学聚会而已,整翻了不好看啊。”

白武笑嘻嘻地说:“刘书记,你看看哪个是省油的灯?再说了,我可从来没有看到你醉过,大家怎么说?”

陈小红接话道:“你请客,问我们干嘛?”

白武摊着手,做出一付无奈的表情:“刘书记,这可不怪我了!”

陈字奇曾经对朱自强说过很多喝酒的经验,比如,每次喝酒就要杯白开水,或者是要纸巾,一边喝一边擦嘴,喝一口吐六分,用纸包住,或者喝完就吐到水杯里,有人单独邀请对喝,一定要顶住,最好是把全桌的人都拖上,如果有人不喝,就可以扯,反正就是能拖就拖,能赖就赖,实在不行就猜拳,猜拳好啊,碰到级别比自己低的,输了他也得帮你代喝。碰到级别高的,不能猜拳,除非你能勉强控制输赢!

朱自强总算明白了白武为什么会这样瘦!就是喝酒喝伤的,这人喝酒简直就是喝水,菜上一半,他就开始给人倒酒,高杯杯子,一瓶茅台倒三杯,四瓶倒完,刚要再叫的时候,朱自强急忙按住他的手:“白厂长,我就不用了……”白武的眼神让朱自强完全说不下去。

白武看着朱自强,脸上满是笑意,可眼神却是不容推拒,朱自强只好装嫩,脸上一红,有些口吃地说:“这个…这个…”

陈小红把握时机说道:“白武啊,你没看人家还是青少年吗?”

白武道:“多的我不说,三点,第一,今天是同学聚会,班长能不喝吗?第二,叫我白厂长,见外了!大家都是兄弟姐妹,你叫我声白大哥不好吗?所以,这要罚一杯!第三,在座的你最小,敬敬这些大哥大姐,这一杯酒,你无论如何都要喝!”

朱自强心里苦笑,妈的,级别低了怎么都玩不通,算了,认吧!于是点头道:“白大哥说得对,刚才是我的不是,这杯酒我喝就是。”说完,他就看到白武的眼里透出一股笑意,不知道里边藏了些什么,但是陈小红在桌子下拧了他一把,这朱自强倒是明白,怪他没顶住!

接下来,朱自强心里已经明白,今天第一个趴下的肯定是自己,谁让自己最小呢?

朱自强迷迷糊糊地醒来时,已经是半夜了,全身发汗,热得他难受,幸好头不痛,就是犯晕。喝好酒的好处就在于,醉后不头痛,那些劣质酒,喝了头痛得要命。

打量了一下四周,看样子是在酒店里边,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其他人不知道去哪儿了,摸着把房间的灯打开,昏昏然地钻进卫生间,把身上的衣服扒光,调好水温就开始洗澡。

洗到下边的时候,手指不小心扯掉了两根毛,一下子就把朱自强痛打颤,使劲搓了几下,把毛捏起来,凑近了观看,只见有一根毛上竟然开叉了,朱自强有些郁闷,嘴里咕哝着:“毛叉叉,改天整把剪刀修理一下。”

接着又闭上眼睛冲洗,差不多十分钟,随手扯了一块浴巾围住下身,然后打开卫生间门就走了出去。

陈小红翘着二郎腿,好整以待地坐在床上,她是不放心朱自强,这小家伙喝醉后竟然睁着眼睛睡觉,亏得他一直笑得那么可爱,那样子憨态可掬,要不是朱自强打出呼噜声来,大家还不会发现。

朱自强见到陈小红在房间里,大脑处在停运状态,两人就这么呆呆地对视着,陈小红是惊奇于朱自强的身材,穿着衣服感觉挺瘦,没想到身上的肌肉这么匀称好看,结实有力,这么年青的身体,让人很明显地感觉到一种张力,水珠划过米色的皮肤,头发有点乱,但正是乱发衬出了别样的野性。

陈小红忍不住就看傻了,朱自强终于反应过,也没叫唤,转身就冲进了卫生间,关上门后,使劲甩甩头,回忆之前的情形,到底是一个人在房间,还是两个?有没有发生什么事儿?

想到这儿,一把扯下毛巾,看看自己的凶器,包皮没有翻过来,嗯,按过来人的说法,应该是没有行凶。

飞快地穿上裤子衣服,再梳顺头发,嘴里不自觉地冒了句:“毛叉叉……”说完自己也傻了一下,嘿嘿干笑几声,急忙打开门走出去。

陈小红也趁着这个时间缓冲,把情绪调节好了,刚才看到朱自强的身体,虽然不是全裸的,可她是过来人,结婚七八年了,不用太伤脑筋就能想象得到浴巾里的东西,而且根据朱自强的体魄,那东西的样子,也很自然地出现在脑海里。这种感觉,有些刺激,也有点强烈,好久没有这么动心过了。陈小红想到这儿,忍不住啐了一口,呸,想些什么呢?

见朱自强穿好衣服出来,她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嘴里笑道:“大姐不放心你,过来看看你有没有吐酒。”

朱自强现在已经不用刻意装出可爱的笑容了,他现的这付笑脸很自然,嘴角一咧,鼻子微微皱起来,眼睛笑眯眯的,可亲,可爱,让人感觉挺明媚,“谢谢大姐关心,我刚刚醒过来,就是热得受不了,所以就洗个澡,其他人呢?”

陈小红道:“还在喝。”

朱自强这才想起来忘了时间:“现在几点了?还在喝?”

陈小红嘿嘿笑道:“已经喝到第二十瓶茅台了!”朱自强忍不住吐吐舌头:“毛叉叉……哦,我是说他们真能喝!二十瓶得好几千呐!”

第三卷 蓄势的政客 第七十四章 口语

陈小红斜眼睛瞄着他,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那半边脸上的酒涡竟然有种别样的风情,朱自强看得呆了一下,移开目光,心里卟嗵嗵的乱跳,这女人会放电啊,特别是健美裤越勒越紧,那一条曲线让人“想入菲菲”。

“你刚才那个毛叉叉是什么意思啊?”

朱自强干笑道:“是我们家乡的土话,相当于哦哟哟、很厉害的意思。”

陈小红眼睛眯起来,酒精把白晰的脸蛋儿绕得红卟卟的,“是吗?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怕是什么脏话吧?”

朱自强依旧低着头,不时地用眼睛余光扫过健美裤的裆部。“嘿嘿,不是,真不是。我小时候跟小伙伴们儿自创的。”

陈小红歪了一下头,她越来越喜欢眼前这个大男孩,一看就是个初哥,肯定未经人事,想到这儿脸上更是娇艳欲滴,不自觉地咬住了下唇:“小班长……”这句话一出口,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怎么会这么嗲?这是我自己的声音吗?下来本想问朱自强“我长得漂亮吗?”话到嘴边就变成了:“你先休息吧……呵呵,不过你刚才在卫生间就主闻几句毛叉叉……小班长,不要乱想哦。我走了。”

说完赶紧冲出了房门,等到关门声传来的时候,朱自强才反应过来,说实话,刚才他的心里也是充满了期待……如果能有这样的美女跟自己来场艳遇……可惜现在只有一缕迷人的体香淡淡地飘散在房间。

“毛叉叉!成熟女人都这么美吗?”想到这儿朱自强就笑了,等玉烟来了,我一定要跟她试试,免得将来有什么遗憾。

转念又想到自己不经意说出的“毛叉叉”,刚才跟陈小红瞎扯是土话,毛叉叉!

朱自强再次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天蒙蒙亮,看来时间还早,朱自强腾身起来,悄悄地打开房门,正要出去,听到对面好像也有人出来,正当他准备转身锁门的时候,看到陈小红从对面的房间出来,显然对方没有意料到会碰到朱自强。

一时间就这么怔住了,陈小红身后的人腰上披块浴巾,一探头被就朱自强看到,白武!

他们……朱自强脑子里飞快地转动,张口就说道:“呵,白哥喝醉了?大姐又送人上来?”

陈小红脸色放松,马上就笑道:“是啊,白武刚刚吐了一身,我刚从浴缸把他拖出来,这会才稍为清醒了。小班长不睡了?”白武在后边摇晃两下,嘴里哼哼着:“我要睡觉……”

朱自强在心里暗笑,毛叉叉,艳遇飞对面去了,白武这家伙真厉害,一对狗男女,搞腐败作风!

“我刚刚睡醒,这会儿头还昏的,想出来走走,呼吸新鲜空气呢。”

陈小红往前迈一步,转头对白武道:“喂,要不要我扶你到床上去躺着?”白武摇摇头:“不用…我能行。”说完低着头把房门关上了。走道里只有陈小红和朱自强两人。

陈小红不敢看着朱自强的眼睛,低着头说:“走吧,下边有个花园,我带你下去走走。”

朱自强紧皱着眉头,使劲地摇晃几下:“啧啧,这酒真是厉害,我现在还没清醒呢。”

陈小红没有吭声儿,在前边引着路,加快了速度,朱自强心里有些忐忑不安,这种时候能避就避,避不开就千万要注意别说错话,唉,老子怎么晦气如此?碰到人家干这种事,可怜她老公了,成为一名光荣的邮递员。

朱自强他们住的是三楼,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大厅,里边只有两个服务员,眼睛布满了倦意,显然是一夜没睡,见到两人下来,强颜欢笑地站了起来,陈小红没有理睬,径直往大门外走去。

朱自强心里越发哀叹起来,看样子即将到来的又是一场艰苦斗争啊!晦气晦气,他娘的毛叉叉!

果然,陈小红走到下边花园中,坐在一个花台边上,垂着头,沉默!朱自强知道这会儿不能继续装傻了。但是他没有过这方面的经验,不知道这话要怎么开口,心里一阵纷乱,好吧,大家都不说话,当木偶人。

东边的天空慢慢地抹出了一丝白光,沾染得天边橙黄金光,跟头顶上的蓝天一起涂出了七彩,鱼肚白慢慢地翻转起来,星星还在使劲地闪闪发光,只有月亮越来越淡了,大城市的天空仿佛特高阔深远,不像功勋县城,被几座大山牢牢地困住。

陈小红幽幽地长叹声,仿佛遥远的天外,这叹息里夹杂着太多的无奈和悲苦,朱自强心里微微一动,转眼归于平静,这不是他需要的感动,也没有半分好奇心去探寻其中的故事。

“朱自强,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朱自强看着陈小红的眼睛,对方就像受惊的兔子,飞快地躲到花丛深处,迷人而可爱的微笑,朱自强淡然地问:“刘书记他们也住在酒店吗?”

陈小红没有意料到朱自强会转移话题,她已经作好了准备,当然,没有必要向朱自强解释什么,无论从级别还是从其他主面,他们不是朋友,更不是同事,连同学都只是刚刚开始,她只希望朱自强能保证不透露出去。

“他们都回去了,只有我们三个住在酒店,你是第一个醉倒的,我……”陈小红看着朱自强真诚的笑容,突然觉得自己很下贱很无耻,她不明白怎么会有这样的情绪,被人撞破偷情有什么大不了的?他不过是个孩子,或者,只是小小的科级干部。

朱自强笑道:“我希望你能相信我,大姐。”

陈小红很想哭,这一分钟她觉得自己根本没有什么话好说,平时开会,干工作,社交等等,她可以如鱼得水,应对自如,甚至侃侃而谈,可是现在不行,面对朱自强的笑容,面对这样一个还算少年的同学,她的眼泪出撕破了她的虚伪。

“对不起……”

朱自强心里其实非常紧张,也非常烦躁,这种事情真他妈的……不是玩意儿!张口就道:“毛叉叉……这个,大姐,你别哭!你当是你亲弟弟就好了。”

可陈小红听到这话更哭得厉害了,虽然没声音,可那泪水呀就像决堤的洪流,心里却在埋怨,弟弟见了姐姐做这种事情还不发飚啊?

又是沉默,沉默的哭泣和沉默的苦闷。

终于等陈小红哭了个痛快,她抹掉脸上的残泪,换上一付笑脸道:“好了,让你看笑话,呵呵,姐姐还在弟弟面前哭。”

朱自强嘿嘿地干笑两声,他本想再次表白自己的立场,可是转念一想,说的多反而让人怀疑了,这些人都是老经验的干部,不用废话,大家心知就行。

果然,陈小红接下来就说:“今天的事情,我相信你,毕竟你叫我一声姐,做姐姐的没什么好说的,今后有什么事,姐姐一定全力帮你!”

朱自强心思灵动,听到这话,眨着眼睛笑道:“好啊,以后你就是我的大靠山了,呵呵,毛叉叉……这个这个,口语!我的意思是有你这样漂亮能干的姐姐,是我朱自强的福分!”

陈小红看着朱自强的样子忍俊不禁,卟哧一声就笑了起来:“自强呀,有时候你真像个孩子,呵呵,快二十了吧?”

朱自强有些不好意思,现在说到年龄他就特别郁闷,要是现在有二十五六该有多好,他心里相当清楚,要不是马达赏识自己,陈字奇疼惜自己,别说县委副主任,可能连个秘书都干不了,最多就只能在县委机关里混个三年五载,那样的话,还不如上大学,可是上了大学后还要花时间打造关系、政绩……

“过完年就二十了,红姐,你家离这儿有多远?”

陈小红看了他一眼,这一眼朱自强感觉得到其中的赞赏,开玩笑,老子是干秘书的人,这种事情虽说没经历过,但处理起来也不能大意啊。

陈小红道:“我已经离婚了,现在是一个人住。”

未等朱自强说话,陈小红又道:“走吧,我带你吃早点去,然后再送你回学校,呵呵,今天有什么要求?要不要姐姐带你逛逛省城?”

朱自强明白人家不想讨论关于婚姻的话题,听到这话想了想道:“红姐,这个,你在旅行社有没有熟人?”

陈小红问道:“怎么?想去哪儿旅游?”

朱自强考虑了一下,他现在省城,基本上没有什么关系,如果要去导游,非得有熟人引领导不可。“不是,我想利用业余时间去干英语导游。”

陈小红边走边笑:“想干英导啊……”说到这儿脸红起来,见朱自强没反应赶紧接着说:“那没问题,我帮你介绍两家吧,呆会儿吃完早点我就带你去。”

朱自强暗中差点笑得肠子抽筋,想干英导……阴道……哈哈,可是表面还一本正经,“嗯,那我先谢过红姐了!”

陈小红摆摆手道:“少跟我来这套,你能不能干下来?我是说你的英语行吗?”

朱自强道:“还可以,前次跟几个老外试了下,勉强吧,我去干导游也是想提高一下口语能力,再者也能多条财路,呵呵。”

陈小红突然停下脚步,朱自强也紧跟着刹住,这种一前一后的走路方式他可是训练有素的,陈小红转身正对着他道:“如果是想锻炼一下英语,我觉得没问题,但是不一定要去干导游,毕竟你现在是国家干部,哪怕级别再低,那也是干部,一旦被人知道了,这个影响可大可小,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朱自强听得心里一惊,之前一直没有考虑到这方面,赶紧点头道:“谢谢红姐提醒,我还真没仔细想过。嗯,那我就给老外们当当免费导游算了。”

陈小红转身继续前行:“不一定要从事导游啊,自强,有些问题不要老把自己拘束起来,要学会抽出思维,立体观察,不然,你很难有什么发展。”

第三卷 蓄势的政客 第七十五章 导师

朱自强听到这话顿住了脚步,微微皱起了眉头,眼珠子显得特别有神,可脸上的笑容依然如故,陈小红放缓了一下步伐,但没有回头,她仿佛知道朱自强听到这话会慢下来一般。

“自强,有些习惯要尽早养成,嗯,如果你能看透领导们的思想,那么你就会能为他们中的一员,如果你看不透,说明你还很欠缺。”陈小红的话就像颗小石子扔进了平静的水面,朱自强的心荡起了一层无声的涟漪,他选择沉默。

陈小红继续说道:“像你这么老沉的年青人,很少见,也许是经历的生活太多磨难,人在大悲大痛后,不是堕落就是奋起,挣扎的过程很痛苦,把自己的经历当成一种财富吧。”陈小红好似要把自己所有的心得一并倒出来,跟朱自强投缘么?她不确定,但是朱自强能让她感觉到心动,这种心动在开门之前属于男女之情,开门后,属于朋友,与友情没有太大关系的朋友。

“你年青,这是优势,但在基层也是劣势,现在你的年纪就像把双刃剑,学会证明自己,这要负出更多的努力,我想你之前已经做到了,现在机会在你的面前,这个班,这些同学,将来会如何呢?可以肯定有一半的人会走到更高的位置,锋芒不露,谦而不奴,这是姐姐送你的话,我能帮的一定帮,但关键在你自己。”

朱自强这会儿大有朝闻道,夕可死的感觉,心里再次对陈小红改变看法,这个女人不简单呐。“红姐,听君一夕话,胜读十年书,谢了!”

陈小红转过来头,嫣然一笑,顿时阳光洒地,“你最大的优点是笑容,唉,姐姐喜欢你的笑容,自强,但愿你一直保持你的笑容,笑对人生吧。”

两人进入大厅后,陈小红直接领着朱自强到餐厅吃早点,桌上朱自强的脑子不断盘旋着陈小红方才那番话,食物反而变成了陪衬,真正需要消化的不在肚子里,思维随着闪光,一阵阵跳动让朱自强嘴角沾满了豆浆。

等朱自强磨了差不多半个小时,陈小红才招呼他走人,之前她一直静静地呆在一旁,欣赏对面少年的思考,一皱眉,一弯嘴角,眼睛一亮,多么可爱俊秀的人儿,她是个占有欲很强的人,在这点,陈小红从来不欺骗自己,对权势的占有,对爱情的占有,对金钱的占有,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强烈,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利用身边的,包括自己的,都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坐上驾驶位的陈小红,眼睛凝视着前方,朱自强还在思考,她不想让这么可爱的家伙成为身旁的一根木头。

“想听听我和白武的故事么?”

朱自强摇摇头,他决定在没有完全拥有一付坚硬的保护壳时,跟比他级别高的人相处,多用耳朵,少用嘴巴。

“为什么?”陈小红越来越欣赏这个看似纯真的家伙。

朱自强笑道:“阳光不一定要普照大地,有些植物只适合生长在阴暗的地方。”

陈小红嘴角一咧,那只小酒涡悄然出现:“比如人工菌。好了,不迫你,有些事情你知道了,兴许是一种负担。因为你还小嘛,呵呵,我带你到外事办去,我认识那儿的副主任,也是个漂亮姐姐哦,你可以认她作师傅,她是彩云大外语系的高材生,留学美国两年。”

朱自强细心地打听:“那这个姐姐叫什么名字?她有什么爱好和忌讳?”

陈小红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明显:“自己去打听,我只负责介绍。”

朱自强暗暗发苦,看她一脸捉狭的笑容,肯定没什么好果子吃,怎么办呢?毛叉叉,怕什么,最多把老子的童子鸡献上?想到这儿自己也忍不住好笑,这两天老是想到那破事儿,可能跟昨的毛开叉有关系,唉,怪不得书上说二十岁的人很容易把所见所闻跟性联想起来。毛叉叉……这个口语不坏!

陈小红见他不吭声,脸上的笑容却变幻莫测,张嘴就问道:“是不是在心里说毛叉叉?”

朱自强听到这话急忙否认:“嘿,嘿,没有没有,这个,嗯……”

陈小红扁嘴道:“就你的小心思,花样不少,你那句什么毛叉叉相当于他妈的,扯淡,吹牛,胡闹……对吧?”

朱自强在心里竖了个大拇指,比我能扯!明明就是说毛开叉,你硬要整出这么多说法来,怪不得级别比我高了。

“对对,红姐不是没听过吗?怎么一下就说中了,之前我只当作土话,经你这么一说,还真有意思。”

陈小红有些得意地说:“我老家是四川的,四川的俚语里有句‘锤子’就你这个差不多了,呵呵,不过你们那儿的话也跟差不多是四川话,我还真是没听过毛叉叉的口语,你不是会英文吗?翻译来听听?”

朱自强低下头,毛叉叉怎么翻译,嘴里却开口,学着老外的口音:“猫,差,差。”

陈小红笑得发抖,抽空轻轻地打了一下朱自强:“老姐在开车呢,要是出了事……呸呸呸,我非得拿你是问!”

朱自强装出一脸无辜的表情,就像个被老师惩罚的小学生:“是你叫人家翻译的嘛……”

“呦,小嘴嘟得蛮高嘛,要不要老姐给你买个猪油瓶挂上?”

两人一路说笑,很快车就开进了省政府大院,今天是周五,大门口站着的保卫见到陈小红的车,微笑着点头示意,陈小红笑了笑,直接把车开进大院。

这里朱自强跟陈字奇来过几次,勉强算是熟悉,小县官进了这里,也就不算官了。所以每次陈字奇来,脸上只有一个表情,笑。逢人就笑,说话謙恭得好像佃农到地主家做客。

外事办在二号大楼的三楼上,陈小红显得心情极好,一路跟人打着招呼,对朱自强更是摆出了亲大姐的架势,搭着比她高出不止一头的朱自强肩膀,亲热地走进了三楼最里间的办公室。

让朱自强有些奇怪的是,之前跟他说话,陈小红一直用普通话,等进了这个办公室,她却用上了四川方言:“小亭在办啥子?我给你带个小老弟来拜师喽,快点,看看人才给安逸?”

那被叫做小亭的女人留了一头的大波浪长发,穿一件丝质的淡绿色衬衣,下边是条牛仔裤,瓜子脸,眉目清秀,看着脸觉得这人挺瘦的,可那牛仔裤却被丰满的大腿和屁股顶得曲线玲珑。

“大姐,咋身上弄么大的酒味儿哟?昨晚些又喝醉啦?这个小兄弟快点进来坐,啥子事哟,还搞拜师嗦。”

陈小红嘻嘻笑着,走到办公桌边,一歪身子就俯了过去,直接倚在对方身上,“这是我们的小班长,朱自强,大才子哦,他英语还可以,想跟你学哈口语,你看方便的时候带他跟洋鬼子交流哈,要得不?”

那叫小亭的女人推了陈小红一下:“大姐啊,有人在噻,你注意点形象好不好?啷个一来就靠,喂,朱…大才子,你随便坐,我家这个姐姐有点疯疯颠颠的,你表着她豁去卖了还不晓得。”

朱自强干笑道:“原来是小亭姐,你们是亲姐妹?”

陈小红笑得卖天卖地的,陈小亭这才明白过来:“你还不晓得嗦,大姐,你搞啥儿哟?”

陈小红指着朱自强笑道:“小憨猪儿刚才在车上跟我打听你有哪样兴趣爱好,我就没有跟他讲噻,哈包儿,你刚才配合一下嘛,弄么快就让他看穿了嗦,一点都不好耍得。”

陈小亭推了一把自己的姐姐,对朱自强道:“大学英语过了没有?”

朱自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自学的。”

陈小亭马上就用英语开始询问朱自强学习英语的程度,考研究生的时候,英语这关是必过的,所以能进入这个班的人基本上都上过大学,连刘学境都是军校的高材生,不然英语这关他也没那么好过。

陈小红虽然不能像两人对话那么顺当,但勉强能听懂四五分,见朱自强对答还行,发音有些不准,但词汇量和语法的掌握没有出现太大的错误。

差不多问了十分钟,陈小亭点头道:“要不是你亲口说是自学的,我还真以为你是外语系的高材生嘞,不错,老弟,今天刚好有一个美国的考察团过来,到时我把你带起,跟着我锻炼一哈。”

说到这儿又转头叮嘱道:“对了,这是个学术团,来的都是些高级知识分子,到我们这儿来搞植物科研呢,你最好不要说话,多听,免得整出点乱子来。好了,你先回去换衣服,记得穿西装哦。”

陈小亭给人的感觉就是干练,看样子是个很讲工作效率的人,这么一会儿就把事情整定下来,有点出乎朱自强的意外,一个省的外事部门,虽然比不上国家外交部那么权威,可好歹也是代表一个省的形象,陈小亭这么轻易就答应了,看来对自己的英语水平算是认可吧。朱自强想到这儿,信心也足了起来。

约定好时间后,陈小红载着朱自强回返学校。刘学境昨晚回家了,宿舍里没人。当朱自强把自己唯一的一件双排扣西服穿上时,陈小红看得不断摇头,衣服是黑色的,裤子是乳白的,头发中分,也亏得朱自强的本钱够,这要是换一个人穿上肯定难看。

“自强,还有没有其他西装,不要双排扣的,现在虽然流行这种款式,可是你不适合穿这种。”

面对陈小红的问话,朱自强难得脸红了一下:“没有,我平时不爱穿西装,这还是我们书记送我的。”

陈小红立马指挥朱自强把西装脱下,然后强行拉住他上车直奔春江的商业街,可朱自强心里发慌啊,他不是不知道陈小红要干嘛,而是担心自己的银子不够,他更是知道,那些西装的价格,往往一件稍为过得去的西装,差不多就是他一个月的工资。

果然没出朱自强意料,陈小红把车停在一家装修高档的服装店门口,不分朱自强分说,下车后从后边把朱自强推进了店子。

一套藏青色的西装,背后开个小叉子,前面两颗纽扣,收腰恰到好处,把朱自强的身体曲线完美地衬托出来,陈小红看得双眼发亮,服装店那位老板也是不停地赞好,可朱自强却一直在推拒,试图用穿在身上极不舒服的理由打消陈小红的购买欲望。

可等他正要进入换衣间脱下这身又爱又恨的西装时,陈小红一把就拦住了:“穿着,就这样!”转身对老板道:“再给我拿一套深蓝色的。”

朱自强听到后边那句话时整个人都差点昏死过去,他当然也猜到陈小红很有可能替他付钱,可是自小养成的自尊心强烈地排斥着。

陈小红看着一脸不自在的朱自强,一边数钱递过去,一边笑嘻嘻地说:“就当姐姐送你的见面礼,我跟你说啊,我家两姐妹,现在多了你这个弟弟,姐姐打心眼里高兴!”

朱自强点点头,嘴里不再说什么,他不是那种喜欢把恩惠挂在嘴上的人,这也正是陈小红十分欣赏的一点,不做作,不扭捏,虽然出身不好,可整个人显得落落大方,不卑不亢。

第三卷 蓄势的政客 第七十六章 交道

人要衣装,佛要金装,这真是颠扑不破的道理,随后陈小红又把朱自强扔到美发室,洗头,剪头,把中分变成三七分,整个人焕然一新。

陈小亭看着眼前的朱自强,眼睛暂时忘记了转动,直到陈小红忍不住得意地大笑起来时,陈小亭这才脸上一红,赶紧收拾慌乱的心情。

陈小红走后,朱自强一直跟着陈小亭,先是坐车到春江最高档的宾馆,然后按行程开始接待这些美国学者,这一整天,朱自强就像陈小亭的秘书,带着眼睛和耳朵,仔细地听着翻译和老外们的每句对话,对于一些习惯口语,日常用语,以及语法等,这一天的收获远远大过于自己硬啃。

特别是陈小亭动听的美式发音,跟几个老美热烈地讨论着,其中有个矮胖的秃顶老头对朱自强特别有好感,时不时地跟他说话,朱自强严谨地执行着陈小亭的命令,除了简单的语句外,禁止说话,先听、看,等慢慢积累起来再开始说。

一直到下午,陈小亭完成任务后,跟朱自强一路用英语讨论今天的过程,朱自强明白,这是在强化自己今天学到的东西,所以丝毫没有放过机会,越是两人越聊越投机,在陈小亭的带动下,甚至讨论起了关于爱情、流行歌曲等话题。

吃过晚饭,陈小亭还是依依不舍,两人干脆跑到彩云大学门外的碧湖公园里,找个僻静的地方继续聊天,朱自强这么多年的书可不是白读的,知识面广博,特别是对于历史、哲学类的话题,更是让陈小亭听得暗咋舌,她就像在挖一个金矿一般,越是聊得久,越发现朱自强不简单,这个小弟弟给她带来的惊喜,不,现在已经不算惊喜了,陈小亭觉得,朱自强本身就应该知道这么多,这是理所当然的。

而朱自强完全没有丝毫感觉,他只当作这是讨论,就像在高中时跟玉烟和小雷讨论一般,只不过表达方式变成了英语而已。

秋后的碧湖,碧湖的夜晚,月上柳梢头,晚风除除地摆动着树枝,湖里的残荷偶尔掀开圆圆的绿叶片儿,翻出白色的浪痕,假山蹲在月影中,几对约会的情侣喁喁私语。

今天说得太多了,太累了,月光这么温柔,天空如此明净,朱自强的眼睛看向遥远的天际,脑海中,玉烟的面孔时笑时嗔。而他身旁的女人,却痴痴地看着凝眸的少年,他的眉,他的眼,还有他的嘴,就像一杯陈年的葡萄酒,让她醉得迷蒙,迷得痴狂,什么的女孩能有这般福气!

朱自强看看手上的电子表,晚上十点半,望向陈小亭,对方有些发痴的眼光让他有些不知所措,心里暗暗提醒自己赶快转移注意力:“亭姐,我送你回去吧。”

陈小亭的思绪飞得好远,穿透了时间,朱自强提声量第二次重复时,她才反应过来,明显失态的女人显得很不自然,淡然一笑:“不用了,我出去坐出租车。你赶快回学校吧,明天早上九点钟,要准时到哦。”

两人并排走着,陈小亭的双手环在胸前,低着头一声不吭,朱自强两手插在裤袋里,见陈小亭的样子,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把外衣脱了下来,很自然地披在陈小亭的肩上。

陈小亭呆了呆,却飞快地把朱自强的衣服扯下来:“怎么,当姐姐是温室的花儿?呵呵,我不冷。”可是脸上已经红成一片,两人聊天一直没有聊到彼此的私事,说到爱情也是别人的故事。陈小亭紧紧牙,快步而去。

到门外,迅速招了一辆的士,对朱自强说声再见,人就钻进了车里。朱自强苦笑着搓了几下鼻子,出租车已经转过了街尾。

“毛叉叉,好像老子又惹祸了!”心里想着明天要不要到外事办去?经过情事的他非常明白,照此下去早晚出事。既不想放过这样难得的学习机会,又怕陈小亭爱上自己。

明天不去,那么,本来朦胧的事情就变得尴尬了,明天去!怎么不去?紧守内心的方寸之地,还怕外魔入侵。想到这儿朱自强呵呵傻笑着打开了宿舍的门。

刘学境正在翻看朱自强收集的旅游资料,看得津津有味,连连咋舌,听到门响,见西装革履的朱自强,忍不住就笑道:“呵,一表人才,风度翩翩,好一个佳公子啊。”

朱自强没想到刘学境会回到学校,呆了一下,急忙打招呼:“刘书记……”

“老哥!”

被纠正过来后,朱自强只好重新改正:“老哥也回来了,呵呵,今天陈小红陈大姐带我到外事办去实习,锻炼一下口语,所以就整了这么一套战袍。”

刘学境上上下下地打量几遍:“不错,不错,自强,就你这付身板,我要是女人都会爱上你,跟那些老外交流得如何?”

朱自强笑道:“嗨,我没什么经验,口语表达能力还很差,老哥昨天醉了没有?”

刘学境摇摇头道:“没有,我在部队里喝的比这猛,呵呵,那可是用海碗来倒白酒呢,倒是你的酒量要好好练练啊,半斤不到就趴下了。对了,这些资料你整来干啥?”

朱自强便把原先当导游的设想说了,刘学境听后摇头道:“当导游?那不成,你是干部,去干那事儿太跌份了,陈小红的妹妹陈小亭是外事办副主任,你跟着她好好学就行了,所以嘛,你这些资料老哥没收!”

朱自强有点舍不得,可是人家大书记开口哪能拒绝:“老哥喜欢就全搬去好了,反正我不干导游也用不上。”

刘学境拍拍桌上的资料道:“这些东西比我在办公室看到的要真实,可能这次等不到毕业我就会上任,春江是旅游的天堂,要是把旅游业发展好了,对春江,甚至是全省来说都是一个大事儿。”

朱自强接口道:“去年首都成功举办亚运会,往来的外国游客对中国充满了好奇,今天我见那些美国学者们,对咱们省也是非常感兴趣。”

刘学境翻着资料道:“你看看啊,彩云是少数民族最多的一个省,有浓厚民族风俗特色,还有古老的历史文化传统,天然的优美景观更是多不胜数,抓住这些东西,以点带面,建几个旅游胜地出来,然后加大宣传力度,不愁经济上不去!”

朱自强听得眼睛一亮,对啊,这旅游业发展起来还可以带动相关产业,跟旅游本身密切相关的酒店、餐饮、娱乐、交通运输,这些自不必说,还有民族手工艺用品,各种纪念用品,甚至其他货物的消费加大,从事这些产业又需要大量的人员,这又可以解决掉就业问题,现在春江市的旅游还真是一般得很,正是机会!

“对对,老哥,到时只要不断地搞几个什么民俗文化节出来,不愁带动不起来,咱们省本身就有雄厚的旅游资源,丰富多彩的自然景观,这些都是天然优势,呵呵,老哥这眼光真毒,怕是早就在打这方面主意吧?”

刘学境听得高兴,摇摇头说:“之前还真没有把这事儿放在心,现在不都是搞农业、工商业,重点放在工业建设上去了,唉,有时候人的脑子就是会受到习惯左右,看到人家这么红火地搞,也就想照搬模式,一来不会吃没经验的亏,二来还不会犯错误。不过,今天要不是看到你摆在这儿资料,我可能就没先前的这些想法!咱们要发展出自己的特色来,走出一条适合彩云发展的康庄大道,呵呵,自强,你这个小班长还真是员福将啊。这样,明天没什么事,你上午去参加外事活动,下午到我办公室去,我再找两个搞旅游方面的老手,咱们好好地整个规划出来。”

朱自强哪会放过这种机会,当下就答应:“好,只是我对旅游这行了解太少,老哥别指望我出什么招,我就跟你屁股后边学习学习,呵呵。”

刘学境哈哈大笑道:“我还不是一样,咱们叫他们来主要是了解关于旅游区方面的建设及运作,再让秘书查点国外著名景区是怎么搞的,能借鉴就借鉴,综合自身情况,先弄一个规划出来,以后慢慢地完善嘛,这种事情不可能计划了就能马上实施。”

可惜朱自强对旅游方面的知识了解太少,刘学境也是一知半解,两个外行谈得热闹,具体的东西反而一筹莫展,聊着聊着就扯到了昨天的酒席上,从刘学境的话中,朱自强对其他几人也有了大概认识,并且他机敏地捕捉到刘学境对于其中几人的不良印象,这些都是要注意的!

聊到十二点,两人先后洗澡睡觉。

朱自强在冲澡的时候又一次、反复认真仔细地观察了一番阴毛开叉的现象,甚至强忍着痛楚拔下一根来凑到灯光下研究了好一会儿,最终决定明天一定买把剪子,弄个小日本胡子?还是锅勺型?嗯,要不,再买把刮胡刀,刮出一把长剑形象出来?那光景敢情很威风……可惜只能孤芳自赏,唉,这次玉烟回来,好好跟她商量一下,是不是先上车后补票,再不行动,就怕自己挡不住诱惑,提前被人当乳猪吃了……毛叉叉,睡觉!

刘学境躺了好一会儿也睡不着,见朱自强还在叽哩咕嘟着背英语,于是翻身坐起来问道:“自强,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朱自强偏着头道:“父母都过世了,有一个大哥在县里工作,二哥犯了点事儿在逃。”

刘学境有些歉然地说:“没想到你身世这么曲折,你二哥是怎么回事?”

当下朱自强也不隐瞒,一五一十地把事情说了,刘学境听后,表情无比认真地对朱自强道:“你二哥的事情将来可能会对你有点影响,虽然我们党内主张民主,你是你,他是他,可现在这些人呐,你也知道,没事就喜欢沾亲带故,没事的都要整点事儿出来,泼脏水,造谣言,唉……这两年,你都没联系过他吗?”

朱自强苦笑道:“让人找过,可是半点风声都没有,他可能是故意躲着我,我也想劝他去自首,如果当初他不逃,这会儿也差不多出狱了,我这个二哥,性子最是固执。”心里思索着刘学境的话,人家说的可是金玉良言,看来得让洛永再跑几回!

刘学境笑道:“呵呵,我倒是喜欢他这种爱憎分明的性格,要是在我手下当兵就好了。不说这个,自强,谈谈你父母好吗?”

第三卷 蓄势的政客 第七十七章 拉帮

朱自强自五花肉去世后,一直不愿跟别人谈论自己的家人,参加工作以来,更是不跟任何人谈论,过去的都是经历,就让别人淡忘掉所有的一切吧,自己的心装着父母,装着玉烟,装着朋友,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在默默地干着一切,因为他时时都有一种敬畏,仿佛父母总在一个他不知道的地方看着他,所以他总觉得自己是在猪大肠和五花肉的注视下奋斗。

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永远不会!哪怕所有的一切都离我而去,哪怕所有的人都倒下去,只要我还站着,我就不会放弃!

“我的父母是乡村屠户,大字儿不识,我爸写不己名字,只会画根猪大肠,我爸的外号就叫猪大肠,我初三毕业那年,我爸脑溢血去世了。后来就是我二哥外逃,然后我跟我妈在县城里卖米粑粑,高三那年,我妈卖的米粑粑被人投毒,我妈因此一病不起,在我高考之前也去世了,所以高中毕业后我就参加了工作,一直到现在。”

朱自强的声音很平淡,这些当初天崩地裂事情,如今在他心里已经波澜不惊,刘学境听得连连皱眉,看不出这小家伙身世这么悲惨啊,“那你大哥呢?你好像很不想提起他?”

朱自强淡然地笑道:“我大哥,嗯,不知道怎么说。”

刘学境点点头继续问道:“那投毒的事儿怎么说?”

朱自强把当初县公安局侦察的过程说了一遍,刘学境插口问道:“那防疫站站长的作案动机是什么?”

朱自强道:“据公安分析,他是想把当时卫生检查办的几个头头弄去病休,然后他就有机会升上去,可是没想到把人给毒死了。”

刘学境道摸着下巴道:“没这么简单,他有把握那个副局长下去后他能上来?还有,他为什么要在你们家的米粑粑里下毒?这案子有点蹊跷!”

朱自强这两年协助陈字奇处理法律方面的事务,对此也曾经怀疑过,但是那位防疫站长被判了死缓,听说这人已经疯了,朱自强心想,这些犯罪分子岂可以常理猜测。反正母亲已经去世,就算没有投毒的事儿,五花肉的病也挺不过当年,与其自己上大学时母亲去世,不如伺在她身旁尽一个为人子的孝道。

“这事儿已经过去了,现在再查也没有什么意思。”

刘学境见朱自强一力回避,也不想过多地追问。

“自强,你真不容易啊,看来你参加工作后很努力,不然你们县的领导也不可能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把你提拔起来,不过,我看他们挺有魄力,呵呵,要是换了,除非是战争期间,不然,我也不敢这么提拔年青人。”

朱自强闻言笑道:“是啊,特别是县长马达,我进县委的时候,他还是县委办主任,要不是他一直照顾,估计我在机关里蹲不长,怎么着也会被逼去上大学。”

刘学境正色说:“我要是你啊,一定去上大学!自考虽然被人看重,但没有大学的经历,将来也不好发挥,不过,你说的这个马达挺有眼光,咱们这个班人,将来都是各个领导岗位上的人物,呵呵,他把你送来读研,这招不简单啊,有点大公无私的味道。换作别人,要么是自己亲自来读,要么就推自己的亲戚朋友。”

朱自强脑子里出现马达那瘦小的身影,眼睛冒着精光,声音宏亮,两人又聊了一些家常,评评时政,最后互道晚安,沉沉入睡。

第二天,朱自强醒来时,对面的刘学境床铺已经整理好,看着一丝皱褶都没有的床单和折叠成豆腐块的被子,朱自强感到一丝惭愧,人家快五十的人了还这么勤奋律己,自己最近是不是有点懒散了?

这时晨练完的刘学境已经回来,满头大汗,脸色红润,怪不得人家喝酒不醉,这么好的身体可是本钱啊。朱自强在心里暗暗决定,从明天开始要恢复训练了!

***

猪肝提着马刀,“唰”地一下就朝对方三人撩去,刀风带起一串血花儿,那三个冲在最前边的人被逼后退,但是无一例外全部挂彩,猪肝的刀法可是实实在在练出来的。

“狗鸡巴日的,哪个再敢来?”猪肝身旁就站着张军一个,此时杀气腾腾的猪肝一人就把对方几十个手持刀棒的家伙镇住了。这是距桃源村不远的邻省矿界,矿上的人全是附近的流氓混混,勾帮结伙占山盗矿。

这两年三个逃犯就窝在桃源村里,按照王国宝的设计,他得先熟悉周围的环境,把情况摸清楚,顺便等风头过去,没事的时候三人就帮回子们收烟卖矿,回子们也不小器,张军半年一次通过外边跑车的人汇钱回家,王国宝的婆娘跟个四川人跑了,他的大女儿已经嫁人,二女儿辍学在家,包了供销社的一个门面做生意,所以两人都没有了后顾之忧。

这次王国宝策划好了先把离桃源村最近的一个银矿给打下来,桃源村的人一个都不带,打下来后再跟马家几兄弟商量,这样,将来回子们就没有什么好说的,同时王国宝往附近农村地方去招民工,反正以猪肝和张军两人的身手,要干番几十人的小帮小伙,那是手到擒来。

刚刚三个冲前头的人被猪肝一刀就逼了回去,此时一脸酱色,看起来心里非常不服,可是眼前这家伙是桃源村里的老大,前几年这边的一号头目还被他干翻,人的名,树的影,鼓起全身勇气冲上去就被人家一回合干回来,后边的兄弟肯定不敢上了。

“猪肝,你是有头有脸的人,这么欺负人是不是太过了?”中间那人手上被割了一条口子,这会儿正用衣袖缠。

猪肝冷笑道:“放屁,我们这儿才两个人,你们多少人?好好地跟你们说,老子没活路了,来借矿,你他妈的不识好歹,非要干,现在怎么说?打还是不打?”

那人当然知道这两条路都是一个结果,打,肯定打不过,打不过这矿也丢了,砸进去的钱全亏不说,刚刚看到出矿啊,他怎么能舍得?不打,人家已经说明了要借矿,借什么矿,这还不是摆明了抢!

那人不甘心地说:“猪肝,你看看我现在都打进一百多米见矿了,你这么借去,我前期投进去的钱就完蛋了!别欺人太甚,你今天有种就把我杀了,反正矿是打死也不借!”话刚说完,张军就举着自己改造的火药枪朝天“呯”地一声,猪肝握着刀,满面寒霜地说:“你是不是想试试老子的胆量?”

边说边一步步地往逼,那人在两人的保护下后退几步,脸色发白,口气一软:“猪肝,矿我给你,你分我点股行不?”

猪肝闻言,把刀放下,哈哈笑道:“这么说才象话嘛,我早就打听过了,你麻二赶也是从别人手里抢来的,现在投了三千块吧?这样如何,老子卖得顺利的话,两个月给你一万块,也算是这帮兄弟伙们的辛苦钱!另外,愿意跟老子干的,绝不亏了,有钱大家赚,这世道钱是大爷!怎么样?”

猪肝把楼梯给他架好了,这会儿再不趁机下台,麻二赶就是傻瓜!

“好,猪肝大哥瞧得起麻二,我也不能让大哥面子上过不去,这些兄弟们跟着我也吃苦,要是有猪肝大哥照料,我感谢还来不及,要是大哥瞧得起我们麻家三兄弟,今后我们就跟你了!”

猪肝拍了一巴掌光头,眼神凌厉地看着麻二赶:“你想好了,跟我!就得听我的,有我的就有你们的,谁要是敢跟我玩三心二意,老子刀不认人!”

后边的人早就被猪肝的威名所摄,现在的混混谁不想跟个有本事的老大,这猪肝连回子都吃得住,将来这一片还不是他说了算!当下就有人把刀棒丢了,几个跟猪肝见过几面的人主动打招呼,这一有人开头,事情就顺利了起来,猪肝天生是个粗人,跟人好好打交道他不行,几句“狗日的能喝酒不?能砍人不?”就把这些乡村流氓给哄住了。

当下在麻家三兄弟的邀请下,两人跟着上了矿山,钻进工棚就开始喝酒,当然,张军这人是绝不会放松警惕的,等麻家兄弟全部喝翻后,猪肝跟着张军回到了桃源村。

第二天,王国宝带了四十多个民工进村,然后三人领着直接就上了矿山,麻二赶知道自己翻不起浪来了,也只得豪爽地让位,王国宝便坐镇矿山,麻家兄弟的那些手下,有一部分跟着挖矿,一部分人回家,只有十几个胆子大,崇拜猪肝的家伙跟着回桃源村。

猪肝抢矿的消息,早就在桃源村里传开了,刚一进村子,马齐、马力、马星,还有从山上下来的马蛋,以及平时在村里跟着猪肝玩的回子,隐隐四五十人,以四个姓马的为首一字排开堵住了猪肝。

“猪肝,你这个牛日的,爹们瞧鸡巴不起你,平时称兄道弟,关键时候把兄弟放在哪儿了?”马齐双眼血红,当他听说猪肝抢矿成功后,当场就把刀子提出来,跑到村口等人。

马星也骂道:“平时喊你老大,现在你看看你作的像不像个老大?今天你不拿个说法出来,我们几兄弟就跟你一起交代了!”

猪肝也是受到猪脑壳的影响,对回子们的义气和兄弟感情估计不足,虽然这两人说话够呛,也说得不好听,可是马齐眼里泪光却半点来不得假,这回子就算挨上两刀都不哼一声,现在竟然弄得眼泪汪汪的。

张军扯扯猪肝的衣袖,然后干咳一声对马家兄弟说道:“你们相信猪肝不?”

马星骂道:“鸡巴话!不相信他会让他在桃源住几年?”

张军在部队里边呆过,虽然没做过安抚的政治工作,但是经验也比猪肝丰富。“兄弟伙们,这次猪肝我俩去打矿山,主要是不想让大伙受伤……”

话还没完,那帮回子全部乱七八糟的骂开了,这是侮辱他们,马齐吐叭口水叫道:“爹们怕个逑!哪回打架不受伤?说这些不是人话!”

张军用手肘顶了两下猪肝,这时猪肝站出来了:“够了,烦不烦啊?老子从现在开始发誓,以后再有哪样事,不叫上你们不是人日的!”

马星叫道:“不行,要喝血酒!”

第三卷 蓄势的政客 第七十八章 结伙

桃源村距曲高市三十公里,离县城十九公里,农作物主要栽种旱稻、玉米、高粱,这里的海拔非常适合苹果生长,所以每个农户家里,都有一片苹果园子,深秋之际,正是苹果上市的大好季节。

树上一颗颗鲜红的苹果,迎着阳光,倚着绿叶,荡在枝头笑迎大姑娘小媳妇们的采摘,果园子外,一辆汽车突突地前行,乡村公路被带起一片黄色的沙尘。

洛永这两年跑桃源越来越少,每次来了后,还是在杀牛的马回子家住,可惜每次来猪肝都躲上矿山了。他的老解放已经卖掉,现在开的是一辆东风车,绿色的车头缓缓地驶进村口。

目标还是杀牛匠马回子家,车一煞住,马回子的婆娘,一个高高大的中年女人便热情地招呼洛永:“洛司机来了,你家给是没吃饭,等的一哈,我克整饭给你家吃。”

洛永点点头,熟门熟路地钻进了堂屋,自己抓杯子泡浓茶,开了将近五个小时的车,他也着实累了。这次运输是从功勋拉了八头牛,返回的时候再拉一车矿石,往来都不空。

火房里的女人把锅勺弄得叮叮响,没多大一会儿,一股牛肉香味就飘了出来,洛永摸摸自己的平头,估量着这会马回子肯定在邻居家杀象棋。

说完饭,洛永跟马回子婆娘招呼一声,自顾到外边窜门去了,马回子婆娘不会生娃儿,两年前捡了个汉人女儿养着。见洛永出去,她急忙跑到村里招呼人把牛从车上牵下来。

洛永到邻居家去时,也只有女人在,马回子没影儿,村长家里显得很热闹,嗯,肯定是办啥喜事儿,莫不是马家兄弟结婚?那得去送送礼。这么想着洛永便没有停步,直接往村长家去。

马村长叫马万金,是个将近六十岁的干巴老头,喜欢蹲在门口,点燃叶子烟,边抽边吐口水,见到有人来就咧嘴笑着打招呼,这会儿他家三个儿子带了几十个兄弟在苹果园子里搞结义,他懒得跟年青人们啰嗦,当了差不多三十年的村长,没搞出什么像样的政绩,就是生了两个小牛日的,成天舞枪弄棒,爱咋整就咋整。

“哟,洛司机又来了,你家好久没见了。来来,屋里坐噻。”马村长热情地招呼洛永,桃源村的人都知道,猪肝是洛永带来的,猪肝来之前桃源村的人打架老输,猪肝来了后,桃源村人没输过,到别的村子里都是甩着头吐痰。

洛永不爱说话,认识他的人都晓得狗日是个结巴,所以也没人放在心上,洛永见马村长蹲在门坎上,面前放一大个瓷茶杯,茶垢把白瓷弄成了深黑色,咳了几声,吐叭口痰,马村长喝口茶水,再嘬着嘴吐几下口水,“猪肝在里头呢,你家该要进克看哈?”

洛永突然听到猪肝在,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点着头道:“要要……他…他在整喃样?”

马村长嘿嘿笑道:“一帮牛日的么,在结帮派,这哈喝血酒呢。”说罢叭叭地抽两口叶子烟,又吐口水。

洛永不等他吐完口水,人已经飞快地穿过屋子,屋后就是村长家的果园,只见黑压压的几十个人或蹲或站,有的干脆坐在树下,马家几兄弟围着猪肝和另两两个人正在商量。

洛永一进去,里边的人注意力就移了过来,马齐大声笑道:“洛结巴,过来!你家不是找猪肝么,他在这里呢。”

洛永边向前走,边看猪肝,又是两年不见,这猪肝已经完全成了一个回族样,剃个大光头,全身皮肤黑里透红,这会儿见着洛永正在咧嘴笑呢,那双眼睛越发深陷进眼窝子里,眼珠赤黄得发亮。

旁边的马星递了根烟给洛永:“你家又拉牛来了?”

洛永点点头,他这会儿在想怎么跟猪肝说朱自强的话,猪肝身旁坐着一个满脸胳腮胡子的大汉,穿件红背心,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洛永,张军听猪肝提过这人,这是猪肝弟弟的死党。

王国宝在这帮人中是唯一比较正常的,那感觉就像一个电影里的游击队在招安土匪一般,穿件灰色的衬衣,逃跑时的光头已经整成了后坎式,显得比较有文化。

洛永从来都是个没心计的人,心里想什么,嘴里就说什么,跑了这么多年的车,他也多少明白些人情世故,见这种场合肯定不能跟猪肝提起朱自强的吩咐,所以只好招招手说:“我我们去那那…边。”

猪肝笑道:“小永,有事呆会儿再谈,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两位是跟我一起逃难的兄弟,这是张军张大哥,这是王国宝王大哥。”

洛永冲两人点点头,没说话,张军冲他咧嘴一笑,王国宝歪着头,脸上也布满了笑容,他可是留了心的,猪肝在闲聊中提起他的弟弟,那可是人物,猪肝的本事大多数是弟弟教的,而且朱自强的几个死党也不简单,王国宝寻思着怎么把洛永也弄入伙,这样有两个“猪肝”,打起来肯定胜算更大,如果把银矿旁几座山头拿下,不用两年就可以积累原始资本了!

马蛋跟洛永是好朋友,上去搂着洛永嘿嘿傻笑,洛永去年曾带他跑过两次车,两人在路上一起嫖过娼,所以马蛋认为洛永是好哥们,出钱请他日女人,这人,踏实!<bdo>http://www?99lib?net</bdo>

洛永也在傻笑,他不善于表达自己,从小到大都有朱自强帮他说话,反正他心里想什么,朱自强都知道,所以说不说无所谓,跑起车后,更是话少,人家找上拉货,价格是明着的,到点收钱,然后走人。走到哪儿就吃到哪儿,碰到有女人拉生意,他也不推辞,俗话说十驾九烂,就是指十个开车的九个爱嫖。

他刚学开车没半年,他师傅就领着他把那事儿做了,从小洛永就爱在沙滩上东戳西夺的,连个圆石头都要趴着耸半天,那事儿就像吸毒一样,沾了肉味就戒不掉荤,所以,只要愿意跟他一起跑车的,只要时间合适,他都会请人家去干,他觉得这跟喝酒一样,都是好兄弟要互相高兴。

马齐拍着手叫道:“兄弟们,酒已经打来了,王师登记,凡是滴过血喝过酒的人,从此后就是猪肝的人,现在请王师把规矩念出来,今后哪个要是不长眼睛夹鸡巴装软蛋的,别怪爹们手黑!”(爹,不念一声,念四声,相当于“的”)

王国宝站了起来,先是朝四周大声招呼:“大家围紧点,都坐过哈。嗯哼,这个,今天我们要成立一个组织,就是拉起帮会,帮名呢,我们过会儿再说,现在我把几条重点的帮规先念了,不愿意加入的兄弟可以马上走,留下的兄弟就要喝血酒,今后就是帮里的人,同生同死,患难与共,这个我就先说说帮规,第一条,拜猪肝为龙头大哥,所有人都要服从猪肝的领导,违者杀;第二条,本帮义字当头,出卖兄弟、祸害兄弟、勾结外人的视为叛徒,杀;第三条,未经许可不得擅自离帮、泄露帮会秘密的,一经发现,杀;第四条,不得无故欺凌本村人士、欺男霸女,不得对老人、妇女、小娃儿、病残人士下手,违者杀;这四条大家一定要背得,不然将来你咋个死的都不晓得,其他的细节等喝过血酒后再讨论,哪些兄弟愿意加入?”

王国宝连问三声,见无人离开,一个个都期待地看着猪肝,洛永也听得有些心动,被王国宝带着浓重音调的杀字激发得全身发热,场面一时显得有点严肃。王国宝笑道:“好!我再念一遍,如果没人离开,我们就要喝血酒造名册,到时候想走就得横着出去!”王国宝又将四条杀令念了一遍。还是没人愿意离开,当下让马星把酒缸子搬上前来,然后来个兄弟就刺破手指,滴血进去,王国宝再把名字记下来。

总共六十四人,连洛永在内,猪肝见洛永也跟着滴血,忍不住就笑道:“小永,你跟着闹什么?将强责备起来,哥哥我可担不起。”

洛永嘿嘿地傻笑,他也不知道要怎么说,反正见这场面挺激动人的,也跟着入帮了。

当下众人就开始围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地取帮名,最后由猪肝定下帮名:杀势堂。猪肝挂堂主,张军任总教师,王国宝、马齐当副堂主,下面六十个人暂设六个组,每组十人,选一个小组长。张军和王国宝提议,现在这帮人的文化素质不高,需要尽快把底子凑足,有钱了就得去招收新人,最好是打进城里去。

由张军负责先训练三个组,按部队侦察兵的方式训练,另外三十人由猪肝领着练打架。王国宝继续到银矿上跟麻家兄弟经营矿山,训练时间为期半年。

从邻省来的十几个人,全部选择跟猪肝学打架,一直议论到晚上,王国宝开始按着名单一家家地登记家庭成员,这些情况都要完全掌握,将来有兄弟出了事,也不用担心家里,还有就是分红什么的,并且还能把这些人牢牢地控制住,打算长远点,有备无患嘛。

晚上,猪肝带着洛永回到马回子家,猪肝得知朱自强没有上大学而是直接进了县委办,眼皮不停地发颤,虽然他早有意料,以朱自强的性格有可能不去上大学,但真的收到这消息,还是有些失落。

现在得知朱自强已经是副科级干部,而且前往省城读研究生了,这又让他高兴得两眼放光,拿出白酒与洛永连干几大杯,心里头的大石总算落了下来。这也怪不得洛永,他本来就结巴,说话又讲不出什么曲折性来,“自强没上大…大学,进县委……委办,唉呀,我当时和…吴飞商商那商量……”

所以,等洛永讲完,猪肝的心是大起大落啊。他知道越是逼洛永说快点,他越是半天讲不出一句话。

心里默默想着朱自强,老三呐,当哥哥的这一辈子都欠你!又想到将来如果朱自强当官,他这个逃犯哥哥肯定会被人拿来当绊子整朱自强。猪肝心想,老子不能一直这样当黑户,明天就让派出所的人过省界去弄个身份证,如果有什么让朱自强难堪的,坚决不干,谁要敢跟老三过不去,老子帮他收拾!唉,以后我就不是你哥了!想到这里,猪肝嗞地一声吸掉了杯里的白酒。

接下来连续四五天,王国宝总把所有人的材料弄齐了,这还是派出所的两个人帮忙,王国宝喜欢桃源这个地方,他把这儿称作桃源自治村,这里的回子们从来不干偷抢这类事儿,打架打得再凶也没人管,打输了反而被人嘲笑,外人要想欺负桃源人,基本上来多少被打回多少。

现在手里有银矿,王国宝要抓紧时间学习打矿经营,半年后,猪肝他们就要开始打另外的山头,现在有好几家收到风声已经开始撤人了。有猪肝撑山头,干起事来确实畅快!

第三卷 蓄势的政客 第七十九章 立威

张军不跟猪肝一道,他拉着三十个人窜进了牛头山,那可是附近出了名的荒凉地方,桃源村的人猜不透张军的手段,反正一星期后,之前懒散惯了混混们,一个个走路正了,歪脑袋、踢跛脚、扭屁股、留长发的一系列“流行”的动作和装束全部无影无踪,三十个人被张军拉练得精气神都特别惹眼,平时交好的人想打听,这些都是摇头不说,问急了就骂娘,所以桃源村的人看张军就像看部队的首长,这人有一套。

在村里休息了两天,张军一声令下,又一次进了牛头山。

相反,猪肝的动静就弄得大了,每天早上五点,三十个人被拖到村外的小半山上,面山蹲马步,猪肝扛着一根圆头木棒监督,谁要是腿发软,一棍子甩过去,打得人跳脚。

天天蹲马步,往返跑山头,头一个星期就这么跑,第二个星期每个扛根木头跑,第三个星期脚上挂个沙袋扛着木头跑,这样过了一个半月,背上再加重五十公斤。一帮人被整得要死要活,但是猪肝哪管你这么多,谁要是敢停下来,大棒子伺候!

三个月时间什么拳脚都没教,下边的人开始怀疑猪肝是不是在整人玩?可是,三个月后猪肝把他们分成十五对练手,这些人马上就明白过来了,平时摔跤,几下就弄得翻的人,现在要扳几半个小时。

三个月后除了蹲马步就是冲山头,猪肝开始教拳,一直要练到晚上,学了就得马上实用,所以每天三十个人都鼻青脸肿地回家。

家里的媳妇儿父母孩子无不对猪肝暗恨,可是没办法啊,他是老大,惹不起。天天把鸡蛋煮好,回来就给自己人捂捂瘀血。

只有马万金是最高兴的,每天跟在后边骂人,他人本来就瘦得像块干巴,在后边一蹦一跳的像极老青猴发春,可是连猪肝在内也拿他没办法,马万金追自自家的儿子骂:“牛日的跑快点!看你那憨样,现在不学好将来被打倒!”

马蛋儿最怕马万金,从他出生后就知道这个是村长,而且村长凶狠,小时候他一哭,他爹就吓他:再哭把你送给村长。每每这句话比他娘的奶头还管用,而且现在马村长家的老大马齐是副堂主。

从邻省跟来的那十几个兄弟每天恨不得上厕所都跟着猪肝,王国宝去收集他们的家庭资料时,回来对猪肝说:“这些兄弟要得啊!”原来这十几个人当年都是跟着那边的老大混,亲眼目睹了猪肝把那老大干掉,从那以后就对猪肝佩服得五体投地,一直想找机会拉拉关系,可猪肝一直没动静,他们也只好继续呆在矿山。

这些人家里就一个字:穷!土墙茅草房,家里兄弟姐妹多,有几家现在还搭着简易棚,跟桃源这边的牛圈差不多,王国宝说,他当时看到这些情景就想起功勋的那些高山苗子。而且这些人大多数都只上过小学二三年级,除了一身蛮力什么都不会。

按王国宝的说法,这些人就是卖命的,只要对他好,他可以把心窝子剖了。敢打敢杀,跟回子们有得一拼!

猪肝有一点跟五花肉很相像,就是见不得穷弱,贫困的人他再怎么也得资助,弱小的人,他是不这容别人欺压的。所以第二个月银矿卖得的钱,有一半就拿去分给了这十几人的家里。

有快三十岁了的爷们,听说猪肝往家里送了这么五百块,回来后啥也不说,直挺挺地冲猪肝就是三个响头:大哥,我的命是你的。猪肝刚要扶起来,其他的人见状也纷纷跪倒,弄得猪肝也眼睛发酸。

猪肝感叹啊,五百块就买了一条人命,这他妈什么世道。可王国宝听了就冷笑说,两月前市里西门的老大惹了邻村的几个回子,几个家伙把人家弟弟绑了,敲诈两百块!那老大也是有气势,带信来说,有本事你们就他砍了,结果几个回子也硬气,用小钉锤慢慢敲碎了对方的手脚关节,然后丢到市医院门口。嘿嘿,终身残废啊,就两百块钱!所以老肝啊,现在是钱的世道,有了钱什么买不到?曲高市里那东南西北四门的人,就一些小流氓,上不得台面,咱们把家底搞足了,一手拿糖,一手拿刀,最多三个,杀势堂就是曲高最大的帮会!

猪肝冷笑道:“曲高四门,嘿嘿,有这些不要命的兄弟在,他们哪够看!国宝,我和胡子在这边训着人,你那儿要抓紧打探,看哪几家的矿品味高,咱们争取抢几个山头下来当窝子。”

王国宝想起一事,有些郑重地说:“老肝,麻家兄弟偷了两吨矿。”

猪肝听到这话,两眼凶光毕露:“哪时候干的?”

“昨天。”

“刚好,胡子也带人从牛头山下来了,咱们就拿麻家兄弟立威!狗日的说一套做一套!”

张军听完猪肝的话后,当即同意,要不把杀势堂的威名打出来,将来对付其他矿山还得麻烦,借这个机会把威信立了,说不定就有人来归附。

马齐、马星、马力、马蛋,四个姓马的站在麻二赶身后,猪肝不说话,狠狠地盯着他,周围全被杀势堂的人占了,特别是张军带的那三十个人,很自然的把各个出路堵死。

麻二赶也是机灵人,一看就架势就明白怎么回事,偷矿的事儿他知道,干的是麻三,他想两吨矿嘛将来被回就是了,也没放在心上。

“麻二赶,当初话是怎么说?”

麻二赶不敢隐瞒:“大哥,这事儿之前知道,是我弟弟麻三干的,他也是急了没法子,马上从我们这个月的股中扣好不好?”

猪肝冷笑道:“如果我不知道呢?”

麻二赶心里发毛,这话已经挑明了,今天这事儿不能善了,麻三开口道:“大哥,我一个人干的,跟我两哥没关系,我错了,认罚就是!”

猪肝等的就是这句话,厉声喝道:“刀来!”

马力从背后取了把半长刀递到猪肝手上,麻二赶三兄弟脸色苍白,他们那些手下见状更不敢吭声。

“左手还是右手?”

麻三咬着嘴唇,别过头,把左手伸了出来:“来!”

猪肝眼中凶光一现,挥刀,“嚓”地一声,一只手切腕部被砍掉。刚砍掉那十几秒钟不只会有麻麻的感觉,不痛,麻三脸色发白,麻二赶急忙撕了块布带勒住断口。

整个工棚静悄悄的,粗重的呼吸声此起彼落,猪肝把刀递还给马力:“这事就到此为止,麻三,我认你作一生的兄弟,如果你心里恨我砍了你的手,那么现在,我给你个机会,让你砍三刀抱仇,绝不还手!”

这会儿痛楚上来,麻三脑门子全是汗水,嗞牙咧嘴地说道:“大哥别这么说,你砍了我手也好,省得我再去赌钱!我要是恨你,我不是人养的1

马齐拍着手笑道:“好汉子,麻家兄弟都是好汉子,前次成立杀势堂你们没来,现在有没有兴趣?”

麻二赶让两个伙计架着麻三先到卫生所去处理伤口。转头对马齐道:“马哥你别说了,当天我们听到消息,心里都悔得要死,现在只要大哥不嫌弃,以后就把我们也收进杀势堂,要杀要剐都交给老大了!”

猪肝笑道:“你们愿意这样,我巴不得呢,以后这一带的所有矿山,只要是杀势堂的就归你们麻家兄弟管!今天你就让人放风出去,我猪肝……不,杀势堂的兄弟要在每家矿里占五成股!”

麻二赶听得心里一惊,要大干了!

桃源村背靠邻省的二龙山,二龙山与牛头山紧紧相连,二龙山自清朝以来就是皇家主要官银来源之一,现在二龙山上除了国企的两家大型银矿外,其他的小业主偷采偷挖不下百户。

二龙山上除了银矿外,就数铜矿品味最高,并且含硫量相当低,市场上的铜价是每吨一万二,二龙山铜矿差不多六吨能炼出一吨纯铜,从矿山上出去的价格是一千四左右。

无论手续是否合法,单是铜银两种矿石的矿主最少有两百家,每家要占五成,猪肝这胃口是不是太大了?

不说别的,单是这些矿主们联合起来的实力就不敢让人小瞧,万一这些人凑份子出钱请人当打手呢?麻二赶没敢把心里疑问收藏起来,一打老实地说了个明白。

王国宝笑咪咪地说:“这些情况我们都摸清楚了,你只管放风!还有,记得把靠过来的人手收好,今后这二龙山就是你的地盘,其他的不用操心,对了,去你们那边找两个会计来做帐,这事儿可不能马虎。”

猪肝和王国宝可不是傻瓜,两人早就瞅准了这些矿主们抱不成一团,就算抱成一团了,只要拿几个开刀,其余的还敢反着干,何况猪肝也留了一半的股份给他们。这些人的心思王国宝摸得极准,要钱的怕不要命的,人一有了个想头,怕惹事生非的性子就露出来了,就像麻家这三兄弟一样,砍了一个的手,其余两个乖得不行!为啥?混社会的就是比狠比毒比黑,你比他残,他就服你!你要是跟他讲道理,摆义气,估计不到三分钟就把你放倒地上。

猪肝这两年跟着王国宝也确实开窃了,五花肉当年的教导没错,老子天生就是个混社会当流氓的料,但是老子要当就当流氓头子,要干就干点名堂出来,小打小闹,横行乡邻的事儿不干,混社会也要有目标!

猪肝、张军、王国宝三个逃犯的目标就是钱!三个犯罪多少都跟钱沾关系,现在利用这些争强好胜的回子们打个班底出来,按王国宝的设计,等把曲高拿下后,钱能通神,先把曲高上上下下的关键部门给通透了,帮着政府管好地方,就是做一群优秀公民,义务出工承担社会治安的工作。

当然,在干这些活的时候,适当收取一些抱酬,进行多产业活动。王国宝的眼睛毒啊,他给猪肝计划的路就是,一年后把曲高市所有的客运给拿下来!用自己的人当司机,自己成立一个运输公司经营。

第三卷 蓄势的政客 第八十章 行政

清晨,天蒙蒙亮,微风轻轻地掠过荷塘,色彩斑斓的院子写满秋天的表情,几只点水雀轻盈地划过水面,环湖的龙爪柳扭曲着身子,站在湖边骚首弄姿,几只啾啾的麻雀不知从什么地方飞来,在晨光里悠然地活动着身子。

朱自强跟着刘学境打起了军体拳,从三个月前见到刘学境坚持锻炼身体后,朱自强也加入了进来,他从小就没停过打拳,所以这种晨练对他来说,完全是小菜一碟。

刘学境的军体拳简单实用,朱自强第一次看就差不多把招式记下了,刘学境也乐意教教他,两人从那以后,天天锻炼,朱自强不敢在刘学境的面前暴露自己的功夫,从刘学境的动作上来看,这确关是个军人,没有什么特别的功夫。

军体拳简单实用,朱自强刚开始打的时候,觉得这东西没意思,可是打了两个月后就越发喜爱了,从实战出演练出来的东西,看似简单,却是招招治敌。刘学境说:“这些招式要练到纯熟,而且成为一种习惯,到时候一动手,不用大脑思考,很自然的就出招了。所以人家说三天不练成门外汉,指的就是熟练,你打的时间越长,这种习惯就越深厚,等习惯成自然后,也就算小成了。”

朱自强问:“大成要怎么练?”

刘学境想都不想就说:“战场杀敌,大成要有杀气,一招致命。”

朱自强点点头,心知刘学境说的是事实,只有上过战场才有那种气势,他悄悄地把青龙气运用在军体拳里,威力可不是一般的大,之前他学习的都是如何加强劲力,长打和寸劲是发劲的技巧,于招式无关,这军体拳虽是最简单的招式,但经过几十年的锤炼,算得上是军中精华了。

朱自强的实战经验猪肝的训练,当时只跟猪肝对练过,现在想起来如果换一个人呢?朱自强心想自己可能没有太大的把握,当然,要是碰到没练过的人,他这手完全足够了。

两人结束晨练后,先到食堂吃早餐,然后回宿舍洗澡,他们的上课时间相对较松,每天都只上半天的课,这三个月朱自强跟刘学境频繁地跑市委,蹲在刘学境的办公室里搞经济发展计划。

旅游城市建设的规划已经完成,刘学境没有提交上去,朱自强也明白,他现在的位置有点难堪,虽是春江市委副书记,但还兼任了一个政策办主任,而他的办公室也被春江市委的人弄到政策办去,这是于制度不合的现象,职务就高不就低,就是说各种待遇也要按就高不就低的原则,像刘学境这样的,他的级别是副部级,政策研究办主任,才是个副厅,春江市委副书记也只是个正厅,按说他的办公室规格起码也不能比市委书的小。可是刘学境没有太多计较,他在等!

这点朱自强看得相当清楚,刘学境从军职上转干过来,可不是为了来蹲办公室混吃等死的,春江市委的人好像也清楚,但是他们这样对老刘是为什么呢?这点朱自强看不透。

再有一个月就要放寒假了,这半学期要毕业两科,本来按教学计划,研究生班是三年制的,可是由于种种原因,彩云大学只好压缩成两年,这就要求这些研究生们投入更多的时间去学习,研究生毕业要想拿砚士文凭,就得靠本身的硬功。朱自强不怕,他巴不得早点毕业,现在减了一年时间,对他来说,正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

今年要毕业的两科都算朱自强的强项,刘学境除了去办公室,就跟朱自强呆在一起,两人互相交流,取长补短,在这之间,刘学境的知识面也着实让朱自强大为感叹,两人最大的共同点就是,基本上都靠自学。刘学境高中毕业正在是文革爆发,没有上成大学,直接就进入了部队,恢复高考后,又发生了自卫反击战,这样一直拖到八三年,才考上了北方某军校学习四年,大学毕业后,任某军区下属分区的参谋长,一年后转为该军分区副司令员。

八九年受令进京,经历不详。九二年授予少将军衔,同年转业,调到彩云省工作。刘学境升官升得快,虽说都是碰上时候,但这种连跳现象也是少有的。

七九年到八三年,五年时间从一个少校连长上校团长,这是打仗时期,无可厚非,四年大学后再升一级,这是部队的政策,当然也没什么说的。到八九年进京,没用三年时间这又一次升级,四十八岁干到少将,在军中也是少有的人物,朱自强曾暗暗猜测,此人跟那位老人家有什么关系不成?

要不然的话四十八岁干到少将,明显的,转到地方上吃亏了,这种年纪再干两年升个中将完全没问题,那也就是大区司令级别了。比当什么省长书记的舒服得多,说不定表现好点,还有可能进入最高层呢?一切皆有可能!

果然,没等到九三年的新年钟声敲响,西方还在欢度圣诞节的时候,彩云省委春江市委书调离到沿海某省任宣传部长,刘学境同志任彩云省委副书记、春江市委书记。对此,彩云大学也给这位大书记放了绿灯,可以不用按时上课,但考试不能缺席。

刘学境离开的时候拍着朱自强肩膀笑道:“我的小班长,我要走了,不过,咱们宿舍可不能乱,我有时间还得回来住,有时间帮我记一下笔记,少不了你的好处!”

朱自强苦笑道:“刘书记……”

“老哥!”

摸摸鼻子,有些不自在地问道:“老哥你现在的工作偏向省委还是市委?”刘学境闻言笑眯眯地说:“小家伙,这都看不出来,那省委副书记只是个虚名儿,真实身份是春江市委书记。对了,有时间我让车过来接你,咱们的发展大计就要开始了,呵呵。”

朱自强笑道:“你现在身边什么人没有啊,我能跟在你后边跑跑腿已经很高兴了,学习上的事儿你放心,有我在,一定不把你落下。”

后边这句话他是故意这么说的,朱自强太清楚刘学境的脾气了,这人不喜欢搞些虚的东西,但是又有高级知识分子的臭毛病——清高!他可以一边大笑着让你叫他老哥,反过来却很厌恶你不尊重他。

所以朱自强在跟他相处的时候,总是打起十二分精神,以往是明白这人窝藏不了多久,可万万没有想到,这才进学校三个月就把屁股挪正了。朱自强没把这棵大树当成自己的荫身之所,这棵大树可不是一般人能占得位置的。

刘学境听了这话,更加高兴,有些豪放地说:“好!到时候考场上见真章,呵呵,我走了。”

朱自强送刘学境上车后,直到车转过街尾,他也没有离开,因为他知道,刘学境一定会转头过来看,朱自强一付依依不舍的样子,在最后一瞬间赢得了刘学境的肯定。

朱自强回到宿舍,回想起刘学境的神情、步伐,神采飞扬,脚下生风!毛叉叉!如果老子四十八岁干到这一步,也知足了!瓣着手指数了一下年头,忍不住长长长长地叹息一声,唉……

刘学境走了,朱自强的宿舍反而变得更加热闹起来,窜门的越来越多,当然来的次数最多的算是陈小红。

就在快要放假的这两个星期,朱自强又与班的另几个人形成了小团体。

***

猪脑壳坐在办公室里拍打着身上的尘土,今天是猪大肠的阴寿日,他刚刚从狗街上完坟回来,上坟本来是正大光明的事情,但是猪脑壳却弄得像打游击战,努力避开熟人的注意力。

今天在坟上猪脑壳再一次哭了!这些年有一种不安让他无法过上正常生活,这种不安连做梦都不会消停,猪脑壳不是个迷信的人,但是每过几天就要梦到自己的父母化作各种各样的怪物来迫害自己,就算是再坚强的人,长期下来也肯定要发疯。

所以他只有上坟认错,尽力烧纸,每次到坟上都给自己几耳光,但是自从朱自强去读书后,这种现象总算消失了,冥冥中似有天意?可能是猪大肠和五花肉不原谅他没供猪尾巴上学吧,现在朱自强去读研究生,猪脑壳总算松了口气,这两年过得简直不像个人,不仅要经受着死去父母的折磨,还时时刻刻地担心自己突然下台。

坐在办公室抽支烟,猪脑壳在烟雾缭绕中开始思量起来。

虽然他的老上级一再给他安慰:提干上去了,永远都不会贬职,要么平级移动,要么犯了大错。虽然如此,但猪脑壳心里有鬼,总是不得安宁,这两年,他已经拒绝参加篮球赛,想了很久,终于被他想到了一条路!

大江县离功勋县不过七十公里,两县近邻,猪脑壳给办公室交待一声就出门了,开往大江的客车只有一辆,这条路是猪脑壳现在唯一的希望,他不敢再等下去了,等朱自强读完研究生回来,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待遇?

他通过在大江工作的同学打听到,现在朱有财在大江县是一人之下,相当于陈字奇之前的角色,不过没有陈字奇那么累,朱有财主抓纪委、干部队伍建设。他的同学告诉他:朱书记可是大江县的管干书记,所有的干部看到他就像老鼠看到猫一样,又恨又爱,又怕又亲。

猪脑壳没想到朱有财还有这么一套,在功勋当组织部长的时候,不显山不露水,跟乡镇领导们也是兄弟相称,不得罪人,但也不随便送人情。猪脑壳的心思到这时候就开始活跃起来,毕竟这是最尊重父亲的一个叔叔。

只要朱有财给自己一个机会,到时在大江的乡镇上去任职,干得三年,再横向跳动当乡书记三年,然后!这将来的日子就好过了。要是继续往上固然好,如果上不了,横向动也不错,在县里找个不错的局蹲着,这辈子就养到老也够了。

最主要的一点,远远地躲开了朱自强,他现在最怕的人就是自己的这个三弟,也说不上为什么,朱自强当初给他那两脚,把他的心理防线完全踢垮了,随后只要一看到朱自强,他就想绕着走。

猪尾巴啊,你是我这辈子的克星,从小到大,只要有你,我就没好日子过。如果这次我能成功,咱们这一生人都不要见了!猪脑壳忧郁的眼神看着车窗外。

第三卷 蓄势的政客 第八十一章 调动

“朱书记,有个功勋县的人找你。”秘书小王轻轻地敲了几下朱有财的房门,小王是朱有财从政协办公室要来的秘书,公文写作能力很强,处事机灵。可惜眼睛不好使,一只八百度,一只九百五,人很清瘦,毕业于曲高师专。

朱有财抬抬头随口问道:“叫什么名字?”

“朱自明。”

朱有财念了两声朱自明,这是谁?狗街的风俗打小就叫人小名,朱有财除了知道猪尾巴叫朱自强外,猪脑壳和猪肝的名字并不记得,猪脑壳提为副局长的时候他只是打了招呼。

想了想,现在基本上忙完了,就见见吧。“小王,你让他到休息室等着,说我马上过来。”

朱有财说完就起身,先洗把脸,然后慢慢地走向休息室。

猪脑壳坐在休息室里四处张望,这次可说是孤注一掷了,如果不成功,那么就辞职到南方打工去。听到门响,猪脑壳急忙站起来,却是之前接待他的秘书小王。给他泡了杯茶,放到沙发前的小茶几上:“请用茶,朱书记马上就过来了。”说完转身离去,顺手把门轻轻带上。

朱有财推开房门的时候,看到一个面容憔悴,头满灰尘,瘦得脸骨都突起来的年青人,面目很熟,可一时想不起来,正在他不停打量的时候,猪脑壳见到朱有财,双膝一弯就跪了下去:“大叔,我是猪脑壳啊……”

朱有财这一惊着实不小啊,当年他在功勋的篮球赛场上见到的猪脑壳,是个多么龙精虎猛的壮小伙,怎么两年多没见就成这付德性了?反手把门关上,并且倒了小锁,快步向前,一把抓着猪脑壳:“你怎么弄成这样子了?”

猪脑壳没有顺着朱有财的搀扶站起身来:“叔叔,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妈死后,我夜夜做恶梦,见到她和爸爸,他们骂我打我,不认我,不要我这个儿子,我受不了了,叔叔,我没办法,我只好来找你,求求你叔叔,你帮帮我吧……”

朱有财听得心惊肉跳,赶紧打断猪脑壳的话:“你有什么话起来好好说,这是机关里,要被人看到了影响多不好?”

猪脑壳的泪水是流自内心的,这两年他默默地承受着痛苦,心灵就像有条蛇在啃啮一般,不敢交女朋友,不参与集体活动,整日里活在自己的忏悔世界里,除了工作基本能维持正常以外,他的神经已经开始有错乱现象。

整夜整夜的失眠,整日整日的神思恍惚,他也想过去找朱自强认错,去领罚,甚到到公安去自首,让武警把自己枪毙算了。可是没有勇气呵,现在面对着这个不算亲人的亲人,他再也不用掩饰自己的内心。

“从小到大,爸爸妈妈都宠着猪尾巴,有肉不让我们夹,先紧他一个人吃够,过年只给他一人穿新衣服,爸死的时候,我只想引起妈的注意力,让她知道我也是她的好儿子,我也想得到她的宠爱,可是……妈没给我机会,呜呜……叔,我真的错了,我不该那样做,就算猪尾巴当时打我也是对的,应该的,可是妈不认我了,我从那时起就好害怕……”

朱有财听得双目含泪,这一家子哟,苦了孩子,死了老娘,何必这样呢大嫂,都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啊。他完全相信猪脑壳说的这些话,因为这些话不用编,而且也编不出来,朱有财只好尽力地安慰:“没事没事,你妈其实没有跟你断绝母子关系。”

猪脑壳哭得满脸花涂,一边抽泣一边说:“我知道…妈死后,我夜夜做恶梦,我真的快受不了叔叔……”

朱有财长叹一口气道:“自强去读研了,这是好事儿,唉,先别哭了,无论如何叔叔都会帮你!”

猪脑壳渐渐地收住哭腔,这才缓缓说道:“今天是爸爸的阴寿,我去上完坟就直接过来找叔叔。”

朱有财哦了一声:“今天是大哥的阴寿?哦,对了,你爸是今天出生的,唉,难得你有这份孝心,这会儿还没吃饭吧?走,去我办公室洗把脸,今天咱爷俩好好聊聊。”

猪脑壳洗完脸后,把乱蓬蓬的头发收拾了一下,朱有财看得过意不去,上前帮他拍拍身上的灰尘,猪脑壳眼圈一红又差点落下泪来。

朱有财吩咐县委食堂弄了四菜一汤,领导专用的小餐厅里,只有叔侄两人。看着猪脑壳差不多把一桌子菜都整完,朱有财打心眼里觉得高兴,自五花肉死后,他始终有种不安的感觉,这种感觉不时困扰着他,就像老母亲用失望而且伤心的眼神看着他一般。猪大肠在世的时候关心得少,虽说帮忙把朱自强弄进了县委机关,可这算得了什么呢?毕竟猪大肠已经去了……

“说说吧,要我怎么帮你?”

猪脑壳从裤包里掏出一块手巾擦擦嘴:“大叔,我想离开功勋县。”眼神不敢与朱有财接触,很自然地躲闪开,看着餐厅的角落忐忑不已。

朱有财皱着眉头,嘴角随着往下抿,想了一会儿,他叹口气道:“这也好,离开一段时间,以后有机会了再调回去,顺便过这边来发展,你今年多大了?”

猪脑壳道:“我二十六了。”

朱有财颇为感慨地说:“二十六了啊,你出生那年我上高三,星期六吧那天?好像是的,我刚回家,你爸就拉着我说,我当爹了我当爹了,那高兴的样子,现在想起来都甜滋滋的。你奶奶捧着你,不断给你喂糖水,一个劲地说,带把儿的,大肠有后了!”

猪脑壳听朱有财说得伤感,当下哽咽着叫了声:“大叔……”

朱有财眼里闪着泪花,今天不知怎么了,可能是猪脑壳的忏悔勾起了他内心深处的歉意,也有可能引发了对家人的思念。

“不说了不说了,你如果决定到大江来工作,我就帮你弄好,不过你要想好了,来这边就到乡下去锻炼,我朱家的人,一定要争气!以前你错了,我替你爸妈接受你的忏悔,以后就得把心态调整好,找个适当的时机,我会跟自强说清楚!”

猪脑壳低眉顺眼地说:“一切都听大叔安排,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工作,绝不给你丢脸。”

朱有财点点头道:“嗯,如果你要干不好,我可把丑话说前头了,就算你是我侄儿也不饶你……其实你们三兄弟,个顶个的聪明,特别是你跟自强两个,从小都是品学兼优,俗话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疼幺儿,现在你父母都去世了,怨也好,恨也罢,唉……子欲养而亲不在,你不用给自己增加思想负担了。”

猪脑壳顺着朱有财的话说:“是啊,这两年我常常悔恨,要是当初没闹那么一辙,兴许现在一家人过得多快活。”

朱有财摇头笑道:“各人的命,你别在这事儿上跟自己过不去了,既然今天你能来找我,说明你心里还有自己的父母兄弟,今天别走了,晚上到县委招待所住,明天我要过去接你婶子,咱们一起回去。”

猪脑壳点点头,用征求的语气对朱有财说:“大叔,下午我想去找几个老同学聚聚?”

朱有财笑道:“去吧,晚饭也不用回来吃,我让小王先跟招待所打招呼,你去报自己的名字就可以住了。”

猪脑壳辞过朱有财后,走出大江县委大门后,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会儿,这里比功勋县委小一些。然后转身,脚下就像踩着棉花一样,问明大江县农业局的位置后,慢悠悠地寻去。

猪脑壳读市农校的时候,大江有两个同学,一个分在了县农业局,另一个分到了乡政府,刚分配的时候,猪脑壳有些羞愧,在众多同学中,只有他和另一个贫困生被分往畜牧站,虽然畜牧站也在县城,可一没实权,二没事干,基本属于养老等死类。

被提为卫生局副局长后,有几个同学到功勋出差,猪脑壳可是尽到了地主之谊,好吃好喝的招待着,后来经这几人宣传,好多同学都主动给他写信,特别是大江这个同学加同舍的哥们,更是对猪脑壳佩服得五体投地。

猪脑壳觉得自己的微笑很随意,确定自己没有任何做作的地方,敲敲办公室的门,里边的年青人抬头就看到了他了:“啊呀!朱自明!什么时候过来的?来出差吗?怎么不事先打个招呼!快快,我的朱大局长,里边请坐!”边说边忙活开了,这人长得颇为帅气,眉头几根黑毛打旋儿,然后长长地划开,鼻子如悬胆,唇红齿白,脸上长着细细密密的汗毛。

猪脑壳看着对方手忙脚乱的端茶递水,嘴角的笑意更浓了:“我说你小子还是这付急性子啊,别瞎忙了,茶叶少点儿……今天刚过来,特意找我大叔办调动的事,叶少,有什么好地方指点一下。”

那叫叶少的笑起来眼皮下泛起两道上弯的纹线:“你早该过来了,咱们兄弟俩在学校就是出了名的快慢结合,现在一分开就不得劲,自明,你是副科待遇,又是管干书记的侄子,嘿嘿,先别问我什么地方,透露一下?”

猪脑壳自得地笑了一下:“没什么好透露的,差不多成定局了,就是来找你了解一下,哪个乡镇好混点。”

叶少竖起大拇指夸赞道:“不出手则已,一出必中,呵呵,哥哥,提携小弟一把?你一个人下乡去,人生地不熟的呆着也烦,我陪你一起,好歹咱们是三年同学,钢铁般的感情啊。”

猪脑壳笑骂道:“别尽说好听的,你知道老子不吃你那套,现在先把自己顾过来就算不错了,以后你还怕没机会?”

叶少嘿嘿傻笑道:“那是那是,乡镇嘛,从交通、农业生产、综合资源,以及历来的干部升迁情况来看,打鱼乡是最有发展前途的,打鱼离县城十四公里,交通方便,这个乡的人口是全县最多的,而且属于重点扶贫对象,是全县唯一有越野车的乡政府,打鱼的水电资源特别丰富,如果开发得好,应该有五十万左右的装机发电量。还有……打鱼美女可是出了名的,咱们的班花就在打鱼乡政府,你不是一直在暗恋人家么?嘿嘿嘿……”

第三卷 蓄势的政客 第八十二章 志士

张哲,省水利厅水电处副处长;李子腾,西冲地区公安处副处长;赵大为,省财政厅国资处副处长;章郁,省公安厅刑侦队处副队长。

这四人正是朱自强刚刚交好的同学,张哲和赵大为三十六岁。张哲的名字不像外表那样看起来有学问,更像是个憨厚的农民,要不是戴个近视眼镜,绝没有人会看出这是个堂堂的处级干部。

赵大为,方脸,中等个头,笑起来让人觉得特别爽快,有点敢作敢为的大丈夫气概,平时喜欢叉着腰,逢人就点头打招呼,熟人就热情地迎上去主动握手。

李子腾和章郁两人都是公安系统的,工作中常有来往,李子腾很胖,挺着个大油肚,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什么大老板,平时笑眯眯的,说话很温和,那双眼睛特小,不仔细看还以为他在闭着眼打瞌睡。

章郁只有三十岁,在全班的副处级心上干部中最年青,省公安专科毕业。如果不是有人介绍说他是公安厅的人,而且还是刑侦队的副队长,朱自强肯定把他和陈钢联系起来,这人斯文啊,白白净净的,有点像香港歌星郭富城,那会儿郭富城的新歌,对你爱不完正流行。朱自强成天期待着他能哼一两句出来。

章郁的经历有点传奇色彩,公安专科毕业后,分到春江市郊县的公安局,当一名普通刑警,两年后再到乡派出所任副所长。上任不到三个月,省一监有十二名重犯趁着劳动时间,打死三名武警战士逃狱,那会儿只有手摇电话,等上级命令传到章郁所在派出所时,已经是四个小时之后了。

恰好那天所长到离乡很远的一个村里调查盗窃案,前一天有人来报案,他家被偷了两口煮猪草的大铁锅,还有几根木材,合计四十九元六毛二分。所长带了一个同事出去,另一个所里的警员老婆生孩子,去县里了。所里只有章郁一个人,案情紧急,罪犯凶残,幸好,所里唯一的两把手枪都在,子弹总共只有十发。

没办法啊,这个乡从解放后就一直没出过什么大乱子,平时也就处理点小偷小摸的事情,大点的案子也就是两个农户为争五寸地打破了头,所长在这儿干了五年也没碰到过一起杀人、抢却或是强奸什么的恶性案件。再加上公安系统的办案资金紧缺,章郁来了两个月后才配发第二支手枪,平时都由所长锁在办公桌里。

章郁所在的派出所领到的任务是设岗严查该乡的一条过境公路,这条公路不算什么交通主干道,属于省级交通干线支道的支道,但刚刚可以绕过大路。

命令必须尽快执行,要不然犯罪分子跑了这责任可就大了。幸好逃犯们没有机会抢走武警的冲锋枪,不然,就凭他一个人,碰到了只好大家比试百米冲刺。

章郁跑到乡街子上招呼了几个治安员,这些人还是所长的亲戚,这一听说要抓逃犯,一个个争先恐后地报名。

章郁在所里找了三套警服,挑了三个反应快,胆子较大的换上服装,然后整根小松木当横杆,出了乡街大约三公里,两边都是大岩石,路面比较窄,章郁四处看看,觉得不错,让三人又回去拿了手电,再整支小红旗,摆张从农家里借来的饭桌,这就基本上成了警戒哨所。

一直待到夜里两点,来来去去就查了三辆车,其中还有两驾是拖拉机,章郁肚子不舒服,又生怕自己走开了出问题,只好让三人在下边用手电照着,手脚并用攀到大岩石上拉屎。

刚蹲下来两分钟只见远远的就过来一辆老解放车,章郁正拉得死去活来,看到车来了也没办法下去,只好让三人警觉些,小心查看。

老解放的车灯一射到前边三个穿警服的人时,明显顿了两下,章郁在上面看得明白,心里一紧就知道大事不好!

那三个家伙往中间一站,拿把小红旗不停地摇晃,嘴里还大声呼呵着:“停车停车!接受检查!”

章郁刚想起身,肚子一痛,又放弃了,不得已只好一手一把枪,打开保险进行“蹲”伏!

三个临时公安装佯也装得实在,可能身上平生头一回穿着正规警服,手里拿着警棍,腰上挂着手铐,精气神儿都显得特别旺盛,按章郁教的盘问方法,一个走上去查看证件,一个走车屁股后边查看货箱,另一个绕到副驾那边假装警戒。

说来那趴上车门查证件的人也机灵,见司机旁边两人都戴着帽子,便没有急着要证件,而是先让驾驶室里的三人下车。章郁也紧张得不行,这会儿肚子倒是不痛了,可两只手不得空啊,凭感觉他知道抓着大鱼了,可能不能抓住,他可是一点信心都没有,两把枪一前一后瞄着车子,车屁股后边的人上前拉开车篷布,手电一晃,里边有人!

章郁不敢犹豫了,灵机一动,左边一枪,右边一枪,先示警!嘴里大喊道:“下边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下车举手投降!否则就地正法!”

趁下边三个“公安”还没有露馅的时候,章郁嘴里不停地吼道:“没我的命令不许开枪!”然后叫着三人的名字,把驾驶室的人先铐了,那三人也真是胆子贼大,还玩了手花样,把驾驶室的三人的手全铐在车杆上,章郁心里快速算计这边有三个了,如果司机被胁迫,那么货箱里还有十个!

当下不敢犹豫,趁着下边铐人的时候,胡乱擦了屁股,飞快穿上裤子,捡起七八块石应到处扔,嘴里还大叫着:“小心点!车箱里的人注意了,一个个地出来,把手放在头上!”

话声才落,车后门打开,先下来一个,落地就蹲在地上,双手抱头大叫:“政府别开枪!我自首!”

出乎章郁的意料,车箱里只有两个人,等下边的人都铐好,查清了确实只有五个人后,章郁生怕有人在岗亭前边下车,从大岩石飞快跳了下来,跑到其中一人面前问:“还有的人呢?”

那人赶紧道:“报告政府,我们分两伙人走,其余的人走大道,那三个武警哥哥不是我们杀的,我们几个只是跟着跑,求政府宽大处理!”

枪响后,司机就尿了裤子,这一下见场面平静下来,赶紧着叫道:“公安同志,我是好人啊,这几人拿刀逼我开车的啊……”

自此后章郁这名字就打响了,一人擒获四名逃犯,虽然有三个人相助,可要不是他机灵,反应快,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当然最为重要的是,这四个家伙确实不是此次杀人逃狱的主犯,听到枪响,再加上逃狱的沉重心理压力,分不清究竟有多少人埋伏,只好非常痛快地投降,免得被就地正法!如果章郁碰到的是另外几个,可能结果就完全不同了。

不管别人怎么说,章郁经此后确实出名了,被县公安飞快地调回局里,任命为刑警队副队长,一年后章郁考到北京进修本科,毕业回来进接进入了省公安厅,一直到去年提为副队长。

但是朱自强听章郁说,他跟李子腾比起来只是个小巫!这话让朱自强打死也不相信,看李子腾那胖得像皮球的身材,怎么也不会跟高手联系到一块,可是李子腾还真就是个高手!

刑讯高手!不管什么样的罪犯落在他手里,只要你犯了事儿的,哪怕你嘴里安上防盗锁他都能给你撬开!当然,人家之所以称为高手,是在法律和政策允许范围内进行刑讯,不打人不骂人,更不会用那些血腥的酷刑逼供手段。

章郁说在彩云省,只有省厅里的贺老跟李子腾两人称得上刑讯专家,而且李子腾还在全国的公安报上发表过犯罪心理学等专业论文,连续两年被评为彩云省“人民卫士”称号,他虽然只是一个地区公安处的副处长,实际待遇却是正处级,而且是哪里需要哪里抓的“听用”人物。这个地域范围可不仅仅在彩云省内。

朱自强只好大叹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想象着李子腾像个弥勒佛一般笑嘻嘻审犯人的样子,朱自强就觉得,也许那些犯人会觉得是种福气?

张哲和赵大为是那种人民的好公仆,一看就是干实事的,而后边两个公安精英更是吸引着他。四人对这个小班长也十分喜爱,没事的时候,几人凑在一起打打牌,聊聊天,即便有公安的在,也同样是小赌逸情,不过赵大为输得最多,其次是朱自强,赢得最多的是李子腾,他打牌不仅手气好,而且特别能算。张哲基本上不参与赌博,只在一边端茶递水,临时充当一个优秀的副处级服务员。

赵大为豪爽,输再多都不会皱一下眉头,朱自强打趣他是财神庙里出来的散财大使,人家呆在财政厅,每年从手里过的资金都是以亿计。输几十块钱还脸红脖子粗的话肯定会被人笑话。

开始的时候是朱自强和赵大为打对家,两个公安同志做一家。结果常常是朱自强两人输得脱底,后来在李子腾的建议下,改一种打法,各打各吃,这才勉强保住了朱自强卖内裤的险情。

第一次打牌后,李子腾找个没人的空当,悄悄地把钱塞还朱自强。把县委办副主任弄得郁闷坏了:“胖哥,我丢不起那人!你的好意老弟心领了!”

李子腾笑眯眯地说:“有点意思!呵呵,胖哥这事儿办错了,老弟别生气,其实我也没其他意思,你才参加工作,工资也没我们高,怕你饿着对身体发育有影响。”

李子腾站着的时候只到朱自强的耳朵,朱自强最喜欢跟这个胖哥哥呆一起,一把搂着浑身都是肉的哥哥:“那我替将来的婆娘谢谢胖哥的关怀。”

李子腾吭哧吭哧地笑着,胖胖的手指点着朱自强的胸口:“坏,坏,你是个小坏蛋!”

朱自强最好笑的是,有次五人约好去游泳馆比赛冬泳,完后到换衣间里穿衣服,李子腾两手扒着肚子,伸长脖子伸劲往下看,嘴里有些失望地说:“唉,还是看不到?”其他人都没注意,朱自强好奇地问:“胖哥,什么看不到?”

李子腾指指胯下道:“这儿,我好多年没看过它了……”话没完,朱自强已经笑得站不起身来。

好像天下就没有什么烦心事儿能让他发愁,李子腾最爱说的一句话就是:“快乐是一天,痛苦是一天,为啥不天天快乐?”

朱自强就说:“毛叉叉!胖哥你是吃得好穿得好官也大,还不用天天看,那儿!”

第三卷 蓄势的政客 第八十三章 白武

刚开学的时候,白武请过朱自强吃饭,然后被朱自强撞破了他和陈小红的奸情,这半个学期快结束了,白武又一次来到学校。

几月不见,白武蓄上了小胡子,朱自强更加仔细地观察他,习惯用手去推鼻子上的眼镜架,很注意自己的头发和衣服,不时用手去弹拉几下,动作不是很大,但显得很得体。

看到朱自强后,他的嘴角泛起一丝微笑:“小班长最近长壮了哦,听刘书记说你跟他练军体拳,整得如何了?”

朱自强对着镜子骂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毛叉叉”,才把脸上的笑容整得更加纯真无害,看到白武主动跟他开起了玩笑,朱自强有点不自在地说:“我就学了一点皮毛,觉得比体操要威风点,除了锻炼身体,好像没什么用。”

白武道:“你小子少跟我装,这会儿不跟你啰嗦了,上去把你西装换上,今天我专门来找你的。”

朱自强闻言,有点受宠若惊:“唉呀,白老大,小子何德何能敢劳你大驾!有什么事你尽管吩咐,啧啧,堂堂副厅级大厂长亲自上门,让小弟颜面放光啊,这个,大有那什么来着?对了,屁股朝天,平沙落雁式的荣宠!”

白武哈哈大笑道:“胡说八道!快点,我在车上等你。”

朱自强赶紧答应一声,心里却不停打鼓,难道这家伙还要秋后算帐?老子已经向陈小红打过保证了,还不相信?一边苦思着怎么应对白武,一边快速换衣服,对着衣柜门上的镜子骚首弄姿几下,蹬上皮鞋咚咚地跑下去。

“走吧白老大,今天弟弟这百来斤就交给你打整了!”

白武笑骂了一句“德性!”车子已经轻快地驶了出去。

“哥哥,你今天要玩哪出?还让我把战袍穿上?”这战袍一说,颇有名堂,平时朱自强很舍不得穿西服,陈小红虽然给他买了两套,可一直被他挂上衣柜里,没事的时候就看看,穿上了也只在屋子里转转,隔两天就用湿毛巾去整理一下。每次他一穿上西服,李子腾就会笑呵呵地说:“自强上战场啦?看来巾帼英雄们又得横尸跨下!”

朱自强倒不戒意别人这么说,心想这样的印象正好,老子也是个少年郎嘛,要是不爱俏,不风骚,肯定会被你们排斥。

白武笑骂道:“贫嘴,嗯,穿上这身衣服是有点那么回事!呵呵,不过今天是去见几个老外,没女人让你显摆。”自从那次喝过酒后,白武就喜欢上了朱自强,跟爱情无关,只是觉得朱自强挺单纯的,说话也有趣。要不是被捉奸成双,估计他早就来找朱自强了,收个这种小弟也不错。

白武没等朱自强叫唤,接着说道:“我最近一直很忙,本来早就想找你出来玩玩了,可一直没时间。我听小亭说你现在外语口语水准差不多赶上她了,呵呵,今天帮帮哥哥,少不了你的好处。”

朱自强问道:“当翻译啊?干嘛不让小亭姐去?”

白武笑道:“她到北京去了,还有嘛,这次找你也是帮你。”

朱自强有些疑惑:“帮我?哥哥有什么好处?”

白武道:“别把我当黄鼠狼看!这几个老外对你们曲高的竹荪和天麻有兴趣,他们一行四人,全是几家欧美大公司的亚洲代表,我们烟厂最近在搞技改,增加一条生产线,明天开招标会,所以先让你去认识一下。”

朱自强压住心脏的狂跳,好事儿啊!脑子里飞速地开始计划要怎么钓住这几个老外,同时分析起曲高的优劣之处,如何扩大优势,减少负面的东西。看来有必要跟陈字奇和马达说说,招商引资这方面,自己做不了主,经验也很差。

“哥哥,你真是我的亲哥哥!可是这么大的西餐,我们那儿能消化得了吗?”

白武自信地笑道:“明天我们要开招标大会,你还不明白吗?”

朱自强眼珠子转了几下:“可是我什么都没准备好,老外可是只认合同不认人的,万一他们到时候反水……”

白武就像看个怪物一样看着朱自强:“你以为这是商务谈判?老弟,我们只是开招标大会,具体哪家中标起码还要两三个星期,你今天就是鱼饵,先把人给钓住,然后拖到你们那儿去,到时候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朱自强脸上一红,眉毛不受控制地挑动两下,点头道:“白老大说得对,是我太急功近利,呵呵,咱们那是小地方,没见识。”

白武笑笑,没说话,盯着前方认真开车。差不多半小时,车进入市中心广场,广场旁边就是彩云省最大的一家五星级酒店。

令朱自强非常意外的是,白武也能说英语,只是口头表达能力和听力都要慢半拍,不过幸好有朱自强在,白武跟四个老外倒也交谈甚欢。

令白武没想到的是,朱自强说起曲高的土特产来,竟然如数家珍,要不是白武知道朱自强事先没有任何准备,肯定会以为这小家伙背了多少资料。这令白武对他刮目相看的同时,心里也隐然有些想法。

会面从中午开始,两人陪着四个老外吃过午餐后,到傍晚就以不打扰对方休息为由离开了酒店。

此行收获最大的是朱自强,四个代表有三家正在进入保键食品行业,欧美跟中国的饮食习惯不同,老外喜欢把各种人体所需的能量原素弄成药丸,随身携带,而天麻正是滋阴补脑的上佳药材,经过加工后,其中的利润比一般维生素要大得多。

当然,让朱自强最担心的还是曲高交通,机场才开始动工,预计要两年后才能使用,铁路也没有建设,从市里到省里的公路有一半以上是乡村公路,另一半是弹石路面和柏油路,再从市里到功勋县,那条路更是让人惊心动魄,想到这儿,朱自强有些头痛,要致富先修路,看来这不仅仅是一个口号。

“自强,在想什么呢?”白武从开始跟几个老外闲聊式的招呼过后,就一直在盯着朱自强看,现在他对朱自强的看法有了根本的改变。

朱自强摇摇头道:“曲高的交通是大问题啊。”

白武不以为然地说:“交通不是你能操心的,呵呵,关键是有多大的利可图,如果这些老外觉得能在你们那儿赚钱,那么就算让他们修条路,他也会干。”

朱自强苦笑道:“不敢奢望,可能把全功勋县的天麻卖了都不一定能修得起路。交通是个问题,产量又是个问题,野生干天麻现在一年才有五吨左右,一公斤八十元,不过四百万元,唉,不能一口吃个胖子,从小长到大需要个过程。”

白武转移开话题:“看不出来你对曲高的情况这么熟悉,说得那几个老外恨不得马上跟你走,自强啊,有些话哥哥不想瞒你,老刘始终是外人啊。”

朱自强愣了一下,这在说什么呢?怎么话一转就落到刘学境身上了?眼珠子不动,轻声笑道:“白老大的意思我明白,嗨,我们也是碰到了一起,我一个小小的副科,跟人家差着十万八千里呢,想高攀都觉得手短。”

白武大有深意地笑问:“是吗?”

见朱自强没回答,他又说道:“那次的事情,小红也跟我说了,大家心里清楚就行,反正今天我把话摆到这儿,小红和我是一体的,她既然跟你许诺了,也当是我许的,以后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尽管开口。”

朱自强不以为意地说:“这年代,很正常。谁还会把男女的事情当真?你放心吧,我不是那种喜欢拿作风当成政治斗争的人。”

白武摇摇头,又是惊奇地看了他一眼:“你不知道小红的事情吗?”

朱自强看着他,等他把下边的话说完。

“陈小红的男人是老山前线立过战功的军人,转业后到武警边防任职,在辑毒战中牺牲,年仅二十九岁,被授予英雄称号,生前立功数十次,你说这种人的遗孀,要是传出作风问题,那后果是什么?”

朱自强听得心里一惊,他当然清楚后果是什么,尽管白武的关系很硬,但到时候同样要翻船,官场定律,绝不与部队、武警发生冲突。再说人家男人在部队中战功赫赫,手下肯定有那么些铁心的兄弟,得知了这事儿,谁也不敢保证那些傻大兵们会干出什么事来。

这下,他心里有数了,怪不得陈小红当天的表现那么古怪,如果这事发生在五六十年代,不,就算是八十年代,那也是严重的作风问题,会毁掉个人的政治前途,可是改革开放这么多年了,对这种男女关系也没有太放在心上,不过,这种事可大可小,关键是看影响和当事人的职位,官越大的越怕这种污点。

朱自强知道这会儿一定要表态,坚决地表态,白武把这种事毫不遮掩地告诉自己,那就是让自己选择,可能是跟刘学境的密切,引起了白武的不安,嘿嘿,好手段,竟然先观察老子这么久,然后才出动,幸好啊老子不是婆娘嘴,没跟刘学境提起这事儿,不然现在有可能已经被身旁的家伙弄回去了。

朱自强没想过白武能弄死他,这点信心不是盲目的,跟刘学境学了军体拳后,他对格斗的理解又有了新的认识,现在只要不动枪,他有把握不让人抓到。

“白大哥,该烂在肚子里的,我绝不会让它倒出来,有些事情我分得出轻重,你尽管放心!不过……我有点疑问?”

白武笑得很从容:“什么?”

“既然你们相爱,为什么不结婚?当然我知道你肯定有自己的老婆,但是离婚不影响什么吧?”

白武抿着嘴考虑了一会儿,然后轻声说道:“我妻子的叔叔在中央。”

白武没说什么官职,可是朱自强还是觉得背心一条冷汗划过,他姐夫是省里的二号人物,然后他姐、还有他自己,现在又扯出一个中央的妻叔叔,这关系网太他妈大了吧?这白武要是敢离婚,真不知道会引发什么样的地震,狗日的,命好!连嫖个婆娘都整着英雄的遗孀。

朱自强嘿嘿干笑几声,没再说话,心里回想着白武今天的举动,然后开始换位思考,如果是我,会不会干这种事情?朱自强暗暗肯定,绝不!有些人是不能招惹的,嘿嘿。

白武叹了口气:“自强,我可是把你当成自己的亲弟弟了,往后有哥哥的就有你的,不瞒你说,我可能马上要调走了,临走能帮帮你,我就尽力帮。”朱自强明白他说是外商,这人倒也够意思,但是你一调走,人家还会甩我?朱自强没把心里话写在脸上,也许今天见外商只是一个借口罢了。

“调哪儿?”

第三卷 蓄势的政客 第八十四章 年货

“到沿海的一个城市任市长,本来这次技改扩大后,烟厂就升级为部级了,可惜小红和我的事,我妻子有所发觉,只是她还没有抓到具体的把柄。”

看着一脸失意的白武,朱自强表现了极大同情:“啊呀,升为部级,哥哥的副厂长就升一级了。”心里却在好笑,找个这种老婆,肯定没你好果子吃,幸好是沿海,要是把你孙子调到西藏,你哭都哭不出来。

白武笑道:“到那边去也是正厅,呵呵,这倒没什么,只是可惜我那个小公司了,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接手?”

朱自强摇着手道:“算了算了,我哪是经商的料,没你这大树撑着,给我也是白搭。”

白武把车停在宿舍楼下,一把拉着正要下车的朱自强道:“我听说你父母不在了,就你一个人,给你准备点年货,出来读书,回去给领导们好好汇报学业。”边说边打开车门,然后从后备箱里拿了个纸箱子出来,已经封好口,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朱自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哥哥,你这就见外了,本来我应该给你送年货,怎么反过你给我送!不行不行…我不能收…”

白武又用那种不容拒绝的眼神看着他:“我刚才怎么说的?这些就当是翻译的抱酬,再说了,这是让你给你们领导送的东西!对了,导游的事儿千万别干,我会给小红打个招呼,要是你请客什么的,全算到我公司帐下,别签你们那穷县委的单,到时候人家说起来不好看。”

朱自强暗暗好笑,封口费送上来了,好事儿!当下接过纸箱,对白武恭敬地说道:“谢谢武哥!”

“小子又贫!那我先走了,有空给联系我。”

朱自强看着白武提个砖头似的大哥大,心里一阵羡慕,一万多啊!要是用来敲核桃肯定很带劲儿!

见白武的车已经走了,朱自强提着纸箱慢慢上楼,刚到转角处就碰到了李子腾:“哟,这不是胖哥嘛,整喃样去?”

李子腾神神叨叨地说:“自强,快快,进你那儿去!”边说边转到朱自强的身后,把他推着往宿舍里跑。

朱自强嘻嘻笑道:“我怎么觉得后边有个拖兜呢?”

李子腾才走几步就已经开始喘气:“呼…少拿哥哥开心,明明是土坦克哪有什么拖兜。”

“我说胖哥,你这是整什么啊?”

“没什么没什么,快开门进屋,外边的鬼子太多了,呆会儿要被人发现就没了。”

朱自强把门打开,听到这话马上就反应过来了:“我说胖哥,干雁过拔毛的事儿可不道德啊!”

李子腾眯得眼睛成了一条小细缝:“自强,胖哥知道你在行,刚刚出去捞了笔外快,呵呵,见者有份!”

朱自强心里一动,赶紧一把按住正要拆封的胖手:“慢!胖哥你……先到卫生间去,嘿嘿,平时不见你身手这么快,有好处就开始来劲,动作这么敏捷,我怀疑你有什么不良企图。”

李子腾讪笑道:“自强,别别这样,我看看有没有什么好东西,堂堂烟厂大厂长整来的,绝对是好货色。”

“你看到了?”

“嘿嘿,我出来窜门儿,正好看到,今天又去当翻译了?怎么样?有什么好处没有?”朱自强扁着嘴,还是不放手,李子腾见没法转开注意力,只得发挥讯问专长。

“好处不都在这儿了?”

“少跟胖哥打马虎眼,白武出马会让你没捞到好处,我说的是老外那儿。”

朱自强竖着大拇指道:“牛,真不愧是专家级人物,他带我顺便去钓投资。”李子腾见朱自强还是死死地按住箱子,一下就苦了脸:“我说你这小家伙怎么这样抠啊,信不信我去招呼另几个土匪?”

朱自强一听就急了,要是被章郁和赵大为知道,这点东西肯定被瓜分。“好好,算你狠!胖哥你是表面忠厚,奸诈阴险之辈,以大欺小,我算是怕了你!先说好,由我分!”

李子腾呵呵笑道:“行行,你说咋整就咋整!”

纸箱子不大,李子腾很快就拆开了,打开一看,里边四条白包装的香烟,还有三个盒子,两瓶酒,李子腾看了几眼:“啧啧,大哥大,大熊猫,八零年的茅台,好大方的手笔啊。”

朱自强见里边有三个大哥大,一下就怔住了,他不抽烟,对于这什么大熊猫的烟没有概念:“我又不抽烟,这玩意送我干嘛。”

李子腾叫道:“不是吧老弟!这可是邓老抽的烟,你拿钱都买不到,那这样,大哥大你留着,烟我全拿走。”

朱自强郁闷地说:“胖哥,你也不抽烟,拿去干嘛?这样,你拿一条烟,一个大哥大。”心疼得要命,一个大哥大就是一万五六,这一条烟更是拿钱都买不到。

李子腾奸计得逞,马上说道:“算了算了,我只要一个大哥大就可以了,烟和酒你留着回去孝敬领导,不过,这大哥大你拿回去送人没用,你们那边还没开通呢。”

朱自强想想也是,这东西拿回去也用不上,只有敲核桃的命,要是能全卖掉就好了,呵,一下就成万元富,毛叉叉!

“那胖哥,你说这东西咋整?”

李子腾敲敲手指想了会儿道:“胖哥不蒙你,给张哲一个,再给大为一个,章郁那儿……要是多有一个就好了,这三个东西不好分呐。”

朱自强心里不停地咒骂,打地主土豪啊?被你们四人全瓜分了老子吃屁!不过看着箱子里的东西,朱自强也万万没想到白武出手这么猛,封口费啊,这他妈玩大了,毛叉叉!

想着以后就跟白武这个乱搞男女关系的人搅到一起,朱自强就有些不痛快,只好在心里安慰自己,全当政治资本用吧。

朱自强保持笑容说:“算了,胖哥,你就把你的拿去,反正也分不开,这不明显是人家算计好的,说是让我回去孝敬领导用,这电话可是把我的给你用了。”

李子腾也不好意思再继续下去,大哥大到手,就已经是一万多了,看着朱自强一脸纯真的笑容,禁不住肥脸一红:“那胖哥先谢过了,呵呵,这玩意儿,嗨,也就是图个新鲜。你忙着,我先走一步。”

朱自强急忙叫道:“胖哥,这是你们系统配的大哥大……”

李子腾急忙点头道:“是是,是我们系统配的,呵呵,上边为了方便联系我特配的。等我找点什么东西包起来……”在朱自强房间找了一圈,最后只好放在外衣下边,一晃一晃走了。

朱自强等李子腾走后,看着纸箱发呆,万元富被人抢了……赶紧跳起来把门关好,心里一发恨,大熊猫,老子抽!

几把撕开一条,顿时被吓了个半死!这哪是什么大熊猫啊,除了封口处有两包烟外,里边全是钱!

呆呆地看着烟盒里的钱,朱自强脑子里只回荡着一句话:怎么办?

想了半天也没个主意,平生第一回见到这么多属于自己的钱,于是吐点口水沾在手指上慢慢地开始数钱,幸好不是新出的四人头面额,不然这要被人发现,肯定要出麻烦!白武你想害老子啊。不过也没听说过副厅级贿赂副科级的,嘿嘿。

把四条烟全拆了,一二三四五,慢慢地数完,总共四万块。朱自强暗暗吸口冷气,心跳还是不大受控制,三个大哥大差不多五万,没看到钱,朱自强还不紧张,这会儿四万块摆在面前,顿时就慌神了,还有两瓶好酒,算起来就差不多十万……这钱是我的了?不行,老子不能要?要?不要!

朱自强把钱放到行李包里,然后躺上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心里发慌,嘴巴发苦,耳朵也跟着打鼓般响个不停。

翻身起来,又去把钱拿出来放在枕头下边,可又觉得枕头高了,还是睡不着,嘴里怒骂一句:毛叉叉!日你先人板板,害死老子了!

已经到了凌晨,朱自强看看手上的电子表,三点半,妈的,开灯起床,又把钱全部塞回到烟盒里,连着烟、酒和电话,重新翻装好。心里打着主意,明天就把东西带回去给马达,这种事情他最在行,可是要怎么向他说呢?人心隔肚皮,白武和陈小红的事情铁定不能谈,那干翻译能这么挣钱?

朱自强唉声叹气地锤着床,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钱是好东西,钱是害人精,钱是万恶之源,钱钱钱,命相连,没钱的百般钻营,有钱的男盗女娼,朱自强满脑子对钱幻想不停。

这钱拿来做什么呢?还回去是肯定不可能了,白武今晚的话很明白,把他当成了自己人。还回去就是让人生疑,相当于指着白武骂:老子不希罕你的臭钱。结果是什么?嘿嘿,用屁股想也知道。

还有就是白武提到刘学境,看来这家子人非常提防刘学境,不排除上边派刘学境下来就是为了扼止白家势力的可能性。刘学境前脚才升起来,这边白武马上就奉调外出,虽然有可能是白武的妻子那边人在动手脚,可是也不能排除刘学境这边的动作。

烦啊!好好的读个书都要被人搅进去,晦气到了极点,好死不死碰到人家干那事儿,偏偏干那事的狗男女都是非常人!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祸福之间全在人心,朱自强嘴角泛起一丝淡然的笑容,折腾大半夜的麻烦事情终于有了想法。

四万块在九十年代初来说还是笔不小的款子,对于朱自强这样除了工资的微末收入外,再没有其他油水可捞的干部,更是一种巨大的诱惑。

第四卷 农村的建设 第八十五章 故人

第二天早上,朱自强六点钟准时起床,几个月下来他已经形成了固定的生物钟,身体有些疲劳,盘腿在床坐了一会儿,按照清龙气的吐纳方法连续调息,今天不打算去练军体拳了,好好地恢复一下。

差不多过了一小时,朱自强睁开眼笑骂了句“毛叉叉!”果然门外响起李子腾的声音:“自强,有你的信!”

玉烟来信说再过一星期她们就放寒假了,让朱自强在春江市等,然后一起回家过年。看着那熟悉的字体,浓浓的情意,绵绵的思念,朱自强心里甜滋滋的,我的玉烟就要回来了,随即想到那四万块钱,嗯,要不要奢侈一回?找家星级酒店,把玉烟带去开个豪华标间,然后……毛叉叉!

想到这儿朱自强平静的脸上涌现一丝微笑,接着又听见李子腾的脚步声,全班只有这个胖哥走路的时候会出咚咚的震动,果然,门一响,李子腾已经探了半个身子进来:“自强,有人找你!”

朱自强皱皱眉头,李子腾的样子有点装神弄鬼的。

“胖哥,什么人找我?”

李子腾眯着小眼睛笑道:“老弟,真是看不出来啊,连国安里边都有熟人。”

朱自强心里大奇,国安的?毛叉叉!老子认识个鸟!嘴里不觉就说了出来:“我不认识什么国安的人啊!”

李子腾招招手道:“快点吧,人家首长的车还在下边等着呢。”朱自强吓了半跳,还首长的车哎!不会是这么快被他们拿住了,妈的,那样的话我不是一夜暴富,然后……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着,手脚不停地整理,锁好门,万一有人进来把那箱子翻开就麻烦了。

楼下停了一辆红旗车,李子腾领着朱自强走上前去,车前站着一个穿中山装的中年人,头顶有些秃,不过眉毛相当浓,就像饱沾墨汁的毛笔重重地在脸上画了两捺,笑起来的时候,两颗白门牙露在外边:“你就是朱自强同志吧?”

朱自强急忙伸出手迎上去,脸上洒满了青春可爱的笑容:“您好!不知道首长找我什么事?”

那人闻言哈哈大笑,李子腾上前介绍道:“这位是咱们省公安厅的和志远副厅长,也是国安的负责人。”

和志远没穿警服,看上去像个体商店的小老板,朱自强点头致礼:“和厅长好!”

和志远微笑道:“好好,你也好,这样吧,咱们上车再说?”然后转头对李子腾笑道:“胖子,下次再聊,今天麻烦你了。”

李子腾站上前去帮他打开车门,谦和地笑道:“和副有空到下边看看,您请上车。”

车前就一个司机,后排朱自强跟和志远一人坐一边,等车开出了校区,和志远才对有些拘束的朱自强道:“别紧张,呵呵,带你去见个故人。”

朱自强赶紧摆出“迷人”的微笑问道:“和厅长,可不可以先透露点信息,我怕呆会出丑?”

和志远苦着脸叹了口气:“我可是奉了命令不能泄露啊,不过可以给你提示,呵呵,与你有约的人!”

朱自强开始全力回忆起来,跟我有约的人?谁啊?对方能命令副厅长禁口,还能让人家巴巴地开着车来接我一个小副科,吴飞!毛叉叉,怎么可能,就那小子的德性,怎么可能?国安的都是些能人啊,维护国家安全的卫士,要是没有两下子怎么行?

脑海里开始梳理知道自己会功夫的人选,一个个地排除,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这个念头让他有些激动,甚至有点害怕,等了这么多年,还以为他已经不会回来了,如果真是他我该怎么办?

朱自强坐在车里再也从容不起来,难受到了极点!和志远看着他坐立不安的样子,试探问道:“想到了?”

朱自强摇摇头道:“没有……”

和志远的秃顶上有些黑斑,他一笑起来脸上的肉就把眉头挤向两边太阳穴,让人觉得有点幽默,可朱自强这会儿哪里有什么幽默的心思。

和志远笑呵呵地说:“别紧张,又不是什么坏事儿……”余下话他一时没说出来,朱自强转动心思就明白了,看来这和厅长对我跟他的关系很好奇,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车内一时无话,春江的街道两旁不断地出现卫生监督员,手臂上套个红袖章,手里拿着笔和罚款本子,一个个精神抖擞地瞄着来往的路人,谁要敢随地吐痰、乱扔垃圾,立马就上去口头警告,态度差的就进行罚款。

朱自强心想,这肯定是刘学境的上台的第一件要务,整顿城市卫生。

要想发展一个旅游城市,必须给游客留下一个非常干净卫生的印象,环境卫生是一个旅游城市最基本的,卫生不搞好,脏乱差的城市形象怎么可能搞好旅游业。朱自强想象着一两年后春江四处绿树成荫,鲜花遍地,空气清爽,街道整洁,那么当初的设计就成功了一半,这一切就要看刘学境的领导下的执行力度,如果措施不到位,执行不彻底,嘿嘿,到时候所有的规划也只是一纸空谈。

和志远见朱自强看着窗外发呆,很随意地说:“你这位‘老’同学新官上任三把火,城市卫生,干部整顿教育,旅游规划建设,这三把火不简单啊,先让下边的人抓好卫生工作,干不好的,接下来就要被整顿教育,把队伍揉到一块后再大力发展旅游,嘿嘿,有一套!听说跟你还是室友?”

朱自强点点头道:“是个有领导魄力的人,也有真材实学。”

和志远看到的显然比朱自强要远一些:“干部整顿,看来春江又要乱上一阵子了,一朝天子一朝臣,凡是换届后,一把手都要大力扶持亲信人员,遍地撒网,把政府部门当成了渔场,小伙子,将来领导一方的时候,千万要小心啊。”

听到最后这句话,朱自强才明白过来,他是借题宣教,倒不是对这种现象,或是针对某人不满。每当一把手上台,坐稳位置后,基本都要调整手下的干部,曾有个市委书记放言:我不是任人维亲,贤才我也想要,可是我更需要听指挥的人,要开展工作就要先团结好队伍,你再能干,不听招呼,不请示汇报,我行我素,哪怕你有通天的能耐,我也只好送客。

朱自强诚恳地说:“谢谢和厅长教导!”

和志远点点头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咱们到了。”话声刚落,车子已经滑进了一个大院。

车道从大门口就朝左右分开,呈圆型环绕一座旧式大楼,楼高五层,墙体表面用灰色的马牙石粉饰,轿车停到楼下,朱自强先行下车,和志远指指三楼道:“三零三室,你自己上去吧。”

和志远的脸色很肯定,朱自强没办法,只好一个人上去,不论如何,都要见这一面的。

三楼好像三十楼,朱自强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步子会如此沉重,他明显地感觉到心跳声撞击着耳膜,热血不断地往头顶灌去。

终于还是到了,三零三的门开了一条缝,朱自强连续不断地深呼吸,稍稍平静了一下翻腾的心海,伸出手,仿佛重逾千钧,咔咔咔,连敲三声,里边一个低沉的男声,带着激动,微微地颤抖:“进…来……”

熟悉的四川口音,就是这个声音,曾经出现在童年的噩梦里,就是这个声音教会了自己如学坚强地面对磨难。

推开房门,朱自强脸色有些发白,此时哪还笑得出来,那一张鸡冠脸,那一双刻入心底的冰凉眼神。已经满头白发,可腰板还是那样挺直,背光而站的老人早没了当年的凌厉的气势,双眼透出慈爱,就像分别已经的慈父见到孩儿般的惊喜。

“师傅……”朱自强明显感到了嘴唇有些不听使唤,当年的棉花匠身上有股子浓烈的汗酸味。

棉花匠,不,我们应该叫他的名字陈祖明,终于在离开十年后再次见到了朱自强,这是自己唯一的亲传弟子,是清龙门未来的继承人。

陈祖明的声音平稳下来:“自强,我知道你们家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吴老爷死的时候有没有把我写的信交给你?”

朱自强茫然地看着陈祖明:“师傅……”

陈祖明举手止住他:“叫陈老!记住了,一定要叫陈老。”

朱自强心里十万个不愿意,在他心目中的长辈们,除了朱有财外,就只有两个启蒙老师最受尊重,而棉花匠的位置更是不同一般。

“陈老,吴老爷是喝醉的去的,我不知道你说的信。”

陈祖明凝起眼神,上上下下地打量朱自强,突然伸手就扣住他的脉门,朱自强没动,也没有反抗,陈祖明探了一会儿,重重地喘口气道:“还算你没把内功丢下,唉……也怪我自己当时糊涂,明明知道吴老贪那一怀…差点就误了你的修为,不过,也有些奇怪,你是不是练错过?”

朱自强这会儿满脑子的疑问,师傅这些年到哪儿去了?都在干什么?现在怎么会坐到国安的大楼里?这一连串的问题反被棉花匠堵住。

“有一次,吴老让我练给他看,当时就好像师傅说的走火入魔,可是后来又恢复了。”

陈祖明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道:“也许是你另有什么方法,既然过了这么多年,就照你的方法练。”

朱自强有些害怕,这些年他练气功不是非常勤奋,关键就是觉得没把握,现在师傅竟然叫自己就照以前的练,到底有什么不同?

“师……陈老,我走的路子是不是错了?”

陈祖明摇摇头道:“我留给你的信中,就有部分练功解说,生怕你练出什么岔子来,唉……你现在的气劲不像我的宽厚,尖锐而且绵长,所以好几条大经脉都比我的还要坚韧,你最开始发出的气劲是不是像针尖一般?”

朱自强点头,还是师傅厉害,一眼就看透了。陈祖明笑道:“说不定你这是另开途径,将来成就另一番本事呢,好了自强,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问题,我的时间也有限,规定的一小时,我说你听!”

陈祖明沉思了一会儿,神情极是无奈,朱自强听了他刚才话,生生地把肚里的疑问压住。

“我出师的时候正碰上解放战争,刚刚打响淮海战役,出于师门严令,虽然当时很想参战,却不敢上战场,只好退而求其次,在后方干起了推独轮车的活,也是我运气不佳,第一天开工由于我跑得太快,没头苍蝇一般,竟然冲进了战场,偏偏我不懂得卧倒躲避炸弹,结果被炸得晕头转向,奄奄一息……”

说到这儿陈祖明停了下来,好像在回忆硝烟弥漫的过去,朱自强小心地问道:“后来有人把你救了?”

陈祖明点点头道:“是他让警卫员把我救了,在床上躺了整整半年才勉强恢复过来。”

朱自强忍不住问道:“他是谁?”

陈祖明的神色非常复杂,甚至有点难看,他没有回答朱自强的话,自顾着说道:“后来他到西南,我们第二次见面了,我向他承诺无条件帮他做三件事,他一直不知道我身怀武艺。直到第三次见面,我扮成他的警卫把他从红卫兵手下救出来,他三起三落,每一次我都在他身旁,我只想报答他的救命之恩,从没想过什么高官厚禄,直到七九年,他终于起来了,我也想趁机退隐,寻找几个好的传人,把清龙一门发扬光大!可他不允许,而且我还许诺过三件事,救了他两次,还差最后一件,没办法,只好请假五年出外寻徒,这才成就了我们的师徒缘分,也是当初我不得不离开的原因,至于我在帮他做什么事,你就不要打听了,我不想让他知道你是我的徒弟,这些年他虽然不说,可我知道自我回去后,他就开始派人四处找你,嘿嘿,包括我自己都没有想到会在狗街那种地方收个徒弟,何况那些人。”

朱自强隐隐明白了师傅说的是谁,他心里一时间翻江倒海,没想到师傅跟人家还是老交情,而且是人家的心腹,而且相伴了这么多年。这层关系要是趴上了……老子还用那么辛苦?那么遭罪?

第四卷 农村的建设 第八十六章 恩师

“自强,我帮不上你。更不可能把你介绍给他。”老人的眼睛因为略略的激动,显得有点泛红,但同样看穿了这个弟子的内心想法。

朱自强心里暗暗吃惊,可是脸上还是不动声色,但从刚刚这句话里马上理解了师傅的意思,他要雪藏清龙一门,不想他的弟子门人跟他一样卷入政治,成为统治阶级的工具。

“陈老,我……对了,师傅既然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那和厅长……”朱自强想说,我不会让人知道的,可话到嘴边才发现这话完全没有任何说服力。

陈祖明的嘴角泛起一丝笑意:“你觉得师傅会做没把握的事吗?我要你叫我陈老,只是希望以后别人问起你时,不会习惯地叫出来,先不说这个,你知道我让吴老交给你的信里,除了练功的一些心得外,还写了些什么吗?”

朱自强摇头,他确实没想到师傅会留下一封书信,这封信丢哪儿去了呢?在吴疯子的遗物里没有发现这封信啊。

“我在信中要求你考历史系,将来不要从政,同时留给你一个地址,那是我们清龙门名下的一个古董店,我想让你隐于闹市,发展清龙一门。我猜……可能是吴老看过了这封信,然后悄悄地毁掉了。唉……一切都是天意,也许你看过那封信就不会走上从政的道路,自强,我现在要求你辞职,你愿意吗?”

看着陈祖明充满了无限期待的目光,朱自强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拒绝的话,要不是眼前这位极富传奇色彩的人,那么他也不可能变成今天这样,虽然如今的一切跟武学没有直接关系,可是武学改变了他的性格,磨练了他的意志,让他变得坚忍、刻苦。

沉默也许不礼貌,但这是最好的回答,父母去世了,吴老爷也走人,这些人多么希望自己能干出一番事业,出人头地,做一位有权有势的人!当然,朱自强觉得自己没有雷锋那么伟大,更不会为了别人的希望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看透看破人心人性并不是件简单的事,所负出太惨重了,可人的一生要怎么度过?学保尔-柯察金么?朱自强觉得自己没有那种狂热得近乎疯狂的理想和信仰,这一辈子不能清史留名,也要……遗臭万年!

陈祖明看着自己最喜爱的弟子,也是唯一的传人,眼神慢慢地黯淡下去,仿佛见证岁月慢慢流逝的石像,希望被吞噬,眸子里没了灵魂和生气。

房间里压抑得让朱自强十分难受,他觉得无论如何都要解释一下,就当这是一种安慰吧。

“陈老,我爸妈很可怜,我爸经常跟我说起北京,那是一他一辈子梦想要去的地方,在他心目中最崇拜的人就是毛主席,他这一生都敬爱毛主席,好多次他跟说将来等我们三兄弟长大了,他就带着我妈到北京去看看这位伟人,站上天安门去照张相,去中南海门口走两步,或者到湖南看看毛主席的故居。可惜他连曲高这样的城市都没有到过,我后来听一位长辈说,我爸第一次见到汽车时吓得惊叫,啊呀,这是什么牛啊,屁股还会冒烟!那年正好是功勋开通曲高公路,我爸已经十九岁了。而我妈的愿望简单得多,她只想看到我们兄弟三人结婚生子,过着幸福的生活,有份不错的工作收入,没事抱抱孙子,跟邻里唠唠家常……”

说到情动处,朱自强眼睛开始发酸,他有点混乱,没办法组织好言词,也许他的话,或是他的感情打动了陈祖明,老人颤栗着说:“自强,我知道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也知道你的想法,是我太自私,自己没能力办到的事强压到你身上,你有你的梦想,有你的抱负,唉……我老了,我真的不想看到你失去自由,失去自己的信仰,自强,我只是害怕你走我的老路,你想当官,想干大事,我能理解,可是万万不能让人知道你是清龙门人,除非那人不在了,不然你这一辈子就什么也做不成。”

这番话却是再明白不过,朱自强刚刚升起抄近路的想法,瞬间破灭,眼前这个师傅不阻碍自己已经阿弥陀佛了,倒是有点可惜这么理想的后门,可是师傅一再叮嘱绝不是空言恐吓!

朱自强点点头,此时的情绪已经控制好:“谢谢陈老,自强一辈子都会记住你的教导!”

陈祖明站起来开始踱步,既然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了,如果他不做点什么帮帮自己的徒弟实在有点说不过去。可是他又顾虑,毕竟他现在的身份不同,稍稍有所败露,朱自强就完了,从此将不得自由,沦为别人手里的工具,当然名义上会很好听,民族大义,强我中华。

停下步子,陈祖明好似下了某种决心道:“自强,其他的我帮不上你,兴许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你现在选定了在仕途发展,我也不能泼你冷水,扯你后腿。你这些年的经历我也相当清楚,我相信你是个有正义心的孩子,可能将来会做出一些非常事情来……”说到这儿,老人的目光显得深邃,好像可以看进朱自强的内心深处。

“我要警告你的是,舍小义就大义,为民做主!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千万不能干鱼肉百姓、涂毒百姓的事情!”

朱自强很感动,因为陈祖明还是跟以前一样,虽然这些年自己的变化称得上翻天覆地,但还是被他一眼就看穿了!郑重无比地点头应诺:“我以父母的名义发誓,做一个为民做主的好官,清官!”

陈祖明是个重信诺的人,朱自强早就看出来了,这种有浓重的旧江湖气的武人,对自己的承诺看得命还重要!

果然,陈祖明笑色温和地说:“你放心吧,有我在不会有人打你主意,不过你的功夫能不露相尽量不要暴露,我这把老骨头还在,那人也不会逼得太急!”说到完转身写了一张字条,递给朱自强:“以后有什么事把这个拿去见你们的省长,他的父亲跟我交情很好,你可以用拿着这个去找他,我会事先跟他打招呼,你就说是我的晚辈,但是,你只能找他支持工作上的事情,不能走关系搞提拔!”

彩云省长姓龙,叫龙华生,五十五岁,白族,八九年任彩云省长,现在已经是连任两届了。他的夫人就是白国春,白武的姐姐。

朱自强扫了一眼纸条,“陈祖明”三个字,就是师傅的名字,像一张名片,其他的什么也没写,朱自强当然不会傻得以为这是张没用的破纸,非常小心地装入衣袋。

“多谢陈老!那私下里我要怎么称呼龙省长?”朱自强小心奕奕的问。

“呵呵,按说你跟他是同辈了,他父亲当年跟我一起工作过,华生小时候跟过我一段时间,这孩子一直很尊重我,称呼不重要,就按工作上的关系叫吧。对了,我昨天去他家的时候,他那对宝贝女儿说认识你!有这么回事吗?”

朱自强反应非快,半学期快结束了,当初碰到那对双生姐妹,虽然是一所学校,按说应该经常见面的,这事有点奇怪,想起那对姐妹俩,朱自强就忍不住笑道:“是不是龙心龙纯?我刚到彩云大学的时候,找不到路,被她们姐妹俩捉弄过。”

陈祖明哈哈大笑道:“这对小家伙很调皮,跟她们父亲差不多,她们是从小白,对了,就是你一个班的白国春……”见朱自强点头,他接着说:“听她们母亲说起研究生班里有个叫朱自强的才十九岁,让人很意外,所以碰到你就捉弄了一番。她俩听说你跟我是亲戚后,估计以后不敢乱来了。”

朱自强想破脑袋也整不明白自己这个师傅到底是干什么工作,强烈的好奇心让他很想开口询问,可理智又生生地压着他不能问,陈祖明的工作肯定关系到最高机密或者是国家安全,要不然也不可能把自己叫到国安局来见面。从他都一再提醒自己不要因为他牵涉进去,就可以想象得到,干这行,虽然权力很大,估计人就没什么自由了,吃喝拉撒都有人照顾。

“那倒没什么,挺可爱的两个小女孩,对了陈老,杨玉烟你还记得吗?她一直在北京上学。”

陈祖明点点头道:“我知道,她在学校里可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一直在拿奖学金,好几次我都想去看她,可一直没去成。你跟她是不是发展恋爱关系了?”

朱自强有些不好意思,但没有否认,点点头算是回答了。陈祖明满意地笑道:“那你可不能负了人家小姑娘,这女孩子不错。唉,当年你们一帮小伙伴现在都成了大汉子,特别是你,长这么高!说来为师心里比较惭愧,你父母的事情,我没有尽力照顾好。”

朱自强摇摇头道:“已经过去了。”

陈祖明看着朱自强,嘴唇动了几下,最终还是忍住了,长长地叹口气:“做兄弟的只有今生没有来世,血浓于水,将来多想想手足之情吧,人非圣贤,凡事都往好的一面去发展。”

朱自强对这些话完全不感到奇怪,猪肝的事情,不是什么秘密:“陈老放心吧,我一定会把猪肝找回来,该怎么办的就怎么办。”他也在庆幸没有把清龙气教给猪肝,不然一定骗不了棉花匠。

陈祖明有些意外地看着朱自强,随口道:“我不是说猪肝,你知道吗?由事故引发的伤亡,死三个人以上就要报国务院备案了。”

朱自强的眉毛挑动几下,尽量眯着眼睛的肌肉控制自己,轻声问道:“师傅的意思是,你知道当年那个投毒案?”

陈祖明抿抿嘴道:“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然后一句话也不说了,过了好一会儿,门外有人走动的声音,师徒两人同时惊醒,陈祖明苦笑道:“时间到了,自强,你去吧,记住我的话。”

朱自强使劲地点头:“师傅……保重!”这声师傅叫得很轻,只有陈祖明能听到,想起之前说过也许这是最后一次见面,朱自强默默无言地跪下,悄无声息地磕了三个响头,授艺之恩今世还能报答吗?

陈祖明老泪纵横,转过背去,大声对门外说:“好了,你回去吧。”

朱自强看着前边依然挺直的背影,老人的白发微微发抖,显然是无比激动,情绪起伏很大,看得出来,一时间没办法控制。朱自强心里一阵阵地酸楚,碰到这样一位老人,幸也不幸!但他这会儿想得更多的是陈祖明提起投毒的事情……

第四卷 农村的建设 第八十七章 成人

看来一切没那么简单,特别是叮嘱自己要善待兄弟的话,还有刘学境也曾经说这案子很蹊跷,难道跟猪脑壳有关?他当年也是受害者,却没有什么事,而且事后很快就升为了副局长。虽然他升官跟朱有财有关系,但是,如果没有那个事件,怎么可能轮到他头上?不论资历还是工作能力,他猪脑壳是什么德性,别人不清楚,朱自强可说是了如指掌!

朱自强跟着领路的人,心里不断地梳理当初案发的整个过程,越想越是怀疑,防疫站站长为什么要那样做?他想升官,可以直接收拾那两个顶头上司,有必要绕这么大的弯子吗?

再说,他怎么知道卫生检查办的人喜欢吃米粑粑?而且案发后调查显示防疫站的管理很混乱!

投毒对谁最有利?

师傅的话别有深意,猪脑壳,如果真的是你,那么从现在起,你在我心中就已经死了!

朱自强的脸陡然间青白无血,眼神幽深,整个人就像散发冷气的冰块。

***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急雨晚来风……”玉烟看着火车外的飞驰而过的农家灯火,漆黑的群山,在黑夜中连绵成一条阴影。

铅笔再次划动,开始默写朱自强来信里的一段话:不能用手感受你的呼吸,不能聆听你苦了累了的呻吟;我在幻想你穿白色的裙,束白色的发带,及矜持的眼睛里,那缕冰凉掠起;像清风一样飘忽不定,像明月一样遥不可及。柔情轻轻荡起涟漪,波心就是你……我随着风儿轻动的心呵,静静地忧郁着你的忧郁;看看自己的思念飞跃至你眼前,再慢慢散尽;你是灯的影子,春寒里冰沁的回音,我想抱紧,哪怕是一个瞬间。

玉烟嘴角泛起一丝动人的微笑,心里默默感受着家乡的思念,爱人,你的玉烟就快来了,谢谢你一路相陪。

随着火车慢慢地减速,车里的广播开始提醒已经到了春江站,玉烟收拾好东西,两个小时前她就已经梳洗完毕,除了一个随身的帆布旅行包,手里紧紧地攥着朱自强给她的地址,彩云大学政通园行政管理研究班201宿舍。

人流如潮,已经开始尝试进行劳务输出的彩云省,临近春节迎回了外出打工的人们,玉烟提着包慢慢地跟着人流前行,出了检票口,玉烟直奔火车站外,除了人还是人,玉烟有些激动了,就快要见到自己的爱人!

突然手臂一紧,然后包就被人抢去,玉烟呆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有人抢包,正要张嘴大叫,可眼前紧接出现一张朝思暮想的脸,似笑非笑的神情,专注的眼眼,挑飞的双眉,还有一头浓密的黑发,穿着一件白衬衣黑西裤,玉烟嘴唇突然就没了血色,心脏嘭嘭地跳动,手掌按在胸口:“自强,这是真的吗?”

朱自强低下头,单手捧着玉烟的下巴:“好媳妇儿,睁开眼,让我好好瞧瞧你,又是一年不见了,快点!”

玉烟心里急啊,我不能哭,坚决不能哭!可是眼睛一睁开,那泪水就像泄洪一般就涌了出来。

趴在爱人的胸口,这是每天思念的温暖,这是爱的归宿,这个怀抱是最安宁的港口。玉烟的泪水大滴大滴的掉下,打湿了朱自强的左胸,靠近心的地方,朱自强嘴角勾出一抹漂亮的弧线:“我的、爱人!”

玉烟缓过一口气,飞快地问道:“你怎么会知道我今天到?你怎么会到这里来接我?这么多人你是怎么看到我的?”

朱自强不说话,心里却在贼笑,这手玩得漂亮啊,分开后的陌生感一瞬间就没有了,“我打电话到你们学校,刚好你的室友在楼管那儿,就说了你的车次,至于我怎么会看到你嘛,古人云:心有灵灵犀一点通!千万人中,不早不晚,刚刚碰到了你,于千万人中与你相遇,玉烟,想我了吗?”

玉烟已经离开的头再次紧紧地贴在朱自强的胸口,嘴里只是喃喃地用英语说:“我想你亲爱的!”

朱自强也用英语道:“现在是我们的时间,让我带着我最可爱的天使到春江最好的地方,度过我们最美的时刻!”

玉烟抬起头来,调皮地说:“一切听从你的安排!”

朱自强一手拎包,一手牵着玉烟,走出火车站后,叫了一辆出租车,朱自强淡淡地说了句:“春江酒店。”

玉烟疑惑地问:“自强,不是要到你们学校去吗?干嘛住酒店?”

朱自强神秘地笑笑:“山人自有妙计!记住,不许问,不许反对!一切行动听指挥!你可是属于我的……小白兔!”

玉烟嘻嘻笑道:“是了,大灰狼!”

“有这么优秀的大灰狼吗?”

玉烟假装不屑:“满大街都是!倒是可爱迷人的小白兔仅此一只,别无二家。”

朱自强哈哈大笑道:“对啊对啊,各位父老乡亲,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的士司机在前边听得发笑。

杨玉烟大怒,轻捶笑骂,司机见两位男的英俊有型,女的美丽纯真,顿时就来了谈兴,跟他们一路唠嗑,话题围绕春江的发展,看着司机眉飞色舞的样子,提起刘学境更是打心眼里爱戴,朱自强暗暗羡慕。

当杨玉烟听说春江酒店是五星级的高档宾馆时,吓得紧紧地抓着朱自强的手,可之前朱自强已经交待过,这时只好由得他。

豪华标间,一晚九百六十元,按朱自强现在的工资算,差不多半年的工资才够住一晚上。

“自强,你哪儿来的钱?”杨玉烟绝对相信朱自强不会乱来,但是这么奢侈,好像有点过了,她在学校里省吃俭用,临到春节前回家都不敢买太多东西,再加上朱自强每两个月要给她汇一次钱,他那儿来的钱呢?

朱自强微微一笑,关上房门,房间里早就放好了他之前买的衣服、鲜花、还有些吃的喝的,取出一套外国品牌的长裙,白色点缀着黑花,腰上一根布带可以收缩自如。

这还是陈小红带他去买的,陈小红知道白武给了他不少好处,也没点破,反倒很好奇杨玉烟是个什么样的姑娘,能让朱自强这样魂牵梦萦的,应该不会差到哪儿去。

“玉烟,去洗个澡,然后换上这身裙子,晚上我们再慢慢地说好吗?”

杨玉烟还想再问,可已经被朱自强强行推进了卫生间里,女孩儿呆呆地站在卫生间,这里的灯光照在闪闪发亮的金属上,让人有些目眩,白色的瓷砖,银色的喷水头,金色的镜框,宽大的镜子,还有淡淡的香味。

“自强……在我包里把内衣拿来……”

朱自强翻开旅行包,找了一套白色的碎花内衣走到卫生间门口,轻轻地敲了两下,卫生间门开了条缝,杨玉烟的手伸了出来,朱自强想象着里边的光景,脑子里一阵发热,忘了把衣服递过去,杨玉烟轻声道:“自强……”

朱自强有些喘不气来,心子就像打鼓似的咚咚响,连带起脑门的血管也跟着突突而起,耳朵里边挑起了飞快的节奏,伸手,推门,朱自强的心在呐喊,玉烟这些年跟他玩手技的游戏已经习惯了,看着这只手,顿时就勾起了朱自强心底的欲望。

就像有个魔鬼慢慢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思想和意识,只是跟着它走,去吧,前边就有欢乐,有幸福,有满足,有刺激……

“自强!你不能这样唔……”朱自强毫不犹豫地吻上了带着淋浴水珠的嘴唇,娇嫩香甜,朱自强在用行动释放自己的欲望和好奇,这么多年了,一直在苦苦地忍耐着,期盼着,每天都要忍受一柱擎天的折磨,之前有陈小红姐妹俩,这两个成熟丰满的女人,就像散发魔力的妖女,那曲线玲珑的身体让朱自强常常想入非非……非非是什么?两边草草,中间一条沟,谁不想入?

“玉烟我爱你给我吧给我……”

杨玉烟扭着头,她有些害怕,朱自强的样子显得有些癫狂,她怕会受到伤害,可是爱郎鼻息咻咻地喘息声同样引发了她心底的爱念。

俩人搂抱着冲出卫生间,玉烟身上只有一条浴巾,朱自强一伸手就剥掉了遮挡十九年的秘密。

当美白如玉的身体横陈在朱自强眼前时,阻止他占有的仅有身上的几件衣服。

就像被烧红的铁条插进了脆弱的嫩肉中,强硬地践踏着花径,粗暴地撞击着粉嫩,疼痛从下身飞快地传递到大脑,疼痛毫不留情地把迷糊中的少女扯回现实,嘴巴一张,刚要大哭,耳边传来爱郎嗯嗯的呻吟声,玉烟看着朱自强沾满细汗的脸宠,心里哀怨地想着,我早就是你的人了……喉间一紧,硬是生生地吞回自己的悲鸣,给了吧,只要能让他快乐,自己受苦受难又算什么呢?

眼泪无声地划落,身体再没有半点舒爽的感觉,无尽的痛楚使她只想早点结束这胜过刑罚的“亲密”,这些年通过手的测量,玉烟一直在害怕自己能不能承按得住朱自强的尺寸,现在经过事实证明,很难!

而朱自强则是完全相反的感受,他觉得自己来到了天堂,同时也来到了地狱,无尽的美好、诱惑,还有热得让人受不了的狱火岩浆,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一定要跟玉烟连在了一起,生命的流动在这一分钟是如此地奇妙,那动人的感觉不断地拨弄心弦,可以明显地听到自己的脉搏跳动,感受着被温热而细腻的肉肌紧紧吮吸的充实,还有湿滑摩擦的快感。

前进,后退,顶住!顶住!就像解放战争时的战斗英雄一般,死死地占住战略要地,一定要顶住!绝不能让敌人冲出隘口,已经身陷绝地,隘口一阵阵地发紧、蠕动,时而打下几颗炮弹,震得巷道发抖,抖得朱自强不停地抽冷气,顶住啊!朱自强心里不停地给自己加油鼓劲,身下的大炮死死阻截唯一的出口。

杨玉烟要疯了,痛得发麻的下身,热热辣辣的让她想惨叫,牙齿已经把嘴咬得发白,冤家啊,什么时候才到头?

滑动滑动,泥泞的路上,朱自强一步三倒地前进着,终于就要爬到最高的地方,心里开始飞扬……飞扬……年青的身体一阵阵地颤动,终于,整个世界被引爆了……生命的精华倾泄而出,杨玉烟直到这一分钟才感觉到——满足,突然而来的幸福感让她瞬间崩溃!

苦刑终于过去了,深爱的人儿带着无尽的情意,从最坚硬的粗暴到最软弱的柔情,爱的真谛是给予,是付出,是奉献。

杨玉烟的眼泪再一次涌现,双手紧紧地环着朱自强的腰,这一分钟,我中有你,你中有我,我们永远不分离……

第四卷 农村的建设 第八十八章 是你

朱自强呆呆地看着床单上的血迹,脑子陡然冒出一个念头:我刚才把玉烟日了?刚才我日屄了?想到这儿,身下的作案工具猛地挺了起来,好像要站出来指证他的恶行一般,杨玉烟明显地感到了体内的变化,脸一红,忍不住骂道:“你要死啊,刚才弄得好痛!这会儿还来?”

朱自强嘿嘿傻笑道:“嗯,自然反应,谁让你这么漂亮?这种感觉……好奇妙…难怪……我刚才弄痛你了吗?”大拇指温柔地揩去玉烟眼角的泪水,心疼地说:“是不是太粗暴了,哭成这样,看嘛,都怪你!”

杨玉烟生气地白了他一眼:“你还好意思怪我,刚才差点被你弄死。”

朱自强刚刚爆发过,身心愉悦,这种感觉既空虚又满足,脑后皮层阵阵猛地放松后,还有一阵阵酥麻,两手紧紧地抱着玉烟:“亲爱的,你从此就是我的人了!”

杨玉烟有些失落地说:“自强,我们不是说好要到结婚才……那个的吗?你刚才好吓人……而且你那个好大……”话没说完杨玉烟的脸已经滚烫不已,大学里的生活让她明白了很多道理,男女间的生理构造不是什么秘密,正常人的尺寸也听宿舍里尝过肉味的姐妹说过,没想到朱自强表面这么文弱的家伙,却一点都不正常。

朱自强摇头苦笑道:“我也挺烦的,经常被小雷他们笑话,玉烟,真的很痛吗?”

杨玉烟不忍心他这么自责,宽慰道:“是有点痛,不过就是刚开始那几下,适应了也不算太凶,没事的,女人的伸缩性很好的,连孩子都能生出来。”

朱自强眯着眼睛道:“那我们有没有必要再尝试一次?刚才就像猪八戒吃人参果,这个……”

杨玉烟忍不住朝着光屁股上一巴掌:“做梦!早知道你没安好心!带我到这种地方住,老实交待,那钱是怎么来的?”

朱自强笑嘻嘻地说:“好玉烟,我喜欢你凶巴巴的样子,太可爱了,呵呵,钱的事儿你尽管放心,我帮人家当翻译的抱酬,就在这儿住两晚上,后天县里的车要上来,我们一起搭车回去。”

杨玉烟有些吃惊地看着朱自强:“有多少?”

朱自强神神秘秘地说:“暂时保密,不过,可以告诉你不少于四位数!”

看着朱自强得意的样子,杨玉烟有些羡慕:“真好赚啊,明年我就毕业了,等我有了钱,把我爸妈接到春江……自强,咱们什么时候结婚?”

朱自强笑咪咪地说道:“你决定!我听你的就是了,到时候咱们在春江买套房子,把杨老师和你妈,还有玉虎一起接上来……只是我还得在下边工作,你毕业后能不能分在春江还很难说。你呢,你有什么打算?如果不能分回春江来。”

杨玉烟叹口气道:“我还能有什么打算?一切听从国家分配呗。不过听刚毕业的同学们说,一般都是分回到户口所在地,除了特别出色的,或者关系很好的会留校,或者分进部委机关,也有人毕业后自己找到外资企业打工的。”

朱自强想起陈小亭,如果有必要的话带玉烟去认识一下,现在玉烟的口语已经很好了,到时候再跟陈小亭把关系弄好,分到春江的希望不是没有。再说了,刘学境那儿,白武那儿都可以开口。

想到这里,朱自强心里稍定,捧着玉烟红韵未褪的脸蛋叭唧起来。

***

两人从早上一直睡到下午,杨玉烟才一瘸一拐的跟在朱自强身后下楼,从楼里走出来的时候,始终低着头,数着脚下地毯上的花纹。朱自强则春风得意地笑着,完全不知羞耻,不时对杨玉烟说两句下流话:“我刚才太快了吧?”

杨玉烟掐一下他的手臂,朱自强眯着眼睛稍稍大声点说:“你还痛不痛?”窘得杨玉烟狠狠地,悄声在骂着流氓!

一对小情侣手挽着手,边走边窃窃私语,杨玉烟一头长发披在后背,就像一道黑色的瀑布,从额头中间分开,瓜子脸蛋不时飞上一团红云,眼睛很亮,水灵灵的,眼皮就像透明的一般,羞怯的眼睛不时躲在长发与眼皮之间,纤巧可爱的鼻子轻轻皱几下,朱自强越发得意起来:“玉烟,我就喜欢你这付小模样儿,打小就喜欢,可爱极了,嘻嘻,来亲我一下好不好?乖乖,来嘛!好宝宝,就亲一下……”

“啧啧,半斤花椒三两肉,花椒不麻,肉麻!”猛然传来一声浓浓的家乡口音,那么熟悉,那么可亲!

光头,黑脸,鹰勾鼻子,赤黄眼,一脸贼笑的猪肝站在两人身旁,朱自强先没理他,看看周围,已经走出酒店好几十米了,行人来去匆匆。再看看猪肝身旁的王国宝,那人正在讨好似的对他发笑,朱自强皱皱眉头。

杨玉烟却猛地瞪着眼睛叫道:“猪肝!怎么是你……”

猪肝恨恨地说:“叫二哥,没大没小的!都成我弟媳妇了还叫猪肝。”

杨玉烟一下子反应过来,脸上烫得不行,抱着朱自强的手臂揉了几下,又赶紧放开,左手缠着右手,几个指头不停打架。

看着杨玉烟手足无措的样子,猪肝嘿嘿笑道:“小玉烟还是老样子,大姑娘了还会害羞。”说完这句话才发现自己的三弟有点不对劲,眼神冷冰冰的,猪肝汗毛抖擞着,王国宝的笑容有些僵硬。

杨玉烟又忍不住挽住了朱自强的手臂:“自强……”

王国宝被兄弟间的冷冽气氛慑住,也打着颤音叫道:“老大……”

朱自强微微地歪着头,想起刘学境的那番话来,继续看着猪肝,心里不断地动念头。四个人站在路边,显得非常尴尬,特别是猪肝,当惯了老大,突然间热脸贴上了冷屁股,那滋味让人很鬼火,脑门上的青筋跳动几下:“你要咋个?”

朱自强看着他,还是不说话。

猪肝恼火地低声吼道:“你到底要咋个整?”

朱自强眉毛挑动几下,杨玉烟一直在紧张地看着他,手心已经开始出汗,她是知道猪肝逃跑的事,如果猪肝不跑,或是当初不被抓,说不定朱自强已经快大学毕业了。不过现在不是很好么?

杨玉烟摇动几下手臂,脸上已经一片莹白,只有薄薄的嘴唇还有些粉红:“自强,别这样。”声音极轻,温柔无比。

那双如水般的眼睛里表达的意思让朱自强心里一软,对猪肝道:“跟我来。”说完转身带着玉烟往酒店走去,他的语气很少这样霸道,除了五花肉生病那次,猪肝竟然有种久违的快感,朱自强的气势让人不可抗拒,王国宝不自觉的就跟着动脚,猪肝一把拉住自己的军师,他这会儿没有心情责怪王国宝的懦弱,能在朱自强冷厉的气势下稳住情绪的人很少!

朱自强好似料到猪肝的倔强和怒意,顿了一下身子:“来不来?”

猪肝腮帮子咬得很紧,两眼凶光毕露,但是朱自强那瘦削的背影就像一根针插入了猪肝的心底,这个背影曾经负担过多么沉重的打击和痛苦,猪肝想着五花肉的临终叮嘱,惭愧地垂下眉眼,缓步跟上弟弟的步子。

进了酒店后,朱自强把头凑近玉烟的耳边轻声说:“到那边坐着等我。”玉烟点点头,乖巧地走过去,穿着一身长裙的女孩,柳腰款款,朱自强暗暗心想,把她从女孩变成了女人,我也从她身上变成了男人。心里一时有些热切,等玉烟毕业后就跟她结婚,然后生个孩子。

猪肝在身后羡慕地说:“玉烟真是越来越漂亮啊!”

朱自强盯了他一眼,望向跟着玉烟走过去的王国宝道:“你也跟着来。”不等对方应声,说完就走。

进了房间后,猪肝摸出一根中华烟,叮地一声用雕钢火机点燃,一只脚斜跨在沙发扶手上,头仰起,然后慢慢地吐出一口烟雾,看着猪肝西装革履的打扮,朱自强暗暗好笑,对猪肝道:“你穿军装好看。”走到窗边推开玻璃,指指床上,对王国宝说:“别拘束,坐下吧。”

猪肝把头抬起来,似笑非笑地看着王国宝道:“这就是我弟弟朱自强,猪尾巴,怎么样?厉害吧?”

王国宝神情很不自然,嘿嘿干笑着说:“厉害厉害!当初听老大说起,还有点有相信,这下……”

朱自强打断两人间的恭维,直勾勾地看着猪肝:“去自守!”

猪肝冲他嘟嘟嘴,耍赖地笑道:“鸡巴!我手淫还差不多。”

朱自强突然笑眯眯地说道:“二哥,真不去吗?”

猪肝也笑眯眯地说:“尾巴,你越来越不像话了,装个锤子装!你把我弄进去,不用一个月,我保证逃狱,信不信?”

朱自强点头道:“信!绝对信!爸爸说过的话我一直记得,不管你到哪儿,不管你做什么,你都是猪大肠的儿子!”

猪肝微笑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黯然起来:“老三,今天不说这个好不好?当哥哥的求你了!我现在手底下百十毫兄弟,全都是跟我刀光血影里打出来的,我不能进去啊!”

朱自强也跟着冷冷地说:“你现在干的事我不管,但是你好好想想,将来亲兄弟面对面的时候,你怎么办?我又怎么办?”

猪肝道:“扯那么远整啥子?你现在不是在读书吗?就算你读完书出来升官发财,官运亨通,等你当了曲高老大的时候,我拍屁股走人!”

王国宝见兄弟俩又开始发僵,轻声插嘴道:“两位老大,能不能听我说两句?”

朱自强看向他,脸上的微笑显得轻松随意,一点没有压力,王国宝心里暗暗佩服,要是猪肝有这份心机,估计曲高的塘子都不够耍。

“这个,我觉得现在没必要搞得这样严肃,嗯,朱三哥……”

朱自强笑道:“叫我自强吧王大哥。”

王国宝有些不好意思地搓搓手道:“那我就占个大,自强,现在猪肝老大正是发展的时候,这次我们来……”说到这儿顿了一下,眼睛看向猪肝,见对方点点头,王国宝赶紧咂两下嘴道:“我们是来买客运中巴车的,准备搞运输,嗯,这么说吧,猪肝大哥不会一直干为非作歹的事情,大家的意思还是做正行生意,之前的原始资本嘛,你也清楚……”

朱自强摇摇头道:“王大哥,你的说词不管用,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怎么漂洗不是关键,我自己的亲二哥,我比你了解。猪肝,亲兄弟之间,我也不跟你打埋伏,如果要动你,任你长了三头六臂也别妄想耍出什么花样来。”

猪肝看着朱自强,眼睛已经眯成了一条线:“老三,我再次向你保证,如果将来你跟我对上了,我让,我走,我逃!这样总行了吧?”

朱自强猛地对猪肝吼道:“那老子呢?老子咋个办?逼走自己的亲二哥,踩着自家亲兄弟的背往上爬,你憨逑喽!”

猪肝被他吼得鬼火冒,一下子就跳起来叫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要啷个整嘛?硬是想把老子活刮了丢进牢里头再用开水烫几道?”

第四卷 农村的建设 第八十九章 出谋

王国宝急忙摇手,站到两人中间道:“两位别吵,这个,自强啊,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样!你可能比我们都清楚,我跟猪肝大哥现在是有合法身份的人,不骗你!有些东西要合法化,真是太简单了,这个,你比我明白!”

朱自强摇摇头,该怎么说呢?妈的,流氓就是流氓,当流氓也就罢了,可要当有文化有素质的流氓还真他妈难。

“简单?我看是你们想的太简单了!别以为用钱买通点关系就能通天,哼,领导班子三年换一届,你们买得起几个?真以为人人都能被钱打动?万一碰到那些软硬不吃的怎么办?做掉他?然后呢?再说你们现在的‘合法身份’!别把公安都当成傻瓜!要记住,人最大的不幸就是自以为是!自欺欺人!凭什么你们就比别人高明一筹?你们能想到的别人早玩过了!王大哥,你读过多少书?见过多少当官的?走过多少地方?跟多少人打过交道?合法?哈,真是好笑!要收拾你们的话,合不合法重要吗?”

王国宝的脸色有些难看,被朱自强抢白得有点难堪,猪肝接过话道:“老三,说事就说事儿,别把国宝呛成这样!”

朱自强冷冷地说:“我再不给你们泼点冷水,不用三年,你怎么死的都不明白,看看你现在招摇过市的样子,就像害怕人家不晓得你是逃犯!忘了老妈当年的教训?二哥,你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猪肝有些气闷地说:“牛屄哦,没你说的凶。不要以为当了几天干部你就成仙成道了,有本事你说嘛,你说咋个整?”

朱自强眼睛瞪圆,伸手就掐住猪肝的脖子,他人高手长,这一下快如闪电,猪肝只是歪歪头,但没得躲过去,朱自强狠声道:“心态!你看看你现在啥子鸡巴心态?当流氓当起瘾了?硬是威风得很!”转头冲王国宝骂道:“还有你,憨不死的,当军师嘞人把自己家老大整成啥子喽?猴三儿耍把戏?”

看猪肝眼里透出一丝惊色,朱自强又飞快地放开手,气得脸色发白,鼻息有些不顺地对两人道:“听好了,第一,现在马上滚回桃源村,以后你们三个逃犯不准随便露面,不是有一百多号兄弟?让他们出来乱,你们几给我乖乖的呆着,猪肝,你好好嘞想哈,干过些啥子事!一旦事发,不死也脱成皮!第二,要想身份合法,除非注销户口,然后再弄个身份,这样既销了追捕令,也整个自由身……”

猪肝知道他说的是打死人的事,这事儿王国宝不知道,但现在他也不介意王国宝知不知道,前两个月抢矿山又打死了三个人!

猪肝听到朱自强这话才有些紧张,之前王国宝的分析头头是道,什么钱能通神,又是什么人性欺软怕恶,自己越凶,敢主动惹的人越少。

“老三,你说明白点!我让你整得脑壳昏!”

朱自强闭上眼睛,声线很细,但却字字清楚:“去找个替死鬼!指纹、身体特征,这些公安所需要的全部备齐,要做得讲究,王大哥,这事你一定要用心,尽快办!以后你们不能出面了,找个老实听话讲义气的兄弟出来撑台面,你们躲在背后当耗子,赚钱为主!千万不能让人发现蛛丝马迹,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要么立马走人,越远越好,要么马上下手,越快越好!”

王国宝听得连连点头,猪肝还是一脸茫然,朱自强叹口气,指指自己的脑门道:“要用脑壳!教你几手功夫,就只晓得动粗!唉,要是老妈看到你现在这付鬼样子,肯定要啕人!”

王国宝脸色无比谦虚,口气显得无比尊重地问道:“自强,那你说搞运输这事儿……”

朱自强抿抿嘴道:“这事可以干,但是最好用钱!不怕多出钱,先买断几条线路,从小做大!慢慢蚕食,不能心急,实在拿不下来的,让人出面摆平,影响要小,越小越好,千万不准耍名气、耍威风!”

王国宝连连点头道:“我明白你说的意思了,树大招风嘛,这个,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那我们回去就转成地下党!”

朱自强嘴角扯了几下,还地下党呢,要不要组个游击队,这都什么人啊,嘴上却叹息道:“就是这个意思!搞几年运输,不动声色地聚钱,有钱就马上买地,然后用地抵押贷搞款修建……”

王国宝两眼一翻,抢道:“我明白了!”话没说完,人就在房间里转来转去,一脸的傻笑,看朱自强的样子都有点色色的感觉,“自强,不不,大哥大,你牛屄,太牛屄了!我晓得咋个整了!你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唉呀呀,这回幸好碰到你了,不然过两年挨枪子儿,我们都还没回过神来!大哥,走,我们马上回去1

猪肝也不是吃屎长大的,这家伙平时懒得动脑筋,这会儿被朱自强启发,眼珠子转来转去,心里由此产生的念头多不胜数。

“老三,还是你了解我!你不干黑社会太鸡巴可惜了!”

朱自强嘿嘿笑道:“你不怕爸爸妈妈找你算账?其他事儿你们看着办,反正我之前已经交待得够清楚了,唉,二哥,你现在走的路,三分靠脑子,七分靠运气!你那些兄弟还能比武警解放军多?别再想过人多势力大的干瘾,赚钱为主!有了钱,你甚至可以当个人大或者政协代表!钱越多,代表就越大!一定要记住,外面要白的,要纯洁得像个小姑娘!内里咋个黑都不要紧!”

猪肝嘿嘿笑道:“啥子都是你在说,黑嘞就是黑嘞,白嘞就是白嘞,要我说,眼睛是黑嘞,银子是白嘞!我一直记得你说过嘞话,打他的耳光,给他颗糖,再用烟锅巴烫他,拿钱砸他!”

朱自强闻言呵呵笑道:“你记得就好,不过,你自己掌握,最好手里头不要犯人命案!之前的一定要抹得干干净净!”

王国宝突然很小心地问道:“那有没有必要去整容?”

朱自强反问道:“真有人要收拾你们,整容有用吗?指纹能不能换?唉,有些事情难测啊,政府如果认真起来,随你们怎么折腾都没用,看好形势,看好风向,稍有不对,马上走人!”

王国宝道:“那钱怎么办?”

朱自强皱着眉头开始思索,金融业的操作他不是很清楚,但是从政策上看,犯事的人一般都是把钱放在家里,或者存入银行,但结果都一样,被政府收走。想到这儿,只好说道:“命比钱重要!”

王国宝转着眼珠子,试探着问道:“那我们开个进出口贸易公司,把钱转出去?”

朱自强很干脆地说:“这些我不懂!你自己去找门路。”

猪肝突然对王国宝道:“你先下去等我。”王国宝知道他们两兄弟要谈家事,对朱自强道:“大哥大,我先走了。”见朱自强微笑着点头,转身出门。

“老三,爸妈的坟有没有上?”

朱自强点头道:“当然有上,每年我都帮你磕头。”

猪肝又拿出一支烟点上,歉疚地说:“我对不起你……还有爸爸和妈妈,老三,我是穷怕了,前两年要不是没钱,也不会整出这些事来。今天你这番话,点醒了当哥哥的。我手里头这些人,信不过,这王国宝是个财迷,张军还不错,但他的孩子拖人,再说他是当兵的,有些东西认死理,一旦出事儿,肯定软脚。”

朱自强点点头道:“所以你要自己留份心思,你现在有多少钱了?”

猪肝伸出一巴掌道:“五十万!我个人的,明年估计可以整到两百万,按王国宝算,这次大家入股凑钱可以买十辆车……”

朱自强打断他的话:“你少出点!背着他们拿三十万去买地,然后贷款出来,前期要好好的搞修建,找几个懂行的、信得过的人帮你操作,最好是那些国营单位的老会计,建筑队里的老工人,这些人现在工资低,有的甚至领不到钱,这些人有能力,有本事,工作起来认真负责,而且绝不会贪你的钱!你去扶他们一把,打心里尊重他们,人家可以把老命卖给你!资金不要乱划,要压在手头,圈几年地后,就到外边去发展,唉,可怜你读书太少了,曲高也太穷了!”

话一说完,猪肝没有吭声,房间里一时有点压抑,朱自强看着猪肝,动动嘴唇,本想说说猪脑壳的事,之前棉花匠的话让他一直很怀疑,可是想想猪肝的心性,最后还是长长地叹口气:“一切看老天爷吧!”

猪肝嗡声嗡气地问:“我按你说的办!老三,猪脑壳呢?”

朱自强本已压下的话头,被猪肝一句惹得眉头挑动,摇摇头道:“不知道。”

猪肝歪着头疑或地说:“老三,你到底怎么打算?就这么放过他?”

朱自强不耐烦地说:“你顾自己就行了,其他事情不用你管!”

猪肝无奈地说:“唉……我晓得你的心思,始终把他当亲兄弟,当初他那一辙你没放在心上,但是,老妈的事……”

朱自强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淡然笑道:“已经过去了,我不想谈他。对了,你以后行事,一定要动脑筋,不要硬帮帮的,特别是贷款的事,跟几个银行的负责人搞好关系,要学会钻营讨好,送礼也讲学问,多花点心思去想,别成天只顾打打杀杀的,你的性子最像老妈,想想老妈是个什么样的人?你现在光学会她的泼辣,可讲到耍心计,你还差得远呐。”

猪肝苦笑道:“我怎么能跟她老人家比……妈要是活着就好了,过一两年就可以帮你带孩子享清福,老三,跟玉烟结婚的时候一定要通知我。”

朱自强有些黯然地说:“你先把身份洗白再说,嗯,对了,你打算怎么弄?”

猪肝摇头道:“没打算,桃源派出所的人跟我是兄弟,县公安那儿也能打通关节,关键是怎么弄,我心里头没底。”

朱自强道:“唉,你是人的名,树的影,之前的摊子铺得太大了,随便有点什么动静都会弄人尽皆知,这点,我也没办法帮你,可是我知道有一点很重要!”

猪肝问道:“是不是法医鉴定?”

朱自强点点头道:“都是文字上的事儿,法医这关只要过了,确认逃犯朱自桂死亡,事情就差不多成功了。后面的就是隐藏自己,把你的身份证拿来我看看。”

猪肝递过身份证,连名字都没改,除了号码和地址整成邻省的外,朱自强递还回去:“就整成桃源村人吧,回族,反正你现在差不多是个回子了,姓改了,名字也改掉!”

猪肝有些不情愿地说:“不干,我死都要姓朱!”

朱自强骂道:“你憨啊!不就是身份证吗?你骨子里永远是朱家人,改姓马,就叫马桂。”

猪肝紧紧地闭着嘴巴,朱自强劝道:“小心使得万年船,你现在一旦落网就完了,这么大人了还耍脾气!”

猪肝有些生气地说:“我哪鸡巴得你那么多花花心思,从小就你会害人,听你的就是,啰屄八嗦。”

朱自强骂道:“毛叉叉!我还不是为你好!冲什么冲?”

猪肝笑道:“要不要过两招?好久没跟你打了,手痒!”

第四卷 农村的建设 第九十章 分道

朱自强也笑道:“下饭菜!就你那几下子不够看!对了,你有没有找婆娘?”猪肝听到这话,脸都要拧出水来了:“我练童子功!”

朱自强听到这话,赶紧移开放在嘴边的杯子,哈哈大笑道:“就你?还练童子功?二哥,你少扯这些屁话!不赶紧生个一男半女,小心老妈托梦找你!”

猪肝脸胀得有些红,关键是他的肤色太黑了,就算是脸红也不太看得出来,嘴里吱唔着说:“我才不像你,从小就好色,看玉烟的样子,肯定是被你拿下了,老三,早点结吧,给朱家留个根儿。”

朱自强笑道:“别跟我讲什么江湖人士,不宜安家的话,你那破功也别练了,童子功,哈哈哈,谁教你的?今年二十五了吧?再憋下去,小心整出毛病来!”

猪肝有些窘迫,为自己的这个幼稚的借口恼火不已,那神态让朱自强看得好笑,这个二哥,打起架来眉头都不皱一下,跟自家兄弟讨论一下女人就这付德性,嘿嘿,有意思。

朱自强忍不住学当年胡明红的那招,开口捉弄道:“二哥,给我看看你的鸡巴翻出包皮没有?”

猪肝愤声道:“滚!没大没小的,小色娃儿!”

朱自强赖皮地笑道:“嘻嘻,肯定是包皮过长,要不你练什么童子功呢?你看看你脸红起来的时候跟猪肝一样,怪不得爸爸当年叫你猪肝呢。”

猪肝站起身,摁熄烟头:“谁脸红了,不鸡巴跟你瞎扯!我带着国宝马上回去,你有喃样不好出面的事带个信来,我帮你摆平!走了!”

朱自强急忙拽住他的衣袖:“哎哎别走啊,给我瞧瞧你的东西噻,我跟你说啊。”脸上装得神神秘秘的样子:“干那事儿好耍得很!比当神仙还安逸哟,真的安逸哟,安逸得很哟!”

猪肝甩手就冲朱自强手腕切去,朱自强灵巧的小翻掌,一把扣住他的脉门,猪肝低叫一声:“小狗日的,整痛我了!”

朱自强放开他的手,搭在猪肝的肩膀上,一起朝门外走去:“我刚刚跟你说真嘞,自家兄弟还会哄你嗦!一整进去,烫溜溜的,又紧又滑,夹得你头皮发麻!呵呵,你不信就找个婆娘来试哈!唉,再说我跟玉烟只能生一个,万一是个姑娘咋个整?所以你要尽快找婆娘,生一窝猪娃子,就叫猪毛,猪脚,猪肚子,猪蹄花,猪腰,猪……”

“猪鞭子!”

看着猪肝一脸菜色,朱自强开心得不行,他好久没有这么痛快过了,忍不住拍着猪肝的肩头大笑:“你要敢跟娃儿取这个名字,我就给我家的取名叫猪翘翘!”(注:猪翘翘——猪屁股。)

猪肝扁着嘴贼笑道:“说话算数!不取的鸡巴烂三截!”

朱自强奸笑道:“好!不过你要先生娃儿,不然我怎么晓得你取没取,如果我家先生娃儿,不管取什么名字,你的娃儿都要叫猪鞭子!”

猪肝白了他两眼:“凭什么啊?”

朱自强振振有词地说:“你是当哥的噻,按曲高的说法,我先生个娃儿,你就是近大爹!丢丑得很!”

猪肝横了朱自强一眼:“就你事情多,放心了!我回去就找个回子婆娘生娃儿,哼哼,等着玉烟儿生猪翘翘……老三,干那事儿真有你说的那么安逸?”

看着半信半疑的猪肝终于忍不住开口了,朱自强强忍着快笑得抽筋的肠子,假装正色地说:“我要骗你鸡巴烂几十截!保证安逸!绝对过瘾!”

“咋个你说得有点像卖耗子药嘞!”

“我口才有那么差吗?表装了,我晓得你难过,是不是天天儿早上晚上都硬帮帮嘞?想找个东西弄几下?这就对了!赶紧找个好看的婆娘,把事情做了,早点把猪鞭子生下来!”

两人到大堂,王国宝正和玉烟交谈甚欢,见兄弟俩勾肩搭背地走下来,脸色有些古怪,之前就像仇人见面,这一会儿功夫就整得亲密无间了?

同时站起,冲两人走来。看起来王国宝的口才不错,杨玉烟兴高采烈地对朱自强道:“自强,你跟猪肝说什么呢?”

“二哥!”猪肝再次强调。

杨玉烟吐吐小舌头笑道:“你又不姓关!朱二哥,哈哈,猪八戒就是老二哦!”

猪肝哼哼叫道:“没大没小嘞,玉烟,早点跟老三把婚结了,帮朱家生个猪翘翘。”然后不等杨玉烟发问,冲王国宝道:“走了宝哥!打道回府!”

冲朱自强两人摆摆手,拉着正欲向朱自强道别的王国宝走了:“麻烦不?怕没人晓得你是知识分子,高中文化?别跟他家两口子来往,早晚被卖掉还替人家数钱……”

朱自强和杨玉烟相对无言,看着猪肝背影,朱自强心里泛起一阵温情,这个猪肝啊,转性了,原来从不说笑的家伙,跑了两年也会开玩笑了。

“王国宝跟你说什么呢?”

杨玉烟被朱自强勾起回忆,嘴角含笑地说:“你猜王大哥怎么犯事儿的?”朱自强摇摇头,杨玉烟继续说道:“他原来是乡供销社的会计,自己存了点钱,又贷款买了些小牛给农户养,养大就五五分成,农户不用出牛钱,喂牛也是现成的野草啊,苞谷杆啊什么的,后来牛养大了,农户们见他赚得多眼红,就不承认跟他合作养牛,听说还是个乡干部挑唆的,然后王大哥就不服……”

“他是不是去偷牛,被人家告了?”

杨玉烟笑道:“是啊,偷自家牛还被抓了,真是冤大头。”

朱自强皱皱眉头,杨玉烟也显得有些黯然:“咱们那些乡下真是让人恼火,其实王大哥的法子不错,农民买不起牛,他买了牛送给人养,五五分利,农民也从中赚了钱,王大哥也可以致富,自强,中央要求全体党员与时俱进,转变观念,怎么还有挑唆农民闹事儿的干部呢?”

朱自强点点头道:“统一思想,改变传统观念,扩展视野。基层干部要把这些事儿落到实处,难啊!毛坡乡你知道吧?那里的乡干部们拿着扶贫资金出外考察,等转了一圈回来,项目倒是整了两个,可钱花完了!”

杨玉烟紧紧挽着朱自强的手:“自强,我还是回功勋吧,我今年已经提交了入党申请书,一年的预备党员,等毕业的时候就可以转为正式党员,到时候我主动向组织上申请,这样也可以跟你在一起,反正我不要再和你分开了。”

朱自强眯着眼睛,很享受此时的柔情:“那你爸妈怎么办?你不是要接他们到春江吗?”

杨玉烟甩了几下飘到嘴角的长发,显得风情万种:“我相信你啊!我想你早晚会到春江工作的,到时候一样可以接他们来嘛,只是迟几年而已。”

朱自强握紧她的手,专注地看着秋水般的眼眸,深情地说:“我答应你,一定不让你失望!”

杨玉烟忍不住把头靠向朱自强的肩膀,结果只能到肩头,脑袋歪不到肩膀上,有些气恼地伸手搂住朱自强的脖子,强行拉歪过来靠着:“讨厌,长这么高干嘛!我都一米六六了跟你在一起还像高低杠!”

朱自强得意地笑道:“要不是营养不够,我还能长几公分,呵呵,到时候……”抬高手臂,指指腋窝道:“你就只能往这儿钻了!”

话音刚落背后就传来几声尖锐的喇叭声,朱自强满脸不悦地转过头去,正打算狠狠地瞪对方几眼,结果车窗里伸出了陈小红美丽的笑脸:“小班长,这是你媳妇儿啊?你们俩这是要去哪儿?”

朱自强赶紧笑道:“小红姐,我们随便走走?”

陈小红好似没听到朱自强的话,眼睛尽往杨玉烟身上打转,嘴角抹着一丝笑意,幸好车后有人按喇叭,这才惊醒陈小红,歪过身子把后车门打开,然后冲朱自强叫道:“快,上车!”

两人见她堵在路上,一点交通观念都没有,朱自强只好拉着杨玉烟的手飞快上车。

等车子起动后,朱自强才跟玉烟介绍:“这是我们班的同学,陈小红姐姐,她可是春江妇联的头头,你将来有什么不满的,可以找她替你出头!这是我女朋友杨玉烟。”

杨玉烟还是不善与陌生人打交道,很含蓄地点点头,眼里的神色有些迷茫,朱自强握住她的手,轻轻地拍了几下。

陈小红通过车里的镜子瞄着杨玉烟道:“玉烟妹子,名字好听人更漂亮,便宜了这小家伙,今天刚到春江吧?”

杨玉烟低着头道:“是的。”

陈小红更是夸张地啧啧有声:“哈哈,玉烟啊,朱自强这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人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朋友?别害羞了,姐姐又不是大灰狼,还怕我吃了你不成!今天我反正没事,就陪陪你们小俩口,姐姐请客,为玉烟接风哦!”

杨玉烟有些为难,斜斜地看着朱自强,脸上的神情写满了不愿意,可朱自强只得歉然笑笑,对陈小红道:“小红姐要破费,我们就不客气了!全凭你做主!”

***

被陈小红送回来酒店后,杨玉烟一直在生气陈小红临走时暧昧的眼神,还冲朱自强说的那句话:“玉烟妹子是个可人儿,悠着点哦兄弟!”

都怪朱自强,人家说去学校,他偏要说酒店,这下好了,被人家发现了!杨玉烟看着喝得满脸通红的朱自强,想不扶着他,又怕他摔倒,扶着吧心里别扭得难受。

心情不好的玉烟走进酒店,发觉人人都在看她,又羞又急,这个死猪臭猪笨猪,心里骂翻天,可仍然低着头,快速向电梯冲去,又暗恨大门隔电梯太远,扶着朱自强的手忍不住就使劲往前推。

等进了房间,放开朱自强后,已经累得直喘气,嘴里开始碎碎念叨:“一口一个小红姐,一口一个小红姐,叫得多亲热啊!真是受不了你,喝不了这么多就别喝嘛,看看你的样子,我恨死你啦!欺负人家就算了,还故意弄得人尽皆知,这下好了,你乐意了,还笑,不准笑!朱自强!你再笑我就……”

朱自强脸上染满了酒红,醉眼看美人,而美人此时的情态更加醉人,这番感觉别有滋味啊,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杨玉烟一急就吼道:“你再笑我就不跟你睡了!”这话一出来,朱自强翻身趴在床上哈哈大笑,还不时用手使劲地捶床!

第四卷 农村的建设 第九十一章 送礼

这一晚经过杨玉烟的哀求,朱自强忍住了冲动,搂着如玉的身子美美地睡了一觉,但是第二天醒来,一番纠缠后,玉烟也被他弄得情动,咬着牙忍受开头的不适,终于渐入佳境,但还是没办法承受狂风暴雨。

这次朱自强很温柔,很小心,很轻缓,等杨玉烟开始进入状态后,他一加速,杨玉烟就叫痛!朱自强只好忍着欲火,轻摇慢送,这下杨玉烟安逸了,朱自强却更加难受,想冲又怕弄痛了爱人,不冲又实在很鬼火,等杨玉烟平息下来,朱自强干脆冲进卫生间洗了个冷水澡。

杨玉烟等他洗完后,脸上笑得无比得意:“你干嘛洗冷水澡啊?我又不是不让你动,啧啧,好可怜哦!”

发现上当的家伙惨嚎一声,按住杨玉烟就开始呵痒:“我让你可恶!”

……

接下来的时间朱自强领着杨玉烟畅游春江市的名胜古迹,在游览的过程中,朱自强感觉跟上次参观时完全不同了,最明显的变化是春江人的精神,变得积极、热情了,每个人都自发地维护景点卫生,有的政府机关甚至全员出动义务参与景区建设,这让朱自强由衷佩服刘学境的领导能力,难怪被上边从部队里强行拉出来!

过了两天,朱自强收拾行礼带着杨玉烟搭上了功勋县委的小车,路过狗街的时候杨玉烟先行下车回家,朱自强还要到县委跟陈字奇和马达汇报一下学业。

他经过两天的思考,决定按照白武的说法去做,把钱装回去,人家讲明了帮我准备送给县领导的年货,就不能心黑,蝇头小利而已!

最主要的还是朱自强想到了一种可能:会不会是白武在试探自己?如果他要送我钱,完全不必搞得这么麻烦,又是香烟,又是纸箱的,封口费也是自己的猜测,要封口也不会等几个月才封!所以,白武这么做的最大可能就是试探自己!那试探的意思是什么呢?看我会不会见利忘义、唯利是图?还是要把我拉成他的圈子里去……

朱自强进屋后,见李碧叶没在,屋子打扫里非常干净,房间里还有股少女淡淡的体香味,朱自强摇摇头,把箱子搬过来开始装“烟”,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既然无福消受,不如趁机脱手,朱自强一边肉疼着包装,一边安慰自己。

看着包装一新的“香烟”,朱自强开始发呆,平生第一回要干这种违法乱纪的事儿,心里没底啊,万一他们要是耍个花枪把老子卖了,可就死远去了。想到这个问题,朱自强忍不住开始伤脑筋,陈字奇和马达……先去马达那儿,最多挨一顿臭骂,陈字奇那儿,弄不好就灰头土脸,拍马屁拍在马腿上咋整?实在不行就一推二五六,再说我也没有开过包装,都是同学送的年货,人家不是觉得我帮了不小的忙吗?

想通几个关键后,朱自强咬咬牙准备行动,换上干净的白衬衣,黑裤子,继续着那双半旧不新的皮鞋,陈小红送的那两套西装没带下来,朱自强心想,在功勋这儿已经够招人眼红的了,千万不能再出风头!

买了两斤水果,还有杂七杂八的营养品后,朱自强朝马达的家门走去,一路不停地打腹稿,马哥,我来看你了,给你捎点年货,呸!毛叉叉,重来!马哥,好久不见你身体还好吧?马哥,这些东西是小弟的一点心意,请笑纳!

一路被人当神经病看的朱自强敲开马达家房门后,马达刚上初中的女儿马晓,见是朱自强,热情地招呼:“是朱叔叔来了!爸爸,朱叔叔来看你了!”

“马哥……我来了。”

马达在客厅里坐着,转头看了朱自强一眼,边说边起身道:“跟我进房间。”那一眼明显地扫过他手里拎的东西,朱自强紧张得手心冒汗,飞快地把东西放在沙发边,跟着马达就窜进了房间。

马达妻子也走了进来,这是个典型的知识女人,在实验中学教语文,脸上有些淡淡的雀斑,眼睛很好看,流转之间感觉气质不凡,一颦一笑,让人如沐春风,说起话来温婉柔和,好似在朗诵篇文词华美的散文:“自强来了,不好意思啊,今天他只能陪你半个小时。”说完深情地看了一眼马达,推着女儿的肩膀走出房门,然后轻轻带上。

朱自强坐在房间里的沙发上,马达还是一本正经地坐着,两手放在膝盖上,双腿叉开,摆出一付交谈的姿态,朱自强明白这是马达的风格。忍不住笑道:“马哥怎么了?被嫂子双规?”

马达嘴角咧开,声音低沉而沙哑,没了平时的响亮和自信,朱自强奇怪,刚才听他打招呼就有点怪怪的,难道是生病了?马达摆摆手道:“没事儿,就是有点感冒,打了两天吊针,你嫂子非要我在家休息,自强,你在春江读书这段时间可是风生水起啊,呵呵,不错不错,陈朝鲜和龙华生都是老相识了,听他们说你还当了班长,跟刘书记住一个房间?”

朱自强摇摇头道:“马大哥,累啊!”接着把自己这半学期的情况说了一遍,特别是对刘学境这个人,他是不留余地的称赞。当然白武和陈小红的奸情自然隐下不表。

马达简练地说:“呵呵,你级别最低,年龄也是最小,累点是必须的,看你的样子不至于这么累吧,你小子应付自如还差不多,你就爱跟我叫苦叫累,牛背上冒烟,成脾气了……提了什么好东西来我这儿显摆?”

朱自强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马达最爱看他这个动作,含蓄而且害羞,还像个男孩。“也没什么,我给春江烟厂的白副厂长做翻译,他帮我准备点年货,说是让我送给陈书记和你的。”

马达听得笑了起来,嗓子还是很沙哑,笑声就像扯动风箱发出的声音:“春江烟厂的副厂长?呵呵,人家可是副厅级啊,还帮你准备年货,有点儿意思。去,把东西拿进来,拆开看看是些什么好玩意儿?”

朱自强听到这话吓得不轻,但事已至此,只得硬着头皮起身往客厅走去,心里暗暗咒骂白武,你可把老子害死了!

四条烟,他跟杨玉烟在春江用了一部份,来之前打散重装,每条放了九千,县长书记大人平均瓜分。

马达没有马上拆开烟,拿着大哥大翻来覆去地看了几眼:“呵,大哥大,这东西值钱了!”说完扔在一旁,拿起茅台酒倒是有些爱不释手地说:“好酒!这种年份的酒买都买不到,自强,这白副厂长是什么来头?就算当回翻译也不用这样奢侈吧?何况你就一个小小的县办副主任。”

朱自强老老实实地说道:“他是咱们省长的小舅子,他姐姐是春江财政局副局长,跟我一个班,对了马哥,其实他把我叫去当翻译是假,替咱们拉外商是真。”赶紧转移话题,不然被马达盘问下去,肯定要露出马脚,当下把几个老外的情况大致说了遍。

马达的反应跟朱自强一样:“交通问题是关键,投资环境也不好,前阵子我和陈书记带队分别到沿海的几个城市考察了一回,人家那些地方为了招商引资,硬是勒紧裤带建设花园、公园、改善交通,修了高速修铁路,通了火车通飞机,拼了老命地改善投资环境!看着他们的财政收入,那简直是翻斤斗云啊!还有人家的政府办事效率,审批简化,手续简化,只要来投资的,审查时间不超过三天,承诺不超过一星期办完所有手续,哪个部门要是被投诉吃拿卡要,马上待岗处理,连续被投诉三次的部门领导记大过处分,派到村一级去学习反省,两年内不得返回原岗位,除非你能把村子的农业、或者工业经济搞出成绩来。这些政策和行政管理方法,能不出成绩吗?可惜咱们这里跟人家没得比,首先没有区域地理优势,不沾海不沾河,全是大山包围,别说修高速公路了,连二级公路都成问题!保守估计最少五年!财政上没钱啊,指望上边拨款,头发等白了都不一定拨下来,打铁要靠本身硬!再说全省有多少个扶贫县?当然,最主要的是省里把精力放到了彩云中部地区和南部地区,看来要想解决交通、改善投资环境,还得过几年!”

说完后马达喝了口茶,见朱自强满脸专注地听着,马达一时兴起,继续说道:“看看咱们的干部素质,这更没法比,唉,我和老陈看着眼馋啊,现在就指望你们这些年青人尽快成长起来,我们这一届只是起个承接作用,想放开手脚大干,没人,不干吧,又觉得对不起这顶乌纱帽!你说的这事儿整得……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对了,待会儿你再去跟老陈汇报一下,主次不能乱啊自强。”

朱自强笑道:“我明白!去了几个月,这不是特别想你吗?”

马达放下手里的酒,把烟拿过来翻看,朱自强紧张得不行。

“这是什么烟?怎么是反装的?”

朱自强赶紧道:“我也不知道,马哥你晓得我又不抽烟,人家拿来就这样子。”

马达看着朱自强,眼神有些疑惑,抿抿嘴道:“我也不抽烟。”

朱自强听到这话,只好装死狗到底,打死不承认,打个半死也不认!

“我也不知道,反正人家说是送给你们的东西。”

马达点点头道:“好吧,送就送了,反正人家爱护你,烟嘛,明天丢给司机抽去。”话音刚落,敲门声就响了起来,马达苦笑道:“今天咱们先聊到这儿,明天到我办公室再说。”

朱自强听说他要把烟扔给司机抽,心里头凉嗖嗖的,这要是被司机发现,肯定不敢私吞,但马大哥的形象就要受损了!到时候从司机嘴里一传出来……一万八千块,可大可小!

朱自强站起身来,指指香烟道:“马哥,既然你不抽嘛,我拿回老家送人去,你那司机还少了好烟抽?”

马达也没多想,笑骂道:“小器!不就两条烟吗?拿走吧,我就不送你下去了。”朱自强长出一口气,拿了烟就告辞出门。

下完楼后,伸手往背心一摸,湿嗒嗒的,全是汗水!朱自强暗骂:不是干贪官的料,毛叉叉!送礼简直就是受活罪,这次完事后再也不干了!

回去后,朱自强躺在床上发愣,天渐渐黑了,他也没有起来吃饭或者开灯,就这么躺在屋里,李碧叶一直没有出现,朱自强懒得去想,他回来的消息还没有通知别人,小雷还有两天才到,黄显华比他早放一星期,这会儿估计已经回老家呆着了。心里不断地猜想着马达到底有没有看出什么破绽来?

想得口干舌燥,翻身起来找水喝,透过靠近县委大院的窗子,见陈字奇办公室的灯还亮着,心里一动,想起马达警告自己的话,急忙拿起四条白烟、茅台和大哥大就出门了,陈字奇会抽烟,这个肯定能送出手了。

朱自强找了个蛇皮口袋把东西卷起来夹在腋下,到了陈字奇的门口,尖着耳朵听了会儿,确定里边没人,朱自强小心地敲敲门,里边没反应,朱自强知道陈字奇的性子,于是主动报名,陈字奇听到是朱自强来了,脚步声很快响过来,门一打开就笑呵呵地对朱自强说:“自强回来了!快进来!”眼睛飞快地扫过朱自强的蛇皮口袋。怎么这些领导看人家拿东西的眼神就像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估计是在猜测包里是什么内容,朱自强暗暗苦笑,老子送年货别被反批一顿就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了。

第四卷 农村的建设 第九十二章 人情

朱自强有些腼腆地笑着,这是陈字奇最喜欢的样子:“我看见办公室的灯亮着,就猜陈书记肯定在加班!”

陈字奇摇着头一脸苦恼地说:“你不在,新来的秘书反应有点慢,被我骂过几次,越骂越笨,现在我都不敢骂他了,这不,正在修改他帮我写的稿子,唉,我倒成了他的秘书了。你来得正好,先来把这事儿帮我整完。”

朱自强也不客气,接过稿子开始飞快地看起来,从办公桌上拿了支笔,边看边改,陈字奇不说话,静静地一旁看着他,不时往手表看去,十分钟!十八篇的打印纸看完改完,陈字奇紧紧抿了两下嘴。

朱自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好久没整,有点生涩,陈书记再看看?”

陈字奇摇手大笑道:“不看了,有你把关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然后收起笑容看着朱自强,表情甚是严肃指着蛇皮口袋:“包里是什么东西?”

朱自强的心咚地一下蹦起来,又突地掉下去,一紧一松,全身的毛孔收缩起来,汗毛站地笔直。朱自强第一次真正不敢跟陈字奇对视,什么叫做贼心虚?白武,我毛叉叉几十几百回!

朱自强面对着陈字奇威严的目光,连续打了好几个岔才把事情说清楚,背上又湿了。

“对了陈书记,我有个事儿要先跟汇报。”当下小心奕奕地把白武介绍的外资企业说了,还是故技重施,转移陈字奇思考白武送礼的合理性。

说完事儿,接着把蛇皮口袋打开:“这些东西就是白副厂长托我带给你们的年货,您知道我不会抽烟喝酒,呵呵。”除了傻笑,朱自强不知道再说什么,是死是活就看这一回吧,他觉得脸都快笑酸了。

陈字奇也算是见过场面的人,茅台没什么,可那烟却是听其名而未见过其物啊,兴致很高的书记大人马上就开始拆封,朱自强见他的动作,紧张得要命,恨不得马上来个屎遁尿遁或是其他什么地震闪电打雷,或者出现个外星人,猛鬼索命什么,只要消失了就好!

朱自强正在全力发动脑细胞,准备找个什么样的借口走人的时候,陈字奇已经抽出一包烟,马上就看到了里边的内容,脸色变了变,抿着嘴看向朱自强:“这真是白副厂长送的?你有没有拆过?”

朱自强赶紧摇摇头道:“没有,东西一直摆在我那,白厂长说是给你们两位领导准备的年货,感谢我当翻译的酬劳,呵呵,反正我又不抽烟喝酒,就一直没动,怎么了陈书记?”

“你给马达送去没有?”

朱自强还是摇头道:“没有,马哥不抽烟的,我哪敢送去,就给他拿了个大哥和一瓶茅台酒。”

陈字奇一字一顿地说:“这里边有钱!”

朱自强的眼睛瞪得溜圆,失声叫道:“有钱?”

陈字奇微笑道:“你真不知道?”

朱自强捶着胸口道:“我的书记大人呐,我跟你两年了,你还不清楚我?你知道我的情况,我那点工资哪送得起这个,再说了,我还在读书,也没有机会啊!这确实是白厂长送的,书记……你看这事儿……”

陈字奇哈哈大笑道:“你紧张个屁啊!人家堂堂的厅级向你个科级送礼,这是摆明了给你便宜嘛,说不定人家挺欣赏你呢,还给你拉这么大的赞助,哎,我说自强啊,是不是人家女儿什么的看上你了!”

朱自强心里长长地松口气,手握成拳,暗叫一声过了!然后一脸苦相地说:“陈书记你就放过我吧,我成天忙得屁股冒烟,那些同学全是处级以上的,现在的省委副书记跟我还住一间宿舍呢,我伺候他们还缓不过劲来,哪有那份心思。”

陈字奇点头道:“我也听说这个班全是些厉害人物,你小子命好,把这些同学伺候好了,将来能把你推得更快更高些,呵呵,好了,东西拿来了我就收下,人家是替你着想!你小子走到哪儿都讨人喜欢!那个老外的事儿,可能没谱,你也想到了交通问题,当然,如果白厂长不调走的话还有可能,这一调离啊,就是人走茶凉,别看这些老外一个个装得正经,到了咱们这地方还不是学会了看脸色走关系。”

边说话边把抽屉打开,烟放了进去,四条,想想又拿出两条递给朱自强:“这个拿去给马达,等等,我把烟先拿出来,这可是好东西啊!”

朱自强暗暗流冷汗,哭丧着脸道:“陈书记,我我……我不敢。”

陈字奇歪着头想了想,又把烟放回去,微笑道:“你小子不长进,人家给你铺好了路让你走,你倒是起了拐子脚,好吧,我替你拿给马达,自强,看来这个白厂长对你很上心啊,明白这层意思不?”

朱自强继续装傻:“不明白!他堂堂一个大厂长,还把钱夹在烟盒里当年货,这种事,我猜不透。”

陈字奇高兴得开怀大笑:“自强,人家这是考验你,如果你拆了这些东西,暗自吞了,估计从此后他不会再给你好脸色看,还有就是顺带提拔你,用他的名义把东西送到我跟马达的手上,无非就是暗示我们要善待你,这位白厂长倒真是多心了,如果我不看重你会让你出去深造?”

朱自强傻不愣登地看着陈字奇:“书记,没这么玄吧?”

“身在福中不知福!回去好好想想,平时这么聪明伶俐的人,怎么不开窍呢?”说完陈字奇开始把玩大哥大,一边看说明书一边跟朱自强闲聊,特别是对研究生班的那些同学们,陈字奇慢慢地指点朱自强,哪些人要重点靠近,哪些人要保持距离。

两人聊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朱自强这才起身告退,陈字奇没有回拒这些礼物,朱自强心里的大石头也落地了,没想到陈字奇还帮着他送礼,嘿嘿,马达那关看来不用亲身涉险!还好有白武这块招牌挡着,要是没有这块招牌,估计陈字奇不会在他面前显出自己人的那面亲切,陈字奇今晚的态度可是很少见啊。

还是大哥大好使!回想陈字奇摆弄着电话的样子,朱自强忍不住小小地得意一把,转念想到那价格,心里紧紧的,算了,与其藏在家里当摆设,不如扔给姓陈的过瘾,反正功勋没有信号,那东西连收音机都不如。

回想起之前陈字奇的表现,朱自强暗暗吸气:不简单啊,话说得滴水不露,礼也收得干脆,他是记谁的情呢?说是白武让他们照看我,这顺水人情他倒是做得漂亮。还是老脾气,不表态,不露任何迹象,一句话就让人安心。谈笑随意,呵,让人感觉这不是在送礼拉关系,反倒是理所应当的孝敬一般。当着我的面开封拆钱,然后询问,这事儿说大了就是行贿受贿,可我现在得了什么好处?安心读书吧,这可是放长线,钓大鱼!

走到楼下,见自己房间的灯已经开了,朱自强暗暗叹息一声,几个月没见到李碧叶,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已经跟玉烟有了肉体关系,朱自强回想着李碧叶的身体,既期待又抗拒。

打开房门就闻到了一股炒菜香味儿,阳台上传来切葱的声音,朱自强抬头看去,竟然是玉烟!

“自强回来了,再等等,马上就可以吃饭了。”玉烟手脚不停地活动,朱自强觉得有点奇怪,玉烟是怎么进来的?

“别傻站着啊,呵呵,我是在狗街碰到碧叶的,她现在是营业所的所长,喏,你这儿的钥匙。”

朱自强笑笑说:“你什么时候来的?”

杨玉烟翻动几下铁锅,把菜装盘:“跟碧叶一起下来的,家里没什么事,我猜你肯定没吃饭,就跟她一起下来给你做饭吃。”

朱自强把蛇皮口袋扔到碗柜下,随意地问道:“你也没吃吧?李碧叶呢?”

杨玉烟打了一壶水烧在火上,两手端着三个盘子走进屋里,摆碗筷,盛饭,朱自强看着她忙得不亦乐乎,心情好了些。

玉烟顺口道:“她回家去了,说明天买菜过来做饭吃,顺便叫上其他人聚聚。”伸手把挽在脑后的发结给解下来,素面朝天,看上去特别清纯。玉烟跟其他女孩子不同,不喜欢追潮流,我行我素,很多女的都把头发剪了烫了,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可玉烟一直没有,她的头发偶尔去修修边角,一直是长发披肩,又黑又亮的头发从中间分开,配上她的瓜子脸,感觉素静、文雅。就像她喜欢朱自强的眼睛一般,朱自强也喜欢看她的眼睛,因为玉烟总是会害羞得垂下矜持的眉眼,那分淡淡的青涩和带着羞意的神情,让朱自强迷醉。

“看什么看,快吃饭了!一点都不自觉!”含嗔的玉烟嘴角微微往上翘,朱自强啧啧有声地说:“秀色可餐,古人诚不欺我!”

“餐你个头,越来越坏了,我爸说过年叫你一起去,老规矩。”说完装作很随便的样子,但是朱自强马上就开心坏了:“真的?哈哈,玉烟咱俩要一起过到春节?太好了……”话没说完手背上已经挨了一筷子:“我看屋子里经常有人打扫,人家李碧叶对你可没说的……”见朱自强笑容有点勉强,杨玉烟心下不忍,赶紧转移话题:“见过陈书记和马县长了?”

朱自强摇摇头,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年货的事儿他没跟杨玉烟提起,有些事情自己一个人做就行了,马达当初培养他的禁口习惯非常成功,轻易不会暴露自己内心的情绪,玉烟虽然是爱人,但仅限于两人间私人话题,涉及工作上的事儿,往往是一句带过。

朱自强点点头,低头扒饭,嗯,手艺越来越好了。

杨玉烟跟着扒口饭,看着朱自强,有些担心地问道:“自强,你的事儿没有什么大问题吧?”

朱自强道:“没什么,还能有什么变化,老实读书就是了。其他的用不着我操心。”

吃完饭趁着玉烟收拾的时候,朱自强把余下的散钱收拾好,在春江奢侈一把花掉两千多,还有一千多块,要是被玉烟看到,又问个没完。

然后两人一起洗脸洗脚,有玉烟陪着,朱自强心情转好,互相搓搓脚,抓抓脚心,弄得一地是水。自打两人越过了最后一道防线,那种血脉相亲的感觉越发让人享受。

“玉烟,你已经是我身体的一部分了,在我血脉里,在我的心口深深处,这儿,你摸,跳得最厉害的地方。”躺上床的两人不到十分钟就结合到了一起,经过初次的痛楚,现在玉烟已经有点食髓知味了。

这会儿朱自强的大头针深深地扎了进去,通过肢体的相连,两人动也不动,静静地感觉彼此的心跳。

“自强,我好喜欢你现在这样子……欺负我……嗯…满满的,一点空隙都没有,全是你的……”

朱自强开始喘气:“玉烟,你知道吗,第一次见你我就下定决心要娶你当老婆,要像现在这样天天日你!”杨玉烟听到后边这么直白的字眼时,忍不住就叫唤起来,一时乳燕双飞,肉颤腰挺……

第四卷 农村的建设 第九十三章 独立

第二天,令朱自强万分意外的是,邱志恒带着自己的妻子,管中昆带女友,李碧叶跟黄显华一同敲开了朱自强的房门。幸好朱自强已经养成了早起的习惯,刚刚在屋子里做完一番热身运动,就被一帮家伙敲开了门。

光着上身的朱自强打开门的时候,几个女人,除了李碧叶外,都惊叫起来,管中昆很意外的没有打击他,邱志恒倒是无比羡慕地说:“瘦么瘦有肌肉,身材越来越板杂了!”

等杨玉烟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李碧叶的脸上非常勉强地挤了几下,然后主动进屋收拾打整。

邱志恒提着一只肥壮的大公鸡,管中昆拎个塑料袋,酒水饮料塞得满满的,李碧叶和黄显华两人的手把满了各种鲜菜。

邱志恒的妻子跟他是同事,名叫赵诗诗,长得不高,一米五几的样子,站在朱自强面前就像个小女孩,要不是身材凹凸有致,真会让人误会这是邱志恒的妹妹。夫妻俩表现得很恩爱,从两间的神情看得出来,默契而且很习惯。赵诗诗长得矮小,可是五官却很大件,大眼睛,大鼻子,大嘴,说话豪爽大气,肢体语言远远多过于说话,朱自强感觉这位小嫂子就像个喜欢讲故事而又偏偏讲不好的调皮儿童。

“那鱼好大哦!这么长,捉不住,乱蹦乱跳的。”赵诗诗边说边比划着她家鱼塘里的鱼王,眼睛瞪得溜圆,脸上的表情分明是见着了鱼怪,以她所描述的形状看,这鱼少说也有几十斤吧。

可邱志恒悄声对朱自强说:“你按十分之一想象就可以了!”然后一付你别出卖我的样子,让朱自强连连恶笑。

管中昆的女朋友跟他一样是教育系统的人,碰巧的是,也在实验中学教书,朱自强问起马达的夫人时,这女孩眼睛里全是星星:“认识认识,兰老师嘛,我们学校教语文的第一名,出了名的才女,马县长夫人,啧啧,没一点官太太的架子!”

管中昆介绍她的时候,简短,有力:“常楠,教书的。”

话音刚落,一头短发的常楠就像打机关枪似的说道:“我在实验中学教英语,曲高师专毕业,今年九月参加工作,大家好,你就是朱自强吧?经常听中昆说起你,还有杨玉烟,哇,果然是大美女,你好漂亮哦,听说你在外语大学读书,本科也,你好厉害!我们是一届毕业的哦,当年我在二中,早就听说你们一中四大才子了不得,老黄就不说了,碧叶跟我是好姐妹,邱哥邱嫂也是老熟人了,今天初次见面,自强和大家都别动,尝尝我的手艺如何?”

四个男人三个女人傻傻地看着她,一齐点头。然后朱自强眼神瞄向管中昆,人家鼻子里冷哼一声,无视!朱自强碰了颗软钉子,想着时下流行的摇滚歌词: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

朱自强的阳台被改成了厨房,常楠刚过去没五分钟,管中昆第一个被命令去捡葱,然后是剥蒜,洗菜,不一会儿,黄显华被叫去杀鸡,邱志恒一看,不行了,与其被人点名,不如自觉点吧,他主动承担拔鸡毛的活,赵诗诗跟在他后边,那样子就像要对付一群鸡!

剩下李碧叶、杨玉烟和朱自强三人面面相觑,李碧叶赶紧说道:“我只见过两次,你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朱自强眯着眼睛在管中昆和邱志恒身上扫来扫去,心里想着,这两个家伙肯定有问题,这邱志恒嘛算是勉强说得过去,看起来是性格互补,一个成熟稳重,一个天真可爱。管大会不会是一时没把持住,犯了……作风问题,所以才不得不“委曲求全、含泪献爱呢”?

过了两分钟,整个屋子里只有赵诗诗和常楠的说话声,一个说话快,一个说话大声,还满手鸡毛全甩,生怕自己说的别人听不懂。

热闹啊!真他妈热闹,三个女人一台戏,多了,两个女人就够了!就两人不断地谈话,硬是吵得整个屋子嗡嗡回响,看着管中昆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剥着洋葱的样子,朱自强暗叫:过瘾!

悄悄地偎到杨玉烟耳旁:“你看看邱志恒的样子,像不像常年被家庭生活所压迫的无产阶级苦难兄弟?”

杨玉烟嘴角含笑地回道:“管大才子也变成了渴望翻身作主的广大气管炎群众代表。”李碧叶听得实在,哈一声就大笑起来,阳台上的五人,满脸迷惑地看着屋里的一男三女。

不等两位“嫂子”发话,朱自强急忙道:“不用管我们,你们忙!”话声刚落,常楠又开始打机关枪,赵诗诗点着脑袋,看得朱自强暗暗害怕,这都整成了啄木鸟了,等常楠的话一说完,赵诗诗又开接过话头,两手挥舞着开始发表演讲。朱自强对两个兄弟,只能精神上安慰,深表同情!

这一顿饭是几人聚会以来,朱自强吃得最开心的一回。管中昆变成了第二个黄显华,任朱自强怎么戏弄就是一句“食不语”,黄显华和邱志恒不停地闷笑。等吃完饭后,赵诗诗提议逛街,不等几人反对,一把将李碧叶强行拖起身,常楠拉起杨玉烟:“让他们兄弟单独聊聊!”杨玉烟苦着脸被拖下楼去。

管中昆竖起耳朵,直到连脚步声都听不见了,才长长地吁口气,瞪着朱自强骂道:“你他妈的是有福之人,见着穷人过年就眼红!”

朱自强嘿嘿笑道:“管中昆,你也有今天!老子还以为你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说说吧,怎么犯错误的?”

管中昆翻着白眼,但脸上的神色很沮丧,看得出来,他有一肚子的苦水,需要找个地方发泄:“认识的时候不这样啊,跟我谈论文学,我们说红楼能说一整个晚上,讲三国可以讲到不上厕所,她跟我一样喜欢巴尔扎克、普希金,我们经常一起朗诵诗歌散文,真的,那种感觉让我以为找到了一个最合适的知己……”

看着管中昆满脸迷醉的样子,朱自强忍住笑意问道:“那后来呢?”

管中昆脸色刷地一下就变白了,再次长长地叹口气:“你们也看到了,生活!这就是他妈的生活!你可以把最美的梦变成生活,也可能让生活无情地击碎你所有的希望!现实与理想总是存在着令人痛苦的距离,你承认吗朱自强?”

朱自强看着眼里有泪光的管大,无比认真地点点头:“我同意你的观点,但是我认为你不能把所有的失望、挫折、不完美全都归咎于生活,有句俗话: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故要常想一二。什么事都顺顺当当的,生活还有什么意义?”

邱志恒接口道:“我是先把诗诗的缺点变成了优点,然后爱上她所有的缺点,才向她表白的!”

管中昆和朱自强同时向他伸出大拇指:“牛!”

朱自强问道:“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

邱志恒满脸幸福地说:“明年!”

朱自强用手指头在管中昆的脑门上敲了几下:“看看,你好好看看,妈的,平时自命不凡,聪明绝顶的人,现在就这付鸡巴样?学学志恒吧,常楠也不错,真的。你可以看透浮华,追求更高的精神境界,你可以自命清高,但是你不能总要别人将就你!更不能要求每个人都附合你,你觉得共鸣是什么?互动是什么?特别是女人,她们有独立性,有个性,有追求,也有自尊和自信!”

黄显华嘿嘿傻笑几声:“我绝定三十岁之前不考虑结婚,可以浅浅地尝试一下恋爱的滋味儿。”

三人同时向他甩白眼,管中昆好像想通了一些,也许能让他口服心服的人只有朱自强一个,起码在现实中是这样。

“自强,说说毕业后的想法?”

朱自强摇头道:“没想那么远,目前只有好好读书。”

管中昆看着朱自强道:“你发现自己性格中最大的缺点是什么吗?”朱自强有些愕然地看着他:“什么缺点?”

“被动!你的心理上有强烈的依赖性,你的经历是我们这帮人中最特别的,可以算得上凄惨!说实话直到现在为止,我都无法完全了解你!咱们一起学习,一起成长,看着你父母相继去世,看着你一个人默默忍受着,奋斗着,我们一直在暗暗地为你加油,你不上大学了,我甚至不忍骂你!真的!但我当时非常恼火,我恨不得给你几耳光,但是我又暗暗地有种信心,觉得你不上大学也同样可以出人头地,这种信心一直支撑着我!你考上研究生后,我终于明白了你性格中最大的缺点是被动!只有当磨难一次次地降临在你头上时,你才会奋起反抗,积极主动地争取、拼搏!说实话,三年后,陈书记肯定要调走,按常规是马县长出任书记,但是!假如马县长也调走了呢?你想过没有?”

管中昆很少这么严肃,而且词锋犀利地跟朱自强说话。这让朱自强有点不适应,甚至有种羞恼。但是看着一脸认真严肃的管中昆,他又不能打击人家的一片好心,管中昆看着他的脸色,不等他说话,加重语气道:“怎么?你觉得我说得不对?还是你认为我的想法太单纯片面了?朱自强!我虽然很多方面不如你,可我有些时候绝对比你理性!不管你听进去多少,你一定要听我的:要独立了兄弟!是时候独立了兄弟!该独立了兄弟!”

管中昆最后这几句话让朱自强有些反应不过来,为什么要让我独立?我不够独立吗?参加工作不比你们晚,我有自己的家了,也许毕业后跟杨玉烟结婚,生个孩子,老子难道不算独立吗?但是看着管中昆的眼神,朱自强没来由的觉得一阵心虚,是的,心虚!这种感觉让朱自强更加羞恼,因为昨晚他就有过了一次心虚,可是这一次,他还是不敢与管中昆对视,这也是第一次!

管中昆的声音有点阴森森的:“怎么?你怕了?自强,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你完全明白!可是你心里不愿去想,你怕什么?是不是怕再次受到打击和伤害?”

邱志恒看着朱自强的脸色变得有点青白,忍不住插口道:“中昆!够了!”

管中昆指着朱自强对邱志恒道:“咱们是什么关系?你难道忍心他变得不思进取,死于安乐?是的,他取得了不错的成就,以后更是前程似锦,但是,现在的朱自强长此以往,也会变成一条虫!”

朱自强不说话,端着茶杯一口一口地不断喝着,茶是什么味道不重要,但是喝茶这个动作可以掩饰内心的惶恐不安,黄显华却坚定地说:“中昆,我相信自强!”

管中昆也跟着肯定地说道:“我也相信他!自强,你怎么说?”

朱自强抬起头来,看着管中昆充满期待的热烈眼神,心里热腾腾地,轻声说了句:“谢谢!”

说完四人相视大笑,黄显华有些赖皮地说:“反正我以后全靠强哥了,嘿嘿,他在春江让我请客的时候签他的名字,可让老子耍够了威风,一顿吃了四百多,提笔写下朱自强三字就管用!妈的,这才叫人生!哦,强哥!”

黄显华的眼神再次让邱志恒满地找鸡皮:“黄显华,你这个狗日的,怎么又犯老毛病了,真受不了你!”

管中昆却发出一阵老母鸡般的笑声。

第四卷 农村的建设 第九十四章 情事

过春节的时候,陈字奇和马达投桃报李,为朱自强准备了丰厚的年货,看得出来,年货都是从他们手中分成出来的,这算是两人对朱自强的一种补偿,毕竟白武为他才准备那些东西,不管白武是不是真心替他考虑,人情还得记朱自强头上。

当然这一切都是私下行动,令朱自强担心的是被马达批评,可是马达没有多说什么,拍拍他的肩头完事儿,看不出高兴,也看不出恼火,这让朱自强有些不解,暗暗决定,得找机会主动申请批评才好。

当朱自强再次来到父母坟前,点燃香蜡纸钱,双膝触地,恭恭敬敬地磕了几个响头之后,紧随他身后的杨玉烟也跟着跪了下去,在春节的年夜饭上,杨少华说,清明节的时候,找石匠到朱自强父母的碑上把玉烟的名字刻上,这样已经明确承认了两人的恋爱关系,所以杨玉烟这位朱家的准儿媳正式浮出水面,上了墓碑就是朱家的人。

杨玉虎长高了,虽然手脚有些不协调,说话还是会扯着脸上的肌肉大幅度扭曲,可当他冲着朱自强叫声“姐夫”的时候,杨玉烟羞得使劲用筷子叉饭,杨少华开心得一口灌下朱自强带来的好酒,最喜爱的女儿嫁给最得意的弟子,这个结果是他最愿意看到的,而杨玉紫则满脸通红,朱自强的眼睛余光悄悄扫过这位冷漠的姐姐时,对方的眼神飞快闪躲,杨玉紫不甘心地恨恨骂道:“便宜你这小流氓了。”

吃完饭后,一直隐不相见的小雷终于露面了,朱自强没有骂他。因为小雷的眼神很哀伤,看着朱自强的时候就一直在咬牙,眼泪在眼眶里不停地转来转去,可始终没有掉下来。

一年一个样啊,朱自强看着小雷,从小跟在自己身边的兄弟,去年还油嘴滑舌,今年怎么变成了闷葫芦?

杨玉烟带着玉虎去放烟花,朱自强搭着小雷的肩膀往乡政府的大院走去,这里已经放假了,只有几个值班的干部在,大院显得极为冷清,电视里春节联欢晚会的吵闹声不断地响起。

“小雷你瘦了!”朱自强紧紧地搂着自己的兄弟,两人坐在院坝的水泥梯旁,小雷听到这句话后,把脸埋在手掌中,身子缩成一团,无声的抽泣,朱自强没有骂人,他理解小雷,从小就因为母亲早逝,显得特别懂事明理,但也胆小,直到上了高中后才慢慢变得自信开朗起来。

“被女朋友甩了?”

小雷冷不防朱自强会问出这话,眼角沾着泪花,声音有点嘶哑,看得出来,他一直都在隐忍,而且很辛苦:“你怎么知道?”

“小雷,只有感情上的伤害才能让你无法摆脱,你没有经历过……初恋总是让人刻骨铭心,不论是痛苦或是快乐。”朱自强说话声音很轻,生怕不小心触碰到小雷敏感的地方。

小雷咧咧嘴:“整得像爱情专家!不过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揉揉眼眶,小雷陷入到回忆中:“她是广东人,在我们普遍的印象中,广东人又黑又瘦,但都有钱,可是广东也有贫困户,她们家四姐妹,她是老大,你别以为我这么说是想表明她是异类,她不漂亮,同样黑瘦,不过我喜欢她那双眼睛,纯净,充满了渴望,对知识的渴望,对幸福的渴望。唉……也许对于大多数贫困生来说,知识是改变命运的唯一办法,所以她的学习成绩一直在我之上。其实我们没有相爱,我们天天在一起看书学习,吃饭散步,大家都农村,各自不停地说着乡间趣事,童年苦难,互相鼓励,互相怜悯,谁也不敢打破这种朦胧的感觉,爱情让我们觉得奢侈。快到寒假的时候,她家里来了封加急电报,说是她父亲病危……”

说到这儿小雷不停地吸气,朱自强不说话,整个身子隐藏到阴暗之中,小雷调整好语气后继续说:“她回家后才知道这是个骗局,她父亲帮她订婚了,对象是一个果农,四十岁的单身汉……你自己看吧……”小雷伸手穿过外边的廉价夹克,从衬衣口袋中小心地摸出一封信,轻轻地整平皱褶,递给朱自强。

女孩有个很好听的名字,曾阿茹。信是曾阿茹写的,朱自强借着院坝的灯光飞快看完,心里忍不住倒抽口凉气,曾阿茹的父母为了一千块钱把她嫁了,当然,除此之外,对方答应承担她三个妹妹将来的学费。她想过很多,比如以死抗争,可是家里的三个妹妹还有体弱多病的母亲让她狠不下这个心肠,也想过出外打工或者继续学习,但是最后她告诉小雷,自己的“老公”不错,憨厚老实,虽然年纪大点,但不影响帮着父亲抚养几个妹妹,如果不是要帮老公生孩子,估计她还能回到大学完成学业,毕竟他们还没有办结婚证。

信中始终没有一句提到她对小雷的思念、祝福,或者是要求小雷帮助之类的文字,甚至连鼓励小雷好好学习的话都没有。看上去就像一篇记叙文,讲述一个不痛不痒的故事,可这故事却真实地发生了,朱自强没来由的看得全身发紧。

小雷的声间很干涩,不断地干咳:“你是不是觉得她很傻?我也这样想过,她完全可以逃出来,再也不用回家,她可以不需要任何人的资助上完大学,因为她一直在做家教赚取生活费、学费。读书是为了改变贫穷的命运,现在有了改变的机会,读不读书对她已经不重要了。”

朱自强的声音也很干涩:“我以为大学里的恋爱都是非常浪漫的,没想到啊!”

小雷哑声笑了,脸上的笑容透出苦涩:“浪漫属于有钱人。”

朱自强道:“别伤感了小雷,祝福她吧!我知道你是在自责什么都没做,也在暗恨自己什么都做不了。这是她选择的,你可以自私地以为这不是她最想要的,但事实已经这样了。”

小雷点点头道:“我明白,我只是在埋怨她不给我任何一丝机会。”

朱自强摇晃着手中的信纸道:“给你机会又怎样?”

小雷的表情黯然,接过朱自强还回来的信纸,情绪越发低落:“我能怎样?百无一用是书生!”

朱自强喃喃地念道:“在很多人眼中,你什么都不是,可在有些人眼里,你就是全世界。比如曾阿茹!这样的信完全没必要写,可她还是写了,而且寄给你,小雷,我相信她跟你一样。别多想了兄弟,就当是人生经历吧,将来你同样会娶妻生子,继续自己的生活。还有,浪漫不在物质上,精神上的浪漫才是真正的浪漫。”

小雷吐口气,用力地在脸上搓了几把,把信装好,然后转头对朱自强道:“走吧,洛永肯定在桥上等着咱们了!”

***

还没过完十五,杨玉紫就领着一脸苍白的杨玉烟找到了朱自强,刚一开门,杨玉紫就破口大骂:“你这个小流氓!是不是存心要毁掉玉烟?你以为我爸同意了就能为所欲为?你到底是人还是畜生?”

等哭哭啼啼的杨玉烟说出自己的月经推迟了半个月没来,可能……怀孕了!朱自强脑子轰地一声巨响,眼前一阵黑晕,差点就当场摔倒,堕胎!这个念头升起来的时候,朱自强突然觉自己很自私很无情,要是被人知道了,就算他和杨玉烟已经是摆明了的关系,可是堕胎这么敏感的字眼,同样会让人产生很多种说辞。

可是不堕胎又能怎么样?结婚吗?玉烟的学业怎么办?看着气愤的杨玉紫,再看看可怜的杨玉烟,朱自强觉得自己第一回陷入了迷茫之中,第一次感觉到无力。但是他偏偏不能保持沉默,这样只会让玉烟更难受,朱自强完全可以理解玉烟此时有多么惶恐,茫然无助的样子让他一阵阵心疼,他恨不得给自己几耳光,再把胯下的鸡巴纠出来狠狠地批评教育一番!

“玉烟,大姐,现在只有堕胎这一条路可走,幸好离开学还有半个月,还来得及,玉烟,你觉得呢?”朱自强无比小心谨慎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杨玉紫咬咬牙,冷哼一声,背过身去不说话。杨玉烟看着爱郎,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可女人天生的母性柔弱让她没有勇气去肯定,朱自强不顾杨玉紫在场,轻轻地搂过玉烟:“如果可以,我宁愿承受所有的痛苦,对不起玉烟,是我不对!我太自私了,好玉烟,我答应你,自此以后再也不伤害你!对不起!”

杨玉烟泪水不断,在朱自强胸口划出一个圆圈,由小变大。

杨玉紫有点坐不住了,不耐烦地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我有个同学的母亲是市医院的护士,朱自强你收拾一下,我们马上去市里做!”

朱自强点点头,放开玉烟,飞快地冲进去收拾东西,当然最主要的是钱,幸好白武的年货留了一部份,揣上所有的钱,塞两件衣服,出门才发现玉烟两姐妹已经带好了行李。朱自强看了杨玉紫一眼,心里有些郁闷!

杨玉紫嘴角含笑,能这么痛快地骂这小子,感觉不错!拉着妹妹的手,先行下楼,连瞪眼的机会都不留给朱自强。

本来朱自强是想让县委办派辆车子送送的,可杨玉紫却反骂道:“你还怕知道的人少啊?能派车了不起吗?拽什么拽!”

再次被骂的朱自强立即决定,暂时当好应声虫!妈的,把柄落在人家手里,该装孙子就得装孙子!只是可怜了老子的猪翘翘,这么快就夭折,还没成人形呢。这么想着,眼睛便不时地盯着杨玉烟的小腹,不断猜想:是男孩还是女孩?

杨玉紫熟练的操作让朱自强很怀疑她是不是经验丰富?开单,打B超,然后看着杨玉烟被推进手术室,之前朱自强就不断地替她打气,杨玉烟也只是开始被惊吓得失魂落魄,现在临到要做手术了,反而平静下来,种什么因,结什么果。

杨玉紫一直看着手术室,差不多半个小时后才长长出口气:“应该没事了!这几天好好陪陪她。不准不耐烦,更不准冲她发脾气!”

朱自强实在是忍不住内心的好奇,开口问道:“大姐,你是不是来过这里?”

杨玉紫的脸一下子胀得通红!甩手就给他的肩头一巴掌:“你胡说什么!”

朱自强不好意思地笑道:“我看你蛮熟练的……”

“熟你个头!玉烟是我的亲妹妹,我不出面谁出面?让你去?”

朱自强赶紧作揖打躬:“玉紫大姐大人不记小人过,这个,妇产科的医生不欢迎男士,嘿嘿,别生气,小弟给你陪不是!”

杨玉紫突然紧紧地盯着朱自强的眼睛道:“记住!你欠我一个人情!”朱自强傻了半天,这才郁闷地点头道:“记住了!”这不是你妹妹吗?干嘛要我欠你人情?

杨玉紫见朱自强答应,脸上总算放松下来,斜斜地瞅了他一眼:“我相信你是个守信用的人!”

杨玉烟出来后,一直在哭,朱自强极尽温柔,甜言蜜语被他说了五六遍,听得杨玉紫不停皱眉,可杨玉烟反而越听越享受,最后杨玉紫领着两人到医院旁的一家小旅馆住下,不等二人反对坚决告辞走人。

第四卷 农村的建设 第九十五章 田园

一九九五年三月,彩云省委书记退休,中央从中原地区调了一位省委副书记接任,龙省长依然稳坐钓鱼台。刘学境位置不变,副省长有两位调离,空缺出来的位置由曲高市委书记和另一位地委书记李德水升任(后当选省委常委,任常务副省长)。到了七月份,一直暂时主持市委工作的市长调任省委宣传部长(后当选省委常委),市委书记由省财政厅副厅长代明亮担任,市长由原春江市委副秘书长乐国庆担任。

一九九五年八月,功勋县的领导班子换届,县委书记陈字奇当选曲高市委常委,任市委组织部长,马达接任功勋县委书记兼人大主任,原常务副县长赵国泰任县委副书记、县长,原组织部长金光庆任县委副书记、纪委书记,市里派下一个名叫易寒香的女人任县委副书记,原政府办主任胡高丁当选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原财政局局长王向东任副县长,原水利水电局局长(一九九三年任,之前是财务局局长)杨少中任副县长,另有两位副县长都是从省上下来挂职锻炼的。

跟陈字奇和马达一届的其他领导成员,基本上退到了人大、政协担任副职,退居二线。就像马达当初说的一样,上一届班子只是起个承上起下的作用,这一届领导成员基本上向干部年青化、知识化迈进,年纪最大的是金光庆,四十六岁,年纪最小的是易寒香,今年二十八岁,还是个未婚大美女,之前曾是彩云大学的校花,政治系本科生,学士学位。

继功勋县换届之后,县领导班子开始着手各乡镇、县委机关、县政府部门主要干部的换届工作。

***

八月底的气候闷热得让人难受,秋老虎发威,恨不得把整片山林给烤焦了。天空雾茫茫的,人就像蒸笼里的馒头,被高温整得全身发软,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老杨看看天色,摇摇头,手里的蒲扇无力地晃动几下,今晚这雨怕是要闹灾了。

杨明贵小学毕业就参加工作,今年五十岁了,先是当代课教师,然后干了八年村支书,九零年调到乡政府当办公室主任,这一干就是五年。老杨为人厚道,脏活烂活都顶着干,是田园乡政府出了名的老实屁股。在乡上呆了五年,他也算是想明白了,像他这样高小文化的乡干部,这年头别再指望升官,能保住现在的饭碗就比什么都强。

田园乡现在是全省皆知的英雄故乡,九三年一个名叫季明礼的子弟兵,从部队回家探亲的路上见义勇为,跟几个路霸恶斗,身上挨了十一刀,临死前硬是按翻了两个歹徒,用皮带和麻绳将人綑住,但终因伤重不治而亡。事情发生后,震动了案发的当地县委政府,将此事件飞快地进行了通报,经彩云省委省政府研究,决定授予季明礼烈士称号,追认为优秀党员,一位国家领导人亲笔题词“向季明礼同志学习!”

省委省政府联合发文,要求开展一场向英雄学习的宣传活动。于是整个曲高市开始一场轰轰烈烈的宣传攻势,歌舞剧《田园英雄》全年上演一百多场,上到省委领导,下到乡村干部基本上都观看了该剧,题词的、撰文的多不胜数!

“学习季明礼同志”系列征文、演讲活动层出不穷,季明礼同志英雄事迹报告团在各县市区巡回报告,电视、报纸、杂志铺天盖地,一时间田园乡被弄得声名远扬。

这些事情对于田园人来说没啥大不了的,最大的影响无非就是陆续来了不少大干部,见识了各种各样牛屄翻天的小轿车,然后各大干部相继作出这指示,那批示,搞得就像要把英雄故乡提前十年建成小康社会一般。

用老杨的话说:“逑!狗日当兵之前还送了武装部两条烟,派出所那儿要不是老子去打招呼,他连政审都过不了!”可老杨这话只敢在被窝里跟婆娘嘿哧一番后,刻意压低嗓门才敢说,现在的季家谁惹得起?

英雄的哥哥,弟弟全成了横着走的角色,反正田园乡人私下里唠叨:出了一个英雄,生了两个害虫,日他先人板板!

也有没骨气的人,比如跟着季明礼的弟弟季明华为非作歹的两个跟班儿,姚文树和钱向东,这两人平日里就无所事事,好吃懒做,不是蹲在乡里那间小酒馆灌黄汤,就是邀约一帮人聚众赌博,黄型的乡级混混头目,自打跟了季明华后,偷砍偷伐林木,倒卖种子、化肥,殴打学校教师,没多久竟然混出了脸面。

自打弟弟壮烈牺牲后,季明万就从一个小小的林业站站长被提拔为副乡长,可他的长相比英雄弟弟难看多了,留个平头,长脸三角眼,鼻塌嘴厚,牙齿被烟薰得漆黑。每次开会,乡干部们都要离他远远的,那口臭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就连记者当年来采访的时候都一致决定不登出英雄同志这对兄弟的照片。

老杨走出办公室深深地吸了口气,伸手拍掉肩膀上的头皮屑,楼上的书记和乡长们又在开会了,也许这是他们最后一次开会。马上就换届了,听说柳书记调县水利水电局任局长,陈乡长调到财政局任局长,按惯例,书记走后由乡长接任,没想到这一次两人共同调走。

老杨叹口气,英雄死了成烈士,活着的人还拿死人做文章,这不,全沾了烈士的光,水利水电局和财政局的局长都升了副县,这两位老爷凭什么补这种肥缺?还不是英雄的宣传工作搞得好,照顾英雄家乡的父母官嘛。看这架势,上边派个书记下来,那乡长就肯定是季明万了。妈的!这新来的书记可有够受的!想着季明万和季明华的所作所为,老杨忍不住替新来的书记暗暗担心,同时心里也期待着新来的书记能镇住场子。

楼上传来一阵阵哄笑声,散会了。楼梯里各式皮鞋摩擦水泥地的声音相继响起,书记和乡长一起走到老杨的面前,柳书记是个大胖子,衬衣扎在裤腰里,把整个肚子绷得溜圆,腋下夹个老板包,走起路来的时候四平八稳,人未到肚子先行:“老杨,叫食堂里准备一下,刚刚县委来电话,新来的书记已经从县城出发了。这个,规格整高点哈!”

老杨赔着笑脸,憨厚地笑道:“柳书记安排,我执行,只是……书记乡长这一走,老杨哪哈才能见着你们呐。”

陈乡长的头抬得很高,脸上的神情轻松愉快:“老杨啊,我们都是老交情了,以后到县上来,一定要来坐坐,这几年大家跟着我们受累了,要是有什么得罪之处,大家别往心里去,都是为了工作嘛。”

书记乡长不走,其他人也围成圈子,季明万接口道:“陈乡长说哪里话,咱们田园乡难得有你们这样的好领导,要不是工作需要,我们还真舍不得两位大人走!”其他人听了这话纷纷出声应和,柳书记哼哼地干咳两声:“唉,其实我们的工作还没有干完呐,田园是英雄的故乡,我们的宣传工作还没有做到位,应该让更多的人了解田园,关心田园,支持田园,时间太短,我和老陈走后,在座的各位要努力宣传,务必要把英雄的故乡这面旗帜树立起来,团结一致搞好农业基础建设,努力争取早日脱贫致富,带领广大人民群众奔小康!”

季明万率先鼓掌:“柳书记说得好!”稀稀落落的掌声在空阔的院里显得有点孤寂,柳书记看看手表:“差不多了,咱们到下边去候着,老杨要抓紧哦,呆会儿人来了,我们先到会议室办交接,然后就开饭迎风,这个……”

季明万急忙道:“柳书记和陈乡长的欢送宴一起搞了吧?两位还要忙着上去接任,再搞个欢送大会怕担误你们的时间。”

两人一头,陈乡长道:“是这么个道理!要节约嘛,不能搞铺张浪费,接风洗尘,欢送之类的就一起办了,咱们临走也要做个表率!好了,老杨去操办,咱们先去等着,这新书记可是马书记亲自点名,亲自送来的书记。”

老杨嘿嘿暗笑,原来是县委书记也要来,怪不得这么节约了!这新来的书记有门!

柳书记也点头,看着季明万道:“县委这次也搞得突然,之前咱们说的话大家都记住了,唉,电话通知说来就来,之前也没有个风声,小李接电话的时候也不问明白,新书记叫什么名字总得打听清楚吧!这倒好,两眼一抹黑,啥情况都不知道。”被埋怨的小李苦着脸不敢争辩。

几人说着话,一路往院坝里走去,陈乡长道:“刚刚打电话去问县上的几个人,都说不知道,这事儿整得神秘,那几个知情的头头我们又不敢开口问,大家伙要留神,注意点,呆会儿马书记来了,别拉稀摆怠哈。”

一帮人在院里围着即将离任的书记乡长猜测新书记会是谁?

老杨呆在食堂里指挥,跟里边的人说着笑,大家都对突然要来的新书记疑惑不已,听老杨说是县委书记亲自送下来的人,一个个咋舌:这书记面子够大!

老杨没那么多心思去想,看着鸡杀了,猪脚也煮了,蒸菜上笼了,他也安心了,吃吧吃吧,三年吃下来,十几万不在了,现在还欠着人家馆子里两万多,还有卖肉卖鸡卖菜的人,天天拿着白条来找老杨,妈的,是个猪养肥了还能宰了卖肉,这人养肥了起个鸡巴用!

院外传来几声小车的喇叭叫,老杨心里一紧:来了。拉过一块脏兮兮的抹布胡乱搓几下手,拍拍屁股就往院里跑去。

柳书记、陈乡长领着一众乡干部分成两列迎候,一辆深绿色的越野小车慢慢地滑进院子,每个人脸上都在微笑,眼里露出卑微的目光,接着是一辆灰色的越野车,直到第三辆白色的越野车进了院子,众人才跟着车屁股往前走,车窗全贴了遮阳纸,看不到里边的人。

柳书记和陈乡长抢先往灰色的小车迎去,看牌照就知道这是马达的专车,三辆车全部排好,停稳,柳书记抢先走到副驾的位置,车门打开,下来的却是个英俊的青年,身高一米八几,站在柳书记面前整整高出一个头,这小青年满脸的微笑,嘴上长了细茸茸胡子,让柳书记觉得无比亲切,两条又黑又浓的眉毛微微挑起。

“你就是柳书记吧?哦,对了,现在是柳局长!”年青人说话的语速不快,缓缓的。

柳书记愣了一下,马达的车上怎么会是他呢?飞快地把手伸出去紧紧地握住对方,满脸肥肉挤在一起:“你不是朱自强朱大才子吗?你不是在省里读研究生?毕业了?唉呀呀,我前次见你还是三年前了,还没来这儿任职呢!马书记呢?”柳书记明白了,原来是这个小家伙来接我的位置,怪不得马达要亲自送下来,这不是怕他威信不够吗?三年前,还是那次抗洪求灾的时候见过几面。

柳书记是明白了,可陈乡长和季明万不明白,看着柳书记紧紧地握着一个年青人的手,热情得不行,前边的越野车里走出几个人,马达呵呵大笑道:“柳胖子!”

柳书记放开朱自强,几大步就迎了上去,肚子收得紧紧的,一把握住马达的手:“马书记辛苦了,你看你还亲自跑这一趟,到田园路可不好走啊!你要早点给我打个招呼,我还敢亏待咱们的朱大才子不成?”

马达另一只手拍拍他的油肚:“减肥得喽!这次让你去水利水电局,上山下乡好好折腾你一下!”

第四卷 农村的建设 第九十六章 硕士

马达见其他人远远的围着,只有陈乡长走了过来,于是马达主动过去跟陈乡长等人握手问好,每个人上前都是一句“马书记辛苦了!”有的用力握手,有的轻轻地捏了一下,有的很紧张,就像大姑娘见心上人一般。马达知道这是因为即将发生的一幕,而不是因为他们对县委书记的敬畏。

马达跟柳书记吩咐了几句,然后宣布:“咱们先到会议室开个会。”这是马达的风格,工作就是工作,把正事做完,再慢慢叙旧不迟。

在马达跟人一一握手的时候,白色的越野车上走下一个姑娘,不言不笑,抿着嘴提个公文包,不理周围众人的惊讶,径直走到朱自强身旁,陈乡长急忙跑到前边带路。

柳书记紧紧地跟在马达身旁,马达不吭声,其他人也闭嘴不言,只有朱自强笑嘻嘻地四处打量,远远看到老杨一脸憨厚的笑容,朱自强冲他点点头,礼貌性地表示问候。

老杨还不敢相信这个年青人马上要就成为这里的一把手,但见到队伍中的位置,老杨敢断定他就是新任书记!朱自强的点头让他一下子觉得年轻不少,浑身热麻麻的,这书记好年青啊!忍不住又开始猜想这人是哪个高官家子弟,怎么看着有点儿眼熟呢?

跟着马达一起来的有新任组织部长柳新台,这是从其他县调来的干部,还有县委办,县政府办的两个副主任,马达的秘书周德佳是九三年刚刚毕业的大学中文系高材生。

田园乡党委政府的会议室在办公楼五楼,这是一幢九三年底才修建的五层砖混大楼,九四年五月投入使用。当时正好碰到季明礼的英雄事迹,几级领导来到田园后,看到这里的办公大楼太寒酸,当即表态,由市财政局直接拨款修建。

会议室占据了半层楼的面积,可以容纳两百人开会,主席台共有九个位置,长长的会议桌上装置了三个卡拉OK话筒,两个边角放了一对大音箱。座椅是翻转式的铝合金材料,坐上去不能乱动,一动就发出吱吱咯咯的怪叫声,下边的椅子是长条的黑漆木靠背,屋顶上安了四个落地扇,这会儿正在轰隆隆地地动转,朱自强瞄了两眼,担心这吊扇会突然坠落下来,要是扇到人的话,估计够呛。

马达坐了中间的位置,他旁边是柳新台,然后柳书记和朱自强互相推让,最后柳书记被朱自强按到马达身旁,朱自强靠着柳安朋坐了下去。然后是陈乡长、两个副主任,季明礼和一脸冷漠的女人分坐两边。秘书周德佳主动坐到了下边,。

下边的人早就端正坐姿,目不斜视了,马达招招手,正在发矿泉水的乡干事急忙跑上前来,马达轻声说:“把后边的两个吊扇关了。”

然后转过头跟柳新台商量两句,这才干咳两声说:“好长时间没来田园了,这次来有两个事情,第一是田园乡领导班子换届的人事任命,第二是有个农业推广项目要在这儿搞试点,下面请组织部柳部长宣读任命。”

柳新台笑着点点头,开始简短有力的宣布:“田园乡党委书记、乡人大主任柳安朋同志调功勋县水电局任局长,主持工作,免去原有职务。田园乡党委副方记、乡长陈绍志同志调功勋县财政局任局长,主持工作,免去原有职务。功勋县委办副主任朱自强同志担任田园乡党委书记、乡人大主任(代理)。原田园乡副乡长季明万同志任田园乡党委副书记、乡长,免去原有职务。原狗街乡副乡长杨玉紫同志担任田园乡党委副书、纪委书记,免去原有职务。散会后请以上同志办理交接手续。”

掌声过后,马达笑道:“在座的对朱自强和杨玉紫两位同志可能有点陌生,我给大家介绍一下,朱自强同志今年二十一岁,九零年参加工作以来,一直担任前任陈书记的秘书,九二年任县委办副主任,取得自考本科文凭,同年九月考上彩云大学行政管理系研究生,硕士学位,今年七月刚毕业,是全市唯一的一位乡级硕士干部,县委县政府接到了市政府的一个文件,要求我们在全县挑一个适合种植花卉的乡镇,搞农业试点推广,同时呢,乐市长点名要朱自强同志担任该项目的负责人,呵呵,说实话我很舍不得放他下来,可胳膊拧不过大腿,只好让他到英雄故乡做点贡献。至于杨玉紫同志,之前一直在狗街担任副乡长,也是刚刚自学考试获得了本科文凭、学士学位。我希望从今天开始,田园乡的各级领导干部团结起来,认真把各项工作落实好。下面请朱自强同志先跟大伙说说。”

朱自强站起来,他的身高优势一下子就突显出来,除了坐在主席台中间的人外,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朱自强从左到右不快不慢地看了一遍,嘴里还是缓悠悠地说道:“大家好,刚才马书记的介绍大家也听到了,这会儿我向各位领导和同志们表个态,硕士干部这个帽子有点大,还是唯一的,有点独生子女的意思。呵呵,所以啊,我如果干不好,就会被大伙会骂我是菜辣椒,中看不中用,个头倒是不小,水平没有多少,文凭的高低证明不了实际工作能力,所以我希望得到田园乡的各级干部的支持和帮助。为了让全乡六万人民群众早日致富奔小康,我会跟大家一起努力奋斗!”

朱自强一边讲,一边观察,从他开始说出独生子女这话的时候,下边的人笑容就没有停过,这次倒不是伪装的,觉得这个小书记有点儿意思,年青人有活力。

马达等掌声停歇后,对杨玉紫道:“玉紫同志,你也来讲几句?”

杨玉紫点点头,也学着朱自强站起身来,脸上还是严肃无比:“初到贵地,大家多多关照,以后在工作中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希望大家别藏着掖着,有什么问题尽管提,完了。”

话音一落,马达第一个失笑出声:“好你个杨玉紫,平时雷厉风行,连见面会的表态都这么简单。好了,季乡长跟大家都是老熟人,这里不担误时间,你们下去后慢慢交流。不过老季啊,你是土生土长的田园人,又是英雄的亲哥哥,组织上相信你一定能干好,希望你能跟朱自强同志的好好配合工作,再说了,你也不能抹黑英雄弟弟的称号嘛。”

季明万赶紧点头笑道:“我一定全力配合,绝不让辜负组织的信任。”

马达点点头道:“那就好。下面由政府办副主任郑文勇同志跟大家说说这个花卉项目的相关资料。”

郑文勇三十出头,方脸塌鼻,眼睛的间距有点大,长相有点朝鲜人的意思,在政府办干了十一年,今年刚刚提为副主任,做事塌实,就是有点认死理。

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大堆文件,招招手让乡干事帮着发了一部份下去,然后念了几份从省政府转下来的文件,意思跟马达之前说的差不多,只有朱自强不断皱眉,然后就是关于几种花卉的相关介绍,详细的技术资料有专门的鲜花公司提供,并且有专门的技术员前来指导,可以说,从表面上看,这是个极富发展潜力的农业种植项目,在座的很多乡干部都开始满脸认真地阅读起来,特别是关于花卉的经济价值,更是让大伙不由自主地开始小声讨论。

等郑文勇念完后,马达看看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小时,这个郑文勇,每次都要按部就班,之前说过让他简短地介绍一下就行了,还是我行我素,收不住风,一开了头就没完!

柳安朋挤着满脸的肉,笑眯眯地问道:“马书记,你看是不是一起到食堂里用餐?”

马达点点头,柳安朋转头宣布道:“今天的会议到此结束,马书记一行车马劳顿,为了田园今后的发展给大家送来了一位硕士书记,一位学士书记,另外呢,就是我跟老陈也要离开了,借此机会,沾沾两位新任书记的光,跟大伙告别一下,请各位领导和同志们到食堂聚餐,我们为两位书记接风,洗尘。”

老杨在会议室踮着脚尖听完杨玉紫表态后就飞快跑到食堂,人还在食堂门口,声音已经穿了进去:“厉害啊厉害!真是厉害!咱们新来的书记才二十一岁啊,还是个硕士研究生!不得了,了不得,太鸡巴牛屄了!说是全市唯一的硕士乡干部,我看啊,也是年纪最小的一个书记官。啧啧,牛屄惨了1

煮饭的,烧锅炉的,掌勺的,打扫卫生的,还有几个乡里的工作人员,一切把老杨围得紧紧的:吹牛吧老杨!怎么可能才二十一岁?你是不是说柳书记最开始握手那个?那人是书记?我还以为是马书记的儿子呢!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老杨瘪着嘴,脸上一付就不跟你们说的神情,有个煮饭的递了支烟过来,老杨一看,嗯,还不错,接过,另一人点火:“说说吧老杨,你刚才听到了?”

老杨美美地吸口烟,眼角眨巴出来的一小坨白粉粉的眼屎:“那还有假!刚刚组织部柳部长亲口宣布的,新书记名叫朱自强,原来县委办的副主任,没听说过吧?九二年抗洪救灾的时候,还来过咱们田园发放赈灾物资,这可是个好官儿啊,别看年纪不大,当初经他手里的东西少说也是几百万,可人家一分不差全发到了灾民手里,啧啧,当时在县里可传得开了,谁不知道振灾卫士朱自强?这下好了,你们有得苦日子过喽!”

另一个人喳呼呼地叫道:“他再是好官儿也不能不吃饭啊,我们有啥苦日子过?”

老杨嘿嘿笑道:“不明白了吧?这种人……嗨,我跟你们说这些干嘛!”

乡政府办的一个工作人员好奇地问道:“老杨,这朱书记真的只有二十一岁?那不是比我还小吗?”

老杨拍拍他的头道:“小子,你中专毕业就已经二十二了,人家初中是全县状元,高中也是全县状元,可惜父母早逝,没能上大学,但是人家参加工作后,两年就自考过了本科,这不,研究生都毕业了!别跟朱书记比,那是文曲星下凡哩!”

“那女的呢?”

老杨啪地给了拍了一下脑门:“看我这记性,那个漂亮的大姑娘是副书记兼纪委书记!自打刘副书记生病住院到现在,县委总算给咱们派了一个纪委书记,还是个大姑娘,别看人家是女的,那口气,那气派,讲话有水平啊,几句话就表态了,连马书记都连连夸奖。哦,对了,还有朱书记的表态,呵呵。”

旁边人的又开始起哄:怎么说的,说来听听!

老杨哼哼几声,学着朱自强说话的语速:“大家好,刚才马书记的介绍大家也听到了,这会儿我向各位领导和同志们表态,硕士干部这个帽子有点大,还是唯一的,有点独生子女的意思。呵呵,所以啊我如果干不好,就会被大伙会骂我是菜辣椒,中看不中用,个头倒是不小,水平没有多少,文凭的高低证明不了实际工作能力!”老杨说完后冷眼扫过一干人,那模样好像就站在主席台上一般。

食堂里的几个家伙听得连连点头:“这话有水平!真的有水平!火车不是推的,牛皮不是吹的,人家这讲话多好啊,菜辣椒,啧啧,我天天切这玩意,怎么就想不出这么好的说法呢?”

他身旁烧锅炉的老头嘿嘿笑道:“看来朱书记是个小辣椒,别看年纪小,本事不得了……”

食堂里边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吼声:“烧火老者快来加炭!饭整不熟,老娘要你猫命!”

老杨听到这声音,一缩脖子,夹着屁股往办公室冲去,后边那女人还在不停地骂道:“狗日的老杨,又在吹牛屄了1

第四卷 农村的建设 第九十七章 安顿

这声音田园的人都知道是老杨的婆娘,老杨为了不浪费食堂里的剩菜剩饭,跟柳安朋磨了两个月碎嘴,同意他在厕所边搭了个猪圈养猪,但不能私人搞,要当成乡政府的福利,猪养到过年时候就宰,然后分送给乡政府机关的同志们,老杨的算盘打得精到,养猪事小,让他婆娘弄点事做,好歹可以领点钱补贴家用。

老杨跑到办公室,抽出支烟嘿嘿傻笑,他婆娘有个最大的忌惮,就是从不敢跑到他办公室吵嚷,因为她认为办公室是权威部门,老杨坐办公室的人有面子,在机关里一吵,以后老杨的官威就不起作用了。所以每次惹到老婆,老杨就往办公室钻。正当他美美地吸完一支烟,再把满是茶垢的白瓷杯子冲满开水的时候,楼上的椅子刮过地面发出各的种声音提醒老杨会议结束,该他上场了。

老杨急忙放下杯子,小跑出来,抢到前面引路,忍不住又偷偷地瞅了几眼朱自强,嘿嘿,好官儿!

马达走到三楼的时候,突然站住脚道:“干脆先把交接手续办了吧,呆会儿一喝高兴了,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今晚还要赶回去。”

柳安朋和陈绍志两人急忙点头道:“好好,咱们马上办,朱书记和季乡长这边来。”柳安朋又对杨玉紫道:“杨书记一块来吧,老刘病后,他的手续都交到我那儿,我一并转给你。”说完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开,三楼是乡政府的几个办公室,二楼是乡党委的办公室,主要是柳安朋嫌楼高难得爬。

朱自强跟着柳安朋进去后,见办公桌上已经摆放好各种文件袋,看来柳安朋早就做好了准备。朱自强也没有仔细检查,两人不断地开着玩笑,倒是杨玉紫,柳安朋递过一样,她就认真仔细地检查一样,等所有的交接东西都办完,柳安朋踮踮脚尖拍着朱自强的肩膀道:“大才子哟,这里就交给你了!以后有什么事需要哥子帮忙,尽管吱声儿!杨书记,老刘的办公室就在我隔壁。”

等杨玉紫收好东西,拿着老刘办公室的钥匙先走后,柳安朋夸张地拍拍胸口:“有杀气!自强你要小心点,这娘们有杀气!小心伺候,老虎屁股摸不得啊!”

朱自强噗地一声就笑了起来:“柳大局长没这么严重吧?还杀气都整出来了。”

柳安朋友眯着眼睛笑道:“老弟相信哥子的眼睛,幸好这娘们没跟我搭班,不然我这身肥肉就长不起来了。倒是老季好说话,地头蛇嘛,你多向他了解情况,早点把上边的花卉项目给整起来,啧啧,你们俩人前途无量啊!特别是你,市长亲自点名,摆明拿你到基层锻炼一番,你看看,连项目都给你准备好了。”

朱自强依然微笑道:“老哥别绕了,你要看着眼馋我去跟马书记说说,咱俩换换?”

柳安朋开心得大笑:“哈哈哈,你又不用减肥,我这不是去受罪么,好了,不开玩笑,咱们走吧,估计杨书记也弄得差不多了,别让领导等咱们。”

果然两人一出门正好看到杨玉紫也在关门,朱自强嘴角抽抽,柳安朋一脸“看看,我说得对吧”,然后笑呵呵地走向院里,马达看着朱自强:“办完了?”

朱自强点点头,老杨看上去非常高兴,就像一个讨好卖乖的学生,他还没开口,朱自强突然道:“老杨不记得我了?”

老杨嗨嗨地笑着,完全没有想到朱自强会主动跟他说话,使劲咽了几下唾沫,结结巴巴地说:“哪哪能呢……记着,一直记着!朱…朱书记这次来田园了?”

朱自强笑道:“是啊,以后就要靠你们了。”伸伸手道:“前边带路吧。”老杨嘿嘿地答应:“马书记这边走。”马达笑道:“老杨你婆娘还在养猪?”

“在养在养。”

马达开心地说道:“老杨可是田园出了名的万精油,在田园这块地方就没有老杨不清楚的事儿,自强,你得好好巴结一下。”

老杨不迭声地谦让道:“哪能啊!柳书记……哦,看我记性,柳局长最了解我,大事儿干不来,只整得成小事儿,呵呵,小事儿。”

柳安朋拿着老杨不停地打趣儿,一干人走进了食堂,老杨在众人的哄笑声中,依然表现自如,这让朱自强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还真是万精油!

食堂里边满满地摆了四大桌,鸡鱼猪脚,还有田园的土特产,马达和朱自强看到每桌下边都摆了一箱酒,对视一眼后,脸上神色不动地跟着老杨指引入座。

马达喝两杯就推辞了,众人也不敢多劝,朱自强可没办法,他是新官上任,前任来敬酒,喝吧,反过去欢送人家,喝吧,搭档来敬酒,喝吧,反过去请人家多配合,喝吧,其余的班子成员,工作人员,办事人员,你来我往,喝喝喝!朱自强来者不拒,敬了的也反敬回去,不到半个小时已经一瓶下去,老杨边倒酒边担心呐,小伙子年纪轻轻的,怎么会是这帮老油子的对手,别喝醉了整出点啥丑事才好!

“老杨倒满!”

老杨连保护的手段都没法使了,朱自强眼睛亮亮地看着他,拍拍他的肩膀,老杨抬头一看,好家伙,脸不红,气不喘,连眼睛都越喝越亮!

柳安朋等一干人见朱自强的表情,一个个心里打鼓!快两斤了,连厕所都不跑一个,真有这么能喝?不服气的人多的人,几个眼色递过,季明万再次发难。马达微笑着旁观,也不加以劝阻,反倒是杨玉紫,旁若无人,细嚼慢咽,美美地吃饭夹菜,她板着脸的样子让人不敢上前,陈绍志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向她敬酒,杨玉紫嘴角咧一下:“我不会喝酒,以水代过,敬陈局长。”

这下倒好,反被她灌了一杯,其他人见状,连陈局长都不卖面子,其他人也不用去触霉头了。

柳安朋自称田园酒量第二,没人敢说第一,可是连他都不敢再上前敬酒了,这顿饭就差不多宣告结束,二斤半白酒下肚,朱自强拿个大碗自个儿跑到饭盆里盛饭,然后一口气干了三大碗饭,众人再次被震得目瞪口呆,喝酒的人都有个毛病,一喝上酒就吃不下饭,像他这样喝了这么多酒,还干得下三碗饭的人,纯属异数。

柳安朋醉眼迷离地大叫佩服,搂着朱自强不断地说:“哥子服你了!打心眼里服气!酒量了得,饭量了得,吃得喝得,工作,干得!”其他人跟着服软,马达见闹得差不多了,示意散席,看看时间,晚上七点半了,今天还得赶回去,四十公里路要赶两个半小时,到县里起码十点钟。

看看朱自强,马达悬着的心终于落地,小家伙长大了!

“柳胖,来一下,你还行不行?”

柳安朋轻松地笑道:“没事儿,马书记有什么指示?”

马达点点头道:“现在赶回去。”柳安朋闻言呆了一下,然后急忙笑道:“好好,我跟老陈说一下,收两样东西马上就走。”

马达再次挥手让其余人回去休息,跟朱自强走到院里散步,等柳安朋和陈绍志收拾东西,两人刻意走远一些,其他人也识趣,没有跟过来。马达走到较远的角落,看着朱自强,脸上的表情很严肃:“季明万这个人你别轻易招惹,他有金牌护身,这次也是市里压着任命的,来之前我就跟你说过了,做事要讲方法。现在见了人,你有什么看法?”

朱自强笑着摇摇头:“放心吧马哥,我知道怎么做,倒是那个花卉项目,我觉得实在悬啊。”

马达沉吟道:“这事儿你看着办,你的老同学非要点名让你干,其中的意思你自己把握就是,唉,我还是担心你处理不好班子团结,毕竟你年青,威信不够,人家又是土生土长的,还有个烈士弟弟,你要想借此机会干点成绩出来,就不得不先把那帮人揉成一团。我再送你八个字:流水不腐,户枢不蠹!有什么事跟我打招呼。”

朱自强点点头,心里微微地感动,马达始终把他当成一个小兄弟看待,从参加工作那天就不遗余力地帮助他,这份情义沉沉地让他有点难以反抗。

柳、陈二人提着一个行礼包下楼,马达挥挥手,坐上了他的专车,朱自强和杨玉紫跟众人一一握手道别,等小车发动起来,轻快地驶出去后,院里只留下老杨、朱自强和杨玉紫三人。

老杨走过去对两人道:“朱书记……”

朱自强笑呵呵地再次拍着老杨的肩膀:“按年龄算,你是我的长辈,从工作经验看,你是我的前辈,以前怎么叫的还记得吧?小朱!呵呵,叫我自强吧,没人的时候。”他估计老杨绝不会叫他小朱,叫自强得再等段时间。

老杨两手叉在一起,有些腼腆地说:“自强书记,你现在是这儿的一把手,该怎么叫还是怎么叫,对了,我领你和杨书记去宿舍吧,之前都已经准备好了,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

朱自强没接过他的话头,跟他在他身后问道:“老杨啊,我记得你有四个孩子,现在都成家了吗?”

老杨点头,满脸的幸福感:“都结了,小儿子去年结婚,今年生了个丫头。”提起孩子们他可得意了,他的大孙子已经十岁。老杨十八岁结婚,大儿今年三十一岁,小儿子也二十四岁了,比朱自强大。还有两个女儿,一个嫁给乡里中心校的老师,一个嫁给田园商店的会计,现在满打满算,孙子孙女儿有五个,大儿子家生了两个,农村户口嘛,只要两个孩子相差五岁,不算超生。

朱自强笑道:“五十岁当爷爷外公,老杨有望四世同堂啊,好福气!”

他和杨玉紫的宿舍挨在一起。田园乡政府大院共有五幢楼,除了新建的办公楼之外,还有一幢老办公楼,食堂是三层土砖房,挨着食堂那儿是一幢两层的红砖房,算是乡招待所,朱自强和杨玉紫住在二楼靠里边的两间。乡政府大院进门处有幢白墙青瓦的门楼子,乡上的工作人员分散住在老办公楼、门楼子和食堂楼上。

朱自强来过田园几次,以前是跟着陈字奇跑,最后一次是来振灾的,但每次来,门楼中间的大五角星都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这次进门前,他特别留神,五角星很鲜艳,门面上的事,估计柳安朋等人也不会太寒碜,估计最近才粉刷过。

老杨嘿嘿笑着,指着食堂旁的一条水泥小路说:“那里是厕所,食堂和招待所都是我管着,我安了老婆在食堂里养猪,两个闺女帮着招待所打扫卫生,朱书记,要是你觉得不合适我就另行安排。”

朱自强愣了一下,好你个老家伙,一来就将我的军,可脸上的表情不变,摆摆手道:“这事不忙,以后再说。”这招是跟陈字奇学的,不表态,拖字诀!

老杨脸上的神情明显有点失望,可还是没有怠慢,把钥匙取下来,打开房门,打开电灯,两间小屋,外边整了两个人造革沙发,一个木茶几,洗漱的东西全部备齐,里间摆了张床,一张办公桌,一把藤椅,桌上有个大台灯。屋子布置得简洁实用,朱自强暗暗地叹口气,将要在这儿生活最少三年啊!

老杨等朱自强看完后,轻声道:“那朱书记先休息,有什么事出来叫一声就可以了,我住在隔壁食堂二楼。”

朱自强点点头:“辛苦你了老杨,早点回去休息吧。”

这时候杨玉紫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个包,冲老杨点点头,老杨不敢停留,急急忙忙地走了。杨玉紫把包放在茶几上:“喏,这是你的东西。”说完一屁股坐在沙发,扭动几下身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满脸恨恨地说:“县委这帮领导真是胡搞,莫明其妙地把我调来跟你搭班子!朱自强,从今后你给我小心点,我会像盯贼一样盯着你!”

朱自强心里偷笑,老子故意把你要来的,你以为他们吃多了撑的!

第四卷 农村的建设 第九十八章 暴雨

朱自强轻笑道:“大姐,咱们是什么关系啊?县委把你调来,是觉得你有能力,有水平,这也是组织上对你的信任!”

杨玉紫白了他一眼:“少跟我胡扯八扯呢,说说吧,先摸底,还是先安排任务?”

朱自强搓了几下鼻子,嘴里忍不住骂道:“毛叉叉……”突然发现杨玉紫神色不善,急忙拍拍额头道:“我还没有想清楚,嗯,大姐有什么指教?”

杨玉紫歪着头,用审视的目光看着朱自强:“你以为我会相信吗?朱自强!你打小心眼儿就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动什么念头,哼!老实跟我说,这次怎么会把你弄到田园来?”

朱自强看着耍横的大姨子,心里第一次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嘴上还是咬死不认:“这是组织上对我的考验!我毕业回来后就一直呆在县委办里,啥都不干,你什么时候接到通知的?”

“昨天!”

朱自强笑道:“比我好,我是今早才接到通知,中午就被马书记叫上,你看我这不是只准备了一点洗漱用品,连衣服也才带了两套?”

杨玉紫看着一脸纯真笑容的朱自强,皱着眉头道:“难道真是市长点名让你来的?市长怎么会点你的名?哎对了,那个什么鲜花种植是怎么回事?”

朱自强苦笑道:“郑文勇不是说了吗?大姐,今晚我喝了不少,你能不能放过小弟?我得好好睡一觉!”

杨玉紫翻着白眼道:“你什么意思?这么快就赶我走?是不是要背着我干对不起二妹的事?”

朱自强觉得彻底无言了,傻傻地看着杨玉紫,对方脸一红,站起身骂道:“吃了就睡,睡了就吃,你早晚变成猪!”

直到房门“呯”地一声砸上,朱自强才反应过来,老是觉得有点不对劲儿,但又找不出哪里不对劲,甩甩头,看来是酒喝多了,玉紫怎么越来越凶?

倒了水洗脸洗脚,靠在沙发上养神,电灯突然暗了一下,然后又突然变得刺眼之极,接着就是一片漆黑。朱自强稳稳地坐着不动,悄悄地运转体内的气劲化解酒精。

夜空中,几条银亮的闪电划过,屋子被晃得惨白惨白的,轰隆降地雷声好似远古传来的战鼓,从天际滚滚而来,又是连续几条银光闪动,朱自强数秒,数到五的时候,“喀嚓嚓……”接着就是炸雷,头顶上就像有几颗威力强劲的炸弹引爆,朱自强不为所动,天威难犯,也不过如此。

慢条斯理地擦脚,然后趿着拖鞋开门倒水,门一打开,却见杨玉紫裹着一床薄被,就像打糠机一般不停地哆嗦,朱自强被吓了一跳,这人怎么回事,门也不敲,外边扯着闪电,打炸雷,存心装鬼吓人不是?

“大姐干嘛?”朱自强让过身子,门口有个水槽,把洗脚水倒掉,转过身来,一道闪电撕破夜空,杨玉紫面色发白,眼神惊恐万状,咬着嘴唇不说话!

朱自强眯着眼睛看看天空:“打雷嘛,有什么好怕的!要不要进我屋去躲躲?”

杨玉紫想都没想就急忙点头,然后一猫身就窜了进去,朱自强苦笑着摇摇头,几颗钱币大的雨水被风吹斜了打在他身上,朱自强顿住脚步,伸出手去,雨来得好快,这一眨眼功夫,哗地一下就泼洒而来。

朱自强眼睛收缩,眯成一条缝,飞快地窜进屋子,墙角摆着一双水鞋,还有把半自动的雨伞,朱自强边穿鞋边对杨玉紫叫道:“暴雨来了,我出去看看,叫他们准备启动抗洪救灾预案!”

杨玉紫甩掉薄被,跟着跑了出来,简洁明了地说:“等等我也去!”

朱自强走出门外,扯开嗓门儿就吼:“老杨!出来!”声音一落,老杨门晃一下就开了,朱自强一看,妈的,老小子早就准备好了!老杨已经穿好雨衣水鞋,还是高桶的。

“马上招集党员干部到门房结合!十分钟!不来的记下名字!我先去等着,你赶快通知!”说完转身就下楼,往门房那里走去。

下了楼,瓢泼大雨把雨伞打得一沉,朱自强暗叫坏了,这雨要是连续两个小时,非出事不可!天空中,闪电不停地扭曲,一条条银光把夜色赶得四处躲藏,雨水溅落在地面,很快就汇成一圈圈水塘,往低洼处飞窜。到门楼不过十米左右的距离,朱自强打着雨伞,裤子还是被偏风雨打得透湿。

门房里燃着一支蜡烛,昏黄的烛光左右摆动,朱自强弯着腰一步就迈了进去,一个剑眉朗目的大块头坐在里边,健壮身材看上去就像只大狗熊,手里拿着本书,朱自强借着烛光瞄了一眼,路遥《平凡的世界》,这大汉子就是眉眼长得好看,肤色偏黑,上牙有点突,脸上的轮廓看上去很阳刚,那双眼睛极为有神,这是个力量型的男人,朱自强先冲他点点头:“你好,我是新来的书记朱自强,请问你是哪个部门的?”

那人眉头皱了一下,慢慢地站起来:“哦,原来是新来的朱书记,你好,我叫蒋崇剑,计划生育服务站的。”

朱自强担心暴雨成灾,脸上微笑不断,看着他飞快地问:“到田园工作几年了?哪儿毕业?学的什么专业?”

蒋崇剑迟疑一下,同样飞快地回答:“四年,技校,电工专业。”

朱自强点点头道:“你去通知住在乡政府外的党员干部,集合到这里。十分钟。”

蒋崇剑伸手拿起雨具,含蓄地笑笑,然后飞奔而去。朱自强坐在蒋崇剑之前的位置,拿起《平凡的世界》慢慢地看起来,心神越来越平静,看看手表,过了五分钟,老杨的声音还在院里不断响起,敲门声,吆喝声,还有电筒光不断地晃来晃去,朱自强再看看手表,心里涌起一阵柔情,二十岁生日时,玉烟用她的第一个月工资购买的梅花表。

第八分钟,季明万腾地一步就跨了进来,紧接着是几位副乡长,杨玉紫也跟在身后,朱自强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故意拖到后边赶来,还以为被雷吓蒙了。每个人手上、身上的雨具都在不停地滴落雨水,第九分钟的时候,蒋崇剑也到了,身后跟着七八个人。

第十分钟,老杨在门坎上站着道:“朱书记,人都到齐了!”

朱自强“啪”地合上书本,站起身来,显得有点鹤立鸡群的感觉,一边环顾一边说道:“现在暴雨开始十分钟了,这样的降雨量只要两个小时就能引发洪水、泥石流,在座的都在田园工作过一段时间,比较清楚哪些地方有危险,根据以往的经验,第一、在座的同志分成几个小组,尽快采取防洪措施,该转移的一定要转移,不准任何一处发生人员伤亡!第二、启动紧急抗洪救灾预案,发生险情后一定要处理及时,措施到位。下面,由季乡长分派小组,安排任务。”

季明万不敢怠慢,站起身来客气两句,然后飞快地点名,分了五个小组,分别由他和各位副乡长,还有老杨带队,让朱自强和杨玉紫坐镇指挥,朱自强打断季明万:“老季,我、杨书记、蒋崇剑跟老杨一队,你熟悉情况,在这儿坐镇!”

季明万还要再说,朱自强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老哥别争了,我新来乍到,怎么指挥?瞎指挥吧!就这么说定。同志们,出发吧!”

季明万看了一眼蒋崇剑:“崇剑,要照顾好朱书记的人身安全,否则我拿你是问!”蒋崇剑点点头,重新拿起雨具,递了一件雨衣给朱自强,朱自强冲季明万点点头:“这里就拜托老哥了!”跟在蒋崇剑身后出门,老杨在前边引路,蒋崇剑出门后,闪过一边,等朱自强和杨玉紫走到前边。

老杨的声音穿透雨声:“朱书记、杨书记,你们跟着我走,呆会儿出了大路别乱了步子。”

朱自强也提高嗓门儿叫道:“老杨!先介绍一下我们要去的地方!”

老杨大声地喊道:“朱书记,我们要去的田坝儿就是你九二年发放赈灾物资的地方,那儿靠近小河,是块河滩地,村后有条黑洞沟,九二年就是黑洞沟暴发山洪泥石流,死了三个人。”

雨越下越大,老杨的声音被雨划得断断续续,朱自强大声吼道:“后来有没有建造防洪保坎?”

老杨也吼道:“建了!一米二厚的防洪墙,大石块混水泥,结实呢。”

“有多长?多高?”

“长十九米!高四米!”

蒋崇剑突然在后边大声道:“最近两年,沟里每逢雨季就冲下不少沙石,现在防洪墙只有二米五了!”

杨玉紫使劲喊道:“那为什么不清理?”

老杨和蒋崇剑一起吼道:“没钱!”老杨接着说:“田坝村的人也发动不起来!”

这时一行四人已经走过了田园乡的大街,开始往小路上拐,离田坝大约三公里,朱自强吼声“加快速度!”老杨就像只猴子一样,在前边蹦蹦跳跳地快速前进,朱自强不紧不慢地跟着他的步子,反倒是杨玉紫拉下了一大截。朱自强看了一眼,有蒋崇剑在后边跟着应该没什么问题,于是晃了两下手电,算是打个招呼,然后跟着老杨先行离去。

这条小路有两尺宽,黄土路,被雨水一泡全成了稀烂的泥巴,幸好四人都穿了水鞋,要是其他什么皮鞋之类的,这一脚下去,估计就报废了。一条条小水流不断地从山上滑下来,再漫过土路,往下边的沟里流去。

田坝这地方朱自强还有些印象,面水背山而建,坐西向东,南高北低,村子半山腰种满了桔子树,那年受灾也是因为暴雨引发山洪,淹了半个村子。近年来森林砍伐严重,造成水土流失,田坝的河床越来越高,后边又有条致命的山沟,平时水流很小,从村子北边流进小河里。山后有山,连绵的大山里居然还住着人家户,十几座大山的积水汇在一起,那威力可是惊人的。

田坝村的村支书和村长都姓洪,这些村子的人基本都是家族式聚居,虽然现在的家族传统已经越来越淡漠,可形成的生活习惯一时还改不了。

朱自强和老杨到的时候,村支书洪大富、村长洪文勇已经在组织村里的劳动力开始搬迁贵重物品,无非是家电,粮食,还有生活用具。靠近黑洞沟的农户已经搬了五家,还有三家的没动,朱自强当即组织人手开始帮忙,然后和老杨一起沿着沟子往上观察,见沟里的水已经变得昏浊,老杨急忙拉着朱自强:“朱书记,这雨下了一个小时,山洪肯定要暴发,咱们得把村北的人赶到高处去。”

朱自强扔掉雨伞,这雨伞已经开始漏雨了:“老杨,这雨怕要天亮才会停了,看这阵势,田坝这儿会不会受灾?”他这么问也是寻求安慰,这种暴雨铁定造成灾害。

老杨紧挨在他身边,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嘴唇冷得发乌:“朱书记,这雨怕有名堂!估计要着,幸好你及时招集人手分派下去,不然,后果难料啊?”

朱自强不以为然地说:“别人在也同样会这么干!我看今晚大伙儿都这么熟练,老杨你就少绕几句虚的。”

老杨叫道:“我要有半句虚的就不得好死!去年田园为什么遭灾,还不是姓柳的领着乡里的干部全喝醉了……”

第四卷 农村的建设 第九十九章 灾害

洪文勇趁着洪大富帮着搬运家什的时候,独自绕着黑洞沟打量,远远的见老杨跟那个小书记指手画脚地说着什么。

洪文勇今年三十七岁,沉默寡言,不爱说话,正因为这样,乡政府才会让他来当村长,可洪文勇并不像表面那样木讷,他有很多考虑,在田坝这种村里,村长支书就是个逑,谁不高兴了都能骂上几句出气,电视里说什么村委会带领村民致富奔小康,逑!

朱自强看见他的时候,洪文勇摸着下巴,站在暴雨中,有些发傻地看着沟水,朱自强止住老杨的话头,指指洪文勇,两人一起走过去。

“洪村长?”朱自强声音很大,穿透雨幕把发呆的洪文勇拉回现实。

“朱书记,雨太大了,去屋里躲躲。”洪文勇的笑容让朱自强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怜悯之情,堂堂一个村长笑得如此谦卑,甚至夹杂着法些许讨好的意思。

朱自强点点头:“咱们一起回去,你当了几年村长?”

老杨跟在两人身后,洪文勇让了几下没能让过,只得跟朱自强并排着,可是两只手却紧紧地靠着大腿:“三年了。”

朱自强转过头看着他的眼睛,洪文勇不好意思地躲开注视:“村里人没把这个当回事,只要把工资拿出来当招待费,谁都能干。”

朱自强皱着眉头,雨水砸在身上有些生疼,“老杨说你们村的人不愿意清除沟里的沙石?”

洪文勇不说话,低着头慢慢地跟上朱自强的步子。老杨吼道:“你个日龙包!朱书记跟你讲话,你闷个锤子!”

洪文勇看了一眼老杨,对方的嘴角扯了几下,他一咬牙说道:“村里的人不是不想干,而是……”说到这里,再次被他硬生生地噎了回去。

朱自强停下脚,头低着,阻在洪文勇面前:“如果你连村民的想法都不敢说,你这村长也当得太不称职了。”

洪文勇反而无所谓地笑道:“朱书记,干这个村长赔钱赔小心,还不得大伙认可,没意思,你现在下了我的村长,你想知道什么我就说什么。”

朱自强哈哈大笑道:“这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你当不当村长,我这乡党委书记管不了,是你们村里的人说了算。老杨,别耍歪心了,老子很生气!”

朱自强的话音刚落,老杨反而喜滋滋地用手肘撞撞洪文勇:“闷罐,朱书记是好人,你看到了吧?不摆架子嘞!”

洪文勇长长地松口气,手指向黑洞沟半山处:“那里,朱书记,那里炸掉几块大石头,拉几包水泥上去堵死沟水,再从左边挖开山石引水,黑洞沟再猛也动不了村子分毫。”

老杨赶紧补充说:“但改道的水要占用一部份季乡长家的地。”朱自强骂了句毛叉叉,你狗日两个最后这句话才是关键,妈的,老杨一来就不放松,频频给老子出难题!

朱自强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转身继续向前走,洪文勇看看老杨,脸上的神色无比黯然,老杨严肃地冲他摇摇头。

朱自强突然问道:“之前季乡长家怎么说?”

老杨苦笑道:“朱书记,我也不怕你乱想,毕竟你跟季乡长是搭班子、一般大的,话说到这份上,你别怪我理小话子,季乡长是干部,他能说什么?他家里的人放出话来,要黑洞勾的水改道,可以,田坝村出钱买。书记,人家是英雄……”

朱自强不等他说完就转向洪文勇:“那地的经济价值如何?”洪文勇急忙道:“那全是石崖子,啥都种不成。”

三人走到村里,朱自强再去看看搬迁的现场,已经搬得差不多了,就剩下几个空屋子,就算被冲毁也只是房屋受损,看到这样,朱自强放下心来。

“老杨,今天接到县气象局的预报没有?”

老杨点头道:“接到了,还有水电局防洪办也打来了电话。”

朱自强道:“那马书记在的时候,干嘛不说?”

老杨道:“柳……局长他们也在,再说,谁也不敢肯定会下多大的雨,如果下一般的大雨,那……”

朱自强摇摇头,不再说话,沉着脸往村委会走去,搬迁的人家先行住在这里,朱自强挨家地看望,不停看手表计算下雨时间,心里压得慌,这时杨玉紫和蒋崇剑两人也到了,看着杨玉紫身上的泥浆,朱自强紧崩的脸才放松下来:“杨书记辛苦了,这一路跌得厉害吧?”

杨玉紫冷冷地点点头,蒋崇剑咧咧嘴,估计是回想起杨玉紫摔跟头的样子,朱自强冲他眨眨眼,两人无声地笑了。

杨玉紫问道:“情况怎么样?”

朱自强道:“靠近沟口的人家全搬过来了,这雨来得好猛,按说立秋后不该下大暴雨啊。”

支书洪大富是个石匠,农闲的时候专帮人修坟,老杨说这人能一肩扛起三百斤重的石条子。五十岁左右,穿一件阴丹布衬衫,个子瘦高,脸上的皱纹纵横交错,就像黑色的钢笔勾勒出来一般,最有特征就是一双大手,手指头就像胡萝卜一样。朱自强推开他递过来的平装香烟:“谢谢,我不会抽。”

杨玉紫有些焦急地说:“快两个小时了,咱们得想点法子,不能坐着!”话音刚落,洪大富扔掉烟头:“来了!”

众人竖着耳朵仔细听着,果然远远的轰轰声传来,就像火车在山洞里飞驰一般,山洪夹带着山石冲得空声响,洪大富轻声对朱自强道:“朱书记我去看看?”

朱自强摇摇头:“别去了,看了也没用。去看看安置的农户,都是一个村的人,他们有什么需要的,你们先支援着,随后由乡上补还。崇剑,你跟我过来一下。”

蒋崇剑点点头,朱自强往村支书的办公室走去,示意他关上门,两人寻长条木凳子坐下,朱自强看着他:“听说你之前是在林业站任站长?”

蒋崇剑点点头,还是不说话,朱自强想了想道:“是不是跟季乡长有什么过节?”

蒋崇剑道:“谈不上过节,我之前的女朋友,嗯,原来在田坝完小教书,跟了我四年,去年和季明华结婚了。”

朱自强看着一脸木然的大汉,用屁股想都知道没结婚那么简单,但是人家不愿意说,他也不能追问下去,点点头道:“你是从去年开始到计生站工作的?”

“是的。”

“还是当站长吗?”

蒋崇剑苦笑道:“副站长,专门罚款,没钱的就抢猪抢牛,抓人搞结扎。”

朱自强笑道:“这可是得罪人的工作,是不是想过出去打工?”

蒋崇剑有些诧异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朱自强道:“我看过平凡的世界……你看我今天刚上任就碰到暴雨,人生地不熟的,以后的工作还不知道怎么开展,过几天我想到各个村去转转,你抓计划生育,对地形很熟,我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是不是陪我一段时间?”

蒋崇剑看着一脸坦诚的书记,心里久违的热气开始翻腾:“朱书记,你就不怕得罪季乡长吗?”

朱自强大笑道:“怎么谈得上得罪了,大家都是为了工作,如果这也算得罪的话,那季乡长就不算一名好干部。”

蒋崇剑笑道:“好吧,我就陪你走一趟。”

朱自强微笑道:“不管前路如何困难,这一趟走下来我希望你能振作起来。好了,我们出去看看。”

蒋崇剑点点头,陡然间觉得这个书记有点意思,别看年纪小,这么谈一会儿话,就让人觉得亲切了。

“朱书记,黑洞沟的事儿你知道了?”

朱自强点点头,没说话,径直走出屋子,蒋崇剑呆了呆,急忙跟上。

刚到外边,就听到老杨话音透出兴奋:“这雨终于小了!”

洪文勇也很高兴:“水没漫过来,墙也没垮,还是二叔的手艺好!”洪大富笑道:“这是老天开眼,保咱们今年过关了。”

朱自强一步跨进去道:“大家要加强防灾意识啊,有些灾害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山洪泥石流固然可怕,人心更不得了。走吧,大伙陪我见识一下黑洞沟的威力。”

一行六人撑着三把雨伞,朱自强的旁边是老杨打伞,杨玉紫旁边是蒋崇剑,洪家叔倒俩打了一把。

越走越近,那轰轰的山洪声音就越来越响,雨有些小了,白色的水线从空中垂直而下,电筒光穿过雨幕,照在山腰处,一条泥红色的洪流猛烈奔腾而下,粗大的身子打着滚,溅起千万颗泥水泡儿,横冲直撞,越石穿谷,万马奔腾般冲泄而来。

朱自强呆呆地看着山洪,哪还有之前小沟子的温驯,洪水胜过猛兽,此言不虚啊,洪大富突然叫道:“龙老爷起程喽!”说罢就要往泥水地上下跪,朱自强冲过去一把挽住他:“老洪!这不是什么龙出山,别整这个!你是当支书的人,怎么带头搞迷信呢?”

洪大富脸色有些发白,指着山洪道:“老一辈相传,山里有一窝蛟龙,每过几年就要降雨涨水,出河兴浪!朱书记,我我……”

朱自强看着他一脸的苦涩,退开两步,别开头,身后传来跪地的响声,朱自强心里的怒火一下就翻腾起来,可是脸上没有任何表示,寻到上防洪墙的石梯子,朱自强几步跨上去。面前地动山摇,洪水猖獗,这里头最多有一半水,另一半是沙石泥土,朱自强不说话,静静地站在山洪旁边,好一个蛟龙出山……

老杨几人慌里慌张地爬上来,谁也不说话,山洪暴发的响声太大,朱自强看看脚下,还差半米就会越过防洪墙。

差不多半小时,洪水又涨了十几公分,朱自强伸出手,雨开始越来越小了,暗暗地松口气:“漫不过来了。这堤修得扎实!”

回到村委会后,朱自强一直沉默着,一句话不说,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杨玉紫好几次想张口询问,最终忍了回去,洪大富走过来,他身后跟着两个矮壮的农妇,红脸堂子布满了善意的微笑,每人手里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朱自强几人客气几句,伸手接过,有鸡蛋,有蕃茄,面条很香。

朱自强稀唿唿地干完一碗:“这面是今年的春麦?”

洪大富笑道:“是的,新麦子面条。朱书记要不要再来一碗?”朱自强笑道:“再来一碗!”

连杨玉紫在内几个娘们呵呵大笑起来,蒋崇剑也叫道:“二婶,我也还要一碗,老杨要不要?”

老杨摇摇头:“够了!”说着放下碗筷,“我去看看有没有遭到损失的。”朱自强点点头,跟几人聊起关于面条的吃法。

第四卷 农村的建设 第一百章 下套

那一整晚朱自强都没睡,杨玉紫几人开始还蛮有精神跟他谈天说地,可坚持到凌晨两点钟的时候,杨玉紫被洪大富老婆强行拖去睡了,蒋崇剑熟门熟路的,自然能找到去处,最后只留下洪文勇跟老杨相伴。

朱自强看着昏黄的油灯:“老杨,田园经常停电吗?”老杨的眼睛开始泛红,之前他去统计过,基本上没有造成任何损失,于是洪大富拿出泡了半年多的枸杞酒,老杨一时嘴馋,多喝了两杯。

“打雷下雨必停,枯水季节照停,下雪打霜还停,一年里只能通上半年的电,乡上还好些,大多数都是拿工资的人,用得起,而且电费也低,村里就不行了,摊上线路损耗,一度电能整上两三块,农户住分散些的村子,更是高达五六块,点不起啊,有的人连买肥料的钱都没有,哪敢用电灯,好多农户都是点着油灯照电灯。”老杨咂着舌头,端起浓茶咕噜一大口:“去年就说要搞村村通电,县里还成立了村村通电办,按时间算也该到我们田园了,这不,柳书记调去当水电局长,咱们跑跑关系,兴许今年就能村村能电。”

朱自强笑道:“这叫近水楼台先得月,倒算个好事,就是电费太高了,线路耗损比正常用电量大这么多,呵呵,好事也就变成了坏事,电管所是谁负责?”

老杨眯着眼睛,此时酒意上头,整个人有点神叨叨的:“还能是谁,季明华!他那帮手下农电工,全是狼!耗电量确实大,可那些狼狗的胃口更大!全乡这么多人,每家多收一块钱是多少?剑娃儿的婆娘就是被他们查电查去的,嘿嘿,剑娃子从小死了娘,他爹是乡上的木工,跟洪大富联手造了不少房子,剑娃儿刚刚从学校毕业分工,他爹就被电打死了。可怜啊,朱书记,别看咱们田园地方小,这里的塘子深得很,啥鸡巴怪事都有,英雄?逑!暗地里有句话:出了一个英雄,生了两条害虫。如今这虫子是越长越大了。说心里话,我老杨巴不得他再长大点,大得田园这塘子养不下了,大到飞走了,嘿嘿,那时就天下太平了!”

洪文勇用肘子不断地顶老杨,示意他少说几句,老杨红着两只眼睛,满嘴酒臭加烟臭地冲洪文勇骂道:“顶个卵子!你好好睁大牛眼看看这是谁?你妈的,九二年你家被水淹,光着跳出几个人来,其他的啥也没了,谁给你钱让你修房子?谁给你铺笼帐盖让你有床睡?谁给你油盐酱醋让你吃得起饭?你好好看看,就是朱书记!我日你妈,忘本的杂种!”

洪文勇满脸羞红,嘴里呐呐地争辩:“杨叔!谁说我忘了?谁说我忘了?我当时还给朱书记刮过烧洋芋!你别灌了两口黄汤就耍横!”

老杨嘿嘿笑道:“你个闷罐子,不骂你几句你不省事。有朱书记在,怕啥子嘛?当年县里多少人眼红他手头的东西,结果呢?一个都没捞到好处,想想别人!日死他先人板板!去年!洪文勇,你晓得嘞,民政拨了五十万下来赈灾,结果呢?你们一家摊得多少钱?”伸出一根手指戳着自己的心窝子:“我晓得!我啥子都晓得!吃了!好酒好肉,大鱼大虾,吃掉一半还有多!”

朱自强笑道:“过去的事情就别提了,当年我发放赈灾物资,那也是凭良心办事,你要明白,那些东西不是我朱自强捐的,是党和政府关心灾民,还有那些好心人士奉献爱心,我只是做了份内之事。洪村长,你也别拦着老杨,他现在是如梗在喉,不吐不快。让他说吧。”

老杨有些气喘,微微笑道:“我一看到你下车,心里就炸开了花,朱书记!老杨不指望当官发财,我也是泥脚杆子转正式干部,这一辈子生在田园,长在田园,将来还要死在田园。出了个英雄,我比谁都开心,那娃子打小爱惹事生非,喜欢管闲事,死了,应该享受那些称号,可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耗子养儿会打洞。他那哥哥,你慢慢去了解,可是季明华是什么东西?欺男霸女!鱼肉乡民!今晚是雷雨天,停电正常,平时啊,送不送电要看他心情!喝酒醉了停电,跟婆娘吵架了停电,财钱输了又停电!乡里开加工厂的李朝军兄弟俩,老好人啊,逢年过节都要给他季明华上贡好烟好酒,李朝军有个姑娘叫李小泪,高中毕业,人长得水灵,在乡幼儿园教书,被姚文树姚二赶看上了,去提过几次亲,这姚二赶是什么货色?吃喝嫖赌,偷鸡摸狗的杂种,自打跟了季明华后,两年就盖了水泥平房。季明华出面向李家兄弟俩提亲,你想想,人家好端端的一个姑娘怎么会嫁给你个地痞无赖?姚文树跑到人家加工门口蹲着,有人来加工苞谷面、赶点面条啥的,他就停电,生生地把一个加工厂给弄关了,弄得咱们想吃点面条什么的,都得赶邻乡去整!缺德啊!”

朱自强听得暗暗皱眉,他在县上也收到一些风声,马达也明确地说过季家兄弟的一些问题,但是一再交涉过不准轻易动季家的人,那影响不是一般的大,当初风风火火宣传影响有多大,现在动了英雄兄弟的影响就有多大,说不定仕途也就到头了。

朱自强笑笑,拍拍说得有些气喘的老杨:“具体的事儿随后慢慢说,我心里有数就行了,洪村长,你今天提的建议,就是让黑洞沟改道的事,我去想办法,你要做好村民的工作,到时候发动起来就要一鼓作气地办成。”

洪文勇听到这话,眼睛立马就睁圆了:“朱书记不哄我?”

朱自强笑道:“我这乡官再小也是个官,虽说官字两张嘴,漏油又漏水,但答应你了,就不会黄牛。”

洪文勇可是个有想法的人,这种时候他绝不会松嘴:“那朱书记说要等多久?”

朱自强搓搓鼻子,一脸自信地笑道:“就这几天吧,新官有新官的好处,呵呵,你记在心上,我把话交待给你,对了,这山洪几天能消下去?”

洪文勇道:“黑洞沟涨水是来得快,去得也快!最多三天就可以开工了!”朱自强点头道:“那好,就三天后!”

洪文勇有些激动地站起来,嘴里哎呀哎呀地叫着,他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此时的心情,围着屋子转了几圈,看看天色,一脸苦恼,怎么是晚上呢?要是白天的话,这会儿出去吼一嗓子该有多痛快!

老杨嘿嘿笑道:“你个闷罐儿!坐下坐下,晃得老子眼睛绿!”洪文勇坐下后,浑身就像有蚂蚁爬,伸头缩脑的,逗得朱自强与老杨哈哈大笑,之前满屋的不痛快随之消散。

老杨笑过后,无比虔诚地看着朱自强:“朱书记,我今年五十一了,有儿有女,孙子孙女四五个,干不了几年事儿了,你来到田园,当我们的书记,不管多久,能干多少事儿就干多少!我老杨今晚多喝了两口……”用手拍着胸脯子嘭嘭作响,但腰板挺得笔直:“你放话出来,要怎么干我就怎么干!我服你,也愿意听你的!”

朱自强不为所动地笑道:“为什么?”

老杨道:“你的事儿我听说过,那年上县里开会,你老家狗街乡的一个姓吴的副乡长,他儿子跟你是哥们儿,跟我说起你的事,当时听得我这个老爷们儿胸闷鼻酸,你是穷人家的孩子,吃过苦受过罪,明白咱们老百姓的难处,那年赈灾我就看出来了!可万万没想到你会到田园来锻炼!按说你现在是硕士,干个副县长都委屈你了,我不明白其中有什么道道,可是你来了,老杨浑身痒痒!”

朱自强点头道:“我明白了,老杨你放心吧,咱们不能急,饭要一口一口地吃,路要一步一步地走。”

洪文勇此时已经安静下来,点着头道:“是这个道理!”

朱自强又道:“凡事都有好坏两面,出了个英雄是好事儿,给田园人长脸了,可接着又出了两个……那样的人,同样的,他们现在举着英雄的大旗乱来,早晚也要被这块大旗给压死。”

老杨比划着大拇指道:“说得对头!有句话叫物极必反,坏事干过头了就要遭报应!不过……朱书记,你要是没把握还是不碰为好,带老百姓发家致富才是最要紧的。”

朱自强忍不住失声笑道:“老杨,你就这么相信我能带领六七万人致富?你也太抬举我了吧。”

老杨也笑道:“你是硕士嘛,天上文曲星下凡,什么事能难倒你?”

朱自强再次苦笑道:“老杨啊,你这人……嗨,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才好!”被人拍马屁是种享受,可有时也真让人哭笑不得。

三人一整晚就这么坐着瞎扯,一直聊到天亮,朱自强再次去查看一番后,带着杨玉紫、蒋崇剑、老杨回到乡上去了。洪文勇追在屁股后面送了一半的路程才被朱自强骂回去。这村长有意思,第一次听说当支书和村长的人把工资拿出来当招待费,呵呵,有时还倒贴!这田坝村的人真不能小瞧了。

回到乡上,其他组的人早就回来了,汇总情况后,除了公路有两处不太严重的滑坡外,基本没有受到什么损失,朱自强当场表扬了众人一番,一个个就像发情的公鸡似的昂首挺胸、一脸喜色地离去。

朱自强趁着散会没人注意的时候,轻轻地拉了季明万一把,对方转过头来,朱自强噜噜嘴,示意到他办公室谈事儿。

季明万点点头,等其他人散完后,朱自强打开书记办公室,让进季明万,见桌上有包烟,估计是柳胖子留下的,直接对季明万道:“老哥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你坐,我给你泡杯茶。”季明万急忙跑过去拦住朱自强:“老弟,我来我来,以后就是一家人,你整得这么见外不好。我自己来就行了。你有事尽管开口。”

朱自强轻轻地拉开季明万的手:“我现在是这间办公室的主人,你是客人,茶必须由我来泡!事儿咱们慢慢说!”

季明万退开一步,满脸带笑道:“嗨,老弟,你这人呀!”

等季明万点上一支烟,朱自强故意侧开半个身子,躲避一下他的口臭,然后满脸遗憾地看着季明万:“老哥,你干副乡长两年吧?”

季明万点头道:“是是,唉……说来也是沾我弟弟的光,不然,现在哪轮到我啊!”

朱自强也不否认,直接道:“是啊老哥,现在当领导干部没个亮点,谁耐烦提拔重用你?人呀就得把眼光放长远些,只顾眼前的利益,就白白浪费大好机会啊。”

季明万的眼睛被烟薰得溢出了泪水,用手挥散面前的烟雾:“这烟劲大!”眨巴着泪眼道:“老弟,我们哥俩交浅言深,以后又是一个锅里吃饭的哥们,有什么指教你尽管说,你是硕士,见过大世面,我听说你跟很多高级干部都是同学,来这儿也就是把田园当个跳板,早晚要高升的。”

朱自强笑眯眯地说:“老哥,其实兄弟跟你也是一见投缘,真的!别看我年纪小,看人还没错,我工作以来可走过什么弯路没有?嘿嘿,不看准人,轮得到我出去深造么?”

季明万飞快地点头道:“是是是,我相信老弟是个有眼光的人,所以有什么事你尽管开口,唉……按说应该过段时间再跟你交心,我那个弟弟呀,在田园没少干坏事儿,各种风言风语传得厉害!老弟如果听到什么话,有什么想法尽管跟我提,该怎么办的就怎么办!”

朱自强哈哈大笑道:“年青人嘛有点个性是正常的,谈不上要怎么办。今天把老哥叫来不为这事儿,是关于你啊!老哥,如果我是你,有这么好的政治基础,这么硬的牌子,绝不会落什么把柄让人抓住!呵呵,一颗耗子屎搅坏一锅汤,你现在是正科了,我一走,你再干一届书记,然后往哪个局,或者更高的地方爬,不是什么难事儿,可是……”

第四卷 农村的建设 第一百零一章 使绊

朱自强说到这儿就停顿下来,脸上的神情充满了真诚,就像看到亲哥哥一般,从眼眸里流露出“真心为你着想”的热忱和主动,季明万正听得入神,心思跟着朱自强的话开始转动,可是……什么呢?更高的地方给人无限的遐想,季明万有钱,也有势,在田园这一亩三分地上,他说一,基本上没人敢说二。可只限于田园!

“老弟,嗨,你看你这人!有话尽管说,哥哥要是跟你见外就不是人!你说!你说!”季明万无法掩饰内心的急切,柳安朋跟他说过,可是柳胖子今年四十多了,干部年青化的标准不适用他,虽然调到水电局任局长,能有多大发展?干一届三年,顶翻天了让他升到副处!近五十的人还谈得上什么前途。

季明万刚刚提拔成正科,当了乡长,本来心里头挺自豪,朱自强一翻话让他从心底打个颤,自己的缺点是什么?季明万比谁都清楚,就是文化不够,现在这个中专文凭还是后补的。柳安朋说过:人贵有自知之明!要是连自个是什么货色都不清楚,早晚被人整死。

朱自强沉吟着,好似在思考怎么把最不伤害人的语言婉转道出,季明万再次催促:“老弟!这就是你不对了!从工作上说你是书记,是当家的,从个人感情上说我是哥子,为了今后更好地开展工作,你要不掏心窝子,我……我真跟你生气了!”

朱自强舔舔嘴唇,再抿抿嘴角:“嗯,那我就说了!老哥,你的优势是什么?”

季明万没料到朱自强又绕回到这个问题上,脑子里有些浆糊,茫然地说:“刚才你不是分析了吗?”

朱自强笑道:“是英雄的哥哥,但更准确地说是烈士家属,烈士是什么?我说句难听的话,就是做出贡献后的死人,贡献了自己宝贵的生命,得了个称号,可实质上的东西呢?死人怎么利用?这就要回报到你的身上!我再跟你分析一下现在的情况,两种,一是打着英雄的旗号吃香的喝辣的,但仅限于田园这巴掌大的地方!第二种就是把这些优势化为政治资本,步步高升!”说到最后这四个字时,朱自强几乎是一字一顿,季明万的眼睛眯起来,就像迎面撞上刺目的太阳光。

朱自强当然不会给他太多的思考时间,接着火上加油:“我刚刚才来,之前县上听人反映你们两兄弟的一些事情,当然,这都不是什么大事,可正如当初宣传英雄时一样,如果这些事情被慢慢传传到一些主要领导的耳中,风言风语就会不断地刮掉你的资本,最后……也只能是个小小的田园乡官,你说呢?”

季明万满脸正色地点点头:“老弟分析得有道理!”

朱自强笑笑,手指轻快地在桌上敲打:“人言可畏啊!你再想想自己的官场人脉,除了柳局和陈局,哪个头头跟你真心交往?而这两人……你觉得他们能给你多少便宜?呵呵,老哥啊,我如果是你,就不会停下正面的宣传!”

季明万皱着眉头,他也不是傻子,使劲一想就明白朱自强指的是什么:“老弟的意思是说,借着我弟弟的东风,不断地制造正面舆论?加深我们季家在领导眼中的印象,多做些为人民服务的好事儿,在人民群众心里的树立牢固的好人形象?”

朱自强点头道:“是好干部,好父母官形象!这才是正道!老哥你想想,有些小便宜占了有什么好处?不就是几个钱吗?不就是意气之争吗?长此以往,也许再过三五年,英雄真的只会成为一个名词,除此毫无意义。”

季明万深深地吸口气,再慢慢地吐出来,眼睛里露出真诚:“老弟,我今年三十三岁了,说实话柳安朋也跟我说过这方面的话题,可没你这么点得透,说得深,分析得头头是道!跟你一番谈话真的是茅塞顿开,老哥我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我那弟弟,唉,怎么说来着?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朱自强一脸沉重地说道:“老哥,不是你弟弟的问题,是你的思想问题!你转过弯来了吗?”

季明万狠狠地点了几下头:“转过来了!以前老觉得我弟弟死了,咱就要抓拿骗吃赚个够本,现下经你这么一说才明白,咱们得到的远远不够啊!”

朱自强有些失态地看着这人,这种话竟然明面上说出来!当真蠢笨如猪!暗暗叹气,老子高看你了!但嘴上还是给予肯定:“对头!不仅如此,方法还错得离谱,老哥要加强政治学习啊!”

见季明万完全沉入到如何升官发财的臆想中,朱自强可没忘了今天的目的:“对了老哥,那个鲜花项目,是上边亲自点名让我负责的,能不能帮帮兄弟?”

季明万“啊”了一声,急忙道:“老弟,你要我做什么尽管吩咐!”

朱自强笑道:“老哥帮我办两件事儿,第一,请县气象局的人来这儿帮着分析气候是不是鲜花种植,具体的鲜花品种,你手上有资料。第二,请县农业局的专业人士分析一下我们这里的地理情况,实在不行就上市里找专家。”

季明万点点头:“这没问题!还是老弟的头脑好使,这么快就想好计划了。”

朱自强笑道:“我这不是照本宣科吗?对了,还有一件事儿!”

季明万急忙道:“你说!你说!”他这会儿有种被重视的感觉,朱自强如此信任他重用他,让他打心眼里透出地主的自豪来。

朱自强道:“这事儿可能有点为难你啊,昨晚我不是去田坝吗?那儿山洪暴发,差点就漫过防洪墙了,我听村民说,可以让黑洞沟改道,但改道就必须占掉你家的地,你回去商量一下,那地要多少钱,我开个党委会议讨论,咱们一起研究怎么处理。”

季明万“啪”地给自己的额头上一下重的:“哎呀呀老弟啊!这事我做主了!那算什么地,就是一些荒崖子,羊都放不上去,谈什么钱呀!多谢老弟给我指条道!嘿嘿,就拿这个展开正面攻势!”

朱自强竖着大拇指称赞道:“老哥精明!这么快就想到了‘正面宣传’!我这是无心插柳啊,哈哈,老哥,那咱们哥俩就合作愉快?”

季明万伸出手死死地捏着朱自强:“合作愉快!以后工作上的事,老弟你尽管指挥,在这里,没有我摆不平的事儿,也没有敢跟我叫板的人!我就当你的冲锋刺刀,你指哪儿我打哪儿!”

朱自强赶紧摇头道:“哥哥言重了!我初来乍到,好多事情都不明白,全靠老哥多担待,反正咱们哥俩打断骨头连着筋,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季明万哈哈大笑道:“说得好!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

当天下午,季明万亲自跑到田坝村里,找着洪大富和洪文勇,宣布乡政府和季家的决定,让他们自筹资金人力,趁着暴雨后天晴赶工,先将黑洞沟改道的事情完成,至于占用季家的那部份荒山,则分文不取,工程费用随后由乡上打报告给县里,等批下来了马上返还村民。

洪家叔侄俩不停口地称赞季乡长是好领导,大善人,大公无私,一心为人民谋幸福,不愧是英雄家里出来的好干部!季明万听着两人的感谢话,心里再次认定朱自强这小狗日的不止有一套!

而洪大富悄悄地对洪文勇眨眨眼:“朱书记不是吹牛屄的1洪文勇对朱自强的钦佩得五体投体,说好三天,结果当天应验,真想打听一下朱自强给姓季的灌了啥玩意儿!

田坝的村民哪用得着动员,洪大富扯开嗓门儿一吼,村里百来个劳动力飞快地回家拿工具,跟着洪大富就上山了。

而朱自强则紧接着让乡企办的人送来两箱炸药,几十颗雷管,还让派出所的一名干警负责安全问题。田坝的人开始热火朝天地打炮眼,挖土石方,谁也没把政府的补助放在心上。

爆破的声音远远地传出,朱自强站在楼顶上看着田坝山腰不断腾起一团团灰尘,嘴角扯了几下,悄然地下楼,刚一转角,老杨满脸傻笑地蹲在那儿,冲朱自强比划着鼓掌,没有声音,一切尽在不言中。

当晚杨玉紫再次冲入朱自强的房里,不顾一天一夜没合眼的抗议,强行把朱自强拖起床:“你跟我说说今天跟季明万谈了些什么?你们是不是达成了什么协议?是不是在背地里搞什么见不得人交易?”

朱自强恨不得一脚把她踢出房门,当初怎么就没想到这大嫩会如此蛮横呢?狗街的人说起她的工作效率和作风可是交口称赞,本想着弄个自家人来镇着场子,结果却成了自己的管家婆!

可是看到杨玉紫那张与深爱人儿六分相似的面孔时,朱自强暗恨不已:“大姐!私底下咱们是亲戚,明面上咱们是同事,你管你的纪委工作,我抓我的党政建设,你如果有工作上的问题,请在上班时间,办公室里谈!如果你有什么个人问题,我能帮上的绝不推辞!”

杨玉紫哼了一声,转身出门,这次没有砸,而是轻轻地关上了,朱自强暗暗奇怪,这人什么意思?雷声大雨点小?不会是老子说话太过了吧?妈的!女人!

第二天,朱自强让老杨把五楼会议室的隔壁腾出来,那里原本是娱乐室,隔成一大三小四间房,三小间里放些喇叭、红布条幅之类的宣传工具,还有些破烂的办公桌椅,大间顶上安装了几十颗小彩灯,打开后一闪一晃的,让人眼晕,上班之余,乡里的干部把会议室的音响搬过来,在这儿唱唱歌,跳跳舞什么的。

朱自强这一整天就忙两件事儿,一是查帐,二是让老杨找人把娱乐室里的办公桌椅修被好,顶上的小彩灯拆掉,再做个“田园乡经济发展办公室”,简称“经发办”,到了晚上,亲自动手拟了一个讨论稿。

这一整天杨玉紫都窝在办公室里,不知道在整啥。朱自强忙得顾不上关心这些,他现在满脑子想着“快刀斩乱麻”,要让季明万忙着跟“专家”们打交道磨嘴皮的空档,把人员、职务、工作全部安排下去,马达临走时送他的八个字可是金玉良言!绝不能让乡上的工作人员闲下来,不然,不出事都要弄出事儿!特别是季家兄弟俩!

写完讨论稿已经是夜里十点,朱自强走出门轻轻叫唤两声“老杨”,对方鬼一样的飞快跑了过来。

朱自强有点怕老杨的啰嗦,这老家伙人老成精,别看表面憨厚老实,其实一肚子的馊主意,一不小心就要被他使绊下套,所以不等他开口,朱自强就用命令的口吻说道:“两件事,明天通知所有站、所长包括副职,还有乡里的主要领导,召开党委办公会,时间早上九点,内容就是关于讨论田园乡成立经发办的具体工作,第二,明天由你提议让蒋崇剑出任经发办主任。完了,你去睡吧1

说完不顾一脸呆相的老杨,嘭地一声就关门睡觉,上床后一脸偷笑。我让你花花心思,你个老不死的,这回看你咋整!

老杨苦着脸回到家里,泡壶茶,再点支烟,他婆娘头发已经花白了,穿件白得发黄的背心,胸前的一对奶子甩来甩去,见男人从书记那儿回来就发愁,心里揪得紧,生怕男人得罪了新官,被人拿来开刀当鸡杀!

“老杨,啥子事情?被撤职了?”

老杨翻翻白眼道:“撤了倒好!唉,朱书记是把我这把老骨头架在火上烤啊。”

他婆娘瘪嘴骂道:“你又不是乳猪儿,他烤你咋子?”

老杨愣了一下,骂道:“你晓得个锤子,除了喂猪你还会整啥子!”

他婆娘没料到平时不愠不火的男人敢骂人,心里一急就回道:“锤子!肚皮底下吊了一对,老娘天天儿都在整,咋不晓得?”

老杨闷头闷脑地灌口茶,起身上床侧着身子继续想事儿,他婆娘也跟着摸上床:“老杨,要不要弄一回?”

“七老八十嘞还想弄!关灯!”

第四卷 农村的建设 第一百零二章 开会

九点正,朱自强步入田园乡政府五楼会议室,主席台上已经坐好了副书记、纪委书记杨玉紫、副乡长朱明军(苗族)、副乡长崔志发、副乡长李朝伦,人大的副职暂时没有,前一届的副职是朱德军和季明万,乡政协主席由副乡长崔志发担任,政协成员不多,总共只有十五名代表,所以只设了一个副主席,由老杨兼职,只是挂职,不享受行政待遇。

季明万昨天下午就赶到县城去了,走前朱自强跟他提过开会的事儿,季明万哪会表现出小肚鸡肠?让朱自强尽管主持开展工作。朱自强明白,季明万当上乡长,怎么也得去露露脸,跟县上的主要领导混个脸熟。该表现的时候,一定要让人演个够!

下边的站所长中,朱自强只认得派出所所长冯凌高,计生站副站长蒋崇剑,还有农技站站长胡明同,其他的卫生所、营业所、工商所、税务所、财政所、粮管所、电管所、土管所、水管站、农机站、林业站、文化站、广播站、人大办、党委办、政府办、田园乡法庭、乡教委、纪委办公室,朱自强大半不认得,田园乡总共二十二个机构,正副主任加起来就四十四人,连主席台上的六名乡领导刚好五十人。

这个党委办公会议是朱自强在来的路上就想好了要召开的,一来是准备成立经发办,二来是为即将召开的党代会、人大会打预防针。

会议由副乡长朱明军主持,操着一口苗族腔调,腰杆挺得很硬,神情严肃,可能是从小学说苗语的原故,说起话来带有一种唱歌的美感,朱自强微微地歪着头,仔细地打量这个有可能成为常务副乡的苗子,三十多岁,高鼻梁,眼珠子泛黄,头发是标准的三七分,穿件中山装,让人感觉无比庄重,手里的主持词明显是赶出来的。

再看看一夜没睡好的老杨,朱自强猜想,他可能早上七点钟就开始满乡跑了,朱明军简单地介绍了一下会议的主题,然后朗声道:“下面请朱书记讲话!”

几十人拍出的掌声还是非常热烈,朱自强笑笑:“麻烦工作人员把音响关了,这东西听得人头皮发麻!”下边传出一阵笑声,政府办的工作人员急忙关掉功放机,朱自强接着说道:“才来三天,就把大伙折腾来开会,是不是觉得有点下马威的意思?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可我第一天来就遭到暴雨袭击,啥子火都被灭掉了。”

底下的人听到这话,全部哄然大笑起来,有几个嘴巴咧来咧去,想说点啥调皮话,又怕得罪了新书记,脸色显得颇为古怪。

朱自强接着笑道:“我这嗓门唱歌能杀死人,所以特别怕对着话筒讲话,呵呵,不用音响,虽然声音小点儿,但大家都会尖起耳朵听,免得我前边说过,大家后边就忘得一干二净。还有一个事情要说明,今后咱们除了党代会、人大会、政协会外,其他的会议一律不管伙食!给大伙提个醒,免得散会后腹诽我克扣粮草。”

朱自强讲话很有节奏感,轻重快慢掌握得非常纯熟,这段开场白就让所有的人感觉你像是一帮哥们好久不见,围在一起聊聊天。

朱自强见所有的人都开始脸露微笑,那些因为早起心情不好的人也听得轻松起来。“今天的会议,主要是想请大家来参与讨论田园乡以后的经济发展,经济发展这个东西看上去有些公式化,咱们说明白点,商量一下怎么让老百姓富起来?如何提高财政收入?加快乡镇建设等等,具体的内容暂时没有,但我们要干点什么事才行,万事开头难,我这里有份讨论稿,先给大家念念,然后,大伙有什么想法、意见、主张都可以提出来讨论。”

朱自强将讨论稿缓缓地念完,内容主要是成立经发办的构思,这里,朱自强耍了个心眼,将主管经发办的领导整成季明万,然后是关于组成人员的设置,朱自强很含糊地用“抽调精兵强将”这样的表面词语带过。

念完后,朱自强慢慢地扫过众人的面孔,嘴里轻缓地说:“咱们先讨论有没有必要成立这样一个机构?”

从主席台开始,朱自强发觉大部分人的眼光不由自主地看向朱明军,朱自强暗记在心,得抽时间碰碰这个苗族副乡长。

朱明军整理一下嗓门后大声地说道:“我赞成朱书记的提议!要把田园乡今后、乃至更长一段时期的经济发展工作提到一个重要的位置上来,刚才朱书记在讲话中也明确指出了其中的必要性、紧迫性。”

他的话说完后,会议室里静静的,接着其他副乡长也表态支持,主管领导是季明万,如果不支持就会得罪姓季的!

谁知道还没有等朱自强开口询问还有没有反对意见时,朱明军又发言了:“我提议由计生服务站副站长蒋崇剑同志担任经发办主任。”

朱自强笑眯眯地看着会场中的老杨,心里暗暗好笑,老狐狸,这下露出尾巴来了吧?

其他两个副乡长对视一眼,闭嘴不言,朱自强点点头道:“我附议。”

杨玉紫也跟着表态“附议”,会场里一时乱糟糟的,朱自强之所以把那些省管的,县管的,还有跟党委政府无关的站、所叫来开会,就是要混水摸鱼,他不出面压制会场,因为他知道有人会替他出面。

果然,朱明军悄悄地看了一眼朱自强,见他一脸笑容地看着乱局,忍不住敲敲桌面:“同志们!请大家安静!遵守会场纪律!”会场开始慢慢地平静下来,朱明军又道:“请大家来是共同讨论,有什么意见请举手发言,有没有人表示反对?”

这时一个歪鼻子,满脸青春痘的长发青年举着手臂不断摇晃,眉目生得跟季明万有些相像,不断地伸出舌头舔嘴。朱明军刻意看了一眼朱自强,然后大声道:“季所长,有什么意见?”

印证了心里的猜想,朱自强静静地看着季明华的眼睛,这人年纪青青的竟然挂对猪泡眼,看来是长年烟酒过量、熬夜的下场,这兄弟俩还真是有趣。

季明华歪歪嘴,抽了几下脸上的肌肉说道:“我反对!”说完又伸出舌头打圈儿,朱自强莫来由的想起狗舌头,煞是有趣地问道:“能说说反对理由吗?”

季明华嘿嘿干笑道:“他只是个技校毕业生,我觉得他能力不够!”朱自强“哦”了一声道:“看来季所长不了解情况,蒋崇剑同志今年已经取得中国农业大学的大专文凭,专业是农村经济。”

季明华瞪大眼睛骂道:“狗日的啥时去上的大学?”这话一出,整个会场轰然大笑,蒋崇剑满脸铁青,朱自强依然微笑道:“季所长要注意言词,这是开会哦。你还有什么其它意见吗?”

季明华摇摇手,一屁股坐下去:“你们整吧,反正我哥说了,以后都要听你的。”朱自强笑着点点头,示意朱明军继续发问,众人的脸色一时间显得非常古怪,季明华的话让他们联想不断啊,这书记不简单,才来三天就收了季家兄弟,看看,已经明确表态支持了,还有什么可反对的?当然也有人不这么想,心里暗骂朱自强和季家是蛇鼠一窝,但是让蒋崇剑这个季明华的情敌当主任又是什么意思呢?

两个副乡长也开口附议后,整个会议差不多就完成任务了,朱自强暗暗松口气,关键人员先定下来,其他的从各机构里抽,一切尽在掌握中,朱自强宣布散会后,好几人拥上去恭喜蒋崇剑,季明华一脸不快,怏怏不乐地拖着屁股走了。

田园乡的党委办、政府办其实是合并在一起的综合办公室,朱自强没有专门的秘书,办公室里总共有十三个人,副乡长李朝伦暂时分管,老杨是主任,副主任两个,一个叫李林,市农校毕业。另一个名叫刘海龙,今年三十一岁,毕业于市财校统计专业,人很黑,个子不高,财校里专门开了书法课程,一手钢笔字特别漂亮。

两个副主任就是乡里的一二号笔杆子,大多数文件都出自两人的手笔,但是他们在朱自强面前拽不起来,朱自强可是县委书记专职秘书出身的,现在还挂着县委办副主任的职务。两人在朱自强面前显得非常谦虚,从工作上来说,还带着点个人崇拜色彩。

散会后,朱自强悄悄地吩咐老杨把朱明军、蒋崇剑,还有这两位笔帖式叫到他办公室,一个人慢慢地走在人群中,跟四周的人说说笑笑,季明华走在前边听到朱自强的声音,好几次扭过头来,想跟朱自强套近乎,但最终没有停下脚步。

打开办公室,朱自强把讨论稿修改了一下,四人已经先后进入朱自强办公室,每人手里拿个牛皮纸封面的工作笔记本,坐下后一脸认真地等着朱自强说话。这种情况让朱自强由衷感到欣慰:“好,李林负责起草田园乡成立经济发展办公室文件,报县委、县政府,副县长以上人手一份,抄送乡政府各部门以及参与会议的机构,刘海龙起草经发办组成人员的文件,但要等所有人到位后再写,嗯,李林先把今早会议通过蒋崇剑同志担任经发办主任的决定写入文件上报。至于其他人员,我的意思是经发办设十二名工作人员,一名副主任,除了季乡长主管外,朱乡长要负责抓日常工作,这个我跟季乡长商量。至于十名人员的配置,我是这样思考的,两名财务经验丰富的,最好是工作三年以上的人员,四名农业、林业、养殖业、畜牧业人员,另外四名要求具有丰富的农村工作经验,最好是善于开展群众工作、脚塌实地、口碑不错的干部。都记下了吗?”

朱明军抬抬握笔的右手:“朱书记,具体的工作内容能说说吗?”

朱自强笑道:“我来这儿才三天,情况没有摸清楚,所以经发办成立的第一项工作就是下乡调查,具体需要调查什么东西,随后我会安排。”

老杨道:“朱书记,经发办的相关费用怎么处理?”

朱自强敲敲桌面:“经发办的经费由鲜花产业专项资金支出,财务认我的签字,除外,季乡长签字可以报销,但必须由朱乡长复核,缺一不可。”

四人点点头,相互对视一眼,然后又一脸平静地看着朱自强。

“蒋崇剑要尽快把人员落实下来,需要什么帮助,老杨、朱乡长你们俩要帮忙,哦,对了,我提议让刘海龙担任经发办副主任。”

刘海龙急忙站起来推辞:“朱书记,这样不行,我……”老杨伸手把他强行拉了坐下来,朱自强笑道:“男人,千万不能说自己不行!”几人嘿嘿地干笑起,朱乡长抿着嘴,思考着说:“我同意海龙同志担任副主任,另外就是,刚才朱书记提到的人员中要求专业的,乡上都有,财政所的副所长和海龙可以胜任财务人员,这样就多出一个名额。

朱自强道:“那就增加为五名干部。”

朱明军道:“其他的人,老杨手里就有两个,农技站也有两个,至于其他四名,不五名干部,有点不好办啊。”

朱自强摇头道:“没什么不好办的,我相信你们几个。实事求是!有能力的人就推荐上来,反正时间长了,什么都掩藏不住,这个你们去商量决定。还有其他问题吗?”

蒋崇剑问道:“朱书记,经发办什么时候开始正式运作?”

朱自强看了他一眼,略表赞许:“有积极的工作态度嘛,那就三天!老杨要抓紧整理办公室,朱乡长负责做其余人的思想工作,李林随后把文件给我看。嗯,先这样,大家散了吧……蒋崇剑留一下。”

第四卷 农村的建设 第一百零三章 下乡

等其他三人走后,朱自强揉揉鼻子,刚才的坐姿让他有些累,马达端坐起来可以四五个小时,朱自强自问办不到,这才半个小时就有些腰酸了。站起来走动几下,蒋崇剑不说话,两只眼睛紧紧地看着他。

朱自强脑子里飞快地整理着一条条事务,把轻重缓急分清后,站住,转头看向蒋崇剑:“经发办的第一件工作就是整理田园乡的主要资料,地理情况、农民田地分布的资料、主要矿产的分布和储量,还有哪些野生植物,人口、劳动力的数量,包括文化水平,文盲有多少,各村年收入和人均收入,主要农业产物、产量……把所有的资料都收集起来,记住我不要那些报告上的数字!我估计全乡最少有四分之一的人口还没有解决温饱问题!”

蒋崇剑边听边飞快地记录,等朱自强的话一完,他马上接口:“田园乡位县境南部,海拔1355米,总面积196平方公里,辖九个行政村,185个农业生产合作社。一九九四年末总户数6053户,其中农业户5978户。总人口25950人……”

朱自强打断问道:“不说六万多吗?”

蒋崇剑摇摇头,一脸认真地说:“我在计生站工作了这么久,如果连本乡多少人都不清楚还搞什么计划生育!”

朱自强点点,心里忍不住冒起一阵寒气,如果连人口数都虚报这么多,那其他数字呢?他现在心里在暗暗祈求以前的乡官们别整得太离谱,不然这个烂摊子该如何收拾才好?

示意蒋崇剑接着往下说:“其中农业人口25701人,少数民族人口2378人,农村实有劳动力12070人,其中妇女劳动力5643人,人口密度每平方公里132人。全乡耕地面积30034亩,其中水田2300亩,农业人口人均耕地1.17亩。人均产粮129公斤,经济作物7714亩,烤烟就占了7500亩,总产量将近70万公斤,农民人均年收入177元,经济总收入608万元。”

朱自强嘶地吸口凉气,但还是稳住心神赞许地对蒋崇剑说:“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你今天报给我的数字应该是田园的真实情况。全年总收入六百万,全乡近三万人,除了国家公职人员、个体工商户、乡镇企业外,农民的收入应该在150元左右,这个数字让人害怕,穷啊!一家六口人全年收入也才九百元,有的高寒山区可能更少。”

蒋崇剑一脸沉重地说道:“朱书记说得对,有的特困户全家人穿一条裤子,孩子出门把裤脚扎起来穿,大人出门大人穿,其余人在家光屁股。”朱自强听得闭上眼睛,他在县委当秘书的时候,多多少少也听过一些特困户的事情,但没这么惊人!嘴里喃喃地说:“要变,要改革,要发展,要致富,不能再穷下去了!明天你先跟我跑跑村上,对了,现在有几个村通公路?”

蒋崇剑摇摇头,苦笑道:“连最近的田坝村都没通公路,其他的更别说了。”朱自强皱着眉头开始计算,九个行政村,三万人,除了乡镇政所在地田园村外,还有八个行政村,把所有人集中到一起,田园村可以容纳五千人口,其余的每个村三千人口……通电、通路、自来水……朱自强的眉头越拧越深。

“崇剑,下午让朱乡长来我这儿一趟,你作好准备,通知刘海龙,你们俩跟我一起下去转转。没事了,你先去忙吧。”

蒋崇剑走后,朱自强一个人呆在办公室里犯傻,除了马达以外,没人知道他这次下乡的真实情况,起码在功勋县没有!乐国庆也无奈啊,新来的省委书记侄子找到他,让他想想办法,这人在广东就是搞鲜花经营的,人来了,省上的专项资金也来了,乐国庆就像抱着个烫手山芋,扔又不敢扔,接也不能接。最适合开发鲜花产业的地方是春江,可刘学境那儿滴水不露,鲜花产业被他从上到下打给春江郊区的农民,外人根本别想插足,要买也行,按市场坐公平竟购。

乐国庆苦恼得不行,整个曲高市就只有功勋县的气候适合种植鲜花,但是地理情况又太复杂,功勋素有十里不同天的说法,横断山脉,深沟峡谷,有的农民上山种地都要打脚坑,不然就站不稳,可以想见自然条件有多恶劣,别说种鲜花,连一般的农作物都解决不了温饱,这下倒好,弄个能看不能吃的项目来,乐国庆愁得不行。刘学境实在不忍心这个手下上任就犯愁(乐国庆之前是春江市委副秘书长),忍不住给他提醒了一下:“朱自强就是功勋县委办的。”

乐国庆也是久混官场的人,一听这话哪还有不明白的道理?刚上任就连续往功勋县跑,开始去是考察指导工作,随后就是私人性质的,三顾功勋之后,朱自强实在是推辞不了,陈字奇和马达也让朱自强好好考虑,这事儿可不好办!鲜花产业搞起来了,对方自然对朱自强感谢,如果搞砸了也没乐国庆什么责任,说白了,朱自强就是被乐国庆弄来挡箭的。

可朱自强不这么想,他跟马达商量过,这笔鲜花产业专项资金从财政上拨下来的时候,名目是农业扶贫专项资金,想想也是,就算第一大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所以朱自强就想利用这个机会将资金花在刀刃上,你不是让我干鲜花种植吗?行!我划块地出来,让你的技术员呆着,再分配点人手,让你们慢慢折腾去。

朱自强之所以要这么干,是因为对方给他过目的合作协议太无耻,妈的,凭着关系吃国家!一分钱不花,财政上拨款搞种植产业,成功了,你来捡现成的,价格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要是失败了,什么责任也没有,拍拍屁股走人。他暗地里计算过,先稳住对方,整块所谓的实验地来搞,这样的话资金不必损失太多,成功了也能收回投资,失败了再从别的地方捞回来。

这个想法马达也非常支持,实际上就是阳奉阴违,挂羊头卖狗肉,可这事儿要干得不着痕迹就难了,相当于踩地雷阵,就算事情干得滴水不露,可人家一旦发现,就是粉骨碎身。正因为如此,马达才转变想法,让他下来当这个书记,按马达的原意是直接提拔朱自强当县委办主任,然后在他这届书记干满时,再弄个副县什么的,就算差不多了。可朱自强没料到田园的实际情况这样糟,不是贫,简直是特困!

现在让朱自强最伤脑筋的是手下人才不够,蒋崇剑算一个,其他的能力差些,信任度更是没有,杨玉紫又处处跟他耍小脾气,连个商量心事的都没有,唉,早知如此就把管中昆叫来,有这个狗头军师在,多少也能分担些。小雷在县水保办呆着,可惜资历不够,其他的人不是金融就是医疗,玉烟被分配到彩云省外事办,经陈小红的点醒,夫妻两人同在一个地方任职不恰当,玉烟没办法,为了朱自强的前程考虑答应留在省上,但要求朱自强明年无论如何要结婚。

中午在食堂里随便整了一顿,老杨是摸清了朱自强的脾气,不敢大鱼大肉的伺候,让食堂按家常菜弄,三菜一汤,他和杨玉紫两人的伙食。吃完饭后趁着中午休息,朱自强把杨玉紫叫到办公室,经发办的事情无论如何要跟大姨子好好谈谈,不然将来她推得一干二净,朱自强就有了党内搞一言堂的专横嫌疑。

杨玉紫谈起工作来还是一本正经,其实她这几天真的误会了,想着跟朱自强并肩战斗,肯定是妹夫对她有什么打算,虽然朱自强一再否认,但是她太清楚朱自强跟县里边头头们的关系了。如果调她来田园不是朱自强搞的,杨玉紫打死也不信,可是这几天朱自强表现得纯粹是工作需要,没有其他想法。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有些失落,甚至有点淡淡的怨恨。今天早上的会议让她明白了,也清醒过来了,朱自强把她要来就是想让她帮忙开展工作,杨玉紫不笨,在狗街乡政府从一般科员干到副乡长,虽说她叔叔功不可没,但是没点真本事也别想混上副科的位置。

“大姐,工作上暂时就这么多事,可能是我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你对我有什么意见尽管提,咱们毕竟是一家人,我跟玉烟明年就要结婚了,大姐,我真的不想跟你发生什么不愉快!”

看着一脸真诚的朱自强,杨玉紫心里越来越平静,她知道这一生只能把初恋的情愫埋在心底深深处,谁也不知道她在心里暗恋自己的妹夫,朱自强有所发现,这点杨玉紫可以肯定,那年春节的年夜饭上,彼此眼神对撞过的心跳和激动,那一瞬间,他是明白了的!

杨玉紫整理好思绪缓缓说道:“没什么,我只是有些不习惯,现在已经好了,你需要我做什么?”

朱自强的皱眉道:“关键的一件事,大姐一定要帮我,我这段时间会领着经发办的人到各村去转转,你就趋机抓党风廉政建设和干部思想教育,大会小会天天开,学习会议文件,学习邓选,展开讨论,要求大家写心得体会,嗯,可以开展内部演讲、征文,给予一定的物质奖励。”

杨玉紫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你是不是听说过我的事?”

朱自强哑然失笑,点头承认:“你搞思想政治工作在县委会里都是排得上号的人,狗街乡的党政干部提起你来就脸色苍白,呵呵,连四十年党龄的老党员都被你教育得眼泪汪汪,我怎么会敢忘了!”

杨玉紫正色道:“党风廉政建设这块你交给我就是,就算不帮他们洗脑,也要让他们老老实实地工作,塌塌实实地干活。”

朱自强一拍巴掌笑道:“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季明万的事儿,你不要太计较,咱们温火煮烂肉,还有那两个副乡长,你给我狠狠地整,最好是整得他们发脾气,见风使舵,最不是东西,这种人烧不红打不扁,抱着前几年的那种心态,少干事少犯错,混吃等死!要是他们不识趣,我就想法办法把他们踩下去。”

难得看到一脸阴狠的朱自强,杨玉紫有些不习惯,心里没来由的袭过一阵寒意,阴森森的,这家伙真会装,外表一点都看不出来。杨玉紫点点头:“你尽管放心去吧,党委的事情交给我,别担心,我给你保证党代会的时候不会出任何意外!我先走了。”

朱自强点点头,看着美丽的背影消失后,心里黯然长叹,那时有过荒唐的念头,可如今,一切只能随风而逝,就算是眼神曾经相爱过,你,我,今生不再重逢!

下午,朱明军准时出现在朱自强的办公室,手里抱着一个大信封,进门也不客气,直接就开始向朱自强介绍他推荐的几个人,朱自强拿着这些人的简历一一观看,暗暗点头,基本符合他的要求,其中还有一个女同志,是田园乡妇联主任刘艳,四十岁的中年妇女,看着相片跟个地道的农妇有什么分别?

朱明军介绍她时说:“老中专生啊!省农业学校毕业,县委几次提拔,她都把机会让给别人了,一直在田园工作,深受本地妇女们的爱戴!”

朱自强笑道:“田园还有这样的好干部!难得啊,我在县里也听妇联的人说过她,只是没想到她还是老中专生。按她的年龄和工作经验,现在干副处也绰绰有余了,怎么不愿离开这儿呢?是不是有什么她放心不下的?”

第四卷 农村的建设 第一百零四章 刁民

朱明军点头道:“她女儿是个低能,男人是卫生所的医生,八二年出车祸死了,唉,夫妻俩的感情好得要命,当时在田园传为一段佳话。刘大姐之所以不离开田园还有一个原因是照顾年迈多病的公婆。”

朱自强心里无比感动,这样一个有文凭有水平的女人并没因为丈夫去世抛弃公婆,也没有因此改嫁,女儿还是个低能,按说她完全有机会发展自己的事业,可她甘愿守在这样一个穷乡村里,甘愿为人媳的孝顺,为人妇的忠贞,为人母的伟大。朱自强看着相片上的农家大婶,想着母亲,心里涌起一股孺慕之情。

“朱乡长,把她调到经发办会不会拖累人家?你要知道经发办的工作很多,也很杂!”

朱明军摇头道:“刘大姐的公婆已经相继去世,她的女儿虽说智力低下,但在家里做饭喂猪,看小画书写字儿还是行的,不然我也不会推荐她。”

朱自强想了好一会儿,最后点头道:“尽量征求她个人的意见,千万不要勉强!其他人,我看就这么定了,你去通知一下,老杨把办公室整理出来,所有人必须全部到位,明天我要带着蒋崇剑和刘海龙下去转转,嗯,你再安排两个熟悉情况的干部跟我一起去,这里的事我让蒋崇剑跟你汇报,我不在的时候,尽快把工作开展起来,关键是精神要紧张起来,不能无所事事的瞎晃荡!”

朱明军严肃地回道:“你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朱自强明白有些事情必须交给下边的人去表现,去想法子动脑筋,不能什么事都亲历亲为,早晚会让这些人产生依赖感,变得被动。所以朱明军召集经发办的人员开会的时候,朱自强没去,他没办法,只有选择完全信任他们!但是他一直都在紧张地盯着会议室大门,直到吃过晚饭,会议室的灯都打开了,还是没有散会,朱自强忍了又忍,最终没有前去打扰,只是吩咐食堂的人把饭给他们送去,然后独自往田园乡街子走去。

来了三天,趁此机会出来散散步,看看田园街市放松一下。

田园的河就叫小河,河水只有三四米宽,翻着白色的浪花,哗哗地流淌过田园村,把村子切成两半,乡政府在公路停车场旁边,紧挨着乡政府的是供销社,红漆大木门面,一长排白墙青瓦延伸到河堤,一座铁索桥架在河上,除了学校、烟叶站、邮电所这些企事业单位,私人只有季家是红砖水泥房,跟着季明华的两个乡痞盖的房子,只是水泥打板,墙还是用的石头。除去这三家,沿河两岸都是低矮的瓦房,木板墙壁,吊脚楼板,这里的房屋建筑受到川西一带的影响,屋顶斜斜的一片,不像其它地方是“人”字顶,门窗也用木板子隔成,偶有几家玻璃柜台的商店显得有些突兀。

朱自强漫步到老街区,街道用青石板拼凑起来,前天暴雨遗下的水塘还没干涸,湿滑滑的,到处是黑泥浆。走到“四季宾馆”时,忍不住停下脚步,这就是田园季家了,也是除了乡政府招待所唯一的宾馆。从大门口看去,堂屋里挂着各种锦旗红布,题字书画,合影跟报纸剪辑等等,满屋子的墙壁被塞得没有一丝空余。朱自强摇摇头,转身往下走去,他记得再下去是邮电所、粮管所,还有田园中学、小学。

此时天色已经渐渐黑了,街道两旁照出昏黄的灯光,偶有安装日光灯的商户人家,故意把电视机的音量开得很大,电视广告此起彼落。

走到邮电所,朱自强往里看看,几个人正围着桌子打牌,朱自强进去,敲敲柜台:“同志,我拍封电报!”

一个穿着邮政服装的人挥挥手,极不耐烦地叫道:“等等!没看到我正忙吗?”朱自强有些生气,你忙?要是有人家里出事拍加急电报,你也这样?忍不住就提高声音道:“我有急事儿拍电报!”

几个正在打牌的人一起回头,其中一个赶紧叫道:“是朱书记啊……”说完扔掉手上的牌,急忙推了几下邮政员:“这是新来的朱书记!”这人朱自强有印象,早上参加会议的,好像是工商所副所长,但名字叫什么朱自强不知道。

邮政员急忙笑道:“怠慢了,不知道是朱书记,你看我这……呵呵,不好意思!”

朱自强摇摇头:“给我拍封电报。”

那人道:“朱书记跟我到机房去吧,你念我拍,马上就行!”其余三人全都脸带微笑,显得有些不自在,朱自强摇头道:“不了,给我张电报纸。”

那人急忙抽出电报纸和笔交给他,朱自强也是临时起意,想给杨玉烟说一声,可进来后碰到这种待遇,心里有点冒火,本来一下午等着别人开会就够他受的了,现在被这人一点,有点收拾不住:“这位同志,邮政可是很关键的部门,现在虽然是下班时间,可态度不能这样恶劣。”

那人脸上有些讪然,朱自强见他眼中流出愤愤之色,心里一惊,警觉这几天事情太多了,田园的情况远远超出自己的预期,情绪竟然有些不受控制,朱自强咬咬牙轻声笑道:“不好意思,我确实有点急事。”说完给玉烟发了封电报,暗暗决定明年一定要开通程控电话。通讯不解决,信息闭塞,谈什么致富奔小康!

拍完电报后,朱自强也不打算回去,直接向学校走,刚到校门口就见到一个穿着牛仔裤,脚上套双回力球鞋,上身着横条子衬衣,黑夹克,额头上密密麻麻的青春痘疤痕,眉毛浓密,眉梢处分了个蛇叉子,眼珠子斜着瞄了瞄了朱自强,嘴角下弯,呶了两下道:“小白脸,哪来的?”

朱自强看着他笑笑,不说话,继续往学校里走,操场刚打过水泥板,前后一个篮球架,教室粉刷过,感觉挺干净的,见二楼上亮着灯,朱自强缓步上去,这里的环境让他感到亲切。

“喂,小白脸!老子喊你没听到?”那人站起来冲朱自强吼叫。

朱自强不想理他,可想想还是算了,转过身来,指着自己鼻子道:“你叫我?”那人嘿嘿怪笑道:“就是叫你!”

“哦,有什么事?”

“你来找谁?”

朱自强笑道:“不找谁,随便看看。”那人打量着朱自强,嘴里哼哼道:“这是学校,乱看啥子?没事就滚,别在这儿瞎逛。”

朱自强不动,皱着眉头问:“你是学校的老师?”

那人不回答,走到朱自强面前,用手推了他一下:“喊你滚就滚!老子是谁关你鸡巴事!”朱自强胸口轻轻一侧就让开了,那人推了个空,有些恼羞地骂道:“我日你妈个烂屄!你还敢躲1

朱自强听到他骂娘,脑子里轰地一声响,自从五花肉死后,从没有人敢当他面骂娘!这人是第一个!朱自强想都不想,抬手一耳光,反手又是一耳光,那人被扇得鼻血横飞,脸庞发烫,整个脑子嗡嗡响,嘴里啊呀啊呀地哼哼!

朱自强此时双目血红,满脸青白,一双眉毛高高地挑起:“你再骂一句?”那人被打蒙了,这会听到骂声,反应过来,怪叫一声就冲朱自强挥拳,朱自强眼睛都不眨一下,下边左脚飞起,叭地一声脆响,狠狠地踢在对方下巴上,那人仰面就倒,落地后痛得直哼哼,朱自强不等左脚落地,往前狠踹,一脚正中软肋,这一下连声音都没有了,那人躺在水泥地上张大嘴,翻着白眼,鼻血涂得满嘴都是,朱自强还想再踢,楼上一个男声大叫:“住手!”

一个戴着眼镜的瘦高青年在二楼上冲朱自强摇手:“这位同志不能再打了,你惹大祸了!”

朱自强吸口气,冷冷地问:“是吗?那就再惹大点!”说罢又是一脚,那人卷成一只虾米,楼上的青年眼睛瞪得溜圆,朱自强问道:“你是学校的老师的吗?”

楼上的眼镜儿点点头,朱自强又指着地上缩成一团的家伙问:“他也是学校的老师吗?”眼镜摇摇头。

朱自强点点头,一把抓起地上的人,拉近到面前,眼睛死死地盯着对方:“你再骂一句我听听?”那人就像一条死狗,被朱自强拧得两脚悬空,衣领卡住脖子,嘴里扯风箱似的嗬嗬大喘,闻言急忙摇头,朱自强一把扔他跌坐在地上:“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眼神里布满了恐惧,嘴上打着哆嗦:“大哥,饶了我吧,我错了!”朱自强歪着头,看着被他打得一脸是血的家伙,挥挥手道:“别装了,去把你的哥们叫来吧,我看看田园乡的恶霸有多厉害!快滚!我在这儿等你十分钟!”

那人赶紧爬起来,满眼怨毒地盯着朱自强,一瘸一拐地走了。朱自强看向楼上:“他是什么人?”

眼镜儿满脸紧张地叫道:“兄弟你快走吧,迟了就来不及了,他叫姚文树姚二赶子,季明华的手下!你再不走,一会儿要吃大亏呢!”

朱自强笑道:“谢谢你!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教什么的?”

那人看着朱自强满脸无所谓的样子,真替他着急,这人不知天高地厚,不晓得死字咋个写,呆会儿怕要被打成残废。但嘴上还是忍不住回答:“我叫宋健,教数学的,我说你赶快走吧,好汉不吃眼前亏,双拳难敌四手!”

朱自强“哦”了一声,继续问道:“这姓姚的蹲在学校门口干嘛?帮你们看大门吗?还不让人进来!”

宋健苦笑道:“都啥时候了,你还问这些!听我的劝,要不……你先我宿舍里躲着!”咬着牙说完这句话时,脸上露出坚毅的神色,朱自强刚要安慰几句,大门外一阵跑动的脚步声响起,约有十几个人,拿菜刀的,木棒的,洋铲的,跟在季明华身后一窝蜂地冲了进来。

姚文树站在季明华身旁,嘴角破了,鼻子里塞着两团卫生纸,看到朱自强就冲季明华叫道:“华哥,就是这个狗鸡巴日的打我!”

朱自强眯着眼睛,盯着季明华,对方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他再傻再笨也知道今天踢到了铁板,反手一耳光扇向姚文树:“你才是狗鸡巴日的!贼杂种,瞎了你妈的狗眼,憨不死的猪!”姚文树被打得一个踉跄。

季明华扔掉手中的木棒,走向前去,满脸笑容地对朱自强道:“朱书记!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打了自家人,你大人别记小人过,我回去就收拾这不长眼的东西!姚二赶!狗日的!快过来给朱书记道歉!磨你妈的屄1

姚文树正在磨牙,被骂得满脸茫然,看着朱自强,再看看季明华,这人是新来的书记?咋打架那么狠呢?

朱自强摇手道:“不必了!季明华,今天的事我不想再说,大家心里清楚就行了,你带姚文树去卫生所看看,医药费算我的,这儿是学校,把他们带回去吧。”

季明华陪着笑脸道:“哪能让你出医药费啊,都是皮外伤,碍不了啥事!那你忙,得空到家里玩啊!”转身冲十几个手下叫道:“还不散了,演电影啊?”说罢对朱自强挥挥手,率先走了。

姚文树临走看看朱自强,满脸无奈地跟着离去。

宋健抓住栏杆的手指已经发白,他刚才还在心里挣扎,如果朱自强被围殴,自己要不要下去帮忙?眼见这位比自己年青的小伙子竟然是新来的乡党委书记,心里一时百感交集!

第四卷 农村的建设 第一百零五章 小泪

朱自强慢慢地走上二楼,看着宋健:“如果我不是书记,今天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宋健毫不迟疑地说:“不是断手就是断脚!”

朱自强咬着牙,随后有些失笑地说:“那你刚才还想把我藏在屋里?不怕断手断脚?”

宋健有些害羞地笑道:“怕!可一冲动就出口了。”朱自强看着他的眼睛,知道这话不虚伪。

“姚文树守在学校门口干什么?”

“他是为了拦住我呗。”里边一个女孩伸出头来,一对大眼睛不停扑闪,小鼻子小嘴儿,脸上的神情极是好奇,让人很冲动地想伸手去拍拍她的头顶。

朱自强歪歪头,想起老杨说过的加工厂:“你是不是叫李小泪?”

女孩子点点头,嘟着嘴道:“哎…我算是臭名远扬了,连刚来的书记都知道我的大名,可恶的姚二赶姚赖子王八蛋!朱…书记,刚才你打得真好!要不,以后我跟你混算了,免得老是被他纠缠。”

宋健有些不自在地扯扯李小泪衣袖:“别胡闹!跟朱书记说话都没大没小的。”

朱自强不介意地摆摆手道:“你名字有点奇怪,干嘛叫小泪呢?”

李小泪扁扁嘴道:“这都不懂!反意嘛,我还有个弟弟叫小苦,我一生下来就爱哭,咱们这儿风俗都是取反名,名叫小泪,一辈子都快快乐乐,明白不?”

朱自强见她摆出一付教小朋友的德性,之前郁闷的情绪清扫一空,点头笑道:“明白了,李小泪!这名字好记也好听。对了,你怎么会躲在学校里?幼儿园不是在小学那边吗?”

宋健笑道:“她是来这儿补习功课的,高考差三分上线,正好教育系统扩招,她就参加工作了,今年刚报了自考,让我教她高数。”

朱自强点点头,心思转动,对李小泪笑道:“你敢跟我去季家吗?”

李小泪小脸一抬,小鼻子哼了一声:“有什么不敢!喂,看你样子不大哦,你怎么当上书记的?”

朱自强道:“我跟你一样,也是高中毕业就参加工作了,然后自考,当书记是上面决定的,我也不明白。不说这个了,这会儿我就带你去季家,往后不用再躲了。”

宋健急忙推了几下李小泪:“还不快谢谢朱书记!你们家有救了,小憨包!”

李小泪翻着白眼道:“本来就是他该做的,什么救不救,朱书记,哎呀,我不耐烦叫你书记,叫朱自强好不?”

朱自强点头道:“好的,小泪说得对,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不用道谢!”

李小泪突然眯着眼睛笑得一脸“奸诈”:“我也是县一中毕业的哦,你的大名我早就如雷贯耳了,我想求你个事儿?”

朱自强看着她,装奸都这么可爱,忍不住咧着嘴笑道:“你说说看。”

“你先答应我再说。”

朱自强故意扭开头道:“不说算了。”李小泪见朱自强不理不睬,脸上马上多云转阴,非常非常生气地说:“不跟你玩了!”

朱自强没忍住,“噗”地一下大笑起来,然后很认真地对她说:“我不能哄你玩,所以,你必须先跟我说是什么事情。”

李小泪叹口气,一付小大人的样子:“唉……你们这此当官的啊,就是心眼多,防这个怕那个,没劲!好吧,我跟你说,我们幼儿园的需要一个小篮球场,这么高的小篮球架就行了。”说着把手比在腰间,觉得高了又往下压压,但又矮了,又往上提,看上去极为滑稽。

朱自强大笑着点头道:“这事儿我答应了!我让教委的人落实下来。还有什么事吗?”

李小泪很干脆地说:“没了!”

朱自强冲宋健告别,带着李小泪往四季宾馆走去,一路上小女孩子都在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偏偏她说话的时候喜欢侧着身子,看着朱自强,这样走起路来就前后脚蹦跳,像只小兔子,朱自强暗暗好笑,还真适合教幼儿园。

两人走到四季宾馆后,朱自强见季明华大马金刀地坐在门口,左右一排人围着他把大门挤得严严实实的,显然是在等朱自强。

朱自强脸带微笑走过去,小泪明显有点害怕,怯怯的躲在朱自强身后,季明华看了眼李小泪,皮笑肉不肉地说:“朱书记来了!”

朱自强笑道:“你不是请我到家里玩吗?怎么反把大门堵了?”

季明华挥挥手,给他让开一条路:“朱书记请。”

朱自强也不客气,昂首挺胸跨了进去,走到国家领导人题字前站住,转头道:“让他们都进来吧!”

这下不等季明华招呼,门口的人三三两两挤了进来,朱自强冲季明华道:“把大门关了!”

季明华想都没多想就把大门关上,屋子里挤了十几个人,大家都有些诧异,怎么一个个如此听话?他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李小泪眼珠子不停地转来转去,一会儿看相片,嘴角抽抽,一会儿看报纸舌头吐吐。

朱自强打定主意快刀斩乱麻,不想跟这些人多啰嗦,眉毛高高挑起,厉声道:“季明华!你是不是不服?”

季明华被他的气势吓得一愣,眼睛不敢对视,朱自强目光扫过众人:“你们呢?是不是不服?今天我打了姚文树,你们都是他的好兄弟,就没人想替他出头吗?那这样……我带了个证人来,进了这儿,我就不是田园乡的党委书记!李小泪可以替你们作证!现在大门也关了,你们一起上!”

最后这声震得屋子嗡嗡响,街上的静悄悄的,落针可闻,电视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听不见,屋里的人咻咻地喘着气,季明华更不敢与朱自强对视,朱自强见镇住了场子,更要好好欺负一下人:“哼,平时就只会欺软怕恶?怎么?不相信我说的话,谁有种上来跟我试试?死伤自负!敢不敢?有没有人?”

跟姚文树恨不得穿一条裤子的钱向东,小名叫钱眼儿,这人有些肌肉,也是季明华手下最能打的一个,平时就仗着几分蛮力耍横,这会儿被朱自强激得受不住,跳起来就道:“我来!”

朱自强看他的身形,晓得这人是最能打的一个,当下不给其他人反应的时间:“好,准备!我来了!”

走上去一拳就擂向钱眼儿的胸腹,这人打架手滑,见状就后退一步,朱自强早料到他会退,一个侧踢飞快地鞭过去,鞋底甩在钱眼儿脸上,发出一声响亮地脆响,钱眼儿晃了几下头,最终没站住,身子一歪就倒了下去,旁边的人赶忙接着,见他已经被一腿鞭得昏头昏脑,心中大骇,朱自强满脸煞气,凶形凶相地四处看,见墙边有几根木棒,冲过去,嘿嘿哈哈地把声势搞得极大,手打脚踢几下弄得木棒断成几截:“还有没有人敢上?”

季明华被吓得脸色苍白,这骨头也不比木棒硬啊!其余人站不住,腿上弹三弦,惊骇得嘴巴发苦,一个个就像看鬼一样看着朱自强。

足足过了半分钟,连李小泪都吓得全身发抖,朱自强这才哈哈大笑道:“明华!咱们算是不打不打识了!来,兄弟伙些过来坐。打过了,怨恨也揭过了,免得今后见面,心里头有疙瘩,明华!”

季明华紧走几步,来到朱自强面前,眼里全是崇拜的目光:“朱大哥!有事你尽管说,都是姓姚的不长眼,往后,你说什么我就干什么!”

朱自强道:“把着门风歪不算好汉,欺负乡邻弱小不算本事,如果大伙儿给我面子,今后就别跟我添乱,有我在田园的一天,谁要是敢惹事生非,我就捏死他!能不能做到?”

季明华像小鸡啄米般点头:“朱大哥,你说了算!我们都听你的!”

朱自强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看看墙上边的荣誉,你忍心把你二哥用命换来的光彩给毁了么?再说你大哥现在是乡长,你老这么扯他后腿对你有什么好处?有些话我就不跟你说了,你心里头清楚,从明天起,把电供好,断了电的给人家接上,没事不准乱停电!还有,李小泪的事儿,你给我敲打一下姚文树,他要再敢纠缠老子敲断他的腿!”

季明华不由自主地看向墙角的断木,心里冷嗖嗖的,他妈的,只有录像上看过这种功夫,想不到姓朱的还会这手!十几个人肯定不是他的下饭菜!还好大哥警告过,不然,老子就变成姚文树了,受伤事小,这脸可丢不起!

“朱大哥,以后你说了算!”

朱自强拍着季明华的肩膀大笑起来:“好,有你这句话,咱们这兄弟就做成了!你们继续玩,我先回乡政府,有事来找我啊,大家玩着!”

众人唯唯诺诺,跟小媳妇儿一般低眉顺眼地欢送朱自强,李小泪出门后一直跟着朱自强,不说话,又乖又安静,朱自强眯着眼睛暗暗好笑,估计小丫头被吓着了。

“要不要我送你回家?”

李小泪还想着刚才朱自强的那付面孔,杀气腾腾,硬是把一干地痞流氓吓得不敢动弹……

“李小泪李老师,要不要我送送你?”

李小泪一惊,张口叫道:“朱自强,教我功夫!我要跟你学功夫!嘿嘿哈哈,很厉害那种!你一定要教我!”

朱自强眼珠子一转,随口道:“唉,你要学也成,只是练会了身材就变得很难看!扎马步你知道吧?两条腿会扎成罗圈,腰比水桶粗不说,这手臂啊全是硬肉块儿!”

李小泪迷惑地看着他:“那你怎么没有?”

朱自强嘿嘿笑道:“我是从小就练的,容易矫正,你就不行了,再说我是男人,你是女的。怎么样?要不要学?”

李小泪抿着嘴,脑袋里在拼命地挣扎,最后只好说道:“我再考虑一下!朱自强,你可不许骗我!谁骗我谁就是小乌龟!”

朱自强笑道:“爱信不信,我走了,你自己回家吧,跟你爸说,让他去找季明华把电通好,然后开业。”

朱自强走出几步后,李小泪在后边高声道:“谢谢你朱书记!”

朱自强摆摆手,往乡政府大步赶去,今晚出来就干了两架,唉,最无奈最笨的办法就是武力,但是在这些乡痞子面前却是最有效的办法。刚进大院,见会议室的灯已经关了,老杨蹲在宿舍楼梯前,抽着纸烟,身旁放着他的大茶缸,见到朱自强,急忙站起来:“朱书记,会已经开完了。”

朱自强点点头:“人都散了吧?明天除了蒋崇剑和刘海龙外,还有谁跟我一起下去。”

老杨道:“我和刘艳。”

朱自强顿住身子,歪头瞅向老杨:“怎么又是你?”

第四卷 农村的建设 第一百零六章 特困

老杨哼着敖包相会里“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迈着轻快的步子推开房门,在这里,只有他跟老伴,姑娘们嫁出去了,给别人家生儿育女,自己的儿子在老家守护那些田地。

掀开被窝,婆娘“咯咯”地磨着梦牙,翻个身,避开老杨打开的电灯光,耸着肥胖的屁股继续鼾睡。老杨上床,弯着身子贴了上去,手从肩夹窝里伸过去,一把捞起那团摸了几十年的软肉。

嘴里嘿嘿地笑着,嗒地关掉电灯,腰上使劲往里顶了顶,嗯,有反应真好!

第二天一大早,朱自强起床,背包里装了条内裤,再塞件外衣,牙刷牙膏,毛巾香皂,一个喝水漱口两用的杯子。硬壳笔记本,一支钢笔,一支圆珠笔,一个军用水壶。再到食堂里要了点盐和辣椒面,用小塑料袋装好放在背包外的小袋里。

走出食堂的时候,老杨、蒋崇剑、刘海龙,还有一个中年妇女已经到了,这就是刘艳,跟相片上的人出入有点大,真人更加苍老,齐耳短发,发丝中藏着白霜,眼角出现了细细密密的鱼尾纹,脸膛黑中透红,脸上长满了细小的色斑,看到朱自强后,露出可亲的笑容,主动伸手:“是朱书记吧?我是刘艳,前两天下去帮几个村子选妇女主任,也没赶上接你。”

朱自强稍稍用力地握住她的手,感觉就像电工纱布,脸上同样微笑道:“刘阿姨,一来就麻烦你,实在是过意不去。”

刘艳眼一瞪,假装生气地说:“我有那么老吗?叫刘大姐!认得我的全都这么叫,你别想让我提前退休!”

朱自强哈哈大笑道:“好!刘大姐,欢迎加入经发办!往后还要多多麻烦你啊!大家都准备好了吗?”见其他三人点头,朱自强又对刘艳道:“大姐呀,家里没问题吧?”

刘艳笑得开朗,摇头道:“多谢领导关心!完全没问题!”蒋崇剑走过来,从包里摸出张小地图摊开,田园乡的地形就像颗蚕豆,乡镇政所在地在蚕豆头部,蒋崇剑指着豆尾道:“朱书记,这儿是全乡最偏远贫困的地方,海拔都在两千米以上,那儿种的苞谷只有小孩高,唉……连耗子偷苞谷都要跪着。”

朱自强皱着眉头问:“有没有少数民族?”

蒋崇剑道:“基本上是苗族,有少量的彝族。”

刘艳插口道:“朱书记,如果要先去这里,最好带点慰问品,比如盐、大米、面粉之类的。”

朱自强摇摇头道:“不用,我下去不是看一圈就完事了,以后打交道的时间多得很,光慰问不起作用啊。”

刘艳垂下眼皮,没再说话,静静地呆在一旁,老杨指着地图道:“最省便的办法就是沿着这儿河西村绕一圈回来,大约要一个星期,除了中间的两个村外,其他村全部走到了。”

朱自强盯着地图看了半天,从地图上显示,这些村子的位置都在半山腰上,整个田园有百分之八十是山区,农民的地也大多在山上,海拔越高的地方,粮食产量越低。朱自强搓了几下鼻子,摇头道:“多绕点路,走个型就能照顾到了,这样需要几天?”

老杨正在默算,刘艳已经开口了:“十一天。”朱自强点点头:“就这样决定,走吧,今天赶到河西村。”

***

上寨村和中寨村是两个苗、彝、汉族杂居村子,到第八天,朱自强一行五人终于来到了上寨,这儿海拔高达2113米,终年云雾迷漫,见到太阳不超出一个月,气候非常潮湿,老杨说,这儿有个风俗是不洗澡,一来是天气太冷,二是空气湿度太大,衣服晾不干,只有用炭火烤,而煤炭又要到山下去背。

村里大半人都在烧材火,远远的就看见袅袅炊烟,混在雾气左右摆动,山里一时雨,一时风,就像大姑娘发脾气,想着就来一阵,五人踩着稀烂的泥浆,一步一个脚印地往村子走去,八天下来,其他人对朱自强算是刮目相看了,走了差不多三百里山路,朱自强硬是没叫声累,第一个撑不住的倒是刘海龙,这个笔杆子虽然也下过乡,可像这样的革命考验还是头一回。

老杨和刘艳两人的耐力惊人,连朱自强都暗暗佩服,不愧是山区里的干部,单凭这走山路的功夫就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快进寨子的时候,突然响起一阵锣鼓声,从低矮的茅草屋后窜出十几个人,手拿铜锣、芦笙,脚上穿的解放鞋、棕绳鞋踏得烂泥一阵恶臭,可每个人嘴里都在用苗语唱着,刘艳低声对朱自强道:“他们是在欢迎你,你仔细听,每句的后面都有一个朱书记的发音。”

朱自强仔细听,果然前面一串飞快的苗语后边都带着唱腔叫了声朱书记,心想肯定是朱明军让人带信回来。唱完后,几个身着苗服,头发挽成道士髻,塑料梳子固定,朱自强明白,这表示已经结婚了,每人手里捧着个大牛角,共五个妇女走上来,清脆的歌声就像出谷的黄莺,软软的苗语,合着眼里兴奋的、热情的光彩,不顾脚下的稀泥,踏着舞步前来敬酒,朱自强接过牛角,对方不停地唱着,朱自强暗暗地一咬牙,老杨他们说过,你不一口喝完,她们就会一直唱,如果能一连喝下三牛角,就会受到最尊贵的待遇。

三牛角下去,朱自强甩甩头,胸腹间涌起阵阵热气,辣得他不断咧嘴,刘艳急忙走过来扶着:“朱书记,喝得太急了,我带去你呕出来,不然呆会儿酒劲上来,可受不起那活罪!”

朱自强摇摇头:“我没事大姐,他们村长支书是谁?”又压低声音问:“一牛角有多少酒?”

刘艳也压低声音道:“一斤。”

村长和支书是同一个人,五十几的一个朱姓老苗族,穿着中山装,肩背前胸等地方都起了一层黑垢,戴着一顶天蓝色的帽子,陪着老杨走在前边。朱自强跟在身后,趁着走动,不断地运气化解酒劲。

村里的茅屋被材火薰得漆黑,不时飘出一阵猪粪味,小孩们就像花脸猫,鼻涕涂在脸上,有的已经干成壳,一个个头发乱蓬蓬的,有的肚子高高挺起,浑身的泥灰污垢,睁着两只大眼睛打量五人,刘艳不时走过去,摸摸这个,抱抱那个,孩子们都露出开心的笑容,打着苗语叫人。

朱自强叫住老杨:“咱们先去看看那几个特困户吧。”朱村长急忙点头:“要得嘞,要去看他们。”说完就领着头往村后转,不多时转到一个低洼处,几根木棒撑起塑料棚布,门外一排坐着七个小孩,下身用红白的塑料布围着,分不清男女,全部都是一头打着结的长发,只有眼珠子不断翻动,刘艳在身旁道:“这家人姓谢,是汉族,连生了五个女儿,非想生个儿子,到了第六胎生了对双胞女儿,唉,崇剑当初来抓计生,他婆娘死活不结扎,拿把剪刀顶着胸口。”

朱自强看着脚下,他再没有勇气跟那些孩子们对视,有一种东西让他无法面对,嘴里顺口问道:“房子呢?”

刘艳指着村口的一间陈旧的茅屋道:“早卖了,生老三的时候就卖了。前年,他们家才一条裤子,谁出门谁穿,前年开始,民政给他们救济,修房子的钱又被俩口子悄悄用来生老六老七……”

朱自强走过去,蹲在年纪最大的女孩面前问:“冷吗?”女孩怯怯地点点头,村长喳呼呼地喊着“老谢!”不一会儿,一个穿着露膝盖、屁股补丁的男人飞跑过来,年纪三十左右,看看刘艳在,急忙满脸堆笑地跑过来:“刘大姐,又来啥官了?有没有带吃的?”

刘艳有些尴尬地看看朱自强,老谢看她这样,急忙转身对朱自强道:“这位什么领导?感谢您!关心帮助山区穷人呐!”

朱自强不等其他人说话,抢先道:“我是田园乡书记,这次来没有带任何东西。”

老谢一脸失望地看看屋里,然后猫下身子骂道:“什么都不带来整啥子?现在的官越来越凶,马戏团还要收门票,不许看了,去别家!”

朱自强笑道:“你就宁愿一辈子吃救济粮?”

老谢翻着白眼骂:“老子愿意!想抓我婆娘做结扎?门都没有!”几人见他误会了,估计这几年来他这儿的干部,不是慰问救济,就是抓计生搞结扎,果然老谢指着蒋崇剑道:“老子认得你,计生站的,咋个说?今天来硬的还是来软的?”

蒋崇剑冲过去一把掐着他脖子:“硬的咋个?软的又咋个?你连生六胎还有理得很!你看看自己造的孽,七个娃儿,裤子都没得穿你还想生!”

蒋崇剑膀大腰圆的一条大汉,老谢虽是农村劳力,也不是他的对手,被吓得脸青面黑,闭着眼睛张嘴大叫:“乡干部打人喽!大家快过来看哦!要打死人喽!为人民服务就是这样的,大家快来看哦……”

朱自强冲蒋崇剑摇摇手,让他放下老谢,然后笑道:“别叫了!我们今天不是来抓你俩口子搞结扎的。”

老谢听到这话,鼓着眼问:“真的?”

朱自强点点头,不再理他,对其他人道:“走吧,其他几家也不用去了,咱们到村长家坐坐。”

朱自强满腹心事,这样的超生户已经见过好几家,只有老谢生得最多,七个!要怎么才能扭过他们观念呢?朱自强很伤脑筋,老谢指望着政府救济,却还是对抗计生政策,难道养儿防老的观念就这么牢固?

刚要进村长家的时候,刘艳过来拉拉朱自强:“朱书记,这儿也有家特困户,你去看看。”

这几天下来,刘艳在农民心中的威信、地位,和受爱戴的程度,让朱自强对她更是尊重,见刘艳这么说,肯定有缘故,于是跟着她钻进了一户低矮的黑茅屋,屋角用泥土砌了个灶台,材火突明突暗地照着屋里。

墙壁被薰得漆黑,对着灶台的一角铺着茅草,上面有两床棉被,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歪在床上,灶台边蹲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被烟火薰得两眼通红,抹着眼泪往锅里扔野菜,冷不防有人走了进来,待看清是刘艳后,小女孩咧着嘴笑了:“刘娘娘来了,快坐,我正煮稀饭呢。”

朱自强探身到灶边,见锅里稀稀的漂着玉米面,朱自强拿起些野菜问道:“这些能吃吗?”

小女孩见朱自强年青,又是满脸笑容,便点头道:“可以吃啊,混着洋芋喝,味道好得很呢。”

老杨几人没进来,屋里太小了,容不下第五个人,刘艳走到老人的身边,伸出手去握着:“吴奶奶,病给好些了?”

老人撑了撑身子:“是刘主任来了,快坐,小燕儿就要做好饭了,随便吃点,这次下来又办什么事。”

刘艳笑道:“没什么事,那是新来的书记,他想看望一下大家。”

吴奶奶睁着一对昏黄的眼睛扫向朱自强,估计视力不好,但嘴里却说道:“你跟书记说说,我们家不用救济了,够吃够吃。”

朱自强听得心里难受,急忙在这边问叫小燕的女孩:“天天都吃这个吗?”

小女孩看了他一眼:“哪能啊,这是从地里刚收的苞谷,要匀开吃,有洋芋的时候烧洋芋吃,没洋芋的时候就要喝稀饭。”朱自强听得鼻子一阵发酸,急忙扭头对刘艳道:“大姐,我们先出去吧。”

刘艳点点头,轻轻地拍着老人:“吴奶奶,你好好休息,我们到别家看看。”

吴奶奶急忙抓住刘艳的手道:“刘主任,碰到了就吃完饭再去,别到其他家去了,我这儿有烧洋芋。”

小燕也急忙劝:“刘娘娘,你看嘛,我稀饭都煮好了,再弄几个洋芋烧起,就在我家吃饭了好不?”

刘艳婉转推辞过后,出门见朱自强呆呆地看着远山,云雾迷绕,眼里的泪水轻轻地滑落下来,刘艳拍拍他的肩头,就像安慰自己孩子一般:“没事,这么多年都过来了。”

“大姐说说这家人的情况。”

刘艳嗯了两声,然后缓缓地说:“吴奶奶是孤寡老人,丈夫解放前就死了,留下一个女儿,好不容易抚养长大,嫁到下边中寨,冬天烧炭火没开窗通风,一家被闷死在屋里。小燕是孤儿,八六年修田园通县城的公路时,她父母被炮炸死,前年她爷爷奶奶死了,小燕就搬来跟吴奶奶住。小燕明年就要上初中了……”

朱自强点点头,跟着蒋崇剑进了村长的屋子,这些天下乡,他的话越来越少,其他四人也不主动跟他说什么,问起了就回答。村长家用洋芋焖饭,看着一个个黄生生的洋芋上沾着几粒白饭,朱自强怎么也吃不下去,跳蚤、虱子他都能忍受,可就是不能忍受眼前的贫穷,下乡前他带了盐和辣椒面,这是以前听机关里老干部们说的,有的人家连盐都吃不起。

差不多二十年过去了,有些村子还是一点变化都没有,在贫困线上苦苦的挣扎,老谢从一个憨厚的农民,变成现在赖政府的超生户,还不是因为穷?吴奶奶和小燕再穷都还想着别人的善良,这些让朱自强心里堵得难受,我有什么办法改变这些?

朱自强嘴里嚼着洋芋,心里不断地问。已经走了五个村子,每个村的人都分散开来,有的村支书抱怨说十几年没开过村民大会,为啥?难得叫人呗,你去这山头通知了几户人家,可能又要花两三天时间跑到另一个山头,这不是吹牛的,朱自强走着过来,当然明白村支书说的是大实话。

那些山上的玉米杆只有指头粗,玉米棒子就像小孩子的脚丫,洋芋也小得像玻璃珠子,就靠这些,这里人竟然坚持了下来!

朱自强一边在心里感慨,一边在暗算,一定要把这些人集中起来,要想方设法让他们从山上搬下去,这些山上只适合封山育林,种农作物完全就是跟老天爷过不去!

集中!这是个关键,朱自强想到这儿,眼睛陡然就亮了起来,老杨第一个坐正姿势,朱自强敲敲膝盖:“这些天我们看过的村子居住得太分散了,要想办法把他们集中起来,不然什么都是妄想!”

刘艳摇头道:“如果是文化大革命的时候,一句话就搬下来了,现在嘛,难!”

老杨的眼睛转动几下:“难是难,但也不是办不到,只是方法上要讲究些。”

朱自强看着这个老头子,微笑道:“有什么讲究?”

第四卷 农村的建设 第一百零七章 检查

老杨有些自得地笑道:“我给你们说件事儿,那时我还在村上当支书,有一家老人的坟就修在小河电站现在的位置上,当时水电局的人去做了多少工作,人家就是不迁坟,给多少钱都不迁!后来水电局的工程师找到我,让我想办法,正好我家里有个远房表亲是帮人看风水的,听到这事儿就来了兴头,对工程师拍胸脯子保证不用三天就让那家迁坟,嘿嘿,我那个小老表连续去他家上转了几次,每次都摇头说这里埋不得人,村里没什么新鲜事儿,第二天就传到那家人耳朵里,打酒烧腊肉,连老母鸡都上火炖汤,求着我老表去指点一下,结果第三天人家就把坟迁了。”

朱自强哑然失笑道:“这办法太损了!有点缺德!”

老杨正色说:“朱书记,一个在乡里有名望的风水先生,顶得上咱们五个乡干部!你别不信!要是有这么个人跳出来说搬不得,这儿是风水宝地,早晚要出龙子龙孙,到时你就算开着军队来也是枉然,所以我说这个讲究可不是开玩笑。”

刘艳也在一边帮腔道:“朱书记,老杨说得在理,派人去挨家挨户做思想工作、搞致富宣传,人力、物力浪费了不说,效果还不见得好。”

朱自强看了两人一眼,心里暗叹:你们倒是一直呆在乡旮旯里,不晓得“书记带头传播封建迷信”这种帽子扣下来,会出人命滴!

朱自强沉下眉目,随口道:“再说吧,再说。”

吃过饭后,朱自强叫上蒋崇剑绕着村子乱转,朱自强心里明白,只有身边这个人好好地磨砺一下堪当大用,眼光、才学、气度都不同一般的乡干部,刘艳和老杨都是干实事的,有些话不能跟他们说,刘海龙耍笔杆子出身,心性不稳靠。

“阿剑,有些事情我不方便做主,你这个主任要担待些,当然,我的意思是你也不要直接出面,老杨是政协的,你可以跟他商量一下,用政协的名义去搞,政治协商嘛,宗教人士也属于成员之一,香港录相的那些道士照样乱飞,有些镜头,需要有人表演,咱们就把舞台搭好,让他露两手。”朱自强边走边漫不经心地说着,蒋崇剑微耸着肩,两只眼睛亮亮的,眉头随着朱自强的话不断皱起放开。

“朱书记,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朱自强叮嘱道:“一定要先把旗号打正,名正言顺,可以把圈子放大点,比如什么佛教代表啊,小企业老板啊,还有其他行业的人,有用的都捞进来,整个编外组什么的,参政议政是他们的代表,全交给老杨去整,你呢,就只管对老杨下任务,这老猴子成精了,不能让他空闲下来,不然非给你整点麻烦事不可!”

蒋崇剑听得嘿嘿发笑,老杨可是出了名的装猪吃象,表面上憨厚老实,满肚子的歪门邪道,这回落到朱自强手里,也活该他倒霉!朱自强与他一路走一路看,共同商讨这山寒山区适合种植什么样的经济林。直到天黑了才摸回村长家,两人一钻进羊毛毡里就哼哼,那浓烈的骚臭味、汗臭味、脚臭味还罢了,关键是跳蚤、虱子太猖狂,在羊毛毡成群结队地折腾,朱自强闭上眼睛,咬紧牙齿,暗想佛祖割肉喂鹰的故事,念几句: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

朱自强打人后的第二天就下村里去了,但整个田园乡街子全都知道了朱自强痛打姚、钱二人的事情,乡政府更像砸了锅一样热闹,一个个暗底里拍手称快,都觉得这个书记很牛屄!

就在朱自强等人在村里被跳蚤、虱子咬得彻夜难眠的时候,杨玉紫也辙转反侧难以入睡。

朱自强走后的第五天,杨玉紫刚刚开始进行干部思想学习活动,县里就来了个工作组,调查田园乡党委书记朱自强同志殴打村民一案,无奈杨玉紫只好中止学习活动。

正主儿不在,调查组扑了个空,只好在乡政府等朱自强回来,顺便调查取证。杨玉紫看着调查组里的材料,姚文树被打的照片,鼻孔里塞着卫生纸,钱向东半边脸肿得像馒头,看上去很惨,但都是皮外伤,杨玉紫从心里狠骂朱自强,什么办法不好使!一点政治觉悟都没有!

她是纪委书记,调查组首先来找她了解情况,然后要求配合工作。朱自强才来三天就把人打了,这事儿影响很坏,杨玉紫不知道是谁主使姚、钱二人上告县纪委的,但是她知道,接下来的斗争绝不简单!

季明万晚调查组两天回到田园,听说这事儿后,天天围着调查组转,一会儿找这个谈话,一会儿找那个谈话,杨玉紫静静地呆在办公室里,暂时放弃了洗脑工作。朱自强才来三天,成立了一个经发办,调查组没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去学校找宋健调查取证,宋健咬死了事实,尽管在季明万的要求下,宋健被一审再审三审,但还是咬定了姚文树拦着朱自强不让进学校,而且还率先恶语辱骂,朱自强这才动手的。

反倒是钱向东那儿的取证顺利,当天在场的人一致认定是朱自强先动手打人,就连李小泪也作证是朱自强先动手,这下还有什么好说?

没等朱自强回来,调查组已经把情况上报县委,马达气得拍桌子!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姚钱二人不是什么好鸟,但怎么也轮不到你朱自强动手啊!这么大一个派出所摆在那儿好看吗?这事不仅仅是打人那么简单,还有公安那边肯定也有意见,这以后还如何开展工作?

怒归怒,气归气,马达还是在县委常委会上力保朱自强,其余的县委常委也跟朱自强多少有些来往,虽谈不上什么交情,但面子还是要给,最后一致决定,朱自强向组织上作出深刻检讨,写一封检查上交县委会。不记过,也没有处分,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等朱自强回到乡政府的时候,调查组已经撤了,留给他的就是一份决定,名称很吓人:关于田园乡党委书记朱自强同志殴打姚文树、钱向东的处理决定。朱自强同志必须作出深刻检讨,认真反省错误,积极端正态度,于某日以前上交检查一份。然后就是要去慰问伤者,承担医药费等等。

朱自强看到这份文件才想起打人的事,暗暗好笑,随手甩给刘海龙:“帮我整一份检查!要深刻!”完后脸上笑得更灿烂了,心想不试真假怎么知道你是人还是狼?打了你的看家狗,果然跳出来跟我人五人六,嘿嘿,当面一套背着一套!趁我不在,想借此整翻我?朱自强眉毛挑起,落下,再挑起再落下!英雄是吗?好一个英雄!老子要吐你唾沫、扇你耳光、整得你像狗一样夹着尾巴四处哀嚎!

转身对还在看文件的刘海龙道:“通知杨书记到我办公室来。”刘海龙点点头,急忙出去了。

等杨玉紫寒着脸刚一进门,朱自强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大姐,我的好大姐,先别骂人!我心里有数!从明天开始你继续开展政治思想学习,学习时间不定!我说到什么时候就到什么时候,你去准备好所有的学习材料,务必要内容丰富,最好从马克思主义开始,你有的是时间,咱们一定要搞得声势浩大!”

杨玉紫张张嘴,朱自强赶紧摇手道:“大姐,相信我!一切都在掌握中,你没看到县委的决定吗?我明白你的意思,这次是我冲动了些,我向你保证绝不会有下次!”

杨玉紫坐都没坐下,皱着眉头看向朱自强,这唱的是哪出?叹口气,满脸不愉地说:“你好自为之!”

说完就走出了办公室,朱自强嘿嘿干笑几声,我们都需要努力学习啊!

第二天,朱自强和杨玉紫召开党委扩大会议,先是提名增补朱明军为党委常委,待党代会时再提交会议审议,然后是刘艳和老杨,这两人都是党代表,但没有入选党委会。

季明万双拳难敌四手,不得不听从党委决定,同意增补朱明军为党委会常务委员,老杨和刘艳列席党委会,随后杨玉紫以纪委书记名义要求在全乡范围内开展题为“干部队伍党风廉政建设、增强干部防腐本领、转变思想……”等系列政治思想教育学习活动,主要学习马克思主义哲学,学习X大X次会议(从中央到县级),学习邓选等等。

季明万听得倒抽一口凉气,这得花多长时间啊,就算学习完了,人不变傻才怪!有心想反对,但是看向朱自强的表情,知道这是枉然,这家伙好手段,一来就把党委牢牢抓在手里!姓杨的娘们不知道跟他什么关系?表面上又冷又硬,弄不好两人还是姘头!妈的,怎么不听老柳的话先抓党委呢?现在都是党管政,哪轮得到政管党!

朱自强看着季明万一脸菜色,心里暗笑,跟我斗!把杨玉紫叫来就是为了抓党委,就算有人给你支招也是枉然!最后又讨论田园乡党代会决定在明年三月召开。

散会后,朱自强主动跑过去询问季明万关于鲜花种植的准备工作,季明万一脸无奈地说:“县里的专家们都忙着搞烤烟去了,我一开口人家就让等着。这不,三等两不等的,就没了音信。”

见朱自强沉吟着不说话,季明万满脸笑容道:“老弟啊,你打人的事情,可把老哥忙坏了,那姚文树和钱向东是什么东西!哪值得你动手啊,两个狗日的活该!不过我替老弟不值啊,这两个家伙还真敢告到县上,老弟,你说句话,我分分钟弄了他们!”

朱自强听着杨玉紫的脚步声就在身后,于是满脸恼怒地说:“好!老哥!我现在就跟你去,你替我把这两个狗日的收拾了!”

季明万没料到朱自强不来虚的,一下子有些慌神,论说话斗心眼,他哪是朱自强的对手?除了玩一招脸皮厚,什么也整不成。朱自强见他闷声,瞟向杨玉紫,大姨子紧紧地抿着嘴,看样子想笑又不敢笑,忍得很辛苦!

“老哥,我受了这么大委屈,你真不帮我?哄着我玩?走!走!你现在就帮我弄了那两个狗日的!”

朱自强就像个受气的小媳妇,年青人真是冲动啊,季明万看到了杨玉紫,用手扯扯朱自强:“老弟,跟我回家喝一盅,有事慢慢说。”

朱自强摇摇头,侧身让杨玉紫走过,等她背影看不见了,这才一脸恨意地说:“老哥,你说这两个狗日的怎么就想到去县纪委告我呢?这要没人指路,就凭这两个东西哪能告到纪委去?我才来没几天啊,要说有什么仇家之类的也不存在嘛,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我这是得罪谁了?老哥指点一下?”

季明万满脸认真地摇头道:“我也不在乡上,回来后就听说调查组的事儿,忙着给你说好话呢,我回去让明华问问两人,到底是谁指使他们干的?”

朱自强点头道:“行!如果他们说出来是谁,我就放过他们。我不就信了,谁他妈吃饱了撑的,不就是打两个小流氓,至于告到纪委吗?这不,也没伤筋动骨,哼哼,看来摆明了跟我过不去!老哥,你去跟两人说说,让他们最好乖乖的,别犯什么事,这段时间我火气旺得很!”

说完也不理一脸呆相的季明万,嘴角抽扯着往食堂走去,对付什么人的就用什么样的办法,季明万不是摆明了要捞回英雄的好处吗?老子就摆明了威胁你!当然,最主要的一点是县委对朱自强打人事件的处理结果,太出乎季明万的预计了,像这种事记过处分是跑不了的,到时背着处分的朱自强还敢乱来吗?可县委竟然只让他写份检查了事!

季明华现在提起朱自强是又恨又怕,这么多人都说这家伙会几下子,季明万也不敢怀疑,朱自强刚才已经把话放明了,让姚、钱二人老实点,上次他是明着来,这下一次……可就吃不准了!

想到这儿心里有点暗暗后悔,早知道就跟老陈商量一下,这事儿办得急了些,当时急着给朱自强一个下马威,让他吃点哑巴亏,以后就乖乖的。没想到县委那帮人这么轻松就放过了,不能再在这事儿上纠缠,今天的党委会只是个征兆,姓朱的可不像表面那么嫩!季明万心里的念头转得飞快,步进大门的时候也没注意到有人,差点一跟头摔下去,刚要瞪眼骂人,见是自己的二叔,脸上生生地扭了几下:“啥子事?一声不吭差点整我一跟头!”

他二叔叫季兴富,五十多岁的孤寡老儿,天生一个癞痢头,无儿无女,一辈子没结过婚,季家老一辈就这么一对老哥俩,爷爷一辈是单传,被土匪打死了,传到季明万这一代,好不容易有了三兄弟,结果又牺牲了一个,还好被追认为烈士,授予英雄称号。

季兴富戴顶白色的太阳帽,只能依稀分辩是白的,整个帽子脏得不行,人长得塌鼻子,黄黑牙,几条皱纹吊在光生生的下巴上,一笑就扯得老远,让人十分厌恶。

“明万,我惹大祸了!”

季明万被朱自强气得够呛,要不是他亲二叔,这会儿该用嗓门吼了,忍着怒气问:“二叔到底是啥事儿,你别抹弯子!直说!”

季兴富眼角跳动好几下,见大侄儿一脸不耐烦,缩着脖子道:“也……也没啥事儿,嗨,嗨,你看我老糊涂了,你如今是乡长,嘿嘿,乡长,忙得很,我改天再跟你说啊!”

说完也不等季明万开口,扭着屁股飞快出门了,季明万暗骂一句老神经,推开房门,他婆娘是供销社的会计,在床上盘腿坐着,飞快地打棒针毛线,听到声音,赶紧放下手中的针线:“回来了,就等你吃饭了,我去把妈叫下来。”

季明万点点头,脱了外衣,挽几圈袖子,沉着脸走向厨房,季明华一只脚搭在板凳上,不断地用手指梳理长发,哼着流行歌曲,季明万重重地哼了一声,季明华依然如故,头都不抬一下。

“把脚放下来!看你那德性!”季明万忍不住呵斥起来。

季明华笑嘻嘻地放下脚:“怎么了?姓朱的给你小鞋穿?别绷着脸啊!自己家里你给谁看啊这是?”

季明万理都不理他,无比严肃地说:“你提醒一下姚二赶和钱眼儿,这段时间千万别弄出什么事来!”

季明华扁着嘴,一脸不屑地说:“我就知道你那招儿整不倒姓朱的,人家是啥人?被你这样就整倒了,还混个屁!哥,要我说你就铁了心的跟着他,我看这人行!是个当官的料!那气势!那威风!你是没看到,不然你铁定不敢整他。”

季明万冷笑道:“他一个外乡人,胎毛都没落完,让我听他的?笑话!”

季明华道:“有志不在年高!人家有真本事嘞!哥,听我一句劝,赶紧跟姓朱的合好还来得及,等人家坐稳了,你连冷屁股都沾不上,到时吃亏的可是你!”

季明万道:“就凭他!有你二哥的牌子挂着,市委书记要整我也得掂量掂量,哼哼,把老子当三岁娃儿哄!啥子最重要?钱最重要,有钱就是大爷,你懂不懂……不说这个了,好好地管住那帮人,谁要是捅出什么篓子来,别怪做哥哥的手黑!”

季明华“唷,唷,”地叫着:“刚刚转正当乡长,屁股就歪上天了?在家里威风啥子?你怕能一个打十个?看你不顺眼!走逑!

第四卷 农村的建设 第一百零八章 保险

朱自强吃过晚饭,见蒋崇剑换了身短打运动服,手臂上的肌肉一块块地突起,特别是二头肌显得特别惹眼,人只有一米七左右,蓄个寸头,感觉就像一辆土坦克,在院坝里抱着篮球准备出去,朱自强见着心痒,急忙叫道:“等等我,一起玩。”

朱自强没有带运动服,只好穿着平常衣服跟蒋崇剑一起。两人到中学后,里边已经有两三队人在相互玩耍,蒋崇剑一进去,里边好几个年青人都叫了起来:“蒋门神来了!”

蒋崇剑笑着数了数人,十六个,连朱自强在内,于是开口提议分来打,蒋崇剑指着刚才叫他的高个儿青年道:“这是体师毕业的,中学的体育老师李志,篮球打得不错。哎哎,大家伙过来一下,这是咱们新来的朱书记。”

李志叉着腰笑道:“久闻大名,朱书记你好!”朱自强也点头还礼:“我记得你,一中校队的后卫,在我后边两届,是吧?”

李志赶紧放下双手道:“还以为你贵人多忘事呢,队长!”

朱自强哈哈大笑道:“好!今天就归队,崇剑你挑四个人,咱们放对,这个得整点彩头!每人十块,干不干?”

李志双目放光道:“干干干!”然后飞快地点了其他三人加入,蒋崇剑疑惑地说:“队长?李志,你叫朱书记队长?”

李志绕开话题一脸坏笑地说:“哎,十块钱输不起嗦!”

蒋崇剑被激得一怒:“鸡巴!就凭你!来就来,哪个怕哪个!”分好边,朱自强穿着皮鞋,观战的人主动换了双玩鞋给他穿上,争球没说的,这边是朱自强,那边是蒋崇剑,临时担任裁判的一声哨响,把球高高抛起,蒋崇剑蓄势准备起跳,眼前人影一晃,朱自强已经把球挑给了李志。

蒋崇剑急忙喊人回防,刚才那一下他还没看明白朱自强怎么把球拨出去的,就算朱自强一米八四,但也不可能跳这么高啊!

蒋崇剑在纳闷儿,可李志已经发动攻势,见朱自强进了十二码,一个高空球飞来,速度不快,所有人都以为这球铁定出线了,却见朱自强高高跃起,接球,空中转身,顺势一投,“嗖”地一声,篮球应声入网。

所有人,包括蒋崇剑全都张大了嘴巴,一个个就像看外星人一般看着朱自强,球场旁边的人更是下巴都要掉下来了。李志冲怪笑着裁判吼了一声,这才听到哨响,然后场边的人记分。

蒋崇剑的篮球打得不错,力量型打法,背靠人用力顶,翻身,略带着后仰跳投,腰腹力量很好,弹跳力也不错,但是在朱自强的防守下,完全失效,抓篮板高度不够,下来后他也用绝招抢过几次,但每次都摸不到球,蒋崇剑最厉害的是抢半落球,等人家抓下篮板后,他在半空眼疾手快地抢球,可惜朱自强没给他一次机会。

反过来轮到他防朱自强的时候,却哭笑不得,朱自强投篮全是举过头顶,不像别人那样在眉间瞄准,而且出手飞快,有机会就出手,这还不算,投过后人也接着往球的落点移动,经常发动二次进攻。

上半场打完,46:18分,蒋崇剑主动举手投降,其他队员也急忙点头认输,纷纷掏钱,再打下去就变成羞辱了。李志看到蒋崇剑吃亏,笑得跺脚:“你连一中校队队长都不认识,还自认篮球打得好!这下长见识了吧?”

这时旁边一个戴眼镜的小个子冲向朱自强道:“强哥,你还认得我不?咱俩高一同学,分班后我读文科了!”

朱自强使劲地想了半天,见这小家伙的眼镜,脑里一个人影浮上来:“何老二!想起来了,你咋没长高呢?这几年死哪儿去了?”

何老二名叫何山,长了双豆儿眼,头发有点卷,鼻长嘴宽,肤色白晰,看上去有点文致彬彬的感觉,其实他年纪比朱自强大,但是当初都习惯这样叫:“强哥,我后来考上省电大的会计专业,今年刚分到保险公司,挂了任务下来跑保险,想不到在这儿遇到你了,听老同学说,后来你没上大学……”

朱自强一把搂着他的肩膀道:“走走,跟我去乡政府慢慢摆!”

跟几人招呼一声,还了别人的球鞋,领着何老二往乡政府去了。一路上两人不断叙述离别后的际遇,听说朱自强因为家里父母双亡,二哥在逃,大哥不顾的情况下,迫不得已参加工作,何老二听得连连嘘唏。

蹲在食堂门口洗完手脸,两人就到宿舍里谈开了,朱自强询问:“你在保险公司干啥?”

何老二愁眉不展地说:“我刚分来就跑保险业务,这不,分给我十万的家庭财产储蓄保险,我已经跑了好几个乡镇,可谁相信这玩意儿啊!”

朱自强动着心思,让何老二拿出合同条款来瞅瞅,不明白的地方就问,半个小时不到就弄清楚了这是怎么回事儿,储蓄式家庭财产保险,相当于到银行存钱,只是利息收入归保险公司,在承保期间发生什么自然灾害,造成财产损失由保险公司赔偿,当然自然灾害有归定,财产损失也根据储蓄额计算,比如存一百元,可以保五千的财产。其他的免责条款里,明确规定了,自然灾害必须是非人为因素造成,包括火灾、泥石流、洪水、暴雨、暴风等等。

朱自强皱着眉头不停地叹气:“老二,你这个业务难啊,现在谁有存款?你这个虽然到期后返还本金,可是利息收入一分都没有,不过,关键是老百姓穷啊。”

何老二唉声叹气地叫道:“我一个刚毕业的人,啥都不懂,扔一堆合同就让我下乡跑,强哥,你是这儿的党委书记?”

朱自强点头道:“唉,我不是又去读研吗?也是今年刚毕业,县委把我分到这儿来锻炼,你也看到了这什么地方,要啥没啥。”

何老二苦着脸看向朱自强:“强哥,你帮帮我吧,十万的任务,老子才完成三千,还差九万七呢,你好歹是一把手,说话管用,帮我想想法子!”

朱自强苦笑道:“老二,我怎么帮你啊?开会让干部们发动群众参加投保?你别损我了,就算能成,我也不敢这样干!被上边知道我压着乡里人投保,还不把我活剥了皮!”

何老二明白朱自强说的是实话,正要放弃,哪知朱自强话锋一转:“老二,我倒是有个办法,你看成不成?”

何老二为这事已经焦头烂额,一下子听说事情有转机,激动地嘴唇发抖:“啥…啥子办法?你说你说嘛!”

朱自强转着眼珠,压低声音道:“我手里有笔农业项目的专项资金,但是不能压得太久,最多半年!我把钱拿出来替老百姓交保险储蓄金,被保险人写成他们,这样可不可以帮到你?”

何老二急忙点头道:“可以可以!完全可以!你把所有的保险单收着,过完年,再去把保退了,这样钱一分不少,也解了我的燃眉之急!强哥!你真是我的好哥哥!”

朱自强迟疑着问:“要是这段时间发生保险灾害咋整?”

何老二无所谓地叫道:“嗨,我管他妈嫁给谁,发生灾害就赔呗!还能怎么办?反正保险公司就是一方有难,八方支援!”

朱自强连连点头,笑眯眯地说:“那就成了!呵呵,那你在乡上呆几天,我让人准备好资料,到时咱们把手续办完!”

何老二高兴得手舞足蹈,恨不得抱着朱自强啃两口:“强哥,你是我的亲哥哥啊,以后用得着兄弟的地方,你开个口,水里火里我都认了!”

朱自强道:“自家兄弟说这个,资金在我手里暂时没用,相当于借你渡过难关,你看每家人保五千,要交多少,一百?”

何老二飞快地算着帐:“我还差九万七,每家如果一百,就要九百七十户,如果每家交两百元,只要五百户就够了。田园有多少户?”

朱自强答道:“农业户差不多六千户,嗯,就保一千农业户吧,我让人统计了帮你整,你只要负责签单就行了。一百元保五千对吧?”

何老二道:“是是,五千的保险金额。那咱们明天就开始,这工作量也太大了,一千户,我看我得回去再找个人来帮忙!”

朱自强问道:“你找人来,会不会跟你分任务?我可先把丑话说在前头,就这一千户,十万,我认了,再多我就帮不上了!再说,根据条款上看,有几家农户的屋房值五千块?你这上边还要求填写房屋构架、建筑面积啥的,麻烦啊!”

何老二转转眼珠子,对啊,找个人来分走我五万咋整,有点不好意思对朱自强道:“强哥,我没想到这层,嘻嘻,我是高兴昏了,这业务就是你照顾我的,不能分别人一杯!我签完单后,拿回去给他们复核就行了!”

朱自强指着保险单上的复核一栏道:“你还要拿回去找人签这个?那要啥时候才整得回来?”

何老二拍着胸脯保证:“强哥放心,最多三天!你这边单一弄完,我马上回县上,找人签了再送回来,不然不合程序啊!”

朱自强点头道:“行!就这么办!可别到时候又说不能承保的话,这不是折腾我吗?”

何老二瞪着眼道:“他们敢!不承保,老子就不跑了,拉来业务又不要,当老子猴耍!你尽管放心!”

朱自强点头道:“那我现在去找人,尽快落实这事儿,你呆在这儿看书睡觉,对了,给我份保险单。”

说完交待何老二饿了自己到食堂整吃的,困了就先睡。走到门房,果然见蒋崇剑呆在那儿,叫了一声,让蒋崇剑去把朱明军找来。

打开办公室,等两人到后,示意蒋崇剑把门关上,然后挥手道:“今天的事情不要记!朱乡长,咱们是本家,你是少数民族,性子耿直,今晚的事情,你同意了,我们就开办,你不同意,我相信你也不会扯后腿。”

朱明军正襟危坐:“书记,多话我不说,只要是对人民群众有好处的事儿,我没有不答应的!你说吧?”

朱自强看看蒋崇剑,对方的眼神显得深邃,飞快地一触后,朱自强已经明白了他的心意,当下压低声音缓缓开口道:“我们现在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你们先看看这份保险合同,后边有条款。”

两人接过去,头挨着头仔细地读起来,完后把保险单摆回朱自强桌上,蒋崇剑道:“就是在球场跟你打招呼的那个何老二?”

朱自强点点头:“不管他是谁,这是个机会,朱乡长,你也不想老家的人长年累月在高寒山区受苦受累吧?”

朱乡长点头道:“做梦都想帮他们干点实事!”

朱自强有点冷漠地问:“从这个看出了什么吗?”手指点向保险单,蒋崇剑摇头道:“这个帮助不大,保五千户,最多能弄到两三百户,不然就要出大问题,还有就是好些村子太分散了,不好整。”

朱明军听了这话,眼睛寒光一闪:“书记,你是想……人为灾害?”

第四卷 农村的建设 第一百零九章 车祸

朱自强摇摇头,长长地叹了口气:“现在乡上财政情况你们也清楚,光靠那笔专项资金,怎么可能迁移村民集中居住?搬了后高山上的农地怎么办?不种地的话,又发展什么项目?重建村子要多少钱?这些都是问题啊!朱乡长,崇剑,我相信你们有想过,并且想得很多!我之所以要提出以村为单位聚居,也不是单靠这笔鲜花扶贫款,扶贫办那儿,我可以去立项申请无息贷款,省财政也能搞到专项资金,可是打铁要靠本身硬,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走后门拉关系,这是一个方面;另一个方面就是现在班子不团结,不稳定,有的人就想当搅屎棍,恨不得封个田园乡侯,我希望领导班子能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众志成城搞建设,带领群众奔小康。保险这事儿,是个机会,保一千户,每户一百元,这十万还是在的,损失点利息而已,我前次到村里去看过,冬天要来了,很多村民的房屋存在安全隐患,我们也不刻意制造意外,挑一些高危房屋投保,一来减轻政府的压力,二来可以帮助村民渡过险关,想凭诈骗保险金缓解困难肯定是不行的,你们认为呢?”

蒋崇剑微笑道:“朱书记这么一说倒点醒我了,的确是这样,一千户嘛,好整!三天我就可以把资料收集上来,不过,据我了解,现在的保险公司管理不完善,存在很大的漏洞,没有出台专门的保险法律法规,而且,操作也非常不专业,机会,难得啊!”

朱明军皱着眉头陷入到了深思中,对于正直的人来说,外人通常难以说服,固执是这类人的通病,只有让他自己去想,想通了就会卖命去干。朱自强喝着茶,静静地等着这个朱乡长。

半晌后,朱明军深深地吸口气:“我同意这样操作,这事情就由我来办吧。”朱自强点点头:“可以让你来办,意思我已经说清楚了,具体怎么干,你们两个心里有个数,能顶住的我会顶,有些事情不能太畏首畏尾。”

朱明军的表情非常严肃:“朱书记,你的意思我明白!我那里整理了几分农业发展计划,都是这些年慢慢累积的,你看看能不能用?”

朱自强看向蒋崇剑:“你也别藏着掖着了,一起拿来吧,改天开会的时候参考一下,大家议议,先定个经济发展的大纲出来,还有,保险的事情如果成功了,就将赔款用来搞试点!我看就用田园中部的中厂村吧,那里在田园乡中间位置,四面八方好宣传,整起一个来,其他的村子也积累了经验,你们也好开展工作。我明天上县里找书记谈谈,如果不行就上市里或省里,要致富,先修路!”

起身后,对两人道:“你们的计划项目什么的,明天早上送到我车上来,我抓紧时间看,何老二就住我那儿,崇剑负责接待他,朱乡长要尽快把保险的事情落实下来,如果季明万过问,你就说是我安排的。”

跟两人告别后,朱自强径直来到杨玉紫的房门外,轻轻敲了几下,杨玉紫披着一件外衣,眼睛微红,估计一直在整理学习材料。

“大姐,明天我上县里要钱修路,这边就交给你了,除了朱副乡长,还有经发办的人外,其他的你全通知到位,打考勤,不来的按旷工处理,把会议开长点,开闷点。”

杨玉紫垂着眼,点点头:“你去吧,党委的事有我在,不会出什么乱子,早点休息!”

朱自强点点头,回屋,何老二已经开始流梦口水了,打开办公桌上的台灯,拿出一本信纸,开始动手写修路报告。

田园乡有公车的机关除了乡政府有两辆吉普车外,只有烟叶站、工商所、派出所教委有车。乡政府的两辆车,朱自强和季明万各用一辆,朱自强的司机叫王新华,是汽车兵退伍转业,三十多岁,话不多,不抽烟不喝酒,穿着很整洁。

朱自强上车后,王新华递过朱明军和蒋崇剑交来的几本材料,王新华脸露微笑地请示:“朱书记,有两亲戚要搭车去县上,你看方不方便?”

朱自强笑道:“有什么不方便的,反正只有我们两个,路上多两人说话也好。”王新华咧嘴笑道:“好咧,那我接上他们,马上起程。”

车走出乡政府没多远,就见到两个中年人,衬衣扎在裤腰里,在路边招手,朱自强埋头看材料,冲两人笑着点点头,王新华等人坐好,发动车子开始赶路。两人长相差不多,估计是兄弟俩,上车后先是递烟,朱自强和王新华都拒了。

其中一个穿白衬衣的说道:“朱书记啊,我叫李朝军,李小泪就是我女儿,感谢你帮我们通电,还有……小泪这姑娘不知轻重,前次调查组的来问,她年少不懂事,被人一吓就老实说了。这个……朱书记你别往心里去!”

朱自强听到这儿,转头看了一眼王新华,然后笑道:“没什么,小泪做得对嘛,实事求是,本来就是我先动手打人的,这没什么好遮掩,如果我本人在也会承认。呵呵,倒是你们不用往心里去,我敢打他们就敢承担责任。你们不会是专门为了这事来搭车吧?”

李朝军急忙笑道:“不是不是,加工厂一年多没开工,有些零配件需要更换,我们兄弟俩是上去买材料的。”

朱自强点头道:“嗯,尽快把加工厂弄起来,乡里就你们一家,吃个面条都要跑得老远,不方便呐。以后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放心,我不是那种鸡肠小肚的人。呵呵……”说完就低头开始摇摇晃晃地看文件,

李朝军憨厚地笑道:“那是,那是,嘿嘿。”见朱自强已经埋头不理人,只好望向窗外,李朝贵同哥哥碰碰手,呶呶嘴,李朝军摇摇头。

车子一直平稳地奔跑着,看了一会儿,朱自强揉揉眉头,眼睛有点花了。

快到县城时,有个大急弯,左边下去是五十米左右的悬崖峭壁,公路内高外低,王新华熟练地打着方向盘,按几下喇叭,通知迎头车,正好对面有辆大货车也冒了头,王新华急忙减速,可是连蹬几脚都没反应,脸色一下就青了,他还没来得及喊,朱自强已经打开车门,飞快地滚了出去,前边的大货车硬生生地刹住,朱自强在地上被惯性带着滚了几圈,撞到路边的崖壁上,浑身痛得要死,从沟里爬起来,茫然大喊道:“车呢?车呢?王新华,王师!车呢?啊!车在哪里?”脸上热乎乎的,朱自强用车抹了一把,摊开手一看,全是血!不知道是哪儿撞破了。

对面货车里飞快地跑下两个人来,脸色苍白地叫道:“下去了,下去了!”朱自强听到这话,扭头就跑过去,一人见到朱自强满头满脸的血,急忙喊道:“同志!同志!赶紧止血,你血流得太猛了!”那人边喊边脱下外衣,扯开衣袖,“嘶嘶”地撕成布条,朱自强站在路边向下看,只见吉普车四脚朝天躺在山脚的小溪边,车轮子还在打着转,碎玻璃散得一直都是,朱自强惊得肝胆俱裂,疯了一样的地纠住人:“救人,快救人!”

那人动作飞快地替他缠头,嘴里吼道:“别乱动!”对另一人叫道:“拦车,报警,赶快找人下去看看。那边有几户农民,叫上一起下去,快!”

朱自强的眼睛被血遮住了,看出去一片红,手上脖子上全是血,擦一下马上就遮住,那人冲他吼道:“你不能下去了,要赶快去医院止血,不然连命都保不住!”刚说完,就听到一阵小车喇叭响,往前边看去,见一辆越野车来了,急忙拦下:“车祸!车祸!出车祸了!赶紧帮忙!”司机踩脚刹车急忙停下,车上飞快挤出四个人来,紧张万分地问“哪儿哪儿?”顺着手势看向山下,一个个倒抽口凉气。

救助朱自强的人冲小车司机叫道:“先把这个伤员送到县医院抢救,他是跳车撞伤的!”

司机仔细一看,嘴里大叫道:“朱自强!怎么是你?”朱自强看不清人,只好问道:“你是谁?”

那人见他不断搓眼睛,急忙回答:“我是烟草公司开车的张开贵啊。”朱自强急忙道:“车上还有什么人?”

“还有我们单位财务科的。”

“马上让他们下去跟着施救,里边还有三个人!”朱自强话喊完就要动,扶着他的人冲张开贵叫道:“先把他送医院,余下的事儿有我们在!赶快!”张开贵急忙接过朱自强,拉他上车,然后摸了戴太阳帽给他戴上,帮助勒紧伤口。

发动车子,飞快地越过大货车,朝县医院赶去,从这里到县院只有四公里路,张开贵开得快,不到五分钟就冲进了医院,要知道这可是乡村公路啊,此时朱自强由于失血过多,已经开始头晕目眩,嘴里对张开贵喃喃叫道:“通知医院救人!”

张开贵在几个护士的帮忙下把朱自强送进了手术室,得空拉住主治医生的手:“伤者是县委办副主任,现在田园乡书记,你们尽管先抢救,我马上通知县委领导,费用随后结!”

那医生点点头道:“没问题!我一定会全力抢救伤者,县委那边由医院通知就行了,你赶紧带领救护车去现场。”

张开贵点点头,又飞快冲出了医院,救护车拉开警报,跟在张开贵车后飞快往出事点赶去。

此时县委书记马达正在接待省委办公厅、公安厅、交通厅、民政厅的几个处长,还有乐国庆、陈字奇等市里的主要领导们,今年十月,国务院副总理将要到曲高考察,经过省市安排,功勋县是主要目的地之一,马达正在忙着布置路线,跟省、市里来的领导们汇报县里各个乡镇的情况,看看以哪个乡镇为主要考察对象。

秘书轻轻叩开房门,几大步跨到马达的身边,弯下腰,轻声说了几句,马达脸色一紧,随后站起来道:“各位领导,刚刚接到一个消息,我县田园乡党委书记朱自强发生车祸,目前正在医院抢救,我得失陪一会儿。不好意思!”

陈字奇满脸惊愕地看向乐国庆,市长手一挥:“走,一起到医院看看,现在有没有伤亡情况?”

马达摇头道:“情况还不清楚,医院打来的电话,只有朱自强一个人被烟草公司的小车司机送到,医院已经派出救护车前往抢救伤员。”

陈字奇道:“马书记,你就在这儿坐镇,让交警的人封锁现场,迅速调查事故原因,我陪乐市长去医院看看。”

马达点头道:“好,陈秘书长,一切有劳了!”马达的心里焦急万分啊,这边正说着田园乡的情况,马上就出了一场车祸。可是他不敢表现出来,除了陈字奇晓得他跟朱自强的友情外,其他人都不太清楚,当然,乐市长是朱自强的同学,这种时候也不会不闻不问。

陈字奇点点头,对省上来的几个处长说道:“各位领导,今天突然发生这事儿,实在是有点出人意料,请各位领导先去招待所休息,随后再由马书记向您们汇报。”

公安厅来的人是个年纪不大、长相俊朗的中年人,脸色有些凝重地说:“其他人去吧,我跟乐市长一起去看看。”

乐国庆拍拍手,脸上带着歉意的笑容道:“忘了介绍,这位章处长也是朱自强老同学了。”马达和陈字奇听到这话,不由得呆了一下,章郁,省公安厅安全处处长,原省公安厅刑警队副队长,被点名负责此次国家首长在云南考察期间的安全负责人之一。

陈字奇道:“那事不宜迟,我们先去医院看看情况。”

章郁有点郁闷,本来想给朱自强一个惊喜,没想到才到功勋县,屁股都没坐热,就收朱自强一个惊骇!这个家伙咋这么倒霉呢?

章郁没有乐国庆那么深沉,脸上紧绷绷的,说实话,朱自强、李子腾、张哲和赵大为,他们五人是班里关系最好的几个哥们,五人中,只有朱自强下放乡里当书记,当然他年纪小,这没什么可抱怨的,下去锻炼几年,提拔起来更方便。

乐国庆一行人赶到医院的时候,朱自强还在手术室里,打听到朱自强的伤情主要在头部,被山岩石撞开了头皮,额头有一处划伤,左边肩膀脱臼,比较危险的情况是失血过多,但目前已经止住血,伤口缝合完毕,正在接合左肩,再有十分钟就可以出来了。

汇报完情况的小护士拿着血浆匆匆走进手术室,医院院长早就陪在身旁,乐国庆带着陈字奇跟在院长身后,顺便看看医院的设施及环境,章郁守在手术室外,低着头,一句话不说。

等了几分钟,救护车的警笛响起,很快就接近了医院,这边早有准备的医生护士一齐出动,乐国庆两人回到手术室门外,忙着看望伤员,了解情况。

之前进去的小护士拿了一件血衣出来,用夹子夹住一封信纸叫道:“这是从伤者身上脱下的衣服里找到的,衣服已经分剪破了,这信给哪位领导?”

章郁一把就接了过来,顾不得上面满是血污,展开一看,原来是封修路报告,随手折好,正巧乐国庆两人安排好抢救事宜走了过来,章郁顺手递给乐国庆道:“看来他是赶着上县里要钱修路。”

乐国庆的脸不由得红了一下,他让朱自强去干鲜花项目的事情,始终没能瞒住这帮老同学,私底下很是被鄙视了一番。乐国庆看完后递给陈字奇:“交给县委办的人打印出来。”

章郁随口问道:“其他人伤势如何?”

陈字奇道:“当场死了一个,还有两个重伤。驾驶员估计不行了,看医院能不能抢救!”

陈字奇的话音刚落,手术室的门咣地一声就打开了,朱自强吊着血浆,脸上的血污已经清理干净,脸色非常苍白,一看就是失血过多造成的。头发被剃光,缠满了绷带,戴着防护网,左手臂打着层厚厚的石膏,两个护士推着滚轮床出来。

乐国庆三人挤上去,嘴里不停问怎么样?紧跟着出来的医生回答:“伤者的身体素质非常好,目前已经脱离了危险期,估计三个小时后就会醒来,头部没有受到震荡,在撞击的时候,伤者有意识地偏开了重要部位。头顶的伤口虽然严重,但康复后不会留下后遗症。不过,额头有可能会留下伤疤,应该没有什么太大影响,至于左手臂脱臼只是轻伤,一个月后就可以完全恢复出院。”

乐国庆握着医生的手道:“你辛苦了!谢谢你们!”

章郁凑近朱自强的耳边,轻轻地说了几句,然后跟着乐国庆等人离开了医院。

当天晚上,章郁又跟着马达等县委会的主要领导前往医院探望朱自强,交警把吉普车里散落的文件收集起来交给县委办的人,马达之前打算见到朱自强的时候,一定要好好批评这家伙做事不经大脑,蛮干胡来。可是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情景下见着,再看到这些染着血的报告和材料,心里一阵阵悲痛。

朱自强的病房里已经挤满了人,市长、市政府秘书长在,县里的大官小官一个没纳下,走廊里还排着十几个人。

朱自强已经醒过来了,满脸微笑地跟领导们说话,估计他还不知道已经死了两个,扭头见到章郁,刚要开口叫哥,又生生地停住,乐国庆笑道:“章处长!”朱自强点点头:“章处长,好久不见,一来就给你个开门红!”

章郁英俊的面孔上挤出一丝笑容:“你啊,都已经头破血流了还这么贫嘴。”

第四卷 农村的建设 第一百一十章 罪行

王新华锁骨骨折,肋骨断了七条,其中四条扎穿肺部和肝部,造成胸腹腔大出血,经抢救无效死亡。另一名当场死亡的乘客名叫李朝贵,李朝财的弟弟,他是在车冲出悬崖时企图跳车,结果被甩出车外,直接摔死在山崖下,脑袋被摔成了几瓣西瓜,尸体在一处大石下被找到。

李朝军被抢救了过来,但是身上多处骨折,肝、肠胃、脾脏轻微破裂,到目前还没有脱离危险期,现在住进了重症监护室。

两死,一重伤,一轻伤,重大交通事故。病房里的人只剩下章郁的时候,朱自强从他的口中了解到情况,朱自强情绪很低落,黯然无语地看着天花板,王新华是个不错的人,身上还有军人优良的作风,想不到第一次坐他驾驶的小车就发生了事故。朱自强想起了洛永,也许是时候把洛永召到身边了。

章郁拍拍朱自强的手背:“自强,交警的鉴定报告已经出来了,刹车片老化,造成刹车失灵。”

朱自强闭着眼睛,他不想让自己的痛苦被人看到,嘴里淡淡地说:“人都死了……我是第一回坐他开的车,但是凭感觉,他不是那种不小心的人,我觉得王新华是个很有责任心的驾驶员。”

章郁点点头:“我仔细地看过刹车片,确实有人动过手脚,虽然做得很隐秘,手法也相当专业,但是也留下了一些线索。”

朱自强听到这话,眼睛猛地睁开了,散出一股精光,吓得章郁心里突地一下收紧起来,朱自强凝声问道:“不是意外?”

章郁点点头,心里还在闪过刚才的那一缕寒光,一股冰凉从心底流过,朱自强……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神?“不是意外,可以初步认定有人蓄意谋杀,对象还不能确定是谁?你才去几天?应该不会有人要你命吧!”

朱自强摇摇头,季兴万再狂再傻也不敢走这步棋!其他人更没有这种动机,那么就只有王新华和李氏兄弟了。谁又知道李家兄弟会搭我的车呢?难道想连着我一锅端?朱自强想到这儿,不由得冷汗直冒!

“四哥!你可以在功勋呆多久?”

“最多两个星期!”

朱自强看着他的眼睛,无比沉重地说:“帮我把人抓出来!”章郁皱着眉头道:“我不好插手啊,只能作为指导或是顾问参与案件,你要明白,我们是纪律部队。”

朱自强道:“我明白,我会跟马达书记说的,你尽管放手而为,两星期应该足够了,全田园乡就这么几辆车,会开车的也不会超过五十人,修车的就更少,嘿嘿,四哥,有人要我的命啊!”

章郁笑道:“我听说你才去三天就打了两个乡痞子?还被人家告到县纪委!我说你呀,在学校乖得像个娘们儿,怎么火气如此大?”随即正色道:“那个英雄兄弟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如果真的是他,怕有点难啊!你知道吗?这次副总理要到曲高考察,而你现在的田园乡就是目标之一,原因就是英雄的故乡,你要做好这方面的思想准备!”

朱自强喃喃地念道:“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取之,必固与之。”说完后两眼炯炯有神地看着章郁,对方点点头:“你昏迷时我说的话听到了吗?”

朱自强微笑道:“听到了,你说机会来了!赶快振作起来!”

章郁自得地笑道:“告诉你几个好消息,赵大维调春江任副市长,李胖子被提为副厅长了,还有,咱们的张哲老好人,嘿嘿,你绝对想不到!”

朱自强笑眯眯地说:“交哪个厅当副厅长了?”

章郁嘿嘿笑道:“你马上要跟他打交道。”

“交通厅!”

章郁点点头,朱自强听到这个消息,由车祸带来的悲愤减弱不少:“这真是个好得不能再好的消息了,看来最没出息的是我!”

章郁使劲地摇头:“自强,你运气真不是一般的好,你知道吗?曲高新来的书记是谁?”

朱自强万料不到章郁会带来这么多好消息,一时有点消化不了,茫然地摇头,章郁神秘地笑道:“白武的大舅子苏联!从中央宣传部直接下来任职,副总理到彩云考察就是他一手促成。”

朱自强张着嘴:“这这……这太那什么了吧?”

章郁道:“白武调外经贸部去了,苏联来了,你看出了什么?”朱自强的脑子一片浆糊,闭上眼睛,感觉很累,很累。

两天后,杨玉烟从春江请假回来照顾朱自强,这些天朱自强的病房变成了礼品水果店,各种水果营养品堆成小山,旁边专门给他空了一张床出来摆放,单是香焦都要堆满了整个墙角。管中昆、邱志恒、李碧叶及小雷等一干老同学到来的时候,朱自强立马组织人打牌,输的就吃水果,朱自强已经快被香焦味弄得没食欲了。

杨玉紫没来看望朱自强,得知事故发生后,她更加严格执行着朱自强的计划,在田园乡不断开展政治思想学习,并且把声势搞得很大,马达听说后,指示功勋县报社、县电视台联合前往田园采访,这也是为了稳住田园的党政班子。

就在两大县媒体驻进田园乡时,田园村街子的街头处,妇女主任刘艳家的猪圈旁边,却发生了一件让她心碎欲死的景象,戴着太阳帽的季兴富光着屁股,像条老狗一般趴在刘艳弱智女儿的身上不停地耸动。

在他身下的女孩留着短发,一对眼睛有些对视,黑黑的眼珠靠向鼻子中间,脸上有些白麻子,嘴角留着口水,手脚不停地拍打,呼哇哇地叫着,刘艳软软地靠在门槛边,好半天才声若蚊蝇地叫道:“天杀的……杂种……你不是人……”

女孩看到母亲,嘴里嘿嘿地傻笑着说:“二爷说教我打架玩…妈,二爷整我……呜呜……”

季兴富一回头就看到了刘艳,脸上刷地一下就变得雪白,一翻身,抓着裤子就想跑,刘艳看到他凶器从女儿身下拉出时的一瞬间,怒火陡然间被点燃了,抄起一把洋铲,嗓声无比沙哑地嘶吼着“老娘劈了你!”

季兴富裤子还在大腿上,见到洋铲劈来,一歪身子就倒在女孩儿身边,嘴里吓得惨叫:“刘艳刘大妹子,你不能啊!我娶她当婆娘就是!”

刘艳此时已经开始疯狂了,嘴里骂不出话来,只是嗬嗬地喘着气,两只眼睛就像狂狮一样瞪着季兴富。这样一个老光棍,年纪比刘艳还大的半百老头子,一个比猪狗还不如的家伙,即然欺到了孤女寡妇的身上来了。

刘艳低哑地叫声“啊!”然后再次高高举起了洋铲,季兴富大叫道:“花儿有了娃儿!妹子干不得啊!”

刘艳的手一下就顿住了,怪不得下乡回来后,就发觉不对劲,月经一直很准时的女儿却迟了好几天!正打算带她到乡卫生所检查一下,是不是感染了什么炎症之类的,这会儿听到这话,无疑于一盆冷水从头浇下。

“你…说…什么?”

季兴富战战兢兢地回道:“我说花儿…花儿有了…我的娃儿。”

名叫花儿的女孩还没有穿上裤子,两条光生生的大腿不停摇晃,下身湿淋淋的,两手搓着自己的乳房,对季兴富憨笑道:“二爷,再来打架,我不痛了。”

刘艳身子一软,洋铲撑在地上,小声而温柔地对女儿说:“花儿乖,先穿上裤子啊……”眼泪涮涮地往下掉,季兴富蹬上裤子,翻身就跑,刘艳此时哪还有力气追他,踉跄着走到女儿身前,替一脸迷惑不解的女儿拉上裤子。

十分钟后,母女俩换上新衣,刘艳神色平静,带着女儿往乡政府走去,先到杨玉紫的办公室,把今天发生在女儿身上的不幸仔细地说了一遍,然后在杨玉紫的陪同下,前往田园乡派出所,由值班公安登记备案,杨玉紫作证,花儿被护送前往田园乡卫生所进行初步身体检查。

而跑出刘艳家的季兴富,此时一头撞进了大嫂的屋里,双膝着地,冲季明万母亲叩头:“大嫂,你要救我啊!”妇人正戴着眼镜坐在桌前拣豆子,冷不防冲进一个人来,脸色有些错愕。妇人是季明万的母亲李桂春,也是英雄的母亲,快六十的老母亲了,对于她来说,中年丧偶,老来丧子,不幸写在脸上,疼痛刻在心里。

“啊呀,老二,快起来,到底出啥子事喽!你倒是快点站起来!”李桂春穿着民族斜扣衫,头上缠了磨盘布,慌忙万分地扶起季兴富。

季兴富老脸一挤,五官缩成一团:“大嫂,你可得救救我哟!”

“到底啥子事情了?惹了哪个?你倒是先把话弄明白噻。”李桂春是典型的农村妇女,当年季明礼部队的首长来到他家时,紧紧拉着她的手:“您养了一个英雄的儿子!您是最伟大的母亲!”这句话被很多报纸刊载,当然李桂春不明白“伟大”有什么意思,她只知道儿子死了,被坏人歹徒杀死了。

所以至今李桂春还领着民政上的补贴,每月不少于季明万当乡长的工资。

季兴富两巴掌甩在自己的头上,声泪俱下地说:“我我……唉……大嫂我不争气啊,我把刘艳的姑娘……那个了……被刘艳撞破……”

李桂春听到这话,手一抖,差点就一巴掌挥到这个小叔子脸上,这还是人吗?那姑娘多可怜啊,全田园乡都知道人家是个憨包儿,再说刘艳在田园乡的人缘和威信有多高?怎么能欺到人家头上呢?

“老二!老二!你昏头了!你良心让狗吃了!咋能干出这种畜生一样的事情呢?丢脸啊!你真丢脸啊!季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李桂春忍不住要把心里的怒火骂出来,这个小叔子,年青时不学无术,好吃懒做,还天生是个癞痢头,李桂春给他相过几门亲事,但人家一看到他马上就退婚了,连高山上最穷的人家都不愿把女儿嫁给他!

季兴富双手蒙着头,哽咽着说:“大嫂,我愿意娶花儿做婆娘!你去跟刘艳说说,别让她告我……”

季兴富的话一下就提醒了李桂春,她急忙拉起小叔子:“你先在这儿躲着,我去跟刘主任说!不许乱跑,听到没有?”

季兴富嗯嗯地点着头,坐到桌边,伸手开始拣豆子,可眼神无比灰暗,身子还在发抖,手指拈起一颗豆子,却拿不稳,见李桂春准备出门了,哀求地说道:“大嫂,你……一定要救我啊!”

李桂春满脸严肃地点点头,转身出门,步子迈得很小,她在想怎么才能把这羞耻的话说出口来,英雄的母亲啊……

“妈,你要到哪儿去啊?”季明万见母亲脸色不善地走出门,急忙拦住。李桂春见着这个刚刚当上乡长的大儿子,这官位可是明礼用命换来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明万,救救你二叔吧!”

季明万心里一惊,前些天季兴富来找过他,可当时正跟朱自强呕气,没把这事放在心上,难道这二叔惹了什么大祸不成。嘴里急忙询问,李桂春只好把大儿子拉到一边,压低声音季兴富强奸刘艳的傻女儿一事说了。季明万差点就蹦了起来,两眼瞪得溜圆:“这个老……老不要脸的,他还好意思来求你!我去找他!妈,这事儿你千万不能插手!我求求你了!”

李桂春听到这话,脸色一下就冷下来:“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你上小学时,田园还没有修桥,是谁把你背过河去读书的?你爸死了,你们兄弟三人又小,你二叔虽然不争气,可是有人欺到咱们头上时,他同样敢出头!怎么?现在当了乡长就连亲叔都不敢认了?”

季明万咬着牙,闭着眼,满脸矛盾地对母亲说:“妈,我敢这样吗?可是你要明白,刘艳可不是好说话的人,人家再苦再难都顶了过来,怎么可能把女儿嫁给二叔?再说你是英雄的母亲,如果包庇一个……强奸犯,传了出去,可有点损明礼的名头啊。妈,你听我说,这事儿你别管,我会想法子的!”

李桂春斜着眼睛问:“哦,那你说说有什么好办法?现在不趁着事情还没人知道,尽快说服刘艳,还要等到什么时候?等公安的上门来抓你二叔?”

话音刚落,杨玉紫带着两名派出所的人已经来到了季家门口,母子俩一对眼,心里凉凉的,季明万强装笑脸问道:“杨书记这是要到哪儿去?”

杨玉紫依然满脸寒霜,轻轻地说:“季乡长,有件事情要向你通报,希望你能配合工作!”然后由派出所的一位公安把刘艳报案的事情讲述了一遍,杨玉紫两眼紧紧地盯着季明万:“季乡长,希望你配合工作,我相信你有党员干部的原则立场,也相信你能大公无私树立先锋模范作用。”

李桂春见儿子为难,从一边插了进来,满脸堆笑地说:“杨书记啊,好俊的姑娘,来来,屋里坐,你们两位也进屋坐吧。我有点心里话想跟杨书记说说!”

杨玉紫看着这位面目慈善的妇人,英雄的母亲,无奈地点头道:“好的,大娘有事尽管说吧。”

李桂春让三人进屋后,端了条小木凳子坐在一边,双腿叉开,缓缓地开口道:“我知道你们今天来是为了什么!老实说,我这命啊太苦了,明万他爸死得早,我把他们三兄弟拉扯长大,不容易啊!谁知道明礼又被人杀了,虽说弄了个英雄称号,可对我来说,死了的英雄不如活着的儿子,唉……他二叔,打了一辈子光棍,没娶到婆娘,犯了糊涂干出这等事来!这要传出去,当真是把季家的脸都丢光了!杨书记,两位公安同志,我不以英雄母亲的名义提要求,你们只当我是个年老无用的女人,我想求求你们,求求刘艳大妹子,这事能不能私了?我亲手操办,让花儿那姑娘嫁给兴富!风风光光,明媒正娶!可以吗?”

两名公安同时把目光看向杨玉紫,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她身上,杨玉紫无奈地扯扯嘴角:“大娘,我理解你的心情,也理解你说的意思,可是必须得说服当事人,也就是刘艳大姐。她是受害者的监护人,这……还得看她的主意!”

李桂春点头道:“杨书记,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党的政策、公事公办我明白,那现在能不能先等我跟刘艳大妹子商量商量?”

杨玉紫万万没想到会碰到李桂春横插一脚,来的路上,她只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把季明万的嘴给封死!

杨玉紫有些为难地看着李桂春:“大娘,我……答应你,可是能不能先把季兴富叫出来,这事儿我也为难啊!如果你跟刘大姐谈不成,到时传出去说你们包庇犯人,话就难听了。谈成了,我们就当来贺喜,你看成不?”

季明万不容母亲说话,急忙插口道:“就这样办!我把二叔叫来,你们先看着!”

李桂春狠狠地瞪了季明万一眼,然后微笑着对杨玉紫道:“多谢杨书记了!”转头朝楼上喊:“老二,别在上边躲了,快下来吧。”

第四卷 农村的建设 第一百一十一章 反思

秋后的响雷依然震动得天地发颤,医院里的灯光被闪电照得惨白,窗外秋风扫落叶,雨水时大时小,唰唰地洒向路边林荫,开始枯黄的野草弓着身子,强劲地迎向秋风。傍晚时分,秋雨无情。

朱自强听着杨玉紫的汇报,眼睛紧紧地盯着窗外,闪电划破天空,从窗外映入他的眼珠里,就像一道道寒光无情地闪烁。随着杨玉紫的述说,朱自强想象季明万的母亲李桂春,双膝落地跪在刘艳面前时的情景,而刘艳声色不动,侧过身子让开英雄母亲的一跪,无比平静地说:“季大嫂,你也是养儿养女的人,你今天这样做的好意我心领了,田园乡巴掌大的地方,我男人死得早,丢下花儿与我相依为命……我想,当初明礼见义勇为,光荣牺牲时,你的心也很痛吧,但是明礼得到了他应该得到的,花儿如今受到如此侮辱,同样应该得到合法保护!大嫂你认为呢?”

李桂春苦心想出的计策,被刘艳轻描淡写的化解,的确,自己的儿子死了还得个英雄的封号,别人的女儿被糟蹋了,就该忍辱偷生?李桂春颤栗的嘴唇半天没有咽出一句话,抹把老泪背身而走。

季兴富被逮捕,刘艳带着女儿上县城找法医鉴定,所有的证据已经出来了,季兴富也对自己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而季明万却再次掉入了深渊之中,因为从县上传来的消息中,他得知,朱自强的吉普刹车被人动了手脚!听到这个消息,季明万的心就咚地一声响,瞬间坠入了寒谷之中。

抓起外衣疯了似的冲出去,把弟弟季明华纠回家中,拳脚齐动,打得季明华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你说,是不是你让姚文树干的?你给老子说啊!谁让你们这么干的?眼中还有王法没有?”季明万的暴怒吓得弟弟神魂出窍,等他弄清楚朱自强出车祸的原因时,傻呆呆地看着亲大哥:“我要是知道一星半点,我就不是人养的!我真不知道啊,哥!肯定是姚文树这狗日的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生怕朱自强知道,对了对了,李小泪的爸和二叔不是在车上吗?死了几个?”

季明万看着一脸惶恐不安的弟弟,他明白季明华不敢扯把子,脸色瞬间从灰败转为正常:“这就好了!你马上把这个情况向公安汇报,要隐秘,赶紧去!”

季明华紧张万分地看着哥哥:“你是说把姚二赶卖了?可这小子知道我们的事太多,肥料、薄膜、农药、种子……还有修乡镇政这些事情,他都参加了!”

季明万摇摇头道:“那些跟两条人命比起来算不了什么!你知道吗?朱自强轻伤,李朝贵死了,王新华也死了,李朝军至今重伤不醒!还有,那些事情就算他们怀疑也拿不出证据来!”他心里还有一个声音在嘀咕:那些都是你的名义干的……

季明万现在只想把自己洗得越干净越好,亲弟弟又怎么样?你不是看我不顺眼吗?现在就算亲妈都不能阻止自己的仕途!

季明华看着自己的哥哥,从小到大,仿佛这才真正见识了这个平时有些木讷的兄长,那眼闪出的东西让他陌生!姚文树进了局子肯定挺不住!季明华知道此时唯一能保住他的只有这个哥哥,他现在的惊慌已经平息了,冷冷地看季明万道:“大哥,有些事永远都擦不干净,你最好能保证我没事儿,不然,就同甘共苦吧。”

说完不等季明万回答,转身走出了家门,抬头看看母亲的窗口,有道人影轻轻地晃过灯光,季明华心里五味杂陈,眼角漫出一丝泪水,甩甩头往派出所飞快走去,经过季明万的说明,他已经想起来,朱自强走的前一天晚上,姚文树和钱眼儿两人带着工具出去了一趟,想来就是去动刹车的手脚,全乡也只有这两个家伙学过汽车修理,季明华想到这儿,心胆发寒,怎么一直没发现身边有这样两个杀人不眨眼的货色?

杨玉紫离开了病房,朱自强静静地靠在床头,他的心在一阵阵地抽痛,刘艳那张带着色斑,满是皱纹的脸映入脑海,他没见过那名叫花儿的弱智姑娘,但是他能感受得到刘艳心中的痛楚!当年母亲因涉嫌投毒一案一夜倒下,那种心情朱自强永远也忘不了。

章郁推开房门走了进来,后边跟着县刑警队的队长,朱自强侧过头快速地眨动了几下眼睛,然后冲两人微笑点点头。

章郁叹了口气:“不负所托,车祸的案子已经告破!详情由这位云队长向你说明吧。”

案情很简单,朱自强动手收拾过姚、钱两人后,对姚、钱二人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威吓,再经过上告纪委一事不成功,潜意识中两人认定季家不是朱自强的对手,而朱自强决定上县城的前一晚,两人刚好听说李氏兄弟要搭王新华的车,之前朱自强已经放出风来,这段时间千万别有什么把柄落到他手中,而他们真正担心的事情也因为害怕李氏兄弟向朱自强汇报。至于汇报什么情况……朱自强听后难过得想哭,仅仅只是因为两人打着季明华的旗号向李氏加工厂勒索过八百元!

八百元啊!两条人命啊!至于恶从胆边生,心生杀机吗?朱自强回想起车上李家兄弟的当时的表情,如果自己不是急着看朱明军和蒋崇剑的村料,估计他们就会把这事儿说出来,难怪当时欲言又止,还当他们想替李小泪求情呢。

随后,姓云的队长再次通报了几个情况,一是据姚、钱二人交待,在季明万刚当上副乡长期间,他们与季明华从事劣质农药、化肥、种子倒卖,从中获利数千元,季家所得不清楚;二是季明华当初强奸过蒋崇剑的未婚妻,但是当事人没有报案,最后以季明华与当事人结婚告结;三是二人在电管所期间,经季明华默认,从中多收电费数万元,二人得利数千元。

案情初步认定,姚、钱二人蓄意谋杀,事实清楚,证据确凿,按故意杀人罪逮捕归案,至于随后交待的一系列问题,已经提交县纪委。

朱自强听完后一直闭着眼睛,他现在一句话都不想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到田园不过十多天,就扯出了这么多事,还弄出两死一重伤的命案,就连自己也差点儿葬身。小小的一个乡级政府就这么多名堂,朱自强不由得一阵阵发寒,幼稚啊!真是太幼稚了!当年闹革命,打游击时,那些老革命们用血和生命懂得了先保存自己,才有斗争的资本!现在太平盛世自己竟然还这么单纯!

章郁拍拍朱自强的肩膀,让他好好休息,然后领着云队长离开了病房。朱自强听着窗边的雨声,秋天了,萧瑟的秋意让人从骨子里发寒,无情未必真豪杰!

朱自强静静地开始不断反思,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反思习惯型的思考,反思人与人之间的相处,越想心里越是不安,照这么干下去,别说建设新田园了,就连能不能保住当前的政位都是个天大的问号,试问,如果保险诈骗一旦曝光,一条金融诈骗罪就够自己喝一壶了!就算出发点再好,那也是犯罪!

还有姚、钱二人,不过是仗势欺人,横行乡里的一群刁民,连恶霸都算不上,对付这样的人,那些手段未免过火,甚至有点小题大做!狗急了还咬人呢!朱自强啊朱自强,很早你就明白人心最凶险,竟然还看不透?

脸上浮出惨笑,初掌一方,竟然是这样失败!换个方式,跟季明万轻摇慢打,扯皮摞担,互相人鬼不分,笨得像猪一样的季明万会是自己的对手?更不会连累到王新华和李朝贵被人害死!还有刘艳那弱智的女儿!这一切,难道不是自己贪功冒进的表现,难道不是心急浮躁的表现!

朱自强长身而起,在医院里还有他的一个老朋友,真正的老朋友,他住在二楼的外一科,楼下转个弯就是停尸房,朱自强双臂紧搂,慢慢地朝着停尸房走去,来到门外,里边有一缕微弱的灯光探出,朱自强伸出手慢慢地推开门,这里又建了几个水泥台,其中一个台上停放了一具小孩子的尸体,角落里坐着一个年青的汉子,双目无神地看着孩子早已冰冷的尸体,脸色灰白。当年的老人已经不在了,坐在他位置上的是一个中年瘦子,蜷曲着身子,抽着水烟筒,安静而阴冷的空间响起一阵阵水花翻滚的声音。

朱自强看了一眼,他没有打听老人的去处,问了又如何呢?还有这死了孩子的汉子,这里,一阴一阳,一死一生,朱自强轻轻地带上房门,悄悄地退了出去。这里不可怕,可怕的是在人群汹涌处,在人心深深处……

一个月后,朱自强伤势痊愈,出院的这一天,马达又一次亲自送他前往田园,而这一次,马达又带去了两个任命,新来的市委书记手腕很铁,听说了田园季家的事后,毫不留情地一棍子拍死。

田园新任党委副书记、乡长朱明军,副乡长蒋崇剑。季明万党内记过处分,暂时撤销一切党政职务,保留公职。季明华涉嫌投机坑害农民,非法所得资金数额已经触犯了相关法律,他不是党员,也不是干部,被正式逮捕。

季家在田园的威势被新上台的市委书记一拳砸碎,让田园乡的人好生解气,但是朱自强这次回来后变得沉默多了,脸上越来越平静,笑容越来越随和,眼睛里看不出半点情绪波动,蒋崇剑头一眼看到这个小书记时,眉头就拧成了结。

等马达离开后,朱明军与蒋崇剑两人不约而同地出现在朱自强的办公室里,他们早就得到了消息,对于今天的任命没有什么太大的惊喜,倒是朱自强这一个月医院住下来,让他们有种摸不透、吃不准的感觉。

朱自强老神在在地坐在办公椅上,见两人进来,二话不说就把县里决定拨专款修理一条田园村到中厂村公路的决定给两人看,朱自强没有给两人多余的话:“两条,朱乡长全面负责工程施工,这里到中厂的公路是二十公里,我要求三个月内建成通车,有钱好办事,这点没问题吧?保险的事情,不必再弄,过了年把保险金退回来就行了。崇剑继续负责经发办的事务,这几天召集大家开会,我们研究一下具体方案。”

朱明军还是没有忍住:“书记,你……没事吧?”

朱自强摇摇头,眼光轻快地扫过两人,嘴里笑道:“没被吓憨!你们尽管放心吧,饭照吃,酒照喝,事,也照干!”

两位乡长同时起身,脸上的神情也轻松了下来,笑着跟朱自强告别,另外两位副乡长也来到了门外,朱自强点点头,示意二人进来,经过杨玉紫高强度的政治学习,两人的精神差不多是死过一回了,来到朱自强的办公室,显得有点拘束,脸上的神色很紧张,季明万这么硬的牌子,说砸就砸了,他们算什么呢?

“崔副乡长,你继续原来的分管工作,今年的计生指标一定要完成,文化、卫生、宣传、教育哪一块都不能放松,具体怎么干,开会时拿出一个办法来,时间不多了,大家要齐心协力。李副乡长也一样,你分管的办公、财政、农业、水电、烤烟也要拿出章程来,我不在这个月,今年的烤烟指标完成得很好,但是粮食增长不够,当然,主要是秋收时遭遇了一场暴雨,把情况分析出来。除此外,你们还有其他情况需要说明吗?”朱自强说话语速不快,就像四二拍的曲子,从头到尾。

崔志发看看李朝伦,两人的眼神迅速地接触后,李朝伦干咳两声,无比动情地说道:“朱书记,我们经过这段时间的认真学习,已经完全转变了思想观念和工作作风,特别是思想认识方面有了较大的提高,以前的一些旧观念、习惯性思维已经完全摒弃了。我们今后一定会紧密围绕党委班子的领导展开工作,之前有什么失误的地方,请朱书记尽管批评和指导!”

朱自强点点头,脸上还是那付笑脸,也无风雨也无晴:“大家共同学习,共同进步,团结起来,群策群力搞发展嘛。”

等两人走后,朱自强继续呆在办公室里,老杨到了晚饭时分,轻轻地敲敲他的办公室,朱自强开门出去:“吃饭吧。”

老杨跟在后边,低着头闷声闷气地说:“朱书记,我要求减少食堂工作人员,现在除了你跟杨书记两人,食堂基本上没人吃饭。”

朱自强点点头道:“行,你看着办就是,晚上带我到刘大姐家去看看。”

老杨顿住脚步,朱自强回头看了他一眼,老杨咬咬牙道:“朱书记,你没必要把这些责任弄到自己身上。”

朱自强笑道:“这话怎么说的?好了老杨,我知道你们的心思,我只是去看看,没其他想法。”

走到食堂门口的时候,杨玉紫已经开始吃饭,见朱自强来了,顺顺位置,两人默默无语地吃饭,老杨蹲在食堂门口,手里夹着纸烟,小口地抽着。

朱自强吃完饭对杨玉紫道:“大姐,要不要刘大姐家看看?”

杨玉紫摇头道:“不去了,看到花儿就想起玉虎,心里难受。玉烟走了吗?”

朱自强道:“走了,今年元旦我们打算结婚。”

杨玉紫呆了一下,起身离开,一句话都不说,朱自强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喝完一碗汤后,走过去扯扯老杨:“走吧。”

两人走到乡政府门口的时候,朱自强去供销社的商店里买了两袋饼干、棒棒糖、蛋糕,还有几尺花布。

刘艳的家靠近河边,沿着河岸修了一片斜瓦房子,大门没锁,老杨径直推开后往里走,先要过一条弄道,脚下是高低不平的泥疙瘩子,进到堂屋后,刘艳母女俩正在吃面,见朱自强和老杨进来,刘艳急忙起身:“唉呀,朱书记来了,吃过饭没有?来来,将就点煮面吃。”

花儿歪着头看看朱自强,嘴边涂满了油水和葱花,刘艳用手指帮她揩去,朱自强笑道:“打扰你们吃饭了,我刚刚在食堂里吃过,刘大姐,这就是花儿吗?”

刘艳笑着对花儿道:“花儿乖,叫叔叔啊。”

朱自强急忙道:“不要这样叫,呵呵,花儿妹妹,看看大哥哥给你带什么好吃的东西啦?”边说边从袋里拿出几根棒棒糖,花儿见状,飞快刨完碗里的面条,然后手背一横,抹两下嘴,一把就接过了朱自强手里的糖。

刘艳的眼里溢出慈爱的笑容,朱自强一直担心这位大姐无法承受女儿被强奸的事实,看到这里,心里略略安定了些。朱自强帮花儿剥开糖纸,不停地跟她说话,他有和玉虎相处的经验,花儿比玉虎要好些,所以一大一小,一高一矮交流起来根本不费劲。

老杨看着看着就眼热,别开头去,刘艳的泪水正好滴落下来,朱自强没看到这些,他很专注地陪着花儿说话。

“花儿,我听你妈妈说,你喂猪可厉害了!你说猪为咱这么能吃?”

“哥哥,猪要多吃才能长得快啊。”

“你喜小猫还是小狗狗呢?”

“都不喜欢,我最喜欢小猪。”

“花儿你就像头小猪猪。”

“真的吗?”花儿两手按着眉眼,往中间挤出黑黑的皱纹,那模样确实有几分相像,朱自强也用手顶着鼻子,学着猪鼻子,两人对望着哈哈大笑。

第四卷 农村的建设 第一百一十二章 发展

进入十月,田园乡相继召开党代会、人代会、政协会议,选出新一届领导班子与新一届的党代表、人大代表和政协代表准备参加明年三月的县党代会、人代会和政协会议。朱自强正式当选为人大主席,朱明军当选为党委副书记、乡长,蒋崇剑将选为党委成员,常务副乡长。出人意料的是刘艳当选为人大副主席,同时被任命为第四位副乡长,老杨当选为政协主席。其他两位乡长不变。

国务院副总理已经回去了,最终没有来到功勋县,经过几方磋商,国家领导人如果到了田园乡,如果不去看望英雄的母亲,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如果看望了,之前发生英雄家里的事情肯定要被曝光。基于种种考虑,省、市、县三级领导同时选择了放弃这条考察路线。

朱自强看着电视中的副总经泪洒当场的情景,心里一阵阵翻腾,电视中,副总理拉着一位曲高高原上的老妇人,就像上寨村里的吴老奶奶一样,副总理亲切地问:“早上吃什么?”

“洋芋。”

“那中午饭呢?”

“洋芋。”

“晚饭也吃洋芋吗?”

老妇人脸上的皱褶紧紧地依靠在一起,显得有些害羞:“嗯,是嘞,洋芋好吃。”

总理的泪水夺眶而出,紧紧地拉着老人的手,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朱自强明白这不是地方领导搞的煽情画面,也不是国家领导人表演的爱民、亲民形象,事实如此!

随后总理在出席市委的报告会上明确指出,一定要加快发展步子,想方设法脱富致富,努力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必须尽快解决曲高人民的温饱问题!并且表示,一定要尽快改善曲高交通。这话没有白说,三年后,副总理变成总理,上台就宣布曲高至春江铁路开工!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在田园乡召开的“三会”上,由朱明军作题为“发展田园乡经济建设,脱贫致富奔小康”的报告,在会上被一致通过。报告分为四大部分,一是根据田园的地理特点,制定了在三年以内,以九个行政自然村为中心,把高寒山区的分散农民集中起来。第一年修通田园村到中厂、田园到田坝的乡村公路,将这三个村按田园村每月一、四、七号为赶集日,中厂为二、五、八号为赶集日,田坝村为三、六、九号为赶集日,这样,每月除了十号、二十号和三十号休息外,基本上天天赶集,以集市为农产品提供最基本的交易场所,同时发展个体商业,繁荣农村市场,极大地丰富农民紧缺商品,提高农民生活水平与购买力。

二是根据多年来的粮食产量看,大部份高寒山区农耕地必须渐渐退耕,发展耐寒的经济林木和种草,同时引入良种牲畜进行游牧放养,带动田园的畜牧业发展;三是在三年以内,逐渐建设九个新的行政自然村,修通村与村之间的公路,以及防洪堤坝等基础设施。

最后一点,村民聚居在一起后,以村为单位,实施土地入股,根据每年每家收入多少进行配股,土地由村委会统一管理分配,进行经济项目投资,乡政府负责资金项目及具体指导,按生产、加工、销售一条龙式的农村企业模式发展,逐步转变农民看天种地的思想观念,发展多种形式的农业加工来、小型手工业、小型农村企业、小型乡镇企业,以生猪、土鸡、家兔、牛羊等养殖、大棚蔬菜、水田麦稻为主,以农业水电建设、农产品加工生产、包装为辅发展全乡农业经济。

报告经过参会代表的认真审议,全票通过!自此,田园乡今后三年的发展规划即将展开,在田园乡政协会议上,朱自强差点笑得抽筋,这次的政协代表们,说准确点完全就是文革时的牛鬼蛇神,看风水的、做个体的、卖包子的、开商店的、种地的、教书的、剃头的……简直就有点开江湖帮派大会的味道,幸好老杨在田园乡声名远扬,这些人跟他也合得来,朱自强参加过两次讨论,每次都半途退出会场!

他实在是忍受不了代表们说话的方式,张口就是鸡巴、锤子、日先人板板,一个神圣的政治协商会议,硬是被搞成了拉帮结伙式的江湖堂会,但是朱自强同样不敢小觑这些政协代表,特别是那几个看风水的,这些人在农民心中地位崇高,接下来的搬迁动员中,如果没有他们的帮忙,事情会困难得多!

在分组讨论上,朱自强参加了这帮神棍组的讨论,他跟着吴疯子学过两年的古文,说起易经八卦、六十四纳音歌、天地阴阳、五行十二生肖也算头头是道,令这帮半吊子的封建迷信传播者们佩服不已。还有人在讨论会上开始传授朱自强二十四山相法,祖宅、祖坟阴阳,怎么用罗盘算生主死主的吉凶方位等等。

朱自强不爱讲虚的,明确地把他们编入到经发办的外联组,没有工资,但是每个村里的搬迁动员中,他们可以从中抽成,也就是说,他们每说动一个聚居的社、组等,都可以得到每户五元至十元的补助。这些人听到这儿,眼睛马上就闪出绿光,每人心里都在算账,全乡差不多六千户,分散住的最少一半,那就是三千户,每户十元,就是三万呐!

前手抛出了甜头,后边就是大棒,朱自强的要求是:“不得由此欺诈农民财物,不得强逼农民搬迁,不得造成任何人精神或身体上的伤害。否则,法不容情!”

阴阳风水师们一再表示坚决按照乡党委、乡政府的要求落实,绝不滋事生事,给政府带来难堪等等。

会后,老杨带领这帮先生们前往中厂,趁着公路还没有开通之际进行前期的“思想动员”工作,刘艳也主动向朱自强请缨,带领了一帮工作经验丰富的小组前往中厂,朱自强则开始繁忙起来,朱明军负责公路建设,蒋崇剑带了五个人开始出去学习考察项目,杨玉紫把蒋崇剑走后的工作担了起来,崔志发被朱自强暗授机宜,在田坝村划了一块五亩左右的地,应付鲜花种植项目。朱自强成为了最关键的一个,他的任务就是要钱!

进入十月,朱自强呆在田园的时间不超过一星期,当然,现在他非常放心,党委有杨玉紫在,政府有朱明军在,他可以当甩手掌柜,先是在县财政局呆着,陈绍志因为田园季家倒台,他屁股不干净,虽然没能查出什么具体事实来,但是要想再往上升已经不可能了,于是田园乡所有吃财政饭的干部员工,成了仅次于县委、县政府月月拿工资的优先乡级政府,连带着教师工资也不再拖欠。

然后就是根据蒋崇剑发回来的传真和资料做扶贫项目策划,向扶贫办申请世行无息贷款,中间就跟着县委的车子上春江,找张哲直接要乡村公路建设拨款,从省到市到县,再从县到市到省,朱自强跑到春节前,已经要下了七个项目的扶贫贷款,加上原先省上拨下来进行鲜花项目的资金,现在朱自强手里用于扶贫开发的钱已经有了上千万。

除此外,就是村村通电办调用了,县水电局水保办的付雷作副主任,首先被安排进入田园乡,按照新一轮的规划架设农村线路。由李朝伦主抓设计的小河电站装机容量八百个千瓦,也通过了县水电局的批准立项,正向省水电厅申请资金,公路建设有了张哲的支持,功勋县城到田园乡的公路正式改建为二级柏油路面,继年前结束的田园村至中厂村的公路建成通车后,再次开始建设河西村至中厂村公路、田园村到河西村公路,田坝至田园三公里公路,则直接划成柏油路。这样整个田园乡的交通问题到一九九六年底能基本解决。

钱有了,项目立下了,但不一定要按照扶贫项目上的规划干,这就得等蒋崇剑带领的小组回来后再开始行动,但是这些所有的建设都有一个根本条件,就是搬迁!

路通了,中厂的集市也成立了,等到九六年六月,中厂至河西,河西至田园的公路修通,把田坝的集市改到河西,如此一来,中厂、田园、河西三大集市连成一片,围绕这三个地方的行政自然村建设逐步展开。但这些构想同样有个基本的问题,就是集中农民!

***

临近春节,田园乡的气候转入到了冬季,整个田园乡除了田园村、田坝村、中厂村、河西村外,其余的村子全部被白雪覆盖,腊月里的寒风吹得高山变冰塑,银树挂玉剑,白茫茫的大山连绵起伏,中厂社的农民缩在茅草屋里,一家人围着火塘烧洋芋吃,一个个手指剥得黑漆漆的,往嘴里塞着执乎乎的洋芋,脸上被火光映得红彤彤的,偶有几缕寒风从门缝或窗格里钻进来,缩缩脖子,继续骂着不剥洋芋皮的娃儿。

陈老四是个六十岁的风水先生,手里端个罗盘,留着马桶盖的头发,六十岁的人上山下崖,依然步履稳健,头上的黑发依然如故,嘴上两条八字胡,鼻孔与眼睛上下对衬,瘦瘦高高的人,站在雪地里颇有几分气势。

中厂社的人大多姓陈,这里的陈姓搬迁至此已经六代了,民国时期为躲避战乱和饥荒逃奔至此安家乐户,这一住就差不多一个世纪,陈老四的身旁跟着社长,社长叫陈明德,在家排行老三,社里的人都叫他三爷。跟陈老四同辈,两人攀着字辈来,还是一个老祖的分支。

“三哥,你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从上寨下来的山梁,到这儿分成五道,你看,像不像一只手掌?这叫仙人撒网,现在中厂社的位置就在网中间,也就是中指上,但是这里只安阴宅,不适合住人了。从山形上看,这不是龙脉,只是吉山,但是从这里往中厂方向,你看看,山到这儿,就像龙鼻子入海一样,四处都包得圆满,前有一片干海子,主财源滚滚来,左右包圆,子孙团圆,后有山脉相连,祖上福萌不绝。好地势啊!”陈老四两只手指夹着冻得通红的鼻子,使劲地吹出鼻涕,跟着甩甩手指,又把残留的鼻涕往屁股上勒了一把。

陈明德皱着眉头,再次从后向前,从左到右,从上到下,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从这个地方看出去,确实跟陈老四说的一样。很沉重地点点头:“老四啊,你晓得我们陈家老祖坟是埋在这仙人撒网的中间,当年老祖宗找了二十年,才找到这里一块白石头,为什么是白石头?因为这儿只有一块白石头,有高人指点过啊,将那白石头修成坟地,后世子孙能源源不断地出人头地。老祖宗安排后人住在这儿也是为了能吸点福气,没想到还是这么穷,老一辈的说过,这坟要过一百年才能出人才,这样走了,会不会德罪祖宗们?”

陈老四啧啧有声地说道:“三哥,你要是觉得我说错了,你自己看嘛!这罗盘也不会骗人!山是什么样的你也明白,这里只能埋死人,不能住活人啊,你要这么固执下去,子孙永远没有出头之日,到时你我就是罪人!”

陈明德使劲地拍了几下头顶,有些不舍地说:“可我们搬下去后,这些地怎么办?你要想想,如果政府不给咱们分地,到时吃什么?就算修房子让我们住,但这地还是要爬上来种的。”

陈老四听到他口气松动,忍不住笑呵呵地说:“三哥,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啊!我是政协代表,参加过乡里的政治协商大会,乡里的党代表,人大代表们都通过搬迁决定,这就是法律!明白不?政府敢不管吗?我再跟你透露个消息,咱们朱书记可不是一般人,他是天上的星宿下凡,你知道吗?人家三个月就要到了千多万呢!你想想,每家人分个五六千还不够你在山下买地买粮吗?”

口气微微一顿,煞有其事地说:“朱书记可不简单啊,他已经说了,要让大家都入股办企业,每个人都是股东,股东是什么你明白吗?就是老板!”

陈明德听着老板的字眼,脸上有些鄙意,老板都是黑心肝的,当老板的人没一个好东西!

“当不当老板我没什么兴趣,咱们社里的人都姓陈,只要饭管饱、穿得暖,就算再来一回大跃进也不怕!唉,我就是担心乡里整出五七、八年的饥荒来啊。”

陈老四跺了几下脚,嘴里嚷道:“啥子鸡巴鬼天气,冷得骨头痛!三哥,走走,先进屋去说,刘副乡长还在你家等着,具体的事情你慢慢问她,你想想人家刘副乡长是啥子人?在田园呆了一辈子,高水平,哪个提起来不竖根大拇指?你如果觉得当兄弟嘞哄你,就让她来跟你摆道理。”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来时的踩出的脚印慢慢走回去,陈明德也心动了的,他明显地感觉到自己想搬家的欲望,山下没有雪哦,山下不用天天吃洋芋哦,山下的水和煤炭都方便哦。

想到这里陈明德扭头看看中厂社,没一家瓦房,全是茅草屋,厚厚的雪压在上边,心都揪紧了,这要是一个撑不住,一家人连个躲寒的地方都没有!再往老祖坟方向看去,差不多一百年了,难道这就是祖坟发威的迹象吗?

陈明德心里热络起来,眼里被冰冻的欲望就像煮开水一样开始慢慢升温,两手背在腰后,不停地搓来揉去,手指间相互打勾,扣紧放松,再扣紧!

“刘乡长,我现在担心的是下山后没地种,咱们都是庄户人,不种地能干什么呢?不种地就没粮食吃啊,所以一定要先保障我们有地!”

刘艳眼角的鱼尾纹越来越多,眼睛反而越来越清亮:“陈社长,地没有!搬下去以后谁的地都没用了。中厂社按规划,应该建设松林和牧区,今后你们的地全得种上松林,地面种耐寒的牧草,这里将来会被建成一个牛羊加工基地,上寨、中寨和你们现在的地全部要养牛养羊,具体会分配到什么人进入牧区,现在还说不好。但是你们社的人已经有了去处,中厂养猪场,整个社的劳力分成两批人,一批负责酿造白酒,你酿造的白酒可是好东西啊,另一批人就负责用酒糟养猪,在养猪场的下面,还有个鱼场,呵呵,那是另一个社的经营项目了!所以陈社长,今后呢,你管的不再是大家种地能出产多少,而是大家酿酒养猪干得怎么样?”

陈明德自得地笑道:“说到酿酒,在中厂我称老二,没人敢自夸第一!这个不用担心!嘿嘿,只是……乡政府还真能想,竟然晓得我有一把酿酒的本事。”

刘艳呵呵笑道:“当然要人尽其才了!你前些年酿的陈家白酒可是远近闻名,这块招牌怎么能浪费?咱们的蒋副乡长这次就从外地请了五个酿酒专家回来,有专门品酒做鉴定的,有专门负责调味的,还有指导生产工艺的。到时你慢慢跟他们磋商,还有啊,这酒厂一旦建立起来,不是卖散装白酒,经过包装后,喏,就像你屋里摆的瓶子酒一样,弄个盒子,申请国家专利保护,然后远远地卖出去,把酒分成几个等级,好酒呀,一瓶能卖好几十呢!”

陈明德听到好几十,这屁股一下就坐不稳了,腾地站起来道:“真能卖到好几十?”

刘艳肯定地点点头:“经过专家鉴定后,如果酒好,有可能上百元,关键就是酒的品质要好,这个我不懂,你是行家。”

陈明德眨巴着眼睛,脑里开始出现幻象,如果自己酿的酒真能卖出几十块,咱陈家还用得着受穷受苦么?

第四卷 农村的建设 第一百一十三章 动员

“功勋县田园乡中厂村搬迁动员大会”,老杨把动员大会弄到了中厂村完小的操场里,在二楼教室外的栏杆上挂上了红幅大字。今天来参加动员大会的全是中厂的农民,整个田园乡,除了田园村有少数居民外,其他村子无一不是农业户口。

中厂位于田园中部,田园小河上游,新修通的公路距田园村二十八公里。中厂属于谷地,当地人又把这儿称作中厂坝子,这块谷地足有五个地球场大,四周都是山,农地把绵延起伏的山割成无数小块,这里气候不错,到了冬天雪花在半空中就化成了小雨,山梁上的白雪就像一道装饰。公路从村后的山上盘旋而下,几个大拐弯后就沿伸到了中厂坝子。

老杨指挥人从村村通电办的130车上搬下音响,安排会场座位,中厂的村长跟他在身后,随着老杨的指挥吩咐人手做事。

小雷坐在朱自强的身旁,眼睛看着远远的山峰,今天没下雨,也没出太阳,山上有雾,青黑色的山头飘渺在云雾中,空气里有股清新的泥土气息,吸进肺里再化成白汽吐出,会场中的人已经越来越多,人人嘴里都呼出白汽,有的搓着手,有的跺着脚,但大多数人都盯着主席台,小雷有些不安,被这么多人看着,他很不习惯。

朱自强半闭着眼睛,不时睁开看看会场,然后又如老僧入定一般,看上去就像在打瞌睡。朱明军和蒋崇剑在一旁整理讲话稿,他们跟朱自强不同,讲话必须要有稿子,没稿子的话就会越扯越远,或者根本讲不起来。两人很佩服朱自强的讲话水平,不用稿,不用想,张嘴就来,条理分明,讲事实,摆道理,说得人心服口服,那些看风水的先生也不敢跟朱自强乱说,大家虽然暗地知道,风水是骗人的把戏,可彼此都保持沉默。

“小雷,洛永什么时候来?”朱自强突然发问,小雷有些奇怪看着朱自强:“不是你安排的?干嘛问我呢?”

朱自强眼睛没有睁开,然后缓缓地说:“我晓得他要结婚喽,是不是他家里不许他来?”

付雷暗暗扁嘴,知道还问个屁:“整不清楚。”付雷心里有些不安逸,洛永倒是想来,但他家里人听说田园翻过车后,打死也不准他来。朱自强对此很有看法,但是必须得尊重老人,他不可能让洛永离家出走。最后,洛永拧不过老母亲,只好妥协先把婚结了。

“我也要结婚了。过完年,上春江办手续。”

“哦?那什么时候举行婚礼?”

“暂时不想举行,先把结婚证扯了,其他的事以后再说。我还有件事情想跟你商量。”

“你说……”

“你晓得!”

“你说。”

“好。小河电站的建设资金已经下来了,你来当工程指挥。”

“我没经验,怕整不好。”

“你是大学生,还是这个专业,咋个会整不好?”

小雷不再说话,脸上有点暗红,看上去有些激动,朱自强的眼睛继续半睁半闭:“一会儿你要讲讲架设线路的事,什么时候能进户装表?什么时候可以全部通电?通电后的价格是多少?你要有准备。”

“你帮我讲。”

“你跟我来。”朱自强说完就起身往身后的教室走去,等小雷进了门以后,朱自强把门关上,抬腿就踢,小雷没想到朱自强会动脚,反应慢了些,朱自强不朝别的地方动手,只往他的屁股踢,使劲踢。小雷闪了好几下都没有躲开,眼里有些泪光闪动,最后干脆站着不动了,朱自强不停脚,连续好几脚踢在他的屁股上。

踢完后,朱自强转身就出了教室,顺手把门关上。外面的会场依然紧张有序地布置着,朱自强坐回之前的位置,端起自己的太空杯,慢慢地喝口热茶,眼睛再次眯起来,全身放松。

过了几分钟,小雷走了出来,还是坐在朱自强身边:“我会讲了。”

朱自强点点头,继续他的神游,小雷忍不住压低声音骂道:“恶霸地主!”朱自强没理他,小雷软下口气求道:“自强,你让我去一趟广州吧!她男人死了,我去看看就回来!”

朱自强歪歪头,看向山上盘蛇一样的公路,两人间一时陷入到了沉默中,朱自强心里叹了口气,但是脸上没有表现出来,嘴里淡淡地说:“她男人死了关你什么事?你不死心?以后别再跟我扯这个!再敢说,连兄弟都不要做了。”

朱明军站起身来往这边走,朱自强歪头看向他,这位乡长今天看上去有点紧张,朱自强笑容很淡,让人感觉无比镇定:“老哥想到了什么?”

朱明军咧嘴笑道:“搬迁小组的人员说,小湾社的几个老人要质问你,我怕到时候出现什么情况,所以提前来跟你打声招呼。”

朱自强点点头:“我知道了。”

朱明军道:“小湾社是田园乡产粮最多的地方,按前期规划那儿的地依然种粮食,不作任何改动,只是进行人员调整。书记……我的意思是,如果他们真的不愿入股,就跟他们协商,粮食按国家定价收购,他们依然种粮卖粮。”说完他以征询的眼神看着朱自强。

“这不行,万事开头难,这个例子一开,有好地的人都想保着自己的地,咱们的规划如何实施?可以这样跟他们谈,根据他们的年收入,草签一份协议,如果他们入股后的收入不如以前,差多少补还多少!如果两年后还是无法改观,则无条件归还土地。”朱自强顿了顿,看着朱明军道:“你认为呢?”

朱明军想想,也点头同意:“可以。”

等朱明军过去后,付雷小声问道:“你真有信心?”

朱自强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有。”

“你不怕失败了被人家戳脊梁骨?”

“怕……但总要去做。”

老杨踩着石阶,轻快地跳了上来:“书记,差不多了!”然后手指伸向话筒,轻轻地弹了几下,音箱里传出咚咚的声响,伴着沙沙的电流声,效果已经是最好的了。

朱自强看向其他几位副乡长,杨玉紫上县里开会去了,崔志发在乡政府坐镇,其他的领导成员全部到位。

“各位怎么样?可以开始了吧?”

以朱明军为首的人全部点头确认,朱自强冲老杨挥挥手:“你来当会议主持……记住!不许喊口号!讲通俗点!”

老杨点头笑道:“晓得!”然后冲村长喊道:“卢娃儿,敲钟。”朱自强见过卢富贵几次,三十岁出头,初中毕业,人比较老实,就是有点小心眼。卢富贵提着铁锤飞叉叉地跑到教学楼门外,举起锤子就开始使劲地敲。

当当当的声音一下子就把会场里的人声给压住了,所有人都抬头向卢富贵看去,一个半百的老农张着半口黑牙骂道:“小尸娃子,你轻点嘛!要把老子震聋你才安逸不是?”

卢富贵跟着人群嘿嘿地笑着,继续使劲敲钟,朱自强也笑了起来,慢慢地站起身子,朝卢富贵叫道:“好了,不敲了。”

老杨赶紧挪正屁股,把脖子伸向话筒,朱自强伸手过去示意他别忙,然后往人群里慢慢地看去,三千多人到场,现在整个中厂村的人都到了学校,还有邻近村社的农民,他们是赶来看热闹的,在村里,几十年也难得看一回开大会,以前还有电影队下乡放电影,然后就是计生站的人来宣传不生娃儿。

朱自强把声音加大:“后边的老乡,大家别爬到围墙上,你们尽管往前边儿靠!今天开会人人有份,讨论大家以后的安乐落户问题,别整得太远了!有没有听不到我说话嘞?”

人群里没有反应,除了操场中间的人头稍稍密集外,其他人都站得稀稀拉拉的,三五成群,朱自强大笑道:“呵呵,好嘛!不想走近点听就算喽!一会儿分不到好的地不要怪我没有打招呼!”

这话一说完,四周停留在边缘的人就像铁沙子碰到了磁石,飞快地往中间聚拢。朱自强嘴角含笑,等人们全部站到了一起,他才慢慢地开始说话:“我叫朱自强,你们中间有大部份人不晓得我是哪个!我是田园乡的党委书记……可能有人会想,你个小屄娃儿当啥子鸡巴书记哦!年纪轻轻的肯定是走后门跑关系弄来的官?俗话说,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今天我说的话,你们相不相信?”

有几个人听他说得随便,点点头随口说着“相信”,朱自强自嘲地笑笑:“我跟你们一样,我老爹是杀猪的,老妈是卖肉的,我小名叫猪尾巴,我爹妈已经死了。呵呵,大家不要笑,我一个杀猪卖肉的娃儿能有啥子后门关系?在大家的眼中,我是个当官的,当官的一天都整些啥子?看报纸,喝茶开会,个个月拿工资,没事的时候就抓几个超生。是不是这样?”

下边人的脸上从开始出现的笑容,到现在咧着嘴的样子,朱自强都一一看在心里,他把语气再放慢:“当官的只管当官的过得好,你们没饭吃,娃儿上不起学,没钱买肥料、买盐巴、没钱给娃儿姑娘办婚事,天天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一年又一年!有的人分到好地,还可以勉强过得安逸些,分在高山上嘞就要看天过日子,旱了、涝了吃啥子?我今天站在这里,不是因为我是个当官的,而是因为我是一名共产党员!大家都晓得共产党救了中国,毛主席带领农民翻身作主,共产党领导大家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但是……这些都不够!大家都穷怕了,所似我们要吃好嘞、住好嘞、穿好嘞,娃儿要读书,上初中、上高中、上大学!当官的是共产党,所以当官的就要带领大家过好日子!我一个杀猪卖肉的娃儿,凭什么当官?凭良心!凭一个共产党员的良心!共产党员就是要为大家办好事办实事,为人民服务!”

掌声雷动!

付雷的掌声最响,就在朱自强耳边,朱自强伸出手虚按了一下:“谢谢大家相信我!今天开动员大会,可能有的老乡不晓得动员是啥子意思?其实很简单,就是政府帮大家想办法过好日子,出主意变得有钱!大家觉得可以了,我们就开始干,大家觉得不行了,我们再想办法!所以,动员就是找大家来商量,你们愿意按照我们的主意整,就马上开动……要说明一点!按习惯想法,有些人会觉得,没得好处,鬼老二哥才会帮你!啥子好处嘞?你们可能会想,我猪尾巴儿跟政府的干部们,整些名堂出来只是为了从中吃点钱,赚点名声之类的……大家如果这样想,就错了!你们有怀疑是正常的!但是今天开会以后,就要你们自己选出人来,我们要成立一个村务委员会,实行村务公开,哪怕是一分钱都要说清楚用在了哪里,说不清楚大家可以去挖祖坟!这个办法要得不?”

下边有三分之二的人不由自主地高声回答:“要得!”

朱自强开始加快语速:“好!那我们今天就选举中厂村第一届村务委员会!村务委员会跟村委会不同!没得支书,也没得哪个大哪个小的说法,选进来的人一般大!村务委员会的作用是啥子呢?就是监督村子以后的各项建设发展事务,修房子用了好多钱?建养猪、养牛羊、养鸡场用了好多钱?哪些人拿着公家的名义整好处?哪些人包庇亲戚,照顾熟人等等,全部由村务委员会的人监督!最重要的一点,村务委员会的人不归村长管,发现任何问题可以直接找到乡政府反映!我说明白没有?”

之前骂卢富贵的老头儿高高地举着手:“朱书记!朱书记!”

朱自强让他站起来发言,老头咳了两声,然后又吐了一口痰,这才问道:“如果是乡上的人犯了事咋个整?”

朱自强笑道:“首先乡上的人不参与中厂的管理,也就是说乡上来的手里不会钱过,所有的资金都由乡政府按规划统一拨到工程项目中,比如你负责一个养鸡场,需要十万块,那么这笔钱就直接归你管理,村务委员会和村干部们负责监督,乡上的人来指导你如何修鸡圈,如何配饲料等等……乡上只负责指导工作,具体咋个干还是你们说了算!但是如果你想把这笔钱吞了也是不可能的,因为这钱只是名义上到你手里,实际还是在乡政府财政上,所以不是你想花多少就能花多少,要把每一分都算出来,由领钱的拿着你开具的单据到乡政府统一收钱。当然,如果你觉得你不会整,乡上也可以请人干,比如找一个会养鸡的来当头头,一个月开人家多少工资。所以乡上的人不可能会在村子里犯事,当然……如果乡上的人违法乱纪,那个就是公安的事了。这样整要得不?”

那老汉不断地点着头道:“要得,要得,弄个整要得嘞!”

随后朱自强让朱明军、刘艳、付雷、老杨分别介绍情况,说明具体怎么操作,从什么时候开始搬迁,哪些人先搬,哪些地方建设哪些项目,整个大会开了两个小时,可村民们没有一个上厕所的,全部聚精会神地听着,有了朱自强与那老头之前的例子,凡是听不明白的,马上举手发问,等老杨宣布中厂社作为第一批搬迁社后,接下来就开始村务委员的选举。

朱自强的办法很原始,让大家推选出来以后,直接纠到台上,问下边的人有没有反对的,反对的理由是什么?有多少人支持,举手表决。很快就把十名村务委员选举出来,然后由乡政府签发一个委任状,这就算正式成为具有神圣监督权的村务委员。

动员大会结束后,小湾社的几个老人悄悄地找来了。朱自强在学校的教师办公室接待他们,朱明军陪同。之前有了朱自强的定调,后边的事情便不再难缠,几个老人一再表明,如果两年后收入不能提高,就要收回自己的良田,并且在乡政府的公章旁,让书记和乡长两人加按手印!

等小湾社的人走后,朱自强又接到了中厂本村的几个“代表”,以卢富贵为首,很显然,小湾的人出去后很快把他们跟乡政府签协议的事情散播了出去,朱自强和朱明军两人是来者不拒,中厂拥有好地的农户以社为单位,相继跟乡政府签订了协议,等一切忙完已经是晚上八点。

看着眼前昏黄的油灯,朱自强长长地吐口气,终算放下了心里的一块大石!第一步迈出去了!总算迈出去了!

接下来的建设将以中厂社为重,建酒厂,养猪场和鱼塘,按计划,这个综合项目全部投入资金是一百六十万元,选址在小河边的一个缓水湾处,这里有道山泉汇流,这泉水名叫菜子沟,酒厂以每天消化五吨粮食的小型规模建设,然后在酒厂的旁边建设养猪场,养猪场下开挖鱼塘。而酒厂的名字就叫菜子沟酒厂,厂长陈明德。

第四卷 农村的建设 第一百一十四章 建设

田园乡原来的小河电站装机只有120个千瓦,现在需要建设的电站是八百个千瓦,电站名称通常是根据当地的小地名命名,电站选址在田坝村下三公里处的水口社,田园小河水从田坝流过,到三公里后就是不断地山岭悬崖,垂直落差有一百二十米,但因河水流量不大,只能安装八百个千瓦的发电机组。付雷出任工程总指挥,行政待遇是副科级,水口电站决定于一九九六年三月一日正式开工,但前期的通场公路已经开挖。

工程指挥部设在田坝村,县水电局派了两名经验丰富的老工程师当付雷的副手,其他人员都是县里各大电站的工人。

朱自强不担心水口电站的建设问题,他担心的是中厂移民搬迁出什么乱子,动员大会后,他就像钉子一样钉在中厂,哪里也不去,新建移民居住房,新建酒厂及设备,挖鱼塘修猪舍,中厂社的人在朱自强的调度下,积极参与了新家园建设,朱自强这么做只是为了给以后的村子做个表率,同时带领乡里的干部们积累经验,他要求所有干部必须学会算账,所有工程严禁超预算,这点很重要,超支的口子一开,以后各种名目的会计帐就会吞掉项目资金,手里的钱看上去很多,但是只要一个项目落实不下来,一环错,后边的环节就会被全部打乱。

陈德明在社里,也就是在本家挑了十个小学文化以上的青年跟着酿酒师们学习,施工期间,这些从其他酒厂里请来的师傅,在朱自强的要求下,晚上加班讲课,当然学生不只有这十人,朱自强也参与了听课。

酿酒是一门古老的工艺,看上去不难,粮食发酵、蒸馏、冷却,然后出酒,但关键是怎么才能酿出好酒?朱自强把这个项目当成了敲门砖,相当于是一次赌博,如果酿出的白酒只是市场上散装酒的价格,酒厂再管理得好,除了养活工人和养猪外,基本没什么收益。

五名师傅中,有一个是专门负责产品包装与推广的,这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四川人,名叫刘成龙,说话很快,思维敏捷,而且思路很广,一说到酒,马上就是一串串的主意。

他建议去联系四川宜宾的五粮液酒厂,合作!人家是百年老字号,全国白酒中的泰山级企业。怎么合作呢?挂五粮液酒厂的牌子,就像电脑的软硬件一样,硬件按照他们的要求投资建设,软件则套用五粮液的生产工艺、品牌包装、管理制度、销售方式,相当于五粮液在田园建一个分厂。

但这事儿的难度不小,朱自强得到刘成龙的启发,心思越发活泛起来,如果这样搞成了,首先就避免项目失败的风险,仔细想想,以后菜籽沟白酒就变成了“五粮液制造”,再整几句好听的、有内涵的广告词,搭上五粮液的电视广告,菜仔沟酒还怕没人喝吗?大树底下好乘凉啊!刘成龙的这个主意确实不错,可说是一劳永逸,而且把风险降到了最低!

朱自强把刘成龙悄悄地叫到了临时办公室里,两人商议了足足三个小时,第二天刘成龙暂时离开了中厂,前往四川攀高枝儿,曲高本来就在云贵川三省交界处,与四川的宜宾紧邻,所以一去一来也不算麻烦,这也是选择五粮液的最大原因——地利。

把刘成龙派出去,先把路子探清了,有没有可能性加入?如何加入?哪些人说了算?哪些关节必须打通?让刘成龙去摸清情况,争取在春节后得到答复。

朱自强有两点考虑,一是此人的脑筋灵活,本身就是四川人,二来,此人一直混得不如意,在一个县级酒厂不死不活。所以朱自强明确表示,如果成功,刘成龙就是菜籽沟的一把手!到时候菜籽沟作为五粮液的分厂,只要打开销路,这一把手的收入就不是千儿八百那么简单!

至于陈德明,之前没有考虑到这个办法,陈德明就是最佳人选,现在有了刘成龙这么个机灵人儿,朱自强哪会有顾忌!再说,如果攀上五粮液,陈德明估计也没资格占住位置了。

过年前朱自强见所有的工程建设进行顺利,心里暗暗地松口气,趁此机会必须去一趟春江市,跟杨玉烟把结婚手续办了,单位上的福利房才能到手,把家安在春江,然后接杨少华夫妇上去,也算了结了朱自强的一个心愿。

回到乡政府,朱自强把负责中厂建设的主要领导召集起来,安排他不在期间的工作后,洛永推开了房门。

长期跑车的人眼睛都似睡非睡的睁着,可是洛永不一样,眼睛很亮,特别是看到朱自强后,眼里的笑意更加明显。

“小永!”朱自强冲上去一把抱住洛永,放开后使劲地捶着洛永的肩头:“结婚了?婆娘是哪儿的?”

洛永习惯性地伸出舌头舔舔嘴唇:“是…是教教书嘞。”

“安逸不?”

“还…还可以。”

朱自强哈哈大笑着:“说来听听,咋个安逸法?”

洛永嘿嘿笑道:“就是……人长得…那个……还好看。也也着……得住…我整!”

然后拿出组织部和人事局开出的接收通知递给朱自强,这些都是朱自强早就帮他办好了的,出事后,马达想给他重新派个司机,朱自强趁机提出了让洛永来开车,但待遇只能是工人,不能算干部。

洛永这些年开货车着实挣了些钱,然后又入股到猪肝的运输公司和建筑公司里,两年下来,洛永的身家已经有好几十万,什么待遇他完全不在乎。这也是他家里妥协的原因之一,本来按洛永母亲的意思,在狗街开个商铺,一家子挣点生活费什么的就把日子过了,但洛永除了开车,其他的什么都整不会。洛永咬定了跟在朱自强身边,给他当司机,无奈之下,他家里只好先逼着他结婚。

“自强,那个……车…我我开了……一辆新的来。”洛永边说边指向院里,朱自强一听,急忙跑出办公室,院里停了一辆崭新的越野车,深绿色的车身,车窗边上的塑料纸还没有扯干净。

“是不是县里配的?”

洛永摇摇头,把购车发票、合格证等掏了出来:“我…我买的!你把把那个公章带带上,去落落成乡……啊乡上的名字。”

朱自强呆呆地看着洛永,狗日的自己掏钱买车?落成乡上的名字?那不整成了送给公家?朱自强摇头道:“不行!你怎么能这样干?这车我不能要!你买了你就开着玩!不能落田园乡政府的户名。”

洛永急了,他脖子上的青筋全部鼓了起来,脸色通红,眼珠子突突地跳,朱自强急忙劝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你也想整辆好车开着,但是怎么能让你出这钱呢?你想想,我在这儿任期满了,车怎么办?这样吧,车还是落成你的名字,归乡政府使用,但费用由乡上出,这样如何?”

洛永声音很大:“不!我我……我买来……给你的……怕怕你再……那个出事!”朱自强还是摇头不许,这车如果落成乡上的名字,闲话马上就满天飞,人家不怀疑我搞什么特殊才怪,现在县里的压力已经够大了,其他乡镇的负责人找马达闹,说马达厚此薄彼,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凭什么田园能整那么多项目?能整那么多钱?一碗水不端平,当领导的不公正!

马达有些冤枉啊,他这个县委书记都不一定能要下这么多钱来,说实话,他还是沾了朱自强的光,曲高到功勋县的柏油公路,按计划是三年后才会考虑建设,但是按惯例没有先通村的柏油路,市通县还是泥巴路。这样有些说不过去,所以张哲只好连曲功公路一起修。这样,反而帮功勋提前实现通县油路的梦想。

至于那些无息贷款,虽说通过县扶贫办审查通过,但钱还是由省上划。省世行办的人被朱自强请来各方领导压得死死的,不然光凭几个报告就想贷款?

可马达不能这样说啊,他如果这么一说,就让人觉得朱自强的本事比他大,他这个县委书记还不如乡党委书记,人家半年能整下上千万的资金,而县里的一把手连几百万都有点困难。当然县财政上不止这么多钱,可开支完全县干部职工的工资后,还有多少余钱?

当然,那些乡官们也只是明面上为自己的无能找个借口,他们也知道朱自强是自己弄来的钱,表面文章先做足了,不是我干不好,是县里偏心不给钱,到时候脑袋光光,什么帽子都戴不稳。

县长赵国泰和几位副县长头疼得不行,嘴巴盖过了鼻子,朱自强的行为让几位县长团结起来,把主意打在了他的项目资金上,能截就截,不能让他一个人这么干!马达看到这种情况,无奈!睁只眼闭只眼,他作为书记要搞平衡,不然田园发展成一枝独秀,其他乡镇还是一穷二白,这不正常嘛!

朱自强只知道要在田园尽快干出一番事业来,自季明万倒台后,他开足马力搞建设,搞发展。县里他很少去,他不想太招摇,给马达的麻烦已经够多了,现在钱有了,人有了,事情必须加快干!对于县里头头脑脑们的想法和作为,朱自强还蒙在鼓里。

但是由洛永开来这个新车的事情,朱自强突然就想到了很多东西,他想到了一句话“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想到了就算是马达出面也不可能一下子要到这么多资金,他想到了县长和副县长们的嫉妒,他想到了其他乡镇领导一边流着口水,一边动心思如何弄点田园乡的专项资金,他想到了如果田园这样下去,会碰到什么样的麻烦,大麻烦!天大的麻烦!

朱自强呆呆地盯着崭新的越野车,一直这么看着,洛永见他脸色突然阴沉下来,也不敢再说话,他了解朱自强,这个时候千万不要打扰他。

朱自强喃喃地说:“前有狼,后有虎,中间还有死老鼠!不能再缩在这里了!”转头看向洛永:“走,马上去县里,这新车交给县委换旧车。你别想那么多!你送给我,三年后,还是别人的。唉……老子自己把自己架在火上烤啊,妈的!一定要把管中昆要来!没个人在旁边提醒,早晚要出大事儿!”

洛永点点头,跟在他身后,朱自强飞快地冲到宿舍里收拾东西,又把老杨找来,吩咐几句,催着洛永就往县里赶去。

有洛永开车,朱自强心里塌实得很,他知道洛永不爱说话,上车后,靠在后座上就开始养神,沿路正在施工的柏油路,他也没心思再观察。他在想要怎么处理和县里的关系,现在这关系已经非常微妙了,特别是县领导们的心态,对自己的看法,老子就像个不守妇道、又性能力超强的漂亮娘们,让这些嫖客们又爱又恨!

“自强……直接……那个去县委?”

朱自强摇摇头道:“不,先去教委!你上去帮我把管中昆叫下来!”洛永把车开向县教委,然后跑去找管中昆。

“朱大书记,你现在可是大忙人!大红人!有什么事需要小民效劳啊?”管中昆上车后,屁股还没坐稳就开始调侃起来。

朱自强搂着管中昆的肩膀:“管大,是时候拉兄弟一把了!”

管中昆似笑非笑地看着朱自强:“怎么,屁股被烧着了?”

“快熟了!”

管中昆摸摸新车的座垫:“嗯,这车不错,好十几万吧?啧啧,朱大书记是仙人放屁,不同凡响啊!我看不止屁股烤熟,估计要糊臭了!”

朱自强笑骂道:“你他妈才狐臭了!这车是洛司机买的,想落成乡政府的名,送我坐。唉,小永是火上浇油,虽然是好心办恶事,但反而把我吓醒了。”

管中昆冲着洛永嘿嘿笑:“小永,这几年没少挣钱,现在跟朱自强同流合污,小心变成烤乳猪!”

洛永嘿嘿笑问:“去哪里?”

朱自强看向管中昆:“今天你请客!”

管中昆冷哼一声道:“好!小桥边卖包谷面面饭的摊子上,每人五角,我请。管吃管饱!”

朱自强摇头长叹道:“你怎么越来越无耻了?这种饭你也敢请?算了,老子破财消灾,说吧,想到哪儿吃去?”

管中昆敲着车窗:“先把这车整个地方放好,再被那些熟人看到,估计你想不糊臭都难了!”

三人找了个僻静地把车停好,然后步行往街上的餐馆,管中昆随便找了家进去,然后要了个小包厢,这两年功勋县的吃喝风被陈字奇和马达连续收拾,公款吃喝基本被刹住,餐饮业大多是小规模经营。

三人边吃边聊,先是说起洛永结婚的事,随后朱自强也讲了要去春江跟杨玉烟扯结婚证,顺便把分房子的事情整下来。

吃完饭后慢慢喝茶,朱自强冲洛永挤了几下眼睛,洛永悄悄地闪出了包厢。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洛永最清楚朱自强的意思,先回避,顺便坐在外头看看有没有熟人来。

朱自强看向管中昆:“有什么办法?”

管中昆盯着他的眼睛:“其实你已经想好了!干嘛还要老子说?”

朱自强苦笑,抬起茶杯呷了一小口:“我还没想完全,你先说说。”

管中昆骂道:“格老子!以后要给顾问费,你看看,小雷都整成副科了,洛永也到你身边了!只有老子还悬吊吊嘞!你娃想起了就来整我一回,想不起就把老子扔在一边!当我是情人还是二奶?”

朱自强笑道:“你就一个怨妇!”

管中昆“卟”地一声就笑了起来:“命中注定嘞,唉……自强,你要是过年前再不来找我,我就去找你了!你现在表面上操得威风,但是危机四伏啊,有风声传出,县里的领导班子统一思想,截留田园的钱!”

朱自强满脸苦相,他已经猜到了,这些钱从省上划下来,基本上全在县里,除了前期酒厂的建设资金已经划到田园乡财政,其余的钱都在县财政的帐上。

管中昆叹道:“老子真的很佩服你,不到三个月,弄了上千万!你现在要是在马达的位置上,下一步就等着高升吧!可是你娃现在不过一小小芝麻乡官,嘿嘿,太招人恨了!”

朱自强道:“批评够了?别担误时间,赶紧说正事儿。”

“三点,第一,把中厂村挂名到县委书马达名下扶贫,把河西村挂名到县长赵国泰名下扶贫,把田坝挂到常务副县王学东名下扶贫;第二,打一份报告,提出把田园作为某某示范乡镇展开建设,积累某某经验,以便打开我县脱贫致富工作的新局面;第三,资金共享,表明态度,就说你朱自强要来的资金由县里统一使用,哪里需要哪里拨!完了。”

朱自强点点头,这三条跟他想的差不多,管中昆见朱自强在思考,又补充道:“还有,你那些建设项目最好跟副县以上的领导挂钩,比如水口电站工程指挥部,你完全可以拖一个副县来当总指挥,名义嘛,总要给人家一个,功劳嘛,总要分人家一些,好处嘛,总要让人家占点!”

朱自强摇摇头:“我那些资金绝不能超预算,跟这些一沾边,以后的麻烦事不知道有多少!别人来挂名,他的亲戚朋友就会来上班,十万的工程就会整出二十万!”

第四卷 农村的建设 第一百一十五章 交心

管中昆双手握着茶杯,眉头轻轻地促在一起,眼睛盯着窗外,街道上形形色色的人,有的匆匆忙忙,有的闲散慢步,朱自强说完后看着他,管中昆叹了口气,眼光从人流中收了回来:“自强,政治上不仅要成熟,还要敏感,你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就想不明白呢?同流合污可以分开看,合污的前提是同流,但你不同流的话,想合污都难!在这个圈子中,跟你一样的人有几个?你看看,连马达都保持了沉默,这代表什么意思?”

管中昆说完就站了起来:“前边有个打印店,现在离下午上班时间还有两个小时,赶快去弄吧。”

朱自强点点头,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你要走了?”

管中昆笑道:“还有我什么事儿?这会儿得去接她了。”

朱自强也笑道:“什么时候结婚?”

管中昆的下嘴唇翻上去包住上嘴唇,使劲地挤了两下:“你结了我就结,咱俩一起?”

朱自强大笑起来,摇头起身:“管大啊管大,你现在是大婚不办,小婚不断。”

“你别跟我说这些!我起码认定一个就不会改,你呢?哼,小朱同志,好好反省一下自己吧!我走了。”

朱自强等管中昆出门后,结账走人,钻进打印店里,坐在打字的小姑娘身旁,边想边念,打字员的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飞舞,基本跟得上他的语速,朱自强看得暗暗咋舌:“你叫什么名字?”

谁知对方太专注了,听到这句话没回答,反而把这句话打了上去,然后才反应过来,脸上飞红一片,朱自强赶紧解释道:“我是看你打字太快了,没别的意思。”

打字员点点头,眼睛始终盯在屏幕上:“继续。”

一个半小时,两个报告打完,朱自强接过装订好的打印纸:“不需要存盘,你马上给我删除了。你……用的是五笔输入吧?怎么练的?”

打字员的眼睛看着地上,声音很小:“天天打。”

朱自强付了钱,出门看看,洛永还在酒馆里,见他出来,赶紧放下茶杯,朱自强冲他招招手:“小永,我先去县委,你把车开进去等我。”

来到马达的办公室外,周德佳热情地跟他打招呼,朱自强指指里边:“书记大人很忙?”

周德佳点点头,轻声说:“正跟财政局的陈局长谈事儿。你稍等一下。”说完后,嘴唇又动了动,朱自强笑道:“周哥,别跟我客气,有话就说。”

周德佳把头凑到朱自强的耳边:“跟书记好好谈谈。”

朱自强点点头:“谢谢你。”

周德佳指指自己的办公桌:“你坐,我那边还有些事儿。”

“要不要我帮忙?”

“不用不用,呵呵,你是功勋第一支笔,这些小事儿就不劳累你了。”

朱自强假装生气地说:“自家兄弟你也损我!第一支笔在里边呢,呵呵。”说完两人轻声笑了起来。

一直等了一个小时,陈绍志才打开办公室,见到朱自强在,愣了一下,脸色泛红地说:“朱……书记也来了!呵呵,让你久等,进去吧。”说完匆匆走了,步子迈得很大。

朱自强冲周德佳眨眨眼,对方冲他摇摇头,然后指指里边,示意他进去。朱自强起身走进办公室。

马达靠在沙发椅上,不断地掐着眉头,朱自强看看办公桌上的小国旗和小党旗,低下头走到马达的身前:“马哥……”

马达抬起头来,眼中透出一丝茫然,脸色不大好,“你什么时候来的?”

朱自强道:“在外边等了一个小时。”

“哦,坐吧。”

朱自强刚坐下,周德佳给他端了杯茶进来,然后悄无声息地退出办公室,顺遥轻轻地关上门。

马达坐正身子,但是往昔的那种反应敏捷、精神百倍的样子怎么也找不到,嘴角泛起一丝苦笑:“下边搞得怎么样了?”

朱自强心里一阵惶恐不安,他已经明显感觉到马达没有以往的那种热情,他不会以为这是马达疲倦的表现,马达的客气隐隐透出的一丝不耐烦,朱自强心里不停地打鼓,怪不得周德佳提醒自己要跟马达好好谈谈。

朱自强看着马达,脸上的表情无比诚恳:“哥,我给你添麻烦了!是我太单纯,也太自以为是,你要是真的很为难,干脆把我调回来吧。”

马达嘴角泛起一丝笑容,这回不是苦笑,而是放松的笑,站起身后,挨到朱自强身边,轻轻地拍拍他的背:“你小子,怎么长这么高,你看,我跟你坐在一起矮这么大一截。”

朱自强显得很无奈:“马哥,你算是好的了,杨玉烟每次就把我脖子吊酸。”马达“噗”地一声就笑了起来,指着朱自强大笑道:“那她怎么不找两块砖头垫脚?”

朱自强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都是突发事件,没个准备。”

周德佳听着办公室里传出响亮的笑声,好像也受到了愉快的传染,嘴角抿笑着,鼻子里忍不住就哼出了轻微的歌声。

“小周啊,谁在书记办公室里?”王学东推开周德佳的门,伸进一个头。

周德佳急忙站起来道:“哦,王副县长好,是田园乡的朱自强。”

王学东使劲地看向马达的办公室,好像要看穿过去一般:“哦,是朱自强啊。我这儿有两份东西,麻烦你尽快转给马书记。我先走了。”

周德佳笑着点点头:“是,我马上就递进去。”

王学东摇摇手道:“不用,等他们谈完再送进去。”说完再看看马达的办公室,表情无比严肃地走了。

周德佳摇摇头,把王学东拿来的两份文件登记,看到标题时,眼睛一下就瞪圆了,忍不住吸口气,频频看向办公室。

马达听了朱自强说的换车想法后,点头同意:“你现在真的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啊,新车就给王副县长用吧,呆会儿我打电话给政府办,让人过来办手续。至于你这两个报告,我马上召开常委会讨论,嗯,你去把小周叫进来。”

朱自强打开办公室门,周德佳抬头,然后飞快地扫向王学东的两份文件,眨眨眼睛,朱自强走过去说:“书记让你进去一下。”走到周德佳的办公桌前,周德佳道:“哦,好,我马上进去。”

朱自强看向那两份文件,心里一惊,《关于田园乡财政资金的分配方案》、《田园乡移民搬迁的调查报告》,朱自强飞快地翻动,方案里不过是变向地把田园建设资金划到其他项目上,表面上是搞平衡,实际是打压朱自强。而报告里则更是夸张,说朱自强作为党的干部,竟然联系封建迷信分子,愚弄百姓,散播谣言,神力怪论,破坏安定……

他还在看的时候,周德佳走过来拍拍他的肩:“书记让你进去。”

朱自强有些失魂落魄,他早有这方面的准备,但是没料到来得这样快!这才刚刚起步啊!周德佳道:“没事的,不用担心,冬天里打雷,吓唬人。”

朱自强点点头,脸上又是那付可亲的笑容:“冷啊。”说完就走了进去,马达对他说:“我已经让小周去通知常委们了,嗯,这会儿三点半,四点半准时开会,到时你也出席,把这两个报告跟常委们说说,另外,你要有思想准备,到时可能有人会向你发炮。”

朱自强心道:已经发了。但他不能说,不然周德佳就要挨批评了,点点头道:“没事,我知道怎么做。马哥,我……”

马达拍拍他的肩:“别多想了,该怎么干还是怎么干,唉,说来我也有点不对……”

“哥,你别这么说,你这么说我惭愧。”

马达摆着手道:“自强,你是我一手提起来的,你的性子我知道,前段时间我们没有沟通好,说实话,我还得感谢你争取到了县里通曲高的公路。这也算是个民心工程,交通问题解决了,各行业的发展只会不断加速。这是你的功劳!”

朱自强动动嘴唇,可还是没说出话来,看着马达:“哥,我只有一件事情不放心。”

“说。”

“那些项目如果挂上其他领导……后边的麻烦事儿怎么办?”

马达低着头开始踱步:“你还记得那年我们去验收苗圃希望小学吗?”

“记得。”

“香港同胞关心内地教育,捐款建校,一所苗圃小学出资三十万,可修下来呢?财政贴了二十万!这还找不出任何猫腻!自强啊,要做官先做人,心态一定要摆正,做事就要有做事的心态,从政就要有从政的心态,当领导干部更是要时时调整心态。领导要有威信,这不假,可不能太能干,个人能力再出色,那也只代表你这个人!一个好的领导,就要能充分调动手下发挥最大的潜力,团结、合作、组织、协调,还记得我送你的八个字吗?流水不腐,户枢不蠹。”

朱自强静静地坐着,静静地听着,他的思维随着马达的话跳动,马达说得有些动情,眼前这个年青人从走进县委那天起,就一直在他的注视下成长,两人间即是上下级,又是校友,同志加兄弟的感情越来越深,朱自强利用同学的关系上省里抓钱搞建设、搞发展。马达从心里替他骄傲,可是另一方面也让他觉得有些接受不了,乡官比他这个县官更活跃,还有其他人对朱自强的微词,公开的,半公开的,私下的,对于朱自强好话坏话满天飞。他倒好,一个人缩在田园乡,闷头闷脑搞发展,好几次都忍不住想让周德佳把他叫上来,可是内心深处,有一种自负阻止了。如果说马达一心为民,那有点言过其实,但绝对是个好干部!而且他跟朱自强的感情绝不会因为这些表面的事情所淡化,但马达也是人。

“自强,你叫我一声哥,我很高兴,也愿意。你人品才华都是一流的,做事有章法、有干劲、有责任心!当初你叔叔说把你放到乡下去锻炼,我担心你被官场的歪风吹变了,你去读书,三年,研究生毕业,现在是县里文凭最高的党员干部,说实话,我还是觉得你不适合下乡!那里的舞台小了,但事情反而复杂了,特别是人际关系,你什么都好,就是太年青!年青就容易冲动,容易感情用事,虽然你读书前当了两年的秘书,性子的棱角已经被磨得差不多了,可这三年书读下来,又有了新的棱角。锋芒毕露会伤到别人啊!我了解你,我支持你,可是别人呢?虽然我是书记,但很多事情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你…明白吗?”

朱自强的眼睛有些湿润,他压着嗓子,声音有些嘶哑,但语速很慢:“哥…我知道!我明白!是我想得太简单了,当我看到上寨村里那些特困户们的时候,我的心里就像有把刀子在割一般!穷啊,穷得不像人过的日子。总理来曲高那回,问那个老人家一天都吃什么?洋芋!别人不知道,可是我们都知道……那不是在演戏!洋芋苞谷面煮的稀汤,这在很多地方都是用来喂猪呀……哥,我只想尽我的能力去帮助他们,起码让他们有饭吃,有衣穿!我不求升官发财,我也不想青史留名,我的良心让我这么去做!那些钱,每一分都应该用在他们身上,就像当年赈灾一样,是他们就是他们的,谁也别想从我手里拿走一分!我同学跟我说,同流合污可以分开理解,只同流不合污,只要把事情办好就行。可我怎么想怎么觉得别扭呢?我这么说不是标榜自己有多清廉,也不是吹显自己比别人崇高。你知道我的家庭出身,从小父母亲就为了我们的生活奔波劳累,我爸爸生前只有两套衣服,到死的时候才换上了新装!哥,我真的害怕了!有时候,我就在想,贫穷是不是缘于制度的不合理?是不是缘于人们的观念不道德?”

马达的手有些发抖,看得出他的心里很激动,他的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指关节已经抓白了,朱自强的话就像一根针,扎在了他最脆弱的地方,他的呼吸有些快:“我承认你说的有道理,可是,你想过没有,你我身边的人,他们是不是这样看?他们会不会这样做?如果说,这是个黑暗的世界,那么像你我这样执着地寻找光明的人,又有几个?”

朱自强听到这话有些沮丧,手指在膝盖上不停地抓动:“哪怕只有你我,也永远不要放弃!”

马达伸出手,朱自强也伸出手,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马达重重地点了几下头:“兄弟,加油,我支持你!”

朱自强也重重地点点头:“哥,加油,我也支持你!”

常委会在下午四点半准时开始,出席会议的有:县委书记马达、县委副书记金光庆(纪委书记)、县委副书记易寒香、县长赵国泰、人大副主任杨光雄(苗族)、常务副县长王学东、组织部长柳新台、县人事局局长熊涛。朱自强列席会议。

县委办主任罗远生和马达的秘书周德佳负责会议记录。马达看看手表,然后严肃地说:“人都来齐了,现在开会。宣布一下今天会议要讨论的主要内容,第一是田园乡党委书记朱自强提交的报告,《关于把田园乡发展成为功勋县示范乡的报告》和《田园乡建设发展资金的建议》;第二呢是讨论田园乡后期几个项目的负责人问题;第三,我提议增补朱自强同志为功勋县党委常委,下面请朱自强同志作第一个报告。”

今天的马达两只眼睛非常有神,与会的常委们,除了易寒香、金光庆、柳新台稍显平静外,其余几人都不敢跟他对视,朱自强说话的节奏感越来越强,带有排斥心理的几个常委也一字不漏地听完,易寒香悄悄地打量这个朱大才子,眉毛很浓,鼻梁挺直,人长得很英俊,说话的声音有些低沉,脑海中浮起四个字:名不虚传!

报告的意思就是把田园作为功勋县的重点扶贫乡,进行示范性建设,从发展农业经济为主,深化全面改革,加速农村发展,提高农民收入,把田园作为试点,整理出一套行之有效的办法,在全县逐步推广,以点带面,争取在三年内把田园建设成新型农村,在三年内解决全乡人口的温饱问题,力争成为全县最大的财政收入乡、小康生活乡、农业经济模范乡,以带动全县经济发展为目标。报告最后要求县委书记、县长、常务副县长挂钩扶贫田园的三个村子。常委们听到这儿,互相看看,嘴角都泛起了笑容。最后朱自强说:“田园的经济增长将成为全县财政的新增长点,希望各位常委能慎重考虑。”

马达不等其他常委先发言,掐着朱自强的话音道:“我本人同意按报告中的意见建设田园!”说完举起了手臂。

金光庆第二个表态支持,柳新台跟着表态支持,易寒香和人大副主任杨光雄顿了顿也表态支持,这样基本上就通过了这个报告,王学东一直闭着眼睛,朱自强松了口气,脸上带着微笑看向王学东,两人对视了一眼,朱自强主动点头,表示感谢!赵国泰最后发言,希望田园的领导干部们不要辜负县委、县政府的信任和厚望,与广大人民群众同心协力,众志成城搞好田园建设。

朱自强感激地看了眼马达,接着开始第二个报告。这个报告是朱自强最不愿意作的,但是没办法,他必须这样选择,田园的资金大权必须上交县里,最后会议通过,由县委书记马达、县长赵国泰共同签字方能拨款。

第四卷 农村的建设 第一百一十六章 常委

“现在开始会议第三项,增补朱自强同志为功勋县委常委,请大家举手表决。”马达的视线转得很慢,但是停留在王学东身上的时间最久,足足有十秒钟,但是马达移开目光后,王学东第一个举手:“我同意。”

朱自强看着王学东,两人再次相视而笑,接着是易寒香举手:“我认为,既然田园乡将成为我县重点建设示范乡,那么朱自强同志完全应该增补为县委常委,这样,不仅从组织关系上能体现出田园乡的重要性,也表达了县委的决心,我同意!”接下来的表决基本上没有悬念了。

朱自强对于增补为功勋县委常委的事没有太多的惊喜。马达开始加强他的政治地位,同时为将来的发展铺条路,以后朱自强的称呼就变成了“功勋县委常委,田园乡党委书记,功勋县委办副主任。”想到这里,朱自强的嘴角泛起淡淡的笑意。

马达的脸上总算露出一丝春风:“好,今天会议的议程结束,嗯……时间还早,六点半吧,朱自强请客!他现在是大资本家,咱们可不能放过,呵呵。”

朱自强突然想起管中昆来,心里觉得特别温暖,开口笑道:“在座的工资都比我高,书记大人发话了,哪怕是吃苞谷面面饭,我也得挺着。呵呵……”

赵国泰大笑道:“朱大才子是不是要我们忆苦思甜啊?我们倒无关紧要,都是老脸老嘴的,人家易书记来功勋这么久了,你一直避而不见,趁着今天的机会,是不是该补上啦?”

朱自强有些尴尬地搓搓鼻子:“赵县长,你可冤枉我了,易书记来的时候我已经去田园了,易书记去田园的时候,我又不在。早就有心认识一下,易书记,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呵呵,今天我先向你赔罪。”

易寒香是个极有韵味的漂亮女人,有的女人长得漂亮,但不一定有韵味,但是不漂亮的女人,只要有韵味,绝对非常吸引人。当然这种韵味并不一定是针对异性,像易寒香这样的女人,即使站在女人面前也同样具有吸引力。她的眼神和嘴角,总是能配合得恰到好处,这跟勾引沾不上边,跟如沐春风的亲切感不同,她能吸引别人的注意力,注意她的笑容和语言,注意她的眼神。

易寒香的自信来缘于此,所以当她看着朱自强的时候,她笑得很随和:“赔罪可不敢当!我来功勋县委后,听到别人说起朱自强这个名字时,总是要加一句大才子,呵呵,很高兴认识你,朱大才子!”说完很得体地伸出手,朱自强的笑容是典型的无公害,谦和,而且显得很可亲。

跟易寒香握了下手,朱自强道:“以后请易书记多多指导。”

金光庆突然插话道:“对对对,易书记一定要多指导!这小家伙可了不得,我虽然老了,但是每次看到他都特别嫉妒!易书记要是能把他指导得不让我嫉妒……那该有多好哇!”

马达听到这话,别过头哈哈大笑,一只拳头使劲地捶着桌面咚咚作响。易寒香白玉似的脸孔红了一下,其他人都反应过来了,杨光雄是个五十多的老干部,这会儿也笑得紧紧捂嘴。

朱自强则拼命地搓着鼻子,满脸无辜地看着在易寒香:“易书记,你别怪金书记,从我进县委会那天起,他就一直在嫉妒我了!”这次连易寒香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帮常委平时一个顶一个的严肃,特别是金光庆,自从干上纪委书记后,难得见他笑一次,这么冷不防开个玩笑,着实让人有些意外,当然,他说的嫉妒,易寒香也隐隐猜出来了,因为金光庆人长得有点特别,属于聪明绝“顶”类,再加上年轻时恋人早逝,一直未婚,他说嫉妒,应该是指朱自强的女人缘比他好,这玩笑顺带打趣了易寒香。

朱自强又转向金光庆说:“金书记,你大概要嫉妒到什么时候?我被你老人家这样日思夜想地念叨着,这工作……没法干啊!”

金光庆一本正经地道:“胡说!我哪有日思夜想呐?我只是偶尔嫉妒……而已,美的你!你还嫌工作不好干是不是?你干的……够多了!”

这一次全体轰然大笑,朱自强搓着鼻子摇头苦笑,暗骂一句毛叉叉,但心里着实感谢金光庆,经他这么一打诨,好几个心有戚戚的人心理就不那么排斥了,起码在无形中默认了朱自强增补为县委常委这一事实!

马达等众人轻松过后,宣布散会,直赴县城比较好的一个酒家。马达之所以要朱自强请客,一来是庆祝他增补为县委常委,二来也是给他创造一个跟县里主要领导们拉关系的机会。他相信这种机会,朱自强不会把握不住。

朱自强一边敬酒,一边在心里暗想,如果被师傅知晓,青龙气被他改为喝酒功后,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心情?他自己也想不明白,青龙气在体内一直都那么细,但越来越强劲,有一次在春江同学聚餐时,原来只能喝半斤的朱自强,被压着喝了一斤,当时那个难受呀,血流的速度好像要冲暴血管一般,脑子里咚咚作响,天旋地转,差点就当场就昏了下去,就在那个时候,青龙气自动运转,带着一股清凉飞快地把散乱狂奔的气血压复正常。并且炼化了酒精,全部变成水分子排出体外。

从那以后他的酒量越来越大,最高纪录喝到二斤七两白酒没醉!但是他也不敢挑战自我,生怕一次失灵,来个酒精中毒什么的,那后果想想都害怕!

易寒香一直看着朱自强,暗暗替他数着,五钱的杯子已经喝了三十八杯!依然面不改色,谈笑自若。等朱自强喝到四十八杯的时候,易寒香忍不住倒抽口凉气!二斤四两了。

到吃饭结束也没人醉倒,或是发酒疯什么的,作为县里的主要领导成员,每个人的克制力都很强。王学东走路稍为要弯曲一起,朱自强扶着他,其他人已经三三两两散去,易寒香喝了三两左右,脸蛋发烧,看上去特别娇颜美丽,跟众人告别后,独自往办公室走去,她想到办公室打打电话。

朱自强与王学东刚走进县委办公楼,王学东自子一正,离开朱自强的搀扶,眼睛眯了起来,看着朱自强边笑边加快步子。

等朱自强把办公室的门关好,王学东泡了两杯茶,两人坐在沙发上,王学东的眼圈有点红,脸色却很苍白,这是他喝酒后的症状:“老弟,还是你算得准啊!想不到我那两个报告提上去,老马的反应这么大!啧啧,你知道吗?今天真让我嫉妒啊!哈哈。”

朱自强微笑道:“东哥,我先谢了!我这也是曲线救国,与其让大家心里梗着,不如抖出来,免得暗底下冲我使阴招!”

王学东笑道:“你小子啊!唉,也难怪你!现在的事儿就这样,你埋头干自己的事业吧,总有那么一些人,用这样那样的借口啊、理由啊扯后腿,当搅屎棍儿。说说看,对今天这个会议结果有什么看法?”

朱自强搓搓鼻子:“有点意外,没想到马哥会提议让我增补常委,东哥,你有什么看法?”

王学东端起茶杯,吹开茶叶,慢慢地嘬了一口,似笑非笑地看着朱自强:“这还看不出来?老马在给你小子铺路了。之前他还顾忌你年轻,经验不足,通过最近的事情来看,老马终于下定决心!自强啊,哥哥能做的都做了,以后就看你的表现!对了,是不是要上春江办结婚手续?”

朱自强点点头:“累!说不上来的累!趁这个机会上去陪陪玉烟,哦,还有一件事儿要麻烦东哥!”

“什么事?”

“县教的管中昆,我初中的同学,师范毕业后就分在教委工作,现在已经六年了,今年拿了个本科文凭,我想调整一下田园的班子,把他弄到那儿去当副乡长。这家伙头脑好使。”

王学东皱着眉头道:“管中昆……嗯,这名字听着蛮熟的,哦……想起来了!是一中管老师的儿子?”

朱自强点点头:“东哥,你提议比较好,这样大家都会以为是在搞平衡,反而容易通过。嗯,你觉得呢?”

王学东点点头道:“当然啦,其他人都知道我是针对你的,呵呵,就你名堂多!我跟老赵说说,让他先去代理副乡长,你看要把谁调走?”

“蒋崇剑。”

王学东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有些夸张,甚至有点嘲弄的感觉:“我说朱自强啊,你也有失算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不晓得呢。”

朱自强摇摇头道:“人心不足蛇吞象,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把权力看得太重了,把他调走吧,省得成天被人打小报告。唉……东哥,我实在是想不通啊,你说他好好跟我干不行吗?干嘛非要去整那些见不得光的事儿。”

王学东拍了两下巴掌:“自强啊,有些人别看外表,呵呵,特别是官场上,什么关系最牢固?利益关系!就像当初你我一般,如果你的赈灾钱粮不多给我,你不向老马提名让我干县委办主任的话,哥哥哪有今天?老陈在的时候,就一直把县委办主任的位置给你空着,谁也不给!别人不知道内情,我心里跟明镜儿似的!这事儿我帮你办了,呵呵,蒋崇剑这种人……最好一巴掌拍到最远的乡镇去。”

“东哥别这么说!你我自家兄弟,除了利益还有感情……唉!不说逑!越说心里越鬼火!明天是不是有车上春江?”

“易大美人要去,你搭她的车去吧?”

朱自强愣了一下,摇摇头道:“算了……还有一件事儿,我一哥们儿犯傻,买了辆新车送给田园乡政府,嗨……说起这个就让我哭笑不得!下午我跟马哥说了,他让我跟你换,你坐新车。明天,我就坐你的车走人。”

“还有这种好事儿?你那哥们儿是不是叫洛永?”

“是啊。你也认识?”

“嗨,他是我表弟!洛永的外公跟我外公是亲兄弟,不过这门亲戚隔了两代,现在不大来往了,我也是听我妈说起过。那你明天就坐我的车去……真不跟易寒香同路?”王学东的眼神有点捉弄。

朱自强站起身来,跟王学东挥手:“别打趣我了。”

王学东的笑声再次响起:“呵呵,人家看你的眼神可是格外新鲜啊!”

***

车过曲高的时候,朱自强让洛永去把猪肝叫来。猪肝的车是一辆切诺基,跟在朱自强的车后,进入了桃源。

两年前从春江回来后,猪肝认马回子作义父,马回子给他取名马桂。随后从矿山上发生意外死亡的矿工中找了两个替身,花了五万块买通死者属和法医,确认是逃犯朱自桂和张军,王国宝在一次矿难中死亡后,张军的两个孩子被猪肝接到了曲高,张军也化名戚文和,回族,现在是运输公司的负责人。

马回子家的堂屋里,兄弟俩围着小方桌,每人搬了一个草墩坐着。猪肝长胖了,穿着一套黑色的西装,蓄个短平头,以往脸上的棱角已经不太分明,眼神也没有以前凌厉,就像个和气的商人:“呵呵,现在是常委了?那次车祸怎么说?”

朱自强微笑道:“还能怎么说?那两个家伙已经判了,嗨,都是些乡痞子,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次上春江干嘛?要钱?”

“不是,我打算跟玉烟结婚了。二哥,除了运输公司外,你还有多少?”朱自强漫不经心地问道。

猪肝想了一下,数着手指说:“运输公司有三家,现在客车有四十八辆,货车六十六辆,建筑公司那儿今年还有十一个工程,其他的……差不多要收手了。”

朱自强指着二龙山:“那里的矿呢?还占着?”

“占着,马齐他们在弄。”

“二哥,你不是有好几块地吗?划一块给市公安局建职工楼,低价出让就可以了。然后你把运输公司转给别人,嗯,车辆卖给司机们,你退出建筑公司,把手里的股再分配一次,你拿三成就行了。然后上春江……这样你手里大概有多少钱?”

猪肝闭上眼睛算了一下,建筑公司那里完成这十一个工程后,大约有两百万的利润,他占有七成,就是一百四十万,至于公司,市价估计在一百万左右,矿山每年有六十万的分红,主要是运输公司,那些车辆卖掉应该有五百万左右,还有营运路线。

“一千万左右,呵呵,所以说账不可细算,平时虽然晓得钱不少,但这么一细算下来,嗯,比较有成就感!这就是有钱的感觉——成就!钱多了,就是数字上的变化,多个零少个零而已。你让我到春江干什么?”猪肝赤黄的眼珠子不断地转动着,嘴角露出一丝满足的笑容。

朱自强看着他的样子,由衷替他感到高兴:“是啊,你现在成就这么大,如果爸妈还在的话,一定会很开心!”

猪肝松开脖子上的领结:“这玩意就像根狗舌头,但是作为代表有身份男人的标志,又必须勒上。老三,我接下来做什么?继续赚钱吗?我觉得自己活得很没意思,真的!要什么有什么,钱,女人,地位,这些作为衡量一个男人的东西,好像太容易了,我…我不喜欢这种生活!”

朱自强抬起身子,转到猪肝的草墩边坐下,用手使劲地搂着二哥:“怎么?当初眼睛里全是钞票,现在开始后悔了?好吧,我听听你的心思,接下来想干什么?”

“我想结婚。”

朱自强就像看个外星人一样看着他:“结婚?哈!结婚!你?不过这是个不错的主意!以后朱家开枝散叶就靠你了,结婚后打算生多少个?十个!好不好?”

猪肝突然笑得像个孩子:“你当我是种猪啊!死小子,你就等着生猪翘翘吧!你二嫂已经有了。”

顿了顿,猪肝脸色黯然地问:“三儿,猪脑…壳没有找你吗?”

朱自强垂下头:“他跟有财叔来过,两年前有财叔跟我说过一些事,唉……爸妈已经死了,我……”

“你在怀疑投毒的事跟他有关?”

朱自强的眉头一下就促紧:“什么意思?”

猪肝眼神一下就变成幽深起来:“我知道你为什么要让我去春江,接下来还要我到沿海,然后出国,是不是这样?”

朱自强重新打量这个二哥,他不是个没脑子的人啊!猪肝继续说道:“那时我们都不知事儿,有时候……很单纯!猪脑壳,呵呵,猪脑壳!”

朱自强很严肃地看着猪肝:“不要动他!你千万不要动他!你的方式不适合他,让我来吧……”

第四卷 农村的建设 第一百一十七章 警告

猪肝听到这话,脸色一下就失了血色:“三儿,还是让我来吧?”朱自强漠然地摇摇头,冷笑道:“你放心,我不会要他的命,也不会让他身体受到任何伤害。他是我大哥,知道吗?我亲亲的大哥,一对奶子吊大的哥哥!”

猪肝眼圈泛红,嘴唇有些哆嗦:“三儿,我听你的,我都听你的!”

朱自强拍拍他的肩头:“说说二嫂吧?呵呵,是不是回族?”

猪肝有些不好意思地搓搓手:“嗨,这个……你咋个晓得?她是……那个,大学生,嗯,刚刚毕业,在市一中教书……”

“啊哈!不错啊二哥!你行啊!你真行啊!老实交待,你是怎么…嗯,勾引上人家的?”

猪肝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说什么勾引啊!呵,呵,那个……一见钟情!真的!”

朱自强笑得直摇手,连叫:“不行了,不行了,你别刺激我了,还一见钟情!干脆你把她叫上,反正现在是寒假嘛,叫上她一起,我们去春江,接上玉烟然后一起结婚!”

猪肝急忙摇头道:“不行,不行!她那个……不方便!”

朱自强甩着头笑道:“二哥,我真服了你,怎么连小永的‘那个’都学了去?怎么了?她是不是……嗯…那个?”

“哪个?”

“那个!”

“到底是哪个嘛?”

“就是有猪鞭嘛!哈哈……”两人笑得不行,朱自强哈口气问道:“真的有了?”

猪肝一脸满足地点点头:“真有了!我就要做爸爸了,三儿,我就要做爸爸了!啊……我好想老妈!真的好想她老人家!”

朱自强眼圈一下就红了,使劲地眨着眼睛,看向窗外的天空:“是啊,真想看到爸爸肥肥的肚子坐着你儿子……呵呵,老妈肯定笑得像朵花。好了,不说了,不说了,我跟小永先去春江,你三月底上春江去,玉烟会告诉你怎么做!另外,帮我照顾玉烟!”

猪肝使劲地点点头:“行!还有件事儿,你帮帮忙把你二嫂调上去。”

“好了,我会办的,你尽快!对了,矿山……全交给马齐他们,运输公司最好变回国营。”见猪肝要抢话,朱自强伸手虚按一下:“我知道你现在也是国营,还负责很多退休职工的工资养老,我说的是实质!让张军退出来吧。”

猪肝点点头,试探着问道:“常委的事,要不要我帮忙?程序上要经过市委同意。还有白武安排下来的几个人怎么办?”

朱自强笑道:“市委那儿不用你管,那几个人自有去处,你上春江也是白武的意思,我走了,你自己多保重,还有……猪鞭,呵呵,不能出任何差错!这可是朱家的大事,将来的掌门人!”

上车后,洛永嘴角含笑:“二哥整起娃儿了?”

“咦?小永咋不结巴了?说起这种事情,你倒是有来劲得很!”

洛永抿抿嘴,长长的舌头伸出来卷了一圈:“有有…有了就好!呵呵,你也要加加那个加把劲!”

朱自强点点头道:“你也是,呵呵,将来我要做你娃儿的干爹!”

“不不不干!万万一你你给他取取名叫猪猪……猪什么的,就完了。我我…要把娃儿打发给吴飞……那个狗日嘞!”

朱自强笑得扯不过气来,急忙点头道:“对,对对,一定要害死那个狗日的,呵呵,笑死我了!这小子打电话来说今年要退伍了,他现在比我还高半级,回来还有点不好办哦。”

洛永点点头,不再说话,他现在觉得很爽!儿时的兄弟都有出息了,现在又能聚在一起,再过几年,每个人娶个老婆,生个孩子,大家没事的时候在一起打打牌,吃吃饭,一起吹吹牛,这才叫生活。

“不说了,我睡一觉,到了叫我,晚上你自己找个地方住。”

车进春江后,朱自强也醒了过来,洛永把他送到杨玉烟的宿舍楼下后,独自驾车走了。

杨玉烟分到的是一套七十平方的小套房,有一个大房间,卧室的地上铺满了泡沫动画拼图,客厅里摆个大鱼缸,里边养了几十条热带鱼,另外就是厨房和卫生间,靠近卧室那儿是个半敞开的阳台,朱自强从功勋弄了几十盆兰草来,把阳台摆得满满的,一到春夏之际,开出的兰花香四处飘散。

朱自强进厨房看看,冰箱里还有菜,挽挽衣袖,系条围裙,开始哼着小曲做饭,一直到傍晚时分,杨玉烟才回家。

一进门就看到两条腿搭在茶几上的朱自强,杨玉烟瞄向厨房:“刚到啊?做饭了?有没有做饭?”

朱自强翻翻白眼:“没有,我累得半死,等你回家做饭呢。”

杨玉烟气得直哼哼:“差不多半年没吃你做的饭了!朱自强!你真的非常过分!我警告你!听好了,这是严重警告!从今天开始直到你离开,必须一天三顿给我做饭!不然……”

朱自强看着屋顶开哼小曲儿:“不然怎么样?你还敢警告我!快去做饭,不然的话我要开始唱歌啰?”

杨玉烟嘟着小嘴:“你别唱嘛,我做饭就是!真想不通怎么会有你这样的怪物,人长得好看,歌声竟然这么难听,听你唱歌就是一种折磨!你知道什么是魔音贯耳?你的歌声就可以杀人!”

朱自强无比得意地说:“哈,哈!这可是本事啊!你想想看,谁想让哪家卡拉OK关门大吉,只要请我去连唱十晚,绝对连人渣都不留半个。”

杨玉烟脱了大衣,正准备进厨房被朱自强拦住了:“大言不惭!就没见过你这种人,人家嘛是不好意思唱!你呢?本来就唱得难听,还老抢话筒,弄得没人敢请你唱了。你干什么?好狗不挡路,我快饿死了!”说完使劲吸了几下鼻子:“咦,什么味道?好香啊!”

朱自强突大叫道:“不准进厨房!”杨玉烟张嘴就朝他的脖子咬去,朱自强赶紧闪开,杨玉烟冲进厨房欢呼一声,拿起碗筷就开始狠劲地吃,朱自强也急忙拿碗,杨玉烟张开两手把桌上的菜全部遮住:“不准你吃,我先吃,你这坏蛋,骗子!以前还说自己做的不好吃,朱自强,我恨你!不许你吃饭!等我先吃完!你不许吃,混蛋,你这个混蛋,不要吃这么快啊!”

朱自强嘴里塞了几块肉,含糊不清地说:“傻瓜!嘴巴是用来吃饭的,哪来那么多废话?嘿,嘿,慢点,小心噎着!喂,那块肉是我的……”

吃完饭后,两人倒在客厅的沙发上,杨玉烟像个瘫子一般赖在朱自强怀里:“撑死我了!自强,以后我长胖了,你不准嫌弃我,听到没?”

朱自强懒懒地哼了一声:“明天请假,咱们先去办结婚证,然后把小亭姐叫出来,嗯,房子的事情要麻烦人家帮忙落实下来,接着就把你爸妈和玉虎接上来。”

杨玉烟翘着二郎腿,手指在朱自强的脸上划来划去:“终身制合同吗?嘻嘻,要办也可以,戒指呢?玫瑰呢?蛋糕呢?还有媒人呢?什么都没有就想娶我!我警……”

朱自强抢白道:“我警告你!什么不好学,学人家的口语!一点创意都没有,杨玉烟同志,我警告你!明天如果不去,以后别想再吃我做的饭!”

杨玉烟转动眼珠子,嘴边带着笑意:“好了,看在你答应帮我做一辈子饭的份上,我就便宜你吧!老公……帮我揉揉肚子……不是上边啦……”

***

第二天,两人带上户口簿和单位证明前往杨玉烟所在的管区办理结婚证。杨玉烟今天扎了根大辫子,素面朝天,脚下穿双旅游鞋,配上紧身的牛仔裤,上身套了一件绣花白衬衣,衣角扎在一起,一路蹦蹦跳跳地跟在朱自强身边,一会儿怪责朱自强照结婚相的时候不老实,一会儿又说自己照变形了,弄得朱自强不断苦笑。

下午朱自强独自跑到省政府住宅大院,这里全是高干小楼,朱自强来过两次,一次跟白国春来的,第二次是拿着师傅的纸条跑来要资金。

龙华生今年五十七岁,担任彩云省长八年,体形很胖,头发已经花白,长得慈眉善目,他对朱自强的印象相当不错,年纪轻轻,富有正义感,人长得俊,而且才华横溢,当然最主要的是,他是陈祖明介绍来的。

“自强,季明礼始终是个英雄,而且中央对此也有定论,当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你也别想得太多,但是不能再针对其他人。”龙华生说话不快,有点慢吞吞的。

朱自强恭敬地说:“龙叔放心,一码归一码。季家的事儿到此为止,我这次来是向想跟龙叔打听一下陈老的消息。”

龙华生半闭着眼睛,依旧慢吞吞地主:“我也好久没有他老人家的消息了,你找他有什么事?”

朱自强搓搓鼻子,有些不好意思说:“这个……我要结婚了,想请陈老来玩玩。”

龙华生听到他要结婚的消息,一下就把眼睛睁开:“呵呵,原来是这事儿,不过我可没骗你,唉,也许今年退下来后,我就可以找到陈老了。你什么时候举行婚礼?”

朱自强道:“今年国庆吧。到时也请龙叔光临……这个,刚才龙叔说退下来?”

龙华生点点头:“中组部的人已经找我谈过话,我也累了,是时候让年青人上来大展拳脚。你下边还有什么困难?”

朱自强摇头道:“县委已经决定把田园当成示范乡,就是资金不能全部用到那些项目上,毕竟县领导们也有自己的难处。”

龙华生笑道:“不是给他们提前建设柏油路了?还不知足啊?这些地方上的人老是这样瞎胡闹,不过你说的对,现在是僧多粥少,各个地方都需要钱搞建设,你们那儿当务之急是搞交通,可惜啊,曲高那里修一公里的钱是其他地方的两倍,成春铁路有多少隧道、桥梁?我下之前,争取再给你们挤点修路的资金出来吧。”

“那就太感谢了!龙叔近段时间的行程紧不紧?如果有空的话,我想邀请您去田园看看,指导一下工作,嗯,我在一个村子里建了座酒厂,龙叔,你跟五粮液的负责人关系这么好,可不可以帮帮小侄?”

龙华生听到这话,冲朱自强竖起大拇指:“小家伙不错!脑筋动得真快,你是怎么打听到我跟他们有关系?”

朱自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请了个酿酒师去帮忙打听,刚好听说他们的老总跟您是老朋友,龙叔觉得这个办法还行?”

龙华生笑道:“你呀,这个小脑袋不知道怎么生的?这种办法都被你想到了!没问题,我这把老骨头就再帮你折腾一把!哦,对了,他们老总这两天恰好就在春江,我安排一下,嗯……明天吧!明天你到省政府来,我给引见一下。”

朱自强长出口气,满脸微笑道:“谢谢龙叔!对了,纯姐和心姐呢?”

第四卷 农村的建设 第一百一十八章 命运

叶少不停地喝酒,他喝了半斤酒,身上却越来越冷,他沿着打鱼乡街道往前走,春节刚刚过完,街上的人仿佛还沉湎在节日的欢乐中。有几个年青人站在一堆乱砖头前晒太阳,他们把手叉在裤袋里,很响亮地说笑着。

叶少也把手叉在裤袋里,走过去寻了块砖头坐下,然后抬起头看看天上的太阳,阳光把他的眼睛照得眯起来,那几个年青人看着叶少,有一个冲他喊:“叶少,你脸色不好啊,又喝酒了吗?”

叶少不说话,看着他们笑。几人围了过来,把叶少围在中间:“喂,叶少,你怎么大清早的就喝酒?你的脸色不太好。”

叶少觉得身上开始有点暖和了,他歪着头看着几个年青人:“我请你们喝酒吧。”

有人说:“我们不喝,你的脸色真的很差,是不是有点发烧?”说完就走过来,用手摸摸他的额头:“唉呀,怎么冷冰冰的,原来你没发烧啊,但你的脸看起来确实不好,是不是有什么病?”

另一人说:“你的手是烫的,当然摸不出来,要用手背去摸。”说完他用手背挨向叶少的额头:“哦……确实是冰的。叶少,你要不要回家去?”

叶少摇摇头说:“我想晒太阳。”

然后几人轮流上来劝他回家,叶少突然就发火了,他的脸就像抽筋一样不断地发抖,他的声音也在抖:“我回去整啥子?我不回去!一回去看着那个烂婊子,那个烂婊子……”

“你怎么了?怎么骂自己老婆?两口子闹架是常事,你是男人嘛,让着点,好歹你婆娘是打鱼一支花,你咋个不晓得好歹?”

叶少疯狂地骂道:“她是娼妇!烂尸!”喘了口气,叶少把手伸开来,叉开腿,然后带着哭腔的开始说:“老子命苦啊!捡了人家……”

“叶站长!”猪脑壳穿了一件灰色的夹克,他看到叶少在这儿发酒疯,忍不住就跑了过来。

其他人都笑着说:“好了,朱副乡长来了,有人镇得住了。唉呀,他骂自己婆娘骂得好难听!”

猪脑壳走过去把叶少架起来,冲四处挥手:“散了散了。”叶少使劲地挣着,猪脑壳就像抓只鸡一样扣着他的腰,把他拖着往乡政府大院走去,其他围观人开始猜测,为什么叶少要这么骂自己的婆娘,难道他婆娘做了见不得人的事?

猪脑壳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他把叶少推进了自己的办公室里,然后锁上门,给叶少倒杯开水,叶少喝完水,看着猪脑壳发笑:“你马上要升了,三年一届的副乡长已经干完了,你就要升了。”

猪脑壳叹口气,摆出一付痛心的样子对叶少说:“兄弟,我知道你心里苦。再忍忍,等你当了副乡长就会好起来,当初我们说好的,你怎么不守信用?”

叶少的声音有些尖锐,脸上满是嘲讽:“你屙干净了让我擦屁股,你把人家日了让我背黑锅,自明,这就是你说的兄弟?”

猪脑壳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的眼睛不敢看向叶少,叶少的眼里就像会喷火一样,猪脑壳移开视线,看着墙上的水墨画道:“我答应过你,我升一级,你升一级!就算我对不起你!可你喜欢她,她也喜欢你,如果她当时愿意跟我结婚,我一定跟她结婚。你为什么老是放不开呢?”

叶少痛苦地甩着头:“我真的不行,我跟在她一起,脑子里就出现你和她的画面,你们光着身子,就像两条蛆虫扭在一起……”

猪脑壳脸涨得通红,他使劲地压着声音:“我当时不是喝醉了吗?你也在场,可你没有拉我啊!怎么现在反而变了?那你跟她离婚吧,你跟她离!”

叶少呆呆地看着猪脑壳:“离婚?为什么?”

猪脑壳轻声道:“你不是受不了吗?你再这样下去,一定会喝酒喝死,她也会被你打死,我会被你害死,你受不了就离吧,反正现在她也不能再告我强奸了。我二叔就快调了,要调到市监察局任局长。他已经答应过我,走之前帮我挪正,你看着办吧,咱们快慢结合要不要在一起?你决定!如果你真的受不了,就跟她离婚。”

叶少就像被抽空了的皮娃娃:“她不跟我离婚,我打她,骂她,不让她怀孕,但她就是不离!她说是我害了她,是我劝她喝酒的,说我看着你把她强奸了,她要一辈子缠着我……”

猪脑壳听到这话也呆了,刚来打鱼的时候他没心思跟这个班花叙旧,一心扑在工作上,虽然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但猪脑壳是暗恋人家的,除了很平常地打打招呼,只能把心中的情愫深埋起来。过了差不多一年,猪脑壳通过朱有财把叶少调到了打鱼乡任农技站站长,叶少知道猪脑壳一直在暗恋人家,寻了个机会,在他的宿舍里做菜请客,三人在一起喝酒,叶少频频劝动,班花不胜酒力。而叶少而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替猪脑壳表明心迹。

谁知猪脑壳酒后性高,再加上多年来压在心底的情欲作怪,竟然当着叶少的面开始调戏人家,叶少没料到他胆子这么大,心想就给他机会吧。谁知等他出去屙完屎回来,猪脑壳正在他的床上,光着屁股使劲地压班花,那画面一直定格在他的脑子里,当时就吓得一身冷汗。

事后班花坚持要告猪脑壳强奸,两人在屋里劝住班花,猪脑壳甚至当面跪下认错,但班花就是不松口,猪脑壳觉得自己这回算是完了,彻底完了!可当他看到班花看叶少的眼神时,心里一惊一痛,猪脑壳不是傻子,扯住叶少跑到门外,好求歹求让叶少先帮忙稳住。

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想的,叶少觉得跟猪脑壳在一起,对以后的发展肯定有天大的好处,他现在是农技站长,这是猪脑壳帮忙,他想当副乡长,并且班花长相不赖,只要稳住一个月,到时任她告去!最主要的一点,从此后猪脑壳就有个把柄攥在自己手中,将来他吃肉还能少了我的汤!

但是事出愿违,猪脑壳悄悄地走后,叶少去安抚人家,天不亮的时候,竟然安抚到了床上……人的心态就是这么微妙,在没有拥有之前,那不是自己的,无所谓伤痛和欢喜。但是当叶少从那具刚刚被奸污后的身子滚下来时,心里陡然间充满了恨意,但又实在恨不起来,特别是从班花嘴中亲口说出“我一直在暗恋你……”时,这句话的就像根针、像把刀,叶少觉得自己的灵魂被扎穿了,心被剁碎了。

于是他鼓起勇气很伟大地跟人家结婚,同时也解除了猪脑壳最大的心腹之患。但是生活从来都不会让人有后悔的余地,叶少婚后每每想到当初看到的画面,从开始喝闷酒,到后来撒酒疯,打骂婆娘。现在又一次跟猪脑壳旧话重提,他很想给自己几耳光!

叶少说:“我他妈的是个憨包!自己捡双破鞋穿,还以为自己有多高尚!我他妈的是个乌龟,自己抢顶绿帽子还以为有多伟大!我他妈的是人渣,是杂碎!我爱她又恨她!朱自明,你当初为什么要那样干?为什么?”

猪脑壳仰天长叹:“叶少!我最多就算是她的前任男友!你为什么要耿耿于怀?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你当初是救了我,我也感激你!我说过,将来有我的就有你的,不论你发生什么事,我都永远站在你背后支持你!如果你要这样闹下去,那也随你!我顶多背个骂名,你呢?她呢?你们俩将来如何在人前抬头?你不爱她会跟她结婚吗?既然你爱她,又何必在意她的过去?”

叶少抱着头,呻吟着说:“可为什么会是你呢?为什么要让我看到呢?朱自明,我一闭上眼就看到你的屁股,你的屁股又大又圆,就像筛子一样的抖,她在你的屁股下直叫唤,我每次跟她上床都要这样想,只有这样想我才会兴奋,我兴奋了才会勇猛起来,然后一边打她一边日她……”

“别说了!”

“不,我要说,我要全部说出来,我必须说出来,不然我会闷死,我喘不过气来了,你让我说!我问她,谁的鸡巴大?她说我的大,我问她谁日的安逸?她说我日得安逸!可是我不相信,我就更使劲,更厉害,她就叫得更凶。可是每次整完后,我就抱着她哭,朱自明,你说你相当于是她的前任男朋友,可是我看着你跟她好了又分了,你们只有十分钟的恋爱,你就把她日了,不,不是这样的,是你把她强奸了,你为什么要强奸她呢?为什么?”叶少的眼睛开始发红,泪水在眼睛里转来转去,猪脑壳呆呆地看着他,这会儿他心里充满了恐惧,他不知道叶少会干什么?但是他心里充满了恐惧。

猪脑壳觉得自己的脑筋一下子不听使唤了,他极力地争辩:“没有,我没有强奸她!我抱住她的时候,她说全身发热,身上没力气,叫我不要抱她,可是她在笑,她当时的确在笑。我就去摸她的腿,她也在笑,说是痒,我就往上边摸,然后脱她裤子,脱下裤子的时候,我就不知道我在干什么了,真的!我脑里嗡嗡的响,我真的不知道她为什么不抓我不咬我不推开我,如果她抓了我咬了我推开我,肯定不会有那事儿,可是她没有,我记得,她真的没有!叶少,你一定要相信我!不信,你今晚回家试试,你跟她说你要强奸她,让她拼死不让你干,你看看你能不能成?你现在就回去,你马上去,跟她说你要强奸她!”

叶少的脸上充满了迷惑,他在想猪脑壳的话,但是酒劲涌上来,他有些糊涂,他忘了这是大白天,听了猪脑壳的话后,他打开门跌跌撞撞地往家里跑去,一进门他就扑到房间里,他婆娘刚刚煮了碗面条吃,这会儿正躺在床上睡觉。

叶少掀开被子,把他婆娘摇醒:“你起来,你快起来!不要再睡了!你给我起来,你这个臭婊子,快点起来!你起来我不打你,我要跟你商量一件事,快点。”

他婆娘的眼睛珠子是棕色的,面如白玉,有一头细密的黑发,散在枕头上就像一幅水墨画。

“你为什么还不起来!好了,我不骂你,我们今天就作个了断!我刚才去找朱自明了,他跟我说,他强奸你的时候,你没有反抗,你没有抓他咬他推开他,我想想也是,如果你反抗了他是没办法强奸你的,你为什么不反抗?”叶少喘气声越来越大。他婆娘被他吓着了,呜呜地哭着:“我想推的,可是他一摸我的大腿根,我就软了,我就没力气了!可我心里不想的……”

叶少骂道:“你妈卖屄!你不想的……你给我起来,我现在就要强奸你,你要拼命地反抗,要抓我咬我推开我,不然我就打死你!快点,把衣服穿好,穿得整整齐齐,把皮带系紧,越紧越好!我要开始强奸你了,我一开始你就要反抗,你要学刘胡兰一样反抗!哪怕我拿菜刀来吹你,你也不能让我解开裤子,这样我就知道你到底是不是愿意的1

他婆娘打开门想跑,叶少一把纠住她的头发,把头扯得歪来歪去,她婆娘使劲地哭着,声音又尖又响,叶少很生气:“我是在跟你商量!你没听到吗?我试一回就知道你当时是真的还是假的,你不让我试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不许再叫了,你再叫我就把你头发全剪了!”

他婆娘疼很了,两只手紧紧地抓着叶少的手腕,力求他扯头发的劲小些:“你喝醉了,你怎么能这样啊?不要再打我了,求求你放开我,我求求你了!”

第四卷 农村的建设 第一百一十九章 合作

下午叶少醒来的时候他婆娘已经不在了,叶少翻身起来,他觉得全身都在火辣辣地痛,大腿上有好几道指甲刮伤的血痕,还有屁股,他看不到自己的屁股,但是他的屁股被咬了一口,叶少现在已经想不起来婆娘是怎么咬他的,他不记得了,所以他拿起婆娘的花镜子站在衣柜的前面,用屁股对着衣柜的镜子,然后慢慢地看,屁股上有几处咬痕,牙印很清楚地印在屁股上,叶少叹了口气,那咬印就像含苞欲放的玫瑰花儿。

最让叶少生气的是背上,背上就像电视里的地下党员,被国民党抓去用皮鞭抽出来的血痕,一条条的,叶少想起书上说的鬼爪子,他嘲笑镜中的自己,你是地下党吗?你是乌龟!你跟捡垃圾的一样。

叶少打开衣柜,换了一身干净的西装,把身上的伤痕全部遮了起来,他觉得穿衣服就是为掩饰跟婆娘打架的下场,然后他去找猪脑壳。

“我试了,我强奸了她!她抓我咬我推我,现在我身上痛得很,但我还是把她强奸了,她说下午给我焞鸡吃。”

猪脑壳问他:“你看到了吧?她抓你咬你推你,可你还是把她强奸了,现在证明我说的没错!我们是好兄弟,以后有福有享,有难同当!”

叶少点点头道:“我想通了,我真的想通了,从今天开始我戒酒,你放心吧,我会跟你好好干,以后你升官发财,我就跟你升官发财。你现在能不能借我点钱?我欠了街上的酒钱,不多,才两百块。”

猪脑壳从夹克的内袋掏出两百递给他:“拿去吧!以后你不要再喝酒了,把农技站管起来,我叔叔就快要调走了。今天他打来电话,说调我到人事局任副局长,你也跟我回去,我跟他说了你的事,他答应了,农业局办公室主任退休,你去顶他的位置。”

叶少接过钱,小心地对折起来,然后放进里边的衬衫袋里:“还是站所长待遇吗?”猪脑壳嘿嘿笑道:“当然不是,你享受副科级,我享受正科级,职务是副局长,我叔叔说,人事局局长已经五十六了,最多明年他就退休,到时候,我会想办法把你调过来当我的副手。你觉得怎么样?”

叶少脸上荡漾起甜蜜的微笑:“今天真是好运气,怪不得我喝酒的时候听到喜鹊叫,我也副科了?真好!自明,我跟你说,我婆娘喜欢被我强奸,今天她叫得很大声!屋子都被她震得嗡嗡响,力气比往常大,我压不住她,几次差点被她甩下床来,她就像头野马,我喜欢她这么狂。”

猪脑壳舔舔嘴唇,眼睛慢慢眯起来问道:“她怎么挺你?用腰还是用屁股?她的肚皮有没有收?我听说婆娘只要一收肚皮就会夹得很紧。”

叶少露出白白的牙齿:“我不跟你说了,要是哪天你又忍不住去干她,我就真的成了乌龟,就算你是兄弟,我也不会再原谅你!”

猪脑壳假装生气地吼道:“你当我是什么?畜牲吗?你放心,我不会再犯那种原则型的错误,你知道我是个有原则的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朋友妻不可欺……她真的有收肚皮吗?”

叶少摇头道:“我不会跟你说的。我要走了,下午来我家吃鸡,买两瓶酒……哦,对了,我要戒酒了,你看着办,随便买点什么喝的。”

下午下班后,猪脑壳哼着“一无所有”跑到街上的商店里买了两瓶好酒,走出商店又买了一瓶干红葡萄酒。走到门口,他又折回去买了瓶雪碧,然后他跑回办公室把雪碧打开,找了三个茶杯出来,倒掉一半,然后把白酒冲进雪碧里。

这样他提着一瓶饮料,一瓶干红葡萄酒走进了叶少的家。叶少两口子看看他放在桌上的饮料和葡萄酒,叶少的婆娘一直垂着眼,猪脑壳看到她的手腕有点青,她的脖子上还有几个牙齿印,叶少的婆娘把毛衣拉了拉,把衣领竖起来,遮住了痕迹。

猪脑壳看着桌上摆了四盘菜,还有一大碗鸡肉,他拿了三个玻璃杯出来,先是倒上半杯葡萄酒,然后兑了半杯雪碧:“这样喝要顺口些,我在县城的卡拉OK里见人家都这样喝,我听人家说,干红葡萄酒要这样兑着喝,来,我敬你们两口子一杯,祝你们白头携老,早生贵子。以往的种种不愉快,这杯酒后全部揭过!我先干了。”说完猪脑壳一仰脖子,把酒喝得点滴不剩,拿着空杯冲两口子笑道:“干了?”

叶少点点头,对他婆娘说:“自明的心意,你喝吧,我说过戒酒了,从今后要好好待你!来,我敬你!”他婆娘跟他碰了一下,笑着一口喝光了杯中的酒,叶少咂咂嘴说:“酸酸甜甜的,酒味有点浓,不过很好喝,比白酒好喝。”

猪脑壳又把酒倒满,也是一半葡萄酒一半饮料,三人开始说起校园的往事,说起现在同学们的工作、事业、爱情、婚姻。等一瓶葡萄酒喝完,叶少已经满脸通红,眼睛发直:“我不行了,这葡萄酒的后劲好大,我现在头昏得很,婆娘你怎么样?”

他婆娘摇摇头,站起来连续晃动,猪脑壳急忙往杯里把剩余的饮料倒进去,递给两人:“喝点雪碧吧,这是解酒的。”两口了一个半坐半靠,一个站得摇摇晃晃,接过猪脑壳递来的饮料,先喝了一口,猪脑壳急忙道:“啊哟,你们全喝了,全部喝了,这饮料放到明天就会淌汽。”

猪脑壳笑得越来越得意,叶少已经完全醉了,倒在沙发扯起了酒鼾,不时地哼哼几声,猪脑壳进房间里把灯打开,然后扶着叶少的婆娘进去,放倒在床上,然后又把灯关了,接着他把衣服脱光,爬上床去。

叶少的婆娘昏昏糊糊的拍打了两下,任由猪脑壳剥成了大白羊,猪脑壳开始慢慢地舔她,从额头到肚皮,又倒着舔了上去,这样来回几次,那婆娘已经开始哼哼了,猪脑壳就压了上去。

猪脑壳就像扯羊癫疯一样,飞快地抽动着,他觉得叶少的婆娘已经不紧了,他不断地扭动屁股,没几下就完了。他不甘心,起来抽了支烟,又压了上去……

他在叶少的家里抽了五支烟,然后把叶少搬进了房间,两腿发软地回去了,他回去的时候正好看到了猪肝,他的酒一下子就全吓成了冷汗,猪肝站在车前,看着他的宿舍。

猪脑壳想跑,可是他的脚在发软,猪肝看到了他,闻到一身的酒气,猪肝冲他招招手,猪脑壳害怕极了:“你不是死了吗?你怎么长胖了?你到底是人是鬼?”

猪肝走过来搂着他的肩膀:“猪脑壳,我们有几年没有见面了?你喝了多少酒?”

猪脑壳使劲地甩了几下头,他的头上全是汗水,把头发根都打湿了:“猪肝!你真的是猪肝?你没死是不是?可是公安的说你已经死了,这是你的车吗?你有钱了?好猪肝,好弟弟,我就晓得你肯定不会死,我就晓得!你和老三都出息了,只有我这个做哥哥还猫在穷山沟里。”

猪肝放开他,看着他的脸,就像看个不认识的人一样:“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吗?”

猪脑壳笑了,他说:“我不管,你既然没死,来找我干什么都无所谓。”

猪肝也笑了,他指指天上:“是妈让我来的,她连续七个晚上托梦给我,说是你把她害死的。妈让我来看看你的心是不是黑的?”

猪脑壳的冷汗又冒出来了,他觉得两条腿在弹三弦,就像他第一次开会发言一样,他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嘴唇,他的牙齿碰得咯咯地响:“老二,你你……别开玩笑!我怎么可能害死妈呢?妈是病死的,你不要开玩笑。”

猪肝满脸认真,他摇着头很肯定地说:“我没有开玩笑!老三也梦到了,老三连续一个月都看到妈这么跟他说,他太忙了,所以我就来问问你。刚才你干什么去了?你不是住在楼上吗?”

猪脑壳拍打几下脸,他又甩甩头说:“我喝多了,这会儿发酒寒,我在朋友家喝酒,老三也梦到了?你没骗我?可是妈的死跟我无关啊,你当时也看到了,妈是得了癌症。”

猪肝叹了口气,然后不再看着猪脑壳,他转身上了车,然后打开车窗说:“这车是老三烧给我的,我不问你了,反正你都耍赖,我让妈自己来问,让她当面问你,你快回去吧,我要走了,天亮就走不成了。”说完猪肝发动车子走了,猪脑壳一直看着猪肝红红的车尾灯消失不见。天亮就走不成了?猪尾巴烧给他的车?是啊,猪肝连初中都没毕业怎么可能会有钱?公安的通告家属说猪肝已经死了……

猪脑壳的汗水一直不停地流淌,他站在乡政府的院子里,四周到处都是黑影,夜风一阵阵地掠过,猪脑壳想走,可是他的脚怎么也挪动不了。他就这么站在院里,他想喊人,可是嗓子里一点声音都没有。

猪肝上车后就给朱自强打电话:“老三,你猜我刚刚去哪儿了?呵呵,不对不对,我路过大江县的打鱼乡,我见到了猪脑壳……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去找他,他没有在自己的宿舍,说是在同事家喝酒,我看他喝醉了,又是半夜三更的,就吓他,他不是跟叔叔说过他梦到老妈找他吗?我就跟他说,你和我也梦到了,老妈让我来问问他的心是不是黑的,哈哈,你放心,他不会被我吓疯的,你没看到啊,他的脚一直在打摆子,头上的冷汗把头发都打湿了,他以为我死了来找他呢。我现在终于知道你为什么不让我动他了,这样好,我也喜欢这样折磨他了。嗯嗯,你放心,我不会乱来的。你什么时候回来?好,到曲高给我打电话,我新买了个手机,你记下号码。”

朱自强挂了电话,转头看看杨玉烟还睡得挺沉,想起猪肝说的话,心里一阵好笑,猪脑壳这回肯定吓个半死!

第二天,朱自强一大早起来就往省政府跑,在龙华生的办公室门口等了半个小时,龙华生的秘书让他进去。朱自强轻手轻脚地进去后,见里边还有两个客人,一个五十左右的中年人,还有一个长相很斯文的年轻人,朱自强一看就知道年轻人是干秘书的,看他的动作和笑容就能感觉到。另一个估计就是今天的重头人物!

龙华生冲他招招手:“来来,自强,我给你介绍,这位是五粮液的吴总,这位是他的秘书小王。老吴,这是我侄儿朱自强,呵呵,陈祖明陈老的亲戚,以后要多多关照哦。”

朱自强走到吴总的面前,弯弯腰,主动伸出手握住对方:“吴总你好!”

吴总操着口地道的四川话,面带微笑地打量朱自强:“好标致的娃儿,真是一表人才!要得,要得,我听老龙说你想干个酒厂?是国营还是私营?”

朱自强恭敬地回答:“我现在任曲高市功勋县田园乡的书记,在那儿搞农业经济,酒厂是第一个项目,那里的水质非常适合酿酒,吴总是这行的泰山北斗,还望多多指点。”说完就从衣服里拿出一份报告递过去。

吴总翻看了几下,很快就被吸引了,掏出眼镜儿戴上,开始非常认真地看这份报告,吴总看得非常仔细,足足过了十分钟,才抬头看向朱自强:“这是你写的?”

朱自强点点头道:“吴总见笑了,我是外行,不太懂这个,根据酿酒师们的分析写的,有什么不足之处,请吴总一定要批评指导!”

吴总望向龙华生,脸上挂满了笑容:“老龙啊,你别怪我之前以小人之心渡君子之腹!我就说你这人一向正直,怎么可能为了小辈们的什么事跟我打招呼,哈哈,不错不错,这个年轻人真是了不得,你这份报告起码值十万块!打出品牌,丰富品种,发展多种口味,雄霸白酒行业!你这个建分厂的构思非常好,我看呀,倒是我占你们便宜喽!没说的,这事儿现在就可以拍板,干!另外就是,我们出一半的建厂资金,由我们控股百分之五十一,员工就用你们那儿的当地人,培训也由我们负责。你们那里太穷了,多留点钱搞建设!怎么样?”

第四卷 农村的建设 第一百二十章 协议

朱自强脸上露出可爱的笑容,吴总的话让他充满了感激:“谢谢吴总!有您的支持和帮助,田园乡脱贫致富指日可待!”

龙华生笑道:“看把你小子高兴得!不过,你计划的这个酒厂规模是不是小了点?计划日产白酒五百公斤,按你报告上的说法,日产量会不会太小了?”

吴总的两只手互相敲打,看来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嗯,确实小了点,这样吧,扩建到日产两吨的规模,养猪场和鱼塘要跟酒厂分离,现在工程才刚刚开始,你尽快回去把现在的酒厂建设修改一下,改建成原料仓库,酒厂重新选址。小王,这事儿记下来,呆会儿打电话给老刘,让他带几个人过去负责建厂的具体工作,自强?嗯,当着你龙叔的面,我们下午就草签一份合作书。新厂命名为五粮液菜籽沟酒厂,新酒名取什么呢?”

三人的目光***向朱自强,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搓搓鼻子:“这个……还是由吴总和龙叔拿主意吧?”

吴总看向龙华生:“老龙,交给你了!”

龙华生手指在办公桌上边敲边说道:“五粮液的酒都是五字开头,菜籽沟,有个籽,五籽,五子登科,五子酒,感觉挺亲切的,看这酒名也适合北方人的口语习惯,老总觉得怎么样?”

吴总拍手叫道:“好!这酒名不错,五子登科,五子酒!老龙果然是宝刀未老!自强啊,我告诉你,这酒绝对能行,生产工艺我让总厂的人过去负责,根据菜籽沟的水质调配出最佳口味。小王,你把这份报告拿去,中午就拟出合作意向书的草案,正式签约还要等我回去召开经营班子会议,跟其他人讨论后才行。”

临近中午,龙华生和吴总要跟省里的几个主要领导用餐,朱自强辞别后,小王紧跟着就追了出来,吴总让他跟朱自强商讨一些方案,两人也没什么讲究,随便找了家餐厅吃饭,然后回到小王所住的酒店开始准备草案。

草案的内容基本上是按照朱自强的报告草拟,吴总申明的几个要点也同时写入,由五粮液集团控股,其余股份则是中厂村所有户籍村民,双方各出资一半,生产、管理、技术、销售由五粮液负责,主要管理正职人员(厂长)由五粮液先期派遣。

下午两点,朱自强和小王赶到吴总与龙华生用餐的酒店,两人在房间里举行了一个很简单的签署仪式,草案中明确约定,待五粮液的人到了中厂后再进行正式签约,资金也将在正式协议开始后才到位。

朱自强把酒厂的事情敲定后,与杨玉烟宴请陈小红、陈小亭姐妹俩,现在陈小亭已经升任外事办主任,正处级待遇,杨玉烟现在的行政级别跟朱自强一样,也是正科级。在席上朱自强说起龙华生有可能今年退下时,陈小红笑着告诉了朱自强一个天大的好消息,白武调回彩云省担任副省长,很可能会在前边加上“常务”两个字。朱自强心里暗骂白武,竟然一直隐瞒不说!

这个消息对于朱自强来说真是又悲又喜,因为刘学境很有可能接任省委书记,如果这样的话,白武与刘学境间的问题,将不可回避地摆在他面前,相当于在夹缝中求存,但朱自强转念一想,他现在只不过是小小的乡官,两人间的斗争应该不会波及到他。所以关键的问题是不能留在两人的身边,必须远远地躲在乡下!

不论是白武或者刘学境都非常欣赏朱自强,朱自强的年龄成了两人最大的顾虑,刘学境明确表示过要把他调到身边做秘书,朱自强当时就婉拒了,白武这次回来,更让他头大,如果要二选一的话,两人就是鱼与熊掌。谁也不选,谁也不靠,反正就目前田园乡的建设资金足够发展两三年,而且龙华生也明确表示过,在他退下之前再给曲高地方上一笔建路资金,只要能再挖出十分之一,整个田园乡的交通问题就会彻底解决!

四人说完饭后,陈小亭主动提出给他们分房,朱自强算是了却最后一个心愿。

晚上跟杨玉烟折腾时,朱自强放弃了避孕工具,两人今年刚好22岁,但双方都渴望要个孩子,因为有杨少华夫妇帮忙照顾,不用担心孩子将来没人带。而且杨玉烟如此急切地逼着朱自强结婚,最主要的原因是杨玉烟不想重蹈覆辙,当年的痛苦让她刻骨铭心。

完事后,朱自强搂着玉烟开始安排起猪肝的事情:“二哥的钱你不要替他掌管,几个项目都有人内定好了,先把市区的两块地皮划到手,然后让他将这些地产向银行抵押作保,贷出资金,再去圈别的地。一定要让他跟计建局的人搞好关系,把黄金地段牢牢掌握在手中!哦,对了,让他找几个计算机系毕业的大学生,拿一部分资金出来搞一家电脑公司,代理几个比较不错的电脑品牌,省里的金融系统、财政、税务、工商、公安、教育部门,这些单位的微机装配有利可图。白武安排到曲高的人叫二哥不要再搭理,千万不要私底下跟这几人来往。电脑公司的事,你跟二哥说,用戚回子……哦,就是张军的名字注册,财务嘛,最好把曲高建筑公司的那两个老会计弄上来。都记住了吗?”

杨玉烟靠在朱自强的胸膛上,指尖轻轻地在朱自强的胸肌上划圈,一个又一个,她的嘴角泛起一丝微笑,带着满足,带着幸福,听着爱人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地敲进耳朵里,杨玉烟眯着眼睛轻轻地点着头说:“自强,为什么要我跟二哥说?你直接跟他说不就行了?还有,你让他弄这么多钱到底要干什么?是不是白武一手安排的?”

朱自强无奈地点点头:“你知道二哥为什么会一点事都没有吗?是白武帮忙的,这个人啊!唉……不知道他怎么了解到二哥的事情,背着我悄悄的安排了人下去,一个星期内就把事情弄好了,等我从二哥那里知道真相时,他的身份证,还有以前的档案已经全部编好。玉烟,这事你不用担心,呵呵,白武想拉我上钢丝跳舞,我就把他从钢丝上踢下去,看看谁的耐力更好,能力更强!”

杨玉烟抬起头,盯着朱自强的眼睛:“如果将来……自强,你不能这样干!你想想白武身后的背景有多深,你知道吗?他老岳父是政治局委员,还有龙华生,白国春这一家子,就连他的小舅子,现在虽然只是曲高的书记,级别没他高,但是以后……谁说得清楚啊?”

朱自强伸手搂住杨玉烟的后脑,脸上充满了自信的笑容:“傻玉烟,我又不跟他作对!白武回来了,呵呵,这是好事,也是坏事,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盈,音声相和,前后相随,恒也。有刘学境牵制他,他的主意无论如何也打不到我身上。就连二哥的身份在法律上都跟我毫无关系,我之所以让二哥拼命地赚钱,就是为了遮蔽白武的眼睛,如果我什么都不要,你想想他会放心我吗?呵呵,我已经想明白了,就让二哥成为朱家最有钱的大富豪!就算为了我们的后代!再说了,这些所有的钱都来路清白,你跟二哥说,绝不能行贿,更不能以任何方式高贵物品,要让他时刻记住,他是个正当的、合法的商人!”

杨玉烟转着眼珠笑道:“你想‘无为而治’?”

朱自强笑着刮了她一下鼻子:“有为!你看我是那种无为之人吗?二哥的行动就是有为,起码在白武看来是大大的有为,呵呵,玉烟,我明天就要回去了,今天在老龙那里已经跟五粮液签订了合作草案,我得回去把酒厂的事情尽快落实下来。咱们的婚礼在国庆期间举行。”

杨玉烟捧着朱自强的脸蛋,张着嘴吧唧了好几口:“老公,我都听你的!”

朱自强眯着眼嘿嘿笑道:“是吗?玉烟乖宝宝,那让老公再打一针好不好?”边说边趁着杨玉烟注意力分散,一挺腰就把凶器送了进去,一路畅通无阻,杨玉烟咬着红红的嘴唇闷哼一声,娇媚无比地看着朱自强,然后毫不示弱地直起腰身,屁股快速地前后耸动。朱自强怪叫一声,春风吹,战鼓擂,妖精打架谁怕谁……

第二天一早,朱自强下楼后,洛永已经把车停在了楼梯口,看着朱自强不停地抿笑,模样极其淫荡,朱自强飞快地伸手往他头顶上扫去,洛永一缩头,飞快让开了,朱自强点点头道:“你这家伙真是有点变态,才多久不见,又有进展了!走吧,咱们先去吃早点,打道回府。”

洛永点点头,从衣服里掏出一个新手机递给朱自强:“拿拿……拿着,回回去整个卡,要要…那个好的号码!”朱自强接过手机,翻来翻去的打量一会儿:“小永,你的呢?”

洛永掀开衣服,朱自强见他的腰上已经别了一个,“呵,像那么回事……谢了。”

洛永憨厚地笑笑:“方便。对对了,你你怎么不……用BB机?”

朱自强摇摇头:“那玩意儿损人!田园又没信号,每次接到传呼都要去找电话,丢人很!去年县委给正科们每人配了一个,我丢给邱志恒玩了。你怎么不用?”

洛永一边发动车子,一边笑道:“跟……你一样。”

十分钟后,两人钻进一家过桥米线店,洛永去买票,朱自强寻个座位坐下,屁股还没坐热,就听到端米线的窗口传出一阵喝骂声,朱自强扭头看去,见三个身穿夹克的年青人把洛永围住,其中一个小眼睛的家伙纠住洛永的衣领狠骂:“日你妈的,你瞎掉了?没看到我端着米线,憨狗日嘞,信不信老子踹你?”边骂另一只手边拿着纸巾往身上擦。

朱自强侧过身子,眯起眼睛开始微笑,顺便跷起二郎腿,姿势悠闲得很。洛永扭头看了一眼朱自强,嘴巴不由自主地窝了起来,朱自强扁扁嘴,冲他摇摇头。洛永猛地后退一步,一下就把身后的人撞开,抓着他衣领的手也被挣脱,洛永一脚跺在身旁的那人的脚背上,趁对方痛得一弯腰,他慌乱地提起膝盖,好像是不小心踩到了人家急忙挪脚,可是膝盖头刚好撞在人家下巴上。

洛永对面的人还没反应过来,见同伴已经嘴鼻出血,洛永急忙摇手:“对对对不起!我我…那个我不是……”

“狗鸡巴日……”

洛永对面的小眼睛还没骂完,脸上已经挨了一拳,剩下的话生生地吞了回去,随着拳头的劲道侧身倒地,被洛永撞得倒退的人这时候才发现事情不对,顺手抄起一根木椅子,还没举过肩头,肚子上已经挨了一脚,直接被射得倒飞出去,三人不到五秒钟被放倒,朱自强冲洛永摇摇五根手指,然后再次扁扁嘴,示意很差劲!洛永翻了个白眼,刚要回来,一个穿着军装的人飞快地冲向洛永。

洛永一缩头,肩膀顺势就迎上对方的胸口,那人侧身让开,一拳闪向洛永的软肋,这一下要是被击中,估计有够受的,朱自强皱皱眉头,他有信心可以收腹让开,但洛永的速度没他快,所以洛永的方法很简单,就是两败俱伤!攻敌必救!理都不理对方的拳头,一个手刀甩向对方的颈动脉,洛永算准了,就算被对方车打中软肋,他也要切中对方动脉,说不定一下就可以斩断对方的颈骨。

那人手往上抬,一下就架住了洛永的手刀:“洛永!是我!你个小杂种,想要老子的猫命?”

洛永仔细一看,指着对方“啊……啊……”地叫着,但就是说不出一句话来,那人抱着洛永的肩膀高兴得乱跳,可是冷不防屁股上中了一脚,乱跳变成了乱蹦!扭头一看,扯着嗓门骂道:“我日你先人板板,猪尾巴,你个烂狗日嘞!哎呀!痛死我了!”话声刚落,另一半屁股也没能幸免,再次中招,这回赶紧大叫道:“老大!脚下留情,我错了!”

吴飞使劲地揉着屁股,幽怨地看了朱自强一眼:“你怎么越来越喜欢我的屁股了,讨厌!明明知道人家这里最性感,还下重脚!不跟你玩逑!”转头对洛永道:“永哥,我想死你了!”

第五卷 领导的魅力 第一百二十一章 来去

朱自强使劲地搂着吴飞的脖子:“你终于舍得回来了!臭小子!回来怎么不通知一声,你想搞突然袭击?”

吴飞摇摇头,轻轻地捶了朱自强几拳:“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朱自强把来春江的经过说了一遍,三人好像根本没在意其他人的注视,那三个被洛永放倒的家伙,此时已经爬了起来,吴飞凶狠地盯着他们吼:“还不快滚?”小眼睛还有犯昏,其他两人上来扶起他,三人一起怨毒地盯着洛永:“你做初一,我们做十五,走着瞧!”说完跟三人歪歪扭扭地走了。

洛永根本不在意,傻笑几声,又跑去给吴飞买了碗米线,三人边吃边聊,完后载着吴飞去拿行礼,一起回曲高。

过高速路收费站后,洛永踩着油门,熟练地换挡加速,边操作车辆边跟吴飞说话:“自…强说,你你比他他嘞级……啊级别要高!”

吴飞笑道:“扯蛋!我二毛一,二杠一星,小少校,副营而已。自强现在是正科吧?”

洛永嘿嘿笑道:“还还……是县县那个常委。”

吴飞不太明白地方的行政级别,朱自强接过洛永的话:“县委常委,我在田园乡任书记,已经干了半年多。”

吴飞坐在后排,把头伸到两人中间,两手撑在前边的靠背上,“我听你在电话里提过,还有玉紫姐也调到那里去了,自强,你说我转业到什么单位好些?老子在部队里除了打打杀杀的,什么也不会。”

朱自强把头靠在椅背上:“现在可以告诉我们吧,这些年你到底在部队里干什么?”洛永听到这话也使劲地点头赞同。

吴飞苦笑起来,有些无夺地说:“都过去了,你们知道也没什么意思,我的保密期限是三十年,现在还有二十二年,等到了时间,再告诉你们。”

朱自强看向窗外,漫不经心地说:“随便你,只要你没事就好,说实话我担心你不能活着回来!有没有兴趣干公安?”

吴飞急忙摇手道:“打死也不干,老子已经受够了,不,打个半死也不干!”

朱自强点点头道:“那反贪局有没有兴趣?那里基本上不用动武,只是你的脾气不太适合。”

回头看看沉默不语的吴飞,继续说道:“你爸爸现在县政协,他那里也不错,但政协是属于养老的单位,我有个想法,嗯……你就留在曲高吧,不要回功勋县了,没必要回去。”

“为什么要留在曲高?”

“我叔叔就快要调到曲高任监察局局长,你去他那里,以后也好有个照应!”

吴飞歪着头,眨巴几下眼睛:“照应?这得仔细揣摩一下,照应?嘿嘿,你小子是不是打算变成腐败分子?我警告你哦,如果你将来成了一个大贪官,老子第一个阉了你……唉哟!猪尾巴!你他妈变态……快放手……求求你了!唉哟哟,痛死老子了,快放手,老子错了,不不,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朱自强放开抓住吴飞下身的爪子,满脸不屑地说:“童子娃儿就是敏感,不过你娃的蛋蛋长大了不少。”

吴飞猫着腰,缩在身后的座位上,夹紧双腿不停地哼哼:“变态,无耻,败类,人渣!什么不好学啊?干嘛抓人家小鸡鸡。”

“小鸡鸡?哈哈哈……”朱自强和洛永笑得不停拍打,车子在高速路上发一阵阵尖锐的喇叭声。

吴飞的父母两年前就搬到了县城,住在县政府的职工大院内,朱自强两人把他送进了家门后,跑到电信局买了两张手机卡,然后驱车赶回田园。

再次看到蒋崇剑的时候,朱自强还是像以往一样笑容可掬,蒋崇剑默默地跟在他身后进了办公室。朱自强还没坐下,蒋崇剑已经关好门,走到朱自强面前,低头轻声地说:“朱书记,请原谅我吧!”

朱自强不说话,他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大汉,想起刚来的那个雨夜,在那间昏暗的门房里,这汉子拿着一本《平凡的世界》,就是这么一个人,女朋友被人强奸后抢走了,却一言不发。被弄到计生站抓人结扎,也一言不发。从这样的隐忍功夫来看,跟他粗犷的外表完全不符。

蒋崇剑的眉眼一眼垂着,完全看不到他的内心在想什么,朱自强有些好笑,这么个人充满了对权力的迷恋和贪婪,如果他能再隐忍三年,说不定就是乡长或书记的最佳接班人,看来,一个常务副乡长,就把他内心的欲望给撩拨得难以忍受了。朱自强的脑海里不断飞过跟他在一起的片断,在上寨村里,两人围着村子商量改革发展、脱贫致富的大计。

“朱书记,我的所作所为让人不齿,没有你,我不会有今天,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朱自强看到了蒋崇剑的表情,他知道如果再不说话,这人会非常难堪,但是他真的不想再说什么,朱自强长长地叹息一声:“为民做主……还记得你曾经跟我说过的理想吗?为了这一方水土而献出自己的一切!现在说起来,我觉得很难过。曾经,我把你当成朋友,伙伴!我希望在田园这个地方能与你并肩战斗,能与你干一番事业……你去吧,我没什么好说的,保重。”

蒋崇剑深深地向朱自强弯腰致礼,然后转头开门而去,就像一头受伤的熊,步履蹒跚。

朱自强叹口气,刚要走,杨玉紫已经推开了办公室房门。今天的杨玉紫穿了一套咖啡色的毛昵裙,里边是一件白色的丝绸衫,头发很随意地披在身后,跟杨玉烟一样,杨玉紫也不爱化妆,但是她的眉毛比妹妹要浓,脸不像杨玉烟那样瘦,略略要圆些。

“呵,大姐,今天怎么打扮得这样漂亮?”朱自强也觉得眼前一亮,杨玉紫身上的气质跟杨玉烟不同,有一种成熟美,而且显得非常自信!

杨玉紫嘴角弯了几下,笑得有些伤感:“跟玉烟……办了结婚证吗?”

“办了。”

“哦,我想跟你说说蒋崇剑的事,你能不能告诉我,他走后,谁来接任?”

朱自强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上边会安排的。”

杨玉紫低下头慢慢地说道:“是我让蒋崇剑报告上去的……”

“你说什么?”朱自强的声音无法控制地提高起来。

杨玉紫毫不退缩地迎着他的逼视:“是我让他报告上去的。因为我不想看到你用这样的方式处理问题,为了你一个人的政绩,打着为民服务,脱贫致富的幌子,让全乡的人都成为你的垫脚石。”

朱自强很无奈地苦笑起来:“就算是这样,你为什么不亲自出面?为什么要让崇剑去?”说到这里,朱自强突然就愣住了,他看着杨玉紫,嘴巴张了好几下,但还是没有说出来。

杨玉紫哼了一声,很直爽地说:“有什么意外的,他现在是我男朋友,不用他的名字用谁的名字?”

朱自强感觉全身的血一下子就冷却下来,从背心开始发麻,脸上的皮肉不受控制地开始跳动,他的脑子里就像有无数只苍蝇在飞舞。朱自强缓缓地站起来,缓缓地向门口走去,杨玉紫脸色苍白无血,连嘴唇都变成了灰色,她第一次看到朱自强失控!朱自强的眉毛不停地挑动,就像要从眉骨上弹飞一般。

从办公桌走到门口只要六步,可这六步对于朱自强来说却显得那么艰难,就在杨玉紫说出那番话的时候,他已经明白过来了,杨玉紫这么做完全是存心想跟他作对,跟蒋崇剑谈恋爱,打朱自强的小报告,这一切都缘于两人间那层微妙的情感。

朱自强站在门口,慢慢地回过头来:“何必?何苦!你我之间的事为什么要把崇剑扯进来?你想让我伤害你?好吧……”

朱自强的脸色突然变得异常难看,简直就是青白一片,眼神显得无比冷漠:“你想走是吗?我成全你!”

杨玉紫的泪水就像断线的珠子,一颗颗地滴落下来,她想冲过去抱住朱自强,可是心里却有个影子牢牢地阻在她的面前,玉烟!

“自强……对不起!我…我没办法控制自己!他是唯一看懂我的男人。这不是最好的办法,我不想的,自强,不要把他调走,要调就调我吧!”杨玉烟的哽咽声,丝毫没有打动朱自强,他的表情越发冷淡,就像看个陌生人一个看着杨玉紫:“当初就不应该把你调到田园来……你和他都走吧,明天我要看到你的调动申请!”说完,朱自强头也不回地离去。

回到宿舍里,他掏出新买的手机,这里还没有信号,只能当手表用,此时他是多么思念杨玉烟,很想听听杨玉烟的声音,跟她说说话。

打开办公桌上的台灯,他呆呆地坐在着,以前一点一滴慢慢涌上心头,“三儿……”那年春节的一句叫唤,那时的玉紫还扎着大辫,那时的玉紫眼睛亮亮的,经常不敢跟他对视,含羞带怯中还有一丝倔强,偶尔被朱自强发现了她的偷看,她就会赖皮地哼一声。

敲门声钻进屋子,在小小的空间里穿梭,朱自强依旧呆呆地坐着,他知道杨玉紫在门外,但是他不会去打开房门,一个是最好的朋友,一个是亲人,也许崇剑会好好地照顾她一生。

三次敲门后,杨玉紫黯然离去,她知道这一次必须彻底斩断情丝了,不会存在任何幻想,不会存在深埋心底,爱是两人间小小的游戏,爱是你和我……朱自强用力地捏了几下眉间,带着自嘲地笑容,今晚是怎么了?应该为他们祝福!

一星期后,县里关于田园乡的干部任免决定发了下来,蒋崇剑和杨玉紫同时调离到另一个乡担任副职。管中昆提前两天上任了,县里没有派遣第二人来,只有管中昆一个,他同时兼任杨玉紫和蒋崇剑的职务。

杨玉紫和蒋崇剑走的时候,朱自强很大方地出现在送行人中,谈笑间让人丝毫没有察觉到他们之间有什么疙瘩。等洛永发动车后,朱自强冲他们挥挥手,满脸可爱的笑着。可这边前脚才走,付雷就冲进了乡政府大院。

“自强,通站公路开挖的时候塌方了!压了三个人在崖壁下边!快点救人啊!”付雷急得快哭了,他身上被汗水打得透湿,看样子是从工地直接跑过来的,电话要一个月后才开通,朱自强听到这消息,脑子里嗡地就响了起来。

管中昆急忙问道:“先别报上县里,乡政府的人全部出动,小雷,塌方处有多远?总共塌了多少方?”

付雷道:“离这里五公里,估计有五六百方……”

朱自强长出一口气:“工地上有两辆挖掘车……”转头冲老杨的办公室吼道:“老杨!马上叫人赶到电站施工地!在场的,先跟我去现场救人!”

第五卷 领导的魅力 第一百二十二章 老刘

老刘名叫刘德生,今年五十六岁,从十六岁进入五粮液酒厂,至今已有四十年的工龄,在白酒行业,老刘有个绰号——酒精。接到吴总的电话后,老刘立马就开始做准备工作,一套简易的水质检验工具,还有酒厂建设图纸,以及五个经验丰富的老伙计。说起这五个老伙计,年纪最小的也是四十岁,但一进厂后都跟着老刘,各攻一面,有学发酵技术的,有学蒸馏的,有调配口味的,有选原料粮的,还有一个是专攻生产技术的,加上老刘,这套小班子完全可以建一个小五粮液。

两辆车,加驾驶员一共八人,早上从四川宜宾出发,赶到田园乡政府的时候已经下午六点了,整个院子静悄悄的,老刘抬头看看办公大楼,上边的办公室只有一间开着,老刘在下边扯着嗓子喊:“有人没得?”

其余几人对视几眼,然后极不耐烦地说:“啥子哟!搞啥子哟!人花花儿都没得一个,我说师傅,弄起走喽算逑。”

老杨正在办公室里打盹,下边连喊好几声他才醒来,早上他也想跟着朱自强去参加抢险救人,可朱自强坚决不同意,硬是让他留守办公室。

老杨冲楼下叫道:“哥几个等哈,我马上下来!”说完急匆匆地下楼迎向老刘一行:“唉呀呀,不好意思!今天下头出了点事故,乡上的人都去抢险了,怠慢大家伙。你们是……”

老刘迎向老杨伸出来的手,紧紧握了一下:“我们是五粮液嘞。”

老杨心里一惊,来得这么快!朱书记不是说还有两三天嘛?赶紧笑道:“欢迎欢迎!我们朱书记说你们要来,你看,专门留我在这儿等着大家,一路辛苦!来来,我先带各位住下来,洗洗,马上就可以吃饭,朱书记他们可能晚上才能赶回来。”边说边冲向自己家里,拿了钥匙打开招待所的房间,两人一间,安排老刘等人住下,他又跑到食堂让人赶紧做饭。

“菜都没得,做啥子嘛?”食堂里只留下两个人,一个炒菜的,一个做饭夹带打杂,老杨看着清洁溜溜的食堂,一咬牙道:“你们先把饭蒸上,我去弄菜来,烧水,把我后院喂的鸡弄两只杀了,用高压锅煮。”

老杨跑到乡街上的餐馆里,分了三斤回锅肉,一斤猪肝,一斤馆子里自己煮的凉腊肉,还买了些时鲜蔬菜,然后满头大汗地跑回食堂,厨子见老杨跑得可怜,忍不住问道:“老杨,今天招待哪样牌子?”

老杨神秘地笑笑:“财神!”

厨子听到这话,马上就来劲了:“是哪路财神?”

老杨假装生气地拍了他一巴掌:“动作快点,要是把财神放跑,有你狗日好看嘞!”厨子一点都不生气,反而笑嘻嘻地说:“那我得显点本事出来,整桌安逸的供着财神!”

朱自强到了塌方现场后,根据施工人员的描述,塌方处是个半截子悬崖,公路从崖壁上凿过去,今天用炸药炸开几块大石头,没料到上边的土石方隔了半个小时才塌下来,正好有三个人在里边装手推车,根据崖壁的形状看,三人应该没有被活埋,因为崖壁往里边陷进去两米多,而且还有炸开的几块大石头挡着,最担心的就是被闷死在里头。

有人提议先打一根钢管进去通风,塌下来的都是泥土,找一个堆积薄弱的地方,把钢管塞进去,即可以通风,也能送些食物进去,还可以跟里边的人通话!

朱自强毫不迟疑地同意这个方案,他还有层心思,通过钢管确定人还活着没有。当下几个工人开始动手,爬到山崖上,找了个落脚的石板,下边四个人掌住钢钢管,顶上用两块钢板垫起来,用大锤使劲砸,朱自强见他们砸得咣咣响,但是钢管进度太慢,心里一急,就冲上去抢过大锤,使足了力气,嘿哧嘿哧地动手,开始老抡不准,在旁边人的指点下,朱自强很快就找到了窍门儿,连着五锤就把钢管砸进去一米多,旁观的人瞪圆眼睛,一个个开始低声赞叹,这把力气,起码三四百斤。

付雷见朱自强累得满头大汗,赶紧接过大锤,两人轮换两次,差不多二十分钟,钢管嗡地一声空响,旁边的人兴奋地大叫:“通了通了!”十五米的钢管,只留了五米在外边,估量一下,差不多有十米厚的塌方。

接着有人用小两号的钢管去通,把塞进钢管里的泥沙捅出去就能通风。朱自强问清被埋三人的名字后,亲自对着钢管喊话:“牛娃儿,田鸡儿,罗老三!”每喊一次就把耳朵贴在钢管口,连喊了三次,才听到里边有人哼哼,朱自强呼地松口气,听哼声,起码有两个没死,当下继续喊话,里边的人开始回答:“我是牛娃儿,你是哪个龟儿?快点把老子们弄出去!”

外边寂静的施工场听到这话,一下子就笑开了,有人笑骂道:“这个憨杂种还活着,他还敢骂人!”朱自强笑着让大家安静下来,然后继续问:“其他两个呢?”

牛娃儿的精神要好些,闻言答道:“活着呢,就是罗老三的脚被石头砸伤了。”朱自强安慰几声,又询问了里边闷不闷?肚子饿不饿,然后指挥挖掘机开足马力清除土石方。

乡政府干部们、施工队工人和附近农民,一共两百多人加上两台机器,全部开始热火朝天地干活救人。管中昆指挥十几个人到工程队的食堂和附近农户家煮了几大锅玉米面糊糊,从早上开始一直干到晚上七点,总算把困在崖壁下的三个人给清理出来,三人就像泥鳅一样,浑身都是泥土,牛娃儿和田鸡儿饿得发软,身上倒没有什么伤形,罗老三的脚被垮塌的石块砸了一下,伤势也不严重。

回来的路上,管中昆一脸苦笑地跟朱自说:“听说你上任的时候碰上了暴雨,妈的,我来就遇到塌方,是不是咱俩八字儿跟田园不合啊?”

朱自强一头一脸全是泥灰,四周跟着二三十个乡上的工作人员,没一个干净的,朱明军和其他两个副乡长也在,听到管中昆的话,忍不住就大笑起来:“朱书记来的时候有个下马威,管书记也一样!朱书记是水龙伺候,管书是土龙发威,咱们都整成了工兵出身。”边说边拍打身上的灰尘,几十个一起动手,拍得尘土飞扬。

走到一半的时候,老杨让他姑爷跑来通知朱自强,五粮液的人到了。朱自强得知老杨已经安排人住下,这会儿正在食堂吃饭,忍不住就加快了步子,管中昆有些惊奇地看着他:“我说朱自强,你狗日是不是铁打的?老子已经快累得散架了,你怎么一点事儿都没有?”

朱自强得意地笑道:“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娇生惯养,才干多少活就穷叫唤,咱们都是钢铁汉,过两天放你去下边转转,嘿嘿,你慢慢来,我先赶过去接待人家。”说完扔下众人,大踏步地往乡上赶去,朱明军摇摇头,放慢了步子。

管中昆看着朱自强的背影骂道:“狗日的不是人!”

朱自强回到乡政府,偷偷地瞄了一眼食堂,正要转身上楼,被老杨看到:“唉呀,我们朱书记回来了,老刘,来来……”朱自强心里暗骂,没看到老子一身泥灰吗?只好硬着头皮走进去,老杨急忙介绍道:“朱书记,这几位就是五粮液来的师傅,这位是老刘师。”

朱自强灰头土脸的,笑的样子也让人感觉有点傻,手使劲地在身上搓了几下才伸过去,老刘一把握住:“来得突然!没想到朱书记这么年青!呵呵,听说你们电站修路塌方,现在情况怎么样?”

朱自强笑道:“人已经救出来了,老刘师傅,招待不周,今天没能亲自迎接你们,各位不要见怪!临时出事儿,实在是没办法,你们继续吃饭啊,我去洗洗,你看这手,嗨!”

等朱自强转身上楼后,老刘看着老杨:“这真是你们书记?看模样才二十出头嘛!”

老杨得意地笑道:“他就是我们书记,你别看他年青,他可是我们全县唯一的砚士干部!”

之前叫唤着要走的人,这会儿凑了过来,比划着手指道:“没吹牛?就算他五岁开始读书嘛,小学五年,中学六年,大学四年,研究生三年,最少也是二十三岁,不可能刚毕业就当书记吧?”

老杨道:“他高中毕业就参加工作,考上大学没钱上,工作两年参加自考拿下本科,随后又考进彩云大读研究生,去年刚毕业呢。今年才二十二岁!”

几人听到这话,同时竖起大拇指道:“天才!”老刘说:“比我娃儿还小八岁,我娃都三十岁了,二十八岁大学毕业,才参加工作两年,啧啧,你们这个小书记,以后不得了!”

朱自强上楼后飞快地洗头洗脸,然后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再提了两瓶酒,刚要走出去,又觉得不合适,人家是酒厂的人,对这种瓶装酒肯定没兴趣,不如直接让老杨抬一坛陈德明酿的菜籽沟白酒。

主意打定,朱自强就到食堂,让老杨把收藏的白酒拿出来,然后给每人倒了一碗:“嘿,我这是班门弄斧,关公面前耍大刀,各位都是‘酒精’考验的老革命了,瓶装酒我们拿不出手,这次要合作的菜籽沟酒厂,以前就是由本地的一个农民酿造的白酒,各位专家先尝尝?”

老刘抢先接过来,先是闭上眼轻轻地抽鼻子,闻了一会儿,然后嘴唇沾酒,再呷一小口在嘴里,一直闭着眼睛,慢慢地咽下,差不多两分钟,整个食堂静悄悄的,老刘睁开眼睛,看着朱自强道:“水质不错,酒的工艺太差了,酒香刺鼻,酒味苦辣,不够醇厚,回味倒是不错,这是用苞谷酿的,辛辣不好除。这酒有三年了,比一般的白酒要好些。”

朱自强点点头:“明天就带几位到实地看看,说实话,我们这里没人懂,之前请了几个酿酒师来,他们也认为那里水质还行,但一定要改进工艺。”

老刘笑道:“水质虽然关键,但最关键的还是生态环境,从水的源头开始,到流经的地方,都有些什么植被,空气中有没有适宜酿酒的微生物等等。你知道贵州赤水河吧?茅台之所以闻名中外,就是因为它的生态环境,在贮存的时候,赤水河一带的几种微生物融进酒中,形成了茅台独特的酱香,真是得天独厚啊,所以全世界只此一家。而我们五粮液主要是靠酿酒工艺,酒味、酒香、酒劲都是上选佳品,酒后不上头,不会跟其他酒一样,一夜宿醉后造成头痛头晕等等。”

老杨听到这话,也忍不住插嘴:“要说这菜籽沟的水,还真是纯天然无污染的,它的源头在海拔两千米左右的原始森林,从上寨流下来,不超过十公里,长年清澈见底,沿途都没有什么人家户,汇流进田园小河后,并入白水江。”

老刘点点头道:“水质没被污染这点不错,对了,你们功勋不是天麻的特产地吗?我前年参加过彩云省的春交会,见过功勋的天麻,你们这儿出产的天麻,含的天麻素是其他地方的两倍!天麻是名贵中药材,而天麻素则是决定药用价值的,我有一个老朋友,在四川农大任教,他就专门研究名贵中药材的人工种植,前段时间还跟我提起这东西,说是现在已经有些眉目了,咱们是不是从这方面想想办法?”

朱自强道:“你的意思是做天麻酒?”

老刘笑道:“不止这个,天麻酒只是以后酒厂的一项产品,主要的是可以发展人工种植,你想想,如果天麻形成产业化,解决一个乡的温饱还算难事儿?”

朱自强赶紧问道:“老刘师的这个朋友,真的有办法进行人工种植天麻?”

第五卷 领导的魅力 第一百二十三章 思路

老刘带着安慰的笑容说:“你也不用急嘛,这做学问的人呢,最讲究言之有物,应该不会说空话、吹牛皮,咱们先把酒厂的事情定下来,随后我帮你打听,如果他真的有办法进行人工种植,我绝对劝他把技术给你,这点我以人格向你保证!”

朱自强端起酒碗道:“那就先谢过了!来,诸位为了田园这样一个事不关己的穷山村,不辞辛劳赶来帮助我们,酒菜简陋,我代表全乡干部群众向你们表示感谢!”说完一仰脖子就干了。

老刘代头,连驾驶员们一起,八人,八碗,同时仰起脖子喝光碗中酒,一个个面不改色,老刘哈了一口酒气,看着朱自强笑道:“朱书记年纪轻轻,为人豪爽!我相信你一定能带领全乡人民致富奔小康,咱们是企业单位,说白了就是商人,商人图利,这没什么好遮掩的,吴总亲自点名让我来,我就得对集团负责,对吴总负责,所以丑话先说在前头,如果菜籽沟没有什么投资价值,我同样会空手而回。”

朱自强笑道:“你放心,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如果你们认为没有价值,我也会取消这个项目,对了,刘师现在是享受正处待遇吧?”

老刘“嗨”地摆摆手笑道:“啥子正处哦,没得实权,就是工资高点儿。”

朱自强道:“你几位,除了两位开车的师傅,我估计行政级别都比我高。”其余几人相继笑着否认,老刘趁此机会向朱自强介绍道:“他们五位都姓陈,家门叔辈,亲巴巴儿的,我们一般都是按年纪排行叫,这边起,老大,老二老三老四老五,都是科级干部待遇,不过跟你们没得比,只管自己每个月的工资。”

朱自强拍着手笑道:“巧了!我们这回的酒厂计划,要迁一个社的人,这个社全部姓陈,社长就是酿白酒的陈德明,不晓得跟几位扯得上关系不?”

陈大师头顶有点秃,喝下酒后蕴着红光,笑起来眼睛鼻子挤在一起:“德字辈,跟我们搭得上,按说还是我们的爷爷一辈了,不晓得德字下边是啥子?”

老杨急忙道:“是‘绍、文’。”

陈大师道:“唉呀!那就全扯清了,是嘞!是一家子,我们兄弟几个就是文字辈儿,我叫陈文清,嗨呀呀,万万没想到,在这里还找着一支本家,好事情!明天还要麻烦朱书记帮我们介绍一下。”

其他几个陈师也跟着说起来,酒桌上围绕着陈家的历史,从第一个姓陈的开始,然后一直慢慢地数下来,聊到最后,酒菜一空,宾主尽欢,约好明天一起到中厂,朱自强和老杨带着他们回到房间睡下后,管中昆等人才姗姗来迟,朱自强等他们洗换一番,急忙召集领导班子成员们开会。

管中昆提议让老杨连夜赶到中厂去,跟陈德明好好地谈谈,务必要把本家关系拉好,反正这是有利无害的事。然后是留守和陪同的人员安排,管中昆与李朝伦留守乡政府,处理电站塌方的善后事件,以及田园到田坝的柏油路工程。朱自强、崔志发、刘艳三人陪老刘等人到中厂,朱明军赶赴河西的公路建设指挥部,继续抓紧公路施工进度。

第二天中午,一行人到达中厂,老刘是个实干派,中午不喝酒,两碗饭刨完就开始实地考察,带上验水器具,在菜籽沟里开始慢慢地测验,直到下午,才完成第一项工作,几人凑在一起商议,决定在中厂住一晚上,然后沿着菜籽沟往上走,一路查看周围的植被。

到了晚饭时间,陈德明亲自出面邀集陈家五兄弟,老刘自然不好推却,于是所有人一起出席了中厂社陈家人的饭局,经过一番介绍,总算确认了陈德明等人跟陈大师兄弟是一支,就是往上第七代老祖在清朝时候,曾担任过四川宜宾的县令,他们都是属于这个老祖公的子孙,这样一来家族式的聚会更加热闹,陈大师兄弟正式向陈德明行后辈之礼,而且看到陈家在此的穷困现状,几兄弟相继嘘唏不已,不经意间就透露出菜籽沟的水非常适合白酒酿造。老刘见状也很干脆地确认了,至于品质能到什么档次,还得认真看过菜籽沟流域的自然环境。

朱自强长出一口气,财神算是留住了,这是田园乡的第一个投资者,以后随着交通改善,还得拉更多的人来田园投资。

散席后,陈德明坚持要留陈家兄弟住宿,说什么也不放人。朱自强等人只好由他,毕竟相隔百多年才认到一门分支,有些话不是三两句就说得清楚的。

朱自强正在洗脚的时候,刘艳敲开了他的房门,“朱书记,我有个想法,要是不跟你说的话,没法睡觉。”

朱自强笑着给她倒了杯茶:“大姐有话尽管说,酒厂的事情总算有了眉目,我也可以松口气了,嗯,要不……大姐先不忙说,让我猜猜你的想法?”见刘艳宽厚的笑着点头应允,朱自强接说道:“大姐是不是觉得我们跟五粮液的合作方式可以借鉴到别的项目上去?”

刘艳愣了一下,然后开心地大笑起来:“呵呵,原来朱书记早有准备,我还想来提醒你,不错,就是这个意思,咱们养殖业也可以招商引资,按公司加养殖户发展,毕竟我们没有经验,没有技术,没有管理模式,没有销售渠道,如果能引进同类企业,可以少走许多弯路。”

朱自强道:“话是这么说,可事情没这么简单啊,五粮液的人能来咱们这里,绝不是什么有利可图,这背后啊,还有些东西你们不晓得。发展的思路可以多方面,但是根本上还得靠咱们自己来,当然,能引进就引进,引进不了的也要做好打硬仗的准备。”

刘艳喝了口茶,站起来告辞:“你的想法很好,呵呵,我想不到那么多,还是像你这样的高级知识分子脑子好使。那你睡,我先回去了。”

等刘艳走后,朱自强开始慢慢思考,就田园现在的情况来看,除了资金、人力、资源外,其他东西可以说一片空白,比如生产技术,如果派出人员学习,周期太慢,还不能保证学成的人一定回来。资金也只能开展前期建设,后续发展还得靠这些从田地里解放出来的农民,资源也不是强项,一个乡的资源能有多少?那些大集团大公司绝不会对这种蝇头小利感兴趣。五粮液能来,那是看在龙华生的面子上,跟我这书记官没有半分关系!

之前,朱自强也想过很多办法,比如在建设期间组织中青年劳动力外出打工,增长见识,拓宽视野。但是他又担心,这些人没知识没文化,出去除了卖笨力外,基本上干不了什么大事,再有就是外出打工的收入,比呆在本地务农强,说不定很多人就会举家搬走。当然,这样一来可以减轻田园乡的压力,可是中坚力量就流失了,这样做的结果肯定是得不偿失!

其他的可以引进什么呢?药材种植方面可以发展起来,老刘说的人工种植天麻技术,这一点反而带动了朱自强的心思,不仅仅是天麻种植,还有其他中草药也可以尝试。朱自强边想边写,不经意间就在笔记本写了几大篇,至于人工养殖业,不能发展太大,保证县级人口的日常生活需要就可以了,这点不能眼大肚皮小,要实事求是,所以养殖这方面可以缓缓,不用太急于做大做强。手工艺方面,除了竹编、藤编工艺品外,其他的基本没有,那么手工艺只有建两至三个小厂进行小本经营,解决富余劳动力的同时,补贴一下农民收入。手工艺品的销售不用操心,春江现在已经开始向旅游大都市迈进,手工艺品有足够的市场消耗。

接下来是农产品加工,比如淀粉厂、粉丝厂,原料不过是洋芋、磨芋,这些东西不止田园的产量大,整个功勋县都能提供大量原料,到时还能拉动全县的洋芋、磨芋生产。朱自强跟陈字奇下乡的时候,曾经见到有些地方的农户因为洋芋产量大,但缺少销路,卖出去的价格比猪食还贱,很多农民便用洋芋喂猪。

还有小食品加工,比如炒爪籽,南瓜籽,蚕豆儿,花生米,洋芋片(薯片)等等,这个项目可以引进一两个企业,毕竟这东西是小本经营,亏不到哪去。如果提供厂房、资金、人员,只需要人家带来技术、管理、营销即可,这样形成股份合作的问题不大,说不定以后随着零售百货业的发展,食品加工可能是最赚钱的项目。

最后就是矿产资源,朱自强写到这儿就顿住了笔,田园的煤炭储量很大,据省地质勘测院的记录,田园乡有六个行政村的煤炭储量超过千万吨,还有铜、铅、锌、铁等等,昨天在挖塌方的时候还听到工人说从崖子里挖出铅锌矿来。以后路一修通了,这些矿藏肯定保不住,就算乡上不投资开发,那些关系户们也会通过种种渠道,放展种种手段进行开采,想到这里,朱自强在本子上写下“抢先注册,合法手续,只办不采,保护资源”十二个字。

他打定主意,以田园乡政府企业发展办公室的名义,把所有矿藏从省地矿局开始往下办理审批,把所有注册手续,开采手续全部办理下来,每年补贴费用进去,坚决不能让任何企业或个人插手!还要成立强硬的打击偷挖偷采矿产办公室,不能让桃园村的事件出现在田园的地头上。这一条最好在乡人代会议上形成条文,再报县、市、省人大备案,最好是在县人代会上通过,这样行政部门就没有法子再插手。

次日清早,五粮液除了两名驾驶员外,其他人在陈德明的带领下,沿着菜籽沟开始考察,一路走一路看,队伍呈蛇形上升,围着菜籽沟不断散开又聚合,老刘观察得很仔细,偶尔还要采集一些花花草草,野果子,野草野树野生菌之类的,过了中寨后,老刘脚下越来越有劲儿,菜籽沟的水从中寨的山林里穿过,老刘在林子里不断地挖土,每隔五十米就要采集部份腐烂的树叶、枯枝,这些腐掉的树叶树枝变成黑黑的沙土,在林里起码有三四米厚。

老刘走出林子的时候,一边目测一边问道:“这片林子有多大?”

老杨接过话答道:“这老林掩了七八个山头,林业站的统计过,有七千八百亩。由于交通不便,一直没有进行有效的砍伐,县里只开了一个小草乡林场,我们这儿的林场不比那里差,中厂公路修通后,林场肯定保不住了。”

老刘顿住脚步,脸上无比严肃地看着朱自强:“一定注意!砍伐风一开,将来偷砍盗伐的现象会越演越烈!单凭这片山林,田园乡就拥有一座大金山了!就算要开发,也要合理利用,我觉得吧,找专家来指点,比如砍一棵就栽一棵,不能越砍越少……而且还可以作为旅游风景区进行开发。”

朱自强笑道:“我们经发办的人早就讨论过了,要开发旅游区,这里就得建成森林公园,单基础建设一项就要投入几千万,我们哪来这么多资金?我也想过旅游公司加农户的发展模式,就是贷款给本地的村民,沿途让他们建设农家旅馆、农家餐馆,游客到了哪家就住哪家,也可以多种模式,比如村民提供帐蓬、炊具、登山用品等,村民是导游,农庄是休闲、度假、购物、娱乐的综合场所,这样由村民参与的一条龙式服务,可以从根本上解决就业、脱贫等问题。可有些项目现在还不适应主流思想,起码再有过五六年才能成功,而且交通不解决,一切都是枉然!”

老刘边听边点头:“你这些办法绝了!把当地村民发展起来,让他们成为旅游从业人员,一来可以免除行业道德风险,二来也能不断提高农民的收入和素质等等,再有就是起到了宣传作用,一举三得,对了,还有一点,如果这样发展起来,你们的土特产、手工艺品也将直接面对消费者市场,这样就少了中间商的环节,利润可以多一些,就连你们县的其他行业也将被拉动起来。你们有没有统计过林区共有多少户农民?”

朱自强道:“统计过,这里连着上寨、中寨、河西,属于三个村的交界处,农户有两百三十户左右,人口八百。”

老刘开始算账:“一户用十万进行基本建设,也就三百万左右……”朱自强打断道:“如果其他产业项目开始后,有部份农户要迁走,估计留下的不会超过一百户。”

老刘接着算账:“就算一百户,也才一百五十万吧,这样旅游业最大的两个方面,住宿和餐饮就解决了,主要投资的就是娱乐和路线,还有相关的公园,你们算过要多少?”

朱自强道:“大约三千万左右,这还不包括从上山的索道、柏油路。还有,如果这儿要建旅游区,就必须从市里规划,你想想,如果全市只有我们这一处,就算森林公园修好了,旅行社也不好操作,游客不可能坐十几个小时的车专门到这个森林公园玩一转吧?”

“你的意思是说要形成一个环绕旅游线路?”

朱自强看着已经甩在身后的山林,绵延的山脉起伏交错,绿色的山林就像一块青碧的羊毛毡子,紧紧地裹住山峰,白色的岩壁就像一幅幅残缺的花案,几只崖羊轻快地跳过悬石,从陡峭的山梁上倏忽而去。

朱自强缓缓地说道:“旅游资源不外乎自然风光,古代遗迹和文化风俗,我们曲高三样都有,乌蒙山,红军长征遗址,豆沙悬棺,金沙水拍,黄连河瀑布群,大峡谷漂流、温泉,小草坝森林,渔洞水库,再加上我们田园乡的这片长绿落叶林,最后到你们宜宾的竹海。老刘,你看看这里,从中厂社到这儿,修一条索道,下边可以进行攀岩、蹦极,林中还有上亿年的活化石物种,风味独特的野生菌,甚至存在少数的珍稀动物,可以野外宿营,探险等等。要建立这一切,只有得到国家的财政支持,市里统一规划,沿着革命路线,走乌蒙山,看豆沙关,进原生态林,游大峡谷,最后从竹海返程春江。这一条路钱开发出来,才是真正的旅游区。有历史,有文化,有风景,有冒险,有娱乐。不过,这些东西不是短期能实现的,我们现在只有尽力保护好眼前的山林,还有山里的矿藏。”

老刘边听边点头,脸上的神色越来越肃穆,对朱自强的话不持反对,也不表赞同,脸上淡淡地笑着:“起码我们的合作是田园乡发展的第一步,后天我们就回去,合作协议可以正式签订,不过有一条要加入!”

朱自强摇摇头,有些无奈地笑道:“是不是拥有田园乡林业、矿业的优先开发权?”

老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小兄弟不简单!是这个意思,我们五粮液集团不会止步在白酒行业,现在已有很多分公司,我这么做也是身在其位谋其利,得罪得罪。”

朱自强道:“我同意,毕竟你们不会损害农民的利益,这点我相信五粮液比那些私营业主要好上许多倍。”

“还有一点,我会把这些泥土的样本带去给我那老朋友看看,如果适合种植天麻,或者其他药材,不论如何我都要争取过来,对了,再把你们乡的气候分析报告给我一份。可能到时候用得着。”

朱自强伸出手紧紧地握住老刘:“唉……我再次代表全乡群众表示感谢!不论成功与否,你有这片心,永远是我们田园人的好朋友!”

老刘与陈家五兄弟有点不习惯朱自强的热情,搞得几个半百老头有些过意不去。

在陈德明的指引下,终于找到了菜籽沟的水源地,在一处悬崖的石缝里,只有两处小水塘,水源从石缝中汩汩流出,流量相当于一根家庭自来水管,老刘又取出测水工具,还有几个可以密封的瓶子进行采集。

“酒的品质主要是看这里的水源流经林子后的变化,这套东西没办法检测微生物,要回去才能作一步的分析,如果有利,说不定将来菜籽沟的酒会能上高档次,不知道为什么……以我几十年的经验,对此相当有信心,林中有那么多美味的野生菌,这就是最好的证明,呵呵,好了,今天就到结束吧。我们回去!”老刘边说边拧紧瓶盖,就像珍藏宝贝一般,轻手轻脚地放进背包里。

第五卷 领导的魅力 第一百二十四章 雄鹰

一九九六年四月十八日,彩云省曲高市功勋县田园乡中厂村,五粮液集团菜籽沟酒厂举行挂牌,奠基仪式。

经过半个月的谈判,签约双方,五粮液集团与中厂村委会,双方协商,由五粮液集团出资两百万,田园乡镇政府以中厂村委会的名义出资一百八十万,五粮液集团拥有菜籽沟酒厂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由五粮液集团负责提供技术、生产管理、销售推广,酒厂员工必须是中厂村村民。

当天出席仪式的有:五粮液集团副总经理、销售部经理、生产技术部经理,曲高市委书记苏联,市长乐国庆,秘书长陈字奇,以及县里的主要领导。由市长乐国庆主持仪式。

酒厂建设工程将于一九九六年十二月二十日完成,届时刘德生出任菜籽沟酒厂厂长,工资待遇由五粮液集团支付,刘成龙作为中厂村委会员特聘代表,担任副厂厂长。陈德明与陈家五兄弟分别担任酒厂下设的五个部室主任。

这次合资建厂,翻开了功勋县经济建设历史的第一页,对全县的经济发展具有非常深远的意义,田园乡率先打开了招商引资的僵局,对于主要功臣朱自强来说,在政治上更是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进入五月,由田园至田坝的柏油路首先开通,这就意味着水口电站的施工设备可以尽快运转起来,由田坝至水口电站的公路也在一个月后宣布贯通,小雷成天忙得团团转,通过县里几位领导的操作,电站的土建工程、电气安装工程、水利工程分别承包给五家施工队。

小雷在施工过程中,组织了九个人的监督组,跟每个人签订工程质量监督责任书,在责任书中,小雷把每个人负责的监督项目全部明细化,只要有任何一项不合格,那责任将直接追究到监督员身上,根据担误的工期长短,工程的直接损失和间接损失形成各种处罚。

这个办法一出台,很多走后门进电站的关系户们相继被小雷赶走,经过几次人员更换调整后,质量监督组的工作得到实质性提高,所有成员全部深入到各个项目工程中,与施工人员同吃同睡,两人一班,每天忙得除了吃饭睡觉,就成天猫在工地上,苦虽然苦些,但是小雷给的加班费也不低,几个月下来,工程进度越来越快,才九月中旬,刚刚兴建完毕厂房已经开始安装第一台水轮机组。

而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朱明军负责的田河公路(田园至河西)也进入收尾阶段,而县城至田园的柏油路也开始进行验收。

这段时间不止是小雷负责的水口电站连夜苦干,人人累得喘气。田园乡政府的党员干部们也差点累得脱气,人人都忙得脚不沾地,老杨作为乡政府代表进驻中厂参与酒厂建设,在施工过程中负责调节各方面关系,发动村民帮助施工队,保障工程进度。

刘艳继续开展移民搬迁工作,她现在已经树立了良好的亲民形象,走哪儿都被人亲切地叫声大姐,没人愿意称呼她为副乡长,这位老大姐慢慢地抚平了心中的伤痛,她招了一个高寒山区的老实人作上门女婿,现在这小两口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

而两个副乡长被朱自强和管中昆带领着四处跑。整整半年时间,四人分成两组,几乎跑遍了西南三省,终于在四川成都与香香瓜子公司签订合作协议、与贵州苗家制药厂签订天麻开发合作协议、与省城春江食品加工厂签订淀粉生产合作协议。

当然最主要的,是刘德生引进西南农大教授吴天刚研发的天麻人工种植技术,双方商议,吴天刚将此项技术以入股的形式转让给田园乡政府,天麻种植成功后,吴教授拥有为期十年天麻股,在这十年内天麻种植总面积百分之五的股份收益将归他一人所有,而吴教授在三年之内不能与其他任何形式的集体或个人进行天麻种植作合作。

在此期间,吴教授将带领他的学生们,作为研究组进驻田园乡进行技术指导,直到药农们全部掌握该项技术后,方能获取股份收益。

正是因为有了人工种植天麻的优先权,贵州苗家制药厂才会毫不迟疑与朱自强签订合作协议。双主在协议中商定成立田园天麻股份有限责任公司,由田园乡政府出资百分之五十一进行控股,将来的各项新产品以田园为商标进行注册,苗家制药提供技术开发,并且拥有田园天麻所有产品的全国代理权。

田园天麻公司下设天麻种植基地,天麻口服液厂,天麻开发中心。公司总部设在功勋县城,双方代表从春江市人才市场招聘了六位具有五年制药生产经验的主要管理人员,朱自强跟县委领导们商议后,公司的经营运作完全由新任总经理负责,公司设董事会,由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王学东,县委常委、田园乡党委书记朱自强,田园乡党委副书记管中昆,经发办副主任刘海龙,和苗家制药的三位负责人组成董事会,董事长由刘海龙担任。

***

九六年九月二十八日,一大早朱自强就来到办公室里,站在办公桌前,看着墙上的一幅大字“流水不腐,户枢不蠹。”

想起刚来田园时马达送自己的这八个字,朱自强的嘴角泛起了微笑,现在整个田园乡政府的人被他全部调动起来,每天上班的时候,干部职工们可是开足了马力,办公室里的电话铃声不绝,每个人都在埋头工作,连看大门的也拿着扫帚不断打扫卫生,生怕被人看到偷懒,现在的田园乡政府,再没有人把清闲当作一种福气,如果有谁在大院里无所事事地闲逛,肯定会被人耻笑。

心态最重要,干事要有干事的心态,当官要有当官的心态,朱自强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杨玉烟的手机,明天就算再忙,也得赶回春江跟玉烟举行婚礼,无论如何都得放下手头上的工作,因为杨玉烟已经怀孕三个月,这要再拖下去,玉烟的肚子就得鼓起来了。

而且龙华生也让秘书打电话来确认,看来他一直把这事记在心上。现在龙华生已经不再是省长,六月初,龙华生退居二级,转而出任省人大副主任,省长由刘学境担任,白武担任副省长,春江市委书记则出人意料地由曲高市委书记苏联调任,苏联在曲高只是打个醮水就飞快地升级为省委副书记,春江市委书记。

乐国庆担任曲高市委书记,市长由省财政厅副厅长赵大为担任。这样一来,朱自强在功勋,在曲高可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而陈字奇则被调往市广电局担任局长和党组书记,秘书长一职空缺。

“玉烟,我明天就回来,没事的,嗯,上去陪你一个星期,二哥有没有订下酒席?好,就五十桌吧,县里只有马哥跟我同去,他顺便到省上办事儿,乐书记和赵市长也要去。我知道了,你不用担心。”

朱自强挂掉电话后,管中昆心急火燎地冲进了办公室:“自强出事儿了!”不等朱自强问出来,管中昆快速地说道:“刚刚学校那边来电话,幼儿园的教室垮塌,现在还不清楚人员伤亡情况。”

朱自强脑子里咚地一声炸响,学校出事!他觉得头皮一阵阵发麻,现在正是关键时候,市县两级都在大力宣传田园的经济建设,这种敏感时期竟然出了这种事!转身就往学校跑去,在路上他不由得想起了李小泪,但愿今天不是她在上课。

管中昆在院里喊叫正在上班的人员,组织大家抄起工具迅速往学校赶去。

朱自强跑进学校的时候,见到很多孩子的家长正在认领自己的孩子,幼儿园与小学相连,九三年才开始创办,也叫学前班,教室是中心校的一间旧瓦房改造,此时整幢瓦房已经变成了一个土堆,黑色的碎瓦片散落在断裂的木梁上,两堵半截土墙孤零零地立在一片废墟旁。

朱自强见到宋健正在与几个老师刨土,冲过去一把抓住他问道:“情况怎么样?有多少人在教室里?”

宋健的脸已经变得有些乌黑,汗水密密麻麻地布满额头,见到朱自强,他的声音打着哆嗦:“四四……个,小泪也在里边!”

朱自强见旁边的学生家长们正在围观,急得大吼一声:“站着干嘛?看戏啊?全部给我动手!”声音把围观者们的耳朵震得嗡嗡响,刚好管中昆带着乡里的党员干部赶到,一时间锄头,洋铲,箩筐全部用上,大人小孩全部上前,手里没工具就徒手捡石头,刨土,扛木材。

瓦房砸成的废墟被人们飞快地移开,渐渐地突现出教室里的课桌课椅,还有黑板和破碎的脚踏琴,几块墙上的卡通画也逐渐清楚,嘤嘤的哭声从教室的一角传来。

随着几个大汉慢慢移开房子的正梁,教室的情景展现出来,在一个角落里,李小泪展开双臂护住三个小孩,姿势显得无比怪异,背部整体凹下去,后颈扭向左边,而她的两条腿却站得笔直,两只手臂就像雄鹰展翅。

正是由于她硬生生地承受了大梁塌下时的冲力,这才保住三个孩子没有受到重伤,朱自强紧紧地抿着嘴,管中昆指挥几个人上前,先把孩子们拉了出来,迅速送往卫生所进行检查,三个孩子被吓得不轻,不停地抽噎,还能哭出来就是好事。

李小泪的姿势就像远古祈福的巫者,三个孩子被人拉出去后,她还是动也不动,没有人看得到她的表情,她的脸被散开的长发遮住,管中昆让人上去把她抬下来,可是她的手脚无比僵硬,几个人把她举起来,朱自强见状急忙喝止,周围的人摒住呼吸,谁也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这里的人都认识李小泪,所有人都知道李小泪是个刚刚十九岁的女孩,李小泪是加工厂李朝军的姑娘,李小泪就像个大孩子,每天带着一帮小孩子唱唱跳跳,就像田园街上的一只蝴蝶儿。

朱自强走上去,他站在李小泪的身后,前来抬她的几个汉子退开几步,他们放开手,轻声地说“人已经死了。”悲天悯人的表情在他们脸上有些滑稽。可是李小泪竟然没有倒下去,朱自强的眼泪一下子就涌出眼眶,死了?死了!真的死了吗?他不敢转到李小泪的面前,他的勇气突然间就消失了,在这个平凡普通的代课老师面前,他有一种敬畏,是什么让她选择了死亡?

朱自强在李小泪的身后九十度鞠躬,他的眼泪无声地滴落在尘土上,四周静悄悄,几百人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曾经……多么可爱快乐的姑娘,此时已经变成了一具没有生命的尸体,曾经……脸带调皮笑容的姑娘,此时已经用一种永恒不朽的姿势,永远离去!朱自强的声音就像九幽地狱的咒语,传到了四周每一个人的耳朵里:“谢谢您救了他们!”

李小泪好似听到了这句话,她那雄鹰一般的身姿陡然软倒下去,变成了一滩没有骨头的软肉,她的背扭成了奇怪的“S”型,她的脸埋进了胸口,就像个害羞的大家闺秀。她的两条腿曾经支撑过多么美丽的舞蹈,此时,却变成了丑陋的罗圈。

李朝军分开人群,扑倒在女儿的面前,声嘶力竭地叫着她的名字,他的手颤栗着,身上还沾着面粉疙瘩,也许他正在为哪位乡邻加工面条,听到女儿出事,连手都来不及洗。他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道,他的眼睛血红,他的身上还有白灰灰的面粉,他的眼泪在脸上流出两条蚯蚓,在脸上弯曲着,扭动着……

第五卷 领导的魅力 第一百二十五章 悲喜

白布裹尸,小泪已死。

朱自强再次拨通杨玉烟的电话,将刚刚发生的一幕详细地说了一遍,边说边抹眼泪,玉烟让他处理完小泪的后事再上春江,负责通知宾客改期的事情由她负责。

事后通过调查,在教室即将垮塌的时候,李小泪已经发现了危险,她很冷静地向孩子们宣布,要到外边教他们跳舞,让孩子们背着小手,两个一排迅速离开教室,但是还有三个躲在角落里不愿走,而这时,大梁已经裂开,李小泪扑向角落,展开双臂,护住这三个调皮的小家伙……

教室是解放前收缴的地主富农产业,经过多次修葺,这次发生意外垮塌事故,主要是因为大梁被虫子噬空。再加上秋雨降临,大梁和支架板受潮后,陡然加重,这才造成意外发生。经事后调查,田园乡中心校长没能及时排查险情,负主要责任,开除公职;主管全乡学校基建和教学设备的乡教委副主任负主要领导责任,被开除公职;主管教育的副乡长李朝伦党内记大过处分。

小泪的追悼会规模算是田园乡仅次于季明礼的,一位教小学数学的老师在事发后,用相机拍下了整个施救过程,小泪那张雄鹰展翅的相片被省市两级的电视台和报纸相继刊登。朱自强亲自将李小泪舍身救人的事迹写成报告,再由报社改成新闻稿进行发表。

就在小泪追悼会的前一天,省、市、县三级教育部门相继出台文件,号召全省教师向李小泪同志学习,追授李小泪“优秀人民教师”称号。

曲高市教委决定出资修建一座雕塑,就将那张背影照片作为原形,雕塑建立在已经垮塌的教室原址上。曲高市政府经过研究,决定由市财政拨款十万元,围绕这个雕像兴建一座小型公园,命名“园丁园”,以此纪念李小泪舍身救人的光荣事迹!

十月三号,李小泪的追悼会由朱自强主持,追悼会场设在乡中心校内,临时搭建的灵堂正中间,摆放的遗像就是那幅雄鹰展翅的背影。

朱自强站在麦克风前,后面就是李小泪的遗体,年轻的女孩躺在雪白的床单上,旁边摆放着一具棺木。

朱自强低垂着眉头,这是他第一次使用话筒讲话:“今天,是优秀教师李小泪同志的追悼会,我们在此沉痛悼念一位年青的、杰出的、英勇的人民教师!”

朱自强的语速非常慢,声音也不大,甚至还有些沙哑:“她用自己年青的生命拯救了三个年幼的生命,她用雄鹰的姿势向我们阐述了生命的意义,她用自己的行动向我们展示了一位人民教师的崇高品德!在她十九年的短暂人生中,第一次面对生与死的选择时,她就毫不犹豫地奉献了自己年青的生命!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李小泪同志永垂不朽!”

谁也没有想到朱自强的追悼词这么简短,报社和电视台的记者们听完这段简短的悼词后,差点忍不住鼓掌,幸好及时刹住,但是他们无比欣赏朱自强的这段话,没有什么党的教育,党的培养,甚至没有关于李小泪小时候拾金不昧的介绍。因为所有明白人都知道,在生死一刻,会想着国家、党和人民的,很少!在那种情形下,做出那种反应的人,完全是出于本能,而这种本能恰恰是人性中最为珍贵的东西!

死去的人,对于活着的人来说只是离开,永久的离开,把死去的人继续留在记忆深处的,只有亲人。

李小泪的名字在国庆期间占据了不少报纸的副刊,媒体的主题仍然是举国欢庆。几位企业家看到报道后,来电表达对李小泪同志的敬佩之情,表示愿意捐款兴建田园幼儿园,但要求以李小泪的名字命名为小泪幼儿园。

忙完李小泪的后事,乡政府人员各归其位,各司其职,重新投入到轰轰隆隆的家园建设中。

朱自强和管中昆抓住时机,及时申报李小泪的光荣事迹,同时在乡党委、团委和各单位、学校、部门,同时发起一场向李小泪学习的活动,主题就是“发扬小泪精神,献身田园建设”!李小泪的故事就发生身边,对于田园乡的党员干部来说,并不是看看宣传片,写写学习心得之类的表面工作,这是对他们最切身的教育,所有参加救援行动的工作人员,在灵魂深处都受到了一次洗礼,特别是揭开大梁那一刻,李小泪的身姿永远地凝固在他们的脑海深处。

这比什么报告会或者宣传演讲来得实在,每个人都在反思,人这一生到底要怎么体现自身价值?

李朝伦带过立功,负责兴建园丁园、小泪幼儿园和塑造雕像。

婚期被推迟到十月七号,朱自强把手头的工作暂时移交给朱明军和管中昆,朱明军负责的田河公路建设已经完成,朱自强把淀粉厂和香香瓜子分厂的建设再次交到他的手里,朱明军是那种富有实干精神的人,是落实任务的最佳人选。为人正直,为官清廉,缺点就是不善于制定政策、策划发展。

他和朱自强在工作上开成互补,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自从季明万下台,蒋崇剑和杨玉烟走后,田园乡真正实现了众志成城,团结一致,基础建设和经济发展处处开花,全面进入到高速发展时代,用马达的话来说,现在的田园乡是“火车速度”。

政府工作人员自从经过李小泪事件后,精神面貌焕然一新,如果之前是出于对朱自强本身的敬畏,被朱自强赶着、吼着、哄着去干工作,其中也有不少怨言。但是现在的工作作风完全是自觉改变,出于真心地塌实干事,就像朱自强在活动中的总结:热爱工作!快乐工作!

“为人民服务”的意识在田园乡党员干部的意识中已经逐渐形成,热爱工作!快乐工作!通过他们的表现,带动了全乡人民群众的积极性,也改变了人民群众对政府的不良印象,再也不会将现在的乡政府看成是旧时衙门。

朱自强走后,管中昆隐然替代了他的位置。管中昆的优点是冷静、睿智,富有大局观,很多事情在他的协调安排下,下边的人干得非常起劲。

管中昆不像别人,他在安排每一项工作之前都会认真考虑,将会发生什么样的情况,然后制定办法,再由哪些人执行。把所有细节都拿捏好,计划到位,考虑周全后,这才开始动手。才来几个月,他在田园乡的地位已经稳居第二,连朱明军都暗自佩服,说管中昆有诸葛亮算无遗策的风范。

可是管中昆看不透朱自强,就像前次那事儿,本来按他的想法,即便朱自强亡羊补牢,但为时已晚,县委再怎么样也不会放过雁过拔毛的机会。但是朱自强不仅平安无事,还赚了个县委常委的席位,而且紧接着就拉来了五粮液集团的投资!很多在别人眼里已经是绝境的事情,碰到朱自强总能起死回生,而且还胜似从前。他看不透朱自强,但是他不会因此嫉妒或者不服,在初中的时候他就已经心服口不服了,参加工作后,朱自强的成就有目共睹,所以管中昆才会放下架子,主动请战!不然姓朱的有可能还要冷他几年。

朱自强的情绪一直很低落,上车后,跟洛永说说吴飞的事情,然后一直望着窗外,表情有些呆滞,洛永只好专心开车,他知道朱自强一定会克服困难,那姑娘确实死得可怜!本来洛永还想跟朱自强提议把李小泪介绍给吴飞的,可惜人死掉了。

洛永的心思很单纯,他到田园后住在老杨的隔壁,乡里的人都晓得洛司机是朱书记的好朋友,自己掏腰包买了辆小车,所以对他格外亲切,当然,主要还是因为洛永有钱,一个有钱人跑来给朱自强开车,无形中又把朱自强的地位提高少许。

洛永特别喜欢跑到学校去看学生上课。毕竟他只是高小文化,校园生活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一部分。他见过李小泪几次,两人的性子都比较单纯,李小泪也喜欢跟他聊天,当然大部分时间都是打听朱自强的事情,洛永说话不利索,李小泪打听不出什么,就把洛永当成听众。所以洛永认为这姑娘不错,但具体好在哪里?他说不上来。如果能嫁给吴飞就更好了!

吴飞已经分进了市监察局,挂了个办公室副主任的职务,现在被朱有财赶到市委党校读书去了。对于朱自强的这种安排,吴飞很无奈。他在家里呆了两个多月,县城不像狗街,可以上山打鸟,下河摸鱼,天天闷在家里,吴飞有点儿受不了,每次跑去询问分配的事情,都是一个回答:市监察局,服从安排就立马报到,不服从就等等。回家还不得安宁,他老爸每次一吃饭就念叨朱自强现在不得了,朱自强这样,自强那样,说得吴飞差点变成神经病,最后只有无奈地接受这份工作。

其实他不是不乐意朱自强的“安排”,他跟洛永一样,想待在朱自强身边,毕竟分开了这么多年,现在总算转业回来了,说什么也要聚在一起。他的想法很简单:“洛结巴都能当你的司机,老子还不能干个保镖?”

可朱自强的回答更绝:“就你?再来三个也不够看,还保镖呢!”吴飞郁闷坏了,他在部队里学的丛林格斗、匕首操、擒敌拳等等,在朱自强和洛永面前根本不够看,开始还能占点便宜,可三两招后,被两人吃得死死的,特别是朱自强,吴飞想尽办法都碰不到人。而洛永则更不要脸,招招拼命,你弄他一下,他弄你一下,虽然吴飞的抗击打能力不错,可是跟洛永比起来,还是差个档次。

车进春江,到了朱自强的新家楼下后,洛永没有单独离开,这次他是来参加婚礼的,跟在朱自强身后上楼。

杨玉烟分配到的新房在春江市政小区,F幢三楼,三室二厅二卫,一百四十平米,还带两个大阳台,本来按她的级别只能享受九十平米,但是陈小红出面打招呼,再加上朱自强的关系,市政府办的人也没有过多为难。

开门的是杨少华,朱自强叫了声爸,杨玉虎听到他的声音,从房间里急匆匆地跑了出来:“姐夫!”

朱自强听到杨玉虎对他的新称呼,路上的低落情绪一扫而光,迎过去一把抱住矮他一头的杨玉虎:“玉虎,想不想我?”

杨玉虎不停地点头:“我想,想!姐姐天天带我打针,好痛哦!姐夫,我要去看狮子,老虎,还有大熊!”四月初房子装修完成后,杨玉烟就把父母和弟弟接了上来,随后就把杨玉虎送到省人民医院进行治疗,虽然不能彻底治愈,几个月下来,病情也比以前改善很多,起码杨玉虎的斜视、流口水、抽筋现象没那么严重了。

朱自强把杨玉虎放下,拉着他的手扶到沙发上,摸着玉虎的头顶笑道:“好好,明天我就带你去动物园玩!但是你要先跟我说,是谁教你喊我姐夫的?”

杨少华笑眯眯地看着两个“儿子”说话,招呼洛永进门,都是老乡邻了,洛永也不客气,自己动手泡茶,还给朱自强倒了一杯。

杨玉虎傻傻地笑道:“是二姐。”三人哄堂大笑,连杨少华都忍不住,他之前也有点纳闷,玉虎怎么突然变得懂事了?朱自强转向杨少华问道:“玉烟和妈呢?”

杨少华道:“上街买东西去了,玉烟天天晚上帮人翻译材料,她妈妈看不下去,拉着她上街去浪费精力,免得晚上不睡觉,影响胎儿的正常发育。”

朱自强摇摇头,他真拿杨玉烟没办法,房子装修的钱、玉虎治病的钱、还有平时的生活费,礼尚往为,人情开支等等,朱自强的工资原封不动交给她,结果她原封不动还给朱自强,猪肝拿来两万块,她扳着脸让猪肝拿走。倔强啊,虽然她帮人当翻译挣得不少,偶尔再帮那些外企公司翻译个材料什么的,一个月下来也有好几千收入,但现在是非常时期,要是腹中的娃儿有什么意外,估计比杀了她还难受。

杨少华拍拍朱自强的手背:“没事,有我和她妈妈照顾,不会出事。”

第五卷 领导的魅力 第一百二十六章 双喜

杨玉烟和母亲回来的时候,猪肝的电话跟着就打进了家里,朱自强接起电话的时候,明显听到了猪肝压抑不住的喘息声:“三儿,我我当爸爸了!我有儿子了!三儿,我有儿子了,呵呵,我当爸爸了!”

朱自强听到这个消息,声音一下就提了起来:“二嫂生了?什么时候生的?”

“刚刚生了一个大胖小子,七斤!七斤重!呵呵。”

朱自强嘴里“唉呀,唉呀”地叫着,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兄弟俩在电话里,一个傻笑,一个怪叫,玉烟拉着朱自强的手臂,帮他按了免提键,屋里的人都分享着猪肝的快乐,猪肝在电话不停地重复着,我有儿子了,七斤重,我要当爸爸了,然后就不停地傻笑。过了好一会儿,兄弟俩才渐渐平静下来。

猪肝问道:“三儿,名字,你给取个名字!”

朱自强急忙道:“你等等,先不忙,把手机开着,你先去看看二嫂,她是咱家的功臣,你要好好伺候她,我这就帮你想名字,不要犯傻了,听到没?”

这会儿屋里的人都能感觉猪肝在使劲地点头,嗯嗯声中,挂断了电话。杨少华笑容满面地说:“自强,他们两个太年轻了,带孩子没什么经验,你跟猪肝说一声,让玉烟妈妈过去帮忙照顾几天。”

玉烟妈妈也急忙点头,显得无比热心,这位老母亲平时沉默寡言,不爱说话,笑起来的时候特别和蔼可亲,杨少华经常叫她老菩萨,这么多年来夫妻感情一直很好,只是玉烟妈妈觉得对不起杨家,好不容易生个儿子还是个白痴,而且杨少华还被开除了公职。

朱自强轻声道:“妈,那就麻烦你两天!”

杨少华笑道:“都是一家人,有什么麻烦的,现在年轻人怕痛,就怕回奶苦了娃儿,吃牛奶可没人奶好。”

杨玉烟歪着头,在一边念念有词,几人仔细一听,她嘴里念着:“猪悟能,猪八戒,猪肚子,猪腰花,猪蹄,猪……”

朱自强哭笑不得地说:“玉烟,此朱非彼猪!改名的事交给爸爸好了,你在这儿添什么乱啊!”这段日子杨玉烟的妊娠反应特别明显,情绪时好时坏,朱自强可不敢在这个时候惹她生气。

杨少华催着他给猪肝打电话,然后让洛永送玉烟妈妈去医院,杨少华开始翻着字典给孩子取名。

杨玉烟倦在沙发上,懒懒地靠着朱自强:“咱们孩子取什么名好呢?我警告你哦,你跟二哥打赌的事情,我坚决反对,什么猪鞭,猪翘翘,一点水平都没有,哎,对了,你们家字辈是什么?”

朱自强也突然想起这碴,急忙跳起来跑过去敲响杨少华的房门:“爸,我们下边的字辈是‘永’,福上大自永。永远的永。”

杨少打开房门,双眉紧锁,嘴里不断地重复:“朱永……朱永……”

杨玉烟突然接口道:“猪永笨!”

朱自强见杨少华在,不敢胡乱施为,只是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杨玉烟挑衅地抬抬下巴,拍拍小腹,一付你能把我怎么样的表情,搞得朱自强不断搓鼻子。

“朱永乐!”杨少华突然大声地说出来,朱自强跟着念了两遍:“朱永乐,永远快乐,永乐大典,嗯,好,这名字好!”

玉烟突然叫道:“不行!坚决不行!我喜欢这个名字,留给咱们孩子用,爸,你重新想一个,这名字好,呵呵,不论男孩女孩都可以叫,小乐,乐儿。”然后拍着肚子笑道:“乐儿乖,你现在有名字了,就叫朱永乐!”

杨少华爱怜地看着女儿,转头对朱自强说:“要不,你帮猪肝想一个吧。”

朱自强冲玉烟笑骂一句:“活土匪!名字都要跟人家抢……就叫永恒吧,朱永恒。”

杨玉烟也跟着念了几句,朱自强道:“你不会又想抢吧?”

杨玉烟有点念念不舍地说:“这名字也好!永恒……算了,还是永乐好听些,永恒就给猪肝吧。”

杨少华轻声责备道:“没大没小的,要叫二哥。”

晚饭过后,朱自强坐不住,非要去看看猪肝的儿子,杨少华劝说,现在刚生下来,需要静养,人去多了反而不好。杨玉烟也吵着想去看看,最后,杨少华拗不过小两口,只得带上杨玉虎,洛永开车,一行五人往医院赶去。

猪肝现在已经平静下来了,守在老婆儿子面前,幸好有玉烟妈妈帮忙,不然猪肝压根不晓得该咋整。朱自强等人推开病房,猪肝食指压在嘴上,示意不要出声,病床上的女人脸色看起来很憔悴,玉烟妈妈见他们进来,示意猪肝把人领出去,小声地念叨:“孩子太大,缝了三针哦,你们出去说话,别吵了娘儿俩睡觉。”

猪肝出来后,轻轻地关上房门,朱自强问道:“没啥大问题吧?”

猪肝摇摇头,从门缝里瞅了一眼,低声道:“缝了三针,医生说她还有炎症,要住一个星期。”

“孩子呢?”

“医生说,很健康,刚出生的时候哭声震得人耳朵发麻嘞!”

看着一脸得意的猪肝,朱自强忍不住看向杨玉烟,结果杨玉烟还他一个大白眼,然后邀功请赏:“二哥,你儿子的名字取好了,朱永恒!”

朱自强笑道:“别听她的,叫朱永乐,我们下边一辈是永字辈,永乐,快乐的乐。”

猪肝念了几声,非常满意地说:“这名字好,永远快乐,小名也好听,小乐,呵呵,谁取的?”

杨玉烟一边使劲掐朱自强的腰侧,一边笑道:“我爸取的。”朱自强脸色不变,杨玉烟觉得无趣,只好放手,洛永在后边笑得不行。

猪肝急忙向杨少华致谢,几人压低声音说笑几句后,朱自强提议要进去看看小侄子,猪肝点点头,一行人轻手轻脚的推开门钻进去,杨玉烟眼睛睁得溜圆,看着小婴儿道:“呀,小鼻子,小嘴,太可爱了!”边说边伸出食指,就像婴儿身上带电一般,小心谨慎地用指肚划在小脸儿:“好嫩,啧啧,自强,你看,快看,他以为是奶头呢,你看他小嘴儿动得,啵儿啵儿的,呵呵。”

朱自强拉了她一下:“小声点!咱们走吧,等二嫂出院了再去看。”

***

十月七号,傍晚七点,春江酒店二楼的餐厅,朱自强与杨玉烟正式举行婚礼,因为俩人将婚礼选在春江举行,所以来的人不多,朱自强的大学同学来了一半多,其中最具有影响力的是刘学境和白武,还有龙华生夫妻俩,龙心和龙纯双双赴美留学了。还有就是李子腾、章郁、赵大为、张哲,以及陈小红姐妹俩。有这些人在,把春江酒店的总经理惊得主动加班,亲自到现场指挥服务。

在婚礼上,朱自强第一次见到了白武的妻子,现任春江市委书记苏联的姐姐,苏南,朱自强见到她的第一感觉就是:白武的外遇不是偶然!

苏南的长相属于“三心”牌,看着恶心,想起伤心,出门放心!但是这样的丑女却是法学博士学位,之前在春江大学法学系任教,去年调任省人工法治办主任。朱自强不由得想起初中老师王香堂的妻子,是不是这些长得难看的女人都特别有才学?也许正是因为她为了弥补长相上的欠缺,才拼命用功读书吧。

杨玉烟要好的几个大学姐妹也赶来了,几个姑娘见到朱自强后,叽叽喳喳围着杨玉烟泼酸醋。纷纷指责她不厚道,有这么帅气的老公,竟然直到婚礼的时候才介绍给她们,不然……哼哼,今天的新娘是谁,很难说!

功勋县里只有马达代表县委政府的一帮人前来参加婚礼,现在曲高市长是赵大为,乐国庆没来,但礼品已经提前到了,陈字奇在外地出差,托人捎了份大礼。小雷和吴飞也有事不能来,初高中的同学,大多没有通知,管中昆和邱志恒等人要朱自强两口回功勋的时候必须补上,黄显华到北京的一家医院去实习深造了。除此外,有一个人却意外出现在婚礼现场。

李碧叶穿着白色的套装,脚上一双白色的高跟皮鞋,陪伴她的是一个跟朱自强差不多高的大汉,蓄了一脸的大胡子,年纪大概三十岁左右,穿了一套黑色的西装,粗犷中不失文雅,整体散发出一种阳刚之美。

朱自强谈笑自若地接待了两人,李碧叶也笑容满面地恭喜他们百年好合,喜结良缘!杨玉烟主动挽着李碧叶的手,不知内情的人还以为这两人是多要好的姐妹,不过从杨玉烟瞪向朱自强的眼神中,隐隐藏着刀光剑影。

轮到李碧叶介绍同伴的时候,她有些自得地说:“这是我男朋友,省财院讲师李光,处级待遇。”

朱自强跟李光握手,微笑道:“欢迎!请里边坐,招待不周之处多多包涵!”

等李碧叶挽着李光的手双双走进去后,杨玉烟笑道:“好像有点酸气?谁把醋坛子打破了?”

朱自强摇摇头,满脸苦笑地说:“这叫什么事儿,是不是你通知的?”

“我才懒得找气受!你朱自强结婚这么大事儿,老情人会有不晓得的道理?呵呵,不过她怎么找个同姓的男朋友?”

朱自强笑嘻嘻地说道:“同姓不同宗,日得起灰蓬!”

杨玉烟两手提着红裙,抬起脚,满面怒容地叫道:“不许躲!”然后才结结实实地一脚踢在朱自强屁股上,表情很爽地仰仰脖子:“没素质!”

朱自强揉着屁股道:“小样,要不是怕整着肚中孩子,我早就收拾你了!杨玉烟,你狂吧,尽管狂!等把孩子生出来后,咱们慢…慢…算账!”

李光觉得脸上特别有光彩,李碧叶跟他说这个朱自强不过是小小的乡书记,正科儿,在他眼里算不上什么,就是人长得有点帅。

李碧叶转过头后,脸上的笑容陡然间消失一空,手也从李光的胳膊里抽了出来,而此时的李光刚刚转进大厅,被里边的宾客们吓得没了反应!

要说别人他不认识,但几个省里的头头却是经常在电视上看到,特别是龙华生,当了这么多年省长,工作五年以上的人员,没有不认识他的,省委副书记,省长刘学境,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白武,省委副书记,春江市委书记苏联,还有好些个面熟但叫不上名字的高干!

李光忍不住低头问李碧叶:“你这个老同学真的只是乡书记?”

李碧叶点点头,她现在的心思完全不在婚宴上,朱自强淡然自若的笑容,以及看向杨玉烟时,那柔情蜜意的表情,还有眼睛里溢满的幸福,难道……过去的一切他都已经忘了吗?

李光继续惊奇地说:“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你这老同学有点门道!”

李碧叶淡淡地说:“刘省长是他的同学。”

李光收起之前对朱自强的轻视,光凭眼下这帮人,随便出来一个,光级别就可以把他压死。眼睛溜了一大圈,这才发现唯一的熟人,赵大为!

李光是省财院的教师,省财院又是属于省财政厅主管,赵大为还是国资处处长时,李光才刚刚分进学院,去年赵大为被提为副厅长,今年又到曲高担任市长,升官跟从坐火箭一样,在财政系统赵大为的名字,没几个不知道,李光跟赵大为有过几面之缘。

李光拉着魂不守舍的李碧叶向赵大为走去:“赵市长好!”

赵大为看着李光,一时间想不起这人是谁,但人家主动打招呼,又是在朱自强的婚宴上,失不失礼不说,光是身边的这些大员们就不少,说不定这人是什么领导,或者某大领导的公子、舅子、妹夫、女媚呢?他可不敢小觑朱自强,这个小家伙经常会结交些通天人物,比如苏联,刚刚闲聊的时候,苏联对朱自强可是交口称赞,说起田园的经济建设,津津有味啊!

赵大为满面笑容地说:“你好!”伸手主动握住李光,然后又把手伸向李碧叶:“这位是……”

李光赶紧介绍道:“这是我女朋友李碧叶。”赵大为听到姓李……终于想起了这人是谁,心里略略有些失落,但脸上还是笑容依旧:“你还在财院教书吧?你跟朱自强是朋友?”

李光指指李碧叶道:“不是,我女朋友跟他们是老同学。”

第五卷 领导的魅力 第一百二十七章 脱贫

“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人生四大乐事,怎么我觉得这样苦啊!玉烟,我到客厅去睡好不好?算我求你了!”朱自强被人灌得半清醒半糊涂,偏偏新婚之夜杨玉烟又脱得一丝不挂,不仅如此,还一直握着朱自强的凶器,还要朱自强抱着她,稍一松手,立马就撒娇耍赖。

朱自强总算体会到了人生最大的痛苦,洞房花烛夜,饥渴难耐时,有美在怀,就是不能动,一切为了腹中的孩子,小心为上!

杨玉烟半睡半醒中咕哝:“不嘛,人家就要你抱着睡!不要动嘛……自强,我肚子不舒服,你帮我揉揉。”

朱自强的脸都快要皱成苦瓜了:“好好,我揉,唉,宁叫我吃苦受罪,也不让你难受……可是我真的快爆炸了……”

新婚之夜,就这么醒醒睡睡地渡过,朱自强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脸色憔悴,动着心思赶紧走人!可婚假是七天,接下来的这几天晚上怎么办才好?

吃过早饭后,朱自强趁着杨玉烟午睡的空闲,急忙给管中昆打电话,声音开始很小,突然吼道:“什么!你们怎么干的?被打伤几个?他们不搬就慢慢做工作,加强政治宣传……没还手?只是挨打?好,好,你好好地安抚他们,我马上赶回去!”

杨玉烟被他的声音吵醒,揉着眼睛走出房间:“怎么了?”

杨少华也从书房里钻了出来,玉虎被洛永带着去动物园玩了,玉烟妈妈还在医院里照顾猪肝的老婆,家里就他们三人,朱自强表情严肃地说:“搬迁小组的工作人员被村民打了,事态有点严重,我得赶去处理一下,千万不能让他们闹出乱子来。现在正是关键时刻,万一被人告上去,就会影响到田园的发展。”

杨少华点头道:“确实如此!那你赶紧去吧,要做好农民的思想工作,不能把事态扩大了……会不会是你手下的人损害到他们的利益?”

朱自强皱着眉头道:“还不清楚!玉烟……”

杨少华转身进了书房,杨玉烟嘟着嘴:“工作,工作,昨天才结婚,今天就要去了!唉……你去吧。”

朱自强搂抱着一脸委屈的妻子,心里暗笑,要不是你晚上让我活罪,我也不至于出此……下策。

“乖哦,现在正是关键时期,万万不能出什么差错,等一切都上路了,我就把事情交给下边人做。我不在你身边,要注意身子,晚上别太累了,钱是挣不完的!”朱自强凑在杨玉烟的耳边轻声叮嘱。

给洛永打了个电话,杨玉烟已经开始帮他收拾衣服,朱自强看着昨天才挂上的结婚照,心里突如其来的觉得迷茫。

等洛永带着杨玉虎进门后,朱自强哄着玉虎进书房玩,洛永提上他的东西,两人悄悄地下楼了。

“自强,我碰啊碰到了李李……碧叶!”

朱自强坐在副驾位上,瞅瞅洛永:“怎么说来着?”

洛永扯了几下嘴角,脖子上的青筋一下就鼓起来:“那个……”朱自强赶紧摆手道:“至于这么激动吗?先别说,等等!我算是怕了你,别急啊,慢慢来。”

洛永憨笑几声,看看朱自强,又转头全神贯注地开车,这一来反而说话利索了:“她问你什么时候回去,我说不晓得,她记了你跟我的手机号,说以后好搭顺风车,我问她男朋友呢,她说……吹了!她说寒假的时候去田园找我,我说要得。完了。”

朱自强看着一脸认真的洛永,脸上怪异无比地扭曲着:“完了?”

“完了……她说她要去找我!”

朱自强拍拍他的肩膀:“嗯,有美女找你了,好事!”

洛永嘿嘿傻笑道:“其实呐……她哪里是找我哟!醉翁之意不在酒嗦。”

朱自强点头道:“看不出来啊,你啥时候学会了醉翁之意不在酒?还用得很恰当嘛,那你说她什么意思?”

“找你!”说完眼睛瞪起来:“自强,把她日喽!我支持你!”

朱自强全身一僵,这句话好熟悉?脑子里闪过李碧叶在小树林里的样子,时间过得好快,七八年了!那时的李碧叶,纯纯的,脸红红的,眼睛水灵灵的,那时说过一句“我想日你,”至今还言犹在耳,昨晚的李碧叶好漂亮,全场仅次于新娘杨玉烟,一身白色的套装,头发挽起来的样子特别妩媚。

朱自强点点头道:“值得商榷!”

洛永问道:“伤雀?锤子哟!只会伤她,哪点会伤雀?”

朱自强苦笑不已,指着前方道:“注意!有母牛闯红灯!”

***

一九九六年十二月十一日,五粮液菜籽沟酒厂正式建成投产,先期推出一大系列,四个品牌,分别是五子酒、五子液、登科酒、五田醇。其中五子酒和五子液荣获省级优秀白酒奖,定价八十八元,六十八元,登酒和五田醇定价五十五元。中厂村小学以上文化的七十一名中青年男女正式成为酒厂员工,在酒厂建设期间,五粮液集团相继派出八位高级技工进驻新厂,专门对这批泥腿子进行了培训。

相继开工建设的酒厂生活区也完成了主体工程,养猪场和鱼塘在刘德生的建议下,重新选址在中厂下游区,离村子大约两公里。除了正式的七十一名员工外,酒厂又临时选用了几十名小工,这些都是靠劳力吃饭的文盲。其余的人则分别进入养猪场、鱼塘、粮食种植、天麻种植、人工林区,靠近中寨村以上的山区,除了天麻种植外,全部封山育林,由田园乡林业站聘用了三十位苗人充当护林员。

中厂村的农业经济发展在菜籽沟酒厂的带动下,飞快发展起来,进入酒厂的人没有工资可拿,按照村委会制定的章程,所有适龄村民都将分配到不同的工作岗位,每家每户只有分红一项,没有额外的工资可领,开始村民们还有些想不通,我干活了还不给钱?凭什么?

后来由乡政府牵头,村委会召开的村务大会上,朱自强上台第一句就是:“你们的都当老板了,哪还能要工资?”不等下边的人反应过,就开始慢慢地说:“这工资给你,相当于左手递过去,右手收回来。酒厂、养猪场、鱼塘、粮产地、天麻地、人工林,还有以后的牛羊放牧,所有的产业都有你们的股份,我说大老板们,这思想要转过弯来啊,你们在哪里见过有给自己发工资的老板?”

下边的村民们哄然大笑,朱自强等他们笑过后,接着说:“以前啊大家是看天吃饭,地里刨出多少就算多少,谁也说不准,但是!大家都算过账吧?中厂村,地多点好点的人家,一年能多少钱?两千还是三千?咱们全村676户人,我这么给大家计算吧,单是菜籽沟酒厂,前三年的分红中,拿一半归还乡财政,大家平分另一半,一年下来,刘厂长打过算盘,每户人能分到1500左右,以后咱们菜籽沟的白酒畅销国内外的时候,再搞扩建,等还掉前期建厂资金,满打满算,每年每户可以分到3500左右,加上养猪养鱼养牛羊的,不少于五千了。粮食生产出来大家平分,不够的再买,这样下来,三年过后,你们一个个都是万元户。”

这次大会开过后,中厂的村民仿佛一夜间就提起了精神,个个喜笑颜开,逢人打招呼时,后边都加个“万元”,姓陈的就叫陈万元,姓张的就叫张万元,干劲被激发出来后,一边憧憬着变成万元户,一边努力工作。

朱自强又向县教委要了五名刚刚毕业的师范学生前往中厂村完小任教,同时加快步骤申请建设田园中学,县委经过讨论后,认为田园将来的建设需要大量人才,建设田园中学已经迫在眉睫,同意建设田园中学。

河西村和田园坝村的公路开通后,乡政府开始逐渐转移重点,中厂村已经上了轨道,按朱自强提出的建设规划,第一年建设中厂,使中厂成为示范中的示范,第二年发展田坝、河西、田园三村,带动整个田园农业经济飞速发展。这套以农业加工企业为龙头的发展模式,通过中厂的成功例子,在河西、田坝相继铺开,河西材以粉丝厂、淀粉厂、饲料厂为龙头,带动洋芋、红薯、磨芋种植,以及家畜养殖,同时以小型手工编织为辅,解决剩余劳动力的就业问题。

而田坝则以电站建设为主,发展天麻研发加工、保健药品生产等,辅以养鸡、养鸭场,水稻种植等。

中厂的发展速度让所有人大吃一惊,到一九九七年初,田园乡政府不得不把其他几个村的人搬迁一部分前往中厂,因为中厂兼并了上寨、中寨后,与苗家制药厂合作的名贵药材种植项目已经没有人员可用。必须从其他村搬迁一部农民进驻中厂,这样就以中寨为第二个村为中心,开始了药材种植基地的建设。

从开始田园发展规划的那天起,朱自强就一直在摸索一套适合田园发展的模式,通过不断的修改、调整,慢慢地形成了一套实用有效的山区经济发展模式,但是不论成绩如何斐然,这一切都需要资金支持,有钱能使鬼推磨啊。不然光凭自身的财政实力,像田园这样的乡镇,没有个十年八年,休想达到这种水平,而周期这么长,农民的信任度会有这么高吗?

现在朱自强手里的资金已经所剩无几了,这些钱能发挥多大的作用,就等九七年底,看财政数字。当然菜籽沟酒厂的表现非常抢眼,五子酒系列在市场上大获好评,有五粮液强大的销售渠道,菜籽沟酒厂只有开足马力搞生产的命,不怕卖不出去,只怕不够卖!

中厂养猪场的第一批110头生猪出栏后,朱自强指示中厂村委会开始中厂的第一次半分分红,全村676户人家,每户分到了1800元,朱自强明白,对于农民来说,只有钱进入了腰包才是最实在的,否则无论说得再好听,描述得再美好,他们对你都抱着怀疑的态度。

果然,分到钱后的中厂村民,就像吃了兴奋剂般,除了上学的孩子,在家养老没事干的老人们,所中有劳动力以最大的热情扑到了工作中,养猪场里聘请来的几个人被这些热情的农民搞得手足无措,没说的,个个都要求讲课,怎么才能把一头仔猪,经过六个月时间,养到二百斤?

现在已经可以想象得出来,到年底的时候中厂村人将完全甩掉贫穷的帽子,因为到了年底,秋收过后,中厂村的粮食收入,除了上激国家以外,全村的人将免费获得自己的一份口粮,不要钱的。粮食有了,钱有了,温饱解决了,致富,已经不是一个口号。

寒假期间,李碧叶果然到了田园,可她前脚才到,朱自强后脚马上就去县里、市里、省城出差,躲得踪影全失,李碧叶恨得暗自咬牙,可这也没有办法,人都找不到你再怎么撒气也不顶用。

倒是管中昆热情地招待了一番,带着李碧叶四处转了一圈,把李碧叶看得目瞪口呆,不到两年的时间啊,朱自强竟然搞出这么大动静。

到九七年中,已经是县委常委,享受副处级待遇的朱自强与乡里的领导成员再次协商,形成决定,并上报县委、县政府通过:田园乡所辖九个自然村改成四个行政村(田园村、中厂村、河西村、田坝村)其中最大的中厂村兼并了四个自然村,加上本身的行政编制,中厂一个村子就划掉了田园一半的区域。

第五卷 领导的魅力 第一百二十八章 考察

田园村则成为了全乡的政治经济中心,经过乡政府调整,田园乡街子继县城之后,成为全县第二个百日场,乡街子天天赶集,加速了农村农产品与日用品市场的快速发展,田村的集市每天都有两头猪上市,鸡、鸭、鱼,还有各种时令蔬菜,不断丰富了当地人的菜篮子,从这些可以看出田园农民的生活开始逐步改善。

与田园乡政府合作的各大企业相继在田园集市成立了办事处、修建办公楼等,加上已经建成的园丁园,紧挨着田园乡政府大楼连成一片,田园乡中学将在田园乡政府后边的半山上开工,这一片开始慢慢地成为田园中心。

九七年五月四日,杨玉烟生下一个女儿,取名朱茵。按家里的传统,女儿可以不用字辈,所以取了个单名。朱自强表面不说什么,但心里有些失落,他和玉烟是双职工,计划生育规定只能生一胎。想要儿子的话,除非两人都不要工作了。杨玉烟倒是对女儿喜欢得不行。

照顾了杨玉烟一个星期,他又飞快地赶回田园。整个田园建设已经进入到高速发展时期,各种建设所产生的矛盾和问题他都必须亲自解决。现在的朱自强在田园乡的威信极高,这种威信已经深入人心,当然起到宣传作用的还是那些风水先生们,从他们口中宣传出去的朱自强,已经跟天上的星星挂钩。

田园乡所有建设工程总计在千万元左右,可是在管中昆接近于恶毒的监督下,不论哪一项工程都没有发生吃拿卡要现象。各类会计账目虽然没有精确到分毫不差的地步,但基本上没有超出一元的出入。管中昆采取了付雷的方法,每个工程所需的材料都有专人负责,敢在中间拿回扣的不是没有,比如河西淀粉厂的负责人在采购设备的时候就跟对方业务员暗中勾结,但是很快被监督员发现,按照付雷的作法,同一型号的产品,最少要有五家作为对比,最后筛选价低质优的厂家。

淀粉厂是朱自强拿来开刀的对象,处理结果是开除公职,保留党籍,这人一直负责淀粉厂的建设工作,能力比较强,经过朱明军的考虑,还是保留他在淀粉厂的工作,但是不再担任厂长,反过来由监督员当厂长,他去当监督员。由他所签订的合同无效,一分钱没到手不说,工作丢了,还落下个骂名。

在这次事件中,朱自强唱白脸,管中昆唱黑脸,而朱明军理所当然地扮起了红脸,三人间的合作越来越默契,特别是最后由管中昆出主意,让那位受处理的厂长去担任监督员时,连朱自强都暗自摇头,骂姓管的不是人!经过这件事后,田园三大巨头把田园乡政府这架行政机器操纵得井井有条,效率越来越高。

一九九七年七月一日,建党节,市委组织部考察组悄悄地来到了功勋县,在县里呆了两天,跟县委书记和县委组织部的人进行谈话后,飞快进驻田园乡,而这一行动,除了县里的组织部长和县委书马达外,无人知晓。

马达也按考察组的要求,把朱自强安排去省委参加一个无关紧要的会议,谁也不知道考察组在田园乡的结果如何,而当事人朱自强在考察组进入田园的当天就获得了消息,老杨给他电话。

朱自强在心里暗骂上边的人不地道,眼看着果子熟了,一个个就像饿极的狼一样盯着田园这块肥肉,妈的,现在哪怕是个日龙包到田园任职,也能立马混个“优秀”的考评!这不是明显有人使坏吗?

朱自强在省城开会的这两天,再次被白武揪住,他现在太清楚白武和刘学境两人间的隔阂,参杂其中,无疑找死。就拿曲高来说吧,赵大为绝对是白武安排下去的,苏联前脚一走,乐国庆从市政府搬到市委,从市长变成了书记,乐国庆是刘学境的人,从平衡的角度看,赵大为到曲高也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

仅凭白武一个人是无法跟刘学境对抗的,因为朱自强从李子腾嘴里了解到,刘学境的父亲是延安保育园出来的人,文革时期病死。朱自强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呻吟一句:太子党争啊。

怪不得刘学境在部队里干得好好的,竟然转到地方工作,而且还能担当一方大员。这要是没有强硬的背景,怎么可能升得如此快?按惯例,军人转地方干部,首先是在军职的基础上下调一级,任副职,再学习三年,能直接转业当正职的部级干部,很少,除非在地方上干了十年八年,不然,你想从军队平级过来,那是不可能的。像刘学境这样,短短四年,已经坐稳了省长大位的人,纵观全国也不超过五个。

面对白武的时候,朱自强还能勉强应付,毕竟白武喜欢经济控制,朱自强可以看透他的部分心意。不像刘学境那样,在个人作风上铁板一块,说话做事,都是标准的党员作风,严于律己。而且刘学境这个人的政治眼光,政治手段都非同一般,一不小心就可能被他当成苍蝇,一巴掌拍死。

白武还是那么瘦,脸上的笑容带着一丝冷漠:“自强,听说这两年在乡里干得不赖,怎么样?我上次跟你说的事,有没有考虑好?”

朱自强最怕的就是这个话题,刘学境不会像白武这么直接,刘学境说话比较含蓄,听起来也要舒服得多。

朱自强从来没有想过在两人间左右逢源,他知道这根本就是送羊入虎口的事。这一点,李子腾的提醒很重要“能离多远就离多远。”在白武和刘学境之间,朱自强更看好刘学境,但是,刘学境在白武的面前绝对讨不了好,就算白武被刘学境踩死,那么刘学境也要被泼得一身脏水。现在两人都是省委常委,省委书记基本上被两人架空,内部消息称,这位书记讲究形象、喜欢享受生活,没事的时候就喜欢打打保龄球,参加工商界的高档聚会,出国考察旅游,对于吃穿一道,很是讲究,非欧美名牌不穿,非美食不吃。

朱自强一本正经地看着白武,语调诚恳:“白省长,田园的建设完全是在省委、省政府以及市县两级领导的关心支持帮助下,才能取得这点微不足道的成绩……”见白武不为所动,朱自强明白,在这人面前不能继续打太极了,“这个……前年书记大人的那个亲戚,在田园开发鲜花种植,那时您还没来,唉,说起这事儿,我可是伤透了脑筋,轻不行,重不得,这快两年了,那几亩鲜花实验地现在还没搞出成绩来,人家竟然要我把资金吐出来,说是另找地方。”

白武听得眉头直皱:“还有这种事儿?那你打算怎么办?”

朱自强苦笑道:“鼻子大了压着嘴,我能怎么办?只有推得一干二净,反正那笔资金没说明是搞鲜花开发的,我已经投在了别的项目上。”

白武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压根就不想搞什么鲜花,不过你也不用担心,给你透露个消息,书记马上要调走了,你就继续拖,等他一走,他那亲戚也拿你没办法。再说了,他总不能跟你一个小乡官过不去吧。”

朱自强好奇地问道:“调哪儿?”

白武道:“国家电力公司。”

朱自强暗暗想道,这省委书记的职务肯定是落在了刘学境的身上,那么白武也将很快把副字去掉,如此一来,这个争斗,又升级了!

“恭喜您,马上就要把副字去了。”

白武摇摇头道:“说正事儿,你在下边呆了两年,差不多上省里了,再说玉烟也在省里,新婚夫妻,又有小孩,两地分居不是好事。”

朱自强试探着问:“我上来干什么?”

白武两只手抱在腹上,低着头说:“春江已经申请到了九九年世界园艺博览会的主办权,省里要专门成立一个筹备领导组,你到办公室任职,再说你在下边有两年的建设经验,正好可以趁热发挥。苏联也是这个意思。”

朱自强愣得不知所以,看来白武这次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要他表忠心。短暂的沉默让气氛有些尴尬,朱自强忍不住干咳一声:“省长大人,你是不是在骂我狗坐轿子,不识抬举?”

白武眨了下眼,然后显得很温和地笑道:“我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要你到省里来工作?难道地球离了你朱自强就不转了吗?呵呵,我知道你的难处,换了我在你的角度,也会有这方面的担心,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呐。你巴不得远远躲着,免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朱自强心里闪过一阵怒火,老子宁肯在一个几万人的乡里做点实在事,也不耐烦给你当奴才使唤,妈的,怪不得一个个往彩云跑,原来是为了世博会,国家拨了十亿的建设资金,来参展的国家不会少于三十个吧?这又是多少钱?还有全国的其他大城市,嘿嘿,想把老子当算盘珠子拨,门都没有!

心里的念头电光石火般闪过,可脸上的微笑越发富有感染力:“武哥,独善其身,不如皆大欢喜,这个道理我懂,我二哥的事情承蒙你照顾,小弟一直铭记于心,不敢时刻忘怀,昨天他还跟我说过想回曲高,在春江,他过得不快乐,我当时还骂他不知好歹呢,你看,才一天的时间,我就成了不知好歹的人。呵呵,咱们认识五年了,这些年以来,你对我们兄弟的恩情……”

白武摆摆手道:“好了,自强,你的意思我明白。这样吧,让猪肝把手里的东西交完,我会让人去接手,他想回去就回去,你不想上来就算了,强扭的瓜不甜。我跟你实说吧,要不是我姐夫,我真不想再跟你谈。”

朱自强站起来,很有礼貌地说:“那我先走了。”

看着朱自强的身影消失在门后,白武脸色苍白地骂了句“不识抬举!”朱自强在门外听到这句话后,表情突然变得无比阴狠,嘴角咧了几下,步子不停,继续走人。

谁知道前脚才出门,手机马上就响了起来,一看就是刘学境办公室打过来的,朱自强暗骂:日你先人,全部拢到一起整啥子!

刘学境的秘书带着讨好的口吻:“小朱吗?刘省长叫你来一趟。”

刘学境依然笑容满面,但是比以前多了一份从容和自信,以前的矜持和谦虚早已无影无踪,看上去有点意气风发的感觉。的确,从军队里转职,能在这么短时间迅速站稳脚跟,并且把一个省级城市在四年时间内建成国内一流的旅游城市,这种政绩可不是一般人能取得的,那些地方上的优秀干部也未必能在短期内取得成功。

“自强啊,最近怎么样?”

朱自强刚刚在白武那儿遭受一番打击,此时情绪还处在低谷中,闻言依然笑容满面地说:“刘省长……”

“老哥!”

朱自强摇摇头道:“今时不同往日,那时我有幸跟你成为同学同室,但是你现在主管一省政务,私底下我还能称呼你一声老哥,呵呵,明面上,省长的威信还是要维持,再不能这样兄弟相称了。”

刘学境笑道:“行,行……”顿了顿,大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世博园需要人,你来吧。”

朱自强摇摇头:“刘省长,我能不能去省纪委?”

刘学境呆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忍不住重重地拍了朱自强几下:“好小子,真有你的!说说你的想法?”

朱自强道:“我今年才23岁,正是如花似玉的年华,这么白白嫩嫩的时候,不去干点实事,有些对不住自己。说实话,我宁肯凭自己的力量造福一乡一县,也不愿意去抓几个贪污千万的干部,抓了又如何?赃款能弥补损失吗?老百姓的苦日子能变好吗?刘省长,我不是不识抬举,在你面前讲什么原则,谈什么党性,那是假话!万事凭良心,有句话,我觉得很适合领导干部。”

刘学境好奇地看着朱自强:“什么话?”

“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干事就要犯错,多干多错,少干少错,不干就没错!那工作究竟干……还是不干?”

刘学境颇为严肃地说:“自强,你这话有一定道理,但不完全正确。你说的现象我也发现了,确实有那么一些干部,一心想干点为民做主、为民谋福的实事,也因此受到了错误的处理,也有一些干部,害怕丢掉自己的官位而无所作为。但是你一定要明白,我们是一个集体!要把国家建设得繁荣富强,不是单枪匹马就能达成的,也不是谁凭借一己之力能实现的。领导,领导,这不是一个称呼,不是一种身份象征和地位象征,领导是一种责任,一种工作,一种事业,伟大的事业!要当好一名领导人,就要善于体察民情,了解民意。为什么我们自称是人民的公仆?仆是什么?古时候的仆人,奴仆。但我们不是哪一个人,哪一个阶级的仆人,而是人民的公仆。”

朱自强道:“我相信百分之九十的党员干部明白这个道理,但是我也相信有百分之九十的党员干部,没有把自己的心态摆在人民公仆的位置上。”

刘学境摇头道:“现在国家的精力放在经济发展上,稳定压倒一切,你也明白我让你来的意思,说实话,不是我刘学境要利用你!而是国家需要,人民需要,现在正是发展的关键时期,世博园的工程建设资金足够建设几十、几百个田园,当然,他们不敢弄得太过火,可也不能让他们搞破坏吧?”

朱自强笑道:“刘省长,这事儿你也许判断错了,我估计世博这一块,也就是常规型的违例,传统猫腻。呵呵,咱们彩云什么产业最大?”

刘学境眯着眼睛看看窗外,情不自禁地点头:“是啊,没你的提醒,我差点被人牵着鼻子走了……”转头看向朱自强:“作好准备吧,既然你想呆在下边,我也不勉强你,嗨,有时候觉得你真有点愚蠢,别人嘛,是削尖了脑袋往上钻,你倒好,支个冷屁股让人觉得没趣!”

朱自强听到刘学境的话,心情好转,能骂人就是好事儿,笑骂更是好上加好,“我还年青!学校毕业出来才两年,需要积累大量的工作经验,全望大领导们栽培,毛主席都说了,知识青年要到农村去,我这不是为了农业经济献身吗?”

刘学境横了他一眼:“少跟我胡扯!就你那点心思我还看不出来?我也不瞒你,有些东西不要独吞,见好就收,我刚才跟你说的,做好准备啊,呵呵。”

朱自强眨眨眼睛,一头雾水地问:“省长大老板,提点一下?我怎么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呢?”

刘学境嘿嘿笑道:“你跟我牛吧,蒙吧,装吧!惹我生气的家伙!你看看你那脸天真无邪的笑容,啧啧,纯洁得就像个不知事的小姑娘!滚了,免得我改主意。”

朱自强搓搓鼻子,一脸糗相:“老哥……”

“省长!”

“是是,省长大老板,再让我呆半年?半年就好!”

刘学境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还想继续啊?那行,我给国庆打个电话,让他帮你再找个贫困乡,让你过足瘾!”

朱自强立马站起来道:“省长保重!小的告辞!”

第五卷 领导的魅力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临别

市委组织部检查组一行在田园呆了八天,前后找了十六位同志谈话,具体谈了些什么内容,碍于纪律规定,朱自强没有前去打听。检查组深入到中厂、河西、田坝等地进行观察,了解田园的农业经济建设。

朱自强回来的时候,检查组已经功成身退,乡政府的干部党员们全都意识到,朱自强要走了。

朱自强与管中昆、朱明军二人经过几次讨论,决定加速田园投资,争取把财政上属于田园的资金在九七年底全部用完。谁也不知道来接班的会是谁,按惯例应该是朱明军当书记,管中昆任乡长,可是这一次,从刘学境口中得到的消息,眼红的人可没那么简单。恐怕走的不只是朱自强一人,据几个参与谈话的干部透露,这次组织部一行,没有找管中昆和朱明军谈话,而且所问的事情不止朱自强一人。

三人齐心,马上就开始行动,管中昆进驻河西,本来计划于九八年开始洽谈的砖厂、水泥厂项目,提前开始运作,管中昆用了半个月时间同时与曲高市水泥厂、功勋小河砖厂达成合作协议,并于八月三日同时开工。之前建设的河西淀粉加工厂已经接近尾声,其他几个村的洋芋、磨芋、红薯已经提前两个月签订收购合同,管中昆计算了一下,到八月底,加工厂就算只收到本乡原料进行生产,到年底的四个月生产时间,保守估计,按每日生产五百公斤淀粉,月产量15吨,生产粉条粉丝八百公斤,月产量24吨,田园牌淀粉每包100克,绿色封面,出厂价七毛,每月有五吨是精制小包装,剩余十吨已经与春江市进出口贸易公司签订合同。而粉条粉丝除去精制包装外,也有二十吨属于散装,主要是针对北方食品商进行批发,本地市场零售。这样算下来,除去额外的提炼糖收入,淀粉厂每月的净利润最少二十万,减掉合作方的股利,一年就能挣回本钱,按中厂村的做法,从第一年里开始拿出分红的一半分给村民,两年回本后,淀粉厂再抽红两年,作为其他项目的发展资金,三五年后,整个河西村的发展便不用再向财政伸手,甚至还将成为功勋县的纳税大户!

朱明军主抓田坝,彻底把鲜花基地铲除,换成大棚蔬菜基地,这个构思早就在朱自强的脑里形成,建立鲜花基地初,朱自强就暗授机宜,基本模式按大棚蔬菜建造。如今把鲜花铲去,换一层塑料布,水电齐通,一个实用的蔬菜大棚马上建成;田坝是田园乡最大的天麻种植基地,但前期的天麻试种是在中厂开展的,朱明军下去后从中厂引进试验成功的天麻种,在铺满枯枝烂叶的山头种下,核桃树、花椒树交叉其间,天麻加工厂厂房也同时开工。

摊子铺得很大,朱自强在乡政府坐镇指挥,他们三人现在是跟上级抢时间,在调走之前一定要把发展路子拓宽拓顺,也就是把所有的资金全部投入,这样,继任者就没办法改变既定方向,只得在他的基础上继续发力。

县城出现双排扣西装不到三天,在田园集市随继亮相,县城出现高档皮鞋,次日田园商店立马上柜,功勋至田园的28公里柏油路成了田园经济发展的命脉,也是不断输送发展物资的血管,现在的功田公路比曲功公路还要忙碌,夜里两三点还有货车的轰鸣声,电站、砖厂、水泥厂的建筑材料和机器设备源源不断流向田园。返程的时候从田园拉走菜籽沟曲酒、生猪、水产、蔬菜。

朱自强的办公室里摆着四部电话,中厂、河西、田坝各一部,他自己的办公室电话一部,三部通村电话是专线,在三个村里的专线电话也只能拨打他这里。小雷负责的水口电站第一台机组已经通过安装调试,第二台机组正在进行安装,预计再有一个月时间,水口电站可以正式发电运行。

朱自强走到田园政府办,在这里摆放了一个田园沙盘,是老杨特地请了几个设计院专家制作的。此时正值中午吃饭时间,办公室里没人,朱自强走到沙盘前,将昨晚用泡沫切割的砖厂、水泥厂、蔬菜基地、天麻基地模型,一个个地用胶水粘上。后退两步,两手抱在怀中,盯着沙盘仔细打量。

“唷,朱书记在这里啊。”

朱自强转头,见老杨正咧着大嘴笑,牙缝间还有两块绿色的葱叶,朱自强笑道:“中午吃面条?”

老杨嘿嘿笑道:“新麦子面,干了两大碗,你看,肚皮都整鼓了。朱书记还不吃去?”

朱自强摇摇头道:“早上吃多了,这会儿不饿,老杨过来看看咱们的砖厂和水泥厂。”说完指着刚刚粘上的模型。

老杨低下头,就像看女人洗澡一般,有些夸张地说:“这是你整的?手艺不错!跟专家差不多。好看!”

朱自强有些啼笑皆非:“我说老杨啊,不是让你看模型好坏,你觉得这个规划怎么样?将来会不会造成环境污染?”

老杨咂着嘴说:“这个,我不懂。污不污染的现在也顾不上了,邓老说,黑猫白猫抓着耗子就是好猫。只要能赚银子,污染的事随后再解决。我现在还真想回去当农民,我那几个小子说了,等明年一分红,他们个个都是万元户,听得我心痒!”

朱自强笑道:“那也好办,你不是快退休了吗?到时候去哪个厂挂个职,发挥一下余热,拿点工资也有好处。对了,你两个女儿都回老家了?”

老杨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个,嗨,在这里干小工没那边强,我婆娘非要她们回去,两人都进了淀粉厂。”

朱自强不以为意地说:“反正现在到处差人,只要符合政策,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老杨,县畜牧站的人按规定招待,他们要抓面子工程,那是他们的事,只要别给咱们添乱就行了。”

老杨听到朱自强提起这个,气就不打一处来:“他娘的,这帮狗日不是人,市里来检查,他们带着人往田园跑,咱们出钱招待也就算了,竟然红口白牙硬说养猪场是在他们的策划下搞起来的,还堂而皇之地说,即将在田园乡发展养鸡养鸭养牛养羊,我日他先人倒九祖!还有农业局的也来争天麻功劳,硬说花椒、核桃种植是他们的项目,一分钱不花,一个人没出,就是他们的了?水电局的不好说,水口电站本来就是他们管,人家也没有当周扒皮的意思。我实在是看不惯这些县局的头头脑脑们,成天除了吃吃喝喝,就会抢功劳!朱书记,你没看到畜牧站的那个站长,硬说你哥是在畜牧站时,跟他是什么好哥们儿,怎么怎么样!太不要屄脸了1

朱自强听到有人竟然用猪脑壳来拉关系,脸色阴沉问道:“他们人在哪儿?”

老杨道:“还在中厂,我已经打过招呼了,招待一律是工作餐,可村委会的几个人过意不去,天天酒肉款待。”

朱自强几步就冲到办公室的电话机前,拨通中厂村委会的电话:“我是朱自强,叫卢富贵接电话。”

等了十几秒钟,电话里传来卢富贵的声音,朱自强开口就骂:“你给我听好喽,接待按乡里的规定办,你们几个村委会的要是敢把这些吃喝费用算在公款里,小心我扒你的皮!别以为你自家掏腰包我就会表扬你,什么牛鬼蛇神来了你都当爷爷伺候?凡是来混吃混喝,装金边充门面的家伙,你给我甩远点,咱们田园乡是靠自己发展起来的,不是什么玩意儿都能帮助咱们!还有,以后谁他妈再跟你说是我朱自强的什么什么关系,你让他直接来找我!”说完不等卢富贵答话,“叭”一声就把电话挂了。

老杨在旁边嘿嘿笑道:“就该这样整,这样好,该整,整死狗日些。”

朱自强没好气地骂道:“还有你!别跟我老耍滑头,你是政府办主任,这些事情用得着我亲自出面吗?再有下次,我收拾你!文件都下了两年,你不知道规矩啊?县委书来了也只是三菜一汤,还要交工作餐费。那些人是什么级别?他们下乡是有出差费的,你呆会儿给卢富贵打电话,让他收钱,一顿饭按文件规定的标准收,收不起来我就撤他的职,你跟他说,他要是不好意思收,我就亲自下去收!我就不信刹不住这股吃喝风了!”

老杨小声地嘟哝:“唉,我有毛病,没事说这个干嘛,这下好了,摸着老虎屁股了,唉……唉……都怪卢富贵这个狗日了没出息。”

朱自强懒得再理他,依然盯着沙盘开始谋划,老杨慢吞吞地走过去,提起电话按一下重拨键,慢吞吞地说:“我是老杨,朱书记啊?在在,卢娃儿,不是老子要批评你,你娃真是没骨气,你现在是堂堂中厂村的主任,管着半个乡的土地人口,乡里的文件怎么规定你就怎么执行嘛,朱书记刚才发话了,叫你去向那些狗日的收饭钱,你要是收不来他就亲自下去收,然后撤掉你娃的职,嘿嘿,这话不是我说的,是朱书记说的。怎么收?自己翻文件看,人家马书记来了都要掏饭钱,他们算什么东西!好了,话已经传到,你赶紧想办法。咋个?还要我跟你娃唱回双簧?好嘛,你把那些人整过来,我这边再给你打!”

朱自强听得有些迷糊,唱哪出啊?老杨嘿嘿笑道:“朱书记,卢娃儿说让我十分钟后再给他重复一遍,他把那些人赚到办公室外,然后把我们的话重复吼一遍给人家听,这样他好收钱。”

朱自强哑然失笑:“耗子有耗子路,猫儿有猫儿路,他的脑壳倒是转得快。行,你过十分钟再给他打一回。一分一厘都是庄户人的血汗钱,不要让他们养成习惯,起码在田园不行。”说完转身走了,扔下老杨独自在那发愣,半天才开口道:“真的要要收钱啊?”

朱自强吃完饭后,独自往田园街上走去,他突然想看看园丁园,那儿落成的时候,他参观过一次,再过一个月就是教师节了,小泪,应该去看看她。

园丁园是按“田”字型建设,正中间就是小泪的雕像,黄铜塑造,看不到小泪的面孔,一头略显零乱的长发垂下,双手展开袖摆宽大,就像一对翅膀,腰肢曲线有些夸张,在她脚下是三个满面惊惶的小孩,只有半截身子露出,紧紧地挤在膝下。

在铜像的下面是一个用大理石雕刻的石墩,把小泪事迹完整地刻画下来,朱自强仔细读过,基本上就是从他写的报告里摘抄出来的。雕像的四周建了四块绿草地,每块地上栽种四棵铁树,中间用小菊花摆出红领巾、鸽子、火炬和太阳图案。整个园丁园没有修建围墙栏栅,全开放式,但非常干净整洁,全乡人都自觉地遵守卫生,每星期由学校的学生前来打扫。

朱自强走到铜像前,整个铜像高两米,再加上一米左右的大理石墩子,站在铜像前必须得仰起脖子,朱自强的两只手叉在裤袋里,抬着头,脑中回映过初识小泪的场景,然后就是那天垮塌的教室,移开顶梁后,展翅欲飞的小泪。

被她救下的三个小孩即将成为小学生,事后三个小家伙把小泪当成妈妈,听说清明节时,在父母的带领下执孝子之礼,前去祭拜。

朱自强站在铜像前,不由自主地说:“小泪,我要走了……以后有时间,我一定会来看你!我有时候在想,如果我是你会不会那样做?我想……我不会那样做,这样的结果是不是让人很失望?我也鄙视自己,真的!所以你比我有勇敢,比很多人勇敢!一个伟大的人,首先是个无私的人。小泪,你值得我向你学习!”

说完朱自强往乡政府方向走去,却意外地看到了季明万,对方也没有料到会在这里碰到他,两人都顿了一下,朱自强笑着走上去:“老季!”

第五卷 领导的魅力 第一百三十章 调令

季明万看上去没太多变化,被撤去乡长的打击好像已经随着时间淡化了,迎上朱自强主强伸出的手:“朱书记!”

朱自强感觉到自己的笑容比较勉强,毕竟这是他第一个政敌,也是第一个手下败将,不论怎么说话都不太恰当,开开玩笑?这让人觉得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亲切友好?又怕太虚伪。

季明万没有让朱自强尴尬,他主动提起话题,这让朱自强暗中松口气,“朱书记要走了?”

朱自强点点头,尽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还有一段时间吧,要看组织上怎么安排。”

季明万迟疑了一下,气氛顿时僵下来,但是他很快就一脸诚挚地对朱自强说道:“朱书记……有些话我不知道当不当说?”

“老季,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老季指指园子里唯一的石桌石椅:“那儿坐坐?”

朱自强点点头,两人排着走去,对面坐下,老季在整理自己的思维,眼神有些迷茫,但是可以明显感觉到他是在看雕像:“小泪是个好孩子!舍己救人,一个女孩儿,难得啊!看着这个园子,再看看我们家堂屋,小泪是全田园的,而我弟只是季家的……朱书记,我每天都要到这儿看看小泪,再想想明礼,他们两人都是英雄,可是看看李朝军,人家死了闺女,一样的开加工厂,赶面条,我我……惭愧啊!”

朱自强有点感动,听得出来,这番话即便不完全是真心话,但也说明了季明万的觉悟。可这番话背后的意思是什么呢?为什么跟我说?朱自强心思转动,很快就明白过来,略显轻松地笑道:“老季,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不管是小泪和明礼,他们都做出了自己想做的行为,老实说,刚刚我还在问自己,如果我是小泪,会不会像她那样……答案是不会,不怕你笑话,我觉得他们俩之所以伟大,就是因为他们都是出于本能!生与死,一念之间,只有本能决定选择,其他的都是扯蛋。所以我就在想,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路,小泪的路,明礼的路,都不适合你跟我,咱们曾经在一条路上,可是老季,你的路总要往明礼的路上靠,当初我们也推心置腹过,现在想起来,就像在昨天啊。”

季明万没料到朱自强会这么认真地跟他说话,并且说得很真诚,起码表面看起来没有惺惺作态,当下长长地嘘口气:“朱书记,我娘说得对啊,她说,你就不适合当官,就不该捡着自家亲弟弟的帽子充能。唉…我跟你说句交心话,被撤下来的那阵子,我想不通啊,要不是我老娘这番话,我还真醒悟不过来,现在好了,吃得下睡得着,安心!哎呀,现在看着你带领全乡人风风火火搞建设,看着你把一穷二白的山沟沟弄得风生水起,我服啊,真服!老弟你有本事,你是干大事的人,田园要是没有你,就不可能脱贫致富!”

朱自强摆摆手道:“份内之事,身在其位谋其政。好了,不说了,改天到办公室来坐坐,有什么困难尽管跟我说。”

季明万点点头道:“行!那你忙,我在这儿坐坐。”

朱自强站起身来,想想还是忍不住说:“老季,过去的就过去了,我走后,帮忙监督后来人,现在这一切不容易,其中……也有你的一份。”说完不等季明万答应,头也不回地走了,季明万想要重新回去,朱自强也给了他希望,这就够了。季明万盯着雄鹰的雕像,热泪盈眶地盯着,仿佛眼前不是一座雕像,而是一座金山银山。

***

九七年九月二十七日,一大清早的,朱自强就接到马达的电话,刚接起来,马达口气严厉地冲朱自强吼:“你给老子滚上来!看看你都干了什么好事儿!”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朱自强吓了一跳,最近他一直呆在田园,像盯贼一样盯着田园的几大建设项目,听马达的口气,这事儿可不简单啊,马达从来没跟他冲过老子,更没有发过这么大的脾气。朱自强急忙给金光庆打电话,可问了好几个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朱自强愁眉苦脸地叫上洛永,急忙往县城赶去。

伸脖子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朱自强一路上心里都在盘算,到底是哪个狗日的又在背后使阴招?把所有的工作项目细细梳理一遍,始终没有发现有什么违反纪律或是政策的行为。

周德佳还是在老位置上坐着,见到朱自强后,笑得非常暧昧,朱自强指指马达的办公室:“周兄,透个气儿?”

周德佳摇摇头,抿了几下嘴,还是没忍住,轻声笑道:“死不了。”

朱自强松口气:“死不了就行!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呆会儿请你干饭!”

周德佳笑道:“轮不到我了,快去吧,一直在里边转着圈等你呢,谁来了也不见。”

朱自强点点头,轻轻地推开马达的办公室,见马达在里边转圈,脸上的神色看不出悲喜,显得很严肃,听到门响,猛地一抬头,朱自强赶紧笑得像朵花似的:“马哥,我来了……”

马达瘦小的身形挺得笔直,嘴角往下扒拉:“嗯,你来了!自己拿去看!”说完直接从办公桌上扯过一纸文件,“唰”地一声朝朱自强扔去。

朱自强胆战心惊地接在手中,飞快地打开一看,脸上的肌肉由紧而松,眼眶边的笑意慢慢地散开,紧张的嘴角像两条波纹荡漾开来,忍不住伸出手摸摸鼻子:“马哥,你把我吓死了!”

马达哈哈大笑着,办公室里回旋着响亮的笑声,“自强,今天我特别高兴,这调令是我直接从市委组织部带下来的,呵呵,来,跟我喝一杯?”

朱自强猛劲地点头:“好!”

马达从办公桌后的书柜里拿出一瓶酒来,没商标,就一个白瓶子,朱自强急忙找了两个茶杯,这可是五粮液送的好东西啊,嘴馋好久了,今天终于有机会尝尝,跟老刘混熟后,老刘教他怎么品尝好酒,至此,朱自强才真正成为酒道中人。

轮换倒满,马达抬起酒杯:“自强……今天是我一生中,第二次……这么高兴!第一次是结婚,我当县长的时候也没这么高兴!真的!来,我们干了这杯!”说完与朱自强狠狠地碰了一下,杯子发出“叮”的一声脆响,马达一仰脖子咕嘟嘟地喝下。

朱自强从来没见过马达这么高的兴致,这可是茶杯啊,一瓶酒差不多就倒了两杯,好酒要细品,浪费!

朱自强看着马达的举止,心里真是万般滋味,酸甜苦辣纷沓而至,心里喃喃地叫着马哥,可嘴唇不停地抖,就是发不出一点声音,浪费也是一种享受!抬起杯子,猛地开始灌酒。

两人喝完,相对无言,但彼此的眼神中那浓浓烈烈的,火火热热的友情温烫着彼此,马达率先打破沉默:“自强,有什么打算?”

朱自强的笑容难得出现一丝憨厚,有些不好意思地搔搔脑瓜子:“说实话,我这会儿心里一片空白,要说打算,还是想着田园呢。”

马达听到这话又忍不住哈哈大笑:“我的老弟啊,一乡一县之间的差别,你可得清醒点哦,调令让你国庆后上任,田园这边的工作,先交给中昆和老朱吧。”

朱自强忍不住问道:“马哥,我走后,谁来接班?”

听到这话,马达脸色有些黯然,酒精把他的眼睛烧得有点发红,此时的马达兴奋劲一过,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憔悴:“我也不知道!”摇着头不停地苦笑:“现在田园已经成了市级模范乡,你是第一个走出来的,后边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由不得我了。呵呵,不过,有内部消息说是省里下来的,咱们……拭目以待吧。”

朱自强离开功勋县委后,带着那份调令,心里却再也涌不起兴奋劲,大江县委副书记,代理县长,正处级待遇,已经算是方面干员了,年仅二十四岁,可谓平步青步,仕途坦荡!可是,这心里怎么空落落的?反而涌起一阵无力感,就像自己修好的房子被人霸占了一般。

洛永一直没问,他不用问,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问,朱自强的心情沉溺于起起伏伏中,这也许就是宦海沉浮的滋味吧。

“小永,我调了。”

洛永点点头道:“早早……早晚的事。是不是调调……回县城了?”

朱自强道:“调大江任代理县长,国庆后报到,小永,我调过去后,你可能还得等等才能去。”

洛永愣了一下,但没有再说话,越野车依然开得平稳舒适。

回去后,朱自强谁也没说,只是叫洛永开着车,先去中厂,从上寨开始一处处地看,养猪场,鱼塘,酒厂,天麻地,稻田,学校,还有新建的酒厂职工楼,村民小院,挨家挨户地看,看老谢的七仙女儿,老谢现在已经主动做了结扎手术,在酒厂干一名发酵工,房子有些小,但比那塑料棚子强百倍,老谢一看到他恨不得下跪行礼,用他的话说就是:“没有朱书记,哪有阔老谢!”还有老吴奶奶和小燕儿,以及苗寨里迁下的部份苗家人,他们对朱自强就像对待自己的亲人。

第二天他又赶往河西,跟管中昆喝得酩酊大醉,在河西村,有管中昆坐镇,他绝对放心,走过一地又一地,洛永始终默默地陪在他身边。

田坝如今是仅次于中厂的大村,这里的几个项目建设速度最快,主要是田坝离田园最近,从县城通往这里的公路全是柏油路面,不仅货车的流量加快加多,连客车也把这儿当成了另一个客运中心,朱自强在朱明军的陪伴下,这里看看,那里摸摸,神情间溢满了难舍难分之意,这些即将建成的产业,要不了多久就能带领当地村民致富奔小康,可惜看不到了!前人种树,后人乘凉,前人掘井,后人喝水!

从水口电站回来后,已经是九月三十日。

朱自强让洛永开车去把管中昆、朱明军,还有小雷一并接到乡政府,等洛永走后,朱自强跑到食堂,扔下两百块让食堂的人好好地办桌酒席,鸡鱼肉全部要有,食堂里的人有些反应不过来,两年来,这是朱自强第一次如此隆重地请客。

朱自强亲自请了刘艳、崔志发、老杨,等到朱明军三人到后,洛永拿捏的时间刚好,不早不晚,六点钟,正是用饭时间。

第130章调令

季明万看上去没太多变化,被撤去乡长的打击好像已经随着时间淡化了,迎上朱自强主强伸出的手:“朱书记!”

朱自强感觉到自己的笑容比较勉强,毕竟这是他第一个政敌,也是第一个手下败将,不论怎么说话都不太恰当,开开玩笑?这让人觉得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亲切友好?又怕太虚伪。

季明万没有让朱自强尴尬,他主动提起话题,这让朱自强暗中松口气,“朱书记要走了?”

朱自强点点头,尽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还有一段时间吧,要看组织上怎么安排。”

季明万迟疑了一下,气氛顿时僵下来,但是他很快就一脸诚挚地对朱自强说道:“朱书记……有些话我不知道当不当说?”

“老季,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老季指指园子里唯一的石桌石椅:“那儿坐坐?”

朱自强点点头,两人排着走去,对面坐下,老季在整理自己的思维,眼神有些迷茫,但是可以明显感觉到他是在看雕像:“小泪是个好孩子!舍己救人,一个女孩儿,难得啊!看着这个园子,再看看我们家堂屋,小泪是全田园的,而我弟只是季家的……朱书记,我每天都要到这儿看看小泪,再想想明礼,他们两人都是英雄,可是看看李朝军,人家死了闺女,一样的开加工厂,赶面条,我我……惭愧啊!”

朱自强有点感动,听得出来,这番话即便不完全是真心话,但也说明了季明万的觉悟。可这番话背后的意思是什么呢?为什么跟我说?朱自强心思转动,很快就明白过来,略显轻松地笑道:“老季,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不管是小泪和明礼,他们都做出了自己想做的行为,老实说,刚刚我还在问自己,如果我是小泪,会不会像她那样……答案是不会,不怕你笑话,我觉得他们俩之所以伟大,就是因为他们都是出于本能!生与死,一念之间,只有本能决定选择,其他的都是扯蛋。所以我就在想,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路,小泪的路,明礼的路,都不适合你跟我,咱们曾经在一条路上,可是老季,你的路总要往明礼的路上靠,当初我们也推心置腹过,现在想起来,就像在昨天啊。”

季明万没料到朱自强会这么认真地跟他说话,并且说得很真诚,起码表面看起来没有惺惺作态,当下长长地嘘口气:“朱书记,我娘说得对啊,她说,你就不适合当官,就不该捡着自家亲弟弟的帽子充能。唉…我跟你说句交心话,被撤下来的那阵子,我想不通啊,要不是我老娘这番话,我还真醒悟不过来,现在好了,吃得下睡得着,安心!哎呀,现在看着你带领全乡人风风火火搞建设,看着你把一穷二白的山沟沟弄得风生水起,我服啊,真服!老弟你有本事,你是干大事的人,田园要是没有你,就不可能脱贫致富!”

朱自强摆摆手道:“份内之事,身在其位谋其政。好了,不说了,改天到办公室来坐坐,有什么困难尽管跟我说。”

季明万点点头道:“行!那你忙,我在这儿坐坐。”

朱自强站起身来,想想还是忍不住说:“老季,过去的就过去了,我走后,帮忙监督后来人,现在这一切不容易,其中……也有你的一份。”说完不等季明万答应,头也不回地走了,季明万想要重新回去,朱自强也给了他希望,这就够了。季明万盯着雄鹰的雕像,热泪盈眶地盯着,仿佛眼前不是一座雕像,而是一座金山银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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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年九月二十七日,一大清早的,朱自强就接到马达的电话,刚接起来,马达口气严厉地冲朱自强吼:“你给老子滚上来!看看你都干了什么好事儿!”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朱自强吓了一跳,最近他一直呆在田园,像盯贼一样盯着田园的几大建设项目,听马达的口气,这事儿可不简单啊,马达从来没跟他冲过老子,更没有发过这么大的脾气。朱自强急忙给金光庆打电话,可问了好几个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朱自强愁眉苦脸地叫上洛永,急忙往县城赶去。

伸脖子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朱自强一路上心里都在盘算,到底是哪个狗日的又在背后使阴招?把所有的工作项目细细梳理一遍,始终没有发现有什么违反纪律或是政策的行为。

周德佳还是在老位置上坐着,见到朱自强后,笑得非常暧昧,朱自强指指马达的办公室:“周兄,透个气儿?”

周德佳摇摇头,抿了几下嘴,还是没忍住,轻声笑道:“死不了。”

朱自强松口气:“死不了就行!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呆会儿请你干饭!”

周德佳笑道:“轮不到我了,快去吧,一直在里边转着圈等你呢,谁来了也不见。”

朱自强点点头,轻轻地推开马达的办公室,见马达在里边转圈,脸上的神色看不出悲喜,显得很严肃,听到门响,猛地一抬头,朱自强赶紧笑得像朵花似的:“马哥,我来了……”

马达瘦小的身形挺得笔直,嘴角往下扒拉:“嗯,你来了!自己拿去看!”说完直接从办公桌上扯过一纸文件,“唰”地一声朝朱自强扔去。

朱自强胆战心惊地接在手中,飞快地打开一看,脸上的肌肉由紧而松,眼眶边的笑意慢慢地散开,紧张的嘴角像两条波纹荡漾开来,忍不住伸出手摸摸鼻子:“马哥,你把我吓死了!”

马达哈哈大笑着,办公室里回旋着响亮的笑声,“自强,今天我特别高兴,这调令是我直接从市委组织部带下来的,呵呵,来,跟我喝一杯?”

朱自强猛劲地点头:“好!”

马达从办公桌后的书柜里拿出一瓶酒来,没商标,就一个白瓶子,朱自强急忙找了两个茶杯,这可是五粮液送的好东西啊,嘴馋好久了,今天终于有机会尝尝,跟老刘混熟后,老刘教他怎么品尝好酒,至此,朱自强才真正成为酒道中人。

轮换倒满,马达抬起酒杯:“自强……今天是我一生中,第二次……这么高兴!第一次是结婚,我当县长的时候也没这么高兴!真的!来,我们干了这杯!”说完与朱自强狠狠地碰了一下,杯子发出“叮”的一声脆响,马达一仰脖子咕嘟嘟地喝下。

朱自强从来没见过马达这么高的兴致,这可是茶杯啊,一瓶酒差不多就倒了两杯,好酒要细品,浪费!

朱自强看着马达的举止,心里真是万般滋味,酸甜苦辣纷沓而至,心里喃喃地叫着马哥,可嘴唇不停地抖,就是发不出一点声音,浪费也是一种享受!抬起杯子,猛地开始灌酒。

两人喝完,相对无言,但彼此的眼神中那浓浓烈烈的,火火热热的友情温烫着彼此,马达率先打破沉默:“自强,有什么打算?”

朱自强的笑容难得出现一丝憨厚,有些不好意思地搔搔脑瓜子:“说实话,我这会儿心里一片空白,要说打算,还是想着田园呢。”

马达听到这话又忍不住哈哈大笑:“我的老弟啊,一乡一县之间的差别,你可得清醒点哦,调令让你国庆后上任,田园这边的工作,先交给中昆和老朱吧。”

朱自强忍不住问道:“马哥,我走后,谁来接班?”

听到这话,马达脸色有些黯然,酒精把他的眼睛烧得有点发红,此时的马达兴奋劲一过,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憔悴:“我也不知道!”摇着头不停地苦笑:“现在田园已经成了市级模范乡,你是第一个走出来的,后边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由不得我了。呵呵,不过,有内部消息说是省里下来的,咱们……拭目以待吧。”

朱自强离开功勋县委后,带着那份调令,心里却再也涌不起兴奋劲,大江县委副书记,代理县长,正处级待遇,已经算是方面干员了,年仅二十四岁,可谓平步青步,仕途坦荡!可是,这心里怎么空落落的?反而涌起一阵无力感,就像自己修好的房子被人霸占了一般。

洛永一直没问,他不用问,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问,朱自强的心情沉溺于起起伏伏中,这也许就是宦海沉浮的滋味吧。

“小永,我调了。”

洛永点点头道:“早早……早晚的事。是不是调调……回县城了?”

朱自强道:“调大江任代理县长,国庆后报到,小永,我调过去后,你可能还得等等才能去。”

洛永愣了一下,但没有再说话,越野车依然开得平稳舒适。

回去后,朱自强谁也没说,只是叫洛永开着车,先去中厂,从上寨开始一处处地看,养猪场,鱼塘,酒厂,天麻地,稻田,学校,还有新建的酒厂职工楼,村民小院,挨家挨户地看,看老谢的七仙女儿,老谢现在已经主动做了结扎手术,在酒厂干一名发酵工,房子有些小,但比那塑料棚子强百倍,老谢一看到他恨不得下跪行礼,用他的话说就是:“没有朱书记,哪有阔老谢!”还有老吴奶奶和小燕儿,以及苗寨里迁下的部份苗家人,他们对朱自强就像对待自己的亲人。

第二天他又赶往河西,跟管中昆喝得酩酊大醉,在河西村,有管中昆坐镇,他绝对放心,走过一地又一地,洛永始终默默地陪在他身边。

田坝如今是仅次于中厂的大村,这里的几个项目建设速度最快,主要是田坝离田园最近,从县城通往这里的公路全是柏油路面,不仅货车的流量加快加多,连客车也把这儿当成了另一个客运中心,朱自强在朱明军的陪伴下,这里看看,那里摸摸,神情间溢满了难舍难分之意,这些即将建成的产业,要不了多久就能带领当地村民致富奔小康,可惜看不到了!前人种树,后人乘凉,前人掘井,后人喝水!

从水口电站回来后,已经是九月三十日。

朱自强让洛永开车去把管中昆、朱明军,还有小雷一并接到乡政府,等洛永走后,朱自强跑到食堂,扔下两百块让食堂的人好好地办桌酒席,鸡鱼肉全部要有,食堂里的人有些反应不过来,两年来,这是朱自强第一次如此隆重地请客。

朱自强亲自请了刘艳、崔志发、老杨,等到朱明军三人到后,洛永拿捏的时间刚好,不早不晚,六点钟,正是用饭时间。

众人围成一圈,互相谈论着工地上的趣事,朱自强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大家,等洛永给众人把酒添满,管中昆才发现朱自强有点不对头:“自强,怎么回事?”

朱自强举着酒杯,眼睛缓缓地从几人的脸上扫过:“今天不是讨论工作上的事情,请大家举杯……我感谢大家在工作中的支持和帮助,第一杯酒,我敬你们!”说完一仰脖子喝了,其他人互相看看,反倒是刘艳二话不说,抬起就干。

洛永又添上第二杯酒,朱自强举着酒杯说:“第二杯酒,是为了弥补我结婚和生女儿的喜酒,我爱人在春江,没能让大家喝上一杯,实在过意不去,这杯酒是我为大家补上的喜酒,干了!”

这杯没说的,众人接着干下去,等洛永在添第三杯的时候,管中昆眯着眼睛问道:“自强,是不是要走了?”

朱自强举着酒杯,眼睛缓缓地从几人的脸上扫过:“今天不是讨论工作上的事情,请大家举杯……我感谢大家在工作中的支持和帮助,第一杯酒,我敬你们!”说完一仰脖子喝了,其他人互相看看,反倒是刘艳二话不说,抬起就干。

洛永又添上第二杯酒,朱自强举着酒杯说:“第二杯酒,是为了弥补我结婚和生女儿的喜酒,我爱人在春江,没能让大家喝上一杯,实在过意不去,这杯酒是我为大家补上的喜酒,干了!”

这杯没说的,众人接着干下去,等洛永在添第三杯的时候,管中昆眯着眼睛问道:“自强,是不是要走了?”

第五卷 领导的魅力 第一百三十一章 送别

朱自强抬起酒杯,缓缓点头:“其实在座的早就知道有这一天,只是来得太快太突然,作为我个人来说,实在是有些转不过弯来,所以第三杯酒,就当是送别我吧,以后田园的建设发展就靠在座的诸位了!”说完一仰脖子,把酒倒入口中。

管中昆按着酒杯说:“别忙!你先给咱们透露一下,调到哪儿去?”

朱自强淡然地笑道:“大江县。”

在座的也只有管中昆不在乎朱自强的威信,说话显得随便些,对于其他人来说,如果朱自强不想提起,他们绝不会主动提问,但是现在连管中昆都带着试探的意思,一方面是好奇朱自强会担任什么职务,一方面也在期待,毕竟他今天的副书记位置也是朱自强帮他争来的,“什么……职位?”

朱自强不咸不淡地说:“县委副书记,代理县长。”

朱明军猛地站了起来,显得有些激动,老杨和刘艳面面相觑,从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意外和惊奇,但又觉得本该如此,崔志发反应快,举起满满的酒杯道:“恭喜朱书记荣升!”

不知道是酒劲上脸,还是激动,管中昆显得很兴奋,无比热切地看着朱自强:“自强……”朱自强的成功,就是他的成功。看着好友高升,他是从心底感到高兴!只有小雷,默默地看着朱自强,笑容满面,水口电站就快要通过验收了,拿个市优工程应该不成问题,下一步很有可能被提拔成水电局副局长。今天的送别宴他尽量地保持沉默,因为他不是田园乡的干部,场合不对。

朱明军也豪情万丈地举起酒来:“朱书记,干了!”说完第一个把酒喝光,少数民族生性直爽,认定你是朋友就会掏心窝子待你,更何况朱自强是让他由衷钦佩的年青人。

朱自强跟着众人干了第三杯后,脸上笑得有些勉强:“说来惭愧,来这么长时间,这算是第一次正式请大家吃饭,我这书记当得不称职啊,人家说党的干部要与周围的人打成一片,这两年多来,在座的受苦受累,跟着我就没安逸过,连请客都是请送别饭,以往种种不是,以往种种冒犯,在此我自罚一杯!”说完一口吞了杯中酒,不等其他人发话,接着道:“舍不得啊,马书记把调令交给我的时候,这心里想着的还是田园,当县长了,按说应该高兴才是,可我提不起那股兴奋劲儿,总觉得自己的东西被人偷了似的,眼看着田园今年的财政收入要翻好几番呢,可没我什么事了!你们几位,除了刘大姐和老杨,年龄已经到这步了,其他人早晚也得走,我说这番话不是发牢骚,不是对上级领导不满,大家都是我的知心人,田园是我们心血啊,是我的第二故乡,真的舍不得,越看越舍不得……”

朱自强娓娓动听的诉说,显得情真意切,刘艳抹了抹眼睛,吸个响鼻,食堂静悄悄的,崔志发紧紧地抿着嘴,管中昆急忙笑道:“自强,把心态摆正,到哪里不是搞建设做贡献?再说了,你今年才二十四岁,快二十五吧?曲高自解放以来还没有出过这么年青的县长,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感情归感情,事业归事业,不论怎么说,你做的事就摆在面前,谁也不能忽略你,更不能抹煞你的功劳。咱们党员就是为共产事业终生奋斗嘛,来来,我恭贺你高升!”

朱自强与他对碰一杯后,开始交待工作:“我明天就走,我的工作由中昆和明军老哥接手,也没什么特别要说的,大家都明白现在紧要的是什么,随后来的书记,希望大家全力配合,一切为了田园,有什么弯弯坎坎都让着点,一定要团结好班子,全心全意谋发展、搞建设。”

他的话音刚落,刘艳突然端着酒杯站了起来,这位老大姐平时基本上不喝酒,今晚已经是连干三杯了,花白的上海头型,霜雪在两耳边伸展,脸色有些泛红,酒后显得气喘:“朱书记……今天,我没有料到是你的送别饭,作为一个老党员,从我毕业回到田园已经二十几年了,前前后后,来来往往,换了几十个乡长书记,在这期间,包括大会小会,轮到我发言的次数不超过十次,可我现在不想以党员干部的身份跟你道别!有时候……看着你,就像看着一个孩子……”刘艳的嗓声沙哑得不能继续,她哽咽着,尽力地想压制自己激动的情绪,手不停地哆嗦,老杨想接过她手中颤栗的酒杯,可刘艳一把就推开了:“孩子啊,你双亲早逝,可他们养了个优秀的儿子……一个出色的干部!我代表田园的父老乡亲们谢谢你!”说完,后退一步,冲朱自强深深地鞠躬。

朱自强急忙上前,挽住她的双臂:“大姐,折煞我了!自强何德何能……”

刘艳顾不得擦去脸上的泪痕,固执地看着他:“不!你有这个资格受我一礼!自你来后,田园一天一个变化,大家看在眼里,喜在心里,难得你这么年青,有头脑,有本事,不贪不拿,不吃喝挥霍,以身作责,把大伙儿拧成一团,我们都愿听你的,都愿跟着你!可你就要走了,到更大的地方地发光发热,我们想留你,可不能留你!你是田园人的好领导好干部!你是我们田园的好儿子!”喝完抬起酒杯往嘴里缓缓倒下,仿佛这是一杯溢满幸福的甜酒。

当晚,除了朱自强和洛永,其余的人全部大醉而归,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明早起,各奔东西。

次日清早,朱自强七点钟就起床了,他的行李很简单,来时两套衣服一双鞋,走时四套衣服一双鞋,几本书籍,还是那个背包,衣服往里一塞,床单整平,被子叠好,屋里的摆设一如既往,仿佛从来没有朱自强这么个人。

挎上背包,长长地吐出口气,再回头,看看这熟悉的院子,朱自强咬咬牙,别了,田园……

洛永绝对是名最优秀的司机,但仅仅针对朱自强而言,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已经摸透了朱自强的行动规律。朱自强下楼的时候,他刚好出现在车门前,两人相视一笑,打小就在一起的兄弟,说什么都显得多余了!

深秋的田园开始,大清早的就下起了绵绵细雨,秋寒侵骨啊,雨水很快就浇湿了院坝,远处的高山青黄交映,雨中田园格外凄迷。两人上车后,洛永发动车,看看朱自强,意思是问,这就走吗?

朱自强点点头,越野车发出轻微的轰鸣,从雨幕中穿出乡政府大院,院里静悄悄的,朱自强想起徐志摩的再别康桥:轻轻的,我来了,正如我轻轻的走,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转过街道,就快要上通往县城的柏油路了,朱自强轻轻地叹息一声,脑里开始思索,到县里后,还要跟县委的那班人纠缠一番。

洛永用手肘撞撞朱自强,车已经停了下来,朱自强看看洛永,见他冲前方努嘴,示意他往前看,朱自强通过车窗上的雨刮朝前看去,就在柏油路面接通田园乡街子的大湾里,黑压压的一群人,在雨中鸦雀无声地站着,他们谁也没有打伞,这雨是朱自强下楼后才开始飘洒起来的,那么他们……早就在这儿等着了!

朱自强的心一下子就激烈起来,他大大地睁着眼睛,心里迷惑不解,就是昨晚才跟几个乡领导打过招呼啊,再说昨晚其他人都喝醉了,谁通知这些人来的?朱自强让洛永开着车在后边跟着,他推开车门,拿把雨伞走下去,但他没有撑伞,就这样走向那一群站在雨中的乡亲。

雨水打湿了吴奶奶花白的头发,从她脸上的皱褶里纵横来回,又沿着下巴一滴滴打湿胸前的斜扣青衫,吴奶奶的手里捧着一个盒子,用红布罩着,另一只手拉着她的孙女儿小燕。卢富贵有些不安,他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替吴奶奶遮雨,可老人一把就甩开了,卢富贵的两只脚上沾满了黄泥土,裤筒高高卷起,绿色的解放鞋已经看不到本来的模样。

陈老四、陈德明、老谢、还有上寨的前村支书朱苗子,田坝村的洪大富、洪文勇叔侄,以及他们身后的一众田坝村民。河西村的老拐子,土二赶,毛支书,还有站在吴奶奶身后的季明万、李朝军、宋健……

后边转了个大弯,不知道还有多少人,此时除了淅淅沥沥的秋雨声外,竟然有些安静,朱自强越走越近,洛永把车开在他身后,紧紧跟着,两颗淡黄色的车灯一闪一闪地,显得颇为孤零。

朱自强见吴奶奶站在雨中,几大步就跨过去,一把撑开雨伞:“吴奶奶,你老怎么来了?卢富贵!你怎么能让老人家淋雨?”

吴奶奶松开小燕,紧紧地抓着朱自强:“别怪卢娃儿,是我不让他帮忙遮雨。”

朱自强掏出手巾,轻轻地揩试着老人头上的雨水,再把小燕紧紧地拉到伞下,示意卢富贵接过雨伞。他站在雨中,他们也站在雨中,他要走,他们要送。朱自强的心被紧紧地揪起来,再狠狠地砸下去,看着他们脚上的黄泥巴,说明了这些人都是赶了几十里山路来的,他们的脸上带着笑容,笑得有些腼腆,笑得那样纯朴。

朱自强扁扁嘴,他想哭,这会儿他哪有心思去追究谁通知这些远来的乡亲!他想说点什么,他说不出来,还是这么看着这些农民,看着这些被雨水淋湿了的父老乡亲。他的脑里回想起第一次在中厂开村民大会的情景,他张开口吼道:“回去吧!都回去吧!回去吧!回……去!”以往风趣幽默的讲话没有了,此时张嘴的只有“回去”这个词,他不断地重复,他有些压不住自己内心的波涌。

人群开始晃动,从中间让开了一条路,但这不是给朱自强的路,后面十几个身着盛装的苗家青年男女,他们穿着绣满图案的洁白的麻布衣裙,他们戴着纯银的项锁牌,男的抱着竹笙,女的牵着手,悠扬的乐声吹奏起来,嘹亮的歌声穿透秋雨,再从山间回荡而去,他们在雨中围着朱自强跳起了竹笙舞,他们的脸上布满了笑容,可是他们的眼里,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唱完一遍苗语,姑娘们又用汉语唱开了:“田园有个朱书记,帮助我们下山去,有了好房有工作,不吃洋芋吃大米;今天来送朱书记,感谢青天感谢地,你是党的好儿女,哪里有难哪有你;朱书记啊朱书记,田园人民记得你,苗家寨子温好酒,热情送你上马车!(JU)”

随着苗家小伙们一声“呀呵!”歌舞一起停止,卢富贵扶着吴奶奶,撑着雨伞走进了圈子,走到朱自强的面前,吴奶奶神情庄重地对朱自强说:“揭开。”

朱自强伸手揭开老人手里的红布,赫然是一个碗大的青铜盆子,装在一个白木盒中,盆里打满了清水,水中有块镜子,倒映着蓝色的雨伞,还有吴奶奶欣然的笑容:“朱书记,这是乡亲们的意思,这个铜盆是老陈家的东西,相传是陈家老祖在四川当官时,当地老乡送给他的,朱书记……你就要走了,我这乡下婆子不会说话,可老一辈的都传着清官的事情呢,盆中的水,是菜籽沟水,乡亲们说,你清如水,明如镜。镜子是老婆子年青时的嫁妆,你别嫌弃!”

朱自强嗫嗫嘴,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老人眼里的真诚和期待,他能拒绝吗?伸手过接过这沉甸甸的铜盆子,这可是田园乡几万人的礼啊,比什么奖状都重要!

这一接过,场面一下就热闹起来,有送鸡蛋的,有送饵块粑粑的,有送馒头包子的,有送花生核桃的,朱自强不敢接,这一接,恐怕要用一辆大货车才能拉走,这一次他的话增加了两个字“谢谢”,一边回拒着乡亲们的土特产,一边道谢,不停地劝他们赶紧回去。

幸好,朱明军和老杨赶来了,朱明军站在人群中高声叫道:“给朱书记让一条路。”

第五卷 领导的魅力 第一百三十二章 嘉奖

第132章嘉奖

季明万一直跟在朱自强身边,充当保镖的角色,帮他抵挡群情激动的村民,在这一刻,他有种错觉,仿佛这些父老乡亲们在向他致谢!

拥戴!季明万想到这样一个词。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能受到这样的拥戴,还有什么可比的?季明万扭头看看朱自强,年青人的眼角有泪光闪烁,除了谢谢,他已经说不出别的话来。这是一种巨大的幸福,这更是一种巨大的成就!季明万觉得手在哆嗦,全身的血液都燃烧了起来,一股子火烫的热情轰然窜起,在这一瞬间,他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人生价值,他仿佛看到了二弟的微笑,仿佛看到了小泪调皮的眼神,过往的种种,此时想来,惭愧万分,悔恨万分。

他突然高声地叫起来:“乡亲们!”他的声音就像高音喇叭一样震得周围的人耳膜回响,他的声音一下子就盖住了所有人声,人群渐渐地安静了下来,大家都在看着他,看着这个曾经为祸田园的乡霸,看着这个英雄的兄长,季明万无法控制自己,他想组织起语言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感受,可是他张开嘴后,他喊出来的话竟然是:“乡亲们……我错了!今天……是朱自强……朱书记调离田园的日子!今天……我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醒悟了!”

秋雨细细密密地洒落,人们的头发上沾满了雨水,几千双眼睛都看向他,都期待着他,季明万看着朱自强,他向朱自强深深地弯腰,他的脸上,不知什么时候挂满了泪水,他的声音开始变得有些沙哑,但他依然用力地吼着,他要让在场的乡亲们都听到他的话:“朱书记,你临走前,请你最后一次代表田园乡的父老们接受我的忏悔!我……错了!以前,我和弟弟季明华,倚仗有个英雄称号的亲人,在乡里横行霸道,损人利己,为祸乡邻!我对不起大家!我对不起死去的明礼!我对不起李小泪!对……不起了……我请求大家原谅我!请求大家给我一次改过的机会!”

“明万啊……”一声慈母的尖叫在圈子中响起,英雄的母亲步履蹒跚地冲了进来,看着季明万,脸上的肉一阵发抖,不停地抽搐,抬手,老母亲眼里泪光闪动,一耳光劈在季明万的脸上,那响亮的声音,穿透人们的心,震得人头皮发麻。秋雨中的老母亲老泪纵横:“儿啊……儿啊……你总算醒了!你是娘的好儿子,今天,当着这么多乡亲,你做得对!娘这一耳光是替乡亲们打的……”转头看向朱自强,老人颤颤危危地摸出一个红本子:“朱书记,请你代表政府,暂时收回这本英雄之家的本本,现在的季家不配!等我两个不争气的儿子改过自新后,再发还给我吧!”

朱自强看着这位英雄的妈妈,那一耳光,打在儿身,痛在娘心啊,这是一位伟大的母亲!在这样的送别场面,他们抓住了机会,朱自强没有拒绝,他也不能拒绝,农民是宽容的,他们的掌声震天响起,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宽容的微笑,他们对英雄母亲的举动表示最热情的支持!

朱自强接过证书,等着周围的掌声停息后,他缓缓地,大声地说:“我没有想到,今天会有这么多乡亲不辞劳苦地赶来送我!谢谢你们!我更没有想到,今天,曾是田园乡长的季明万同志,在这里做出了深刻的检讨!古人说:有错能改,善莫大焉!刚才,我从乡亲们热烈的掌声中,已经明白大家的意思了,那我就最后一次代表田园乡党委、人民政府暂时收回这个‘英雄之家’的证书!”说罢扬扬手中的红本子,然后递给身旁的朱明军,接着说道:“现在咱们田园所取得的成就来之不易啊,在此,我希望季明万同志继续发挥余热,他虽然不再担任党政要职,但是我希望大家能信任他!信任咱们的英雄之家!让季明万同志代表大伙监督政府!大家说行不行?”

人群里轰然答应,季明万扶着母亲,不断地冲四周行礼,感谢乡亲们的信任和宽容。朱自强点点头,他慢慢地看着周围的人,声音越发缓慢:“现在雨越下越大了,我也该走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各位父老乡亲,田园是我的第二故乡,朱自强是田园人民的儿子,不论我走到哪里,我都会永远记得这里的山山水水,还有你们每一个人……大家请回吧!”

洪大富叔侄有些激动地跑上前来:“朱书记,请上车!”人群中有人听到这句话后,也跟着喊“朱书记上车!”渐渐地,嘈杂不一的呼喊划落得整齐一致,吴奶奶开始喊,英雄的母亲也开始喊,朱自强在所有人期盼的目光中打开车门钻进车子,车窗前边是看不到尽头的人头,车窗左右是一张张难舍难分的脸乳,车窗后边的人伸着手不停挥舞,洪大富一声吼:“来喽,咱们把朱书记抬着走!”

一时间无数双手搭到车身上,扳车轮的,扣底盘的,扒车窗的,朱自强在车里,乡亲们在车外,从车里看出去,很多的手和很多的脸,朱自强的眼泪再也无法抑制,他的嘴里喃喃地念叨:谢谢乡亲们,谢谢,谢谢大家……

季明万爬上车头,扯着嗓门喊:“大家听我的号子,一二……起!”

所有的人跟着叫“起!”然后越野车微微一动,离地了!洛永睁大眼睛,他脖子上的青筋一下就鼓了起来,他想说点什么,可是他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季明万又喊:“一二……起!一二……起!”

人们跟着季明万略显凄厉的号声,低沉地喘息着,吼着,硬是生生地把一辆越野车抬了起来,迈着歪斜的步伐,坚定地往前走。站在外边的人都伸着手,哪怕不能使把劲,也要搭一把“好书记”的车。朱自强的眼睛什么都看不到了,他的眼睛不断地涌出泪花,窗外被雨水和汗水模糊,车外的人声渐渐远去……

***

第二天,功勋日报和曲高日报联合刊登了这样一幅图片:田园乡街口,一辆越野车,在人头汹涌的大潮中缓缓移动。旁边的图片说明:田园乡上万群众冒雨送书记。第二张是:朱自强揭开吴奶奶手中的红布。图片说明:乡里老人送上铜盆清水明镜。第三张是,朱自强接过英雄母亲递来的证书,图片说明:英雄母亲代子忏悔。

大标题是:田园人民的好书记!文章详细介绍了朱自强同志从担任田园党委书记开始,在田园乡进行的一系列改革所取得的成绩。文章中以田园的经济建设为主,辅以特困户的生活变化,以及田园乡政工作人员们对朱自强的评价等等,文章最后用功勋县委书记马达的一句话作结尾:“朱自强同志是党的好干部,是田园人民的好书记!”

第三天,该报导由中国青年报,彩云日报等数十家全国刊物转载。去年国庆节,田园出了个优秀教师李小泪,今年国庆节田园又出了个优秀的党委书记。不仅田园乡在彩云省出了名,就连中央领导也知道了田园是个好地方,不仅出英雄,还不乏舍身救人的好老师,还有,党的好干部。

一九九七年十月七日,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办公厅联合发文,授予彩云省曲高市功勋县田园乡“农村经济发展示范乡”称号,表彰朱自强同志为农村经济发展做出了的积极贡献,授予“党的好干部”称号!

对于田园乡来说,这个称号可不是凭空而来的,根据专家考察,预计田园乡三年后的财政收入将达到五亿人民币,相当于五个功勋县的财政收入。而事实是,五年后的田园乡财政收入达到了惊人的二十亿人民币,因为朱自强留下的煤矿、铅锌矿等矿产资源,因为提前办理了相关手续,外人根本无法染指。到二00二年矿产资源持续增值,煤炭从三十块一吨上涨到两百,铅锌矿从两百元上涨到三千元,到二00二年,田园乡成立矿业开发公司和煤炭工业公司,单这两个公司二00三年的产值就达到七亿元!当然这是后话,我们暂且按下不表。

从另一方面讲,功勋县示范乡和全示范乡的差别,一个是天上,一个是地下,根本不能相提并论,经过中央认可后,作为朱自强的接班长,就在无形中被压上了沉重的担子,朱自强走后,市委用了半个月时间的讨论,最后,还是决定由田园的老班子搭组,朱明军担任田园乡党委书记,管中昆担任乡长,而出人意料的是,付雷出任田园乡常务副乡长。

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朱自强和马达都非常明白,付雷出现在田园,就是两人出面争取的结果。

这次他被评为优秀党员、优秀党干部,功劳应该归于刘艳!出乎所有人意料,正是这位看起来像农家大婶的妇女,连夜电话通知她的几位老同学,当然这些老中专生可不像她的命运如此多难,大多数人都仕途顺利,其中就有曲高日报的副总编,还有一位担任省委宣传部办公室主任,有这样的人出面打招呼,记者们是不留余力地报导宣传。

再加上刘艳长期扎根田园,跟田园父老们打成一片,她的电话一出去,村民们听说朱书记要调走,便连夜赶到田园,这才有送别的那一幕发生。

大江县委书记名叫宋信培,四十三岁,人很清瘦,举手投足间有股子书生气,说话显得儒雅而含蓄,他担任大江县长的时候,朱有财是县委副书记,两人关系很好,听说新来的县长是朱有财的侄儿,宋信培还有些不满,你有几个侄儿啊?前一个叫朱自明的,当人事局副局长,这下更好,来了个当县长的,才二十四岁!真要把大江弄成朱家天下不成?但是十一国庆期间,到处都是宣传朱自强和田园乡的报导,当他拿着曲高日报,看着那醒目的标题和报导内容后,宋信培忍不住在心里暗道:狼来了!

本来朱自强必须于十月七日前往大江报导的,但是就在这一天,中央发文了,朱自强不得已,只得留在曲高接受嘉奖,按惯例,从中央表扬下来,还有省委省政府,市委市政府,再加上配合各级宣传部们搞活动,各种报告会,交流会,座谈会,嘉奖会,记者采访等等,整整拖了朱自强一个月,这才勉强告个段落。

当然,对于朱自强来说,这是他政治上的第一次高潮,从副处到正处这一步,可谓是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只要将来不犯什么重大错误,平步青云已经不是什么梦想了,中央的嘉奖,优秀党员称号,优秀党干部称号,单凭这两个,在地级市里已经没人能动摇得了,特别是后一个嘉奖,优秀党干部和优秀干部,一字之差,其中的关系,明眼人一看就明白,按照党政的先后排序,党内职务往往比行政职务要高,而且前途更加光明。

朱自强也抓紧时间活动,首先是全力配合各级宣传部门,继续扩大自己的政治优势,增加知名度和影响力,用马达的话说,能造多大的势就弄出多大的动静,务必要全力以赴。管中昆给他的电话也说明了:为了将来的工作顺利开展,必须获得尽可能多的支持,所以一定要抓住机会!

十月底,彩云省委书记调国家电力公司担任总经理,刘学境担任彩云省委书记,免去之前的职务。白武担任彩云省委副书记、省长,之前的职务一并免去。从这次调整中可以看出,这是为明年召开的十五大做准备了。但这些,暂时跟朱自强没有关系,他现在还只是小小的县官。

宣传期间,朱自强通过市委书记乐国庆,直接把洛永调到了大江县政府当他的专职司机,这只是个小事情,但对洛永来说,这可比什么都来劲儿,他把原先的车移交给田园的新司机后,连家都不回,直接跑到大江报到,领车,然后开着车就上曲高找朱自强。

这段时间可把朱自强累得够呛,倒不是说什么没有休息好,干了重体力活之类,而是心累,精神累,从省上开始,天天见领导,说着官面话,打着哈哈,背一些政治台词,还有各大报社的记者,电视台记者,还有老同学们的祝贺。每天就是开会,喝酒,背台词,睡觉,朱自强明白,政治就是把黑的说成白的,把白的说成红的,要学会染色,还要学会演戏,抓着机会,就要宣传,只有把声势搞大,所关系搞大,将来的路才好走。朱自强套着专用的政治术语,他能把一个项目说成几十人的功劳,这就是上级眼中的“成熟”。

喝酒,朱自强不把曲高市的干部们放在眼里,他现在已经是公认的朱酒桶,三斤白酒不醉!这种酒量,通常在酒桌是一挑三,一挑四,同级别的跟他喝酒能喝出恐朱症来!朱自强喝酒很“厚道”,你酒量小是吧?那行,我喝两杯,你喝一杯!结果,喝完就“现场直播”的几位大县长到第二天,一上桌子,全部统一战线,今天不喝酒!这一个月下来,在曲高的干部圈里,已经形成了共识,有朱自强在,千万别喝酒!

十一月八日,朱自强总算踏上了上任的路。

第五卷 领导的魅力 第一百三十三章 大江

大江县地处国道213线上,县城建在半山腰,国道从县城中间穿过,篮球足球一不小心滚下山去,得花好几个小时才能找回来。街道从山腰往山上走,街道之间以石梯相连,出门逛街相当于上山下山。特殊的地势使得县城没有太多的空地,旧式的房屋依然是木板瓦房,紧紧地挤在街道两边,水泥街面的平整度和宽度,可以看出县城街道刚刚经过改造,整个县城街道给人一种拥挤混乱的感觉,生生地把一些占道的房屋往两边推开,原本完好的建筑被拆得难看之极,临街铺面千奇百怪,造型古怪的老房屋与各种办公楼房混杂在一起,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大江县辖十乡一镇,总面积1700平方公里,总人口24万,1996年全县国民生产总值2.4亿,人均一千元。县直属单位有七十二个,县直属2级局规格的企事业单位有7个,境内划属中央和省、市系统直接管理的行政、企事业单位有十个。

县政府和县委会合并在一起,从进大门开始,就要不断往上爬,县委大院由三进楼房组成,第一进是停车场,左右两边分别是食堂、门卫、车库,以及单身职工宿舍;第二进是县委、县政府五层办公大楼,第一层是民政局和计生委,第二层是档案局、政府办、扶贫办,第三层是县长、副县长办公室、小会议室,第四层是统战部、组织部,第五屋是纪委和大会议室。

第三进中间是三层办公楼,左右两边也有三层小楼,三层办公楼里分别是县委、人大、政协、宣传部、以及其他几个办公室,左右两边的小楼供县里头头脑脑们居住。从九五年开始,彩云省开始干部异地就任制度,曲高市除了功勋县外,其他县的主要领导基本都是从其他地方调来的。

目前大江县的主要领导干部有:县委书记宋信培,副书记朱自强,副书记余国军,副书记唐开贵,副书记赵香(女)。

县纪委书记叶志平。

县人大主任王文和,副主任陶星琴(女,苗族),副主任杨先进,副主任周先贵。

代理县长朱自强,常务副县长李明秀(女),副县长王天明(苗族),副县长陈兵,副县长代文功,副县长蔡波。副县长李亚平(市下派代职),副县长董知兵(省下派干部)。

县政协主席夏华军,副主席林丽梅(女),副主席马德光(回族),副主席周会娟(女,兼职)。

县人民法院院长王明昆。

县人民检察院检察长肖光林。

从曲高市到大江县有六十公里,大江县沾了213国道的光,是全市第一个建成通市柏油路的县城,从曲高到大江最多一个半小时。朱自强来的时候,给宋信培打了个电话,出于礼貌通知一下一把手,经过一个多月的折腾,朱自强确实累得够呛,但是到了大江也不得不跟新同仁们拉拉关系,接风宴是躲不掉的,朱自强明白,这个电话一打,估计接下来两三天的时间就别想安宁。

在曲高的座谈会上,朱自强见过宋信培,两人即将在一起搭班子,朱自强对宋信培进行了一番了解,初次见面的印象非常不错,宋信培是彩云理工学院水利水电本科毕业生,一九七四年参加工作,任小学教员,八二年结婚,八三年参加高考进入彩云理工,八七年毕业,有一个儿子,大学毕业后分配到曲高市水利水电局,历任曲高市水利水电局办公室副主任,局团支部书记,一九九一年任金沙县组织部长,九三年任金沙县副县长,九四年担任大江县长,九七年任大江县委书记。

宋信培说话待人显得谦而不卑,宽而不弱,有一种恰当好处的距离感,当然,这种距离是针对上下级的,面对上级的时候,能让对方明显感觉到高一级的优越,但自身并不唯唯诺诺;面对下级的时候,让对方始终有种尊崇的心理,但不会居高临下、盛气凌人。让人如沐春风的同时,又在无形中产生亲近和敬畏。

朱自强对这个工龄和他年龄差不多的书记很感兴趣,宋信培是理工科毕业生,在县一级党政领导中,像他这般年纪、级别的人,十有八九是文科生,宋信培属于异类,当然这人的能力应该不差,至于背景嘛,朱自强倒是有所了解,他出身农家,妻子是他参加工作,任教时当地的乡党委书记,后来干到曲高区副区长,也就是在那一年,他考上了彩云理工。

完全可以预料得到,这人在大江也就是三年的任期,三年的县委书记过后,升或平调那是铁定的事,宋信培今年四十三,三年后四十六岁,升副厅的可能性不太大了,如果干得比较出色,有可能挂个副厅职务,五十岁升不到副厅的话,那就只有在正处的职位上慢慢养老,直到退休。

洛永把车开进大江县委政府大院时,宋信培带领十几个人早早地等候在第一进院子里,没有人显出不耐烦表情,更没有抖腿转腰这些站得过久的动作,看得出来,他们是卡着时间下来等的。

朱自强等洛永把车停好,见宋信培已经满面春风,大跨步地迎了过来,轻轻推开车门,没转身,左手关车门,右手长长地伸出去:“唉呀,宋书记啊,怎么敢劳您大驾啊!”

宋信培笑起来的时候不会把牙齿露出来,他老家在曲高北部,那儿的人天生就有一口赤黄牙,“自强来了!一路辛苦!来来,咱们先到小会议室坐坐,这会儿还不到吃饭时间,我今天下午要到乡下去一趟,咱们抓紧时间,到会议室后,我先给你介绍一下其他同志。”

朱自强一边点头,一边冲四周微笑的面孔回礼:“好好,早就想跟同志们认识一番了,呆会儿不妨让我猜猜谁是谁?”

宋信培转头看着众人道:“哦,那我们就拭目以待了!”

朱自强落后宋信培半个身位,他当过秘书,对这些接待礼仪可说是滚瓜烂熟,其他人跟在身后,宋信培一路走,一路介绍朱自强的丰功伟绩,谥美之词是层出不穷,大有不遗余力的意思。吹捧得朱自强不断地谦让,可宋信培不停口啊,一句接一句的夸赞朱自强年轻啊,有魄力啊,有眼光啊,有才能啊,着重把中央嘉奖的事情都提出来,表面他是在跟其他人介绍,可实际上呢?

等他的夸奖话说完,刚好进入小会议室里,十几个人一阵拉桌排座的忙乱后,宋信培抬眼一扫,会场马上就安静下来,他拍拍坐在身旁的朱自强开始介绍:“这位就是我们新来的县委副书记、代理县长朱自强同志,自强同志的事迹我相信大伙都听说了,呵呵,咱们上星期还专门学习过呢,我还记得好几位同志写过学习心得,现在真人就在面前,以后大家有的是时间讨教,对了,朱县长还是朱有财书记的侄子,这点没几个晓得吧,哈哈,所以啊,这都是一家人了!咱们言归正题,刚才,朱县长说他想猜猜在座的各位,看看能不能对上号,大家……欢迎!”他从开始的自强同志,转到后边的朱县长,这个称呼听起来很顺耳,轻描淡写中,没让人发现其中的转变,但是在无形中就已经确认了朱自强的县长身份,作为一把手主持,首先要定调,把大家对朱自强的称呼定下来,那么认同感也就随之增加。

朱自强站起来冲众人点点头,依然是眼神在先,笑容在后,他的眼神让在座的人都感觉到被注视到了,“省掉了自我简介,呵呵,先谢过大伙热情迎接,特别是宋书记!今后就要扎身大江,与在座的各位一起,在宋书记的领导下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如果我在工作中有什么不足之处,希望大家及时提出意见。接下来,我先进入猜人程序,看看跟在座的对不对得上号!”

他伸出右手,先示意了一下身旁的一位中年人道:“这位应该是毕业于彩云大学法律系的余国军余副书记。这位大姐应该是赵香副书记,嗯……唐开贵副书记今天应该在出差,呵呵,那么这位就是纪委叶志平书记。”趁着众人有些意外的时间,朱自强开始飞快地猜测起来,仅仅五分钟就把在场的十几个人轮了一圈,一个不差。

其实这不难猜,按照职务和级别排座次,大江县的主要领导干部便可以一目了然,再加上朱自强专门到市委组织部看过相关人等的资料,然后观察他们的衣着、说话、表情,就能猜出八九分来。

宋信培带头鼓掌,猜出来不难,关键是用心了解身旁的人,态度!值得人赞赏!宋信培笑道:“看来朱县长是作好准备工作的,这样也好,这么一来,大伙就算认识了!工作上的事情,咱们随后再说,现在就由李副县长给朱县长介绍一下咱们大江县的基本情况!”

李明秀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女性,长相很平凡,就算在大街上也能飞快消融在人流中,她先冲朱自强点头致意,然后取出一份打印纸,估计是大江县的相关资料,她调整一下情绪,然后有些严肃地说:“宋书记,朱县长,在座的各位领导同志们,我县今年的总体情况并不乐观,今年七月,全县十乡一镇都遭受到不同程度的洪水、泥石流灾害。虽然在省委、省政府的关心支持下,在市委、市政府的正确领导帮助下,以及全县干部员工的努力奋斗下,全县的受灾损失降到了最低点,但是,今年我县的国民生产总值仍然比去年同期下降了百分之四。”

朱自强对这些情况早就了解得很非常清楚了,对于这种走过场的会议报告,他一向很反感,但是看李明秀作报告作得那么卖力,他只好聚精会神地听着,起码表面如此。朱自强偷眼观察了一遍在座的人,对于李明秀提供的数字,朱自强敢肯定这些人没几个听进去的,能记住的一个没有,除了朱自强一人外,其他的人,包括宋信培表面都很认真地掏出了一个黑封皮的记事本,看似很认真地记录着。

朱自强在心里暗叹,这种形式会议,完全就是浪费时间,他宁肯跟这些人谈谈天气变化,农民的日常生活状况,聊聊工作中的趣事,也不愿意一本正经地在这儿充当木偶人。不是说李明秀的报告作得不好,只是朱自强太清楚这报告中的实际情况了,说的比唱的好听,与其有时间在这儿装可怜,找借口,不如认认真真地干点实事,仔细想想怎么摆脱灾后造成的生产生活影响。

这些人坐着小车到灾区跑一圈,这指示,那建议不知道提了多少,但真正落实下去的有几个?百分之九十的救灾成果于上一级民政部门和其他机构,比如红十字会的损助等,本地方政府真正干的工作,无非就是发放救灾物资,发放过程中还有人趁机捞一把。就朱自强了解的情况看,所谓的十乡一镇受灾,其实是三乡受灾,其他几个乡属于虚报谎报。

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县里明明知道这些情况,为什么要睁只眼闭只眼?原因很简单,就是推卸责任,没受灾的乡镇可以从中争取救济款,用作它途,还能为自己未能实现的各项考核指标寻找到最佳借口,到年底了,完不成年初县里下达的任务,那也是情理中。乡里这样干,县里也这样报,乡里完不成,县里也只好如此,那么各项农业、工业、经济增长指标无法完成,责任就追究不到谁的头上了,这就是受灾的好处。

等李明秀的报告作完,朱自强心里凉了半截,因为李明秀在报告的最后,要求县政府出面再次向上级领导争取资金。朱自强听到这话,又好气又好笑,这话无非就是暗示他,你在田园乡能搞到上千万的资金,来咱们这儿就要发挥特长!朱自在心底暗骂,老子倒成了你们的丐帮帮主!显然大江县的人都把朱自强当成了要钱能手,或者说根本就是想利用他现在的特殊身份和人脉,把他当棵摇钱树。这跟要饭的有什么区别?看来这些人有着根深蒂固的观念,坐、等、观望,不主动承担责任,甚至是不作为!

朱自强突然想起自己从田园带过来的那八个大字“流水不腐,户枢不蠹。”他望向省、市两级党委政府下派的两位副县长,心思一动,也许要从这两人身上动心思了!

第五卷 领导的魅力 第一百三十四章 跳板

信任和了解是团结合作的基础,朱自强对这点相当清楚。在大江,除了猪脑壳外,其他正科以上的干部,谈得上了解的一个没有,而值得信任的人更没有。朱自强的行事风格从来都是不信任别人,而是让别人信任他,当然,通过已经干出的成绩,到目前为止,他几乎都能取得别人的信任。

了解自己再了解别人,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朱自强现在要做的就是抓紧嘉奖余风,尽快取得大江县领导班子成员的信任,前期他已经对这些主要干部们进行了基本的简历了解。其实很多人不把简历当回事,这就大错特错了,比如一个从小品学兼优的人,通过他的简历就可以看出这人走的是条什么路子,个人性格如何,其中经历过什么挫折,又是如何从挫折中闯过的。再比如一个在三十岁前默默无闻的人,突然间就连续提拔起来,从简历中同样可以找到蛛丝马迹。

朱自强要查这两个下派干部的简历不是件难事,当天的欢迎会后,宋信培把中午餐安排在县城一家酒楼进行,吃完饭就直接下乡去了。下午朱自强在三位副县长陪同下开始逐步了解、熟悉、接手县长工作,晚饭推掉了众人邀请,叫上洛永进食堂。这倒不是他故作清高,中午他一个人就喝了三斤多酒,再加上这些日子基本上没有好好休息过,就婉言推掉了其他人的宴请。他现在最需要的是蒙头大睡。

县委宿舍跟田园招待所比起来就是两码事了,相当于二星级酒店的内部装修,两间卧室,一个卫生间,一个小厨房,一个会客厅,还有一间书房。洛永暂时跟他同住一起,见朱自强回来后,连澡都不洗就开始睡觉,他只好一个人慢慢地搬运朱自强的行李书籍,一一堆放进书柜。幸好书房里摆了台电脑,这东西可算是奢侈品,像大江这种全国贫困县,有台电脑算是很高档的办公条件了。

洛永在电脑前坐着打牌,电脑对政府干部们来说是高科技东西,对洛永来说就是游戏机,这家伙学电脑游戏特别有天赋,就像他当初学开车一样,只要看过人家整一回,他就能跟着模仿七八分,可惜朱自强是县长,而他的电脑上除了操作程序里的自带纸牌游戏外,其他的一概没有。洛永会玩但不会装。

就在朱自强刚刚抵达大江,正准备大展拳脚的时候,一个相对于他来说完全是毁天灭地的打击接踵而来。

第二天中午,朱自强正呆在自己的县长办公室埋头看资料的时候,手机响了,一看号码是功勋县委办,电话是周德佳亲自打的,在功勋县,只有周德佳比较了解他跟马达的感情深厚到什么程度。

周德佳的声音有些哽咽,甚至有些空荡荡的:“朱县长……马书记殁了。”

朱自强的脑子里还在萦绕着关于大江百货公司的相关情况,正在思考要怎么着手进行改革,周德佳说“殁了”,这跟曲高的本地方言不合适,所以他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什么殁了?”

周德佳仿佛在不停地喘气,而且有些辛苦,他的发音字调不准,可朱自强还是听明白了:“马书记今天早上意外身亡。”

朱自强的脑子里“嗡”地一声重鸣!瞬间变成一片空白,两眼失神,手机就这么举在耳边,周德佳把最困难的话说出来后,整个人如释重负,接着就缓缓地说:“马书记前天患重感冒,坚持了两天,今早起来实在是撑不住了,就到县委斜对面的门诊上打吊针,没经过皮试,打的是青霉素,没到中午就去了……”

壮志未酬……身先死啊!朱自强的手机“咣”地一声砸在办公桌上,他完全不愿意相信这是事实,马达怎么会死呢?这是谋杀!肯定是谋杀!打青霉素为什么不皮试?这么简单的道理,那些医生护士……想到这里,朱自强的脑子再次震响,县委斜对面的门诊部……那主任不是马达的小姨子吗?

这是一起医疗事故。事后调查,马达当天是独自去打吊针的,给他开处方的医生姓秦,经过询问后,马达表示曾经打过青霉素,没有过敏史,要求不必搞皮试。对于秦医生来说,一是讨好马达,不想担搁他的时间;二是出于对他的信任,况且他也是门诊部主任的亲姐夫,总不能乱开玩笑吧。根据值班护士和其他在场人员的证词,秦医生说的没错,但是他违反了青霉素的使用制度,必须承担相应责任。

事后追究责任,这对朱自强,对马达的妻女来说完全没有意义,人都死了,追究责任有什么用?

朱自强当天把工作安排给李明秀主持,电话通知宋信培,正好他就在靠近功勋县的小河乡,两人相约功勋见面。

对于马达的死,朱自强有种无比奇怪的情绪,这种情绪非常矛盾,说是痛失亲人吧,一点不过,可是朱自强偏偏没有痛失亲人的悲伤,他想哭,伤心得不行,可是眼泪碍是掉不下来,他想怒,可火气冲谁发?他心不甘,替马达不值,可事实已经摆在面前,人力岂可回天?

马达是他的兄长,是他的老师,是他的领路人,是他的朋友,是他的同志,可是马达竟然死了,而且死得那么突然,那么出人意料!当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洛永也不知道朱自强在嘟囔什么,一路上朱自强都在不停地说着,没有声音,就是嘴唇在不停地动,这是洛永头一回见到朱自强没主张,整个人失魂落魄。

没有人能了解马达在朱自强心目中的地位,周德佳也无法了解两人间的同志情谊,朱自强茫然无措的时候,他总会想着有马达陪他一起,从感情上说,马达取代了五花肉在朱自强心中的位置,成了他最大的心理依赖。“在黑暗中寻找光明的勇士。”马哥,你就这么去了,你是懦夫!你是胆小鬼!你怕了?你退缩了!马哥,咱们说过一定要撕开眼前的黑暗,让光明普照人间,你怎么就走了呢?

悲伤完后,朱自强又开始忿恨起来,这些医生的职业道德哪儿去了?县委书记不是人吗?用得着这样拍马屁活活地把人给拍死!马达死了,他是被人善良地害死,他是被数千年来的陋习害死。他的理想,他的事业,他的梦也跟着而去。

朱自强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站在马达的遗体前,以死者生前好友的名义进行吊唁。现在发生的一切仿佛是做梦!马达躺在雪白的停尸床上,停尸床摆在县委大院临时搭建的灵棚里,马达的两眼紧闭,脸色青白,嘴唇毫无血色,嘴角还有一丝笑意,显得有些诡异。他身上已经换上了一身藏青色的中山装,崭新的,脚上一双黑面白底布鞋。

朱自强站在马达的遗体前,心里悲伤地念叨:马哥啊,这一别阴阳相隔,生死两路;这一别,地狱天堂,也只能你一人前往;这一别……再无相见之日了,马哥,让弟弟记住你的样子,把你的笑容刻在心上,把你的教导装入脑海,把你的理想和事业担负过来。

苍天无眼啊!为什么偏偏是好人不长命呢?年仅二十四岁的朱自强,在十年时间里相继送走了亲生父母,亲密的同事,可爱的老师,还有如今这位亦师亦友的兄长。对于他来说,生离死别经历得太多了。

脑海中回荡起马达背诵保尔的名言:“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对于每个人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回忆往事时,他不会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感到羞愧;在临死的时候,他能够说:‘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已经献给了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而斗争。’人应当赶紧地,充分地生活,因为意外的疾病或悲惨的事故随时都可以突然结束他的生命。”那时意气风发的脸孔如今死气沉沉,那时响亮的笑声,如今已回绝。

因为意外的疾病或悲惨的事故……马达就是最真实的写照!当回忆往事时,在临死的时候……可马达根本就没有来得及回忆,更不可能在临死的时候知道自己即将死了!可悲啊,可恨啊,可恶!

马达每每背诵这段话时,脸上总是会现出坚毅执着的表情,他总是那么豪迈,那么坦荡,这跟他瘦小的身躯没有关系。朱自强的母亲五花肉死的时候只有五十多斤重,马达比五花肉要好些,但也强不到哪去,那套中山服显得皱褶过多,朱自强伸出手帮他整平几处,他知道马达平时很注意自己的衣着,天气再热,他的白衬衫最少也要扣上三颗纽扣。

马达的追悼会定在两天后举行,他的坟墓修在功勋县一中后山上,那儿有个烈士陵园,当初为解放功勋县,牺牲在这里的解放军战士们埋骨于此,马达得以进入烈士陵园,这算是一种补偿吧。

这些天,朱自强完全是昏昏噩噩的,仿佛他的整个精神构架被打塌了一般,马达就是他的顶梁柱,大梁一垮,这该何去何从?往后再有什么疑难之处,谁能解惑、授业、包容、理解?谁能在挫折伸出手来无私地挽扶一把?谁能在困难中坚定地支持帮助?谁能在狂喜中泼冷水,得意中及时提醒?

马达终究还是埋入了大地,一身傲骨,三尺黄土。朱自强从今后就要独自面对仕途风雨了,从今后就要一个人艰难跋涉,死去的人只能追悼,活着人还要继续……这就是生活。

市委及时做出干部调整,没有按惯例让功勋县长转为县委书记,而是把大江县委书记宋信培调到功勋县,这点大大出乎朱自强意料,没想到宋信培竟然去了功勋!现在的功勋县因为有个田园乡,可说是炙手可热,在马达还没有意外身故之前,有内部消息称,马达是下一任常务副市长的人选。由此可见功勋县的政治基础有多好。

可接下来更让朱自强始料未及的事情再次发生,原功勋县委副书记易寒香出任大江县委书记,朱自强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下巴都差点掉到地上!这个快三十岁,至今单身未嫁的大美女来大江任书记?

由于马达的死给朱自强造成的精神、情感双打击,被这两个书记的调整代替,朱自强把眉头揉肿了都没想明白乐国庆打的是什么主意!他不会笨得跑去向乐国庆请教,这种问题问出来的话,简直就是白痴加三级!朱自强很怀疑,这易寒香是不是跟乐国庆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按道理说,怎么也轮不到她吧?可事实摆在朱自强面前,他不得不信。

刚刚被县委书记迎接到大江县政府,马上就走马换灯似的代表大江县委、县政府迎接新来的书记。朱自强有种被命运玩弄的错觉,看来马达说得对啊,官场中的很多事情不能以常规推断。

不管来者是谁,哪怕是阿猫阿狗,朱自强都必须硬着头皮上,可他心里又隐隐觉得这次调整不会那么单纯,为什么是易寒香呢?朱自强不是愚笨之人,只不过马达的死太突然,一下子打乱了他正常的思维,如今慢慢冷静下来,对这个调整进行一番深思后,已经隐隐明白,这也许是乐国庆在帮他!

为什么说是帮他呢?想想宋信培在大江担任了一届县长,再当书记,朱自强就算是强龙,那也压不住这地头蛇。可易寒香就不一样了,首先她是个女人,而且一直是个表现平平的女人,除了高学历,人长得漂亮外,工作能力一般,领导能力,协调能力,管理能力更是没有展现过,她做书记,跟朱自强搭档,在无形中就是把朱自强定为一把手!这样一来,朱自强要干点什么也不会费尽心思,负出几倍努力了。但是朱自强也绝对不敢小觑易大美女!如果事情真如推断的那样还好,要是易寒香属于那种深藏不露的呢?

第五卷 领导的魅力 第一百三十五章 大炮

王文和是个高高大大的胖子,他走路的时候特别拽,肥肥的胸脯和肥肥的肚子越过鼻尖往前溜,两手张开,八字步,看那架势,整个人如果前扑摔倒的话,有可能肚子着地,再反弹起来,伤不到哪儿。

王文和是地道的大江人,先是乡里一般工作人员,然后林业站站长升到副乡长,乡长,乡党委书记,财政局局长,林业局局长,宣传部长,组织部长,副县长,纪委副书兼政法委书记,县委副书记,人大副主任,到现在的人大主任。三十八年的工龄,前十八年挣到正科,后二十年在处级盘旋。在大江县委、县政府,只有王文和差不多坐遍了五套班子的位置。所以有人私底下称王文和是大江县委、县政府的百科书,你升不上去,那就看看人家王文和,你升上去了,也看看人家王文和。

今年五十六岁的王文和膝下三女一子,三个女儿的长相、动作、表情跟他如出一辙,父女四人往街上一走,那街面就拽不开了。反倒是他儿子有些不同,会打毛衣,爱做手工,身材极其纤弱,那腰肢比许多女人还柔软,说话细声细气,经常比着兰花指冲别人翻白眼。

令人万万想不到的是,王文和的三个女儿都在街上做小吃,堂堂人大主任的女儿们租了两个铺面,小女儿做早点,面条、米线、馄饨,老大和老二合伙开个小馆子,炒点家常菜,炒饭,套饭。只有三儿子在县工商局工作,还是凭自己本事考了中专正式分配的。按道理说,王文和干了这么多肥差,别说三个女儿,就十个女儿也可以给她们弄个正式工作了。别人不了解,但是王文和心里清楚,他当组织部部长的时候,已经是县委常委,副处级待遇,如果为了儿女的事,后边一连串的职务早没他的份了,牺牲了女儿们的工作,到头来还是没能再升一级,现在反到进入人大养老了。幸好他的三个女儿相当硬气,中学毕业后,就开始自力更生,这些年下来,生意不大,却非常红火,每月挣的钱顶得上两个处级。

所以王文和在县委大院里敢横着走,扯开嗓门骂人,他无私啊!别人跟他一起,每每听到王文和开口骂人,就别提那心里有多难受了,想走吧,又怕得罪这位大爷,不走吧,这大爷骂人骂得狠了,被骂的惹不起他,必定会迁怒到“助阵”者身上。而且王文和最不要脸的就是,每次开骂他都要先诱骗一些人在身边,然后再两手叉腰,气沉丹田,摆足声势,再开始骂人!

王文和骂人难听啊,他从来不提什么党性啊原则啊,一开口就是日妈倒娘、鸡巴翻天,但奇怪的是,被他骂的人从不敢还嘴。因为他先逮着了人家违反纪律的小尾巴,底气足得很。被骂的人也习惯了,反正让他出出气,以后收敛点就是,要是跟他对干,指不定会扯出什么丑事来,兴许连你昨晚打牌输多少钱他都知道。这种人……少惹为妙!

朱自强大清早地起来,今天早上十点左右,易寒香到大江,他得提前准备一下,给几位副县长打个招呼,县委办那边要安排会场。

刚走下宿舍小楼,就见王文和站在县委办公楼前,周围站着县委办主任,人大副主任,政协的两个副主席,还有县政府办的副主任,王文和是背着朱自强站的,他冲二楼扯开嗓门就骂起来:“唐开贵!我日你先人板板,你个狗鸡巴日出来的烂杂种,你妈卖老屄!贼杂种,尖脑壳,唐开贵!唐开贵……你个烂狗日的,有本事你伸出脑壳来,贼杀的,十轮大卡辗死的,崖大石砸死的,铜炮枪轰死的……”

朱自强听得目瞪口呆,人大主任骂县委副书记!这是怎么回事儿?再看看王文和周围的人,一个个脸呈苦瓜,特别是县委办主任刘光星,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在那儿急得手足无措,想劝又不敢劝,不劝又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王大和的眉毛稀疏,但是眉形就像两把大弯刀,整张脸不怒生威,就是皮肤太白了,稍为影响气势,朱自强几步走上去,刘光星急忙道:“朱县长来了,王主任,王伯伯!王老先牌牌!你先停下!”

朱自强苦笑着走上去,王文和还要再骂,朱自强急忙叫道:“王主任!”

王文和摆着手,虎着脸,看样子谁的面子也不买,朱自强不等他开口急忙笑道:“要不要我让人去给你搬个高音喇叭来?或者到电视台去骂?还不过瘾的话,我打电话把彩云日报,曲高日报的记者叫来,你骂得这么精彩,不大力宣传一下实在是可惜了!”

王文和突然转向朱自强,脸色一变,马上就堆满了笑容:“小朱县长,你甭管,姓唐的不是东西,不把他骂很了,狗日的还要乱来。”

朱自强搓搓鼻子,摇头道:“王主任啊,大清早的你把县委大院整成菜市场了,今天新书记要来,你这么一闹,往后大家怎么相处?”

王文和笑得很憨厚,其他人都觉得意外,往常也不是没人劝过王文和,但谁劝谁挨骂,今天朱自强是个例外,而且还是笑脸待人,这不正常啊!朱自强是个机灵人儿,旁边人的表情怎么逃得过他的眼睛。

王文和主动走上来,他比朱自强要矮些,站在朱自强面前,本来仰头挺胸的姿势,那肥油肚更是耸得老高:“小朱县长啊,你不了解情况,这种人就是犯贱,不好好骂骂,他就不知道好歹,我再骂一会儿就好了。你先去忙啊!”

朱自强见其他人嘴角不停地扭曲,脸上的肌肉连续抽动,看起来弊得很难受,朱自强哭笑不得地说:“你倒是先说清楚为什么骂人?”

王文和干笑几声,随口道:“狗日的欠我钱!”

朱自强问道:“欠多少?”

其他人终于忍不住了,一个个背开身子,肩膀不停地抖,王文和没辙,几得耍赖道:“朱县长啊,这是我跟他的……私人恩怨!你就别插手了!”

朱自强叫过县委办主任刘光星:“你去把唐书记叫下来。当面锣,对面鼓,我来做个调解人,其他人都散了,各忙各的去,今天的欢迎餐订在食堂里,四人一桌,三菜一汤,两荤两素。”其他人闻言如蒙大赦,往各自办公室跑去。

刘光星问道:“那酒呢?”

朱自强道:“葡萄酒,一桌一瓶。”刘光星点点头,急忙上楼去叫唐开贵。

王文和突然道:“光星,你让他别下来了,你跟他说,老子看在朱县长的面子上放他一马,叫他收敛点,往后再让老子逮着,就不是日他妈那么简单了。”

刘光星表情极其古怪地点点头,然后慌忙跑了,王文和一把拉住朱自强:“走,到我办公室去聊聊。”

人大办公室就在第三进办公一楼,二楼是县委会,三楼是政协,朱自强被王文和强行拉进了办公室里。

王文和一边给朱自强泡茶,一边对朱自强道:“嗨,我说朱县长啊,你的年龄还没我小姑娘大,要不介意,我就叫你自强好了。”

朱自强点头道:“好啊,你是长辈,又是人大主任,应该这么叫。”

王文和把茶放到茶几前:“五套班子,党委、人大、政府、政协、纪委,除了政协我没干过,其他的都呆过几年,要说什么人让我瞧得起?有!但不多,但要让我瞧得起又佩服的,就你一个!就你在功勋人心目中的地位,不会比死去的老马差多少,我这么说不是想吹捧你,我晓得你是干实事的人,你今年才二十四岁吧?没背景,没后台,硬是凭自己的能力干到今天这步,了不起啊!人家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你的情况特殊,迟来了一个多月,又碰到老马意外身故,然后又是书记调走,这一下把功勋和咱们大江都弄乱了,特别是大江,老宋在的时候,工作还能全部开展起来,他毕竟是从县长调到书位位置上的。可老宋一走,咱们大江得靠你了。说说你近期有什么打算吧?”

朱自强笑笑,反问道:“王主任啊,今天你为什么要骂唐副书记?”这些恭维话他才不会当回事儿,既不谦虚,也不首肯,你怎么说是你的事。所以他干脆转个弯子,不跟王文和讨论工作打算。

王文和听他提起唐开贵,表情非常严肃地说:“下个月县里要召开两会,党代会和人代会,你也清楚,这时候把你调来任代理县长,就是希望走过场,尽快把代理两个字去掉,咱们这些年不都是这样操作的吗?可姓唐的不是东西!他批公款买纪念品发给县人大代表们!”

朱自强听得眉头一皱,姓唐的什么意思?王文和接着道:“我最见不得这种损公肥私的行为,而且他这么搞,到时候人代会上,万一你不能当选县长,整个大江就乱套了!到时你怎么下台?市委、市政府那边怎么交差?狗日的不是存心捣乱吗?”

朱自强脸色不变,闻言笑道:“唐副书记不会这样违反原则吧?现在从中央到地方都一再强调稳定、团结,他这么搞,对我倒是没什么影响,他反而惹了身麻烦,呵呵,要不我去找他谈谈。”

王文和眯着眼睛,他见朱自强不为所动,赶紧劝道:“没必要。你现在对班子成员还不了解,这样跑去跟他谈呢,你没根据,他不一定买账,情况反而会变糟,你放心吧,我今天这吨骂够他受了,估计他不会再耍小动作,要实在不行,你直接把情况反映到市委,由上头出面不更好?”

朱自强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随即赞道:“龙井!好茶!呵呵,王主任啊,我来的时候,乐书记曾跟我提过你,他说你的外号叫什么王大炮?”王文说捅到市委,这是最犯忌讳的事,县级班子里,书记是一把手,首先要维护班子团结,有的书记反而会包容手下犯错,哪会主动往上捅?朱自强在猜测王文和这么说的意思是什么,很明显,他王文和在处级混了差不多二十年,绝对清楚其中的厉害。

王文和点头大笑道:“是啊,就是骂人的嗓门儿大,臭名远扬啊,不过,这院子里还没有谁不怕我王大炮的,但只要大伙儿都老老实实干事,我也不会无事生非地乱骂人,嗨,现在的人啊,不比以前了,谁跟你讲奉献啊,上班不是混混就是应付,手里有点儿小权,尾巴就翘上天了。”

朱自强听着,不置可否,再喝几口茶,办公室一时陷入了宁静,朱自强笑道:“那我先走了,往后要常来王主任这儿讨茶喝。哦,对了,我有件事儿想先跟你通通气,你看,县级机关,特别是县政府这边的招待费,实在是太高了,全县干部职工工资、教师工资一直拖欠着,现在连八月份工资都还没发吧?”

王文和点点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财政上没钱啊,老宋也是迫不得已……你的意思是要刹刹现在的吃喝风?”

朱自强笑道:“谈不上刹风,都有规定,按规定落实下去就行了,只是人大这边作为监督机构,王主任除了骂人外,我希望……你能配合政府这边提高执行力。”说完笑着跟王文和点点头,起身走了。

王文和没有主动送人,他呆呆地看着朱自强的背影,这小年青人好沉得住气啊!王文和嘴角泛起一丝微笑,嘴里喃喃地说:“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朱自强的专职秘书是个身材矮小的大学毕业生,名叫陈默,性格和名字相反,说话有点啰嗦,但文章写得不错,彩云大学中文系毕业出来的,基础理论扎实,知识结构全面,比朱自强大一岁,正准备结婚。

朱自强出身秘书,对秘书的要求不是很严格,他本身就是个很厉害的公文写手,而且非常体谅秘书工作的难处,对陈默可说是相当和气,一般都会礼貌地对他说“请、麻烦”等字眼,这反倒让陈默有点不适应,给一个比自己年纪小,而且比自己能写能说的人当领导,表面上很轻松,实地里惶恐不安。

事实也是,给朱自强当秘书,绝对别想在公众场合,或是工作场合得到发挥,往人前一站,形象工程就被朱自强捞掉大半,秘书连陪衬都显得多余,被忽略的时候居多,而在工作上,冥思苦想写的几大篇文稿,被朱自强几个叉叉就划得一干二净,末了,还安慰人:“用不着这么多,能把事情说清楚就行了。”

从王文和的办公室出来后,朱自强整个人心里阴沉沉的,来到办公室见陈默正在整理当天的文件,朱自强谦和地笑道:“陈默,麻烦你通知几个副县长,还有政府办主任到我办公室开会。抓紧点,呆会儿还要迎接新书记。”

第五卷 领导的魅力 第一百三十六章 暗子

猪脑壳已经三十一岁了,经人介绍找了个女朋友,名叫郑忠敏,27岁,曲高师专毕业,在大江县教委招考办工作,身高一米七七,是县教委篮球队里的主力中锋。人虽然长得高大强壮,但性子很稳重,动作灵敏,不像其他高大姑娘,总有些笨拙的感觉,平时沉默寡言,可在打球的时候作风相当凶悍。

郑忠敏之前谈过两次恋爱,都以失败告终,这次经人介绍与猪脑壳相亲,感觉还不错。本来郑忠敏是相当反感介绍相亲这类事的,可家里催得紧,她对父母又相当孝顺,只好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谁知道这一试竟然对了眼,猪脑壳只要不发胖,人还是不错的,虽然称不上英俊,还是有种男子汉的魅力,而且猪脑壳篮球打得不错,两人算是有共同爱好了,再加上他现在的身份,大江县人事局副局长,再有几个月就可以去掉副字,因为现任局长即将退居二线。所以不论从哪方面来讲,郑忠敏挑不出猪脑壳有什么配不上她的地方。

对于猪脑壳来说,郑忠敏也算是上佳之选,五官清秀,皮肤白晳,俗话说一白遮八丑,郑忠敏脸上没有疤痕、雀斑、黑痣这类影响美感的特征,差不多就是县级美女的基础了。就是身材有点壮实,手粗腿粗,但只要不穿紧身类衣物,倒也有几分凹凸曲线。

三个月时间,两人从开始的互相试探,到确定恋爱关系,爱情真是奇妙无比的东西,猪脑壳被猪肝弄得长期焦虑、失眠,在爱情的滋润下,竟然逐渐好转。半年后,猪脑壳老脸厚皮地主动要求亲热,在郑忠敏半推半就的抵抗中,两人的下身艰苦地进行了原始结合。事后,猪脑壳检查床单、内裤,还有自己下身的半截残废,始终没有渴望的血迹,郑忠敏的表现和表情都充分符合破处程序,可这唯一的证据没有产生,猪脑壳就半开玩笑地问:“是不是劈叉的时候自己撕破了?”

郑忠敏靠在猪脑壳的怀里,像只温柔的狮子,猫太小了,不适合她。“不知道,可能是骑自行车吧?我记得初中的时候有一次骑车,回家后发现内裤上沾了血。可能就是那回。”

猪脑壳眯着眼睛,感觉有点懒洋洋的,非常满足,非常幸福的样子,“那你当时没感觉痛吗?”

郑忠敏轻轻地打了他一下:“你什么意思啊?我刚才就痛得差点昏死过去,你还那么用力!”

猪脑壳嘿嘿笑道:“可是你下边就像冒沙井一样,我越快,水越多,刹不住啊。”

两条肉体扭来扭去的,在“讨厌!坏蛋!”的撒娇声中,猪脑壳奋起余勇,再次提枪上马,这回郑忠敏除了刚开始皱眉叫痛外,后边就一路畅通,感觉飘然了,可惜猪脑壳的速度很快,这让郑忠敏想起了老妈用的缝纫机,那针头就这么“夺夺”地缝,可猪脑壳的高潮来得也快,几十下就弄完,那感觉,就像尿急死了,正找了个地方发泄,却突然被人堵回去一般,别提有多难受。

自从两人有了亲密关系后,猪脑壳渐渐地克服了心理恐惧问题,但接着又发生了性心理问题,早泄!他越是想支撑久点,越是不行,严重的时候,临门一脚就败下阵来,后来还是郑忠敏偷偷买了几盒避孕套,让他一次戴着三四个套子,然后又教他在办事的时候唱歌啊,想其他心事等等。这么一来,猪脑壳的问题得以解决,重塑男人威风,恢复信心,而郑忠敏为了表明自己清白,特地找了两本杂志给猪脑壳看,意思是说这些办法都是从书上学的,不是她的经验所得。

于是两人从偷偷摸摸发展到正式同居,朱自强前来上任之前,两人扯了结婚证,打算元旦举行婚礼。

猪脑壳的好兄弟叶少,逼着婆娘打了两回胎,死活不要孩子,为此他婆娘差点跟他正式离婚,现在猪脑壳有了婆娘,叶少不担心了,他婆娘第三次怀孕,这回叶少欢欢喜喜地准备好当爹。

朱自强来了,猪尾巴来了!

猪脑壳现在也想开了,自家兄弟,如果朱自强非要对付自己,那也只好由得他,死猪不怕开水烫,饭照吃,班照上,婆娘……照干!他现在是打定主意,绝不主动找朱自强,也不跟任何人提起县长是自己的亲弟弟。可是一大早他竟然意外地接到了朱自强的电话。

猪脑壳虽说已经打定了主意,可朱自强的电话还是让他手脚哆嗦,朱自强的声音不冷不热,不咸不淡:“今天要迎接新来的县委书记,你马上过来。”说完就挂掉了电话。

猪脑壳那心里啊,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交待办公室几句,卷起一个公皮包慌忙往县政府赶去。

他在路上不停地转动心思,尾巴要动手了吗?尾巴要原谅我吗?尾巴会撤掉我的职?可我始终是他亲哥呢……

陈默很有礼貌地对他笑道:“朱局长来了,县长在里边呢,请进!”

猪脑壳推开门,县长办公室他曾经来过几次,但是今天,他觉得这里不一样,那宽大的红木办公桌比以往更加森严,特别是办公桌后面墙上挂的几个大字,每一笔都极富张力,字幅下坐着年青的县长,弟弟朱自强猪尾巴,尾巴……猪脑壳在心里叫了一声,年青的县长穿着一套灰色的西服,里边是黑色的衬衣,没有打领带,三七分的头型,双眉斜飞,两只眼睛就像黑宝石一般深邃,让人看着这双眼睛就会迷失其间,想要寻找里边的内容。

朱自强嘴角抿成一条直线,他看着猪脑壳,这个从小显得有些呆傻、憨厚的大哥,这个曾经让母亲伤透了心的大哥,这个跟自己反目成仇的兄长,这个无情无义的家伙!

“坐。”朱自强的声音很冷淡,他不会让猪脑壳从中听出他内心的喜怒哀乐。这一声“坐”过后,就是长久的沉默,朱自强故意不说话,猪脑壳是无话可说,即便他在路上想了千种可能,但是他不会主动开口。

朱自强的眼睛转向窗外,窗外就是第三进县委办公楼,那里是人大,县委会,还有政协,朱自强叹口气:“今年春节的时候一起回家上坟吧,不要偷偷摸摸地去。”

猪脑壳点着头:“哎,哎,行,好。”

朱自强嘴角往上弯:“在大江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吧?”

猪脑壳摸不透弟弟的脉,他只好顺着朱自强的话说:“没什么。跟你比起来,我的苦不算苦……对不起!尾巴……”

这句“尾巴”有多少年没人叫了,这句从小被胖胖的爸爸叫出的小名儿,被妈妈搂在瘦弱怀中的尾巴,已经阔别得太久太久,尾巴……朱自强的心里阵阵地发热,他的眼睛酸酸胀胀的,久违了,尾巴!

朱自强暗暗吸口长气,脸上的微笑隐然而去:“朱局长,在工作上请你称呼职务,或者叫我的名字——朱自强。”

猪脑壳怔住了,但是他的反应很快,他马上笑道:“朱县长,请问你叫我来有什么事?”

朱自强的眼睛眯起来,英俊的脸宠有一种雕塑的冷漠:“我看过你的档案,你担任了差不多七年的副职,一直表现出色,从组织上的考核看,你每年都是优秀,经过这么多年的锻炼和工作积累,我相信你是个很不错的领导干部,今天!”他不让猪脑壳说谦虚话,用强调的口吻说:“两件事,第一是迎接新来的县委书记,我把你列入了名单,也是想让新来的书记对你有个比较好的印象;第二,我想听听你有什么想法。长话短说,还有半个小时。”

猪脑壳的脑壳里一片混乱,他所有的设想完全不成立,他根本没有想过弟弟把他叫来是想要提拔他,他没有这方面的准备,可是他的脑壳不是猪脑壳,当了这么多年的副科级干部,不论在心理上,还是在思想上都越来越沉稳,反应飞快,他干咳两声后立马表态:“我个人完全服从组织上安排,不论让我到哪儿工作,我都会严格要求自己,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朱自强点点头,他微笑道:“好。我相信你!说说私事吧,你是不是要结婚了?”

猪脑壳有些不好意思搓搓膝盖,他坐下后一直都是挺胸收腹,完全是坐如钟的姿态,“嗨,我都三十一了,三十而立,已经过了而立之年,想要有个家了。准备元旦结婚,如果……县长有空的话,来喝杯喜酒,你和玉烟结婚的时候,我我……我去了春江,就在酒店外面……”

朱自强第一次不忍心看猪脑壳的眼睛,那眼里有太多的祈求和可怜,还有一种急切,想要寻找到赎罪的急切。

“都已经过去了,你结婚的时候我一定去!嫂子……在哪里工作?”

猪脑壳无法控制自己的泪水,他也不想控制,而且他希望这泪水来得更猛烈些:“她叫郑忠敏,在县教委招考办公室,她人……挺不错的。”

朱自强点点头,他再次暗暗地叹口气,他在心里暗想,猪脑壳,我跟你是一对奶子吊大的兄弟,你从小是个什么德性当我不知道吗?跟我互打亲情牌?朱自强扯了一张卫生纸扔过去:“擦擦吧,别想得太多,回去后等消息,一定要好好干,不能扯我后腿。我想……如果爸妈还活着,他们也不希望我们形成陌路,今后有我在这里,就绝不会让你原地踏步,明白吗?”

猪脑壳擤把鼻涕,嗯嗯点头道:“我明白!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失望,你让我上我就上,你让我下我就下,尾巴……谢谢你!”

朱自强挥挥手道:“去找陈默吧,让他先带你下去,我一会儿就来。”

猪脑壳的心里就像大热天喝下了一碗凉水,怀着无比美妙的心情离开朱自强的办公室,这个时候,他突然想起一句话“打虎不离亲兄弟!”猪尾巴从小就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当初要不是自己做得那样绝情,现在也不至于在大江举步维艰了。

易寒香穿了一件深灰色的半长外套,里边是一件黑色的绣花绸衫,脚上是半高的小皮靴子,车门打开后,这双并不锃亮的靴子先行伸了出来,接着她无比优雅地钻了出来,长长的黑发挽了个简便的发结。

大江的领导班子没几个认识过易寒香的,在很多人想象中,这个易寒香肯定跟常务副县长李明秀差不多,政坛无美女啊!万万没料到这是个风情万种的美丽女人,还是个年青单身的女人,还是个高学历的县委书记!

她就是易寒香?王文和嘴角往下扁,所有人都一脸错愕,只有朱自强从容淡定地走上去,伸出手:“易书记一路辛苦!”

易寒香看着朱自强,再看看自己的穿着,朱自强也被她的眼神带动,这才发现今天两人衣服颜色竟然如此近似,就像两人约定好似的,朱自强笑笑,易寒香也笑笑:“自强,你有心了,给我介绍一下其他同志吧?”

朱自强侧过身,首先指着王文和道:“这位是人大的王文和王主任……”等易寒香跟在场的一一握手到猪脑壳面前时,朱自强道:“这位是人事局副局长朱自明,也是我亲哥哥。”

包括易寒香在内,所有人再次错愕,今天这书记和县长真让意外不断啊!这个时候介绍自己的亲哥给新来的书记认识,什么意思?朱自强的亲哥哥?朱自桂……朱自强?王文和率先大笑道:“啊呀,朱自桂啊,你怎么不早说朱县长是你弟弟啊?今天可让我们出了个大丑,朱县长你也真是的,早点透露个消息噻。”

朱自强微笑道:“大家先去会议室吧,易书记来了,咱们得好好向她汇报一下工作。”

第五卷 领导的魅力 第一百三十七章 提拔

大江县委常委会共有九名,分别是:县委书记易寒香,人大主任王文和,县长朱自强,县委副书记余国军,县委副书记唐开贵,政协主席夏华军,常务副县长李明秀,县委组织部长梅里山,县委宣传部长张爱华。

十二月二十日将召开大江县党代会,届时将重新选举出县委常委会,而县人民代表大会将在九八年十二月二十五召开,这两个会议对新来的书记易寒香和代理县长朱自强来说都至关重要。所以两人踏上新的工作岗位后,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维持现状,特别是朱自强,他现在频繁召开会议,各乡镇领导人,各县直机关、企事业单们负责人,林林总总的会议差不多三天一次,全县正科以上待遇的干部有一百二十人,轮流出席,朱自强要借此机会找出一帮适合自己的手下。

民主分为很多种,朱自强对于这一套大戏,虽说不是很熟悉,但其中的过场还是非常清楚,所谓的党代会,下边的人不敢犯上作乱,基本上按照定下的调子走,除非是谁嫌自己的政治命太大了,敢以身犯难故意捣乱,不然,上边定下的书记、副书记没有选不上的。党代会相对于人代会来说更有凝聚力,上面一个屁,下面累脱气。作为党代会来说,民主就是响应、拥护、执行。

而人代会就不同了,虽然大多数人大代表就是党代表,但不得不防备某些别有居心的党代表煽动其他人搞对抗,不按预定人员选举。所以人大会议,历来是引导为主,宣传方向全部朝已经默认的干部们倾斜。像朱自强这样的代理县长,人大代表们对他有多少认识?他的工作能力如何?思想品德如何?完全是两眼一抹黑,面对的不过是一纸简历,但那是曾经的,仅仅能代表这位同志曾经是党的好干部,但是不是大江县人民的好公仆呢?

朱自强心里很清楚,大江县人代会上能不能顺利取消代理两字,不会那么轻松容易。在党代会之前,他的时间不多了,在县里连续召开了一系列会议后,跟全县的正科们算是打完照面,他知道这些人就是党代表和人大代表的中坚力量,这其中,鱼龙混杂,良莠不齐,会有朋友同志,会有敌人反对者,但不论如何朱自强都要抓紧时间,尽量展现自己的能力,他不敢乐观地以为自己能以德服人,以力服人,以能服人。

朱自强召开的第一个会议,是全县政府工作会,这其实就是个见面会,易寒香来后,在县委呆了三天,接着就转到乡下,十一个乡镇跑下来起码要半个月。按理说,应该是县长先下基层了解情况,可易寒香跟朱自强打个招呼就走,也没仔细商量一下两人如何分工。这让朱自强十分迷惑,惴惴不安地猜想易寒香的真实目的。

在工作会上,全县的行政部门领导,企事业单位负责人轮番上阵,每人都准备了相应的材料,朱自强与几位副县长端坐在主席台上,会议开始后,朱自强见下边人人正襟危坐,表情严肃认真。即便他们摆出一付精明能干的样子,朱自强很清楚,他们手里的东西基本上是秘书炮制出来的,真正精通工作业务的找不到几个,也许连材料中说的究意是什么意思也没几人弄明白,可就是这些人,有的是党代表,有的是人大代表,除了吃喝作报告,签字报销,摆架子打官腔外,他们什么也不会。

朱自强的眼睛从左到右,从前到后缓缓扫视,他希望能找到几个干实事,能干事的人,显得臃肿的行政机构里,有一半的人在混吃等死,有四分之一的人在用心钻营如何升官发财,真正做事的只有余下的四分之一,这还是乐观估计。朱自强心中涌起一阵无力感,这其中只有不到五分之一的干部是正牌大学毕业,其余的不是函授就是党校,平均年龄四十二岁,官场老油子居多啊。

朱自强本想跟易寒香商量几个办法,在稳住日常工作开展的同时,对副科级以上的干部进行整顿,然后整理出发展经济、以及行业改革的相关办法来,但是易寒香没给他这个机会,眼看两会召开,美女书记竟然一头扎进了基层,去拉票吗?好像有些做作了,真正需要拉票的是我这代理县长!

“现在开始开会,首先自我介绍一下,本人朱自强,功勋县人。可能很多同志会想,县长太年青了,在座有些同志的儿女年纪都比我大吧,呵呵,我也是没办法!前段时间市委、市政府让我来担任代理县长,我还真没有什么信心,年纪轻轻的当了县长,人家会怎么想?有的人会怀疑我有什么什么样背景啦,我跟哪些领导是近亲啦等等。其实同志们应该都看过我的简历,在这里就不多做解释了。今天召开政府工作会议有三个目的,一是跟大伙见个面,以后的工作中少不得要打交道,先混个面熟,免得互相不认识造成工作上的不便;第二呢,是想了解一下我县今年的工作情况,我看在座的都是老同志了,工作经验比我丰富,希望你们帮助、支持县政府的工作;第三呢,是想听听大家对今后工作的建议,有什么好的构思、设想、方案,有的话尽管提,只要是对大江发展有好处的,我们一定采纳。好,接下来,咱们就正式开始,我先定个规矩,会议时间不得抽烟,请把手机、呼机关闭。从最后一排的同志开始吧,从左到右,请到主席来,先自我介绍好吗?”

朱自强的话音刚落,整个会议室已经发出嗡嗡的低笑声,因为很多人都挤在后边,左后角上是黑脸的中年人,穿了一件中山服,头发很乱,估计没来得及梳洗就赶来开会,见朱自强的手指着自己,只好站起来,从包里掏出份打印纸,急匆匆地往主席台走去。

朱自强把话筒递给他,点点头,示意可以开始,这人倒也爽快,接过话筒,眼睛盯着话筒,谁也不看,直接就开口:“我叫王文光,民政局局长,现在我向朱县长、各位副县长和在座的领导们汇报大江县民政工作的主要情况。众所周知,大江县是国家贫困县,有三分之二的人民群众还挣扎在温饱线下,由于我县经济建设起步较晚,地理环境十分恶劣,再加上文革时期造成严重的生态破坏,导致洪水、泥石流等灾害频繁,农民收入低,自然灾害多,我县的民政工作开展得十分困难……”

朱自强在会议通知中就已经写明要求,每人讲话不得超过五分钟,王文和汇报完毕刚好五分钟,不多不少,朱自强先行鼓掌,这人开了个好头,就是形象有点糟糕。在工作笔记上写下王文光的名字,看这个名字,朱自强不由自主联想到王文和,再仔细看看王文光,跟王文和还长得真像!朱自强心中一动,在王文光的名字下边划了条曲线。

接下来的议程显得非常流畅,虽然这是大江县有史以来最特别的一次会议,但是每个人都有参与感,上主席台,面对新来的县长和全县的领导干部讲话,一来是在新县长面前展现自己的能力,二来可以在同仁面前比拼一下。这也是朱自强希望看到的局面,开会不是叫一大帮人来听讲,不是老师讲课,上边的讲得口干舌燥,下边的听得昏昏欲睡,结果开会的目的没有达到,浪费时间,浪费口水。

朱自强在笔记本上前后写了五十人左右的名字,他在心底慢慢地盘算着,这些人要怎么拉拢,哪些人要打压下去,不记在本上的名字可以维持现状。还有,这些人中有多少个小团体,指不定还有人喝过血酒,绕过草纸。

第二次会议之前,朱自强跟几个副县长、副书记商量后,正式撤销人事局老局长职务,任命猪脑壳为人事局局长。他开口,其他人即便有意见也不敢提,面子总要过得去嘛。下一步就是把猪脑壳提到县委常委里边,朱自强慢慢地算计着,这盘棋还不晓得会有哪些对手轮着上啊,不过朱自强最不愿意的就是面对易寒香。对手可以是王文和、唐开贵,也可以是李明秀,但绝对不要易寒香。朱自强在心里给自己设下了一条底线,只要不影响到自己的政治前途,任何事情都可以跟她妥协。

政府办的一帮办事人员也号准了朱自强的脉,开会除了准备茶水外,会议伙食一概不安排,至于纪念品更是严令禁止。第二次会议是大江县经济发展座谈会,这次不仅仅是各级领导干部,还邀请了市计委、市财政局副职领导,在座谈会上朱自强成了主角,他这段时间通过政府办的努力,收集了大江县主要工、农业资料,以及近年的经济建设项目,初步起草了大江县未来三年的经济发展计划。

这让很多人不明白朱自强的用意,在正式的工作会上他不提经济计划,反而在这种半正式的座谈会上提出来讨论,但是到会的每个人都在心里认定这次会议开得非常成功,大家围坐品茶,各抒己见。原定的三个小时的会议时间,足足开了五个小时,朱自强带着陈默,一边修改计划,一边激发众人发言。五个小时的时间,终于初步框定大江未来经济发展的步骤。

接下来朱自强又召开了几个专题讨论会,大江县水利水电会议,大江县财政工作会议,大江县城乡建设会议,大江县农业工作会议,大江县烟草会议。朱自强替换着几个主管副县长到全县的几大局了解情况,他这一行动,充分调动起了全县各行业的工作热情,大家都隐隐猜到,这位新任县长肯定要开始放火了。新官上任三把火,不知道书记、县长这三把火要烧到哪里去?

易寒香仿佛是算准时间回来的,十二月十八日,易寒香结束了大江县各乡镇的考察工作。唐开贵主动找到她,后天就要召开党代会了,虽说县委办公室牵头,由他出任会议负责人,各项准备工作也做得井井有条,但县委书记没有详细过目相关议程,这就不合县委办公程序。

易寒香看看常委会候选人名单后,不作任何修改,原封不动转给唐开贵:“交给朱县长把关,我这儿没有任何异议。”

唐开贵纳闷不已,这么大的事情没有异议?这玩的是什么把戏?

而朱自强看过后,对唐开贵笑道:“唐书记,我看再跟易书记讨论一下吧,咱们几个副书记坐拢来,一起研究一下,然后把名单上报市委,唉,这时间太紧迫了。”边说边起身,往易寒香的办公室走去。

唐开贵本想提醒朱自强,人大主任必须通知,但朱自强没提起,他也不愿主动说起,像这种事,没有的都要造出来,有的还要夸大,王大炮不好惹,朱自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唐开贵巴不得他们起疙瘩,打得难分难解最好!

到了易寒香的办公室,朱自强提出把其他副书记叫来,易寒香摆着手说:“这届常委会管不到下一届的事,就咱们三个吧,理出来了尽快提交市委,后天就开会,来不及了,自强说说你的意见?”

朱自强笑道:“我和易书记来的时间都不长,对其他同志了解不深,换届嘛,通常都是上边指示下边做。”

唐开贵道:“惯例是这样,不过咱们总得整理个名单出来,上边通不通过那是另外一回事儿。”

易寒香接话道:“我们报上去后,市委也不会为难,毕竟是大江县的事,只要报上去的同志政审过关,一般就是原件发回,自强你先提几个出来讨论吧。”

朱自强见她又把油勺扔了过来,皱皱眉头,只好表态道:“这届班子,我们还是按中央精神实行新老结合,干部年青化,我提议几个让两位书记参考一下,民政局局长王文光,人事局局长朱自明,还有县委办主任刘光星。”

易寒香不等唐开贵开口就直接点头:“行,我看这三人都可以加进去候选。唐副书记,你有什么好的人选没有?”

唐开贵皱着眉头,他完全看不懂书记和县长在玩什么游戏!但听到朱自强第一个点名王文光,这才反应过朱自强为什么不通知王文和了,但他有点怕两人合伙下套让他钻吧?心里飞快地转了几个念头,最后还是摇摇头道:“没有。”

易寒香嘴角抹起一丝笑意,看着唐开贵。朱自强笑道:“那就这么定了,易书记在乡镇上有没有发现比较合适的人选?”他先说定了,再问易寒香,这样的说话方式很值得揣摩啊。

唐开贵再次对朱自强刮目相看,重新对朱自强审视起来。易寒香笑道:“你说了算,你主外,我主内,我来的时候没有跟你分工,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朱自强摇摇头,满脸关心地问:“易书记,你要在党代会上讲话,这稿子我让刘光星准备了一份,你尽快看看,明天所有的稿件就要定下来了。”说完抽出一份稿纸递给易寒香,对方点点头,很礼貌地对两人道:“那唐书记负责向市委上报。还有其他事吗?”

第五卷 领导的魅力 第一百三十八章 争位

唐开贵和朱自强同时起身向易寒香告辞,临出门的时候,易寒香叫住朱自强:“朱县长留一下。”

唐开贵冲朱自强点点头独自去了。易寒香笑着指指办公室里的布沙发:“这边来坐。”说完主动起身倒水,朱自强想过去接手,又怕两人推拒之间发生什么误会,只得依言坐下,看着易寒香一连串优雅的举动。

易寒香端着两杯茶放到玻璃茶几上,见朱自强安详地坐着,忍不住笑问:“你好像一点都不紧张?”

朱自强闻言失笑,顾左右而言它:“呵呵,易书记有什么事?”

易寒香看着他的眼睛,表情有些复杂,沉吟了一会儿,低声道:“我妈妈名叫李媛华,我舅舅名叫李清华,李碧叶是我的表妹。”

李碧叶是易寒香的表妹?怎么从来没有听李碧叶提过她有这么个表姐?朱自强非常疑惑,易寒香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个?难道李碧叶因爱生恨?这不可能!念头刚刚起来,朱自强就将其扼杀在萌芽之中。心思转得飞快,脸上的意外神情转眼即逝,“真让人意外!碧叶还一直瞒着我呢,呵呵。”这句话让朱自强说得很吃力,到最后只有干笑两声结束,因为他完全摸不清易寒香这么说的目的。

易寒香笑道:“你还叫她碧叶呀?我以为你早把她丢在脑后了。怎么?她没跟你说过我和她的关系?来大江之前我们在功勋见过一次,之前她一直在省里进修,我也没想到你跟碧叶是同学。而且……关系还不错。”

朱自强摇头苦笑道:“怎么说呢?跟碧叶……是我迄今为止处理得最糟糕的一件事,我一直对她心怀愧疚,好在她找了个很不错的男朋友……”

“那只是她临时找来充佯的,她对那人根本没有实质上的感情,碧叶已经回到功勋了,她想辞职到大江经商。”

易寒香的目光让朱自强不敢迎碰,他现在心里杂乱不已,碧叶!何至于此呢?朱自强无奈地笑着,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当事人不在,他不可能把易寒香当成劝说对象吧,从内心深处来说,李碧叶这样的决定让他既是欢喜又是惶恐。

可他又不得不说话,谈话对象不仅仅只是李碧叶的表姐,她还是县委书记。朱自强问道:“她打算做什么生意?”

“餐饮。她想开个餐厅,我个人倒是全力支持,虽说金融系统工资待遇很高,但始终是拿死工资,不如趁年轻出来闯闯。”

朱自强非常不愿意跟易寒香讨论李碧叶的问题,因为易寒香的身份让朱自强难以面对,所以,他故意尝试着扯开话题:“作为朋友,我绝对尊重她的个人决定。易书记,咱们还是谈谈两会的事情吧?”

易寒香瞪了他一眼:“急什么急?你担心有人使坏吗?我这次下去帮你拉了不少选票!要不是看在碧叶的面子上,我才懒得替你跑腿!”

朱自强越发觉得头大,女人不讲道理真是让人头痛,漂亮女人耍起无赖来更是让人头痛之至!又不是我求你去的,干嘛要把人情算在我头上?朱自强只能在心里小声抗议,但嘴上还得恭维着:“易书记真是有心了,这恩情……小弟只有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了。”没办法,无赖对无赖,朱自强再找不到合适的话说。今晚不知道怎么回事,被易寒香弄得有些手足无措,频频失误。

易寒香小嘴儿一瘪:“想得美!这辈子的债这辈子还,我可是无神无主义者,不相信什么转世轮回,说真的,碧叶可能元月份过来,到时候你是不是表示一下?”

朱自强苦笑道:“其实啊,你和我都不好出面,咱们要帮她只能暗地下帮,可能你没发现,大江县的班子,分成几小块,个个抱成团,跟铁板似的,原本我打算跟你好好商量一下,借用整顿干部队伍的机会,从上到下清理一遍,可你一来就下乡,后天就开党代会了,哪还有时间动手?”

易寒香不以为然地说:“这跟碧叶开餐厅有什么关系?”话音刚落,马上就反应过来了,朱自强的意思是如果手下的人各使各的劲,对两人表里不一,阳奉阴违,那这书记县长岂不白成了空架子!到时只要有人打打小报告,就算不能伤筋动骨,可这种事情,就像裤裆里的黄泥巴,不是屎也是屎了。当领导干部的最怕屁股不干净,易寒香反应很快,马上就掌握到朱自强的意思。

“所以你提了三个人进入常委会?如果他们能胜利当选,加你我,这就是五票了!可是你想过没有,你亲自提拔自己的亲哥哥,让别人抓把柄,以后……可会影响到你的前程!”

朱自强摇摇头道:“谁说是我提拔的?我哥提为人事局局长是李明秀为了讨好我,我没有反对而已,按理说我该回避,可他们这么积极我有什么办法?常委会的名单不归我管,那是唐副书记负责上报的事。”

易寒香歪着头,细细地打量着朱自强:“好你个朱自强,真是会算计!还有句话你没说,唐副书记负责,易寒香点头通过!是不是?不过说来也怪我!事先没跟你通气,把你逼到这一步,等市委的批复下来后,你说的这三个人要尽快换职位,这事就由我来操作,趁着换届的机会,先通过市里。你看三人担任什么职位比较合适?”

朱自强皱着眉头,缓缓地说:“刘光星担任宣传部长,王文光担任县委副书记兼纪委书记,朱自明担任组织部长。唉……这回可能要被市委批了!按程序是提前一个月把换届名单准备好,市委组织部派出考察小组进行考察,这些职务基本上都不归我们管,上边说了算,这回提交名单,我估计大多是扣留,暂不宜调整为宜。”

易寒香自信地说:“没事!你尽管放心,交给我操作就可以了!别以为只有你的老同学多。”

朱自强怔怔地看着她,今天的易寒香让他非常意外,跟功勋时的花瓶美人截然不同。“那我就先告辞了,易书记早点休息,有什么需要效劳之处尽管开口。”

易寒香笑道:“你也早点休息……今后我只管党委的事,大江的经济发展就全看你的了,你现在可是搞经济的能手,全国闻名呐。就这样吧,晚安。”

第二天中午,伴随本次大江县党代会常务委员会名单的回复,还有四份任免书和四份调令,原大江县委副书记余国军调曲高市高风区委副书记、纪委书记;原大江县纪委书记叶志平任功勋县政协主席;免去夏华军同志大江县政协主席职务;原大江县委组织部长梅里山调功勋县任副县长;原大江县委宣传部长张爱华调曲高市文化局任党委副书记;任命原大江县人事局局长朱自明为大江县委组织部长,免去原有职务;任命原大江县民政局局长王文光为大江县委副书记、县纪委书记,免去原有职务;任命原大江县委办公室主任刘光星为大江县委宣传部长,免去原有职务。

这三个任命和调令不仅让唐开贵、王文和目瞪口呆,连朱自强也出现短路状态,像大江县这样的政府一次性调离三个副处和任命三个副处,除非主要领导班子发生严重问题,不然不会有这样大的动静。而且又是在召开党代会之前,这样的敏感时期来了这样的任命和调令,哪怕是一般居民都晓得上头在动手换届调整了。最让人意外的还是王文光,一人身兼两职,原先都是由两人担任的,现在他一人就包了。

有了市委如此明确的态度,党代会可说是一帆风顺,正式选举产生大江县委常委会成员共九名:县委书记易寒香,县人大主任王文和,县委副书记、代理县长朱自强,县委副书记、县纪委书记王文光,县委副书记唐开贵,县政协主席叶志平,副县长李明秀,县委组织部长朱自明,县委宣传部长刘光星。

休会一天,次日召开人民代表大会,中午时分,太阳突然刺破重重阴云,把干冷了两个月的大江烘得暖洋洋的,穿着厚厚的毛衣线裤贴着皮肤发烫,细毛汗水悄悄地渗透出来。

县政府办公楼,朱自强正在进行政府报告的最后一次修改定稿,下午就要复印下发到县人大代表们的手中,这个报告必须要在人大会议上通过,还要形成决议,这样朱自强设计的大江县经济发展规划才能得以实施。

但是在这个时候,王文和、唐开贵与李明秀三人正在县人大主任的办公室里密谈,对于明天的选举,三人必须进行一番周密细致的安排,特别是李明秀,如果朱自强无法当选县长,最大的受益者无疑就是她。

王文和看着两人,平时放大炮一样的声音此时显得格外低沉沙哑:“开贵你要负责这四个乡的代表,明秀去跑去他乡,县委、县直机关、企事业单位的那些代表我来通知,有件事儿,我想跟你们交换一下意见?”王文和边说边指着桌上的一张信笺,上边有大江县十乡一镇的人大代表名单。

李明秀心里一凉,以她对王文和的了解,说是交换意见,其实是必须执行了。凭着女人的直觉,她感到事情有变,但具体有什么变化她又理不出眉目,只好干涩地说:“王大哥,有什么事你尽管吩咐!”

王文和眼睛看向唐开贵,对方也点点头,示意没问题。王文和声音更加低沉,但他的眼睛却死死地看着李明秀,好像要数清李明秀脸上究竟有多少颗白麻子,“明秀妹子,我觉得让你去争县长的位置有点悬!所以我建议让开贵出面跟朱自强争,你有两项不如开贵,一是党内职务没有开贵高,通常县长都是县委副书记,这点你不如开贵;二是你的经验没有开贵丰富,虽然你当了三年的副县长,可是之前主管文教科卫,半年前提为常务副县长。所以我的意思是让开贵上,这样有你和开贵把持政府工作,我就放心了。”

李明秀脸色确实变了,候选人名单已经提了上去,上边有三个人,分别朱自强,她和唐开贵,她没想到这时候王文和提出让贤的建议,她的脸微微发白,她知道逃不过王文和的眼睛,可是她无法掩饰内心的不甘,只好言不由衷地说:“王大哥,文光现在是纪委书记,这样的话……”

她没说完下面的话,她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万一王文光不顾兄弟之情与哥哥翻脸呢?到时候同室操戈,兄弟反目就难看了。

王文和摇头笑道:“明秀多心了,这次朱自强提拔文光,简直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文光虽说和我不来往了,但是血浓于水,他再怎么说也得记惦我这个大哥吧,明秀不要想不开,如果这次开贵当选,你也就再等三年,没什么大不了的。”

李明秀见唐开贵一直不说话,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两人,她悄悄瞪了唐开贵一眼,王文和起身道:“各忙各的去,明秀把心放宽点!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心里有什么怨气等这次大会过后再说,你放心,我会补偿你的。”说罢也不等李明秀回话,径直走了,唐开贵也站起身来:“明秀,咱们都不可能再往上升了,一时的得失不要看得太重,等咱们大功告成,子孙后代都不用犯愁了,你说是不是?”

此时朱自强刚刚审完稿,易寒香打了个电话来说,晚上要召开筹备会,这些都是会议的必须程序,但是易寒香说了句极度隐晦的话:“会上,我唱红脸,你唱白脸。”说完就挂掉电话。朱自强略一深思就明白了易寒香的意思。

到晚上的筹备会上,易寒香等人大主任王文和把例行事情交待完后,轮到她讲话,易寒香板着脸,她今天没有化妆,脸色就像一张白纸,嘴唇没什么血色,神情冰冷,让人摸不透她的心思。

“我强调一下,在座的都是县人大代表,其中有很多同志还是党政干部,我希望大家不要亵渎人民赋予你们的神圣权力,如果有人在本次大会中意图捣乱,别怪我易寒香不认人!人民代表大会是最高权力机构,各位代表一定要心存大江人民,为了大江的发展履行自己的责任,好了,我的话说到这儿,王主任还有什么补充的?”

王文和摇摇头,脸板得比易寒香还紧,易寒香装作没看到,扭头看向朱自强:“朱县长呢?”

朱自强点点头,微笑道:“明天是大江县的大日子!十乡一镇的代表们将决定大江县未来三年的发展,我希望大家群策群力,为了早日让大江人民脱贫致富,同心协力,众志成城!我在这儿预祝本届大会圆满成功!”

第五卷 领导的魅力 第一百三十九章 再见

大江县人大代表会经过两天的选举,正式产生机新一届常委会,易寒香当选人大常委会主任,王文和当选常务副主任,夏华军当选人大常委副主任。

会议第三天早上,政府主要领导职务进行第一轮选举,代理县长朱自强、县委副书记唐开贵、常委副县长李明秀三人票数均未过半,大会主席团成员面面相觑,谁也没料到会出现这样的结果。

到了下午,朱自强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三十名人大代表联名要求取消朱自强县长候选人资格,按照相关规定,有五分之一的代表联名提交取消候选人资格就要列入会议议程,大会主席团接受了这份提议。而理由则是:候选人只能有两位,超出一人则选定新来的代理县长,第一朱自强年轻,没有县级工作经验;第二朱自强对大江没有其他两位候选人熟悉,不足以担任如此重要职务。

朱自强的政府工作报告已经全票通过,可现在他只能苦笑旁观大江人大会的闹剧,他终于明白了这是一个闹剧,一个针对他设计的闹剧!一个让他哭笑不得的闹剧!凭王文和这几个人根本不可能玩出这种花样,市里……甚至省里都有人拿他动手!暗地里推波助澜,或者装作没看到。

白武!张哲!乐国庆!刘学境肯定知道,但他选择了沉默。怪不得三个副处干部没有任何手续就直接任命了,完全违反干部任用规定。朱自强在心里不断骂自己是笨猪!为什么要相信易寒香?为什么要相信乐国庆?

朱自强没有离开,他还要等看这场闹剧怎么收场,经过本届新选出来的常委会讨论后,决定取消朱自强同志县长候选人资格。但是易寒香再次提名朱自强作为副县候选人,大会主席团一致通过。

第二次投票,唐开贵以绝对优势获选大江县人民政府县长,朱自强再次落选副县长!等选举结果一公布,朱自强再也无法忍受,转身离开会场。

李明秀当选副县长,其他三位副县长人选也有惊无险地顺利产生。可是更让人意外的事情又来了,曲高市委、市政府联合下文,朱自强同志调曲高市土管局任党组书记、局长。同时宣布,由于市委组织部的工作失误,前期针对于大江县的干部调整全部作废!

“这是一个黑色的漩涡,无论我怎么用力挣扎,都不能脱身而出,大江人民目睹了这次闹剧。深思起来,当真让人心胆俱裂!他们还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党员吗?他们还是为民做主的领导干部吗?神圣的人民代表大会被操纵了,就像一个美丽纯洁的处女,遭到强暴、奸污!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团体?这是一帮什么的人?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有的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恣意玩弄党和人民给予他们的权力。”朱自强的嘴角泛起一丝惨笑,他就像一只被人关入笼中的老鼠,经过一番上窜下跳,却发现身处在一个极富观赏性的笼子里,有人丢一块面包,自己就玩出一段杂耍般的动作,而自以为这是能力所致!人,最大的悲哀就是自以为是!

管中昆无言地看着朱自强,这次事件到此已经非常明确了。从上到下,所有人都出演了一个角色,而唯一针对的就是他朱自强,所有人都在表演,只有朱自强蒙在鼓里。看来不止几个人,一大群人从上到下,不约而同,无比默契地联合起来,把朱自强玩得差点吐血而亡!

“自强,这次事件就是你政治上不成熟的表现啊!现在大江县从上到下都乱成了一团,反过来想,也只有你才能让他们这样牺牲,啧啧,大手笔啊,不惜拿一个县做台子,他们就没考虑过大江几十万人的感受吗?”管中昆连愤怒的心情都没有了,就算受害者不是朱自强,他也会从心底感到痛苦!

朱自强面无表情地说:“那已经不关我的事了!我朱自强何德何能,竟然劳他们如此煞费苦心!”

管中昆低着头,缓缓问道:“自强,你究竟得罪了谁?”

朱自强不想把他跟白武和刘学境的事情告诉管中昆,这是他人生中碰到的第一个挫折,一个让他在人前无法抬起头来的打击。他明白,这次事件绝对是白武暗中主使的,这帮人当真胆大包天!

朱自强摇摇头道:“我也不清楚!也许是遭人忌吧。”现在的局面陷入到这样的窘境,他开始想妥协了,调到市土管局,这很明显,是白武在给他喘息的机会,向他展示实力,算是警告吧。打一巴掌塞颗糖,让他醒醒脑子,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管中昆显然不像朱自强想的那样单纯,他有些生气地说:“你当我傻瓜啊?肯定是有什么人想拉拢你,被你拒绝,这才不惜代价地收拾你,可是你看看,人家没一巴掌把你拍死吧?土管局,很多平行移动的人都没有这样的机会,凭什么给你?”

朱自强提高声音道:“中昆!你就别打听了!我现在还没有昏头,我知道他们要干什么!”

管中昆呼地一下站起来,气冲冲地吼道:“你知道个屁!朱自强……其他我就不说了,记住一句话,宁肯站着死,也别跪着生!”

朱自强哼道:“贪官奸,清官要比贪官更奸!你知道变色龙是怎么生存的吗?”

管中昆气得直咬牙:“朱自强啊朱自强!你以为自己很伟大?你……”

“我什么?从头到尾我才是当事人!你知道什么?扮清高吗?出污泥而不染?你知道大江县有几家国有企业?单是一个氮肥厂,三次技改,八千多万全不在了!现在那些工人还在操纵七十年代的设备,领着四十块钱的工资!钱到哪儿去了?我知道谁在动手脚!可是有些人完全不晓得情况,上边有意要收拾我,大江那几个人下是求之不得!还有……易寒香是李碧叶的表姐!”

看着从不动怒的朱自强发火,管中昆一下就泄气了,最后那句话更是惊得他跳了起来,“难怪李碧叶要辞职!难怪她要到大江来!难怪啊……”

朱自强好像找到了一个发泄的地方,说话就像打子弹一样:“氮肥厂八千多万,运输公司两千多万,扶贫项目十四个,合计六千万左右,什么饲养场,你去看看,全是一些烂石头围成的半截墙,什么蚕桑养植,山上至今还光秃秃的!还有大江电站,装机六万,投资一亿八千万,你去看看,现在建成什么样了?水泥里混泥巴,机器设备全是沿海地区的淘汰产品!这些钱谁吞了?大江!哼……已经变成了一块烂肉!”

管中昆大大地张着嘴,好半晌才干巴巴地说:“那那……那么多?这简直有点骇人听闻了!大江可是全国贫困县啊?照你这么说,国家这些年投入到大江的钱全打水漂了?”

朱自强摇摇头道:“我不清楚,但是我敢保证十之七八打了水漂!嘿嘿,他们以为做得人不知鬼不觉,我在政府报告中只字不提,幸好!我没跟易寒香交底,不然的话,我能不能全身而退还是个大问题啊!还有你想不到的,唉……到大江的领导,来一个黑一个,以王文和为首的大江班子,没一个好东西。”

“你的意思是说连你大叔朱有财也……那个了?”

朱自强还是摇摇头道:“暂时还不清楚,但愿他没有吧。”

“那你哥呢?”

“绝对没有!如果他要是参与了,我也不会冒这么大风险,可惜现在功亏一篑。”

管中昆突然想到了宋信培,他的眼睛刚一看向朱自强,对方已经明白他的意思,很肯定地点点头:“没有好处他会首肯?不过你不用担心功勋会变成第二个大江,马哥在的时候,把功勋的班子教育得很干净,凝聚力很强,他一个巴掌拍不响。”

管中昆叹口气:“像老马这样的人死得太早了!自强,你当真要跟那些人妥协?”

朱自强冷笑道:“不然呢?我是不是应该寻块清净的地方做个隐士?成天诗词歌赋、花鸟鱼虫,美其名超然物外,视功名利禄如粪土?你知道马哥曾经跟我说过一句什么话?我们要在黑暗中寻找光明,永不放弃!”

管中昆喃喃地念了几句,有些动容地看着朱自强道:“算我一个,还有小雷!还有田园的三万人民!自强,要不然你再回来吧,回到田园,咱们一起干,把田园建设成一个超级农业集团!”

朱自强笑道:“管大啊,你也有犯迷糊的时候,田园对于我来说已经成为历史,我所有的辉煌已经成为过去,到目前来看,田园带给我的除了荣誉外,就是天大的麻烦!你放心,一切不过是重头再来!他们今天加在我身上的,我会以十倍百倍奉还,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嘿嘿。”

大江成为朱自强政途中的伤心地,在那里短短的一个多月,从满怀希望、热情高涨的上任;到满腔怒火、灰溜溜地跑回曲高。朱自强大起大落一回,可是大江县的一班人,包括那些幕后操纵者,不但没有完成想象中的打击行为,反而帮助朱自强在政治上真正走向成熟!因为马达的死,造成他心理上的混乱,这才会让他掉入到如此简单的政治圈套,被人当作小丑玩弄了一番。

朱自强回想起来,内心的羞愤远远多于失望,从小自认聪明、谨慎的他被王文和耍得团团转,当然,最关键的一个人是易寒香!这个女人没有刻意博取他的信任,反而赢得了他的信任!他以为易寒香真的有什么强大政治背景,能够不通过组织程序完成班子换届,他真的以为易寒易看在李碧叶的面上,诚心诚实帮助他!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正是这个易寒香下乡的那段时间,完成了“杀朱”准备。朱自强这次败选事件,在曲高政坛沦为笑柄“杀猪行动”!

元旦的时候,朱自强第一次坐上曲高市土管局的小轿车前往大江,开车的依然是洛永,朱自强要去参加猪脑壳的婚礼,他走了,希望猪脑壳不要因此受到太大的牵连,毕竟有些事情他不想假手于人。

到了县城后,给陈默打电话询问猪脑壳的婚礼在哪儿举行,亏得问到了陈默,要是换了别人还不知道呢。

猪脑壳的婚礼没有大肆操办,只要新房里宴请少数的亲朋好友,陈默说去的人不多。可是让朱自强再次意料之外的一幕出现在了他眼前,官复原职的叶志平亲自主持婚礼,作为大江县纪委书记,通常不会出现在这样的场合,更别提当什么主持人了,而猪脑壳的老婆郑忠敏竟然是王文和的外甥女!听到这样的介绍,朱自强脑子里嗡嗡作响,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唐开贵在场,李明秀在场,易寒香也在场。猪脑壳显得神采飞扬,看到朱自强的时候,笑得异常响亮:“朱局长来了!让寒舍篷壁生辉啊!”他叫这声朱局长的时候,完全没有因为亲弟弟的到来透出由衷的兴奋,反倒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

朱自强看着篷壁生辉的新房,进口彩电、冰箱、红木家具,进口的装修材料,看着这些东西上铭刻的外语标记,朱自强的心仿佛掉进了冰窟。这些东西以市价估计不会少于二十万!猪脑壳哪来那么多钱?猪脑壳凭什么请得动县里的主要领导们?猪脑壳跟这些人是什么关系?

朱自强怔在当场,所有人都看着他,那一瞬间,朱自强恨不得挖个地缝钻进去,猪脑壳的笑容显得那样狰狞,易寒香美丽的外表竟然如此邪恶,朱自强强忍着内心的惊涛骇浪,脸色略显苍白,但依然荡起一丝微笑:“恭喜你!终于大功告成!我祝你们两口子幸福美满!”然后很有礼貌地跟在座的大江县领导们一一握手交流,进口的高档音响播放着喜庆的曲子,此时此刻,朱自强的脑海里出现母亲的怒容,一如当年破口痛骂猪脑壳时的样子,朱自强的心仿佛被一把尖刀扎破,仿佛有一只手把他的心揉来搓去。新娘子很漂亮,朱自强走到她面前,掏出用红包装好的礼金:“嫂子,你今天是最漂亮的!这是小弟的一点心意,请笑纳。”

郑忠敏看看猪脑壳,新郎冲她点点头,这才收下,朱自强送完礼金后,再次跟人握握手道别,王文和眯着眼睛,叮嘱他一路小心,唐开贵点点头,李明秀则皮笑肉不笑的挽留几句,叶志平没有说话,拍拍他的肩头了事,易寒香看着他,他也看着易寒香,脸上的微笑不停,主动对易寒香说:“易书记再见!”

易寒香没笑,也没板着脸,很平淡地回了一句“再见。”

第五卷 领导的魅力 第一百四十章 玉成

朱自强的心里翻江倒海般折腾,这帮人简直太嚣张了!他来的时候不是没想过利用媒体的作用,把此次大江人代会的闹剧给曝光出去。可是那样一来,自己的政治生涯就将面临结束,所谓家丑不可外扬,除非他朱自强在中央有强力后台,不然就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他现在终于明白了!白武和刘学境不可能为了他搞出这么大的动静。虽说白武把猪肝拉拢到手下,在曲高的房地产和运输业捞了不少钱,但他应该不至于为此大动肝火。朱自强第一次感到心寒,冷嗖嗖的让他极不自在,大江的事情可能连白武都不清楚,朱自强明白,自己未能当选县长,白武之前顶多是知道此事,他根本没有必要插手,白武要收拾自己,简直太容易了,完全可以把自己扔到一个闲职上养老,对上对下都能说得过去,他没有理由,也不屑于干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

那么,乐国庆和张哲两人就大有问题!两人是曲市的一二把手,如果没有他们的授意,闹剧怎么可能如此顺当?黑幕啊……这两人很清楚他跟省里两大巨头的关系,见上边没反应,两人就暗地里对朱自强动手。除了他们外,还有谁?猪脑壳肯定是重要角色,那朱有财呢?陈字奇呢?易寒香在其间份量如何?

乐国庆是书记,张哲是市长,这两个老同学怎么会这样糊涂?朱自强在心里不断地设问,再进行换位思考,很快他就掌握到了事情的关键——利益!

钱的利益和权的利益。封杀朱自强有两大好处,一是不让朱自强揭开大江的黑幕;二是搬开个人政途上的绊脚石,要说之前的朱自强不过是小科,对两人构不成任何威胁,可他在田园的政绩已经盖上了中央的大印。之所以把朱自强调到大江,也正是由于大江属于两人完全掌控的范围。王文和、唐开贵、李明秀一伙,马达死,把得力干将宋信培调过去抓紧政治果实,然后又调一名能员易寒香接任。

现在想来,易寒香只是在功勋县挂职的副书记,没干过常务书记怎么可能直接当正职?朱自强在心里展开自我批评,作为一名党员,一名走上领导岗位的党干部,怎么能如此迷信关系、后台、背景的作用?一厢情愿地以为易寒香背景非凡,不调查,不研究,凭着感觉走,这才会导致今天大败亏输的局面。

猪脑壳啊猪脑壳,还是小看了你!这些年还以为他在修身养性,没想到是韬光养晦,暗暗地蓄积力量。真不愧是一个妈养大的!朱自强觉得好笑,他并没有因为猪脑壳的得意忘形而恼怒,相反,他觉得很有趣。父母死后,就是三兄弟,猪肝现在已经是曲高政协委员,下一步很有可能参加市人大代表的选举。猪肝有钱,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猪脑壳却不显山不露水,悄悄在大江经营了一圈势力,可惜猪肝洗白得太快了,不然猪脑壳想在曲高搞点什么小动作,肯定瞒不过他。而且猪脑壳显然选错了团体,跟着这帮人,在地方上肯定得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是只要事情一捅破,树到猢狲散,就算压也要压死你个小人事局长!

想到猪肝,朱自强猛地惊出一身冷汗,如果猪脑壳发难,会放过猪肝吗?他倒不是怕猪脑壳有什么手段,他怕的是乐国庆和张哲两人。连自己都差点被他们掀落马下,这个土管局长,看样子是白武的授意了。可猪肝没有什么政治基础,如何招架这两人的阴招?想到这里,他让洛永以最快速度赶回曲高。

可惜他还是去晚了一步!猪肝已经被公安逮捕!猪肝的婆娘抱着儿子朱永乐哭成了泪人儿,朱自强自己落到这般田地他都能不动声色,可是猪肝一出事,他心里顿时怒气横生!

“小永,你把我二嫂送到春江去。”

“马上?”

朱自强道:“马上!”转头对猪肝婆娘道:“二嫂,你带着永乐先上春江,这里的事交给我处理。放心,没事的!”

猪肝婆娘点点头,开始收拾衣物。朱自强掏出手机给吴飞打了个电话,然后叮嘱洛永:“路上小心点,到了春江就给我个电话,你跟玉烟说,我过两天就上来。”说完就先行离开。

吴飞的样子有些疲惫,刚一见面他就摇头道:“没办法,现在人都不让看。”朱自强不以为意,他心头的怒火已经平熄下来了,现在不能乱,更不能被人牵着鼻子走,自己一乱,就正中他人下怀!

朱自强对吴飞道:“你只要注意一件事情,就是不能让他们对猪肝动刑!最多明天,我求人把猪肝弄走!”

吴飞有些吃惊地看着朱自强:“怎么弄?”

朱自强笑道:“山人自有妙计!他们想让我乱了章法,老子偏偏不上当,我反过来让他们乱作一团!幸好张军还在春江,他们暂时拿猪肝没办法,就怕把狗街的人调上来指认,特别是被猪肝砍过的那两口子,一旦认出来了,牵涉的面就大了!”

吴飞忧心忡忡地对朱自强说:“那怎么办呢?”

朱自强脸色凝重地说:“和他们比时间!谁快谁就赢了,你赶快去,以你的身份,猪肝又是政协委员,他们不敢拿你怎么样。”吴飞点点头,匆忙走了。

朱自强先给李子腾打电话,对于这个胖哥哥,他选择性地把事情说了,李子腾现在是省公安厅常务副厅长,主抓刑侦和队伍建设。他需要李子腾打招呼,不能让别人在看守所动猪肝一指头!

接着又给章郁打电话,章郁现在调到省纪委,朱自强老调重调一回,没想到章郁在电话里马上就回答,他正要亲自下来接猪肝。朱自强一时没反应过来,章郁提醒道:“白家哥哥吩咐的,我这边把人送走,你也离开曲高,你在大江的事情上边都知道了!你小子,吃了这么大暗亏都不吭声儿?下次再这样知情不报,小心我收拾你!”

挂了电话后,朱自强久久难以平息,他在犹豫要不要给白武打个电话,毕竟让章郁插手猪肝的事情,他觉得不太合适,他求章郁,那是无奈之举,李子腾会不会帮忙他没把握,这个胖子太圆滑了!

章郁绝对是个正直的人,而且是个很有能力的人,万一被他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赌一把!白武敢叫章郁出面,他都不怕我怕什么?兵法有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听章郁的意思,他下来接猪肝是借口,真正要处理的应该是大江县的事情。再一联想到章郁现在的身份,朱自强不禁对白武暗暗钦佩!

正当朱自强打算拨通白武的电话时,手机响了,刚好是白武打来的:“朱自强?”

“是我,武哥。”

“下边究竟出了什么事?”

朱自强长吸一口气,缓缓地把大江的所见所闻原原本本,丝毫不隐瞒地交待得清清楚楚。白武听完后在电话里沉默了半天,可能他也被这样的情况弄得有些措手不及,但是朱自强没有提及猪脑壳,也没有提到乐国庆和张哲,他知道没必要枉作小人,毕竟有些事情只是他的猜测。

他也没有问白武是怎么知道猪肝出事的,而白武对于大江的事情究竟了解多少,或者说涉及多少?他也没有问。因为还有一个刘学境,朱自强相信,白武不会让刘学境有机可乘!

“自强,到春江来吧。反贪反腐搞得再好也不利于你今后的发展,来帮我搞世博会,只有两年时间了,你再不来,一切都晚了。”

朱自强没再犹豫:“好,我听武哥的。”

凌晨四点整,章郁带领九个人抵达曲高,朱自强一直没睡,章郁到后直接就去市公安局看守所,以省纪委检查组的名义把猪肝提了出来。事情马上就惊动了市公安局和乐国庆,听说是章郁要人,乐国庆咬咬牙,让公安放人。

朱自强等章郁带着猪肝到后,还没来得及感谢,章郁就示意想单独谈谈,猪肝很识趣地溜到别的房间睡觉。

“先跟我说说大江的主要情况。”章郁没有客套,开门见山地问起来。

朱自强整理了一下思绪,他见章郁已经拿出了一个小的录音机,失声笑道:“哥哥,没必要吧?”

章郁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记不住。”

朱自强见他按下了录音键,开始缓缓地说:“大江自九一年开始投入基础建设和地方经济发展扶持资金,据我了解,大江县氮肥厂问题最严重,该厂始建于一九八一年,前期建设资金五百万左右,建成后生产规模较小,年产不到一千吨,八五年进行了第一次技改,投入资金三百五十万,但收效甚微。九二年进行第二次扩建技改,投入了四千万,厂子的土地使用面积倒是扩大不少,修了几幢厂房和职工宿舍,但是生产车间里还是原来的陈旧设备,年产量只提高了五百吨。粗略估计,二次技改最多使用了一千万。九六年进行第三次技改,投入三千万,这些钱只建了几大个仓库,工厂依然如旧。其他的就是扶贫项目了,这些项目倒还完了世行扶贫贷款,但属于国家财政划拨的部分,作为失败项目已经被处理得踪影全无,还有正在建设的大江水电站,这个不用我多说,一竿子插进去就能捅死几十人。”

章郁皱着眉头,低声叹道:“问题严重了!我们接到的举报跟你说的出入不大,没想到全国贫困县竟然出了这样一起大案。自强,你没选上县长反而是件好事啊,不然这次就要受到牵连,哪怕没你什么事,它也是个污点,你知道党内的规矩,班子里只要有一个出事,书记和县长多少都会受到影响。另外,我想提醒你一件事。”

朱自强迎着章郁的眼睛,毫不退缩,章郁看看猪肝的房间,轻声道:“你哥的这事儿啊,我劝你还是不要存有侥幸心理,虽然白老大罩着,但对你个人来说,反而是个麻烦,你现在已经是正处了,升副厅的时候,只要有人举报,就有可能卡死你!再说你二哥的事本来就不大,你完全用不着拼命地捂盖子,有些事情是越捂越臭。所以我劝你啊,趁着这次有人发难,顺水推舟,把这件事情撇开。”

朱自强还没有开口,猪肝已经冲了出来,看着两人,章郁有些过意不去,毕竟他这么说有破坏人家兄弟感情的嫌疑,猪肝瞪着眼,有些恼火地吼道:“老三!你是不是要听章大哥的?你不会把我送去坐牢吧?”

朱自强有些难为情地冲章郁笑笑,转头对猪肝说:“你吵什么吵?你晓得什么呀!你知道现在猪脑壳有多得意?我早就叫你别去见他,你非但不听,还以为把猪脑壳吓得够呛。你动动脑子吧!公安为什么突然就找到你了?你当人家吃多了撑的!”

猪肝脸色一下就变得青白起来,赤黄的眼珠子瞪得溜圆:“我明白了!老三,牢我不会去坐,当哥哥的这两年一直帮不到你,现在反而给你添麻烦。对付猪脑壳这种人,没什么讲究!”说完转身就要出门,朱自强飞快地冲过去,猪肝一闪身就让开了,两兄弟动作快若闪电,完全忘了屋里还有章郁的存在。

等朱自强一把扣住猪肝的肩膀,章郁这才傻傻地说:“狗日……你们会功夫!”

这时猪肝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块刀片卡在自己脖子上:“老三你放不放手?”

锋利的刀片已经卡进外皮,血珠沿着猪肝黝黑的脖子往下滚,朱自强闭上眼,他知道猪肝的脾气,不放手,这一刀肯定划下去,刀片下青色的动脉血管清晰可见。朱自强放开手,哀声求道:“二哥!”

猪肝的声音有些哽咽,眼圈红红的:“三儿,我不快活!我上不了台面,当不成啥子鸡巴正派人,整天西装革履的让我难受,我有钱但是我难受!老子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你知道我要去哪儿。你放心,我不会乱来的。”

朱自强摇摇头,他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从小到大,猪肝都喜欢呼朋唤友,成群结伙地打架斗殴,喜欢争强斗狠,喜欢跟人大碗喝酒。这两年白武把他漂白了,利用他捞了不少好处,猪肝也从中赚得不少,可是他天性如此,现在过着有钱人的生活,每天就是开着车接老婆孩子,偶尔去上上班,从春江回来,他依然经营建筑公司,春江的电脑公司交给了张军。这样的生活让猪肝非常郁闷,今天公安的突然冲进家里,看着老婆和孩子吓得惊叫,他终于忍不住了!

猪肝说他不快活,整天提心吊胆,装得很累;猪肝说他不快活,吃喝不愁,却度日如年。

朱自强明白,猪肝这一去,曲高从此又多了个黑道恶霸。可是他有什么办法呢?他能眼睁睁地看着猪肝手上的刀片划下去吗?

第五卷 领导的魅力 第一百四十一章 脱身

“生活是一团麻,那也是麻绳拧成的花,生活是一根线,也有那解不开的小疙瘩呀,生活是一条路,怎能没有坑坑洼洼,生活是一杯酒,饱含着人生酸甜苦辣,生活像七彩缎,那也是一幅难描的画,生活是一片霞,却又常把那寒风苦雨洒呀,生活是一条藤,总结着几颗苦涩的瓜,生活是一首歌,吟唱着人生悲喜交加的苦乐年华……”

整个卡拉OK的大堂没留下几个人,上卫生间的,出外打电话的,接电话的,买烟的,反正大伙都已经形成共识,只要朱自强一唱歌,全体脱逃。

要说朱自强这人也真是个异类,长得俊秀帅气,有学识,有魄力,有本事,偏偏不会唱歌跳舞,现在整个单位的女同事都被他踩怕了。

朱自强刚来春江世博园建设委员会的时候,那些女人个个争着教他跳舞,可两个月过后,朱自强想要请人跳舞已经非常吃力了,本单位女士绝对不给面子,坚决推辞不跳!有说感冒的,有说心情不好的,还有说来三号的!搞得朱自强非常没面子,可是面子事小,脚疼事大啊,女同胞们宁肯得罪朱自强,也不愿意活受罪。

只有跟其他单位联谊,或者那些建筑承包老板们请客时招呼来的女性外,再没有认识朱自强的女性敢跟他跳舞。

朱自强“大象脚”的名号从此不胫而走,舞跳不成,歌也唱得难听,偏偏他每次来都要唱《苦乐年华》,而且是用摇滚唱法,跑调不说,偶尔还要鬼喊辣叫几声,卡拉OK里的音响经常让他弄得嗡嗡呻吟,可谁让他是副主任呢?大家忍着吧,再难听也听着,强奸耳朵罢了!

可朱自强的歌声不止是强奸而已,还有虐待走向,听他唱歌的人有几种状况:一是全身鸡皮疙瘩,汗毛直竖,仿佛置身十八层地狱,耳边全是冤魂野鬼在嚎叫;第二种是脑瘫白痴患者,目瞪口呆,周围全是磨刀磨盆的旧社会艺人,各种刮噪的声音此起彼伏;第三种是狂暴压抑类,比如朱自强正在唱某人的专长曲子,而某人刚好听到原本美妙的歌曲被他唱得一塌糊涂时,那种想杀人的冲动简直难以忍耐!

还有一种症状属于咬牙切齿,痛恨不已类,这属于通病,不论是不是本单位人员,只要身在卡拉OK里,听到朱自强唱歌就有种冲动:上去按翻他,狠狠地跺几脚,再扇他几个大耳刮子,省得看他唱得陶醉不已,自得其乐,飘飘然的屌样!唱得难听就算了,干嘛还自以为是歌唱家?时而单拳挥出,时而深情无比,时而装纯真可爱,间或还要来两句“谢谢大家!请给我一点掌声!耶……”如果掌声可以化成有形的刀影,那么小朱同志早就被尸解成无数碎片了。

朱自强唱歌是出了名的“噪声制造者,独门绝技——魔音贯耳!”朱自强跳舞是公认的“大象走马路,当压路机使。”

朱自强的女儿朱茵已经九个月了,再有两个月满周岁,一九九八年三月八日,三八妇女节,朱自强和杨少华在家里充分肯定妇女能顶半边天的精神,两个大男人挽起衣袖,系上围袖,替换下杨玉烟母女俩,外婆、妈妈、女儿,三个老中小女性呆在客厅里,享受属于她们的节日。

小朱茵生得白白嫩嫩,刚刚冒出一小点门牙,流着口水咿咿呀呀地满屋子乱爬,从五官来看,小朱茵长得极像朱自强,特别是眼睛和鼻子,完全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父女两人把头挨在一起,四只黑溜溜的眼睛一起转动。

朱自强的厨技不是盖的,也许除了唱歌跳舞让人特别揪心外,作为一个男人,他算是非常优秀了!春节前从曲高市土管局调到彩云省“九九春江世博园”建设委员会(以下简称世建委)担当副主任,行政级别仍然是正处级,比省建委低半级,世博会成立了一个专门的领导部门——世博园管理委员会,由省长白武亲自兼职主任。中央拨了十五亿专项资金用于建设世界园艺博览会,彩云省财政厅和春江市财政局分别负责路、水、电以及周边绿化工程,同时省内各地、洲、市都要到博览会参与建设富有本地民俗特色的园艺项目,以此组合成彩云馆。

世博园建设至今,已有五十七个国家和国际报名参展,大部分已经进驻会场,前期建设工作已经准备就绪,现在世建委是全省最忙碌的一个部门,抛开这四十七家外宾,单国内各大中小城市就有好几十个,这些城市也要加入到世博会,各方面的建设的协调、组织、分配工作让世建委的工作人员忙得口舌生疮。

幸好除了世建委,管委会还设有筹备委员会,下设工作组,办公室,以及专门外联事务办公室,杨玉烟就在外联办当副主任,两口子同时投身到世博园建设的大潮里,孩子只有交给杨少华夫妇,至于杨玉虎,连续三次在春江走失,把老两口吓个半死,玉烟万不得已之下,只得与父母商议,决定把他送到青山医院,那儿是专门针对神经病、弱智者进行研究的医疗机构,有专业的医生进行看护。

朱自强得知后强烈反对过,杨玉烟只好亲自把他带到青山医院,让他亲眼看看杨玉虎在里边如何快乐,当朱自强见到玉虑与几个跟他差不多的智障儿结成了好朋友时,他也随之打消了反对念头。也许在这里玉虎才能找到属于自己的世界,也只有这里才会有真正的朋友!

杨玉烟现在的行政级别是正科,但她的职位却是副处,按彩云省干部用车标准来说,只有副处以上的干部才能配发专车。杨玉烟的职位是副处级,但她本人却是正科,所以没有配发专车,所以上下班只好搭乘朱自强的车。但这样一来,两口子却越发亲密了,一起上班,一起下班,出双入对,俊男美女,才子佳人。在世博园管理委员会传为佳话。

章郁在曲高见过朱自强后至今没有回来,内部消息称,省纪委已经成立了“大江专案组”,章郁出任副组长,组长是省纪委副书记。看来这次曲高市大江县的领导班子将面临一次反腐风暴,不仅县级班子,有可能市级班子的某些主要领导也将遭遇政治灾难。

这些对朱自强来说毫无意义,他现在的心境非常安宁,别人都忙得屁股冒烟,只有他好像轻松之极,但是世建委里的工作人员没一个对他不满,人家虽然不是建设专业人员,可什么问题一放他那儿,保证迎刃而解!就拿征地的事情来说吧,原计划世博园的占地面积是一百五十公顷,随着参展的组织增加,用地面积也随之扩大,周边的农民要求提高地价,坚决反对政府平价收购,结果朱自强出马,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一家家做思想工作,硬是把地给征了下来。

朱自强没事的时候就逛逛花鸟市场,要就就让人从功勋弄点兰草上来,伺弄一下根雕,养养鸽子、画眉、鹦鹉,喂鱼、喂猫、喂鸟,晚上得空还帮杨玉烟翻译材料赚取外快,有时候猫咬死画眉了,他不难受,鱼翻白肚了,他也不难受。

杨玉烟非常恼怒,书房、阳台、客厅到处都是宠物,她一气之下也去弄了只吉娃娃狗养起来,给狗狗取名“猪尾巴”,睡的时候抱着睡,上班的时候带着去,吃饭也放在怀里,自己吃一口,就喂小狗吃一口。还亲手织了件花毛衣给小狗穿上。

朱自强差点气个半死,不知道为什么,他在家什么都养就是不养狗!现在看到杨玉烟把吉娃娃狗当成心肝宝贝,晚上睡觉都不放松,朱自强没办法,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他通过李子腾弄了只假藏獒在家里养着,小两口斗气,把老两口折腾得不轻,杨少华本来没有什么事可干,正可以养花弄草,玩鸟逗鱼混日子,可藏獒一进家门就坏事了,吉娃娃狗被吓得四肢发抖,接连生病,不吃东西。猫儿离家出走,往日的鸟语花香,只留下了花香,画眉和鹦鹉也不刮噪了,鸽子被吃掉好几只。

最后杨玉烟只得把吉娃娃狗送人,惹不起咱还躲得起不是!小两口除了养宠物这件事闹意见外,其他的倒没什么别扭,吉娃娃狗一走,晚上朱自强又恢复宠物待遇,可以钻进玉烟怀中呜呜了。

中央的两会胜利结束,朱总理上台实现了他当初在曲高的诺言,春曲铁路正式开工建设,这条铁路将连通四川重庆和省会春江市,彻底改变曲高交通落后的窘境。

朱总理被中外媒体称为铁腕总理,全国的反腐工作再次掀起高潮。九八年十一月,这个月对于大江人来说是个难忘的时间,在这个月里,大江县委、政府的领导班子,除了易寒香外,全部被撤换。

大江专案组经过差不多一年的调查取证,开始全面收网,以王文和为首的大江县腐败团伙全部落马,从王文和家中搜中现金高达八百万元!以他子女的名义,在曲高和春江分别置总价四百万的房产;唐开贵涉嫌贪污六百万元,李明秀涉案金额也高达四百万;此起案件一出,顿时震动中央,一个小小的全国性贫困县竟然发生了如此严重的贪污腐败案件!这还如何了得?从上到下马上批示一定要把事情调查得水落石出,对涉案人员做出严肃处理!

其他涉案人员有原大江县委书记宋信培、原大江县委副书记、纪委书记朱有财,原县纪委书记叶志平、原县政协主席夏华军,其他涉案人员共计四十八名。但这些人名单中恰恰没有朱自明和易寒香!

令朱自强万分痛心的就是朱有财竟然牵涉进去!朱自强陷入了痛苦的深渊中,现在不是他不救,是他救不了,不能救,事情已经捅得太大,影响面实在是太广了,别说他才是个正处,就算他是正部,此时也无能为力!

朱自明没有涉嫌贪污受贿,但是他妻子郑忠敏接收了王文和价值五十万元的新婚财物,由于朱自明本身的职务没有王文和高,而且朱自明也没有为王文和办理过任何事务。所以构不成行贿受贿罪,经过专案组讨论,郑忠敏收受的礼物源于王文和非法所得赃款,必须全部上缴。至此,朱自明——猪脑壳再次逃过大却!

接着专案组又对乐国庆和张哲宣布双规,乐国庆因涉嫌贪污大江县氮肥厂第三次技改资金、收受大江县水电站主体工程承包人二十万元现金,并且在大江县水电站的建设过程中,通过打招呼、或直接干涉等方式,阻扰电站指挥部对该项承包工程进行检验,导致多处工程验收不合格,造成巨大损失。

而张哲的问题则更让人意外,他在担任曲高市长之前,曾担任省财政厅国资处处长、省财政厅副厅长,拔出萝卜带起泥,张哲在这期间前后收受各级地方财政部门送的高档礼物总价一百万元左右,金佛六个、纯金十二生肖一套,还有其他高档用品。在曲高市期间同样涉及贪污大江水电站建设资金及收受贿赂,另有大额资金无法说明来源。通过调查,又拉出了一大帮干部,由于这些意外情超出了专案组的范围,经纪委研究决定另案处理,同时,调查中还发现,张哲与大江县委书记易寒香长期保持不正当男女关系。

十一月三十日,专案组接到曲高市公安局电话,易寒香在曲高的居所里被人奸杀!自从专案组开始行动以来,易寒香虽然没有被查出什么经济问题,依然担任着大江县委书记,专案组成员表示,易寒香跟张哲的事情没那么简单,早晚会挖出来更大的烂子。但她好歹还在职位上,所以易寒香作为县委书记被人奸杀,这又成了另一件大事!

一个县委书记被人奸杀,这事再次惊动了中央,专案组的规格马上提升,中纪委来人进驻春江市。一时间整个彩云省的干部们人心惶惶,很多干部都成了惊弓之鸟,干脆选择主动坦白,情况不严重的还能得以保留。

朱自强听到易寒香被奸杀的消息时,首先想到猪肝!他担心这事儿是猪肝所为,如果真是猪肝干的,这次,就连神仙也救不了他。但在这个节骨眼上,朱自强却接到省委通知,参加中央党校处级干部培训班,学习时间一年半。

第五卷 领导的魅力 第一百四十二章 夜色

猪肝静静地坐在桃源村口,面前摆着一张小木桌子,一壶浓茶,一包香烟。快十年了,从父亲死的那天逃跑到这个小山村,从一个小懵懂少年,到现在成家立业,有老婆有儿子,唯一让他遗憾的就是双亲早逝。每每在他异常孤寂的时候,他就会回想起母亲的音容笑貌,母亲骂人的神态,恼怒中透着亲昵,表面上恨得牙痒痒,可那眼神中却透着慈母的腻爱和宽容。

再掏出一支烟,接着点上,慢慢地吸一口,再慢慢地吐出来,今晚天上没有月亮星星,村子里的灯光从窗格和门缝中钻出来,远远地只能看到村子的黑影。

马齐悄悄地跑到猪肝面前,一屁股坐在草墩上,“老肝炎,你家给想清楚了?”

猪肝收回迷乱的心思,笑得有些勉强:“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一个人发家致富没意思,这几年好多老兄弟都散了,结婚讨婆娘的,出外找门路的,除了你们几兄弟外,你尽力帮我召集其他人手。”

马齐这些年一直在矿山上当头,身上养成了山大王的匪气,说话越发粗鲁:“老肝炎,不是我日逛你!你瞧瞧你现在的鸡巴样?西装皮鞋,领带打得板板扎扎呢!回去过好日子算了!何必找逑些麻烦事做?”

猪肝扭扭脖子,突然冷笑道:“当流氓要有文化,干坏事要动脑筋,要做一个有理想、有知识、有道德、有礼貌的四有黑社会!你不能让人家一眼就看出你是个祸害,要把自己当成干部,当成商人,当成社会名流,砍人的时候也要穿着高档西装,要债的时候要跟人家讲法律,看到老人过马路要主动去搀扶,路见不平还要拔刀相助,就你现在的模样,连三岁小孩子都晓得你不是好人!”

马齐被猪肝一席话弄得茫无头绪,抓着乱草一样的头发问道:“老肝炎……你莫不是受到喃刺激?脑壳整憨了?”

猪肝满脸微笑,语气轻缓,神态极为优雅地骂道:“我日你妈,你才憨了!听好,老子这是在教你如何当一名推动人类进步的、合格的黑社会分子!听好了,是黑社会!不是流氓,不是山大王,更不是土匪恶霸!啥子叫黑社会晓得不?”

马齐被他骂得有些反应不过来,呆傻地回答:“就是心狠手辣,人吃人的社会!”

猪肝笑道:“说个逑!黑社会就相当于老电影中的地下党,有自己的法律,有自己的行为处事标准,黑社会以利益为主,有了利益可以违反一切规则。”看着马齐有听没有懂的样子,猪肝有些恼火说:“就是我们说了算!我们就是另一种公安!”

马齐“嗨”地喘口气道:“我以为啥子事情,还不是烧杀掳抢,坑蒙拐骗!”

猪肝摇摇头道:“不是!老子有钱,老子不再干那些见不得光的事,算了,说了你娃也不懂!”

马齐不干了,瘪着嘴道:“整逑不懂,我看你就是有神经病!”

猪肝看着他这付样子,堂堂的老男人还有点撒娇的味道,失声笑道:“好,我跟你说仔细点,我这次回来的主要目标只得一个,那就是把当官的全部发展成黑社会!”

马齐目瞪口呆地看着猪肝,半晌才叫道:“牛屄哦!你凭喃样让人家当官的挨我们一样?就像你讲的,你不缺钱,有喃意思?”

猪肝冷冷地看着他:“老子不缺钱,可是桃源村缺钱,兄弟们要不要吃饭?要不要养家糊口?不仅如此,我还要兄弟们个个在曲高买高档房,开高档车,找漂亮婆娘,喝茅台酒,抽玉溪烟,人人都要跟我一样穿西装打领带!”

“人模狗样……啊呀……痛死我了!”马齐咧着嘴,两手揉着屁股,一拐一拐地从地上爬起来,看着猪肝,张张嘴,可又不敢骂出声了,还以为这人过上了富人生活,早把拳脚功夫摞下了,哪知道比原来更厉害!

挨了一脚的马齐乖多了,垂着手,老老实实地站在猪肝面前:“老肝炎,人已经叫了二三十个,要是不够的话,矿山上还有兄弟,嗯……都是初中文化以上的,有知识,有理想,有那啥……”

猪肝白了他一眼,轻声骂道:“德性!老子改天去请几个教院的老师来,教教你们怎么做四有新人!对了,现在矿山上还有几把土枪?”

“十几把,对了!大哥,我们从烟厂弄了几把烟丝刀,改造成大关刀用,日他妈!砍起人来特别爽!有个四川耗儿欠老子两万块钱,马星带着人追到四川去,一刀,就把狗日的脊梁骨刷断了!”

猪肝听得两眼放光,满脸兴奋地追问:“瘫了没有?”

马齐也兴奋地说:“瘫了!太过瘾了!我应该亲自去的,你没看到马星回来后,走路都打飘飘,高兴憨了!一见到我就搂着脖子比划那刀是怎么砍的,刀子刷过骨头的声音比听婆娘叫还爽!”

猪肝伸出腥红的舌头舔舔嘴唇,嘴角的弯线透出残忍的味道:“最近有没有人欺负咱们桃源村?好久没干架了,手痒得很!”

马齐歪着头,想了半天也找不出半个仇人来,只好摊摊手道:“没得……不过昨天矿山上来了两个大江人,听说两人是从曲高跑出来的,不知道干了什么事!”

猪肝皱着眉头问道:“大江人?”来桃源村的大多数人都背着通缉令,特别是毒贩子,最爱往桃源附近跑,来两个人没啥稀奇的,不过,是大江人,这就有点意思了。猪肝站起身子,对马齐道:“我先回果园去,你带着几个兄弟把那两个大江人给我请来!”

马齐有些好奇地问:“大哥,你想玩,我另外找两个经玩的,这两个家伙不称展,估计经不住你几拳。”

猪肝手快,肩膀一动,马齐的头顶上已经挨了一下,“那么多废话!快去!”

马齐急忙抱着头退得老远,保持安全距离最好,“那把你的车借来用用?”

他眼馋猪肝的车不是一天两天了,每次见面都要连哄带诈一番,弄不到手,借来过过干瘾也好,谁知猪肝掏出车钥匙直接就扔过去:“送你了。”马齐一把接过,转身就跑,人去了老远,声音才飘来:“狗鸡巴日呢再反悔!”

马万金的身体还是老样子,咳嗽声从他的偏房里涌出来,一阵紧一阵慢,这两年马家兄弟没少挣钱,可马万金脾气怪,一不准翻盖新房,二不准儿子们逼他去看病。老头每天一大早起床就蹲在门坎上,眯着眼睛跟村里来来往往的人打招呼,他家门前的口痰印子到处都是,他婆娘每天都要用石灰铺一层,时间一久那门前竟然铺出厚厚的石灰地。

猪肝走进堂屋,再穿到后面的果园里,打开水莹灯,莹白的灯光陡然间撕破了黑夜,夜色如潮水一般退去,留出果林里大片的空地。

当日几十个人在此滴血结盟,发誓有福有享,有难同当。王国宝穿着中山服,仿佛还站在那棵苹果树下,猪肝摇摇头,地球是圆的,人生的道路也是圆的,从这里走出去,现在又走回来了。

马齐召集的人手慢慢地朝果园里集拢,大家见猪肝坐在果园的地上,也跟着有样学样,全部打着盘腿,有熟悉的过来跟他打个招呼,询问一下最近的情况,猪肝见着这些朴实的面孔,他们看着他的眼神显得恭敬、虔诚,猪肝的心理无形中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只有在这里,老子才是猪肝!

马星、马力、马蛋三人最后进来,这些年猪肝一直把马家四兄弟留在桃源,就是预防有这么一天。现在看来,当初的决定是正确的。猪肝的顺着周围的人一个个看去,马星三人坐到猪肝身边,几十个不安份的大汉静静地坐着,动作整齐一致,看来张军的训练没白费。

猪肝缓缓地说道:“结婚了的全部起身站左边,没结婚的站右边。”除了五六个已经结婚的人外,其他的全部站到了右边,猪肝朝那几个结过婚的人说道:“我要带着兄弟们打进曲高,你们是有家有室的人了,我尊重大伙的意见。如果你们不想去就留下来,我把矿山收益的百分之二十给你们当作经费。你们有什么想法?”

让猪肝没料到的是,五人没有半分讲价还价的意思,其中一人道:“大哥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其他四人也点头应承。

“好!好兄弟们!马星,呆会儿马齐回来了,你们就把矿山的手续交给他们,其他人都听好了!你们别给老子装出一付穷鬼的样子,我带你们进曲高不比呆在矿山上差。我宣布从现在起,杀势堂恢复建制,四杀令从今晚开始实行,大伙要记住一条,平时不惹事,但我们不怕事,一切行动听指挥,如果谁在外惹了什么麻烦,我会帮你摆平,但是!回来我同样用家法伺候。都清楚了吗?”

低沉而整齐一致的声音,再次让猪肝想起了张军,这人真是把好手!猪肝挥挥手:“大家先回家去准备,把钱给家里留足了,没钱的明早到我这儿领,明天中午集合,咱们晚上出发!”

马星三人没动,其他人三三两两地散了,那五个被安排留守矿山的人也跟着留了下来,等马齐回来后,连夜交割手续。

又等了半个小时马齐与几个手下才回到果园,两个大江人一壮一瘦,壮实的汉子剑眉朗目,四方嘴,看起来有几分英气,瘦的那个有点猥琐,戴个黑框眼镜,不时用手指推推镜架。

马齐指着猪肝对两人道:“这是我们桃源村的大哥,老肝炎,两位兄弟认识一下。”

两人冲猪肝点点头,神情间看不出半分紧张来,马星道:“哥,现在恢复杀势堂了!这俩位兄弟叫什么名字?”

马齐听到杀势堂恢复,开心得哈哈大笑:“老肝炎,我相信你的话了!”

那壮实的大汉说道:“我叫吴远征,他叫吴远明,都是从大江逃难出来的,还望肝炎大哥多多关照,只要给我们一口饭吃,水里来,火里去,任你差遣。”

猪肝冲马齐摇摇手,示意他不要打断,对吴远征道:“你们是兄弟俩?亲生的?”

“叔辈的。”

猪肝笑道:“昨天晚上大县委书记被人奸杀……是不是你们干的?”说完猪肝突然从腰后扯把短刀来,“噌”地一声就钉进地里,“两位远来是客,俗话说主不欺客,我这么做有不得已的苦衷,可我没有想过要找两位的麻烦,我只想知道背后的主使人是谁?”

吴远征双目圆睁,脸孔有些扭曲地看着猪肝:“你是地头蛇,如果今晚想要动我们就尽管来吧!桃源自古没有打听这方面的说法,你难道想要坏规矩?”

猪肝狞笑道:“规矩?老子说的就是规矩!你们兄弟俩一起上,其他人谁也不准插手,打赢我,桃源从此没人敢拦你们,来去自如!”边说边站起身来,把外边的西装顺手脱下,扔给旁边的马蛋,满脸挑衅地看着吴远征。

吴远明拉拉吴远征的衣服,另一只手推推镜架:“谁不晓得桃源的肝炎大哥打架最猛!跟你放对是我们自找没趣,既然大哥想知道主使者是谁,我们告诉你也无妨,不过大哥能不能跟我说说,你怎么肯定是我们兄弟俩干的?”

猪肝笑道:“赌一把啊,因为你们是大江人,而且是从曲高逃过来的。”

吴远明也笑道:“原来如此,是我们大意了!看来公安也会很快找到这儿,大哥能不能救救我们?”

猪肝盯着吴远明的眼睛:“到底是谁?”

“大江县人事局局长朱自明。”

第五卷 领导的魅力 第一百四十三章 奸杀

猪肝强压下心头的震惊,脸色略略有些发白,但声音还是保持得非常平稳:“你们俩放心,在我能力所及的范围内绝对保证你们安全!但是有一点,我必须得提醒你们,嘿嘿,你们奸杀的可是县委书记!要是一般人还罢了,这事的后果有多严重想必你们比我清楚!所以,我希望你们能信任我,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出来。”

猪肝的身上慢慢地凝起一股冷厉的气势,这股气势于他整个身体的自然反应,每当他蓄势以待,准备动手时,全身肌肉就会自主调节,随时爆发出强大的力量,吴远征和吴远明从外表看很普通,谁能想到他们竟然奸杀了处级干部?

吴远征连推眼镜的动作都停了下来,看看吴远明,两兄弟心里清楚,今儿个要是不把话交待明白,就别想从这里出去了。吴远征干脆盘腿坐下:“肝炎大哥,讨碗茶喝吧。”

猪肝示意马星去提茶壶,周遭的人都被这个消息震住了,一时间看待两人的表情颇为复杂,马齐不时地点头或摇头,可能正在代入施暴角色,如果是自己敢不敢做?想到这里,马齐忍不住问道:“那个女书记长得漂亮不?”

吴远明突然“嘿嘿”笑起来,模样很是淫贱,之前英气勃勃的外表顿时化为乌有。吴远征瞪了他一眼,开口骂道:“你还好意思笑!不嫌丢人啊?”转头对猪肝道:“让大哥见笑了,远明别的方面都行,就是太好色,人家朱自明原本没让我们杀人,只是吓吓她,然后找点东西,结果那女人不经折腾,三两下就断气了,唉……这次我们兄弟俩能不能逃过大难还说不清呢。”

吴远征的话有些混乱,估计当时的情况确实出乎两人意料,从他的话中也可以听出点眉目来,猪脑壳请两人恐吓一下易寒香,顺便找点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结果吴远明见色起意,对易寒香实施强暴,也许对方反抗得太激烈,两人失手弄死了易寒香。

猪肝的眼睛半睁半闭,看不出他心里在琢磨什么,这些年的历练,总算把他的暴躁性子给磨掉了一些。场面一时沉默了下来,猪肝问道:“东西拿到手没有?”

吴远征摇摇头道:“我们找遍了屋子也没能找到,本来想从她嘴里挖出线索的,可人都死了,我们跑还来不及呢。”

“猪脑……朱自明让你们找什么东西?”

“一个黑皮簿子。”

“他给你们多少钱?”

“事成后答应给一万块,预先支了两千。”

猪肝有些好笑,就一万块钱,这两人竟然把人给杀了,还是先奸后杀!

“一万块钱?你俩的命一人才值五千!”

吴远征笑道:“不是,朱自明在打鱼当副乡长的时候,救过我叔……就是远明的爸爸,况且也不是什么难办的事儿,吓吓人,拿点东西而已。只是没想到会整成这样!唉……我晓得这回问题严重了,如果被逮住,估计要吃枪子。”

猪肝现在满脑子都在想着那个黑皮簿子,猪脑壳这么想要拿到,究竟是什么东西?但猪肝可以肯定一点!这东西的价值肯定很大,而且对猪脑壳非常重要!有这点就够了,再加上这对吴氏兄弟,还怕你猪脑壳翻上天去?

“我给你们弄两个假身份证,别上矿山去躲了,公安这两天肯定要来搜捕,所以你们不如反其道而行,我明天要带这帮兄弟进城,你们俩跟着我,其他人全部打散分批进城,妈的,幸好曲高现在群龙无首,正是趁乱摸鱼的时候。”猪肝忍不住站起身来边说边走,停下脚步的时候已经把话说完。

马齐问道:“老肝,进城后干什么?”

猪肝招招手,一行人跟在他身后进了屋子,猪肝从自己的箱子里拿出一大串钥匙:“这些都是我在曲高修的房子,暂时还没有卖完,你们先住着,四个人一间,屋里有电话,每人配部手机,全天二十四小时给我开着,到时候我会告诉你们怎么做!吴远征,你们俩今晚就住这间屋子,马齐去把矿山上的手续交给他们五人。”

等其他人散后,猪肝招呼吴氏兄弟坐下,他在桃源躲了半年多,乐国庆和张哲双双落马后,他才开始召集人手,现在曲高的官场乱成了一锅粥,谁也不会再过问他的事情了,眼前这两个家伙又火上浇油,不抓紧机会行动,往后就更加困难了!

“两位,我实话跟你们说吧,朱自明是我亲大哥,去年底在你们大江任代理县长的朱自强是我亲弟弟。如果你们不信,我现在就可以给朱自明打电话?听听他怎么说?”

吴远征吃惊地看着猪肝,这事怎么可能?朱自明跟朱自强是兄弟这倒没什么稀奇,在大江好多人都晓得,可两个当干部的竟然有个混黑道的兄弟,这简直让人太匪夷所思了!吴远征有些结巴地问道:“大大…哥,你你叫什么名字?”

“朱自桂!外号猪肝,朱自明外号猪脑壳,朱自强叫猪尾巴,还不信是吧?那我现在就给朱自明电话!”

吴远征见他手机里果然有朱自明的电话号码,心里已经信了七八分,等电话接通,猪肝的笑声显得非常愉快:“大哥,我是猪肝啊,别急别急,我碰到两个朋友,跟他们聊起你,人家不信我们是兄弟呢……什么人?吴远征兄弟啊!怎么了?没事吧?半天不吭声,要不要跟他们聊聊?”

电话里猪脑壳的声音透着哭腔:“猪肝,你可要救救当哥的,这两个狗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帮我做掉他们!你想要我怎么样都行!”

猪肝的手机通话质量很好,再加上桃源村地处高原平地,信号也不差,村里静悄悄连村口的狗叫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猪脑壳估计是气糊涂了,听说易寒香被人奸杀的消息后,可能时时刻刻都在想着要把吴家兄弟碎尸万段,这会儿陡然间听到猪肝找到了两人,心里话冲口而出。

猪肝伸手虚按了几下,眼睛不断地示意两兄弟稍安勿躁,对着手机小声笑道:“我哥,你这不是想害死我?我如果把他们干掉,你再设计让公安知道是我做的,一举两得,同时消除了心头大患是不是?嘿嘿,别跟我扯淡了!你自己私底下干了什么事你自己心里有数!你想想啊,如果我把你刚才那番话跟吴远征一说,他们要是被抓,要是选择党的政策,来个坦白从宽,我的哥哥唷,你恐怕就是死路一条了。”

猪脑壳又沉默了半天,猪肝催问道:“不想说话?那改天再聊,我挂了!”

猪脑壳急忙吼道:“别别别,你说你要怎么样?”

猪肝大笑道:“我敢怎么样啊?替你好好招待两位贵客噻!让他们吃好喝好玩好,无病无灾!快快乐乐!健健康康地耍一阵子再说!”

猪脑壳被他气得发昏,但又不敢乱说话,只得一再央求道:“二弟,看在爹妈的份上,你不能见死不救啊!你不动手也可以,好好地看住他们,我找人做!”

听到猪脑壳提到爹妈,猪肝啧啧有声地叫道:“猪脑壳,真是小瞧你了,势力不小嘛,说说看你手下有多少忠心人士?”

猪脑壳急忙道:“那你就别管了,这事儿你不用插手,现在你在哪儿?桃源村?我马上让人动身,你一定要替我看好人哦!”

猪肝阴笑道:“猪脑壳,我明确告诉你,只要你的人敢踏进桃源村,来一个我干一个,来一对我杀一双!不信你就试试看!”

吴氏兄弟之前一直在戒备猪肝发难,这会儿听到猪肝的话,脸上同时流露出感激的神色。这次猪肝不等猪脑壳说话,继续笑道:“你给我听好,老老实实的呆着,要是哪天让我知道你又不安分守己了,别怪弟弟翻脸无情。就这样吧!”说完叭地一下关掉电话,取出电池,然后看着吴氏兄弟道:“怎么样?是不是有点意外?你们放心,我跟他虽是亲兄弟,可怨仇不小,我被迫躲在桃源,大部分原因就是他搞出来的!”

吴远征点头道:“我相信猪肝大哥的话,朱自明真不是东西,想过河拆桥,还敢让人来做掉我们哥儿俩,简直太不是人了!”

猪肝摆摆手,突然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溜到吴远明的面前小声问道:“说说你的奸杀过程,老子还从来没有听过这种真人版的!”

吴远明也被猪肝的问话勾起兴趣,这兴许就是男人最大的弱点,只要是针对女人的行动,不论结果如何,都会大肆吹嘘,见猪肝一脸羡慕的样子,吴远明有些得意地说:“极品!我在县电视上看过她,真人比电视里漂亮多了,那皮肤又细又白,奶子又圆又大,奶头还是鲜红的,啧啧,是个男人都会忍不住!大哥,那种情况下,不把她奸了我对不起大江县的父老乡亲啊!”说完掀起身上的衣服,转过身去,背上露出一条条的血痕,显然是被指甲抓伤的,还有脖子上的牙齿印,吴远明压低声音说道:“烂婊子挣得凶,又哭又闹,但是我刚刚一碰着,她的下头就稀嗒嗒呢,一哈就捅进去喽,紧!烫!安逸!全身发麻!还会咬人,绝对是极品!”

猪肝有些不解:“按你的说法,姓易的女人这么骚,怎么又会被你弄死掉呢?”

吴远明有些郁闷地说:“我着她抓了几十下,就用丝袜把她綑起来,哪晓得狗日买的是Y货,假冒伪劣产品,被她挣脱了,我正在兴头上,就用手卡住她的脖子……”

“整死喽?”

吴远明摊摊手,作出一付无奈而又可惜的样子:“整死喽!”

猪肝苦笑,想骂他又骂不出来,看起来挺精明的人,怎么会这种严重错误,转头冲吴远征道:“那你呢?干啥子去了?”

吴远征也苦笑道:“我在到处找东西,等我发现的时候人已经断气了。”

这两兄弟是倒霉呢还是缺根筋?简直就是一对活宝!吴远明突然对猪肝说:“猪肝大哥,以后只要你罩我们,我和远征的命就是你的!”

猪肝笑道:“别怕!公安的暂时查不到你们的踪迹,嘿嘿,告诉你们一个内幕消息,这易寒香是市长张哲的情妇,公安的有可能把注意力放在张哲的身上,再说远征把易寒香家里翻得一团糟,现场明显就可以看出来是要找什么东西,所以你们现在反倒是安全的,咱们抓紧时间,我尽快帮你们弄到假身份证,等机会到了跑路,还有一件事,你们帮朱自明的情况有没有跟其他人提过?”

两兄弟一起摇头,吴远征道:“朱自明交代过,他把事情一说,当天我们就上曲高了,晚上接着行动,除了朱自明和你们几位,现在没人晓得。”

猪肝拍手笑道:“这就好了,没事没事,我要是你们根本不用跑,大摇大摆地住酒店,大摇大摆地回大江过日子,呵呵。好了,现在一切全凭天意,睡觉!”

吴氏兄弟乖乖地上床,没一会儿竟然同时响起了鼾声,猪肝暗暗佩服,捅了这么大的篓子还能安枕入眠,单凭这份素质就是混黑社会的最好资本。他本想给朱自强通报一下情况,可最后想想还是算了,按猪尾巴的脾气,肯定要自己放人,与其让他横插一杠,不如自己想法子处理。

第二天,猪肝和马家兄弟四人分别带着几个人打散进入曲高,猪肝没有直接回家,他在曲高有二十多处房产,顺便开了一套,带着吴氏兄弟和另外两个小弟住进了市公安局旁的商品房里。

这招叫做灯下黑!这是他婆娘给他讲过的一个典故,隐藏在对手的身边,就像蜡烛台下的黑影,别处都照亮了,只有这里反而是最容易让人忽略的。

第五卷 领导的魅力 第一百四十四章 手段

第二天中午,猪肝接到了朱自强的电话,得知弟弟要前往中央党校学习。这个消息让猪肝独自一人在果园里足足转了一个小时,马齐好几次想去叫他都被马星拦了下来。猪肝在想,如果是母亲五花肉在,会怎么做?老妈曾说过,兄弟三人只有尾巴将来最有出息的,老妈没说错啊,尾巴才二十五岁就已经是正处了,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所以,凡是拦着尾巴的人都要一一清除,不能给他留下任何政治上的污点,一切为了老三!打定主意后,猪肝开始采取行动。

吴远征和吴远明兄弟俩吃过饭就在院坝里晒太阳,难得的冬日暖阳,阳光把厚厚的衣物晒得发烫,贴在皮肤上很是舒服,现在两兄弟已经认定猪肝是大哥了,可是猪肝之前的反常行为,让吴远征有些不安,可惜他反应得太迟了,猪肝猝然发难,就凭他们俩怎么抵抗得住?

张军曾经教过猪肝一招制敌,军队里的擒敌拳实用,一拳轰翻吴远征,再趁吴远明没有反应过来之时,勾手拿肩,迅速把人按翻在地,猪肝冲马齐吼道:“绳子!”

吴氏兄弟动弹不得,任由几人施为,马家兄弟虽然迷惑,但是猪肝这么做,他们也没有迟疑,等把人捆绑结实后,马星这才开口:“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猪肝摇头道:“他们两人犯的事情太大了,一旦被公安查到,咱们也要跟着完蛋,再说咱们的事情也不能坏在两人手里。”

马星闻言笑道:“我昨天就想提醒你,可是你那会儿正在兴头上,劝你没用。那他们要怎么处理?直接割了?”

麻绳从两人的嘴里勒过,吴远征没有挣扎,只是无比怨毒地看着猪肝,吴远明不停地抖动,嘴里发出呜呜声,猪肝冷冷地看着两人,就像看着两头待宰的猪猡仔,摸着下巴道:“送给公安。”

马星迟疑了一下,轻声道:“那昨晚的事……”

猪肝闻言,掩饰性地笑道:“故意说来哄他们的,不然他们怎会安心?”说完掏出电话开始打110,一边报案一边在心里痛骂自己,行事还是这么莽撞,老是考虑不周!这两个家伙进去后,肯定要把昨晚的事情交待出来,立功减刑嘛,弄不好,他们爹娘老子的什么丑事儿都会说。

猪肝有些头疼,关键是没料到朱自强要去中央党校,不然,把这两个家伙带在身边,也够猪脑壳受的,现在杀又不能杀,整个曲高都被两个杂碎搅得鸡飞狗跳,要是他们死了,公安绝对不会罢手。头痛啊!

只有赌一把!猪脑壳把马星和马齐叫进屋去,叮嘱两人道:“昨晚的事,他们肯定会向公安交待,都怪我没有考虑周全,现在只有这样了,你们出面,跟公安说发现两人形迹可疑,于是就想办法稳住他们,扯谎说要到曲高发展什么黑社会……我现在的身份有点敏感,还是继续躲一阵子再说,后面的事,咱们慢慢来。”

马星摇摇头道:“老大,这事儿全乱了!几个方面,第一,这两人已经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两人进去后,你大哥就完蛋了,你也逃不掉!第二,咱们的事情不论公安信不信,为防万一,他们肯定会派人监视我们。第三,现在唯一的办法,只有用他们的家人威胁,让他们死也不敢把你供出来,这样一来,才能保证你的安全。”

听完这番分析,猪肝不禁对马星另眼相看,当年马星可是跟王国宝时间最久的人,想不到越来越成熟了!马星接着道:“就算这样成功了,咱们将来也很被动,所以,我的意见是……老大你不如主动自首,凭你上边的关系,有可能只判个缓期,不用坐牢。而且,你还可以把这两人交给公安,当作立功!”

猪肝天生讨厌坐牢,对这件事非常抗拒,连朱自强都不愿跟他提这个,但是这次由不得他了,谁让他把事情弄得一团糟?现在的局面已经难以收拾!马星的主意不错,再加上他在果园里想通了一些事情,为了朱自强,不惜一切!

猪肝暗地咬牙,使劲儿点头道:“好!就按你说的办,我走后,由马星负责,暂代我的位置,马齐,你要约束兄弟们听马星的。其他人先出去!”

屋里只留下马星后,猪肝语速加快:“我现在乱得很,呆会儿我跟公安的一起走后,你打这个电话,他叫吴飞,按你的意思跟他说,这段时间曲高乱得很,机会千万不能错过,我箱子里有二十几个干部的资料,还有两张存折,你拿到手中,详细的办法我已经写在上面了,记住,先礼后兵,这事儿一定要冷静处理,不收钱的就绑架小孩儿,一个个来,必要的话就干掉几个!把人给我全部控制好!明白了吗?”

马星急忙道:“明白了!”

猪肝两手搭在马星的肩膀上,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马星,仿佛要看进他的内心深处,一字一顿地说:“我看好你!只有你跟王国宝学的时间最长,发挥你的本事,千万别让我失望!”

警笛声远远地传来,猪肝扭头就走出屋外,马星呆呆地站在屋里,他的心中有股子热气在乱窜。猪肝的信任,自己的机会!

朱自强接到消息的时候,他人已经远在北京,猪肝自首,对他来说是喜忧参半,喜的是这个亲哥哥终于可以恢复真实身份,从此不用再担心自己会受到影响。忧的是猪肝的假身份。关键的一点,他还是曲高市政协委员!而且是假身份,一旦查下来,当初帮他作假的一系列人就会受到牵连,毕竟曲高现在是中纪委的人坐镇,恐怕白武也耍不了手脚。

但是他人在北京,鞭长莫及,干着急也没用,但天无绝人之路,关键时刻,陈祖明出现了。

老人现在一身轻松,面色比几年前还要红润。朱自强来的时候,刘学境特意跟他说过,两会期间,陈老专门向他打听过朱自强的事情。

师徒再次见面,倍感亲切,特别是陈老,听说了朱自强在田园的事情后,非常欣慰!拉着朱自强四处逛,连续几天介绍他认识了好多老家伙,朱自强只得夹着尾巴装孙子,逢人就叫爷爷,连续几天转下来,令朱自强大开眼界,没想到师傅在京里的人缘这么好!好几个首长见到他的时候,态度格外恭敬。

朱自强陪着陈老呆了一星期,学校里的规定还是得遵守,临走的时候,陈老无比欣慰地说:“自强,你成熟了,这几天来只字不提猪肝的事。你很好!安心去学习吧,猪肝那儿不会有什么麻烦。不过,我还得提醒你,当年我跟吴老夫子就看定你二哥是个阴狠人,不能学武,以后……你叫他好自为之。”

朱自强点头答应,心里对师傅充满了感激之情,老人家多好啊!不露声色地帮了他一把,至于后边句没说完的话,朱自强没放在心上,师傅的恩情恐怕还不掉了,

“陈老,我有空会经常来看你的。”

陈老大笑着摇摇头道:“次数多了要招人恨!你安心学习吧,争取有上佳表现。适当的时候,我会让人去接你。”

***

猪肝自首的当天,猪脑壳被逮捕。直到三个月后,朱自强才从吴飞那里得到消息,案情还在侦察之中,但是猪脑壳肯定完蛋了!

事情远比所有人意料的还要复杂。猪脑壳被抓后,硬挺了三个月,终于选择了坦白从宽。

猪脑壳调任大江县人事局副局长后,经朱有财介绍,与定西宋信培、王文和等人结识,张哲调到曲高任市长的第一件事,就是宣布大江水电站动工,猪脑壳在开工典礼上与乐国庆和张哲第一次见面,在王文和等人的努力下,猪脑壳成功打通两人的关系,带领施工方的建筑老板送出贿金。由此猪脑壳深得张哲的信任,他也成为张哲在大江县暗地里的代言人,除了大江水电站外。由于朱自强在田园取得了一系列扶贫项目的成功,全市都兴起了一股申请扶贫项目的热潮,猪脑壳趁机在大江制定了四个项目,以宋信培、王文和、唐开贵、李明秀四人名义获得审查通过,除世行贷款外,诈取国家扶贫资金六百万元,但猪脑壳一分未拿。

事后,他又以各种理由和手段造成项目失败的假象,伪造投资失利证据,填充资金空缺,在审计中得以蒙混过关。张哲落马后,派人通知猪脑壳,务必要从易寒香手里取得一个黑皮封面的记事簿,到手就毁去。猪脑壳受制于人,害怕张哲把他牵扯出来,不得不听命行事,谁知道吴远征兄弟竟然把易寒香给奸杀了!

案情进展到此,所有的焦点又转移到张哲身上,对于张哲来说,几百万巨额财产来源不明,还有已经查明的受郁、以权谋私等,已经足够让他坐穿牢底!他现在牢里是睡着打屁横着响(想),反正老子一枪是死,十枪还是死。只要黑本本不落到专案组手里,一时半会他还能保住性命。

作为关键证物的黑本子至今没有下落,专案组围绕易寒香的社会关系展开调查,她的父母、亲戚、朋友、同事,经过排查分析后,专案组的目光放到了易寒香的表妹李碧叶身上。李碧叶作为功勋县农业银行职工,工作收入都不错,刚刚从省财经学院毕业,按说前途一片光明,但易寒香当上大江县委书记后,她马上就辞职,到大江县开了一家“香叶酒楼”。从酒楼的名字不难看出,这是取易寒香和李碧叶两人名字中的一字组成。说明两人关系很好,当然也不排除易寒香照顾表妹的可能。

专案组决定明暗两面一起行动,明面上由专案组的人员登门询问,开门见山,暗地里派出经验丰富的刑侦人员跟踪李碧叶的日常行动。可是连续三个月下来,李碧叶表现得很正常,没有任何蛛丝马迹。

由于易寒香的意外死亡,大江县领导班子大部分干部落网,香叶酒楼的生意一落千丈。原本针对公款吃喝推出的高档酒席无人问津,最后李碧叶只得把酒楼低价转手,回到功勋县,管中昆以田园乡长的名义正式聘请她为田园天麻基地的财务负责人,至此,专案组只得放弃李碧叶这条线索。

猪肝的案子经过半年的调查审理后,最终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缓期四年。果然被马星猜中,但令猪肝万分不解的是,在整个案件审理过程中,公安方面根本就没有过问他假身份一事,对此只字不提。好像他这个全市政协委员就像空气一样,这让猪肝都有种错觉,难道前几年的生意人白当了?

但不论怎么说,猪肝现在可以堂堂正正地出门,可以恢复他朱自桂的名字。从看守所里走出来的猪肝,见到了自己的妻子和儿子,永乐已经两岁半,再有半年就可以上幼儿园了。猪肝一把捞起儿子,举在半空转了两圈:“永乐,想爸爸吗?”

朱永乐人如其名,非但一点不怕,还嚷着再转几圈。马星在旁边微笑着,看这对父子逗趣,猪肝把永乐交给老婆,转头对马星道:“这段时间你辛苦了。”

马星笑道:“谈不上辛苦,都是兄弟们卖力,我什么事都没做。”

猪肝道:“我心里有数。”说完转头问自己婆娘:“老三还有多久回来?”

“玉烟说年底就结束了。”

马星插嘴道:“老大,兄弟们给你摆了酒宴,这会儿要不要过去?”

猪肝点点头,对老婆说:“你先带着永乐回去吧,呆会儿兄弟们会送我回家的。”马星张张嘴想说什么,眼睛看向猪肝的婆娘,最后还是忍住了。等猪肝的老婆走后,马星这才问道:“老大,怎么不把嫂子一起叫上?”

猪肝摇头道:“有些事情最好不要让她知道,孩子太小了。”

第五卷 领导的魅力 第一百四十五章 会晤

一九九九年五月一日,九九春江世界园艺博览会开幕,考虑到世博会召开期间中外游客剧增,数十个国家及国际组织齐聚春江,还有国内几十个兄弟城市,为了不造成彩云省的负面影响,从中央到省委一致决定,撤回专案组,曲高贪污腐败涉案人员陆续转入司法程序,不宣传,不报道,所有注意力全部转移到世博会,省委、省政府严令各级党委政府必须以“服务世博会,展现彩云省”为重点,在此期间,不得传出任何有损彩云形象的负面消息。

春江虽然是世博会举办地,但代表的是中国,要在其他国家面前展现出和谐、稳定、繁荣的一面。所以曲高市的腐败事件在明面上宣告结束。

曲高新任市委书记是从东北调来的,名叫刘定北,四十五岁;新任市长是原彩云省政府办副主任陈小红;书记和市长上任后,功勋县、大江县的领导相继做出调整,曲高市广电局副局长陈朝鲜调任功勋县委书记,功勋县委副书记金光庆调任大江县委书记,两县的代理县长分别由其他县副职调入。

功勋县在这次反腐风波中除了从大江调来的县委书记宋信培落马外,没有造成什么混乱,党委工作一直由金光庆主持,这次调整对于功勋来说可有可无,有马达之前打下的基础,功勋县不是一两个主要领导能搅乱的。反倒是大江县比较麻烦,五套班子全部乱了。

经市委组织部的考察,和市委常委会讨论,重新组建了大江县领导班子,金光庆不愧是老党员、老干部,用了半年时间把乱局逐渐平息,大江县委县政府的工作慢慢恢复正常。

世博会从一九九六年开始筹办,先后花了三年时间;九九年五月一日开幕至十月三十一日圆满结束。世博园占地面积218公顷,属于A1类专业性世博会,主题是“人与自然——迈向21世纪”。本届世博会参展国家和国际组织多达95个;半年内海内外943万游客参观了世博园,春江世博会筹展时间之短,展览面积之大,参展国家之多,参观人数之多,在世界园艺博览会历史上创造了八项吉尼斯纪录。

春江的冬天跟北方截然不同,只需要穿内衣加毛衣就能抵住寒流,在春江的历史上,碰到下雪的年景屈指可数。可2000年初的春江却意外地飘起了大雪,街旁青色的树枝覆盖上厚厚的白雪,偶尔被压断几根掉落下来,把树下的吓得路人惊声尖叫,带着兴奋的表情闪躲开来,春江下雪可是件稀奇事儿,春江人难得穿回羽绒服,商家更是趁机推出各种色彩艳丽的冬季服装。

朱自强慢慢地行走在雪路上,脚下发出吱吱咯咯的响色,他今天穿了件白色的羽绒服,后边挂着白毛边的帽子。边走边看着街边打雪仗的情侣们,朱自强的嘴角泛起微笑,呆会儿要把玉烟揪出来,这个懒家伙特别怕冷,早上拉开窗帘看到满城白雪茫茫,竟然打电话到单位请假,缩在被窝里看小说。

朱自强走到春江看守所,看看时间,章郁、赵大为和李子腾三人也快到了,约好时间是九点半,还差几分钟,朱自强见旁边有个小卖部,慢慢地踱过去,买了两条玉溪烟,还有两大袋火腿罐头,走出来的时候,章郁开着辆司法牌照的小车已经到了大门口。

“郁哥!我在这儿。”

章郁摇下车窗,冲他招招手,朱自强急忙过去,打开车门。

“你小子怎么穿得像头大狗熊!春江再冷也不至于穿这么厚吧?胖子和大为已经在里边了。”章郁的脸上露出亲切的笑容,看着身旁的大男孩,他总有种亲密的感觉,伸手接过朱自强手里的东西,等他关上车门,按了几声喇叭,大门缓缓开了,一个武警从岗亭里伸出头来,冲章郁行个军礼。

朱自强咂着嘴道:“牛!哥哥啥时也整块牌照给我过过瘾吧。啧啧,交警见了都要甩手行礼,拽啊。”

章郁笑骂道:“你少跟我打屁,你要是想挂还怕弄不到!别在哥哥面前装可怜。”章郁开着车在里边熟练地转来转去,朱自强忍不住东张西望:“郁哥,你这么熟悉啊?人家不晓得还以为你住里边呢。”

章郁道:“你想不想住里边?想的话我跟所长说说,让你来体验一下生活。”

朱自强嘿嘿笑道:“算了吧。这都不是人在的地方,不过绿化搞得不错,外面的环境看上去像养老院。”

章郁指着左边的一大片铁丝网道:“喏,那儿才是主要内容,外边都是办公地点,你要进那边去参观一下吗?”

朱自强确实有些好奇,头一回进监狱,很想看看犯人们吃喝拉撒的情况,“你别说,我还真想进去看看,听得多了,这心理上总有点不自在,现在来了就亲眼瞅瞅,也算是进行一回思想教育嘛。”

章郁把车子停到铁丝网旁的一幢办公楼前,“下车吧,党的好干部!”

朱自强拎着东西钻出小车,一楼的大办公室里传出李子腾爽朗的大笑声,章郁车门都懒得锁,伸手想接过朱自强手里的香烟,朱自强让了一下:“少来!自己不买东西还好意思打却!要提就给你这个,两条烟好几百呢。”

章郁奸计未能得逞,干笑两声:“嘿嘿,小器!”接过罐头打量几眼:“啧啧,一个大市长沦落到吃罐头的地步,也算是够可怜了。想想他手里曾经几百上千万,咱们买的这点东西不知道人家看不看得上!”

“是我买的!”

章郁无奈地说:“是是,是你买的,你他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器了?”

朱自强假意冷哼两声:“你大方?那你怎么不自己掏钱买?这是我半个多月的工资!他几千万又怎么样?现在还不是一无所有!只有我还想得到买两条好烟,看看你们,墙倒众人推,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章郁本想踢他一脚,可临到头了还是不敢踢出去,他可是亲眼见识过朱自强跟猪肝对搏的功夫,别蜂蜜没吃到反而捅了马蜂窝。

章郁推开办公室的门,李子腾长长地伸出胖手,坐在回风炉前烤火,见章郁和朱自强进来,脸上的肉一下就挤到一堆,眼珠子都看不见了:“啊呀,章大英雄和朱干部来了,快快,这边坐,外边冷得要命,还买了这么多东西,快拿过来我看看?”

朱自强赶紧把烟塞进羽绒服里,就像抱蛋的老母鸡一样:“郁哥,别给他哦!”

办公室里除了李子腾和赵大为外,还有三个警官,看样子是看守所的领导,赵大为穿着整洁的西服,手里抱着风衣,亲热地跟两人打招呼。

李子腾胖脸上的笑容一下就没了,有些生气地说:“当我是活土匪啊?看看又不要你们的,小气劲!你们俩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自强,把东西拿出来,请人家检查一下合不合规定?”

朱自强把头摇得飞快:“不用!”

李子腾指指办公桌上的几大包新衣服道:“看看我和赵老大,买了这么多御寒服,照样要按规矩办事,这是例行检查,你们不能让人家难做吧。”

朱自强瘪瘪嘴道:“是赵老大买的吧。要检查也没你副厅长什么事儿,我单独让所长看看就行了,你别跟过来哦。”

李子腾肥肥的身子异常敏捷,飞快地溜到朱自强身后,朱自强无奈,这胖子历来厚皮赖脸,当着他手下的面也不能让他下不了台,李子腾抓过玉溪烟叹道:“好东西啊,家有贤妻抽玉溪……”掏出自己的红河烟,苦着脸对朱自强道:“自强你看看我是什么待遇?家有恶婆,抽红河。要不,我这会儿出去买两烟红河来换换?”

朱自强笑道:“你是什么待遇?你是副厅级待遇!对党和人民不满啊?要换也可以,你打是话给嫂子,把你刚才的话重复一遍,我马上送你两条!”

李子腾装作没听到,左看右瞟的,胖乎乎的手指伸出去,捅捅正在检查东西的所长:“哎哎,去把人带来吧。”

赵大为和章郁一脸暧昧的笑容,这些年来,几人经常搞家庭聚会,李子腾惧内的事儿不小心被几人知晓,说起来也真有点意思,李子腾人长得胖,可他婆娘那身材却是一级棒,用时下流行的话说,那叫火辣啊!四十岁出头的娘们,除了眼角有几丝不太明显的皱纹外,整张脸白玉一般,高耸的胸脯,细细的腰肢儿,修长结实的大腿,被公认为不输与杨玉烟的大美人儿。

朱自强好不容易逮着李子腾的痛脚,使劲朝李子腾的婆娘讨好,他人长得好看,嘴巴又会哄,一口一个嫂子叫得李子腾婆娘高兴,主动认他当干弟弟。从此李子腾在朱自强面前就雄不起来了,他婆娘对朱自强简直是言听计从,完全有傀儡倾向。

有一次李子腾黑了杨玉烟送给朱自强的进口打火机,第二天朱自强就跑到李子腾家,神神秘秘,欲言又止,然后趁着他婆娘进厨房躲着偷听的空隙,对李子腾说:“胖哥,那妞打我电话了,催你……”话还没说完,厨房里的锅就被砸得咣当巨响,李子腾脸都吓白了,冲朱自强又是拱手又是作揖,朱自强伸出手,甜甜地笑道:“火机!”李子腾当场气得翻白眼,赶紧把火机交到朱自强手上。

“人家说了,她这是替厂里的人请愿,如果你不接她的状纸,她就赖着不走。”

李子腾马上接口道:“我跟她说过好几回了,那是信访办的事,她烧香找错了菩萨关我什么事?”两人一吹一唱,没几分钟,他婆娘笑眯眯地端着两杯热茶进来,李子腾神色复杂地瞪了朱自强一眼,暗暗擦把冷汗。

“胖哥,这东西可是我买的!”

李子腾领教过朱自强的手段,看看屋里只剩下他们四人了,闻言只能软语相求:“自强,你知道哥哥的难处,工资全部没收,平时只好小抠,我不容易啊!弟弟,挂个名号而已,哥哥要有你的本事,也不用活得这么累啊。”

朱自强笑道:“你少来了,你还嫌累,我看你美得不行!好了,胖哥,你明知道我买这些东西肯定不会少了你,还跟我装什么佯啊。”

赵大为突然道:“唉……想起在彩云大学的那段日子,咱们四人打牌,张哲帮咱们端茶倒水、打饭整被子,可如今……他怎么就成这个样子了呢!”

朱自强两人也停止了打闹,章郁有些伤感地说:“你们三个倒好,我可是亲手把他送进去的,他一句话都不跟我说,我们……也真没什么话好说。”

这时候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张哲剃个光头,穿着厚厚的黑布棉衣,嘴唇有些发乌,脸色青白,两眼无神地看着四人,所长指指里边:“进去吧。”

说完对李子腾点点头,然后吩咐两个跟来的武警:“你们就在门外吧。”

张哲走进门后,低着头,两手贴在裤缝上,一脸木然地站着。朱自强走过去,站在他的对面,屋里顿时就静了下来,只有几人发出的呼吸声,朱自强伸手拉住张哲的手:“哲哥,到那边烤火。”

张哲的嘴动了动,没有反抗,跟着朱自强走到回风炉前,五人团团围坐,张哲低着头,两手放在膝盖上,四人一直看着他,谁也没有开口,仿佛又回到了当年……足足过了五分钟,朱自强才站起来道:“哲哥,这是我们给你买的东西,你看看还需要什么?我马上出去给你买。”张哲越发把头往下埋,他的脸就像窗外的白雪,白得透明,他的眼睛越来越模糊,他的声音就像蚊子叫:“我……对不起……你们。”

第五卷 领导的魅力 第一百四十六章 围炉

短暂的沉默后,还是李子腾先行发话:“老哲啊,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别说什么对不起之类的,你有什么难处就跟我们说,需要什么尽管开口,我们能做的也就这些了。”朱自强听了这话,暗暗地鄙视了一把胖子,跟一个犯人说话都这么奸滑,张哲的难处明显就是希望判得越轻越好,一个是纪委的,一个是公安厅的,多少能搭点关系,可李子腾话锋一转,封了张哲的口,能做的就这些了,吃的穿的算什么难处?

张哲看向朱自强,轻声地说:“我没什么缺的。不用你们破费了,自强,原谅我!”

这话一出,章郁和李子腾都明白过来了,张哲之前说对不起是针对朱自强的,毕竟他在曲高当市长的时候,曾经整过朱自强,要不是有他和乐国庆的在背后撑腰,朱自强也不会县长落选。

朱自强温和地笑着,他一直认为张哲是那种具有朴素正义感的人,不奸滑,不欺人。自从曝出张哲和易寒香有染时,朱自强怎么也不相信,要说张哲有这个心思,朱自强相信,可易寒香怎么可能看得上张哲?可惜易寒香已经香消玉殒了,要不然,朱自强非要找机会了解一下两人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哲哥,过去的事不用再提了,咱们兄弟间没有隔夜仇,之前一直在外地,没时间来看你,可不要怪我没义气啊。”

张哲点点头,棉衣虽然很厚,但穿在他身上依然显得空荡荡的,朱自强站起身来,走过去拿起一套保暖内衣,和一件黑色的羽绒服,“哲哥,换上吧,这里太阴冷了,你要保重身子。”

李子腾掏出他的红河烟打了一圈,五人中,除了朱自强不抽烟外,其他四人都是老烟鬼,不一会儿屋里就弥漫起烟气,章郁轻声问道:“里边有没有犯人打你?”

张哲摇摇头,露出一丝苦笑:“几个牢友对我都挺好。他们怕我想不开自杀,呵呵,我怎么舍得死呢?谢谢你了!不用担心我会轻生,他们日夜守着我蛮辛苦的。”朱自强深深地看了章郁一眼,这家伙总是喜欢悄悄行事,要不是张哲亲口说出来,恐怕连李子腾都不晓得他会安排犯人照顾张哲。

赵大为突然笑道:“怎么我现在觉得手痒了,要不咱们打两把牌?”

张哲道:“我给你们倒水……”

屋里陡然间就静了下来,朱自强看着头皮泛青的张哲,鼻子一阵阵发酸,心里暗暗嘲笑自己是不是兔死狐悲?可是看看其他人也跟他一样,赵大为轻声道:“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张哲站起身来,退后两步,冲四人弯腰行礼:“感谢你们来看我!只有你们还记得我,还当我是兄弟!多谢了!”说完转身就走,朱自强急忙抱起东西追出去,其他三人没动,定定地看着张哲的背影。

走到门外,朱自强把东西塞到张哲的手里,另外一个武警道:“首长,让我来吧!”朱自强看了他一眼,虎头虎脑的小伙子,看上去年岁比他小些,趁着武警接过东西的空隙,张哲偏偏头,轻声地说:“皇无王,无为而治,听说有科学家发明了克隆技术,千万保重!”

朱自强还在皱着眉头想他说的话,张哲已经去远了,雪地上留下三排足迹,朱自强暗暗叹息一声,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张哲的话他已经明白了,皇无王就是白,暗指白武,无为而治,那应该是提醒朱自强,赵大为是白武的人。克隆是什么意思呢?复掉品……代替!

朱自强推门进去,三人围在火炉边默默抽烟,章郁抬头问道:“走了?”

朱自强点点头,他在想张哲为什么要让他小心白武?难道白武想拿我来当替死鬼?难道刘学境已经开始对白武动手了?从张哲的话里,他还听出了另一种东西,曲高的事情跟白武有关。如果白武要对自己动手,想栽赃给我的话,唯一的途径就是经过猪肝!想到这里,朱自强觉得冷汗一股股地从背心往下淌,白武的心计太深了,早几年前他就开始设计陷害自己,怪不得他要帮猪肝制造身份,还把好多赚钱的生意砸在猪肝身上。

还好猪肝已经洗脱了,不然自己怎么死的都不明白。好一个白武!朱自强的脸上不露声色,静静地在火炉上翻烤手掌,四个人各想各的心事,屋里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李子腾慢吞吞地看向章郁:“那个黑皮本子有线索了吗?”

章郁摇摇头:“最大的可能就是在李碧叶手中,但是我们的人跟了她差不多半年,也进行了专门询问,结果证实,她对此毫不知情。”说完有意无意地笑着看向朱自强:“要不然的话,自强牺牲一下色相?”

朱自强笑道:“好啊,我去跟玉烟说说,好像有人对你正在进行考察哦。”章郁急忙摇手道:“不干就算了,你又想用对付胖哥那招来对付我啊?小家伙越来越万恶了!哥哥我难得看中个好女孩,怎么偏偏就让你给撞破呢!老天没眼啊!”

朱自强笑道:“那可不关我的事,人家刚刚大学毕业,又是玉烟的学妹,啥事都找玉烟参谋,嘿嘿,我嘛,也就是参谋的参谋。”

章郁有些闷气地说道:“你要是给我挑飞了,老子就搬你家去养老!”

朱自强不为所动,继续笑道:“好啊,我把玉虎接出来天天跟着你。还省了特护钱。”章郁见过杨玉虎,说来也怪,杨玉虎除了跟朱自强比较亲外,第一次见到章郁,开口就叫哥哥,特别喜欢他。

赵大为大笑道:“都是你们把自强带坏了,他现在的脸皮越来越厚,半点亏不吃,将来怎么得了哦。”

李子腾道:“是啊,看着他这付癞皮狗的样子,老子就来气!以前多么纯洁善良可爱的小党员,怎么会变成个痞子呢?”

朱自强掏出手机道:“我看看我姐这会在干什么。”李子腾一把按住他的电话,哀求道:“小祖宗,老子错了还不行吗?我怕你好不好?早晚老子要死在你手中你才安逸!”

朱自强笑着把手机放回去,拍拍李子腾的肩膀:“胖哥,省省劲啊,我这个姐姐就是人太漂亮了,要是年青二十岁,不,年青十岁,我肯定玩命地追!怎么也不会轮到你。所以,你要知足,要感恩,要珍惜。”

“是是,我感恩……关你屁事!我们两口子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小坏蛋越来越万恶……算了,说正事儿,你回来几天了,上边怎么安排?”

朱自强摇摇头,满脸轻松地笑道:“我现在是无官一身轻,最好给我弄个闲职,我就有大把时养草种花,斗鸡走狗,当一个跨世纪的纨绔党干部!”

章郁闻言笑骂道:“说你胖你就喘,骂你无耻你就皮痒。中央党校回来的,能让你闲着吗?想得美!对了,你那盆夏兰分我一苗。”

赵大为和李子腾同时冲他翻白眼,朱自强嘿嘿笑道:“好啊,市价三百,我算你八折。”

章郁恨得牙痒痒,指着李子腾道:“那你送他的画眉收没收钱?”

赵大为白了一眼李子腾,胖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嗨,那是我跟朱自强的共同爱好嘛,他去北京没人照顾,我这不替他代养一段时间吗?我说章郁啊,就二百来块钱,你至于吗?”

朱自强冷笑道:“代养是吧?那现在还来!我那画眉可是功勋县的冠军鸟,在春江也未尝一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拿我的画眉赢钱,没找你分红就算好的了,老实交待总共赢了多少?”

李子腾生怕他又打电话,急忙满脸堆笑道:“不多,就几百,就当哥哥的烟钱。”

“到底是多少?”

“两千!真的是两千!”

朱自强突然笑骂道:“嘿嘿,你少来,八月中秋节,你从组织部的王副部长那儿赢了一千五,春百大的张总输了你四千,还有……”李子腾一把捂住朱自强的嘴,脸都变成了苦瓜:“亲弟弟,你别念叨,今天中午饭……我请!你再念下去我肉都要掉几斤啊。”

赵大为和章郁两人听得哈哈大笑,赵大为摇着头道:“胖子学会存私房钱了,了不得哦,自强,你那只画眉真有这么厉害?”

李子腾接过话头,竖着大拇指道:“一流的!狗日,嘴壳子钻核桃,一口一个洞,长相又好,头顶的毛往后顺,两只小眼睛又黑又亮,双眉长长的飘过耳朵,爪如铁钩,啧啧,王部长的鸟被三回合打得悚毛!”

朱自强得意地笑道:“胖哥,你那个是属猫的,等你见识我老丈人那只鸟,你才晓得鸟外有鸟,那才是属虎的,练嘴用的是铁沙子,叫声可以把人的耳朵震麻。”李子腾听得两眼放光,挪起半个身子,不断往朱自强身上靠:“好兄弟,没吹牛吧?我去你家几次都没看到呢。”

朱自强道:“哪能让你看到,我老丈人可是知道你的德性,他的画眉一般都躲在房间里。要不信,赌一万,拿我送你那只画眉去斗斗?反正你也差不多有一万的私房钱了。”

李子腾满脸不情愿地说:“不干!鸟都没见着我才不跟你斗。”

赵大为笑骂道:“要是被大脑壳们知道你几个在这儿讨论斗鸟赌博,非给你们开派了不可!还有章郁啊,你好歹也是省纪委的人,怎么能同流合污呢?我现在就向你举报,公安厅副厅长伙同某某进行赌博,你管不管?”

章郁眨眨眼问道:“举报啊?好嘛,赌具和赌资呢?捉奸成双,捉贼拿脏,总要有个证据吧,小心人家举报你诬告!”

李子腾伸出胖乎乎的手掏摸半天才拿了张五元的出来,递给赵大为道:“老赵啊,这五块钱拿去吃碗米线,中午的伙食,没你的份了!”

赵大为气得瞪眼,章郁和朱自强笑得打跌,赵大为一把推开李子腾:“老子还没穷到连吃米线的钱都没有!太伤自尊了!一群腐败堕落的粪草!”

朱自强笑得直抹眼泪:“哈哈,赵老大,我要是你啊,今天就敞开肚皮整!”

赵大为依然瞪着眼睛骂道:“那是当然!李胖子,今天不让你好好出点血,我就对不起春江四百万人民!中午的伙食说好了,东风路上新开了一家海鲜火锅店……”

李子腾急忙叫道:“两百以内,任你们挑任你们选!超支了我不管啊!一人五十了了同志们,处级干部上省城出差也就这个数,知足吧!”

朱自强又开始掏电话,李子腾一把按住:“五百!”朱自强甩开他的手,李子腾惨叫一声:“老子投降了,一千!!你要是再逼,我就死给你看!”

朱自强笑道:“你紧张什么呀?我这是打电话跟玉烟说一声,免得他们等我吃饭。”说完,赵大为和章郁同时冲他竖根大拇指,嘿嘿笑着钻了出去,李子腾怔怔地看着朱自强,不等他发难,朱自强已经飞快地跑了出去。

三人在屋外笑得震天响,半天才见到李子腾咬着嘴唇,摇晃着脑袋走出来,赵大为打开小车门道:“李厅,这边请!今天你破费了哟。嘿嘿……”

李子腾走过朱自强面前时,隐隐听到他在念叨“一千!土匪!强盗!不要脸!”

第五卷 领导的魅力 第一百四十七章 旧居

看望张哲后,又过了两天,上边还是没有任何消息。他从北京回来的当天就去省委组织部、省政府办签字报到。从中央党校回来又怎样?他可不敢拿架子,乖乖地在家听候发落就是。

这天刚好是周末,朱自强独自在家呆着,玉烟上班去了,杨少华领着朱茵去春江公园看雪景,玉烟妈妈则跑到青山医院陪玉虎。

手机响起,看号码是功勋县的,王学东的声音从电话懒洋洋地传来:“你总算回来了!朱大才子,最近在忙什么?是不是刚从中央党校学习归来?”

朱自强笑道:“老哥别打击我了,现在赋闲在家,修身养性,怎么突然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王学东笑骂道:“你小子少跟我装,你住的那幢楼要拆了重建,通知你一声,有时间下来搬搬东西。要是没时间的话,我让人去帮你收拾。”

朱自强道:“你不提起来我还真忘了!正好我没什么事,我说大县长啊,你忍心看着弟弟坐班车回家?”

“你真的赋闲啊?”

朱自强笑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有没有顺风车?有的话我就搭下去。”王学东道:“洛永不是在春江吗?我让他上去接你。”

“他什么时候上来的?我自己跟他联系算。”

王学东笑道:“昨天,可能还不知道你已经回来的消息吧,我这电话也是没事打着玩,还真没想到你回来了。对了,有个事儿跟你说,前几天我把洛永暂时借用过来,呵呵,你什么时候要,我就什么时候放人。”

朱自强笑道:“行!那我跟他联系,趁这段时间没事,得赶紧去把我的古董收回来才行。”两人闲聊句就挂掉了电话。吴老爷送他的东西还真算得古董了。洛永上春江来怎么不找我呢?想想也是,他才回来几天,除了到组织部办公室和省政府办公室报到,和通知几个春江的好友外,其他人都不晓得他回来了。

他在功勋县的家里还放着以前的东西,调到田园的时候,因为事先没准备,再加上要经常上县里开会、出差,为了省事,那套小居室一直没退,结婚的时候本想把东西带上春江,结果碰到李小泪出事,时间赶得急,又没能搬成。从田园调大江更是忙得闲不下来,然后就出了一系列的破事儿。

洛永接到朱自强的电话时,高兴得说不出话来,在电话里嗯嗯啊啊半天,朱自强干脆直接叫他过家里来。洛永绝对是个非常优秀的司机,平时沉默少语,当然这是因为他有结巴的毛病,叫吃就吃,让住就住,从来不过问领导干什么事,也从不跟外人提及领导的事情。王学东正是发现了他的这些优点,趁着朱自强不在,赶紧下手,没料到才过来几天,朱自强就回来了。

两人一年多没见,这次见到了显得格外高兴,朱自强也不向他打听管中昆、付雷、吴飞等人的消息,要是听他一个个说完,怕天黑了还没整明白。朱自强还有个打算,趁着机会回功勋县见见老伙伴们,还有猪肝。至于猪脑壳嘛,到时候从吴飞那儿了解情况再说。

晚上跟玉烟说明情况后,第二天坐上洛永的车回到了功勋。刚一进县委大院,正巧碰到陈朝鲜,两人在春江读研时是同学,虽然关系不是很好,但同在一个地方工作,彼此算得上老熟人了。朱自强近几年混得颇为得意,陈朝鲜从毕业后一直呆在曲高广电局,上不得下不去,好不容易下到县里干一把手,还是全国闻名的功勋县,陈朝鲜格外珍惜这次机会,如今见到朱自强,他显得非常热情。

朱自强明白,这种热情不是因为老同学见面的亲热,也不是因为朱自强跟他平级,而是在于他刚刚从北京回来,谁能断定朱自强接下来会干什么职务?

陈朝鲜有着良好的生活习性,不抽烟,不喝酒。至于领导水平嘛,研究生出来的,怎么也不会差到哪儿去。他初到功勋的时候很敏感地发现,很多人把他和朱自强粘在一起,介绍他的时候总在说:“陈书记是朱自强的同学……”在功勋县的领导班子里,有两个人特别受尊重,一个是已经死去的马达,另一个就是朱自强。

朱自强对这位老同学也很同情,整个研究生班里,恐怕只有他升得最慢,当年朱自强是副科,他是副处,现在朱自强是正处,他也是正处。读书时跟他同级别的人现在基本上都升到副厅了,看看陈小红,现在的曲高市长,正厅,当年跟陈朝鲜一样。这也说明陈朝鲜这人不善钻营,有点清高死板,前任的乐国庆和张哲碰都没碰他一下,由此就可以看出这人有点死脑筋。

朱自强这次回来,绝口不提在中央党校的经历,见过什么人了,学了什么东西了,朱自强是三缄其口,对谁也不说。李子腾这样的刑讯专家手段使完也撬开他的嘴,应付,能应付就应付,实在应付不了就装傻。

老县长赵国泰,常务副县长王学东等老熟人相见,在酒席上,陈朝鲜问了几句,朱自强也是随口应付,其他人都了解朱自强的脾气,他不想说的,谁也别想套出来。

说是酒席,可餐桌上连啤酒都没有,在座的都知道,连陈朝鲜这个非酒道中人也早有耳闻,跟朱自强喝酒无疑找死,所以众人很默契地一致推酒,吃饭就是吃饭。

这两年田园乡的经济发展势头很猛,今年的国民生产总值已经越过了一亿大关,近三年来田园乡不仅还掉了所有的扶贫贷款,而乡财政现在更是财大气粗,县里经常调用乡上的资金解决公务员、教师工资。朱自强在酒席上很恳切对众人说:“田园的经济发展是因地制宜的,千万不能浪费资金照搬模式,这点我相信陈老哥比我明白,大家多想点办法,慢慢地拉动其他乡镇发展,现在是市场经济,不论搞什么都要以市场为主。困难只是暂时的,多调查,多思考,多研究,一定会有办法。希望在座的不要腹诽小弟狂妄!这是我的真心话!”

陈朝鲜笑道:“自强啊,你能这么说,是你关怀大伙,怎么可能腹诽你呢?再说了,田园的今天还不是你一手搞出来的,你可是中央表彰的优秀党员干部!我来功勋的日子不长,可你和马达书记的名字经常被大家提及,大伙都想念你们啊!前段时间我们专门邀请了十几个专家到功勋指导,连续开了几天会议,我们想一个乡一个乡地来,踏踏实实的搞,你在田园做过这方面的工作,气象、地理分析报告,矿物质和动植物分布情况等等,我们可是一样都没少干啊。”

朱自强有些好奇地问道:“准备先瞄准哪个乡?”

王学东接口道:“双林乡,现在的书记是杨玉紫,乡长是蒋崇剑,都是在田园跟你干过的能手!”说完还特意笑了笑。

朱自强道:“这两人都不错,不过……他们不是情侣关系吗?”

王学东大笑道:“谁说的?可能有一阵子吧,不过蒋崇剑现在已经结婚当爸爸了,杨玉紫还单身一人呢。你有没有兴趣下去看看?帮我们指点一下。”

朱自强拍拍陈朝鲜的肩头笑道:“有菩萨在这儿坐镇,轮不到我这小鬼上堂。你们可能不知道,当年研究生班里,陈老哥的成绩可是拔尖的,特别是关于农村经济发展的论文,被咱们的老夫子称为专家水准!”

众人还是头一回听说陈朝鲜学习优异,按照习惯思维,这种研究生班出来的,大多数都没学到真东西,不过混一纸文凭罢了,现在从朱自强口中说出来,这话应该可信。陈朝鲜谦虚了几句,论文一直是他引以为豪的事情,也正因为有点真才实料,他才不愿跟人同流合污,自视清高。

他很感激地看了朱自强一眼,这话不论真假,可算是说到他心眼里去了,一时有些激动的陈朝鲜冲口问道:“自强,你也不是外人,田园的班子就要换届了,趁现在大多数人都在,你说说看法?”

朱自强嘴角含笑,这个陈朝鲜还真有点楞头青的意思!大有深意地看了一眼王学东,然后摇头道:“我不是功勋县领导成员,这个不好插口,再说我已经离开好长一段时间,对下边的同志也不了解。”

陈朝鲜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幸好朱自强婉言推辞,他也就顺坡下驴,不再提及这个话题。

饭后朱自强带着洛永往他的老屋里收拾东西,楼里的住户大部分已经搬走了,朱自强上到四楼,看着几年没打开过的房门依旧干净,心里略感奇怪,开门后,里边竟然有股子女人的幽香,朱自强皱着眉头四处打量,到处都干干净净的,东西依旧按原样整齐堆放,连房间里的床和被单都是老样子。

朱自强心里涌起一阵温馨,当年五花肉做米粑粑时的家什一样不少,小衣柜子里还挂着他在春江读书时,陈小红送他的西装,回想当年舍不得穿的光景,朱自强嘴角泛起微笑,西装依旧笔挺,颜色也没脱,看上去好像还是新的,只是款式有点不合时宜了。

碧叶现在田园的天麻基地里当财务,她还经常来这里吗?看着枕上的几根长发,朱自强心情无比复杂,痴女啊!

找出当年吴老爷留给他的东西,依然是那个红木箱子装着,里边的古线装书,字画,朱自强一样样地翻出来,童年的时光在脑海中飞快掠过,学武的日子,跟吴老爷之乎者也的年月,已经一去不复返了,看着那些旧家什,母亲瘦小的身形麻利地转动,仿佛时光倒流,仿佛年少依旧。如今也为人夫,为人父,可是母亲啊……我还是你的尾巴……

墙上放大的黑白相片,猪大肠笑得那么憨厚老实,五花则是满脸严肃,想起母亲当年跟他说照相的事儿,一往相机前坐下,就像屁股下边安了猫儿爪子,浑身不安逸,心里紧张得不行,人家照相师叫她笑一个,笑一个,可她就是笑不出来……朱自强的泪水从眼角轻轻地滑落,妈……他的手指轻柔地抚过相片上的脸孔,慢慢地把陈旧的相框取下来,吹吹相框上的灰尘,一手端着一个相框,朱自强就像个贪心的孩子,看看这个,再瞧瞧那个,左边是爸爸,穿着他的卡其布工人服,可以想象他照相的时候有多高兴:“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所以要常想一二。我猪大肠这辈子最值得自豪的就是养了三个好儿子!古语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老子有三个儿子,这大不孝的事情嘛轮不到我了,三儿最争气,考了个全县第一名!老子就算卖血也要供他上市一中,然后上大学……”朱自强在脑子里想象着父亲说这番话时得意的样子,满脸的幸福和骄傲,为了我!

“妈,我不会让你失望的,一定不会让你失望!”泪眼中的五花肉仿佛笑了,笑得那么开怀,笑得那么甜蜜。朱自强伸出拇指,拭去眼角的泪水,洛永悄悄地递上一块纸巾,他的眼里也溢满了泪水,狗街的孩子,狗街的父母。

朱自强找了两块布把父母的相框装好,收入红木箱中,再看看当年留下的家什,这些东西真舍不得丢啊!转身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他的东西很简单,除了衣服就是书,还有十几个笔记本,朱自强慢慢地翻看着,当年他在图书馆、在县委办写下了这么多的笔记,留下作纪念吧。

翻到最下边的时候,看到一个黑皮的软簿子,朱自强印象中没有用过这样的笔记本啊,抽出来翻开,顿时两眼瞪圆,易寒香的字他当然认识,张哲的字他认识,白武的字他也认识。朱自强觉得自己的手有些哆嗦,专案组找了一年多的东西,竟然放在他的家里!谁?李碧叶!不可能,朱自强马上打销这个推断,他了解李碧叶,如果知道有这么个东西,她不可能逃过专案组的询问!

那么,把本子放在这里的应该是易寒香了!朱自强回想起来,易寒香曾经跟他说过,在功勋见过李碧叶,两人还谈了不少事,这样的话,李碧叶肯定带着易寒香来过这里。如果是易寒香放的,时间应该是她调任大江县委书记之前。那易寒香为什么要把如此重要的东西放在这儿呢?

朱自强控制住自己的激动,一页页地开始翻看笔记内容。

第五卷 领导的魅力 第一百四十八章 迷情

楼梯上传来连续上楼的脚步声,朱自强迅速把黑皮本子塞进笔记本堆里,然后朝洛永示意,他继续慢条斯理地收拾东西,洛永侧身站到门后,脚步声是朝着朱自强的居屋而来,钥匙声响起,朱自强暗暗地吁口气,朝洛永摆摆手,让他直接开门。

李碧叶穿了一套青色的毛呢裙子,头发烫成了大波浪,随意披在肩后。洛永打开门时,李碧叶吓了一跳,然后怔怔地看着朱自强:“你…你……回来了……”

朱自强点点头,脸上的笑容很温暖,拍拍桌上的书本:“我回来收拾东西,这楼要拆了,碧叶,在田园还过得好吗?”

李碧叶点点头,你还关心我吗?关心我干什么?你已经有杨玉烟了,我在你心目中什么也不是!我就像一颗露水,只在某个早晨为你闪烁,我只是一滴泪珠,流进阴暗的角落。她的眼神中透过一丝迷茫,她没料到朱自强会出现在这里,没料到他要来收拾东西,这一去就难得相见了。她以为这间屋子会成为她的天地,在这里,她可以毫无顾忌地任由自己去爱去恨,任由内心长满杂草,任由思念煎熬,在渴望和幻想中悲喜交加。

“你要走了?还会再回来吗?”李碧叶暗恨自己不争气,人家已经是有妇之夫,他是别人的男人,我干嘛要紧张?我有什么好紧张的?他回不回来关我什么事?可是他的眼睛还是像以前那样又黑又亮,看人看得那么专注,看得让人心发慌、发紧!他的笑容,曾无数次出现在梦境中,记不得那是什么时候了,这个小流氓捏着她的乳房,在她耳边吹着热气说我想……你!李碧叶每每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当时少年的气息,当时那样粗鄙的话,好就会脸红心跳,就像掉入了个无边无际的深渊,可是她愿意这样摔下去,哪怕粉身碎骨!

他说的那句话,她一辈子都记得,至死不忘,他说的那么下流、那么轻浮,可是她却觉得非常刺激!十年了!这句话就像一只魔鬼牢牢地控制着她的情和爱,让她无力自拔,让她甘心沦陷……朱自强!

朱自强看着呆呆发傻的李碧叶,他轻声笑道:“呵呵,怎么可能?这儿可是生我养我的地方,以后我会经常回来。哦……对了,你表姐……”

李碧叶摇摇头道:“她是个可怜的女人,我不会怪她。”

“我是说你带她来过这里吗?”

李碧叶看着朱自强,神色有些悲苦地说:“我一直住在这里,她来陪过我几次。”她突然转向洛永,有些羞涩地说:“洛永,我想跟朱自强单独说话,你能不能……”

朱自强冲洛永点点头,然后把两个大箱子交给他:“先放到车里,你找地方住,今晚我就在这儿了。”朱自强没有刻意让洛永小心这些东西,他要让所有的人都以为这些只是寻常物件,虽然他的心里有些紧张,可是只有让自己轻松下来才会更安全。易寒香能想到这样做,那么她早就算准了自己一定可以保护好东西。

洛永提走了吴老爷留下的书画和朱自强整理好的书籍、笔记本,也包括那个黑皮本子。

等房门关上后,李碧叶的心一下子就不受控制地激烈跳动起来,她仿佛回到了十年前,甚至比十年前还要紧张,十年前她在期待中还伴有惶恐不安,可是现在的她只有期待,无限的期待,眼前这个初恋情人已经是别人的老公了,这种做贼一般的不安让她觉得分外刺激。

朱自强结婚前,她还有希望,在她心里,朱自强还是朱自强,可是现在不同了,朱自强在她心里是杨玉烟的男人!

朱自强不敢看李碧叶的眼睛,夜色逐渐驱走光明,房里的光线越来越暗,两人相对无言,李碧叶的眼里燃烧着一种情欲,朱自强早已是过来人,他看得懂。可是这种情欲让他既兴奋又矛盾!他在心里早就幻想过占有李碧叶,他的心早就背叛过杨玉烟,此时,李碧叶站在他的面前,李碧叶的眼里点起了熊熊火焰,炙热了他的心,就跟无数次性幻想中的情境差不多,在这样一间无比安全的屋里,只有他和李碧叶,男的英雄挺拔,女的美丽性感。

今晚的碧叶看起来是那么的惹火,青色的套裙把她的曲线展露无遗,玉雕般的脸宠隐含红霞,眼如秋水,卷曲的长发衬出几分野性,她一步一步地走向朱自强,她的眼神已经迷醉,哪怕这一去是投身万丈深渊,她也无怨无悔;哪怕永不超生,她也愿意飞蛾扑火。

她的嘴唇有些哆嗦,但是她感觉到嘴唇在发干,艰难地吞了一口唾沫,她喃喃地,就像失去了意识一般地念道:“自强……抱我……抱我……”她已经走到了朱自强面前,只差半步了,只要她一抬手就能挽住面前这个男人的脖子,把他的头勾下来,然后凑上干渴的嘴……可是她的心里有声音开始嘶叫起来:不行,你不能这样做!他已经结婚了!他有老婆有女儿,有家有室啊!

李碧叶神色复杂地站在朱自强的面前,最后这半步她再也跨不出去,当初朱自强没有选择她,现在为什么还要以身相许呢?

朱自强看着李碧叶,当年清纯的少女,如今已经透出浓郁的成熟气息,李碧叶的眉眼还有几丝少女的哀怨,李碧叶的眼中写满了爱,朱自强轻轻地伸出双手,就像十年前那样,有些霸道地搂过了眼前的柳腰。

李碧叶“嘤”地娇呼一声,已经被朱自强拉入怀中,朱自强的两条手臂就像钢轧一样死死地把她勒紧,勒得她喘不过气来……来了!跟回忆中的气息一样,热息吹在耳朵里,痒痒的,麻麻的,熟悉的味道,温暖的胸膛,心跳声就像打鼓一样,李碧叶的眼前什么也看不到,她干脆闭上眼睛,全身就像筛子一样发抖,她在酥麻,她的意识在飘飞,她的心里浪潮翻滚,她的灵魂……支离破碎……

朱自强的舌头顶开她的牙关,强横地闯了进去,温湿的舌尖在李碧叶的嘴里挑动,搅得李碧叶不停地哼叫,甜甜的,好香啊,朱自强的手本能地攀上了胸前的那对软肉,微微用力,李碧叶嘴不能叫,腰肢扭来扭去,小腹下一根火烫的东西靠了上来,朱自强一手挽着她的腰,一手捏着她的胸,嘴使劲地吸吮她的嘴。

李碧叶觉得自己的心要炸了,胸腔好似要爆开来,她无法呼吸,无法叫唤。朱自强的吻让她感到窒息而又消魂,她全身软软地靠在朱自强身上,冤家……

“碧叶,我想日你……”

李碧叶被这句话激活了,她全身一下就充满的力量,反过手一把搂住朱自强的脖子,大力地揉着朱自强的头发,呼呼喘息着说:“来吧,来吧……来日我!”

两人纠缠着冲进房里,一路扔下衣服、鞋袜,他们就像两棵弯曲在秋风中的树,肢体交缠,根茎相连,李碧叶的泪水从眼角滑落,朱自强越发温柔款款,轻摇慢送,他们互相嘶咬着,互相抓扯着抵死缠绵……

这个夜晚是迷乱的,是疯狂的,是令人难以忘怀的,朱自强一次次地覆上李碧叶莹白如玉的身体,一次次地分分合合,对于偷情的男女来说,他们仿佛来到了世界末日。

直到远处的鸡呜声嘹亮地响起时,李碧叶像只乖巧的小鸟,静静地趴在朱自强的胸膛,听着爱郎强劲有力的心跳,“我不要名份,不要跟你长厢厮守,只要你记得我就好了,只要你良心发现,偶尔来陪陪我,就像今晚这样……我就满足了!”

朱自强的手从她的头顶朝着后背轻巧地抚摸下去,一遍又一遍,这样的爱让朱自强有种热泪盈眶的感动,也让他感到羞愧,他只能点点头,另一只手环过李碧叶嫩滑的腰肉,轻轻地把她揽得紧些,再紧些。

玉烟,对不起……那一声叹息不知道是谁先发出,朱自强只能在心里悄悄地说,如果有来生,我愿与你相守到老。李碧叶在他轻柔的爱抚中沉沉睡去,嘴角带着一抹凄美的笑容。

朱自强轻轻地按住李碧叶的颈侧,这儿只要三分力,就会让人睡如死猪。他又等了一会儿,悄悄地把李碧叶抱到身侧,给她掖好被子,下床开始一件件地找衣服,等穿上才发现衣服竟然有好几颗钮扣被李碧扯掉了,裤子的拉链也撕坏了,朱自强苦笑着摇摇头,女人发起威来,也不简单呐。

只好从小衣柜里拿出陈小红送他的那套西装换上,走到床前,在李碧叶的额头深深地一吻,然后细声说道:“谢谢你碧叶,我会回来的……”说完轻手轻脚地开门而去。

下楼后掏出电话给洛永打了一个,凌晨四点钟把人从床上拖起来是件不道德的事,可眼下朱自强顾不上许多了,他还有许多大事要办,明天指不定功勋县的一帮人还有什么名堂。还有一个李碧叶,两人独处倒不怕什么,万一出现在人前,她把持不住呢?露出什么蛛丝马迹,麻烦就来了。

洛永的眼睛有点儿红,看到朱自强后,长长地打了个哈欠:“你你…一晚上……那个……没睡啊?”

朱自强扭头看看后边的两个箱子,心里略安,对洛永笑道:“你呢?”

洛永嘿嘿笑道:“我……我……我昨天…晚上上回了一趟家。”

朱自强有些意外地看他一眼:“这么点时间?你也忙着回家交供应粮啊?”洛永嘿嘿干笑几声:“你你…昨天……晚上……把那个日了?”

朱自强一脸严肃地说:“别乱说!李碧叶跟我是朋友,跟玉烟也是。”洛永瘪嘴道:“牛……牛……那个牛屄!脖子上……上……还有……那个…爪子樱”

“我那点蚊子多,自己抓嘞!”

“哄鬼!”

车进曲高后,朱自强看看时间,离上班还有一个多小时,让洛永把车停在市ZF大院里,然后借着晨光开始浏览黑皮笔记本,他在路上已经思考了很多种办法,不论哪一种都要先了解本子里的内容,然后才好找人行事。

洛永把他一个人扔在车上,自己跳下去买早点,朱自强一点都不担心洛永,这家伙小学三年级,连字都认不完,更别说这些领导的笔迹了。

朱自强看得很慢,黑皮本子里记载了大量的信息,既像帐本,也像名单,还有关于某些活动、金钱来往、钱权交易的时间地点和人物,用触目惊心来说毫不夸张,看笔迹是张哲和易寒香的,张哲记在前边,易寒香记在后边,而所有的项目都跟两个人有关,那就是白武和苏联!

朱自强越翻越快,这些东西对他来说再多也没什么大用,只要其中任意一条坐实,那就足够了。

翻到本子的最后,朱自强再一次呆住了,后边是易寒香给他的留言:自强,等你发现这个本子的时候,可能我已经不在这个人世了。明天我就要去大江害你,可我不想去,但我不能不去,我去了也许你不会有太大的危险。你是不是很奇怪?奇怪我为什么要这样说?我不是个好女人!我曾是苏联的情妇之一,他占有我后,又把我抛给张哲。他把我灌醉了,让张哲迷奸我……我把这些全部告诉你,只是想你帮我报仇!至于他们为什么要对付你,我隐约听说你有个什么强大的中央靠山,再加上你的政迹。他们想拉拢你,利用你,陷害你,让你变成他们的人,这样一来,他们就多了一道保险。这也是我把本子留给你的原因,希望你能把它交给有心人,不过你千万要小心,这帮人心黑手辣,无恶不作!特别是苏联,万万小心!

第五卷 领导的魅力 第一百四十九章 善恶

朱自强靠在车窗上,他的心里一阵阵地发寒,白武,苏联,两郎舅相互勾结,卖官鬻爵,以权谋私,大肆收受贿赂,还有性交易。起先他也怀疑易寒香是白武的情妇,因为有陈小红这个前车之鉴,现在看到易寒香的留言,事情才正式揭开。白武虽然在彩云有一定的根基,他在担任春江卷烟厂副厂长期间,开贸易公司,倒卖香烟,黑白两道炙手可热。可他跟苏联比起来,差了老大一截。

当年白武跟陈小红的事情,只是稍稍透出点风声,白武就被调离彩云,先在沿海,后去东北,回到彩云的时候,苏联也跟着来了,表面上看是帮白武铺路,实际上是苏家提出警告和考察,那段时间只要白武敢轻举妄动,结果可想而知。所以他们的关系,肯定以苏联为主,白武估计也是有心抗敌,无力杀贼。苏联的背景有多深?后台有多硬?整个彩云省,估计只有刘学境和朱自强了解最多。

刘学境到彩云将近十年了,一直没办法动弹白武,正当他要开始行动的时候,白武调走了,等他缓过气,松过劲来时,白武又回来了,而且后边还跟着苏联。所谓双拳难敌四手,刘学境想收拾白武都觉得吃力,何况是苏联呢?不知道刘学境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或者说……有人怎么吩咐,反正他现在把主要精力放到了党委和经济工作上,其他的事情他管不了,想管也没法管,比如朱自强从中央党校回来后,他一直想安排下去,可就是有心无力啊。

朱自强的眉头锁得很紧,这个时候他特别怀念马达,要是马哥在的话那该有多好,起码能找个人解忧。看着手中的黑皮本子,他只能抱以苦笑,刘学境都没办法动弹,何况我一个小小的正处,师傅他老人家已经退下来了,虽然还有些影响力,但是身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啊,万一别人不赏脸,老人家不是更难过吗?就算陈老肯出面,最大的胜利也就是将苏联赶出彩云,想让他死……不用非法手段,单从政治上看,基本上不可能了!

朱自强向来不是一个冲动型,这也是他能逐渐被人看重的地方,做事情保持头脑冷静,手段实用,但是他的缺点就是经验不足,从田园乡出来,他经历了大起大落的仕途变化,被人捧起来,再被人砸下去。这次打击在心理上给他留下了阴影,所以调到春江后,整个人变得非常低调,栽花弄草,养鸟喂狗,整个人越发深沉,表面上像个纨绔子弟,其实他是不得已,保存自己,以待东山再起。他不再是那个坚持于“黑暗中寻找光明”的热血青年了,他现在是一个真正的处级干部。为民做主,为民除害……谁都想当一个流芳千古的好官,可是当不当得成又是个问题!

机遇与风险并存!有利必有害,想要虎口拔牙又怕葬身虎嘴?朱自强的心里不断计算得失,他现在终于学会了算计利益,手中的黑皮本子就像一个天使和魔鬼的混合体,有可能给他带来更大的利益,也有可能让他永不翻身。朱自强非常矛盾,把这个东西交上去,两种可能,一是白武被推出来替罪,苏联离开彩云,从此消失在政坛上;第二种可能,石沉大海,音信全无,然后他朱自强就别想再有出头之日。不论哪种可能,对于朱自强来说都无利可图,最好的结果是白武翻了,但苏联还在,即便苏联下台,作为倒苏一方必然要妥协,那么朱自强就有可能成为妥协的牺牲品。谁胜谁败于朱自强都没有好处,对于他来说,风险大过于收益。

他不是没想过把这东西交给别人,找一个替身之类的行事,可是他面对的不是一群白痴,都是老成精的人物,他交给谁都无法合情合理地说明这个东西从哪里得到,专案组都找不到,凭什么你能找到?再一查这人的社会关系,朱自强还能躲吗?当然,最佳人选就是李碧叶,可是朱自强同样脱不了嫌疑!直接交给刘学境,只是少了一分石沉大海的可能性,跟交给中纪委没有太大的区别。

朱自强觉得头疼,他在脑子里细细地梳理着理想人选,慢慢思量着如何下手,不论是出于对易寒香的同情,还是于本身的权欲,甚至还有点伸张正义的理想,他都不想失去这么一个大好机会!

冬季的曲高,早晨异常寒冷,天空中飘过几缕淡淡的云纱,淡蓝色的天际渐渐映出金黄的阳光,一轮旭日冉冉升起,大院里的人开始慢慢增多,神态各异的人们吹着热气往办公室行去,朱自强静静地靠在车窗上,看着进进出出,来来往往的人群,这其中有为生计劳碌的,有为升官发财忙碌的。记得很多年前,在功勋一中,他和杨玉烟挤在放学的人潮中,那时的感觉和现在的感觉截然不同,莘莘学子,就像一群勤劳的蜜蜂,不断地汲取知识的养分,所有人都在奋力争抢独木桥;而现在,这些政府机关的人就像蛆虫,在名利、权力、金钱的腐烂中钻营,每个人都在心里算计别人,算计自己,当年的理想是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为四个现代化奉献自己!现在还有几个记得?

洛永拉开车门,递了一套油糕饵块进来:“好好……好吃!我我整了……两套。”

朱自强把黑皮本子随手塞进箱里,他突然觉得黑皮本子就像一只精灵,冲他冷笑,笑他无耻,笑他无胆,笑他没有正义感。朱自强接过早点,洛永说的好吃,他却什么味道也尝不出来。

朱自强好不容易吃完早点后,拿起一瓶水咕嘟嘟地喝起来,洛永在一旁问道:“要…去猪猪奸家吗?”

朱自强打开车门,打量了几下自己的西装,心里一动,摇摇头道:“你在下边等我,我上去一会儿。”

他对曲高市政府可算熟让熟路了,一路上都有人跟他打招呼,不断有人订饭局,朱自强被评为优秀党干部的时候,这里大为数领导都听过他的报告会,也跟他拼过酒,朱自强婉言推辞了好几个大局长的邀请,终于来到了市长办公室,秘书不在,陈小红也不在,市政府办公室的人热情地泡茶接待,朱自强跟办公室的人聊得很愉快,看看过了半个小时,陈小红还是没来。

市政府办副主任姓刘,具体叫什么,朱自强一直没打听过,这人是个中年秃子,有个红鼻头,见朱自强看表,他小声地说:“你干脆直接打电话给陈市长。”

朱自强想想也是,掏出手机,刘主任急忙道:“用座机打,省钱。”朱自强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刘主任是怕陈小红不接他的电话,通常办公室打电话过去,她都会接,刘主任是冒了风险的,要是陈小红不想见朱自强,他就少不得要挨批了。

朱自强摇摇头,继续用手机拨号,听着电话里长长的待机声,通是通了,就是没人接,快挂断的时候,总算听到了陈小红懒洋洋的声音:“喂……”

朱自强起身走到办公室外,嘴里轻声笑道:“小红姐,大懒猪,太阳都要照到屁股了!”

“朱自强!你在哪儿?”

“我算是怕你了,眼睛都不睁开看看号码,我在你办公室外边吃闭门羹,你倒是躲在被窝里睡大觉。我说大市长,你要不要来上班的?”

电话里传来喝水的声音,陈小红的声音透着疲惫:“别提了,昨晚陪省里来的领导吃饭,喝得太多,现在还头痛呢。要不,你直接到我这里来吧!”

朱自强应声好,他没有打听接待哪些人,陈小红说的话,他不问也会说。朱自强回去跟刘主任道别,刘秃子冲他竖竖大拇指,显然无意中偷到他叫陈小红姐姐,刘秃子笑得有点暧昧,朱自强苦笑着摇摇头,往市委招待所走去。

曲高市政府与市委招待所紧紧相邻,朱自强下楼后,让洛永去找吴飞,中午有可能的话就一起去猪肝家吃饭。

敲响陈小红的房门后,等了半分钟,陈小红穿着一条红色的睡裙,打着哆嗦道:“快进来,把让关上,唉哟哟,这天冷得要死!明明要出太阳了,可还是干冷。你什么时候来的?咦……这套衣服……”

朱自强有点犹豫,陈小红穿成这样子,实在是不方便,但人家一连声的催他进去,神情间没有半分做作,他也不好矫情,关上门,跟着陈小红进了客厅,这里安有空调,跟外边是两个世界,温暖的空气中股酒臭混合着女人的体香。

朱自强在陈小红面前转了一圈,假装深沉地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旧啊。”

陈小红站在朱自强身旁整整矮了一头,她仰起脸来,轻捶了一拳:“亏你还留着,我以为你早扔了!不是说要春节前才回来吗?”

朱自强笑道:“你弟弟品学兼优,胡校长特批我提前毕业。”

陈小红笑骂道:“吹吧!恐怕连胡校长的屁都没闻着一个。说说这次来曲高干什么?不会是又要回大江吧?”

朱自强郁闷地看看陈小红:“姐,你就这么损你弟弟吧,虽说哪儿跌下去就从哪儿爬起来,可我丢不起那人!”

陈小红赶紧笑道:“好了,好了,不逗你玩,自己倒水喝,我去打整一下。”朱自强歪着头,毫不顾忌地打量陈小红的睡裙:“曲线玲珑,凹凸有致,青春不老,风情万种啊!”

陈小红没来由的被他夸得脸红,嘴里啐道:“去去,小毛孩子还敢吃我豆腐!什么青春不老风情万种啊,我就是一个深闺怨妇。”说完就往卧室走去,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房间门竟然没关,朱自强暗暗提醒自己,以后要注意,千万不能随意调戏良家妇女啊。可这么沉默着也不行,这样会让气氛越发尴尬,朱自强干脆两眼一闭,朗声诵道:“美人卷珠帘,深坐颦娥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

“恨你!小王八蛋,你再敢勾引我,我就去跟杨玉烟打小报告,整死你!”

朱自强在外边搓着鼻子嘿嘿干笑,过了几分钟,陈小红穿了套黑色的套装出来,朱自强摇头道:“唉,这就是党的女干部形象,当年姐姐可是春江美人啊,想不到现在要打扮得这么乏味,女为悦己者容,姐姐,从今后都不打扮了吗?”

陈小红笑得有些苦涩:“别人不知道,你还不了解吗?姐姐命苦,这辈子我也认了,谁说只有男人以事业为重,我也想开了,不就那么点破事。得之我幸,失之不幸,如此而已,什么情啊爱啊,都滚一边去。”

朱自强忍不住击掌笑道:“好啊,巾帼不让须眉,姐姐算得上是女中豪杰了,能忍别人所不能忍,方为真英雄。”转瞬又叹息起来:“有时候,我真想简单活着,一辈子平平安安地,老婆孩子热炕头,那才叫真正的幸福。”

陈小红笑道:“你知足吧,有玉烟那么漂亮的老婆,还有可爱的小朱茵,年纪青青,仕途通畅,好多人奋斗一辈子都到不了你现在的位置,对了,这次回来上边给你安排什么职务?”

朱自强摇头道:“暂时还没有动静,赋闲在家,做个贤夫良父。”

“哈,就你还敢自称贤良!大口马牙呢,你在家带过几天娃娃?”陈小红说完就关上了卫生间门,朱自强挑挑眉毛,一会无奈的样子。

等陈小红洗漱完毕,朱自强已经喝了两杯水。陈小红接过朱自强递来的水,直接问道:“说吧,找姐姐有什么事?”

朱自强干笑道:“果然瞒不过你的火眼金睛。”

“骂我像孙猴子啊?快说!我可没时间跟你耍赖。”

朱自强急忙道:“好好,我的大市长……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来讨教一下,朱自明,大江县人事局长,指示吴氏兄弟奸杀易寒香那个,你可能也听说了,他是我大哥。”

陈小红摇头道:“他是主谋之一,恐怕没有机会活下来,昨天我就是陪章郁他们吃饭。”

第五卷 领导的魅力 第一百五十章 借力

朱自强心里暗暗发紧,看来上边要开始动手了,猪脑壳是他的亲哥哥,再怎么也得表现热心些,勉强笑道:“怪不得姐姐会喝醉,他们这次下来完成扫尾工作?”

“明知故问!唉……自强,你别动脑筋了,你哥的事情谁也帮不了。”

朱自强试探着问:“小红姐,我没想过帮他无罪释放,我的意思是能不能救下来,死缓,无期都可以。”

陈小红促紧眉头,好一会儿才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不好出面找章郁,我来说吧。你这个大哥啊,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你说他贪吧,他一分钱都没拿,你说他以权谋私吧,他干的那些事跟他的职务没有什么联系,你说他从中得了什么利益呢?就目前来看,官没升,钱没有,其他好处他连边都不沾。这也是让章郁他们头痛的地方。”

朱自强苦笑道:“我也听说了,所有的证据和其他涉案人员都说明他没有参与犯罪活动,要不是易寒香这事儿,一时半会儿还真拿他没办法。不过,事已至此,天网恢恢吧,这次不可能再让他洗脱罪名了。其实我心里也明白,他干的那些事儿够得上枪毙八回了!虽然他一分钱没拿,但已经形成了事实犯罪。”

陈小红道:“这些是法律上的事儿,咱们一时半会也搞不清,主要还是看章郁他们怎么定性,事在人为,很多政策、条款、法律法规都是弹性的。你这么聪明的人,用不着我提醒吧?”

朱自强不想过多谈论下去,主动转移话题道:“收拾得差不多了吧?中午能不能共进午餐?”

陈小红笑道:“我中午去见见章郁他们,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早点解决了,免得老是欠在心里,我可不想被你成天念叨。”

朱自强笑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两人边说边笑,正要准备出门,朱自强突然面色一整,很严肃地看着陈小红道:“小红姐……有件事情我想问问你?”

陈小红停住开门的动作,有些奇怪地看看他:“什么事?”

朱自强道:“苏联有没有找过你?或者小亭姐?”陈小红面色一下子白了,眼神不敢与朱自强相对,她有些慌乱地问:“你怎么突然提到这个呀?”

朱自强趁机把两手搭在她的肩上,不让陈小红的目光闪躲,直勾勾地看着陈小红,朱自强的眼神显得非常锐利,直直地刺进对方心里,沉声问道:“姐!你不相信我吗?这么多年了,你难道不晓得我朱自强是什么样的人?易寒香怎么会到曲高来?姐……你都知道是不是?”

陈小红低着头,嘴唇不停哆嗦,眼泪在眼眶里不断打转,有些失神地摇头道:“自强你不要逼我……不要……你是我弟弟,我一直把你当亲弟弟……”

朱自强猛地一把将她搂入怀中,自从看过易寒香的留言后,其中那句“众多情人之一”让他想到了几个可能,陈小红和陈小亭姐妹在彩云省政府都是排得上号的大美人儿。他大着胆子一试,果然发现了问题!

陈小红在他的怀中不停地颤抖,眼泪不停地涌出,朱自强低声安慰道:“没事的姐姐,只要有我在,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自强……你别问了!我求求你……你斗不过他们的,有些事情你知道了反而会害了你!听姐姐的话,什么也别问!”

朱自强一把推开陈小红,两手仍然牢牢地抓着她的肩,声音略略提高些:“你打算一直这样忍受下去?让人像玩物一样扔来抛去?姐!你听我说,人活一口气,佛争一柱香!你这样算怎么回事?你可以不跟我说,现在章郁他们就在曲高,中纪委的人也在,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陈小红茫然失措地看着他,朱自强这一系列动作完全是计划好的,他太了解陈小红了。这时候万万不能松懈,按李子腾平时说的,攻心为上,找到突破口就要扩大战果!朱自强狠狠心,继续说道:“你和小亭姐都是我的亲人,我不知道在你们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是我绝不能坐视不管,哪怕刀山火海我也要趟他一回!但是你不能放弃啊……姐,你明白我的话吗?”

陈小红点点头,她这会儿已经有点六神无主了,女人只有在感情上才会显出懦弱的一面,“我跟你说就是……自强,姐姐好恨啊……呜呜……”这次不用朱自强拉她,已经扑进了朱自强的怀中。

朱自强等她发泄得差不多了,才将她扶坐在沙发上,给她倒杯水,一边出言安慰一边小心仔细观察陈小红的表情变化,这个时候一定要跟她的心理变化同步,万万不能操之过急。

陈小红喝口水,有些凄然地看着朱自强:“自强,你不要嫌弃姐姐好不好?我和小亭都被姓苏的糟蹋过了……”朱自强死劲地压住内心的狂潮,他摇摇头,脸上的表情不用装,已经显得无比悲愤了!

“姓苏的不是人,白武更不是东西!我看错了他,我真的看错了他,白武,哈,你知道吗?他竟然不闻不问……我和小亭同时被人家欺侮……”

这次就算朱自强的心理素质再好,他也无法掩饰内心的震惊!如果是平常女子,这倒也没什么,可陈小红和陈小亭,都是副厅级以上的干部,算是党内高级干部了,祸害一个已经算是耸人听闻的,而两姐妹同时……朱自强倒抽口凉气,苏联啊苏联,当得上“色胆包天”四个字了。

“姐……多长时间了?”

朱自强的问话很讲究技巧,他要试探一下陈小红对此事的反抗程度,和逆反心理究竟有多强。多长时间了?是指两人从被糟蹋到现在多久了,也是指一直以来都在忍受么?

陈小红这会儿对朱自强完全没有任何提防心理,此时她的心仿佛找到了依靠,她的精神找到了支柱,她的感情有了靠山。朱自强让她有种安全感,所以长久压抑的陈小红毫无顾忌地把所受的委屈一吐而尽:“我就一次,之后苏联用我威胁小亭,直到现在,小亭还在他的掌握中。”

朱自强点点头,满脸凝重地问:“除了这个,苏联还有没有要求你们做其他事?”

陈小红皱着眉头回忆,然后轻轻摇头:“我倒是没有,不过有几次小亭打电话给我,说苏联在害她,我问她又不说,我以为苏联打她,可她说不是,还说苏联对她很好,她好像很害怕,会不会是做什么违法的事?自强……你说我们现在怎么办?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小亭这样下去。”

朱自强微笑着安慰陈小红:“姐,你别乱想,不会是太离谱的事,我估计就是以权谋私,贪赃枉法之类的。我想问你……白武事先知道吗?以你的感觉,他真的不爱你?不在乎你被苏联欺侮?”

陈小红叹了口气,神色有些复杂地说:“事后我打电话告诉他的,他没说什么,只是让我小心一点,我还指望他能替我出头,帮我出气,谁知道他如此软弱!他以为我不知道他害怕苏家,怕苏家毁了他现在的一切!我真的看错了他,自强,姐姐是个愚蠢的女人!当初竟然会相信他的鬼话!”

朱自强认真地观察陈小红的反应,确定她没有任何做作,心里的怨气完全是发自内心,而且白武的表现非常冷淡,不,应该说是冷静!这就不正常了,要知道白武到现在为止,只有陈小红一个红颜知己,他跟苏南的感情建立在合作、利用的基础上,说白了,就是一场政治联姻,白家攀上苏家。所以在心理上,白武肯定把陈小红当作自己的爱人,作为一个男人,是绝对不允许别人染指自己的女人,何况是爱人!朱自强心里开始有数了,今天找陈小红的目的已经达到。

“姐,其实我觉得武哥不是你想的那种人,虽然他贪恋现在的权势地位,这也是人之常情,换了任何一个男人,也绝不会轻易地抛弃一切!我觉得他现在比你还恨苏联!他可能是在寻找一个机会,或者说在行行思想斗争!武哥是爱你的,这点我可以肯定!你看这么多年了,他有没有再找除你之外的女人?没有吧?表面上看他是向苏家妥协,可是,他要想逢场作戏找两个年青貌美的姑娘也不是不可以,可他没有这样做,这就证明他是爱你的,也许在他的心里,你才是他真正的妻子!”

陈小红半信半疑的看着朱自强,尽管朱自强这番话不能完全让她信服,但是她觉得舒服多了,如果朱自强说的是真的,那也不枉自己对白武一往情深!

“自强,你说真的?那他为什么不跟我说?”

朱自强笑道:“你觉得武哥的性格是那种说的比做的多?”“那倒不是。可他好歹也得跟我说一声啊!”

朱自强笑眯眯地看着陈小红,他知道现在是收场的时候了,陈小红可不笨!轻声道:“跟你说了有什么用?苏联要是看出什么来了,对你对他都没有好处,你现在的表现才是苏联想看到的,才是正常的,如果武哥跟你保证他要对付苏联,这万一他办不到或者失败了呢?再说了,你得到他的保证后,还会不会这样万念俱灰?”

朱自强说的可能性非常大,就算只是幻想和推测,陈小红也愿意相信!不管什么道理,只要有人在主观上愿意相信,那就是正确的。

朱自强看着发呆的陈小红,他站起来,最后一剂药是时候下了:“姐,相信我!武哥绝对不是那种负心薄情的人,你抽时间给他打个电话,好好谈谈,毕竟这么多年了,他心里可能比你还难受,自己的爱人受辱,作为一个大男人,只能忍气吞声,什么也做不了,想想就已经够窝囊了,你说他能好过吗?你不过是受到身体上的羞辱,而武哥……承受的是精神、感情、尊严上的侮辱!”他的话转移得很微妙,把陈小红的注意力引到白武身上,她的不过是身体上的伤害,白武却比他更厉害。这样也能把陈小红更好地调动起来。

陈小红听得有些动情,朱自强已经完全说服她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男人的占有欲,男人的私心,男人的面子,大多存在于女人身上。

“自强,谢谢你提醒我,要不是你这番话,姐姐一时半会儿还想不通呢,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那今天就先这样,我下午去找章郁,不论事情成不成,总要去试试,白武那儿我也跟他说说……另外……老规矩,替老姐保密!”

朱自强微笑着点点头:“你能振作起来比什么都强!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我虽然人微言轻,但还有几分蛮力,可以帮着干点粗活。”

陈小红经过朱自强的一番开解和分析,这会儿已经多云转晴了,脸上的笑容中还夹杂着泪痕,嘴里打趣道:“行了吧,你就别在我面前卖乖了,改天换煤气的时候我叫你就是,呵呵。快走吧,别妨碍姐姐打电话。”

“啧啧,见色忘友!懒得跟你计较!我先走了,电话可是公家的,长话短说,节约话费啊!”朱自强说完,不等陈小红反驳,打开门走了。

陈小红看着关上的房门怔怔地发呆,怎么我好好的被他一来就弄得又哭又笑,还挺感激他……这算什么事?陈小红也不是笨蛋,人一冷静下来,马上就清醒了,可是她没有责怪朱自强的意思,小年青人有点敏感,或许是自己的表现有些异常,被他看出了什么,结果被他一诈就全部倒出来了,转头一想,除了朱自强,她还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吐露心声。

朱自强替她分析虽然不全对,起码白武没有他说的那么崇高,但也算十有七八,想到这里,陈小红轻声叹口气,拿起电话拨通了白武的手机。电话一通,她就开始哭,哭得声音很劲,但是刚好能让对方听到,对付白武再找不到比她强的人了。

第五卷 领导的魅力 第一百五十一章 脸谱

朱自强站在门外的角落里,偷听了几分钟,这才悄悄地离开。他的嘴角泛起一丝微笑,笑自己,笑现在的人。什么亲情友情,全是狗屁,利字当头,谁都可以出卖。朱自强边走边在心里感叹,人生就是一场大戏,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角色,官场就像京剧,但是京剧里边至少能一眼看出忠奸好坏,红脸的关公,黑脸的张飞,白脸的曹操。而官场中人,谁也分辩不出谁是好人,谁是坏人。每个人都准备了至少两张脸谱,就像陈小红一样,如果换作别人,或者换作之前的自己,铁定会被她这番声泪俱下的表演打动。

可是自己何尝不是戴上了面具呢?朱自强感到无奈,有一种难言的苦涩,同时心里也在庆幸,庆幸陈小红给自己留了余地,他知道陈小红故意弄得这么夸张,还是不忍心他飞蛾扑火。苏联不是笨蛋,更不是变态狂,怎么可能同时对两姐妹下手?他好歹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出身高级干部家庭,就算他好色如命,也大可不必对白武的女人动手,就算真的动了,也不会两姐妹一起拿下,而且陈小红事后怎么敢跟白武通风?陈小红是什么样的人?烈士遗孀!而且她对权力的欲望绝对不比白武小,当初白武被迫离开她,而不是选择对付她,从中就可看出,要想动这个女人,就算是苏家也得掂量一二。

陈小红说的破绽太多,陈小红表演的特别夸张,那么她是想告诉自己什么呢?为什么不当面跟我说明白,而要这么费尽心思地演上一出?甚至人已经走了,她还在电话里哭?哭给谁听?

陈小红戴上了窦娥的面具……朱自强越想越糊涂,脑里乱成一团。眉头紧锁着敲开猪肝家门,吴飞和洛永正在逗弄朱永乐,见朱自强脸色阴沉地进门,两人对视一眼,知道有大事了。猪肝朝老婆嘟嘴示意带走朱永乐。

朱自强看看三人,端起洛永泡好的茶,慢慢地啜了一口,然后长长地吐出气,他现在需要人帮忙分析,慢慢地把易寒香的黑皮本子,和跟陈小红见面的事情对三人说了。屋子里静得让人难受,洛永是有听没有懂,他不了解这其中有什么意思。

吴飞率先开口道:“自强,你就这么信任易寒香?她当初离开功勋的时候,难道就算出自己必死无疑?我觉得这其中有什么阴谋!”

朱自强摇摇头道:“我也没整明白!这件事情太复杂了,一时半会儿找不出什么头绪,陈小红的表现极不正常,按说是在她的居室里,有什么话可以直接跟我说,完全没必要这样做作。”

猪肝突然问道:“你没有进她的房间?”

朱自强脸色大变,怔怔地看着猪肝:“你是说她的房间里有人?可是之前我们通电话的时候,是她叫我过去的……”

吴飞道:“如果刚巧是在你之前去的,而且,刚巧你也去了,那人来不及躲开,或者说陈小红压根就是受到人家的指使,这才会演那么一出!”

朱自强急忙掏出电话拨打章郁的号码,电话很快就接通了,朱自强先跟章郁说笑几句,开始打听他什么时候到曲高的?有哪些主要领导也来了?吴飞突然冲他瞪眼,然后示意他别说太多,朱自强挂掉电话后,疑惑地看着吴飞。

“自强,好危险啊!我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性,在陈小红房间里的是不是章郁?”不等朱自强反驳,吴飞急忙道:“如果是他,那事情就更加复杂,而且也符合逻辑了,陈小红怎么说的,昨晚陪省里下来的领导吃饭,她一开始为什么不说是章郁?”

朱自强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如果连章郁都怀疑进去了,他还能信任谁?但是吴习的话不无道理,确实有这种可能性,而且也非常合理,他更深入地想想,章郁人很帅气,一直以来都很受女人欢迎,当初在彩云大学里,就数他跟章郁算是全班最帅最年轻的男人,章郁没有什么家庭背景,这些年从一个小警员飞快上升到省纪委,享受到副厅待遇。他凭的是什么?要知道现在掌权的可是刘学境和白武,除非是他们的人,不然绝不可能这样飞快提拔,如果章郁要投靠,会是谁呢?陈小红把矛头指向白武,那章郁就不可能是白武的人,也可以推断当初白武抛弃她,她心不甘情不愿,由爱生恨,姘上了章郁,同时想利用章郁和刘学境的关系抱复白武?

再想想陈小红,当年朱自强撞破白武跟她的事之前,陈小红对他露出了一丝兴趣,这个女人铁定耐不住寂寞,当时白武调走,自己认她作了姐姐。章郁就有机会,也有可能跟陈小红发展关系。

如果章郁不是白武的人,那就合理了,刘学境让他到省纪委,对付白武和苏联,看看专案组抓了多少人?可是章郁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呢?难道又是撞破人家的奸情带来的后果!还是刘学境交待过什么?

朱自强心里是万般滋味齐涌,仿佛置身于重重黑暗中,他有些伤感地看着猪肝:“二哥,麻烦你看着章郁……吴飞,你说易寒香给我的留言有几分可信?”

吴飞摇摇头道:“一分都没有,刚才我已经说过了,她的死到目前来看是个意外,她不可能预料到自己会死!谁想她死……等等!我想起来了,当初曲高公安局的周法医首先到现场,后来专案组没等曲高方面完成现场查勘,就接手过去,我曾听周法医说,表面上看好像是死于窒息,可根据他的经验,其中另有蹊跷。”

朱自强道:“这种可能性太小,就算是专案组接手,现场应该由曲高公安进行查勘,而且你说的周法医已经开始了尸检,怎么可能中止?”

吴飞急忙说:“确实是中止了,后来写报告的还是公安厅的一位法医,结论就是窒息而亡。”

朱自强的眼睛一下就眯了起来:“你确定?”

吴飞道:“如果易寒香没有说谎骗你,那么她有预感自己肯定会出事,我怀疑她在给你留言的时候已经抱有赴死的想法,而且章郁是专案组副组长,组长虽然是省纪委副记,但是基本没有常驻曲高,实际上专案组是章郁掌握的,你只要仔细想破这一点,大胆假设一下,所有的嫌疑就指向章郁了。”

朱自强有些惨然地笑道:“现在下定论还早,咱们还是要拿到真凭实据。”他的心里已经隐隐相信吴飞说的,所有的不合理,只有吴飞分析的才能扣起来,易寒香对章郁绝对是一张对付白武的王牌,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屋里再次沉默了一会儿,朱自强道:“破案不是我的强项,也不是你们的强项,吴飞别去找周法医打听,以免打草惊蛇,二哥,你跟洛永去把那个黑本子拿上来,这东西你先放着,一旦发现章郁跟陈小红单独在一起,你就行动!把章郁扣下来,冒充中纪委的办案人员,吴飞到时搭把手,能敲出多少就敲出多少,最好以易寒香的死为突破口,我怀疑章郁有可能脚踩两只船,同时在讨好刘学境和白武,如果他在曲高失踪,肯定会惊动中纪委,到时二哥再把章郁和黑皮本子交出去。记住,千万不能曝露真实身份,准备几个手机卡,吴飞负责提供中纪委的电话号码,一定要干净利落,章郁可是公安里的精英。我现在绝不能呆在曲高,呆在这里反而坏事。”说罢看着猪肝:“千万要小心,这件事情不止是你一个人的安危!多跟吴飞商量,别冲动,跟章郁斗要用脑子!最好能敲出他跟易寒香是什么关系。”

等猪肝点答应后,朱自强让洛永带着他下去拿东西,屋里就只有他和吴飞了,两人相对长叹,朱自强道:“一人智短,多话我就不说了,这事想不掺和都不行,要是我不去找陈小红,咱们就能抽身事外,静观事态发展,现在倒好……”

吴飞轻松地笑道:“强龙不压地头蛇,你就尽管放心吧,有我和猪肝在,这里不会出意外,想想咱们小时候,呵呵,从来都是整别人,哪轮到人家骑到脖子上拉屎?呵呵,现在好玩多了,这几年差点把我闷死!”

吴飞到西藏当兵,一年抵两年的工龄,他现在差不多要有二十年工龄了,朱有财落马后,曲高市监察局暂时由副局长负责,吴飞属于朱有财的人,经过一段时间的审查,没有发现他有任何问题,还是担任办公室主任。

朱自强笑道:“你呀,从小就静不下来,这几年委屈你了,有你在,我也比较放心,不过还是要注意点,章郁可不好对付。”

吴飞点点头道:“你放心,他再怎么厉害,也不会比藏独……那什么厉害,呵呵,要抓他简直是易如反掌。”

此时猪肝和洛永回来了,朱自强看着猪肝手里抱着的一摞笔记本,忍不住笑道:“二哥还真是小心呐,用不着混在一起搬上来。”

猪肝笑道:“小心驶得万年船,咱们先吃饭吧,吃完饭,小永送你上去。”

曲高的冬夜,寒风呼啸,天空的小雪片飞快地砸在地上,发出嚓嚓的微响,打得人脸上生疼,地上有水迹的地方已经浮起了冰层,人走在上面要特别小心,薄薄的冰面又溜又滑。

猪肝和吴飞在曲高招待所包了三个个标间,马星带着其他三人住在陈小红对面的小楼里,透过窗户可以看到陈小红的房门。

深夜两点,猪肝和吴飞接到马星电话,章郁来了。

两人从房间里一跳而起,互相对视一眼,想不到头一晚上就有收获,看来两人正是恋奸情热啊!飞快地穿好衣服后,吴飞看看手表,手里拿着个面罩。猪肝提了个小箱子,跟他在身后,做贼还是头一回,而且偷的还是人,这方面吴飞绝对是专家,猪肝可不敢逞能,跟在他身后听候发落就行。

两人飞快地溜到陈小红的院里,这是两层的小楼,陈小红住在一楼,二楼是会客室,和娱乐室,陈小红卧室的窗子开向市政府那边,吴飞蹲在院里的假山阴影中,一动不动地蹲着,猪肝也不说话。雪越下越大,两人的头上很快就积满了白雪,屋里隐隐传出男人的喘息声和女人的呻吟声,两人对视一眼,有些无奈地笑着,好像专门跑来听人家的活春宫。

半个小时后,里边开始安静下来,吴飞看看猪肝,这方面猪肝比吴飞要精通,猪肝摇摇头,于是吴飞耐住性子,又等了半个小时,猪肝才拍拍他的肩,点点头,吴飞轻巧地活动了一下身子,然后转到房门前,猪肝提着箱子跟在身后,吴飞从箱里掏出工具开门。

看着吴飞耳朵贴在门上,手轻轻地拨动,嘴里的热气悠长地呼出,随着门锁“嗒”地一声,房门开了,猪肝迅速进门,吴飞跟在身后,悄无声息地把门关上,两人一直蹲在雪地里,进屋后的暖气让两人身体发麻,冻得有些发僵的肢体放松了下来,吴飞指指房间,两人悄悄地靠近,一左一右,吴飞示意猪肝开门。

猪肝戴着黑手套,慢慢地握住门把,轻轻地扭动,里边没倒小锁,吴飞一点头,猪肝慢慢地,轻轻地推开门,吴飞从门缝中观察一眼床的位置,随着门开到容人进出的距离时,吴飞已经瞄准了位置,事先两人就约定好,猪肝负责陈小红,吴飞对章郁动手。

吴飞刚要进门,见章郁突然坐了起来,他不敢迟疑,从门到床的距离有三米,双腿一蹬,没等章郁叫出声来,吴飞已经把他扑住,一拳砸在他的后颈,章郁“呃”地一声,倒了下去,猪肝见吴飞发动,他也没落后,窜到陈小红这一侧,刚看到她睁开眼,就立掌切下去,陈小红哼都没哼一声就昏了。

吴飞有些意外地看着猪肝:“你从哪儿学的?这招只有部队里才有。”猪肝轻声着:“跟一个朋友学的,快做事!”掏出电话让马星等人接应,吴飞帮章郁穿上一套内衣,套裤子的时候,吴飞有些恼火地指着章郁下身道:“妈的,这狗日的完事了也不洗洗,不讲卫生!”

猪肝瞪了他一眼,帮着穿章郁的衣服,然后他一肩扛起章郁,吴飞扫尾,两人迅速离开了房间。

第五卷 领导的魅力 第一百五十二章 灾星

章郁的眼上蒙了块黑布条,两手反缚在背后,他可以感觉到这是间不太大的房子,里边不超过五人,绑他的人手法专业,他悄悄地试过挣扎,可惜绳子绑得太讲究了,一用力,肩膀就酸痛得不行,不用力也不会被勒得浑身酸麻。

章郁没有大声喊叫,也没有惊慌错乱,他这会儿在尽力恢复冷静。吴飞和猪肝一直站在章郁的面前,自从他醒后就冷眼旁观,吴飞对马星等人招招手,然后在桌上快写了一行字:用普通话问他为什么要杀易寒香?受谁的指使?一直问,重复问。

马星点点头,吴飞打开猪肝带着的小箱子,里边有一套简单的工作,几把虎口钳,酒精棉球,手术刀,还有胶布,然后示意马星可以开始了。

马星带着浓浓的方言口音,一字一字地念道:“你为什么要杀易寒香?受谁的指使?”章郁没说话,他低着头,仔细地飞辩马星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他确认这是个陌生人,这才开口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什么人?”

马星看了吴飞一眼,吴飞指指刚写下的那句话,马星重复一遍,章郁突然笑道:“你敢抓我,就该知道我是什么人?这会儿天亮了没有?如果天亮了我还不回去的话,你们可就麻烦大了。当然,你们是把我从市长的床上抓来的,是不是觉得有恃无恐?那你们就错了,这样吧,你们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在我能力范围内的一定帮你们搞定。”

马星继续吴飞给他的问话,语调显得漠然,完全不被章郁的话影响,章郁只好顺着他的问话说道:“易寒香是大江县委书记,你问我为什么要杀他?我倒想问问你凭什么说是我杀的?至于主使人,那就更好笑了,杀易寒香的两个人还在曲高看守所里,主使人朱自明也在牢里,你们为什么要说是我干的?”

马星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章郁头低下去,干脆来个不理不睬,吴飞示意马星停止,然后指指门外,两人一前一后地出去了,吴飞对说:“呆会儿我要用刑,你配合我问,我使眼色你就重复那个问题。”马星有些紧张地看着吴飞:“要用什么刑?”吴飞笑道:“害怕了?没事的,就是让他痛得受不了,这种人养尊处优惯了,又是从女人被窝里被我们搞出来的,心理防线不会太紧。呆会儿你进去的时候,先用胶布蒙住他的嘴,重复问那句话,明白了吗?”

马星点点头道:“我知道怎么办了。”

两人进房后,吴飞撕了块胶布把章郁的嘴蒙上,用手术刀把他大腿内侧、腋窝的衣物挑开,然后示意马星问话。章郁心里陡然一惊,他在警校的时候也学过刑讯,再加上李子腾没事的时候,给他们讲的刑讯方法。看样子,接下来肯定是痛感刑讯,李子腾曾说过,能经得住这种考验的人,基本上可以进中央警卫局了。今晚这些人绝对是部队里下来的,章郁有些不安地开始挣扎,吴飞用钳子沿着他的大腿内侧轻轻地划动,脸上散发出兴奋的笑容,章郁忍不住轻轻地颤抖,吴飞示意马星问话。

章郁无比紧张,现在是以身相试了,吴飞的钳子拈着很小的一块嫩皮,然后缓缓用力,章郁的闷哼声不断,吴飞看向他,松开钳子,章郁呜呜地喘气,吴飞把钳子离开他的大腿,停住,等章郁的胸脯慢慢平息下去,突然使劲夹着比刚才大一拇指的嫩肉,使劲地拧,然后往后一扯,活活地扯下了一块肉来,章郁全身就像电击一样发抖,冷汗很快就浸湿了衣物。

马星问道:“你为什么要杀易寒香?谁主使你的?”

配合着马星的问话,吴飞把钳子转向了章郁的胳肢窝,章郁已经痛得半昏迷了,冰冷的钳子毫不放松地夹住他的腋肉,章郁浑身发抖,吴飞手指发力,章郁的头不断地甩来甩去,鼻音哼声不断,他头上的汗水就像小溪一样往下淌,吴飞不给他时间,继续使劲,拧起来,这次慢慢地用力拉扯,另一只手也拿起钳子,同时拧住了另一边的腋肉,章郁的喉咙传来阵阵咯咯声,吴飞两眼一瞪,用力撕扯,章郁的鼻子里传来咕地一声,接着就小便失禁了,马星赶紧退开几步,吴飞示意他赶快问,马星又重复那句话,这次章郁再也抗不住,使劲地点头。

猪肝在一旁松口气,吴飞伸手撕开胶布,章郁就像一只刚从水里捞起来的蛤蟆,张着大嘴喘气,吴飞看向马星,再一次重复问了,章郁脸上的汗水不断地滴下来,有气无力地回答:“是我杀的,易寒香是我的初恋女友,我跟她相恋六年,她跟我分手,去做了苏联的情人,被我发现后,她跑到功勋县代职,我就去找苏联,因为我知道他这种身份的人肯定不愿意闹出丑闻,而且刘书记也让我到省纪委工作,苏联怕我捅出他和易寒香的事,给我开出提干的条件,还给了我五百万。曲高出事后,苏联推荐我做专案组副组长,只要把易寒香杀了,等案子一结,他就联合白武推荐我升正厅,刘书记比较信任我,提拔的机会非常大,再加上我一直都恨易寒香移情别恋,对于这种贪恋虚荣的女人,杀了更好!所以案发当晚,我先在她身上注射了毒药,正好朱自明派来的两个人也跟着进屋,我就趁机跑掉。”

这次不用吴飞提醒,马星道:“你说谎!易寒香不是苏联的情人,而是被他迷奸的,我们已经找到了易寒香留下的黑本子,如果你不想完蛋,最好实话实说。”吴飞冲马星竖起大拇指,行动之前,猪肝就跟他商量,最好跟马星说明事情,万一他们有什么想法,反倒坏事,现在看来,猪肝的决定是正确的。

章郁这会儿已经彻底垮了,当场被人弄出尿来,在他心理就造成了极大的羞辱,何况那种疼痛真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这帮人绝对是刑讯专业户,叹息一声,章郁苦笑道:“难怪你们会找到我头上,易寒香是自杀的,不过她在自杀之前正好碰到了吴家两兄弟,现场被搞成了奸杀,我将计就计趁机掩饰了真相,如果易寒香自杀被发现的话,难免会把我跟她的事,还有苏联也牵扯出来。”

吴飞与猪肝对视一眼,点点头,吴飞蹲下去帮章郁处理伤口,马星则继续问道:“苏联迷奸了易寒香,你难道一点都不愤怒?”

章郁皱着眉头忍受伤口的疼痛,轻声道:“易寒香早就跟我分手了,我找苏联不过是利用一下而已,苏联见事情败露,只有给我好处,把我绑在身边。”

马星道:“那易寒香为什么要自杀?”

章郁道:“她可能知道了我是专案组副组长,从中猜出了我和苏联之前的交易,所以一时想不开就……”

马星冷笑道:“易寒香还是你杀的!一日夫妻百日恩呐,你怎么下得了手?如果她要自杀不用给自己注射毒药,虽然她是县委书记,可她不一定拿得到毒药,而且,一个女人要自杀,通常不会选择注射毒药!你还在说谎!”

章郁怔怔地说不出话来,吴飞有意无意地摁了一下他大腿内侧的伤口,章郁无奈地说:“你们究竟是什么人?直说吧,你们要干什么?我能做的一定全力做到,现在我的把柄全在你们手里了。还怕我会反水吗?”

马星看了一眼猪肝,见老大和吴飞同时点头,马星说道:“我们是谁不重要,但我们会把你交给中纪委,连着黑本子一块儿交出去,你刚才说的话也全部录下来了,还有你跟陈小红的事,你安心休息吧。”

吴飞再次把章郁打昏,然后看着猪肝道:“事情已经差不多清楚了,他杀易寒香的动机对我们不重要,估计是怕易寒香把他和苏联扯出来,妈的,这些当官的都不是好东西,你们在这儿等我的消息,最多三天,中纪委的人就会到曲高。”

中纪委的人果然来了,速度非常快,第二天晚上就到了曲高,来的是中纪委监察十三室主任范志杰,他可是中纪委的头号干将,有权直接调动当地驻军的牛人。吴飞很快就弄到了范志杰的联系电话,然后让猪肝迅速撤离,通知范志杰接人。

章郁再次醒来的时候,他手上的麻绳已经解开了,身上换了一套便装,伤口还在隐隐作痛,眼上的黑布已经取下来,看到的是一张跟他同样英俊的脸孔,看起来也不过三十多岁,不过这张脸更有英气,而且整个身材也比他高大,脸色肃然地看着他,从这人的眼睛里,章郁没看到任何一丝希望,他知道自己完蛋了。

“章郁同志,我是中纪委监察十三室的范志杰,希望你还有党员干部的觉悟性,把事情交待清楚。”范志杰的语速不快不慢,面对敌人,他强大的自信总是让对方难以喘息,章郁经历过吴飞的刑讯,心理防线早就垮了,如果在之前他还可以抱着负隅顽抗的态度,可是现在,他已经心灰意冷,特别是听说了对方是十三室的范志杰后,更加没有任何侥幸心理,范志杰有个绰号叫“官场灾星”,只要被他找上门来,那就意味着这个人的人生可以画上句号了。

首先是要承认自己的罪行,对于交待,章郁可不同于一般犯人,他整理一下思绪,开始诉说自己与易寒香的恋情,直到两人分手,他发现易寒香已经成了苏联的情人,于是想利用苏联获得仕途上的支持,两人一拍即合,苏联当场就给了他五百万元的封口费,而且苏联对易寒香也比较痴迷,毕竟像易寒香这种美人,不可能轻易就犯。之后,苏联发现易寒香在暗地里动手脚,就把易寒香扔到张哲的怀中,惩罚她的不忠,再把她弄到功勋挂职。此时苏联的很多事情已被易寒香透过张哲掌握,苏联让张哲借机把易寒香调到大江县,一来好掌握她的行动,免得她乱来。二来也可以把她正式吸纳进去,对付敌人的最好办法就是化敌为友。可是易寒香表面上带着自己的表妹李碧叶开了家酒楼,暗地里还在收集证据,正好朱自强也在大江,于是苏联暗地授意张哲采取行动,制造了朱自强落选县长一事,再由此把大江县的一帮人彻底铲除,谁知道刘学境在这个时候插手了,他还把中纪委也请了进来。

如此苏联只好弃卒保车,牺牲张哲,结果乐国庆也被揭露出来,刘学境变得被动,没办法放开手脚。此时苏联已经顾不得易寒香,要章郁抓紧机会,不能让刘学境从乐国庆的事情中回过神,要尽快想办法灭口。于是章郁开始针对易寒香展开行动,先是制造易寒香自杀的假象。

张哲也害怕易寒香捅出更大的篓子,他想保住苏联,自己还有一丝生还的希望,就让朱自明派人去偷出易寒香手里的黑本子,只要把这个东西毁了,苏联就能全身而退,谁知朱自明派去的两人见色起意,对易寒香进行强奸,易寒香早被章郁施了手脚,强奸过程中易寒香死亡,章郁接到通知后,灵机一动,对现场强行封锁,把目标转移到吴氏兄弟身上。

范志杰听完后,冷冷地看着章郁,眼前这个人年青有为,事业有成,个人能力也非常强,从一个小小的警员快速提拔起来,反而造成了他心理上对权势的迷恋和盲目追求,六年的恋情,竟然比不上升官的诱惑,心狠手辣地把自己曾经的爱人杀死!范志杰摇摇头,想想那个叫易寒香的县委书记死前的表情,范志杰看过相片,他替这个女人惋惜,也替她悲哀。

他示意其他人继续审问,转身出门,他开始向中纪委汇报,这个案子太大了,涉及的面也太大,从黑本子里显示出来的信息,单春江世博园建设一项,就可以杀掉数十个人。不是大案要案一般不会让十三室出面,更不会劳驾官场灾星,现在他到了彩云,那就说明中央已经下了决心。

朱自强接到吴飞的电话后,长长地出了口气,看来胡校长没有妥协,也许苏联也接到消息了吧,不知道这回他能不能躲过灾星上门的大难。

一星期后,彩云省省委副书记,省长白武、省委副书记、春江市委书记苏联被宣布双规。

腊月二十八,离春节还有两天时间,刘学境敲响了朱自强的家门。

第五卷 领导的魅力 第一百五十三章 成熟

省委书记亲自登门,把玉烟一家弄得手忙脚乱,连杨少华这样无欲无求的老知识分子都显得格外激动,一省大员来家里,这可是鲜有的事情。

春节将至,猪肝带着老婆孩子赶到春江,打算与朱自强一家过团圆年,完后兄弟俩还要去狗街,每年正月出头和元宵都要上坟,给死去的双亲拜年和亮灯。

刘学境是单独来的,手里什么东西都没带,开门的杨少华看着这个有点面熟的中年人,有些反应不过来:“请问你找谁?”

刘学境很有礼貌地说:“你好,我找朱自强。”杨少华正要扭头叫人,朱自强已经听到了刘学境的声音,几大步就跨了出来,热情万分地抓着刘学境的手:“刘书记!哎呀呀,你可是稀客啊,快快,里边请!”

杨少华心里一惊,难怪这么面熟,原来是省委书记!他也急忙伸手邀请:“您看我这……嗨,有眼不识泰山啊!以往只在电视上看过你,难怪觉得面熟,呵呵,刘书记请坐。”

刘学境笑着客气几句,猪肝两口子和杨玉烟同时向他问好,刘学境看着朱自强道:“呵呵,来得冒昧,打扰你们了,大家不必拘束,我跟自强是老同学,今天我就是来看看他,没别的意思,玉烟,把孩子牵来我看看,两个小家伙真可爱。”刘学境一手牵着一个,朱永乐和朱茵同时甜甜地叫声“刘伯伯过年好!”刘学境听得眉开眼笑,亲亲这个,看看那个,永乐的眉眼鼻子长得像他妈妈,只有下巴有点猪肝的影子,朱茵特别可爱,她结合了父母的优点,玉娃儿一般,两只黑溜溜的眼睛不停地转动,这小家伙大有其父之风,最爱捉弄人,小人精一个。

刘学境见朱自强的家人不停地削苹果、梨、剥香蕉、递烟、泡水,他急忙摇手道:“我可不是来打却的,呵呵,你们别忙了!再这样下去就是存心赶我走!这样吧,自强,你的书房在哪儿?我们进去说说话。”

刘学境被一家人的热情弄得有点害怕,人太热情有时候适得其反啊。朱自强只好把刘学境让进书房,玉烟端了两杯碧螺春放在书桌上,然后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刘学境随意打量了一下,书橱里摆满了政治、经济、外语、文学类书籍,很多书本中间都插着书签、纸条,有的书旁还摆有笔记本,刘学境随意翻看了几本,不断地点头道:“我最佩服你的自学能力!呵呵,我看你应该去考个博士,关起门来做学问。这些天一直呆在家里修身养性?”

朱自强笑道:“从北京回来后就一直呆家里,前段时间回功勋去搬了点古董,对了,您不是有这方面的爱好吗?帮我鉴定一下,看看这些东西有没有价值。”

刘学境是个古董迷,但是绝不会利用手中的权力乱搞,他收藏东西很有分寸,量力而行,在这方面一直是彩云省干部们的楷模。朱自强的一番话勾起了他的兴趣,忍不住开口道:“拿出来看看?是老家的吧?”

朱自强把红木箱子抬出来,刘学境紧跟在他身旁,见他打开红木箱,首先映入眼中的竟是猪大肠和五花肉的相片,朱自强把相框拿起来:“这是我父母!”刘学境伸手接过,看着相片中的男女,他有些感慨地说:“他们很了不起啊!有你这么个优秀的儿子!”

朱自强笑笑,有些伤感地说:“每逢佳节倍思亲,我父母死得太早了!”

“怎么不把相片挂起来呢?”

朱自强指指红木箱道:“我最珍贵的东西全在这里,这里边的字画,是一个老先生送给我的,他是旧社会的秀才,教过我古文、毛笔书法,老先生没有家人,死后把屋子和这些东西全送给我了。”

刘学境点点头,这份情意当然值得珍惜,他小心谨慎地把里边的古线装书和字画慢慢翻弄出来,一样样摆在书桌上,并不着急打开观赏,待所有东西全部铺开后,他脸上的神情越发柔和,就像看待亲人一般,动作非常小心,先是翻开朱自强小时候抄过的手抄本,慢慢地看,细细地看,耐心地看,那表情就像个烟鬼正在抽一支极品香烟,陶醉而又痴迷,享受而又难舍。

朱自强看着刘学境如痴如醉的样子,禁不住笑出声道:“刘书记,这不过是手抄本,应该没什么价值吧?”

刘学境瞪了朱自强一眼,好似责怪朱自强打扰了兴致:“你懂什么!我是在欣赏书法,这虽然算不得大家,可功底扎实,没有二三十年的苦功,不可能写出这手字来,你看看这笔画,从头到尾,一横一竖都没什么差别,字体大小一致,间隔距离分毫不差,再看看前边的‘之’和后边的‘之’,简直就像印上去的。可惜这人没什么名气,属于不得志,隐居山林的儒生。从字里可以看出此人性格严谨,做事一丝不苟,难得啊!”

刘学境放下手抄本,转眼就看到了金瓶梅,他慢慢翻开审阅,然后点头道:“这本不过是清末民初翻印的,价值一般。”

差不多半个小时,刘学境才慢慢地看完,吴疯子的这些东西有好几样都是古董,可惜没什么价值,大多属于古时候书香门第,穷酸秀才们的作品,只能是家族收藏,留给儿孙做个念想而已。倒是有一付牡丹图上的几个题跋让刘学境研究了半天,他也不是专家,只能算个爱好者,看不出这画有什么特别,画上的牡丹倒是份外惹眼,水墨画,牡丹花瓣显得肥硕,生机勃勃的样子,朱自强见他有些爱不释手,便笑道:“刘书记拿回去慢慢研究,这玩意扔我箱子里也没用,你拿去挂家里欣赏。”

谁知刘学境摇头道:“我看不出来,估计这画价值不下十万。你看看这题跋的字体,非常像乾隆的御笔亲书,就是印记有点模糊,如果这真是乾隆的题跋,单他的字就值钱了。”

朱自强闻言失笑道:“刘书记,自古以来的冒牌货多了去,就算是真的,我也欣赏不来,顶多换成铜臭,难不成我还要当成传家宝啊?要不这样,你拿去找人鉴定,多少钱咱们明算账行不行?”

刘学境笑道:“那行,嘿嘿,我特别喜欢这幅画,只要你肯割爱,我请专家鉴定,一分钱一分货,两不相欠。”

“好好,你是咱们的楷模,我可不敢砸了你的招牌……要不,这本你也拿去算了,这东西不值钱,算不上贿赂吧?”

刘学境哈哈大笑道:“好小子,你存心不良啊,我都五十多了还看什么,你要诚心送啊,不如把那手抄本送我算了。”

朱自强也笑道:“剪刀菜刀随便挑,这还是碰到刘书记识货,我要送别人,人家肯定说我没安好心,尽弄假冒伪劣的东西绷面子。”

“那我就不客气了,想不到啊,今天这门窜得好!大有收获!来来,咱们该谈正事了。”

朱自强一本正经地坐着:“请首长指示!”

刘学境笑道:“你少跟我装傻充愣,这段时间把你晾在家里,不闻不问,不管不顾,对组织上有意见了吧?”

“哪敢啊,我正好趁机消化刚学来的理论,调整好心态随时接受组织的考验!”

刘学境点点头道:“你是聪明人啊!审时度势,不沾不靠,不卑不亢。白武和苏联的事你也知道了,范主任让我代他谢谢你!我也代表省委谢谢你!”

朱自强急忙站起来道:“不敢当,这是我应该做的!”

刘学境示意他坐下,继续说道:“这次我来找你,想必你心里也有数了,你还年青,到基础去多加锻炼,按我个人的意思,你现在各方面的条件都差不多了,可是这里边的情况你也清楚,年纪是你的优势,也是你的缺点,过完年,我就要回北京了,中央会对彩云省的主要领导班子重新进行调整,经省委研究,针对你个人的工作,有两个选择,一是到曲高任常务副市长,二是任省团委副书记。两个职务都是副厅级,我今天就是想听听你有什么意见?”

朱自强抿着嘴开始在心里计算,现在曲高市委书记是东北调来的,为人比较低调,市长陈小红可能呆的时间不会很久,章郁出事后,把她也牵扯进去,作为党内高级女干部,个人生活作风问题比男的更敏感,而且她的身份很特殊,虽然不会受到什么处分,但她的政治前途应该完了。陈小红一走,市长的空缺应该由常务副市长接任,当然也不排除外调的可能,按目前的情况分析,刘学境一走,彩云的整个领导班子要进行大换血,到时候谁来谁走就难说了。

如果去曲高的话,还有两个不利因素,一是他曾在大江落选县长,对于树立市长威信有一定影响;二是猪肝在曲高开展的染黑活动,如果他到曲高,难免会发生兄弟对立的局面,当然,如果他去曲高了,猪肝有可能收手。

再想想省团委副书记的职务,这根本就是个闲职,现在的团委还有什么作为?搞搞青少年思想教育、爱国主义教育,开展各种各样的活动,可一来经费少,二来人员不足,再加上各级部门,各行政、企事业单位都不重视团委。可以说工作没办法开展,哪还谈得上政绩!唯一的好处就是不作为不犯错,有机会就升到正厅了,属于平稳过渡类,呆上两三年的副厅,时机一到,立马就可以平步青云,再说,现在已经是2000年了,再有两年,中央换届,那时再大干一番不迟!

书房里异常安静,朱自强心里的念头在不断飞闪,利害得失,去曲高,最大的诱惑就是可以接任市长,可是这两年,风险太大了!

“刘书记,我还是选择省团委的工作吧,毕竟我人年青,跟年青人打交道比较方便,曲高市的副市长还是让有经验的干部担任。”

刘学境的脸上微微露出点失望,他看着朱自强,好像要看进朱自强的内心去:“好吧,我尊重你的意见,自强,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亲自上门来跟你说这个事吗?”

朱自强急忙笑道:“那是刘书记关怀我,重视我!”

刘学境点点头,竟然没有否认,“其实你的任职根本不用我出马,在来之前我还跟人打赌你会选择曲高,没想到啊,咱们相交十年,竟然不如一个从未与你谋面的人了解得透彻啊。我一直都很欣赏你的才能,我觉得你完全有能力干好曲高市长,能不能告诉是什么原因让你放弃了?”

朱自强沉默了一会儿,面对刘学境的询问和失望的表情,他有些难过,这种选择是一个成熟政客的表现,朱自强轻声道:“年龄、政治。”

刘学境看着他,脸上露出几分无奈,同时也有几分欣慰,朱自强没有跟他说谎,也没有回避他的问题,刘学境道:“你真的成熟了!”他说完后,抬头看向朱自强书桌后墙上挂龙风凤舞的八个大字,嘴里念道:“流水不腐,户枢不蠹。”

朱自强解释道:“这是我毕业后,回去担任田园党委书记时,功勋县委书记马达送给我的八个字。”

刘学境点点头道:“我听说过马达的事迹,这是个优秀的县委书记啊,可惜英年早逝,难得你有这样的良师益友。好吧,今天咱们就谈到这儿,随后组织上会找你进行谈话,这些都是必须的,你要好好配合。”

朱自强找了两张白纸把画和书包了起来,刘学境显得有些意兴索然,朱自强问道:“刘书记,你跟人打赌的彩头是什么?”他不直接问是跟谁打赌,而是问彩头,这样可以从中猜到是谁。

刘学境听他提起这事儿,气不打一处来:“两个人!那都是当年我从战场带出来的虎员!在部队里干得有声有色,现在被中纪委看中了,做了很多次工作都没有成功,现在要我出马,你说这事儿……算了,也不怪你!或许对他们反倒是件好事。”

第五卷 领导的魅力 第一百五十四章 责任

朱自强听得有些无奈,军队转干还有这种方法,军人不是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吗?中纪委看上的人,可以直接请中央军委下令转业嘛,任他再牛的家伙也抗不住。当下笑道:“怎么中纪委要人还如此费劲啊,直接让军安勒令转业不就行了吗?”

刘学境笑得有些得意:“嘿嘿,偏偏就是有人卡着不办,话已经放出来了,除非他们本人同意,否则免谈!要不,哪用得着我出面啊。”

朱自强心思一动,急忙笑道:“刘书记,你赢了的彩头是什么?”

刘学境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一个紫砂壶……同治朝的贡品,有点讲究。”朱自强胸有成竹地说:“这事儿好办,刘书记,你回去就说我需要考虑几天,然后再跟他打个赌,赌这两人不用你出面也会加入到中纪委,彩头嘛,你输了就继续做工作,你赢了就让他帮你掏画钱。”说完指指刘学境手里的牡丹图。

刘学境也是绝顶聪明的人,稍点拨一下马上就明白过来,指着朱自强大笑道:“你这家伙真是够损的,反正我第一赌已经输了,彩头必须实现,第二个赌就是稳赚不赔的!好好,这办法好!嘿嘿,紫砂壶得不到,这画也不错!”

朱自强也笑得无比甜蜜:“呵呵,如果这画是什么名人大师的真迹,他要是掏不出钱来,你就让他拿紫砂壶作抵押。”

刘学境看向朱自强,眼神有些怪怪的,表情甚是暧昧:“自强,你怎么不问问是谁跟我打赌啊?”

朱自强心里一惊,想到了一个可能性,万一是中纪委那位老人家,这亏就吃大了!果然,怕什么来什么,刘学境笑得像只老狐狸:“看你的样子,已经猜到了?呵呵,我就不在你伤口上撒盐了,不过是副字辈的,你就自求多福吧。我先走了,拦住你的家人,饭不用吃,酒更不能喝!”

送走刘学境后,朱自强的心里半喜半忧,又要升半级了,二十六岁干到副厅,可算是全国少有,从政到了这种地步,夫复何求?可他心里竟然有些迷茫,以前有白武、苏联,心底有敌人,有目标,有事情想。现在呢?随着中纪委插手,案情已经开始明朗,牵涉的人也很多,单是原来的研究生班同学就有七八个受到牵连,有在修高速公路中做手脚的,有在城市改造中贪污受贿的,有在教学设施中拿好处的,整个彩云省的官员被挖出一大片,其中的关系当真是错综复杂啊。

令朱自强特别痛心的就是章郁,这个像亲哥哥一般的朋友,竟然两面讨好,而且亲手杀害了易寒香,而易寒香跟章郁、苏联、张哲的男女关系更是让人恶心!张哲跟章郁还是亲兄弟一般的关系,他们平时怎么就装得那样好呢?朱自强想想就全身起鸡皮疙瘩,那次去看望张哲,他竟然暗示自己什么“无为而治!”让自己联想到赵大为,差点就上了他的当,这样的人,简直是死不足惜!

朱自强在饭后向全家人说明了刘学境的来意,但是没说明他的选择,猪肝是最兴奋的一个,他巴不得朱自强回到曲高去当副市长,这样他就能动用关系全力帮助弟弟搞出政绩来。杨少华也很高兴,可他很民主,这事儿任由朱自强选择,在他的带动下,家里人没有对此发表任何意见。反倒是玉烟有点闷闷不乐,朱自强看在眼里,不好说什么,他知道玉烟担心他升官升得太快,反而招人嫉恨。

十三室最终还是查到了吴飞,朱自强明白,刘学境带来的两句感谢,已经说明他们在背后动手的事情被十三室查获。但是吴飞主动承担了所有责任,专案组将此事大事化小,然后不了了之,毕竟吴飞是从陈小红的床上把章郁抓走的,一旦认真起来,影响非常坏,干部形象将受到沉重打击。

所以专案组撤出曲高后,吴飞不但没有受到处分,反而官升半级,当上了曲高市监察局副局长,享受副处待遇。

再过两天就是大年夜,杨玉烟把朱茵哄睡后,钻进了被窝里,拉开朱自强的手臂枕在脑后:“自强,你的事情我从来不过问,打小咱们就在一起,这么多年过去,转眼茵茵也要上幼儿园了,这次省里的高干们一个接一个翻船,我这心里不塌实!你看章郁平时这么好的人,谁知道他会干出那种禽兽不如的事情来?我真的很害怕,怕你有一天会为了权力迷失自己,你现在才26岁,我想跟你说说我的想法。”

朱自强轻柔地抚着她的长发,嘴里含着几缕发香,有些模糊地说:“我听着。”

杨玉烟撑起头来,鼻尖挨着朱自强的鼻尖:“我们不从政了!我几个同学现在上海、北京、深圳的外企,一年拿十万!以我们的能力,不会比他们差!咱们去苦几年,到时候回春江开家小公司,过安宁日子,你觉得呢?”

朱自强伸出手指刮着玉烟的鼻尖儿:“你傻啊!要开公司何必去受那份活罪,你看二哥的电脑公司这几年可挣了不少钱,咱们在里边有两成股份,如果你想干的话,直接就可以经营。”

杨玉烟的脸蛋在床头灯的照射下,显得格外细白,肌肤吹弹得破,偏偏她还瞪眼,那模样没见多少杀气,反而更加惹人怜爱,朱自强急忙香了几口,弄得杨玉烟不停擦口水:“你明明知道我的意思,还跟我瞎扯!”

朱自强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道:“玉烟,我当着刘书记的面选择了团委,而没有选曲高,就是想安心地陪你两年,从结婚到现在,我不是在乡下,就是出外学习,在家的时间总共不超过一年,你看茵茵都这么大了,亏得你爸妈帮忙照顾。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出事,老婆,咱们来个君子约定,从今后你严格监督我,但凡大小事情我都跟你详细汇报,若有任何遗漏任你处罚!”

杨玉烟抿着嘴,手指挽起一撮头发,不断地在朱自强的胸脯划圈儿:“其实我知道劝不住你,小时候你就想当大官,要让你放弃是不可能的,自强,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这么年青……”两手捧着朱自强的脸孔,揉了几下,咬牙切齿地说:“又长得这么帅!那些大狐狸精,小狐狸精肯定不会放过你!我不担心你会贪污受贿,你也不是那种人,关键就是下边这祸根,你不是那种勒紧裤带看美女的家伙,一不小心走火了,弄几个猪毛、猪皮出来,我非得把你阉掉!”

朱自强揽着杨玉烟的腰,稍一用力就把她的屁股抬了起来,手脚齐动,飞快地扒光了衣物,“阉掉我也要拉你垫背,先把你干翻,看你还舍得不?”

“就舍得!啊……轻点……”

被浪翻腾,床摇帐摆,杨玉烟被弄得香汗淋漓,刚才被整得直翻白眼。听人家说男人结婚后,这方面的需求会逐渐减少,没想到朱自强是个异类,只要你不拒绝他,一晚上连续折腾两三次是家常便饭,弄得杨玉烟都有找帮手的心思了,最过分的是朱自强竟然弄了本《夫妻性爱一百零八式》摆在床头,两人从头到尾已经练过两遍,要不是杨少华夫妇在,估计小两口得把房子拆了。

朱自强还有一点异常之处,不像别的男人那样完事就呼呼大睡,他完事后不睡觉,反而很兴奋,拉着杨玉烟不停说话,通常等杨玉烟睡得像死猪了,他才拿本书哄瞌睡,为此经常向杨玉烟抗议,完事后不理人!

朱自强的手指在玉烟的后背来回抚摸,呼吸渐渐平息下来,朱自强想到了李碧叶,想起了那个有些疯狂的晚上,平生第一次涌起一种负罪感,觉得非常内疚,这种行为同时伤害了两个女人,两个爱他的女人,两个优秀的女人。特别是玉烟,这些年来,一直坚守在家,任劳任怨,万一被她晓得跟李碧叶的出轨事件……朱自强在心里假想一下后果,要不要主动坦白?如果李碧叶突然神经发作,来找到杨玉烟指控老子的罪行,那就死得太难看了。

杨玉烟绝对是个爱情忠诚主义者,在单位上、在社交场合,不知道有多少干部、领导、老板明里暗里地追求她,其中也不乏优秀男人,可是杨玉烟态度坚决,一心一意只爱着朱自强,对任何人都不假以辞色。

朱自强轻轻地叹口气,睡着的杨玉烟像只小白兔,倦曲在他的怀中,鼻息悠悠,嘴角还有一抹幸福的微笑,朱自强心里默默地忏悔着,对不起老婆!紧紧臂弯,杨玉烟舒服地哼哼两声,朱自强关掉床头灯,思想被黑夜淹没,有一些情感从夜色中飞走,随着夜色再返回来紧紧地压迫着他,爱是一场小小的游戏……

第二天猪肝大清早地就跑来叫上朱自强,他要换车了,前两天跟车商说好,今天去看车,猪肝打算买辆好的,兄弟俩都是憎日派,坚决抵制日货,国产车又上不得档次。兄弟俩最后商定买奔驰,朱自强虽然喜欢车子,但不敢造次,为了避免将来出事,他连驾驶都不学,有车坐就行了,他特别看不起那些为过车瘾丢掉职务的官们,何必一定要开辆车子四处骚包呢?

手机响起来的时候,猪肝正开着新车在春江的高速路上兜风,电话是李碧叶打来的,先问了一句“方便说话吗?”朱自强用鼻音“嗯”了一声,李碧叶迟疑了好久才说:“我亲戚没来……已经过了十天,估计……那个了。”

朱自强的心“咚咚”地剧烈跳动几下,他深吸一口气问道:“你的想法是什么?”

“我想生。”

朱自强翻翻白眼,这个时候他不能心狠,得先反李碧叶稳往,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也得认了!朱自强轻轻地说:“我跟二哥在试车,我尊重你的决定,需要我做什么尽管说。”

李碧叶犹豫半天,电话里传来信号不稳的嗞嗞声,可以明显地感觉到她在流泪,朱自强全身都在发紧,他想叫声碧叶,想安慰几句,可是猪肝在旁边,这话说不出口,李碧叶的鼻子是塞着的:“生的时候来看我,其他的不要你管……还有……帮孩子取个好听名字。”

朱自强慢慢地说:“好,我知道了,我会的,安心休养,好好保重!”

李碧叶啜泣着,声音明显在哽咽:“自强,我爱你!我真的好爱好爱你!我不知道怎么了,我很开心,但是我又想哭,我想你,可是我又不想你来,自强……”

朱自强轻声道:“我也是……”说完他就静静地听着,听着不是妻子的女人哭声,一个男人最起码的责任,做了就要敢于承担,不论如何都要面对,哪怕得不到对方的谅解!朱自强在这一瞬间决定把事实告诉杨玉烟。

吃完晚饭后,朱自强把杨玉烟拉进了书房,他看着杨玉烟,就像当年在五花肉的病房中一样,他的眼神依然那样专注,依然那样坦诚:“玉烟,我做错了一件事,我对不起你!”

杨玉烟看着他的眼睛,觉得全身都在发软,女人的直觉让她没有勇气面对,朱自强等着她做准备。

杨玉烟点点头,深深地吸口气:“你说。”

朱自强轻声道:“李碧叶怀了我的孩子……”即便已经有所感觉,即便已经猜到了是什么事,可真的从他嘴里说出来,杨玉烟仍然觉得双脚发软,仿佛全身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般,茫然不知所措地看着朱自强,朱自强的声音很小,可听在她的耳朵里,无疑是晴天霹雳。她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她不想听解释,不想听借口,因为背叛的事实已经摆在面前,还有什么必要去追究呢?

杨玉烟的脸色突然间变得无比苍白,就像冰雪一般,浸得朱自强胸口刺痛,杨玉烟笑得有些惨然,可她还想尽力地笑笑:“你打算怎么办?离婚?”

朱自强摇头,语气无比坚决:“我错了,但是不会错到底!玉烟,你看着我,对不起……亲爱的,我只是不想把你蒙在鼓里!”

杨玉烟伸出手使劲地捂着嘴,她的眼泪不断地滴落在手指上,她拼命地压制着自己的哭声,泪水连绵不绝地拥挤出来,朱自强紧紧地抱着她,杨玉烟的身子在颤抖,肩膀不停地耸动:“自强……我…爱你……呜……”她想坚强些,她从来没有想过爱情会出现这种危机,她觉得自己能够承受,可是朱自强一句“亲爱的”就让她完全崩溃……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爱人啊,我用的一生爱你,我把全部的爱都给了你,难道……还不够吗?

朱自强的心被刀子划得七零八落,他此时真恨不得把自己的鸡巴剁成几十截,他知道这种行为给杨玉烟带来什么样的伤害,他害怕,他恐惧,所以他不敢跟杨玉烟坦白。但是纸包不住火啊,这种事情要想瞒住玉烟,绝对是愚蠢之至的表现,今天李碧叶的电话,反而激发了他的勇气,与其将来被杨玉烟抓着,不如现在主动投降,现在说了,就算杨玉烟会非常难过,但是起码还能让她信任自己。以后被她知道了,也许一切结束,甚至会把玉烟弄得性情大变,这是朱自强最不愿意面对的。

朱自强喃喃地说:“好玉烟,我也爱你,我不敢奢求你的谅解,我求你别跟我离婚,别离开我…我对不起你,也伤害了李碧叶,我…我……”

朱自强不能让杨玉烟继续哭下去,现在这种状态就像一把刀搁在她的心尖上,再不制止,那伤口就难以痊愈了。所以他故意提到李碧叶,他太了解玉烟了,玉烟的心肠软,天性善良,从来都是替别人着想。

果然,杨玉烟抹了几下眼泪,怔怔地看着朱自强道:“碧叶打算怎么办?”

朱自强轻轻地拭干她脸上的泪迹:“你别恨她,也别怪她,我知道你心里在想,她是你的同学,也曾经是你的朋友,竟然背着你勾引你老公。玉烟,是我的错……碧叶她……打算把孩子生下来。”

杨玉烟轻轻推开他,情绪已经慢慢平息下来,既然两人都不愿意离婚,都还爱着对方,那么接下来就要考虑怎么处理这件事情,杨玉烟的笑容让人感觉到苦涩:“我想劝她把孩子做了,要是生下来,孩子怎么办?你将来的前途又怎么办?”

朱自强也苦笑道:“玉烟,那是她的权力,我想她是不可能答应你的。”

杨玉烟有些生气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嫌弃我给你生了个女儿?你是不是想要个儿子?猪、尾、巴!我告诉你,要么她就别生,要生下来,孩子绝对不能给她养!”

朱自强被杨玉烟的样子吓了一跳,杏目圆瞪,满脸杀气,样子极为凶悍。翻脸比翻书还快!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杨玉烟发火,想不到平时温顺柔弱的老婆,也有母老虎的潜质!朱自强急忙打拱作揖地劝道:“好玉烟,你别吼,这事咱俩商量着办,别让爸妈操心了好不好?”

杨玉烟冷哼一声:“现在知道怕了?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我告诉你姓朱的,别以为你那些花花肠子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我比谁都清楚!从现在开始,这件事情交给我处理,由不得李碧叶,她答应也好,不答应也好,反正我才是真正的受害者!”朱自强哭笑不得地看着杨玉烟:“老婆,你干嘛不准她养孩子?”

杨玉烟吼道:“就是不准!没什么道理可讲,她只要敢跟你生,我就敢养,十个八个我都不在乎!”

朱自强被她吼得一缩脖子,夹起尾巴做人算了:“好!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不能再让她逮着话头发飚了,猫儿毛得顺着摸,逆不得。

杨玉烟冷声冷气地骂道:“别以为你装出一付可怜样,我就会放过你!得了便宜还卖乖,敢背着我找女人!你真有种!我明天就去找一个,现今世道谁怕谁啊?朱自强,你找一个,我就找十个,看看谁吃亏!”

朱自强急忙高举双手道:“我第一个报名!你先找我吧,要是不满意你再找第二个第三个……一直到你满意为止!”

“哼,你想得美!不过,我还真想过替你找个女人,有时候看你欲火焚身的可怜样,我还过意不去,没想到,你竟敢未经同意,擅自行动!不行!我要说到做到,昨晚上怎么说来着?把裤子脱了……”

第五卷 领导的魅力 第一百五十五章 调整

朱自强两手紧紧地捂着皮带,半蹲着身子,一脸惊恐地看着杨玉烟:“不能啊老婆,不能这样干!你要把这玩意儿剪了,咱们下半身的幸福就完了。你一定要法外开恩,手下留情,就当给我一次改过从新的机会吧老婆!”

寒光闪闪的剪刀让朱自强的背心发凉,杨玉烟的表情冷漠得像块岩石:“怎么?你想让我言而无信?你答应过的,我不管,把裤子给我脱掉!”说完手上的剪刀飞快地闪向朱自强,他不能躲,也不敢抵抗,只听“嘣”地一声,剪刀已经把皮带夹断,两人滚在地上扭成一团……

最终杨玉烟用自己的“肉剪刀”把朱自强的祸根收拾了,两人累得不停喘气,从来没这样激烈过。事后,杨玉烟抱着朱自强的头轻声问道:“我跟李碧叶比起来怎么样?跟她爽还是跟我爽?”

朱自强只能在心里哀嚎,他敢说吗?说没你爽,那杨玉烟接下来肯定会问,既然跟我好,为什么还要跟李碧叶?说没她爽,那玉烟不发飚才怪!但是单从配合,还有感觉上来说,肯定是玉烟占上风,毕竟两人这么多年了,举手投足都能迎合对方,李碧叶只能让他觉得有种新鲜刺激感。

“你说不说!不说是吧?我现在就打电话问李碧叶!问问她你做了几次,每次做多久?”杨玉烟边找手机,边恶狠狠地威胁朱自强,朱自强一把捞过还有些湿淋淋的玉体,奋发余勇,再干她一场。杨玉烟哪里顶得住朱自强的攻击,很快就被他弄得全身发颤,最后靠在朱自强的怀中沉沉睡去。

朱自强总算松了口气,摆平了!看着怀中的玉人儿,艳红的小嘴轻轻勾起,忍不住低头吻了一下,然后把玉烟抱起来,放到书房里的躺床上,拉过毛毯盖住,朱自强轻声叹了口气,坐在床边,轻柔地抚摸着爱人的脸庞,心里是百感交集。

正月初四,猪肝借了辆九座的商务车,载上朱自强一家六人,加猪肝的老婆孩子刚好九人。过完春节回家上坟,顺便看看老亲戚们,朱自强提前通知了付雷、洛永、吴飞和管中昆,让他们到狗街会合。当然,让他最担心的莫过于李碧叶了,他现在完全摸不透杨玉烟对这事儿的态度,那晚过后,杨玉烟表现得一如平常,朱自强旁敲侧击,用尽了心思也没办法弄清她打的什么主意。

朱永乐、朱茵再加上永远长不大的杨玉虎,一路上又唱又笑,甚是热闹,从早上到下午,走了七个小时,终于到了狗街。洛永早就安排好了饭局,杨少华的老屋子没舍得卖,这次回来他也打主意暂时呆在狗街,春江虽然是大城市,可他跟老伴都很想念狗街,毕竟这儿是故乡,老亲戚、老朋友、老邻居们都在,哪怕不说话,就看着狗街发呆也是件好事儿。

杨玉紫已经二十七岁了,现在当上了乡里的一把手,说话、气势和为人跟以前大不相同,现在的杨玉紫热情、大方、自信,只是在面对朱自强的时候,隐隐的显出一丝冷漠。可朱自强完全不放在心上,看着这个大姨子,昔日的情意荡然无存,一个李碧叶就把他弄得焦头烂额,要是再招惹上杨玉紫,玉烟非把他阉割了!

上完坟后,避开老婆孩子,一帮大男人围在洛永家的客厅里喝茶,现在大家的身份地位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其中还是以朱自强为首,大家各自跟朱自强说了彼此的近期的情况,然后等着朱自强发话。

朱自强慢慢地寻了一圈,正要开口说话,屋外响起了邱志恒和黄显华的声音,管中昆笑道:“忘了这两个人渣!那天你的电话刚挂,就碰到黄显华,我就跟他们说了你要回来的消息。”

邱志恒现在是功勋县信用联社的副主任,有可能就快调到其他县担任主任一职了,黄显华去年才回来,春江医科大毕业后,他又被抽到北京、上海进行交流学习,主攻医疗卫生管理,回来后,黄显华拿了砚士学位,直接担任县卫生局副局长。现在这帮人中除了洛永没有行政职务外,都是副科以上的干部。

朱自强等众人打闹完后,开始发话:“我跟大伙说说我的事情,年前省委刘书记找我谈话,下一步,我可能到省团委担任副书记,这次回来我有两件事情要跟你们说,第一个是洛永跟我回去,中昆,我想让你也到春江,跟我去团委?”朱自强用征询的语气对管中昆说,他现在春江没有一点根基,刘学境一走,以前的老同学们好多都指望不上了,只有李子腾和赵大为还能出点力,现在不趁着刘学境临走之际安插人手,错过了时间就别再想染指。

管中昆点点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放心,只要你那儿一弄妥,我可以马上交手续。还有一点,自强,陈小红还在市长的位置上,你看……”

朱自强也点头道:“我心里清楚,这次回来的第二件事就是要跟大伙说的,咱们不是从小到大的兄弟,就是铁哥们儿,虽然有点拉帮结伙的意思,可现今的潮流如此,要不抱成团,很多事情就整不成。我是这样想的,小雷不要在田园呆了,找个机会,提升半级,到别的县去锻炼,吴飞也要去春江,咱们这批人分成两起,一帮在基层发展,一帮在省城,我的意思是,两年后,咱们争取在哪个市聚头,到时就轰轰烈烈地干一番事业。”

吴飞接口道:“我去省公安厅吧,反正我也想跟李子腾学点东西。”朱自强点点头,然后看着黄显华:“显华的工作好安排,不过呢,你目前缺乏基层工作经验,所以暂时不要到春江,就留在功勋,需要什么帮助和支持上来找我就是。另外我会跟功勋的人打招呼,这帮老班子也快散了,趁他们还能说话的时候我尽量安排。倒是志恒有点麻烦,你们现在划省管了。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跳出来,比如出外学习或者到其他金融系统?”

邱志恒笑道:“到别的系统也差不多……”看看周围的人,然后有些自嘲地说:“现在你们都是本科以上,就我拿了个专科,趁这两年时间,我去充充电,汲取一下知识的养分。”

朱自强道:“这样吧,有没有信心考全国注册会计师?”

邱志恒道:“没问题!给我一年的时间足够了。”

朱自强解决了两个老同学的问题后,转头看向付雷:“小雷,以后你一个人要去打拼,多话我就不说了,从小你就是个机灵人儿,我没什么可交待的,只有一条,尽量结交能干事,有本事,品格好的朋友,基层这一块主要就是看你,咱俩分头,你在下面打基础,我们在上边帮你使劲。”

付雷眨眨眼,轻松地说:“放心吧,朋友多了路好走。”

朱自强最后开始强调:“大伙都要记着一点,管好自己的家属,现在咱们的底子还很薄弱,当然,每个人都有职务在身,咱们在前边努力,后院可万万不能失火。”

2000年3月2日,朱自强正式前往彩云省团委上任,在这段时间他通过刘学境把管中昆先调入省团委,担任办公室副主任,享受副处待遇,然后又通过李子腾把吴飞调到省公安厅刑侦队任副队长,洛永的事情好解决,他本来就是工人待遇,而且洛永也不在乎工资收入。

付雷调往金沙县担任副县长,邱志恒则顺利进入彩云财院,提前半年到学习班,计划拿到本科文凭后,03年参加全国注册会计师资格考试。

彩云省团委设在省委办公楼附二楼,这是一幢旧式建筑,四层高,墙体是暗红色的粉刷,屋顶铺盖青瓦,楼前是品字形花园,车辆从花园里左进右出,格局显得非常简洁实用。朱自强的办公室在三楼,省团委设了一名书记,三名副书记,朱自强在三名副书记中排在第一位,也是常务副书记。书记今年三十六岁,清华大学热能系毕业,是彩云省解放以来的第三个少数民族清华毕业生,叫向阿成,哈尼族,担任省团委书记一年,之前在老家从副县长、县长干到本州的经贸委副主任,1998年调到彩云省民族宗教委员会担任办公室主任、民宗委副主任,去年调任团委书记。

向阿成为人豪爽,待人处事极为耿直,但是很聪明,耿直不代表单纯,不然也不可能坐到省团委的头把椅子上。对于朱自强的到来,向阿成表现的非常热情,朱自强年青,整整小他十岁,再加上前段日子“白、苏”案子闹得沸沸扬扬,朱自强在中间可是立有大功的,而且他还得过中央嘉奖。向阿成是少数民族,有清华背景,政治前途一片光明,朱自强有基层工作经验,政绩突出,前景跟向阿成差不多,两人之前也见过,不过没有深交,这次在一起搭班子,可谓一拍即合。

向阿成虽是少数民族,但经过长年在外的学习、工作经历,除了一些重大节日外,生活习惯基本汉化了。朱自强也清楚,哈尼族对于向阿成来说只是一个身份,中央的民族政策、政协的制度,给少数民族提供了一定份额的党内职务,向阿成占据了这方面的优势,按惯例,团委书记一届,然后放到地级市里担任一把手锻炼几年,接下来就会入主省委或是省政府,但通常是副职,如果想要更进一步,除非有首长级的人对他特别青睐,或者个人能力较强,有强大的关系支持。可向阿成还有一个优势是清华毕业生,从清华里出来的,在全国的各行各业担任着很多重要职务,上到中央,下到地方,这就是向阿成的优势。

别人对朱自强的了解可能稍为欠缺些,可向阿成清楚,朱自强在彩云大学研究生班的同学,现在大多在副厅以上蹲着,这次白武、苏联的案件牵扯了部份人,可还有一大半身在要位。而且,朱自强进入中央党校学习了一年半,虽然朱自强回来后不显山不露水的,可向阿成通过几位老同学,对朱自强进行了一番另类考察。先不说陈老接见朱自强后,带领他到各个地方转圈的事,单是在党校里边,朱自强前后与部级班、厅级班的人关系极为融洽,小道消息说,胡校长前后召见了小朱同志五次。而且提前半年批准朱自强毕业,从中就可以看出点门道,提前半年的意思是什么?他回来后,白武和苏联意外落马,不排除有巧合的可能性,但是刘学境即将调离的消息千真万确,由此推断,中央在九九年底就已经准备对彩云省进行大换血。

朱自强在家呆到春节,上边就发文让朱自强担任团委副书记,这是要报中组部和中央团委的任命,到三月份正式任职,从考察到任命,短短三个月不到的时间,这只能说明朱自强的事情早就内定了。要知道从正处升副厅,一般都要提前半年进行考察,像团委这样,属于中央部门,上边还有团中央管着,即便是副书记,省委常委会、省委组织部也没有直接任命的说法,必须报经中组部、团中央批准。

向阿成不论出于将来的政治目的,还是目前的工作需要都得热情万分地拉拢朱自强,跟朱自强结交,打下坚实的基础有百利无一害。两个都是明白人、聪明人,朱自强虽然年纪不大,可经历了官场上的是是非非,起起落落,如今也算得上个人精了。互相利用,只要对方不干违法乱纪的事情,这种政治同盟多多益善。

到四月底,刘学境正式调往北京,只在政协挂了闲号,他本来就是全国政协委员,其他的职务已经全部下了。临走之际,朱自强陪着刘学境大醉一场,十年!刘学境到彩云整整十年啊,十年时间仿佛眨眼之间,刘学境感慨地说,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幸好把彩云省的旅游业发展起来,不然他真有种愧对党和人民的负疚感。彩云省旅游业在他的规划下,现在已经出现了欣欣向荣的态势,预计2000年底旅游业收入将首次超过烟草行业,跃居全省第一位,这可是了不得的成绩。

旅游业属于第三产业,旅游业的发展直接拉动了餐饮、零售、交通运输业,解决了由国企改革造成的下岗失业问题,同时在全省财政收入方面也起到了生力军的作用,据不完全统计,全省从事旅游及相关产业人员,已经达到了一百万,这个数字还在以每年15%的速度增长。

(唉黛玉上身啊!想不到一场秋雨把老叶打进医院,还弄得上吐下泄,感冒引起头昏眼花就算了,关键是急性肠胃炎,一周不到瘦两斤,两斤啊!捧在手里多大一堆肉了!不说了,对不起大家兄弟伙,从今天开始缓慢恢复更新,人品爆发必须倚赖于药品质量了.

另外就是说说脸谱接下来的情节,第五卷马上收工,就要开始第六卷了,第六卷中将重点介入到已经成为高级干部的朱自强内心,描写他的情感家庭朋友,还有就是他的仕途将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再次遭到什么样的打击和挫折!)

第五卷 领导的魅力 第一百五十六章 姓氏

2000年国庆节,田园乡四处张灯结彩,家家门口都吊着两只红灯笼,灯笼上有黄色的“国庆”两字,小红旗迎风招展,一眼看去,到处都喜气洋洋。刘艳从乡政府急急忙忙地赶回家,她家的房子早在前年就被拆了,如今与田园村的人一起搬进了居民小院。

街上不断有人跟她打招呼,可刘艳显得无比匆忙,神色有些惶急,有人开始嘀咕,会不会是她家花儿出什么大事了?这样互相一说,立马就有好几个人跟在刘艳的身后叫道:“大姐,有什么事我们来帮你!”

刘艳吓了一跳,笑得有些勉强:“没什么事儿,就是家里来了个客人,我急着回家招待呢,你们忙去吧,小三上班别迟到哦。”说完扬扬手,撵人散开,她转头继续往家走。自从管中昆调走后,朱明军也调进县里担任副县长,付雷走了,现在刘艳在田园很有威信,加上以前的亲和力,这个老大姐已经成了田园政府的代表人物,

去年田园卫生所已经改建成了田园乡人民医院,有了专门的妇科、内外科和小儿科,妇科主任是县中医院五十岁的老医生,名叫文敏,是名经验丰富,业务较强的妇科主任医生,经卫生局的黄显华做过思想工作,主动要求调到田园。

这会儿文敏正带着一个中年护士守在刘艳家门口。

刘艳到家后,二话不说开门就进,两名医生紧随其后。李碧叶痛得全身发抖,她明显感觉到肚中的孩子在一阵阵蠕动,折腾啊,就像孙猴子钻进了铁扇公主的肚里一般,翻江倒海,天昏地暗,可李碧叶嘴里死死地咬着一块毛巾,汗水从她的额头一股股地往下淌……

刘艳推开房门,让进了两名医生,急忙道:“麻烦你们了!”两名医生客气两句后,一前一后开始接生手术。

小院的屋顶上安装了太阳能,李碧叶住的房间里有热水供应,生孩子所需的东西早就准备齐全了,刘艳关上门,拉上窗帘,小碎步跑到李碧叶的身边:“妹子,叫出来吧!别忍着!”

李碧叶使劲地甩头,汗水从发梢飞舞起来,溅落在枕巾上,再慢慢浸湿开去。两名医生经验无比丰富,表情看上去很轻松,细声轻语不断地安慰着李碧叶,就像面对自己的女儿,她们眼中透出关怀和慈爱。

“大姐……他还没来吗……”

刘艳眼里闪过一丝黯然,她不想充好人,也不想骗李碧叶,这是个倔强的姑娘,与其骗她不如直言相告,让她别忍着苦苦等候朱自强,“碧叶赶紧用力吧,他来不了,别多想,还是孩子要紧,听话啊!”李碧叶一直很坚强,一直在忍着剧烈的阵痛,硬是没有掉下一滴眼泪。可刘艳的话音刚落,她的泪水混着汗水一起滑落,李碧叶重新咬上毛巾,呜呜地哭泣着,突然颈上的青筋一阵跳动,两个医生赶紧叫道:“坚持!使劲!对,再来!”

半个小时后,也就是早上十点四十分,李碧叶生下一个八斤重儿子!哭声把屋子震得嗡嗡回响,刘艳被吓了一跳,这小家伙嗓门好使,将来唱歌肯定比他爹强。

朱自强在办公室里握着电话手柄,听着小孩震天响的哭声,这是他至今听到最美妙的声音,刘艳说,孩子长得像他,眼睛鼻子下巴,完全一样,连两条稀淡的眉毛都跟他相似,哭的时候老是往上挑……

八斤重的儿子!朱自强嘿嘿地傻笑着,摇摇头,又嘿嘿地傻笑起来,嘴里喃喃地念道:“八斤,嘿嘿,儿子,八斤,嘿嘿,儿子……朱八斤,嗯,不好!”

管中昆推开他的办公室,见朱自强一脸傻相,嘴里咕噜着什么,“自强,喃事把你整成这付鬼样了?”

朱自强看到管中昆,高兴的情绪好像找到出口,一把抱过管中昆道:“管大,老子有儿了,八斤重!刚刚才生的!呵呵……”

管中昆赶紧把他的嘴捂上,恶狠狠地骂道:“狗日!你小声点!怕人家不晓得你干的好事啊?”朱自强被他这一骂,顿时就清醒过来,但依然有些傻冒,声音倒是放轻了:“管大,八斤重啊!儿子啊!长得跟我一模一样!”

管中昆拍拍额头:“我说朱自强,你稳重点好不好?又不是头回当爹,再说了,就算是儿子,对你可没有什么好处!家里还有个杨玉烟呢,再说你现在是什么身份,如果传出去,你想想后果!”

朱自强在屋里走来走去,他倒不是怕被别人逮着小尾巴,而是怕杨玉烟,春节回狗街的时候,也不知道杨玉烟怎么找到了李碧叶,更不知道两人说了些什么,从那以后,李碧叶的手机号换了,家里的电话也打不通,无奈之下朱自强只好找到刘艳,只有这个大姐能帮他照顾李碧叶。

医生已经走了,李碧叶脸色还有些发白,艰难地吞咽着刘艳煮的糖水鸡蛋,这会儿哪怕是毒药她也会毫不犹豫地吞下去,一切为了孩子,看着旁边睡着的小小人儿,这会儿已经闭上了眼睛呼呼大睡,李碧叶越看越伤心,孩子长得跟朱自强太像了!当初他答应过来陪我的,他从来没有骗过人,没有失信过,可是这次他没有来!

“碧叶妹妹,来,再吃一口,这两天啊是奶水关键时期,一不小心回奶了,孩子只能喝牛奶,平时看你身子文弱,没想到儿子生下来有八斤,亏得文医生连体重秤都带来了,呵呵,也亏得她们保了你们娘儿俩平安。乖妹子,别哭了!自强也有自己的难处,刚才啊,我跟他通电话,他在那边听着儿子的哭声,笑得可开心了,呵呵,从来没有听过他像这样笑,你想想他那傻样?”刘艳的话声轻柔动听,李碧叶渐渐制止了哭声,想起朱自强得知有了儿子的笑容,忍不住露出一丝自豪来。

刘艳见她心情转好,赶紧说道:“你看,孩子还没取名呢,我把电话机搬过来,你跟自强商量一下,给孩子取个名字?”

李碧叶坚决地摇头道:“不跟他商量!这是我李碧叶的儿子,我不会让他跟朱自强姓!儿子是我的,没他什么事!大姐,你说叫什么名字好?”

刘艳当她只是一时气话,也没放在心上,依旧笑道:“唉呀,我们这些乡下人习惯给小孩子取小名儿,大名嘛还是你和自强拿主意,小名叫……八斤,你看如何?”

“八斤,八斤……大姐你看嘛,如果叫八斤,再跟朱自强姓,就是朱八斤,那不成了猪八戒的弟弟!”

看着李碧叶终于露出一付小儿女的娇憨模样,刘艳忍不住大笑起来,点头笑道:“是啊是啊,猪八斤,猪八戒,长大了要被人家笑话呢,小名就叫八斤吧,也不跟谁姓,呵呵,碧叶,还是跟自强打个电话?”

李碧叶嘟着嘴道:“不打!这种没良心的,打给他干什么?”刘艳笑着不回答,走过去开始搬电话机,刚拿到床边,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李碧叶咬着嘴,刘艳笑道:“快接啊,你就别生气了,他这不给你主动打过来了吗?”

见李碧叶还是不接,刘艳摇摇头,只得接起电话,谁知道刚一接起,刘艳脸色一变,急忙嗯嗯啊啊地拿着电话往一边走,李碧叶皱着眉头,伸手拉住刘艳的衣角,刘艳看着她倔强的样子,轻声叹了口气把电话给过去:“是玉烟打来的……”

李碧叶接过电话没好气地说:“什么事?”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杨玉烟才缓缓地说:“我不知道要先向你祝贺,还是先向你问候,说实话我这会儿心里非常难受,本来我应该替你感到高兴!可我知道自己只有苦苦地忍着,是个儿子吧?碧叶,前次咱们的谈话你还记得吗?咱们曾经是好姐妹,就当一切为了自强,人我已经安排好了,他们过两天就来田园接孩子,我希望你能想开点,理性对待这件事情。”

李碧叶无比坚定地说:“你听好玉烟,换作是你,能亲眼看着别人抱走自己的亲生骨肉吗?我是不会把孩子交给任何人的!哪怕是死!我也不会让人把我的儿子抢走!你尽管放心,我既然敢把孩子生下来,就有能力把他养大成人!我对自强的爱不比你少,为了他我甘愿孤单一生,我知道自强爱你胜过于爱我,可是我不在乎!你听到了吗?我不在乎!现在我已经有了儿子,我够了,你不用再来烦我!”

杨玉烟沉默了好久,终于什么话都没再说,轻轻地挂掉了电话,李碧两眼无神地盯着雪白的屋顶,之前她答应杨玉烟孩子生下来交给别人养,这样就不会有人怀疑到朱自强身上,而且杨玉烟答应让她跟朱自强保持这种情人关系!可当孩子生下来后,李碧叶产生了强烈的逆反心理,自己又不是没能力没本事把孩子养大,凭什么要交给别人养,朱自强既然不来看她,那么她又何必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屋里安静下来,可是电话又响了起来,刘艳接过电话,表情有些古怪,听了两声,捂着话筒递给李碧叶:“是自强打来的……他好像不知道杨玉烟打过电话……”李碧叶摇摇头,没有伸手接电话,刘艳一下就急了,朱自强什么都不知道,这不是害人吗?她强行把电话凑在李碧叶的耳边。

“碧叶,呵呵,你辛苦了!是不是在生我的气?这事怪我!不是我不想来啊,我接到大姐的电话后,巴不得长双翅膀飞过来,可是我走不了,这两天团中央的书记们到彩云考察,你说我能走得开吗?好碧叶,乖碧叶,亲亲碧叶,好了啦,不要生气了,再生气变成大肥猪啰1

李碧叶的眼泪没来由地往下掉,委屈得不行,听着朱自强的话,一直坚强的她再也控制不住,“呜…呜……你才是猪!说过来看人家的,结果你没来,骗子!死猪头!没良心的!你混蛋……呜呜,我差点被痛死掉了,你也不来看我!”

朱自强急忙陪着小心地说道:“是是,我是骗子猪头,没良心的贼……我家碧叶辛苦了,呵呵,我替朱家的列祖列宗向你表示崇高的敬意!再致以亲切的问候!亲亲碧叶好老婆,你受罪了!所以我给儿子取名字叫朱永恒!以示我们的爱永久长存!怎么样?这名字好不好?”

李碧叶抹了一把眼泪,有气无力地嚷道:“不行!孩子要跟我姓!我可惹不起你家杨玉烟……哼!大姐取了个小名叫八斤,我给儿子取名叫李殊,特殊的殊。”

朱自强苦笑道:“碧叶,我的大小姐,你就别胡闹了好不好?李殊,你这不是摆明要害咱们姓朱的吗?听话啊,我不怕人家告发,就让儿子跟我姓好不好?”

“坚决不!这样吧……叫李诸,诸葛亮的诸,非得姓李不可,就是不姓朱,不然儿子将来又要被人叫成猪……什么的!难听死了。”李碧叶的固执让朱自强有些无奈,现在生儿子的最大啊。

朱自强只好迂回劝说:“诸跟猪也是谐音嘛,而且容且跟女孩儿的珠相认,这样不好,我退一步,儿子跟你姓,反正是我朱自强的种,他也跑不了,呵呵,就叫李永恒吧?”

李碧叶道:“我不喜欢三个字的,小时候学写名字就够麻烦了!重新想一个!”

朱自强闷了半天,然后轻声道:“三个名字,你选一个,李行,银行的行,李田,他出生在田园,李侬,单人一个农民的农。”

李碧叶道:“你行,我不行,李行这个名字不要,李田,瓜田李下,这个也不要,就用最后这个吧,李侬。这个名字我喜欢……”

放下电话后,朱自强揉着眉头开始思索怎么跟玉烟谈了,他不知道,杨玉烟已经打电话给猪肝,背着他开始了一个夺子行动……

第六卷 取舍的痛楚 第一百五十七章 霜降

刘艳看着李碧叶:“你为什么不把事情跟自强说呢?”

李碧叶摇摇头,表情看上去很为难,“说了又怎样?只会给他增添麻烦,与其让他左右为难,不如我一个人想法子解决。”

刘艳道:“话不能这样说,杨玉烟我也见过,这人虽然表面上文文静静的,可性子很刚烈,从她忍受你和自强的事情就可以看出,她不是那种只说不做的人,碧叶啊,我觉得你还是给自强说吧,不然生

李碧伸手整整儿子的小棉被,漫不经心地说:“我不怕,杨玉烟不顾这些,我有什么好顾忌的?唉……有时候我还是觉得心里不安逸,毕竟朱自强是结了婚的人,我这么做,对不起杨玉烟,可现在孩子都生了,我总不能再单身一人吧。我也想好了,这生人就跟我儿子相依为命,也不想嫁人什么的。”

刘艳摇摇头,有些无奈地说:“算了,我跟自强说吧,这件事情我心头放不下来,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向他交待。”

李碧叶一把拉住刘艳,有些着急地说:“大姐!别跟他说了!你就算说了他能怎么样?让他跟杨玉烟大吵一架?这不是我想看到的,你尽管放心,杨玉烟就算叫人来抱孩子,我也不会让她得逞!”

刘艳伸出手,替李碧叶理理散发,慈爱地说:“傻啊!你当自强是那种没脑子的人?再说了,杨玉烟叫人来,你以为会用什么手段?唉,我想你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听话,你要相信自强。这种事情交给男人处理最好,不然吃亏的可是你!”

“我能吃什么亏?他们还敢对我动手不成?就算他们把孩子抢去了,我再找朱自强要回来就是!”

刘艳失笑道:“你当会计的人,按说挺精明的,怎么老犯糊涂啊!你想想,孩子没被抱走前,自强可以想办法安抚杨玉烟,孩子一旦抱走了,那时恐怕连自强都说服不了她,你找他要,不是让他两头为难吗?”

李碧叶听刘艳这么一分析,也觉得有理,有些紧张地说:“大姐,要是自强劝不住杨玉烟呢?”

刘艳呵呵笑道:“人家毕竟是两口子,杨玉烟背着他这么做,也是顾忌朱自强生气,现在事情败露了,她怎么也得往宽处想。这万一……把自强惹翻了,杨玉烟可输不起!”

李碧叶怔怔地看着刘艳,半晌才叹息道:“算了大姐,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我还是不想让他为难,你看这样行不行?我暂时搬到中厂那边去,等我身子复原了,我就带着孩子远走他乡。”

刘艳听着这话,心里一阵阵酸楚,旧社会那些做小的难处也不过如此,这姑娘要人才有人才,要学历有学历,可就这么痴心地爱着一个男人!单凭这股子倔劲儿,刘艳也决定帮帮她,“这样吧,我把孩子抱走,刚好田坝的黄家媳妇生娃,奶水多得吃不完,八斤过去也饿不着。你就在这儿安心调养,他们来了,找不着孩子,也不敢拿你怎么样。”

李碧叶想想也对,只有这个办法最好,她现在产后恢复,身体弱得很,这里到中厂虽然不远,可一路颠簸下来也实在够呛,把孩子转移了,就能暂时避开冲突。

已经过去一周了,可田园那边半点风声都没有。杨玉烟心里气恨,再次拨通了猪肝的手机。

“二哥,我希望你能明白,这不是我杨玉烟容不下人,完全是为朱自强的前途着想,之前我跟你说过了,他现在是副厅级干部,表面上没人会把生活作风当成大问题,可咱们不得不防那些别有用心的人,这事可大可小,你要尽力把孩子找到,不能让李碧叶这样胡闹,现在不是表现母性伟大的时候,多话我就不说了,要实在找不到孩子,你就让人盯着李碧叶,我不相信她会忍得住!”杨玉烟挂掉电话后,有些恼怒地捶了几下桌子,最近新来的省委书记和省长准备动手调整干部,经过半年的时间,两个头头已经摸清彩云省的状况,同时站住了脚跟,现在动手合情合理,关键时候,只要有人往上边一捅,朱自强就算完了。

而朱自强这段时间表现得让人费解,不热心前途,不关心政事,不过问时局,精神状态极佳,上班积极,干家务勤快,看得出来,他心情极好!越是这样,杨玉烟越是恼火,有了儿子就拽啊?现在抱着朱茵的表情都不一样了,那眼神充满了慈父的腻爱,没事就带着女儿四处玩,上街买东西,去公园。按杨玉烟的理解,这叫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杨玉烟站到窗前,看着马路上来往穿梭的车流,这个城市的变化称得上日新月异了,刚分配来的时候,能开上国产轿车,就算得上有面子有身份了,可现今这路上,到处都是进口高档轿车。潮流,时代,现今的社会,不进则退,朱自强既然选择了就别想甩担子!

杨玉烟拿起电话拨通了朱自强的手机:“你听好,过两天我跟你回功勋,去看看你儿子!”说完这句话她就把电话挂掉了。

而此时的朱自强一脸灰暗,他在心里暗暗地咒骂,一忍再忍!现在都迫上头了,还要我怎么办?一起去看儿子,这不是摆明了要算账吗?当我不知道你在玩什么花招,当猪肝没脑子?以为凭几句话就能哄倒他!为我好,为我的前途着想!说得好听!杨玉烟啊,千般不是,万般错,能跟孩子扯上关系吗?

朱自强接了朱茵回家,杨玉烟今天提前下班,早早地准备下饭菜,吃完饭后,朱自强给朱茵播放动画片,然后走进了书房。杨玉烟从厨房里擦着手出来,也跟着走了进去。

朱自强一脸阴沉地看着杨玉烟,他的眉头轻轻地挑动几下,杨玉烟心里一寒,好几年没见过这副模样了,朱自强的声音有沙哑,缓缓地说:“首先要跟你讲,李碧叶一直没跟我说过你们的事情,其次要告诉你,猪肝是我叫去的,最后我要提醒你,如果你心里有怨气不要打着帮我的借口发泄到孩子身上。李碧叶的儿子叫李侬,不姓朱!”

杨玉烟低着头,她不敢回话,更不敢把心中的怒火表现出来,这时候的朱自强千万惹不得,对此她太了解!

朱自强说完后静静地看着她,杨玉烟不说话,低着头,就像个犯错的小学生,朱自强心里一阵难受,轻轻地叹口气道:“快霜降了,寒意侵骨,多加点衣服……我知道你其实是心里冷,因为你恨,你不甘心,你无数次想过跟我离婚,惩罚我的背叛,可是你硬不起心肠这样做,你还爱着我,而我……也爱着你。李碧叶生了个儿子,这让你找到了泄愤的缺口,可是玉烟,你也许想得太片面了,你没有想过,作为这孩子的父亲,我可能一辈子都不能与他相认,十年,或者二十年后,当我面对着他……你想过那样的局面吗?李碧叶不让孩子跟朱,她跟你一样,不想拖我后腿,我负了你,同时负了她,还负了刚出生的孩子。”

朱自强的这番话说得极为动情,他先把杨玉烟所做的事或明或暗地点破,但不直接责怪,而是以委婉的语气,站在杨玉烟的角度去感受,最后他才把内心最真实的痛苦剖露出来。他没想过以此博得玉烟的谅解和宽容,爱情是自私的,每个人都渴望完全占有对方,哪怕是一丝丝精神上的不忠也会引发最激烈的反应。更何况李碧叶还为他生下了儿子。

杨玉烟想哭,但是哭不出来,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怨朱自强,恨李碧叶,这两人把她心中最美好的东西打破了,而且让她无力反抗,因为爱所以痛苦,又因为爱所以难舍难分。朱自强把她拉入怀中,手掌轻轻地从她背上划过,这种时候的杨玉烟却想到了李碧叶,他们在一起时,朱自强也这样从李碧叶赤裸的背上抚过吗?是不是也这样温柔缠绵,这样深情款款?

杨玉烟无法忍受这样的刺激,缘于她本身对爱的要求,缘于她纷乱的思绪。不去想,尽力地按住自己的思想,不要去幻想,更不要去试探,可是这些镜头和念头就像一只只鬼爪子,不停地挠着她的心灵。

“自强,你爱李碧叶吗?”

朱自强轻轻地仰起头,他在心里苦笑,又来了!最近杨主烟的表现非常奇怪,她不断地打听朱自强跟李碧叶的事,而且提问越来越有技巧,她一边调逗朱自强,一边发问,趁朱自强不注意的时候抠出答案,有时朱自强被烦得不行,只好随口乱说,结果随着问题的深入和升级,杨玉烟问得越发露骨,得到答案后竟然显得无比亢奋!每次高潮之前,她还是不忘问一句“李碧叶的比我紧吗?”然后随之处于半昏迷状态。

现在杨玉烟又开始了,朱自强只能在心底哀嚎,他已经可以预料到杨玉烟接下来的问题会不断加料。朱自强不敢不回答,他不回答,杨玉烟就会一直不停地折磨他,尝过苦头,所以他很干脆地说:“喜欢吧,还有点感动,但我真正爱的是你。”

杨玉烟的嘴唇不断地吸吮他的脖子,朱自强全身一阵发麻,这会儿再痒都要受着,千万不能躲!果然,杨玉烟一边吹着热气,发出喘息的声音,一边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哦,对了,你不是说你跟她只有一个晚上吗?”

朱自强“嗯”了一声,杨玉烟的舌头已经滑向了他的耳垂:“好奇怪哦,一晚上就中招了,到底做了几次?”

朱自强含含糊糊地说:“不记得了。”

杨玉烟的舌尖开始轻快地挑动,然后突然停下来说:“做到什么时候?”

“不记得了。”朱自强眯着眼睛,心里的寒气一阵阵地飘忽,那么接下来该说,你骗我!那你老实跟我说,你脱裤子的时候有没有想到我?

杨玉烟扭过头来,看着朱自强的双眼,那么温柔,那么多情,嘴角还有一丝笑容:“你骗我!那你……老实跟我说,你那个之前有没有想起我?”

朱自强点点头,满脸认真地说:“解开皮带扣子的时候我想起你了!”

杨玉烟的脸上飞起一块红云,两只大眼睛就像要滴出水来一般,呼吸明显变粗,她咬咬娇颜的红唇,千娇百媚地看着朱自强,声音就像蚊子:“你……摸她的乳房是什么感觉?”杨玉烟的问话显得不可捉摸,她怕朱自强产生警觉,自以为高明,看似漫不经心,东拉西扯,可是这些问题一直折磨着她。

朱自强赶紧跟上节奏,两只手紧紧地抓着她的胸脯:“没你的好!”杨玉烟“嘤”地呻吟出声,紧紧地贴在朱自强的胸脯,手指钻进朱自强的衬衣,从扣子间伸了进去:“你……有没有亲她的……小肚肚……”

朱自强摇摇头,转移阵地,亲吻着杨玉烟的脖子,杨玉烟“喔……”地拖长了呻吟,断断续续地问:“李碧叶被你……那个……哭了吗?”

朱自强点点头,继续埋头工作,杨玉烟喘息着说:“你那个好大,她怎么受得住!肯定痛哭了,啊……你是……慢慢进去的?还是一下子……”

朱自强的手刚要伸到杨玉烟的裤子里,书房门被敲响了,朱茵在外边叫道:“爸爸,完了,快点来换碟!”

两人猛然间僵住,杨玉烟有些慌乱地说:“你…你先去帮茵茵放动画片。”朱自强舔舔嘴巴,有些抓狂地看着杨玉烟:“你去换……你看我现在这样子……”说完指指裤裆处搭起的蒙古包,杨玉烟“噗哧”笑了起来,伸手打了一下:“惹祸的东西,早晚把它剪掉!”理理衣服,再弄弄头发,满面春风地喊道:“马上来。”

第六卷 取舍的痛楚 第一百五十八章 善后

猪肝不停地搓揉眉头,他正为朱自强的事情苦恼着,其实杨玉烟说的没错,只是办法有些偏激了。马星合上本子,现在曲高市有十三个部门的领导被他们控制,猪肝笑称这些人是十三太保,这件事前前后后花了两年时间,投资差不多两百万,但是到目前为止,猪肝没有从他们那儿收回成本,也就是说,猪肝收买他们,暂时没有表明什么行动。马星不知道猪肝打的是什么主意,使尽手段,花了大钱,结果却不用,难道是一时的心血来潮?就像看中什么玩意儿,买回来了却不用,只当装饰品摆着好看?

猪肝看看马星,有些好笑地说:“你别这样看我,这些人目前看来确实没有大用,好像……咱们的政治投资失败了,呵呵,我不缺钱,也不想通过他们赚钱,情况你也清楚,我现在手上的产业足够兄弟们挥霍了。唉……当初我是为了自强,本以为他会选择曲高,结果还是呆在了省上,当官的就是弯弯肠子多!你先把这些人稳住,该怎么干还怎么干,跟他们说,拿的钱就当政府奖励吧。”

马星也摇头笑道:“大哥,我算是真正见识了有钱人,你看看其他人,有钱了不是买别墅,就是买名车,不是养情人,就是找二奶,或者玩玩高尔夫,学开直升飞机什么的,你倒好,把钱送给这些当官的,说行贿受贿吧,你又不要他们帮你,也许这才是真正的——高消费!”两人相视大笑,都觉得这事儿干得极为荒唐,幸好猪肝确实不在意这些钱,他现在把老婆推出去,以她的名义成立了一家集团公司,把原先的建筑、运输、矿产、电子销售融为一体,规模倒是不大,成立半年来的效益跟原先差不多,运输公司的经营权已经归还国家,猪肝占有四成的股份,但是这四成股份连续几年的分红却非常可观。

猪肝之所以成立这个集团公司就是嫌钱多了烧手,手下的兄弟们现在基本稳定下来了,猪肝听从朱自强的建议,尽力控制手头的资产不超过一千万,除了手下兄弟们分去的红利外,全部以集团公司的名义捐给希望工程。商人的价值有两种,一种是物质上的,主要以拥有财富多少来恒量;还有一种是精神上的,社会声誉价值,说白了就是人民群众对你的评价,这跟单纯的善举不同,所从事的行业必须增加相应的社会影响,比如商业性的公益事业,既能赚钱,又能赚名声,还能推动社会发展,改善普通群众生活。

在这样的观念驱使下,猪肝开始着手企业转型,首先引进声讯台,跟电信、电视台合作,以电子公司的名义与春江一家公司联手,继春江声讯台之后,成立彩云省第二个声讯服务台,然后又以建筑公司的名义,直接免费给贫困山区修建学校,以及曲高市的部分公共设施。

对于朱自强来说,他有些难以理解猪肝,这样一个集团公司怎么看都像怪物,一边在当大好人,一边又收买官员,但经营项目又合理合法,他不知道猪肝收买官员是为了他,不是没想到,是想到了觉得此举多余,所以没有过多干涉,毕竟曲高的事情他不想插手。猪肝无所谓,干都干了就继续下去,阴天打娃儿闲着也是闲着。

就在朱自强和猪肝兄弟俩都把注意力放在处理李碧叶的问题上时,猪肝收买的房改办主任出事了!这人到一个县上检查工作,被县上的属下们拖着唱歌喝酒,结果生生醉死在宾馆里!朱自强接到这个消息时,吓出一身冷汗,立马给猪肝打电话,猪肝的所作所为从来不瞒他。当初对付这个人时,猪肝曾经让人绑架过他儿子,使其强迫中奖,虽然后来双方相处愉快,可不能排除死者家属捅出篓子。

猪肝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搞笑事件,人死了,但死的方式和地点太尴尬,猪肝首先通知其他十二人,保证这件事情绝对跟他无关,要求先等调查结果出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同时让马星无论如何把这家人稳住,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把嘴捂严!这个时候朱自强才感到了一丝危机,不能放任猪肝胡来。

他把管中昆叫了出来,两人开始仔细商量对策,针对猪肝收买官员一事要怎么处理。唯一的好处就是猪肝没有威胁这些当官的做什么事,所以现在关键的就是让猪肝跟这些人摊牌,大家好聚好散,就当交场朋友,不利用不威胁。

管中昆想了半天还是摇头道:“不妥!这事儿你哥干得糟啊!出发点是为你好,现在看来反而害了你,你想想,这些人能不知道你是猪肝的弟弟吗?他们能不想猪肝收买他们是你的指示吗?根据当时你在曲高的遭遇,收买他们的直接受益人就是你,你哥反倒不会受到什么重视。人数多啊,死了一个,还有十二个,想全部调离的话……基本不可能。”

朱自强拉开抽屉,取出一个档案袋,紧锁双眉,非常无奈地说:“你看看,猪肝真是会挑人,这十三个全是八五年到八八年毕业的大学本科生,现在官场上的中坚力量,而且潜力非常大!不说他们个人,单是他们的同学就有好多分布全省,甚至在其他地方也有。这其中有八个是全国名校毕业的,还有两个是少数民族,在彩云这可是极大的优势啊!所以,与其跟他们撇清关系,不如主动拉拢。我这样想的,过几天你亲自下去,通过猪肝跟他们联络试试看。”

管中昆笑道:“也只能这样,如此一来反而可以让他们安心,咱们现在的也就几个人,把这些家伙拉进来,说不定能发挥大用!”

朱自强道:“有点难啊,现在死了一个,咱们才出面,要取得他们的信任有点不容易,你尽力而为,表明我们的想法,他们要何去何从就随便了。”

管中昆非常有信心地说:“我觉得不难!说实话,醉死这个人,对双方来也许是件好事儿,这样就从眉来眼去正式建立关系,从暗地走向明面,我猜他们比你更渴望结盟,你想想,他们拿了猪肝这么多好处,却一直不作为,这心里能踏实吗?现在你主动找到他们了,反而能起到安定人心的作用。”

朱自强想想,管中昆分析的也有道理,但是无论如何,这次替猪肝擦完屁股后,一定要制止他乱来。猪肝的所作所为确实有点不负责任,兴趣来了什么都敢干,没兴趣了同样干!头疼啊!

“中昆,你觉得猪肝的事情怎么办?”

管中昆呵呵笑道:“能怎么办?叫他来春江是不现实的,让他再去混黑社会更不可能,说来也怪了,你哥做生意不像把好手,但是偏偏能赚钱!有时候我也很费解,你说他一个初中都没毕业的人,除了打打杀杀以外,好像没什么本事吧?还有一点,表面上看,他是占着你的关系,事实呢?他赚的每一分钱都跟你无关,你说你帮他什么了?”

朱自强苦笑道:“就是因为这样我才头疼!我明白你的意思,猪肝不是一无是处,他从小就聪明,就是脾气有点暴躁,骨子里边喜欢争强斗狠,可能跟他的性格有关吧,在曲高那种地方,像他这样讲义气,够哥们的人反而混得风生水起!不过呢,全国也都这样,你把现在的富翁们排比一下,最有钱的私营业主有几个是名牌大学毕业的?属于中间段、握有大量财富的人,大多跟猪肝一样,这算是一种国情吧。”

管中昆道:“暂时的!再过两年,新兴的富豪肯定会发生改变,现在属于网络时代,属于高科技产业的天下了,猪肝的情况,确实有点伤脑筋,让他退出经商,人太年青了,而且他手下还有一大帮人要养活,离开曲高就是要他老命,我看啊,他现在就是曲高的土霸王。自强,让他脱手吧,继续让他做事情,把所有的产业都划到别人名下,最多给他保留点小钱过过瘾,最大可能地甩掉不利因素。”

朱自强笑道:“那行不通!我的想法是这样,给他招聘一批有经验、有能力的管理人员,把那些项目扭到正式轨道上,彻底把他的权力给架空,不让他插手经营方面的事情,还有他手下那帮人,一个都不留,全部变成小股东养起来。”

管中昆大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没有提出反对意见,朱自强说的话好听,其实就是要拿猪肝开刀了。两人相处这么多年,其间的默契不言而喻,只是管中昆也不点破,因为他想不出比更好的办法来。

猪肝接过李碧叶手里的孩子,低头看看这个朱家的小少爷,跟朱自强长得太像了,他是看着朱自强长大的,孩子的眉眼和脸型,完全就是第二个猪尾巴。

马星把房门打开,里边的家具、装饰、生活用品一应齐全,这是李碧叶的新家,是猪肝送给李碧叶的住房,当然也是给小侄子的见面礼。新房位于曲高市中心,复式楼,180平米,四室三厅,带前后观景阳台,全部算下来最少三十万。猪肝还专门给小侄子准备了一间玩具房,里边的玩具比朱永乐的还多。

跟在李碧叶后边的小保姆兴奋的满脸通红,这是刘艳在田园给李碧叶找的乡下姑娘,名叫小玲儿,十七岁,为人老实本份,在田园老家专门帮人带孩子,这次跟李碧叶来了曲高,头一回见识这么高档豪华的住房。

猪肝领着李碧叶转了一圈,把房门的钥匙交给她:“休息一段时间,等孩子断奶了你再去上班吧。”

李碧叶摇摇头道:“算了,刚刚恢复工作,不能让人说闲话,现在有小玲儿帮我照顾孩子,我能应付得来。”

猪肝不置可否,对于他来说,帮李碧叶太简单了,当初李碧叶从银行辞职,换了别人根本别想重返单位,可猪肝出面很快就把李碧叶的工作关系重新确定下来,而且还担任一个分理处的主任,行政级别相当于县级银行行长。

“那你整理一下,我先走了,有什么事记得给我打电话……对了……”摸出一张名片递给李碧叶:“这是儿科医生电话,随叫随到,还有……我听说你妈妈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如果你不反对的话,干脆把两位老人接上来吧。反正他们已经退休了,闲在家里也没事做。”

李碧叶倒不担心父母的责骂,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再说现在的条件已经很优越了,恢复工作,又有这么好的房子,老人就算要骂,也不会太过火。

“这样吧,麻烦二哥去接接他们,我去了他们的面子上抹不过。”

猪肝点点头,招呼马星一起离开。李碧叶带着小玲开始收拾衣物,家里什么都是新的,用不着添置东西,只要把各自的衣服放好就行。李碧叶开始手把手地教小玲使用厨具,两人正忙得高兴,门铃响了。

管中昆歪着头打量李碧叶,边看边笑,直把李碧叶弄了个大红脸:“姓管的!没看过美女吗?”

管中昆啧啧有声地说:“看不出来啊,都当妈的人了身材还这么好!难得!比起我家那位强了不知多少倍!孩子呢?让我看看,都说长得很像朱自强!”

说起孩子,李碧叶就没闲心跟管中昆贫嘴了,领着管中昆进房间。小八斤前天刚刚满月,这会儿睡醒了,睁着眼睛四处乱瞄,管中昆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前看,后看,左看,右看,然后点头道:“正宗原版!绝非假冒伪劣产品!”

李碧叶笑骂道:“管大你积点口德好不好?哎,你觉得李侬这外名字怎么样?”

管中昆盯着孩子一本正经地说:“不好!姓李的太多了,没意思,姓朱多好!你看啊,他爷爷叫猪大肠,他奶奶叫五花肉,他大伯叫猪脑壳,他二伯叫猪肝,他爹叫猪尾巴,连他哥朱永乐也有小名,猪腰子。我跟你说实话啊,当初朱自强跟他二哥打赌,输了的要给儿子取名叫猪鞭……”看着李碧叶两手叉腰,一付要揍人的模样,管中昆急忙转移话题道:“哦,对了,朱自强让我带的东西……”说完快速地扯开小八斤的尿布,李碧叶叫道:“管中昆你干嘛?”

管中昆神神秘秘地说:“江湖传言,朱自强那东西天生巨大,我查看一下是否属实。”瞄了两眼,李碧叶脸蛋发烫,飞快地把尿布拉上,没好气地说:“管大,我劝你最好别跟朱自强混了,你原来是多么正派、纯洁、善良的人,看看你现在都成什么样了?”

管中昆笑道:“这叫近猪者吃!你当我愿意腐化堕落啊?还不是怪姓朱的,你有发言权,切身体会过,你说能怪我意志不坚吗?”见李碧叶已经窘得有点下不了台,管中昆赶紧笑道:“好了!跟你开开玩笑,脸皮怎么这样簿?说正事吧,杨玉烟那儿你不用担心,朱自强已经说服她了,你也不要埋怨他们,最近省委在调整干部,杨玉烟的出发点也是为了朱自强好。”

李碧叶叹口气,有些无奈地说:“我怎么会埋怨他们,本来就是我对不起玉烟……管大,我是不是很傻?”

管中昆点点头道:“是的,很傻!但我理解你,要怪就怪朱自强,说实话,你为他牺牲这么大……不值得!当然这是从我个人的角度来看,也许你不这样想。你跟了他,一辈子没办法正名,你想过没有?一辈子啊!”

李碧叶脸色有些苍白:“我想过……你们也知道,从初中时我就喜欢他,这么多年了,我放不下,舍不得,我试过接受别人,可是没用。就像你说的一样,这辈子我只能当他的小老婆,可是我愿意……现在儿子都有了,我也死心塌地了,你回去跟朱自强说,将来别亏了儿子就是!”

管中昆点点头,看看床上的小八斤,有些羡慕地说:“小狗日的怎么不哭啊?”

李碧叶看看儿子,一脸自豪地说:“特别乖,现在除了肚子饿和拉屎撒尿会叫以外,平时基本上不哭不吵,像现在这样他能躺着两三个小时呢。对了,你这次回来不会是专门看我吧?”

管中昆翻翻白眼道:“不看你我看谁?不说了,我下午还有事儿,你也好好休息几天,这屋子不错,猪肝出手挺大方的!”

李碧叶也不愿意打破沙锅问到底,管中昆不愿意说,她也不追问,顺着话随意说道:“还行吧,就是太大了,有点住不过来,我打算把父母接过来,到时候也有照料。你要有事就去忙吧,让他……放心,我这边没问题。”

猪肝的车一直停在楼下,管中昆下楼后,马星载着两人离开。车上,管中昆把朱自强的意思说了一遍,猪肝无所谓地笑道:“没料到出发生这种意外,那个狗日的也是倒霉透顶,哪儿不好死,非得死在歌厅里,还是醉死的,你说气人不?你放心,其他人安份得很,家属也没闹,事情摆在那儿,他们也不是不讲道理的。”

管中昆笑道:“这样就好!我是怕万一家属急怒攻心,昏头昏脑的乱咬人,到时麻烦就大了。”

马星回头道:“他们敢!自家人不争气还敢怪别人陷害!”管中昆看了他一眼,没搭话,猪肝没注意管中昆的异样,笑呵呵地说:“是啊,在曲高这块地儿上,敢惹我猪肝的人还没生出来。”

管中昆越发觉得朱自强的办法可行,再任猪肝这么干下去,早晚得出事,还有这个马星,表面上大口马牙的,可心计很深啊!管中昆跟两人随口说着话,心里却在寻思要怎么动手。

车子出城后直奔桃源,猪肝在这儿建了所休闲度假庄园,规模不大,几十万的小投入,平时不接待外客,就是他们自己用来议事、聚会。来之前管中昆就把这些人的资料记熟,刚一见面,谁是谁,什么职务,他都能一口叫出来,他这么做就是要给人一种假象,要让这些人以为猪肝的所作所为是出于朱自强的授意。接下来的话题他才好先入为主地拉拢人,随便于减小猪肝对这些人的影响。

第六卷 取舍的痛楚 第一百五十九章 人马

乡镇企业管理局局长名叫王健华,六二年生人,三十八岁,一九八六年毕业于彩云大学政治系,在这十二人中他的年龄最大,理所当然的成了带头人。自打醉死人事件发生后,这些人突然间变得很团结。这点管中昆已经明显感觉到了,每次他的话一说完,其他人就看向王健华,意思很明显。

王健华有点胖,可能是当惯了领导,习惯在说话的时候加一些政治口语,“这个,管主任的意思想必大家都明白了。大家要认真领会朱书记的指示,啊,我们要讲究团结,这样才能搞好工作嘛,啊,是不是这么个意思?在座的都是,啊,党的好干部,今天管主任亲自邀请诸位,啊,其中的重视程度,是显而易见的。我代表……我个人表示赞同!啊,朱自强书记是我们曲高的旗帜,是我们的楷模,这是有目共同睹地,他的成绩摆在那儿,连中央都表彰过地,啊,既然朱书记有这方面的意思愿,我们一定要全力配合,一定要搞好团结,众志成城,在朱书记的带领下争取做出更多的、更大的贡献!”说完微微的仰起脸来,有些激动地扭着脖子左右扫视,可惜在座的人都不是他的下属,没有掌声的衬托,话声在屋子里来回空响。

管中昆生怕冷场,急忙笑道:“王局长太谦虚了,其实大伙都明白,现在的工作不好干,马上就要跨入新世纪了,新时期新问题,党内党外都存在着各种矛盾,大家身处风口浪尖,一不小心的话就会万却不复,人为的,意外的,情况非常复杂呐,今天邀请各位领导来,没有别的意思,就因为前阵子房改办的李主任出事,引发了新的情况变化,各位与朱书记都是神交已久,碰到这么个新情况,朱书记就是想跟大家商量,本着团结友爱,互相援助的思想,希望与大座的领导达成共识,在新世纪即将来临之际,携手并肩,共克艰难。”

其他人你看我,我看你,没有人主动表态,管中昆神情自若,也不着急,反正这帮人就是煮熟的鸭子,不怕飞喽。

王健华敲敲桌面,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后,他提声音道:“我希望,啊,大家能正视管主任刚才的话,行不行总要拿个态度出来嘛。”

管中昆点点头,然后开口背出一连串的名字职务,都是这些人的至交好友,同窗同学,话音刚落,整个屋子落针可闻。管中昆暗暗佩服朱自强有先见之明,这么快就把人事档案调查清楚,而且意料到突发情况,现在放出这番话来,效果可谓立竿见影。这次不用王健华暗示,全部点头,表示大力支持!

管中昆见时候差不多了,摸出一份表格,然后按着顺序要求在座的签名,完后小声说道:“这次省委开始整顿干部队伍,主要是副厅以上的,在座的目前都是正处级,大伙也知道,处升厅的难度有多大,现在有这么一句话,叫共享资源,有效利用,咱们就是要争取利益最大化,各位如果真心实意,就抽个机会,咱们轮流在春江聚聚,当然了,我刚才念到的那些领导,请大伙捎个口信,我们团委呢,就给大家当当跑腿,提供良好的服务,保证大家都能尽兴。”

散会后,管中昆匆忙找到猪肝,散会的时候,他发现屋顶角处有红光闪过,低头一想,就明白其中有诈。把猪肝拉到一边,悄声说道:“二哥,别的我就不说了,你让马星把刚才拍下来的东西毁掉,要是被自强知道,这事儿就不好说了。”

猪肝不是笨得屙牛屎的人,马上就反应过来了。管中昆搭了王健华的车子回曲高,他前脚一走,那边猪肝就开始动手。马星没料到猪肝会突然翻脸,马齐和马力没跟着来,除了马星,只有其他两个小弟,见猪肝发难,两人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猪肝是那种暴怒之下只认拳头的角色,说的不如打的,两个小弟呆呆地站在一边不知如何是好。

马星挨了几下就进气多出气少了,他这会儿已经明白猪肝为什么发难,看着脸色发青的猪肝,马星翻翻白眼,全身就像针扎一般痛,猪肝指着他,两眼怒瞪,鼻孔一张一合:“好啊!好好!果然是好兄弟,你等不及想当老大了是不是?这儿是桃源村,是你的老家,我马上打电话把你哥叫来,咱们就在这儿了结,家法是怎么说的?嘿嘿。”猪肝卷卷衣袖,掏出电话,等接通马齐后,冷漠地说:“带领所有人回桃源!”

回族最讲忠义,特别是对于自己的誓言那是宁死也不会违背的,事情很明显,马星背着猪肝打算控制这些官员,把这些东西录下来,到时就连管中昆也跑不掉,而管中昆是朱自强的人。这个计划非常毒辣,再加上猪肝的手下大多收过马星的好处。今天要不是管中昆,兴许猪肝以后栽了都不知道谁动的手脚。

马齐和马力一脸阴沉,当着几十号兄弟,他们的面子上过不去,马星跟他们是亲兄弟,现在竟然背着猪肝干出这种事,虽说没有成功,可是背叛大哥的罪名已经坐实。马星很硬气,问什么说什么,绝对不遮遮掩掩,在他看来,失败了就要敢于承认,敢做不敢当不是汉子。

马齐提了把尖刀站在他的背后,脸色灰白,两只眼睛红红的,但就是不掉一滴眼泪:“老星,当初喝过血酒,汉子人做错了就要认罚,不要怕,哥哥亲自送你一程。”马星回头笑道:“你不要发软,整准点。”

猪肝突然摇头道:“算了吧,都是自家兄弟,我老早以前就想好了,再带你们几年,把位置让给马星……这次的事情我不想追究了。马星,朱自强是我的亲弟弟,你也知道我欠了他很多,到目前为止我这个做哥哥有多丢人?不但没有帮过他,反而一再让他受到牵连,为了我的事,他可没有少操心。你站在我的立场想想。”他的话音刚落,马星使劲往后一靠,马齐尖叫一声,刀已经突进了马星的后背,马星有些惨然地笑道:“大哥,我错了!”

马齐不敢把刀子抽出来,全身不停地发抖,甩开刀把,两手紧紧地搂着马星:“老星……老肝都说算了呢,你还憨,你在整喃样?”

猪肝急忙让马力去开车,轻轻地翻动马星查看伤口,摇头道:“还好,被肩骨挡歪了。”其他兄弟手忙脚乱地忙着救治,马齐不敢抽刀子,还是猪肝让人准备好几块干净的布,用力把出抽出,紧紧的压住伤口减少流血,马星咬着牙,痛得额头冒汗,猪肝叫了几个小弟扶送马星去县医院。

管中昆不知道他走后发生的事情,跟王健华单独谈过后,抽空给朱自强打电话,其间绝口不提马星偷录的事情,只把王健华的一些要求分析给朱自强听。接着他又一个个轮流跟人谈话,等忙完正准备回酒店时,突然接到猪肝的电话,让他别回酒店,赶紧找个地方先躲起来再说。

管中昆大吃一惊,心想猪肝这么说肯定非常危险,看来他手下的人反了!急忙给朱自强说明情况。

朱自强在电话里破口大骂:“你是猪啊!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跟我说?现在你别回酒店!去你的老同学家呆着,我马上让洛永下去接你!”

挂了电话,朱自强万分焦急,管中昆有麻烦,李碧叶的安危成问题,猪肝那儿应该没有大事儿,他毕竟在曲高呆了这么多年,树大根深,就是怕马星狗急跳墙。

拨通猪肝的电话,朱自强轻声问道:“是不是马星?”

猪肝在电话里苦笑道:“不是马星,曲高四门的小混混们发难,有几个跟着马星的人被吓昏头了,找那边的人搅场子。”

朱自强松了口气:“控制得住吗?”

“没事儿,刚刚从矿山上调了两百多人过去,马齐和马力也去了,放心吧!我只是生怕中昆出事,碧叶那儿只有马星知道,不会有危险。”

朱自强叹息了一声,轻声道:“一次解决吧,事情没那么简单。”猪肝听着电话里的忙音,呆呆地出神,他没料到朱自强会这样说,就算事态有点大,也不至于要斩草除根吧?他有些迷惑,要不要听从朱自强的意思呢?一次解决……想了好一会儿,猪肝咬咬牙毅然给张军打电话:“老军,带上你的人,准备把马家三个收了。”

马齐刚刚冲进南门的一条巷子里,左右突然闪出两个人来,马齐的反应非常快,纵身就往前扑,可人还在空中,两把狭长的快刀就捅进了他的肋骨,马齐叫都没叫一声就落在地上,蹬了几下,全身不停地颤动,一股血水从他身下溢出。马齐的喉间嗬嗬响动,万分不甘地咽下最后一口气,歪过头死了。

此时的马力还提着一根铁棍左冲右突,上百人在西门菜市街混战,马力的铁棍舞得虎虎生风,好几个染着黄花的小子被他抡得吐血,正当他高高地举起棍子,准备一棍砸下去的时候,背心一凉,胸口冒出两截刀尖,马力还没回头就被人一脚弹得扑倒地上,身子扭曲,所有的一切都离他越来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

猪肝已经抽完了一整包烟,终于狠狠地跺跺脚,跳上车子往医院里赶去,等他风风火火地冲进马星病房时,马星的脖子虽被人割断,那鲜红的刀口就像一张欢笑的大嘴,猪肝闭闭眼,转身走了。

一夜之间,曲高黑社会火并,有七个人当场死亡,三十几个重伤,曲高市委书记连夜召开紧急会议,统一口径,低调处理,不能让上边知道这件事情,能捂就捂。指示宣传部门严格卦锁新闻报导,尽快做好善后工作,公安部门必须全部出动,迅速展开扫黑行动。

一壶茶,两包烟,张军坐在猪肝的前面,他已经了解整件事情始末。再给猪肝点上一支烟:“听过‘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句话吗?”

猪肝摇摇头道:“你知道我墨水不多,有话就直说。”

“这句话的意思是,鸟已经打完了,就把弓箭收藏起来,兔子已经死光了,就把猎狗煮掉。我想问问你,有没有必要这么干?”

猪肝看着张军反问道:“如果没有必要,你为什么要干?”

张军摇摇头,不以为然地说:“你从来没有让我杀过人,这是第一次开口,而且,我一直以来都收到风声,马星在背地里布置人手。我觉得要收拾的话,针对马星一人就行了,没必要牵连马齐和马力。”

猪肝道:“要不动就一个都不动,要动就一起动,其实我不想马星死,可是他偏偏把我弟弟算计在里边,什么我都能容忍,就是这个不行。马星不死,或者单单收拾他,你能保证马齐和马力不报仇?这两人有勇无谋,马星那些手下只要挑唆几句,谁能担保他们不上当?你想想,如果他俩闹出乱子,不仅仅是我个人的安危,还有咱们的妻儿老小!”

张军吸口烟,缓缓地吐了出来,斜斜地看着猪肝道:“最主要的还是你弟弟吧。”

猪肝点点头,毫不否认:“是!我说过,哪怕拿我的命去换我弟弟的安全,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马星千不该,万不该算计猪尾巴。唉,本来我想把这件事情私下里处理,说他几句,以后注意点就是了,没想到他手下的人竟然跑到四门去拉人。”

张军也跟着点头道:“你说得对!要把一切危险扼杀在萌芽状态。四门的人暂时别动,让他们跟公安打交道去。马老爷子那儿你打算怎么说呢?”

猪肝苦笑道:“老村长已经知道了……”两人对视一眼,转头开始抽闷烟。

这时候洛永已经把管中昆接回了春江,见到朱自强后,管中昆不停地摇头:“死了七个!马家三兄弟已经上路了。自强……”

朱自强挥挥手止住管中昆的话头,脸色铁青地说:“我想回曲高去!”

管中昆怔怔地看着朱自强:“你没说胡话吧?”

朱自强道:“我能怎么办?再躲在春江不管事儿,早晚要被猪肝害死!他可真是我命中的克星啊!”

第六卷 取舍的痛楚 第一百六十章 复出

朱自强的秘书叫张远生,成长经历跟朱自强有些相似,也是少年丧失双亲,高中毕业后考上南开大学,但没钱去读,后来还是当地的一位副乡长帮助,申请助学贷款和政府救助金,就算如此钱也不够,张远生万不得已,只好选读高考第二志愿,彩云师范大学中文系,因为师范类学生每月还有一百多块的补贴,学费也比其他高等院校便宜。

张远生是朱自强亲自从众多大学生招收来的,两人的相龄相差不大,张远生属蛇,七七年生人,比朱自强小三岁。作为一名刚刚走出校园踏入社会的大学生来说,面临就业,根本没资格谈什么条件,这几年随着全国高校不断扩招,本科、专科生每年的毕业人数节节上升,能有个工作就相当不错了。所以张远生对团委的这份工作相当珍惜,也从心底感激朱自强。

朱自强待张远生就像当年马达待他一般,将秘书工作的重点、要点、技巧一古脑传授给他。所谓明师出高徒,再加上团委的工作相对于党委来说要单纯许多,不到两个月时间,领导行程安排、办公室起草收发文件,接待各级部门的领导人员等等,张远生都表现得异常出色,也因此对朱自强有一种敬畏。他本就是中文系本科生,在学校对公文写作也下过功夫,平时还要写点散文小说之类的稳取稿费,经过朱自强一番指点,已经隐隐成为省团委的第一支笔。

朱自强最欣赏张远生的性格,人年轻,有才华,但是不骄不躁,稳重,反应很快,而且非常踏实,这点很难得。农家出身,少年时又痛失双亲,张远生跟同龄人比起来要成熟许多,与朱自强相比,两人都有太多相似之处。从八月份进入省团委,经过半年的考察试用,张远生成为一句正式干部,行政级别为一般科员,当然他还有一个优势,念大一的时候,他就申请入党,并且成为预备党员,大二成为正式党员,大三下半年担任彩云师大学生会党委组织部长,到大四的时候成为党委副书记兼学生会团支部书记,从大三开始,连续两年被评为优秀党员,有三年党龄的优势,作为政治基础,已经比同届毕业生抢先了一大步。

这次彩云省委展开干部调整之前,首先就把目光盯向省团委。在党内有一种极为暧昧的习惯,从地市级开始,团委就是后备年轻干部的摇篮,往往新上任的省部级领导把提拔重用的考察重点放到团委这边。而地市级以的团级部门就不太受重视了,毕竟基层更注重实际工作经验。而升到地市级以上的团委干部大多拥有基层工作经验,有资历、有文凭、有经验,还有年龄优势。

2000年12月24日,这是西方人的节日,就在这一天,彩云省团委书记向阿成正式调任彩云省大雄市委副书记,代理市长。省团委由朱自强同志暂时主持工作。省团委的一干人刚刚把荣升的向阿成送走,紧接着12月27日,彩云省团委副书记朱自强同志调任曲高市委副书记、代理市长,团委办公室主任管中昆同志调任曲高市政府秘书长。省团委一下子走出三位地方大员,一时间成了年青干部们向往的黄金殿,处级以上干部从中看出了省委的决心和魄力,但这只是开头,接下来的一连串干部调整弄得人人咋舌,原曲高市长陈小红调任省供销联社主任,原曲高市委书记调任省委宣传部副部长。原财政厅副厅长赵大为调任曲高市委书记,原省公安厅刑警大队副队长吴飞调任曲高市公安局长,原功勋县委书记陈朝鲜被提拔为曲高市常务副市长,原大江县委书记金光庆提拔为曲高市委副书记、纪委书记。

这一连串调动在知情人眼中,可谓是大有文章啊,其中直接或间接跟朱自强沾点关系的人都有变动,特别是曲高的新一任领导班子,基本上被圈定在朱自强范围。

2001年元旦,春江市东风大酒店三楼宴会厅里,三十三人占了四张大圆餐桌,新世纪的钟声敲响后,朱自强举起酒杯,一一看过去,赵大为、李子腾、向阿成、管中昆、吴飞、王健华一行十二人,以及金光庆、陈朝鲜,还有王健华等人邀请来的好友,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到朱自强身上。朱自强满面春风地笑道:“各位,值此新千年到来之际,我恭祝大家心想事成、身体健康、合家幸福,来年春风得意!”与众人喝完一杯后,朱自强示意把电视机声音关小,缓缓说道:“今天咱们在此聚会,是以朋友的名义,不管大家是什么职务或身份,在此,我希望我们的友谊能地久天长,大家同甘共苦,携手创出一番大事业!我敬大家!”说完后,朱自强站起来开始一桌桌地敬酒,张远生拿着酒瓶紧跟其后,朱自强已经明确表示要把他带到曲高任上,当然,还有洛永,这两个人现在已经成了他的专职秘书和司机。

王健华十二人分开四桌,在他们的热心介绍下,朱自强已经与那些头次见面的人建立了良好的友谊,有些人是神交已久的,有些人虽说职务没他高,但潜力巨大,拥有这样或是那样的优势。现在众人站成了一条线,相信再过几年,这些人会在各个领导岗位上发光发热。

朱自强干秘书出身的人,眼力、记忆力超强,再加上他本人喜欢读书,与人交往态度掌握得恰如其分,虽然有三十几个人,但是朱自强应付起来依然不慌不乱。

王健华跟朱自强在曲高喝过两回酒,最佩服朱自强的有两点,一是酒量惊人;二是谈吐不俗。所谓雅俗共赏,用在朱自强身上就再合适不过了。跟基层升起来的干部们聊天,朱自强的乡村笑话层出不穷;跟科班出身的干部交流,则侃侃而谈,给人博古通今的感觉。张远生一直微笑着站在朱自强的身后,他紧记着朱自强的话,跟领导出席各种场合,紧要的是眼灵手快,不卑不亢,应对得体。刚开始还偶有小错,但有朱自强在一旁提点,张远生很快就融入到角色中,而且表现得中规中矩。

李子腾特别喜欢张远生,明里暗里,耍赖使坏,只差亲自求到朱自强门上了,目的就是要朱自强把张远生让给他。可朱自强是宁死不松口,开玩笑,从几千个学子挑出来的精英,哪有轻易送人的道理?

聚会快要结束的时候,张远生捧着一叠通讯本散发到在场人的手中,上边用仿宋四号字工整地打印着每个人的联系方式,公家的,私人的,非常完整。

第二天,在朱自强的提议下,新任曲高市的一干领导在春江再次聚会,这次人不多,赵大为、金光庆、陈朝鲜、朱自强、吴飞、管中昆加张远生七人,这次聚会没有准备记录,大家一是叙旧,二是互相通个气,针对接下来的工作随意交流一下想法,但是所有的人注意力都集中在赵大为和朱自强身上,毕竟他们俩一个是书记,一个是市长,而且两人的关系相当于铁哥们。工作怎么干得由他们说了算。

赵大为笑道:“自强是曲高的地头蛇,我主管党委,其他的交给你负责,不过我有一点要强调……”其余的人目光全部看向他,赵大为道:“在座的相当于曲高新一届领导班子了,起码代表一半以上,我的意思是首先把常委会成员调整一下,到三月份召开党代会的时候,必须保持稳定,千万不能出什么乱子。”赵大为这么说是生怕朱自强在大江的一幕重演。

朱自强抿抿嘴角道:“赵书记放心!市委常委按省上的意思确定为八人,你我,老金和老陈就占了一半,其他人翻不起大浪来,稳定常委会是关键,人大、政协那边都是以前的老领导,我的意思是,除了咱们四人以外,组织部、宣传部各占一人,副书记兼政法委书记一人,另一人可以在统战部或者市委办主任中考虑。”

赵大为指着管中昆笑道:“考虑什么?这不就是现成的!就是中昆了,到时咱们五人占过半数,开展起工作来也方便。自强,你可得小心了,你这么年青当上市长,小心提防各种诱惑哦!来来,咱们吃菜,搞经济是你的强项,我管不着。反正你放手干就是了,只要天不塌下来,任你折腾。”

朱自强大笑道:“我可没孙猴子的能耐,既然赵书记金口开了,要是不整点成绩出来,有负书记大人的厚望啊,你放心,小弟必定全力以赴,誓死报效党和人民!”

金光庆晃着秃顶道:“你就是根烂木材,打走又回来,到时候咱们的万民伞恐怕保不住喽。”几人听得大笑,金光庆顿了顿正色地看着朱自强,有些严肃地说:“欢迎回来!”举杯,一饮而尽:“可惜老马不在了……如果他能看到今天,也该含笑九泉。呵呵,不说这个,我先在这儿表个态,纪委方面坚决服从党委领导,服务地方经济发展,绝不阴奉阳违,背地里搞小动作!自强,你尽管放手干就是。”

朱自强举杯先冲赵大为示意,再举向金光庆:“你是我的老领导,也是老书记了,有你在纪委坐镇,我心里踏实,政府的工作,有老陈和中昆帮我,这点我有信心。如果以后我的工作方式、工作作风,或者生活作风有什么差错,或者不如人意之处,请你们务必要纠正,多加指导,我人年青,要倚仗两位的丰富经验啊。”

两天后,元月四号,朱自强和赵大为同时前往曲高上任。曲高市委会跟市政府相距两条街,朱自强跟在赵大为的屁股后面,先去市委报到。

曲高市政法委书记是从法院院长转过来的,五十几的老头儿,名叫周朋,干了差不多十年的中级人民法院院长,现在转到政法委书记一职上来,显然是为了养老。人看起来很和气,完全看没有法官的那种森严态度,朱自强刚跟他见面,就被周老头抓着,周老头不停地跟朱自强说话,两人之前没有什么的交情,朱自强在曲高的表彰会上与他见过两面,见他如此热情,朱自强反在心里犯嘀咕。

在市委转了一上午,朱自强陪着三个市委书记吃完中午饭,这才前往市政府上任。管中昆和张远生已经提前一天打前站,朱自强的车刚一进政府大门,陈朝鲜就领着几十个政府干部围了上来:“朱市长,你可是姗姗来迟啊,要不是政府办刘主任聪明,这会儿恐怕就错过了。”

朱自强下车一看,大半都是老熟人了,王健华也在其中,这么多人如果一一上前握手打招呼的话,恐怕不太合适,朱自强冲众人挥挥手笑道:“腊月寒风刺骨啊,各位的盛情,我心领了!大伙都还没吃饭吧?我可是从市委那边混饱肚皮才过来的,要不这样,下午两点半,就在政府会议室,咱们到时候慢慢聊。”

众人散去后,朱自强在张远生的带领下走入自己的办公室,张远生按照他的习惯,把办公室重新收拾了一遍,之前是陈小红在这里,屋中有股子香粉味。陈小红自从章郁出事后,就没再跟朱自强联系过,这次她接到调令,把手续移交给办公室,轻装走人,没有搞什么交接仪式,显得非常低调。

红木办公桌,真皮靠背椅,桌上一盆兰草,还有悬着小党旗和小国旗的装饰品,一台笔记本电脑,几支碳素笔,以及其他办公用具,背后的墙上依然挂着那八个大字,想起他就想起马达。朱自强不喝茶,不抽烟,所以没有专门的烟灰缸和茶杯,张远生给他准备了一箱矿泉水,放在办公桌旁,伸手可及,这是朱自强的习惯,兴许是练习青龙气劲的原故,朱自强的水量特别大,每天要喝十几瓶矿泉水。

屋里的热水器、茶叶、茶杯是用来招待客人的。与他办公室相隔的是常务副市长陈朝鲜,张远生坐在市长办公室的外间,往左是朱自强的办公室大门,往右是陈朝鲜的办公室,他现在的编职属于市政府办公室综合科科长,待遇暂时为副科,综合科共有十二名干事,分别属于六位市长的跟班秘书和专职司机。

朱自强转到办公室左角,这儿有个休息室,里边摆了一张洁白的席梦思,休息室配套电热水淋浴卫生间,可以在这儿洗澡换装睡午觉。朱自强以前也进过这间办公室,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仔细观察过,看完后,朱自强不禁暗自摇头,市长的待遇有点奢侈了,一间办公室都弄得像酒店的豪华标间。

“远生,今天下午推掉所有的应酬,明天的行程你给我看一下。”张远生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抽出行程表,朱自强大略扫了一遍后,递还给张远生:“记录,明天上午八点半召开市长办公会,时间一个小时,十点钟到烟厂去考察,陈副市长、管中昆、还有乡镇企业局的王局长、经贸委伍主任、政府办刘主任随行,中午饭在烟厂吃,下午两点去区政府,然后去城郊镇,通知区政府随行三人,书记、区长、常务副区长,下午饭在城郊镇吃,晚上走访当地农民。”

张远生飞快地记录着,朱自强说完他记完,然后问道:“要不要通知电视台和报社记者随行?”

朱自强想了想道:“让他们在城郊镇等着就行了,去烟厂不用随行,后天,你跟中昆商量一下,咱们召开市政府工作会议,时间定在早上九点,请市委的几个书记出席会议,之后的一星期,我要去大江县、功勋县、金沙县进行考察,随行人员同上。另外,通知金沙县副县长付雷、功勋县委副书记王学东参加市政府工作会议。”

第六卷 取舍的痛楚 第一百六十一章 整合

从朱自强走马上任市长半个月来,他没有去找猪肝和李碧叶,每天从清早七点出发,一直到晚间,朱自强马不停蹄地奔走于全市主要的国营企业,间或召开一两次会议,工商局、财政局、发改委、乡企局,扶贫办、经贸委,这六家单位的领导人自从开完办公会后,就一直跟随在朱自强身边,还有一点就是这六个人都是猪肝当初收买的官员,经过新年聚会后,他们已经确定要跟着朱自强大干一场。

而这半个月以来,全市最忙碌的部门要算市政府办公室了,朱自强每次回到办公室最少要吩咐十几个工作下来,政府办主任刘连成整整瘦了一圈,但精神反而越发振奋,市政府就像一台发动机,被朱自强全力发动起来,有时甚至是超负荷运行,收集整理全市国有、私营企业的各项资料,汇总目前的经济情况,分析当前国内外、省内的市场需求,工业经济和农业经济还要参考十年来的天气情况、地理特征、产销曲线,气象局、地震局这些平时冷冷清清的部门,这段时间也忙得团团转。

张远生解开一颗衬衫风纪扣,松松领带,长长地吐出口气,桌上刚刚泡了杯绿茶,今早一连打了三十多个电话,他这会儿嗓子已经开沙哑了,对于朱自强雷厉风行的工作作风,张远生终于领教到厉害。之前在省团委,用悠闲来形容再合适不过,平时朱自强也是慢吞吞的,张远生配合起来显得游刃有余。但是自打到了曲高,朱自强就像变了个人一般,他作为跟班秘书最接近领导的行动,这还不算什么,看看现在的刘连成两眼通红,秃头周边的头发已经有些散乱,岂止一个惨字可以形容,这些蹲惯了机关,混惯了日子的老爷们,被朱自强指挥得团团转。

张远生再次想起向阿成临走前的晚上,朱自强找到他,脸色有些阴沉地说:“准备一下,跟我到曲高上任。”张远生没有深入去想,但接下来省委的一连串任命顿时让他如坠迷雾,虽然刚刚参加工作,但是对于干部的调整任命多少还是了解一些,曲高市的领导们有浓重的派系色彩,按理说不应该把这么多出身一地,或是关系亲密的人放在一起,当然书记赵大为是春江人,不属于朱派,但是两人有老同学的关系,而且非比一般,省委不可能不知道这些情况。还有管中昆,明眼人早就看出来了,朱自强当田园乡书记时,他是常务副乡长,朱自强调走时他当乡长,后来朱自强去了省团委,他马上就调,一看就知道属于朱自强的班子成员,走哪带哪。张远生有些感叹,既佩服朱自强的能力,又敬畏他的手段。

没有几个人知道省委为什么对曲高做出这样的安排调整,但是管中昆清楚,省委书记是山东人,名叫罗继辉,其祖父是抗日名将,早期党内的军事领导人之一,抗战胜利前不幸病逝,但有最重要的一点是,将军出生于彩云省曲高市功勋县,功勋县原名彝路县,后来为了纪念这位将军在抗战中立下的不朽功勋,改名功勋县。当然,省委书记一个人不可能大权独揽,还有省长徐北进。作为唯一知情人,管中昆知道这位省长大人是朱自强在中央党校的师兄,同期毕业,不过一个上的是部级培训班,一个是处级班,相差了好几级,但是朱自强跟他的交情非比寻常,至于到了什么地步,这就不是外人所能了解的。

张远生端起茶杯小小地呷了一口,绿茶的清香游走于齿唇之间,摸出随身携带的润喉片放入口中,茶香被药味赶走,那晚朱自强的话再次回荡在脑中:“我们都是在黑暗中寻找光明的人,相信我,相信你自己,坚持下去。”张远生没有过多考虑未来的升迁,朱自强会把他带在身边几年,他不知道,也不想把心思放在这方面,他现在就像一块海绵,而朱自强就是一潭碧水,紧紧地粘住他,汲取他身上的水分,直到自己也变成一潭碧水。

桌上电话响起,张远生收起纷乱的思绪,打起精神,朱自强简单地说了句“进来。”张远生把茶杯盖上,叹口气,这杯茶又要浪费了。推开朱自强的办公室,迎目就是那八个大字“流水不腐,户枢不蠹”。

“记录,下午取消经济发展研讨会,改在明天上午九点举行,通知市百货公司、供销社、医药公司、糖业烟酒贸易公司、土产公司下午两点到市政府三楼会议室开会,主题是国营企业改革研讨会议,要求党委书记、经理、副经理、主办会计全部参加会议,市政府这边还是随行的六大局长,另外各县委书记和县长也叫上,他们刚刚开完市委的党风廉政会议,应该还在。抓紧点。”

张远生记录完毕后轻声问道:“需要准备什么材料?”

朱自强摇摇头,嘿嘿笑道:“我不需要什么材料,倒是他们得带材料。快去吧,晚了怕县上的人散掉。”

张远生急忙赶到办公室,把刚刚记录的笔记转给刘连成:“刘主任,我负责取消会议通知,麻烦你通知开会的单位。”

刘连成接过来快速地扫了一眼,马上扔给正在埋头工作的干事们:“动起来,按上面的记录通知下去。”转头对正要离开的张远生叫道:“远生,市长有没有说请电视台或者报社?”

张远生摇头苦笑道:“刘主任,又不是不知道,一般的会议市长都不愿意通知新闻媒体,这次还是老规矩,让驻办记者到时候去旁听吧。”

刘连成摸摸头顶上的二环路:“我得去住院,再折腾下去早晚要光荣牺牲了。”张远生含蓄地笑笑,没有接话,刘连成再怎么说也是正处级,是他的顶头上司,发两句牢骚,他作为下属最好的办法就是听着,要开玩笑的话,有点不合适,要拍马屁的话,显得矫情。况且刘连成怎么可能去住院?他前脚一走,后脚就有人顶上。

刘连成挥挥手:“你快去忙吧,那边没人,呆会儿朱市长又冲进来了。”办公室里的人听到这话全部轻声笑起来,刘连成有自己的办公室,前几天他一个人在办公室里拉住张远生说话,朱自强找不到人,直接冲到了政府办里,刘连成吓得不轻,从那以后,他干脆跟手下们混在一起,他那间主任办公室就此名存实亡。

下午两点差五分,医药公司经理兼党委书记李定明,带着副经理和主办会计跨入了三楼会议室,市政府办的人递出笔,签名报到,然后带领他们入座。这些天曲高到处都在议论这位朱市长,人年轻,不到三十岁已经是正厅级干部,父母是屠户,出身卑微,在功勋县带领一个乡,用了三年时间奔小康,为此受过中央表彰,后来在大江被人整,不但没有翻船,反而进了中央党校。怎么看这人也没有什么背景,“白苏案件中”一起一落,升降之间却稳如泰山。听说原来的省委书记对他颇为赏识,没想到这位市长随后跑去了省团委,消失一段时间来又闪亮出场了。

李定明今年五十五岁,在他这个位置上,能捞一分是一分,趁着政府对国营企业的倾斜政策,全市各大医院半数以上的药品由医药公司供给,再过两年医疗改革就要落实在曲高这偏远地区了。李定明左右观察,他是最后到场的,土产公司的老黄,百货公司的李自全,糖业烟酒公司的宋明,供销联社的张主任,这些人脸色严肃,一个个正襟危坐。看看座位的排列,县上的书记和县长竟然排到了后边,还有几大局的局长,也坐在他们身后。李定明有些纳闷,看这场面,今天会有大动作?

刘连成再次检查完会场布置后,敲敲话筒,示意音效控制室那边会议开始,朱自强穿了一身灰色的西装,背后紧跟着陈朝鲜,张远生和管中昆侧在两人身后。随着朱自强的到来,会场响起一阵掌声,朱自强频频点头示意,张远生跨前几步拉开主席台上的椅子,让三人入座。今天在主席台就坐的只有朱自强、陈朝鲜和管中昆,其他几位副市长全部出差了。

刘连成把话筒摆好,然后轻轻地敲敲桌:“下面我们开会。今天的主题是本市国营企业改革,请大家用热烈的掌声欢迎朱市长讲话。”说完率先鼓掌,朱自强点点头,脸上微笑很自然,经过半个月的适应,现在他已经完全进入角色,无形中露出一股领导干部的从容和自信。李定明心里纳闷,国企改革怎么只他们几家公司?

“好嘛,既然刘主任点名让我讲话,我就先说几句。”会场中的笑声非常配合地响起,朱自强轻松地说道:“国企改革有两年了,我这段时间四处看了看,咱们曲高这方面的工作不错,成绩摆在眼前,大家都很努力。不过,还是有很多不足之处啊。”不错就是还过得去,口风一转马上就提到问题,很自然地引入今天的主题。李定明不禁对这位年轻的市长刮目相看,确实有一套,单从讲话的态度、语速、技巧来说,比那些从政几十年的老干部还要老练。

“咱们的经济工作不是靠哪一个人,或者是哪个团体就能搞好的,一直以来我们都坚持走群众路线,依靠群众的力量搞好各方面的工作,特别是针对国有企业的改革,用八个字来形容咱们的处境——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动作太大了,处理不好,就会给国企员工带来灾难,国有企业改革关键的一点就是人,始终要以人为本,单纯的下岗再就业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减员增效也不见得有多大成果,所以啊,今天把各位召集起来,就是商量点办法,怎么走出国企目前面临的困境?”朱自强停下话头,会场里一时安静下来。

管中昆见是时候发言了,声音震得会场嗡嗡响:“各位,朱市长已经提出了今天会议的主要议题,咱们还是发扬一下民主精神,从座位的排次上看,本市的各大公司是不是先谈谈你们各自的困难、对策?咱们先从百货公司开始吧,李经理?”

李自全没料到秘书长亲自点名,只好苦笑着站起来,管中昆道:“来来,上来说。”李自全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瘦子,戴着眼镜,看上去有些文气,经过上台的几步调整,他从开始的慌乱中迅速镇定下来,先冲朱自强等人点头示意,入座主席台后,有些自嘲地笑道:“荣幸啊,能跟两位市长排排坐,本人还是头一回。说实话,今天早上接到市政府的电话通知,我这脑子里还是一片茫然,不知道该准备什么汇报材料,幸好要求我们把副经理和会计一起带上,不然我今天就得出大丑了。众所周知,咱们百货公司是老字号的国有企业,经过这么多年的经营,在计划经济时代确实发挥了重要作用,可惜最近几年来变化太大,我们的思想跟不上发展形势,零售业发展迅猛,个体户和私营业主们一拥而入,他们的经营灵活,管理简单,很快就在业内站住脚跟,我们虽然是零售业的老大哥,但是这些小老弟们不留余地啊,乱拳打死老师傅,百货公司虽然没被打死,但也离死不远了。刚才朱市长已经提出了改革的方向,我作为企业的负责人,从心底拥护不搞下岗再就业的路子,拿职工的利益换取企业的生存,并且还不一定能成功。我这么说不是故作姿态,百货公司不是没机会,而是错失了良机,当初如果我们抢先改制,增强管理,改变经营模式,也不至于落到今天的地步,现在我们是想动没钱动,想改没钱改,我这当经理的心急,下边的人也心急,看着越来越冷清的商场,这比割身上的肉还难受啊。今天,我就当着众多领导的面,请求市政府能帮助我们渡过难关!”

朱自强一直非常认真地听着李自全的话,这番话说得比较混乱,条理不清,含糊其词,责任担了,但是没明确,错误找到了,可是没有相应的办法,口号倒是不错,但具体怎么做没有交待?张嘴就是要钱,喊得可怜无比,可事实呢?讲话倒是比较有技巧,语言风趣。上来先捧朱自强和陈朝鲜,然后自打五十大板,强调百货公司为党和国家做出的巨大贡献,再把众人拉进来挡风。朱自强心想,如果自己是个不懂经济,不懂经商的人,这会儿恐怕就掉进了他的情感陷阱里,现今很多地方没办法搞好国企改革,就是因为很多领导干部不懂。照搬模式,照抄作业,下面怎么说,上边怎么干,结果弄得天怒人怨,严重的还有国企职工围坐市政府。朱自强心里有数,有些东西并不是靠钱就能解决的。

朱自强声色不动地说:“曲高市百货公司的固定资产是两亿三千万,不包括各县公司,职工七百八十人,黄金地段的商场有十四处,还有仓库、住宅占地四十多万平米,这些地方都位于市里的繁华地段,固定资产值是账面上的数字,实际价值呢?李经理,你的意思我明白,现在你们把十处百货商场租出去,单靠租金过日子有点不合适吧?各县的领导也要注意了,据我了解,各县城的百货公司,有一大半租给了江浙商人经营,你们有没有考虑过这对地方经济带来的影响?当然,我不是说这些外来商家不好,他们同样繁荣了市场,同样为咱们曲高经济做出了贡献。但是我们的职工呢?他们怎么办?看看超市里那样服务员,大多是乡下来的廉价劳动力,咱们算笔账,百货公司的职工月薪是八百左右,他们没干工作,靠租金过日子,这样摊下来,每人不到三百。而私营业主聘请小工,每人的月薪不到两百,这样百货公司单单在工资这一块上就被别人赚取了六百元,两头剥削啊,小工被剥削了,百货公司的职工也被剥削了,大批下岗职工甩给社会、甩给政府,呵呵,陈副市长就是搞经济的专家,不知道我这账算得对不对?”

陈朝鲜无比严肃地点点头:“不仅如此,这样发展下去再过两年,百货公司基本上就被这些外来商家吞没,我认识一位浙江商人,来曲高的时候不过二十岁,拉了一笔贷款租下百货公司开超市,短短三年时间,他已经向百货公司申请买下商场。大家有没有想过,他一个白手起家的人,凭什么玩出蛇吞象的把戏?我们真的就看不到其中的弊病吗?我觉得还是管理者的问题!在座的公司经理们,你们摸摸自己的良心,是不是一心为企业谋发展?是不是一心想着企业的发展壮大?可不可以不要有太重的私心?有的公司下边几百上千号人等着吃饭呐!不要以为政府没把这些事放在心上,也不要以为我们都是睁眼瞎子,如果什么都需要钱来解决,那么当经理的就不要再干了。”说完有意无意地看了李自全一眼,会场一时间安静得有些紧张,陈朝鲜的话可是句句诛心啊,这些平时的潜开规则被他一口道破,问得几个公司的经理直冒冷汗,面面相觑,看来今天是鸿门宴啊!现在已经摆明了朱自强唱白脸,陈朝鲜唱红脸,而管中昆则在中间跑过堂。

李定明在心里冷笑,他倒想看看朱自强如何收台?这戏唱得有意思!这么多领导都没有收拾好这付烂摊子,你朱自强想要强出头?

管中昆笑道:“刚才陈副市长的话已经点明了问题的关键,咱们接着讨论。”转头看向脸色青白的李自全:“李经理,你觉得百货公司接下来要怎么办?”

李自全心里明白,今天成了鸡,这是在拿他开刀给下边的猴看啊。扶了扶眼镜,李自全摇摇头道:“我们暂时没有什么办法……我个人服从市委和市政府的安排。”朱自强接过话,依然笑得人畜无害:“李经理太谦虚了,你也不是没办法,去年你搞的自选商场,虽说经营不善,但出发点还是好的。有些问题客观存在,但是把人为因素排除掉,百货公司应该能良性发展呐。”

陈朝鲜看向李自全,冷声问道:“李经理,你说你没有办法让百货公司走出困境?”李自全垂下头,他只能在心里叹息一声,来者不善,自己要是再坚持下去,不出意料的话,接下来就有可能抖出他的一些违法乱纪行为了。李自全点点头道:“各位领导,所谓有能者居之,我个人能力确实有限,请允许我辞去现在的职务,恳请市政府另派高人出任百货公司经理一职。”

李定明忍不住在心里痛骂李自全笨蛋,完全被人家牵着鼻子走,这么快就顶不住了,如果姓朱的掌握了什么把柄还用得着在这儿大费周章吗?朱自强今天确实打的心理牌,非常漂亮地利用了这些经理们“做贼心虚”的不安,一举拿掉百货公司,开场戏演完,接下来就要开始一个个地宰。朱自强含笑着看向李定明,让他没来由的一阵心慌,谁能肯定朱自强没有真凭实据呢?看看朱自强现在一脸的自信,难不成他确实是有备而来?

这时候连李定明也有点吃不准了,其他几个经理全部低下头,各自在心里开始计算,争取能表现好点,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第六卷 取舍的痛楚 第一百六十二章 铁腕

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李定明正在心神不宁之际,朱自强的话声响起:“医药公司的李定明经理?”

李定明的心脏猛地抽紧,又放松回去,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吧。“我就是,朱市长你好!”李定明表面显得无比镇定。

不等朱自强说话,陈朝鲜一改之前的严肃,满脸堆笑地说:“李经理可是我们曲高的企业标兵啊!来来,上来坐,跟大家交流一下你们公司的经营心得。”

李定明笑着点点头,缓步走上了主席台,眼睛往下边看去,众人表情不一,有幸灾乐祸的,有兔死狐悲的,有满脸同情的,有精神恍惚的。李定明的笑脸不变,朱自强虚手相邀:“李经理是市里的老劳模了,还是人大代表,担任医药公司经理有十二年了吧?”

李定明欠欠身子笑道:“十二年了,占着位置,一直没什么作为啊。”

这时候管中昆开口了:“老李太谦虚了,我们大家都知道,这些年要不是你一力撑着,恐怕医药公司早就被外面的药商们打垮了。趁着这个机会,老李给大家介绍一下医药公司的经验?”

李定明点点头,整理了一下思绪,他现在吃不透三位市领导的心思,用虚话敷衍肯定是过不了关的,全说实话又显得软弱。使劲地抿了几下嘴唇,缓缓说道:“各位领导,同志们。今天朱市长、陈副市长、管秘书长把大家召集起来,讨论咱们这些国营企业如何进行改革、发展。其实医药公司没什么太好的办法,更没有科学的管理方式,医药行业受国家政策倾斜照顾,在地方政府的关怀看护下,一直以专卖的方式促销医疗药品和器具。可以说,只要政府对外放开医疗市场,我们曲高医药公司最多撑上三两年,到时就非得破产不可。可现在医改的政策已经开始执行,我们应该怎么应对接下来的挑战呢?在此我真诚向各位领导表明态度,我个人没有能力接受这样的挑战!所以,恳请市领导加强医药公司的经营管理班子,派几个有能力、有魄力的管理者加入到医药公司,帮我们渡过难关。”

朱自强与陈朝鲜对视一眼,然后一起看向管中昆,后者马上笑道:“老同志们果然高风亮节啊,李经理实事求是,心态很好,我们相信医药公司在你的带领下,一定会创造一个又一个的辉煌。”

陈朝鲜也笑道:“我代表市政府答应你的请求,派几个嘛是不可能的,既然你们强烈要求,等市政府开会研究以后再做出决定。”

这下所有人都明白了,说是什么国企改革研讨会,事实是公审公判会,市里几家老牌公司全部被挑翻。会开到现在,各县的书记和县长们有喜有忧,喜的是手里又有了几个职位,忧的是万一回去搞不好,到时就跟这些经理们的下场也就差不多了。市长的意思是让他们来旁听,来学习如何整治这些老爷辈的公司,但真实用意还是警示!都是些官场老手了,一个个心里明镜似的。

接下来的土产公司、糖业烟酒公司、供销联社,在李定明做出姿态后,一个个纷纷唱和,说的内容大同小异,但意思只有一个,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朱自强见火候差不多了,话锋一转,满脸严肃地说:“我这儿有一份草案,结合了其他地方老牌公司成功改制的经验,针对曲高的现状,制订出几大公司的改革措施,下面我们开始进行讨论。”

所有人还没有从刚才的暴风雨中清醒过来,这会儿见市长真的拿出一份草案来,一个个精神大振,对这位年轻市长佩服不已,人家不是单单夺取别人的官位,而是有备而来,至此,与会的人才明白,真正的研讨会议才刚刚开始。

所谓草案就是还没有形成正式文件,但是大家心里清楚,所谓讨论,也就是走走过场,同意不同意根本无关大局,趁着讨论的时间,这会儿要赶紧做好准备,把市政府的政策尽快吃透,然后再执行下去,落实到位,这才是硬道理。

管中昆念一条,讲解一条,一共有十九大条改革措施,涉及到贸易、医药、百货行业的市场分析,经营措施,管理办法,财务制度,职工福利待遇等。草案提出十九条,却足足有四十多页打印纸,这就相当于曲高未来国企改制的基本方针了,大方向定下来,相关政策定下来,各行业根据自己的特征进行调整,但大体上都被套住,谁也不可能从中玩出什么花样来了。

比如医药公司,很多管理干部挂羊头卖狗肉,打着公司的招牌,勾结医生拿回扣,自己倒卖药品,从中牟取暴利,造成某些药品价格居高不下,医疗行业混乱,直接损害人民利益。针对这一点,草案中提出统一药品采购的办法,由市卫生局、药品监督管理局联合经贸委、审计局四家单位成立药品采购中心,切断医院的进货渠道,禁止医院与任何私人、企业进行私下交易。全市的大小医院全部由采购中心供货,医药公司的药价也必须与其他药商提供的价格同等或低于这个价格,否则采购中心可以选择别的供应商。这样一来,基本上就断送了某些私人的妄想,医生们开药的回扣也被一举端掉。当然,这是早期的强制管理行为,草案中提出,等医药行业逐渐整合到管理透明化、操作规范化以后,药品采购中心可以取缔,施行政企分开,转由医药公司和医院面对面交易,政府负责监督。

其中最惨的还是土产公司,他们长年由农业部门包庇,高价倒卖劣质种子、化肥、塑料薄膜,低价收购农产品,经如辣椒、花辣、大豆,再经过他们下属的土特产进出口部门,转手就是大笔的利润,但是这其中也跟医药公司一样,很多人利用农业部门的关系,自己做生意。草案中明确提出,完全放开农业、农产品市场,准许外面的商家进入曲高,公平竞争,取消农业管制,由农业局、乡镇企业管理局、工商局、地方税务局联合成立农业监管中心,审查外来商家,监管农业市场,办理相关经营注册手续,主要就是为了防止不法商家侵害农民利益,倒卖假冒伪劣产品。这个办法的出台,直接导致了土产公司面临倒闭的下场。

针对百货公司、供销联社、糖业烟酒公司,草案提出合并三家企业,成立百大股份集团,参考国际大型超市的经营管理模式,高薪聘请经营管理人才,学习科学管理办法,草案中提出引入春江百大集团入资,曲高百大占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实行控股。同时集团成立三家子公司,分别是百大房地产、百大家电、百大超市,根据供销联社拥有大量农村资产和信用价值,百大超市下设农村超市部、小城镇超市、大型超市三个部门,百大集团董事长由曲高百大选举产生,总经理及各部门经理由春江百大下派管理人员担任。所有人都注意到一点,就是关于盐业的改革只字未提,看来国家实行食盐专卖的一点暂时不会动摇。

会议结束后,与会的人见没有会议餐,匆忙离去,各自开始着手准备接下来的一连串大动作。只要这个草案形成正式文件,相信曲高的几家国有企业将发生地震。

晚上,外出的几位副市长相继归来,朱自强连夜召开办公会,对于这些公司的改革、人事调整不需要拿到市委常委会上讨论,以市政府的名义就可以直接实施。几位副市长已经摸清了朱自强的脾气,会议只开了半个小时,正式确定:功勋县卫生局局长黄显华出任曲高市药品采购中心主任,乡镇企业管理局长王健华兼任农业监管中心主任。至于百大集团的董事长一职,压根就是个虚名,基本上没什么实权,朱自强在草案中已经提出在职工中选举产生。土产公司经理和医药公司经理,由其他副市长推荐产生,这些朱自强不放在心上,关键的两个中心被他抓在手中,其他人也甭想翻出什么花样来。

会议结束后,朱自强、陈朝鲜和管中昆来到市长办公室,明天早上的经济发展研讨会,又会有一批人要处理,但是其中有件最头痛的事情,谁也拿不出个好办法来。曲高市磷肥厂,是由现任的省政协主席,在九零年代初担任曲高市委书记时投资的大型项目,前后投入了一亿四千万,可是至今无法生产,磷肥厂已经成了曲高市的包袱,可是由于种种官僚主义,谁也不敢让其倒闭,毕竟是曾担任过副省长、现任政协主席的光辉政绩。财政上每年都要倒贴上百万的维护费用,朱自强去看过,厂大院里杂草丛生,里边住着一些所谓的技术员,到处扔着酒瓶、方便面盒、卫生巾、避孕套,机器设备倒是每年都上漆,看上去还有几分机器的模样。厂房的玻璃、大门、还有部分钢管等金属器件被附近的农民拆卸一空。

朱自强独自在偌大的厂里转了两个小时,一亿多啊,够多少农民吃饭了!不能开工生产的原因是成本高于市场价格,开工生产,那就是个无底洞,谁也不敢碰啊。

三人在办公室里,围着磷肥厂的图纸,谁也不说话,一时安静得有点压抑,管中昆摇摇头,率先打破沉默:“自强,你亲自给副省长打个电话吧。”

陈朝鲜摇头否决道:“不行,他要是同意,磷肥厂早就破产了,这会儿撑住门面,他的政绩上还是红笔,一旦宣布破产,相当于当面扇他耳光。”

朱自强摸着下巴,他的眉毛越来越浓,本来就有点斜挑,像两把弯刀,现在越发惹眼,眉梢处特别长,只要眉头一挑,脸上的表情马上就变得无比威严。“财政每年贴了上百万,就是为了替他镶金边,拉完屎了还要帮着擦屁股,官僚!四川化工厅的人什么时候来?”

管中昆苦笑道:“人家早来过几次了,这次说什么也不愿来,摆明了是白跑一趟嘛,他们下属的磷肥厂厂长已经明确表态了,要合作的话,除非白送给他们。你想想,就算人家接手过去,也要投资几千万进行改造!”

朱自强坐到大皮椅上,白送,一亿多的东西,能说送就送的吗?不送又怎么办?朱自强再次开口:“没那么简单!化工方面我们不懂。还有没有其他办法?”陈朝鲜与管中昆对视一眼,朱自强也明白这话问了也是白问。

朱自强靠到椅子里,瘦削的身子差不多完全陷了进去,“发出这么多份传真,就没一家回应?除了四川这家,别的都形成联盟了?再怎么说这一亿多砸下去,多少有点价值吧?”

正在这个时候,张远生敲敲门,然后满脸兴奋地走了进来:“朱市长,有家外国化工公司回函了!”他的英文只是四级,没办法看懂其中的内容,朱自强猛地跳起来,绕过办公桌,一把就把传真抓到手里。

管中昆和陈朝鲜的外语相当于文盲,只能期待地看着朱自强,差不多三分钟后,朱自强叹息一声:“这是家美国公司,他们倒是有浓厚的兴趣,可惜死老外打的是如意算盘。嘿嘿,让我们以两百万美元的价格转售给他们,要求我们放开化肥市场,意思是实行专卖,想搞垄断。”

管中昆骂道:“这些洋杂碎想得美!借鸡生蛋,打着曲高磷肥厂的牌子卖他们的化肥,变相进口,想绕开政策管制!曲高每年的农业化肥需求量有多大?还有其他地方,妈的,如果这样,他们不用一年就可以收回两百万美元,还白捡个磷肥厂。”

陈朝鲜补充道:“还有其他化肥厂呢?放他们进来,其他厂子也跟着完蛋,这个万万不能答应。合资嘛倒是可以考虑,甚至可以让他们控股。”

朱自强转头对张远生说:“记录……”想起张远生的英文不行,转口道:“我亲自来吧。”再次绕到电脑前,手指敲动,一会儿就打印出一纸英文公函。“我给你们说说……基本上是按老陈的意思回复,可以考虑让他们控股,但是拒绝化肥专卖。你们还有什么补充的?对了,远生,你把这个英文函发一份到四川到那边。他们要是询问,你就说发错了。”

几人闻言大笑起来,朱自强笑道:“没办法了,使点手段而已。”张远生急忙拿着公函出去,朱自强接着说:“老陈,中昆,我们都是从功勋出来的,田园的发展模式不适合现在的形势了,明天的会议上,除了之前预定的,我们还得拿出几个新办法来。怎么样?谈谈你们的构思?”

陈朝鲜冲管中昆抬抬手,示意让他先说,管中昆笑笑,自信地说:“新的构思倒也谈不上,曲高的经济到目前为止,还是以农业经济为龙头,前年陈小红在任的时候,搞了个苹果种植产业,这个项目抓得好,曲高的地理环境跟墨西哥盛产苹果那里非常相似,咱们可以继续巩固基础,走品牌路线,学习先进的水果营销,可以利用土产公司做文章,只要把曲高苹果的牌子打响,这算一个新的农业经济增长点。再来看看曲高的地势,大部分都是山区,按照现在全国的粮食生产形势看,咱们再怎么努力也赶不到那些产粮区,顶翻天也只能解决农民的温饱,要想从种粮这方面增加农民收入,基本上不可能实现,这点还是参考田园的经验,山区农业以经济作物为主,把高山的农民全部迁下来,退耕还林还草。”

管中昆的话音刚落,陈朝鲜就接口道:“可现在是一个市,不是一个乡啊,这样一来,工作量太巨大,其中的困难可想而知,如果基层干部们都像田园乡那样,这还好说,可是至今只有一个朱自强,呵呵,我也不是泼冷水,要这样发展的话,最少需要十年时间!”

朱自强笑道:“还不一定能见成效!而且需要强大的资金扶持,我看这样吧,在全市范围内,找出部分自然条件相对不错,有地理交通优势的乡镇,作为示点,集中资金搞一搞,先把点打定下来,为以后的人铺路子。咱们还是要把主要精力放在国有企业的改革上,你们发现没有?烟厂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前几年人人梦寐以求的想进去,现在看起来,烟厂的日子不好过,马屎外面光啊!我这样想,按照百大集团的模式,跟春江烟厂展开合作?”

陈朝鲜点头道:“可以这样,烟厂主要的问题不是香烟质量跟不上,而是营销这一块太落后,缺少宣传,品牌单一,老是守着几块牌子,靠烟草专卖养着,这个不是办法。而且烟草行业的地方保护主义相当严重,要占领其他地方的市场很难啊,只要跟人家形成对口,互相准入,才能扩大市场,但是这样一来,就对香烟的质量、品牌竞争力要求更高,如果争不过人家,那就是引狼入室,自取灭亡。跟春江烟厂这样的大鳄合作,兴许是目前解决烟厂隐患的办法。”

朱自强哈哈笑道:“咱们是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不过老陈的意思还是想缓一缓?再给烟厂一点时间,让他们拿出办法扭转局面?”

陈朝鲜点点头道:“是这样,烟厂可是曲高目前最大的企业,也是纳税大户,如果并入春江烟厂,你要考虑各方面的压力和阻力!很多干部把自己跟烟厂绑成一团,或是想尽办法贴上烟厂,其中的意义,不用我说你也明白。”

管中昆道:“说白了,烟厂就是老虎屁股,某些领导的如夫人!”

朱自强笑道:“这个我清楚,大家心里有数就行了,现在的事情啊,大多跟烟厂相似,明明已经到了非动不可的地步,一个个还是只顾着眼前利益,非要到了不可收拾的时候才会挪窝子,到那时,变主动为被动,摆在案板上任人宰割。”

管中昆叹息道:“情理之中,只要还能踩着往上爬,谁也不会松手。”

朱自强眉毛挑动,笑得无比轻快,可是了解他的管中昆已经意识到不妙了,朱自强笑容不变:“那么我就来动动!别人可以冷眼旁观,我做不到!烟厂的事情合计一下,接下来咱们就针对磷肥厂和烟厂做文章!与其将来被人牵着鼻子走,被人当丫环使,不如现在主动投怀送抱,好歹也能占个小妾的名份,我就不信老虎屁股摸不得!烟厂几千个职工的利益,咱们不能眼看着被人当作政治资本。”

陈朝鲜和管中昆对视一眼,同时无奈地摇摇头,陈朝鲜道:“我出面吧。这事儿交给我和中昆处理就行了,你负责抓今天的几个公司。”见朱自强要开口,陈朝鲜摇摇头,阻止朱自强说话,“不用劝了,自强,我四十多的人,没必要留什么后路,你不同!反正这是为国为民,我也没什么好顾虑的!”

第六卷 取舍的痛楚 第一百六十三章 缓解

朱自强没有表现出很感动的模样,士为知己者死,这份情意记在心上就行了,没必要故作姿态。管中昆微笑着对陈朝鲜说:“陈副,我们是不是都太急了点,自强现在还是代理呢。等过完年后再动手不迟,先让自强把代理二字去掉,咱们可不能再犯大江的错误啊。”

陈朝鲜也笑道:“现在只是先行部署,当然没必要那么着急,明天的会议上我们是不是先统一意见?”

朱自强道:“明天我们听别人说,刚才的那些意见,你们心里有数就行了。嗯,时间也差不多了,那就先这样。”

管中昆和朱自强住在一个小院里,陈朝鲜的家本身就在曲高,三人分别后,朱自强拉拉管中昆,洛永开的那辆越野车灯光一闪,管中昆疑惑地看着朱自强:“这是演的哪出?”

朱自强笑道:“紧张什么?还怕我把你卖了不成!跟我去见一个人。”

管中昆眼睛转动几下,嘿嘿笑道:“你大哥?”

朱自强禁不住停下了脚步,有点意外地看向管中昆:“你怎么会猜我大哥?”

管中昆笑道:“你要见李碧叶早就去了,而且现在也不适合去见,虽然你很想你儿子,想去看看那个叫八斤的小家伙!可是你不能去!呵呵,敏感时期啊。你也不会去见猪肝,因为他会来找你的,你不急。这样一来,就只剩下你大哥了。”

朱自强没有承认,也没否认,而是反问道:“那你怎么不猜我是去见吴飞呢?”

管中昆指着洛永的车道:“去见吴飞用得着这样隐秘吗?”

朱自强忍不住踢了他一脚,笑骂道:“充能吧,德性!赶快上车!也就是我了,换一个人早把你小子踢飞到乡里,你知道吗?有两种人不适合当官,一种是刚正不阿,一根肠子通到底的,还有一种就是脑袋瓜子特别聪明!但是又特爱卖弄的,领导心里想什么都被他看得一清二楚,还不会装佯,你就是这种人。”

管中昆笑道:“我不喜欢当官!要不是为了跟着你,帮你出谋划策,当当军师,我才懒得抛头露面…看起来金光闪闪,其实呀阴风惨惨,指不定哪天就成了你的垃圾货。你当我喜欢成天板着脸,用尽心思跟人斗?老子喜欢一书在手,天下我有的生活。”

朱自强闻言苦笑,一边顺手关门,一边说道:“管大啊,你这张嘴就不能积点阴德吗?我知道你重感情……你说我俩这种关系,会不会引起别人的误会?”

管中昆翻翻白眼,没好气地说:“会啊,美的你!小永开车!”

朱自强伸出手指轻轻地顶了他几下:“哎,是不是最近没交供应粮,弄得这么大火气?要不,我让小永带你去释放一下?”

管中昆骂道:“怎么会有你这种干部?太他妈没公道了!你简直是在侮辱斯文……”转头向洛永问道:“贵不贵?”

三人笑得在车里打跌,管中昆是个机灵人啊,朱自强心里暗暗感叹,他借此扯开话题,绝口不问去见谁?干什么?但朱自强没想过要瞒他,拍拍管中昆的肩头道:“兄弟,都是自家人,我没什么好隐瞒的。有人在暗中操作,想让我大哥保外就医。”

管中昆皱紧眉头,沉声道:“怪不得一直没见到吴飞,什么时候的事?”

朱自强苦笑道:“我这大哥有股狠劲啊,他自从进去后就间断性隔食,两个月前引发了胃出血,我来之前,差点就被保出来了,现在各种手续都已经办妥。”

管中昆的腮邦子鼓了起来,嘴巴紧紧地抿着,他以为朱自强只是一时意气用事,跑来曲高帮猪肝收拾烂摊子,结合前段时间猪肝发生的事情,这幕后到底有什么名堂?他看向朱自强,毕竟是亲兄弟啊,这事儿难办了!

朱自强摇摇头,依然苦笑道:“我今天晚上不是去见我大哥,而是去见张军。”

管中昆眉头皱得更紧,急忙伸手拍拍洛永:“先停下!”

洛永缓缓把车停到路边,管中昆也说不上为什么,他就是感觉有哪点不对,“为什么要去见这个人?”

朱自强看向窗外,他没有阻止洛永停车,声音显得无比疲惫:“王健华跟我说的,张军这个人不简单,我请李子腾帮忙查了一下,你猜查出什么来?”

管中昆摇头,如果王健华跟朱自强说起这个,那时间也是在元旦聚会以后,看来是最近才发现了什么情况,以他对朱自强的了解,一般事情不会这么愁眉不展。所以他继续保持沉默,朱自强接着道:“前几年张军在春江打理电脑公司的时候,跟白武和苏联有过秘密接触……”朱自强看了看管中昆微微张开的嘴,自顾着说道:“我们一直忽略了这个人,总把他当成猪肝的一个打手,以为他只不过是一个武夫,没什么头脑,人心啊,人性啊,世上最复杂,最危险的就是人心!”

管中昆顺着他的话分析道:“所以你认为你大哥保外的事跟他有关,或者说是他暗中操作的?”

朱自强点点头道:“不仅如此,我怀疑马星也是他挑唆的,而且事发后,他马上就把马家兄弟给做了,他真的这么听话?再反过来看,猪肝最得力的人就是马家兄弟跟他了!还有一个人,苏南……苏联的姐姐、白武的老婆!”

管中昆摇头道:“前边的分析我觉得有可能,但说到苏南……白武和苏联干的那些丑事儿,她怎么可能会帮这两人报仇?苏家丢的脸还不够大吗?”

朱自强道:“管大,你太不了解这些人了,官做的越大,越爱护短,苏联哪怕是叛国,在苏家来看,也只能由他们处理。并且这件事还闹得如此大,丢脸!你说对了!就是因为丢脸,苏家才不会善罢甘休!”

“可这事跟你没关系呀!全是中纪委一手操办的……难道你有插手?”

朱自强脸色古怪地看着管中昆:“你觉得白苏案件撸翻那么多人,偏偏我屁事没有还一路高升……我命好?还是我后台硬?”

管中昆惊怔地看着朱自强,这一刻,他再次推翻了原先对朱自强的评价,他以为自己已经很了解这位老同学了,他以为朱自强比一般同龄人成熟稳重,头脑聪明,大局观强,做事有魄力,是一个有理想,有抱负,有才华……有魅力的党干部。可是现在的朱自强才让他觉得如坠迷雾,同时他的内心中还有一丝悲哀,朱自强才二十六岁啊!这心机之深,手段之狠,简直不应该出现在这样年轻的干部身上,更不应该表现在朱自强身上,管中昆从来都是个完美主义者,他这样全心全意地跟着朱自强,不过是希望借朱自强的手,实现自己无法用书本实现的理想。

管中昆觉得自己无比混乱,现在朱自强去见张军,目的是什么?合作妥协?警告收服?还是干脆一次解决?想到这里,管中昆摇摇头,朱自强不可能带上他去干这种事,而且朱自强也绝不会干这种事。

“自强,你见他的目的是什么?”

朱自强笑道:“拖。”

“拖?”

朱自强点点头,再次确认:“拖!拖到我把代理二字去掉。拖到我把猪肝安排出去,拖到我准备周全。”

管中昆勉强打起精神,用尽脑力地思考着说:“如果事情跟你的猜测一样,你凭什么让拖住他?”

朱自强转过头看向管中昆,浓黑的眉毛往上一挑:“凭实力!小永开车。”

管中昆嗫嗫嘴唇,但终于忍住没问出口,他本想问“那你带我去干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又被硬生生地吞了回去。朱自强好似看透了他的心思,悠悠地说:“中昆,从初中开始,咱们就是好朋友,到现在更是好兄弟,有些事情我不想一直瞒着你,这就是今晚把你叫上的主要原因。以前是没机会,也没必要。但今晚你和老陈两人让我改变了主意。而且,一个人背负着秘密真的很辛苦!”

管中昆被朱自强的一番话勾直了无穷的好奇心,朱自强还有什么秘密?连李碧叶这种二奶他都知晓了,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吓人的?

答案很快揭晓,朱自强与张军见面的地点,赫然是磷肥厂,张军一个人,看地上的烟头,他起码提前了半个小时,朱自强示意管中昆呆在车里,洛永跟他一起走向张军。

张军脸上带着笑容,他的双胞胎儿子已经上高中了,被人接到北京的贵族学校就读,他现在可以说无牵无挂,这些年找过不少女人,可是从来没有哪个女人能让他动心,当年跟妻子在乡下刨地掏食,生活虽然清苦,但日子过得舒坦,老婆死后,跟着猪肝逃跑,然后就踏上了犯罪分子的道路,现在有钱了,两个儿子也出息了,可他却越来越怀念以前的农村老家。

朱自强握住张军的手:“军哥,让你久等了!”

张军笑笑,淡淡地说:“你是大市长嘛,我应该等的。”说完看看洛永:“小永还是老样子!”

洛永没笑,也没说话,他不会装,该笑就笑。张军不以为意,开门见山地说:“朱市长,今天找我是为了你大哥的事吧?”

朱自强摇摇头道:“无所谓!我知道你是受人胁迫,我也不想跟你撕破脸,军哥,对你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儿子,我理解你,也很想帮你,可我不但没有帮到你,反而还要麻烦你,唉……怎么说呢?是猪肝和我欠你的。”

张军摇摇头,他的脸上依然是淡淡的笑容:“谁也不欠谁,自己选择的,你今晚找到我,确实有点出乎人意料。”

朱自强眯着眼睛道:“人?哪些人?没料到我这么快?”

张军道:“是。”

朱自强看着地上的烟头道:“军哥,你还没有跟人说吧!谢谢!”张军呆了一下,然后摇头苦笑道:“你比猪肝强太多太多了……如果我在你身边,根本没有任何机会。直说吧,你想怎么样?”

朱自强笑道:“我只有一个要求,给我三个月的时间,这是你能做到的。”

张军还是摇头道:“自强……我做不到,我儿子现在北京。”

朱自强紧紧地盯着他的双眼,眉头轻轻挑动,声音一下子就变得阴冷无比:“军哥,你做不到也得做!别人可以那样对你,我也可以!我来,不是求你!而是凭实力,你想看看我的实力吗?”说完身形一动,就像鬼魅般贴着张军。

张军只觉得胸口一紧,然后整个人就像被抽空了力气,身子不由自主地开始倒退,接着全身一僵,就像无数根针扎进了体内,惊骇、恐惧、绝望,张军睁着双眼,就像看到鬼一样。

车里的管中昆也大大地张着嘴巴,尽管在脑海里想象了无数种可能,可直到朱自强动起来的时候,他还是难以相信——朱自强竟然会功夫!而且比电影里那些“武林高手”还要恐怖!

张军身子一轻,接着重重跌倒在地上,他的眼睛始终没有眨一下,不是他不想眨,而他的双眼无法闭上,朱自强脸带寒霜,浑身充满了一股煞气,两条眉毛就像两把倒挂的弯刀,只见他左手一挥,印在旁边的水泵上,“砰”地一声闷响,水泵被震飞起来,抛在空中两米多高,再摔下去。咣当当地发出一阵刺耳的响声,洛永走上去,把水泵提到张军的面前,只见上边就像蜂窝一样布满了小孔。

张军微微地动弹着腿,他现在终于感觉到身体属于自己了。但他的心神被刚才电光石火的一幕夺走,整个人傻傻地半躺在地上。朱自强走上去,把张军拉了起来,在他背上轻轻拍打着,张军只觉得一股清凉的气劲从背口侵入,很快就驱散了身上的痛麻感觉。

朱自强不说话,站在张军的对面,整个场面安静得让人害怕,张军甩甩头,今晚给他的震撼实在是太大了!

朱自强看着他,无比真诚地说:“军哥,你可能不太了解我。说实话,我只想做些有意义的事情,当个好官、清官。你看这么多年来,我可有过什么仗势欺人的行为?你跟猪肝是喝过血酒的兄弟,也是我的兄弟,我们的父母早亡,你婆娘早死,为什么会这样?因为这个社会的制度不合理!因为有些当官的没原则!你立过战功,可到了后来呢?你什么都没得到,为了给婆娘治病,沦落为一个抢却犯!我想用我一生的时间,为所有贫苦的人们争取公平、公正!让他们有饭吃,有衣穿,有钱看病上医院……你相信我吗?”

张军的眼睛有点红,他今晚第一次点头,而且点得非常用力,朱自强没有必要哄他,而且自他认识朱自强以来,这个年轻人一直是个好干部。张军整理了一下心绪,轻声叹道:“我相信你!刚才……你也让我长了见识,说实话,你刚才的功夫很厉害!我连想都没想到过,可我不怕死!我早该死了,我知道你也有能力抓到我的两个儿子,这些我都不怕!来之前我就想好了,像我这样反复无常的人,已经没有任何信义可讲,把你扳倒,把猪肝扳倒,我两个儿子还有机会出人头地,不然一辈子都会被你们兄弟俩控制住。但是你刚才的话说得很对,而且我相信你会这么做,我也相信你能做到!我答应你,三个月!”

朱自强吐了口气,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地了:“你放心,我会像对待自己的子女一样照顾两个孩子。谢谢你军哥!”

张军笑笑,显得无比轻松,不仅是朱自强暂时放下了心中的顾忌,他也同样得到了解脱,他对朱自强有种莫名的信任感,他相信朱自强会善待他的两个儿子,主要是朱自强表现出来的实力,这是最好的选择,终于为孩子们争取到了。张军笑笑说:“我先走了……你要小心你大哥,唉,你们三兄弟真是了不起!不知道你们父母是什么样的人?呵呵,如果你们不是亲兄弟就好了!保重!”

张军转身上车,发动,然后冲朱自强挥手而别。朱自强站在原地,动也没动,张军的话让他的内心掀起了滔天大浪,爸爸……妈妈……难道我真的要大义灭亲吗?他的心里无比苦涩,张军说得对,如果不是亲兄弟就好了!猪脑壳肯定会成为一个阴险狡诈的政客,他天生就适合官场,如果不碰到朱自强,猪脑壳不会锒铛入狱。还有猪肝,如果不是亲兄弟,猪肝随便在哪里都能成为黑道大亨!可这样的三人为什么偏偏是亲兄弟呢?

朱自强在自己的心里已经把猪脑壳杀了几百次!可是每当他想彻底解决难题时,他的脑海里就会浮现出猪大肠的笑容,还有五花肉的嗔骂,别人不知道当娘的心,可朱自强怎么会不知道呢?那些苦难的日子里,五花肉半夜起来,偷偷看着猪脑壳的相片出神,猪脑壳就算坏到了极点,可在娘的心里,他还是娘的儿子,他还是从娘身上掉下来的肉!朱自强的眼泪悄然无声地溢出眼眶,妈啊,你让我到底该怎么办?还有猪肝,一心爱护着他,处处想着他,却好心干坏事,眼见局面已经无法收拾了,他才迫不得已争到曲高市长,他不想这个亲二哥落到惨淡收场的结局。党的政策,朱自强心里无比清楚,猪肝这样的人,早晚要被收拾,自己劝他捐款捐物,只不过为了暂时稳住当局者,只能起到缓解的作用。万一碰到几个野心政客呢?猪肝就是政绩啊,红彤彤的政绩,干掉猪肝起码能官升一级!

第六卷 取舍的痛楚 第一百六十四章 流放

管中昆打开车门,快步走到朱自强的身后,这背影看起来笔直挺拔,但从中显出一丝孤寂和落寞。管中昆不想绕到朱自强的前面,他从朱自强微微颤抖的肩膀中,已经看出朱自强此时的情绪很复杂,张军临走前的那句话,他也听到了,换位思考,如果自己在朱自强的位置,面对着血脉相连的亲生兄弟,同样没有办法释怀。

“自强,上车吧。”

朱自强点点头,深深地吸口气,过年要去父母的坟上,到时再跟猪肝说吧,也许可以叫上猪脑壳,父母死后,三兄弟从来没有相约一道上坟过,这么多年,分分合合,聚聚散散,总没机会相约出现在双亲墓前,父母泉下有知,定会痛心不已。

朱自强转过头来,眼角已经看不见半点泪痕,“中昆,陪我去见见我大哥吧。”管中昆此时的内心,非常复杂,朱自强今晚的表现就像一个谜,但更像一个传奇,不应该出现在现实中的传奇,他已经无法预知朱自强未来会闯出一条什么样的道路。零零七?铁腕政客?伟大领袖?也许这些对朱自强来说,一切皆有可能。

管中昆比朱自强还要坚忍些,这种坚忍不是指退让或是懦弱,而是承受力和接受力,就在朱自强曝出会武的秘密后,管中昆已经在心底决定,今生……惟朱自强马首是瞻!因为他相信以朱自强的能力,和不懈的努力,加上他们这帮人团结起来的力量,没胡什么能阻挡他们的脚步。

“自强,缓缓吧,既然你选择缓缓,那么所有事情都可以缓下来处理,没必要太着急,而且……急不来的。”管中昆的话很有效果,起码对于朱自强来说,虽未必言听计从,但他会非常重视。

朱自强想了想,点点头道:“好吧。”他与猪脑壳之间的疙瘩确实太复杂,不那么容易解开啊。猪脑壳的案子,要不是后来出现章郁这样的转折,此时早就被处以极刑了,易寒香的死,归根究底,凶手还是章郁,主谋是苏联,责任一划开,猪脑壳的量刑就减轻不少,再加上那兄弟俩也承认是自作主张对易寒香施暴,猪脑壳的量刑再次得以减轻。至于其他事情,猪脑壳虽然被指控为大江腐败集团的核心人物,但因缺乏合法的证人证言,这些指控都不成立。

官场就那么回事,干部只要沾上点污水,即便用来陪宰也不会轻易放过,除非猪脑壳有强硬的后台。但其政治生涯也就此宣告终结。所以猪脑壳当了陪宰对象,被判处有期徒刑七年。在大江腐败案中,还有一个跟他一样刑期,那就是朱有财,两叔侄同患难。

次日的曲高市经济研讨会上,朱自强从头到尾没有发表具体意见,一直在听其他人讲,朱自强现在有个习惯,他的所有讲话稿都不需要手下准备,这点作为他的秘书张远生最了解,往往需要印发成文的东西,朱自强从来不会独断专行,基本上都要与主管副市长们取得意见一致,至于报告、总结一类,他也推翻固有模式,那就是在开会之前不印发,在他的观念里,最反感的就是领导在上边讲,下边的人在走神,思想开小差,个个听得无精打采。开会是一种手段,开会的目的是为了贯彻施政方针,指导思想,落实任务,早早地以会议资料的形式将要讲的内容印发下去,那开会还有什么意义?不如直接发几个文件了事。

朱自强开会不走过场,他在上边讲,眼睛可都盯着下头,谁要是不留神听着,就会被点名,当然,朱自强不是点名批评人,只是笑着谈谈被点名者的相关领导范围,存在些什么问题?工作中需要改进哪些方面?这样一来,全市处级干部们对这位朱市长是又恨又爱,又敬又怕,既佩服他的口才和领导水平,又害怕他那种人畜无害的笑容,往往这种笑容一旦展现在他的脸上,马上就有人要吃苦头了。

这届市领导班子中,说到最让人害怕的领导还是市委副书记、纪委书记金光庆,金光庆的能力强,铁面无私,从政至今没有发生过任何经济或者生活作风问题,他早年丧妻,之后就一直独居没有成家,生活作风很好,从没有传出过什么男女问题,这对于一个厅级干部,而且正当壮年的男人来说,极不容易。再加上他没有子女,早年在医院捡了个弃婴作养女,除此,家中只有一个老娘尚在人世。在曲高,干部们都喜欢拿金书记当参照物,你是不是个好干部?得以金光庆作标准。

赵大为主管党内全面工作,不插手市政府事务。朱自强抓经济发展,不干涉党委工作,金光庆抓党风廉政建设,主管纪委、监察、司法部门,政法委书记周朋主管公检法三家,陈朝鲜协助朱自强主管市政府日常工作。大体分工暂时这样,但周朋基本上不插手实际工作,公检法三家实际上由金光庆领导,这样一来,金光庆就当相于兼职了政法委书记。

这段时间以来,在赵大为的支持下,金光庆声势浩大地开始了一场反腐行动,其目的就是要帮朱自强平稳地去掉“代理”二字。

几个人的工作配合得相当默契,除非有特别需要,市政府或是市委、纪委的会议,通常不互相窜台,各自有什么行动,私底下知会一声即可,除非是重大事情的处理,关键性、原则性问题才会聚在一起。这样一来不但节约了大量时间,而且给下边的各级党委政府做出了表率,这种工作方式很快就取代了以往由书记掌管党委、政府全面工作,书记就是一把手的行政管理方式。

临近春节,朱自强总算放缓了工作节奏,由市政府办根据省政府通知,安排完春节假期后,朱自强把杨玉烟母女俩接到曲高。

腊月二十八,朱自强、猪肝、吴飞、洛永,还有特地从牢里暂时接出来的猪脑壳,以及猪脑壳的妻子郑忠敏,一行十几人浩浩荡荡地回到狗街。

先行赶回来的付雷已经准备好了吃住,就在当天晚上,朱自强召集两位哥哥,第一次在狗街父母的坟前召开了家庭会议。

猪脑壳由于肠胃出问题,整个人已经瘦得皮包骨头,再加上呆在看守所时间过长,皮肤白得发青,哪有昔日颇为富态的模样。冬天的山风吹得他瑟瑟发抖,猪肝看不过去,脱下自己的羽绒服递给猪脑壳。

上香、点蜡、烧纸、磕头,三兄弟围坐在两块碑前一时沉默无语,朱自强用手抠去碑上的泥土,缓缓地说:“自打爸死后,咱们还是头一回聚在一起上坟呢,现在咱们都成家立业了,我希望以后每年都像现在这样,一起来给爸妈磕头拜年。”

猪肝不说话,低着头,猪脑壳也不说话,他顺着石碑的方向看着远方,朱自强暗暗地叹息一声,管中昆说得不错,猪脑壳太不甘心了。

“大哥,你有什么打算?我是说出来以后。”

猪脑壳眯着眼睛,耸耸脖子,这羽绒服的质量很好,他看着朱自强:“老三,你现在是市长了,正厅级,你帮当哥的出出主意。”

朱自强指着父母的坟,脸色无比严肃地说:“你可以不把我当亲兄弟,但你始终是爸妈的儿子!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你还不甘心是不是?你说吧,究竟打算怎么办?”猪肝的脸色很难看,黄眼珠子狠狠地盯着猪脑壳。

好像是感觉到了两个弟弟的压力,猪脑壳自嘲地笑笑:“我有什么不甘心的?现在都成了犯人,要不是你这大市长出面,我还蹲在里边吃苞谷饭呢。”

朱自强摇摇头,表情显得无比沉痛:“大哥,当着父母的面,咱们都把话摊开讲!你参加工作,吞了爸爸的丧葬费,把老妈甩在街边不闻不问,后来老妈由于投毒的事情气得病发而逝,你摸摸你的良心……别以为自己做得有多隐秘!天下没不透风的墙,这些年我一直压着二哥不找你算账,为了什么?还不是因为躺在坟里头的二老!其实在我心里,你早死掉几百次了!你不孝啊!在大江出卖兄弟,勾结贪官为非作歹,你不忠不义!你帮人敛财诈钱,指使吴家兄弟间接害死了易寒香,你无法无天!落到今天这一步,你竟然还要跟苏家搭在一起,你想干什么?是不是想把我弄下来?是不是想看到我一无所有,一事无成?那你呢?你还能当官吗?你还有资格当一名党的干部么?”

猪脑壳张着嘴,满脸茫然地看着朱自强,看着这个从小机灵古怪的弟弟,他一直认为当年投毒的事情无人看破,侥幸至今,甚至淡忘了还有这么回事。猪肝脸上的阴狠之色越来越明显,朱自强的眉毛不断挑动,伸手一把拎起猪脑壳,狠狠地摔在坟前:“你给我跪好!你好好看看,这里边躺的是谁?是你的亲生爹娘!我恨不得把你的心肝剜出来看看,看看里边究竟是什么东西!”

猪肝“哇……”地怒吼一声,一拳砸在祭台上,骨节处的皮肤崩裂,鲜红的血慢慢地渗了出来,猪脑壳本就青白的脸色更加灰败,他没想到的有的事情都瞒不过朱自强,猪脑壳看着眼前的墓碑,碑文在他的眼中扭曲、变形,仿佛看到当初母亲充满了悲哀和轻蔑的眼神,就是这样的眼神,母亲临死都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猪脑壳毫无意识地摇摇头,身上的羽绒服挡不住内心的寒流。

猪脑壳先是轻轻地磕下头去,然后慢慢地抬起来,再猛地往地面撞去……生有何欢?死有何惧?如果一定要赎罪,那么干脆一头撞死在母亲的坟前算了。他的头没有碰到坚硬的祭台,而被朱自强一手牢牢地挡住:“大哥……”

猪脑壳的泪水洒在朱自强的手心里,这热泪被山风一吹,顺着手心直透胸间,朱自强眉头紧锁,两眼直直地看着猪脑壳,猪肝低着头,山风把他的头发揉乱,此时猪肝开口了:“我打小没叫过你大哥,但你是我的亲大哥,就算我不想承认,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你帮我洗过衣服,教我写过作业……”猪肝抬起头,从怀中摸出一张陈旧的相片,那是他八岁的时候,一家五口在狗街桥头照的黑白相,父母站在身后,猪肝站在中间,胖胖的猪脑壳在他左边,还有朱自强猪尾巴站在右边。

猪肝指着墓碑道:“故显考朱公大长老大人,咱们的父亲,一辈子只穿过三套新衣服,你应该听有财叔说过,打小爸就是个孤儿,直到十五岁的时候才做了一套劳动布衣服,还有就是跟妈结婚后,爸长胖了,以前的衣服穿不了,这才穿了第二套卡其布衣服,第三套就是寿服……穿进了棺材……大哥!你叫朱自明,你姓朱是不是?可你对不对得起死去的父母?爸爸一生清白,光明磊落,虽然是个杀猪的,也算得上忠义仁厚!可你呢?你干的都是什么事情?”

猪脑壳摇头,泪水不断涌出:“别说了猪肝儿,你别再说了!我不配姓朱,你们别说了,尾巴……你放开我!”

朱自强摇头道:“如果我和二哥要你死,还会让你活到今天吗?你是聪明人,我也不跟你兜圈子,还有二哥,今天我借这个机会要说说以后的事情!”

两人听到这话,同时看向朱自强,以后的事情?朱自强先看向猪肝:“二哥,我到曲高后一直没跟你见面,也没跟你说起其他事,张军已经投了苏家,你别急……这事儿我已经处理了。你这些年从桃源到曲高,前前后后干的事情已经揽不住了,让你洗白你舍不得手下的兄弟,不让你做事,你又不痛快。我来曲高,有部分因素是为了你,要知道只要有人打你的主意,谁也保不住你!我的意思是,等大哥出来后,你们马上出境,有大哥帮着你打理,我就可以放心了。”

猪肝抿着嘴,脸上写满了不乐意。猪脑壳“嗯”了两声道:“猪肝,老三说的是正话,你没当过官,不晓得其中的黑暗,如果有人想拿你开刀,把你当垫脚石,只要有人出面,到时候墙倒众人推,恐怕没有几个人能保得住你。就你那些手下们还能强过武警部队?还有,眼下只有老三最有希望,你不行,我也走错了,朱家全靠他一人光宗耀祖。你这做哥哥的不能拖他后腿啊!”

猪肝面无表情地看着朱自强:“去哪里?”朱自强嘴角弯曲,带着一抹笑容,他知道猪肝已经被说服了,“台湾!”

猪脑壳的眼角还有泪水,此时被昏黄的蜡烛照得特别惹眼,看起来他的兴趣比猪肝大:“台湾?好地方!猪肝能打,讲义气,在那儿施展得开,再加上台湾官场就是黑金政治,有钱能使鬼推磨……”

朱自强道:“正好适合你。说不定你们还能弄个议员干,就算不行,起码也能捏住一群官员,到时你就替二哥把明面上的事情摆平。”朱自强伸出手,猪肝搭了上来,猪脑壳也搭了上来:“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朱自强道:“具体的事情咱们随后商量,大嫂和二嫂就不要带过来去了,你们在那边稳住脚后,抽时间过来看看就行。”然后无比恳切地看着猪脑壳:“大哥,最后一次,这是我的底线了!今天在父母的坟头前,我把什么话都对你说,你跟二哥在一起,绝对不能分开!当然,我可以很自信地说,你也别想甩开二哥,如果你再干什么对不起朱家的事,别怪弟弟们无情。”

猪脑壳看看朱自强,然后在看看猪肝,再次面向坟头跪下,举手发誓:“父亲、母亲!你们在天之灵作证!如果我,朱自明再干出对不起朱家、损害朱家、做出任何对不起弟弟的事情,叫我不得好死!”

管中昆的方法实现了,去台湾,那儿才是猪脑壳和猪肝的天堂,两人只有在台湾才能如鱼得水,黑白通杀,有猪脑壳在,猪肝想吃亏都难!当然,前提是猪脑壳必须全心全意跟猪肝合作,这就是最大的风险。朱自强如果能完全打掉猪脑壳仅存的奢望,那事情应该不会太难,管中昆赌的就是兄弟情,再怎么说猪脑壳也是朱家人,而且他对当官特别痴迷。现在看来,一切都在料想之中,对于猪肝来说,只要能帮朱自强,就算刀山火海他也不会皱眉。

随后一帮亲朋好友在狗街过了个热闹的团圆年,正月初三,众人各赴远方。三兄弟回到曲高后,猪脑壳继续坐牢,朱自强通知张军,可以提前把猪脑壳保外出来,顺便着手安排出境,这事儿有吴飞打头,李子腾暗底相助,朱自强根本没费什么事。让猪肝意外的是,吴飞竟然找了十七个战友跟他们兄弟俩一起出发,猪肝看得出来,这些人比张军还要厉害!只有朱自强明白,这些人都是吴飞的生死兄弟,有他们在,就能保障猪肝的安全,可是怎么把这些人通过合法手续放出去呢?要知道吴飞的战友们,都受到不同程度的监控,去台湾一般是从香港过渡,先要取得香港永久居住权,这个不难,买通十几个香港女人,办理结婚手续就能过去。问题是同部队的退役特种兵同时娶十几个香港女人,这就有点欲盖弥彰了。

朱自强让百大房地产买下了猪肝的建筑公司,还有猪肝手上的地产,再由运输公司出面向农行贷款,将猪肝的持有股收回。还有桃源矿山上的收益,猪肝尽量出手套现,到曲高党代会和人大会议开幕之前,猪肝已经有九千万的现金,全部交由李碧叶操作,将猪肝百分之九十的现金兑换成美元存入中国银行,等猪肝到香港后,再办理瑞士银行户头,转存其中。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按下猪脑壳和猪肝的事情暂且不表,党代会后,曲高市委常委会经过选举产生:市委书记赵大为,市委副书记、市长朱自强,市委副书记、纪委书记金光庆,市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周朋,副市长陈朝鲜,政府秘书长管中昆,组织部长李有光,宣传部长韩志诚,一共八人。

人大代表会议上,由代理市长朱自强作政府工作报告,并在接下来的市长选举中,以百分之九十五的支持率获得通过,成为正式的曲高市市长,成功的很大因素,是市纪委的反腐行动,市级代表中,有百分之六十是处级在职干部,金光庆一动,谁还敢在人大会期间捣乱?

接下来在人大常委会的选举中,赵大为当选主任,陈字奇在市广电局沉寂几年的党委书记后,突然杀出当选常务副主任。当然这种突然只是针对其他干部而言,对于朱自强等五个常委来说,早就在算计当中,特别是朱自强,人大这块按照原有模式,肯定是赵大为当主任,但常务副主任一职也相当关键,赵大为是书记,没那么心思和时间管理人大事务,常务副主任主持平时工作,代理主任职责。于是在朱自强的提议下,选择了这个功勋县的老书记。

陈字奇有足够的资本担任人大副主任。他已经五十出头了,当年出任秘书长时,因为没选进市委常委,所以一直没有迈过副厅的大关,后来曲高政坛风云变幻,他也被踢到了广电局担任书记,不痛不痒打算养老退休时,被朱自强拉了出来。

第六卷 取舍的痛楚 第一百六十五章 示威

2001年3月8日妇女节,朱自强前一天晚上忙到凌晨三点,没回宿舍,就在办公室的休息室里睡下。早上八点,张远生没敲门,直接冲进了朱自强办公室。朱自强翻身就跳了起来,刚刚睡了五个小时,脑子还有些迷糊。

张远生满脸惶急地叫道:“朱市长,将军广场聚集了大批工人静坐,他们打着横幅,要求市政府把百货公司的资产交还出来!还有土产公司……”

朱自强挥手止住了张远生,使劲地眨了几下眼睛,然后慢慢地吸口气道:“取消今天早上的原定安排,打电话通知金书记,要求武警出面维持会场秩序,给公安局吴局长打电话,派出便衣警察混进集会的群众中,注意排查挑唆者,让陈副市长和管秘书长亲自出面接待职工代表,还有,叫办公室准备布置会场,用最好的音响设备,在我去之前一直播放革命歌曲,用最快速度打出横幅,就写……曲高市国企改革现场办公会。去吧!”

张远生呆了一下,朱自强再次重复了一遍,这次总算受到朱自强镇静的感染,飞快稳住心神。见张远生要出门,朱自强又叫道:“通知市电视台、报社,还有省报驻曲高记者站。给陈副市长他们说,我九点半之前到会场。”

张远生出去后,朱自强走到窗边,从他的办公室里可以看到市政府外的将军广场,黑压压的人头显得无比安静,横幅上的字由于距离太远,不大看得清楚。朱自强嘴角泛起一丝微笑,早在一星期前,吴飞就给他通报过情况,在那些损公肥私,别有用心者的挑唆下,曲高国企的职工很有可能会举行一次大型抗议活动。朱自强此时的心里很平静,他是市长,一定要先稳定军心,刚才张远生的表现就能说明问题。如果朱自强也惊惶失措,那些隐藏在暗中的家伙就会得逞。本来朱自强想批评张远生几句,可转念一想,何必呢,张远生刚刚大学毕业没过一年,工作经验不足,而且又是政府部门最害怕的群众聚会。

朱自强拿起电话,想了想,又把电话放回去,本来他打算通知赵大为,造成这次国企职工聚会示威事件,朱自强有一定的责任,当然这种责任不是说他不应该进行改革,只是国企改革的工作人员没有做好安抚工作和政策宣传。朱自强开始收集整理资料,这时候电话响了,朱自强抿着嘴,他办公桌上放着三部电话,一部是联接省委、省政府、市委的专线,一部是外接秘书接待处的电话,对外联络用,张远生先行接听,然后请示朱自强。最后一部是对内电话,主要针对县级党委政府。

响起铃声的电话是第一部,朱自强眯着眼睛,最后还是抓起了电话:“我是朱自强。”电话里传来副省长的声音:“小朱啊,你那里是怎么回事?有人反应,几千名下岗职工围攻你们呐。”

朱自强笑道:“梁副省长,这些都不是下岗职工,而是在职人员。具体情况是这样的:前段时间我们将曲高的百货公司、糖业烟酒公司、供销社,还有土产和医药公司进行合并改制,相关方案已经上报给您。由于工作人员没有做好宣传工作,造成了极大误会。”

“嗯,我知道你们实施的方案,很不错嘛!现在局面怎么样?群众的情绪有没有失常?你们要做好安抚工作,拿出有力的措施帮助职工们的解决难题,坚决防止事态扩大!小朱啊,你人还年轻,有些工作不能太激进了,要多听取各方面的意见,多听听群众的心声,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及时上报。”

挂了电话后,朱自强没生气,反而笑得有些开心,老师傅们出动了,看来这次是存心给他点颜色看啊。一个磷肥厂竟然牵出这么多家企业,同时发动上千人的聚会示威。有意思!朱自强再次走到窗边,见武警已经到位,人群中有些骚动,但很快就平息下去,接着是工作人员准备布置会场。朱自强的手机响起,吴飞报告,人员已经就位。

看看时间,八点半,还有一小时。朱自强走进休息室,脱了衣服,先进去洗个澡,边洗边哼着歌儿,不到五分钟,广场上传来隐隐的革命歌声:“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国家人民地位高……”

洗完澡,换了身干净的西服,白衬衣,没打领带,用毛巾擦着头发,哼着广播里的歌曲打开了房间。

赵大为站在窗口,回头看向朱自强:“可惜了,要是美女出浴老赵就能大饱眼福啊!”朱自强嘿嘿笑道:“你的眼神好像……很古怪啊!幸好我把房间门反锁了,要不然,我的贞节难保哦。”

赵大为笑骂道:“看看你那德性,外边几千号人堵了大门,你还有心情洗澡换衣服!就不怕人民群众把你活剐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市政府又不是皇宫大院,咱们这是人民政府,就是人民群众的家,还怕他们堵了自己家大门啊?对了,你来干什么?以后要进我办公室必须先敲门!未经允许私自闯入,小心我告你!”

赵大为哭笑不得地看着朱自强:“死小子!我好歹也是市委书记,出了这么大事你屁都不吱一个,还敢兴师问罪!”指指窗子外边道:“说说,打算怎么处理?你看看,现在弄成了什么?”

朱自强眨眨眼睛道:“什么成了什么?市政府的现场办公会啊!还能是什么?难得有人帮我们召集这么多人,得抓住机会啊。”

赵大为失声笑道:“我还以为是聚会的人弄来声讨你的大音响,想不到是你小子搞鬼啊,真有你的!人家费尽心机弄了个示威聚会,被你改成了办公会,有创意!”

朱自强转动了几下眼珠子,嘴里飞快道:“既然你来了,就陪我一起出场,嘿嘿,本来不想让你插手的,难得书记大人亲自送上门啊。”

赵大为哼了一声,转身就走:“我才不帮你擦屁股!自己惹的事自己解决!白替你操心了,没心没肺的家伙!”说完开门走了。

朱自强继续哼着歌儿,到卫生间里对着大镜子梳好头发,再拍打几下脸蛋,放松肌肉,看看时间,还差半个小时。

这时张远生敲开了房门,见到朱自强的模样明显地呆了一下,朱自强笑道:“是不是很帅啊?”张远生干笑道:“很帅!那个……会场已经布置妥当了。”

朱自强摸摸头发,还有些湿,起身走进卫生间,嘴里埋怨道:“这个电吹风不好使,接触不良,有时间让人来修修。远生啊,那些人的情绪怎么样?有没有刺儿头?”

张远生提高声音笑道:“有几个跟陈副市长叫板,不过都没有什么过激的行为。”

卫生间里的电吹风有些刺耳,过了几分钟,朱自强扣上一颗西装钮扣,对张远生道:“走吧,咱们去会会。”

张远生看看桌上的资料,急忙叫道:“朱市长,要不要把这些资料拿上?”

朱自强头也没回开门就走:“都装在脑子里了。”

走到二楼的时候,见几个副市长整齐地站在一起,脸色显得非常严肃,朱自强道:“咦!几位在这儿干什么?”

主管文教科卫的副市长姓严,是个中年女人,见朱自强发问,苦笑道:“市长,我们的工作没有干好,现在外边的情况……”

朱自强笑道:“没有的事,职工们的行为很正常!大家别摆着一付苦瓜脸嘛,呵呵,咱们的工作就是为人民服务,走吧,一起去听听群众的心声。”几人见朱自强一付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暗地里对对眼色,各自捏了把冷汗。朱自强突然转身道:“算了,你们去忙你们的,这是国企改革的事儿,没什么大不了,整得兴师动众的,好像咱们真干了什么损害群众的事,散了吧,文副市长跟我去就行了。”

文副市长是主管经济的副市长,自从朱自强和陈朝鲜把工作重点转到国企这一块后,他就差不多被架空了。

其他几个副市长如蒙大赦,互相看看,严副市长第一个告辞,其他三人也跟着散了。朱自强暗暗好笑,给你们机会出风头你们不要,到时候别埋怨我不厚道。

文副市长今年四十二岁,名叫文东杰,是个矮胖子,蓄了个板寸头,偏偏又戴付眼镜,嘴角的纹路往下拉,乍一看还有几分官威,走在朱自强身侧,拉开半个身位,从正面看,两人表情各异,朱自强一脸轻松,就像去参加什么约会一般,文东杰则一脸凶相,好你要上战场冲锋打仗。

朱自强走出市政府大门,再次停住,转身对张远生招招手,然后悄声地交待几句,张远生点点头,飞快跑到广场的音响师处。

“朱市长来了……”“市长来了!”“是市长。”“市长来啦?”

朱自强的到来引起了骚动,虽然他本人不爱出风头,但很多人还是在电视里看过他的样子,再加上朱自强不喜欢蹲在办公室里,没事就往外跑,没少跟这些基层上的人打交道。看得出来,对于朱自强的到来,有欢喜的,有兴灾乐祸的,还有看好戏的,有欢迎的,有敬畏的。

朱自强不为所动,脸上布满了笑容,径直走向布置好的主席台,那里已经摆好了桌子,桌上铺上大红绒布,音响线,话筒,矿泉水全部摆得整整齐齐,朱自强坐在正中间,对陈朝鲜说了几句,然后把目光放到下边的集会人群中,从左到右,脸上挂着亲切的微笑,慢慢地扫视了一遍。

陈朝鲜得到音响师的示意后,临时充当了会场主持人的角色,对着话筒大声道:“全体起立!奏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

高昂的音乐瞬间就把会场的群众震得表情肃然,朱自强站在正中间,微微地仰着头,跟着国歌轻声哼唱,等歌声结束后,陈朝鲜继续说道:“下面,有请曲高市人民政府市长朱自强同志讲话。”

话音刚落,会场的掌声显得有点寒碜,稀稀拉拉的,朱自强不以为意,微笑着走出主席台,转到前边,然后取了一个话筒拿在手中,轻轻地拍打两下,嗯,效果不错。“同志们好!今天是我平生第一次面对这么多人讲话,大家的掌声并不热烈啊!呵呵,我知道大伙的意思,如果我解决不了实际问题,别说掌声了,有可能会被扔几颗臭鸡蛋。开始正题之前,我首先得感谢在场的所有人,你们来找个说法,咱们就开个现场办公会,把大伙的问题全部解决了,当场做出承诺!所以,我把曲高日报的记者、曲高市电视台的记者都找来了,下面,请曲高电视台的工作人员转成现场直播。我在这儿说的每句话,都要通过电视播放给全市人民看,可能有的同志在心里想,市长还不是想几句话把我们哄散就算完了。现在我当着新闻媒体面向全市发表讲话,总不会再打自己耳光吧?大伙觉得我的诚意够不够?”

“够!”这声很整齐,掌声也从稀稀拉拉变得热烈起来。朱自强把话筒交换到左手,笑道:“好!既然大家觉得我够诚意了,那么咱们就马上开始,我看今天到场的同志主要是百货公司、糖业烟酒公司、医药公司、土产公司、还有供销社和磷肥厂的职工,这样吧,我们顺着来,我让工作人员准备递话筒,我点到哪家公司,就请大伙推荐代表出来,谈谈大家的问题,我亲自回答!现在,请百货公司的代表,麻烦工作人员把话筒递过去。”

经过短暂的混乱后,百货公司派出了一个中年妇女,脸色通红,看样子非常紧张,朱自强笑道:“这位大姐名叫马秀青,百货公司儿童服装柜的售货员吧?”

马秀青惊叫道:“你怎么知道?”话声一出,这才想起自己手里拿着话筒,整个会场都发出笑声,气氛一下子就轻松起来,朱自强笑道:“我当然知道,马大姐是百货公司的多面手,据说还有一手绝活,抓茶叶,一抓一个准,误差不超过五克!我说得对不对?”

百货公司的好多人都点,七零八落地回答“对。”朱自强点点头,继续说道:“好,马大姐,你作为第一个代表,有什么问题想说?”

马秀青有些不安,看起来还在很紧张,但她的话也跟着出来了:“姐妹都在说,朱市长把百货公司兼并给春江百大后,我们这些老职工都要下岗,我想请问朱市长,我们百货公司会不会实行减员增效?”

朱自强冲马秀青点点头,然后示意她坐下,这才开始朗声说道:“马大姐的问题很有代表性,看来不止是百货公司一家,其他公司也有相同的疑问,我先说说百货公司,曲高百货公司与春江百大合作,成立了曲高百大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其中春江百大持有百分之四十九的股份,曲高百大持有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原来的百货公司总人数有五百九十六人,在职的是四百二十三人,以前的经营模式我就不说了,其他行业的工资在不断上涨,只有你们的工资在不断减少,而且还不能月月保证,本来嘛,这个问题由现任百大集团总经理来回答是最正确的,但是我刚才已经说了,我就以市长的身份向百货公司、糖业烟酒公司和供销社的职工们保证,你们非但不会下岗,百大集团还会面向社会招收一批优秀人才!具体的事项,请大家回去后注意看你们公司的经营范围、经营项目和岗位设置,在这里,我要提醒同志们啊,一定要转变观念,及时融入到新的工作岗位中,适应竞争机制,调整好心态,以前是供大于求,现在呢?顾客就是上帝!要想工资高,就要不断提高,提高自身业务能力,我相信再过几年,曲高百大会成为我市最优秀的企业之一。”

掌声最热烈的是百货公司队伍,能得到市长的亲口承诺,他们的心已经放下大半了。朱自强再次看向他们:“请百货公司第二位代表。”

这是一个中年人,穿着夹克衫,表面上很稳重,他接过话筒后慢慢说道:“请问朱市长,曲高百货公司与春江百大合并后占了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那么春江百大凭什么持有百分之四十九的股份?”

朱自强点点头,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无比严肃地答道:“我给大家算笔帐,按照百货公司原有的固定资产账目来看,其中地产一栏,总价五千八百万,十四处商场只有两处还在经营,其余十二处都租借给其他单位和个人,从中收取年租金,合计三十万,成立新百大后,春江百大会调动相当于两千万的货物重新启动商场,保守估计,每年最少有一百万的利润,减掉租金三十万,还有七十万。再看看其他地产,闲置在那儿,以老百货公司原来的实力根本无法进行开发,只有转卖出去,而春江百大入主后,将注入房产开发资金分期进行房地产开发,其中又会创造多少利润?再加上春江百大先进的国际零售管理模式,结合城乡一体,发展曲高百大的各类超市经营。同志们啊,曲高百大只需要一年的时间就能扭亏为盈,而且是稳步发展,可以试想,三五年后,你们这些百大的职工收入,绝对不比银行、保险、水电企业的工资低!曲高百大的总资产将远远超过现有数字,并且是现在的几倍!从以上这几个例子中,大家觉得春江百大是空手套白狼吗?”

那位中年人点点头,说了句“谢谢朱市长!”坐回了原来的位置,群众不是傻瓜,朱自强的话大家仔细一想,也就明白了这个道理,老百货公司已经处于弥留阶段,除了部分固定资产,已经亏得快倒闭了,现在有春江百大强势加入,相当于把曲高百货公司起死回生了,当然春江百大从中也将获得收益,这是互利互惠的事情。

等百大队伍中的一位老职工代表得到朱自强保证后,百货公司、糖业烟酒公司、供销社三家单位的职工基本达到了此行的目的。这三家单位的人占据了会场的三分之二,剩下的只有土产公司和医药公司职工们,见百大的人得到了圆满解决,而且一个个脸露微笑,显然对此行的结果非常满意。医药公司一名老头猛地站了起来:“那我们怎么办?”

第六卷 取舍的痛楚 第一百六十六章 扬名

全场大笑起来,笑这老头颇为率直,见自己的问话被众人取笑,老头完全不在意,伸手接过了工作人员递来的话筒,学着朱自强,把音响拍得嘭嘭响,朱自强笑道:“刘志刘老伯吧,你是医药公司仓管员,八五年、八六年、八七年连续三年被评为省级劳动模范,既然刘老已经把问题说了出来,那我就说说,刘老伯,我没有记错的话,你是九九年退休的,退休前你一直担任仓管员,请问,你们医药公司每年的药品和医疗器具总销售量有多少?”

刘志冲朱自强竖起大拇指:“朱市长你这记性真好!去过医药公司一次就记住了老汉,呵呵,我九九年退休的时候,全年的销售量只有两百万……”

朱自强突然举手打断了他的话:“好!刘老,那你知不知道,九九年全市各大医院及卫生部门对药品和器具的实际消耗量有多大?”

刘志低下头,又猛地抬了起来:“朱市长,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既然是召开现场办公会,那就没什么不能说的,九九年全市卫生系统总共用了两亿八千万元的药品器具,我们医药公司内部养了一大批蛀虫。这个老汉也明白,朱市长准备怎么办?”

朱自强神情严肃地说:“针对医药公司部分领导以权谋私,违法乱纪的行为,市纪委已经展开调查,相信不用多久,事情就会真相大白。在这里,我要告诉医药公司的全体干部职工,医药公司的改制已经非常清楚,市政府成立了医药采购中心,医药公司将由该中心暂时监管,在此我同样向你们承诺,只要大家全心全意服务曲高的医疗卫生事业,大家不但不会下岗,我们医药公司还要发展壮大,把生意做到其他地方去!刘老,我的回答你还满意吧?”

刘志有些激动地点点头道:“满意!满意!朱市长,我们都被人蒙骗了,有些良心不好的人跟我们大伙说,说市政府的朱市长要解散医药公司,要把医药公司卖给外地的药商。我们大伙都上当了!”

朱自强满意地看着刘志,老头眼睛眯了起来,嘴角泛起一丝微笑,朱自强报以微笑道:“怎么可能把医药公司卖掉,我已经跟曲高百大的经营班子研究好了,往后的百大超市里,会给医药公司留出一个药品柜台,形成连锁药店的经营模式,我连名字都帮你们想好了,就叫济世堂!”

震天响的叫好声猛地炸起来,好多人都开始热情地鼓掌,刘志拿着话筒大声道:“同志们!谢谢朱市长!”跟着刘志的话声,连续三遍响彻云宵的谢谢朱市长!

朱自强伸出双手虚空按按:“应该是我代表广大人民群众谢谢你们才是,有了药品连锁店,极大地方便了人们的日常用药,而且济世堂必须实行平价销售的政策。利润就相对减小了,薄利多销嘛,我相信同志们一定可以把济世堂做强做大,做成我们曲高医药行业的一面旗帜!”

接下来就是土产公司,朱自强一改之前和气的态度,在土产公司代表提出是否解散土产公司的时候,朱自强有些严肃地说:“市政府不会解散土产公司,但是将取消土产公司化肥、农药、塑料及农产品专卖权,大家心里可能有点不舒服,凭什么医药公司实行专卖,土产就要取消,我可以明确告诉大家,按照江总书记三个代表的精神,必须取消你们的专卖权!医药之所以实行专卖,那是为了广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药品实行平价专卖,可以减少大家的医疗费用,可以防止假冒伪劣药品损害大家的健康!而土产不行,实行专卖,就是在坑害农民!一包化肥的出厂价四十块不到,可是经过你们卖给农民是多少?八十!整整翻了一倍!还有塑料布,还有种子,你们长年以次充好,低进高卖!曲高共有多少农民?一千四百万农民!可能有的人会说,都是当领导的赚了大头,那么你们呢?你们为农业做了什么贡献?在此,我忠告土产公司的同志们,尽量多想办法怎么跟别的土产公司竞争吧,只有一心为广大农民服务,才能立足曲高农业!希望大家改变观念,凭自己的智慧和双手创造财富、创造美满幸福的生活!”

会议开到现在已经用时一个半小时,至此基本上算是解决了几大公司的问题,但是真正令朱自强头疼的是磷肥厂,正当他准备豁出去的时候,陈朝鲜及时抢在了他前头:“同志们,请大家用热烈的掌声欢迎曲高市委副书记、纪委书记金光庆同志讲话!”

朱自强一直站在主席台前,金光庆什么时候来的他不知道,听到这话才转过身去,金光庆笑得无比可爱,头顶连着脑门那块地皮寸草不生,光亮亮的极为惹眼,朱自强转身走进主席台,陈朝鲜不动声色地拉拉他的衣袖。金光庆开始讲话,主要是通报几大公司前领导的一些问题,以及纪委的处理决定。

会场的气氛再次被推向高潮,现在这个现场办公会已经不仅仅是国企改革为主题了,广场上聚集的职工群情激奋。金光庆在热烈的掌声中结束讲话,陈朝鲜狠狠地按了一下朱自强,然后果断地站了起来:“同志们,接下来是关于磷肥厂的改革,受市委赵大为书记和市长朱自强的委托,磷肥厂的改革工作由我负责,下面,请磷肥厂的代表提问。”

磷肥厂的代表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瘦高个,一边接话筒,一边不停地搓鼻子,看得出来他非常紧张,陈朝鲜又是个极为严肃的人,再加上几千双眼睛盯着他,瘦高个的声音明显有点哆嗦:“我…我叫高勇,是是磷肥厂的维修工,我想…想问……请问陈副市长,这个,磷肥厂……市政府对对磷肥厂,那个…怎么办?”说完正准备坐下,他在说话的时候一直低着头,坐下的时候被旁边的人推了一下,高勇再次站起来道:“谢谢……”然后在众人的哄笑中再次入座。

陈朝鲜点点头道:“众所周知,磷肥厂在立项的时候就是一个错误的决策!”这话一出,连朱自强都额头见汗!这话的威力绝对敢跟核弹相比!陈大炮啊,天不怕地不怕,如果这会儿省政协的那位老头在观看的话,估计会被气吐血!

会场安静得只有春风跑过的声音,陈朝鲜接着道:“磷肥厂九四年建成,至今没有投产,为什么?因为生产成本远远高过于销售价格!为此市财政局每年都要贴入上百万的资金对磷肥厂进行维护,现在已经七年了,七年七百万,磷肥厂不仅没有带来一点效益,反倒成为了全市经济的大包袱,在此,我想反问磷肥厂的工人兄弟们,你们没活干,没工开,还要拿工资,这样的工厂有没有存在的意义?”

安静,无比的安静,一声清脆的鼓掌从主席台响起,是朱自强的,他的掌声就像鞭炮的引线,引爆了一个火药厂,整个会场,连记者们都放下了照相机,跟着鼓掌!广场上早就围得人山人海,将军广场本来就处在市中心位置,再加上这么热烈的气氛,顿时吸引了更多的市民加入,用排山倒海来形容这样的场面毫不为过。

陈朝鲜抿着嘴频频点头,在山呼海啸一样的掌声中,他更加坚定自己的立场,就像朱自强之前讲话中引用的“三个代表”,作为共产党员,就要始终代表人民的根本利益!

“磷肥厂的实际情况都摆在大家面前,就像一个制约了曲高经济发展的毒瘤,现在已经到了非动手术不可的地步了!我们经过研究,决定将磷肥厂合并给四川化工集团,现在市政府正跟对方进行谈判……”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浓重的四川口音在主席台上响起:“对不起,陈副市长,我想打断一下!”陈朝鲜转头一看,原来是跟他们进行合作协商的化工集团的董事长吴云昆,陈朝鲜点点头。

吴云昆对着话筒继续说:“冒昧了,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四川化工集团的代表吴云昆,在此我向曲高市政府和曲高人民郑重宣布,四川化工集团愿意让出百分之四十九的股份兼并曲高磷肥厂!”说完,吴云昆在掌声中向陈朝鲜致歉,陈朝鲜这会儿高兴得紧紧握着吴云昆的手,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吴云昆可是跟副省平级的,在这种场合,做出这种承诺,别说是打断话,就是打他耳光陈朝鲜也不敢心生埋怨。

朱自强轻轻握住吴云昆的手,悄声道:“吴董来得及时啊!”

吴云昆指指管中昆,满脸带笑地说:“是管小哥通知我的,呵呵,本来咱们早就协商好了,不过……咱们这样摆一道,陈副市长不会生气吧?”

朱自强眨眨眼睛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当天的会议就这样热热闹闹地结束了,大家抱着讨伐的心理而来,除了土产公司的人垂头丧气外,其余的个个都喜上眉梢,对朱自强和陈朝鲜两人津津乐道。

第二天,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省内和国内的各大报纸都对曲高磷肥厂的事低调报道,倒是对几大公司的改革和会场过程进行了大肆宣传。朱自强看着几个关于磷肥厂的通讯报导,字里行间透出一股怨气,可以想见这些记者极力忍耐的郁闷程度,朱自强忍不住放声大笑,毕竟是省政协主席的“光辉政绩”啊。

但是党内有资格看内参的人都知道,这位大人完了。

国企改制的事只有曲高烟厂还在讨论之中,其他的都已经开始改组重组,陈朝鲜坚持之前的立场,一定要把烟厂的改革接过手,朱自强拗不过他,只得放手。这个时候,朱自强与张军约定的三个月期限已经到了。

猪脑壳于两个星期前被保外就医,在曲高人民医院进行治疗。朱自强利用这段时间跟国安部门进行密切接触,有陈老的支持,再加上李子腾的全力周旋,事情很快就提交到国安局,由于猪脑壳有案在身,并且处于服刑期间,显得异常敏感,而朱自强只是一个地级市长,还没有资格参与到一些外交事务中。

但是他能够运作,一个月内连续两次进京“考察”,猪肝和猪脑壳相继被送到北京,而这个时候,朱自强也接到一个不是命令的命令,这让他有点摸头不着脑。

文件是国安局长亲自签发的,文件中说有位国安教官需要到基层体验生活,希望曲高市给予配合,最好是能直接任命该人当“县长”。这是国家的正式文件,但却在县长这个职务上打了引号!作为国家正式文件,像这样的情况可以称得上绝无仅有了。转过头来,局长大人亲自给朱自强打电话,让他说服这位名叫陈四清的教官参与行动,最好是亲自去当“县委书记”,与陈四清结下深厚友情。

朱自强哭笑不得,他现在已经是一个市长了,还要去当县委书记,虽然局长没有说明为什么,但是朱自强明白,他必须去做,因为这关系到他的两个哥哥。并且这也不是认真的,按那意思只不过是让他陪那个名叫陈四清的教官玩玩。同时朱自强也被勾起了强烈的好奇心,让他一个大市长陪着玩玩的人物,会是什么样的大人物?国安局的教官?想当县长?朱自强甩甩头,提起桌上的电话,让张远生通知市委书记赵大为。

“什么?你要去大江当县委书记?自强,你没疯吧?”赵大为听完朱自强的话后,嘴巴张得可以塞下一个鸡蛋。朱自强把国安的文件递给他看,这文件也只有他和赵大为能看。

赵大为匆匆扫了一遍,跟朱自强一样露出了苦笑:“这什么大人物啊!当真指名要你去配合?”

朱自强唉声叹气地说:“我有什么办法?上边说这家伙有官瘾,反正咱们不打乱大江的组织就是,我再找几个市政府办的秘书跟着去吧。”

赵大为颇为古怪地看着朱自强:“你们市政府最近可是声名远扬啊,老陈成了陈大炮,在省委的常委会上都叫出了名头,你现在还要去当演员?那人叫什么?陈四清,他什么时候来?”

朱自强道:“后天。”

第六卷 取舍的痛楚 第一百六十七章 后院

朱自强带领大江县委一行,热情地接待枪长(枪长的故事详见拙作《枪长》一书)及其随行人员,两人第一次见面,在朱自强的刻意迎合下,相处十分愉快,大有相见恨晚之意。枪长豪情满怀地宴请了大江县委县政府的工作人员,接着又热情万分邀请朱自强夜谈。

“我的婆娘们安逸不?看上哪个你吱一声!我去帮你灌醉了摆起,随你日!”枪长淫邪的眼神让朱自强心里阵阵恶寒,两人都算是有绝技在身,所以感觉也比平常人敏锐,特别是枪长,他现在的修为比朱自强还要高深,不然他会那么热情?早把朱自强赶走了。

朱自强笑嘻嘻地说:“四清哥,你的女人怎么能随便送人呢?别跟兄弟开玩笑了,你有什么要求或是不满意的尽管说!咱哥俩搭子一定要把大江县整富起来。”

枪长眨眨眼睛,突然出手,快若闪电,势如奔雷地攻向朱自强的胸膛,朱自强出于本能缩胸收腹,两手往沙发上一拍,整个人鬼魅般的弹飞起来,枪长得势不饶人,双手变爪,紧追其后,直取朱自强的下阴。两人电光石光般连续过招,朱自强的内劲相当怪异,就像无数根针一样刺透枪长的太极气劲,这才让枪长一时无法拿住对方。

单论实战经验和武学心得,朱自强差枪长不止一个档次,但是单以功力而论,朱自强的青龙气明显比太极气劲要深奥,因为青龙气劲本身就糅合了太极的路子。直到枪长一招如封似闭强行按住了朱自强的“针气”,两人这才腾出空子,齐声轻喝:“住手!”相视一笑,互相撤招收势。

枪长怪笑道:“小猪猪,你的武功在国安都没人是对手了!说吧,跟老子把话扯清楚,上边在玩什么花样?”

朱自强喘口气,总算稳住了心神,心里暗骂这狗日的太变态了,怪不得上边这么重视!从陈四清的身上,他想到了自己的师傅,像这类奇人异士,国家再怎么也不会放掉的,幸好自己有先见之明,不然就有可能搭上终生的自由。

朱自强笑得颇为无奈:“好功夫!怪不得能当教官!老哥,咱们就明人不说暗话,这次我有事求你!”当下把自己两个哥哥犯事,然后到台湾的计划原原本本地道出。

“上边的意思是要你一起去,刚才我也见识了老哥的功夫,只要你肯出马,那么我两个哥哥在台湾就不会有生命危险了!”

枪长是个受不得吹捧的人,但这么多年吃的亏太多,就算人再笨也会变得狡猾,枪长摇头道:“老子现在讨厌打打杀杀的日子,你也看到了,我这么多婆娘,要是老子有个三长两短,我婆娘们肯定会给我戴绿帽子!”

朱自强万万没想到他拒绝的理由竟然是怕被戴绿帽子!脑筋一时有点转不过来,傻愣愣地看着枪长:“怎么可能?你去了又不是不回来。”

枪长有些苦恼地说:“老子知道自己命大!老夫子……就是欧阳,他也劝我干个一官半职,安心过日子了……对了,台湾的美女明星是不是很多?”

朱自强赶紧说道:“岂止是多!全部是极品啊,你看看林青霞、萧蔷,那可是风情万种,倾城倾国的大美女!还有小美女们,啧啧,要不是我现在这身份不适合,哥哥,这差使我肯定接了,你想想后边有强大的祖国做靠山,只要不把事情干得太过分,嘿嘿,什么样的美女还不是手到擒来?而且台湾那边是什么状况你比我清楚吧!黑道掌政,有你和我二哥联手,保证不用三五年就可以打下黑道地盘,到时候……嘿嘿,四清哥!只怕是你给别人戴绿帽子的多啊。”

枪长笑得非常淫贱,但嘴里却说:“我要跟兄弟们商量一下!还有,如果我去台湾,你要帮我看管婆娘!这样吧,只准你日,其他人坚决不准碰!”朱自强听到这话差点一跟头摔下去,这什么人啊!

欧阳拿着电话听完枪长的话后,手指反复地敲打着桌面,最后还是长长地叹口气道:“四清啊,看来你不答应都不行了!刚刚接待的你的县委书记朱自强,其实是曲高市长,他肯定是接到上头的命令,下来劝说你,先礼后兵,如果你不答应,我估计接下来的行动,不是你能招架的!去吧!台湾是中国的一部份,身为一个中国人,绝不能让它分裂出去。还有,你直接跟国安联系,正式加入他们的编职,估计你这辈子再也别想自由自在了,不过……这对你来说或许是最好的结果。”

枪长嘿嘿笑道:“能当公务员就不错了,干什么不要紧,我估计他们好歹也得给个正处级待遇吧,婆娘们的事儿好解决!有小猪猪出马肯定可以轻松搞定!呵呵,老子给她们机会偷男人,这群骚母狗还不发疯才怪。”

朱自强没料到枪长答应得这么快,只是附加条件实在是让朱自强有些难以接受,枪长果断地把婆娘们丢给他,让他无论如何要在曲高安顿好这帮女人,如果有需要,一定要主动献身,不然就是对不起兄弟!而且是刚刚喝过血酒的兄弟!在枪长看来,好东西一定要有人分享,女人就是好东西,特别是朱自强这种长得帅又有本事,而且心底跟他一样“坏”的人,与其处处提心吊胆,不如主动出击,“朋友妻,不可欺”,枪长故意这么说就是要堵了朱自强使坏的念头,再者,他两个哥哥的小命还捏在自己手里,不怕朱自强不尽心。

就这样,朱自强只客串了一天的县委书就顺利完成任务,带领张远生等几个秘书还有枪长的一群人回到曲高。朱自强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一个猪肝,一个猪脑壳,再加好色无耻的枪长,这三个人去了台湾,那场面……特别是枪长,在美国混过黑帮,干掉了好几个国际级的黑道老大,连美国警方和情报部门都拿他没辙的人物,一个小小台湾岛,恐怕经不起他折腾啊!转念又想,以毒攻毒,对付什么人就要用什么手段,只要别把宝岛陆沉了就好。

猪肝等人的行动自有国安部门着手打理,用不着朱自强操心了,市政府的工作已经按照他的意愿步入正轨,朱自强除了批阅文件外,工作内容变得单调起来,他也正好利用这段时间去看看儿子——八斤。

母乳期的李碧叶性欲特别旺盛,幸好朱自强的底子厚,本钱足,把李碧叶折腾起死去活来,发癫发狂好几次才罢休。

看着小八斤的样子,朱自强由衷感到开心,现今的年青人虽然没把儿子女儿当回事,但是真正有了儿子这心里确实要得意些,比如管中昆当爸爸的时候,这人还在医院的产房外面,听到医生说生了个儿子,马上就得意万分地给朱自强打电话:“自强,我当爸爸了,是儿子!带把儿的,管公子!怎么样?”

朱自强当时就差点气个半死,他家朱茵刚好半岁,杨玉烟生的时候,朱自强给管中昆打电话说,老子当爹了!是个千金!

现在好了,有了八斤,带把儿的,再不用在管中昆面前受气了,免得这狗日的成天念叨让孩子们打小培养感情,就像他和玉烟一般,要把管公子跟朱千金培养成一对。朱自强只能是打掉牙齿肚里吞,幸好有了八斤,你管中昆不是想要我家千金吗?那行,还给我家八斤公子一个舂窝!

李碧叶很满足,不论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虽然这样的家不能公开化,但是名声不重要,重要的是实质生活。靠在朱自强的胸上,闭着眼睛,听着爱郎强劲有力的心跳,在这一时刻,才算得上幸福!就算这幸福无比短暂,李碧叶也觉得值了。

枪长绝对是有钱人!为了安顿他的老婆们,他一次性向曲高百大房产买了两层楼,加上顶部的使用权,相当于是三层,上下左右全部打通,还有专用电梯。反正这房子全部弄好下来的价钱比高级别墅还要奢侈,当然这仅仅只是他一时心血来潮,在曲高弄个临时落脚点。天地庄园依然交给欧阳打理,枪长想偷跑,必须把曾妮带上,这可是国安局长的掌上明珠,枪长的一举一动,她比谁都清楚。枪长无奈,撒尿的时候使劲扯了几下祸根,什么人不好惹,偏偏惹到了特工女郎!

一星期后,枪长带上虎头、猴子、白书生还有跟屁虫曾妮回到曲高,他跟朱家三兄弟已经正式结拜。对于接下来的台湾之行,枪长充满了无限期待。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多了一个曾妮,不过猪脑壳已经拍了胸脯向他保证,到时候一定帮他制造无限“杀机”。枪长觉得猪脑壳够意思,不愧是好兄弟,两人同样的卑鄙无耻,猪脑壳还比他多了能装傻的本事,还有猪肝,这种争强斗狠的人是枪长的最爱。能打就是本事啊!

这样的两兄弟跟枪长在一起,虽不敢说战无不胜,但搞破坏、搅窝子绝对最佳组合。特别是猪脑壳,他在中国大陆已经没有任何政治前途,对于像他这样热衷于权力、地位的人,在台湾肯定不甘心当黑帮军师,他的长处也不是出谋划策,有枪长的手下白书生在,暂时还轮不到他出头。所以对于猪脑壳来说,首要就是弄到一个台湾合法公民的身份,说不定二十年后,或者更久一点,或者不用那么久,猪脑壳也会在为董特首那样的人物。只要有他们三人在一起,什么都有可能。

朱自强送走两个哥哥和枪长后,心里的大石总算放下来了,只要把两个哥哥送出去三五年,等他们年龄进入中年,雄心壮志磨得差不多了,破坏力也会随之减小。最主要的是,他政治前途上的最大危机得以解除,接下来该是对付苏家的时候了。

就在朱自强与管中昆策划针对苏南的方案时,杨玉烟打来一个电话,口气无比冷淡:“我们离婚吧。”

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所以要常想一二。朱自强的苦恼在于这两个老婆,李碧叶还好说,关键是杨玉烟已经着魔了,她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出现朱自强与李碧叶在一起翻云覆雨、颠鸾倒凤的场景,以往是她跟朱自强的激情场面,都被转移到想象之中。这种精神上的痛苦让杨玉烟挣扎得非常疲惫,离婚——已经成了唯一解脱的方式。

朱自强不能离啊,只要跟杨玉烟离婚,必将东窗事发扯出李碧叶和八斤母子俩,到时不用苏南动手,其他眼红“市长”一职的人就能把朱自强废了。但是怎么才能帮助杨玉烟克服心理上的问题呢?劝说……无效!威吓……只能加重玉烟的心理负担;用情……伤口反而越来越深!

李碧叶大着胆子说:“你把玉烟接到曲高来!我们三人一起……那个,说不定可以让她克服心理障碍。”

朱自强惊异地看着李碧叶,这样的提议出自她的嘴里?李碧叶坚定地说:“她不是无法忍受咱们在一起的情景吗?就像患了恐惧怔的人一样,越是怕什么,就让其面对什么,让她跟咱们一起疯,让她亲眼看着,也许还能起到作用。还有,我想等八斤断奶后就送到玉烟那儿,她爸爸是你的老师,能教出一个朱自强来,就能教出第二个朱自强!你说呢?”

这也许是个办法,李碧叶的思路不错,儒林外史中范进中举后得了失心疯,旁人就把他平时最害怕的老岳父找来,一巴掌就给打醒了!死马当成活马医,而且还能实现年少时的梦想,左拥右抱……想到这儿,朱自强立即给洛永打电话,让他亲自到春江把杨玉烟接下来!

第六卷 取舍的痛楚 第一百六十八章 受气

胡明红这些年来在朱自强等人的暗助下,已经成立了一家城乡建筑公司,专门在功勋县的乡镇上承包修建办公楼、教学楼,几年下来,挣了不少钱,这也间接应了当年朱自强的“铁口直断”。对于朱自强来说,胡明红一直以来对他都相当不错,猪大肠死的时候,胡明红领着老婆三天三夜帮着打理后勤,五花肉死的时候,胡明红同样热心。光凭这一点就让朱自强万分感激,再加上胡明红为人不错,一直把朱自强当真正的朋友。

而且两人的交情是建立在朱自强性启蒙阶段,正是胡明红让朱自强第一次见识女性生理。让朱自强从鸡上背狗交尾的性朦胧期,上升到知识的阶层。对于男人来说,有两种关系特别铁,一种就是共过生死的战友,还有一种是在性方面有共同语言的。胡明红是朱自强的性启蒙老师,在某种微妙的感情上,两人的关系比一般朋友更加亲密。

但是现在的朱自强是曲高市长,两人的地位发生了根本改变,有些关系再不能跟从前那样随便、亲切,就像吴飞面对朱自强时,年少时“出口成脏”,动不动就骂朱自强狗日,现在怎么也听不到他像当初那样的粗口。

得到一些东西,就要负出相应的代价,特别是官场上的人,年少的纯真被世故圆滑代替,拳拳赤子之心染上了厚厚的功利色彩,诚挚和善良慢慢消磨干净,而酸甜苦辣的人生百味则被学学隐藏。

接到胡明红的电话邀请吃饭,朱自强考虑了十几秒钟,这在以前是不可能出现的,但现在朱自强必须考虑。因为他已经是曲市的名人,还是父母官,跟一个建筑老板吃饭,总要顾及众人口舌。朱自强还是答应了,胡明红轻出一口气,这个电话让他倍感压力,能请动朱自强朱市长吃饭,曲高的商人中数不出三个来。幸好,他胡明红就是其中一个。

酒是茅台,菜是羊肉大餐,一只烤羊腿,一锅烫皮羊肉,一盘羊杂碎,还有三大盘黄金羊排,档次很高。除了胡明红外,还有曲高建委主任徐红卫、曲高国土局局长马向阳、曲高市建设银行行长鲁国明,加朱自强一共五人。胡明红考虑得很周到,只请这三个关系到建筑公司生存发展的领导,他了解朱自强,需要解决什么事,直接点,不要拐弯抹角,更不准大张旗鼓。

胡明红看准了曲高的建筑业,打算借助一下朱自强的力量,顺势进入曲高,他的城乡建筑公司最近两年来发展不错,按照相关规定已经正式升级。

朱自强进来的时候,四人不约而同地起立,共同让出了首位。朱自强内心很反感在饭桌上谈事的习惯,但是胡明红不同,他是商人,不可能把人带到办公室正式介绍。五人说说笑笑,气氛比较轻松。

三杯酒下肚,胡明红开口了:“朱市长,三位领导,首先感谢你们今天赏脸!我这人没什么文化,干建筑的时间也不久,要是有什么招待不周之处,请领导们多多包涵!”

建行行长鲁国明是个回族,曲型的高原红黑脸,被酒气一催原本就透红的脸膛更加醒目:“胡老板谦虚了!说实话,今天是我们沾你的光,跟朱市长一起吃饭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这个时候朱自强只好开口了,胡明红一来就感谢,这样说是为了接下来好表达自己的意愿,而鲁国明则把锋头推到他这儿,意思有两层,表面上是恭维朱自强清廉,反对吃喝风,暗地里却是说,今天这饭完全是看在朱自强的面上。所以帮不帮胡明红,就在朱自强的态度了。

朱自强笑道:“鲁行长言重了!好些同志们请我吃饭,不是不给他们面子,主要是影响不好。市委已经出台了相关文件,我这副书记要是不带头执行,工作上就难免出现问题了。胡老板跟我是同乡,我小时候承蒙他关照,特别是我父母去世的时候,全靠他帮忙啊,这份恩情我一直铭记在心!所以今天这顿饭应该是我请才对……老胡就别争了!呵呵,饭桌上咱们不谈工作上的事,我跟这三位经常打交道,咱们私底下也是兄弟相称。来来,我敬三位老哥一杯!”

朱自强这番话说得好听,但实际上却没有表态,先是说明自己跟胡明红的关系,有恩必报,但话风一转,酒桌上不谈工作。胡明红不断地赔笑,心里有些纳闷,不谈工作请这些人来干嘛?抛开工作的话,这三人倒请他吃饭都不来。胡明红不着急,朱自强既然来了,就表明要帮他,具体怎么帮,那是当官的事儿,他一个土老板插不上嘴。

要说到闲扯,在曲高的干部中能超过朱自强的还没找到,从天上扯到地下,从国外扯到国内,从克林顿扯到普金,再从足球扯到酿酒,反正朱自强一边乱扯,一边劝酒,一个小时下来,三个正处被他灌得晕晕乎乎,这时朱自强的眼神瞟向胡明红,后者机灵啊,这也是他成功的因素。

“鲁行长、马局长、徐主任,我那小公司最近想到曲高发展一下,请三位帮帮小忙,以后希望你们照顾一下!”胡明红的话很直接,没有任何隐晦的意思。

俗话说酒醉心明白,何况三人都是酒精考验的党员干部,胡明红的话音刚落,三人已经转头看向朱自强,意思很明显,帮不帮就看朱市长的意思了。

朱自强干咳一声,然后微笑道:“这个……大家看着办吧,原则范围内的,就帮胡老板办理一下。”

朱自强干咳的时候,胡明红非常紧张,朱自强差不多是他看着长大的,这人的心性虽说不是完全了解,但行事风格相当果断,而且他向来不喜欢明里明面的走人情拉关系。见朱自强表态了,胡明红暗中松口气,所谓原则范围,那是表面文章,朱自强这一松口,其他三人也相当乐意,以后有什么事求到朱自强,那也省心不少。

胡明红虽然有钱了,并不喜欢张扬,直到现在他出门还是自己买车票坐客车,穿着也不起眼,看上去就像个地道的个体户。第二天一大早,胡明红就踏上了回功勋的客车,临走时给朱自强打电话告别,这是礼貌问题。

朱自强接到胡明红的电话时想起了杨少华夫妇,老两口回到狗街后一直不愿再去春江,听说胡明红要回去了,朱自强急忙叫他等下一班,正好前两天市委发了个微波炉,他也用不着,临时想起给二老带回去用。

打电话叫洛永,人在修车厂,本想找张远生的,可是转念一想,这是私事儿,就算跟张远生关系好,又是他的秘书,但也不能什么都指使人家。而且这事还体现了一份孝心,行孝之事岂能易人之手。

朱自强捞了件夹克穿上,抬起微波炉打辆的士就往车站赶。曲高车站经过猪肝插手后,投入了部分资金进行改建,运行、调度、管理井井有条,车站的秩序和卫生都搞得不错,朱自强抬着微波炉找到了曲高至功勋的客车,胡明红没在,朱自强打算等等,兴许他跑卫生间去了呢?车主就是司机,一个中年人,穿了身灰白的西装,头上脸上布满了灰尘,衣服上沾满了油渍,见朱自强拿了东西过来,非常热情地迎上去:“你家,带货?”

朱自强笑道:“是啊,带点东西回去。”

中年人皮肤很白,就是有点脏,脸上掩不住沧桑,看看纸箱的外包装,依然笑嘻嘻地说:“来,我帮你放。”

朱自强推不过,只得把东西给他,见微波炉放进了车身下的行李箱后,司机满脸带笑地说:“你家,二十块钱一件。”

朱自强有点反应不过来,这到曲高的车票价都才三十,带样东西还收二十?何况他又不是请车主带,急忙摆手笑道:“你误会了,我请朋友帮我带回去。”

车主闻言,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消失不见,板着脸道:“你请哪个带?”

朱自强笑道:“这会儿人不在,可能去厕所了,我打个电话问问。”车主闻言扭身上车,不再理睬朱自强。

胡明红果然跑到卫生间去了,接了朱自强的电话正好赶出来,“自强啊,让你久等了,刚刚肚子不舒服,那东西呢?”

朱自强指指车身道:“司机放到行李箱了,单位上发的一个微波炉,我反正用不上,麻烦你带给杨老师。”

就在这时,车主从驾驶室的车窗伸头出来,阴阳怪气地说:“你请人带也要收货运费!二十!”

胡明红也愣了一下,当着朱自强的面敢这样说?心里一火,声音就大了起来:“我什么东西都没带,就一个微波炉你还收托运?”

车主翻着白眼,一脸不屑地说:“你这不是摆明了耍赖吗?是不是帮他捎个东西收人家十块钱啊?”

胡明红差点脸红脖子粗,朱自强一把拉着他,笑容满面地说:“这位师傅,就算这样也是我跟他的事,按规定旅客可以随身携带二十公斤的行李,那微波炉没有超重吧?你凭什么还要收托运费?”

司机冷哼一声:“这是老子的车,想怎么收就怎么收?你不服啊?不服就换别人的车坐!老子不耐烦拉你!”

边说边气冲冲地跳下车来,打开行李箱后,搂出微波炉往外甩,朱自强本来可以轻易接住,但是他反而拉着胡明红退了一眼,那微波炉被摔在地上,发出“呯”地一声闷响,朱自强冷冷地看着司机:“东西是你接过手放的,现在是什么意思?”

那司机也没料到会这样,干脆耍横道:“我递给你呀!递给你干嘛要扔?”

朱自强闻言笑道:“好好,你是不是吃定我了?”

司机唬着脸道:“兄弟不要乱讲话!谁知道你那里边是什么东西?想弄个破烂玩意来诈我是不是?我告诉你,像你这种人老子见多了!车站里什么混混儿没有?就凭还想来敲我,太嫩了点小子!”

胡明红气得全身哆嗦,这些年做建筑生意也算是见过场面,打过交道的人也不少,但是像这样明敲暗诈的还是头回见到。可他只是个做生意的,要论动手打架,他那两根干巴哪经得住整。朱自强摇摇头,指着司机道:“看你的样子,好歹也开了几年车吧?做生意不能这样,重小利失大义,虽说钱不多,二十块,说得大家心里高兴了,给你也无所谓,可你这样跟抢人有什么分别?为了点小钱跟人结仇,划得来吗?”

司机闻言,“呸”地吐了叭口水:“逑!看你穿得体面,人模人样的,二十块不在乎,那你还耍什么花招?请人带!这点东西还要人带?说得好啊,二十块钱,我看现在的人呀,就他妈连二十块都拿不出来。什么玩意儿!捡起你的垃圾给老子滚!”

朱自强不怒反笑,弯下腰把微波炉的包装打开,指着里边的泡沫塑料道:“你怕什么?防震的,你以为摔坏了吗?看看!这是崭新的微波炉,呵呵,司机大哥,你是做生意的,我也不为难你,咱们有事好商量,还是跟之前一样,我让朋友帮我带下去,之前的不愉快就不提了,如何?”

胡明红怒声道:“我不坐他的车了!换下一班!自强别理他,咱们走!”

司机嘿嘿冷笑道:“老子不退票钱,你爱坐不坐!”

恰在此时,几个打扮花枝招展的女人嬉皮笑脸地走过来,围着朱自强和胡明红道:“两位老板,要不要休息一会儿,五十块一回。”

两人还没反应过来,有一个就靠向朱自强:“这位老板长得好帅哦,我陪你‘休息’……打八折要得不?”

朱自强苦笑连连,堂堂一个市长光天化日之下遭遇拉客。那司机笑骂道:“哎哎,几个姐姐,要做生意么表堵我堂口噻,还打八折,人家才收三十!”

缠着朱自强的女人起码有四十岁了,满脸涂着厚厚的粉霜,闻言翻着白眼道:“这是人**,不是猪**!猪肉也要十几块一斤呢。”

胡明红不耐烦地挥着手哄散了几个女人,然后气咻咻地看着司机道:“你信不信我打电话投诉你?”

司机大笑道:“不要跟老子装,你打一个看看!你打啊!”

朱自强按住胡明红,理也不理司机,转身给洛永打了个电话,然后一言不发,抬着微波炉就走,他现在的身份不能跟这种人计较,怎么处理都会产生负面影响,表面只得硬生生地吞了这口恶气。

谁知那司机不饶人啊,见朱自强拉着一脸不忿的胡明红走人,在后边大声嘲笑道:“喂,老板!刚才那几个妹子说可以用微波炉抵钱。喊你们去休息嗦!”见朱自强不回话,发出阵阵放肆的大笑声。

朱自强铁青着脸,回头看了一眼车牌号,拉着气得满脸胀红的胡明红走出车站。

第六卷 取舍的痛楚 第一百六十九章 死局

“自强!不收拾一下这些人?”胡明红咬牙切齿地说着,朱自强走车站,把微波炉放在地上,静静地等洛永。

胡明红见朱自强脸色不好,又想起刚才的窝囊气,心里难受得要命,他一个外地建筑小老板,受点气就算了,可朱自强是堂堂大市长啊!想到这儿,胡明红拿出手机看着朱自强问道:“要不要我叫几个人来?”

朱自强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别多事。呆会儿洛永来了先送你回去,今天的事情你就当没发生过,跟谁都不能说!”

胡明红瞪着眼问道:“为什么?”

朱自强叹了口气:“你问这么多干嘛?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其他的不要多管,这事我心里有数,记住!不许跟任何人讲!”

两人就这样在车站外等了差不多十分钟,洛永才开着一辆轿车前来,朱自强皱皱眉头,这车不是他专用的那辆。

“小永,这车是谁的?”

洛永笑笑:“修修…理厂那个老老板的。”

朱自强点点头,拉开后备箱,洛永把微波炉放进去,朱自强对胡明红道:“上车吧,记住我刚才的话,如果办不到,以后就不是朋友了。”不等胡明红答应,转头交待洛永:“送老胡回狗街,那微波炉是给杨老师的,快去快回。”

等洛永开车走后,朱自强拦住一辆的士赶往市政府。张远生很奇怪,今天朱自强的脸色非常难看,他猜不出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心里隐隐觉得要出事情。朱自强回到办公室后,直接打电话把管中昆叫到办公室。

将车站的遭遇说完后,朱自强眉毛不断地跳动,寒声道:“幸好我把猪肝及时送走了!不然苏南肯定会大做文章。”

管中昆敲敲桌子,一边思考一边说:“你是说胡明红有问题?你去车站带东西是临时想到的,这事只有胡明红一个人晓得,那司机的行为非常大胆,还有几个流娼,看起来就像安排好的,自强,有点难办啊……我估计曲高现在有好几个记者在蹲点,如果你整顿车站,那么对方就会让记者先进行正面报道,发一个普通的新闻,标题就是‘曲高市大力整顿客运站’,接着呢就会开始深挖,为什么车站会如此混乱?表面上看,这些新闻媒体不过是正常报道,没有半点特别之处,可是只要一揭开车站的内幕就会扯出猪肝来,到时候有两种可能,一是该条新闻事件就此终结,让人联想到你这个大市长;二是大肆报导,把你搞臭搞烂。”

朱自强点点头道:“你也猜出来了。如果不整顿的话,记者同样会进行报道,兴许对方还会收买部分客车业主跟人唱双簧,把戏做足了给记者提供新闻线索,这招确实很毒,看似漫不经心,作用却很大!苏南不愧是才女啊!”

管中昆一脸凝重地说:“除了车站外,很可能建筑公司、矿山方面也开始了。可是有一点很奇怪,如果胡明红被对方收买的话,这样明目张胆地安排来刺激你,有些不智吧?而且过早地把胡明红推出来有什么意思?刺激你?让你草木皆兵,不敢相信任何人?这点我想不通……”

两人陷入沉思,然后一起拍着桌子,对视一眼,管中昆笑道:“张军!”朱自强也点头道:“只有他了,猪肝走后,只有他算是曲高的黑头子,他不能打电话通知我,只能用这种方式给我通消息,还有胡明红,看来苏南想收买我熟悉的人,反过来对付我,嘿嘿,只是她没想到这两人不会出卖我。”

管中昆摇摇头道:“不,她想到了!先是通过张军让你陷入到兄弟相残的处境,没想到你果断地把猪肝和猪脑壳送走,还搭上了国安的大船。这次通过胡明红给你敲警钟,等你把注意力集中起来四处扑火的时候,可能她真正的手段才会使出来!”

朱自强点点头,管中昆分析得有道理,现在结合张军的事就能分析出来,像苏家这样的高干家庭,岂会料不到张军和胡明红靠不住?他们的目标就是要朱自强直接跟亲兄弟对干,用猪脑壳对付朱自强,再逼朱自强对猪肝下手。如果朱自强不把两个哥哥送往台湾,不论他怎么做都会掉入苏家的套子。干掉猪脑壳,拔掉猪肝的黑恶势力,表面可以说朱自强是大义灭亲,但实际上呢?作为一个高级干部的家属,竟然是黑恶势力,而且为什么是黑恶势力?怎么形成的?这就会引起很多人的联想。事实不重要,上位者的心态肯定会产生变化,你朱自强连亲人都下得了手还有什么干不出来?为了当官不择手段的人,谁敢重用?

再反过来说,如果朱自强放任猪脑壳和猪肝折腾,那么只要一篇“兄弟连手,为害地方”的新闻,就可以把朱自强踩死。猪肝先是伤人,后是逃跑,再然后是制造假身份,侵占国有资产……虽然主动投案,但结果不得不让人怀疑是朱自强在暗中动手脚。还有猪脑壳的保外就医,至于他出来后会对朱自强采取什么行动,这个已经无法知晓了,想来苏家不会那么轻易放过朱自强,肯定会逼他对自己的亲大哥下狠手。

现在苏家来了这么一手,很明显就是要在曲高四处点火,让朱自强彼于奔命。哪个地方没有点违法乱纪的事情?哪个当官敢说自己一清二白?像朱自强这样,虽称不上大公无私,好歹也算个优秀干部,但在曲高,猪肝遗留下来的事情也够他头疼了!就算不是猪肝做的,只要有人存心跟你作对,不断在鸡蛋里挑骨头,就甭想平安无事,没事的都能给你查出事来,有事的可以扩大几倍,可谁敢保证治下没有半点差错呢?而且找麻烦的还不是一般人物,苏家要关系有关系,要势力有势力,人和钱什么都不缺,对付朱自强,可以说是老猫耍耗子,花招百出啊!

朱自强苦笑道:“就算知道人家的真正目标又如何?现在摆明了就是要整我,唉,没想到苏联倒了,他家的势力还这么强大,我估计这次来曲高的记者都是数得上号的。还有那些老干部们,唉……”

现在连管中昆无可奈何,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对手,官场不比拳击台,轻量级打不过重量级,但只要有勇气还是可以当成对手,在官场上,实力就决定了一切。朱自强连做人家对手的资格都没有,当然人家没有通过党内直接端掉朱自强,这还是为了遮掩面子,现在从外围挑刺儿,慢慢地活刮朱自强,就是逼他干不成市长。

拿什么跟人家斗啊?朱自强暗暗地叹口气,苏家的目标肯定是李碧叶!几管齐下,车站的混乱管理,车主敲诈乘客,乱收费等等,矿册的无证经营,非法乱挖乱采,安全不过关,再弄几个死掉的矿工,这些当然是事实,还有猪肝当年受朱自强指使买的那些地皮,手续虽然合法,可操作过程呢?新闻媒体只要慢慢地把这些事情一件件报道出来,所有的目标慢慢指向朱自强,这就够他喝一壶了。最后则是李碧叶,虽说现在对干部的生活作风管得不是很严,但是家外有家,养小老婆的事一经证实,朱自强也甭想再混下去。

生活作风腐化,指使家属胡作非为……朱自强揉着太阳穴,还有什么罪名?估计苏家早替他准备了十几条,管中昆苦笑道:“唯一的办法,你去见苏南。”

朱自强摇摇头:“我拿什么跟人家谈?”

管中昆人斜着眼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朱自强:“啧啧,美男计啊!苏南这么马丑的女人,白武跟她的性事肯定很少,你这么个大帅哥主动献身,说不定……嘿嘿嘿。”看着一脸淫笑的管中昆,朱自强气不打一处来,但又提不起兴趣打闹,只好翻翻白眼道:“当老子是什么?今天在车站,那个婊子说的话挺有意思,要价五十,车主说三十,那婊子竟然叫道,这是人屄不是猪屄!唉,这世道啊,要当婊子都不好混了,五十块能干什么?有的人一包烟,有的人洗次脚,再说难听点,买袋好点的米也就五十块。这也间接说明了曲高的经济不景气啊!失业者、下岗工人、外来打工人员、农村闲散劳动力,再加上本地的黑社会,表面上歌舞升平,暗地里危机四伏。”

管中昆笑道:“我的大市长啊,你还是好好想想自己吧。说真的,去跟苏南见见,看看她有什么条件?还有!下个月要召开十六大了,胡总接班应该不会出现意外,你现在是省委委员,十六届党代表、全国人大代表、省人大代表,也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

朱自强道:“中昆,人家不是要我身败名裂,也不是要把我投入大牢,软刀子杀人啊,就算胡总有个性,强行用我,可是以后呢?并且胡总上台还要花一段时间稳住阵脚吧。再说了,我被他们这么三搞两搞,哪还有心思开展其他工作。我以为送走了猪脑壳和猪肝,他们就没机会了。人算不如天算,说到政治斗争,你跟我都太嫩了!引导、造势、利用舆论,收买、威逼、联合排挤,这些咱们没一点赶得上人家,除非我屁股比白玉还纯洁!就算这样……在苏家的打压下,我也没有半点机会!当初我就想过后果,现在看来,只有最后一条路可走了。”

管中昆不得不承认朱自强说的事实,政治斗争,就他们几个人,跟人家经历了几十年的风雨沉浮相比,实在是太嫩了!

“什么路?”

朱自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坦诚地把陈老的事讲给管中昆听,“下个月到北京开会,我想找师傅试试,如果不行的话就主动让开,打不起,总躲得起。”

管中昆突然双眼一亮,两手互拍道:“躲!?好主意啊!自强,这是个好主意啊,现在你已经身陷死局,但是这个死局只限于曲高!只要你人在曲高,怎么也甩不掉苏家的追打,可是你不在曲高了呢?全国这么多地方,就算他苏家的手伸得再长,也有触不到的地方吧?曲高被你一手打造得像个乌龟壳,这样反倒制约了你,人家不断地捅,总会把你捅死!猪肝在曲高干的这些事,交给别人善后,你趁机外调,看他们拿你怎么办?”

朱自强狠狠地拍了一下脑门:“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主观上老是认为曲高是大本营,在这儿都被人弄得没机会了,在别的地方肯定更没机会,嘿嘿,管大好样的!一语惊醒梦中人啊,这届曲高的班子是我花尽心思弄成的,从来没想过要离开,这里确实让我舍不得,有这样一个好班子,什么事干不成?我估计,苏家会趋胡总上台之际对我发动打击,娘的,真是老成精了!这种时机掌握得妙啊,试想,到时候我就算再金贵,也只有当成牺牲品。”

管中昆接口道:“所以你现在必须抢先行动,在他们还没有发动之前,赶紧跑路!去外省不现实,现在是换届的关键时期,谁也不敢轻易挪动,去省上……也不好,人家还是有机会追着打!去哪儿比较合适呢?”

朱自强解开了心结后,思路越发清晰,之前被局限在曲高一地,大有四面楚歌的感觉。朱自强嘿嘿笑道:“谁说不能轻易挪动?那是省部级的方面大员们,像我这样的厅级小鸟,就算不能随便飞,苏家也拿我没辙!我到邻省的地方党委任副职,那种撒不起三尺高尿的职位上,无关痛痒,看他们怎么办。”

两人相视大笑,这就叫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只要人不在曲高,你就算把曲高挖地三尺也没什么大用。猪肝已经走了,猪脑壳也走了,朱自强调了,跟谁过不去呢?只要拿不出事实依据,不经过正常途径,再想搞翻朱自强就难了。

朱自强这招确实很毒,苏南收到他调到富州省富阳市任副书记的消息时,忍不住嘴角含笑:“小猴子真有能耐!”

而此时的小猴子正面对着杨玉烟和李碧叶愁眉不展。

第六卷 取舍的痛楚 第一百七十章 齐人

“时间在一个圆里打圈,周而复始,秒针推动分针,分针推动时针,时针推动人生,自强,小时候在老家,看我奶奶推小石磨,当时觉得挺有趣,现在想起来,爱情就像一个小石磨,把我们的心磨成粉沫,时间就是轮回,一遍遍的轮回,你不再是你,我不再是我……”

杨玉烟的诉说,就像梦中的呓语,迷离的眼神,漠然的表情,朱自强的心开始酸痛,他感受得到玉烟对他的爱,一种守护,一种期待,不论朱自强飞得再高再远,不论外边狂风暴雨,玉烟始终守护着他。不能让玉烟的话说出来……朱自强了解她的性子,你不再是你,我不再是我,接下来就该说“放了我。”

朱自强失去了信心,当玉烟跨进李碧叶的家门时,朱自强心里就暗暗叫糟,果然,玉烟鞋不脱,外衣不解,背对门,看着朱自强说出了这样一番话来。

“玉烟乖,先不说了好吗?进来我跟你慢慢聊。”

杨玉烟惨然笑道:“自强,何必自欺欺人?我没有看到你和李碧叶的家,心里还存着一丝幻想,现在看到了你的家外家,也就死心了,你懂我,我何尝不懂你?”

朱自强低下头,此时任他巧舌如簧也无法辩解,这世界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朱自强的眼中只有杨玉烟,身外世界仿若虚幻,真要失去时才觉得珍贵吗?那一双哀怨凄婉的眼睛……一步,两步,爱人,让我拥着你,在我的胸口,听听我的心。

杨玉烟的泪水慢慢渗透衬衣,曾经温暖宽阔的胸膛,曾经幸福甜美的缠绵,这一刻,怎么会如此酸痛?闭上眼,泪水如瀑,睁开眼,泪花模糊。

“玉烟,不要离开我,求求你。”

一滴泪水从杨玉烟的额头滑落,掉到鼻尖,刺进心里……好痛!朱自强为她掉下的一滴眼泪,滚滚烫进了她的心里,杨玉烟甩甩头,想把这钻心的痛楚晃开,可是任她怎么躲闪也无法摆脱,杨玉烟再也控制不住,嘶声哭道:“你混蛋!流氓!无赖!骗子……骗子!你是个大骗子!我恨你恨你恨你恨你!”

朱自强动也不动,两行清泪冰凉了脸宠,杨玉烟是他身体的一部分,这种痛就像把他的心硬生生地撕裂一般,朱自强紧紧地抱着杨玉烟,任她的拳头不停捶打,朱自强喃喃地说:“老婆,不要离开我…我会死的……”

杨玉烟摇摇头,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另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玉烟,对不起,你先不要做出决定!一天,我只要一天的时间。”

李碧叶的脸色苍白,神情无比复杂,痛苦而又坚决,两人回头看着李碧叶,朱自强的脑子里“咣”地闷响一声,这里还有一个!看着李碧叶的样子,朱自强明白,她已经坚定了离开自己的态度。

李碧叶说:“玉烟,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谅!我是个可耻的女人,可耻的第三者……”自嘲地笑笑,却让朱自强羞愧万分,李碧叶接着说:“当初自强没选择我,现在也不会,将来更不会,我还幻想着能获得你的谅解,我甚至做好准备,与你共伺一夫,甘愿为小……刚才,你让我明白,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我只要一天的时间,就像当年上学的时候,玉烟,一天就好,一天之后我会永远消失……”

朱自强没等杨玉烟说话,拉着她的手走进了客厅,走到李碧叶身旁,再把她拉上,三人一起坐在沙发上,问题始终需要解决,爱是自私的,博爱的男人很多,博爱的女人却很少,很不幸,杨玉烟就是爱情专一者。

朱自强苦笑,眼角的泪痕映着窗外的阳光,有一种灿烂,却令人感受不到温暖,他轻声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的错。害了碧叶,伤了玉烟,我自己…很痛。有时候我在想,如果可以把自己分成两瓣该有多好,可我只有一颗心……我对不起你们,一直以来都希望你们不要受到伤害,可最终还是伤害了,说实话,现在我真想在地上挖个洞钻进去,因为我觉得无比羞愧,我觉得自己很肮脏、很无耻!人之所以求富贵利达者,其妻妾不羞也而不相泣者,几希矣。齐人之福……想错了,也做错了,自以为是。玉烟,所有的理由都不足以掩饰背叛,事情到了这一步,我已经无话可说,如果你要离婚,我……”

李碧叶猛地打断了朱自强的话:“朱自强!你还算不算个男人?你现在是什么身份?错了就要改,如果你跟玉烟离婚,我同样会离开你!”转头对杨玉烟道:“玉烟,你千万不能犯傻!我没资格跟你说这些话,可是我更不想看到你们分开!如果你跟朱自强离婚,我只有以死谢罪……”

杨玉烟显得无比平静,不见风雨,不见晴,淡淡地说:“八斤呢?我想看看孩子。”

朱自强和李碧叶吃不透杨玉烟的想法,李碧叶走进八斤的小房间,今天除了孩子,其他人暂时回避了。

小八斤睁着黑溜溜的眼睛,在杨玉烟和李碧叶的脸上转来转去,看样子是在辨认妈妈,那眉眼嘴脸,整个就是朱自强的翻版,别特是眉毛和眼睛,跟小时候的朱自强十分相像。

杨玉烟伸手接过孩子,眼里溢满了母爱,皱着鼻子逗弄道:“八斤,小八斤,认识我吗?哦,哦,来,笑一个。”

小八斤小嘴儿咧开,格地一声就笑了起来,小手往玉烟的乳房抓去,咿咿啊啊地跟杨玉烟闹。

“跟你爸一样色!不许抓……”

朱自强靠过去,轻轻拉开八斤的小手,笑骂道:“这是老子的咪咪!”

杨玉烟瞪了他一眼,嘴里骂道:“流氓!”朱自强一手握住杨玉烟的乳房,轻轻捏了两下,杨玉烟轻声惊叫道:“猪尾巴你要死啊!”

朱自强厚着脸皮继续摸,杨玉烟抱着孩子腾不出手来推拒,扭来扭去的躲,朱自强笑道:“让这小子逗来瘾了,手痒……”得寸进尺的家伙直接把手伸进杨玉烟的衣服里。

杨玉烟大叫道:“碧叶,快接过孩子!”

谁知道李碧叶不但不仗义出手相助,反而为虎作伥,帮朱自强按着杨玉烟:“玉烟,别动嘛,我早就想看看了……嘻嘻。”

杨玉烟想转身把孩子放到沙发上,可朱自强在后边紧紧贴着她,朱自强跟她这么多年的夫妻,对她的敏感地带了若指掌,嘴在耳根子里吹热气,偶尔舌尖出去,就像只蜥蜴一样,快速地卷过耳珠,手指捻动玉烟胸上的花生米。

杨玉烟的呼吸混乱起来,身子不受使唤地变得僵硬,当着李碧叶的面被朱自强调戏,心里有些恼羞,可身体的反应比平时更敏感,朱自强吹着热气说:“你不是想知道我跟碧叶怎么做爱的吗?你不是想知道我是怎么跟她调情的吗?嗯……我的手就是这样摸她的……”

杨玉烟嘴里骂着“不要脸,臭流氓。”可呼吸越发粗重,脸色娇红,全身都在滚滚发热,朱自强继续挑逗道:“呆会儿我就让你看,看我是怎么日李碧叶的,好不好?玉烟,你很兴奋哦,啧啧,下边全湿了,你真骚!”

朱自强的手指好像带着电流,杨玉烟“呃”地一声夹紧双腿:“你是混蛋!”

“你是骚货!”

“你是流氓!”

“你是淫妇!”

“猪尾巴……我日你爸!”杨玉烟尖叫一声,李碧叶急忙把孩子接过手去,刚才两人的动作把她吓得直发傻。平时温柔娇弱的杨玉烟竟然这么放荡!再看看朱自强一脸的坏笑,李碧叶觉得脸都快滴出血来。

朱自强一把抱起全身酸软的杨玉烟,怀中的玉人儿还在刚刚的刺激中迷糊……

三条肉虫在主卧室里纠缠,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杨玉烟就像刚从热水中爬出来的,四仰八叉地任由朱自强折腾,她已经快昏过去了,可是每次都被朱自强和李碧叶淫乱的动作吸引,每次看到朱自强冲刺李碧叶的身体,她就像吃了兴奋剂一样。

朱自强干脆把两人叠在一起,一上一下,左冲右刺。现场直播不仅仅给杨玉烟带来了刺激和快感,朱自强和李碧叶也同样兴奋。

已经被朱自强灌了两次,这是第三次,杨玉烟觉得自己的腰快断了,世界末日要到了,长久以来出现在脑海中的镜头,此刻活生生的摆在面前,李碧叶舒爽的表情,高亢的叫声,朱自强粗重的喘息,肉与肉的碰撞,不断地在杨玉烟眼前晃荡,这是有生以来最激烈,也是最要命的一回。

暴风雨过后,房间里静悄悄的,六只眼睛盯着屋顶,回味着刚才的激情,除了微微起伏的胸膛,三人动也不动。

“玉烟,以后不要再问我跟碧叶怎么做,刚才你已经亲眼目睹,嘿嘿,怎么样?有什么感觉?刚才还要日我爸呢!”

杨玉烟连掐朱自强的力气都泄得精光,此时除了翻白眼这个动作外,她连手指都不想弯曲一下:“猪尾巴,你从小就是个流氓!色鬼!混蛋!今天你总算如愿以偿,总算曝露出你的真面目,碧叶,你看到了吧?”

李碧叶偷笑道:“是啊,他就是个流氓,咱们刚才的过程还被他拍了下来,嘻嘻,我去拿来看看?”

杨玉烟惊叫一声:“你们两个……”

接上卧室里的电视,李碧叶按下播放键……十分钟后,朱自强被画面中的镜头刺激得炮筒高升,杨玉烟蹦起来骑在朱自强的身上:“我要杀了你们!”可不一小心,反被朱自强顺势杀了进去。

接下来连杨玉烟自己也不知道嘴里的声音是怒吼还是叫床?是呻吟还是抗议?是快乐还是痛苦?但是她的身体已经融化了……

李碧叶四次,杨玉烟六次,六个小时,其间两个婆娘轮流去给八斤喂奶,而朱自强则不停地给两人“喂奶”,这是一场风花雪月的事,也是一场昏乱淫荡的事。

第二天,杨玉烟跟着朱自强去上班,市长夫人总算来了,再怎么说也该去露露面,认识一下朱自强的同事,这一天的活动,杨玉烟不仅赢得了曲高第一夫人的美誉,也赢了女人们的嫉妒和男人们的爱慕。

经过一夜狂乱,杨玉烟的美丽让人有种惊艳的感觉,与朱自强站在一起,男才女貌,金童玉女。玉烟的美是属于传统古典式的,五官细致,皮肤如玉,文秀优雅。一头黑发,长长地披在背后,黑色的冬裙,黑色的风衣,黑色的裹腿靴子。从下午开始,杨玉烟就不断嚷着要回去看八斤,陪李碧叶。

女人呐,想着昨天的危机,朱自强暗暗庆幸,也暗暗感激李碧叶做出的牺牲,他知道将来能不能尽享齐人之福,就看两个女人今天的谈话结果。他的命运掌握在婆娘们手中,任何一个离开,对朱自强都是一种沉重的打击,一种无可挽回的损失。

杨玉烟先行回去后,朱自强接到张军的电话,张军说车站的事纯属意外,绝非有人故意安排,还让他坚决不能到富州省去!

朱自强挂掉电话后,当场就愣住了,心里升起一种无力感,昨晚的疯狂让他身体无力,张军的电话则让他心里无力。朱自强第一次对官场产生厌烦,对尔虞我诈的算计感到恶心,这已经不再属于政治斗争,他还没有达到那样的高度。朱自强没有通知管中昆,独自一人,悄然无声地回到了李碧叶的家里。

第六卷 取舍的痛楚 第一百七十一章 家族

春江,傍晚时分,朱自强牵着玉烟的手回家,洛永跟以往一样,开着车自行消失。玉烟靠在他的肩头,黑亮的长发被晚风拂起,就像调皮的孩子捉弄他的鼻子,朱自强啊啊半天,终于打了个喷嚏出来,仰头看看春江的天空,天边火烧云,从橙黄、金黄、淡黄到轻蓝,几缕云霞浮游在空中,真是美丽的春江。

玉烟趁他不注意,膝盖弯曲,猛地朝他的屁股顶了一下,转身娇笑着飞快冲上楼,朱自强在后边发出恶狼般的声音。

“老公投降!呵呵,投降了不许再整我!”

朱自强哪里肯撒手,手指扣住玉烟的腰眼:“亲我一下……还有这边,不够,还有额头!鼻子……唔……”两人相互对咬,开了门,朱自强的裤子已经有裂开的趋势,玉烟伸手就打:“可恶的东西,打死你!只晓得沾花惹草,早晚把你喀嚓掉!”

朱自强的手滑进玉烟的小衣服中,生过孩子后,玉烟的花生米不像其他女人那样被吮变色,依然鲜红娇嫩。

“自强……喔……先洗个澡!你还没疯够啊?”

朱自强把她的衣服掀起来,直接把头伸进去,吱吱唔唔地说:“哪够?一碰到你就来劲儿,嗯,老婆……好香……甜……”

顺势滚进沙发,杨玉烟的衣服已经名存实亡,两手撑在沙发靠背上,“你再逗我……我就去洗澡!”朱自强急忙起身,搂着玉烟的腰肢儿,在沙发上将她就地正法。事后,杨玉烟裸着身子像只玉猫一样倦在朱自强的怀里,“你真的打算去找苏南?”朱自强点点头,从不吸烟的他,最近开始学着抽烟,轻轻地吸一口,缓缓地吐出来:“老婆,最近看到一句话,把你的名字刻在烟上,吸进肺里,就像这样。”

杨玉烟捶了他一拳:“跟你说正经事!”

朱自强深情地看着她,玉烟的眼睛在爱爱后是最美的,眸子就像一池秋水,仿佛要把整个世界融化掉,水汪汪的大眼,娇俏的鼻子,鼻子上细末的汗,朱自强就这样看着她:“玉烟,我爱你!”

杨玉烟嘴角浮起一丝甜蜜的微笑:“鱼对水说,你看不到我的眼泪,因为我在水里;水对鱼说,我看得见你的眼泪,因为你在我心里。自强,你看得到我的眼泪吗?”

朱自强笑道:“傻瓜!怎么学小资?我是你的鱼,你是我的水,永远离开不你,没你,我就无法呼吸,活不下去。谢谢你玉烟。”

杨玉翻身骑到朱自强身上,脸上露出少有的坏笑,斜着眼睛,邪邪地说:“老公……我要淹死你!”

朱自强不是个大男子主义者,相反,他对待自己的爱人一向平等,这次上春江,一是送杨玉烟回来,安抚一下;二是找苏南摊牌,是死是活总要面对,既然无路可退,不如勇敢些。他不是不想告诉自己的女人,只是有些事情不需要把家人扯进去,能免则免,特别是像玉烟这样清纯善良的人,何必让她知晓太多黑暗污秽的事情?而且苏南待玉烟很好,一直以来两人的关系保持得不错,私底下姐妹相称。

把杨玉烟哄睡后,朱自强悄悄地离开家,到了楼下,洛永闪闪灯光,朱自强苦笑着坐上车:“不是叫你去休息吗?”

洛永干笑两声:“睡……不着。”

自从白武出事,苏南就回北京避嫌,呆了一段时间,春节后才回来,她的工作在春江,按说调回去不是难事,也可以避开很多流言蜚语。毕竟苏南属于内秀型女人,在春江算得上学者,但她不愿意调走,其中的微妙连朱自强都猜不透。

圣人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女人不讲道理就是最大的道理,正因为这样圣人才把女子与小人相提并论,像苏南这样才华横溢的高级知识分子,出身在高干家庭,教养好、见识广,思维方式和处理事情的能力都与一般人不同。跟这种女人交锋,朱自强想想就头大,他倒不是担心苏南要他出卖色相,而是担心跟这样一个女才子对阵,就像狗咬耗子,无从下嘴啊。

苏南没有强烈的权力欲望,这点从她一直在大学任教就可以看出来,没有太多的物质要求,她不缺钱,更不会追求男女情事,外表的丑陋没有造成她心理上的扭曲,因为苏南现在担任了哲学系的副主任,教授职称。研究哲学的人,其理性成度远远大于感性。

朱自强跟苏南事先已经约好,晚上九点,朱自强准时站在苏南的门口,他来过这儿一次,那是白武的生日,转眼已经两年过去。

朱自强正要敲门,苏南已经把门打开,微笑着说:“朱大市长很准时嘛。”

朱自强笑道:“迟到的话,我怕苏教授闭门谢客。”以前叫她苏姐,但现在开口却改为苏教授,苏南摇摇头道:“还是叫苏姐吧,教授,让我听着别扭。进来坐。”

红茶,艳如血,苏南的最爱,递给朱自强一瓶矿泉水:“堂堂大男人竟然只喝白水,以后有人送你好茶往我这儿扔。”

朱自强愣了一下,哑然失笑道:“苏姐跟我开玩笑吧?你这儿的茶,可没人送得起,我虽然不喝茶,但也听说过苏姐的红茶比黄金贵。”

苏南扁扁嘴道:“俗!跟黄金比。亏你是朱大才子,茶文化是中国传统文化最重要的组成部分,日本人和韩国人学习茶文化,弄成什么茶道,现在反过来向中国传布,装神弄鬼,画虎不成反类犬,茶的内涵和神韵被他们糟蹋了。”

朱自强笑着指指手中的矿泉水:“论境界还是我的最高。茶、酒、饮料,所有的一切都来源于水,万变不离其宗,返璞归真,水,繁衍、孕育一切生命,谱写人类文明,见证历史,维系生存。”

苏南拍掌叫好:“这才是大才子的风采,呵呵,中国人的性格就是谦让,含蓄,喜欢隐忍,不善张扬。茶属于中国人,今晚,咱们就学学老外谈话,如何?”

朱自强点点头,慢慢地说:“苏姐,过去的事,我不能巧言推脱,今晚我来的目的就是想听听你的条件。我不认为自己做错,当然,我也不想自我标榜清高、伟大、热爱祖国。如果可以,我宁愿默默无闻,平安一生。刚参加工作的时候,有个名叫马达的县委书记跟我说,我们是在黑暗中寻找光明的人。”

苏南依然淡笑如故,她的脸形较长,眼如黄豆,雀斑密布,而鼻梁基本没有,下巴长长地突出,这种脸相被叫做马脸,明太祖朱元璋就是这种脸相。但是苏南有一种高雅的气质,这点并不受她的马脸影响。

她看看朱自强,同样缓缓地说:“自强,你太年轻,很多事情你都没经历过,我能理解你。我的家族,从新中国成立,直到现在,都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我是家族中的一员,白武是我的爱人,苏联是我弟弟,我爷爷那里开始,苏家就有种荣誉感。从个人感情上说,我对你非常欣赏,出身市井,才貌双全,天资聪颖,再加勤奋努力,你今天的成就已经足以自豪!可是,我姓苏。”

朱自强叹息一声,无比诚恳地说:“如果苏老要用我洗涮耻辱的话,我今天也不可能坐在你面前,家族……对我来说太高贵,也太遥远。苏姐,你直说吧,我能做什么?要我做什么?”

苏南眼睛本来就小,这一笑就成眯成缝:“聪明啊!朱自强,你今天能坐上市长的位置,不完全是靠运气。拿你出气对我们家族没有半点好处,事实已经发生,你知道我们苏家凭什么长盛不衰吗?”

朱自强很想装晕,但是今晚他不能,苦笑道:“政治利益。就像商人世家一样,只要永远赚钱,就能福荫子孙。”

苏南笑道:“跟你谈话就是痛快!政治和利益是两种东西,一种是行为,一种是结果,没有利益的政治,注定要失败,所以有人讽刺政客就像妓女、骗子、强盗、杀人犯。对你的条件很简单,加入苏家。”

朱自强试探着问:“不怕我像魏延那样天生反骨?”

苏南自信地笑道:“有诸葛亮在,魏延敢反吗?”

朱自强站起来,恭恭敬敬地朝苏南鞠躬行礼:“大姐就是诸葛亮。小弟甘为苏家效死命!”

苏南点点头:“下个月去北京开会的时候,去见见我爸。没事了,你先回去,别让玉烟独守空闺。有空的时候让她过来陪陪我。”

朱自强摸不透苏南的心思,这么快就完了?朱自强有种未尽兴,嘎然而止的错觉,但他没有多说什么。刚要走的时候,苏南叫住他,微笑道:“那个张军吧?以后就跟着你,他的两个孩子很可爱,让他放心,我苏家不是狼窝。”

朱自强点点头,下楼后,洛永启动车子,见朱自强一言不发,盯着车窗犯傻,他也不说话,认真驾驶小车。

“小永,看过三国演义吗?”

洛永点点头,朱自强笑道:“最喜欢谁?”

“张飞。”

朱自强有些意外地看着洛永:“咦,你眼水非同一般啊,不喜欢诸葛亮吗?”

洛永摇摇头,吃力地说:“张…啊张飞,忠……心!”

“那关羽不更忠心吗?你怎么不喜欢关羽?”

“太傲了。”

“那你怎么不喜欢诸葛亮呢?”

洛永咧着嘴笑道:“太…太…假了!”

朱自强忍不住放声大笑,他有时候特别喜欢跟洛永聊天,洛永从不会骗他,也不会故作深沉,而且他的思想简单,没有那些复杂的东西。

想起今晚跟苏南的对话,苏南,如果生是男儿身,恐怕苏家真的可以继承下去。可惜了!

朱自强有些好笑,苏南的弱点就是太看重家族利益,苏家的利益无非是想成为中国政坛上的长青树,保持影响力。可是没有国家的利益哪来家族的利益?要是影响到国家,管你什么家族都是白扯!中国在发展,不仅仅是经济上的,还有制度上的,而各个利益阶层也在发生改变,这种改变,时间越长,变化越大。老一辈们死的死,退的退,民主已经不再是一句催眠口号或者一种政治工具。

想以家族的形式强行插足国家发展,简直是痴心妄想!朱自强明白,他的最大优势就是年青。魏延反,马岱斩。呵呵,你苏南不是诸葛亮,我朱自强也不是魏延!不过去见见苏老爷子,朱自强还是有浓厚兴趣。起码在五年内,苏老爷子还是具有较大的影响力。

老同志们不容易啊……朱自强想起师傅,心里一阵酸楚,师傅无儿无女,默默无闻一辈子,站在巨人的身后,永远没有光芒。自己是他唯一的徒弟,不但不能在他跟前尽孝,反而时时打扰。去北京的时候,一定要抽时间多陪陪他老人家,陪一天少一天。指不定什么时候老人就撒手而去。

回到家里,玉烟正在看电视,见朱自强脸上笑容可亲,忍不住问道:“谈好了?”

朱自强点点头,笑道:“诸葛军师智珠在握,收服小将共禳盛举。”

杨玉烟娇嗔地打了他一下:“说正经的,扯什么三国啊。”

朱自强举着手道:“好好!说正经的,下个月陪我去北京。”

第六卷 取舍的痛楚 第一百七十二章 娄子

杨玉烟撑着下巴,眉毛往上挑:“去北京?你开会我干什么?再说咱们省代表团有带家属的吗?”

朱自强一边脱鞋,一边说:“又不跟我们住在一起,你记得小时候,咱们狗街有个棉花匠吗?”

杨玉烟疑惑地看着朱自强:“棉花匠?弹棉花那个?还有印象,他的口技不错。学猫儿叫,学小婴儿哭,呵呵,我还被吓过呢。”

解开衬衫纽扣,朱自强坐到杨玉烟身边:“他是我师傅。”

杨玉烟还是不解地看着他:“师傅?没听你提过,他教你口技?”

朱自强失声笑道:“扯哪儿去了?他的身份很特殊,邓公在的时候,他一直负责安全事务,我去党校那年才退下来,现在一个人在家,孤苦伶仃的,我想带你去见见他。尽尽徒弟的孝道,对了,把茵茵也带上。”

杨玉烟突然伸出手使劲地掐着朱自强的腰肉:“猪尾巴!狗日的,你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太不是人了,从小到大,你就没透过半点口风!老实说,跟人家学什么本事?”

朱自强运气到腰间,微一用力就把杨玉烟的手给震开,笑眯眯地说:“杀人的本事!看着……”伸手把杨玉烟面前的杯子端在手中,然后往下倒,杨玉烟见水泼出来,吓了一跳,但是没叫,因为朱自强的另一只手在下边接着,那水就这么在朱自强的手心里晃来荡去……

朱自强开始发力,转动体内真气,掌心的水越来越少,慢慢消失不见。杨玉烟转头的动作显得非常僵硬,傻不拉叽地看着朱自强:“水呢?”

朱自强摊摊手,挑起眉头做出一付无可奈何的表情。杨玉烟喃喃地说:“水呢……你肯定是耍魔术!肯定是!绝对是!”抓着朱自强的袖筒,掀起衣裤,就没见到半点水影。

“再来一遍!”

看着杨玉烟不死心的样子,朱自强暗暗好笑,杨玉烟的反应跟他当年一样,以为这不过是魔术。想起小时候被陈老诈唬的心情,忍不住就想戏弄一番。朱自强站起来,再次倒了杯水,他干脆学着陈老当年用肚皮喝水的招术,直接把水慢慢地倒进肚脐眼里。

杨玉烟瞪着眼睛,见水珠慢慢渗进肚脐里,不可置信地看着朱自强,嘴里叽里呱啦,乱七八糟地说话,但没一个字听得清楚,这种震撼对于她来太巨大,简直颠覆了起码的常识!在她的认识领域,绝对不可能发生这样离奇怪异的事情,而且是发生在她最爱的人身上。

一杯水被肚脐眼喝完,朱自强嘿嘿奸笑,杨玉烟有些恐惧地看着朱自强:“你…你你别过来!别碰我!离我远点……”

朱自强当场怔住,哭笑不得地看着玉烟:“老婆……”

杨玉烟尖声叫道:“不准叫!不准过来!你是怪物,你是史来克!”

朱自强猛地扑上去,杨玉烟手脚并用,冲他乱打一气,朱自强使劲地搂着她:“老婆,不信你摸摸我的小鸡鸡,摸摸……是不是真的?”

谁知道杨玉烟又是一声尖叫,甩开朱自强的手,不停地抖动,好像要把沾在手上的邪恶给抖落一般:“啊……朱自强!你这个东西会不会吸水?像……刚才那样?你别碰我!求求你别碰我!”

朱自强差点把肠子都悔青了,怪不得师傅一辈子不娶婆娘,不过杨玉烟的话反而让他产生一种古怪的念头:用小鸡鸡吸水……听起来很不错的主意。

朱自强无奈地看着玉烟:“怎么你还没茵茵的胆子大?她看到史来克只会高兴。杨玉烟!我不是怪物!刚才那是内功!唉……怎么跟你说呢?”

杨玉烟安静下来,扑闪着大眼睛,就像只受惊的小兔子:“内功?是不是武侠小说里那种?吸星大法?九阳神功?蛤蟆功?”

朱自强赶紧点头道:“对对,就是那种,花草树叶皆可伤人于无形之中!”

杨玉烟呲呲牙,“恶恨恨”地看着朱自强:“猪尾巴!你早就学会了为什么不教我?你说!为什么不教我?”

朱自强嘿嘿笑道:“这个,只能男人练,我师傅没有教我女人的内功。要不,你这次去问问他?”

杨玉烟转着眼珠子道:“练功夫会不会像书上说的那样……皮肤越来越好?就像小龙女练的玉女心经,嘻嘻,我要是会内功就好了!”

朱自强翻翻白眼,女人……女人,女人!他妈的女人!

“玉女心经没有,倒是采阳补阴要不要练?”

杨玉烟嘟着小嘴,模样比女儿朱茵还可爱:“去!你那玩意儿会吸水,我才不练呢!今晚你睡书房去!不许碰我!听到没?我可不想被你采补!你要是敢偷偷上床,小心我剪掉你!”

朱自强见她动来动去的不停打量自己的身体,估计正在幻想练玉女心经后的皮肤会变成什么样子,果然,朱自强正在发呆,杨玉烟叹息道:“现在学内功会不会太晚?人家书上说,功夫都是从小打基础,保持童身才有大成,我的皮肤光泽度越来越差,老公,你看看嘛,还很干燥,呜呜,水分严重不足,我要是能像你一样用皮肤直接吸水就好了,看看你的皮肤,哪里像个男人?太变态了!老公,你教我用皮肤吸水好不好?这样也可以省掉很多钱也……”

“#-%¥*……”

朱自强躲到哪儿,杨玉烟追到哪儿,非要缠着他教内功,最后朱自强干脆把她直接放翻,按住玉烟的眩晕穴……这个世界总算安静了!有了杨玉烟作前车之鉴,朱自强已经打定主意,往后绝不让其他女人知道内功一事!

把玉烟抱上床,捂好被子,他的手机必须二十四小时开着,不能关机。刚打算睡觉,手机响起,朱自强急忙拿着电话走出房间,把卧室门带拢。

号码显示省委罗书记的秘书,朱自强接通电话:“我是朱自强。”

“朱市长,罗书记找你,稍等。”

过了十几妙钟,罗继辉的声音传来:“你现在哪儿?”

“罗书记,我在春江。”

“马上过来,我在办公室等你。”

挂了电话,朱自强又推开卧室看了一眼,杨玉烟睡得正香,他轻手轻脚地穿好衣服,悄悄把门关上,出了大院打辆的士就往省委赶。

路上先给张远生打了个电话,询问省委有没有什么通知,张远生说没接到任何电话。朱自强心里直犯嘀咕,罗继辉的声音听起来非常严肃,估计曲高出了什么事情!他有些放心不下,再次打电话给陈朝鲜。

陈朝鲜在电话里被他问得莫明其妙,朱自强看看时间,已经快十二点了,这会儿打电话给赵大为不合适,而且赵大为昨天就来到春江,如果有什么事情,赵大为也不一定知道,知道也会打电话通知他。

的哥三十多岁,见朱自强上车就开始打电话,连着瞟了朱自强几眼:“听口音,这位老弟是曲高人吧?”说的是普通话,不过带有浓重的春江口音。

朱自强勉强笑道:“大哥眼力不错!这么晚了还不息车啊?”

的哥有些感慨地说:“这车不是我的,跟人家租来开,晚上七点到第二天早上七点。人息车不息,现在不好混啊。”

朱自强点点头道:“开夜车确实很辛苦!日夜颠倒,白天睡不着,晚上不能睡,坐久了什么病都生。”

那的哥也是个爱侃的人,闻言诉苦道:“是啊,电视上报道一个公车司机瘁死,幸好临死前踩住刹车,挽救了全车人的性命,咱们开车的病可多了,我前段时间去检查,前列腺增生,看看我这头发,肾虚造成脱发,还有腰椎间盘突出,下雨阴天,痛得我抽筋。可是没办法啊,我原来在春江电视机厂上班,现在厂子垮掉,一家人要吃要穿,唉,国企改革,咱们下岗工人遭罪啊!老弟在政府部门工作?”

朱自强点点头,心里有些沉重,这位的哥只是千千万万下岗工人中的一个。的哥自顾着说:“买房子,养孩子,我一个月下来交租金、油钱,杂七杂八的费用扣掉,有一千七八的样子。可有的人赚钱就像喝水一样容易。现在的房价是两千每平方,一套百平米的房子就要二十万,我认识一个人,他是房产开发商的小舅子,春江小区知道不?内部认购价是一千六,他定了五套,总共有八百平米,按揭百分之八十,可以贷一百零二万,他自己要出十万,但开发商是他姐夫,这钱就先欠着。接下来你猜怎么着?这小子还不转手卖,他自己炒,春江小区有多热?一环以内,紧靠市中心,黄金地段啊,三个月!那价格就炒到了四千!他不卖给别人,卖给另一个自己!”

朱自强疑惑地看看的哥,那人嘿嘿笑道:“就是找几个关系好的,借人家身份证用呗,转手卖给自己,这时已经炒到四千的单价,八百平米就是三百二十万,再去按揭,能贷到二百五十万,左手卖右手,再把之前的一百万贷款还了。这么一转一出,他小子净赚一百四十万!房子还是他的!接下来他可以卖给冤大头,如果卖不掉,就当还不起贷甩给银行,让银行做成烂账。嘿嘿,牛屄吧?”

朱自强有些吃惊地问道:“那银行不审查么?”

的哥露出鄙夷的神情说:“银行谁开的?国家开的!开发商、炒家、银行勾结起来抬高房价!银行官员赚大发了,开发商不用说,炒家也从中渔利,吃亏的是谁?咱老百姓!国家的钱不是人民的钱吗?现在这世道,黑啊!兄弟,省委到喽!”

朱自强看看计价表,比平常多了五块钱,他也没计较,付了钱直接下车,脑子里不停地思索的哥说的事,越想越心惊!这如果是真事,那国家要蒙受多大的损失?最主要的一点是根本抓不到把柄。银行办按揭,那是政策规定,审批手续也是合法的,二手房交易,炒家把房价抬高,买主办理贷款,从程序上完全挑不出什么毛病,你明明知道银行的人做手脚,睁只眼闭只眼收受贿赂,证据呢?

现在像他这样七十年代出生的人,也是中国目前最多的一批年青人,刚刚走出校园,参加工作,事业爱情双丰收,基本上都在面临结婚,这批人是房产市场的主流消费者,有知识有文化,讲品味,喜欢独立,买房子是最基本的需要,总不能结婚还住租房吧?总不能跟父母住在一起,两口子上床做爱还要压低声音,生怕被老人听见吧?可房地产市场被开发商、炒家、银行官员们这样一搞,房价飞涨,钱被他们无情卷走,受害的就是这些年青人,要用几十年的时间还贷,这一生就被一套房子给死死地压住了!

还不起贷的也没关系,银行那变成烂账,影响不到开发商和炒家的利益。朱自强越想越心寒,照这么搞下去,不说社会动荡,单凭贫富差距一项就够政府头痛!唯一的办法就是不买房,可中国有十亿人,七十年代出生的人差不多一亿!这一亿中最少有五分之一的人要买房,就是两千万人,分布在全国各大中小城市,房产开发商们会愁房子卖不出去?

第六卷 取舍的痛楚 第一百七十三章 难测

不能让他们把这娄子捅大!抓银行官员,反贪污腐败是不现实的,只有拿出最有效的制度,才能从根本上断绝。七十年代出生的人大多在兄弟姐妹,少则两三个,多则四五个,推开来看,这些人的父母要为孩子的婚事操心,那么购房贷款的祸害辐射面会更大。

朱自强边想边走,跟保安打过招呼后,直接走进领导专用电梯,看来要在这次全国人大会议上提交议案,至于用什么样的制度,朱自强还没有理清楚,这种事情有经济专家们打理,电梯叮地一声响,门慢慢打到,已经到了。

罗继辉已经五十一岁,干到省委书记,这个年龄不算老,姓何的嫁给姓郑的(正合适——郑何氏)。罗继辉的下巴宽厚,眼睛不大,嘴角带着谦和的笑容,理了个传统干部头型,整个人看上去很普通,没架子,也让人感觉不到威严,和和气气的像个小老板。

朱自强进去后,平时挂着笑脸的罗继辉显得有些阴沉,抬头看了一眼,“你来了。”指指桌上堆成小山般的信件:“自己看,全是告你和陈朝鲜的。”

朱自强摇摇头,苦笑道:“不用看我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罗继辉抬起头来,横了他一眼:“你还有先见之明!这么多封联名信,内容丰富,花样繁多,我现在开始后悔把你放到曲高。”

朱自强有些无奈地说:“罗书记,分娩还有阵痛呢,何况这么大的手术,要是不动手的话,将来更痛。”

罗继辉敲着桌子道:“操之过急啊同志哥!特别是烟厂和磷肥厂,这两个地方你难道不清楚有多敏感?你别跟我打哈哈,把陈大炮顶出来,你缩在后边动手脚,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花花肠子?”

朱自强满脸堆笑地说:“我哪敢在您面前耍心眼,罗书记……这事儿您有什么指示?派出检查组?还是替咱们先捂一阵子?”

他知道罗继辉这么晚把他找来,肯定会先把事情按下来,不过政治课必须上,看罗继辉的表情,朱自强暗地里松口气,回去要敲打一下陈朝鲜,再不能这么干,那些人别的本事没有,冤枉告状、扣屎盆子、盖尖帽子个个都是好手。

罗继辉叹口气道:“自强,你们的意思我明白,但要注意方式方法,国企改革已经两年多,全国这么多家企业,改革成功的有几家?有些是历史遗留问题,有些体制造成的,但一定要注意影响,保持稳定!这才是关键问题。要不是看在你们没有让工人下岗的份上,我老早就派出检查组了。这次我先替你捂着,抓紧处理,千万不能让人逮住小辫儿。”

朱自强满口答应,正事谈完,罗继辉又反复叮嘱,一再告诫,朱自强则慢慢地把话题扯到房产上,从计程车司机那儿得来的信息,经过整理后,婉转地告诉了罗继辉,并希望下个月参加全国人大会议时,提交议案。

罗继辉抿着嘴,想了几分钟,这才对朱自强说:“这事我早有耳闻,中央一直在关,议案就不要提了,别给上边添乱子,那些专家们会想出办法的。”

朱自强道:“罗书记,炒房地产的事情,咱们彩云是不是单独出台一个制度加以限制?毕竟中央考虑的是全局,就算有什么办法,也可能是参照北京、上海等大城市的实际情况,要出台实用法律法规,在全国实施的可能性不大,毕竟各省市的经济情况不同。”

“这倒是个法子……彩云省只有春江这一个大都市,其他的地级市,房产商们也炒不起来,这样!让春江市委、人大出台房地产交易的相关规定。”罗继辉说完后立刻就陷入了沉思,银行、开发商、炒家,用什么样的办法限制他们抬高房价?现在是市场经济,银行系统是由中央垂直管理,行政干预不适合目前的发展。要做文章只有开发商身上。抬头看向朱自强:“你有什么想法?”

朱自强摇头道:“这方面我是外行,不妨请经济专家和司法专家们共同研讨,拿出办法来先试行。”

罗继辉点点头,一把手不是万能的,术业有专精,当领导不需要面面俱到、行行精通。这事可以慢慢来,毕竟只是一个想法,到时候交给春江市委去考虑。而且朱自强现在是曲高市长,这样单独跟罗继辉提起房地产的事,更多的意思是闲聊。

想起今晚叮嘱朱自强的事情,罗继辉还是有些不放心:“自强,回去一定要谨慎处理,磷肥厂的事情已经定下,你把省政协那捅出一个大捅娄子,好几个老同志都给我打电话,也是你啊!换了别人,别想这么轻松。烟厂千万不能乱来,曲高烟厂的排名可是彩云前五啊。”

朱自强非常认真地点点头:“放心吧罗书记!”

“那今晚就先到这儿。”

朱自强陪着罗继辉一起下楼,朱自强的家离罗断辉住处不远,虽说是顺路,朱自强还是不想占这种便宜,结果罗继辉反倒强行把他拖进车里。

坐在车上的感觉又不相同了。在罗继辉的办公室里,谈的都是正事,从心态上来讲,朱自强把握得很好,罗继辉训完人后,为了缓和气氛,朱自强提起房地产的事,这么一急一缓,罗继辉反倒有点意犹未尽的意思。

“前人种树、后人乘凉。自强,彩云这几年旅游业收入节节高升,形势喜人,我们这届班子是沾了老刘的光啊,古话说,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电信、电力这些行业,国家已经逐渐收回管理,地方上插不了手,彩云的发展除了旅游,就要靠有色金属和烟草,你们前段时间提交的整合报告,有点意思。把曲高烟厂并入春江烟厂,成立集团公司,发展化工、汽车、建筑、运输,这个想法很有创意,我跟徐省长通了通气,他提出,要整合就把全省的烟厂捏成两大块,一方以春江烟厂为主,一方以大雄烟厂为主,以区域性划分,把彩云东、北部的烟厂合并起来成立春江集团,西、南合并成大雄集团,这样既能增加企业竞争力,又能解决眼下烟草发展缓慢的难题。”罗继辉的话让朱自强有种错觉,罗继辉的表情看上去只想找个人谈谈心,这种谈心对于一省大员来说很不寻常。而且语气有种征询的意思,仿佛朱自强跟他属于同级关系似的。

朱自强有点受宠若惊,罗继辉看看他,忍不住笑道:“呵呵,没事,我听说老刘当初规划彩云旅游的时候,你曾经是他的幕僚,最得力的助手,刚才跟你谈的这些,只是构思,还没有形成具体的想法。要不是你把曲高烟厂的报告提交上来,我也不会有这种念头,说来还是你小子惹的事儿。现在谈谈你的意见?”

朱自强苦笑道:“罗书记,我可不敢站到你的高度去考虑,当初也是从曲高的实际情况出发,提出烟厂改革的计划。要说到全省烟厂,我对其它地方不了解,全省十九个地州市,有十六家烟厂,实行合并有一定难度,当然由省委和省政府出面,另当别论。”

见到罗继辉鼓励的眼神,朱自强接着道:“首先,我个人觉得,针对彩云烟草行业改革,刻不容缓,但是最好划成三大块,罗书记,彩云中部的玉河卷烟厂不能跟春江烟厂合并,玉河集团不论经营管理、企发展、企业文化、品牌等等都有自己的优势,在国内国外的影响力不比春江烟厂小。所以我觉得不要把玉河卷烟厂划到合并行列;其次,春江烟厂和大雄烟厂虽然近年来异军突起,势头迅猛,但是随着其他省实行烟草专卖,各地大小烟厂抢占本地市场,咱们的香烟销售市场只会不停缩水,不会再有壮大可能。并且国际经济专家们认为,烟草是夕阳产业,美国、欧洲的大型烟草企业,主要依靠亚洲市场维持。所以,烟草行业必须把握最后的辉煌,实行多元化发展。比如高档酒店,随着彩云旅游业的飞速发展……”

罗继辉笑着点点头,朱自强这才注意已经到家,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跟罗书记说话有点收不住。”

罗继辉笑道:“年轻人脑子活泛好使,敢想!能想!比咱们这些老家伙有活力啊。你提到的方面我也考虑过,看来要花点时间好好研究。太晚了,先回家吧。”

朱自强有点自责,今晚说的话太多,到后边有点得意忘形,带着歉意地说:“罗书记早点休息,晚了我也不敢再请你去家里坐。”

等罗继辉的车开走后,朱自强有点迷茫,他能感觉到罗继辉不是个甘于平淡的人,从言谈间流露出想干一番大事的渴望,现在彩云省所取得的成就大多于刘学境,这对罗继辉来说,在心理上有点不服气的意思。

回想今晚的谈话,罗继辉一再叮嘱他对曲高烟厂的改革要小心,朱自强心里一动,结合后面罗继辉说的烟厂合并,他有点明白了,罗继辉这是婉转地禁止他们对曲高烟厂进行改革!

难道我们的做法无形中争抢了省委……不,罗继辉的功劳?朱自强有些不明白,如果罗继辉要对全省的烟厂动手,在自己的任上干番大事,大可以直接跟他提出来,不必这样拐弯抹角说一大堆废话。如果不是,那么罗继辉什么意思?曲高烟厂的几个主要受益领导现在基本上已经退居二线,不存在影响谁的政绩。

朱自强摇摇头,还是摸不透罗继辉的心思,官场上的利益来往,得失互补谁能完全看清?可就在他的钥匙转动门锁的时候,灵机一动,马上就把握住了罗继辉的真实用意!

不是要跟他抢功,也不是得罪了谁。而是稳定局面,朱自强忍不住笑了起来,想吃又怕烫,我能给他惹出什么大祸吗?这个罗大书记真有意思。怪不得就像吃醋的小媳妇,酸不溜掉地说是沾了刘学境的光。

可想想还是觉得不对劲,罗继辉今晚的表现跟平时大不一样,怎么说呢?高深莫测!朱自强搂过杨玉烟,甩开这些杂念。

第二天杨玉烟回单位销假,正式上班,朱自强总算松了口报,后院的火差不多扑灭了。接下来得赶回曲高,让陈朝鲜缓缓再说。

车到曲高城外时,付雷来电话,三天后在金沙县结婚。朱自强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俗事缠身,好兄弟的人生大事一直没有过问,这帮人中,只有吴飞和付雷还没有结婚,吴飞经人介绍跟曲高中级人民法院的一个美女法官热恋,听李碧叶说两人已经偷偷同居,这也算是志同道合。

朱自强在电话里连骂带吼逼得付雷没办法,只好招供,新娘竟然是他大学时暗恋的那个广东女孩!朱自强彻底无语,从小到大,付雷处处透着精明,想不到在感情上会如此较劲,执着得让人哭笑两难,究竟是犯傻呢还是专情?

挂了付雷的电话,吴飞又打过来:“自强,小雷要结婚了!狗日的是阴人,闷声不响搞破坏,要坚决打击。你怎么说?到时候一起去?”

朱自强笑道:“能不去吗?就你跟他还没进围城,先不说小雷,你呢?打算什么时候去领持枪证?”

吴飞得意地说:“我用得着吗?放心吧,红包给我存好喽,这可是要算利息的,当年你跟杨玉烟闪电式结婚,我没赶上,现在我要好好折磨你!”

等朱自强跟吴飞说完,洛永才缓缓地问:“小雷要结……结婚?”

朱自强点点头:“你打算送多少?”

洛永嘿嘿笑道:“一…一打避孕套!”

朱自强哈哈笑道:“有创意!不过避孕套用多了不好,戴那玩意就跟穿袜子洗脚一样。不如你送他根黑人按摩棒?”

洛永翻翻白眼:“切,还…还是市长呢。淫淫……荡!”

第六卷 取舍的痛楚 第一百七十四章 闷酒

回到市政府大院,洛永把车开去维护,朱自强上楼的时候刚好碰到了陈朝鲜,“老陈,烟厂的事情先停下来吧,罗书记亲自找我谈话,别问为什么,我现在也没摸清楚他的意思。”

陈朝鲜先是焦急,随后脸色阴沉地点点头,朱自强瞟了他一眼,没停下脚步,继续上楼。两人一声没吭地各自回办公室。

朱自强把张远生叫进办公室,他不担心陈朝鲜想不通,因为连他自己都还没有想通。不过陈朝鲜的脾气有点执拗,万一他亲自打电话去询问罗继辉,这事就会整麻烦。

“你去把陈副市长请过来。不要打电话,亲自过去叫他。”

张远生有些诧异,两个市长的关系一直很好,今天看上去怎么有点不对路?陈朝鲜进了朱自强的办公室后,还是一脸阴沉,坐在朱自强对面一言不发。

朱自强苦笑道:“老陈,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陈朝鲜哼了两声,歪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朱自强见他这付样子,好象徐庶进曹营,一方不发啊。

办公室里出奇地安静,市长和常务副市长就像两个小孩斗气,谁也不说话,一个看着窗外,一个看着桌上的兰草,朱自强连烟都不递一支过去,陈朝鲜有些气不过,自己掏出烟来点上,完后又陷入死局。

朱自强暗暗好笑,撑吧,看谁先忍不住。半个小时后,张远生在门外一直竖着耳朵听,但里边什么声音都没有,古怪!

张远生抱着一份文件,轻轻地敲敲门,朱自强叫道:“进来。”

张远生拿着文件对陈朝鲜道:“陈副,这份文件要麻烦你过目。”

陈朝鲜接都不接,下巴冲朱自强坐的地方仰了一下:“喏,市长大人在,你找他就行了。”

朱自强刚想接,听到这话又把手缩了回来:“哎,我说老陈,你到底什么意思?”

“你说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

“怎么说你也是常务副市长,有什么话不能摊开讲?”

张远生急忙退出办公室,赶紧给管中昆打电话,只有这位秘书长来才能调和两人的矛盾。

这时办公室里传陈朝鲜的吼声:“朱自强!烟厂的事情我早跟你说过,我一个人扛!虽说你是市长,主管全面工作,可你知不知道,这一停,再想动手就不可能了!不可能了!就算是省委书记他也不能这么干!你不用跟我说告我的信件有多少,身正不怕影子歪,要是省委发现了什么问题,大可以派人下来查!烟厂的事情哪一条不符合国家政策?再拖上一两年,责任谁担?你告诉我啊!”

朱自强没有说话,他知道陈朝鲜这段时间压力有多大,好不容易展开了前期工作,烟厂党委和经营管理班子也被他做通了思想工作,正打算跟玉河卷烟厂进行合并谈判,这一下子让停,等于否定了他所有的心血和努力。而且在烟厂改革的过程中,陈朝鲜个人并没有任何好处,他完全就是一心为民,一心为企业谋发展。

两人再次陷入到冷战中,管中昆连门都没敲就冲了进来。看看两人,他“吁”地长出口气:“两位大人啊!你们这一吵不要紧,整个市政大院都变成寺庙了,你们听听,现在有多安静?老陈,你这大嗓门儿一吼,就跟迫击炮似的,几里外都能听到!我说,是不是为了烟厂的事情?”

陈朝鲜哼了一声,指向朱自强:“你问他!”

朱自强把事情说完后,管中昆一手抚额,假装惨呼道:“朱自强!你挺精明的一个人怎么也有犯迷糊的时候?还有老陈,你也不想想罗书记为什么要叫停?他会是那种怕信访多的人吗?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朱自强恼火地说:“到底怎么回事!你别卖关子。”

管中昆呵呵笑道:“罗继辉是哪儿人?”

“功勋啊。”

管中昆又问道:“烟厂的党委书记叫什么名字?哪儿人?”

陈朝鲜答道:“罗明伟,功勋人……你是说?”

管中昆笑道:“对啰!罗明伟的爷爷跟咱们罗大书记的父亲是亲兄弟。罗明伟就是罗继辉的侄子。”

朱自强狠狠拍了一下头:“我他妈是猪!怎么没想到这一层呢?当初罗继辉就暗示过我,失误啊!这种事情竟然没放在心上!老陈,我向你道歉,郑重道歉!”

陈朝鲜也恍然大悟,听到朱自强这么说,争忙摆手道:“自强,这怪我,烟厂的事情一直是我在打理,唉……疏忽!要是你主持的话绝对不会漏掉这一层。”

三人相视大笑,管中昆道:“幸好远生及时给打我电话,说你们为了烟厂的事情吵了起来。嘿嘿,晚来一步,两位会不会上演全武行?”

朱自强苦笑道:“老罗的阴招啊,他又不明说……嗨,这种事情他又怎么好明说呢?怪我怪我,接下来怎么办?跟老赵商量一下,把罗明伟调走?”

管中昆笑道:“罗明伟是副厅级待遇,不是由咱们说了算的,这事儿罗书记亲自找到你,估计要你出面才行。”

朱自强会意地点点头,投桃报李,当初他出任曲高市长罗继辉是决定性人物,现在应该还人情。

三人又闲扯了一会儿,陈朝鲜高高兴兴地回去继续他的改革大业,管中昆似笑非笑地看着朱自强:“你别跟我说,这事儿你不晓得。”

朱自强摇头道:“百密一疏,我压根没想到罗家的人会在曲高任职,更没有想过罗明伟会跟罗继辉是一家人。”想起那晚自己还跟罗继辉夸夸其谈,而当时罗继辉的表情很古怪,朱自强现在想来,真想狠狠扇自己两耳光,从来没有这样大意过。

管中昆摇摇头,他也不置可否,该小心的时候朱自强比任何人都小心,但这种看似无伤大雅却非常关键的事情,他却没什么反应。

“小雷结婚,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朱自强笑道:“我跟吴飞约好了,就在婚礼当天去。”

管中昆道:“礼物呢?你一个堂堂大市长不会那么俗吧?”

“哦?送钱很俗吗?风俗吧。”

管中昆道:“小雷干了三年多副县长,咱们来之前他已经是常务副县长,现在是不是该给他挪挪窝了?”

朱自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中昆,曲高党委政府不是我朱自强一个人的,虽然咱们的关系很好,但是这种话一定要三缄其口,我们之间这样说说就算了。”

管中昆有些尴尬,显得坐立不安,朱自强还是第一次批评他,虽然说得有点婉转,但他一时间有点消受不起,有心想辩解几句,可又觉得怎么说都无法圆起来,干脆起身告辞,朱自强见状微笑道:“别往心里去,我知道你的意思。”

管中昆摇摇头,突然道:“你变了。”

说完管中昆扔下独自发呆的朱自强离去。朱自强一直在办公室里坐了两个小时,直到张远生进门,朱自强才慢慢收拾起坏心情,有些失落地问张远生:“我变了吗?”

张远生想了想,很认真地回答:“变了,跟在省团委的时候完全是两种风格。”

朱自强笑道:“我是问,我的性格变了没有?”

张远生摇摇头:“不知道……应该没变吧?从我跟你后就是这样。”

朱自强叹了口气,张远生急忙道:“建行的鲁行长想请你吃饭。”

朱自强抿着嘴,现在的心情很差,一回来就跟陈朝鲜吵架,后来又与管中昆弄得不愉快,这个时候听说有人请吃饭,朱自强不想推辞,点点头道:“在哪儿?”

“香叶酒楼。”

朱自强开始没有反应过来,香叶酒楼,这名字很熟啊!猛然想起这是李碧叶跟易寒香在大江开的酒楼名字,难道李碧叶转手后,人家把生意做火了?

“谁开的?”

张远生摇摇头,朱自强笑笑:“你跟我一起去吧,打电话叫洛永。在楼下等我。”

张远生走后,朱自强拨通李碧叶的电话,先说笑几句,然后随口问道:“你们以前那个香叶酒楼转给谁经营?”

“罗小伟,他爸爸好像是曲高烟厂的副厂长吧?”

朱自强挂了电话后,嘴角泛起一丝苦笑,连吃饭都他妈不得安宁,罗明伟的儿子怎么会跑到大江经营酒楼?心里觉得有些奇怪,又打了个电话给金光庆,他在大江干了一届县委书记,应该对那儿的情况比较了解。

果然从金光应口中得知,罗小伟不仅在大江经营酒楼,还有一个水利电站工程队、一家机电经营部,在曲高注册了一家名叫大禹的公司。罗明伟这对父子不简单。

这家香叶酒楼的装修完全继承了原先的风格,看来罗小伟对这个酒楼情有独钟,不仅名字没改,分店的装修也走原先的风格。

张远生开车门,鲁国明快步向前:“朱市长来了!”跟在他身后的年轻人年纪与朱自强差不多,也是二十六七岁的样子,留了个中分头,小眼睛,两条眉毛深黑,显得格外突出,小鼻子小嘴,笑眯眯的样子看上去非常和气。

鲁国明见朱自强看向后者,急忙介绍道:“这是香叶酒楼的老板,罗小伟。”

朱自强主动伸手跟罗小伟相握:“罗老板年轻有为,生意做得不错啊。”

罗小伟笑得非常腼腆,显得有些不自在地说:“朱…市长……过过奖,里边请。”

鲁国明哈哈大笑道:“咱们小伟很内向啊,第一次跟朱市长见面难免紧张,让您见笑了。”

罗小伟走在前边引路,鲁国明后侧半个身子,把张远生的手臂拉住,一行几人谈笑风生地走上二楼一个雅间,里边的人见朱自强到来,急忙站起来,面带微笑,鲁国明开始介绍:“这位是烟厂的罗明伟书记。”

朱自强笑着点点头,罗明伟他见过,刚当市长的时候,他曾经三次去烟厂搞调研,跟罗明伟打过交道。其他有两人也是烟厂的领导,另两人是曲高烟草公司的经理和党委书记。

朱自强见他们没有留罗小伟的意思,干脆直接提出来:“罗总不要走,跟我们喝几杯。”

说完指指身侧的空座,张远生急忙把椅子拉开,罗小伟还是很拘谨,这时候鲁国明跟罗明伟对视一眼,指向罗小伟道:“朱市长,小伟是罗书记的公子。”

朱自强“哦”地一声:“是吗?虎父无犬子,那更该让他坐这儿,在座的都是老前辈,我一个毛头小子不自在,呵呵,让罗总陪我聊聊。”

罗小伟这时总算镇定下来,急忙赔笑道:“朱市长别叫我罗总,你这么一叫,我背皮发麻啊,叫我小伟就行了。”

鲁国明笑道:“呵呵,好歹也是几百万家底的大老板,小伟随便点。”

朱自强抿着嘴笑笑,服务员穿花蝴蝶般上菜,不一会儿就摆满桌子,鸡鸭鱼肉,外带几个野味,菜做得很精致,色香味俱佳。

第六卷 取舍的痛楚 第一百七十五章 隐忧

但朱自强没胃口品尝,上酒后,就一杯接一杯地喝,他是市长,举一下酒杯,干完一杯,几人面面相觑,也只得咬牙跟上,这样不到半个小时,菜没吃多少,酒倒是喝完了三瓶。

鲁国明看着情势发展不利,再这么喝下去别说谈事儿,能保持清醒就不容易了,谁不知道朱自强是个大酒缸,号称三斤不倒。

鲁国明一把按住朱自强:“市长,我的好市长,停停好不好?再这么喝下去,估计我这把老骨头就得散架了。”

朱自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怎么?请我来,还舍不得赏杯酒喝?”

鲁国明一听就急了:“嗨!这…这…我不是那个意思,市长啊,咱们好不容易跟你聚聚,想跟你多亲近,你这酒量可是闻名曲高啊,在座的合起来也不一定喝得过你。咱们慢慢喝怎么样?”

罗小伟接话道:“这样吧,朱市长,我们是麻布洗脸,初(粗)相会。我陪你喝个痛快,几个老爷子身体比不上年轻人,他们随意,如何?”

朱自强点头道:“好。”当下两人连干三杯,朱自强依然面不改色,而罗小伟的脸色已经隐隐发青了,几个人看得暗暗咋舌,朱自强在心里暗笑,打了儿子,不怕老子不出面,看你罗明伟能忍到什么时候。

果然,罗明伟举起酒杯笑道:“承蒙朱市长赏光,跟小儿一见投缘,我敬你一杯。”

朱自强伸出手虚按道:“罗书记慢来,这杯不能是你敬我,呵呵,我跟小伟一见投缘,那是年轻人惺惺相惜,你是长辈,这杯酒应该我敬你!”说完不等罗明伟答话抢先把酒喝下。

罗明伟点点头,也跟着喝了,鲁国明笑道:“今天这酒喝得高兴,朱市长,这里也没有外人,我呢就不卖关子了,最近市里对于烟厂的事情吵得沸沸扬扬。罗书记主管烟厂的党务工作,职工们的思想很不稳定啊。”

说完鲁国明看向罗明伟,后者点头道:“本来这种事情应该直接、正式向市委、市政府提出书面报告,可是我们党委班子经过研究,觉得动不动就打报告,给领导添麻烦实在是小题大做,也显得我们无能,所以就利用今天这样的场合,先向你请示,看看能不能缓缓烟厂的改革?”

朱自强不动声色,自顾着喝了一杯酒,然后慢慢地说:“烟厂党委班子的意见很好,也很及时,不过烟厂的改革不能缓,我的意思是建议市委对烟厂的经营领导层进行调整。毕竟现在大多数同志都对企业产生了感情,有些政策执行起来非常困难。对于大家的处境我个人表示理解,不知道你们对这个提议有什么意见?”

除了鲁国明和罗小伟外,其他几人互相对看几眼,只有罗明伟立即点头:“我同意市长的提议,的确,大家对烟厂都有了极其深厚的感情,眼看着厂子跟外边的企业合并,自己人说不上话,管理严格了,工人兄弟们有情绪……当然这些都不能成为理由,不管怎么改革,企业都是国家和人民的,我们这也是为人服务嘛。”

朱自强听他说完后没说什么,反过来看向罗小伟道:“小伟是曲高财校毕业的?”

罗小伟点点头,有些惊异地问道:“朱市长怎么知道?”

朱自强笑道:“你是会计九班的。”

罗小伟无比惊奇地看着朱自强,同桌的人也感到十分好奇,罗明伟问道:“难不成朱市长早先认识小伟?”

朱自强摇头道:“呵呵,谈不上认识,不过从一位老同学口中听来的,来来,上阵不离父子兵,我敬你们一杯。”

这杯酒很苦,朱自强学会喝酒以来从没喝过这么苦的酒,不是酒不好,而是喝酒人的心情糟糕之极,很显然,罗小伟跟李碧叶是同学,而且是非常要好的同学,在大江案件中,罗小伟当时接手了李碧叶的香叶饭店,而且还有一个驻站的水电施工队,这么多人翻身落马,独独罗小伟安然无事?

朱自强大醉,在酒席上他算是许下了诺言,罗明伟调离曲高烟厂的事情他已经亲口答应,虽然没有挑明,但是大家久居官场,弦外之音哪有不懂之理。现在曲高的干部层中已经隐隐形成共识,曲高市委常委班子差不多是以朱自强为首,只要他答应下来,那事情应该已成定局。

朱自强喝醉了,张远生还保持清醒,他是秘书,按理说在这样的酒宴上一定要保护领导,但今天朱自强明显心情欠佳,而且是故意为之,他只好尽量少喝。朱自强很少喝醉,就算醉他心里也非常明白,今天这样大醉还是平生第一次。

洛永把朱自强接过来,一只手把他挽着,对张远生说:“我来,你去吧。”

张远生点点头,他非常明白洛永跟朱自强的关系,朱自强走到哪儿,这个司机就跟到哪儿。当初朱自强出任乡党委书记的时候,洛永还自掏腰包给朱自强买了一辆小车,这种关系,比兄弟还亲。

洛永拉着朱自强直奔李碧叶住处,路上他先打电话通知李碧叶,又给管中昆打了电话。

“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强从来没有大醉过!”管中昆有点急,他的语气带着质问,可是洛永根本无视,冷冷地看着他。

管中昆无奈,只好苦笑道:“跟哪些人喝酒?”

洛永把朱自强摆在沙发上,端正姿势,然后快速地在朱自强身上进行拍打,直弄得大汗淋漓,朱自强才喘着粗气清醒过来,这时候李碧叶也赶回来了。

洛永擦把汗水,转身就走,李碧叶有些紧张地看着朱自强:“怎么喝那么多?”

朱自强摇摇头,他此时心里头说不出来的苦涩:“碧叶,你跟罗小伟是怎么回事?”

李碧叶呆了呆,就这个表情朱自强已经不想再听她解释什么,但李碧叶还是说道:“老同学,他帮过我,一直喜欢我。”

朱自强没看李碧叶的眼睛,他看着管中昆惊愕的表情,继续问道:“罗小伟知道你跟我的事情吗?”

“知道……我有时候心里特别堵,就会跟他打打电话,偶尔一起喝茶聊聊。”

朱自强闭上眼睛,很累,很疲倦,此时他无比想念杨玉烟,玉烟从来不会找别的男人打发时间,她宁肯在家里看韩剧,打毛衣,上网游戏,但从来不会单独跟异性出去。今天看到罗小伟的时候,他就敏锐地意识到罗小伟跟李碧叶关系不一般,不然久混商场的罗小伟见到他为什么那样紧张?

朱自强叹口气,拿起衣服,拉了一把管中昆,出门而去。

“自强……事情不会那么严重吧?”

朱自强干巴巴地说:“在春江的时候,罗书把我叫到他办公室谈烟厂的事情,云山雾罩的,就是不直接说要把罗明伟调走,我不是笨而是被另外一件事打乱了心思,不知道是不是罗继辉有意为之,在告我和老陈的信件中,有一封压在最下边,我无意翻到,信封没拆开。可以确信没人看过,里边的内容是告我的,说我在曲高生活腐败,乱搞男女关系,包养二奶,还有个私生子。连碧叶的简历都有。”

管中昆道:“这事跟碧叶有什么关……系……你是说罗小伟?”

朱自强就像看个傻瓜一样看着管中昆:“你觉得还会有其他可能吗?我再跟你提件事,碧叶当初在大江打理的香叶酒楼,是转给罗小伟的。而且罗小伟当时在大江还有一个驻站的水利工程队。”

管中昆咝地吸口凉气:“那…那你打算怎么办?我是说碧叶。”

朱自强无比迷茫地看着前方,脚下完全是本能地迈动,“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中昆,我很累了,很累……”

管中昆停下脚步,看着朱自强有些孤单的背影,萧瑟、脆弱,此时这个背影承受着多么巨大的打击和痛苦。李碧叶算是他的爱人,连杨玉烟也无法阻止他负出感情的女人。

有些背叛应该怎么断定呢?行为上的出轨?精神上移情别恋?还是无意背叛的背叛?也许最让人承受不住的就是“无意”。无意即有意,李碧叶跟罗小伟的关系,虽然在主观上刻意保持同学皆朋友,但无意中流露出来的言语,也是发自内心的。碧叶,你好傻啊!看着洛永扶着朱自强上车,管中昆转身冲到楼上。

“老管,我不是故意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背叛自强。你知道我一直深爱着自强,我只是忍受不了内心的煎熬。有些话跟你们说,又不太合适……”

管中昆看着李碧叶眩然欲泣的模样,忍不住长长地叹口气:“你应该知道,只要你决定跟朱自强在一起,就要承受很多别人难以承受的东西,包括寂寞、怨念、忿忿不平等等,但是你可以选择很多方式处理这些负面情绪,不一定要找罗小伟。你知道吗?自强刚刚从省上回来,省委书记那儿已经有告他的信,内容就是关于你和孩子的。你说自强会有多伤心?”

管中昆的话让李碧叶如遭雷击,泪水已经无法抑制,就像断落的珍珠,此时的李碧叶有一种凄艳的美,有一种断肠的美,管中昆从来没有发现流泪的李碧叶竟然如此美丽,就像从手里生生摔出一块美玉,眼睁睁看着玉碎。

李碧叶轻轻地摇头,手指飞快地抹去脸上的泪水:“老管,自强到哪儿去了?这事我一定要跟他说清楚,我没有做过对不起他的事!”

管中昆看着李碧叶,眼里尽是怜悯:“碧叶,你觉得自强会怀疑你跟罗小伟有什么苟且之事吗?不是这样的,他现在面临的难题,比这个严重几十倍,像他这样的高级干部,生活作风问题可大可小,也就是说他现在很被动,如果对手的实力后台强硬,那么自强就不得不受人摆布,而且省委书记是罗小伟的叔爷爷,我估计自强今天就是去赴罗明伟……就是罗小伟父亲的酒宴。如果你是自强,你会怎么办?”

李碧叶不是那种只有外表没有头脑的女人,她同样很聪明,虽然跟朱自强的感情问题,她处理得非常愚蠢。但是她的执着也赢得了别人的敬重。

“你的意思是说自强有可能会被打下去?”

管中昆摇摇头道:“这点不是朱自强不能面对的。”

李碧叶低下头道:“那么……他是在面临要不要放弃我?是这样吗?”

管中昆没说话,他看着李碧叶,有些事情让人觉得非常痛苦,自欺欺人吧,能不说不出来还是尽量不要说出来。这次管中昆面对两个跟他关系相差不多的好友,要硬生生地拆开他们,这样做让管中昆有种非人的感受,但是不这样还有什么办法呢?平时朱自强太善于隐忍,总是把很多事情藏在心底,独自承受。

这次不一样!必须快刀斩乱麻,趁组织上还没有对这件事情认真起来,赶紧做出反应,要么就是把李碧叶送走,斩断别人的拿住的把柄。要么只好看着朱自强处于被动,让人牵着鼻子走,当然这个后果太严重。

李碧叶惨笑道:“其实这一天我早就做好了准备。你相信吗?”

管中昆点点头道:“我知道。你一直都在准备着,现在是时候了,别让自强知道,如果你还爱他。”

李碧叶无声地点头,管中昆道:“孩子我会送到狗街,杨老师夫妇已经知道这回事,他们会尽心的。”

第六卷 取舍的痛楚 第一百七十六章 缘分

香叶酒楼的夏水雅阁内,罗小伟抽出一支香烟递给叶少:“你来得正是时候,中午刚刚跟朱自强见了。”

叶少现在是大江县农业局常务副局长,经过这么些年的磨砺,举手投足间显得异常沉稳,上唇蓄了两条小胡子,本来有些秀气的五官多了几分成熟男人的气质。三十多岁的副科级,农业局常务副局长,在大江县已经算是青壮派一号人物。

叶少接过香烟,迎着罗小伟递来的打火机,轻轻地吹出一股烟气:“见就见吧,反正早晚得见,只要时机把握得好,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罗小伟笑笑,此时早没有跟朱自强在一起时的拘谨不安。小眼睛小鼻子凑在一起,透出一股自信的笑容:“朱自强也不过如此,外边传言过实。”

叶少摇摇头,眯着眼睛道:“这烟不错。抽来抽去还是曲高烟带劲。以前我跟朱自明打交道时,那心机和手段,绝对不是你能想出来的。呵呵,可连朱自明都被咱们这位大市长玩得团团转,乖乖跑到香港发展。我还听说朱自明说,他两个弟弟都是练武之人,练武有什么好处?果决!再加上朱自强的眼光深远,天生就是干领导的料。老弟,千万不要小瞧朱自强!”

罗小伟呵呵笑道:“看你说的,叶哥,咱们打中专的时候就是好哥们,前些年老爷子的路不顺,我也帮不上你,可现在不同了。曲高是朱自强说了算,而朱自强就要由我们说了算。我喜欢跟他这种聪明人打交道。”

叶少道:“小伟,不要自信过头,想想白武和苏联两人,你能比得上吗?还不是照样栽在朱自强手里!我觉得你最好是跟他合作,心态一定要把持好,千万别把人惹急了。不然吃亏的是你!”

罗小伟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地啜一小口,对于叶少的忠告不置可否,反而故意把话题扯开:“叶哥,大江的情况怎么样?”

叶少笑道:“放心,今年应该能拿到两百万……看来你是吃定朱自强了……我把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你想把朱自强当傀儡,我退出!”

“有这么严重吗?叶哥,咱们现在是借朱自明的东风,他先开头贪污扶贫资金,我们又不贪,用这些钱为老百姓干点实事,顺带挣钱。他朱自强能怎么样?田园不就是这样干起来的?我还真不相信姓朱的屁股干净,他两个哥哥凭什么跑香港?李碧叶那套房子少说得五六十万吧,朱自强哪来的钱?有我叔爷爷在省上镇着,朱自强翻不起大浪。”

叶少看着眉飞色舞的罗小伟,摇摇头,叹口气道:“小伟你问过你爸了?他的意思怎么说?”

罗小伟嘿嘿笑道:“我爸?嘿,老爷子根本就不知道这些事,我没跟他提过李碧叶,今天朱自强已经表态要把他调走,这说明什么?说明咱们拿住要害了!”

叶少还是摇头,他不能认从罗小伟这种盲目乐观的态度,朱自强岂会怕这种作风问题?不就是个情妇吗?

“小伟,玩政治斗争,你跟朱自强不是一个级别,我这么说吧,除了你叔爷爷和徐省长,其他人根本没资格和朱自强斗。我劝你别主动出击,安心赚钱为上,别以为你有钱了就能呼风唤雨,天老大,你老二?记住一句老话,小心驶得万年船。”叶少喝完茶,摁熄烟,连告别的话都没说,径直下楼走人。

罗小伟呆在雅阁内,脸上露出鄙夷的神情:“竖子不足为谋,当自己是什么东西,连老婆都保不住,还敢对我妄加指责!”说完掏出电话,把早已到手的号码找出来,脸上带着笑容道:“朱市长吗?我小伟啊,没事没事,怕你中午喝得太多,问问现在好些没有?”

朱自强听着罗小伟的声音,眉毛轻轻地挑动:“多谢关心。没事我先挂了。”

罗小伟急忙道:“朱市长……这个,我有点小事儿想跟你单独聊聊,你看晚上有没有时间?”

朱自强道:“没时间。”

罗小伟嗯了几声,然后嘿嘿笑道:“其实这事跟您有关,可大可小,这个……要是你真没时间,那就算了。”

电话里传来一声“再见。”然后就是嘟嘟声,罗小伟看着电话冷笑道:“狂!我看你狂到什么时候!”

朱自强刚挂掉电话,管中昆就走进办公室,见朱自强脸色不善,轻声问道:“自强,又出什么事了?”

朱自强摇摇头,掂着手机说:“罗小伟刚刚给我打电话,约我晚上见面,还说关于我的事情,嘿嘿,这小子怕是患了失心疯,想威胁我!”

管中昆有些惊讶,这罗小伟真是胆儿大,敢太岁头上动土,他倚仗什么来威胁朱自强?就连罗继辉也不能这样跟朱自强打交道,不会是利令智昏吧?

“自强,碧叶已经走了。”

朱自强猛地跳起来:“什么?去哪儿?什么时候走的?”

管中昆见朱自强特别激动,反倒冷静下来:“八斤我让人送到狗街,碧叶去春江了。刚刚走……自强!你想干什么?”

管中昆一把抓住暴走的朱自强:“你现在追她回来有什么意义?罗小伟摆明了在用她要胁你,不管将来怎么样,眼下碧叶非走不可!你当初这么干就应该有事发的准备,现在事情曝光了,你还嫌不够乱?”

朱自强停下来,转身看着管中昆,一字一顿地说:“听着,我的女人,由我保护。如果我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还算什么男人?”

管中昆叹口气道:“我就知道你要蛮干,我已经打电话给玉烟了,她会去接碧叶,她们俩呆在一起你还不放心?暂时避一阵风声,随后再想法子团聚,你现在急什么?谁能抢走碧叶?你要冷静!罗小伟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处理?”

朱自强冷静下来,点点头道:“对不起,今天酒喝多了,有点头脑发热。罗小伟算什么?我有什么好处理的?欠着罗继辉的人情,罗明伟这儿我已经安排远生打报告,刚刚跟赵书记通了气,下午开个书记办公会,接下来就看罗继辉的安排。碧叶……怎么样?”

管中昆的表情很平静:“没怎么样,她的承受力比你强。对了,小雷打电话跟我说,让你提前去金沙,他有些事情想跟你聊聊。”

朱自强道:“今晚咱们就去,我跟吴飞先走,你随后来。对了,跟老金打声招呼,有什么事提前通知。”

管中昆笑道:“被动挨打好像不是你的风格,真打算让罗小伟折腾?”

朱自强也笑道:“人家有叔爷爷撑腰呢,先让小鬼跳大神,咱们看完表演再打分。”

按照组织程序,省委组织部要提前两个月派出考察组,对罗明伟等到几位烟厂副厅级领导进行考察,朱自强的报告经过书记办公会讨论通过后,直接提交了省委,第二天省委组织部的考察组就到曲高,组长是组织部副部长,接待的事有市委书记赵大为和组织部出面,市政府这边有陈朝鲜在,朱自强安安心心地呆在金沙,儿时的四个好兄弟再次相聚一堂。

付雷的媳妇曾阿茹称不上漂亮,又黑又瘦又矮,就一对眸子特别有灵气,黑白分明,纯净得就象山里的清泉,记得付雷当初说过,就是这双眼睛让他深陷情海,无力自拔。挽着两条麻花辫子的曾阿茹,穿了一套黑白圆点的套裙。跟付雷站在一起,朱自强等人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付雷的个子比吴飞高,比朱自强矮,一米七八九,曾阿茹一米五三,跟他并排站着,完全就是体操项目中的高低杠,朱自强邪恶地想,小雷会不会够得着上边亲嘴,顾不上下边冲刺呢?

见朱自强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来来去去的扫视,曾阿茹小脸红透,付雷不停地翻白眼,要说别人不知道朱自强的心思,他付雷绝对是最清楚不过。

付雷走过来,附在朱自强的耳侧,压低嗓门恶狠狠地说:“姓朱的,你给老子收敛点!”朱自强轻声笑道:“够得着吗?”

付雷咬着嘴唇翻白眼,很想朝着朱自强那张可恶的脸挥一拳:“关你屁事!”

吴飞在旁这听到两人的对话,也凑过来小声笑道:“阿茹叫床是不是用广东话?”然后怪声怪气地叫唤:“雷哥啊,轻点啦,淫家受不啦呐,嗯哼……呃!狗日……”小雷的手拐子还夹在吴飞的腋窝下,吴飞的淫叫被他生生地打断。

朱自强紧紧地抿着嘴,假装生气地说:“吴飞!你怎么越来越淫荡?人家阿茹怎么可能会这样叫?雷…啊…哈……爽……大力……你的胸毛好……痒……”

付雷咬牙切齿地看着两人:“你们再给老子……”

吴飞已经笑得蹲在地上,两手不停地拍着膝盖:“啊哈哈,啊哈……雷哥,你会不会找不到人?冲啊冲的……咦,阿茹妹妹呢?”吴飞身临其境般寻找身下,贼眼四处乱瞄,朱自强接口道:“下边一冲就出来了嘛。”

洛永擦擦眼泪,再笑,脸都恨不得抽筋了。付雷脸色铁青,左右寻视几下,猛地抄起一块砖头,三人见状大惊,哄地一下分作三方逃得无影无踪。

曾阿茹抿笑着走过来,拉拉他的胳膊:“怎么了?一见面就发火?”

付雷还没解气,这时曾阿茹问起来,无奈地说:“没事,这几个家伙都是坏透了的东西。别理他们,咱们走吧。”

曾阿茹带着戏谑的语气问道:“你们不是最最要好的兄弟吗?你看你,还没给我介绍就把人赶跑,是不是嫌我拿不出手?怕在兄弟面前丢面子?”

付雷苦笑道:“他们说的话你听到了吗?”

曾阿茹白了他一眼:“我怎么听得懂这边的方言。他们说什么?说我长得丑吗?”

付雷摇头道:“不是,他们……拿我们的身高开玩笑。”

曾阿茹挽着小雷的手臂,自得地哼叫道:“你跟他们说,我个子矮,但浓缩的都是人生精华!”

朱自强不知道什么时候窜到两人身后,用普通话接着说:“是小雷的人生精华!”

曾阿茹的脸再次腾起红云,朱自强急忙自我介绍:“我叫朱自强,阿茹你好。”

两人握手,朱自强紧紧地抓着不放,曾阿茹挣了两下没挣脱,朱自强满脸带笑地说:“今天就要改口叫嫂子了,嫂子,你的眼睛真美,就像十五的月亮,太漂亮了!唉呀,将来要是生个孩子,遗传到你这对大眼睛,啧啧,那该有多好看?嫂子,到这边生活还习惯吧?你看,兄弟们一直在外忙工作,也没时间来问候你,再加上有的人用心不良,把你这样的美娇娘私藏在家,眼瞅着捂不住了才通知咱们。嫂子,往后要是有人欺负你,尽管跟我说,嫂子……”

吴飞也不知道从哪儿蹦出来,一把抓着曾阿茹的另一只手:“该我了……嫂子,我是吴飞,干公安的,我跟你说啊,婚姻大事一定要慎之又慎,现今社会披着狼皮的羊……不对,披着羊皮的狼太多,你一定要运用慧眼,认真仔细分辨!千万不能盲目行事。嫂子,过了这村就没了这店,你一定要想清楚啊!我是人民警察,绝不会欺骗人民群众,我建议你先别忙着结婚,虽然你的生米已经被人煮成熟饭……”

朱自强和吴飞一人拉着曾阿茹的一只手,付雷想插进来,两人就转着圈把他挡在身后,一个接一个不停地说,付雷哭笑不得地看着这对兄弟,曾阿茹也被两人的“热情”搞得昏头转向。

第六卷 取舍的痛楚 第一百七十七章 诛心

四人围坐在付雷的新家里,说是新家,只不过一套两居室,客厅小,一长两短的长发就占了半边屋子。曾阿茹耐不住朱自强和吴飞闹,这会儿给四人彻好茶,悄悄摸到居室里上网。

几人说笑一阵,付雷看气氛差不多了,直直地看向朱自强:“老大……”这声老大叫出来,吴飞和洛永齐齐动容,不明白付雷为何这样称呼朱自强。

付雷不理会二人,接着说:“还记得吴老爷吗?当年小飞、小永和我跟着老爷学武,他老人家说,要我们将来跟着你,扶助你,看实你。我们三人富贵贫贱跟你挂着勾,这些年来,分分合合,各自都成长了,心性也变了。老大,我想问你一句,你还是不是原来的猪尾巴?”

沉默,客厅里静悄悄的,从紧闭的房门中透出隐隐的音乐声,曾阿茹正在听流行歌曲。朱自强有些恍惚,先是管中昆说他变了,现在小雷也问他变没有

“小雷,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不觉得自己变了,如果你们三人有什么看法,就直接说出来,穿开档裤、光屁股就在一起的兄弟,我如果真有行差踏错之处,就指望你们提醒。”朱自强觉得压力有些大,胸口就像闷了块大石。

付雷伸着脖子,缓缓吐口气,试图释放一下心里的不畅:“老大,我从马达书记死后说起吧,在你的心里,马达书记亦师亦友,你依赖他,学习他,尊重他。但是后来你去大江,先是见到了猪脑壳,接着发生了一连串触目惊心的事件,这个我就不重复了。说说你对猪脑壳,如果是原来的你,绝不会主动去找他,更谈不上提拔重用,但是你去了,跟他谈心,许诺重用他,想把他收成心腹不至于在大江无依无靠。算落算尽,后来你反被他算计。再说你去省里,从中央党校回来后,我以为你肯定会振作起来,跟原先一样……可是你插入到白、苏案件中,直接让两人倒台。再后来你进了省团委,做了曲高市长,从近几年这一系列的变化中,我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当然,我没有片面认为你是有心如此,机会摆在面前,有几个人能抵住诱惑?我不是评断你的对错。你的本心,你的本性,你的梦想,你的为官之道,跟当初的朱自强有什么不同?你变了,变成了追逐权力的政客,变成了戴上脸谱的戏子,变成了利益熏心的小人。你跟玉烟这么多年的感情,同甘内苦,互敬互爱,但是你背叛了她,堂而皇之地把李碧叶收养起来,还为你生了儿子!你玩弄权术,把猪脑壳和猪肝送走,安慰自己不敢手刃手足,再反过来又标榜成大义灭亲。然后利用领导对你的信任,以权谋私!你摸摸你的良心,你还算不算一个共产党员?还是不是国家干部人民公仆?你不贪不腐败,但是你再这样下去,早晚会死在权力的利剑下,早晚会成为孤家寡人,众叛亲离!”

朱自强脸色阴沉,眉头不停地跳动,吴飞拉着小雷,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别再说了!”

朱自强的额头布满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小雷这是诛心之言啊,紧紧地抿着嘴,冲吴飞摆摆手:“让他说完。”

付雷很激动,洛永也很激动,昔日的好兄弟之间气氛紧张,看看这个,再瞧瞧那个,显得无比惶恐,付雷的话他听不懂,但是在朱自强和付雷之间,没有谁重谁轻的道理,两人都是他的好兄弟。

付雷的嘴唇有些哆嗦,脸色青白不定,深深地吸口气,付雷道:“自强,这些话从你到曲高上任之时我就想说了,一直拖到现在,后天是我结婚的大喜日子,不论你怎么决定我们之间的关系,以后哪怕你不认我这兄弟,请老大一定要坚持喝完喜酒,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的兄弟,永远是我的老大。”

屋里再一次隐入到沉寂之中,几个大男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朱自强的脑子里一直在嗡嗡回响,付雷的质问,就像万箭穿心,每个人都有两个自己,一个代表正义和光明,一个代表邪恶和丑陋。当两个自己势均力敌时,就会妥协,互相安慰,互相推诿,彼此寻找借口。

朱自强看着自己的脚尖,他不敢看付雷的双眼,小雷的眼睛里有种东西让他害怕,“小雷,你骂得好,也说得对。我变得胆小懦弱了,害怕失去拥有的东西,在保住眼前的地位时,又忍不住想得到更多的东西,欲望让人疯狂,欲望也让人胆怯。马哥跟我说,在黑暗中寻找光明,可是这些年我的所作所为已经偏离了太多。我不是不清楚自己的心态,而是不敢面对……也许人成熟了,反而会患得患失,送走猪脑壳跟猪肝,我承认是私心,占有李碧叶是私情。小雷,你跟管中昆时常联系吗?”

小雷摇摇头道:“没有,是吴飞经常和我联系。吴飞,是时候了,你把你的事跟自强说说吧。”

朱自强疑惑地看着吴飞,他会有什么事?

吴飞笑道:“我的事很简单,在西藏当兵的时候,自治区党委书记姓胡……”看看朱自强张大的嘴巴,吴飞得意地说:“很庆幸,我是胡总的贴身卫士,首长没事的时候喜欢跟我聊天,我除了打鱼摸虾,就只有你们这几个兄弟,而你又是最特别的一个,所以,从那时起首长就已经从我口中认识你。后来你去中央党校读书,还是首长亲自点名的。本来不该让小雷说这些话,说了伤咱们兄弟感情。这话原本应该由管中昆来说,可小雷不同意,他……我们都信任你!”

一波三折,这就是朱自强的心情,在他原先的认识中,吴飞只是个大头兵,憨忽忽的只知道冲杀,从来没想过小子也是个机灵人,更没想过他在西藏当兵,竟然混到了首长卫士的地步!

朱自强扑过去,狠狠地掐着吴飞的脖子:“狗日的,你还有什么瞒着我?快说!”

吴飞被他掐得脸色发紫,使劲地扳开他的手指,笑声中带着咳嗽:“咳……呵呵,咳咳,猪尾巴,老子从小……咳咳……到大的愿望就是玩你,呵呵,你是世界上最好玩的男宠……呃……放手!要死人啦……”

朱自强恶狠狠地看向付雷:“还有你!跟着洋人造反?皮子痒了?这些年没收拾你们,一个个都学着玩老子了是不是?眼看老子坠落腐化,不但不批评提醒,反而推波助澜,特别是你!小雷,你别跑!老子让洛永操你屁眼……”

付雷早就一溜烟窜进曾阿茹的房里:“不跑是傻屄!老子是英雄,打死也不出来,我有老婆陪着,你们三人爱咋整就咋整。”

朱自强气咻咻地瞪视着吴飞,洛永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忽闪儿闪地看着朱自强:“猪……猪…猪…尾……那个巴!”

“鸡巴!早就说过不准叫老子猪尾巴!”朱自强转身扑向吴飞,可怜的公安局长刚刚喘完气还没有回过神来,又遭毒手,朱自强冲洛永叫道:“洛结巴!扒了他裤子,把他扔街上去,老子想看看首长的贴身卫士当街裸奔!”

洛永“噢”地一声嚎叫冲了上去,吴飞脸色就像川剧里的变脸,前一会儿还又红又白,这会儿就一脸发青了:“老大!大哥,朱大爷,老子……我错了我错了!你有话尽管问,小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是你贴心巴肝的奴才,我是你攻城拔寨的先锋,大哥……放过我吧?为了小飞子下半身的幸福……”

朱自强和洛永两人早就笑得直不起腰来,付雷两口子悄悄地打开房门,两个头,四只眼看着客厅,付雷贼兮兮地笑道:“小飞子,你真他妈丢人!再怎么说你也当过人民解放军,完全经受不住革命考验,老子鄙视你一万年!”说完不等吴飞还口,呯地把门砸上。

吴飞满脸悲愤地看着天花板,无比绝望地说:“完了,我的名节,我的操守,像太阳一般伟大的吴飞彻底完了,都是你……朱自强……你就是个恶魔!”

等几人笑闹得差不多了,付雷才悄悄地打开门出来,不过他一直紧紧地拉着曾阿茹,对朱自强干笑道:“意外,嘿嘿,纯属意外,这完全是管中昆的计策,他说只能这样‘兵谏’才能敲打你,嘿嘿,看起来效果很不错!老大,你回去慢慢收拾管大秘书长哦。看在小弟新婚燕尔的份上,你就暂且放我一马。这个……我绝对支持你打倒万恶的吴局长!”

朱自强才不管你什么新婚燕尔,冲过去一把擒住了付雷,曾阿茹笑得直不起腰,她第一次感觉到老公的这帮兄弟们有多可……恨。

朱自强擒着付雷的脖子:“小王八蛋,是管中昆跟你亲还是老子跟你亲?你也学会吃里扒外了,伙着外人来收拾老子,你新婚了不起是不?洛永!”

“到!”洛永暴吼一声配合朱自强的气势。

朱自强正色道:“来了,把这奸人的衣服扒掉,让老子验验是否真处男、完童身。”朱自强话声刚落,之前还在沙发上哼哼唧唧的吴飞“嗖”地一下就跳起来:“我来我来!对付这种不法分子我是行家。”

三个如狼似虎的家伙按住付雷,哪容得他反抗,曾阿茹已经笑不出来了,当付雷的内裤被扒下时,她已经尖叫一声转身冲回屋里。

吴飞邪笑道:“老大,狗日的包皮还没脱,看来还是原装小钢炮,要不要帮他整成炮灰?”

洛永笑嘻嘻地说:“没……没…老子……的大!”

朱自强也邪恶地笑道:“他后天不是要洞房吗?咱们把这玩意打成瘫痪!到时看他怎么乐?剪刀,石头,布,谁赢了谁就崩一下!跟弹脑门一样,别手下留情哦。”

洛永两只腿夹着付雷的左腿,一只手按死了付雷的左手,另一边是吴飞,朱自强则紧紧地捂着付雷的嘴,三人比划几下,轻声开始了剪刀石头布,结果是洛永赢了第一回,洛结巴兴奋得两眼放光,大拇指压着曲起的中指,瞅准小钢炮,猛地弹去,付雷痛得全身直哆嗦,不停地打摆子。三人嘿嘿哈哈地不停恶笑。

好不容易结束酷刑,付雷已经满头大汗,朱自强笑得无比迷人,轻轻摸着小雷的脸蛋:“亲爱的雷,祝你新婚快乐!”

付雷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翻着白眼直喘气:“此仇……不报,非君子!”

朱自强看向另外两人:“怎么办?这仇算是结下了,为免夜长梦多,咱们再加把劲儿直接把他太监算了。”

吴飞无比正经地说:“有理!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付雷吓得一哆嗦,这几个变态流氓什么事干不出来?哪还敢逞口舌之快,脸上换了一付乖宝宝的笑容:“大哥,飞哥,永哥,小弟少不更事,得罪之处还望哥哥们多多海涵,你们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弟弟玩真的哦。”

洛永指指壁柜上的医用箱子道:“那…那里边……有有…红花油……刺激!”

朱自强抬手就赏他一个响头,嘴里笑骂道:“打成这样了你还想整?那红花油抹上去,不肿都要擦肿。呵呵,还说你他妈是老实人,最淫荡的就是你。”

洛永摸着头嘿嘿傻笑,吴飞把嘴呶向曾阿茹的房间,小声道:“一直在偷听呐,自强,咱们先闪了,让小婆娘帮雷子好好‘按摩’一下。嘿嘿嘿……”

朱自强低下头,腑在小雷耳边道:“听说口水功能好使,化血消肿,止痛止麻,你让小茹试试……小心牙齿!”

“走喽!”三条色狼怪叫着冲出了付雷家,看着打小儿到大的兄弟走人,小雷这才呲牙忍痛穿裤子,看着青肿不已的小弟弟,那怨气实在是积得深,忍不住痛吼一声:“啊……”曾阿茹闻声冲出来,见小雷的样子,两人一时间羞得满面通红。

第六卷 取舍的痛楚 第一百七十八章 破茧

金沙宾馆,朱自强与吴飞合住一个标间,两人靠在各自床上,吴飞扔了支烟给朱自强:“我说你明明不会抽烟,干嘛要学着整?”

朱自强点燃香烟,美美地吸一口,吹着烟气说:“吸烟有害身体健康,不吸就会心头发慌,我烟瘾小,想戒就戒,倒是你要注意,白牙熏成了黄牙,那一口烟臭就不怕你婆娘难受?”

吴飞嘿嘿笑道:“你别说,我家小龙女还就爱我这口烟气,歌里怎么唱的?想念你的笑,想念你的外套,想念你白色袜子和烟草味道。老子一回家,她就跟只小狗一样,趴在怀里到处嗅。”

“你就吹吧,龙法官是鬼精灵,会喜欢你什么烟臭味?我跟你说,这娘们儿绝对是嗅你身上有没有其他女人的香味儿。信不信?”

吴飞歪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朱自强:“不会吧?就她?能有那份心思?你少挑拨我们夫妻感情!哎,说说李碧叶和杨玉烟,哪个更安逸?”

朱自强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不信拉倒!”

“说嘛,哪个更安逸,我跟洛永经常讨论,玉烟是玉女,碧叶是艳妇,啧啧,你小子刚玩过双飞,跟我说说心得,老子吃不成猪肉,听听猪哼行不?真他妈好福气啊!得得,别摆出一付臭脸,不说算逑,对了,小雷今晚的话,你别往心里去,这几年你确实有点儿迷失。”

朱自强眯着眼睛,慢吞吞地说:“都是自家兄弟,我哪能记在心里,你们也是为我好,唉……这几年确实有点乱,对了,你跟首长还有联系?”

吴飞嘿嘿笑道:“保密!首长倒是劝我不要当官,安心干好现在的公安就行了。”

朱自强道:“现在当官的分三种,清官、昏官、贪官。贪官又分三类,一类是又贪又腐败,尽干损人利己的坏事;另一类是只贪不干,把手中的权力当商品,自己什么事都不干,心安理得收礼收贿赂;最后一类是跟风贪,工作照干,逮着机会,钻着空子就贪一笔,但绝不干违法乱纪的事情。而三种当官的人中,最可恶的不是贪官,而是昏官。”

吴飞皱眉问道:“什么是昏官?”

朱自强笑道:“昏官就是什么都不懂,二愣子,充行作势,工作抢着干,权力尽量捞,只会干些劳民伤财的事。前阵子央视焦点访谈报道了一个县,县城的建筑本来就是明清时候保存下来的,可县里的领导偏偏把它拆了,拆了不说,新建的房屋竟然全是仿古,把真正的古城弄成了仿古城……真他妈的可恶!不懂就算了,这些昏官还非得指手划脚,抱着人民的血汗钱打水漂,咱们磷肥厂就是个例子。昏官往往见人屙屎屁股痒,别的地方弄个广场,马上跟风弄个广场,人家叫人民广场,这儿就叫时代广场,全国几千个县城,你去数数有多少人民广场?可怜老百姓连住的地方都没有。面子工程,绿化工程,亮化工程——农村电力能源根本就不够用,晚上还弄得灯火辉煌,这电费算谁的?还不是老百姓掏腰包。什么叫粉饰太平?这就是粉饰太平!昏官无能,把这些事情当政绩来搞,基础建设一塌糊涂,经济搞不上去,老百姓生活无法提高,越扶越贫……那些昏官要钱要得比谁都大声,投资出来的东西四不象,可这些人占了半数以上的干部职位。悲哀啊,所以首长叫你别当官是为你好!”

吴飞听得哈哈大笑,摇头道:“现实情况就这样,不过……昏官占一半,这个说法有点过了吧?再说老子也不至于当个昏官!现在实行干部年轻化、知识化、专业化。要不了几年,全国应该会有所改观。”

朱自强道:“改观?昏官的根本源头在哪儿?在教育体制上!看看现在的大学生,从学校出来有几个从事本专业的工作?八成以上的人毕业后都要重头学起,而书本上的知识跟现实工作内容严重脱钩!每年各行各业要举行多少培训?花样繁多,内容空乏,甚至把培训弄成了休闲度假。这跟前些年搞出来的重复建设有什么区别?一个乡长上台建个养猪场,失败了,下一任乡长继续建养猪场,再下一任来还建养猪场,我见过最牛B的,八万人的乡,在同一个地点前后建了七个养猪场!教育也是这样,就拿写个通知来说吧,这是初中毕业生就能上手的,结果有的大学毕业了还不会写通知,参加工作后再弄个什么公文写作培训班!学冶金的去干农业,学水利的去管财政,学经济的去整司法,学法律的去搞金融,学医疗的去弄教育……”

吴飞插口道:“学营销的去当公安!哈哈哈,我前段时间不是在公安系统开展一次法律考试吗?一个刚刚大学毕业的家伙,不知道托了谁的后门,专业是市场营销,考刑法和治安管理条例,人家竟然是满分!”

朱自强惊奇地看着吴飞:“满分?不会吧?”

吴飞得意地说:“开始我也不信,心想这狗日的肯定作弊!就特地把他请到市局会议室,老子亲自面试。结果随问随答,当场就把老子弄成了冰人!你说人家学营销的还比警校生专业,想不通啊,后来一问才明白,这家伙分到公安后,生怕被别人笑话,硬是重头再来,自学公安业务和法律!现在我已经把他调到市局办公室。”

朱自强道:“你说的这个毕竟是异数,有多少人会这样自觉?如果他本身就是相关专业毕业的,用得着重头再来吗?幸好现在从中央到省上,招考公务员都要求专业对口,也许再过十几年,昏官数字会大量减少,以至绝迹。可现阶段,教学内容还是不够科学啊!要么不实用,要么太简单。”

吴飞道:“先不说这些了,自强,往后你打算怎么办?”

朱自强沉吟了几分钟,房间里静悄悄的,吴飞也不打断他的思路,朱自强道:“李碧叶的事情就这样吧,曲高这边我打算来场‘地震’,整顿干部队伍,实行公开应聘,所有正处级干部大洗牌,另外就是打算把重点放在高速公路建设上。”

吴飞笑道:“这些事情我是外行,不过你要发动地震的话,小心第一个把你震翻下去。”

朱自强道:“呵呵,放心吧,我要干的事情还没有不成功的。”

第二天,朱自强出席金沙县教育工作会议。会议由主管文教工作的副县长主持,因为朱自强出席,金沙县的书记和县长也跟着出席。

在会上,朱自强反复强调,一定要重视教师队伍建设,教师是一个神圣的职业,对于那些把教师工作当成谋生混日子的人、不负责任、道德败坏、业务水平低下者,必须坚决清除教师队伍。朱自强深情地回忆起自己初中的老师王香堂和田园乡的李小泪,他在会上讲述了王香堂、李小泪两人的事迹。

最后,朱自强含着热泪背诵的段落,最后他说,作为一名教师必须要有崇高的品德,要提倡热爱教育事业、献身教育事业,要把教师的职业道德作为一项长期的重点工作。要提倡尊师重道,提高教师待遇,改善教学环境。每个教师都要加强自身的道德修养、提高专业水准,要为祖国培养更多优秀人才。

金沙县参加本次教育工作会议的干部全部震撼了。百年大计,教育为本。虽说从中央到地方,各级党委政府一直把教育当成重点工作,但是像朱自强这样关心教行、支持教行、理解教行的领导非常少见,特别是朱自强在会议上,以无比丰富的感情背诵出时,金沙县委书记、县长、副县长、教育局长情不自禁受到感染。

也正是由于朱自强的这番讲话,引发了金沙县的教育发展,在接下来的五年中,金沙县一中、二中的初高中升学率达到惊人的百分之九十,而且全省文、理状元皆出自金沙,初、高考平均分跃居全省第一,金沙一中、二中先后成为省级重点中学。五年的时间,两所中学先后十一次扩建,全市及周边省市的适龄学子蜂拥而来,到2006年的时候,很多家长以自己的孩子进入金沙一中为荣。这是后话,按下不表。

朱自强在本次教育工作会议上的讲话由曲高日报进行刊载,这次讲话也掀起了一场曲高教育改革的风暴,一场针对教师素质的讨论悄然展开。而正在喝喜酒的朱自强,万万没有想到这番讲话的震动,比随后进行的领导干部公开应聘引发的地震还要强烈。

付雷身着全红色的新郎服,曾阿茹穿了一身大红金绣的旗袍,一对新人站在金沙宾馆门口喜迎亲朋好友。曾阿茹的父母也出席了婚礼,付雷的爹看到儿子能有今天的成就也是老怀大畅。伴郎吴飞,这对于付雷来说可是天大的面子,市公安局局长出任伴郎,让很多年青人暗生嫉妒。本来应该是朱自强当伴郎的,可考虑到市长的身份影响,最终由吴飞当付雷的伴郎。

令朱自强万分欣慰的是,付雷没有设立收礼柜,没有趋机刮地皮收礼。很多人都准备了红包,可到了一看,市长大人在,也没人收红包。

管中昆拉着朱自强跑到标间里,从公文包中取了几封信件出来,信封已经撕开,朱自强接过来慢慢翻看。信件是从省纪委转到市纪委的,全部用四号宋体打印,没有署名,内容真假掺杂,重点是说朱自强在曲高生活作风腐化,包养情人,生了私生子,为人霸道等等。

管中昆说:“自强,这是金书记让我转交给你的,李碧叶走了,八斤也送到了狗街,我的意思是,你跟碧叶说清楚,省委罗书记睁只眼闭只眼,这事就算过了。还有,昨天省委组织部考察组一行已经来了。赵书记让你明天就回去。”

朱自强收起信件递还给管中昆:“树欲静而风不止,罗小伟……中昆,小雷已经跟我说了,你的兵谏成功!我寻思了一下,明天回去后,咱们是不是该干点什么?”

管中昆看着朱自强既熟悉又陌生的笑容,有些激动地说:“这才是原来的朱自强!呵呵,你说吧,怎么干?”

朱自强笑道:“两件事情,一个要跟赵大为商量,我打算进行一次处级干部公开应聘……”

管中昆吃惊地看着朱自强:“自强,你这是鸣则已,一鸣惊人呐!公开应聘,你想发动一场曲高地震吗?”

朱自强没理会他的惊讶,淡然笑道:“第二件事,准备向省上提交曲高至春江高速公路建设报告,另外,跟四川宜宾的高速公路也一并提交。我这是先跟你打个招呼,你心里有数就行,今天是小雷的大喜日子,咱们下去热闹一下。”

管中昆一把拉住朱自强,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好似要看穿朱自强的心思:“自强,你跟我说实话,李碧叶……你真的放得下?”

朱自强非常平静,摇摇头说:“放不下,那又怎么样?她跟你们比起来,我能作别的选择吗?好了,相信我!”

管中昆无奈地说:“好吧,你还是抽个时间跟玉烟打电话,她昨天一直打你手机打不通,既然下定决心,就不要让她们有什么猜忌。”

朱自强点点头,挽起管中昆的手臂:“走吧,今晚咱们还要闹洞房。”

曲高香叶酒楼,已经晚上九点,罗小伟独自窝在电脑前,脸色苍白得怕人,表情就像一条死鱼,今天他已经打了上百个电话,可李碧叶始终不接,后来直接关机了。电脑显示屏已经被他一拳砸烂,手指上的血渍开始干涸,他还是不断地按着重拨键,从用上手机的那一天开始,罗小伟从来没有如此憎恶过移动的女声提示:“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手机时间显示,22点23分,手机里第一次传来接通的嘟嘟声,罗小伟就像断药很久的瘾君子,突然获得一包纯海洛英,急切地抓起电话,心里不断地祷告:碧叶接电话,求求你接电话……

李碧叶接下接听键,无比冷漠地说:“说吧。”

罗小伟长吸一口气,激动万分地说:“碧叶,我爱你!”

第六卷 取舍的痛楚 第一百七十九章 暴走

李碧叶冷冷地说话声传来:“说完了吗?我挂了。”

罗小伟苍白的脸色突然间涌上了潮红,热脸贴到冷屁股,鼓足勇气说出这句话,结果一腔热情被人家当头泼冷水。

“碧叶,你先别挂,求求你,听我把话说完……我爱你!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你,我比不上朱自强,人才,本事都不如他,可是有一点我比他强,我比他专一!几年来我一直没有谈恋爱,这你是知道的,我一直暗恋你!你说做了他的情妇,我…我心里就像刀割针扎一样!你帮他生了孩子,我不在乎,我真的不在乎!请你给我一个机会,我会全心全意地爱你,一生一世地爱你!”

李碧叶的声音还是无比冷漠:“还有吗?”

罗小伟强行压抑咆哮的欲望,不断地呼吸冷气:“还有!他不会再要你了,朱自强是个卑鄙无耻、自私无情的家伙,他只在乎自己的官位,你现在已经威胁到他的前途,看到了吗?他现在已经把你赶走了,你还心存幻想?碧叶,你告诉我你在哪里?我现在就去找你!”

“是吗?我在地狱!你马上来。”

电话里除了信号的嗞嗞声,双方陷入了沉默,李碧叶冷冷地说:“罗小伟拿出你的诚意来,我在地狱等你。”

罗小伟终于忍受不住了,这一整天聚集起来的怒火腾地爆发出来,大声吼道:“你要我死是不是?你想让我死吗?好!既然你想我死,我就先让朱自强下地狱!”

李碧叶冷笑道:“罗小伟,不是我看不起你,就凭你想整死他?凭你?罗小伟,你太让我失望了!亏我一直把你当成知己,一直信任你,对你无话不说,想不到你竟然在背后捅刀子!你如果是个男人就正大光明地跟朱自强争,看看你的所作所为,你就像老鼠一样让我恶心,只敢在黑暗里猖獗。以后不要再打电话给我,从今后,我没有你这样的朋友,再见!”

罗小伟甩手就把电话狠狠地砸在墙上,抱起已经被他打烂的电脑显示器摔出去,疯狂地骂道:“日你妈!臭婊子我会让你后悔的!老子要操烂你的臭屄,日死你个骚母狗!给脸不要脸……”左右寻找一圈,想打电话,可手机已经被摔成几大块,罗小伟疯了一样冲到楼下。

此时酒楼已经开始打烊关门,几个大厨看着疯狂的罗小伟,一个个噤若寒蝉。罗小伟抓起柜上的座机,但是号码存在手机里,这一下猛地想不起来,拿着话柄使劲地砸:“操,操,操!”

转身出去,发动自己的吉普车往南门冲。十分钟后,罗小伟就像疯子一样跑进一家酒吧,抓了几个喝酒的小青年打听南门老大的形踪。

终于在包间里找到了南门大哥小胡子,这人是猪肝走后才刚冒起来的人物,二进宫刚刚出狱,以前被猪肝打断过七根肋骨,后来又被抓进去坐了三年牢。小胡子没有胡子,脑袋光溜溜的就像个鸭蛋,连眉毛都剃得一干二净,见到罗小伟气急败坏地冲进来,小胡子热情地打着招呼:“小伟来了,这边坐,喝酒吗?”

罗小伟色越发阴沉,见到小胡子反而让他平静下来,摇摇头道:“胡子哥,我有事想单独跟你谈谈。”

小胡子左右瞟了几眼,其他的男女嘻嘻哈哈地出去。小胡子笑起来的时候五官往中间挤,除了一个鼻头外,其他的全凑到一起。

“小伟,有什么事需要哥哥效劳?”

罗小伟经过一小会儿的调整,已经平静下来,神情自若地笑道:“哪敢啊。胡子哥现在是曲高的掌门,呵呵,我这不是特地来向你报信吗?”

小胡子笑道:“别跟哥扯,有事说事。”

罗小伟点点头道:“还记得猪肝吗?老肝炎?”

小胡子眯着眼道:“一辈子都不敢忘,怎么?有他的消息?”

罗小伟道:“老肝炎已经跑到香港去了。不过他的小婆娘和私生子还在曲高,胡子哥有没有兴趣?”

“哦……怎么说呢,找不到正主,偏的也行,不过……小伟啊,话最好说完,别跟哥打太极。”

罗小伟急忙正色道:“是这样的,老肝炎的小婆娘是我的老情人,嗨,说来不怕哥笑话,她是我的初恋,后来被老肝炎看上,臭婊子见钱眼开,这就把我一脚蹬了。所以我心头不自在,哥哥要是愿意出马,我负责费用。”

小胡子不动声色地问:“多少?分几次?”

“五万,两次,先给一万,事成清账。”

小胡子嘿嘿阴笑道:“小伟,把哥当猴耍呢?老肝炎是我不死不休的仇人,他什么德性我还不清楚吗?老肝炎在道上是出了名的爱家,从不在外边沾花惹草。你这套子下得不好,不过你既然找上我,当哥的帮你,一口价五十万,别急!哥知道你办法多,这点钱还不至于让你掉肉,最多就是拔两根毛,哥帮你摆平,让你出气。”

罗小伟苦笑道:“胡子哥,你这哪是拔毛,简直就是在扒皮割肉,这样吧,我也不跟你绕山水,一口价,十万。订金两万。”

小胡子急忙摆手道:“先把事情说清楚,一个女人加个小孩,做了还是绑了?要手脚还是毁容?”

罗小伟干笑道:“别说得这么血腥好不?你帮我把人绑来就行,女的在银行工作,现在去了春江,时机最好。小孩子一岁不到,在功勋县狗街,难度也不大,一星期够不?”

小胡子不断地眨巴眼睛,他这会儿在估摸罗小伟的心思,这姓罗的有钱,平时跟他没什么交情,经朋友介绍喝过几回酒,听说他老子是烟厂头子,十万,嘿嘿,看来这家伙正在气头上,趋此机会敲一笔狠的。

打定主意后,小胡子满脸为难地说:“小伟啊,不是哥不帮你,这女人和小孩是社会的弱势群体,动一个大汉子警方还会松懈点,这动了妇女儿童……不对,是婴儿,把公安惹急了,哥可要吃枪子。风险太大,再加上娃儿太小,目标不好隐藏,不好弄啊!你看,这十万是不是太少?”

罗小伟在心里暗骂,不就是一帮地痞吗?还说什么目标太大,弱势群体,装屄!操你全家!罗小伟又想起李碧叶的狠话,心里一阵光火,咬牙道:“胡子哥,二十万!多一分我就都宁愿忍下这口气了!成不成就一句话。”

小胡子赶紧笑道:“成成!都是自家人,兄弟有难,我这做哥哥的哪有不帮的道理,明天你先给五万,弄辆车来,成了我给你电话。”正事谈完,把之前的伙伴们叫进来,罗小伟跟着小胡子等人喝得大醉。

在金沙宾馆里也是杯来盏往,有朱自强镇场子,付雷的同事们想灌翻新郎的想法化为泡影,轮番上阵的人被朱自强挨一排二地放倒。

闹了几个小时,总算把一对新人送进洞房,朱自强等人回到宾馆已经夜里十二点,打开电话一看,十几个未接来电,有玉烟打的,有李碧叶打的,还有家里的座机和杨少华的座机,只能先回杨玉烟的电话。

谁知道刚刚接通,杨玉烟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末了才知道是小八斤发高烧,老岳母摔断了腿,杨少华一个人既要照顾小的又要看护老的,再加上老少华这几年年身体每况愈下,健康不容乐观,这才着急上火给朱自强打电话,杨玉烟是鞭长莫及,李碧叶也不在。

亏得狗街人热心,付雷家人来了金沙,吴飞父母早就搬到了县城,幸好还有洛永的父母照应,找了辆车把一老一小送到了县人民医院。

朱自强挂了电话,跟吴飞和管中昆打过招呼,再叫醒洛永。金沙县距曲高一百九十公里,中途拐过三十公里就可以到达功勋。洛永今晚破例喝了几杯,幸好他历来不爱喝酒,这可能跟学开车有关系,再加上洛永死心眼,随着朱自强的官越当越大,他每时每刻都很注意,准备随时出发。换了其他人结婚,洛永今晚绝对是滴酒不沾。即便这样,洛永也有些不胜酒力。

冲个冷水澡,洛永打着激灵,很快就清醒过来,已经是半夜时分,洛永的车速很快。朱自强靠在座背上,闭着眼睛养神,这会儿不能跟洛永聊天,开夜车必须集中注意力。自从出过一次车祸后,朱自强心理上留下阴影,如果不是洛永驾驶,他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才能克服困难。

四个小时,凌晨四点三十分,洛永的车已经开到了狗街,弹石路面,时速达到五十公里。杨少华家的门锁着,洛永看了朱自强一眼,没说话,继续往县城赶。

到医院的时候已经五点十五分,正好碰到杨少华上厕所,见到朱自强和洛永两人下车,急忙迎了出来。“爸,妈的腿怎么样?”

朱自强先不问孩子的情况,让杨少华有些感动,知道李碧叶的事情后,杨少华心里有点生气,玉烟这么优秀,朱自强还干出这种事来,子女都是父母的心头肉,当爹妈的怎么能忍受儿女受委屈?但是他对朱自强又恨不起来,毕竟是看着从小长大的,又是他得意弟子,朱自强少年多磨难,这些年来不容易,再加是杨少华年青时想要一个儿子的心结,为此还把工作弄丢,将心比心,如果当年自己身居高位,有条件的话也有可能另找一个生儿子,这样一来杨少华就没责怪朱自强。

杨少华摇摇头道:“人老骨头脆,没有什么危险,只是小腿骨破裂,调养几个月就没事了。倒是小八斤刚刚退烧,这会儿正睡着,你先去看看,二楼八病房。我去厕所。”朱自强跟洛永悄悄地摸进病房,这里住了六个人,玉烟妈妈带着八斤在一张床上,老太太还没睡,见朱自强到来,手指伸在嘴上,做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指指鼾睡的小子,待朱自强走近了才说:“刚刚睡着,别把他吵醒,哭起来狠不得把医院屋顶掀了。比你小时候还泼。”

朱自强点点头:“妈你睡吧,腿上的伤要不要紧?明天我接你们到曲高去,在那儿条件好些。”

玉烟妈妈笑道:“没事,人老不中用了,才摔一下就伤筋动骨,明天你把孩子接走吧,你爸腰腿不利索,要是孩子再出什么事,我们老俩口过意不去。”

“妈……让你们受累了。玉烟说你要没什么大问题,让小永送你们上春江去,大姐照顾不过来,玉虎也经常在念。”

玉烟妈妈叹口气,有些伤感地说:“玉紫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三十几的人了还不找对象,可急死人啦。你说再过两年谁还会要她?到时候整个二婚的老头,非得把我跟她爸气死!自强啊,你现在是市长,有空劝劝你大姐,我们的话她听不进去,你是她的顶头上司,替我说说?”

朱自强苦笑道:“这个……我怎么好开口,在公,她是党员干部,有自己的恋爱自由,我哪能管得了,在私,她是大姐,玉烟都没法劝他,我更不好说啊。”

小八斤呼呼地睡得发喘,小胳膊小腿伸弹几下,玉烟妈妈眼里溢满了慈爱:“八斤太招人喜欢了,狗街的老亲们看着都夸呢,自强啊……妈有个主意,这个……俗话说知女莫如母,玉紫这心思我这当娘的懂,她是喜欢你,别人看不出来,我看得出来,你看,外人你都收,玉紫……”

第六卷 取舍的痛楚 第一百八十章 香烟

朱自强急忙摆手道:“妈,你在说什么呢!玉紫姐怎么可能因为我不结婚?妈,这话私底下自己人说说就算了,千万不能跟外边人讲,我现在跟李碧叶已经断了,有人写信到省委告我。往后这事儿绝对不能再提。我和玉紫都是党员干部,生活作风问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我已经对不起玉烟,也对不住你们二老。”

话音刚落杨少华就走进了病房,玉烟妈妈急忙用手肘撞了朱自强几下,杨少华轻声笑道:“说什么呢?神神秘秘的。”

朱自强道:“正在跟妈商量接你们到春江去。”

杨少华叹了口气:“唉……老不中用了,孩子你先接上去,找人照顾,等大些了再交给我带,我们老两个就不去了,在狗街自在。对了,小雷的婚事咋样?”

“还行,挺热闹的,爸,你带妈先上去把伤养好再回来?”

杨少华摇摇头:“算了,大城市不习惯,这养病要看心情,看看孩子怎么样?发高烧的时候可把我跟你妈吓坏了,小八斤跟你小时候一样,就是……怎么说你呢,你现在身份不同,如果有人拿他们娘俩做文章,你怎么办?”

玉烟妈妈抢道:“刚才自强说,已经跟李碧叶断了。”杨少华有些意外地看着朱自强,以他对这个弟子的了解,认准的事情通常不会变卦:“断了?”

朱自强点点头,长长地出口气:“只是可怜她跟孩子,都是我造孽啊。”

杨少见朱自强有些伤感,反过来安慰道:“已经发生了没必要再自责,只要安排妥当,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朱自强没说话,玉烟妈妈开始扯杨玉紫的婚事,见势不对,朱自强寻个理由赶紧跑到下边,跟洛永在车里抽烟。

洛永一贯抽红塔山,朱自强吸烟也是他教的,抽顺了也爱上这味,办公室每月给他备下五条,还有烟厂孝敬的白包装香烟,味道醇香,可他就是抽不来,听说市面价可以卖到五十元一包。洛永的烟瘾大,两人一个月要抽七条红塔山,多出的两条谁得空谁买。

他现在头疼李碧叶母子的安排,碧叶还好说,毕竟她有文凭有能力,不用担心生活问题。再加上这次李碧叶表现得相当冷静,应该不会出什么乱子。真正让他痛苦的是小八斤,孩子还没满周岁,断了母乳可以喝牛奶,关键是找什么人家,既不能亏了娃儿,也不能害了别人。

到了中午,杨少华夫妇帮忙收拾好八斤的奶粉奶瓶,还有一大包衣物玩具,朱自强暂时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好先把孩子领上曲高,把病治好了再说。小孩发高烧容易引发肺炎,有些严重的直接烧得白痴,这要落个什么病根下来,到时他如何面对李碧叶!

幸好吉人自有天相,车还没到曲高,李碧叶打来电话,让他把孩子交给她的父母,瞌睡来了有枕头,给外公外婆带最好莫过。李碧叶走了,她父母还留在曲高的家里,二老早已原谅了女儿,有什么办法呢?

将八斤送入医院,经检查,小家伙已经没事了。这让朱自强有些哭笑不得,莫不成小不点儿不喜欢呆在杨少华家?果然,李碧叶父母一来,小八斤笑得可欢快了。张着小手要外婆抱,朱自强很不自在,他这个父亲当得窝囊啊。

这边看着儿子被带走,玉烟接着就打电话来,碧叶走了,去了深圳。朱自强躲进车里,把靠背放得很低,呆呆地看着车顶:“小永,找个清静的地方。”

李碧叶临走都没给他打电话,这次伤她太深,有些爱从此只能埋在心底,埋深处,深深处。朱自强的眼泪从两边眼角滑落,他不是没想过放弃现在拥有的权力,不顾一切跟两个女人在一起。可是面对管中昆质问的眼神,面对付雷、吴飞充满期待的表情,还有死去的马达、李小泪,还有……高山那些穷得只有一条裤子的人民。朱自强丢不下啊。

洛永把车开到曲高城外的农家乐里,给朱自强找了根鱼杆,扔了两包烟,一瓶水,然后静静地陪他坐,静静地看着池塘。

“小永,我对李碧叶是不是太狠了?”

洛永点点头,他不知道怎么样表达自己的观点,但还是吃力地劝解:“但是么,总要有一个离开的。”

朱自强有些奇怪,今天怎么不结巴了?洛永脸上的神情很平静,继续说:“你是当官的,讨一个婆娘是规定,其他的我也不懂。”说完递给朱自强一支烟,点上,不再说话。

朱自强苦笑:“你想不想再找几个婆娘?”

洛永道:“我出钱啊。”

朱自强抿抿嘴,这叫什么事儿,光出钱,那是生理需要,跟畜生有什么分别。可洛永一直都这样,他也劝过几次,劝不住,洛永一有空就要跑去嫖。转念一想,确实为难他了,长年跟他在外边奔波,现在小永的儿子都快上小学了,可他在家的时间捆起来不到半年。

“小永,要注意啊,现在的性病太多,弄不好就会出人命呐。你要是闷燥就去弄两个小情人养着,花点钱,买房子包下。”

洛永看向朱自强,摇摇头,什么也不说。两人一时间陷入了沉默。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电话铃声响起,朱自强看向洛永,他的手机已经关掉,洛永看看号码,脸色泛红,再一次口吃起来:“是是……吴…飞……”

洛永接了电话,马上递给朱自强:“你你的。”

吴飞的语气很严肃:“狗街派出所抓到几个曲高混混,据交待,他们是到狗街绑架小八斤的。你现在哪儿?”

朱自强眯起眼睛,沉声道:“昨晚玉烟不是打电话来说八斤发高烧吗?我跟洛永连夜赶回功勋,现在八斤已经送到他外公外婆那儿了,你把事情看紧,一定要查出是谁的主使,还有,跟春江机场那边联系一下,看看碧叶走没?”

转头把电话打开,然后打电话给张军:“你出面,查,谁想绑架李碧叶和她儿子。完了跟吴飞联系。”

“找个主使要不要做了?”

朱自强的眉毛挑了几下,轻声道:“不要出人命。”挂掉电话后,冲洛永一招手:“走,回去。”

在路上,朱自强让张远生准备几件事,第一,后天早上九点钟召开曲高市农村工作会议,要求全市乡政主要负责人参加会议。第二,通知市政府办主任、副主任,农业局局长、常务副局长、办公室主任明天早上到市长办公室。第三,下午接见省委组织部考察组一行。

到了办公室后,朱自强猫进休息室里,先痛快洗了个澡,换身西装,整理头发,精神十足地开始办公。

省委组织部副长韩德,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批大学毕业生,历任大雄市县委组织部科员,县委组织部办公室副主任,组织部长,县委副书记,县委书记,大雄市组织部长,市委副书记,纪委书记,市委书记,九九年调省委组织部任副部长。

韩德也爱抽烟,但不沾酒。带着干部考察科的两个科长刚一踏进朱自强办公室,眼睛就瞅准了办公桌上的白装烟:“自强啊,这是曲高烟厂的内部烟吧?”

朱自强嘿嘿傻笑道:“我也不懂,每月都往这儿扔五条,我抽惯了红塔山,这烟太淡了不带劲儿。来来,三位坐,韩部长要希罕就要先尝尝,回头把我这儿的存货给消灭掉?”

朱自强边说边把烟撕开,几人都是大烟筒子,张远生进来泡茶添水,顺道打开窗户,恰好韩德点燃香烟,先是尝试吸了一口,然后美滋滋地抽起来,等张远生出门,他指着朱自强笑道:“小子不识货!我跟你说啊,当年邓公抽的烟是啥牌子?大熊猫知道不?那种白包装的,过滤咀儿跟烟一样长,怕首长们烧到手,可那烟的烟丝哪儿来的?就是你们曲高的!这烟虽然不敢跟中央首长们的相比,可是也是高档货啊,你看看过滤咀,一半长,按首长规格设计的,有钱也买不到。你这儿有多少存货?”

朱自强往书柜走去,惊讶道:“没这么玄吧?他们送来的,我全扔在书柜里,怕有三十条吧,送人我还觉得寒没面子呢。哎,我说韩部长,你可别诓我……”

一听说有好几十条,韩德马上就抢到朱自强身后,刚一打开柜门,见里边整整齐齐摆了三十几条,韩德就像见宝一样叫道:“说好了,分我二十条!见者有份,本来打算全部打却的,你小子没见识啊!放着宝,吃稻草。”

朱自强眼珠子一转,指着其他两位差点眼睛放光的科长道:“见者有份嘛,来来,两位大科长一人五条,我这儿每个月都有。回头再让他们送来就是。”

韩德啧啧有声地说:“看吧,说你是外行,还充愣。你当这是一般产品啊?我这么跟你说吧,像这类烟,烤烟叶里能一千斤里挑出一斤来就算不错了,真没想到你这种粗货,人家每月还硬挤五条给你,这要拿出去,一条最少五百!哦,对了,你送我烟不算行贿,哈哈哈……”

朱自强一把按住韩德拿烟的手:“打住,一条五百,二十条就一万了。韩部长,两位,我这要给了你们,回头你们要是往纪委一告,可够我喝一壶的。”

韩德猛地一把扒开他手:“抠吧,不跟你说你就等着放霉吧。这会儿你屁股朝天啦?你给我让开!有什么条件呆会儿再汇报,现在可别把我逗火喽。”

朱自强大笑着让开,从旁边拿出三个袋子来:“这儿,备下的,一人一个,财不露白,哎,我的好部长,你慢点儿行不行?我听省上的人说,韩大嫂子可不许你抽烟呢。你弄回去咋整?”

韩德嘿嘿笑道:“猫有猫道,说实话啊,我干了这么多年,除了刘书记在的时候,给过两条白烟,至今没再碰到啊。这二十条一抽完,我马上戒烟,话就冲你朱自强说了,到时候要是办不到你抽我耳光。”

朱自强扶着韩德的肩膀,将他按进沙发,笑道:“用得着戒吗?往后只要我在曲高,你想抽我就给你备着,反正我不爱这口,行不行?”

韩德抿着嘴,似笑非笑地看着朱自强:“好了!你朱自强的东西最烫手,说吧,有什么要我办的?”

朱自强再给三人发烟点火,嘴里却轻笑道:“看你把我说成什么人了。呵呵,今天听你这大烟筒的分解,你别说,咱们的曲高烟厂实在是大有可为啊,如今形势需要,面临改革,如果把曲高烟厂并出去,往后还能有这白烟吗?”

韩德看着朱自强,正色道:“今天来找你谈话,就是关于曲高烟厂党委书记罗明伟同志的组织考察。我受省委派遣,负责本次组织考察。朱自强同志,请你务必以一个共产党员的原则出发,如实回答组织提问。现在我们开始吧。”

朱自强严肃回答道:“我以党性保证,如实回答组织提问。”

“朱自强同志,请你评论一下,你自上任以来,罗明伟同志在烟厂的工作表现、工作能力、领导水平?”

朱自强道:“从曲高烟厂的效益来看,这两年没有任何利润增长,这个……”

第六卷 取舍的痛楚 第一百八十一章 交换

“朱自强同志,请不要有所隐瞒,你也是老党员了,组织程序应该清楚。”其中一个科长神情非常严肃,朱自强整理着思绪,慢慢说道:“我个人觉得罗明昆同志的工作能力不强,他在担任党委书之前是曲高烟厂厂长,通过这几年烟厂的生产经营情况看,不仅没有任何增涨,总体实力还有所下降,与省里同级烟厂相比,曲高烟厂的经营管理班子水平不够。这也是导致市政府对曲高烟厂下定决心改革的主要因素。针对罗明伟同志的个人情况,我对组织上有两点建议:第一,罗明伟同志不适合担任烟厂党委书记;第二,我希望能将罗明伟同志调到烟办当主任。理由是:罗明伟同志虽然没有将曲高烟厂发展壮大,但是接下来的改革中,他多年的工作经验将对烟厂改革有极大帮助。”

作为曲高市市长,省委组织部考察本市干部,朱自强是谈话的重要对象,而且他的意见也至关紧要,朱自强这番谈话很讲究,建议提了当没提,好话说了当没说,当然,根据实事求是的精神,朱自强说罗明工作能力不强也是情理之中,只是有点不合适,除了韩德外,其他两人都露出了不自然的表情。

按说省委派出考察组,也就是走过场,众人拾柴火焰高,上边的意思基本上已经定调了,朱自强这么一个评语,虽然不会有太大的阻力,可是多少造成了不便,两人心里暗暗警惕,指不定这曲高会出什么乱子。朱自强敢当他们面的这么说,就是没把漏风当回事。

暗地里都知道这罗明伟是罗继辉的侄子,副厅平调是肯定的,上一级应该没有问题。而朱自强不止说了人家工作能力不强,还希望把人调到烟办。烟办是干什么的?除了人大、政协的副职,基本上属于养老单位。

两位科长对视一眼,继续发问:“根据你的了解,请你谈谈罗明伟同志的生活作风、思想道德情况。”

朱自强道:“我来的时间不长,不知道罗明伟同志有任何生活作风问题,至于思想道德嘛,没有深入交往,在工作上,罗明伟同志兢兢业业,有责任心,有很强的原则性。其它的没有了。”

韩德插口道:“有同志向我们反应,罗明伟的儿子有几百万的资产,你有没有听过罗小伟的事情。”

朱自强道:“我见过罗小伟,在他开的香叶酒楼里吃过一次饭,算是有一面之缘吧,对罗小伟的情况,纪委金书记比较了解,我所知道的也是他那里。在此就不向组织上反应这些没有实据的传闻了。”

韩德道:“根据组织章程,我们会向省委提交你的建议,不过罗明伟同志是副厅级干部,而烟办主任只是正处级,当然,也可以担任。只是这样一来,你的建议就没必要反馈到省委,这点你也明白,只要你们市政府出面任命即可。对罗明伟同志,你还有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朱自强摇摇头道:“没有了。”

谈话完毕,几人相视一笑,韩德拍着朱自强的肩膀道:“小子你是大有可为啊,我到省委部组织部才两年,就你一个人经历了两次考察,一次是省团委副书记,一次是曲高市长,呵呵,不然,咱们也培养不出深厚的革命感情。烟我收下,谢字没有。”

朱自强装出无奈的样子道:“我敢指望你谢吗?小尾巴都被你攥在手里了。正事谈完,韩老哥难得来曲高一次,下午我陪你去外边玩玩?”

韩德跟两们科长道:“你们先回去准备一下,我跟朱市长有点私事交谈,稍后电话通知你们,到时咱们狠宰大市长。”

两人向朱自强道谢,带上烟笑眯眯地离去,他们组织虽然是优差、油差部门,可像这样连钱都买不到的高档货还是头回上手,对朱自强的感谢也就越发真诚。

待两人走后,韩德苦笑着看向朱自强:“你呀,唉……怎么说你呢?跟马达一个德性。你就不会收敛点?当年马达跟我狂,说他收了个得意门生,将来如何如何,他想到了,可惜没这命,看不到你当上市长。这次的事情你干嘛不睁只眼闭只眼?非要跟老罗对着干?你别忘了,他可是你的恩人。”

朱自强挪起身子移到韩德这边:“老哥,这么多年没你照顾,小弟走不到今天。说起来,你跟马哥也是老交情。我今天这么说是为了罗明伟好,你也听说他儿子的破事!你说,他要是升上去,早晚不摔得更惨?这事啊我不好跟老罗交待,只能靠老哥你递话。唉,你知道吗?罗小伟想对我动手!”

韩德吃惊地看着朱自强:“不是吧?真有这事?”

朱自强面无表情地说:“罗小伟喜欢我初中时的一个女同学,那女同学又跟我关系不错,想必你也知道有不少告我生活作风的信件,就是罗小伟捣腾出来的,男女之间难免感情纠葛,我能理解。可是,罗小伟在他爸爸升职期间竟然搞出这种小动作,你说他怎么想的?再由爱生恨也不能像疯狗一样乱咬吧。”

“英雄难过美人关,当年马达也跟我说过你一表人才,见到你真人后,我加上了玉树临风。有句话我一直想跟你说,你年青,有才气,有外表,又身居高位,可谓少年得志,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偏偏你的出身和经历造就了你沉稳的性格,你跟那些优秀子弟不同,不浮躁,不骄傲,可是一定要小心生活作风问题,越往上走越是要注意。出不得半差错!这次上边对罗明伟的考察职位是春江市政府副市长,今年省委将春江市下调,不再上划半级。你是老油子,知道这个职位意味什么,赵大为的话跟你差不多。你这是把老哥架在火上烤啊!”韩德一脸苦相,他现在是有苦说不出,曲高的两大头目都否定了罗明伟的工作能力,这份优差变成了苦差。

朱自强没料到赵大为也这么说,韩德把赵大为的谈话透露给他,这是违反组织纪律的。“怎么连老赵也这样说?那他……算了,你看有没有我们可以帮忙的?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受苦。”

韩德摆手道:“我已经五十三了,这届过后没指望再往上升,我这把老骨头能帮就帮,他们也拿我没办法。话,我会帮你递到,至于老罗怎么打算,那是他的事,不过你跟老赵这样一整,相当于跟老罗结怨。往后……多加小心!还有,罗小伟那里,你打算怎么办?”

朱自强笑道:“我还能把他活刮了不成?任他闹腾去。”

韩德点点头道:“这就好,别弄出什么麻烦事儿来,但也不能让他闹得太不像话。”

朱自强道:“他闹得越不像话,老罗越得感谢我。”话音一落,两人相视大笑,随后一起聊了些省委近期的人事变化,当官的三句话离不开工作,特别是韩德,省管干部的升降沉浮都在他的管理范围中。谈起这方面的趣事来,包袱不断,笑得朱自强直抹眼泪。

特别是谈到省林业厅一个处长时,朱自强差点笑昏死过去,这处长名叫阴金,去年换届的时候,省林业厅一位副厅长即将退休,阴处长近水楼台,先得到消息,通过一位副省长找上韩德。弯弯绕绕的进行打点,这事原本也很正常,韩德虽然称不上滴水不进,但也不会收受对方好处。可阴处长天性好色,就把韩德约到一家高档桑拿谈事。

韩德不是没见识过这些场面,他有点惧内,再加上身为高级干部,年龄不饶人,那方面的事情已经看得很淡了。按说韩德不会到那种场合,可阴金在电话里声称是茶室,看在副省长的面子上,韩德不去不好,等阴金把他带到地方,韩德才明白过来。就这样被阴金连说带哄弄了进去。

那里边的小姐算是上上之选,可阴金一进门就开始安排,要三个漂亮的年青姑娘陪着韩德玩三飞。韩德抱着即来之则安之的心态,由他摆布,反正这种事情他是有心无力,看看这姓阴的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小姐叫了,人也安排好了,阴金不走,他跟韩德呆在一起,搂着两小姐就开动,这下把韩德吓个半死,原打算等阴金一离开,他马上就走人。现在看来,这姓阴的还要当着他进行现场直播?眼见淫乱就要上演,韩德赶紧制止,这时候小姐们不干了,冲阴金发嗲:“唉呀,阴金哥哥,你好长时间没来,人家都想死你啦……”

阴金道:“你的阴精有多久没来啊?”

韩德当场甩手就走,这时候别说是副省长的面子,就是省委书记的面子也顾不上了。阴金赶紧把人拦住,追问道:“韩部长怎么要走呢?”

韩德笑着指向那几个小姐道:“你是她们的。”说完再也不理一脸茫然的阴金。后来韩德才从别人的嘴里了解到,这个阴金的朋友观有三条:生死与共的战友,一起嫖娼的烂友,旧日同窗的学友,他跟人拉关系都是一起嫖娼。

晚上朱自强宴请考察组一行,赵大为、金光庆、陈朝鲜、管中昆等人也在。吃完饭,几人凑在一起聊天,正在这个时候,吴飞来电话,抓到了个绰号小胡子的人,经对方交待,是罗小伟指使他们进行绑架的。

当警方找到罗小伟的时候,他的手脚关节被人用小铁锤敲成粉碎,扔在市人民医院门口。朱自强听到消息后,背心的冷汗止不住,全身发凉。这个张军做事太狠了,竟然把人打成这样!

这个事情当场就引起了考察组一行的重视,赵大为亲自责令吴飞迅速查清案件,务必抓获犯罪分子。

到晚上,韩德以半私半公的方式向罗继辉进行汇报,罗继辉早从罗明伟那儿得到了消息,但是还不清楚罗小伟参与了绑架一事。

看着韩德充无奈而又责备的神情,朱自强心里咯噔一声,他知道事情过分了。绑架对象是李碧叶跟小八斤,而前段时间正有人告他朱自强生活作风糜烂。罗继辉不是傻瓜,告你的是罗小伟,指示人绑架的也是罗小伟,现在人被打成这样,谁主使的还用问吗?

相反的,罗明伟表现的相当平静,表面上看,根本没有因为爱子被人殴打而激动,手脚关节粉碎,要想恢复恐怕非常困难,弄不好就一辈子别想站起来。

第二天,省委做出决定,暂停对罗明伟等人的考察工作,组织部考察一行提前结束任务。

临走时,韩德悄悄给朱自强出主意,让他立即上春江,死马当成活马医,尽力挽回罗继辉的关系。等韩德一行走后,朱自强陷入了困局,他不是没想过去找罗继辉,可是去了又能怎么样?罗小伟被打成那个样子,相当于是搁了罗继辉的耳光。

这个时候,朱自强总算清醒过来,可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只能尽快把各种口子堵死。罗小伟不断撩拨、惹恼朱自强,终于引发事故,他自己付出的代价相当惨重,而朱自强呢?这次摆明被罗小伟算计了。

朱自强可以放弃李碧叶,可以忍痛割爱,但是竟然把主意打到他儿子头上,这就是他不能容忍的。从吴飞报告,到晚上出事,管中昆等人完全不知情。

送走韩德后,管中昆一把拉住朱自强,把他拖进办公室,狠狠地把门砸关上,回头就开骂:“朱自强!你他妈昏了是不是?吃多了撑的?谁不好惹,偏要去惹罗继辉?你说怎么办?现在你告诉我怎么办?”

朱自强冷冷地说:“不知道!”

第六卷 取舍的痛楚 第一百八十二章 献身

管中昆愣了一下,没料到朱自强会这么跟他说话,顿时怒火填胸,张牙舞爪地吼道:“你不知道?我知道!是我嫉妒你,陷害你,趋罗小伟告你的时候,指使伤人,目的就是为了让你跟罗继辉翻脸!”

朱自强呆呆地看着管中昆,表情木然,管中昆接着道:“就算你去找罗继辉也是枉然,毕竟罗小伟已经躲在医院了。这个时候唯有弃车保帅,除了我,再没有任何人适合。自强,兄弟啊!你醒醒吧,不能再这样迷糊下去了!”

朱自强摇头,再摇头,嘴里喃喃地说“不不……”其他的什么话也没有。过了好半晌,他才哀求地看着管中昆说:“一人做事一人当,中昆,你这样做就是陷我于不义之中!我去跟罗继辉摊牌,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当官老子就没出息吗?”

管中昆两按着朱自强的肩膀,眼睛直视朱自强:“听着,咱们是兄弟,没有你,或许我至今还在县教委里混日子,这次事件的责任不大,就算处罚下来,最多是记过处分,因为主使绑架的人确实是罗小伟。整件事情中跟罗继辉的关系最敏感,你让吴飞把我查出来,隐瞒不报,但必须让罗继辉收到风声,只有这样才能保住你!”

朱自强还是摇头,管中昆嘿嘿笑道:“我是秘书长,撤职、处分都无所谓,再想升一步必定难如登天,就算将来你上去了,也要考虑方方面面的因素……唉,你就听我的!别忘了你是主心骨,没有你,咱们还有什么指望?”

朱自强这会儿也开始冷静下来,梳理一遍发生的事情,面对如今的结果,朱自强有点丧气,本来罗小伟告他的罪名,上边不闻不问,哪个干部没有人告?现今的官场,那些心胸狭窄、无才无能之辈,就是见不得别人得意,所以上到省级大员,下到乡官,总有人不断地告状,五花八门的罪名纷至沓来。像朱自强这样生活作风不良的举报,单彩云全省起码有几百个干部,还是处级以上的。

罗小伟告了,省委、省纪检监察部门没当回事,但朱自强必须慎重,指不定哪天有人突然出动,悄然展开调查,到时朱自强就有可能倒台。所以他忍痛割爱,管中昆劝走李碧叶,孩子送到老家。而朱自强的心情可想而知有多痛苦,这不仅仅是爱不爱的问题,关系到男人的尊严和责任,无力保护自己的女人和孩子,让他无法忍受,打落牙齿混血吞。

后来得知是罗小伟干的好事,更让他无比愤怒!罗小伟是李碧叶的老同学,两人长年保持来往,李碧叶对罗小伟倍加信任,无话不说,到头来反被人坑。再反过来想,他跟罗小伟没有任何利害冲突,既然你罗小伟暗恋李碧叶,就应该放胆去追啊,为什么背使阴招?举报的目的是什么?罗小伟既不是干部,朱自强更不存在威胁他什么。

就算这样朱自强也忍了!反正早晚的事,现在是罗小伟,还好对付,这将来要是换作位高权重之辈,朱自强怕是没有任何翻转之机。只是可怜儿子太小,早早就拆分母子,于心何忍?

孩子病了,李碧叶走了。朱自强正在伤心痛苦之时,竟然听说罗小伟主使人绑架小八斤!当下怒气横生,热血上头。一个电话打去让张军出面收拾罗小伟。冲动是魔鬼啊,这一下事情反倒发展到了糜烂的地步!本来有大好机会,抓住了罗小伟,采取主动,既可以反将罗继辉,还能借此大做人情,同时起到了镇摄罗小伟的作用。

可现在罗小伟被打成废人,就算有千般不是万般错,也轮不到朱自强惩罚!罗继辉会怎么想?明知道是我侄孙,你还敢动手,这不是当面给了一记响耳光吗?

朱自强总算被管中昆吼清醒过来,暗中自责一番,无论如何不能让管中昆去顶缸,沉声说道:“中昆,事情还没有到那一步,罗继辉就算心存不快,一时半会儿也拿我没办法,打人的事情确实做得有点过分。是我不对,有失冷静。至于怎么交待,你先不用着急,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不能为了讨好他牺牲谁。”

管中昆摇头冷笑道:“自强,你是不是自信过头了?昨天韩部长跟我说,让我抽时间好好劝劝你。最近上边有传言说朱自强是曲高的土皇帝,市委市政府都是你一个人说了算。还有几个常委向上边反映你搞一言堂。谣言凶猛啊!自强你还没到三十岁已经身居高位,成为一方要员,赵大哥护着你,其他人帮衬你,结果呢?自从跟李碧叶在一起后,你已经不理政事。现在更是弄得一团糟。罗继辉要收拾你的话,不管有没有罗小伟受伤,他决不会手软!”

朱自强默然不语,管中昆说的话基本属实,由不得他争辩,现在曲高市政府,包括市委,除了赵大为偶尔劝他几句外,只有管中昆敢直言不讳,陈朝鲜敢说,但是陈朝鲜不了解朱自强。

看着管中昆,这个从进入初中后就始终不离不弃的兄弟,想着当初进入功勋县一中,管大才子瞅着他这个全县第二不顺眼,当时朱自强比管中昆小三四岁呢,可朱自强一连串的古诗词,硬是把这个大才子弄得没脾气。现今管中昆已经三十出头,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一身书生儒雅气质,清瘦、睿智,锋芒内敛。朱自强离开田园的时候,管中昆接班,按说对现今田园的贡献只比朱自强大。前者万事开头难,硬生生的开辟了一番事业,但各方面都只是牵出头,俗话说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管中昆接手后,硬是按照朱自强制定的策略,田园的经济飞速发展。

“中昆,说一千道一万,我都不会同意你出头!如果你还把我当成兄弟,就继续做事,尽快把曲高的各方局面打开,国企改革烧了头把火,哼,其他人以为我朱自强公鸡屙屎头截硬!干部公选、竞聘上岗是一个,发展农业经济是一个,烟草改革又是一个。咱们还有两年时间。两年……来得及了!”

管中昆见朱自强说话的神态,再次笑了起来,无声的笑容,拍拍朱自强的肩膀:“但愿你还有两年时间。以后……要多加小心,你不是冲动的人!”说完,不顾朱自强叫唤,径直走出办公室。

第二天早上九点十五分,朱自强亲自主持农业工作会议,可等了十五分钟管中昆还是没来。朱自强紧促双眉,看看四边围坐主管农业的副市长,农业局局长,副局长和政府办的几个人,摆摆手道:“不等了,咱们开会。”

话音刚落,张远生急匆匆地跑了进来,俯在朱自强耳边道:“金书记来了,说管秘书长昨晚去了春江,跟省纪委的交待……”他话还没完,朱自强的眉飞已经高高挑起,又飞快落下,等张远生说完,朱自强沉声道:“咱们接着开会,童局长,你先介绍一下目前我市的农业情况。远生不用走,你当会议记录。”

本来今天会议记录是管中昆,可他没来,朱自强只好让张远生顶着。曲高农业局局长名叫童中华,是个苗族,九七年从县委书记平调到局长位,现今的干部情况大多是牛头不对马嘴,那些县委书记、县长之类,除了工作能力强,表现特别出色,而且受到领导欣赏的受到提拔外,大多是平调到各市直机关,或者平级部门任职,干一两届退居二线。这些人年龄大多在四十以上,属于过渡类干部。

童中华不像其他处级干部,除了熟悉管场应对,显示所谓的领导水平,开会讲话照念稿子外,谈到专业对口,十有七八是外行。童中华不同,他本身是从乡农业站干起,到站长,副乡长,乡长,县农业局长,副县长,县长,县委书记,再到现在的市农业局长。属于曲高难得的农业精家,称不上专家,因为他只有实干经验,没有理论基础。所以只能算是精家。

即便这样,童中华在曲高农业方面也算是一面旗帜,他本身是少数民族,性格耿直,是非曲直,眼里不揉半点沙子,朱自强听张远生提过童中华相关的介绍,心里暗暗感激张哲给他留了一个好局长。

童中华的口音有浓重的苗语倾向,说到尾音的时候都会往高处飘:“曲高农业总收入截止本月是六千八百万,同比去年增长百分之四,其中……”会议室里四处回荡着童中华的声音。

朱自强听得很用心,这是当年马达教给他的,要做一个好领导首先要学会三言二心,三言是:听、看、学。二心是:耐心、小心。政府的工作会议每年不知道要举行多少,朱自强如果逢会必到,每年单是开会就能应付过去。可朱自强上台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禁止举办无关紧要的会议,提高政府工作效率,简化办公程序。

从童中华的报告中,朱自强听得出来,童中华列举的这些数字应该没有任何水分,而且从他提到的如何发展农业方面的办法来看,都是根据眼下的实际情况相应制定。朱自强边听边在本子上记录,他本出身秘书,记录这些东西可算是高手,哪些是重点,哪些可以忽略,可是记着记着,他竟然在笔记本上写下了“中昆”两个字。暗中摇摇头,朱自强知道,现在的心思完全没办法集中起来。

等童中华话音一落,朱自强缓缓说道:“童局长,今天的会议暂时到这儿,你做好思想准备,随后搬到市政府这边来,咱们再慢慢商量。对不起各位,今天我无法集中精神。”说完冲几人点点头表示歉意。

童中华有些吃不准朱自强演的是哪出,可他也不能驳了市长的面子,点点头带着副局长和办公室先行回去了。

办公室只剩下张远生跟他二人,张远生动动嘴皮,还是没能忍回去,急声道:“市长,现在怎么办?”

朱自强低下头,长长地叹口气:“陪我去市委。”

赵大为痛心疾首地指着朱自强骂道:“你混蛋!怎么能这样不冷静呢?中昆不论能力、见识、胸襟气度都是一等一的人才啊!我有时候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你有这么好的人员帮衬,有这么多能干的伙伴,为什么老是管不住自己!省委已经开完会议,针对管中昆的事情做了反应。”

朱自强惊得两眼圆睁:“这么快?结果是什么?”

金光庆道:“不算快了,至于结果……老罗手下留情,免去管中昆秘书长职务,开除党籍,停职查看一年。咱们下午再开个常委会,中昆还是本届党代表,唉,涉及到刑事责任方面省委让我们这边处理,但补充了一句,依法办理。”

朱自强闭上眼,依法办理,还好?确实还好,如果是依法严惩,中昆就完了。当下轻声道:“这还是手下留情?那秘书长职务呢?省委派谁来?”

赵大为狠狠地瞪了朱自强一眼:“这个时候你还担心秘书长职务?由我和老金,还有组织部秦部长商议决定,推荐金沙县常务副县长付雷同志出任秘书长一职,省委已经初步同意,过两天由老韩带队下来考察,这期间,你就多注意点。”

朱自强又问道:“罗明伟呢?”

第六卷 取舍的痛楚 第一百八十三章 鸡首

赵大为苦笑,端起办公桌上的茶杯,用两片嘴唇夹着杯沿,无声地饮了一口。金光庆摇头,伸手接过朱自强递来的香烟,“罗明伟嘛,省委没有任何意见。”

赵大为接过话头道:“没有任何意见,就是最大的意见。”

朱自强脸若寒霜,嘴角扯几下:“二位的意见是什么?”

金光庆道:“调烟办肯定不行,我跟赵书记商量了一下,政协还缺一个副主席职务,你要是没别的说法,咱们就先定下来,上报省委、省政协。而且罗明伟本身就是省政协委员,这样调过去也算是顺理成章。”

朱自强点点头,脸上就像一阵春风化冰,弄得两位大书记相互对视,这朱自强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啊。

“既然顺理成章,我当然同意。那马上召开书记办公会,把这件事情定下来。顺便再议议管中昆的事情。”

赵大为笑道:“难得啊,朱大市长主动妥协,咱们就抓紧时间。自强啊,中昆的事情,让政法委那边出意见,你看怎么样?”

金光庆道:“我看先统一意见,咱们得把握好度量,不然政法委那边也不好开展工作。我的意思是免去刑事责任,承担民事赔偿,你二位觉得如何?”

朱自强看向赵大为,按以往的默契,两人一身是同进退,一个眼神递过去就能明了对方的心意。这种事情通常是赵大为开口,朱自强沉默,赵大为咧嘴笑道:“我跟自强都是外行,老金你是主抓这方面工作的,你拿主意,啊,我们听你的。”

金光庆道:“你们啊……先这样决定吧,我去安排一下,半个小时后召开书记办公会。”

半小时后,市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周朋、市委副书记杜文军,加上书记赵大为、副书记兼市长朱自强、副书记兼纪委书记金光庆,五个书记加市委办主任,就在赵大为的办公室举行会议。

金光庆把情况通报过后,接来就看周朋的意见,周朋这届干完就要退休,今天的情况已经摆在了眼前,管中昆是市委常委,是朱自强的人,而整个常委会成员格外团结,赵大为跟朱自强是同学,相交多年,彼此通合作,早已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现今管中昆出事,要说在座的三大巨头不想保,那肯定是唬人玩的。

周朋笑眯眯地说:“小事情嘛,我听王主任说要开书记办公会,还当什么大事。我们这边的意见是免去刑事责任,罗小伟的治疗费用由管中昆承担,另外啊,罗小伟主使绑架的事,可以暂停追究。毕竟没成事实,抓起来也判不了大罪。各位觉有什么不同意见?”

金光庆垂下眼眉,慢吞吞地说:“省委要求依法办理,周书记主管政法,说起来我们几个都是外行。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周朋暗骂一句“狐狸!”幸好他已经到了这把年纪,再没什么追求,就次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顺水人情罢了。

这时候该赵大为发言了,“嗨,早知道打个电话给周书记就行了。弄个书记办公会,十分钟完事儿。就这么决定,周书记辛苦一下,这件事情麻烦你负责。随后以政法委的名义向上边通报。各位,其他还有什么?”

朱自强和另一位副书记都是满脸木然,一声不吭。赵大为也不问两人意见,话音一落马上结束会议。末了递给朱自强一个眼神,等人走后,金光庆拍拍他的肩膀,与周朋友说笑着离开。

“自强,我听说你想先抓农业?”

朱自强道:“不止农业,我还想在全市范围内搞一次处级干部公开竞聘,一是为了响应中央号召,干部年轻化、专业化,二是通过此次竞聘向党员干部们一个信号,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人,有能者居之。”

赵大为紧紧地锁着眉头道:“自强,你这是想搞一次官场地震啊!曲高是全省第一大市,除了经济收入赶不上春江外,其他都是全省之首。这里边盘根错节,关系复杂,干部与干部之间,上上下下,方方面面,万一有所闪失,惹出来的事情够咱俩虽一壶的。”

朱自强道:“哥,不是你想的那样,咱们先搞试点,就拿咱们市委、市政府、曲高区和功勋县当试验田,正科级以上的干部竞聘正处级,原有处级干部必须参加,否则视其自动离职。副科级以上的干部可以参与竞聘正科、副处两面级。副科级职务不作为竞聘范围,这样一来,让他们互相攀咬,请纪委出任公证,说不定还能在公开竞聘中扯出几条大鱼,嘿嘿,你想想,咱们只要把这个文件发下去,定好时间,笔试、面试、公示等相应办法一出来,多少人摩拳擦掌等着表现?”

赵大为眉头慢慢解开,随着朱自强的解说开始不断点头补充道:“再把入党时间、参加工作时间、文凭、专业对口等制定出来,如果岗位多过应聘人员,可以对外聘请,嘿嘿,如此不怕这帮家伙不跳脚!好!我支持你……哎,刚才你在书记会上怎么不说?”

朱自强白了他一眼:“合适吗?那是在讨论中昆的处理意见,谁不知道我跟中昆的关系?”

赵大为牢牢地盯着他道:“自强,你呀……中昆再怎么说也是你的好哥们,这些年跟着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何必下这种狠手?”

朱自强眉毛挑动几下道:“他太自以为是了,挑唆碧叶情绪低落,每天诚惶诚恐,罗小伟这才有了可趋之机,他早就知道碧叶跟罗小伟来往,却绝口不提!直到告我的信到了老罗手里,他又自作主张把碧叶吓走!说实话,我已经把他当成了最贴心的朋友,就算出发点是为我好,但起码也要跟我商量,孩子还没满一岁啊!”

赵大为也不好再说什么,事情已经发生了,付雷也顺利顶上来。于是转动话题:“你就那么肯定他会出面帮你顶罪?万一他缩回去呢?”

朱自强又露出那付纯洁可爱的笑容:“中昆确实很聪明,不过他永远也看不透我在想什么,有时候他很自得,以为是最了解我的人,这次把他压下去,也是为他好!其实呐,他只适合当个幕僚,背后军师,绝不能站到人前。”

赵大为也点头同意朱自强的说法,“中昆最大的弱点就是书生的倔劲,还有就是缺乏大局观,政治嗅觉虽然敏锐,但登不了大堂之雅,处级以下他可以无往不利,处级以上就危险了。你打算让付雷什么时候上任?”

朱自强道:“越快越好,对了,下午咱俩一起去看看罗小伟?”

赵大为大笑道:“关我屁事!我才不帮你擦屁股,有本事自己去。别把我扯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唷,吃饭时间,今天你……”

“你请!”

赵大为道:“凭什么要我请?”

“就因为你是书记啊,你还是我哥呢!再说了,我帮你整了个干部竞聘的好事儿,你还不得好好感谢我?”

赵大为闷哼道:“脸皮厚吃得够!不请拉倒,咱们各吃各的!对了,明天李胖子要下来,让你给他整只好画眉,前回那只被猫吃了。”

***

罗小伟静静地躺在病床上,盯着天花板数羊,眼睛眨也不眨,罗明伟走进来,轻声说:“小伟啊,朱市长来看你了!”

罗小伟眼珠一转,看到了朱自强,他露出雪白的牙齿冲朱自强微笑起来:“你可是大忙人,我怎么吃得起尊驾光临?”

朱自强也笑得无比开心:“都是自家兄弟,说这些见外了不是?我托人在北京联系了两位骨科专家,你的片子他们已经看过了,康复没问题,要有点耐心,呵呵,好好养病,等你出院,我还想跟你拼酒呢。”

罗明伟一头雾水地看着两个年青人,罗小伟笑道:“算了吧,你是曲高的酒桶,我甘败下风,咦,手里拿的什么东西?快整来看看?”

朱自强把手里的书一本本地翻来出来:“鬼谷子的纵横学,蔡朝东演讲,孙子兵法之商战策略,管理者,还有邓选和三个代表……小伟,你吃苦了!”

罗小伟指指身旁道:“过来坐,这次为了你,我差点连小命都扔了,说吧,打算怎么补偿我?”

朱自强握着罗小伟的手,满脸歉然地说:“幸好没打残,不然我这辈子都良心不安呐!”

罗小伟晒然笑道:“说这些干什么?呵呵,要是我去演电影肯定能拿奥斯卡最佳男主角,可惜没帮你把姓苏的钓出来!我这顿打挨得有点不值。管中昆那儿你打算怎么处理?”

朱自强摇摇头,冲罗明伟道:“罗叔别站着啊,快坐,呵呵,其实我跟小伟早在大江就认识了。要不是他帮忙,当年白苏案哪能如此顺当。”

罗明伟指指两人:“你们这是……搞什么名堂?”

朱自强笑道:“嗨……这事说来话长,当年我在大江当代理县长,李碧叶去开个香叶酒店,我跟小伟结识。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从大江牵涉出大批官员,为了以防万一,我让小伟干脆辞掉工作经商,至于这次事件,主要是苏联的家人不甘心,意图把我们这些当事人一网打尽,至于管中昆嘛,他私底下跟苏家来往,小伟为了帮我,就装作因爱生妒,顺着管中昆的心思给省上写信告我。”

罗明伟狠狠地拍着床沿:“你们……真是胡闹!我叔从头到尾都知道这事?”

罗小伟笑着摆手道:“爸,要不是老爷子坐镇,我敢乱来吗?只是没想到姓张的这么狠!”

罗明伟疑惑极了,他现在满脑子糨糊:“那个,管中昆不是你的得力帮手吗?”

朱自强摇摇头道:“原先是,我来曲高后不久,苏南……就是苏联的姐姐,白武的老婆回到春江,接着她就开始安排人手下曲高,唉……要不是小伟和碧叶提醒,我差点被他卖了还替他数钱。”

“那绑架的事呢?”

朱自强苦笑道:“你问小伟吧。”

罗小伟道:“是我自作主张的,事先没跟自强说,本来我们以为姓苏的会出面把我救走,结果他们反倒下黑手!唉,苏南这老婊子太精了!”

罗明伟忍不住吸口凉气,他这会儿感慨太多,江山代有人才出,一代新人换旧人,单听两人做的这些事就够揪心了,要不是亲眼看到,亲耳听到两人当面对话,谁会想到这两个“情海生波”的家伙竟是死党!

“那李碧叶呢?既然没什么事,干嘛还要把她逼走?”罗明伟问出最后一个谜。朱自强苦笑道:“她不走,我始终会陷入被动,得时时提防姓苏的发难,而且小伟的生意也有记者开始插足,你也知道小伟那一套是我照搬田园模式,这一揭开,大家都玩蛋。”

“那你们俩没必要当真啊!我听人说,小伟有天晚上跟碧叶打电话……”

两人一起开心地笑起来,罗小伟对朱自强道:“你来说吧。”

第六卷 取舍的痛楚 第一百八十四章 牛后

还没等朱自强开口,罗明伟又问道:“既然管中昆跟苏南有联系,那为什么不提醒一下,他还傻傻地跑去帮你顶罪?苏南为什么不加以制止?”

朱自强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淡然说道:“我跟小伟唱双簧,就是为了迷惑苏南,而且,小伟打电话给碧叶的时候,她跟玉烟都在苏南家。”看了一眼罗小伟:“兴许就是这个电话引起了苏南的警惕!”

罗小伟苦笑道:“现在想起来,确实有点露骨了,我当时全身都在起鸡皮疙瘩。呵呵,肉麻死了。”

朱自强抬抬手,本想给他个响头,但是看着全身缠满纱布的伤员,只得苦笑着摇头道:“以后有什么事,最好跟我商量一下,千万不要自作主张。这次张军真够狠!说管中昆,我这么比喻吧,他就像只渴望高飞的小鹰仔,一直躲我的翅膀下,不论他做出什么样的事情,光环都被我占据。官场是面有魔力的镜子,能把人性中的真善美、假丑恶、自私、贪婪照映出来,还会不断诱发心底的欲望。在官场中只有一个利字当头,清官好官之所以能步步高升,无非就是能帮更高权力者创造利益。现今当干部的谁不想有政绩?无法指望政绩出头,只有寻求别的途径,要么掀开挡路石,要么横向发展,就是捞钱。”

罗明伟摇摇头道:“虽然我跟管中昆没有什么接触,但我觉得他不是那样的人。”

朱自强轻声笑道:“他的确不是昏官贪官,这么说吧,他根本就不能算是个官,按古时候的说法,算是能吏。管中昆为什么要出面替我顶罪?无非是受到苏南的指点,兴许苏家给他许诺,绝不会坐视。可惜算人者终被人算啊。苏南为什么要把他曝出来?目的很简单,她是在打击我!跟我最要好、最交心、最能干的伙伴背叛我,还有什么不可能呢?”

罗明伟反问道:“管中昆不是愚蠢之人,他难道就看不出其中的用意?”

罗小伟不耐烦地道:“哎呀,我爸!这人是会变的,富贵险中求,管中昆离了自强这棵大树,他就什么也不是!不甘心!明白吗?”

朱自强笑道:“也不全是不甘心,他从初中的时候就喜欢跟我竞争,后来我上高中,他却上中专,呵呵,不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管中昆一直觉得他没有哪一点比我差,我能当市长,他也能当!权力是魔鬼……罗叔,今天书记办公会,已经初步决定任命你为政协副主席,平级调动,我跟罗书记商量过,市委或是政府这边都不适合你,再加上你年龄也快五十了,退休前保到正厅,享享清福如何?”

罗明伟感叹道:“在你时来之前,我还雄心万丈,打算跟你斗斗,现在嘛,心灰意懒!你帮我好好看住小伟就行了。”

朱自强走过去,揽住罗明伟的肩膀,亲切地说道:“罗叔是不是怪我和小伟瞒你?其实我们没这个打算,要不是罗书记……”

“朱市长……这个,自强你别说了,我自己知道自己!你们聊,我出去走走,少抽点烟啊!”

两人看着罗明伟背影消失后,罗小伟有些意兴索然:“突然发现在我爸老了!”

朱自强有些伤感地笑道:“你还有爸有妈……好了,不说这个,呆会儿我还要去看看管中昆。”

罗小伟皱着眉头,想想才说:“去见见也好,不过别跟他摊牌,他已经这样了,你别往伤口撒盐,落井下石不是咱们的作风。”

朱自强溜过去把病房门关上,回来掏出一包烟塞进罗小伟的枕头下,又点燃一支塞到罗小伟嘴里,从包里摸出一个打火机:“你手脚不能动,我特地从残疾学校给你弄来的打火机,小心点,别让娟娟收了!”

罗小伟笑道:“没事,娟娟不像你家杨老虎!这次出院后,我打算跟她结婚。”

朱自强点点头道:“差不多了,人家等你六年!这种女人难得,我支持你。”看看手机上的时间,吐出一口烟气:“大江的事情你抓紧点,把叶少牢牢捆住,尽量控制住扶贫贷款,不能落入到别人手里,等大江的农业发展起来,咱们再撤!”

罗小伟道:“我说你何苦这样?摆明车马,严格审批,监督到位,还怕有人步你哥的后尘?”

朱自强道:“唉……不这样干不行啊,审批监督勾结一气,人员也浪费了,个个就像狼一样盯着,钱交到那些庸才手里,只会挥霍浪费,与其让他们中饱私囊,不如控制在咱们手里,为老百谋实事。这是体制问题,也是干部素质问题,现在属于过渡阶段,不得不采取权宜之计。还有,邱志恒要回来了,我想把财政局这块交给他,你觉得合适吗?”

罗小伟噜噜嘴,示意朱自强帮他抖烟灰,完后摇头道:“不合适,志恒是实在人,你别把他整官场去,全市十一个县区,大江和曲高区有我,功勋那儿不用咱们插手,金沙县付雷也控制得不错,其他地方总要有人揽。我建议你让志恒成立一家公司,经营方式按我们这套办,临江县可以发展茶叶、核桃、辣椒产业……”

朱自强摇着手,打断罗小伟的话:“得得得,你别跟我念灶王经,按你说的办,本来我也有这方面的打算,嗯……我让显华去跟他谈。好了,我先走,有什么事让娟娟给我打电话。”

罗小伟的声音追着朱自强:“别过于伤害管大才子!”

曲高市政府自打朱自强来后,断续从猪肝手里收回一批房地产,其中紧邻市政府办公大院的三幢小楼,每幢住三人,一号楼是赵大为、朱自强、金光庆,二号楼是周朋、陈朝鲜、组织部长,管中昆住三号楼的第二层,房子虽然分了,但在这里边住的只有赵大为、朱自强和管中昆三人,也只有他们三人的家属在春江。其余人都将房子空着,住自己家里。

守门的老大爷是政府机要办公室退休的老黄,喜欢穿四个口袋的中山装,戴顶天蓝色的仿军帽,老远就瞅着了洛永开的二号车,把院门打开,垂手憨笑,站在一边向朱自强行注目礼。他的退休工资有一千四,副科级科员,现在加上门卫工资,可以拿到一千九,而且住里边的三个大领导都很和气,没事的时候喜欢跟老黄叨叨家常,特别是朱自强,偶尔给他递条烟、捎瓶酒,那滋味,美!

朱自强按下电动车窗,伸出头笑道:“黄叔,管中昆在屋里吧?”

老黄笑道:“在呢,在呢,刚刚出去买了个大皮箱。”

朱自强点点头,洛永把车开进院子:“我…我……不不去了。”

从朱自强进入管中昆的家里已经过去十分钟,在这十分钟里,管中昆一直在收拾东西,大多是衣服和书籍,朱自强摁熄第二支烟头,走过去揪住管中昆的衣领:“就这样了吗?”

管中昆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依然不说话,朱自强反而笑道:“装酷?胜者为王败者寇!管中昆,原来你输不起啊?”

管中昆嘴唇不停地哆嗦,已经泛起了青乌:“放放…开我!”

朱自强松开手,顺带着帮他整理衣领,管中昆等朱自强退开后,脸上布满了讥讽和嘲笑:“我算什么?你和苏南的小丑?还是宠物?你宣布吧,开除工作?开除党藉?”

朱自强脸上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不管是小丑或宠物,都是你自己选择的,不是吗?我记得……你好象说过,愿意一辈子躲在我后边当军师?自命不凡,自以为是的家伙,你有什么资格冲我发火?说啊!你觉得自己很清高是不是?”

越说越激动,朱自强反而笑容更加可亲,声音却透骨子发寒:“临出事了,你还在跟我演戏!中昆啊中昆,罗小昆被打进医院时,你哪怕还有一点点兄弟情义,都应该悬崖勒马!可你呢?我知道你是在赌!赌我朱自强被情感迷了心,被嫉火烧了神!赌我看不透你的心思,赌苏家……一定会重用你!管大才子,我,说得可对?”

管中昆低下头,面色灰败,颤声道:“自强……我……我……无话可说。”

朱自强笑道:“知道苏家为什么瞧得起你吗?你知道!因为你是我朱自强的伙伴啊,是我的左右手,苏南砍断我的手让我痛,再通过你赶走李碧叶……她这是以毒攻毒,也想让我尝尝痛失亲人至友的滋味,碧叶走,我心里流泪,可是你!却让我心里流血哇!”

诛心之言!管中昆失神地摇晃脑袋,这时候谁递给他一把刀,他能马上杀了自个,“自强,你一直都知道?”

朱自强摇摇头道:“你说走李碧叶的时候,我才知道,还有罗书记跟我说,苏南找过他,提议你出任曲高常务副市长。”

管中昆闭上眼,心里呻吟一声,无力地说:“罗继辉……放我回去吧,我回到功勋教书育人,繁华如梦……你有什么话要交待我吗?”

朱自强拍着他的肩膀哈哈大笑道:“管大,我从来没有这开心过!真的,哪怕当上市长我也没这么痛快,能把你搞得灰头土脸,真是人性一大快事啊。”

管中昆无比苦涩地说道:“何止灰头土脸啊!简直就是心如死灰!说吧,就算我真的看不透你,但有一点我能肯定,你这会儿来见我,就说明我管中昆还有剩余价值,还能帮你谋利。”

朱自强点点头,又摇摇头道:“有个成语,叫鸡首牛后,战国时候,苏秦联合六国共同抗击秦国,当时郑国国力强盛,却跟秦国连成一气,苏秦先是赞扬郑国,然后话锋一转,既然你这么强大,为什么还要去做牛屁股呢?鸡头虽然小,可始终是个头,那牛屁股再大,却臭不可闻!你就是郑国公,宁为鸡首,不愿做牛后。苏家后人可不简单啊!”

管中昆喃喃地念着“鸡首牛后”,继续苦笑道:“苏秦这么做也不过是延迟天下一统,秦国最终还是统一天下。”

朱自强摇摇手,对管中昆正色道:“我不是强秦。正如你猜测,我来就是不想你终老田园,教书育才大有人在,你还能做更多的事情。你从田园出来,咱们在田园搞的那套,你觉悟得可行吗?”

管中昆道:“当然可行!但最大的制约就是钱。”

朱自强笑道:“你猜我为什么直到现在还没有对农业动手?”

管中昆摇摇头道:“有心无力,地幅太大,不是一乡一村,就算你再能要钱,也不可能拿下数百亿资金。”

朱自强道:“所以我发展了一套田园经营模式,但是不用政府出面管理经营,改由私人出头,以公司加农户的办法,发展农业。罗小伟就是第一个田园模式的管理者!你和邱志恒成为第二个!”

朱自强最喜欢管中昆的一点就是冷静,遇事冷静,管中昆点点头道:“嗯,的确不错!你把扶贫贷款卡死,只给田园模式发展农村,还能拉动其他行业兴起,难怪国企改制后就不见你动作!朱自强,你真沉得住气!”

朱自强却苦笑道:“这样做,败了影响不到任何人,成功了就是两种景像,但同样不归于我的政绩,这种办法说白了就是官商勾结,不得不慎重!怎么样?我留你下来可没有再剥削你的意思,黑暗中我不想一个人独行,没有你、志恒、显华,还有吴飞他们,我不过是第二个马达!”管中昆低着头道:“你还信任我?”

第七卷 坚定的攀登 第一百八十五章 激浊

2003年6月30日,从早上到下午,朱自强就没歇过脚,彩云省把今年建党节活动地点指定在曲高市。同日,曲高旧城改造全面完成,朱自强早上十点主持剪彩仪式,省委书记罗继辉、省长徐北进出席仪式。接着他又马不停蹄奔向机场及市委招待所,接待全省参加建党节的主要成员。

今日的曲高从南到北,扩建出一条长达五公里、十六车道加自行车道、人行道的南大街,从东到西,是一条四公里的西大街,规模跟南大街一样,两条大路贯穿整个曲高市,沿途两边商铺林立,宾馆、大型商场、市政广场、休闲公园规划合理。

再加上稍前完工的环城路,春曲高速路,曲高火车站,曲高客运站,如今的曲高在全省同级的兄弟城市中,率先进入现代化交通城市。除了主要的交通干道外,曲高的其他街道也是旧貌换新颜,二十条市内主要街道马路,以及三大立交桥形成纵横交错的城市立体交通,市民出门便宜,上班、逛街、游玩,再也不用担心时间浪费在交通堵塞。跟省内其他城市交通拥挤比起来,曲高实在是方便过头。

从2002年新一届国家领导班子产生后,非典爆发,席卷整个神州大地。这一年来全国除了极少数城市经济保持增长势头外,大部分地区的同比数都有所下降,而曲高的经济增长更是达到了惊人的百分之十八,农业经济同比2001年增涨百分之三十九,填补了烟草、化肥、水泥等老式工业衰退的空缺,从曲高财政的数字上可以清楚发现,真正实现国民经济总体增涨的则是有色金属业。

提到有色金属的开发,曲高市民伸出拇指,“全靠咱们的朱市长!”正是这位年青的市长目光长远,利用国家换发矿产资源开采证的机会,扣留所有矿区开采审批权,整合全市主要矿藏所在地政府,联合成立曲高矿产资源开发委员会,朱自强出任主任。之后矿委会根据矿藏分布情况,划出三大区域,分别是功勋矿产开发区、大江矿产开发区和金沙矿产开发区。2002年原材料市场陡然涨价,这一年曲高矿委会抓住机会,大力发展有色金属业,一举创造了增涨壮举。

三大开发区现有干部员工一万三千人,极大缓解了曲高市的就业压力,矿委会报经省委、省政府同意,从三大开发区经营盈利中取出部分资金进行旧城改造。而且从2003年开始,曲高财政局局长第一次扬眉吐气,牛皮哄哄地在全省财政工作会议上宣布,今年我市的财政预算,不再向国家伸手要一分钱!

要知道在过去的曲高市管辖县区中,有五个县属于全国特困县,每年的财政要向国家伸手要几千万的资金用以维持现状,但现下的曲高,短短两年就甩掉了贫困的帽子。当然其中存在很多机遇和巧合,随着原材料市场不断走俏,铅、锌、铜、铁、硅等连续涨价,短短一年,有的金属翻了十倍。可是如果没有市政府的铁腕政策,这些大好资源起码有一半会掉入私人腰包。

现在曲高的干部腰板挺直了,就在一个月前,五一长假的时候,市政府向一汽大众一次性购买一百辆轿车,向北汽购买一百辆越野车,市五套班子、市直机关、公检法等部门全部换车,换下来的车又扔给下级部门,连省委书记罗继辉都打电话给朱自强,不是批评,而是肉疼!

正处级以上干部牛逼得不行,坐轿车赶省,坐越野车下乡,公检法有制服,不稀罕,政府也有专门的制服,而且还是香港金利来的设计师亲自上门服务,量身订做,一年两套,夏装冬装,几大银行行长看得眼睛发直,他们顶多就是整整一般品牌,看着以往的穷棒子们翻身,除了眼红,还是眼红。而且这几个大银的日子也不好过,原因是什么?2003年以前全市的贷款计划一月过半就批完,而今年过了半年还没动静!不是说没人贷款,有些个体私营业主上门求贷,但是不起用啊,往年一笔就是几千万,现在最多才几十万,这些吃贯了大餐的银行头头哪会瞧得上眼?唯一让银行感到安慰的就是个人购房贷款,这个项目倒是经营得风生水起。

按照银行的管理规定,贷款计划无法完成的支行,下年将根据实际经营情况缩减贷款计划额,而且当年发放不出去的贷款将被收回,这对银行的干部来说意味着什么?权力没了,利益没了,牛逼不起来了!只要不贷款谁还把你当爷看?过了半年,银行赶紧扭转业务方向——抢存款!从爷们变伙计,从坐等观望卡拿要,到主动上门求爹爹告奶奶。国企单位原先在哪个银行贷款,如今碍于面子,只好把钱存往哪个银行,这样一来反倒让这些银行行长们庆幸不已,幸好当时把贷款批给人家!

朱自强这一年半来除了整合矿产还干了些什么?这个不用去调查,曲高的普通市民都知道,先是旧城改造,然后是客运站,以及市内主要交通要道,朱自强提出的建设思想是——方便人民群众!不执着搞高科技,也不执着搞面子工程,修得富丽堂皇有什么用?半个小时连厕所都找不到!方便出行,节约时间成了整个曲高建设的中心思想。

朱自强这一年半就不停地来回奔波于各大施工现场,三天两头就能在街上碰到这个位大市长,戴顶红色的安全帽,有一付阳光笑容的年轻人,瘦高挺拔的身材,两条浓黑的眉毛,这张照片最开始刊登在曲高日报上,后来转载中国青年报,再转载中国人民日报。朱自强不是最年青的厅级干部,在中央部委里头还有比他年青的,但朱自强绝对是中国最年青的地厅级市长。

这些是老百姓看在眼里的,还有老百姓没看到,但省委、省政府看在眼里的,对于省上的领导来说,曲高有色金属矿的发飚算不得什么意外,真正让他们感到吃惊的是曲高农业。

朱自强没有玩出什么新花样,同样是公司加农户的生产经营模式,偏偏效果就发挥出来了。罗继辉和徐北进倒是想把曲高的成功方法普及到全省,可太不现实了,为什么呢?人家公司根本就是抱着为农民服务的宗旨,试问哪个商家不言利?要想在其他地方干,除非经商的吃饱了撑得没事做。

农业发展成功,朱自强也不再遮掩,揭开一个大盖子,占用扶贫贷款及扶贫项目资金,但是不臭,一点问题都没有!所有帐目清楚,还贷也没扯皮,按时履行还款计划,曲高农产品开发有限公司董事长管中昆、田园集团董事长邱志恒、香叶集团董事长罗小伟,三人被评为彩云省劳动模范,彩云省十大杰出青年,彩云省十大杰出企业家,彩云省农业经济贡献奖,全国农业发展先进个人,而且三人还同时当选曲高政协副主席,罗小伟出任彩云省工商联合会名誉副主席、曲高市工商联主席。

用罗继辉的话来说,这些名誉及奖项远远抵不上三人对曲高农业作出的贡献!

当晚八点,罗继辉在曲高市委小会议室主持召开省委书记临时办公会,曲高市委书记赵大为和曲高市长朱自强列席会议,这次办公会的主要议题就是讨论以曲高为试点,研究公开竞聘处级、副处级干部的可行性。

2002年初,朱自强初次提出构想,但报经省委时被腰斩,原因是曲高的政治、经济环境还不够条件,当时施政主题依然是稳定,保持政治稳定、社会稳定、经济发展稳定。所以省委经过多方面研究,决定暂不执行干部竞聘。而今年,曲高社会经济、文化教育、政治环境、城市建设都取得了骄人的成绩。朱自强于六月初再次向省委提交计划。

包括省委常委在内的很多省级大员都有点犯滴咕,一说到曲高,省委书记和省长就合拍了,凡是曲高的事情,两人都能意见一致,搞不清楚赵大为和朱自强给两位大人灌了什么迷汤。这不,连建党节这么重要的活动,第一次指定在春江以外的城市举行。

指定在曲高还有两层意思:一是通过建党节,为曲高推行干部公竞铺路,同时给其他地方的党员打预防针,有个敲山震虎的意思。二是突出曲高取得的成绩,让其他同级干部们眼见为实,认真学习曲高的经验。

好多兄弟城市的书记和市长瞅着曲高吞酸水,暗地里骂娘!骂归骂,嘴上不服气,心里要服输,人家没有多要一分钱,没搞特殊,硬是把一个穷得叮当响的山区城市建设起来,硬是从山旮旯里刨出了财富,硬是靠着赤手双拳带领农民致富。这就是能耐!

会议开始,赵大为和朱自强还是第一次参与省委书记办公会,虽然久经大种大场面,但依然难掩紧张,这里边的书记可全都是大员。四位副书记,除了徐北进是挂名外,常务副书记李天南,副书记兼省纪委书记牛洪,副书记白朝文,跺跺脚彩云都要晃三晃。负责会议记录的是省委办公厅主任常娟。

常娟跟朱自强是老同学,会议开始前,两人还亲切地交谈过。

“现在开始,去年已经议过了,今晚召大家来听听大为同志和自强同志怎么说,如果切实可行,咱们就先定下来,明天再抽个时间在常委会上讨论。”罗继辉说完后,指指朱自强:“自强同志,可以开始了。”

朱自强缓缓吸口气,把语速尽量放缓,他没有带稿子,计划书已经摆在五位书记面前,他现在除了重复以外,主要就是负责解答书记们提出的问题。

随着朱自强的解说,几位书记开始聚精会神听取汇报,十五分钟,朱自强把时间控制得很好,开会跟上课听讲一样,最科学的讲课时间为十五分钟,讲多了会让人产生抵触情绪,讲少了会让人觉得态度不够认真细致。

朱自强说完,罗继辉嗯了几声,等大伙把注意力集中到他那儿以后,罗继辉笑道:“比去年的办法完善,我觉得,可以在曲高试试。老徐?”

徐北进戴了个夹鼻眼镜,头不动,翻起眼睛道:“我没意见,主要是看看牛书记这边,如果发生什么意外情况,纪委能不能尽快处理?”

徐北进的意思很明显,他是担心组织者从中舞弊,到面试或者公示的时候,万一扯出几个腐败分子来,影响不好。

牛洪梳了个主席头,跟金光庆有点同病相怜,也是聪明绝“顶”,但是他的嘴角有两条明显的纹路,就像刀刻出来一般,显得非常威严,这跟他从事的纪委工作有关。牛洪点点头道:“刚才自强同志说的办法中,已经有了相应措施,我同意。纪委将全面配合,把好关,搞好监督,万一有干部在公示期间出问题,我们纪委也可以练兵嘛。”

罗继辉看向李天南和白朝文:“天南书记、朝文书记?”

两人点点头,李天南是常务书记,罗继辉不在的时候就是他主持省委工作,他作为补充助理,注重的是细节,虽然书记通常是省长继任,但是常务书记也是党务书记,如果两书记和省长同时调离,那么下一任书记就非他莫属。干部公竞属于党务工作。李天南看向朱自强,先引起对方的重视,然后才开始说话:“这是一次全新的尝试,一定要注意干部队的思想情况,要防止意外事件,不能造成恶劣影响。试题要以党的理论为基础,着重考察思想素质、道德修养,不能偏重于专业知识。成立公竞领导小组和公竞监督小组,曲高市领导班子要避嫌,我提议,由省委组织部韩德同志出任领导组长,省纪委刘副书记出任监督组长,这次竞选表面上属于曲高市委党务,实际上呢?应该是省委对干部考察、任用的一次新尝试。”

朱自强飞快地把李天南的话记录完毕,然后很肯定地点头说道:“谢谢李书记的提议!我同意回避。市政府一定全力配合工作,办好这次公竞的各项工作,公竞期间,我将协助大为同志主抓干部思想工作,努力完成本次公竞。”

李天南点点头,白朝文笑道:“我没意见。”

第七卷 坚定的攀登 第一百八十六章 扬清

叶少刚刚挂掉罗小伟的电话,罗小伟告诉他,马上要任命他为大江县玉水乡党委书,并一再叮嘱不要参加干部公开竞聘。叶少甩甩头,有些自嘲地笑道:“裤子改上衣是提拔使用,男裤改女裤是交流使用,衬衣改裤衩是降职使用,风衣改围裙是挂职锻炼,背心改乳罩,虽说是平调,但位置很重要!机会来了,科级跳处级,老子又不是朱自强,升官像坐火箭,要不要去搏一搏……”

大江县农业局办公室共有九名工作人员,一个主任,三个副主任,叶少从办公室主任爬到副局长位置,使得办公室主任的职务变得抢手起来,连局长都把自己的侄子调办公室当副主任,现在叶少虽是副局长,但前边挂了个常务,享受正科级待遇。这一届过后,老局长退休,叶少前边的副字肯定去掉,接下来的人事变动,局长大人肯定会优先照顾老部下们,毕竟叶少在办公室干了五年,怎么说也有念旧感情,本来很多人都瞅着日子消逝,数着手指盼望老局长退居二线。

但曲高市委、市政府报经省委、省政府同意,决定于八月一日开始,在全市范围内举行处级干部公开竞聘。这个决定就像一颗炸弹,把很多数着日子的干部炸飞起来。比如大江县农业局,按照竞聘报名要求:中共党员,正科级以上干部,四十岁以下,参加工作十年,不少于两年的基层工作经验,大学文化,专业对口,无任何违法乱纪纪录。大江农业局只有叶少符合所有条件,办公室的人展开讨论,如果叶副局长前往参加竞聘,并且顺利通过的话,那副局长的位置空出来后……

首先是办公室主任笑眯眯地说:“如果叶副去参加竞聘,肯定能过五关斩六将!”

说叶少,叶少到,办公室小王眼睛尖,窗外身影一晃,他马上就跟着叫道:“呦,叶副来了!”

叶少穿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白衬衣,红领带,头发三七分开,脚上一双八成新皮鞋,俊秀的五官,唇上两条小胡子,年过而立,显得落落大方,举止得体,进门就笑道:“我哪比得上关老二,人家过关斩将是为了忠义,我嘛,为了忠义,为了各位兄弟姐妹,不参加本次竞聘。”

小王难以置信地问:“叶副,你就别打埋伏了,咱们可是你的坚实后方。”

叶少正色道:“不开玩笑!大家算算,拿咱们大江来说吧,除掉县直、市直机关,单算各乡的乡长和书记有多少人?”

小王眼珠转了几下,马上道:“十八个乡镇,三十六位,还要剔掉人大、政协、纪委的干部。不过,够得上条件的可不多。”

叶少又问道:“那全县有多少正处级职位?”

“县委书记、县长、人大主任……还有……”

叶少接口道:“还有几个副书记和副县长对不对?其他的处级干部都属于养老职务,你们想想,就算部门干部垂直选用,也是十比一。”

小王喳呼呼地叫道:“怕什么?叶副,我们绝对看好你!要型有型,有才有才,魅力、魄力、文凭一样不缺,反正文件又没说竞不上怎么整,大不了你再回来领导我们继续革命。”

叶少摇头道:“你小子少给我灌迷汤,我是什么文凭?党校,说白了这大学文凭就是混出来的,跟人家正牌科班生没得比。这事儿别再嚷,我就担心你们关不住嘴,先这样,年底总结,大家抓紧。”

等叶少走后,办公室主任叹息不已:“裤子是裤子,想改上衣嘛,还得再等机会。大家都还年青,啊,咱们把本职工作干好,组织上不会忘记咱们的。”

曲高市政府附二楼人事局小会议室临时划做公竞办公室,韩德带着秘书好不容易才挤进去,从七月十五号开始报名,前两天除了几个曲高区乡下的书记和乡长前来咨询外,一个报名的人都没有,谁知道过了一星期,人数陡增,幸好韩德早有准备,这点他不得不佩服朱自强,这条钓鱼计,总算有鱼儿咬钩了。要是截止报名时间还没有人来报的话,肯定要闹出大笑话。

朱自强抽调了十五个曲高市委组织部、市委办、政府办的工作人员组成报名组,负责资格审查,确定联系方式,以及布置考场,按排考试期间吃住等事宜,省纪委和市纪委也开始安排人手,把所有副处级以上干部列为主要监督对象,市委常委中除了金光庆和周朋外,全部回避。

正当市政府大院呈现出一派火热朝天的景像时,付雷打来电话,说陈朝鲜被查出患上肝癌,晚期!朱自强放下电话,交待张远生挡客,独自静静坐在办公室,他想起第一次见陈朝鲜,那时他还是个二十岁不到的毛头小子,陈朝鲜刚过而立之年,经过八十年代改革开放的薰陶,新思想与旧传统碰撞得激情四射,陈朝鲜正是坚决的经济发展派,不仅善于处理经济事务,还写得一手好文章。

那年,那天,后来成为省委书记的刘学境带着他去拜访同学,在女同学们的宿舍中见到了陈朝鲜,穿中山装,头发胡子一样黑,一双人造革皮鞋,笑得有些腼腆,举手投足间,显得格外谨慎,有明显的克制感觉。

正是这样一个老大哥,从马达死后,继任功勋县委书记,坚定贯彻马达的施政方式,不搞派别,不搞分离,功勋在他的带动下,经济飞速发展,特别是田园乡,要不是他全力支持,田园不可能取得如今这样辉煌的成就。

肝癌,晚期。朱自强再次点燃一支烟,微辣的烟气冲进肺里,回荡一圈后,悠然而出。拿起桌上的电话,朱自强先给罗继辉汇报,赵大为那儿肯定知道了,两人的默契早就不用形式上的沟通,接着又给省长徐北进汇报。

两人问了一句共同的话“谁适合继任陈朝鲜的位置。”朱自强也回答同样的话:“市政府秘书长付雷。”任人唯亲也罢,被人中伤搞派系、结党谋权也罢,朱自强无所谓,他在曲高已经勾画了一付结构宠大的蓝图,不想被人拖后腿,更不想再花心思浪费在争权夺利上。

朱自强跟很多领导一样,讨厌不听话的干部,讨厌自作聪明、自以为是的手下,他不需要别人指手划脚,因为大局已经铺开,初见成效,这种时刻的朱自强,可以说人挡杀人,佛挡杀佛。曲高,这个于乾隆四十年开始建县的山区,从成立以来一直穷了几百年,朱自强不希望自己离开的时候,还有人早上吃洋芋,中午吃洋芋,晚上……还吃洋芋。

最后,他拨通黄显华的手机,让黄显华尽快联系医疗专家,尽人事,听天命,黄显华的很多同学都已经独挡一面,只有他还在出任药品采购中心主任,这一切为了谁?黄显华无怨无悔。也许从初中开始,黄显华就认定跟着朱自强,强哥……黄显华私下里还是这样称呼,即便朱自强比他小,他还是习惯这样叫。

穿着短袖衬衫,扣四颗钮子,朱自强叫上张远生,买了几斤水果,该做的已经做了,这个时候应该去看看陈朝鲜。下楼后,洛永一如既往地发动车子,就像一只随时准备出动的猛虎。

在路上时,黄显华打来电话,专家已经联系好,三个,明天聚集春江医院。朱自强心里暗想,也许老陈将在那里结束人生……那么今天,有可能就是跟陈朝鲜在曲高的最后一面。

“老陈!我来了!”朱自强满面春风,就像一个邻家弟弟紧紧拉着陈朝鲜的手,可此时的陈朝鲜依然笑容可掬:“自强来了。给我削个苹果。”

张远生想接手,朱自强让开,拿起一个苹果极为熟练地削剥起来:“老陈啊,我这手艺除了杨玉烟外,还从没人享受过。”

陈朝鲜嘴角上弯,眯着眼道笑道:“我再也不能陪你喝酒了。”

张远生听得支山雾罩,这两位大市长葫芦里卖什么药,对话听起来有点牛头不对马嘴,好像两人乐意这样各说各的。

朱自强看了张远生一眼:“帮我削个苹果。”

陈朝鲜忍不住大笑起来,指着朱自强骂道:“你这个官僚!看看远生的样子,你就告诉他嘛。”

朱自强深深地看着陈朝鲜:“你都知道了?”陈朝鲜点点头,毫不在意地说:“猜到的,检查结束后,我看医生的脸色就知道,咱们都是共产党员,没必要忌讳。远生啊,我患了晚期肝癌。”

张远生手一抖,锋利的水果刀已经割破了手指,朱自强把苹果递给陈朝鲜,从裤袋里摸出一张餐巾纸递给张远生,可张远生丝毫不觉得痛,这样的消息让他不止是震憾,神经中枢仿佛被雷电击中一般。

“远生,先去处理一下伤口。”朱自强推推张远生,后者一言不发,脸色苍白,低着头走出病房。

张远生出去后,陈朝鲜严肃地看着朱自强:“我什么时候转院?”

朱自强心里暗叹,知我者,老陈也。“明天吧,专家们明天就到,春江医院,哪怕还有一丝希望你都不要放弃!这是我对兄长的请求。”

陈朝鲜无言,点点头:“我听你的,烟厂的事情也快谈妥了,这件事情付雷一直在跟,有他在,我不担心。自强,找机会把远生放下去锻炼,差不多了。”

朱自强抢过陈朝鲜手里根本没动的苹果,轻轻地划成八瓣,拿起一块递到陈朝鲜嘴边:“我想让他去中昆那儿学习三个月。”

陈朝鲜轻轻嚼着,发了喳喳的响声:“这苹果不错,我这辈子吃过的苹果中,数这个最甜!打算放他去哪儿?”

“功勋,当副县长吧。能省就省。”

陈朝鲜点头,张嘴接过第二瓣,咬了几口,突然间停下来道:“我怎么觉得还有好多事情没安排好呢?”

朱自强眼睛一红,轻声笑道:“你安排,我执行。”

递过第三瓣苹果,陈朝鲜别开头去,闭上眼睛,一颗浊泪从眼角滑落:“我累了,你走吧。苹果……我呆会儿吃……”

朱自强站起来,扭头,为了不让自己的泪水洒在病床前,迈步,生怕老陈再提出什么问题,而他已经哽咽出声,无法作答。心里默念一句:哥哥保重!

在门口,见到张远生两眼通红,头抵在雪白墙上,好似要把内心的苦闷全部导入墙壁,“走吧远生。”朱自强搂着张远生的肩膀,两人迈着沉重的脚步离开医院,洛永无声地驾驶小车前行。

“市长,我不想去功勋。你让我跟着你吧!”

洛永诧异地回头看看张远生,没说话,继续开车,朱自强沉声道:“你今年多大了?”张远生低声道:“二十七。可我已经是正科待遇。”

朱自强靠在舒适的后背上,闭上眼睛,声音无比彼倦:“把你收的那些东西交到监察室去,心清则目明……远生,别负我啊。”

张远生沉默,满脸通红,朱自强继续说道:“知耻而后勇,有错能改,善莫大焉,爱慕虚荣的女孩,绝不是什么贤妻良母,这是我第一次破例,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张远生点点头,很用力地点头,并且暗自决定把送礼的人全部抖出来,他知道朱自强不需要,可是他必须这么做,这次公竞,不仅是干部任用的一次全新尝试,更是赵大为和朱自强为了曲高即将迎来的发展,进行一次清肃行动!

第七卷 坚定的攀登 第一百八十七章 远生

张远生整理思维,调整情绪,他跟了朱自强这么久,不敢说非常了解,但朱大市的性格脾性多少知道一些,他的声音有些低沉,语速缓和:“强哥…我对不起你!”顿了顿,朱自强面无表情,张远生继续说:“这次我收了两万块,还有一条珍珠项链,两只铂金耳环,一部高档手机,还有曲高百大的六千元现金券,这些东西分别是四个人送的,曲高区政府副区长李定国,功勋县计生委主任张明,大江县委办主任袁德林,还有市政府民宗局副局长马欢。他们送东西想打听消息,我方便的话,提前通知一声。强哥,我错了。这是我的初恋,我舍不得放弃,明天我就把东西交上去,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朱自强双眉一挑,面带不悦,嘴角带着讽刺的角度道:“我不想干涉你的感情生活,既然你叫我一声强哥,那么我就跟你说实话,你那宝贝女朋友,在曲高官场算得上声名显赫啊。我把她的风光史跟你说说,在跟你之前与曲高一个小混混恋爱,堕过三次胎,后来又与旅游局长有染,与统战部办公室主任关系暧昧,直到昨天还有人悄悄跟我说,她跟一个春江老板上曲高宾馆开房。这就是你的初恋?”

张远生闭上眼睛,满脸的痛苦,眼角的泪光混着愤怒闪烁,嘴里喃喃地说“真的吗?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朱自强摇头,他有些不忍心,安慰道:“你从大学毕业后,我就一直把你带在身边,因为你我身上有太多相似之处,同样经历过贫困,同样不屈不挠地与命运抗争,远生,你没谈过恋爱,男女之间的事情,不能靠感觉就能分辨真伪,特别是两性之间,你太嫩了,她骗你就像骗个小孩儿,玩弄于指掌间。好了,把注意力放到工作上来,这是目前最好的法子,疯狂工作,疯狂学习,时间会让你的伤口痊愈。”

张远生脸色灰败,朱自强再次摇摇头,对洛永道:“去香叶酒楼。”

洛永的嘴角抹起一丝笑意,轻快地扭转方向盘,直往香叶酒楼驶去。

“开个包间,三瓶五粮液,随便整点下酒菜。”朱自强吩咐完服务员后,伸手拍拍失魂落魄的张远生。后者猛地站起来道:“不行,我要当面问她!”

朱自强冷冷地看着他道:“不甘心吗?你真的要这样?”

张远生狠狠地点点头,平时文弱的秘书,此时双眼通红,脸上的肌肉不停抽搐,朱自强打了两个电话,对张远生道:“洛永在下边等你,他会带你去。我在这儿等你。”张远生转身就走。

朱自强黯然叹息,张远生什么都好,就是在感情经验上宛若一张白纸,偏偏又碰到久经情场的女子,如今泥足深陷,能不能闯过来还是问题,毕竟像张远生这样心志坚强,纯洁专一的人不太容易回头,感情上的负出绝不是点到为止,爱一个人可以用命去换,他最近收受的东西就可以看出,有多在乎这段爱情。

洛永把车停在曲高宾馆,跟总台打过招呼后,带着张远生坐上电梯,洛永不爱说话,张远生这会儿说不出话,他再笨也明白即将发生什么,可是他的心里还带有一丝丝侥幸。对于他这样的人,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但后果呢?

818号房,洛永抬脚就蹦开了房门,两条肉虫正在扭动,瞬间的巨变让两人的肢体同时僵住,正是夏天,身上什么都没遮掩。时间仿佛突然间就凝固了,床上的两人惊骇欲绝,怔怔地看着门口的两人,特别那女子。

洛永一声不吭,张远生全身都在哆嗦,脸色又青又白,他现在想说想骂想吼想疯想杀人,可是全身的细胞都好像死去一般,喉间发出咕咕的声音,两行清泪长淌,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洛永拦腰搂住张远生,大踏步离开,张无生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全身的肌肉就像跳动的弹头,没等他开口乱叫,洛永直接给他脖子上来了一下,出电梯时,洛永把张远生的脸隐藏在他的肩窝。

朱自强对洛永道:“弄醒他。”

对于张远生来说,之前经历的一切,仿佛世界末日,仿佛过完了一个世纪,不过整个世界已经毁灭,他宁愿永远昏迷不醒,永远死去,再不用睁开眼。

坐在朱自强对面,张远生泪如雨下,趴在桌上,哭声就像受伤的狼嚎,那声音透出无奈、悲恸,还有不尽的怨愤,以往甜蜜的回忆,如今就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将他的心划得七零八落,片片如落叶,再燃烧成灰烬,随着哭声四处飘散。

朱自强静静地看着张远生,想要成长为一个男人,这是人生必须经历的磨难,是男人就得靠自己重新站起来,倒了杯酒递到张远生面前,张远生举杯一口而尽,朱自强轻声道:“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远生,没有破茧的阵痛,哪来化蝶的美丽?坚强点,你是个男人,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而且还是残花。”

张远生先是疯狂大笑,而泪水依然如决堤的洪流,笑着流泪,歇斯底里喊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到底是为了什么?”

朱自强再次帮他把酒倒满,也不相劝,径直举起酒杯,喝了一大口,呼着酒气说:“每个人都戴着几付面具,人生如戏,取下脸谱,除了镜子谁敢以真面目示人?这段感情充满欺骗,你同样得到过快乐,即便你爱上的仅仅只是一张脸谱,在你的人生中,也是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爱和被爱。”

张远生泪眼模糊地问道:“哥,这世界就没有真诚、善良和美丽吗?”

朱自强摇头,轻声道:“当然有!你用心去看,总会发现,如果你只是用眼睛寻找,也许这辈子都别想得到。可是你先要学会保护自己,因为你的工作跟很多人不一样,有的时候,必须准备几张不同的面孔,如果你不这样,只会活在痛苦与迷茫中。但是不论你戴上什么样的面具,一定不能丢弃自己的信念和理想!”

张远生抬起头来,第四杯酒,一饮而尽,究竟是痛?还是快?这一刻,张远生醉了,可内心深处分明还有血丝渗透。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去的,第二天睁开眼的时候,就在自己的宿舍里,身上的衣服已经脱去,床前摆了个塑料盆,依稀记得昨晚一直在流泪。

昨天之前,这屋里的一切还让他倍感幸福,而今天所有的快乐全部转换成痛苦,她的发夹,她的化妆品,她的睡衣,她的拖鞋,她的镜子,她的内裤……还有摆放在一起的牙刷以及口杯。

清晨迎接他的还是绵绵痛楚,咬咬牙,走进浴室,打开热水使劲地冲,妄图把所有的烦恼全部洗净,刮胡子,换衣服,面对镜子,里边的人脸色苍白,两眼红肿,两条长长的眉毛,高挺的鼻子,宽额头,两眼无神。

敲门声响起,张远生走过去,开门,是她!是她?两人一瞬间的慌乱,但张远生迅速成冷静下来,连他自己都不相信,怎么突然就能如此冷静?

“请进。没带钥匙吗?”

她的脸色发青,神情无比复杂,惶恐、伤心,还有一丝羞惭,“我…我来收东西。”

张远生点点头,就像看到一个很平常的熟人:“那你收拾,我先上班了……走的时候把钥匙从门下塞进来。”

说完提起公文包,分娩的阵痛已经过去?张远生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容,错身,擦肩,她说:“远生……对不起!你还能原谅我吗?”说着话眼角的泪花却不停涌现,张远生顿住脚步:“也许……我没资格原谅你,因为我连自己都无法原谅。保重,祝你幸福!”

她转身,疯了一样抱着远生,泪水疯狂涌出,很快就浸湿了张远生的后背:“我错了……我不去他就会把事情告诉你……远生我真的好爱好爱你,不要离开我好吗?”张远生嘴唇的血水褪尽,眼睛亮亮的,有种晶莹的迷茫:“你知道吗?有些东西在我心中已经碎裂。”

她放开,蹲下身,无法控制地号啕大哭,张远生开门,脚步坚定,“远生!我爱你!我永远永远爱你!”

张远生走在街上,平生第二次觉得如此孤寂,第一次是父母去世,他成了孤儿,这一次他被爱情玩弄,往日繁华热闹的大街,让张远生觉得自己像一条鱼,没有思想,没有感情,没有灵魂,习惯性的呼吸,习惯性的游来游去。

朱自强打来电话,让他不要把东西交出去。张远生觉得自己特别没用,如果全世界的人都抛弃了他,那么还有一个像兄长般关怀他的朱自强,不交出去,档案上就不会记录一笔。张远生只能在心里默默感谢。

“朱市长,我想下去挂职锻炼。”张远生很平和,是平和,不是平静,挣扎出来的人,或许就是新生。

朱自强很满意,他没看错人,是条汉子,“去功勋,当副书记,有没有问题?”

张远生不解地看着朱自强:“昨天我听到你跟陈副市长的话。”

朱自强摆摆手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你去当副县长不好跟人处,反正是挂职,到县委那边去熟悉一下。你确定没问题?”

张远生神情决然地说:“绝对没有问题……她今早来收拾东西,我已经跟她摊牌。当断不断,不是我张远生的性格。”

朱自强笑骂道:“牛吧,昨天谁哭得死去活来的?要不是洛永,你能把人撕喽!离开一段时间也好,省得触景伤情,记住,你是我朱自强身边的人!要是在下边给我脸上抹黑,可不要怪我不讲情面!”

张远生道:“请朱市长放心!张远生从今以后,再不会犯傻。”

朱自强道:“嗯,过去的都是人生经历,尽量放开点,把心思摆在工作上,好好锻炼,你可是我的左膀右臂。还有,你去功勋后,第一件事就是下乡,一定要把情况摸清楚,不要轻意插手县级机关的人事管理,那里边水太深,最好三缄其口,只建议,不作主。摆正心态,好好努力!”

张远生边听边点头,说是挂职锻炼,其实升了半级,这是朱自强对他的照顾,要换作别人,就算有能力也得老实呆几年再说,他今年27岁,副处级,在曲高这种山区城市,已经算是祖坟冒烟了。

“市长,我走后,谁接班呢?”张远生问出最后一个问题。这几年跟着朱自强可没少学到东西,也只有他了解朱自强的行动规律,突然间换人,能不能合意?

朱自强笑道:“这个你不用担心,忘了我是什么出身?呵呵,再笨的人在我手里都能成精。新秘书下午来报到,把手头的事情办个交接。你先下去吧,这几天好好休息,等候通知。”

看着张远生走出去,朱自强摇摇头,是骡子是马拉出去溜溜,让他在功勋干三年,如果表现不错就提拔起来,不行再回来就是。

张远生刚走几分钟,付雷就冲了进来:“自强,你看看。”脸色铁青地把一份文件递给朱自强:“这帮狗日的真能折腾!”

朱自强接过手一看,关于竞聘干部假文凭的情况调查,朱自强粗略扫了一遍,耸耸肩笑道:“你给我有什么用?丢给老金他们处理就是。”

付雷摇摇头道:“你看后边的名单!”

朱自强翻开一看,排在第一个的竟然是曲高卷烟厂副厂长刘新华,朱自强眉头紧锁:“他也整假文凭?他想干什么?搅窝子?”

付雷气得咬牙:“刘新华一直是老陈挑中的谈判代表,这下丢人呐!”

第七卷 坚定的攀登 第一百八十八章 入秋

朱自强淡然自若地看着付雷,假文凭而已,有什么好生气的,付雷什么都好,就是眼里不揉沙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特别讨厌弄虚作假。朱自强看着有些气急败坏的付雷笑道:“刘新华的假文凭不影响谈判吧?”

付雷嘿嘿冷笑道:“没什么影响?这一公布出来,你说人家会怎么看?让一个靠假文凭升起来的干部做代表,心理上就矮人半截。还怎么跟人谈?不嫌丢人啊?”

朱自强点点头道:“这也倒是,要不……你亲自挂帅?”

付雷张张嘴,没料到朱自强会把皮球踢到他头上,付雷转着眼珠道:“我去也行,但涉及到烟草专业知识这块,我可吃不准。”

朱自强笑道:“我让老罗当你的副手,这样总行了吧?”

付雷点点头,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由不得他推诿。看看桌上的名单,付雷问道:“全部给老金?会不会太狠啦?”

朱自强瞄了一眼,名单有二十几个,全是副处级以上干部,幸好其中没有担任过县委书记、县长之类主要领导职位的。不然这次事件非让曲高变成全彩云的笑柄。

干部管理、党风廉政建设、思想政治工作这几大块由市委负责。朱自强不想插手,他虽然是第一副书记,但不负责具体事务,只在市委挂个号,参与市委决策时有张投票而已。有赵大为和金光庆两人在,他没必要担心会出什么乱子,更不用担心发生什么耸人听闻的腐败事件,小打小闹肯定有,并且会一直持续。

“什么叫太狠?为人民服务是党的宗旨,实事求是是干部的工作准则,三个代表是党员的基本要求。敢弄虚作假欺骗组织、欺骗人民群众,就得要有勇气承担后果,再说这事情本来就属于老金管,咱们没必要插手,该怎么处理是党委、纪委的工作。”

付雷嘘声道:“牛!你就跟我打套吧。我中没有想过要帮助谁,只是其中有几个的实际工作能力很强,如果仅仅因为文凭被处理,有点可惜。”

朱自强侧着头,看着付雷道:“小雷,从小到大你都这脾气,自己有什么想法、主张、建议,从来不直接说出来,老是喜欢玩兜圈子,表面上看,这是婉转表达,曲线救国,实际上呢?现在你的身份是什么?咱们这么多年的兄弟,你还不清楚我的个性?这件事情你看着办,你觉得还能用的人,跟老金直接提出意见,党政职务没了,还可以到企业上发挥嘛。”

付雷干笑道:“自强,你别这么赤裸嘛,我可是中国传统式文人呢。”

朱自强骂道:“我看你他妈是骚客。有本奏来,无本滚蛋!”

付雷轻快地笑着,转身离去,跟来时焦急的步子相反,这会儿目的达到,心情愉快,忍不住哼上了小曲儿。

朱自强摇摇头,如果说他是喜欢小雷的这种含蓄和婉转,不如说这是一种习惯,从小到大养成的习惯。当然小雷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这种踌躇,不是因为信心不够,而是因为他看重朱自强,把朱自强当成主心骨。

假文凭的事,赵大为没有专门召开会议针对研究,直接转给金光庆,也没有批示要如何处理。现在曲高市委班子在他的影响下,已经慢慢形成照章办事的工作习惯,一切按章程办,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划清界限,权责分明。可以说,在工作效率上比市政府还要出色。

金光庆也不含糊,雷厉风行,很快就把假文凭的事实查清,提出纪委的意见,所有持有假文凭的干部,一律记大过处分,至于职务的任免,归党委和政府管理,纪委不用插手。组织部参考纪委的调查报告,再根据干部们的工作表现,也很快拿出意见。

暗地里,由付雷挑中的几个人被贬到了企业单位,其他人虽然没有开除工作,但是要想东山再起,基本上不可能了。几个到企业任职的干部,事后非常庆幸,跟其他丢职降级的人比起来,他们起码还是一家领导。

假文凭的风波迅速平定,公竞依然风雨不惊地展开,彩云省电视台、曲高电视台,以及省内主要的几家新闻刊物全程介入,进行追踪报道。一时间曲高成为彩云人最关注的城市。而曲高干部公开竞聘的活动,也成为人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

这次公竞最热门的职位有五个:曲高市水电局局长;曲高市财政局局长;曲高市统计局局长;曲高市审计局局长;曲高市卫生局局长。这五个局长中位置中,又要数水电、财政、卫生三大局长最吃香。

朱自强下班后向来都是闭门谢客,非正式工作需要,坚决不出席任何私人宴会。这次公竞,他和赵大为都置身事外,冷眼旁观。从市直机关到县乡级主要领导人,报名参加五大局长竞聘的竟然达到了七十人,财政局长一职更是超过了二十人报名,这还是有资格参与竞聘的人数。

朱自强跟赵大为两人难得聚在一起喝茶聊天,他们手里都有一份选加竞聘人员的资料,有市委机关的处级、副处级干部,市政府里参聘的人员更多,有政府办副主任,有民政局副局长等等。

赵大为一边翻看资料,一边笑道:“自强啊,你这把鱼饵害死人哦。”

朱自强放下手头的资料道:“大哥,我是主谋,你就是从犯。看看这些人中,还真有几个属于实干型的,但愿这次不要发生什么丑闻才好。”

赵大为笑得露出白牙,表情相当愉快:“难得你也会紧张,嘿嘿,光看看就够惹眼了,换位感受……让我去的话,还真有点发悚。嗯,丑闻嘛应该不会有,省纪委坐镇,除非有人能从上边捅下来,再说了,还有咱们的新闻媒体监督嘛。”

朱自强摇头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特别是现在的干部,什么手段花招使不出来?小雷昨天跟我说,他天天早上打开家门都要叫监察科的人去收东西,名烟名酒,夹着杂七杂八的东西,弄得人烦不胜烦。”

赵大为道:“怎么他倒成了红客?要送也应该朝着咱俩打主意啊。”

朱自强苦笑道:“还不是你提议他参与什么公竞小组的,跟咱俩没有关系,现官不如现管,他现在是现管。”

赵大为嘿嘿笑着舔舔嘴唇道:“可惜了,全部交公干嘛!我今年底就要回省上,再不搜刮点民脂民膏,往后没机会了。要不,你跟老罗书记说说,让我跟付雷换换位置?”

朱自强一付受不了他的样子:“省省吧,咱们这样多自在,那些黄白之物给你几个胆儿,看你敢不敢要?已经定了回省上?”

后边这句话才是两人今天要谈的重点,扯完闲话,赵大为一本正经地说:“省委宣传部长,你别在我面前装不知道!”

朱自强点点头说:“这个我知道,但具体时间真不知道,去年咱们曲高没有因为非典事件,发生经济后退或增长低于往年的现象,今年到现在为止又提前四个月完成年初预定计划。经济同比增长百分之五。嘿嘿,老哥,这算是曲高人民送给你最好的礼物。还有啊,你年底就当上省委常委,正式跨入省级领导班子,往后……”

赵大为假装冷笑,打断朱自强的马屁:“卖乖!接着卖乖!人家赵本山是卖拐,你是卖乖,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就算当宣传部长又如何?比得上你这方面大员吗?不过我可要警告你,听说省委有意把你调入春江。”

听到这话,朱自强的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下来,春江是省城,又是彩云省的第一大城市,从02年开始,书记和市长都由外省干部对调担任。但是这次,罗继辉有意让他出任春江市委书记,表面上升半级,也是省委常委,有可能还要兼任省政法委副书记。可从政绩上来说,曲高正在飞速发展,早走一年,就要损失一年的政绩。今年保守估计,曲高经济同比增长将达到百分之四十,有可能冲到五十。单这一个数字就可以让其他兄弟城市红眼抓狂。

当然最主要的一点,曲高自有文字史料记载以来,一直属于贫困落后地区,高山峡谷,交通闭塞,农业落后,工商业更是少得可怜。解放后,大跃进时期,为了练钢,又把好好的青山老林子砍得精光,虽然后期开发成农地,可高山上的粮食产量,实在是让人揪心。

如今不同了,曲高的优势得到最大开发,矿产资源在国际原料市场中翻了十倍有余,以往的贱煤、死铅、伤锌、破铜、烂铁全部身价飞涨,单是曲高这些有色金属矿藏就够几代人吃喝拉撒,再加上水资源丰富,高山峡谷形成的天然落差,非常适合建设各类大中型水电站。

保守估计,最迟十年时间,曲高将成为彩云省最大的工业城市,政府带动人民富。那时的曲高财政收入将比现在翻五番,从政治上来说,曲高从一个全国特困城市一跃成为经济发展最快城市,其中的差别有多大?可以预见,到时候彩云省提拔高级干部的主要目标,绝对放在曲高。就像战争时期,具有丰富战斗经验的将领总是比太平将军吃香。

见朱自强沉着脸不说话,赵大为叹口气道:“自强,人不能太贪心,有好处要跟人分享,一个人吃得再胖,没有帮衬也是枉然。”

朱自强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也知道曲高这两年正处在关键时期,北京的一些公子哥都把眼睛盯到这儿来了,何况咱们身边的有心人,我一直紧紧地抓着矿产审批权是为什么?还不是希望能尽可能将财富分匀,这些矿产上万年才能成形,有的要上亿年!挖一分少一分,咱们不能断了子孙财,富不过三代,不把资源开发控制好,要被后人骂娘的。”

赵大为失声笑道:“你就这么不相信组织,不信任自己的同志?”

朱自强反问道:“你相信吗?”

赵大为苦笑,摇摇头,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赵大为道:“还有四个月时间,我们尽快把事情框定,搬照你在田园的模式,经人大立法,再把主要的矿产资源地规划出来,边边角角的留给人家去发挥。”

朱自强神色显得有些严肃:“大哥,我有个想法,光靠咱们自己的力量还不够,特别是开采、选矿等技术上的东西,我有意联合彩云有色金属集团这家老牌国企,咱们现在最大的优势是开采权没有签发出去,你看看其他地方,基本上都到了2009年,过了这几年,收回来后全成荒山废地了。咱们把开采权作为资本入股,整合之前的矿管委,成立新的集团公司,行政这块彻底退出去,这样一来,不管咱们的继任者怎么搞,都不可能伤筋动骨。”

赵大为表情古怪地看着朱自强:“你确定这几个月能搞得下来?就算人家愿意,也还要看他们敢不敢接收!你这样的想法是不是有点一厢情愿?”

朱自强摇头道:“两手准备,我去跑整合的事情,你抓人大那边。不论哪一边成功了,咱们对曲高人民也有个交代,如果两边同时成功,那是最好的。”

赵大为不以为然,觉得朱自强太乐观,银子是白的,眼睛是黑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北京那些公子哥的能量不容小觑。

“自强啊,你别盲目乐观。我估计能通过人大就算不错了。就算人大通过,将来人家同样能以相同的办法废除。还有,我听说省有色金属集团正在进行改制,其中,国有股份占多少你清楚吗?万一……我的意思是说,你不担心送羊肉入虎口?”

朱自强笑道:“那么,我就打造一个曲高有色金属集团!”

第七卷 坚定的攀登 第一百八十九章 架子

赵大为极为欣赏地看着朱自强,脸上的笑容,充满了欣喜与赞赏,年轻干部的优势就是这股子拼股啊。赵大为来曲高之前就已经摆正心态,替朱自强管好队伍,稳固后方,成为他背后最坚强的后盾。

“自强……我支持你!”

朱自强还以微笑,自家兄弟,用不着说太多客气话,说了反倒见外。赵大为继续笑道:“金属王国,这个构想很大胆,也很有挑战,关键是时间不多,要不,晚上召开书记办公会?下午你拿出个计划来。”

朱自强点点头,一边思考,一边轻声地说:“之前矿区已经规划得差不多了,公司架子也是现成的,关键是人,把人事安排到位方能发挥作用。大哥,你觉得我们有没有必要去挖几个人才回来?”

赵大为闭闭眼睛,把事情在脑海里铺开,层层过滤,吟诗般地说道:“不管是什么单位,关键是三大权,人事、财经、技术或业务,你有个老同学叫邱什么的?不是刚刚考取了全国注册会计师么?我觉得可以让他出任集团的财务总监。至于人事方面,可以从这次竞聘人员中考察,然后是技术方面的,原先曲高铅锌矿有个矿长,现在调到经贸委当副主任,这个人有点本事。”

朱自强跟着点头,那个矿长他接触过,四十多岁,四川人,西南地质学院毕业,名叫刘绍文,朱自强去年下乡时,特意跑到以前的矿井看过,就是这个刘绍文,在职五年,硬是没有发生过一起安全事故,矿井里的安全措拖搞得非常科学完善。别人打井进去,通常是用木材做支架,他则选用水泥钢筋混凝土支撑,每挖出一定面积,必然要把防护搞好,再进行开采。

朱自强笑道:“这个人叫刘绍文,我见过,也去过他当年开采过的矿井,确实有一套!矿产开采最致命的就是安全事故,塌方、瓦斯爆炸是矿工生命的最大威胁,咱们不能把财富染上人命和鲜血,技术方面一定要加强,我看这个人可以起用,就任他为主管生产技术的副总如何?”

赵大为点头同意:“再好不过!他现在享受正处级,你把计划做出来,我们先在书记办公会上讨论,然后争取一下企业规格,唉……这事儿有点伤脑筋啊,如果上报成为省管厅级企业,咱们就不能插手了。”

朱自强哈哈笑道:“大哥犯糊涂,企业干部没有几个想回党政的,也没几个能回去的,再说了,现在的矿产如此红火,四十几岁的正处有上百人,谁不想咬块肥肉养老?报厅级企业的想法……还是打消吧。”

接着朱自强又把话题转到企业的主要负责人上,现在曲高的煤炭、有色金属矿基本上被他以政府名义强行占据开采权,吩咐各县、乡政府抢先注册,开采权基本上抓在政府手里,现在的矿管委经营模式属于半政半企,不符合国家政策,他早就想动手进行改制,把矿产经营彻底划分出去,脱离政府管制。但是一直以来没有相应的技术、人才、财力支持。

“大哥,企业以矿产集团模式经营,各县、乡政府先整合自属的矿业公司,然后再以入股的形式加进集团,打散人事、财经、管理制度,合并在一起由集团统一管理经营,再划成几家分公司。这样一来,外人甭想再插手。但是集团的两个主要负责人就显得非常关键,董事长人选,总经理人选,董事会成员等等。”朱自强有点像是自言自语,他的思维开动起来,堪比音速,瞬间就可以把大小事务设定完成。

赵大为明白朱自强的意思,按理没必要这么麻烦,直接让矿业集团接收整合即可,但是这样一来容易造成混乱,矿区当地政府肯定要耍小花招,要好处等等,而且在人事方面,显得太纷乱,不做到统一不行。更怕有心人买通下边的人员率先搞兼并。朱自强早在两年前,已经以市政府名义,下文勒令各级党委政府不得以任何形式转让矿产开采权,但是人心隔肚皮,利字当头,总有人顶风冒险。先理顺下边的半政半企矿区,把县乡两级政府甩开,再用集团吞食细化管理,这么做既符合中央的企业发展思路,又杜绝了个人、私营、外资染指。

这些问题赵大为想得很清楚,顺着朱自强的话说:“人事方面确实要小心谨慎,不能让那些混吃等死、只会吃干饭的家伙出任,董事长和总经理人选,必须年富力强,敢打敢拼,善于经营管理,还必须是本地人,如果从外边招聘的话,首先是工资不好解决!再就是外来人才没有社会基础,咱们不能脱离现实,曲高这种地方跟大城市没得比,观念跟不上,如果招一个执行官来,就他一个唱独角戏未免太尴尬,你有没有合适人选?”

朱自强微笑道:“管中昆。”

赵大为凝目看向朱自强,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管中昆?这人倒不错,知识全面,又有丰富的行政管理经验,人也聪明,现在跟罗小伟在农业方面干得有声有色。赵大为有点不能确信,试探着问:“你怎么会提到中昆?前次的事件……”

朱自强摇头道:“人生经历。他是聪明人,我们这么多年的友情,一时迷惑,难免犯错,我不计较,他也早就醒悟过来,除了他就只有罗小伟堪当重任,可是小伟一直在经营农业,这一大块是曲高的命脉,不能动他,想来想去只有中昆最合适。”

赵大为听他这么一说,也跟着释怀,笑道:“你们能开解最好。那你认为他适合担任哪个职位?”

“总经理吧,董事长的位置要选一个稳重可靠的老干部担任,中昆有时候太急进,有个老把式驾驭,应该不会出问题。你们市委那边有没有合适的老同志?”

赵大为皱皱眉头,猛然失声笑道:“柳新台!你这么一说,我马上就想到他,这位置好像是给他量身订做的。而且他也是从功勋出来的人,跟中昆算得上老交情。这人稳重,顾全大局,原来在组织部工作也很有一套。”

朱自强也拍手笑道:“真是!怎么把柳老大忘了?他现在是金沙县委书记……你找他谈还是我去?”

赵大为呵呵笑道:“还是我去吧,前两天还跟我抱怨说竞聘的年龄划得太小,他刚好超龄,呵呵,在金沙施展不开啊,这次机会相信他不会放过。其他人员,咱们就看看竞聘结果,交给老柳和中昆去乱?”

朱自强道:“事必亲躬,非你我的作风。”说完后,两人相视大笑,两年多来,二人像这样自在的谈事闲聊相聚很少,市委和市政府不在一起,各忙各的,以前在春江,还能三天两头聚聚,分配在一起搭班子,反而不像以前那样随意。

按贯例,赵大为上调后,朱自强接任市委书记,常务副市长接任市长,但是省上这么一安排,曲高党政领导又一次重洗牌,再加上陈朝鲜病退,常务副市长一职始终没有任命下来,估计要到九月才会揭晓。

现在两人都有了去处,赵大为虽说上调半级,出任省委常委、宣传部长,但是跟朱自强比起来,怎么都要矮上半截,宣传部属于清水衙门,空有其名,在现今以发展经济为中心的时代,文艺宣传工作本身就不好搞,想要有作为,实在很难。

而朱自强就不一样,他调到春江出任市委书记,按路迹来看,跟当年刘学境一样,也就是说,三十岁干到副部,当然他不可能任省委副书记,名义上应该只是正厅级不动,平调到春江,但实际待遇规格将参考副部级,也就是说,明年朱自强担任春江市委书记,进出之际,身边将配上警卫。可是他这市委书记,比起宣传部长来说就要吃香多了,春江的人口有六百万,比曲高少,管辖地方也比曲高小,但是财政收入、经济发展、工商企业等等,两地相比,岂可同日而语?

朱自强内心非常不愿意去春江任职,他从来不在乎那些虚的,配警卫之类,朱自强还不放在眼里,以他的身手,这警卫就是摆谱,真要碰到意外,还不知道谁保护谁呢!

可时间不等人,组织上的调动,由不得你个人意愿,不去也得去!所以他才找到赵大为仔细策划走之前的部署。

最不放心的就是三大块,首当其冲是农业,经过两年实行公司加农户的生产经营模式,已经基本取代了农业局和扶贫办的繁琐环节,直接面对农民发展农业经济,虽然增长速度不快,这跟滚雪球一样,最开始只有一小团,随着时间的年轮,只会越滚越大,最终引发雪崩!

现在农业这块,经过朱自强的调控,引用田园模式。再加上罗小伟、管中昆、邱志恒三人的努力,已经初具规模,照此发展,最多五年,曲高农业将彻底脱贫,现在几大农业公司发展的土特产品已经开始进攻国际市场,以天麻、竹荪、三七、白云豆、辣椒、土豆、核桃为主打产品,每种土特产跟着发展相关的加工、保健食品,已经基本实现了产业化经营。

单功勋县田园天麻一项产业的年利润就达到八百万,其次是辣椒,别看这玩意小,那可是宝,加工糟辣椒、油辣椒、辣椒酱、火锅底料等等,附加产值远远超过其他农产品。

其次是行业改制,医药、百货、交通运输等经过朱自强刚上台时的强硬措施,如今都也初见成效,特别是曲高百大整合供销社后,全面占领了农村市场,实现小百货超市联锁经营,在解决一大批失业下岗员工的同时,成为地方财政的生力军,纳税大户。

最后就是让朱自强特别惊恐的矿产,煤矿从去年开始不断飚升,到今年,真正变成了黑金!还有其他有色金属矿,曲高境内矿藏无比丰富,以往鸟不拉屎的山头,全变成了堆金积宝的香饽饽。朱自强一再强调要严惩偷挖盗采的犯罪行为,可是有的地方照样出现上下勾结现象,有公安跟地方农民勾结的,有行政单位,有政府干部,形形色色,花样繁多。功勋县前段时间就严惩了一大批,其中有一个副书记、两个副县长,还有十几个正科级干部落马。

即便如此,依然有干部悍不畏死,从市纪委转过来的上访信件看,功勋县算是比较好的,其他几个县更是猖狂。这也是朱自强不得不动的原因之一。

与赵大为吃过午饭,朱自强赶回市政府,张远生刚好在办公室,朱自强冲他招招手,远生神色一肃,急忙调整状态,跟朱自强这么久,察言观色只是基础,见到市长的模样就晓得要动作。

进了办公室后,朱自强没有半句废话,直接开始口述:“记录:以市委、市政府的名义联合下文,内容是,整合全市矿区资源、重组矿产开发公司,各县、区、乡镇自接文之日起,十五日内重组完成矿业公司,矿区开采权划归矿业公司所有,具体实施办法你自己看着办,尽快交给我复审;第二,马上安排秘书股草拟一份有色金属集团的成立计划,只要相关步骤,今天下班前交稿,具体的实施办法三日内交给我,人事、财经、技术等方面可以空白,跟工商、税务、财政、三大银行、经贸、国土等部门协调办理,十天内要做好一切准备工作,去吧。”

朱自强话音一落,张远生的笔同时在纸上画下句号,点点头转身离开,飞奔秘书科而去,朱自强第一次没有要求召开市长办公会征求其他副市长意见,直接要求草似文件,走形式般让张远生给他复核而已。

张远生边走边在脑子里构思即将起草的文件,他即是朱自强的市长秘书,同时要负责复审秘书科的文件,位置不明显,但管的事情很多。走到秘书科门外时,他已经基本完成构思,常年跟文件打交道,不说成精,熟能生巧,什么内容发什么文件,用什么文体等等,张远生是烂熟于胸。从今天朱自强的话中,他也敏锐地嗅到了一丝火药味儿,看来朱自强已经下决心动手了。

第七卷 坚定的攀登 第一百九十章 针锋

“我要骗你就是你舅子!”说这话的是功勋县国土局办公室主任,名叫王新明,一个精瘦的男人,眉毛又短又粗,颜色棕黄,一对猪泡眼。

国土局长代兵,今年三十一岁,他的前任局长因为牵涉私开矿山受到双规,他代理了将近一年,刚刚去掉代理两个字,但下边的人依然叫他代局,没去掉代理之前,不好叫代代局,只能叫代局,现在去掉了代理,还是代局。听到王新明打探来的消息,顿时皱紧了眉头,市委和市政府联合下文,要求政府交出矿山开采权,转移给县矿业公司,这样一来,他作为国土局长的权限将大大缩水。

“新明,你有什么看法?”

王新明扯长嘴角,装出一付为难的样子,摇头道:“胳膊拧不过大腿,看来只有认命啦。”

代兵好不容易挣上这个局长,前任在时他当副手,好多隐秘的行动被排除在外,眼看着人家一个个吃得油光水滑,穿的是名牌西服,喝最贵的洋酒,连一个矿管科的小科长都比他这副局强。于是心里发狠,暗中收集证据,直接匿名告到市纪委。结果如他所愿,而且出乎意料,连那个本家县委代副书记都跟着落马。

王新明是他跟私矿业主们交流的代理人,被任命为代理局长后,代兵不敢乱来,显得非常谨慎,拒绝了多次送上门的大礼,去掉代理后,首先任命自己的铁杆跟班王新明担任矿管科长兼任办公室主任,两人私下里开始动手脚。

这年头,当干部图什么?人人都像朱自强,那干部都成了抢手货。人贵自知之明,代兵虽然年青,但是一没背景,二没财势,能力也不算出众。干到局长这一步,赌一把,积蓄财力还有可能再升一级,升不上去,下半辈子也不用为钱发愁。

所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矿石正在走俏,当官的、做生意的、混社会的、种地的,各色人等都瞪圆了狼一般的双眼盯着矿山。用王新明说的办法,不要跟风作案,赴前任的后路,胆子放小点,在可能和不可能,可以和不可以的范围中装装糊涂,大错不犯,小错不断,从中捞取好处,不当大鱼,变身小鱼,小口地吃,小心地吃,不拿国家的,只拿贪财的。别人挖不出挖得矿石不管,睁只眼闭只眼装没看到,给干股分红照拿就是。上头追得紧了,到查封矿井的时候,规定十炮,只放三炮,或者把三炮的份量弄成十炮。不过是声音小点,面子上过得去就行。这样一来,矿主们必定承情,又要送上孝敬,工作局面也打开了,成绩也出来了,往上报的时候,一连串查封数字就能得到表扬。

可这文件一下,所有的手段都不可行!开采权划归矿业公司,那些私开滥采的小矿主们没了发财地,矿业公司进山,就算两边对着干,也没国土局什么事儿,人家直接找公安收拾。代兵想到这里,心头越发不甘。

王新明看着他的表情,心里有数,急忙俯到代兵耳边悄声说道:“我有几个朋友想出资参股,他们只要十股!你出面找矿业公司的经理,对方一点头,我们往后就不用再犯愁了。”

代兵眯着眼,脑子里飞快地算计,王新明的意思很明显,那几个朋友就是想让他给矿业公司使绊子,拖着不给办手续。然后再以此要挟、耍赖、争取拿到股份。代兵分析其中的利害得失,股份,给他几个胆儿也不敢要,不要股份……想到这儿,代兵瞄了一眼王新明。

后者马上会意,竖着1根手根晃动着说:“这个数,一股十万。”

代兵点点头,又摇摇头,唉地叹口气道:“新明,不好办呐。矿业公司经理是谁你也知道,这人……太硬了。你有什么想法?”

王新明暗暗发笑,想吃又怕烫,脸上故作轻松道:“我出面吧。”

代兵点点头,两人又商议了一番细节,包括推诿、扯皮要如何统一口径等,直到没有什么不妥之处,代兵才让王新明离开。

可王新明前脚一走,县委书记的电话就来了。指示他在三日内完成交接手续,不得以任何借口拖延。放下电话代兵的眉头深锁起来,钱是好东西,可再好的东西也要有命去享,打量半天,代兵最终还是拨出王新明的电话,万分无奈地让他取消。

等代兵再次放下电话,内心经过三番五次的挣扎后,县矿业公司经理朱明军上门了。

说起朱明军,也算是功勋县的一号人物,田园出身的老干部,要不是限于自身文凭和年龄,估计最差也是副市长。想当初从田园出来的干部,一个市长,一个秘书长,虽说管中昆下马,但饿死的骆驼比马大,人家经管农业公司同样风生水起。而且另一个当时的副乡长付雷,接班上任秘书长,田园是块风水宝地,可归根结底还是朱自强的能量大。

朱明军从田园上调县委副书记,干了两年,中途又因心脏病休息了两年,末了刚好迎上朱自强整合矿业,朱明军跟朱自强兄弟般的铁关系,在功勋县干部圈里早就形成了共识,多数干部对此眼红不已,普遍认为朱明军命不好,不然以“二朱”的能力,朱明军混个副厅完全在情理之中。

代兵当然了解其中的缘由,之前跟王新明商议的时候,还专门针对朱明军造了一套说词,可是如今他不敢再这样想,利益的得失,一边是权力,如果能跟朱明军打好关系,说不定能巴上朱自强的大腿;另一边是钱财,几十万的诱惑,一旦成功,这辈子不用再犯愁。可其中的风险太大!付出的代价不是他能承受得起的。

朱明军还是老样子,衣着干净明洁,神态认真严肃,今早他接到朱自强的电话,对于市里的策划,他是不留余力地支持。朱自强的意思也很明确,功勋是这次矿改的重点,又是主矿区,还是朱自强的老家,他这个老哥哥出面亲自坐镇,替朱自强打头阵,容不得半点闪失。

代兵心里的已经有了倾斜,还没有下定最后决心,所以他打算先试探一下朱明军,能不能抱上朱自强的大腿。

“哎呀,朱大哥,我的老书记,你怎么亲自跑来了?打个电话过来,我让人帮你办了就是。”代兵无比热情地迎上朱明军,开口就是一番亲密话,一个县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多少也算是有些交情。

朱明军笑道:“代大局长的衙门,我哪敢怠慢。老弟,事情摆在面前,虽然说不上火烧眉毛,你也得帮老哥一把啊。”

代兵嘿嘿笑道:“客气!你吩咐,我执行!移交手续的事儿交给下面的人处理,你难得来我这儿,中午不许走,我们好好喝一盅。”

朱明军点点头:“好,土地爷开口,我就沾沾你的神气。最近怎么样?”他这话问得有技巧,毕竟干了这么多年,原本刚直的苗族汉子也学会迂回了。

代兵摇头惨笑,说不出的苦涩:“别人羡慕我手里攥着金银山,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多少人上门示好,要说不动心,那是骗老哥的,大捆的票子摆在眼前,银子是白的,眼珠是黑的,诱惑啊,赤裸裸的诱惑,小弟都快抵挡不住糖衣炮弹了!不过,马上就能解脱,有你老哥分担,唉……既失落又庆幸,矛盾!呵呵。”

朱明军闻言失笑,可他没有半分瞧不起代兵的意思,这种诋毁自己,自我挖苦的言行,他见得多了,代兵上任的时间不长,总体来说,还过得去。关键是这人年青,时下的社会风气,向往奢侈,纸醉金迷,能把持住自己的干部越来越少,在这点上,代兵算一个合格的干部。而他这么说,很明显的一层意思是表白。朱明军不会自大地认为,一个国土局长向他这矿业公司经理表忠心。

“理解!代局这样的人物如今不多见,这两年市委、市政府提倡实干,只要能坚持下去,是金子早晚会发光。”朱明军顺着代兵的话往空处走,“二朱”的关系只是风传得好听,朱自强是什么样的人?朱明军比谁都清楚,那是个干大事的人,更是个绝顶聪明的家伙。

这个时候王新明急匆匆地进来,满脸无奈地对代兵说:“代局,刚刚资料科的人说,好几个开采证都被安监股的人拿去清查矿山了。恐怕要明天才能回来,你看是不是打电话催他们回来?”

代兵看着王新明,对方的眼神有种狂热的东西让他感到害怕,只好挥挥手道:“打电话给他们,今天晚上以前必须赶回来!”

王新明就像一个斗士,代兵心里涌起一阵无力感,他这个局长,好歹也是个局长,王新明就不一样了,股所级干部,如果不趁机抓点好处,往后连喝汤都成问题。可他又不能跟王新明翻脸,有些事情全靠他捂着,要是惹急了对谁都没好处。

等王新明离开后,朱明军依旧和颜悦色地说:“嗨,看来是我的运气不好,刚刚林书记给我电话,说你这边已经准备好了。”

代兵急忙说道:“我也不知道安监股的人拿走开采证,你看这事儿弄得,幸好上边规定的是三天,老哥不用急,明天早上,我一定让人办好手续给你送过去!”

两人扯了些县里的闲事,眼看到了中午,正准备起身前去用饭的时候,朱明军接到朱自强的电话,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意,当着代兵的面就接通电话,代兵在一旁听到是朱自强亲自打来的,心里恨不得把王新明全家女性操翻,多好的机会,被这狗日的搅黄了。

从电话的余音中,代兵已经听出这次事情容不得他从中猫腻,安排好酒席后,借机到外边给王新明打电话,让他务必要在酒席上把开采证送过来,王新明是贪心不死,一再跟代兵强调,那几个朋友的背景有多深,但代兵已经认定公事公办,那些朋友背景越深,他就死得越早。最后咬着牙给王新明许诺一年内保副科。

代兵合上手机,人心难测,往日亲密如手足的关系,在金钱面前同样显得不堪一击,王新明……代兵嘴角挂着一丝冷笑,迈步走回酒席。

“老哥,来,我先敬你一杯!刚刚王主任打来电话,开采证已经追回来,他马上就往这边送。”代兵的神情显得无比诚恳。

朱明军点点头,大有深意地看着他说:“兄弟,你还年青,得失之间一定要把握好自己,要时刻谨记自己是党员,是人民干部,你别责怪我虚长几岁就倚老卖老,那个王主任啊,早晚要拖累你。”

代兵端着酒杯的手颤了一下,杯里的酒荡出几滴来,朱明军接过酒杯,表情更加严肃:“要做大事,必须把眼光放长远。”

代兵点点头,脸上堆笑,有些漫不经心地问:“老哥,今天朱市长怎么说?”

朱明军一口喝干杯中酒,举着空杯子向他示意,同样漫不经心地说:“今天你不交出开采证,明天就会受到处理。”说到“处理”两个字时,语气明显加重。代兵的心里突热突冷,酒席上的一敬一还,让他有种上天入地的感觉。

“老哥……谢谢你这番话,兄弟记下了。”喝酒,倒酒,动作再不见半分迟滞,手很稳定,朱明军虽说只是矿业公司经理,但级别是副处,人家开诚布公,毫不掩饰,代兵心里没有半点怨念。

朱明军笑笑,两人边吃边聊,话题已经转到矿区经营上,代兵的业务能力没得说,讲起矿产开采、粗加工开发等等,显得非常自信。正当两人边吃边喝等着王新明的时候,代兵的手机再次响起。

刚一接通,王新明就笑道:“最后一次机会,证在我手里,一股十二万,你再考虑一下。”一股十二万,十股就是一百二十万,按代兵跟他的约定,两人三七分成,他能拿到三十六万。

代兵脸色一沉,装作随意地看向朱明军,嘴里轻声道:“那么明天……你就跟我到检查院吃免费饭吧。”

第七卷 坚定的攀登 第一百九十一章 收关

张远生收拾好行李,离上班时间还有整整一个小时,但市政府大院里已经开始有人忙碌,今天就要离开朱自强,前往功勋县赴任,朱自强派洛永送他,张远生抬头看向朱自强的办公室窗口,整个人显得无比平静。

张远生看看远处的灯火,暮秋的曲高,天高地阔,淡淡的晨雾散漫在天地间,来往的行人就像水里穿梭而过的游鱼。正在发呆的张远生,冷不防被人从后边拍了一巴掌,转身……是洛永,后者指指远处,一个红色的身影,俏生生地站着,透过雾汽的脸依然嫩白如玉,那一双眼眸,眼眸中的泪水,就像一幅绝美的仕女图。张远生脑海里划过一句古诗:“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那一套红裙,正是自己送她的第一样礼物,不是什么特别的节日,只因张远生喜欢,玉人红妆,冰雪红梅,她的名字就叫红梅。

红梅……用刀刻在心尖上的痛!张远生扭头:“洛师,我们走吧。”洛永点点头,帮他提上一个行李包,来到车门前,朱自强坐在副驾位上,眼里透着笑意,递给他一幅字:“这是我的老领导,老哥哥,功勋县的老书记马达送我上任田园书记时写的字,今天我转送给你,这不是一个新的开始,从我把你招入省共青团委时,你的事业就已经开始,路在脚下,前方就是光明。我不送你了,远生……任重道远。”

张远生接过字幅,他知道里边写的是什么字,在朱自强的办公室里看过无数次,这幅字伴着朱自强从乡党委书记到市长,换了这么多办公室,字始终跟随,这幅字对于朱自强来说,其价值不可估算,他能感受到这份厚望与情谊。

望着洛永的车消失后,朱自强背着手,慢吞吞地往办公室走去,后边一道红色的身影飞快跑来:“朱市长……”

朱自强回头,淡然笑道:“你好。”

红梅眼里有种伤痕,没有泪水,却能让朱自强感觉血淋淋的疼痛。面对这位年轻而又俊逸的市长,无形中让她产生一丝慌乱,跟当官的没少打交道,为什么跟朱自强面对面会这么吃力呢?无形中的压力,让红梅急忙回道:“你好……早上好,打扰你了朱市长……”

朱自强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红梅咬咬嘴唇,有些艰难地说:“我我……刚刚进入市电视台工作,我想求求你,我想……到功勋广电局去工作,您能不能帮帮我?”

朱自强避开红梅充满期待的眼神,漫不经意地说:“对于远生来说,过去的只是人生经历,你觉得呢?”

红梅摇头,眼泪打着转儿,盈满了眼眶,偏就不掉下来,朱自强心里暗叹,女子好强又风流,不是什么好事。

朱自强接着说:“先这样吧,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

红梅闷头加快步子,赶在朱自强的面前:“我不敢企求谅解,我只是想做点什么来弥补,朱市长,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幸运,生活喜欢恶作剧,昨天有人开始联名上访……是联名!要求彻查官民勾结,非法谋取矿产利益,你是头一个。”

朱自强站住脚,微微垂下头,脸色依然不见半点改变,只是声音有些沙哑了:“你什么意思?”

红梅被他看得有些紧张,堂堂市长,虽然年岁相差不大,可朱自强的眼神却显得非常锐利,他的气质中有种强大的东西,红梅分不清属于哪一种,但是她能肯定,朱自强具有其他厅局级干部梦想的不怒自威。

红梅道:“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提醒一下市长,我知道你是个一心为民的好市长,而且我也听人说,你今年内就要上调,所以……请你相信我没有任何企图。朱市长,我到功勋仅仅只是想帮帮远生,他有的时候容易犯倔,我跟他……破镜难圆……我想,起码跟人打交道这方面,我比他强。”

朱自强心头一动,这未尝不是对张远生的一种考验,如果连红梅这关都过不了,那么张远生不值得再付出心血。朱自强脸上布满了怜悯,微微地点头:“你去吧,我叫人帮你办好手续。”

令红梅没有想到的是,她这次竟然被委任功勋县广电局局长。而令朱自强没有想到的是,正是红梅这样一个女人,帮张远生克服了仕途上最坚难的险关。

朱自强快步迈进办公室,应他的要求,原市政协办公室秘书陈文龙,被借调过来担任他的临时市长秘书,陈文龙快四十岁了,中等个头,身材略微发胖,寸头圆脸,鼻子两端到嘴角呈“八”字形的纹路,最惹眼的还是肥厚的耳垂。汉语言文学本科自考生,前后在区政府、市人大、市政协担任十六年的专职秘书,副处级待遇。

“陈秘书,通知各位副市长,市政府秘书长,政府办主任,十点钟到我办公室开会。你负责会议记录。”

陈文龙点点头,给朱自强泡了杯茶,然后关上房门开始电话通知。朱自强掐着眉心,想了半天,还是决定先给赵大为通声气,那帮人的行动出乎意料的快,有奶就是娘啊,扔点东西出去,一个个就像饿狗抢食般急不可耐。

“老赵,鱼儿上钩了,你那边可得顶住,有必要的话还是跟老金通声气。”朱自强说得很轻松,可他的心情却轻松不起来,表面是本市的部分干部在跟他过不去,实际上呢,这些人的背后就是“公子党”。

陈文龙看着晏副市长身后的中年人,眼皮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在机关做了十几年的秘书,看人的本事称得上炉火纯青。

这人一身得体的灰色西装,材料不是很显眼,透不出光亮,但绝对是量身订做的高档货,跟那些所谓的名牌专卖店比起来要考究得多。戴副金架子眼镜,头发梳理得很整齐。陈文龙看不到皮鞋,但是光凭看到的东西,就可以判定此人非富即贵。果然,晏副市长开口就问:“文龙,朱市长在吗?麻烦你通报一声,就说有客到访。哦…你就说姓贾的。”

陈文龙心里一惊,晏副市长为什么不直接跟朱自强电话交流?她要带人见市长,何必通过秘书?而且晏副市长的话很值得揣摩,先问在不在,然后直接让他通报,这不是自相矛盾吗?接着又想起不合规矩,但不报名字,只说姓贾。

陈文龙是个不爱笑的人,这点从他脸的八字纹就可以感受到,唬着脸,显得无比认真严肃:“朱市长在的,两位请随我来。”说完一摆手,率先引路,既然人家认定朱自强秘须见,他也不敢为难。敲两声房门,朱自强听到门响,挑了下眉头,他跟陈文龙的办公室有内线,有事要先用内线通知,直接敲门,很少见。

“请进。”

朱自强起身迎往门口,他相信陈文龙不是那种鲁莽的人,这样带客直入他的办公室,肯定是他不得不见的人。

陈文龙胖呼呼的身体灵巧地闪过一边,晏副市长脸上带着微笑,亲切,而又含蓄:“朱市长,这位是贾国明贾先生,福建东海集团的首席执行官。”

朱自强迎上去,心里暗暗松口气,正主儿终于上门了!

“贾总你好!什么时候到曲高的?怎么不先通知一声?现在住下来没有?”朱自强拉着贾国明的手,热情大方、关怀备至地问候。

贾国明显得非常谦逊,礼貌地笑着,张口却是纯正的普通话:“朱市长好,早就听说了您的大名,今日来得冒昧,打扰了。”

朱自强拉着他的手,一边示意入座,一边对晏副市长笑道:“晏姐,你应该在电话里先通知我一声,这不怠慢了贾总?来来,这边坐,贾总可是贵客稀客啊,这次来曲高有什么需要小弟效劳的?”

贾国明依然保持着不卑不亢的笑容,晏副市长接口道:“我本想先给你打电话,可贾总坚决不同意,说你是党的好干部,人民好公仆,又是曲高父母官,他非要亲自上门。你说我这不是左右为难吗?”

陈文龙给三人泡了茶,朱自强吩咐他取消会议,陈文龙点点头,两人的目光一撞而过,陈文龙悄然退出,然后急忙给赵大为打电话,贾国明他当然认识,原先在政协的时候就听说过,不能让朱自强在里边太被动。

过了几分钟,晏副市长也退出办公室,陈文龙暗暗担心,这位朱大市长可是少有受到他尊敬的领导之一,虽然年龄比他小很多,可是朱自强的才干,领导魄力,管理手段及自身修养都让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再加上朱自强这段时间整合矿业,本身就是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眼瞅着就要成功了,上上下下的人开始挖空心思的抓好处,这不,连几大公子党都有人出面,甚至亲自上门,钱……真他妈不是东西!

贾国明看着朱自强座椅后的那幅字,原先马达赠送的已经被张远生带回功勋,现在挂的这付是罗继辉的手笔。

“流水不腐,户枢不蠹。朱市长算是干部中少有的言行一致者,您要是不介意的话,容我叫你一声朱老弟?”贾国明没有进行太多的评论,这让朱自强略感意外,他以为贾国明会对此感慨一番,谁知话锋一转,竟然攀起了交情。当然,这也说明贾国明是个实际行动者,表面上看有点学者风范,实际上,功利心较重。

朱自强笑道:“求之不得,小弟正有此意。贾大哥请坐,我这办公室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就这茶还勉强上得了台面。”

贾国明呷了一口,眯着眼睛道:“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雪茶,泛涩,甘苦相随,生津回香,好茶。老弟,你是当今高级干部们的典范啊,除了建国初期有比你年青的干部外,自改革开放后,正厅级干部,你算第一人。”

朱自强笑得很甜,极富感染力,眼睛弯成一对月牙儿,笑意明显写在脸上:“贾大哥过奖,组织上信任我,再加上运气不错,上级领导们的考验勉强过关。不知道老哥这次曲高之行有什么计划?”

贾国明嘴上往上勾,显得轻松随意,无形中流露出一种优越感,朱自强到底人年轻啊,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没什么计划,就是想来见识一下西部经济发展最快的地区,呵呵,想到老弟这儿取取经。”

朱自强口风一转,顺势开始介绍起曲高的农产品、以及农业经济模式,他本身就是从田园乡升起来的,说到农业,可以大谈三天三夜。时间在朱自强的口沫中飞快消逝,贾国明一直抿着嘴,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好听众,听到朱自强不断的解说,慢慢地嘴巴开始发苦,心里直骂朱自强是只小狐狸!

贾国明无奈地叹口气,朱自强的茶水已经过了三开,他欠身起来,不顾朱自强反对,强行帮他换掉茶叶,然后非常认真地看着朱自强道:“老弟,我们都不要卖关子了!我直说来意吧,我对你们曲高的矿业非常感兴趣,当然,我也知道你现在的主张,没有别的意思,我想跟你们合作,你知道,南海集团一直以海运和物流为主,前年开始进入煤矿业,从实力上讲,绝对有资格跟大型金属集团对抗,我可以提供充足的资金,还有最先进的开采、开发技术。”

朱自强看看手表,笑如故,随口道:“贾大哥的意思我明白,这样吧,现在已经中午,咱们先吃饭,然后再详细谈?”

贾国明一听这话,只得无奈地点点头,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朱自强没有反对,这样就说明,一切皆有可能,“好,先吃饭,稍后我跟你详细说说南海矿业的计划。”

朱自强哑然,南海矿业,连名字都想好了,就敢这么肯定吃得下?两人刚要出门,陈文龙进屋,对朱自强道:“朱市长,刚才市委赵书记来电话,通知下午两点召开市委常委会。传达胡总在建党节上的讲话精神,要求你准备二十分钟发言。”

朱自强淡然笑道:“我知道了。”

第七卷 坚定的攀登 第一百九十二章 言和

贾国明等陈文龙出门后,站起的身子再次坐入沙发中,笑容依旧,可朱自强己经从他的眼神和嘴角中捕捉到一丝怒气,朱自强只得再次陪他坐下。时间仿佛一下子凝固起来。两人谁也不开口,贾国明仰着下巴,笑脸就像一张画像,固定的角度,固定的线路,眼睛却越发冰凉。

“我虽然没有步入政坛,可我见过的,知道的太多,老弟,你觉得这么做有意思吗?”贾国明无形中升起一丝不酎,有的人稍加点拨就能言听计从,有的人敲山震虎也能俯首听命,前者吃软不吃硬,后者吃硬不吃软,至于那些软硬不吃的人,不难应付,直接让他滚蛋就是。贾国明虽没有十分把握,可是只要跟他为难,或者说当他的敌人的人,那么,这些人所谓的政治命运,就算不会突然断送,也要比别人更加坎坷。

朱自强眼观鼻,鼻观心,然后正儿八经地看着贾国明,迎着对方略带斥责的眼神,气定神闲地说:“贾大哥,你认我当兄弟,其实是我朱自强高攀,既然贾大哥非要逼着我表态,那么我现在就提出两点个人意见,供大哥参考。”

贾国明的神色明显平静下来,但并不见得轻松,他见过的高官不少,凭直觉,他可以肯定朱自强属于软硬不吃类,他也清楚要动朱自强,代价将会很惨重,他跟罗继辉等人都心知,朱自强在京里的背景,有老虎撑着,还有一个老革命护着。而且面对朱自强严肃的神态,贾国明有种压抑感,甚至在内心深处有些彷徨,按理说这次曲高之行,成不成并不影响什么,起码在金钱上来说,对他己经没有任何意义,这种压抑彷徨感就像面对他的父亲,当他做错事情的时候就会无比彷徨。

贾国明吸口气,生在高干家庭,心态调整很快,他现在己经没有半丝轻视朱自强的意思,起码表面非常谦虚:“请说。”

朱自强没有笑,他谈正事、重大事情的时候,从来不笑,“贾大哥,之前那两个小时,我一直在给你介绍农业,你觉得我是那种喜欢浪费时间的人吗?或者你认为我善于扯皮?我停下市政府工作会议,特地接待你,就为了跟你打太极拳不成?”

贾国明的眉头一下子揪起来,有些明白,但又有些迷惑,难不成你朱自强要我搞农业?他只得摇头装糊涂:“之前有这样的想法。”

朱自强轻舒口气,慢慢地说:“贾大哥,如果你认真听我说,肯定能从中听出点商机来。曲高矿产的收益,说实话,现在己经上了人民群众的大餐桌,谁也不能再冲到席上去掠吧?就算贾大哥手段遁天,真能从群众手中抢点好处,我说白了,你最多拿到百分之十的股份,而且,还不是稳稳的拿住而农业不同,你稍等,我给你看看曲高几家农业的业绩报告,我相信!贾大哥从中能看出点什么。”

朱自强说完就往办公桌走去,罗小伟前几天才把上半年度的财务、业绩、总资产报表给他送来,朱自强略微整理一番,全部抱在手中,递给贾国明:“老哥不要看不起咱们曲高农业,曲高经济飞速发展,除了矿业外,农业是第二大动力,也是最稳定的增长项目。你看看这几项数字去年天麻净产值才两百万左右,今年半年就达到了这个数,而且销售网络主要是我们春江市,其他地市还没怎么发展,以大哥的南海集团”

贾国明边看边点头,忍不住打断朱自强的话:“不简单一自从温总理上台后,把改革发展重点放在三农问题上,在这方面,我很佩服你!温总理当副总理时主抓农业,而你早就甩开膀子进行大刀阔斧的农业改革,比如你在口园实行的退耕还林还草,发展经济作物,建设农产品一条龙加工,这些措施现在看起来没什么大不了,可在当时的环境里,有这样眼光的人不是没有,敢这样干的,仅你朱自强一人。”

朱自强没有自谦,而是指着报表道:“贾大哥,这几家农业公司到目前为止,除了正常的开销,比如工资、福利、办公损耗外,没有一分钱进入个人腰包,你信吗?”

贾国明吃惊地看着朱自强,他不是笨蛋,复旦大学财经系毕业的高材生,从这些报表中哪能看不出来!

“一分钱都没有你的意思是说全部投入到农业建设了?怎么可能?”贾国明做作不出来,虽然这些钱在他看来不算什么,但是作为一个地缓市的农业企业,竟然为了国家建设,做出如此大的贡献!贾国明此时的心态用“匪夷所思”来形容再恰当不过,在他的观念里,或者说在他从小所接受的教育中,始终坚持“艰苦朴素、无私奉献”,但在后来的发展中,利益得失,利用与被利用取代了以前的观念。他不相信真的有这样一群人,而不是一个人为了祖国,为了家乡做出这种巨大而无私的奉献。

“朱老弟,你跟我说说看。”

朱自强把当初如何挽过扶贫办的贷款,将所有资金用于发展农业项目,以公司加农户的经营模式慢慢发展,聚少成多,积小变大,滚雪球般的扩大规模。避开行政干预,甩脱僵硬的体制管理,让农民直接面向市场,从中获取最大的利益。

朱自强的一番话,与其说是讲解贫困偏远地区脱贫致富的经历,不如说是对贾国明进行一次人性认识上的颠覆,彻底推翻他旧有的观念。说者平淡无奇,听者闻声色变。贾国明不是那种只会花天酒地的公子哥,他也经历过苦难,受过折磨,从朱自强的言谈中,他能深刻理解到,以朱自强为首的这帮年青人,在用自己的青春和热血谱写理想,报效祖国。他也能想象得出这些年青人,是怎么克服重重困难、忍辱负重、坚定不移地执行农业复兴大计。

此时贾国明的心里除了震撼以外,还有一丝感动,久违的感动。年青时,手拿着毛主席语录,跳忠字舞,唱革命歌曲时,每每让自己激动得热血沸腾。而现在,他又有了这种感觉,贾国明在心底欣慰地说:此行不虚!

朱自强没有从贾国明平静的外表上看出什么,继续说道:“贾大哥,我知道钱对你来说,只是一些数字上的变化,也许我拒绝你掺入矿业会让你觉得丢面子,但是,请你相信,我真诚地邀请你帮帮那些挣扎在贫困线上的农民兄弟,你看过一家七口穿一条裤子吗?你见过半年洋芋半年粥的饭桌吗?你看过在悬崖峭壁上打坑种地的少数民族吗?你看过七岁小女孩前抱后背弟弟妹妹的情景吗?贾大哥,这些报表里边透出的信息,不比股市的高科技差吧?我宁愿相信你的价值观,不仅仅是金钱,还有社会地位、群众评价,以及由此形成的影响力属于你自己的影响力!”

贾国明绥绥地吸口气,同样用无比真诚的语气说:“朱自强,你不仅仅是改革开放以来最年青的高缓干部,也是最出色的干部,但这些都不重要,你的人格魅力让我感到惭愧,在很多人眼里,我们是公子党,倚仗着父辈们的福荫作威作福,我不想否认父亲的影响力,你看得很准,我也想要有自己的影响力。”

贾国明说完就伸出右手,与朱自强牢牢地握在一起,此时己经下午三点半,两人一直呆在办公室里,连午饭都没吃,赵大维打来电话被陈文龙挡下了,因为他在门外偷听到两人的谈话后,原文不变转述给赵大为听,咱们的市委书记当场就目瞪口呆,不给人家插手矿业就算了,还要把人拉来搞投资?

赵大为不顾坐在一旁的金光庆,自言自语地说:“朱自强啊朱自强,没有他做不到的,只有他想不到的”

金光庆看着发癔症的赵大为,轻声笑着,叫道:“老赵?老赵!怎么回事?”

赵大为嗯了两声才反应过来,急忙笑道:“没什么,今天的常委会推迟举行。”

金光庆一听就乐了,摇摇头,有些无奈地说:“你跟自强搭班子完全是异数,别的地方向来是将相不和,你们倒好,联起手来逗咱们玩呢。”

赵大为哈哈大笑道:“只要大家玩得开心就好!老金呐,我现在有点嫉妒姓朱的小家伙,嗯,非常嫉妒!”

金光庆指着自己的秃顶道:“我早就嫉妒得寸草不生了,跟你说实话,这家伙还在口园的时候,我就成天红着一双兔子眼咒他,哈哈哈。”

就在赵大为跟金光庆全无道德地在背后损人时,朱自强一个电话打来,让赵大为高兴得像个孩子,拍着金光庆的肩膀道:“如果你是个女人,我这会儿肯定嘣你两个啵儿。朱自强这家伙竟然把贾大少爷说动了参与投资曲高农业,而且是大手笔!老金猜猜咱们的贾大少投多少?”

金光庆哼笑道:“贾大少会舍得出多少钱?最多一千万!”

赵大为用一种极其鄙眼神看着他说:“怪不得你找不到婆娘,小肚鸡肠!告诉你,第一期投资就是三亿!三天后举行签约仪式,朱自强,好一个朱大市长!”

金光庆眼珠一转,马上问道:“你是说第一期,后边还有?”

赵大为乐得找不到北,仿佛是他亲自出面拿下的投资一般,这三亿是什么?鲜红的政绩啊!赵大为忍不住兴高采烈地说:“还有两期,总计是八亿资金。怎么样老金?”

金光庆非但不高兴,反而沉下脸提醒道:“老赵,冷静点,钱是不少,但要小心啊!你有没有看过最新的廉政内报?有一种名为洗黑钱的犯罪行为,目前正在一些偏远地方悄然进行,为贪污腐败提供了方便之门,也给咱们纪委监察部门的工作造成了极大障碍。”

赵大为迅速冷静下来:“洗黑钱!你是说”

金光庆却笑道:“咱们要怀疑一切,但是也要勇敢地探索、反复实践。”

市委的两大书记正在商议实践的可行性时,贾国明向朱自强发出一个邀请:“自强,我非常欣赏你,年青,能干,是少见的大才,在曲高这样的小城市屈就,我替你不值,这样吧,如果你有意的话,我愿意为了你,平生第一次向父亲大人推荐人才,怎么样?”

朱自强笑着摇摇头:“曲高可不是小地方,有近千万人口!猫有猫路,耗子有耗子路,我知道大哥是诚心帮我,可是大哥别忘了,我首先是一名共产党员、人民公仆,其次才是一名领导干部。终南捷径固然好,但组织程序更重要。”

估计贾国明确实饿了,端着饭碗吃得很大口,吃得很香,听完朱自强的话后,贾国明忍不住笑起来,嘴里的白饭混着鸡蛋蕃茄一起滚动:“你说得对,反正你人年轻,窜得太快也不见得是好事儿。你知道我这次曲高之行最大的收获是什么吗?”

朱自强摇头,盛碗清汤慢慢地品尝:“我估计是用钱买不到的,也许是一种情绪,也许是一种感觉,我想代表全市人民对大哥说声谢谢,可这样显得太矫情,相信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一切尽在不言中吧。”

贾国明似笑非笑地看着朱自强:“告诉你一个好坏参半的消息,昨天我见过中组部的人”

朱自强大吃一惊,这个消息确实让人惊讶,朱自强不是没想过,而是自信,只要中组部的人到了曲高,肯定瞒不过他!结果贾国明的话让他有种背皮发麻的感觉,中组部的人竟然到了曲高。

“真的吗?”

贾国明沉着地点头笑笑:“我今天来找你,己经想好了,如果你拒绝的话,我就帮你在考评上做做手脚呵呵,现在说这个有点见不得人呐,本来中组部的人今天要去春江,我硬生生地拦了下来,想知道你的考评结果吗?”

看着贾国明带着几丝神秘的笑容,朱自强无奈,苦笑道:“贾大哥就不要再卖关子了,现在下结论为时尚早,还要综合省组织部的意见。他们来曲高多久?”

贾国明竖着一根手指道:“整整一个月,呵呵,不过你的任职考评确实出来了我这么说吧,你不用担心出什么意外。”

朱自强道:“谢谢。其实我得到消息的时候,一直关注上边的考评组,想不到他们的行动当真是神不知鬼不觉。贾大哥,如果我们今天不能握手言和,你是不是真要修改我的考评?”

第七卷 坚定的攀登 第一百九十三章 优势

贾国明放下碗筷,恢复了之前的神采,看着朱自强的样子,微微摇头道:“这不应该是你问出的话。”

朱自强马上就反应过来,有些自嘲地笑道:“关己则乱,而且贾大哥的份量太重。”

贾国明站起身子笑道:“好长时间没有吃过这么可口的饭菜了,谢谢老弟的款待,你是大忙人,不用陪着我对了,你给农业公司那边打个电话,我这两天过去看看。”

朱自强叫过一名随身工作人员,让他带领贾国明前往,再给罗小明、邱志恒、管中昆三人打去电话,一再交待必须实事求是,不必弄虚作假夸大其辞。他没有把贾国明的身份和投资意向透露给这三位好友,因为他相信,这三人都不是什么好鸟。

回到办公室的时候,陈文龙刚刚洗完脸,重新梳理了一遍头发,显得神采奕奕,看到朱自强后,显得无比恭敬,脸上掩不住愉悦之色:“市长回来了。”

陈文龙的嘴角动来动去,朱自强知道他有话想说,但作为秘书通常不会在领导面前发表议论,朱自强笑道:“陈秘书不用拘束,有话直说。”

听到朱自强这么说,陈文龙反而有点迟疑,夸奖朱自强吗?这不是他做人的宗旨,拍领导马屁,陈文龙向来不耻,那说什么呢?陈文龙的反应很快:“我在政协的时候听过不少贾公子事迹,没想到这次会大发善心,对咱们曲高农业投入巨资。”

朱自强笑道:“大发善心谈不上,商人言利,无利不起早。如果没有足够的利益,他才不会插手。你刚来市政府,对我们的农业经济不太了解,我这么给你说吧,他这八亿不用十年就能全部回本!”

陈文龙脸色大变,看着朱自强道:“不会吧!怎么可能?我们全市的农业收入,去年一年也不过三亿,平均算下来,他每年能净赚八千万?”

朱自强嘿嘿笑道:“你只看到总的农业收入,没看到增长速度,今年农业收入有望突破五亿,按照这种年年翻番的发展速度,我说十年还是很保守的。现在曲高的农业经济有八成以上掌握在三大农业公司手里,贾国明注入资金后,将刺激曲高农业再次加速,而我们不用担心农产品消费市场的承受力,彩云紧靠东南亚各国,还可以直送两广、港澳。曲高的陆、空交通网络己经基本上建设成形,再加上大江县、金沙县紧靠长江,水路也可以发展起来。你既然了解贾国明的身份,那你想想,以他的能量,国内市场,甚至针对东南亚各国的土特产出口贸易会是难事吗?我们借他的鸡生蛋,他何尝不是在借我们的地生钱呢?”

陈文龙听完后,带着幻想的口吻说:“是啊,如果把我们曲高的洋芋卖到广州,就能翻十倍的利澜!把我们的蔬菜、鸡鸭鱼肉卖往香港核桃、辣椒、花椒、胡椒、淀粉、天麻、蜂蜜、糖全部出口,市长,曲高人奔小康生活再不是难事儿!”

朱自强道:“咦,想不到你挺在行的嘛,我还以为你对农业了解不深,看来你也下过一番功夫,有没有兴趣脱离行政到农业上去大展拳脚?”

陈文龙明显感觉到身子在哆嗦,连打了好几个机灵,急忙应道:“愿意!”说完这话才发现自己太过心急,朱自强明显是试探自己,而他竟然没有半分掩饰,直言愿意?陈文龙脸上升起一阵红云,往常不像这样啊,自打到了朱自强身边,整个人就变得特别冲动,时时刻刻都像崩紧的弹簧。

朱自强不以为意,他就是欣赏这种人,陈文龙的个头不高,跟朱自强站在一起明显要矮大半个头,朱自强揽着他的肩膀道:“陈秘书不用介意,你快四十的人了,再呆在机关干秘书没有意义,曲高农业绝对是大有可为的地方。你跟我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我相信你有能力。这事儿我记在心上,刚好管中昆要挪寓,你抽时间去找他了解情况,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谢谢朱市长!”陈文龙的心里有种士逢知己的感觉,虽然没有效死命的最忠,但朱自强在他心中的地位再一次得到提升。跟着这样的领导,才算不枉一生。

朱自强进办公室处理了几个日常文件后,眼看时间接近下班,接通赵大为办公室电话。“老哥,下午一起吃饭。我有事情跟你谈。”朱自强没在电话里多说,他跟赵大为之间己经形成了一种攻守同盟的默契,有的事情不需要说得太直白,也不需要绕弯子打官腔。

赵大为在电话里说:“我也正好有事找你,对了,老金也在,我们一起商量吧。”刚说完,又急忙道:“你请客!”

朱自强苦笑,他每个月两千块不到的工资,基本上用来请客,而请客的对象大多是赵大为,其他的消费他也花不着,按说堂堂大市长请客吃饭,可以理直气壮地进行报销,可是他跟赵大为两人好像压根就没有这种觉悟。两人请客吃饭,买衣服之类从不动笔签字报销。市委办和政府办的人为此还被两人批评过,这也直接带害了其他副书记、副市长跟着两袖甩清风。

结果下午这顿饭开席没三分钟,朱自强就接到李子腾电话,挂了电话后,朱自强忍不住放声大笑:“老赵,这顿饭咱们找到冤大头了!”

赵大为更绝,扭头就冲服务员叫:“上酒,茅台!”

李子腾不是一个人来,陪伴他的是吴飞,还有李子腾的随身秘书和两名带有保安性质的工作人员。

李子腾到了酒席上也不客气,挺着油肚就桌子上凑,满脸郁闷地骂道:“我好歹是公安厅厅长,走到哪儿不是迎来送往的?偏偏你们曲高不买帐!还有你,老金啊,你是被他们俩带坏了,起码也要站起身来意思一下嘛。吴飞,倒酒。”

李子腾郁闷啊,说了半天,朱自强、赵大为和金光庆三人只忙着喝酒,连招呼都不打一个,李子腾没辙,他眼尖,一来就看到了茅台,这两个大清官转性了?见没人理他,只顾着喝酒,李大厅长哪能落人后,何况不喝白不喝!

三人还是没理他,吴飞在一旁看得有趣,李子腾的随行人员脸色怪异,他们早就听说过厅长跟曲高书记、市长的交情,今日一见真是大长见识,李子腾抢过酒瓶连干三杯后,脸上堆笑,看着朱自强道:“自强小弟市长大人!唉哟,我说哥哥喂,你是饿死鬼投胎吗?来来,我敬三位大领导一杯,为了对了,为彩云省公安厅李厅长接风洗尘。”

李子腾的秘书急忙拉着其他几人另开一席,再这么下去,他们肯定要遭殃!李子腾找不到出气的人,那他们就是最好的对象。秘书是见识过朱自强对付李子腾的少数人之一,现在不走,更待何时。

果然,等李子腾的随行人员离开后,朱自强咂咂嘴,看着他笑道:“胖哥辛苦了!现在春江到曲高的高速路开通了,但六个小时的车马劳顿,还是要慰问地,你看我们这不是特意安排了接风宴吗?”

李子腾笑眯眯地看向朱自强:“先说好,这桌谁请?”

赵大为和朱自强异口同声地叫道:“你请!”朱自强不等李子腾开口,抢先笑道:“胖哥,我们有多久没在一起吃饭了?上次是谁请的?上上次又是谁请的?前阵子是谁说请我们吃饭的?”

李子腾翻着白眼,指向朱自强吭哧吭哧地笑骂:“你这家伙又想糊弄我!我十五分钟前才给你们打电话,这桌上的菜,上了不止十五分钟吧?酒倒是刚上,怎么?你们哥俩铁了心要宰肥羊?我告诉你们!今天这顿打死我也不请!”

朱自强嘿嘿笑道:“打个半死呢?”

李子腾不屑地冷哼一声:“知道你功夫好,不用在我面前显摆,看你那臭样,你敢动我试试?堂堂的公安厅厅长还怕你不成?”

朱自强轻松地笑道:“我怕你成不成?老赵、老金,你们吃好了吗?”

另两人点头,吴飞见势不对,三大巨头要吃霸王饭溜人,两边的人都管着他,只得救场面地说道:“这顿算我的,我请!”

这话一出,其他四人一起开口道:“不行!”

朱自强摸出根牙签,慢条斯地剔牙:“老赵,你前次去北京开会,不是有个老外送你一套瑞士军刀的限量版吗?胖哥不请客你把这套东西抵押饭钱行不?”

赵大为抿抿嘴,然后装得极其无奈地说:唉好吧,反正我不喜欢什么刀啊枪的,原本打算送给有识之士,现在看起来也没这个必要?

李子腾今天来的最大心愿就是找赵大为要这套军刀,这会儿急得不行,张口就骂道:“你们俩王八蛋又阴老子!我请我请!服务员,再来一瓶茅台!不,两瓶!”

朱自强假惺惺地劝道:“胖哥,你这是何必呢?一瓶茅台就是好几百,那几把破军刀有什么稀罕的?胖哥,不能让你太亏了”

李子腾一咬牙,狠声道:“一人一瓶,上上,尽管上!姓朱的,你给我记好喽,有你落在我手头的一天!”

朱自强根本没把发怒的李子腾当回事,一点面子都不给:“胖哥,你现在花的私房钱都是谁的功劳?要不要我给嫂子汇报工作?”

金光庆早己经笑得钻桌子底下,只听到一阵鬼叫般的笑声传来,吴飞使劲地掐大腿,他快忍不住了,要说占朱自强的便宜,从小到大,还没见过能让朱自强吃亏的。李子腾要不是他的顶头上司,吴飞这会儿早笑得跌脚打滚。

只有赵大为不动声色,拉着朱自强劝,满脸不悦地斥责道:“自强!你怎么跟胖哥哥说话地?有你这样待客的吗?不就是一套军刀,有什么了不起,我都不心疼,你心疼什么?没见胖子己经开始动大手术啦?嗯?胖子,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一个小破孩子,就会占便宜咦,我的烟呢?自强,你看到我的烟没有?”

李子腾脸己经变成青白色,指着赵大为叫道:“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妈的,都是一种货色,赵大为你更不是什么好鸟!服务员,烟烟烟,拿条珍品来!”扭回头来,一付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瞅着两人冷笑道:“还要不要叫几个小姐来陪酒啊?兄弟们见好就收吧!”

朱自强急忙挪动屁股,紧紧地挨着李子腾:“胖哥世义!没话说!来来,我敬你一杯,虽然嫂子三令五申不让你喝酒,可兄弟们不忍心啊,来,我先干为敬!”

李子腾把酒杯往桌上用力一砸:“刀呢??

朱自强回头看向吴飞:“刀呢?”

吴飞“啊”地一声,摸头不着耳地问道:“什么什么刀啊?”

赵大为闻言气极,真想给这小子一巴掌,当初扔给他当作孝敬李子腾的东西,没想到这家伙竟然忘了!

“我前次给你那个盒子呢?”

吴飞这才反应过来,郁闷坏了,赵大为给他时也没说什么,就让他找机会送给李子腾,包装上全是外国字,他回去就扔到书房里,公安局的事情多,没两天就给忘了!吴飞赶紧回道:“我扔家里呢。”

李子腾听到这儿己经大致明白,他这冤大头当得冤啊一再也忍不住,伸出胖呼呼的手,朝着吴飞的头顶扫去,吴飞不敢让,只得咬着牙苦忍!

李子腾骂道:“都怪你!我被人家又煎骨头又熬油!”朱自强和赵大为两人带着老金,抱酒瓶拿香烟,趁着两人没注意,飞快地闪身出去,一溜小跑没了踪影。

李子腾在后头假装大呼小叫几句,见三人己经跑了,回头看向吴飞:“教你个办法也是任务!出去转转,观察一下有没有肥羊,有的话牵一只来宰喽!”

第七卷 坚定的攀登 第一百九十四章 半路

吴飞张张嘴,但没敢问出来,李子腾见他这付模样,嘿嘿笑道:叫、飞啊,你是堂堂的市公安局局长,还是市委常委,这个,平时巴望着跟你拉关系的人不少吧,这家酒楼规模也不小,你出去转转,上上卫生间,逛逛大堂,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大户嗯,我的意思是那些银行啊,税务工商什么的,如果有的话,你就跟人家拉拉关系嘛。顺带给我引见一下曲高的俊杰,明白了吗?”

吴飞听得一阵恶寒,这李厅长真是只铁公鸡,他心里盘算着下去赶紧把帐结了,免得这位大厅长又冒出什么心思来。可念头刚转到这儿,李子腾接着说:“你要明白,咱们公安干警出生入死,办案经费常年拖欠,就是一个穷字闹的,咱们一定要勒紧裤带,不择手段改善同志们的待遇!你们曲高领导班子不错,特别是朱自强,刚上任就给干警盖房修楼,还从财政上挤出资金改善公安福利。人家这么高姿态,唁们也不能坐享其成,你算算这桌消费?六瓶茅台就差不多五千块”

吴飞的脑门油光光的发亮,一层细密的汗珠子不停往外冒:“我明白,坚决完成任务,请领导放心,一定牵只大肥羊来!”

郁闷啊,吴飞嘴角泛着苦笑,碰到这群人物,他算是没辙了。不过还算他运气好,刚出门就碰到市人行的副行长,几句客套话过后,人家听说公安厅副厅长在,哪还有半点犹豫,急忙前来敬酒,说他们系统的几个同志也在,失陪一会儿,副行长出门后,加快步子,赶去跟其他人这么一说,当即指示秘书,把帐提前处理

赵大为和朱自强两人呆在小院里喝茶,等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李子腾才姗姗来迟,见两人极为暇意地品茶赏月,气不打一处来,刚要开口,却被朱自强抢话道:“刚刚有的人又当了一回活土匪吧?这次又宰到哪儿的肥羊?”

李子腾听到这话,不无得意地说:“你们人行的副行长,人家是财大气粗啊,敬完酒后,我让吴飞去处理结帐,结果人家早就把帐单划了。哪像有些人,我呸!还市委书记、市长!就没见过这么抠门的玩意儿!”

赵大为第一个变脸,怒容满面地冲刚刚停好车位,准备进来的吴飞吼道:“我的刀呢?刀呢?还给我!反悔了,不给了!”

李子腾和朱自强笑得不行,朱自强指着赵大为道:“大哥,我太佩服你了!翻脸比翻书还快,你也不怕胖哥心脏承受不起,还想虎口掏食?”

李子腾道:“赵大为,我现在算是发现了,你才是真正的大尾巴狼!装,太会装了!你以前不这样啊?我就奇怪,怎么跟朱自强混了几年就变质了呢?”

一阵调笑过后,李子腾开始说正事儿:“我这次来是传达上头的几点意思,在此之前,我先给你们三位通报情况。陈四清、朱自明、朱自桂三人赴台行动,现在己经全面展开,经过前几年的准备,目前己经初步见效。据他们发回来的消息,以及综合各方面的情况,可以肯定,陈四清己经成功建立了四清社,以台北和高雄为主要基地,跟台湾第一大黑社会团体竹联帮连续进行了五次火拼。在这里还得再介绍一下陈四清的背景,他跟美国黑手党、美国华人社团都有着密切的关系,所以台湾的四清社能迅速发展,跟这两大后援有关。朱自明在四清社的支持下,加入民进党,上个月十号,正式当选台北市区议员,并准备参加台北下属的县长选举。至于朱自桂同志,从到台湾后的第二年就加入军队,现在是陆军特战队中慰军官。”

这些情况中最重要的莫过于四清社,按照常规说法,己经成功建立的意思,就是在台湾站住脚,并且发展壮大起来,不然不会用到成功两个字。

吴飞与朱自强迅速对视一眼,李子腾看看他们,接过吴飞递来的茶杯。原本这三人没有资格接触到这类机密,但朱自强属于行动者的亲属,也是这个计划的直接发起人,吴飞属于首长钦点,而赵大为则是曲高党委一把手,需要他协调处理三人的相关案件。为什么不是金光庆呢?这点同样源自朱自强的考虑,李子腾作为曲高公安厅长,同时兼任安全厅副厅长,主抓安全事务。他相当于联络人的角色。

李子腾放下茶杯,继续介绍道:“鉴于以上情况,中央要求,朱自明、朱自桂的家属必须马上转移到春江市。吴飞同志上调省安全厅出任副厅长,同时负责家属安全工作。第二,朱自强同志必须断绝与陈四清等人的联系,这是纪律。还有,安全局的贾局长希望你们三人工作调整后,也要注意保密。”

朱自强接口道:“这个稍后再说,吴飞什么时候上任?”

李子腾笑着晃晃手中的刀具盒:“越快越好!你跟老赵要赶紧行动,我给你们一个星期时间。”

赵大为苦笑道:“其实我最不应该插手此事.弄得我心底不踏实。胖子,你应该收到风声,年底我跟自强都要调离曲高,我看现在这事儿我可以脱身了吧?”

李子腾笑道:“你苦什么啊?压该感到荣幸才是。呵呵,我知道你出任省委宣传部长,自强嘛,现在还两说,要等他先去一趟北京,回来后才能确实。好了,正事谈完。我听说贾大公子己经决定投资曲高农业,好像还是大手笔?”

朱自强把事情的经过简单介绍了一番,李子腾和吴飞的反应跟陈文龙差不多,赵大为倒是比较清楚其中的利害,对此没有表现出太多的看法。想到吴飞的工作事情,赵大为直接向吴飞询问:“小飞,你走后,谁可以替代你?”

朱自强有些迟疑地问:“老赵不合适吧?”

赵大为摆摆手,笑道:“咱们也呆不了多长时间,吴飞熟悉情况,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忘了职责。小飞,实话实说,客观一点。”

吴飞一个个地看过去,这三个人都可以主宰他人的命运,特别是他自己,李子腾是直系上司,而赵大为和朱自强更是曲高的两大巨头。吴飞没有慌乱,非常镇定地考虑了半天,才慢慢说道:“李副局长李勇,八九年曲高市警校毕业,九零又报名参军,在侦察部队服役三年,九四年出任金沙县公安局刑侦队长,九七年出任金沙县公安局长,二000年调到市公安局刑侦队任政委,同年出任队长兼政委,二00一年提拔为副局长。李勇同志出身公安世家,他有两个哥哥,一个牺牲在越战前线,另一个于八三年追捕歹徒时负伤牺牲。李勇的父亲是曲高的老公安局长,他的母亲一直是警校的文化教官。该同志警校毕业后,又主动报名参军,并且通过初期军训,被侦察部队看中,服役三年期间及工作以来,先后荣立二等功一次,三等功八次,集体二等功四次,集体三等功十四次。具有丰富的刑侦、打击犯罪工作经验,省公安专科函授本科生,他的毕业论文在全国公安报上发表过,该同志拥护党的领导,是一名忠诚的公安卫士,我建议由李勇同志担任公安局长职务。”

三人听得连连点头,这样的人才确实能胜任局长职务,而且李勇的父亲还是出名的公安卫士、全国劳模。赵大为点头道:“我认为这个李勇不错,行!”

朱自强笑道:“你都说行丁我还能反对吗?这样吧,按照程序来,在组织考察期间,由李勇代理局长职务。”

李子腾也点头道:“这样好,先让他代理一段时间,不失为稳重之举。说起这个李勇啊,跟我还有些渊源,有一次,省里出了个抢却杀人的大案,专门抽调精兵强将组成专案,李勇的父亲就是里边的成员,我跟他学过不少东西。”

朱自强笑道:“好你个胖哥,这会儿才搬出老交情来,刚才我们要是不认可的话,你会不会翻出旧事?”

李子腾默然地笑笑,也不说话,几人心里都清楚,避开这个话题的纠缠,赵大为和吴飞知道两人还有事要谈,,正好赵大为要跟吴飞谈一些离任后的工作,一起向朱自强和李子腾告辞。

李子腾跟朱自强进入他的市长居里,重新泡好茶,李子腾脸色沉重地说:“自强,前两天,北京传来消息,陈老病重了。”

朱自强身体一僵,半晌作声不得,师傅竟然病了,还好,李子腾说的是病重,而不是病危。

李子腾等朱自强镇定下来,才绥绥说道:“陈老让我转告你两句话,青龙传人,不得再步后尘。还有:你做得很好,以后只有靠你自己了。”

朱自强听得眼圈发红,陈老,师傅你传我一身修为,结果英雄无用武之地,我空有一身武术,却不能为国效力。最主要的还是后面那句,师傅一直在暗中帮他铺路,力所能极地暗暗相助。“以后只有靠你自己了。”想着老人说这句话时的神情,那张鸡冠脸上布满了慈爱,那双昏黄的眼睛,以及眼里切切的希望

李子腾拍拍他的肩膀:“你呀,瞒得我们好辛苦。真想不到你就是陈老的嫡传子弟,自强,你为什么不选择入京?”

朱自强明白,陈老能把两人间的关系公布出来,肯定得到了首长的承诺。也不再对李子腾隐瞒,而且他也需要有个倾诉的对象。当下把如何拜在陈老门前,如何跟老人家学习武术,以及自己的家道如何中落等等,原原本本地告诉李子腾。后者听得嘘唏不己,少年丧父,再亡母,一个品学兼优的学生却不得不早早地踏入社会,还是最令人难以立足的官场中沉浮

最让李子腾佩服的是朱自强没有恃强凌弱,倚仗自己的一身武学为恶社会,可以试想一下,如果他真要不择手段,在当今的金钱社会环境中,朱自强凭借他的头脑和手段,想要搂一笔财富,简直是探囊取物。

李子腾无比感慨地说:“你的选择很正确,而且你也做得很出色。自强,陈老的时间恐怕不多了,你有什么打算?”

朱自强道:“现在曲高矿业正在关键的整顿时期,这会儿我绝不能走,刚刚应付完贾国明,后边还有两个人物,贾国明答应劝退一个,另一个他也没办法。我必须抓紧时间把矿业整合完毕。不然,我在曲高做的事情,起码要失败一半。”

李子腾轻松地笑道:“我这次来得还真是时候啊,你放心,另一个嘛,我有他老头子的尚方宝剑,保证不会跟你捣乱。呵呵,当然不是我面子大,是陈老出面的。”

朱自强心里颤了一下,又是师傅,唉这叫什么事?李子腾见朱自强的表情有点苦闷,禁不住叹息道:“有师如此,你还有什么难过的?钱是好东西啊,我来的时候,有三拨人打招呼,嘿嘿,全都想染指你的曲高矿业。你们这里可是出了名的油盐不进,有你跟老赵在镇着,真不知道下边那些干部们把你们骂成了什么。”

朱自强苦笑,有些气闷地说:”我真的不明白现在的干部想什么,有了权就想捞钱,有了钱又想更多更大的权,为人民服务成了他们最华丽得外衣,党员、人大代表的身份,粉饰了一部分人的罪恶。长此以往,如何了得啊。”

李子腾笑道:“毕竟是少数,大体上还是不错得,就算有部份人为恶,但现在从上到下都在加大打击力度,早晚会荡除群丑。关键是那些没什么心思做事的人,这些人才是最大的麻烦,唉,你说现在人的精神怎么就那样颓丧呢?人情冷漠,淡视观望,事不关己就高高挂起。”

朱自强伸个懒腰,指指电视遥控器道:“这儿有你喜欢看的香港卫视,今晚转播冠军杯赛,我先睡了,冰箱里有啤酒,凉菜,你自己动手。”

李子腾打开电视后,目不转睛地说:“烟呢?再扔两包来。”

“桌上不是有你骗来的珍品吗?”

李子腾嘿嘿笑道:“我难得出门一次,好不容易可以自在一下,你就别吝啬,把你的白装烟整点来尝尝。”说完,见朱自强己经准备进房间,急忙叮嘱一句:“明天陪我去见见你两个嫂子。”

第七卷 坚定的攀登 第一百九十五章 鲁难

朱永乐己经上小学一年缓。母子俩被安排在市政大院的一套公寓里居住,猪肝婆娘原先是老师,又是回族,猪肝走后,朱自强将她安排进民族宗教局工作,相当于闲职,只拿工资不干事,时间比较自由。通过这些年的观察,朱自强认定这位二嫂具有回族女子坚贞品格,对猪肝的爱无比执着,而且恪守妇道,差不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心育儿教儿。猪肝前后几次劝说她改嫁,都被她严词拒绝。

猪脑壳的婆娘郑忠敏也被猪肝调到市教委,令朱自强万分意外的是,郑忠敏也相当忠贞,也许她跟猪脑壳的感情确实非常深厚,己经进入虎狼之年的娘们儿,硬是没有闹出什么桃色新闻。上个月郑忠敏干脆搬来和永乐母子一起住,两个女人带个孩子,朱自强工作又忙,难得有时间陪她们,这次正好一并问候。

朱自强和李子腾去之前,先打电话约好了时间,免得到时候错过。按响门铃,朱永乐见是朱自强,高兴得扑上去,朱自强蹲下身子,任他搂着脖子,腻腻地叫道:“三爸,你好久没来看我啦。”

朱自强将额头顶在朱永乐的小脑门上,轻轻晃动几下,退说:“那你跟三爸说,想不想我?还有茵妹妹?还有玉烟妈妈?还有玉虎舅舅和外公外婆?”

朱永乐无比认真地看着朱自强道:“除了茵妹妹外,我都想!特别想三爸,可你老不来看我!”朱自强有些意外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显得夸张:“那为什么——”

朱永乐的童声中带着浓浓的地方口音,听起来可爱极了:“因为,茵妹妹老不听我的,还老是跟外公告状,害我被妈妈批评!”

李子腾听得有趣,侧过头问他:“唷呵,乐乐还知道批评啊?被你妈妈批评很难受吧?那你有没有好好学习呢?”

朱永乐见过李子腾几次,闻言气嘟嘟地说:“我是全班第一名!可我最害怕妈妈生气!妈妈一生气就要批评我,所以不想茵茵,我一想起她就生气,不想她。”

几个大人听得大笑不止,猪肝婆娘把永乐哄去玩具室后,李子腾看看朱自强,示意他开口。朱自强点点头,认真地看着两位嫂嫂道:“大嫂,二嫂,今天我跟李厅长来,有件事儿要跟你们说,最近,你们要搬到春江去,你们的工作也会随之调动,永乐进入省师大附小读书,转学手续己经办好,上去后直接入读。”

猪肝婆娘点点头,向来是个冷清的人,不爱说话,猪肝在时笑容还多些,但也不太说话,现在猪肝走了,哪怕是朱自强,她的话也不多。反倒是郑忠敏有些迟疑地问道:“自明他们怎么样?”

朱自强看看李子腾,胖子厅长笑道:“你们放心,一切顺利。如果不出意外,今年春节,可能会安排你们到香港团圆。嚼你们看看,有没有什么要求或者困难,组织上会尽量替你们解决。”



猪肝婆娘依然摇头不语,郑忠敏道:“别的要求倒没什么,关键是我想要个孩子,毕竟年纪大了,说来也不怕你们笑话。我跟自明刚结婚没多久,本来己经有了孩子,可惜没保住。现在自明的年纪也不小了,如果可以的话,过年时能不能让我们多相聚一段时间?”

李子腾心里有些发苦,猪脑壳虽然是待罪之身,可把婆娘扔在老家,一去就是三年多,猪肝好歹留下个儿子陪老婆,再怎么着也能打发日子,可郑忠敏一个女人家,孤身一人,现今这社会,什么样的男人没有?男人什么样的诱惑花招玩不出来?

郑忠敏见小叔子和李子腾沉默不语,晓得没什么可能,干脆转动口风道:“我想自己出钱,实在不行,就那个做手术,人工授精”话声越说越小,尽管她的决心很大,可是说到这种事情同样让她感到难为情,何况面对两位高缓干部,一个还是她的小叔子。

李子腾反而脸色严肃地点点头:“这点我可以决定,完全没有问题,香港医疗也具备这方面的条件,这个事情我做主安排了。还有什么要求吗?”

郑忠敏脸色发赤,急忙摇摇头。朱自强看向二嫂,轻声问道:“你们要是不介意的话,我跟玉烟商量一下,陈四清大哥在春江有一套别墅空闲着,他走之前己经把钥匙给了玉烟,咱们一大家人搬到一起?而且我元旦后也要调到春江工作。吴飞也要去。”

两个女人对视一眼,郑忠敏道:“只你跟玉烟不嫌弃,我们当然求之不得。”

朱自强笑道:“大嫂这么说就太见外了,这几年我一直忙得没时间照顾你们,玉烟可没少骂我,呵呵,那就这样定了,你们准备一下,可能过几天就要走。二嫂,我带永乐出去玩玩,晚上叫洛永送回来。”

临出门时,猪肝婆娘排着永乐的小脸道:“乐乐要听三爸的话,不许乱要东西,不然

朱永乐搬着嘴角截道:“不然回家就要挨批评。我就知道”

朱自强看着永乐的小模样,心里一阵酸楚,他的小八斤没爹疼没妈爱,偶尔在电话中听听他的声音,他就觉得无比自责。朱自强抱起朱永乐,对二嫂道:“没事,在曲高呆不了几天,你和大嫂合计收拾一下,以后回来的机会恐怕不多了。”

跟李子腾一起出门后,刚走下楼梯,朱永乐就俯在朱自强耳边轻声问:“三爸,庆父不死,鲁难未己是什么意思?”

朱永乐声音虽小,李子腾还是在一旁听到了,两人无比惊奇地看着朱永乐,这是六岁的孩子吗?李子腾柔声问道:“乐乐乖,告诉胖伯伯,这是谁教你的?”

朱永乐摇摇头,又歪着脖子道:“我是听大伯母打电话时说的,三爸你跟我说嘛,这是什么意思?”

朱永强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李子腾,胖子微微点头,离身开始打电话。朱自强扭头,脸上带着亲切的笑容说道:“那是发生在春秋时候的故事,鲁国有个大坏人名叫庆父,他是鲁国庄公的异母弟弟,庄公死后,庆父前后杀死了好几个君主,在鲁国制造内乱,搞得非常不太平。后来齐国的君主齐恒公派人去了解情况,使者回来告诉他说:如果不杀死庆父,鲁国的灾难就不会终止。”

朱永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有些发呆犯傻。朱自强见这孩子很知事,也不想打扰他。转头看向李子腾,对方己经打完电话,冲朱自强点点头说:“你带乐乐去玩吧,有我在就行了

曲高的公园名叫清官亭,始建于清朝道光年间,时任曲高知县的湖南人陈永济,为官清廉,为人刚正,兴建水利,惩处恶霸,替百姓办了不少好事。后来陈永济调离曲高,当地士绅百姓捐赠钱物,在县衙旁的清水塘修了一座凉亭纪念陈知县。到了民国初期,曲高县的大人物龙三公子占领此地,扩建成集阎楼、水榭、假山池塘肺私家园带。直到解放后,才被政府规划成公园,后来双添加了不少儿童游园的项目,朱自强上任后,更是下了大力扩建,把清官亭建成了市里最具特色的公众休闲娱乐场所。

朱自强叔侄俩一直玩到傍晚,中间好几次被人指认出来,但没有受到民众的骚扰,大多带着善意的笑容向他问好。乐乐见三爸受到这么多人的尊敬,无比崇拜地说:“三爸,我长大后要跟你一样!”

带着朱永乐到清真餐馆吃完饭,才让洛永把他送回去。永乐的民族随母亲,从小就按回族的风俗教育,这也是回民的传统。可朱永乐前脚一走,朱自强的脸色马上就阴沉下来,直奔市公安局,李子腾跟吴飞在办公室等着他。

看着眼前的电话清单,朱自强的脸色更加难看,从清单里可以看出来,郑忠敏拨打的不是台湾电话,而是大江县的号码,市公安局的办事效率非常高,清单旁边就是那个号码的主人叶少!

吴飞轻声道:“李厅己经让省安全厅的人出发,我这边的人手不好动弹。”

朱自强点点头,指着叶少的名字道:“这个人跟朱自明的关系,你们都清楚吧?”

李子腾道:“刚刚吴飞己经跟我介绍了。这个人不简单啊,妻子被朱自明那样以后,他还能忍气吞声。而且罗小伟一直把他当成大江农业的代理人,自强,我的意见是马上行动!”

朱自强沉声道:“我同意一事关重大,不得不防。一县的业损失不算什么,跟国家安全比起来,不值一提。哼,我谅他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来!对了,再对郑忠敏实施监控二十四小时监控!在离开曲高期间,她接触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哪怕她上卫生间都不能放过。

李子腾显得非常犹豫:“自强,这样会不会太激烈,万一你大哥那儿”

朱自强冷笑道:“有猪肝和陈四清在,他能怎么样?胖哥,情况暂时不要上报,我跟陈四清联系,让他直接跟猪脑壳摊牌!如果是猪脑壳暗中指使,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如果他不知情,就让他死了这条心。”

吴飞眼皮不停地乱跳,死了这条心,看来老大动真火了,这次猪脑壳的婆娘不死也得脱层皮。李子腾面沉如水,这一瞬间哪还有平时那种嬉戏之态?神色间显得杀伐决断,隐隐透出一种冷厉。

李子腾道:“我马上安排。但是不上报不行,自强,有些事情是掩不住的。你先回去,把矿业的事情处理好,有我在你还不放心吗?”

朱自强深深地吸口气,迅速冷静下来,抿着嘴,满脸感激地看着李子腾,这才是好兄弟。郑忠敏不论出于什么目的,有什么小动作,他朱自强都不适合出面,一是亲人避嫌,第二也是缘于他的身份。他现在是市长,放着那么多大事不干,纠缠在自己大嫂的安全事件中去,名声上不好听。而且,公安厅长兼安全厅副厅长李子腾在曲高,这样就更让朱自强没有插手的理由。

朱自强吐出心中的闷气,猪脑壳这两口子还真不让人消停啊,一个去了台湾,另一个还要在地方上搞小动作,他始终不相信郑忠敏和叶少能干出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冲李子腾和吴飞道:“那我就先走了,有胖哥在,小飞你多学着点。”

吴飞急忙道:“老大呃你别太难过。天要下雨,嫂要出格,由不得人。”

朱自强失声笑道:“在胖哥面前没什么忌讳,放心,踏实办事儿。我先走了。”

三天后,李子腾一脸严峻地给朱自强通报时,令朱自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的那位大嫂,在这三年中伙同叶少前后侵吞了三百多农业发展资金,当然这笔钱是罗小伟名义下农业公司所有。朱自强气得拍桌子乱骂,难不怪这女人不跟猪脑壳离婚,难怪能苦忍孤寂。原来人家一番兴趣全在钱上!

三百多万平摊下来,每年才一百万,数目不多,可是对一个县的农业收入来说也是大数目,如果分配到农民手中,就是一百户农民的年收入。

李子腾苦笑道:“她可不止是侵吞钱呐,这女人深藏不露。你不知道吧,她跟朱自明结婚前有个私生子”

朱自强惊声道:“什么?私生子?”

李子腾道:“跟永乐同年的。意外吧?我听到手下的人报告时也大吃一惊!你想想这么多年啊,她硬是没去瞧过一眼,人说儿是娘的心头肉,你这大嫂可不一般!这种心肠,如果再让她潜伏下去,说不定能把你大哥卖了换钞票。”

朱自强反问道:“你的意思是说猪脑壳不晓得这事?”

李子腾摇头道:“他完全不知情,通过调查证实,郑忠敏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朱自明的情况。这点还算难得。唉要不是乐乐勤学好问,她那么不经意的一句话,竟然被小孩子听见,漏出破绽,咱们还真没发现呢。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也许连她自己都想不到,会倒在一个小孩儿嘴里。”

朱自强不以为然,庆父不死,鲁难未己。她这是指谁呢?朱自强道:“胖哥,不对,邦忠敏说庆父是谁?”李子腾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从现在开始,每天更新,最少一章,不完本不停止!哪怕大年三十,我都不会再停更了!兄弟们用票票再把脸谱砸起来吧,我需要动力!

第七卷 坚定的攀登 第一百九十六章 保卫

朱自强见李子腾笑得夸张,猜想肯定跟原意不同,果然李子腾笑完后,抹抹有些发僵的脸道:“你这位大嫂真是不学无术,狗屁不遁。叶少的口供承认郑忠敏跟他打电话时说过这么一句话,叶少说,当时他们刚好谈论一笔二十万资金的会计帐,完后郑忠敏突然冒出庆父不死,鲁难未己的话来。直到现在叶少也没整明白郑忠敏这句话的意思,不过我们倒是弄明白了,她表达的意思是:只要自己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停止累积财富”

看着朱自强瞠目结舌的样子,李子腾再次大笑起来,郑忠敏好歹也是专科生,怎么连这样的成语都会用错!搞得朱自强和李子腾如临大敌,结果是一场虚惊,不过也算好,把他们贪墨的罪行抓了正着。

朱自强仔细斟酌了一番,对李子腾道:“猎脑壳那儿,还是陈四清跟他说吧,反正邦忠敏联系不上他,以往电话都由我这儿转,倒没什幺可担心的。郑忠敏是自作自受,猪脑壳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把实情告诉他,我估计这几年他对郑忠敏也没什么感情了。这点在电话中就能体会到。你觉得呢?。”

李子腾笑道:“那是肯定的,你大哥可能巴不得脱掉她,这将来要是拖了他的后腿,结果恐怕没那么轻松。”

三天后,李子腾带着猪肝的老婆孩子先行打道回府,而郑忠敏则去了该去的地方。根据安全保密需要,对郑忠敏没有进行公审公判,在内部按程序办,完后直接关进曲高监狱,不过,跟她同监的人大多是重犯,而且不用担心泄密,因为曲高监狱等缓太低,里边的犯人大多属于刑事罪,政治犯、间谍等高档次的犯人压根没有。

吴飞处理好移交手续后,由他提名的原公安局副局长李勇代理局长。在朱自强的要求下,吴飞打算今年元旦结婚。他现在正式跨入高干行列,公安厅副厅长虽是挂名大过实权,但是好歹也升成了副厅,具体工作安排还要等一阵子。彩云省公安厅共有五位副厅长,吴飞今年三十二岁,是副厅中仅次于朱自强的年青干部,如果再不结婚,惹出什么情变风波来,实在是得不偿失。

有了李子腾这次曲高之行,朱自强的矿业整合变得更加顺利,九月初,各县矿业公司从各自政府部门收回矿产开采权,到九月底,矿业集团经营管理班子正式就位。柳新台出任董事长,管中昆任集团总经理、董事会成员,刘绍文任常务副总经理、董事会成员,邱志恒任副总经理兼财务总监、董事会成员,朱明军任副总经理、董事会成员,中层干部由经营班子聘请,提交董事会讨论通过。

从这一刻开始,赵大为和朱自强领导的政府班子彻底与各大企业脱勾,原先属于行政部门的工作人员,按照自愿原则,原意留下的,就与原单位脱勾,加入新组建集团工作,不愿意留下的人,必须回到原先的工作岗位,不得以任何形式、任何理由滞留、干涉矿业集团工作事务。曲高从此后真正实现政企分开。

十月一日,国庆节,曲高市矿业集团正式挂牌成立,全市国有矿业公司被划入该集团,各县原矿业公司更名为曲高矿业集团某某县支公司,人事、财务、生产技术、管理制度等,在管中昆的全力调整下,很快步上正轨。曲高矿业经过短时间的改革,非但没有造成混乱以致影响生产,反而增强了从上到下的凝聚力。九月份的产值竟然窘破蚪往的最高单产月纪录。有刘绍文这位老矿长加入,各开采区的安全工作全面落实,_集团首先打出“以人为本,服务曲高,安全生产,稳健经营”的口号,以此为契机,不断展开各项学习活动,宣传企业文化,提高员工自我保护的安全意识,通过技术练兵、安全知识考核、井下安全作业规范等,并与员工工资挂勾考核。这样一来,不但充分调动了员工的积极兴,也增强了危机感,不行就得下岗。而上岗则分岗位重新评定工资、福利,很快形成了一套有效的竞争激励机制。

从集团成立开始,管中昆打出的文化牌、安全牌、考核牌全部超出预期效果,员工的意识从忠实于县缓企业跨越到集团公司。管中昆打出大棒后,又提高员工收入,矿业集团的员工月收入仅次于金融系统,与电力、烟草等行业持平,算是曲高市的中高等收入行业。这也是管中昆增强员工荣雀感的手段。

将矿业交给这几位老同志和老兄弟后,朱自强算是安下心来,现在曲高的几大企业,烟草、电力、矿业、百大集团以及罗小伟的三大农业公司,成为曲高财政税收的支柱产业,带动整个曲高经济高速、稳定发展。

到年底,中组部及彩云省委完成对赵大为和朱自强的干部考核,下发正式调令,而曲高市委书记的接任者,听取赵大为的建议及省委组织部的考察后,任命原市委副书记、纪委书记金光庆同志担任。市长则让很多红眼人的希望落空,竟然是市政府秘书长付雷。由他接任朱自强的市长位置,既在所有人意料之中,也在部分有心人的希望之外。毕竟付雷是直接跨过副市长一缓升到市长的位置,不过,他跟公安局代理局长一样,也是代理市长。

朱自强该做的己经做完,不该做的也插手了。赵大为先行一步,他现在补入省委常委,出任省委宣传部长,有很多准备工作必须尽快接手。而朱自强的时间相对宽裕些,原春江市委书记调离彩云,由第一副书记暂时主持工作。朱自强的上任时间为2004年元月11日。

回到春江,第一次来到新家,玉烟带着朱茵,与猪肝老婆孩子一起,提前三个月搬进枪长的别墅,朱自强回来后,先去省委完成调动手续,正式上任前他还要到北京,看望陈老。这也是他上任和离任时间相差有半个月的原因。

从省委大院出来,朱自强的身后就多了两个跟班,一个是驾驶员兼保卫,来自省安全厅的保卫组,名叫刘刚,山东人,二十五岁,一米八二的身高,留了寸头,身体曲线显示他有不错的爆发力,肌肉匀称,行动间透出一股专业保镖的精悍。另一个稍显文弱,名叫王志力,也是山东人,二十三岁,头发三七分,穿一身收腰的蕺青色西服,在彩云省武警总队特别行动组服役四年,特长是公文写作,之前一直担任武警总队政委随身秘书,政委调走前,又将他安排转业到春江市委,并且直接推荐给朱自强。

从两人的习惯动作中可以看出,刘刚走的是刚猛路子,有点外家横练的感觉,而王志力则属于灵巧型。但是性格刚好相反,刘刚为人显得腼腆,不爱说话。而王志力开朗活泼,特别爱笑,有一种爱恨分明、嫉恶如仇的张扬气质。

王志力手里拿着一个公文包,紧跟在朱自强身侧,从今天开始,他和刘刚将成为朱自强的跟班司机和秘书,朱自强的经历他听部队政委提过,人年青,有才干,政委走时还一再叮嘱他,跟着朱自强好好学习怎么做人做事。

“朱书记,明天早上九点四十分的飞机,我和刘刚八点四十分到您家接您。”朱自强点点头,他现在考虑着此次的北京之行。上车后,王志力又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介新式手机递给朱自强:“这是您的新电话,除省委罗书记、徐省长,公安厅李厅长和中央的几位首长,还有我跟刘刚,别人无权拨打这个电话,手机里固定存储专用号码,我们测试过您的声音输入,不用拨号,直接念姓氏加职务就能拨号。”

朱自强微笑着说:“志力,不用‘您,您?的客气,我比你们虚长几岁,能走到一起就是缘份,大家都是年青人,别把我叫得跟个老朽似的。这次去北京,我对你们有两点要求,第一是我去见人的时候,你们不用跟着,也不要打听。第二是我个人的私生活,你们不用顾忌什么,属于职责范围内的,尽管提。刘刚,我原来的司机一直跟了我很多年,我打算把他调来跟你轮换,外事上由你出面,一般公务交给他。你今年也二十五了,我听说你有个女朋友,该抓紧的一定要抓紧。”

刘刚目视前方,微微颉首道:“我明白,谢谢朱书记。”

朱自强笑道:“呵呵,不用客气,我听李胖子说你很有两下子,要是有兴趣的话,等洛永就是我刚才提的那个专职驾驶员,你们找时间切磋一下,志力也可以试试。不过不许耍赖,他可没玩过枪。”

刘刚通过车内的观后镜看了一眼朱自强,有些迟疑地问:“朱书记,听说你也是会家子的?”

朱自强笑着摇头道:“会什么家子,小时候学过几套健身操,跟你们这种专业的没得比,公安厅副厅长吴飞倒是个行家,那可是从枪林弹雨中闯过来的人物,现在的首长还钦点过他的名字。要不是被我担误,现在兴许己经进入中央警卫局了。”

朱自强没必要瞒着这两人,表面上看,两人的身份不起眼,可他们的出身都是些敏感部门,特别是刘刚,估计朱自强、洛永、吴飞三人的情况,早就烂熟于胸了。

刘刚道:“我看吴厅长的简历,他参加过新疆反恐作战、孤身越蕺抓捕,还参与过蕺边冲突,是高原雪原特种作战的专家缓人士。”

王志力听得眉头直跳,厅缓以上的简历都看过,这也太牛了吧?还有那什么反恐、越蕺

更是军方的传奇故事啊!

连朱自强也是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说吴飞的事迹,现在吴飞的保密级别对他己经失效,当然,还有一些加密的档案他也没权调阅,比如刘刚说的反恐、越藏、边突等详细情况就不是他们所能了解的。

当然刘刚夸赞吴飞是高原、雪原特种作战的专家,这话朱自强是第一次听说,他没有特意调阅过吴飞的档案,自家兄弟没有什么信不过的地方。吴飞出于部队纪律,该说的早就说了,就凭他那张臭嘴,要不是被纪律约束着,早就竹筒倒豆子般主动交代。

朱自强不想在吴飞的身上说太多,他现在虽然没有正式上任,可名义己定,该准备还是要尽快准备。

“吴飞确实不错。对了,志力你把随身电脑里,关于春江市委班子的成员资料打印一份给我,另外,最近一年,春江市委的主要工作内容整理出来,以市委名义下发的各类下行文件,和完成执行的总结情况,尽量收集。还有,今年市委的工作计划我们也要尽快准备,你跟市委办马主任联系,让他把办公室草似的计划送过来不,你亲自去拿。刘刚果会去我家,把要带到北京的东西整理好,先放在车上,免得明天手忙脚乱。”

王志力确实有干秘书的天赋,刚刚朱自强开始安排工作的时候,他的随身录音机就己经打开,将朱自强安排的命令全部录制下来。这些事情听起来简单,可要在一晚上整理好,王志力还是觉得头大。

将两人引进别墅,介绍给杨玉烟认识。王志力特意把他和刘刚的行动电话号码告知杨玉烟,以后打不遁朱自强个人的手机时,可以通过他们找到人,当然,朱自强新配发的手机,玉烟知道也没用,不是专用电话号码根本打不遁。

在朱自强两口子的刻意挽留下,王志力和刘刚留在家里吃午饭,朱茵和朱永乐两个小家伙吃完饭就缠着朱自强,要到公园去玩。

两个保卫前脚一走,洛永随后就到。开了辆刚刚购买辆新车,轻快地溜进别墅,看着朱自强直傻笑。新车连牌照都没来得及挂,看样子应该是刚从车市出来。

朱自强原本计划先行到省委报道,从北京回来后,再让洛永举家上迁,可洛永哪等得及?朱自强前脚一走,他马上交还曲高市政府的市长专用车,随后赶回功勋老家,接上老婆孩子就往春江跑。

第七卷 坚定的攀登 第一百九十七章 撒手

洛永的父母跟杨少华一样,不愿意到大城市养老,幸好洛雪己经成家,跟着老公经营四辆乡村中巴车,生活比较宽裕。有洛雪在,洛永就可以放心出走。要不是老父母一再坚持把老婆孩子带上,洛永肯定一个人出发,但这次不比以前,到了春江,想要回家看看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所以只得把老婆孩子捎带上,洛永这两年跟朱自强虽然没有赚到什么钱,但是他个人以前投入到猪肝名下的钱,经过套现返还到手中的也是好几百万。

对于洛雪来说,当然不留余力地支持哥哥的行动,朱自强的官越做越大,洛永的忠诚也代表她的忠诚。朱自强打小和他们一起玩,兄妹俩都是朱自强的铁杆伙伴,只不过后来的成长经历不同,洛雪初中毕业后就被送往省外学习,等她回来,童年时的梦想也变淡了,而朱自强正处于事业突发期,最关键的还是杨玉烟,洛雪自惭比不上杨玉烟,于是选择淡离。从洛永口中,她能了解到自己想要知道的东西,这,就足够了!

等洛永把事情经过说完,朱自强和杨玉烟相对苦笑,这个洛永啊,新车最少得五六十万,虽然称不上豪华,但也是高档轿车,结集呢,他自己不用,而且还倒贴当驾驶员,这世上恐怕也只有洛永才会干得出来,把老婆孩子扔在家里,自己却买车送到别人家。

叫、永,阿群带着孩子不容易,你让她们娘俩搬过来,反正这里地方大,有玉烟和二嫂照应着,再说我不在的时候,你也可以替我管管孩子们。”朱自强太了解洛永了,如果不说帮忙看家的话,洛永绝对不会来。跟洛永,朱自强没有什么客气的,老兄弟,什么都要替他着想。

洛永点点头道:“那行!我我也是想着你你们不方便,这这才买啊买了一辆车。玉玉烟她们上上下班,还有娃儿们放学,我我好接。”

杨玉烟一边摇头,一边扯着洛永进屋,重新摆菜盛饭,逼着他吃完饭,这才和他一起去接老婆孩子。

朱永乐母子俩上春江之前,朱自强就交待过玉烟,让她注意饮食,跟二嫂在一起随回民的风俗,吃牛肉,不准碰猪肉犯忌。

玉烟刚走没多久,朱永乐跟朱茵两人的钢琴教师就到了,缠不到朱自强去公园玩,两个小家伙嘟着嘴乖乖上楼学琴。

猪肝婆娘脸带微笑地看着孩子们的身影,直到背影消失,她依然没有转移视线,语气幽幽地说:“自强,我要跟你说两件事,你让玉烟在饮食上别随我们,我心里不好过。还有,你把八斤的户口办到我名下吧,原先我们少数民族可以生二胎,名义上把他弄成我和你二哥的孩子,接来也名正言顺。”

朱自强万没想二嫂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不是没想过,只是不希望八斤过继到别人名下,挂在猪肝名下,他却是千肯万肯。朱自强使劲地咬咬牙,他对这个二嫂越来越敬重,人长得漂亮,平时沉默少语,可内心的坚韧与对爱情的忠诚,确实让人万分佩服!

“二嫂,饮食方面,你别介意,我个人觉得回民的饮食风俗更科学合理,你看看永乐,现在长得虎头虎脑的,呵呵,生生一个小回蛮子。八斤的事,我差人马上办,谢谢二嫂!”朱自强的话非常诚恳。

猪肝婆娘淡然微笑,没有再坚持,朱自强毕竟是一家之主,自己的男人不在,就要以他为主,而且他还是孩子的亲三爸,更是春江六百万人的市委书记。

嫣然一笑,点点头,道声:“我上班了。”随即离开别墅。

朱自强考虑到二嫂和玉烟都要工作,托杨少华在狗街老家寻了个两个中年妇女当保姆。经过玉烟三个月的指导,两个保姆现在己经完全熟悉别墅的事务,每天从早到晚,打扫卫生,洗衣做饭,伺客俸茶,偶尔帮忙接送一下两个小孩上学。

等玉烟跟洛永接了人回来,一帮人急忙收拾安顿。也难得别墅够大,两层楼,之前枪长的老父亲被暗算的房间,现在改成了两个孩子的书房。洛永两口子和两个保姆住一楼,这里除了有个大客厅外,还有间小会客室,餐厅、厨房、卫生间,二楼上除了四间大卧室外,还有个二十平米左右的前伸露景阳台。

直忙到下午,两个保姆刚刚从猪肝婆娘那里学会的清真厨艺,让一大家子人吃得赞不绝口。晚上,朱自强把洛永叫进小会客室,说明现在不能让他一个人专职驾驶的事情。谁知洛永毫不为意,他说,反正没想过一直帮朱自强开车,随着朱自强的职位越来越高,洛永觉得他除了开车外,没什么本事能帮到朱自强,而且家里除了朱自强外,一帮子女人也着实让人放心不下,正好可以留在家里,顺便教导一下朱永乐和他儿子洛河的武学。

第二天,经过四个小时飞行后,中午两点左右,朱自强让王志力和刘刚到安全局安排的房间住下。朱自强在中央警卫局袁副局长的陪同下,前往总政医院的特护病房,朱自强再次见到恩师,昔日的江湖奇人,如今却骨瘦如柴,白发苍苍,眼眶深陷,脸上布满了老人斑。

悄悄地走进房间后,陈老眼皮一阵颤动,朱自强急忙停下脚步,陈老的声音显得很微弱,但吐字尚算清楚:“自强”

袁副局长拍拍朱自强的肩膀,示意自己先出去,朱自强点点头,走到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攀住老人枯瘦的手,默运真气,想帮老人减少痛苦,可是他的青龙气跟陈老的完全不相合,根本无法起到应有的效果,只得无奈放弃。

轻声叫道:“师傅,自强来看您了。”

陈老的嘴角轻轻抽动几下,眼睛慢慢地睁开一丝缝,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苍老的额头上竟然布满了一层细密的汗液,陈老明显在笑,而且是无比欣慰地笑,抓着朱自强的手,反而用力握紧:“你来了我一直在等你。”语气显得无比高兴,就像刚刚战胜了一个可怕的敌人。

朱自强尽量让自己笑,可心里却像横了几把尖刀,剜心般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全身发抖,望着昔日的恩师,如今己如风中残烛,脆弱得禁不起一丝风动。朱自强斜飞的双眉,长长的挑动起来,嘴角时弯时直,张张嘴,平生第一次感觉说话会如此艰难:“师傅,孩儿来晚了孩儿不孝!”

陈老点点头,又微微地摇摇头,他的动作很费劲,只能从晃动的枯白头发判断。朱自强俯下身子,尽量让老人省力些,“孩子,我要走了,以后再也帮不到帮不到你,我答应帮胡胡”

朱自强见老人实在没有力气再说下去,急忙点头道:“师傅尽管放心,我一定帮您完成承诺!”

陈老欣慰地笑了,眼睛突然睁开,原本有些黑黄的脸色竟然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红澜,朱自强心里一紧,他明白这是老人在强提青龙气,急道:‘师傅不要这样”

陈老吸口气,眼皮急速地眨动几下,紧紧地拉着朱自强,这会儿他不能说话,一开口,那股系命的真气马上就会散尽。

他的目光如此柔和而安详,无比平静地端详着朱自强,二十几年前,在那个名叫狗街的小乡村里,当他被一阵破锣般的童歌声吵醒后,打开小旅店的房门时,外边站着三个小孩,可他还是一眼就看中了那个名叫猪尾巴的小家伙。

圆圆的脸蛋,宽宽的脑门,黑黑的眼睛,长长的眉毛,还有挺直的鼻粱,以及红澜的嘴唇,而且骨髂无比清奇。他走遍了大江南北,以为自己的一身所学终究将带入尘土时,猪尾巴就在门外,夏天的阳光洒在孩子们的脸上,是那么灿烂,那么的可爱。就在那一瞬间,他觉得这是上天的恩赐

眼前这张成熟英挺的面孔就是当年那个孩子,那个小结巴叫他猪尾巴长大了,长高了,变成大人了陈老眨眨眼睛,两滴混浊的泪水沿着眼角滑落,好孩子,你有出息,没丢师傅的脸,为官一任,造福一方!

猪尾巴你要坚持啊,你是青龙门人,为国尽忠,报效人民是你的使命!猪尾巴,师傅就要走了,师傅本想再帮你教导后人,可师傅老了,不中用了朱自强读着老人的眼神,眼神中流露出来的慈爱、期盼,还有不舍朱自强的眼眶红了,他的心里又酸又辣,一股悲伤在胸膛中肆无忌惮地冲突,朱自强点点头,轻轻地、郑重地说:“师傅,猪尾巴永远不会忘记您的教导,永远不会让您失望!”

陈老笑了,张开嘴,轻轻地唱道:“丢手巾,丢手巾,轻轻地放在小朋友的后面,大家不要告诉他,快点快点捉住他”握紧的手渐渐松开,陈老的笑容显得无比幸福,双眼无比留恋,又无比难舍地轻轻瞌上

朱自强悲恸万分地哀嚎一声:“师傅!”抱着陈老开始冷却的身体失声痛哭!他的人生因为陈老而改变,如果没有这位可敬的长者,朱自强也许就是万千人流中来去匆匆的一员,如果不是陈老改变他的性格,。磨练他的意志,朱自强只是一名平凡的普通人。他现在算得上社会精英了,如今事业有成,年轻有为,声名鹊起!而这一切成就都归功于这位老人。

如今长者己逝,英魂不远,朱自强有种锥心般的疼痛,自古忠孝难两全,从李子腾告诉他到现在,整整过了三个月!他才能抽身前来看望早己病重的师尊,而师尊一直坚持见他最后一面才瞌然长逝。

师傅撒手而去,走得很满足,有弟子如此,足慰平生。而老人临死前唱的童谣不正是当年他指使洛永吵闹师傅的曲子吗?当年那个棉花匠,带顶毛毡牛仔帽,可以用肚子喝水的怪人,脸如鸡冠,双目泛赤,如今却化作一屡尘烟飘然而去。

顶着少将肩章的袁副局长带领两名护士赶进病房,尽最后的怒力对陈老进行抢救,可惜老人己经耗尽最后一丝生命的能量。

护士被袁副局长挥退后,这位少将从身后拿出一套将军服递给朱自强:“帮陈老穿上吧,他一辈子只穿过四次,第一次是胜利解放西南的仪式上;第二次是中国志愿军出征归来时;第三次是为了保护邓老;第四次是八三年大阅军;他这一辈子没有穿着军装照过相,除了有限几个首长外,我是唯一看过将军穿上军装的人。帮帮忙,这也是主席的意思。”

朱自强抹去泪水,将这套共和国最神圣的军装慢慢地穿在陈老的遗体上,戴上军帽,陈老的模样竟然透出一股威武,袁少将忍不住举手敬礼,这时,医院电话通知的几位中央元老在陪同人员的伴随下,进入病房。

一位朱自强拜访过的老将军从随身包里取出一面破旧军旗,含着老泪覆盖在陈老身上:“老陈啊你这辈子就是头老黄牛!苦活累活没少干,可从来不享受荣誉,老兄弟啊!我的老兄弟向前向前向臆,我们的队伍向太阳”战歌从衰老的嗓门口嘶吼出来,却让人觉得热血沸腾。

朱自强看看身盖军旗的师傅,陈老的一生经历把没有详细问过,只知道师傅出生入死,为共和国作出过卓越贡献。看着老将军老泪纵横的样子,朱自强再一次替自己的师傅感到自豪。

次日,追悼会在八宝山举行,参与的人员不超过三十个,但全部是国家首脑或军方首脑人物。没有记者,没有花圈,没有任何记录。主席亲自主持追悼会,简单、庄重、肃穆的仪式完成后,主席向朱自强走去,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说:“跟我来。”

第七卷 坚定的攀登 第一百九十八章 使命

朱自强紧紧跟在主席身边,步出纪念厅后,主席对朱自强道:“你和我坐一辆车。”朱自强走快两步,站在车门边,主席的秘书拉开车门,等主席上车后,朱自强又一溜烟小跑从另外一旁上车。

前后共七辆车同时开出,秘书在副驾位上按下隔音板,后边的空间马上就独立出来,朱自强垂着眉眼轻声道:“校长,师傅走之前己经跟我说了。”

主席点点头:“哦,陈老跟你说了什么事没有?”

朱自强道:“没来得及说,我猜应该是一个承诺。”

主席的表情显得很严肃:“差不多吧,陈老把事情全告诉我了,你是他唯一的亲传弟子,我未曾想到啊,你竟然跟陈老有这么一段渊源。”

朱自强心里一阵慌乱,当年他上中央党校时,主席亲自跟他谈过几次,也曾经问过他跟陈老的关系,当时朱自强不敢自暴师门,生怕被主席赶上师傅的老路。现在旧话重提,他怎能不惊恐?

“校长我不该瞒你,如果祖国确实需要我一定赴汤滔火!”

主席亲切地笑笑,拍着他的手臂道:“不要这样,我理解你的苦衷。谈谈陈老的遗愿吧

你听说过龙组吗?”

朱自强摇摇头,主席面沉如水,双眉紧锁,好像在考虑要怎么措词,车里突然安静下来,朱自强的心跳不断敲打着耳膜,他现在有种度秒如年的感觉。

过了足足三分钟,主席才轻轻地叹口气道:“你把青龙门交出来吧。”

朱自强没说话,心里非常矛盾,他没想到师傅作出的承诺是这个,更没想到师傅为了他的前程,竟然愿意用整个青龙门交换。主席的意思朱自强听懂了,交出青龙门,意思就是让他把青龙绝学写出来,也就是说,从此后青龙门将成为国家所有,变成一把利剑,一种国家工具。

迎着主席的注视,那双睿智的目光透过明亮的镜片充满了歉疚,也明确地表达着不容抗拒。朱自强强忍着泪水,他现在面对的是校长,他最敬爱的领袖,别是一个青龙门,就算是他朱自强的小命也不会皱眉!不论如何都不能失态,但是他的喉咙就像塞上了一块面团,咽不下吐不出。朱自强哽咽着说:“我今晚就动手。”

主席移开目光,像是有意,又似无意地说:“你很优秀,就像年青时的我。陈老的一生完全献给了党和人民,也许要过一百年,后人们才会知道他的名字,才会知道在共和国的光辉历史中,曾经有这样的一位铁血将军。你是他唯一的情人,为了祖国的繁荣昌盛,为了人民安定幸福为了中华和平崛起,我们已经牺牲了很多优秀的同志,而且,还将有更多的人义无反顾、前赴后继地投入进去。你,明甘我的意思吗?”

朱自强深深地吸口气,社情庄重地说:‘‘校长,我明白。”

主席收回远望的目光,温和地说:“今年三十了吧?”

朱自强道:“马上三十岁了。”

主席笑道:“三十而立,你己经是省会城市的一把手,我三十岁时,才只是一名工程分局的副书记。呵呵”笑着比比手指:叫小小的副科。很多人在三十岁时还一事无成,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眨眼就是三十年,岁月不饶人啊。”

朱自强轻声道:“校长如果出生在七零年代,也是我辈中最杰出、最优秀的领袖,您一直是我的榜样、楷模。”

主席道:“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可将军只有一个。”

朱自强道:“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

主席忍不住大笑起来:“你是我的学生中最优秀的一个,也是最年轻的一个,说说你在曲高的事情。”

朱自强在主席面前从来不玩虚的,一是一,二是二,从上任开始到离任,从老牌国企重组合并到扶持农业、医疗改革以及矿业开发,作了一个简单而全面的汇报。主席针对他指使企业占用扶贫贷款进行农业发展的事情,进行详细的询问。朱自强不敢有任何隐瞒,农业公司的事情本身就属于违规,而且存在极大的风险,扣果企业主要负责人起了贪念,造成的损失将不可估量,最严重的就是直接损害农民利益。

主席严肃地说:“虽然你成功了,但是我并不认可这种做,在各种风险中,最可怕的就是道德风险,面对金钱、权利,以及各种物质诱惑时,谁敢保证不为所动?”

顿了顿,主席脸带忧色接着说:“大力发展经济的隐患就是精神文明的退化,人们收入增高了,意志就变薄弱了。所以我们一定要坚持邓老提出的‘两手抓,两手都要硬?的方针。我们那个年代,在物质上确实很贫困,穷得吃不上饱饭,可那时的精神却无比富足。每个人都有强烈的使命感和荣誉感,工人、农民、学生、科学家、文艺工作者全部团结起来响应党中央号召。我们那时的年轻人有理想,有抱负,时刻准备着为了祖国抛洒热血;那时候全国人民万众一心,众志成城搞建设、抓生产,不讲条件,不计抱酬!而现在呢?你看看,连总理都要亲自出面替农民工讨要工资所以,精神文明建设才是一项长期的、艰巨的、伟大的事业;只有搞好精神文明建设,我们党才能继续领导全国人民走向辉煌、走向胜利l??

朱自强听得不断点头,主席这番话真是高瞻远瞩,很多党员干部为了捞取政绩,一心扑在发展经济上,这点连他朱自强也不例外,为了致富奔小康,所有的心思都钻进钱眼里,脑海中成天想的就是国民生产总值、税收,人均收入等等。而主席这番话却打开了朱自强的另一种思维,就像主席刚刚说的,有了钱后,人的思想反而腐化堕落了,变得意志不坚,居安不思危,没有进取心,如果真到那时,还将谈什么和平崛起?安逸享乐、自私自利、冷漠无情的国人还有什么希望?到那时,我们的党还有领导力吗?不论什么样的党派、组织、机构,都是由人组成的,“以人为本”不是一句口号啊。

朱自强一付受教的模样,带着请教的口吻说:“校长,你觉得‘为人民服务?这句话跟得上历史的发展吗?”

主席沉思了一下,他理解朱自强的意思,“为人民服务”这句话发生的作用可以说是超越了所有理论的成就,共产党领导全国人民取得解放战争的胜利,建立新中国,就是靠这个思想指导完成的。这句话准确地说,应该是毛泽东思想的精髓!在经历了解放旧社会、成立新中国、文华大革命、改革开放至今,始终贯穿共和国的发展历程,不论是第二代领导集体,或者是第三代、第四代,都在发展这个思想,邓小平理论,三个代表就是“为人民服务”的发展与沿伸。

这次主席思考的时间更长,差不多十分钟后,主席才缓缓说道:“为人民服务一直在随着历史的发展而发展,邓小平理论、三个代表就是以“为人民服务”为基础发展出来的先进理论。在现今的形势下,我们的党员干部更应该树立这样的社会主义荣辱观:以热爱祖国为荣、以危害祖国为耻,以服务人民为荣、以背离人民为耻,以崇尚科学为荣、以愚昧无知为耻,以辛勤劳动为荣、以好逸恶劳为耻,以团结互助为荣、以损人利己为耻,以诚实守信为荣、以见利忘义为耻,以遵纪守法为荣、以违法乱纪为耻,以艰苦奋斗为荣、以骄奢淫逸为耻。”

车队不知什么时候己经驶进了中南海,车内己经陷入思考时间,朱自强在思考主席刚才说的那番话,越嚼越有味道,越想越有精神。短短的一段话,却包含了整个党风建设,党员思想教育,也包含了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说是一种观念,不如说是一种具有重要指导意义的思想。而主席的目光更加深远,朱自强不知道主席在思考什么,他也不用去揣测主席的心思,因为在这一刻,他己经从主席这儿得到了未来事业的发展方向,他相信,以后的党委工作,将围绕这样的指导思想开展。

以朱自强惊人的记忆力和见解力,主席的这番话真正奠定了他未来的事业基础。如果说以前的朱自强只是一名发展经济,带领人民发家致富的好手,那么从今后他将蜕变成一位优秀的政治干部。朱自强见车里有纸和笔,悄悄取过来,飞快将主席的话记录下来。

这时候主席才收回思绪,看向他手中的笔记,轻声念道:“社会主义荣辱观八荣八耻”主席笑了,看着朱自强,后者的眼中满是兴奋和激动:“谢谢校长!我非常荣幸能听到您的指导!我相信,八荣八耻观将成为我们党继三个代表之后的又一个重要思想理论!”

主席饶有深意地看着朱自强,指指车外道:“好像我们已经到了。

朱自强充满信心地说:“是的,校长。我们……已经到了!”

主席下车后,与朱自强一路谈笑风生,两个小时后,朱自强在主席的小办公室里完整地交出青龙门。

临走时,主席对朱自强说:“你的使命不仅仅是树立荣辱观,你应该向陈老学习。”

朱自强站直身子道:“校长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您和师傅的期望。”

第二天,朱自强被任命为中国龙组的兼职教官,他第一次跨入这个被称为全世界最神秘、最具有渗透力、最锋利的组织中。他的学生总共只有五名七岁的孩子,而令朱自强万分震惊的是,他在这里竟然看到了朱永乐!

在样特殊的环境里,见到自己的亲侄儿,朱自强瞬间石化!朱永乐怯怯地看着自己的三爸,三爸为什么眼睛红红的?朱自强在这一分钟,真是五味杂陈,酸甜苦辣咸齐涌上心头。永乐还不知道他将面临什么样的人生,七岁的孩子又知道什么呢?朱自强冲上去,紧紧地搂住自己的侄子,他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热泪,但是他偏偏不能说出口,只能在心底狂吼:乐乐,我的乖乖三爸对不起你一对不起你爸如果可以,他宁肯放弃现在的官位,放弃现在的事业,放弃所有的一切,即使重新步上师傅的后尘,他也不愿意乐乐进入龙组。可是他办得到吗?

朱自强无比悲戚地流着泪,无声的泪,仅仅两天,他送走了师傅却迎来了自己的侄儿!上天仿佛在跟他开玩笑,自己欠下的却要后辈偿还!朱自强全身无力,除了无声地流泪,他从来没有这么懦弱过,从来没有这样痛悔过。他想起远在台湾的二哥还生死不知,想起二嫂恬静的表情从此后他们与永乐将天隔一方!而自己无疑是将乐乐推入这般地步的罪人。

朱自强的泪水洒满脸颊,他凑在朱永乐的耳边哽咽着说:“乐乐,三爸对不起你一对不起乐乐都是三爸的错。

乐乐见三爸哭得像个泪人儿,小小的孩子哪还忍得住,抽泣着说:“三爸不哭,乐乐一定会乖乖的乖乖的听话,好好学习,三爸呜呜不哭”

朱自强使劲地点头,急忙擦去眼角的泪水,轻声道:“乐乐乖,答应三爸,无论如何艰难,乐乐是朱家的男子汉,是茵茵的大哥哥永远不许后退!”

朱永乐使劲点着小脑袋,朱自强心里阵阵刺痛!他还有什么办法呢?这是国家需要!为了祖国将会有更多人义无反顾、前赴后继但是令朱自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正是他这句“永远不许后退”造就了未来共和国的一代名将!

教官的任职期限是十年,在这十年中,朱自强不仅仅是一名教官,如果有需要他参与的行动,必须无条件的执行!当然,伴随的优越条件也让人万分嫉妒,他有权调动全国特种部队团缓以下的单位,而且他还有军衔,配发了一个掩饰身份的北京卫成部队的上校军官证。其他的津贴更是高得吓人,没想到龙组的工资竟然是他这个市委书记的三倍,就连朱永乐这样的小学员都享受处缓待遇。

以下免费滴^^:今天事情多,本来打算下午更新,一直拖到晚上九点才开始码字。这章因为涉及到太多禁区,老叶写得很费劲,现在勉强过关吧。己经十二点过了,老叶祝所有兄弟们情人节快乐!没有情人的也快乐!至于己经结婚的就死一边去,抱着老婆干啃!哼

第七卷 坚定的攀登 第一百九十九章 小江

春江市委常委共有九人,两位书记,两位市长,人大主任及政协主席,组织、宣传部长,按常规,第九名常委一般是公安局长、财政局长或者市委办、政府办主任,可春江市委的第九名常委却是城市规划局局长江少楷。

说起这江少楷来,在春江还是位风云人物,年轻有为、平步青云,而且他的弟弟还是春江的地产首富。江少楷三十七岁,六六年出生,属马。一九八四年,十八岁的江少楷是彩云省的高考理科状元,被清华大学土木工程系录取,八八年毕业,同年分配回彩云省建设厅工作,九一年再次考回清华读研,九四年取得硕士学位,九六年出任春江市春江区城市规划局长,九九年被提拔为春江市规划局副局长,二00二年被任命为局长,二00三年任规划局长兼党组书记,同年七月,在第十六届中共春市委会扩大会议中被提名,同时当选市委常务委员

在春江干部圈中被人亲切地称为小江,自从担任规划局长以来,最主要的政绩就是春江新机场申请立项成功。春江的旅游业发展速度惊人。经过十年发展,老机场远远不能满足民航需求,建设新机场己经迫在眉睫,2002年江少楷担任局长后,迅速拿出方案,同时迅速展开机场招商、选址、征地、前期基础建设等工作。

经过一年多的努力,机场建设计划基本完成,前期完成投资27亿元人民币,可偏偏在这时候碰到了难题。新机场选址是春江市的一个郊县,名叫中明县,距春江市中心27公里,机场离中明县城三公里,原本像这样的县城效外荒地根本不值钱,可消息不知为何走露出去,当地农民被一伙地产炒家联合起来,胡乱哄抬地价,造成关键的飞机跑道用地无法征用。

飞机在云层中穿梭,这里是商务舱,朱自强靠在椅背后,静静地听着王志力汇报情况,两条斜飞的眉毛慢慢地挑起,眉头紧促,慢慢地拧成一个“川”字。上飞机后,他就要王志力把收集的情况进行分析说明。目前春江市最紧要的三件事,新机场建设属于第一要务,其次是旧城改造,第三是污水治理。三件要务的头两件就跟小江有关系,而且机场建设目前己经处于停工状态,国务院为此专门做出指示,不能损害农民利益,要求妥善处理机场建设的征地问题。

朱自强摇摇手,王志力放下手中的文件,顺便将一杯绿茶递到朱自强面前:“朱书记,跑道用地有一半在地产炒家手里,另一半在农民手里,这些人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通过农民闹事从中牟取暴利。”

朱自强淡然问道:“每亩地价是多少?”

王志力苦笑道:“200万。”

朱自强嘴角泛起一丝笑意,两百万一狮子大开口啊,那些地方跟荒地相差无几,要不是机场选址在那里的话,一亩地顶翻天就两万块,如今翻了一百倍。朱自强在心里默算了一下,单是征地的钱就足够重新再建一个飞机场了。

“刘刚,回去后你到市委组织部调查机场领导组中的成员,有谁的原籍属于中明县,特别是机场选址这一块的。”来自强的语速不侠,话说得育点干涩,原以为春江市委书记不会碰到什么太大的难题,想不到人还未上任,在北京就被几个首长频频敲打,原先刘学境当书记时,他跟在人家屁股后头,遥想今后也如此威风,真到了此时,竟然有种“退位让贤”的想法。

凡是大型基建、规划、改建工程,要说没有猫腻,鬼都不信!可春江机场的猫腻实在是让人头疼,特别是那帮地产炒家,简直精得跟鬼一样,中央的政策偏重农村,关注农民,支持农业,他们倒好,买一半的地,留一半给农民,然后躲在农民身后支招。什么是奸商?钻国家政策、法规空漏非法牟利的就是奸商。这些人充分利用各种空子,再与部分腐化坠落的干部勾结大肆敛财,不惜损害国家、人民利益。

王志力迟疑了一下,接过话题轻声应道:“朱书记,江局长的老家就在那里。”

朱自强哦了一声,有一套啊,怪不得会便宜我这小市长,政坛如戏台,越往高处走,朱小江自强的这种官场做戏的感觉越发强烈。江少楷现在算得上是春江市党员干部的旗帜人物,高学历,人年轻,从政绩中看,也确实干出了不少实事、好事。刚任区规划局长时,在市中心一带进行旧城改造,搬迁安置居民没有发生一起纠纷事件,创建春江文化步行老街地等亮点工程,为此还受到过省委、省政府及建设部的表彰,春江市步行街改造工程被列为全国模范样板。

像这样具有模范作用的干部,要动起来特别困难,这就好比你想要砍掉别人竖起来的旗杆,旗杆本身就算是钢制也能切割掉,但是那些竖起旗杆的人会拼死维护,如此一来,难免牵一发而动全身。朱自强刚刚上任一把手,也不得不有所顾虑。

朱自强点点头道:“明白了,咱们回去后,先招开一个机场建设专题会议,听取一下投资商们的意见。另外,我要单独见见新机场设计组的人。市里的主管领导除了江少楷外还有谁?”

王志力道:“常务副市长宫远城宫副市长”

朱自强见王志力还有话要说,抬抬手示意他继续,王志力道:“宫副市长是白族,少数民族干部,当初机场立项时,他是唯一反对另行选址的人。”

朱自强道:“哦?他的原意是什么——”

王志力道:“春江现在用的机场始建于1968年,当时处于城郊地区,最初设计就考虑过机场未来有可能矿大,八十年代后进行了三次维修扩建,由于城市发展迅猛,机场周边一带的用地被几届政府领导征用完毕,因此机场再次扩建己经没有希望。朱书记,您也知道八十年代后期及九十年代,大多数领导干部都没有充分意识到城市发展会如此飞速,所以在很多决策上难免产生失误,造成重复建设等问题。宫副长不主张另选的意思是:春江在抗日时期曾经兴建过一座军用机场,也就是目前的巫家坝小机场,这座机场在抗日战争中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宫副市长主张改建巫家坝机场。但是当时市里的主要领导们认为,巫家坝机场具有重要的历史意义,应该作为抗战遗迹保留,将来还能搞成革命教育基地。”

朱自强一边消化王志力提供的信息,一边进行思考,过了半分钟才开口问:“那巫家坝机场能改建成新机场的规模吗?”

王志力点头肯定地说:“能。巫家坝机场是1988年由军用机场转成民用机场的,春江解放后,由于特殊的战略地理位置,出于军事保密需要,所以机场周边的土地被省军区全部征用,现在大多数搞成了菜地,有的还租给农民搞经济农作物种植。如果军区把所有的土地转让出来,别说一个国际机场,就是两三个也不成问题。”

朱自强深深地看了王志力一眼,这个秘书!

问题很明显,宫副市长的主张十分合理,而其他领导反对的理由也非常充分。又是一起刀切豆腐两面光的事件!巫家坝机场不仅在彩云省,在国际也是声名远扬,二战时期美国空军飞虎队带领民国空军与日军进行过殊死搏斗,滇缅公路被日本人切断后,巫家坝作为抗日物资的中转地,其战略历史意义值得纪念。

而王志力身为秘书,按说不应该在汇报事情时采取诱导性言词,从他的话中可以明显感觉到有所偏重,当然,朱自强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对于王志力的正义感他只是默然相对,没有挑明,看对方一眼,意在警告。

王志力有些讪然地笑道:“朱书记,有些时候不想控制不住自己,我是军人出身。”

朱自强轻笑道:“都是年轻人,我了解,不过谈工作的时候,最好摆正自己的心态,私下里咱们可以交流。现在宫副市长怎么样?”

王志力听到这话忍不住瞎想,这宫副市长怎么样?能怎么样?在北京的时候听市委的人说己经累得住院了。可朱自强这话问得有些蹊跷,看来他是猜到宫副市长肯定不好过!

“前两天宫副市长己经住进医院,听说农民闹起来后,他就长驻中明县,亲自带人跟农民谈判。”

“什么病?”

“这个倒不清楚。”

朱自强慢慢地转移视线,看向窗外,此时飞机在云层上空划行,下面是一层白融融的、厚厚的积云,反射着阳光有些刺眼,天空深蓝无际,天宇深邃飞机就像一只迷失的水鸟,从茫茫的云海中振翅而过。

谈判?如果真是跟一帮农民谈,那倒没有什么何题,但农民的背可是一帮子关系错综复杂的人物啊!朱自强暗暗忧虑,苏联、白武事件刚过去没几年,难不成又要曝出一起天大的丑闻?彩云莫不是滋养贪官腐败分子的温室?这次机场建设已经明显曝露出极大的问题,至于会牵扯出哪些人物来,朱自强想想都胆寒。他不是怕事的人,但有些事情岂止是麻烦,简直就是要命!

飞机己经抵达春江市上空,近年来由于旅游业发展迅速,各地飞往春江的航班到达后,都要在春江上空盘旋等待机位,有的甚至会围着春江飞上五六圈。针对此种情况,春江市机场的重建更加不容迟缓。

一行三人走出机场后,早有市委办主任等候迎接。刘刚接过另一位驾驶员开来的一号专车,市里主要领导的专用小车都由市委办或市政府办保管备用钥匙。

市委办主任名叫黄海,四十二岁,戴着金丝眼镜,面相文雅俊秀,背有点驼,人很瘦,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有种温文懦雅的学者气质。

朱自强特地把他叫来同车,黄海跟他也算是老相识,朱自强早在省团委工作的时候,黄海时任春江区副区长,团委所在地跟春江区政府相邻,两家偶尔还要搞点联谊活动。

上车后,黄海推着眼镜,随和地笑道:“自强书记,欢迎!”

朱自强拍着他突出肩骨的地方,笑道:“海哥,以后多多照应啊。”

黄海失声笑道:“大书记别跟我开玩笑了,我现在可是你手底下的管家,这话应该由我说才对吧?”

朱自强挥手示意刘刚跟上市委办的车,侧头打量黄海:“海哥,你这身板没长进啊,怎么连背都整驼了?”“苦嘛!你又不是没在办公室呆过,大事小事琐事堆积如山,听说你调过来主持工作后,老哥这心思又活泛了,怎么样?找机会替我挪挪?”

朱自强笑眯眯地看着黄海,他知道这是玩笑话,黄海虽然不算清正廉洁,但也不会只顾享受,怕苦怕累。朱自强点点买造:“海哥啊,再榨取你二年行不行?”

黄海听到这话,反而正色道:“玩笑归玩笑,自强书记,我黄海绝不会摞担子,不过

这次春江机场的事情确实有点麻烦啊,宫副己经住院了。今天我出来的时候,华真书记让我转告你,下午市委要为你专门召开一个欢迎茶话会,晚上九点,市委、市政府就新机场建设的事情开一个书记办公会,根据会议结果,明天召集市委常委进行讨论。”

朱自强暗暗地吸口气,不用这么快吧?迫不及待啊!

林华真,主持市委工作的副书记,本来这次干部调动,他去掉副字的机会最大。未曾想中组部和省委竟然形成默契,把朱自强调到春江,事先听到一点风声,但是论资历怎么也轮不到朱自强啊。

朱自强笑道:“好吧,既然华真书记都安排好了,我就遵命行事。海哥,从现在起你可不能再睁只眼闭只眼。”说罢,嘴角抹起一丝暧昧的笑意看向黄海。

“还是你了解我啊,下午茶话会上,江局长也要来,我在会场隔壁单独弄个房间,你先跟小江谈谈?”黄海的脸上有种振作的激动,就像朱自强了解他一样,他对朱自强也算是心知肚明,能在这种时候出任春江书记,而且上任之前先到北京,这就说明,昔日的兄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朱自强眨眨眼,没有直接回答黄海的话,反而问道:叫、江同志是不是很有风度?说来惭愧,还没上任就听说过他的事迹,到现在还不知道人长什么样。”

第七卷 坚定的攀登 第二百章 僵局

先跟小江谈谈,这是出于黄海替朱自强统揽大局的心思,在事情还没有完全僵死的时候,如果炒家们愿意放弃一些利益,这样就皆大欢喜,如果谈不拢,该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也不用客气。

下午出席春江市委欢迎新任市委书记茶话会的干部共有六十六人,市委常委、五套班子领导成员,副职主要领导,以及大部分市直机关、行政部门的正副手。朱自强感觉得到茶话会名义上是欢迎他,实质上有点下马威的意思。

林华真主持,市委的彩云宴会厅里,一帮子春江的头头脑脑围成三圈,朱自强居中,他的侧后是跟班秘书王志力,左右分别是市长洪良宇、和副书记林华真。洪良宇是上海人,四十岁,之前一直在上海某区任区长,先朱自强一个月调任春江市代理市长。过完春节后,三月中旬,春江市将召开两会,届时这位代理市长要通过人大会议去掉代理,所以为人显得非常谦恭。。

林华真身形矮胖,微秃,圆脸圆鼻头,戴幅黑框的圆眼镜,看上去不像个高级干部,反而像个乐呵呵的生意人。今天穿了一身黑色的西装,圆桶般的身子挤在沙中,看不出半丝骨感。

两人之下是政协主席、常务副市长,几位副书记,副市长,组织部长、宣传部长,轮了一圈,最末一位刚好与朱自强对面,这就是春江的风云人物江少楷。人大主任本是由原市委书记兼任,现在朱自强调来后,就由他暂时兼任代理。

朱自强没有特意地打量江少楷,在车上跟黄海只是说笑而已。江少楷这种人物经常出现在电视新闻中,朱自强哪有没见过的道理。反观洪良宇,这位春江市的代理市长,相貌确实有点对不住观观众,下巴重叠内缩,上颚暴牙,小眼睛,大背头,但是皮肤很白,笑起来显得特别憨厚,说话的鼻音很重,似乎鼻腔有什么隐疾。。

林华真的额头挤出两条细纹,眼睛扫着手里的欢迎辞,慢吞吞念道:“首先,我代表市委热烈欢迎朱自强同志的到来……”

江少楷的笑容很公式化,即便如此,朱自强也不得不承认,小江的笑容具有亲和力,挑不出半分虚假。等林华真好不容易将手里的两页欢迎辞念完,厅里响起一阵掌声,轮到朱自强讲话了。

“同志们,我粗粗看了一下,到会的六十几个干部,最年青的都是三十几吧,我成了大伙中年纪最小的。呵呵,那么在座的老大哥以后要多多关照小弟,工作嘛,该怎么干就怎么干。我这新官没有三把火,来得匆忙,说实话,该团结的要团结,这些都是老章程,我也不多费话。。接下来要开展的工作,我现在还没有什么想法,今天呢咱们先说明,不谈工作,反正大家跟我谈了也白谈。”朱自强的话声刚落,周围的人就发出一阵笑声,有善意包容的,有带讽挖苦的,也有虚情假意的。

不管别人什么反应,朱自强心里暗暗松口气,这个下马威恕我不陪。林华真看向朱自强的眼神有点不同了,之前还是心存小觑,现在被朱自强几句话就弄得非常被动,堂堂市委书记把自己说成是小弟,而且公开表态对将来的工作没想法,哪有新来的书记这么讲话的?现在的情况不了解,摆明了不理事情。林华真极其郁闷,运足了劲打出去的拳头没人接。

林华真笑得就像一尊弥勒佛,两只胖胖的手掌抬起来示意安静,然后缓缓地说:“既然朱书记发话,大家就执行吧。。”转向朱自强笑道:“朱书记,你看是不是给你介绍一下?”

朱自强摇摇手笑道:“不必麻烦,在座的自我介绍一番就可以了。”茶话会不同于晚会、酒宴会,茶话茶话就是喝茶谈话,不用站起来四处交流,难不成端着茶杯跟同仁互道景仰?

在林华真的介绍下,从内到外,春江市的头头脑脑们开始自我介绍,其间除了江少楷外,朱自强特别注意市长,政法委书记和几位副市长、财政局长、城建局长。春江市纪委书记一直由林华真兼任,纪委副书记是春江区委书记刚刚调任的,目前暂时主持纪委工作。这些人中除了市长算是陌生人外,其他的几位都算老相识,有老同学,有建设世博园期间的老同事,也有这几年结识的。

特别是纪委副书记李亚宁,既是朱自强以前的老同学,又是建设世博园时的老搭档,两人一直保持着君子之交的友谊。。读研究生班的时候,朱自强还是通过章郁认识李亚宁的,两人是初、高中同学,考上不同的大学后,各奔前程。但关系处得很不错,可惜章郁临阵失误,站错队伍,落了个锒铛下狱的结局。但这并不影响朱自强跟李亚的关系,以前读书时,经常有人拿朱自强跟李亚宁相提并论,被称为大班草和小班草,加上章郁和张哲,称为“研究四骏”。只不过李亚宁为人低调,人虽然长得挺拔俊朗,却十分内向。

当朱自强的目光一一扫过时,他们的笑容非常真诚,透出一股亲切,朱自强心里有数,微微朝他们点头致意。

其实在座的干部,除了省外调来的和中央下派的,其他人多少都有过交道。

等众人介绍完后,朱自强又跟几位搭班书记和市长们笑谈起来,大约半小时,显出疲劳的朱自强朝黄海招手,歉意地说:“今天刚从北京回来,华真书记,你看我们就先到这里?”

林华真看看朱自强的倦容,早就听说朱自强是铁人,怎么才开一个小时的会就喊疲了?有些疑惑地看向黄海,后者笑着轻声解释:“朱书记在北京患感冒一直没有好。他这是带病出席,来的路上就准备先回家的,听说您已经安排好,朱书记临时改了主意。刚刚让我准备一间房想休息。”

林华真露出恍然的样子,急忙对朱自强道:“那朱书记先去休息,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处理。”

朱自强笑道:“麻烦你了。”

黄海和王志力一左一右跟在朱自强身后,往会场的小侧门出去。几分钟后,王志力返回会场把江少楷叫走。。又过了一会儿,再把市长和几位副市长叫走,到林华真将要宣布散会时,王志力又进来把纪委副书记李亚宁叫走。

林华真看得心火冒,想要发作又寻不到由头,你不是说感冒没好吗?怎么不好好休息,叫了一个又一个,把我这副书记当成什么了?其他人都在看着,林华真依然笑得非常和气:“今天就到这儿,大家散了吧。”

李亚宁走进房间的时候,看着里边的情形直发怔,除了会上被王志力叫走的领导外,还有航空公司的负责人,以及好几个投资商,房间里塞得有点拥挤,连平时一贯表现稳重的小江同志,此时也脑门见汗。

朱自强脸色不好,见李亚宁进来,指指身旁的空位道:“亚宁过来坐。”然后指着江少楷道:“江局长,我不管你当初出于什么目的,你也别跟我说选址的事情是通过什么会议决定,现在宫副市长已经躺进医院,他的工作你接着干!每亩五万!原先那些荒坡连五千都不值,现在竟然抬到了上百万!”

朱自强本来是在认真听取投资商们的汇报,可后来接到刘刚的电话,说宫副市长本来就有心脏病,三天了还住在加护病房,而市委的人对此不闻不问。。市政府这边的日常工作大多由宫副市长主持,代理市长还没有完全接手,现在正是混乱时期,加上机场建设进入僵局。朱自强忍不住就犯气,把江少楷叫进来骂得狗血淋头。

黄海在一边不停苦笑,本来计划是想让朱自强跟江少楷好好商量的,没想到朱自强还是那副臭脾气,眼睛里硬是揉不进半粒沙子。

江少楷的养气功夫非同一般,除了脑门上的汗光外,脸上亲切的微笑依然如故,不地眼神显得有些无奈。轻声说道:“朱书记,你刚来还不了解情况,前几次宫副市长去谈的时候都带着大量的武警公安,不然……”

朱自强冷笑道:“不然怎么样?一帮赤腿的农民兄弟还会造反不成?你就表个态吧,正好洪市长也在,你说!干不干?”

江少楷急忙点头道:“我去!可是……”

朱自强挥手,显得很不耐烦地说:“没有可是!现在就下去,谈不好就不用回来了!李亚宁,你跟着江局长一起去。刘刚,用我的车送他们。”

屋里的人听得面面相觑,这新书记唱的是哪出啊?好歹也当过市长的人,没必要撒这么大火吧?

洪市长看看周围,现在他要再不出来说句话,这市长恐怕只有永远代理下去。“朱书记,你看能不能缓缓。”

朱自强闷哼一声,先冲洪市长点点头,然后向江少楷等人挥手示意。等李亚宁抢先出去后,江少楷只好跟着出门,不过脸色相当古怪。朱自强看在眼里,心头却不停冷笑,不是很有风度么?

过了几分钟,屋里的气氛实在是太压抑了,谁也不说话,朱自强听到刘刚的喇叭声后,起身对洪市长和黄海道:“洪市长,还有黄主任,我们去医院看看宫副市长。其他人先散了吧。”

走下去的路中,朱自强闷声大发财,他刚下飞机的时候就已经打定主意机场改建!前期投资损失的一亿多资金可以跟投资商们进行协商,大不了把合同期延后两年,如果这样僵下去,损失的恐怕不止一亿。

九大常委中人大主任也就是前市委书记已经调走,目前由他兼任,这样一来他就占了两位,现在必须争取到这位代理市长,不过照今天的情形看,恐怕这位代理市长也巴不得跟他合作,加上常务宫副市长就有了三票,政协主席超然物外,政法委书记没有大问题,这样就有了四票半,五五之分,再使点手段把组织、宣传部长中一人赚过来。

这些都不是难题,令朱自强有些想不通的是省委对此怎么不闻不问,就处在眼皮底下的事件,竟然没有半点干涉的意思。

“别想省委了,现在他们连污水治理的事都忙不过来,哪还有闲情管机场建设。而且前期工作一直很顺利,现在只是暂时拖着,还没有造成什么影响。”黄海的声音将朱自强拉回现实。朱自强看了他一眼,没有造成什么影响,这是按省委的标准评断,可是朱自强明白,如果省委觉得影响不好了,到时可能更麻烦,也许这就是小江等人希望看到的。

朱自强摇摇头道:“黄主任,明天你替我约省军区司令部的领导。”

这时候黄海才摸清朱自强的心脉,想不到朱自强真的要改建!这可是大手笔,要知道前期投资可是上亿了!

“朱书记,还是慎重些……”

朱自强不等他说完就摆手止住,转向洪市长道:“老洪,今天咱们是第一次见,可谓麻布洗脸粗(初)相会啊,闲话我就不跟你多扯。我认为机场必须重新选址改建,新机场就建在巫家坝,你的意思呢?”

洪市长下巴本来就很缩,听完这话,更是嘴巴与脖子齐平,愕然地说:“真要改建?我同意……可是……”

朱自强笑道:“军区那边我们一起努力,前期投资损失跟投资商重新商定合同,延长两年时间补偿他们,呵呵,咱们损失得起一亿,那些不知好歹的人恐怕就要跳楼了。”说完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微笑起来。

第七卷 坚定的攀登 第二百零一章 雷霆

洪市长笑起来的时候比不笑要可爱多了,露出上边的板牙,眯着小眼,吭吭地响,想必是听到朱自强这么说有些幸灾乐祸。朱自强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洪市长急忙笑道:“我是在替老宫高兴啊。”

朱自强闻言失笑:“老公洪市长,想不到你刚来没多久就”

洪市长急忙纠正道:“是宫副市长,嗨,你看这事儿”

开车的司机和黄海一起大笑,朱自强忍不住搂上洪市长的肩膀:“洪兄啊,咱们彩云这边的姓氏非常古怪,姓宫的,姓刀的,姓字的,姓母的,反正只有你想不出来,没有姓不出来。以后可要小心,万一碰到个姓母的你这么一叫可要闹笑话。”

黄海笑道:“是啊,黄市长还不知道吧?你们市政府办里就有个姓母的,呵呵,以前他是宫副市长的秘书,两人一起出差省外,接特的平级领导非常亲和地称呼他们:老宫、小母

话没说完,车里又是一阵大笑,之前的抑郁气氛一扫而空,待到了医院,朱自强听完病情后,本来一直处于半昏迷的宫副市长,在朱自强跨进病房后竟然完全清醒过来,朱自强走上去亲切地拍拍他:“心病还要心药治,我来了,你就安心养病。”

宫远城是少数民族干部,长了一双老鹰般的眼睛,剑眉瘦鼻,脸颊紧贴脸骨,有一种极为刚劲、精悍的感觉,可眼下躺在病床,却是奄奄一息。原省团委书向阿成调到大雄市任市长时,宫远城是大雄市副市长,去年向阿成出任大雄市委书记兼市人大主任,宫远城调到春江市任常务副市长。由于向阿成的原故,朱自强在担任曲高市长期间,经常有交流活动,彼此之间也算是较为知心的同志加兄弟。

宫远城经过三天的加护治疗,看起来己经没有什么大危险,医生建议好好休息,今天精神不错,也许正如朱自强说的,心病还需要心药治。

“自强书记,我就是担心等不到你来。别怪老哥无能啊,春江不比下边,这里头的水浑得很,我一个人撑不住”

朱自强颇为感动,紧紧地握着他的手,真切地说:“老哥,我明白你的意思。机场的事情就按照你的思路办。具体的事情我来接手,明天我打算约军区的人出来吃饭,中明那边,就先让他们同腾吧。”

宫远城眼里溢出笑意,神色颇为欣慰地说:“这样就好!”话声刚落又想到前期投资的资金,不无遗憾地说:“可惜那一亿多钱了。”

朱自强笑道:“舍得宝换宝,舍得珍珠换玛瑙,咱们兄弟之间没得说,之前的事情归咎不到现在,该是谁的责任别想跑掉,与人民作对都没好下场。”

洪市长在一旁,带着歉意俯身道:“宫市长好好养病,政府这边可是离不开你啊!我的工作没有做好,让你受累了。不过,我相信在朱书记的领导下,咱们一定能打开新局面。”

宫远城大有深意地看看朱自强,见代理市长这么肯定的表态,他更加放心,将相和,万事兴,他打心底佩服朱自强,上任第一天就雷霆万钧地行事,年轻真好!

不止是宫远城体会到朱自强的手段,黄海更是有种热血沸腾的感觉,春江官场在刘学境时代还能看见行事果断,作风强硬的干部队伍,之后,由于春江经济发展飞速,现今己经变得垂垂老朽,透出一股子暮气,充斥着靡靡颓丧,干部比享乐,遇事推责任,见好处就像狼一样抢。像黄海这类干部,在如此的大环境下也不得不选择明哲保身。

第二天中午饭时分,省军区司令部四大巨头一起出席朱自强的酒宴,司令员、政委、副司令员、参谋长,春江市这边是市委书记朱自强、市长洪良宇,分管军事协调的副书记王大朋,副市长周天亮,市委办主任黄海,以及投资商代表。

朱自强今天是豪情大发,酒席开始后,他就率先发难,五十六度的珍藏茅台酒,用一公两的酒杯,先行向军区的四巨头打点球,一人敬一杯,再向四人代表的驻春部队连敬三杯,七杯下去就差不多一瓶半了。

军区司令员是打过自卫反击战的猛将,许司令当年的亲兵,俗话说什么将军带什么兵,这位司令员也是个酒虫,连喝酒的动作也学了八成,大杯换小杯后,不是用喝,而是用倒,嘴一张,酒水往嘴里泼,咕一声就喝下一杯。

司令员见朱自强这么豪夷,这酒喝得格外畅快,两人你来我往,一杯杯地往下干。一时间党政军三方领导人其乐融融,司令员喝到半薰时抓住朱自强道:“老弟,可惜你不当兵啊,我俩是相逢恨晚!早听说彩天有你这个酒桶市长,可惜一直无缘相识,今天是我十年来!喝酒喝得最痛快的一次!趁我现在没醉,你说!有什么事需要哥哥效劳?”

朱自强早就从刘刚这儿了解到司令员的脾气。不喜欢拐弯抹角,不然他也不会一上来就用大杯打点球,看来这酒喝得值!当下把机场建设碰到的困难以及征用巫家坝机场的想法和盘供出,司令员与其他三人对对眼神,由政委出面表示可以考虑,至于具体细节,由参谋长和投资商代表进行洽谈。

只要军方通过,其他细节当然不成问题,所谓具体细节,也就是征地价格的高低,如此,新机场改建用地基本上就算是完成任务。

酒至半酣,参谋长跟投资商还是没谈拢,军区当然不是傻蛋,巫家坝的地就在二环上,如果卖给房产开发商,最少也能拿到五十万每亩的均价,而投资商根据之前与朱自强等市领导商量的最高价只有三十万,相差太大,双方陷入僵局。

结果司令员酒兴大发,听了投资商的报价后,拍着桌子道:“我是带兵的,不是做生意的,这些地本来就属于春江人民,现在咱们用不上了就还给他们!当年征用是八百块一亩,现在还回去咱们不能太黑啊!这样,十万!政委,副司令员,你们的意思呢?”

两人听得连连皱眉,人家报三十万,你倒好,只要十万司令员喝得高兴,见两人不表态,当下就急了:“你们倒是说话啊?有什么责任我一个人担着!”

朱自强一看这架势就知道将军同志喝高了,当下连忙打圆场,好说歹说才把司令员说服,决定延后再议。其他几个军领导无不感激地看向朱自强,等司令员完全倒下后,政委表态,接受三十万的报价。这样一来,巫家坝机场用地就算是彻底拿下,投资商乐得屁颠颠的打起马后炮,频频敬酒。

到第二天,朱自强带领临时成立的巫家坝机场建设领导小组亲自上门,司令员昨天喝得大醉,事后硬是想不起来有过十万的承诺,得到政委的提醒,不禁连连苦笑,喝酒误事啊。还好朱自强这人仗义!

接下来就是一系列签约事项,司令员摆了东道,持地双警备司务部找了五个公斤级酒量的参谋报仇。昨天被人灌得不知东南西北,将军大人是存心要让对方好看!

朱自强来的路上就向大伙交待,今天他自己肯定是直着进军区,横着抬出来,其他人除了驾驶员和跟班秘书外,朱自强下死令,全部要超水平发挥,不喝趴下不准上车。而且朱自强还在车上带了整整十箱珍藏茅台,结果刚一搬下来,军方的人全部倒吸口凉气,敢情人家是有各而来啊。

酒局的结果让司令员很高兴,虽然他早就醉得人事不醒,可事后听说朱自强总算被拿下,同样高兴得手舞足蹈,但也非常佩服朱自强的酒量,要知道当天朱自强可是连连干趴了三个参谋才跟他拼的。

市委、市政府这边虽说是全军覆没,但没一个有怨言,当时的场面别说是喝酒,就是喝老鼠药,这帮人恐怕也不会犹豫,堂堂的市委书记上酒桌就跟三个参谋拼起来,十分钟连下三瓶茅台啊!

还有市长,喝得淌眼泪也没有喊停。小组成员们被两个头头激得士气高涨,主动担起挑战任务,单对单的干上。市长喝倒下了,副市长接着上,副市长倒下了,政府办主任接着上。就这么一台酒喝下来,自此后,春江市委、市政府跟军区的关系进入蜜月期。

2月1号上午九点,在曲高市委办公楼小会议室里,朱自强高亢强硬的声音提出他上任后的第一项工作:整顿干部作风,加强党风廉政建设,加强党员政治思想学习。朱自强在会上提出,全市干部必须切实加强思想政治学习,严于律己,反思不足,对今后的工作,务必做到“七个不”:不争元气不伤;不畏慧灼闪光;不怒百神和畅;不忧心地清凉;不求不卑不亢;不贪便是富贵;不苟何惧豪强。

这次常委会上,本来是以讨论新机场的建设为主题,结果硬生生地被朱自强搞成整顿党风工作会议,就在林华真以为朱自强将避重就轻,彻底不谈机场王作时。朱自强开口了:“对于中明机场建设碰到的征地问题,我有两条意见请大家参考,第一,中止中明机场建设,彻回所有建设施工队。第二,春扛市国际机场改建在巫家坝机场,重新成立领导小组、指挥部,延长投资合同期两年。大家有什么意见?”

市长洪良宇第一个表态:“我同意。众所周知,中明县新机场前期建设己经投入一亿六千万,但是目前由于跑道征地久拖未决,我这里有份投资预算,如果按现在的征用地价计算,那么中明机场建成后,需要追加投资二十亿!同志们,二十亿是什么概念?如果改建巫家坝,除去巫家坝原有的机场面积,和在中明县己经投入的资金,加上征地、建设资金,我们还可以比原来的中明机场总投资节约3至5亿一所以我个人完全同意新机场改建巫家坝。同志们,我建议大家务必认真、谨慎思考一下,要以党员干部的高度政治责任感来履行自己的职责!”

林华真听得心里一惊,事先收到风声说是朱自强带队去跟省军区搞联谊,想不到是谈机场征地啊!看今天的架势,估计军区那边己经谈妥,不然市长和书记不可能会同气连枝!他虽然是春江的老书记、老常委,门下的干部多不胜数,可是按照惯例看,通常书记和市长表态决定,其他人也一定会服从,特别是常委会上,谁敢明目张胆地得罪一二把手?

林华真反应很快,既然朱自强敢把改建的事情拿到常委会上说,那说可以断定,此事己经成了板上钉子,最多在后边打打小报告,搞点小动作,于大事上可以说没有任何反抗了。飞速的想到这里,林华真不由得对朱自强打心眼里佩服,不是猛龙不过江!朱自强短短几天的动作,完全可以用雷厉风行来形容,而且他是刚刚上任。机场改建的事情直到现在才曝露出来,他感到几丝迷茫,以往对他景从的干部们,怎么变得如此快?

“我也同意机场改建,事实己经摆在面前,机场的事情刻不容缓!同志们,虽说中明机场前期损失了投资,可照目前的态势看,就像洪市长所说,咱们不能干出腐败工程啊!拖下去的话,在座的人怎么向省委、向中央、向春江八百万人民交待?巫家坝机场虽说在抗战中扮演了重要角色,可是咱们将它改建成春江国际机场后,岂不是换种形势更好地纪念吗?以后来彩云参观的人都会知道,他们降落的机场就是抗战中闻名中外的巫家坝机场!至于其他事项嘛,我相信朱书记、洪市长已经掌握主动。”林华真的表态很彻底,而且主动封死了反对借口,小江郁闷不己,这是他当上常委以来最窝囊的一次。连表态发言的机会都没有,看着一只只举起来的手,小江万分沮丧地跟随举手。

朱自强笑了,也许等会议结束后,会有部分人忍不住跳楼、中风、发病,那些炒家买下的荒地现在己经一文不值。他现在要考虑的是如何面对新闻媒体,还有,省委肯定将出面干涉,毕竟扔丢一亿六千万的大手笔,不是哪个市委书记能随便干得出来的。

第七卷 坚定的攀登 第二百零二章 拿捏

春江市委办公室召开关于春江市国际机场改址建设的新闻会议,经过媒体报导,此事很快在春江市掀起风波,新组建的市委、市政府班子否定了之前的机场建设项目,损失投资将近两亿。但很多市民仍然比较清醒的认为,这是中明县人自己造成的恶果,机场、火车站等大型交通要塞不论建在哪里,必定会带动周边地区迅猛发展,可中明县的农民却白白错失良机,举着大锤敲竹杠,活活把一只金凤凰赶跑。

有专家指出,如果中明机场建设成功,给周边民众带来的发展机会是可遇不可求的。保守估计,机场建成后,周边民众的年收入在开始的五年将以五倍数增长,也就是说,五年后,中明机场征地附近的居民就能步入富裕生活,而中明县的经济也会因此实现跨越式发展,因为机场带动起来的旅游、餐饮、宾馆、零售业将如雨后春笋般冒头。

不管外面吵翻天,朱自强在常委会上将党员干部整风、党风廉政建设和机场改建的事情一并提出,就是为了镇之以静,让那些别有用心的干部,不敢顶“风”冒险,乖乖地闭嘴,老实做事。整风期间谁要是敢当出头鸟,肯定得迎上新官头把火,当官的没一个是傻蛋,这时候谁敢跟联成一气的书记、市长干?

机场建设方面的事在洪良宇亲自挂帅的小组领导下,成立了新的工程指挥部,由宫副市长提名,原市政策研究中心主任林华出任机场建设工程指挥长。整个工作正在有条不紊的开展,军区己经完全收回机场建设用地,并且交付指挥部,新的春江国际机场设计图己经通过论证,投资商们的第一期资金也全部到位,可谓万事俱各,只待吉日剪彩啊。

可是那些高价买下荒地的炒家岂会甘心束手?

对于国家各类政策法规以及干部管理的章程,最熟悉的人不是搞政策研究的专家学者,也不是各地的书记市长,而是那些具有中国特色的裙带商人。这些人甚至比大多数党员干部更了解政策、党务、行政工作中的利益关系,当然也更会利用种种漏洞谋取好处。

所以很多看似微不足道,和尚头上捉虱子摆明了的事情,反而让咱们的干部烦不胜烦,甚至束手无策。就像朱自强开展的整顿工作作风,建设党风一样,那些暗地里被称为红顶子商人的地产炒家们迅速组织起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接连不断地检举信、揭发信如雪片般飞向省纪委、中纪委。

不仅如此,他们甚至收买部分记者冲锋陷阵,生活报、晚报以及某某信息报开始报导,标题是什么披露机场改建真相,直面工程黑幕,揭开中明机场改建的迷雾等等,不胜枚举,但是不论怎么绕,报导必须有据可查吧?笔帖式们当然不会胡编乱造,金钱文人最大的特色就是混淆黑白,虚实结合,半真半假,每篇报导都紧紧围绕着一亿六千万做文章。这可是笔大数目,分摊到春江八百万人民头上就是每人二十块钱!按纪委颁布的收受贿赂金额,春江科缓以上干部得全部双规!

最后所有的笔锋都指向新任市委书记朱自强,改建机场的目的是什么?哪些领导主张改建?从中到底得到了多少好处?

中纪委和省纪委的调查小组还没有成立,朱自强却不得不应对这些苍蝇般的媒体:我谨向全市人民保证,巫家坝机场建成后将不会超出原中明机场投资总额,而且新国际机场的规模比中明机场更大!我请全市人民监督,如果超出一分钱,我栗自强引咎辞职。

这一巴掌拍打下去,所有枪炮全部哑火!不敢再深究了啊,再争下去,就真会把事实揭露出来,为什么当初会选在中明县?为什么在中明无法开展项目?这一揭开屎盆子,不是某一人的问题,而是一圈人的丑态!

吃了哑巴亏甘心吗?当然不甘心!毕竟炒家们从农民手中高价收购这么多荒地,再不想办法,等银行追上门来,拿什么还?所以这帮子红顶子商人又煽动中明县郊农民进行上访。天天到市委、省委大院静坐抗议,完全否认哄抬地价的事实,要求党和政府给个说法:为什么不建在中明?为什么要投入了这么多钱还要改建?

朱自强怒极发笑,站在办公室门口,忍不住感叹市场经济威力不小,以前憨厚纯朴的农民为了钱也变得不可理喻了。

同时朱自强也在自苦不己,从他担任口园乡党委书记开始就没缺过调查组,在乡上是县纪委调查组,在县上是市纪委调查组,在市里是省纪委调查组,这次更绝,己经迎来了中纪委调查组!难道说在中国想塌塌实实为老百姓办点实事好事就这么难?他朱自强还算是福星高照,有惊无险的异类了,那些背景不硬,关系不好的干部不知道有多少被整翻船!

朱自强回头对王志力道:“把上访农民请到电子会议厅,准备好宫副市长录制的谈判会议录像。哼,我让这些妖魔鬼怪无所遁形,看他们还拿什么兴风作浪!”

说实话这次事件朱自强得感谢市电视台的记者,正是平时那种走过场、形式化的跟班记者们立了大功,宫远城是常务副市长,一举一动都有记者跟随,之前与农民谈判,正是一位市电视台记者全程跟踪拍摄,才有如今的“照妖镜”

王志力万分愉快地领命而去,他早就也不得书记发话了,这些农民一坐就一个星期,朱自强除了派信访办的人接待安抚外,不解释,也不出面。就这么凉拌了,弄得那些别有用心的媒体再次站出来吼脖子。

刚走到门口,朱自强叫住他:“顺便通知中央各大新闻单位驻彩云记者站、省电视台、省日报、以及市里的主要媒体到会。我们举行现场办公!”

王志力点点头,忍不住兴奋地说:“好咧,咱们也该出出气了。”说完飞快离开朱自强办公室,生怕书记临时又改变主意。

半个小时后,朱自强在纪委副书记李亚宁的陪伴下步进会场,林华真到北京出差,另一位主管信访的吴副书记出面主持会议,见到朱自强后,表情总算放松下来,悄悄地吐口气,声音也比刚才雄壮起来:“朱书记来了,下面,我给大家介绍,这位就是市委书记朱自强同志。”

会场里的记者以及上访农民不约而同地响起掌声,朱自强面带微笑,绥绥走向主席台,气定神闲,转身入座,抬手示意大家坐下:“今天市委在此举行现场办公会,我代表市委欢迎各界新闻人士的到来。一星期前,我市中明县效,原中明机场建设用地农户到市委上访,要求取消机场改址重建。接下来,先请新闻界的朋友旁观纪录,有什么疑问我们将在办公会结束后进行专门的记者招待会。谢谢大家!”

吴副书记感受到朱自强的镇定,录像的事情他也听说过,当下开始一板一眼地主持会议:“请上访代表提问。”

一位穿着双排扣老式西装的中年汉子站起来,脸色略略有些紧张,不过说话还是很流畅,朱自强听得出来,这人是背过稿子来的。“朱书记,我是中明县大平坝村二道河社的社长王光辉,社里的乡亲推选我当代表,想请教朱书记几个问题?”

朱自强笑道:“可以,你请说。”

“我想请问:第一,既然市委、市政府己经将新机场选定在中明,为什么要临时改变?

朱自强非常配合他的套子,坦然回答:“我刚上任的时候就碰到机场建设的难题,当时由宫副市长主抓机场征地,由于多数农户单亩要价过高,无法协商一致,考虑到征地费用远远超出投资预算,所以我们通过市委常委会研究,决定迁址。”

王光辉点点头,脸上透出一股子醉红,显得非常兴奋:“那么,我请问:朱书记所提到的单亩要价过高是怎么回事?我是当事人,据我所知,我社所占地是新机场的跑道用地,在座的村民都可以作证,我们单亩要价是三十万,跟巫家坝机场一样,这也是单亩过高吗?”

他的话音一落,旁观的记者忍不住开始私议起来,会场里响起一阵嗡嗡声,朱自强笑笑:“王光辉同志,你不是共产党员吧?”

王光辉没料到朱自强会问到这个问题,一时有点吃不准对方的意思,但还是老实地摇摇头:“我不是。不过我上初中的时候入过团。”

朱自强点头道:“是共青团员!好,这样吧,这个问题呢我呆会给大家答案,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你们全体村民都一致说要价三十万,我就暂时不进行争辩了,等你下边的问题问完后,我们再解决这件事,你说好不好?”

王光辉一下就急了,教他的人是按照步骤来的,现在朱自强回避这个问题,接下来叫他怎么问?扭头看看,那些大老板一个都不在,王光辉其好赶鸭子上架:“朱书记,我想请问你那个前期既然投了这么多钱,现在不修了,。太浪费啊”

朱自强笑眯眯地说:“是啊!太浪费了,开始我们的选址就错了,不过还没有错到底,我己经通过电视台面向全市人民表态承诺,现在我再次承诺:巫家坝机场的计划投资加上己经投到中明的一亿六千万,巫家坝机场绝不会超出原中明机场投资数额。超出一分,我就引咎辞职。”

王光辉见朱自强始终面带微笑,他也慢慢放松下来:“那既然能够省出来,当初为什么还要投这么多钱进去?”

朱自强接过话说:“嗯,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说既然可以省下这一亿六千万,当初申报中明机场项目时就应该少报一亿六千万,对不对?”很多村民和记者都在点头,朱自强继续说道:“我说了,我上任的时候正碰到中明机场建设征用地进入瘫痪状态,这么说有点推卸责任,我是春江市的书记,既然错了就要勇于承担领导责任,也要勇于改正嘛。”

吴副书记在一旁听得眼冒金星,怪不得这么年青能干到市委书记的位置,听这话有水平!朱自强可没挑明说是前任书记,或者项目组的错误,可这言下之意谁还听不出来?看着台下那些记者一个个跃跃欲试的样子,吴副书记不禁替当初申报项目的同志们悲哀。人家申报、审批下来一个项目多不容易,现在官场的潜规则里,谁不知道多多要钱?一个工程项目的计划资金,那可是韩信用兵多多益善一万一到时候钱不够用,要追加投资,谁能承担这份风险?

而且谁都知道中明机场的建设资金审批下来足够建一个半机场了!现在你朱自强倒好,别人的胜利果实被你轻易摘走不说,临了骂人家是贼,反过来还要把自己标榜得多么正直清明!吴副书记在心里暗暗讽骂:没有最无耻,只有更无耻!照这样干老子也会。省掉那半个机场建设资金,别说超出投资,有可能还能节缩一大笔钱,到时候不又成了你的丰光伟绩?还在这儿吼得咣咣响,引咎辞职

吴副书记的腹诽还没有完,王光辉己经问不下去了,只得极不情愿地说:“我的问题完了,请朱书记解答刚才那个问题。.”他实在是很郁闷,小学毕业后就没有再背过书,结果被那帮老板选定出来,活活背了一个星期才把二十三个问题记住,结果现在才用到三个。

朱自强道:“好的,现在我请庆家观看一个现场采访的录像,这是我市电视台晚间新闻栏目记者,跟随宫副市长到中明谈判的报导。谁是谁非自见分晓。”

朱自强身后的大屏幕开始亮起来,然后就是一阵吵闹的人声,很显然这段新闻还没有经过剪辑配音,属于最原始的新闻资料,画面里宫副市长一行进入一间像是祠堂的大屋子,而迎接他的正是刚刚那位提问的王光辉社长。

第七卷 坚定的攀登 第二百零三章 拆台

王光辉认了好一会儿才把画面上的自己整明白,脸一下子就变成了猪肝色,他明白,今天这事儿,完了。

投影仪上,王光辉狮子大开口,坚持二百万每亩不松口。还口沫横飞地搬出各种各样的理由,什么祖坟搬迁坏风水,什么海外华商筹建高尔夫球场,什么沿海富商来投资办厂总之就是说机场建设用地,目前紧俏得很。

王光辉狠不得把头夹进裤裆里,两耳不停地打鼓,“嗡嗡”的声音让他不敢以面示人,低着头飞快跑出会场,其他参与静坐示威的农也跟着一溜烟没了踪影。

如此带有戏剧性的现场办公,让在场的记者火饱眼福,无形中对市委朱书记的好感又上升不少。当事人跑了,之后的新闻招待会变成了招待会。

中纪委和省纪委负责处理春江上访案的领导回志着过新闻录像启不约而同地在心里庆幸,这要是真的下去调查,别说碰得一鼻子灰,丢脸丢威信。反而会变相地帮助朱自强大搞宣传。两边通气后,决定调查组同样要派,纪委可不是什么热线电话,想告就告,想玩就玩。不过调查对象发生了改变,而且是悄然出发。

江少楷把弟弟江少权叫到自己家里,板着脸训斥:“机场的事情我怎么跟你交待的?为什么这么快就泄漏风声?让你一个人去弄点地,怎么全放给那些炒家?”

江少权比哥哥更郁闷,现在这些炒家天天跑到公司里威胁退地,当初是他不小心泄露机场建在中明的事情,这些人屁颠颠地跑来求他赏口饭吃,如今机场改建,一个个就露出本性,非要他退钱不可。这些人不是某某书记的小舅子,就是什么长的儿子兄弟,哪一个都不是好惹的。不然他也不会把手里的地全部分出去。

“哥,这事儿怪我,可你又不是不晓得这些杂种的背景,当初他来要,我敢不给吗?何况还能帮你拉点关系。谁知道他们翻脸不认人,现在天天跑到公司里闹,你说我能怎么办?最可恶的还是朱自强!要不是他来横插一杠子,咱们至于这样吗?要不,我再跟他们商量商量,看看还有什么办法整整姓朱的?”

江少楷冷哼一声:“失财消灾吧,你那套手段对付一般人还行,想整朱自强还嫩了点。把钱全部退了!别让他们再闹。”

江少权一听说退钱,一个头有两个大:“哥没没钱了!账上只有四百多万。”

江少楷盯着弟弟,眼里恨不得喷出火来:“你又到广东去赌钱?”

江少权吓得不轻,急忙摇头道:“没有没有!借借出去了。”

听到弟弟这么说,江少楷明白,这次娄子捅大了,这个弟弟他还不知道?打小就是个歪门邪道,读完初中后绰学,成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跟着一帮混社会的吃喝嫖赌,他当区规划局长后,用弟弟的名义成立了一家房地产公司,原以为有正事干,他能收住心性,好好替他管理公司。

刚开始那两年,江少权确实下功夫改邪归正,再加上江少楷步步高升,房地产公司被兄弟合心打造成了春江第一大,资产飞快壮大。可是好景不长,有了钱,这人就会忍不住得意卖弄,开名车,住别墅,江少权旧时那些损友一个个贴上门来,不到半年时间,他就成了春江最臭名昭著的江恶少。

喝酒、泡妞打架是小节。吸毒、赌博可是大事啊,再大的家业也禁不住这么折腾!等江少楷发现的时候,第一大房地产己经被掏空,不得己之下,只好收回江少权的财权,为了让公司重新崛起,不至于外强中干名不符实,江少楷可是花了不心思,动了不少脑筋,终于把机场建设的事情落实下来。

可自从朱自强来后,原本十拿九稳的事情,却被人家生生地否定,甚至不惜扔掉他前期先斩后奏投入的一亿六千万。江少楷每每想到这里都是一身冷汗,千怕万怕,就怕这个弟弟不争气,如今是怕什么来什么。

“借出去了?借给谁了?”江少楷脸色铁青,差不多两亿啊!而且那帮子炒家正像弟弟说的那样,没一个惹得起!

江少权也不是笨蛋,跟着哥哥混了这么久,就算是烂泥也多少沾了些人气。昨天晚上从新闻上看到市委办公现场的那出闹剧后,他就明白事情没有挽回的余地。面对着平时和颜悦色的哥哥,此时竟然瞪着一双凶狠的眼睛,江少权没来由地打个寒颤,嘴唇发白,打着哆嗦说不出话来。

江少楷再忍不下滔天怒火,扬手就是一耳光甩在弟弟脸上,“你混蛋!你说!你自己说

这几年你挥霍了多少钱?在外头,人人都说咱们是第一大,可你自己心里清楚,你是第一大败家仔!澳门赌钱输了两亿,我让人把你赎出来了,喝酒同事找女人打架,我保你了!吸毒嘿嘿嘿,被人骗了几千万,我也不计较!我跟你嫂子和侄女,平时节衣缩食,低调行事,连十万块一辆的私家车都不敢买,你倒好就算你把我这几年辛苦攒的家业败光,咱们还可以重头再来!你明明知道机场的这笔钱是用来保命的,你明明知道我是拎着脑袋做事,可你可你竟敢把钱你给老实说,钱到哪里去了?说啊!”

江少楷说到最后,简直是在咆哮,在这一分钟,江少楷心里再没有半分兄弟之情,按说摊上这么个败家兄弟,江少楷就再笨也不会让他碰钱。可人无完人,江少楷的父亲早逝,后来母亲改嫁,兄弟俩相依为命,江少楷学习优异,他大上学时的一应开支,正是靠着弟弟偷蒙拐骗支撑,所以他对弟弟总是存有一份感激之情。他妻子劝过他无数次,每次他都说:“没有他,哪有今日的我?”

江少权低下头颤栗着说出真相:“我我买香港六合彩全部输光了。”说到后来,声音几不可闻。江少楷也听说,在春江的地下赌庄里有卖香港六合彩的,可是上亿的资金,还用得着去买六合彩吗?

“猪脑袋!你用得着去买六合彩吗?你还缺这点钱?”

江少权小声争辩道:“你不准我花钱,我想自己弄点用”

江少楷带着侥幸问道:“两块钱一注,你也不可能几天时间就输个精光吧?老二,你跟哥老实说,这钱到底用到哪里了?”

江少权道:“真真买六合彩了也不算六合彩,是字花吧”说到这里,他偷眼看看兄长,见对方神色平静下来,忍不住得意地说:“这字花跟六合彩不同,是买六合彩最后那位,庄家出十二个生肖,按家畜、野畜、内畜、外畜分成四十八个,本命年再加一个就是四十九个,买中了一赔四十,比如你买一百块钱,中了就是四千块,我有一哥们特精通,他让我买单双,包号,这样一来就买断一半号码,假如连续开五期单,我就可以反其道而行,从第六期开始包双号,二十四位数,一注十万,中了就是四百万,净赚一百六十万。六期不中,那七期我就翻倍,每注二十万,八期三十万,九期四十万,十期五十万,反正我本钱够!不怕它不开”话没说完脸上再次脆响发烫,又被江少楷甩了一耳光。

江少楷气得咬牙切齿:“研以你就活活把钱遭个精光r”

江少权抚着脸,无比委屈地说:“是啊,等我追到两百万一注的时候就没钱买了”说罢眼睛里露出一股子遗憾:“要是再有一亿那该有多好!我那期钱不够只能买十万,想不到竟然中了!妈的!那帮孙子不借钱给我,不然,我一嘴就咬回来!反正我跟他们耗上了,这钱就当是借给他们。”

江少楷痛苦地呻吟一声,天啊,我怎么会有这样的弟弟?

红顶炒家们才不管江氏兄弟是死是活,他们的本钱必须得拿回来,于是听完江少楷的“难处”后,众人纷纷出谋划策,最后一致商定,向银行贷款。江少楷也是被逼上了绝路,只得同意。

有这帮人帮忙贷款,银行那边没碰到什么困难,很快,江氏地产的申请就获得通过。打发了这帮红顶子,江氏地产从春江首富变成了春江首贷。

江氏兄弟焦头烂额地收拾完烂摊子,朱自强这边也碰上了麻烦。

春江新国际机场建设的各项事情进展顺利,关键是春江的第二项大政出现问题,就是关于旧城改造。现在的城市规划是由江少楷主持的,春江城共分为四个区,相当于一个“口”字,而市中心属于四个区的交接处,长久以来最繁华的地方反而成了四不管地带,到处都是小商小贩,街道混乱。江少楷在春江区担任规划局长时,曾经把属于该区的老街改造成步行街,并且成为全国省级城市示范工程。

现在市中心己经呈现出两极分化的现象,步行街是目前春江最繁华的路段,高楼林立,街道整洁,园艺、城市雕塑等都体现出了现代春江的城市文化、民俗特色,可是步行街仅仅只有一百多米,过完街就是其他区的管辖范围。而这些地方市面集中体现为:脏、乱、差。卫生情况极其恶劣,更谈不上什么文化特色等等。

特别是城市的中央,四区相接处,这里原本是工人文化宫广场,如今成了四不管地带,乞讨的、擦鞋的、卖小吃的、摆地摊的、杂耍的,以及骗子、流氓、闲汉将整个广场弄得乌烟瘴气,再加上广场年久失修,建筑落后,很多公共设施己经破败不堪。偏偏紧挨广场的地方是回民的清真寺,以及回民聚居地。这一整片区域,前几届政府早就打算动手改造,可惜一直没有办法说动回民拆迁。因为其中不仅涉及到回民的利益,更主要的是几个清真寺没办法下手。

朱自强的手指有节奏地在办公桌上敲动,发出一阵叩叩声,这是为了旧城改造召开的书记办公会。几人围着春江城市规划图一筹莫展,原先江少楷提出的方案是将回民迁移到城郊,在那里专门划出一片区域供回民居住、兴建清真寺。

可是市委、市政府改造小组上门谈过几次都不成功,回民们非常团结,钱的事情好说,关键是清真寺不能动,这不仅是回民的信仰象征,更具有重要的历史纪念意义。这片清真寺的占地可以追溯到元朝时期,当时出身蒙古成吉思汗亲卫怯薛军的云南总督就是回民,这人对云南有过杰出的贡献,至今在步行街上还竖着一道正义牌坊纪念。

所以这些清真寺对回民的意义非同小可,朱自强脑子里不停地推翻一个个设想,看看其他几个书记的表情,不用问也知道束手无策。

代理市长洪良宇皱着眉头,带着试探性地发问:“咱们可不可以换种思路,我记得天津市搞旧城改造就碰到过一样的难题,可天津是全国唯一没有因为拆迁引发民怨的城市,他们的办法很简单,就是政府出面搭桥,由开发商与居民直接对话,当然,为了防止开发商损害居发利益,所以天津市强制性出台了最低保障。也就是说,只要属于拆迁户,有房产的保持原来的面积对换再补偿一定的款项,低于二十平米的,新购房价不得超过一千每平米。但是每户居民不得超出一百平米。这样一来,就从根本上保障于拆迁户的利益不受损害,而且还能从中得到极大的好处。”

朱自强笑道:“这些都没问题,关键是天津怎解决决回民问题P”

洪良宇眨眨眼睛道:“就是这样搞的。”

林华真闻声失笑道:“老洪啊,这个办法我们前几年就试过了。”洪良宇有些意外地看向林华真,其他两个副书记也跟着认可,他摊摊手,满脸无奈地说:“那就没办法了。”

朱自强促着眉头,边思量边说:“活人还会被尿弊死?办法不是没有,宗教信仰这东西也不是不可动摇的,现在这事情关键在一利字,就看能不能让人心动,只要有人心动就好办!老吴,科教文卫这块是你的地盘,明天你安排个时间,把几大清真寺的长老约出来,还有市宗教协会伊斯兰教的代表,我先跟他们谈谈。”

第七卷 坚定的攀登 第二百零四章 破坏

林华真见没自己什么事儿,干坐着挺没意思,站起来说:“那今天就先到这儿?”

朱自强摇摇手道:“华真书记别急,大家再议议党务工作。最近这段时间,干部作风有所转变,但成效不大。我认为,开展干部思想教育工作,不是成天拿着文件背书,也不是找几个秘书写写心得体会。要在实际工作中切实体现出来,这点也是将来春江市委的主要工作,干部考核要看实实在在的政绩,做了什么事?做了多少事?其中有几件是为人民谋取好处的?又有几件是让老百姓切实得到好处的?所以,今后的党务工作要改变方式方法,少说话多做事,不开形式多样的过场会,不搞面子上的学习交流,今后的组织生活以实际工作交流为主,以总结经验教训为主,以开展民心工程为主。只有实实在在地做事,把工作干好,才能看出干部的作风,才能体现共产党员的价值,才能锻炼咱们的干部队伍,才能看出干部们是不是能干事、想干事、敢干事。团结就是工作上的配合,廉政可以从工作中发掘,水平可以通过成绩体现。”

朱自强停下来,等王志力记完后,!其他几人也抬头看向他,朱自强继续道:“华真书记是主抓党建的管干书记,经验足,水平高。春江的干部素质、队伍稳定、党风廉政建设总体上不错,但我们也要充分认识到不足。中央早就提出了要与时俱进,党务工作是根本,不能照搬照套,照本宣科,要找到切实可行的办法开展工作。杜绝坐、等、观望的现象,防止扯皮推诿,总之一句话,行动起来,建设新春江。你们几位的意思呢?”

其他两人看向洪良宇和林华真,林华真知道,他现在不表态,以后表态的机会将越来越少,而且表态的权威也会越来越小。但是朱自强差不多己经定了调子,他又能表什么态呢?朱自强这番话说得好,这点林华真不得不承认,绝对不是喊空话口号,而是有的放矢,精确地指出了现在春江干部的问题,提出的针对性措施也很有水平。

林华真的心头涌起一阵无力感,一向自以为搞了几十年党务工作的他,在这一刻完全提不起勇气跟朱自强放对。在他看来,朱自强只不过是年轻有为,头脑聪明,靠着运气升到这一步,对于政治工作绝对不是自己的下饭菜。可是连续两次交手,自己都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存心要施为“拖”字诀,朱自强又拳拳逼人,让他不得不应付。想要推吧,人家己经在讲话中明确提出来要杜绝防止。如果这时候不配合,那就是不讲班子团结。

对于政治异常敏感的林华真来说,怎么可能让别人用这样的帽子套住?可他实在是不甘心被一个政治上的后辈压得无法动弹。

脸上的笑容仍然显得无比和蔼,组织了一下言词,林华真道:“我完全支持朱书记的意见,春江的干部作风确实存在一定问题,是时候花大力气进行整顿了。我看,完全可以用实际工作成绩对干部进行考评。”

他这一松口,其他人当然是乐意跟风,毕竟工作由他干,他都没问题了,别人又何必趟浑水。

朱自强见没人提出异议,总结道:“那各位回去后尽快落实,全力配台华真书记开展工作。”

散会后,林华真走在回办公室的路猛然省超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朱自强每次都搞异军突袭,像前回,本来是讨论党风工作,结果呢硬被他生生地扯到机场改建上去,而且还通过了。这次明明是说旧城拆迁,他又扯出干部作风考核!林华真心里一惊,忍不住眯起眼睛,怪不得自己措手不及!人家是有心算无心,有备而来啊。

不止是林华真醒悟过来,其他几人也想遁了其中关节,市委副书记兼政法委书记何有为早就知道朱自强的行事风格,尽管相识多年,他也不得不佩服朱自强的能力。林华真是什么人?在春江可说是根深蒂固,人望最高的老资格党政干部,党内工作经验丰富,私底下被人称为笑面虎,没想到朱自强轻描淡写地将他拿下,还一点脾气都没有。

何有为当然不会幼稚地认为林华真己经被朱自强收拾得没了脾气,他知道春江市委今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将陷入无形的硝烟中,兵凶战危啊,他很想提醒林华真,朱自强己经强势介入春江市委,现在更是站稳了脚跟,再加上代理市长主动投怀。也就是市委、市政府抱成一团,你分管党务、纪委、干部的副书记拿什么跟人家斗。

春江市委的书记总共有五人,朱自强是书记,洪良宇是第一副书记,但可以忽略。林华真才是第一副书记,管党、纪以及干部,接下来就是他政法委书记何有为,主管文教科卫的吴副书记,以及常务副市长宫远城,也是挂名副书记。其中朱自强还兼了市人大主任,可以预计,下一步朱自强绝对会夺了林华真的纪委书记,让李亚宁完全掌握纪委,纪委也是林华真掌在手里的两大实权之一,除此而外就是组织部,干部考核这块。其他的都是虚权,看得见,摸不着。可他只是副书记,最终拍板权还是在朱自强手里。

市人大常务副主任李常明是九八年的常务副市长,2001年调到政协担任了一届副主席,今年刚从政协跳到人大,这一届币完就到了退休年龄。而政协主席唐军华则是组织部前任部长,而且唐军华今年才四十四岁,正是年富力强的黄金时候,要不是跟林华真不对头,早就是副书记人选。如今被他踢到政协提前养老,心头的磐恨应该平小,只要朱自强伸根小指头过去,估计唐军华马上就会笑脸相迎。

何有为想到这里,忍不住轻轻摇头,虽说饿死的骆驼比马大,可这马不是一般的马,而是汗血宝马!

刚要上车,何有为的手机响了,一看来电显示,林华真?何有为让司机停下,他知道林华真肯定站在窗后观望,接通电话,林华真语气有点沉重地说:“有为啊,你看今天下午有空没有?”

何有为笑道:“华真书记有何吩咐?”

“没什么,好长时间没尝酸辣鱼了,想约你共品美味,怎么样?老弟赏个脸?”

何有为道:“好的,还是老地方?”

双方约好后,何有为无意间看到洪市长的车还没走,呆了一下,冲司机挥手道:“回家!”

朱自强细心地拈起几根茶叶放进紫砂杯中,头道水洗茶,二道水冲茶,三道水泡茶,洪良宇看得格外仔细,他也是茶道中人,看得出朱自强不算很地道,接过朱自强递来的内供香烟,忍不住打趣道:“朱书记,你这么年青怎么爱好跟那些老干部一样?”

朱自强笑道:“修身养性啊,不瞒你老兄,以前小弟曾经隐居过一段时间,伺弄花草鱼虫,其中乐趣,非同道中人不能理解!我这手茶艺上不得台面,还是老婆教的,改天请你到家里,让你好好见识一番。”

洪良宇开怀大笑道:“朱书记,你这又是好茶又是好烟的,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朱自强指指他,正色道:“是你有什么话就直!”

洪良宇的下巴己经缩进了脖子,小眼睛弯成两条细缝:“瞒不过你啊,旧城改造的事情让我想起一句抗灾口号。”

朱自强举起茶杯的手顿了一下,然后笑道:“生产自救!”

洪良宇正色道:“对一生产自救,咱们跟回民什么条件都谈了,为什么他们还是不愿意拆迁呢?根本的问题在于开发商,回民不笨,现在这些开发商有几个是好东西?如果是他们自己成立地产开发公司,你说问题是不是迎刃而解?”

朱自强竖起大拇指感叹道:“高啊!还是老革命厉害!”

洪良宇哼哼笑道:“装吧,你就继续装!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想让老哥哥替你主动分担嘛你就明说,暗中下套算什么好汉子!”

朱自强做出一付举手投降的姿势:“好好,我错了行不?我这儿己经拟好了方案,你看看成不成?”说完从办公桌上抽出一份文件递过去。

盏茶功夫后,洪良宇看完文件,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儿,问道:“连公司注册都给他们弄好了,你就敢肯定他们会接受这个方案?”

朱自强笑道:“你不认识里边的董事会成员吧?我告诉你,全部是清真寺的长老!你可别小看这些人,他们在回民里的身份崇高,在生活中的威信也很高,而且每个人都有地产,只要能把他们说动。拆迁的事情,举手之劳!”

洪良宇完全相信朱自强说的,可他还是有疑问:“那以前的人就没有考虑过——”

朱自强微微摇头道:“不是没想过,而是舍得,国家的大型工程都有严格的监督制度,要想从中获利,风险大,困难也大。从古至今只有土地买卖最稳妥,你想啊,如果政府能完全接手,开发商们不必直面老百姓。损失减小不说,还打人保驾护航,质量上出点差错也会掩过去喂,我说老洪,你就拿我开涮吧,你是上海人,这些道道还用得着我说吗!”

洪良宇乐得不行,两人接下来又商量了很多细节,统一口径,只要按照市里的规划进行开发,其他事情一律绿灯放行。

最后朱自强跟洪良宇商议:“明天我跟老吴约的人谈,你就不用出面了,抓紧时间把这几个未来的董事会成员说服,让他们签字画押。班子里的人该防的咱们也要防着点,一切以工作为主。只要把旧城改造的事情商定,今年咱们承诺老百姓的三件大事完成两件,大半年的时间就可以跟省委、省政府联合进行污水治理。”

洪良宇严肃地点点头:“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办。唉,你说现在这些党员干部都在想些什么?素质高了,反而私心重了。说实在话,我还真不想这样搞暗箱操作。”

朱自强笑道:“我己经习惯了。你还要小心,三月份召开两会,谨防被地头蛇们咬你一口。呵呵,我可是吃过这种亏的。”

洪良宇无所谓地笑笑:“这我倒不担心,毕竟是中央定的,就算他们再胡闹,也不敢拿这种事做文章。”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等这件事敲定了,你我兵分两路,干部作风问题不能光靠嘴巴喊,得一手拿着鞭子抽,一手拿着玉米逗!”

如果这个时候洪良宇出现在一家名叫“老地方”餐馆的话,肯定会为朱自强的未h先知大吃一惊。一号包房内只有四个人,林华真占主位,左边是何有为,右边是春江市委组织部长,添陪末座的是江少楷。

四人的话题刚刚开始,林华真弥勒佛般的笑容消失无踪,满脸严肃地说:“下个月召开两会,对于市长人选,我想听听几位的意见。”

何有为暗暗叫苦,林华真这是拿刀架在他脖子上,单织部长和江少楷是林华真的左膀右臂,这个何有为早就知道,问题是今天这“酸辣鱼”真正吃出了味道!

其他人一起看向何有为,林华真有意无意地笑问:“有为,你有什么看法?这个上海人没什么水平,人也长得有损市容。为春江几百人民着想,咱们得好好地商讨一番,要代表人民选出一位有才有德的市长才行。咱们春江是国际旅游大都市,外树形像,市长说白了就是代表全市的政府公务员,我跟他在一起开会都觉得寒碜,更别提其他人了。就算如此,也就罢了,可是你看看市政府那边的日常工作,宫远城一躺进医院,全部开始乱套!他要是刚来,我也没话说,你知道的,己经三个多月!还是没法接手。这就说明领导水平有问题。

何有为不停地点头,脸上的表情很是认可林华真的论调。

第七卷 坚定的攀登 第二百零五章 反腐

三个人的目光各有内容,江少楷极力地掩饰,可眼中的急切仍然无法阻挡,他己经是春江市委常委,享受副厅待遇,对照这些年的惯例来说,前进一步先当副市长这就最少要等一届,奇#書*網收集整理还得命好才能继任市长。可是林华真的意思很明显,想让他一步到位,林华真是管干书记,何有为是政法书记,组织部长跟他一样也是常委,但人家是五套班子成员,而且在组织部己经工作两年。

市人大代表其实多数都是党政一把手们当选,只有小部分属于少数民族、一般干部职工或者农民,这些人虽说当选了代表,可到了选举的时候,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很多地方开人代会之前,组织者都会提前打招呼,表面要求保持稳定,别闹出乱子,可实际上呢?走过场,走形式,就像现在的洪良宇,代理市长己经四个月,人代会上转一圈,去掉代理属于“民主规矩”。

林华真的意思就是想拉拢一批人大代表,特别是党政干部们,只要有这些人支持,他们就可以让人大代表履行一次人民赋予的神圣权利,也可以真正执行一次最高权力,但是他也知道其中的难度,如果一旦曝露,那他就面临直接下课的处境。

林华真对他说,不需要去拉票,更不需要去做代表们的思想工作,会前按照惯例走访,到时候就跟代表们说这次选举属于“上边”的意思。明修栈道,暗渡陈仓?难道把这些干部当傻子?林华真说,谁当他们是傻子才是真正的傻子,但是可以给们一个党内“过失行为”的装傻机会。而且这些年也该收回“人情债”。

所以江少楷是急切的期望得到何有为支持,林华真则是风平浪静,组织部长嘴角含笑,四人表情不一,各怀心事。对于组织部长来,林华真许诺了纪委书记一职,现在只要何有为靠过来,他们四个人联手,完全有希望颠覆“朱、洪”派。

何有为笑道:“我个人对此没有任何异议,要不是林兄当年的援助,我也不可能走到今天,古话说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可我事先声明,到我举手的时候我才举手,之前我不表态、不发言。”

林华真“啪”地拍响桌子:“好!就要你何有为这句话!服务员,上酒!”

朱自强跟猪肝在一起时,多少也学了些回民礼节,闲来无事看看伊斯兰教义,此时跟几大清真寺长聊起来,倒也不显得费力,双方会晤是在友好气氛中展开的,当朱自强提出希望回民成立一家自己的房地产开发公司时,长老们显出极大兴趣。他们表示早几年就有人向他们提出计划,可是考虑到影响不好,一直很犹豫,现在能得到政府支持,那是再好不过,当下双方一拍即合,所谓万事开头难,这个提议打破旧城改造的坚冰,剩下的事情自然水到渠成。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洪良宇显得意气风发,以清真寺各大负责人为首的纯回民企业“赛丁房地产”正式成立,凡是在改造区域拥有房产的回民都成为公司股民,有资格参与房地产分红。市政府将市中心一带的规划图纸交给赛丁地产,公益部分,比如广场、绿化、公园、街道、城市雕塑由市财政拨款兴建,至于楼盘,那是赛丁公向的事,只要在市政府规定区域、时间内完成即可。

如此一来,朱自强这位新任市委书记上任不到一个月,就将春江新一年的三大施政目标完成两项。

三月十日,离春江市第九届人大第三次会议开幕,还有三天,中纪委、省纪委联合调查组突然浮出水面,对春江市委常委、市规划局局长江少楷宣布双规。

朱自强事先己经得到通知,调查组组长征求他的意见,是不是等人大会后再宣布?人代会议毕竟是大场面,代表一个市的最高权力机构,到时候影响太坏。朱自强没有犹豫,心里反而暗暗松口气,有纪委出面替他镇压“叛乱”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事,而且可以趁着会议期间,媒体和民众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人代会,干部双规的事反而显得不那么惹眼,适合低调行事。

林华真做足了准备,万事就位,可纪委调查组横插一杠,生生地打乱他的部署,让林华真大有“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挫败感,他明白这一次,永远没有翻身的机会可言。

按说江少楷没那么轻易就落马,可是银行那边有人检举大量资金非法操作,而且一直暗中行动的人也嗅到了味道,引起调查组的重视,派人详查,马上就揭开盖子。江少权也不是什么铁齿铜牙,被纪委请进去不到二十四小时就倒得千干净净。

江少楷完了,林华真生不起半分争执之心,朱自强正式当选春江市九届人大常委会主任,林华真当选为副主任会后,省委发文免去其春江市委副书记、纪委书记职务,洪良宇正式当选为春江市长。

会议过后,春江市委班子进行调整,原组织部长农泰出任市委副书记,主管党群的副书记;市纪委副书记李亚宁当选为春江市委常委厂出任市委副书记兼纪委书记,原市委办主任黄海当选市委常委,市委副书记,常务副市长,原副市长宫远城由于健康原因,调市政协担任副主席。市规划局由副局长暂时主持工作。

这一次调整看起来很正常,而且也很平稳,就像一次平常的换位。除了少数几个人外,没有透出半点风声,谁也不知道刚刚结束的人代会议,在无声无息中渡过了一场暴风雨。可那些党政干部却心知肚明,有的事先得到过林华真的招呼,只是发生的这些事情没有影响到自身利益,所以谁都不愿意出头打抱不平。而且就算他们出头也不顶用,说不定,哪天一纸调令,连自己的乌纱帽都保不住。

何有为当初答应林华真的事情,确实做到了。当看到林华真被免去市委副书记职务,选为人大副主任时,他忍不住泛起一丝苦笑。这次最大的嬴家不是李亚宁,更不是黄海,而是农泰!用何有为老婆的话说,自己的男人不够黑!

而朱自强在干部们的心中正式拥有足够的威信,首先是机场改建,表面上不动声色,手段却是雷霆万钧。然后是旧城改造,轻描淡写,镇静自若地把几年悬而未决的难题化解,很多人心知肚明,不是没人改造不下来,而是私心太重,从这一点看,朱自强完全有资格高腹春江干部群众的敬重。最后就是调整班子,要是换一个别的市委书记肯定会以人代会的影响为重,要求纪委的人暂缓行动,毕竟马上要召开人代会议,一旦漏露风声,政府的形象肯定会受到影响,而且江少楷是在人代会召开前三天被双规的,偏偏林华真在人代会上当选为人大副主任,不是会后!

不显山,不露水,波澜不惊将对手踩翻,可以想见,如果林华真暗中策划发动市长改选,就算最后不成功,他这个市委书记的能力也会受到省委甚至中央的怀疑。

之后春江的形势平稳下来,至三月底,市委再次召开书记办公会,朱自强主持会议,副书记:洪良宇、农泰、李亚宁、何有为、吴怀平、黄海出席会议。

何有为看了一眼排座,最突出的是农泰,从组织部长一举升到主管党群干部的副书记,其次是李亚宁,这位略显木讷的家伙跟以前一样,好像成为市委第三号人物不太热衷,表情还显得比较苦涩。坐在他下首的是主管文教科卫的吴怀平,这是公认的老黄牛,老好人。最末一位是出任常务副市长的黄海,别看他坐在最后,在副书记的位置上,他手中的实权绝对不比李亚宁差。

何有为暗暗叹口气,当初就是因为对林华真的一句承诺才会导致位置不动。朱自强看看周围,见人到齐了,微笑道:“都来了。这是新班子的第一个书记办公会,我先让王秘书给大家发份报告,这是关于春江污水治理的几个措施,我们今天不讨论具体办法,拿出一个总体思想来上报上省委领导组,也就是表态针对哪些区域展开工作,当然,我们市里的几条河还是要先动手。”

几个书记接过文件后就开始认真阅读,大约十分钟后,市长洪良宇第一个发言:“朱书记,这里的办法会不会有点保守,好几条都是老办法,除污船、水净化装置、污水处理厂等等,我觉得没有从棍子上解决问题。”

其他几人保持沉默,农泰是主抓干部队伍的,李亚宁管纪委,何有为是政法委书记,吴怀平更不会发言。黄海见状只好说道:“省里的决心很大,己经召开过好几次专家论证会,而且这次是几个地、州、市联合行动,协调工作我们可以暂时不管,配合好省委领导小组就行。关键是我们市里的几条江、河、湖怎么治理?”

朱自强横了他一眼,老滑头!说了当没说,虽然心里不夷,但是嘴上却说道:“省上要求我们提意见,五百里池水跨越了三市两州。不可能我们一家说了算。黄副市长说得对,这事还是让省上去把握,谈谈咱们市里的污水情况,由于今年的三大民心工程己经完成两件,接下来的时间,市委市政府可以全力投入到污水治理中去,所以,我认为,首先是做好宣传工作,主要从几个方面入手:第一是宣传节约用水;第二是爱护环境,保持卫生;第三是杜绝企业排污放污、控制居民生活排污;第四是河道清理、水净化工程以及绿化环保建设;这几项工作都要长期坚持,深入开展。投入的力度要大,宣传要到位,就像电视上的某些广告一样,必须辐射到全市,重复重复再重复!要把思想深入贯彻到每一个人的脑子里,要牢牢扎根,上到老人,下到孩子,全部发动起来。党、政、市直机关、中央及省管单位、企业要签责任书。我们几个就分段承包,年底之前完成污水治理。以上,有什么意见吗?”

黄海转来转去地看看,七个书记,春江市内的水治理主要是六处:滇池、盘龙江、污水河、大观湖、碧湖、黑龙潭。其中滇池和盘龙江相连,可以分成三段,黄海脑筋转得飞快,嘴巴也不慢:“那滇池和盘龙江就分成三个区域,其他的一人一处,人人有份。”

朱自强笑道:“那你先挑。”

几人闻言全部大笑起来,黄海偷鸡不成,暗恨上当,敲打桌子说:“污水河吧,最脏的活我来干。”

朱自强点点头道:“好,要钱给钱,要人给人,不过只有一条,你得把沿河机关、企事业、中小学以及居民宣传发动起来,要搞出声势规模。最好是打出一场轰轰烈烈的污水治理大战。我挑碧湖吧,那里紧邻市中心,难度恐怕是最大的。其它的你们几个分了。我先声明,这次不搞领导组,不分先后,也不统一行动,各干各的,人嘛也是各抓各的,每个人都是自己的项目负责人,咱们要立下军令状比比,到年底谁要是完不成任务,自动走人!”

李亚宁冷不防说道:“可以。不过人员先等我们挑,你和洪市长还有农书记最后挑。”

朱自强和其他两人碰碰眼神,见没什么大问题,点头道:“行,这样吧,老吴你们几个先挑,三天把名单报到市委办备案。资金预算方案嘛,十天后,也就是下周五,报上来一个个地审,对了,差点把宣传的事情落下,老吴,这个事情交给你,也是十天后,拿出一份八个月的宣传计划来,市里的主要媒体全部计划到位,要是能宣传出《龙须沟》的效果,我替各位向省上请功!还有什么意见?”

眼看朱自强又要拍板散会,其他几人脑门见汗,赶紧把各自的意见、问题吐出来,开玩笑,这会一散,马上就动起来,现在要人没人,要钱没钱,方案手里有一个,可不能凭着手里的方案就签军令状吧?

差不多两个小时,书记会变成了常委会,三个小时后,常委会变成了市委办公会,结果到了吃饭时间,会议还没完,接着开成了市委、市政府联合办公会,直到晚上,王志力握笔的手指己经酸胀发麻,半边身子又酸又痛,幸好其他几个机要秘书及时分担记录整理。按照书记的意思,整个春江市污水治理变成了七个指挥部,分别由七个书记担任第一责任人。

第二天,副书记们开始召集人手,四处深挖墙角,从市水利局到各个县、区水利局,凡是工程师职称的全部抽调一空。等他们完成行动后,书记、市长、副书记三人直接从清华、彩云理工大学高薪聘请污水治理专家,其他几人看得牙痒,大骂三人无耻。

一周后,开始进行各自污水治理的资金使用方案,除了常务副市长黄海的预算被砍掉一截外,其他人的基本上完全通过。最后一项是宣传方面的投入,对于这一点,朱自强简直抠门到了极点,市电视台、春江日报等单位一分钱没收到不说,反而要派出人手加入宣传策划大军。

第七卷 坚定的攀登 第二百零六章 治污

污水治理工程己经全面展,朱自强依然忙得不行,改善春江投资,抓党务工作,出席各类大小会议场所,参与商务活动,还有省上的部分工作,幸好污水治理,有一个清华的博士生坐镇,工程上不用他出面。这样一直到五月初,才算告个段落,两天后就是六一儿童节,必须抽点时间陪陪孩子们了。

朱自强听完王志力的行程安排后,正打算删去部分应酬,手机响起,看看来电号码,是玉烟的手机。“自强,今天不要出去了,家里有客人。”“什么人?”

杨玉烟语气很轻松,开着玩笑道:“重要的人。不说了,回来就明白。”朱自强笑道:“怎么了老婆,跟我打哑谜?”两口子调笑几句,挂掉电话,杨玉烟现在出任省电力监管局副局长,副厅缓待遇,前段时间说是要考研,朱自强同意了一度正吼在家里有洛永两口子和二嫂在,孩子有人照顾。

小八斤去年开始上幼儿园,过孩子性格一点都不像朱自强,一生性沉默,不爱说话,小样经常促着眉头,好像有思考不完的事情。正因如此,反而很受人关注,觉得小家伙特酷,大人逗他笑,连嘴角都不动一下,经常把讲笑话的人弄进冰箱。但是他跟姐姐朱茵的感情极好,姐弟俩单独在一起时,有说有笑,朱自强和杨玉烟偷偷观察过几次,最后一致决定把他接到春江,再不弄到身边,生怕越来越自闭。

推掉所有的应酬后,刘刚将朱自强送回家就先行离开。进了别墅,远远地看见一辆红色法拉利,是04年的新款,车牌属于春江市。洛永的车也在,朱自强眯着眼睛打量一番,有点印象,心里没谱,想不起会是哪个骚包的新车。

带着疑惑跨进家门,杨玉烟正和一个身穿红色职业套装的女人说笑,见朱自强进来,脸上带着神秘而又暧昧的笑意,装作没看到,不跟朱自强打招呼,可是红装丽人仿佛感觉到身后有人,猛地回头,顿时惊怔得目瞪口呆。

尽管李碧叶己经在心里反复对自己说了几十遍,不要想这个男人,我们只是一般朋友,只是老同学见面,不要怕他!没什么大不了!可真到了临场,她才知道,这些年逃避的所有努力都化为乌有,这个男人的身形,这个男人的笑意,和那双黑漆漆眼睛里的专注,个性的嘴唇抿出的那道弧线,这些都是李碧叶在夜里,曾经千百回想起,又千百回发誓要遗忘的画面。

李碧叶恨朱自强,恨他的利用和无情,他让罗小伟跟自己来往,却又故意借机发难,直到事情真相大白,李碧叶才猛然惊醒,她发誓一定要报复朱自强,所以在外面拼命工作,把对儿子和父母的思念化作一腔动力。

可是,当这个男人真站在她面前时,眼光与眼光对撞的那一秒钟,李碧叶的心里轰然炸响,脑子里全是空白。整个人仿佛飘飞起来,这是她一直渴望的感觉,什么都不用想,连动都不能动,就像死亡李碧叶明白,这一生,永远也脱不出朱自强的牢,因为她从始至终都爱着他,至死不渝。这一刻,泪眼迷茫。

玉烟看着两人的眼神,心里有些酸楚,但更多的是谅解和包容,爱是占有,爱是一场保卫战。玉烟看着自己的男人和另一个女人情意绵绵地对望,他们之间已经商过太多的苦难,玉烟叹息一声。朱自强点点头,走过去,无比亲切,极其自然地抹去李碧叶脸上的泪水:“看过儿子了吗?”

李碧叶再也抑制不住,哇地一声,抱着朱自强失声痛哭:“你好狠!你好狠!为什么要赶我走?我恨你可是我又好想你”

八斤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扯了几下李碧叶的衣角,抖着手里的纸巾,脸上很平静地说:“妈,别哭了。”童声中竟然透出一股冷静,李碧叶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她看着儿子小脸上自若的表情,还有眼中的那一丝漠然,一种揪心地怜爱涌上心头,孩子很懂事,而且很乖,玉烟说八斤己经开始学英语发音了,玉烟还把八斤在幼儿园得的小红花、好娃娃奖、图画奖、作业本等等全翻出来。

“妈妈不哭了,宝宝乖,谢谢你的纸巾!”

八斤嘴角扯了几下,摆摆手说:“这是我应该做的。”说完就转身走向他和朱茵的书房,姐姐还等着他画图呢。今天李碧叶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谢谢”,谢洛永两口子,谢猪肝婆娘的照顾,谢玉烟的教导。

孩子们被洛永两口子全带进屋,客厅里只留下一男二女。

朱自强干咳几声,杨玉烟满脸笑意,李碧叶浑身不自在,连眼神都不知道往哪摆才好,朱自强看得有趣,过了开始几分钟,他己经镇静下来,看着李碧叶,语气显得无比诚恳:“碧叶,这次回来有什么计划?”

李碧叶在外边闯了两年,不像以前那样没见识,—而且对象还是朱自强,虽然对方己经是高缓干部,在心理上也不显得紧张:“我出去后,应聘在深圳香格里拉酒店工作,今年春江香格里拉酒店的总经理调到美国,!我暂时过来主持工作。还有,我想把宝宝接过去”

朱自强不说话,看向杨玉烟,这件事情他心里有数,可是他不能做主。儿子是他的心头肉,玉烟虽然接受过高缓教育,可是没给朱自强生儿子,她心里多少有些欠缺。两口子目光一触即错,杨玉烟笑道:“碧叶,这事先不忙,先听听八斤的意见,别看他人小,基本上我们都不会替他做主。”

李碧叶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上卷开来,朱自强想起这双眼睛含羞带怯的诱惑,想起既想又怕的妩媚,咬咬牙,差点就说出挽留的话来。李碧叶道:“八斤跟着你们始终不方便,现在虽说没人注意作风问题,可自强身在其位,就得万事小心,我想把旁边的别墅买下来你们觉得呢?”

朱自强欣喜地看着李碧叶,这样当然最好啦,杨玉烟瞪了他一眼,挨过去搂着碧叶的肩头:“碧叶呀,你能这样做是最好的,只是便宜那些属狼的家伙!”说完又瞪了眼嬉皮笑脸的朱自强。

朱自强赶紧笑道:“我完全同意,嗯,到时候把两家地下室打通一万一有歹人入室作案,就可以避过来嘛。”李碧叶跟他分开的时间太长,闻言羞得脖子红,虽然两人早就有夫妻之实,儿子也这么大了,可她的心态还跟热恋时差不多。

杨玉烟压低声音,笑骂道:“日防夜访,家贼难防!这最大的歹人就是你!碧叶,咱们去看孩子,别给这家伙好脸色。”

两个女人挽着手走了,把朱自强一个人丢在客厅,望着两女妖娆的身影,嘴角泛起一丝微笑,看来罗小伟的哥们儿够意思!这些年李碧叶的一举一动朱自强虽说不是完全清楚,但基本上都在他的掌握中,如今调回春江,虽然不敢明日张胆,但对于儿子的成长来说,母爱的作用不可忽视。

半年后,碧湖公园正门,朱自强等市里主要领导正式出席拆除围墙仪式,经过半年的污水治理,经市委、市政府研究决定,碧湖公园免费对市民开放。昔日的污水公园,烂泥臭泊,垃圾处处的破败己经不复存在。如今可是湖连湖,桥穿湖,数条游船穿梭,沿岸垂柳静坐,荷花睡莲争艳,碧水泛波戏鹅。亭台雕楼,古曲晚歌,白石湖栏,仿古小道,穿梭其间,让人心旷神怡。

整个碧湖是春江污水治理中投资最少,同时也是收效最为显著的项目,碧湖恢复了以往的清澈与亮丽,而且自此后不再进行收费,此举赢得了市民的赞赏和欢迎。部分老同志联合制作锦旗送给市委、市政府,感谢领导给他们找到了一处休闲、锻炼的绝佳场所。

朱自强虽是碧湖污水治理的主要负责人,但是并不在这里上班,相当于挂名,他主要的工作是带领市委办以及纪检、监察人员落实党员作风,朱自强不玩虚的,答应了就要看实效,党员工作作风刚好与污水治理结合考察。

为此整个春江市党员干部风气大为好转,吃喝风虽没有彻底刹住,但是工作实效却得到了极大提高。党务理顺,政务也跟着转变,层层往下抓,朱自强非常清楚,那些心得体会,报告总结都是纸面上的功夫,自古以来,最不可信的就是奏折。这些人心里或许在骂他假装正经,或许怀着抵触情绪,当然也有阴奉阳违的。可朱自强不管这么多,拿不出实际政绩来,说得再好听,也绝不正眼相待。

调到春江这一年,对朱自强来说,算得上春风得意,事业一帆风顺,家庭和睦,先后当选为彩云人大委员,彩云省委常委,省委副书记。

2004年仿佛一道醉人的微风,不经意间己经悄悄吹过。而朱自强的好运随着新年的临近好像消失了。省委书记罗继辉调到东北任职,省长徐北进担任省委书记,新的代理省长来自陕西,名叫苏维埃。

代理省长上任三个月后,才第一次私自会见朱自强,其他公开场合,代理省长都显出一派正大公明形象。而这次会见地点却定在了苏南新购的小花园内。

现在的朱自强早己不是初生牛犊,这些年苏家一直没再跟他为难,一来是己经搞得他手足分离,两位哥哥被迫逃亡台湾;二来朱自强的表现也的确赢得了苏南的赞赏;战略与战术,要看身在什么位置,只有一方诸侯才能制定战略部署。在苏南看来,朱自强是个优秀的战术家,但在战略上被显得很被动,接近于无知的地步。

苏南感叹,也许这就是出身的局限性,从小所受的教育和成长教导,致使朱自强这样优秀的人才同样存在缺陷。但是她不得不承认,如果再给朱自强一定的时间,同样会成长为一个优秀的领导者,甚至是政治家。

苏南拈着一枚棋子,动作轻绥,姿态优美,可惜人无完人,她的长相实在是太丑。朱自强面带微笑,对面这个女人,就像一只蜘蛛,盘踞在阴暗的角落里,冷眼旁观,暗中织网,猎杀敌人,将所有的事物都划到网中,任由摆布。也正是因为这个女人,才使朱自强不断激发雄心,努力往上攀登。

没有实力,怎么有资格跟别人对弈?朱自强非常清楚,自打认识白武以来,就跟苏家一直纠缠不清,虽说前些年扳倒了苏联、白武。可根本没有让人家伤筋动骨,两人对外宣判分别是无期和十年刑期。苏联在北京有一定的自由,在生活方面,说是犯人,更像个满清贵族,身边跟着两名警卫养鸟种花。而白武哪也不去,用白骨精的笔名,担任海外一家华文刊物的专栏作家,天天蹲在家里堆方块字。

朱自强先后去看望过两人,特别是白武,对朱自强依然如故,两人只谈文史,不提政事,临走,白武真诚地说:“没有你,我没有现在的自由。”比出一个握笔的动作,然后指指脑袋:“这是我一生的理想。”满足的笑容中带有一丝无言的幸福。

朱自强默然,他不是苏南的对手,棋盘上,黑棋己经所剩无几,朱自强推盘认输,苏南似笑非笑:“棋盘如人生,咱们的自强书记心不在棋啊。要想成为一名国手,其中的艰难困苦,外人难以明白。”

朱自强笑道:“本非我所长,只能是赶鸭上架,充行而己。”

苏南摇摇头,看看朱自强:“_你应我三手,连输三子,现在连大龙都快被我斩了,你还想保住什么——”转身后回到书桌前,拿出一个档案袋递给朱自强。

“你看看,我可以将你所有棋子全部却杀,过会儿维埃来了,你就再没机会。”苏南笑得淡然,神色镇定,脸上的自信让朱自强倍感心寒。

第七卷 坚定的攀登 第二百零七章 杀机

朱自强打开档案袋,里边先滑出一叠照片,全是他跟李碧叶的“现场直播”,光这些“彩色照片”就让朱自强张口结舌,寒毛直竖,相片的抓拍效果非常好,角度、人物造型、表情动作,特别是有几张接近A片的露点照,朱自强冷汗唰地一下就淌下来,这要流传到阿上,标个“某市长与小蜜激情”,估计日点击量将突破百万。接着又是几盘录音带,还有杨玉烟和李碧叶共同签名的赛丁地产股份认购书。

苏南的语气带着轻蔑和不屑:“漂亮的女人就是祸水,朱书记,你的齐人之福恐怕到头了。那几盘录音带,是你的两个女人认购赛丁地产的现场版,要不要听听?我说了,你应我三手,我就连杀你三子,你大哥,你二哥,还有你侄子。接下来呢?”

此时用惊骇欲绝来形容朱自强,一点都不为过,这个女人太可怕了!朱自强心里一阵激动,双眼布满杀机,脸色铁青,双眼发红,一就像—条毒蛇般盯着苏甫。

苏南吓了一跳,第—次在朱自强身上感受到这种强大的杀气,.她现在一点都不怀疑朱自强会将她撕成碎片,看着朱自强眼里那种惨烈的杀气,俊秀的面孔完全扭曲,被朱自强这样看着,她慌了,怕了,惊了

朱自强冷冷地说:“苏南,你知道当初张军为什么不敢跟我作对?因为他知道,就算是中南海也保护不了他的儿子!你以为我真的只是一介酸人、小小政客?你想怎么玩弄就怎么玩弄?我完全能理解你的内心世界,你愤世嫉佑,空有孔明之智,却生就女儿身,而且丑如恶鬼,让你不敢见人!你自卑而又自信,看不起所有男人,你喜欢躲在暗处,看着别人被你折腾于股掌间!你喜欢猎物临死前的挣扎,你喜欢笼中的困兽,你把自己当成天生的猎手,可是你忘了!这世间除了权力、智力,还有一种更可怕的力量!”

苏南呆呆地看着暴露杀机的朱自强,此时她终于明白,传言不假,那位共和国不能公开的历史上号称影子死神的将军,真的有传人,而且就在她的面前!听老一辈隐隐提及过,但是谁也无法从中获知真相,就连她的父辈们也只能看到冰山一角。此时,她却感受着死神的威胁,冰冷、惨烈的杀气笼罩着她。

苏南全身不停哆嗦,她的脑子是天才的脑子,在这一刻,她明白了太多事情,也许她斩断朱自强这条大龙时,恐怕自己的家族将从此陷入死神的阴影中,而且谁能知道影子将军对核心的影响力有多大?就算在政途上扳倒朱自强,那么他也将从另一条路直通最高权力中心!这一条路就是暗影军人之路,那时的朱自强将更可怕想到这里,苏南涌起无力感,她一直玩弄于手掌间的小狐狸,却是被认定为继承人的真正大龙!

朱自强依然冷冷地看着她,此时他的内心感受复杂无比,想不到玉烟和碧叶两个婆娘竟然背着他乱来,当然不排除两人被蒙骗上当的可能,就算如此,朱自强也在暗恨两个女人坏事,太不争气了!同时也在自责,确实太过得意,把这个强大的对手忽略了,苏南一直在春江,她的伪装和掩护非常成功,为什么会把这个女人遗忘呢?

与李碧叶销魂的照片就像一把把尖刀刺进朱自强的内心,从苏南的话中他也明白了很多事,为什么两个哥哥会如此顺利出境,。为什么朱永乐会被选进国安,现在把握在自己手中的最后一张牌,就是武力。赌苏南不敢冒险!

朱自强没有苏南想的那么多,他也没有信心,师傅死了,影响还存在吗?从主席的态度中,朱自强了解到自己没有师傅那么重要。因为自身对国家、对党群、对人民的负出不够,贡献也不够。现在是法制社会,依法治国,对中央来说不是一句口号,而是实际行动,师傅那位的存在,如今还合适吗?所以他要赌苏南不敢跟他翻脸。

如果苏南真的要将他置于死地,或者说提出过什么过分要求,朱自强也不会善罢甘休,反正势力没人家大,阴险卑鄙也不够,作为女人她可以不择手段。最主要的是苏南偏偏没有任何给予他攻击的机会,什么是苏南最怕的?工作?爱情?家人她的家人谁惹得起?她不爱财,不贪权,不好虚名,深居简出,不动则己,一动就要人老命!也许她最大的弱点就是怕死!

苏南自嘲地笑,很勉强地笑:“这算不算秀才遇到兵?而且还是个危险的兵。”朱自强闻言暗笑,可脸上不敢有丝毫松懈,这娘们太恐怖了,不能让她试探出虚实。

朱自强冷笑:“我现在不会乱来,我的女人,我的孩子就是我的底线。”

苏南举起双手,急忙道:“OK!我明白!咱们从今以后,只有合作。你放松点,呵呵,好歹也是堂堂市委书记,别弄出这么凶恶,我可是个弱女子。”

朱自强道:“你是弱女子?你比史前恐龙还要厉害!”

苏南咬牙切齿地瞪他一眼,小声骂道:“说我丑也不用这么直白。”

一场没有硝烟,没有刀光血影的决斗暂时中止,苏南暗中喘口气,想不到朱自强的真实面目竟然是个拼命三郎。

苏维埃是个很有风度的男人,身材修长,气度不凡,虽然五官并不算好看,但凑合起来给人一种亲切感。苏维埃五一年出生,七三年毕业于人民大学,同年参加工作,在京郊的军备厂当工人,七九年考回人大读研,八二年毕业,先后担任何北省定县组织部长,副县长,县长,县委书记,八九年调到甘肃组织部,先后任干部考察处长,组织副部长,省市市长,市委书记,副省长。

也许是长期在中西部贫穷地区工作,苏维埃显得很质朴,穿着、举止透着基层干部的谦逊。读书的时候正处于乱世,苏南姐弟中除了苏维埃和苏联,其他人都是红卫兵,这也是苏家只有两人从政的原因。苏维埃吃的苦最多,当了六年的小工人,幸好生性好学,恢复高考后,又重回校园,从这点可以看出苏维埃的毅力。毕业后又被分到偏远农村,一千就是七年

苏南在私底下笑称他为农民干部。苏联和白武出事后,苏维埃是苏家唯一没有愤怒的人。因为他了解苏联,干出这么多祸事,还妄想窃居高位?苏联吃的苦也多,但是跟苏维埃不同,他参加工作后,身边尽是高干子弟,在一起吃喝玩乐,七十年代后期,苏联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所以在苏维埃看来,苏联是罪有应得。

“大姐,自强,我晚到了。”苏维埃不知道他刚刚错过了一场精彩的对决,当然他也错过了掐死朱自强的机会。

三人对坐,苏维埃跟朱自强谈起工作上的事情,苏南不插嘴,彻茶倒水,摆足了一个主人家的派头,只是眼睛余光扫向朱自强时,还有些心惊胆颤。今天她的全盘计划己经输了,因为她不敢跟朱自强拼命。所以今天把苏维埃叫来的目的就得改变,原想控制朱自强,协助弟弟搞出超越刘学境的政绩,因为朱自强的能力才是苏南谋取的。要说扳倒朱自强,苏南不是没有这方面的打算,而是两害相权取其轻。

但是她万万没有料到朱自强反应会这么大,特别是听说自己的女人有危险时,朱自强完全撕掉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一付魔鬼的真相。苏南的智慧就是她最强大的武器,朱自强撕开面具后,苏南己经大致摸清了朱自强的性格,这人为了权力,—甚至不惜牺牲亲生哥哥和侄儿,为了权力赶走自己的情人,如今竟然又昏头昏脑地把情人接回来!就在刚才,为了女人,他又换上拼命的架势。说他贪恋始吧,除了这两个女人外,他又不沾花惹草。看来,他喜欢的只有一样,权力!

想到这里,苏南趁着两人说话的空当,别有深意地对苏维埃说:“父亲昨天跟我通电话,你当初不应该来彩云的,汉江市委黄书记调到沿海,父亲的本意是让你去跟老黄搭班子。你一直在中西部落后地区任职,要早点熟悉其他地方的情况。我今天叫你们来,有两件事情,第一个是马上召开的彩云人代会,另一个就是汉江的空缺,维埃你有什么想法?”

苏维埃显得有些憨实,说话很慢,这是苏家的遗传,苏联说话也很慢,而且声音特别,略略带点沙哑,力图每个字都读准发音,“大姐,这些事情中央会安排,轮不到我们出面。你在彩云这边呆着也无聊,不如回京去陪爸爸,苏联不像话,就是姐夫一个人呆在家里,他又成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天天爬格子。”

朱自强不插话,这是别人的家事,他明白苏南的意思,汉江市委书记,跟他现在平缓,可汉江有五个春江大,而且还是仅次于省长的省委副书记,也就是说,只要省委书记出缺,省长转书记,汉江市委书记就是省长人选或者第二副书记、主管纪检监察书记的人选。

苏南假装生气地看着弟弟:“你别拿那套农民干部的调调来封我!自强是自家人,当年那些误会己经冰释,爸爸也提醒过你,能帮的尽量帮。”

朱自强有点奇怪,歪着头不出声,苏南怎么这样说话?苏维埃就算装也装得太过了,现在当着他把话说得如此露骨,其用意何在?

不仅朱自强感到疑惑,就连苏维埃也号不清姐姐的脉。苏南笑道:“你们别这样看着我,维埃你别有什么想法,你来之前,我己经跟自强谈妥,有些东西用不着。”

苏维埃笑道:“什么东西用不着?跟我有关系吗?”

苏南深深地看看弟弟,这个扮猪吃老虎的家伙,凭他跟“老虎”的关系哪会有搞不定的事?而且朱自强深得老虎喜爱,政绩卓著,头脑聪明,再加上他师傅老将军的遗威,拿下汉江书记完全没什么意外。而且,苏南最深层次的用意,她相信弟弟明白,能升到代理省长的人,不会如此迟钝,这样看来,苏维埃肯定另有想法说不定也有老虎的意思在里头。

果然没等苏南说话,苏维埃己经拍上了朱自强的肩膀:“我才舍不得把人才送给外人卖命,有自强在,我也省心不少。姐,你去看看春江的三大民心工程,嘿嘿,下星期春江国际新机场正式启用,还有旧城改造验收,至于污水治理嘛,你们两家差不多是邻居,都在碧湖边上,完全可以亲眼看看。倒是滇池让我头疼啊!”

朱自强看看这对姐弟,现在他己经明白过来了,今天就算他不曝光,对苏南露出杀意,苏维埃也不会跟朱自强过不去,甚至有可能出面保他,当然不排除姐弟俩唱双簧。而且苏南的本意应该就是替弟弟收买降服他,如今看来,苏维埃自有一套。可这有什么关系呢?回去收拾好两个婆娘再说。

想到这儿朱自强不经意地看向档案袋:“南姐,这东西太伤害我们姐弟感情。虽说小弟确实错了,但你也用不着惩罚过度吧。”

苏南满脸茫然地看着朱自强:“什么东西?我不知道啊!咱们姐弟的感情一直很好嘛。我不打扰你们,维埃跟自强慢慢聊,今天我亲自下厨,为咱们彩云的两位风云人物弄桌好菜

朱自强急忙站起来道:“我来!南姐,你手艺铁定没我好,这种事情还是小弟上马,两位坐享其成就是。”

苏南踮起脚尖按住朱自强的肩膀,柔声道:“都是我不对。”转头看向苏维埃:“我听你的话,过几天就回北京,这儿有你在,我也不用操心。

她明白朱自强的意思,不亲眼看着那些东西毁掉,朱自强不会安宁,所以走进书房,拿出一个纸盒,连着档案袋一起丢给朱自强:,“全在这里,你自己验收吧。”

朱自强接在手中,此时苏南的表现让他大感意外,提得起放得下,事不可为马上抽身。当然,朱自强从中感受到最暧昧的一点,这对姐弟俩不是铁板!苏维埃有自己的想法和主张,当然苏联也没有被苏南牵着鼻子走。只不过苏联落马后,苏南才站出来。朱自强心头涌起一阵感慨,幸好苏南不在政坛,幸好苏南不是男儿身,不然朱自强不敢往下想,对这样的人,除了斩草除根,他没有别的办法。

将东西放在身旁,等苏南走开后,朱自强继续苏维埃的话题:“滇池的事情,主要是人的治理,等省人代会过后,不妨把担子压重点、压狠点,有些人,不把刀子架在脖子上,是不会轻易就范的,呵呵,如果直接影响身家性命,我保证不出三年,滇池肯定能治理好。”

苏维埃摇摇头,轻声笑道:“有些事情不能太狠辣,特别是对人”

第七卷 坚定的攀登 第二百零八章 出格

苏维埃停下,看看朱自强,别有深意地说:“我看过你的简历,也听过你的不少事情,为什么你每个任上都有纪委调查小组?有没有深入的考虑过其中的问题?”

朱自强点点头:“我的方法不被人接受,但是我又没法融入到时下的风气中,只好挥着大棒赶一部分人,丢出好处拉拢一部分人,只要目的达到,手段合法甚至不合法,但对大多数人有利益,我就会做。”

苏维埃静静地坐着,听朱自强说,看朱自强说,他就像一尊沉静的雕像,隐隐透出山的稳重,从他略显厚道的脸上看不出半分情绪。接过朱自强的话,苏埃维慢慢地说:“你不用着急,现在不会饿死人,也不会冻死人,更不会穷死人,我们虽然在跟时间赛跑,可是压力不像以前那么大,有些风气是从保温饱时期形成的”

手在空中画了个大圈:“要有大气候,你不能蛮干,跟着中央走,结合地区特点,慢慢来,爆炒的小菜固然可口,。可是损害健康,温火炖出来的更美味,而且益寿延年。大姐说,你在地方任上,激情四射,成绩显著,往往能用个人魅力赢得大多数人的认可和协助,这一点很难得。但是随着你的位置变化,手中权力越大,责任也就越大,个人色彩更加平淡才好,你要明白,国家是人民的,工作是集体的,政府不是私营企业,就算你出发点是为人民,但你不能完全凭借自身燃烧以求最大回报。比如,你刚来春江时搞的整顿党员工作作风,镇之以静,迅速清理一些害群之马,这个镇之以静就很好,不显山不露水,就算暗里波涛汹涌,但表面始终无风无浪。”

成长是一个过程,朱自强这一年来,渐渐地在反思自己的施政方针,过了三十岁,再加上这些年一直在政途上攀升,一路走来,经历的、感受的、遭遇的都让他不断成熟。可成熟的象征是什么?做事谨慎胆小、瞻前顾后、麻木不仁?他生怕自己再没有当初的热血,生怕丢失马达灌进他灵魂里的信念。

可是苏维埃说得对,一县之地可以激情四射,一市之地也可以声势不凡,可一省之地呢?或者一国呢?他也巴不得自己几句话安排下去,下面的人马上执行,而且是完美执行。可能行吗?连朱自强都没办法说服自己。

朱自强慢慢整理思绪,试图将内心的矛盾表达清楚:“苏省长,你说的我能理解,但是我并不认为可行,因人而异,因时代而异。比如以前的师范毕业生们,那时的待遇属于社会中上层收入,工资虽说几十块,但比干部收入高,当然那个年代的物质消费太过单一。而现在呢?教师素质不断下滑,你看看那些私立学校,为什么家长们会趋之若骛、青眼相加?原因无非是待遇高,钱多责任自然多,教学质量相应上升。高薪养廉在我们国家并不现实,起码在我们这代人不能实现,以往买辆自行车属于高消费,现在呢?开小奥拓都丢人!而教师的工资想买一辆奥拓要多长时间?三年不吃不喝才够。市场经济,贫富差距,很多人不务正业、靠着各种手段、裙带关系暴富,使社会大多数人产生不平衡,这是最大的社会问题,甚至会成为最尖锐的矛盾,责任在谁?在我们!这样的大形势,是我们愿意看到的吗?努力改善,越改差距越大,腐败、贪污问题越多。照此下去,还有多少人执着伟大的信念?”

苏维埃皱皱眉头,沉声道:“你说这些确实存在,先天下之忧而忧,固然好,忧虑过头了也不行,现在的干部,的确存在较重的私心,跟那些革命先辈比起来,奉献精神、工作干劲、理想抱负都有所欠缺。这是客观事实,所以小平同志要求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朱自强听着苏维埃独特的声音,平绥的语速中自有一种强大的说服力,其中的情绪没什么太大起伏,但就是没有半分刻板笨滞的感觉。苏维埃没有否认朱自强的说法,朱自强从这些话中感觉到他的不凡,这是与苏家性格完全不同的人。

“苏省长,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以后我会注意工作方式方法,如果有什么不到之处,还望你及时指正!”

苏维埃笑了,这种笑容就像农民看到长势喜人的庄嫁,发自内心的一丝满足挂在嘴角:“自强,这就是你的优点,善于吸引,也善于反省。”

朱自强很想知道苏维埃具体的施政方略,嘴上谦逊几句后,接着问:“那针对滇池治理,苏省长的意思是什么——”

提到这个问题苏维埃就头疼,五百里滇池,那是诗文里的记载,如今虽说小了很多,但问题也很多。春江号称春城,也正因为滇池的调节作用。目前滇池的水质己经出现中度污染,外来的危害性生物,比如水葫芦等,呈现恶性蔓延的趋势。

“池子大了不好治啊,沿池的渔民以少数民族为主,大型工业污染更让人难以取舍,一省的利税,一池的碧水,孰重孰轻?民生经济,环境保护,怎么调节?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是古往今来的惯例。要想人民生活好,破坏大自然免不了,人们的衣食住行从哪来?从大自然手中剥夺来。资源是有限的,合理开发利用资源己经是我们国家的头等大事。”苏维埃说完后,抬起茶杯,慢慢地喝着。

朱自强道:“是的,那么滇池治理肯定是一项长期工作,先治理一部分,保护一部分,以点带面,逐步推行?”

苏维埃点点头,接下来两人的话题开始延伸,从环保到旅游,从工业到农业,从城市建设到农村建设吃过午饭后,两人一直谈到天黑,彼此惺惺相惜,互为对方的学识、见识感佩,要不是苏南不断插入,最后果断逐客,两人很有可能挑灯夜话。

出门时,各自的秘书和随行人员己经等得不酎烦,刚一现身,就是一连串的电话记录,两人相对大笑,然后挥手而别。

这一晚对苏维埃和朱自强来说都具有最重要的人生意义,在此,我们先按下不表。话说朱自强赶回市委,处理完担误的几个文件后,回到家里,将李碧叶叫过来。

杨玉烟好像预料到了什么,脸色有些苍白,咬着嘴唇,跟朱茵做错事的模样一般无二,朱自强脸色冷峻,从苏南家拿来的东西,他己经全部收集好。

李碧叶的小别墅就在隔壁,进门时,先朝杨玉烟看去,气氛不对头!

“玉烟,自强,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事?”李碧叶心里惴惴,毕竟是她带害了杨玉烟,如果事情败露,怎么收场?

看着勉强保持笑容的李碧叶,朱自强盯着她,冷声问道:“赛丁房地产的股权你们认购了多少?”

果然!两女身子打颤,纸保不住火,千怕万怕,就怕被朱自强得知事件真相,李碧叶了解朱自强的性格,杨玉烟更是知道老公的脾性,两人不敢再有所隐瞒,一五一十地把事情说清楚。

原来李碧叶在深圳上班时,因为本身毕业是财经专科,对深圳股市特别好奇,来春江之前,鼓起勇气挪用一笔公款,结果狠赚了一把!不然她哪来钱买法拉利和别墅?朱自强问过,李碧叶当时还很得意地说,炒股所得。

到春江后,“贼心”不死,尝过甜头的李碧叶把杨玉烟拉上,作为高干家属,而且杨玉烟本身也跨入了高干行列,按规定严禁从事经商、办企活动。但两人钻了空子,私下进行炒股,因为规定上只是写明不得扭用公款进行炒股。李碧叶用别墅抵押贷款一百万,杨玉烟这些年也攒下不少钱,东拼西凑与李碧叶合资,总共两百万。

结果不言而喻,这次没那么好的运气,两百万被套牢,最后虽然没输干净,但所剩无几。有得有失,两人也想得遁,李碧叶故技重施,再次挪用公款,在股市中也再次大败亏输,这回不行了,国际酒店的公款清理是每月一次,万般无奈之下,只得拆东墙被西墙,杨玉烟让李碧叶出面,找到清真寺的几个长老,先行认购股权,再以赛丁地产的股权作为抵押从银行贷款偿还公款。

朱自强仰着头,枕在沙发靠背上,盯着天花板默默无言,领带松开,歪在旁边,衬衫凌乱,身心疲惫。他想不遁两个女人图什么?缺穿少吃?没钱花?

朱自强的声音有些沙哑:“我在市委踢那些屁股不干净的干部,你们跟在后边拉稀。我不指望你们支持我的工作,但是你们也有自己的事业,玉烟,你在电监局的月薪是我的两倍,而碧叶的月工资更是我的年薪数,我们不缺钱,吃的,住的,有车有别墅,你们穿名牌,进出高缓会馆,发型、美容、保养,这些东西一样不缺,如果你们想要刺激,可以去买彩票,可以去打小麻将,可以玩蹦极,可以去冒险,就算炒股,输了就算了,为什么要挪用公款——??

他一直在说话,话音中透出深深的疲惫,显得那么苍白无力。杨玉烟不是因为做错了事难过,而是看到自己的男人如此,她觉得万分痛苦,朱自强在她心目中,一直以来都是那么坚强、乐观、积极向上,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脸色灰败,两眼无神,而且说话时没有看她们,眼珠盯着上方,这是很反常的现象。

李碧叶的眼睛里溢满泪水,泫然欲滴,她的脸色显得暗红,玉烟是苍白,看看心爱的男人,小声地说:“我去纪委主动交待事实,只是贷款怎么办?”

话音刚落,猪肝的老婆走进大厅,轻松接道:“自强跟我说过了,贷款我己经替你们处理,明天你们把股权证退回去。”走到朱自强面前,拍拍他的手,明快地笑容悄然绽放出来:“三弟,不要这样子,你吓着她们了。”

朱自强苦笑道:“二嫂你不知道,今天我是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哇。人家摆明车马要对付我,这些东西砸在我面前,比砍我几刀还难受!”说完指指桌上的盒子。

看向玉烟和碧叶,朱自强勉强收拾起失落的情绪,站起身来,摸摸玉烟的俏脸,另一只手向碧叶招招,等她走过来,朱自强抿着嘴,轻轻地揽过碧叶的脖子:“来,谢谢二嫂。”

两女己经泣不成声,对猪肝婆娘躬身道:“谢谢二嫂”朱自强的两只手忙不过来,二嫂帮忙挽过玉烟,不断揩试着弟媳妇脸上的泪水,柔声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好了玉烟,你也是副厅干部,以后多注意就是。”

杨玉烟哭泣不是因为性格柔弱,而是第一次见朱自强这么难过,她宁愿自己承受痛苦,也不想看到朱自强为此受伤。李碧叶却是羞愧大于自责,事没干成,反而带害玉烟,要不是二嫂出面,两人还不知道怎么办。她们不是没想过找二嫂借钱,实在是开不了这个口,人家男人跑去了台湾,儿子又被招进国安。以前是猪肝对不起朱自强,而现在,是朱自强亏欠得太多。

每当朱自强回想起朱永乐坚强的笑脸,还有那双闪烁泪光、天真无邪的眼睛,朱自强的内心就会阵阵刺痛,他宁肯用自己的儿子去交换,让八斤去代替永乐。将来如何面对猪肝?

夜深了,哭够的女人进入梦乡,在梦里,两人的眼角还有泪痕,朱自强深深地叹息着,打开房门,走向阳台,猪肝婆娘还没睡,躺在椅上的娇美身体卷着毛巾被,桌上一杯红酒,桌沿夹着一盏可视灯。

“二嫂还没睡?看什么书?”

二嫂拢了一下毛巾被,见没什么春光曝露,轻声道:“穆斯林的葬礼,你也睡不着?玉烟她们睡了?”

朱自强点点头,阳台上洒满了月光,天上的月亮半弯,几颗星星不停躲闪,墨蓝的天空倒映着城市的灯火,来往的车声偶尔划破寂静。

“要喝酒吗?”

朱自强有些奇怪,在他的印象中,二嫂滴酒不沾,他疑惑地看向二嫂,没说话,从表情看得出来,二嫂有话要说。

第七卷 坚定的攀登 第二百零九章 夜寒

玉手护瓶,法国路易,红酒掩杯底,二嫂素手拢开夜风吹乱的头发,挂在耳背,举杯示意,朱自强喝了一口,不如茅台好。

“自强,我想去台湾。”

朱自强心里无比哀伤地叹息,大哥猪脑壳在台湾找了个豪门千金,如今己经安家定业,有女方的支持,正式当选区议员,在那里再次展现他的政治能力。前几天打来电话,新大嫂己经怀孕。猪肝在海军陆战队,两人虽在台湾,一年难得见上一次,而且猪肝的情况特殊,军队管制,想跟大陆通讯,更是天方夜谭,所以猪肝的消息都是通过猪脑壳转给枪长,再由枪长转过来。

但是二嫂这个人,生性娴静,兰心慧质,不多言多语,就像一株空谷幽兰,静静守护自己的爱情,男人走了,她就将心思倾注在儿子身上,如今儿子也走了。她不喜欢政治,也不想去接触。女人图什么?踉自己心爱的男人在一起,相夫教子,平淡一生而己。

朱自强能拒绝吗?夜空中几丝云彩飘过,起风了,枝头摇曳,月儿躲进云丛。

“二嫂,你想什么时候去?”朱自强无法拒绝,也不能拒绝,二嫂拿捏得很准,经过玉烟和碧叶的事件后,提出这样的要求,让朱自强毫无回转的余地。

红唇沾酒,一丝淡笑:“你安排吧。”说完,放下酒杯,举举手中的书:“有空看看这本书,永乐那里,尽量照顾,其实我不说你也会做。还有,你应该放松点,学会宁静致远。我先去休息,你也早点睡。”

望着二嫂消失的背影,朱自强拿起,没有阅读的兴趣,他现在的心情不适合,夜太深,喝完一杯抵寒气,不知不觉间,一瓶见底。转过头,却看见阳台的玻璃窗后,玉烟泪眼迷离。

朱自强快步走过去,将玉烟紧紧拥入怀中。

“自强,你不在,没人抱着我,老是噩梦。”玉烟将泪脸蹭在朱自强的胸膛上:“对不起,我只是只是不想让你为难。我们想好了,到年底凑点钱,我和碧叶的工资奖金,再加上帮外企做点事,应该差不太多。我真的没想到事情会这样。”

朱自强摇摇头,沉声道:“都是我的错,太自以为是了,一直以来我都没能照顾好你们,先是二哥,然后是永乐,还有八斤跟碧叶,还有你,这些年我一直忙,陪你们的时间太少。唉刚刚二嫂跟我说,她想去台湾。”

玉烟抬起头来,惊问道:“二嫂要去台湾?那那怎么行?”

朱自强扶着玉烟的长发,好多年了,玉烟也学会化妆打扮,护肤保养,可就是这头长发一直没有动,垂直、黑亮,披在背后,淑静的少妇,美丽的妻。

“不行也得行,我亏欠得太多。”

杨玉烟想想不可能,之前猪肝他们过去,有国家的强大支撑,再加上绝好的运气,这才能侥幸成功打入台湾,但是现在,仅凭朱自强的个人能力,实在是困难。

朱自强喝完那瓶酒时就想好了,苏南和李子腾,是他最好的选择,也是迫不得己的选择。如果有人能帮二嫂顺利抵达台湾落脚,在朱自强身边,只有他们能办到。先找李子腾吧,不到万不得己,还是不要招惹苏南。

“我想求李子腾帮忙,也许他能有办法。”朱自强说完,紧紧手臂,环着玉烟的腰往卧室走去。

今晚三人同眠,碧叶睡得很香,也许受到的惊惶让她太累,也许这段时间一直担惊受怕,现在终于可以放下心来。朱自强轻轻地刮了几下碧叶娇俏的鼻子,玉烟倦入他的怀中,搂紧倒三角的背肌,悄悄吸口气,挨紧些,恨不得触进这个男人的身体。

朱自强看看左右两张玉脸,不能长此以往,这次是苏南,下次呢?不能再有下次,这是他的决定,哪怕再不公平,也不能伤及她们。

从这个晚上后,朱自强跟李碧叶商量好,以后不再去酒店,就在自己家里,每月只有三次相聚。而且他悄悄吩咐吴飞展开调查,那样的照片太可怕。

李子腾没有拒绝,但也没有应承下来,朱自强明白,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毕竟在那边的力量太小,能不曝露的情况下,谁也不能冒险。

2005年春节过后,春江市发起加快城市全面建设,改造一环二环内的旧城区,同时扩展三环,全面规范旅游业,建立亚洲最大的鲜花交易中心,继续加强“节约用水,保护环境”宣传以及治污工程。

正月初八,春江市委大院,市委副书记、纪委书记李亚宁满脸疲惫,接任纪委书记一年,李亚宁看上去憔悴很多,这一年来,在他手里先后双规十七名正处缓干部,两名副厅缓干部,这次又是个烫手山芋。

李亚宁怕见朱自强,同样的,朱自强也怕见李亚宁。前者虽然频频受到表彰,但也证明春江干部队伍存在严重的腐败问题;而后者则是不忍心,还未到四十岁,李亚宁眼角己经出现了细密的鱼尾纹,老态初现,脸色灰白,哪有半点纪委书记意气风发的感觉?

不用王志力通报,李亚宁直接进入书记办公室,抬头还是那张字幅,咬咬牙,走上前去,还未开口,朱自强己经苦笑起来:“亚宁哥哥,你别板着脸好不好?你可是中纪委点名表扬的优秀纪委书记,再这样下去,不用五十岁你就可以光荣退休了。”

朱自强的玩笑只让李亚宁扯扯嘴角:“要怪就怪你自己,把我拉到这个位置上当烤全羊,喏,这次又要你这个大书记批字,政府秘书长林华冰涉嫌职务犯罪、受贿罪,这些是己经落实的情况汇报。”

接过李亚宁手里的材料,朱自强紧皱眉头,长长的眉尾就像两把利剑,引得李亚宁不断打量:“自强,你这眉毛很特别啊,以前在学校里觉得挺有个性,后来发现蛮帅的,怎么现在看上去有点怎么说呢?慈祥一对,就是慈祥。”

朱自强翻翻白眼,在副书记中,只有黄海跟李亚宁在他面前显得特别随意,“你的意思是说老朱我看上去,慈眉善目?喂,我说你不用这么直接打击吧,我虽然是一把手,可纪委的工作一向是独立开展,我什么时候主动要求你开刀过?看看,现在连秘书长都逮住了,唉,林华冰,林华真,这两兄妹真不能让人安生。”

林华真到了人大后,一个方难得见次人影,四处旅游,带着老伴自驾车跑西藏、新疆,要不就蹲在郊县农村,挖鱼塘,种蔬菜,常务副主任成了空名,朱自强只好让人大办主任兼管人大工作,其他副主任都是挂名。

林华冰是林华真的妹妹,洪良宇正式当选为市长后,_为了保持平衡,也算是私底下弥补林华真,将他妹妹从市政府办副主任提拔为秘书长,然后通过市委常委扩大会议,将她增补为市委常委,主管劳动人事、社保、共青团、民主团体等。

刚翻了两页,朱自强“咦”地一声,开口问道:“怎么跟赛丁地产拉上关系了?”

李亚宁摇摇头,脸上十分沉重:“自强,你要做好思想准备,当初你力主成立穆斯林地产,解决市中心旧城改造,如今,有可能养虎为患啊。这个林华冰真是胆子大,动用社保基金参与房地产,你再看看后边,我觉得,林华冰的后面还有文章。”

朱自强心里吃紧,有些小心地问道:“什么文章?”

李亚宁凝重地说:“可能牵涉到洪市长。”

朱自强不是没经过大风浪,当年苏联和白武的案子震惊全国,可毕竟没跟他们搭过班子。现在洪良宇被纪委盯上,对他来说,就是敏感问题,他是书记,主抓班子建设,一下子牵扯出市长和秘书长,两名常委,这是什么概念?

李亚宁接着说:“林华冰只是秘书长,还没有权力调动社保资金,社保局长己经被我控制,赛丁地产完成中心城区的改建后,如今把步行街附近九万多平米吃掉,而且只是占地面积,这就相当于春江最繁华的商业区尽落其手,按每平米五万的政府指导价计算,总价超过四十五亿!这里面的问题不小啊!”

朱自强低下头来,今年到底怎么了?万事不顺。偏偏又捅出如此大的事情,这让他难以接受,之前政府开始进行商业区改扩建的事情,他没有过多干涉,主要是相信同志,相信洪良宇。

“规划局那边呢?”

李亚宁道:“就是从规划局那边捅过来的,幸好江少楷落马起到了足够的震慑,现今这个局长不敢接手,把皮球踢到了建委。”

朱自强两条眉毛挑飞起来,双目圆瞪:“查!往死里查!马上向省纪委、中纪委通报!他妈的,我倒不信制不住!”

李亚宁见朱自强发怒,反而轻松笑道:“嘿嘿,这才有点杀气!保持这个眉形,我看好你!不过,作为哥们,我不得不提醒你,赛丁地产可是你一手筹建的。”

朱自强恶声问道:“那又怎么样?当初是我一力主张的,现在竟然嚣张成这样,我能让他们不法横行吗?”

李亚宁轻声问道:“那李碧叶呢?”

朱自强愕然,看着李亚宁,好半天才泄下气:“你知道?”

李亚宁点点头:“我当然知道。自强,如果当初认购的时候是玉烟签名,我也包不住啊,幸好你跟李碧叶没有把柄被人抓到,不然”

这么一说,朱自强就反应过来了,李碧叶就算认购赛丁地产股份,也属于合法经营,她的身份是香格里拉大酒店总经理,以私人的名义买股很正常。就像李亚宁说的,关键是李碧叶跟他的关系没人知道,就算知道也拿不出证据。

朱自强取过笔,在材料上签下意见“速报中纪委、监察部、省纪委、省监察厅,尽快展开全面调查取证。”签名。落下时间,然后递还给李亚宁:“让王秘书复印一份留在我这儿存档。”

一星期后,春江市委副书记、市长洪良宇调中国社科院。中纪委、省纪委、市纪委联合调查小组宣布对春江市政府秘书长林华冰进行双规,由市委副书记、常务副市长黄海代理市长,调曲高市长付雷任春江市委副书记、副市长,随后,春江市委召开市委常委会,免去前市长洪良宇市委常委,免去前秘书长林华冰市委常委,增补副市长付雷为春江市委常委。

接下来召开人大常委会,久不露面的林华真出现在朱自强面前,他知道,这次人大常委会就是讨论免去妹妹的市人大代表资格。

林华真说:“我老了,该干什么我心里清楚,这次来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有一个请求,能不能让她免去牢狱之苦?”

朱自强闭上眼睛,黯然说道:“我尽力。”

林华真点点头,不成不淡地说:“感激之言,我就不再花腔,不过我劝你尽快离开春江,城门失火还会殃及池鱼,何况你这第一责任人?一是避嫌,二嘛保持身体卫生,你这样的干部己经不多了,将来只会越来越少。”

话说完,朱自强就清醒过来,现在春江成了烂泥潭,此时不走,还留在这儿徒沾一身污臭不成?林华真的话发自内心,朱自强真诚地看着林华真:“谢谢老林!”

林华真摆摆手,起身告辞,朱自强也没有多留。他把手头的事情放下,准备去找调查组的几个负责人谈谈,他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是林华冰被双规后,态度较好,非常配合纪委的工作,估计这也是受到林华真的暗示。

朱自强正准备走,缺接到洛永的电话,洛永在电话里结巴得很厉害,估计发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第七卷 坚定的攀登 第真二百一十章 真相

朱自强让王志力和刘刚果在楼下,独自上楼,洛永在吴飞办公室里。见朱自强进门后,两人脸色古怪,特别是洛永,显得特别激动,还有一丝隐怒。吴飞要好些,但眉宇间掩不住忧愁。

朱自强坐下,接过洛永递来的茶水,他己经意料到了什么。洛永看看吴飞,有些焦急地叫道:“说跟跟自强说啊说”

吴飞点点头,拍拍洛永的手背,示意他不要激动,转向朱自强,苦笑道:“查出来了,那些照片就是李碧叶弄的。”说完,他有些艰难地看着朱自强,这种事情谁他妈受得了?被自己的女人出卖,而且是不择手段。

朱自强反应不像两人想的那样激动,很平静,—连眼睛都未眨一下,点点头说:“我知道了,没事。”

洛永拍打一下桌子:“干!这这种女女啊女人”

朱自强挨过去,搂着洛永的肩头:叫、永,没事!真的没事,你想想,是我先对不起她,人家帮我生儿子,甘愿做小,心里有点怨恨很正常,不是吗?好了,你别激动,还有正事要办,李碧叶这儿先不管她,看在儿子的份上,她不会太过分。”

吴飞哦了一声,接口道:“胖哥那边传来消息,关键在于猪肝的身份,如果二嫂过去,只是接触外围人员,倒不用担心,但是猪肝太敏感了,国安不敢轻举妄动。不过,胖哥出了个主意,有个旅美台商最近来彩云寻亲,他是彩云省大雄人,原国民党空军飞行员,四八年赴台前在春江结婚,有一个儿子。退伍后经营一家食品公司,七三年移民美国,一直未婚,他手里的资产也不多,而且己经立下遗嘱,除非找到自己的亲生骨肉,不然就全部捐给希望工程,经过我们的调查,他的妻子在文革中病死,儿子下放到曲高,九九己经病逝,儿媳妇也于去年车祸丧生,只有一个孙女,长期吸毒,我们在曲高戒毒所找到她,己经垂危了。这是华侨办转过来的资料,你先看看,而且,他是回族。如果你同意的话,我们来操作。”

朱自强接过资料,照片上是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双眼深陷,脸骨突起,显得棱角分明,看得出来,年青时候是非常有个性的军人。读完资料,朱自强问道:“可以肯定他的身份吗——??

吴飞点头道:“可以肯定!”

朱自强弹弄着手指道:“他孙女多大?”

“27岁。一直没结婚,但私生活很不检点,在戒毒所被检查出患有多种性病。”

朱自强脸色凝重,考虑了好一会儿,他才点头道:“行,你先去操作,然后派人跟他接触一下,二嫂那边,你尽快整理好身份材料,要让她经快熟悉。”

吴飞想想,还是问道:“如果他把二嫂带回美国,而不是回台湾,怎么办?”

朱自强比出两根手指说:“第一,二嫂不贪图他的钱财,尽量说服他回台湾,本身他的家人遭遇的磨难太大,想必他得知实情后,会对亲人产生一种歉疚心理,从而补偿孙女的要求。咱们可以利用这点;第二,先去美国,这是必然的,到了美国如何转回台湾,就要看二嫂取得什么样的信任。我最担心的是二嫂个人安全,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吴飞笑道:“这个不用担心,美国和台湾那边我们都有人在那我马上开始动手,碧叶那儿,你还是跟她好好谈谈。”

朱自强点头道:“我明白,小永,你多抽点时间照看八斤,从现在开始别让他跟李碧叶单独在一起。”

洛永狠狠地点头,朱自强这么安排也是不得己,因爱生恨发狂的女人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谁也吃不准,为了防止李碧叶带着儿子跑,朱自强只好让洛永监视。

洛永突然笑道:“都啊都是鸡巴惹的祸!”

朱自强苦笑,甩了洛永一拳,然后跟吴飞告别。上车后,朱自强一直沉默不语,回到家里,单独躲进书房,先跟苏南遁了会电话话,林华真说得对,趁现在盖子还没有揭开,尽快离开春江。再出门,这次是洛永开车,直奔省政府,找苏维埃。

直到晚上才回到家里,杨玉烟指指二楼的阳台:“碧叶在上头,说有事跟你谈。”

朱自强暂时不想让杨玉烟了解真相,脸上不动声色,悄然上楼。李碧叶穿一件紫色的毛衣,一条紫色毛呢裙,头发用一块紫色带碎花的方巾挽起来,白色的躺椅和遮阳伞,窍窕的身影,朱自强看得一怔,一丝伤感聚上眉间。

“碧叶。”

李碧叶转头,微笑,如春花烂放,白嫩的脸上洋溢着喜悦:“自强回来了。”

朱自强径自走向另一边,躺坐下去,凝目看向碧湖水,湖畔老柳发新芽,三两个孩子亮堂的笑声远远传来,李碧叶歪歪头,声音脆美:“从初中开始,我就一直在期待成为你的妻子,跟你长厢斯守,读书养儿,茶香清谈,你看这一刻,看到了吗?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我的世界只有你和儿子,你的世界呢?有太多世俗的东西,还有玉烟我一直认为玉烟比我好,直到今天,我也没有否认过。可是我努力了,尝试了,甘愿活在阴影里,可是什么也得不到。为什么?你能告诉我吗?”

朱自强微闭双眼,一丝泪光悄然隐现,脸色苍白,两条长长的眉峰显得格外清秀,他能回答吗?说什么呢?

李碧叶冷笑道:“我知道你爱我,你也爱玉烟,你爱所有的家人,你尽了最大努力保护身边的人,但是你更爱权力,更爱官位!如果有足够的利益,你会舍弃一切去争取!我没说错吧?”

朱自强摇摇头,他现在觉得特别艰难,被李碧叶压上这么重的骂名,压得他直不起腰,抬不起头,他想起马达,马哥,我能坚持吗?

“碧叶,我亏欠你们的太多太多,你为了生下八斤,吃的苦,遭的罪,我都只能看着,你不计名份跟我在一起,我知道那有多难,有多苦。可是,你真的只想得到我吗?不管什么样的我?快乐的朱自强?颓丧的朱自强?你希望我成天无所事事,混吃等死?你觉得我除了现在的工作,能做什么——”

李碧叶还是冷笑:“你说的很重要一对,你天生就是个当官儿的,你天生就是为了政治活着,可是你为什么要利用我伤害我?为了整倒你的政敌,你连我都能牺牲,那么,我在你心目中究竟算什么东西?”

朱自强长长地叹口气_望着碧波荡漾的湖水,,他有些发怵,敏感地意识到李碧叶处在暴走状态,眼里的疯狂让他不敢面对。

果然,李碧叶的声音透出一股凶狠:“你既然可以不在乎我,那我又何必在乎你?儿子我替你生了,小老婆我也认了,可是我绝对不允许你侮辱我的爱!那些相片是我照的,够精彩吧?哈哈哈,我就是要你身败名裂,让你一无所有!把你从高高的位置上掀翻下来,让那些被你蛊惑的人看看你的丑态,看看市委书记,党的优秀干部在床上是怎么一付模样!”

朱自强的泪水夺目而出,如果那些爱人间的秘密被人利用,如果夫妻间的隐私被人攻击,那么,作为当事人的李碧叶,她的内心己经扭曲成什么形状?朱自强悲伤不己,她喜欢的姿势和动作,竟然拿来当作伤害情人的利器。

朱自强伸出大拇指,揩去泪水,悲哀地看着这个发疯的女人,他的声音无比嘶哑:“好吧,东西还在我的书房里,你拿去完成你未了的心愿,我成全你。之后,你想去哪儿都行,我不想再听你说什么,宣言也好,发泄也罢,我累了,很累。”

李碧叶呆呆地看着朱自强,她以为今天的爆料会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会给她带来无比美妙的快感,可是当朱自强眼角泪光闪烁的时候,她就己经意识到不妙,可是她没有放弃,依然坚持,她想看到朱自强发疯发狂发怒!

朱自强如此平静,而且透出一股悲伤,这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况,因为她一直想要得到朱自强的爱,偏偏自以为没有得到。

朱自强是个很少落泪的男人,性情无比刚硬,这点李碧叶相当清楚,从认识朱自强十几年以来,亲眼见到他流泪不超过五次,像今天这样的悲伤,让她当场震惊,无声的眼泪,不多,只有两滴,轻轻地涌出,悄悄地揩拭,语气中心灰意冷,也许从现在开始,朱自强对她才算真正的毫无爱意。

李碧叶失魂落魄地走了,朱自强一直坐到晚上,吃饭的时候玉烟送了一杯牛奶上来,她听了不想听到的内容。

朱自强就像一尊雕塑,悲伤染遍了黑夜里的每个角落,玉烟搂着他的脖子,她能理解男人承受着什么样的痛苦,她甚至想象如果自己这样对他,会不会将朱自强打倒在地,从此一蹶不振。

第二天,李碧叶没有向任何人辞别,悄然回到功勋。发生的一切,也许只有让时间慢慢沉淀,至于将来李碧叶没敢想太多。

这一天走掉的人不止一个,猪肝婆娘也跟着垂垂老者离开,玉烟紧紧拉着二嫂的手,叮嘱有空打电话,发邮件,注意身体,不要如何如何二嫂的眼角有泪花,频频点头,这时,玉烟是姐姐,她就像妹妹,不论如何,猪肝,我的爱,我来了!

三月一号,中组部发文,任命朱自强同志担任江北省委副书记兼汉江市委书记。免去其彩云省委常委,省委副书记、春江市委书记职务。

三月十五号前到任,朱自强拿着调令,心里感慨万千,一直以来他都扎根于彩云,从乡到县,从县到市,如今总算走到了高缓领导人行列,离开彩云,走向全国,也许这一走,到老到死都不会再定居彩云,将来也只能是路过,出差等等。

朱自强想起自己才到县委办当小秘书时,看着那一连串的公务员等缓,副科、正科、副处、正处、副厅、正厅、副部他今年三十一岁,十七岁参加工作,这样算下来,平均每两年升一缓。

年少有为,意气风发,在副部和部级之间,最少要徘徊二十年,朱自强有些怅惘,若有所失,别人用一生都不一定登上的高峰,.他仅用了十四年。当初的少年,看着如此可怖的缓别,虽有雄心却无信心,如今己在峰顶,凡番悲欢离合,几番离别愁多,几番人事更替

看看守在身边的洛永,寓进去的嘴巴透出一股子得意,笑在眼里,朱自强拍拍他的肩头:“准备吧,咱们到长江去游泳!”

再转头,玉烟!娴静的俏立在那里,不出声的静美,不笑己醉人,一路相伴的佳人,一生忠诚的妻。

再看向八斤,心里一痛,张开双臂:“来,爸爸抱。”八斤嘴角泛起一丝笑意,嘟起小嘴,叭地亲了他一下,好响。小子又转向玉烟:“妈妈也要!”叭!又是一声响亮,朱茵背着手,头上扎着麻花辩,皱起鼻头问:“八斤,姐姐呢?”说罢仰起小脸,粉嫩嫩的煞是可爱,结果两大一小三张嘴凑过去,笑声沿着碧湖散开。

行李上车,飞机还有两个小时,朱自强要先回狗街,今年正月还没去父母坟上拜年,付雷和吴飞联袂而来,一左一右出拳,轻轻击打朱自强的肩头:“准备好武昌鱼!”付雷转向洛永:“洛管家,朱首长的私人安全交由你全权负责,呵呵,来,永哥,咱们拥抱一个,真舍不得你走。”

朱自强默默,兄弟间的温馨发自内心,玉烟看着他们,儿时的玩伴,如今都己进入中年,看着这些壮硕的汉子,想起当年,关于分辩那个“鸡日”和“狗日”的小孩,想起那个瘦弱双肩却承起生活重担的少年,想起第一次被爱人征服的瞬间玉烟脸微红,嘴角抿起一丝幸福。朱自强惊艳,什么时候玉烟己经变成熟妇?体态丰韵,而风情岂止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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