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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陈平凡》


上架感言

首先感谢责任编辑青柠，感谢各位读者朋友，没有你们，我想我的作品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人生几何，知音难觅。随着年纪的空长，我对这话的感触就越来越强烈了，也特别羡慕陆小凤和花满楼那样的友情，只需一杯酒和一个微笑，彼此就已然心意相通……

蹚过了岁月长河，经历了人生的酸甜苦辣，同时也认识了许许多多有趣儿的人。于是，我就有了写作的冲动，想去演绎一个有点儿趣味儿的教师故事，再精心刻画一个可爱一点儿又执着一点儿的青年教师形象。这样，既算是给似水流年一点儿纪念，也算是给我过去十年教师生涯一个总结。

还记得在若干年前的某个午后，挥手与几个好友告别，转身便已泪流满面的情境。

可时过境迁，不知怎么就失去了和他们的联系，也在不咸不淡的日子里渐渐忘却了曾经的一段真挚和美好。

是啊，日月更替，时间流转，自然规律不可抗拒。然而，往事呢？情谊呢？也要让它们在岁月长河中消失殆尽吗？为了这忘却的纪念，为了自己内心残存的一点点温热，我也觉得是时候该写点儿什么了……

当然，有些时候想法是好的，最终能不能做得到，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我才疏学浅，一切只能尽力而为，只能每天努力码字，默默地鞭策自己，默默地鼓励自己……

陈平凡的故事写到现在，基本上融入了我最初的一些想法，写出了一些爱恨悲欢的故事，也努力描摹了生活中的百态人生和世故人情。

往事已矣，前路可期。

我想，今后我一定会更加努力，让自己的作品对得起起点这个平台，对得起每一位可亲可敬的读者朋友，同时，也对得起自己……

那么最后，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那就是——谢谢，谢谢每一个与这本书有缘的你……

第1章 邂逅

时令正值夏末秋初，空气中已有了丝丝的凉意。一辆绿皮火车在辽阔的东北大平原上咆哮驰骋，穿过了一片黄橙橙的稻田，又驶过了一座亮闪闪的跨江大桥，一路向北，向北再向北，留给世界一个蜿蜒远去的背影。

沿路的田野送来了满目的苍翠，西斜的太阳留下了金黄的光芒，大自然像是一个娇俏的小媳妇，成熟美丽又善解人意，唯恐不能把自己最美的一面展现给那心上人。可妾有情郎却无意，车厢里的人们或是昏昏欲睡，或是有一句没一句地扯些天下大事、家长里短，已经没有兴趣去领略这种种自然之美了。

几个小时后，火车便进了山区。起伏的山峦闯入眼帘，瞬间就又被抛到了身后，一个不注意，那扑面而来的又是一番新的山势山形了。人在动景在变，可变中自有不变在，不变的便是那满目的青松绿柏和满眼的勃勃生机了。东北向来以大平原闻名遐迩，不想坐在火车中，看这东北山区的景色，也可以惊诧一番了。

火车进站，缓缓滑行，又稳稳当当地停了下来，再看那窗外，人头耸动，熙熙攘攘，又是一番新的情景。隔了一个车窗，就像是隔了一个世界，陈平凡恍惚觉得一个世界就有一个世界的故事，而窗外世界的悲欢喜乐他是无从知道了。

第一次去清屏，沿途的一切都是那样的陌生，他已记不清这是火车停下来的第几站，当然也不知道在到达目的地之前，火车还要停下几个站。反正后路茫茫，前路漫漫，他要做的就是随遇而安，他能做的也就是随遇而安了。

一展眼间，陈平凡眼前一亮，视线集中到了车窗外一个白裙子女孩身上。那女孩很清秀，身材纤细匀称，有些弱不禁风，眉眼如画，隐约还有种定格了的愁思。只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这一眼，陈平凡竟有些痴了。

然而，所有的美好就像是火树银花，绚烂归绚烂，但只在那一刻，那一刻过后，一切就会重归黑暗和清冷。一个错神间，白裙女孩就滑出了陈平凡的视线，消失在纷乱的人群中了，只留给陈平凡一片怅惘和迷茫。

陈平凡蓦地觉得心里苦涩得很，那感觉就好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丢了什么心爱的物件，竟有些坐立不安了。得心动，失心痛，得而复失心更痛，也许只有做到不心动才能做到不心痛吧？可——，这可能吗？

归根结底，陈平凡承认自己是太多愁善感了，一个大男人却做小女儿姿态，这又何必呢？想到这里，他不免又自嘲一番。

看看身边酣睡的王磊，陈平凡不禁哑然失笑，这胖兄弟在上火车前就一直嚷嚷着要邂逅一位美女，如今他要是知道他因为贪睡，刚刚与一位气质美女擦肩而过，他可是要痛心疾首一阵子了！

正摇头苦笑间，陈平凡突然感觉眼前人影一动，同时闻到了一阵淡雅的香水味儿。他抬头定睛去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到的分明是刚才从车窗前飘然而过的白裙子女孩儿。天下还有这等的巧合？或者念念不忘，真的有回响？

女孩儿轻盈地坐到了对面靠车窗的座位，带着她的优雅，留下了她的芬芳。她压根不去看周边的任何人，而是第一时间拿出手机，低下头，对着手机屏幕悠悠出神。一瞬间，她那丝滑柔顺的长发如瀑布一般垂过耳际，定格成一低头的温柔与美丽。

陈平凡不敢正眼去看这个女孩儿，像打坐的沙陀一样，眼观鼻鼻观口口问心，他在心里无数次骂自己没出息，可没出息就是没出息，不是骂自己两句就会有的。

闷骚！这是他大学好友对他的评价，他当时不以为然，现在看看，他真想回去找到他的那位好友，然后深情地对他说上一句——老兄啊老兄，知我莫若君啊！

刚刚醒过来的王磊，敏锐地察觉到了空气间异样的氛围，眼珠一转，心念电转，赶紧掏出纸巾，擦掉嘴边的口水，然后正襟危坐，装出一副正经人的样子。可时间一长，他就装不下去了，和旁边陈平凡挤眉弄眼，传递着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信息。

陈平凡怪王磊唐突美人，也不搭理他，低下头摆弄手机，结果一看王磊对自己不依不饶，还偷偷用脚踢自己，便皱起眉头用极其细微的声音对这小子道：默背一遍咱们大学校训——学高为师，身正为范。

王磊小声呸了一下，然后十分不屑地说了一句他的口头禅——去死！然后借着看窗外风景引子，偷偷打量他眼前真正的风景。

陈平凡和王磊都是中州师大的毕业生，大学时相互不认识，两人第一次见面是在灵源教育局的招聘会上，第二次见面就是在签下灵源教育局的就业合同时，缘分到了，在一起喝了几顿酒，走得就越来越近了。

眼下两人都要到灵源二中去报到，结伴而行是他们早就有的计划，至于偶遇美女，那是玩笑之语，不想却成真了。

王磊是理科出身的人，思维严谨，思想却不木讷，在他看来，无游戏不青春，无女人不疯狂，大学时代他青春了几次，疯狂了几把，没有人知道，反正对于未来，他充满了期待，期待在未来的日子里，他能游戏在手，美女在怀，至于工作嘛——“腹中藏有千万兵，只待来日任我行”。

陈平凡是文科生，身上多少有种书生气，喜欢张载的名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泰平，常常憧憬着能用有为身做有为事，留给天地古今一刹那的光华。

两个人一动一静，性格互补，不说一拍即合，也算有共同语言了，此时共同奔赴他们未来共同的工作单位，就越处越亲近了。

王磊这人爱出风头，在美女面前更是如此，而出风头归出风头，他却绝不会搞什么低级趣味，哗众取宠。事实上，理工科出身的他，就算是出风头也要讲究技术含量，讲究语不惊人死不休。

当然，王磊不会像诗圣杜甫那样作诗，他只会讲笑话。

别小瞧了这笑话，在王磊看来，笑话也是一门学问，这一点有《笑林广记》为证。而对于笑话，王磊向来是心存敬畏的，总是本着“人无我有，人有我优，人优我专，人专我转”的原则，去积累、去研发、去到实践中检验，再把检验后的合格产品推销给他熟悉的每一个人。

此时，为了“暗渡陈仓”，王磊只喊了一声老陈，竟也不管他口中的老陈答不答应或是爱不爱听，就绘声绘色煞有介事地给他讲起了他颇为拿手的一个笑话：

一天上课，老师在黑板上写下了一行字，然后让学生们填空。那行字的内容是这样的：大海对高山说：啊，高山，你是多么的高大，你是多么的雄伟，你是多么的巍峨。高山听了，对大海说——（）。

仿写题！简单！三岁小孩子都会！同学们不约而同地都轻敌了，一个不留神间，落入了“骄兵必败”的窠臼！

当大家开始绞尽脑汁地去想赞美大海的词汇时，老师规定的两分钟答题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大半。

嘀嗒嘀嗒——，十秒倒计时已经启动，在这千钧一发万众揪心的最后时刻，终于——，一个小个子男生自告奋勇地走上了讲台，然后嘴角带笑地拿起粉笔，在括号里认认真真工工整整地写下了属于他的答案——“谢谢”。

笑话讲完，王磊先呵呵地笑了起来，见陈平凡无感，对面的女孩仍一脸平静，他也不懊恼，伸手拿起桌上的矿泉水瓶，仰脖喝掉了小半瓶水，然后作势卷土重来——老陈，刚才的笑话算热身，你听我再给你讲一个！

“刚才的就挺好，急流勇退吧！”陈平凡压低声音说了这么一句，想了想，他又补充道：“也好给女神留个好印象！”

王磊不以为然，他有他的想法：大千世界，萍水相逢，心动就要转化为行动。行动了就有个万一，不行动连个万一都没有。坐等天上掉馅饼砸在自己的脑袋上，那跟白日做梦有什么区别？不得不说，王磊的这种行动至上的思想，在未来的日子里，给了陈平凡潜移默化的影响，这一点，连陈平凡本人，似乎都没有明确地意识到。

此时，王磊对陈平凡挑了挑眉毛，又偷偷踢了一下他的脚，开口时却是一本正经：“老陈！说真的，再给你讲一个笑话，这笑话绝对是我的杀手锏，你要是听了我这个笑话还不笑的话，那我今儿晚上大出血，请你吃大餐！”

陈平凡点头，“好，这个赌我稳赚不赔！”

咳咳——，王磊清了清嗓子，然后便开始声情并茂地演绎了——说有一个小学生到他爷爷坟前去上坟，一边烧着试卷一边哭诉道：爷爷啊，爷爷啊，你帮我做做语文试卷吧！你帮我做做数学试卷吧！你帮我做做英语试卷吧！停顿了一下，小学生哭的更厉害：爷爷啊——！如果这些试卷你也不会做的话，那你就帮我把我的老师都带走吧——！

白裙子女孩始终盯着手机看，听王磊讲这完个笑话，不自禁微微勾起嘴角，浅笑了一下，不过她这一笑也是一眨眼之间的事儿，说消逝就消逝了。随后，她就从包里拿出耳机，给自己戴上了，又调出她最喜欢的音乐，闭上眼睛听了起来。

你若盛开，清风自来。心若浮沉，浅笑安然。

王磊看看陈平凡，陈平凡看看王磊，各自都笑了。虽然同是笑，但他们笑的意味却不同，一个呢，很无奈，另一个呢，有些幸灾乐祸……

第2章 这是什么鬼地方

时间像是一把可以随时变化刻度的尺子，全凭自己的意愿拉长拉短，丝毫不考虑人的感受。在滚滚车轮有节奏的振动声中，日头悄无声息地就斜斜西沉了，就连西面的半边天也被那绚烂的晚霞染红了。

金黄的阳光洒在车厢里，伴着空气间悬浮的颗粒物翩翩起舞，蒸腾氤氲，渴睡人的眼。

王磊趴在桌子上又酣然入梦了，陈平凡也在不住地打着瞌睡，如果不是因为有那突然响起的列车广播，他们可能都要睡过站了。只听列车员用她那甜美柔和的嗓音说道：亲爱的旅客朋友们，清屏站马上就要到了，请在清屏站下车的旅客朋友们做好下车的准备，列车乘务组感谢您一路的信任与陪伴，有缘我们还会再相见。

听到“有缘我们还会相见”，陈平凡感觉心头突然一紧，灵魂深处的孤独感和茫然感像是被某种神秘力量拽出来一样，不可排解。刚才在打瞌睡的过程中，他隐约感觉到白裙子美女已经悄然离开，而且她走的时候就像她来的时候一样，轻盈优雅，带起一片的芬芳。

恍惚间，他把目光投向窗外，细细打量这陌生世界的点滴景色，他知道就是这里，这里将收留他的身体和灵魂。

铁路沿线的建筑大多是些低矮破败的民房，白杨绿柳杂植其间，更显出这些民房黯淡而破败的气息。

火车向前，沿路的楼宇倒是多了起来，不过它们多是上个世纪末的建筑，以灰红色调为主，有如残年的风烛，现出龙钟的老态了。举目远望，清屏城的另一侧就是山，山不高却青翠，与城贴合，把城包围，似乎也限制了城的发展。

蓦地，陈平凡感觉自己的心情就跟这破败的城市一样糟糕。他曾对自己的未来做出过种种设想，就是没想过会有眼前这一种凄凉局面。

难道这辈子就真的要在这里度过余生吗？

叫醒王磊，陈平凡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下车。王磊看了看窗外，不由得骂了一声娘，“这他妈是什么鬼地方？省级示范高中跑到山沟里了，骗鬼呢吧？”

陈平凡苦笑了一下，也不理他，拉起拉杆箱，就沿着挤挤搽搽的过道儿向车门方向走了过去。王磊见火车已经停稳，不敢怠慢，抱起行李箱，忙三火四地就往门口赶。这一路冲锋陷阵，他那水桶一般的腰身“处处留情”，不是碰到这个人的胳膊，就是刮到那个人的腿。饶是他连连道歉，也不免引来一片又一片责备的目光。

下了车，夕阳倒是正好，可陈平凡和王磊两个人都无心欣赏，他们披着霞光，迎着清凉的晚风，直接就往出站口方向走去了。

进了清屏城区，陈王两人感受到的仍是扑面而来的落后气息。

站前街还好一些，起码沿街都是些五六层的较新的建筑，其间还不乏银行宾馆移动公司这样的实力单位。

可到了一些背静一点儿的街道，看到的就是另外一番样子了，建筑老旧不说，路面还都坑坑洼洼的。往来的车辆在这样的路面跑起来，都得小心翼翼的，因为一个不小心，就容易伤着爱车的底盘。

与其说这里是一个县，倒不如说这里是一个城乡结合部。经济是一个地区的根本，经济落后，人才就会外流，那么陈平凡和王磊两个人，算不算是逆流而动呢？

时间还早，两个人就没有打车，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离灵源二中也就越来越近了。

转过一个弯儿，来到一条相对僻静的街道，两个人倒是有了一些小小的惊喜。

只见眼前的这条街面上到处都是摆地摊儿做小买卖的人，这个卖烤冷面，那个卖烤鱿鱼，人头攒动，叫卖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刚下火车，王磊就感到肚子咕噜噜地叫了，此时一闻到这空气中弥漫的香气，他马上就束手就擒了。

他就近找了个烤冷面的小摊儿，买了两大份烤冷面，要加肠加蛋的那种，随手甩给陈平凡一份，自己留了一份，甩开腮帮子，就津津有味儿地吃了起来。

一个即将建完的小区就在斜前方不远处，规模挺大，雕梁画栋的，看起来颇有些档次。王磊加快脚步走到近前，驻足看了一会儿，随后他就正八儿经地对赶上来陈平凡道：看来清屏也不是一无是处，这个小区就挺好，以后我就在这儿买房子了，到时候到我家串门。

听这话，陈平凡忍不住一笑，“八字还没一撇呢，兄弟你先画个撇再说！”

“反正我觉得清屏挺有潜力的，靠山吃山，你看这漫山遍野的都是红松树，哪一个不是资源？”

“这儿要是资源的话，早就被开发了，我估计国家也不会允许地方政府滥砍滥伐的，所以，你说的潜力，我还真看不到！”

“悲观主义泛滥，你危险了！”说着，王磊摇摇头，也不再理陈平凡，站在小区的巨幅宣传海报前研究了起来，也考虑起了是买三室一厅还是买两室一厅的问题。

陈平凡吃掉了最后一口烤冷面，蓦地又感到有些茫然。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他陈平凡又何尝不想步步高升呢？

当初参加灵源教育局的招聘考试，他绝对是是奔着灵源一中去的，可事与愿违，他被灵源教育局分配到了这鸟不拉屎的灵源二中。那他——，就应该被动接受这不公的命运的安排吗？

王磊听陈平凡没动静了，回头去看他，见他正在发呆，便道：“老陈，干脆你也在这儿买一套房子得了，到时咱俩做邻居，没事还能在一起喝喝酒啥的。”

陈平凡苦笑，“算了吧，我父母都是农民，比不得你父母。我要是买房子，还得等我攒够了钱再说。”

在之前的接触中，陈平凡就知道，张磊的母亲是老师，父亲是工人，条件要比自家强得多，他现在可以考虑买房子，自己却不可以。

“挣钱还不容易吗？我相信不出三年，你就能攒够房子的首付款，至于贷款吗，慢慢还呗！关键是没有房子就没有女人，有了梧桐树，才能引来金凤凰！”

陈平凡一笑，不置可否。

两个人到灵源二中的时候，天已经擦黑儿，一弯皎洁的月牙也早早地悬挂在了高远的天空之上。借着天空中那仅存的一点光芒，两个人粗粗打量了一下这二中校园。

这校园不大，方方正正，主教学楼坐北朝南，是个有点儿规模的五层建筑。艺体楼实验楼学生公寓楼等几座楼房，分居东西，遥遥相望。鲜红的国旗在教学楼正前方迎风飘扬，显得颇为肃穆庄严。

一时见不到校领导，陈王两个人就先跟门卫大叔攀谈了起来。听门卫大叔说，清屏这地方在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时，还是灵源的工业重镇，辉煌一时。后来在市场经济大潮的冲击下，这里的工厂企业搬的搬，黄的黄，渐渐地就所剩无几了。等到规模排在国家第二的水解厂因为支撑不下去而宣布倒闭时，清屏就完全失去了经济发展的活力，江河日下。直到现在，坊间都流传着一段顺口溜——清屏清屏，又清又贫，要厂没厂，要矿没矿，人奔小康，我守清贫，穷山恶水出刁民。

几个人正说话间，一个白净面皮的小个子中年男人从教学楼方向走了过来，笑容可掬。“你俩是新来的大学生吧？”

王磊看这男人虽然满面春风，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度，便猜到他是个校领导，遂不敢怠慢，笑着站了起来，“是是是！我叫王磊，他叫陈平凡，老师您是——？”

这时没等中年男人开口，那门卫倒是先说话了：“他你们不知道吧？政教处主任，王春江，二中的扛把子，学生可以不怕校长，却都怕他，整个清屏都有名！”

“操！老李，这话咱私下里说说就行了，要是传到校长耳朵里，他不得把我就地免职了啊！”

“扯！田校长要免你的职，我跟你姓。这些年，他就靠你给他撑政教这一块呢，这事儿全二中谁不知道？”

陈平凡和王磊立在一旁，听两个中年男人连说带骂一唱一和，早猜到这位王春江主任是二中的重量级人物，估计以后少不了要跟他打交道。不过陈平凡也有些疑惑，门卫大叔是个粗人，说两句粗话不足为怪，可这位王主任大小也是个领导，怎么也满嘴粗话呢？看来，现实中的世界跟理念中的世界总是有差距的，他还得学会适应。

说这话，天就完全黑了下来。王春江抬腕看看表，就带着王磊和陈平凡两个人认宿舍去了。一路走来，话里话外，他都表达了他对这批新来的大学生的重视，不说别的，单说学历，这批新来的大学生就已经远远超越这里的许多老教师了。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二中要发展，靠别的不行，只能靠人才，而且只能靠高学历高能力的人才。

在这个过程中，不管王春江说什么或是怎么说，张磊始终都在一旁附和着他。

陈平凡冷眼旁观，不多说话，在他看来，张磊这样一个劲儿地点头哈腰陪着笑，有点儿过分了，可当着王春江的面，他又不好说什么，他也只能等到没人的时候，再用话点点这兄弟了……

第3章 宿舍生活

王春江将两人送到教工宿舍楼下，就离开了。总体来说，他这人没什么架子，说话也随意，给陈平凡留下了不错的印象，也打消了他不少的顾虑。

教工宿舍楼在校园的西南角，只有三层，借着微弱的路灯光，可以看到它斑斑驳驳的外墙墙体，甚至还可以看到这墙体上被岁月洗礼过的模糊不清的字迹：办人民满意的学校。

按照王春江的指示，王磊和陈平凡两人进楼后直接上了二楼，又沿着走廊寻找207的门牌号。

王磊嗓门大，在走廊里一扎呼，马上引得附近几个宿舍开了门。且搭眼一看，从门内探出头来的还都是年轻漂亮的女老师。

王磊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地问陈平凡什么情况。陈平凡早看出了王磊的心思，不屑地一笑，直接送给了他四个字——明知故问！

马上，王磊就不再扎呼了，挑挑眉毛，笑得多少有些淫荡……

到了207，王磊还没有敲门，门就从里面被拉开了，一个细眉俊眼的小个子男生从屋里闪了出来，把正要敲门的王磊吓了一大跳。

“喔，来啦？听王主任说，你们晚上会来，没想到说到就到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易飞，教历史的，欢迎欢迎！”易飞操着江西口音的普通话和两个人打着招呼，笑容可掬。

陈平凡点头微笑：“我叫陈平凡，教语文的。”

王磊上上下下打量着易飞，“呦，缘分呐！这又多了一个兄弟，还是个南方兄弟！我叫王磊，教化学的。不过请允许我打听一下，你的名字是哪个‘易’？是不翼而飞的‘翼’吗？”

易飞呵呵一笑，道：“都说东北人幽默，一点儿都不假，我的‘易’是《易经》的易，哪能是不翼而飞的‘翼’呢？那样的话，估计我爸妈都找不到我了！”

“开玩笑！开玩笑！你别介意，以后咱哥几个同在一个屋檐下，少不了要开些玩笑，否则就太没意思了，你说是不是？”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三个男人在一起也能构成一台戏。这不，刚一见面，彼此就打得火热，等了解了彼此的脾气秉性后，他们更是无话不谈了。

从易飞那里，王磊和陈平凡了解到了一些他们暂时还不知道的事儿，比如二中今年总共招了五个新老师，三个男生，两个女生，而且女生长的都挺养眼。

听这话，王磊当时就坐不住了，“我靠，狼多肉少啊！”随后他又掩饰不住眼睛里饥渴的光芒，一再追问这两个女生的具体信息，比如她们都叫啥名，教什么学科，有没有对象等等等等。

易飞这人实诚，没去吊王磊的胃口，把他知道的都告诉了王磊，他说其中一个女生叫胡明琪，是教英语的，另一个女生叫左小萍，教历史的。至于有没有对象，他不知道，也不好推测。

听易飞这么说，王磊又有些心不落挺，既而又释然——她们有对象也得分，难不成还搞异地恋？

“有没有点儿出息？还没见面就把人家给惦记上了，还黑了心地盼着人家分手？！”陈平凡看不惯王磊想女人想疯了的样子，忍不住要打击他一下。

听这话，王磊马上露出一脸的不屑，“老陈，我说你假正经你还不信，你教语文的，没听说过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吗？没听说过异性相吸的道理吗？跟你说，我最瞧不起你这种人，心里面鸡鸣狗盗，嘴上却冠冕堂皇，对女人都不感兴趣了，难道你还想去当和尚吗？”

陈平凡看王磊还来劲儿了，也不跟他动气，笑道：“偷换概念，你这是心虚的表现！”

易飞见这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斗起嘴来，也不插话，只把他的藏书从他的大行李包中取出来，一本一本码在床头，动作一丝不苟，神情也一丝不苟。

虽然想处时间不长，但陈平凡能从易飞身上看到那种细心又务实的劲头儿，此时又见他这么爱书，便对他多了些好感，心想一个爱书的人，总是有思想的，而有思想的人，又总是可敬的。

这时，易飞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宝贝似的，会心地笑了起来，既而兴奋地甩了甩手中的书，迫不及待地要跟陈王两个人分享他的新发现——给你俩念念我大学时的读书笔记，保准让你们长见识，哈哈——，这是传说中的新时代教师标准：

管得了讲堂，跑得了操场；

批得完作业，写得出文章。

解得了忧伤，破得了迷茫；

开得了班会，访得了家长。

劝得了情种，管得住上网。

查得了案件，打得过嚣张。

hold得住多动，控得住轻狂。

受得了奇葩，护得住低智商。

拒得了贺礼，散发出正能量！

还有一点是，忍得住工资不涨。

……

翌日清晨，天高云清，和暖的阳光送给大地一片光明，也送给了大地越来越多的热量。

陈平凡有起早的习惯，六点钟不到，他就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然后便汲了拖鞋，端起脸盆，到水房洗涑去了。

教工宿舍楼的条件一般，单说这卫生间，三层楼的建筑，只有一个，而且还被设置在了一楼堵头处。半夜谁要是想去趟厕所，还得冲破黑暗，跋山涉水，很不方便。那水房还是男女共用区域，没有什么楚河汉界可言，大热天男老师要想在这里冲个冷水澡，就跟耍流氓没什么区别了。

陈平凡下得楼来，三下两下洗了脸刷了牙，然后站在窗前，做了几个伸展运动，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窗外是一片棚户区，那里多是破旧低矮的民房，但很有生活的味道。无论是袅袅升起的炊烟，还是此起彼伏的狗吠鸡鸣，都让陈平凡找到了家一般的感觉。

站了一会儿，陈平凡又想到了这里落后的经济以及自己不太明朗的未来，便有些意兴阑珊，于是他端起盆准备回宿舍去，也该好好想一想下一步该怎么走了。

刚走到水房门口，陈平凡募地感觉迎面一个高挑的身影正直直地向他撞了过来，一刹那间，他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避免与对方来个硬碰硬，可电光火石之间，他还是与对方有了一些实质性的身体接触。

“哎呀！”对方显然也受到了惊吓，退出了老远。

随后，在陈平凡眼中，出现的是一份盛开的绚烂和一暼耀眼的惊鸿。对面的女孩儿真有模特一样的身材和都市女白领一般上好的气质，天然一段风流，竟还自带一股英气。这让陈平凡不禁感慨：造化赋予女性太多美好的特质，这或许是一种偏爱。

“那个——，刚才没吓着你吧？”陈平凡歉意地笑了一下，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好。

“吓到是真吓到了，不过现在好多了，当然这也不能怪你，有我一半的责任。”女生笑了起来，那笑容和外面的阳光一样灿烂，“对了，我叫唐明骐，师大毕业的，教英语！”

“陈平凡，中州师大中文系的。”

唐明骐莞尔，“喔——，高材生！以后一起共事，多多向你请教！”

“高材生不敢当，互相请教才是。”

“那好，互相请教！”唐明骐莞尔，就径向水槽边走了过去，一路飘过，留给陈平凡一缕沁人心脾的幽香。

鬼使神差的一个回头间，陈平凡看见唐明骐那一身的曲线玲珑，更是难免心神一荡，以至于他不得不承认，像唐明骐这种大美女对男生的吸引力，当真是摄魂夺魄的！而他自己，对此也是没有抵抗力的！

第4章 地球那么小

在整个灵源地区，市属高级中学只有两所，灵源市一中和灵源市二中。在上个世纪90年代，灵源市二中独领风骚，连年创下高考佳绩，成就了一段佳话。无论是一本升学率还是二本升学率，年年都压着一中走，让一中人抬不起头来。

可进入新世纪以来，灵源市的经济重心北移，文化中心也跟着北移了。地处灵源市市区的灵源一中凭借其地理、优势和政策优势后发制人，逐渐取代了原来二中的霸主地位，开启一家独大、唯我独尊的模式。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不知从哪一年开始，二中这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优等生渐渐地没了成绩的优势，渐渐地在老师同学面前失了宠。

与一中之间残酷的竞争让二中领导如坐针毡寝食不安，所谓穷则思变，他们开始在想各种各样的应对措施。

作为二中的中层领导，王春江骨子里是有抱负的，他当政教主任这几年，确实在管理学生方面下足了功夫，也取得了不小的成绩。

但是，王春江知道，政教主任不是万能的，他要做的就是识人善任，挑选精兵良将，建设一个团结高效的班主任团队。只要人心不散，大家都还有干劲儿，一切就都有可能。

事实上，任何成功都是建立在无数次失败的基础之上的，只要能静下心来总结失败的教训，重新挖掘自身的优势，二中人是可以在人事方面做到极致的，也可以化被动为主动，在与一中人的较量中，扳回它一局半局。

昨天，在与新来的几个大学生接触的过程中，王春江特意品了一下他们几个人的能力素质，感觉这里面不乏能担当大任的人。这些年轻人稚嫩一点儿不要紧，只要有工作热情，有足够的悟性，就可以在不久的将来成为独当一面的将才！

于是，在征得校长田久远的同意下，王春江决定把这届新高一的两个班主任名额留给这几个新老师。至于谁上谁下，就看他们的个人能力了。优胜劣汰，强者生存！

下午一点半，阳光显得炙热耀眼。空荡荡的校园上空，氤氲的热气在蒸腾蔓延，大有吞噬一切的架势。传说中的秋老虎发起威来，比真老虎还要厉害。

二中的主教学楼是去年刚刚落成的新楼，从外面看，气派庄严，窗明几净。一进到里面，更是清凉世界，洞天福地。

教学楼正厅是一二楼贯通的设计，廊柱耸立，视野开阔，而地面铺的是清一色的大理石，花纹斑驳，光可照人。十几个巨大的盆栽整齐地排列在正厅的四周围，正生发着盎然的绿意，展示其勃勃的生机。置身于比，肃穆之感便油然而生。可由于它是新楼，体质敏感的人要是一鼻子嗅到空气间那淡淡的油漆的味儿，还是忍不住要打上两个喷嚏。

陈平凡本身就有鼻炎，此时又受到凉气和油漆味儿的双重刺激，一下子就打了三四个喷嚏，接二连三地，停不下来，打得他几乎要怀疑人生了……

易飞王磊两人倒是没什么事儿，东瞧瞧西看看，颇有些兴奋地穿过这教学楼正厅，直接走向了东北角那光可鉴人的楼梯。

陈平凡怕落了单儿，只得迅速调整状态，从他们的后面追了上去，“哎，你俩慢点儿，等等我！”

他这一喊不要紧，竟带起了一大波回声，震动着每一个人的耳膜。而就在下一秒，他竟又完全控制不住，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

王磊笑：我说你小子是不是要走桃花运了，那个想你的人想你都要想疯了。

听这话，陈平凡无奈摇头：错——！那个想我的人，肯定恨我都要恨疯了！

上到四楼，快到此行目的地时，他们每个人都变得紧张起来，仿佛要去面对的不是竞选班主任这类在学校里司空见惯的事儿，而是一个决定他们命运的人生考验。

上午接到竞选班主任通知时，207寝室的王磊就炸了锅，他说这学校也太狠了，明摆着要把他们几个放火上烤，不烤个外焦里嫩不罢休。

这个竞选好像是自愿的吧？不想竞选的话可以弃权！易飞说这话时一脸的认真，完全看不出有半点儿嘲讽的意思。

听这话，王磊像是被鱼刺卡住了嗓子眼儿，哑巴了！老老实实地回到自己床上，琢磨起演讲词来。人往高处走，他是不可能弃权的。况且今天下午，他会见到两个传说中的美女老师，不在她们面前好好表现一下，他都对不起他自己！

陈平凡一笑，没说话，等看到王磊那夹钩带刺的眼光，吐了吐舌头，继续琢磨起他的演讲稿来。

其实当一个优秀的班主任，陈平凡是有自己的榜样的，而这个榜样，就是他小学时的班主任——柴丽丽。

那一年，陈平凡八岁，是班里的唯一一个农村孩子。一开学，在那些衣着光鲜的镇里孩子面前，他就显得敏感而自卑。细心的柴老师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也把当时懵懵懂懂的陈平凡当成了她重点关注的对象。在今后的学习生活中，她总是尽可能多地给陈平凡创造表现自己的机会，又会适时地予以他鼓励和表扬，让他在不断的进步中找回自信，找到更优秀的自己。

渐渐地，陈平凡真就凭借他优秀的学业成绩和不错的个人素质崭露头角，克服了自卑，找到了自信，然后迎着那万道霞光，开启了他人生的新征程……

在陈平凡的心目中，柴老师永远是最漂亮的，永远是他心底最亮的那盏灯，以至于他在高三选专业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就把每个志愿都添上了师范类专业。在他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他以后要当老师，当一个好老师，当柴老师那样的好老师！

可能是因为太紧张的原因，王磊感觉他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在往外冒汗，用手一抹额头，那状态就跟刚洗过手一般，汗水顺着手指缝儿往下流。大学时一直没有参加各种社团的他，没有一点儿演讲经验，所以这次临时抱佛脚，他的心里像是挂了十五个水桶——七上八下的。如果面子上过得去，他真想转身离开，回到寝室，回到游戏世界里，去爆敌人的头！

相比之下，易飞的状态就好多了。一条黑色休闲裤搭配了一件白色短袖衬衫，显得他干净清爽，在一说一笑间，更不乏南方人的细心和严谨。但是，他也有他的弱点，那就是普通话。在东北教书，普通话不好，是很容易被衬托出来的。这次，他只希望校领导能多关注一些实质性内容，少关注一下普通话。

陈平凡也紧张，只是他调节得还不错，在心里默默念叨了几遍“得之淡然，失之泰然，争其必然，顺其自然”，就能保持相对镇静平和的姿态了。快到会议室时，他还在提醒他自己：他是真的喜欢班主任这个角色，他只要把他的心里话说给别人听就行了，用不着患得患失，更用不着紧张。

王磊是第一个走进的会议室的，一进门，他就像是突然被人点了穴一般，僵在了那里！然而，还没等另外两人反应过来，这小子就从门里面退出来，头也不回地跑向了不远处的水房。

易飞和陈平凡两个人面面相觑，一瞬间，都从对方的眼睛里读出了“十万个为什么”。

下一刻，两个人会意地一笑，都猜到了事情的因果。

然而，饶是陈平凡有了心理准备，他还是被他随后看到的一切给惊到了。

此时，诺大的会议室里只坐了两个人，两个女人，两个陈平凡都见过面的女人。一个是今天早上差点儿和他来个火星撞地球的高挑美女唐明骐，而另一个——，另一个居然是他在火车上邂逅的白裙子女孩！难怪王磊刚才会反应那么强烈，此时此刻，他陈平凡都有点儿怀疑人生了。

地球那么大，地球又那么小，大到可以容纳几十亿人，小到这几十亿分之二可以超越无数个偶然，必然地走到了一起。原来——，原来火车上的擦肩而过并不是缘分的结束，而恰恰是缘分的开始！

这时，唐明骐早看见了陈平凡，向他嫣然一笑，又摆了摆手，算是打过了招呼。

陈平凡也向唐明骐摆了摆手，笑得礼貌而矜持。

白裙女孩看了一眼陈平凡，淡淡一笑，随即低下了头。那一笑，虽然只有一秒钟，却似乎定格了所有的美好，而那一低头之间的她，更像是一朵娇美绝伦的含羞花，让人迷醉忘情。

第5章 对手

等陈平凡和易飞各自找位置坐好后，王磊也从外面回来了，他刚洗完脸，整个人显得清爽了许多。一进屋，他就笑呵呵地向两个女老师点头示意，然后走到陈平凡身边，坐了下来。

这时，白裙子女孩看了王磊一眼，显然是对这个笑话大王还有印象，不禁浅笑了一下，然后用手半掩着嘴，和唐明骐咬起了耳朵。唐明骐聚精会神地听着，不一会儿工夫，就忍不住扑哧一下就笑了出来，笑到了花枝乱颤。

陈平凡早想明白了个中奥妙，扫了一眼王磊，便轻提嘴角笑了出来。

王磊更是忍不住笑，偷偷向陈平凡挑了挑眉，不无几分的得意。

易飞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脸的懵懵懂懂，他实在想不明白这几个人为什么笑，以至于都开始怀疑自己的智商了。

这时，会议室外的皮鞋声踢踏作响，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也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坎儿。

众人转头看时，王春江已经春风满面地走了进来，“呦，都到了！还是年轻好啊，一个个都青春靓丽的。”见众人纷纷起身，他将大手一挥，“坐下！坐下！以后你们就知道了，跟我，不要客气，只要把工作干好，你们就是骂我两句，我全当是在夸我！”

有幽默人在的地方总是有笑声。王春江进门没几句话，就引得众人哈哈一乐，忘掉了刚才的紧张心理。

陈平凡仔细品了一下王春江的话，更加确定他是个务实的人，便暗暗修改了自己的演讲稿，把一些稍显虚华的东西剔除掉，留下了一些实实在在的干货。同时，他也有些庆幸，刚参加工作，能遇到这样一个务实的领导，还是蛮不错的！

“好，我先简单说两句，算是个开场白吧！”王春江习惯性地去掏兜里的烟，后来一想在这个场合抽烟不好，便忍住烟瘾，开始侃侃而谈：“在咱们学校，考核一个老师，最重要的标准就是这个老师是否有班主任经历。咱们别的不说，就比如说在评优评先方面，这么多年以来，在我的印象中，没有一年不是优先考虑班主任的。班主任是一个学校的顶梁柱，吃最多的苦，操最多的心，学校不优先考虑班主任行吗？不行！而你们年轻人追求上进，不走进班主任的队伍，也是不行的。行了，我不多说了，下面的时间，把舞台留给你们！”

王春江话音落地，会场上却出现了短暂的安静，一根针落到地上都可以听得见的那种安静。窗外的几声鸟鸣，倒成了打破这份宁静的唯一声响。

优胜劣汰，强者生存，这话的反面就是——弱者被淘汰出局。可谁又愿意成为被淘汰的那一个呢？当心里有所畏惧的时候，人的呼吸也会变得比平时沉重许多……

“我先说一下吧！说得不好，希望王主任和各位老师批评指正！”说话的是唐明骐，白体恤牛仔裤打扮的她从座位上一站起来，更显得苗条高挑，气质脱俗。

王春江点头，“好！”

先介绍一下我自己吧，我叫唐明骐，师大毕业，在外国语学院当了两年学生会主席，也是学校的年度优秀毕业生。怎么说呢？套用那句老话，从踏入二中起，我就是二中人了，现在，我为我是二中人而骄傲，以后，我会努力让二中因我而骄傲。说起班主任，作用不言而喻，是学校管理学生的手，也是学生认识学校的眼，是纽带，是结点，是一个学校灵魂性的存在。再打个比方，班主任更像是一军统帅，只有统帅干练睿智，赏罚分明，有运筹帷幄的能力，有杀伐决断的魄力，他的军队才能高效运转，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唐明骐长篇大论，神采飞扬，表现出了极好的个人素质。珠玉在前，也给后来者带来了极大的心理压力，尤其是王磊，他又开始冒汗了，也不由得琢磨起来：我见过彪悍的，没见过这么彪悍的！现在的女生都开挂了吗，让我们这些男生都有点儿无地自容了……

事实上，一马当先的唐明骐打破了某种微妙的平衡，她就像是投下湖水的一颗石子，让原本平静的湖面泛起了阵阵涟漪。

几个男生相互传递了一下眼色，眼中都有些复杂的味道，从为男生赢取尊严的角度讲，他们也不能输了这一阵。

陈平凡自觉自己在语言表达方面比不过唐明骐，便想着能否另辟蹊径，后发制人。可就在他正琢磨事儿的时候，易飞已经站了起来，在征得王春江的同意下，开始侃侃而谈了。陈平凡听易飞说得不错，却也估计到了他的最坏结果，那就是他可能会输在普通话和太嫩的面相上。这两个问题，几乎成了他的致命伤。

事实上，易飞本人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在演讲结束之前，补充说明了一句话——我的普通话不好，请大家见谅，为了能让学生没有收听障碍，我以后会勤加练习的。

直面自己的弱点，这需要勇气，从这个角度来看，易飞其实做的蛮好的，王春江应该给他加分，陈平凡这样想着。

看王磊和白裙女孩都没有动静，陈平凡就站了起来。站起来之前，他反复提醒自己要有平常心，可真正站起来那一刻，他还是不争气地有些紧张。一抬头间，他正好与对面的唐明骐来了一个眼光上的短暂交接，竟至于被她审视般的目光给电到了，一刹那，他感觉血液周转全身，麻酥酥地带起了一波鸡皮疙瘩——是的是的！他要好好表现，不能被这个高傲的女战神给看扁了！

其实，唐明骐看陈平凡并没有别的意思，她只是想像品评其他人一样品评一下陈平凡。在她眼里，论外貌论个头，陈平凡只能算是中等，虽然是眉清目秀的，却连一米七五都没有超过！论气质呢，他书生气足一些，还有一丝丝的忧郁，却实在缺少那种开疆拓土的霸气！想来想去，她觉得他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很难成为她的对手。

陈平凡此时专注于介绍自己，已经做到心无旁骛了。等完成自我介绍的环节，他扶了扶眼镜，就开始亮出他的核心观点了：

我认为，一个优秀的班主任首先应该是一个优秀的任课老师，在讲课上充满激情不说，还要自由挥洒，举重若轻。所谓一招鲜，吃遍天！具体来说呢，当老师的，就要在业务上，有“一招鲜”的追求，这样他可以随时随地亮出绝招，凭借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去征服他的听课对象，去博一个满堂彩。要是他能再“疯魔”一点儿就更好了，也就是达到武功的化境，以气驭剑，无招胜有招！

其次，好的班主任要积极打造自己的班主任品牌——比如说知识丰富、多才多艺、兴趣广泛、热爱生活等等。按我的想法，班主任就是学生的人生导师，想要学生活明白，自己得先活明白。做岳不群肯定不行，利欲熏心，心胸狭窄，容易把学生教坏；做张三丰倒是可以，开宗立派，仙风道骨，让弟子们都以他为荣！

最后，班主任还要学会换位思考，要平等地对待每一个学生，不起私心。这一点，最难做也最难得。纵观古今，在这方面做得最好的非至圣先师孔子莫属。你看他不会因为颜回穷而嫌弃他，也不会因为子贡富有而偏爱他一点。事实上，谁更勤奋，谁更有坚定的意志品质，才是他评价弟子的最高标准。

……

陈平凡长篇大论，旁征博引，控制了再控制，还说了足足有七八分钟。

等他坐下来时，王磊瞪大眼睛看着他，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同时也悄声说道：“看不出来啊，老陈，你还真有这两把刷子啊！”

陈平凡摇摇头，“说些心里话而已。”

“装！不装你能死——？”

陈平凡一笑……

这时，唐明骐再去看陈平凡，眼神里的内容已经不一样了。事实上，她感觉到了陈平凡身上与众不同的地方，而这些地方，又足够让这家伙在芸芸众生中脱颖而出了。说一千道一万，从理论讲，陈平凡已经有资格成为她唐明骐的对手了！

白裙女孩儿依旧显得很矜持，看了一眼陈平凡，就低下了头……

第6章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在灵源二中，有私家车的老师并不多，连政教主任王春江也只开了个除了司机不响哪儿都响的二手捷达。所以，任何一辆开进二中校园的小轿车都会引起别人的注意，让人品评一番。

此时，一辆黑色的尼桑蓝鸟缓缓滑进了学校大门，又沿着青石板铺就的甬路，向教学楼方向开了过来。看这车足有九成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车停好后，车门被打开，从驾驶位上下来一个男人。这人有三十左右岁的年纪，穿着修身的黑西裤白衬衣，将头发打理得一丝不乱，颇有些青年才俊的味道。

二中的老人儿都知道，这人是缪志强，二中的校办主任，校长田久远身前的大红人。更有好事儿人统计了一下，从二中建校到现在，三十岁能干到校办主任位置的人，除了他，再没有第二个人。于是，关于他的背景，坊间就有了许多猜测，有的说他是市里某局一把手的儿子，有的说他是县里某重要领导的侄子，当然，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哪个说法被证实过……总而言之，有些人生来就是命运的宠儿，来到这世上时就含了一把金钥匙，而缪志强无疑就是这样的人。

此时，身材一流，脸部轮廓清晰的缪志强，大步流星地往教学楼里一走，踩出了一阵踢踏声响，也带起了一阵风。如果此时恰巧有那种花痴式的女学生在一旁的话，她们一定会惊叫起来。

校长的事儿无小事，这是缪志强当校办主任两年来的经验总结。服务起校长来，他必须眼明腿快，一丝不苟。尤其是服务田久远这样心细如发的校长，他更不能掉以轻心，要想他所未想，做他所未做。就像眼下他要帮田久远下的一步棋，看似无足轻重，实则意义深远。

在四楼会议室的门口，透过玻璃窗，缪志强看到了正在主持会议的王春江。轻轻敲了一下门，他走进门来，顿时吸引了五六双眼睛的目光。

缪志强逆着这些目光看过去，看到的是清一色的年轻面孔，不用别人介绍，他也知道这些人是新招聘来的大学生。他本人从大学出来也没几年时间，所以从心理上讲，他对他们还是有一些亲近感的。

看到两个漂亮女生时，他的眼光稍稍停顿了一下。而这儿一两秒钟的目光停留，似乎点燃了他内心某一处的火花儿。

王春江见来人是缪志强，笑道：“我说我这左眼皮怎么一直跳啊跳跳啊跳的，原来是缪主任过来指导工作，来来来，快请坐！快请坐！”

“不坐了，王哥！有个事儿要跟你说，可打你电话没人接，于是就找这儿来了，希望没打扰到你们。”缪志强说着，又环视了大家一圈儿，报以歉意的微笑。

王春江一摸兜，果然摸了个空，才想起手机落在办公室里了，便拍大腿站了起来，“老了老了，记性不好了！”转头又对正在做竞选演讲王磊说道：“王老师，你先暂停一下，我跟咱们的校办缪主任谈点儿事儿，马上回来！”

临出门前，缪志强又特意和几个年轻老师点头致意，也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了他那标志性的迷人笑容。唐明骐几个人都报之以一笑，王磊更是直接站了起来，热情似火地目送着缪志强和王春江离开。

作为政教主任，王春江有单人单间的办公室，这里虽然不大，却干净整洁，还有着全套的现代化办公用具。打开门窗，任穿堂风拂面而过，感觉十分惬意。

进屋后，缪志强开门见山，直接说明了来意：王哥，田校长的意思，让你安排一个人当班主任。这人叫杨海静，暂时还没到咱学校报到，不过估计也就这几天的事儿。

听这话，王春江从烟盒里抽出了两根烟，扔给缪志强一根儿，自己留了一根儿，点燃后，开始吞云吐雾。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必须耐心听下去，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才能做出属于他的判断。

“提起这杨海静，王哥你可能不认识，但一提起她父亲，你肯定听说过。她父亲就是三兄弟家具公司的老总杨宝乾，对，就是那个被称为‘杨老大’的杨宝乾！”

王春江当然知道这个杨宝乾，这家伙干实业很有名，在县领导面前都有些面子。只是他一时想不明白，这杨宝乾那么有钱，怎么不安排他女儿到一中去教书？或者干脆让她女儿跟着他干，挣大钱。有钱人的世界真是不能理解！

想了一会儿，王春江悠悠吐出了一口烟雾，“这事儿田校长都发话了，我这边肯定没问题，只是——，对刚才那几个新老师，我不好交代。毕竟这事儿有失公平，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王哥，我知道你有办法！在咱二中，能将里里外外的事儿都摆平的人，屈指可数，王哥你肯定是其中一个！”

听缪志强这么说，王春江哈哈一笑，“老弟言重了，你是不知道，我每摆平一件事儿，都得消耗掉无数脑细胞。不过老话说的好，在其位就得谋其政，我只有把我这一摊儿活儿干好了，才能对上边儿有个交代，让上边儿不在我这一亩三分地上操心。”

听王春江有此一说，缪志强直接给他竖起了大拇指，“像样，王哥，我说在咱学校，谁让我佩服，你肯定是第一号的！”

送走了缪志强，王春江把烟屁股摁在烟灰缸里，狠狠地捻了一下。历经大小河滩，他又迎来了一次艰难抉择。原来两个班主任名额，分配起来还容易一些，如今只剩下了一个，该把它给谁呢？给谁不给谁，都得有个说法。

想一想……

穿白裙子的那个叫左小萍的女孩儿肯定不行，像林黛玉似的，管不了学生。胖子王磊也不行，关键场合话都说不明白，到时候肯定服不了众。江西小伙儿易飞倒是有能力，只可惜普通话太差。排除他们三个，就剩下唐明骐和陈平凡了，这两个人都有能力，也都是班主任的理想人选，只可惜，新形势就要有新对策，在这两个人中，他必须要忍痛割爱，勾掉一个人的名字！

思来想去，考虑到唐明骐干练大气，还做过学生会主席，他做了他最终的决定——留下胡明骐，勾掉陈平凡。

而此时，坐回尼桑蓝鸟的缪志强，却眯缝起眼睛琢磨起了另外一件事。没错，一张精致的脸和一双修长匀称的美腿已经在他头脑中扎下了根，挥之不去了，而它们的主人便是大美女唐明骐。那一个瞬间缪志强甚至想到，他幸好没做唐明骐的学生，否则，他根本就听不进去她的课，到时候肯定会因为沉迷于她的美貌，连高中三年的学业都会耽误掉的。

想到这一层，缪志强又点燃了一根香烟，饶有兴致地吞吐了起来……

两天后，也就是二中老师新学期上班的第一天，一辆路虎极光开进了二中校园。这在二中历史上，还是破天荒第一次。

说起来，这个时候的二中校园只有还在参加假期补课的高三学生。此时，在操场上活动打闹的他们，不约而同地定格了自己的动作，凝神对这辆乱入的豪车行起了注目礼。

“大校换车啦？”

“不能吧？这车怎么也得有四五十万，远哥他换得起吗？”

“切！远哥要是换不起这车，我把脑袋揪下来给你——”

“好，那我等着！”

于是，这两个穿着亮红色队服的篮球小子，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儿，就打了一个可以揪脑袋的赌。

不远处，极光的门终于打开了，不过，没出现田久远的身影，倒出现一条像新剥的莲藕般雪白雪白的象腿。随后，在众人的注视下，这条象腿的主人亮出了她的庐山真面目——一个白白胖胖一脸傲气的墨镜女郎。

墨镜女郎砰地一下关上了车门，随后挎紧她那金紫金麟的高档女士挎包，径直朝教学楼门口走了过去。她此时带着耳机，听着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的音乐，对周遭视若无睹，仿佛她的眼睛里除了起点和目标，就再没有其他外物一样。

她走得很快，脚下生风，连大腿上的赘肉也跟着有节奏地颤起来。

一路穿堂过巷，伴着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嗒嗒声响，墨镜女郎很快来到了二楼政教主任办公室。站在门前，她摘下耳机，又摘下了墨镜，稍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就伸手敲响了房门。

咚咚——，咚咚咚——，安静的教学楼里传来了一阵阵清脆的回响。

王春江打开房门，一看来人的打扮和气场，便猜到这就是传说中杨老大的女儿杨海静。他当即含笑表示了自己的欢迎之意，然后就邀请她到屋里落座了。

两个人稍稍有所寒暄，杨海静就开始问起了她关心的几个问题。

“王主任，咱们二中今天就开始上班吗？”

“对，老师提前一周上班，高二的学生要等九月一号开学，高一的学生明天就报道，后天开始军训。”

“那班级分好了吗？我带哪个班儿？”

“班级早分好了，班主任也定下来了，但暂时还没定下来由谁来带哪个班儿，公平起见，这个得抽签。我今天让你来，要跟你说的事儿，也就包括这件。”

“抽签好，我喜欢抽签！那王主任，我的办公室在哪里？一会儿我可以过去看看吗？”

“当然可以，等我给你交代几句话，你就可以过去了。”

“那您交代吧，等您交代完，我就过去准备一下！”

……

参加工作这么多年，王春江还真没见过像杨海静这种完全以自我中心的老师。远的不说，就比如眼下这次谈话，仿佛主导谈话节奏的不是他王春江，而是她杨海静了。有钱人家的千金不好伺候，之前他半信半疑，现在，他是信了……

第7章 太极

班主任竞选结果出来的当天，207寝室的三个兄弟就凑到了一起，开了个碰头会。会议地点就在207寝室，会议的主要议题是：他们几个男同胞为什么会落选，而那个神秘人物杨海静为什么会在没参加竞选的情况下，直接当上班主任。

王磊的反应最激烈：他妈的，一个破班主任，想让我当我都不当呢，何况还到处都是猫腻！等以后老子当了教育局长，就把这些人该撤撤，该换换，一个都不留。

易飞笑道：这就是现实！理想虽然高尚，但是一碰到现实，就等于鸡蛋碰上了石头，会碰得稀碎稀碎地。

陈平凡本就有些压抑，一听易飞这么说，更有种被针扎心的感觉。他是个理想主义者，崇尚真实正直的人际关系，也非常容易将别人理想化。可是，今天的现实却给了他一记耳光，让他疼到了心里。想了想，他对两个兄弟道：接受我们不能改变的，改变我们能改变的，然后大家一起努力，丰富自己，在以后的工作中干出个样来，给他们看看！

当天晚上，陈平凡没有睡好觉，做了一夜的噩梦。

恍惚间，他正在攀爬一个陡峭无比的崖壁，他战战兢兢又全神贯注，唯恐一不小心失足落下崖去，摔个粉身碎骨。他在不断试探着，试探着地向上爬，可总是找不到任何逃出生天的途径，也总是被一种无力感和恐惧感缠绕着，不得解脱。

突然，一个趔趄，一个失手，他便失去了所有的依附，仰面朝天，重重地跌下了那万丈悬崖，跌向了那一片深不见底的虚无之处。

他想要呼救却又张不开口，想要寻找逃生的机会却又无计可施，最终只能瞪大惊恐而绝望的眼睛，任凭命运的安排。

到最后，最后的最后，他以为他会粉身碎骨，可真相却却俨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惊天动地。

极速的坠落中，他忽地感觉他的身体撞到了厚厚的棉花上，原来的坠落之势也就被那厚厚的棉花给卸掉了，甚至卸没了，一时之间，仿佛身处混沌之中，他所能感受到的也只是那从身体到心灵的无穷无尽的空虚……

从梦中惊醒那一刻，陈平凡感觉喉头紧得很，就像被别人紧紧勒着一般，有种要窒息的感觉。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努力平定自己的心绪，可蓦然回想起刚才的梦境，他仍心有余悸。可不管怎么样，他还是暗自庆幸，庆幸刚才只是一个梦，一个醒了之后一切都可以重来的梦。

拿过手机，陈平凡看了一眼时间，发现此时已经是凌晨四点五十了。看着窗外微微透亮的天，他已感觉不到丝毫睡意，索性就直挺挺地坐起来，任思绪满脑子乱飞……

天半亮不亮时，碧蓝的天空显得异常深邃悠远，几颗亮闪闪的星星在那遥远的天幕上眨着眼睛，似乎要留下它们谢幕前的最后一程的精彩。触手可及的湿漉漉的空气弥漫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无声地滋润着这里的花草树木。

大好时光，不可辜负！陈平凡起身穿好衣服，简单洗涑了一番，便径自出了校园，到大街上闲逛去了。

起初，他并没有什么明确的目标，就沿着大街，一直走一路看，一路看一路胡思乱想。反正清屏也不大，就算是走出城去再走回来，也来得及上班。

跨过一条铁路，又穿过一片棚户区，不知不觉间，陈平凡发现他已经来到了一带绿意盎然的山峦下面。这里的山连着山，岭连着岭，看不到尽头。近处的这座山并不高，抬头就可以看见山腰缤纷的花草和山顶处摇曳的树木。上下打量了它两遍，陈平凡便有了征服它的欲望。

然而此时的他只穿了一条黑色休闲裤和一件暗红色的条格衬衫，这身衣服的特点就是质地软，布料薄，被稍微硬的风一打就透。偏偏入秋的晨风裹挟着水汽又潮又冷，轻易地就能透过衣裤侵袭人的身体，让人打冷战以至起上一身的鸡皮疙瘩。所以，陈平凡如果坚持登山的话，他要做好遭罪的准备。然而，他今天似乎是铁了心要征服这座山了，所以也就不管那么多了，直接甩开大步，沿着一条掩映在草丛中的山间小路，拾级而上。

即使是爬山，他也始终保持着加速前进的状态。遇到好走一点儿的路，他登云度水，遇到难走的路，他左折右旋、又纵又跳。总之是一鼓作气，直接向山顶突击。

露水打湿了他的裤脚，他混不在意，树枝划疼了他的皮肤，他仍不作丝毫停留。当他穿过最后一带草丛，又跨过最后一道沟坎，登上了那山的最高处时，他才感觉到，他胳膊和脚脖子上被划伤的地方，正在火辣辣地疼。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矗立山巅，胸潮起伏的陈平凡惊喜地发现，他脚下便是那宁静安详的清屏城，而四周围不是绿树青草，就是虫鸣鸟叫，一切都是那样的生机勃勃，一切都是那样的美好。

这里天高气爽，鸟语花香，取日月之精华，聚天地之灵气，片刻之间，让陈平凡精神一震，心胸为之豁然开朗。

与此同时，他感觉自己来于自然，也应该融于自然，不打一套太极拳，无以宣泄他满腔的热情。

于是，吐纳呼吸，挥拳亮势，他打起他精通的陈氏太极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上盘灵活自如，下盘稳于泰山，没有几年功力，是绝不至于此的。

下面就是招连着招，式连着式，如滔滔洪水，一发便不可收。很快，进入佳境，他已经能让身体随着意念开阖运转，做到意到身到，心意合一。

细看他，静如处子，动如脱兔，有时如行云，有时若流水。移步换形，飘忽灵动，挥拳出腿，柔中带刚。动作大开大阖，招数变幻多姿，让人目不暇接、赏心悦目……

陈平凡喜欢太极拳，大学时得遇名师，就开始随他学习陈氏太极，这一学，就是四年。四年中，他几乎天天到学校的墨渊湖畔打太极，风雨无阻，寒暑不误。在许多同学老师的眼中，他俨然已经成了一道风景。

此刻，一套太极打下来，陈平凡的额头已经渗出了涔涔的汗珠，那些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闪着晶莹的光，与叶面上的露珠交相辉映，实得天人合一之大美。

陈平凡所不知道的是，正当他忘情于太极的时候，不远处的一带花丛后，一个头发花白满脸慈祥的老人自始至终都在看着他。时而微笑点头，时而还会端起那亮闪闪的单反，对着他，咔嚓咔嚓地摁下快门。

当陈平凡准备离开的时候，老人在后面叫住了他，笑容满面，迈大步向他走了过来，“小伙子一套太极拳打得行云流水、收放自如，我今天是开眼界了！”

陈平凡本自心惊，可见他来人慈眉善目气宇不凡，便收回了警惕之心，笑道：“只能算是爱好，上不了台面，您过奖了。”

老人点头，微微含笑，“很好！很好！我姓赵，土生土长的清屏人，他们都叫我老赵，你也叫我老赵就行。”

陈平凡能感觉到这位老赵身上有种不凡的气度，至于是哪里不凡，他一时也说不清楚，或者是因为他嗓音洪亮，或者是因为他气质脱俗，反正对他有着油然而生的敬意，“你我差着辈分，叫您老赵我可不敢，这样，我就叫你赵大爷吧，也显得亲切。我叫陈平凡，是二中的老师，您可以叫我小陈。”

“喔——，老师也是个好职业。小伙子一表人才，前途无量！”

“不敢！不敢！”

赵老很兴奋，说他是个摄影发烧友，人像风景什么都拍，航拍他也玩儿。说着，他还拿起相机把他的作品一一展示给了陈平凡。

陈平凡注意到赵老的作品颇有专业水准，不仅光线把握得相当细腻，色彩拿捏得也恰到好处，便忍不住赞扬了几句。看着看着，他还看到了他自己：青山之巅，阳光之下，晨风之中，他钩挂腾挪，如松似柳、与自然合而为一。

和老赵分开后，陈平凡还在猜测这个人的身份，他总觉得这个人有些神秘，像个有些身份的人，只是一时无法考证他的猜测。看来也只能等到回学校后，向“百事通”打听一下，看百事通能不能满足一下他小小的好奇心了。

“百事通”不是别人，就是那个满嘴跑火车的门卫大爷。他给207寝室留下的印象就是——能说能侃，无所不知！

结果，“百事通”被陈平凡这么一问，当时也懵住了，摸着脑门想了半天，也不能将陈平凡嘴里的老赵与他知道的哪个清屏人对号入座。

“小陈你被骗了，清屏肯定没有这一号人物，要是有的话，我把脑袋揪下来给你！不光是清屏街里，就是清屏乡下也没有这一号人物，百分之百地！”

陈平凡哑然，不再说什么了，总不能逼着人家把脑袋给揪下来啊！

第8章 杨海静的意外战争

看快到上班时间了，陈平凡没有回寝室，而是直接去了办公室。

沿着宽阔的甬路，走在这被晨曦笼罩的校园里，陈平凡仍然排遣不掉萦绕他内心的那份孤独。与以往一样，他开始暗暗地告诫自己——大丈夫当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奈何如此悲悲戚戚哉？

高一文科办公室在二楼楼梯口，一侧是教室，另一侧就是教学楼正厅。人一上到二楼，就可以平视那些大大小小的水晶吊灯，还可以居高临下，一览整个一楼大厅。

见办公室的门还上着锁，陈平凡皱了皱眉，既而意识到现在比规定的上班时间还早出二十分钟来，而那些习惯于踩点儿来上班的老师们应该迟一会儿才能到。

他用昨天拿到的钥匙打开锁，然后推门而入，不想进门的第一时间就嗅到了空气间那阵阵发霉发朽的味道。一个暑假的闲置，让这间办公室成了战后废墟一般的存在。

稍一皱眉，他便大步走到那一排向阳的窗户前，将那些窗户一一打开，直到看清楚窗外的绿树蓝天，又嗅到扑面而来的带着泥土气息的新鲜空气的味道，他才感觉舒适一些。

环顾四周，见桌椅窗台到处都落了一层灰，陈平凡便准备来一次彻彻底底的大扫除——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

这间办公室有半个教室那么大，里面的桌椅物品也不少，等到他把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物品都擦了一遍，到最后也累得满头大汗。

突然，门外响起了一串急促而沉重的跑步声，既而风风火火地跑进来一个人。这个人陈平凡见过，虽然只见过一面，但是他记得她的名字——杨海静。

陈平凡心下疑惑，下意识地跟她打了一声招呼，却不想自己被对方当成了空气，直接给忽略掉了。

杨海静是直接奔着她自己的桌子去的，一到桌子前，便乒乒乓乓地拉开了所有的抽屉，同时上上下下里里外外认认真真地查看里面的情况，像是急着找什么东西。

陈平凡本来有些尴尬，但一看人家确实有急事，也就释然了，伸手拿过拖布，开始拖地，一下一下，拖得非常认真。等快拖到门口时，他感觉汗水又渗出了一层，便伸胳膊去抹头上的汗。就在那一转头的瞬间，他突然发现，在对面两个办公桌的缝隙间立着一张白纸。他心一动，敏感地意识到，这东西可能与杨海静要找的东西有关。

没有多想，他俯下身去，伸出中指和食指，竭力去夹住那张纸，可努力了好几遍，都以失败告终，最终他还是采取了最笨也最有效的办法——挪桌子，才把那张纸拿了出来。

等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桌子挪过来又推回去时，他已经全身汗湿，有如刚蒸过桑拿一般。

“杨老师，这应该就是你要找的东西吧？给！”说着，陈平凡把那张纸放到了杨海静的桌子上，然后伸胳膊胡乱地擦拭着脸上的汗。

杨海静一看那张纸，顿时就露出了惊喜的笑容，同时拿起那张纸扬了扬，对陈平凡连连道谢。“可下找到这稿子了，要不然，我都不知道呆会儿在学生面前该说些什么了！以前看别人当班主任，觉得挺容易的，不想一轮到自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陈平凡微笑：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不过你说得真对，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也许当班主任的那种累，只有个中人，才能体会得清楚。

“哎——，累！主要是心累，什么都得操心，什么都得管，到现在我的心脏还突突跳呢！”说着，杨海静仔细打量了一下陈平凡，“对了，你是王磊，还是易飞？不好意思哈，我到现在还没弄清楚你们几个谁是谁？”

“我叫陈平凡，大学学中文的！”

“那你是中州师大毕业的吧？中州师大！要知道那可是我梦寐以求的大学！不像我的大学，名不见经传，说出去我都嫌丢人！”

听杨海静一说话，陈平凡发现她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冷，相反倒挺直率，没什么城府，不禁对她有了些好印象。“学历只代表过去，能力才代表未来，参加工作了，咱们每个人都在同一个起跑线上。”

“好学校毕业的人就是会说话，不服都不行！那借你吉言，我先忙去了，有时间再聊。你是不知道，今天高一新生报到，我都忙得脚打后脑勺了！”此时，杨海静的人已经出了门，只把声音留在了办公室里。

脚打后脑勺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陈平凡摇摇头，自觉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没必要操那个心。不过，他心底倒是多了些“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的感慨……

不一会儿，休整了一个暑假的老师们陆陆续续都过来上班了，他们进屋后，一看到这被打扫得纤尘不染的办公室，就开始赞不绝口，乃至一再追问这个隐姓埋名的大好人是谁。

这时早有知情人把陈平凡推了出来，夸奖了又夸奖，弄得陈平凡不好意思起来，连连摆手，说这是他应该做的，不足挂齿。结果他这谦虚的美德又引来老师们的啧啧称赞。

很快，陈平凡就融入了高一文科办的圈子里，成为了这个充满欢声笑语的大家庭的一员。大家见陈平凡一表人才也懂礼貌，都挺喜欢他的，陈平凡呢，对这种办公室氛围，倒也不反感。

此时，倒是一个不太爱说话，基本上没有笑模样的中年男教师，引起了陈平凡的注意。粗看起来，这人绝对是文科办的一股清流！

在一片热热闹闹的氛围中，他是一个活在自己世界中的人，从进屋到现在，除了倒水喝茶翻看报纸，就不再参与任何话题的讨论，仿佛那热闹只是别人的，他什么都没有。

后来听别人一说，陈平凡才知道这人也是教语文的，名字叫尤源。

大千世界，人分千万种，有爱说爱笑的，就有爱沉默的，一切都可以理解，陈平凡这样想着。

突然，一个笑起来可以看见后槽牙的中年女老师一拍大腿，像是想起了什么要紧事儿似的，一本正经地追问陈平凡有没有对象，说陈平凡要是没有对象的话，她马上就给他介绍一个，还说她手上的存货可不少，胖的，瘦的，个高的，个矮的，当老师的，当护士的，随便他挑。

一石激起千层浪，其他老师也接二连三地参与到这个话题的讨论中了，她们一会儿问陈平凡的家庭背景，一会儿问陈平凡的择偶标准，一会儿说她认识的东家姑娘好，一会儿又说那西家姑娘比这东家姑娘还强，一时间，把陈平凡围堵个水泄不通，也把二中办公室变成了他陈平凡的专属相亲角。

陈平凡应付得了这个，却应付不了那个，显得分身乏术，一刹那，他突然佩服起了沉默寡言的尤源，在这群女老师中间，他能独自存活下来，也算是有一套吧。

出去打水的工夫，陈平凡突然听到一楼走廊上有人在吵架，而且一听那吵架双方的架势，就是你不让我我不让你，不吵个你死我活不罢休。陈平凡实在有些好奇，便把水壶放到了走廊的窗台上，下楼去看热闹了。

当陈平凡走下楼时，一楼正厅靠东侧的位置上，已经聚集了许许多多看热闹的人。这些人已经把吵架双方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在了地当心，围得密不透风。里层的的人你挨着我，我挤着你，不是这个踩到了那个的脚，就是那个撞到了这个的腰。外层的人在这方面要好一点，不过在样子上就要差一些，一个个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唯恐错过这一出好戏。

离老远听了一会儿，陈平凡终于听出了个大概：原来吵架的一方是杨海静，另一方是学生家长，具体来说呢，这家长不是学生父母，而是学生姐姐，一个小泰妹式的姐姐。追溯起来，该学生在杨海静那儿报到完毕，就随着她的小泰妹姐姐离开了，结果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她这小泰妹姐姐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一出教室门就冒了句虎话——你们的班主任长的咋像个猪呢？她本以为杨海静听不到她的话，然而，她错了，杨海静的耳力没她想象中的那么差，杨海静的脾气也没她想象中的那么好……

陈平凡怕这样吵下去，会对学校的影响不好，也对杨海静本人影响不好，毕竟今天高一新生报到，家长来得多，而每个家长都带着一张嘴，他们回家之后怎么说就不一定了。于是，他走上前去，分开众人，直接走到了杨海静身前，低下头对她耳语了两句：清者自清，来日方长，不要和这种人争一时长短，否则，容易因小失大，失了老师的身份。想了想，他又走到那个“姐姐”身旁，也不看她，只是异常平静地对她道：差不多行了，多为你妹妹想想！你妹妹还要在三班继续读书呢。而且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你有错在先，就应该认错在先。如果连这种基本的认错能力都没了，你会被人看不起的，尤其会被你那帮朋友看不起的！

与人谈话要顺势而为，抓其要害。陈平凡早看出来，这个小泰妹最怕别人说她连累朋友，说她没有担当，便因势利导，说了上面的话，既有攻击力，又有说服力。

经过陈平凡这么一劝，吵架的双方都偃旗息鼓，没了动静，那个小泰妹虽然还七个不服八个不愤，却也只剩下面子功夫了，在她妹妹的劝说下，还是主动向杨小静道了歉：老师，对不起，我嘴臭，是我不好！老师你是不知道，我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顺嘴啥都咧咧，长一张破嘴得罪不少人，但我真没啥坏心眼子，跟我处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还有，我这人特别愿意帮别人。真，不骗你！你问我妹妹你就知道了……

杨海静依旧胸潮起伏，满脸通红，“行啦！要不看你是个连毛儿都没长齐的小丫头片子，我今天非得让你知道知道，在清屏这一亩三分地上，谁才是真正的扛把子！不信你现在就可以出去打听打听，就在清屏这一块儿，那些敢跟我杨海静耍愣冲横的家伙，后来都是什么下场！说句毫不夸张的话，我在清屏混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这时，早有知情人把杨海静的过往经历和的家庭背景说给了小泰妹。到最后应了那句话——而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此时的小泰妹，是真有些蔫吧了……

第9章 副班主任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陈平凡所不知道的是，在处理尖锐的矛盾冲突时，他表现出的理性和担当，都被隐在二楼栏杆后的一个人看在眼里。而这个人，就是王春江。

王春江摩挲着下巴上淡淡的胡茬，已经暗暗有了他的筹划。只是这个筹划还得需要他用点儿心思，上下协调，才能把它真正地付诸实践。不过他对他自己的公关能力还是蛮自信的，在二中，很少有人和事是他王春江搞不定的。

无独有偶，与陈平凡的两次接触，让杨海静对这个普普通通的男生也有了不少好感。

静下心来想一想，杨海静觉得陈平凡身上有种与众不同的东西，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却让他显得很特别。但是，仔细捋一下，也是能找到些眉目：第一，他有深度，有超越他这个年龄的老成持重；第二，他有担当，敢于迎难而上，担起别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担子；第三，他有智慧，遇事不乱，还可以做到四两拨千斤，化干戈为玉帛……

想着想着，杨海静突然觉得自己有哪里不对头了，难道是自己喜欢上那家伙了吗？这才见两次面，不至于吧？

完成了一上午的新生接待工作，杨海静感受到的绝不仅仅是累，光是累她还可以忍受，她忍受不了的是，她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快要爆掉的气球，肚子里积的全是“气”，超越临界值的“气”。说不上什么时候，砰地一声，她就交代在这儿了……

且不说有人把她说成了猪，把她气个半死，就说现在的学生给她的整体印象，怎么就都有点儿二呢？连个话都听不懂！一张小小的入学登记表，你交代好了让他们填“东”，他们非得填“西”，你让他填这个，他非得填那个，到后来还得涂涂抹抹，把好好的一张登记表弄得面目全非。想想他们就这脑子，还读高中呢？惨不忍睹！

吃过中午饭，下午上班的时候，杨海静突然接到了王春江的电话，电话里王春江很客气，让暂时她放下手头的工作，去他的办公室。

带着疑惑，杨海静敲响了王春江办公室的门。

王春江这边闻声，亲自拉开了虚掩的门，然后热情地把杨海静让到了屋里。

待杨海静坐好后，王春江笑呵呵地肯定了杨海静的工作能力，却绝口不提上午的吵架事件。等到铺垫得差不多了，他才正式地道出了他的谈话意图——杨老师，你觉得我给你配个副班主任怎么样？今天上午，我已经跟田校长通过气了，他原则上是同意这件事的。

副班主任？杨海静一时懵了，有生以来，她还是第一次听说“副班主任”这个概念。

王春江笑道：“是这样的，我打算让陈平凡当你的副手，主要帮你处理一些杂务，看看班级纪律，做做学生思想工作什么的。”

陈平凡——？！杨海静不明白，她今天怎么总能和这个人搭上边儿。不过，话说回来，在工作中，要是真有陈平凡这样一个助手，她倒是会轻松许多。想到这一层，她就没再犹豫，“王主任，既然你和田校长已经达成了一致意见，那我服从安排就行，我就怕陈平凡不愿意做我的副手。”

“他的工作我来做，你把心放回肚子里就行，相信以后你俩会精诚合作，会把班级管理得有声有色的。”

杨海静点头，若有所思……

午休的时候，陈平凡实在受不了王磊的软磨硬泡，答应陪他到操场上跑两圈儿。他也看得出来，王磊为了追上左小萍，也是拼了命了，大中午的不睡觉，顶着大太阳跑步，就是为了完成他一个月瘦二十斤的减肥目标。可谓“孤注一掷为红颜”！

说起来，昨天的一件小事，就让王磊懊恼了半天。易飞和陈平凡作为文科老师，都被安排到了文科办公室，和左小萍“生活”在了同一个屋檐下。而作为理科老师的他，就远没有这么幸运了，与他的女神远隔千山万水不说，还隔了易飞陈平凡这两个心怀不轨的人！他恨！他恨自己当初选错了专业！

“老陈，要不咱俩换办公室得了，你要是同意的话，我请你吃大餐！”

陈平凡笑而不语。

“真！兄弟的终生幸福就靠你了，你别把这事儿当笑话！”

陈平凡仍然笑而不语。

“我说你这人咋这样呢，一棍子打不出个屁来，你是不是也对左小萍有意思？”

陈平凡转头看他，笑……

王磊被陈平凡弄得毛骨悚然，“老陈，你是不是疯了？算了，我也不跟你换办公室了，我看你也快去精神病院了，到时你那位置肯定是我的！”

下午上班的时候，难得耳根子清净一会儿的陈平凡，用很舒适的姿势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专心致志地看起书来。重新翻看路遥的《人生》，他仍能感觉到一种深深地压迫感和一种在命运面前无可奈何的窒息感。读着读着，他得出了一个结论：强大自己是个永恒不变的命题，在高加林那个时代是这样，在当下这个时代也是这样。

正沉浸在高加林的故事里，陈平凡突然被身后的易飞拍了一下，“电话，找你的！”

“找我的——？”陈平凡一脸的疑惑，初来乍到，谁会找他呢？不过疑惑归疑惑，他已经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走到了办公室的座机旁，伸手把电话听筒握到了手里，“喂，哪位？”

“是我！王春江！有个事要跟你商量一下，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放下电话，陈平凡正好看见对面镜子里的自己，发现自己眉心上竟刻上了一个大大的“川”字。他不敢怠慢，马上出门，大踏步朝王春江办公室的方向走去了。

政教主任办公室里，杨海静也在。看见杨海静那一刻，陈平凡更加疑惑，不用想，估计是今天上午的事儿发酵了，被推翻的多米诺骨牌接二连三地倒下去，如今已经倒在了自己身上。

王春江和颜悦色，让陈平凡坐到沙发上，然后竟嘻嘻哈哈地跟陈平凡扯起了家常。陈平凡耳朵听着，嘴里答着，心里却有些发毛：这位王主任不会也是要给自己介绍对象吧？二中老师的热情劲儿他是领教过了，难道领导也跟他们一样？！

然而，事实证明，陈平凡想多了，越往下听，他越听得明白，原来王春江要跟他谈的，还是工作。

“小陈，前两天的班主任竞选，你表现得很优秀，这一切都逃不过我的眼睛，要不是因为班主任名额有限，我会给你担子挑的。当然，今天说这些话，我绝不是单纯地要安慰你，更不是闲着没事放那马后炮，事实上我今天找你来呢，是我深思熟虑的结果，目的就是要给你一个新职位，一个新安排，让你的才能不被浪费掉。”

听王春江这么说，陈平凡心里有了谱，也暗暗佩服起王春江缜密的心思来。不过事关自己未来的发展，他还是要等到王春江亮出底牌，才能做出那最终的决定，“王主任，您说的新职位我还是比较感兴趣，只是不知道是什么职位，我能不能驾驭得了？”

王春江哈哈一笑，“副班主任！高一三班的副班主任！说这话，我前两天刚刚跟大校商量好，要在高一年级设置一个实验性质的职位——副班主任，而我当时就在大校面前推荐你，说让既有学历又有能力的你来挑一挑这个担子，不想听我这么一说，咱们大校就同意了！”

说到这里，王春江注意了一下陈平凡的脸色，然后继续说到：“小陈，我知道对你来说，这个职位还是大材小用的，但你还年轻，机会有的是，一切都可以慢慢来。至于待遇，我和大校都沟通好了，除了班主任费减半儿外，在评优评先评职称等各个方面，你享受跟所有班主任一样的待遇。而谈到具体责任嘛，副班主任也是班主任，你需要辅助杨海静老师，管理班级的纪律卫生，做好学生的思想工作，打造出一个班风正成绩好的优秀班集体。我一直都相信年轻人的智慧和年龄优势，更相信年轻人的干劲儿与工作热情。我觉得你和杨老师两个人只要精诚合作，优势互补，就一定能在未来的某一天做出成绩来，也一定能让我们这些老家伙大跌眼镜，然后拍案惊呼——后生可畏！”

要说姜是老的辣，王春江的一番话言简意赅，抓得住要害，还振奋人心，让陈平凡包括一旁坐着的杨海静都受到了感染，也都有种热血沸腾的感觉。

陈平凡不是那种把面子看得过重的迂腐之人，他脑袋飞转，心想副班主任也是班主任，也能发光放彩，只要干好了，就能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迹，那就不要犹豫了，抓住这个机会！想到这里，他看了一眼杨海静，见杨海静对他报以善意和肯定的一笑，便表态道：“王主任，我想好了，您既然给了我这个位置，就是肯定了我的能力，那我也就不犹豫了，同意当高一三班的副班主任，同时如您所说，争取配合杨海静老师，早日干出点儿名堂来。”

一听陈平凡这样表态，王春江笑得灿烂，不自觉地从烟盒里抽出根香烟，叼在了嘴巴里……

第10章 打入群众内部的奸细

都说你是最小的主任，管着长不大的一群

都说你是最棒的园丁、画出我们成长的年轮

……

在回办公室的路上，陈平凡蓦然想起了这首叫作《班主任》的儿歌，不禁暗暗自嘲：正如歌词中所说，班主任是最小的主任，那自己这样一个不在编的副班主任又算什么呢？

自嘲归自嘲，整个下午，陈平凡还是抑制不住自己的紧张和兴奋，抑制不住地要到走廊上来来回回地画圈儿。

他自己也奇怪，当初面对高考时，他都能保持淡定平和，如今，为什么会为这个小小的副班主任头衔激动小半天呢？到后来，他终于想明白了：如此种种，都是因为他渴望证明自己，比任何时候都渴望证明自己！

走廊上的风很清爽，一阵阵地吹到人身上，让人受用得很。那窗外的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仿佛在诉说着它们的故事，唱着属于它们自己的歌。这歌声虽然平淡而单调，却总能揪住人的心，让人思绪飞扬……

晚上放学，陈平凡早早地去食堂吃了饭，然后也不再和王磊易飞他们拉帮结伙，而是直接回寝室洗了脸刷了牙，换了身儿干净利索的衣服，里里外外地收拾了一下。晚上的师生见面会，作为副班主任的他需要全程参与，也需要发表讲话，所以，他需要在形象上先给自己找些自信。

对着镜子照了照，看到镜子中还算精神的自己，陈平凡笑了笑。男儿立志出乡关，学不成名誓不还！也许，今天是他“成名”之路的开始。

锁了门，出了教工宿舍楼，再跨过楼前的松树带，陈平凡就来到了被夕阳染黄了的热闹喧嚣的操场上。

虽然二中的硬件条件一般，没有塑胶跑道，也没有塑胶篮球场，但是，十七八岁的大小伙子们总是能克服困难，追着一个篮球满场地跑，挥汗如雨。是的，他们所代言的，就是如火的青春！

热情是容易被感染的，看着他们，陈平凡感觉自己也年轻了好几岁，真有种要上场跟他们较量较量的冲动。然而，他知道他还有更要紧的事儿要做，耽误不得。

陈平凡来到高一三班教室的时候，时间还早。教室里空荡荡的，只有桌椅黑板和阳光，可能是上午有人打扫过，这里还算干净。他在教室里来来回回走了几圈儿，没发现什么问题，索性就在教室的后排拣了个靠门的位置坐了下来，继续思量他今天晚上他发言的内容。还别说，静室无人，晚风送爽，一切的一切都让他感到挺惬意的。

时间一长，就有学生陆陆续续地走了进来，你一个他一个选定自己中意的位置坐了下来。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他们相互之间并不沟通，所以到这个时候，教室里依旧安静。

陈平凡没有着急起身，而是像个没事儿人似的，继续坐在那里。他自己也奇怪，学生们中居然没有一个人发现他是个异类，他甚至挺享受这种隐身的感觉的。

“哎，同学，让一下，我要坐里面那个位置！”

一个从后门闯入的声音突然在陈平凡耳畔响起，不轻不重地吓了他一跳。然而他却没有马上反应过来，同学——？叫谁同学呢？他转头去看来人，见一个大骨架方脸盘眼珠子漂移不定的男生，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一刹那间他恍然，原来这男生嘴里的“同学”指的就是他自己！事实上，这是他本年度听说过的最逗乐的笑话，没有之一！

带着十分复杂的心理，陈平凡起身给这个男生让出了一条通道，然后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这一刻，他恍惚觉得，他已经穿越了时空，重新以十六岁的年纪坐回了高中的教室里。

“同学，我叫谭伟，你叫什么？初中是哪个学校的？”

叫谭伟的男生一屁股坐下来，就笑眯眯地向陈平凡问起问题来，语气亲切随意，表情生动丰富，完全没有初次见面的拘束感。而还算有些见识的陈平凡搭眼一看，就知道这家伙就是传说中的那种自来熟。

“我叫陈平凡。”陈平凡表面上平静，心里却已万马奔腾，犹豫着该不该把真相告诉给谭伟，不过说心里话，他挺享受这种被误当成学生的感觉，重回十六岁，梦想照进了现实，竟成真了！所以不管从哪个角度讲，他都不想让这个梦过早地醒来……

“看着没有，就咱们那个班主任，一看就不好惹，家里贼拉有钱，脾气又贼拉大，以后咱得学习夹着尾巴做人喽！还有，我这搭眼一看，也没发现咱班有啥美女，你说这算不算班门不幸呢？”谭伟虽是个大男生，却是一嘴的碎碎念，让他闭上嘴，应该是难于上青天的，说话间，他又眯缝起眼睛盯起了陈平凡，“哎，哥们儿，我怎么越看越觉得你不是我同龄人呢，是不是留级了？”

陈平凡摊手一笑，没有回答。心里却在盘算着以后该怎么重点关照这臭小子，要不然依他的性格，他真容易翻天！

“我靠！井姑娘！她也来咱班了？！这回咱班可要鸡犬不宁了！”谭伟用颇为夸张的眼神盯着刚从前门进来的一个女生，无论从表情上还是从语气上，都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之情。

能把谭伟这号人惊到的人又会是什么重量级选手呢？出于好奇，陈平凡顺着谭伟的目光看了过去，想要一看个究竟。只见那进门的是一个个子不高，留着一头乱糟糟短发，笑起来两眼还会放光的假小子模样女生。不过，她眼睛里的光却不正，多少有些狡黠，又多少有些贼嘻嘻的，让人看了之后就想躲她躲得远远的，担心被这小丫头给算计了！

陈平凡皱了皱眉，问谭伟道：“井姑娘？你们认识？你为什么会叫她井姑娘？”

“我初中同学，同班同学，要说她在我们初中的名声，可大了去了，从学生到校长没有不认识她的。往老师的办公桌里放过耗子，谁干得出来？顺着下水道逃过课，谁有她这创意？别说那些女生，就是我们这些男生都服她！井姑娘，是她的外号，说白了，就是——横竖都是个‘二’！”

“横竖都是个二——？”陈平凡重复到，心想这三班还真是藏龙卧虎，连井姑娘这样的高手都会混迹于此，只是不知道她将来能不能名扬二中呢？

这时，谭伟已经招呼着井姑娘坐到了他的身边，七七八八扯了几句后，还特意把陈平凡介绍给了井姑娘。

“嗨！”夏玉对陈平凡报以友好的一笑，“我叫井玉，他们都叫我井姑娘，你愿意这么叫就这么叫吧！以后就是朋友了，要玩什么，别忘了叫上我！”

陈平凡笑着点了点头，没说话。但他却清楚地感觉得到，他的心里已经轰隆隆地开过了一支重型装甲部队。

这时候，班级里的座位上已经坐满了人，高高矮矮，男男女女，自成一道风景。自然，大家都在翘首以盼他们眼中心中的那个重量级人物。这时，校园广播蓦地响起来了，伴着那《天空之城》的背景音乐，小主持人用深情款款的嗓音开始广播：亲爱的同学们，很高兴我们又见面了。今天是高一新生开学的日子，我谨代表高二高三的学长学姐们，向你们致以最诚挚的问候。人海里，我们相逢，便是缘分，从今天起，你们将带着爸爸妈妈的嘱托，带着老师们的教导和期待，载着满怀的理想，乘风破浪，扬帆远航……

暮色苍茫，曲声悠扬，所有人都有些沉醉，如果有可能，大家都愿意登上那纯净美好的天空之城……

这时，门外走廊上处传来了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响，那声响一波一波地传来，很有节奏感，也颇具震撼人心的效果。三班的同学们不用猜，也知道来人就是他们的班主任——杨海静。

一身淡灰色的职业装打扮的杨海静比上午显瘦了些，不过她依旧表情严肃，不苟言笑，从进屋到踏上讲台，没露出一丝笑模样。她扫了一眼众人，又抬腕看了看时间，不禁皱了皱眉，“大家先等一会儿，咱班还有一个副班主任，他叫陈平凡。这个点儿，估计他应该能到了，等他到，咱们再开始今天的内容。”

陈平凡见杨海静并没有发现自己，便从后排站了起来，“杨老师，我在这儿！”

结果——，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的一幕发生了，他就像是从天而降的大明星一般，一下子就粘住了了所有人的目光，也一下子让所有人瞠目结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我——靠——！还有这一出？！”谭伟张大了嘴巴，张开就合不上了，就连眼珠子也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了……

“打入群众内部的奸细！”井姑娘翻着白眼，小声嘀咕着，还转头剜了一眼谭伟，怪他没长脑子！她哪里知道谭伟心中早念叨了一百遍：宝宝心里苦，但宝宝说不出来啊……

第11章 被网住的生活

陈平凡走上讲台那一刻，下面的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大家都奇怪：别的班都只有一个班主任，为什么自己班会冒出两个班主任来，还一副一正，一男一女。

杨海静因为上午的事儿，心里有了阴影，便极不喜欢有人说些闲言碎语，于是拍了拍桌子，道：“行了，大家安静，别有点儿啥事儿，就学农村人扯老婆舌，说个没完没了！”

陈平凡听杨海静这么说话，微微皱了皱眉，一则他自己也是农村人，不喜欢别人说这种贬低农村人的话，二则他认为杨海静这话说得欠考虑，容易把师生关系对立起来。

果不其然，下面开始有人窃窃私语：

扯老婆舌咋的了？又不是杀人放火！

农村人有啥不好？往上推三代，谁不是农村人？

……

陈平凡一走一过，将这些话听得清清楚楚，心里暗暗叫苦，也不由得暗暗盘算，该如何转移大家的注意力，蓦然想到围魏救赵的典故，便神秘一笑：“哎，同学们，刚才站起来的时候，好像听有人说——，说我是——，打入群众内部的奸细！”

听陈平凡这么一说，班里的同学轰然笑开了，纷纷循着他的眼光向后边看了过去，都想第一时间目睹这个大胆家伙的庐山真面目。

陈平凡趁热打铁：“既然有此一说了，那就请允许我提一个问题。严格地说，奸细指的是为敌对方派出获取某类机密信息而打探风声的人。我个人坚决认为，杨老师和我与三班全体同学非但不敌对，而且是一家人，相亲相爱的一家人，那又何谈奸细两个字呢？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谭伟井玉一下子被众人的目光给包围了，挠头的挠头，嘻嘻笑的嘻嘻笑，哪里还好意思去解释这个问题。

“谁？啊——，是谁？是谁说的谁就站起来！敢作敢当，别让人瞧不起啊！”谭伟诚心要拿井玉逗闷子，就挤眉弄眼装模作样起来，结果一时没装住，还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井玉看谭伟这个样子，也来了劲儿，侧脑袋眯缝起眼睛去看他，又半是蜜糖半是伤地道：“谭伟，枉我把你当兄弟一回，不想你竟是一棵墙头草，真是让我大大地失望啊！”

“得了吧，井姑娘！还把我当兄弟呢，你忘了初中时你出卖我的事了？一提起你那些光辉事迹，我们都得仰视你，真！”

而此时，看这两个活宝你一言我一语，迎来送往，跟说相声一样，全班的同学都笑了……

陈平凡扫了一眼全班，灿烂地笑了：这下好了！他终于借力打了力，成功地把阶级矛盾转化成了人民内部矛盾。不过笑归笑，他还是得出了一个重要结论：孩子到底是孩子，没啥坏心眼子，你只有学会欣赏他们，学会用他们的方式去思考问题，才能四两拨千斤，无往而不利……

在一片欢笑声中，有一个人却不高兴，这个人就是杨海静。而且杨海静一不高兴，就表现在脸上，任是三岁小孩儿，也看得出来。

从小到大，向来说一不二的杨海静，实在难以理解陈平凡的做法。她觉得陈平凡对调皮学生和颜悦色，就是在纵容他们，就是在种下他们不懂规矩、不知深浅的因果！要知道人性本恶，人性深处都是欺软怕硬的！今天你不给学生一点儿颜色看看，来日他们一定会蹬鼻子上脸的！到那个时候，你当班主任的要想在他们之中重新立威，绝对就事倍功半了！

而俗话讲道不同不相为谋，如果在这个原则性问题上，陈平凡始终不能与她杨海静达成一致意见，她会考虑采取必要手段，快刀斩乱麻的。

想到这里，杨海静不再迟疑，随便找个理由，便把陈平凡叫到了门外走廊上。

“陈老师，我这人遇到什么事，喜欢摆到台面上说清楚，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认理不认人！实不相瞒，我挺不理解你刚才的做法的，觉得你是在作茧自缚，走一条十分危险的路。我爸年轻的时候当过部队里的排长，现在管理着一个公司，他告诉我说，管理者要立得了规矩，镇得住场面，要吆喝一声，就有人响应。我不怕别的，就怕你给那帮学生笑脸太多，给着给着，把自己的威严搭进去了不说，还把他们给惯坏了！”

陈平凡哑然，他不想自己的一片热心，却根本没有被杨海静理解和接纳。一时间，他想要解释两句，却又突然又觉得没那个必要，“好吧——，怪我，事先没有跟你统一思想，那我以后尽量配合你，毕竟咱们的目标都是一致的。”

杨小静勉强笑了笑，“没统一思想这事儿，也怪我！陈平凡，我刚才对事不对人，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陈平凡一笑，“没有！没有！相反，我倒喜欢你的性格，坦白直率，不藏着掖着。”

师生见面会后，陈平凡始终有些黯然，就像是被霜打过的茄子一样，显得无精打采。他告诉自己，一个男人，要学会豁达，要乐观积极地面对一切，可再次想到今天杨海静的话，想到他自己因为没背景而落选班主任的事儿，他还是控制不住地生出了一腔不平之气。他觉得他这些日子就像是坐过山车一样，一路起起伏伏，身不由己。

回到办公室时，他仍被一种无力感包围着，往椅子上一坐，又往桌子上一趴，陡然蒙生了睡他个地老天荒的想法。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想起夕阳中的那首《天空之城》，又想起人生的种种，他的思绪四散飞扬——

现实是网，

巨大而无形的网，

它蛮横霸道近乎无理，耀武扬威横冲直撞，

你挣一挣，它放一放，

你退一退，它便收缩箍紧，蛮横嚣张，

如果，如果老天赐我一条如意金箍棒，

我愿透支我全部气力，

将你打得粉身碎骨，让你魂飞魄散万劫不复，再无回天的希望。

可惜——

可惜——

正胡思乱想间，陈平凡蓦地感觉身后的门开了，不用回头，他也知道进来的人是左小萍。然而，鬼使神差地，他并没有起来和她打招呼，而是继续趴在桌子上，没出息地装作睡着了。不知是为什么，他挺怕和左小萍单独相处的，就像是现在，他特别想和她打一声招呼，特别想和她面对面坐着，从容地、平静地，谈谈人生、谈谈理想。然而，他不敢！他真的不敢！仔细想想，除了狗屁自卑感在作祟，还真没有其他原因！左小萍的清纯美好，让他望而却步！

左小萍走路时蹑手蹑脚，没发出太大的声音，仿佛是怕饶了陈平凡的好梦，打破这片暂时属于陈平凡的宁静。她步伐紧凑，脚步轻盈，一刹那就与陈平凡擦身而过，然后走向了她自己的办公桌……

陈平凡心头一热。一份怪异又美好的冲动在他心里愈演愈烈，蒸腾四散，几乎要将他淹没，让他窒息！然后——，竟然就没有然后了！他最终还是被另一个自己给打败了……

如果说还有然后的话，那就是左小萍旋即就离开了，留给他一缕清香，一间空荡荡的办公室和一份怅然若失的心情……

一秒钟过去了，两秒钟过去了，三秒钟过去了……，陈平凡猛地坐了起来，眼睛里电闪雷鸣雷雨交加！仿佛是电母上身，雷公附体。然而，又一个片刻之后，他便颓然地将整个身子陷在了身后的椅子里，仰头向天，用空洞洞的眼神看着那雪白雪白的天花板……

第12章 是骡子是马牵出来溜溜

第二天便是新生军训。由于昨天晚上下了一晚上雨，操场上有些积水，空气也湿漉漉的。

校园西南角的一排柳树下，陈平凡背手而立，面无表情。一滴水在他头顶的叶子上汇聚成型，然后自由落体，然后啪嗒一下，落在了他的头发上。他摸了摸头发，又仰头去看那青翠欲滴的柳荫，忍不住长长吁了一口气……

“老师，你噶哈呢？”一串儿咯咯咯咯地笑声响起，如水珠一样纯净透明。东北话“噶哈”就是“干啥”的意思，听起来有点儿土土侉侉的味道，然而，他耳中这个充满童真的声音，却别有一番风味。

陈平凡寻声望去，见是一个脸上还有些婴儿肥的的女生，却实在想不起她的名字。“我正在看树上的雨水，你不知道，它们刚才偷袭我！”

小女孩仰头看树，眼波澄澈如水，“陈老师，我咋发现你跟其他老师不一样呢？”说着，她就咯咯咯咯地笑了。

陈平凡推了推眼镜，“喔——，哪儿不一样了？”

“反正就是不一样，看到杨老师，我们都害怕。看到你，我们都觉得亲切。”

陈平凡一笑，“严师出高徒，杨老师做的很好！对了，我记不清了，你叫啥名？”

“牟媛媛，呵呵，这名是不是很土？”

“不土！蛮好！蛮好！比我的名字强！”

咯咯咯——，又是一阵清脆悦耳的笑声，“老师，你看我说的一点儿都不假，你太幽默了！”

这时，军训集合的口令从学校广播里传了出来，随之，操场上的同学们像小溪入海一样，纷纷汇聚到了一个又一个方阵队伍之中。

出乎陈平凡意料的是，牟媛媛这丫头看似大大咧咧没心没肺，其实很有些点子。她也没用谁提醒，就合拢双手到嘴边，做成喇叭状，然后扯着嗓子喊到：三班同学集合啦！三班同学集合啦！而且喊话间，她脚下也没闲着，已经踩着小碎步，原地旋转了好几个三百六十度。

她的办法虽然简单了点，但是很管用，三班同学但凡听见她声音的，都齐齐地向她这边凑了过来，很快地就成了规模。

看着这一幕，陈平凡心想：每个学生都是一个等待去开发的宝藏，只要细心观察，就能在他们身上发现意想不到的价值来。

军训中的各项事务都是由王春江负责的。王春江能者多劳，一人兼两职，他既是学校的政教主任，又是高一年级的年级主任，所以，他在二中的实际地位和实际权力，相当于一个副校长。事实上，二中的老人儿心里都有数，那个长期空缺的政教副校长的职位，迟早是他王春江的囊中之物！

老话说的好，权力是男人最好的春药。此时的王春江往领操台上一站，大有“指挥若定失萧曹”的架势，他的声音被麦克风放大后显得尤其高亢响亮，又能伴着那一波波的气浪，在二中上空久久回荡。

陈平凡心想，王春江能走到今天的位置，一定是付出了很多辛苦的。要想人前显贵，还得人后受罪，这是颠覆不破的道理。而在通往显身扬名的道路上，他陈平凡还是有漫长的道路要走的。

关于军训期间的工作安排，陈平凡听得最认真的就是有关文体表演的环节。据王春江说，文体表演安排在军训会操表演之后，是本次军训的压轴大戏。根据表演效果，不仅要全把年级排十六个班排出一二三名来，而且还要对前三名做出重点奖励。

当陈平凡听到王春江的一句——“是骡子是马牵出来溜溜”时，他便有些热血沸腾，他觉得是时候让全校师生见识见识他的厉害了！只有在牛羊成群的世界里做独行的虎豹，才能让众人记住自己。

杨海静在文体表演方面是外行，自然而然地想听听陈平凡的想法。其实和陈平凡一样，她也想证明自己，她固执地是想让所有认识她的人看看：她杨海静离开杨宝乾，照样能行！

“文体表演这个事儿，你有什么想法？”杨海静一心二用，一边盯着学生的一举一动，一边问陈平凡。

陈平凡想了想，说道：“人无我有，人有我精！”

“说具体点儿！要不然我今天晚上睡不着觉！”

“这个表演要有较强的观赏性，还要有品味有内涵，最好还能承载我国的传统文化。想想，集这些特点于一身的，莫过于传统武术项目——太极拳！”

“太极拳——？那东西慢的要死，怕是年轻人接受不了！”

“试一试，可以先看效果，不行再换，说不定还能出奇制胜！”

杨海静点头，“眼下也只好这样，不过你会太极拳吗？反正我不会，平时连看都不看，总不能到公园找个老头来教咱们吧！”

“我会一些，应付这种情况，应该足够了。”

杨海静用不可置信的眼光上上下下打量着陈平凡，道：“可以呀，陈平凡，这你也会！我看你这名字真叫错了，不应该叫陈平凡，应该叫陈不凡！”

“我可以理解你这是在表扬我吗？”陈平凡笑。

“当然了，不仅是表扬，而且是严重表扬！这样，咱俩分好工，你负责训练学生，我负责后勤工作，把你们需要的一切服装道具都准备好！”

校园艺体楼的后面是一面墙的常春藤，烈日当头，这些背阴处的翠绿叶子却正焕发着勃勃的生机，播撒着静谧与阴凉。的确，相比于前面的操场，这里安静得很，也惬意得很，除了虫唱鸟鸣，除了习习凉风，就是陈平凡和他的弟子们了。

在场的十六个弟子都是陈平凡精心挑选的，挑选的标准有三个：一要个头适中身材匀称，二要肢体灵活动作协调，三要接受能力强一点就通。因为在一周之内，要速成太极拳，不提高对习练者的要求是不行的。而且依陈平凡的性格，在现有条件上，他还要在训练过程中对每个队员的动作精益求精，要实现到他所能实现的极致，先争其必然，再顺其自然！

“有诗曰：动作缓慢求到位，意到形到感觉到。支撑八面气势大，思想境界比天高。练太极拳讲究其根在脚，发于腿，主宰于腰，形于手指……””

对于太极拳的动作和心法，陈平凡都了然于胸，所以真正教起学生来，他是能做到游刃有余的。关键是他还能做最标准的亲身示范，让学生直观体会太极拳那些妙不可言的地方。

师父教的好，徒弟学的也快。一些太极拳的基本动作，像野马分鬃、白鹤亮翅、手挥琵琶等，大多数人都能在一半天之内把它们做得有模有样了。

这时，一个悟性颇高的小女生脱颖而出，很快引起了陈平凡的注意。她总能很好地领会陈平凡的意思，把动作做到灵动优美甚至无可挑剔。而且，她从不自满，自始至终地都在认真研究每一个动作以及每一个心法口诀，在运臂迈腿间配以正确地呼吸吐纳之法，渐渐地实现了行随意动，形意合一。

一问之下，陈平凡才知道这女孩儿还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苏云梦，名如其人，人如其名，雅致且有韵味。说起来，苏云梦的入学成绩在三班还是第一名，这样的成绩虽然不能说明一切，但足以说明她的聪慧和勤奋。

而在为人师的陈平凡看来，得英才而教之，是人生一大快事！

第13章 丛林法则

丛林法则指的是自然界里生物学方面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优胜劣汰、弱肉强食的规律法则。归结起来可以用一句话概括，那就是——强者才能获得最多。其实这个丛林法则，在社会领域内，在存在竞争的形形色色的场合里，同样适用！

大美女唐明骐无疑就是命运的宠儿，单就她那高挑的个头、苗条的身段以及精致的容貌，就足以让女人羡慕不已，让男人不敢直视了，如果再论起才华和能力来，她就更让许多人汗颜了。

如今，白体恤牛仔裤打扮的她，往操场上一站，就成了拥有天然磁力的特殊存在，足以吸取一切或羡慕或嫉妒或贪恋的眼光。偏偏她又对这一切眼光视而不见，只把注意力放在学生队列的训练上以及文体表演的彩排上，冰冷得让人心生敬畏。

事实上，早已经习惯于做强者的唐明骐不允许自己输，哪怕是一次。一次也不行！

对文体表演这件事，唐明骐也早有筹划，只是她留了个心眼儿，把所有训练工作都安排在了幕后，对外她则表现得若无其事，超然物外。不用说，她追求的就是一种神秘感和一种突然引爆观众兴奋点的现场效果。

这两天，唐明骐也在习惯性地观察她对手们的一举一动，目的就是要做到知己知彼。对大多数班级的点子，她都一笑待之，深感其过于平庸无奇。只有三班和十六班的创意，才能让她心头一动，产生一些压力。

尤其是看到陈平凡和他的十二个弟子，穿着清一色的太极练功服，打着行云流水的太极拳，她更是隐隐有些不安，早知道陈平凡是一个强大的对手，没想到他竟强大到了让她唐明骐都坐立不安的程度。

也许这是一件好事，唐明骐想，就像马云所说的那样——要成功需要朋友，要有巨大的成功，就需要伟大的对手！

陈平凡——？这名字起的！倒是深得道家的精髓——大巧若拙、大智若愚、大不平凡就是平凡！想到这一层，唐明骐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唐明骐在看陈平凡的时候，有一个人却在不远处的教学楼里看着她，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缪志强。

情场老手缪志强阅女无数，可至今仍然未婚，究其原因，是因为他始终没在哪个女生身上找到一种感觉，一种能让他怦然心动甚至是要死要活的感觉。回想他前前后后处过的十来个对象，虽说这里面有的女生看起来也不错，可谁也不会进他的梦，更不会让他在一觉醒来后，牵肠挂肚。

然而，遇到唐明骐后，他一下子又就找回了少年时暗恋邻班女孩儿的感觉，内心痒痒的，又是甜蜜幸福的……

因为太惦念唐明骐，缪志强一有时间就会站在自己办公室的窗前，去看操场上始终陪同学生军训的她。看着她被大太阳晒，他每每会有心疼的感觉，他知道他已经无可救药地爱上这个女孩儿了……

这两天，缪志强觉得时机已经成熟，是时候主动出击，去拿下心中的女神了。单论对追女孩子，他颇有手段，也颇有自信，但是这次是例外，一想到如阳光一般耀眼的唐明骐，他就有些忐忑，因为太在乎，所以太有得失心……

今天上午，缪志强突然有了一个意外的发现，这发现让他连中午觉都没有睡，一直瞪着眼睛看天花板，看了足足有一个小时。

而他的发现就是：唐明骐在陈平凡身上特别用心，用心得有些过了头，以至于她有事儿没事儿就偷偷地看他一眼，像是怕把他弄丢了似的。

话说陈平凡那小子有什么了不起？居然能轻轻松松地就博得美人的心？！

在情场和职场上一直所向披靡的缪志强，绝不允许有任何威胁自己利益的人出现，尤其是像陈平凡这样，名不见经传，只凭狗屎运就能威胁到他的人出现！

这样的人，有一个，他就要灭一个，有一对儿，他就灭一双……

吃晚饭的时候，唐明骐端着餐盘，四处寻找座位，正好看见陈平凡一个人在食堂的一角用餐，也没有多想，便凑了过去，坐在了他的对面。

“当班主任真的太不容易了，连吃饭都要跟学生挤着吃！”唐明骐一坐下来就发表了这样的感慨。

陈平凡还是一身白色太极练功服打扮，显得有些飘逸超然，他笑道：“我这几天总听有人这样说——上辈子杀了猪，这辈子来教书；上辈子杀了人，这辈子来当班主任。可见咱们的上辈子有多造孽啊——！”

听陈平凡这么说，唐明骐扑哧笑了出来，“真没想到，像你这么一本正经的人，也懂得幽默！”

“是吗？我有那么一本正经吗？”陈平凡显得有些惊讶，然后就颇有些调皮地笑了，“日久见人心，可能你对我还不太了解。不过话说回来，你猜你给我的印象是什么？”

唐明骐苦笑，“估计也跟学生一样，说我是蛇蝎心肠！”

陈平凡笑着摇头，“这帮学生的想象力还真够丰富，不过他们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严师出高徒，这道理他们不懂！”

“不说他们，你还没说你对我的印象呢，快说快说，我都迫不及待了！”唐明骐饭也不吃了，盯着陈平凡，催促着他要个结果，说心里话，她还真挺关心这个中州师大的高材生是怎么评价她的。

本来，陈平凡想用女强人三个字来评价唐明骐的，但他一看到唐明骐对这个话题这样上心，便灵机一动，临时换了台词，颇有节奏感地吟诵到——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这首诗是李白的《清平调》，说一个女子美得跟仙女一样，如果不是在仙境群玉山见到她，那么也只有在西王母的瑶台才能欣赏她的容颜。

别看唐明骐大学学的是英语，但她从小就受到家庭环境的熏陶，有着较好的古诗词功底。所以，当陈平凡一说出“云想衣裳花想容”，她马上明白这是在夸她美得跟仙女一般，遂也就心花怒放，笑得花枝乱颤，“陈平凡啊陈平凡，我就奇了怪了，你怎么就叫‘平凡’呢？应该叫陈李白，或者叫陈杜甫，直接叫陈子昂也行，要不然可是屈了才了！”

陈唐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不亦乐乎，无形间已经能像老朋友一样畅快说笑了。可能是他们说得太投入了，他们始终没有发现食堂门口站着的一个人，一个一直看着他们的一脸冰霜的人。这个人就是缪志强。

本来，缪志强计划着晚饭的时候要与唐明骐来一个“偶遇”，不想计划没有变化快，他“偶遇”的不是唐明骐，而是他最不想看到的一幕。陈平凡唐明骐两个人说着说着就笑逐颜开，竟像是一对儿颇为默契的情侣。

想了想，他自觉他自己在方方面面都强于陈平凡，没必要因为这个庸常小子而患得患失，况且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指不定他和陈平凡之间，谁会成为黯然谢幕的那一个。

想明白了这一点，缪志强便重新找回了自信，立马恢复了风度翩翩的模样。

打了饭，缪志强穿过熙攘的人群，径直向唐明骐与陈平凡的方向走了过去，然后装成偶遇两人的模样，嘴里热情地和两个人打招呼，顺势就坐到了唐明骐的旁边。

一坐下来，他就自带主角光环，指点江山，谈笑风生，那架势就像是整个二中乃至整个清屏就没有他摆不平的事儿。

陈平凡冷眼旁观，自忖此人华而不实，不能够深交，怕他也是个情场老手，哄小姑娘完全不在话下。

唐明骐倒是时时能和缪志强开心的说笑，一口一个“缪大主任”，把缪志强说得都有些不自在了，俗话说一物降一物，伶牙俐齿的唐明骐绝对是能降住缪志强的特殊存在。

冷眼旁观之下，陈平凡觉得唐明骐绝对是个聪明的女子。就凭她的业务素质和社交能力，别说是在眼下这样一个县城的小高中里，就是到了大城市的大企业里，她也能左右逢源，出类拔萃。然而，她这样的一个奇女子，怎么也会被灵源教育局分配到灵源二中呢？难道被分配到灵源一中的新老师就都比唐明骐强？就都是传说中的鼎尖高手？！这不一定吧。

一顿饭吃完，陈平凡的心情竟沉重了许多，走在回班级的路上，他还在默默琢磨着这个让他困扰不已的问题。

第14章 初露锋芒

天公作美，在军训的最后一天里，把一个响晴天儿馈赠给了清屏小城。放眼望去，几朵浮在瓦蓝天空下的白云，正悠悠荡荡地向青山更深处飘去，硕大的太阳热情如火，正沿着固定的轨迹向正南的天空爬升。

此刻，灵源二中的操场上人声鼎沸，同学们都怀着十分激动的心情，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军训文体表演。

当然，校园里最为耀眼的地方是装扮一新的主席台。主席台四周围气球高悬、彩旗招展，连上书八个宋体大字——“强我素质，壮我二中”的横幅，都在阳光之下，熠熠生辉。在气球彩旗与横幅的点缀之下，二中校园比平时多了几分节日的喜庆，连坐在主席台中央，掩映在鲜花后面的大校长田久远，也变得意气风发、红光满面。

今天，年过五旬的田久远特意把自己的大背头打理得一丝不苟，这使他显得比平时更年轻一些，也更有领导者的威严。到底是做久了大校长，当惯了一把手，田久远早习惯了眼下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也总能在这种场合拿出他的最佳状态来。

站在主席台下，陈平凡会把田久远和王春江放在一起对比：国字脸的田久远自有一种大领导的雍容气度，这是王春江所不能比的。可王春江也有其自身优势，那就是他骨子里透着精明。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也许有一天，经过历练的王春江，也会像一个大领导。

正对着主席台，便是被规划出来的一块方方正正的表演场地。此时，表演场地四周座无虚席，高一十六个参赛班级已经各就各位。

数天磨一剑，在宝剑即将出鞘的这一刻，每个学生的脸上浮现的都是激动的神情，他们年轻气盛，都想逢敌亮剑、制胜群雄！

大会的第一项是校长讲话。在主持人王春江介绍完在座的部队领导和校领导之后，田久远接过了王春江手中的话筒，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话了：各位同学，各位老师，咱们的军训文艺擂台赛马上就要开始了，在这菊桂飘香的季节里，咱们这届新高一马上就要结束为期七天的军训，开启大家高中阶段的学习征程，俗话说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又说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那么我要说，这即将结束的军训就是我们在座每个同学高中阶段最好的开始，也是大家对未来三年学习生活做的最必要最充足的准备，相信经过了艰苦卓绝的军训生活的洗礼，你们都已经养成了良好的生活习惯，也都已经形成了过硬的意志品质，有了这些积淀，你们必将在未来的学习生活中乘风破浪，所向披靡，也必将在未来的人生中力争上游，做人生赢家。

田久远到底有些水平，在脱稿的情况下，能够口若悬河侃侃而谈，且还能说出气势，振奋人心。他的话音一落，下面的掌声随即响起，经久不息。

谭伟有些得意忘形，不但鼓掌，还抻脖子叫好，一时没刹住车，还跟左右的人交头接耳，说得不亦乐乎。

陈平凡见状，微微皱了皱眉，随即走他的身旁，用一种十分平静的眼神看着他，就那样，既不说话，也不发火，平静地看着他。

谭伟到底是个机灵的家伙，见陈平凡这样看他，马上意识到自己错了。随即吐了一下舌头，又笑嘻嘻地挠了一下后脑勺，眼观鼻，鼻观口，口问心，安静了下来……

陈平凡淡然一笑，然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声不响地走开了。他知道，教育不一定是当头棒喝，于无声处也能听惊雷。

坐在班级前面的杨海静看到这一幕，也暗暗佩服起了这个陈平凡。她想，面对刚才的情况，如果是换她自己，只依着她那一点就着的暴脾气，就一定会因为气撞顶梁、头脑发热而张嘴骂人的。

而这一骂人不要紧，爽在当时，留祸患在事后。这祸患便是是让学生对自己离心离德。一周的时间，没少骂人的她已经明显感觉到，学生们与陈平凡特别亲近，事事都围着他转，而与自己这样一个名正言顺的班主任倒显得疏远，显得颇为生分……

田久远讲话完毕，文艺表演便正式拉开了帷幕。公平起见，十六个班级的班主任现场抽签，然后严格依照所抽到的序号，依次入场表演。

杨海静抽到的是14号，这意味着高一三班要倒数第三个出场。陈平凡看了上场序号之后，笑道：压轴表演！好手气！随即，他就把这个信息告诉给了参赛队员们，让他们沉住气，静待时机。

一周的时间过去，队员们已经把陈平凡当成了队伍的主心骨，有他在，大家心里都踏实。

接下来，伴着王春江的一声令下，各个班级各显其能，各展神通的时候就到了，所有班级都磨刀霍霍，准备摘金夺银！

陈平凡对自己的节目有信心，便不太留意其他班的作品，只是偶尔注意一下他们的创意，看看有没有不同凡响的点子。

事实证明，这里面除了一些街舞表演，古筝表演，还算吸引眼球，其他的表演就落于下乘，登不了大雅之堂了。

九班的表演开始了，这时，陈平凡才把注意力完全放在了表演场地上。

不得不说九班的创意很别致，也非常具有挑战性，那就是——表演花式篮球。

表演场地上，万众瞩目下，几个身材高大、颇有些肌肉块的小伙子手捧着篮球，齐刷刷地排列好队形。

一声令下，他们开始了他们的表演。几个人伴着动感的音乐，又是陀螺般地转球，又是杂耍般的运球，又是魔术般地传球，将小小的篮球玩出了新花样，也玩出了新高度，瞬间点燃了观众的情绪，赢得了一阵又一阵的掌声。

这时，缪志强不知从什么地方走了出来，手里还握着一个颇有档次的单反相机。他在表演场地的外围移步换位，专注地调整着相机的焦距，然后一瞅准时机，就摁下快门，抓拍下一张又一张篮球小子们纵蹦跳跃的经典照片。然而，在许多个瞬间，他的取景框框定的并不是篮球小子们，而是不远处立着的那个全神贯注看表演的唐明骐。

事实上，每抓拍到一张唐明骐的照片，缪志强都会窃喜一会儿，那感觉比捡到一把钱还兴奋。当然，这是一个秘密，除了他自己，没第二个人知道。

远远地看见为九班表演队拍照的缪志强，陈平凡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了前两天在食堂的一幕，顿时心下恍然：这个缪志强应该是对唐明骐有意思。也难怪，唐明骐个人条件那么好，被人爱慕再正常不过，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珠玉在前，陈平凡担心自己的弟子会有压力，便特地留意了一下他们的情况，见他们一个个仍在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就放了心。

等等，如果陈平凡没记错的话，从开始到现在，苏云梦都是以最端正的坐姿坐在座位上的，一动也不动，她的脸上除了有那股子专注和认真的劲儿，竟还多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虔诚。

这孩子了不得，单从她的自律性来看，就是一般人比不了的！

正感慨间，陈平凡发现，苏云梦就像和他有心灵感应一般，也把目光投向了他，然后便是四目相对！然后便是一刻的电光火石！而苏云梦竟如同触电一般，马上移开了她的目光，眼神中也流露出她本人少有的慌乱来……

见状，陈平凡摇摇头，笑了……

终于，令全体三班学生激动的时刻就要到了，下一个要参赛表演的就是高一三班的太极拳表演队。

太极拳是一种文化，这种文化不仅体现在拳法本身上，也体现在服饰上和历史传承上。

身着清一色的太极练功服，三班的女生们个个英姿飒爽，男生们个个气宇轩昂，而且在举手投足间，深得中国武术谦和礼让的思想精髓。

不同于前面的节目，这个节目从一开始，全场就鸦雀无声。观众们似乎也达成了某种默契——欣赏这个节目，只能安静，不能喧哗！

音乐声响起，是焦恩俊的《功夫》：

脚下是黄色的土，留下印记是祝福。

自豪是黄色皮肤，这世界为我驻足。

顶天立地我清楚，何惧风霜与险阻。

万事皆有自出处，永记铭心是功夫。

苏云梦等十二个人跨步提拳，挺身挥臂，开始了太极拳的奇妙之旅。他们和着音乐的节奏，由起势开始，然后左右野马分鬃，然后是一个白鹤亮翅，循序渐进，渐入佳境。一招一式，整齐划一，一提一顿，暗藏劲力……

静！出奇的静！整个二中校园，除了《功夫》的音乐声，就再没有其他声音了……

第15章 处变不惊

天有不测风云。

这时，一架亮闪闪的无人机悄无声息地越过绿树楼宇，越过灵源二中的大半个操场，来到了这个汇聚上千人的表演场地。它就像一个调皮的精灵，忽上忽下，忽左忽右，拍摄着它想要拍摄的一切一切……

井玉眼尖，一眼看见无人机，不假思索地打了个胜利的手势，还顺便做了个鬼脸儿。偏偏落花有情流水无意，那无人机掠过她的头顶，就飞走了，飞向了那正做着云手动作的太极少年的头顶上……

“看，无人机！”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句，霎时引得众人纷纷抬起头来，一看个究竟。

杨海静对此嗤之以鼻，感觉这帮学生少见多怪，就一个破无人机有什么了不起，不知道这东西在大城市连小孩儿都人手一个吗？可时间一长，她感觉有些不对劲儿了，隐隐觉得那无人机不像是来拍节目的，倒像是专门来博大家眼球的……

它一会儿如炫技一般的盘旋升降和一会儿又高起低落表现浮夸，不是抢三班表演队的风头又是什么？事实上，它一个急停，一个急转，再一个急起急落，真就把在场观众的眼光都吸引了过去。

杨海静和陈平凡交流了一下眼神，各自从对方的眼睛中看出了一丝焦虑，随即两人心照不宣，不约而同地寻找起了这个别有用心的幕后玩家。结果环视了一大圈儿，他们俩谁都一无所获……

杨海静怒不可遏，直接站到了自己的椅子上，怒目横眉地四下观望……

然而，那位幕后玩家又哪里会笨到让杨海静轻易发现呢？也许，他正在躲某个阴暗的角落暗自得意呢！

要说关键时候还得是王春江，他心思活，反应快，一看情况不对劲儿，赶紧叫停了三班的太极拳表演，然后在广播里怒斥那个幕后玩家，说谁要是敢继续放肆，他就叫人把无人机打下来！绝不姑息！

邪不压正，无人机的神秘主人终究是被王春江镇住了，很快就偃旗息鼓，不敢再兴风作浪了。

可是，被无人机事件一干扰，三班就实在有些尴尬了：刚才的太极拳表演到一半，此时是从中间接上去？还是从头再来一遍？似乎哪一种选择都让人觉得别扭！

眼看着几天的辛苦备战就要功亏一篑了！

杨海静找陈平凡商量，陈平凡凝眉思索，一时没拿出主意来。结果还没等陈平凡想出个子丑寅卯，杨海静就像是突然有了神明相助，眼前一亮，一拍大腿，喜不自禁地道：“陈平凡，要不你上吧！只要你去和学生一起表演太极拳，咱这就是个全新的节目，就是个全新的开始，也许能出奇制胜！”

陈平凡一听，觉得这倒真是个好主意，也没作犹豫，便马上拍板：好，我上！

趁杨海静找王春江协调的工夫，陈平凡已经回宿舍换了太极练功服。微风一吹，衣袂飘飘，长身而立的他，竟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见比情形，三班学生炸了锅，谁都没想到自己的副班会亲自上阵，关键是他这一身打扮还那么帅。其实，不仅是三班学生，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些沸腾，连田久远都忍不住问王春江这个小伙子是谁？

苏云梦等十二个小伙伴更是这样，他们一看自己的“师父”亲自披挂上阵，便像打了鸡血一样，信心倍增，豪情万丈，将负面情绪一扫而光！

“加油！”

“加油！”

他们彼此之间相互击掌，鼓舞士气……

陈平凡在自己擅长领域内向来充满自信，此时，面对着领导老师和学生，上上下下一千多号人，他要表演他再熟悉不过的太极拳，自然毫不露怯，甚至可以说是表现得大气从容，颇有些宗师风度。

正所谓一招鲜吃遍天，不疯魔不成活！

《功夫》的音乐声重新响起，依旧是那昂扬向上的乐曲和澎湃大气的歌词：

脚下是黄色的土，留下印记是祝福。

自豪是黄色皮肤，这世界为我驻足。

顶天立地我清楚，何惧风霜与险阻。

万事皆有自出处，永记铭心是功夫。

陈平凡感应天地六气变化，融自己于自然之中，心凝形释，与万化冥合……

太极拳讲究三调，也就是所说的“调身”“调息”和“调心”，调身、调息、调心，分别对应人体的形、气、意，三者是互相联系，不可分割的统一体。其中，调身是调息和调心的基础和前提;调息是调身与调心的重要环节;调心则是“三调”的核心，也是调身和调息的目的。

而调心的中心环节更有讲究，叫作拴心猿锁意马，说白了也就是训练和净化主观意识。在练功的过程中要把自己的主观意识、思想、情绪与功法的要求高度统一起来，协调并进，以期最终能达到静的境界。

在此时的陈平凡看来，招式只是气息和意念的载体，他已经不用想这一招是什么下一招怎么打这种低端问题，只由着气息和意念的游走，气到、意到而形到！

打着打着，他渐入佳境，便完全不分何为胜何为败，何为悲何为喜，何为外物何为自我，他的脑中也只有一片空寂，一片澄澈，一片大自在的境界了……

此刻，周围的观众仿佛也受到了陈平凡和他十二个弟子的感染，隐隐地有一种清风拂面，浩气长存之感，正如歌中所唱的那样——自豪是黄色皮肤，这世界为我驻足，顶天立地我清楚，何惧风霜与险阻……谁说人生在世看定数，功夫教义不认输，固若金汤势破竹，与天地成画一幅……

也许，生活给予人的除了平淡无奇的日日夜夜，还会有某一刻的华丽绽放。对陈平凡来说，灵源二中的这一刻是属于他的，他似乎也成为了这万众瞩目下的一颗耀眼的明星。

他带领众弟子缓收双臂，合拢两腿，完成太极拳收势动作的那一刻，也就是二中操场上掌声雷动的那一刻。

学生们鼓掌，不单单是因为这个节目有多好，主要是因为这个节目很特别。一个班的班主任能和学生一起面对意外的挑战，又能和学生水乳交融，完成一个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真是想想都带劲儿！也许，每个学生心中，都渴望遇到一个像陈平凡这样的班主任吧！

这时，谁也没有注意到，主席台后排坐着的一个人，脸色并不好看，尤其是一眼看到唐明骐为陈平凡竖起大拇指的一幕，他更是妒火中烧。自然，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缪志强。

从参加工作到现在，无论是在事业上还是在爱情上，缪志强都是一路开挂，所向披靡。当年出任二中校办主任，他丝毫没有体会到别人所说的爬坡难的感觉，平步青云！当年追到他第n＋1个女朋友时，他也不费吹灰之力，轻轻松松就抱得美人归。

所以，在别人眼里沟沟坎坎的生活，在缪志强眼里却是一马平川的美妙风景。细数他的生活，是香车美女，是年少有为，是泰国新加坡印度尼西亚的逍遥自在。

如果说别人只拥有眼前的苟且，他却已经拥有了诗和远方，而那些别人汲汲以求的，正是他与生俱来的！

他不轻易去嫉妒别人，因为没有谁值得他去嫉妒，他一旦嫉妒起某个人来，那一定是因为这个人让他感到了不安，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然而，他讨厌这种危机感！

此时，各班的表演都已经结束，在王春江做总结讲话的同时，学校体育组的老师们便忙着统计各个班级的综合得分了。

缪志强和体育组组长周浩关系不错，一起打过篮球，一起喝过酒，也一起嘻嘻哈哈地吹过牛，而此时这个身材魁梧的周浩正坐在他的斜前方，忙得不可开交。

缪志强看着周浩的背影，若有所思。想着想着，他像是做出了什么重要决定似的，起身就来到周浩身旁，很是自然地把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哥们儿，军训几天，可把你忙坏了吧？！”

“忙——，不过也就这一阵儿，军训结束就好了！”

“这样，你忙里偷闲，帮兄弟办件事！”

“啥事？直说，你我之间，用不着扯没用的！”

缪志强笑逐颜开，压低声音道：“是这样，有个事儿要麻烦兄弟一下，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我想拿下九班班主任唐明骐，就是那个新来的高个美女。怎样？帮兄弟一把，这次给她个第一？”

“啧！啧！啧！咱们的大情圣追女孩儿还真是有一套，不送花，不送衣服，倒送上冠军了，我今天算是学习了！”

“鬼扯！反正兄弟的终身幸福就靠你了，你看着办吧！”

“好说！好说！兄弟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小事一桩！”

第16章 尊严问题

比赛的结果让人大跌眼镜。第一名是九班的花式篮球表演，第二名是十六班的街舞表演，第三名才是三班的太极拳表演……

听到这个结果，杨海静当即就想去找体育组去评理，却被陈平凡给拉住了——“公道自在人心，学生们知道谁是真正的赢家，就行了！”

“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艺体组明摆着就是在欺负人！凭什么给十六班第一？不就是因为十六班班主任魏丽萍是年部副主任吗？一群势利眼！”杨海静愤愤不平，“等我哪天也当官了，就让他们好看！”

陈平凡知道杨海静脾气大，却还是低估了她的能量，不禁又想起了一句话——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伴着些许激动和些许遗憾，军训就这样结束了，昨日的沸腾喧嚣和挥汗如雨，到此刻想起来，就像是一场不那么真实的梦。繁华落尽，一切成空……

接下来是两天难得的假期。

第二天一早，也不知道王磊是搭错了哪根筋，一睁开眼睛，就嚷嚷着要买房子，说是要栽下梧桐树、引来金凤凰。

易飞一听，顿时乐了，开始掰着手指头给王磊算起账来，说买房子需要花多少钱，装修需要花多少钱，水电物业需要花多少多少钱，这些钱加吧加吧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与其拿这些钱买房子，倒不如拿这些钱搞投资，让钱生钱，利生利，然后赚得盆满钵满。等有了钱，什么美女啊、社会地位啊，就都有了……

王磊对赚钱的事很感兴趣，却对投资这个事儿提出了质疑：现在还有什么项目能稳赚不赔？但凡投资都会有风险，弄不好就会血本无归。

易飞一笑，笑得颇为神秘：这个项目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而且绝对是朝阳产业，稳赚不赔。

王磊摸了摸易飞的额头：我说兄弟，你也没发烧啊，怎么做起白日梦来了？要是真有稳赚不赔的好事儿，其他人早挤破脑袋了，还轮得到你我？

看着王磊半信半疑的样子，易飞便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他觉得识不识货就看王磊自己了！——我说的这个朝阳产业其实就是教育培训产业，之所以能有这样的结论，是因为它顺势而为，有巨大的发展空间！你比如说，现在的家长几乎都有望子成龙的想法，都舍得在教育上投资，恨不得倾尽所有，把孩子送进一所好大学。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说的也就是这个道理！如此这般，你我悟透了客户的心理，就是抓准了商机，这年头，机遇就是金钱，有钱不赚，那是傻子！

王磊继续摇头，说凡是投资都有风险。要是真有那钱，他宁愿去买个房子。这年头，投资房子，才是王道！

易飞见撼山易撼王磊难，便不再强人所难，然而他还是不死心，说了几句心里话：眼下咱们都是见习老师，基本工资只有一千块钱。你想想，这都什么年代了，一千块钱够干什么？是够买一件衣服还是够买一双鞋的？恐怕是连吃一顿像样的饭都不够！要是这时还伸手向父母要钱，做啃老族，更是没脸见人！所以，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是为了生存还是为了尊严，咱都得拼一次！”

王磊听这话，仍然不以为然地摇头，坚持自己的想法。

易飞两手一摊：好吧，算我没说！

吃过早饭，王磊心血来潮，死活要拉着陈平凡去看房子。陈平凡了解王磊磨死人不偿命的脾气，便不敢逆了他的意，当即打消了去办公室备课的念头，陪他一起去看房子了……

按说，清屏这地方新建的小区也不少，但是，这些新小区都是在棚户区改造的背景下建成的，都是些砖混结构的房子，没有产权和质量方面的保障。

绕着清屏城走了一上午，看着那一个个不入眼的小区，王磊只想骂娘！

几经对比，王磊相中了城北的一个叫作湖畔家园的小区。这个小区的房子是正八经儿的商品房，框架结构，看起来挺结实。

细论起来，湖畔家园还真不错。它地处北湖公园的东侧，依山傍水，风景秀美。而且，它楼体美观，定位高端，园区绿化面积足够大，周边配套设施也足够全，绝对是清屏上层人士的首选房源。

王磊在湖畔家园售楼处门口一停下来，就挪不动窝了，因为好房子就跟大美女一样，特别吸引人！让他欲罢不能！他正犹豫着该不该进售楼处的时候，陈平凡帮他下了决心——不买看看总行吧，又不犯法！

湖畔家园的售楼处果然有些档次，不说金碧辉煌，也算得上高贵典雅，一置身其中，就有进入宫殿般的感觉。

一个脸上有些雀斑的售楼小姐眼睛尖，一看到有客人来，便带着职业性的微笑，快步迎了上来，“先生看房？请问您需要什么户型，我们这儿考虑到了业主的各项需求，按房屋面积和户型分类，提供了很多备选房源。”

王磊瞄了瞄售楼小姐还算俏丽的脸庞，不免有些心跳加速，“户型还没想好，就是看看！就是看看！”

售楼小姐春风满面，“这样，先生，我先给您介绍一下咱们小区，这样方便您对咱们小区有了一个充分的了解！”

王磊扯了一下陈平凡的衣襟，“老陈——，快！帮我参谋参谋。”

陈平凡一笑，心想这小子还真相中这儿的房子了！

说话间，售楼小姐已经结合着沙盘，熟练地介绍起了湖畔家园的情况，由小区的地理位置说到了小区的建筑布局，又由小区的配套设施说到了小区安全保障，如数家珍！介绍完，她反客为主，问王磊道：先生，您是哪个单位的？我的意思是，您的单位离咱们小区远不远？

“二中！二中离这里不算远，反正清屏城也就巴掌大的地方。”

“喔，是老师！二中老师工资都挺高吧？呵呵，瞧我问的，太失礼了，肯定比我高就是了！”

“哪能比你高？一个月就一千块钱，以后落了编，应该能多点儿，不过也就那样！”王磊不无感慨地说到。

售楼小姐笑了笑，那笑容中虽然仍不乏职业性的礼貌，却隐隐地少了刚才的热情，“据我了解，在我们这儿买房子的客户，个体老板多一些，其次就政府机关和各大局的公务员，老师倒真不多。毕竟这里最便宜的一套房子，也得有二十万。”

陈平凡听出了售楼小姐的言外之意，脸上微微发烧，随后盯了王磊一眼，不无愤慨地道：“兄弟，看完没？看完咱就撤吧，别耽误人家工作！”

当局者迷，王磊本人却没有听出售楼小姐的弦外之音，依旧盯着那做工精美的沙盘看来看去，一时竟有些入神。突然，他眼前一亮，竟直接指着楼王位置的一套房子问那售楼小姐：“这套房子大概多少钱？你帮我算一下！”

售楼小姐算定了王磊会问房价，却没想到这个月工资一千的胖子，竟然自不量力，问起了楼王的价格！她心里不悦，脸色也越发不好看，伸手从兜里掏出计算器，以最快的速度操作起来，然后冷冰冰地道——这座楼是楼王，按每平米3788元算，89平的房子，需要的总房款是337132元。

“我靠！33万！这不是逼我卖血吗？”王磊忍不住爆了粗口，“就这房价！我干脆住一辈子寝室得了！”

售楼小姐见状，连话都没多说一句，转身离开，春风满面地迎向了一位刚刚进门的西装革履的客人。

陈平凡和张磊两个人被晾在原地，显得有些不尴不尬，末了，陈平凡拍了拍王磊的肩膀，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出来……

“我操！这也太势利了吧？！”王磊握紧了拳头，与此同时，他的一张圆脸也变得铁青一片！

第17章 拼命三郎

从湖畔家园售楼处出来的时候，王磊像是丢了魂儿似的，始终处在一种游离的状态。他在默默算着一笔账，什么时候才能攒够33万块钱，买下他心怡的房子。恍惚间，他甚至想到了结婚那一天，他抱着美丽的左小萍，在别人羡慕的眼光中，无比风光地走进他们的新居，走进他们甜蜜又温馨的家……

陈平凡很少见乐天派的王磊沉默寡言的样子，便多少有些担心，“王兄，你早就说了，买房子这事儿，你父母能赞助你十万，那你还愁什么愁啊？就这一点，我和易飞已经被你拉出了十条街，你要是还愁，我俩就该跳楼去了！”

“你不懂，老陈！算了，今天我就跟你交个底吧！”说着，王磊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似的，把憋在胸口的一口浊气缓缓地吐了出去，“你知道我喜欢左小萍，但我清楚我自己长啥样，就我这德行，要想追到左小萍，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我不是单纯的自卑，我说的是事实。所以，对我来说，最现实的做法就是筑好房子，垒好窝，然后再用真心去打动对方。这样，我的胜算才能大一些！”

听王磊说得实在，陈平凡不由得心生感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困境，要想摆脱这样的困境，还真得像王磊这样，先正视它，然后集中自身的优势，去击垮它！自欺欺人和坐以待毙都是不可取的！

那自己呢？陈平凡黯然。从刚来清屏到现在，他始终不甘心的一件事就是——他居然要在这个贫困落后的地方扎根！如果有可能，他还要冲破这禁锢，去创造属于自己的更辉煌灿烂的人生。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中午，两个人找了个小餐馆，喝了点儿小酒，然后带着几分醉意回寝室睡觉去了……

九月一号开学这天，天气有些反常。昨晚还繁星点点的天空，一大早就被漫天的阴云给遮蔽了。

风很大。地上的叶子和白色垃圾随着大风恣意地翻滚，偶遇一处墙角，想要“苟且偷安”，却被一股更猛烈的风卷到了半空中，飘飘摇摇地，飘飘摇摇地，飞到墙那边去了。

借着猛烈的风势，豆大的雨点也噼噼啪啪地打落下来，打湿了青砖地面，也打湿了绿树红墙。这雨越下越大，越下越大，很快，整个灵源二中乃至整个清屏县城，都成了漫天雨雾所笼罩着的世界。

站在窗前的陈平凡被眼前的一幕吸引了，如注的暴雨给他带来的不是内心的慌乱，而是内心的平静。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把陈平凡从神游的状态中拉了回来，他掏出手机，一看是杨海静的号码，便按下了接听键。

“陈平凡，听我说，咱班有个叫周兆斌的学生，这小子在厕所吸烟，被政教干事给抓到了。我当时也是被他气坏了，见他面就狠批了他一顿，结果这小子也有点儿脾气，不但不服我，还顶撞我，后来一急眼，就尥蹶子跑了。我现在是左找找不到他，右找找不到他，看外面下大雨，我怕他跑出去，再出点儿啥事儿，你赶紧帮我想想办法吧！”杨海静几乎是一口气把这些话说完的，就像是开了机关枪，放了那连珠炮。

听这话，陈平凡的心咯噔一下子，哪还有心思看雨了？他小跑着出了办公室，又大踏步向自己班走去，一路上，他都在努力回忆着周兆斌的长相，绞尽脑汁。恍然间，他把这名字与一个刀条脸男生对应上了，同时也在心里暗暗叫苦，怎么会是他呢？

虽说周兆斌给陈平凡留下的印象还不深，但他奶奶给陈平凡留下的印象却是极深的。

在军训期间，陈平凡曾接触过周兆斌的奶奶。周奶奶是七十多岁满脸皱纹的老人，当时她是坐了三个多小时的火车，不远千里专门来看望他孙子的。老人到二中后，没见到杨海静，就和接待她的陈平凡唠起了他孙子的身世，唠着唠着，鼻子一酸，眼泪疙瘩就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她说周兆斌这孩子命苦，七岁不到父母就离婚了。他母亲拋夫弃子只身去了上海，从此杳无音信。他父亲一个人，靠打工挣钱供他上学，维持一家人的生计。可就在半年前，他父亲在工地干活时不小心受了重伤，跟开放商去理论却没理论明白，最终耽误了治疗，留下了后遗症！以至于他现在连重体力活都干不了了！只能给人打点儿零工，挣点儿糊口的小钱儿。再说她自己，七十多岁的人了，身体早就不中用了，钱更挣不了，简直成了他们一家的累赘……

当时，陈平凡有些黯然，也有些愤懑，他暗自思忖，周兆斌的母亲也太不负责任了，自己生的孩子自己却不管，这算是什么母亲？至于那些黑心的开放商更是可恶，难道他们只知道往钱眼儿里钻吗？连一点点的同情心都没有了吗？哎——，只盼着周兆彬能争点儿气，好好学习，改变他个人的命运，再改变他家庭的命运！

从纷乱的思绪走出来时，陈平凡已经到了三班门口，一进班，他简单安慰了一下杨海静，随后叫出十二个精明干练的男生，给他们指派任务。他让这十二个男生自动组成六个两人小组，然后兵分六路，对学校及学校周边地区进行地毯式搜索，务必查清学校里里外外的每一个犄角旮旯。一有消息，马上向他汇报。

随后，他叫上杨海静，去学校的监控室，看能不能借助科技手段，尽快地解决问题。

二中的监控设备是几年前安装上的，像素低，画质不稳定，陈平凡和杨海静需要瞪着眼睛仔细查看，才不至于错过关键信息。

最终，还是杨海静眼尖，在学校食堂后侧的一个监控画面中，她发现了一个移动的身影，看其身形样貌，判断他是周兆斌无疑！

陈平凡定睛去看画面中的周兆斌时，周兆斌已经灵巧地爬上了学校的后围墙，就像骑马一样地骑在了上面。但在这之后，顺理成章的事情并没有出现，相反，出现的倒是惊心动魄的一幕：周兆斌在往墙外探身时，不知什么原因，突然失去了平衡感，一时摇晃，便栽到了高墙之外，消失在了画面之中。

看着这样的一幕，陈平凡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来不及多想，他一下子冲出监控室，急急拐了一个弯儿，又直接冲出了教学楼后门，奔向了学校后大门。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紧闭的大铁门就在密密实实的雨帘之外……

顾不得从鼻洼鬓角流下来的汩汩雨水和突然袭来的通体寒意，陈平凡直接欺身到大铁门下面，然后手脚并用，攀着那一道道的纵横交错的铁栏杆，向大铁门的最顶端爬去。

说起来，这大铁门并不牢固，陈平凡搭一只脚上去时，它就摇摇晃晃的，里里外外摇摆。等陈平凡两脚都悬空的时候，它就摇晃得更剧烈了，简直要把他甩下去。

陈平凡赶紧稳住心神，调匀呼吸，然后才顺着铁门里外摆动的规律，小心翼翼地往上爬。

大铁门最上面是直刺天空的枪头，这些枪头平时用来防贼，这时倒用来防陈平凡了。陈平凡不敢怠慢，双手紧握枪头间的空隙，双臂用力撑起身体的重量，尝试抬腿跨过这一字长枪阵。好不容易跨过一条腿，可在跨另一条腿时，他重心不稳，一个趔趄，差点儿从门上栽下来……

这时，谭伟和另外一个叫肖天明的男生正好经过这里，他们一眼看到正在玩命的陈平凡，便穿过雨帘，飞也似地跑了过来，伸手去接他，与此同时，谭伟还喊到：“老师，你这也太拼了，那么高的大铁门，能把人摔死！”

有了着力点，陈平凡很快就平稳着陆了。感受着此时狂乱的心跳，他也怕得要死，他知道要是没这俩小伙儿接着自己，他这一百多斤就容易搭在这儿！

“我算看明白了，老师就是那《水浒》里的拼命三郎！比拼命三郎还拼命三郎！”高高帅帅的肖天明受到触动，由衷地感慨了这么一句！

“拼命三郎？有道理！这年头，我还真没见过不要命的人，除了陈——，不对，除了我同桌！”谭伟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又嘻嘻笑了起来。第一次见陈平凡时的乌龙事件让他刻骨铭心，从那天起，他就习惯了在私下场合称呼陈平凡为“同桌”，今天，他脑袋一热，竟斗胆在陈平凡面前把它说了出来。

而陈平凡不知道的是，从今天开始，他的官方外号也正式产生了。这外号不仅响亮，而且越传越神，它就是刚才肖天明口中的——拼命三郎，昵称——三郎。

第18章 扫地僧

在学校的围墙外找到周兆斌的时候，陈平凡谭伟肖天明几个人都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周兆斌当时是坐在泥水沟里的，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湿的，已经成了一只彻头彻尾的落汤鸡。饶是天光暗淡，雨雾弥漫，陈平凡也能判断出来他已经骨折了，且看他疼得呲牙咧嘴的模样，连他那瘦削的刀条脸都扭曲变形了——三分像人，七分像鬼。

“谁能比我惨！”谭伟突然想起了周星驰电影的经典台词，那一刹那，这句台词就魔性地占据了他的头脑，挥之不去……

周兆斌一时并没有发现陈平凡三个人，由于长时间被无助和绝望的情绪包裹着，他开始有些气急败坏了！他攥紧拳头，狠命地捶墙，一边捶打还一边歇斯底里地喊到——我x你妈！我x你妈！我咋就这么倒霉！我他妈咋就这么倒霉！……

“哎，周兆斌，别骂了，老师过来救你了！你这是伤着哪儿了？”肖天明扯着脖子喊了这么一句，声音穿过滂沱的大雨，清清楚楚地送进了周兆彬的耳朵里。

周兆斌抹去了糊在眼睛上的雨水，一眼看见肖天明等人，就像见着亲人一般，兴奋得无可无不可——“我操！可下来人啦，这回算是死不了啦！你们看，我这脚脖子折了，骨头都露出来了！我估计你们要是再晚来一会儿，我就得疼死在这里！”

这时，陈平凡早已经联系了120，他清楚，就目前这种情况来说，靠他们几个人是绝对不行的，必须有医护人员前来，给周兆斌进行最专业的救治！

人生多艰难，可老话说得好——艰难困苦，玉汝于成！也许，有此一难，周兆斌还能迅速成长一些……

不由得，陈平凡又想起了周兆斌那个千疮百孔的家庭。凡事有什么因就有什么果，周兆斌的性格这么叛逆与暴戾，就和他那个家庭没有一点点关系吗？

在救护车赶来之前，陈平凡没说什么话，更没给周兆斌灌输什么心灵鸡汤。对于这个周兆彬，他要做的，只有无声的关心与诚挚的陪伴！而这，就足够了……

看着周兆彬被抬上急救车，陈平凡才稍稍放了心，与此同时，早已经全身湿透的他，也察觉到了通体的凉意。最终，随后赶来的杨海静亲自挂帅，陪同周兆彬去了医院，而浑身打冷战的陈平凡眼瞅着自己要感冒，便告了假，跑回寝室换衣服去了。

其实剩下的事，陈平凡大可放心，因为在县医院，杨海静是能通过她老爸杨宝乾找到靠谱关系的，耽误不了周兆彬的救治。关系就是生产力，有关系好办事，这是清屏特色……

二中的图书馆是一个闹中取静的好地方。它位于艺体楼的顶楼，下有琴房和画室，上有观景天台，是一个较为独立的所在，也是一个颇有艺术气息的桃源居所。翠柳依依，随风摇曳，装点着这里的每一扇窗子，也让它们成了一幅幅有氧的图画……

自打发现图书馆后，左小萍就成了这里的常客，几乎每一天，她都会来这里坐坐，静静地看上几页书。

也许，只有坐在这里，她才能找回大学时代的感觉，找回那份青涩与恬静……

虽说，外面的世界异彩纷呈，但她，更享受这份淡淡的孤独感，淡淡的忧伤的气息。

在今天这个阴雨连绵的日子，独守一方天地，独自面对书中的欢喜悲愁，小萍就觉得再惬意不过了。是啊，在这世界上，还有比读书更快乐的事情吗？

换完衣服，陈平凡从寝室出来的时候，天空的云层压得很低。明明是大白天，此时竟沉沉如夜，没什么光亮。天地四方，都有一种世界末日的即视感。

北边的教学楼里都已经亮起了灯。那些正在上课的学生们，估计早已经被窗外的风声雨声吸引了注意力，一心二用了。

注意到图书馆也亮着灯的时候，陈平凡已经来到了操场正中央。一刹那，他像是被电住了一样，突然停住了脚步，然后抬头仔细去看那扇亮着灯的窗户。

大雨滂沱，雾气蒸腾……

其时，他有了一种异常强烈的感觉：那扇窗户后面坐着的应该就是她——那个让他日思夜想的女子，那个宁静而美好的她……

前两天，陈平凡偶然听唐明骐说过这么一句，说左小萍爱看书，是个小书痴，大学时喜欢泡图书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陈平凡当即怦然心动，自然而然地推测到：到现在，左小萍也应该喜欢书店、图书馆这样的地方，也会时常在这样的地方逗留。那么，他是否应该主动出击，去创造和她“偶遇”的机会呢？

对陈平凡这种闷骚的人来说，喜欢一个人总是这样：会因为对方而怦然心动，也会因为对方而患得患失！离开她就想见她，可见了她呢！又怕自己表现得不够好，给她留下不好的印象。也许是应了那句话——因为太在意，所以太怕失去，又因为太怕失去，所以就裹足不前。

然而，此时此刻，陈平凡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他要到图书馆碰碰运气！人生短短几个秋，干嘛总给自己的心灵上把锁呢？

上楼梯时，陈平凡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一路走上去，他都被一口顶在胸口的气息给揪扯着，不得释放心性。老天才知道，他体会到的竟是他前所未有的紧张感！然而，他最终还是走上了三楼，推开了图书馆的那扇门，战胜了他自己！

图书馆小有规模，且整洁干净，不乏智慧殿堂的庄严肃穆。陈平凡怕弄脏地面，换上了门口鞋柜里的一双拖鞋，然后才装作要看书的模样，走向了那一排排码满书籍的书架。

左右看了一圈儿，没有看见左小萍，陈平凡不免有些失望。他不得不承认他刚才的推理是错误的，这世间哪有那么多如意事儿？一个人算计到的就一定能在现实生活中发生。

这时图书馆管理员蒋老师刚刚从外面回来，一看见陈平凡，先是一惊，随后笑道：“小伙子面生，也是新来的老师吧？”

陈平凡打量来人，见是一个五十多岁，头发花白眼神锐利的老者，赶紧答复道：“大爷你好，我叫陈平凡，是新来的老师，教语文。”

“教语文——？好！咱俩是同行！咱教语文的就应该爱看书，多看书，别学有些人，浅薄无知，还鸠占鹊巢！还有，你不用叫我大爷，咱们是同事，我姓蒋，叫蒋青山，你叫我蒋老师就行。”说着，蒋青山朝着门口右侧自己的座位走去，“这里的书你随便看，虽然不多，但够经典，像什么二十四史，诸子百家，现当代文学都有，每一本都有大智慧！”

陈平凡有些惭愧，别人家来图书馆是为了书，他却为了颜如玉，动机不纯，愧对这满架的藏书。

听蒋青山的口气，陈平凡发现这老人竟是一个老愤青和一个颇有些故事的人。时光雕刻了他的容颜，却没有抹平他那颗有棱有角的心。“白头厌伴渔人宿，黄帽青鞋归去来。”老杜的这句诗，就是蒋老师这类人最好的注解。

牛羊成群，虎豹独行！能做独行侠的人，总会有过人之处！有了这个认识，陈平凡便有了向蒋老师求教的想法，作为一个后生晚辈，虚心向前辈高人学习一下，总是好的！

此时，蒋青山已经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带上老花镜，开始看书了。他看的是竖开版繁体字的《明史》，一目十行，一副心无旁骛的样子。

陈平凡看到这一幕，对这老爷子的敬仰之情便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有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他以为这老爷子这是现实版的扫地僧！又不禁疑惑：像他这样的人才，学校为何弃置不用，留在这偏僻一隅来看图书馆呢？

一时不好意思打扰这老爷子，陈平凡便随手拣了一本《西方哲学史》，坐到一个靠窗的座位边，开始翻看起来。

外面依旧昏暗无光，时间在滴滴答答分分秒秒地流逝……

五六分钟后，门外响起了一连串儿的脚步声，随后门被推开，进来了一个人。

第19章 危机感

陈平凡抬头看时，见那进门的不是别人，正是左小萍。

她今天没穿那条白裙子，而是穿了一条紧身的背带裤，搭配了一件白色短袖衬衫，显得骨干苗条，清纯可爱。几缕被雨打湿的秀发乖巧地贴合在她白皙的脸庞上，竟还为她添了几许的妩媚。

握着那本厚厚的书，陈平凡看不进去一个字，心思全在左小萍身上。

左小萍弯腰换拖鞋，起身时一眼看见陈平凡，虽稍稍有些吃惊，但还是嫣然一笑，自然而随和。

陈平凡一笑，脸上的肌肉却微微发僵，表现得不那么自然。他其实特想表现出风度翩翩的样子，结果事与愿违。

左小萍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她用手背儿擦了擦额头的雨水，顺手还理了理头发，随后就迈着轻盈的步子走向了她的老座位。

她的老座位离陈平凡不远，与陈平凡现在坐的地方只隔了一张桌子。这让陈平凡有了一种中奖的感觉，也有了一种小鹿在心里乱撞的感觉。

小萍坐下来后，翻开桌上放着的一本《脂砚斋批评本石头记》，手拄着腮，微蹙着眉，渐渐地就沉浸在红楼女儿的世界中了。即使外面风雨如晦，她也全然不知……

这时，陈平凡只能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和呼吸声了。

蒋青山看完了一页书，摘下老花镜，简单地活动了一下筋骨。随后他从座位上站起来，顺手端起自己那印着“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的大号茶缸子，走到饮水机旁，往里加了点儿热水。

水汽氤氲，扩散到空气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左老师，我上午跟你说的事儿，你考虑得怎么样了？”蒋青山突然说话了，看似不经意，又俨然是在深思熟虑后才开的口。

小萍红了脸，一时不知道如何作答。陈平凡听得没头没尾，脑袋里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只听蒋青山继续说到：该咋地是咋地，那小伙子条件确实不错，我一早说了，他爸是教育局副局长，他本人又是教育局人事股的干事，前途无量！你要想在咱清屏找到比他条件更好的对象，估计也没那么容易了。

听蒋青山这么一说，陈平凡的耳朵条件反射式地竖了起来，他千想万想，也想不到会是这样一种结果。一时间，他一动不动，除了耳朵，全身石化。

刚才读书时，小萍正读到里面一僧一道的言论——那红尘中有却有些乐事，但不能永远依恃；况又有‘美中不足，好事多魔’八个字紧相连属；瞬息间则又乐极悲生，人非物换；究竟是到头一梦，万境归空。一时间，她不禁为这句话深深动容，为之唏嘘感慨，还有了那种喝过一口陈年佳酿后，被口中的干冽香醇征服的感觉……

突然听到蒋青山的那些话，她一时觉得有些荒唐，仿佛刚刚还在云端漫步，现在就得重食人间烟火了……

她不是故作清高，只是觉得现在考虑个人问题还早，毕竟初来乍到，她对这事儿还没心理准备，况且，她要等的是一个能和她相知相守的人，不是通过相亲认识的某某局长的公子……

时间凝固，四周围除了窗外的风声雨声，就再没有什么声音了……

“蒋老师，不好意思！”左小萍终于开口说话了，“说心里话，一参加工作就相亲，我感觉挺别扭的，我想先让自己沉淀下来再说！毕竟我还没做好这个准备——”

说到这儿，小萍歉意地笑笑，咬了咬嘴唇，没再往下说什么，又似乎颇有些感伤，仿佛想起了尘封已久的往事。

蒋青山吸溜吸溜地喝了一口热水，又感觉那水太烫，微微皱了皱眉。于是他也不再着急喝水，只轻轻地去吹那浮在水面上的氤氲的水汽，一下，两下……

不过，几家欢喜几家愁，在蒋青山皱眉的时候，陈平凡却早已经心花怒放、喜形于色了。

要知道，就在刚才那一刻，陈平凡有病乱投医，已经偷偷地又虔诚无比地，向他所知道的古今中外的每一个神仙做了祈祷。他双手合十，祈祷玉帝佛祖八方诸神，又单手画十，祈祷耶稣基督圣子圣灵，希望他们大发善心大开天恩，不要让左小萍答应蒋青山的要求。

好在，他的祈祷应验了……要不然，他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糟糕透顶的人生体验！抬头望着那黑云滚滚的天空，陈平凡心存感激，又虔诚地将玉帝佛祖八方诸神耶稣基督圣子圣灵从头到尾感谢了一遍。

对陈平凡来说，此刻他所拥有的，除了劫后余生的喜悦还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这时，蒋青山已经慢慢走回了自己的座位，也把搪瓷缸轻轻放回了桌子上。“也好啊！只是你太年轻还不懂——，或者只有活到我这个年纪才会发现——，选择大于努力，一个明智的选择抵得过几十年的奋斗。像我——，哎！不说了，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是百年身！小左，还有小陈，你俩记住我一句话——小城市靠关系，大城市靠本事，你俩要是想留在清屏发展，就多想想我这话，对你们有大好处。——还有小左老师，你可以再考虑考虑见面这事儿，说穿了，只是见见面而已，要是有感觉呢，就处处，要是没感觉，就一拍两散，也不影响啥！”

蒋青山这番话说得既声情并茂又语重心长，夹杂着过来人的经验教训和处事智慧，的的确确引人深思。

而在他说这话的过程中，陈平凡的的确确有些坐不住板凳了，以至于他心里那劫后余生的喜悦感还没有散尽，马上又被这强敌环伺的危机感包围了。他真想拍案而起，然后拉起左小萍就走，一边走一边对她说：你是我的！谁也别想抢走！

然而，他仍只是做了他心里的勇士！！他有点儿瞧不起他自己了！

左小萍合上了书，含笑道：“蒋老师，来日方长，我相信这事儿也不急于一时，等我在心理上完全接受这事了，再请您帮我操操心，您看可以吗？”

话已至此，蒋青山自然不好再说什么，他喝了一口水，含笑道：“好！这事儿看缘分，缘分到了，水到渠成；缘分不到，便各安天命！不可强求……”

陈平凡心想，缘分！缘分！那么自己和左小萍到底有没有缘分呢？

可能是因为没了看书的心境，左小萍又坐了一小会儿，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图书馆。

听着那窸窸窣窣的收拾东西的声音，陈平凡在脑海中偷偷脑补起了小萍的每一个动作表情。直到小萍走到门口，拉开门那一刹那，他才抬起头来，目送着她离开。等到那门轻轻合上时，陈平凡心里顿时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一应俱全……

下午看自习的时候，陈平凡仍然有些魂不守舍，以至于夏玉谭伟两个活宝在下面搞些小动作，他都没有看见。

杨海静那边传来的消息是：周兆彬已经得到了最好的救治，他本人的状态也还算平稳，然而他还是做了一个明确的要求，那就是——，这事儿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奶奶知道！

第20章 那些花儿

清屏这地方经济虽然落后，空气质量却出奇地好，绝不愧于“森林氧吧”之称。到了夜晚时分，迎着扑面的清风，吸上一口带着缕缕松香的空气，总会有一种神清气爽的感觉。

杨海静坐在宝马副驾驶位置上，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微微皱着眉。

刚刚解决完周兆彬的事儿，杨海静感到身心疲惫……

“能用钱解决的事儿都是小事儿！”从医院出来那一刻，父亲就用这句话安慰了她，可她仍感觉心里空落落地，像是丢了什么重要东西……

刚刚父亲已经跟她提出了，让他辞掉班主任，去担任二中教务副主任，她觉得这事儿不靠谱，一时也没提起什么兴趣。

此刻，正在驾车的杨宝乾面色凝重，斜眼看了看杨海静，然后用颇有磁性的嗓音道：这事儿你必须听我的，咱不当那班主任了，也不受那个气。等当上教务副主任后，你就是二中中层领导，就再也不用和学生打交道了。即使是和他们打交道，也没有利害关系，不用为他们负任何责任！

杨海静没说话。风吹着她的头发，将那青丝吹乱，吹得四散飘扬……

杨宝乾对自己的女儿太了解了。女儿沉默，就代表这事儿有戏，相反，女儿要是和他据理力争，就代表他费再多唇舌也是徒劳……

杨宝乾打了一下方向盘，将车开进了一个相对宽敞霓虹闪烁的街道，“其实，办这事儿容易，只要再跟田久远打一声招呼就行了，凭我俩的交情，他是能给我这个面子的。我再让他尽快运作一下，争取一周之内就把事儿办成。”

“爸——，我觉得我挺失败的，就像一个逃兵！当班主任没几天，就撂挑子了，让他们怎么看我？要是再当上教务副主任，还不得被那些嘴短舌长的人用吐沫星子淹死？”

听这话，杨宝乾呵呵笑了起来，笑得放肆且意味深长，“那他们是嫉妒！信不信？这种好事儿要是落到他们头上，他们肯定乐得屁颠屁颠的！现在社会上有些人就是这样，自己得不到的，看别人得到了，就眼气！就说三道四！你不用管他们！信我的，等你当上校长之后，他们肯定会对你点头哈腰！”

迎面的车大灯照亮了宝马车的驾驶位，勾勒出了一张棱角分明的面庞，也点亮了一双坚毅而睿智的眼睛。

“人生苦短，要想从政，要想成为人上人，还得趁早，等到三四十岁再考虑这件事，就晚了！而且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遇到好机会，就死咬着不放，不能便宜了别人！只有不断地靠近金字塔的塔尖儿，才能一览众山小，也才能让别人仰视你。”杨宝乾这番话说得语重心长，又斩钉截铁，与此同时，他那双眸里放出的精光也仿佛可以穿透一切。

听父亲这么说，杨海静不禁想起了在接待新生时被人骂成“猪”的事儿，昨日重现，她仍感觉一口老血直往嗓子眼涌。当时要不是照顾自己老师的身份，她肯定能当场削那个小泰妹……

如今又有了周兆彬的事儿，她愈发觉得她这脾气不适合当班主任，不适合和那帮被家长惯坏了的“小祖宗”们打交道。

父亲说的对——人生苦短，要想成为人上人，还得趁早！如今遇到了这个好机会，那自己还犹豫什么呢？

宝马车又拐了一个弯儿，然后缓缓滑进了一个高档的住宅小区里。

王春江在接到校办传达过来的工作安排后，忍不住用最原始最简洁的方式表达了自己的情绪——操！

身为局中人，王春江知道，一个工作不满半个月的新老师跃升为学校的教务副主任，是个什么概念，这就是传说中的火箭式上升。

当然，王春江这个“操”字，也充分表达了他内心的愤懑与不满。他辛辛苦苦干工作干了整整二十年，却只当上了个政教主任，而杨海静呢，干工作才干了二十天，就当上了教务副主任，这是什么节奏？人比人气死人的节奏！

而且这么多年，傻子都看得出来，田久远这个人吃独食，有什么好处，自己留着，一点儿不给下面人分。难道不是这样吗？证据确凿，事实清楚，每次干活的都是下边人，得好处的却只他老哥一个！真不知道，眼下这个教务副主任值多少大洋？怕是少不了四个巴掌。

然而，骂归骂，抱怨归抱怨，他可不能沦为只会抱怨的懦夫，还得脚踏实地地把自己这一摊活儿干好。而他现在马上要做的，就是找陈平凡谈话，告诉他一个好消息——鸟枪换炮，由副转正。

翘起二郎腿，拨通了陈平凡的电话时，王春江脑中想的，是怎么卖这小伙子一个人情。

从王春江那里得知杨海静要去当教务副主任的事情时，陈平凡当时就瞪大了眼睛，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想这杨海静还真是神通广大，干什么都能直接走上快车道，甩别人十万八千里。

王春江早看透了陈平凡的心思，笑了笑，道：“杨海静有杨海静的造化，你陈平凡有你陈平凡的际遇。事实证明，我当初没看错你，你这人有胆有识，和学生想处也有一套。眼下呢，属于你陈平凡的时代终于到来了，我把高一三班给你，你就好好干，只要你干出点儿名堂，我就让整个清屏都知道，二中还有你陈平凡这一号人物！”

陈平凡笑笑，表态到：我尽力而为，只希望自己的弟子到时都有出息，都有个好归宿。

“这话说得好！干工作，有什么困难就过来找我，包括个人困难，也可以找我。我这人没啥大本事儿，可在清屏这一块，还算吃得开，一般人也还能给我点儿面子。”说着，王春江呵呵笑了，眼睛里也堆起了笑意。

陈平凡一笑，表示了感谢，然后就告辞离开了。

回到班里，陈平凡按惯例坐到教室前面看自习。等到他双眼迷离地看着下面六十几个伏案疾书的身影，又回想起了最近几天发生的事，他蓦然就有了种坐过山车一样的感觉。这感觉忽高忽低，忽慢忽快，既惊险又刺激。

之前，杨海静在时，他总觉得自己是辅助者，是配角儿，说话得留一半儿，做事得讲分寸。现在呢——，这感觉不好说，不过他还是灵机一动，突然想起了蒋青山大搪瓷缸子上面印着的一句话——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杨海静在跟三班学生告别时，说的几句话还是非常有水平的：虽然我和你们想处只有短短半个月时间，但是，你们对我的意义是非凡的，因为你们是我的第一届学生，也是我作为班主任的唯一一届学生，唯一一届亲学生！所以，不管你们以后会不会记得我，但——，我会记得你们，记得你们每一个人的名字，记得你们每一个人的笑脸。井玉，以后别淘气了，多听你们陈老师的话！苏云梦，好好学，争取将来考上清华北大！……

一时间，班里的气氛有些伤感，苏云梦甚至眼圈儿发红，哭了出来……

“不要哭嘛，我又不是彻底离开，远走高飞了。我的办公室就在四楼楼梯拐角，你们可以随时去找我，跟我瞎侃胡侃乱侃，要不，吐槽你们的‘三郎’，——也行！”

杨海静一句话没落地，同学们就轰然笑开了，一扫刚才的伤感。他们实在没想到，冷面冷脸的杨海静，居然也可以这么幽默……

杨海静和陈平凡对视一眼，各自也都笑了。

接下来的半天，三班学生和杨海静在一起拍了许多照片。分别时对彼此的留恋都化作了一张张笑脸和一个个古怪的造型，定格在一张张照片之中。

临了，三班还照了一张全家福。杨海静和陈平凡居中而坐，少男少女们整整齐齐又错落有致地排在两个人的四周围。一声“茄子”喊罢，每个人都笑颜如花……

这时，颇有文艺天赋的牟媛媛突然特别有感触，轻轻哼唱起了朴树的《那些花儿》，深情而投入。一时间，同学们也都被这歌声打动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含着笑，纷纷加入了这歌唱的行列之中：

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

在我生命每个角落静静为我开着

我曾以为我会永远守在她身旁

今天我们已经离去在人海茫茫

她们都老了吧她们在哪里呀

幸运的是我曾陪她们开放

啦……想她

啦……她还在开吗

啦……去呀

她们已经被风吹走散落在天涯

……

第21章 两害相权取其轻

送走了杨海静，高一三班又回到了日常的轨道上来。陈平凡新官上任，本着创新和发展的理念，决定烧上三把火。

这第一把火，陈平凡便打算烧在班级建制上，他要建立一个稳定高效的班委会，为自己服务，更为班级同学服务。而且，建立班委会的原则，他事先就跟同学们说好了，那就是——民主选举，公平公正。

理念有了，具体怎么操作，陈平凡还在琢磨。虽然必须为此绞尽脑汁，但他还是乐此不疲。因为他清楚他必须把握一个底线，那就是引导同学们选出德才兼备的人，让真正的金子发光！

后来，为了防止选举时出现失控局面，陈平凡先把班长学委等职务的职责明细化，并用a4纸打印出来，张贴在班级宣传栏里。

值得一提的是，他将每个职务所需的个人素质，以建议的口吻标注在了工作职责后面，供大家参考。

他相信，公道自在人心，给了同学们公道的标准，同学们就能以之为准绳，选出能为班级服务好的优秀班干部。

果然，凡事预则立。在正式的选举的过程中，同学们基本上能本着为班级负责的精神，投下宝贵的一票，选出了他们认为最称职的班干部。

这最终的选举结果摆在陈平凡的面前，让他既满意又欣慰。

班长：肖天明；学习委员：苏云梦；体育委员：谭伟；文艺委员：牟媛媛。

事后，陈平凡在找班委成员谈话时，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们几个是民心所向，要竭诚为大家服务，不可负了大家的心。

肖天明几个人都感觉到了压力，当然，也都信心满满，说是要干出个样子，给大家看看！

陈平凡笑笑：送你们一首小诗，当时时思之，以为己志。

大家笑……

陈平凡却严肃了起来，拿起笔在一张白纸上龙飞凤舞：

丈夫处世兮立功名，

立功名兮慰平生。

慰平生兮吾将醉，

吾将醉兮发狂吟……

看到这行字，肖天明眼前一亮，忍不住发表了自己的观点，“我知道，这是《三国演义》中的丈夫歌，最可见周瑜的胸襟和豪情！”

听这话，陈平凡笑着点头，“不错！不错！男生多看《三国》，长见识，增豪气！”

被陈平凡这么一表扬，肖天明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笑了，不过当他一眼瞥见正在对他做鬼脸的谭伟时，当即就忍不住了，狠狠瞪了他一眼。

谭伟见状，立马就拿出了有老师在，你能奈我何的邪恶表情，得意得无可无不可，就差没飞天上去……

而将这一切都看在眼底的苏云梦和牟媛媛，一下子被这对儿冤家对头点到了笑穴，不约而同地就都笑了。尤其是牟媛媛，咯咯咯地笑个不停，简直是直不起来腰……

话说陈平凡的手稿后来被谭伟要了过去，又被他一丝不苟地贴在了课桌上。他说他要以上面的话为座右铭，做一个大丈夫，做一个狂人！不可避免地，这位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家伙，再次惹来了无数个白眼……

正当陈平凡踌躇满志地进行班级改革时，王春江却给他制造了一个难题。这难题来得冠冕堂皇，却让陈平凡连着两三天没睡好觉，就为这个事儿发愁了。

事情来得突然！

那天晨读，陈平凡照例在班级来回巡视，随机检查昨天的古诗词背诵情况，这时，王春江的电话又来了，像催命符一般。

按照王春江的指示，陈平凡来到了他的办公室，在推门进屋那一刻，他已经在心里将一切可能都猜了个遍。他甚至想到，王春江是不是也跟办公室那些老师一样，要给他介绍对象！这几天，为这事儿，他感觉自己耳朵都要生浆子了，那些老师们热心归热心，却实在热心得过了头……

进门后，陈平凡意外地发现办公室里除了王春江，还有另外两个奇奇怪怪的人——一个长相富态笑得似火的中年男人，一个长相娇美冷得像冰的小萝莉，不禁心生疑惑，王春江这又是搞的哪一出？

王春江先介绍了那个中年男人，说他是邻县某食品公司的副总经理，叫甄强。

还没等王春江还介绍完，甄强就已经主动上来和陈平凡握手，言语亲切，笑容可掬，对陈平凡恭维有加，什么高材生、青年才俊、后生可畏，说了一大堆，搞得陈平凡莫名其妙。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这是陈平凡的第一感受。

旁边的小萝莉，王春江也做了特别介绍。原来她是那甄强的女儿，叫甄金婷，是灵源一中的学生。

甄金婷这女孩儿很特别，一上来就用冰冷而挑剔的眼光打量陈平凡，一句话也不说。

一眼看到甄金婷的这副表情，陈平凡又懵了！

一时间，他有种同时被玄冥二老的烈焰掌和玄冰掌击中的感觉，心里冷热交替，七上八下，不知是祸是福。

当他用疑惑的眼光看向王春江时，王春江便笑呵呵地为他揭开了谜底……

自然，没过多长时间，陈平凡就从王春江那遮遮掩掩避重就轻的话语中，听出了事情的真相：原来这甄金婷是灵源一中学生，本学期开学没几天，就因为顶撞军训教官被学校开除。而她父亲爱女心切，苦求一中校长无果，又不能看着自己女儿没书读，流落社会，便挖门盗洞找关系，将甄金婷送到了灵源二中，送到陈平凡的高一三班。

至于他们为什么选择高一三班，王春江尽拣一些好听的说，不断地给陈平凡戴高帽子。

事出反常必有妖，陈平凡不傻，只稍一琢磨，便能还原事情真相：甄金婷是块烫手的山芋，或者说是个定时炸弹，没有哪个班主任愿意接手这样一个学生！估计王春江也是在那些老班主任面前碰了壁，思来想去，就拣他陈平凡这个软柿子捏了！

一想到甄金婷顶撞教官这事儿，陈平凡脑袋就大了好几圈儿，心想那过程那情节得恶劣到什么程度，能让一中校长痛下决心，将她开除呢？

不行不行！他陈平凡也不能做这个冤大头，把甄金婷这样一个定时炸弹安到自己班里！那样真的是后患无穷，说不上哪天她就嘭地一下爆炸了，炸得整个三班尘土飞扬！

想到这一层，陈平凡便不再犹豫了，凑近王春江，小声道：王主任，我是一个新老师，也是一个新班主任，论资历资历不够，论经验经验不足，所以——，担下这个担子，我实在没有信心，也怕弄巧成拙，要不您再考虑一下，先给我一个成长空间，然后——，再说！

陈平凡话音刚落，本来还满面春风的王春江渐渐就没了笑模样，但他到底是有些城府的人，只用手半捂着嘴干咳了一下，一时就没再多说什么。

“王哥，老弟这个事儿——，你也不用太为难！实在不行，我可以再想想办法——，反正你的这份情我是领了……”关键时候，甄强找准时机开口了，可明眼人都听得出来，他完全采用的是以退为进的策略，目的就是要激一激王春江，在他的心头放一把火。

终于，王春江感觉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了，他回头对甄强挤出了点儿笑容，同时嘱咐他坐下来喝再点儿水，然后便招呼陈平凡到门外走廊，说和他有些私密话要谈。

细心的陈平凡注意到，这时王春江的脸上，笑容已经完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层让人冷到心里的严霜。

咬着下嘴唇，陈平凡暗暗犯着嘀咕：为今天这样的破事儿去得罪王春江，到底值不值？也许真的是得不偿失！

正当陈平凡心里万马奔腾时，王春江这边已经开门见山了：

“陈老师，我知道眼下这事儿会让你有些为难，但是，话说回来，在我王春江这儿，谁能为学校担担子，谁不能，我心里都有数。对应的，到了评先评优的时候或是选下一届班主任的时候，选谁不选谁，我心里更有数。小陈你呢，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你王哥我跟你开这次口，就是没跟你见外，把你当成自己人了！不信你好好想想，你原来是怎么当上那个副班主任的，现在又是怎么当上这个正班主任的。一直以来，我王春江为了成全你，可都是不遗余力的！”

陈平凡又怎么听不出王春江话里话外威逼利诱的意思，心想他这人可真是权术高手，为了达到他个人的目的，可以用上各种手段，软硬兼施！那自己该怎么选择呢？是逞一时义气，跟他对着干？还是顺了他的意，将苦果往肚子里咽呢？

两害相权取其轻，看来也只能选择后者了。不然呢？不然呢——

王春江看出陈平凡心思活泛了，便趁热打铁：事实证明，只有有挑战性的工作才能真正考验一个人的工作能力，说不定眼下的困难就成就你了呢？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小陈，你就听老哥这一句话，老哥是不会害你的！退一万步讲，从今以后，在工作中你要是真遇到什么难题，就比如说这甄金婷不服你管，你老哥我肯定不会坐视不理的，也肯定会亲自出面帮你协调，力争不让你太为难的！

陈平凡点头，没再多说什么，但是他心里清楚，王春江的话信一半就行了，把它全当真的话，那他就太幼稚了……

陈平凡将甄金婷带进班的时候，引起了班里男生的一阵小喧哗。其实像甄金婷这种貌美人又冷的小女生，无论走到哪儿，都能赚足人们的眼球。

在介绍甄金婷的时候，陈平凡特意隐去了她曾被开除的事儿，简明扼要地一介绍完，就让她先到后排的空座位坐好。

听陈平凡这么说，一脸冷漠的甄金婷就朝教室后排走了过去，搭眼看见一短头发女生旁边的座位是空的，只扫了那女生一眼，她就坐到了她旁边。

话说这井玉早就在为自己没有同桌而发愁，此时一见天上掉下来个美女同桌，便多少有些兴奋，忍不住要跟她搭话。

甄金婷却不理井玉，冷漠地看着这里的一切。

第22章 不疯魔不成活

事后，陈平凡也在总结反思，在对待甄金婷这件事上，他是不是表现得不够包容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难道一个孩子犯了点儿错误，他就应该戴有色眼镜去看她吗？

不管之前怎样，如今甄金婷已经成了他陈平凡的学生了，他就必须在心理、言行两方面，平等对待她。想想太多人都喜欢用流言否定别人，他认真地提醒自己，绝不能跟这些人学！

接下来的日子，陈平凡一有时间，就往图书馆跑。如果一天没去图书馆，他都会觉得心里空落落地，像是丢了魂儿一般。

看到左小萍，他就对她点头笑笑，然后找个离她不近不远的地方坐下来，安静地看书。这一刻，沐浴着明媚的阳光，嗅着这淡淡的书香，陈平凡脑海中浮现就是那句雅致如诗的话——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若是左小萍提前离开，他会抬起头来看她，与她眼神对接时，只一笑，不说话。

当然，左小萍每次都会回馈给他一个甜美的微笑，也不说话。

两个人的交流总是无声的，就好像怕打破这图书馆的安静一般。

相比于办公室，陈平凡越来越喜欢图书馆，如果说若干年后，有人问他，灵源二中最值得他怀念的地方是哪里，他会毫不犹豫简洁干脆地回答——图书馆。

这大概就是所说的——爱屋及乌吧！

看蒋青山闲着的时候，陈平凡还会向这老爷子请教一些语文教学方面的问题。

刚开始，老爷子耐人寻味地一笑，问陈平凡：范文澜的《中国通史》读过吗？有什么心得？都看过哪个版本的《中国哲学史》？能熟练背诵孔孟老庄的名篇吗？

陈平凡被问得有些发蒙，不知道老爷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蒋青山早看透了陈平凡的心思，道：

小陈，想要教好语文，你得先好好读读庄子的《庖丁解牛》，庖丁从“无非全牛”到“目无全牛”，由“目视”到“神遇”，经历了什么？可以这么说，他经历的是浴火重生和脱胎换骨。

说到这儿，我给你讲一个人，一个奇人，他叫徐良，跟你一样，也是教语文的。

先说句不怕得罪人的话，咱们学校的大多数语文老师，讲课没啥水平，照本宣科不算，还讲得枯燥无味，仔细一听，他们讲课跟和尚念经没啥区别。岂不知语文是灵魂性的学科，容不得他们糟蹋！

而这个徐良呢，绝对是老师中的异类，语文届的独孤求败。你不知道，他讲课一不用教案，二不用课本，凭一只粉笔和两张嘴皮子，就可以让他的课妙趣横生、感人至深，让学生在欢声笑语中得到最实在的收获，在浅吟低唱中得到灵魂的净化。即所谓不成疯便成魔，不疯魔不成活！

不服？行吗？谁要是跟他比成绩，比得过吗？谁要是跟他比在学生中的受欢迎度，那更是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我记得，前两年网上盛传一个什么——“史上最牛历史老师”，要我说，要是把徐良的语文课传到网上去，他一定就是“史上最牛语文老师”，没有之一。

小陈，你知道这个徐良能走到这一步，靠的是什么？别人不知道，我知道！其实靠的就是一个字——“钻”！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当年徐良那小子废寝忘食勤学苦读的样子，时至今日，我都记忆犹新！

听完蒋青山的话，陈平凡心潮澎湃，竟突然感觉自己的三观都要改变了。自然而然地，他对徐良这个人心驰神往，就像司马迁看孔子——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既而，他迫不及待地向蒋青山打听徐良的近况？心想有机会一定要向徐老师请教一下，如果有幸得其真传，那该是多么激动人心的事儿。

蒋青山笑笑：小陈，你现在见他也难，这家伙前两年就被省三中挖走了，早就飞黄腾达显身扬名了！

听这话，陈平凡心下黯然，既而又感觉胸中有团火在燃烧，越烧越旺。他想，他一定要做徐良一样的老师，做最受学生欢迎的好老师！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这话不假！徐良对陈平凡的影响，从一开始，就根植在了他骨子里。让他热血沸腾，立志去脱胎换骨。

自信人生二百年，会当水击三千里！他陈平凡又岂是行尸走肉？

从当天开始，陈平凡就像受了什么重大刺激一样——开始读书，大量地读书！也开始做读书笔记，大量地做读书笔记！他就像燕子筑巢一样，不断地建构自己的知识体系，更像当初备战高考那样，全情投入，废寝忘食。

蒋青山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会意味深长地笑笑，也会面露欣慰地点点头……

上课的时候，陈平凡已经开始尝试着把自己的课讲得更有深度一些，也更有意思一些。虽然有些时候会力不从心，但——，他清楚地感觉得到，他在不断进步！

这一天上课，陈平凡讲《烛之武退秦师》，正在纵论春秋大势，不想突然就被井玉这丫头给打断了。

“老师，面对牢骚满腹的烛之武，那个郑伯为什么不安慰一下他呢，也不对他封官许愿呢？只说了一句‘然郑亡，子亦有不利焉’，这也太不符合常情了啊，毕竟他是有求于他的啊！”

事发突然，陈平凡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不过他还是微笑着把井玉的问题听完，把脑海中的狂风暴雨掩藏在了他的微笑背后。

教室里一片安静，分针秒针滴滴答答地向前推进，空气，也仿佛凝固住了……

井玉看自己的问题难住了陈平凡，不禁摇起了尾巴，面露得色。

而相反，被逼到死胡同上的陈平凡，已然无路可退，他知道他这次如果真败下阵来了，作为老师，丢人是不可避免的！

而事实上，时间有限，此时此刻，是绝地反击还是缴械投降，他必须做出一个抉择了！

好在陈平凡没有认输，在众人的注视下，已经暗暗完成头脑中抽丝剥茧过程的他，只微微一笑，就颇有些玩味地说道：“井玉，要知道这正是郑伯的厉害之处！在两千多年前，他就懂得心理学了，并且能熟练应用了。不信你仔细想想，郑伯其实是真正读懂了‘士’这个阶层的特点，然后因势利导，让烛之武心甘情愿地去游说秦穆公的。”

听这话，井玉颇有些诧异，不过一时仍锁紧眉头，等待着陈平凡的下文。

陈平凡端起水杯，慢慢地啜了一口水，然后颇为自信沉着地说道：“你知道，在中国古代，‘士’这个阶层把人格尊严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相应的，郑伯的一句——‘是寡人之过也’，一句简短的认错的话，对作为士的烛之武而言，其实就足够了。因为，郑伯的这种做法就体现了他对烛之武人格的尊重！不信你再仔细想想，还真就是这样！作为一个‘士’的烛之武，讲究的就是勇担重纲，当仁不让！在大义面前，不计个人荣辱得失！所以，深谙此道的郑伯根本不需要用世人眼中的‘利’去引诱他，只要投其所好，给他以真正的尊重，就完全能够达到他的目的了！”

说着说着，陈平凡竟被自己所分析的这种“士”的精神打动了。一时间，他想到了不辱使命的唐雎，想到了完璧归赵的蔺相如和慷慨赴死的荆轲，也真真有了种对这些古圣先贤的“虽不能至，心向往之”的感觉！

而不知不觉间，井玉也已经被陈平凡的深情表述感染了，悄无声息地坐下了，不再摇头摆尾了，也不再得意洋洋了……

然而，她才刚坐稳，就像是过电一般，又从座位上弹了起来，然后笑嘻嘻地问陈平凡到：“老师，我还有一个问题，你再帮我分析分析！你说烛之武那么有才，那么有担当，为什么之前就没被郑伯重用呢？那时候郑伯寻思啥呢？”

陈平凡实在想不到这个眼睛一转一个道道的井玉会有这么多想法，但话说回来，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教学相长嘛！如果自己的学生都是死气沉沉的，那他真该上点儿火了。

迅速组织完思路，陈平凡道：有句话叫——性格决定命运。从课文中我们可以看出来，烛之武是个脾气挺倔的老头，没事喜欢发发脾气，摆摆架子，浑身都是“刺”儿。而在现实生活中，这样的人通常是不受欢迎的，容易被领导打入冷宫。就像你井玉，以后当董事长了，估计也不会重用那些喜欢在你面前发脾气的人……

井玉笑了，“那还真不一定，我可是唯才是举的人！”

“那好啊——，等你以后当上某某大公司的董事长了，我就到你手底下干活儿，没事儿就跟你发发脾气，挑挑刺儿！还不用担心你开除我。”陈平凡说得一本正经。

“行，就这么说定了！”井玉也说得有模有样，一时还拿出了董事长才有的派头来。

霎时，全班同学都笑了，陈平凡和井玉也跟着笑了……

与此同时，陈平凡突然想到了蒋青山，这老爷子跟烛之武又何其像啊！怕也是因为他的臭脾气，才被田久远发配到图书馆的吧……

第23章 捕风捉影

转眼教师节就到了，学校这边召开了庆祝第**个教师节暨20**年高考表彰大会，隆重表彰了今年高考成绩突出的老师。

高一年部副主任魏丽萍凭借所教毕业班本科升学率第一的优异成绩，被市教育局评为了灵源市优秀教师，还得到了校长田久远的重点表扬。

魏丽萍上台领奖那一刻，成了耀眼的明星，被台下的人们羡慕着或是嫉妒着。她本人却表现得颇为淡然，大有历尽千帆后淡泊宁静的境界修养。

等到她作为教师代表发言时，她平静又真诚地说到：

有一句话说的好，那就是——选我所爱，爱我所选！

二十年前，在填报高考志愿时，我不顾他人反对，选我所爱。

二十年间，在漫长的求学及生活的历程中，我不忘初心，爱我所选。

所以，我对幸福的定义就是健康的生命态；就是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是与学生在一起的生活。我没有“蜡炬成灰泪始干”的境界追求，却有着自己的工作准则，那就是——成就学生，也成就自己。

与此相对应，我的人生目标也很清晰——那就是家庭幸福、事业有成；与丈夫相敬如宾，与孩子和睦相处，同时，不断地去收获爱学生的智慧和被学生爱的幸福。

按照这个逻辑，我不赞成把老师神圣化，更不赞成把老师妖魔化。

……

魏丽萍的演讲并不煽情，相反，倒显得朴素平实。但——，这种朴素平实未尝不是一种演讲的境界，未尝没有穿透人心的力量。

陈平凡听演讲听得认真，不由得对教师这个职业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原来当一个老师容易，当一个好老师却不容易，当一个顶尖老师就更不容易了。而从宏观角度讲，每一个行业都有每一个行业的内外规律，任何行业内的精英，都是熟悉这行的内在规律并顺应它的一种人。换言之，一个人不管他从事什么行业，只要他把他的业务做到了极致，那他一定会脱颖而出，成为众人膜拜的对象。

回到办公室，第一时间，陈平凡就把他刚才的所思所想，记到了《班主任工作手册》上，临了，他还在这份心得后面加上了一句诗——好风频借力，送我上青云。

脑中想着事儿，陈平凡还随手整理着自己那稍显杂乱的桌面，一掀开那平躺在桌面上语文课本，咦——，奇怪！这下面竟别用洞天！

是的，没错！它下面正安安静静地睡着一本书，一本包装颇为精美的书……

这是本辛夷坞的长篇小说《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草绿色的封面和简洁得体的封面设计，无不给人清新扑面的感觉。

带着好奇心，陈平凡将那书轻轻打开，不出所料，他发现那书的扉页上写着一行小字。那字的内容是这样的——赠我最敬爱的陈老师，祝您节日快乐，天天快乐！您的学生——苏云梦。而且怎么看，这字都写得非常好看，让人赏心悦目！

陈平凡一笑，悠忽感到缓缓滑过心底的一丝暖流，他想，这暖流，大概就是魏丽萍所说的被学生爱的幸福吧？

正当陈平凡出神忘我的时候，突然，一只大手从天而降，刷地一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陈平凡手里的书给抢走了，几乎没给陈平凡留下任何反应的时间。

陈平凡心里一凛，气不打一处来，警觉地查看敌情，挥手夺书。不想对方也有点儿本事，没等中陈平凡的招儿，就已经向后一步退出了老远，一时间，还不无得意地笑上两下。

是的，那抢书的不是别人，正是王磊那小子。这时候，那小子已经机警地躲到了陈平凡对面的办公桌后，正笑眯眯贼嘻嘻地盯着手里的书看，不怀好意。

陈平凡逼近了一步，抬脚作势要踹王磊，“我说王胖子，你是不是活腻歪了？小心我一脚把你踹月球上去！”

王磊不接陈平凡的话茬，只猥琐地笑道：“好家伙，这是走桃花运了吗？连兄弟都不要了？！”

“你鬼扯什么？这是学生给的！”

“学生——？女学生吧？她不送你鲁郭茅巴老曹的书，却送你一本言情小说。我看这里面就有点儿意思！哈哈，有——意——思——”

看着王磊那得意洋洋的样子，陈平凡真想将一口老血喷到他脸上！对！这还不解气！最好能像动画片里杰瑞收拾汤姆那样，砰地一下，一铁锅盖，把他捶扁在地上！

依王磊这臭脾气，得寸进尺是一定的，不一会儿，他就拖长了音调，一字一顿地念起了那写在《致青春》扉页上的字：赠——我——最——敬——爱——的——陈——老——师——，祝——您——节——日——快——乐——，天——天——快——乐——！您——的——学——生——苏——云——梦——！

“滚！有多远给我滚多远！”陈平凡佯怒，然而，他脑海中还是浮现了关于苏云梦的点点滴滴，尤其是苏云梦与他对视时的那一刹那的惊慌……一想到这儿，他心一惊，难道事情的真相，真被王胖子给说中了？

可转念间，他又觉得这不可能，苏云梦是个内向的女孩儿，怕与别人对视时都会紧张，自己又怎么可以捕风捉影呢？

这时候，王磊已经一屁股坐到了陈平凡的对面，一边哗啦啦翻着书，一边黯然道，“老陈啊老陈，你小子是不是走狗屎运啦，短短十几天，又是当班主任，又是被女学生暗恋！啥时能把好运气分给兄弟一点儿呢？”

“别胡说！这种捕风捉影的话，会影响一个女学生的名誉，那样你我都负责不起！”陈平凡说得认真，“这事儿咱俩哪儿说哪儿了，千万别带出这间办公室，知道吗？”

“看把你紧张的，我知道轻重，不用你嘱咐！”说着，王磊把书扔给了陈平凡，“好好珍藏着吧，等你七老八十的时候，再想起这事儿，也许会笑醒呢！”

陈平凡拿起书，对着王磊的脑袋照量了又照量，恨不得一下子就打过去，吓得王磊一缩脖、一挡脸，急忙喊到：老陈，你想杀人灭口！！

“我这哪里是杀人灭口，我这明明是除暴安良！”

看着王磊嬉皮笑脸地离开，陈平凡顿时感觉心头像是绑了块石头，沉沉地，坠坠地，闷得很。他实在是担心王磊嘴没把门的，虎劲儿一上来，嘴一秃噜，冒傻话，到那时受伤害的可不只是自己……毕竟，在当今社会，盯着老师的一些行为，大做文章的人大有人在。

在回班的路上，陈平凡就已经打定了主意，在他今后的教师生涯中，他力争要做到正道直行、问心无愧，至于那些不以他意志为转移的七七八八的事儿，他就真管不了了。

推门进班，就像经验丰富的老猎人一样，陈平凡马上感觉到了一种异样的氛围，然而，还没等他从那一双双盯紧他的眼睛中读出什么具体信息时，他就被成功“突袭”了！

红红绿绿的彩带是从一左一右两个方向喷来，来得突然，来得趾高气扬，让他防不胜防无从躲闪。一刹那间，他就有了婚礼上新郎的即视感，批红挂绿，任谁也分不清哪里是他的头发，哪里是五颜六色的彩带。

而一时间，班里的笑声也此起彼伏。

被“突袭”的陈平凡多少有些狼狈，只得一边无奈摇头，一边笑道：见过淘气的，没见过像你们这么淘气的，我都有了种到幼儿园教书的感觉，我说各位今年都几岁啦？

笑——，大家笑得更厉害了……

这时，三五个有眼力见的小女生早跑到了陈昔实身边，帮他摘除那丝丝缕缕的彩带，而萌萌的牟媛媛竟还叽叽喳喳地说着“老师这打扮真帅”之类的话，这实在让陈平凡很无语！

肖天明见时机已经成熟，先嘘声，让大家安静，然后凌空打了一个响指，指挥着大家按照事先演习好的方式，拉着长音喊到：祝陈老师教师节快乐——！老师您辛苦啦——，老师您辛苦啦——

陈平凡欣慰地笑着，感觉心底滑过了一阵暖流，他实在想象不到，他人生的第一个教师节，会过得这样有意义。“谢谢，谢谢大家！刚听你们说‘老师辛苦啦’，我就条件反射地想说句‘为人民服务’之类的话，但我突然发现，我还真的被大家感动到了，那种开玩笑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没事儿，老师，你该说就说！咱都是自家人，不需要客气！”说话的是手里还握着彩喷得意洋洋的井玉，“像我，正是因为不跟你见外，才用彩喷喷你的，换个人，我还不喷呢！”

“是啊！是啊！其实我也不跟你见外——”谭伟在旁边附和着，俨然成了井玉的小跟班儿。

“喔——，原来是这样！那能不能让我也跟你俩不见外一回？来！把彩喷给我！”陈平凡说着，就伸出了手，作势要接那彩喷。

“算了算了，老师你还是跟我俩见外吧！我不介意！我真不介意！”井玉说着话，早已经贼溜溜地躲到谭伟身后了。

陈平凡笑。

全班同学也早乐不可支了……

第24章 蒋青山的套路

与蒋青山想处久了，陈平凡愈发觉得这老爷子有些意思了。做事不按常理出牌，常常能给人制造出意外的惊喜来……

这一天，陈平凡刚来图书馆，就被蒋青山招呼到了跟前，听他煞有介事地说到：今天晚上把时间腾出来，跟我去吃烧烤，到时再给你介绍个朋友！

陈平凡一脸的诧异，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蒋青山会请他吃烧烤，而且还要给他介绍朋友！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朋友呢？为什么又不直说呢？有必要搞得这么神秘吗？

蒋青山却表现得再正常不过，仿佛请陈平凡吃饭，是件自然而然的事，没什么大不了。

北湖公园是清屏的地标，那里地处城北，是一个山水俱佳的所在。如今正值夏末秋初，正是这里花最红、柳最绿、湖最清的季节，若是赶上傍晚时分，坐在这湖边，吃上点儿烧烤，再喝点儿啤酒，那真是连神仙都不换的日子！

陈平凡和蒋青山隔桌而坐，等着蒋青山朋友的到来。陈平凡品得出来，蒋青山和那朋友的关系应该跟好，否则，依他的脾气，是不可能容忍别人迟到的。

夕阳斜照，晚风微凉，蒋青山两杯啤酒下肚，谈兴颇浓。

他给陈平凡讲了一个关于他自己的故事。

他说他与校长田久远是大学同学，也是在同一年参加工作的，后来阴差阳错地被分配到了同一所学校，还喜欢上了同一个女人。

陈平凡听得瞠目结舌，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蒋青山侧对着夕阳，金灿灿的太阳光照亮了他半边的脸庞，也让他得如雕像一般，显得坚毅而深刻。

只听他继续说到：

当初，刚参加工作时，我和田久远的心气都挺高，都卯足了劲儿要把工作干好。年轻人嘛，没有谁愿意认输。

在业务上，毫不夸张地说，我直接碾压田久远，毕竟他在大学时尽忙着交朋好友了，不在这方面下功夫。

但说到处关系这事儿，我没法和他比。田久远是个人精，做事滴水不漏，把全校上下都哄得眉开眼笑。我呢，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就连当时的校长，我都当面顶过。俗话说，性格决定命运，田久远凭着他的机敏灵活左右逢源，渐渐地就混出了名堂，当上了学校的小领导。我呢，始终原地踏步走，不曾有半点儿长进。

这之后，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我和田久远各忙各的，没有什么交集，直到学校里来了一个女老师。

女老师名叫梁敏，是个性格温柔，长相标致的女人。我第一眼看到她，就有了种打强心剂的感觉。

说到这儿，蒋青山转头望向了那波光粼粼的湖面，眼神也比刚才温柔了许多……

而此时，陈平凡也早已沉浸在了蒋青山的故事当中，不由得被他的情绪深深地感染了。只听蒋青山继续说到：

其实人生就是那么一回事，我们一路走来，会遇到无数个岔路口。在这些岔路口面前，我们必须做出选择，向左走还是向右走。而每一个我们做出的选择，都会或多或少地影响我们的人生走向，选对了——，扶摇直上！选错了——，再回首已是百年身……

说到底，那时的我还是太自以为是了。我以为只要修炼好自己，就可以让梁敏对我青眼有加，而事实上呢？被动等待永远没有主动出击来得更靠谱。在这方面，田久远又给我上了一课！

是的，跟你现在想的一样，那时候，田久远也喜欢上了梁敏。而他对梁敏的追求，那可是轰轰烈烈的，让我自愧不如，以至于我每次一想起这事儿来，都有心如刀割的感觉！

小陈，你猜怎么着？寒冬腊月的，田久远居然能在梁敏的宿舍门口，靠活动身体取暖，等上她整整半个小时！其实也不为别的，就为了亲手送给梁敏一条他新买的围脖。你是不知道当时的冬天有多冷，每天都得在零下三十多度！

大概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吧！据说，梁敏一眼看到快要冻成冰棍的田久远，就被感动得流泪了……

而这样的事不胜枚举，我就不多说了，总之，于我而言，都是眼泪！

说到这里，蒋青山咕咚咕咚地喝了一大口酒，仿佛要用这酒，去祭奠他那不无遗憾的青春岁月。

陈平凡也陪着蒋青山喝了一口酒，看着那满天的晚霞，心情竟也沉重了许多。

“小陈，说到底，我就是你的前车之鉴，你千万不能重蹈我的覆辙，做一个不折不扣的人生输家！趁这夕阳正好，趁这风景正美，遇到好的机遇就积极把握，遇到好的女孩儿就全力追求！归根结底，还是那句话——人生苦短，再回首已是百年身，只要铸成遗憾，就永远无法弥补了！”

陈平凡点头，慢慢咀嚼着这话的深意。

这时，蒋青山伸长了脖子，望向了陈平凡的身后，“小陈，我给你介绍的朋友——，来了！”

陈平凡听蒋青山的故事听出了神，差点儿把这茬儿给忘了，此时被蒋青山一语点醒，马上瞪大眼睛，回头去看那来人。

可刚一回头，陈平凡就怔住了，他千想万想，也想不到来人会是她！不觉间，他的心又开始万马奔腾了……

是的，来人是左小萍！那个他心怡的左小萍。

小萍今天依旧是背带裤白衬衫打扮，显得轻盈优雅，学生气十足。远远地看到陈平凡时，她也显得很惊讶，既而又释然，倒显得比刚才轻松了不少。

这时，蒋青山笑得意味深长，用手指敲打着桌面，道：小陈，我早看出来你对这丫头有意思，今天给你个机会，你要好好珍惜！

陈平凡这才明白了蒋青山的良苦用心！原来他今天所做的一切，还都是为了自己！不由得，陈平凡对这老爷子心存感激！是啊，如老爷子所说：夕阳正好，风景正美，苦短人生，何必太拘谨！

小萍走到近前时，陈平凡就站了起来。

四目交接，陈平凡发现，小萍有一双纯净澄澈的眼睛，这双眼睛拒绝浮躁，拒绝浅薄，充满了灵性和智慧，让人不敢亵渎。左小萍也是第一次近距离地看陈平凡，和她想象的一样，他是个书卷气很重的人。

“左老师，你想吃些什么，我去给你点！”一开口，陈平凡蓦地就发现，烧烤这东西实在与小萍的气质不符，她应该不食人间烟火才对。

“我随便的，吃什么都行！”小萍笑了笑，“只要不喝酒就好！”

见小萍如此随和，笑起来又灿若桃花，陈平凡激动而满足，“这样，还是你自己点吧，选你最喜欢吃的，随便点！今天我做东，请你和蒋老爷子，千万别客气！”

蒋青山见陈平凡发挥得不错，也不跟他争谁请客的问题，只笑而不语！

小萍看了一眼陈平凡，脸上有些值得玩味的笑意，“陈平凡，真没想到蒋老师说的朋友会是你！我猜，你也被蒋老师套路了吧？”

“啊——？”陈平凡一时语塞。

蒋青山呵呵笑了，“我果然没看错，咱们的小左还真是灵心慧质，聪明得紧啊！说实话，生活到底平淡了些，缺少点儿润滑剂，我就喜欢做这润滑剂！娱乐别人也娱乐自己！哈哈哈哈——”

陈平凡这才完全反过味儿来，自嘲地摇摇头，一时还想起了金庸笔下的老顽童。

左小萍起身给蒋青山满上了一杯酒，随后，又要给陈平凡倒酒，陈平凡不敢怠慢，马上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双手扶着酒杯，一丝不苟地看着小萍蓄酒的动作。

在陈平凡看来，这一刻，就是传说中的——酒不醉人人自醉！

夕阳无限好。

湖面如镜，映着那依依的岸柳和碧蓝的天空，映着绚烂的晚霞和溶溶的夕阳，更将每一个或微醺或沉醉的人刻在了它的记忆深处……

第25章 北湖夜话

吃过烧烤，蒋青山醉醺醺地就回家了，他坚持不让陈平凡送他，还给陈平凡安排了一个政治任务：安全地把左小萍送回学校。否则，唯他是问！

陈平凡知道蒋青山的心思，更了解他的脾气，所以在接受他的政治任务后，也就没强求要送他，只看着他那踉踉跄跄地渐行渐远，消失在那苍茫的夜色之中……

剩下陈平凡和左小萍时，两人虽没了最初的尴尬，却在短时间内，没有找到什么共同话题，只肩并着肩，沿着这曲曲折折的湖岸小路，一路往前走着，一路吹着这习习的晚风。

此时天已大黑，远处是万家灯火，四周围是星星点点的路灯光，花香醉人，湖风送爽，一切都显得静谧而安详。

陈平凡本就有些醉意，此时又与心上人并肩而行，便觉得此情此景不太真实，像是一个梦。其实如果这真是一个梦，那他就希望这是一个长睡不醒的梦。

转过了前面的一片小树林，就到了一条相对僻静的街道，两个人似乎都没有打车的意思，只继续用脚步丈量这树影斑驳的土地……

走了一段路，陈平凡想起个话头儿，说点儿什么，却又话到嘴边，没有下文了。

最终，倒是左小萍先打破了这种沉默，可说是在这一刻，她表现得比陈平凡自然得多，“陈平凡，你有一种感觉吗？自从参加工作后，咱们背负的东西就越来越多了，既要考虑领导的意思，又要照顾学生的情绪，还要和同事比成绩拼名次抢职称，感觉就像是戴上了枷锁，连呼吸都不自由了。你说——，人为什么要给彼此那么大的压力呢？大家相安无事，岂不是更好？”

陈平凡知道小萍书读得多，喜欢思考形而上的问题，但她问的这个问题——，其实是一个自带答案的问题，不需要他给出正面回答，即使勉强给出正面回答，也是老生常谈，无非就是优胜劣汰强者生存的自然法则，或是个人发展和社会进步需要竞争的传统说教。

然而他又不能不答，不能错过这个在小萍面前表现自己的机会，毕竟，机会难得。

得益于平时的杂学旁收，这时的他还是灵光一闪，有了一个崭新的思路，随即卖弄道：老子讲“天之道，利而不害；人之道，为而不争”，也就是告诫大家，都好好做点实事吧，不争论，不争利，不争名，不争功！说的就是超越了世俗的观念之后，我们反而更易达到目的，更容易取得成功。偏偏世人却为名缰利锁所困，执迷不悟地走着一条与老子的“道”背道而驰的路，在不断获得的同时，也在不断地失去。这让我想起了一首小诗，叫《从前慢》，它里面这样说——

记得早先少年时

大家诚诚恳恳

说一句，是一句

清早上火车站

长街黑暗无行人

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

车，马，邮件都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从前的锁也好看

钥匙精美有样子

你锁了，人家就懂了

我们都在不断赶路，却不小心弄丢了最初的美好；我们以为我们争来争去，会争到更多的幸福，却也不得不在某一刻停下脚步，追问真正的幸福到底是什么。

也许简单的幸福，你我都不懂，等到丢掉了，才知道追悔莫及。

……

陈平凡借着三分的酒劲儿，长篇大论，侃侃而谈。小萍呢，则做了个忠实的听众，听得认真，还会频频点头。

听着听着，她恍惚想起了童年往事。记得那时有风车，有一毛钱一块的雪糕，有不加添加剂的汽水，还有爸爸妈妈温暖的怀抱……

想到这里，她由衷地感慨了一句：从前的日子，真好！或许，平平淡淡地生活，才是真正美好的生活。

对小萍的观点，陈平凡点头赞同，但是，为了显示他的学养和深度，他又从另外一个角度，对这个问题进行了探讨：最好的地方，是回不去的地方，最美的时光，是回不去的时光。可颇具讽刺意义的是，我们并未真正珍惜过我们怀旧的那个时光，因为在那个时光中，我们正在被那时的矛盾纠缠着，往来奔波，不得脱身！人生就是这样，真正的好时光有限，苦多乐少便是常态！而且超过一定年龄，人生就是一个不断丧失的过程，诸如我们拥有的名利、地位、亲情、爱情乃至生命，都会像牙齿一样，一颗接着一颗地脱落，最终，三千繁华，一朝散尽……

这一次，小萍听得出了神，以至于索性停下了脚步，专注地思考起了一个困惑着她的问题：陈平凡，如你所说，不管愿不愿意，我们的人生都在失去，我们拥有的一切都会离开我们，既然结局如此悲凉，那我们又该怎么看待活着的意义呢？

就像是平时讲课一样，有了好的开端，又有了听者的积极反馈，陈平凡已经完全放得开了，他只略加思索，便道：我曾在丰子恺先生的《不宠无惊过一生》一文中看过这样的一段话，叫——“不乱于心，不困于情，不畏将来，不念过往，如此，安好”。其实，这句话就道出了人的出路。不畏将来！不念过往！剩下的就是——活在当下、珍惜眼前人了！珍惜眼前人，心中无黄昏。面对凡尘俗世，我们所能做的，所要做的，便是以感恩的心态、积极乐观的心态，去拥抱朝阳、拥抱夜晚、拥抱风和日丽、拥抱电闪雷鸣……

“珍惜眼前人，心中无黄昏！”左小萍在心里反复念叨着这句话，觉得这话饱含哲理又耐人寻味。而细一琢磨“眼前人”三个字，她又突然觉得脸上袭上了一阵热流。是的，此时此刻，她没法不将互为“眼前人”的自己和陈平凡的联系上，那么，按照这个逻辑，他们是否也该去珍惜彼此呢？

好在这里夜色朦胧，灯火阑珊，要不然，一眼被陈平凡看到她脸红耳热的样子，她又怎么好意思去面对呢？……

要说老话说得还真有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两人正专注地说着话，连周边断断续续的虫鸣声都不曾入耳，却突然听得轰隆隆地一声响，见到一阵耀眼的强光，突然脑中一片空白，不知所措了。

原来，一辆黑色普桑有如“神兵天降”，加着油，冒着青烟，叫嚣着从就两人斜后方的岔路冲了出来，一转眼，就又逼近了小萍的右手边，完全没有减速的意思。

当然，也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反应够快的陈平凡一把搂过了左小萍，顺势移步换形，用他的身体护住了她。感觉背后风起的时候，陈平凡一下子闭紧了眼睛，脑袋里除了对死亡的恐惧，就什么都没有了。

然而，裂缺霹雳的一幕终究没有出现，当普桑像烈马一样，擦着陈平凡的后背，咆哮着远去的时候，一切，又重归了平静！一切，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可真是这样吗？起码，在狂乱的心跳中，陈平凡仍能听到死神的笑声，仍能感受到他那笑声中彻骨的冰冷。

左小萍也是惊魂未定，直到现在，她还有些怀疑，刚才那一幕是不是真的，当然，当她感觉到她还在陈平凡怀里时，她知道，一切都假不了了。

而陈平凡感受到小萍那淡雅如兰的气息时，马上尴尬得要死，他赶紧松开了抱着左小萍的手，不知道把它们放哪里才好。“刚才我——，那个车——”

“不用说了，谢谢你！”小萍一低头，眼波间流动的是一刹那的甜蜜和幸福。

陈平凡释然，笑道：“刚才我以为我会死，现在呢，倒有种大难不死的轻松自在，也许真正是在生死线上走一遭了，才会发现，活着有多美好！”

左小萍抿嘴，“陈平凡，谢谢你刚才把活下来的机会留给了我。现在我算是发现了，你的这个名字应该反着叫……”

“那叫什么？”

“叫——，叫陈不凡，蛮好！”

陈平凡笑，“按这个道理，我还是叫陈富贵或者叫陈来财好一些，那样，我后半辈子就不用奋斗了。”

“不！你就应该叫陈奋斗，不奋斗的人生还有什么滋味儿？”

“陈奋斗——？好，就叫陈奋斗！不奋斗的人生还有什么滋味儿，这话，我记住了！”

笑声，划破夜空……

第26章 假扮男友

北湖一行后，陈平凡感受到了小萍的一些明显变化。

比如偶尔在校园里碰上，小萍会主动跟他打招呼，带着优雅的笑意，也带着隐隐地默契感。当然，这时候，陈平凡都会报之以一笑，笑得如初春朝阳一般灿烂。

再比如，每次去图书馆时，小萍还会化上些淡妆，这让天生丽质的她，显得更加楚楚动人。陈平凡不知道她这样做，是不是有意为之，但起码，他估计是这个样子……女为悦己者容！那小萍的“悦己者”是不是他陈平凡呢？

事实上，每天一想起左小萍的变化，陈平凡都会会心一笑，就是在梦中，也会直接乐醒……

生命是一条静静流淌的大河，如果能有另一条河与它并肩而行，它势必不再寂寞。

可是，就在这两天，陈平凡却发现，小萍开始闷闷不乐了，她像是有什么心事似的，图书馆也不去了，笑容也少了……

一只南美洲亚马逊河流域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偶尔扇动几下翅膀，可以在两周以后引起美国得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左小萍的愁眉不展，又怎么不会让陈平凡牵肠挂肚呢？

关心则乱！

陈平凡先是反思自己有没有做得不对的地方，经过一番由里到外、由思想到行为的自省自查之后，他确认：小萍的坏心情，跟他没有关系。

那么，问题出现在哪里了呢？

经过多方面的调查，尤其是在唐明骐那儿得到最终确认，陈平凡终于找到了小萍负面情绪的根源所在。

原来，小萍所教的一年十六班，有一个叫秦敢的男生。他总是喜欢给小萍发短信，而且一有时间就发，一天能发上五七八条。

刚开始他还问些历史题目，表现出很好学的样子。到后来就开始过问小萍的私生活了，问她大学时有没有处过对象？现在有没有男朋友？平时都喜欢做些什么……

对此，小萍表现得手足无措。因为面对这些骚扰短信，她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而且就在此等纠结之间，她连日常备课的心情都没有了。

对于此事，稍微有点儿智商的人都想得明白，秦敢是喜欢上左小萍了。

也许，男学生喜欢上美女老师，在当今社会，并不是一件稀奇的事儿。

然而，不稀奇并不等同于合理。一个自我中心意识极强，心智还不成熟的大男孩儿，一做起事来，只盯着目的，不考虑影响，不考虑他人的感受，他又哪里能懂得“爱”的真正含义呢？

他的爱只能给别人带来负担，甚至是造成伤害！

陈平凡是在操场边的一条露天长椅上找到左小萍的。远远地看过去，在绿柳红花的陪衬下，愁眉不展的小萍竟也是一道动人的风景。

这又是一个百鸟回巢的落日时分，阳光斜斜地铺洒在操场上，将操场染成了可人的金黄色。没有晚自习的周六，学生们早找地方尽情放松去了，只留下眼下这空荡荡的操场和一站一坐、一长一短两道影子。

陈平凡在左小萍的身边坐了下来，没有着急说话，只望着远处的学生公寓楼，像是在想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想。

左小萍转头看了一眼陈平凡，然后捋了捋被风吹乱了的秀发，浅浅地笑了一下。

“中秋放假回家吗？”陈平凡先开了口。

“回家！你呢？”

“我不回去了，毕竟假期太短，我几乎是刚到家，就得往这边返！”

“每逢佳节倍思亲，你父母得特别地挂念你。”

陈平凡点头，“儿行千里母担忧，自古以来都这样，我只盼着早点儿放寒假，能多陪他们一段时间。自从上大学后，我就发现，他们老得特别快。”

“‘珍惜眼前人，心中无黄昏’，记得吗？这是你的原话。”说着，小萍就抿嘴儿笑了起来，“借花献佛，我把它转赠给你！”

陈平凡也会心地笑了。

看小萍现在的心情不错，陈平凡就试着提起了秦敢的事儿。说破无毒，他现在就是要积极帮助她，走出秦敢的阴霾。

听陈平凡说起秦敢，小萍很意外，既而又释然，猜到了这一定是唐明骐的杰作。

“陈平凡，一个青春期的大男生要是认起死理来，我真拿他没办法！你可能还不了解他目前的状态，那感觉完全可以用执迷不悟来形容。他甚至说他将来要——”

说这话时，小萍的眼神里充满了不安与忧伤。那些没说完的话，她选择了烂到肚子里……

陈平凡沉默，用沉默来表示他对小萍的理解。片刻后，他说到：我倒是有一个办法，也许能有用！

左小萍不可置信地看着陈平凡：真的？！但我不想找他的班主任，这样容易适得其反。对秦敢，也是个伤害！

听这话，陈平凡心头一热，愈发觉得小萍是个聪明又善良的女孩子。再搭眼看见小萍那善良又无助的眼神，陈平凡的心都要化了：放心，我的这个办法，既能保护你，又不至于伤害到秦敢，说得上两全其美……

听这话，小萍的眼睛里闪了光。

陈平凡扶了扶眼镜儿，说到：这办法其实很简单，就是需要你讲一个善意的谎言。这样！在给秦敢的短信里，你可以跟他这样说，说你现在已经有男朋友了，而且是那种和你志同道合的男朋友。他就在哪个哪个城市的哪个哪个单位上班，是青年才俊，前途无量！按常理来说，强敌在前，十有八九能让秦敢知难而退，死了追你的心。当然——，如果秦敢认死理，是那种一条道走到黑的人，那结果就不好说了。但——，不尝试，怎么知道一定会失败呢？！

听到这里，小萍不由得又锁死了眉头，“陈平凡，据我对秦敢的了解，他还真是一条道走到黑的人，所以——”

陈平凡叹了一口气，然后反复揉搓起了自己后脑的头发，而这动作正是他犯难时的习惯性动作。然而，谁知道此时憋得要发疯的他，没经过大脑，就将心里的闪念脱口而出——“要是，要是你真有男朋友就好了——”

听这话，小萍像是受到了什么启发，眼前一亮的同时，然后就特别兴奋地脱口而出，“陈平凡，要不你——，你假扮我男朋友吧！”

结果——，话一落地，她就后悔了，白皙的脸庞上，染上了一片红霞。

陈平凡一下子就被小萍的神来之笔给惊到了，不过，他还是蛮兴奋的，有种掉进蜜罐儿里的感觉。幸福来得太突然，他还不敢相信，偷偷捏了一下大腿，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而对左小萍来说，说出去的话就跟泼出去的水一样，想收是收不回来了。她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扭头去看天边的晚霞，只想借此逃避眼前的尴尬。

“好——，好啊！”陈平凡表态了，给出的竟是最直接最肯定的回答。其实，小萍所不知道的是，短短一瞬间，陈平凡也经历了巨大的心理斗争，才把本来想说的“好吗？”，临时改成了“好啊！”

听陈平凡这么一说，小萍感觉自己的脸烧得就更厉害了。她想，这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陈平凡，怎么也见坡就下呢？把人家架到了火坑上。不过话说回来，陈平凡要是不答应她呢？那她可真该找个地缝儿钻进去了！

陈平凡心情大好，感觉周围的一切都比刚才更美了……

第27章 挖地三尺

回到寝室后，左小萍往床上一躺，仍感觉脸上火辣辣地，直发烫。她不敢对着镜子看自己的脸，生怕看到一只通红通红的苹果。

回想起刚才操场上的那一幕，她忍不住用枕头蒙上了脸，心里还一个劲儿地数落自己——左小萍啊左小萍，你怎么就不矜持一点呢？这下好了，丢人丢大发了……

事实上，正在对着笔记本看美剧的唐明骐，仍然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能力，她不用回头，也察觉到今晚的左小萍有些反常。

回头瞄了一眼左小萍，唐明骐抿嘴一乐：呦，今儿这是怎么了？我家小萍恋爱了吗？怎么还没脸见人了呢？

左小萍扔掉枕头，一把抻过被子，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被唐明骐这样一打趣，她更不知如何是好了。

唐明骐点击鼠标，按下了暂停键，把身子转向了左小萍，“呦！敢情我还猜对了！快说，你家那位是谁？等等——等等——，让我猜猜看，他是——，是——，是陈平凡吧？！”

“明骐姐，快别说了，没有的事儿！”小萍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显得颇有些含糊。

见小萍如此反常，连说话都遮遮掩掩的，喜欢刨根问底的唐明骐又怎肯善罢甘休！她起身走到小萍的床边，直接坐了下来，一边对她动手动脚，一边拿腔作调地说到——重色轻友的小萍！重色轻友的小萍！……结果把小萍痒得连呼饶命，还咯咯咯咯地乐个不停……

终敌不过唐明骐的死缠烂打，小萍掀开了被子，颇有些难为情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给了唐明骐。

唐明骐始终笑眯眯地看着小萍，听她说完，便又笑道：我早看出看你和陈平凡郎有情妾有意了，要我说，你俩干脆假戏真做得了，岂不是两全其美？

“行了！行了！我的好姐姐，快别说了！我都要羞死了，你是要把我往地缝儿里逼吗？”说着，小萍翻了一个身，给了唐明骐一个背影，不理唐明骐了……

“咦——？我家小萍生气了？那该怎么办呢？喔——，有了有了，找陈平凡过来哄哄！陈平凡——！陈平凡——！”

听唐明骐喊陈平凡的名字，左小萍马上就坐了起来，忙三火四地去捂唐明骐的嘴，“好姐姐！好姐姐！就饶了我这一回吧！饶了我这一回吧！”

咯咯咯——咯咯咯——，210寝室回荡起了一串儿清脆悦耳的笑声……

无独有偶，回到寝室的陈平凡也同样心潮澎湃，一会儿站、一会儿坐，始终安不下心来。到底是因为太过兴奋，他到半夜还睡不着觉，眼睁睁地盯着天花板，想今天的事情。长久地没有睡意，确实有些熬煎，他索性悄悄起床，出了寝室，一个人到夜幕下的操场上，跑起了圈儿来。

也许只有运动，他才能把过剩的荷尔蒙消耗掉。

初秋的夜晚凉意甚浓，但绕着操场跑了几圈儿，陈平凡仍感觉额头上的汗水，一层一层往外渗。

抬眼望向远处的教工宿舍楼，第一时间，陈平凡锁定的就是仍然灯火通明的210寝室，毋庸置疑，那里有他的牵挂。

他想象着小萍正在做什么。这个时间，她应该准备睡觉了吧？或者，她还在看书，看那本她永远都看不完的《脂砚斋批评本石头记》。

俯身拿起地上放着的一瓶矿泉水，陈平凡一口喝掉了大半瓶，那一瞬间，他感觉到的竟是甜香松软。活了二十几年，他还是第一次感觉矿泉水有这么好喝。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听声音，陈平凡心头一紧，还以为这是左小萍打过来的。然而，一看之下，他遗憾地发现，那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座机号码。

“什么？井玉逃寝了！”当陈平凡把手机听筒放到耳边时，不可置信地说出的第一句话，就是这句话！要不是舍务老师那边言之凿凿，他都怀疑这是某人的恶作剧。

放下电话，自认为有些学养的他，也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井姑娘啊！井姑娘啊！我现在才发现，你可真是“二”！

冷静下来，陈平凡马上琢磨起了对策。其实琢磨也是白琢磨，因为除了到网吧去找，再也没有其他好办法了。

结果一走出校门，陈平凡就犯了难，学校周围网吧这么多，他该先去哪一个呢？想着想着，他竟突然意识到，他也应该学着其他班主任，在班里安排一个间谍，以方便随时获取班级重要情报。但他也只是想想而已，他总不能为了方便自己工作，而置某个学生于不义吧！

这个点儿，清屏城区的路灯早早地就关上了，街面上漆黑一片，整个小城也仿佛都在无边的黑暗中沉沉睡去了。陈平凡稍微计议了一番，便沿着东西向的主干道，向夜的更深处快步跑了过去。

学校周围的网吧大概有四家，不多但也不少，当然这是其次，关键是它们分布得比较零散，要想走遍每一家，就得东西南北跑一大圈儿。陈平凡祈祷自己能幸运一点儿，不用走太多冤枉路，只刚到第一家，就能把井玉拎回来！

远处的一辆车开着远光灯，耀武扬威地开了过来。那大灯的光柱很强，亮闪闪白花花一片，晃得陈平凡睁不开眼睛。陈平凡本就有点儿邪火，此时又遇到了这种没有素质的司机，便忍不住骂了一句——真是服了！脑袋进水了吗？

眼前就有一个网吧，霓虹闪烁，上面写着网吧的名字——皮卡丘。现在是午夜时分，进出网吧的人很少，所以陈平凡一踏足这里，就成了门口几个上网人注目的焦点。刹那间，陈平凡脸一热，有种扒光了衣服被人指指点点的感觉，一百个不适应，然而，如今确实是为形势所迫，就像是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他不适应也得适应。

这网吧面积挺大，粗略估计就得有三百多平，里面的机器排列得很整齐，清一色都是大屏幕液晶平板，彰显了豪华的气派和相当程度的科技感。陈平凡也是奇怪，不管一个地方的经济水平如何，网吧的兴盛局面总是相似的，那些大城市的网吧也不过如此吧。

沿着过道走了一圈儿，陈平凡的眼睛已经扫过了每一张泛着清冷光芒的脸。这些面孔或年轻或沧桑，或亢奋或平静，或掩映在烟雾之下或贴伏在身边异性的身上，就没有一个是井玉的。他不死心，索性冒天下之大不韪，走到旁边包厢区，挨个查看每个包厢的情况。

然而，即使在这个过程中挨了无数个白眼儿乃至无数声骂，他还是一无所获。

回头想想这帮骂人的家伙还真是没素质，从他们嘴里什么脏话都冒，什么“二货”“傻逼”“神经病”，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从第一次被骂，到最后一次被骂，陈平凡感觉他发烫的脸上都可以煎鸡蛋了。

他非常沮丧！感觉这班主任当的窝囊，大半夜睡不了觉不说，还得受这份罪！真是上哪儿说理去？！想到这儿，他真想一脚踹翻眼前的椅子，然后扬长而去。逃寝就逃寝，包宿就包宿，跟我何干？！可是，他也只是想一想而已。

从网吧出来后，陈平凡仍有一种千夫所指针芒在背的感觉，抬头看看那冰冷的夜色，他突然特别同情那个卖火柴的小女孩。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再次踏入苍茫的夜色之中，陈平凡俨然成了霜打的茄子，提不起一点儿精神来。然而，他心里也清楚，今晚他要是找不到井玉，是不可能回去睡觉的。

来到第二家网吧，陈平凡学聪明了许多，他直接去了收银台，假称是井玉的哥哥，恳求那个小服务生帮他查一下有没有一个叫井玉的过来包宿。结果这招还真奏了效，小服务生二话没说，就帮陈平凡查了上网记录，不过显示的查询结果令人沮丧——查无此人。

来到第三家网吧，陈平凡如法炮制，却受到了在这儿守夜的网吧老板的质疑。他提出要拿陈平凡的身份证看看，不然的话，就爱莫能助，还得请陈平凡立马走人。陈平凡知道自己遇到了茬子，今天就别想在这儿占到便宜了。

可当陈平凡正准备做最后陈述时，他像是突然充了电一样，眼前一亮，然后只甩给了网吧老板一句——我是她班主任！便不顾其纠缠，快步向网吧后门方向走了过去。

当时他的行走速度，让所有注意到他的人为之一惊。那可说是登萍渡水，踏雪无痕！

是的，陈平凡找到井玉了，他费尽心思，挖地三尺，终于找到了这个没心没肺、无法无天的小丫头！

第28章 达摩克利斯之剑

要说游戏这东西就像是毒品，它总会让一些自制力差的未成年人上瘾，让他们茶饭不思，近乎痴狂。有学生甚至说，自己的大脑似乎受到了控制，只要一天不玩游戏，甚至是一个小时不玩游戏，就浑身难受。

井玉就是最近流行的一款即时战略游戏的超级粉丝，她仗着自己脑子灵活的优势，总能在游戏的世界里所向披靡，也总能在这个世界里赢得鲜花与掌声。

“独孤求败”，这是她的一个小粉丝给她的封号。

此时，她就玩得太专注了，全身心投入到与敌方的对战之中，亢奋异常，忘情忘我。

细看她，一双小眼睛死死盯着屏幕，忽而眯起来，忽而瞪圆了，泛着晶亮的光芒，又透着诡异的气息。那一双手更是左右开弓，把鼠标和键盘当成了武器，爆炒豆子般敲击个不停。噼啪作响！

别看她瘦小，身体却灵活得紧，一会儿前后摇晃，一会儿左右扭动，忽而直起半个身子来，忽而又瘫坐在沙发靠背里。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跳舞……

当陈平凡走到她身后，她完全没有发现他，而当陈平凡皱着眉头，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将看了她一圈儿后，她依然没有感知到他的存在，依然在投入而忘我地“舞蹈”着……

终于——，陈平凡被气乐了！不住地摇头。

他也不去打扰她，反倒是饶有兴致地盯着她的电脑屏幕看，就想看看她的水平如何，更想看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分出神来，感知到他这个班主任的存在。

话说井玉将这一局游戏打得相当精彩，可说是过关斩将，所向披靡。最终她略施小计占得先机，只一个大招就将敌方致于死地，也使得本局游戏在一片血光之中完美落幕。

胜利在手，又实现了装备的完美升级，井玉实在是觉得酣畅淋漓，也有了一种拔剑四顾、踌躇满志的感觉。

“还有谁——？呵呵——呵呵呵——”井姑娘眉飞色舞，得意洋洋。

从云端跌倒谷底是一种什么感觉？别人给不出答案，井姑娘却是例外。因为，从九霄云外跌到了万丈深渊，她是有过切肤之痛的！

从游戏世界中的英雄，变回了现实世界中的井姑娘，也就是十分之一秒的时间。

当看到陈平凡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时，毫无防备的井姑娘就像触电一般，妈呀一声，从舒适的沙发椅上弹立了起来，“老——老——老师——”

陈平凡就那样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也不说话。他那双眼睛就像是洞幽之烛，能把井玉一眼看穿。

井玉完全不敢与陈平凡的那双眼睛对视，一搭眼，她就有被电着的感觉，全身麻酥酥地。

事实上，当井玉被陈平凡带出网吧时，她的腿还是软的。就连她那标志性地嘻嘻笑的表情也被愁眉苦脸取代了……

在井玉的记忆中，从小到大，还真没见过哪个老师大半夜钻网吧里，成功把她抓获的，三郎绝对是个例外！

关键！刚才三郎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和那意味深长的眼神，真是太折磨人了，现在她一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的都是他那时的样子！都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完了完了！有三郎在的高中三年，她是要活到恐怖片里了！三郎绝对是阴魂不散啊！

不管井玉怎么胡思乱想，此时的陈平凡却只是沉默不语。是啊，这大半夜的，他有什么好说的呢？他只用手揉了揉太阳穴，又捏了捏印堂穴，想着能借此提提神、醒醒目什么的。剩下的事儿，他只想交给天亮以后……

越看陈平凡这个样子，井玉心里越发毛，越感觉心里的那面鼓咚咚作响。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又感觉到脖子上架了把刀，而且说不上什么时候，那刀就重重落下，让自己身首异处。

一路走来，井玉都老老实实地跟在陈平凡的身后，此时她连耍贫嘴的勇气都没有了，只偶尔叹两声气，来表达一下哀怨之情。

拐了一个弯儿，两人就要到学校了，夏玉依旧亦步亦趋。

“老师，跟你商量个事儿呗！”终于，井玉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开口了。这个时候的她，完全不像是传说中善于跟领导老师周旋的老油条，倒像是一只温顺的小绵羊。

陈平凡还是不说话，在他看来，不说话就是在说话，此时无声胜有声。脚步声踢踏作响，打破了这夜的宁静……

在心里，井玉已经把陈平凡骂了无数遍了，然而，在嘴上，她却连半个字都不敢吐出来，毕竟，她已经有把柄落在陈平凡手里了。“老师，这事儿，你怎么处理我都行，就是别跟我家长说，你看行不？”

听这话，陈平凡心中一动，心想，别看井玉七个不服八个不愤，有点儿混不吝的感觉，但她还挺在意她家长的，也许，这就是她现在老老实实的原因吧。

他停住脚步，回头看井玉，“说说看，这事儿为啥不能跟你家长说？”

“因为——””井玉咽了一口唾沫，“因为我不想让他俩跟我操心……”

“那你为什么还这么做呢？压根儿没这事儿，每天专注于学业，他们不但不操心，还得挺高兴呢！”

井玉沉默了，暗夜之中，秋风之下，她倒显得颇为深沉了。良久，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到——陈老师，有些事涉及隐私，我不想说给别人，但我还是希望你能理解我一下，反正逃寝这事儿我就是不想让我家长知道！

听井玉这么说，陈平凡意识到这小丫头背后有故事，只是她讳莫如深，他也不好去追问。至于该不该把这事儿告知其家长，他还在犹豫，也还在暗暗衡量这样做的利弊得失。

突然，陈平凡想到了古希腊的一个历史传说——悬在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一瞬间受其启发，他想——，像井玉这种脱缰的小野马，光靠惩罚是收服不了她的，与其让她对惩罚产生抗药性，不如在她头顶上悬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让她心有畏惧，不敢为所欲为！

想清楚了这一点，陈平凡冷冷地道：井玉，你有错在先，而且错误性质很严重。不惩罚你不能服众，更不能起到惩前毖后的作用。所以，罚你是一定要罚的，这个绕不开。但对请家长这事儿，你既然有难言之隐，我这次就尊重你的请求，不把事情做绝。但——，话说回来，类似的事你要是有第二次，我该怎么办呢？你总不能让我再对你网开一面吧？

“没有没有！肯定没有第二次！我这一次就已经认识到错误了，不敢有第二次了……万一我要是真有第二次，老师你可以直接联系我家长，有啥说啥，我肯定心服口服，二话不说！”看着曙光的井玉兴奋异常，说起话来又跟连珠炮似的。

听这话，陈平凡暗暗松了一口气，也觉得自己今晚这一趟没白跑。虽然刚刚挨了一通骂，窝了一肚子火，但此时看到自己的劳动，有了初步成果，他还是蛮欣慰的。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这样感慨着，陈平凡已经带着井玉敲响了学校大门。

夜，依旧黑暗清冷。伴随着学校大门的缓缓打开，井玉的心门，似乎也渐渐打开了……

第29章 无妄之灾

中秋节刚过，陈平凡就被学校安排去灵源，参加灵源教育局组织的全市范围内的教学竞赛。

刚听到这个消息时，陈平凡也是一惊。按理说，他一个新人，是没有这种待遇的，然而，世事就是这样，谁又能料得准呢？

这天天朗气清，陈平凡穿戴整齐，戴上耳机，就清清爽爽地从学校出发了。耳机里的音乐如小溪般缓缓流淌，还是那首他最喜欢的——《天空之城》。

这是他第一次去灵源。对这次只有一天的旅行，他还是蛮期待的。不知道这一市之首府，又是怎么个光景，想想总该比清屏强吧？

到了清屏客车站，买了票上了车，陈平凡拣了个靠窗的位置坐好，闭上眼睛，慢慢享受从窗外照进来的暖洋洋的阳光。

小兴安岭的腹地，天冷得特别早，一到中秋，就已经有了南方深秋时节才有的肃杀景象。如果在这样的时节里，静心享受一下温暖的阳光，绝对是一件非常惬意的事。

中巴车发动了，载着一车的乘客，穿街过巷，最终驶上了通往灵源的省道。这条省道并不宽，蜿蜒曲折，一直通向山的那一边。道路两旁的景色却很美，青山在远，绿树遮田，又有东一片西一片泛黄的玉米地和前一村后一店懒洋洋的牛羊群。对了，除了这些，还有那萧瑟的秋风、纷飞的落叶和一望无垠的碧蓝碧蓝的天空……

看着窗外秋野的风光，陈平凡任由思绪四散飞扬，一会儿逐着那远去的鸟儿回到了家乡，一会儿又随着飘飞的树叶感慨起了流逝的时光。

想想，人真应该多出去走走，暂时远离自己的生活圈子，去好好放松一下。毕竟没有时间休息的人，总会有时间生病的。

车轮滚滚向前，遇到不平的路面，会惹得车体有些小小的颠簸。不过，总体上来说，客车开得很平稳，只随着地势起起伏伏，拥着乘客轻轻摇晃。

不知不觉间，陈平凡就靠在椅背上睡着了，睡得甜蜜安详。投进车窗的斑驳的树影落在了他的脸上，似乎也印在了他的梦里。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陈平凡从睡梦中醒来了，他一眼看见的不再是婆娑的树影和起伏的山峦，而是高低错落的楼宇塔台，马上，他意识到，已经到灵源了。

他坐直身体，贴着车窗去欣赏这里的每一处风景，生怕错过了一条街一条巷和一座楼宇。

灵源不愧为地级市的首府，路面够宽，楼宇够高，车流也够密集，颇有大城市的气象。只粗粗一看，它的繁华程度虽不比省城，却足以拉清屏好几条街了。

放眼望去，那些游走在这个城市中的小汽车，与成群结队搬运食物的蚂蚁无异，正朝着既定的方向，一刻不停地向前再向前。熙熙攘攘，忙忙碌碌，生活在这座城市的人们一样在为生活往来奔波着。

客车兜兜转转，用了将近二十分钟，才开到了这里的长途汽车站。一个平稳的刹车之后，它终于敞开怀抱，把它的乘客放归人海。

陈平凡一下车，迎面撞见的就是一座熠熠生辉的高楼，那一刻，他禁不住去仰视它，就像是在仰视一个巨大的外星怪物。物以稀为贵，似乎是在清屏呆得太久了，一看到这种耸入云天的高大建筑，陈平凡就忍不住多看它一眼。他想象着，工作生活在这座大楼里的人都是一群什么样的人，想着想着，又难免心猿意马——什么时候，他能在这样气派的高楼里，有个属于他自己的家？

正胡思乱想间，他突觉得脑袋忽悠一下子，一秒之内，翻了好几个个儿，而且他整个人也如过电一般，麻酥酥地木在了当地。

原来，就在刚刚，他下意识地一摸裤兜，当即发现他那装着手机和钱包的兜已经空空如也……

他懵了，彻彻底底地懵了，虽然告诫自己要冷静，但根本不起作用。不说别的，他的现金、身份证、银行卡以及参加这次教学竞赛所要用的优盘都在他那钱包里放着呢。而随着钱包和手机的一起丢失，他一下子就一无所有了！

来不及多想，他赶紧回身去找他刚刚坐过的中巴车，在没有被判死刑之前，他心里还残存着一丝希望。

终于，在跑了两趟冤枉路之后，他还是找到了那辆贴着“灵源清屏”的字样的中巴车。带着些许兴奋，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那中巴车，然后也不管司机异样的眼光，直接跑到了他原来座位的附近，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翻找起来。

然而，和他所担心的一样，他一无所获。

“丟了什么东西吧？”司机师傅倒是先开口了。

听他这么说，沮丧到家的陈平凡一下子被希望之火点燃了，他赶紧直起身子，转头问司机师傅道：“师傅，您——您看到了？！”

“看到？看到什么呀？要是我看到，就早还给你了。小伙子，实话跟你说吧，你遇到小偷了，他们这帮人不务正业，就指着祸害人为生，而且打一枪换一炮，滑得跟泥鳅似的，今儿就让你给摊上了！”司机师傅俨然是个直肠汉子，对小偷深恶痛绝，然而他也只能发发牢骚而已，不能改变任何事情。

陈平凡死心了，一屁股坐到了一旁的座位上，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巴了。

事实上，脑中已是一团浆糊的他，两眼也变得空洞无神，像是在看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看。

“师傅，能借您的手机用一下吗？我手机和钱包都丢了，实在没办法，只能请您帮一下忙了！”陈平凡看出这司机师傅是个热心肠的人，此时，只能厚着脸皮向他求助了。

司机师傅叹了一口气，从兜里掏出了手机，“拿去用吧，不过你得快点儿，我这马上就要发车了。”

陈平凡赶紧起身，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抓过了司机师傅递过来的手机，嘴里还连声道谢。

然而，几乎是同一个瞬间，他又崩溃了。因为，除了远在省外的父母的手机号，他实在想不起任何其他人的手机号！

那么他面对的不争的事实就是：他握着这个没有熟人号码的手机，跟握着一个方方正正的砖头，没有什么区别！

一时间，他额头上的汗水已经密密实实地渗了出来。

想！就算是想破脑袋也得想出一个号码！已经焦头烂额的陈平凡，这样地告诫自己。

大汗淋漓！头痛欲裂！

突然间，他眼前一亮，脑袋里也是一片豁然。是的，一粒被遗落在茫茫大海的珍珠，被重新捡拾起来，一个藏在他记忆深处的手机号，也被他用洪荒之力唤醒了……

而这个号码的主人，是左小萍。

喜欢一个人，就喜欢她的一切，包括她的手机号码。陈平凡又是自嘲！又是自得！

不管怎么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摸着脑门，循着记忆，他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复现了她的手机号号码：1－3－5－7－8－8－4－5－8－4－0，复现到最后一个数时，他不由得感慨自己是个天才。

“喂，你好！”电话那头传来的果然是小萍的声音，宁静而美好。

听这声音，陈平凡感觉浑身如过电一般，抑制不住地兴奋。是啊，他这时的兴奋，比买彩票中大奖时的兴奋，有过之而无不及，“左老师，是我，陈平凡。我现在在用别人的手机，只能长话短说。是这样，我今天来灵源出差，在客车上遇到了小偷，结果我的手机现金银行卡身份证全被他们偷了，所以——”

陈平凡咽了一口唾沫……

“好——，我知道了，陈平凡，你别着急。这样吧，嗯——，你先找个商场，在那里休息一会儿，对！客运站对面的大商就行，然后别离开那里。我现在就过去找你，大概两个小时后能到灵源，咱们大商门口见，不见不散！”

陈平凡实在没想到，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左小萍，关键时候，也能冷静地分析问题，果敢地拿出处理问题的对策。他更没想到的是，她会毫不迟疑地帮助他，就像她毫不迟疑地帮助她的亲人一样。感动过后，他想说些什么，哪怕是一句简单的感谢的话，却只听到了电话那端传来的一串忙音。

听着忙音，他一动不动，直到四五秒过后，他才回过神来，想着要把手机还给那司机师傅。

司机师傅接过手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女朋友吧？哎——，你这女朋友像样，肯定能旺夫，好好珍惜吧，别亏待了人家！”

陈平凡笑了笑，不想解释什么。

两个小时虽然漫长，但因为有希望，也就不那么难熬了，到后来，陈平凡就渐渐告别了沮丧，渐渐迎来了一份期待和一份对未来的美好畅想。

第30章 劲敌出现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对于兜比脸还干净的陈平凡来说，深刻认识到了“有钱走遍天下，没钱寸步难行”这话的内涵。在大学时，他还想过，人这一辈子，为钱而活是莫大的悲哀，为理想和价值而活才是莫大的幸福。可一陷入眼下这寸步难行的绝境，他不禁怀疑起了自己的价值观……

在金碧辉煌的商场走了一圈儿，看到那些琳琅满目的商品，陈平凡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了自己银行卡上的三位数。在这个商场里，他的全部家当，怕也买不起一件像样的衣服……

偶尔看到那些珠光宝气仪态万千的贵妇人，或是满身名牌一掷千金的中年男人，陈平凡便真的觉得自己影响市容了……

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陈平凡今天才发现，身为一个老师的他，怎一个“穷”字了得？

想到这一层，他难免有些沮丧，开始琢磨起来，是否该把教师这份工作当成一辈子的工作去做。真要想致富奔小康，这条路怕是行不通！

看与小萍约定的时间快要到了，陈平凡信步来到商场门口的一个条形石凳旁，无精打采地坐了下来。抬眼看四周围往来穿梭的人群，感觉他们每个人都是那样的精神饱满，喜悦而满足。看着看着，他意兴阑珊，不禁觉得热闹是他们的，他什么也没有……

地上的一片叶子，被突如其来的一阵秋风卷到了半空中，又飘飘荡荡地，飘飘荡荡地，飞出了老远，直到飞到了停车场的那一侧，才销声匿迹，偃旗息鼓……

看着那叶子消失的方向，陈平凡长久地回不过神来……

在清屏，每天九点多钟，正是老百姓乘车出行的高峰期。小萍是在仓促之间买的票，所以就只买到了一张站票。等她上车时，车上已经密密麻麻地挤满了人，没有空座位了。

条件所限，从清屏到灵源，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小萍完全是站过来的，其间难免与车厢里各式气味儿亲密接触。饶是她有好脾气，也不禁微微皱起了眉……

而且这车总是走走停停，一会儿拣人，一会儿放人，耽误了不少时间，也让人一阵阵地犯呕。

下车那一刻，小萍就感觉头昏脑胀，两腿也发酸发疼不听使唤了，以至于她必须扶着一旁路灯的灯杆适应一段时间，才能继续走路。

当然，这一切的一切，陈平凡并没有看见……

走过人行横道，小萍就看见了不远处的陈平凡，见他正百无聊赖地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车辆，她会心地笑了。

单从外貌上来讲，陈平凡并不出众，但若论起气质来，陈平凡就容易在芸芸众生中脱颖而出了。此刻，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陈平凡出神独坐，痴痴静守，就特像一个惆怅的诗人，一个孤独的思想者。

蓦地，小萍觉得这个陈平凡和自己挺像的。看书，发呆，钟情于文史哲，他一样都不少……或许，他也能喜欢《红楼梦》吧。

当陈平凡发现左小萍时，左小萍已经笑盈盈地走近他了。

“等着急了吧？”

“还好，知道你在路上，我心里就有了底。”说话间，陈平凡早从条形石凳上站了起来，拍拍裤子上的尘土，掩饰不住眼神里的兴奋，“要是没有你，我估计我早崩溃了！”

听这话，小萍不由得脸一红，赶紧转移话题：“这帮小偷太可恨了！都应该被抓监狱去，让他们不敢祸害百姓！”

陈平凡苦笑，“天下无贼，不知道何年何月！”

与陈平凡对视一眼，小萍稍稍有些发窘，也没说什么，就笑着转移了视线。

陈平凡心细，看小萍的脸色并不好，便有些心疼，可又不好意思说些关心的话，便想着曲线救国，“谢谢你，专门为我跑一趟！”于是又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今后你要有什么难事，务必第一时间告诉我，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左小萍笑笑，“你别忘了，你还救过我的命，要欠，也是我欠你的！”

“看，见外了！要我说，没有谁欠谁之说，只有一句话——感谢生活，感谢相遇！”

听陈平凡说得动情，小萍没说什么，只伸手将长发绾到了一侧肩上，又颇有些不知所措地将手搭在了自己的坤包上。

陈平凡见状心一动，自觉自己刚才的话有些肉麻，便赶紧转移了话题，“今天回去，我请你吃饭！你千万要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要不然，我可能要睡不着觉了！”

小萍扑哧笑了，“好吧，不过你今天也破财了，咱们回到校门口简单吃点儿就行了，要不然，你可能要经济危机了。”

“那怎么能行？怎么能去校门口？怎么的也得请你吃顿大餐——三块钱的食堂炒饭啊！”

一句话，又把左小萍给逗乐了！

看时间还允许，陈平凡和小萍商量了一下，他说他想到教育局碰碰运气，也许教学竞赛的主办方能考虑他的特殊情况，给他临时安排一节课，让他不至于白跑一趟。

小萍自然全力支持，不过她也说：换作我，我可能要临阵退缩了。没有课件，万一哪儿讲得不好或是忘词了，再被那许多人盯着看，我都得尴尬死！

陈平凡一笑：说到底，每个人都是一个鼻子俩眼睛，谁也不比谁强到哪儿去，只要信得着自己，就大胆展示，说不定就能让他们耳目一新，心悦诚服呢！

小萍突然觉得，陈平凡这个人还真有些意思，在不讲课不面对学生时，他有些忧郁，还有点儿像个老学究，但只要一投入到工作中，他就会变得自信满满，变得特来劲儿，特带感！

计议已定！为了赶时间，两个人特意打了个车。

坐在出租车上，看着滴滴答答流逝的时间，小萍还是为陈平凡捏了一把汗！她甚至觉得她比陈平凡本人还要紧张。

陈平凡自然也紧张，只是他不表现出来而已。他不得不正视的问题，除了所剩无多的时间，还有另外一个就是——他弄丢了他的多媒体课件。

作为老师，他当然知道，没了课件，对于一堂公开课意味着什么，这就意味着他要在“多媒体技术运用”这个考察单项上，会被评委们记为零分。而且，没了课件，在课程的各项安排上，他就必须完成短时间内的重新洗牌，完成新一轮的战略布局。至于洗好洗不好，这还是一个问题！

都说车到山前必有路，他现在是走投无路！

然而，事已如此，沮丧懊恼后悔都没用，他必须迎难而上，来尽量多地弥丢课件所造成的损失。所谓遇水搭桥，逢山开路。

可是，如何遇水搭桥逢山开路，这也是一个绕不开的问题。不觉间，他又锁起了眉头，任各种各样的想法在头脑中碰撞交流……

突然，他想到了徐良，想到了那个蒋青山嘴里神一样的存在。他想，如果换作徐大神，他会怎么应对这种局面呢？

想着想着，他眼前一亮，心里豁然开朗！

是的，按照徐大神的性格，他一定会不走寻常路，一定会外在万众瞩目之下，讲一节无教材无教案也无课件的“三无”公开课！时而旁征博引，时而嬉笑怒骂，又在技惊四座之时，拂袖而去……

想到这里，陈平凡有些热血沸腾……

管他呢！——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对于一个一无所有的人来说，疯癫一次又有何妨？

看到陈平凡凝眉思索专注忘我、脸上的表情也阴晴不定，不明所以的左小萍倒真感觉他这人有点儿疯癫了……

到教育局的时候，两个人是小跑着进大门的。一脸诧异的门卫大叔看两个人不像坏人，也就没拦他们，只是忍不住摇头感慨道：现在的小年轻，怎么都这样，毛毛躁躁的，干不成什么大事！

话说这灵源教育局修建得挺气派，雕梁画栋，古色古香，还有些喷泉假山什么的，但陈左两人无心观赏，他们只循着大门口小黑板上所指示的方向，去寻找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一路忙三火四，一路又颇为狼狈……

到了主楼二楼竞赛专用的阶梯教室，带着颇为忐忑的心情，陈平凡和左小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便分左右一起伸手，推开了那扇虚掩的门。直等到那门开了一道缝儿，两人又看到那满屋子坐着的安安静静听课的人，他们才终于算是把心放回了肚子里：万幸，竞赛还没有结束，讲课还在进行中……

在众人异样的眼光中，他们连忙摆手表示道歉，又赶紧拣教室后排的座位坐好，一声不响又认认真真地听起眼下这堂公开课来。

正在上的是一堂历史课，而讲课的是一个留着中分头有些小邋遢的年轻男老师。

中分头男老师思路清晰，口齿伶俐，语速颇快，一会儿功夫，就将一段先秦历史说得头头是道。偶尔与学生交流的一个眼神，都能彰显他的自信和从容。

而且，他也挺讲究和学生的互动的，在每一次学生回答完问题之后，他都会给出最积极最正面的鼓励，能让学生笑呵呵地坐下来，继续认真地听他讲课……

不觉间，陈平凡就注意上了这个人，他推了一下眼镜儿，细看他课件右下角的单位和姓名：灵源市第一高级中学——高亭林。

高——亭——林——，陈平凡闭上了眼睛……

看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来这里参赛的都不是白给的！就比如这个高亭林，他就堪称他陈平凡的劲敌！逢敌必亮剑，他和高亭林铁定有一场硬仗要打！而结果是必然的——，狭路相逢勇者胜！

激灵一下子，陈平凡睁开了眼睛。

抽出时间扫视了一下全场，陈平凡发现这里黑压压地全是脑袋，估计这些人中除了那些被安排来这里听课的一中学生，还有评委老师、参赛选手和专门来这里听课的各县区的教学能手。

这阵仗虽然不小，却与陈平凡想象的大同小异，也都在他预想的范围内。可一转头间，陈平凡却发现身边的小萍有些不对头了！她一动不动，一句话不说，正在用一种颇为复杂的眼光看着高亭林，就像看一个她久违的旧相识……

陈平凡看看小萍，又看看高亭林，心里彻底没了底……

第31章 狭路相逢

人如果没有经历过更倒霉的事儿，那他永远不知道，他之前所经历的倒霉事儿其实都是小儿科……

丢钱包丢手机的沮丧，陈平凡刚刚经历过，但是，那时的沮丧，和现在的沮丧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现在看来，就算是再丢掉百十个钱包、百十个手机，对他来说，也无所谓，因为他很可能要丢掉的，是一个人，一个他特别特别在乎的人……

其实一眼看到左小萍看高亭林时的眼神，陈平凡就有了种很不好的感觉。这感觉就像是，当你终于以为你喜欢的人已经属于你了，而你又正暗自庆幸，就突然被人劈头盖脸地告知：你在做梦！……然后，你的失落感，铺天盖地！

陈平凡曾无数次猜想过左小萍的过去。像小萍这么温柔漂亮的女孩子，不可能没有追求者。只是，她有没有对他们其中的谁谁谁动过心，还是个未知数。

此刻，陈平凡有了很不好的预感，左小萍应该和高亭林认识，而且，她们之间一定有故事。

想到这一层，陈平凡百爪挠心，如坐针毡，他觉得生活又跟他开了一个大玩笑……

时间一长，左小萍这边也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她垂下眼帘，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也没跟陈平凡打招呼，就起身打开门，直接走出了这间阶梯教室。

出门向左，绕过一圈儿白钢围栏，小萍来到了对面的一带朝阳的大落地窗前。在一扇一尘不染的窗户前，她停了下来，去看那窗外的风景，去享受这溶溶日光下的片刻安静……

投进室内的阳光柔和美好，伴着空气间翩翩起舞的颗粒状灰尘，将小萍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可一转眼，外面天空中薄薄的浮云就借着风势，将太阳隐在自己的身后，留给大地一片惨淡的雾蒙蒙的光亮。

一个白色塑料袋被一阵风掀起，按照某个不规则的运动轨迹朝天空飞去，然后又飘飘乎乎悠悠荡荡地向地面落了下去，落下去又起来，起来又落下去，如此反复几次，直到糊在了一个翘楞楞支起的房檐上，它才老老实实地接受命运地安排。

……

看左小萍一个人出去了，陈平凡实在有些不放心，迅速到主管竞赛的领导那儿报了到，随后就跑出来找她。

一出门，陈平凡就看见了大落地窗前的小萍，他一下子止住了脚步，更没有去喊她，只是远远地看着她的背影，像是在看着一副写意的水墨画。是的，在诺大的空间里，在陈平凡的眼中，小萍是那样的渺小，那样的孤独……

陈平凡正在犹豫该不该过去安慰一下左小萍时，他猛地感觉身后的门被推开了，随之从里面风风火火地走出来一个人，而且那人一瞬间就绕到了他的前面，直接向左小萍的方向走了过去。

一路追踪辩识着那人的背影，陈平凡终于看清楚了，那人正是高亭林。高亭林脚下生风，像是一只离弦的箭，悠忽之间，就完成了直线距离十几米的位移。

不出陈平凡所料，高亭林和左小萍认识。

从陈平凡这个角度看过去，高亭林在跟左小萍说话时，整个人显得既亢奋又激动，他说话语速快不说，关键每说两句话，都要向上推一次他的眼镜儿，感觉像是犯了强迫症似的。陈平凡甚至想到，高亭林是在用这个细小的动作，强化别人对他鼻子的印象，毕竟他的鼻子生得好，跟影视明星刘德华的鼻子有点儿像。

可让陈平凡不理解的是，饶是高亭林说了一大箩筐话，左小萍却始终没用正眼看他，更没有跟他搭一句腔，感觉像是把他当成了空气，直接无视掉了。

这让陈平凡颇有些放心的感觉，觉得自己起码能和高亭林站在一个起跑线上，公平竞争了！否则，哎——，后果不堪设想……

刚想着去为左小萍解围，陈平凡突然听到阶梯教室里有人用话筒喊他：灵源二中的陈平凡老师，请您听到通知后，马上到候课区，马上到候课区，您的公开课马上就要开始了……

站在原地，陈平凡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不敢怠慢，返身进了阶梯教室，径直走向了候课区。毕竟已经迟到一次了，再迟到第二次的话，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了……

可事态的变化出人意料，就在他一个心事重重的回眸间，他居然看到了让他忍无可忍的一幕：那个高亭林居然冷不防地握住了小萍的手，紧紧地就不放松！嘴里还连珠炮般地说着些让小萍直皱眉的话，似乎生怕小萍弃他而去……

腾地一下，陈平凡的火气上涌，一时如火山喷发，不可遏制！他也不往前走了，更没讲课的心思了，转身跑向了高亭林，两耳带风。

第一次，陈平凡体会到了为一个女生不顾一切的感觉。那感觉就像是满血复活的超级武士，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充满力量，充满了即将投入战斗的勃勃兴致。他知道，即使前面是刀山火海，他也不会退缩，就算是遍体鳞伤，他也会义无反顾！

“住手！”陈平凡声色俱厉地喊了这么一句，又在空气间绵绵不绝的回声中，快步来到了高亭林和左小萍的跟前。

这时，听到怒喝声的高亭林已经松开了握着左小萍的手，皱着眉头上上下下打量起了陈平凡，那眼光中除了挑剔就是敌意，除了敌意就是挑剔：你——是——谁——？

“我是谁？！”陈平凡看了一眼早已背过身去的左小萍，又迎着高亭林的眼光毫不示弱地看了过去，“我还能是谁？我叫陈平凡，是左小萍的男朋友！”

“男朋友？——，”高亭林像听到了一个莫大的笑话一样，冷笑了出来，“兄弟，醒醒吧！是你了解小萍，还是我了解小萍？小萍到灵源二中也就一个月时间，怎么可能有男朋友？如果换另外一个人我信，但是她——，我不信！所以，陈——，陈平凡对吧？你别自欺欺人了！更别讲笑话了！啊——”

“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这个道理你我都懂，两个人要是投缘，那便是志同道合，时间就不再是问题！而且事实就是事实，高亭林你也不用自欺欺人，更不要对我女朋友动手动脚！小心我对你不客气！”陈平凡说得义正辞严，眼睛里也有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坚毅决绝。

“哼——，对我不客气？！你算老几？懒得跟你说话，小萍，你跟我走！咱俩找个安静地方说话！”说话间，高亭林就想绕过陈平凡，直接去拉左小萍的手，不想他刚一挪步，就被陈平凡拦住了去路。

情敌相见，分外眼红。被陈平凡这一拦，高亭林气得不行，伸手就去推陈平凡，他本以为他这大力一推就能把陈平凡推倒，却不想手掌一碰到陈平凡的身体就像是碰到了棉花上，根本用不上力，俨然被陈平凡卸掉了全部力道，而且说时迟那时快，他随即就感受到了来自陈平凡的巨大反弹力，只被陈平凡借力一收顺势一撞，他就踉踉跄跄地倒退出两三步，最终靠错开双腿，后腿撑地，才勉强稳住身形。

陈平凡也暗自吃惊，不敢相信自己能把太极心法用到实战上，而且还用得这如此纯熟。大概是功到自然成吧！

“你——”高亭林感觉栽了面子，憋得满脸通红……

陈平凡不为所动，坚定地做这神圣而光荣的护花使者。

高亭林看出陈平凡有点儿武术功底，便不再和他硬碰硬，稍微冷静了一下，直接对左小萍道：

小萍，之前的误会，我刚才都跟你说清楚了，难道你还解不开这个结吗？你的保研名额，我高亭林没占，否则，我能来这里当老师吗？我应该在读研究生才对！事实胜于雄辩！你还让我解释什么？还有，我来灵源，就是奔着你来的，这一点，我希望你能知道，能体会我的良苦用心！我不管你和陈平凡是什么关系，反正只要你没结婚，我就会一直追求你，直到你答应跟我结婚为止！而且我高亭林说到做到，绝不放弃！绝不认输！说一千道一万，能对你左小萍好一辈子的，只有我高亭林一个人，换一个人都不行，谁都不行！

高亭林越说越快，越说越激动，似乎每一句在敲打左小萍的心坎，每一句都剑指陈平凡。

陈平凡只吃惊于他的语速，见过说话快的，就没见过像他这样，说话这么快的……

而这次，左小萍却转过了身，只是她既没跟高亭林说话，也没跟陈平凡说话，一个人头也不回地朝另一个方向跑远了……

第32章 一展身手

看着小萍远去的背影，陈平凡和高亭林对视了一眼，就纷纷拔腿追了上去。两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一下子就回到了热血的少年时代，一下子又拥抱了那荷尔蒙爆棚的最美青春……

而长发飘飘善良无公害的左小萍，似乎也从他们的旧梦中走出来，像一朵盛开的花，像一汪清澈的泉，像一场温柔的梦，却依旧是那样的可望不可及……

是啊，青春，多么明媚的字眼儿，多么激情的存在，却势必要披着七彩的霞光，与我们渐行渐远……

然而，抓住青春的尾巴，疯狂一把，也未尝不可。

不知道左小萍出于什么考虑，她并没有跑下楼，而是转了一个弯，直接进了阶梯教室，紧接着，是高亭林，下一个，是陈平凡。

可是突然，就在陈平凡进门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说也是巧，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身材魁梧脑门发亮的人成功地躲过了左小萍和高亭林，却没有注意到随后进门的陈平凡，一个回头间，他和陈平凡就来了个火星撞地球式的正面遭遇……

这一下子，两人要是撞上了，都得得内伤。

关键时候，陈平凡表现出了应有的身体素质。电光火石间，他以右脚为圆心，原地画圆，陀螺般转了开去，擦着那人的衣襟，带起了一阵风，也避免了一场不大不小的悲剧。

而且在这一避一转一退一让之间，陈平凡也将来人看得真切，却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的，这人他认识！而在他的理念里，这个人又绝不该出现在这里！风马牛不相及！

来人在一惊之后，也看清了陈平凡。不怒反笑，笑得灿烂，像个弥勒佛。而且因为这爽朗地一笑，他那本就宽阔发亮的脑门也显得比时更亮了，“我说我和小友有缘分，不想这缘分还能撞着脑门儿来，哈哈——”

“老——，赵老师，怎么会是您？您怎么，会在这里？”一瞬间，陈平凡已经在头脑中过滤了无数个可能，却又都被他亲自否定掉了，他头脑里画出的，除了问号就是感叹号。

当然，这个陈平凡口中的赵老师，就是当初他在清屏后山遇到的那个摄影发烧友——老赵。

“人生何处不相逢？什么叫缘分，你我之间这就叫缘分！”赵老师并没有回答陈平凡的问题，而是继续留在自己的频道里，“而且据我看来，时隔一个月，小友你的拳法又精进了，看来功夫没断，很好！很好！年轻人就应该有这种毅力！”

陈平凡连忙谦虚了两句，却猜不出这位赵老师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小友，先不说我来干什么，先说说你吧，你来这里，是听课呢？还是讲课呢？”老赵这时还在笑，却笑得有点儿意味深长了。

“赵老师，我是过来讲课的，刚才广播里通知的讲课的人，就是我。”

“那好！先去讲课！等你讲完课，再来找我，也许咱俩还能有点儿共同话题呢！”

陈平凡诧异，莫非——？莫非这位赵老师是这里的领导？想想今天这些七七八八的遭遇，陈平凡发现，还真是一切皆有可能！

有了赵老师的安排，陈平凡算是顺利地搭上了最后一班车，讲上了他的公开课。直到现在，他才知道这位“老赵”的能量，如此看来，确实是应了那句话——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这位“老赵”隐藏得够深的。

带着满腹的狐疑，陈平凡在诺大的阶梯教室里四处寻找，一眼看见在教室后排并排坐好的左小萍和高亭林两个人后，他心里才稍稍安定了下来。不过，他也有些隐隐的担忧，一时难以释怀。

当然，陈平凡不会知道，左小萍回到这里的目的，就是想让他能顺顺利利地讲上这堂公开课，别分心，更别被乱七八糟的事儿给耽误了……其实，他的太多的顾虑都是多余的！

上课铃声响起，陈平凡带着微笑走上讲台，他嘴角的弧度恰到好处显示了他的自信与从容。在一番师生问好之后，陈平凡开始讲课。

后排的左小萍暗暗地舒了一口气，终于，陈平凡的这堂课算是讲上了。虽说是一波三折，但结果还是不错的。

而此时，在陈平凡的眼中，就只有学生了。在他眼里，在场听课的学生们都表现得很友好，即使已经到了饿肚子的时间，他们依然保持了极高的热情，坐得直直地，来听这节课。对心理学颇有些研究的陈平凡，及时地给学生们做了肯定和鼓励：同学们，有缘千里来相聚，虽然我与大家只有一节课的缘分，但它也是上天安排的，也弥足珍贵的。说心里话，见到这样热情饱满的你们，我特别特别地高兴，我甚至觉得不管待会儿我的竞赛结果如何，我都不虚此行。因为，有你们这些可爱又懂事的孩子，就足够了！

掌声，真诚而热烈的掌声。

陈平凡笑，笑得很开心，他明显感觉到学生们的听课兴致更高了，他预期中的开场效果也达到了。于是，在一片兴奋与期待的目光中，他开始讲课：

在来咱们这间阶梯教室的路上，我注意到了咱们教育局大院里的一棵大丁香树，那树冠盖如伞，枝丫横斜，特别好看，于是我不禁联想到了春天万物复苏百花盛开时她的样子，那时的她应该是一朵白云或是一把绿伞吧，散发着阵阵的幽香，洋溢着生命的美好……，于是我又不禁联想起了一首叫作《丁香花》的歌和一个关于丁香花的故事……你说你最爱丁香花，因为你的名字就是她，多么忧郁的花，多愁善感的人啊……

吟诵到这歌词时，陈平凡变得深情，就像是在读一首小诗，眼神中充满了忧伤。不过他很快就从这种忧伤中走了出来，恢复了最初那种自由挥洒式的自信状态，“同学们，老师是个有内涵的人，有内涵的人总爱说有内涵的话，那你们认为老师刚才那番话说得有没有内涵？够不够好？”

“够好——！”学生们拉着长调，但却异口同声。当然，也有几个学生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暗暗偷笑，似乎是被陈平凡厚着脸皮求表扬的精神给逗笑了。

“够好——？好在那里？”陈平凡用希冀的眼光看着学生们，仿佛是要把厚脸皮的精神发扬到底了。

学生们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有的说文采好，有的说口才好，还有的说意境好。

陈平凡只是笑，不说话，笑弯的眼睛里闪着鼓励和赞赏的光芒。等到大家都发表完了观点，他才颇有些玩味地说道：“我发现咱同学——，还真挺给我面子，我这样邀功买好，居然没有人说我的脸皮——，够好！”

轰地一下，全班学生都笑开了眉眼，一个个都已经合不拢嘴。

有的听课老师也忍俊不禁，随着学生笑了起来，他们万没想到陈平凡这样一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人一讲起课来竟会像变一个人，有点儿被神魔灵魂附体的感觉。这上课才三五分钟，他就利用他的颇具感染力的语言和自然灵活的幽默方式，把学生们带入了他的语境之中，也让学生们的情绪和注意力都围着他转了。

看到孩子们的眼里都闪了光，陈平凡趁热打铁：“其实，从专业角度来讲，我刚才那段话用到了写作上的一种重要手法，这手法名字听起来就挺玄妙，叫——虚实相生！我们知道事物都是二元对立的，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声音相和，前后相随，那么，虚实相生只是这所有二元对立中的一个，非常重要又相对难理解的一个。那么我刚才说的类似于开场白的那段文字，哪里是实？哪里是虚？又怎么做到虚实相生的呢？这就是这节课我们要一起解决的问题。”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在讲课这方面颇有悟性的高亭林，此时早已经看出陈平凡出手不凡了。在他看来，讲课的最高境界就是以小见大，以生活见道理，该深情时得深情，该幽默时得幽默，该互动时得互动，该忘我时得忘我。而这几点，陈平凡都做到了……想到这一层，高亭林皱起了眉头。

“同学们，在正式讲解“写作中的虚实相生”之前，我还得讲一个故事，一个我自己得故事。”陈平凡嘴角含笑，总给人一种神神秘秘琢磨不透得感觉，“不知道大家想不想听啊？”

“想听！”同学们异口同声。

“感谢大家给我面子，要是说不想听的话，我估计我都得找地缝儿钻进去！”

笑——

陈平凡开始讲述，变得深情：

十一放假，我回了趟老家，顺便去县城办了点儿事儿，之后按计划去探望了我高中时的班主任，魏老师。从上次见到魏老师到现在已经五年了，五年过去，弹指一挥间，他也变得苍老了一些。他最初还没敢认我，等我自报家门，他才恍然大悟，拉着我亲切地问这问那。不知为什么，我当时特别地心酸，这个当初让我特别怕的男人，现在却让我特别的感激，特别地——，怎么说呢，特别地心疼，岁月不饶人，他也老了！老师和我畅谈了那时的好多往事，记得他那次讲公开课，外面大雪飞扬，教室里面却暖意融融……事实上，我让大家听的不是故事本身，而是故事背后的手法——虚实结合。同学们你们看——，我前后讲的两件事，又是看，又是想，看看想想，想想看看，到底哪里是实，哪里是虚呢？

故事就是生活，平实却生动。导入很自然，不着一字，尽得风流。不觉间，下面的学生就都瞪大眼睛，凝神细听了……

而刚刚悄没声地坐回第一排评委席上的老赵，看着侃侃而谈的陈平凡，再一次意味深长地笑了……是的，没错，他的位置在评委席的最中间，而他的名牌上赫然印着他的名字——赵长林。

第33章 作祟的清高

说起来，这个赵长林还真不是一般人物。他是原灵源市教育局副局长，现灵源市市政府主任督学。在整个灵源教育界，他也是一个颇有影响的人物。

不得不说，陈平凡也还真有些本事，毕竟在灵源教育界，能入他赵长林法眼的，也没有几个人。老爷子看起来性情随和，乐天安命，却一直在工作上一丝不苟，常对某些一线教师的业务素质提出一针见血的批评，怒其不争！而听陈平凡的课，他全程是带着笑意的，就像是在听一堂有趣儿又务实的大师级的课程。

不管别人怎么看，反正一堂课下来，陈平凡的自我感觉就是两个字——痛快。这种感觉就像是刚刚打了一场酣畅淋漓的篮球赛，忽而助攻，忽而盖帽，如猛虎下山；忽而篮板球，忽而三分球，如蛟龙入海。冲锋陷阵无人可挡，防守反攻无懈可击，尽情地挥洒汗水，自如地制胜全局！

下课铃响，陈平凡礼貌地向大家鞠躬致谢，然后在众人的掌声中走下讲台，向左小萍的方向走了过去。他不是没有想过去和赵长林打个招呼，只是一想到领导都喜欢避嫌，便暂时放弃了这个想法。

左小萍嘴角带笑，像是送暖的春风，“陈平凡，你天生就是一个好老师，你看那些学生有多喜欢你……”

“还行，主要我也喜欢他们！”陈平凡说了一句心里话，不想话一出口，他还把自己小小地感动了一下。

左小萍笑，眉目之间满是依依可人的风姿。

这时高亭林也凑了过来，一推眼镜儿，一眨巴眼睛，一时又放起了连珠炮，“没想到灵源二中也有人才，陈平凡，不打不相识，交个朋友吧。对，你不要误会，我不是认怂，我只是单纯地欣赏像你这样有点儿思想的人，至于追小萍这事儿，我是不会放弃的，我会与你竞争到底。哎，对了，你刚才讲课时说到的那个佛家哲学的色空观，你具体是怎么看待的，我觉得在这方面，你能给我一些启发。我其实一直想找个明白人来探讨这个问题，无奈一中人才凋零，他们只关注形而下的问题，不关注形而上的问题，让我很无语。但今天遇到你了，我确实受到点儿启发，千金易得，知音难求，交个朋友！交个朋友！”

陈平凡突然觉得高亭林这人挺有意思，刚才他还和自己剑拔弩张，现在就要和自己交朋友了，不知道以后他还会有什么奇思妙想。简直是个人中异类。不过，他说他喜欢有思想的人，刚才问出的问题也不肤浅，这就说明他本人的品位确实也不低，或许，还真的可以论一论交情。想到这里，他说道：“好啊，不过，你不能再歇斯底里了，那样朋友没得做，只能做敌人了。”

高亭林微微有些脸红，又习惯性地一推眼镜儿，“被自己喜欢的人误会总归是一种很糟糕的感觉，一见到小萍，我恨不得一时把心掏给她，所以就激动了些，理解！理解！”

左小萍早了解高亭林这个人，大学时他就是出了名的一根筋，啥事儿只要认准了，就“咬定青山不放松”！而且还有些神经质，不按常理出牌。饶是如此，眼下听说他要跟陈平凡交朋友，还是让她大跌眼镜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此时阶梯教室里的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陈平凡和左小萍商量了一下，说要在这儿多等一会儿，要和赵长林打一个招呼再走，左小萍笑着答应了……而高亭林似乎铁定要黏住左小萍了，所以也等在这里，看小萍下一步有什么安排。

赵长林果然还惦记着陈平凡，一忙完手头的事儿，就给陈平凡打了个手势，让他到他身边来。陈平凡连下了十几级台阶，来到了赵长林身边，“赵老师，真不知道您是这里的评委，我感觉我在班门弄斧，希望您多给我提点儿宝贵的意见。”

“哎——，小陈，怎么也学着滑头了？尽拣好听的说！”赵长林脸一沉，佯装生气。

陈平凡脸一红，知道赵长林外粗内细，人老成精，对自己的小心思洞若观火。便决定重新做回自己，“赵老师，我的课有什么问题，你给我说说吧！”

“这样好！像我认识的陈平凡，但咱们今天先不说这个，走走走，到我家吃中午饭去！”赵长林说着，就带头先走了。

陈平凡还沉浸在刚才的羞愧当中，一时没听清楚赵长林说什么。是的，他骨子里小知识分子的清高隐隐地开始作祟，让他对刚才赵长林那句玩笑之语难以释怀。

赵长林回头看了看愣在原地陈平凡，笑道：“怎么？你还有其他安排？”

“啊——，没——，没有！”

“那就走吧，我家就在这附近，说到就到，吃过饭，休息一下，你再回清屏不迟。”

自打知道赵长林的真实身份后，陈平凡在与他交往的过程中，左右都不自然。壁立千仞，无欲则刚！他知道，他在这方面还欠着修行，他还会因为敬畏权力和有太重的得失心，而束手束脚畏首畏尾。

不行不行——！他暗暗告诫自己，不能因为太重的得失心而丢失了自我，只有做到不卑不亢，才能让别人真正地尊重自己，才能活得洒脱。

想到这里，陈平凡暗暗产生了要拒绝赵长林的想法，于是快走两步，追上了赵长林，“是这样，赵老师，我那边还有两个一起来的朋友，我要是丢下他们跟您去，不好。所以，我想我们还是——”

“喔——”赵长林停下脚步，一摸那锃亮的脑门，“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你把他俩也叫上，都到我家吃饭去。你小陈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陈平凡张了张嘴，没再说出任何话来，他还能说什么呢？傻子都看得出来，赵老师是诚心诚意邀请他，他要是在娇性，就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了！

陈平凡走到了左小萍和高亭林近前，将赵长林请客的事儿一说，结果小萍想都没想，就说道：“要不你们去吧，我有点儿不适应这样的场合。”高亭林倒是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别介啊，小萍，要知道这机会难得！赵督学请吃家宴，这是什么级别？咱们各自的校长都不一定有这待遇。”

陈平凡没说话，耐心地等着小萍的最终决定，无论如何，他都尊重小萍的选择。

小萍看了一眼陈平凡，抿了抿嘴，最终还是做了肯定的回答，“好吧，我跟你们去，只是我不会喝酒，也不会说场面上的话，你们要帮我挡一挡。”

陈平凡笑了笑，“小萍你想多了，我了解赵老师这个人，特随和，特开朗，决然不会强人所难的！而且他绝对是个好人，和蒋青山蒋老爷子有点儿像，却没有他那份古板。”

小萍点头。

路上，小萍忍不住偷偷打趣陈平凡道：陈平凡，我发现你挺有老人缘啊，咱们那蒋老爷子欣赏你，如今这赵老爷子也欣赏你。

陈平凡笑笑：蒋老爷子吧，是把我当徒弟来培养的，而这位赵老爷子呢，是把我当作忘年交来交往的。

赵长林的家在教育局东面一个叫林下幽居的小区里。这小区名副其实，置身其中，每个人都会第一时间被它一流的绿化和清幽雅致的氛围折服。

曲径通幽……

穿过大大小小的假山石林，又走过青松翠柏掩映下的林间小道，陈平凡一行人终于看见了赵长林那“依山傍水”的家。

虽说山是座“假山”，水是“喷泉里的水”，却也十分难得，不是一般城里人所能享受得到的。

与这里家家户户的楼前布局一个样，赵家的楼前也有一个小园子。然而，不同于那些在园子里种菜的人家，他家的园子里种的是各式鲜花。看上去，那些黄菊、月季以及万年红，各安其所，争奇斗艳，甚是可人。

赵氏花园靠里的一侧，还有一个被那主人精心打理过的葡萄架。清秋时节，架上的葡萄早被采摘没了，可那些青翠泛黄随风摆动的叶子却忠于职守，继续彰显着它们的生机。

看着陈平凡几个人对这一方花园颇感兴趣，赵长林就直接带他们进了花园的外门，又安排他们在葡萄架下的一个方形石桌旁坐下来。“咱们先在这儿聊聊天儿，等我家那口子做完饭，咱们就移师客厅，大快朵颐！”

陈平凡赶紧道：“赵老师，千万别太麻烦师母，那样我们实在过意不去，要不，我去厨房帮师母忙活一下，虽然我做饭不行，但打打下手还是可以的。”

这时，左小萍和高亭林也一起附和，“是啊，赵老师，我们也去帮帮忙，要不然，我们会于心不安的。”

赵长林连忙摆手，“用不着！用不着！你们是不知道，我家这老婆子就喜欢美食，而且特喜欢分享她的手艺，到时候不小心再被别人夸上她几句，她就特有成就感！我经常请人回家吃饭，也是投她所好。你们几个小年轻要真是觉得于心不安，听我的，一会儿吃好了，多夸奖她两句就行了！”

赵长林的一番话，把几个人都逗乐了，也打心眼儿里羡慕这对儿琴瑟和谐的老夫妻。

果不其然，赵老师的老伴儿与赵老师一样热情，她一见这几个年轻的面孔，就像见到自己的儿女一样，关怀得无微不至。而且一会儿功夫，她就到厨房演奏起了动听的锅碗瓢盆进行曲。

葡萄架这边，赵长林与陈平凡几个喝着茶聊着天，越说越投机，常常各自捧腹，哈哈一笑。一番接触之下，给陈平凡的印象就是，赵长林这个人算是活明白了，乐天自得，随遇而安，越老活得越像个孩子。

“二叔，怎么回事呀，有这么多的朋友，怎么不给我介绍一下啊？”

葡萄架外的声音清脆悦耳，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第34章 跟我去远方

这时，从葡萄架的后面转出了一个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女孩子，二十出头模样，留着一甩一甩的马尾。在秋日的阳光下，她那半侧着头笑弯眉眼的样子，如蜜汁一样，能甜到每个人的心里……

“玲子，来了怎么不提前打个招呼，好让你二婶给你做你最爱吃的水煮鱼。”

显然，来人是赵长林的侄女，而赵长林又非常喜欢他这个侄女，话里话外都透着对她的关爱之情。

“我喜欢二婶做的每一道菜，所以，什么时候来，我都会不虚此行！”女孩说着，就从身后神神秘秘地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递给了赵长林，“给，二叔，你最喜欢的铁观音，我特意在中州给你买的！包你爱喝！”

赵长林接过铁观音，哈哈一笑，“玲子会疼人了！这大学没白念！改天我去你家跟你爸炫耀一下，看他怎么说！”

“那恐怕您是炫耀不成了，我是给你俩一人买一盒的，省得您老哥俩，到时候再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争个面红耳赤！”

赵长林又乐出了声，“好好好！咱们玲子是个有心人，二叔心里高兴！不过话说回来，来的早不如来的巧，玲子你今儿算是来着了，不仅能吃到美食，还能认识一下我的几位有趣儿的小朋友，来来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说着，赵长林把在场的几个人相互做了介绍。通过他的介绍，左小萍高亭林陈平凡几个人得知，原来这个俏皮可爱的女孩儿名叫赵玲，是赵长林的亲侄女，还是中州师大音乐教育专业大三的学生。

“你好，陈师兄！”赵玲这样称呼陈平凡，还微微蹙着眉，忍不住多看他两眼，“我看你怎么这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陈平凡被赵玲看得有些不自在，摸摸额头，作思考状，然后笑道：“也许大学时我们见过，只是那时候我们还不认识。”

赵玲忽闪了两下眼睛，“也许是这样吧，不过——，这感觉好真实，不像太久远的事儿。”

听赵玲这样说，左小萍也微微蹙起了眉，不由得想到了《红楼梦》中林黛玉初遇贾宝玉时的一段心理活动——好生奇怪，倒像在那里见过一般，何等眼熟到如此！可小说是小说，现实是现实，现实生活中哪有那么多的一见如故呢？！然而——

如果说小萍只是这么随便一想，于人无碍，那么高亭林却堵不住自己的嘴巴，只一推眼镜，一挑眉毛，便把他心里所想都说了出来。

他打趣陈平凡，道：“陈兄啊陈兄，让我说你什么好呢？你这叫唐突美人！你小师妹都这么肯定地说与你似曾相识了，难道你这个当大师兄的就不能绅士一把，给人家一个台阶下？快说说，到底有没有跟人家一样的感受啊？”

陈平凡笑笑，“赵师妹说的是她的真实感受，我自然要以诚相待，不能无中生有。总之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不能骗人不是？”

一听陈平凡这样说，高亭林张了张嘴，臊得满脸通红，最终只得摇头叹息，且暗暗责怪陈平凡——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天底下怎么会有陈平凡这种傻叉呢？

听陈平凡和高亭林唇枪舌战，小萍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淡淡的笑意，但这笑意就像一阵擦过芙蓉水的清风，转瞬就消逝了。

看着年轻人斗嘴，赵长林也哈哈一笑，“各位各位，要我说，我家玲子说她见过陈平凡倒也不奇怪，你们可别忘了她还有一个爱好摄影的二叔，而她这个脸皮厚求表扬的二叔，必然要把他本年度最得意的摄影作品《晨光太极》展示给她的……”

听赵长林这么一说，众人一笑，而赵玲也恍然，“对对对！二叔，我想起来了！我就是在你的摄影作品中看过陈师兄的，那几张打太极的照片太帅了！真没想到今天能看到陈师兄本尊！陈师兄，你一定要教我打太极，我要做——，我要做张三丰第二！”

众人又是一笑，赵长林更是开怀……

陈平凡的太极功夫，高亭林刚刚领教过，不由得他不服气，可此时，当他看到陈平凡靠着一手太极功夫，轻轻松松地俘获了赵玲这种傻白甜的心，他禁不住又有些羡慕嫉妒恨。人比人，气死人！这话没错。早知道他也练练太极拳、跆拳道什么的，抢抢这个陈平凡的风头！

这一次，没用高亭林提醒，陈平凡就给了赵玲肯定的回答：好啊，只要你有时间，我随时都可以跟你一起探讨太极功夫，不过想要练好太极拳，也需要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三分钟热血。

赵玲乐不可支，“谢谢师兄！我一定会坚持下去的！”说着她还扬了扬拳头，表示决心！

在赵玲表决心的过程中，陈平凡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左小萍，一时竟从她的眼睛里读出一丝黯然来，他不由得心头一喜，难道——？！

在赵家吃过饭，已经是下午一点多钟。陈平凡和左小萍小声商量起了回清屏的事儿，高亭林耳朵尖，听见了，恨不得能和小萍一起去清屏。

赵长林小喝了两杯酒，却也没醉，一听陈平凡说要告辞离开，便笑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你们早点儿回去也好！累了一天了，应该休息一下。这样，小陈小左你们也别坐中巴了，我让赵玲开车送你们，一个小时就能到清屏！”

陈平凡和左小萍还要推辞，不想赵玲已经起身出去发车了，“陈师兄，小萍姐，你们要相信我的驾驶技术，保证把你们安全地送回清屏！”

陈平凡和左小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笑了。

高亭林看陈平凡和左小萍默契如此，一下子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忍不住对陈平凡道：“陈兄，既然是朋友了，以后来灵源，一定要到一中找我，别的我做不了，管你温饱没问题！我还想着要好好跟你切磋一下文学历史呢！继续把酒言欢！”

陈平凡笑，“高兄，也欢迎你来清屏，我也会尽地主之谊的！”

高亭林一挑眉毛，然后心满意足地拍了拍陈平凡的肩膀，“放心，我少不了要麻烦你，以后，清屏就是我的第二主场！”

告别了赵长林夫妇，陈平凡和左小萍坐上了赵玲开的黑色现代车。两人并排坐在车后座上，却没有说话，只从各自的窗口，去看车窗外不断向后移动的树木楼宇。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陈平凡猛地回头，透过后车窗向后看去——，是的，他发现了高亭林，他还在原地站着，孤孤单单地，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左小萍却始终没有回头。

从大学开始，她就觉得高亭林对他的爱是一种负担，眼下工作了，她没有感到有一点点的变化……何况，还有保研这件事横在她的心头。

如今，在她心里，她只能接受高亭林做她的普通朋友。

开车的赵玲一看陈平凡和左小萍都沉默不语，便起了一个话题，和陈平凡谈起大学来。结果不说则已，一说就停不下来了，两人由藏书丰富的图书馆说到了绿柳依依的墨渊湖，由举办过无数体育赛事的体育馆说到了经常要去占座上自习的逸夫教学楼，甚至还说到了临街的小吃，隔壁的动植物公园和那隔两条街的学仁书店与青岛路综合市场。仿佛那些打下青春印痕的地方，就是一场场重温过无数遍也不会被嫌弃的旧梦，就是永远都说不完的话题……

左小萍面向车窗，将身体紧紧贴合着椅背上，闭上了眼睛。随着车体轻轻的晃动，她一动不动，也一声不响，仿佛已经进入了那悠远而深邃的梦乡。

怕打扰到小萍，陈平凡便也不再说话了，而是转头看向了车窗之外。一时间，他就被沿路连绵起伏的山峦和天空中自在来去的几朵白云吸引了注意力。一个人出神，开始浮想联翩……

一想起今天的一幕一幕，他真有种做梦的感觉，是啊，过往一切竟是那样的缥虚无缈，那样的不真实！那么如果此时也是一个梦的呢，他想，他是宁愿长梦而不复醒的！

事实上，在平淡如水的生活中，能让人沉醉的梦又有多少呢？

跟我走吧，去远方

从此以后，人世间流浪

那漫漫长路在脚下无尽地生长

跟我走吧，去远方

从此以后，风中歌唱，

跟我走吧，去远方

从此以后，漂泊路上

赵玲开始轻轻哼唱起了一首旋律舒缓，意境优美的民谣，深情而忘我……仿佛苍茫的天地之间，只有走向远方的你和我，只有风中歌唱的你和我，只有白发苍苍的你和我……

第35章 繁华落尽是孤独

到了清屏，山川依旧，街市依旧。陈平凡发现，出去走这一趟，再回到清屏，竟会有回家一样的感觉。原来在一个地方呆久了，这个地方就会潜移默化地融进你的血液，融进你的思想。不管你是爱它，还是恨它，它注定已是你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了……

赵玲也没用陈平凡指路，就轻车熟路地将车子开进了清屏市区，开向了灵源二中。嘴里依然哼着那首不知名的歌，惬意悠然……

陈平凡看着她选的路线，竟然丝毫不差，不禁疑惑不解，便忍不住问她道：“赵师妹，你也没问我，也没用导航，怎么就知道走这条路？”

“天机不可泄露！呵呵，佛曰：不可说！不可说！”赵玲向左打了一下方向盘，将车平缓地开上了向阳街，她那微微上扬的嘴角和笑弯的眉眼无不诠释着两个字——神秘！

陈平凡无奈地摇摇头，心想自己这丫头还真是古灵精怪。或许，生长在她那样的家庭里，不需要为太多事儿操心，也就活得比一般人更简单一些、更随性一些。

透过后视镜，赵玲看了看陈平凡，见他默不作声若有所思，便以为他还在想着刚才的问题，于是忍不住道：“算了，陈师兄，告诉你答案吧，否则我怕你今儿晚上睡不着觉！”

实在是觉得这个赵玲天真无邪，陈平凡突然玩心大起，笑道：“估计这不是主要原因吧？怕是某人憋了一肚子话，憋得难受，晚上睡不着觉！”

一听这话，赵玲佯装生气，透过后视镜，瞪了陈平凡一眼。“哼！陈师兄，还以为你是个正直有担当的人，不想你也学人家欺负我！小萍姐，我最信得过你了，你要帮我教训他！”

此时的小萍早已经从睡梦中醒来，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始终含笑不语，突然接到赵玲踢过来的这个球，她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不过一想到赵玲这么信任自己，马上就和她同仇敌忾了，“陈平凡，要我说，你当师兄的要有当师兄的样子，怎么能欺负小师妹呢？赶紧道歉才是！”

腹背受敌，陈平凡只得含笑道，“赵师妹，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原谅我这一次，我保证没有下次，你看行吗？”

“好吧好吧！看你态度诚恳，说的又都是我爱听的话，我就原谅你了！……其实呢——，清屏是我的老家，我十一岁以前都是在清屏住的，后来才搬到灵源，直到现在，我家的老房子都在，赶上休假的时候，我们一家人，还会回这里住上几天。”

陈平凡笑笑，“看来这里才是你的故乡！你才是这里的主人！”

“那是自然！”赵玲有些得意，眼睛里闪着晶亮的光芒，“我们清屏这儿山美水美人更美，你们来这儿工作，算是来着了！”

陈平凡苦笑，没接她的话题。

“赵玲，刚才的歌叫什么名，你唱的真好听！”左小萍微笑，问出了一个她刚才一直想问的问题。

赵玲嘻嘻一笑，仿佛得到了左小萍的夸奖，她特别地满足，“这歌叫《游人间》，很小众的一首歌，却意境深远，听第一耳朵时，我就喜欢上它了。”

“是啊！随遇而安，随遇而安，落下便是故乡，落下便是故乡。随遇而安，随遇而安，弧形的大地上布满哀伤的村庄。……这歌词美得像诗一样！”

在这个缺少诗的年代里，却不缺少爱诗的人，而与爱诗的人在一起，又会多多少少蘸染诗的气息。陈平凡这样想着……

把陈平凡和左小萍送到目的地，赵玲没有下车，出于安全考虑，她要第一时间赶回去，争取在天黑之前到家。

陈平凡觉得这话在理，也就没强留，自然也免不了对她叮嘱一番，让她注意安全。左小萍更是到街对面的超市给她买了两瓶矿泉水，放到了她的车里，随即说了两句安全驾驶的事儿，又让她常回家看看。

是啊，常回家看看！陈平凡重复着小萍的话。

赵玲始终笑眯眯地听着两个人的话，连说放心，又自夸她的驾驶技术如何了得，完全是赛车手的级别，最后呢，一本正经地丢下句——陈师兄、小萍姐，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他日相见后会有期！就发车离开了。

目送着现代轿车远去，陈平凡与左小萍对视一眼，各自莞尔……

可是，现代车只开出了十多米远，就停了下来。随后，就见赵玲从车窗里探出头来，远远地对陈平凡喊到：“陈师兄，别忘了教我太极拳的事儿！”

陈平凡笑着摇摇头，随即一抱拳，朗声道：“好！忘不了！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

一听这话，小萍忍俊不禁，赵玲更是咯咯咯地笑出了声。陈平凡也笑，有赵玲在，他的幽默自然天成。

这次，现代车真的走了，一骑绝尘！

“喜欢赵玲的性格，干干净净，没有杂质！”看着现代车的背影，小萍不由得感慨了这么一句。

“是啊，她就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贵在自然天成。”和小萍单独在一起，陈平凡立马就变得深沉了许多，说话唠嗑的风格也走成熟稳重的路线了，“只希望她历尽千帆，归来仍是少年……”

“归来仍是少年！”左小萍笑，云淡风轻，“这话说的真好！”

被小萍一夸，陈平凡感觉心头一漾，漾出了一圈圈儿的涟漪。

“晚上——，一起吃个饭吧，我也好把今天的一些费用给你。毕竟你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忙，再让你破费就说不过去了……你——，有时间吗？”

一阵秋风吹过，吹乱了陈平凡的头发，似乎也吹乱了他的心。

左小萍笑，“其实这段日子你也帮过我不少忙，我还没请你吃过饭呢……嗯——，好吧，这次，我恭敬不如从命，不过礼尚往来，下次我请你吃饭时，你也要爽快答应！对了还有，你刚才说的费用的事儿就算了，十几块钱的车费，你让我怎么收呢？如果你要是一定给我的话，那我就不去吃这顿饭了。”

“好好好！钱不给了，但饭一定是要请的。那说定了！晚上六点，校门口，不见不散！”陈平凡喜行于色，把一颗悬着的心放在了心窝里，却仍控制不住它，由着它砰砰乱跳……

“不见不散——”

一个下午，陈平凡忙得团团转，他先后去派出所、银行挂失了他的身份证、银行卡，又向父母求助，借了点钱，到手机卖场买了一个便宜的手机。等到一切都忙完了，他感觉他都要虚脱了。

这个季节的北湖难免会显得萧瑟凄凉。而这样的季节氛围，是最容易惹人感伤的。

湖畔落叶飘零，点点如雪。

连片的残荷在脉脉的水流间随风摇曳，风稍微一大，会引起它们一阵痉挛，伴着落日残阳，扑簌簌地，从西到东，从北到南。

坐在北湖的湖心亭里，吹着送爽的湖风，看着湖面上悠悠荡荡的残荷，陈平凡蓦然有了种切肤的孤独之感。

背井离乡，独自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独自面对生活中的凄风苦雨，又怎能不心生凄凉？又怎能不将那过往种种一一拾起，然后慢慢地咀嚼、慢慢地品味、慢慢地消化……可这样做的结果呢？那决然是——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蓦然想起左小萍，他感到心里甜丝丝的，有种不可抑制的喜悦，可一想起他那羞涩的钱包，想起这个闭塞落后的城市，他便开始落寞黯然，开始被一种不可化解的迷茫感包围了。

他想，如果他能带着左小萍到一个像样的城市，找一份高收入的工作，那就完美了！可——，这又谈何容易呢？理想有多丰满，现实就有多骨干。

生活，在不经意间，已经给他带上了重重的枷锁，想要挣脱，他需要拿出莫大的勇气，也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第36章 当仁不让

时间过得很快。

晚上六点钟的时候，陈平凡和左小萍在校门口碰了面，然后两人沿着向阳路，向西迤逦而行。

此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一轮圆月低低地挂在这城市的东方，俯视这城里的家家户户。披着如水的月光，迎着仲秋的夜风，陈平凡不禁心神荡漾，想着能把这一刻变为永恒，该有多好。

在离二中不算远的一家小吃部里，两个人坐了下来，吃起了他们的晚餐。当然，来这家小吃部，是小萍的选择，她说她喜欢吃家常菜，喜欢妈妈的味道。

一份汆白肉，一份家常烧鱼，一份红烧肉炖豆角，一碟咸菜，两碗白米饭，就是他们晚餐的全部内容。不过如此简单的菜品，却丝毫没有影响两个人吃饭的兴致，事实上，两个人都吃得香甜，说说笑笑间，就感觉时间从指缝间流过去了。

吃过晚饭，天已经大黑，在回学校的路上，陈平凡想起这一整天的经历，突然心血来潮，问了小萍这样一个问题——“左老师，对未来——，你有什么打算？”

左小萍想了想，然后笑道：想去浪迹天涯，从此自在逍遥，无牵无挂。

陈平凡一笑，心想对自由的向往，她和他都是一样的，只是她更诗意一些，而他，更现实一些。于是他索性直接问她道：想过离开清屏吗？到大城市去发展？

小萍笑，没急着回答陈平凡的问题，而是仰头去看天空的月亮，就像是在看一个她憧憬已久的梦。“之前是说笑，浪迹天涯是不可能的，太不现实！到大城市去工作呢，我也没想过！我倒是经常想，回我老家那边，和我父母在一起，平淡安稳地过一辈子。只是我家那边这几年不招老师，我也无计可施，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等机会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左小萍这看似无心的一段话，却让陈平凡心头一凛，失落感无以复加……是的，就在这一刻，他突然发现，与左小萍密切接触这一段时间，他一直都是自作多情的，一直都是单相思的！

不信？从小萍的话中就完全可以听出来，小萍无意在清屏长留，无意在这里成家立业，也无意把他当作可能的发展对象来看待……

越想越沮丧！陈平凡突然被一种无可排遣的失落感包围了，越陷越深，茫然失措。

一脚踢开了脚下的一颗小石子，看它沿着马路牙子骨碌碌滚出了老远，陈平凡突然心思恍惚，甚至有些生无可恋……他觉得他就像这颗石子一样，渺小而可怜，左右不了自己的命运，更左右不了自己喜欢人的心……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什么？这问题的答案简简单单，却让人痛心得很！是的，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万水千山的距离，也不是生与死的距离，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是啊，他陈平凡和左小萍之间，不就是这样吗？

想到这一层，陈平凡实在不甘心，暗暗发狠——要不就豁出去了，做一回真正的勇士。然而——，话到嘴边，他再一次咬紧了嘴唇，再一次怯阵了……他怕，怕万一表白失败了，和小萍之间，就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路过一家灯火辉煌颇具规模的ktv时，陈平凡还在做着属于他的心理斗争。一个声音告诉他要勇敢，一个声音告诉他要理智……他觉得他要疯了！

恰在此时，伴着清冷的晚风，一曲“深情而真挚”的歌从这家ktv里传了出来，清清楚楚地送到了陈平凡的耳中：

男唱：你知道我曾爱着你——

女唱：你知道我还想着你——

男唱：离别时说好的不哭泣——

女唱：为什么眼泪迷离——

……

陈平凡突然苦笑了出来。

是的，这两位歌唱家哪里是在唱歌啊？分明是在练狮吼功！虽不见其人，陈平凡却也可以想象得出他们卖力嘶吼，满脸通红，由着脖子上青筋暴起的模样。唱歌时的情感？！他们肯定是有的，只是这份情感一般人理解不了，只有他们本人才能体会得到，并陶醉其中！

一身鸡皮疙瘩还没有完全褪去，陈平凡便捏紧眉心，对小萍道：“感觉两位大神不是在用嗓子来歌唱，而是在用生命来歌唱！不过——我挺羡慕他们的，这才是真性情，敢爱敢恨，敢于表达……”

听这话，左小萍也笑了，“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当年竹林七贤与他们比起来，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陈平凡笑：是啊！醉后何妨死便埋的刘伶，与猪共饮亦逍遥的阮咸，广陵散兮于今绝的嵇康，以及穷途之哭的阮籍，这些人都是当之无愧的本色英雄、风流名士！千百年后一想到他们，真如司马迁所说——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虽不能至，心向往之！”左小萍重复着陈平凡的话，“这话说得多好，可惜，我们没有赶上那样一个有个性的时代！”

“所幸，我们还能读书，还能在灵魂上穿越千年，与古圣先贤的思想对接！”陈平凡把手插进了裤兜里，月色之下，他那清癯的脸庞也显得比平时更深邃一些。

听陈平凡这样一说，左小萍笑了……

闲聊间，两个人已经转过一个弯儿，来到了车水马龙的正街之上。而在这条街上，流光溢彩的霓虹明显多了起来，车灯也明显多了起来，又是星星点点，又是亮闪闪一片。

陈平凡推了推眼镜儿，一时有些不适应这样的氛围。

不过，等他适应过来时，恰巧一眼看见了那被霓虹包围下的一幕情景。他一下子就怔住了，脸色也变得不好看，犹如罩上了一层冰霜。

左小萍见状奇怪，顺着陈平凡的视线看了过去，一时也是吃惊不小。

原来，在这家叫作皇朝ktv的大门口，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经聚集了两伙穿着时髦的小年轻。远远地看去，他们一个个都是七个不服八个不愤，满脸煞气，仿佛天老大，地老二，他们就是老三。

而且一时间，里面几个看起来就不好惹女生，已经开始叽叽喳喳对掐上了，谁也不服谁……

一群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小年轻发生摩擦，再正常不过，左小萍不明白陈平凡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反应！不过一秒钟不到，她就想通了：这群打架的孩子里面，一定有陈平凡的学生。

“左老师，你在这儿等着，不管那边发生什么事儿，你只管在这儿呆着，千万别过去！”陈平凡交代了小萍这么一句，就转身穿过马路，向皇朝门口跑了过去。看样子，他今天势必要蹚一蹚这趟浑水了！

左小萍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没说出一句话来，看着陈平凡远去的背影，她突然觉得这个男生确实很特别。

话说陈平凡刚才所见之人又哪里是其他人，正是经常让他头疼的混世魔王井玉和冷面小美女甄金婷。两个人，一个比比划划吵吵嚷嚷，一个横眉冷对暗藏锋芒，立在一大群人之间，似乎都还唱了主角！

大多数时候，不让人省心的女生比不让人省心的男生，还让陈平凡头疼！调皮一点的男生，你批评他们时，说轻说重，都没太大关系，他们最多仗着厚脸皮，跟你嬉皮笑脸，然后自作聪明地说些避重就轻的话，最终总会虚心认错，甘愿受罚。有个性的女生则不然，除了井玉这种百年一遇的个例，其他的基本上都有心眼小、脸皮薄、脾气大等几大特征，你批评她们时，她们要么跟你摔摔打打一走了之，要么直接跟你耍小性子，让你下不来台。

此时，陈平凡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直接深入虎穴，虎口夺食。

当他冷不丁出现在众人眼前时，有些人发懵，琢磨这是从哪儿掉下的一根葱。有些人开始议论纷纷，俨然是认识陈平凡，更知道陈平凡来者不善。有些人，比如说井玉，竟然像见了鬼一般，妈呀叫了一声，然后脚底抹油，贼溜溜地藏到了人群背后。

甄金婷扫了陈平凡一眼，动也没有动，依旧冷冷地盯着对方人群中一个留着沙宣头的女生，似乎是跟这人什么深仇大恨。

而沙宣头女生俨然也不是个什么善茬，根本没把陈平凡这样的普通老师放在眼里，依旧我行我素，指着甄金婷破口大骂：姓甄的，你来二中才几天？就敢跟我抢男朋友？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看看自己什么德行，周元他能喜欢你？你一个被一中开除的货，跑二中还整事儿，也不怕被人笑掉大牙！

说着，她就邪气满满地笑了起来，就感觉这嘴瘾一过，怎一个爽字了得？而为她站脚助威的几个女生见状，也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唯恐天下不乱……

一时间，甄金婷被气得脸色发青，浑身哆嗦，不过她还是隐忍着，没有直接发作，而是缓缓转头，冷冰冰地盯向了陈平凡……。

大感意外！陈平凡在与甄金婷眼神对接那一刻，竟从甄金婷那冰冷的眼神中读出了几分怨毒！脑袋还不算笨的他，马上意识到了她这份怨毒背后的意思——

没错！甄金婷被一中开除的事儿，在二中这边一直都是秘密，有限几个人才知道的秘密。到如今，这秘密被公开，人尽皆知，那么又是谁，把这秘密最先说出去的呢？田久远——？王春江——？怕是都不可能！于是，剩下的唯一怀疑对象，就是他陈平凡了！

一想明白这一层，陈平凡感觉冤到了家，有种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感觉。他想解释，却又觉得场合不对，想想也只能从长计议，等待真相大白那一天了！

俗话说，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就在陈平凡这一分神的工夫，跟沙宣头一伙儿的几个女生，就添油加醋地说起了风凉话，而且一个比一个说得难听……

人的忍耐是有极限的！此时，甄金婷眼睛就冒了火！趁别人没注意，她暗暗握紧了拳头，随之瞅准时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逼近了沙宣头女生，然后照着她的沙宣头包裹下的大圆脸，就是一巴掌……

第37章 止戈为武

甄金婷这一巴掌打出去，确实是用了十二分的气力，只听啪地一声脆响，实实诚诚地打在了沙宣头的脸上，将沙宣头打得妈呀一声叫了出来……

一瞬间，陈平凡心一颤，被惊住了，全场其他人也都被惊住了！谁都没有想到甄金婷出手这么快，下手又这么狠，更没想到她还敢当着班她主任的面去打人！

而沙宣头又哪里是个好惹的角色，被当众打这一巴掌，更是气急败坏，直接挥舞着拳脚，往甄金婷身上招呼。之前她还有所顾忌，此时一占到理，她就不怕事儿大了，反正到时候真被追究起责任来，谁先动手谁理亏！

甄金婷头脑一热，也不管那么多，早见招拆招，与白静撕打成一团，什么揪头发，扯耳朵的狠招都用上了……一打起仗来，她就有几分的疯狂，不管不顾地疯狂。

一时间，皇朝门口，鸡飞狗跳，乱作一团。

“住手！赶紧住手！”陈平凡尝试喝止这两个家伙，却无奈地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任何威慑力。再一看甄金婷的疯狂样，他更有些沮丧，连自己的学生不听自己的话，自己这班主任当的也够可以的了！

“我说你们还傻等着干什么？上啊，帮我打这臭婊子！”打急眼的沙宣头抽空对她那伙人喊了这么一句，俨然有吹响决战号角的意味！

陈平凡看情况不妙，心知他再不采取点儿措施，后果不堪设想！老话讲不用霹雳手段不显菩萨心肠，他必须当机立断，给这些半疯狂的少男少女们一点颜色看看！

于是他在地当心一立，手指着那些蠢蠢欲动的男生，声色俱厉地道：打架是违纪违法的行为，你们不要推波助澜，要是不想被学校开除，被派出所问责，就赶紧给我退回去！

陈平凡本以为他这一招会管用，结果压根儿就唬不住这些打架常态化、跟玩老师玩心眼儿常态化的老油条们，他眼瞅着他们不退反进，反而逼迫得越来越紧……

这时，一个留着飞机头流里流气地男生和一个留着寸头一脸冷漠的男生，已经迅速逼近了陈平凡，一左一右一起伸手就要架陈平凡的胳膊，动作简单粗暴，完全不由分说！

陈平凡心叫不妙又心念电转，想着该出手时就出手，绝不能让这俩小子轻易得逞。

一刹那间，他错步分身，原地画圆，迅速转到了那飞机头男生的侧后方，顺势抓住他的右胳膊，同时用力一拉一带，让对方失去重心，再伸腿一拦他的膝盖，轻轻松松地就将这位飞机头放倒了。

陈平凡这一出手干脆利索，毫不拖泥带水，顿时技经当场！谁都没想到这个文文弱弱的小老师，竟还有这一手本事，真是人不可貌相。与此同时，大家的注意力也纷纷转移到了陈平凡身上。

出乎众人所料，陈平凡没有痛打落水狗，而是半俯下身，单手箍紧了飞机头的胳膊，通臂用力，一下子又把他给拉了起来。待飞机头站稳后，陈平凡还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无欣赏地道：“小伙子身体素质不错，好好练练体育，将来肯定能走个不错的体育大学！以后当个教练什么的，前途无量！”

飞机头刚起身时，臊得满脸通红，张嘴就要问候陈平凡的亲人，甚至连“我操”两个字都已经说出了口，不过一听陈平凡这么说，他马上没了脾气，将没骂出的一半脏话生生吞回肚子里，只留下了一脸的茫然和诧异！

然而，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陈平凡一个不注意的时候，意外还是发生了……

突然出手的，是刚才那个寸头男生。

话说这寸头男生袭击陈平凡，却好没意思地扑了个空，本有些气急败坏，此时又看到兄弟被欺负，于是脑袋一热，恶向胆边生，对陈平凡来了个快似闪电的突然袭击。

他趁陈平凡一个没注意，直接从后面猛抱住了陈平凡，且用上了一身的蛮力，等将陈平凡制住后，便扯着嗓子喊到：“邢斌，快动手，削他！管他是谁？大不了不念了！这口气不能不出！”

这一嗓子撕心裂肺！惊得在场人目瞪口呆。

“不能打老师，要被开除的！”冷静下来的一众人等，已经伸手去拉寸头男生了！

飞机头邢斌刚想要说些什么，却感觉脑袋不转个儿，什么都没说出来。然而，就在他犹豫的这一秒钟，让在场所有人都更为诧异的一幕发生了……

是的，所有人都诧异！

只见陈平凡眼里精光一闪，没作片刻犹豫，直接用脚后跟猛踩寸头男生的脚面，然后趁对方吃痛手头一松的时机，迅速抽出双臂，反手抓住对方的胳膊，又一个曲蹲用力，直接给对方来了一个实打实的过肩摔！

一闪之间，扑通一声，寸头男生就在陈平凡的肩上画了一道弧线，实实在在地摔在了地当央，且哎呦哎呦地惨叫起来，而那声音比杀猪声也好听不了多少。

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突然得让人眼花缭乱，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与此同时，啊地一声，全场人都发出了惊呼，嘴巴张得老大！

顿生变故，早已撕打成一团的甄金婷和沙宣头似乎产生了某种默契，同时停下手中的动作，过来一看个究竟。等看清楚怎么回事，两位蓬头垢面的“斗士”，不约而同地石化了，脸上的表情，也难以用惊诧两个字来形容！

在所有人都在情不自禁地为陈平凡鼓掌叫好的时，有一个人，却实实在在地在为陈平凡担心。是的，这个人就是左小萍。

其实要论起来，在这个世界上，关注的你荣辱成败的人可能不在少数，但关注你安危健康的人却往往是屈指可数的。前者，你该去珍惜，因为他们是你的朋友！后者，你应该用生命保护，因为他们是你的至爱。

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对左小萍来说，陈平凡的安危健康似乎比他的荣辱成败更让她上心了。

刚才看到陈平凡突然被寸头男生控制住时，左小萍急得无可无不可，迈步就往马路这边跑，一个没注意，在一声尖锐刺耳的喇叭声中，差点儿就被一辆疾驰而过的小车给刮上了……！

此时，刚从生死线上走出来，惊魂未定的左小萍，默默地看着在人群之内，安然无恙长身而立的陈平凡，竟莫名地有种流泪的冲动。是的，她欺骗不了她自己，她已经放不下他了……

陈平凡刚俯身把寸头男生扶了起来，就像是和小萍有心灵感应似的，开始四下寻找起了她。一时找不到她，他有些着急，于是匆匆忙忙四下观望，直到看见人群之外一棵大柳树下立着的她，他才放下心来，欣慰地笑了。

看到陈平凡笑，左小萍也笑了，笑中带泪，她明白陈平凡笑的意思，就像她明白她自己流泪的意思。

两颗心地碰撞，是那样的无声无息，又是那样的超越自我，超越生死。

以德服人，止戈为武！此时，飞机头男生已经对陈平凡心服口服，只感觉陈平凡身上带着光环，闪耀无比。要是现场没有这么多人，他都恨不得跪下来，管陈平凡叫师父。

那个寸头男生虽然仍一脸苦相，却不敢再对陈平凡造次了，打架这件事就是这样，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他技不如人，又能说些什么呢？

其实，甄金婷和沙宣头也是现在才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和陈平凡比起来，她们那哪是打架啊？充其量就是跟泼妇一样耍蛮充横，丢人现眼！一时间，她俩都老实了不少。尤其是甄金婷，直到今天，她才第一次用正眼去看陈平凡，也终于知道她这个班主任名叫平凡，其实一点儿都不平凡！

打完这一场漂亮仗之后，陈平凡俨然成了这一圈儿人中耀眼的明星，相比于他的身手，他表现出的不卑不亢、包容礼让的行事作风，尤其让人印象深刻，也让沙宣头一伙人对他又是畏惧又是服气。寸头男生连着几次听到陈平凡说要带他到医院看看，他嘴上冷冰冰地说不用，心里却受用得很。

“散了散了！进屋唱歌！今天这事儿就算了！咱们回去一醉方休！”沙宣头女生对自己这伙人招呼了一声。随后她又亲手扶过了寸头男生，骂骂咧咧地对他说了些安慰的话，随即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往ktv里走了。

寸头男生逞强，坚持自己一个人往里面走，不用沙宣头扶他。

人群渐渐散去，甄金婷站在原地没有动，井玉像是嗅到了什么气息，不知又从哪儿冒了出来……

第38章 师生冲突

在经历了皇朝ktv事件后，井玉显得比以前老实了不少。除了上课睡觉吃零食这样的事儿，其他惹祸的事儿，她基本上都不敢干了……

那次确实是出于义气，她帮甄金婷出头，不想这头她还没出成，倒被三郎给镇住了！说也是，这三郎啊，总是能给她一些“惊喜”，让她心惊胆战肝儿也颤，既是敬又是怕！不过，归根结底，对三郎护犊子的种种做法，她还是心服口服的。

甄金婷依旧总是冷面冷脸，看陈平凡时，眼神复杂，不过那眼神跟以前比起来，还是隐约多了点儿暖色调。她不明白井玉为什么总能跟陈平凡嬉皮笑脸，就像她一直想不明白天为什么是蓝色的，光为什么能在真空中传播这样的问题。

在甄金婷的心里，陈平凡“泄密”的事儿，始终是一个坎儿。这个坎儿要是过不去，她是不会原谅陈平凡的。可能陈平凡只把她甄金婷被开除的事儿当成了微不足道的小事儿，逢人就说。那他也太不了解她甄金婷了！她甄金婷的眼睛里可是从来都不揉沙子的，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谁对谁错，她最清楚！

这天上语文课，甄金婷从一开始就趴桌子睡觉，对陈平凡爱搭不理。

满屋子都是认真听课的学生，陈平凡又怎么会注意不到她呢？他早猜到甄金婷的想法，心想是应该找机会跟她长谈一次了……说破无毒！

但是，眼前这事儿，事关原则问题，他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没看见。于是，他一边讲着课，一边慢慢走近了甄金婷。

井玉看出了事情的端倪，便轻轻推了推甄金婷，小声道：“同桌，三郎来了，醒醒吧！”

趴在始终没被打开的语文课本上的甄金婷，此时还真没睡着，井玉的说话声和陈平凡的脚步声，她都听得见。但是，她就是不想起来，她就是想看看陈平凡能把她怎么着，不就是一个上课睡觉吗，难道他还能把她开除不成？

陈平凡此时正在讲曹操的《短歌行》，讲到酣畅处，声情并茂，不免令人动容：

——“千古艰难唯一死”，可“人生自古谁无死”？

——“人生忽如寄”，血肉之躯来源于自然，又必将归于自然，天地间有你我之存在，不过是一个神奇的转化过程，“零落成泥碾作尘”，是人的必然归宿。

——认识到人生来去一场梦的事实，我们并不是要提倡消极地对待生活，相反，这所谓排队等死的残酷现实，就像是长鸣的警钟，时刻提醒我们，要珍爱生命，要热爱生活，要把短暂的人生活得更绚烂更多彩！

嘴里正说着话，陈平凡已经轻轻敲响了甄金婷的桌子，一下，两下……

结果——，石沉大海，没掀起一点儿波澜……

而这种情况，陈平凡确实是没有预料到，看着那无动于衷的甄金婷，他顿时感到自己的脸上有些发烧。

偏偏此时其他同学已经闻到了空气中的异样气息，不约而同地朝这个方向看了过来。

一时间，陈平凡被这种种好奇的目光包围着，骑虎难下，只得在手上加了点儿力道，又在桌子上敲响了第三下和第四下。

咚咚——咚咚——

而此时，班里除了陈平凡敲桌子的声音，再没有其他声音，实在是静得有些诡异！

这一回，甄金婷没再装睡，而是七个不情八个不愿地抬起头来，那动作那表情就像是谁欠她钱不还似的……

可笑的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一旁的井玉倒是为甄金婷捏了一把汗，时不时地拽一下她的衣襟，让她注意分寸。

“上课时，要认真听讲！”陈平凡没有发火，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这么一句，他确实不想因为这点儿小事儿，把课程进度给耽误了，所谓点到为止。

谁成想此时的甄金婷倒来了劲儿了，面沉似水，眉头也锁得紧紧的，像是刚吃了这世间最苦的药，“老师，我睡我的觉，又没有打扰到你讲课，你管我干什么？”

听这话，陈平凡感觉脸上火辣辣地，面子上实在有些挂不住。自己好歹也是班主任，你当学生的，这是什么态度？！一时间，陈平凡的心中波涛汹涌……

“来，起立！”陈平凡把声音压得低低的，尽量不表现出自己的任何情绪来。其实他这样做，目的也很明确，就是想在不引起任何冲突的前提下，小以惩戒，让甄金婷尽快摆正自己的身份，别太出格。

这一刻，他的理性和克制，有目共睹。然而，事情发展到这里，其实已经失控了。

甄金婷嘴角上扬，颇为不屑又有些嘲弄地笑了一下，“凭什么让我站着——？我又没犯错！你该讲你课讲你课得了，最好别耽误我时间，也别耽误大家时间！”

这回，陈平凡终于忍不住了，事实上是忍无可忍！他感觉他心脏跳得厉害，几乎要破胸而出！可以说，这是他当班主任以来，第一次这么生气！生气不过人气人，真就是这个理。

这一气之下，他的声音也变得严厉了许多，“凭什么？！就凭你上课睡觉，耽误你自己学习了，在这个班里，我不允许任何同学以任何理由耽误自己学习！你——，也不例外！”

“哼——，不愧为语文老师，说的比唱的好听！冠冕堂皇的话谁不会说啊？就怕有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人前做君子，人后做小人！”甄金婷蛮劲儿上来，就口不择言，啥话都敢说，也从来不管什么狗屁后果，其实只要当时不输阵，她就心满意足了！

陈平凡被气得直哆嗦，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他手指着门口的方向，对甄金婷厉声道：“出去！你给我出去！道理我跟你说不通，那当初谁把你送进这个班的，你就跟谁说去！”

听这话，甄金婷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与陈平凡怒目相向，“凭啥啊，我交学费了，你凭什么让我出去？你当班主任，就仗势欺人吗？就可以随便把别人的秘密往外说吗？我知道从我来那天，你就看不上我！看不上我就直说，用不着找这样那样的借口！”

这一刻，全班同学大气不敢出一声，连井玉都吓得松开了握着甄金婷衣襟的手——完了完了，这回算是完全撕破脸了！真不知道今天这事儿该如何收场，怕是会两败俱伤！

陈平凡面色严峻却暗暗叫苦，后悔没早点儿消除自己和甄金婷之间的误会，以至酿成今天的大祸患。不过话说回来，谁又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呢？他陈平凡又怎么料得到事情会朝这个方向发展呢？为今之计，只能硬着头皮，强撑下去！不过要智取，不能蛮干。

最关键的时刻，陈平凡还是克制了心魔，选择了冷静，将手背到了身后，平静地反驳道：

仗势欺人？说我吗？我陈平凡自认我一直以来都是把学生当朋友看待的，把三班当成一个大家庭来经营的。管理班级，践行公平民主的原则理念，以尊重每个人的权利为前提；做任何重大决定，不搞一言堂，不让同学们有价值的意见建议浪费掉。这一点，有目共睹！你凭什么说我仗势欺人——？

还有，你说我随便把别人的秘密往出说，你有什么证据？不要把莫须有的罪名随便往别人身上安，那样会又有无数个冤死的岳飞！有调查才有发言权，难道不是吗？你我存在误会，这才是事实，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时间长了，你就知道我陈平凡到底是怎样的人了！

至于你说我看不上你，我扪心自问，自从你进这个班后，我就实实在在地把你当成亲学生看待了，绝没有为你去戴什么有色眼镜，那东西太贵，我也买不起。而且我一直以为，玫瑰总是美丽芳香的，却因为带刺，而让许多人望而却步。她们要是不处处设防呢，要是能放下身上的刺呢，就一定能被更多人喜欢，就一定能感受这生活里无处不在的阳光，就一定能笑对这世界……难道——，不是吗——？

此时的陈平凡越说越投入，到后来，他都有些动情了！其实，有理不在声高，只要说得有情感有内容，就完全可以感染和征服对方。

事实上，这个时候，全班同学的情绪都已经被陈平凡感染了……

甄金婷语塞了，一下子遇到陈平凡这样别致的反击，她都不知道该从哪儿反驳了。打心眼里，她已经意识到，这个三郎没有她想象中那么不堪，而她，十有八九是误会三郎了。

然而，输了道理却不能输了阵仗，甄金婷依旧锁着眉头冷着脸，暗暗运气……，不过她的变化也是非常非常明显的：一是不再和陈平凡强辩了，二是开始变得像一座渐渐熄灭的火山，没了那股子戾气。

陈平凡敏感意识到事情已经发生了转机，便灵机一动，轻提嘴角，微笑道，“算了，坐下吧，你既然交了学费，那该听课听课，千万别睡觉，也别让那份钱白花！否则，不答应的可不仅仅是我这个当班主任的，还有你父母和十年后的你自己！”

甄金婷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下了，一时咬着嘴唇，红着脸，什么都没说……

井玉倒是长出了一口气，小声道：哎呀妈呀，有惊无险！有惊无险！快把我吓出心脏病来了！！

第39章 田久远的困境

灵源二中校长田久远，刚刚从主管教育的副市长李诚家出来，心里有些窝火。脸膛微红，剑眉朗目，梳着一丝不乱大背头的他，眼中有火在燃烧，整个人也被一股抑郁不平之气笼罩了。

李诚的话犹在耳侧，嗡嗡作响：市里这次人事变动，涉及咱们教育口的，就是教育局长的人选问题，按说你的资格最老，对咱灵源教育的贡献也最多，局长一职非你莫属。但一中王伯达校长这几年干得有声有色，风生水起，似乎也赢得了市里几位主要领导的青睐。所以，眼下的形势对你很不利，你要有个心里准备。

田久远坐进了自己的帕萨特里，点着了火儿，取道清屏，一路风驰电掣。这一路开车的时候，他都有些心不在焉，更显得心事重重。

王伯达这人田久远再熟悉不过，原来这人还是他的副手，当过整整五年的灵源二中三把校长，一直都主管政教这一块。而共事这五年间，田久远对王伯达的评价就是——能力有余，魄力不足！干得了具体业务，却绝对当不了掌舵人。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万万没想到这小子的命足够好，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搭上了市里某主要领导的顺风车，然后就有了火箭式的上升，然后就直接跨越他田久远当上了灵源一中的一把手！

如今此人更是后来居上，和他田久远竞争起了灵源教育局长，且胜算更大。真真是应了那句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汽车驶进清屏，田久远没有急着回二中，而是拐了个弯儿，回了自己临时的家——旺山宾馆。

旺山宾馆是清屏数一数二的建筑，十二层高的楼，在清屏绝对算是鹤立鸡群，而且它就建在北湖公园旁，依山临水，如在画中。

田久远长住在旺山宾馆902房间，当然，这是灵源教育局给田久远的特殊待遇。当初他来清屏的时候，灵源教育局也是考虑到他家在灵源，在清屏无亲无故，就特事特办，特批他在主政灵源二中期间，把旺山宾馆902房间当成他临时的家。

事实上，这几年来，住在这个三星级宾馆的房间里，田久远还是挺自在的，累了冲冲热水澡，闲时看看电视上上网，神仙般的日子！

此刻华灯初上，站在宾馆九楼窗口的田久远，正俯瞰着这夜色中清屏，一览众山小。虽然看惯了这里的景色，田久远却从不感到腻烦，每一次极目远望，他都会有荡涤心胸的感受，乃至有一些独特的心灵感悟……

今晚的清屏小城显得格外的安详宁静，万家灯火隐在的渐浓的夜色之中，又与夜空中的点点星光交相辉映，营造了一种凄清迷蒙如梦似幻的氛围。

夜幕下的山只有一个轮廓，却比平常厚重了许多。那些山连在一起，好似一个醉卧的巨人，一躺就是千百万年，且自今而后再一躺，还可以躺上千百万年。他只管酣眠不起，从不理会这世间的纷纷扰扰。

这时，天花板上的氛围灯突然变换了一个色彩，屋子里也一下子变得暗淡了许多。田久远蓦地注意到了那映在窗户上的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它虽然高大，却已不再年轻，它虽然笔直，却已满是沧桑。

看着窗户里的自己，田久远自觉眉心的川字纹比刚才又收紧了一些。是啊，人不服老不行，日月流转，新旧更替，这世界上唯有自然规律是不可抵抗的！

他轻叹了一口气，转身坐回了沙发上，又用很放松的姿势躺靠在了那舒适柔软的沙发靠垫上，闭上了眼睛。

夜色朦胧，灯火阑珊，在这个只有他田久远一个人的宾馆房间里，这位呼风唤雨的一校之长，堂堂的正处级干部，也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和寂寥。

田久远从三十九岁起，就当上了灵源一中的副校长，那时他精力充沛，干劲儿十足，干了很多实实在在的工作，受到了上级领导的一致好评。四十六岁那年，他终于如愿以偿，做了灵源二中的一把手，成为灵源教育界冉冉升起的巨星。

在众人眼中，田久远是不折不扣的人生赢家，娶了了梁敏那样漂亮贤惠的老婆，还在年富力强的时候身居要职，让人不羡慕也难。长风破浪，直挂云帆，他应该很快就能盘活二中这盘棋，不负众望！

然而，风水轮流转，自从主政二中之后，田久远便不再那么顺风顺水了。尤其是二中的命脉——高考成绩，一年不如一年，他就时时有种针芒在背、千夫所指的感觉了。

比如去年高考放榜后，看到二中的成绩远逊于一中，他就特别地闹心，无意间又翻到了贴吧里一篇关于他的帖子，他差点儿就被气得吐出一口老血！

那篇帖子的题目是这样的——《灵源二中没落谁之过？校长田久远难逃其责！》，帖子具体分析了灵源二中没落的几点原因：一是校长田久远刚愎自用，自以为是，不虚心接纳下面人的意见和建议，喜欢搞一言堂，也常常在重大决策中失误；二是田久远喜欢搞面子工程，一年到头，没少搞各种有用没用的活动，没少在应付上级检查的事儿上花心思，却唯独不关心学校的考风学风校风，把一个好好的省级示范校整得跟一般高中没什么区别；三是田久远在处理人事问题上，没少搞小动作，虽没有任人唯亲，却也没有任人唯贤，比如他竟然冒天下之大不韪，把校办主任那么重要的一个职务，给了一个工作经验不满两年的年轻人，其实也没有别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个年轻人的父亲是市里某重要职能部门的一把手。

是可忍孰不可忍！发帖人这是要把他田久远往绝路上逼！

一时间，气急败坏的田久远几乎动用了他所有的关系，费尽周折，终于算是把这条帖子给删了。

然而，这帖子终究是如鬼似魅，阴魂不散，也像是一根留在他心里的针，时不时地出来作祟，扎他一下，让他疼出一身冷汗。

田久远知道，发帖人是个别有用心又心机颇深的人。而且第一时间，他就在心里圈定了几个怀疑对象，只是一时还没办法去求证。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自从当上校长那一天，田久远就时刻在提防，有人会在他背后捅上他一刀！不想这一天不早不晚还是到了。

难道事实不是这样吗？灵源二中一把校长的位置，是许多人眼中的饕餮大餐，这些人恨不得一时就把他田久远挤走，来享用这碗里的大餐！而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们会用上阳谋，也会用上阴谋，甚至会不择手段。

去年流年不利，按理说，新年新气象，可到了今年，田久远似乎仍没有扭转他的颓势。

比如说今年早些时候，他就遇到了一件让他极其堵心的事儿，而那事儿不同于以往，确实让他疼到了肉里，疼得刻骨铭心！

是的，那件事儿还是与升迁有关，不过那确实是一场有缘无分的升迁……

说起来，那次升迁机会可说是田久远整个职业生涯中，一个绝好的升迁机会，可用平步青云来形容！所以，那段日子，田久远推掉了一切应酬，始终在为这个机会上下奔走、连好觉都没睡一个。然而，世事难料，就在他觉得他胜券在握的时候，狗日的意外却发生了：一个省里的空降兵，霸道地占了他的位置，不由分说地把他给挤开了。

这他妈简直是国际玩笑！听到这个“噩耗”，田久远当时就拍案而起，气得满脸通红……依田久远的性格，他实在忍受不了这般耻辱，更不甘心被人当猴耍！一时间，田久远觉得自己都要爆炸了！

连着几个月，田久远都没有从这件事中走出来……

然而，今年对田久远来说，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有大起大落，也有大悲大喜。

因为当他正闹着心，看什么都不顺眼时，天上掉馅饼的事儿，在今年暑假就又落在他头上了——原灵源教育局一把手局长到站退休，田久远顺理成章地成了局长候选人之一，而且是热门候选人之一。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有了上次失败的教训，这一次，田久远没有被“馅饼”冲昏头脑，他清醒地认识到官场上狼多肉少的现状，更懂得强中更有强中手的道理！他要冷静再冷静！要把一切可能的不利因素都考虑到位，然后有的放矢！

不出他所料，很快，他就遇到了他新一任劲敌——王伯达。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又在他生活里打响了！

现在想想，上一次他惹不起那位背景雄厚的空降兵，情有可原！要是这一次，他再惹不起这位他曾经的副手，那就真是日了狗了！！！

不过想着想着，一种无力感开始在田久远体内像疯狂生长的野草一样肆意蔓延，渐渐占据了他的整个身体、整个灵魂。他想，岁月不饶人也就罢了，如今，似乎连这世道也开始不饶人了……

第40章 校长室被盗事件1

斗转星移，月落日升，广袤无垠的林区又迎来了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顷刻之间，天地之间霞光万道，绚烂多姿，而处在清屏西北角的灵源二中也一下子披上了一层金纱。

与这一方大地山川阔别了一个晚上，那阳光就像母亲温柔的手掌一样，迫不及待又温柔无比地抚摸着自己孩子的脸颊，满是爱怜，又满是期许……

在值宿的房间睡了一夜好觉，习惯于早起的陈平凡又早早地来到了操场上，在柔和地阳光下跑起圈儿来。秋风夹杂着丝丝的凉意，吹乱了他的头发，却也吹得他神清气爽。

不得不说，清屏的空气是真好，吸上一口，感觉它都是甜的，再吸上一口，感觉就醉掉了……

此时，一身浅灰色运动装打扮的陈平凡保持着匀速前进的状态，步伐坚定有力，身形却显得轻盈无比，仿佛正追逐着阳光那一头满是灿烂光华的锦绣前程，不肯停下一步。

在这一方阳光之下，在同一时刻，一辆黑色小轿车不知何时已经缓缓滑进了灵源二中的校园，又长驱直入，向主教学楼方向开了过去，而那开车的不是别人，正是田久远。

透过车窗，田久远早看见了陈平凡，也认出了他就是那个带着学生打太极的年轻老师，不过他也没多想，直接打了一个把，脚踩刹车，将车稳稳地停在了离主教学楼门口最近的一个停车位上。

从车上下来，田久远习惯性地检查了一下车门，确定它锁好了，便迈大步流星地向教学楼走了过去。

一路生风……

可是，这一小段路还没走完，甚至都还没走到楼门口，他就被横七竖八地散落在地上的几个烟头吸引了注意力，也被这一幕给气到了！霎时间，他的脸就阴了下来，两道浓眉也锁死了，打了一个大大的麻花结。向来注重细节的他，绝不能接受这么差劲儿的卫生情况，更不允许二中学生明目张胆毫无顾忌地吸烟。

抬腕看了一下表，见正常上班的时间也快到了，他暗暗思量，在上午召开的全校中层以上干部会议上，他一定要为这事儿，专门点一点负责纪律卫生的王春江！政教这一块儿他是怎么管的？太不像话了！在其位就要谋其政，难道连纪律卫生这样的小事儿都需要他这个当校长的操心吗？

气愤之余，田久远又想起了一件往事。

清清楚楚地，他还记得，就在去年，也就是这座教学楼刚落成的时候，上级领导就因为二中新楼的卫生情况不过关，含蓄地批评过他。那位领导的原话，他至今还记忆犹新——久远啊，新楼就像是新娘子，不梳洗打扮可不行！否则那些个七大姑八大姨可就要说三道四喽！他们那帮人的话，一般都是好说不好听的！

为这一句话，田久远当时就觉得无地自容，时隔一年，他仍能感到脸上火辣辣的！

谁说当一把手的没压力，一把手的压力才是最大的！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一般人只能看到一把手光鲜耀眼的一面，却看不到一把手无奈焦虑的一面。

一路上楼，田久远依旧保持着自己稳健的步伐，很快就来到了五楼办公区。

穿过一段洒满阳光的走廊，他来到了自己办公室门前，掏出钥匙，就去开门！

可是，意外却发生了！还没等他拧动钥匙，那门就借着他轻轻一推的力道，向里侧打开了！毫无征兆地打开了！见了鬼了！这门竟然没上锁？！

田久远心一紧，一时间想到了无数种可能！乃至就在下一秒钟，他就想到了无数种可能中最糟糕的一种。

迈大步进了没有一丝阳光的室内，他迫不及待地要求证自己的想法。

办公室有着死一般的寂静，宽大的老板台，高档的老板椅，以及那一排靠东墙立着的红木书柜，与平时一般无二，却隐隐地透着一份诡异。

在田久远眼中，虽然这里的一切看起来还算正常，但靠近电脑显示器的那一沓文件的摆放位置，就不那么正常了，它明显被人翻看过！

田久远继续机警地巡视着这里的一切，眉心的川字纹更如刀劈斧凿一般，鲜明地刻在他的两眉之间。

打开抽屉，田久远仔仔细细地检查了这里的每一个文件袋以及每一个储物盒，很快，他就发现了这里面的东西都或多或少地被人动过手脚。事实上，那些细小的被人动过手脚的痕迹虽极不明显，却逃不过细心的田久远的眼睛。

再逐个排查每个抽屉和每个卷柜，见其情形与之前的情形大同小异，田久远就可以百分百肯定——他这个校长室是遭了窃贼了！

欺人太甚，简直是骑人脖子上拉屎，是可忍孰不可忍！一直都血压偏高的田久远，蓦地就被这个无名的贼气得头痛欲裂，眼前直冒金星。

掏出手机，他就想拨报警电话！然而，一转念间，他就放弃了这个想法！是啊，在这个属于他的特殊时期，他必须考虑这件事的负面影响！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然而，他又不甘心稀里糊涂地咽下这口气！

又将办公室认认真真检查了一遍，确认过没有丢什么重要东西，田久远就彻底放弃了报警的想法，但是，他知道这事儿到此并不算完！他早就暗暗发狠，他要靠他自己的能力，将这件事追查到底，更要直捣黄龙，找出元凶！

刚到办公室，连屁股都还没坐热，陈平凡就被保卫科长秦军叫到了保卫科办公室。那一时半伙儿，他完全处在一种发懵的状态中，也完全想不明白他一个任课老师，一个班主任，能跟保卫科扯上什么关系？莫不是他班级又有学生打架了或是逃寝了？！

十几平大小的保卫科办公室里，秦军和陈平凡两个人无声地对峙着……

秦军是一个膀大腰圆一脸横肉的中年男人。一个大酒糟鼻子，更成为他粗犷狰狞的外形的点睛之笔。由于他长的就不像个善类，所以一直以来，他在广大学生中都颇有震慑力，连学校那几个最横的学生都怵他三分。

陈平凡打量这副盛气凌人又丑陋无比的尊容时，心里也难免七上八下，打起了鼓。

“陈平凡——，是吧？这届新来的老师——？”秦军先开口了，也俨然没有把陈平凡当成一个老师来看待，语气里充满了傲慢和不屑。

陈平凡感受到了空气中的异样氛围，也意识到了这个秦军来者不善，“是我，秦科长，你找我有事儿？”

“哼，是你就好！陈平凡，我问你，昨天晚上，是不是你负责值宿？在这个过程中，你有没有私自离开工作岗位？”说这话时，秦军的语气颇为严厉，态度也更为倨傲，他整个人还一屁股坐到了陈平凡对面，自命不凡地翘起了二郎腿。

陈平凡已经感受到了一种被审讯的味道，心里极其不是滋味儿，心想自己好歹也是个老师，秦军这人怎么不给彼此留一点儿余地！与此同时，他也机敏地意识到学校这边肯定出了什么大事儿，而且这事儿与他陈平凡有关，要不然，秦军也不会以一个小小保卫科长身份，就拿着鸡毛当令箭，跟他陈平凡耍愣冲横！

可话说回来，眼下这事儿来得劈头盖脸，来得没头没脑，他陈平凡就是再聪明，就是想破了他的脑袋，也不一定想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所以针对这种情况，陈平凡暗暗告诫自己：为今之计，一要不能露怯，二要静观其变，三要据理力争。做到这三点，才是正经。

有了这个打算，陈平凡伸手向上推了推眼镜儿，然后用那种不卑不亢的眼神盯紧了秦军，镇定自若地说道：“秦科长，昨晚是我值宿，这没错！可我请问，到底发生了有什么事？让你迁怒于我又大动肝火。我可是整晚都守在值宿室的，没有擅离岗位、更没有玩忽职守！”

“你说你没有擅离岗位，你有什么证据？”秦军依旧咄咄逼人。

“监控，监控视频就是我的证据，秦科长，我想作为保卫科长的您，早就应该知道，警方最好的取证方式也就是监控了！”因为问心无愧，所以说这话时，陈平凡表现得愈发地镇定。

听陈平凡这么一说，秦军却突然面露狰狞地拍了桌子，厉声道：“陈平凡，别跟我扯没用的，有那玩意我还用在这儿跟你废话，难道你不知道学校这两天正在更换监控吗？还有，你以为刚才我在跟你开玩笑吗？校长室进了贼，校长要是追究起来，你我两个直接责任人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这个时候，陈平凡才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同时，也感到一股彻骨的凉意顺着他的脊背向上游走，直至贯穿了他的头顶。

第41章 校长室被盗事件2

响鼓不用重锤！不用秦军细说，陈平凡也知道了问题的严重性。

按照灵源市二中的规定，在教师值宿期间，学校出现任何突发情况，值宿教师都有责任向上级领导汇报，并应采取有效措施来减少突发情况造成的危害，否则，按失职处理。

想一想，人要是倒霉起来，喝口凉水都塞牙！霉运就像是从天而降的陨石，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没有慢一步也没有快一步，直接命中了陈平凡……

陈平凡却无力反击……

今年的秋天仿佛来得特别早，去得也特别快，秋天裹挟着寒意匆匆而来，又要裹挟着大地上所剩无几的生命力匆匆而去……

在这个肃杀的秋天里，陈平凡不得不担忧起自己的前途来。

可是——，陈平凡有些不甘心！他清清楚楚地记得，在昨天晚上睡觉之前，他已经检查了学校前前后后所有楼的楼门，在确定它们全都上锁之后，他才回值宿的房间安心睡觉的。

他万没想到，一夜的好梦竟换来这醒时的噩梦……

秦军看见陈平凡一脸茫然的模样，便知道他也懵了，原来这个陈平凡也跟他一样，是个稀里糊涂的倒霉蛋！

断了最后的破案的念想，秦军心火更盛，他忍不住用他那硕大如斗的拳头狠狠地捶了一下桌子，捶得山崩地裂！

陈平凡被秦军这发疯般的举动吓了一跳，不过他马上又进入了那种黯然神伤、游离忘我的状态之中。

发泄完的秦军像个泄了气的皮球，没了刚才的精气神，“好吧，今天遇上这档子事儿了，算我倒霉！陈平凡，反正你我已是栓在一根绳上的蚂蚱，跑不了我也跑不了你，你要是不发愁，我也没必要上火！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把你所知道的都说给我，看看我能不能从中找到些蛛丝马迹，来锁定那个嫌疑人。幸运的话，将功补过，你我还能逃过一劫！”

陈平凡这才意识到，校长室被盗的责任人，不只有他陈平凡，还有眼前的这位保卫科的大科长，难怪他刚才会那么气急败坏！

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陈平凡开始冷静地分析问题：“秦科长，别的我不能保证，但我能保证昨天晚上十点以后教学楼楼门是锁着的！根据这个前提，我们可以做一个大胆的推理——这个入室的盗贼要么是有楼门钥匙的人，要么就是有开锁功夫、来去自如的小偷。事实上，有楼门钥匙的人，在整个二中也屈指可数，你完全可以在这个范围内排查一下。至于有开锁功夫的小偷，我相信在整个清屏也不会超过十个，所以，直接调查这个人群，也能事半功倍！”

听完陈平凡这一番有理有据的分析推理，秦军瞪大了一双牛眼，暗暗消化了起来，一时紧锁眉头，眼露精光！

看秦军长时间地陷入了沉思，始终不表态，陈平凡问道，“秦科长，我能问一下吗，校长室到底丢了什么东西？我的意思是，咱们完全可以利用这个信息，从作案动机入手，更快更精准地锁定嫌疑人！”

“哎，别问了，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要知道丢什么就好了！”这时的秦军，愈发显得不耐烦，语气中也明显多了几分的无奈和狂躁，“陈平凡，既然咱俩都是倒霉蛋儿，那我就跟你交一个底，在田校长手底下干活，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我这刚刚犯了大错儿，哪儿还敢向他问问题啊？”

秦军说的是实话，一早的时候，田久远吹胡子瞪眼睛大发雷霆，吓得他心里发虚，两腿发软，脑瓜仁子发疼，他也只能一声不响地听人家训斥，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要说无欲则刚这句话说起来好听，做起来却难，起码他秦军还做不到“无欲”！更做不到那个“刚”！

天知道，他这个不在编的保卫科长其实就是二中的一个打工仔，而田久远的一句话就能让他土豆搬家——滚球！也只有天知道，在清屏这样的小地方，像点儿样的工作并不好找，而像灵源二中保卫科长这样的工作，更是打着灯笼都难寻！

没去注意秦军那张阴晴不定的脸，陈平凡已经开始轻抚着额头，自顾自地思考起问题来。

根据种种已知迹象，陈平凡脑袋里灵光一闪，一时就想到了一种可能，一种细思极恐的可能。那就是昨晚入室的贼，偷的恐怕不是钱或物这类东西，而是某种“机密”，某种属于校长田久远的“机密”！要不然田久远不能这么生气！而且，家贼作案的可能性极大，否则这贼不可能这么熟悉二中，甚至连二中更换监控的事儿都一清二楚！

一想明白这一层，陈平凡就把他的推测说给了秦军，而秦军却张大了嘴巴，说不出一句话来……

看到秦军一脸诧异不明所以的模样，陈平凡无奈地摇了摇头，回头又不禁为二中这个圈子心生感慨——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人就是江湖，灵源二中就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江湖。

迈着沉重的步伐，陈平凡从保卫科走了出来，一眼看见对面窗外那秋意渐浓、黄叶纷飞的场面，蓦地觉得浑身冷飕飕地，心情也低落到了一个极点。

沿着狭长的走廊一直往前走，到尽头又拐了一个弯，陈平凡信步来到了楼梯口西侧的一个水房里。他一心只想洗洗脸，洗去这扑面而来的晦气。

一个人，站在这个雪白雪白又安静得要死的房间里，回想起刚才的一切，他不禁有些恍惚。突然，像发了狠一般，他伸手拧开了就近的一个水龙头，然后直接借着那汩汩流出的自来水洗起了脸……一下，两下，三下……，仿佛只有这冷水的刺激，才能让他清醒和冷静下来。

饶是这样，一个的声音仍在他耳畔回响——陈平凡，我知道你聪明，既然你脑袋够用，就千万别浪费了，不管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自己，你都得想办法帮我把那个贼揪出来，要不然，咱俩的结局都不堪设想！

没错，这是陈平凡在离开保卫科前，秦军在他身后说的最后一段话。

当时一听到这话，陈平凡就知道，田久远是个杀伐果断的角色，谁得罪了他，谁就没好果子吃……

刚关上水龙头，还没来得及擦拭脸上不断滚落的水珠儿，陈平凡就听见了自己的手机铃声，他用力甩了甩手上残留的水，然后掏出手机看那屏幕，一时间，他竟发现来电的是一个陌生号码！

“喂，你好，请问哪位？”

出乎陈平凡的意料，电话那头传来了尤源那毫无感情色彩的声音：陈平凡，是我，尤源！是这样，刚才你班学生来办公室找你，说有个叫——，叫牟媛媛的学生昏倒了！我看这事儿挺急，你又不在，就打电话告诉你一下！

屋漏偏逢连夜雨！听尤源这么一说，陈平凡当即就觉得脑袋嗡地一下，大了好几个个儿……

再来不及多想，只简单地向尤源道了声谢，陈平凡就往班级的方向跑了过去，跑得飞快。

这一路跑过来，他竟情不自禁地在脑海中放起了电影，把刚才的经历一个画面一个画面地过了一遍，等那电影快放完了，他心里的火气也烧起来了，而且越烧越旺，不可遏制。

是啊，学生为大，人命关天，相比于此，校长办公室被窃与否，他本人的责任大小与否，田久远态度如何，又算得了什么呢？在这方面浪费时间浪费精力，实在就是浪费生命！

到了班级门口，已是气喘吁吁的陈平凡来不及喘匀这口气，就分人群来到了地当央，“牟媛媛在哪儿？怎么样了？”

肖天明一眼看见陈平凡，他那苦着的脸才稍稍舒展了一些，“老师，刚才牟媛媛说她脑袋疼，我马上要带他去校医室，不想还没出发，她就吐了一地，然后就捂着脑袋特别痛苦地好疼，再然后，她就像现在这样，晕过去了！”

陈平凡一眼看见正躺在苏云梦怀里的牟媛媛已是不省人事甚至面无血色，便突然来一股急火，顿感右侧牙龈钻心地疼。他皱着眉，捂着腮帮子急道：“打120，快打120！快！”

一句话没说完，嗞地一下，陈平凡就感到一股巨大的痛感从他的右侧牙龈直冲到了他整个右半边脑袋……

第42章 紧急抢救

上午十点一刻，县中心医院里人声鼎沸，到处都是来来回回的病人或是病人家属，到处也都是那难闻的消毒水的味道。

陈平凡是靠着走廊的一面墙站着的。他眯缝起眼睛，捂着腮帮子，正在与牙齿间那火急火燎的痛感做着斗争，不！确切地说，是做着旷日持久和艰苦卓绝的斗争！

牙疼不算病，疼起来真要命！这一时之间，没有哪句话能比这句话更让陈平凡感同身受！

这个时候，牟媛媛已经被送进了急诊室，而她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也早守在了急诊室门口，焦灼不安地等待着抢救的结果。

经常都是这样的，病魔纠缠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家庭。

陈平凡实在受不了牙疼的折磨，索性就到门口药房买了点儿止疼药，然后就着矿泉水，胡乱地吃了两片。

等陈平凡穿过人山人海回到急诊室的时候，牟媛媛已经被送到了二楼的ct室，做起了脑ct。按医生的说法是，牟媛媛的脑中可能长了异物，必须做几项必要的检查！

急诊室门口就剩下了牟媛媛的奶奶，她独坐在长椅上，有些魂不守舍。

搭眼看过去，牟奶奶个子不高，衣着得体，气质不俗，颇有些知识分子的风采。一问之下，陈平凡才知道，她也是个老师，而且是个有着三十年教龄的镇小老师。

三十年教龄！这是什么概念？也就是说，牟奶奶从教的时候，他陈平凡还没出生！坚守教育岗位三十年，牟奶奶早就应该桃李满天下了！一时间，陈平凡对牟奶奶的敬意油然而生。

当然，牟奶奶对陈平凡也是感谢有加，她还说她们家媛媛最喜欢他这个陈老师了！每次一有机会，媛媛就当着家人面夸她陈老师，说她陈老师既幽默又有才，还能和学生打成一片，在学生中一呼百应、威信极高，分分钟碾压那些高高在上的校长主任。

陈平凡摇头浅笑，脑海中全是牟媛媛那呆萌呆萌，有如长不大孩子的模样。是啊，多好的一个孩子，怎么说病倒就病倒了？还病得这么重，老天真的不长眼睛！

一时间，陈平凡又想起了牟媛媛的歌声，那歌声是那样的恬静而美好：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在我生命每个角落静静为我开着，我曾以为我会永远守在她身旁，今天我们已经离去在人海茫茫……

一时冷场的时候，陈平凡就咬着牙苦着脸，继续与牙疼斗争。牟奶奶则闭上眼睛，将双手合十，嘴里还念念有词，像是在为他孙女祈祷。

起初，陈平凡实在没听清牟奶奶念的是什么，后来，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支起耳朵一细听，一时才恍然：原来她念诵的是大乘佛教的第一经典——《波若波罗密多心经》。

这篇经文，陈平凡再熟悉不过，在大学时，他就能将它倒背如流。之后每每遇到迷茫困惑时，他都曾尝试从这经文中找到生命的真谛，找到能让他笑对诸般苦恼的大智慧。

此时此刻，闭上眼睛，他再次感受起了这《心经》的温度，也开始默默地为牟媛媛祈祷：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

……

半个小时后，牟媛媛的脑ct结果就出来了。

一捕捉到牟媛媛父母眼神中的那份黯然凄楚，陈平凡就知道，检查结果已不幸被医生言中，无情的病魔正式考验起了牟媛媛和牟媛媛整个家庭。

牟家的顶梁柱牟爸爸在牟奶奶的催促下狠命地挠着头发，一时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妈，医生说了，媛媛脑中长了一颗瘤，必须马上做开颅手术！等把瘤拿出来，再做病理检查，才能确定它是良性的，还是恶性的！

“做！马上做！这可耽误不得，一刻也耽误不得！”这个时候，牟奶奶显得比刚才镇定和坚强得多，“这手术清屏做不了，咱就去灵源，灵源做不了，咱就去省城，无论如何，不管付出任何代价，都得保住我孙女儿的命！”

牟奶奶一句话说完，一旁的牟妈妈再也忍不住了，已是泣不成声！

陈平凡仰头吐出了一口浊气，一时已经忘记了那钻心的牙疼……

到学校的时候，陈平凡似乎都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反正一路上他都在想牟媛媛的事儿，想得过于出神和忘我。

站在学校大门口，他没心思去食堂吃午饭，更没心思去打听校长室被盗事件的后续情况，最终还是拐了一个弯儿，直接回了寝室。

推门进屋后，他甚至都没跟易飞张磊打个招呼，就扑通一下往床上一倒，再伸手扯过旁边的被子胡乱地盖在身上，闭上眼睛睡觉了。

在他的想法里，他打算睡上它一大觉，睡他个地老天荒最好！仿佛只有这睡眠，才能让他感觉舒服一点点。

王磊和易飞面面相觑，各自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几分的疑惑。

“老陈这是咋地了？失恋了吗？”正在打游戏的王磊一心二用，忍不住先开口了，“我没听说他跟谁谈恋爱啊，难道是网恋了？哎——，真是个情种啊！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易飞正在看一本叫作《我的世界永不言败》的书，一听王磊这么胡编乱造，便忍不住呵呵一笑，“哎，我看陈兄最近跟左小萍走得挺近，只是不知道他俩之间有没有故事。”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手里握着鼠标，隔着电脑屏幕疯狂地狙击着敌人的王磊，突然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脸胀得比那红薯还要红。

易飞一看王磊反应这么大，便知道自己失言了，马上想办法去补救，“我说他俩走得挺近，其实就是同事之间相互帮助而已，没啥别的意思，你想多了！”

可说出去的话就像是泼出去的水，最终还是引起了王磊的怀疑，“真的？！你没骗我？”

“真的，不骗你！”易飞说完这句话就用书蒙上了脸，假装睡觉，一句话也不肯多说了。

王磊看了看装聋作哑的易飞，又看了看萎靡不振的陈平凡，顿感这里面有文章，也顿感到内心的小火苗蹭蹭往上窜，马上就要把他点燃了引爆了！

是的，他现在根本没心思打游戏了，更有种直接把陈平凡叫起来一问个究竟的冲动！朋友妻不可欺！他倒要看看这个陈平凡能给他一个什么样的交代！是兄弟的，他就应该跟他说实话。不！是必须！必须跟他说实话！

事实上，处在半睡不醒状态中的陈平凡，早听见王磊和易飞的对话了，也早感受到王磊身上散发出的强烈的敌意了。然而，他实在没有勇气直面王磊那灼热的目光，也不忍心将实情当面告诉他这胖兄弟：他陈平凡喜欢左小萍，全心全意无可救药地喜欢左小萍，不可能以任何理由放弃追求她，哪怕是死神的威胁！

可事儿赶事儿就赶到这儿了，爱情与兄弟情说碰撞就碰撞到了一起，这猛烈的碰撞就是要逼他陈平凡马上在两难之间做出选择！

其实，陈平凡清楚，或早或晚，这一天都要到来的！如今，来得这么突然，也未必就是什么坏事情！长痛不如短痛，他终于可以痛下决心，快刀斩乱麻了！

偏偏这时王磊的轴劲儿也来了，他也不去午睡了，也不去打游戏了，随便搬了个凳子就坐到了陈平凡床边，直勾勾火辣辣地盯着陈平凡，像是要把他看穿一样！没错，他要坐等陈平凡醒来，他要在第一时间从陈平凡嘴里挖出他最想知道的一切一切！

同室操戈？兄弟反目？平日里快乐祥和的207寝室突然就变得剑拔弩张了……

第43章 末位淘汰制

“王兄，去喝点酒吧，我请客！”陈平凡睁开了颇有些迷离的眼睛，身体却保持了原来的姿态，一动未动，“其实，我也想跟你聊一聊这事儿了。”

始终在暗暗运气的王磊，倒被陈平凡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子整得有些发懵，他没想到陈平凡会突然摊牌，还以如此轻描淡写的方式。“喝酒？！到哪儿喝酒？我可吃完中午饭了！”

陈平凡翻身坐了起来，抻了抻衣袖，“这样，你说去哪儿就去哪儿，反正你心情不好，我心情更不好，你我也不为了吃饭，就为了喝酒，一醉方休才好！”

“喝酒行！那你先告诉我，你跟左小萍之间到底咋回事儿！否则，我可没心情喝你的酒！别我还把你当着兄弟，你却蒙我在鼓里！”说这话时，王磊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酸溜溜地。

形势所迫，陈平凡咬了咬嘴唇，只得硬着头皮将事情解释清楚了——

“王兄，我承认，我也喜欢左小萍！从见她第一眼起，我就喜欢上她了。只是一直以来，我都把这份心情藏在心底，没说给任何人，因为在我心中，左小萍就像仙子一般，可望而不可即。我想我一辈子都应该会守护这个秘密，不说给任何人吧。可计划没有变化快，慢慢地，我就由着我的心，尝试接近她了，尝试给她我力所能及的帮助。不想，在这个过程中，我就因为她的善良和可爱而沦陷了，彻底沦陷了！我也终于懂得‘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真正含义了……”

听陈平凡剖白心迹，深情款款又不无酸腐之气，易飞早已放下手中的书，倾耳细听了，听到关键处，忍不住摇头浅笑，慨叹情种到处有，207寝室也不缺啊！

而王磊的脸早已是红一阵白一阵，他一听陈平凡说完，就迫不及待地追问道：“老陈，我就问你一句话，你俩现在发展到啥程度了？有没有确定男女朋友关系，或是拉手接吻什么的？”

陈平凡像看怪物一样看着王磊，恨不得马上伸手去搓一搓他的一张胖脸，“我说你小子的思想咋这么肮脏呢？怎么总往歪处想！是不是看少儿不宜的电影看多了，还专门吸收里面的不良营养。”

“你这么说！那——我就放心了！我还以为我心目中的女神被你小子给亵渎了呢！不过话说回来，你小子要是真毁了她的清白，我可轻饶不了你！”王磊如释重负，立马换了一副笑眯眯的表情，“哎对了，你还没回答我第一个问题呢，到目前为止，你俩是不是男女朋友关系？”

“我倒是想！不过我正在努力！今天既然把这事儿说开了，那我就跟你交个底吧，在追求左小萍这事儿上，我是不会让着你的，我会全力以赴，不惜一切代价！”说话间，陈平凡把双手枕到了脑后，直直地躺了下去，又盯着天花板，怔怔地出了神！

“行行行！怕了你是吧？不就是个竞争吗！你四处打听打听，我王磊啥时轻易认输过？”说着，王磊回身啪地一下合上了他的笔记本电脑，“从现在起，我就戒掉这劳什子游戏，专心修炼自己！易飞，你也别闲着，从中做个见证，看我和老陈谁笑到最后！对了，赶紧把你那书借我看看，让我充充电！《我的世界永不言败》！我的世界永不言败！”

易飞早就笑了起来，笑得胸腔发颤，一刻也停不下来……

下午第八九节课，学校突然召开了全校教职工大会，弄得许多老师措手不及。

此刻，位于实验楼顶楼的大会议室里，座无虚席，老师们仨一群俩一伙儿凑在一起，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不久之后，校长田久远和其他几个校级领导一起穿正装出席，又在前面主席台上，按位次一一坐好了。令人奇怪的是，他们一个个都面沉似水。

而从田久远露面那一刻起，原本喧闹的会议室就渐渐安静下来了，随后变得鸦雀无声，有了一种十分诡异的寂静……

按惯例，校办主任缪志强先打了一个场，简要介绍一下今天的会议议程，然后由校长田久远发表讲话。今天也不例外！

到了校长讲话环节，一脸严肃的田久远先起身给大家鞠了一个躬，之后才坐下来，准备讲话。

“尊敬的各位兄弟姐妹，大家好！”

这句话是田久远惯用的开场白，二中老师听的次数多了，都已经产生了免疫力，听不出任何感情色彩，甚至都有些听腻歪了。

不过，曾在学校大力提倡传统礼仪教育的田久远，仍会乐此不疲地说这句话，乐此不疲地给大家鞠躬。用他自己的话来说，礼仪是个人素质的体现，要常思常做，形成习惯，才能修心修身。

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之后，田久远用他极具穿透力的男中音，开始讲话了……

“感谢大家稀稀拉拉的掌声！不过你们鼓掌不是在给我鼓掌，而是在给你自己鼓掌，因为鼓掌是一个人道德素质的体现，赠人玫瑰手有余香嘛！是不是这个理？”

啪啪啪——，有机敏的人带头鼓起掌来，带起了一片比刚才热烈得多的掌声……

田久远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笑容：

各位兄弟姐妹们，在二中工作了这么多年，我田久远和大家也算是一家人了，打个不恰当的比方，我就像是你们的大家长，你们就像是我的兄弟姐妹，乃至说那些年轻一点儿的老师，就像是我的孩子。所以，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今天就在一起唠点儿实在嗑！

一直以来，我田久远都尊重那些诚实劳动、认真工作的人，鄙弃那些好吃懒做、藏奸耍滑的人！因为在一个团队中，前者就是发动机式的存在，带动这个团队大步向前，而后者就是车上的污泥，就是粘在车胎上的钉子，拖着团队的后腿。所以，要想建设一个高效的团队，我们必须去掉污泥，拔掉钉子，再擦亮发动机，给发动机加点儿润滑油！

至于具体怎么操作这事儿，让发动机变多变亮，让钉子变少变没。我们领导班子早就开始着手研究了，眼下初步达成的共识是——，在咱们学校实行被南方学校广泛采用的末位淘汰制！

田久远话音一落，就像是在老师中间投下了一颗高爆炸弹，立马引起了一阵喧哗。

张说——“这是什么制度，灭绝人性嘛！全校上下，谁能保证自己不被淘汰？学校只知道考察老师的能力，谁考虑学苗质量了？老师又不是万能的，老师一教，学生就能啥都会——？不可能嘛！巧妇还难为无米之炊呢！傻子都知道的道理！”

李说——“校长不是说过吗？——没有教不会的学生，只有不会教的老师——！”

张又说——“扯淡！最好别跟我提这话，提这话我就生气！就我班后边那些学生，谁要能把他们教好，我就跪下来拜他为师！要我看，就是把那些专家学者请过来，也是白扯！他们一个个趾高气昂地来，也得在撞一鼻子灰后，灰溜溜地离去！”

李又说——“看吧，这回可有好戏看了！几家欢喜几家愁，学校这是要整人的节奏！”

……

看到这个场面，缪志强立马从主席台上站了起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过了好一会儿，交头接耳的人才渐渐少了，议论声才渐渐平息了下来……

田久远早预料到会有这种情况发生，所以也就没大惊小怪，事实上他也清楚，任何改革都会遇到阻力，何况是推行这个早就备受争议的末位淘汰制呢！

清了清嗓子，又用冷峻的目光巡视了众人一圈儿，他才继续说到——

老师们，同志们，教书育人是我们的共同事业，是灵源老百姓交给我们的重任，而灵源二中呢，更是我们追求事业成功的依托和追求个人幸福的平台，所以，对待工作，我们真的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懈怠！否则就是自取灭亡。

相信大家都已经知道咱们学校今年的高考成绩了吧？不理想！是吧？同志们，在这里我很负责任地说，咱们都已经站到悬崖边缘了，再往前走一步就得直接掉下去，粉身碎骨！你以为我在危言耸听吗？不是，绝不是！

据我了解，临市的实验中学去年就因为招不上学生，关门大吉了！而从校领导认识到危机到学校倒闭，也就三年时间，那速度快得惊人，以至于他们想力挽狂澜都没有机会了。

所以，醒醒吧，我亲爱的同志们，现如今，咱们的地理位置不如一中！硬件条件不如一中！学苗质量不如一中！啥啥不如一中，要是连教师素质和干劲儿都不如一中了，那咱们就一无是处了！就自取灭亡了！

在这里，我心血来潮，就想问大家一个问题，一个很沉重的问题。那就是学校黄铺了，你们去哪儿？答案很简单，哪儿也去不了！

所以，我亲爱的同志们，好好理解一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话的深意吧，也好好支持一切能让咱二中变强的改革吧！因为你所做的一切表面上是为了这个学校，实际上是为了你和你的家人！没有学校的发展，哪有你和你家人的幸福生活啊？！

归根结底，我们二中人已经没有退路了，必须破釜沉舟奋力一搏了。我相信苦心人天不负，我更相信只要我们二中人找准方法，再咬紧牙关拼他个昏天暗地，总会有举杯庆功扬眉吐气的那一天！

到那一天，我田久远一定要让一中上上下下所有人看看，谁也别瞧不起谁！谁也别瞧不起二中！二中人都是好样的！一点儿都不比他一中人差！

田久远的话音落地，会场上就静得出奇，静得连掠窗而过的风声都依稀可闻……

第44章 赵玲的恶作剧

在灵源二中的地界上，是人都得服气田久远的口才。他说起话来，总是跟演讲家做演讲似的，饱含感情，又极具感染力。

不过此时却是个例外，台下的老师仿佛没什么耐心去听田久远的长篇大论，他们大多数都在想着末位淘汰这事儿，也都情不自禁地担心起自己的前途来，怕有一天真踩到地雷上，被炸得面目全非！

所以，更多的时候，台上的田久远都在自说自话……

老张在下面小声道：咱要是被淘汰了，没课教事儿小，丢人事儿大！都当了大半辈子老师，也都四五十岁的人了，实在丢不起那个人！

老李也不无感慨地道：哎，怎么一觉醒来，生活就艰难了呢？也许真应了那句话——生容易，活容易，生活不容易啊！

田久远讲话完毕，校办主任缪志强又站了起来，一本正经地对大家道：“各位老师，在会议结束之前，再占用大家一点儿时间，我还有一个事儿要跟大家说。是这样，经校长办公会研究决定，从下周一起，咱们学校要实行一项与省市名校接轨的管理制度，说白了就是指纹打卡制度。相信咱们有的老师都已经看到了学校新购置的指纹机，是这样，咱们明后天就让工人对这批指纹机进行安装调试，并争取下周一就让它们投入使用！也就是说，到了下周一，咱们所有老师都可以到指纹机上签到签退了，非常方便！”

“方便个屁！二中这是要变成监狱吗？一会儿末位淘汰！一会儿指纹打卡！这是要把我们当成犯人看待吗？”老张忍不住了，气鼓鼓地发了一顿牢骚，立马引起了周边的一阵骚动。

老李赶紧偷偷拽了拽老张的胳膊，“行了老哥，少说点儿吧！咱二中的情况你还不了解吗？永远都是谁个儿大谁说了算。你我都是靠工资吃饭的普通老师，胳膊拧不过大腿！”

“其实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这帮戴官帽的也太欺负人了！”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忍忍！再忍忍！他们嘴大占理，咱们就是说破天也无济于事。”

老张暗暗运气，一时余怒不消。

事实上，在灵源二中这种生态环境中，面对种种令人恶心的事儿，普通老师一般都是敢怒而不敢言的。当初，杨海静坐着火箭当上了教务副主任，顿时就刺激了老师们心底某根极其敏感的神经，也惹得他们不约而同地怀上了一腔不平之气。可谁又敢去找田久远理论呢？忍气吞声、明哲保身才是他们的最终选择。

稳坐主席台的田久远始终都在观察着会场上的情况，也早看见了老师们中间那不大不小的骚动，于是他伸手扶了扶那镶着金边的黑色话筒，正色道：“各位老师，请安静一下，好——，这么说吧，刚才缪主任所说的，是校长办公会在考虑学校发展大局后，慎重做出的决定，这个规矩，既约束大家，也约束我们校领导，作为校长，我带头遵守！有持反对意见的老师，可在散会后单独到我办公室，跟我谈这件事儿。到时候，我保证我会热心接待你，耐心听你的苦衷，细心向你解释学校的良苦用心！你们看这样好不好？那咱们今天先这样，剩下采集指纹的事儿，希望大家通力配合，咱们雷厉风行，速战速决！”

田久远话音落地，诺大的会场之上，又恢复了那十分诡异的安静。

坐在后排的陈平凡，始终都在做着被“批斗”的心理准备，因为根据他对田久远的了解，田久远不可能对校长室被盗一事善罢甘休，他要是不找个人当出气筒，估计也得等太阳从西边出来。

要说对这事儿一点儿都不担心，那肯定是假的！从会议一开始，陈平凡就感觉心里惴惴的，有种拉上刑场被枪毙的感觉，不过他也想到了，早挨刀才能早超生，与其让他在这儿受着煎熬，不如让对方给他来一个手起刀落，给他一个不拖泥带水痛痛快快的死法！

可会议都快结束了，陈平凡也没等到这把刀，田久远这是忘性大吗？

一时听到采集指纹的事儿，陈平凡的脑袋里闪过了一个念头：田久远采集指纹干什么？他到底有什么目的？莫非他是要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表面上虚晃一枪，强化劳动纪律，实际上请君入瓮，追查幕后真凶。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田久远的心计可真够深的，他下的这盘棋也真够大的！

话说回来，陈平凡不怕指纹打卡，不怕末位淘汰，甚至不怕被公开批评，却实实在在地担忧起了二中的命运和他自己的命运。田久远说的没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二中这艘大船已是千疮百孔锈迹斑斑，不知他还能随着它走多远？

一想到寒窗苦读十余载，却与这样一艘破船同呼吸共命运，陈平凡又不免有些黯然。难道真是造化弄人？难道命运真就不能改变了吗？

随着人流缓缓走出实验楼，直到看到那灿烂耀眼的阳光，呼吸到那清冷甘甜的空气，陈平凡才有种重新活过来的感觉，可不免又心生感慨：二中的氛围太压抑了，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远远地，陈平凡看见了左小萍的背影。她抱着书，和唐明骐并肩而行，衣袂飘飘，依旧像那被轻风吹皱的芙蓉之水，有一种超尘脱俗的清纯和秀美……

不知道为什么，从灵源回来之后，陈平凡就感到他和小萍的关系变得有些微妙了——似近实远，似远实近，仿佛隔了一层薄薄的窗户纸，却没人去捅破它，仿佛隔了那千山万水，却又心有灵犀，只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的心。

也许，她和他一样，也在等，等一个水到渠成的机会，等一个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结果……

此时已是下班时间，办公室里空空如也，静谧无人。阳光斜斜地洒在这一方天地上，也渲染出一副梦幻般的油彩画。

到自己的椅子上坐下来，陈平凡体会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感，他将脖子向后一仰，瞬间感觉周公就在不远处向他打招呼了……时钟滴答向前，日头渐渐西斜，陈平凡也已经沉沉入梦……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渐渐走出梦境的陈平凡蓦地感觉有一双手蒙住了自己的眼睛，他先是一惊，随后意识到来人并无恶意，便忍不住笑了。

“猜——猜——我——是——谁——？”对方有意隐藏自己的身份，所以十分卖力地改变着她的本音，却实在改变得不那么彻底。

陈平凡又怎么感觉不到那一双柔弱无骨的手，又怎么确定不了那是一个香气如兰的女孩子呢？

然而，她又是谁呢？左小萍——？唐明骐——？杨海静——？好像都不是！按理说，这三个人，谁也不可能放下身段，跟他陈平凡开这种玩笑啊！

就在陈平凡苦思冥想这一瞬间，对方已经是花枝乱颤，然而她又竭力憋着笑，憋得好辛苦。

陈平凡顿时玩心大起，也存心要破对方的功，“好——，让我猜猜看！这位英雄，看你骨骼精奇，浑身上下全都是草莽气息，我猜你不是张飞就是李逵——？喔不对不对！就只顾着看你骨骼了，却忘了你还有这么胖乎乎的手臂，那这答案就呼之欲出了——，说你不是八戒，我都不信！对对对，你一定是八戒。八戒！你好！”

听这话，对方实在忍不住了，当即笑得前仰后合，咯咯咯——，声声入耳，有如银铃般清脆。

“哼！说谁八戒呢？我有那么胖吗？还说我有草莽气息，师兄你这明明是欺负人！要我看，你才是猪八戒！你才是张飞李逵！”对方松开了手，俨然在佯装生气。

这一回，陈平凡不用回头，也知道这“八戒”是谁了，不过他千想万想，也想不到来人会是她。

“赵玲，怎么会是你？你怎么来这儿了？”陈平凡回过了头，面露惊喜之色！

“师兄，我怎么不能来这儿？别忘了这儿可是我的第二故乡啊！”赵玲侧着脑袋，竟还是那一副调皮可人的模样。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当然可以来这里，我随时随地都欢迎你。只是你现在不应该在学校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猜！如果你猜出来，我就原谅你了，你刚才说我是猪八戒的事儿，我就当没发生！否则……呵呵，否则……”

顿时，陈平凡是一脑门子的黑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第45章 官场老油条

打心眼儿里，陈平凡挺羡慕赵玲的，她人长的干干净净，脾气秉性也干干净净，就连她的生活圈子也都是干干净净的。在陈平凡的心目中，干干净净就意味着无忧无虑，就意味着生活对她厚爱有加，多好！

“好！既然你让我猜，那我就猜猜看，我猜呢——，我猜你是来这儿取经的！”说这话时，陈平凡用右手的食指和拇指掐了掐眉心，有意用手臂挡住了他嘴角的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赵玲面露惊讶，不可置信地看着陈平凡，“陈师兄，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我还真是来这儿取经的！”

陈平凡实在忍不住了，扑哧一下就笑了出来，一边笑还一边说，”师弟，你看前面就是那西天大雷音寺了，你我也不能再耽搁了，赶紧上路，不然可就要错过——”

结果陈平凡这一句话还没说完，意识到着了道的赵玲就圆睁杏眼，倒竖柳眉，现出了一副气鼓鼓的模样，“好啊陈师兄，你又在欺负我！看我不去找小萍姐评理去——”说着，赵玲一转身，真就往门外走去了。

见此情形，陈平凡赶紧起身，赔礼道歉，前前后后说了一箩筐好话，才算是把赵玲哄得开心了。当然，一问之下，陈平凡也明白了赵玲此行的真正目的——原来她真是来取经的，另一种意义上的取经——实习！

看已经到了晚饭时间，陈平凡便提出请赵玲去吃饭，赵玲向来是个好说话的，对陈平凡的提议自然欣然应允。

这一刻，陈平凡心中一动，便想到了左小萍，于是他掏出手机，拨出了她的号码。

电话接通，陈平凡直接把赵玲来二中实习的事儿说给了小萍，同时邀请她出来聚聚，一起吃个晚饭。让陈平凡欣慰的是，小萍没作任何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听到小萍姐能过来一起吃晚饭，赵玲自然高兴得紧！

杨家小火锅是在整个清屏都很有名的一家火锅店。这家店的一些颇有特色又十分美味的菜品，总是能吸引了一批又一批的回头客，而陈平凡就是这众多回头客中的一个。

今天，同时带着两个美女来这里吃饭，陈平凡一下子就成了这里的焦点，单身狗嫉妒的焦点！是啊！本来在清屏这地方就小，美女就少，他这人竟不顾单身狗们的感受，旁若无人地与两个小美女有说有笑，推杯换盏，实在艳福不浅，更实在是浪费资源！

陈平凡对周边的目光浑然不觉，一边吃着火锅，一边与赵玲小萍回忆往事、畅想未来。说到高兴处，就开怀大笑，说到不高兴处，就摇头叹息。陈平凡只觉得和这两个女孩子在一起他很舒服，既不用带面具，也不用说些言不由衷的话。有友如此，其实就足够了……

赵玲和小萍也挺对脾气，两个人能天南海北地聊很多东西，也经常眉开眼笑地说些私密话，乃至会把陈平凡一个人晾在一旁。陈平凡对此浑不在意，只自顾自地大快朵颐。

一个抬头间，陈平凡刚好看见从门外进来了两个人，一男一女，一对典型的帅哥美女组合。而且这两个人他都认识，男的是缪志强，女的是唐明骐。

这时，缪志强表现出了十足的绅士风度，他第一个上了台阶，伸手推开那质地厚重古色古香的实木大门，还顺势退步向后，给唐明骐让出路来，满面春风地请她入内。

唐明骐微微一笑，迈步进门，举手投足间，竟有t台模特一般的优雅和大方。

见此情形，陈平凡颇有些玩味地笑了笑，想想这世间事还真有些意思，唐明骐竟能和缪志强走到一起！而且看目前的样子，两人关系也算得上进步神速了……然而，在蒸腾的热气下，有一瞬间，他还是情不自禁地吁了一口气，像是在祭奠他失去的某个重要的东西。

怕扰人好梦，陈平凡没有主动和唐明骐打招呼。可一眼就瞅见陈平凡的唐明骐，倒是直接走向了他，先和他打上了招呼，“哎，陈平凡，你也在这里吃饭，怎么这么巧？呦，原来我的妹妹小萍也在啊，我第一眼还没看见！”

陈平凡报以一笑，没说什么。左小萍回头看见唐明骐和缪志强，惊讶之余，早已是笑容满面，“明骐姐，原来这就是你说的饭局啊？好像是有饭无局呢，怎么看都像是浪漫的二人晚宴呢！”

唐明骐早听出左小萍话语中打趣自己的意思，她一不慌二不忙，轻启朱唇道：“我的小萍妹妹，是饭局还是晚宴，这都不重要，我倒是觉得某人去灵源救急的事儿更有传奇色彩，想不想让我给你细细道来？也让大家跟着一饱耳福！”

“明骐姐——！”一个瞬间，小萍的脸已经羞红一片，“你赶紧吃你的饭得了！快去！快去！撑得永远说不出话才好！”

“可是本大王今天不想吃什么肥牛肥羊了，就想吃肥小萍，来来来，让我尝尝鲜！”说着，唐明骐就作势要咬左小萍的脖子，吓得左小萍连连求饶。

见此情形，缪志强笑，陈平凡笑，一旁的赵玲更是乐不可支。

这时，缪志强才注意到了赵玲。这个笑起来很甜的女孩子，竟像一股清流，在他的心头滑了一下。一时间，他忍不住问陈平凡到，“陈老师，这位是——？”

“喔——，她是我师妹，叫赵玲，现在读大四，是专门来咱们学校实习的！”说到这里，陈平凡顿了一下，瞄了一眼缪志强，又说到，“这段时间，她要是有什么需要缪主任帮忙的地方，还请缪主任尽开方便之门。”

“又一个高材生，了不得！我发现咱二中从今年开始，就变得人才济济了！这真是莫大的好事！赵老师，就像你师兄所说的那样，实习期间，有什么用上我的，尽管开口，看在你师兄的面子，我也得不遗余力帮你，是吧？”缪志强看了一眼陈平凡，笑得颇有些耐人寻味。

赵玲到底是个见过世面的，对这个缪志强，她听其言察其行，便已经看出他是个混迹于官场的老油条，于是开玩笑道：“看来我师兄在二中发展得还不错，连缪主任都给他面子！那今后有我师兄在，又有缪主任在，我是不是可以在二中横着走了？”

这一句话，搔到了在场每个人的痒处，引得大家都开怀一笑。

陈平凡盛情邀请唐明骐和缪志强坐下来一起吃饭，结果两个人都连连摆手，表示改日也不迟，于是在又一番说笑之后，他们就一前一后地离开了。

临走前，缪志强伏在陈平凡耳畔神神秘秘地说了一句话。这话似乎颇为神奇，让陈平凡的脸色瞬间就为之一变，也让他一时半伙儿说不出一句话来。

缪志强走后，赵玲忍不住向陈平凡问个究竟，“师兄，我看那缪志强满脑子都是道道儿，是个官场的老油条！不知道他刚才跟你说了什么？让你那么紧张。”

陈平凡还沉浸在缪志强刚才的话中，有点儿小恍惚，等赵玲问他第二遍话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啊——，没啥事儿，你们不用多想！”

这时左小萍也颇有些着急，她了解陈平凡的性格，知道他有事儿喜欢自己扛，报喜不报忧，便一时打定主意，直接开口道：“陈平凡，有事儿你就说吧，看看我们能不能帮上忙。我和赵玲都是你的朋友，难道你还信不过我们吗？”

两个女孩子话说至此，陈平凡感动之余，也不好对她们有什么隐瞒了，只得将校长办公室被盗事件的始末都说给了她们，临了，他咬了一下嘴唇，像是下了什么重大决心似的，又把缪志强刚才说给他的话说给了她们——陈老师，秦军的保卫科长刚被撤掉了，对前两天的事儿，你也应该做一些心理准备。我这个当哥哥的，帮你也只能帮到这一步了。

“田久远这是什么意思啊？他这是要搞专制独裁吗？”赵玲第一个就不愿意了，“以前我不知道希特勒是什么样的人，现在我算是一清二楚了！”

“事情也许没有想的那么遭，也许，我们都想多了——”，陈平凡安慰着两个女生，还勉强挤出了一点儿笑容，“就算是再糟糕又能糟糕到什么程度呢？我那是无心之过，难道他还能把我这个班主任给撤了，或者干脆把我辞退了？”

听陈平凡这么一说，左小萍掩饰不住眼中的一丝感伤，“怕只怕会出现类似的意外！我想你应该主动去找田久远谈谈，开诚布公地和他谈，也许到时候他能够辨得清是非曲直，不让你受到不公正的对待。从另一个角度说，你尝试了，无论成败，你也就不后悔了……”

“我同意小萍姐的观点，有些事儿是得放到桌面上来谈，否则，容易滋生更多不必要的误会，让事情朝着不可预期的方向发展。”赵玲说完，微微撅起了嘴，平日里爱笑的脸庞上也染上了一层微霜。

沉思了一会儿，陈平凡点头，“为今之计，只能按你们说的办了。不过跟你们俩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其实，我就是挺舍不得我那些学生的，要不然——，就是被撤掉班主任，我也无所谓——”

说到这里，陈平凡竟颇有些动情，一时间，他感到一种古老的液体在他眼眶里打起了转转……

第46章 为生命而奔跑

接到肖天明的微信时，陈平凡已经到吧台结完了账。一看到微信上的那几行字，他顿时就又皱紧了眉头。仿佛他眉心的那个川字，也比平常更深刻了一些。

肖天明在微信中写到：老师，我们几个下午两三点钟就到灵源了，也看到牟媛媛了。她现在的状态还不错，还能像平常一样，没心没肺地乐。不过她的手术费真的太贵了，前前后后加吧加吧好像要十多万。这样一个数字，她家恐怕是承担不起了。这一时半伙儿，她妈妈都为这事儿抹了好几次眼泪。而且这一下子，整的我们几个也跟着难受犯愁，苏云梦那个心肠软的，想着想着，就会掉眼泪旮瘩……

将这条信息在头脑中过了好几遍，陈平凡清晰地感觉得到，他自己的心也跟着翻了好几个个儿，终于，他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毅然决然地给肖天明回了一条简短却有力的信息：放心，天无绝人之路，我来想办法。

然而，放下手机，陈平凡又是一脸的茫然，是啊，他一个穷光蛋，又能想到什么办法呢——？那么，就这样认命吗？不行！绝对不行！陈平凡知道，形势所迫，他必须想出办法来，而且要想出一个万全的办法来！

赵玲和左小萍似乎还沉浸在刚才只属于她们的话题中，往门外走的时候，又各自眉开眼笑起来，谁都没有注意到陈平凡情绪的变化……

第二天，陈平凡一抽出时间，就满校园来来回回地跑，以至于一见到学校领导就打听，问灵源二中有没有校友基金会之类的组织，或者有没有为重病学生募捐手术费的先例。结果，他这一大圈儿跑下来，咨询了十好几个人，也没有听到一个让他欣慰的消息。于是，他不免有些泄气，又不免会在无人之时摇头叹息。

这个时候，陈平凡想到了蒋青山，他觉得他应该去找这老爷子谈一谈，也许从他那里，能找到一些灵感和启发。

话说咱们这位蒋老爷子最近一直都在研究佛经，又颇有些入迷，只要陈平凡一来图书馆，他就会把陈平凡叫到身旁，让他仔细聆听他的教诲。

老爷子说，自从过了五十五之后，他就有了那种越来越强烈的迟暮之感，实实在在地感觉到他已经日薄西山、来日无多。

他说世间山河大地以及一切有为之法，迁流无暂停，终将变异，皆悉无常，人也是一样。

又说诸般世相尽皆虚幻缥缈，唯有沉浸在佛经之中，他才能找到新的人生坐标，也才能找到那来自久远年代、缥缈时空的心灵慰藉。

最后，他总结到：人活了一辈子，苦了一辈子，唯有那些最聪明的人才知道去礼敬宗教，给疲惫的心灵找一个归宿，给苦短人生找到至高的快乐。牛顿是这样，达尔文也是这样。

坐在蒋青山的对面，陈平凡竟突然感到了一种仪式感，感觉自己正坐在那灿烂庄严的万丈佛光中，超然物外，冥然忘我。他渐渐觉得他可以不信佛，但必须礼敬佛家深不可测的智慧哲学。

看陈平凡听得专注虔诚，蒋青山像是受到了某种鼓励，慢慢起身，踱到窗前，同时背手而立，继续用一种不徐不缓的语调说到：生亦何欢，死亦何哉？看破了生死，六道轮回又有什么可怕呢万物看起来实有，都是因为暂时的相似相续的存在，但终归是有生有灭。如果你能看透，生灭跟寂灭我觉得也没有区别。寂灭是以某一种形态恒久存在于宇宙中，生灭只不过是不断地变换形态，但还是没有脱离宇宙。大家都在宇宙之中……

一时间，陈平凡听得更有些入了迷，单手托着腮，陷入了新一轮的沉思。他不禁想到，在生死面前，凡尘俗世诸般烦恼实在不值一提，人要是真能参透生死，得以解脱，那该有多好！

“小陈，我看你今天脸色不好，还有些魂不守舍，是不是病了？”蒋青山走回书桌前，又端起搪瓷缸子，慢慢地喝了一口水。

陈平凡心事重重，反应上明显慢了半拍，他先是点了点头，既而又摇了摇头，这才说道：“我没病，就是遇到点儿难事儿，一时想不出那解决的办法。”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正常！正常！还是那句话，要常思一二！也要学会放下！”

陈平凡苦笑了一下，“如果这事儿只关系到简单的名利得失，我也就尝试着放下了，关键它事关生死，实在让人头疼得很！”

“呦！什么事跟生死扯上了关系？看样子不是小事！说说看！”蒋青山放下冒着氤氲热气的搪瓷缸子，用一种追问的眼神看着陈平凡。

陈平凡沉重地点了点头，“是这样，蒋老师，我的学生，脑袋里长了一个瘤，如今这鬼东西已经压迫到神经了。在没做病理之前，还不知道它是良性的还是恶性的。等做完了病理，良性的还好说，直接切除就是了，如果是恶性的，就不那么好办了。所以为了救命，她的手术都刻不容缓。而我犯愁的就是，几天的icu病房住下来，她家人已经承担不起她高额的手术费了，而能救她命的手术，也正在被一天天地耽搁着……”

看着陈平凡一筹莫展的模样，蒋青山拿起手旁的一支圆珠笔，轻轻敲打着桌面，一时也陷入了沉思。良久，他才说道：“这事儿解决起来确实有点儿难，没钱寸步难行，说的就是这个道理，然而，也未必就是没办法。”

听这话，陈平凡眼前一亮，赶紧追问到：什么办法？可能的话，我愿意试一下！

“募捐！以学校的名义募捐！”

“以学校的名义募捐？这个办法我想过。可是，我一个小老师，没有那个权力，也没有号召力啊！”

“找田久远去交涉，争取得到他的支持！有校长出头的话，这件事儿就好办了！”

“这，行吗？”

蒋青山一笑，“行不行，尝试了才知道！不过依我对田久远的了解，能行！而且，只要他愿意，他应该能发动全二中甚至全市各中小学的学生，为那孩子捐款！”

陈平凡微微蹙起了眉，作思考状，蓦地就觉得心里透了亮，还别说，从理论上讲，蒋青山这招儿真行！看来姜还是老的辣，想问题想的透彻！

辞别了蒋青山，陈平凡直接就取道校长室，小跑着前进，一路跑一路构思着自己的说词，不曾停下来喘一口气。他知道有些事宜早不宜迟，救人的事儿更是这样！

跨越了大半个学校，又上上下下跑了好几个楼层，陈平凡终于来到了校长室门口。一时间，他胸潮起伏，乃至可以听得见自己那粗实厚重的喘息声。

可能因为太想办成这件事了，他甚至还没有喘匀一口气，就借着那一路累积的激情，伸手去敲门。可手都碰到门板上了，他就中止了敲门的动作，因为在那一刹那间，他还是意识到了：欲速则不达，求人办事，分寸还是要拿捏好的。

闭上眼睛，做了一个深呼吸，又上上下下整理了一下衣衫，他才鼓足勇气，正式敲响了那厚重结实的防盗门。

没错，防盗门是新换上的，它有一身钢筋铁骨，安全级别很高！此刻，在陈平凡的敲击下，它也只发出几声有节奏的闷响。

咚咚——咚咚——咚咚咚——，连敲了几下，陈平凡期待中的门被打开的一幕没有出现，那铁将军自始至终都是纹丝不动的！

都说不如意事十之八九，看来今天，他也难以满意而归了。

伸胳膊擦了擦额头上渗出来的密密实实的汗水，颇有些狼狈的陈平凡突然认识到了一个道理：一个男人只有站在了更高的位置上，才能办更大的事儿，同样，一个男人，只有挣到更多的钱，才能解决更多的现实问题！

在一种巨大的无助感的包裹下，陈平凡不自觉地又想到了左小萍，又想到了她的一颦一笑和一个回眸间温柔的眼神。也许只有在心里住进一个她的时候，陈平凡才会感受到融融的暖意，才会让疲惫的心灵冲破重重的黑暗，寻找到一丝来之不易的光明。

恰在这时候，皮鞋鞋跟与地面撞击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从楼下传了上来，一声声有如锤子锤击铁板一样，震荡着陈平凡的耳膜。

不用猜，陈平凡也知道，来人是田久远。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他陈平凡也算是不虚此行……

闭上眼睛，伫立在地当心的陈平凡仔细倾听着这每一声脆响，也仔细倾听着自己的心跳声，一声，两声，三声……，于是——，他开始反反复复地告诫自己：校长也是人，也是一个鼻子俩眼睛，也有喜怒哀乐七情六欲，没必要怕他！

声音戛然而止，陈平凡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第47章 尽人事听天命

在陈平凡的眼里，田久远今天的打扮颇有些派头，标志性的大背头被打理得一丝不苟，黑色长款呢子大衣也穿出了影视明星才有的酷酷的味道。

陈平凡有理由相信，年轻时的田久远，一定是个标准的美男子。

田久远走路带风，落脚又带有节奏感，很快，他就走到了陈平凡近前，一时还用颇为亲切的语气对陈平凡说道：“来！小陈，有事儿？”

陈平凡本想先开口，却不想落了个被动，他只得谦和而礼貌地一笑，保持着眉宇间的一份热诚，“田校长，我是找您有事儿，刚才看您不在，我就在这儿等了您一会儿，结果我刚打算要走，您就来了。”

“这么说还真巧啊！”说着话，田久远就掏钥匙去开门，弄出了一串儿叮叮当当金属撞击的声音，“来，小陈，进屋说！自打开学以后，我就一天天地瞎忙，一直没抽出时间跟你们几个年轻老师交流思想，你今天来得正好，也算是弥补了我工作上的缺失。”

直接接触之下，陈平凡感觉田久远这人挺平易近人的，没什么太大的官架子，似乎也没有意思要追究他在校长办公室被盗一事上的责任。有了这层认识，他感觉身心都轻松了不少。

虽说如此，搭眼看见田久远那高大结实的身材和轮廓清晰的国字脸，陈平凡还是能感受到一种压迫感。要说还真是这样，一个人当领导当得久了，尤其是当一把手当得久了，从言谈到举止，自然而然地就会有那种特有的威严和气场，不怒而自威。

进屋后，田久远和陈平凡分宾主落座，田久远还特意问了一下陈平凡喝不喝水，陈平凡说不喝，又表示了感谢，这事儿也就哪儿到哪儿了了，不过，陈平凡还是感觉心里暖呼呼的。

田久远这人很健谈，一谈起工作上的事儿，更是抚今追昔，引经据典，说了好多过来人才有的经验之谈。而陈平凡选择做了一个优秀的听众，认真学习着田久远的工作经验，也时不时地点头，表示受益匪浅。

察其言观其行，陈平凡渐渐地认识到，田久远是一个自我感觉良好甚至颇有些自负的人。因为在田久远的长篇大论中，他时不时地就透漏出他本人在灵源教育界乃至全省教育界的影响，也会间接而含蓄地否定了一些活跃灵源教育界的人物。当然，聪明如他，并不会指名道姓。

轮到陈平凡说话时，时间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一开口，陈平凡就在心里默默祈祷，祈祷此行能马到功成，遂了他的心愿。不过，世间之事又岂能尽如人意？他必须做好失败的准备，准备接受一切可能的结果。正所谓——尽人事，听天命！努力过就不后悔，剩下的交给天意！

听着陈平凡口中牟媛媛的情况，田久远仰头靠在了老板椅上，微微皱起了眉，若有所思。听到关键地方，他也会追问陈平凡一两个问题，比如说，牟媛媛的成绩品行如何，再比如说，牟媛媛父母的的收入如何。陈平凡对此早有充分准备，自然对答如流。但——，陈平凡毕竟缺乏历练，他不知道田久远慧眼如炬，早看出三步棋之外的事情了。

听陈平凡说完，田久远并没有着急表态，稍稍沉吟了一会儿，才用沉着而平和的语气对陈平凡说道：“小陈，你说的这个事儿确实是个大事儿，且不说那孩子是咱们的学生，就是个陌生人，咱也得尽上一份心，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只是依我之见，咱们做事必须未雨绸缪，做到有备无患。这样，我建议你先回去搜集一下那孩子的相关材料，然后制成个幻灯片或小视频什么的，对！越具感染力越好，必须要打动人心，催人泪下！然后呢，把它给交我。我呢，再想办法把这事儿助推一下，争取让这事儿的影响和收益都达到最大化。你看，这样行吗？”

听田久远这么说，陈平凡早已心潮澎湃，他实在想不到事情会来得这么顺利，就跟蒋青山预料中的一模一样，“行！当然行！田校长，谢谢您！无论如何，我都得代表牟媛媛和牟媛媛的家人感谢您！”

田久远哈哈一笑，“小陈，你这么说就见外了，好像牟媛媛不是我学生似的，这学校三千多牟媛媛一样的孩子，哪个不是我的学生？”

陈平凡脸一红，“田校长，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有些激动，恨不得牟媛媛能马上上手术台！”

“好，我明白，你的心情我也理解。眼下像你这样，一心为学生着想的老师不多见了！好好干，只要你陈平凡要实力有实力，要成绩有成绩，我这个当校长的就会给你铺路搭桥，也总会让你发光放彩的！你看这样好不好？”

闻弦歌而知雅意，陈平凡心头一热，竟鬼使神差地激动了一下。

陈平凡心想闻名不如见面，田久远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不堪，相反，他这人倒挺有领导艺术，能培养和调动手下人的工作积极性，更难能可贵的是，他还有些担当意识和悲悯心肠。

说实在的，刚才陈平凡还犹豫着要不要跟田久远推心置腹，说一说校长室被盗的事儿，现在他就基本上打消了顾虑，下定决心要跟田久远开诚布公。

“田校长，还有件事儿，我得跟你说明一下。”

田久远微微含笑，“好，说吧，在我这儿你可以畅所欲言！”

陈平凡咬了咬嘴唇，“前两天我值宿，不想学校就出了那样一档子事儿，在这件事上，我知道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你说的是这事儿，是秦军跟你说的吧？”田久远有些反常，直接打断了陈平凡的话，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这事儿已经处理完了，说到底还是保卫科的责任。而且我调查了，你当天并没有漏岗，也算是尽到了责任，所以不用多想，过去了就过去了，你也没必要有什么心理负担。”

听这话，陈平凡感觉自己那颗悬了好几天的心终于落下来了，瞬间就感觉到了一阵久违的轻松。好一个开明的校长！陈平凡不禁暗暗为田久远竖起了大拇指。

似乎是被陈平凡触动了某个机关，田久远的脸色从一开始变得凝重，就再没有缓过来，“小陈，这么跟你说吧，有些事儿你知道了就知道了，但千万别在声张出去，那样的话，对谁都不好，你也是聪明人，明白这个道理吧？”

陈平凡不傻，自然听出了田久远的弦外之音，看来田久远压根儿就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那件事，稍作沉吟，他表态道：“田校长，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放心吧。”

送走了陈平凡，田久远点燃了一根软中华，慢慢地吸了起来。仰头面向天花板，看着那袅袅升起又悠悠散开的烟雾，田久远已经在心中下好了一盘大棋。他知道他要是真走出眼下这步奇招，也许会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出奇制胜！

说干就干，雷厉风行！田久远坐直身体，就把手搭在了他身前那个红色座机电话上，然后只稍作犹豫，就利落地拿起了听筒，在键盘上噼噼啪啪地摁下了一串他再熟悉不过的数字。

电话接通，田久远开始说话：“志强，有这样一件事。早前我听说你在灵源电视台有一个记者朋友，你现在能不能联系一下他，跟他说咱们学校将有件大事，需要他报道一下，看他能不能帮上忙！到时候，咱们这边儿也不能差事儿！”

“好的，田校长，我这就联系他，只是你得跟我说说详情，那样我操作起来会方便一些。”电话那头，缪志强的声音清清楚楚地地传了过来，严谨中带着热情。

“是这样，咱们学校一年三班有一个叫牟媛媛的女生，这小孩儿脑袋里长了一颗瘤，现在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像是上山采药，无意中挖到了一棵价值不菲的野山参，此时此刻的田久远，眼睛里竟亮起了少见的戚戚悠悠的光芒。

第48章 鸡飞狗跳

进入十一月份后，清屏这个地方就已经很冷了。特别到了每天晚上，那空气间的寒冷因子便更加肆虐横行，以不可阻挡之势渗透进这里的每一方角落，触水成冰。

城乡结合部的那些个棚户区里，忙碌了大半年的人们，已经开始猫冬了。闲得五脊六兽的老老少少们，纷纷在家支起了麻将桌，三五成群，吆五喝六，就玩了起来。有瘾大的，干脆不分昼夜，可到头来，又都输不起，弄得急头掰脸，面红耳赤。

都说要发展清屏经济，可人的整体素质要是跟不上去，发展经济也难！

可能是由于冬季集中供暖，燃煤量骤增，在这个不起眼的夜晚里，这个有着“森林氧吧”之称的小城，却弥漫起了厚重呛人的烟气。于是，清屏老百姓唯一引以为傲的东西，也变得名不副实了。

那些个行走在大街小巷的晚归的人们，纷纷收紧袖口，掩紧口鼻，加快了行走的步伐，恨不得肋生双翼，一下子就能飞回自己那有暖气的家里。

而高高帅帅的肖天明却是个例外。

他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背着松松垮垮的大书包，沿着马路牙子慢慢地走着，即使比蜗牛走的要快一点，却也快不了多少。偶尔看见一两个大石子，他会不假思索地把它们踢得老远，然后不无得意地享受着那石子擦过地面留下的一串清脆的声响。

眼前的这条街很僻静，静得有些瘆人，静得只剩下肖天明的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了。举目四望，依稀可见的也只有一个个鬼魅般的树影，一幢幢残破建筑的剪影和一弯残月之下群山起伏的轮廓。

肖天明挺享受这种安静，与安静做朋友，他也就能安静下来。

他不想走得太快，更不想马上回到那个让他厌恶透顶的家。他甚至想，要是在外面不会被冻死，也不会被呛死，他索性就在外面晃荡一晚上。

掏出手机给谭伟那小子打了个电话，又跟他没边没际地闲侃了一顿，在你怼我一句，我怼你两句的“斗争”中，肖天明就感到时间过得很快了。

可电话总有打完的那一刻，一放下电话，肖天明就又回到了现实，又想起了他那个活宝老爹……

自从上次和父亲闹翻之后，肖天明已经一个月没回家了，似乎只有远离那个大酒鬼大赌鬼，他才会觉得呼吸顺畅一些。若是一眼瞅见那个叼着烟卷儿拨着麻将的家伙，他就会情不自禁地感到脑袋嗡嗡作响。

“男人不抽烟不喝酒，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等我有钱了，我他妈就买一辆大雷克萨斯，在全国转一圈儿！”

“我在政府有朋友，你要是有啥事儿，跟我吱一声，我保证帮你办得妥妥的！”

肖天明知道，类似这样的鬼话也只有他爸肖桂平说得出来，每次还都说得牛皮哄哄，自以为了不得！渐渐地他也从他爸身上总结出一个不争的事实来，那就是越没本事的人越能吹牛，越四处强撑场面的人越是失败者。

然而，即使是不想父亲，肖天明也想念他的母亲。在学校住得久了，他总想回家看她一眼。

从小到大，在肖天明的印象中，母亲都是勤劳而善良的，她伺候完老的又伺候小的，伺候完小的又伺候他爸那个不老不小的，一天到晚都在为这个家辛苦操劳着。在这十八九年间，她就没有像模像样地休息过一天，也没有像模像样地享福过一次。

没错！肖天明总是在想，像他母亲这样一个本分善良的女人，当初怎么就嫁给他父亲了呢？也许，她犯了本世纪最大的错误吧？或者干脆说是月老瞎了眼！

女怕嫁错郎，一错误终生，这话绝对在理。有了这样的认识，肖天明又忍不住在想，如果他以后娶老婆，他一定会好好疼她，好好照顾她，不让她受一点点伤害，否则，他就是下一个肖桂平，就不配“男人”这个称号！

在胡思乱想间，肖天明信步就走进了一片挤挤搽搽的棚户区，而那些个低矮破旧年久失修的民房就像是老朋友一样，争先恐后地在跟他打着招呼。

这个地方肖天明很熟，他就是闭着眼睛，也能在七拐八拐的胡同间穿梭自如，然后找到那个被叫作家的所在。然而他真的想回家吗？月黑风高，东犬西吠，包裹着肖天明的除了那彻骨的寒冷，就是这无边的黑暗与无边的孤独了……

刚走到自家大门口，完全不出肖天明所料，他一耳朵就就听到从家里传出的噼噼啪啪的麻将声。与此同时，那缭绕的烟雾、醉人臭脚丫子味儿和一浪赛过一浪的笑骂声，齐齐涌进肖天明的脑海，让他自动脑补了一个让人崩溃的“人间仙境”。

醉生梦死！醉生梦死！这一天天的还让不让人消停了？！肖天明突然就闹心得无可无不可，以至于怒火中烧，血脉喷张，一脚踢开了自家那扇铁质大门。猛烈的撞击之下，咚隆隆地一声脆响陡然传播开来，生生激荡着屋里屋外每一个人的耳膜。

听声音，麻将桌上的几个人瞬间就僵住了，既而机警地伸长脖子往窗外看。警察来抓赌吗？不会吧？最近也没听说谁被抓啊？可不怕一万还怕万一，经验老道的他们已经开始清理桌子上的钱了……

此时，肖天明迈着大步正往院子里走，每一步都走得异常坚定，他此时就不信这个邪，老子不懂事，当儿子的就不能表现出个态度来吗？

“小兔崽子，搞半天是你啊，吓老子一大跳！”从风门探出脑袋的肖桂平借着屋里透出的微光，看清来人是肖天明时，顿时就卸去了紧张的姿态，露出了一脸的愠怒，“我说老子这一天天的供你吃供你穿供出仇来了？一回家就杵倔横丧摔摔打打地，你给老子使脸色看呢？我告诉你啊，你要是再这样，趁早给我滚蛋，滚得远远地，再别回这个家！”

听这话，肖天明忍不住冷笑了出来，还笑得颇有些夸张，“肖桂平，我没用你供，你挣的那点儿钱全让你赌博给输没了，还好意思说供我？我这点儿学费生活费，全是我妈靠给人家打工，辛辛苦苦赚来的，跟你没一毛钱关系，你以后要是再说大话，先拿起镜子好好照照自己。还有我今天也不是回来看你的，我是来回来看我妈的！”

肖桂平本就是个爱面子的人，听肖天明当着外人面这么说自己，顿时就感觉面子上挂不住了，“我说你小子反了天是吧，敢这么跟你老子说话，你在那儿给我等着啊，看我怎么修理你！我今天要是不让你知道知道啥叫父子纲常伦理道德，我就不姓肖！”说着，肖桂平就抄起门后的笤帚噶子，跨步冲出门外，气急败坏地往肖天明身上照量。

老子打儿子，下手也挺狠！说也难怪，肖桂平这连天跟人打牌，一次都没赢，又遇上这档子破事儿，他能不气急败坏吗？

话说肖天明平时就爱打篮球爱运动，身体素质好，动作也灵活，所以他当时就错步分身，直接避开了这迅猛的一击，根本没给肖桂平一点儿机会。而肖桂平用力过猛，一下子扑了个空，差点儿就来个狗啃屎。

踉跄着站稳脚步，肖桂平怒火更盛，马上就扯开嗓子骂了起来，越骂越难听！而肖天明似乎也铁了心地让他这个不争气的老爸吃点儿苦头，把书包往地上一扔，扯着脖子怒喊到：打啊！打啊！你倒是接着打啊！你咋不打死我呢？打死我我就没你这个爹了！

“小兔崽子，你他妈还跟我来劲儿了，看我不打死你！”说着，肖桂平就又冲向了肖天明，也将笤帚噶子抡出了一股劲风。

肖天明也不还手，只靠着良好的身体素质，左躲右闪，或蹿蹦或跳跃，很快就化解了肖桂平这一轮凌厉的攻势，让肖桂平干瞪眼没办法。可肖桂平又哪里肯服输？停下来骂了两句，呼哧呼哧地喘两口气，就直接展开了新一轮的猛烈攻击。

一时之间，这个本就不大的院子，鸡鸣狗吠，乌烟瘴气……

老子打儿子，儿子不让老子打。

老子越是打不着就越生气，越生气就越歇斯底里。儿子越看对方打不着自己，心气就越盛，心气越盛，就越发拉开了彼此的距离。

肖桂平的几位麻友看情况不对，赶紧上来拉架。他们瞅准肖桂平，抱腰的抱腰，抓胳膊的抓胳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堪堪拦住这个几乎要这发疯的家伙。

一时间，大家还你一言我一语，对肖桂平进行狂轰滥炸：

“桂平你冷静点儿，说到底，天明他也是你儿子，他要是真把你亲儿子打出好歹来，你不心疼啊？再说父子之间哪有什么深仇大恨？咱有话往开了说，有事儿往敞亮处办，相逢一笑泯恩仇，不就得了吗？”

“是啊，你养他小，他养你老，父子之间，不就是这点儿关系吗？”

“我倒是看出来了，有其父必有其子，你老肖家爷俩儿都是一个德行，都是天字第一号的倔驴，一个比一个倔！”

“你们给我松开！松开！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他当儿子的那样子不孝，看我不抽了他的筋，扒了他的皮！让他也知道知道什么叫纲常体统！”肖桂平使上了一身蛮力，在几个人间死命地挣扎着，一时也喊破了嗓子。

不说肖桂平怎么挣扎，怎么破口大骂。单说这肖天明，他早被一水桶状身材的中年妇女拉进了屋里，又被她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地数落了一顿。

而面对对方爆炒豆子般的语言，兀自胸潮起伏的肖天明，一时竟无从反驳。

第49章 矛盾升级

此时肖天明的心中只有一个关键词，那就是——闹心！控制不住地闹心！他顺手拿起底朝天立在桌角的一只玻璃杯，口朝上往原位置一放，提水壶就往里面倒水。很快，水漫金山。

肖天明赌气似地喝光了杯里的水，可由于喝得太急，一下子就呛住了，呛得直咳嗽。好半天，情况才算是有所好转。

水桶状中年妇女忙不迭地帮肖天明拍后背，“你瞅瞅！你瞅瞅！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下回喝水可不能这样了！”

“胖姨，你不知道，我憋屈，我这都憋屈多少年了！您也不是不知道，在这左邻右舍之间，在我同学之间，哪有一个人的老爸像他肖桂平这样的？又喝又赌，不务正业，还自私成性！咱不说别的，就说从小学到高中，我所有的家长会，他当爹的去过几回？难道不是次次借口打麻将没时间，让我妈去的吗！这你让我上哪儿说理去？”

一时之间，肖天明想起了许多不堪的往事，情绪也跟着上来了，眼里竟闪动起了晶莹的泪花。

“行啦，行啦，我的大外甥，你说咱普通老百姓过日子，谁家能没有点儿糟心事儿？要是人人都像你这样钻牛角尖儿，那可不都得憋屈死！听姨的，人活得没心没肺一点儿，就能更快乐一点儿！真！这是秘诀！除了你，别人我还不告诉呢！”水桶妇女一说到这儿，就自嗨式地地笑了起来，笑得她下巴上的赘肉，都堆积了到了一起，像梯田一样，一层叠着一层。

肖天明暗道，我的姨呦，你以为谁都能像你一样没心没肺吗？那样的话，跟村东头二傻子有啥区别啊？

“对了，胖姨，我妈呢？这么晚了，她早应该下班了，怎么现在还没到家呢？”肖天明突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峻性，也不禁疑窦丛生，迫不及待地要问个究竟。

“天明，哎——，你妈，你妈她——”胖姨欲言又止，话里话外都表现出很为难的样子，连她那一张胖脸都憋得通红。

肖天明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头！他知道他这位胖姨心直口快，有啥说啥，如今却面露难色，欲言又止，那肯定是有事儿！“胖姨，如果你还把我肖天明当你外甥的话，那你就快跟我说，我妈去哪儿了？她是不是出啥事了？”

面对着肖天明那急切的眼光，胖姨摇了摇头，然后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叹气道：“哎，算了算了，天明，我都跟你说了吧，要不然我也憋得慌。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你爸你妈因为点儿鸡毛蒜皮的事儿吵了架，又吵得稍微有点儿过了头儿。你爸那臭脾气你还不知道吗？大嗓门子瞎嚷嚷，就把你妈给气着了。你妈一气之下就跑了，当时她走的急，跟谁也没说要去哪儿，不过我猜，八成是去你姥姥家了。”

“我妈走几天了？是不是被我爸打了？”肖天明的眼睛里陡地有火烧了起来，而且越烧越旺，大有吞噬一切的气势。

胖姨冷不丁被肖天明的样子给吓住了，“三天吧，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好像是三天，打没打的，我就不知道了。哎——哎——哎——，我说你这歪孩子，咋尽把我往沟里带呢？没打！没打！反正我是没听说有这事儿！”

还没等胖姨说完，肖天明自己已经有了答案。他起身就走，一个箭步冲出门外，直着奔冲向他爸肖桂平。

立在院中的几个人，包括肖桂平在内，都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他们眼中的肖天明哪里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啊，分明就是一头发了疯的野狮子！

“小兔崽子，你这是要干什么？”肖桂平吆喝了一声，下意识地把手里的笤帚噶子攥得更紧了。

这时的肖天明已经急停在了肖桂平的对面两步不到的地方，且用锐利带着些许邪性的眼神逼视着肖桂平，“肖桂平，我问你，你是不是打我妈了？”

“我——，我打你妈干什么？谁告诉你我打你妈了？”肖桂平色厉内荏，嘴上逞强，心里却有点儿发虚，眼睛一个劲儿地往肖天明身后的胖姨身上看，似乎想从她身上看出问题的症结所在。

胖姨却只摊了摊手，表示自己很无辜。

“你没打我妈？那我问你，依我妈那种好脾气，她怎么无缘无故就走了？你当我不知道吗？每次你俩吵架，其实都是你在吆五喝六的，她则能忍就忍，最多是在听不下去的时候，到外面躲一会儿清净。但这次不一样，她都三天没回家了，三天呐！这说明什么问题？啊？这说明什么问题？！这说明你肖桂平当初做得太过分了！这也说明你肖桂平心里根本没有她，否则你早去找他了！所以肖桂平——，你就这样吧——，你就这样吧！”肖天明气撞顶梁，说话一点儿不绕弯子，把一把把锋利带刺的小刀子直接捅向了他爸肖桂平的心窝子。

“小兔崽子，我和你妈之间的事儿，你管的着吗？我是不是把你给惯出毛病来了？惯上天了！”

“你惯我？！哼——，你可从来都没惯过我！要说起来，这么多年，你惯过的人，只有你自己！试问，天底下还有比你更自私的人吗？我妈跟你在一起，只能给你当仆人，天天给你洗衣做饭，供你差遣驱使，哪过过一天好日子？对，一天！就一天！有那么一天吗？一天都没有吧？好吧，过去就过去了，我也不追究了！不过从今天开始，你要是再对我妈不好，哪怕是损我妈一句，我铁定会让她跟你离婚，我俩也铁定要离你远远地，从此山高水长，各安天命！”

一瞬间，周围人都不可置信地看着肖天明，他们也许都忘了，他们眼中的孩子已经长大了，而他们自己也都老了，起码是不再年轻了。

诧异之情不少于任何其他人的肖桂平耸动着喉结，咽下了一口唾沫，这才想起他的丢什么不能丢面子的处世原则，于是又圆睁双目，对着肖天明怒吼道：小兔崽子，不管怎么说，我都是你爹，难道你还要当不孝之子吗？

“孝——？也得看对什么人！你好好想一想，我对我妈，怎么没像对你这样？有对比就会有发现！不是吗？”说着，咄咄逼人的肖天明突然叹了一口气，“其实这个问题的症结在哪儿，是在你身上还是出在我身上？你肖桂平最清楚，比我都清楚！那么好，话说到这儿了，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跟你之间，我就剩下这一句话——你要想让我孝顺你，也行！前提是你要戒赌！要正干！要对我妈好！要把这个家扛起来！否则——，这辈子，我只孝顺我妈一个人！”

“你——，我跟你说——”一时之间，肖桂平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可是，此时的肖天明却已经懒得搭理他了，更不给他耍老子威风的机会了。他俯身捡起地上的书包，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向后凌空一甩，直接搭在了他右侧肩膀上，随之迈步往大门方向走去，留给肖桂平的，只有一个倔犟不屈的背影……

胖姨见状，有些不放心，径直追了上去，“天明，这么晚了，你去哪儿？听姨话，咱有话好好说，回屋坐下来说！”

肖天明止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胖姨，你放心，我哪也不去，我就是回学校。在学校宿舍睡觉，我踏实！比在家里踏实！您赶紧回去吧，天冷，别冻着！”说完，肖天明就大步流星往前走去，很快，就消失在了那伸手不见五指的夜幕里。

在这黑漆漆的夜里，在这苍茫的天地之间，一个行走在崎岖路上的十七岁少年，终于体会到了比眼下这天气还要冰冷十倍的苦闷与孤独。然而，无数的生活经验告诉我们，这未必就是一件坏事。换一个角度来说，那就是所谓的艰难困苦玉汝于成！一个男孩如果没有经历过痛苦的洗涤，没有尝过这人世间真正孤独的滋味儿，那他就很难破土而出，蜕变成一个不屈不挠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是吗？

第二天晨读的时候，陈平凡按惯例到班级进行晨检。结果刚走到班级门口，他就接到了肖天明的一条微信：陈老师，我生病了，需要请假两天，望准假，谢谢！

这大冬天的，天寒地冻，冷气透骨，人确实容易伤风感冒，学生呢，因病请两天假也属正常现象，所以，陈平凡也没多想，就直接准了他的假。放好手机，他稍稍调整了一下状态，迈步就走进了班里。

再过几天，就要期中考试了，三班的同学们也早沉浸在紧张的备考氛围里了，比如此时，他们每个人都在忘我地背诵着英语单词，一个比一个发奋卖力。那此起彼伏的念诵声，就像袭上海滩的一波波海浪，刺激着人的耳膜，也给人带来一种难以言说的亢奋感受。

见此情形，陈平凡放心了不少，脸上也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没错，作为一个年轻班主任，他特别渴望自己班能在这一次硬碰硬的较量中，力压群雄、拔得头筹，一展傲人风采！如果这个小小梦想能够成真的话，那该有多振奋人心，多鼓舞士气！真是想想都带劲儿！

然而，对手实力不明，考试这东西变数又太大，谁又能说得准结果呢？那么，也正是这样：预见得了成功那一刻的华彩批身，也得做好失败那一刻的心理准备……，即所谓得之淡然，失之泰然，争其必然，顺其自然。

这时，陈平凡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他掏出手机，摁亮屏幕，不禁皱了一下眉。是的，那来电的居然又是一个陌生号码。

第50章 美女实习老师

电话那头是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喂，老师你好，我是肖天明他爸，我想向你打听一下，肖天明今天有没有过来上学？”

“没有，他刚刚因病请假了！这事儿你不知道吗？”

“喔——，是这样，那谢谢老师了！”说着，对方就挂断了电话。

陈平凡隐隐感到哪里有点儿不对劲儿，却也无暇多想，毕竟这两天，他手头上的事儿实在是太多了，多得让他团团转，也没完全理出个头绪来。

譬如说昨天，他就压根儿没闲着。一大早，他就陪同校长田久远，到市人民医院看望了久在病中的牟媛媛。在这个过程中，他里里外外地跑来跑去，多方面协调应酬，连坐下来歇一会儿的机会都没有。不过，实事求是地说，昨天的主角并不是他，而是校长田久远。

在电视台摄像机的见证下，田久远亲手把厚厚一摞善款放到了牟媛媛的床头，并祝福牟媛媛早日康复，早日回到灵源二中这个温暖的大家庭里。他的话音一落，马上就赢得了在场众人无比热烈的掌声。

牟媛媛当即被感动到了，哭的稀里哗啦，牟媛媛的家人也自然对这位声名远播的田校长感激涕零。

此时，躲在人群之后的陈平凡知道，得此礼遇，田久远当之无愧。因为在前两天的善款募捐活动中，他确实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正因为有田久远的组织倡导，以“为同学筹救命钱”为名义的“天使献爱心”募捐活动，才有了属于它的最大的影响力，即在短时间内酝酿发酵，得到灵源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也正因为有田久远保驾护航，本次募捐活动才得以顺利进行，最终收到了超乎预期的良好效果。

后来具体统计了一下，本次募捐活动，陆续从学校师生和社会人士那里接收多人次善款，总额惊人，达到八万块钱。而田久远作为本次活动最高的倡议者和组织者，功不可没！

当领导散尽记者也退场的时候，陈平凡才找到机会跟牟媛媛说上一会儿话，看着一脸幸福的牟媛媛，他笑道：“看，我当初怎么说的？天无绝人之路吧！就算是风雨如晦，也总有拨云见日的那一天！所以——，安心上手术台，安心养病，然后就马上回到咱们的集体中，跟那帮捣蛋鬼一起玩，一起闹，一起努力拼搏，再一起考个好大学！”

这时，始终瞄着陈平凡看的牟媛媛，竟忍不住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得眉飞色舞，笑得陈平凡都有些莫名其妙了，良久，她才努力止住了笑，“老师，我今儿才发现，你真的跟别人不一样，太不一样了，你说你咋那么笨呢？刚才记者采访的时候，别人都挣着抢着镜头上露露脸，你却反其道行之，一直往后躲啊躲的，当时我要是不叫你一声，你都得躲到门外去！”

陈平凡恍然，这才知道她笑的真正意思，于是他马上浅笑道，“小丫头，你懂什么？这叫‘功成不居，是以不去！’这才是人生的大智慧！想学吗——？等你身体恢复了，我教你！”

“行啦！行啦！反正你教语文的，我左右都说不过你。不过，谢完了他们，我必须要正式谢谢你了！其实我心里啥都清楚，在这件事上，我最该感谢的不是田校长，也不是任何其他人，而是你！拼命三郎！你说是吧？”说完，牟媛媛就又咯咯咯地笑了，笑得很天真很无邪，连她的眼神也因为这笑，变得如那湖水一般清澈透明了……

此时此刻，想到牟媛媛那开心的笑声和清澈的眼神，陈平凡愈发笃定地认为，他这段时间默默为她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话说高一三班今天这节语文课有点儿特殊，或者说是相当地特殊，因为上课铃一响完，三郎没有如期出现，一位苗条清纯的美女老师倒是从门外走了进来。她的脚步轻盈如飞，好似掠水而来的小燕子，忽地就出现在了大家眼前。这让三班的每个人都很是诧异，莫非三郎他退居二线了？换了一位传说中的“别人家的老师”？

在众人的注视下，美女老师已经在讲桌后面站定了。她微微侧头，对着大家甜甜地一笑，一个不小心，又露出了两颗可爱的小虎牙，“同学们，大家好，没等来你们的陈老师，倒把我给等来了，有些意外吧？呵呵，真是这样的话，我的目的就达到了。那——，闲话少说，我先做一下自我介绍吧，我呢，是你们的实习老师，叫赵玲！现在就读于中州师范大学，正在读大四。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从今天开始，我就将陪大家走过一段不短也不长的学习时光。”

“好——！”下面不知道是哪个男生，颇为兴奋地就喊了这么一嗓子……

赵玲笑了笑，继续说到：“我知道相聚是缘，更知道相聚不易，所以，我特别珍惜和我生命有交集的每一个人。怎么说呢？其实跟我相处久了，你就会知道我这人活得很纯粹！比如说今时今日，能融入咱们高一三班这个大集体，能和在坐的每一位成为好朋友，就是我的最大愿望。又比如说从今以后两个月里，能和青春洋溢的你们，结成团队，携手并肩，共同进步！创造属于我们的辉煌，书写属于我们的传奇，就是我心无旁骛地要实现的目标了。喔对了，初来乍到，有些调皮的男生，可不能欺负我啊！告诉你们，我除了实习老师身份，还有另外一个重要身份，这身份要是说出来，估计是要吓到你们的！哈哈，不绕弯子了，不瞒你们说，我呢，还是你们班主任陈老师的师妹，对！同门师妹！怎么样？这关系，瓷实吧？呵呵，吓到你们了吧？——”

其实，早在赵玲进门的时候，像谭伟井玉这样的调皮家伙就开始神秘兮兮地交换眼色、窃窃私语了。一等到赵玲在讲台上出口成章，忽而下猛料，忽而吊胃口，忽而开玩笑，他们的叫好声就变得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了……

高中生嘛，说到底还都是些孩子，在长期紧张而枯燥的学习之中，他们似乎早就厌倦了浩瀚的书山题海，所以一有拣乐子的好机会，他们就抓住它，适当活跃一下气氛，以期给他人带来欢笑，也给自己找点儿乐子。所以这种做法是他们长期以来形成的精神诉求，更是顺应人性、无可厚非的事。

这不，在赵玲讲完话的第一时间，谭伟井玉两位活宝就身先士卒地掺和进来，扮上了双簧，讲起了相声：

“赵玲老师，你放心！在高一三班，有一个三郎被我们欺负，就够了，你这么漂亮可爱，我们是不会欺负你的！”说话的是谭伟。

“对！再说你找靠山，找也就找了，我只是奇怪，你为什么要找三郎呢？你不知道，在这一亩三分地上，他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又怎么保护得了你？”说话的是井玉。

“哎——，确实如此！不过现在的形势一天一个样，也允许例外发生——”谭伟阴阳怪气。

“例外——？什么例外？”井玉积极配合着谭伟，做了一个标准意义上的捧哏。

“有一种人，只有这一种人！不管她有没有靠山，我们都不敢欺负她，也不能欺负她！不但不能欺负她，还得像对待国宝大熊猫那样，把她很好地保护起来！当任何人以任何理由侵犯她时，我们都得用全部力量来保护她，哪怕是献出生命！”谭伟说得信誓旦旦，小眼睛已经眯成了一条缝儿。

“哎？越说越悬了，把我的胃口为吊起来了，快说说看，这是哪种人？”说话时，井玉摇头摆尾装模作样，完全是戏精附身。

说也巧，此时此刻，陈平凡正好来了，他没有作声，而是背着手立在班门口，颇有些玩味地看着这“一出好戏”！

井玉吓得一吐舌头，规矩了不少。

谭伟也刚好瞥见了陈平凡，与井玉一样，他也心头一紧暗叫不好，不过他又心念电转，索性装作没看见这位爷。毕竟对他来说，一肚子话到了嘴边，再被他生生憋回去，那滋味儿比让三郎训一顿还难受。

迅速权衡了利弊，谭伟便打算将好戏进行到底。他将众人扫视了一圈儿，又神秘地一呵呵，然后就不紧不慢拿腔作调：“这种国宝级人物——，还用我细说？你们猜也该猜到了！她呢，就是传说中的美若天仙、冰雪聪明、大方可爱、善良贤惠的师父——的对象，师娘了！哈哈！猜到了吧？说到这儿，大家可要记住了，在咱们三班还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是必须谨守的！那就是无论何时何地，咱们都要以师娘为尊！师娘在时，咱们要让师父靠边站！师娘不在时，只要有人提到师娘，咱们还得让师父靠边站！你们说——，这规矩在理不？！”

“在——，有道理——，服气！”这一声声地，此起彼伏，绝对是全班的行为，而且话音落尽，大家就都轰然笑开了……

而那些笑点低的同学，岂止笑这一次？早在谭伟大喘气那一次，就笑得前仰后合了……

话说陈平凡今早一起来就感觉右眼皮直跳，也意识到了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儿发生。事实上，他也不怕别的，就怕班里那帮捣蛋鬼为难人生地不熟的赵玲。所以，一到上课的时间点儿，他就坐不住板凳了，特意挤出点儿时间回班来看看，只想为他这位小师妹镇镇场面……

结果真就应了那句话——怕什么来什么，眼下这帮小家伙真就没放过赵玲，一上来，就没大没小、没深没浅地跟她开起了玩笑，还扯上了“师父”“师娘”这类敏感的话题！哎，都是自己把他们惯坏了，现在连自己也拿他们没办法了！

不过事已如此，犯愁也没有用，只希望赵玲别太介意这种说法……

第51章 助学金风波

赵玲始终笑眯眯地看着大家，一双眼睛眯成了两弯月牙儿——

“来咱班之前，我就听你们陈老师说了，说你们特别热情，没想到闻名不如见面，你们比他说的还要热情。嗯！我喜欢，我就喜欢你们这个样子，感觉你们就像春野的风，自由随意，又温暖亲切。你们一定会用这份特有的热情，感染每一个人，书写最美的青春华章，不是吗？对的，短短几分钟，你们就成功地感染到了我！那——，现在，我们已经是好朋友了，是吗——？”

“是——”三班同学异口同声，又像小学生一样，将尾音拉得长长的，那一瞬间，他们异常兴奋，完全抑制不住脸上飞扬的笑意。

是啊，多可爱的弟弟妹妹！赵玲一下子笑得更开心了，而这一笑，含糖度极高，足以甜倒众生……

看到这一幕，陈平凡终于算是把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会心地笑了一下。蓦然间，他还有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发现，他发现赵玲这丫头确实不一般，口才好亲和力强不说，就是情商，也要远高出一般人。难怪她会被那么多人喜欢着，这都是有原因的！

不对！与其说赵玲情商高，不如换一种说法，换一种更能解释得通的说法。按照陈平凡的理解，那便是——，赵玲之所以能赢得这个世界的爱，就在于她也正爱着这个世界，心中有爱的人，自然会收获无数的爱。

难道不是吗？前两天为牟媛媛捐款，赵玲想都没想，就直接捐出了她做家教挣到的一千块钱，这不是一般人能办得到的。

回到办公室，陈平凡习惯性地戴上耳机，开始批改昨天收上来的学生随笔。

这一刻，他挺享受的。

因为，在这一方天地，在这一个时间段，陪伴他的，不仅有音乐，还有学生们飞扬的才思和动人的心灵故事。

他可以像老朋友一样，用一支笔，与学生们作平等而真诚的对话。在他们失落时，给他们一句安慰、一句鼓励，在他们高兴时，给他们一个大大的惊叹号、一个灿烂的笑脸……

翻开苏云梦的随笔本，陈平凡突然眼前一亮，一下子就被一首叫作《云》的小诗吸引了目光。是的，这诗篇幅很短，却韵味悠长——

飘逸的你，为何要哭泣？

任凭泪水，

滴在春时，洒在夏日，落在秋夕，

凝聚在冬的雪花里。

要知道，

人生不会永远不如意，

何不让那微笑的阳光，

抹去你悲伤的印记。

合上随笔，陈平凡已经能将这首诗完完整整地背下来了。他情不自禁地闭上眼睛，仰头靠在身后椅子上，慢慢回味着这诗的言外之意、韵外之旨，自觉余香满口、回味无穷……

他想，也许当老师的幸福，就在这呼吸之间。在不期而遇的某一刻，你陡然发现：原来你的弟子都是充满灵性的；原来你的弟子都在像拔节的竹子一样，迅速地成长着；原来你自己在这世界上，还是有点儿价值的……

听完林海的《琵琶语》，陈平凡摘下耳机，准备去他教的另外一个班上课。可就在这时，他突然听见办公室的老师们正神秘兮兮地议论着一件事儿，你一言他一语，像是怕被别人听见，又唯恐别人听不见。是的，陈平凡听得没错，他们议论的是校长室被盗的事儿……

陈平凡心想，天下果然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儿到底还是传出来了，看来，是有知情人管不住自己的嘴啊！不知道田校长知道这件事后，会作何感想。

来不及多想，陈平凡拿起书就往办公室外面走，说也奇怪，他一出门，就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也隐隐地不安起来。

迎面撞见了唐明骐，陈平凡笑着跟她打了招呼，借机还跟她多唠了两句，想从她那里打听一下，看是谁先把校长室被盗的事儿说出来的，结果她也是一脸的茫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个时候，陈平凡才注意到唐明骐手里掐着的一沓卷子，如果猜得没错的话，这份卷子应该是她给她班学生印的阶段测验题。一下子，陈平凡又对唐明骐心生敬佩了：这位女强人也太拼了！要是二中人都能像她一样，少说些闲言碎语，多干点儿实际工作，怕是在这一片江湖之上，早没有一中的地位了……

不过陡然间，他心里一紧，又想到了即将到来期中考试，是啊，十几个班级群雄逐鹿，形势堪称严峻。就算是为了荣誉，为了能不在这过程中充当炮灰，他自己也得加把劲儿了！既然左右不了别人，那就先管好自己吧……

一说完话，两人互相道别，便继续匆匆赶路，迈开步子朝自己的既定方向走去，结果还没等陈平凡走出多远，唐明骐就叫住了他，“哎，陈平凡，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今年的国家贫困助学金，你们班有几个名额？”

“三个，好像咱们每个班都一样吧，学校这样做也是为了公平！”

“那你打算怎么来选人呢？是按成绩？还是按贫困程度？”

“这个，好像得综合考虑，既要考虑成绩，又要考虑贫困程度，还要考虑日常表现。成绩好，表现不佳也不能给他，那样就没有说服力了。”

“那好，有时间再跟你细聊这事儿，你先去上课吧！”

陈平凡一笑，迈步下楼去了。不过他也奇怪，唐明骐这样一个有主见的人，为什么会在这样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儿上，征询他的意见呢？嗯！十有八九是她遇到什么两难的选择了……

脑袋里想着事儿，陈平凡就来到了一楼，结果他还没走多远，就接到了一个电话。想想今天还真有些意思，他差不多要日理万机了……

他掏出手机一看号码，很熟悉，随即就想起来了，这是肖天明父亲的号码。他心下疑惑，顺手接通了电话，“喂，肖天明父亲，你好！我这边马上就要上课了，你要是有事儿的话，就请长话短说！”

“姓陈的，我就在你们学校门口，你马上出来一趟，我有话跟你说！”电话那头，肖桂平喷着酒气，一张嘴就像是谁欠了他的钱似的，又冲又横。

陈平凡心头火起，实在接受不了对方的语气，“肖天明父亲，我不知道你心情不好的原因是什么，但请说话注意分寸，不要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姓陈的，别在那儿跟我穷拽，我再问你一遍，你是出来还是不出来，给个痛快的！”

此刻，陈平凡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突突狂跳，当班主任这么长时间，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没素质的家长，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对不起，我没时间，你要是想见我，就请说话客气点儿！”说着，陈平凡就挂断了电话。饶是如此，他一时仍调不匀堵在胸口的这口气，感觉整个胸腔都憋得慌。

此时，站在二中大门口的肖桂平，一脸潮红，满身酒气，显得更加气急败坏了。看样子，他恨不得凌空一脚，直接踹开二中的那扇大铁门。

原来，这事里面还有很多的弯弯道儿，要想弄清楚来龙去脉，我们还得从头说起。

话说今天早些时候，肖桂平给陈平凡打了电话，一得知肖天明人不在学校，他心里就犯了嘀咕：这臭小子还真去他妈那儿了，真是儿大不由爹，能跟老子叫板了！

随后，面对他那个破破烂烂没有一点儿烟火气的家，他就特闹挺，说不出来的闹挺。他想着他必须做点儿什么了，要不然他会被憋死的。

穿好了御寒的衣服，他出了家门。今天，囊中羞涩，他不能攒牌局，更不能死皮赖脸地蹭人家牌局，即使是心痒难耐，他也得忍着。于是，灰头土脸地，他就在外面闲逛，走到哪儿算哪儿，消磨一下时间，也透透气。

这时的他，将双手袖在了袖筒里，见熟人就打个招呼，见热闹就凑上去看一眼，竟完全是个都市闲人模样。

很巧！在街口，他遇见了一个老熟人——胖姨。一时火起，他脱口就发上了牢骚，不想话还没说上几句，他就从胖姨口中听说了一件好事儿。胖姨说，灵源二中有个国家助学金项目，家庭贫困的学生都申请，她儿子就申请了，月底就能拿到将近3000元的国家助学金。

听完胖姨的话，肖桂平心里就长了草，3000元啊，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肖天明那混球，咋就没跟他提这事儿呢？有便宜不占，那是蠢蛋！

心里装进了这个事儿，肖桂平就没了散心的心情！直接趸进沿街的一家小卖店，打算买点儿什么，把早饭糊弄过去……

拎着一袋子下酒小菜，走出小卖店，想着3000块钱的事儿，他感觉脚下的步伐轻快了许多。人逢喜事精神爽，哼哼唧唧地，他还唱起了二人转小调——“正月也是里(儿)，正月初三四（儿）社里头放年假，我们两个去串门（儿）……”他想，这辈子有钱有酒有麻将，就足够了，还要什么儿子老婆呢？麻烦！

坐在家中的火炕上，肖桂平一边啃着鸡腿，一边自斟自饮起来，没过多长时间，就体会到了那飘飘欲仙欲生欲死的感觉。可菜过五味，酒入愁肠，鬼使神差地，他又被打回了原形，又被种种破事儿折磨得脑袋发疼。特别是想起胖姨说的3000块钱，他更闹心得很。

结果可想而知！他越想越憋屈，越憋屈又越想，回环往复，陷入了一个死循环之中！一气之下，他直接抓起桌上剩下的半袋花生米，没头没脑地抛了出去，抛出了一个完美的抛物线……

一时间，那花生米四散飘落，有如天女散花。

借着酒劲儿，肖桂平打了他媳妇的电话，结果气他个半死，因为那边的状态总是关机！关机！不知道她人死哪儿去了，连个电话也不接！

按照计划，他又拨了肖天明的号码，本想问问他国家助学金的事儿，不想又白白惹了一肚子气，因为肖天明压根就不接他的电话。

“好——，你个熊儿子，不是不接我电话吗？不是不跟我说国家助学金的事儿吗？那我就接着打！打到你接电话为止！”肖桂平这样说着，也这样做着，攥紧手机，就接二连三地给肖天明打电话，有些疯狂……

大概是电话那一头的肖天明不胜其扰了吧，最终还是接了肖桂平的电话。

“喂，啥事？”

“儿子，我问一下——，你们学校的国家助学金，有你份儿没？”

“没有！我落选了！”

“我操——，就咱家这破条件，你还落选？谁选的，老子找他去！”

“你千万别找，找我跟你急！我们陈老师秉公办事，大家心服口服，你要是起幺蛾子，就是你无理取闹！小心我永远都不认你这个爹！”说着，肖天明就挂断了电话。

一时间，忙音犹在！但肖桂平却已经怒不可遏了……

都说酒壮怂人胆，这话没错。

肖桂平喝了大酒，被钱迷了心窍，如今又被肖天明这么一激，立马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于是——，就有了之前他向陈平凡兴师问罪的那一幕。

第52章 情为何物

自打校长室被盗事件发生之后，二中的安保工作就变得相当正规化了。陌生人想要进入校园，必须指定校内的具体接待人，否则，一律不得入内。

肖桂平不认识二中任何人，所以，他也只能守在二中大门口，耐心等待陈平凡。他就不信陈平凡能一直不出校门！而且他早已打定主意，等陈平凡一出来，他就直接堵住他，向他讨个说法！

十一月份的清屏已经彻彻底底地进入了冬天，万物凋零，寒风萧瑟，没了一点生机。放眼望去，这里的山川大地、房屋建筑以及一切的一切都像被冻住了一样，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寒意……

而且今天还有点儿特殊，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雾蒙蒙的天空就开始飘起零零星星的雪花了。那点点雪花儿落在地上，很快就化成了水，将地面染湿，又在随处可见的地方结成亮闪闪的冰渣儿。

“这是什么年头？该下雪时不下雪，不该下雪时总下雪！该有钱的人没钱，不该有钱的人有钱！啥xx都跟老子过意不去！”已经被冻得嘶嘶呵呵的肖桂平，忍不住对着低垂的云层，糙糙地骂了这么一句。

看马上到二中午休时间了，一脸倒霉相的肖桂平才算稍稍捋顺了心情，是的，这时候，他也得好好琢磨一下，呆会儿该如何跟陈平凡交涉了。

雪纷纷扬扬，越下越大，等到二中放学的时候，天地之间已经是雾蒙蒙白茫茫一片了……

陈平凡随着人流从教学楼出来，仰头看看这让人迷醉的漫天大雪，不禁暗暗唏嘘感慨：这样的天气，真够劲儿！等天晴了，整个清屏就是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了！

一时之间，几片雪花轻轻盈盈地落在了他的睫毛上，化作晶莹的泪水，融进了他的眼睛，也滑下了他的脸颊……

他赶紧伸手擦干这“泪水”，怕万一被别人看到了，就解释不清了。不过，这“泪水”清清凉凉，给他的感觉倒是蛮好的……

“老师，今天雪大，我有两把伞，可以借你一把！”一个清新可人的声音蓦地传了过来，把陈平凡从遐想中拉了回来。

陈平凡循声回头，发现跟他说话的竟是微微含笑的苏云梦，她左手撑着一把伞，右手还攥着一把折叠得很整齐的伞。

陈平凡本觉得下雪天打伞挺别扭，但又不好拒绝苏云梦的好意，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她的伞，含笑道谢。

苏云梦开心地笑了，脸上梨涡浅现，漾上了一层红晕。看着陈平凡打开了伞，她笑说了一句“老师再见”，就转身跑开了。

那一刻，她轻盈得如一只雨燕，转眼间就融进了遮天蔽日的风雪之中，也消失在了迷蒙的画面之外。

而漫天飞雪之下，撑着伞的陈平凡却没有动，呆呆出神，若有所思……

他不是感觉不到苏云梦对他的特殊情愫，然而，他又能怎么办呢？不过是左右为难、不知所措。

他想过，他应该把问题跟苏云梦说清楚，快刀斩乱麻！但是，这样做无疑是有后果的，——一定会深深伤害到她。

但——，总不能装聋作哑吧？！难道要让这孩子越陷越深，无法自拔？也不行！绝对不行！

这一刻，实在是一筹莫展了，陈平凡倒想起了苏云梦的《云》——

飘逸的你，

为何要哭泣？

任凭泪水，

滴在春时，洒在夏日，落在秋夕，

凝聚在冬的雪花里。

……

突然，一个雪球激越而起，急速向前，在半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既而啪地一声，不偏不倚地击中了它的目标——发呆中的陈平凡。那一刹那，雪花在陈平凡的后背四溅飞扬，一下子就溅得他的头发上、脖颈上，给他带来了一阵别样的清凉。

陈平凡反应过来，赶紧用伞护住身体，又从伞后探出头来，圆睁双眼，想要一看个究竟。

突然，又一个雪球夹着风声急速而来，如流星，似闪电，直奔他的两眼眉心面门之处，让他头皮一麻，后背生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好在这次他有防备，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他右手一压伞把儿，左手一提伞竿，瞬间将伞面抬高，成功挡住了对方这一波的凌厉攻击。不过，那炸裂在伞面上的雪团，仍然雪星飞溅，余威不减。

这时，隐秘战线上的敌人终于憋不住了，发出了一串银铃般笑声，“师兄，你学聪明了！再来，这回你就没那么幸运了！”

没错！狡猾的偷袭者不是别人，正是笑弯了眉眼的赵玲。陈平凡本来还有些生气，以为谁在跟他搞恶作剧，但知道对方是赵玲后，也就释然了。他知道，这样的事，也就古灵精怪的赵玲能做得出来！

不过，不生气归不生气，但他可没心慈手软，没等赵玲发出有效的新一波攻击，他就要后发制人了。

俗话说天下武功唯快不破，陈平凡本来就擅长以快打快，此时兴起，更是将这个“快”字诀发挥到了极致。

为了让行动灵活，他迅速把伞收起，揣进羽绒服的大兜里，随即俯下身去，抓起那一把又一把晶莹如玉的雪，攥出一个又一个大小相当结结实实雪球。

随即，在注意躲避对方攻击的同时，他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这些个雪球接二连三地投射出去，在赵玲的半步之内，制造了大小不一无数个的炸点，只在将将一两分钟内，就让赵玲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了！

说起来，对时尚颇有些研究的赵玲今天特意穿了一件黑色束腰长款羽绒服，配上了一件乳白色高领打底衫和一双纯黑色高筒皮靴。在别人眼中，她这一身得体的打扮，恰如其分地把她曲线玲珑、苗条骨干的好身材表现出来，更把她装点得如银白世界的一个黑衣仙子，绰约多姿，清新可人。

然则，凡事有一利必有一弊。她美是美了，行动却极其不便，遂也在这场激烈的雪仗中，吃了老大的一个亏。一时间，在敌方炮火的猛烈攻击下，她浑身上下就都挂了白，变得颇有些狼狈了……

“师兄，你欺负人，不理你了！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能欺负我一个弱女子？”赵玲气鼓鼓地撅起了嘴，看样子是真有些生气了。

陈平凡自知理亏，赶紧赔礼道歉，“好了好了，我这也是报仇心切，是我不对！中午请你吃麻辣烫，也好安慰一下你这脆弱的心灵。”

“那还行！”赵玲再一次笑弯了眉眼，“不过我要吃大份的，还要加两个实蛋！”

陈平凡摇摇头笑了，“也不怕吃成个胖丫头，到时候再嫁不出去！”

赵玲伸手接住了一片洁白无暇的雪花，看着它在手心慢慢化掉了，“嫁不出去我就去峨眉山，说不定还能开宗立派，成为一代女侠呢！”

陈平凡浅笑，“那以后我要躲你远远的，要不然你在背后刺我一剑，我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哼！不理你了！就知道取笑我！”说着，赵玲就迈大步向校门口走去了。

陈平凡一拍额头，赶紧追了上去，继续赔礼道歉。可就在一个不经意的回头间，他分明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个在弥漫的风雪间黯然独立的身影。是的，她是左小萍。

第53章 小萍的心事

漫天飞舞的雪花营造的是一个凄迷的梦境，让置身其中的人，辨不清南北东西，也失去了最起码的方向感和判断力。一瞬间，仿佛你自己也化作了那万千碎琼乱玉中最不起眼的一个，然后伴着风，随着你的兄弟姐妹，不由自主地，飘落……飘落……，然后天地一色，不分你我……

左小萍沿着甬路，踽踽独行。此时此刻，她那一头乌黑柔顺的披肩长发，已经被片片晶莹剔透的雪花儿装点起来，成就了一种童话里公主般的梦幻美好，而她那不施脂粉仍然莹润如玉的脸庞，恰恰也因为这雪的衬托，变得更加楚楚动人，我见犹怜了……

陈平凡停下了脚步，同时还叫住了赵玲，“师妹，等一下你小萍姐，我请你俩吃饭。”

赵玲将双手插进羽绒服的兜里，侧着头意味深长地看着陈平凡，一时又将目光投向了远处的左小萍，终于，她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什么似的，忍不住呵呵笑了出来，“师兄，这儿没别人，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对小萍姐有意思啊？”

陈平凡心一颤，脸也一红，马上顾左右而言他，“师妹，科学上讲，人操心多了，容易浪费脑细胞，还容易变笨的！”

赵玲再次侧着头打量着陈平凡，一时还咬紧了嘴唇，“好吧，我明白了，你已经给我答案了！嗯——，师兄你眼光不错，小萍姐，她确实挺优秀的，配得上你！”

说完这话，赵玲浅笑了一下，然后仰头向天，专注地看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不再说一句话了。而且这一刻，她看起来还挺陶醉挺享受的，一时间竟闭上了眼睛。

一个活泼的人突然安静了下来，一定是有原因的。就像是黄河突然断流，趵突泉突然停止喷水，哪里会是无缘无故的？而陈平凡这个不太笨的家伙，又哪里会感觉不到这其间的微妙之处？然而他又能说些什么呢，又能做什么呢？仿佛说什么都不好，做什么都不行，索性就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了。也许，沉默是金，装傻充愣，这才是真理。

恰在这时，一个身影冒着风雪，踩着颇有些节奏的步伐，小跑着就追上了左小萍。一时之间，纷飞的雪花也仿佛被她灿烂迷人的笑容感染了，争先恐后地亲吻着她的脸颊，让她那本就保养得不错的皮肤多了一层嫩滑水润的光泽。是的，看得没错的话，这人竟是二中的风云人物——魏丽萍。

“小萍，怎么就一个人？唐明骐呢？怎么没和她一起走？”

小萍乍看是魏丽萍，还有些吃惊，既而反应过来，就友好地笑了一下，“魏姐，我不说你也应该知道，唐明骐她早有人约了，哪里还会和我一起？”

魏丽萍抿嘴一笑，“是啊，明骐她做事有自己的风格，就是找对象，也必须要先人一步。不过这也对！咱们女人，到了二十大几的年纪，也该好好考虑这件事了，要知道岁月这把杀猪刀，可是从来都不饶人的，而且它专拣咱们女人下手！你看我这才三十出头啊，眼角的鱼尾纹就有两三条了！”

听魏丽萍这么说，小萍不免有些黯然，下意识地看了看远方，不过这一刻，似乎除了弥漫的风雪，她什么都看不清了……

“怎么样？小萍，跟姐姐说实话，在咱二中，你有没有中意的男生？有的话就告诉姐姐，让姐姐帮你参谋参谋！要知道姐姐作为过来人，看问题也就比你更深刻一些。咱们女人呐，不能总是被动等待，有时候也要勇敢地追寻属于自己的幸福，千万不能因为脸皮薄，在最好的年华，错过了自己最中意的男生。要知道一旦错过了就错过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就一定要抱憾终生了！”

小萍一下子就被魏丽萍说得不好意思起来，红着脸却又认认真真地说道：“魏姐，我觉得感情的儿事是要看缘分的，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在爱情上，我只喜欢那种水到渠成，不喜欢那种刀刻斧琢。或者说，我不怕擦肩而过，但我怕我和某个男生在一起，不是因为纯粹的爱情。”

魏丽萍是个聪明人，察其言观其行，就品透了左小萍这个人。她看得出来，左小萍有着典型的完美型性人格——偏内向，善于思考，又多少有些悲观，对别人对自己都要求完美，容不下瑕疵。她可以成为你最忠诚的朋友，但也给你设置了很高的门槛——

想到这一层，魏丽萍不免心下叫苦，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无论如何，她都得努力一下。“小萍，这么跟你说吧，你觉得王磊这小伙子怎么样？”

听魏丽萍这么一问，左小萍一时竟有些发懵，不过很快就明白了魏丽萍的深意，便云淡风轻地说道：“他很好啊，只是我跟他接触得不多，对他了解的也不多，不好作过多的评价。”

魏丽萍见状一笑，知道时机已经成熟了，便开始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介绍起了王磊：

小萍妹妹，我跟王磊一个办公室，对他的了解就多一点。他呢，你也知道，中州师大的毕业生，小伙子既聪明又上进，学历高不说，业务能力还强，无论放到哪儿，都是一块料，是个不折不扣的潜力股！

要说在为人处事这方面，小伙子就更没得说了。你看他对谁都笑呵呵的，对谁都哥啊姐啊地叫着，很讨人喜欢。别人有事儿要他帮忙，不管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只要吱一声，他就随叫随到，热心帮忙！所以时间长了，他就有口皆碑了。

而且据我了解，王磊家的经济条件也不错，他父母都有正式工作，父亲是工人，母亲是老师，都有医疗保险，也都有退休金。

……

左小萍听着魏丽萍的话，始终一言不发，偶尔礼貌性地点点头，偶尔还会默默地发一会儿呆。

魏丽萍则是个善于察颜观色的，她看出时机基本上成熟了，便开始趁热打铁，发起了“总攻”：

所以呢，我的好妹妹，到现在，你也应该听出来我的意思了。我呢，就是想把你跟王磊撮合撮合，看你俩有没有发展的可能。反正吧，我觉得王磊那小伙子挺好，你要是能跟他走到一起，后半辈子肯定就不用愁了。

他有多喜欢你，你是不知道，但作为旁观者，我看得清楚，他对你的喜欢绝对是那种死心塌地喜欢，以至于整个人失魂落魄的，跟害了相思病一样。所以我完全有理由相信，只要你和他走到一起，他一定会像呵护小公主一样呵护着你，对你百依百顺，言听计从，无条件地对你好！

而且作为过来人，姐心里最清楚，咱们女人跟男人结合，其实也不图别的，也不图他的钱，也不图他的地位，就是图他能永远对咱们知冷知热，在咱们苦了累了的时候，给咱们一个温暖的臂弯，一个宽阔厚实的肩膀！所以妹妹，即使不考虑其他因素，单从这个角度来讲，你遇到王磊，也算是遇到一块宝了，难道不是吗？

此时，魏丽萍已经完全亮出了自己的底牌，那感觉就像刚刚酣畅淋漓地讲了一节课，为之四顾，踌躇满志，收获了巨大的成就感。不过，此时此刻，她唯一的听众左小萍却仍默默无声，一时之间，都没有要表态的意思。

就这样，两人肩并肩向前走着，十分默契地，给彼此留下了一些思考的空间。

寒风轻拂，落雪无声……

良久，魏丽萍才温和地笑了笑，“小萍，其实你也不用马上答复我，可以回去再好好考虑一下，想好了呢，就跟我说一声，不管最终你做了什么决定，当姐姐的，我都支持你。”

“魏姐，其实我不用再考虑了，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王磊挺好的。但是我心里清楚，我跟他不适合。这么多年，我要找的是一个志同道合的人，他——，应该像是一本书，厚重有深度，让我有冲动去读他，并渴望真真正正地把他读懂。他应该智慧、儒雅、有责任心，是我心目中的英雄……，可惜——，王磊他不是那个人……”小萍说这话时，显得真挚而虔诚，而她的语气中，又分明交织着十分复杂的情感，那里有羞涩、有自嘲、有欣慰，也有笃定的决绝……

“嗯——，那看样子，妹妹你心中已经有那个人喽？”魏丽萍也是女人，女人最懂女人，她又怎么看不出小萍的心事呢？

小萍脸一红，“哪有？魏姐，我也就是大概描绘一下，一切都是闭门造车，胡乱想出来的，你千万不能对号入座！”

魏丽萍饶有兴趣地盯着左小萍看，“看看！看看！我说我这妹妹不擅长撒谎吗？你的眼神，你的小脸儿全都出卖了你！你心里明明已经住下了一个人，却非要极力掩饰，结果心跳也加速了，脸也红了，就连眼神也变得飘忽躲闪了！哎——，就是不知道哪个小伙子有这么大福气，能住进我家小萍的心里！嗯——，让我猜猜吧——，他是——”

“姐姐，你快饶了我吧！我请你吃饭还不行吗？”说着话，小萍已经羞涩地转过了头，不再让魏丽萍看她的脸了。

魏丽萍笑得更灿烂了，似乎还要趁热乎劲儿再说些什么，却突然被校门口那边的一片吵闹喧哗吸引了注意力。

第54章 忍无可忍

此时的校门口正在上演着一场闹剧，吵吵嚷嚷地，吸引了无数学生和路人过来围观。

而闹剧的主角不是别人，便是清屏赌神，啊不对，是清屏赌鬼——肖桂平。

此刻，酒气熏天赖赖唧唧的肖桂平正拽着陈平凡的胳膊，死气白咧地要把他往家里领。他一时借着酒劲儿，脸也不要了，牛脾气也大了，双臂较上力，非要把陈平凡拉走不可。

当然，肖桂平不是要请客吃饭，而是要向陈平凡证明一件事，一件大事——他家是不折不扣的贫困家庭！

细听他嘴里叽叽呱呱的，全是些醉话胡话！

——陈老师，走！你快跟我走！你只要到我家一看，你就知道啥叫贫困了！这年头，啥样家庭还住着泥土房，吃糠咽菜啊？对！就是我家，我家就是这样！老话讲，不知者无罪，之前你不知道我家情况就算了，现在你知道了，就应该秉——公——办——事——，就得把那三千块钱贫困助学金给我！否则，我就去告你！到县里到市里去告你！

这个时候，围观的人早已经将鸡骨头吃了一地，交头接耳地，说什么的都有。

有明白事理的人，会把批判的矛头直接指向那个蛮不讲理的家长，为陈平凡讲些公道话。而有一些专门看老师不顺眼的人，则会借题发挥，你一言我一语说些风凉话。这个说现在的老师都是黑心肠，眼睛里只认钱，上课不好好讲课，把重要知识点都留在补课班上讲。那个说现在的老师都是势利眼，天生就会溜须拍马，一边把有钱有势人家的孩子当祖宗供着，一边把穷人家的孩子当出气筒！没有一个好东西！

最初，陈平凡还想跟肖桂平心平气和地谈一谈，无奈对方步步紧逼，不给他这个机会！而且一时之间，那家伙就像一块大号强力胶皮糖，紧紧黏住了他，说啥都不放了！大有得寸进尺的意思。

“陈老师，你听听！你听听！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咱俩今天把这事儿就地解决了，你白纸黑字给我立个字据，我就放你走！以后，你和我就是好哥俩儿，我不管走到哪儿，都念你的好，你说这样行不行？”

“肖天明家长，还让我怎么跟你说，你才能明白？我班的助学金名额，总共三个，一个给了生重病住院的，一个给了身份是的孤儿的，一个给了父亲丧失劳动能力的，难道你家的条件比他们还要差吗？难道你非得要跟他们争吗？有意思吗？”陈平凡有意将嗓门提高，让众人听得清楚！是非曲直自有公断，他就不信这个邪！“你想告我也行！到县里到市里都行！我奉陪到底！到哪儿都得讲个理不是？我行的正坐得端，还怕你告吗？”

肖桂平被陈平凡噎得一愣一愣的，啥话都说不出来，一瞬间，他气急败坏，开始破罐子破摔：“哎——，我说各位老少爷们儿，你们给评评理！我邻居胖嫂家里条件比我好，却顺顺利利地拿到了二中的贫困助学金，像我这一穷二白家里就剩四面墙的，却一个大子都拿不着！这还有公道吗？还有王法吗？还让不让咱老百姓活啦？来来来！看热闹的各位！你们都给我看好了！就这个老师，就这个人模狗样的家伙，他就是一个黑心肠！他就不配当老师！他良心被狗给吃了——！”

这一刻，陈平凡被气得直哆嗦，但他还强压怒火，据理力争：“肖天明家长，你说的胖嫂我不认识！她家是什么情况，我不知道，她跟你比是穷是富，我更不知道！但我只知道在我们三班，我把助学金名额给了我班最贫困最该享受这待遇的三个孩子，秉公办事，没半点私心！在这件事上，任何一个三班学生都可以给我作证，你凭什么侮辱我？凭什么骂我？”

“凭什么？哼，就凭你做事不公道，就凭你心眼子长歪了！”肖桂平撸胳膊，挽袖子，蠢蠢欲动，还半是轻蔑半是挑衅地看着陈平凡。

陈平凡心中的火气越积越大，此刻早超过了临界值，一时就如那炙热汹涌的岩浆，在他身体每个经络左冲右突，最终，直撞顶梁！是啊，肖桂平简直是欺人太甚！简直让人忍无可忍！

那么，无需再忍！他陈平凡也必须向世人证明一下他的态度！要维护他自己最起码的尊严！

说时迟那时快，陈平凡迅速欺身向前，借对方倒拉之势，反手紧握对方胳膊，然后曲臂成肘，撞向对方胸膛，砰——，骨肉相撞，正中靶心！

这一招借力打力的功夫，陈平凡用得漂亮，也用得老辣，几乎不待对方有任何躲闪动作，就让其吃到了实实在在的苦头。同一时刻，他本想再给对方补上一个窝心脚，但想想得饶人处且饶人，还是算了……

“哎！陈平凡，你敢打我？！老子跟你拼了！”肖桂平胸口吃痛，踉跄着退了两步，等完全站定了，他又圆瞪双眼，不可置信又怒不可遏地看着陈平凡……

此时的陈平凡早已经懒得理会肖桂平了，不待他把话说完，便拉过赵玲的手，准备离开。

刚才，赵玲还有些心惊，不知如何是好，不过握紧陈平凡手的那一刻，她一下子就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一股让她特别心安的力量。那一刻她甚至有些恍惚，感觉午后温暖的阳光正亲切地拥吻着她。

不过此时，早已经气急败坏又被猪油蒙了心的肖桂平，虎着一张黑脸，就冲了上来，猛地一伸手，正好抓住了赵玲的胳膊，然后就生拉硬拽，死活不放手。

“陈平凡，打了人你还想跑？你和你的这小女朋友都得给我留下，咱们讲讲道理！”

这一下子来得突然，惊得赵玲像触电一般，浑身痉挛花容失色，直往陈平凡身上靠，“你松手，快松手！快松手——！”

陈平凡回头看明情况，立刻气得脸色铁青，他二话不说，先用身体护住赵玲，然后瞅准时机，虚晃左拳，平推右拳，给肖桂平来了一个干脆利落又迅猛异常的胃捶。

电光火石之间，只听得肖桂平妈呀一声，他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捂着肚子哀嚎不已，甚至还呕了两下，呕出了不少污秽不堪的东西。

“哇——”围观的人大惊失色，合不拢张大的嘴巴。当然，也早有人掩住口鼻，受不了那堆秽物的色相和味道。

这个时候，陈平凡也有些害怕，怕真给对方打坏了，不好收拾残局。但他绝不后悔，如果一切重来一遍，他还会这样做。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该做的事儿就应该去做！

“怎么样？肖天明家长，不行我带你去医院！”说着，陈平凡就俯身下来，查看肖桂平的情况，“你看看你那儿不舒服？”

要说这从小到大，肖桂平哪吃过这样的亏啊？一直都是他欺负别人，没见过别人欺负他！此时他知道自己打不过陈平凡，便开始另辟蹊径，躺在那儿有气无力地哼唧着，表现出痛苦不堪的样子。

他的目的很明显，就是要博得大家同情，置陈平凡于不义，给陈平凡制造巨大的舆论压力。而其实呢，傻子都知道，让自己利益最大化，才是他此时盘算的最根本的内容。

不一会儿，他大概是缓过些劲儿来了，又开始断断续续赖赖唧唧地往陈平凡身上泼脏水——老师打人啦！老师打人啦！大家评评理，我眼前蹲着的这位，这是什么老师啊？心眼子长歪了不说，还学会了流氓打人那一套！谁家孩子放他班里，谁都倒了血霉！为了维护正义，我都要到二中校长那儿告他！我都要到公安局去告他！我都要他身败名裂，我都要他不敢再去祸害别人！哎呦——，疼啊！我要去医院看病——

起初，赵玲还在为陈平凡担心，担心他与醉汉搏斗，会吃了亏！但自从见了陈平凡那出神入化的功夫后，她就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她意识到师兄名不虚传！他的功夫更不是盖的，不是一般的花拳绣腿！

但在此时，听那醉汉继续耍赖，嘴里还念叨着些不伦不类的话，赵玲又为陈平凡担心起来。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她师兄这样一个穷酸秀才，又怎么对付得了肖桂平这种连脸都可以不要的无赖呢？饶是陈平凡有三寸不烂之舌，也只能是有输无赢的命……

第55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这时，魏丽萍和左小萍已经站到了围观的人群之中。

左小萍看明情况，马上变了脸色，一时间就攥紧了拳头，想着该如何出上一把力。

魏丽萍却是个果敢的人，她先拉过一个学生，问明情况，然后又让这学生马上去叫学校保安，让保安来维持这里的秩序。

此时，谁都没想到，看似弱不禁风的赵玲却先来了脾气，她先俯身把陈平凡拉了起来，然后绷着小脸对坐在地上的肖桂平说到：这位家长，你不是要报警吗？那好，我先报！让警察到这儿评评理，看看谁对谁错，孰是孰非！难道你在大街上拉着人陈老师骂就有理了？难道你欺负我这个弱不禁风的小女生就有理了？咱们学校门口有监控，围观的也都是些明眼人，相信警察一过来调查，马上就能弄清闹事的人是谁，占理的人是谁，马上就能主持个公道。

说着，赵玲就拿出手机，准备拨打报警电话。

“等会儿！等会儿！”话说肖桂平这个老赌鬼向来怕见警察，此时一琢磨这伶牙俐齿小丫头的话，更觉得心里惴惴，没有了底。他赶紧站起身来去拦赵玲，还半是商量半是央求地说道：“别动不动就叫警察好吗？咱们有话好好说，好好说！啊——？私了！私了还不行吗？”

陈平凡迅速出手，握住了肖桂平的胳膊，不再给他任何侵犯赵玲的机会，“私了，行！请你先拿出诚意来！”

“诚意——？我想这样吧！像陈老师你刚才说的，咱们去医院！你该给我看病给我看病！该给我给我出医药费给我出医药费，当然，也不能少了住院费、营养费、误工费什么的！至于其他的，我想就算了！我也不追究了！毕竟你还是我孩子的班主任！”此时的肖桂平已经没了刚才的气焰，却仍是死性不改，不占到便宜不罢休……

“那得看看你有没有受伤，受伤的话，可以！没受伤的话，你也休想占到我们的便宜！”此时的赵玲紧绷着小脸，拿出骨子里的庄重威严，还真有些摄人的气势。

“好，依你！都依你！都依你还不行吗？”肖桂平捂着肚子，又开始做痛苦状了，巴不得早点儿去医院。

说完话，陈平凡分开人群，到路边叫了一辆出租车，他先让肖桂平先坐上了副驾驶的座位，然后和赵玲一起上车，肩并肩坐到了车后座上。

关上车门那一刻，看着肖桂平的背影，陈平凡直感觉脑袋发大，心情糟糕到了极点。

赵玲看出了陈平凡的糟糕情绪，情不自禁地握了握他的手，没有说什么。感受到赵玲这个小动作，陈平凡心一揪手一颤，第一想法是把手抽出来，可是，鬼使神差地，他并没有这么做，只是默默地感受着赵玲的这份贴心与温暖。

伫立在弥漫的风雪间，看着远去的出租车的背影，左小萍开始默默出神，以至于身边的魏丽萍叫她好几声，她都没听见。“喔！魏姐，什么事？”

魏丽萍刚气鼓鼓地打发完那两个姗姗来迟的保安，回头一看左小萍，就感觉到了不对头！看她这眼神这状态，这是什么呀？这不就是典型的相思成灾吗？想想自己还要把王磊介绍给他，岂不是在乱点鸳鸯谱？！

“喔——，没什么事！”魏丽萍意味深长地地笑了一下，既而笑得更开心了，“如果说有事儿呢，也有！那就是我突然想起一首歌来，一首很好听的歌，叫——，叫什么呢？叫——《爱你在心口难开》！”

小萍是个聪明的，一下子就听明白了魏丽萍的意思，也一下子就红了脸，她赶紧伸手把羽绒服的帽子戴上，以期不让自己显得太窘迫，“魏姐，都这个点儿了，你该回家吃饭了！”

魏丽萍抿嘴儿笑了出来，“小萍妹妹，我观察了，他确实不错，要人品有人品，要能力有能力，你要主动一点儿呦，不要让那个实习的小丫头占了先机！”

“行啦行啦！魏姐，你赶紧回家吃饭吧，姐夫在家都等着急了！”说着，小萍就轻轻推了推魏丽萍，一时感觉脸上的热潮都快可以煮熟鸡蛋了。

医院这边，事情还没有完。

到了医院，肖桂平死活要做全面的身体检查，按照他的理论，人的五脏六腑七经八络都是相互联系着的，不能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必须综合检查，综合诊治，才能找准病根儿，对症下药，做最有效的治疗！

听完肖桂平的无耻理论，陈平凡被气得不行，冷着脸蹙着眉，就要跟肖桂平好好理论一下，不想却被赵玲给拦下了，“师兄，你不用跟他一般见识，我来跟他交涉，我自有治他的办法！”

陈平凡摇摇头，勉强挤出了点儿笑容……

“肖桂平！你——你个坏人！你个无赖！”赵玲突然喊了这么一句，一下子把正在揉肚子喊疼的肖桂平吓了一大跳，既而她又特别激动地说道：“告诉你实情吧，我这人有先天性心脏病，很严重的那种！而你刚才在二中门口，对我生拉硬拽，确确实实是把我吓到了，我现在是心脏也疼脑袋也晕，状态也不好，随时都有可能犯病！而你，必须为你之前的恶劣行为负责！法律责任，我暂时不追究，但你必须赔偿我医药费、住院费、营养费、误工费和精神损失费！否则，我就拿起法律武器，追究你法律责任，追究到底！你好好琢磨琢磨吧，然后，马上给我个答复！”

肖桂平一听这话，有些将信将疑。不过他还不会傻到人家说啥他就信啥的程度，他察颜观色，仔细琢磨，最终还是认定了赵玲这是在诓他！于是，他按照原计划，又恢复了最初的痛苦模样，捂着肚子，继续哼哼唧唧起来，“哎呦，疼——，疼——，疼死我啦——快给我看病吧！”

突然，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赵玲也开始喊起疼来，她痛苦地捂住胸口，屈身蹲了下来，又顺势将头埋在臂弯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关心则乱！陈平凡一下子就感到头皮发麻，脊背生凉，连心脏也跟着疼起来了……他赶紧蹲下来，不断摩挲赵玲的后背，同时四下里寻找着医生的影子，“大夫——！大夫——！”

这一下子来得突然，把肖桂平也惊得够呛，他赶紧站起身来，跟陈平凡一起查看赵玲的情况。“喂，小姑娘，你不会是装的吧？”

陈平凡本来就急得无可无不可，此时又听肖桂平这么一说，便狠狠瞪了他一眼，随即较上一口劲儿，一把抱起赵玲，推开正在挡道的肖桂平，便发了疯没了命地往急诊室方向跑，恨不得一时能飞起来。

可刚跑出十几二十米，气喘吁吁的陈平凡就隐约听到有人在跟他说话——师兄，我没事儿，装给那位看的！

陈平凡循声低头，是的！这时他才发现，赵玲正在向他狡黠地眨着眼睛，她那一张俊俏的小脸上竟还现出了调皮而诡秘的微笑。

老天！陈平凡这才恍然——，原来这小丫头在装病，她在给肖桂平设局！

怎么可能——？！

毋庸置疑，这个时候的陈平凡真有点儿怀疑人生了。就凭赵玲这炉火纯青出神入化的演技，奥斯卡都欠她一个小金人！跟她比起来，肖桂平的演技算什么？他最多也就拿个在亚洲有影响的什么金马奖、金像奖、金鸡百花奖……

想明白了一切，陈平凡十分十分开心地笑了出来！同时也放慢了脚步，把提到嗓子眼儿的那颗心，稳稳地放回了肚子里。

“你这是演的哪一出？”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啊！”

陈平凡摇头轻笑，“古灵精怪的丫头，你不知道？你刚才可吓死我了！”

“知道？怎么不知道？你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呢！”

这时候，一脸苦相的肖桂平却早乱了阵脚！他觉得，刚才明明是他讹诈陈平凡啊，怎么突然间他就变主动为被动，被那小丫头讹诈上了呢？这让他上哪儿说理去？

对，好汉不吃眼前亏！想明白了这一层，趁陈平凡一个不注意，肖桂平就悄无声息地停下脚步，打算开溜了……

第56章 硬着头皮去家访

在回学校的路上，一说起刚才在医院的事儿，赵玲和陈平凡两个人都还憋不住笑。

陈平凡对赵玲的演技可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以至于一想起那个惟妙惟肖的画面，他就要拍着胸口笑上一会儿，根本停不下来。

赵玲则更是兴奋，一边追逐着雪花儿，一边开心地笑着。兴起之时，她还会调皮地拍一下路边大树的树干，然后也不躲也不闪，就站在那树下，擎着那扑簌簌的落雪，感受那一份特有的清凉。

雪纷纷扬扬，无声飘落……一脸得意的赵玲和一脸笑意的陈平凡，在片洁白无瑕之上，留下了两串儿清晰的脚印儿……

当天晚上，陈平凡坐在寝室里吃晚饭，不期就接到了肖天明的一条微信，他是一边小心翼翼地吃着那滚烫的泡面，一边把这条微信看完的：

陈老师，我刚刚知道今天白天的事儿，我虽然没有去现场，但凭借我对肖桂平的了解，我还是能还原事情的真相的。所以，在今天这件事上，我是站在您的立场上的。

说心里话，贪上肖桂平这样的爹，我也没办法，我都觉得我矮人一头，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再去面对您和咱班同学，感觉没脸见你们！我现在就想着早点儿考大学，考得远远地，去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哪怕是边远地区也好……

老师，跟您说这些，一是希望您能理解我，二是希望您别因为这事儿生气。总之是对不起，我代那个肖桂平，正式向您道歉了……

看完这条微信，陈平凡沉默了……，良久，他放下了筷子，也摘下了眼镜儿，然后闭上眼睛，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反反复复掐着眉心，开始认认真真地思考这件事。

是的，陈平凡打心眼儿里同情肖天明，但他也对这小伙子爱莫能助。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他这样一个小小的班主任？如果没有今天白天的冲突还好，他还能找肖桂平谈谈，但是现在，他和肖桂平之间，基本上已经没了心平气和对话的可能。

当那碗泡面的热气渐渐散尽的时候，陈平凡又接到了肖天明的一条微信：老师，我刚才认真地想了想，我觉得念书这条路太漫长了，我实在没有耐心和勇气把这条路走完。我觉得与其在这儿日日夜夜受着煎熬，不如到外面的世界去看一看闯一闯！俗话说，条条大路通罗马，在未来的莫一天，我相信凭我的能力，我也能成功的。

看完这第二条微信，陈平凡除了惊讶还是惊讶，他实在想不到，在他眼中颇有些责任感的肖天明也会这么极端，也会有退学的想法。来不及多想，他开始在键盘飞快地打起字来，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要全力说服肖天明，让他赶紧放弃这个可怕的想法。

小小年纪不读书怎么可以？在这个知识经济的年代里，他一定会会吃大亏的！

可陈平凡也清楚，肖天明这孩子上来那个劲儿，那是相当地执拗，他要是做出什么决定，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结果完全不出陈平凡所料，他的话就有如沉入大海的石头，没有掀起一点点的波澜，而在那泛着清光的手机屏幕上，只有陈平凡那皱紧的眉头和失望的眼神……

第二天，陈平凡上完第一节课，就专门跑到校办请了假。按照他昨晚所设想的，他要对肖天明做一次家访，一次宜早不宜迟的家访，一次只能成功不能失败的家访。就算是硬着头皮，也得去！

要说起来，昨天的那场大雪在昨天夜里就停了，所以今天一早，迎接清屏老百姓的，是一个响晴响晴的好天气。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冲破无边的黑暗光临清屏城时，这个银装素裹的世界便多了许多金黄的光彩。

那些一闪一闪的金光遍布在地面上、房顶上和不远处的山峦上，晃得那些早起的人们都眯缝起了眼睛，不敢直视它们。抬眼去看那明丽如镜天空，直感觉它就像刚被洗过了一般，清明透亮，不带一丝杂质。

而且细心的人都会发现，在那在一碧万顷之间，还荡漾着一圈圈儿似有若无的光晕，只要静心凝望，就会感觉到那光晕播撒万方，酷似西天佛境的庄严宝相，令人心生敬畏，让人如痴如醉……

陈平凡深深地吸上了一口湿润又清冷的空气，蓦地感觉整个人精神了许多，他希望今天能天遂人愿，一切顺利。

坐上公交车，穿越了大半个清屏城，陈平凡终于来到了肖天明家所在的城西北棚户区。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陈平凡在来之前就打听过这里的情况，听他们说，这片棚户区历史悠久，在解放前就存在了，是个“古董”级别的存在。在棚户区后面的山上，还有战争时期留下的防空洞，而且据说那防空洞曾屡立奇功，直到今天，还相当地结实耐用！

从车窗向外看去，陈平凡浮想联翩，他甚至觉得，要是在这里开发一下旅游资源，也许会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什么特色旅游、民俗旅游都可以。穷则思变，否则清屏经济势必将陷入一种恶性循环之中，无法自拔……

从公交车上下来，陈平凡的第一感觉就是走进了一个迷宫，一个让他辨不清东南西北巨大迷宫。他举目四望，发现这里除了破旧的民居就是破旧的民居，除了皑皑的白雪就是皑皑的白雪，前后左右都是一个样，天地四方都是一个样。那感觉就像是置身于《黑客帝国》中纯白的虚拟世界，除了自己是真实的，其他的全都是刺眼的“白”。

蓦然间，陈平凡只觉得他要白来一趟，因为，要在这数不胜数又大同小异的民房中间找到肖天明的家，其难度太大，堪比大海捞针。

然而，不尝试一下，陈平凡是不会甘心的。他踩着地上厚厚的积雪，义无反顾地向棚户区深处走去，就想着能遇到个路人，撞撞运气！

然而，让陈平凡惊喜的是，他的担心其实都是多余的，因为他实在是低估了肖桂平在这一片儿的知名度。事实证明，这一片儿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不知道肖桂平的人，那是屈指可数！

在一家老式小卖店的门口，陈平凡瞅准了一遛弯儿的大爷，抱着试试看的态度，鼓足勇气走上前去，向他打听肖桂平的家庭住址。出乎陈平凡所料，对方几乎连一个喯都没打，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把肖桂平的住址说给了他，如数家珍。而且这老大爷还特别热心，在陈平凡临走前，还善意地嘱咐他，让他少跟那个赌鬼来往，没好果子吃！

陈平凡含笑表示感谢，在辞别了老大爷后，就按照他的指引，朝肖桂平家的方向走去了。一路上，他都在想着应付肖桂平的最佳对策，是啊，这一次，能不出手尽量不出手！毕竟，解决问题最关键，再一次激化矛盾，就得不偿失了……

辗转来到了肖桂平家门口，陈平凡情不自禁地就想起了昨天的事儿，也想到了赵玲。在忍不住会心一笑的同时，他又麻利地抻了抻衣袖正了正衣领，然后就正式敲响了肖桂平家大门。

这是一扇染着暗红色铁锈的大门，它早已经在风雨的冲刷下和岁月的洗礼中，变得有如风烛残年的老人，没了任何光泽，也没了任何生机。

咚咚——，咚咚——，陈平凡连续敲了两下门，可是，石沉大海——，他期待中的应答声并没有如期出现。

一时之间，他皱起了眉头，心里也犯起了嘀咕——怎么回事？家里没人吗？这也太不巧了吧！实在不甘心就此放弃，陈平凡又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继续敲门，然而，当新一轮敲门声落地的时候，他侧耳细听，仍发现那院子里寂寂无声。

第57章 火线救人

运气这东西很是玄妙，它来无影去无踪，不可琢磨。不过，我们还是可以从一些蛛丝马迹中抓到这样的规律：那就是在现实生活之中，它来的时候少，去的时候多，吝啬于跟我们想处，却钟情于从我们指尖逃离。当然，以上所说的这种情况，只限于好运气！而坏运气呢，就恰恰相反了……

对此，陈平凡就有深切感受，在某一刻，他甚至觉得那些恼人的坏运气就像是附骨之疽，撇也撇不清，甩也甩不掉了……

就比如眼前这一刻，看着肖桂平家紧闭的大门，陈平凡就想，这是不是老天又一次在跟自己开的玩笑呢？人要是不顺起来，喝口凉水都塞牙，他现在就是这样。

转身离开，陈平凡故作轻松，然而，在滑过他脸际的那一抹微笑里面，却俨然帮着几分的自嘲与无奈。

颇有些不甘心的一个回头间，陈平凡突然发现了一个十分诡异的现象，且就在这刹那之间，他的心被猛地一揪，发出了咚咚咚咚的震颤回响。

是的，这一刻，肖桂平家房顶烟囱分明在往外冒烟，而且那一汩汩的黑烟，正向青天更深处肆意蔓延。

对！没错——！这屋里有人！那么人呢？怎么不开门？

再来不及多想，陈平凡赶紧掉头，跑回去拍门。这一回，他几乎用上了吃奶的力气，将那门拍得山响：开门！有人吗？开门！快开门！

无人应答！始终无人应答！陈平凡的声音就像是被海绵吸掉了一般，迅速消弭于无形，那院子里也像是坟场一样，一片死寂。

煤气中毒！陈平凡猛然被自己的想法吓得浑身一震，不过，眼前的一切，已经证明了他的猜测。

耽误不起时间！陈平凡迅速思考着应对之策，既而他倒退两步，左右搜寻着有利地势，准备翻墙进入那院内。

一眼看见大门左侧的一个木头桩子，他也不作他想，双脚踩在上面，双手扒住墙头，借这一蹬一扒之势引体向上，又趁机跨左腿，收右腿，便稳稳地坐在了墙头之上。

在墙头稍做停留，一看清院内的情形，他便纵身一跳，跳进了那红砖铺就的小院里。扑通一声，他双脚着地，那撞击的一瞬间，仿佛震得那地面都颤了三颤。

此刻，时间就是生命，陈平凡三步并作两步，直接跑向了那扇刷着暗青色油漆的正房房门，又直接伸手握紧门把手，用力向外拉。

不出所料，那门是从里面插死的，饶是陈平凡用上了全身的力气，也根本撼不动它。如此反复尝试几下，他的脸都因为用力过度而憋得通红一片。

有些沮丧，恨恨地踹了一脚门，陈平凡便掏出手机拨打120急救电话，同一时间，他又沿着窗台来回巡视，看有没有可能破窗而入，行一招绝杀之棋。是的，在这个紧要关头，只要能想到的办法，他都得去想，要不然，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透过窗帘间窄小的缝隙，陈平凡已经注意到横躺在炕上的肖桂平，看他一动不动口吐白沫的样子，陈平凡直感到心脏砰砰跳得厉害，全身血液骤然逆流，浑身上下的每一处血管都要爆掉了！

是的，这种时候，如果再等什么帮手，那黄花菜都凉了！陈平凡当机立断，随便在院子里抄起一块砖头，然后抡圆臂膀，用尽全力，就把它砸向了老肖家厨房的一扇大玻璃窗。

说时迟那时快，巨大而刺耳的撞击声响起，那扇玻璃应声破裂，霍然裂出一道口子，而那碎掉的玻璃碴子四溅飞扬，如天女散花般洒落一地！

陈平凡冲破那些碎玻璃，跳进外地那一刻，空气中无数个细小的灰尘颗粒齐齐蒸腾而起。它们在照进室内的阳光中翩翩起舞，共同炫耀着它们卑微却又强大的存在感。

搭眼看去，这间厨房很简陋也很破败，墙壁乌漆麻黑不说，地面也坑坑洼洼，就连灶台也是由泥土砌成的，是最最简陋的那种！稍微注意一下，便不难发现，那灶坑里还有些个忽明忽暗的火星，而它们都是煤炭燃烧后留下来的。

要说起这灶台来，还真有些讲究，从小在农村长大的陈平凡，对这里面的门门道道很是清楚。

在东北农村，如果一家建有三间房的话，居中那间房通常是厨房，左右两间房则都是筑有火炕的卧室。厨房一般不会有什么电磁炉、煤气罐和抽油烟机这样的先进设备，它有的，多是这种专门用来做大锅饭的灶台，而灶台通过通烟孔道与卧室里的火炕一脉相连的。

所以，人在灶台这边烧火做饭的同时，也会顺带暖了一墙之隔的那边的屋子，堪称一举两得。

又所以，在这一刻，陈平凡有理由怀疑，那灶台下面那些不充分燃烧的煤炭，就是导致肖桂平煤气中毒的罪魁祸首。

要不然呢？

当然，这所有的想法只在陈平凡头脑中瞬息闪过，他没做过多停留，干脆利索地向卧室门口跑了过去。也就在这一跑一过之间，他已经注意到了屋里的一股刺鼻气味儿，不禁又暗道——老天！烟气这么重！不知道肖桂平还有没有救了？

进入卧室，陈平凡一个纵越就跳到了炕上，同时俯下身去，三下五除二地给肖桂平裹上了两层棉被，然后较上一股劲，就把他抱了起来。得亏这家伙人长得瘦，没有多少分量，要不然，陈平凡抱他都是问题！

一口气把肖桂平抱到他家院子里时，陈平凡已经胸潮起伏，喘息个不停了，而且一时之间，他分明感到头晕目眩，浑身上下都那样的虚脱无力，以至于他都怀疑他自己是否已经煤气中毒了……

坐在地当中肖桂平横卧的身体旁，陈平凡有些垂头丧气，可在一个茫茫然的抬头间，他竟猛然发现，周边的邻居都已经闻声赶了过来。这些个男女老少，有的坐在墙头上，有的挤在大门口，都在用怀疑而戒备的眼光看着他陈平凡……，其实这也难怪，刚才他弄出的动静太大了，那些不知道的内情的人，都得以为他是入室抢劫的歹人！

“你们不要看了，快过来救人！肖桂平他煤气中毒！”陈平凡撕心裂肺地喊了这么一句，恨不得一时就能惊醒这些个梦中之人！

这时大家才恍然，也纷纷围拢了过来！

一个秃头微胖的中年男人笨拙地跳下墙头，当头跑到了肖桂平身边，而且他一把就推开了有些害事的陈平凡，直接俯下身来检查肖桂平的情况。大概是觉得肖桂平还有救，他便轻车熟路地对他采取了必要的抢救措施。

这时，听周边的人议论，陈平凡才知道，这个秃头男人是这一块儿有名的赤脚医生，脾气大，医术好，有口皆碑。有医生在就好了，肖桂平基本上就有救了，直到这个时候，陈平凡才算勉强松了一口气……

一时又听到大家纷纷议论老肖家的那点儿破事儿，陈平凡便倚靠在一旁的窗台上，饶有兴趣地听了起来。这时他才知道，肖天明始终都不在家，而他自己，真的是在阴差阳错的情况下才救下肖桂平的。之前，要不是他误以为肖天明一直都呆在家里，他是不会做今天的家访的，或者说，他会不辞辛劳，直接去肖天明姥姥家做这个家访。那样的话——

该着！该着有了这样的误会！该着肖桂平命不该绝！

看着120急救车闪着警笛呼啸着离开，陈平凡掏出手机，给肖天明打了电话，他真希望这个时候肖天明能选择原谅他父亲，也能尽快回来，照顾一下他的父亲。

肖天明那边只说了句——“老师，我知道了！谢谢你！”就挂断了电话。但——，但陈平凡听得出来，他的语调中已经隐隐地有了哭腔……

第58章 残酷与温暖

一次简简单单的救人事件，并没有在人们中间掀起太大的波澜，这事儿过后，救人英雄陈平凡依旧按照他原来的轨迹生活着，上班下班，忙里忙外……

与之相反，刚刚落下帷幕的期中考试，倒是在整个学校的学生和老师中间掀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波澜，成为一时的热点话题。

事实证明，这次考试所营造的紧张气氛不亚于任何一次大型的选拔性考试。而那个魔鬼般的末尾淘汰制就像利剑一般，悬在每一个老师的头上，让大家坐立不安乃至夜不能寐了。

在教务处紧张统计成绩的同时，每个老师也都在提心吊胆，他们比任何时候都担心自己的成绩，都怕自己排名太靠后，被淘汰掉。

这一切都不是闹着玩的，万一自己所教班级的单科成绩真排了个倒数第一，那自己也真就难逃被淘汰的命运了！

末位淘汰！好说不好听！别忘了，这学校有二百多教职工，三千多学生，每人又都长着一张嘴。他们一人一口唾沫，一人一口唾沫，用唾沫星子也能把你淹死！

是的，现实就是这样的残酷：你上我下！你死我活！优胜劣汰，“幸”者生存！

然而，老师们不知道的是，被残酷现实逼迫的又岂止他们，他们眼中的霸道校长田久远又何尝不是如此？

当初做下这个“末位淘汰”的决定时，田久远也是经历过巨大的心理斗争的。他何尝不知道这样做的负面影响？何尝想与众人为敌做孤家寡人呢？但形势所迫，他也是迫不得已……

今年高考一过，在市教育局举办的高考分析会上，田久远就代表灵源二中做了深刻的检讨。可讽刺的是，在同一次大会上，一中校长王伯达却受到了市里局里的隆重表彰。

两个五十岁左右又都有些地位的中年男人，在同一个会场上，一个受人同情，一个受人膜拜，一个面红耳赤，一个红光满面，一时之间，在整个灵源教育界，都成了笑谈！

那堪称“惨烈”的一幕让向来心高气傲的田久远刻骨铭心，更让他当时就暗暗发下重誓：要不惜一切代价，一雪前耻！

所以，他当校长的穷则思变了，灵源二中的“末位淘汰”也就应运而生了！

田久远的想法是：大丈夫做事，能扛得住多大压力，才能受得起多大荣耀！果断杀伐，才能绝地求生，扬眉吐气！一将功成万骨枯，自古皆然……

归根结底，这就是二中的现状！危机中生存的老师！危机中生存的校长！危机中生存的一切一切……

在这种大形势下，陈平凡所承受的压力也挺大，和其他人一样，他也担心“末位淘汰的厄运”会降到自己头上，所以一听到别人议论考试成绩时，他就会不由自主地提起一颗心，支起两只耳朵，以了解更多的“敌情”。

各科成绩陆续下来之后，横向一对比，九班考得不错，是夺冠的热门，而其他班级成绩各有高低，暂时不分上下，所以大家都在焦急地等待着教务处的最终统计结果！

一时之间，高一的十几个班主任，都暗暗较上了劲，似乎谁也不甘心落后于别人！

这几天里，大家不约而同地都坐不住板凳了，一等到新的一科成绩下来后，每个人都像过家家的小孩子一样，挤在一起，急头掰脸地比较这一科的分数。

谁班比谁班多一分、谁班比谁班少一分，你一言他一语，把办公室弄得跟菜市场一样，热闹喧哗。

而科任老师间的胜负格局已经明朗了，几家欢喜几家愁！

稳居前三甲的喜笑颜开，有可能被末位淘汰掉的就愁容满面，唉声叹气……

唐明骐很是兴奋，人前人后，都表现得要比以往要更活跃一些。这不，她又找到陈平凡，打听起了三班的成绩，陈平凡半是无奈半是调侃地一笑，“你班成绩那么好，还担心我班后发制人吗？”

“好吗——？我怎么看你们班成绩更好一些呢！”唐明骐莞尔一笑，“你看你们班苏云梦的总分好像都过六百了吧！”

“实事求是地说，她在我班是异军突起，其他人就表现平平了……”

“全学年过六百的总共也没几个人，我对比了，她应该就是这次考试的学年第一。”

“是吗——？那真挺好！回头我得把她树立成班级榜样，让其他学生向她看齐！”

“哈哈，英雄所见略同！那这样！到时候，你把苏云梦的各科卷子也都借我用一下，我到复印社把它们复印出来，贴在我班墙上，也让我班学生都跟着苏云梦学习学习！让他们也都知道知道，什么叫优秀！什么是差距！不过话说回来，陈平凡你要是把真把苏云梦这样的种子选手培养出来，送她上了清华北大，你就是灵源名师了，到时候连灵源教育局长都得亲自接见你！”

陈平凡一笑，“入学第一考，只能说明过去，不能代表未来，我们其实才刚刚起步，任重而道远。继续努力吧！不过，我总是感觉，咱们现在就像是卡夫卡《变形记》中的大甲壳虫，已经被异化了，已经以一种病态的形式存在了……”

还没等唐明骐说些什么，赵玲就兴冲冲地从门外走了进来，她一边笑着一边说道，“师兄，下节咱班体育课，同学们都叫你出去打雪仗呢！快！准备接受我们炮火的袭击！”

陈平凡正在闹心，听赵玲有此一说，便愉快地答应了下来，“还指不定谁袭击谁呢？到时候你不要哭着喊着求饶就行！”

“师兄你先别说大话，咱们战场上见分晓！”

陈平凡没有接赵玲的话，倒是看了看唐明骐，“唐老师，要不要加入我方阵营，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累了这么多天，也算是放松一下！”

“算了！我这边还是脚打后脑勺，等我倒出时间再说！不过，你可以去找小萍，她也许会愿意和你一伙儿呢！”唐明骐后面的话说得意味深长，连带着她嘴角弯曲的弧度，都在暗示给陈平凡一些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东西。

陈平凡不是呆瓜，知道唐明骐的良苦用心，但他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

赵玲始终在一边含笑不语，对唐明骐打的哑谜，她也装作没听明白，就那样只是笑，只是笑，笑得干净甜美……

要说起来，自打赵玲这丫头入驻三班后，她就颇受三班学生喜欢，简直超越了陈平凡在三班的地位，成了三班学生心目中的太阳女神。

之前被井玉谭伟开了个“好头”，三班这帮小丫头小小子们，总是古灵精怪地称呼赵玲为师娘，当面一个师娘，背后一个师娘，那叫得是相当地自然亲切。

起初，赵玲对此有点儿不习惯，怎么自己平白无故就成别人的师娘了？后来听着听着，她也就习以为常了，也就不把它当回事了。学生们再这样叫她，她就总是笑眯眯地，该干啥干啥，跟没事儿人一样。

有时候，有胆儿大不怕死的，像是井玉或是谭伟，还敢当着陈平凡的面称呼赵玲为师娘。结果呢，作贼心虚他们被陈平凡用刀子般的眼神一剜，就会像泥鳅一样，滑溜溜地跑掉了，临了还留下一串儿嘻嘻哈哈洋洋得意的笑声……

此时，赵玲和陈平凡肩并肩地从教学楼里走出来，立马引起了早就等在外面的三班学生的一阵欢呼。他们中有的已经开始拿起雪团，准备作战了……

然而就在这时，陈平凡却接到了一个电话，一个肖天明打过来的电话。陈平凡把听筒放到耳边，一边往台阶下走着，一边凝神听着电话。一时间，他时而点头嗯嗯，时而又开心地笑一下，临了还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到——既然你父亲恢复得不错，那你就过来上学吧，同学们这边都想你了，你赵老师也想你了……

赵玲早就知道肖桂平的事儿了，此时听电话中的意思，她更是知道肖桂平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一瞬间，她由衷地为肖天明感到高兴，便忍不住凑近陈平凡的手机说道：“是啊，肖天明，赶紧回来上学吧，你们三郎刚才说得没错，我们大家都想你了，就等着你早日归队呢！”

“好！谢谢赵老师！谢谢陈老师！谢谢你们大家！我嘴笨，不知道说什么好，反正我会尽快归队的！其实我也好想你们……”

第59章 夏有凉风冬有雪

二中操场上的积雪就像是一床天造地设的大棉被，在耀眼阳光的亲吻下，早变成了光闪闪亮晶晶的一大片，让人一看之下，就忍不住要眯起眼睛。

一脚踩在这床棉被上面，就可以马上体会到那来自鞋坷的一份透体冰凉，既而感觉神清气爽……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四季之中，一季有一季的美好，只要你用心去体会……

当五六十人在这琉璃世界中跳跃追逐、嘻哈打闹时，那场面就变得相当壮观了。难道不是吗？你看这边才刚上体育课，高一三班的男生女生，蓦地就都像那投入大海怀抱的游鱼，在这一片天地，自是在来去，嬉笑奔跑，挥洒着青春年华里似火的热情……

看着这样的场景，陈平凡蓦地感觉心底滑过了一阵幸福的暖流，是啊，生活中确实有太多太多的压力和无奈，可生活中也不乏七色的光彩。我们每个人只有擦亮自己的眼睛，才会有更开阔的人生境界和更纯粹的审美体验。

突然，一个雪球携着一股急风，冷不丁地光临了陈平凡的左臂，让他激灵一下子，受到了不大不小的一场惊吓。随后，赵玲的笑声就在不远处响起来了，咯咯咯咯地，带着三分的得意和七分的兴奋。

好啊，这丫头又搞突然袭击！陈平凡微微翘起嘴角，瞬间便戏精附体。他一边不急不躁地掸除胳膊上的残雪，一边还用一种阴恻恻的的眼光来盯着赵玲，俨然有着老猎人对“猎物”下手前的“成竹在胸”和“气定神闲”……

赵玲见斯斯文文的陈平凡一下子换上了一副模样，就相当有成就感，也就忍不住笑得更开心了，“来吧，师兄，你尽可以放马过来，今天我就让你看看，什么叫人多势众！”

“好！那你也放马过来，我今天也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力——挽——狂——澜——！”陈平凡目光如炬，傲然挺立，一挥胳膊，就摆出了请的姿势！

可陈平凡到底还是太年轻，一时之间，竟还把老祖宗“骄兵必败”的训斥给忘到脑后了……

就比如眼前，他就实在低估了赵玲的号召力，更实在没想到赵玲在这边振臂一呼，三班学生在那边就会云集响应……

当三班学生在欢笑声中把密集的雪球投向自己时，陈平凡才恍然，他的的确确已经众叛亲离了……

本着打不过就跑的原则，陈平凡机警地把羽绒服的帽子罩在头上，一边躲避着枪林弹雨，一边甩开步子，向人少的地方跑了过去。在两耳生风心脏砰砰乱跳之际，陈平凡体会到的竟是久违的轻松与快乐。他想着就这样一直跑下去、一直跑下去，甩掉所有的压力，也忘掉所有的烦恼和忧愁……

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一个不小心，陈平凡竟不偏不倚地踩到了一处闪着光晕的冰面上，然后脚底骤然一滑，身子猛向后一仰，就直挺挺地倒在了身后那厚厚的白雪之上，仰面朝天，然后一动不动……

见此情形，赵玲和同学们都纷纷围拢了过来，又纷纷俯下身去，不无担心地查看陈平凡的情况。

赵玲更是着急，反复呼唤着陈平凡的名字，一时间，她整个人都跪坐在雪地上，完全不在意从冰雪深处袭上身体的彻骨凉意。

在隐隐的眩晕感的包裹下，陈平凡轻轻合上了稍稍显得沉重的眼皮，感觉自己正在向无尽的深渊跌落、跌落……

蓦地，他又感觉他正身处云端，周围的一切，除了蓝蓝的天和白白的云，就什么都不存在了，他可以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就那样飘飘悠悠地自由自在地，任凭清风滑过脸际，任凭阳光滋养自己的全部精神和体力……

可与此同时，周围的人心里好像都没了底，他们怕陈平凡真就摔出个好歹来，那样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于是，他们开始七嘴八舌地出主意，这个建议捏陈平凡人中，那个建议马上叫救护车，还有人郑重其事地建议给陈平凡做人工呼吸，热情似火的同时，也“无所不用其极”！

终于，陈平凡忍不住了，扑哧一下笑了出来，同时睁开眼睛，四处寻找那个提议要给他做人工呼吸的人，还不无调侃地问到：“是谁？刚才是谁？怎么就脑洞大开，还想出了人工呼吸的馊主意？”

“谭伟——！”同学们异口同声，一说完，大家就轰然笑开了，仿佛在谭伟那“坚强”的小心灵上捅上一刀，本身就是一件不折不扣的大快人心事！

谭伟挠挠头发，不好意思地笑了，“你说你们都是什么思想？不就是一个人工呼吸吗？还大惊小怪的！封建！保守！那啥——，你们还不明白吗？啊——”说着，谭伟就一个劲儿地往赵玲那边瞟，挤眉弄眼，还鬼鬼祟祟……

赵玲一看调皮的谭伟一下子把火烧到她自己身上了，脸不由得一热，既而就招呼“娘子军们”一起收拾谭伟，一定要给这个口无遮拦的家伙一点儿颜色看看！

三班的女生们等这一天早就等不及了，于是不待赵玲下第二声命令，就叽叽喳喳地对谭伟群起而攻之，一时感到光动嘴不过瘾，就在井玉的带头下，用那些个大小不一的雪球，在谭伟头上身上胳膊以及大腿上，引爆了遍地开花的无数个炸点。谭伟这边呢，连声求饶也无济于事，最终只得四处寻找掩体，落荒而逃……

于是，灵源二中的操场上又回荡起了一阵阵纯真而美好的笑声。

陈平凡发现高亭林时，高亭林已经在一棵落满积雪的松树下站了好久了。看到陈平凡与学生打成一片，又与赵玲的关系暧昧不明，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远远地，高亭林向陈平凡挥手致意，笑容可掬。陈平凡在暗暗惊讶的同时，也礼貌地挥手回应他，然后就迈开步子，向他走了过去。

高亭林今天打扮得挺精神，黑皮鞋黑西裤，外罩一件板板正正的棕色羽绒服，更将他那标志性的中分头修理的有型有款，让不知道他的人还得以为他是某某二线的小明星。

相比于高亭林，陈平凡要显得狼狈一些，刚才和学生这么一疯一闹，他的黑色羽绒服上不免挂上了一层薄薄的冰晶，而且这层冰晶在太阳光的照射下，自然而然地闪起了洁白透亮的粼粼光泽，竟颇为扎眼。

“陈兄，上次一别，已经一个多月没见面了，一切可好？”

“还行吧！就是压力大一些。你什么时候到清屏的？来之前怎么没说一声？”

“刚到，下火车就打车过来了，着急见一见你们这些老朋友！没办法，太想你们了，既然你们不去一中，那我就得来二中了，陈兄你说是不是？”

听这话，陈平凡心头一颤，因为他心里清楚，高亭林着急见的人不是赵玲，更不是他陈平凡，而是左小萍。此时，听着高亭林那些华而不实的话，又品着他在一颦一笑间表现出的他作为一中老师的那股子优越感，陈平凡不禁暗暗皱眉。是的，没错——道不同不相为谋，老祖宗归纳的话真是太有道理了！

随后，当高亭林又连珠炮似的说出一大堆有用没用的话时，陈平凡只选择礼貌性地点头应和，却实在不想接他的话茬了……陈平凡突然觉得，和意气相投的人在一起，无论怎么样，你都会感觉很舒服；相反，和磁场相斥的人一起，无论怎么样，你都会想着要逃离……

第60章 江湖恩怨风波再起

就在陈平凡和高亭林说话的时候，一辆警车已经悄然开进了二中大门，又径直朝着教学楼方向开了过去……

绕过高耸的国旗旗杆，又绕过挂着星星点点积雪的主席台，警车在教学楼正门口稳稳地停了下来，既而，从车上下来两个身穿棉质警服的警察。这两个警察表情都很严肃，他们一左一右关上车门，随即大步流星地走向了教学楼门口。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也引得大家议论纷纷，猜测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陈平凡和高亭林也面面相觑，各自都从对方的眼睛里读出了疑惑之情。

陈平凡转头看向教学楼，不自禁地皱起了眉头，他隐隐地感到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儿发生，只是，这会是什么事呢？

事实上，陈平凡的疑惑也是众人的疑惑。这份疑惑正以水漫金山之势，分分钟淹没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大约过了五六分钟，两个警察就从教学楼里走出来了，不过，和他们一起走出来的，还有一个人。细看那人不是别人，竟是平时少言寡语的——尤源。

“那个人是你们学校老师吗？”高亭林一脸惊异地询问陈平凡，视线却始终粘在尤源身上，未曾离开一刻。

“喔——，是！”此时此刻，陈平凡的脑袋里早已经翻江倒海，所以在反应上，他也就慢上了半拍，随随便便给了高亭林一个似是而非的回答。

一个老师在上班时间突然被警察带走，这样的事儿别说是在灵源二中，就是在整个清屏县整个灵源市，它都是一件大事。如果不小心再被那别有用心的人盯上了，它瞬间就会成为流量新闻，引发更大的轰动效应。

那么，这样的一个大事件，内幕是什么？学校方面知道吗？校长田久远知道吗？

一直以来，陈平凡对尤源老师的印象都不错，他总觉得尤源这人挺正的。

他不会像大多数人那样，动辄对校领导溜须拍马阿谀逢迎，更不会像学校里极个别人那样，一涉及个人利益，就耍小心眼儿弄小手段生怕占不到便宜。

在陈平凡看来，在熙熙攘攘的名利场中，能像尤源这样洁身自好不染淤泥的人，绝对算是稀有动物，所以他虽然不至于成为什么道德楷模，但也不至于去触犯国家法律。

但是，事实胜于雄辩，毕竟血淋淋的事实摆在那儿呢！

一时之间，陈平凡脑中回荡着好几个声音，它们各执一词，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在众人的注视下，警车已经载着尤源缓缓离开，可它的离开，却留给二中上上下下几千号人一场不大不小的惊梦和一个大大的问号。

突然，紧锁眉头的陈平凡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什么，冷不丁地睁大了一双惊讶不已的眼睛……

警车在满是积雪又坑洼不平的路面上缓慢地行驶，左右晃动得挺厉害，对此，两个警察也不免抱怨一番，而坐在警车后座上的尤源却闭上了眼睛，默默地涵养精神。这一刻，就感觉他去的不是派出所，而是某个高级的疗养院。

看到这宠辱不惊的尤源，两个警察交流了一下眼神，各自的嘴角都微微向上挑了一下。

到了派出所后，两个人直接把尤源带到了后楼的治安办公室，其中一个看起来老成持重精明干练的中年警察，在脱掉了棉质警服后，直接让尤源坐到了靠东墙放着的一把破旧简陋的木椅子上。

尤源没有说话，按他的要求稳稳地坐了下来，挺直了腰板，却又垂下了眼睑。仿佛和尚打坐，老僧入定一般，一言不发。

中年警察回身坐到了背窗放着的一张暗黄色办公桌后面，没有着急说话，而是饶有兴致地上上下下打量起了尤源，他开始觉得，这个外貌普通却在骨子里透着不卑不亢气息的二中老师，确实不同于其他人，确实有点儿意思……

另一个年轻一点儿的看起来像大学刚毕业的小警察，在给中年警察身前的杯子蓄满了热水之后，就一本正经地坐到了中年警察的旁边，熟练地打开在桌子上平躺着的一个黑色封皮的笔记本，准备作审讯记录。

“尤源，你好歹也是个省重点高中的老师，是个有文化有地位的人，怎么就鬼迷心窍了，敢跨越法律这个雷池呢？”

中年警察先开口了，直入主题，凭借他多年的从警经验，他看得出尤源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对这样的硬骨头，他就要直击其要害，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尤源抬头看了一眼中年警察，又缓缓垂下了眼睑，“对不起，警察同志，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什么叫跨越法律的雷池？”

中年警察冷哼了一声，却又微笑道：“揣着明白装糊涂，是吧？我把主动交代的机会留给你，你却不珍惜，呆会儿可别后悔啊！”

说着，中年警察端起水杯，轻轻吹了吹上面蒸腾的热气，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水，既而，又以同样的节奏，不紧不慢地说道：“不过尤老师你得给我听好了，在我面前，你不要抱有侥幸心理，更不要避重就轻，如果你所交代的和我们所掌握的情况有一点点的不一样，那你就再也没有机会了。要清楚，我们现在是在帮你，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听中年警察这么说，尤源嘴角上扬，不易察觉地笑了一下，“警察同志，我还是刚才那个问题，你说我跨越了法律雷池，我不明白，请你说清楚一些！我每天本本分分地工作，本本分分地生活，怎么就跨越了法律的雷池？这个帽子我可戴不起，愿意原物奉还——”

听尤源这么说，中年警察冷笑了一下，右手食指在桌面上缓慢而有节奏地敲击起来，一下一下地，仿佛能敲到人的心坎里。“尤源，这么跟你说吧，没有充分证据，我们是不会抓人的！我先问你，10月19号晚上，你在哪里？在干什么？”

中年警察话音落地那一瞬间，尤源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初了。

“10月19号晚上我在哪里？在干什么？这个问题好像太难为人了吧？到今天这时间都快过去一个月了，我怎么可能记得我当时在干什么？就像我问你上周三九点你在干什么？你还会记得吗？人的大脑可不比电脑，它没法精确记忆它经历过的每一件事。”

听到尤源继续诡辩，中年警察脸上现出了一丝轻蔑之意，“好吧！尤源，既然你不珍惜我一而再再而三给你的主动交代的机会，那你就休怪我不客气了！明确告诉你，据我们警方掌握的情况，10月19号晚上，灵源二中发生了一起入室盗窃案件，相信你也早就知道了吧。偏偏那被盗的不是仓房不是微机室，却是你们校长田久远的办公室！由此看来，这位作案人胆大妄为的程度，不是一般小毛贼所能比的！而通过我们对在现场提取到的指纹和你的指纹进行比对，我们基本上已经确定了，你就是本案的犯罪嫌疑人！事到如今，尤老师，你作案的证据确凿，事实清楚，还抵赖什么？刚才我给你主动认罪的机会，你还不珍惜，妄想蒙混过关，我看你这就叫聪明反被聪明误！白当一回老师！”说着，中年警察把粗大的手掌往桌子上狠狠地一拍，砰地响了一下，撼人心魄！

听中年警察有此一说，尤源瞬间感到一股凉气沿着脊柱直冲到他整个身体，真真是百密一疏！他千算万算也没算到他会不小心把指纹留在田久远的办公室里。等等！不对——！警察是不是在故意使诈啊？他当时可是戴了手套的！

尤源闭上了眼睛，开始认认真真地理清自己的思路……

回想起一个月前，他第一次下定决心要潜入田久远办公室时，他的心里真的是充满着无限的紧张和激动的。他不是不知道这他样做会有风险，甚至会承担法律责任，但是他也知道，他必须这样做！

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只有行此险棋，才能找到这几年来田久远的违纪违法的确凿证据，也才能彻底扳倒田久远……

至于尤源为什么这么痛恨田久远，非要扳倒他，这个，还得从头说起——

田久远刚到二中当校长那年，意气风发，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却也因为私心，触动了尤源的个人利益。

那一年，田久远为了能在新的领导岗位上有效地开展工作，为了能得到魏丽萍在政府当领导的老公公的支持，便勉勉强强找了个借口，拿掉了尤源语文学科教研组长的职位，而让刚工作四五年的魏丽萍走马上任，取而代之。

辗转了解到这个内幕之后，当时年轻气盛的尤源，一时就感觉他的肺子都要被气炸了，田久远他欺人太甚，是可忍孰不可忍！

后来尤源在一气之下，就想通过朋友，把自己的工作关系调动一下，直接调到一中去，所谓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不想，在办理调动手续时，他的调动申请又居然被田久远以二中人才缺乏为由，生生地给枪毙掉了……

田久远仿佛就是他尤源的命中克星，想甩都甩不掉！

自此之后，尤源就跟变了个人一样，开始变得闷闷不乐少言寡语，学会了韬光养晦隐忍不发，他不甘心就这样时时处处受人钳制，他觉得他必须尝试改变点儿些什么了！

第61章 疯长的心魔

有人说，爱一个人可以用尽一生一世，而恨一个人，也可以至死方休。正所谓——爱恨交错人消瘦，悲欢起落人静默。

而佛家也有“贪嗔痴恨”的说法，其实佛家所说的这四项，哪一项都是人生的煎熬，而这最后的一个“恨”字，就更加让人苦不堪言了……

尤源本是一个积极有为的热血青年，却因为打心眼儿里恨上了田久远，慢慢变成了一个沉默寡言、郁郁寡欢的人。

只要田久远在二中当一天的校长，他就会感觉针芒在背、寝食难安，他就要时刻提醒自己——要隐忍！要卧薪尝胆！

那一年，因为霸道自私的田久远，尤源与他的大好前程擦肩而过，走上了他人生的另一条岔道，一条在落寞萧索寡然无味的岔道……

也就是从那一年开始，尤源爱上了喝酒，爱上了借酒浇愁。

然而，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在每一个酒醒时分，他都会因为清醒的痛而变得忽忽如狂，而每到这个时候，他慷慨悲歌的竟都是李白的那首《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

所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尤源心中有恨，有一种纠缠不清排遣不掉直让他扼腕痛惜的恨……

他越来越清楚，在灵源市二中，阶层早已经固化，任何一个没钱没势的人，想要一飞冲天，想要冲出他的现有阶层，都势比登天……

试看在灵源二中的生态圈子里，能扶摇直上的那几个老师，哪个不是拼爹拼关系的？早前的魏丽萍是这样，后来的缪志强还是这样……

而始作俑者田久远，仿佛永远站在食物链的最高端，利用职务之便，圈钱、圈关系、圈一切他所能圈到的好处……可奇怪的是，他这人非但受不到谴责，似乎还总是有机会戴上道德的面具，在人前人后道貌岸然地吹嘘：他这人如何如何正直无私、如何如何有才华有素养。

是的没错，这就是灵源二中，伪善者当道，实干家却总是被无情地压制着。

当尤源渐渐认清这个事实之后，他曾一度黯然失落，一度向现实妥协，任由肆虐蔓延的无力感把他一点一点地吞没……

是啊，一个狗屁老师，怎么能跟大权在握的校长对抗呢？倒不如选择去当一个没有思想的哑巴，和众人一样，明哲保身！

然而，就连尤源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这人和普通人不一样！真上来那个劲儿来也就真不管不顾了。

那次田久远破格提拔杨海静，傻子都看得出来这里面有猫腻儿，但没有谁去点破道明，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尤源却突然冷笑了出来，然后他也不顾什么前程未来和他人的眼光，直接在人多嘴杂的办公室拍案而起，义愤填膺地给二中领导做了个定性——一群自私虚伪，贪婪成性的家伙，二中不被他们弄黄了才怪？

那一时之间，他的脸色胀得青紫，脖子上青筋暴起，眼睛里也放出了一道道灼热的光……

办公室老师们在那一刻都被他吓得不轻……

事实上，到了这个时候，因为不平之气猛涨，尤源的心魔已经如同那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越烧越旺了！

而这烈火肆意蔓延，势必要吞噬周边的一切一切……

而不管结果如何，尤源都已经不在乎了！事到如今，他必须要做点儿什么了……

然而，在面对为人谨慎、办事滴水不漏的强敌田久远时，冷静下来的尤源还是表现得十分冷静睿智的，他知道他必须制定一个细致周密的行动计划，在制敌的同时，尽可能地保全自己。冲动是绝对不行的，弄不好会赔了夫人又折兵。

在苦心琢磨了一段时间之后，尤源郑重其事地做了一个决定，即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是的，他只有找机会潜入田久远办公室，拿到田久远违纪违法第一手证据，才可能打到蛇的七寸，毕其功于一役。

就在上个月10月19日，二中更换监控设备那一天，尤源便清楚地意识到：万事俱备，最最难等的东风也被他给等到了。当天，在经过精心准备和妥善安排后，他果断干脆地走出了他复仇计划的第一步，义无反顾……

而事实上，从他做出这个复仇到他真正实施10月19日的复仇行动，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月。

在这两个来月里，他一边十分耐心地等待着一个绝佳的机会，一边在做必要的准备工作。

比如，他到网上学习了实用的开锁技术，到图书馆研究了行之有效的反侦察的手段，到临市采购了一些他所需要的设备。

老话讲——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他现在所要实现的就是把行动的风险降到最低……

此时此刻，在派出所的治安办公室里，面对眼前那个目光锐利、咄咄逼人的中年警察，尤源知道，他一不能露怯，二不能被牵着鼻子走，他必须沉着自信，冷静应对，这样才能成功脱身，才有机会去完成他复仇计划的第二步和第三步。

想明白了这一切，当然也是对他之前的准备、他行动的完美度有十足的信心，尤源便轻轻翘起了嘴角，“警察同志，你既然都采集到我的指纹了，那就照章办事吧，直接把我送进看守所。只是——，你要考虑好后果！冤枉了好人，铸成了冤假错案，你可是要亲手在你的职业生涯中涂上一个污点的，好说不好听！”

中年警察一听尤源反过来将自己一军，当时就被气乐了，他见过嚣张的，却没见过像尤源这么嚣张的，这位大侠也不吵也不闹，却能让他们这些当警察的反受其制，束手无策，这不是嚣张是什么？

同时，他也不禁暗自感慨，有文化的人和没文化的人就是不一样，这个当老师的尤源自始至终都沉着冷静不说，关键还智商情商双在线，竟能顶住强大的心理压力，跟他们警察斗起了法……

然而，别忘了，狭路相逢勇者胜！

习惯性地在桌面上敲了两下手指，中年警察掷地有声地说道：“尤老师，你不要得意得太早，给你看看这个东西，你就知道我们凭什么把你带到这儿来了。如果看完这个东西，你还能辩出三分道理，我李东汉第一个服你！”

说着，这个叫李东汉的中年警察就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蓝色封皮的文件夹，起身走到尤源身边，亲手把它塞到了尤源手里。

对方突然使出了杀手锏，杀他一个措手不及，饶是尤源心理素质再好，他也完全能够感受到他那狂乱而有力的心跳。

尤其当他看到李东汉胸有成竹的样子，他更是不得不怀疑他的复仇计划真存在什么漏洞。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是天要亡他，天也要庇护田久远……

在一声声蓬勃有力的心跳声中，尤源轻轻打开了文件夹，随即就像扫描仪一样快速而仔细浏览上面的每一行文字。

与此同时，他的表情变得专注而严肃，已经完全没了刚才的那一份轻松和自在。

在同一时刻，李东汉已经稳稳地坐回了他自己的座位，并颇有些玩味地盯着尤源，细细地看了起来。

是的，他就那样毫无顾忌地盯着尤源，眼睛里闪烁着自信得意咄咄逼人的光芒。

在李东汉看来，就算是再狡猾的猎物，也只能折腾一时，折腾到最后，还得向他这个经验丰富的老猎人屈膝投降。

不过相对于早前，他今天感到更有成就感和价值感，因为直到今天，他才第一次体会到了征服强大对手的无上乐趣……

然而，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也总会风云突变。就在李东汉的一个小小的走神后，他再去看尤源时，竟十分意外地发现了尤源嘴角挂着的一丝笑意。没错，他绝对没有看错，尤源确实在笑，还颇有些诡异地笑！

情况突变，诡异如此，这一回，就轮到他李东汉大为诧异了。于是，他禁不住微微眯起眼睛，暗暗攥紧水杯，暗暗猜测起尤源笑意背后的东西……

第62章 暗流涌动

清屏的冬天，是用一个“冷”字和一个“雪”字可以概括尽的，除了“冷”，除了“雪”，似乎什么都没有了。

走在清屏的大街上，你举目四望，看见的不是满目的积雪，就是光秃秃的树干，不是低矮破旧的楼房，就是步履维艰的汽车，看着看着，你也就看够了。如果再多看一阵子，你也许就会有了那种很压抑甚至无所适从的感觉……

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又抻了抻衣领和袖口，尤源这才迈开步子，朝灵源二中方向走了过去。

这一路走来，他始终凝着眉，若有所思，他眉宇间流漏的，还是那阅尽世事的沧桑和饱经风霜的沉重……

要说起几分钟前的那一场双雄对决的戏码，用“险象环生”这个词来形容他的处境，也不为过。

当尤源亲手打开那个蓝色封皮的文件夹时，他一搭眼就看见那上面的一行黑体字——灵源市第二高级中学“1019入室盗窃案”物证报告。一刹那间，他情不自禁地倒吸了一口凉气，也猛然感觉全身被电流一击，麻酥酥地，几乎失去了所有知觉……

一切来得太突然，突然得让他反应不过来……他必须强自镇定，不让自己现出任何紧张的状态来。否则，他将直接全线溃败。

然而，一等他认认真真地把这份物证报告看完，他才把游离出身体的灵魂拉了回来。因为，心细如发的他在一目十行的阅读过程中已经敏锐地发现：他不过是虚惊一场，警方的这份报告的甚至还没有触及到他所有秘密的冰山一角，更别说触及那海平面下巨大的冰山主体了……

这份物证报告里明确写到：警方在灵源市第二高级中学校长办公室里提取到若干枚除校长田久远之外的指纹。其中二十三枚指纹系灵源市第二中学高一语文老师尤源所有，且均散布于一份用a4纸打印出来的名为《莫让“以人为本”的教育理念形同虚设》的教育科研论文上面……

看到这里，尤源忍俊不禁，一时又颇为放肆地笑了起来。

随即，他就把这份物证报告轻轻地合上，然后抬起眼皮，沉着镇定地迎向了李东汉那质疑的目光。

“警察同志，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篇教育论文上面，除了有我的指纹，还应该有我同事陈平凡指纹的吧？我只是好奇你们为什么没把他一起带过来，却单单抓了我？这好像有失公平了吧？”

听这话，李东汉感觉耳根肌肉蓦地收紧了一下，他眯起眼睛盯了尤源一会儿，眼神犀利得如一把尖刀，良久，他才收回了他那咄咄逼人的眼神，看似漫不经心地说道：“尤老师，你先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知道那文件上面还有陈平凡的指纹，然后呢，我可以考虑一下，是否回答你刚才的问题。”

这时，尤源知道他已经成功地化被动为主动，掌握了他与对面警察的谈话节奏，便稍稍调整了一下坐姿，不紧不慢地说道：

“这事儿要说出来，其实就是一层窗户纸，一捅就透的窗户纸！我想你们警察可能跟我们这些教书匠不一样，我们要往故纸堆里钻，要绞尽脑汁地写各种论文，如果你们也写论文的话，你们一定会知道在这个领域有一种传帮带的制度，也就是说，年轻人写完论文，想要发表，必须先找老教师帮着参谋一下，帮着把把关！而我想，你们警方可能至今还没有调查清楚，那篇教育论文的作者就是陈平凡，而我——，则是那个帮陈平凡审稿把关的人。如果我这么说你们还不相信的话，你尽可以去调查，直接找陈平凡求证也可以！我问心无愧！”

“陈平凡是这篇文章的作者——？怎么可能，它下面的署名明明是——，明明是缪志强啊？”一说出这句话，李东汉就已经隐隐察觉到了这里面的门门道道，但他还是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推测，还是想从尤源那里好好求证一下。

尤源忍不住笑了，笑得有点儿轻狂，还有点儿无奈与苦涩，“对，警察同志，跟你现在所想象的一样，有人在用极不光彩的手段，窃取他人的劳动成果！这个人不用我说，你也知道是谁了。说到这儿，我倒是很想跟你建议一下，你们警察抓贼，也应该拓展一下业务范围，把这样的贼也抓起来，那样才大快人心！”

听尤源说得风趣，李东汉也忍不住笑了，“尤老师，你说的这个，还真不是我们的业务范围！不过你放心，关于本案中你反映的这些新情况，我们会马上核实的，如果事实真如你所说的那样，那今天就是一场误会，我们会第一时间让你返回学校，你看这样行吗？”

尤源轻轻点了点头，“那最好不过，不过我还是希望你们的核实工作能越快越好，今后这样的误会也越少越好……”

事实证明，清屏警方的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打了两通电话，他们就分别从陈平凡和缪志强那里得到了他们想要的答案。一经研究，认定尤源确实没有说谎，他们便还给了尤源一个清白和一个自由……

也许是不打不相识，临了，尤源又与李东汉闲聊了两句。当然，严谨如李东汉，他是不会向尤源透漏这案子任何内幕信息的，对尤源的好奇心，他能满足且只能满足一个，那就是关于陈平凡的。

他告诉尤源，在案发当天，陈平凡在学校门口的值宿室值班，他有时间证人，又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自然不会被我们警方列入嫌疑人的范围。

……

此刻，披着刺眼而冰冷的阳光，重获自由的尤源却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因为他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今天这事儿只是个开始，绝对没有完。

现有的种种迹象都可以说明：田久远已经戒备上他了，甚至已经腾出手要对付他了。

今后，他要慎之又慎，绝对不能再图一时嘴瘾而惹祸上身。而就当下的紧张形势而言，他应该做出的最正确的选择就是——耐心等待，耐心等待那个时机的到来，然后——，一招制敌！

整个下午，陈平凡都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当尤源事件裹挟着巨浪汹涌而至，他本人又突然接到警方的电话时，他就将灵源二中的现状看得清清楚楚：灵源二中表面上波澜不惊，实则暗流涌动，绝对是一个利益纠葛、帮派林立、血雨腥风的小江湖……

那么他自己呢？是去与那些人冲杀对决拼个你死我活呢？还是选择退出这个江湖呢？这是一个问题。

临放学的时候，陈平凡突然接到了政教主任王春江的电话。电话里，王春江没了平时那种嘻嘻哈哈的姿态，相反，倒显得特别地严肃认真，“陈老师，这样！你马上带你班的甄金婷来政教处，听好，我说的是马上，千万别耽误时间。”

事发突然，陈平凡被弄得有些发懵，可是还没等陈平凡去问个究竟，王春江那边就已经把电话挂了……

带着一时无法解开的疑惑，陈平凡推开了班级的门，直接把甄金婷叫到了他现在所处的走廊上。

刚到走廊站好的甄金婷还有些莫名其妙，一脸戒备又开门见山地问道：“老师，我又犯什么错了吗？”

陈平凡摊摊手，“说实话，我都不知道是什么事儿，是政教处王主任那边儿急着要找你，还让我亲自带你过去。听他的语气，好像是真有事儿，你要有一个心理准备！”

第63章 一人做事一人当

此时的王春江就像是那热锅上的蚂蚁，愁眉不展，坐立不安。

他没法想象，就在刚刚过去的八九节课课间，高一三班的甄金婷居然冒天下之大不韪，跟校长田久远吵了起来。是啊，这位活祖宗跟谁吵架不好，偏偏跟田久远吵架！初生牛犊不怕虎吗？不敢想象，确实是不敢想象……

叼起一根烟卷儿，王春江没有着急点燃它，而是习惯性地眯缝起眼睛，暗暗思忖——这甄金婷得有多大脾气啊？大庭广众就敢顶撞大校长，难怪她当初会被一中的王伯达决绝地开除掉？说她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绝对是看得起她，她这明明是自作孽吗！而归根结底，她就是被他那个有钱的老爸宠溺坏了！自私霸道无法无天了！哎，自作孽不可活！

而事实上，按照刚刚传来的田久远的说法，今天，他确实是容不下这个小丫头了：开除！这个叫甄什么婷的必须开除！她目中无人，蛮横霸道，明明犯了错却死不承认，死不承认也就罢了居然还不服管教，粗暴无礼地顶撞他这个当校长的！这种学生留下来也是个后患，说不定哪天还会惹出什么事儿来，二中可不能有这样的学生！

那一刻，一听到电话那头的田久远大发雷霆，不管不顾地狂轰滥炸，王春江感觉耳根子嗡嗡响的同时，还感觉他的小心脏剧烈地颤了几颤。他意识到今天这事儿确确实实是被弄大发了，弄得“龙颜”大怒，难以平息了！而到头来呢，鸡蛋碰不过石头，甄金婷十有八九逃不出被开除的命运了！

开除一般人，王春江也无所谓，反正跟他没半毛钱关系，但是，开除这个甄金婷，却是个例外，毕竟他王春江跟甄金婷的父亲甄强还有着那样一层关系……

一想到这一层，王春江就感到心里生生堵得慌，原本神清气爽的脑袋也跟着大上了好几圈儿……

在暗暗骂了甄金婷几句“活祖宗”之后，王春江决定先稳住阵脚，详细地了解一下情况，然后再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想出一个万全之策……为今之计，就是死马也得当那活马医，不然还有什么办法呢？！

陈平凡带着甄金婷一走进政教主任办公室，就闻到了一股浓重且刺鼻的烟味儿，他微微皱了皱眉，心想王春江这杆老烟枪烟瘾也够大的了，不知道这些年来他媳妇能不能受得了他。不过，他也早就听说王春江这人很疼媳妇，前些日子还给他媳妇买了一条价值不菲的白金项链。

王春江看陈平凡和甄金婷一前一后走了进来，也没跟陈平凡客套，就让他自己找地方随便坐，随后向甄金婷招了招手，把她叫到了他办公桌前面。

直到现在，甄金婷还是一脸的茫然和一脸的无辜，“王主任，我犯什么错了吗？”

王春江没有着急说话，一边把烟头重重地捻灭在烟灰缸里，一边像打量陌生人一样打量着甄金婷。是啊，他实在看不出这个长得挺漂亮的小丫头竟是个茬子，连校长都敢顶撞的茬子。

而在此时，不明所以的陈平凡也正在用写满疑惑的眼神看着王春江，不过他实在看不明白王春江这是演的哪一出？怎么还打上了哑谜了呢？这也不是他的风格啊！

“甄金婷，你把刚才的事儿，原原本本仔仔细细全面客观地跟我说一下，不能遮遮掩掩，更不能有一点儿遗漏！”说这话时，王春江表情很严肃，还配上了挥手和敲击桌子的动作，生怕他自己的意思表达得不够明白不够透彻。

“喔！王主任，你说的是上节课课间的事儿吧？我还当是什么事儿呢？”甄金婷说这话时，脸上竟滑过了一丝轻蔑的笑意，语气中竟也夹杂着些许的惊讶之意和十分的不屑之情，“就在刚才，我和我八班一朋友没招谁没惹谁，好好地在操场上走，就突然被一个贼拉能装的人给叫住了。他硬说我俩亲拉着手就是男女生交往过密，说我俩既违反校规校纪又影响校园风气，非要把我俩送到政教处你这里，给我俩一个纪律处分！王主任你说他这人是谁啊？是不是管得太宽了？死冷寒天地跑出来就为了专门找我俩的茬！给我俩心里添点儿堵！我当时就被他气坏了，一个没忍住，就扯着嗓子跟他辩白两句。我说——你是谁啊？你有啥证据说我俩男女生交往过密啊？这都啥年代了，手拉着手就是处对象了？就是早恋了？你咋还这么封建守旧呢？我俩这是关系瓷实好不好？是哥们儿感情处得到位好不好？别人都明白咋回事，不管我俩，你咋就管得这么宽呢？这学校又不是你家开的！多——管——闲——事——！”

听甄金婷说到这里，一旁的陈平凡就感觉自己的小心脏就跟外面的天气一样，拔凉拔凉的，甚至都凉到了一层一层往下掉冰渣的程度……一时间，他已经心乱如麻，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无助地俯下身去，把头深深地埋在两手中间，不断用手摩挲着头发。

王春江呢，饶是他城府再深，也差点儿没被甄金婷给气乐了，不过到最后他还是成功地掩饰住了他的情绪，继续冷冰冰地问道：“后来呢？后来怎么回事？”

“后来——？后来我转身就走了，没再理他！”甄金婷瞪大了一双无辜的眼睛，疑惑地看着王春江，“王主任，有什么问题吗？我觉得我也没做错什么啊？”

“你是没做错什么，我做错了！”王春江不无感慨地说了这么一句，“我当初怎么就——，哎，不说了！还有我发现我现在跟你对话也难了，你咋就跟我们不在一个频道上面呢？”

陈平凡也是奇怪，这一天天的，甄金婷脑袋里到底装的都是什么。前前后后这才两个月左右的时间，她要么打架，要么处对象，要么上课时睡觉唠闲嗑，要么就任性妄为顶撞老师，如今更是胆大包天，连校长都敢顶撞了！还有什么是她不敢做的？真是无知者无畏，无畏者无所不为啊！多少次了，他曾试图走进她的世界，却渐渐发现她的世界压根儿就是奇葩的n次元世界，他根本无法走近，更无法理解……

甄金婷看看王春江的反应，又看看陈平凡的反应，一时竟觉得天底下没有一个人能理解自己，也没有一个人能替自己说话，自己才是那最最委屈的一个，于是她脑袋一热，便忍不住道：“王主任，陈老师，你们是不知道那人当时的态度有多蛮横，放在你们身上，你们也肯定受不了！我也是忍他忍得好久了，才最终顶他两句的，要不然我都得憋屈死！大家都是人，人人平等！有话就不能好好说吗？非得像他那样跟我板着一张臭脸，吵吵嚷嚷地吗？！”

“甄金婷！你给我闭嘴！你知道你刚刚顶撞的那个人是谁不？你刚刚捅破天了，你知道不？！遇到事儿总是怪这怪那怪别人，你能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不？你还振振有词地跟人家狡辩，说你那不是男女生交往过密，你那是在糊弄日本鬼子呢吗？！关键你还说人家管得太宽多管闲事！我看你就是那闲事！你就是欠管欠收拾！你就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了！甚至你也把你当初当着你爸面对我的承诺都忘到脑后去了！你知道你这次给我带来多大的麻烦吗？你知道吗？！”事实证明，王春江终于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了，他就像蓄势已久的火山一样，轰然爆发，然后遮天蔽日。你看他声色俱厉怒目圆睁的样子就像是一头发疯的狮子、你再听他那每一声吼叫，真就像是那震耳欲聋的狮子吼。

王春江话音一落，整个政教主任办公室就安静得异常可怕，就像是那大轰炸过后的千里战场，除了断壁残垣、累累白骨、四起的狼烟以及如血的残阳，就什么都不剩，什么都没有了……

陈平凡诧异地看着王春江，甄金婷也诧异地看着王春江，仿佛都在看一个他们从来都没看过的人。

说完话，僵坐在椅子上的王春江就仰头靠在了身后的椅背上，还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他知道他刚才有些失态了，但他确确实实是控制不住自己了……

良久，甄金婷红着一张俊俏的小脸儿，咬了咬嘴唇，然后就像是下了什么重大决心似的，说道：“王主任，一人做事一人当，今天这事儿由我而起，就由我而终。不管那人是谁，就让他冲着我来，跟你没关系！你当初把我带进这个学校，我感激你，不会让你为难的，以后也会想办法报答你的。”

听甄金婷这么说，王春江忍不住苦笑了出来，“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说孩子，你是不是看电视剧看多了，被那些只活在电视剧里的‘台词’给骗了？这事儿你当得起吗？你知道你得罪的人是谁吗？告诉你，他就是咱们学校的大校长田久远！再告诉你，他要把你开除掉！立刻！马上！”

“什么？！”甄金婷和陈平凡一起发出了惊呼，都不可置信地看着王春江，也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第64章 惊变

“田久远凭什么开除我？！我到底犯哪条校规校纪了？！”甄金婷像是突然吃了一口苍蝇，恶心得很，“当校长的就可以随便欺负人吗？”

“我说傻孩子，你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一点儿用都没有！不但没有用，还会起反作用！听我的，赶紧给你爸打电话，用我这里的座机给他打，看他有没有什么办法！信我的，这事儿只能用我们成年人的办法来解决，其它都白扯！”

听到这里，陈平凡竟忍不住苦笑了一下，他知道像王春江这种老油条，脑袋灵活，左右逢源，在处理这种事儿上最在行。而他所说的“成年人的办法”，无非就是动用成年人的社会关系，来进行一场金钱与权力之间的博弈，最终又以所谓的“共赢”为目的……

别看陈平凡读得书多，但他可真的不呆，短短几个月间，他已经洞悉了灵源这地方的世态人情和一般的游戏规则，而“世事洞明”，“人情练达”，这是灵源人人对成功人的最高评价，也是灵源人的生存法则。

这个时候，一脸愠怒的甄金婷一听又要因为自己犯错误而给她爸打电话，便老大地一个不情愿，滋滋妞妞地，不愿意采取行动……然而，一接触到王春江那不容辩驳的犀利眼神，她就像那霜打的茄子——蔫了。

想起之前的教训，她心里更清楚：她今天必须打这个电话，要不然，她就又要被开除了……好说不好听！太丢面子了！

说来也巧，就在甄金婷刚把手搭在王春江桌子上那台座机电话上时，那电话就像是和她有心灵感应似的，居然先响了起来，陡然间把甄金婷吓得向后一缩手，不知如何是好——

王春江皱了一下眉，向前探了探身，也没看那来电显，伸手就把电话接了起来，“喂，哪位？”

“春江，你那边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那个女生到底是怎么跟你交代的？”电话那头传来的是田久远富有磁性的男中音。

“田校长，我这边正在问，你稍等，很快就会有眉目了。还有那个女生的认错态度很好，知无不言，诚心诚意地悔过，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你尽可以放心！”

电话那头田久远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就冷冰冰地道：“顶撞校长这个先例绝不能开，要不然这事儿一传出去，好说不好听，对学校声誉影响太大。老话讲，不用霹雳手段，不显菩萨心肠。这样，你听我的，尽快把你的调查以文字形式整理出来，同时让那个女生签上字。我这边再让志强调出事发当时的高清监控画面，两边双管齐下，坐实证据，只等那个女生家长一过来，咱们把证据一二三四地摆出来，给他们一看。他们要是提不出异议来，我就下开除通知，张榜公示！”

这电话虽然没有开免提，但田久远的声音也清清楚楚地送进了甄金婷耳朵里，一时间，正如那一把把尖利的小刀子，一刀接着一刀地剜割着甄金婷的小心脏，剜得鲜血淋漓……

突然间，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风甄金婷趁王春江一个没注意，就快速而决绝地摁下了那电话的免提，同时俯下身来尽可能地贴近那电话，声嘶力竭地喊道：“田久远，他们都说最毒不过妇人心，我看最毒不过你田久远的心，从现在开始，你就给我看着，这事儿到最后是你求我，还是我求你！你要是敢开除我，我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喊完这些话，甄金婷也不管处在震惊之中一时不知所措的王春江和陈平凡，转身夺门而出，很快就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根本来不及多想，陈平凡和王春江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一前一后追出门外，又循着甄金婷消失的方向，卖力地追了过去。

说来也巧，此时正好赶上了放学时间，那急促的放学铃声一响起时，各个班级的学生就无比兴奋地蜂拥而出，一批接着一批，一浪压着一浪，源源不断地汇聚到灵源二中那本就不宽的走廊上。

在这种人头攒动的狭窄地带，想要追上一个玩命奔跑的人，那是难上加难。

陈平凡和王春江左冲右突，不是碰上了这个人，就是撞上了那个人，中间耽误了不少时间，以至于两个人在冲出教学楼时，就彻彻底底地跟丢了他们的目标。

一时之间，他们视线所及之处，除了学生就是老师，哪里还有甄金婷的影子？

陈平凡和王春江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各自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焦虑之情，他们不敢想象这件事的后果，想想都脊背生凉。

这时田久远也把电话打到了王春江的手机上，他在了解了现场情况后，第一时间给王春江做了指示，一个空前严厉的指示：动用一切力量，不惜一切代价，在天大黑之前，把甄金婷给我找出来，否则，你这个政教主任就别干了，陈平凡的班主任也别干了！

“我操！这他妈是逼人上吊啊！”挂断电话后，王春江情不自禁地就骂了这么一句，又伸手拍了拍陈平凡的肩膀，“小陈，等你以后当上校长了，千万别把手底下人逼得太急，会众叛亲离的！”

陈平凡苦笑了一下，“我连这个小小的班主任都要当不上了，还当什么校长？”

“哎——，你还年轻，年轻就是资本，一切就都有可能！好了，不多说了，快干活吧！也许经过甄金婷这么一闹，坏事可能变成好事。”

陈平凡瞪大了眼睛，表示不理解！

寻找甄金婷，王春江确实是动用了一切能动用的力量。他把他手底下的几个政教干事都叫上了，把几个刚参加工作一两年的年轻男老师也叫上了，并指派他们该查监控的查监控，该走访调查的走访调查，务必争分夺秒，全力而为！只要找到甄金婷，他王春江对大家感恩戴德不说，还会专门摆几桌酒席，好好招待大家一次！

陈平凡觉得甄金婷留在学校的可能性很小，便急中生智，回班叫上了他的几个爱将——井玉、谭伟和肖天明，准备去甄金婷平时经常出没的地方找一找，也许这样做会事半功倍。

清屏的冬天，天短夜长，此时才将近下午五点钟，天色就已经暗淡了下来。天空中的云层很厚，沉沉地压下来，却始终没有下雪，无形中制造出了一种清冷清冷的氛围，给人一种寒意彻骨的感觉。

有井玉谭伟肖天明几个人在，陈平凡的耳根子就清净不了，一路上就听他们叽叽呱呱了，说个没完没了。只听得他们一会儿谈成绩，一会儿谈奇闻异事，一会儿谈些学校内外各色人等鲜不为人知的小秘密，谈到尽兴时，他们还会嘻嘻哈哈地笑起来，甚或是表现出鬼鬼祟祟神神秘秘的样子。

陈平凡只管快步地走在前面，不去参加他们的讨论，表情也比平时严肃得多。因为也许只有他自己知道，眼前的问题比想象中的要严重许多：一个小女生大晚上不回学校，在外面瞎逛，是会有危险的！

他们一行人先去了甄金婷常去的学校附近的那几家名为陕西凉皮、兰州拉面、云南过桥米线的小饭店，结果是几乎走遍了大半个“中国”，也没能看着甄金婷半个人影，后来他们认真地商量了一下，又去了甄金婷偶尔会去的皇朝ktv、云和网吧以及冰梅冷饮厅，结果呢，也是白忙活一趟，让人特别失望。一时间，仿佛这个甄金婷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连一点点存在过的痕迹都没留下。

陈平凡左瞧瞧右看看，发现整个寻人过程还真的应了那句老话——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本来还充满热情、满怀希望的井玉几个人，这时候也开始垂头丧气了，基本上没了刚才的那股子精气神儿。

“该找的地方咱们都找了啊？咋还不见个人影呢？”几个人中井玉的耐心最差，说话间，她的脸上已经现出了些许不耐烦的表情。

“甄金婷的脾气也真是！她可以说走就走，当甩手掌柜，却苦了咱们这些找她的这些人。”谭伟这小子性子直，有啥说啥。

“行啦，你俩闭嘴吧！大家都是同学，有点儿难处，咱们不帮她谁帮她？”肖天明向来是谭伟和井玉的克星，经常能用一句话把两个人怼回去，这次也不例外。

这时候，一直在凝眉沉思的陈平凡突然眼前一亮，脱口说道：我倒是又想到了一个地方，甄金婷十有八九会去那里！

“什么地方？”井玉等人异口同声，同时用直勾勾的好奇的眼神盯着陈平凡。

陈平凡一笑，回身指向了西南方向，还自觉不自觉地挑了一下眉毛，说道：“你们看，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第65章 打斗事件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话说甄金婷从灵源二中跑出去的时候，为了抵御从内而外的寒冷，双手环着臂膀，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地。

然后她就像现在这样，一直迎着冬日里凛冽的寒风，小跑着前进，而每跑出一步路，都仿佛要用上平生气力。

一片被风卷起的枯叶结结实实地打在了她深锁的眉头上，她也浑然不觉，也许这点儿肉体上的小疼痛，在她巨大的心里伤痕面前，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了。

出了学校大门，甄金婷直接打了一辆出租车，然后在遮天蔽日的阴云中，扬长而去。

看着车窗外千篇一律的街景，她实在懒得多抬一下眼皮，索性闭上眼睛，由着出租车载着她穿街过巷，奔向某个未知的远方。这里太丑陋了，她需要去一个有阳光和海滩的地方，需要去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

“小姑娘，你到底要去哪儿啊？你也不说明白，我都不知道该往哪儿开了！”长相粗犷的司机师傅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车后座上的甄金婷，打心眼里担心像现在这样漫无目的的乱跑，到头来，拿不到这个学生模样的小丫头的车费。

甄金婷把头斜靠在车窗上，随着车窗的晃动，进行着有节奏的晃动，仿佛是睡着了。一听到司机师傅问她话，她眼睛也不睁，只稍微一皱眉，便脱口说出了三个字——火车站！

清屏火车站虽然只是个不入流的小站，但在这个点儿外出的人也不少，可说是人头攒动熙熙攘攘。甄金婷到售票窗口买了一张最近一趟到省城的火车票，就到候车室随便找了个空座位，坐下来候车。

她把手机从兜里掏出来，先开了机，然后熟练地戴上耳机，开始单曲循环一首她很喜欢的歌。结果这歌刚播放了两遍，那手机就开始不给她面子了——嘀嘀嘀地显示电量不足。屋漏偏逢连夜雨，这悲摧的一幕，让她更加懊恼不已，脱口就用“人体器官”问候了这手机。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长得尖嘴猴腮，大冬天的还把脚脖子露在外面的瘦高男青年，一边吊儿郎当地嚼着口香糖，一边装作漫不经心地走近了甄金婷。他只等坐在甄金婷旁边的中年妇女一离开，就一屁股坐了过去，紧挨着甄金婷坐了下来。

美女走到哪儿都是自带光彩的，何况像甄金婷这种娇美可爱十分耐看的小萝莉呢？在这个以外出务工人员为主的灰头土脸的候车人群之中，甄金婷绝对是最耀眼的那一个。

男青年一边装着抠耳朵，一边侧过脑袋，贼嘻嘻笑眯眯地盯着甄金婷看。“老妹儿，这是要去哪儿啊？怎么就一个人呢？男朋友呢？”

“死啦！”甄金婷瞥了一眼这个贼眉鼠眼的男青年，只送了他这一句话，就没再去理会他，继续自顾自地摆弄着手中的手机。

“哎——，老妹儿这性格我喜欢，是咱清屏妹子的性格！”青年一如继往地嬉皮笑脸，说话间他已经盯上了甄金婷手中的手机，便笑道：“老妹儿手机没电了吧？正好我这儿有充电宝，你用不用？别人充电一次8块钱，你看着给就行！”

“不用！火车上就有租充电宝的，我用不着你这个！”

“火车上的东西都死啦贵地，你用他那个绝对犯不着！省下那点儿钱干啥不好？再说我这个充电宝不是能解决你的燃眉之急吗？你看划不划算？”

甄金婷犹豫了，“那好吧，别人给你8块，我也给你8块，只是你得让我一直充，充到我上火车为止！”

“没问题！绝对没问题！谁让我跟妹子有缘呢？”说着，这位自带几分猥琐的青年就从兜里掏出了一个藏蓝色的充电宝，递给了甄金婷。这一刻，色胆陡起，他还趁机摸了摸甄金婷那雪白而滑腻的小手。

甄金婷剜了那小子一眼，颇有些不屑警告他道：“把你那猥琐的想法都给我收回去，别看我穿着二中校服，还是个学生，但我认识的在清屏这一片儿混得开的朋友也不少，小心让你满地找牙！”

“妹子你实在长得太漂亮了，是个正常男人都得对你有想法，这也不能怪哥，是不？”

“哼！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好色也就罢了，偏偏面子上表现得道貌岸然，骨子里却是极其自私虚伪的！要么背着原配找小三，要么卑鄙恶毒到随随便便牺牲别人前途的程度。你比他们强的地方就是，你的坏都写在脸上，不像他们那么虚伪……”甄金婷盯着手机屏幕上一格一格增加的电量，感觉自己内心的怨气也在一格一格地增加，“不过我劝你也别打我的主意了，我是不会看上你的，我要找的是宠我爱我的霸道总裁，那种高大帅气、年轻有为、能为我遮风挡雨的霸道总栽！对了，他还得有能力不让我受任何人欺负，一辈子只爱我一个人！”

“妹子，你不是一直都活在小说里吧？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这里是清屏，这是现实世界，哪有那么多的霸道总裁？就是有的话，也早就被人抢走了，哪里还轮得到你？！所以醒醒吧！别做梦了！你干脆跟着哥得了，哥虽然没啥钱，但肯定会宠着你的！”猥琐青年又笑嘻嘻地，尝试去摸甄金婷的手，但一接触到甄金婷那冷冰冰的眼神，他还是没敢，讪讪地把手缩了回来。

甄金婷笑了笑，眼神里却多了一份落寞和哀伤，“这就是他们所说的吧——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干。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的很难找到我的霸道总裁了……”

“也别那么悲观，中国有句古话叫什么，叫——，对！叫‘莫欺少年穷’，说不定哪天我就成为那霸道总裁了，而你就成为我霸道总裁的女朋友了，到时候我肯定宠着你，把你宠上天！”猥琐青年说着话就翘起了二郎腿，摆出了霸道总裁的派头，可他的两条腿却死性不改地得瑟个不停……

和猥琐青年天南地北东扯西扯地聊了一会儿，甄金婷感觉心情稍稍好了一些。不过抬头一看时间，她意识到自己那趟火车马上就要到了，便故作轻松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跟猥琐青年道别。

猥琐青年说啥也不要甄金婷递过来的8块钱了，只笑嘻嘻地说道：“妹子，不管你承不承认，咱俩现在已经是朋友了。既然是朋友，这钱我也就肯定不能要了，这样，你把你的微信给我，我加你，以后咱俩常联系，你看行不行？”

“不行，你把钱拿走，我不喜欢欠别人钱，更不喜欢欠别人人情！麻烦！”甄金婷说得很决绝，一点儿不给猥琐青年任何献殷勤的机会。

结果正当两个人为这8块钱推推让让拉拉扯扯的时候，一个壮壮实实的身影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了猥琐青年背后，立目横眉，不由分说，抬起一脚就踹到了猥琐青年屁股上，“操！你他妈是谁啊，敢勾搭我女朋友？”

遭此突袭，猥琐青年猛然失去了重心，直接向前栽到了对面的椅子上，不过他反应地也相当快，就势拄着那排座椅的椅背儿，凌空飞起一脚，大力向侧后方来人的方向蹬了过去，电光火石之间，伴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我操你妈，让你知道知道我是谁！”，就猛地蹬到了那来人的肚子上，蹬得那人闷哼一声，一屁股坐到了身后冰冷冷的大理石地面上。

哇——，周围的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声惊呼，又各自向后退出了老远，连甄金婷一时都愣愣地怔在了当地，不知如何是好。

而就在这时，这一瘦一撞一高一矮两个大小伙子早已经打红了眼，在众人的注视下，就不管不顾地撕打在了一起，你一拳他一脚，拳拳到肉，谁也不让着谁！弄得整个候车大厅都鸡飞狗跳，一时不得安宁。

“打吧！你俩就使劲儿打吧！打死一个算一个！”甄金婷柳眉倒竖，杏眼圆睁，胸潮也起伏得厉害，“一天天就知道打，除了打架还能干什么？！周志鹏，我今天就把话撂这儿，我要跟你分手！正式分手！以后别他妈别联系我！”

说完话，甄金婷也不管那两个人的死活，迈开步子头也不回地就往检票口走去了，她要离开这是非之地，越快越好！

这时，甄金婷的男朋友周志鹏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严峻性，他努力摆脱了猥琐男青年的纠缠，就向甄金婷追了过去。一边追还一边喊到：“婷婷，你别走！要走我跟你一起走！你原谅我吧！求求你，原谅我吧！”然而，饶是他跑得再快，他还是晚了一步，最终只有眼睁睁地看着甄金婷进了那检票口。

与此同时，猥琐男青年也傻眼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最终竟在一气之下，把那个藏蓝色充电宝高高地举起，又狠狠地摔到了地上……

也在就在这时，又有四个身影陆陆续续地跑进了这候车大厅。当他们看明白眼前这一幕时，每个人也都瞪大了惊讶不已的眼睛。

第66章 井玉妙解危局

没错！后来陆续冲进火车站候车大厅的四个人，正是陈平凡、肖天明、井玉和谭伟他们。

话说就在刚刚过去的落日时分，陈平凡井玉肖天明几个人找遍了他们所能找的清屏的角角落落，却找不到甄金婷的半个影子，而就在所有人都一筹莫展抱怨不休之际，陷入沉思的陈平凡却是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甄金婷最可能去的地方——清屏火车站。

陈平凡的这个想法就像是茫茫大海上突然亮起的一座灯塔，一下子就重新燃起了大家的希望，让大家迅速锁定了新的行动方向，说干就干——是的，那一刻之后，他们一起发足狂奔，直向遥遥在望的火车站。

到了火车站，本已经气喘吁吁地几个人却又不敢有丝毫怠慢，他们继续发扬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精神，转了一个弯儿，直接向候车大厅跑了过去。目标就在眼前，饶是他们每个人都已经体力透支，却没有任何人放慢脚步！

然而，真正跑进候车大厅那一刻，他们还是被眼前鸡飞狗跳的一幕给惊到了……

“这上演的是哪一出戏？”谭伟瞪大了一双微微外凸的眼睛，“怎么还多了两个男主角？”

“《喋血双雄》”井玉笑嘻嘻地接住了谭伟的话头，更掩饰不住她眼神中突然看到大热闹后才有的惊喜之色。

“我看是《一个美女引发的血案》！”这时的谭伟已经把脖子抻得跟长颈鹿一样长，生怕错过这场“血案”的每一个细节。

“你们看，甄金婷！”肖天明个子高眼神也好，一眼就看见了正在检票口检票的甄金婷，“她要检票了，快快快，快点儿拦住她！”

这时，陈平凡也看到刚刚通过检票口的甄金婷，他瞬间感到浑身上下一阵酥麻，根根汗毛也都立了起来！是啊，肖天明说得对，这要是真让甄金婷上了火车，那么再次找到她可就难上加难了！

他无暇多想，三步并作两步地就向检票口方向冲了过去，一发足就显示出了惊人的爆发力，赛过那些天天练习跑步的国家二级运动员。

肖天明紧随其后，嘴里已经喊上了甄金婷的名字。井玉谭伟问不敢怠慢，同时追了上来。

然而，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甄金婷没有闻声停下脚步不说，就是那个一脸严肃的检票员也没让陈平凡肖天明两个人顺利通过检票口。一时间，他只用公事公办的语气向陈平凡肖天明索要火车票，否则都懒得多看他们一眼。

这个节点，陈平凡哪里能变得出火车票啊，情急之下，他也不在乎周围人异样的眼光了，隔着检票口就对着甄金婷的背影喊了起来：“甄金婷！你不能走！逃避矛盾不是办法，这样只能让你错上加错，让问题不可收拾！听老师的，赶紧回头，我会尽全力在田校长面前保你的。如果他不改变主意，我这个班主任也不当了，你看这样行不行？”

然而，饶是陈平凡说得再有情有义再掏心掏肺，此时的甄金婷也听不进去一个字了。

说得再明确一点，她的心此时已经被“恨”填满了，再装不进去任何东西了。

她是那样的讨厌清屏，讨厌灵源二中，讨厌这里的一切一切，她只想尽快逃离，逃离这个让她伤心的地方……

一时间，在众人的眼里，她远去的步伐是那样的坚定决绝，很快，她那倔犟的身影就消失在了与此地一门之隔的苍茫夜色之中。

站在铁栅栏这一侧，陈平凡傻了，肖天明也傻了所有人都傻了。陈平凡情不自禁地把双手指头插进头发里，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地揉搓着，这一刻他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

什么叫“关心则乱”，这一刻，陈平凡体会得真真切切……

实在有些不甘心的肖天明还要跟检票员理论，结果检票员哐当一下就把铁门给关上了，理都不理会他，自始至终，那家伙脸上挂着的都是一副爱谁谁的模样——没有票，他谁都不让过！

肖天明差点儿没把鼻子给气歪了，一双拳头也攥得嗝吱咯吱响……

“你这人咋这样呢？一点儿不通人情呢！”谭伟忍不住了，发泄式地吐出了这句话。

那个检票员似乎是听到了谭伟的这句抱怨，脸沉得更可怕了，“我说你们这些人在背后瞎叨叨什么？这是规矩，你们懂不懂？今天你们就是说破天，也没有用，破坏我们这儿规矩就不行！还老师呢？还学生呢？屁嘛道理不懂！”

检票员说出这一句话不要紧，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引发了众怒。

井玉、谭伟、肖天明，还有刚刚凑过来的周志鹏以及猥琐男青年，都不爱听这话了，纷纷加入了跟检票员理论的队伍之中。你一言，他一语，似乎是要用唾沫星子把这个检票员淹死。

陈平凡心里也有火气，也就没制止他们，反正事情的结果也定下来了，无法更改了，那就让孩子们适当发泄一下吧。

然而，检票员的脾气确实是有点儿酸，他可忍不了别人围攻他，便直接拿起对讲机，气呼呼地联系他同事，想要他同事帮着他直接驱逐陈平凡一行人。而他的同事们似乎也很心齐，闻声就赶过来了，还离老远就嚷嚷着让他放心，在车站这一亩三分地上，还没有谁敢对车站工作人员造次呢。

矛盾升级，直接到了白热化的程度。

井玉看情况不妙，咬着嘴唇儿一琢磨，很快就眼前一亮，心生一计。随后，她也没跟其他人沟通，居然就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变戏法般地弄出一个手机来，与此同时，她以最快的速度调出了手机的录像功能，开始对周围的情况进行实时拍摄。

“各位各位，各位亲爱的网友，我叫井玉，我是灵源市二中的一个普通学生。现在呢，我正在我们这里的清屏火车站，是这样，我校学生甄金婷因为某种原因铁了心要离家出走，刚刚，就在刚刚，已经从我面前这个检票口走了出去！登上了一列不知开往何方的火车。而我们的班主任陈平凡，也就是我旁边这个年轻人，在得知甄金婷的事儿后，第一时间就带着我们几个学生，费劲巴力累死累活地转了七八个店铺，跑了四五里路，最终才来到了清屏火车站，就是要试图劝阻甄金婷，让她别意气用事，做出于人于己都不利的傻事儿。可是功亏一篑啊！功亏一篑啊！就是因为这个火车站检票人员，对！就是他！就是这个人！固执死板！不通人情！说啥都不能给陈老师破个例，不让陈老师在这种特殊情况下顺利通过检票口，继续去追赶甄金婷！试问，一个未成年少女只身离家出走，得有多危险？她万一要是有个好歹，怎么办？怎么办？该能谁负起这个责任？谁能——？”

众人在忙乱间，谁也没料想到井玉会上演这样一出戏码。没错，如今已经是一个自媒体时代，人人皆可爆料，人人皆可在网络上引发炸点，只要你的料够猛，只要你的炸点足够吸引眼球，你就可以引导一时的舆论风向，让众多网友为你站脚助威，摇旗呐喊。而此时的井玉就是想借助强大的网络给清屏火车站施施压，她就不信拿未成年少女离家出走的事儿一炒，清屏火车站还能不在网上出出名？还能不被上级铁路部门重点关注一下？！

这时，被弄得措手不及的检票员已经能感觉得到，自己那张多肉的脸上正在剧烈地发烧，他用右手食指指了指井玉，既而又指了指陈平凡，憋了半天，竟然没憋出一句话来。什么叫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今天算是彻彻底底体会到了。

大概又过去了五六秒钟，当他的几个男同事又都已经围拢过来时，他却面沉似水咬牙切齿地向陈平凡招了招手，示意陈平凡走近他一些。然后，他就像下了什么重大决心似的，压低声音对还带着三分戒备的陈平凡说了以下几句话：算你们狠！不过今天我只能让你一个人过去，你带来的其他人必须止步于此，至于你追不追得上那个丫头，就看你个人的造化了。还有，你本人必须保证让你那个假小子模样的女学生，把她那破手机里的视频删掉！

听检票员这么一说，陈平凡喜不自禁，“好说，一切都好说，只要你答应让我走过这道门。”

检票口的门终于被打开了。

陈平凡迈大步走过那道门时，他清清楚楚地听得到，他身后的小丫头小伙子们沸腾了……

第67章 生死时速

冬夜的清屏车站，显得异常的幽暗清冷。远远近近错落分布的信号灯，就像那幽冥鬼火，散发着腥红瘆人的光芒，静静守候着这无边的漆黑的夜。

月台上的几盏路灯，高高地悬在每个人的头顶之上，默默地铺洒下一路惨白惨白的光芒。

小跑着穿梭在这满是旅客的站台之上，陈平凡心急如焚，是啊，在这种暗淡的光线之下，在这密密麻麻的人群之中，想找到甄金婷，还真是一件极难的事儿。

此时，远处已经传来了火车高亢嘹亮的汽笛声，一听到这声音，陈平凡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要知道，火车车轮裹挟着强风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中间只停留一分钟，那么一分钟之后呢？

“甄金婷——，你在哪儿？！聪明的，你给我站出来！”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陈平凡也不管什么面子不面子了，一边在拥挤的人群中来回穿梭，一边亮开嗓子喊了起来，“说心里话，我总以为你是个不服输不认怂的女生，虽然你脾气倔，喜欢惹点儿事儿，但你从来不怕事儿的！但今天你是怎么了？怎么非要逃避呢？要知道逃避终究不是办法。快，跟老师回学校，你要相信老师，也要相信王主任和你父亲！我们会尽全力帮你的！”

然而，在吸引来一大片异样眼光之后，陈平凡仍然是一无所获，前后左右不见甄金婷的影子。一时间，他急得无可无不可，心里面也早已经翻江倒海——这小丫头怎么就不听劝呢？怎么就如此固执呢？归根结底，她就是被她那有钱的老爸给惯坏了！也许在她十几年的人生之中，她始终都没弄明白的一件事，那就是这个世界压根儿就不是她甄金婷一个人的！

然而，就在陈平凡两眼一抹黑的时候，甄金婷还真的把他的话听进去了一些，也正躲在一个电线杆后，默默地做着心理斗争。

其实甄金婷这个人，虽然有些无法无天，但也不是对谁都无法无天，她只对她看不顺眼的人无法无天，不服他们管，她一旦看谁看得顺眼了，也会愿意与对方和平相处，听对方一两句逆耳忠言。

这段日子里，甄金婷对陈平凡就有了一定的了解，也渐渐品透了陈平凡这个人，她知道陈平凡和她见过的许多人不一样，是个比较纯粹又重情重义的人，可以入她法眼，值得她去信赖。

但是，话说回来，面对眼下这件事儿，她不能指望陈平凡，因为她清楚她已经意气用事捅破天了，把事情弄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而说到底，陈平凡只是个小角色，在这件事上起不到实质性作用，即使他真的想帮自己，全心全意地帮自己，也帮不了什么……

就在两个人各怀心腹事的时候，火车已经亮着大灯，穿透那无边的黑暗，耀武扬威般地驶进了清屏火车站，又携着一股森森寒气停靠在了那有些破旧的月台旁边。

车门缓缓打开，跟着列车员下来的是零零星星的几个旅客，而一等这本就不多的下车旅客陆续走完，那一队队不堪严寒的候车旅客就像是争抢食物的鱼群一样，也不听列车员的劝阻了，争先恐后地就往那一扇扇本就狭窄的列车车门上挤。一时间，你撞上我的腰了，我踩着你的脚了，总免不了要嚷嚷上两句，更免不了让本就拥堵的上车之路显得更拥堵了。

这时，一直都还没做出决断的甄金婷竟也来不及把问题考虑得更多更深入了，不由自主地就随着那鱼贯而入的人流，踏上她眼前这个庞然大物。

而同一时刻，陈平凡依旧是不死心，继续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地搜寻着甄金婷的身影，然而，当他眼睁睁地看着站台上的人越来越少乃至所剩无几，他清清楚楚地意识到，他内心的希望正在被无情的现实稀释掉，变得越来越淡，趋近于无了。

然而，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就在一个不经意的回眸间，陈平凡竟透过车窗，一眼扫到了刚刚在他身边这节车厢坐好的甄金婷，那一刻，毫不夸张地说，陈平凡就像是突然看见了长相奇特的外星人一般，瞬间瞪大了一双不可置信的眼睛。

与此同时，甄金婷也是深感意外，她虽然早已经知道陈平凡就在外面的月台上，却实在没有想到，在这列火车即将发车的最后一刻，陈平凡竟能像命中注定一样，把她找到了。

也许这就是天意吧，她这样告诉着自己，然而，在一刹那的斟酌之后，她还是轻轻别过了头，佯装没有看见陈平凡。

是的，既然都已经上了车，她是没有道理再下去的！

从惊讶情绪中走出来的陈平凡，先是绞尽脑汁竭尽全力地向甄金婷做着手势，意思让她下车，他想只要她下车，一切问题就都可以解决。

然而，当他看到甄金婷装作若无其事地别过了头，他绝望了，知道甄金婷铁了心要走了。

刹那之间，他当机立断，二话不说，直接冲向了列车车门，准备上演一出生死时速的大戏码。

然而，时间不等人，火车更是不等人，到了这个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陈平凡发足狂奔的时候，列车调度员已经吹响了发车的哨声，一时间，那哨声划破了这静寂的夜空，清清楚楚地送到了他的耳朵里。

而火车车门似乎也要将他捉弄到底，竟然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地，稳稳当当地关上了……

火车启动，缓缓滑行，又由慢到快，由近及远，只留下攥紧拳头愤愤跺脚的陈平凡，只留下这冬夜里的满天星辉和残灯暗影。

远处，火车拖着它沉重的肉身，带着它冰冷的灵魂，炫耀着它沉闷悠远的汽笛声，渐行渐远，越来越快，不无骄傲地扬长而去……

伫立当地，对着那无尽的虚空，陈平凡猛击出一拳，仿佛不打出这样一记重拳，他都不足以发泄胸中的郁闷，而发泄之后，他的心也变得虚空，变得像没着没落无依无凭。一时间，听着车轮与铁轨亲密接触的声音渐渐远去，也吹着这越来越凉的夜风，陈平凡久久不能释怀，竟然丝毫没有那要离开的意思……

怀着上坟一样的心情，陈平凡从检票口走回了候车大厅，结果他这边刚被井玉他们几个围起来，甚至还没说上一句话，那边就接到了王春江打过来的电话。当然，这也说的通，这时天色已经大黑，大大超过了田久远给他们俩设定的找人最后期限，王春江不着急打听这边的情况才怪。

电话里，陈平凡简明扼要地把刚才的情况跟王春江说了一遍，结果是不说不要紧，这一说，他感觉心情一下子变得更糟了，竟情不自禁地要吐出一口浊气。

王春江到底是个老江湖，经历的事儿多，遇事儿不慌乱，在他看来，换个角度来看这件事，其实是个好事，知道甄金婷在火车上，起码他们不用再四处撒网，盲人摸象了，之后，他只沉默了一会儿，便颇为沉着地对陈平凡说到：“陈平凡，你先弄清楚甄金婷此行的目的地，然后就在车站广场等我，千万别离开，我马上过来。”

陈平凡没弄明白王春江的意图，想要追问两句，不想王春江那边好像是很急的样子，很快就挂了电话，只留给他满脑子的问号和心中一丝残存的希望。

事实上，不到五分钟，王春江就给了陈平凡一个确定的答案，而且没有使用任何话语表达，直接用行动给了他答案。原来，在短短五分钟之内，王春江就开着他那辆二手破捷达来到了清屏火车站，风风火火，风驰电掣！等把陈平凡叫上了他的车，他就一脚油门踩了下去，把车开上了国道，开向了省城方向……

坐在王春江的车里，陈平凡有一种强烈的要慷慨赴死的感觉，看眼前这车速，他坚定地认为，王春江这是在玩命！

当然，陈平凡心里也清楚，王春江这是在跟那辆开往省城的火车赛跑，按照他的计划，他要分秒必争，先于火车赶到省城，然后把甄金婷堵在省城火车站的出站口，来个传说中的“守株待兔”！

在陈平凡胡思乱想之间，捷达车越开越快，越开越快，很快，就冲破了无边的黑暗，又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第68章 被封二郎神

三个多小时后，王春江和陈平凡终于出现在了省城的街面上，不过，不同于以往，这一次他们真的无暇欣赏这个大城市霓虹闪烁绚烂多彩的夜景，而是直接挑近道儿，赶往了省城火车站的出站口。

看时间，再过上十几分钟，甄金婷所乘坐的那辆绿皮火车就应该进站了。

到了人头攒动的出站口，看时间还早，王春江就独自找了个僻静的角落，点燃了一根香烟，然后，皱着眉头眯起双眼吞云吐雾。

如果陈平凡估算得没错的话，这根烟应该是王春江从清屏出发到现在抽的第十三根香烟了。

据陈平凡了解，王春江烟瘾并没这么大，今天和平常比起来，绝对是个例外。

陈平凡立在出站口的大门前，不住地向站台里张望，他真担心这一次再让甄金婷跑掉了，真是那样的话，就别指望再捞到她了……

一看到不远处吞云吐雾的王春江，他心里就有了底。要说姜还是老的辣，不服不行！关键时刻这位大主任临危不乱，竟能想到来省城车站截人这一招，可谓智高一筹！而且他还雷厉风行、身体力行，行动起来也丝毫不含糊……

这个时候，一辆黑色雅阁也急速开进了省城火车站的停车场，车停好后，从上面下来一个矮个子中年男人。他不敢作丝毫停留，回手砰地一下关上车门，随即迅速朝着火车站出站口的方向跑了过来。是的，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甄金婷的父亲——甄强。

甄强在之前和王春江的通话中已经了解到他女儿甄金婷的事儿了，那时候一放下电话，他就马不停蹄地朝省城这边赶了过来，而且这一路上，他也像王春江一样，把车开得风驰电掣，差点儿没把脚踩进油箱里。

一眼看见立在出站口的陈平凡，甄强就像是突然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急不可耐地问这问那，生怕自己的宝贝闺女有个三长两短，也生怕事情发展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陈平凡正尽力安慰他的时候，王春江迈步朝这边走了过来，“我说老甄，信我的，金婷这孩子在人身安全上肯定没啥问题，你现在应该考虑的不该是这个，而是能不能找到过硬关系，让我们那位在气头上的田校长收回成命，不开除金婷。”

看到王春江，甄强喜不自胜，“王主任，你让我怎么感谢你才好呢？你还亲自来一趟，要是没有你——”

“打住！打住！老甄，先不说这个，先解决问题！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听王春江这么一说，甄强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很快地过渡到了一种凝神思考的状态中，“市里的关系我倒是有点儿，只是都不是教育口的，也帮不上什么忙，要不然当初金婷也不至于被一中开除。王哥，你看看你在市里有没有什么关系，我认花钱，花多少我都愿意。”

王春江听甄强这么一说，忍不住深深地啯了一口烟，片刻之后，他紧闭嘴唇，把两道烟柱从鼻孔缓缓地逼了出来，“要说这样也不是不行，我之前经营的那些老关系，估计还能用得上，这样，我尽快联系他们，看他们怎么说，你这边就等我信儿吧！但老甄，咱也得把丑话说到前头，这事儿的复杂程度摆在这儿呢，肯定是挺难办，我要是办成了，咱们皆大欢喜；我要是办不成呢，你也别埋怨我，还得另想办法，毕竟我也不是直接办事人，不敢打包票。”

“放心吧，王哥！你的好——，老弟我心里有数，到啥时候都得记着，更不可能埋怨你。”甄强说到这里，又看了看陈平凡，“还有陈老师，你的好，当哥哥的我心里也有数，等到时候你两位有啥事儿用得上我甄强的，我甄强肯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陈平凡还不太习惯王春江和甄强之间这种很社会的交往方式，只在旁边默默听着，自始至终都不说话。他只是非常佩服王春江，他觉得王春江这人绝对是八面玲珑，左右逢源，连说话都是滴水不漏的。也许，在灵源这种生态环境中，只有他这种人才能真正吃得开吧？

几个人正筹划之间，甄金婷所乘坐的那列火车已经拉响汽笛，缓缓进站了。王春江、甄强、陈平凡三个人不敢怠慢，按照计划，兵分三路，准备“围堵”甄金婷。

在火车上，甄金婷玩了一路的手机，此时此刻，再次看到手机屏幕上闪动的低电量报警，她不禁又有些懊恼了。

回想起来，这一路的手机玩下来，甄金婷既成功地消磨了时间，又从井玉那里了解了一些她所不知道的事情。

譬如说，陈平凡师生几个是如何费尽心力地寻找到她甄金婷的，之后又是如何智斗检票员英勇大闯关的，井玉都本着那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精神，通过微信这种现代化的交流方式，绘声绘色、惟妙惟肖、不无夸张、添油加醋地都跟她说了。

那一时间，随着井玉的精彩讲述，甄金婷不自觉地脑补了一幅又一幅立体生动的画面，也终于感到自己那本已冰冷干涸的心田上，滑过了那一丝丝的暖流。是啊，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在关心着自己，还有人在为自己着急上火乃至跟人斗智斗狠，这难道不是一种幸福吗？！

甄金婷：这样看来，陈平凡这人还不错……

井玉：是啊，还不错，你看周兆彬的事儿，牟媛媛的事儿还有肖天明的事儿，他都办得挺仗义的，让人忍不住要竖大拇指！

甄金婷：哈哈，还有你的事儿！大半夜地他能忍受别人的白眼儿，把你从网吧抓出来，也挺不容易的！

井玉：哎！千万别提那事儿了，一提起来我就上火，满嘴起大泡！！！哎对了，同桌，你一个人坐火车打算去哪儿，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会有危险的！陈平凡还有王春江，当然也包括我们几个，都特别着急，也都特别担心你。听我的，赶紧回来吧，我们都会想办法帮你的……

甄金婷沉默了，一言不发。

此时此刻，甄金婷因为手机没电而懊恼之余，也开始对自己之前的种种冲动做法而感到后悔了。然而，她这样的后悔情绪似乎也没有持续多久，一等她随着出站的滚滚人流来到出站口时，她感到她浆糊一样的脑子里仅剩下来的想法就是：走一步算一步吧，管他呢……

一个不经意的抬头间，甄金婷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也开始有些怀疑人生了！她千想万想也想不到，她从省城火车站出站口走出来这一刻，会遇到熟人，会遇到一个她再熟悉不过又再陌生不过的熟人，这人很普通，却又仿佛可以飞天遁地，瞬间位移！没错，此时此刻她看到的这个人，就是陈平凡。

“陈老师，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这是飞过来的吗？刚才你明明——”

听甄金婷这么一问，陈平凡忍不住笑了，“是啊，我虽然不是飞过来的，但跟飞过来也没啥区别。这回，见识了我的本事，你该跟我回去了吧？”

甄金婷上上下下打量着陈平凡，眼神里充满了不可置信的色彩，“老师，咱班同学都说你是拼命三郎，我看他们说的不对，我觉得你更像是二郎神，神通广大，法力无边，连孙悟空都惧你三分！”

陈平凡看甄金婷安全抵达，本人情绪也挺好，便放心了不少，于是心态颇为放松地哈哈一笑：“行！你要非说我是二郎神，也行！那我告诉你，今天我顺便还给你带过来另外两位神仙——玉皇大帝和如来佛祖，我们仨要共同降伏你这个调皮任性无法无天的孙猴子！不知道你服也不服？”

“还有两个人？是谁？！”甄金婷不可置信地左顾右盼，四处寻找。

“甄金婷父亲！王主任！甄金婷她人在这儿，你们不用找了，快过来吧！”陈平凡在喊话时，眼睛却始终瞄着甄金婷，生怕这只孙猴子再趁乱跑了。

甄金婷听陈平凡这么一喊，立马惊讶得合不拢嘴巴。是啊是啊——，今天为了围堵自己，这几位“神”真也是拼了！而她，也真是服了！不服都不行啊——

第69章 打赌

看着甄金婷上了甄强的车，陈平凡和王春江相视一笑，他们知道，今天这破事儿终于算是有个结果了，他们也终于能回去睡一个安稳觉了。

就在刚才，王春江还婉言拒绝了甄强请客吃饭的提议，他直说他现在就要研究一下甄金婷的事儿，刻不容缓！如果错过了最佳的办事儿时间，就等于错过了最重要的办事儿时机，一旦木已成舟，就无力回天了。

听这话，甄强一拍脑门，恍然大悟，他一边对王春江感恩戴德，一边信誓旦旦地承诺，他会马上准备钱，绝不让王春江在中间为难。

虽说存在即合理，但存在真的就合理吗？一旁的陈平凡暗暗地问着自己。

是的，此时已经有了些社会阅历的陈平凡已经能清清楚楚地意识到，这就是现实，无比真实的现实，任何局中人都不得不面对也不得不接受的现实，只有顺势而为才可能活了下来，而逆势而为就可能死得很惨。

而这个现实又绝不同于书本上那些个圣人之言，它最最核心的地方是——不问是非，只问成败，不问道理，只问金钱。那么问题来了，到底是“书”错了，还是现实错了，陈平凡一时弄不明白，而一旦弄不明白，他就不知道他该相信谁了？

不知道王春江具体是怎么操作的，总之，陈平凡看到的结果就是：第二天就风平浪静了。田久远那边非但没有开除甄金婷，甚至连象征性的处分都没给她，而昨天还让人感到惊心动魄的大事件，今天就像是没发生过一样，销声匿迹了……

这个时候，期中考试的成绩和名次都已经出来了，一时之间，陈平凡满心惦记着这件事，也就把甄金婷的事儿渐渐放到脑后了。

其实，在末尾淘汰的阴影下，在这样一场大型考试过后，活跃在一线的老师们，任谁都或多或少坐不住板凳了，他们除了想着自己能不能被淘汰的事儿，一时之间，似乎也没什么心思去考虑其他事儿了。

在成绩出来前的那两天，弥漫在二中校园的氛围就是人心惶惶，人人自危。当然，在成绩统计表出来之后，情况就不一样了，那就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陈平凡看到自己班的总平均分排名是年级第五，在稍稍感到有些遗憾的同时，也感到了一丝丝窃喜——第五就第五吧，在年级十六个班里，自己班怎么说也排进了第一梯队，更不用担心被末位淘汰了……

不过话说回来，在名次揭晓的那一刻，陈平凡还是体会到了心脏砰砰然要跳出来的感觉。真的，当时真是太紧张了，紧张得要命，而且这种紧张根本控制不住，完全不受控制！什么深呼吸啊，心理暗示啊，都白扯！事后，陈平凡也在暗暗自嘲，自己真的是太没出息了，一点儿出息都没有，天天讲“宁静淡泊”，天天讲“宠辱不惊”，关键时候，却压根儿找不到它们！他不敢想象，万一有一天，三班成绩考了个倒数第一，他会是个什么样的心态，其实这种情况想都不敢想，想想都脊背发凉，真是太可怕了！

看来，修心真是一个过程，绝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儿，更不是闭门造车随便想想就能完成的。

与此同时，陈平凡特别注意了一下左小萍所教的两个班的历史成绩，他知道小萍的知识素养和业务能力有余，对调皮学生的震慑能力却显不足，于是他也就难免有些担心，她会在这最终的成绩表现上有个万一。

所幸的是，陈平凡在细看之下，发现小萍任科任的两个班，历史成绩都还不错，虽说不是最好的，却也压倒了许多的对手。

看到这里，陈平凡笑了，俨然比看到他自己的好成绩都要开心好多好多……

就在这个时候，唐明骐和左小萍两个人一前一后，说说笑笑地走进了办公室，说也是巧，她们正好看见了那正对着那成绩统计表微微含笑的陈平凡，不禁纷纷莞尔。

唐明骐因为自己班的成绩名列前茅，人逢喜事精神爽，行动起来更加拉风，她径直走到陈平凡身边，一点儿不见外地抢过陈平凡手里的成绩统计表，“我说三郎，你笑什么呢？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来！快跟我俩分享一下！”

事发突然，陈平凡有些惊愕，等他反应过来，本想幽上一默，化解自己的小尴尬，却不想还没等他开口，就陡听得唐明骐像突然见了鬼一般，发出一声惊呼——“我说陈平凡，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说你看你的成绩也就罢了，为啥还要看我家小萍的成绩？你看这下面的横线的画的，加吧加吧总共有三四条了吧？哈哈，三郎啊三郎，这个你该怎么解释？啊——，快说，你是不是别有用心？”

这一瞬间，陈平凡像是突然被扒光了衣服一样，陡然感觉自己脸上袭上了一阵热流，滚烫滚烫地，烫到可以煎鸡蛋了！

有疼无处诉，有苦无处说，陈平凡只能在心里对着那苍天大地，暗暗叫苦——苍天啊大地啊！求你们快把这个人精一般唐明骐收走吧，她分明就是他陈平凡这辈子最大的克星，不服都不行！天地八方宇宙神明，你们要是真有灵的话，就受我一拜吧，也千万别在迟疑了，赶紧把唐大美女收走吧！

其实这个时候，尴尬的又岂只陈平凡一个人，一旁的左小萍也早羞红了脸，羞得快要无地自容了。不过话说回来，像是小萍这样的女孩子，怎么看都美，就是此时垂眸害羞，她似乎也能把陡然飞上她脸庞的那一抹红霞，当成她最美的点缀……

谁知咄咄逼人的唐明骐对尴尬得要死的陈平凡左小萍视而不见，更是完全不考虑他们的内心感受，继续我行我素、拿腔作调、挤眉弄眼，“哎，三郎，你怎么不说话了？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吧？其实我要是你呀，遇到那啥——，啊——，你懂的！就绝不会拖泥带水，一定会紧紧抓住不放，不达目的不罢休。关键是我会把面子这种最没用的东西抛到脑后，把事儿办得嘎巴溜丢脆！万一要是因为所谓的面子而错过了不该错过的，那可真就是便宜了别人，苦了自己了，怎么计算都划不来！”

陈平凡不笨，他哪里会听不出来唐明骐这是在好心地撮合他和左小萍，所以打心眼儿里，他真的是十分感激她的，但是一时之间，他又实在接受不了唐明骐这种简洁露骨一针见血的表达方式，于是灵机一动，想着通过转移话题的方式来化解当下的尴尬，“唐老师，这样，你敢不敢跟我打一个赌？”

“打赌？——，打什么赌？”唐明骐眯起了眼睛，猜不透这陈平凡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陈平凡微微一笑，然后又故作沉着假装高深，“就赌这次期末考试，咱们两个班，谁的名次更靠前，当然，绝不能押对方的注，只能是我赌我班靠前，你赌你班靠前。”

“好啊！这个赌我喜欢！”自信满满且好胜心强的唐明骐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不过，赌注是什么，咱们俩必须事先说好！”

陈平凡一笑，“唐老师，你看这样行不行？这次打赌，输的一方要请赢的一方吃一顿大餐，而且，还要满足赢的一方一个愿望，一个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的愿望。”

“哈哈，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没问题，没问题，就按你说的办！还有——，今天有小萍在这里作证，你可不能反悔！”

“怎么可能会反悔？大丈夫一言既出，什么马都追不上！”

唐明骐灿然一笑，“要这么说，我都对期末考试充满期待了！不过呢，陈平凡，从今以后，你可要加倍努力呦，咱俩轰轰烈烈地打这一回赌，我可真不希望我的对手太弱小！”

“彼此彼此！”

左小萍听两个人把一个打赌的小事儿说得信誓旦旦，不由得扑哧一下笑了出来，“陈平凡，唐明骐，我怎么越看你俩这情形越觉得你俩是在玩小孩子过家家呢，都二十几岁的人了，竟都还没长大，竟都还跟那些玩着泥巴过着家家的小孩子，没啥区别！”

突然听到这番话，陈平凡和唐明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又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左小萍，一时之间，他们就像是突然被点到了全身的笑穴，谁都没忍住，颇有些夸张地，就都笑了出来……

第70章 冒险计划

陈平凡唐明骐几个人正说笑间，突然就听得有人破门而入，而且这来人俨然是风风火火的性子，进门就卷进了一股森森的寒气。

惊讶之余，众人循声望去，发现那来人竟不是别人，而是杨海静。

结果还没等唐明骐等人反应过来，杨海静已经迅速将室内扫视一圈儿后，又没等唐明骐等人发问，她已经先开了口——你们几个谁看见王磊没有？

“王磊——？没看见啊！”屋里的几个人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也不约而同地都面露疑色，看杨海静着急紧张的样子，他们隐隐感觉到王磊的身上好像发生了什么事，而且十有八九不是小事儿……

“海静，到底出什么事儿了？把你急成这样！”唐明骐第一个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问。

“哎，别问了明骐，这事儿挺复杂，没时间细说，这样，你们一起帮我找找他吧，要不然我担心——，我担心他会想不开！”说这话时，杨海静一点儿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一句话落地，竟似乎是投给了大家一颗重磅炸弹。

闻言，陈平凡反应最强烈，他腾地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穿好外套，直接朝办公室门口走了过去。

依他对杨海静的了解，杨海静为人坦诚谨慎，不会故弄玄虚，她红嘴白牙说出的话，就一定是真的。

出了办公室，陈平凡第一时间掏出手机给王磊打电话，结果竟跟他料想中的一样——王磊的手机已经关机了。

一时间，陈平凡忍不住狠狠地咬了一下嘴唇——这兄弟，也不知道天天在寻思啥？关键时刻总是掉链子……

别人不知道，但陈平凡心里清楚，他这位胖兄弟这几天确实有些反常，其实不用刻意去观察，单从他的日常表现就可以看出端倪来。

最近，他这个曾经的话痨和笑话大王却突然不怎么爱说话了，到食堂吃饭时，他总是单独行动，而一回到寝室呢，他既不搭理易飞，也不搭理陈平凡，要么就戴上耳麦疯狂地打游戏，要么就倒在床上蒙头大睡。

他完全活在自己的世界之中，不与外界有任何交集。

对于王磊为什么会有如此这般的反常表现，陈平凡和易飞都不无担心，他们曾经在王磊不在场的情况下，认真而细致地研究过这个问题。

按照“心理学家”易飞的分析，王磊情路坎坷，事业不太顺利，买房计划更是一再搁浅，这些都是他性情大变的原因。而偏偏在这个关节点，学校的末位淘汰制又在他本就脆弱的小心脏上加上了一道无形而沉重的砝码，让他不堪重负。

所以，他最终只能用一层硬壳，把自己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保护起来。

对于易飞的分析，陈平凡深以为然。

他在佩服易飞过人的分析能力的同时，也在琢磨着最近该找时间请王磊喝点酒吃点饭，顺带着帮他宽宽心！毕竟他和王磊是校友，又是一起来的，关系要比别人近一层。

不想这几天来，接二连三出现的事儿，让陈平凡直接就焦头烂额、自顾不暇了，也就把王磊这茬儿给忘到脑后去了……

如今听到杨海静说“王磊会想不开”，不管别人信不信，陈平凡是真的信了，也是真着急了，他恨不得一下子找到王磊，跟他好好谈谈。

他最想跟王磊说的是，让他把眼光放长远，别钻牛角尖儿！更别干出什么傻事……其实这年头谁活得容易呢？谁都不容易！只有逆流而上，才能挣脱束缚！

杨海静紧紧跟着陈平凡的步伐，一等时机成熟了，她就把她了解到的情况说给了陈平凡。

刚才当着唐明骐和左小萍的面，她有意把话留了一半儿，没有说出内情。她就是担心人多嘴杂，把事儿传出去，对当事人王磊的影响不好。如今她见身旁只剩下了陈平凡一个人，也就没有什么顾虑了，也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反正对陈平凡，她是非常信任的，更没什么好隐瞒的。

陈平凡最初还天真地以为所有事情都在他的认知范围之内，不想一听到杨海静的讲述，他顿时脑袋发大，瞠目结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原来，事情要比他想象中的复杂得多，复杂得多的多……

人生如戏，生活亦如戏，这几天的王磊，就仿佛生活在水深火热的旧社会里，也仿佛生活在一场惊心动魄的谍战大戏里。

根据杨海静的讲述，也根据陈平凡对王磊的了解，陈平凡基本上能还原这几天里王磊的生活轨迹和心理状态。

原来，王磊自从费尽心力追求左小萍未果，就深感他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伤害，也就感觉所有人都是势利眼，都瞧不起他！当时他就可能暗暗发誓——他要振作，必须要振作！他要在事业上做出点儿成绩来，然后让左小萍看看，让所有人看看！

老话还讲莫欺少年穷呢，如今都到这个年头了，谁也别瞧不起谁！

于是，在备课和上课环节，他就特别地卖力，把知识点讲得很细，把知识的脉络层次也划分得很是清晰，在课后辅导上，他也竭尽所能，经常深入他所教的班级，带学生做题给学生讲题。

他想，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一次期中考试的成绩下来之时，就一定是他王磊扬眉吐气之时。

然而，计划没有变化快，狗日的现实竟呲牙咧嘴面露狰狞地跟他开了一个特大号的国际玩笑，也在他身上施加了那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是的，在成绩统计的草表出来后，满怀期待的王磊却无比惊讶地发现，他所任教的两个班的化学成绩居然是一个倒数第一，一个倒数第三。

当时，就在那千分之一秒时间里，王磊感觉自己脑袋就嗡地一下子，不知东南西北了！他妈的，荒唐啊！荒唐！都说功夫不负有心人，这里偏偏是功夫专负有心人，专门把有心人往绝路上逼！

拖着行尸走肉一般的身体，带着上坟一样的心情，王磊找到了一个僻静无人的地方，暗自神伤。

一时之间，他俨然已经忘记了周遭的寒冷，他只觉得他内心的寒冷要比周遭的寒冷冷上一万倍。

他觉得他这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已经被这世界抛弃了，完完全全地被抛弃了！试问这世界最惨的人是谁，不是别人，就是他王磊……

大概是被一种孤独无助的心情包裹得太久了，也被它熬煎得太久了，尝试冷静下来的王磊开始琢磨起还有没有改变现状的可能，还有没有绝地反击的机会。

他不甘心！他不甘心就这么被淘汰掉！更不甘心刚刚参加工作，就这样惨兮兮地被所有人看扁了！

想着想着，突然！愁眉不展的他灵机一动也眼前一亮，瞬间在心里擂起了战鼓。

咚咚咚咚——，这战鼓声一经响起，就停不住了，密集而紧凑，紧张而热烈，以至于他的身体都在随着这鼓声不停地哆嗦颤抖。

是的没错，此时此刻，他必须行一招险棋，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险棋！传说中的“富贵险中求”，他之前只是随便听听，浑不在意，而今天，他却要付诸实践了。

要不然呢，他会崩溃的……

在强有力的心跳声中，王磊仰头对着那悠远的青天做了一个大大的深呼吸，然后便攥紧拳头，咬紧牙关，准备实施他的冒险计划。

第71章 东窗事发

王磊的计划其实很简单，那就是想办法混进教务处，然后在教务处的电脑上把这次期中考试的成绩修改掉或者是全部销毁掉……

然而，教务处是一个学校的枢纽，一天到晚，总是有很多人因为很多原因到那里办事情，这在无形中就增大了王磊行动的难度系数和风险细数。所以，他必须想出一个万全之策，这样才能在实现目的的同时，还能保全自己……

说到“风险”，王磊心里清楚的很，这件事成则成矣，万一不小心被人给发现了，他就必将面对身败名裂的局面，也必将万劫不复……

所以，在真正采取行动之前，他还是犹豫了，冒险还是不冒险，这真的是一个问题。

要不是因为偶然碰到杨海静，估计王磊都要放弃他的计划了。

然而，也是该着如此，那天在操场上无意中碰到杨海静，王磊在跟她打招呼的过程中，脑中灵光一闪，心念一动，就感觉一个计划在他头脑中渐渐成型了，然后他就感觉杨海静是他的贵人，这也是老天在帮他，天无绝人之路！

那一刻兴奋过后，王磊甚至觉得，有了杨海静，他的计划可能就是完美的，也可能就是万无一失的……

当天，王磊在做了最为充足的准备之后，又选择了教务处只有杨海静一个人的时机，兴冲冲地来到教务处找到杨海静，借口说要用教务处的电脑拷贝一份这次期中考试的成绩，然后成功取得了教务处电脑的临时使用权。再然后他就在杨海静的眼皮子底下，在他自己狂乱的心跳声中，玩起了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把戏。

在和杨海静闲聊的过程中，王磊趁杨海静一个不注意，十分麻利地把他事先装载到u盘里的一份木马病毒，悄无声息地安装到了教务处的电脑里面，然后他故作轻松，继续演戏，一直等到他把成绩真的拷贝完了，才把u盘拔了出来……

杨海静自始至终都被蒙在鼓里，在王磊临走前，她甚至还很热情地跟他说“以后常来”的客套话。引狼入室，她却浑然不觉……

第二天一打开电脑，杨海静就傻眼了，她惊讶地发现这台电脑里所有被命名为“成绩”的文档都打不开了，而那些极个别能打开的文档，呈现在屏幕上的信息也是一堆任谁都看不懂的乱码……

按照田校长的说法，眼下的这种情况是什么？这是事故！而且是重大事故！相关责任人是要承担一切责任的！而此时一想到田久远生气后那张阴沉沉的脸，杨海静便不寒而栗！

情急之下，杨海静想到了王磊，她知道王磊的u盘里正好有一份期中考试成绩的备份，而他的备份就是她的救命稻草。

想到这里，杨海静拨通了王磊的电话……

这一次王磊来到教务处，一开始就表现出了很自责很懊悔的样子，他说他昨天回办公室，一看完自己学科的成绩，就随手把他手里那个备份给删了，而且因为手欠，他还点击了“彻底删除”选项，导致现在就是想通过技术手段把删除掉的文件找回来，基本上都是不可能了……他说他要是早知会有今天这种情况，他一定不会因为手欠冲动不长心眼儿，对他手里的备份说删就删！

听王磊说完这一堆废话，杨海静绝望了！看来她今天注定是铸成大错，很难弥补了……

俗话讲有病乱投医，杨海静现在基本上就是这个状态，是啊，她实在不甘心，实在不甘心就此让田久远小看自己一眼，甚至就此丢掉她现在的领导职位。

当着王磊的面儿，杨海静就给学校的微机教师李涛打了电话，同时向他求助，看他能不能帮助她恢复教务处电脑中的数据。

微机教师李涛是个长了一张娃娃脸活泼开朗的大男孩，同时也是个颇有些专业水平的理工男。小伙子待人诚恳为人热情一笑还俩酒窝，很是讨人喜欢。这不，杨海静一个求助电话打给他，他就拍着胸脯满口答应了下来，同时马不停蹄屁颠屁颠地赶了过来，绝对是有求必应，童叟无欺！

如果说王磊在电脑这方面很有研究，那么李涛就可以称作电脑方面的专家了。他坐在教务处的电脑面前，用他独特的方法一检测，不出十分钟，就检测到这台电脑是中了木马病毒。找到了病因，一时心里有了底，李涛便转头对紧张得不行不行的杨海静笑了笑，还不无炫耀地对她说道：“放心吧姐，小case！难不住我，很快就能帮你处理掉！”

听这话，杨海静笑逐颜开，兴奋得无可无不可，她忍不住拍了拍李涛的肩膀，大包大揽地说道：“老弟，想吃啥，去哪儿吃，跟姐说，姐管够！”

“好嘞！姐，就冲你这句话，我再帮你装个更高级的杀毒软件，让这些个木马啊病毒啊无处遁形！不过——”说到这里，李涛面露迟疑之色。

“不过什么？很难办吗？”杨海静本来对李涛的技术那是一百个信任，此时听李涛的语气，她又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难办倒是不难办，只是我怀疑你这台电脑被人为动了手脚！你等等，我查看一下电脑使用日志，也许就有结果了——”

李涛语出惊人，杨海静惊讶得合不拢嘴，她不敢相信李涛的话，更不敢相信这里面还有什么阴谋。如果真是这样，那可真就太可怕了……

这个时候，谁都没有注意到，站在一旁始终没说话的王磊，脸色早已是青一阵红一阵，生生有些骇人。更没有人知道，李涛噼里啪啦敲击电脑键盘的声音，就像是一把把锋利无比的小刀子，正在一刀刀地剜割王磊心口上的肉。是啊，王磊千算万算也没算到会有事败这一天，更没算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突如其来和这么汹涌澎湃！大概这就是所说的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吧，自作孽不可活！

“杨姐，找出来了！”李涛不无得意地拍了一下桌子，“你看，木马安装的时间和运行的时间，都在这儿摆着呢，明明白白，一清二楚！这台电脑铁定是被人动过手脚了！”

听这话，饶是杨海静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也不免惊得下巴要掉在了地上，“是谁？是谁这么胆大包天？他是不是活腻歪了？——”

“这个简单，昨天下午三点十九谁操作的这台电脑，谁就是罪魁祸首，错不了！这人虽然有点儿水平，却是个半挂子，把犯罪证据都留在这儿呢！”李涛说完话就将双手环抱后脑勺，向后一仰，尽情舒展自己还算结实的腰身。

“三点十九？昨天下午？——”杨海静凝神思考，然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下子把视线锁定到了王磊身上，“王磊，昨天——”

这个时候的王磊早早已经被李涛和杨海静抽丝剥茧，撕掉了属于他的最后一块遮羞布，于是他就像是被人点了穴一般，满脸通红，不发一言，直挺挺地立在当地。就像老话所讲的那样——作贼心虚，此时，其实早已经不用王磊主动承认什么了，所有问题的答案其实都已经清清楚楚地写在他的脸上了……

李涛看了看王磊又看了看杨海静，似乎一下就明白了一切，也压根儿就合不上他那张得老大老大的眼睛和嘴巴了……

在杨海静和李涛异样眼光的注视下，王磊突然就感觉头脑一阵眩晕，眼前一阵模糊，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何方了。他慢慢地走到门口，又慢慢地打开门，然后猛地走出教务处，头也不回大步流星地向走廊的那一端走了过去，而且他走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很快，就消失在了走廊那一头的拐角处……

杨海静和李涛都呆住了，不知道如何是好，他们只觉得今天的事儿太荒唐，太荒唐，荒唐得像是一出荒诞戏，让人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第72章 我只想见那个人

关键时刻，女人天性中的敏感让杨海静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她回想王磊刚才的状态，竟感觉他那状态跟万念俱灰也没啥区别，莫非——，莫非他会有轻生的想法？

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之后，杨海静不敢多做一分一秒的停留，她直接冲出教务处，朝着王磊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就这样，杨海静辗转找到了陈平凡，然后和陈平凡结伴，一起去寻找王磊。

陈平凡听完杨海静的讲述，突然感觉田久远这个“末尾淘汰制”其实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老虎，都快要把二中人给逼疯了。长此以往，二中上下必将人人自危，整个学校也必将是一片刀光剑影。

话说回来，在诺大的一个校园里寻找一个人，难度不小。好在陈平凡和杨海静两个人都有找人的经验，都知道找人的捷径在哪儿。

在学校监控室里，面对着一个个高清的监控画面，陈平凡和杨海静聚精会神地搜索着王磊的身影，不肯放过那一丝一毫的细节。

很快，陈平凡就发现了一些线索。

他把杨海静叫到身边，然后指着一个处于三楼楼梯拐角的监控画面对杨海静说道：“杨老师你看，王磊从教务处跑到这里后，没有按咱们所设想的那样沿楼梯下楼，去一个他想去的地方，相反，他却逆其道行之，直接往楼上走去了。”说着，陈平凡又迅速平移手指，迅速锁定与刚才那个监控画面隔了两块屏幕的另一个监控画面，“然后你看，他一路向上，沿着楼梯穿过四楼一直来到了五楼。看到这里，我还以为他会跑到校长办公室找田校长谈心，不想他再一次别出心裁，继续沿楼梯往上走，去了五楼半那个众所周知的装杂物的小仓库。不知道他要干嘛！”

杨海静作为学校的中层领导，对学校的安全有着属于她的一份责任，所以对学校的角角落落，她比一般人要了解得更多一些，听陈平凡说了这么多，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不好！五楼半那个小仓库，里面隐藏一个通往楼顶天台的门！

陈平凡一听杨海静说出这种新情况，心里忽悠一下子，翻了好几个个儿。他在和杨海静交流了一个颇为惊恐又耐人寻味的眼神后，便不敢再耽误时间，一个箭步窜出监控室的门，抄近道儿往王磊所在的楼顶天台跑去了。杨海静又哪里敢怠慢，步着陈平凡的后尘，紧紧地追了上去。

五楼半的小仓库里，陈平凡借着那外面透进来的微弱的光线，穿行在铁锹、扫帚以及破桌子烂椅子中间，时不时地要与蜘蛛网正面遭遇，隐约还能听得见因为耗子四处乱窜而带来的一连串诡异的声响。放在那平时，陈平凡实在不敢想象，这样一座落成不足两年看起来又气派庄严的教学楼，竟还会有这样一个鲜为人知阴暗肮脏的所在。今天，他彻彻底底地意识到：人不可貌相，就连楼，也不可貌相……

杨海静紧紧跟着陈平凡，生怕从哪儿钻出一只饥饿的耗子来撕咬她的大腿，她知道狮子老虎凶猛，而在这一方天地之间，她觉得这帮随时可能上来咬她一口的耗子比那狮子老虎还要凶猛。好在陈平凡已经在前面“杀出了一条血路”，顺利推开了那扇通往天台的铁门，好在一切都有惊无险。

推开那扇厚重的门，又跨过了一道齐膝高的水泥门槛，陈平凡终于来到了外面的天台之上。那一刻，似乎还没等他完全适应外面的光线，一股凛冽的寒风就迎面袭来，直接透体而入，让他禁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而此时，听杨海静也跟着他上来了，陈平凡直接转身，不假思索地向她伸出了一只手，饱有几分绅士的模样。而走在后面的杨海静突然看见陈平凡伸过来的手，先是一愣，既而感到心头一暖，不由自主地就把自己的手搭在了陈平凡温暖的手掌上，默默感受着这一刻不太真实的幸福与美好。是啊，来到这个世界上这么多年了，真还没有哪个男生来主动来牵她的手，这让她第一次体会到了作为一个小女人的幸福……

楼顶的风很大，肆虐地吹打着并肩而立的陈杨两个人，掀起了他们的衣衫，也割疼了他们的面孔，然而，他们根本不会在意这些，此时此刻，他们已经把所有注意力集中到了站在楼顶边缘的一个胖大浑圆的身影上，不肯分神哪怕是一分一秒。没错！他们盯紧的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王磊……

天台的风很大，视野也很好，驻足于此，王磊可以清晰看见近处校园的全貌、远处群山的轮廓以及天际线上几朵悠悠荡荡的白云……他看得很出神，俨然没注意到她身后陡然出现的陈杨两人……

急性子的杨海静想要对王磊喊话，结果刚把嘴张开，就被陈平凡嘘声制止了，就听得陈平凡压低声音说道：“这个时候，不能刺激他！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才是上策，咱们得先想办法控制住他！”

杨海静听陈平凡说得有些道理，便轻轻点了点头，不无焦急地等着陈平凡采取行动。

陈平凡咬了咬嘴唇，认认真真地嘱咐了杨海静一句——我去控制住他，你这边要相机而动，不行的话就马上报警。说完，他就蹑足潜踪，迈着高频率的小碎步迅速向王磊的方向靠近。这个时候，呼呼作响的风声就是他最好的掩护，饶是如此，他也必须高度集中注意力，不敢松懈一分一毫，与时间赛跑，与生命赛跑……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出乎陈平凡的意料，也出乎杨海静的意料，王磊竟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转过了身，用冰冷而锐利的眼神盯着迈小碎步靠近他的陈平凡，就像盯着他的一个仇人一样……

见此情形，陈平凡吃惊不小，一下子就僵在了当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实事求是地讲，眼前这种情况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心理预期，甚至已经让他无法驾驭了，脑袋一热，他就说出了一句不尴不尬不冷不热的话——“王兄，你——，跟我去喝两杯吧……”

“陈平凡，我的事儿不用你管，更别跑到这儿来，假惺惺地摆出这同情我的姿态，从过去到现在，我都不用你管，请让我一个人安安静静在这儿呆一会儿，好吗？”这个时候，王磊的语气和他的眼神一样冰冷，让人看了心底都有种要结冰的感觉。

“王兄，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想请你喝点儿酒，咱俩好长时间没在一起喝酒了，不是吗？咱们还去学校附近的清城饺子馆，吃你最爱吃的三鲜馅饺子，喝那最够劲儿的勇闯天涯，不醉不休，你看行吗？”

“喝酒——？陈平凡你仔细想想，我还能有那喝酒的心情吗？喝完酒我照样被淘汰！照样被人瞧不起！照样被人抢走女朋友！你还让我喝酒，你还让我还喝个什么酒啊？扯——！哼，想想都没意思！一点儿意思都没有。其实也难怪？你陈平凡来二中，又是当班主任，又是大出风头，顺风顺水，爱情事业双丰收，你怎么可能体会到我心里的苦？我看你现在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王磊，你过分了！”一旁杨海静实在看不过去了，脱口就说出了这句话，“你是不知道，刚才陈平凡为了找你有多着急多吃力，你总不能被猪油蒙了心，把好心当成驴肝肺吧！你再好好想想，换一个人，他能管你吗？！你死你活，你混得好你混得不好，跟人家有什么关系？所以话说回来，王磊，你有陈平凡这样一个重情重义的朋友，就烧高香吧，你千万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听到杨海静这么夹枪带棒的一顿数落，王磊倒是消停了不少，然而，他只是消停，却没有要离开天台边缘的一点点意思。他一动不动，一声不响，任由寒风吹乱了他的头发，割痛了他的脸庞。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头也不回地对身后两个人说道：“我这人命贱，受不起别人对我的关心，你们还是回吧，就当从来没见过我，从来都不认识我！”

听王磊的语气是那样的心灰意懒，陈平凡和杨海静就更加不敢离开了。陈平凡在感到心跳逐渐加速的同时，偷偷地给杨海静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意思是让她报警，杨海静那边会意，立即转身下楼，准备实施陈平凡的计划。

可就在这个时候，王磊又开口说话了，说出了一句让陈杨两个人如拨云见日，看到了一丝希望的话——老陈，兄弟一场，我求你一件事儿，你务必要答应我！

“什么事儿？我一定尽我所能，帮你去办！”

“你帮我叫一个人上来，我现在只想见那个人，是谁，你知道的……”

陈平凡当然知道王磊口中的那个人是谁，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掏出手机，拨打了那个人的电话号码……

第73章 好人卡

在这个普普通通的冬日的午后，一切都保持着它们平常时的样子，似乎连日月流转、星辰更替这样的大事都跟它们没一丝一毫的关系，又仿佛万古长如斯，世界本来就是它现在这个样子……

悬挂在西南天空的一轮白日正在散发着惨白惨白的光芒，没有一丁半点儿的温度。生活在清屏的人们，并不知道这轮白日是厌倦了这里的冬天，还是畏惧了这里的冬天，甚或是憎恨上了这里的冬天，反正它总是会因为冬天的到来，而拒这里于千里之外。

再看这诺大的二中校园里，似乎除了呼啸的风声就再没有其他声音了，静寂得很，也诡异得很，有着末日危城般的种种荒凉和落寞。

总而言之，清屏县城和这灵源二中除了冷、除了荒凉、除了永恒不变的落魄残败，似乎就再没有其他什么东西了……

自始至终，王磊都像那泥胎石塑一样，伫立在那高楼之上白日之下和寒风之中，一动不动，甚至是一声不响。

是的，他在等一个人，一个他爱慕已久却实在与他无缘无份的人。

陈平凡和杨海静立在王磊身后七八米的地方，却不敢再向他靠近一步。他们谁也不敢妄自揣测王磊的心理，谁也无法为不那可预知的后果负责，他们此刻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王磊心中那个人的到来。

片刻之后，陈平凡和杨海静不约而同地都听到了身后响起的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也不约而同地回头看个究竟。

是的没错，这个时候从库房铁门走出来的正是王磊念兹在兹的那个人——左小萍。

今天的小萍还是乳白色羽绒服和浅蓝色紧身牛仔裤打扮，眉目如画，气质脱俗，俨然一个青春靓丽的女大学生。

寒风吹乱了她额前的几缕秀发，她浑然不觉，只快步走到了陈平凡和杨海静中间，不无担心地看向了不远处王磊的背影。

“王磊，你找我吗？”

陈平凡和杨海静对视了一眼，都没有说话，又都把目光投向了王磊。他们知道，这个时候，破局与否，就看左小萍一个人了……

而此时，王磊仍没有转身甚至稍稍动一下，他只是暗暗地把拳头攥紧了，攥得更紧了，攥到失去痛感乃至失去了知觉。

这一刻，也许只有王磊自己才能感受到他眼角处的湿润和他灵魂深处的煎熬，任何其他一个人都无法与他感同身受。

“左小萍——，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就几个……”王磊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有些疲惫，却也有着一种让人不忍拒绝的力量。

“王磊，你问吧，我会坦诚相待的！”左小萍眼波流动，眼神里有着掩饰不住的紧张和不安。

陈平凡看到左小萍这个样子，油然感到心疼，他很想去握住小萍的手，坚定地告诉她——别怕，有我！然而，他到底还是没敢说——

“老陈，杨老师，你俩回避一下行吗？放心吧，我这人很惜命，我是绝对不会做你们想象中的那种傻事的！我还没活够呢，还没娶媳妇呢，怎么可能会去死？我今天只是想跟过去的那个我做一个了解，没有其他意思……”王磊的语气坚定，不容置疑，很显然，他不想让任何外人听到他和左小萍的对话。

陈平凡和杨海静再次对视了一眼，各自会意，于是转身准备离开。而转身那一刻，陈平凡并没有着急迈步，而是微微侧头，轻声对左小萍说了一句话——你刚才说得很好，其实只要坦诚相待，就能以不变应万变，收到那最好的效果。放轻松，我们都相信你！

左小萍笑了笑，面色也平和了不少。

陈平凡也笑了笑，与杨海静一起跨过了他们来时跨过的那扇门。

楼顶天台，风满衣袖。王磊和左小萍迎着这冬日的寒风，顶着头顶的惨白日头，各自沉默，有两三分钟的时间都没有说话。

最终，还是王磊先打破了这份沉默，“左小萍，其实——，我今天就是想借这个机会跟你说两句心里话，请原谅我还像现在这样背对着你，因为一等我转过头去，我就不好意思开这个口了。”

“没事儿，其实，我也觉得这样挺好！”

“那就好。……我相信，你早已经知道了我喜欢你的事儿，但我也相信，你肯定不知道，不知道我有多么喜欢你！反正吧，用茶不思饭不想这个词来形容我对你的喜欢都差着火候，总之，从我第一眼看到你到现在，我总幻想着一个场景，那场景就是有一天你突然遇到了什么危险，我第一时间冲上前去，用生命来保护你。可是——，可是我知道我肯定没那个机会，更没那个福分……”王磊说着说着，就有些哽咽，眼睛里也泛起了点点的光泽。

“谢谢你，王磊，听你这么说，我真的感到很荣幸，也真的真的很感动。嗯——，来到这世界上，能被你这样一个大哥哥式的男孩儿喜欢着，是一件很美好的事儿啊！也许，我会因此在某个美梦中笑醒，也许，我还会在我白发苍苍走不动道儿那一天，再为这件事喜滋滋地笑上一阵子。总之，王磊，谢谢！谢谢你在我生命里来过，也谢谢你曾这样忘我地喜欢过我。也许，因为种种原因，我们不能走到一起，但我觉得你就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你一定会找到属于你的那一份幸福，祝福你，我会一直祝福你的——”左小萍说完，就抿紧嘴唇，淡淡地笑了一下。她这一笑，淡雅如菊，又像那和煦的春风……

王磊苦笑了一下，“说到底，我还是被发了好人卡，还是改变不了悲摧的命运，不过，听你这么说，我还是挺高兴的，毕竟，我还在你生命里存留过，还在你心里还有那么一丁点儿的位置。我只是羡慕那老陈，他的命怎么就那么好，我不服啊！……”

左小萍只是笑，没有接王磊的话。

“能答应我一个要求吗？”王磊又突如其来地问了这样一句话，不过这次，他的语气轻松了不少。

“好啊，说说看！”

“在你和老陈确定关系之前，允许我继续偷偷喜欢你，继续在心里惦记着你。当然，你说我是贼心不死也好，说我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好，我都认，反正这辈子能让我如此茶不思饭不想的女生，除了你，还没有第二个！我不想说放弃就放弃……”

左小萍沉默了一小会儿，然后笑道：“好吧，这是你的自由！能被你认可，我还是挺高兴的。”

“谢谢你，左小萍！”

“谢我什么？”

“你让我知道这个世界在有磨难痛苦的同时，还有很温暖和很美好的东西，总之吧，我就想，在同一片青天之下，还有一个你，我就知足了！”

听王磊像作诗一般说话，左小萍笑了，笑得如一丝和煦的春风……

看到王磊和左小萍一起从楼顶天台下来了，本来还心怀忐忑的陈平凡杨海静两个人都长舒了一口气。

趁王磊不注意，陈平凡一时高兴，就笑微微地给左小萍竖起了大拇指，弄得小萍想笑又不好笑，不好笑又想笑，只掩住口鼻，轻轻莞尔。

杨海静看陈平凡和左小萍眉来眼去，隐隐地有些不爽，于是趁机提议到：“陈平凡，你刚才可是说要请客吃饭的，这事儿忘了谁都行，可千万不能忘了我！”

“忘不了！一会儿再叫上唐明骐和易飞，咱们几个新来的老师，找个馆子坐到一起，好好聚一聚，好好喝一顿！一醉方休，不醉不归！”

“好啊，这提议真心不错，就依你！”

第74章 酒局1

这一次聚会，来的人非常之全，绝对可以说是一场年轻人的盛宴。这里面除了杨海静、唐明骐、左小萍、易飞、王磊、陈平凡几个人，实习老师赵玲和校办主任缪志强也在第一时间应邀赴宴，就连以公派名义来二中交流学习“自来熟”高亭林在听说这个消息后，也兴冲冲地赶过来凑热闹了。

在北湖附近的一家铁锅炖老店，十来个年轻人找了个临湖的包房坐了下来，一时间你一言我一语，说得不亦乐乎。

平时就能说的几个人像缪志强、唐明骐、杨海静、赵玲、高亭林免不了要在这个场合各显神通，高谈阔论，而平时最能侃的王磊今天却有点儿心不在焉，经常一个人默默发呆，游离于众人之外。当然，对于王磊这种情况，包括陈平凡杨海静在内的三两个知情人也都能理解，其实换作任何一个其他人，都不可能对末位淘汰的事情，尤其是对当场被人揭穿小把戏的事情说放下就放下，否则，那个人的心得特别特别大！宠辱不惊，不要脸皮，快要成佛和成魔了……

刚才，从天台上走下来时，陈平凡就特意叮嘱杨海静了，让她别把王磊的事儿说出去，杨海静也是个明白人，自然明白这里面的利害关系，当场就指天对地隆重发誓，说她会信守承诺守口如瓶，否则就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陈平凡一笑，说这是何苦？没有这么严重。

其实，此时此刻在酒桌上，杨海静还在尽其所能地照顾着王磊的情绪，总是在与人闲侃瞎聊的过程中，有意无意地表现自己忘性大、不记仇的性格，以期让那“听者有意”的王磊，一时能品透她的意思，再没有那后顾之忧。

陈平凡在一旁听得明白也看得透彻，不禁暗暗地为杨海静竖起了大拇指，也真真正正地高看了她一眼。

这时，缪志强站了起来，开始举杯劝酒——这样，在坐的我年纪最大，我先说两句。要说咱们今天在坐的都是年轻面孔，都是充满朝气充满斗志的新生力量，我虽然痴长大家几岁，却也和大家是同一个年龄段的人，所以，和大家在一起，我体会到的都是新鲜的气息和志趣相投的感觉，说白了就是开心，就是那满满的幸福感。所以，咱们今天年轻的朋友来相聚，唯一的一个主题就是开心，喝得开开心心，吃得开开心心，玩得开开心心，不开心不青春，不青春不万岁，即使咱们都只剩下青春的尾巴了，那也得疯狂一把，来，男生女生们都站起来，一起喝一个，喝他个开门红心透亮一怀琐事都忘光——

要说缪志强确实是是在大场面上混过的人，把一番劝酒词说得文采飞扬又慷慨激昂，一下子就调动起了酒桌上的气氛，让大家齐刷刷地站起身来，举杯满饮。即使是不胜酒力的左小萍，也一口气喝光了她杯里的啤酒。

这时的王磊就太需要找一个突破口来宣泄一下自己的负面情绪了，所以他的酒喝得最快也最猛，第一个就见了底。“痛快！太他妈痛快了！缪主任说得痛快，这酒喝得也痛快！”

陈平凡见王磊现在的状态还不错，便彻底把一颗悬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顺手拿起身边啤酒瓶，又给王磊的杯子蓄满了酒。不想这时候高亭林高高地举起了酒杯，要单独和陈平凡喝一个，陈平凡不敢怠慢，赶紧举起自己的杯子跟对方撞了一下，满饮杯中酒。通过这两天接触，陈平凡发现，高亭林这人虽然有点儿能托大能装x，但还算是光明磊落，心眼子不坏。比如他要是想做成什么事，他就把一切问题都摆在台面上，跟你拼实力跟你玩儿生死决斗那一套，却从来不跟你玩阴的。当然，这里面也包括追求左小萍的事儿。

有一天，高亭林专程来到陈平凡的宿舍找到了陈平凡，然后两个人在这斗室之间，有了如下一番非正式的对话：

高：陈平凡，他们说——爱一个人就要给对方一个最理想的生活状态，这一点你能做得到吗？

陈：这个问题我也好奇，你先告诉我你做得到吗？

高：做得到！我当然就做得到！就比如说吧，我可托些关系把小萍调到一中去，顺带着还把她的工作环境和生活品质都提升一个档次，而你陈平凡不能，你们大多数人都不能！当然，我说这话时，口气难免显得有些大，难免会引来你对我的质疑，但是事实胜于雄辩！以你陈平凡的聪明，我相信你可以想象得出来，我当初是如何把自己安排到一中的，那么，现在我就可以如法炮制，重启老程序，把左小萍安排进一中。

陈：有一句话说得好——爱一个人，重要的不是你想给他什么，而是他想要什么。甲之蜂蜜，乙之砒霜，你认为的好，他并不觉得好，你认为的幸福，他并不觉得是幸福，甚至是折磨。正如庄子所说——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也！

高：偷换概念！强词夺理！难道你不知道“贫贱夫妻百事哀”吗？难道你不知道“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吗？难道你不知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吗？打个比方，就说让你在“一中”和“二中”之间进行自由选择，你是会选择样样都矮人一头的“二中”还是选择实力不容小觑的一中？答案不言而喻了吧！所以说，学校没钱玩不转，爱情没钱也玩不转……别跟我弄些辩证法相对论形而上的东西，归根结底，过去现在古往今来，没钱就是不行，钱才是真正的上帝……

陈：风物长宜放眼量！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相信通过我的努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爱情会有的，面包也会有的，二中也可能会超越一中的！

高：哼！三十年？女人的青春能有几年？你这是要耽误左小萍吗？陈平凡，我不怀疑你的个人实力，但我绝对怀疑你有没有那个际遇。信我的，我就给你指条明道——这两天我仔细观察了，发现赵玲那丫头好像对你有点儿意思，你干脆去追求她吧，她要模样有模样，要学历有学历，要当官的二叔有当官的二叔，其实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讲，她配你都绰绰有余，只有她吃亏的份儿而没有你吃亏的理！当然，要我来看，这里面最关键最核心的问题还在她二叔身上，你和赵玲结合之后，他二叔肯定会在事业上不遗余力地帮助你，让你平步青云，一路凯歌！而你——，又何乐而不为呢？

陈：我总觉得爱情应该是让人奋不顾身的，而不是明码标价，可以买卖的。我也总觉得，能遇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就是一个人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和莫大的幸福，而我这样一个凡夫俗子，在二十几岁的年纪能侥幸遇到这种幸运和幸福，我早就已经发誓，我绝不会错过它们，否则，我必将抱憾终生……

高：那好，既然你冥顽不灵，我也就啥也不说了，公平竞争吧……

陈：公平竞争！

此时，酒杯相撞，往事历历在目，陈平凡和高亭林相视一笑，各自都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了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东西。人家是相逢一笑泯恩仇，他们是相逢一笑继续做情敌。

第75章 酒局2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突然听高亭林谈到了今年教师落编的问题，不禁纷纷支起了耳朵，细听个究竟。

众所周知，对于任何一个在公办学校工作的老师而言，不管你是多大岁数，只有落实了事业编制，你才是那“正式职工”，否则，你永远都是“临时工”。

而“有编”和“没编”，“正式职工”和“临时工”，这里面的的差别可就太大了，简而言之，就是同工不同酬，正式工吃肉，临时工喝汤，正式工犯错，临时工背锅。“有编”的老师可以拿到全额的工资，可以按工作年限晋升职称，还可以衣食无忧坦然生活。“没编”的老师在辛苦付出累死累活的同时，只能拿到些微薄的工资，然后过着紧紧巴巴又看不到希望的生活。

听高亭林说，他们一中今年从人社局拿到的编制总共是十三个，可仍然是狼多肉少，因为等着落编的人前前后后累计下来有二十几个，而直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二十几个人中谁会是那十三个幸运儿之一。

听高亭林说到这里，众人在唏嘘感概的同时，又都把目光投向了缪志强，他们都想从这位消息灵通的校办主任那里了解一下二中的编制情况，毕竟这事儿是他们整个职业生涯中的大事情，由不得他们不去关心。

此时的缪志强虽然满面通红，有着几分的醉意，却又是那种典型的酒醉心明白，他见众人如此关心这编制的事儿，又是如此的倚重自己，心里难免生出些超然之心和自得之意，“要说这样一件大事，学校还没下正式通知，我倒是先说出来了，有点儿破坏规矩。不过在坐的各位都是我的好朋友，我也不好藏着掖着，索性就透漏给大家点儿信息吧……”

易飞冷眼旁观，一时发现唐明骐对这件事儿并不十分上心，于是他就禁不住在自斟自饮的一刻，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这话不假！自从有了缪志强这样一个有些地位的男朋友，唐明骐确实要比以前超然了许多。看来，就是这次落编，她虽然不声不响，胜算也要比一般人大一些。

在易飞的一个走神间，缪志强这边已经开口说话了——灵源人社局这次分给咱们学校的编制名额总共是9个，比一中少4个，但咱们学校至今还没落编的老师却有33个之多，比一中多10个，如此这般，粗略一计算，咱们和一中之间的编制名额上差下差就差出来14个之多。没办法，僧多粥少，局面就是这个局面，谁也改变不了，就连田校长他也改变不了，当然，他也确实是尽力了……

“谁让咱们是‘二’呢？是那后娘养的呢！人社局的那帮老家伙没把咱们给彻底忘了，就不错了，就冲这一点，回家我就给他们烧香去，挨个问候他们！”啪地一下，杨海静就把她的筷子扔到了桌子上，气得胸潮起伏。

“这个也可以理解！你们看啊，那些人社局领导的孩子，不是现在在一中念书，就是过去在一中念书，或是将来在一中念书，你说他们能不对一中好点吗？敢不对一中好点儿吗？你们好好想一想，是不是这个理？哎对了，高老师，你是一中老师，你比我们任何人都有发言权，要不你来说一下，是不是这种情况。”易飞转头看向了坐在他旁边的高亭林，眼神里似乎藏着无限的深意。

高亭林摊了摊手，笑道：“反正我教的学生里没有哪一个家长是人社局的，家长是教育局的和公安局的倒是有几个。”

“对！”易飞突然一拍桌子，正色道：“高老师言简意赅，直接说出了这‘一’和‘二’的区别，人家一中的学生家长不是人社局的，就是教育局的，反正都是些八大局十大局这个局那个局的，他们在明里暗里对一中更照顾一些，咱们不服不行，不认也不行！”

一桌子人，听易飞这么一分析，面部表情都变得分外凝重，与此同时，他们也都开始愤愤不平，开始担心起自己的前途和命运来……

片刻之后，唐明骐站了起来，高高举起自己的酒杯，颇有些豪气地说道：“来！我的兄弟姐妹们，咱们可别跑题了，别忘了咱们今天的主题是喝酒！是开心！是一醉方休不醉不归，不是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要知道辩证法上还讲——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我相信总有一天，咱们在坐的每一个人都会幸福美满的，其实也不因为别的，就因为咱们都很富有，咱们有年龄资本，有健康资本，有知识资本和能力资本，咱们都是潜力股，都是那隐形的不可被低估的资本家。来！老话还讲莫欺少年穷呢，那咱们就为了咱们这个资本家身份，为了咱们那个可以预见的美好未来，痛痛快快地干了这杯酒！然后再去疯，再去玩儿，不疯够了，不玩儿够了，今晚就不回家！”

唐明骐的口才众所周知，今天被她这么强有力地一“煽动”，大家就又重新振奋了起来，纷纷举杯，满饮了各自的杯中酒。然后又在一片祥和欢乐的氛围中东拉西扯，说起了天南海北的话题……

这时候，赵玲见陈平凡的杯子空了，就拿起她手边的啤酒瓶，起身给陈平凡满上了一杯酒，“师兄，这段日子，辛苦你了，今天借着这杯酒，我要表达一下我对你的谢意，万——望——赏——脸——！”

陈平凡不敢怠慢，赶紧郑重其事地扶住了自己的酒杯，“师妹，说心里话，你突然这么客客气气地跟我说话，我都有些不适应了，不如你还像平常一样吧，说些类似于‘同门师兄妹，相互帮助，天经地义’的话，那样我倒还能适应一些。”

“师兄，赶紧喝了这杯酒，不然的话，我就带着你的兵起义，让你成为那江山不保的孤家寡人！”赵玲陡然变脸，也陡然换了一种威胁式的语气，俨然是被那戏精附了体。

“好了，得令！”陈平凡憋住不笑，拿起酒杯，一个仰脖，就将杯中之酒喝得干干净净……

赵玲和陈平凡这一去一来一个回合，把一桌子人都逗乐了，有不嫌事大的诸如高亭林之流，甚至开始叫起好来，眉眼之间都是那得意之色。

陈平凡知道高亭林的小心思，灵机一动，便把就近的一盘咸菜烧豆腐递给了他，“高兄，这盘小菜的口感很好，又滑又腻又够味儿，多吃点儿，保管让你余香满口，回味无穷，没心思再多说闲话了——”

结果就在高亭林一愣神的同时，众人又都笑了起来，因为谁都没有想到陈平凡一幽起默来，也是挺具有杀伤力的……

高亭林反应过来，一挑眼眉，也幽幽地笑了，随后不紧不慢地夹了一块白嫩细腻的豆腐，轻轻地放到了嘴里，竟是津津有味儿地嚼了起来，“嗯，好吃！好吃！陈兄的豆腐不比一般人的豆腐，就是好吃！来，见者有份，你们也别光顾着笑了，赶紧吃！赶紧吃！”

高亭林的这招绝，充分发挥了不要脸的崇高精神，一语双关！一下子就引得在场的人捧腹大笑了。于是，在这一时之间，在这斗室之内，青年教师们摘掉了平日里的面具，尽情欢笑，笑得花枝乱颤、前仰后合，想停都停不下来了……

从铁锅炖出来的时候，男生们就都有了七八分的醉意，他们嘴里说着些酒话胡话醉话，脚下还踏着天罡北头七星步，没个清醒时的正经样子。

女生们见状都纷纷摇头，唐明骐更是不无嗔怪地对几个姐妹说道：“哎，明明是该他们照顾咱们，结果到了现在，变成咱们照顾他们了！这帮男生啊，有一个算一个，没个正形，真会偷懒！”

左小萍笑道：“明骐姐，依我看，这里面酒量最好的好像就是你们家缪主任了，不知道你有没有做好照顾他一辈子的准备呢？”

“小瓶子！是不是还敢主动攻击我？！小心我makeyoublushandfindaseamtodrillin！”说着话，唐明骐还故意表现得凶神恶煞，用一双眼睛凌厉地逼视着左小萍！

“好姐姐，我不敢了！快饶了我吧，饶了我吧，我不敢了！”左小萍一边咯咯咯地笑着，一边向前逃出了老远。

杨海静和赵玲并肩走着，比前面的那些人要安静了许多。

“实习之后，你有什么打算？”杨海静先开了一个话题。

“回学校找工作啊，每年的12月份，我们学校都有两场大型的招聘会！”赵玲不假思索，给出了这个答案。

“打算回灵源吗？还是选择去南方？”

“还没想好，看机缘吧！”

“真羡慕你——”

“羡慕我什么？”

“人长得漂亮，学历还那么高，关键还能实现到我心目中向往已久的目标——才华横溢，四海为家。”

“哪有——？我还羡慕海静姐你呢，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学校的中层领导，前程似锦——”

杨海静刚想要说些什么，突然就听得前面漆黑的夜色之中，有男生鬼哭狼嚎般地唱起了歌，一句一顿，生生打破了这夜的宁静——你我皆凡人，生在人世间，终日奔波苦，一刻不得闲……

“你既然不是仙，难免有杂念，道义放两旁，把利字摆中间……”又一个男生接力唱了起来，他的音色纯正，感情充沛，让周围人在心旌摇曳的同时，也陶醉忘我了。

“多少男子汉，一怒为红颜，多少同林鸟，已成了分飞燕……”等到这几句歌词，一时被那带着哭腔的沧桑嗓音唱出来时，情况就又不一样了，因为它一下子就唱到了人的心里，一下子就捅到了人的泪点，一下子——，就让人化掉了……

第76章 错爱

日月更替，斗转星移。

进入12月份，清屏的冬天就显得愈发地寒冷了，天寒地冻，滴水成冰，整个清屏县城乃至整个山川大地都在这零下二三十度的气温中，被冻住了……

然而，寒冷如此，也挡不住男生们玩球的热情，一到了那体育课或是体活课，他们还是会争先恐后地跑到那满是积雪的操场上，迎着那寒风碎雪，眯起眼睛，拉开架势，投入了那激烈的战斗之中。

很快，他们的热情就会感染整个学校，让这萧瑟清冷的校园里有了冬日里特有的生机。

肖天明酷爱打篮球，球艺也不错，随随便便就能将一个篮球运转于手掌之上和周身半尺之内，让人眼花缭乱，叫好不绝。

于是，高大帅气球技出众的他一亮起相来，就经常能吸引一些犯花痴的小迷妹为他站脚助威，助力加油。

“接球！”谭伟瞅准时机，曲臂用力，干净利索地将手中的篮球抛了出去，径直抛给了己方的大前锋肖天明。

肖天明见机，迅速做出反应，脚尖一点地，身子一借力，伸展腰肢向斜上方凌空一纵，同时将双手十根指头完全展开，稳稳接住了谭伟传过来的还在打着转儿的篮球。

然而，这只是个开始！出乎场上场下所有人预料，肖天明这边双脚刚落地，甚至还没完全站稳，旋即就借着这脚尖点地之力，纵跃而起，异常敏捷地来个空中180度大转身。

而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众人吃惊不已的眼光中，他已经将手里的篮球稳稳地抛向了对方的篮筐……

众人只见一道漂亮的抛物线在半空划过，瞬间就有如吸水的老龙一般，稳稳地将龙头探进了对方的篮筐之中。

……

“好！”“好——”围观的女生们就像是突然被引爆了一般，眼睛放光，放声尖叫，蹦跳、鼓掌、忘乎所以……

“没办法，这就是实力！肖天明火力全开，谁都挡不住！”说话的是井玉，她一张嘴，眸子里就闪着晶亮的光，嘴角也不无那得意之色。

“切，篮球打得好的又不是你，你得意个什么呀？”一旁的外班女生实在看不惯井玉自鸣得意的样子，抛下这两句话后，就像躲避瘟疫一样走开了。

井玉想要追上去，跟那个女生掰持掰持，却不想突然被甄金婷拉住了手臂，“同桌，别跟那种人一般见识，掉价！”

“哼——，要不是同桌你拦着，我当场就让那女生好看，等哪天我倒出时间来，我非得往那厮的桌堂里放只耗子，让她魂飞魄散！

“你省省吧，有那时间，你还不如陪我练练篮球呢！”

“练篮球？！你一个女生，练篮球干什么？”

“谁说女生不能练篮球了？我喜欢还不行吗？”

“早怎么没见你玩过篮球，我看啊——，哈哈，我看你是爱屋及乌吧……”

“能不能闭嘴？再说些不靠谱的话，小心我把你的嘴给缝上——”

一场篮球赛打下来，肖天明根本没有什么疲惫感，相反，他倒显得更加精神抖擞，更加神清气爽了。见到甄金婷和井玉，他很阳光很友好地向她们打了招呼，然后就朝着教学楼方向跑了过去。

一时间，甄金婷不由自主地就扭过了头，看向了肖天明那高大帅气的背影，然后就挪不开眼睛了，就那样一直看一直看，直到肖天明的背影消失在了闪着光晕的大玻璃门里，她才算是回过神来，把头给摆正了。

“同桌，要我说，咱们大班长学习好长相好篮球玩得也好，是新时代的三好学生，咱们学校不管是高一的还是高二的，盯上他的女生可不少，没有一个连也有一个加强排了，你要是想追他，可得抓点儿紧，要不然随时都可能被人别抢了先，随时都能让你后悔莫及……”

“你有什么计划？”

“我——，我还没想好，反正就是聊聊微信，问问习题呗，创造一切可能创造的机会去接近他，慢慢地培养共同兴趣，慢慢地培养彼此感情，争取水到渠成！俗话说——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纱。以你的姿色，说不定这整件事情比我们想象的要简单得多，说不定你明后天就能把肖天明搞定呢！”

“井姑娘啊井姑娘，就你鬼点子多，不愧为我甄金婷的同桌！”

“一般一般，全国第三！千不过万别再夸我了，再夸我，我可就骄傲了……”

话说肖天明最近的心情很不错，一则是因为他在这次期中考试考了一个不错的名次，二则是因为他父亲肖桂平跟以前比起来，变化了许多，或者说是变好了许多。

鬼门关走了一遭，侥幸拣回了一条命，肖桂平受到的触动很大很大。

他突然发现，短暂而无常的生命不应该被劳什子麻将耽误了，自身的健康也不该被烟啊酒啊什么的给害了！

他不应该继续浑浑噩噩醉生梦死，相反，他应该多出去赚点钱了，多为他家人考虑一下。

于是，在这段日子里，他真的既不喝也不赌了，又蹬着三轮车满大街去拉客载人了。

一个客人一个客人地拉，一块钱一块钱地挣，积少成多，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家庭这边没了后顾之忧，肖天明就变得更开朗更阳光了。

他很快就多点开花，成了年级的明星式人物，也成了井玉所说的众多小姑娘追求和仰慕的对象……

但事实上是，落花有情，流水却无意。肖天明这人似乎眼光很高，似乎对那些个犯花痴的女生连多看都不多看一眼。

然而，在这许多女生中，有一个女生对肖天明来说，却是个例外，他不仅对她青眼有加，而且已经开始对她朝思暮想了。

而她，其实也不是别人，正是高一三班的超级学霸——苏云梦。

自打在心里惦记上苏云梦之后，肖天明一看到苏云梦就有点儿小紧张，而这种紧张说到底，是那种因为太在意对方而担心自己表现不够好的紧张，是一种总会让他感到丝丝甜蜜丝丝幸福的紧张。

而且在苏云梦身上，偷偷用了很多心思的肖天明，还发现了一个不争的事实——苏云梦这丫头除了对学习对诗歌感兴趣之外，对诸如篮球啊排球啊以及一切体育运动都不感兴趣！

面对这种严峻情况，肖天明除了感到有些茫然，还感到有些自卑，是啊，他跟她好像永远都不在一个频道上，而他，好像也永远达不到她在学业上和思想上达到的高度……

愁！！！

“苏云梦，下午放学之后，咱们去陈老师宿舍坐坐吧！”

“去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是想去跟他唠唠嗑，表达一下我对他的谢意。”

“好啊！不过咱们最好别选择陈老师吃晚饭的时间去，要么就去早一点，要么就去晚一点。陈老师这一天够忙的了，咱们得体谅一下他，别耽误他吃饭和休息时间。”

“好，听你的，你说啥是啥，我这边肯定没问题！”说着话，肖天明感觉自己的心都要酥了，因为一时之间，他就惊喜地发现，苏云梦这丫头竟还是这样地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竟跟他母亲一模一样，无论是在脾气上还是在秉性上，都一模一样……

当然，在一样之中也有不一样的地方，不一样的地方在哪儿呢，肖天明说不好，总之他有一种感觉，这个苏云梦有时候真就像梦一样，温柔美好虚无缥缈而又凌空高蹈，让人可望而不可即……

第77章 夜访教工宿舍

灵源二中的教工宿舍楼这边，条件很是一般，普普通通的三层小楼，伫立在校园西南的角落里，貌不惊人，无声无息。它的四周墙体都清晰地留下了岁月磨洗的痕迹，像是一块被弄脏了的抹布，给人一种惨淡落寞的感觉。

肖天明和苏云梦立在教工宿舍楼门口，仰头打量着这比他们的年纪还要大的三层小楼，忍不住要唏嘘感慨一番。

“苏云梦，你说咱们三郎住在这样的小破楼里，是不是有点儿可惜了？”

“是可惜了，来到灵源二中，他都有点儿可惜了……”

“说心里话，我觉得能胜任教务副主任的应该是三郎，而不是杨老师。”

苏云梦一笑，没说什么，然而她在心里也在为三郎鸣不平。

听到外面的敲门声时，陈平凡正捧着一大碗泡面大快朵颐。一时着急，他也不顾形象，捧起那汤碗，往嘴边一放，就把最后一口温热的面汤咕咚咕咚地灌到了肚子里，同时他的两条腿也没闲着，站起身来，迈开步子就向门口走了过去。

一眼看到立在门口的肖天明，陈平凡微微有些吃惊，不过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含笑招呼肖天明进寝室。不想肖天明这家伙并没有着急进门，而是调皮地向旁边一闪身，亮出了藏在他身后的一个人——苏云梦。

看到苏云梦，陈平凡着实吃了一惊，连忙用闲着的一只手整理了一下衣衫，生怕自己的一世英名会毁于一旦。

苏云梦看到陈平凡手拿着桶装泡面略显窘迫的样子，忍不住浅笑了一下，“老师，我俩这个时候来，是不是打扰到你吃饭了？”

“没有，刚刚好！来得刚刚好！你们看到了，我刚吃完饭。贵客临门，欢迎欢迎！里面有椅子，你们别客气，找地方随便坐！”说着，陈平凡赶紧把手里的面桶扔到了门口的垃圾桶里，然后又衬自己两个徒弟没注意，麻利地收拾了一下屋子里最显脏乱差的地方。

在残存的泡面的香气之中，肖天明仔细打量着这间宿舍的布局设施。他发现这间寝室并不大，分居四角的四张床就占据了寝室的大半空间，而一张摆在地当心的暗黄色木头桌子，又把这本就不大的公用空间占去了三分之一多一些。

再细看下去，肖天明还有新的收获，他惊奇地发现，刚才看到的那四张床都是那种老式的锈迹斑斑的大铁床，而唯一的一张桌子，又是掉了漆褪了皮吱吱扭扭乱响扔到垃圾堆里都没人要的破桌子。

是啊，一切都是那样的原始朴素，一切都是那样的破败不堪而具有年代感。

看到这里，肖天明忍不住唏嘘感概，“老师，你们宿舍的条件也太差了，学校怎么不给你们改善一下住宿条件呢？”

陈平凡一笑，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避重就轻地说道：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

苏云梦则把注意力放在了陈平凡床头的一本太极拳拳谱上，一时心痒难耐，就拿起那拳谱翻了两页，结果她不看不要紧，一看就入了迷，甚至还按照上面的图解，翻动手掌，有模有样地比划了起来……

陈平凡见状，摇头笑笑，又免不了走上前去指点她一番。而且他这一指点就是一刻钟时间，分明要从形体到意念，从眼神到呼吸，都结合那实际演练，讲解给苏云梦，力争要做到那传说中的深入浅出、言简意赅。

而听讲时的苏云梦，则永远都是一副认真而虔诚的样子，全情投入，心无旁骛，生怕错过老师口中一丝一毫的细节。

看到这对模范师生教学相长，投入而忘我，肖天明忍不住就想笑，不过出于礼貌，他到底还是忍住了。一时无聊，他就用手比划，做了两个帅帅酷酷的投篮动作。一时间，他甚至脑洞大开，想象着要是苏云梦能跟他学打篮球就好了！那该是怎样的一副绚烂而美好的图景呢？

一等苏云梦和陈平凡交流完太极拳，肖天明便手撑桌面站起身来，带着似有若无的笑，又分明有些难为情，开口说出了他此行最想说的一番话——

陈老师，我爸的事儿——，其实我早就想跟你说了，又一直没好意思张这个口。反正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了，就感觉一切用来表达感谢的语言都是那样的苍白无力，无法表达我内心的复杂情绪。他们说大恩不言谢，以前我还不理解，不过到了现在，我才真正意识到，这话说得太透彻了，太有道理了，救命之恩怎么能用一个“谢”字说报答就报答呢？反正吧——，老师，你的这个恩情我是肯定不会忘记的，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如果说我要表达对你的谢意，那也一定是在事儿上见，在今后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的人生道路上见，绝不会在这一时一刻轻如鸿毛的的感谢的话语上见……

陈平凡从抽屉里拿出两个一次性杯子，给苏肖两人倒上了热水，同时也细心听着肖天明的这些肺腑之言，等到肖天明把话都说完了说透了，他才笑着说道：

天明，你要感谢我，其实也不用等上十年二十年，眼下就完全可以。这样，我给你提出三点要求，你要是都做到了，就算是报答我了，你看行吧？喔，还是算了！不征求你意见了！行不行，我一个人说了算，就这么定了！

这第一点呢，跟你的职务有关，你是班长，是班长就要尽到班长的责任，既要协调好咱班同学的关系，又要管理好咱班课堂自习的纪律，还要营造好班级的风气，全力配合我这个同样在摸索中前进的班主任，把咱高一三班打造成一个最有潜力最有活力也最有战斗力的班集体，怎么样？难度不大吧？能做到吧？

而这第二点呢，跟你的身份有关，你是班长，也是三班的一份子，是三班的一份子就要锻炼好自己的身体，发展好自己的能力，经营好自己的学习成绩，勤学苦练厚积薄发为将来打好基础。只等那时机成熟，你就要当仁不让，铁肩担道义，做一个对国家对社会对人类对历史都有用的人。怎样？这个——，也不算难为你吧？

喔对了，还有这第三点，这第三点要求很具体却也很重要，那就是——，你肖天明，要在明年春天灵源二中一年一度的篮球联赛上，带领咱班篮球队，给我一路过关斩将高歌猛进，打进学校前四强，拿下你们所能拿下的最最理想的名次。你看——，怎么样？

肖天明是个明白人，听完陈平凡的这番话，他稍稍一琢磨，就明白了三郎的良苦用心。

三郎他之所以这么说，无非是让他甩掉心理包袱，轻装前进，然后力争做一个更优秀的自己，一个有才华有理想有担当的自己。

想到这里，肖天明忍不住咬了咬嘴唇，然后像是下了什么重大决心似的，颇有些动情地说道：“老师，这个时候，我不想说别的了，我要想说也只想说一句话，一句埋藏在我心底一直都想对你说却又没敢说的话。哎，算了算了，不绕弯子了，其实这句话就是——，就是：遇到您这样的老师，是我的幸运！”

从教工宿舍楼出来，肖天明感到特别地轻松，抬头看见天空挂着的一轮明月，他更是心情大好，忍不住唱起了一首他特别喜欢的歌。

而听着这还算动听的歌声，望着那静守天空的一轮圆月，苏云梦忍不住摇头浅笑，任思绪四散飘扬。

第78章 含蓄的表白

在这个空气清新月儿高悬的夜晚，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苏云梦肖天明两人，并没有着急回寝室，而是一边聊着天儿，一边信步往前走着，不知不觉间，就已经绕着那铺满白雪的操场走了好几圈儿。

月色如洗，与铺满地面的白雪交相辉映，营造的是一个朦胧而梦幻的氛围，让人沉醉，让人忘却了归路。

然而，他们到底是只顾着说话了，谁都没有注意到，在校园的某个阴暗的角落，有一个身影正立在那里，用一种近乎幽怨的眼光看着他们，就那样一直看着，没有一点要离开的意思。

送走了苏云梦和肖天明，陈平凡特意将自己的寝室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打量了一番，自觉惨不忍睹，于是他禁不住摇了摇头，苦笑不已。哎，一世英名毁于一旦矣！

就在这时候，在他的身后，207寝室的房门再一次被人敲响了……咚咚——咚咚——，敲门声轻柔不张扬，还颇有些节奏感。

陈平凡奇怪，平日里门可罗雀的207，今天怎么就门庭若市了呢？

转身开门那一瞬间，陈平凡脑中闪现了好几种可能，不过答案揭晓那一刻，他还是吃惊不小，是啊，他到底是没把这种可能考虑在内，赵玲！来人居然是赵玲！

这一刻，赵玲正笑眯眯地看着陈平凡，晶亮动人的眼眸里仿佛写着无限的深意，“师兄，没想到是我吧？”

“是啊，你总能给我制造惊喜！否则，你就不是赵玲了。来，别在门口站着了，进来坐！”

“不了，我有些事儿想跟你说，在你这儿不方便，咱们出去坐坐？”

这一刻，莫名其妙地，陈平凡隐隐察觉到赵玲情绪中一点点不对劲儿的东西，但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儿，他也说不好，反正就是不对劲儿。嘴上没说，但是在内心深处，他已经开始为她担心上了，“好啊，你等等我，我换好衣服，马上就跟你下去。”

晚上七点半的清屏大街，显得清冷而静谧，行人不见几个，车辆也不见几个。只有那一排忠于职守的路灯和零零星星的几处霓虹，在与这无边的黑暗顽强对抗，直到最后一刻。

陈平凡和赵玲并肩而行，东一句西一句地闲聊，很自在也很随意，一时说到彼此的笑点上，就放声大笑，没什么顾忌。

走到一家名为“星星小屋”的奶茶店门前，两人驻足流连。

他们看了一会儿橱窗里装饰用的流光溢彩的小星星，颇为默契地相视一笑，然后异口同声地说道——就是它了！

打定主意，陈平凡走前一步，伸手推门，等把赵玲完全让了进去，他才跟着往里走。

赵玲直接拣了一个临街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一时有些小兴奋，其实打心眼儿里，她特别喜欢那些个挂在橱窗里的小星星，感觉它们都有灵魂，可爱极了……

这家奶茶店各种商品的定价都不低，囊中羞涩的陈平凡在斟酌了一番后，只给自己点了一杯原味儿奶茶，却给赵玲点了一杯她最爱喝的草莓味儿奶茶和一份她超级喜欢的水果捞。

照顾小师妹，他觉得理所应当，而这种照顾又向来是无声无息的和无微不至的。

赵玲冰雪聪明，自然将这一切全看在了眼里，她嘴上虽不说什么，心里却相当有数。

也不知道是老板娘的有意安排还是这家店的特色本就如此，那两杯奶茶被放到桌子上时，是肩并肩放着的，而且是紧密贴合在一起，杯子上的图案各取一半，合二为一，十分巧妙地组合成了一个“心”的形状。

赵玲和陈平凡是一起发现这种情况的，一瞬间，两个人的都感到自己的心脏在加速跳动，抬头对视的一瞬间，赵玲的反应更强烈一些，她迅速避开了陈平凡的眼神，又去看橱窗里的小星星了。

大概过了五秒钟，陈平凡微微笑了一下，尝试化解眼前的尴尬。他把草莓味儿的杯子推给了赵玲，把原味儿的杯子留给了自己，同时没话找话地说道：“别看清屏经济发展得不行，清屏商家的头脑却一点儿不输于大城市商家的头脑，为了挣钱，他们也能想出一些促销的好点子。”

脸上依旧泛着红晕的赵玲慢慢转过头，轻轻啜了一口奶茶，这才笑道：“据我观察，一个地区要想把经济发展好，依靠的是天时地利人和，单纯依靠人和，是不够的。其实，清屏的绝大多数老百姓都是勤劳聪明的，只是他们缺少好的资源和好的政策而已。”

“是啊，你说的这一点，我很认同，如果这里的领导者能审时度势，开发一下清屏的特色资源，给老百姓创造更多的创业就业机会，就一定会让这里经济局面有所好转。到那时候，清屏就彻底与‘清贫’绝交了……”

“师兄，想问你一个问题。”赵玲抬眼看向了陈平凡，眼神里写着一种似有若无的的情愫。

“什么问题？问吧！”陈平凡故作平静，心里却有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而且这感觉又开始让他心跳加快了。

“想一直留在清屏吗？”问出这个问题后，赵玲夹了一粒晶莹剔透的葡萄放到了嘴里，轻轻地咀嚼起来。

“说实话，没想好，其实这要看清屏这块土地上有没有我的牵挂了。如果有，我就留下来，踏踏实实地在这里工作发展，如果没有——，我想我有很大可能会选择离开，毕竟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那你说的牵挂又是什么呢？是学生？还是——”赵玲话说到一半儿就停了下来，轻轻地咬了咬自己的嘴唇。

“学生，爱人，事业基础，包括友情，这些都是我的牵挂，也都是我的情感天平上非常重要的砝码。”陈平凡开诚布公，把自己的内心想法都说了出来，“而从另一个角度来讲，离开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儿，毕竟现在往届生找工作很难。”

“师兄，你知道我眼下就要找工作了。可在这个过程中，我遇到了一种让我特别犯难的情况，你作为过来人，一定要帮我好好参谋一下，也帮我拿拿主意。”

“什么情况？但说无妨。”陈平凡郑重其事地推了推眼镜，与赵玲对视了一下。

“是这样的，依我目前的学业成绩和大学四年的综合表现，我可以在省城的一所重点中学和灵源市一中之间进行选择，其实不瞒你说，这两所学校都和我有签约意向，我只要做出选择，就马上可以跟其中的一方签约。可是，当选项多了，你知道，我就两难了，不知道怎么才能做出最为正确的选择。师兄，你能帮我拿一下主意吗，你觉得我去哪一所学校会更好一些呢？”

听完赵玲的这个问题，陈平凡沉默了，长时间地沉默了。

他突然意识到今天晚上赵玲找他出来坐坐的真正目的，绝不是聊天叙旧这么简单，她就是要给他出这道选择题，一道看似简单实则无解的选择题。

此时，陈平凡不管做出何种选择，都势必会伤害一个人，伤害一个他很在意的人。而这个人，不是赵玲，就是左小萍——

第79章 意外断电

沉默了一会儿，陈平凡终于开口说话了。

“师妹，你来这边实习也有一段时间了，也应该对小城市的种种弊端有所了解了。在这里，关系大于努力，人情大于能力，不公平不合理的现象比比皆是。而事实上，无论是清屏还是灵源，无论是一中还是二中，都逃不出这个怪圈，都在这种病态的模式下做着恶性循环。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我还是建议你去大城市的，我感觉那里的机制应该更健全更合理一些，会更适合个人的发展。”

“所以师兄，你的意思是，建议我去省城？”对于陈平凡这样的回答，赵玲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只是当她亲耳听到他的表述，她还是会有所失望，会有一种隐隐的心痛的感觉。

她知道，在她和左小萍之间，陈平凡已经做出了选择，要不然他是不会劝她去省城的。要知道在灵源和清屏之间，只有半个小时的车程，她和他之间还有可能，可是，省城和清屏之间却至少有三个小时的车程，他和她之间已经没了可能……

陈平凡点头一笑，“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听到这一声祝福，赵玲的心很疼，很疼很疼，只是在表面上，她还得强加掩饰，要尽量不让陈平凡看出她的一点点的失望和一丝丝的感伤，既然结局注定如此，那为何还要给对方留下不好的念想呢？“那好啊，既然师兄你都这么建议了，那我就杀向省城，成就那非凡人生！”

陈平凡已经听出了赵玲话里话外故作洒脱强颜欢笑的意思，心里很不好受，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好在清屏离省城也不算很远，有时间，我们还可以相聚的……”

“是啊，有时间还可以相聚。对了，远的咱们就不说了，就说点儿眼前的事儿吧，我明天——，明天就要回学校了，到时候你要亲自到火车站送我啊！”

说到这里，赵玲强自一笑，就什么都不说了，只是单手拄着腮，侧头看向了窗外的一片漆黑。那一刻，她像是在看着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看，只是任由她晶亮眸子里映进那些流光溢彩的小星星和某种古老的液体……

看到赵玲这个样子，陈平凡瞬间体会到了五内俱焚的痛楚，他不禁闭上眼睛，暗暗攥紧了拳头，而且将拳头攥得越来越紧，越来越紧，直到把他的指甲攥紧进了他手心的肉里。

睁开眼睛那一刻，陈平凡感到自己的眼窝潮潮的润润的，他直接拿起奶茶杯，一个仰头，把剩下的大半杯奶茶都喝掉了。

就像痛饮烈酒一样，他把那奶茶喝得干干净净，一滴不剩。

从星星小屋出来时，赵玲又能和陈平凡正常说笑了，只是，她无论如何也掩藏不住她眼神里平添出的一份凄凉和落寞。

而此时，可能是因为在暖意融融的奶茶屋呆的时间太久了，她突然感到这外面的天气竟比刚才冷了许多。

那一阵阵寒风透体而过，让她冷到了骨子里，忍不住要打上两个寒战。于是，她皱了皱眉，索性将双臂环抱在胸前，靠来来回回不停走动来取暖。

“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随后出来的陈平凡这样对她说到，语气里不乏关心之意。

“好啊——”赵玲笑了笑，没多说什么。

在灵源二中实习这段日子，赵玲一直住在北湖附近她家的老房子里，而星星小屋离她家并不远，步行三五分钟，也就到了。

“师兄，现在时间还早，到楼上坐坐吧！”站在单元门门口，赵玲习惯性地侧头一笑，眉眼弯弯，一如陈平凡初见她时的模样。

看赵玲的状态不错，陈平凡放心了不少，“好啊，只是这么晚了，你就不怕引狼入室？”

“指不定谁是狼呢？只要你不害怕就行。”赵玲说着就屈身手臂，秀了一下自己的肌肉。

陈平凡一笑，忍不住给赵玲竖起了大拇指。

赵玲一进屋，就打开了客厅的水晶大灯，然后也没把陈平凡当客人，先是到卫生间烧了洗澡用的热水，然后就到厨房煮起了咖啡。

陈平凡第一次来赵玲的家，免不了要东瞧瞧西看看，见这三室一厅的房子虽然有着相对过时的装修风格，却是窗明几净纤尘不染，处处彰显着主人对生活品质的追求和家的温馨气息。

陈平凡正在翻阅书柜上的一本《笑傲江湖》的时候，赵玲端着两杯泛着浓郁香气的咖啡回到了客厅，“师兄，好不容易赶上今天晚上没有晚自习，怎么又看上书了？人要讲究劳逸结合，不能总是绷着一根弦，容易断的！”

“看金庸老爷子的书就是放松，甚至可以说是精神享受，我是乐在其中——”

“书痴！竟跟我二叔一个样子！好了好了，放过你手里的书吧，过来把这杯咖啡喝了，也让你见识见识我的手艺！”

陈平凡依言，反身坐回了沙发上，同时端起赵玲递过来的一杯咖啡，轻轻地喝了一口。那一个瞬间，陈平凡突然就感觉一股醇香绵软的液体与他的舌尖舌根乃至上颚的每一个味觉神经来了一个零距离的亲密接触，让他满口生香的同时，精神也为之一振！——“嗯，好喝！好喝！这咖啡绝对是我这辈子喝过的最好喝的咖啡，师妹，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手艺？！”

“这叫作真人不露相！你师妹我不为人知的能力可是太多了，可惜，我也只能是孤芳自赏啊！”这个时候的赵玲，一会儿洋洋自得自我感觉良好，一会儿又撅起嘴来自怨自怜般，俨然又是原来那个没长大的孩子。

陈平凡把咖啡放到唇边，并没有着急去喝上这诱人的一口，而是闭上眼睛，静心体会它散发出来的氤氲香气，整个人都陶醉其中。可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感觉穿透他眼皮的那一片暗红一下子就消失了，一下子就被那完全的黑暗取代了，他心头一紧，猛地睁开眼睛，可是这一刻，他感觉他的瞳孔在迅速地收缩，他的整个身心也被一片的完全的黑暗包裹住了……

与此同时，赵玲的惊呼声也响了起来，“师兄，怎么回事？停电了吗？”

在这两三秒之内，陈平凡已经镇定了下来，“别怕，应该是什么地方短路了，你看前楼的灯还在亮着，说明这不是停电！”

“短路了？那该怎么办？会不会着火？”赵玲的语气里有着难以掩饰得紧张。

“放心吧，不会着火，如果家用电器有短路现象发生，漏电开关就会自动跳闸，有效防止火灾的发生。”

“那怎么办？没电了可怎么办？”

“别担心，一般情况下，把跳下去的电闸拉上来就行！你等一等，我试一下。”

说话间，陈平凡就点亮了手机屏幕，然后借着手机屏幕的微光去寻找家里的电路总板，面对眼下这个动动手指头就可以解决的问题，陈平凡表现得胸有成竹，也始终都在用话语安慰着赵玲。

而这时，赵玲却仍显得很紧张，她始终紧紧跟在陈平凡身后，那样子就像是离开陈平凡后，她就会遇到鬼似的。

在玄关柜的上面，陈平凡顺利地找到了电路总板，他打开封盖，然后借着手机屏幕的微光仔细寻找着那个跳下的闸板，不出他所料，这一刻，他眼中看到的情况和他预想中情况是一样的。

啪嗒一声，陈平凡毫不犹豫地把那跳下的闸板推了上去，同时，他凭着他不错的方向感，转头看向了棚顶水晶灯的方向。

然而，这个时候，陈平凡想象中的一幕并没有出现，那盏水晶灯竟没给他一点点面子，依旧是黑漆漆一片……

第80章 共处一室

有人说想象和现实之间永远隔着一个太平洋的距离，这话在某些特定情况下，是有些道理的。刚刚，陈平凡还拍着胸脯说能解决赵玲家断电的问题，结果这一刻，他就被现实打脸了……

陈平凡有些不甘心，又反复推拉几次电路闸板，结果都是无济于事。

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身旁赵玲的失望，但他真的是尽力了，总不能让他这个文科男去拆卸电闸，冒死一搏吧？

这时候，赵玲倒是善解人意，“算了吧师兄，明天我去找电工，可能问题要比我们想象中的复杂。”

陈平凡一拍脑门，苦笑道“哎，到底是个外行，早知今日，当初就好好学学物理了……”

听陈平凡打趣自己，赵玲笑了，“术业有专攻，谁也成不了通才，师兄你也别对自己要求太高了……”

“有道理！你等着，我下楼去给你买蜡烛，咱们外行人就用外行人的方法解决问题，虽然不尽人意，却也聊胜于无！”说着，陈平凡就伸手拿过羽绒服，准备下楼。

“师兄，你等我一会儿，我跟你一起去！”赵玲一下子就叫住了陈平凡，怕黑之意溢于言表。

陈平凡一笑，“师妹，最近有一个鬼故事在网上很火，要不要我给你讲一下？哎呦——哎呦——哎呦——”一阵突如其来的痛感在陈平凡的胳膊上骤然而起，让他忍不住发出一连串的惨叫……

“死师兄！臭师兄！今天晚上我不敢一个人在家，罚你陪我！”一时间，赵玲柳眉倒竖杏眼圆睁的模样已完全融进她声音里了，陈平凡不用看，也能脑补出来……

陈平凡自知理亏，马上向赵玲赔礼道歉，心里恨不得时间倒流，把刚才的话给收回去！然而，说出去的话就跟泼出去的水一样，想收是肯定收不回来了，他必须得认这笔账，也必须为它负责到底……

事实证明，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买蜡烛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陈平凡和赵玲几乎走遍了赵玲家附近大大小小所有超市，以至于两个人的腿都快要走麻了，也没有达成所愿，最终也只能悻悻地往家走了……本来，陈平凡还要走得更远一些，但赵玲否定了他的提议，她说不就是一个晚上吗？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回到楼上，一走近赵玲家这洒满溶溶月光的客厅，陈平凡就掐着眉心，考虑起了他现在必须要考虑的一个问题，一个看似简单实则颇让他头疼的问题——离开还是留下来？

他知道如果他离开了，他这位怕黑又怕鬼的师妹十有八九会一夜无眠，提心吊胆地与天花板大眼儿瞪小眼儿；可如果他不离开呢，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好说不好听，对赵玲的声誉，影响不好……

这时候，赵玲倒是先开口说话了，“师兄，刚才我可不是在开玩笑，今晚你得留下来陪我！这样吧，阳面那间小卧室被褥也都是干净的，你就睡那儿吧，关键我要是害怕了，伸手一拍墙，你就能听见了……”

“好吧，有我在，你不用害怕！”

“这还差不多，像个师兄的样子！”说着话，赵玲已经从冰箱里拿出了两个又大又圆的苹果，转身坐到沙发上，打开手机电筒，借着这电筒那亮白的光芒，熟练地削起苹果来。

可能是嫌长发碍事，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又将水果刀放回餐盘，然后单手挽住一侧头发，顺势绕过她那白皙而修长的脖颈，让她的长发紧紧贴合着她右侧脸颊，如瀑布一般垂了下来……

自古灯下看美人，陈平凡看到这个情境，不觉之间，竟有些痴了。

麻利地完成一整套削皮的动作后，赵玲笑眯眯地把那鲜翠欲滴的苹果递给了陈平凡，“给，师兄，犒劳你一下！为了今天，为了过去的一个月，当然，如果还有以后，那也为了以后！”

看到赵玲那妩媚动人的笑，陈平凡蓦地感到自己的心有一种被融化掉的感觉，可一刹那间，他还是反应了过来，也赶紧收敛了心神，不让自己表现得太失态了，“客气了，其实这段日子你也帮了我许多，我心里非常有数！而学生们那么喜欢你，也是有原因的，因为你也默默为他们做了许多……”

赵玲笑了一下，美目间泛起了阵阵的涟漪……

“其实，就我来看，你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特别特别优秀的老师的，一定会被更多的学生喜欢着和爱戴着的，也一定会让我这个当师兄的感到骄傲的……”一想到明天的离别，陈平凡就有些动情，说起话来，也就比往常更深情一些。

“真的吗——？师兄，听你这么说，我真是太高兴了，我都快忘了自己姓什么了！不过，在当老师这方面，师兄你就是我的榜样，我觉得我能达到你水平的三分之二就好了……”

“千万别这么说，这么说我容易骄傲。不过话说回来，咱们中州师大的毕业生，到哪儿都是一块材料，这个也是经过无数事实检验过的……”

“对，英雄所见略同！那师兄，为了母校，为了未来，为了咱们这份师兄妹的情谊，咱俩以手中的苹果代酒，干一杯吧！”

陈平凡忍不住笑了起来，深感得赵玲这提议很天马行空，不过他还是依了这丫头的意思，跟她碰了“杯”，也喝了那“酒”。陈平凡心想，好在这里只有他和赵玲两个人，要是有那第三个人在，那这第三个人不以为他俩都疯了才怪。

说着说着，赵玲不自觉地就又说到了感情问题。她说从小到大她都没有谈过恋爱，都没有真正地为哪个男生动过心，可就在前不久，她喜欢上了一个男生，喜欢上了一个仿佛是冥冥中注定她会喜欢上的男生。那种奇妙的感觉就像是张爱玲所说的——于千万人之中，于千万年之中，于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个人。然而，现实却跟她开了一个莫大的玩笑，因为当她轻轻地询问那个男生——噢，原来你也在这里？那个男生却满怀歉意地告诉他——是的，但我在等待别的人……呵呵呵呵——，师兄，你说我可笑不可笑？悲哀不悲哀？

听赵玲这么一说，陈平凡感觉自己心里的酸楚和伤感就有如那后浪压着前浪的洪水一样，汹涌澎湃，摧枯拉朽，不能自已。

一时间，分针秒针滴滴答答，也加速了人心的跳动，终于，他张了张嘴巴，要说些什么了，“师妹，其实——”

可就在他刚想说什么还没说出来差一点儿就说出来的时候，赵玲的手机突然嘟嘟地响了两下，似乎是在忠诚地警告它的主人它自己电量已经不足了。

赵玲拿起手机一看，发现果不其然，真就是这个样子，于是她咬了一下嘴唇，十分无奈地把手机的电筒功能给关掉了。

随着电筒光芒的瞬间消失，整个客厅也瞬间恢复了黑暗，恢复了那种近乎绝对的安静……是啊，很安静！安静到连屋里两个人的呼吸声和心跳声都能被彼此清清楚楚听到的程度……

不约而同地，两个人的呼吸和心跳都比刚才要加速了许多……

是的没错，这一刻的黑暗和这一刻的安静，都能被人清清楚楚地感知到，而由这一刻的黑暗和这一刻的安静衍生出来的这一刻的暧昧，就更加直抵人心了……

“不早了，该休息了……”陈平凡仿佛要逃避什么似地，开口就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喔！是啊，该休息了……”赵玲故作轻松，却俨然轻松不起来。

“那好——，晚安！”

“晚安……”

第81章 微笑着哭泣

平躺在柔软舒适的床上，沐浴在如水的月光中，陈平凡竟还能隐隐地嗅到这被褥上残留的洗衣液的清香。他合上铅重的眼皮，尝试着放空自己，渐渐走进那甜美的梦乡……

然而，这里面就存在一个悖论，他越是想放空自己越放不空，越是想要睡着就越是睡不着，感觉那种种思绪正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要把他给淹没了。尤其是和赵玲之间的以往种种，此时正齐齐地涌现在他脑海，让他心烦意乱，翻来覆去，终究是要失眠了……

他不得不承认，和赵玲在一起的日子，他很快乐。这个可爱又纯粹的女孩子，曾一次次用她对生命的热爱和对生活的热情，感染过他，让他在失意时也能常开笑口，始终保持着对生活的希望……而一想到这里，陈平凡便情不自禁地轻提嘴角，微微地笑了……

然而，再次想到明天的离别，陈平凡便一下子被拉回了这无情的现实之中，一下子被一种莫名强大的失落感给淹没了……

一时之间，他开始呆呆地盯着眼前这无尽的虚空，黯然神伤，不能自已……是啊，繁华落尽，终是孤独，也终究会让多愁善感的人为它憔悴上几分……

此时此刻，无独有偶，与陈平凡只有一墙之隔的赵玲也失眠了，她正抱着陈平凡早前送她的一本《唐诗鉴赏辞典》，一动不动，忘我出神……

淡淡墨香入鼻，赵玲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杜牧的一首名叫作《赠别》的五言绝句：

多情却似总无情，

唯觉尊前笑不成。

蜡烛有心还惜别，

替人垂泪到天明。

于是，她开始浮想联翩：既然注定要散，那当初为何要聚？既然结局如此凄凉，那当初为什么要执迷其中？如果这人世间有那预知未来的机器就好了，那样将会有无数像她这样爱而不得的人，逃离情天恨海，不再为情所伤……此时此刻，她与陈平凡之间隔着一堵墙，而此生此世，她与陈平凡之间都要隔着一堵墙了……

第二天天亮，窗外笼罩着一层蒙蒙的雾气，遮天蔽日。陈平凡翻身起床，想着要下楼为赵玲去买些早餐。可他刚穿好衣服，走出卧室，就突然感觉哪里有点儿不对劲儿了。是的没错，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仿佛这三室一厅的大房子里，突然就变得静悄悄空荡荡的，除了满目的耀眼的白，就再没有什么了，尤其是没有了赵玲的气息……

“师妹！师妹！”陈平凡突然有了种很不好的预感，也蓦地有了种内心被掏空的感觉，他赶紧转身，直奔大卧室门口，迫不及待地敲响了大卧室的门……

然而，大卧室里始终都是静悄悄的，没有人给他哪怕是那一丝一毫的回应……情急之下，他拧动门把手，打开房门。而房门被完全打开的那一刻，他所看到的，只有一张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大床和一个停止了工作的空调……是的没错，事情真就根他所料想的一样——赵玲不辞而别了……

掏出手机，陈平凡准备给赵玲打电话，不想他刚划开屏幕，就看到了一条来自赵玲的微信：

师兄，见字如面。当你看到这条微信的时候，我已经坐上了赶往中州的火车，也正式开启了我新的人生征程。那——，按照老习惯，看在我是你的小师妹的份儿上，你就原谅我的小任性吧，尤其是原谅我这最后一次的小任性吧。之所以不辞而别，师兄你应该了解的，你知道我这人最怕离别也最怕感伤了，我真怕你送我的时候，我一时忍不住就会哭鼻子，会把我美美的妆容给哭花了……所以，我就自作主张了……师兄，我知道你是个情感细腻的人，所以答应我一件事好吗？那就是我不哭，你也不能哭！你一定要笑着看完我这条微信，笑着为我送上祝福，好吗？还有——，师兄你帮我和咱班的弟弟妹妹们说声再见吧，你只要让他们知道我爱他们就行了，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回来看他们的……

看到这里，陈平凡哪里还控制得住那汹涌而来的悲伤情绪，双眼也早已经被泪水填满，变得模糊不清。

但——，他又是笑着的，笑得很难看，却也很幸福……

他一次又一次尝试擦干这开了闸的泪水，却又不得不一次又一次重复这个最基本的动作……

哭着笑，笑着哭，哭也是笑，笑也是哭。也许经历过这种痛彻心扉的感觉之后，人的内心才会变得更饱满，人的灵魂也才会被净化吧……

在最后一滴泪水落到手机屏幕上后，陈平凡也已经将自己编辑好的微信发给了赵玲：

傻丫头，你总是会给我制造惊喜，这次也不例外。你知道今天早晨我突然看不到你，我有多的失魂落魄吗？那感觉这辈子我都不想再体会一次了。记得，有机会，你可要把我这颗突然被掏空的心给补回来，要不然的话，你下次见到我时，我可就连心都没有了。喔对了，可不仅仅是没心那么简单，我还得是又哭又笑疯疯癫癫的，容易被人当成精神病，也容易把你吓到。算了，不开玩笑了！回到中州后，你一定要好好地，好好地找工作，好好地照顾自己，好好地面对人生中的阳光和风雨……总之，祝福你，祝你永远真诚，永远快乐，有生的日子天天快乐……

放下手机，陈平凡还是感到自己有些魂不附体，他没精打采地走到沙发边，慢慢地坐了下来，独自出神。一看到赵玲曾经坐过的地方，他就想起了赵玲的一颦一笑，也还幻想着有一个人能悄悄地走到他背后，然后轻轻地蒙上他的眼睛……

按照赵玲的要求，陈平凡用她特意留下来的钥匙把她家房门锁上了，而锁好门那一刻，陈平凡感觉他也锁上了一段记忆。

回到灵源二中，看时间还早，陈平凡就打算回寝室再倒一会儿，可刚进教工宿舍楼的楼门，他迎面就撞见了穿戴整齐准备出去吃早餐的唐明骐。

“早！”陈平凡主动跟唐明骐打了招呼，可完全出乎陈平凡意料的是，唐明骐非但没有跟他打招呼，还用一种轻蔑的乃至是不屑的眼神扫了他一眼，随后就跟一阵风一样，头也不回地大步朝门外走去了。

一夜不见，这是哪门子操作？一时间，陈平凡就感觉自己的心被疑惑和委屈填满了。追根溯源仔细回想，结果陈平凡发现，他就算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他到底在哪件事上得罪过唐明骐。算了，不管了，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带着颇为复杂的心情，陈平凡上到了二楼，可就在他的一个不经意的抬头间，他居然看到了刚从210寝室走出来的左小萍。然而，也就在这一刻，让陈平凡不可置信的事儿再一次发生了，这事儿就像是那晴空霹雳，来得是那样的毫无征兆又撼人心魄！——是的，就在左小萍在与陈平凡眼神对接那一刻，小萍就像突然触电一般，马上移开了她那带着淡淡忧伤的眼神。然后，她一句话也不说，一点儿情绪也不表达，直接退回了210寝室，从里面把门给关上了……

陈平凡懵了，彻底懵了，天底下诡异的事儿有千千万，他今天见到的就是那最最诡异的那一件。那么他到底做错了什么？让唐明骐乃至是左小萍对他如此冷漠，如此避之唯恐不及！

伫立在这空荡荡的走廊里，陈平凡眉头紧锁，两腿发飘，两眼发直，感觉他已经不是他自己了……

第82章 失魂落魄

“哎——，老陈，你回来啦？！昨儿晚上跑哪儿去了？咋就跟你那帮学生一样，学会逃寝了！快说，是不是跟哪个小姑娘幽会去了？”端着洗漱用品从207走出来的王磊，一见到如泥胎石塑一般的陈平凡，就贼嘻嘻地说了这样一大堆话，表情中还有“大家都是男人，我懂的！”这种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猥琐意思……

陈平凡对王磊的话充耳不闻，也没有要跟他辩解的意思，仿佛王磊不是在跟他说话，也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不是为他而存在了……

“老陈，你傻了呀？”王磊看出了陈平凡的反常之处，开始不无关心地打量着他，“讲真的，是不是遇到啥难事儿了？有事儿就说，否则要兄弟干啥？我能帮衬一下肯定帮衬一下！”

陈平凡看了看王磊，勉强挤出了儿点儿笑容，但他终究没说什么，转身就下了楼……

“哎，老陈你——”王磊挠挠头发，脸上写满了狐疑之色，“你这人是不是太重色轻友了，连我的一句话都不愿意听完！”

此时，不声不响抛下王磊已经快步走到操场上的陈平凡，脑子里在飞速地过着电影，他实在想象不出他到底哪儿做错了，竟让左小萍对他如此冷漠。而且一时之间这事儿就像是一块大石头，重重地压在了他的心上，让他实在没心思做任何事了……

一个留着丸子头的女学生迎面撞见了他，一时就眉眼含笑颇为亲切地对他说了一声“老师好！”，可他只“啊”了一声，就面无表情地走开了，而一等两人错身走出了老远，他才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似的，一拍脑门，一脸歉意地哎呦了一声……

下午历史组集体备课，左小萍有些心不在焉，始终单手托着腮，盯着外面没有一丝云的青天发呆。午后的阳光透过纤尘不染的大玻璃窗闯进这二十平见方的办公室里，带来了冬日里难得的可人温度，但又是亮闪闪明晃晃地，晃得人睁不开眼睛，真是让人爱又爱不得，恨又恨不起来……

昨天晚上，刚从快递员手上收到从网上拍来的绿茶，小萍就迫不及待地打开包装，又拿出她珍藏已久的一套颇有档次的茶艺工具，精心地煮了一壶茶……

煮茶的过程中，她全神贯注，心无旁骛，又是那样的不疾不徐，有板有眼，仿佛这本就是一件神圣的事情，不容懈怠，更不容心有不诚……

也就在这个时候，唐明骐一脸愠怒地回来了，她一进屋，就咕咚咕咚地往肚子里灌了半瓶矿泉水，然后就拉着左小萍坐下来，说要跟她说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小萍一脸的诧异，她不知道今天的唐明骐怎么这么反常，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便用一种好奇而无辜的眼神看着这个处处护着她的姐姐。

“我的傻妹妹，你当初怎么就不听姐姐一句劝呢？我说你要是真喜欢陈平凡，你就表现得主动一点，要不然你迟早会被那个赵玲翘了行，迟早会有你后悔那一天。怎么样？怎么样？不幸被我言中了吧？你知道我刚才都看到什么了吗？”

听唐明骐说到这里，小萍的眼睛里蓦地现出了一丝惊疑的光芒，她不知道唐明骐会说出什么样的爆炸性新闻，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承受这则新闻的重量，她只能祈祷，祈祷事情别发展到最坏的那一种可能。

唐明骐眯缝起眼睛，恨恨地咬着嘴唇，开始说起了这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就在刚才，我和缪志强在北湖的艺术餐厅吃饭，意外地就看到了出双入对的赵玲和陈平凡两个人。我说“出双入对”，一点儿都不夸张，就比如他俩在艺术餐厅门前压马路，前前后后来来回回地就压了两三趟之多！我当时就特别特别地好奇，外面天寒地冻地，这俩人是为了浪漫还是为了什么，怎么就不怕冷呢？后来我就想着一定要把这件事探听清楚，不能让妹妹你傻傻地被蒙在鼓里，索性就拉着缪志强，出了艺术餐厅，悄悄跟了他俩一会儿。结果这一跟不要紧，你猜我俩看到了什么？我俩居然看到了陈平凡跟着赵玲去了她家楼上，自始至终都没出来，甚至连灯都没开……

唐明骐后面的话，小萍已经听不进去了，她重新拿起她的青花瓷无盖杯，机械地把茶叶倒进又倒出，倒出又倒进……是的，此时此刻，她那吹弹可破清纯可人的脸上没有愠怒，没有悲伤，她那清澈透明的眸子里也没有悲喜，没有泪光，她有的，只是那一份魂不守舍和一份心不在焉……

当天晚上，小萍失眠了……

此时，被伤得体无完肤的她才知道：原来一个世界的坍塌，可以是转瞬之间的事，也可以是毫无征兆的……原来，时过境迁，变的不仅仅是世界，不仅仅是容颜，还有那曾经坚似铁的真心……原来，童话只存在那童话里面，那些个纯美的童话不过是用来自欺欺人的……原来人似浮萍，心似浮尘，从此散了，从此化了，从此不再相干了，才会是那最终的结局吧……

第二天早上，在出门的那一刻，就像是冥冥中早已经注定一样，小萍竟意外地看到了双眼朦胧一脸倦意的陈平凡，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小萍已经将昨晚唐明骐跟她说的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在头脑中过了一遍，也已经将她早已伤痕累累的心放在刀上绞了一遍！于是，她在心底暗暗告诉自己——眼前这个陈平凡已经不是她曾经认识的那个陈平凡了，更不可能是她左小萍的陈平凡了……

事实上，爱一个人容易，恨一个人也容易，可想要忘记一个人，又谈何容易呢？！那曾经的种种美好，就像是开闸的洪水一样，巨浪滔天，气势汹汹，以不可阻挡之势，填满一切它所行经的角落……

爱又爱不得，忘又忘不了，这一半天时间，小萍就陷入了这样一个无形且强大的漩涡儿之中，无法自拔……

是啊，在这大千世界芸芸众生之中，找到可以保护自己又与自己志同道合的那个他又谈何容易？若是想要突然放弃，又何止忍痛那么简单，简直是能让人褪掉一身精气，丢掉半个灵魂儿……

但是，相比于以上种种，小萍更清楚一件事，那就是爱情这东西应该是圣洁无暇的，应该是纯粹专一的，是不能被任何人以任何理由去玷污的，陈平凡也不行！所以，她宁愿忍一时之短痛，也不想承受一生之长痛，所以，她宁愿选择放弃选择忘记，也不愿意委曲求全！

想明白了这一切，小萍再去看那透窗而入的阳光时，眼神中就多了几分的坚毅和决绝……

第83章 深陷重围

中国有一句老话叫——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就在这两天夜幕降临的时候，尤其是在夜阑人静独守寂寞的时候，陈平凡总会想到这句话，毕竟这两天发生的蹊跷事儿真是太多了，不由得他不去怀疑这“人心”二字！

也不知道是哪个好事儿人的杰作，陈平凡留宿赵玲家这种极其私密的事儿，居然就成了新闻，在灵源二中的生态圈子里引发了一定的轰动效应。而且这事儿还有越传越玄乎的趋势，一发不可收拾！

他们说陈平凡和赵玲早就相恋了，也早就住到一起了，只是大家不知道而已……，甚至还有人说他们早就在某某宾馆开过房间了，早就做了那事实上的夫妻了！

最初，陈平凡还想着清者自清，没把这件事儿太当回事。可时间一长，他就感觉不对劲儿了，他感到这番舆论狂潮正在以几何级数迅速蔓延，很快就铺天盖地汹涌而至，生生地要把他淹没了……

是啊，二中的闲人们为了打发他们那空虚而无聊的日常时光，一旦听到点儿什么新鲜事儿，总是会兴冲冲地传上一嘴，再有意无意地加上点儿属于他们的佐料，以达到炫耀自己娱乐别人的目的，甚至还会有人不过大脑地人云亦云，把白的说成黑的，把黑的说成白的，把是非对错都弄没了——

“谁——？陈平凡——？我昨儿还打算给这小伙子介绍对象呢！怎么他跟那个实习老师说好上了就好上了？！年轻人做事草率鲁莽，也不为将来想一想，以后是那丫头奔他来呢？还是他奔那丫头去呢？弄不好会两地分居，谁也顾不了谁——”

“是啊，他俩这关系发展得也太快了吧？认识不到一个月，就住一起了，好说不好听！年轻老师头脑一热不顾影响，给学生做出负面榜样，真是不好——”

“哎，这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年轻人做事不靠谱！我可还听说曾经有个女学生大晚上地出入他寝室！你说这事儿这要是被人拿出来做点儿文章，那就不比眼下这事儿了，那可就是身败名裂的大事了！”

直到这个时候，陈平凡终于明白了千夫所指是一种什么样的糟糕感觉，更恍然明白了左小萍疏远他的真正原因。是的，此时的他，虽然可以不在乎别人对他的看法，但他无法不在乎小萍对他的看法……他不敢想象，小萍在听说人们的种种怪谈之后，会有怎样的一种感想？她会不会因此就对他绝望呢？如果真是这样，他可就真被那帮传闲话嚼舌根的家伙给害苦了……

心里装着这事儿，陈平凡就有点儿魂不守舍了，他知道他必须找个机会把这件事跟左小萍解释清楚！否则，他容易嘭地一下，直接爆掉……

屋漏偏逢连夜雨！偏偏在这个时候，三班学生竟集体关心起他们“师娘”的去向，这给本就焦头烂额的陈平凡平添了一些烦恼。你看他们磨刀霍霍的样子，是非要向陈平凡问个究竟了，到底他们的师娘去哪儿了？怎么快两天都没露上一面呢？那感觉那阵势就像他们是赵玲的娘家人，他们必须要尽到守护赵玲的责任，不能让赵玲在婆家陈平凡这里受到一点点委屈吃到一点点亏！

作为意见代表，谭伟和井玉居然代表着全班同学，直接来到办公室，煞有介事地找陈平凡“兴师问罪”——老师，之前我们叫玲姐“师娘”，你总拿眼睛瞪我们，但此一时彼一时，你现在要是再用眼睛瞪我们，我们可不答应，我们一定会坚守阵地，坚持真理！你想你是我们老师，你跟师娘都有名有实了，那我们叫她“师娘”自然就名正言顺了，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吧？

陈平凡一想到赵玲，心里就又多了几分苦楚，往事如昨，赵玲的欢声笑语犹在耳畔，却已经是可望不可及了！也是难怪，学生们会这么想念她，一天不见，连他自己都开始想念她了……

赵玲啊赵玲！你可曾知道，短短一个月里，你用你那明媚可爱的性格和一片如暖阳般的热心感染了多少个三班学生，也让多少个三班学生对你念兹在兹念念不忘……既然你注定要离开，那你当初为何要来呢？还不如从未来过，也省去了这许许多多的烦恼！

其实，自打赵玲离开后，陈平凡就想找个适当的机会跟他的弟子交交心，一是把赵玲已经离开的事实告知他们，二是把赵玲不辞而别的苦衷和赵玲对他们的殷切期待转达给他们。不想，计划没有变化快，一场突如其来的舆论风波就把他的全盘计划都打乱了，也把所有的矛盾都堆积到了一起。陈平凡清楚，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冷静，冷静地平定“内乱”，再冷静地对抗“外敌”，因为如果他不各个击破，那他注定就得深陷重围。

想到这里，他对逼宫的两个弟子说道——“井玉、谭伟，我给你俩一个任务，那就是你俩回班跟咱班同学都说一声，就说谣言止于智者，目前关于我和赵老师的所有一切，都是谣言，外人传也就传了，但咱们班同学不能传！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事情的真相跟他们那些人胡乱说的绝对不一样……至于真相什么，我会找机会跟你们说清楚的。总之吧，在这样一个非常时期，不为别的，单纯为了保护我和你们赵老师的声誉，你们也要给我做智者，不能人云亦云！”

谭伟和井玉听陈平凡说得郑重，不像是在开玩笑，遂也就收回了开玩笑的心，“老师，你放心，不管你和师娘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咱三班学生所想的和所做的，都是在为你和师娘的美满姻缘加油助力，肯定不会帮倒忙，更不会——，呸呸呸！说错了！是绝不会！绝不会助长那些谣言家的气焰的。”

陈平凡点头笑了一下，“不愧为我陈平凡的两大得意门生，深明大义，一点就通！”

听陈平凡用这两个高逼格的词汇来表扬他们，井玉和谭伟心花怒放，一时都美滋滋地笑了……

看这俩家伙笑了，陈平凡也笑了，却分明笑得有些苦涩。

暂时平息了内部矛盾，陈平凡就想着要去解决那外部矛盾。因为无论到什么时候，坐以待毙都不是办法，绝地反击才是上上之策！

来到灵源二中后，每次遇到人生难题，陈平凡第一个想到的人总是蒋青山，当然了，这次也不例外。因为在陈平凡看来，这个蒋老爷子就像是那武林高手世外高人，他可以轻易地掉化解掉在陈平凡看来无解的难题，四两拨千斤……

选择了一个相对适当的时间，陈平凡来到了艺体楼。因为心里装着事儿，他便有些着急，也便一步三个台阶地往上跑，于是眨眼之间，他就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处在艺体楼三楼的图书馆。站在图书馆门前，他稍微调整了一下呼吸，然后便伸出了手，正式推开了他眼前这扇厚重而古老的门……

第84章 意外惊喜

走进图书馆，扑面而来的还是那熟悉的书墨香气和那种让人静心的安静气息。

在陈平凡眼里，如果说灵源二中还有一个世外桃源的话，那一定就是这图书馆了……

只可惜，他最近真是太忙了，忙到抽不出时间来这里坐坐……

对了！小萍现在会不会在这里呢——？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陈平凡便莫名地紧张起来，也一下子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他也奇怪，他明明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还要紧张呢？看来，流言这东西确实可怕，对一个人心态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也是深入骨髓的……

不过她在这里的话更好，把事情跟她方面解释清楚，倒省去了这许多麻烦！从此也终于能让他好好睡上一觉了。

想到这一层，陈平凡感觉自己的心跳又加速了许多……

绕过几排遮挡视线的书架，陈平凡来到了靠里侧角落里的办公区，一路走过来，他左瞧右望，却始终不见左小萍的影子，于是，他又开始失望了，开始有些失魂落魄了……

原来喜欢一个人，心脏是要有承受力的，否则，这一次次地收缩不定，这一次次地跳速无常，真容易让这老伙计坐下病来……

办公区的里总共有四张老式办公桌，桌子两两相对，整齐划一。蒋青山对着墙坐着，专心致志地看书，对来没来人以及来的是谁这件事并不上心。每次陈平凡看到这一幕，都觉得蒋青山有点儿仙气，冥然忘我，可以齐造化、证万物了……

不好意思打扰蒋青山，陈平凡就坐到了他的旁边，翻看起了桌子上平躺的一本书。

这是当代哲学家周国平的书，书名叫——《妞妞：一个父亲的札记》。陈平凡看到这书名，觉得它颇有童趣，又浸染着爱心，便想着随便翻上几页，打发一下这无聊的时间。然而，就连他自己都想象不到，他这一翻起来，就沉浸其中不能自拔了，尤其当他看到这书里关于妞妞的一处处揪心描写，他简直忘记了他此行的目的，也忘记了周遭的存在……

妞妞是一个仅活了562天便夭折的小女孩。其母雨儿在怀孕5个月时感冒，医生执意以大量x光照射。妞妞出生后左眼瞳孔与别的孩子不同，最终被确诊为恶性眼底肿瘤。她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上，还没来得及享受美丽人间带给她的新奇，就失去了寻找光明的眼睛。面对病魔缠身，她仍旧天真的笑，肿瘤扩散导致她的眼睛肿痛，她揉揉便罢，不吵也不闹，依然尽力地睁大眼睛好奇地张望着这个世界。妞妞生来招人喜欢，在不会说话的时候就懂得大人们的言行，懂事又听话，也因为此，她的离去更让人们为她感到惋惜，抱怨命运对她的不公。

“看了妞妞的故事，还有什么想不开的吗？”蒋青山突然开口说话了，却真如那青山一般，岿然不动，保持着他原来看书的姿态。

陈平凡恍然，原来从一进这个屋开始，他就已经入了蒋青山的罟了，只是他自己还没意识到而已。

“没了，蒋老师，我现在只觉得心下了然，也发现这世界除了这生和死，其他困难都只是暂时的，没什么大不了！”陈平凡说着说着，眼神变得愈发清明澄澈，“正如周国平所说——人生中不可挽回的事太多，既然活着，还得朝前走。经历过巨大苦难的人有权利证明，创造幸福和承受苦难属于同一种能力。没有被苦难压倒，这不是耻辱，而是光荣。蒋老师，谢谢你！”

“谢我——？用不着！你还是谢谢书吧，没什么智慧是书里没有的，它可以做你最好的朋友！”

“蒋老师，今天受教了！以后我一定会多多看书，学会站在更高的位置来看这个世界。”

“小陈你刚才说那番话时倒让我想起了一句话！”

“蒋老师，什么话？”

“每个人迟早都会死，所以基本上来说人与人之间没有什么区别。一旦你明白了，你就接纳了一切。”

听这话，陈平凡笑了，笑得满是阳光……

从图书馆出来，陈平凡感受到的也是那绚烂无比的阳光，是啊，环顾宇宙万物，天是那样的高远湛蓝，地是那样的辽阔广博，生命是那样的多姿多彩，那么人为何不去尽情拥抱它们呢，不去感受这种种美好呢？心若向阳，无畏悲伤……

接到赵玲的电话时，陈平凡分明感觉到他的心底又滑过了一丝悲伤，不过他很快就调整了过来，微笑着把最美好的祝福送给了她。赵玲提议要跟三班的弟弟妹妹们视频一次，陈平凡心想这样也好，马上就欣然应允了，毕竟有了这样一个环节，无论是他还是赵玲都能给学生们一个交代了……要不然的话，三班同学会经历怎样一个情绪低潮期，陈平凡不敢想象……

走进班级那一刻，陈平凡就跟三班同学卖一个关子，他说他最近在网上联系了一个极受学生欢迎的语文名师，而且这位名师一听说灵源二中高一三班的同学都勤奋好学，就答应他通过网络，给三班学生讲一节实时在线的视频课程。

“喔，还有这样的好事儿？天上掉馅饼了吗？”谭伟如是说。

“是帅哥老师吗？这回该轮到我们女生养养眼了！”井玉如是说。

其时，不管三班有什么大事小情，都少不了井玉谭伟这哼哈二将，如果他俩不在这些事上插一杠子或者发表点儿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那三班学生都会觉得不正常！

打开班级的智能一体机，陈平凡在确保网络连接正常之后，就在上面登录了他自己的qq号。一阵噼里啪啦的键盘敲击音响过，又响起了一阵“嘟嘟嘟嘟”的视频连接音，没错，这个时候，陈平凡的qq已经在与网络那一端的“名师”连线了……

带着强烈的好奇心，同学们都把眼睛瞪得大大的，不错神地盯着一体机的大屏幕，生怕错过答案揭晓那一刻的惊喜。

陈平凡干完了他手里的活计，就向后两步退到了讲台下面，抱起肩膀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手下每一个兵。这个时候，他还是多少有点儿担心，担心赵玲现身那一刻，下面会兵荒马乱，场面失控……然而，面对此情此景，就算是场面失控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吧！

终于，万众瞩目的这一刻到了！一体机的大屏幕快速闪了一下，随后就出现了一个人清晰的视频图像，具体来说是一个养眼美女的视频图像，而且这个养眼美女不是别人，正是陈平凡的师妹、三班同学口中的师娘——赵玲！

而赵玲依旧是那眉眼弯弯，笑容甜甜的样子……

“哇喔——”三班同学的惊呼声就像是那新上岸的海浪，陡然袭来又齐刷刷地褪去，整齐划一，气势如虹……然后，他们每个人又都像是那新入锅的饺子，开始沸腾了——

“师娘，你到底去哪儿了，你不知道我们都想死你了吗？”

“师娘，是不是我们老师欺负你，把你气走了？”

“师娘，你还回不回来呀？别告诉我们你不要我们了……”

“师娘，你不要我们可以，但你得要我们的老师啊，要不然他会疯掉的！”

第85章 伤离别

看着三班同学如视频弹幕一般争先恐后地七嘴八舌，赵玲忍不住笑了，然而，一听到弟弟妹妹在不着边际自由随意的表达中，传递的都是对她的浓浓思念和浓浓关心，她鼻子一酸，就有了一种想哭的感觉……

是啊，往事如昨，历历在目，赵玲又怎能不被眼前的真挚面孔触动呢？怎能控制得住眼底的盈盈粉泪呢？

在不知不觉之间，高一三班对赵玲来说，已经是一个家了，是一份难以割舍的牵挂了……

“弟弟妹妹，谢谢——，谢谢你们！谢谢你们对我这么好，谢谢你们把我这个实习老师当成你们的亲人。我也想你们，真的，真的好想，我怕我这一辈子都不会遇到像你们这样可爱的学生了……但也请——，请你们原谅我好吗？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原谅我所有所有自私的想法。都是我不好！我在你们最需要我的时候，却选择默默地离开了，不负责任地离开了，连一声“再见”都没说给你们，连道别的机会都没留给你们，无论如何——，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原谅我自己的！”

情到深处，泪水已经化作那一串串儿断线的珍珠，从赵玲的眼眶里扑簌簌地流了下来……

同学们突然听说赵玲已经离开了他们，甚至已经离开了清屏，多少还有些发懵，不敢相信这事儿是真的！可一看到与他们一个屏幕之隔的“师娘”早已是泪眼婆娑，哭成了一个泪人，他们才意识到这事儿假不了了……

“师娘——，你真的不要我们啦——？”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突然响起来，一下子就让原本嘈杂的教室安静了许多……

“要！我怎么可能不要你们？你们放心，等我找完工作，我一定回去看你们！一定给你们买好多好多好吃的！买你们最爱吃的香肠、杏肉、辣条、口香糖……对了，还有女生们喜欢的圣代冰淇淋……”

“我要两份！加量不加价的那种！”谭伟这家伙想像以前一样，活跃一下气氛，不想周围的人没有一个应和他的，连哼哈二将中的井玉都一改常态，默默在那儿用手背儿抹着眼泪，一言不发。于是，谭伟只好讪讪地吐了一下舌头，不再说话了……

刚刚擦过泪水的赵玲倒是为谭伟救场了，“好啊，谭伟，你人高马大，最能吃了，我给你买三份，只要你以后好好地，好好地学习，好好地服务班级，将来再考个好大学就行了……”

谭伟挠挠头发，笑道：“放心师娘，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不过师娘，我就想着，你来咱二中工作岂不是更好？正好我们老师也在这儿，你俩还可以双宿双飞——”

一听谭伟说出这句话，赵玲竟含着眼泪笑了一下，“我的傻弟弟，事情要是都能像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就好了，岂不知这世上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我们每个人要是都能事事顺心万事如意，那这世上就没有离别，没有烦恼了，然而这又怎么可能呢？其实，就找工作这事儿，我又何尝没有——，何尝没有考虑过——”说到这里，赵玲就像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似的，哽咽了，只噙着眼泪，说不下去话了。

教室渐渐地安静了下来，男生们红了眼圈儿，女生们在低声啜泣，还有女生直接趴在了桌子上，哭得泪眼朦胧伤心欲绝，任胸潮剧烈地起伏，任鼻涕眼泪打湿了她们的衣襟。

看到这令人动容的一幕一幕，又想起曾经的往事种种，陈平凡即使已经给自己打好了预防针，也觉得心里极不好受。擎着眼底的泪花，他控制着——，控制着——，努力不让自己在学生面前表现得太感情用事，可转头看向窗外的那一瞬间，他还是彻底缴械投降了……

“师娘，你看到没呀？我们老师他也哭了——”早已哭肿双眼的井玉，彻底没了平日里的小狡黠和小油滑，却及时给了赵玲这样一个提醒……

从赵玲的角度看过去，是看不到陈平凡的，但她了解她师兄，就像了解她自己一样。她完全可以通过想象，脑补出师兄哭泣时的样子，一定是那种无声又深情的哭泣。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看来，这一次师兄他，真的是在乎了……既然如此，她又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下课铃声响起来了，可三班学生并没有像以往那样，迫不及待地冲到到走廊上或者是操场上，相反，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没有离开座位，都还沉浸在一种不可名状的悲伤之中。

陷入沉思的肖天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站起来对大家说：各位各位，各位同学，师娘跟咱们师生一场，又对咱们这么好，如今她一个人奔前程去了，离开了我们，可说是形单影只，前途未卜。我倒有一个提议，说出来，你们看行不行？

“啥提议？班长你就直接说吧，别卖关子了！”

“是啊，只要是对咱师娘好的提议，我们都接受！”

“师娘大于天，我们肯定没意见！”

肖天明见大家的心很齐，便不再有什么顾虑，直接说到：我提议咱们三班同学一起给师娘买个礼物吧，不用太贵，但也不能太寒颤，然后给她快递过去，也算是表达一下咱们当弟子的心意了，你们说好不好？

“没问题，这事儿是好事，班长你一个人做主就行了！”第一个响应肖天明的居然不是他的死党谭伟，而是平日里跟他并没有太多交集的甄金婷。

甄金婷话音一落，就引来了此起彼伏的附和声，原来，一个深得人心的提议，是可以水到渠成的。

得到了广大同学的支持，肖天明秉承雷厉风行的工作习惯，很快就投入到了给赵玲买礼物的工作之中。

给女老师买礼物，他一个大男生到底是个外行，所以，根据女人最懂女人的原则，在这件事上，他很注意参考班里女同学的建议。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在这许许多多林林总总的建议之中，他更倾向于苏云梦的建议——给赵玲老师买一套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精装版本的四大名著，贵是贵了点儿，但很有收藏和纪念价值，一定能给赵老师一个惊喜！

然而，以甄金婷为代表的一派人却极力坚持她们的观点，她们认为，送女老师礼物最好还是送衣服，因为女生对漂亮衣服是没有抵抗力的，俗话说三分长相七分打扮，师娘本来就好看，如果她再穿上咱们给她买的漂亮衣服，那一定就惊为天人了，迷倒众生了！

于是，给实习老师买礼物，这样一件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事儿，因为有了意见分歧，而变得愈发复杂了，变得让人头疼了……

当然，这里面最头疼的人是肖天明。作为班长，他得讲究平衡之术，还得下得了决断，拿得出主意！

左思右想之后，肖天明还是坚持了他最初的观点，和苏云梦一样的观点——给赵玲老师买四大名著，至于甄金婷的情绪问题，就让她先自己消化一下吧……

在肖天明心里，书是精神食粮，衣服是外在俗物，两者高低立判，不可相提并论。

他有理由相信，他师娘不同于那些庸脂俗粉，相反，她是一个知性女生，巾帼不让须眉……

第86章 街角劫人

周六，阳光正好，空气中的寒冷因子还在肆虐横行。

本着劳逸结合的原则，二中按照惯例，会在每周周六下午给学生半天假期。所以，就跟那即将被释放的笼中小鸟一样，二中学子们早早地就坐不住板凳了，也早早地在数着秒过日子了！盼了一周，又盼了一上午，又几乎是度秒如年地捱过了这上午最后一节课，终于——，在即将耗尽那最后一丝耐心之时，他们终于等到了那悦耳动听的放学铃声，终于等到了那预示他们翻身做主人的胜利号角！

叽叽喳喳莺啼燕语，鸟儿们正迫不及待地要去飞翔，也正要去享受那本该属于他们的自由和美好……

给赵玲老师买书，肖天明特意叫上了苏云梦，他总觉得要做好这件事儿，非苏云梦不可……也许，在这整个高一学年，论起做事的认真程度来，苏云梦称第二，就没有人敢称第一了……无论是大事还是小情，一旦落到苏云梦手里，她就会做得一丝不苟，让人挑不出一丝一点的毛病来……于是，老师信任她，同学信任她，他肖天明就更信任她了……

刚刚收拾好书本的苏云梦倒是毫不拖泥带水，说答应就答应了下来了，正好，她自己也要买一本海子的《五月的麦地》，今天倒是一举两得了。

两人推了各自的自行车，随着那鱼贯而出的人流，一边说笑着，一边就走出了学校的大门口。苏云梦三句话不离自己的老本行，又跟肖天明谈起了诗和诗人，她由北岛谈到了顾城，又由顾城谈到了舒婷，最终便像是勤奋的小蜜蜂一样，又在她最喜欢的诗人海子身上，采集起了那芳香诱人的花蜜。

肖天明有点儿脑袋发大，他哪里懂得诗啊？要跟他谈篮球他一个顶俩，要跟他谈诗，那他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最终只能哼哼哈哈嗯嗯啊啊地不懂装懂，不想让苏云梦冷了场……

偏偏苏云梦一谈起诗来就很投入很忘我，压根儿没有注意到肖天明那憋得通红的脸。

出了学校，两个人就骑上了自行车，沿着大街自东向西，一路徐行。

“苏云梦，你以后干脆就当个诗人算了，看你每天读诗写诗研究诗，都要成诗魔了……”

“你真的觉得我适合当诗人吗？”

“是啊，不是连三郎都夸你的诗写的好吗，你干这一行，错不了！”

苏云梦笑，不说话，阵阵冷风吹拂着她的头发，耀眼阳光亲吻着她的脸庞，让她本身就美得像诗一样……

到了新华书店，苏云梦轻车熟路，直接来到了文学区，找到了那套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四大名著，“看，班长，这就是我说的那套书，绝对经典，赵老师她肯定喜欢！”

肖天明看了看那套书，又看了看苏云梦，一个不小心，就被苏云梦那专注而虔诚的样子给吸引住了，他突然发现，原来，苏云梦是这样的美，美得惊世骇俗，美得让他心里的小兔子都砰砰砰地乱跳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儿的苏云梦便把视线由那套书上移到了肖天明的脸上，看他有些痴傻，便不解地问他，“班长，我跟你说话呢，你想什么呢？”

肖天明反应过来，便一拍脑门，“喔——，不好意思，有点走神。对，她肯定喜欢，话说这么好的书，谁能不喜欢呢？！”

苏云梦笑了，“好啦，我的任务完成了，等我买完我的书，我就要回家了。”

“我送你吧，你一个人回家，我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难道还能有坏人不成？把这套四大名著打包邮给赵老师才是你最重要的任务，要说起来，你这担子可不轻呢！”

“那好吧，你路上注意安全，到家后给我打个电话！”

从书店出来，苏云梦发现太阳仍挂在西南的天空，没精打采的，也没有丝毫的热量，竟显得这茫茫天地间没什么生气，冷冷清清的。几只麻雀正在书店门口觅食，突然就被一阵急促尖锐的汽车喇叭声惊吓到了，它们便扑扇着翅膀飞了起来，飞到街道那一边去了。

未作久留，苏云梦把新买的书前面车筐里一放，就骑上车子，准备回家了……

路过一条偏僻的胡同，苏云梦有意地把车速降了下来，她当然不怕这里的断砖残瓦，碎叶残枝，倒是跟担心他们掩盖着的结冰的地方，万一因为车速太快，路面又太光滑，酿成不可期的“车祸”，她可就要吃苦头了……

可就在苏云梦骑过这个小胡同，准备转弯儿的那一刻，她突然听到了身后有人喊她的名字，而且喊得一点儿都不客气，俨然含着几分的敌意。

苏云梦回头去看，不想这时候她的前车轮正好压倒一块光滑如镜的冰面上，车子瞬间一个侧滑，就让她失去了平衡也没了重心，一下子，连人带车都摔倒在了那满是碎砖细煤的路面上，结结实实地，又是那样的狼狈。

苏云梦本是普通家庭出身，从小到大都没被娇生惯养过，所以吃点儿苦遭点儿罪对她来说也无所谓，但眼下这份痛苦却来得太突然来得太恼人，惹得她在心里发苦的同时眼角也带了泪。

她努力侧头去看来人，却惊讶地发现来人她认识，那人哪里是别人啊？正是三班的混世魔王甄金婷！

“呦！这不是学委吗？期中考试考了个年级第一，了不得了！关键还能仗着自己脑袋好使，每天又给这个讲题，又给那个辅导，混成了班级当之无愧的大红人！这一会儿让全班同学围着你转，那一会儿让各科老师围着你转，关键还能让班长对你唯命是从，你可真是出尽了风头啊！可今天这是怎么搞的？咋还摔倒了呢？马失前蹄了吗？还是老天长眼了呢？”骑行逼近苏云梦的甄金婷一看到苏云梦的狼狈模样，便露出了这样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苏云梦听了甄金婷嘲笑自己的话，自是怒不可遏，气得浑身发抖，但她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得罪她了，使得她对自己这样无礼，同学一场，至于吗？可看甄金婷眼下这副德行，苏云梦也真懒得问她原因了，于是忍着全身的疼痛站了起来，又矮身扶起了自行车，准备离开这是非之地。

结果苏云梦越是不理甄金婷，甄金婷越是觉得苏云梦高高在上，压根儿就没瞧得起她这个众人眼中的差生。学习好怎么的？学习好就了不起吗？学习好就可以目中无人了吗？学习好就可以抢人男朋友吗？这样想着，甄金婷便将双腿交替用力，快速蹬动她单车的脚蹬子……当她连人带车绕到了苏云梦前面时，她就凭借她高超的车技，来了一个侧转加一个急停，吱嘎一声，生生地拦住了苏云梦的去路……

第87章 她要做一个奇女子

“哎，姓苏的，你平时不是挺能为吗？不是能让全班男生围着你团团转吗？今儿是怎么了？怎么连话都不会说了？”甄金婷步步紧逼，大有得寸进尺的意思……

“你让开好吗？我急着回家！”苏云梦终于剔除了眼神里的全部委屈，换上了几分的倔犟，“有什么话咱们明天上学再说，好不容易放半天假，我不想被些无聊的事儿耽误了。”

“有意思！急着回家！还说我这事儿无聊！你四处问问，谁不急着回家啊？再说就你苏云梦的事儿有意义了，我们的事儿就都无聊了？你学习好你就可以高高在上，唯我独尊吗？告诉你苏云梦，今天你要是不把我的事儿说清楚，你就别指着再往前挪动一步，你真当我甄金婷是好欺负吗？”甄金婷微眯双眼，紧咬嘴唇，已经在暗暗发狠了。

苏云梦有些恼了，她没想到甄金婷会这样不可理喻，“那好，什么事？你快说，咱们速战速决！”

“就你和肖天明之间的事，老实跟我说，你俩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事事都护着你？”

苏云梦虽然内向，平日里话不多，却是个极其聪明伶俐的，她一听甄金婷这么酸溜溜的问她，便将事情猜出了了大半，“原来你关心的是这个，那我告诉你，我和他之间清清白白，是朋友不假，但仅仅是普通朋友，在高中阶段，我是不可能处对象的，你可以放一百个心。”

甄金婷终于从苏云梦那里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但她还是将信将疑，“你别拿话来哄我，你也别当我是好骗的，我这人到什么时候都只相信我的眼睛。”

听这话，苏云梦忍不住笑了：“甄金婷，你要是真喜欢肖天明，你就直接跟他说，我觉得这才是你的性格——不是连校长都敢顶撞吗？不是敢作敢当吗？那你今天这是什么意思？连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都用上了，非得让我小看你一眼吗？不过话说回来，今天这事儿我也真没必要骗你，这么跟你说吧，你得对我没看上肖天明这事儿感到庆幸，因为我要是对肖天明有那意思，哪怕是一点点的意思，你今天就是弄十个人来劫我，我也不会怕的，更不会放弃的！”

“真的——？你说的都是真的？”甄金婷想要从苏云梦的眼睛里看出一丝丝说谎的味道来。

“真的！我没必要骗你！”苏云梦迎向了甄金婷逼问的眼神，镇定自若，毫不畏惧。

此时甄金婷倒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想了想，她挪动起车子来，把路给苏云梦让开了，“既然是个误会，那刚才的事儿——，对不起啊！”

苏云梦嘴角微微上扬，一句话都没说，骑上车子，走远了……

望着苏云梦渐行渐远的背影，甄金婷怔怔出了神，莫名地，她突然有了种异常强烈的失落感。刚才的那场较量，她到底是输了，而且输得很彻底，苏云梦身上那种恬淡自若宠辱不惊的气质，是她甄金婷望尘莫及的！那么还能和苏云梦比什么呢？仿佛除了家境，她甄金婷哪一样都比不上苏云梦了！如果真让她和苏云梦一起去追肖天明，那她注定就是那未战先败的命了……

说起来，苏云梦确实是个很有灵性又外柔内刚的女孩，她喜欢看书，也喜欢听陈平凡的课，每次听课她都听得很认真，听完了还会准备很多题目去问陈平凡。那一次陈平凡讲到陶渊明的《归去来兮辞》，讲得很投入，讲到了静穆的小村，西下的夕阳，小屋一座，亲人绕膝，斜卧床头，手持书卷的生活，又讲到了逃离凡尘俗世的怡然自得，这都让苏云梦沉浸其中，恍惚间对隐逸生活向往不已。她想她就应该做这样一个奇女子——才华横溢，久伴诗书，遁迹山林，不染尘埃……

此时匆忙赶回家里的苏云梦，见母亲刘丽不在家，就开始淘米做饭，整理家务，前前后后里里外外地忙了好一阵子，终于算是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了。她想让母亲在中午下班回来时，好好吃一顿饭，舒舒坦坦地休息上一阵子，别太累着。自打七岁时，父亲因病去世，母亲就是她唯一的依靠和唯一的牵挂了……

然而，等到她把饭菜都端到了桌子上，又眼瞅着天上的大太阳已经向西斜了，她仍不见她母亲回来。按说，女儿怎么休假，当母亲的清楚得很，所以每到一周的周六，刘丽中午一下班，就会马不停蹄地往家里赶，着急见女儿一面，也着急跟女儿叙叙这一周以来的情况。但是今天，情况明显有点儿反常，眼下已经十三点四十了，母亲却还没回来，甚至还都没打回一个电话来，那她到底在忙什么呢，是被什么事儿给耽搁了吗？

看着墙上石英钟的分针秒针在小跑着前进，苏云梦有点儿坐立不安了，她总预感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儿发生，但她又不敢沿着这个令她毛骨悚然的思路往下面深想。

于是，她麻利地穿好衣服，出了屋锁了门，骑上自行车，直接赶往她母亲工作的清屏药厂。

清屏药厂在清屏县城的东郊，离苏云梦家有三公里左右的距离。苏云梦一骑上自行车，就骑出了她所能达到的最快的速度骑行，终于在十分钟左右之后，来到了清屏药厂的大门前。

停好自行车，苏云梦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了门卫室，甚至连一口气都没喘匀，就向门卫大爷打听她母亲的情况。

门卫大爷一听来的这个小姑娘是刘丽的女儿，不由得叹息连连，“小姑娘，你别在这儿耽误时间了，赶紧去铁路医院吧，你妈受伤了，现在正在医院抢救呢！”

苏云梦一听这话，就感觉晴空炸响了一个霹雳，同时感觉她周身上下的血液在那一刹那间都顺着她的经脉血管直冲向了她的头顶，于是，她眼前一黑，身子一软，险些摔倒……

在短暂的眩晕过后，苏云梦靠着她自身强大的意志力强行让她自己镇定下来，三五秒钟过后，她见眼前的金星少了，身体也能站得稳了，便不作他想，二话不说，反身跑到她自己的自行车旁，骑上车子就走。

该怎么形容苏云梦此时此刻的骑行速度呢？那大概就是两耳生风，一骑绝尘吧……

到了铁路医院，苏云梦飞身跳下车子，顺势把车子往墙根儿一扔，就飞也似地往医院里面跑。零下二十几度的天气，她却已经是挥汗如雨了……

铁路医院一楼进门左拐就是急诊室，苏云梦轻车熟路，在密集的人流中穿梭，终于，在她心脏即将要跳出她嗓子眼儿那一刻，她终于看到了那让她稍感心安的三个字——“急诊室”。

第88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看到站在急诊室门口的母亲的好姐妹李姨，苏云梦直接跑了过去拉住了她的手，迫不及待地向她打听母亲的情况。

李姨看见苏云梦毫无血色的一张脸和额头发梢被汗水打湿的斑斑痕迹，知道这孩子为找她母亲吃了不少苦，“云梦，你别着急啊，听姨说，你妈她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机器没伤到她的整只手，只压断了她的一根手指头……”

这一刹那间，苏云梦就感觉天旋地转，眼前发黑，身子不听使唤地往地上栽了下去……什么叫一根手指头啊？一根手指头那也是她母亲身上的肉啊！这世界还有什么比她母亲受伤更可怕的事吗？没有了！是的没错！这世界正在张牙舞爪面露狰狞地把它最丑陋的一面展现给她……

李姨赶紧扶住苏云梦，又吃力地把她扶到了一旁的椅子上，让她靠坐在自己身上，“没事儿啊孩子，大夫都说了，你妈的断指可以接上，到时候就跟好人一个样。其实每个人都是三灾六难活到老的，谁又能一帆风顺呢？等过去了就好了……啊！”

“姨，你说我妈会不会很疼啊？她的命咋就这么苦呢？老天是不是没长眼睛啊？——”苏云梦说着，泪水就像那开闸的洪水一样，顺着她的眼窝，一汩一汩地往外涌……“我妈这些年含辛茹苦把地我带大，苦也吃了，罪也遭了，就够不容易了，老天为啥还要——，还要让她吃这种苦呢？”

“傻孩子，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李姨抱紧了苏云梦，一时没忍住，就跟云梦一起哭了起来……

这时候，刘丽的其他几个同事也早围拢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开导着苏云梦，都想给一个可怜的孩子一点儿力所能及的安慰。

苏云梦看到母亲刘丽时，刘丽正面无血色地躺在病床上，痛苦地闭着眼睛，紧紧地皱着眉头。看见母亲这个样子，苏云梦就感觉母亲的所有痛苦正三倍五倍十倍八倍地加到了自己的心上，啃噬着自己的肉体和灵魂，一时间，她真恨不得那躺在病床上的不是她母亲，而是她自己……

“妈——”，苏云梦这一开口，就感觉鼻子一酸，泪水毫无出息地夺眶而出……

听见女儿的声音，刘丽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云梦，你来了？别哭，啊——，妈没事儿，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此时此刻，苏云梦再也控制不住她波涛汹涌的情绪了，一下子就跑到了刘丽身边，仔细察看她母亲那裹着白色纱布的右手，“妈——，大夫把断指接好了吗？伤口肯定特别疼吧？疼你就哭出来，千万别忍着，哭出来会好受一些的！”

“断指接上了，没事儿，妈还是健全人，你别担心！手术的麻药劲儿过去了，伤口疼是疼了点儿，却也是正常的事儿，过两天就好了。只是想起药厂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妈还有点儿后怕，不过看到你妈就好多了，也没必要哭哭啼啼的了！”

“妈，你听我跟你说，咱以后再也不加班了，再也不在那个破药厂干活了，行吗？你要好好地——，好好地保护自己，好好地陪我考北大，好好地陪我去奔好日子，行吗——？以后我养着你！”

听着苏云梦的哭诉，刘丽用她那没有受伤的左手无比爱怜地抚摸着苏云梦的头发，眼睛里噙着点点晶莹的泪花，也噙着一个母亲的全部慈爱，“傻孩子，好——，妈答应你！其实妈都想好了，现在苦是苦了点儿，等你考上大学就好了，到那时，妈也不在清屏呆了，就跟你一起去，在你学校旁边租一个小房子，靠打工供你上大学！大城市的钱好挣一些，他们都跟我说了！要是等你参加工作了呢，妈就在你单位旁边租个大一点儿的房子，天天给你做你最爱吃的饭菜！妈也不用你养，你就把你自己的小日子过好就行了……”

听母亲这么说，苏云梦破涕为笑，“妈，等我上大学了，我就找点儿活儿干，勤工俭学，据说大学还可以申请助学贷款，还有奖学金助学金，到那时就再也不用你为我的学费操心了。还有，大学周围的房租好像都挺贵，到时我怕你会舍不得花那个钱……”

“舍得——，我女儿都考上北大了，妈还能舍不得花那个钱？只要是能一直跟我女儿在一起，看我女儿发展得越来越好，妈干什么都愿意！”刘丽欣慰的笑了，俨然已经忘记了右手无名指传来的阵阵疼痛……

苏云梦把脸贴合在她母亲的怀里时，泪湿的脸颊上已经浮现了淡淡的笑意，“妈，不管到什么时候，你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相信我，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接下来的两天，苏云梦都请假了，专门在医院陪护母亲，可到了第三天，刘丽不干了，执意要让苏云梦回去上学，她对苏云梦说：我自己好胳膊好腿，行动自由，又有你李姨时不时过来帮衬着，肯定没问题！而你学习的事儿就不一样了，高中阶段功课紧，耽误一天都要耽误掉好多知识点，耽误个三五天，后果就不堪设想了……不管怎么说，你都不能让妈当你的罪人啊！

拗不过母亲，苏云梦只好答应了。

从病房出来，苏云梦遇到了正好又遇到了风尘仆仆赶来的李姨，她心里感念李姨的好处，免不了对她说了一大堆感谢的话。谁知这时候她这李姨倒显得忧心忡忡，拉住她的手，就把她带到了一个僻静处，欲言又止——

苏云梦看出了这事儿有蹊跷，便笑说道：“李姨，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大江大浪我都过来了，不会再怕什么小河小沟了……”

李姨犹豫再三，然后终于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开口说道：“丫头，这事儿姨跟你说了，你可千万别上火啊！是这样的，我也是刚刚得到的消息，药厂那边的领导昨天下午专门为你妈这事儿开会讨论了，说你妈这次受伤是工伤不假，但起因是她没有严格执行厂里的安全生产规定，私自进行了违反规定的生产操作，所以根据厂里的责任事故认定标准第三条的规定，对这次事故，药厂只负百分之三十的责任，而你妈自己要负百分之七十的责任。”

听李姨说了这番话，苏云梦心里翻了好几个个儿，她知道药厂只负责百分之三十的责任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她母亲要自己支出大笔的医药费来应对这场天降横祸，这也意味着她母亲那本就脆弱的神经要再接受一次沉重的打击。不！她绝不能让这样的事儿发生！冷静了一下，她说道：“李姨，药厂那边振振有词地说了这么一大堆话，他们有法律依据吗？”

“丫头，你李姨我哪懂得什么法律啊，你还是问问律师法官什么的吧……”

苏云梦面露难色，她知道找律师还得花费一笔钱，可这钱从哪儿出呢？但不管怎么说，就算是再苦再难，她得把这事儿扛下来，不能让母亲再受一次伤了，尤其是心里的伤！……

走投无路了？真的是这样吗？苏云梦在心底暗暗地问着自己，如果这都不算走投无路的话，那什么算是呢？痛苦间，恍惚间，她突然想到了一个人，这个时候，她觉得大概只有这个人才能帮助她了……

第89章 暗恋

苏云梦找到陈平凡时，陈平凡正在绞尽脑汁地整理他的个人材料。是的，学校马上要为今年新来的教师落实编制了，但落编名额有限，他们几个年轻老师必须积极备战，准备去面对一次不可避免又非常重要的残酷竞争。优胜劣汰……

看到苏云梦，陈平凡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不无关心地问道：“苏云梦，听说你母亲受伤了，现在恢复得怎么样了？”

苏云梦抿起嘴唇，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陈平凡一看这里面有问题，便放下了手中的活计，直接带苏云梦去了家长接待室。两个人在隔着一张老旧的办公桌面对面地坐下来之后，陈平凡向苏云梦询问起了这里面的具体情况，“苏云梦，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吧？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说吧，老师这边能帮上忙肯定会帮一把的。”

“陈老师——”，苏云梦再一次欲言又止，抬头接触到陈平凡那关切的眼神时，苏云梦竟不免红了眼圈儿，又不免有些恍惚……

第一次对陈平凡怦然心动，苏云梦还记忆犹新……

那时的陈平凡还是她的副班主任，略显青涩的他周身上下透着一股书生气息，眉清目秀，幽默儒雅，乐于助人，还富有爱心，让人耳目一新，也让人有一种亲切随和如沐春风的感受。

一等到陈平凡穿着太极练功服，白衣飘飘地出现在众人的面前时，苏云梦更是暗暗心惊，悠忽之间感觉自己的灵魂被猛地拽了一下，要脱体而出了——公子世无双，陌上人如玉，画中人莫过如此，梦中人也莫过如此吧？

如果美梦能够成真的话，那大概就在眼前这亮瞎人眼这一刻吧，或许也在陈平凡迎风而立，逆光而动，打出那套行云流水气象万千的太极拳的一刻吧……

都说“人生若只如初见”，可苏云梦对陈平凡的好感却是日渐加深的，听陈平凡的课，读陈平凡的文章，看陈平凡为人处事，她越发觉得陈平凡与众不同卓尔不群了，她觉得他应该就是那种传说中的有思想有深度又有担当的男人吧……

不知不觉间，苏云梦在内心深处，已经把陈平凡当成了她的偶像，当成了她的人生导师乃至是精神支柱了……

“苏云梦，既然你都找到我了，就说明你是信任我的。我看你的样子，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其实，你大可放心，因为不管什么事，我都会为你保密的，况且这里除了你和我，也没有第三个人了，你就更没有必要顾虑什么了，不是吗？”陈平凡看苏云梦有些羞涩又有些恍惚，想当然地以为她是因为脸皮薄心事重不好意思开口求人，于是，在仔细斟酌之后，他又如此这般地开导了她一下。

这一刻，苏云梦当然看得出陈平凡对她的关心，对她的爱护。一切正如她想象中的那样，在她人生最艰难的时刻，她可以依靠的那个人，既不是她的亲戚又不是她的朋友，甚至不是此时重伤卧床的她的母亲，却是与她非亲非故相识才三个多月的陈老师，——她敬爱有加的陈老师！是的，她没有理由不被陈老师感动！更没有理由不去信任他和依赖他。

这么多年以来，其实，没有谁真正走进过苏云梦，更没有谁真正理解过苏云梦。从小就失去了父亲的她，渐渐地就变得比同龄人更成熟也更敏感，更坚强也更脆弱了，因此，她早就习惯了那独自肩负千斤重担，独自面对风霜雨雪的生活，但是，她又何尝想这样呢？她是没办法啊！她骨子里也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也需要那坚实有力的父爱，也需要一个坚强的肩膀，可以让她依靠，可以让她躲避这人世间的凄风苦雨……

认识陈老师的三个多月，她亲眼见到陈老师热心帮助牟媛媛、肖天明、甄金婷几个度过了他们人生中的看似不可逾越的难关。而她，也因此一次又一次不无孩子气地设想，如果有一天，遇到那过不去的坎儿的不是别人，而是她呢？那陈老师会不会像帮别人一样帮助她呢？她想会的，会是这样的，一定会是这样的，因为陈老师是一个好老师，也是一个好人……

如今，苏云梦果然遇到了她曾经设想中的那过不去的坎儿，也果然得到了陈老师像兄长、像父亲、像守护神一样的无微不至的帮助。为此，她在无比心痛无比无助的情况下，终于品味到了一丝丝的甜蜜和幸福，也开始坚信——生活始终都是充满希望的……

认真听完苏云梦的讲述，陈平凡暗暗感慨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的同时，也将眉头微锁，琢磨起了这件事儿的应对之策。他清楚地知道，以他这么一个小老师的力量根本无法跟清屏药厂抗衡，他还得找人来帮助自己。

那么纵观灵源二中，谁能帮助自己呢？陈平凡这样想着，自然而然地，他想到了那个自称在清屏这一片吃得开的“重要人物”——政教主任王春江。

就目前这种情况来说，陈平凡也只能求助王春江了，要不然，他可是没有更多的人脉资源可以利用了，也许，那排除所有选择之后剩下的唯一选择，就是最好的选择了……

陈平凡把他的想法跟苏云梦简要一说，就带着苏云梦到政教办公室找王春江去了，之所以带苏云梦去，陈平凡是有他的考虑的，他就是要用苏云梦年级第一的事实，增加他游说王春江的胜算，保证此行马到成功。毕竟，高考的大背景下，在校际之间你死我活的激烈竞争中，成绩优异的学生是一个学校最宝贵的资源，不容忽视！

见有女学生在场，大烟鬼王春江忍住了没有吞云吐雾，他认真听着苏云梦的讲述和陈平凡的补充说明，不一会儿，脸上就露出了为难之色。

陈平凡察颜观色，知道事情可能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顺利，于是清了清嗓子，准备亮出自己的杀手锏。

第90章 心疼

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从象牙塔出来不久的陈平凡，似乎也对此中道理颇有研究。

对王春江这个人，陈平凡现在已经有了几点基本了解：第一点就是王精明能干，凡事精打细算，能算到人的骨子里，而且遇事不乱，关键时候沉得住气也能成得了事；第二点就是王有野心，不甘心当一个小小的政教主任，他嘴上虽不说，心里却始终挂念着晋升政教副校长的事儿，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意味；第三点就是王好面子，喜欢吹嘘自己的过人能力和光辉历史，更喜欢让别人高看他一眼。

眼下要想攻克王春江这一关，陈平凡心想，还得投其所好——

“王主任，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我刚才听苏云梦说完她的事儿，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王主任你，没办法，这事儿也只能依靠你了。实事求是地说，苏云梦这孩子不错，平时刻苦努力勤奋上进，就在刚刚过去的期中考试中，还考了年级第一的优异成绩，绝对是咱们二中的种子选手。所以，我觉得，出于保护咱们二中种子选手的角度考虑，我们也应该帮他一帮……”

听陈平凡有此一说，王春江仔细端详了一下苏云梦，“呦！小姑娘，不错嘛，说不上以后就是清华北大的料！”

苏云梦矜持地笑了一下，“谢谢王主任的鼓励，以后，我会更加努力的……”

王春江笑着点了点头，随即开口道：“听你们这么一说，当然也依我的经验来看，为今之计，咱们只有走打官司这条路了，毕竟涉及钱的事儿，而且是这样一大笔钱，单靠中间人从中说和，不太现实！这样吧，我有一个朋友，他就是干律师的，我联系一下他，看他能不能帮上忙。只是我跟这朋友也没有太深的交情，只是在酒桌上跟他喝过两次酒而已，所以，他的律师费该花还得花，省是省不了多少的——，没办法，我在这方面的人脉资源有限，帮忙也只能帮到这个程度了。”

陈平凡看了一眼苏云梦，想征询一下她的意见，却见她面露难色，显是被可能存在的大笔律师费弄乱了阵脚，于是他推了一下眼镜儿，对王春江说道：“王主任，不知道你说的这位律师是如何收费的，你看你能不能帮着打听一下，我们也好参考一下！”

王春江拿出手机，在通讯录中上上下下找了一番，然后，拨出了一个被他命名为孔律师的手机号码。电话接通，王春江满脸堆笑，在一番蜻蜓点水的自我介绍和没有营养的寒暄之后，终于跟对方正式说出了他致电的真正意图。

这时，陈平凡注意到了苏云梦那双紧握裤线的手，也分明看得出她此时的紧张与不安。

莫名地，他竟有些心疼，他知道对于苏云梦这样的单亲家庭来说，平平常常地单给她拿出点儿学费生活费就够吃力的了，何况是在天降横祸之后，又要拿出那高昂的律师费呢？

是啊，苏云梦所承受的生活重量，早高出了她这个年龄段其他女生所承受的生活重量，小小年纪的她要独自承受这么多，她心里该有多苦啊！

悲哀！而这种悲哀是一个人的，是一个家庭的，或许，也是一个城市的。

终于，王春江结束了和孔律师的通话，不过他没有着急说出事情结果，而是把手机放回桌子上，又端起杯子，慢慢地喝了一口茶。

“孔律师那边说了，看在我的面子上，能给咱们一个亲情价，咱们这边只要拿出两千块钱，就可以随时去他的律所签委托合同。而就苏同学母亲这种情况来说，要是按照市场价收诉讼基础服务费的话，他们至少要收三千块钱，一分钱都不能少，所以他现在完全是赔本赚吆喝，吃力不讨好。而且他还特意说了，律师这一行有个专门的行业规定，那就是凡事涉及财产争议的案件，律师在胜诉之后，都有权利在总赔偿款中拿到1％～6%不等的提成……我觉得这一点也很重要，你们应该提前弄清楚，省得事后被动。”

陈平凡皱着眉头，大概齐地计算了一下，他发现一场官司打下来，即使是打赢了，原告方要花销的律师费也足有四五千之多，这真是雁过拔毛，杀人不见血，能让穷苦人家脱层皮。

陈平凡能算过来这笔账，苏云梦又何尝算不过来？苏云梦抿紧嘴唇，轻轻地又颇为艰难地对陈平凡摇了摇头，要表达的意思已经是不言而喻了……

从政教主任办公室出来，陈平凡和苏云梦的心情都很沉重。

那些有钱人可以大言不惭地说能用钱解决的事儿都不是事儿！可他们真的是没站在穷苦人的角度考虑过问题。

可以这么说，没钱人遇到的事儿那都叫事儿，有的还可能是人命关天的事儿……

“要不，我们到街里走走，看看其他律所怎么收费。”

“好——好啊——”苏云梦显然有点儿心不在焉。

陈平凡将双手插进羽绒服的兜里，陷入了沉思。

其实，自打参加工作以来，每次被钱的问题难住时，陈平凡都是脑袋发大束手无策的，因为没钱谁都玩不转，他陈平凡也不例外！

他默默出神，凝眉思索，甚至幻想着他现在要是有点儿存款就好了，哪只有两千块钱，也不用像现在这么受憋了！

有时候思绪的闸门被打开了，就关不上了。

鬼使神差地，陈平凡又想到了落实编制的问题。起初，他真的没把这件事儿十分放在心上，他还天真地以为，一切顺其自然最好，尽人事听天命，没必要要死要活地争一时的输赢胜败。

但——，此一时彼一时，现在，他的想法跟以前不一样了，大不一样！

寒冷的现实让他意识到，落实编制绝不是小事，非但不是小事，而且是重中之重的事！

是啊，只有落实了编制，他陈平凡才是正式老师，也才可以拿到更多的工资。

人之熙熙，皆为利来；人之嚷嚷，皆为利往！他陈平凡一个凡夫俗子，又何尝不用为这个“利”字辛苦奔波呢？想明白了这一层，陈平凡决定，他要在落编这件事上全力以赴！

依陈平凡对清屏这个地方的了解，清屏的几个大一点儿的律师事务所都集中在清屏法院附近，与法院共同构成了一个生态圈子，辐射清屏全城乃至清屏全境。

陈平凡和苏云梦来到这个生态圈子时，不约而同地都被这里的别样氛围感染了，感觉这里与学校的环境决然不同，给人的竟是一种冷冰冰的感觉。

他们连续咨询了三家律所，结果大同小异，每一家律所的收费都差不多，也都不低。

从第三家律所出来的时候，苏云梦已经掩饰不住脸上的失望之色了，“陈老师，谢谢你，谢谢你为我做了这么多，这次失败就失败吧，反正我们已经尽力了……”

陈平凡苦笑，难以掩饰脸上的失落与无奈，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事情或重要人物似的，眼前陡然一亮，既而对着苏云梦露出了他那标志性的温暖灿烂的笑容……

第91章 疯癫

走投无路的时刻，陈平凡突然想到了《论语》中的一句话，——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经验告诉我们，这世间之事，凭自己能力能做到的，就没必要去求别人，就比如打官司这事儿，自己要是也能做好，就没必要指望律师！

一听陈平凡说出他头脑中的闪念，苏云梦顿时睁大眼睛，瞠目结舌。是啊，这想法绝对大胆新奇，脑洞大开，换作是谁一时也接受不了。于是，在惊讶之余，她还是不免将信将疑，“老师，我们毕竟势单力孤，这样——，行吗？”

“行！一定行！现在的网络这么发达，国家的政策法规这么健全，只要一上网就都能查到，没有不行的道理！走，跟我回学校！咱们马上行动，把一切的一切都查出来，然后再花点儿时间去钻研，去粗取精，抓住要害！我就不信咱们不能把那些法律条文转化成有力武器，为我所用，也不信药厂的人在看到代表法律权威的白纸黑字后，还敢抵赖？！”

陈平凡说着说着，竟颇有些兴奋，甚至连眼睛里就放了光，他开始伸手打车，迫不及待地要把这件事儿办成。

下了出租车，进了学校大门，陈平凡带着苏云梦，小跑着就拐进了教工宿舍楼，他坚信，在互联网的某个不起眼的角落，一定有他们所需要的东西，而找到这一切都只是时间问题。

开门，进屋，插电源，坐到床沿上，打开王磊的电脑，陈平凡的动作一气呵成。

就在等待电脑启动的那一刻，陈平凡迅速脱掉羽绒服，随即撸胳膊挽袖子，用灼灼的眼光盯紧那忽明忽暗的电脑屏幕，准备大干一场……

相处的四个月以来，苏云梦从来没有看到过陈平凡这个样子，她感觉此时的陈老师像战神附体一样，要不惜一切代价与恶势力斗争！在三郎身上，苏云梦感受到的是一种力量，一种铁肩担道义的力量……有三郎在，她有理由相信这世界还有阳光……

坐到陈平凡旁边，苏云梦也把眼光投向了电脑屏幕，可看着屏幕上一闪一闪的画面和一行一行的文字，她竟感觉她头脑是空白的，什么都看不进去。或许，有所依赖了，她真的可以小小地偷一下懒了……

大概是被一种莫名的压迫感压抑得太久太久，陈平凡急需一个突破口去改变点儿什么，或者是急需向这个世界证明点儿什么。此时此刻，专注而忘我地盯着电脑屏幕的他，也正在飞快地敲击着电脑键盘，在百度输入框里输入一个又一个他所能想到的关键词。

每输入一个关键词或是每按下一次回车键，陈平凡都要在海量的信息中逐行扫描逐个筛选，努力寻找到那些他最想要也最重要的东西。一次不行，他就尝试两次，两次不行，他就尝试三次……反正，他要尝试到行为止，他就要穷根究低，追根溯源！

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一次，当他在百度输入框中输入“操作不当造成工伤”几个字并按下了回车键时，他并没有失望，他甚至是异常惊喜看到了那让他眼前一亮的一段话——职工在工作时间、工作场所，因为操作不当遭受事故伤害的，符合《工伤保险条例》第十四条（一）项规定，应当认定为工伤。

随后，陈平凡又翻出了这样一段文字：如果职工经过治疗伤情相对稳定后仍存在残疾、影响劳动能力的，应当社区的市级劳动能力鉴定委员会申请劳动能力鉴定……根据不同的伤残等级，获得不同的补偿，主要的补偿是：医疗费、一次性伤残补助金、一次性就业补助金、一次性医疗补助金、停工留薪期工资、伙食补助费、护理费等。

看完这些，陈平凡一拍桌子，不无兴奋地说道：“好了，就是它们了，咱们现在拿定了法律武器，看清屏药厂那帮人还怎么抵赖？”随后，陈平凡就拿出了优盘，直接把它插到了usb接孔上，准备完成他最后的拷贝工作。

看着陈平凡的兴奋模样，苏云梦笑了，眼梢嘴角流漏出的都是那欣慰和喜悦之情，或者，还有更多的情愫。

这个时候，陈平凡包括苏云梦，他们俩谁都没有注意到，一个拿着手机的鬼鬼祟祟的身影，正透过207寝室微微敞开的门缝儿，将他们俩这段时间的每一个动作和每一个表情都拍了下来，一张接着一张……

把刚刚查好的那些资料拿到校门口复印社打印出来后，陈平凡心里有了底，叫上苏云梦，他就要直接赶往清屏药厂，面对面地跟那些昧了良心的家伙据理力争。

这时的苏云梦倒是真的有点儿跟不上陈平凡的节奏了，在她眼里，今天的陈平凡实实在在有些反常，绝没有平日里的幽默和善，倒像一把出鞘的利刃，锋芒毕露……

“陈老师，要不我们休息一下，等明天——”

“一鼓作气，相信我，这事儿能成！”

“能成？”

“能成！”

“苏云梦，还记得不久之前的一堂课上咱们学习过的鲁迅先生的一句名言吗？叫——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今天就是咱们该爆发的时刻，难道不是吗？要记得对邪恶的仁慈就是对罪恶的纵容，也是对社会道德的无情践踏！在让人不得喘息的压迫下，要么就奋起反抗，要么就被压迫致死！”

苏云梦连连点头，样子近乎虔诚，她当然记得那节课，那节让她热血沸腾的课，她也当然记得那节课的陈老师，那个义愤填膺慷慨陈词几乎是进入了半疯状态的陈老师。现在想一想，跟那节课的疯癫比起来，陈老师今天的状态还算是好的，还算是挺正常的……不过话说回来，疯癫起来的他，还真的是蛮可爱的！蛮纯粹蛮至情至性的！

如今，这个可爱的至情至性的陈老师又为了她的私事，往来奔波，全力以赴，这让她如何不意乱情迷，如何不怦然心动呢？

是的，对陈老师的喜欢，她快要无可救药了……

陈平凡实在没有注意到苏云梦那如小鹿般乱撞的心跳和她那飞满红霞的脸庞，他只是要全力以赴，去解决他必须要去解决一个难题，当仁不让！

也就在这个时候，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在之前那个神秘人物的手机里，又多出了一张张陈平凡和苏云梦的合影。而那些个略显暧昧的拍摄角度，无不显示出这位神秘人物的不怀好意和别有用心……

第92章 神秘人物的现身

就在陈平凡和苏云梦打了个出租车，扬长而去的时候，一个胖胖的身影一下子就从灵源二中大门后面闪了出来，没错，这个人就是王磊！

这一刻，王磊攥紧了手里的手机，脸上写满了叫作疑惑的东西……

然而，这种疑惑并没在王磊脸上停留多久，他就瞪大眼睛，现出了更加惊愕的表情。不会吧，老陈这是要玩大的了？要带女生私奔吗？或者——

随后，王磊的脚下像是按了弹簧一样，他只稍一借力，就腾空而起，向前跃出一大步，然后，他就带着一阵风跑出了学校的大门口。

这时他想都没想，迅速坐上了一辆刚在校门口停好的出租车，猛地一拉车门，留给窗外世界砰地一声闷响……

“师傅，跟住前面那辆出租车，但也要保持距离！”

“好嘞，不过得按公里数给钱，一分都不能少！”

“没问题！”

要问王磊为何如此激动，这个还得从头说起……

就在半个小时前，在外面看了一大圈儿房子后累得浑身瘫软的王磊，准备回寝室好好补上一觉，睡他个天荒地老，也把生活中的琐碎烦恼都抛到九霄云外。不想，他刚走到207寝室门口，就发现自家寝室门是虚掩着的，而且还留下了大约两指宽的门缝儿。

好奇心起，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透过门缝儿往里面瞄，想要一看个究竟。结果这一看之下，他马上就张大了嘴巴，而且越长越大，然后就合不上了，是的，他实在是没想到自家寝室会进女生，而且进的还是个挺清纯挺漂亮的小女生。这小女生就坐在陈平凡旁边，含情脉脉地看着那看起来心无旁骛的陈平凡。

“这个老陈艳福不浅啊，怎么天天跟女生打交道呢？关键还敢明目张胆地带到宿舍来！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他这是什么意思啊？是啊，他这明明是不管学生还是老师，不管少女还是妙龄女郎，玩通吃啊！靠——，就知道吃独食，也不知道分兄弟一个！”王磊脑子里这样胡思乱想着，就想推门而入，结果就在他要推门没推门手都已经接触到门把手那一刻，他眉毛一挑，竟想到了一个对他来说很严峻的问题，一个要多严峻有多严峻的问题——落实编制的问题！

是的，他没法不想到这个问题，末位淘汰已经让他浑身溅血了，那么落编失败又会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命运要在他的伤口上撒把盐了！他疼啊！他不甘心啊！

众所周知，二中今年的落编名额极其有限，僧多粥少！狼多肉少！而像陈平凡、唐明骐这样的强大对手，也都在虎视眈眈地盯着那有限的两个名额，他王磊又能有多大的胜算呢？

他不想想办法怕是不行了！

他不明白自从参加工作以来，他的每一步为什么都走的那么难，而陈平凡的每一步却都走的那么顺？他不明白陈平凡为什么能时时处处占尽先机出尽风头，而他却越活越憋屈，越活越没意思！凭什么？凭什么？！他王磊到到底比他陈平凡差哪儿了？！

左小萍！一想到这个名字，王磊就会痛彻心扉，这结果又是拜谁所赐呢？当然，这都是拜陈平凡所赐，难道不是吗？

这么一想，王磊心中就萌发了嫉妒和仇恨的种子，不是针对任何其他人的，而是针对陈平凡的！于是，他决定他要做点儿什么了，做点儿能让他自己心情舒畅的事儿了。而眼下呢，似乎就有一个机会，他要学习那些敬业的狗仔们——搞偷拍！

在狂乱的心跳中，也在粗重的喘息声中，王磊哆哆嗦嗦地掏出了手机，又小心翼翼地调出了照相功能，然后，他就立起手机，对准门缝儿里的陈平凡和苏云梦，一次又一次地按下了快门……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就是拍拍照而已！就是拍拍照而已！可他心底的另一个声音却分明在告诉他——这照片应该让左小萍看见！应该让田校长看见！应该让所有人看见！

到了后来，王磊就像着了魔似的，有些忘乎所以了，他甚至开始在心里念叨着——陈平凡，怎么不跟那女生有点儿亲昵动作呢？快点儿！快点儿！别憋着，别假正经，该放纵一下就得放纵一下！是吧？

不想，这最终的结果还是让王磊失望了，可失望归失望，王磊却始终没有死心……他绝对相信他的判断力，陈平凡和这女生之间肯定有点儿事儿，错不了！因为那女生的眼神里分明写着她对陈平凡的信赖和喜欢。

此时此刻，看着前面的出租车在七拐八拐间就出了城，王磊越发笃定了他自己的猜想——

老陈谨慎得可以，连放纵自己都要选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难道他上辈子是干特工出身的吗？不过话说回来，老牛吃嫩草，容易身败名裂，也由不得老陈他不谨慎！

两辆出租车一前一后驶进了清屏的城乡结合部，却一直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一路向前再向前。

王磊作贼心虚，反复叮嘱司机师傅注意车距，别让前面的车看出什么异常来。司机师傅早就怀疑王磊了，此时更禁不住盯了他一眼，同时问他道，“兄弟，你这不是要做什么违法的事儿吧？”

“不会！不会！我是二中老师，怎么能做违法的事呢？”王磊赶紧解释，又绞尽脑汁地编造了一个不太入流的谎言来应付司机。可编造谎言期间，他自己也是奇怪，陈平凡这是在搞哪一套，带着一个女学生跑出了城，又要跑出这城乡结合部，他是发现自己了吗，是有意要甩掉自己吗？靠！不会吧？谍战戏冲破银幕，跑到现实中来了？！

在清屏药厂的门口，陈平凡所打的那辆出租车终于停了下来，随即，陈平凡和苏云梦分左右下了车，又汇合到一起，大步流星地朝药厂门卫室走了过去。显然，他们对他们要办的事儿很着急也很专注，并没有发现尾随他们过来的那辆出租车。

看到这一幕，王磊放心不少，也赶紧叫停了自己的车。

从出租车上下来，一等出租车离开，王磊就机警地躲到了一棵光秃秃的大柳树后面，然后他再次举起手机，再次把镜头对准了陈平凡和苏云梦的背影，连续不停地按下了快门。

第93章 据理力争

同一时间，在高一三班教室里，班长肖天明竟有些心不在焉。他看着第一排苏云梦的空座位，就像是丢了魂儿似的，有些坐立不安了。

苏云梦无缘无故地消失，已经有两三天的时间了，而这种情形在平常日子是绝对不会有的。

毕竟依苏云梦的性格，她是绝对不肯随随便便耽误一节课的，她早就说过，高中阶段的每一节课对她来说都很重要，耽误不得。

然而，现如今，苏云梦却整整耽误了两三天的课程，这种情况真是太反常了，让肖天明不禁担心，她家里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了呢？

百思不得其解……

“呦，班长，三郎让你负责纪律，你自己怎么一点儿组织性纪律性都没有？”谭伟眯缝着眼睛，意味深长地盯着肖天明，也把肖天明从神游物外的状态之中拉了回来。

“滚！能滚多远滚多远！”肖天明气不打一出来，眉眼都纠结在了一起。

谭伟撇撇嘴，“这家伙，屁股跟长疮似的，一节课蹭来蹭去没完没了，整的别人闹心扒拉地，还让我滚？！我看，要滚也得你先滚！”

这一回，肖天明没有理他，顺手翻开一本物理书，同时用双手捂紧耳朵，两耳不闻窗外事，开始“钻研”起来……

第七节体育课，在艺体楼一楼的体育馆里，三班和九班之间有一场小规模的篮球对抗赛。三班的主力前锋肖天明不在状态，频频犯些低级错误，甚至把他平时最擅长的三分球都发挥到了最差水平。

“班长，要不你先去歇歇吧，调整一下状态，一会儿再团灭他们！”在进攻的间隙，大汗淋漓的谭伟跟肖天明说了这么一句，没有调侃之意，完全出于关心之情。

这一次，肖天明也没有勉强，叫了一个暂停，换了一个人，直接到场地休息区休息去了。他顺手拿起一瓶矿泉水，仰头喝了起来，视线始终没有从球场上离开……

而始终都在为三班篮球队站脚助威的甄金婷看见了这一幕，便也悄悄地从那热情似火的啦啦队退了出了，然后从外场地绕了好大一个圈儿，径直来到了肖天明身边。

“班长，身体不舒服吗？”甄金婷坐到了肖天明身边，语气中不无关心之意。

“还行，就是不在状态，否则分分钟灭他九班。”

“想什么呢？班长，总感觉你心事重重的！每次看你打篮球，就感觉你是被科比附体了，这次不一样，就感觉你是被谭伟附体了。”

肖天明笑了一下，“没想到你也会开玩笑！”

“我为什么不能开玩笑？我有什么特别的吗？”

“没有，你当然可以开玩笑，就感觉你和其他女生不一样。”

“不一样——？是吗？哪里不一样了？”甄金婷侧头看着肖天明，眼中写满了期待。

“打个比方吧，看过《这个杀手不太冷》吧，我感觉你就像是那里面的小萝莉，很酷，也很有个性！”

“是吗？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评价我，不过，还蛮受用的。但是有一点，我可不喜欢大叔，尤其那种满脸胡茬的大叔——”

“好！漂亮！谭伟，组织进攻，其他人放下包袱，放手一搏！”肖天明突然站起身来，对着三班的场上队员卖力地鼓起掌来，原来，就在刚刚，三班队员完成了一个难度颇高的配合，为三班抢下了很关键两分。

甄金婷抬头看了看肖天明，恍惚间就感觉他是那么的高大，那么的有魅力，乃至他整个人都是放光的……

从小学五年级开始到现在，甄金婷也处过好几个对象了，但直到今天，直到遇到了肖天明，她才发现，她之前的对象充其量就是她铁哥们的升级版，跟爱情无关！但是这个肖天明，绝对是个例外，是个甜蜜美好绝无仅有以及关乎爱情的例外……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如果她当初不被一中开除，又怎么会遇到肖天明呢？

“班长——”

“啊，啊——？”肖天明显然没有从篮球场上的激烈对决中分出神来。

“方便的时候可以辅导我的功课吗？”

“好，没问题！”

甄金婷单手托着腮，笑了起来……

在同一时间，在清屏城郊，在清屏药厂办公室里，另一场好戏还在继续。

原来，陈平凡和苏云梦的讨要正义之旅并不顺利。

清屏药厂负责接待他们的厂办主任是个长了一张臭脸，表情中就写着爱谁谁的中年男人，他一听明白陈平凡和苏云梦的来意，就立马对他俩爱搭不理，甚至把他俩当成空气。

陈平凡气撞顶梁，感觉自己的尊严被践踏得所剩无几，但他还是强压怒火，从包里拿出一沓装订好的a4纸，“刘主任，这就是刚才我说的相关法律法规，都在这儿呢，麻烦你看一下。”

“你拿走，我不看，你要是认为你有理，就去法院说理，我这儿没闲功夫跟你磨嘴皮子！”说着话，这个姓刘的主任就站了起来，打开了办公室的门，“还有你俩要是没其他事儿，就赶紧走吧，你看现在都几点了，我们这儿马上下班了！啊——，咱们谁也别耽误谁，好吧？”

“你这人咋这样呢？好歹我妈也是你的同事啊！”此时的苏云梦已经被气得胸潮起伏，两腮发红。

“小姑娘，正因为你妈是药厂职工，我们才按合同规定，答应拿出百分之三十的医药费，否则，换个跟药厂无关的人，你试试——！而且要我说，就冲你俩兴师问罪这一件事，我这态度都算好的了，你们这是骑人脖子上拉屎你懂吗？我要是不看在你妈面子上，我第一时间就让保安把你俩哄出去！”

“你——”苏云梦的喘息声越来越粗重，眼睛里也开始冒火了，“我——，我们要到法院去告你们！”

“那你快去快去！你以为刘耀辉是被吓大的吗？一个小丫头片子，翻了天了，还敢跟我吵吵！”

“好！刘主任，既然你把事做绝了，那你可就别后悔，法治社会我们会用法律说话，我们会用主持正义的媒体说话，一定会让你也让你们这个厂子有后悔那一天的！走，云梦，我们走！”陈平凡义愤填膺，说起话来也不再给对方留任何情面，一说完话，转身拉过苏云梦的胳膊就往外走。

苏云梦瞪了一眼刘耀辉，转身就跟着陈平凡往门外走去，第一次，她这么讨厌一个人，也是第一次，他这么无可救药地依赖上了一个人。

陈平凡拉着苏云梦的胳膊，走出了厂办主任办公室，又走出了清屏药厂的大门，留给刘耀辉两个瘦弱的却倔犟的背影。

清屏药厂大门口，那个高大的垂柳后面，被冻得嘶嘶呵呵的王磊一眼看见陈平凡和苏云梦出来，就惊讶得合不拢嘴，惊讶得眼珠子要从眼眶子中冒出来。良久，他才反应过来，赶紧举起手机，拍下那一张张陈平凡和苏云梦手拉着手的“桃色”照片。

第94章 铁肩担道义

细思起来，这群山在远绿水绕城的清屏是怎么了？生病了吗？陈平凡在不断地追问着自己。

其实近些日子以来，类似于这样的思考，陈平凡经常会有。或许，接触得人和事儿多了，不由得他不去思考。

种种往事历历在目，原来，这里的人们为了争名逐利，真的可以撕掉人与人之间最后一块温情的面纱，白刃相见，也真的可以不要脸面和不择手段。

早前的肖桂平和现在的王耀辉，都是这样的人。他们都会让人望而却步，体会到一种彻骨的冰冷……

可陈平凡哪里会知道，这一切只是个开始，就在他如此这般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阴谋正渐渐成型，有如河流深处的漩涡一般，要将他吞没，要让他沉沦，让他难以自拔……

从清屏药厂回二中的路上，陈平凡一再嘱托苏云梦要把心放宽，把眼光放长远，他还说有理走遍天下，不愁这事儿没有完美解决那一天。可真就应了那句老话——劝人容易劝己难，一路之上，他自始至终都感觉自己心里压了块大石头，搬也搬不走，挪也挪不掉……

回到班级看自习，陈平凡甚至还没有坐稳，就接到了校办主任缪志强的电话，电话中缪志强让他把手头的事儿放一放，马上来校办一趟，全程用的都是公事公办的语气，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色彩。

陈平凡心下犯疑，不知道缪志强这上演的又是哪一出戏？

当陈平凡来到校班主任室的时候，缪志强正在电脑上玩着一款经典的老游戏——红色警戒，见陈平凡进来，他才按下了暂停键，然后让陈平凡坐到了他的对面，“陈老师，咱俩也是熟人了，我就不跟你绕弯子！是这样，刚才清屏药厂的林厂长给咱们田校长打了一个电话，说你带咱们学校的一个女生到他们厂子闹事儿，田校长让我问你一下，到底有没有这事？”

听缪志强有此一说，陈平凡心下一惊，清屏药厂恶人先告状，都惊动田久远了。只是不知道田久远是什么态度，他是会站出来维护学生利益？还是会跟药厂穿一条裤子，息事宁人？“缪主任，的确有这事儿，而且刚刚发生不久，药厂那边藐视法律，欺人太甚，校长知道了更好，可以帮咱学生做主！”

缪志强微微皱了皱眉，一张英俊的脸上写下了轻蔑和不悦，“陈老师，按说你来咱学校的时间也不短了，你应该知道凡事应以大局为重的道理。清屏药厂是咱们的兄弟单位，田校长和林厂长的私教也非常好，你这么一弄，容易因小失大，破坏学校发展大局。要说我这人说话直，好得罪人，也不知道陈老弟你能不能理解，反正我是为学校发展考虑，也是为老弟你本人的前途考虑……”

听缪志强这么一说，陈平凡顿时心凉了半截，一直以来，校办主任缪志强的态度就代表田久远的态度，这次，也一定不例外。也许，今天这次谈话，就是田久远直接授意缪志强的。田久远说是让他顾全大局，其实就是让他忍气吞声息事宁人，置自己学生的安危祸福于不顾！难道这就是一校之长应有的立场和态度吗？想到这里，陈平凡心潮翻滚，抬起头，直视缪志强：

“缪主任，也许站在你的角度，你说的话很有道理，但是，站在我和苏云梦的角度，我们的所作所为，未尝就没一点道理。俗话说，母女连心，母亲疼在一根手指上，女儿却疼在心上。你知道这么多年来苏云梦母女俩相依为命，日子过得多不容易吗？你知道当母亲的一倒下，那些连你我看起来都头疼的医药费、护理费、住院费，马上就能把这个本就脆弱不堪家庭压垮吗？大局？！我觉得作为班主任，能帮助自己的学生度过难关，这就是大局！否则，没什么大局！而学校呢？以人为本？还是以利害关系为本？不言而喻吧？”

“陈老师，咱们都是成年人，也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千万不能头脑发热意气用事，我刚才让你顾全大局，并不意味着学校就不管苏云梦母女俩了，这是咱们内部的事儿，可以慢慢研究，不行就再组织一次大规模捐款，这不都是田校长一句话的事儿吗？”

“可是——”

“哎，行啦行啦，我的小老弟，别可是可是的啦，就这么定了，好吧？你也别动不动就法院啊媒体啊去威胁人家，咱们都是成年人，做事要懂得迂回，是吧？既然最终都是要实现某个目标，那为何不找更好的途径去实现呢？这样，我这边马上去跟田校长汇报，让他尽快筹划一下捐款事宜，咱们争取能双赢，尽早双赢，你看行吧？”

陈平凡还想要说些什么，无奈缪志强已经自作主张地不给他什么机会了。他被缪志强笑眯眯地送出校办的时候，一下子就有了种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荒诞感。

这个时候，缪志强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一拍脑门，故意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喔对了陈老师，我早前听田校长说了，说你的工作态度、工作业绩乃至在社会上的口碑都不错，所以吧，这次落实编制，你的胜算很大。算了，不多说了，响鼓不用重锤，我的意思你应该明白了吧？”

陈平凡愕然，他实在没想到在整个谈话过程中，缪志强竟是这样煞费苦心，对他陈平凡，竟又是威逼又是利诱又是活稀泥，无所不用其极。这真的至于吗？

而关于灵源二中和清屏药厂，两者所归属领域天差地别，谈不上合作共赢，那为何又能成为所谓的兄弟单位呢？其间更是迷雾重重，越来越惹人好奇。

犹豫了一下，陈平凡正色道：“缪主任，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但我的意思，你也应该明白吧？如果我的学生最终还是要含冤受屈，我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放心放心，当哥哥的办事儿，你还不放心吗？那咱们一言为定，就奔着双赢的方向努力！”

“好吧，希望最终的结果是你我都想看到的！”

第95章 师生恋风波

从校办主任室走回办公室，陈平凡始终紧锁眉头，面色如霜，这些日子里，他想不明白的事儿真是太多太多，但他又必须去想，就是想破脑袋也得想……

可一进办公室，他一下子就被一种别样的氛围包围了，他觉得这种氛围绝不同于平常下班前那种欢声笑语的氛围，与之相反，这氛围显得过于暧昧，又过于有压迫感。

陈平凡不明所以，特意看了一眼左小萍，却见她像是有意在躲避他眼光似的，始终没有抬头，只在她的本子上奋笔疾书，不知道在写些什么……于是陈平凡又去看易飞，却见易飞也正在瞄他，单手摸着他光滑的下巴，表情有些纠结。

见此情形，陈平凡基本上能确定了，今天这氛围肯定跟他自己有关，而且以他为焦点，可这又是为什么呢？难道他和赵玲之间的事儿被炒冷饭了？难道学校找他谈话的事儿已经被大家知道了？不至于！都不至于！一则他和赵玲之间的事儿的热乎劲儿已经过去了，二则在灵源二中被领导找谈话是稀松平常的事儿，都不可能让大家如此神神秘秘“草木皆兵”。

那么，就肯定有其他事儿发生了，而且这事儿小不了，绝对小不了……然而，管不了那么多了，一切随缘吧……

走到自己的座位边，陈平凡坐了下来，想要整理一下他那略显凌乱的桌面，结果屁股还没坐稳，他突然就见易飞伸手把他自己的手机递了过来，“陈兄，看看吧，咱们学校贴吧上的！”

陈平凡奇怪，不知道易飞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带着那一百个好奇心，他接过手机，然后竟是迫不及待地一看究竟。于是，一瞬间一搭眼，他就明白了一切，一切的一切。

同一时间，他整个人就变成了被高温灼烧后的人形灰碳，变得轻飘飘的，没了支撑点，又仿佛只要被风轻轻一吹，就会烟消云散……

是的，此时此刻，易飞的手机屏幕上正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显示着一张像素极高又隐约有点儿艺术感的的照片，这照片上有两个人，一男一女，男主正拉着女主的胳膊大步往前走着，面容坚毅，目光如电，女主显得有些惊慌，可明眼人又都看得出来，女主在看男主时，眼光里充满着对男主的信任和依赖……

陈平凡当然认识这一男一女两个人，男主是他自己，女主是苏云梦……

滑动手机屏幕，陈平凡又看到了不同时间不同地点不同动作表情的两个人。看到两个人在宿舍的那几张融合了暧昧光线暧昧场景和暧昧动作的照片时，陈平凡分明感到自己的眼角肌肉机械式地抽动了两下，他不敢相信这件事是真的，就像他不敢相信火星会撞地球一样。

办公室里，在这一时之间似乎有着真空一般的安静……

下班的时间不期而至，老师们又开始活跃起来，他们在嘁嘁喳喳的议论声中开始收拾东西，然后陆陆续续地就都离开了，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没有发生陈平凡这件事一样。

到了最后，左小萍也站了起来，她起身走到门边，似有意似无意地扫了陈平凡一眼，然后就轻轻地带上了门，下楼去了。办公室里就只剩下了一抹残阳和一个默默无声一动不动的陈平凡……

静！这回的静不同于刚才，陈平凡能听得见自己砰砰砰的心跳声和自己粗重的喘息声……

北方的冬天天短夜长，太阳落山很早，当天边的最后一抹残红消失之后，高一文科办公室就在这无声的静谧之中，渐渐暗淡了下来，忽而也就彻底淹没在了一片溶溶的月色之中。

陈平凡仰头看着泛着微微白光的天花板，感觉眼下的这份黑暗和这份静谧就是专门为他准备的。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可以卸掉一切防备，卸掉一切伪装，好好的享受孤独给他带来的别样的轻松……虽然这份轻松是以孤独为代价的……

他苦笑了一下，觉得命运还真会跟他开玩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拿过杯子，给自己灌了一口水，陈平凡仰头吐出了一口气，然后他像是打了鸡血一般，迅速坐直了身子，掏出手机，打开微信，点开了左小萍的头像，几乎是不过大脑地在输入框中迅速打出了一句话：“小萍，想跟你说几句话，你有时间吗？”然后——

然后什么呢？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如果非得说有这个然后的话，那就是在最终按下那个小小的发送键一刻，陈平凡竟将右手食指悬在空中来了一个影视剧中才有的画面定格，于是乎，刚才那一系列一气呵成快如闪电的动作也就随着这一个突如其来的画面定格而戛然而止了……

是的，到了这个时候，陈平凡还是被心魔附体，还是被他灵魂中的另一个自我给打败了……

此时此刻，外面的夜色愈发浓重，恰巧那薄薄的一片游云又缓缓地遮住了月亮，于是，屋里也完全黑了下来，而这时的黑不比刚才，黑得极具压迫感，简直让人喘不过气来……

在这一方静夜之中，鬼事神差地，陈平凡竟想起了顾城的那句有名的诗——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然后，也不知道是这句诗具有魔力，还是陈平凡心底本身就有火焰在燃烧，他猛地拿起手机，突然就摁亮了手机屏幕，然后在电光火石之间就完成了刚才那条微信信息的发送任务……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在这一刻，陈平凡完全不知道他能不能找到属于他的光明，他只知道他的心脏快要从他胸口跳出来了，他整个人也如梦游一般浑身轻飘飘的……

剩下的时间就是等待，度秒如年，如同静守死刑宣判一样的等待。是啊，他太怕他的这条微信从此石沉大海，有去无回了，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可比抽筋扒骨都让他难受。突然，毫无征兆地，他的手机突然就响了起来，他眼疾手快，几乎没等那手机响出第二声，就抄起了手机，按下了接听键，“喂——，你——，接到我微信了——”

一说出这句话，陈平凡就后悔了，他发现他说的这不是废话吗？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他此时的后悔跟两秒之后的后悔比起来，那也算是小巫见大巫了。

两秒之后，电话那头传了一个男声，一个带着浓浓江西味儿的男声——哈哈，陈兄，你啥时候给我发微信了，我怎么没收到。

顿时，陈平凡就僵在了当地，又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泥胎石塑……

第96章 知己

易飞打电话过来，到底说了些什么，陈平凡只记住了了个大概，好像既表示了对他的关心，又担心他钻牛角尖儿，干什么冲动的事儿。

当然，易飞说的最后一句话，陈平凡听得最清楚记得也最明白，那就是他要请他去喝酒，一醉方休——

听到这些话，陈平凡心里暖乎乎的，他蓦然觉得，在自己最难的时候，有个朋友能打心眼里惦着自己，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儿。

知己，不需要太多，一两个就好。

从教学楼出来的一路上，陈平凡始终都紧握着他的手机，他太希望他的手机能适时地响起，然后跳出那条他最想看到信息。然而，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他到底还是黯然神伤地走进那无边的夜幕之中……

此时，如钩残月正挂在东南天空，点点繁星也坠满了天际，在这星月的清辉之下，一片银装素裹的大地，正散发着清亮亮的光芒。清冷的夜风夹着一星半点的雪花掠地而过，摇动了树枝，掀起了衣衫，也振奋了人的精神。

与易飞在校门口碰面，两人简单商量了一下，最终决定不打车，直接用脚步丈量这冬日里的清屏大街。

此时的清屏大街已经没了白日里的喧嚣热闹，一两辆开着大灯的车辆耀武扬威地疾驰而过，能把整条街照得通亮通亮的……

陈易两人一路走着一路聊着，一路寻找着物美价廉的餐馆，可自打有了这样一个恨人的标准后，两个穷鬼就必须得发扬不怕溜瘦四条腿的精神，也必须用上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事，才能在货比三家之后，在多如雨后春笋的小餐馆之中，找到那唯一一个最符合标准的。

就这样，他们走啊走走啊走，一直走到那火车站附近，才在蓦然回首间眼前一亮，看到了他们这辈子最中意的一个餐馆名字——“随便吃点”。

这家名叫“随便吃点”的餐馆确实很随便，不大的店面，配上几张桌子几把椅子以及印着三六九的菜单，就支起炉灶，挂起幌子，对外做起生意了……

易飞和陈平凡按照老习惯，拣了个靠窗的位置就坐了下来，这里冷是冷了点儿，视野却不错，一想起孟子有关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论述，他们就更加心安理得了。

不久，一盘尖椒土豆丝，一盘麻婆豆腐，一盘地三鲜，一盘酸菜肉就摆满了他们面前的小桌子，热气蒸腾，香味儿扑鼻……易飞直接要了一打啤酒，准备与陈平凡一起大杀四方！

两杯小酒下肚，易飞就发起了感慨，“陈兄，你说咱们人呢，都是向死而生，人生短短几十年，为什么要承受这么多痛苦呢？时时有矛盾，处处有矛盾，解决一个又来一个，小时候天天想着考高中，上了高中又想着考大学，以为考上大学了，人生就一片光明了，可毕业了还得为找工作操心，又要为找对象上火，这糟心的事儿何时是个头啊？！”

陈平凡品了品嘴里的麻辣柔软，苦笑道：“人生而不自由，古代皇帝都难逃此般苦海，你我之辈又怎么能例外呢？你我想着成家立业，功成名就，他们想着开疆拓土，长生不老，谁都不容易啊！”

易飞自斟自饮，若有所思，连眼神儿都有点儿迷离了，良久，他轻吐了一口气。“得想办法多弄点钱！没钱太憋屈了，啥事儿都干不成！”

“是啊，没钱太憋屈了，连住个院看个病都没有保障，苏云梦的母亲不就是这样吗？”说这话，陈平凡就面露戚容，仰脖喝掉了一口酒。

“哎，说真的，你和你班苏云梦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又是谁给你俩照的那些照片？你弄明白没有？”

“我和苏云梦之间清清白白，要多清白有多清白，至于是谁别有用心地拿这件事做文章，我现在不想去想，想了更头疼！只希望苏云梦别因为这事儿受到太多的负面影响！这孩子都已经够苦了，怎么还能让她继续苦下去？”

“监控！看监控就能解决这个问题，就不信那个人会隐身术，赶紧抓住他，让他的丑恶嘴脸昭然于世！”

陈平凡不说话。

“是不是你心中已经有眉目了？”

陈平凡点头。

“是谁？——是他？！”

陈平凡再次点头。

易飞把酒杯往桌子上重重地一摔，显是很是激动，“中山狼，活脱脱的一个中山狼，你说咱们怎么能跟这种人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呢？这也太危险了！还有一句话，陈兄我要告诉你，那就是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你可是要想清楚！千万不能因为心软，姑息纵容某些品质恶劣的人！”

陈平凡点头，不过他还是岔开了眼前的话题，“你有什么打算？我是说关于挣钱！”

易飞笑了笑，“不瞒你说，还跟以前一样，那就是办补课班，办一流的补课班，然后把它做大做强，垄断清屏的补课市场，赚他个盆满钵满！”

“有理想！我现在要是有钱，肯定要入上一股，要不然我以后肯定会后悔！”说到这里，陈平凡眼睛突然定住了，直勾勾不错神地看向了霓虹闪烁的窗外，那样子就像是他突然看到了他这辈子最不可置信的一幕情景……

易飞这边刚自顾自地说到——“俗话说，只有敢想才能敢做，相信我，咱兄弟俩要是铁了心做好一件事，就没有做不好的！”，突然就看到陈平凡那像被人点了穴位一样呆愣愣的表情，他疑惑不解，马上回头循着陈平凡的视线看了过去，结果他这一看不要紧，一看之后，他自己也惊讶得连下巴子都要掉下来了……

就在刚刚，两个易飞和陈平凡都很熟悉的身影悄然从“随便吃点”前面走了过去，那其中一个是高亭林，而另一个——，是左小萍……

腾地一下，陈平凡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然后箭步窜出了门外，他必须要看个究竟，否则他连撞电线杆子的心思都有了。

一出门，陈平凡就看见了那闪闪霓虹间那两个人的背影。左小萍走得很快，高亭林亦步亦趋，而且他们是朝着火车站的方向走去的。

陈平凡现在才知道左小萍一直没有回他微信的原因，原来她一直是和高亭林在一起！可怜他在不久之前，还天真地设想了十几种小萍没回他微信的可能，但他唯独没有设想到眼前这种可能，这种他最不能接受的可能。

老天，玩笑开大了！

此时此刻，在陈平凡心底，有一个异常强烈的声音在呐喊——陈平凡，你要还算是个男人的话，你就把你喜欢的女孩儿给追回来，别他妈磨磨唧唧瞻前顾后的！否则，就转头向左，撞电线杆子！

第97章 爱情故事1

就在陈平凡一时冲动想要跑上前去追回左小萍的时候，易飞冷不防地从后面拉住了他，“陈兄，听我的，冷静一下。俗话说小不忍则乱大谋，你现在还没有弄清楚那边是怎么一回事，就冒然行动，容易弄巧成拙！这样，咱兄弟俩也学电视里那样，当一回特工，就在他俩后面偷偷跟一会儿，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然后——”

没等易飞说完，陈平凡已经按他说的做了，“易兄，你知道，就在这段日子里，我和小萍之间有了太多太多的误会，我怕我已经把她的心伤透了……”

易飞叹了一口气，“她误会——？刚才那餐馆老板还误会我呢？他竟然会以为我要吃霸王餐！我跟你一样往出窜的时候，他一下子就把我给拦住了！铁青着一张脸咄咄逼人的的样子，你是不知道有多吓人！”

“对不起啊，把你给连累了……”

“算了算了，兄弟之间还提这些干什么？这样吧，尽听你和左小萍的爱情故事了，你想不想听听我的爱情故事呢？这故事我一直藏在心底，没说给任何人——”

第一次，陈平凡错开盯紧左小萍的眼神，转过头来，瞪大了眼睛去易飞。

话说易飞在上大三的时候，他的家里突然发生了一件大事，一件对当时的易飞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的大事。当时，易飞正在图书馆看书，他妹妹就突然把电话打了过来，泣不成声地告诉他——咱爸在工地干活，往上爬塔吊，一个没留神，就从上面摔了下来，直接摔得不省人事。要不是因为咱爸当时戴了安全帽，而且在摔落过程中凭本能抓了两下梯子，他也许就——。

嗡——，易飞的脑袋猛然大了好几圈儿……他的耳朵也什么都听不见了……

挂断了妹妹的电话，努力镇定下来的易飞火速买了火车票，准备连夜就往家里赶。在临走前，他还跟他几个好哥们借了钱，每次一张嘴，他都眼圈儿发红，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直到坐上火车那一刻，他都还觉得这一天就是他的世界末日，属于他的那一片天已经塌下来了。后来，在人声鼎沸的车厢里，他除了不断地想着父亲的伤情，就是不断地为父亲祈祷，饶是车厢里再喧闹，他也听不清和看不见任何周围的东西了。

到北京坐上飞机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八点多钟了。这是易飞人生中第一次坐飞机。如果没有父亲的这次意外，他也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他才会痛下决心，买上这一张大一千的飞机票。茫然地坐在这高档的机舱里，他恨不得这庞然大物有着火箭一般的速度，把他一下子就带回四千公里外的老家。人说父母在不远游，这话还真就是说给他的，什么理想啊价值啊生计啊，这都是借口！只要有父母在，人就不能把自己当成一只自由自在的鸟儿，想飞多远就飞多远。

外面的天空湛蓝湛蓝的，只是在易飞的眼中，它已经被涂上了一层浓重的暗灰色。

下了出租车，易飞就不管不顾地就往县医院的里面跑，以至于与妹妹擦肩而过都没有发现她。直到妹妹扯着脖子叫住了他，他才停住脚步，茫茫然地在人群中寻找着妹妹的影子。

妹妹名叫易明秀，是县一中高三的学生，和哥哥易飞一样，长了一张方方的脸庞，俊眉修眼，还多少有些婴儿肥。“哥——，我都叫你多长时间了，你咋才听见？”明秀操着一口地道的江西话，这话听起来跟唱歌似的，很是好听。

“没看见你，太着急了，也没听见你的喊话，爸咋样了，脱离危险没有？”易飞脚下生风，嘴里的话也跟蹦豆似的，突突往出跳。这个季节南方独有的柳绿花红，在他的眼里，也跟不存在似的。

“还在那个重症监护室呢，一天下来两千多块钱，也没见咱爸有啥起色，你快去看看妈吧，昨天晚上一宿没睡觉，就在那儿干熬着，我担心爸没醒过来，她又倒下去了。”明秀说着说着，眼圈儿就发红了，转过头去，她偷偷抹去了眼角的泪水。

听这话，易飞虽然感到心脏一揪，却也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拍了拍妹妹稚嫩的肩膀，满是关切和安慰地说道：“妹，放心吧，一切有哥呢，天塌下来，也不会让你和妈顶着！”

“嗯——”明秀鼻子发酸，泪水瞬时就扑簌簌地流了下来。

说起来，明秀也是个朴实而懂事的孩子，对父母知冷知热，在学习上也很刻苦，就是平日里在学校食堂吃饭，也经常用一碟咸菜两个馒头对付对付，最多再要上一盘最便宜的黄瓜炒鸡蛋，算是改善伙食和补充营养了。她想着要省下钱来给她自己交下个学期的书费和学费，免得到时候让在地里刨食吃的父母太为难，毕竟他们的年纪越来越大了，身体也大不如前了。

在明秀的带领下，易飞很快就在医院那迷宫一般的布局间完成了穿越任务，饶是如此，心急如焚的他仍一路带着小跑，恨不得一下子就飞到父亲身边，去抚摸一下他那粗糙的手掌和沟壑纵横的脸庞。回想起来，他在父亲身边生活的十几年间，不知道是因为年少不懂事还是天生主意正，他跟父亲之间没少闹过矛盾，也没少吵过架，而且他们不闹则已，一闹就闹得鸡飞狗跳，惹得彼此都脸红脖子粗，装了一肚子气。那时，他觉得父亲这人太老土太不可理喻，他要是有了条件，一定要离开老家，离开生他养他的大山沟，躲得他父亲远远的。结果，在高考填报志愿时，他背着父亲，毅然决然地把所有志愿都填上了离老家很远的大学，最终他如愿以偿，飞离了老家，飞出了大山，只身来到北国冰城，读了一所他比较喜欢的师范大学。

这些年里，岁月累积出来的成熟，也让他更深刻地理解了他的父亲，理解了他父亲的种种不容易。然而，如果没有这次变故，他还会想着来日方长，想着等以后他挣了大钱，加倍地回报他父母，所以，他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好好读书好好修炼自己，然后就是挣钱和挣更多的钱。

然而，人生无常，今天的你永远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在重症监护室的门口，易飞看到了整整瘦了一圈儿的头发花白的母亲，一刹那间，他真觉得母亲比上次他离开家时老了十岁，足足十岁。这个苦了一辈子的女人啊，老了老了，怎么还会这么苦呢？他快步走到母亲近前，一把抱住她，哽咽道：“妈，我回来了，放心吧，一切有我呢！”说着，他已经泪如雨下。

朱妈妈伸手抹了抹眼角的泪水，“飞啊，在道上吃饭没有？我这儿还有点儿干粮，你先垫吧点儿，好歹别饿着肚子。”

易飞仰头噙着眼里的泪花，硬憋着不让他自己哭出来，“妈——，我不饿，我想先看看我爸，回头再到外面的小吃部对付点儿。”说着，他从衣服的里兜掏出了一沓钱，塞到了了母亲手里，“妈，这个你保管着，要是不够的话，我再想办法。”易飞知道，这个时候，只有钱才能给母亲更多的安全感，他必须尽早把这钱拿出来，给母亲吃颗定心丸，也尽早把压在她心上的那块大石头搬下去。

明秀始终在一旁不声不响地看着哥哥，她从未像今天这样，觉得哥哥高大伟岸，父亲倒下去了，家里的顶梁柱却没有倒下去，因为，还有哥哥……

第98章 爱情故事2

易远山被纱布包裹得严严实实地，像个木乃伊一样，仍然不省人事。肋骨骨折、膝盖粉碎性骨折以及浑身上下多处软组织受伤，让原来那个始终不服老的易家老大成了现在这副模样，人可以斗天斗地，却终究斗不过伤病和衰老。

易飞看着父亲这副模样，早已心如刀割，他再也控制不住了，任由噙在眼里的泪水大颗大颗地滴落下来，摔落在那洁白的被罩上。

“爸，我回来了，家里有我，你放心吧，你只管好好养伤，其他的的事儿都不用你担心，儿子大了，这点儿事还是能处理好的。”说着，易飞又挤出了点儿笑容，“爸，要说我在北方，一切都挺好的，学习挺努力的，成绩也不错，还能靠买点儿小东西挣点儿小钱，虽然不多，但也够自己花了……”

听易飞这么说，本已哭成泪人的易明秀忍不住笑了一下，是啊，一直以来，她都挺憧憬大学生活的，那该是一副多么幸福而美好的画面啊。可一眨眼间，她就发现她哥哥流泪了，他的泪水就像那断了线的珍珠，一刻不停地向下流着。那一刻，她知道了，没有谁天生是坚强的，有些坚强是出于善意做给家人看的。

一切都没有易飞想象中那么顺利，其实难还难在钱上。易飞妈东凑西凑凑到的八千多块钱加上易飞从东北带回来的四千多块钱，在五天不到的时间里就用得差不多了，于是，他们一家人因为缺钱陷入了绝境，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何况这种无底洞呢？

今天，易远山已经从重症监护室搬到了普通病房。

在过去这几天里，易飞始终在与房产开发商交涉，几乎是跑断了腿，也废尽了口舌，却只惹了一肚子气。按理说，他父亲这是工伤，开发商那边应该负全责，可是，开发商那边存心耍无赖，先是以没钱为由一拖再拖，后来干脆以朱远山未与之签订劳务合同为由，拒绝赔偿这笔医疗费。

易飞愤怒了，他就不信在朗朗乾坤之下，由了这帮无耻之徒为非作歹？他读了这么多年的书，还不能为父亲讨一个公道？随后，他通过高中同学的关系，向当地一个比较知名的律师做了咨询，最终得到了他认为很宝贵的收获——那就是没签劳动合同不影响工伤赔偿，只要先固定好建立劳动关系及受伤经过的证据，就可以向劳动仲裁部门申请仲裁。

说起来，易飞的那个高中同学也真是个热心肠，她先是不遗余力地帮着易飞联系律师，等律师联系完了，她又特意跑医院来看望易飞的父亲。

她一个单薄瘦弱的姑娘，提着一大袋子水果，出现在病房门口时，让易飞着实吃了一惊，也让他瞬间从座位上弹坐了起来，“戴琪琪——，你怎么过来了？！”

“过来看望你父亲啊，顺便也看看你，听说你在东北发展得不错，也不知道变没变样子。”这个叫戴琪琪的女孩儿一笑起来，很柔和，像是春天里的风。

人说遇难见真情，这一次，易飞算是对这句话是深有体会了。他家遭此横祸，只有为数不多的亲戚过来看看，而这个与他不沾亲不带故同学在帮了他一个大忙之后，又不辞劳苦地过来看望他，这真让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快进来，快进来，帮了我这么大的一个忙，还大老远地过来看我，真让我受宠若惊。”说这话时易飞已经起身接过了戴琪琪手里的水果，还拉过了一把椅子，让戴琪琪坐下来。

“别臭美，谁大老远过来看你了？我主要是过来看伯父的，别往自己的脸上贴金啊！”戴琪琪说着，就上上下下打量起了易飞来，“我看你跟以前也没多大区别啊，怎么一点儿都不像当老师的人啊？你看咱们的班主任老魏，那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处处都有老师的派头，我现在想起来，都有点儿怵他。”

听这话，易飞心头一颤，他突然觉得那些现在想来还如此真实的打打闹闹的日子，说过去就过去了，一去不复返了，恍惚昨日又遥不可及。而曾经大家都认为的最难熬的高中岁月，真的像老魏说的那样，是每个人人生中最最美好的最值得珍藏的一段时光。也许在不知道多少个月圆月缺之后，他易飞也会能把这本不美好的人生，当成一份美好的回忆吧，然而，那时他纯乎已经垂垂老矣了。想着想着，他笑道：“戴琪琪，要学会用发展得眼光看问题，归根结底，我现在只是个师范生，等我真当老师了，我肯定不比老魏差，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说是吧？”

“是是是——，你呀，最厉害了！干什么都像样！”戴琪拿过放在床头柜上的水果刀，又从袋里拣了一个个头较大的苹果，开始削起苹果皮来。她削苹果的手法很娴熟，从入刀那一刻起到到她收刀的那一瞬间，苹果皮被一圈儿接着一圈儿地削落，在中间都没有断过。

在午后暖洋洋的阳光下，这个细长脸的姑娘显得比高中时代更耐看了，也更有女人味儿了，而且她的女人味儿绝不仅仅体现在外表上，更体现在她的一举一动上和她的灵魂里。

易飞有些看得呆了，眼神中不自觉地流露出了一种怜惜的光彩，是啊，他从戴琪琪身上感受到了一种美，一种让他感到特别温暖特别舒服的美，一种能将他的内心融化的美。

“戴琪琪，你越来越漂亮了，真，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易飞笑呵呵地，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道。

戴琪琪早感受到了易飞那灼热的目光，只是一直装作没事儿人一般，投入地削着她手里的苹果。此时，她把削好的苹果塞到了易飞手里一塞，笑道：“呦呦呦，我们的易老师真会说话，不过我想我肯定没有你女朋友漂亮，她应该是个真正的大美人才对。”

易飞摇了摇头，想说些什么却又没说出来，最终只苦笑了了一下，“是啊，她挺美，不过她只活在画里面。”

听易飞这么一说，戴琪琪的脸上滑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悦之色，然而她还是学会了伪装，马上叉开话题去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了。

易飞是个聪明人，他又怎么感受不到戴琪琪对他的情感呢？然而，父亲的事儿始终像一根针扎在他的心上，让他心痛不已，也没什么心情再去关心儿女情长的事了。

“哎呦——”刚把一口苹果咬在嘴里的易飞突然就皱紧眉头，呲牙咧嘴地叫出声来，样子极其痛苦。看他这种情况，不了解内情还得以为他吃的是毒苹果，就连坐在他对面的戴琪琪也被他吓了一跳，连忙问他怎么了。

易飞把一口苹果吐到了身边的垃圾桶里，然后伸手翻开下嘴唇让戴琪一睹究竟。原来，由于这两天火大，易飞的口腔里发生了多处溃疡，就连他的舌尖舌根也起了一带大小不一密密麻麻的白色水泡。难怪，他吃东西会疼！

“你看看你，挺大个人了，也不知道照顾自己？上火了吃点儿退火药啊，溃疡了就喷点儿西瓜霜啊，照你这样下去，我怕你也会坚持不住，直接倒下去了。你要是倒下去了，你父亲怎么办？你家人该怎么办？难道你要让你母亲和你妹妹去跟那些无良开放商打官司吗？你也忍心？！”戴琪琪的嘴本来就不让人，今天她被易飞惹急了，更是火力全开，恨不得一下子就把易飞给说得心服口服，乖乖就范。

易飞虽然被说得哑口无言，心里却是甜滋滋的，原来，被人关心着又被人爱着的感觉，是这样的美好。如果说他眼下的生活状态是暗无天日，那么戴琪琪绝对是那划破天幕，照进他生活的一道强光。在戴琪琪面前，易飞愈发地失去了抵抗力，愈发地要沦陷了……

吃晚饭的时候，外面下起了雨，淅淅沥沥地打在了青石板的路面上，也打在了行色匆匆的人们的心里。

易飞和戴琪坐在了一家米线店靠窗的位置，一边吃着热气腾腾的米线，一边聊起了高中毕业后彼此的生活。两年多时间，虽然无关乎沧海桑田，却也会发生许许多多的故事，让人的眼角添上了纹路的同时，也让人的内心蘸染了风霜。

由于心事太多，易飞显得没有平常那样健谈。不过，遇到了暖心窝子的戴琪，他还是渐渐打开了话匣子，把满腔心事都说给了她。而戴琪自然扮演起了一个忠实的听众，单手托着腮，认认真真地听着那属于易飞的故事。

天越来越阴沉，外面的雨也下得越来越大，远远近近亮起的街灯，在这黄昏的雨中显得是那样的朦胧和凄美。

吃过晚饭，雨势减小，两人挣着一把伞，在蒙蒙细雨中漫无目的地走了起来。遇到一家药店，戴琪琪不由分说，迈步就走了进去，不一会儿，她就拎着一袋药，笑眯眯地走了出来，“干什么呢？易老师，怎么发起呆来了？给，你的药，一会儿回医院，赶紧就温水吃下去，别跟自己的身体过意不去！”

……

第99章 曾经沧海

“谢谢——”

这一瞬间，易飞愣住了，深情款款地看着眼前这个越看越耐看的姑娘，似乎除了这一句谢谢，就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了。

不知从何时起，老天就又变了脸，原来柔和的斜风细雨突然就变成了从万米高空泼洒下来的倾盆大雨，震天动地。那些密密实实的豆大雨滴噼噼啪啪地打在了街边的大玻璃窗上，演奏起了一场盛大绝伦的交响曲，而这些水滴哪里肯停留，瞬间又化成一串串游移的水珠儿，紧紧贴合着那些反射着五彩霓虹的玻璃窗，沿着各自不同的运动轨迹，蜿蜿蜒蜒地流向了地面，争先恐后地汇入了那些个大大小小的“溪流”之中……

这时，戴琪琪倒是笑了，笑得很好看，依旧像春日里的风。易飞问他笑什么，她说，她一想起易飞吸溜吸溜地吃米线的样子就想笑，那时也不顾嘴疼了，就像一个大馋猫一样，居然还能狼吞虎咽！甚至在那样一个大仰脖之后，就能连汤带水地把碗里的东西喝个精光……

易飞也笑了，他知道，此时的戴琪琪肯定不是在笑这个，她十有八九在嘲笑他刚才看她时那深情款款又颇有些痴傻的样子……

雨夜，两个孤独的灵魂用彼此的笑，温暖了对方……

也就在这时，易飞感到裤兜里一阵酥麻，他赶紧掏出手机，去接电话，匆忙间，他有些慌乱，差点儿没把手机弄到地上。可一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他妹妹易明秀的名字，他就不只是慌乱了，他直接感到他的心在那一瞬间就被一只无形而有力大手给揪了起来，生生疼得很……

其实在这个时候，易飞最怕接到家人的电话，最怕听到某个让他接受不了的消息，以妹妹明秀的聪明伶俐，她怎么可能看不出哥哥与戴琪琪之间的郎情妾意？怎么可能轻易就打扰他俩呢？如果没有什么突发情况，她是不会给哥哥打这个电话的。

在重大的生活变故面前，在最亲近人的生命安危面前，草木皆兵！人的精神也随时处在崩溃的边缘。

果然，电话那头传来的是易明秀那焦急而慌乱的声音，“哥，你快回来一下吧，咱爸的情况好像不太好！”

“没事儿，有哥呢，别怕！”发现霉运真落到头上的时候，易飞倒显得镇定了许多，他转头和戴琪说了一下原因，又让她先打车回家，并嘱咐她注意安全，便高高举起雨伞，转身冲进了那密密实实的雨帘之中。

戴琪琪早猜测到有严重的情况发生，此时倒也不慌乱，不假思索也不由分说地追随着易飞的步伐，投身那狂风急雨之中。

雨越下越大，斜斜地打在人身上，轻轻松松地就让人体会到一种彻骨的寒冷。

回到医院，易飞从他妹妹嘴里得知，他父亲突发腹部内出血，而且情况不容乐观，需要马上手术止血。听到这冰冷冷的事实，易飞脑袋嗡地一下，同时感觉天旋地转，眼前金星乱冒。饶是易飞再坚强，也禁不起这一次又一次的打击。

住院押金都快要花没了，如今却又要做手术，那这笔计划外的手术费该从哪儿出呢？想到这一层，易飞一屁股坐到了身后的椅子上，将头深深埋在两腿中间，又将十根手指插进头发里，上上下下来来回回拼命地揉搓着。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是把人往死里逼啊！

时间滴滴答答地流逝着，就像是催命符一般，让易飞的心脏越收越紧，越收越紧，也让他的呼吸越来越艰难，乃至要窒息一般。是的，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绝望过，他甚至想到了死，是啊，死有什么大不了，一了百了……

恍恍惚惚间，他竟真真切切地回忆起了他父亲在十几年前跟他说过的一段话。那个时候，只有八九岁的他，兴致勃勃地跟他父亲一起上山干农活，不想这农活并不好干，简直能让人褪掉一层皮掉上两斤肉。干着干着，已经累得疲惫不堪，汗流满面的易飞，就要对着头顶的大太阳缴械投降。当时，父亲就生气了，阴沉着脸对他说道：小飞子，你给我坚持住，要知道困难像弹簧，看你强不强，你强它就弱，你弱它就强！一个男子汉，别轻言放弃！放弃了，你就永远都没有希望了……

是啊，父亲的话永远都是这样，话糙理不糙！就比如眼下父亲这段话，又何尝不像那些名言警句振聋发聩呢？何尝又不蕴含着人生至理呢？屈服于困难的人永远只能做困难的奴隶，但蔑视困难的人呢，往往能成为人生的赢家和笑到最后的那个人。

想到这里，易飞猛地站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往走廊上冲去。是的，为了救父亲的生命，他必须做最后一博，而且不能耽误一分钟。父亲倒下去了，他就要做一个他父亲心目中真正的男子汉。

结果他刚从病房里走出来，就与迎面走过来的一个人撞了个满怀，这一撞，他倒没怎么的，却听得对方哎呦一声，当即向后退去，又一个没站稳，跌坐在了身后走廊冰冷的地面上。易飞定睛一看，被他撞倒的哪里是别人，正是跟他一起进了医院又不知在什么时候从他身边消失掉的戴琪琪！他无暇多想，赶紧俯身去扶戴琪琪，当他触碰到戴琪琪一身的冰冷时，他的心底齐齐涌上了那叫作歉意、温暖和感激的东西。他想着有一天他易飞要是发达了，他一定要加倍回报这个善良的女孩子，不遗余力。

“给！抓紧把手术费交了，这些钱虽然不多，但也应该差不多了！”戴琪琪一站起身，就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了一沓百元大钞，生生塞到了易飞手里，“早知道你这人好面子，不轻易张口求人，但今天这事儿例外，听我的，赶紧交费救人，叔叔的生命安全最重要。”

这一时间，易飞手里托着这沓沉甸甸的钱，真感觉它比泰山还重。

事实上，在生活的百般摧残下，易飞早感觉自己成了茫茫大海间一叶随浪起伏的小船，千穿百孔无依无靠，看不到阳光，找不到避风港。而在这种暗无天日的环境中，他挣扎得太久了，疲惫了，也绝望了，有时候真想随波逐流，自生自灭。

而此时此刻，毋庸置疑，戴琪琪就是那冲破厚厚云层，洒向茫茫海面的七彩光芒，瞬间照亮了他的身体，也温暖了他的心，让他心中一下子燃起了希望的火苗，也找到了那条属于他的光明航向。

没多说什么，易飞抿紧嘴唇，沿着那条人来人往的走廊坚定不移地走向了医院交费处，渐渐地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之中……

“那后来呢？你和琪琪——”听爱情故事早已听得入了迷的陈平凡，不禁这样地追问易飞。

“后来——？”易飞突然苦笑了一下，然后就不说话了，仿佛陷入了一个无形而巨大的思绪漩涡之中，不能自拔。

陈平凡突然有了种十分不好的预感，张了张嘴，没再说什么。

良久，易飞含着泪花，颇有些吃力地说道：“之后，一等我父亲的伤好了，我就回学校了，当然，我也跟琪琪确立了恋爱关系，即使是异地恋，我们也是无比的幸福甜蜜……，那段时间，她甚至还想来东北看我，甚至跟我一起憧憬更加美好的未来。可就在我回学校不长时间，琪琪她到医院体检……，就——，就被检查出了绝症，是——，肺癌晚期……”

嗡地一下，陈平凡就感觉自己的脑袋猛地大了一圈儿，之后，他就像犯了魔怔一样，开始喃喃自语：难怪，难怪——！一朝春尽，花落人亡，可惜了——，可惜了——，易兄，节哀！相信我的话，琪琪这么纯洁善良的女孩子如今一定去了天国，做仙女去了。还有——，我今天也终于真正理解兄弟你了！你这应该就叫作——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第100章 秘密

易飞沉默，夜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也吹乱了他的心，而上涌的酒意也让他那略显迷离的双眼泛起了晶晶亮亮的光芒。

“易兄，到此为止吧，回学校吧——”陈平凡突然停住了脚步，也不再去看不远处左小萍和高亭林的背影。

易飞不解，探手摸了摸陈平凡的额头，“陈兄，你没发烧吧？好好的一个了解真相的机会，你怎么说放弃就放弃了？”

陈平凡仰头看着星空，眼光略显哀伤，也略带那个叫作虔诚的东西，“易兄，听了你的爱情故事，我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你爱的人肯定有值得你去爱的地方，譬如说琪琪，她漂亮，她善解人意，她大方懂事，要不然你不可能去爱她！我喜欢左小萍，跟你喜欢戴琪琪一样，喜欢她的外表，更喜欢她的内心，喜欢的她的纯洁美好，她的温柔沉默以及她的善解人意，喜欢她的一切一切，如果——，我都不再相信她了，那我还何谈喜欢她呢？所以，归根结底，左小萍还是我心目中的左小萍，我不会也不该因为她现在跟高亭林在一起，就去怀疑她，我应该一如继往坚定不移地相信她，就像我相信我自己一样……”

“陈兄，你想好了，啥事儿不要太理想化，容易受伤的！”

“早想好了！绝不反悔！而且我会通过微信，把我和她之间的误会都一一说开，积极主动并光明正大地向她发起爱情攻势，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对了，还要做到——珍惜眼前人，心中无黄昏。”

“什么眼前人，无黄昏的？陈兄，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心作诗？！我也是佩服你！”

陈平凡会心地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他知道，这句话易飞理解不了，其他人也理解不了，这毕竟是他和小萍之间的秘密……

“好吧好吧，人各有志，不可强求！这样，你回去继续作你的诗，兄弟我善始善终，继续帮你跟下去！要记得，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其他都是假的！”

“易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不用了！真不用了！我刚才说的都是心里话，一点儿不掺假的心里话，你要我怎么表达，你才能相信我呢？”

易飞摆摆手，根本不由分说，转头走进了嘈杂喧嚣的站前广场，快速融入了你来我往的人群之中……

看着易飞远去的背影，陈平凡摇了摇头——喝多了，他到底是喝多了！

在回二中的路上，陈平凡一直在埋头编辑着他准备发给左小萍的微信，因为要力求完美，他逼着自己反复斟酌反复修改，绞尽了脑汁也耗尽了心血，所以一直走到二中大门口，他也才编辑完这条微信全部内容的三分之二。

陈平凡心里清楚，他发出这条微信后，就等于正式向小萍表白了，意义重大，他没有理由不慎重。

进了二中大门，陈平凡只想找个安静所在，找个能让他集中心思“编辑微信”的地方。一番斟酌之后，他索性一路向前，一路踩着路灯灯光，直接去了办公室。

夜晚的教学楼，空荡荡地，别说是人了，连个鬼影子都没有。看门卫室里的保安正在打瞌睡，陈平凡便不想扰人清梦，于是高抬腿轻落足，径直穿过灯光昏暗的一楼大厅，沿角落里的楼梯快步上了二楼。

进了办公室，陈平凡没有开灯，只走到自己的座位边缓缓坐了下来，继续心无旁骛地编辑着他的“长篇”微信。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陈平凡隐隐约约地听到了外面走廊上好像有什么声音，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屏息凝神仔细听了听，又渐渐皱起了眉头：这声音似远实近似近实远，断断续续若隐若现，像是脚步声，又像是窃窃私语声，或许还像是保安大爷的咳嗽声……可再听一听，又什么都不像了……

哒哒哒哒——，那声音又响起来了，回荡在空荡荡的走廊里，清脆而响亮。没错！这是高跟鞋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是女人的脚步声！

放在白天，这性感的足音就再普遍不过了，甚至还会撩拨一下男人们的小情绪，让男人们想入非非。而在此时，它非但不那么性感了，倒显得诡异异常，毕竟在陈平凡看来，这个教学楼在这个时间点儿，除了他陈平凡和一楼的那位保安大爷，应该就没有第三个人了。

“鬼——？”

从小接受唯物主义教育的陈平凡，此刻听音辨人，倒真不像蒲松龄那样，相信这世界有女鬼，相信这世上有人鬼奇缘。只是最近恐怖电影看多了，他还是会就地取材浮想联翩，脑补一个又一个恐怖画面，也因此情不自禁地起上一身鸡皮疙瘩。

在强烈好奇心的驱使下，陈平凡起身走到了门口，轻轻拉开了门，侧出半边脑袋往声音的来源处望了过去。

想象中的恐怖画面他并没有看见，却恰好看见一个女人的身影转过楼梯拐角，下楼去了。而随着女人身影的消失，走廊瞬间又变得空荡荡的，只剩下天花板上那几盏散发着惨白光芒的吸顶灯。

陈平凡看那个背影有点儿熟悉，可是由于时间太短，他无法判定那人是谁。可既然都出来了，那就得看个究竟，陈平凡脑袋一热，就施展移形换位的功夫，快步朝楼梯口方向走了过去，他心想就算对方是那狐仙鬼魅，他也要一睹她的庐山真面目。

结果他刚走到楼梯拐角，就听见楼上又有脚步声传了过来，而且这脚步声沉稳有力，显然是一个男人的脚步声。

陈平凡犹豫了，直觉告诉他这个男人跟刚才那个女人有一定联系。这深更半夜的，除了他陈平凡，还有谁会往教学楼跑呢？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这是什么戏码？

为了避免被发现，惹上不必要的麻烦，陈平凡赶紧踩刹车停住脚步，又快速转身回到办公室，顺手轻轻带上了门。

在咚咚的心跳声中，陈平凡突然有了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于是，他暗暗自嘲——好奇害死猫，可别多管闲事！

走到桌边，拿起杯子，痛痛快快地喝了一口水，可由于好奇心作祟，陈平凡还是不由自主地走到了办公室窗前，轻轻地拨开窗帘，凝神向窗外洒满路灯灯光的甬路看了过去。

借着那些昏黄的灯光，陈平凡果然再次看见了那刚刚走出楼门的女人，她正沿着甬路大步向校门口方向走了过去，义无反顾。奇怪！她——，居然是校医苗兰。

第101章 撞破天机

对陈平凡来说，今天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天，因为他注定要做一回特工，躲都躲不掉……

眼下事情的发展就超出了陈平凡的想象，透过窗帘那一条窄窄的缝隙，陈平凡只看到了校医苗兰，却始终没有看到那个跟着她下楼的男人。

是啊，男人人间蒸发了……

鬼！陈平凡再次想起了这个让他汗毛倒竖脊背发凉的名词，再次脑补了一个个凶神恶煞的男鬼形象。

看着渐行渐远苗兰的背影，陈平凡情不自禁地琢磨起了“男鬼”消失掉的几种可能，也自然而然地琢磨起了“男鬼”和苗兰之间的关系。可琢磨来琢磨去，他也没琢磨出来什么，只觉得自己很无聊，竟学起了别人家八卦那一套。算了，还有正事要做，别在这种事儿上浪费时间，他这样地告诫自己。

突然间，一道强光从远处传来，照亮了整个办公室，又很快掠窗而去，不见了踪影。陈平凡先是一惊，随后意识到这是汽车大灯的灯光，他马上回头，寻着灯光的来源，向操场对面看了过去，想要一看个究竟。

果然，一辆小轿车正从学校西南角的一号车库里驶了出来，又迅速向右转了一个弯儿，向学校大门口开了过去。

这一刻，陈平凡恍然大悟：原来刚才的“男鬼”是大校长田久远！众所周知，在灵源二中，校长田久远有一个专用车库，那便是座落在校园西南角落的那个刚建成不久的一号车库。能从那里把车开出来的人，除了是他，还能是谁呢？

而他刚才神秘消失，现在似乎也能解释得通了，那就是他因为某种原因并没有从教学楼正门出去，而是神不知鬼不觉地从教学楼侧门出去了，然后沿着操场西侧的林荫道直接去了他的车库，取了他的车。

虽说教学楼的侧门平常是锁着的，但这又怎么能难得住一校之长呢？

解开了眼前的疑惑，陈平凡却又有了更深的疑惑，田久远——？，田久远他大黑天的跟苗兰在一起干什么？难道——？想到这里，陈平凡不敢再往下想了，他只希望他自己是想多了，一定是想多了……

此时，正开着车的田久远挂着一脸的凝重，就连他眉心的川字纹也比平常清晰了许多。

要说起来，这些日子，他在工作上并不顺心，让他提心吊胆的的末位淘汰制一落到实处，预想中的阻力也排山倒海地来了，一分也不少！

那些被淘汰下来的老师，有的消极怠工，破罐子破摔；有的四处造谣，说考试成绩有水分，而拿这些有水分的成绩来做末位淘汰的依据，背后肯定有黑幕交易；还有胆子大一点儿的直接站出来跟学校理论，说学校要是不主持公道，他们就往上告，一直告到有人主持公道为止……

现在想想，二中这艘大船之所以变得风雨飘摇摇摇欲坠，还不是那些个庸人惹的祸？他们一天天的就知道东家长西家短嚼舌根子惹人厌烦，哪有几个能正经干工作的？在素质上，跟一中老师差远了！

这样想着，田久远就越来越生气，他甚至想，他如果有足够大的权力，就把这部分人全部辞退掉，让他们土豆搬家滚球，能滚多远滚多远，然后他再按自己的意愿，换上一批能苦干实干的中坚力量！那时的二中，绝对能风生水起！

然而，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校长，他实在没有这个权力！这么多年来，身为一校之长的他，看起来人前人后风风光光，实际上受的都是些夹板气！

工作上不顺心也就罢了，偏偏生活上也不如意，可谓屋漏偏逢连夜雨。

就在刚才，田久远的地下情人校医苗兰正式向他提出了分手。这让田久远大感诧异，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苗兰是个柔弱无骨的女人，虽说已经过了四十岁，体型还很苗条，皮肤也保养得很好，看起来还像个三十几岁的女人。而这种女人恰恰是事业有成的男人的最爱，可以让他们的雄性荷尔蒙暴增，也可以让他们有那种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冲动想法。

田久远和苗兰是在八年前认识的，那时田久远刚来二中当校长，正处在事业的飞速上升期，可谓踌躇满志意气风发。而那时已经年满三十七岁的大龄剩女苗兰，仍旧有着三十岁女生才有的紧致皮肤和动人身段，仍可以让街上的男人频频回头乃至撞电线杆子，可谓青春靓丽风华绝代。

田久远和苗兰，男上司和女下属，一个有才一个有貌，一个如烈火般热情一个如溪水般柔和，在一年的相互考验中，终于跨越了十个指头的年龄差距，悄无声息地走到了一起。

七年前，他曾许她一个美好的未来，她说她可以耐心地等待。然而，在这七年的漫长等待中，她虽然在他的暗中帮助下，评上了高级教师也当上了市级先进工作者，却仍心有不甘，因为她始终觉得她没有得到她真正想要的……

今晚，她跟他说，她不在乎什么高级教师先进工作者，她只在乎一份光明正大的爱情和一个疼她爱她的丈夫，她不想再跟“小三”这样的字眼有任何关联，不想继续活在别人的阴影里……她好累！好累……

而他，却哑口无言……

田久远心里清楚，他要想在退休之前再往上走一步，就绝不能和梁敏闹离婚，因为这会严重影响他的个人形象，会直接让他苦心经营的一切毁于一旦。所以，他只能让苗兰再等一等，等他升职了，他马上就光明正大地娶她过门。

苗兰看田久远这个态度，蓦地就绝望了，彻底绝望了，她冷冰冰地盯了他好长时间，就像在盯着一个陌生人一样。等——？她这一等，已经由三十多岁等到了四十多岁，已经等过了她人生的最后一个黄金期。

如果——，如果再让她等上几年的话，她直接就等成了年过半百的老太太，直接成了别人眼中的夕阳红！等——！说得轻巧却重若千斤，换作任何一个女人，都无法接受这种残酷至极的事实。

越想越难过，越想越生气，苗兰只觉得田久远这人太自私太虚伪，他心里只有他的仕途和他的权力，却从来不曾为她留下一点点的位置。她当初怎么就那么幼稚那么浅薄，怎么就被他给骗了呢？于是，在一气之下，她就要与田久远恩断义绝，寻找她的新生活！

开车出了学校大门，田久远却不见了苗兰的踪影，他又把车向前开了一段路程，却始终一无所获。他有点儿担心她，毕竟眼下黑灯瞎火的，很不安全。想着拿手机给苗兰打个电话，结果一掏兜，田久远却发现手机不在兜里，他实在是有些懊恼——这一天天的，啥啥都跟他过意不去。

狠狠地拍了一下方向盘，田久远便调转车头，把车开回了学校院里，他想他一定是把手机落在了办公室里，眼下这一趟冤枉路，他是必须要走的了！

第102章 逆龙鳞

田久远把车开进校园时，是抱着速战速决的打算的，可计划没有变化快，这一刻，他却意外地看到了他极其不想看到的一幕。

毫不夸张地说，眼前的这一幕让田久远脑袋有一种突然失血的感觉，忽悠一下子，转了两三个个儿，晕晕的，不辨方向……

是的，他绝对没看错，教学楼二楼高一文科办公室的灯——，此时是亮着的！那灯光亮白刺眼，仿佛是地狱之光，诡谲而妖异，又仿佛是黑黢黢的教学楼的一只独眼，正不怀好意地盯着他……

这个点儿，教学楼怎么会有人？什么时候去的人？这个人看到苗兰了吗？

带着这一系列的问题，田久远把车停在了教学楼门口，然后他推车门下车，没作任何停留，三步并作两步地就走进了教学楼。

这时他倒没急着回办公室，而是直接向左走，拐向了门卫室，一路生风。

此时的门卫室只开了一盏台灯，不大的房间正在被一种幽暗昏黄的光芒笼罩着，显得死气沉沉。

门卫大爷，一个胖胖大大的五十多岁的老头，此时正靠在椅子上打着盹儿，对突然进来的田久远毫无察觉。不用想，平时就爱小酌两盅的他刚才肯定又没少喝。花生就酒越喝越有，喝完了就睡，一醉解千愁……

田久远透过门卫室的窗户往里面一看，不想第一眼就看到这个场景，于是，他气不打一出来，快走两步，黑着脸就推开了门卫室的门。

门卫大爷似乎也不是白给的，迷迷糊糊间就感觉到有人从外面进来了，他机警地地睁开了惺忪的睡眼，一边揉着眼睛一边看向了来人。结果他这一看不要紧，一看之下立马惊出了一身冷汗，腾地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要说这田久远剑眉朗目，天然就有一段威严，此时面罩严霜，便更是吓人，“睡够了没有？学校花钱雇你，是让你来这儿偷懒睡觉的吗？看你这个样子，是不是该卷铺盖卷儿走人了？”

“校长，我这也是刚睡着，天一黑，就容易犯困！”门卫大爷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显得局促不安，手足无措。

“算了算了，我今天也不打算追究什么了，不过国有国法，校有校规，下次你要是再这样，那你就别干了！我就问你，现在在楼上办公室的人是谁？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田久远逼视着门卫大爷，目光如炬，像是要把他看穿一样。

“是谁——？楼上——，有人吗？”门卫大爷笑了笑，却笑得极为尴尬，不过他一见田久远那黑云密布的脸，马上改口道：“校长，你别着急，我去看看，现在就去。”

“不用了，你就干好你的活儿吧！”冷冰冰地丢下这一句话后，田久远就转身离开了，然后大踏步上课楼，朝自己办公室的方向走去了。此时他已经有了他自己的计划，他必须百分百确定他和苗兰的秘密没有被第三个人发现。

进了校长室，田久远拿起他落在办公桌上的手机，又随手拉开抽屉，在里面翻找了一阵子，在找出了一串儿钥匙后，他便一脸冷峻地出了门，直奔隔壁的监控室。

脑子里有了清晰的时间范围，也有了明确的地点坐标，在监控室的大荧光屏前，田久远按照时间和地点进行检索，很快就查找到了他此刻最想找到的监控画面……

这个时候，他也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他希望他所有的担心都是多余的，没有谁在不该出现的地方出现，也没有谁发现他和苗兰的秘密……

然而，田久远还是失望了，还是在他看到苗兰和陈平凡的身影出现在同一个画面的下一个一秒钟，突然有种天意弄人的无力感，突然就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跌坐在了后面的椅子上……

从画面中陈平凡的表现来看，田久远可以断定，这小子已经开始怀疑什么了，而且这小子会在他随后的观察之中，把他田久远这辈子最大的秘密给撞破！

怕什么来什么！怎么又是这个陈平凡？！

掏出烟盒，田久远熟练地抽出了一支烟，叼在了嘴里。这个时候，他那微微眯起的眼睛，正闪烁着些游移不定的光芒，把他此时波澜壮阔的内心活动，都传神地表现了出来。是的，由于想心事想得过于专注，他已经忘记了去点燃嘴里的烟。

办法总比困难多，这既是田久远的口头禅，也是他的座右铭。一支烟的时间过后，田久远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了，他那迷离的眼神也渐渐明亮了起来……

再说此时仍逗留在文科办的陈平凡，已经重新投入到了他的微信编辑工作之中，也早已经把刚才的小插曲抛之脑后了。

在陈平凡看来，那些个八卦事件桃色新闻，不管是关于谁的还是有多大爆炸性的，都跟他没半点儿关系，他也根本没必要为它们浪费一丝一毫的脑细胞了。只是他绝对想不到，到了这个时候，已经到了树欲静风不止的时候，他本人也只是茫茫大海上的一叶扁舟，左右不了自己的命运。

就在陈平凡在手机上奋笔疾书文思泉涌的时候，门卫大爷竟冷不防地推门进了办公室，然后他也不由分说，阴沉着脸，气哼哼地就对陈平凡下逐客令：陈老师，时间不早了，早点儿走吧！啊——？你这一天天地点灯熬油，也得为我考虑考虑，是吧？你二十出头，年纪轻，耗得起，我这老头子可耗不起！赶紧赶紧，换个地方做你的事儿，就算是通宵我也不管！我这边得锁门睡觉了！

陈平凡愕然，张了张嘴，没说出一句话来。他有些发懵，感觉脸和脖子一个劲儿地发热发烫，毕竟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这么没来由地被对方劈头盖脸数落一顿，换谁都难以接受。只是他还算是有些教养，不想跟长辈发生什么争执，最终只简简单单地地收拾了一下，就关了灯下了楼。

往寝室走的时候，陈平凡感觉自己脸上的余温还在，他不禁暗暗犯起了嘀咕：奇怪！那个平时挺好说话的门卫大爷，怎么突然就对他下逐客令了？又怎么突然不给他一点儿好脸色了呢？他到底是在哪里得罪他了？

终于，在跨进教工宿舍楼的最后一刻，陈平凡把他手头的长篇微信编辑好了，在前前后后上上下下检查了两遍之后，他便由着本心，义无反顾地按下了发送键……是啊，在微信里，他该说的都说了，该解释的都解释了，成败在此一举，尽人事听天命！

第103章 醒悟

突然接到易飞的电话，陈平凡一下子就兴奋了起来，也瞬间把刚才所有的不愉快都抛到了脑后。他知道，易飞的这个电话，有——关于她的信息……

“陈兄，不得不佩服你，你看人的眼力不错！那个说话跟连珠炮似的高亭林绝对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你家小萍对他没意思，她确实没让你失望，当然，也没让我对我的眼光失望……”电话那头，易飞的语气认真而严谨，话里话外都有着替陈平凡高兴的意思。

陈平凡笑，“谢谢你啊，老兄，为我的事儿这么上心！”

“就别跟我说这些见外的话了，朋友嘛，该帮衬就得帮衬，以后多请我喝两顿酒就行了。不过话说回来，刚才我就一直在后面跟着他俩，都跟到火车站候车大厅里了，你猜怎么着？我看见左小萍坐在候车大厅的椅子上，对着窗外的漆黑发呆，而高亭林这哥们儿一点儿眼力见儿没有，完全看不出左小萍心事重重意兴阑珊的样子，还在像碎嘴的唐僧一样在她旁边念咒，念得好脾气的她都直皱眉……陈兄，据我分析啊，左小萍心情不好，跟你有直接原因，她心里肯定是装着你的，你可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啊，轻易错过了这么好的姑娘！”

陈平凡继续笑，心里也早漾起了一圈圈儿幸福的涟漪，“那后来呢？他们——”

“后来——？后来左小萍就上了火车啊，那个高亭林也跟着上去了……”

陈平凡的笑容突然僵在了脸上，耳根的肌肉也快速地抽搐了两下，“都上火车了？那他们去哪儿了？”

“我看了一下，他们好像去了左小萍的家，一个叫小柳河的地方。不过你放心，高亭林就是块狗皮膏药，死皮赖脸往左小萍身上贴呢，我通过观察左小萍的举止神态，可以做出明确的判断，她绝对没有主动邀请过他。”

放下电话，陈平凡的心彻底静不下来了……

“小萍她为什么要回家呢？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儿吗？怎么就没跟我说一声呢？哎——，也不奇怪，我又不是她什么人，她为什么要跟我说呢？那高亭林为什么又知道她家里的事儿呢？”陈平凡紧锁眉头，思考起这一系列问题来。其间，他又看了好几眼微信，发现那微信就跟断了网一样，始终寂寂如初，于是，他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他的心头已经压上了一块大石头，乃至他的眼睛也已经蒙上了一层黑布，沉重得很，也黑暗得很……

心里装着事儿，陈平凡在寝室实在呆不住，索性就来到了走廊上。走廊上的温度要比寝室里低上好几度，这有助于他冷静地思考。

当然，冷静思考是其次，陈平凡还有更深一层的打算，那就是鼓起勇气往前走两步，敲开210寝室的门，向唐明骐打听一下左小萍的情况，然而，他眼下也只是打算打算，因为一想起这两天唐明骐对他的冷漠态度，他在心里就直打鼓。

大概陈平凡意念的力量有足够强大，强大到能让一门之隔的唐明骐感应得到。正在陈平凡焦虑不安的时候，穿着一身棉质睡衣的唐明骐突然端着水盆从里面走了出来……

在对视的那一秒钟，陈平凡和唐明骐都有些小尴尬。

不过，唐明骐很快就恢复了冷面冷脸的模样，微微皱起了眉，不给陈平凡一个正眼。

就在两个人马上要擦肩而过的时候，一直愣怔的陈平凡突然开口说话了，“唐明骐，请你告诉我，小萍她家里出了什么事？”

唐明骐了停住了脚步，却仍不看陈平凡，冷冰冰地又有些嘲讽地说道：“小萍家里出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是他什么人啊？”

“我——，”陈平凡语塞，“我不是她什么人，我只是想打听一下……”

“有意思——，你又不是她什么人，你凭什么打听她的事儿，我又凭什么告诉你？你这一天天的不是挺忙的吗？又跟女学生搞暧昧，又跟小师妹搞绯闻，还能有时间关心我家小萍？！对不起啊，你问错人了，你的问题我回答不了……”说着，唐明骐就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去，不再理会陈平凡。

陈平凡感觉自己的一张脸烫得厉害，但在此时此刻，他已经不在乎这一点了，赶紧转身叫住唐明骐，“唐老师，其实，你可能对我有一些误会。”

“误会——？”唐明骐冷哼了一声，“眼见为实！我误会一次，总不能误会两次吧？再说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你应该找那个人说去——”

“我现在就是想知道那个人家里出了什么事儿，我好尽我所能去帮她一下，唐老师，同事一场，你告诉我好吗？”陈平凡说这话时，嗓音已经微微有些哽咽了。

唐明骐看此时的陈平凡真情流露，心也就软了下来，“一直以为你是个薄情寡义的人，既然你还有这份心，那我就告诉你真相。是这样，小萍她哥哥嫂子正在闹离婚，而且闹得挺厉害，几乎要上法院打官司了，小萍她正急着回家，帮父母分担一下忧愁。”

“闹离婚？！喔，谢谢，原来是这样……”陈平凡开始默默消化起了这个突如其来的信息，眼神变得困惑和忧郁起来……同时他也开始深深地自责，最近竟瞎忙了，少了对小萍的关心……

唐明骐在临下楼前，回头看了一眼正呆愣愣站在那里的陈平凡，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他一句，“喂，三郎，你知道吗？追女孩子也要拿出拼命的精神的，否则容易被情敌抢了先，到时候可是没有后悔药吃！要是人家女孩子对你也有意思，你再迟钝上一拍半拍，你干脆关了寝室门，对着寝室墙壁，面壁思过吧！还有，陈平凡，有些话我憋在肚子里憋好久了，都要憋发霉了，现在索性一股脑儿都说给你，你也别不爱听！你呢，要是真对你那师妹有意思，你快给小萍一个准信儿，别让小萍再对你牵肠挂肚，也别让小萍再在你身上浪费时间！你要是对你那师妹没意思，你也给小萍知道准信儿，让小萍把心放下来。同时跟两到三个女人搞暧昧，你觉得你有意思吗？我唐明骐最讨厌那种花心大萝卜，我希望你陈平凡不是那种人！”

说完，唐明骐就腾腾腾地下楼去了……

唐明骐这几句话，有如列缺霹雳，又如当头棒喝醍醐灌顶，一下子让陈平凡的脑子清醒了许多，直到今天，他才明确知道小萍对他牵肠挂肚的事实，也直到今天，他才明确知道他的一些行为在无形中已经给小萍带来了巨大困扰和伤害的真相。被幸福的闪电击中了，同时也被懊恼自责的闪电击中了，这一刻，陈平凡体会到的是冰火两重天，一时说不上是喜悦还是忧伤……

当然，当尘埃落定之时，先前的自责心理迅速占据了绝对的上峰，一下子就让陈平凡倍受煎熬，开始坐立不安了……

没错，正如陶渊明所说——悟已往之不谏，识来者之可追！那么趁现在还来得及，就赶紧采取补救措施吧，不然还等什么呢？想到这里，陈平凡二话不说，赶紧返身回了宿舍，三下五除二地穿上了羽绒服，便急匆匆走出了宿舍快步下了楼。

来到一楼水房，陈平凡看到了正在洗涑的唐明骐，他也不管她刷牙刷到一半儿说话不方便的事实，开口就问她道：“唐明骐，告诉我小萍家的地址，我现在就去找她！”

唐明骐被陈平凡的“突然袭击”吓了一跳，瞬间睁大了写满惊讶的眼睛，她那因为受到惊吓而微微张开的嘴角，还溢出了些雪白雪白的牙膏泡沫！

美女最忌讳把自己不美的一面展现给别人，唐明骐也不例外，她第一时间转过了身，对这个陈平凡又气又恼又无可奈何！然后她头也不回，一边含含糊糊地说着话，一边用手比划着她要表达得意思，大意是让陈平凡等她的微信，等她洗漱完，她会第一时间把小萍家的地址发给他。

陈平凡会意，立马道歉、致谢、告辞，然后离开，从动作到语言都一气呵成干脆利索。这一次离开，他跑得比刚才还快，几近移形换位，跑出水房，跑出教工宿舍楼，跑出灵源二中的大门，他只用了短短几秒钟的时间。

在校门口焦急等待出租车的时候，陈平凡正好看见了刚从出租车上下来的易飞。易飞听陈平凡说要去找左小萍，当即含笑拍了拍他的胳膊，“陈兄，要不我说呢，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你早就该这样了！那你就代表咱们207，代表咱们灵源二中去战斗吧！兄弟我做你的后盾，也祝你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陈平凡感激地笑了一下，同时麻利地坐进了出租车，可在关上车门那一刻，他开始情不自禁地浮想联翩：陈平凡啊陈平凡，你到底是优柔寡断了一些，你要是有易飞一半儿的胆量和魄力，就不会给小萍带来那种种不必要的困扰和伤害了……

第104章 为爱放肆一回

陈平凡坐上火车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钟了。

由于是在仓促之间买的票，他只买到了清屏到小柳河的站票，但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这一上车，他就被车厢里的凌乱和喧嚣给包裹了，感觉自己就像是被突然扔进了大蒸笼的包子一样，马上被周围的包子馒头挤压得只剩下了一足之地了。

在火车车厢这种空间资源极其有限的地方，连换个站姿都难，陈平凡还不得不随时提放周围的包子馒头中有传说中的梁上君子。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之前吃过梁上君子的亏，他现在最忌讳这种人！

他的手紧紧握着兜里的手机和钱包，他的身体也在左右晃动的车厢里尽量保持平衡。这一段路程，对他来说，每一分都是煎熬，每一秒都是遭罪……

按说，小柳河离清屏并不算远，这种绿皮火车慢悠悠地跑起来，跑四十多分钟也就到了，但此时陈平凡心急如焚，一时真就感觉这时间被无限拉长了一样，慢得如一头蜗牛……

他闭上了眼睛，感觉把手心儿都被自己攥出了汗……

终于，小柳河车站到了，陈平凡如蒙大赦一般，吃力地挤到了车门前，又迅速地下车来到了站台上。快速远离火车，他伸展臂膀，尽情而畅快地呼吸这里自由而新鲜的空气。

小柳河是松源县下属的一个镇，经济发展得不错，已经是附近十里八乡最大的一个镇了。陈平凡第一次来这里，突然就置身这空空旷旷没有几个人的站台上，那真是两眼一抹黑，不知道哪儿是哪儿。

夜风清冷，寒意浸体，陈平凡不想在这里久留，他四处观望，迅速锁定了出站口方向，然后箭步向那里走了过去。

夜色下的小柳河没有高一点儿的建筑，没有万家灯火，也没有几辆汽车，仿佛只有远远近近几处没精打采的霓虹，四周围群山起伏不定的轮廓以及低垂的天幕上那条纵贯苍穹亘古不变的耀眼银河。

要说这里的空气是真好，景也真美，一切都是那样的静谧而安详，大概只有这样的地方才能养育出小萍那样气质脱俗的女孩子吧……陈平凡这样想着，不由得会心地笑了。

再看一眼时间，陈平凡发现现在已经是半夜十一点了，他也突然意识在到这个点儿去左小萍家，是一件极其不现实的事儿，倒不如先找个小旅店住下来，明天一早再去找她。

来的时候靠着一股子冲动，此时平静下来，陈平凡难免暗暗自嘲。

也就在这个时候，陈平凡的手机滴地响了一下，他条件反射式地拿起来一看，发现那竟是他期待已久的左小萍的回信儿。顿时，他感到浑身上下酥麻一片，心脏也咚咚咚打了战鼓，这感觉跟他当年查高考分数时的感觉一模一样，除了紧张还是紧张……

在闭上眼睛做了两个深呼吸之后，陈平凡终于以一目十行的速度浏览完了小萍的微信内容，并且在极短的时间内，精准到位全面具体地学习领会了小萍的意思。这一刻，他已经能将小萍的微信内容倒背如流——

对不起，今天晚上一直都在忙，所以刚拿起手机，也刚看到你的微信。其实，你和赵玲的事儿，她前两天都跟我说了，她还说你是个好师兄，也是个正直有担当的好男人，让我好好——，至于照片的事儿，一看就是某个别有用心的人在给你使绊子，不管别人怎么想是否信以为真，我是压根儿就没有相信的。其实当时看你失魂落魄的样子，我特别想安慰你一下，但还是碍于赵玲，碍于我这点儿微不足道的自尊，没有下定决心，现在想来，挺后悔的……我想你当时一定特别孤独和无助吧……还有，此时此刻，你的心思我都明白了……放心吧！

人逢喜事精神爽，在把小萍的微信在头脑中迅速过了几遍之后，陈平凡顿时就觉得天朗气清，呼吸顺畅无比。

这是怎样的一种幸福，陈平凡说不清楚，他只觉得他现在就像在做梦一样，好幸福好幸福好幸福——，幸福得有些不太真实！而他之前吃的那些辛苦和受的那些委屈，跟此时此刻的幸福比起来，那真是微不足道不值一提！都已经在这一瞬间化作一缕青烟，消了散了，化为乌有无影无踪了……

“放心吧！放心吧——，放——心——吧——！”陈平凡就突然化作了一个可以放肆做自己不在乎世俗眼光的孩子，脑袋一热，嘴巴一张，就在这空旷无人的小柳河的大街上，肆无忌惮不管不顾地地喊了起来，而且喊得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响亮……“左小萍，我陈平凡告诉你——，我放心啦——！”

稍微冷静下来后，陈平凡还抑制不住自己起伏的胸潮，于是，他迅速地在微信上打出了这样一行字——小萍，你知道我现在在哪儿吗？然后也不再斟酌犹豫，就轻点发送键，把它发了过去。

“在哪儿——？”

“在看银河，看最美的银河！”

“你也够有闲情逸致的！呵呵——”

“要说起来，这里的银河是真美，堪比我的家乡，不，似乎还要胜于我的家乡！你看那牛郎星和织女星不正在熠熠生辉吗？郎情妾意，比翼并肩……”

“清屏的夜空有那么美吗？”

“但小柳河的夜空有那么美啊！”

“陈平凡，你来小柳河了？！！”

“是啊，正和你同在一片夜空之下……”发这条微信时，陈平凡完全能想象得出小萍惊讶时可爱的样子，于是，他情不自禁地笑了……

“在哪儿？我去找你！”

“不用，今天太晚了，你出来不安全，我先找个旅店住下来，咱们明天见！”

“也好，但不许为了省钱，把自己给亏待了！否则，我明天唯你是问！”

“听你的，那——，晚安！”

“晚安！”

这个夜晚，注定是个不平凡的夜晚，天上的星星光华灿烂，地上的人儿辗转难眠。两个纯洁美好的灵魂似乎也跨越了那万水千山，穿越了那朝朝暮暮，在九天之上银河之畔幸福地相遇了，深情凝望，喜极而泣……

第105章 重会小柳河

第二天一大早，从二十块钱一个晚上的站前小旅店醒来，陈平凡第一时间就回想起了昨天晚上的柔情蜜意，感觉那一切情话虚幻如梦又真实得不能再真实。

随即，喜悦的电流就由他大脑迅速扩散到了他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让他在不知不觉间完成了一次快速充电的过程。

人逢喜事精神爽，陈平凡将十指交叉枕在脑后，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脑子里想的都是过去未来那让他合不拢嘴的事儿

窗外晨光熹微，空气新鲜，于无声处，也能听到近处的公鸡打鸣声和远处的汽车喇叭声。

又躺了一会儿，陈平凡实在躺不住了，索性翻身而起，穿戴整齐，为见小萍做好一切准备。

从小旅店出来，再次走上小柳河的大街，陈平凡感觉脚步轻盈了许多。

晨光下的小柳河正披着一层薄薄的雾气，阳光透过雾气洒向了这里的大街小巷，恰如其分地显示出了这个东北小镇特有的宁静祥和。

这里的街面不宽，被打理得干干净净，建筑不高，倒是极具特色。确切地说，这里的建筑极具上个世纪十年代的风格，里里外外都透着复古气息。

废弃的电影院临街而立，已经没有了夕日的光彩，仿佛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还在不厌其烦地诉说属于它的光辉历史。灰墙土瓦的百货商店矗立在临街的一角，上面的牌匾已经掉了漆褪了皮，就连牌匾上的“百货商店”四个大字也只剩下了泛白的轮廓。

几个早起的老人站在站前的小广场上，一边晒着太阳，一边锻炼着身体，他们额头上的皱纹就跟那树皮上的褶皱一样，沟壑纵横，镌刻着岁月的痕迹。

此情此景，倒让陈平凡感到颇为亲切，他甚至有了一种穿越时空，直接穿回到了童年的感觉。他想，要是哪个大导演想要拍上个世纪十年代的电影，都不用花大价钱布景了，直接来这里拍摄就好了。

陈平凡正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突然，有人从后面拍了他一下。他激灵一下打了个冷战，赶紧退步扯身，不无戒备地回头去看来人。

这时，一个鼻眼与天王刘德华有几分相像的男青年出现在了陈平凡眼前，没错，这人就是高亭林。

冤家路窄

还没等陈平凡脸上的惊讶表情消失，高亭林就开口说话了，“陈老师，想不到你也来了？咱俩还真有缘啊！上次公开课大赛，咱俩都拿到了一等奖，不分胜负，这次，为了终身幸福，咱俩之间一定是要决出个胜负的！”

陈平凡胜券在握，心态平和了许多，“高老师，这一次，不管是谁胜谁负，咱俩之间失败的那一个，都请主动退出好吗？不要继续纠缠左小萍了！”

“好啊，一言为定！”高亭林表现得胸有成竹，“不过，你要做好失败的心理准备啊”

陈平凡笑，心想高亭林这人还真是，时时刻刻都是那么自信，处处都要争个上峰。

于是，两个势不两立的情敌暂时搁置了对抗，化敌为友，他们甚至还一起到街边的粥铺吃起了早餐。

在闲聊中，陈平凡这才知道，原来高亭林昨天晚上就住在小柳河站的站前宾馆，而这个宾馆跟他自己住的那个站前小旅店相距也不过五十米远。

听高亭林抱怨说，小柳河站前宾馆标准间儿一个晚上要一百多块钱，但那儿的温度始终跟不上去，都把他给冻死了，小地方就是落后，真是没办法！陈平凡心想，那你是没住过20块钱一晚上的站前小旅店，那房间冷的跟冰窖一般，能把人冻成冰棍！

就着咸菜喝着小米粥，两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探讨起了历史和哲学的问题，有时候各持己见争持不下，有时候也能达成一致观点擦出智慧的火花。陈平凡发现这个高亭林虽然有点儿高傲，但确实有真才实学，而高亭林也开始对陈平凡刮目相看了

“陈老师，凭你的本事，到一中教书都绰绰有余，留在二中实在可惜了，想办法来我们学校吧，毕竟灵源地区最好的学苗都在一中。到那时，你才能体会到教书的真正乐趣，才能最充分地实现人生价值！”

“哪有那么容易？调动工作，我没有关系，重新参加教育局的招聘考试，也得等机会，还不一定能成功。”

“你不是认识赵长林吗？我早就看出他挺赏识你了，你不如找他帮帮忙。要知道，以他的身份，在灵源教育界说一句话，是很有分量的！”

“实在不好意思开那个口，话说回来，我还是想凭本事改变命运，不想用一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

“迂腐！有捷径不走，却要绕一个弯子，这既是对自己不负责任的表现，也是浪费资源的表现，你迟早会后悔的！你看你们二中这是什么环境？人心浮动，人浮于事，又有明争暗斗，又有相互排挤，根本就不适合做学问，也不适合你的个人发展！听我一句劝，你赶紧另谋出路，不要在这儿浪费时间，容易耽误前程！”

陈平凡沉默，一时之间像是陷入了某种特别深邃的思考之中，良久，他才开口说道：“但我的学生很可爱，这一点不容置疑，我也舍不得他们。学苗好，不单单是成绩好，为人方面，正直善良有情有义，也是学苗好的表现。”

高亭林很不屑地一笑，“老兄，学校评价你这个班主任优秀与否，看什么？教育局请假你这个学校优秀与否，看什么？成绩！成绩！还是成绩！成绩就是班级、学校乃至教育局的，没有成绩，一切都无从谈起！没有成绩，从教育局长到校长再到你班主任都抬不起头甚至是坐不稳位置！难道不是吗？这就是现实！”

“可是”陈平凡话说到一半儿，就说不下去了，他发现在这个时候，再谈什么素质教育全面发展什么的，真都是苍白无力的，成绩的确是当下的王牌，任何其他说词都无法撼动，“可是我们作为教育者，还应该站得更高而看得更远。”

高亭林推了推眼镜儿，刚想要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他就咽回去了，他开始笑微微地对着粥铺门口挥手，眉眼之间全是欣喜之色，“小萍，你总算是来了，快，到这边坐。”

陈平凡一直背对着粥铺门口坐着，此时知道身后的来人是左小萍，他陡然感到他心脏的跳动频率在加快，越来越快！都说人生若只如初见，也都说等闲变却故人心，可此时此刻，与小萍相识相知已近半载，陈平凡仍有初次见到她的那种兴奋和激动，这，大概就是小萍的独特魅力所在吧？

他站起身，回头看向了左小萍，无声含笑，脉脉含情

左小萍也正好看向了陈平凡，眉眼弯弯，真情流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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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走过你来时的路

推门而入的左小萍，就像照进粥铺的一米阳光，柔和而美好，让高亭林和陈平凡都眼前一亮，心旷神怡。

为了抵御寒冷，她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头上戴了一个乳白色的针织帽，脖子上还围了一条长长的毛毛的好似一样的红围脖，只露出一双澄澈如水的大眼睛。

“小萍，吃早饭了吗？想吃什么，我去给你点。”高亭林先开口说话了，嘴角眉梢都挂着笑意。

左小萍是在接到高亭林的微信后，匆匆忙忙赶到这里的，她千想万想也没想到高亭林和陈平凡会凑到一起，更没想到这俩人会相安无事，坐到一个餐桌上吃早餐。

“你们俩来小柳河，我本该尽地主之谊，不想你们倒是反客为主，把我这个地主直接晾到一边儿去了”左小萍浅笑嫣然，一边解开她一样的红围脖，一边嗔怪两个人。

陈平凡笑而不语，高亭林眉开眼笑，“我们一到小柳河就倍感亲切，有种强烈的游子归乡的感觉，所以，不必把我们当客人，也不要跟我们见外！”

“那你们昨天晚上休息得还好吗？有没有被被冻醒过？”

“没有，这里的风也都是很好客的，从来都是绕着我们走的！”

左小萍笑，陈平凡也笑，任何人都拒绝不了幽默，他们也不例外。期间，陈平凡和左小萍对视了一眼，都没说话，却已经把该说的都说了。

左小萍刚坐下来，她的手机就很不是时候地响起来了，她一看来电显，微一皱眉，又说了一声抱歉，就赶紧起身走到粥铺北窗的窗台前，按下了接听键，“哥，爸妈年纪大了，你能不能让他们少操点儿心，当初你不顾爸妈的反对，执意要攀高枝，如今在家里没了地位，在老丈人家受了气，就回咱家叫苦不迭，惹爸妈不开心，你就不能学聪明点儿越学成熟点儿，从自身找找原因。嫂子说你空有一副好皮囊，我看是极有道理的！我看你就是被咱爸咱妈给惯坏了。”

陈平凡把最后一勺大枣粥放到了嘴里，在继续体会那一份香醇甘甜的同时，也留心观察着左小萍的情绪。他看得出来，小萍是真的生气了，只是猜不出她在跟谁生气，为什么生气。如果可能的话，他真想帮她一下。

高亭林看出了陈平凡的心思，笑道：“清官难断家务事，陈老师，你帮不上什么忙的！”说着，高亭林就把他了解到的一些情况说给了陈平凡。

原来，左小萍还有一个双胞胎哥哥，叫左小君。兄妹俩模样差不多，脾气秉性却相差十万千里。小萍文静懂事，小君却好逸恶劳，一个凭本事考上了大学，一个却早早地流入了社会。不了解内情的人都会根据他们的脾气秉性，想当然地以为小萍是姐姐，而小君是弟弟。

小君因为模样生得好，很讨女生喜欢，到省城酒楼打工没两个月，就带回来一个小女朋友。两个人没结婚就如胶似漆，卿卿我我，这让知识分子出身思想又较传统的小萍父母一百个看不惯。

后来，这对小年轻就谈婚论嫁了。就这事儿，小萍父母在私下里也反对过，无奈，他们根本拗不过他们的宝贝儿子，最终只能听之任之。

左小君当时还把调子唱得很高很高，他说他老丈人是松源县的公安局副局长，有这样的老丈人做他靠山，他不愁以后混不出名堂

小君父母听这话，只能摇头叹气，怪自己当初没教育好儿子！

后来呢，的确是打脸了！左小君被残酷的现实狠狠地打了一记嘴巴！

原来，自打结婚以后，局长夫妇始终看不惯这个油嘴滑舌游手好闲的女婿，要么对他旁敲侧击提醒他要上进，要么直接不给他好脸色看。就连局长千金也就是他媳妇，也开始嫌弃他没本事不上进，不能给她带来安全感，动辄对他大吵大嚷，要跟他离婚。

结果矛盾越积越多，事情越闹越大，不想真就闹到今天这步田地原来的恩爱夫妻开始视对方为仇人，非要跟对方对簿公堂。

听高亭林说到这里，陈平凡紧锁眉头他蓦然觉得一个人不好好真的很可怕，到时候连理性看待问题的能力都没有，更谈不上生存能力和创造财富的能力了当然，知道了小萍还有这样一个不靠谱的哥哥，他也更加为她担心了在他的心目中，小萍就是应该不食人间烟火的，可现实哪能都跟想象中的一样呢？

这时，小萍已经挂掉电话往回走了，她的脸上仍挂着淡淡的笑意，一如几分钟之前，但陈平凡能看得出来，她这笑容背后隐藏着淡淡的无奈与心酸

吃过早餐，小萍提议带两个男生在小柳河转转，两个男生欣然应允。

其实，小柳河镇街容街貌大同小异，没什么地方值得驻足流连，倒是那条有名的小柳河，在这酷寒的冬日，别有一番风味。

小柳河不宽也不深，透过一些透明的冰面，甚至还可以看到河底，春夏之际，流水淙淙，它就像一条柔和多情的小溪，秋冬之时，河面早早结冰，它更像一条蜿蜒伸展在黑土地上的洁白玉带，一眼看不到尽头

三个人徜徉在小柳河河畔，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

陈平凡对这片土地和这里的山川河流很感兴趣，因为这里是左小萍的故乡，是生她养她的地方。

他在极目四望的同时，也放飞了想象的翅膀，他想象着：春天的时候，一个蹒跚学步乖巧可爱的小女孩儿咿咿呀呀地从这里走过夏天的时候，一个扎着两只小辫子的妙龄少女背着双肩书包蹦蹦跳跳地从这里走过秋天的时候，一个端庄秀丽顾盼生辉的女大学生骑着单车哼着民谣从这里走过

陈奕迅的好久不见中有这样一句歌词，叫我来到你的城市，走过你来时的路，而陈平凡此刻体会到的大概就是这种心情我来到你的故乡，走过你来时的路。

这路上有阳光，有雨雪，也有冰霜，那天空的云和脚下的风都是你曾经历过的风景。那年春天的风吹长了你的头发，那年冬天的雪打湿了你的脸颊，那些年你在这里渐渐长大，那年你忽地变成了一朵盛开的花儿

这时，陈平凡又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昨天晚上他和小萍之间的缠绵情话，于是，他实实在在地觉得，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注意到陈平凡时常在发呆，偶尔还会旁若无人地轻颦浅笑，左小萍会偶尔地用关心的眼光看他一眼，想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咽回了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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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跳楼

走到一棵在风中轻轻摇曳的大柳树旁，高亭林突然停住了脚步，不再往前走了。迎着那烈烈冬风，蓝天白日和蜿蜒远去直入青山之外的小柳河，他轻轻闭上了眼睛，同时伸展臂膀，陶醉地做了一个深呼吸。

“这里太美了，美的就像一幅画，一副意境悠远的冬日山川图！”回头看向随后走过来的左小萍陈平凡时，高亭林喜形于色，兴奋不已，“小萍，我要是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怕也会熏染上很多的灵气”

左小萍笑而不语，把手n羽绒服的兜里，闪动着晶亮亮的大眼睛，再次把眼光投向了她家乡的山川大地。

陈平凡灵感一现，突然有了拍照留念的提议，当然这提议很快就赢得了高亭林和左小萍的支持，也很快落实到了三人的行动之中，于是，这几个青春洋溢的年轻人，分别以小柳河为背景一次次地按下快门，又两两自由组合，拍下了一张张镌刻着灿烂笑脸的合影。

陈平凡与左小萍合影时，两个人都有些矜持，不好意思靠得太近，但他们却都笑得明媚而灿烂，一如这洒满整个山川的阳光。

陈平凡突然觉得这样的日子真好，平静而安详，没有那俗世喧嚣，尔虞我诈。他甚至还想起他曾经在书上看到的几句诗

看不见雪的冬天忧郁无眠，

无缰的思绪与文字蹁跹，

思念布满不夜的城市

无法忘记你风尘仆仆的笑脸。

怎会忘记

你我欢聚在城市的街角，

手牵着手，肩并着肩，

爱的足迹在月下快乐绵延。

你说相拥是一支淡雅的莲，

我说离别是一滴缠绵的泪，

蛰伏在看不见雪的冬天，

默默期待温暖我们的艳阳天。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转眼，日头爬上了中天，时间也快到中午了

由于哥哥和嫂子闹离婚闹得正厉害，左小萍不想带两个男生去她家，尤其不想带陈平凡去她家。

在小萍的内心深处，她不希望让陈平凡看到她家人愁眉苦脸的模样，更不希望陈平凡对她家人留下不好的第一印象，反正来日方长，让他见父母的面，总是会有机会的

从小柳河河畔回来，小萍便想尽地主之谊，找一个上点儿档次的餐馆，请两个男生吃一顿饭，既算是为两个男生接风，又算是为两个男生送行。

不想计划永远没有变化快，他们一行三人刚进镇里，她就接到了她母亲的电话，并听她母亲火急火燎泣不成声地说道她哥哥承受不了离婚的打击，现正站在五楼的窗台上，想要跳楼！

一听这话，小萍心跳加速脸色煞白，赶紧四处拦出租车，争取第一时间赶回家去

陈平凡和高亭林都看出了事情不对头，他们也来不及询问具体情况，就自动帮她打出租车。

等到这三个人一起挤进了一个带棚的三轮摩托车，陈平凡和高亭林才有机会向左小萍询问具体情况。

三轮摩托车开足马力，在小镇的街道上七拐拐，穿街过巷，五分钟过后，总算是开进了小萍家所在的电业小区。

车一停，三个人同时推开车门，飞也似冲向了那人群聚集喧嚣熙攘的地方这一刻，他们分明看得见，那东一个西一个看热闹的人，都在仰着脖子张着嘴巴，全神贯注地盯着他们脑袋上方十几米高的地方。因为，那里有一个敢拿生命开玩笑的蠢家伙左小君。

左小萍看见身处险地随时都有生命危险的双胞胎哥哥，急得无可无不可，她冲进单元门，沿着黑黢黢的楼道，三步并作两步地就往楼上跑，与时间和生命赛跑。高亭林不敢怠慢，腿上用力，紧随其后，也往楼上跑。

本来，陈平凡也随着左小萍要上楼的，可当他突然意识到现场哪里不对劲头时，他一下子就停住了脚步，紧急刹住了车。

这一刻，他迅速扫视现场看热闹的人群，也在迅速分析着他这种异样感觉的真正来源。是啊，现场分明少了些什么，那么到底少了些什么呢？少的是？少的是？突然，陈平凡一拍大腿，少的是警察和消防员！

这帮看热闹的家伙，心也真够大的，都要出人命了，居然没人报警？！

当了近半年的班主任，陈平凡积攒了不少处理紧急情况的经验，也渐渐养成了临危不乱的心理素质，所以此时此刻，他要比其他人更冷静一些，也更懂得抓问题的要害。

他仰头向上，看了看楼上的情况，一眼就看到了在十几米高的五楼窗台上站着的的左小君。这小伙子穿着单薄的衣衫，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傻傻地只用左手扶着窗框，而用右手握着手机，在跟百里之外或是千里之外的某个人通着电话。看得出来，他此时的情绪非常激动，近乎歇斯底里，与对方一言不合，他随时都有跳下来的可能

见此情形，陈平凡惊出了一身冷汗，然后他想都没想，掏出手机就拨打报警电话。

在与警察通话的过程中，陈平凡丝毫不敢让自己闲下来，他来来回回四处走动，努力寻找着可能的救急措施，以备万一。

同时，他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别慌，要冷静，一定会有办法，一定会有办法

突然，他眼前一亮，发现不远处有一家私人幼儿园，而在这家幼儿园的滑梯旁，正整整齐齐地码着一摞废弃的汽车轮胎。他精神一振，迅速想到了一个相对靠谱的救人方法。

人命关天，陈平凡也不管认识谁不认识谁了，快步走到看热闹的人群之中，前前后后拉过几个身强力壮的人，指着那摞儿汽车轮胎，就给他们布置任务哥，叔，那边的轮胎咱们一人抱一个，抱到这里来，以备万一！

那些人都不傻，马上明白了陈平凡的意思，一个一个也都不敢怠慢，纷纷甩开两条腿跑去抱轮胎。

终于，在这些热心人的配合下，陈平凡在最短的时间里用十一个汽车轮胎堆成了一个简易的救生护垫，而这一时间，他从容指挥，四方调度，立马成了楼下众人的焦点，也让大家啧啧称赞。

要说还是对他竖大拇指，老话说得好众人拾柴火焰高。这时又有热心人受到陈平凡的启发，快速跑回家去，把自家的棉衣、棉被、沙发坐垫等一系列柔软的东西抱了出来，一层一层地往汽车轮胎上铺放，努力完善着陈平凡的这个救生护垫。

陈平凡看大事已成，情不自禁地长出了一口气，把半颗心放回了肚子里。是的，他只把半颗心放回肚子里，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确定，这个山寨版的救生护垫能不能管用，毕竟五楼太高，其间的变数太大。说到底，他还是祈祷着不要有意外发生，不要

可怕什么来什么，就在这时，意外突然就发生了！

也许是因为左小君情绪太激动心灰意冷去意已决，也许是因为东北的冬天天寒地冻，冻得他扶着窗户的左手失去了知觉，总之，不管是有意还是意外，这小伙子还是从五楼窗台掉下来了，在一秒不到的时间内，完成了急速的自由落体运动

嘭

此时，在场的人，除了几个不怕事儿大的还拿手机拍视频的家伙，大家都发出了一声惊呼，不同程度地别过了脸。

等从五楼窗口传来小君妈妈那撕心裂肺的哭嚎声时，众人也如梦初醒，也都在砰砰的心跳声中，转头看个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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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准女婿

这一次，左小君弄出的响动确实有点儿大了，当他完成了那一次并不算完美的高空坠落后，他一下子在方圆几十公里内都出了名。当然，不是美名。

说到底，他最终能成功拣回一条命，还得多亏陈平凡在千钧一发之际急中生智，想到了那个堪称神来之笔的救人土法子。

虽然此时的他浑身上下打满了石膏，但他终归还能呼吸到这个世界上的空气，还能亲眼见到他最亲近的家人，也还有可能去挽回那本属于他的爱情与幸福他应该知足了。

所以，一场离婚闹剧就在左小君这惊心动魄又虎头蛇尾的s剧目中不了了之了，或者说只是告一段落了

事后，左小萍一家人对陈平凡感恩戴德，把陈平凡当成了左家的大恩人，这倒让陈平凡有些坐立不安，受宠若惊了。

当陈平凡坐在左家的的客厅里时，除了还留在医院细心看护左小君的左妈妈，左爸爸以及左小萍的叔叔伯伯七大姑大姨，直接就把陈平凡围了起来，对陈平凡嘘寒问暖，感恩有加。

左小萍见到这个种情形，浅笑嫣然，直接到厨房忙活晚饭去了

可就在小萍走到厨房门口那一刻，她停住了脚步，因为她分明听到她那心直口快的三婶开口说话了，要知道她三婶的话就像西门吹雪的剑，要么不发，发必见血！小陈啊，跟三婶说实话，你和我家小萍是不是男女朋友关系？都到这个时候了，就别瞒着大家了，其实婶也是过来人，早看出你俩之间的小眼神儿有事儿了！

也许，相比于面对快人快语口无遮拦的三婶，陈平凡更愿意那面对之前那惊心动魄的救人现场吧，最起码那个救人现场不会让他感到如此窘迫

这一刻，左小萍就是不用回头看，也能脑补出陈平凡面红耳赤的样子以及她亲戚们在窥破别人秘密时的兴奋样子一瞬间，她自己也红了脸，急匆匆走进厨房，想用那锅碗瓢盆交响曲化解自己的尴尬。不过，她骗不了自己，她比任何人都想想听听陈平凡亲口说出的关于那个问题的答案，于是，她屏息凝神，侧耳细听

无独有偶，这个时候提起一颗心支起两只耳朵的，还有一直站在客厅的奔马图前，假意赏画的高亭林。

在短暂的安静过后，众人只听得陈平凡有些羞涩有十分笃定地说到各位叔叔阿姨，你们放心吧，我以后，一定会照顾好小萍的

其时，陈平凡一句话说出口不要紧，他这话就像是巫师手中的魔法棒，在直接满足了在场诸人好奇心的同时，也彻底温暖了一颗心以及彻底冰冻了一颗心

就比如说此刻，独自站在厨房里的左小萍忍了又忍，就忍不住了，如春水微澜一般笑了出来，又渐渐笑得如花儿一般灿烂迷人而一听到客厅里她老爸那爽朗的笑声时，她又羞得脸上飞满了红霞是的，在幸福与她如此靠近时，她都忘记她来厨房是要干什么了

被众人忽略掉的高亭林本来还能假意赏画，后来实在被陈平凡搅扰得心烦意乱，就装作没事儿人一样，站起身来，来来回回地踱步。

而当他踱到厨房门口时，就像命中注定一样，他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地见证了左小萍脸上甜蜜而幸福的表情，那一刹那，天昏地暗，电闪雷鸣，他整个人僵住了！他整颗心也都在急速下沉一坠万丈，坠进了万丈深渊

这个世界能量是守恒的，有多少人是幸福的，就有多少人是痛苦的，而他高亭林这一刻所承受的就是这无边的黑暗与蚀骨的痛苦。他知道，在与陈平凡的这一轮角逐中，他是彻底地输了

吃晚饭时，小萍妈妈回来了，当她听说今天救她儿子一命的小伙子还是她女儿的男朋友时，她真是笑逐颜开，乐得合不拢嘴。人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这话在左妈妈身上体现得还真是淋漓尽致分毫不差。

一顿饭下来，左妈妈对陈平凡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就是看不够，还一个劲儿地往他碗里夹菜，生怕他害羞装假吃不饱饭。

左小萍实在有些看不过去了，不无嗔怪地说道：妈，适可而止吧，你再这样下去，容易把陈平凡给撑到的

“萍丫头你懂什么？像小陈这样的年纪，正是吃多少都不够的年纪，而且就因为你哥的事儿，人家里里外外忙了小半天，连中午饭都没吃上，现在咱要是再粗心大意，让人家饿坏了肚子，可怎么好？丫头你都长这么大了，也该懂得知冷知热，心疼人了”

“偏心！”左小萍佯装生气，叹了一口气，又幽幽怨怨地看了一眼陈平凡，似乎在同情他，又似乎在嫉妒他

而此时的陈平凡倒是满心喜悦，正在埋头大快朵颐，奋力完成未来丈母娘交代给他的战斗任务，就是与左小萍对视那一瞬间，他也只是眯眯眼地笑了一下义无反顾地站到了他未来丈母娘的阵营里。

可就在陈平凡略显得意之时，左小萍却冷不防地夹了好大一块排骨放到了他的碗里，然后也不吃饭了，放下筷子，单手托着腮，略带玩味略带挑衅地盯着他陈平凡。

陈平凡摸了摸自己的胃部，立马瞪大了一双无辜的眼睛。

左妈妈看了看自己的女儿，又看了看陈平凡，满意地笑了。

在这短短一天里，生活向小萍一家人展现了最狰狞最残酷的一面，也向小萍一家人展现了最温情最美好的一面，浮浮沉沉，悲悲喜喜。

也许，这就是生活

在返回清屏的火车上，高亭林始终看着车窗外的无边黑夜，一言不发。这种情况要是放在平时，绝对是不可想象的，因为要让高亭林把嘴巴闭上超过一分钟，他都会憋得五脊六兽，几欲发疯，何况是前前后后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呢。

陈平凡知道他心里的苦，没有去打扰他，他也只是默默地闭上了眼睛，默默地想念着和他刚分开一个小时的左小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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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密谋

第二天一早，天空乌蒙蒙一片，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飘起了零零星星的雪花。

今年冬天下雪的次数不多，但每次都下得很有特点，要么就是漫天飞舞有如天女散花，要么就是雪大风急遮天蔽日给人世界末日的即视感。

今天一早时下的雪还是相对清爽的那种，星星点点，零零落落，沁人心脾。可到了现在，彤云密布的天空下，再次演绎起了天女散花的绝妙美景。

那纷纷落雪瞬间已成了沟通天地的使者，成了宇宙苍穹最壮观的存在。

田久远站在五楼校长室的窗前，俯瞰整个二中校园大地山川，一时就这感觉天地四方都是一片银白，他整个人也早被那漫天飞舞的雪花儿包围了，同化了，化作那万千雪花中的渺小一片，在无声坠落，无声地坠落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飘飘欲仙

突然，敲门声有节奏地响了起来，也打破这一刻只属于他田久远的宁静。

“请进”听音辨人，田久远不用去猜，也知道了来人是谁，所以他没有急着回头，依旧保持那临窗而立的姿态

“校长，你找我？”进来的人正是校办主任缪志强，他大概是因为昨天晚上没休息好，整个人都有点儿不在状态。

田久远转过身走到自己的座位旁，开门见山，“志强，坐！今天把你找来呢，是想向你打听点儿事儿，你得把你了解到的情况详详细细地跟我说一下，但这事儿仅限于你我知道，不能说给第三个人。”

缪志强听田久远说得慎重，赶紧郑重表态，表示他知道深浅轻重，绝不会做那种不经大脑的事儿，同时端端正正地坐到了田久远对面，等待着田久远的下文。

田久远微微点头，他的表情也变得严肃，“志强，这两天，我隐约听说一件事，说陈平凡和他班一个女学生谈恋爱了，那么据你了解，真有这事儿吗？”

缪志强一听是这事儿，嘴角划出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于是拿出手机，打开相册，把手机递给了田久远，“校长，确实有这事儿，而且有照片，你看看”

田久远看了一眼缪志强，同时伸手接过缪志强递过来的手机，凝神看了起来。他看得很认真，仿佛生怕错过每一张照片的每一个细节，良久，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跟缪志强说话这些照片，别有用心，但说明不了什么问题

缪志强自始至终都在揣度着田久的意思，此时听田久远这么一说，他更是满腹狐疑，快速猜测田久远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有一种预感，预感到田久远这次会有什么大手笔

田久远微微皱起了眉，陷入了某种思考，然后他却完全出乎缪志强的意料，不再提刚才这个话题了。

这一刻，田久远轻轻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水杯，慢慢地品了一口里面盛着的散发浓郁茶香的茶水。放下水杯后，他就轻轻向后一靠，有意地把自己深深陷在身后宽大舒适的老板椅里。

片刻之后，他又说话了，语气很随意：“志强，据你了解，陈平凡是一个怎样的人？”

听田久远这么一问，缪志强越发觉得今天这事儿不是小事儿，在他的认知中，校长大人绝不会学人家卦，更不会花时间做没意义的事儿，他有此一问，要么是要提拔陈平凡，要么是要拿陈平凡开刀，而根据种种迹象来看，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想到这一层，缪志强浑身一凛，一时就感觉外面的纷纷淋淋的雪花儿不是落到了地面上，而是落到了他的脖颈里，瞬间让他体会到透体彻骨的凉意。不过他转念又一想，这事儿就是再蹊跷，跟他缪志强也没有几斤几两的关系，他只要不去蹚这趟浑水就行了。

稍一走神，缪志强迅速调整心态，准备顺势而为

“田校长，据我观察，陈平凡这人能力倒是有一些，但就像很多知识分子那样，有那恃才傲物的毛病，不太注意团结同事，你看跟他关系走得比较近的，没有几个人，除了那几个新老师，就是尤源蒋青山这类人，我还听说他跟蒋青山是忘年之交，跟尤源是志同道合的好友。至于在处理与女学生和女实习生关系方面，他倒是很有一套，不过，他往往由着性子，不计后果，弄出一些众所周知的绯闻，惹人非议。我个人觉得相比于之前所说的恃才傲物的缺点，这个应该算是他的硬伤了。在工作方面，他倒是挺卖力的，但卖力归卖力，却没卖出太多的名堂，跟真正优秀的班主任还是有些差距的”

这一时半伙儿，田久远始终不声不响不动色，耐心认真地听着缪志强的讲述。只有当他听到尤源和蒋青山的名字时，他的眉毛才挑了一挑，脸色也不易察觉地变了变

是的，此时此刻，无声飘落的是窗外的大雪，而暗暗在心里飘雪的却是窗内的田久远。

重新拿起缪志强的手机，田久远又看了看上面的照片，这次看得比上一次还要认真

“这样，志强，关于陈平凡和他班这个女学生的事儿，你去暗中摸查一下，有准确无误的消息了，不管那传闻确有其事还是子虚乌有，都过来跟我汇报一下，第一时间跟我汇报一下。记住，调查结果一定是准确无误的，而调查过程一定是秘密进行的！跟你交一个底，其实我这样做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用事实真相来说话，只要这事儿是真的，我就认真处理，做到对上对下对学生对社会都有明确的交代！老话讲得好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咱们就应该本着绝不冤枉一个好老师，也绝不纵容一个问题老师的原则该奖奖，该罚罚，该提干提干，该辞退辞退！惩前毖后，激浊扬清，要扬正气也要树新风，要让任何一个人都对学校决策说不出来半个不字，坚决执行！”

听田久远如此郑重其事地给他布任务，缪志强依旧是满腹狐疑，不过他不敢怠慢，立马以口头形式给他立了个军令状，然后起身辞别田久远，准备马上去执行这个秘密任务。

可就在缪志强走到校长室门口，准备拉门出去时，田久远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从后面叫住了他，“志强，还有一件事儿，借这个机会，我给你吹吹风，你也好有个心理准备。是这样，咱学校政教副校长的职位空缺大半年了，政教这一块儿的工作，一直都由春江一个人负责着，很是辛苦。好在前两天，市教育局已经把这件事提上了议事日程，也马上要任命新的政教副校长，他们在征询我的意见时，我第一个推荐了你，为你说了一些好话，就算是为你修路铺桥了。你那块的工作该做也得做，一定要尽力而为”

突然听田久远说了这些话，缪志强心念电转，将这里面的利害关系迅速过了一遍。大恩不言谢，他转过身来，对着田久远，微微俯身，鞠了一躬

送走了缪志强后，田久远从桌子上的烟盒里抽出了一支软中华，熟练地点燃了。出神地看了一会儿那袅袅升起的烟雾，他索性把那支烟放到嘴里深深地啯了一口，同时起身，又来到了窗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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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阴暗心理

从小柳河回来的第二天，也就是在当天上班后的第一时间，陈平凡就按原定计划来到了校办主任办公室，要与校办主任缪志强做一次深入彻底的讨论沟通，争取早日拿出为苏云梦母亲募捐的日程表和操作方案。

可很快，他就从缪志强那里得知，学校这边无限期地搁置了这件事儿，一直都没把这事儿提到议事日程上。

这一时半伙儿，陈平凡忍了又忍，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缪主任，咱之前不是说好了吗？只要苏云梦照顾影响，不去起诉清屏药厂，学校这边就会积极主动为她母亲募捐，怎么这事儿能一拖再拖，最终还给拖没了呢？要知道苏云梦母女俩相依为命，平时就过着捉襟见肘的日子，眼下突然遇到这样大的生活变故，根本就是一筹莫展学校不帮她们，还有谁能帮她们？

听陈平凡这么一说，缪志强情不自禁联想起了陈平凡和苏云梦的暧昧关系，心想你陈平凡装什么无私高尚，说到底不还是老牛吃嫩草，得了便宜还卖乖吗？于是他微微一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苏云梦家里穷？我突然想起来，不是还有陈老师你么？你总该对她施以援手吧？否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啊

陈平凡不傻，一耳朵就听出缪志话里话外嘲讽的意思，也一下子就意识到缪志强跟那帮庸人一样，在拿“师生恋”传闻做文章，于是，他在心里咚咚擂鼓的同时，直接爆发了

缪主任，俗话说流言止于智者你怎么也能偏听偏信推波助澜呢？我且问你，上那几张照片，到底能说明什么问题？那里面没有什么亲昵动作吧？没有什么不雅碍眼的地方吧？我想换一个角度，那些照片既忠实记录了我和苏云梦四处奔波辛苦维权的整个过程！也无可辩驳地告诉所有人我陈平凡在全心全意不遗余力地为我学生争取正当权益！

不管你信还是不信，反正身为一个班主任，我爱我的学生，爱我的每一个学生。我感觉他们就像是我的弟弟妹妹一样，聪明可爱正直向上。我最见不得他们平白无故地受委屈，也最想在他们需要我时帮帮他们！

是的，我就是想帮帮他们，没有私心，也没有杂念，不知道你们这些人怎么就喜欢偏听偏信，给人乱戴帽子呢？

好啦，说一千道一万，关于我和苏云梦的事儿我陈平凡问心无愧，到哪儿都可以理直气壮坦坦荡荡地接受询问和质疑，不行咱俩现在就去找校长和书记，把这件事彻底说清楚，为我正名，更为我的学生苏云梦正名！

听陈平凡慷慨激昂又不卑不亢地了这么多，缪志强一下子胀红了脸，哑口无言了，他突然特别后悔，后悔自己刚才脑袋一热，说了不该说的话，然而事情已经发生了，他后悔又能如何呢？“陈老师，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说你作为班主任，应该对苏云梦施以援手，没别的意思”

陈平凡推了推眼镜儿，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随即他努力平静了一下情绪，开口说道缪主任，苏云梦的事儿，如果学校能出面解决，那再好不过，如果不能，那我就凭一己之力，把这事儿办成，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说着，陈平凡就转身出门，扬长而去

这几天，苏云梦始终不在状态，整个人都表现得心事重重，心神恍惚，一时就像那无根的浮萍，游离在众人之外，只徜徉在属于她自己的世界之中。

要是放在平时，她听老师讲课，总是全班最认真最专注的一个。不管周围环境如何，她总能紧紧跟着老师的思路，认真思索着老师的每一个言内之意和言外之旨，要么在笔记本上圈点勾画深耕细作，要么将缜密的思考形成文字诉诸笔端，要么在心领神会那一刻笑逐颜开

可是这几天，情况不一样了，真的不一样了

上数学课时，教数学的赵老师叫她到黑板前演算一道颇有些难度的函数题，结果一连叫她两三声，她都没有听见，后来当她听见时，她其实是从一阵恍惚中挣扎出来的

结果，那道数学题，她还是做错了。

肖天明几次尝试要跟苏云梦聊一下，好好地开导她一下，可最终他却十分悲摧地发现，苏云梦一直都在躲着他，压根儿就不给他这个机会。

细说起来，肖天明了解三郎和苏云梦的为人，自然相信三郎和苏云梦之间是清白的，从那件事儿发生到现在，他一直都在不遗余力地为三郎和苏云梦奔走呼告，澄清真相，可是，他的能力毕竟有限，他也无法凭借他的个人力量扭转乾坤

下午放学的时候，苏云梦没有像往常那样，急匆匆地到食堂吃饭，然后再急匆匆地返室继续学习，从下课铃响到现在，她只是一个人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肖天明十分决绝地拒绝了谭伟一起吃饭的邀请，义无反顾地选择留在教室，选择陪伴苏云梦，因为他对她实在放心不下。

于是，在这一时之间，在这个只有两个人的空荡荡的教室里，仿佛除了肖天明那漫不经心的翻书声，就再没有其他声音了。肖天明也不得不承认，他整个人正在被一种诡异到令人窒息的安静包围着，憋屈得很

嘀嗒嘀嗒，这似乎就是时间流逝的声音

看到苏云梦那楚楚可怜的背影。肖天明愈发心疼她，也愈发地想站在学校操场的最中央，指着那些嘴大舌长只会编排人是非的家伙，骂一顿娘，狠狠地骂一顿娘！

教室里又安静了一会儿，突然，一阵有节奏的脚步声响了起来，随后那走起路来摇曳生姿的甄金婷就迈着款款的步伐出现在了教室门口，也一下子就打破了这里曾经拥有的安静。

自然，甄金婷不是空手回来的，而是拎着一摞散发着浓郁菜香的一次性饭盒。“咦，班长，还在学习啊？没吃晚饭吧？”

肖天明笑了一下，“是还没吃，不过今天中午吃饭吃多了，到现在都不饿！”

“不会吧，你一有时间就打篮球，运动量那么大，还能不饿？我看你就是嘴上硬逞强，要我说也是巧了，正好我今天买的饭菜多，干脆分你一半儿吧！”说着，甄金婷已经伸手从她正拎着的塑料袋里拿出了两个饭盒，并把它们一前一后整整齐齐地放到了肖天明的课桌上，“给，吃吧！我刚才特意看了一遍，今天这菜很硬，有红烧肉，还有地三鲜，每一样都特别好吃！”

肖天明本是个不拘小节的人，放在平时，别人有好吃的，就是不请他吃，他也会厚脸皮跑人家那儿顺点儿，然后笑嘻嘻地吃掉，但今天不一样，今天他实在没心情去吃任何东西。“谢谢你，甄金婷，我今天没啥胃口，要不改天，改天我请你”

甄金婷一笑，“那就少吃点儿，就一点儿，别跟自己肚子过意不去，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再说了，你一个大班长，别动不动就没胃口，你就应该学人家弥勒佛那样笑口常开，笑天下可笑之人大肚能容，容世间难容之事。你说是不是？”

肖天明本来还想跟甄金婷说些什么，却一下子被前面的苏云梦吸引了注意力。因为这时候的苏云梦已经坐直了身子，既而迅速站起身，朝门外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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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风雪夜行人

苏云梦在走进弥漫的风雪时，她的背影显得是那样的落寞孤独，以至于一直走在她后面的肖天明在那一瞬间都有了一种冲动，一种一把她抱在怀里，为她遮风挡雪的冲动。

“苏云梦，你这是要去哪儿？”肖天明紧走两步，追上了苏云梦，和她并肩而行，“要我说，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那咱就想办法解决，活人还能被尿憋死，呸！呸！我的意思是说车到山前必有路！”

苏云梦没有说话，踩着那早已没过她脚踝的积雪，执着地向前走着。她走得很快，很快，就像是一阵风。

见苏云梦对他的话无动于衷，肖天明真有些急了，“苏云梦，你哑巴了吗？难道你不知道我在关心你吗？你要是再这样下去，可就寒了人的心了”

苏云梦突然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肖天明，无比平静地说道：“肖天明，我用不着你关心，真的，你还是回去吧”而她把这句话一说完，就迈开步子，继续往前走了

“苏云梦！朋友一场，你这是在把好心当成那驴肝肺！”这一时间，无声的飞雪扑簌簌地打在肖天明的脸上和头发上，迷离了他的双眼，也渐渐熄灭了他的一腔如火的热情。

然而，苏云梦始终都没有再回头，她已经走向了那漫天风雪的更深处，很快，就消失在了学校大门的那一头

肖天明被气得无可无不可，脑袋一热，对着路旁一棵碗口粗细的松树，飞起就是一脚。

这一脚的力道足够大，竟踢得那棵无辜的松树像过电般迅速颤了一下。而随着这一颤，那压在枝头的密密实实的碎雪在一眨眼间就齐齐向地面洒落，扑扑簌簌，纷纷淋淋，很是壮观。

被淋了一脖颈子碎雪的肖天明，实在没闲工夫去擦拭那已经让他感到透体冰凉的雪水，他盯紧学校大门的方向，一路跑了过去

甄金婷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感觉自己的心情就像那惊险刺激的过山车一样，在短时间内就完成了大落大起、大起大落的复杂过程。

她很是疑惑，这个苏云梦到底有什么魅力，能让大帅哥肖天明为她神魂颠倒。她这人看着有点儿气质，可说到底，她不过是一个心眼儿跟针鼻儿一样大的小女人！

这样想着，甄金婷已经朝着校门口的方向轻轻地啐了一口，同时露出满眼的不屑之情

话说此时的苏云梦已经走出了二中大门，来到了二中门前的学府路上。

为了抵御那扑面而来的风雪，她掫起了羽绒服的帽子，又戴好了口罩，然后就像一个孤独的行者，在这个风雪之夜，沿着这条路灯高悬的学府路，一路向街里的方向走了过去

肖天明无声地跟在了苏云梦的后面，还有意跟她保持了十米左右的距离，他既不想在苏云梦面前自讨没趣，也不想让苏云梦就此脱离了他的视线。

这时，甄金婷已经撵上了肖天明，然后也不说话，就那样肩并肩地跟他一起走着。肖天明突然看见了甄金婷，十分地诧异，忍不住问她道：“甄金婷，这大雪刨天的，你出来干什么？”

“那你出来干什么呢？”甄金婷反问肖天明。

肖天明指了指走在前面的苏云梦，“我不放心她，就跟出来了！”

“那我不放心你，也就跟出来了！”甄金婷的语气半是玩笑半是认真，而她的眼神中，却分明有种玩味儿之意。

“那行，你出来了就出来了，但一定要跟住我，大晚上的不安全，这一点你必须意识到！”

“好啊，我本来也没打算要离开你！”

肖天明用疑惑的眼神盯了甄金婷一会儿，“甄金婷，你不会是要让我帮你出头，跟谁去打架吧？”

咯咯咯咯，甄金婷笑出了声，“班长你可真会开玩笑！不过说实在的，打架这种事儿，我戒了！突然就感觉打来打去没啥意思，还不如挤出宝贵时间，去做点儿有意义的事儿！不过班长，我给你的印象，难道就只有打架吗？就没有什么其他的了吗？”

听甄金婷这么问，肖天明笑了笑，“当然不是啦，性情耿直，为人仗义，人长得漂亮，这些都是你给我的印象，哪一样都拿得出手！就是有时候人有点儿冷，嘴有点儿直，容易得罪人，当然，这也算不了什么缺点，充其量算是个性特点。说来说去，以上种种都是我的个人观点，不一定对，哪儿到哪儿了，你听听也就算了。”

甄金婷笑得比刚才更灿烂了，“要说还是班长，看人看事儿就是比一般人看得透彻，而且一说起话来，句句都是干货，句句都能说到人的心坎上，不服都不行！看来，以后我得向你虚心求教了”

“不敢！不敢！我这人装装样子还可以，一动真格的，就露馅了！”肖天明说着话，一个转头间，突然就发现苏云梦在前面的街角处向右拐了一个弯儿，迅速走进了一个街面不太宽的僻静道路。他心下犯疑，也不免担心苏云梦的安全，便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眼前这个僻静街道没有一盏路灯，苏云梦以及随后赶上来的肖天明甄金婷只能踩着在脚下咯吱咯吱作响的雪，凭感觉摸索着往前走。

“苏云梦，你到底要去哪儿啊？！就跟我俩说说呗，也不枉我俩大老远跟你走这一趟。”肖天明到底耐不住性子了，远远地对着苏云梦的背影，抛出了他的问题。

苏云梦回头看了看肖天明和甄金婷影影绰绰的身影，还是感到心里有暖流袭过，于是她开始用略带温度的语气说道：“我要去的地方就在前面，马上就要到了，你们要是愿意去的话，就跟我去吧。”

听苏云梦这么说，肖天明和甄金婷立马借着微弱的雪光对视了一眼，这一刻，他们已经通过观察，判断出苏云梦此行的目的地了，然而，他们并没有因此释然，相反，却因此陷入了更大和更深的疑惑之中。

难道不是吗？此时就是换作任何一个认识苏云梦的其他人在这里，他也会深深疑惑！因为，所有人都绝对想不到，苏云梦这样一个超级学霸，同学家长老师心目中的三好学生，居然会冒着风雪，不辞辛苦地去那个鱼龙混杂的是非之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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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为老师正名

在肖天明的印象中，苏云梦这个女孩子就跟她的名字一样，洁白得如一朵云，缥缈得如一场梦，又或者，她更像是那从古画中走出来的小家碧玉，还在深情吟喔着一首写满愁思的诗……

是啊，这样一个诗一般的女孩子，怎么突然要去与她气质全然不搭的网吧呢？而且还顶风冒雪，不惧严寒，独来独往？

不管怎么说，答案已经近在眼前了，他肖天明现在要做的就是耐心地等待……

其实早在军训时，看苏云梦打太极拳，肖天明就对那个一身素白衣袂飘飘的太极女孩儿有了很深刻的印象，那时的他就痴痴地想——苏云梦一定是从画里走出来的，静若处子动若脱兔，既把太极拳的一招一式拿捏得精准到位，又能做到形意合一，演绎出精妙绝伦的流水行云。放到古代，她肯定又是侠女一枚。

一个诗一般侠女，不是从画中走出来的，还会是什么呢？

在之后的日子里，肖天明辗转了解到苏云梦还是个单亲家庭长大的苦命孩子，她和许多同龄的女孩子不一样，需要用柔弱的肩膀和她母亲一起扛起生活的重担。于是，在不知不觉间，他就开始心疼她了……他觉得他应该去保护她，现在和以后，刀山和火海！

随苏云梦走进网吧，肖天明前前后后一张罗，很快就帮苏云梦找到了一台角落里相对安静的的机器。甄金婷冷眼旁观，有些气不过，直接跑到吧台前，赌气似的给自己开了一台机器，还特意选了苏云梦斜后方离苏云梦最近的一个位置，要和苏云梦打擂台赛。

打开电脑，甄金婷有些心不在焉，直勾勾地盯着那电脑屏幕上的花花绿绿，足足盯了有五分钟，一动不动。

可就在这五分钟里，她发现肖天明自始至终都守在苏云梦身旁，连头都没回一次，更是没看她一眼！霎时间，她就被气得胸潮起伏，恨不得拂袖而去……

话说苏云梦一坐到电脑前，就心无旁骛了，她直接打开了word文档，在上面噼噼啪啪打起字来，很快，她就文思泉涌，写出了一行行声情并茂的文字。

肖天明直接站到了苏云梦身后，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电脑屏幕，他没法不去关心此时的苏云梦，可他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做一个安静的守护者了……

肖天明看得明白，此时的苏云梦在写一封致全校师生的公开信，内容就是三郎帮助她维权的整个过程，细致入微，重点突出，把一个有胆有识正直有担当的三郎淋漓尽致地刻画了出来，更把一个对学生高度负责的好老师形象成功地刻画了起来……

这时，肖天明已经完全明白了苏云梦的用意，她顶风冒雪来网吧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为三郎正名，让三郎这样的好老师不再受冤枉，不再被那些闲人指指点点。

在强烈好奇心的驱使下，甄金婷也凑了过来，和肖天明一起去看苏云梦的文字。看着看着，她竟也跟肖天明一样，被那一行行饱含着感情的文字深深地感染了……

在东北，说一年有四季，其实是极不合理的，极不符合现实情况的。说一年有两季，一个夏季一个冬季，也许更科学一些。因为每年这里过了春节还会一直冷到五月份，还会有大雪纷飞严寒霜冻的情况，然后天气在人们不知不觉之间就热上了，让人们甚至还没有感觉到春天的存在，就有了进入了夏季的感觉。夏秋冬的交替也是这样，秋天特短，过了夏天，基本上就进入冬天的状态了。而对于绝大多数东北人来说，这漫长的冬天还是挺难熬的。

然而，此时的陈平凡却不觉得冬天有多难熬，因为，他马上要见到他的心上人了……

火车的汽笛声响起，缓缓进站，缓缓停靠在了月台旁。从火车上，零零星星地下来了几个人，而拉着一个大号拉杆箱的左小萍就在这几个人之中。

远远地，陈平凡就看见了小萍，他隔着出站口的铁栅栏用力地向她挥手，生怕她看不见他，“小萍，我在这儿！”

左小萍一眼看见陈平凡，也灿烂地笑了，她小跑着向陈平凡的方向跑过来，不想她身后那半旧不新的拉杆箱却叫嚣起来，有几分要罢工的意思，甚至那连拉杆箱的轮子都摇摇晃晃地，想要从轮轴上脱离出去。

在拉杆箱的逼迫之下，左小萍只得就范，放慢了跑动的速度，甚至还得一步三回头，去照顾拉杆箱的情绪。而此时，她与出站口只有十几步之遥，可就这十几步之遥，她觉得她已经为此准备了二十几年。

一等左小萍从出站口出来，陈平凡第一时间接过了她手里的拉杆箱，而一想起刚才小萍被拉杆箱拖累时略显狼狈的样子，他还忍不住轻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

“笑你啊——”

“……”

“我说出来你可别生气啊——，我只是突然觉得‘落魄江湖载酒行’这句诗，就是你刚才模样的写照！”

“我的写照是‘落魄江湖’，那你陈平凡的写照是什么呢？难道是——楚腰纤细掌中轻，或者是——赢得青楼薄幸名？”小萍笑了，既甜蜜，又意味深长……

陈平凡伸手挠了挠后脑勺，“原来你知道落魄江湖的典故，看来我以后还不能轻易用典呢，容易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

小萍再次看了看那跟她抗议了半天的拉杆箱，禁不住又笑了，“不过我还是挺喜欢‘落魄江湖’这句诗的，很有意境，就像是苍山日暮，一个人独自远行的感觉……”

“说得好，因为落魄而变得壮美，而变得永恒。跟唐伯虎的‘别人笑我太疯癫’有异曲同工之妙！”

两个人说着话，就已经走过了站前广场，走上了清屏大街。这个时候，他们十分默契地放弃了打车的想法，又十分默契地选择用脚步来丈量这清屏的土地。

知道左小君身体恢复得不错，陈平凡放心了不少，而看着小萍脸上仍然有劫后余生的喜悦，他更感觉他心里美滋滋的……

第113章 灰姑娘

在回灵源二中的路上，陈平凡和左小萍还都不太适应彼此之间的男女朋友关系，也还都有些羞涩与矜持。

一个不小心触碰到了对方的手，他们还会像触电一般迅速把手拿开，然后各自装着跟没事儿人一样，顾左右而言他。

事实上，他们俩谁都看得出来，对方有好多好多的心里话要说给自己，却又都话到嘴边欲言又止，鬼事神差地都说不出来了，然后只靠那一个默契的微笑和一个会意的眼神，让彼此无声交流，心意相通……

时至今日，陈平凡还会有一种做梦般的感觉，还会在某个瞬间蓦然感觉眼前的一切都不太真实。呼吸一口清冷的空气，感受到一份薄寒擦过鼻粘膜，掠过气管，迅速与肺泡完成了亲密接触，陈平凡才清醒地意识到他不是在做梦，一切都是真实的，一切都是触手可及的……

是啊，触手可及！陈平凡特别想大胆一点，再大胆一点，勇敢地拉起了左小萍的手，然而，他终究没有克服掉他的惶恐心理，十分没出息地把手藏在羽绒服的兜里，越藏越深，左右都没拿出来。

左小萍的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云淡风轻……

身后的拉杆箱仍在吱吱呀呀，留给雪地一串儿笔直而清晰的印迹，而那高悬的路灯更把亮白的灯光披洒在他们的身上，为他们镀上了一层白色的光芒，也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在二中附近一家面馆儿坐下来后，两个人各自都要了一碗这家面馆的特色炒面，陈平凡怕这样的晚餐太寒酸，还特意要了一盘小萍爱吃的凉拌莴笋，端端正正地放到了她的前面。

小萍是个灵心慧质的女孩子，她见状浅笑了一下，把陈平凡对她的好记在了心底。当着陈平凡的面，她就将一小口莴笋放到嘴里，立时就对这莴笋的口感赞不绝口。

陈平凡一笑，嘴里和心里都已经化开了一块蜜糖……

突然，面馆外面传来了一阵吵吵闹闹的声音，而且这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大，在这空寂的夜晚，如一乱入的马蜂，打破了本来属于这里的那一份宁静……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陈平凡对这种吵吵闹闹特别敏感，他透过窗口往外望去，却只能看见黑黢黢一片，他想，这回不会又是甄金婷在惹风波吧？可转念一想，他又觉得不可能这么巧，多半是那些醉酒的人在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消耗他们过剩的精力和体力，或是展示他们“牛逼”的一面。

左小萍早看出了陈平凡的心事，一时就笑道：“我的陈大主任，先不用管我，赶紧出去看看吧，要不然你也不放心——”

陈平凡会心一笑，“他们都说有一种“万能”叫班主任，我觉得很有道理。我现在就去扮演这众多角色中协调员的角色，但愿今天没我的事儿……”

左小萍起身，快速穿上羽绒服，“等一下，我跟你一起去，如果有可能，我还可以帮你一下。”

陈平凡犹豫了一下，“好吧，不过像上次一样，你躲得远一些，安全第一！”

“那你也要注意安全，不能让我担心！”

听这话，陈平凡蓦地感觉心底滑过了一丝暖流，于是他笑了一下，“放心，我是拉架，不是打架，拿捏好这个分寸！”

统一意见后，两人就一前一后出了面馆。与温暖如春的面馆比起来，面馆外的风很硬，天也很冷，完全是另一个世界。凛冽的西北风宛如一把把锋利的小刀子，见缝插针地往人的领口袖口里钻，还一刻不停地割着人的脸，让人有种钻心的痛感。

左小萍不自觉地就挽住了陈平凡的胳膊，紧紧依偎在了他的身旁。

循声望过去，陈平凡果然发现了那街对面聚集的一群人，这群人有男有女，大概有十来个人。听起来，他们还真的在为某件事儿争吵不已，而且势同水火互不相让。恍惚间，陈平凡又想到了那天晚上皇朝ktv门前那酣畅淋漓的一战，往事如昨，历历在目，让人不免心生感慨。

从短暂的遐想中走出来，陈平凡突然意识到他的胳膊已经被小萍挽住了，而他和她正像大多数情侣那样，亲昵地依偎在一起。这一刹那，他僵住了，感觉胸口的小鹿正拼命乱撞，浑身血液已经沸腾。一瞬间，他脑袋一热，竟还断断续续地想起了一两句歌词——怎么会迷上你，我在问自己，我什么都能放弃，居然今天难离去，你如此美丽，而且你可爱至极……，如果这是梦，我愿长醉不愿醒……

是啊，你就是我的灰姑娘，值得我用一生一世守护的灰姑娘……

左小萍在这一刻感受到了陈平凡身体和情绪的双重变化，她脸一热，尝试把胳膊从陈平凡的臂弯中抽出来，可就在这时候，陈平凡却一下子拉住了她的手，然后与她十指相扣，紧紧地，不松开……

刹那间，两颗心都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越跳越快……

稍微冷静下来后，陈平凡发现对面的人群中并没有甄金婷的身影，当然，也没有他其他弟子的身影，这一瞬间，他终于如释重负，把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如今看来，他之前确实有点儿草木皆兵了，也许，当班主任当得久了，类似于“草木皆兵”的职业病，还真的避免不了……

这下好了，一切有惊无险，他可以带着自己的灰姑娘重新回到面馆里，安安心心地把剩下的半碗面吃完了……

再次坐到面馆里，就跟做了亏心事一般，陈平凡和左小萍都变得有些不自然了，也都不好意思再去直视对方的眼睛了。

可就在这份不自然之中，他们之间好似又多了几分的默契，比如他需要餐巾纸了，她马上就能给他递过去，又比如她需要喝热水了，他马上就能帮她把空杯子续满。他在低头的一刹那，她会偷偷地看他一眼，而她在回头的那一瞬间，他会偷偷地凝望她一阵子……

第114章 求不得

苏云梦、肖天明、甄金婷一行三人从网吧出来的时候，大雪已经停了，可雪后那干冽清爽的空气间竟还剩下些簌簌纷飞的小雪花。

这些簌簌纷飞零零星星的小雪花就像是那天地之间的精灵，被风轻轻一吹，就开始热情地亲吻往来行人的头发和脸颊……

一时间，三个人谁都没有说话，他们都在走着自己的路，也都在想着自己的心事儿……

苏云梦还在想着那封她刚刚写就，并已经被她贴到二中贴吧的“公开信”，她只希望她能尽早尽快地帮陈老师一下，能帮多少就帮多少。

在沸沸扬扬的“师生恋”传闻下，她自己蒙不蒙冤以及受不受委屈都是其次，但她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她那热心善良的陈老师为此蒙受不白之冤，她要是再还不为他做点儿什么，她在良心上肯定会受不了的。如今她只希望，她刚才所做的一切，能切切实实地帮到陈老师……

仰头看天的肖天明一直关心的还都是苏云梦，他总觉得苏云梦越来越像那喜马拉雅山，让人沉醉，让人痴迷，却又让人高不可攀。他不知道他是不是一个合格的登山人，他更不知道他能不能在未来的某一天蹬上峰顶，他唯一知道的是——和她走得越近，他就越是自卑……

三个人之中，甄金婷的想法就再简单不过了，那就是她会不惜一切代价，拿下肖天明，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任谁都不好使！从小到大，她苏云梦要是想追求哪个男生，就从来都没有失败过，这一次也绝不会例外！不过，此时此刻的她还是挺懊恼挺伤心的，因为她看得出来，肖天明眼里只有苏云梦，却始终都把她当成空气，始终都没拿正眼看过她一次。

走过网吧前那一段没有路灯又满是积雪的道路，三个人就走上了学府街，与来时恰恰相反，他们需要重新适应的是路灯的灯光和有诸多车辆行人的宽阔的马路……

“苏云梦，小心，这儿的积雪下面可能会有冰！”肖天明在苏云梦走下马路牙子的那一刻，及时地提醒了她这么一句。

说也是巧，也就在这个时候，心事重重的甄金婷一个没注意，竟一脚踩到了街角一块滑溜溜的冰上。刹那间，她脚底一滑，身子向后一仰，整个人完全失去了重心，扑通一下子就摔坐到了地面上……

这一下子，摔得结结实实，甄小魔女在那一瞬间就体会到了那来自于臀部的冰冷与痛感，然后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不堪疼痛也不堪羞辱的的她就把眉头锁死把嘴唇咬死，恨恨地捶打起了地面。“你们这帮没长眼的，见谁好欺负就欺负谁！看我不打死你们！打死你们！”

和苏云梦并肩走在前面的肖天明回头看到这一幕，不作任何迟疑，迅速地折返回来，猫腰伸手去扶甄金婷，不想他的手一触碰到苏云梦的身体，就被甄金婷像触电一般给推开了，一点儿都不留情面——走开，你愿意管谁管谁去，我不用你管！

听到这样没头没脑的话，肖天明一下子就懵了！他不知道他到底做错了什么，能让甄金婷如此气不过！他唯一知道的就是甄金婷的这股火是冲着他来的，因为通过甄金婷那冰冷的语气和怨毒的眼神，他就能感知到这一切。“甄金婷，我就是想帮你一下，没别的意思！我要是哪儿做得不对，你就直说出来，放心，我这人脸皮厚心理承受力也强，啥意见都能听得进去，而且知错就能改，不行我就立马消失，保证让你耳根子清净，眼不见心不烦。归根结底，咱俩还是同学，从今以后要一直好下去的同学，你就看在这“同学”二字上，也该原谅我一回，是吧？”

肖天明将这一番话说得诚诚恳恳又滴水不漏，一时之间，连他自己都开始佩服自己的口才了，所以，他有充分的理由相信，他能用这番话能打动甄金婷。

可肖天明却忘了一句话，这话就是——女孩儿的心思你别猜，你猜来猜去你也猜不明白。

甄金婷冷哼了一声，拍拍屁股站了起来，“肖天明，我说了不用你管就是不用你管，我又不是什么香和玉，受不起你的这一套！”

说着，甄金婷就迈大步向前走去了……

肖天明现出了一脸的无辜，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苏云梦倒是比肖天明更机敏，第一时间做出反应，伸手就去拉甄金婷的胳膊，不想她的指尖刚触碰到甄金婷的衣服，就被甄金婷大力一挥衣袖，给撞开了……

肖天明直挠头，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在心里暗暗揣度，怎么女人的脸就跟热带雨林的天气一样，说变就变呢？

苏云梦看了看甄金婷远去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看一脸无辜的肖天明，心想他这个大班长的脑袋瓜子还真是榆木疙瘩做的，不解风情！

微微摇头，苏云梦准备继续往学校的方向走，可就在一瞥之间，她居然就看到了从街对面面馆儿走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没错！那是她陈老师的身影！

苏云梦心里一喜，刚想挥手跟陈老师打个招呼，可话到嘴边她又憋了回去，因为她突然看见跟着陈老师出来的还有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秀丽端庄楚楚动人的女人。

是啊，这个女人苏云梦认识，她是二中高一年级教历史的左小萍老师。

顺着苏云梦的视线，肖天明也向街对面看了过去，可就这一眼看过去，他也是大跌眼镜，以至于他必须揉揉眼睛，才能最终确定他看到一切是真的！

不可思议！真是不可思议！三郎居然挽着一个漂亮女老师的胳膊，谈笑风生，还旁若无人！看来，这里面是有故事啊，而且是离奇曲折引人入胜的爱情故事，明天他一定要伙同谭伟井玉好好逼问一下三郎，看他招是不招！

苏云梦是亲眼看见左老师挽上三郎胳膊的，那一刻，她蓦然有一种世界已经坍塌掉的感觉，而她正随着那迅速坍塌掉的世界坠落，再坠落，直至无底的深渊……

苏云梦对陈平凡的感情很复杂，有崇拜有感激也有喜欢，只是，她早已经学会了把她对他的那份喜欢藏在心底，藏在她灵魂的最深处，藏在谁都看不见摸不着的地方——

是的！她当然知道他们之间有七八年的年龄差距，当然知道他们之间有世俗的不可逾越的鸿沟，她也当然要压抑自己的感情，当然不能让它泛滥成灾……

于是，她又当然——，苦涩得很……

第115章 攻守同盟

不出肖天明所料，苏云梦的那封“致网友的公开信”很快就在二中贴吧里酝酿发酵，也很快被吵得沸沸扬扬。在新年到来之际，这封信又俨然成了二中师生的跨年大餐，让全校上下为之眼前一亮，更为之兴奋不已……

广大网友在迎来如此新奇的反转剧情时，也都纷纷站队，纷纷发表属于他们的观点：

网友沸腾鱼——看！有些人当初就是不信我的话，现在被啪啪打脸了吧？奉劝各位，以后先动动脑子再说话！

网友佐罗的枪——打住！你这只死鱼！当初你真的主持正义了吗，我可没一丁点儿印象，感觉你就是一个马后炮！小心炸膛了，把自己给崩到。

网友木棉花的春天——楼上跑题严重，咱们别被他们给带偏了！看信上说的，陈老师真是一个挺特别的老师！我隐隐约约地还听说，他曾经单枪匹马，救过一个家长的命！那个家长煤气中毒，差点儿没死掉！

网友师心自用——单看这文笔，就知道苏云梦的年级第一不是白来的，不管别人信不信那些个子虚乌有的传闻，反正我是不信！

……

坐在办公室里的田久远，也在守着电脑，认真地浏览着网上的帖子。一时之间，他看得很专注，以至于他手里的中华烟闪着火星，烧出了长长的一截烟灰，马上就要烧到了烟屁股，他都没有察觉到……

这时，坐在他对面的缪志强及时地提醒了他，“校长，你的烟——”

田久远如梦初醒，马上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还在上面反复地撵了撵。“志强，据你了解，这封公开信是苏云梦本人写的吗？”

“田校长，我调查过了，公开信确实是苏云梦本人写的，而且，信的内容基本属实。”缪志强曾多次自诩他善于读心，无论是领导的还是女人的心，都逃不出他的法眼，但此时此刻，缪志强却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他实在看不出田久远为什么会对陈平凡的事儿这么上心。陈平凡到底只是个小角色，值得他一校之长多次过问大费周章吗？

田久远好像看出了缪志强的心思，身子向后一仰，很舒服地靠在了椅背上，“志强，今年是全市师德师风建设年，市里领导和局里领导都反复强调过，校长是学校师德师风建设的第一责任人。所以，我肩上的担子重啊，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一松懈上面可就要打板子的！所以从今以后，你一定帮我多留点儿心，如果有类似于老师体罚学生、师生恋这样的情况发生，你就第一时间告诉我，我好及时地处理一下。如果等到类似的事儿鼓包了甚至生疮了化脓了，我们就完全被动了，你说是不是？”

缪志强正了正身体，表现出了他更为成熟更为理性的一面，“是，校长，我知道咱们学校现在正处于多事之秋，任何一点儿小漏洞都可能被人拿来做文章，所以作为校办主任，我有责任去弥补缺漏，这一点，我承认我以前做得不到位，以后我一定引以为戒，加倍努力的……”

田久远笑着摆了摆手，“哎——，志强，我找你过来，不是让你做检讨的，你平时工作认真严谨，方法灵活，帮我解决了不少的难题，这一点别人不清楚我还不清楚吗？上次在市里开会，遇到你父亲，我还特意拉他坐下来，向他夸夸你！我就跟他说人才难得，让千万他别那么早把你从我身边调走，否则我就到你家蹭酒去，他可是高兴得很呢！”

缪志强微微笑了一下，“我父亲经常让我跟您好好学，还说我在您身边工作，是我的福气，我在您身上学到的东西，足足够我用上一辈子了……”

听这话，田久远哈哈一笑，“过奖了！过奖了！你父亲这是要让我骄傲啊，我可得学会反思，学会用这句话来鞭策自己啊！”

“不敢当！田校长，就是我父亲在这儿，他也受不起您这么重的话。”

看着一身黑色修身衣服打扮，帅气稳重，神采奕奕的缪志强，田久远突然心生感慨，年轻真好，朝气蓬勃，未来可期！这二中的未来乃至整个灵源教育的未来，不都是属于年轻人的吗？他们这些老家伙则迟早会退出历史舞台，黯然谢幕的。哎——，自然规律不可抗拒，他田久远也是无可奈何！

此时的缪志强最最关心的还是他升职的事儿。从上次跟田久远谈话起一直到现在，他连做梦都能梦见他当上政教副校长的事儿，人前显圣，鳌里夺尊，迎接数不尽的羡慕嫉妒恨……

如果真能达成所愿，他缪志强就将是灵源地区最年轻的政教副校长，最年轻的副处级干部。到那个时候，羡慕嫉妒他的，又岂止二中这一丁点儿的人？他将直接成为灵源地区一颗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他将踩着胜利的鼓点儿，高歌猛进，赶浪前行……

这时，田久远果然又提到了政教副校长的事儿，“志强，我估计局里对我校政教副校长的任命，元旦过后也就下来了，我上次让你做的准备工作，不知道你做没做，我想跟你说的就是，这事儿是你人生中一件非常非常重大的事儿，你必须要确保万无一失！毕竟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放心吧，校长，该做的工作我都做了，该疏通的关系我也都疏通了，我觉得没有失败的理由。”

缪志强说这话时，他的眸子里是闪着光的。坐在他对面的田久远看得出来，缪志强眸子里的光是自信的灼热的光，跟他自己年轻时眸子里闪的光是一模一样的。

“那就好！志强，你要知道，我是把你当成接班人来培养的，等我退居二线了，你就要扛起咱二中的重担，砥砺前行了！到那个时候，两个不甘平庸的人的名字势必会被写进二中的历史，写进灵源教育的历史，受世人敬仰。”

缪志强第一次知道田久远还有这样大的抱负，而且显然，他已经把他的抱负跟他缪志强挂上钩了。两个男人，如果把梦想都绑到了一起，那么，他们势必是攻守同盟了。想到这里，缪志强不由得心里一喜精神为之一振。“田校长，我一定会努力的，争取不辜负您对我的期望，志存高远，追求卓越。不过我也听我父亲说，田叔您在退休之前，还有很大的可能更上一层楼，到那时，我再继承您的衣钵，咱们叔侄俩就圆满了！”

听缪志强这么一说，田久远不由得哈哈一笑，然后他竟直接站起身来，绕过宽大的老板桌，走到了缪志强的身边，不无欣慰又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伙子，算我没看错人，好好干，这里的未来肯定是你的！”

就在田久远和缪志强在此密议的时候，在同一栋楼里的另外一个办公室的另外两个人未尝没在密议。而且，他们密议的话题与田久远缪志强密议的话题出奇的一致，那就是——全力以赴，拿下政教副校长这一职位！

第116章 出奇制胜

在教学楼二楼政教主任办公室里，政教主任王春江正在窗前的方寸之地踱着步，来来回回，愁眉不展。

与此同时，坐在他办公桌对面那个半旧不新的布艺沙发上的中年男人，却是一脸的平静。他正不紧不慢地品着茶水，间或还垂下眼帘，对茶杯中漂浮的几片茶叶表现出极大的兴趣。

与白净面皮精明外露的王春江不同，这个肤色很深的中年男人，不苟言笑，惜字如金，仿佛沉默对于他来说，就是他灵魂中的一部分，一切的一切本来就该是这样。

是的，他是尤源，一贯以波澜不惊和少言寡语着称的尤源。

说起来，尤源还是王春江的发小，两个人一起玩泥巴长大，一起读完了小学、一起读完了初中和高中，一起参加了工作，又一起将他们的大半辈子交给了灵源二中。

所以，他俩的关系已经超出了知己的范畴，已经在岁月的洗礼和考验中，变得牢不可破了。

这一次，面对前所未有的人生挑战，王春江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尤源。他把尤源请到他办公室，就是让尤源为他出谋划策，因为一直以来，他都信得过尤源的头脑，尤源冷静分析问题的能力，以及尤源和他之间多年积攒下来的哥们儿情谊。

“老尤，我刚刚通过我市里的关系打听到一件事，咱们学校那个悬了大半年的政教副校长一职，快要尘埃落定了。”

“喔——？这不是你志在必得的吗？结果怎么样？”

“结果——？别提了！缪志强后来居上，是最热人选，而我这个一直独当一面的政教主任，却成了缪志强的陪跑！都快要成为大家的笑柄了！你说这他妈还有没有天理了？！老子为这个学校拼死拼活拼了大半辈子，没日没夜废寝忘食，数十年如一日，到头来竟还拼不过一个刚参加工作的毛头小子！你说气不气人？我看市里那帮人就是睁眼瞎！就知道拣软柿子捏，欺上瞒下，欺软怕硬，欺人太甚！我他妈都想撂挑子不干了，不伺候那帮爷了！”

听王春江这么一说，尤源的嘴角露出了一丝丝笑意，“想不干，那就不干了呗，快刀斩乱麻，脱胎换骨，重获新生！”

被尤源这不咸不淡地一刺激，王春江更急了，“老尤，你是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我现在都弄不清楚你到底是哪边儿的人了？你莫不是缪志强派过来的吧？如果是的话，趁早给我滚蛋！”

尤源笑得更开心了，仿佛拿老友一取乐，他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舒爽，“我说王大主任，你是真不明白还是撞糊涂啊，这事儿明摆着的，缪志强他朝里有人，而你是草根儿一枚，你跟人家竞争，还没开始，就已经输了！”

“老尤，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现在就是想让你帮我出出主意，看还有没有扭转乾坤的可能，如果有的话，我就算是拼了老命，也得努力一把，要不然我就是死了也甘心，其实你真应该理解我这种感受，我拼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有这么一天！我知道我干到政教副校长我就已经干到头了，但我知足了，我这辈子就没有遗憾了！否则，我都得憋屈死！再说了，我要是当上了政教副校长，我就有话语权了，到了关键时候，我还能帮你出出头，让你有扬眉吐气的机会，你又何乐而不为呢？”

尤源浅笑，“这倒不必，都这么多年了，你还不了解我吗？我自己完全能给自己出头！用不着你帮忙。想想除了当年的田久远，还没有谁敢给我气受呢！哎——，对了，说到这儿我倒是突然想起一件事儿来，你说你一直嚷嚷着要当这个政教副校长，你到底得到田大脑袋的支持了吗？在你和缪志强之间，他到底支持谁？你知道吗？”

“他到底支持谁——？”一语惊醒梦中人！王春江突然感到脑袋忽悠一下子，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对啊，田久远才是这个问题的关键，他千思量万思量，怎么就把这事儿给忘了呢？

田久远作为学校的一把手，虽然没有人事的任免权，但只要他说一句话，就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局里领导的判断，也将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事情的走向。

王春江感觉自己确实有点儿疏忽大意了，两只眼睛就顾着往上面盯了，却忽略了最关键的人物田久远。要知道上面在做决断之前，一定会参考田久远的意见的！

那么在他和缪志强之间，田久远到底会支持谁呢？恐怕——，王春江不敢往下想了……

冷眼旁观的尤源早看破了王春江的心思，他把茶杯往他身前的茶几上重重一放，同时冷冷一笑，“放心，在你和缪志强之间，他肯定选缪志强。这么多年来，依我对田久远的了解，他绝对是那种眼光朝上鼻孔朝下当了婊子还立牌坊的人，他做所有事儿的出发点都是他的仕途他的名声！要知道缪志强的老子是谁？堂堂组织部副部长！他田久远要是不借这个机会巴结人家一下，那就不是他了！”

这一刻，王春江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怨毒和一丝绝望。他忍不住去想，这么多年来，他起早贪黑没日没夜地干，功劳苦劳一大堆，也算是尽心尽职了，也算对得起他田久远了，他田久远要真是忘恩负义卸磨杀驴，一点儿都不顾及他这个马前卒的感受，那他就会义无反顾地站到田久远的对立面，跟他对着干，让这个田大脑袋好好吃点儿忘恩负义的苦头！

谁也别把谁当成傻子，谁也别以为谁是好欺负的！

“老尤，你给我说说看，我眼下到底该怎么办？我现在算是认清了，拼上面的关系我拼不过缪志强，拼和田久远的关系，我也拼不过缪志强。我现在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工作业绩，只是——，你也知道，上边不一定认这个！”

看着要强惯了的王春江突然显示出了他虚弱无力的一面，尤源不免唏嘘感慨一番，然后他便正色道：“中有一句话叫——以正合，以奇胜，故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海。出奇制胜，机动灵活，是历来兵家制胜之道。所以，我的王大主任，就目前的情况而言，你只有出奇招，才有可能扳回这一局，否则，只能坐以待毙！”

“然后呢——”，王春江耐着性子不说废话，用无比期盼的眼光盯着尤源，等待着尤源的下文。

见王春江这个样子，尤源乐了，“去找一个人，也许，他能帮到你……”

“谁——？”

“陈平凡！”

第117章 死命令

突然从尤源口中听到陈平凡的名字，王春江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至于他必须走近尤源然后让尤源认认真真地重复一遍他刚才说的话，他才最终确认，他耳朵没出毛病。

陈平凡——？笑话！如果这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能帮他王春江出奇制胜，那太阳是不是该从西边出来了？

此时，尤源仍是一脸的平静，笑微微地看着王春江，而他的眼神里也分明写着那决胜千里之外的从容和自信。

看到老友的这副模样，王春江渐渐平静了下来，因为在这许多年来，他几乎在每次见到老友这样的微笑和这样的眼神后，都会或早或晚地能见证到惊喜。那么这一次，他还能一如既往地相信老友这样的表情吗？直觉告诉他，能！

不过，事关重大，他实在不敢掉以轻心。于是，他习惯性地叼起了一根烟，习惯性地用半张不闭的嘴唇衔着烟卷的过滤嘴儿，然而，他却没有急着去点燃它，而是继续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盯着尤源，看看这老兄到底还有什么惊人言论。

只见尤源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然后悠悠地说道：“我还以为你当官当久了，会修练成识人善任的本事，能给你身边的每一个人把好脉，不想你还在原地打转转，甚至被名利心蒙了眼。难道这么长时间你还没发现吗？你身边的陈平凡是一个巨大的宝库，谁开掘了，谁就能从中受益，谁丢弃了，谁可能就要蒙受巨大的损失！”

听这话，王春江一下子就把烟从嘴里拿了出来，“打住！打住！我说老兄，你越说越玄乎了！陈平凡有几斤几两，我还不清楚吗？就算他是重点大学毕业，就算他当班主任当得挺成功，带班也挺有一套，但他只是一个小老师啊，又怎么可能在这件事儿上帮到我呢？等再过二十年，他不小心当上了教育局长或者是组织部部长，也许还有这个可能，不过到那时候，时过境迁，我早就退休去抱孙子去了！”

“老王啊老王，不是我说你，你说你这一天天地到底在忙活啥呢？被猪油蒙了心吗？难道你忘了今年是市长倡议并重点督办的师德师风建设年吗？难道你对上面政策的把握能力都就着酒肉给消化没了吗？又难道你压根儿不知道你的手下陈平凡在这过去的一年半载里，栉风沐雨风雨兼程一心为工作一心为学生，救过学生的命，救过家长的命，甚至还为了维护学生的合法权益，义无反顾地与清屏药厂那种霸道单位据理力争？”

尤源说着说着竟有些激动，一而再再而三地用手指敲击着他身前的茶几，敲得那茶几节节作响……

“像陈平凡这样的好老师，你就是走遍整个灵源，高高地打着灯笼，也不一定找到几个，试问你们这些大大小小的领导，又有谁慧眼识珠，在大会小会上表扬一下他呢？田久远他年纪大了，脑袋不灵光，没这种觉悟也就罢了，难道你王春江也没这一丁点儿的觉悟吗？要知道一个好下属是完全可以成就一个好领导的！”

打雷听声，听话听音儿，响鼓更不用重锤！听尤源这么一说，王春江一下子就啥都明白了。

原来，在陈平凡身上，他王春江是可以充分发挥想象力，作出一篇大文章的，而且这篇文章要是真做好了，那就是神来之笔，既能成就他陈平凡，也能成就他自己。

刹那之间，关于这篇文章，王春江在头脑中就已经有了一个模糊的轮廓，他就等着以后慢慢往里填充了。拿起了放在桌子上的打火机，送到嘴边，熟练地点燃了嘴里的烟，那一刻，烟雾蒸腾，王春江也仿佛能从那袅袅升起的烟雾中看到他成功那一刻的辉煌了！

新年伊始，市教育局准备要组织一场迎新年师德报告会。

这几天一直沉浸在爱河中的陈平凡，千想万想也没想到他的顶头上司王春江会让他代表二中去灵源教育局作师德报告，而且还言之凿凿地给他下了死命令——关键时候必须力压全场赢得满堂彩，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陈平凡面露难色，以为这事儿太不靠谱。如果学校让他去参加公开课大赛或是教师技能大赛，他还能欣然接受。可眼下学校却非得让他去当着全市老师的面做什么师德报告，这还不是把他放在火上烤吗？他年纪尚轻资历尚浅，哪敢在那些德高望重的老老师面前谈什么师风师德啊？这又岂不是班门弄斧，关公面前耍大刀，一不小心就成了人家的笑柄？

一时间，骑虎难下的陈平凡只感觉心口发堵，脸上发烧，脑袋一圈圈儿地发大。

可王春江是什么性格，他根本不会给陈平凡打退堂鼓的机会，还没等陈平凡张口，他已经准备好一万句话来说服陈平凡了。总之陈平凡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要不然领导的信任没了，哥们儿的情谊没了，就连跨年的那顿酒也没了……

一直以来，对于王春江的知遇之恩，陈平凡都是心存感激的，此时一听他这位老领导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他是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根本没有反驳的余地。“好吧，王主任，我尽力而为，不过最终能不能赢得满堂彩，还得看天意！”

“你陈平凡是什么口才，别人不清楚，我还不清楚吗？到时候你只要放得平心态，镇得住场子，就没有不成功的道理！所以，去放手一搏吧，过了眼前这道坎儿，你就是灵源的名师了！”

要说王春江的忽悠能力确实是强，几句话下来，就让陈平凡有心潮澎湃的感觉了。

成为名师，这个问题陈平凡之前想都没想过，此时突然触及了这个问题，他一下子就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是啊，以前有点儿浑浑噩噩了，到现在他也应该给自己树立一个更高远的目标了，既然做不了人中之龙凤，那就努力做老师中的名师！如此，也不枉此生。

时隔三个月，要再一次去灵源了，陈平凡开始思绪飞扬，这里面有对往事的追忆，也有对未来的期待。是啊，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那里都有更广阔的天空，更耀眼的对手和早已留在他心底的朋友……

与小萍说起这件事时，小萍莞尔一笑，“这回你可该带两个钱包了，万一丢了一个呢，也不至于一筹莫展……”

“不，这次我一个钱包都不带了！”

“为什么，难道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怎么可能？其实——，真正的原因是我要带上你啊，你想我都带上你了，我还需要什么钱包呢？”

小萍笑了，甜蜜——，幸福——

第118章 对弈

在陈平凡出发去清屏之前，一个好消息总算是跨万山越万水费尽周折地到来了，虽姗姗来迟，却也是尘埃落定！——学校终于把为苏云梦母亲募捐这件事儿，写进了学校的一周工作计划。事情办成，指日可待。

不得不说，在这段日子里，为苏云梦母亲募捐这事儿一直都被学校不冷不热地悬着，没有下文，更没有说法。结果悬着悬着，就悬成他陈平凡的一块心病了……

其实这还不是问题的关键，关键这块心病特别地折磨人，它会时不时地显山露水，然后像针一样猛扎一下陈平凡，扎得他心绪不宁寝食难安。

他觉得他快要受不了了……

而老话讲，心病还需心药医……

时至今日，这副迟来的心药总算是被热气腾腾地端上来了，总算能让陈平凡看着点儿来自学校的诚意了。对此，陈平凡在稍稍感到心安的同时，也不免心生期盼，盼着它的药效足够神奇，能立竿见影，做到药到病除。

只是在这个过程中，陈平凡始终都没有弄明白一件事，一件让人感到挺拧巴的事儿，那就是——学校为什么自始至终都极力主张息事宁人？为什么要绕好大一个弯子舍近求远？难道一切真跟传说中的那样——清屏药厂背景足够强大，大到了让学校畏惧的程度？又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细思极恐！但陈平凡心里也清楚，到目前为止，如果不了解到足够多的信息，他就是耗尽脑细胞，也不一定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就算是想出个所以然来，也不一定就是事情的真相。所以，他觉得他还是应该把问题暂时地搁置一下，留着以后慢慢地观察——

出发去清屏的头一天，陈平凡又拿着他精心写就的演讲稿，去图书馆拜访了蒋青山。就跟平常一样，当他觉得他对某件事儿心里不托底的时候，他就想着蒋老爷子能给他什么更好的建议，因为无数次事实已经证明，有了蒋老爷子的建议，他做起事儿来，往往会事半功倍，得心应手。

在陈平凡心里，蒋青山就是一座活图书馆，他那里不仅藏书丰富，而且智慧无穷，让每个走近他的人都受益匪浅。

然而，一进图书馆，陈平凡就感到了一种异样的氛围，当然，这氛围对陈平凡来说，既陌生又熟悉，它绝对与图书馆空气间一贯的清冷无关，却纯乎给人一种既兴奋又紧张的感觉，如路遇高手间的生死对决，你无法不被西门吹雪和叶孤城营造的强大气场所震慑。

是的，这种感觉虽然看不见摸不着，却是那样的真实，真实到连陈平凡的每个汗毛孔都能感觉得到，每一根神经都能体察得清清楚楚。

陈平凡的感觉没有错……

原来，在图书管南窗之下那铺满阳光的那一个角落，蒋青山正在与另外一个人下着象棋，他们俩仿佛都做到了人棋合一，眼里心里竟都是调兵遣将排兵布阵的事儿，也竟能在那一尺见方的象棋棋盘上你守我攻，你退我进，激战得酣畅淋漓。

当然，一场棋局而已，这确实没什么奇怪的，奇怪的是另外一个人陈平凡认识，而且他对她再熟悉不过，远远地，观其形，闻其声，他就知道她是谁。是的，完全出乎陈平凡意料，那人居然——，居然是井玉！

一时之间，陈平凡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推了推眼镜儿，仔细地朝那边看过去，才最终确认，他没有看错人。

这一刻，井玉转动眼珠儿，又是看棋又是看人，眼角眉梢挂着一丝藏不住的狡黠之态，蒋青山则面带微笑，波澜不惊，眸子里有着一种洞穿世事的智慧之光。

看得出来，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是智力上的深层次较量，也是这一老一少酝酿已久的重量级对决。

调炮拱卒，跳马出车，两人凝神聚气，各拼其智，各展其能。

井玉头脑敏锐，思路开阔，攻势凌厉；蒋青山老成持重，攻守兼备，步步为营。一个善使快车，横冲直撞，左突右击；一个善使连环马，棋步连环，风雨不透。

时间在流驶，两个人也愈发清晰地感受到了对方不俗的实力……

时间一长，蒋青山岿然不动，井玉就变得不那么从容淡定了，小丫头的眉头锁得越来越紧，原来那股子狡黠之气也消散殆尽。她有时会故作轻松地对蒋青山笑一下，却不想她的笑容分明已经暴露了她内心的虚弱。

陈平凡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忍不住莞尔，不过他没有笑话井玉的意思，相反他倒很是佩服她，佩服她的勇气，也佩服她这股子拼劲儿。

说到底，下象棋这东西，比的是眼力，拼的是谋略，赛的是耐力。棋到中局，井玉便有些急进贪功，顾此失彼，大意先失一炮，心浮气躁，急于搬回劣势，不慎又丢失一马，而在和蒋青山一车换一车之后，她因己方损兵折将过于严重，便彻底失去了赢棋的信心，也便无心恋战，有些要自暴自弃了。等到蒋青山聚一车两炮之力围歼她另一个车后，她就彻底缴枪，罢棋认输了！

蒋青山看看这时候早已变得呲牙咧嘴唉声叹气的井玉，忍不住笑道：“丫头，这回你可以跟我说了吧，是谁让你来挑战我的？”

井玉看陈平凡在场，变得多少有些拘谨，她挠挠后脑勺的头发，不好意思地笑一笑，“蒋老师，我就是心血来潮跟我班一个叫谭伟的家伙打赌，说我是赢了你，他就请我吃一周的麻辣烫……”

“喔——，那你要是输了呢？岂不是要请他吃一周的麻辣烫了？”

“对啊，所以我正上火呢，他那么能吃，我这个月的生活费怕是要不够用了……我当初真以为我能赢了你呢，谁知道你这么厉害！哎——，算我技不如人，自作自受……”

蒋青山笑，一旁的陈平凡也笑了……

送走了懊恼不已的井玉，蒋青山起身给陈平凡倒了一杯水，“和萍丫头的关系处到哪一步了，什么时候能喝上你的喜酒啊？”

陈平凡脸一热，笑道：“挺好的，只是离谈婚论嫁还有一段距离，毕竟还没有经济基础。”

“现在不都时兴裸婚吗？我看萍丫头那人挺善良，不会挑你的，两个人相互扶持，慢慢把日子过好，这才是真正的夫妻，同甘共苦，荣辱与共！”

陈平凡点头，让思绪开了一会儿小差……

谈到此行的目的时，陈平凡的眼里写满了希冀，“蒋老师，写这份师德报告就已经让我绞尽脑汁了，如果再让我拿着这份报告，面对全市上下一千多人去演讲，我怕我会发挥不好……”

听到这里，蒋青山笑了，他指了指桌子上还没有收拾好的象棋，道：“诺，在这件事儿上你要学你班那个小丫头，只管做自己，做最真实的自己。你看，她虽然毛病多多，但因为活得真实，就显得很是可爱！”

陈平凡点头，陷入了沉思，——是啊，人不应该把自己装进别人的眼光里，其实，只管做自己，做最真实的自己就好。在这方面，井玉还真的可以做他的老师。

第119章 我的心会疼

得到了蒋青山的点拨，陈平凡感觉自己不虚此行，终于，当他再次直面那不期而遇的人生挑战时，他在心里已经有了底。

在回办公室的路上，他仍默默出神，一直在回味老爷子的话。这一刻，他蓦然觉得如果一个人真能做到不娇性，不伪装，返璞归真，真是件极不容易的事儿，因为——，它在某种意义上就已经说明了——这个人不仅有赤子之心，而且有了超凡入圣的修为和造诣，像老子庄子，像竹林七贤，像李太白唐伯虎……

绝假存真，绝伪弃虑，坦荡荡做人，坦荡荡做事，蒋老爷子修身多年方有此造诣，那么他陈平凡自己呢？真要想做成这件事，怕是没那么容易。但既然认清了道路，又岂有不好好往下走的道理？努力！即使是负重，也要前行！

被扑面而来的冷风一吹，陈平凡在恍惚间又想起蒋青山关于“喜酒”的玩笑之语，于是，他不禁又有些黯然。是啊，像他这种一贫如洗的穷光蛋，又该怎么给小萍最大的幸福呢？也许，这个问题比之前的问题更加现实，更值得他去好好地思考……

第二天一早，陈平凡早早起床，准备挤出点儿时间，赶上第一趟去灵源的中巴车。当然，这也是他昨天晚上和小萍商量的结果，毕竟眼下正值年终岁尾，出行的人很多，他们只有走得早一点，才可以避开客流的高峰期。

此时东方欲晓，暗蓝色的天际线上现出了一抹鱼肚白，而整个清屏小城也因为这片鱼肚白的逐渐扩大，渐渐苏醒，渐渐显示出它的整个轮廓来。

冬至前后，天短夜长，在眼下这个时间点，清屏的大部分人还都全身心地拥抱着这一刻的静谧，也还都沉浸在那属于他们的美好梦乡中。如果今天不需要为生计奔波了，他们可能会继续躲在温暖的被窝里，睡得更安稳一些吧……

当然，这仅仅是个美丽的梦。

难道不是吗？在这一刻，也在这一眼望不到头的长街之上，街边的早餐铺子已经亮起了灯，零零星星的几个清洁工人也已经开始美化这个城市的环境了。

一个人的苏醒，需要一个过程，一个小城的苏醒，也需要一个过程，等这个过程结束之后，他们面对的又将是熙熙攘攘有苦有乐得一天。

比昨晚约定的时间早了近十分钟，左小萍就从寝室出来了，然后她哪儿也没去，就立在二中大门里侧那块刻着校训的大石头旁，一动不动地等陈平凡。今天的她依旧戴了她的乳白色针织帽，依旧系了她那条棕色围脖，依旧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只留下一双清澈似水的眼睛，去感知这个冰天雪地的世界。

晨风虽不甚猛烈，却因为浸了一夜的寒气而变得异常冰冷，这让裹着厚厚羽绒服的左小萍都有种被风给打透了的感觉，生生体会到了一种沁体的冰凉。蓦然之间，她一眨眼睛，竟然发现她那长长的眼睫毛上都已经结上了一层白霜。

掏出手机，小萍看了一下时间，知道陈平凡快到了，便赶紧把手机揣回兜里，把两只手靠近嘴边，接连地呵上了两口热气。

陈平凡是提前五分钟出来的，不想一出教工宿舍楼的大门，他就看见了早已经等在那里的左小萍，一瞬间，他既是心疼，又是自责，当然还感觉心里暖乎乎的。

小跑着来到小萍的身边，陈平凡伸手就拉住了她的手，然后把她的两只手一上一下叠放在自己的手心中，来来回回地轻轻揉搓着，“你这丫头，怎么出来得这么早，也不怕把自己给冻坏了？”

小萍莞尔，眼睛里透出了晶亮剔透的光芒，“放心吧，我不怕冷，你看我家那边比这儿还要冷上一些，我不也是好好的吗？”

“那是以前，现在我怎么可能看着你受冻呢？你知道那样的话，我的心会疼的！”陈平凡本不善于说情话，可就因为他此时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发自真心，所以，从其情感到其情绪再到他的每一个眼神，都比那些海誓山盟海枯石烂更具感染力，更能打动人心。

小萍笑了，不知道是因为天太冷还是因为一下子被陈平凡感动到了，她的眼睛里竟闪烁起了晶莹剔透的东西。

事实证明，“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这话确实是千百年来中国老百姓经验和智慧的结晶。陈平凡和左小萍赶到清屏公路客运站时，整个候车大厅都是空荡荡的，左右没有几个人。看来，他们不仅不用为买不到坐票发愁，似乎还能享受到专车级别的高规格待遇。

上了中巴车，两个人就拣了两个中间靠后的座位坐了下来，就感觉这里相对安静，没那么多来来往往的人。刚刚坐好，小萍就从她的包里拿出了她昨天晚上就准备好的香肠、面包和矿泉水，同时嘱咐陈平凡一定要多吃点儿，补充能量，补充体力。

陈平凡心里一热，拿起一片面包，就着矿泉水就吃了起来，一时就感觉李白笔下的玉盘珍馐也不过如此，甚至它们还赶不上这顿简陋的晚餐。吃饭吃的是心情，与喜欢的人在一起，吃什么都觉得好吃。

大约过了十五六分钟，中巴车就载着车里仅有的七八个乘客就出发了。车子穿街过巷，走得很平稳，很快也就出了城，开上了通往灵源的省道。

小萍戴上耳机，开始听歌，趁陈平凡一个不注意，她还把其中一个耳机听筒塞到了陈平凡的耳朵里，让陈平凡跟她一起分享眼下的这一份美好……

陈平凡看了一眼左小萍，会心一笑，便和她一起欣赏起这音乐来。

耳机里正在播放的歌曲是一首古老的英国民歌——，那歌声轻柔舒缓，如同，一耳朵听下去，就能让人陶醉其中，不能自拔……

areyougoingtoscarboroughfair

，rosemaryandthyme

remembermetoonewholivesthere

sheoncewasatrueloveofmine

……

听着听着，陈平凡就情不自禁地就握住了左小萍的手，轻轻地又紧紧地，再也不想松开了……

第120章 路遇骗局

如果把人生比作成一场旅行，那么与什么样的人结伴同行，将决定你这场旅行的质量和意义。

与心爱的人在一起，携手并肩，跋山涉水，你会觉得一切如恍若梦境，那种春回大地鸟语花香的梦境。于是，你会沉醉，你会忘我，你会愿意用一生一世守护这份美好。

陈平凡和左小萍这对年轻的情侣，此刻正沉浸在这既真实又虚幻的旅行之中，无法自拔……

中巴车在山间公路上继续前行，渐行渐远，也在白雪覆盖下的山川大地间渐渐变小，渐渐变小，最终变成了一个几不可见的黑色小点儿……

车子行驶到中途，陈平凡和左小萍都有些困意，而陈平凡第一个就坚持不住了，已经要在朦朦胧胧之中渐渐睡去了……

左小萍看见陈平凡一个劲儿磕头的样子，忍不住就笑了，她把耳机子从陈平凡的耳朵中取出来，又从包里拿出一件淡黄色小薄衫，轻轻地给陈平凡盖上了。她这一刻的脉脉含情，想是陈平凡在梦里也能感受得到。

也就在这个时候，中巴车突然停顿了一下，然后就放慢车速，缓缓地停了下来。

小萍不明所以，转头看向了前面，眉眼之间写满了疑惑。这个时候陈平凡也醒了，不过他的反应明显慢了一拍儿，先看了一眼小萍，既而才顺着她的视线，往前面看了过去……

原来，半路之上又有人上车。

新上车的是两个男人，一个是胡子拉碴麻杆一样的中年男人，另一个是流里流气头发焦黄的年轻男子。胡子男人看起来明显有点儿傻，任凭嘴巴不干净的黄毛怎么骂他，他都不还嘴儿，就知道呵呵傻笑。

就这样，黄毛一边“亲切地”问候着胡子父母，一边四下打量寻找着空座位！一时间，他就把整个车厢都看了个遍。

胡子始终跟在他后边，亦步亦趋，唯恐跟丢了这家伙，就再也找不到家了……

黄毛眯眯着小眼睛，吹着流里流气的口哨，一屁股就坐到了一个中年妇女的旁边，然后他也懒得多看胡子一眼，一指他左前方的一个空座位，就极不耐烦地让胡子坐在那儿，离他远远地。——就你这熊样，下次趁早守着你老娘，在家糗着，别他妈跟老子一起出来丢人现眼。

胡子很听话地坐下了，还在呵呵傻笑，那感觉就像是黄毛在夸他一样。

中巴车上因为突然多出了这样两个人，整体氛围瞬间就变了，变得让人特别别扭……

陈平凡捏了捏左小萍的手，传达着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意思：放心吧，有我在！

左小萍笑了一下，将头枕在陈平凡的肩膀上，轻轻合上了眼睛。

陈平凡又拍了拍小萍的腰，让她安心睡上一会儿。

突然，胡子就像是突然被人从屁股上狠狠踹了一脚似的，妈呀一声就像驴一样叫了出来，“亮子，亮子，我好像是中奖了！哈哈——，一万八！一万八！我发财了……”

他这一声叫不要紧，吓得车上众旅客都浑身一震，都以为出车祸了。等众人看清楚中巴车没事儿，而驴叫中的胡子正一手攥着一个易拉罐，一手捏着一个中奖卡，兴奋不已的时候，大家才明白过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众人愣神的一瞬间，黄毛腾地一下就站起来，伸手就要去抢胡子手中的中奖卡，“来，大奎，给我看看，真的假的？你没骗我吧？我就不信你能有这样的狗屎运？！”

谁知这个大奎在钱的事儿上可是尖着呢，他没等亮子靠近，就赶紧握手成拳，攥紧了中奖卡，并转身背向亮子，用瘦削的后背严严实实地护住了自己的手。“亮子，这一万八是我一个人的，你可别打什么鬼主意！”

“别介——，大奎，我就是看看，信不着别人，你还信不着我吗？你看要不然这样，我走近时，你还把那拉环握在手里，我就是看看，就看看，也不摸也不碰，看完了我就走，这就算是我亮子跟你大奎没白好一次，你看这样行吗？”

大奎好像是真被亮子给说动了，虽是七个不情八个不愿，却还是慢慢转过身来，用半信半疑的眼光看着亮子，“亮子，我再信你一回，你可不能骗我啊——”

“行啦行啦，费什么话？一个大老爷们儿，墨迹！”亮子不容分说，凑近大奎那已经展开的大手，眯起小眼睛就查看起了他手里那个大红色的中奖卡。“我*，大奎，你他妈的还真走狗屎运了，真他妈就中奖了，一万八，够你花上三五年了，不过我看这上面说中奖人得到公司总部北京去领奖，你他妈知道北京在哪儿吗？去灵源你都找不到道儿，去北京你还不得有去无回！”

听亮子这么一说，大奎有些急了，“那可咋整？亮子你可得帮帮我！”

亮子有些为难，想了一会儿，他说道：“大奎，兄弟一场，你干脆把这卡转让给我吧，我手头上虽然没有现钱，但我家有五六只羊，用羊顶钱行不行？”

“你别唬我，我娘早就说了，你家的羊加起来也卖不到一万块钱，你这不是在占我的便宜吗？”

“你这榆木脑袋还挺会算账，比一般人都算得明白，那好，这事儿我还真就不管了，爱咋咋地，就让那张破卡烂在你手里得了！到时候你可别埋怨我，说我没帮你！”说着话，亮子就坐回了自己的座位，十分不屑地翘起了二郎腿。

大奎有些发懵，手里捏着那张大红的中奖卡，傻呆呆地，完全不知道如何是好……到后来，他情动于中，竟十分委屈地哭了起来……呜呜呜，哭得很难听，自然也哭得很狼狈……

这时候，车厢里静寂得很，仿佛除了大奎的哭声就再没有其他声音了。

几分钟过后，坐在前排的一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大爷站了起来，随后就沿着那狭窄的过道儿，东摇西晃地来到了大奎身边，“小伙子，我看你人实诚，容易被骗，这样你也别哭了，啊——，听我的，你大爷我手头上正好就有一万块现金，不多也不少，也想拿来买你那卡，只要你不嫌少就行。你好好想想吧——”

大奎止住了哭声，转悲为喜，“大爷，你看你能不能再多点儿？要不然我就赔大了，回去后我娘都得骂我——”

听这话，花白头发的老大爷立马摆手，现出了一脸的决绝：“一万，就一万！多一个子儿都不行，我这都是因为可怜你才这么做的，你要是把好心当成驴肝肺，那就算了！”说着，他就回身往自己的座位走……

“那好吧，大爷，就按你说的办吧，谁让我这人笨，出个门儿连道儿都找不到呢？”大奎擦了擦眼泪，十分不情愿地扬了扬他手中的中奖卡。

结果那大爷一听这话，立马面露欣喜，同时转过身来，直接从他包里往出掏钱。而他由于欣喜过度，一边费劲巴力地往出掏钱，一边儿还颇有些激动地唠叨着：“这就对了吗，你知道大爷我这也是在帮你，你看你这一回家，伸手就扔给你母亲一万块钱，那她得多高兴啊！”说着话，这大爷就真攥出了一沓红通通的百元大钞。

“等一下——”

在同一个车厢里，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说出了这句话，而这一句话带着脆音儿落到地上，倒真吓得两个交易中的当事人一大跳……

第121章 热血一回

关键时刻喊话的两个人，其中一个不是别人，正是陈平凡，而另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居然是一直坐在亮子旁边的那个人高马大的中年妇女。

陈平凡和中年妇女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惊讶，这难道也能算是心有灵犀？！不可思议！不过很快，他们就避开了彼此的眼神，把各自关注的重点重新放到了他们眼前的这一出好戏上……

原来，从亮子大奎一唱一和那一刻开始，陈平凡和左小萍冷眼旁观，就看穿了他们的把戏，更认定他们是一对儿擅长唱双簧的骗子。他们就和电影里的那些超级大骗子一样，恣意妄为，无法无天……

要细说起来，亮子大奎这俩人的演技还可以，比那些三线小明星都强，可以给三颗星，但他们用的剧本太差，早就是被人家玩剩下的了，最多只能给半颗星。

此刻陈平凡挺身而出，是和左小萍确认过眼神的，有了左小萍的支持，他更加有底气，也更加义无反顾！

大奎被这陡然响起的两声呼喝惊吓不小，他迅速扫了一眼陈平凡，又看了看中年妇女，眼睛里现出了一道精光，不过他掩饰得很好，马上又恢复如初。

亮子很机警，先用眼神定住了大奎，同时转头看向了中年妇女，“咋的大姐？我哥的好事儿，你还想要掺和一下？”

“对呀，见者有份，我也要买那张卡！那老头出一万，我就出一万一，行不？！无论是买菜还是买卡，谁给钱多就给谁，你们说是这个理不？——？”中年妇女的嗓门子很大，一张嘴就跟敲响破锣了一样，震得人耳根子嗡嗡作响！说着话，她轻蔑地瞥了一眼亮子，剜了一眼那个花白头发的老头，甚至还盯了一眼陈平凡，那状态完全像是一只随时准备应战的斗鸡。

陈平凡立时无语，刚才他还天真地以为这女人是跟他同一战壕的战友，不想她竟是一个浑身带刺儿见谁扎谁的冤大头！心里落差之大，无法言表。

大奎倒是一乐，喜形于色，“这大姐说得对！一万一，回去我给我娘一千，我自己留一万！嘿嘿——”

亮子一听，照着大奎脑袋就拍了一下，“二货，还傻着干啥？快给人家卡呀！脑子让狗吃了吗？”

大奎被这一拍一骂，如梦初醒，赶紧撇开那一脸诧异两眼冒火的土豪老头，把卡递向了这个中年妇女。

中年妇女怕夜长梦多，煮熟的鸭子再飞掉了，也赶紧掏钱，争取在第一时间完成这笔交易！也许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这钱是她家种地卖粮换来的，是她一家人整整一年的心血。

“哎——，你这丫头！还有你们这俩小子，你们这是欺负我岁数大体力弱啊！我就问你们，这儿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啊——？”花白头发的老头虽已是强弩之末，却还在据理力争！

陈平凡哪里会不知道这帮骗子的套路，他们一旦得手，会马上撤离，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且他们鬼得很，打一枪就换一炮，绝对不会让你看到他们第二次。到那时候，受骗者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把肠子都得悔青了。

再来不及多想，陈平凡当即起身，指着那张中奖卡对中年妇女说，“这位大姐，你难道没有想过，这张卡会是假的吗？因为到目前为止，我都还没有听说，哪个饮料公司能这么大方，在一个易拉罐里设置一万八的奖金，难道那帮老板的脑袋都进水了吗？所以，信我的，大姐，把你的钱揣回去，不能占这种便宜，更不能做冲动的事儿，冲动是魔鬼！”

中年妇女突然听到这样一番话，果然迟疑了，然后又像是触电一般，一下子就把她递到中途的钱收了回去。此时她又打量了一下陈平凡，发现这小伙子白白净净文质彬彬的，绝不像个坏人，便又对他信上了几分，“那我怎么才能相信你呢，你不会是在学我，抢别人到嘴的肥肉吧？”

陈平凡无奈苦笑，“大姐，我是老师，我以我老师的名义保证，我说的句句是真的，这总行了吧？”

陈平凡话音未落，他一时就猛然发现情况不对，危险猝然而至！原来，那个黄毛不知什么时候起就已经换上了一副阴鸷骇人的面孔，他转身快步向陈平凡走过来，十分利索地打出了一拳，直奔陈平凡的面门。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太不可思议，以至于车上的乘客都没有反应过来，一时间愣怔怔地张大了嘴巴。左小萍更是紧张得睁大了惊恐的眼睛，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陈平凡是什么人？功夫底子扎实，实战经验也不少，面对这突然一击，表现得相当冷静沉着。

他跨步错身，迅速避开这迎面一击，同时借着眼明手快的优势，找准时机，闪电般伸左手箍住对方右手手腕，然后也不待对方挣扎反抗，就快速欺身向前，用携着整个身体力量的右侧臂膀猛然撞击对方的腋窝和胸膛——

这一下子干净利索又势大力猛，结结实实地招呼到了亮子身上，直接将亮子撞出了一米多远，撞倒在了车座中间的过道上。

而这一刹那，整个车厢都发出了一阵惊呼。

看到亮子倒在地上捂着胸口哎呦哎呦地惨叫，大奎马上就不干了，他的一句“我*你妈”话音未落，就已经伸出他的大长腿，猛地朝陈平凡蹬了过来。行家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他这一下子来得异常霸道，不管是谁，要是真被他蹬上了，非得伤筋断骨落个十级伤残不可。

而战斗力处在巅峰状态的陈平凡对此早有准备，他也不与大奎正面对抗，只脚下用力，急退出两步，同时迅速俯身下去，瞅准时机，一把攥住了大奎的脚脖子，制住了大奎的要害。

要说起来，大奎的反应确实要比亮子快一些，他虽然被陈平凡制住了一条腿，落得个单腿着地下场，却仍能在失去半个重心的情况下，第一时间用左右两手扳住了两旁的座椅靠背，采取有效的自救措施。只见他较上一口气，用上双臂乃至全身的力气，拼了命地往回拉扯他的右腿，一下两下三下，很快就能实现完美的脱困。

可他千算万算也算不到陈平凡是个太极高手，最最擅长的就是借力打力，他这样没头没脑顾头不顾腚地往后一使劲儿，其实正中了陈平凡的下怀。

此时的陈平凡又怎么会心慈手软，给恶人留下继续作恶的机会呢？只见他眼中精光一闪，迅速改变了自己的用力方向，变拉为送，变拽为抬，顺着大奎的用力方向，猛力推了出去，不给对方任何反应的机会。

大奎就是再机敏，这回也反应不过来了，他在那一瞬间就失去了重心，来了一个90度的大后仰，直挺挺地摔在了地上——

哇——，全车上下发出了比刚才更猛烈的惊呼，甚至还有好事儿的人，已经拿出手机开始拍小视频了——

那个人高马大的中年妇女看到这一幕，不由得不承认自己是被猪油蒙了心，差一点儿就被骗子给骗了。好悬啊好悬！好悬没把自己的半条命给搭这里！要是手里的一万多块钱真被骗子给骗走了，她真是连死的心都有了！

劫后余生，她立马对这个叫陈平凡的小老师感恩戴德，那是一口一个大兄弟的叫着，热情至极，肉麻至极，一时间，都叫得周围人起鸡皮疙瘩了……

第122章 失控

人到底不是神，没有神一样未卜先知的能力。就在这一刻，谁都没有想到，在这个小小的中巴车上，竟然是暗藏杀机的。

一切情势如阴风搅动下的恣意翻滚的乌云，瞬息万变，在不知不觉间，就已经失去了人的控制。

正当陈平凡被中年妇女当成救命恩人，拼命感谢胡乱纠缠的时候，突然，一柄闪着寒光的匕首裹挟着一阵急风，直直地向陈平凡的后腰刺了过来。而陈平凡因为一心与中年妇女周旋，压根儿就没注意到这突如其来的危险，直接成了死神嘴下的猎物。

千钧一发，马上就要血溅当场！

“平凡，小心！”喊话的是左小萍，而同一时间，她早已起身撞向了陈平凡，用上她整个身体和她这辈子全部的力气。

最终，小萍成功了，成功地把陈平凡撞倒在了一旁的座椅上，成功地救下了陈平凡！可是，她自己呢？——，她自己却被那罪恶的刀子给刺中了，那一刻，她分明感到她的左侧腹部一下子就被一阵钻心彻骨的冰凉占据了，一下子又被一阵不知是疼是麻还是痒的奇怪感觉占据了，然后她感到她整个人，在坠落——，在坠落——，在无穷无尽无休无止的坠落——

一刹那，众人看得清楚，殷红的血液已经小萍的衣衫间慢慢渗了出来——

陈平凡被左小萍撞开的那一刻，脑袋嗡地一下，出现了一阵短暂的空白，就在这千分之一秒的时间内，就在旅客们的惊呼声中，他已经无比清醒地意识到，完了！小萍遇险了！但偏偏，偏偏在这个时候，他竟十分想麻痹自己，十分想告诉自己：一切都不是真的！一切都不是真的！一切只是幻觉而已……

然而，时间就是生命，他又岂能在下一个千分之一秒继续自欺欺人呢？双手一撑眼前的座位扶手，他猛地站了起来，然后只凭着感觉就回身猛击出一拳，直击那个不明刀手的胸口，管他是谁，以命抵命！

一声闷哼过后，那个下黑手的刀手立马扭曲着一张满是皱纹的脸直挺挺向后栽倒，嘭地一下，平躺在了两排座椅中间的过道儿之上，然后他就再也起不来了。而他的喉头一时竟发出了咕噜咕噜地骇人响动，仿佛是被一口鲜血堵上了，连呼吸都变得愈发地困难，更别提发出什么哀嚎声了！而他，又哪里是别人呢？竟然是刚才那个花白头发老头！真是人不可貌相，演技可以媲美奥斯卡，他竟然也是这个犯罪团伙中的一员！

此时的陈平凡哪里管得了这老头的死活，他赶紧蹲下身去查看小萍的伤情，仿佛此时就是山呼海啸，天崩地裂，也跟他没有任何一点点的关系。他反复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冷静，可当他一看到小萍那早就没了血色的脸庞以及那不断向外渗出的鲜血，他就感到一阵眩晕，“小萍！怎么样？怎么样？坚持住，你一定要坚持住！放心，有我在，这里有我在，谁也不能再伤害你！谁也不能再伤害你！”说完，陈平凡又猛地回头对已经踩下刹车的司机歇斯底里地大喊，“开车啊！快开车——！把油门踩死，去最近的医院，一切问题由我负责！”

司机师傅也怕在自己的车上出人命，于是没等陈平凡对他喊上第二句，就坐正身体，迅速将车子重新启动，将它的油门踩了又踩，既而将它开出了前所未有的高速度。

不幸中的万幸，这时，已经有一个自称是护士的小姑娘跑到近前，对左小萍采取了一些必要的急救措施。前前后后地忙活了一会儿，他还抽出时间安慰一下处在崩溃边缘的陈平凡：大哥，放心吧，你爱人的伤口并不算很深，眼下基本止住了血，坚持到医院应该没问题！

从看到小护士的那一刻起，陈平凡就已经把她当成了救世主，她说什么是什么，甚至当她需要止血带时，他想都没想，一下子就把自己的衬衣撕下来一大块，给她用作止血带的代替品。而此时，又听到小护士的这番话，他简直就觉得她是会自动放光的，是这个世界上最神圣最美丽的存在。“谢谢你，护士，谢谢！谢谢！”

是啊，这个世界上有多少恶就有多少善，而且善是一定能战胜恶的！

看着小萍嘴唇发颤紧锁双眉的痛苦模样，陈平凡再一次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喃喃道——小萍，放心吧，我陈平凡指天对地发誓，从今以后，我绝不会再让你受到一点点伤害！

同一时间，那个人高马大的大姐已经将那三个歹徒牢牢地控制住了。新仇旧恨叠加在一起，一急眼，她对他们就不再是骂了，而是劈头盖脸地连捶带踢！就这样还不解恨，看这架势，他们中谁要是再敢造次，她都能一屁股坐上去，直接将那个人给坐扁了！

看看失魂落魄的陈平凡，她觉得他亏欠这个小老师太多了，左右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他！也许只有像现在这样，好好收拾一下这三个歹人，才算是为他做那么一丁点儿事儿。

其他旅客自然也义愤填膺，你一嘴我一嘴，唾沫星子乱飞，将三个骗子骂得狗血喷头！还有人已经报了警，就等着中巴车一到站，再把他们送上警车！

中巴车终于以七十迈的平均时速开到了灵源市郊区的一家小型医院。由于事先已经跟医院方面联系好了，所以中巴车一停稳，就有该医院的护士推着急救车等在了中巴车的车门口。

看着小萍被推进了急救室，陈平凡才感觉自己是自己了，也才感觉周围的人和物有了一些色彩。而刚才的一幕一幕，就像是过电影一般，在他的头脑中翻来覆去覆去翻来，搅扰得他心神不宁。

老天保佑，保佑左小萍平安无事，如果可能，他愿意用一切的一切去交换，哪怕是他自己的生命！

不过在某一个瞬间，陈平凡又觉得他是无比幸福的，因为他终于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女孩子肯愿意为他挡刀，为他去死！这该是他修行多少辈子才能修到的福分啊！

第123章 暖流

第一时间赶过来的几个警察声色俱厉地押走了大奎、亮子等三名歹徒，同时也把中年妇女请到了当地派出所，说是要给她做一个详细的笔录。

要给歹徒定罪，必要的证据一样都不能少，中年妇女在理解了这一点后，很愿意为警察同志提供证词。在警察面前，她再一次把陈平凡夸了一遍，还请求警察给陈平凡颁发一个见义勇为奖，让全灵源人都知道知道这个足够了不起的小伙子。

本来，警察也要请陈平凡去派出所一趟，但一看他女朋友这边实在没人照顾，便特事特办，在医院的小会客厅，专门给陈平凡做了笔录。

陈平凡的思路清晰，表达能力强，只用几句话，就把歹徒行骗行凶的全部经过，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最终，通过陈平凡的表述，警察们掌握了到事情的全部经过，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自会意，然后先后起身，一一和陈平凡握了手，并郑重其事地对他表达了他们的敬意和谢意。

陈平凡勉强挤出了一点儿笑容，却实在掩饰不住眼神里的那一丝落寞，在心里，他始终都在惦念着此刻正躺在手术里的左小萍。他知道，这个时候，他已经不能再为小萍做任何事了，他能做的就是等待，继续等待……

等陈平凡回到手术室门口时，有热心医生告诉他，一个长的又高又壮的大姐已经把小萍的手术费用给交了。一瞬间，他笑了笑，心底滑过了一丝暖流。

事实证明，这个世界上到底还是好人多，他更有理由相信——正义必胜。

在走廊等待手术结果的过程中，陈平凡是倍受煎熬的，他整个人一直都处在一种游离的状态之中，根本注意不到四周围的喧闹熙攘。他突然感到他的脑瓜仁子疼，特别特别地疼，疼得都要裂开了。

这时，突然有人拍他的肩膀，他揉了揉太阳穴，意兴阑珊地回头去看，结果发现拍她肩膀的人不是别人，竟是那个在中巴车上奋力抢救小萍的小护士，而此刻，她正笑微微地看着他。

陈平凡立马像被打了鸡血一般，回过身来上上下下满含感激地看着她，如果不是男女有别，他都恨不得一把握住她的手或者直接把她搂进怀里，“对不起啊，护士妹妹，刚才忙蒙了，都没来得及好好谢谢你，好在你还在，好在我还有机会向你表达我的谢意，谢谢——谢谢——，人说大恩不言谢，但我也得谢谢你……”

这位护士妹妹看陈平凡一脸的真诚的模样，不禁笑得更灿烂了，“放心吧，那位姐姐肯定没事儿的，你应该相信我的技术！”

“好啊，我相信你，说句心里话，你也别嫌我肉麻，我呢，打心眼儿里觉得你是个天使！无比美丽又无比善良的天使！告诉我，你在哪家医院工作，哪天我给你送一面大红的锦旗去——”

护士妹妹咯咯咯地乐了，连脸上的几点小雀斑也因为她那津起的小鼻子而显得异常可爱了，“好啊，到时你就给我这一个妙手回春救死扶伤什么的，我就把它挂在我们的护士站里面！”

陈平凡会心一笑，看着这个可爱的小护士，他竟蓦然想起了那还在家养病的牟媛媛。

医生从急救室走出来的时候，陈平凡一下子就冲到了他的身边，三步并作两步，脚下跟生了风一样，“医生——，伤者她怎么样——？”

医生摘下口罩，面色平和，“放心，伤者的伤口处理得很及时很专业，所以失血也不算特别多，现在，她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再住院观察一下就行了……”

“那太好了！谢谢医生！谢谢，谢谢……”这一刻，陈平凡大喜过望，恨不得一时就把他这辈子所有的“谢谢”都说尽了。如果，现场没有这么多人的话，他真恨不得对着那苍天，对着那大地，高喊一百声一千声谢谢。而其实，别说是谢那天谢这地了，就是让他以命换命，他也是心甘情愿的。

医生笑着摆摆手，径直走开了，留下了那劫后余生，还沉浸在巨大喜悦之中的陈平凡。

“怎么样，完全相信我的技术了吧？妙手回春！救死扶伤！不是盖的！”一旁的护士妹妹见缝插针，却笑得更灿烂更迷人了。

“对对对！你说得对！你就是华佗转世，扁鹊重生！”陈平凡激动得一把就握住了护士妹妹的手，攥得紧紧的，“遇到你，是我陈平凡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这家医院的病房环境还不错，窗明几净，医疗设施也很完善。

陈平凡坐在小萍的床头，深情款款地凝望着她，就像是永远都看不够似的。他生怕他一闭上眼睛，就再把小萍弄丢了，他觉得他就应该这样，一直看着她，看着她，看她一辈子……

小萍被陈平凡看得有些不自在，轻轻闭上了眼睛，一任那一抹柔和的阳光亲吻她泛着红晕的脸庞。

陈平凡依旧看着她，看着她，等看到眼睛发酸眨动频率明显增高时，连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扑哧一下，小萍也笑了，笑得轻柔而美好，羞涩又矜持。

陈平凡会心一笑，情动于中，“小萍，我给你唱首歌吧？”

小萍的眼睛里写满了讶异，双颊也如海棠红柚一般，含水欲滴，“这么多人呢，怪不好意思的！”

“没事儿，我就轻轻哼唱，他们谁都听不见！”说着，陈平凡又凑近了左小萍的耳朵，样子颇有些神秘，“他们要是听见了，我还得向他们收费呢！”

“那好，你唱吧，不过你不能唱那首，唱其他什么歌都可以！”

陈平凡一听就乐了，原来小萍的心里还装着那个大醋坛子呢！“傻丫头，我和赵玲之间是清清白白的，你不要多想，你要是再多想，我就大声唱歌了，让所有人都过来围观。”

“好啦好啦，你唱吧——，就知道欺负我！”

陈平凡一笑，就不再说话了，再次用无比疼惜的眼光看着左小萍，然后，他就开始轻柔舒缓深情款款地唱起歌来，唱起了一首他此时最想唱的歌——。

怎么会迷上你，

我在问自己，

我什么都能放弃，

居然今天难离去，

你并不美丽，但是你可爱至极

哎呀灰姑娘，我的灰姑娘

我总在伤你的心，我总是很残忍

我让你别当真，因为我不敢相信

你如此美丽，而且你可爱至极

哎呀灰姑娘，我的灰姑娘

……

第124章 特别的演讲

坐在开往灵源教育局的出租车里，看着车窗外不断变幻的街景，陈平凡突然有了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三个月过去，弹指一挥间，这里竟已经由落叶飘零的秋季过度到了白雪皑皑的冬季……

那么人呢，人似乎也在变。刚刚参加工作时，大家都还懵懵懂懂，心地单纯，冲劲儿十足，可半年过去了，他还有小萍、易飞、王磊、唐明骐、杨海静这些人，似乎或多或少都有所变化，甚至某些人已经变得让人深感陌生……

时间这把刻刀，客观公正又冷漠无情，雕刻了是非成败，也雕刻了世态人心，甚至还雕刻了老病生死。

所以，正如哲学上所说——这个世界上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化本身。

想到赵玲，陈平凡蓦地就感到心头一暖。灵源是这丫头的主场，只是主场还在，她人却已在千里之外……

此时的她，应该在大学的某个自习室上自习吧，或者在学校附近的某个ktv唱着歌，再或者就是在北苑食堂二楼拐角处的那家面铺里，津津有味儿地吃着兰州拉面……

不知不觉间，出租车就已经开到了教育局门口，这让还沉浸在回忆中的陈平凡有些措手不及。

这一次，走进教育局，陈平凡已经是轻车熟路了。循着旧路往里面走，又回想起三个月前他和小萍在这里的狼狈模样，他不免会心地笑了。

就在刚刚，小萍还跟他一起笑着回忆那段往事来的，然后她就立即收回笑容，正色要求他不能放弃当下这次表现自己的机会，毕竟机会难得，又毕竟她自己的伤已无大碍，用不着他时时刻刻地守护着她。

面对如此善解人意的女朋友，陈平凡又怎能抗旨不遵呢？

进了教育局那装修豪华科技感颇强的大报告厅，陈平凡拣了个不起眼儿的座位坐了下来。举目四望，前后左右都是黑压压的脑袋，他感觉他自己已经变成了大海里的一滴水。

在一阵又是紧张又是无聊的等待过后，陈平凡终于等到了报告会的开场仪式。

这时已经有现场工作人员电话联系了他，让他赶紧到会场的第二排就坐。

他不敢怠慢，赶紧起身快走几步，来到会场前面，在第二排找个空座位坐了下来。

这一坐下来，他就发现，第二排坐的都是要登台作演讲的角儿们，而第一排更了不起，都是市里或局里的大领导，比如说主管教育的副市长和教育局局长，他们俩就都在。

这规格这排场，完全出乎陈平凡的意料，不由自主地，他愈发有些紧张了……

教育局副局长梁斌主持了这次会议，他讲话很幽默，很快活跃了现场氛围，也很好地突出了本次活动的深远意义。

掌声响起，离第一个演讲人上台做演讲的时间，已经越来越近了……

陈平凡捏着手中的演讲稿，暗暗告诉自己要放松，要有平常心，要做真实的自己。而一想到不久之前蒋青山蒋老爷子的那一番点拨，他果然轻松了不少……

想到了蒋青山，自然而然地，陈平凡又想到了赵长林，这两个老爷子，一个闲云野鹤清净无为，一个积极入世心怀天下；一个以佛道之旨养性修身，一个以儒学精神齐家治国。两个人虽各有千秋，却都是他陈平凡的老师，都是他要学习的榜样。

而其实，从进入报告厅那一刻开始，陈平凡就特意观察了一下，看看赵长林在不在这个会议现场。然而他失望了，他自始至终都并没有看到这位老爷子，甚至都没有看到任何一个有着宽阔锃亮脑门儿的人。

于是，他又想到了他的另外一个老熟人，不知道这一次他能不能也来这里呢？来来回回扫视了一圈儿，结果看到的都是来自五湖四海的陌生的面孔，一时还真就没有发现他的影子。

高亭林，这个心高气傲还有点儿神经质的兄弟，看来真是被感情伤到了。就在不久前的那一天，他竟眼睁睁地看着他心爱的女孩儿左小萍名花有主，成了他陈平凡的女朋友，他当时又怎么受得了呢？其实换作是谁都受不了的！他当时的感受一定是肝肠寸断，五内俱焚的，或者还可以用痛不欲生来形容吧……，随后，他就默默地离开了清屏，默默地消失在二中人的视野之中，由开始直到现在……

正在胡思乱想间，陈平凡猛然发现，第一个上台作演讲的女老师已经身着正装，迈着轻盈优雅的步伐，走向了前面那个点缀着多彩鲜花儿的演讲台，一站定，她就满面含笑又自信从容地向大家鞠了一躬，既而又用她那清脆响亮饱含感情颇有感染力的嗓音说到：“尊敬的各位领导老师，尊敬的灵源教育界的各位同仁们，大家上午好——！”

可以说，这一个小小的出场亮相，她就表现得大方得体，无可挑剔，那么下面呢？仿佛更值得期待。这一点，从立时响起的热烈的掌声就可以听得出来。

果然啊，能在这里发言的老师都有两把刷子，轻视了任何一个人，都只能反过来说明自己的无知和浅薄。想到这里，陈平凡坐得更端正了，同时还暗暗琢磨着他自己该如何化压力为动力，遇强则强，在呆会儿上台时也能有一个如此惊艳的表现。

欲戴其冠必承其重，自古皆然！如果没有更高的人生追求，那索性还是回到家中躲到被窝里睡大觉吧！努力！

此时，第一个上台演讲的女老师已经渐入佳境，感情饱满，文采斐然，说到动情处还有些哽咽难言。

当她说到她为了做好班主任工作，早晨她的孩子还没起床，她就得匆匆离家，直到深夜孩子睡熟时她才疲惫回家，整整一天她都听不到她孩子叫她一声“妈妈”这一段时，她终于在心底唤醒了她的全部委屈，任泪水夺眶而出……

全场的掌声再次响起，更为真诚，也更为热烈……

陈平凡也在热情地鼓着掌，为这个老师，也为了千千万万这样的老师。不过他又隐隐觉得这种以牺牲家人为代价来成全学生的做法，有些不妥，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

来不及深入去想这个问题，陈平凡已经开始重新筹划他自己的演讲，是的，他要做就做与众不同的，做一个绝对特别的演讲……

第125章 真实的力量

在大学时，陈平凡听了不少教育讲座，也看了不少教育杂志，那时的他就看到过一段话，觉得深受启发，——我不做蜡烛，燃烧自己，照亮学生。我只做春风，既吹拂了大地，又舒展了自己。

是啊，老师和学生的关系，应该是相互成全的，不应该是牺牲一方来成全另一方的，这才应该是新时代的师生关系，更为人性化的师生关系……

第二个上台演讲的是一个乡村女教师，五十来岁的样子，面相挺和善，和第一个老师一样，她也把演讲的重点放到了“苦情戏码”上面，而她的事迹，无外乎大雪天起早为孩子生炉子，大雨天把孩子一个一个送回家，最终积劳成疾，还得了关节炎风湿病什么的。

然后她居然也说起了她孩子的事儿，她说那时的她还年轻，正在全力帮助学生备战中考，一时就没时间管孩子，结果她孩子竟也没被爷爷奶奶看管住，一天一夜高烧39度不退，抽搐惊厥，最终烧出了肺炎，还因此落下了病根儿……

在场下人一片唏嘘感慨间，陈平凡却皱起了眉头，他觉得他体内有一股暗流在涌动，而且它的力量越来越强，是的没错，他必须利用他这个难得的发言机会，在全市老师面前表达点儿什么。成则成矣，败则败矣，只要他说了他想说的就行了……

就在这个时候，陈平凡突然注意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身影刚从门外走了进来，而且正沿着座椅中间的过道儿一路朝第一排座位走了过来。

这人的外貌很有特点，让人过目不忘，只见他身材魁梧，鼻直口阔，额头饱满，油光锃亮，天生一副富贵相，他不是别人，居然就是他刚才找了一圈儿也没找到的赵长林……

很显然，在众多大领导面前，赵长林依旧是那个赵长林，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绿林豪侠的草莽气息，放荡不羁。

陈平凡心一动，感受到了一种由内而外的力量，这种力量除了赵长林之外，别人给不了他的。他觉得如果赵长林生活在古代，不是一个统帅千军万马的将军，就是一个啸聚山林一呼百应的侠士，而且他有能力牢牢团结他的手下，让他的手下心甘情愿为他卖命。

很显然，赵长林在第一时间并没有注意到陈平凡，他在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来后，才在一个不经意的回头间，看到了正在对他微笑致意的陈平凡。这一刻，他并没有表现得很惊讶，只是对陈平凡笑了笑，笑得颇有些深意。

按照之前抽签抽到的顺序，陈平凡是第三个要上台演讲的。

陈平凡迈着自信从容的步伐走向演讲台的时候，全场的领导老师多少有些骚动。他们谁都没有想到，此次上台做演讲的，还有这么年轻的一个老师，他看起来也就是那大学刚毕业的样子……

然而，这毕竟是师德演讲！全市范围内的师德演讲！做演讲的人得有起码的从教经历和先进事迹，这样才能服众，也才能感动别人，而这个小伙子，是不是太嫩了点儿？

这时候，质疑声已经此起彼伏了。有质疑此次师德演讲含金量的，有质疑此次演讲公平性的，甚至有还有质疑领导选人用人的眼光的，而似乎那交头接耳的人之中，还有唯恐天下不乱的存在。

陈平凡往这一千号人前一站，立时感受到了人群之间传来的异样氛围，他对这种突发情况始料不及，一时也就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话，当然，也没有逃避大家对他的质疑的眼光。

这时，他特意看了一眼赵长林，却发现赵长林也在看他，眼神里充满了鼓励，甚至还偷偷地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陈平凡一愣，不过他还是迅速从他的手势和眼神里感受到一种热量。这种热量对于此时的陈平凡来说，尤其重要，可以直接给他直面这铺天盖地的质疑声的信心和勇气。

“各位领导老师，大家，好，我是来自灵源二中的陈平凡，是一个教龄只有半年的语文老师！”

陈平凡的话音刚落，下边的议论声就由原来的窸窸窣窣变成了现在的沸沸扬扬，大家说什么的都有。当然，这里面还有一种绝对能称之为一边倒的说法，那就是——这个小年轻有背景有来头，能够坐上特快专列！

陈平凡清了清嗓子，朗声道：“我不做蜡烛，燃烧自己，照亮学生。我只做春风，既吹拂了大地，又舒展了自己。”

没想到，陈平凡的这一句话很有作用，很快就以一种奇怪的力量，吸引了人们的注意力。老师们渐渐地就安静了下来……

看到自己的话有了很好的效果，陈平凡一下子就找回了全部的信心，于是他立即决定，要直面大家的质疑，乘胜追击——

“我知道大家在下面议论什么，大家的心情我也都能理解，如果我是大家中的一员，我也会有同样的质疑。毕竟，大家花时间花精力来这里，不是来听一个毛头小子，一个关系户，趾高气扬没羞没臊地说些不靠谱的废话来的。然而，我虽不才，却还不至于依靠别人才站到这里，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子弟，我唯一能依靠的只有我自己——”

不得不说，陈平凡的这几句话说得很有力道，有着直指人心的力量，竟一下子就让全场都安静了下来。陈平凡知道，这就是真实的力量，这就是本色的力量，当然也就在这一刻，他开始由衷地佩服起蒋青山了，这老爷子看问题看得这么透彻，都要活成人精了……

其实剩下的问题就简单多了，陈平凡只需要把自己这半年来的所思所做所想，真实地呈现给下面的听众就行了。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他特别注意的一点就是，他绝不渲染他自己有多么多么高尚，他认为他在从教之路上只是做了他该做的而已。他所做的一切一切，既是为了成全他的学生，也是为了成全他自己。

这时候，真实的力量再次显现，下面的老师们开始为陈平凡鼓掌，热烈的鼓掌，既为了他的不凡事迹，更为了他活得如此的真实。……

第126章 金鳞岂是池中物

这时，掌声戛然而止，会场上突然就安静了下来，台下的领导老师们竟像是突然被某种特殊情绪传染了一样，一个接着一个，一排接着一排地抬起头，愣怔怔地盯着陈平凡身后的大屏幕，一动不动，一声不响。而且他们似乎都已经对那块大屏幕有了兴趣，连眼睛里都放出了光。

一时间，陈平凡也是奇怪，这又是搞的哪一套？怎么所有人的注意力突然就飞走了——，可当陈平凡带着疑惑，回头看向他身后那足有两人高的特大号led显示屏时，他一下子就明白了怎么回事，与此同时，他也呆住了，感觉浑身的血液在沸腾也在燃烧。

原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也不知道是在谁的精心安排下，他陈平凡在中巴车上与三个歹徒周旋搏斗的视频，竟一帧一帧地出现在了众人眼前这块大屏幕上。

那视频画面显然是有人用手机拍摄的，有些晃动，却很是清晰，关键还十分刁钻地把陈平凡的手上动作和面部表情都表现了出来，有全景，有特写，就像是在拍动作大电影一般。

不知道别人是什么感受，可当陈平凡看到左小萍在千钧一发的时刻，毫不犹豫用尽全力撞倒自己并为自己挡下那一刀时，他感觉他的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他真没想到，这一幕居然被人给录下来了，更没有想到有一天，他能以旁观者的角度重温那一刻的惊心动魄！

当然，在场的人也都发出了一阵惊呼，就像是那把匕首刺向的不是左小萍，而是他们自己的的胸口一样——

“影片”在抢救左小萍的喧闹声中戛然而止，可台下的观众在这一时之间却倍受感动，他们纷纷起立，大力地鼓掌，给了陈平凡雷鸣一般的掌声……

第一次，陈平凡被这样的掌声给淹没了，不过他蓦然觉得这感觉就跟做梦一样，特别地不真实，而对现在的他来说，唯一能称得上真实的，就是早点儿回医院去，细心呵护还躺在病床上的左小萍。

是啊，才跟小萍分开一个多小时，他就已经开始想她了……

陈平凡走回自己的座位时，主管教育的副市长李诚特意回头看了看他，陈平凡在坐下后又抬起头的一瞬间，正好与李诚四目相对，事发突然，陈平凡来不及做更多的反应，就拘谨地笑了笑，也算是跟对方打招呼了。李诚也对他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就把头转了回去。

不远处的赵长林捕捉到了这个细节，微微笑了一下，不过他似乎并不想让更多人知道陈平凡和他之间的关系，也就没有再去看陈平凡。

陈平凡隐隐约约地感受到了赵长林的意思，便顺势而为，假装不认识赵长林，同时坐直身子，目视前方，继续听下一个老师的演讲。

而此时的陈平凡早已经猜到了，刚才的一切其实都是赵长林的杰作，看来，这老爷子确实是想把他往上推一把！对此，他心存感激。

大多数时候，一个人的成功，既需要能力，又需要机遇，还需要贵人的帮助。

想到这里，陈平凡突然心念一动——贵人相助！好一个贵人相助！那么他能否再借助赵长林的影响力，把工作关系往一中调一调呢？毕竟在当今的灵源教育界，一中才是每个灵源教育人最好的个人发展平台！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自古以来就是这样，每个人也都有追逐自己更高梦想的权利！他陈平凡也不例外！

只是——，张口求人矮三分，陈平凡向来脸皮薄心思重，又怎么能好意思开这个口呢？想到这里，他不禁自嘲式地苦笑了一下，算了吧，还是让一切随缘吧，何况她也不想跟小萍弄成异地恋。

这时，陈平凡突然感到自己的大腿处传来了一阵酥麻，于是他赶紧掏出手机，查看刚刚收到的一条短信息。

信息居然是王春江发过来的，这让陈平凡大感意外，然而，更让陈平凡感到意外的还在于信息的内容，因为开篇第一句就特别炸眼，那个在私下里嘻嘻哈哈没个正形的王春江居然学会了附庸风雅，正了八经地引用了一句诗——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陈老弟，你果然没让你老哥我失望，一到灵源，就闹出这么大一个动静，为二中争了光，也为你老哥我挣足了面子。但现在老哥还有一个事儿，已经火烧眉毛了，特别需要你帮老哥一下。当然，和老弟你之间我也没啥好藏着掖着的，开诚布公地说，这事儿就是我升职的事儿。你知道升职的事儿很玄妙，特别需要上面的领导对我有个好印象，但我人脉资源有限，不能直接跟上面领导对上话，所以就想到你了，需要你帮我一下。

看完这条短信，陈平凡突然特别能理解王春江此时的心情，他自己当初竞选一个小小的班主任还患得患失呢，何况王春江要竞选政教副校长这样一个重要职位呢？只是，他能帮上王春江什么忙呢？难道王春江想通过他搭上赵长林这层关系？但他自始至终都没对任何外人说起这层关系，王春江他也没道理会知道的。何况，以赵长林的职位，是帮不上王春江什么忙的。

——王主任，你说吧，我能帮上你的话，一定尽力。

——一会儿报告会结束的时候，跟我一起去拜访一下李市长。

重磅炸弹，绝对是重磅炸弹，陈平凡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王春江会下这样一步大棋，他惊讶得无可无不可，一时都不知道该如何回复他这条短信了。

陈平凡回头四下观望，发现诺大的会场上到处都坐满了人，却压根儿没有发现王春江的影子！

——王主任，你现在在哪儿？

——我在去城郊医院的路上，给左老师带了点儿补品。怎么样，你王哥我替你考虑得还算周到吧？呆会儿拜访李市长的时候，你也不用多说什么，我唱主角就行了。

陈平凡一看这架势，王春江也不等他回复了，直接就已经默认他同意这件事了！而且，人家大主任都主动去看望了左小萍，也算是给足他面子了，他还能说些什么呢？

——那好吧，王主任，听你的安排。

不一会儿，王春江那边居然发过来一个十分调皮可爱的笑脸儿……

第127章 拜访李市长

灵源市区，一条宽阔笔直的马路上，一辆银灰色的小轿车就像那灵巧的游鱼一样，正穿梭在来来往往的车流之中，很快，它就把之前还跟他并排而行的车都拉出了老远老远。

开车的中年人戴着墨镜，叼着烟卷儿，颇有些香港电影里小马哥的气质。而从他那深深地抬头纹，泛着微霜的鬓角以及天生泛白的皮肤，可以清晰地辩认出，他不是别人，正是灵源二中政教主任王春江。而坐在副驾驶位置的那个气质儒雅、眼神忧郁的小伙子，便是陈平凡。

此时，两个人刚从城郊医院出来，也正在赶往副市长李诚家的路上。

王春江开车有一股子不要命的劲儿，这一点陈平凡是早就见识过的，在追赶甄金婷的那个晚上，陈平凡就差点儿没被王春江的炫酷车技把魂儿给吓出来……

陈平凡心想，王春江也就是开个二手破捷达，他要是开上那稍微上点档次的车，非得学人家玩漂移不可，横冲直撞，烟尘四起……到时候任何坐他车的人，都得先想想后果，然后再做出决定——是否真要舍命陪君子？

那么今天，他陈平凡为什么又要舍命陪君子呢？想一想理由，陈平凡自己都笑了……

在平时，王春江这人挺随和，从来没什么官架子，对他陈平凡也挺照顾，既给了他当班主任的机会，又给了他不少工作生活上的指点。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陈平凡这次愿意帮他的原因，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

大概是因为心里装着事儿，今天的王春江安静了许多，左右也不再骂那些开车没水平的人了，而且他的烟是一根接着一根地抽，连傻子都能看得出他此时的焦虑与紧张。

看见陈平凡在笑，王春江表现出一点兴趣来，“笑什么呢，小陈，刚从医院出来，就想左小萍了？”

“没有没有，我就是想，生活有时候挺有意思的，早晨的时候，我还在与歹徒搏斗，晚上的时候，我就要和你一起去拜访堂堂副市长了！”说着，陈平凡又把视线投向了窗外，出神地凝望着这座陌生的城市。是啊，车窗外，来来往往的车流和人流不都和他一样，正在编织着这个城市的繁华与寂寞吗？

“小陈，这回你算是出名了，你就看着吧，整不好今天晚上的灵源新闻都能报道你。好好干，就像我在短信里跟你说的那样——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你将来取得的成就，绝对在我之上！”

听到这样的话，陈平凡心里一热，“王主任，呆会儿见到李市长，我真的什么都不用说吗？”

“随你心意，你要是说点儿什么更好！你也看得出来，我这次完全是要倚重你的名声，要不然我真是走投无路了。当然，不管此行是成是败，你的这份情谊，我是忘不了的！”

陈平凡见王春江说得真诚，摇了摇头，又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到了一个叫作“盛世金庭”的小区，王春江先在小区门口前的停车场找了一个停车位停了车，然后就和陈平凡一起分左右下了车。

这个时候，陈平凡已经把心态调整得很不错了，既来之则安之，市长也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没必要怕他。

王春江见陈平凡状态不错，神采奕奕，心里有了底，“小陈，一会儿我跟市长说话的时候，需要你回避的时候你得回避一下，我的意思，你应该懂，这里面不涉及信不信任你的问题。”

进入社会已经有半年时间了，陈平凡又怎么能不明白王春江的意思呢？于是，他点了点头，轻描淡写地说道：“王主任，我明白！”

王春江点了点头，掏出手机，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就迅速地拨出了李诚的号码。如果他估计得没错的话，眼下这个点儿，李诚应该在家，也应该能接他的电话。

陈平凡注意到王春江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便猜想和这么大的领导打交道，他应该也是第一次。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后者是自然而然的事儿，而前者却要付出很多很多的艰辛。

终于，李诚的电话接通了，电话那头传来了李诚一句简短而略带戒备性的问话——喂，请问是哪位？

“你好，李市长，我是灵源二中的政教主任王春江。是这样，我想拜访您一下。我现在就在盛世金庭的大门口。你看——”

“灵源二中？”电话那头的李诚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开口说话，他的语气依旧平和，但已经隐隐有了质问的意思——“你是怎么知道我的私人电话的？”

怕什么来什么，王春江就怕李诚有此一问，他总不能把好心帮助自己的好朋友给卖了吧！于是，他决定避重就轻混水摸鱼，“李市长，是这样，我们学校有一个老师，他叫陈平凡，他今天做了点儿为咱们灵源教育届争光的事儿，所以我特别想把他介绍给您，让您多给他指导指导。”

“陈平凡？他现在和你在一起吗？”

王春江听李诚有此一问，立马心头一喜，“对对对，李市长，他现在就跟我在一起。”

电话那头的李诚又沉默了，过了大概有十秒钟的时间，他才开口说话：“好，那你们进来吧，正好我也想见一见陈平凡。”

盛世金庭是灵源市少有的几个高档小区之一，临水而建，又都是清一色的法式小别墅，是一个具有浓郁艺术气息闹中取静的极佳所在。王春江和陈平凡一路走一路看，一路赞叹不已。要不是心里装着事儿，他们肯定会像游览景区一样，把这里好好参观一下。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这是王春江和陈平凡此时的共同感受，尤其是陈平凡，他一想到他那破旧寒酸的宿舍，就觉得这里跟天堂一样。

李诚家的8号别墅背靠着一片柳条依依的柳树，不用想也知道，若是在春夏秋三季，这里肯定绿意盎然，美不胜收的。饶是在此时的冬季，这里也美得如画一般……

站在8号别墅前面，王春江和陈平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自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无穷的深意。王春江伸手拍了拍陈平凡的肩膀，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然后就跨步走到别墅的门前，摁响了门铃……

第128章 人生赢家

开门的是李诚家的保姆，她满脸堆笑很是热情，还直接把王春江陈平凡两人引入了李家在一楼的客厅。

王春江和陈平凡是一前一后走进李家客厅的，即使他们事先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一见到这里光彩夺目的高档装修，他们还都会有震撼的感受。不得不说，这个足有80平大小的欧式风格的客厅，就跟西方的小型宫殿一样，富丽堂皇，熠熠生辉。

陈平凡特别注意到了进门左拐，贴墙放着的那足有一面墙大小的棕黑色实木大书柜。这个书柜，无论从大小、造型还是从材质来说，都是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堪称李家的一道亮丽风景线。

那书柜里面，一层层一排排码放的全都是些装帧精美的书籍。文学类的、历史类的、经济学类的书，应有尽有。而这个异彩纷呈的书的世界，与窗外银装素裹雪的世界交相辉映，一下子就能让人体会到生活的温度与质感。试想，在一个洒满阳光的午后，坐在这样的大书柜旁，再捧着一本自己喜欢的书，那该是多么惬意的一件事儿啊！

老天！原来人家这才叫生活，他陈平凡还有易飞王磊那整天劳碌奔波以求果腹的悲摧状态只能叫作生存。有些人说的还真对啊，生活在同一片蓝天下，人与人之间的生存状态，也可以是云泥异路、天差地别的，有的人可以像那鸟儿一样自由自在地飞翔，而有的人却只能像蜗牛一样，负重前行……

情动于中，陈平凡有感而发，不过他可不敢把这些想法说出来，他只能在心里默默地感慨，默默地较劲，默默地给自己打气……

李诚见王春江和陈平凡走了进来，便从沙发上站起了身，笑着和他们打了招呼。王春江不敢怠慢，赶紧快走两步，去握李诚的手，嘴里还说着些冒昧前来、打扰打扰之类的客套话。而李诚呢，仿佛早已经对这样的话有了免疫力，自始至终都只是笑，偶尔才客气两句……

因为在上午的师德报告会上与李诚打过照面，所以陈平凡对李诚并不陌生。

应该说，陈平凡对李诚的第一印象还算不错，他人长得清瘦，看起来平易近人，说话做事都能给人一种从容不迫云淡风轻的感觉，不过，他的眼神又是相当犀利的，仿佛一下子就能把人看穿一样。

就在陈平凡打算躲到人后，冷眼旁观，只做一个安安静静的存在时，可跟王春江寒暄还没几句的李诚倒先注意上了他，并开口向他问话——小陈，是吧？你今天上午表现得不错，让人印象深刻！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见识，着实算是后生可畏！

突然被冷落，王春江有些尴尬，不过他到底是在生活中摸爬滚打，一路走过来的，心思机敏，反应也特别快，他甚至没让他的尴尬多停留一秒钟，就回身拍了拍陈平凡的肩膀，让陈平凡走前一步，和他肩并肩站到了一起，“李市长可能还不知道，小陈是中州师大的高材生，在我们学校，是学历最高的人，就是在咱们灵源，像他这种学历的也没有几个。”

陈平凡矜持地笑了一下：“两位领导都过奖了，我觉得，过去并不代表未来，学历也不代表能力，归根结底，任重而道远，我还得继续努力。”

李诚哈哈一笑，连说两个好字，随后就招呼王陈两个人坐下来，有事儿慢慢说。而这时候，保姆也把新沏好的铁观音端上来了，并且按先客后主的顺序，把茶杯一一放在了每个人对应的位置上。看着属于自己的那杯茶还冒着氤氲的热气，陈平凡立即欠了欠身，表达了对保姆的谢意。

茶香四溢，像陈平凡这种不懂茶的人也知道这是好茶。是的，从进入这个屋子开始，陈平凡就隐隐约约地感受到了主人的生活情趣，大概就是那种一杯香茗，一卷书，偷得半日闲散；一抹斜阳，一壶酒，愿求半世逍遥吧？

几个人闲聊了一会儿，王春江怕耽误人家领导时间，就开始引入正题。李诚慢慢品着茶，也始终留心听王春江的讲述，只是跟刚才不一样，他已经变得面无表情，不发一言了。其实这一点别人不理解，王春江也能理解，作为一个大领导，李诚在没有了解事情的全貌时，是不可能轻易表态的。

陈平凡不想多掺和这种具体的事儿，在喝了两口茶后，就有意无意地瞟向了他进门时看到的那个靠墙的大书柜。对于一个爱书的人来说，那里面丰富的藏书，是有致命的吸引力的。

李诚似乎天生就有那种看穿人心得本事，他趁王春江说话的间隙，就对还在愣愣走神的陈平凡说到：“小陈，要是喜欢我的那些藏书，你就过去看看吧！”

陈平凡心里一惊，有种被看穿心事的惶恐，心想这当大领导的也太可怕了，在他面前你基本没什么秘密。随即就释然，没什么秘密就没什么秘密吧，反正自己也确实没什么秘密，不怕他看。稍稍镇定下来，他赶紧歉意地笑了笑，又跟李诚王春江两人客气了两句，就真的起身去看书了。

李家的藏书跟灵源二中图书馆的藏书不一样，这里多是些大部头的着作，哲学的，政治经济学的，文学的，应有尽有。陈平凡贪婪地看着这些装帧精美营养也十分丰富的书，就像老猎人突然看到那难得一见的猎物一样，眼睛里微微放着光。

就在陈平凡不知道该拿哪一本书往下看时，他突然发现在这书柜上一个不太显眼的位置，放着一张照片，确切地说，那是一张全家福。父亲就是李诚，而母亲是一个雍容华贵仪态大方的女子，女儿呢，十八九岁的样子，小巧玲珑，又生得俏眉俏眼苹果脸，是个标准的我见犹怜小美人儿。他会心一笑，觉得李诚确确实实是个标准的人生赢家，事业有成，家庭幸福，还实现了经济自由。那么他自己呢？他自己也该朝这个方向努力吧……

第129章 大小姐脾气

这时，门突然从外面被打开了，既而，裹挟着一阵凉风，从外面走进来一个穿着纯黑色打底裤，蹬着黑色皮靴，罩着粉红披风的时尚靓丽的女孩儿。

“老妈，我回来啦！跟你说啊，我受不了啦！实在受不了啦！出去这一趟，连憋气带窝火，都要把我逼疯了！你要知道，新开业的那家商场卖的衣服全都是水货，我和晴子逛了半天，愣是没找到一件正品！白白耽误了我一个下午的时间！当然，这都不算啥，忍也就忍了，关键还有更可气的！我刚才回来的时候，都走到咱小区门口了，居然被收垃圾那老头的破车给蹭了一下，幸亏当时我躲得快，要不然非得让他把我这披风给蹭破了！你说他那么大岁数一个人，我都不愿意说他，连推个车都不长眼睛！还能干啥？该着捡破烂！哎，倒霉倒霉！喝口凉水都塞牙！早知道这样，我下午就应该窝在家里打游戏！”

突然，整个客厅变得一片死寂，一瞬间，在场的每个人脸上都写着惊讶与尴尬。

当然，最惊讶的还要属刚从门外进来的小女生了。她刚才从门外进来时，就只顾着脱鞋脱外套以及喋喋不休了，压根儿就没注意到今天家里来了客人。等她终于在转头的那一瞬间发现沙发上的王春江以及书架前的陈平凡时，她已经把该说的不该说的话，都像开机关枪一样，突突突突地说完了。

于是，就像突然看到奇形怪状的外星生物一样，有那么两三秒钟，小女生完全合不上她那一张红嘟嘟的小嘴巴了。

王春江和陈平凡也都感到脸上发热发烫，像这种意外情况，他们谁都不想遇上。王春江如坐针毡，拿起茶杯，咕咚咕咚地喝了一口茶，陈平凡则掏出手机假装看时间，结果倒有点儿欲盖弥彰了。

“爸，你平常不是不带外人进咱家吗？今天怎么就破例了？害得我丢了好一大圈儿人！”小女生嘟嘟着嘴，一脸的不满，说着话，就往楼梯口走去了……

“李若曦，你放肆！客人来了不知道打招呼，却说出这种没礼貌的话，你的书是怎么读的？”李诚一改刚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姿态，直接在众人面前拿出了副市长的威风，这时候，任谁都看得出来，他是真的生气了。

王春江反应快，连忙打圆场，“李市长，息怒息怒，现在的孩子跟咱们那时候的孩子不一样，这叫青春和个性，咱们得试着理解，要不然咱们就得被时代淘汰了！”

李诚摆摆手，“王主任，你不用宽慰我，有对比知高低，咱们远的不说就说小陈，他比我家丫头大不了几岁，却才华横溢文质彬彬，有理想有担当，我家丫头跟他比起来，那真就是个长不大不懂事的孩子。哎，不管怎么说，在教育孩子方面，我确实是失败的！”

李若曦站在原地，上楼也不是，不上楼也不是，又听父亲这么一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于是她就趁她父亲一个不注意，恨恨地瞪了一眼陈平凡，仿佛要把她这辈子所有的怨愤都发泄到她这个怨毒的眼神里了。

其实，李若曦之所以反应这么大，是有深层次原因的，在她的心里始终有一个解不开的结，一个关于“别人家孩子”的结。“别人家孩子”从小到大都活在她的耳朵里，阴魂不散，死性不改，都要生浆子了！她也始终弄不明白“别人家的孩子”到底好在哪里？而她自己又差在哪里？为啥她老爸总看不惯她这个亲生女儿？却非要看好那一个又一个“别人家的孩子”呢？于是，此时此刻，她恨上了陈平凡，恨上了这个站在她眼前的活生生的别人家的孩子！

陈平凡被李若曦突然这么一瞪，第一反应就是困惑，第二反应就是无辜，第三反应就是恼怒，他自然不知道李若曦是怎么想的，他只知道他自己没做错什么。

皱着眉转过头去，陈平凡故作平静地继续看书柜里的书，可到了这个时候，他基本上什么都看不进去了，他平静外表下掩藏的那颗脆弱的心灵，早因为困惑、无辜、恼怒等负面情绪变得翻江倒海大浪滔天了！——是啊，官家小姐的脾气真就跟茫茫大海上的天气一样，刚才还晴空万里，转眼就电闪雷鸣雷雨交加，关键在她们蛮不讲理的前提下，任谁又对她们敢怒而不敢言！可惹不起总该躲得起吧？敬而远之！一定要敬而远之！

不幸中的万幸，这时的王春江已经站起身，准备告辞了。陈平凡见状，如蒙大赦喜不自胜，反身快步走回茶几旁，也去跟李诚告辞。

李诚起身，答应王春江会考虑他今天所说的事儿，同时笑着对陈平凡说道：小陈，还是我原来那句话——后生可畏！但是我还要给你两点建议，希望能对未来的你有所帮助。这第一点呢，就是要好好爱惜自己的羽毛，当老师的，声誉比什么都重要，这一点你应该清楚。而这第二点呢，就是要志存高远，你还年轻，潜力无限，那就要不满足于现状，数年如一日地砥砺前行，争取早日当上全省的名师乃至全国的名师，给咱们灵源教育争争光。

听李市长这么说，陈平凡心里一热，习惯性地想要谦虚两句，不过一眼扫到李若曦，他又马上改变了主意，决定旁敲侧击地给她点儿教训：李市长，在教育领域，我是后辈晚生，还有许多东西需要向你们前辈学习，譬如说做人和做事这两方面，我就得向你们好好学，并且不断反省自己。而我的当务之急，就是克服心焦气燥自我中心的不良心理，否则，我就是再有才华再有机遇，也不会走长远……

李若曦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她又怎么听不出这陈平凡话里带刺，而且每根刺都指向她呢。从小到大，她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赤裸裸挑衅，被人如此含沙射影地批评呢。一时间，她觉得她都快要爆炸了！

第130章 对决

从盛世金庭出来，陈平凡仍心有余悸，直到坐上王春江那风一样自由的捷达车，与盛世金庭渐行渐远，他才拍拍胸脯，体会到劫后余生的畅快感受。他想，他以后再也不来这里了，永远——

话说那个李若曦果然是个不好惹的，被陈平凡那么含沙射影地一挖苦，她气得无可无不可，谁承想她气着气着居然就不气了，甚至是转怒为笑，坚持要把陈平凡送到她家小区的大门口。

陈平凡哪里体会不到李若曦笑容背后的一丝小邪恶呢？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拒绝，这事儿就在李诚的点头应允下，被坐实了……

事实证明，酒无好酒宴无好宴，送客这事儿也自有其套路，而且没什么好套路！

什么是针芒在背？这一点，陈平凡在走出李家大门那一刻，体会得最为真切，因为从那一刻开始，他的背后就一直有一道锥子一样的目光在跟着他，让他无处遁形，让他脖颈乃至整个脊柱，都在不断地往外冒凉风。

这一路上，陈平凡走得慢，李若曦就走得慢，陈平凡走得快，李若曦就走得快，反正，陈平凡的步伐决定李若曦的步伐，或者说李若曦的步伐决定陈平凡的步伐，陈平凡想要摆脱李若曦，那基本上没希望的。

关键李若曦看他时的眼光真是太锋利了，那目光就像闪着寒光的刀子一样，能刺穿他的皮肉，也能刺透他的灵魂，让他不寒而栗……

陈平凡有苦难言，想要求助于王春江。偏偏王春江那人很不够朋友，见情形不对，早就早躲得远远地，压根儿不来理会这一段公案。

没朋友！实在是没朋友！

突然，陈平凡停住了脚步，转身直接面向了李若曦，他想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把问题跟跟李若曦当面锣对面鼓地说清楚！说破才能无毒！

陈平凡这突然一转身，没有一点儿征兆。可此时的李若曦竟一点儿没被他吓到，她不慌不忙毫不畏惧地迎向了他的眼光，甚至她那苹果一样泛着红晕的小脸上，还挂着似有若无略带挑衅的笑意。

一时间，就像两大剑客要进行巅峰对决一样，空气骤然紧张了起来，连穿林而过的飒飒冷风都显得比平常更有气势了……

电光火石之间，陈平凡一下子就感受到了李若曦眼光中骄傲和审视的意味，同时他也不得不承认，那份骄傲绝不是装出来的，它绝对来自李若曦的骨子里，也绝对有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遇强则强，关键时候，陈平凡用一种平和却不乏力量的眼光迎向了李若曦的眼光，任尔东南西北风，我自岿然不动。

时间在嘀嗒流逝，对决在无声之中火热升级……

这一刻，陈平凡突然意识到一个非常严峻的问题，那就是他刚才过于冲动，过于意气用事，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而眼下似乎更是荒唐，他一个男生，一个男老师，宽容大度才是，怎么真就会因为一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脑袋一热，就跟一个女孩子较劲呢？

就在陈平凡想通了某些事情，想要主动退让的时候，李若曦却看出了某些端倪，毫不客气地往前逼近了一步。是的，她终于开口说话了，而她的语气就跟她的眼神一样，慵懒而骄傲——小陈老师，容我问你一句话，行吗？

“没问题，你问吧——！”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来我家，是来给我爸送礼的吧？”

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这一刻，陈平凡体会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被羞辱的感觉，他绝没有想到这个小巧玲珑的李若曦在轻描淡写之中，竟然暗藏大招，竟然能给他巨大的心理打击！

忍无可忍，陈平凡一改常态，冷冷地说道：“放心，李家大小姐，我陈平凡有手有脚有脑袋，就是混得再不济，就是再想升官发财，也不会低三下四地去求人，对不起，实在对不起，这一点，可能让你失望了！”

“哼，说的比唱的好听，可是——，谁信啊？”李若曦在一颦一笑之间，已经完全表现出她的轻蔑与不屑了，就差点儿没有旁若无人地冷笑了……

“好吧，信不信由你，不信你可以到公安局法院检察院去告我，说我给领导行贿，给我相应的处罚，不过我到哪儿都可以拍着胸脯说，说我问心无愧！”说着，陈平凡扬长而去，大步流星，坚定而决绝。

而这一次，李若曦没有追上去，她似乎一下子沉浸在了一种她无法理解的现实之中，挣脱不出来了，而当她挣脱出来时，陈平凡已经走出了老远一段距离。

回到家中后，李若曦仍然些无精打采。当她看到他父亲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时，她便想趁他不注意，偷偷上楼去，躲过眼前这一劫。

不想，李诚却叫住了她，语气平和，似乎都没有要责备她的意思。她啊了一声，只好自认倒霉，滋滋妞妞又极不情愿地往楼下走，走一步还叹一口气。

李诚也不生气，端起茶杯慢慢地喝了一口茶：“过来看看，电视里面有你刚才送的那个人！”

李若曦不敢相信这是事实，却又不能不信他爸说出的话，于是，她赶紧快走两步，一溜烟儿地往楼下跑，又一溜烟儿地往电视机前面跑。这一时一刻，只搭眼一看那比电视剧还要精彩的中巴车影像画面，她一下子就明白了一切的一切……

回到医院时，陈平凡发现小萍的气色比之前好了许多，于是，他就把他那颗悬着的心完全放了下来。

小萍告诉陈平凡，赵长林特意来过医院看望过她，还给她扔下五百块钱，她本来不想要这钱，但实在拗不过那有点儿倔脾气的老爷子，最终只能暂时收下，直等他回来，再由他做最终定夺。

陈平凡一笑，心里蓦然对赵长林有着十二分的感激，于是他对小萍说，“放心吧，这事儿就全全交由我处理，肯定能处理得妥妥贴贴的，你不用为它操心！”

第131章 如果我爱上你的笑容

大概过了十天左右的时间，小萍的伤终于痊愈了。在这十天时间里，陈平凡一直和小萍的爸爸妈妈在一起，悉心地照顾着小萍，忙里忙外，废寝忘食。

有时候，陈平凡还需要在清屏和灵源之间往来折返，早上回清屏，下午来灵源，或者晚上回清屏，早晨再来灵源。毕竟他现在不是自由之身，不能对班里的事儿撒手不管。

十天下来，陈平凡明显感觉到他自己消瘦了乃至憔悴了，然而，看到小萍能自由进食了，能下地走路了，能行动自如了，他觉得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新的一年，也在这十天里悄无声息地到来了。

年末那一天，高一三班的少男少女们自发地搞了一个迎新年联欢会，而且他们早早就开始准备了，造势造得挺足，譬如说他们提前三天就让三郎准备表演一个节目，至少一个，内容不限，形式不限，时间不限，多多益善。

那两天，陈平凡虽然忙得心力交瘁，却还是对这件事儿挺上心的，特意抽出时间反复练习了五月天的一首歌——，准备到时候唱给大家，给大家一个惊喜！

12月31号当天下午放学，肖天明谭伟几个人按照事先的计划，马不停蹄快马加鞭地忙活了一阵子，终于把教室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装饰了一遍。而一等同学们吃过晚饭陆陆续续地返回教室时，他们早已经大功告成，也开始正儿八经地享受起大家对他们顶礼膜拜的眼光了。

不出他们所料，同学们果然都惊讶于教室的巨大改变，也都开始对此时披红挂绿张灯结彩的教室赞叹不已。原来，平日里冷冰冰的教室，也可以变得这么华丽，这么有温度……

一等高一三班的成员全员到齐，又各自找座位坐好了，班长肖天明便拿出了忽悠死人不偿命的精神，开始主持起了灵源二中高一三班辞旧迎新联欢晚会。

“女士们、先生们、兄弟们、姐妹儿们、老少爷们儿们，下面请允许我宣布，本年度最具影响力的跨年联欢晚会，正式开始了！请各国际国内各大电视台，注意转播时的秩序，礼让为先，不要发生踩踏事件！”

掌声、叫好声、欢呼声欢笑声从那一刻起就开始了，似乎也就绵延不断了。

有些时候你不服都不行，那就是每个少男少女都有一定的压箱底的功夫，他们平时韬光养晦深藏不露，可一到那关键时候，往往能一鸣惊人，给大家震撼和惊喜。

就比如说谭伟，他就是第一个给大家震撼和惊喜的人。

别看谭伟这小子长得又高又壮，身体却灵活得紧，你看他表演起街舞来，一时就跟旋转的陀螺一样，闪展腾挪，变化万千，让人眼光缭乱，成功地赢得了女生们一浪赛过一浪的尖叫声……

当然，谁也都没想到天真活泼的牟媛媛会弹古筝。这小丫头一装扮起来，还真像模像样的，极具古典小美女的韵味。她往古筝前一坐，轻抚一曲，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一下子就把所有人都带入那个特定的意境里了。

在同学们的积极参与下，这场晚会惊喜不断，高潮迭起，渐渐成了每一个三班人的精神盛宴。

当然，同学们最期待的还是他们班主任三郎的节目表演，说一千道一万，这才是本次晚会的重头戏！

听说三郎要表演节目了，每个人的眼睛里都亮着光。客观地说，那是一种既激动又兴奋的光，跟饿狼看到猎物时的眼光，没什么区别。

突然被当成了国宝大熊猫，陈平凡实在有些不适应，直到站到众人面前，他还感到他的脸上微微有些发烧。“同学们，你们老师我虽然在演艺领域虽然有两把刷子，但也就只有两把刷子，你们千万千万不要对我的期待太高，否则会让你们失望的！”

哗地一下，同学们都被陈平凡的幽默给逗乐了，甚至还有同学叫起好来——“老师，你就放心大胆地唱吧，我们都是千锤百炼的，挺得住！”

哗——，同学们又笑了……晚会到了一个高潮，每个人都兴奋不已——

这时突然有人提到要是赵玲姐在就好了，一切就完美了，结果他这一句话说出来不要紧，它就跟牟媛媛的那曲一样，马上引起了不少人的共鸣，也马上引得现场唏嘘一片……

陈平凡特别注意到，孩子们对赵玲的称呼，早已经由原来的“师娘”改成了现在的“赵玲姐”了，也早已经在无形中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看来，曾经的那一页确实已经翻过去了，而那段关于“师娘”的美好记忆，确实是一去不复返了……

一切都有开始，一切都有终结，这才是这个世界的真相！

与此同时，陈平凡已经被这种不可名状的感伤包围了，愈发地纠结不清，难以排遣……

又恰在此时，的前奏已经响起，悠悠扬扬，如同。所有人的情绪又瞬间被这沁人心脾的音乐攻陷了，渐渐落入不可自拔无可救药的感伤之中……

陈平凡嗓音虽不属于开口跪的那种，却也有着独特的魅力和扣人心弦的力量，他一开口就走心，就饱蘸着那叫作情感的东西——

怎么去拥有一道彩虹

怎么去拥抱一夏天的风

天上的星星笑地上的人

总是不能懂不能觉得足够

如果我爱上你的笑容

要怎么收藏要怎么拥有

如果你快乐不是为我

会不会放手其实才是拥有

……

是啊，如果我爱上你的笑容，要怎么收藏要怎么拥有呢？细想一下，这里面似乎只有一种方法，那就是把它收藏在记忆深处，精心封存，精心呵护，然后只在某个不眠的午夜，再把它一点一点捡拾出来，慢慢咀嚼，慢慢回味……

事实证明，歌声给人带来的感动是直指人心的，一时之间，陈平凡的歌声居然就有着不可思议的魔力，如绕梁的余音，久久不绝，把那许许多多多愁善感的小女生感动得无可无不可，一任她们楚楚可人的眼睛里闪着星星点点的泪光……

第132章 相亲之路

新年新气象。

整整一学期都在走背字的王磊终于在新年到来的时候，实现了他的一个夙愿，小小地扬眉吐气了一回。

在城南一个拔地而起的新小区里，他刚刚贷款买了一套83平米的房子，跻身为有房一族，成了那人人羡慕的有产阶级。

据说那是两室一厅的经典户型，三楼不把山，采光很好。

在王磊的计划中，一等今年夏天开发商交房，他就马上就大兴土木，着手装修，而且一定要把他的小窝装成他想要的样子。

当然，这一切的一切得多亏他老爸老妈的鼎力支持，要不然他非得等到猴年马月，等到花儿都谢了……

男人有了房子就等于有了根，有了说话和做事的底气，而老话讲好事成双，随后，属于王磊的更多的好事儿也就跟着来了。

比如说，在办公室老师的帮助下，王磊就正式走上了他曾经梦寐以求的相亲之路，正式大胆而勇敢地去追求属于他的幸福了。

第一个和她相亲的女孩儿是坐他对桌儿的郝老师给他介绍的。

女孩儿是铁路小学的一个英语老师，外形条件不错，气质也不错，是那种能让王磊的胸口如小鹿般乱撞的理想女生。当天，两人在郝老师的撮合下，在一起吃了一顿火锅。而火锅的红红火火，绝对是个好兆头！

作为介绍人，郝老师是真的挺负责的，她一直等到两个人见了面，吃火锅也吃出了点儿热乎劲儿，才托词家里有事儿中途退场。

送走了郝老师，王磊带着点儿小激动，打算继续好好表现一下，以便给女方多留点儿好印象，不想他这边儿屁股还没坐稳，女孩儿那边儿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告辞了，还笑着对他说——“对不起，王老师，我临时有点事儿，也要先走一步了！”

听这话，王磊当时就傻在那里了，一颗火热的心由沸点降到了冰点，不过他还是不死心，“那——，也好，我送你吧——”

“喔，不用了，今天这顿饭谢谢你，拜拜！”说着，女孩儿就挎上了她的小坤包，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了……

那一刻，看着女孩儿飘然离去的背影，王磊真连死的心都有了……

他妈的，伤人自尊难道就不用偿命吗？！

人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很快，重新振作起来的王磊又去见了他的第二个相亲对象。

女孩儿名叫魏颖，是个微胖却耐看的女孩儿，也是个小单位的会计。和第一个相亲对象不一样，她是那种有话都摆在台面上的人，见事说事儿，有啥说啥，连自己和对方的缺点都不避讳。

当然，这一切已经让王磊挺知足了，毕竟相对于第一个女孩儿，人家都愿意跟他单独相处了，而且一单独相处就是好几天。

相处了几天，也断断续续地吃过了几顿饭，王磊感觉魏颖这女孩子确实挺不错，长得漂亮不说，又没啥心眼子，是个理想的结婚对象，配他王磊绰绰有余。

又相处了几天，不管魏颖怎么想，王磊已经悄悄地把魏颖当成了他的女朋友，又恨不得能上天入地，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这个无比美妙的事实。

随着接触的进一步深入，魏颖那边呢，更是有啥说啥，对王磊也直言不讳，该表扬时表扬，该批评时批评。当看到王磊总是能欣然接受她的批评知错能改时，她也会忍俊不禁，灿然一乐，夸王磊是个好脾气。

不断接受到类似于这样的积极反馈，王磊更认定魏颖是他女朋友了了，同时也认定如果按照这个趋势走下去，和他结婚生子，白头到老，只是时间问题，一切都会水到渠成……

是啊，天可怜见，真送他王磊一个魏妹妹，而这魏妹妹就如那送暖的春风，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没有快一步也没有慢一步地到来了，驱走了他身体的严寒，也驱散了他内心的阴霾……

是的，爱情给人带来的甜蜜感，真的比蜜还甜，没有那大喜大悲和轰轰烈烈，只有这平平淡淡和简简单单，却真的能让人在梦中都乐醒了……

然而，事情真是太顺利了，顺利得让人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时隔两日，一个看似平静的晚上，王磊突然接到了一条微信，一条来自魏颖的微信。当时，王磊是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点开那条微信的，可说是精神抖擞，睡意全无。然而，当他一眼看到那刺眼的手机屏幕上明明白白的几行字，他不但没了睡意，而且在那一瞬间就跟丢了魂儿一般，不知道什么是东南西北和寿夭生死了。

——王磊，你我相处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不过我还是觉得我们不太适合，那就到此为止吧，趁彼此还有回旋的余地。你这样一个优秀的男生，会找到比我优秀十倍的女孩儿的，祝福你，希望以后我们还是朋友。

——为什么？我们哪里不适合了？我怎么一直都觉得我们挺适合的！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吗？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就直接说，我改，一定改！我发誓我会对你好，好一辈子的！——王磊发这条微信时，心是狂跳的，手也是哆嗦的，他预感到一切已经无法挽回了，但他必须得极力争取，否则，他会肝肠寸断的。

——算了，跟你直说吧，毕竟长痛不如短痛，这样对你对我都好。其实我仔细想了想，我还是想找一个帅气一点儿的、能驾驭得了我的男生做男朋友，而你，不太适合。

……

……

被魏颖伤了以后，王磊在很长时间里都没有从这种受伤的状态中走出来，在他的世界里，天空是灰色的，太阳也是惨白惨白的。

他开始不敢再去面对那漫漫相亲路，也不敢再用一颗受伤的心去面对那些个伤心又伤自尊的血淋淋的现实了。

数日之后，痛定思痛，王磊也终于认识到了一个问题，一个非常严峻又异常现实的问题。那就是像他这样一个长得不帅的男生，要想找到理想的人生伴侣，光有房子还是不行，还得想办法丰富自我和壮大自我，然后靠更强的实力去征服自己喜欢的女孩儿，否则，一切都无从谈起……

第133章 心魔

那天晚上，王磊做了一个梦。

在梦中，他梦见他结婚了，新娘子不是别人，正是打扮得美艳绝伦的左小萍。

在无数亲朋好友祝福和艳羡的眼光中，小鸟依人的左小萍挽着他的胳膊，走进了熠熠生辉的婚礼殿堂。

那一刻，左小萍笑得很美很美，明媚艳丽，甜蜜而幸福。他自己则像喝了这世界上最甜最甜的蜜汁一样，甜到了心里。

在以爱为主题的婚礼音乐中，婚礼司仪已经开始主持婚礼了，他用语浮夸却又深情款款，在抑扬顿挫的声调中，差一点儿就将这世界上祝福爱情婚姻的话都说了个遍。

对此，王磊受用得很，同时，他也觉得他头顶上的水晶大灯和眼前造型惊艳的千层杯，都是那样的流光溢彩、明丽可人，一如仙境中的普照的佛光。

可一转头间，他居然发现，左小萍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从他身边消失了，她的明艳和她的芬芳，也一并消失了……

他心一紧，一下子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之中，小萍哪儿去了？这个关节，她怎么能不辞而别呢？！

前前后后茫然无助地寻找了一番，他终于还是发现了左小萍！不过，此时的她居然没有穿着那洁白的婚纱，居然坐到了那下面宾客席之中，而且居然依偎在了陈平凡的身边……

晴天霹雳！义愤填膺！

他想直接冲到下面去，拎起陈平凡的脖领子，义正言辞地质问他一番——你小子凭什么抢我老婆？！是不是得寸进尺欺人太甚了？不过跑着跑着，他突然意识到一个严峻的问题——左小萍本身就是他陈平凡的女朋友啊，本身就跟他王磊没有一毛钱关系啊。

那他王磊的新娘子呢？他的新娘子是谁——？刚才的一切都是他的幻觉吗？

站在原地，王磊苦苦思索，苦苦寻找，然而，他的大脑却是一片空白，他的心里也被一片汪洋淹没……

终于，在某一个瞬间，他想到了魏颖这个名字，不过魏颖的形象却是那样的模糊，模糊得只剩下了一个轮廓，连她眉毛鼻眼的形状，他都记不起来了……不！魏颖也不可能是他的新娘子！

那一刻，他感到周围的人都在议论纷纷，甚至还都在嘲笑他，笑他没有自知之明，笑他不知道撒泡尿好好照照自己，看看自己是什么德行。他如置身冰窖，浑身冰冷，可他的脸却跟开了锅的热水壶一样，滚烫滚烫地，可以烫熟一个鸡蛋……

蓦然间，他觉得他整个人都被那笑声包裹住了，而那些笑声很是邪恶，一波大似一波，一浪高过一浪，压得他呼吸困难，头痛欲裂。

他抱着自己的头，捂紧自己的耳朵，像没头苍蝇一样，急着寻找逃离的途径，一时间，碰翻了宴会桌，也撞倒了千层杯。

当无数个酒杯噼噼啪啪地摔落到地面上时，伴着那叮叮当当的脆响，王磊从噩梦中惊醒了！一瞬间，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用无比惊惧的眼睛盯着暗夜中的虚空。

良久，他才稍稍平静了下来，也才来得及庆幸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而已。

这一醒，王磊就再也睡不着了，慢慢回味刚才的梦境，他仍然心有余悸，仍然感到心头堵得慌，堵到无法排解。

轻手轻脚地翻身下床，汲了拖鞋走到窗户前，他只想对着那泛着微微青光的窗户透上一口气。在这样一个静寂的冬夜里，大概只有这种方法来排遣心中的郁闷了……

二中对面是一个有着十余年历史的老式小区，楼型复古，楼体也半新不旧。白天的时候人们一走一过，搭眼就可以看见楼体上烟熏火燎的痕迹和铁制防护栏上红黑相间的斑斑锈迹，而此时呢，月色朦胧，天光暗淡，从王磊的角度看过去，那片小区也是一片死气沉沉。

但是王磊心里清楚，看人不能只看外表，看物更是如此！

就比如眼前这个老旧破败的小区，绝对是败絮其外，金玉其中，任何人都小看不得！作为学区房，它的房价在整个清屏都是数一数二的，房租也高得吓人。谁要是在这个小区趁一套房子，谁就有了滚滚的财源，谁就可以躺在沙发上，享受这份资本给他带来的巨大收益。

前些日子，王磊去见了一个相亲对象，一个只见了一面就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相亲对象。女方没有正式工作，却眼高于顶，后来女方直接跟他说了，她父母在二中小区有一套房子，她本人又直接继承了她奶奶在二中小区的一套房子，她本人就是典型的房二代。

后来，被这个自视甚高的房二代给拒绝了，王磊差点儿没吐出一口老血来。他妈的有房子就了不起吗？爷也能买得起房子！

想起房子，王磊心里不免又咯噔一下子，因为最近微信群里盛传一个小道消息，还说得信誓旦旦言之凿凿。

他们说他刚刚买的“城南印象”的房子有质量问题！“城南印象”的开放商为了攫取更大的利益而不惜偷工减料，致使那儿的房子从施工标准到用料标准都有着致命的缺陷！那儿的房子其实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豆腐渣工程！谁买那儿的房子谁就是冤大头！

无风不起浪。王磊到底又惦记上这件事了，而今夜的他，思绪万千，注定无眠……

清晨，东方泛起了鱼肚白，天地之间的万事万物才隐隐现出了它们的轮廓。半宿未睡的王磊终于顶着一双熊猫眼从教工宿舍楼了走出来，又迫不及待地走出了二中的大门，然后沿着空旷无人的大街向城南方向跑了过去……

在东北，阳历一月份是一年中最冷的月份，天寒地冻，滴水成冰。偏偏此时又是一天中最冷的时间段，绝对有冻死人不偿命的架势。王磊顶着这样的严寒，义无反顾地走在清屏的大街上，确实是因为被心魔附了体。如果不尽快尽早驱除这份心魔，他觉得他从今以后的日子怕是难以安生了……

其实，相比于这份强大的心魔，眼前的严寒又算得了什么呢？什么都不是！

又其实，这份心魔对王磊精神防线的破坏力之强，是空前绝后和震古铄今的，既强于末位淘汰给他带来的困扰，又强于相亲失败给他带来的伤害，更强于暗夜严寒对他肉体上摧残。如果任由它为非作歹下去，他会直接爆掉的，尸骨无存！

那么，这份心魔的始作俑者是谁呢？这一点，没有谁比此时跑在凛冽晨风中的王磊很清楚了！是的，那个始作俑者就是——“城南印象”的开发商。

第134章 赌气

冲破现实中的黑暗和寒冷其实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儿，可想要冲破心理上的黑暗和寒冷却是一件难上加难的事儿。

王磊只身走到“城南印象”的那一刻，仰头看着那些还在建设中的一座座黑黢黢的楼体，很快就被一种深植到骨子里的恐惧感给包围了。他只有默默祈祷，默默祈祷所有的传闻都只是传闻而已……

当初买城南印象的房子，手里攥着大把钞票的王磊脑袋一热，就化身了敢去豪赌的赌徒，押上了他的全部家当，孤注一掷！

他从最初看房子到最终交房子的首付款，总共花了不到三天时间，可以说还未与那房子一见钟情，就与之情定终身了。

毕竟，在他心里始终憋着一股气，一股对陈平凡的气，连带着对他所有相亲对象的气！

陈平凡曾经是他的好朋友，却偷走了他最最心爱的女孩儿的心，是可忍孰不可忍！其实自从有了这一份背叛，他和他早就做不成朋友了！

同时，他也不相信他王磊会在各个方面都输于陈平凡，同一个大学毕业，同时参加工作，他到底比他差在哪儿了呢？是学历，是资历还是能力？是的，哪哪儿都不差，只是那小子运气好而已……

是的，他非但不能比他差，还比他强，而且，在新的一年到来之际，他一定要在某一个方面超过他陈平凡，就比如说妻子和房子！

陈平凡有左小萍，他就要有一个在某方面强于左小萍的女朋友，陈平凡没房子，他就要比他先有房子，先有一份可以用作保值和升值的固定资产！

所以，对于王磊来说，无论是近阶段的疯狂相亲还是闪电般地买房子，都有赌气的成分存在，而这赌气的对象又都是陈平凡。

事实证明，气大伤身，又容易让人丧失理智，跳进恶性循环的怪圈儿。

于是，因果循环，王磊就有了今天，就有了此时此刻的孤独与恐惧。这太可怕了，不是吗？如果城南印象的房子真有质量问题，那他真的就将一败涂地！就将出离这份恐惧！

借着晨曦中的微光，王磊尝试着走进这在建中的城南印象，因为四周围的建筑材料比较多，他只得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摸索，走到哪儿算哪儿。即使是倍加小心吧，他也难免会拌到一些钢筋榫卯上面，弄出一些不大不小的声响，然后他只得在狂乱的心跳声中，继续摸索着前进。

其实，作为一个纯理科出身没有一点儿建筑常识的人，王磊对楼房的质量其实也看不出什么门道的，他只是想就像现在这样左右看看，给自己找一点点心理安慰。

走到那些高耸的楼体近前，他会仔细查看那上面有没有明显的裂缝儿，甚至会目测一下整个楼体有没有垂直角度上的倾斜。他那一刻专注的样子就像正在检查自己孩子的身体的慈父，细致入微又全力以赴。

突然，毫无征兆地，从不远处的黑暗中传来了一束手电的强光和一声突兀而霸道的吆喝。一瞬间，这光和这声音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送进了王磊的眼睛和耳朵，实实在在地冲击着他那脆弱的小心脏，摄魂夺魄。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这工地上的保安，四十多岁，面目狰狞，“什么人？干什么呢？”

“大哥你别误会，我不是小偷，真不是小偷，我是灵源二中的老师，我就是起个早到这儿来看看我新买的房子，没别的意思——”王磊极力压制着自己狂乱的心跳，也在努力把问题说清楚！

“深更半夜鬼鬼祟祟地，还老师，还看自己新买的房子，糊弄洋鬼子呢吧！走！跟我走一趟！是非黑白，到保卫室一问就清楚！”中年保安俨然不相信王磊的那一番辩解，上来就对他骂骂咧咧，推推搡搡。

王磊心中那是一个懊恼啊，感觉这世界上所有的倒霉事儿都让他给贪上了，“大哥，你得相信我，不行我现在就打个电话，找人来给我做个证明！”

“做证明，得让你们单位的领导来，否则谁都不好使，我这边儿把你往派出所一交就完事儿！”

王磊无语，只好在心里盘算着下一步的对策。

在门口简陋的保卫室里，中年保安像警察对待小偷一样，命令王磊抱着脑袋蹲在地上一动不能动，然后就一边悠哉悠哉地喝着茶水，一边打着电话，跟电话那头的某个人吹嘘他今天早上的战果。

王磊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脑袋像过电影一样，想着能帮自己脱身的人。第一时间，他就想到了陈平凡，不过很快，他就把这个脑洞大开的想法给否定掉了，心想自己能有今天还不是他陈平凡造成的，自己怎么还能没皮没脸地去求他呢？

可是，除了陈平凡，他还能求谁呢？！那个易飞贼尖贼尖的，遇到这样的事儿避之唯恐不及，肯定不会愿意出手帮他！而其他同事呢，他跟谁好像也不太熟，又哪里好意思张那个口，让人家起大早跑一趟工地呢？

万般无奈之下，王磊只得再次选择求助于陈平凡，毕竟每到关键时刻，这小子还是有那么一丁点儿良心的！

在梦中突然被电话铃声惊醒，陈平凡就像是触电一般，迅速地翻身坐起，他的第一反应是学生宿舍那边又有人逃寝了，他必须得跟时间赛跑，争分夺秒。

然而，当他伸手拿过手机那一刻，他顿时就面露惊疑，合不拢嘴巴，因为他一眼看到的居然是王磊的号码。是啊，王磊这家伙是把电话弄丢了，还是他本人会分身术，怎么在同一个寝室睡着觉，他就要舍近求远，给自己打电话呢？

为了验证自己没有看到鬼，陈平凡赶紧转头去看王磊的床，结果还真的发现那里已经空空如也，人去床空。

接通了王磊的电话，满脑子问号的陈平凡终于弄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时间他赶紧翻身下床，摸黑穿戴披挂，争取第一时间把王磊给赎回来。

此时此刻，陈平凡心里想的明白，这事儿虽然有点儿荒唐，但他既然赶上了，就绝不能袖手旁观。趁这个机会，也好缓和一下他和王磊之间的紧张关系。

第135章 城南印象的秘密

陈平凡对“城南印象”有所耳闻，知道这小区在建设伊始，就曾大力地宣传造势，号称要打造清屏房地产第一品牌，造福清屏百姓。

说也是奇怪，二中那几个平常喜欢哭穷的老师，一听说“城南印象”的房子质量不错，有巨大的升值空间，马上就变了模样，直接掏出大把大把的现金，跑到售楼处三下五除二地拿下一套他们喜欢的房子。

而王磊大概就是跟了这个风，才跟“城南印象”结下了不解之缘的。

是啊，“城南印象”，光这个名字，就挺有吸引力的，艺术气息强，人文色彩重，给人无限遐想的空间。换作是他陈平凡，也多少会对它心动的。只是不知道王磊起这么大一个早，跑城南印象干什么去，还被当成小偷给抓了起来？

这样想着，陈平凡灵机一动，就到沿街的一家便利店买了一包烟，揣在了兜里，以备万一。犹豫了一下，他决定再大出血一次，转身又买了一包一模一样的烟，揣在了他另外一个兜里。

到了城南印象，陈平凡拉了拉衣襟，整了整衣领，迈步就往大门口那个简陋的保卫室走了过去。这一次，他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事在必成！

保卫室里，王磊依旧蹲在那个逼仄的角落里，两腿发麻，脸胀得通红，样子也颇为狼狈。而那个中年保安在训斥了王磊几句之后，居然用手机看起了综艺节目。那节目的主持人挺幽默，经常能带起一阵阵欢笑声。而中年保安也看得津津有味儿，看着看着还忍不住评论上两句，用语颇为粗俗。

突然听到有人敲门，中年保安警觉地揣好手机，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厉声问道：“谁——？”

王磊倒从这敲门声中看到了希望，眼睛里冒出了光。

“你好，我是灵源二中的老师，我叫陈平凡，过来接我的同事王磊，我可以进来了吗？”一点没错，门外响起的正是陈平凡的声音。

中年保安看了一眼王磊，又看了看门口，眼睛里依旧保持着怀疑的色彩，“怎么证明你是二中的老师？”

门外安静了一会儿，大概过了五秒钟，那边就说话了——我叫陈平凡，是灵源二中的语文老师，也是班主任，在最近几期的灵源新闻上有一些关于我的报道，都是关于见义勇为的，你可以到网上搜一下，百分百能搜得到。

一听门外这么说，中年保安好奇心起，拿起手机搜索了一下，结果还真搜到了陈平凡在中巴车上与歹徒搏斗的视频，那一段任何人看了都会感到非常热血的视频。

蹲在地上的王磊始终都不知道陈平凡的这一段离奇遭遇，一听陈平凡这么说，跟那个中年保安一样，也是满腹狐疑。

可以说，这一段时间的王磊始终都在忙着买房子和相亲，还真没太多精力来关心别人家的闲事，他只知道陈平凡和左小萍去了一趟灵源，后来左小萍又因为什么事儿请了一个长假，剩下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他甚至一度猜测，陈平凡这混蛋是不是把人家左小萍的肚子给整大了，结果不想则已，一想起来，就感觉自己的肺都要炸了……

在王磊胡思乱想的时候，中年保安已经放下手机，把门打开了。借着保卫室里暗淡的灯光，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下陈平凡，发现眼前这个小伙子确实跟视频里的那个挺能打的小伙子挺相像，便最终放松了警惕，请他走了进来。

这时候，王磊已经站了起来，他看见风尘仆仆走进来的陈平凡，还是挤出了一点儿不太自然的笑容。

陈平凡也对王磊笑了笑，随后就对中年保安说道：“大叔，我可以为王磊证明，他确实是我同事，而且确实是在咱们小区买了房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买的应该是十二号楼四单元302室。他可绝不是什么小偷，只是买完新房子后太兴奋了，兴奋到连觉都睡不着了，于是他心痒难耐，就起早过来看看自己房子的建设进度。买房子是他人生中的一件大事，由不得他不关心，这也都可以理解，是吧？”

说着，陈平凡就掏出了他新买的一包烟，轻轻地放在了保卫室里唯一的一张桌子上。“大叔，您抽烟，这是我们两兄弟的一点意思，算是给您赔不是了！”

王磊看到这一幕，脸上露出了惊疑之色，陈平凡也幽怨地地看了他一眼，还偷偷指了指自己的另外一个兜，传达着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意思。

见状，中年保安的态度已经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他先让陈平凡坐下来，又跟王磊道了歉，然后将二中老师好一顿夸，再也没提让二中领导来领人的话茬。

陈平凡和王磊对视了一眼，彼此眼神中都写着很复杂的东西。

而这时候，王磊心里已经有了盘算，他见缝插针，问中年保安道：“大叔，据你了解，咱们这个小区房子质量怎么样啊？”

中年保安突然被王磊这么一问，立马面露惊疑之色，不过他马上又笑了，“还行，这儿的房子质量，在清屏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了！你知道这儿的幕后大老板是谁吗？那绝对是在咱清屏响当当的人物！三兄弟家具公司的老总杨宝乾听说过吧？没错，就是他！你想，有他有保障，这儿的房子质量还能有问题吗？”

听中年保安提到杨宝乾，王磊和陈平凡同时啊了一声，他们谁都没想到杨海静的父亲会投资房地产，更没想到王磊居然会阴差阳错地买了杨海静家的房子！这世界真是太小了，小到了让人惊畏的程度。

中年保安被王磊和陈平凡的异常表现弄得一愣，刚想要问个所以然，却被王磊的下一个问题堵住了嘴巴——“不过大叔，我怎么总是听说，说咱们小区的房子质量有问题，这是真的吗？”

陈平凡还没有从刚才的惊讶中走出来，此时又听王磊有这么一说，更是惊讶得无以复加。他也开始用和王磊同样的关切的眼神看着中年保安，渴望从他那里得到靠谱的答案。

“嗨——，现在的清屏，有些人看了别人赚钱就眼红，就想方设法地捣点儿乱！尤其那些个行业大佬，都在排挤新人，恨不得一脚把所有的新人踢出他们的行业。”

陈平凡和王磊对视了一眼，发现彼此的眼神中都写着十分复杂的东西。

从城南印象出来，王磊和陈平凡肩并肩地走了好长一段路，彼此都没有说话。

拐了一个弯儿，走上正街的时候，王磊才转过头，也才红着脸，对陈平凡说了一声——谢谢。

第136章 相逢一笑

清晨的学府路上，行人和车辆都很少，那低垂的深蓝色的天幕之上，也只剩下了一弯残月和几颗忽明忽暗的星星。

平时基本上不抽烟的王磊，此时居然破天荒地抽起了烟。

一路上，他都在学习那些颇有范儿的影视明星，抽出那种“寂寞”的感觉，却往往不得其精髓，有种东施效颦的味道。

“老陈——，你变了！”王磊在连续咳嗽了几声后，突然说出了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啊——？我变了？！哈哈——，世界上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化，谁也逃不出这个宿命！但事实上，你也变了！”陈平凡一笑，说到最后，眉宇间却有了掩饰不住的忧伤。

王磊又狠狠地啯了一口烟，然后就跟刚才一样，异常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咳嗽到胸腔发颤，直至怀疑人生……即使是这样，他也觉得比直接面对陈平凡忧郁的眼光，要好受一些。

“对不起啊！”王磊含含糊糊地嘟囔了这一句，然后也不管陈平凡听不听得见，就继续抽烟了。

听到这三个字，陈平凡恍然又回到了刚来灵源二中时那一段颇为青涩的时光，那时的他和他，仿佛都还活在懵懵懂懂之中，也都还很是单纯。可单纯这东西很是奢侈，又怎么能常伴左右呢？想到这里，他故作轻松地说道：“算啦，都过去了——”

王磊还是觉得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于是就转移了话题——“老陈，讲真的，你怎么也学会行贿了？你给那保安烟时，我都怀疑你是不是陈平凡了，真是让我大跌眼镜！”

陈平凡一笑，“别偷换概念！那算是行贿吗？就是为了救朋友，用上一些小手段而已！如果不那样做，不知要费多少唇舌，也不知道最终能不能成功。”

“你这班主任当的，脑袋倒是越来越灵活了，佩服啊！不过，我还是觉得你变了，放在半年前，就你那书呆子模样，是一定想不出这个主意的！”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事实证明，这一招还挺管用的，不是吗？”

“管用！不管别人服不服，反正我是服了！”

陈平凡哈哈一笑，感觉王磊还是当初那个王磊。

结果这王胖子也不客气，看第一根烟抽得差不多了，潇洒地弹掉烟屁股，就从烟盒里拿出第二根烟，笨拙地点燃了，又笨拙地吸了起来。

“行啦，老兄，到此为止吧，不知道吸烟有害健康吗？”

“就一次，啊——，让我抽个够！我刚才那也叫险象环生了，是吧？你是不知道刚才那保安的有多恶劣，在你没来之前，那老小子就像审犯人一样审我，还拿鸡毛当令箭，要把我送进派出所！他妈的，运交华盖，倒霉到家了！”

陈平凡笑笑，“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又有谁能事事顺心呢？就是那些个你我眼中的大人物，也是一样。”

“靠，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去试试！”

陈平凡摇头，“算了吧——”

就在王磊和陈平凡闲聊之际，校办主任缪志强却忙得脚打后脑勺，几乎忘记自己姓什么叫什么了。

是啊，主管教育的副市长李诚下周一就要到灵源二中来检查工作，他缪志强作为校办主任，负责具体的接待工作，又怎么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呢？

缪志强知道，在二中人事变动的关键节点，李诚的到来，对学校是大事儿，对他本人也是一件大事，他必须抓住这个机会在李诚面前好好地表现一下，让李诚市长看到他的细心和用心，看到他的卓越才华，他要争取给决定他命运的李市长留下一个好印象！

无独有偶，除了缪志强，二中还有另外一个大忙人，那人不是别人，自然就是王春江。

众所周知，政教这一块的工作，是学校所有工作的重中之重，连平时都马虎不得，何况是在上级领导检查工作的重点阶段呢？

他王春江作为政教主任，必须得提高警惕，全力以赴，在市长检查的非常阶段，把政教这一块的工作做得有声有色，无可挑剔。

然而，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全校三千多学生，谁也保证不了到时候会不会走什么意外发生。所以，在这一阶段，王春江所承受的压力其实是相当大的。

好在，欲戴其冠必承其重这个浅显的道理，绝大多数为官的人都知道，王春江也知道。但是，王春江比一般人更清楚的道理是——只有足够努力，逆境就可以转化为顺境，挑战就可以转化为机遇。

所以，此时此刻，他王春江必须咬紧牙关、顶住压力、迎难而上，细心周密地布置好各项迎检工作。其实吧，为了政教副校长这顶乌纱帽，他就是三天三夜不睡觉，也得心甘情愿。

可一想到让副市长对他青眼有加，王春江冷不丁地又想到了陈平凡。

可此时的陈平凡即使连着打了两个喷嚏，也猜测不到是王春江在想他，还是左小萍在想他，或者是某个深藏不露的人在想他。

事实上，陈平凡目前想得最多的还是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他忘不了，关于这次期末考试，他跟唐明骐之间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赌约，他更忘不了，那始终都悬在他脑袋上面的末位淘汰制。

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到了上学的时间点儿，陈平凡和王磊随着人流进了学校，然后在大门里侧分开，各忙各的。

看到杨海静的路虎耀武扬威地从校门外开了进来，两个人又都停住了脚步，不约而同地对之行起了注目礼。

随后，陈平凡就注意到了王磊表情中的异样成分，看着看着，他一下子联想起了今天早晨的事儿，又突然脑洞大开，想到了一句可能是非常应时应景的话——有些人毕生追求的就是有些人与生俱来的。

王磊看看陈平凡，苦涩地笑了笑，转身就回宿舍了，陈平凡也笑了笑，转身就去往了教学楼。

因为第一节没课，所以一整顿好班级，陈平凡就回办公室了。

一边往楼上走，陈平凡一边就给这两天还在请假在家的左小萍打电话，而一听到电话那头小萍的精神状态还不错，他再次笑了，也有了心花怒放的畅快感觉。

“陈平凡——”

突然，一声冷冰冰的又自带回声音效的呼唤从陈平凡斜后方响起，然后直接送进了他的耳朵，异常剧烈地震荡着他的耳膜。

一瞬间，陈平凡赶紧回头，去看个究竟。不想这一回头不要紧，他竟一眼看到了她，看到了那个让他心惊肉跳不寒而栗的她……

第137章 意外的访客

陈平凡转过头看清来人时，一时之间就掩饰不住自己脸上的惊愕之情，那感觉就跟行走在暗夜中的一个小姑娘，猛然看到一个凶神恶煞的持刀歹徒一样。

其实一听到来人的声音，他心里就一颤，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而在这一刻，当他回头看清来人那如苹果一般娇艳欲滴的脸庞时，他算是把这种极不好的预感给坐实了！

是的，来人居然是堂堂副市长的千金，玉面小煞星——李若曦！

惊讶之余，陈平凡已经迅速回身下楼了，“李若曦，真的是你？！你怎么来这儿了？”

“我为什么不能来这儿？这儿是龙潭虎穴还是军事禁地？我怎么就不能来呢？”李若曦浑身上下火药味儿十足，十步就能杀一人。

陈平凡知道这小丫头浑身带刺儿，遇强则强，便决定以柔克刚，不给她发作的机会，“你当然可以来这儿，二中人以好客闻名，来的就是客，我们以礼相待。”

“哼，还说好客？说个话都是含沙射影的，见我一来，又戒备重重，我怎么没看出来好客？”李若曦眉目流转，眼神里都是审视的色彩。

陈平凡被顶得满脸通红，大有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苦闷与无奈，于是他推了推眼镜，暗暗运气，“李若曦同学，吃早饭了没有，我请你吃饭！”

“这还差不多，正好我正饿着肚子呢，那就带我去吃早饭吧！”李若曦说着，就挑衅式地看着陈平凡，大有怕陈平凡反悔的意思。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陈平凡又怎么可能去反悔呢，他尽量让自己笑得温暖一些，同时绅士地伸出左手，做出了请的姿势，“您请——”

李若曦转身离开，表情依旧严肃，嘴角却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来到校门口一家有着精致装修的粥铺，陈平凡给李若曦要了几样可口的小吃，随后就带她到靠窗的一个空座位坐了下来。

李若曦也不客气，夹起一个做工精巧薄如蝉翼的牛肉馅馅饼，津津有味儿地吃了起来。

陈平凡有些恍惚，这小丫头前两天还在跟他剑拔弩张横眉冷对，今天怎么突然跑到他这儿蹭饭来了？这一切的一切真就跟做梦一样，不太真实。

同时，他也隐隐觉得此时的安静就跟暴风雨来临前的安静一模一样，山雨欲来风满楼……

吃饭时的李若曦很是安静，她偶尔会看一眼陈平凡，眼神中除了稍稍还有些得意之色，就再没有之前的攻击性了。

“来清屏做什么？”陈平凡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了这么一句，他想李若曦就是不给他任何反馈，他也不至于太尴尬。

不想李若曦倒是回答得很直接——“干什么？找你啊！”

“找我——？”陈平凡推了推眼镜：“找我干什么？”

李若曦淡淡一笑，“你不是见义勇为的英雄吗？我要采访你。”

“你要采访我——？那你是记者吗？”

“是啊，难道我不像吗？”

“看你的年纪，你应该没大学毕业吧！”

“大学没毕业就不能当记者吗？古代有甘罗曹冲骆宾王，今天就不能有我李若曦吗？”

陈平凡忍俊不禁，“从这个角度来说，倒真的能——”

“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一定想我自不量力，能自吹自擂吧？”李若曦抬起头，与陈平凡对视了一眼，眼神中现出了“不过如此”的笑意，随后，她就从她的坤包里拿出了一个小本子，伸手递给了陈平凡，“诺，自己看！”

接过小本子，陈平凡搭眼就看见了那淡蓝色封皮上用标准宋体印着的三个字——工作证，他心下疑惑，微微皱起眉头，便翻开小本子，看个仔细。

原来还真是人不可貌相，这个李若曦真是记者，还是灵源日报的特聘记者。

“我大学学的是新闻，现在在灵源日报做特聘记者，等毕业了，计划进省报或者省电视台，讨厌和素质不高的人做同事！”李若曦拿起餐巾纸擦了擦嘴，同时轻描淡写地说着这些话。

陈平凡不傻，一下子就能品出李若曦那发自骨子里的骄傲。果然，市长的千金和普通老百姓家的孩子不一样，前者坐拥天下，可以睥睨一切，后者却要战战兢兢，在夹缝中求生存。

可相比之下，作为富商千金的杨海静要比李若曦强出不少，起码杨海静没李若曦身上这股子傲气，而同样作为官二代的赵玲，却完全是一朵出水芙蓉，不蘸染任何污浊之气，时时给人清新可人的感受。

看来，人的境界确实有高低之分，而这种高低之分与出身关系不大，与家庭教育的关系才是最大的。想到这一层，陈平凡凄然一笑，不想再延续刚才的话题了，“李同学，其实你不用采访我的，我算不上什么英雄，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儿，没必要大书特书。”

“陈老师，你这么说话可就没朋友啦！说心里话吧，我之前对你的印象还挺好，觉得你有责任感也有担当，不想——，你也挺虚伪的！”说这话时，李若曦是逼视着陈平凡眼睛的，连眼神都不错一下。

陈平凡错愕，又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我虚伪——？怎么说？”

“不敢直面自己欲望的人就是虚伪的，对自己欲望遮遮掩掩的人就是那伪君子！我就不信你陈老师不想借眼下这个绝佳的机会，好好把自己炒作一下，出更大的名，你可千万别告诉我，你高尚无私，从来没这么想过……”

“李同学，上次我去你家，你说我去给你父亲送礼，这次你来清屏，又说我要借着做点儿好事儿的机会出名，难道我在你心里的印象就这么不堪吗？难道我就不能追求点儿更纯粹的东西吗？我承认，我是一个凡夫俗子，我想出名，最好是能名扬四海誉满天下，但我想以我想要的方式出名，以一种有尊严的方式出名。其实，我现在尽全力要实现的就是成为一个名师，成为清屏名师、灵源名师，成为全省名师乃至全国名师！如此而已！说到底，这就是我，一个真实的我，你要采访我，我也只能说这些，其他的无可奉告！”

说着，陈平凡便站起身，直接到收银台付款了，留下了一脸错愕的李若曦……

第138章 过招

回到学校，陈平凡拿好课本准备去上课，却被突如其来的一个电话给打断了，而来电的人却是政教主任王春江。

王春江让陈平凡马上去一趟他的办公室，语气不容置疑。

陈平凡一头雾水，还想要分辨两句，却被对方果断地给否决了。

什么事这么急？陈平凡皱眉思考，可想来想去，他都没想出任何一个靠谱的答案来，看来只能到王春江那里，当面向他求证了。

其实从来二中到现在，陈平凡早已经习惯了王春江那一套神神秘秘的行事作风，只是这一次不同于以往，已经让陈平凡颇不适应了，因为王春江的态度从头到尾都特别地坚决，特别地意味深长！

带着满腹的疑问，陈平凡穿过一楼正厅，走过一段长长的走廊，再沿着光可照人的楼梯拾级而上，又向右拐了个弯，终于来到了政教主任办公室。

走到门前，陈平凡稳了稳心神，才伸手敲门，听到里面喊了一声——“进来！”，他才轻轻推门，走进屋里。

新装修过的政教主任办公室显得愈发地精致，大理石地板亮洁如新，光可照人，实木的办公桌椅，纹理清晰，大气稳重，恰如其分地彰显出了二中领导的品位和档次。

而今天，这里的主人竟也是一改常态，少言寡语不说不笑，阴沉着一张脸，显得莫测高深。

“王主任，你找我？”陈平凡一时还不太习惯王春江一本正经的样子，说话也就谨慎了许多。

“坐吧！”王春江锁着眉头，眼睛里有种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陈平凡拣了王春江对面的椅子，轻轻坐上去，并保持正襟危坐的姿态，以询问的眼光看着王春江。其实这把椅子的柔软度适中，坐上去很舒服，但陈平凡此时还是把这份资源给浪费了，只感觉如坐针毡。

王春江迎着陈昔实的视线看了过去，目光灼灼，咄咄逼人，张嘴就问了句让陈平凡完全摸不着头脑的话，“陈平凡，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我就问你一句话，你是想一直当个普通老师，还是想求个进步，有个更好的发展？”

听王春江这一问，陈平凡瞠目结舌，他大脑里此时就算是装上世界上最先进的cpu，一秒不停地高速运转，也不能得其要领。“王主任，如果有可能，我当然想更大程度地实现个人价值，只是我实在不明白您的意思——”

“好，你能这么说就好。那我问你，李若曦的事儿，你该怎么解释？”

“李若曦？！”信息时代拼的果然是信息传播的速度，陈平凡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一件十分钟之前发生的事儿，居然就被坐在办公室里足不出户的王春江居然知道了！

“王主任，李若曦的事儿，是我和她之间私人的事儿，真的有必要跟您解释吗？”这句话陈平凡说得不卑不亢，俨然已经带上他的个人情绪了，在陈平凡看来，王春江虽然是领导，却不应该连下面老师的私事都要过问，而且还以这种不太友好的态度。

王春江被陈平凡问得一愣，他显然没有想到陈平凡会这么反问他，不过久经沙场的他，早就养成了那处变不惊的能力，一时间他变怒为笑，起身到饮水机旁接了一杯热水，随即把那还冒着热气的水杯轻轻地放到了陈平凡身前的桌子上。

重新坐下来，王春江说话开始变得语重心长地了——李若曦那孩子刚才给我打电话了，也把你对她的态度都跟我说了，别看她说话时轻描淡写波澜不惊，却处处都藏着杀机，这一点我还是能听得出来的！小陈，你知道我现在就是得罪谁也不敢得罪她吗？得罪了她，我就等于得罪了他爸，而得罪了他爸，我真就啥都玩不转了……所以，小陈，我真希望你能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在这件事儿上再帮你老哥我一下，千万别去得罪李若曦那个小祖宗！她不是要采访你吗，你就让她采访，尽量地满足她的各项要求，当然也多给她一点儿笑脸儿。期间有什么需要，比如钱上的或是物上的，你就直接跟老哥说，我保证双倍满足你！这还不行吗？等事成之后，老哥我一定会记得你的好处的。好吧？小陈，就当帮老哥这一下！老哥求不到别人，就只能求你了！

又来这一套！有时候，陈平凡真的拿这个王大主任没有办法，他这人聪明得很，硬的不行就来软的，软的不行就打感情牌！反正总有办法逼你就范！让你有苦也说不出来。

“王主任，你还是让我考虑一下吧，毕竟我那边还急着上课，等中午放学之前，我再过来给你一个答复。”

王春江听陈昔实这么说，早点燃了一支烟，不声不响地吸了起来，一时间，那蒸腾而起缓缓散开的烟雾在小小的房间里飘荡着，蔓延着，变化万千而又无孔不入。“好吧，小陈，我会耐心地等待你的答复。不过有一句话我得说到前头，等我当上政教副校长那一天，我会在三年之内，让你当上政教副主任。”

听这话，陈平凡一下子就明白了王春江早前的关于“将军”和“士兵”的比喻，原来，王春江这是在对他陈平凡封官许爵，也是要把他陈平凡绑到他那艘大船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也许，在圈子文化盛行的灵源二中，在所有人的眼中，他陈平凡早已经是他王春江圈子里的成员了吧？

而这个圈子说得通俗一点儿，就是利益小团体，是“划地为牢”的一种利益寄居关系，小圈子，大圈子，圈圈相套，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文化现象。

想到这里，陈平凡皱了皱眉，又正色道：“王主任，我帮你，是因为你赏识我，还亲自给过我实现个人价值的机会，当然还因为你是一个干实事儿有作为让我尊敬的领导，不是为了当什么政教副主任。如果你认为我帮你是有所图的话，那你就看错我了！”

听陈平凡这么说，王春江笑了，立马笑开了眉眼——小陈，你知道吗？别的还都是其次，我最欣赏你的一点，就是这一点，你们语文上说——，说什么“士为知己者死”，又说什么“事了拂袖去，深藏功与名”、“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而事实上，古人这种为人处事的大智慧，才会真正成就你，让你走得更快，也走得更远。小伙子，放开榜子好好干，保管你前途无量！不管别人怎么看，反正我王春江是这么看的！

陈平凡苦笑，“王主任，你不是在变相说我是书呆子吧？”

“不会不会，快去忙吧，我等你答复！”

第139章 针尖对麦芒

就在陈平凡夹在李若曦和王春江之间，左右不是深感为难的时候，唐明骐倒是笑盈盈地找到他了，还和他说起了赌约的事儿哎我说陈平凡，我看你班学生状态不错，大有夺魁的势头啊！我可是有点儿后悔跟你打赌了

霎时间，陈平凡心中掀起了一阵微澜是啊，在不知不觉之间，和唐明骐的赌期就要到了，而这场不大不小的较量，也是一场荣誉之战，也事关他个人乃至整个三班的尊严。

归根结底，和这件事儿比起来，李若曦那事儿都算是一件小事儿，他真的不应该再为它徒增烦恼，颠倒了主次。

在暗暗自责的同时，陈平凡也在暗暗地调整情绪，他笑着对唐明骐说道：“可不敢这么说，倒是你班势头强劲，所向披靡！后悔打赌的应该是我！”

“其实现在咱俩说什么也没用，我看呐，咱俩也都别相互谦虚了，就等结果吧，离期末考试不是也没几天了吗？鹿死谁手，马上就能见分晓！你说是吧？不过我倒蛮希望我能赢的，到时候”，说着，唐明骐神秘地笑了

陈平凡心头一紧，心里越发没了底

因为陈平凡明白，唐明骐这人从不打没准备之战，与其说她今天是过来试探虚实的，不如说她是过来炫耀实力，扰乱他军心的。

仰头对着天花板长出一口气，陈平凡又忍不住笑了，一半是苦涩一半是释然

可当李若曦神不知鬼不觉地背着手抿着嘴出现在高一文科办公室的门口时，陈平凡就又笑不出来了。那一刻，他瞠目结舌，如坠深渊。

唐明骐聪明得很，看到眼前这一幕，便机警地意识到这里面有故事，也便眯起眼睛审视起了李若曦，从上到下，从眉眼体型到衣着打扮。

谁知那李若曦根本不惧唐明骐的眼神，也开始用同样凌厉的眼光审视起了唐明骐，从下到上，从衣着打扮到眉眼体型。

而当两个人四目相对，眼神碰撞的时候，就是刀剑乱舞，火花四溅的时候。

陈平凡蓦地站起身，就感觉这一刹那的刀光剑影都招呼到了他身上，让他直接受了内伤

“你找谁？”唐明骐比陈平凡先开了口，虽说是明知故问，却也能做到不着痕迹，而且语气温度已经在冰点以下了。

“我找他，不可以吗？”李若曦用左手食指平指着陈平凡，眼睛却不错神地盯着唐明骐，挑衅的意味很明显。

唐明骐皱了皱眉，转头看了一眼陈平凡，眼神颇为复杂，其中的失望之情却溢于言表陈老师，你认识她吗？

陈平凡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同时他已经猜测到唐明骐这是在习惯性地保护左小萍，不想她那个文静柔弱的妹妹受伤害。

在对唐明骐保持着由衷敬意的同时，陈平凡也在暗暗叫苦自己真有她想象中的那么不堪吗？又左拥右抱，又朝三暮四！唐老师，你该相信我才对！

这时，李若曦已经有些不耐烦了，“陈平凡，你们王主任可是跟我说了，说你已经答应我的要求了，难道你要反悔不成？”

“没有！老话讲择日不如撞日，那我们就马上开始你的采访吧，早点儿开始，也早点儿结束！各取所需，各得其所，好吧？”这番话，陈平凡是说给李若曦的，也是说给唐明骐的，他想，无论如何也得让唐明骐知道他的态度，否则，今天的误会就算是种下了，不知以后要废多少唇舌才能把这样大的误会给解释清楚。

果然，听陈平凡有此一说，唐明骐嘴角上扬，现出了得意之色，“喔，陈平凡你要接受大记者采访了，那我可以当个旁听吗？必要的时候，我也能查漏补缺，帮你把光辉事迹好好挖掘一下。”

李若曦津起鼻子，若有所思，还没等陈平凡对唐明骐的话做出任何反应，她就已经接过唐明骐的话头，开口说话了：“好啊，韩信点兵，多多益善，要不这位小姐姐就把灵源二中熟悉陈平凡的人都叫出来，让我挨个采访一下，争取做一个比灵源电视台更有内涵更有价值的独家报道！”

唐明骐不甘示弱，她也不管李若曦那边说的是气话，还是正经话，直接就答复道：“好啊，这位妹妹的要求我尽量满足，只是希望妹妹你能说到做到，对得起我的劳动成果，千万别因为志大才疏，一不小心就把报道写得走了样。”

听这话，李若曦冷哼了一声，“是骡子是马，咱们牵出来溜溜，一切，就走着瞧吧！”

“好，如你所说，走着瞧！”

陈平凡瞠目，既而又释然，暗暗地长出一口气。

在灵源二中四楼的小会议室里，陆续赶过来的几个年轻人，都还是一头雾水。

纷纷找座位坐好，他们还一直盯着坐在唐明骐身边的陌生又漂亮的女孩儿看，直觉告诉他们，今天这事儿跟这个陌生女孩儿有关，只是不知道具体会有什么关系。

唐明骐也不着急为大家揭晓答案，她笑微微地看着每一个投来疑问目光的同事，那笑容温暖和煦，就像是夏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

最后一个走进会议室的是缪志强，他带着职业性的微笑，依旧显得风度翩翩。

可以这么说，为了迎接副市长的检查，他已经忙得脚打后脑勺了，如果不是唐明骐这边给他下了死命令，他才不会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儿跑上这一趟的。但既然来了，他总会让自己笑出来的，而且笑得没有丝毫人间烟火气。

而此刻的陈平凡呢，他倒暂时做起了那局外之人，偷得浮生片刻闲。从进这个屋子起，他都单手握拳，托着左腮，一言不发，对周围的一切也仿佛熟视无睹。

打心眼里，他都还觉得今天这事儿有些滑稽，完全不靠谱。但是，事情已经不在他的控制范围之内了，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看该来的人都来了，唐明骐轻轻地站了起来，礼貌地对大家笑了笑，“首先还是感谢吧，感谢各位捧场的好朋友，我这边只张罗了一声，大家就来了，真的很给面子，感谢感谢！其次就要道歉了，毕竟大家都是一脸的困惑地进来，一脸无辜地坐在那里，议论纷纷也不得要领，绞尽脑汁也不知道我在卖什么关子，对了，性子急的那两个同事都有些抓狂了，是吧？但老话说的好，好饭不怕晚，我马上就要为大家揭晓答案了”

“好！”王磊带头吆喝了一声，结果一时看见所有人都把视线投向了他，他赶紧摸摸眉毛，臊得满脸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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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发誓

唐明骐天生就有一种领导能力，她往会议桌儿前一站，很快就能赚足众人的眼球，也能让众人在第一时间就安静下来。

小小地卖了一个关子后，她就切入了正题，随即把话语权交给了李若曦，让嘴角微微上扬笑得颇有深意的李若曦“现身说法”。

其实面对这么多的陌生人，李若曦根本不怯场，她笑微微地站起来，又笑微微地做了简明扼要的自我介绍。

当所有人的眼光都粘在这样一个气场并不输于唐明骐的女孩儿身上时，他们不约而同地都有了一个疑问：到底是什么让这个女孩儿如此自信？

再一次被美色迷惑双眼的王磊忍不住小声问陈平凡：“老陈，这个李若曦到底是什么来头，如果合适的话，给兄弟介绍一下，好吧？”

“她，你高攀不起，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哎，我这小暴脾气还真就上来了，我就不信她是清华北大的高材生，还是什么富商领导家的千金大小姐，居然能让我这堂堂中州师大的毕业生高攀不起！”

陈平凡苦笑，“不幸被你言中，她还真是大领导的千金，你想都别想了！就算她是个普通人，也根本不适合你，就她那脾气，能把你吃掉，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王磊呲牙咧嘴，“什么领导这么牛？连女儿都跟着牛气哄哄，牛上天了？”

“过两天谁过来检查工作？”

“我靠，是他！”王磊合不拢嘴巴，“怪不得！服了服了！”

可俗话说的好，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坐在不远处的缪志强，一听到在陈平凡和王磊的对话中出现了“大领导”的说法，就在有意无意之间，多留了点儿心。听着听着，缪志强就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了，他不敢相信他所听到的都是真的。一瞬间，他真觉得上天要眷顾他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到了这个时候，两个女孩子如何明争暗斗已经不再是缪志强要关心的问题了，他真正关心的是如何利用好手头的资源，实现他个人的长远目标。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毋庸置疑，这个李若曦就是那上天赐予他的一阵“好风”！

一旦目标明确，缪志强便长袖善舞，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他在谈笑风生间，便以校办主任的名义，信誓旦旦地给李若曦做出了保证：一定给李若曦的采访创建绿色通道，提供技术和资金上的保障，全力支持李若曦的工作。

听到帅哥主任的表态，李若曦笑逐颜开，以得胜者自居，内心的得意之情溢于言表，而一直都表现得大气得体的唐明骐却明显不高兴了，看缪志强的眼神也冷了下来。

缪志强偷偷给唐明骐使了使眼色，却换来唐明骐一个大大的白眼。

易飞杨海静等人又怎么看不出这里面的蹊跷呢？只是两口子之间的事儿，他们作为局外人，是不好插嘴的。

“会议”还没有结束，一脸不高兴的唐明骐就起身离开了，头也不回，一路生风

缪志强有些尴尬，不过还是很绅士地对大家笑了笑，随即就起身去追唐明骐

这一刻，李若曦仍在自鸣得意地笑着，一眼看向陈平凡，她的目光里除了有挑衅意味，却还多了些悲悯的气息。

陈平凡的心一下子就凉了，凉到了骨子里。

缪志强是在二楼半的楼梯拐角追上唐明骐的。他伸手去拉唐明骐的胳膊，不想手一触到唐明骐的衣服，就被唐明骐给甩开了。

“明骐，你听我解释！眼下这事儿不是小事儿，咱们不能当成儿戏！这里面的误会我都能解释清楚，只要你能冷静下来，听我从头到尾好好跟你说一说”

“笑话！我是你女朋友？还是那个李若曦是你女朋友？你明明看出来我和李若曦势同水火，却还要帮她说话，给她擂鼓助威！你说你把我放在什么位置了？你让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如何下得了台？你说你是怎么想的？你是不是看那个李若曦长得漂亮，要换女朋友了？如果真是这样的的话，就直接说，我主动给她让位置！”

缪志强一看唐明骐是真的生气了，马上快走两步，拦在了她的前面，“明骐，你知道那个李若曦是什么来头吗？我也是刚刚才知道，她可是李诚副市长的女儿，咱们谁都得罪不起！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咱们也没必要拿前途来赌这一口气！”

听缪志强这么说，唐明骐突然停住了脚步，冷冰冰地盯着缪志强，“缪主任，今天这事儿完全可以采取另一种方式处理，实在没必要当着大家的面，让我下不来台！你扪心自问，自始至终，你到底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在你的心里，是你的前途更重要一些？还是我更重要一些？我看，你要想继续跟我交往，还得先把这个问题想清楚！”

听唐明骐有此一说，缪志强一时语塞，不过他脑袋转得很快，马上就开始口若悬河，“明骐，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咱俩的以后，我的成功就是你的成功，难道事实不是这样吗？等我当上了副校长，你就是副校长的夫人，到时候全校上下二百来号人谁不得敬你我二人几分？而且来日方长，我要是当上了更大的官，你不也是最直接的受益者吗？归根结底，你才是我的家里人，才是我的心头肉，我过去现在未来所做的一切，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在你面前，除了我爸妈，任何其他人都得靠边站！能站多远站多远，难道不是吗？”

听缪志强说了这些含糖量足够高的话，唐明骐虽然还冷着一张俏脸，却俨然已经少了刚才那种咄咄逼人的气息，相反倒多了些似有若无的笑意，“哼，说的比唱的好听，也不知道是不是发自真心？”

这时，缪志强已经将右手举到耳边，郑重其事地说道：“好！我缪志强现在就指天对地发誓，我这辈子非唐明骐不娶，非唐明骐的话不听，只对唐明骐一个人好，永远把唐明骐当成领导！如果违背誓言，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唐明骐听缪志强发此重誓，早伸手堵上了他的嘴，“行啦行啦！我相信你还不行吗？其实你也不用发誓的，我只要知道你有这份心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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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宦海浮沉

在这个阳光明媚的冬日上午，如期而至的灵源市副市长李诚，走进了灵源二中的大门，又在二中大小领导的簇拥之下，如众星捧月一般，穿行在二中的亭台楼阁和苍松翠柏之间，意气风发，谈笑自若

而清瘦且睿智的李诚，在谈笑之间，完全掩饰不住他的书卷气息，又真如传说中的一样，有着大学教授的气质，让人见之可亲，心悦诚服。

可毕竟是迎检，又迎接的是像李诚这样的大领导，整个二中校园一时还弥漫着一股既庄严又紧张的气息。

田久远满面春风，指着二中各地各处的布局设施，细致入微地给李诚做着介绍，又总能恰如其分地突出了他本人这几年里的工作业绩。

李诚则频频点头，适时地对二中领导班子的工作做出肯定。

王春江和缪志强跟在随行的人群之中，笑容可掬，把各自对李副市长的欢迎之情都写在了他们的脸上。该他们说话时，他们更是借助这有限的机会，表现出他们成熟谨慎、礼貌得体的一面。

事实上，在一些人的常规思维之中，一个人要在仕途上走得更快走得更远，没有上级领导的赏识和提拔是不行的，所以，抓住时机表现自己，多给领导留点儿好印象，是这类人念念不忘和时刻注意的东西。

王春江和缪志强都是这类人，所以彼此之间做起任何事来，也都能做到心照不宣。

李诚到田久远办公室坐好后，表情不比刚才，陡然变得严肃了许多。

他和田久远是多年的老熟人，所以说起话来也就不见外，开门见山，语重心长久远，关于咱二中政教副校长的事儿，组织上已经慎重考虑过并做出决定了。组织上认为，相对于王春江同志，缪志强同志还是太年轻，缺乏相关工作经验，与其让他过早地担当重任，不如在让他从基层做起，再历练几年，再积累几年的工作经验。等他的基层工作经验丰富了，人也变得更成熟更稳重了，再去提拔他，这才是对他本人的真正爱护，也才是对用人规律的高度尊重，你说是吧？

田久远也是当久了领导的人，他听得懂李诚话里话外的意思，李诚今天只是在通知他结果，不是在征询他意见，他此时就是再为缪志强多说些什么，也于事无补。与其枉费唇舌，不如学会尽快接受这个事实，顺势而为。

老领导，您还不了解我吗？我田久远永远站在组织的立场上，支持组织的决定。一切正如组织所考虑的那样，小缪他确实还太年轻，还缺乏工作经验。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多吃一点儿苦头，多面对一些挫折，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所以，老领导，你放心，我这边没问题，让春江来当这个政教副校长，恰好能和我实现无缝对接，我觉得也再好不过。

对！这些年来，王春江的工作能力还是公认的，他确实能在许多方面帮到你，为你解决后顾之忧！至于小缪那边，你还是要对他做一些思想工作的，尽量让他理解领导这边的良苦用心，不要有小情绪。

没问题，就是老领导你不说，这个工作我也会做。我也相信小缪他有这个觉悟，能理解上级领导的决定。

就在两位领导进行高端谈话的时候，缪志强和李若曦正在愉快地聊着天儿。

缪志强双手插着裤兜，显得愈发地玉树临风，“我听说你也喜欢周杰伦的歌儿，更喜欢他的哪一种曲风呢？中国风？还是p;p;b？”

“都喜欢，只要是他的歌我就喜欢，而且基本上都会唱，只要听前奏，我就能唱出来！”说话时，李若曦还在迅速地滑动着手机屏幕，只有看到让她心动的衣服首饰，她的手指尖儿才会稍稍停留一下。

缪志强灿然一笑，“喔，竟敢说这样的话，那我可要好好考验一下你了！这样，我唱上两句周杰伦的歌，看你能不能接上，好吧？”

李若曦抬头看了看缪志强，眼神中有些小小的惊喜，“随便，来者不拒！”

“那好，我的题目可是有点儿难度的，你要有心理准备！”

李若曦没有说话，只是不屑地一笑。

缪志强清了清嗓子，开始亮出了他那不俗的歌喉

泛黄的春联还残留在墙上

依稀可见几个字“岁岁平安”

在我没回去过的老家米缸

爷爷用楷书写一个满

黄金葛爬满了雕花的门窗

夕阳斜斜映在斑驳的砖墙

大概是被缪志强的歌声吸引了，李若曦终于抬起来了头，他的眼神中也有了些许的欣赏之意，“上海一九四三，唱得不错！”说完，她就跟唱了起来

铺着榉木板的屋内还弥漫姥姥当年酿的豆瓣酱

我对着黑白照片开始想像爸和妈当年的模样

说着一口吴侬软语的姑娘缓缓走过外滩

消失的旧时光

一首歌合作完毕，两个人就都笑了。缪志强更是露出了一口很好看的牙齿，直接对李若曦竖起了大拇指。

李若曦把头仰得高高的，一副受之无愧的样子。

这时候，缪志强的手机响了，他一看来电显，便不敢怠慢，马上接通手机，又急着用手势跟李若曦道了别。

这时候接到田久远的电话，缪志强有一种预感，他苦苦等待的那个事情应该有个结果了！不管是成功还是失败，在随后的半分钟内，他都会从田久远的嘴里，得到最终的确认！

而在一阵强似一阵的狂乱心跳声中，缪志强感觉他自己那拿着手机的手已经开始颤抖了，乃至他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田校长，您找我有什么事？”

电话那头的田久远稍微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下什么决心，然后才说道：“志强，还记得之前我跟你说过什么吗？那就是我们做任何事之前，都要抱最大的希望，尽最大的努力以及做最坏的打算，所以，即使事情的结果不那么尽如人意，我们也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不至于太悲伤”

“田校长，您不用说了，我什么都明白了，不管怎么说，都要谢谢你！”这一时间，缪志强的声音明显有些哽咽，而一说完话，他就用他那洁白的牙齿紧紧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嘴唇。

电话那头，田久远又说了几句安慰缪志强的话，说得挺有深度也挺有道理，但缪志强这边，没听进去一句话。什么来日方长？什么挫折是人最大的财富？都是失败者在自欺欺人而已！失败了就是失败了，这才是血淋淋的事实，无可更改！无可辩驳！

结束了和田久远的通话，缪志强霎时就感觉他的心像是被掏空了，而他整个人也变成了一个没有一丝一毫灵魂的行尸走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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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众矢之的

可能对很多人来说，失败都是一种司空见惯的生命体验。可对从生下来就顺风顺水的缪志强来说，失败却是一种不可忍受的折磨，甚至是一种直抵灵魂的屈辱。

他把自己锁进办公室里，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着烟，很快就在那缭绕的烟雾中，被那铺天盖地无孔不入的无助感淹没了。

他想不明白他到底输在哪里？然而，他确实是输了！眼下这绝好的升迁机会，就这样与他擦肩而过了，如果想等到下一个这样的机会，真的又不知要何年何月了

打电话给唐明骐，可唐明骐那边不知道在忙什么，就是不接他的电话。他有些气恼，刚想把手机扔回桌子上，可就在这一刹那间，鬼使神差一般，他竟想到了另外一个女孩儿的名字李若曦，于是，他想都没想，就拨打了她的号码。

电话接通，他稍微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开门见山，“有时间吗？陪我去喝酒！”

“好啊，就怕你认怂！”

“我认怂？笑话！看到时谁认怂？”

白日高悬，风舞松海，在通往灵源的省道上，一辆造型别致的蓝鸟车正在风驰电掣，而开车的不是别人，正是缪志强。

此时的他戴上了遮阳用的纯黑墨镜，愈发显得酷帅有型，连每一个超车打把的动作，他都开出了好莱坞大片的效果

坐在副驾驶位置的李若曦也不害怕，甚至还有些兴奋，遇到更刺激一点儿的超车，她还会咯咯咯地笑出声来。

缪志强嘴角微微上扬，索性点燃了一根烟，又在袅袅升起的烟雾中，将油门踩到了底。

灵源的酒吧确实要比清屏的酒吧高档得多。

这里有七彩夺目的灯光，你完全不知道它们来时的方向。这里有热情浪漫的歌声，你完全会觉得它们来自四面方。

当然，这里最惹眼的还是那些沉湎于流光溢彩的俊男靓女，他们都在摇晃着杯中的酒，细细品味着生活和爱情的味道。

缪志强和李若曦很谈得来，一边天南海北地谈着他们感兴趣的话题，一边频频向对方敬酒。酒酣耳热之际，谈兴也更浓。

缪志强心情不好，有意要把自己灌醉，所以当李若曦只抿一小口酒的时候，他已经给自己灌了好大一口。

李若曦看出缪志强有心事儿，就直接问出了这个问题。缪志强心里堵得难受，听李若曦这么一问，也就借着三五分的酒意，把他的不愉快都说了出来，而且说话喝酒两不耽误，话是越说越多，酒也越喝越多。

李若曦轻轻皱眉，若有所思，一等缪志强竹筒倒豆子把他的心里话都说完，她才颇有深意又十分简洁地说道：“难怪”

“难怪？！难怪什么？难怪我像现在这么衰吗？”缪志强此时说话已大不如前，舌头都大出了两三倍。

“我是说，难怪那天王春江和陈平凡会去我家，现在看来，他们是无事不登三宝殿！那个陈平凡可恶，还一直跟我装清高，现在看来，他也不过是个善于四处钻营的人，枉我还要去花时间去采访他，我当时真是瞎了眼！”

突然听李若曦这么一说，缪志强蓦地精神了不少，“你是说，王春江他去你爸那儿跑官儿，这里面有暗箱操作？！”

“要不然呢？”李若曦习惯性地撇了撇嘴，露出了很不屑的样子。

“那你有没有什么证据？有的话，务必给我！”此时的缪志强眼睛里已经冒出了蓝光，就像一只饥饿的又渴望复仇的狼一样。

“证据我是肯定没有的，就是有的话，我也不能给你，难道我还能把我老爸装进去不成？”

“别别别，你千万别这么想，我相信李市长他作风过硬高风亮节，很有可能王春江和陈平凡给李市长送了礼，而李市长他没有收！”

“这倒是有可能，不过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现在谈论它，还有意义吗？况且我当时确实没看到那俩人是带礼物进门的！”

一时之间，缪志强沉默了，仿佛是在慢慢咀嚼着李若曦的话，又像是在盘算着某个更深刻的问题。想着想着，他就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将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又将笑意挂在了脸上，可一转眼，他就像是学会了川剧中的变脸绝活儿一样，瞬间转喜为怒，变轻松为沉重，现出了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几乎是在同时，他开始用蚊子一样的声音自言自语道：“陈平凡啊陈平凡，怎么哪儿都有你呢？可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不过也好！这一回，我就要在你身上找到那个我想要的突破口！”

李若曦见缪志强这个样子，便猜测到他绝不会对眼下这事儿善罢甘休，于是又一次郑重其事地叮嘱他：无论如何，他都不能为了他个人利益而把她老爸李诚装进去，否则，她就跟他没完！

缪志强仰头喝了一大口酒，满口答应了下来。

从酒吧出来，连走路都有些打晃儿缪志强却急着要回清屏，一而再再而三地说他有重要的事儿要办。李若曦想都没想，直接否定了他的这个提议。

在附近的一家宾馆，李若曦用自己的**给缪志强开了一个房间，安排他到床上倒下后，又听到他那微微响起的鼾声，她才转身离开。

一走出宾馆的门，她就拿出电话，拨出了一个她非常熟悉的电话号码。电话接通，她对着话筒，只说了一句话刘主编，关于陈平凡的那篇报道我不做了，您赶紧在那个为我预留的版面安排新内容吧，别耽误您正事儿！

这个时候，在灵源二中这边，李诚的检查工作也已经接近了尾声，在私下里，他还特意向田久远提到了陈平凡，对陈平凡这个小伙子赞赏有加。

田久远自然顺着李诚的话头，又从他这个一校之长的角度，把陈平凡夸奖一遍。只是他自己心里清楚，陈平凡就是埋在他身边的一颗定时n，说不上什么时候就会爆了，让他死得很难看！因为，他田久远和苗兰之间的秘密，早已经被这个陈平凡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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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洗脑

田久远通过校办干事找到陈平凡时，陈平凡正在空无一人的家长接待室里打着行云流水的太极拳，一时间，他云手跨步，心凝形释，与万化冥合。

其实，太极拳讲究三调，即所谓“调身”“调息”和“调心”，调身、调息、调心，分别对应人体的形、气、意，三者互相联系，不可分割。其中，调身是调息和调心的基础和前提;调息是调身与调心的重要环节;调心则是“三调”的核心，也是调身和调息的目的。

而调心的中心环节更有讲究，叫作拴心猿锁意马，说白了也就是训练和净化主观意识。在练功的过程中要把自己的主观意识、思想、情绪与功法的要求高度统一起来，协调并进，以期最终能达到静的境界。

一套拳打完，陈平凡的鼻洼鬓角已经出现了密密实实的汗珠儿，不过此时的他已经感觉到体轻脑醒，气顺心稳，又俨然进入了一种上佳的状态。

校长办公室里，暖意融融。

田久远亲自动手给陈平凡倒上了茶水，看着那缓缓注入水杯的清澈水流，他说道：“这是上好的苦丁茶，虽然苦一点，但是对嗓子有好处，咱们当老师的，嗓子就是吃饭的工具，得好好保护一下！”

陈平凡笑，“谢谢田校长，对我们一线老师关怀备至！”

“哪里哪里？我做的还远远不够！”倒完了茶水，田久远往便盯着或浮或沉的茶叶悠悠地感慨道：“浮生若茶！这些遇水而重生的茶叶，不过也只有两种姿态浮或沉小陈，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吧，其实像我这样一个中学校长，也没多大的权力，说到底也还只是个普通老师，不过这种自我定位也没什么不好，我还真的是以老师身份为荣的，谁让老师是太阳底下最光荣的职业呢？所以啊，不管是浮是沉，看透了就好！”

陈平凡理解性地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田久远慢慢地呷了一口茶，再开口时，变得比刚才更加语重心长，“这样，小陈，再跟你说句心里话吧，我呢，现在刚过五十，也还不服老。曹操讲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我就特别认同。这么跟你说吧，我还想在我最后年的校长任期内，再身体力行地为二中干点儿实事，最起码也得让灵源二中在灵源地界上数得上数，排得上号，让咱们二中上上下下二百来人受到社会上应有的尊重。没办法啊，我这辈子就是这性格了，谁也改不了了！”

听田久远这么一说，陈平凡立马如坠云里雾里，不知道田久远意欲何为。按理说，田久远身为一校之长，完全没必要在他一个小老师面前诉肺腑表决心，但今天，奇迹还真的就发生了！想了想，陈平凡还是说了句不痛不痒的话“田校长，您心里时时刻刻都装着学校，我得向您学习！”

田久远笑着摇了摇头，然后按照他的思路继续说道：“小陈，别看我工作的年头多，但之前我真还不不信什么叫后生可畏，可自从遇到你之后，我就改变了我原来的看法。我也是前两天才知道，你一个人在灵源那边，竟然为咱学校挣了好大一个面子，才二十几岁，就能惊艳全场，这不叫后生可畏，什么叫后生可畏？其实我事后想想都带劲儿，感觉你为咱学校出了一口恶气！”

也不知道是对田久远的表扬没有免疫力，还是对屋里的高温不太适应，此时此刻，陈平凡的脸已经红了，“田校长，您过奖了，我其实没那么好！以后，还得更加努力！”

田久远笑着点了点头，“不骄不躁，少年老成，好啊，好！我记得龚自珍有一句诗叫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我想，作为一校之长的我，就应该时刻用龚自珍的这句诗来警醒自己，要懂得识才惜才，更要懂得爱才用才。而像你这样一个人才，我不去提拔重用就是暴殄天物，你说是吧？哈哈”

听话听音儿，听到这里，陈平凡终于听出了一些眉目，原来，田久远绕来绕去，是在这儿等着他呢。还好，这听起来并不像是一件坏事，俨然，田久远是有心要提拔他！

不过，田久远话锋一转，说起了一个新的话题小陈，作为你的老大哥，我痴长你一些岁数，有些道理也就比你看得更明白。你也许知道耳听为虚，但却不一定知道，眼见也不一定为实。就比如说我，因为占了校长这个位置，难免挡了别人升迁之路，也难免被别有用心的小人诋毁乃至陷害，当然，时间长了，我也就习惯了，因为这就是人性中的黑暗一面，我又能拿它有什么办法呢？没办法！所以，小陈，记着我一句话偏听则暗，兼听则明。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你都不能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蛊惑了，更不能轻易相信你所看到的假象，只有做到能独立思考了，能辨别是非真伪了，你才真正地成熟了！

听田久远说到这里，陈平凡就愈发地不淡定了，他明显感觉到田久远的话句句有所指，而且句句都是在敲打他。而这一瞬间，陈平凡终于脑洞大开，突然想到了两个人的名字，也想到了关于这两个人的一幕一幕，而这两个人，其中一个是苗兰，另一个是尤源。

原来，从前到后整个过程，田久远都在尝试给他陈平凡n，即含蓄而隐晦地强化他陈平凡头脑中的一个基本事实他田久远是好领导，他田久远是受害者，他和苗兰之间没有不正当男女关系，他的一切负面新闻都来自于政敌的陷害。然而，真的就如田久远所说，眼见也不一定为实吗？

从田久远办公室走出来时，陈平凡的脑子里已经开了锅，是的，这一刻，他想静静，他只想静静。然而，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很明显，田久远已经因为苗兰的事儿防备上他了，甚至已经把他当成眼中钉肉中刺了。

毋庸置疑，今天田久远专门把他找过来，跟他说了那么多，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而其真实目的有且只有一个，那就是要让他陈平凡学会站队，学会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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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打老师事件

事实上，每到一个学期的期末，不管是老师还是学生，每个人都会感到很累很累。持续一学期的高强度工作和学习，让他们每个人更加渴望释放自己、放空自己，去享受生活和生命的美好。

这里面，拼命三郎陈平凡也不例外。

从校长室出来，陈平凡唯一的感觉就是心累，特别地累，那感觉就像心上面压了一块大石头，沉沉的，赘赘的，搬又搬不开，挪又挪不掉在校长室的时候，他已经跟田久远做出保证，保证他会做出对的选择考虑大局，守口如**。不过话说回来，就这件事儿而言，田久远那边还真的是杞人忧天了，因为类似于这种男女n的花边新闻，陈平凡压根儿就不屑一顾，也不屑一提。田久远就是不叮嘱他，他也不会说给任何其他人的。

此时的陈平凡突然特别怀念大学生活，那时候多单纯啊，多轻松啊，笙歌相伴，白衣飘飘

可眼下呢？大不一样！工作压力大不说，还要为一些不必要的事儿烦恼。

看来，真的有必要回大学校园转一转了，陈平凡这样想着，捡拾青春记忆是一回事，主要是放松一下，给疲惫的身心放个假。

都快走到办公室门口了，陈平凡突然注意到一楼大厅那边聚集了好多学生，吵吵嚷嚷地，好不热闹。职业的敏感性告诉他，肯定出事儿了，而且不是什么小事儿！

有经验的老教师都知道，期末复习阶段，那些性子急脾气倔的学生最容易犯躁狂症，看谁都不顺眼，于是问题就来了，两个躁狂症患者凑到一起，就特别容易话不投机半句多，也就容易用最粗俗最暴力的方式解决问题。

可这种方式真能解决问题吗？最终往往把事情越闹越大。

站在二楼护栏后面，居高临下地往下看一会儿，陈平凡突然意识到今天这儿事儿跟自己学生有关系，而且牵扯到的人还比较多。

他分明看见大大咧咧生性随和的谭伟正面红耳赤地与一个身形魁梧、脑袋上细下粗呈倒三角的外班学生争吵，唾沫星子乱飞，不可开交，而且这俩人身后分明都有一群人在站脚助威，火上浇油。

看到这里，陈平凡还哪里敢浪费时间，早抽身下楼，去化解矛盾。要知道这帮十六七岁的小伙子最容易冲动，一冲动就容易不管不顾地打群架，而一打起群架来，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他陈平凡今天也得迎难而上！

就在陈平凡如一阵风一般跑到一楼的时候，一个高挑的身影从斜刺里也冲了过来，而她，正是倒竖柳眉圆睁杏眼的唐明骐。

两个年轻的班主任对视了一眼，便各自心领神会，于是不约而同地分开人群往争吵的中心挤了过去。

围观的学生看见风风火火挤进来的陈平凡唐明骐两个人，也都纷纷向两旁退让开来，又不免交头接耳嘁嘁喳喳一番。

“拼命三郎和黑寡妇来了！”不知是谁突然吆喝了这么一句，立马引来了更多的好奇目光。

“黑寡妇”是唐明骐的外号，与陈平凡的外号“拼命三郎”一样，都由来已久，显而易见，这与唐明骐干练精明又帅又酷的外在特征密切相关，又完全契合唐明骐女强人形象。

此时，唐明骐就表现得十分果敢坚决，她直接走到倒三角身旁，亮开嗓门说道：“杜玉光，我不管你是因为什么跟对方吵架，都到此为止，好吧？有什么话，跟我回班说，你要是有理，我帮你做主，帮你讨s！你要是没理，干脆给人家赔礼道歉！一个大男生，办事儿痛快点儿，没必要拖泥带水！”

听唐明骐这么说，陈平凡首先眼前一亮，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唐明骐这话说得就相当有专业水准，平心持正，有理有节，对迅速化解矛盾有着极其重要的帮助。

来不及多想，陈平凡也开始做谭伟的思想工作，“谭伟，上次班会你发言的主题是什么？我记得是胸怀吧！那今天你的胸怀去哪儿了？光说不练是吧？就像刚才唐老师所说的，你要是真有理，还感到委屈，就让我出面为你做主，帮你把负面情绪捋顺了。你要是没理，就拿出点儿胸怀来，也拿出点儿看问题的水准来将心比心换位思考，然后直接跟人家赔礼道歉！话说赔礼道歉这事儿不丢人！相反倒挺光荣，说明你光明磊落，知错能改，有足够大的胸怀！”

谭伟憋得满脸通红，还想要辩解两句，见陈平凡偷偷地给他使了个眼色，一时心领神会，也就“忍气吞声”了。

可“倒三角”俨然缺少和唐明骐的默契，一时也没听进去唐明骐的话，继续抻着脖子骂谭伟，“姓谭的，你还真说对了，我刚才在厕所骂的就是你，谁让你走路不长眼睛，撞我脑门子生疼，告诉你，我骂你都是轻的，问候你家人也都是轻的！你个没头苍蝇，你个二货！nn！”

“杜玉光，我操”谭伟一句话没骂出来，就被陈平凡伸手堵住了嘴，一时间，他的脸憋得更加红了，他的眼睛里也冒出了火。

这个时候，脸上最挂不住的要属唐明骐了，她忍了又忍，最终还是爆发了，“杜玉光，你到底有没有听见我说的话？从头到尾，我都在跟你开玩笑吗？听我的，你就立马跟我回班，不听我的，我这个班就不要你了，你爱去哪班去哪班！”

说完这话，唐明骐就冷冰冰地环视一圈儿，命令在场围观的所有九班学生回班，立刻！马上！

事实证明，其他九班学生还是很听话的，看黑寡妇发火，心里发虚，纷纷掉头往班级方向走去了。虽是一步三回头，却也越走越远。

陈平凡见状，也立马招呼三班学生回班，同时拍拍谭伟的肩膀，压低声音对他说了句公道自在人心，咱们没必要跟浑人一般见识！去，你先回班，剩下的事儿交给我！咱们有理走遍天下，不怕讨不回公道！

谭伟向来信得着陈平凡，此时虽然七个不情个不愿，却也随着三班的大部队离开了。

陈平凡给他竖起大拇指，灿烂地笑了。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在这个所有人都心事重重猝不及防的时候，一声惨叫猛地划破了这诺大的教学楼正厅，划过了每个人颤抖着的小心脏。

陈平凡如梦初醒，机警地去看个究竟时，心里顿时忽悠一下子，连续翻转了好几个个儿，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他眼前这一切是真的！就像他不敢相信太阳会从西边出来一样。

其实这个时候，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的又岂止陈平凡一个人，几乎所有人都在这千分之一秒内懵掉了！诧异不已。

没错，他们谁都没有看错。刚才还叱咤风云的唐明骐此时已经软摊摊地倒在了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头部鲜血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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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世上没有后悔药

无数人都曾扣问过生命的意义，答案却莫衷一是，但相对乐观的看法是为了享受这个过程中的每一份快乐，以及为了留下属于自己的生命印迹。

谈到生命印迹，这个更是千差万别不一而足了，比如画家的一幅画，比如作家的一部，比如导演的一部电影，它们都该算作伟大不朽的生命印迹了。归根结底，这一切都能无可辩驳地向这个世界宣告，你曾经来过，你也在不断奋斗中找到了属于你的生命意义。

此时此刻，已经将唐明骐抱在怀里，玩了命地向学校大门口跑去的陈平凡，就情不自禁地想到了生命的意义，也想到了一个普通老师存在的意义。

到底什么才是老师存在的意义？是自己学生多考几个清华北大？还是人们所说的桃李满天下？

如果一个老师连自己的生命安全都保证不了，教出的学生都和狼子野心的杜玉光一个样，那还谈什么价值和意义？

好在，这样的学生是极少数的，还有那么多懂事儿的可爱的孩子们。

刚才的那一幕，确实凶险，可说是千钧一发，险象环生。

被唐明骐数落那一通后，感觉在人前丢了大面子的杜玉光，在一气之下，趁所有人不注意，就抄起在一旁窗台上放着的废弃的监控探头，狠狠地朝唐明骐的后脑勺砸了下去，只那一下子，就将没有任何防备的唐明骐打倒在地。

是的，陈平凡还清晰记得，那一时刻的杜玉光就跟凶神恶煞的魔头附体一样，两眼喷火，面目狰狞，浑身上下都透着能让人从脑瓜皮凉到脚底板的森森之气。他那哪里是打老师啊，分明是在打一个跟他不共戴天的仇人。

把唐明骐放上出租车的时候，陈平凡仍心有余悸。这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妖魔鬼怪，而是人，疯狂状态下的人！

等到把唐明骐抱到医院门口时，陈平凡已经有些虚脱，但他还在咬牙坚持，争分夺秒。

学校这边，唐明骐被打事件早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从上到下，从领导老师到广大学生，都在纷纷议论着这件事。

校长田久远在听说这件事后，当即拍了桌子岂有此理？还反了天了，无论这个打老师的学生是什么背景，都必须得开除！

在整个过程中，田久远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决绝态度，不接任何一个求情电话，甚至都不给某些人打求情电话的机会。

政教主任王春江第一时间开始**，争取早点儿把田校长的处理意见落到实处！他知道今天这事儿对下是大事儿，对上也是大事儿，绝对疏忽不得。

起初，面对一脸严肃的王春江，杜玉光还耿耿着脖子，七个不服个不愤，等王春江劈头盖脸声色俱厉地批评他一顿，他才蔫吧了不少。等王春江当着他的面儿把事发当时的监控录像一放，又敲着桌子扯着脖子把校规校纪以及相关的法律责任跟他一讲，他就彻底没电了。

当天下午，灵源二中就对杜玉光做出了开除决定，并请求街道派出所继续追究他的法律责任，该管教管教，该赔偿赔偿。

可是谁都不会想到，这种处理结果竟然不是这件事儿的终结，恰恰相反，只是这件事儿的开始。

医院这边，经过紧急抢救，头上已经被打上洁白纱布的唐明骐总算是悠悠醒转了，她掀动沉重的眼皮，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从窗外投射进来的一床阳光，经过雪白墙面的反射，明晃晃地洒落在了她那白皙精致的脸上，竟让她花了十几秒钟才适应这样的光线，也才算把眼睛完全睁开。

这时候，她才发现她已经躺在医院的病房里了，也才察觉到后脑处传来的巨大痛感，一个恍惚间，她就跟触电一般，完完整整地捡拾起了她昏迷之前的记忆，也切切实实地陷入了一轮巨大的困惑之中。

往事不堪回首，她痛苦地皱了皱眉，感觉心情低落到了一个极点。这都是什么事儿啊，感觉它就像是一场惊心动魄又让人心有余悸的噩梦，不过它比噩梦可真实得多的多！

“呦，醒啦！”陈平凡一进病房，就不无兴奋地跟唐明骐打着招呼，说着话，他还抬腕看了一下时间，“两个小时四十分钟，有惊无险，还好还好！”

唐明骐苦笑了一下，尝试着要坐起来，却被陈平凡给制止了，“大夫说要静养，别乱动！”

“是你把我送到这儿的吧？谢谢你！”

“客气了！换谁都会这么做的！不过看见你流血不止，我是真吓坏了，跑出了百米冲刺的速度！”

唐明骐笑，和煦柔和，带着温度。

陈平凡递给唐明骐一**他新买的矿泉水，同时把学校那边的最新情况说给了她，想着这样也许就能让她把心里堵着的那口气给捋顺了，让她心情舒畅起来。

不想唐明骐却陷入了沉思，久久地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大概是想明白了一些事，唐明骐终于又开口了，“其实这件事儿要细论起来，或多或少也有我的问题，我其实不该说后面那些话的，尤其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现在的学生，个性太强，自尊心也太强，容不得一点丢面子伤自尊的事儿！我当时就看到他脸胀得跟猪肝一样，只是没太上心。现在想想，我当时要是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就好了，后来的一切就都可以避免了，真的挺后悔说那些话的，冲动是魔鬼，这话说得没错。”

听到这话，陈平凡深表同意地点了点头，他本想说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后悔药，但后来一转念，觉得这样说不妥，便改口道：“你说的有些道理，但是那男生的做法确实是太过激了，情理难容，开除他也不为过，你真的不用过意不去！”

唐明骐稍稍调整了一下卧床的姿势，又不想再说话了

陈平凡默默坐了一会儿，再次想到了老师这个职业存在的意义，突然间，他觉得传道授业解惑的传统说法其实已经过时了，而培养学生健全的人格，可能才是当务之急和重中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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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旧爱新欢

当唐明骐虚弱地躺在清屏人民医院的病床上时，他的男朋友缪志强却在灵源的酒吧里，跟随着那节奏欢快魔性十足的音乐剧烈地摇摆着身体，享受着那晕头转向不辨东西又飘飘欲仙的n。

原来，在昨天酩酊大醉之后，他就在李若曦给他订的那个宾馆房间里睡了个通宵，睡得又深又沉，睡出了昏天暗地的感觉。

在做了不知道多少个让他惊悸呓语的噩梦之后，他终于在满是阳光的上午醒过来了，不！确切地说是活过来了。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又皱眉打量了一下四周围的环境，他才算是想明白了这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他四处去翻找手机，甚至连床底下都翻了个遍，也没看到手机的半个影子。拍着额头仔细回想，结果一时间想破了脑袋，也想不起他到底把手机给落在哪儿了！

郁闷

将十根手指n头发里，来来回回挠了几下，然后他就顶着他的鸡窝头，进了卫生间。

痛痛快快地冲了一个热水澡，又把头发草草打理了一下，他才算是恢复了他平日里一半儿的精气神儿。

没办法，这恼人的现实让他提不起精神再去精心搭理自己。

从宾馆出来，缪志强发现自己的蓝鸟车正好好地停在这家宾馆前面，一时间，他终于露出了点儿笑模样，是啊，还有这车在，他总算是没有倒霉到家。

开着车漫无目的地行走在灵源的大街上，他觉得他应该回清屏了，一个大男人，在哪儿跌倒就要在哪儿爬起来，总不能让那帮人看扁了自己！

这时，他的手机铃声响了，突如其来，鬼使神差！他精神一振，循着声音仔细寻找，终于在副驾驶座位的下面发现了它，如获至宝。

靠路边停好车，他俯身拿起手机，定睛去看那来电显示，发现那打电话过来的竟然是李若曦。他一笑，赶紧接通了电话，“喂，李大小姐，昨天把我一个人丢在宾馆里，太不够意思了吧？”

“我不够意思？！天地良心！我要是不把你送进那家宾馆，昨晚你就要露宿街头了！到现在估计早就被冻死了！”

“开玩笑！别当真！我对你的感激之情那可大了去了，要不是因为一时找不到手机，我早就给你打电话了！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先请你吃顿饭吧？吃大餐怎么样？”

“吃饭都没意思啊，灵源的大小馆子我都吃遍了，没一家对我胃口的，要不咱们还去昨天那家酒吧吧，那里对我胃口！”

“那好，倾城酒吧，九点一刻，咱们不见不散！”

放下手机，缪志强便启动汽车，一路狂飙，把目标直接锁定在了倾城酒吧。这个时候，他甚至已经忘了要给唐明骐打一个电话。

与李若曦在一起，缪志强是很放松的，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可以满嘴跑火车，也可以骂那些他想骂的人。在说说笑笑之间，两人竟然又喝掉了大半**的伏特加，于是乎，在半醉不醉双眼迷离的状态下，两人又带着浓浓的兴致，跑到舞池去跳舞了。

李若曦从小学过爵士舞，舞技高超，她一入舞池就如那游鱼入海，焕发了勃勃的生机。在摇曳生姿的灯光下，她优美，急促而富有动感的舞姿，一下子就吸引了众多眼球，赢得了满堂的喝彩声。

缪志强本人也算是舞林高手，但一见到这上下翻飞翩翩起舞的李若曦，他还是眼前一亮，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

“看不出来，你跳舞跳得这么好！可以媲美那些专业演员了！”

“这算什么？有时间让你见识见识我的钢琴演奏，也许你还得找我签名呢！”

“喔！大才女，多才多艺，佩服佩服！哪天我一定要带上笔和本子，专门去听你演奏钢琴。”

“好啊”

缪志强笑了，笑得很是灿烂迷人。

就在这个档口，缪志强的手机已经连续响了好多遍，但他一次都没听见。

清屏人民医院这边，唐明骐刚刚送走了特意来医院探望她的一众学校领导，稍稍有些疲惫，又跟第一时间从家那边赶回来的左小萍唠了会儿嗑儿，便合上眼皮，进入了梦乡。

左小萍为唐明骐掖了掖被子，又不无感伤地叹了一口气。她这个要强的姐姐啊，平时干起工作来就已经是没日没夜废寝忘食了，如今竟然又因为工作而受了这么重的伤，真是怪让人心疼的！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好起来。

此时的陈平凡正站在清屏火车站的出站口，等候着远道而来的唐明骐的父母。

本来按照唐明骐的意思，她并不想让她父母知道她受伤的事儿，对父母报喜不报忧嘛，这是她的原则。但是事有不巧，学校那边，因为一直联系不上缪志强，就直接联系了唐明骐的父母，还把唐明骐受伤的事儿告诉了他们。于是，唐明骐的父母就火急火燎地买了直达清屏的火车票，迫不及待马不停蹄地朝这边赶了过来。

等人的间隙，百无聊赖的陈平凡就像许多人一样，拿出手机一下一下地刷起了朋友圈儿，结果刷着刷着，他居然刷到了李若曦新发的一条视频动态。

视频很嘈杂，人头攒动熙熙攘攘，还有七彩的灯光和燃爆的热歌劲舞，不用猜就可以知道那里不是歌厅舞厅就是酒吧之类的场所。

当然，这些歌舞升平的场面吸引不了陈平凡的眼球，唯一能吸引他眼球的是一个一闪而过又高又帅又有型的人影。对！这人影的主人居然是大家找了小半天的缪志强！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陈平凡这样想着，难免还会有些小兴奋。

陈平凡迅速把电话打给了李若曦，还好，他很快就听到了电话那边李若曦的声音“是陈大英雄？我没看错吧，你怎么突然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陈平凡无暇跟她斗嘴，直接要让缪志强接他电话，语气严肃，不容置疑！

电话那头的李若曦明显愣了一下，但片刻之后，她还是把手机给了缪志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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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丁香树之恋

缪志强把蓝鸟车开回清屏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远远地，他就能看见那群山环抱之下的清屏县城，以及那里面的万家灯火。

一路上，他都在深深自责，大有访遍天下名山大川，以求一副后悔药的强烈想法。女朋友都受伤住院了，自己还在酒吧蹦迪，怎么都说不过去！

是啊，这两天跟李若曦在一起玩得太嗨了，嗨过头了！冷落了唐明骐不说，连唐明骐受了重伤，他都没有第一时间守在她身边，甚至连电话都没给她打一个！估计是要把她的心给伤透了

不过话说回来，最近也真是倒霉，怎么什么破事儿都赶到一起了？！

将车停在路边的水果店，买了一些上好的水果，缪志强便重新坐上车，脚踩油门，直接赶往清屏人民医院。

可离人民医院越近，他的思绪越像那烧沸的水，一刻不停息。

经验告诉他：眼下的错误已经铸成了，妄想逃避是肯定不行的，只有陪笑主动认错，才有可能赢得唐明骐的原谅。

不过认错归认错，他可不能完全说出实情，唐明骐这丫头看似大气，可在情感方面，她的心眼儿却跟针鼻儿一样小。

善意的谎言，重点在“善意”，而不在“谎言”。

话说在清屏人民医院这边，也就在今天傍晚这一小段时间里，竟还闹出了个不大不小的笑话来。

原来，唐明骐父母那边虽然早就知道他们的女儿和一个叫缪志强的小伙子谈恋爱了，却从来都没见过这个缪志强，于是，初来乍到的他们，想当然地把前来接站的陈平凡当成了缪志强，从一开始就偷偷地审视陈平凡，暗暗给他打着分数。

对这二位颇具修养谈吐不俗的叔叔阿姨，陈平凡表现出了应有的热情，尽其所能地安慰他们，也在兢兢业业地给他们做着向导。

唐明骐父母对视一眼，微笑点头。

唐父低声说：这小伙子不错，对我的脾气！

唐母浅笑：我生的女儿眼光不会差，找的男朋友肯定比你强！

到了医院，陈平凡直接引着唐父唐母来到了唐明骐的病房门口，而当父母的到底是心疼女儿，他们推门就往病房里进，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病床上的唐明骐突然见父母来了，又惊又喜，撑着身体，就要从床上坐起来，“爸妈，你们怎么来了？来之前也不跟我说一声！”

“你以为我们不想跟你说啊，只是你那手机从头到尾从早到晚都没人接，害得我们只能跟小缪联系了。要说小缪这孩子，办起事儿来可比你靠谱得多，你以后可得跟人家好好学学！”

“小缪？！”屋里的人都有些懵了，唐明骐、左小萍以及陈平凡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各自都从对方的眼睛里读出了大大的问号。

唐爸唐妈也诧异，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陈平凡，“小伙子，难道你不是小缪，缪志强吗？”

唐妈的这一问不要紧，就跟那小行星撞地球一样，意外、突然而猛烈，立时引发了一阵不小的山呼海啸。陈平凡、左小萍包括唐明骐在内，都笑了出来，女生花枝乱颤，男生忍俊不禁。

真相大白后，唐爸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还特意自嘲道：“都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我们这也算是乱点鸳鸯谱了！”

而此时的唐妈却没心思再关心这件事了，早对女儿嘘寒问暖，关心起女儿的伤情了。

缪志强赶到医院时，凑巧听见了病房里这其乐融融的一幕，刹那间，他心里一堵，禁不住皱了皱眉。

看见唐明骐“一家人”幸福团聚，缪志强一如既往地长袖善舞，陈平凡和左小萍就起身告辞了。唐父唐母对两个人千恩万谢，还弄得两个人在临走时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夜色深沉，繁星满天，四周围一片静寂，置身此境，陈平凡不禁有种错觉，仿佛茫茫天地之间只剩下了他和小萍两个人。

两个人都没有打车的想法，只肩并着肩信步往前走着。

其实，清屏人民医院座落在清屏县城的中心位置，而灵源二中座落在县城的东北角，两者的直线距离不远，步行也就十几分钟，所以，即使是走回去，也完全没有压力。

没有压力，本质上不是因为路途近，而是因为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即使走再远的路，即使天气再冷，又有什么关系呢？

一时之间，就在这如水的夜色之中，左小萍挽起了陈平凡的胳膊，迈着从容而平和的步子，渐行渐远。

在医院门口的一棵大丁香树下，陈平凡忍不住停下了脚步，更忍不住仰头去看这棵有着合围之粗枝丫横斜的大家伙，静静地，有些出神。

“小萍，你还记得灵源教育局的那棵大丁香树吗？”

“当然记得！感觉那棵树比这棵树还要大一些。”

“其实，我永远也忘不了那棵树，那棵树已经长在我的心里了。”

“为什么？”小萍侧过头，借着不远处昏黄路灯透过来的微弱光线，十分好奇地去看陈平凡。

陈平凡伸手把左小萍搂在了怀里，不无深情地说道：“因为那棵树有关于你的记忆啊！第一次是把我从丢钱包的窘境中救出来，第二次是为我挡下了那一刀。这一切，一切的一切，我永远都忘不了，除非除非我死了”

左小萍赶紧伸手堵住了陈平凡的嘴，“千万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我们俩都要一直活下去，一直好下去的，你说是不是？还有你说的那些事情其实都是我应该做的，我想换作是你，你也会为我那样做的，你说是不是？”

“是！一定是！其实为了你，我也愿意做任何事，包括牺牲我自己！”说到这里，陈平凡竟蓦地被自己的话给感动到了，一时就感到鼻子发酸，眼圈儿发涩，豆大的眼泪疙瘩已经在眼框子里打转转了。

听陈平凡这么说，小萍也情动于衷，感到她的一颗小心脏一下子就被融化了，彻底融化了。

世界上最好的爱情大概就是这样的吧？她纯洁，她无私，她能做到用牺牲自己来成全对方。

如果，如果在有生之年真能享受到这样的爱情，那么夫复何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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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小君的心结

期末考试之后，陈平凡跟着左小萍回小柳河住了两天。

直到这时陈平凡才知道，左小君和他的妻子已经离婚了，两个人也算是好聚好散，没有太多的争吵。

离婚那一天，左小君哭了，哭得稀里哗啦，甚至哭哑了嗓子。

自打离婚后，左小君一下子成熟了不少，最起码他不再做白日梦了，也能像成年人一样思考问题了。

这大概就是生活吧，它总会用苦难来磨砺每一个人，它也总能寻找机会让那些不成熟的人成熟起来

见到陈平凡时，左小君会叫陈平凡一声哥，然后就躲到一旁玩手机了，或者直接把自己关进卧室里，半天半天地不出来。

陈平凡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却始终找不出更好的话来安慰他。生活还没有教会他的知识，他也无法活学活用，用它去安慰别人。

左小萍到底不放心她这个哥哥，经常和他促膝谈心，尽量去开导他。

有人说，幸福感是对比出来的。陈平凡突然意识到自己真的好幸运，能有这样一个善解人意的女朋友，要不然，生命中哪还会有这如此许多的色彩。

回清屏的前一天，陈平凡又和左小萍一起，到小萍姥姥的坟墓前，祭拜了这位已经去世两年的老人。

老人是在她71岁那年离开这个世界的，她走的很安详，没有痛苦，算是寿终正寝了。

但小萍还是舍不得姥姥，就感觉姥姥应该一直陪着她，陪着她结婚，陪着她生娃，陪着她一直幸福下去

如今，两年已经过去了，她终究是无法走出与姥姥阴阳两隔的悲伤情绪

别看今天是个大晴天，艳阳高照，风却很大很冷，它掠地而过，呼呼作响，很快就能打透人厚重的棉衣棉服。

陈平凡陪着左小萍站在姥姥的坟墓前，攥着小萍的手，默默无声。

不远处的小柳河正默默反射着那耀眼的阳光，更与绵延的山峦交相辉映，相得益彰。

“姥姥生前很疼我的，有什么好吃的，自己舍不得吃，都要留给我”小萍说着，就已经控制不住，任由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了。

陈平凡轻轻捏了捏小萍的手，“傻丫头，姥姥去天国了，在那里，她会一如既往守护着你。相信我，这世界所有善良的人，死后都会去天国的，然后在那里过着幸福美满无忧无虑的日子”

小萍挎过陈平凡的胳膊，幸福地依偎在了他的身旁，“平凡，答应我好吗？如果你我都到了要离开这世界那一天，你一定要走在我的后面！”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不想悲伤，不想害怕。孤零零地活在这世上，没有你的陪伴，我想我会像今天一样，十分痛苦的。不，是比今天还要痛苦一百倍。”

陈平凡笑笑，“好啊，你活一百岁，我活一百岁零一分钟，然后咱们就像今天这样，相互依偎着，一起去天国。”

“好啊！就听你的！”说着，小萍就灿烂地笑了，那上扬的嘴角划出了一弯可爱的月牙儿。

从陈平凡来小萍家的那一天起，左小君就主动把自己的卧室腾出来，给陈平凡去住，他自己则一直将就着，睡在客厅的沙发上。

一家人都看到了左小君的成长，而陈平凡，也开始对左小君刮目相看了。

这一天晚上，左小君轻轻敲响了陈平凡的门。

陈平凡开门，一看是左小君，马上请他到屋里坐，言谈举止间都带着热情劲儿。

左小君对陈平凡挺亲近，进门就叫哥，陈平凡对左小君也不见外，一直“小君、小君”地叫着。

两个人小小地寒暄一番，就各自找地方坐下了，然后说着说着，也就说到了正题。

左小君先确定了谈话的主题，“哥，你学问高，就帮我出出主意，你说就我目前这种情况来说，我以后干点儿什么才好呢？我现在真是有点儿迷茫了。反正我是不想再去酒店干那种伺候人的活儿了，在那段时间里，我比谁看得都明白，在那里干活，永远都没有前途，永远都得看人脸色，低人一等！”

陈平凡沉默，还在心里小小地感慨了一下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有自我实现的冲动，一旦脚踏实地地去琢磨这件事儿了，就算是点燃希望的火苗了！然而，觉醒是需要过程的，也是要走很多弯路的。

“依我来看，咱们国家现在最稀缺的还是技术人才。所以，技术人才在未来的几十年里，一定会在各行各业之中，都成为最吃香的一类人。你与其在家自怨自艾，不如到哪个技校去学点儿技术。有一技之长傍身，走到哪儿都会受到尊重！就比如汽车维修，烹饪技术，就看你的爱好在哪儿了。”

听陈平凡这么说，左小君突然有了种茅塞顿开的感觉，“有道理，哥，这确实是一条好出路！你容我再去好好想想，好好想想具体学点儿啥技术，反正一想好了，我就去学。学成文武艺，货卖帝王家嘛。反正，等我再结婚，我必须得让我的下一任妻子看得起我！之前吃没本事的亏吃大发了，绝不能再掉进那个沟里了！”

陈平凡笑笑，又拍了拍左小君的肩膀，“人就是在不断犯错的过程中不断成长起来的，所以，别灰心，只要好好干，未来肯定是你的！不是有句话说得好吗今天你对我待答不理，明天我就让你高攀不起！你说是吧？”

左小君拍案叫绝，发自心底地笑了，“哥，要不说咱俩对脾气呢，跟你说话就是痛快！我就是要让那些一直瞧不起我的人，有一天对我高攀不起！”

而这一刻，陈平凡突然从眼前的左小君联想到了自己的学生。事实上，他们不也都跟左小君一样，都有着属于自己的困惑和迷茫吗？而作为班主任的自己，真正帮到他们了吗？

第二天一早，左妈妈做了一顿丰盛可口的早餐，招呼左爸爸和几个孩子一起吃饭。

左小君主动过来帮老妈端盘子端碗，忙得不亦乐乎。

左妈妈看在眼里，乐在心上，她发现自己这宝贝儿子，跟昨天比起来，真就像是变了一个人，看来，他是真把他的心结给打开了！

“妈，我妹夫这一来，你连一顿早餐都做成了可口的大餐，你这也太偏心了吧？”

还没等左妈妈说什么，正在卫生间梳理头发的左小萍，一听弟弟口中这“妹夫”二字，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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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往后余生

吃早餐的时候，小君终于可以心平气和地与家人交流他那段失败的婚姻了，而且，他还总结似的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的话。

他说任何关系，只要一方付出得过多，都注定是悲剧。

陈平凡和左小萍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眼睛中读出了无限的深意。

不过，小君说着说着，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任由眼中泪光点点。

他说他离婚那天，也不知道是凑巧而已，还是被人整蛊，民政局走廊上，居然放着一首歌，一首被民谣歌手用粗粝的嗓音渲染过的无比忧伤的歌再见了最爱的人

弥漫的烟雾中我看到你那张忧郁的脸

你说出什么样的理由啊，你与我告别

是朋友啊，是恋人啊，还是心底最爱的人

你松开手后，转过身去

让我忘了你

当时那情景，一听到那样一首歌他一下子就被一种巨大的感伤包围了。

是的，绝对错不了，好的音乐都具有直指人心的力量，霎时间，他鼻子一酸，就十分没出息地哭了。

而且，他哭得好狼狈好狼狈，鼻涕一把泪一把，根本不去在意别人看他时的眼光。

曾经的一幕一幕在就像过电影一般，在头脑中闪现出来，无比的真切，无比的清晰

旧情旧景，烟消云散。往后余生，你会在哪儿？你会躲进谁的怀抱？

此时此刻，旧梦重现，再次沉浸在痛苦中的左小君突然狠狠拍了一下自己脑门，一任两行泪水滑过他那苍白的脸颊。

这一时之间，一家人都被左小君的忧伤情绪感染了，完全没了继续享受丰盛早餐的心情。

小萍轻轻拍了拍哥哥的后背，同时轻轻地安慰着他哥，没有什么事儿是过不去的，过去只是人生的一种经历，而不应该是一种负担。走过了，伤过了，也就成长了，更懂得珍惜了，难道不是吗？那就应该学会立足当下，用更成熟的姿态去正视未来，去拥抱每个新一天的阳光，好吗？

陈平凡就像欣赏一块稀世珍宝一样，默默欣赏着左小萍，他愈发觉得这个女孩子清奇可爱，绝非那人间凡品。

是啊，给人带来的不仅仅是灵性，更是一种深植到骨子里的气质品味。小书痴左小萍，不就是这样一个超然俗物之外的气质女孩儿吗？

看左小君仍然沉浸在悲伤之中，左妈妈很是担心，她亲手为儿子盛上了一碗热腾腾的紫菜蛋花汤，同时开导他道：“小君，等你到妈妈这年纪你就知道了，人这一辈子，其实可短了，匆匆几十年，说过去就过去。啥是幸福？幸福就是有吃有喝没病没灾，就是有点儿小病小灾也行，只要不得癌症！所以，遇事儿要想得开，没什么大不了！”

听了众人的劝慰，左小君的情绪稍稍有所好转，他先是大口大口地喝了一口汤，然后就笃定地说道：“从明天开始，我还要出去闯闯，就不信我左小君总是走背运，始终闯不出一番名堂。爸，妈，妹，还有妹夫，这回我打算去中州，打算去那儿的王进技校学美容美发，到时候靠手艺吃饭！肯定行！”

听左小君对自己前途有了比较靠谱的规划，一家人无不露出欣慰的笑容。左爸爸更是开心，直接拍着儿子的肩膀，要帮儿子准备学费。

在和煦的阳光下，左小君也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这样，在坐的各位亲人帮我见证一下，在未来五年之内，我一定会把我的美发店开到省城去，而在未来七年之内，我一定要做到在省城那块黄金宝地有车有房有票子有老婆！”

左小君这一番话说得振奋人心，一时间，餐桌上的每个人都已经笑逐颜开，然后你一言我一语，纷纷为他送上祝福。

坐上离开小柳河的火车，陈平凡和左小萍都感到心情很轻松。

陈平凡蓦地觉得他已经开始扮演左家女婿的角色了，而且一切都来得自然而然，没什么过渡。左小君的叫的那一声“妹夫”，他现在想起来，都还觉得心里麻酥酥的，受用得很。

左小萍为自己哥哥能走出人生困境而感到高兴，也为即将到来的一个长长的假期感到高兴，工作之后的第一个寒假，怎么能轻易辜负掉呢？

事实上，她和陈平凡早已经约定好了，一等放寒假，她就随着陈平凡去他老家，去见他的父母，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件值得小小期待的事情。

戴上左侧耳机听筒，小萍习惯性地把右侧耳机听筒塞到了陈平凡的耳朵里。

陈平凡正透过那火车车窗，不错神地看着窗外茫茫无际的林海雪原，突然被耳机里传来的动听歌声吸引了注意力，他也像小萍一样，闭上了眼睛。

一瞬之间，陈平凡就听出来了，耳机里正在单曲循环的这首歌就是左小君早晨刚刚提到过的那首再见了最爱的人。

带着青春的迷茫与冲动让我拥抱你

寂静的夜里我们跳舞吧，忘掉你所有伤悲

吹起那忧伤的布鲁斯

啊你是我最爱的人

只是你不愿意相信爱情它有一天会老去

多动人的歌声，又是多好的歌词啊，一时之间，陈平凡已经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灵源二中这边，期末的最后一个项目就是召开例行的全校教职工大会。

既然是所谓的例行大会，难免就要循规蹈矩，老生常谈。

把头发打理得整整齐齐的田久远，站在崭新的演讲台前，显得大气稳重，气定神闲。

他先是总结过去，后是展望未来，既而又对全校教职工提出了殷切的期待。

当然，田久远的讲话也不总是平平淡淡的，或多或少还是能给大家带来某些惊喜的。

可确切来说，这些所谓的惊喜对几个当事人来说，真算不上什么惊喜，而是惊吓。

是的，田久远说着说着，居然就说到了让二中所有年轻老师都关心的，心脏也为之骤然一紧的话题落实编制。

是啊，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如今已经是期末的最后一天，这事儿才被校领导摆到台面上来。看来，校领导在这事儿上确实废了不少脑筋。

易飞、王磊、杨海静、唐明骐、左小萍还有陈平凡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屏息凝神，也都在静静等待这命运之神的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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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愿赌服输

美国有一部挺有名的科幻电影，名字叫惊魂下一秒，讲的是尼古拉斯凯奇饰演的男主角克里斯有一种超能力，即可以预知两秒之内的未来，然后成功地化解了一个又一个恐怖危机。是的，克里斯对即将到来的不好的事情有超强的预知能力，可谓屡试不爽。

听田久远在前面侃侃而谈，易飞闭上了眼睛，一时有如老僧入定。

分针秒针滴滴答答，他也泰然处之，不为所动。

大概是看时机到了，突然，他猛地睁开他那一双晶亮的眸子，一字一顿地念叨着：三二一。然后在随后的一瞬间，他就像是有和尼古拉斯在凯奇一样的未卜先知的能力，只将将先于田久远一秒钟的时间，说出了那两个传说中的成功落下编制的名字唐明骐和杨海静。

和易飞并排坐着的陈平凡和王磊，不约而同地看了一眼易飞，眼神中都写满了意味深长。

现实有时候就是这样，极具戏剧性和讽刺性，可以穿透每个心智健康人的心灵，让他们感觉到这个世界的荒诞不经。

王磊笑了笑，轻声对陈平凡说道：“其实就这事儿，我和易飞倒没什么，只可惜了你，拼死拼活干了大半年，最终却啥都没得到！”

陈平凡苦笑了一下，想说些什么，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易飞瞥了一眼王磊，轻轻地翘起了嘴角。

此刻，陈平凡的目光就像生了翅膀一样，跨千山越万水，直抵那双在他心目中最晶莹最透彻的眼睛。

目光交融那一刻，心有灵犀，陈平凡和左小萍就都笑了。是的，他们俩早前就已经猜想到今天这样的结果了，所以，对这个结果，他们能够微笑待之

改变能改变的，接受不能改变的。除此之外，还能做些什么呢？陈平凡闭上了眼睛，感受着左小萍给他带来的温情，也感受着这世间的人情冷暖。

而此时，和蒋青山肩并肩坐着的尤源，一直在盯着主席台上的田久远，他眼睛里写着的东西，也大可琢磨。

突然，他的眼睛里现出了蔑视甚至是极其厌恶的色彩，当然，还少不了一种彻骨的冰冷。

因为，田久远在公布完落编名单之后，居然画蛇添足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今天这个结果，是校长办公会在进行综合考量之后做出的决定，只代表校长办公会的意志，绝不代表我校长一个人的意志，希望大家能理解。

当了b还要立牌坊，一直以来，尤源最看不惯田久远这一点。

在灵源二中，你四处打听打听，谁不知道你田久远大权独揽说一不二的霸道作风啊？怎么到这个时候，你竟然张口一个校长办公会，闭嘴一个校长办公会了？

傻子都知道，你这样说无非是要把眼下这得罪人的事儿一股脑地都推到校长办公会上去，以保全你自己的好名声，也用来掩盖你自己那不可告人的秘密！把大家当猴耍，好玩吗？

是的，错不了！这是你田久远的一贯作风，你当然会这样说。阴暗！虚伪！

一旁的蒋青山早看出了尤源的心思，便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压低声音道：“让他去表演，休去管他！”

尤源合上眼皮，发誓再也不参加这样的会议了。不想，田久远的下一句话还是让他心头一动，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下面我要宣布一项上级领导做出的重要决定，那就是从今天开始，正式任命我校原政教主任王春江同志，为我校政教副校长，大家欢迎！”

在众人的掌声中，尤源隔着千山万水，看向了此时正起身向大家致谢的王春江，不禁轻轻地笑了，操，这家伙终于成功了！不过看他那西装革履的熊样，越看越让人觉得别扭！如今且让他春风得意，今天晚上不好好宰他一顿，他尤源就改姓！

从严格意义来说，全校教职工大会结束了，那长达一个半月的寒假也就正式开始了。

冬日暖阳，当头高悬。陆续从实验楼走出的老师们，顿时都有了1949年的感觉，也都掩饰不住他们眼角眉梢的喜悦之情。像钟表的指针一样忙碌了一个学期，这一放寒假，就感觉天高地远宇宙无穷，连空气都是自由的了

陈平凡和左小萍在楼门口汇合到一起，没说话，只是彼此相视一笑。

和左小萍一起下楼的唐明骐侧头看着默契十足的两个人，则诡秘地一笑，然后煞有介事地对陈平凡说道：“陈平凡，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你之前跟我打的那个赌，你可是赌输了的啊！”

陈平凡苦涩地一笑，“唐明骐，你就不能看在我辛辛苦苦背你去医院的情份上，把这篇儿直接翻过去吗？”

“哎，是，怎么可以混淆到一起？我怎么看这都不是你陈大主任的做事风格啊，你说是不是？”唐明骐不依不饶，步步紧逼。

“好吧，唐大主任，我说不过你，愿赌服输！”

一旁的左小萍只是笑，明媚似阳光。她自然知道眼前这对儿“冤家对头”的是是非非和恩怨情仇期末考试，9班以总平均分624分的成绩夺得年级第二的总排名，而3班总平均分以617分的成绩夺得年级第四的总排名，唐明骐险胜陈平凡！如此看来，陈平凡作为事实上的失败一方，必须要履行当初打赌时立下的赌约，即满足唐明骐一个愿望。

满足唐明骐一个愿望，那么到底要满足她什么愿望呢？

这种表述高度模糊得赌注，以悬念性强着称于每个时代，此时此刻，不仅是当事人陈平凡，就是旁观者左小萍，也急于知道唐明骐即将给他们带来的最终的谜底。

唐明骐最初还板着脸故作深沉，见到陈平凡的认真模样，竟然憋不住，扑哧一下笑了出来：“陈平凡，我的愿望很简单，但你务必要做到，违约了可不行！那就是，就是过了这个年，你要和我家小萍把证给领了！”

一听到唐明骐这么说，还没等陈平凡做出任何反应，左小萍就先红了脸，“坏姐姐，臭姐姐，就知道你在这儿埋伏着呢，看我不到缪主任那儿告你的状去，就知道欺负我！”

听这话，唐明骐早就咯咯咯咯地乐个不停了，以她的性格，哪里会惧怕小萍这点儿小小的威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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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不胜人生一场醉

放寒假的当天晚上，高一三班的学生小范围地狂欢了一下，还生拉硬拽地把他们的班主任陈平凡给拽了过去。

事实证明，现在的孩子真是太能疯了，他们先是到川骄火锅城胡吃海塞了一顿，然后就到皇朝去吼歌蹦迪喝啤酒。

其间，每个人确实都喝了不少的啤酒。

碍于班主任的身份，陈平凡始终都有点儿放不开。但是，他的两大克星，哼哈二将谭伟井玉，可是轻易放不过他。他们先是无所不用其极地劝他喝酒，一杯喝完，再来一杯，然后就怂恿他唱歌跳舞，怎么嗨就怎么来！

喝酒和唱歌，陈平凡还能驾驭得了，可是跳舞这件事儿，他纯粹是个外行，可外行就外行吧，随便蹦也行，偏偏他又碍于那面子，不好意思在学生面前表现得太疯狂。

一时间，他是腹背受敌，左右为难，脸也热了，耳朵也烫了，脑袋还一圈圈儿地发大了。

当包房里的宇宙球灯、滚筒灯、多头旋转灯、镜面反射球、频闪灯等等等等各种各样的灯都打开时，当哦咧咧哦啦啦、蹦吧啦摇啊摇之类的超动感舞曲陆续响起来时，这些青春年少的高中生门，便随着那悦动飞扬的音乐节奏，开始尽情疯狂尽情摇摆了。

一时间，灯影交错，群魔乱舞

又被灌了两杯酒的陈平凡，此时已经处于山朦胧水朦胧花花草草都朦胧的状态中了，谭伟和井玉找好时机对了一下眼神，就一左一右把他架了起来，逼着他“与民同乐”，与同学们一起狂欢，一起跳舞！

陈平凡还在习惯性地表示拒绝，无奈这个时候的他已经不是他了，他根本就拗不过两个嘴里会开机关枪的小家伙，最终只得踉踉跄跄地跟着他们来到舞池中央，然后跟着大家一起跳舞。

事实上，这个时候已经没谁再注意他这个班主任了，男生女生们每个人都在把双手举过头顶，尽情摇摆

渐渐地，陈平凡也放得开了，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管他那么多世俗眼光干什么？反正就是踩着音乐的节奏胡乱摇摆呗。

很快，陈平凡就发现，忘情跳舞还是件挺快乐的事儿，能一下子让他进入一种心无杂念的美妙境界。

这时候，沉浸在跳舞中的陈平凡压根儿就没有注意到，谭伟井玉这俩家伙早就趁他不备，将他此时魔样的舞姿直播给了千里之外的一个神秘人物。

是啊，其实神秘人物也并不神秘，任谁都猜得出来，她就是三班学生始终敬着爱着疼着的赵玲姐姐。

此时，手机屏幕里的赵玲早已经被舞者陈平凡逗得花枝乱颤，前仰后合了。她哪里见过陈平凡的这副模样，如今真是应了那句话活久见，大开眼界！

“快！快把你们老师录下来，让这一幕成为永久史料，妥善珍藏，省着他酒醒后不认账！”赵玲唯恐天下不乱，果断地给谭伟井玉这俩家伙出幕划策，结果这边支着招，那边笑得更厉害了。

突然，赵玲安静了，现场三班的所有同学也渐渐安静了，因为在此时此刻，在这样一个纵情喧闹声色犬马的场合，有人居然会用一种颇为狂放的姿态吟诵起了一首七言绝句，简直不可思议。却听得那声音高低起伏，抑扬顿挫，颇具美感，令人叹为观止。到后来这声音的主人竟呵呵呵呵地狂笑了出来，旁若无人

天下风云出我辈，

一入江湖岁月催。

皇图霸业谈笑中，

不胜人生一场醉。

是的，这不是天外来音，而是他们的陈平凡陈老师的声音。

原来，陈平凡属于喝酒后反劲儿那类人，可能刚才他还好好的，此时一跳完舞，他就感觉酒劲儿上来了，也就感觉大脑在清醒中朦胧在朦胧中清醒了。

于是，舞借酒意，酒助舞威，情动于中，有感而发，他就旁若无人地吟起了诗。你还别说，他那一时一刻的放浪不羁，还真有几分古代大侠的风采。

于是，就在陈平凡陶醉忘我和猝不及防间，这间包房里一下子就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

只是大家还不知道，此时此刻，千里之外的赵玲，已经鼻子发酸，泪眼朦胧了

当天晚上，陈平凡是被谭伟和肖天明两员大将护送着回学校的。在出租车上，他还在花朦胧鸟朦胧，吟诗作赋。

谭伟心血来潮，嘴没把门的，就跟陈平凡提到了赵玲。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谭伟的话俨然成功拨动了陈平凡内心深处的某根极其敏感的弦儿，让他就此沉默了下来。

谭伟和肖天明面面相觑，正不知道如何是好。突然，他们就听得醉眼迷离的陈平凡深情而投入地吟诵道

千秋之后，谁能万岁

多少雄心，化作是非

一生的笑傲也藏不住泪

这片江湖是我的酒杯

愿将瓦全换作玉碎

愿把别离换作相随

红尘万丈待我长袖一挥

可是江山如醉啊，吾谁与归

“完了，老师魔怔了，看他这架势，是要疯了！”

“放屁，就是你疯了，老师也不能疯。他这是李白附体，要成诗仙了！不过话说回来，这也怪你和井玉，给他灌酒灌得太多了！”

“我不寻思今天放假吗，放在平时，就是借我俩胆儿，我也不敢这样啊！”

“行了行了，下次注意吧，啊！不过这样也好，这样能让咱老师也好好放松一下，要知道这学期他为咱们三班忙得脚打后脑勺，都要累坏了。”

“嗯，看来我还是做对了！”

沉默了一会儿，谭伟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问肖天明道：“哎我说大班长，你说三郎是不是真对赵玲姐有点儿意思啊？要不然他何至于表现出刚才那个样子呢？”

肖天明一时还真被谭伟给问住了，他挠了挠后脑勺，仔细想了想，良久，才点了点头，“嗯，你说的有点儿道理！愿把别离换作相随，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左小萍看到醉得不成样子的陈平凡，很是心疼，她直接跟着人高马大的谭伟肖天明进了此时只剩下陈平凡一个人的207寝室，随后，她又是为陈平凡准备醒酒的茶水，又是为陈平凡细心地擦拭额头脸颊的汗渍和污迹。

谭伟和肖天明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同时也暗暗地啧啧称赞了不得！这位正牌师娘确实了不得！知性漂亮不说，竟还是个贤妻良母，难怪三郎会对他情有独钟。

随后，他们俩就相当知趣儿地告辞离开了，而且一出门就迫不及待地向对方挤眉弄眼，传递着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东西。

谭伟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想要趴门板仔细听听屋里面的动静儿，却不想被肖天明一把揪住耳朵给揪走了。他那杀猪般的惨叫声立时响了起来，也立时传遍了整个二楼的走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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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失踪

第二天，日上三竿，陈平凡才单手拄着床榻，单手摸着额头，慢慢地从温暖的被窝坐了起来。

宿醉未醒，他的头还在隐隐作痛。

看看空荡荡的宿舍和窗外耀眼的阳光，他蓦地有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是的，此情此景是那样的熟悉，又是那样的陌生。

他完全想不起来，前生前世的那个他在哪一年哪一天的哪一个角落见到过这情景，或者，作为其中一个分身的那个他，在哪一个平行宇宙中的哪一个角落见到过这情景。

不过这感觉真是奇妙，足以让他好好回味一阵子了

对于昨晚的事儿，他还有着模模糊糊的印象，可后来具体怎么样了呢，他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

蓦地发现自己周身上下只剩下了线衣线裤，陈平凡就像突然见了鬼一般，瞬间惊醒，这衣服是谁帮他脱的？肯定不会是当时醉得不省人事的他自己！

不过很快，他脑中就浮现出了答案，是啊，还能有谁？一定是小萍。

于是，他心里一暖，有种做美梦一般的幸福感。

然而，更让人激动的是，这不是梦，而是触手可及的现实。

起身穿好衣服，陈平凡出门去210寝室找左小萍，结果左小萍刚打开寝室门，一眼见到陈平凡那头不梳脸不洗的邋遢样子，就忍不住笑了。而在陈平凡看来，左小萍那侧头一笑的样子，才是他关注的重点，实在是既俏皮又可爱。

陈平凡这时心血来潮，就细细打量起了左小萍，一时之间就眼前一亮，发现她今天或多或少地跟平常不一样，变得更漂亮迷人了。

只见她今天穿了一件束腰高领红色毛衣，搭配了一条紧身呢绒黑色打底裤，扎了一条干净利索的马尾，化上了清新明媚的妆容。整个人显得气质脱俗，明媚可爱。

要说她本来气质就上好，清新脱俗，再像今天这样用心一打扮，就美得不可方物，像画里走出来的一般。

看着看着，陈平凡就有些醉了，一颗心也完完全全地被那浓浓的幸福感包围了

“小萍，你今天真是太美了！”陈平凡笑道，掩饰不住话里话外，眼角眉梢的喜悦之情。

小萍微微一笑，表现出很受用的样子，“我当然要精心打扮一下了，要不，怎么去见你父母啊？”说着，小萍又掏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催促陈平凡道：“你也快点儿收拾一下吧，九点半的火车，现在都点十分了，咱们一定要有一点儿提前量。”

陈平凡满口答应，转身就去洗涑了。

等一切都收拾停当了，陈平凡和左小萍两个人就正式从灵源二中出发了。这时已经彻底没了工作上的压力，两个人都是轻装上阵。

头顶的阳光明媚清新，映衬得地上的积雪如美玉般晶莹剔透，熠熠生辉，于是，冬日的清屏小城的也跟着闪亮了起来。

左小萍一时喜悦，双手捧起一缕阳光，轻轻闭上眼睛，陶醉般地嗅了一下，那感觉就好像正在嗅着一朵芬芳的美丽的花儿。

陈平凡也醉了，不过不是为了这阳光，而是为了这比阳光更耀眼的左小萍。他心想，要是眼前这一刻能成为永远，那该有多好啊！

这时，小萍的手机突然响了，她拿出手机一看，发现打电话过来的竟然是她的妈妈。

“喂，妈，什么事？”

“小萍啊，我跟你说啊，你哥哥他去中州有整整五天时间了，除了第一天刚到那儿的时候往家里打过一个电话，之后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了。我跟你爸不放心，一次次打他的电话，可又总是打不通，你说他会不会出啥事儿呢？可急死我了！”

“妈，你先别着急，可能我哥他那边特别忙，没时间往家里打电话，或者他的手机坏了，还没来得及修理，这都有可能。你那边先把电话挂了，我这边尝试联系一下他，有结果后，我第一时间告诉你，啊，妈！”

“你说这可咋办呢？可真是急死我了！好吧，小萍，按你说的办，有结果第一时间告诉妈，啊！”

“好好好，妈，你放心吧！”

站在一旁的陈平凡早就听出了事情的大概，他还没等小萍把电话挂断，就迅速用自己的手机拨打左小君的电话。

结果令人沮丧，一阵喜庆的彩铃响过之后，电话听筒里传来了一个毫无感ns彩的女性的声音：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左小萍有些不甘心，又急着用她自己的手机拨打小君的号码，结果却与前面如出一辙。

于是，小萍陆续打开了微信、、微博等好几种社交软件，全面呼叫哥哥，并期待他能尽早给她个回信儿，哪怕是一个表情也好。

然而，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十分钟过去了，二十分钟过去了，没有任何一个社交软件的对话框里出现他哥哥任何一点儿的回信儿。

于是，小萍也开始慌了，眼神中写满了焦虑之情

这个时候，陈平凡知道，他自己不能慌，而且应该拿出解决问题的有效方案。想了想，他说到：“小萍，别着急。这样，咱俩先不去我家了，直接到火车站换票，改道去中州，亲自去找你哥哥。一个大活人，没道理凭空消失的！”

听陈平凡这么说，小萍初时还有些讶异，不过她很快就反应过来，马上点头同意了，“好吧，就按你说的办！”

火车经过近6个小时的咆哮驰骋，终于进入了中州境内，也终于要到目的地了。当它刚刚在中州站的站台边停稳那一刻，左小萍便迫不及待地随着往车门处走了。而陈平凡生怕跟丢了左小萍，便马上起身，追了上去，亦步亦趋。

话说中州市作为一省之省会，真不是一般的繁华，光是火车站附近，就有密集生长着的高楼大厦，一如丛林间的树木一样，前后左右密密实实地分布着，几乎不留死角。

那汹涌的车流和就像是那泄了闸的洪水，在这些钢筋水泥的夹缝间肆意蔓延，涛涛滚滚，绵延不绝。

置身这钢筋水泥的丛林间，看着这些左冲右突没有止息的洪水，人很容易有一种被淹没的感觉，感受到自身的无限渺小。

好在陈平凡曾在这座城市读过四年的大学，对这座城市的街道布局和地理分布有着相当程度的了解。于是，他自然而然地充当起了小萍的向导，为迷茫和焦虑中的她指引方向。

按照陈平凡的安排，他们俩先到站前小吃吃点儿东西，垫吧一下饥肠辘辘肚子，然后就直接打车去王进技校，寻找无端失踪的左小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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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同游中州师大

王进技校在中州市的西城区，离火车站比较远，要想到达那里，需要穿越大大小小无数个街区。

陈平凡注意到，他和小萍所乘坐的这辆出租车走得跟蜗牛一样慢，里程表却在不断地跳着数，到后来就越跳越快，越跳越快了，十五，十，二十三，直奔四十而去了。

此时此刻，被这烧钱的出租车弄得有点儿肉疼的陈平凡，开始怀念那名不见经传的清屏县城了，那里地方想去哪儿随便走走就到了，哪里用得着打这么贵的出租车啊！

左小萍此时没心思关心这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她仍表现得心事重重，眼睛盯着窗外那飞驰而过的街景看，却又像是什么都没看进去。

终于，出租车在七拐拐快快慢慢间，来到了西城的王进技校，而此时，已经是日薄西山晚霞满天的时刻，那天光也渐渐暗淡了下来。

陈平凡和左小萍小跑着来到王进技校紧紧闭合的伸缩门前面，迫不及待地敲响了门卫室的窗户。他们心里都还保有着一线的希望，希望能马上见到神秘消失掉的左小君。

“你俩找谁？”一个五十多岁不苟言笑的保安大爷从里面拉开窗户，颇有些不耐烦地询问他俩。

“大爷，你好，我们想找一个叫左小君的同学，我是他的妹妹，我叫左小萍，您看可以吗？”左小萍直奔主题，眼神里写满了期待之意。

“左小君？！什么专业哪个班的？”保安大爷眼神冰冷，语气也是那种公事公办的类型。

“嗯，他是学美容美发的，哪个班的，我还不知道，反正他是新来的，刚来这里四五天！”

“刚来四五天，美容美发，左小君”保安大爷一边念叨着，一边在他手里那个蓝皮本子上翻翻找找，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眉头是越皱越深，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见此情形，左小萍和陈平凡都开始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希望的火苗在渐渐熄灭。

“没这个人！你们说的是左小君吧？我们这儿肯定没这个人！我这来来回回都翻找了两三遍了，也没看到这个名字，你们不会是搞错了吧？”保安大爷透过他老花镜的上边沿儿，盯了一眼左小萍，仿佛是要从左小萍脸上看出“骗子”两个字似的。

“大爷，您能再帮我们看看吗？左小君他离开家时，就是这么跟我们说的，说王进技校好，他要来咱们王进技校学习美容美发。可是他这一走，就四五天没给家里打电话了，音信皆无，我们一家人都特别担心他，家里老人更是担心他，着急上火，天天睡不好觉！”

大概是被陈平凡的这番话打动了，那保安大爷没再说什么，锁着眉头又在那个蓝本子上找了找，既而又给学校招生处的马处长打了一个电话。

可是，保安大爷忙活了一大圈儿，他最终给出的结果还跟当初一样查无此人，王进技校压根儿就没来过这个叫左小君的学生。

一时间，左小萍懵了，陈平凡也懵了，两个人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了强烈的不安之情。

离开王进技校，漫无目的地走在中州的大街上，看到的都是那栉次鳞次，灯火通明的高楼大厦，而感觉到的也都是空气间的彻骨寒冷。

左小萍和陈平凡神色凝重，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走到一个流光溢彩的十字路口，在等红绿灯的时候，陈平凡终于开，“小萍，咱们报警吧，现在的监控络这么发达，警察会帮咱们找到小君的。”

听陈平凡这么一说，魂不守舍的小萍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般，认真地点了点头，“嗯，我们去报警，现在就去，马上去”

陈平凡勉强挤出了一点笑容，伸手捏了捏小萍的手，“没事儿，小君他一个二十多岁的大男生，出不了什么问题，一定会找到他的。”

左小萍嗯了一声，就挎紧了陈平凡的胳膊，感受着陈平凡给她带来的温暖。

当天晚上，在匆匆忙忙报完警之后，陈平凡就带着左小萍到中州师大附近找了一家旅馆住了下来。他们准备在这里多住上几天，耐心地等待警察那边的结果。

看时间还早，陈平凡就带着左小萍到中州师大转了转。正好左小萍心绪不宁，来这里，在某种程度上能帮她转移一下注意力，让她散散心。

晚上点钟的中州师大灯火通明，食堂、寝室、图书馆、教学楼，到处都是青春年少指点江山的大学生。

不同于外面世界的复杂喧嚣，这里只有笑魇如花的青年男女和无处不在的小清新气息，一切的一切都在像诗一样，静静流淌

在这里认认真真地生活了四年，陈平凡对这里再熟悉不过，一时沉浸在逝去的往事之中，无法自拔。

物是人非，任谁都会心有戚戚然，何况是多愁善感的陈平凡呢？

当然，他也没有冷落了左小萍，一边四处观望，一边还在给左小萍介绍着这里的山山水水风土人情。他想，如果没有左小君的事儿，眼下对左小萍来说，也将是一场很有意义的旅行。

而其实，左小萍也早就对这所国家着名的师范学府心驰神往了，此时一睹其风采，自然要细细打量，暗暗为其打着分数。况且，这里还是陈平凡生活过四年的地方，她更有理由好好呼吸一下这里的空气。

坐在食堂的一个角落里，可以看见窗外结冰的墨渊湖。

明月朗照，那湖面就像是一面光洁亮白的镜子，与明月交相辉映。湖面上还覆盖着浅浅的一层冬雪，留下一串串儿静谧无声的脚印。

陈平凡到饮品区的窗口，为左小萍要上了一杯果汁，然后两个人就像是普普通通的大学生情侣一样，安安静静地对坐着，安安静静地说着话。

生活轻轻戴上了她优雅的面纱，在象牙塔里这个静谧温馨的夜晚。

这时，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一个他们的老熟人正带着不可置信的眼光一步步走近他们。她那好看的眉眼，也早已经笑得像两弯月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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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风有约花不误

本来呢，正在寝室里专注追剧的赵玲，是很不想从她那温暖的被窝趴起来，再顶着这户外零下二十几度的严寒，来这一趟食堂的。

然而，有人盛情相邀，她也是没有办法。

电视剧正在上演着感人至深的一幕：孙少平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报社晓霞的房间，进入他眼帘的只有摆在桌子的中间一张晓霞的黑白照片。——晓霞！我亲爱的晓霞！他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悲痛，狂喊出他心爱的人的名字，他不能相信晓霞就这样离开了……

一时间，赵玲就哭得好伤心好伤心，泪眼婆娑，眼圈儿发红，连肩膀都跟着颤抖了起来。她认为，最好的爱情就是孙少平和田晓霞的这样的爱情，可有情人却不能终成眷属，偏偏还要阴阳两隔，又怎能不让人唏嘘流泪呢？

摁下了笔记本电脑的暂停键，赵玲快速地擦干眼泪，又努力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挤出了一丁点儿笑容。她可不能让别人看到她刚刚哭了鼻子！

作为校广播站老站长，她刚刚受新站长邀请，要去食堂跟广播站新生力量聚一聚，顺带着再指导一下他们的工作。

盛情难却，她不能驳了人家的面子。

“超人”他老人家说过——能力有多大，责任就有多大。在穿衣打扮的过程中，赵玲都在用这句话来安慰自己，想象着她自己就是一个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又受人爱戴的女超人。

而其实，她心底最真实的想法是——办完了手头上的正事儿，回来再追剧也不迟。神仙挡不住人想人，神仙也挡不住她追剧的这份迫切的心情。

从食堂侧门走进来时，她还在与新站长通着电话，笑微微地说着些什么，可就在转头的一瞬间，她的眼睛一下子就被点亮了，因为，她一下子就看见了两个他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刚开始，她还以为她看错了，这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的！

可凝神细看，她终于确定了，她没有看错，那两个人分明就是她师兄陈平凡和她的小姐姐左小萍。

来不及诧异，她就匆匆收好手机，迈着轻盈的步伐朝这边走了过来。

还没有走近陈平凡和左小萍，她就已经露出了八颗亮白的牙齿，笑得像一朵明媚可爱的花儿了，“都说风有约，花不误，岁岁如此，永不相负！怎么会是你们俩，刚才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不过细看之下，我才发现我真没看错！太惊讶了，不，是太惊喜了！难怪我刚才左眼皮跳啊跳的，一直跳个不停！不过你们来到师大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难道把我当成外人了吗？”

突然听到赵玲的声音，陈平凡就像触电一样，浑身血液逆向流动，那一瞬间，他同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回到母校后，陈平凡特别想见赵玲一面，只是看时机不成熟，他就没有第一时间联系她。

他千想万想也没想到一切会像现在一样，会在这样一个不起眼儿的角落邂逅她。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缘分吧。

“师妹，你千万不要误会，我就是看今天太晚了，怕影响你休息，就想着明天再联系你，不想你倒先发现我们了，风有约花不误，一点不错！”

赵玲侧头甜甜一笑，眼睛里仿佛亮起了一颗颗透亮小星星，随即飘然坐到了小萍的身边，“就知道你们忘不了我，不过在这儿见到你们，真是太高兴了，感觉就像在梦里一样。

小萍莞尔，“灵丫头还是跟实习时一样，到哪儿都讨人喜欢，你不知道你自打离开之后，我们都挺想你的，时不时地都要提起你。”

听这话，赵玲亲昵地在左小萍的脸上贴了一下，“我的小萍姐，我也想你啊，你不知道，我现在天天都在向你学习，天天看书，天天做读书笔记，就想着能丰富自己的精神世界，以后做一个知性女孩儿，以及一个十分十分优秀的老师。”

陈平凡这时候早已经起身去为赵玲买果汁了，他回来坐好后，见这两个女孩子正聊得火热，便会心一笑，拄着腮当起了那忠实的听众。

听她们兴致勃勃又有板有眼地谈起了，在各持己见的同时，又能找到情感的契合点，陈平凡更是笑得灿烂了，一时就觉得这就是她们应该有的样子——有书共读，奇文共赏，接受情感和思想方面的熏陶和洗礼。

轮到陈平凡发表观点时，陈平凡严肃了许多，他想了想，淡淡地说到：“生而为人，即使是像现实生活中的普普通通的你我他，也绝不应该甘心碌碌无为地过这一生，即使是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也应该去追求多彩的精神世界，活出人生的意义。不过颇为讽刺的是，在那个物质条件匮乏的年代里，支持人们的还有梦想，还有信念。而在我们今天这个时代，物质条件极大丰富了，人们反而无暇去寻求那宝贵的梦想和信念了，只一味地沉沦在欲望的海洋里，纸醉金迷，不求解脱……我想我们是时候认真思考一下路遥所说的那句话了——什么是人生？人生就是永不休止的奋斗！只有选定了目标并在奋斗中感到自己的努力没有虚掷，这样的生活才是充实的，精神也会永远年轻！”

左小萍笑笑，“是啊，的伟大之处，就在于它既能净化我们的灵魂，又能赐予我们力量，还能给予我们人生的方向。事实上，我们应该感谢路遥，感谢他为我们创作了这样一部经典之作，一部大师级的灵魂之书。”

赵玲一边吸允着可口的橙汁儿，一边点着头，“也对，只不过我倒觉得，我们与其在这斗室之内愤懑感慨，不如积极行动起来，做这种传世经典的传播者。你们想啊，咱们老师是干什么的，不就是传道授业解惑的吗？所以，咱们就要充分利用好这种身份，把好书分享给学生，把好的思想理念传授给学生。对于咱们来说，如果人生真有意义和价值的话，其意义和价值也就在于传承人类的先进文化，让人类以更饱满更健康的姿态走下去。你们说是吧？”

听到这里，陈平凡和左小萍不约而同地看向了赵玲，眼神里也不约而同地流漏出了对她的认同和欣赏之意。

陈平凡更是有些激动，“说的好！说的太好了！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就是我们老师的责任，也就是我们老师存在的终极意义。痛快痛快，今天听到这样的言论，真是太痛快了！的的确确是有一种拨开云雾见青天的感觉。”

而一看陈平凡这么激动，这么不吝溢美之词地夸奖她，赵玲早就眉眼弯弯，半是含羞半是得意地笑了。

几个人说得开心，笑得尽兴，可是一提起莫名失踪掉的左小君，他们原本神采飞扬的眼神就都渐渐暗淡了下来……

是啊，这个极其不靠谱的左小君到底去哪儿了呢？

第155章 桃花运

在当下的网络时代，很多曾经看似不可能的事情，渐渐地都变成了可能。

就比如说暗恋这件小事儿。

在前网络时代，暗恋一个人，往往要体会那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煎熬，因为对于你心中的那个他，你见不着就真是见不着，即使你心中有一团火，你也要忍受两眼一抹黑的痛苦煎熬。

那时候的大多数情况是，那些痴情的暗恋者只能立于庭前，对着那天空中的一轮孤月和楼阁间的阵阵清风，寄托着自己的无限相思之意。

但现在就不一样了，自从有了网络，有了诸如微博微信这样的社交平台，暗恋一个人就可以穿越那山水和时空的阻隔，去默默地关注他，去默默地陪伴他，去默默地体会那种小鹿乱撞和心驰神往的甜美感受。

左小君在微信上默默关注他的高中同学于佳，已经有那么一段的时间了。

于佳是个瘦高瘦高又有着一头乌黑披肩长发的漂亮女孩儿，她是当时的班花儿，无论是身高还是长相抑或是气质，在众多女同学中都算是鹤立鸡群了。需要多提一嘴的是，于佳虽然各方面条件都很出众，但并不高冷，竟还是个典型的阳光女孩儿。

可天有不测风云，高考时，于佳因为和男朋友闹矛盾，没有发挥好，最终只考上了省城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专科学校。

为此，她当时还大哭了一场，哭得梨花带雨，痛彻心扉，甚是惹人心疼。

看到于佳伤心哭泣，左小君感到他的心也跟着疼了起来，疼到了那刻骨铭心的程度。然而，他始终没有勇气越俎代庖，去安慰一下她。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于佳的男朋友是当时的学校一霸，惹毛了那个浑人，可不是闹着玩的……

于是，他只是站得远远地，装作漫不经心地看着操场中央那个楚楚可人我见犹怜的于佳。

他想，如果一切可以重来，他一定要努力强大自我，成为一个学霸或者这个学校的老大，然后就爱谁谁，霸气地拉过于佳，就让她做他左小君的女朋友！

然而，可悲的是，现实中没有那个“如果”。

记忆中，那一天的阳光很炫目很刺眼，刺得他眼睛发涩发疼，也害得他整个人都有一种被掏空了的感觉。

后来，毕业了，曲终人散了，小君和于佳果然随着那命运的滚滚车轮，走上了自己的人生轨迹，各奔前程，没了任何的交集。

小君以为，像于佳那样优秀的女孩子，跟普普通通的他是不能再有任何联系的，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也该学会把她忘记了。

可是，当高中的班级建立起微信群时，小君还是心里一喜，眼前一亮，因为，他又可以通过微信来了解于佳的动态了，又能稍稍“走近”他心目中的女神了。

通过关注于佳的微信动态，小君注意到，于佳竟然赶时髦学人家做起了微商，在网上高调地卖起了一款男士护肤用的化妆品。而且看样子追捧她的人挺多，她也真的能把她的小生意做得有声有色，风生水起。

后来，不知什么时候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她就又淡出大家的视野了，连微商也不做了。有人说她大学毕业后就去了南方，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还有人说她早早地傍上了大款，成了人家的干女儿。

再后来，结了婚的小君也就渐渐地把于佳这一页给翻过去了，毕竟画上的梅止不了渴，就是再甜再好，也不是他的。而且就算是他的，他也驾驭不了……

然而，世事终究难料，人生的道路上，也永远充满了不期而遇的惊喜！

就在前两天，小君突然就接到了于佳发过来的一条微信，那信息上的语言很是热情，将老同学的情谊也说得感人至深。

当然，也许这一切还都不是关键，关键是于佳的话说得越来越耐人寻味，有些地方让人听起来还有些小调皮和小暧昧的味道，让人心驰神往，浮想联翩。

天上掉下来一个于妹妹，左小君猛地意识到这一点时，激动之情溢于言表，直接开始手之舞之足之蹈之。

到后来，手舞足蹈俨然已无法宣泄他心中的兴奋喜悦，他就跟喝酒喝大了一样，竟至于有了那种耳根发热脸蛋发红飘飘欲仙的感觉了……

早前，有个神神叨叨的算命先生非说他长得轮飞廓反，印堂有悬针破印，注定是大起大落的命，他还抱着姑妄听之的态度，半信半疑。如今看来，那位算命先生还真是高人，也真没有去骗他。

是啊，曾经的他不知是触犯了哪方神灵，走背字走到想撞墙，甚至从五楼上跳了下来，谁承想物极必反否极泰来，他也有交好运的这一天，而且交的还是让他意乱情迷不辨东西的桃花运。

当于佳说她现正在扬州的一家贸易公司任职，漂泊异地有点儿孤单时，左小君当即决定要去看她，而且信誓旦旦地说道，如果有必要的话，他就不回东北了，索性就跟她在一起，在扬州那边开辟事业了。好男儿志在四方，总不能守家待地，做一个没出息的啃老族吧。

听这话，于佳自然很高兴，期待着能早点儿见到他这位老同学。

于是，像打了鸡血一样的左小君，脑袋一热为红颜，跟家人商量都没商量，就买了一张五折的飞机票，飞扬州去了。

扬州这地方，山美水美人也美，第一次出远门的左小君，在下飞机的那一刻，就被这里的秀丽风光吸引住了。尤其见到那亲自来为他接机的小美女于佳，他一时就跟掉进那蜜罐里一样，由脸上甜到了心里。

而此时的左小君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乐极生悲，人心险恶，从这一刻开始，一场命中注定的厄运已经在前面等着他了。

老同学于佳穿着得体打扮光鲜，一看就是大都市的气质白领，她一见到左小君，就快步迎了上去，远远地还没说话，就已经露出她如春日阳光般的灿烂笑容了……

第156章 龙潭虎穴

几年不见，于佳已经出落成大姑娘了，亭亭玉立，如花似玉。

人们说走出一段感情最好的方式就是进入一段新的感情，左小君深以为然。

他发现，看见风姿绰约的于佳那一刻，他就基本上忘记了他之前那段失败的婚姻了……

于佳依旧爱说爱笑，却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容易受伤、我见犹怜的小女孩儿了。此时的她言行大方，举止得体，颇有职业女性的风采，既让人心旷神怡，又让人无可挑剔。

一番寒暄之后，于佳就带着左小君上了机场大巴，然后和他并肩而坐，自然而然地当上了他的贴心导游。

而其实，此时的左小君已经没有什么心思看风景了，他就像那幸福的小绵羊一样，早就沉浸在初次见到梦中情人的喜悦之中了，无法自拔……

这一刻，时间过得很快，就跟无踪无影的流水一般，在指缝间流过去了。

不多长时间，机场大巴就驶进了高楼林立的扬州市区，然后在明媚阳光的呵护下，平稳地穿街过道，开向了它最终的目的地。

生活美好如画，心情灿烂如歌，一如这里的瘦西湖和二十四桥。

在长途客车站下了车，于佳就带着左小君上了一辆出租车。

那出租车在街面上七拐八拐，开了大概有十几分钟的时间，渐渐地就脱离了如水的车流，开进了一个相对老旧的街区。

既而，它就在一个老式小区的侧门停了下来，无声无息。

“下车吧，老同学，我们到了！”于佳呼吸如兰，语气轻松，直接推车门就下了车。

左小君推开车门，跟着于佳下了车，随即就四下打量起了他眼前这个老旧的小区，一时之间，他眼中所看到的，有小区住宅楼那斑驳陆离的墙体和长满杂草的楼顶，还有小区院内那些乱堆乱放浊气逼人的各色垃圾。

眼前的一切跟他想象中的一切，反差真是太大了！

于是，他心里泛起了嘀咕——于佳不是一直在强调她的公司规模如何如何大，实力如何如何强吗？怎么这样大的公司，就让他的员工住在这样偏僻破败的地方？这好像有点儿说不过去吧？

正大步流星往前走的于佳似乎看出了左小君的疑虑，她停下来等等左小君，然后就直接挎起了他的胳膊，带着他一起往前走，“老同学，我们公司目前的条件虽然差了点儿，但后劲儿十足潜力无限，你就看吧，未来几年之内，随着公司做大做强越办越好，咱们两个也能跟着受益。到时候买车买房，实现经济自由，都不是问题！”

被于佳挎起胳膊时，左小君就像吃了蜜糖一样，突然甜到了心窝里，此时又听于佳已经为他们的未来勾勒出一个充满诱惑的蓝图时，他就直接被融化掉了，失去了最起码的思考的能力。

继续往前走，左小君随着于佳左拐右拐，就走进了靠近这个小区靠里侧的一座灰头土脸的楼房。

搭眼看过去，那楼道的墙体黑黢黢的，还贴满了各色的小广告，怎么看都像是得了牛皮癣的又脏又臭的黑大汉。

一股股发霉发骚的味道，不知从哪个阴暗的角落蒸腾而起，又执着而固执地扑鼻而来，让人忍不住有种作呕的感觉。

一路看过来，左小君也开始警惕了起来，前思后想，他竟冷不丁想到了一个让他不寒而栗的名词——“传销”。

是啊，传销，难道不是吗？电视上关于传销的报道真是太多了，一个一个都是藏着血和蘸着泪的。而今天这种情况跟新闻报道里所说的传销大案真是太像了，简直是用同一个剧本排练出来的。

所以，左小君有理由怀疑，他正在与一个神秘的传销组织，一点一点地靠近。

而预感这东西，很是玄妙，这东西一来，人的心脏都会跟着加速跳动……

只是，左小君绝对不想用那最坏的恶意来揣度他心目中的女神，那样的话，他的三观会一起轰塌掉的。

算了，就算是为了于佳，眼前就算是刀山火海龙潭虎穴，他也得闯一闯。

毕竟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的预感错了，一切的危险信号，都是他妄想出来的。

然而，为了保险起见，左小君还是留了一个心眼儿，趁于佳一个不注意，他迅速地把他的银行卡从钱包里抽了出来，插进了他的鞋坷里。

接下来的种种事实证明，左小君的预判并没有错。

当他被于佳让进那套90多平三室一厅的居民住宅时，他第一眼看到的场景，就足够让他终生难忘了。

屋子里有二十几号人，男男女女都有，而且基本上都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

他们正在一起吃饭，有说有笑。

当然这都还不算奇怪。

奇怪的是，他们都是席地而坐，你挨着我，我挨着你，坐得整整齐齐。

更奇怪的是，他们面前的菜肴简单至极，除了土豆烫就是豆腐汤，清汤寡水，连一滴油都没有，他们竟都还能吃得很是开心，很是尽兴。

搭耳一听，他们说笑的内容，似乎是围绕着一个发财故事展开的，一时之间，他们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都表现得极度亢奋，甚至都抑制不住眼睛里流漏出的贪婪的光芒。

看那样子，他们每个人都在迫不及待地发表他们的发财心得，而且一有张嘴的机会，都能说得头头是道，表现得口若悬河。

看到于佳带着左小君进来，一个三十几岁穿着肉色丝袜还颇有几分姿色的女子站了起来，跟于佳简单地说了几句话，就热情地招呼着左小君，让小君坐下来跟他们一起吃午饭。

于佳也道：“是啊，小君，正好赶上饭点儿了，就一起吃饭吧。这位是我们的刘主任，很好的一个人，还有在坐那些哥哥姐姐们，也都很好相处的，咱们大家在一起吃个饭，就都是好朋友了，是吧？”

左小君此时已经百分百地确定他陷入传销组织了，他心脏一紧，砰砰乱跳，脑袋也在高速运转，极力想着脱身之策，“于佳，咋俩老同学，有好几年没见面了，同学情深，谁也否定不了。这样，见面的第一顿饭，必须让我请你，咱们到外面的饭店去吃，否则，你就是让我无地自容。”

于佳和刘主任对了一下眼神，迅速传递了某种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意思，随即，刘主任便笑道：“也好，可以理解，毕竟老同学之间的情谊，比啥都珍贵。这样，你和佳佳单独出去太孤单了，也不安全，我再给你们找两个人，让他们陪你们一起去，四个人在一起喝酒，那才有意思！”

第157章 虎口脱险

刘主任最终安排了一男一女两个人去陪同于佳和左小君吃午饭，一时间，她唾沫星子乱飞，把话说得天花乱坠，却根本掩饰不住她的险恶用心。

什么叫“陪同”？分明就是“监视”！赤裸裸地限制人身自由！

这一刻，左小君已经清楚地意识到，他现在就是那掉入虎口的小绵羊，只能受人辖制任人宰割。

在人家地盘上，他一个异乡人，两眼一抹黑，人生地不熟，一旦逆了人家的意思，恐怕真没什么好果子吃。

电影里面不都是这么演吗？一个人独自闯荡他乡，在人家地盘上装大逞强，最终非死即伤，缺胳膊断腿。

而类似于“放聪明点儿”“识时务者为俊杰”，便是在此种情境下，那些阴恻恻的坏蛋挂在口头的经典台词。

是啊，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左小君就要学会放聪明点儿，不能因小失大。

在强大的恐惧心理的作用下，对这位刘主任的种种安排，左小君照盘全收，都乖乖地接受了，就连手机、现金和身份证这种重要东西，他也按要求老老实实地交给了于佳，让她代为保管。

于佳呢，也不客气，这时候摇身一变，就变成了左小君的个人代理。她先妥善收好了左小君的手机、现金和身份证，然后就跑前跑后地为左小君张罗事情，一会儿为他安放行李，一会儿为他安排打地铺用的具体位置。

左小君无比沮丧，觉得倒霉莫不过于自己。本来以为要走桃花运了，却不想来了个——洞房花烛夜，隔壁；金榜题名时，落第。

他唯一感到庆幸的就是，屋里这群人没有主动提出要搜他的身，要不然的话，他藏在鞋坷里的那张银行卡可就要不保了。

说到底，那张银行卡是他的底牌，要是被这帮人给收了去，他就彻底没指望了。

总之，此时此刻被众虎环伺，他心里打鼓，倍受煎熬，只想早点儿离开这个屋子，早点儿呼吸到外面世界的自由空气。

出门的时候，左小君还乍着胆子朝于佳要自己的手机，说是要给家里打个电话报个平安，于佳微微一笑，道：“好男儿志在四方，等混出点儿名堂再给家里打电话也不迟，那么着急干嘛？”

左小君无语，同时也惊讶于于佳的改变，他真的不再认识她了……都说岁月是把杀猪刀，那金钱就是一碗孟婆汤，能让人忘记太多，改变太多……

这时于佳又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话，而左小君则早把她的话都当成了废话，自动过滤掉了。

吃饭的时候，左小君有些心不在焉，始终都在想着脱身之策。

于佳这时候已经开始给左小君洗脑了，间或还会叙叙同学旧情或者搞一两个小暧昧，大概是想双管齐下，事半功倍吧。

坐陪的一男一女，也极尽表演之能事，将他们的事业说成是造福子孙三代利国利民的伟大事业，也将挣大钱发大财住大房开大车说成是指日可待唾手可得的事儿。

然而，这一切在头脑清醒的左小君眼中，都是恶心人不偿命的紧箍咒，只能让他头痛欲裂想要骂娘！

大概是应了那句老话——活人不能被尿憋死！这个时候的左小君突然眼前一亮，有了自己的计较，也有了一个绝对大胆行之有效的逃跑计划。

于是，在狂乱的心跳声中，他咬着嘴唇不动声色，继续忍受着这几个人的摧残，还特意挤出了点儿不尴不尬的笑容，表现出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愉悦状态。

是啊，等待，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耐心地等待……

从饭店走出来，站在饭店门口时，左小君特意磨蹭了一会儿。人生如戏全靠演技，这话没错！即使是无心欣赏风景，左小君也假意东看看细看看，表现出对这里的街景很感兴趣的样子。

于佳和那两个陪同的人也没有怀疑什么，还你一言我一语地给左小君介绍着扬州城的风景名胜和特色小吃，如数家珍，兴致勃勃。

突然，左小君趁所有人一个不注意，一下子就蹿了出去，然后发足狂奔，直接跑向了街对面刚刚停好的一辆出租车。

是的没错，这就是他的计划。

他刚才其实一直没闲着，始终都在瞄着附近停下来的出租车，而一眼见到街对面停下来的那辆半旧不新的大众捷达，他就马上认定他逃出魔窟的最佳时刻已经来了。

事不宜迟，他争分夺秒！

可能是他跑得太投入太专注了，呼啸而过的一辆小轿车擦着他的身体将将开了过去，带过一阵劲风，险些让他当场丧命。

好在，有惊无险，他还是成功地跑到了街对面，拉开了那辆能救他命的出租车的车门。

于佳等人哪里会想到左小君会表演这样一场戏，等他们反应过来后，左小君已经跑出了老远。但他们也不是白给的，接二连三地吆喝了几声，就纷纷追了上去，死咬着左小君不放。

左小君这时已经坐上了出租车，砰地一下就关上了车门，“师傅，快开车，追我的人是干传销的，帮我甩开他们！”

长着一脸络腮胡子的司机师傅丝毫不含糊，他答应了一声“瞧好吧！”，随即便深踩油门，迅速将车开了出去，很快就将于佳等三个人抛到了后面，抛得远远地……

左小君透过车子后窗，去看那对他死追不放的三个人，仍然心有余悸，他希望这车子能开出火箭一样的速度，一下子就能把那三个阴魂不散的家伙给甩得无影无踪。

“去哪儿？小伙子！”司机师傅这时才倒出时间，问上这个关键的问题。

“随便开，哪儿都行，离这儿越远越好！”可突然，左小君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迫不急待地补充道：“对了，师傅，你再往前开几分钟，多拐几个弯儿，然后找一家路边的银行停下来，我要取点儿钱。”

接下来的时间，左小君就学着谍战电视剧里的反跟踪套路，接连换了两三辆出租车，还指挥着司机往城外开，就是怕敌人太狡猾，循着他的气味儿追上来。

在他看来，甩尾巴就要甩得彻彻底底干干净净，不怕一万，还怕万一，小心才能驶得万年船！

终于，在一番近乎疯狂的折腾之后，左小君在离扬州60公里外的泰州下了他打得最后一辆出租车，也将刚刚给他带来巨大心理阴影的扬州城甩得远远地。

那一刻，呼吸着泰州的新鲜空气，感受着虎口脱险死里逃生后的自由气息，左小君一时真就像那呆立的木鸡，早已泪眼婆娑，泪流满面……

是啊，他没有理由不哭，也许只有哭，痛痛快快地哭，才能宣泄一下他此时那狼狈不堪又苦不堪言的糟糕心理。

第158章 落花有意

左小萍在接到哥哥左小君的电话时，心里着实一喜。

本来，她已经一筹莫展了，哪能想到在绝望的时刻，还能迎来希望的曙光。

电话那头，左小君把他虎口脱险的来龙去脉简单地讲了一下，还说他现在已经坐上了回东北的长途客车，两三天之后就能到中州。

小萍心有余悸，赶紧嘱咐哥哥注意安全，千万要小心，可不能再出事儿了……

小君经历了这许多的人生磨难，确实成熟了不少，他让小萍别为他担心，安心在中州等着他就行了。

陈平凡和赵玲一听说左小君的事儿，无不惊讶不已，不过，事情的结果总归是好的，他们也终于可以把一颗悬着的心稳稳地放了下来……

两天后，风尘仆仆的左小君从中州客运站下了车，一眼见前到来接站的妹妹左小萍，他便噙着泪水，快走两步，和她抱在了一起。

和左小萍拥抱完之后，左小君又和陈平凡抱了抱，两个男人相互拍了拍肩膀，都没说什么。

“哥，都过去了，你这段日子受的苦，一定会照亮你未来的路的！”左小萍微笑着，眼中闪烁着点点泪光。

左小君也笑了，“妹，我这两天都想好了，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我从今以后就好好学手艺，等学成那一天，就踏踏实实凭本事挣钱，将来一定要过上好日子！”

陈平凡也欣喜于左小君的成长，“苦难是人生的一笔财富，这话不假，从此以后，咱们的小君就是一个富人了……”

一旁的赵玲拿出手机，提议为三个人拍了一张合影，留个大大的纪念。

三个人欣然同意，亲密地站到了一起，纷纷露出灿烂而迷人的笑脸。

第二天，全员修整。小君、小萍、陈平凡和赵玲相约到全国有名的世纪电影城尽情地玩一天。

这一天下来，什么星际探险、水幕迷城、穿梭时空、古堡惊魂，他们都玩了一个遍，时时刻刻充满了笑语欢声。

是啊，年轻人在一起，即使是简简单单地吃一顿饭，也能激发出多彩的火花，何况是像眼下这样，甩掉全部包袱，轻装上阵，放肆地乐，放肆地嗨呢。

陈平凡平时在花钱方面很仔细，有计划也有节制，但和这几个好朋友在一起，他责无旁贷地承担了所有花销，也乐在其中。

然而，每一次，左小萍和赵玲也都会抢着去付钱，甚至还会纷纷下死命令，让陈平凡不能一味地大包大揽，打肿脸充胖子！

陈平凡自有其主张，在这件事上，只一味地在口头上答应她们，行动上却我行我素。

异性相吸。这一两天地相处下来，左小君开始对漂亮可爱的赵玲有了一些好感，也尝试要走近她，可正如古语中所讲——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赵玲压根儿对左小君不感冒，她从头到尾也只愿意把左小君当成好朋友，普通的好朋友。

不可避免地，左小君又黯然神伤一番。屡战屡败，他受伤不轻，他觉得他必须要强大自己，必须要成功，否则他永远得不到他想要的那一种幸福。

玩累了，赵玲和陈平凡坐到专供休息的椅子上，闲聊着天儿。

“师兄，回到中州，有没有那种很亲切的感觉啊？”

“当然有啊，这里有我的母校，有我的第二故乡，关键，还有你啊！”

“哈哈，师兄，你这话要是让小萍姐听见，她不得误会啊？”

“不会，我们都相信对方，如果我们都要彼此猜疑的了，就不会在一起了。”

赵玲笑笑，眼睛里却闪过了一丝忧伤，不过她还是尽量让自己笑得更灿烂一些，更明媚一些。

陈平凡知道自己说了伤人心的话，懊悔之余，赶紧转移话题，“我这次回中州，感觉又有了很多收获。”

赵玲侧头看了一眼陈平凡，“喔——，说来看看！”

“其实这些收获都与咱们的职业相关，我呢，就是突然发现，咱们当老师的，还真挺重要。就比如你之前所说的，传承人类先进文化，可谓意义深远。再比如小君的亲身经历，也给了我一些启发，它让我知道，老师给学生的，可能还有最基本的生存技能和最最基本的是非荣辱的观念，每一个老师，对学生的未来都可能有着深远的影响。所以，身为老师，我还是挺自豪的，也感觉自己真的任重而道远。”

听陈平凡在抒发感慨时，赵玲始终在憋着笑，结果憋着憋着就憋不住了，扑哧一下笑了出来，“师兄，咱能不能别这样，注意点儿场合行吧？要知道这可是放松娱乐的地方，怎么又之乎者也，上纲上线了？”

陈平凡摇头一笑，表示很无辜，赵玲则笑得更开心了……

就在此时，不远处的左小君和左小萍也在说着话。

“妹，我看你的陈老师和赵玲走得也挺近啊，两个人师兄妹称呼着，那叫一个亲切，难道你一点儿都不担心吗？”

左小萍轻轻一笑，“我的陈老师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啊，你怎么可以在背后说他坏话呢？这这么看，也不是你的风格啊！跟我说，你是不是看上人家赵玲了？”

听左小萍这么说，左小君腾地红了脸，“妹，你不要乱点鸳鸯谱好吧？谁跟谁啊？我跟她八竿子打不着，相距十万八千里！我看你还是多关心关心你自己吧，别煮熟了的鸭子，再飞到别人碗里去！”

左小萍只是笑，不说话，眼睛里流漏的竟都是意味深长的光芒。

小君被小萍笑得有些心虚，“好了，妹，既然你心里透亮，那我就都跟你直说了吧。你猜得没错，我确实喜欢赵玲，喜欢得无可无不可。我感觉她跟我见过的所有女生都不一样，是那种很有气质很有品味的女生，让我仰视，又让我心痒难耐。但我也清楚，我这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根本配不上人家。我只怪自己当初没好好学习，没像你们那样读大学，更没像你们这样有既稳定又体面的工作。其实早知今日，我当初就是头悬梁锥刺股，掉上二三十斤肉，也得考大学，考上个好大学！可是，时至今日，后悔也已经晚了，太晚了……”

听哥哥发自肺腑地说了这样一番话，左小萍早就不再笑了，她轻轻拍了拍哥哥的胳膊，想要安慰他两句，却在一张口之际突然发现，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所有心灵鸡汤式的语言，其实都是苍白无力的……

第159章 多么痛的领悟

寒假一来，连路边的青松翠柏都笑弯了腰，飘飘摇摇地，醉了人的眼。

肖天明谭伟井玉几个人早就计划着要去省城旅游，能参加点儿社会实践就参加一点儿，左右增长点儿见识，为未来打好铺垫。如今，他们终于可以兴奋不已地落实这件事了。

可一谈到具体的实施方案，便众口难调了，一时间，你有你的主张，他有他的观点，始终都没有个定论。

于是，还没有出发，在清屏这一亩三分地上，他们便唧唧喳喳地争论个不停了。

今天早上在微信中联系过苏云梦了，得知她也有参加这个活动的意向，肖天明很是高兴。

同时，他也拿出十二分的本事，积极卖力地做她的思想工作，争取让她早日拿定主意，早日加入他们的“远征军”。

肖天明说，放寒假就应该有放寒假的样子，行万里路，增长见识，丰富自我。况且咱们只是去省城，没多远的路程，也没多大开销，既经济又实惠的，值得一去！

终于，苏云梦被肖天明说服了，她没再多作犹豫，就欣然同意了。

大功告成，肖天明兴致满满，可几家欢喜几家愁，一旁的甄金婷却不太怎么高兴了。

而这次旅游，叫不叫上他们的陈老师，是大家争论的最后一个问题。

细数三郎和大家在一起的点滴时光，充满了欢声笑语和无数令人感动的回忆。几天见不到他，大家还真都挺想他的。

一派人说：放假了，陈老师需要休息，也需要陪伴家人和女朋友，于情于理，咱们都不应该再打扰他了。

另一派说：咱们的旅行计划最多也只有三天时间，叫上陈老师，耽误不了他更多的私人时间。

两派人正争持不下，争得吐沫星子乱飞，谁还都不服谁……

肖天明终于看不过去了，适时地吆喝了一声，“哎哎哎——，别吵了，这么简单的问题还被你们几个说复杂了，没劲！这样，我给陈老师打个电话，让他自己做决定，去还是不去，咱们只听他一句话！”

果然是大班长，遇事冷静，想问题想得周到，于是，大家就纷纷闭上了嘴，静候电话那头的回音了。

肖天明张口就透着小心机，“老师，我有一个问题，困扰我很久了，想请教请教你。”

“说——”

“老师，你说咱们人呐，为什么总是很难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呢？”

电话那头的陈平凡笑了，他想了想，然后说道：“学会改变自己的思考模式，多关注自己已经拥有的，反思自己想要的是否合理，是否自己付出了努力，不要徒增烦恼。”

肖天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陈昔实话的意思，他快速眨动着眼睛，争取尽快跟上陈昔实的思路，“可人活着不就是要得到更多的好东西吗？”

陈平凡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开口说道：“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在不断获得的同时也在不断失去，有一天，真正得到了你想得到的东西，往往也失去了更为宝贵的东西。”

肖天明完全被陈平凡绕糊涂了，看着同学们急切的目光，他只好开门见山，把同学们的想法说给了陈平凡，还补充到，你能和我们一起去省城看玩两天，就是我们现在最想得到的东西，好像也挺合理的。”

陈平凡笑了，“绕这么大弯子，原来就是为这事儿啊，好了，我答应你们了！不过，你们还是来中州吧，正好我现在在这里，可以尽地主之谊，带你们在这儿好好转转。然而最关键的是，你们的赵玲姐也在这儿。”

耶！肖天明情不自禁地叫了出来，其他几个同学一时听说这种情况，也跟着欢呼了起来。

其实呢，这个时候，陈平凡这边正在收拾行装，打算明天就带小萍回老家见他父母。没想到计划没有变化快，学生们会脑洞大开，约他一起玩儿。

不过，好饭不怕晚，就是等两天再回家也不迟，陈平凡这样想着。

他把昨天在书店刚买的几本书，整整齐齐地码在了他的黑色皮包里，估摸着这几本书也够他这个寒假看了，便合上了包裹，熟练地拉上了拉锁。

正起身间，一个低头，他猛然看到了地上躺着的一张书签。那是一张以水墨山水画为主体书签，在白色的地板砖上，显得异常地亮丽耀眼。

他一愣，眉心打了一个结。

片刻之后，他俯身捡起那页书签，还细细地端详了起来。只见那书签上用娟秀的字体端端正正地写着——

一天很短，短得来不及拥抱清晨，就已经手握黄昏！

一年很短，短得来不及细品初春殷红窦绿，就要打点素裹秋霜！

一生很短，短的来不及享用美好年华，就已经身处迟暮!

总是经过的太快，领悟的太晚，所以我们要学会珍惜，学会珍惜人生路上的亲情、友情、爱情、同学情、朋友情。

因为一旦擦身而过了，就永远不能邂逅了!

陈平凡认得，这是赵玲的字体。一时间，他也马上就明白了，这书签一定来自赵玲刚刚送给他的那本装帧精美的。

“一旦擦身而过了，就永远不能邂逅了。”多么痛的领悟！陈平凡蓦然又想起了那天早上醒在赵玲家里的那一刻，那时他内心的感受，就和当下这句话所表达的内涵一模一样，一点儿不差。

慢慢地坐回椅子，陈平凡一时间再也无法排解内心那起伏不定的情绪，他就那样呆坐了好一阵子，一声不响，一动不动。

肖天明几个人赶到中州的时候，是在一个落雪的黄昏。

陈平凡和赵玲亲自到中州火车站接的他们，并肩而立，笑意盈盈。

远远地看到这个郎才女貌的场景，谭伟和井玉眼睛放光，兴奋得无可无不可。

“师娘——师娘——”谭伟连喊了两句师娘，自觉不对，就赶紧改口道，“赵玲姐，你都想死我们了，今天可下是见到你本人了！”

井玉也连声附和，“是啊，如今不是你回去看我们，倒是我们来看你了，怎么样，我们够意思吧！”

“够意思！够意思！呆会儿请你们吃好吃的，给你们受伤的小心灵一点儿安慰！”

一时间，就在这落雪的火车站，大家相互拥抱，相互叙旧，仿佛说也说不完，笑也笑不够……

第160章 风乎舞雩

今天的这场雪下得正好，纷纷扬扬，飘飘洒洒，伴着那渐渐暗下去的天光，为中州城平添了一份静谧和安详。

其实当初谁都没想到，他们这辈子还会有像今天这样的特殊的日子——大家能在这落雪的他乡，重新聚首，畅叙幽情。

一时间，每个人都有一种做梦般的不真实感，感觉那漫天飞舞的雪花都是特意为他们而来，精心装点他们美丽的梦。

大家没有坐公交车，一时就迎着那纷纷淋淋的雪花儿，走在高楼林立流光溢彩的大街上，时而回忆过去，时而畅想未来。

赵玲天生爱说爱笑，一时就成了众人的焦点，谭伟井玉则各显其能，无所不用其极地搞怪耍宝，而这时候的陈平凡，只爱做一个忠实的听众，一边看着雪，一边拣着大家的笑料，哈哈一笑。

事实上，当所有人都很轻松时，陈平凡并不轻松或者只是佯装轻松，他需要考虑的问题有很多，譬如眼下这么多人的吃饭问题，譬如今天晚上大家的住宿问题，又譬如明后天大家去哪儿游玩的问题。

类似于这样的事儿，不小也不大，不大也不小，很现实也很重要，陈平凡不能指望别人代他伤这个脑筋，因为在这一群人里，他是学生们班主任，他是一个男人，他责无旁贷。

当然，解决这所有问题的核心和关键，还在于一样重要的东西——钱。

兜里揣着钱就好办事儿，可以畅行无阻，也可以实现自己更多的想法。没有钱呢就要学会优化方案，在少花钱的前提下多办事儿。

这就要求，遇事儿就要反复计算，计算着这事儿可做不可做，如果可做的话，成本又有多大，有没有更省钱的方案。

而此时此刻的陈平凡，脑袋里充斥的都是七七八八类似于这样的信息，也就是说，他正在诸多的备选方案中，不断地进行对比、权衡和选择，以期找到那个最佳的方案。

然而，这一切操作起来，又是那样的难，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是这个道理。

一时之间，在大家你追我赶的欢声笑语中，也在大家飞扬的眉眼和惬意的步履中，陈平凡正在一点点杀掉了他的脑细胞，然而仍是一筹莫展。

蓦然间，陈平凡又想起了前两天的一件小事儿，一件关于挣钱的小事儿。

那时他还在忙着满世界地找左小君，忙得焦头烂额，不辨东南西北。不想突然就接到了易飞给他打过来一个电话，一个满含着激动和喜悦的电话。

电话那头，易飞说他费尽唇舌历尽辛苦，终于在一个有钱的亲戚那里借到了一笔钱，只等过年之后，他就快马加鞭地回清屏，然后就在二中后街支起炉灶，准备大干一场。

末了，易飞还通过电话，正式问陈平凡发出邀请，希望他能入股，和他一起把补课班办起来，然后一起发大财……

当时，陈平凡还在犹豫，拿不定主意，而此时此刻，陈平凡已经做出了决定——干！有些事儿该干就得干，有风险也得干，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不过话说回来，这些都是后话，可眼下呢？眼下该怎么办？以上种种，仍让他头疼不已……

老话讲，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此时此刻，因为想到了易飞，陈平凡也就灵光一现，猛然想到了解决这个燃眉之急的好办法，那就是厚着脸皮向易飞借点儿钱，借少不借多，借到刚刚够用就好，好歹也得让自己的学生有种宾至如归的感觉。

易飞很痛快，马上把钱通过微信转账的渠道，给陈平凡打过来了，还说让陈平凡放心大胆地用，不够他那边还能随时提供支援，肯定差不了事儿。

陈平凡很是感动，也下定决心要跟易飞好好合作，干件大事儿。不问是非得失，只谈兄弟感情！

眼下，有了足够的钱，一切难题就都迎刃而解了。

当天晚上，陈平凡请学生们吃了热气腾腾的火锅，又给他们安排了稍微上点儿档次的宾馆，让他们吃好喝好，再美美地睡上一觉，明天继续战斗。

学生们从头笑到尾，对三郎也感谢不尽。

第二天，乌云散去，天气转晴，金黄的阳光洒满大地，为地上的白雪镀上了一层晶亮亮光闪闪的诱人光芒。

空气也愈发地清冽可人，沁人心脾，吸上一口，每每会让人精神一振，神清气爽。

陈平凡和赵玲一起，按照事先做好的计划，带着肖天明几个人参观中州师大的校园。

中州师大历史悠久，名家辈出，是全国知名的师范类高等学府，也是许许多多青年学子心怡神往的智慧殿堂。所以，她的气质神韵是由内而外的，也是具有无形而强大的感染力的。

陆陆续续地走过了科技感十足的物理楼，恋恋不舍地穿过了琴声悠扬的音乐楼，仰头看过高高耸立的钟塔，低头踩过铺满积雪的墨渊湖。少男少女们眼睛放光，神采飞扬。

而当参观完古色古香的文学院，见识了藏书丰富的图书馆，每个人又不免唏嘘感慨，以为大开眼界……

走着走着，看着看着，大家愈发地目不暇接眼花缭乱，也愈发被这里的一切折服了——“多好啊，这就是大学，这就是知识与智慧的殿堂，这就是代表着自由与美好的象牙之塔。”

陈平凡注意观察着身边的每一个学生，感觉他们每个人都不虚此行，他们真的都会因为参观中州师大而受益匪浅。看吧，两个多小时过去了，他们没有一个人喊累的，他们眼睛里始终都洋溢着惊喜而幸福的光芒。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也许这句话就是当今教育领域内，最容易被众人忽视的真理吧。

这几天，和陈平凡想处下来，赵玲对陈平凡有了更全面更深入的了解。她看得出来，陈平凡是真的真的很在乎他的学生，也是真的真的时时处处在为他的学生着想。

像三郎这样的老师，没有理由不被学生爱戴，也没有理由不会成为一个好老师，真正的好老师……

第161章 泄密

时针分针的转动向来是不紧不慢和无声无息地，可就在这种不紧不慢和无声无息之中，人们已经一遍一遍地送走了金乌又迎来了玉兔，送走了玉兔又迎来了金乌。

快乐的寒假仿佛在悠忽之间，就过去了，而新的一年，也早在钟声敲响那一刻，在你我他的相互祝福声中，开始了……

当新的一天如期而至，阳光洒满广袤的清屏大地的时候，灵源二中已经迎来了它崭新的一个学期。

新年新气象，新学期也有新气象。

政教副校长王春江走马上任，意气风发，也正磨刀霍霍，准备大干一场。

细心的人都注意到，从这学期开始，王春江变了不少。比如，他开始喜欢穿西装和打领带了，开始学会从内到外地包装自己，拿出大领导才有的作风和派头了，又比如呢，他开始比以前更喜欢开会了，而且一开起会来，只要没有更大的领导在场，他一定会居中而坐，然后，引经据典，指点江山。

要说，男人在骨子里都是想征服世界的，而野心勃勃的王春江又怎么可能例外呢？

一时间，更多的新闻也像接踵而至，开始对还沉浸在过年喜悦中的二中老师进行轮番轰炸，而且一炸一个准，炸到了每个人的兴奋点上……

比如，有传闻说，大美女唐明骐也跟王春江一样，产房传喜讯——升了。

唐明骐生了？！教工宿舍楼207寝室内，王磊面露惊讶，追问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易飞，“她怎么这么快，生的是男孩女孩儿，未婚先孕吗？！”

“生什么生？十月怀胎你不懂吗？这才几个月，怎么可能生？是‘升’了，升官的“升”！”易飞笑了，心想这王磊的脑袋里怎么还装着一堆肮脏龌龊的东西呢，过了一个年，他也没什么长进。

“唐明骐升官儿了？”王磊翻身从床上坐起，“升什么官儿，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少见多怪了吧？他们说，开学以来，咱们学校的人事变动挺大的。王春江的事儿众所周知，年前就已经公布了，主要咱们年级组长魏丽萍也升官了，据说她接替了王春江原来的位置，当上了政教主任，而唐明骐平步青云，做了她的副手，当上了政教副主任！不过到目前为止，这一切还都只是传说，还没有得到官方证明，我也不知道准不准。”

“我操——！无风不起浪。如今这学校的好事儿，好像都被唐明骐杨海静几个人给占了，一点儿都没有咱们的份儿，哼，真是笑话！天大的笑话！这狗屁学校！竟搞权钱交易，家族繁衍！照这趋势下去，灵源二中有一天非得成为富二代和官二代的天下！”王磊义愤填膺，眼珠子喷火，不过一想到他自己，他很快就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蔫吧了，“他妈的我当初怎么就来这儿了呢？苦逼不说，还得受尽欺负，忍着一口窝囊气，真是越干越没劲，越来越憋屈！”

易飞笑笑，没有接王磊的话。

其实，对于二中方方面面的形势，易飞冷眼旁观，看得比谁看都清楚，但他的过人之处就是，看破而不说破，经常佯装糊涂。

事实上，他因为看的透，所以才放得下，才不会不像王磊现在这样，义愤填膺，歇斯底里，计较这一城一池的得失。

在易飞的字典里，成功的道路有很多条，升官儿只是其中的一条，不必拘泥于此。

他只要专注于办他的课外辅导班儿，他一定会成为那个笑到最后的人。

本来，易飞计划年后就把他早前相中的一套房子租下来，再简单装修一下，就正式投入使用。只是在租房子过程中，房东变卦了，突然就否定了他们在年前定下的的口头协议，把租金往上提了不少。

事发突然，易飞原来的计划一下子就被房东打乱了。他有些措手不及，他也必须重新考虑该不该租那里的房子，甚至该不该按照旧时策略，一条道走到黑。

于是，这两天，他在不断地跑房子的事儿，也在不断地调整他的战略布局。塞翁失马，焉知祸福。他觉得他现在的想法比以前更成熟了。

陈平凡回到寝室时，感到心情十分地沉重。

究其原因，简单得可以，甚至有些滑稽。

因为，他今天下午在路过高一理科办公室门前时，竟然十分意外地听到了办公室里两个中年女老师的对话。

没错，隔着一堵墙，隔着一扇窗，他就听到了那里面两个女老师的对话。

虽然办公室里那两个女老师在对话时有意遮遮掩掩故弄玄虚，但其实她们是在自欺欺人和掩耳盗铃。事实上是这样的，在那一刻，她们的每一句对话都像是网红的现场直播，都能被任何一个听力正常的人听见，何况是耳聪目明的陈平凡？

当然，这也可以理解，二中的女老师爱八卦是远近闻名的，一遇到发生在她们身边又极具轰动性的八卦，她们更是会抓紧时机各抒己见，各显其能，也各自乐在其中……

可是，她们到底是得意忘形了，到底忘记了隔墙有耳这句话，而陈平凡在那一刻就戏剧性地做了墙外的那只耳朵，虽然，他绝对无意于此。

是的，如果真能够选择的话，他宁愿在那一刻没有经过那里，或者是什么都没听见。以至于到了现在，他的心里就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堵得慌。

对的，堵得慌！因为那几句话太有杀伤力，直接就让他心事重重，心烦意乱——

“哎，刘姐，听说大校长的事儿了吗？”

“什么事儿？”

“他呀，犯了所有男人都会犯的错误了！这你还不知道？”

“呦，这我还真不知道，快跟我说说，他到底拜倒在谁的石榴裙下了？”

“我只能说女的是二中四大美人之一，你猜猜看，到底会是谁？”

“苗兰！一定错不了，四大美人，她最漂亮，还是单身贵族！”

……

此时此刻，一屁股坐在自己的床上，陈平凡仍然游离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中。

他已经清楚地意识到，田久远和苗兰的事儿绝对不是小事儿，这事儿要是被沸沸扬扬地传播开了，闹得满城风雨众人皆知，那么也必然将引发灵源二中的一场大地震，闹得鸡犬不宁。

而他自己呢，是否会被田久远当作泄密者，卷进这场大地震中，一切还都不好说……

第162章 技惊王春江

王春江的电话来得很突然，这让正出神发呆的陈平凡一下子从恍惚之中走了出来。

接通电话，就感觉王春江还是老风格，——他负责划好道，你照着来就行。

这次王春江废话不多，单刀直入，“小陈，马上到我办公室来，找你有事儿。”

副校长办公室比原来的政教主任办公室宽敞了不少，方方正正，有教室的一半大小。

办公区和会客区界限明显。

办公区有着一流的办公配置，坐东朝西放着光洁如新的大老板台，宽大舒适的老板椅和大气典雅的组装式立体书柜。其间杂放着一些绿萝藤蔓，彰显着这里的勃勃生机。

会客区的布置简洁大方又不失档次，靠西墙放着一排一体成型的黑色真皮实木沙发，而沙发前面，放着的则是一个黑白色调简易实用的玻璃材质的茶几。

“小陈，还愣着干嘛？坐！在我这里随便一点儿，啊——，别见外。”王春江笑得亲切，对陈平凡也俨然没有见外的意思。

其实，自打去年冬天陈平凡为他牵线搭桥，帮着他联系上副市长李诚，他就觉得这小伙子不错，可以信任。如今当他王春江终于熬成了学校高层，他也就有想法去栽培一下陈平凡，让陈平凡成为他的左膀右臂。

而陈平凡呢，到底活得简单一些，一时想不到这许多的门门道道，他只知道王春江这人聪明得紧又亦庄亦谐，大方向把得准，基本上还是可以信赖的。

在王春江身边，他也没有什么压迫感，做最真实的自己，一切就都ok了……

此时此刻，他正在仔细琢磨王春江身后的那几个遒劲有力的大字，愈发觉得其大有深意，那几个字便是——博观约取，厚积薄发。

听王春江让他随便一点儿，陈平凡笑了笑，可蓦然又觉得，在这样的办公环境中，真想要随便一点儿，也难。“王校长，你找我有事？”

王春江掏出一根烟，又拿起火机，啪地一下点燃了，“没啥大事儿，就是聊聊，不过小陈你还得放松点儿，咱俩这关系，不能拿一般关系来衡量，客套就没意思了，虚头巴脑地就更没意思了，你说是吧？”

陈平凡一看王春江还是之前那个嘻嘻哈哈玩世不恭的样子，便笑道：“王校长，适应你这种办公环境，我真得需要一段时间，左右没以前那么自然了，就感觉这里跟田校长的办公环境差不多，特有气派，也特有压迫感。”

“哎哎哎，别拿我跟田校长比，差得远了。不过有句话叫后生可畏，小陈你将来的成就绝不在我之下！这个我可敢跟你打赌！赌啥都行！”

陈平凡苦笑，“我——？可不敢这么想，如今连编制都没落上，更不敢奢望将来有多大的成就。”

“哎——，别着急，慢慢来！你哥哥我现在不是当上这个副校长了吗，相信我，有我在，你啊，牛奶会有的，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面对王春江这样的许诺，陈平凡不可能不心动，但他明白一点——这世界其实是没有什么免费的午餐的，王春江也不是什么无私奉献助人为乐的大善人。他要是轻易就相信王春江的许诺，就是做出了一个很幼稚的选择。

而且，陈平凡已经隐隐地感觉到，王春江这人野心不小，依他的性格，他绝对不会甘心于永远做别人的副手，田久远的位置，应该就是他下一个奋斗的目标。而未来的二中，必将风雨大作，不得安宁。

果然，王春江今天把陈平凡叫过来，不是单纯的叙叙旧，单纯地畅想一下未来，他还是有其深意的。

他将一根烟轻轻碾灭，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看似漫不经心地向陈平凡问出了一个问题，“小陈，假设你班有一个女生，她特别爱美，特别虚荣，也特别另类，人生理想也很奇葩，就是想嫁个有钱人，做个全职太太，这辈子专享清福。你该怎么办？前提是你不能吼不能怒更不能体罚，你该怎么去教育引导她？”

陈平凡有些意外，他实在没想到王春江会突然问他这么专业又这么奇葩的一个问题，他想了想，眉头微锁，神情也渐渐专注起来，想了好一会儿，他终于抬眼看向了王春江：“王校长，我想我会跟那个女生说，当今社会，一行有一行的难处，每一行都存在激烈的竞争关系和优胜劣汰的必然结果，全职太太也并不好做。跳水皇后郭晶晶是一个成功的全职太太，但她做到这一点，绝不是光靠美丽的外表，据说郭晶晶没有觉得要嫁入豪门，就不要自己的事业。

两人恋爱4年后，2008年北京奥运会，郭晶晶依旧以绝对优势，拿下3米板冠军。而且，郭晶晶在退役后，坚持要去英国进修一年，提升自己的个人素质。更可贵的是，向来低调的郭晶晶，每次陪同霍启刚出席各种活动，从不学其他的豪门阔太，趾高气昂，而是一直保持运动员的朴素作风，凡事都喜欢自己亲力亲为。

所以我坚定地认为，霍启刚也包括任何一个男人，都会喜欢一个像郭晶晶这样秀外慧中的妻子，而不是一个好看的花瓶。”

听到陈平凡说到这里，王春江突然就哈哈哈哈地大笑了起来，“小陈啊小陈，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确实有一套，不服不行！给你竖大拇指，给你点个赞，你这招真是绝了！那个女生要是听到这番话，肯定得掂量掂量，还敢不敢继续那么肤浅地活着。”

陈平凡摇头笑笑，谦虚了两句，心里却受用得很。

“这样，小陈，实不相瞒，我有一个想法，想征询一下你的意见。”王春江啪地一下，又点燃了一根烟，言语之间，有种抑制不住的兴奋。

“王校长，你说，征询意见不敢，我就是帮你参谋参谋。”

王春江点了点头，“这样，我想在咱们学校，弄一个班主任比武大赛，就考刚才我给你出的那个类型的考题，重实效，重智慧。并借此东风，鼓励所有班主任求学上进，培养出一支团结高效有战斗力的班主任队伍。你看怎么样？”

陈平凡眼前一亮，言语间也多了些兴奋，“好啊，王校长，这主意真的很好，如果能顺利落实的话，就能盘活好大的一盘棋，绝对是一举多得的事儿。”

王春江笑笑，深深地啯了一口烟，眼睛中露出了迷离而自信的神采。

第163章 春日图书馆

新官上任三把火，当上政教副校长后，王春江保持了一贯的雷厉风行的作风，上任伊始，就把这第一把熊熊烈火烧到了广大班主任身上，运筹帷幄，拔剑出鞘，打算给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二中班主任打上一针强心剂。

也许，这就是王春江的厉害之处。

他这人平日里嘻嘻哈哈没个正形，一到了着急上火乃至吹胡子瞪眼的时候，还满嘴冒脏话，完全没个人民教师的模样。可真到了干工作的时候，他却方向明确，有板有眼，丝毫不含糊。

在过去的半年里，每次跟着王春江干具体工作，陈平凡都感觉心里特踏实，一行动起来就务实不务虚，有种干事业的成就感。

所以此时此刻，当王春江说出要给他布置任务时，他没有犹豫，就爽爽快快地答应了下来。

而一听完王春江的全部任务内容，陈平凡就有点儿后悔了，因为他突然发现，这一次王春江给他安排的任务不同于以往，绝对是要把他放在火上烤，不烤个外焦里嫩不罢休——

“小陈，一晃儿咱哥俩在一起想处都已经大半年了，相处的时间虽然不算很长，但是你这人对我脾气，让我忍不住高看一眼。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这一半年来，你一遍一遍地刷新了我对年轻班主任的看法，让我对年轻班主任刮目相看。就拿你来说，学历高悟性好干劲儿足，在咱学校已经算是一绝。可在我看来呢，这还不是最绝的，最绝的是，你充分发挥了年轻班主任的优势，和学生打成一片，成了学生的主心骨，让学生服你敬你还离不开你。这一点，难能可贵，不管别人怎么看，反正我是服气了！”

喝了一口茶，王春江又说到——

“依我的想法，把你放在现在这位置，有点儿屈才！但我现在又没有那么大的权力，给你换个更好的位置，所以，我得给你创造机会，让你做出更多成绩来，也让你的才华被更多的人知道。等到时机真正成熟了，我就在校长办公会上给你争取位置，让你这块被埋没掉的金子真正地发光发热。

说到这里，王春江看了看正身处云里雾里一脸懵懵懂懂的陈平凡，笑道——

算了算了，不跟你绕弯子了，这么说吧，我想让你帮我编一本书，一本关于班主任工作策略的书，然后我就拿这本书作全校班主任的培训教材，让他们好好学习一下，方便提升他们的工作智慧和工作水平。等他们都学完了，咱们就举办灵源二中第一届班主任比武大赛，是骡子是马，牵出来溜溜！在我这里，滥竽充数可不好使！

从政教副校长办公室出来，陈平凡心里五味杂陈，被王春江赏识，他心里自然高兴，可是，以他的年纪和资历，要跑去给那些有多年工作经验的老班主任编教材，简直是不可思议！一想到这儿，他就脊背发凉浑身冒冷汗，真照这样下去，他还不得被千夫所指，背上那巨大的骂名吗？！

王春江啊王春江，你这是要锦上添花？还是要落井下石？

不过，归根结底，陈平凡还是喜欢编书这种有挑战性的工作的，虽不能像司马迁那样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但也能最大程度地实现自己的价值，让自己更有追求也更有意义地活着。想到这一层，他就决定把这个任务接下来，尽他所能，编出一本血肉丰满像模像样的书来。

如果能成就他人，最好！如果成就不了他人，起码还能成就他自己。

从这一天开始，陈平凡就有了全新的价值追求和人生目标，也开始重装上阵火力全开！

他最常去的地方，还是图书馆，不过，他在图书馆逗留的时间，俨然比以前要长了，几乎在没有课的情况下，就一直都守在图书馆里。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编良心书。

左小萍很支持陈平凡的工作，从头到尾，都在尽其所能地帮助陈平凡。

陈平凡每次看到她专注的样子，都会忍不住会心一笑。而左小萍要是看见正偷偷笑他的陈平凡，也会莞尔，随后，继续专注地做她手头上的事儿。

陈平凡起身为她倒上一杯凉白开，轻轻放在了她身旁，随后就轻轻地坐到了她的对面，单手托着腮，出神地看着她，那样子就像是在欣赏一副绝美的风景画，怎么看都看不够……

左小萍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了，索性就把桌子上的书立了起来，挡住了陈平凡的视线，不让陈平凡有任何可乘之机。

于是，陈平凡就笑了，嘴角弯起了一道优美的弧线，笑得很阳光，也很幸福……

而这样的场景，要是不小心被窗户下角落里的蒋青山看见了，那老爷子就要提醒式地干咳两下，露出一本正经的模样，然后竟——，竟忍不住也笑了。

春日里的阳光暖暖地照进图书馆的窗户，斜斜地铺洒在桌面和墙角，书架和报刊，漾出一片片金黄灿烂的光晕，为这方净土渲染出一份祥和与美好，一份温馨与浪漫……

在编书的过程中，陈平凡听的最多的还是蒋青山的意见。这老爷子洞悉世态人心，对很多问题的观察分析往往一语中的一针见血，能透过现象见本质，拨开云雾见青天，给陈平凡莫大的启发。

就这样，陈平凡就像原始森林里那最最贪婪的进食者一样，在书本上，在网络中，在蒋青山的话语里，汲取最最丰富的精神养料和最最可口诱人的知识精髓。渐渐地，他就真的可以做到心明神达，对很多问题洞若观火了……

左小萍见证了陈平凡的整个成长过程，她在默默地为他高兴，她也越来越有理由相信，凭着陈平凡的勤奋与执着、才华与悟性，在不久的将来的某一天，他一定会实现他一直以来的梦想，成为一个让人敬仰的全国名师。

这一天，当陈平凡和左小萍坐在一起，仍在专注地为某一个具体问题大伤脑筋时，图书馆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既而，快速而突然地闪进来一个他们都特别熟悉的身影……

第164章 城南印象的危机

出乎陈平凡和左小萍的意料，此时走进图书馆的人不是别人，竟然是杨海静。

杨海静这段时间注意减肥，人看起来瘦了不少，也比以前精神了不少。

她一眼看见肩并肩坐在一起的陈平凡和左小萍，也很意外，“呦，你们也在啊，看你们这双宿双飞的样子，让我们这帮单身狗情何以堪啊？”

陈平凡脸一热，笑道，“老搭档见笑了，过来看书吗？”

杨海静一看见陈平凡脸红的样子，就觉得特别有趣儿，再看脸上飞满红霞的左小萍，她更是忍俊不禁，“我说你们俩都是老夫老妻了，被我这一逗，还会脸红，这境界可跟咱学校那些早恋的学生比不了，他们就是搂搂抱抱甚至亲到了一起，被我一下子撞见了，都面不改色心不跳，跟没事儿人似的。”

“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在卿卿我我你侬我侬这方面，我们传统守旧，确实跟与时俱进的他们比不了，甘拜下风！”

杨海静又笑了笑，眼神中却夹杂着一丝似有若无的落寞之情，“喔对了，你们什么时候买房子啊，我这儿有大折扣的房源，城南印象的房子，信誉保证。我看你们也快结婚了吧，正好用作你们的婚房，天作之合。你们看，两居室的，三居室的户型都有，也都是南北通透的实用设计，很适合咱们年轻人。”

说着话，杨海静就像变戏法一样，从包里拿出了一摞精致的宣传单，并拣出其中两张，放到了陈平凡和左小萍面前。

陈平凡和左小萍对看了一眼，然后各自拿起一张宣传单看了起来，结果不看不要紧，一看就纷纷被那精致的楼体外观和别致的户型设计给吸引了，一时间，他俩都依着自己的喜好，上下左右地对比分析起来，时而交流一下各自的看法，时而像模像样地点评一下。

然而，他俩毕竟雷声大雨点儿小，一看到房价的时候，就都苦涩地笑了，也都表示爱莫能助……

杨海静见状，理解性地笑了笑，“小萍，老搭档，不管你俩现在买不买房子，回头都帮我宣传一下，放心，只要有我在，咱学校的老师都有优惠，一定都给最低的亲情价！”

陈平凡和左小萍听杨海静说得恳切，赶紧满口答应了下来，并承诺要做杨海静的义务宣传员，不遗余力地为她做宣传。

杨海静笑笑，“够朋友，改天请你俩吃大餐，就这么定了！”

说着话，杨海静又走到了蒋青山身边，恭恭敬敬地给他送去了一摞宣传单，还拜托蒋老爷子在街坊四邻间多帮她做一些宣传，把城南印象的房子推销出去。到后来，还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蒋青山说到——蒋老爷子的大恩大德，她杨海静没齿不忘。

见状，陈平凡暗暗泛起了嘀咕——城南印象的房子现在有这么难卖吗？如今都需要杨家大小姐亲自为它做宣传了！而这里房子打折打得这么狠，又不知道花高价买房的王磊会怎么想……

等杨海静走后，陈平凡就忍不住向蒋青山问出了他肚子里的疑惑。

蒋青山叹了一口气，“月满则亏，水满则溢，这世上没有哪一样东西是能长盛不衰的。就拿房地产行业来说，这个行业前两年绝对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火得不得了，可到了这两年，它就式微了。尤其是像咱们这种不入流的小县城，总人数少，老百姓购买力差，而开发商们却急功近利缺乏市场调查，纷纷草率上马，大批建房，最终导致了今天这种供大于求的局面，把大量房子压在自己手里，卖不出去。城南印象眼下面临的就是这样的危机，如果它不能自救，就一定会烂尾，也会拖垮没有资金优势的开放商，害得那些买了房子的老百姓血本无归，倾家荡产……”

听这话，陈平凡的心就像被猫狠狠地咬了一样，陡然一惊，他突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峻性，也开始为杨海静和王磊深深地担心起来。

不敢想象，城南印象要是真的烂尾了，杨海静会受到什么样的打击，王磊又该如何地面对。到那时，恐怕煊赫一时的清屏杨家会从此一蹶不振，而孤注一掷的王磊会直接疯掉。

世事无常，人生难料。一切的一切都可能在不期而遇的某一天，以冷冰冰地姿态出现在人们面前，让人难以接受……

想到这里，陈平凡就起身走到窗户前，漫无目的地向窗外看了看。这个时候，外面的阳光正好，可是，一个孤独的身影正拖着她长长的影子，步履匆匆地走在那空旷的操场上，而她，正是杨海静……

一时之间，陈平凡就感觉那阳光炫目得很，刺眼得很，让人感到丝丝缕缕无处不在的寒意。

不出陈平凡所料，当天晚上，陈平凡回到一宿舍，就感觉到王磊不对头了，他正用大被把自己严严实实地埋了起来，一动不动，又一声不响。

易飞和陈平凡交流了一下眼神，用无声的语言传递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意思，各自脸上也都写满了无可奈何的表情……

易飞多少懂一些经济，他曾经在寝室的卧聊会上说过股市中的一个概念，叫“套牢”，简言之就是指投资者买入股票等证券后，因价格下跌而无法卖出。

那些被套牢的人因为一时看走眼，不小心走了背字走了霉运，陷入泥沼无法自拔，可大多数情况是，他们确实都还都有解套的希望，还都有绝处逢生的机会。

然而，区别于这些人，那些买房子看走眼，买到了传说中的烂尾楼的人，可真就没那么幸运了，他们很可能从此血本无归……

易飞和陈平凡都清楚这一点，也都知道这个时候用什么话来安慰王磊都没有用，单看当下的形势，他们谁能保证城南印象就不烂尾啊？

于是，一时之间，易飞和陈平凡各忙各的，都不说话。今天晚上的207寝室，充斥着一种诡异的安静气息……

第165章 末路英雄

在清屏县城的北部入口处，悬挂着一副巨大的匾额，上面用绣金楷体清清楚楚端端正正写着一行大字——小城不大，风景如画；人口不多，故事很多。

这句话作为清屏的对外宣传标语，曾在相当长的时间内被清屏老百姓引以为傲，然而，由于上个世纪90年代初期，我国由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型，清屏的中小国有企业被引入市场竞争，接受更大世界风雨的洗礼，接受优胜劣汰的残酷考验。

在这之后，仿佛在一夜之间，清屏老百姓所熟悉的老局面就被改变了，连他们的老观念也随之改变了。

事实上，在与大城市大企业的竞争过程中，清屏的中小国有企业因为长时间的固步自封，突然没了资金技术和管理的优势，相继败下阵来，该破产的破产，该被转移的被转移。

而一旦没了这些中小国有企业，清屏这座小城的经济发展也就被严重制约了，甚至裹足不前了。

于是，在这种社会大背景下，清屏就出现了靠山吃不到山，靠水吃不到水的局面，经济迅速滑坡，优等生地位一去不复返。

是的，从普遍联系的哲学原理角度分析，事情发展到现在，还远没有结束……

由于清屏的经济发展跟不上去了，一系列负面的连锁反应也就跟着来了——人才外流，乃至人口外流的情况相继出现，交通枢纽的地位不断降低，就连教育的水平也跟着迅速下滑了。

然而，凡事也都有个例外，旧的一去，新的必来，这个世界也开始成了弄潮儿的舞台。

在总体经济形势不理想的情况下，杨宝乾的三兄弟家具公司却抓住了改革开放的好时机，顺应市场经济的大潮，不断地做大做强，逐渐成了清屏的明星企业和纳税大户。

当然，这一切，还离不开杨宝乾的睿智的头脑和精明的眼光。

其实，当初决定投资房地产行业，杨宝乾也是经过慎重考虑的。他甚至下了一盘大棋，与南方的某房地产企业合作，在清屏共同开发了极具江南水乡韵味的城南印象。

他的想法是很有远见的，那就是用合作促发展，最大程度地挤占灵源杀过来的几家老牌房地产企业的利润空间。

在杨宝乾看来，这一步棋要是下好了，效果非同凡响。

然而，计划没有变化快，变故还是在中途意外地发生了。

在楼房的用工用料方面，南方老板均与杨宝乾有了不同的意见，一方主张偷工减料，将短期利益最大化，一个主张保质保量，作长远布局。

在这个问题上，合作双方各持己见又互不相让，都坚称这就是自己的原则和底线，没有任何让步的可能。

于是，双方在几轮磋商之后，认定道不同不相为谋，一拍两散，分道扬镳。

最终，南方老板愤然撤资，造成了今天杨宝乾孤军奋战的局面……

对杨宝乾来说，孤军奋战，就一定要面对资金链断裂的问题，而身为局中人的他比谁都清楚，在房地产行业，只要资金链一断裂，其后果就不堪设想……

为了尽快避免这个问题，杨宝乾便急于寻找新的合作方，可走遍了清屏灵源乃至省城，他始终都没有得偿所愿。

于是，在多次碰壁多次受挫之后，这个心里都装着良心从来都不服输的孤胆英雄，也越来越感到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小县城房地产的寒冬期说来就来了，直接导致清屏的房子有价无市，求爷爷告奶奶，想卖都卖不出去。

面对这样的大形势，再想去找合作伙伴，再想去拉投资，就是基本上不可能的事儿了，毕竟谁也不是傻子，谁也不会往火坑里跳。

于是，对于此时此刻的杨宝乾来说，已经是走投无路了，真的是走投无路了。

身逢绝境，这个一直保持良好生活习惯天天健身的东北汉子，也开始学着吸烟酗酒，放浪形骸，糟蹋自己的身体了。

生活很难，不言而喻。有时候面对它青面獠牙的一面，我们这些肉体凡胎其实都是一样的。我们都会软弱，都会觉得孤独无助，迷茫而绝望。

是的，没错！在杨宝乾女儿杨海静眼里，就是这个样子。

她那个超人一样无所不能的父亲，在受到生活的重创和打击之下，一下子就意志消颓全线溃败，苍老虚弱了许多，也一下子就由她眼中的超级英雄变成了跟大多数人一样的普通人。

杨海静做出为父亲分担生活的压力的决定，就是在亲眼目睹父亲这种巨大改变的时候。

她认为她父亲已经倒下去了，她自己就绝不能再倒下去，相反，她要表现得比以往更冷静更坚强。她要是再坚持不住，倒下去了，这个家就真的没有希望了。

可是，这又谈何容易呢？

当拿着传单满世界发放的时候，杨海静突然觉得，她头顶上的天空已经变得灰蒙蒙的，没有任何光彩的了……

然而，这并不算什么，真正悲摧的是，几天的传单发下来，看了人脸色也付出了辛苦，可光顾城南印象售楼处的人并没有因此增多，售楼处依旧是门庭冷落，无人问津。

二中的同事倒是真有几个过来看房子的，不过他们也就是看看，前前后后地转了大一圈儿，和杨海静唠了些无关紧要的家长里短，就都走了，并没有谁是真的要买房子的。

陈平凡和左小萍倒是很够朋友，特意抽出时间，到这边来帮她站脚助威宣传推广，不过那又能如何呢，除了能给她感到一丝丝温暖，并不能起到实质性作用。

这一天中午，又从售楼处外推门走进来一个人，远远地，杨海静就认出了他是谁。不过，在这个时候，杨海静还真的非常非常不想见到这个人。

因为，来的人是王磊。

王磊从春日的阳光中走进售楼处时，就像万里晴空压过来的一大片乌云，在无形之中，就带着一股子不可抗拒的阴郁之气。

他一脸苦相闷闷不乐，连走起路来，都变得无精打采和脚下无根了。

杨海静走近王磊时，笑得有些不自然，眼神也在自觉不自觉之间，变得有些飘忽躲闪了。

“王老师，过来了？”

“啊过来了，看看。”

“最近——，挺好的？”

“啊，挺好，挺好！对了，你们的房子卖的怎么样了啊？”

“还——行吧，反正就是这样——”

“那就好！那杨老师你忙着，我就是闲着没事儿，过来随便看看，也没啥大事儿！咱们都是同事，你不用接待我。”说着，王磊就向城南印象那精美绝伦的大沙盘走去了，留给杨海静一个异常沉重的背影……

第166章 城门失火

阳春三月，乍暖还寒，大街小巷的积雪开始融化了，柏油马路、青砖地面乃至树干房顶都湿漉漉的，在大好的阳光下闪着亮晶晶的光芒。

这时的风也是湿漉漉的，带着三四分的寒意，一吹到人的脸上，立时就会让人精神一振，神清气爽。

因为家那边有些事儿需要处理，田久远这段日子一直都在灵源逗留，没有理会清屏这边的大事小情。

一等他处理好家那边的事儿，驱车回到清屏，就直接把缪志强叫了过来，听他讲讲学校的近况。

缪志强交游广泛，消息灵通，学校的大事小情，老师们嘴里的家长里短，基本上都逃不过他的耳朵，所以，给田久远做这方面的工作汇报时，他能做到驾轻就熟游刃有余。

可汇报工作汇报到最后，缪志强却开始欲言又止了，而且一吞吞吐吐起来，一半天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田久远何等聪明，一耳朵就听出缪志强话里有话，有意地在回避着什么，于是，他沉下了脸，“志强，你跟我共事的时间也不短了，应该知道我的脾气，也应该知道我是大风大浪里走过来的，不怕一些小沟小坎。所以，有话就跟我直说，如果像你现在这样瞻前顾后，除了耽误正事儿，没有其他用途，你说是吧？”

听田久远这么一说，缪志强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他清了清嗓子，然后一张嘴，还是颇有些为难地说道：“田校长，是这样，这段时间，学校还有一个传闻，是关于你和苗校医的，他们说，说你们俩——”

“够了！别说了！”田久远千想万想，也没想到是这样一件事。他蓦地感到心脏骤然一紧，头脑袭上了一阵胀痛，越来越痛。他努力了又努力，渴望尽快地平复自己的血压和情绪，可是越努力越无力，收效甚微……

大概过了半分钟的时间，他才狠狠一拍桌子，愤愤地说道：“二中这帮闲人，每天就知道无中生有惹是生非，没有一个正经干工作的，当初一个末尾淘汰制，他们就说三道四怨声载道，如今还蹬鼻子上脸，干预上我的私事了，欺人太甚！”

缪志强头一次看田久远发这么大的火，心里难免有些忐忑不安，“田校长，您息怒，气大伤身，事情还没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咱们还能想办法将负面影响降到最低程度。”

田久远正来来回回地揉搓自己的太阳穴，听缪志强这么一说，他稍稍减轻了手上的力道，问道：“志强，说说看，你有什么好办法。”

缪志强一时语塞，因为他刚才也就是随嘴一说，安慰一下田久远，实质上，他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来。像眼下这种花边新闻，老百姓本来就喜闻乐见，想堵住他们的嘴，让他们不再胡说八道，那真是难上加难……当然，也许淡化处理，效果会好一些，但依田久远的强势性格，他是不可能甘心如此被动，任人宰割的。

田久远见心思灵活的缪志强此时也是一筹莫展，便将眉头锁得更死，他没有再抬头去看缪志强，只是用手无力地撑着额头，略显疲惫地说道：“志强，你先出去吧，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

可是，等到一脸凝重的缪志强按他的吩咐，转身走到门口，他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赶紧叫住了他，“喔对了，志强，关于这件事，这两天要是有什么新情况新动向，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越详细越好。”

缪志强赶紧答应了一声，随后还张了张嘴，想要再说些什么，可他还是在最后的一个闪念之间临时变卦了，什么都没再说。

转身拉开门，缪志强就大步离开了，不知为什么，这一刻，他心中有种他从未有过的古怪滋味儿……

在诺大的校长办公室里，孤零零的田久远仰靠在他那柔软舒适的老板椅上，两眼失神地盯着雪白的天花板，一动不动。

是的，这一刻，他感到身心俱疲，更感到他的身体从来都没有像今天这样虚弱无力过。

当校长的十多年时间，他征战四方，过关斩将，闯过了无数个大江大浪大沟大坎，也曾经笑傲群雄。可是今天呢？他突然就发现他自己已经老了，他甚至还会在不期而遇的危机面前，感到孤独无助，而他颗修炼多年的心，其实也还是不堪一击的。

下午上班的时候，田久远把陈平凡叫到了他办公室，但是，他一改常态，既没有客气地让陈平凡坐下，又没有像以往那样对陈平凡笑脸相迎。与此相反，他就像他现在这样，阴沉着一张脸，在笔记本上专注地写着些什么，一言不发。

陈平凡心里有些忐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一时之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就那样不尴不尬地站立在地当心，等待着来自田久远的神秘而未知的宣判。

于是，两个无声沉默的人，一坐一站，一个一脸阴沉，一个一脸困惑，仿佛都能在内心深处剑拔弩张，又都仿佛被对方的喘息声重重包围着。

外面阳光依旧很好，可校长办公室里面，除了安静就是安静，除了阴冷就是阴冷，静得让人发毛，冷得让人瘆得慌，瘆到了每一个闭合的汗毛孔里。

随着时间分分秒秒无声流逝，陈平凡基本上已经猜出了田久远此时晾他在一旁的根源所在，他默默消化着这种压抑到窒息的感觉，更以黯然独立的姿态，无声地表达着自己不屈的态度。

最近，陈平凡在专心研究班主任工作策略的过程中，有一个在他看来非常非常重要的心得。这份心得说起来很简单，也就是一两句话的事儿，但确实是苦心专研，厚积薄发的结果。

而这份心得其实就是——任何班主任工作策略最终都离不开一个灵魂性的存在——心理学，而任何一线教师，要是不懂得一定量的心理学知识，便难以成为真正优秀的班主任。

所以，为了将他的课题研究得深入，也将他的书编得更有含金量，最近这一段时间，陈平凡正在不分昼夜废寝忘食地看心理学类的书籍，甚至看到了那眼睛发酸，头脑发胀的程度。

多少懂了点儿心理学知识后，陈平凡就忍不住将书本理论和现实实践相结合，一次次尝试分析自己和身边人的行为和心理，尤其是分析学生们的行为和心理。

就比如此时此刻，他就忍不住动上了这个心思。

是啊，狭路相逢，面对一言不发不动声色的田久远，他又怎么可能错过这个机会呢？

于是，在这一时之间，陈平凡就真的开始摒弃杂念，放空自己，科学而理性地分析上田久远的心理了……

第167章 交锋

在田久远的话语体系中，有一句出现频率特别高话，给人印象深刻，那就是——你们也不好好想一想，我当校长的都如何如何了，你们当老师的凭什么不这样？

每次听到田久远说出类似这样的话，陈平凡都会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陈平凡不敢想象，如果他自己也对学生这样说话，学生会做何感想呢？

比如说——我当班主任的都不迟到，你当学生的凭什么迟到？！我当班主任的都不吃零食，你当学生的凭什么吃零食？！我当……

陈平凡相信，有最基本心理学常识的人，都不会像田久远这么说话。像他这种把自己摆在高高在上的位置，然后去俯视对方，去教训对方的做法，又怎么可能让对方心悦诚服呢？对方的第一反应极有可能就是抵触和抗拒——扯！你当校长的有什么了不起？你当班主任的有什么了不起？自高自大，自以为是，不要face！

所以，对田久远了解越多，陈平凡越觉得他这人常常是虚有其表硬撑门面，真实水平着实一般，真正有水平的人又怎么可能说出这样没水平的话呢？

田久远活了这么多年，似乎始终都没弄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人只有在内外兼修德才兼备的同时又虚怀若谷，才能得到别人真正的尊敬，否则，只能适得其反，让别人一眼看穿的同时，又被别人小看一眼。

此时此刻，透过现象认识本质，看出了田久远的狭隘心胸，也看透了田久远国学专家包装下的浅薄无知，陈平凡忍不住轻扬嘴角，浅浅地笑了出来。

田久远这时已经轻轻放下了手中的笔，他抬头看了一眼陈平凡，面无表情地说道：“陈老师，快过来坐吧，别在那儿站着了！”

“不了，田校长，您有话就直接说吧，我年轻，站着听就行！”陈平凡微微含笑，语气中也表现得不卑不亢。

田久远陡然碰了一个软钉子，心有不快，“好吧陈老师，既然你不愿意坐，那就随你的意，只是——，咱们作为成年人，在为人处事的时候，是否也应该随意呢，这一点，我想陈老师你也应该很清楚吧。”

“田校长，麻烦您把话说得明确一点，否则，我还真的不清楚。”

田久远面沉似水，“陈老师，最近这段时间，关于我和苗校医的那些个风言风语，源头在哪儿，我确实是想听你解释一下。”

见田久远终于捅破了两个人之间的窗户纸，陈平凡蓦然竟感觉心里一阵地轻松，是啊，总是被人冤枉着的感觉并不好受，如今有了这自证清白的好机会，他一定要抓住——

田校长，请允许我先讲一个故事。

苏轼有一次去拜访王安石，见王安石题的一首诗中有“西风昨夜过园林，吹落黄花满地金”的句子，不由得暗笑当朝宰相连基本常识也不懂，认为菊花是多少草本植物，花瓣只会枯干不会飘落，于是就在王安石的诗句下面题了“秋花不比春花落，说于诗人仔细吟”。王安石回家后见到苏轼的题句，心里也暗笑苏轼对事物观察的不仔细不全面，岂不知中就有“夕餐秋菊之落英”的诗句，何谓菊花无落英？

这段公案直到苏轼在黄州和朋友饮酒赏菊时，他才最终弄清楚。

待到又一年的深秋时候，一日，苏轼和朋友到花园赏菊，见一阵秋风吹过，满园的菊花果然飘飘洒洒落了一地——‘吹落黄花满地金’。这时的苏轼才陡然意识到，他之前确确实实是想当然了，而他在这方面的见识到底是不如王安石的。

田校长，我说这个故事的目的，想必您早已经听明白了，生活的真相有时候真需要调查才能被发现，我们不能主观臆断，更不能想当然。

总之，我陈平凡是清者自清，问心无愧，不怕您调查。

见陈平凡长身而立，如今又侃侃而谈，自始至终都在他这个一校之长面前表现得不卑不亢，田久远不由得暗暗为他竖起了大拇指。

后生可畏，难怪副市长李诚都对他赞赏有加。

但是，陈平凡啊陈平凡，你还是太年轻，太缺乏政治头脑，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跟尤源蒋青山两个人走得太近，岂不知，你跟他们走得越近，就是跟我田久远走得越远……

不过，明珠暗投，还真的有些可惜了……

想到这里，田久远轻轻点了点头，“好吧，陈老师，这事儿我会调查的，如果真是我想当然了，那我提前向你道个歉，但如果确有其事，不好意思，我也会坚决维护我个人名誉，哪怕惊动公检法那边的朋友，惩前毖后，治病救人！”

陈平凡迎着田久远严肃的眼光笑了笑，“田校长，这样做再好不过，既可以维护您的声誉，又可以还我以清白。”

这一次，从校长办公室出来，陈平凡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有些事情就像是鼓胀起来的脓包，只有出头了，才有康复的可能。如今，田久远的这一页就算是翻过去了，他在调查完之后，总不至于还抓着这件事儿不放吧？

可是陈平凡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他刚一回班，就遇到了他的一个老熟人——周兆彬。

周兆彬又回来上学了，这件事儿在高一三班的学生间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而偏偏作为班主任的陈平凡到现在才听说这件事。

具体是怎么回事，陈平凡也不清楚，只感到莫名其妙，有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现在的周兆彬染了黄头发，头发蓄得很长，遮住了脖颈子和大半个耳朵，帅不帅的，看不出来，倒显得他那刀条脸更加瘦长了。

而且，他那小牛仔服和小牛仔裤一搭，愣把别人的时尚风穿成了他的痞子风。

陈平凡暗暗皱眉，脸上却不动声色，他直接把周兆彬叫到办公室，向他询问具体情况。

从言行举止上来说，周兆彬对陈平凡还是挺尊敬的，不过他现在的形象气质确实不像是学生，里里外外都透着社会小青年的气息，让人感到特别别扭。

陈平凡蓦地意识到，周兆彬这一回来，他这个当班主任的，可能又要没有消停日子过了。

第168章 休学归来

听周兆彬唾沫星子乱飞地说了好一阵子，陈平凡终于弄明白了他在腿伤休学之后的一些经历。

原来，他上学期那次逃课行为，就像亚马逊丛林蝴蝶扇动着的翅膀，引发了一系列连锁反应。

那次腿伤康复之后，他就主动提出休学了。

事实上，他当初有当初的考虑，不过主要还是考虑高中阶段的课程进度快难度大，因为住院而落下的的课程，一时想撵也撵不回来，与其回来有一天没一天地混日子，不如等下一届高一来的时候，他重头再来。

休学之后，周兆彬就正式踏上了他的追梦之旅。

他去过网吧当过网管儿，又去过烧烤店儿打过零工，结果都因为贪黑干活儿太吃辛苦，挣的钱又少得可怜，就愤然辞职，甩手不干了。

之后，心高气傲的他又去省城饭店学人家端过盘子。这一回比以前好了，他起早贪黑地干上一个月，多少也能挣上三千大洋，不过他还是因为吃吃喝喝大手大脚惯了，四处玩乐，大把花钱，一到月底就回到解放前。

有一次，在网吧里打游戏，因为喝酒喝高了，装逼也装大了，他还当场被人胖揍过一顿，直接丢掉了两颗门牙，那叫一个悲摧——

这一下子，他终于被打没脾气了，打掉门牙也得往肚子里咽……

要说起来，这段时间，他还交往过一个小女朋友，女孩儿苗条骨干，浓妆艳抹的，挺漂亮。不过很快，他就悲惨地发现，人家也就是跟他玩玩而已，一见他没啥钱了，就一脚把他踢开，投入了别人的怀抱了。他欲哭无泪……

在外面的花花世界走了一圈儿，落得个人财两空心力交瘁的下场，周兆彬在某一个瞬间就特别特别地羡慕那些还坐在高中课堂的同学们。以前年轻不知道，以为外面的世界逍遥自在，走了一圈儿才知道，学校才是真正自在的地方。

回头想想这曾经让他无限向往的外面的世界，这地方到处都是诱惑，到处都是坑，一不小心就容易被人算计，弄得满身是伤。而且在寂寞之夜受伤之时，他也只能独自一人舔舐伤口，感觉就是死在那里，也不会有人管。

相比起来，高中的那些老师同学要纯粹得多，他们简单一些也正直一些，起码不会像社会人那样跟你玩心眼儿。要是在关键时候，他们还会发自真心地去帮你一把，让你体会到和家一样温暖的感觉。

于是，痛定思痛，他就打点行装，坐了几个小时的绿皮火车，讪讪地回清屏了。

回到清屏后，周兆彬就想着要直接联系陈平凡，回班上课。他真的不想再耽误这一年的时间了，一心只想着早点儿回到原来的班级，和原来的同学一起上高二，然后一起参加高考。

然而，因为当天的时间太晚了，周兆彬怕打扰陈平凡休息，就没给陈平凡打电话，而是直接钻进了火车站附近的一个网吧，忘乎所以地玩了一个通宵。

第二天早上，顶着两只熊猫眼的他又在网吧旁边找了一个日租房，拉上窗帘，往床上一躺，就开始蒙头大睡。

这一睡就睡个昏天暗地，一直睡到了下午三点，周兆彬才被一泡尿憋醒，也才想起来今天还有正事儿要干。

周兆彬赶到灵源二中时，日头已经西斜了。那高大的成功门沐浴在金黄的阳光中，就跟半年前一样，熠熠生辉。

离开这里半年多的时间，却俨然已经有了那恍如隔世之感，周兆彬就像是久别家乡的游子，站在这高大的成功门前，贪婪地看着这里的一切和一切。

那块印着省重点高中示范校得牌子还跟以前一样，一样的光洁亮丽，一样的耀眼夺目。

这时，一辆尼桑蓝鸟从他后边按响了喇叭，示意他赶紧把道给让出来。

他一听这声音，赶紧抽步撤身，让出一条路来。而他那一头焦黄的头发被风一吹，竟有了几分飘逸的感觉。

“老师好！”隔着车窗玻璃，心血来潮的周兆彬笑嘻嘻地地一挥手，就给车里面的司机行了一个颇有些滑稽的军礼。

大概是被周兆彬这身时尚的行头和这种古怪的行为吸引住了，蓝鸟车居然停了下来，不快不慢，不多不少，正好就停在了周兆彬身边，随后，那反射着阳光的车窗也被从里面摇了下来。

周兆彬有些发懵，没想到自己的魅力这么大，一个小小的敬礼动作就能让眼前的车停下来。

“你——，是二中的学生？”车里面帅气的青年男子探出头来，面无表情地向他问出了这个问题。

“老师，我认识你，你是缪主任吧？我记得当时我班有好些个女生都仰慕你呢。”在外面世界受挫受多了的周兆彬，此时一见到缪志强，竟都有了见到亲人的感觉，而一说起话来，更透着那抑制不住的激动之情，“还有缪主任，你刚才问对了，我是二中的学生，高一三班的，我叫周兆彬。”

自古就是忠言能逆耳，谁不爱听奉承话？

缪志强本来见到这个奇装异服鬼鬼祟祟的家伙很不顺眼，想要盘查一下他，再打发他走，不想冷不丁被对方吹捧了一番，还恰好被对方搔到了自己的痒处，不禁心头转喜，心花怒放。

“你是高一三班的？班主任是陈平凡——？”

“对对对，缪主任，我的班主任就是陈老师。”

“那你怎么不进去上课，还这样一副打扮？”

周兆彬一看人家主任都这么问自己了，便将自己大半年的遭遇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还重点强调了自己想要回来读书的想法。

缪志强点了点头，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下周兆彬，若有所思，良久，他才说道：“好吧，你进去吧，直接找陈老师，就说我知道这件事了。”

周兆彬喜形于色，一时之间，就又对缪志强千恩万谢。

随后，他就正儿八经地目送着尼桑蓝鸟开进了二中校园，开进了灿烂夺目的阳光之中……

第169章 捅娄子1

客观地讲，班主任工作一个是充满挑战性的工作，他们每天都会面对新情况，解决新问题，刚扮演过心灵导师，就要扮演灭火队员，而一扮演完灭火队员，还得去扮演那私家侦探。

他们就像是一个个永远停不下来的陀螺一样，不停地转啊转，转啊转，不到学生放假或是毕业那一天，就停不下来……

此时此刻，看着这着装另类、造型古怪的周兆彬，陈平凡终于觉得自己的修为不够了，他一时间就觉得，走近周兆彬的世界很难，而理解他的世界，更难！

人终究是社会中的人，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角色定位，就比如说，老师应该有老师的模样，学生应该有学生的模样，而他周兆彬，眼下这又是什么模样呢？

其实，周兆彬怎么着装怎么打扮，这都是其次，主要还在于他的性格和处事方式，他这人到什么时候都是想一出是一出，一切由着自己性子来，完全没有对个人前途的理性分析和科学规划，更不会考虑别人的感受。

所以，关于周兆彬，一言以蔽之，那就是任性！

就比如当下，依他的学业基础和学习能力，想要跟上现在班级的课程进度，无异于天方夜谭，但他就是执迷不悟，草率做出跟班复学这种不理性的决定。

再比如以前，他就因为心气不顺顶撞过前班主任杨海静，更因为逃课跳墙，摔断了他自己的一条腿。

好奇害死猫，而任性害死人！为所欲为得结果，不仅仅是要走很多弯路的问题，更是要付出惨重代价的问题……

周兆彬到底不知道，人生是由一个又一个选择组成的，无数个正确的选择累积出的是正确的人生，相反，无数个错误的选择将会累积出错误的人生……

促膝长谈间，时间也在无声无息地流逝着……

此时此刻，红通通的日头已经挂在了西山之上，外面的天光也随着那日头一刻不停地匀速运动，一点一点地暗淡了下去。

远远近近地，陆陆续续地亮起了万家灯火。

办公室里面，老师们也已经仨一拨俩一伙儿地离开了，渐渐地就剩下了陈平凡和周兆彬两个人。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陈平凡也早就感到肚子在抗议了，但是，他还是觉得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应该跟周兆彬把问题说得透彻一些，再透彻一些。虽然这里面的利害关系一点就透，但是这个周兆彬好像永远都是一根筋，排斥着他的逆耳忠言。

又过了一会儿，左小萍过来找陈平凡，陈平凡犹豫了一下，还是让她自己先去吃晚饭，不用等他。

左小萍知道陈平凡这时候还不去吃饭肯定有他的原因，笑了一下，就合上门，先离开了。

周兆彬听陈平凡说了这么多，感觉陈平凡的意思只有一个，那就是不支持他马上回来上学，尤其是不支持他跟着现在的班级一起上高二并参加未来的高考，听着听着，他就有点儿不高兴了，而且他这人性子倔脾气酸，一不高兴，就把那股子倔劲儿写在脸上。

他勉强挤出了一点儿笑容，却根本掩饰不住他眼神里的一丝怨毒，“陈老师，你是不是就不想让我回咱们班啊？我刚才不都说了吗？我不会给再你惹事的，也会好好学习，不拖咱班的后腿儿。再说我这事儿，缪主任那边也同意了，也都是合理合法的！老师你不至于跟学校领导过意不去吧？其实我就是想回来上学而已”

陈平凡一下子就被周兆彬给说愣了，他在这一刻突然发现一个事实：两个不在同一频道的人，在沟通这方面，真的是有问题的。

“好吧，周兆彬，既然我刚才说的你一点儿都没听进去，那我也就不再说什么了，这样，你明天就过来上学吧，但有一点你必须得做到，否则，我这儿是不欢迎你的！”

“老师你说，我肯定做到！”

“一会儿你回去，到理发店把头发修短了染黑了，回宿舍把校服找出来，明天早上，把自己打扮得精精神神利利索索地，像个高中学生的模样，再过来上学！”

周兆彬面露难色，“老师，我这头发可是留了好长时间才留这么长的，剪了白瞎了，再说”

“不要跟我讲条件，如果你连起码的校规校纪都遵守不了，还谈什么努力上进改变命运，你说是吧？所以，按我说的办，马上去办！”陈平凡清楚，此时要是镇不住眼前这个油滑的家伙，以后就一定会难办的，非得由着他在班里兴风作浪不可。跟明理的人打交道就用明理的方式，跟不明理的人打交道就得用雷霆手段，不用霹雳手段，不显菩萨心肠……

送走了周兆彬，陈平凡长出了一口气，他突然发现，生而为人，总会遇到些身不由己的事儿，谁也不可能例外！反正对于周兆彬来说，他自己算是尽力了，那就尽人事听天命吧，用不着以后后悔！

其实自打来到灵源二中后，太多的时候，陈平凡都会有这种无力感，无力左右他人的想法，无力左右周围的环境，更无力左右自己的命运。

他想着要突破和改变，可往往是拔剑四顾心茫然……

这几天，帮王春江编书，陈平凡用力过猛，时不时地就感到头昏脑胀。

平心而论，这样一副担子，对于刚当班主任半年多的陈平凡来说，就像是那托塔李天王的手中的玲珑宝塔，确实是太重了。

陈平凡生怕自己因为偷懒懈怠，辜负了王春江的期望，再一不小心，弄出那贻笑大方的事情。

所以，对于这渴望不平凡渴望征服世界的陈平凡来说，眼下做的就是那负重前行的事业，过的更是那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般的日子。

他想，他现在应该就是那一往无前的攀登者，要是达不到那高耸入云众人膜拜的峰顶，他是不可能放弃的，无惧风霜雨雪，也不畏累累伤痕……

这期间，熬夜干活儿算什么？只要有青灯相伴，他就会一往无前资料短缺怕什么？他就牺牲休息时间，坐火车来来回回跑几趟省城，也是心甘情愿的。

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他在累倒前的那一天，终于让他的书初具雏形了……而成书之日，也指日可待。

话说回来，通过这几天的观察，陈平凡发现，周兆彬的整体表现还算不错，只是正如陈平凡之前所料，他到底不是一块学习的材料，还是在听课方面出了大问题。

听语文课还好，他还多少能听进去一些，可听数理化方面的课程，他就跟听天书一样，一点儿都听不进去。

这之后的情况，陈平凡之前其实也料想到了，那就是周兆彬不改之前见硬就退的本性，学习一吃力，马上就生出了放弃的想法，又开始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了……

可是随后发生的事儿，陈平凡之前确实是没有料想到，因为周兆彬在外面野惯了，恶习不改，所以回学校没几天，就给他捅了一个天大的娄子……

第170章 捅娄子2

有些人仿佛就是这样，当他志大才疏又不肯吃苦时，当他意志不坚定又没有追求时，就会学着人家纵欲享乐，过着那没有灵魂的日子，反正过一天算一天，能乐呵一天是一天。

周兆彬从一开始就不是一块读书的料，到最后也不是一块读书的料，其实，他缺的不是智商，而是过硬的意志品质。

而读书求学又是一条漫长而艰苦的道路，没有坚定的意志品质是绝对走不通的……

所以很快，周兆彬刚回二中时怀揣的雄心壮志就被无情现实给消磨殆尽了，而最初属于他的那种生活态度就像是那不怀好意的魔鬼一样，总在阴恻恻地召唤着他，让他无法抗拒，欲罢不能。

俗话说，人之就恶犹水之就下。这时候的周兆彬根本不需要任何过度，就又开始重操旧业了抽烟喝酒泡网吧，逃课打架撩斥人家小女生。

就这样，他大错误不犯、小错误不断，三天就光顾一次政教处，两天就被请一次家长，彻彻底底地变成了一个油盐不进，破罐子破摔的家伙……

高一三班之前哪里出现过这种学生？简直是不可想象！就是甄金婷那种偏执孤傲有个性不服管的，井玉那种贪玩好动鬼主意不断的，在胡作非为方面和这个周兆彬比起来，也真是小巫见了大巫。

对于这种极端情况，头脑还算灵活的陈平凡也深感头疼，也有了前所未有的无力感。这一次，他终于理解了那些老班主任的苦恼，原来，他们口中的“上辈子杀了人，这辈子当班主任！”真都就是经验之谈和血泪之言。

回头想想，王春江当初让他编那个班主任工作策略，无异于把他放到火上烤，仔细想一想，他的班主任工作经验到底是有限的。他虽然可以用一片热诚换来井玉和甄金婷的信任，虽然可以让绝大多数学生去热情向上地追求梦想，却还是对周兆彬这种混不愣的学生无能为力。

陈平凡也尝试跟他沟通过，结果每次沟通都跟周兆彬刚回来那次沟通一样，两个人处在两个频道上，你说得明白，对方不一定能听得懂。

陈平凡感觉跟周兆彬讲道理，就跟一记重拳打在了棉花上一样，即使用上了全部力气，到头来也是枉然。

记得教育界某位专家曾经说过一句影响深远的话没有教不好的学生，只有不会教的老师。

陈平凡在周兆彬那儿屡屡碰壁之后，愈发觉得这句话就是一句鬼话，可以直接当成耳旁风！连孔子都有“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的感慨，难道那位专家比孔子还要强？

陈平凡感觉，在和周兆彬斗智斗勇的过程中，他的耐心正在被一点一点地消解掉……

今天上午第二节课是魏老师的英语课，陈平凡检查完班级的课前纪律，就回到办公室，打算暂时地休息一会儿。

信手拣起桌子上的一本心理学小册子翻了翻，不过这个时候他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就感觉心里闹得慌，又不知道为什么闹得慌……

索性，他就放下手里的小册子，准备出门去散散心……

一张一弛，文武之道，人不能总让自己的神经处在紧绷的状态……

然而，他都已经走到一楼正厅了，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伫立当地，犹豫了又犹豫，最终还是决定先回班去看一眼，仿佛不去看这一眼，他心里就特别没有底，连出去散心，也不能心安理得。

其实，到班级检查课堂纪律，这是班主任的工作职责，每个班主任，一天都少不了要跑几趟班级，或处理一下突发情况，或震慑一下调皮捣蛋的学生。

这一次，陈平凡多长了个心眼儿，他没有直接去班级前门，而是绕道二楼，兜了一个大圈儿，辗转来到了班级的后门。

事实上，任何中小学的班主任都十分钟情于班级的后门，陈平凡也不例外。

针对这种情况，网上就盛行着一种说法世界上最恐怖的画面就是后窗里班主任的脸。

网上的这种说法虽然夸张了点儿，但还是有事实依据的，而且能说出这种话的网友，十有**是上学时期的捣蛋鬼或者无事忙。

此时此刻，陈平凡在后门的突然现身，确实表现出了超一流的速度，以至于班里那些个耳聪目明的人也没能在第一时间发现他。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陈平凡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而功夫不负有心人，果然，在这一刻，陈平凡看到了自己班最最真实的课堂状态。

说也是巧，此时班里最吸引眼球的人非周兆彬莫属，这个周兆彬正大模大样旁若无人地倚靠在他同桌的身上，笑嘻嘻地跟三米之外的井玉相互扔着纸飞机玩儿。

你一下，我一下，玩得不亦乐乎……

偏偏他同桌儿还有点儿不情不愿，下意识地就往旁边躲了躲，结果他这边倒心血来潮玩心大起了，顺势向后用力一拱，一下子把他同桌拱得失去重心，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变故突发，一下子就吸引了全班同学的注意力，结果大家也都不听课了，纷纷就着这个天上掉下来的笑料，七嘴八舌兴致勃勃地议论起来。

而周兆彬这家伙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对着众人摊手耸肩挤眉弄眼，那样子就像是在接受众人的“顶礼膜拜”，一时间竟还把上了年纪又好面子的魏老师气得不行。

门外的陈平凡看到这一幕，早已经被气得无可无不可，他大步走到前门，仿佛用尽平生力气，猛地推开了门周兆彬，你给我出来！我看你还无法无天了是吧？来，你给我出来，咱俩说道说道！

陈平凡的突然出现，让班级的温度像骤然退潮的海水一样，一下子就降到了冰点以下，大家纷纷看着怒目圆睁火气上涌的陈平凡，都在一瞬之间闭上了嘴巴。

周兆彬本来就因为陈平凡前两天不愿意接纳他，对陈平凡有些怨气，此时又见陈平凡不顾他的颜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呵斥他，更是火气上涌，气不打一出来。

当时，他想都没想，就面沉似水眼露凶光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外走，结果后脚一踏出门，就回手一用力，把身后的门给带上了。

砰地一下，一声巨响在他身后响起……

然后，下面发生的事儿谁都没有预料到，周兆彬没有预料到，陈平凡没有预料到，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

如果他们都有那未卜先知的能力，就绝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各自冲动，做下这一系列让他们后悔的事了。

是的，在那一声巨响之后，意外发生了！班里的一个小女生居然就因为受了这一声惊吓，突发了严重的心脏病……

第171章 气质如兰

就在那个叫佟星然的女孩儿发病倒地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慌了。

看佟星然紧锁双眉大汗淋漓的痛苦模样，男生女生们个个脸色煞白。

几个男生反应得快，跑过去想去扶她，可一时又不知道该从哪儿下手，后来好不容易把她扶了起来，却还是你说一套我说一套，没谁能拿得定主意。

女生们倒是嘁嘁喳喳地出了不少的主意，却又都不得要领。

魏老师拉着陈平凡，让陈平凡赶紧去跟学校领导汇报，陈平凡摆了摆手，说魏老师这没有用，现在时间就是生命，远水解不了近渴。

其实就在刚才，陈平凡自己也乱了阵脚，虽然他第一时间打了120，但是他比谁都清楚，时间不等人，死神更不等人……这要是再想不出办法来，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好在，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陈平凡还是保持了最基本的头脑清醒度，一个闪念之间，他终于有了茅塞顿开的感觉。

是的，他想到了一个人，一个在这个时候能挽狂澜于既倒的人。

于是，他不作迟疑，快速分开众人，俯身抱起了佟星然，废话不多说一句，就直接向门外走了出去。

同学们连带一旁魏老师都感到莫名其妙，不理解陈平凡这突如其来的做法，但是他们都特别配合陈平凡，开道的开道，开门的开门，一等陈平凡走出了门，他们又都呼啦啦地跟了上来，随时准备帮陈平凡一把。

当时走廊上的场面很是壮观，颇有点儿五四时期学生游行时那种浩浩荡荡的感觉。

陈平凡在前面走得又快又稳，眼神中充满了一种排山倒海不可阻挡的力量。他知道他怀里抱着的是一个随时会消逝掉的生命，他必须要为这个生命负责到底。

很快，陈平凡就抱着佟星然来到了他的目的地位于门卫室隔壁的校医室。

他没有敲门，而是直接推门而入，在推门那一刻就已经开口说话了：“苗老师，我班学生心脏病突发，麻烦您快抢救一下！”

此时的苗兰正在书桌前来来回回地翻着一本时尚杂志，一看陈平凡突然抱着一个女生进来，又是一副火急火燎的样子，立马知道了事态的严重性。

她赶紧起身，让陈平凡把佟星然平放在地上，然后只说了一句陈老师，让门外的人安静，就俯下身来，异常冷静地用她那专业的手法对佟星然进行急救。

从头到尾，她都表现得有条不紊，从容不迫。

而这在短短的两三分钟里，陈平凡就完全被苗兰身上一种特别的气质感染了，在陈平凡看来，那种气质真的真的很特别，特别到能让他那狂乱的心渐渐地静下来……

很快，苗兰的急救措施就有效果了，眼看着佟星然的呼吸渐渐正常了，面色也渐渐好转了。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陈平凡暗暗地长出一口气……

救护车载着佟星然离开的时候，苗兰和陈平凡陪着佟星然一起去了医院。

在救护车上，苗兰始终侧头看着车窗外面街景，一句话都没有说。

陈平凡倒有些尴尬了，于是就一直盯着佟欣然看，他在尽量驱除脑中的杂念，然而还是没法不把苗兰和田久远联系在一起……

是啊，苗兰这么漂亮又这么优雅，和有家室的田久远在一起，真是可惜了！然而，人各有志，也许苗兰有她自己的考虑吧？

到了医院后，佟星然基本上已经恢复如初了。不过在陈平凡的主张下，还是陆续给她做了心电图，吸上了氧气。

一切被安排得有条不紊，刚才的滔天巨浪渐渐地平息了下去。

跟佟星然简单沟通后，陈平凡才知道，佟星然这孩子居然有先天性心脏病。她的病虽然不是很严重，却最怕惊吓，十二岁的时候，她不小心被街上的流浪狗吓到过一次，差点儿就没有缓过来……

陈平凡听了，不禁有些后怕，心想刚才真是多亏了苗兰，要不然后果真的不堪设想，回头一定要好好感谢一下他。

说起来，苗兰这人很细心，她还专门要去医院对面的水果店，为佟星然买一些有营养的水果。按她的理论，病人最需要补充的是水分和维生素，这两样东西跟上去了，病也就好了……

外面正刮着狂躁的春风。

风一起，吹得她风衣的下摆摇曳起舞，也恰好把她那双穿着肉色丝袜、细长而匀称的美腿展现了出来。

在那一刻，隔着医院的大落地窗，陈平凡将这一幕看得真真切切。当然也就是在这一瞬间，他的心动了一下，为那双无可挑剔的美腿动了一下……

田久远这边，一听说高一三班有学生被吓出了心脏病，就再也坐不住了。

安全大于天，责任重如山。一旦有学生在学校出现了重大安全事故，他这个当校长的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为这事儿，他带着缪志强，亲自到现场调查情况，一听说突发心脏病的学生已经被妥善救治，没耽误一分钟急救时间，他才暗暗地松了一口气。而且到了现在，医院那边还没传来什么坏消息，那孩子应该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回到办公室，关上了门，田久远拿出手机三下两下拨出了苗兰的号码，可结果令他大失所望，苗兰那边始终没有接他的电话。

他拿着手机，掂量了又掂量，然后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又把电话打了过去。

这一次，电话接通了

“喂？”苗兰的声音很好听，不过此时却透着几分的冰冷。

“兰，你怎么还生我的气呢？我之前不是跟你说的挺明白吗？一等我升职的事儿落到实处，我马上就跟她离婚，也马上就向你求婚。你怎么就不理解我的苦衷呢？你就不能再给我一点时间吗？兰我跟你说，快了，这回真的快了，到了今年暑假，也许就有准信儿了！”

“田校长，你这样的话跟我说多少遍了？你难道都不记得了吗？就是到了现在，你说的还都是跟以前一样的话，你不觉得很没意思吗？算了，你要是没什么重要的事儿，我就挂了！”

“兰，你等等，我”

电话被挂断，电话那头传来了一阵恼人的忙音……

第172章 解围

当所有人都以为事情已经结束时，其实事情只是个开始。

意外出现在佟星然的家长身上。

话说佟星然的家长在听说佟星然的事情后，没有像一般家长那样先弄清情况再就事论事，而是头脑一热就不管不顾了……

他们来的时候就风风火火，一往无前，表现出无以复加的激动之情。因为他们一时就认定陈平凡是罪魁祸首，是威胁到她女儿生命的十恶不赦的人。

而这里面，佟星然的父亲表现得更为歇斯底里。

这个五大三粗又喷着酒气的汉子，一到医院里面，根本不问青红皂白，就直接指着陈平凡的鼻子骂，非要向陈平凡讨个说法。

经过他这么一闹，四周围陆陆续续地聚集过来许多人，而且每个人都带着一张闲不住的嘴，嘁嘁喳喳，说个不停。

本已脸上发烧的陈平凡，在脸面上就更挂不住了。

当看热闹的人把地当心里三层外三层地围起来时，陈平凡体会到的压力简直就要爆表了……

打心眼里，陈平凡能理解一个当父亲的心情，但他无法压理解一个蛮不讲理的人的思维方式。

是酒迷失了人性，还是天生就没有人性？答案不言而喻。

陈平凡感觉自己胸潮起伏得厉害，又听着对方那一句句极具侮辱性和攻击性的谩骂，真感觉一颗颗炸弹正在他身上爆炸，快要把他炸得体无完肤了。

你说你他妈的是个什么老师？我把我家孩子送你那儿去了，你却把她给我整医院来了，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今天就得让你偿命！

我告诉你啊，姓陈的，你可别走，我女儿今天要是有啥事儿，你必须得负责到底，医药费手术费什么的，你该掏都得给我掏，少一分钱都不行！

告诉你，你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我现在随随便便打一个电话，就能叫来一百多号人，你知道不？不把你收拾得卑服地，我就不姓佟！

“佟星然父亲，你讲点儿道理好不好？你凭什么靠主观臆断就下结论，还满嘴脏话，侮辱我人格？你又凭什么威胁我？你知道你这是犯法吗？你要是再这样下去，我就打电话报警了！”陈平凡努力克制着自己心中蒸腾而起的怒火，却还是掏出了手机，准备拨打报警电话。

“哎姓陈的，你打！你现在就打！谁不打谁孙子！我看警察来了，到底为谁做主！恶人还敢先告状，我今天真是长见识了！”佟欣然父亲现在明摆着就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早就将什么脸面问题置之度外了。

“陈老师，你不用报警，我这边已经报完了，咱们等着就行，警察马上就到！而且我刚才已经把这一切都录下来了，呆会儿就直接拿它当证据，不愁警察不能给咱们主持公道！”说话的是苗兰，她正立在人群之外，用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眼光逼视着佟欣然的父亲，感觉对方要是再敢造次，她就能把对方吃了一样，“而且我告诉你，是陈老师和我救了你女儿，你要是恩将仇报，大家的唾沫星子也能把你淹死！”

自古一物降一物，苗兰的出现果然让佟星然父亲消停了不少。也许，苗兰身上的那种冷艳气质本身就是对付渣男的利器。

而医院走廊上的空气，也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住了……

“爸，你能不能别再丢人啦？！”佟星然不知什么时候也站在了人群之外，她看起来有些憔悴，可脸上的愠怒之情却更加明显，“陈老师和苗老师确实都是我的救命恩人，你怎么不好好打听打听就骂人呢？真是气死我了！你快跟我老师道歉吧，否则，就让我死了算了”

剧情大反转，舆论的风向也马上跟着变了，原来是一边倒地指责陈平凡，现在是一边倒地指向了佟星然的父亲。

原来偏听偏信，冤枉了好人，如今他们反过味儿来，就调转矛头，变本加厉地对这个满嘴脏话忘恩负义的醉鬼数落起来，仿佛不这样的话，他们就有了被耍弄的感觉，在心理上也过意不去……

被众人围攻，脸面上实在挂不住了，佟星然父亲的脸一时就胀得跟那猪肝似的，难看得很

趁着大家不注意，陈平凡就转身离开了，他不需要一个浑人给他道歉，那又有什么用呢？人生本来就有太多太多的不得意，就别添这一件了，就让眼前的这份不得意像那晴空下的雾气一样，赶紧散尽吧……

苗兰见陈平凡离开了，也跟着离开了，临出门前，还转头向人群中间的醉汉看了一眼，露出了轻蔑的一笑。也许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刚才说的她已经打了报警电话，只是虚晃一枪，略施小计而已……

从医院出来时，外面的风好像变得更大了。

苗兰迎着风向前走，越走越快，随着风飘扬起来的是她乌黑的长头发和长长的风衣下摆……

陈平凡见苗兰从后面快步走了上来，就停下来等她，而一眼看到她衣袂飘飘风情无限的样子，竟不禁有些恍惚苗兰年过四十，依旧风姿绰约靓丽迷人，那她年轻时，岂不是有着那绝代的风华……

女人啊女人，作为自然造化的宠儿，秉承着天地钟灵毓秀之德，却难免为红尘情网所迷，为亘古流逝的时间所困……这难道不是美中不足好事多魔吗？这难道又不是一件既可悲又可叹的事儿吗？

“谢谢你，苗老师，刚才要不是你，我可能”当苗兰走近时，陈平凡轻轻说了这么一句话，真情流漏……

“弟弟，别跟姐这么客气，客气就见外了。”苗兰脚下生风，嘴角挂笑，“来日方长，姐是什么样的人，时间长你就知道了”

听苗兰这么说，陈平凡蓦然感到心里一惊。直觉告诉他，苗兰话里有话，她所要表达的意思，绝没有她字面上所说的那么简单。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了，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来……

出了医院大门，苗兰伸手打车，陈平凡也赶紧四下张望，看有没有适时开过来的出租车。

就在这时，街对面胡同口停着的一辆黑色帕萨特悄悄打着了火儿，不过那车并没有向他们这边开过来，而是在向后倒车，不断地向后倒车。

显然，帕萨特的主人并不想让街对面的苗兰或者陈平凡发现他，他要悄悄地来，再悄悄地离开，悄悄地，不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因为，这个人就是田久远。

事实上，田久远是来医院接苗兰的，但当他意外地看到了和苗兰走在一起的陈平凡，他心里骤然一惊，然后在第一时间，他就做出了一个新的决定他必须马上离开，绝不能让陈平凡知道他曾来过这里……

第173章 悲情班主任

事后，针对佟星然在课堂上突发心脏病事件，学校在经过反复考证和反复论证后，认定这是一场严重的教学事故，而事故的主要责任人是高一三班班主任陈平凡。

之所以让陈平凡承担主要责任，有以下几点原因：

第一点，作为班主任，陈平凡没能充分了解自己班学生的身体情况，对患有特殊疾病的学生，没有提前备案，更没有告知全班学生，以至造成了这次重大的意外事故。

第二点，作为班主任，陈平凡没能在教育学生时讲究教育的艺术性，方法简单，态度粗暴，以至于让学生周兆彬产生了抵触心理，实施了反抗行为，最终城门失火殃池鱼，害得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佟星然当场犯病，险些酿成大祸。

而针对陈平凡的过错，学校的处理意见是：撤销陈平凡班主任职务，当年内不得晋升专业技术职称，不得晋级，不得评优评先。

事实上，这一切来得很突然，突然得让所有人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一听到这消息，当事人陈平凡马上就有了种被一棍子打蒙的感觉，就这件事儿而言，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陈平凡都是功大于过的，可是，学校有功不赏，却要追究过错。

难道学校真的不知道，当初是他陈平凡凭着冷静的头脑和麻利的作风，让佟星然保住一命的？难道这帮高高在上的校领导们连辩证看问题的能力和实事求是的工作作风都没有了？

滑稽！

这个时候，陈平凡接到的第一个慰问电话竟然是王春江打过来的，这倒让陈平凡颇感意外，而王春江跟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小陈，你的事儿，王哥我尽力了，不过还是因为我人微言轻，关键时刻，拍不了板……不过你放心，你最多等上半年，不出半年，我肯定让你重新当上班主任，大不了咱们从下届高一重新开始干……

陈平凡笑着表示了感谢，言语间也表现出了洒脱的一面，可是在这个时候，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握着手机的手已经不住地颤抖了，而且抖得越来越厉害。

到了这个时候，问题终于明朗了……

通过王春江的话，陈平凡分析得明白，是大校长田久远在校长办公会上拍的板，给他陈平凡这个处分的。

看来，这个田久远到底是没有容人之量，到底是居心叵测，他之所以在这件事儿上小题大做，就是在针对他陈平凡，挤兑他陈平凡，如此而已……

左小萍找到陈平凡时，陈平凡正在图书馆的一个角落里发着呆，阳光洒在他的脸上，勾勒出一个愁眉不展，两眼无神的面孔。

小萍在陈平凡对面坐下了，同时不无关切地看着陈平凡，“我刚听说你的事儿，你怎么，怎么不先跟我说一下呢，你知道我突然听到他们说起你的事儿时，我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吗？”

陈平凡心里一暖，伸手握住了小萍的手，勉强笑了笑，“对不起，小萍，我就是想等我把状态调整过来再跟你说，省着你再跟着我担心，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你还是先听说这事儿了。好了，都过去了，我就不信眼前这道坎儿还能难住我陈平凡？”

左小萍知道陈平凡心里苦，只是不想在自己面前展现出来，便握紧了他的手，“别逞强了，我知道，你一定舍不得你的那帮学生，你真正过不去的，其实是情感这道坎儿，我说对了吧？”

陈平凡笑笑，没说话。

左小萍也笑笑，“平凡，我跟你说一个情况，你可能还不知道。你的那帮学生，以肖天明井玉谭伟等人为首，正在满世界找你呢，他们非要听你亲口说，说你不当他们班主任了，否则，就上天入地，誓不罢休！”

陈平凡轻轻一拍桌子，“胡闹！这帮家伙，没我在还无法无天了？肖天明这个班长是怎么当的？还有谭伟和井玉，怎么又犯老毛病了？真的不让我省心！”

左小萍笑，“你应该高兴才是，当了这半年多一点儿的班主任，就让这一大群学生这么服你敬你爱你甚至离不开你，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其实，作为老师，你已经成功了，比任何人都成功，你将是三班那帮少男少女们这辈子最最难忘的老师，没有之一。”

陈平凡也笑了，笑得如那送暖的阳光，灿烂而美好，可笑着笑着，他的眼睛却湿润了，不一会儿，两行泪水在他白净的脸庞上悄然无声地滑落了下来……

左小萍从自己的坤包里拿出一小包心相印的面巾纸，又从里面轻轻地抽出了两张，递给了陈平凡。

她没有说话，只是用一双脉脉含情的眼睛看着他。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她很清楚这一点。

也正因为她清楚这一点，她才必须让陈平凡把他心中的那一份悲伤都发泄出来，否则，他注定会在慢慢消化这份悲伤时，伤害了自己的身体……

陈平凡用面巾纸擦掉脸上的泪水时，他的眼中依旧闪着晶莹的泪光，“小萍，你说那帮孩子会不会干出什么傻事啊？别再一时冲动，去找田久远去。”

“我觉得这样也好，也让田久远知道知道，他所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个优秀的班主任，更是人心。说不定学生们这一请愿，还真能让他收回成命呢。”

陈平凡摇了摇头，“没那么简单，田久远这人心思缜密，谋略深远，他想要做成的事儿，都是谋定而后动的。几个学生，想左右他的意愿，很难很难，他们这样做，只是鸡蛋碰石头而已。”

陈平凡不知道的是，他这边正和左小萍说话的时候，肖天明其实已经带着三班的几个代表性人物，来找田久远来了。他的手里还攥着一页联名请愿书，这份请愿书言辞恳切，生动感人，上面还写着高一三班所有同学的亲笔签名。

此时此刻，教学楼五楼校长室内，高一三班班委会成员全数聚齐。

他们在班长肖天明的安排下，以标准的立正姿势排成一排，正和对面老板台里坐着的田久远无声地对峙着……

一个个充满虔诚，一个个信念坚定……

第174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事实证明，三班同学对陈平凡的感情是十分真挚的，在校长田久远面前，他们真情流露，纷纷哭诉三郎的种种好处，更希望校长能特事特办，别换他们的班主任。

这一时间的气氛压抑得很，也动人得很。

第一个哭出来的是牟媛媛，这小丫头在肖天明跟田久远交涉的过程中，就已经大颗大颗地掉眼泪疙瘩了，而一等肖天明当着众人面说出三郎的种种好处和种种委屈时，她更替陈平凡感到委屈，委屈得不行不行的，瞬间就泪崩了。

那美好的过去就像是一个个美好的画面，伴着午后氤氲的阳光，接踵而至，连绵不绝……

第二个哭出来的就是苏云梦，不同于牟媛媛的泪雨纷纷，她完全是无声的哭泣，任婆娑的泪眼红成了一片晚霞。

没有三郎的三班会是什么样的？大家都不敢想象，连做梦都不敢想象。

这时，校长办公室的门又被敲响了，众人回头看时，发现那新来的人竟然是佟星然。

佟星然平日里是那种不声不响的女孩儿，脸上有几分的怯弱不胜，如今病体未愈，就更显得柔柔弱弱了……

田久远见来人是佟星然，不禁站了起来，“星然同学，你怎么也来了？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事实上，田久远昨天亲自去医院探望过佟星然，还出于校长对学生的的关心，给她留下了一笔慰问金，不想这个昨天还倒在病床上的小女生，今天竟站到他办公室了。

“田校长，恢复得差不多了，谢谢您关心。”佟星然淡淡地笑了一下，却又低下了头。

“来，坐，坐沙发上，你这情况可不能掉以轻心，等把病养好了，再回来上学！”说着，田久远示意就近的井玉和甄金婷两个人去扶一下佟星然。

井玉眼珠儿一转，看出今天这事儿已经有了转机，她赶紧按照田久远的吩咐，把佟星然扶到沙发旁，让她慢慢坐下来，趁大家不注意，她还伏到佟星然耳畔，轻声说了一句话星然，今天这事儿，是成是败，就看你了，加油！

谭伟和肖天明对视了一下，都从对方眼睛里看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苏云梦伸手捏了捏牟媛媛的手，而牟媛媛一下子就把苏云梦的手给握紧了，两个女孩子仿佛都能从这紧握的手上汲取无穷无尽的能量。

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谁都看得出来。一个佟星然说话的分量，超过他们一大群人说话的分量，佟星然的到来，就是曙光的到来……

这么多年以来，佟星然都是一个乖乖女，按部就班地上学下学，按时按点儿地吃饭睡觉，听老师话也听父母话，听警察叔叔的话听学校领导的话，她唯一爆发过的一次大概就是在医院的那一次，为了维护她的班主任，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顶撞了她的父亲。

这一次，她一听说陈老师因为自己的事儿，被学校撤掉了班主任，她急得都要哭了。

于是，她直接从医院跑出来，打了个车来到灵源二中，她要亲自向校长求情，求校长能给他陈老师一个机会。

咬了咬嘴唇，佟星然的眼圈儿已经湿润了：

“田校长，我来的您这儿目的，其实和我这些同学一样，也想为我们陈老师求求情。我的事儿，我班的同学都可以作证，真不能怪罪我们陈老师，相反，他那天倒是拼尽全力救了我的命，让我还有机会能坐在这儿跟您说话。所以我是发自真心地请求您，请求您别让他离开，否则我一定会愧疚死的。您可能还不知道，陈老师对我们有多好多好，以至于我们和他在一起才半年多的时间，就已经离不开他了……您不能让我们就此丢了一个好班主任……”

佟星然的说话声不大，声音也怯怯的，却有着动人心弦的力量，说完话，她柔弱的眉眼间，已经泪光点点。

井玉拍了拍佟星然的肩头，又暗暗地给她竖起了大拇指。

而此时，像是被点燃了希望的火种，在场所有同学的眼睛里都闪烁起了兴奋的光芒。

田久远冷眼旁观，看着这样一群心地单纯情感丰富的小丫头小小子，不禁有了重新审视陈平凡的想法。这个陈平凡还真的不平凡，年纪轻轻，才工作半年，就深得人心，让学生们这么喜欢，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如果不是因为这小伙子知道的秘密太多，明珠暗投，关键还和苗兰越走越近，他真应该考虑把他树立成一个先进典型，可是，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如果”。

想到这里，田久远还是让本来已经软下来的心硬了起来，这个时候，绝不能心软！

“各位同学，刚才我已经说了，你们的想法我都理解，甚至可以说是感同身受。但是，规矩就是规矩，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如果连规矩都不讲了，我这个当校长的可就没法继续管理这么大一个学校了，你们说是吧？陈老师是个好老师，这一点我很清楚，甚至比你们还清楚，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我才在校长办公会上，力排众议，坚持让他留在一线教学岗位上的，否则，按照那几个副校长的意思，就不是眼下这个处理意见了，直接给陈老师解聘都有可能。所以，你们也得理解理解我这个当校长的，我这夹在你们和那几个副校长中间，也不好办。事实上，能做的我都做了，你们说是吧？”

田久远话音落地，办公室安静了好一会儿。

佟星然苏云梦几个，一下子都懵了，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自都看出了对方的迷茫，各自不知所措……

最后，他们都看向了肖天明，事实上，到了这个时候，也该他这个大班长拿主意了……

肖天明回头将同学们挨个看了一个遍，同时，他的眼神也变得越来越坚定，“同学们，刚才田校长的话，你们都听明白了吧？”

“听明白了！”大家异口同声，却还是不明所以。

“听明白了就好，那听我的，学校这几个副校长，咱们挨个去拜访一遍，不说服他们，咱们就誓不罢休，你们说行不行？”

“行！”同学们的脸上都漾起了浓浓的笑意，像谭伟这样的，都开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

见此情形，田久远一下子变了脸色，他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这帮学生会想一出是一出，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如果真的让他们去找那几个副校长，那他自己的谎言就不攻自破，他这个当校长的也势必将要威信扫地。

怎么办？一时间，他这个指挥千军万马的校长也没了主意。

都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他今天办的就是这种极端的蠢事儿。

真是悔不当初，悔不当初！可是，世间什么药都有，就是没有后悔药。如今看来，只能想办法亡羊补牢了……

第175章 笑着离开

有人能预料到晴空万里后的漫天乌云，有人能预料到茫茫大海中的浅滩暗礁，可是，没有谁能预料到人生的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就在刚才，田久远在几个学生面前，策略性地用上了一些唬人的小手段，以为这样就能轻轻松松地把眼下的问题解决了。

可结果呢，却完全出人意料，不但没达到目的，相反倒把他自己送上了十分尴尬的境地，让他一筹莫展。

在这样的事实面前，田久远必须得承认，他刚才太大意了，或者说，他太低估了这几个学生挽留他们班主任陈平凡的决心。

当年关羽大意失荆州，源于他刚愎自用目中无人的性格，如今他田久远呢？是否也犯了和关二爷一样的毛病，重蹈了历史的覆辙？答案不言而喻。

他真的该好好反省一下了……

此时此刻，已经完全反过味儿来的田久远，在深深反省的同时，思考的就是该如何亡羊补牢的问题了。

他绝不允许这帮学生真去找那几个副校长，到那时，他们一群人当面锣对面鼓的一对质，一个个就都发现他这个校长撒了谎，他自己这张老脸可没地方搁。

“各位同学，你们先等等，其实就这件事而言，也不是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法。”田久远故作平静，眼神中有了一些流动着的思考的痕迹，

肖天明等人大喜过望，纷纷用无比期待的眼光看着田久远。

田久远再次站起身来，不过这次他直接绕过他的老板台，走到了学生们前面，一边走他还一边说到：“说句心里话，同学们，你们和你们陈老师的这份浓厚的师生情谊让我感动，十分地感动。就为了这份来之不易的师生情谊，我也得想尽办法帮帮你们，帮帮你们的陈老师，要不然我也不是一个合格的校长，你们说是吧？”

“好！”“好”谭伟喜形于色，带头鼓起了掌，其他同学也纷纷附和，那飞扬的笑意，立马漾满了他们的眼角儿和嘴角儿。

田久远笑了笑，“这样吧，同学们，按照我的意思，这事儿咱们硬来肯定不行，索性就迂回着来，曲线救国，反正殊途同归，最终的结局是好的，你们说是吧？正好，我刚刚想起来了，灵源教育局那边现在正有一个为期两个月的下乡支教活动，鼓励城里教师走下去，把更多更好的教育资源分配给农村学校。当然，既然是下乡支教，那肯定要去一些相对贫困的地区和相对落后的学校了，但是，同学们千万可别小瞧了这个下乡支教，所有明白人都知道，下乡支教对一线教师来说好处很多，既是锻炼的好机会，又是传说中的镀金的好机会。镀金的概念你们应该也懂，这就跟出国留学一样，可以在本人履历上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对本人以后的发展有很大的益处。所以，我想先让你们陈老师下乡去锻炼一下，等他回来之后，就让他以新的资历和新的姿态，重新当你们的班主任。你们说好不好？”

听田久远说完，肖天明几个面面相觑，一时都拿不定主意，于是，他们自动围了一圈儿，你一嘴他一嘴地商量了起来，各持己见，互不相让。

过了好一阵子，他们终于采用举手投票的方式，以少数服从多数为原则，做出了他们的最终决定。

肖天明走出他们的小圈子，对一直在喝茶水的田久远说道：“田校长，刚才我们都想好了，同意你这个提议，只是我们必须得在两个月之后，迎回我们的陈老师，否则我们还会继续争取我们的这项权益。”

田久远笑了笑，“好，这再好不过，这段日子，我再让政教处给你们安排一个优秀一点儿临时班主任，保证你们班能够平稳健康地运行下去。”

刚送走高一三班的几个学生，田久远就接到了苗兰的短信，他打开一看，发现这短信的内容很简单，前前后后只有两行字陈平凡是个很不错的老师，你撤掉他的班主任，会失去人心的。

田久远凝神想了想，然后像是下定了某个决心是的，手指翻飞，给苗兰回复了一条短信兰，你还能处处为我考虑，我很高兴。其实对于这件事，我早就有了全盘考虑，不会下错棋的。只是你现在应该听我的话，离那个陈平凡远一点，因为他既知道你我之间的秘密，又和尤源走得太近，弄不好就会成为尤源尤源手里的枪，对我们不利的。我有理由怀疑，这段日子你我之间的绯闻，就与尤源和这个陈平凡有关系。

很快，苗兰那边就回复给田久远一条信息，而奇怪的是，这条信息只有一个字，那就是累！

很快，陈平凡就听说了同学们为他请愿的前因后果，他心里充满了感动，觉得有幸能和他们做一场师生，这半年多吃的辛苦，值了！

当天晚自习，他就按事先约定好的回到了班里，和同学们作正式的告别，也和三班的代班主任做一下工作上的交接。

从进班那一刻，陈平凡就提醒自己，今天不能哭，绝对不能哭，一定一定要笑着离开，给学生们留点儿美好的念想。

掌声响起，无比热烈，同学们的脸上纷纷漾起了微澜，凝聚起前所未有的留恋和不舍的气息。

陈平凡站在讲台上，轻起嘴角，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我听说今天你们去找校长请愿了？呦，青出于蓝胜于蓝，你们老师我都不敢。”

“怎么可能？老师，我们都是跟着你混的，有其师必有其徒，这个你可赖不了！”谭伟笑嘻嘻地，没个正形，不改其哼哈二将的英雄本色。

陈平凡笑，“就你谭伟话多，这样，现在就把曹孟德的短歌行背一遍，证明一下你是我的徒弟。”

一听要背课文，谭伟一吐舌头，立马就没电了，“老师，我觉得这个任务你还是交给井玉吧，我保证她能倒背如流，一个字儿都不带差的！”

见谭伟以邻为壑，出卖兄弟，全班同学立马就笑了，哼哈二将，这对儿活宝，可不是浪得虚名的！

被谭伟这小子攻击，井玉这边早坐就不住了，她故意咳了两下，然后一本正经地说道，“谭伟，让我被短歌行也行，不过我今天要是把短歌行一个字不差地背下来，你可得当着大家的面，把你梦中女神的名字说出来，千万不能耍赖！不过我想，当着老师的面，你也不敢耍赖！”

听井玉把梦中情人都扯出来了，谭伟的脸早红成了猴屁股，“井姑娘，我可记住你了！你要是再拆我的台话，我就把你的溴事都抖出去，让老师更全面更具体地了解了解你”

“哎哎哎，行啦行啦，咱俩是好哥们儿，别窝里斗了，再这样斗下去，就只能两败俱伤了！”

听哼哈二将斗嘴，班里早就笑声不断了。不过，这个时候的陈平凡却触景生情，眼睛一酸，婆娑了泪眼……

第176章 下乡支教

那天晚上，陈平凡最终还是控制住了自己，没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

后来，他还和学生们说了很多话，也回答了学生们的很多问题，他微笑着，就像是在和老朋友们在谈心。

关于他自己的那些事儿、关于大学的那些事儿，关于社会人生的那些事儿，只要是他能勘破的，他就一股脑地都说给了学生。

浮生若梦，相知不易，陈平凡越说越投入，越说越动情。

讲台下边的同学们听得也很认真，比听任何一节课都认真，他们齐刷刷地看着陈平凡，眼睛连眨都不眨……

于是，在这一时之间，在这诺大的教室里，仿佛只剩下陈平凡传道解惑的声音了……

不约而同地，同学们都觉得今天他们的陈老师特别帅，特别帅特别帅，帅得没有道理，连打个喷嚏都能迷倒众生……

最终，陈平凡都成了他们眼中一个会闪光的存在。

当然，就像来时一样，陈平凡的离开也是非同凡响的，

他是在无比热烈的掌声中起身走下讲台的，同学们眼含泪光，像是欢送某个大人物一样，纷纷起立为他鼓掌，连手都拍疼了……

转身出门那一刻，陈平凡笑了，就像他刚才所说的那样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如今的离别，是为了下次更好的相遇，那又何必伤悲呢？

是啊，多好的一群孩子啊，好得让人心疼。

以至于在多少年之后，陈平凡回忆起这样一个特殊的夜晚和这样一个特定的时刻，心中都充满了无限的温暖和无限的感动……

说起来，在下乡支教这件事上，灵源教育局那边做得很人性化，他们规定，只要是自愿去支教的老师，都可以自由选择去支教的乡镇，先到先得，额满为止。

陈平凡想都没想，就直接在申请表的对应位置上添上了“小柳河镇中学”几个字。小柳河是小萍的家乡，小柳河中学又是小萍的母校，他没有道理不做这个选择。

左小萍一看到陈平凡的申请表就乐了，还笑说陈平凡这是以公谋私，陈平凡一听就乐了，作势要修改申请信息，结果小萍这边倒是急了，赶紧把他给拦住了。

陈平凡诡秘地笑了，眉目含情。

左小萍意识到陈平凡在哄她，就佯装生气，不再理会他了，陈平凡则灿然一笑，赶紧换上温言软语，赔礼道歉。

临行前，陈平凡特意请和他要好的几个同事吃了一顿饭，连副校长王春江都很给面子地到场了。

在餐桌上，平日里很少说话的尤源却破例了，说了很多话小陈，你的事儿，我已经知道了个大概，很理解你也很同情你。不过咱们教语文的都知道一句话，是描绘范仲淹的，就是那句有名的三起三落范仲淹，四贬四升文正公。今天在这个场合，我把这句话送给你。人生在世，不可能事事如意，也不可能永远倒霉，相信哥哥的眼光，你陈平凡绝对不平凡，只要你吃得了辛苦，受得住委屈，再耐心地等待时机，总有一天会成就一番事业，大放异彩的。

一旁的王春江笑着拍了拍尤源的肩膀，“老尤，这话还用你说，我们都看得出来，小陈将来的成就，肯定在你我之上。不过话说回来，小陈他也有短板，这短板还在他的性格上，这孩子为人处事太耿直太书生气，不懂得变通，跟老尤一个德行！我怕他到头来也跟你一样，因为这块短板，把大好前程给耽误了……”

听到这里，蒋青山笑了，笑得很是爽朗，不过他也没说什么，只眯起朦胧的醉眼，仰头把剩下的半杯酒喝得干干净净……

王春江和尤源各自心领神会，陪着蒋老爷子笑了一阵子，也纷纷举杯，满饮了杯中酒……

陈平凡看这老哥仨如此爽朗豪放，心中欢喜，也自然不敢怠慢，举杯陪了他们一大杯。

里里外外打点好了一切，跟该告别的人都告了别，最后又在火车站辞别了左小萍，陈平凡就迎着那送暖的春风，正式踏上了下乡支教的征程……

春天的小柳河跟冬天的小柳河大不一样，春风吹过，这里万象更新，到处都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从火车上看过去，沿路青山掩映，绿水淙淙，一切的一切，美得如一幅赏心悦目的风景画。

给陈平凡的感觉是，东北的春天虽然来得缓慢，却从不缺席。

前段日子刮春风刮得厉害，把清屏城吹得乌烟瘴气，纸屑垃圾满天飞，可到了现在，情况就不一样了，无论是清屏城里还是这莽莽苍苍的大自然，树渐渐变绿了，花儿渐渐变红了，连蜂儿蝶儿都争相出来翩翩起舞了……

下了火车，陈平凡先打车到了电力小区左小萍的家里，看望了他未来的岳父岳母。

从清屏出发前陈平凡就买了一些烟啊酒啊和豆奶粉什么的，用大袋小袋装了好几袋，准备送给两位老人，聊表寸心。

这老两口看到陈平凡很是高兴，又是张罗丰盛的午饭，又是陪陈平凡聊天，唯恐怠慢了他们未来的姑爷子。

事实上，他们早就从小萍那儿听说陈平凡要来小柳河中学支教的事儿，所以在吃饭时，他们就纷纷邀请陈平凡，让他住在他们家里。

他们说正好小君的那个屋子空着，住小君的那个屋就行，还说中学那边的宿舍又潮又冷，不适合年轻人居住，时间长了，容易坐病。

听两位老人说了这么多，陈平凡感到心里很暖和，但最终还是婉言拒绝了他们的盛情邀请。

陈平凡有陈平凡的考虑，毕竟他和小萍还只是男女朋友，没名没分地，他就直接住到她家里，对她的影响不太好。

小萍的父母一听说这层原因，也就理解了，笑着称赞平凡这孩子懂事儿，还说不在这儿住也行，但必须在这儿吃饭。否则，连小萍小君他俩都不会答应。

陈平凡笑笑，表示理解，愉快地答应了下来。

第177章 寻找流失的生源

左小萍的父母都是小柳河小学的老师，所以，他们对小柳河中学都有一定的了解。

从左爸爸嘴里，陈平凡了解到了小柳河中学的一些情况。

小柳河中学的校长姓周，叫周保全，他是一个实干家，多少有点儿本事。别的农村中学都人浮于事，他却把小柳河中学治理得井井有条，让小柳河中学在整个松源县的农村中学中，都响当当地，有那么一号。

可是，对于农村中学来说，目前的大形势并不乐观，就是不断求新求强求发展的小柳河中学，也遇到了发展中的巨大危机。

社会科学中有一个着名的理论叫马太效应，指的就是人们身边普遍存在的强者越强，弱者越弱的现象。

在教育领域内，同样避不开这个马太效应。

就比如说农村中学与县城中学之间，前者因为办学条件和师资力量明显落后于后者，体虚力乏，后劲儿不足，所以越来越跑不过那飞速发展中的后者，与后者的差距越拉越大，渐渐陷入了恶性循环的怪圈之中，无法自拔。

周保全有心杀敌无力回天，常常对教育资源不能公平分配这件事儿大放厥词。

听左爸爸说完，陈平凡对周保全这个人有了一些好感，同时也对眼下这种教育现状有了深深地忧虑。

当天下午，陈平凡辞别了左爸爸和左妈妈，前往小柳河中学报到。

小柳河中学在小柳河镇的西南方向，是一方僻静所在。

远远看过去，中学里面校舍成行，绿柳掩映，总体环境倒是让人心驰神往。

陈平凡双手插着裤兜，不紧不慢地走近学校大门，愈发感觉这里有种熟悉的味道，一时就感觉这里的一切跟他十年前就读过的中学差不了多少。

一条东西方向笔直笔直的中央甬路贯穿了整个校园，几排红砖白瓦的校舍座落在两旁，各成那犄角对仗阵势。

而更远之处，就是那杂植着青草野花又被那高大的绿树合围着的方方正正的操场。

此刻，白云悠悠，绿柳依依，校园内外都显得静谧而安详。

跟热情的保安大爷打了招呼，陈平凡就迈步走进了这绿意盎然生机勃勃的学校。一时被风吹乱了头发，陈平凡感到心情大好。

按着保安大爷的指点，他直接走向了离校门最近的一排房子，据说那里是学校的办公区，学校里面大大小小的行政办公室都设在那里。

走进这微微带着凉意的办公区走廊，陈平凡没有多逗留，他一边打量着墙上的一幅幅名人画像，一边循着那一个个蓝底白字的办公室门牌，人工定位校长室的所在。

陈平凡奇怪，怎么十几年过去了，中国学校里悬挂的名人画像，还是牛顿，居里夫人，爱因斯坦这些熟面孔，这些启蒙榜样是否也该换一批呢？不过这也好，这倒意外地满足了他的怀旧心理。

突然，走廊尽头那间办公室的门被从里面打开了，然后从里面一前一后走出来两个人。

打头出来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白净面皮有些文雅的中年男人，而跟着他出来的是一个颧骨高眼睛小头发微微打着卷儿的二十出头的小伙子。

中年男人走得很快，风风火火，一边走一边对身旁的小伙子说：“也不知道这帮家长都是怎么想的，孩子念着念着书就不念了，他们就跟没事儿似的，听之任之不管不问，难道孩子就不是他们亲生的吗？你说不让自己孩子念书了，让他们干什么去？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流落社会吗？这帮家长的心也真够大的了！”

卷发小伙子冷笑了一声，“周校长，据我了解，其实这帮家长也都是些不靠谱的人，他们本人甚至都还没断奶呢，就因为图那一时快乐学人家养儿育女，结果呢，孩子生下来了，他们却当甩手掌柜，把孩子往老人那儿一扔，自己仍像以前一样，满世界地潇洒满世界地任性，从头到尾眼睛里都没有孩子，心里更没有孩子，就让孩子自生自灭，才不会管他们辍不辍学呢！”

卷发小伙儿口中的周校长叹了一口气，“家长素质咱们管不了，但眼下这生源流失的事儿咱必须得管，万一哪一天咱们学校要是没学生了，咱就得喝西北风去！走，先去最远的邹家村，能劝回来一个学生，咱就劝回来一个，不能坐以待毙！”

陈平凡站在当地，把两个人的对话听得明白，他赶紧迎着周校长快步走了上去，主动向周校长做自我介绍。

周校长一听陈平凡是灵源二中过来支教的老师，马上笑逐颜开，“小——陈——，对，我知道这事儿，重点中学的老师，不错不错！只是我现在忙，没时间接待你。那这样，你要是没有要紧事儿的话，先跟我走一趟，去趟村里，等回来时，一起招待你。”

陈平凡多少有些发懵，不过他也没多作犹豫，马上就答应了下来，然后废话也不多说，跟着周校长和那个卷发小伙儿就出了门，上了停在甬路旁边的一辆半旧不新的面包车。

上车前，卷发小伙儿拍了拍陈平凡的肩膀，笑了笑：“兄弟，理解一下，我们周校长就是这样一个人，做事爱认真，干起工作来不要命，在这里支教，你得学着适应他的节奏。顺便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李贺，负责这儿的政教工作，以后遇到什么困难，你别客气，直接找我就行，我能帮上忙的肯定帮一把。”

“李老师，少不了要麻烦你，先谢谢了！”陈平凡友善地一笑，跨步上了车。

很快，这内饰叮当作响的面包车就在那一眼望不到头儿的乡道上疾驰起来，时不时地还会在车屁股处卷起一大片隔绝天日的烟尘。

车子在路上跑了大概有一个多小时，当车上人的屁股都被那坑洼不平的路面礅得生疼的时候，终于开进了大山深处，开进了一个偏远落后的村庄里。

陈平凡耐不住寂寞，就往车窗外细细看过去，结果不看不要紧，越看越觉得触目惊心……

第178章 难念的经

事实上，即使陈平凡之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也想象不到这个邹家村的会贫困落后到他眼前这个程度。

在两山夹一沟的地势之中，邹家村的几十座大大小小的房子，依着两面山的斜坡，远远近近高高低低地分布着，没有什么章法。而居高临下，人们就可以将这里一览无遗。

在这些房子里面，很少有砖瓦结构的房子，它们大多都是灰头土脸的泥草房，有着鲜明的年代印迹。

走近一些，那些房子的破败程度也是有目共睹的，低矮破旧不说，它们之中有一部分甚至又是缺门又是缺窗户，四面透亮，八面透风，显然已经没人住很久了。

李贺和周保全显然已经对这种画面见怪不怪了，他们只是见人就停车，打听一个叫薛婷的女生的家庭住址。

刚才在车上，陈平凡就已经知道这个薛婷的一些事儿了。

这孩子聪明伶俐，学习成绩优异，还在县里的演讲比赛中获过一等奖，绝对算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只是她父母都是不靠谱的人，一个比一个能吃能玩，攒不下钱不说，还欠了一屁股债，如今又跑去云南打工了，对这孩子不管不问，更不管这孩子上学的事儿。

如今，薛婷这孩子只跟她上了年纪的奶奶在一起生活，她就像是一只飘零无依的孤雁，完全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可这家的经尤其难念。

在一番询问之后，李贺终于打听到了薛婷家的住址，然后他二话没说，一脚油门踩下去，就把车开到了村西头的薛婷家。

要说这薛婷家还是挺偏僻的，院子不大，泥墙木门，两间小草房也还是土坯质地的。

如今，那房子的墙体已经斑驳脱落，就像是患了重症牛皮癣的皮肤，让人过目难忘。

周保全李贺陈平凡一行三人到薛婷家的风门前敲了门，结果却迟迟无人应答，但是，他们三个人分明又都听得清楚，那屋里面正持续不断地传出来电视机的声音，而且电视里每个人的情绪仿佛都很亢奋，你吵吵嚷嚷，我一惊一乍，他那边又开始歇斯底里了。

几个人稍稍听了一会儿就已经恍然，原来电视里面正在上演的是曾经风靡全国的电视剧——。

三个大男人面面相觑，各自疑惑，一时又不禁都紧张了起来。

大白天地开着电视机，这家人却不在家，让人不去多想也难。

结果这一时之间，每个人都感觉到脊背上凉气森森……

李贺胆子大好奇心也强，他迫不及待地去求索个所以然，于是他也不跟另两个人商量，退步抽身，直接迈大步走向这家主卧室的窗户走去了。

然后他不由分说，直接把额头顶在窗户上，同时手搭凉棚，隔着窗玻璃往屋里看。

结果他这一看不要紧，他只看了这一眼，就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周保全和陈平凡见状也来了兴趣，也学着李贺的样子，趴在窗户上往屋里看个究竟，结果一看之下，他俩也笑了……

原来，在这屋里面的炕头上，正斜倚着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一个在人间四月天还穿着厚棉袄厚棉裤的头发银白的老太太。这老太太也没闲着，正在津津有味地看着电视里的，看得非常非常投入，时而还会对着那萌萌可爱的小燕子笑上两声，根本没有注意到窗外的三个不速之客。

周校长李贺还有陈平凡都是打小在农村长大的人，所以，一见到这般情景，他们都觉得特别地亲切，仿佛一下子回到了距今久远的童年，一眼看见了自己那老顽童一般的太奶奶。

所以，他们此时的笑是发自内心的，也是满怀真诚的。

“周校长——？李主任——？”一个怯生生的又充满疑惑的声音突然从三个人背后响起了，一下子倒弄得这三个大男人都有点儿措手不及和手忙脚乱了。

陈平凡回头看来人时，发现说话的是一个系着马尾瘦弱单薄的小姑娘，细看她，还发现她面有菜色，一看就是是营养不良造成的。

不用问，陈平凡也知道，这个小姑娘就是薛婷了。

周校长那边在看到这个样子薛婷之后，也露出了惊讶之色，忍不住还啧啧两声，“这孩子，受苦了，家里大人作孽啊！”

“薛婷，怎么不去上学啊？这一晃儿，都有一周没去学校了吧？你看，连周校长都过来亲自看望你啦，你该跟我们回去上学了吧？”李贺本来就是挺有亲和力的一个人，此时这么温言软语地一问，还真有些邻家大哥哥的感觉。

“李主任，我想回去上学，可是，我不能回去——”薛婷低下了头，用牙齿咬了咬下嘴唇，不再说话了……

“为什么啊？薛婷，你不学得挺好的吗？门门功课都很优秀，那告诉李老师，是因为钱吗？”李贺耐心地追问这件事儿，语气中不乏疑惑和期待。

薛婷把下嘴唇咬得更紧了，犹豫了又犹豫，她才说道：“李老师，周校长，我妈不久之前刚刚被查出了尿毒症，没钱治，更没钱供我上学了，所以我就——”

“尿毒症——？这可是大病！”周校长喃喃自语，脸上也渐渐地罩上了一种难以被察觉到的忧戚之色。

一旁的陈平凡也沉默了，就感觉原本阳光的心情一下子就灰暗了不少，这小女孩儿所承担的生活压力，不是个中人是绝对体会不到的，况且这人生无常，谁也保证不了明天和意外哪个会先到来。

“薛婷，你还是回来上学吧，教育局和学校这边对贫困生都有一定的照顾政策，两年下来，其实花不了许多钱。”周校长说得语重心长，完全是以一个长辈的身份对薛婷说的话，“要知道只有读书才有希望，只有读书才有可能改变你个人和你家庭的命运，否则，一切就都不好说了……你学习认真，成绩又好，不继续读书，可惜了……”

“周校长，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其实我也想回去上学，可是我爸我妈态度很坚决，说啥都不让我继续念书了，还要让我出去打工挣钱，为家里分担压力……”

“糊涂家长！你这才多大啊，他们就让你出去打工，他们这是愚昧！这是自私！这是犯法——！”周校长显得很气愤，如果不是碍于这个校长身份，他连骂娘的想法都有。

陈平凡听周校长这么一说，对他的好感更多出了不少，感觉这才是一个正直有为能干实事的校长，值得敬佩值得学习！

他觉得如果有可能，他真应该好好帮一下他，只是很不巧，面对眼下这种复杂情况，他自己也是无能为力的。

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然后赶紧拿出电话，三下两下，拨出了一个老熟人的号码。

第179章 意外来客

这个电话，陈平凡是打给赵玲的。

他在寒假时就曾听赵玲说过一件事，说中州师大校友会最近有一个“暖阳计划”，而这个计划的宗旨就是要资助家庭有重大变故又品学兼优的学生继续上学，圆更多孩子的上学梦。

此时他一听说这个薛婷的情况，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母校的那个“暖阳计划”，也自然而然地将薛婷和“暖阳计划”联系了起来。

如果能让两者各取所需，各得其所，那这可真是大好事一件。

赵玲一听说陈平凡去下乡支教了，立马就笑了出来，“师兄，你这命啊，可真一般，本该飞黄腾达却又屡屡受挫，如今又被大材小用，也不知道你们学校领导怎么想的，识人用人的水平真是有待商榷。好吧，你说这事儿我马上就帮你打听打听，一有准信儿，我马上回复你。”

陈平凡笑，“往事不堪回首。不过就这件事而言，还得向你说一声谢谢，有机会一定请你吃大餐！”

“那一言为定呦，好了好了，先挂了，我得马上去帮某人办正事儿去了，刻不容缓！”

陈平凡笑，“暖阳计划”，这名字起得好，难道赵玲不就是一轮温暖的太阳吗？

等收好手机，陈平凡把相关情况跟周校长和李贺一说，两个人的脸上霎时都有了喜色，就连薛婷的眼睛里也瞬间亮起了希望的光芒。

在回小柳河镇得路上，赵玲那边终于传过来了好消息，她郑重其事地转达中州师大校友会的意思，说只要薛婷这边的情况属实，师大校友会就会酌情对她提供资助，帮助她顺利完成学业。

陈平凡喜出望外，感觉今天又做了一件很有意义的事儿。

而当这一振奋人心的消息在这小小的面包车里传开时，周校长和李贺都很高兴，他们也不感谢别人，专门感谢陈平凡，还说什么陈平凡是小柳河中学的贵人，为了感谢贵人，回到镇里，一定要请他多喝两杯，一醉方休！

陈平凡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到小柳河中学屁股都没有粘椅子，甚至都还没有正式报到，就阴差阳错地能跟这位名声在外的周校长风风火火地跑了一趟村里，懵懵懂懂地帮助了一个辍学的学生。

这大概就是所说的缘分吧，朋友间或是同事间的缘分到了，俗套的认识过程也就可以省略了。

这种感觉就跟两个素昧平生的战友一样，你不了解我，我不了解你，但只要一起挎过枪打过仗了，一起经历过生生死死的考验了，彼此间就有了莫大的默契，也就可以在一起大碗喝酒无话不谈了。

当天晚上，周校长，李贺还有陈平凡一行三人就来到了秀水镇镇中心的一家家常菜馆，然后就着这家馆子里的拿手好菜地三鲜、凉拌土豆丝和猪肉炖粉条，兴高采烈地喝起了本地产的特色小烧，品起了老少皆宜的玫瑰酒。

一时间，三个人天南地北地聊了许多，结果越聊越投机，越喝也越高兴，更不免在酒酣耳热之际，直接说些酒话狂话醉话胡话，还跨越几十岁的年龄界限，兄弟相称，开怀大笑。

陈平凡今天真的挺高兴，他虽然不胜酒力，却也没少喝，很快，他就进入状态了，感到头脑晕晕乎乎，身体也轻飘飘地不属于自己了……

也许打心眼儿里，陈平凡就喜欢眼下这种平等融洽的同事氛围，喜欢李主任这种不怕苦不怕累能干实事的同事，敬佩周校长这种有闯劲儿有作为还没什么官架子的领导。

如果——，如果你我还有他乃至全校上下每一个人，都学着不去勾心斗角相互挤压，都去一门心思心无旁骛地把工作干好，一切就完美了，比啥都强！

接下来的几天，陈平凡又跟着周校长和李贺两个人跑了几个村子，千方百计地想把流失的生源劝回来，但是，几天的时间跑下来，他们最终汇总到的情况并不乐观。

在流失的生源中，有的孩子已经随着父母远走他乡去大城市打工了，只留下一座毫无生气的空房子在那里；有的孩子虽然还呆在家里，家长也支持他们继续读书，但他们自己却执拗地不想再读书了，还振振有词地说他们压根儿就不是读书那块料，读也是白读，只能浪费家里的钱。

当然，这里面最让周校长感到无能为力的一种情况是，有好几个成绩优秀的学生迫于升学压力，要转学去松源县最好的初中松源三中去读书，去那里接受更好的教育。

不当家不知茶米贵，周校长作为一校之长，最知道生源是一个农村学校的根本，也最担心小柳河中学会因为生源流失严重，在自己手里一点一点走向没落。

然而，该做的他也都做了，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了，只能想着从长计议了。

陈平凡这边绞尽脑汁，也帮不上周校长什么忙，于是也只好在心里暂时把这事件儿放一放了。来日方长，也许事情会有转机的……

这一天，陈平凡闲来无事，正在操场旁的花坛边翻看那本他最喜欢的。阵阵清风携着丝丝缕缕的花香吹过，吹乱了他的头发，他也浑然不觉。

突然间，一个熟悉的声音硬生生地闯进了他的耳膜，让他瞬间从那个刀光剑影的世界中抽离出来，努力地去追寻这个声音的来源。

终于，在四下寻找了一圈儿之后，陈平凡在校门口方向找到了那个声音的来源，是的，他听得没错也猜得没错，他那个久未谋面的老朋友来了，这么突然又这么意外地来了。真是天涯何处无知己，人生何处不相逢！

此时这位老朋友黑西裤白衬衫打扮，一如往常的模样，依旧显得神采奕奕和开朗健谈。

远远看过去，他正在和政教主任李贺说着什么话，可具体说什么又听不出来，总之是一边说还一边笑，笑得很是灿烂……

而他，不是别人，正是高亭林……

第180章 突然袭击

此时没有多想，陈平凡就合上手中的，起身迎着高亭林走了过去，“高老师，还真的是你，你怎么也来这里了？”

高亭林冷不丁地看见陈平凡，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陈平凡——？！太有缘了吧？千想万想也想不到在这儿会见到你，我是来这里支教的，你也是支教的吗？！”

“是啊，来支教！看来咱俩还真的挺有缘，连支教地点选的都一样。”说到这里，陈平凡突然意识到了有些不妥的地方，于是就赶紧转移了话题，“说起来，小柳河的风景确实不错，人杰地灵，是个上好的选择。”

“英雄所见略同！这里确实很不错，有好山有好水如今竟还有你这样的老熟人，没事儿时就可以投身大自然，陶冶情操，有问题时还可以和你一起切磋，以文会友，共同进步，不亦乐乎！”

陈平凡笑了，“这话说得好，良辰美景，赏心乐事，以文会友，共同进步，不亦乐乎！”

李贺见这两个支教老师相互认识，自是满心欢喜，他按照自己的理解，直接把高亭林安排到了陈平凡现在住着的这间宿舍里，并且自以为高明，岂不知他在无形中已经犯了主观主义错误。

他哪里知道陈高两个人之前是情敌，势不两立，如今，这两个前情敌突然住在了同一个屋檐下，彼此之间的感觉还是相当别扭的。

不过，这两个人也开始有了一点点默契，就比如平时说话时，他们都尽量避开左小萍的话题，只说些他们两个人都感兴趣的文史哲或者教育方面的问题。

有时候说得高兴，聊的开心，他们甚至还会忘记了时间，一直说到后半夜。

市二中和市一中先后有年轻教师过来支教，这在小柳河中学还是一件蛮大的事儿的。

两个意气风发才华横溢的小伙子往讲台上一站，很快就用他们渊博的知识和喜闻乐见的讲课方式征服了这里许许多多的中学生，更让小柳河中学在短时间内有了比以前更好的社会反响。

周保全校长审时度势，决定借着这股支教的东风，切切实实地做点什么，争取好好振奋一下学校教师低靡的士气，同时也提升一下教师们陈旧的教学思想和落后的业务水平。

然而，具体怎么操作，他一时还没有想好。

其实呢，一直以来周保全都认为，作为一个学校的当家人，就该有当家人的视野和高度，站得高才能看得远，运筹帷幄才能决胜千里。所以，他自从当上校长之后，就经常用这句话来鞭策自己，轻易不敢放松警惕。

眼下，是学校发展的困难期，周保全就更加不敢掉以轻心了，他知道，孩子们的前途和学校的存亡大计，哪一件都不是闹着玩的！

这一天，发生了一件事，就是这件事儿让周保全突然就有了灵感，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了，具体该如何去振奋士气。

要说起来，这件事儿要大不大，要小也不小，但真的很有启发性。

事情的过程是这样的：

松源县教育局的王副局长带着几个干事来小柳河中学检查教育教学工作，一行人轻车简从，来得突然，同时也不给学校领导任何反应机会，直接就投入检查工作。

这个时候，周校长正在校外办事儿，他一听说局领导来学校检查工作了，马上开着他那辆破面包车匆匆忙忙往回赶。

和王副局长共事十几年了，周保全熟悉这个外号“石敢当”的家伙的工作套路，甚至可以说是如指掌，所以他不求别的，只求自己的老师能发挥好点儿，给他争点儿气。

事实上，这个一线校长出身的王副局长在干工作方面确确实实是有其风格的，这风格还不同于常人，可谓独树一帜，更让当地很多一线教师“闻风丧胆”。

由于他本人就干过校长，所以对学校的事儿门儿清，自然也就十分了解下边儿学校在应付检查时经常用的那些套路。所以，他要是亲自检查工作，基本上是会直指要害，避开雷区的。

绝大多数时候，他要么不去某个学校检查工作，要是哪一天突然下决心要检查某个学校了，他一定要搞突然袭击，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其目的就是避开对方事先准备好的大大小小的迷魂阵，看到他们最最真实的一面儿。

除了搞突然袭击，他这人还有另外一个好习惯，那就是凡事都喜欢亲力亲为，喜欢拿到第一手调查资料。

就比如听课这件事，他作为教育局副局长，还是要亲自去听课的，而且他绝对不听那种花里胡哨应付检查的公开课，只听老师们讲的常规课。

要说起来，松源县的很多一线老师都领教过这位谜一样的王副局长的工作作风，据说他每次听课都不跟讲课老师打招呼，一般都推门而入，然后就往教室后边一坐，和学生们一起听起课来。

而且，他一点儿都不含糊，老师的讲课水平是高还是低，他一耳朵就能听出来，只要让他开口评课，他就能十分中肯地说出个一二三四来。

这一次，王副局长来到小柳河中学，依旧带着他这种独特的王氏作风，同样没跟任何人打招呼，就近直接来到了正在上课的初二二班的教室。

他从班级后门推门而入，然后对着前面讲课老师微微一点头，就找后门角落里的一把椅子坐了下来，安安静静且不动声色地听起讲来。

前面讲课的老师是一个年纪轻轻颇有些儒雅气质的小伙子，他看到突然进来的这个五十岁左右显得很精明的老头明显一愣，可一愣过后，他似乎也没受到太大影响，继续侃侃而谈眉飞色舞，讲着他的课。

他今天讲的是一个古文名篇，和其他老师讲课方式完全不一样，他是随时欢迎学生去考察他，考他背课文也好，考他知识点也好，考他与课文相关的天文地理历史知识也好，一切都随学生的意，任尔东南西北风，我自岿然不动。

学生们的反应出奇地好，争先恐后地问问题，甚至还有人开动脑筋问出些刁钻古怪的问题，有意要难住前面的小老师，可最终小老师的实力最能说明问题，可谓是从容不迫对答如流。他们也只能甘拜下风，对这个小老师心悦诚服。

后面的王副局长听着听着课，就感觉精神一振眼前一亮，一时还忍不住轻提嘴角，微笑起来……

第181章 运筹帷幄的周校长

王副局长一行人从小柳河中学出来的时候，周保全正好开车回到中学的大门口。

周保全一停好车，就从车上跳了下来，然后快走两步，满面春风地去握王副局长的手。

王副局长很高兴，十分亲切地和周保全握了手。

一番寒暄之后，周保全直入正题，“老领导，检查结果怎么样，是表扬？还是批评？你就给我一个痛快话吧，我也好及时地反省一下，马上回去改进和加强。”

王副局长爽朗地一笑，“我说保全，你要是不主动提这件事也就罢了，你既然提了，那我就跟你好好说道说道，原来你这家伙搞大动作也不跟我说一下，看来你这真是要准备闷声发大财了，连我你也瞒着——”

周保全与王副局长也不见外，马上笑道：“呦，老领导，您言重了，我实在不知道您是什么意思？我周保全是个耿直人，这您早就了解了，我到底能瞒您什么呢？真让我越听越糊涂了……”

“喔——？那初二二班的语文老师，你怎么解释？把年轻老师都要培养成精了？你还敢说你没搞大动作？”

听这话，周保全一扬眉毛，笑了出来，“呦，原来您说的是小陈老师啊，这您可就真误会我了，他其实并不是我们学校的老师，只是市二中过来支教的。我要是真有这样一员大奖，我还不得到您那儿好好吹嘘一下，只是好钢不属于咱，我就是想向您吹嘘，都没有机会。要不，今年局里招聘老师，您多给我分配几个像样的人才！栽下梧桐树，引来金凤凰，也省得我天天绞尽脑汁地去解决生源流失的难题了……”

王副局长听周保全像连珠炮一般说了这样一大堆，忍不住用手指点了点他，笑道：“趁火打劫，你这家伙老毛病不改，不过看情况吧，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我会好好考虑一下的。”

“好嘞，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那咱就掉头回去吧，领导来咱们小柳河一趟，怎么能不吃点饭就回去呢？我们食堂大师傅做菜可是一绝，保准让领导们大饱口福！”

“改天吧，今天的时间实在不允许。走完你们小柳河，我还得去秀水和大安，今天的任务排得满满的。对了，你们那个小陈老师是个人才，你可得好好地发掘一下，即使他只能在你们这儿呆两个月，你这个当校长的也得做到人尽其才，让他的价值充分体现出来。”

周保全点头，“人才啊人才！我们农村中学缺的就是人才，我当然要人尽其才。”

看着王副局长的现代车渐渐远去，独立在校门口的周保全校长，渐渐地陷入了沉思。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眼下这个小小的农村中学校长，他不干则已，要干就要干得比别人强，哪怕前路困难重重，哪怕每一天都少不了要操心上火。

事实上，秀水中学的穆雷校长，大安中学的林建东校长，都不是一般角色，可这又能如何呢？他们不一般就让他们先不一般，他周保全在不久的将来要达到的境界就是比他们更不一般。

把陈平凡和高亭林同时叫到办公室时，周保全很是客气地接待了他们，里里外外方方面面，都对他们关怀备至。

陈平凡和高亭林纷纷对周校长表示了诚挚的感谢，也都表达了在小柳河中学支教很顺心很有收获的真实想法。

周保全哈哈一乐，开始引入正题：小高，小陈，咱们说句心里话，让你们两个高材生来我们学校支教，真有点儿大材小用了。我呢，有个想法，不知道你们俩能不能从帮助老哥哥我的角度，好好考虑一下。

陈平凡和高亭林对视了一眼，然后又都把目光投向了周校长，这时，高亭林先说话了：“周校长，您说，我俩都没问题的，只要在我们的能力范围之内。”

周保全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继续笑呵呵地说道：“好，有你们这样一句话，我就放心了！我敢说，这事儿绝对在你们能力范围之内，而且只要你们用心地做了，对你们自身也会大有益处！”

听周校长说了这么多，陈平凡和高亭林心中都有了一些小期待，到底是什么任务这么特殊，能让天性爽快的周校长卖这么大一个关子呢？

周校长沉吟了一下，然后开口道：“是这样，本着改革和发展的宗旨，我计划让你们两个高材生给咱们学校老师做一下业务培训，主要是教学方面的和班主任工作方面的。在这个过程中，你们讲得越深入越好，越打动人心越好，争取能够触动他们的灵魂或者挠到他们内心最痒痒的地方，最起码得让他们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知道在咱们教育行业，光是抱着混混资历或者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想法，是绝对不行的！”

听到这样一番话，陈平凡和高亭林都有点儿诧异，感觉他们正在经历着传说中的南柯一梦，突然就被不可琢磨的力量带到了蚂蚁国，当上了蚂蚁国的大将军，又偏偏能无比清醒地意识到这一切的虚幻和荒诞不经。

陈平凡苦笑，“周校长，这恐怕不行吧？我们俩在那些老教师面前，只是初出茅庐的小伙子，可不敢去班门弄斧？到时候真容易被那唾沫星子淹死！”

高亭林也马上应和道：“是啊，周校长，陈平凡说得没错，要是帮其他忙，我们俩谁会欣然接受，义不容辞，但帮眼下这个忙儿，有点儿太挑战我们的心理承受力了，我们不能自不量力啊！”

周保全理解性地点点头，“两位小兄弟，你们说的这个问题，其实我早就替你们考虑过了，其实有些事而只要换一个角度看，事儿也就不是什么事儿了，一切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你们想一下，既然学校那些老教师在心理上接受不了年轻人给他们讲课，那咱们干嘛非要打着类似于“培训”这样的旗号呢，刺耳得很！干嘛不去打着类似于‘经验交流’这样的旗号呢？这样就柔和多了。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更容易达到咱们的目的，你们说是不是？”

姜还是老的辣！听完周校长这样一番话，陈平凡和高亭林都彻底服气了。

“经验交流”，这个旗号好得很啊，不刺激任何人，也不得罪任何人，关键还能实现最终的目的，一举多得！

周保全见眼前两个人的心都已经活泛了，便及时地趁热打铁，“怎么样？两位小兄弟，后顾之忧当哥哥的已经帮你们解决了，那这件挑战自己又挑战潜能的事儿，你俩敢不敢干一次？我可跟你们说好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陈平凡和高亭林又对视了一眼，一刹那间，他们的眼光中纷纷现出了不服输和不认怂的光芒。

“干不干？”

“干还是不干？”

“干了！”

“干！”

第182章 风雨赴会

这一天，天空灰蒙蒙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飘起了丝丝细雨，而山川大地也很快就被那凄迷冷清的雨雾包围了，变得有如瑶台仙境。

一时之间，那些个白杨翠柳也在这一眼望不到边的雨雾中轻轻摇摆，青翠欲滴，清新可人……

早晨刚上班，周保全就大步流星地走进初二年级的办公区，同时兴冲冲地找到陈平凡和高亭林，通知他们马上收拾收拾到松源县教师学校听一个教育讲座，立即出发，争取九点之前到那里。

事发突然，陈平凡和高亭林都有些惊呃。

由小柳河到松源县城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这个点儿出发往那边儿赶，时间确实很紧。陈平凡和高亭林在接受任务后，在说笑之中还立下了军令状，与时间赛跑。

按照周校长的说法，这个讲座的规格很高，含金量很大，请的都是灵源市的教育专家，一个比一个大牌。他之所以没安排他们本校老师去听这个讲座，主要还是考虑让他俩在学成归来后，把更精华和更精彩的内容以更别致的方式传授给他们本校老师，争取事半功倍。

重任在肩，陈平凡和高亭林都不敢怠慢。

高亭林更重视这件事，在临出发前，他还特意挤出点儿时间来打扮自己，先换上了一身得体的休闲西装，又系上了一条藏蓝色领带，最后还穿上了他那双光可照人的黑色皮鞋。

等一切打点完毕，他才风度翩翩地冲破丝丝细雨，快步走向学校大门口，那一时之间，真是拉风得很。

陈平凡见状，忍不住打趣到，“高兄，打扮这么帅，是打算去相亲吗？别一到松源，就被那些年轻漂亮的女老师给包围了……”

高亭林笑，“你说得对，我就是要让她们知道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今日之小柳河中学，也不乏玉树临风的美男子！我要迷倒她们，让她们都来小柳河支教，为小柳河的教育事业作出杰出贡献。”

“成，回去咱们就跟周校长说，说他再也不用担心小柳河中学人才凋零了，用上一招美男计，就一切ok，万事大吉了！”

“对对对，也得把你陈平凡好好打扮一下，让你吸引一下五十岁以上中老年妇女，估计应该没问题！”

“去死！”

松源县是一个地处平原的城市，其城市规模明显要比清屏大一些。在城市中心可见的范围之内，高楼林立，大小店铺多如牛毛，处处呈现一片富庶繁华的景象。即使此时阴雨绵绵，往来行人也是络绎不绝，他们各自撑着手中的伞，赶往某个未知的方向……

陈平凡和高亭林从中巴车上走下来，一时都有些晕头转向，不辨东南西北，伫立当地，唯一能清晰感受到的就是那扑面而来的细雨轻风。

好在身处信息时代，人想要迷路也难，用手机上网一查，他们很快就锁定了松源县教师学校的具体位置。

而且，在手机地图软件上一看，他们惊喜地发现从客运站到教师学校的实际距离很近，步行三五分钟也就到了。

于是，根据实际情况他俩议定——踏雨而行，直捣黄龙府。

也就在这个时候，陈平凡突然注意到一辆拉风的尼桑蓝鸟从对面街道疾驰而过，然后轻盈地向右拐了一个弯儿，就沿着那宽阔的南北大道径直向北开去了，而且很快，那车就滑出了他的视线范围，消失在了迷蒙的细雨之中。

由于被风雨阻隔，陈平凡看不清那车牌号，却总觉得那车很眼熟，神似缪志强的座驾。然而，他也只知道，这世间哪有这么巧的事儿，一定是他多想了……

松源县教师学校有一个独门独户的大院落，里面百花齐放，树木茂盛，曲径通幽。

陈高两个人也来不及赏花赏景，就快步在那些亭台楼阁之间穿梭，直接赶往会场所在地——综合楼四楼的阶梯报告厅。

到了这个时候，会场里面已经黑压压地坐满了人，前面的主持人甚至已经开始调试音响，准备说话了……

陈平凡和高亭林进门，按照指示标牌，很快就找到了小柳河镇中学的座位区域。他们的位置很靠后，坐在那里，基本上已经能够居高临下，俯视全局了。

高亭林注意到这一次会议灵源市一中也来人了，他们坐在很靠前很靠前的位置上，与领导们坐前后排。其实这一点也可以理解，市里第一大校，地位就在那儿摆着呢，自然要坐第一把交椅，如果让灵源一中坐在后面了，那谁还敢坐在前面？就是在松源地界上首屈一指的松源县一中，也得在灵源市一中面前，礼让三分啊！

这一次他高亭林要不是代表小柳河中学来参加这次会议，十有八九就要代表灵源市一中来参会了，并且一定能坐在最前面，和他那几个同事一样，享受着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殊荣……

不过话说话来，像眼下这样，其实也好，他高亭林倒有了种大隐隐于市的奇妙感觉……

陈平凡也看到了几个老熟人——魏丽萍、缪志强和唐明骐，她们也正坐在会场的前面，低头窃窃私语，偶尔还会十分开心地笑一下。

这一刻的陈平凡倒有了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就感觉在异地他乡突然看到了他们，十分十分地暖心和亲切。

很快，会议就正式开始了，主持人开口讲话那一刻，原本嘈杂的会场就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主持人很幽默，开口甩出了几个包袱，就把与会老师都逗乐了。等他介绍在场领导时，众人又都安静了下来，屏息凝神，不再多说一句话。

这时候，陈平凡突然注意到在场有一个领导他好像在哪里见过，而且是最近才见过的，但他又实在想不出这个人是谁，又在哪里见过，只是在凝神细听下，才知道他是松源县教育局副局长——王震海。

王震海——？奇怪！这个名字他可是从来都没听过的！但又为什么会对他有似曾相识之感呢？

第183章 丈夫处世兮立功名

王震海副局长的讲话干脆利索，言简意赅，颇有些谈笑自若指挥若定的大将风度。

这其中，他掷地有声地说出的一段话，给在场所有人都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他这样说道——

在这个世界上，任何成名的人，都一定有其过人之处，同理，任何成名的老师，也都一定有其过人的地方。

所以，咱们教育局今天隆重请过来的这几个灵源名师，他们没有哪一个人是随随便便成功的，没有哪一个人不是在千锤百炼后方有今天所成的，所以我有充足的理由相信，他们在今天的讲座一定会异彩纷呈，一定会在某一方面给你莫大启发，甚至让你有醍醐灌顶之感。

综上所述，下面我对大家唯一希望的就是，虚心听讲，认真学习，积极丰富自我，为自己成为未来的灵源名师乃至全省全国名师打好铺垫。

听到这里，高亭林和陈平凡不约而同地都有了种热血沸腾的感觉。丈夫处世兮立功名，立功名兮慰平生，这是何等的慷慨和豪迈啊……

是啊，成为名师，这件事儿对两个初出茅庐的年轻老师来说，诱惑是相当大的。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同理，不想当名师的老师也不是好老师。

高亭林推了推眼镜儿，正襟危坐，准备好好听一听下面的讲座，看看自己和名师之间到底有什么差距。

陈平凡也开始凝神打量在第一排坐着的名师们，虽然只能看到他们的背影，却也特别想从他们的言行举止上看到他们与众不同的一面。

这个时候，令陈平凡深感诧异的是，第一个上台作报告的人居然是灵源二中的魏丽萍。

而要说起来，这份诧异是有根源的，都在同一个屋檐下工作，魏丽萍经过十年的打拼已经成了灵源名师，那么他陈平凡自己呢？与她的差距不是一星半点，他是任重而道远。

不过仔细想想，这一切也都在情理之中，魏丽萍向来是灵源二中班主任队伍中的标杆式人物，如今又当上了灵源二中的政教主任，说她是灵源名师，一点儿都不过分。

与之前每次上台演讲都一样，这一次的魏丽萍仍然显得优雅大方，带着她那标志性的宠辱不惊和从容淡雅的表情，她开口说道——

各位同仁，很高兴能和大家在这里交流班主任工作经验，我叫魏丽萍，来自灵源二中，工作了十年，也当了十年的班主任，实事求是地说，我和在坐很多老师比起来，还算是后生晚辈，所以我有说得不对或不妥的地方，还请大家批评指导。

……

我认为一个真正优秀的班主任，绝对不是那种靠给学生讲大道理的，随便跟学生发脾气的班主任，更不会是那种靠说些狗血的励志口号就能妄想一劳永逸的班主任，优秀班主任应该讲求的育人理念是——陪伴着，激励着和感动着，在学生面前，他应该给学生以无穷的能量，春风化雨，润物无声，正如当代教育家李镇西所说——最好的管理是示范，而最好的教育是感染。

……

在魏丽萍讲话的过程中，会场倒是很安静，只是，很多人都在玩手机或是打瞌睡，没有几个人是认真听讲的。

我国自古就有文人相轻的传统，况且在一线教师中还有相当一部分人有着根深蒂固的重资历重教龄轻能力轻业绩的思想，所以，在思想指导行动的大前提下，也就有相当一部分老师不太喜欢年纪轻轻的魏丽萍在他们干了大半辈子的行业里，再以那高高在上的姿态，对他们指指点点。

即使魏丽萍在台上讲得天花乱坠，他们也会出于这种奇怪的心理因素，各忙各的，对其置若罔闻……

看到眼前这种情况，王震海副局长在面子上终于有些挂不住了。

他知道，今天来这里的老师，绝大多数人都是松源本地的老师，如果任由眼下这种混乱局面再持续下去，他这个直属领导，他这个会议的组织者，就一定会沦为别人的笑柄的。

这是松源教育局第一次以主人的身份邀请八方来客，共享知识盛宴，却不曾想自己的老师却这么不争气，素质这么低。

王震海克制心魔，耐心地等了等，他倒是要看看这帮老师能放肆到什么程度。不过，对于此时此刻的他来说，等待就等于折磨，他眼睛里的火气就像是火山的岩浆一样，越积越多，喷薄欲出……

一等魏丽萍结束了她的报告，王震海就迈着沉着稳健的步伐走到了演讲台前，而且整个过程他都黑着一张脸，瘆人的很。他甚至都没有对魏丽萍的报告作任何形式的总结，就冷冰冰地对大家说道——

好啊，各位！我知道咱们有些老师自视甚高，从来都不迷信权威，但我今天要跟你们这些人说清楚，你们不迷信权威也行，前提是你们得有不迷信权威的资本，别自己一事无成，还在这里托大，那样的话你就太丢人了！

我记得有句老话叫——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我现在就成人之美，给你们创造一个机会，现在你们之中不管是谁，只要你自认为你的能力水平经验素养超得过在坐的几位名师，就上台来比试比试，咱们是骡子是马，牵出来溜溜。

等你比试完了，只要你能让百分之七十的观众心服口服，那咱们今年灵源市优秀教师的名额和省级优秀教师的名额，我都给你，从此以后，你就是咱松源县当之无愧的名师！我说好了，今天现场有这么多人，我王震海说到做到！

大概是被王震海的气势给震住了，王震海话音落地，偌大的会场立马安静得很，连地上掉根针都听得见。

陈平凡看得出来，王震海这回是真生气了，要不然他也不会发这么大的火。敲山震虎，他的目的确实是达到了，可是这会场的味道也马上跟着变了，突然就被那一片的肃杀和死一般的静寂给包围了。

而当多米诺骨牌被推倒第一块时，连锁反应也就在这一瞬之间接二连三地发生了。

这个时候，万籁俱寂。可出乎陈平凡意料，他身边的高亭林就像是突然触发了神秘机关一样，一下子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然后他只是稍微定了一下神，就开口说话了。

不同于平时，他在这样的场合一开口不要紧，那感觉就像是天空中的重型轰炸机突然向地面投下了无数颗重磅炸弹一样，一下子就把在场的所有人都炸懵了，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

王局长，你好，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来自灵源一中的历史老师，我叫高亭林，我现在正在咱们小柳河镇中学支教，所以也算是咱们松源教师队伍中的一员了。我想问一下，王局长，我能不能到前边试一试，讲一讲我本人半年来的从教心得和班主任工作经验！

在这足有五六百平的大阶梯会议室里，这个从会议室最后一排突然站起来的，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帅气小伙儿，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不过，他们在看他时，真的就像看精神病人一样，都觉得这小伙子没有一点儿眼力见儿，简直幼稚到家了。

高亭林既然站起来了，就有这个心理准备，他对众人浮夸的目光浑不在意，依旧以希冀的眼光看着站最前面的王震海，“王局长你千万不要误会，我就是单纯地想挑战一下自己。我觉得一个老师连这点儿勇气都没有，他就不会成为真正的好老师，十有八九会平庸一辈子！”

大概王震海真的被高亭林这句话给打动了，他稍微一犹豫，就带头鼓气掌来，“好！我就相信一句话——英雄莫问年少，小伙子你勇气可嘉，胆略过人，我今天就破例给你这个机会，希望你能用实力好好证明一下自己！”

高亭林马上向王震海道了谢，又偷偷给陈平凡打了个胜利的手势，就真的迈开大步，朝最前面的演讲台走去了……

第184章 各展其才

要说高亭林这胆子，真不是一般人所能媲美的，当着几百号人，他一不怵二不惧，径直穿过大半个会场，来到了前面的演讲台。

在高亭林的价值体系中，这个世界的人总共分为两类人，一类人就是满大街可见的普通人，而另一类人就是传说中的社会精英。

无论是当初的求学阶段还是现在的工作阶段，高亭林始终都能以社会精英的标准来严格要求自己，锻炼自己的口才，也锻炼自己的心理承受力，不断地积蓄力量，争取有朝一日能够做到厚积薄发。

他认为，人活一世，甘心做个混混沌沌的庸人，是极其可耻的行为，与其卑微地活着，还不如骄傲地死去。

在高亭林看来，此时此刻，就是他显身扬名的好机会，他必须得抓住，不能轻易地放过。

而此时，面对无数双紧盯着他的眼睛，高亭林笑了笑，笑得坦然而从容——

各位老师，我叫高亭林，今天能和大家一起共享知识盛宴，对我这样的后生晚辈来说，实在是一件荣幸之至的事。据我了解，在咱们国家，有三大名班主任，一个是魏书生，一个是李镇西，而另一个就是万玮。

万玮就是那个写出的老师，他是一个奇才，能从日常生活中提炼出智慧的精髓。

里面说道——教师与学生天生就不是同一战壕里的人，教师与学生之间永远存在着控制与反控制、斗争与反斗争的问题。学生不是教师，教师也不是学生，把学生看作是对手，其实是充分尊重学生的表现。高明的老师会尽量缩短这两个阵营的距离，求同存异，大家为了同一个目标而共同奋斗，不高明的老师会使这两个阵营完全对立，极端者甚至势同水火，互不相容。

……

高亭林今天打的完全是有准备之仗，之前他在小柳河中学下的功夫，今天倒是都用上了。

他越说越投入，越说越有状态，口若悬河，侃侃而谈，把他读书心得中最最精华的一部分分享给了在坐的每一个人，一时间眉目流转、神采飞扬。

于是，集才华与胆气于一身的高亭林，很大程度地吸引了观众的注意力，也真正抓住了这个机会，向他的名师之路踏踏实实地迈进了一步。

陈平凡抱着肩膀，笑微微地看着高亭林，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

这时他还特别注意了一下王震海副局长的表情，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王副局长的脸上也是带着笑意的，只是那笑意似有若无罢了。估计他正在为他刚刚下赢了这招险棋而感到欣慰和满足了……

正当陈平凡以旁观者的身份冷静分析现场形势的时候，他猛然就听得前面的高亭林朗声说道——好的各位前辈老师，我该说的都说完了，如果大家觉得我讲的还可以的话，就请手动给我点一个赞，后辈小生高亭林在此会不胜感激。最后呢，我想再给大家推荐一个挺有想法的老师，让他也到前边来讲讲，我个人保证，他会让大家耳目一新的。王局长，可以吗？

说着，高亭林把视线转向了正在微笑着的王震海副局长。

而这一刻，盯着前面的高亭林，陈平凡心中早已万马奔腾，老兄啊老兄，做出这样的决定，你事先怎么就没跟我商量一下呢？任何聪明人都不打无准备之仗，而你这完全是让我措手不及啊！

正当陈平凡胡思乱想的时候，王震海副局长已经开口说话了，“我先说两句吧，刚才高亭林老师的演讲，大家有目共睹，是好是坏，是忧是劣，我相信大家心里都有一杆秤，反正我在观察大家的反应时，发现绝大多数人听讲都听得很认真。哎——，这就是好事吗！咱们当老师的都知道一句话——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小高他虽然年轻，但学习能力很强，接受先进思想先进观念的能力也很强，并且勇于跳出自己的舒适圈子去挑战自我。就冲这一点，咱们就得向人家学习，虚心地学习，不能倚老卖老，盲目自大和固步自封，你们说是吧？对了，刚才小高还给我们推荐了另外一个老师，说他挺有想法，那咱们就索性把他也请上来，也让咱们在坐的老师都见识一下，看咱们老师之中是不是真的卧虎藏龙。好，那到底是哪位老师呢，就请你主动来到台上吧……”

在原地，陈平凡犹豫了一秒钟，最终还是站了起来，骑虎难下背水一战，他只能勇往直前。

这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陈平凡，恨不得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将他看得真真切切，那些目光中传递出的意蕴很是复杂，有怀疑，有期待，当然也有不屑一顾和惊讶不已。

成为焦点人物的陈平凡倒是比刚才镇定了许多，他知道，既然已经迈出了第一步，就意味着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一往无前，风雨兼程。

况且蒋青山老爷子也曾说过——人生苦短，人只要学会做最真实的自己就行了，又何必太在意别人的眼光呢？

这一路走来，跨越的距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陈平凡却感觉他已经走完了半个世纪，也走过了那炎凉的世态和冷暖的人情。

等到他走到那路的尽头，他终于幸运地发现，他还年轻着，而年轻就是力量就是资本，就应该有着无所畏惧的样子！

见陈平凡走近了，高亭林带着自信而迷人的微笑伸出了右手手掌，陈平凡则和他保持了相当程度的默契，直接伸右手配合他完成了一个堪称帅气的击掌动作。

啪地一声脆响过后，整个会场仿佛都被一种异样的情绪感染了，这两个活力四射的年轻人，他们所代表的就是活力和希望，而活力和希望就是最容易感染人的东西，润物细无声……

站在这许多人面前做演讲，陈平凡已经经历过多次了，所以，即使今天事发突然，他也能始终保持着最起码的镇定和沉着。

此时，环顾会场，他笑了笑，笑得谦虚柔和、温文尔雅。

……

观众席上的唐明骐原本是过来给魏丽萍站脚助威的，却实在没有想到因为一系列的阴差阳错，她会在这个地方以这种奇奇怪怪的形式看见陈平凡，不得不感慨造化弄人。

然而也来不及感慨更多，隔着相当远的一段距离，她就给陈平凡竖起了大拇指，还轻扬嘴角，露出了一个灿烂而迷人的微笑……

第185章 突然发难

在演讲上，如果说高亭林是纯技术流，将一套班主任兵法学得出神入化，那么陈平凡则是纯智慧流，他可以融合很多身边的例子，将班主任工作的苦辣酸甜和技巧门道娓娓道来。

这两个月以来，陈平凡一直都在忙着帮王春江编写那本叫作的书，忙得没日没夜地，几乎每天都忙到了通宵达旦废寝忘食的程度。

这种高强度和高负荷的工作最终倒是成就了陈平凡，让他对班主任工作有了一个更全面和更深入的了解，渐渐掌握了一些规律性的东西。

尤其当他尝试把心理学与班主任工作无缝对接时，他已经能把这个工作当成一种艺术，去享受了……

所以，陈平凡演讲的特点非常明显，那就是将深刻的道理寓于平常的叙述之中，不用语言的抑扬顿挫去打动别人，而是用道理本身去打动人，追求一种平凡背后的力量。

轻松，新颖，平和，有魅力……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唐明骐实在想不到陈平凡会藏得这么深，会在这半年多的时间里，就有了今天的造诣，就可以当着那么多经验丰富和成名成家的老教师的面儿，侃侃而谈。

如此种种，她自愧不如，看来，在未来的日子里，她也应该在这方面加把劲儿了。

自从得知陈平凡帮着王春江当上了政教副校长，缪志强就看这个陈平凡一百个不顺眼，此时他见这小子在这么多人面前漏了脸，心里就更加不痛快。

想一想，这小子就是他缪志强命中的克星，先是跟他抢女朋友，后是帮着别人跟他抢官位。如果真让这小子成了气候，那以后这小子就得蹬着鼻子上脸，得寸进尺！

想到这里，缪志强慢慢地站了起来，笑微微地看着陈平凡，“陈老师，我这里有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在苦思冥想之后，仍然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所以我希望你能帮我分析一下，给我一个指导，我将感激不尽。”

听缪志强说得客气，却根本藏不住话里话外的敌意，陈平凡情不自禁地收敛了笑容，同时也伸手扶了扶眼镜儿。

他知道缪志强善者不来来者不善，这个时候要么不问问题，要问就一定会问一个非常有挑战性的问题。他必须全力应战，疏忽不得。

“缪主任，客气了，您请问吧！我虽然才疏学浅，但能帮上忙的我一定会尽力的。”

缪志强轻轻扬起嘴角，随即开口道：“现在许多班主任都免不了被一种情况困扰，弄得很头疼，这种情况呢，就是在班级里面丢钱，丢一次丢两次甚至是丢许多次，小则三五十，多则一二百，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真的挺烦人的，我想请问陈老师，遇到这种情况，你该怎么办？”

一听缪志强问出了这个问题，全场的老师都议论开了，因为内行人都知道，这本身就是一个无解的难题，对方把这个问题抛给一个年轻老师，无异于要把这个年轻老师放到火上烤。

如果班主任帮着丢钱学生追查真凶了，还大功告成了，就很有可能致使偷钱的学生性格更加偏执、自卑，乃至自暴自弃，留下他一生都有阴影。可如果不去追查真凶呢，丢钱的学生又会因此愤愤不平，对班主任失去信任，乃至对公平正义失去信任。

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陈平凡自然知道这个问题的分量，也知道它的刁钻之处，然而他尽量不让自己有慌乱的迹象，尽量让思想的风暴掩藏在他平静的外表之下。

缪志强正了正衣襟，又端端正正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笑得温和可亲。

唐明骐早就有些看不过去了，白了缪志强一眼，既而面若冰霜。

这个时候，陈平凡却笑了，笑得依旧如最初那样，平和而安静，自信而从容。

这是个好问题，一个很有含金量的问题，感谢缪老师，感谢这次盛会。

面对这种情况，如果是我，我一定不会在班级大张旗鼓地追查，更不会让学生上报到政教处甚至是报警。

我会选择开一个主题班会，类似于“如何让我的钱在不经过我同意的情况下就离开自己”这样的主题班会，然后做到以下几点：

第一，让班里同学达成共识：看好自己的钱，不要继续追究谁拿你的钱，每个人都把自己的钱看好了，钱也就没有再丢的可能了。

第二，在这个过程中更重要的是，对那个可能存在偷钱行为的学生，要有一种宽容和保护的态度，相信他会被这次班会触动和感动，也会因此有实实在在的改变。

第三，对待中学生的错误，当以正面教育为主，既要解决问题，又要注意保护孩子的自尊心。不能不经大脑地鲁莽行事，造成那不可逆转和无法挽回的后果。

综上所述，我认为——在对待这件事上，抓大放小是原则，解决问题是关键，而在精神上保护我们的孩子，才是我们老师最重要和最神圣的职责！

不得不承认，陈平凡的最后几句话说得掷地有声，更说得掏心掏肺，感染力十足，一下子就让全场的人心旌摇曳乃至感动不已了。

是啊，老师，什么是老师？是单单的用来传道授业解惑的人吗？不是！他们严父，是慈母，更是孩子们的保护神，他们始终都在默默无闻地保护着孩子们的身体和心灵。

那一刻，掌声响起来了，随即便像潮水一般迅速漫过了整个会场，淹没了这里一切的喧嚣和嘈杂，浮躁和喧哗，那掌声确乎有着至性至情的特点，既热烈又真诚。

谁又能想得到像陈平凡这样一个年纪轻轻小老师，居然会有这样不俗的见识，这般机敏的思维和这种宽广的胸怀，真是英雄不问年少，海水不可斗量……

王震海站了起来，继续为陈平凡鼓着掌，当大家的掌声渐渐平息下去后，他才开口说道：“小伙子，好样的，当初听你一节课，我就觉得你资质过人不同凡响，没想到今天听了你的演讲，连我这个在教育行业里摸爬滚打三十年人，都不由得对你心生敬意了。久远手底下能有你这一号人物，那真是他的福气——”

第186章 裂痕

中午，松源县教师学校为参加本次会议的全体老师提供了免费的工作餐。

会议一结束，大家便纷纷起身离开自己的座位，前往食堂就餐。

高亭林和陈平凡被王震海留了下来，被王震海好一顿表扬，王震海甚至还盛情邀请他们到松源县各级各类学校都做一下报告，让松源县全体老师都知道知道什么叫“后生可畏”，如果再不努力，真就要有被淘汰的危险了……

陈平凡刚要谦虚一下，高亭林就欣然答应了下来，还笑说——作为松源县教师的一员，我们义不容辞。

王震海爽朗地一笑，“好！不愧是市级学校的老师，业务水平和思想觉悟都很高，那咱们就一言为定！还有就是，我答应给你们的优秀教师一定会兑现的，到时候我请我们一把局长给你俩颁奖！”

“上级领导的鼓励就是我们进步的最大动力，我们一定会继续发挥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为松源教育事业做出我们的贡献！”

高亭林是个脸皮厚家伙，说起奉承话来，面不改色心不跳，就是私下里被嘲讽那方面能力不行，他也会欣然接受，甚至引以为荣。

所以，处理眼下这种情况，他显得游刃有余，倒显得陈平凡拙嘴笨腮了。

即所谓没有打不死的小强，只有厚脸皮的蟑螂，不怕流氓会武术，就怕流氓脸皮厚。像高亭林这种脸皮厚又有才的家伙，走到哪里都会是最耀眼的一颗星。

吃饭时，高亭林和陈平凡各自对着一个盛满饭菜的餐盘，大快朵颐。

陈平凡抱怨高亭林搞突然袭击，高亭林不怒反笑，说陈平凡得了便宜还卖乖。

陈平凡说你起码得事先征询一下我的意见，高亭林立马反驳到——不给你下一剂猛药，又怎么能激发出你的潜能？兄弟我这是为你好！人光有才华是不行的，还得靠机遇和那抓住机遇的勇气！

就这样，两个人相互斗着嘴，结果斗着斗着，就都笑开了。

这时，陈平凡感到有人从后面拍了他一下，他一惊，赶紧回头看个究竟，一时发现拍他的竟不是别人，正是唐明骐。

唐明骐吊着高高的马尾，穿了一身黑色束腰女士西装，显得清爽干练，大气优雅。

美女天生是男人眼中的一道风景，此时突然闪出的唐明骐，一下子就让陈平凡和高亭林眼前一亮。

“陈平凡，当初要去支教，没提前跟我说一声，如今弄出这么大个动静，也没提前跟我说一声，太不够朋友了吧？”

一听唐明骐兴师问罪，陈平凡笑道：“唐老师，你误会了！哪里就真如你想象中的那样了？人事常反覆，世间不可料，连我也是那局中之人！”

唐明骐呵呵一乐，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高亭林，“别人跟我说这话，我就得当场捶他，但你陈平凡说这话，我信！那陈才子，高才子，你们慢慢吃饭，不打扰你们了，我先走了——”

高亭林被唐明骐盯了这一眼，有点儿浑身发毛，不过他还是盯着唐明骐的背影，半是玩笑半认真地说了句——“再见，美女，欢迎以后到我们小柳河中学做客！”

“好嘞，高才子，到时候请我吃大餐！”说着，唐明骐飘然远去，很快就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唐明骐从食堂出来，就发现了等在食堂门口回廊下面的魏丽萍。她正迎着漫天飘飞丝丝细雨想着些什么，一时想得入了神，连已经走近她的唐明骐都没有发现。

“魏姐，志强呢？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他影子了？”

魏丽萍缓过神来，淡然一笑，“是这样，小唐，志强他刚走，接到一个电话就走了，走得火急火燎地，临走之前他让我转告你，说他家里发生了特别着急的事儿，特别特别着急的事儿，来不及跟你细说，回头他再跟你解释。还嘱咐你，让你跟我先回清屏，不用为他担心。”

听这话，唐明骐情不自禁地皱起了眉，自言自语道：“什么事儿这么急？连等我这一分半分的时间都不行！”

魏丽萍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了，“明骐，好像是他父亲生病的事儿，我看他当时特别着急，跟我交代两句话，开车就走了。”

“志强他父亲生病了——？”唐明骐眼睛里闪过了一丝不安的色彩，“那魏姐，你自己先回去吧，我也去一趟灵源。”随即，唐明骐就迈步向前，冲进了迷蒙的细雨之中，一边打电话，一边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来到大街上，伸手去打车，唐明骐仍然在尝试与缪志强联系上，可是，缪志强的音讯就跟那融入细雨中的一滴水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一刻，唐明骐头脑一阵眩晕，鬼事神差地想起了许许多多的往事——

去年她被学生打成重伤的那一次，她不也是联系不上缪志强吗？后来缪志强回来，向她诚挚地道歉，还有鼻子有眼地向她解释：他因为仕途不顺而在灵源喝了大酒，结果在酒醉之后就粘在床上睡不着了，睡了一天一夜，睡得昏天暗地，睡得连手机都没过看一眼。当时她虽然怀疑，却还是选择相信他的话了，也选择原谅他了。

那还是在今年冬天过年的时候，她本以为他会邀请她去他家做客，然后见见他父母，联络一下彼此的感情，却不想他压根儿就没有这个意思，还说来日方长，时间还早，一切都可以慢慢来，有这个时间还不如选择去海南旅游，与蓝天白云来个亲密接触。

于是，她心一活泛，还真的和他去海南了，一时玩得开心，倒把之前的想法抛到脑后去了。

恍惚之间，唐明骐蓦地觉得自己在遇到缪志强之后，变了许多许多，甚至变得开始失去了自己之前说一不二的骄傲姿态了。

表面上，缪志强仍然对她百依百顺，可事实上，她却开始在许许多多的事情上听从缪志强的安排了。

不行！唐明骐的眸子里闪出了一丝灼热的光……

第187章 同舟共济

唐明骐到底没有打车去灵源，她从大街上返了回去，找到魏丽萍，准备和她一起坐客车回清屏。

坐到大客车上时，雨就已经停了，天空的云被风一吹，也就随着那大部队飘向远方，渐渐地还给世界一个湛蓝湛蓝的天空。

湿润的风温柔可人，像那柔软的绸缎一样，轻轻抚摸着人们的脸庞，给人带来一种十分惬意的触觉感受。

唐明骐却无心感受这份温柔，也无心整理那些已经被风骚扰的秀发，只出神地想着些什么，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世界之中。

往事就像过电影一般，一个画面一个画面地在他头脑中闪现。

不觉之间，时间就在她飞扬的发丝间飞过，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随后，倦意袭上了她的眉眼，让她有了一丝昏沉沉的睡意。

在半睡半醒之间，唐明骐竟隐隐有了一种感觉，她感觉缪志强这次是有意在躲避她，不想让她跟他去灵源，要不然的话，他父亲生病这样的大事，他为什么都不邀请她跟着去看一眼呢？毕竟，两个人在一起想处的时间也不短了，关系也处到位了。

而且，两个人在一起半年多时间了，换作一般人都该谈婚论嫁了，可她和缪志强呢？连双方家长都没见过一面，这难道不能说明一些问题吗？

是啊，这事儿越想越蹊跷，种种迹象表明，缪志强的父母并不愿意接受她唐明骐做他们未来的儿媳妇。

想到这里，唐明骐突然有了种脊背生凉浑身发冷的感觉，一时就感觉她自己眼睛瞎了脑袋也锈住了，到现在才把这桩事情看明白和想明白。

下了车，回到学校，一走进熟悉的寝室，唐明骐便开始坐卧不宁了，她总感觉心头压了一块大石头，搬不开，挪不去，生生压抑得很。

事实上，她绝不能允许她心中的那一份骄傲被亵渎了了，谁都不行，缪志强不可以，缪志强的父母也不可以。

一不做二不休，她今天非要去见一见缪志强的父母，然后当面问问他们，我跟你们儿子处对象，行还是不行，给个痛快的！

想到这里，唐明骐索性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卸了原来的妆，又化上了更大方更得体的妆，从里里外外来完善自己。

虽说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但什么事儿又能拒绝锦上添花呢？

唐明骐的皮肤底子出奇地好，浅眉低画，稍加点缀，就有不俗的效果……

二十分钟之后，从210寝室走出来的唐明骐，一时就跟聚光灯下走出的模特一样，亭亭玉立，明艳动人。

柔顺的长发，精致的眉眼，修长匀称的美腿，恰到好处的身材比例，一起演绎出一段绝代的风华。

为了快点儿得到她想要的答案，唐明骐连中巴车都没坐，直接花五十块钱打了一辆出租车，赶往了灵源市。

很快，唐明骐就从灵源市第一医院的大门前下了车，刚才在出租车上，她已经取得了和缪志强的联系，在这个地址下车，也是缪志强告诉她的。

而听电话中缪志强疲惫而忧伤的语气，唐明骐猜测得出，他父亲好像真得了什么大病，所以，此时下车，唐明骐也就没了最初兴师问罪的意思。

“志强，叔叔他现在怎么样？”在医院的楼门口，唐明骐一看见迎出来缪志强，就不无关切地问出了这句话。

“手术已经做完了，人还在昏迷状态中，尚未脱离生命危险，今天能不能醒过来，还不一定。就是醒过来，像脑出血这种病，也难免会留下后遗症的。老爷子英雄一辈子，又怎么受得了那种屈辱呢？”说着话，缪志强已经点燃了一根烟，大口大口地吸了起来，“我平常就劝他少喝点儿酒少喝点儿酒，结果他也不听我的，跟老哥们儿几个一聚会，一时兴起，就喝多了，谁承想——，要说起来，多亏救治得及时，要不然的话，我在松源听到的只能是讣告了……”

缪志强的烟抽得很凶很凶，仿佛不如此的话，他就没法宣泄内心的愁闷之情。

看到缪志强脆弱的一面儿，唐明骐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志强，老爷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逢凶化吉，遇难成祥的！走，跟我一起去买点儿鲜花水果什么的，看看老爷子！”

“先等等吧，他现在还在icu里面，买什么，对他来说都没有意义，现在咱们所能做的，就是为他祈祷了……”缪志强说得有气无力，提不起任何精神来，“对不起啊，在松源的时候，没有等你，我当时一听说我爸脑出血了，我就懵了，唯一的想法就是往灵源这边赶了，我真怕见不到我爸最后一面儿。”

唐明骐表示理解，还说无论有多难，她都愿意陪着他一起走过去，奇迹一定会到来的！

缪志强鼻子一酸，深受感动，直接把烟屁股弹到了地上，一把把唐明骐搂到了怀里……

两天后，缪志强的父亲缪英终于在重症监护室醒过来了，但很明显，这位夕日微风凛凛的城建局局长，被病魔折磨得不成人形。他想张口说话，却乌鲁乌鲁说不出一句清晰的话来，干着急没办法。

缪英的媳妇，也就是缪志强的母亲苑雪晶，趴在缪英的嘴巴前，仔细分辨着缪英说的话，结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

缪英心灰意冷，眼角流出两行热泪来……苑雪晶怪自己笨，就差没扇自己两个嘴巴了！

后来缪志强去听，结果他急得满脸通红，浑身热汗，脑袋一圈圈儿发大，没听清他父亲说什么。

最后唐明骐小心翼翼地试了试，然后她竟然在反复确认之后，成功了！她确定缪英此时要表达的意思是——去省城，找最好的医生！

苑雪晶一听，连连点头，嘴里还念叨着——好！好！好！马上去省城，马上找最好的医生。

当天下午，救护车就载着缪英和苑雪晶由灵源开往了省城，而缪志强和唐明骐两个人更是不敢怠慢，早就赶到省城最好的医院——省医大二院打头阵去了。

时间就是生命，这一家子人，每个人心中的那根弦都绷得紧紧的。

第188章 才不配位必有灾殃

到了省城后，似乎一切都很顺利，然而，花白头发的主治医生在看了缪英的一些治疗数据之后，就皱起了眉头。

良久，他做出了一个沉重的判断——你们当地医院养庸医啊，按照他们这个法子救人，想不让患者留下后遗症也难！

一听省城医生有此一说，缪志强一家人立马大惊失色……

而回到小柳河的高亭林和陈平凡，此时都是一身的轻松，都有了那种经过大考后的畅快感。

没事儿的时候，两个人就换上一身运动服，到操场上扔一会儿篮球，虽然两个人都玩得不怎么好，但都挺卖力，精神可嘉。

周校长偶尔会跑过来跟他俩玩一会儿，一对二，一老对二少，结果在人数不等年龄悬殊的条件下，还总能秒杀他们，让他俩输得心服口服。

周校长哈哈大笑，忍不住吹嘘他年轻时候的战绩，打遍小柳河无敌手。

高亭林就在一旁顺竿往上爬，给予周校长严重吹嘘。

陈平凡发现自己早已经喜欢上这样的生活了，轻轻松松，没什么压力，关键这里还有那瓦蓝的天、清澈的水和一方绿树掩映鸟语花香的校园。

这一天周六，陈平凡本来已经和左小萍约好了，要去松源县城转一转，不想计划没有变化快，一大早，就有人过来找他了，确切地说，找他的还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是的，没错，他的那几个得意门生一股脑地都来了，要多齐全有多齐全。

肖天明几个都脱掉了校服，穿上了他们自己喜欢的春装，一个个显得青春靓丽，神采飞扬。

陈平凡很高兴，马上向左小萍请假，带着这帮孩子到小柳河去玩。

春日里的小柳河就像是一条翠绿的长绸带，蜿蜒远去，装点着柔和美好的山川大地。微风吹拂，河水就泛起了层层涟漪，那涟漪像一片片浮动着的银鳞，拨弄着每个人内心深处的一点点小情绪……

井玉这小丫头胆子大，脱掉了鞋子，站在了水边，开始用脚丫子撩水，一下子接着一下子，把那水撩得老高老远。

谭伟玩心大起，蹑足潜踪走到她后面，猛地伸手抓住她肩膀，佯装要推她，把她吓得妈呀一声，魂儿都要飞出来了……

然后呢，自然是一场堪称惨烈的水战，最后落荒而逃的也自然是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谭伟……

牟媛媛拿着手机，不停地在自拍着，咔嚓咔嚓地拍出了好多张萌萌的又美美的大头照，然后还不尽兴，又央求肖天明给她拍全身照，必须要带上整个小柳河背景的。

肖天明自然愿意效劳，左一张，右一张，一口气给她拍了二十多张。

甄金婷就站在原地玩手机，玩得挺专注，只偶尔看一下井玉和谭伟的战况，偶尔笑上一下。

苏云梦没有玩儿没有闹，始终都在陪着陈平凡聊天儿，这个小女孩儿眉眼盈盈，显得比以前更成熟了，说出来的话也都跟个小大人似的。

她向陈平凡讲了许多他们代班主任的事儿，讲得多了，就难免有些义愤填膺了……

原来高一三班的代班主任高鹏还是个挺有个性的人物。

和陈平凡一样，高鹏也是一个语文老师，三十出头儿的年纪，也还是青年教师队伍中的一员，可他长得有点儿着急，完全像是个四十岁的人。

据说高鹏这人特别喜欢乌龟，特别特别喜欢那一种，据说有一次他兜里揣着他老婆给他的买菜钱，就垂头丧气地奔市场那边儿买菜去了，不想中途看见一个卖乌龟的地摊儿，他眼前一亮，就被吸引住了，然后就再也挪不动脚步了……

晚上的时候，妻子准备烧饭做菜，结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左等也没等到新买的菜，右等也没等到下锅的米，正要给高鹏打电话，这时候就见高鹏拎着两只乌龟，拉开门从外面走进来了。

妻子一看见高鹏手里除了拎着的两只乌龟就什么都没有了，一下子就啥都明白了，“高鹏，我问你，我让你买的菜呢？你给我弄哪里去了？”

“那啥——，我用那钱——，买乌龟了，我寻思我回家再拿点儿钱，然后返回去再买菜，你看——”

妻子火气上涌，“你是想跟乌龟过日子还是想跟我过日子？我现在怎么越看你越没用呢？还老师呢，老师也是白当，天天不是养乌龟，就是写诗，就是不知道挣钱，我算看明白了，跟你在一起，除了寒酸就是寒酸！我当初眼睛肯定是瞎了，怎么就嫁给你了呢？！离婚！明天就离婚！以后咱俩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高鹏感到脑袋一圈儿发大，心知自己理亏，赶紧赔礼道歉，后来他还信誓旦旦地向妻子保证，说他一定会努力上进，先当上班主任，再当上备课组长，挣更多的钱，完了把钱都给媳妇。

于是，这一场家庭风波才渐渐地平息下去……

眼下，高鹏当高一三班的代理班主任，就是他兑现他对妻子承诺的第一步，他在努力地把这个代理班主任当好，努力地在二中这块虎狼丛生的土地上立足。

然而，高鹏确实太像个诗人了，从他鼻梁上架着的黑框大眼镜到他的一颦一笑和一举一动，都透着不食人间烟火的诗人气息。

他当班主任，就像他当诗人一样，充满了理想化色彩，看不惯任何的负面的东西。

譬如有时候看见哪个学生迟到早退了或者上课睡觉了，他一张嘴就对其指指点点，说些中听或者不中听的话。

其实当班主任的，见到学生犯错了，批评批评学生理所当然，关键你得讲方法讲策略，说到点子上，让学生心服口服，无还嘴之力，否则，你就是自讨苦吃，自己挖坑自己往里跳。

事实证明，高鹏就是后者。他经常想靠批评学生来立威，可他却心有余而力不足，常常因为嘴笨腮拙，在某一个细节问题上争辩不过学生，被学生气反将上一军，然后被学生气得浑身直哆嗦。

于是，当这样的情况一多起来，班里就渐渐地产生了一种负面风气——有些学生开始打心眼里看不上这个代理班主任了，有些学生甚至以把这个代理班主任气走为荣……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三班学生一想起他们的老班主任陈平凡，就感觉他们天天都在忍受他们这个代理班主任高鹏。在日常生活中是这样，在听课方面竟然也是这样。

要说起来，高鹏这人自视甚高，他觉得他教语文，浑然天成又得其精髓，在整个灵源二中，无人能出其右，岂不知他那种中规中矩又毫无感情色彩的教学方式，早被陈平凡的那种幽默灵活的教学方式给比下去了……

学生听陈平凡的课，就跟听曲折动人的故事一样，往往都听得津津有味，而听他高鹏的课呢？就跟听和尚念经一样，往往听得昏昏欲睡。

他越吹牛，学生越无法理解他的想法，就觉得他是活在自己的世界中的跳梁小丑，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知天高地厚，跟智障也没什么区别……

事实上，在高一三班，高鹏已经泥足深陷，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当然，力的作用是相互的，自大无能的他也在让原来健康运行着的高一三班一点一点地受到着蚕食伤害，一点一点地走向悬崖的边缘……

俗话说，德不配位必有灾殃，现如今他高鹏是力小而任重，轻则伤己，重则伤人……

第189章 蔓延着的无力感

陈平凡一听说高鹏的事儿，心里像是压了块石头，愈发地沉重了。他发现这个高鹏就是一个榆木脑袋，根本不适合跟人打交道，更不适合当这个班主任。

而高一三班在他高鹏手里，很可能就此走向没落，不能再延续它夕日的辉煌……

偏偏这高一三班在他陈平凡心目中的地位无可取代，这个班是他这辈子带的第一个班级，它就像是他的孩子和他的心头肉，一旦被割掉了，会让他痛不欲生。

因为，那里有他的弟弟妹妹们，有他的宝贵回忆和情感寄托，有他的事业他的价值和他的一切一切，他无法接受他的班级因为一个无能之辈而走向没落，也无法忍受他的全部心血付之东流。

苏云梦看出了陈平凡心中的落寞，便懂事地不再说话了，陈平凡木在当地，一动不动，迎着清风暖阳和平静流淌着的小柳河，陷入了一种深沉的迷茫之中。

人生不怕不如意，就怕在不如意面前你还无能为力，陈平凡现在所体会到的就是这种恼人的无力感。是啊，他现在能做些什么呢？他似乎什么都不能做……

中午吃饭的时候，谭伟又提起了高鹏的事儿，他当时的口气竟颇有些悲凉，他说——三郎在的时候，他在班里体会到的是蓬勃的朝气和浩然的正气，而自打高鹏来了之后，他在班里体会到的都是沉沉的暮气和歪风邪气……

听着这样的话，陈平凡皱起了眉，又把目光投向了肖天明，想从肖天明那儿得到最终的确认。

肖天明自打上了席就一直沉默，一直在狼吞虎咽，发现陈平凡在看他，他才确认式地点了点头，又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

陈平凡默然，没了吃饭的心思。

全场默然，都没了吃饭的心思。

谭伟看了看大家，一时没忍住就一拍桌子：你们几个也别明哲保身，都说说啊！就说原来，你们想想，人们一提起高一三班，谁不羡慕啊？可现在呢？人们一提起高一三班，就只能呵呵了。我跟你们说啊，那个高鹏就只能当个诗人，根本当不了班主任！如今能救三班的人，也就只有三郎了，咱们得想个办法让三郎回去！

众人依旧是沉默，谭伟说的道理，每个人都懂，可懂有什么用呢？每个人依旧是没有办法！

也许，最好的办法就是等待了，等待着陈平凡的支教期早点儿过去，早点儿回归他们的班集体。

可掐指一算呢，陈平凡要回到灵源二中，至少还需要一个半月的时间，但这一个半月的时间真的是太漫长了，漫长到可以让很多人和很多事都发生改变的程度。三班能不能挺得过这段时间，都还是一个问题。

“等吧！你们要是还能看得过去，那就等吧，我倒要看看三班会变成什么样子！”谭伟一巴掌拍到了自己的大腿上，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几个人面面相觑，长吁短叹，面露忧戚，还是什么都没说……

送走了几个爱徒，陈平凡有些茫然，在走出火车站那一刻，他还是决定了，去电业小区找左小萍。

可这一路之上，他就像是犯了魔怔一般，始终都在想着三班的前途问题，却始终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一筹莫展。

左小萍听了陈平凡的心事之后，宽慰他说，“尽人事听天命，在这件事上你已经做了你应该做的，问心无愧！而那些在你能力范围之外的事儿，你也就没必要为之操心了，毕竟，操这样的心，只能让你徒增烦恼，除此之外，就没什么用了……”

看着窗外的流云，陈平凡不说话，他又何尝不明白小萍说的这些道理呢？然而，一想起谭伟的那些话，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由着自己的思绪飞向了遥远的清屏。

第二天周日，陈平凡和左小萍按照事先的约定，一起到松源县城去逛街。

从第一次来松源，陈平凡就喜欢上了这个城市，不同于于清屏县城逼仄狭小，这里的四周围没有山，视野开阔，有着很大的发展空间，更关键的是，这里城区规划科学，市容整洁大方，城市绿化率高，处处给人赏心悦目的感受。

睡不着觉时想一想，要是能到这样的城市里工作，陈平凡就感到知足了……

左小萍呢，打小就经常来松源县，对这里的市容市貌见怪不怪，她倒是挺关心陈平凡和高亭林一起大闹松源县教师学校的事儿，如今坐车路过这松源县教师学校，她触景生情便忍俊不禁，一下子就脑补出这两位大侠当时侃侃而谈和不可一世的样子……

想想也就是他俩，换两个人也不会做出他们这种壮举。

陈平凡自然不知道左小萍在笑什么，便用手指刮了刮她的鼻子，无限爱怜，“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啊，我就是听说某人在松源县教师大会上漏了脸，还让人家教育局领导亲切接见来的！”

陈平凡苦笑，“高亭林那小子临时起意，把我拉下水，我当时没有一点儿心理准备，都快吓得灵魂出窍了——”

“怎么可能？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而你就是那个有准备的人。听说你当时处变不惊讲的很好，关键还随机应变，接住了缪志强扔给你的一道难题，让在场的人都心服口服……”

陈平凡一笑，“这都是谁说给你的？把我在这边的情况了解得一清二楚，我现在都有了种被监视的感觉。”

“当然，你可是正被监视着呢，要小心啊！”

陈平凡赶紧裹紧了衣服，东瞧瞧西看看，装出谨慎提防的姿态，既而实在装不下去了，就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下了车，两个人肩并着肩穿行在人群中，还在兴致勃勃地聊着天儿，而从小萍那里，陈平凡了解到了很多灵源那边儿的事儿——

这第一件事是件大事，是关于杨海静和她父亲的。和许多人当初料想中的一样，城南印象彻底烂尾，也彻底逼急了在那里买了房子的老百姓。老百姓为了讨要一个说法，天天到城南印象售楼处抗议，纷纷吵着嚷着要退房，少给一个子都不行！

杨海静为了帮助父亲撑过这道难关，连她心爱的路虎极光都卖了。

而这第二件事就是关于王磊的，如今的王磊都快要把他的魂儿弄丢了，天天请假，天天去城南印象售楼处，就想着能第一时间拿到杨宝乾的房屋退款，第一时间从这泥足深陷的苦海中挣脱出来……

听到这里，陈平凡感到心里极其不是滋味儿，就感觉世事无常，人真正能靠双手把握住的东西，真是太少太少了……

第190章 你有情义我有梦

在松源县的公园和商场转了一圈儿，陈平凡感觉自己的心思还在高一三班的那点儿闹心事上，始终都高兴不起来。

左小萍冰雪聪明，早看穿了陈平凡的心事，她灵机一动，便带着陈平凡从市中心走出来，辗转来到了本市市郊的一座寺庙——青云寺。

这个寺庙古色古香，绿柳成荫，是一方世外仙源般的所在，置身其中，人所能体会到的就是那一份难得的宁静与祥和……

“平凡，缪志强的父亲病倒了，这事儿你知道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儿？现在怎么样了？”

“就是前两天的事儿，脑出血，多亏当时救治得及时，要不然都容易出现生命危险！就是抢救及时，据说还要留下一些后遗症，影响他以后的生活。”

“明天和意外，我们永远不知道它们哪个先来，珍惜当下，活好现在的每一刻，才是正经。”

左小萍笑了笑，还在细细打量着眼前的一尊弥勒佛塑像。

她就这样一边打量着弥勒佛，一边对陈平凡说道：哲学家周国平曾经说过一段话，我觉得非常有道理，分享给你——一个人只要认真思考过死亡，不管是否获得使自己满意的结果，他都好像是把人生的边界勘察了一番，看到了人生的全景和限度。如此他就会形成一种豁达的胸怀，在沉浮人世的同时也能跳出来加以审视。他固然仍有自己的追求，但不会把成功和失败看得太重要。他清楚一切幸福和苦难的相对性质，因而快乐时不会忘形，痛苦时也不致失态。

“这话说得好，死亡让我们畏惧，死亡也能让我们勘破这世间的荣辱得失，有些时候多想想死的事儿，确实能让我们更容易想明白这生的事。谢谢你，小萍——”

左小萍没有说话，只是将双手合十，对着佛祖拜了拜，脸上浮现了淡淡的笑意……

陈平凡也笑了，看小萍的眼神里充满了爱怜。

从寺庙中走出来，陈平凡感觉身心轻松了不少，他觉得他本人就是失去了所有，他也还拥有左小萍，而只要拥有左小萍，于他来说，就知足了……

这里的一花一草一树一木都有静心的作用，但它们又远远赶不上小萍的一番话和一个纯粹的眼神……

回到小柳河，已经是日暮时分，陈平凡和左小萍肩并着肩地坐在小柳河镇中学的操场边，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

晚风轻柔，夕阳正好，两个人也都忘记了时光的流转，渐渐沉浸在四周围的虫鸣鸟唱和花草的芳香中了……

“这里真好，像是世外桃源，如果能长久地生活在这里，倒不失为一个很好的选择。”

左小萍笑，笑得甜美而柔和，宛若此时轻柔的晚风，“是啊，真好，柘弹连钱马，银钩妥堕鬟。摘桑春陌上，踏草夕阳间……”

陈平凡看着左小萍，就像是在看着天地之间一副绝美的图画，越看越喜欢，结果看着看着，他就笑了，然后竟慢慢地站起了身，对着那绿柳之间的一抹夕阳，深情款款地吟诵道：夕阳度西岭，群壑倏已暝。松月生夜凉，风泉满清听。樵人归尽欲，烟鸟栖初定。之子期宿来，孤琴候萝径。

“好——！好一个‘之子期宿来，孤琴候萝径’，我说你们两个还真是夫唱妇随志趣相投啊，羡煞旁人，也坑苦我们这些单身狗啊！”高亭林不知时候，从葡萄架子后面转了出来，一脸的苦相。

陈平凡和左小萍一起看向了高亭林，都是忍俊不禁，陈平凡更是忍不住开口道：“依高兄的相貌和才华，要在灵源地界上找一个色艺双全才貌俱佳的红颜知己，那都是轻而易举的事，何苦到我们这儿来扮演一个苦哈哈的单身狗呢？”

“非也非也！找色艺双全才貌俱佳的女孩儿容易，找红颜知己可就难了，试问这普天之下，有几对伴侣能像你俩一样，你这边说着——摘桑春陌上，踏草夕阳间，他那边就能对上来——松月生夜凉，风泉满清听。所以我说羡慕那是真羡慕，一点儿都不掺假的羡慕嫉妒恨！陈平凡你小子上辈子是修了什么善缘吗？这辈子怎么就能遇到左小萍这样的好姑娘呢？告诉你啊，这辈子你必须得善待左小萍，要不然我高亭林第一个饶不了你！”

陈平凡听高亭林说得真情流漏，便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了，于是也正色道：“我有故事，你有酒，听着一曲长歌，剪短一方忧愁，你待她如酥茶，我便看清这万世浮华；你有情义，我有梦，饮过三杯纯酿，续长四时欢乐，我对卿似甘泉，你就懂得那千年逝水。放心吧，高兄，我和小萍就是那故事和酒，情意和梦的关系，一定会在千年逝水中睹万世浮华的……”

高亭林哑然，想要再说些什么却什么都没说出来，于是就愤愤然转身离开了，走出了老远，才意味深长地喊出了一句话——他妈的既生瑜何生亮？既生瑜何生亮——？！

陈平凡笑，左小萍也笑，笑得眉目飞扬。陈平凡不敢想象，如果没了高亭林，他的支教日子将会失去多少的光彩，所以感谢，感谢路过你生命里的每一个人……

夜色四合的时候，陈平凡把左小萍送回了家里，他知道到了这个点儿要是再不把左小萍送回家，左爸爸左妈妈一定会着急的……

像以往一样，左爸爸左妈妈热情地接待了陈平凡，不过这一次，两个人欲言又止，好像都要说些什么。

陈平凡笑，一时已经将两个人的心思猜出了十之八九，他低下头，揉搓着双手，等待着两个人说出他们想说出的话。

左小萍端着一盘新鲜的水果从厨房走了出来，一看到眼前这一幕，便安安静静地坐了下来，给每个人分发着水果。

左妈妈接过小萍递过来的一个苹果，没有吃，而是把苹果轻轻地放到了陈平凡对面，笑着对陈平凡说道：“小陈，阿姨家的水果都很新鲜，你多吃点儿，补充点儿维生素。”

陈平凡笑，“阿姨，谢谢你，在学校那边，小萍把我的饮食监督得特别好，在她的监督下，我每天都吃水果，都补充维生素。”

左妈妈与左爸爸对视了一眼，又看了看正低头削苹果的左小萍，便笑着对陈平凡说道：“小陈，要说起来，你和我家小萍交往也有小半年的时间了，在这小半年时间里，你小陈的为人，我们一家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对你为人处事方方面面都没得挑的，所以，我们也放心把小萍交到你手里，让你担负起照顾她的责任！说到这里，你明白阿姨的意思吗？”

陈平凡看了一眼左小萍，眼睛里充满了无限的爱怜，然后，他又看向了左妈妈，郑重其事地说道：“阿姨，你的意思我都明白，我想我已经做好了所有准备，去照顾小萍，照顾她一辈子……”

第191章 婚姻大事

不出陈平凡和左小萍所料，左妈妈和左爸爸果然谈到了两个人的婚姻大事，出于长辈对晚辈们的关爱，左妈妈和左爸爸你一言我一语，说得语重心长，面面俱到。

听明白了父亲母亲话里话外的意思，左小萍就悄悄起身，悄悄躲到她自己屋里去了，她可不想像父亲母亲一样，不顾女方应有的矜持，去主动提出这件事。

况且她觉得她现在还年轻，实在没必要这么早就迈进婚姻殿堂，趁着还年轻，她应该更多地去享受这生活中的缤纷多彩和这恋爱阶段的青涩美好……

即使她和陈平凡真心相爱，她也希望陈平凡能尊重她的意愿，能细心呵护和经营他们之间这一份情感，待之如春野的蒲公英，如夏湖的并蒂莲，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然后等到某年某月的某一天，等到时机都成熟了，也等到她完全做好心理准备了，陈平凡只要把她拥在怀里，向她说几句贴心的话，许她一辈子平安喜乐，她就会满心满口地答应下来，答应嫁给他，答应一辈子陪着他……

可是，爸爸妈妈这边还是太着急了，连商量都没跟她商量一下，就自作主张地要陈平凡一个许诺，这让她何颜面以对呢？只有选择暂时离开吧……

而此时的陈平凡倒有了有受宠若惊的感觉，他心跳加速喜不自胜，自觉何德何能，能遇到善解人意美丽而纯粹的左小萍，还能被她们这一家人如此这般地眷顾着……

灵源这个地方，可能很穷也很落后，但是，这里因为有了左小萍，就变得神圣了，变得如那菩提树一般，宝相庄严圣洁而美好……

“阿姨，既然您和叔叔都信得着我，愿意把小萍托付与我，我必须当着您二位的面，说两句心里话，让您二位对我放心。这么跟您二位说吧，遇到小萍，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能和她走到一起，我到现在都有一种做梦般的感觉。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在我的心目中，小萍她永远都比我本人更重要，在我这一辈子里，可以没有我一口吃的和一口喝的，但却不能没有她一口吃的和一口喝的，就算是这世上只剩下最后一口粮食和最后一滴水，我也会毫不犹豫地留给她的……”

有些时候，话语就是那心与心之间的桥梁，当这座桥被成功架起来之后，心与心之间便可以跨越遥远距离，贴到一起了。

左妈妈包括左爸爸在内，一听陈平凡说出如此情深义重的一番话，不禁都有些动容了，他们一时间笑开了花，一个劲儿地劝说陈平凡多吃些水果，多补充点儿营养。

一个姑爷半个儿，这话不假，起码在左爸爸和左妈妈心目中，真就是这样的。

这时，左爸爸开口说话了，一张嘴就显得语重心长，“那这样，小陈，你什么时候让你老爸老妈过来一趟，跟我和你阿姨见个面，然后我们四个当长辈的坐在一起商量一下，给你们定个日子，争取早点儿把婚事给办了，也去掉我们当老人的一块心病……”

听到这样的话，陈平凡一下子就瞪大了眼睛，事实上，他也开始跟不上左爸爸左妈妈的节奏了。他真的感觉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太突然，他刚开始只以为左爸爸左妈妈要跟他谈订婚的事儿，谁承想他们一下子就跨过了订婚这一环节，谈到了结婚的事宜……

“叔叔阿姨，对于结婚这件事儿，我自然是十分十分愿意的，只是不知道小萍的意思，这件事最终还得取决于她，她要是愿意的话，我求之不得，我呆会儿就可以联系我父母，让他们就近找个时间过来，和你们一起商量这件事……”

这时候，左妈妈笑了笑，开口说话了：“小陈，我家闺女的心思我这个当妈的最清楚，她这孩子从小就矜持，脸也小面子也矮，当面问她反倒会让她不好意思。就这件事而言，我和你叔叔冷眼旁观，看得最清楚，你们这两个孩子都很好，有着一样的兴趣爱好，有着一样的理想追求，有着一样的文文明明安安静静的性格，还有着一样的温柔沉默柔中带刚的脾气秉性，最难能可贵的是，你们心中还都有着对方，视对方为此生的唯一，甚至还能做到爱对方胜过爱自己，比心疼自己更心疼着对方，所以我和你叔叔有理由相信，你陈平凡能给我女儿幸福，今天我俩也就越俎代庖，直接替我们女儿做主了，把她一辈子的幸福托付给你。等你们结婚后，你们就安安心心地留在那灵源二中，把各自的工作干好，把自己的小日子经营好，我们这些当老人的，也就彻底放心了……”

听到这样一番话，陈平凡霎时感到心头滑过一阵暖流，一时感觉幸福得很，一时又感觉肩头的担子重得很……

他曾经无数次设想过向小萍求婚的场景，不想这一切竟然以这种形式到来，让他措手不及……

从电业小区出来，陈平凡依然感觉刚才就跟做梦一样，不太真实。

他知道今天这事儿，对他来说，无论从哪个角度讲都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儿，但正因为如此，他才需要冷静再冷静，冷静地消化，冷静地涵养，冷静地化零为整，然后再给出最正确和最积极的反馈。

夜色阑珊，春意无边，陈平凡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回小柳河中学的路上，偶尔还要与路边的柳条花枝来一次亲密接触。

回头看向电业小区的家属楼，陈平凡总是在竭力寻找着左小萍卧室的灯光，而远远地一瞥之下，他就已经被那灯光暖到了……

是啊，此时此刻的陈平凡必须得承认，善解人意的左小萍总是能温暖到他，以各种形式温暖到他，让他在人生的低谷也能看到光明和希望，让他在迷茫无助的时候，也能找准人生的最新坐标。

那么他呢？他能给她什么呢？是温暖的家庭还是宽阔的臂膀？是衣食无忧还是诗和远方？

可悲的是，他还不能给她这一切的一切，他还不能尽到做丈夫的责任。

是的，形势所迫，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强大自己，尤其是在经济上强大自己。

要知道贫贱夫妻百事哀，他绝对不想让不食人间烟火的左小萍因为和他在一起，变得现实了庸俗了，家长里短和婆婆妈妈了，他要做到的就是让左小萍继续诗意地栖居在这一方土地上，无忧无虑，甜蜜幸福……

然而，在经济上强大自己又谈何容易，陈平凡仰面向天，上下求索，一时看到的只是那深邃的天空中亘古不变的灿烂星河……

第192章 刺探军情

周一的时候，陈平凡特意跟周校长请了一天假，然后和左小萍一起坐火车回了清屏。

他们坐的是最早的一趟火车，早晨六点多钟就匆匆忙忙上了车，只为了能赶上小萍上班的时间。

迎着灿烂的晨光，披着清爽的晨风，火车在青山绿水间穿行，载着一车人的清梦，也载着两个靠窗而坐相视而笑的青年男女。

一想起昨天晚上小萍父母说的话，陈平凡和左小萍就忍不住想笑，而一笑起来就有停不下来的节奏……

笑着笑着，陈平凡突然就不笑了，凝视着左小萍，变得深情款款起来，“小萍，父母那一辈人的心情我们还是应该理解的，要不——，我们真就结婚吧，我会好好待你的……”

小萍继续笑，笑得眉眼弯弯，“平凡，你别忘了我们大学毕业都还不到一年啊，我们也都还算年轻啊，你不觉得婚姻有时候是枷锁，它会在无形中剥夺我们年轻的心态和对生命的热情吗？所以，再过两年，再过两年我们再考虑这件事好吗？我现在还真的不想随着这婚姻而老去——”

陈平凡想了想，莞尔一笑，“好吧，我尊重你的决定，正好我也需要用这两年做点儿我该做的事儿，不过我们还是应该给父母们一个交代，要不然他们会着急的。”

“放心吧，现在又不是包办婚姻的年代，咱们父母也不至于那么不开明，回头跟他们好好说一下，应该就能让他们理解咱们的……，他们这辈人要的其实就是‘放心’二字，那咱们给他们一个放心不就行了吗？我想他们到现在还没弄想明白一个最基本的道理，那就是维系两个人在一起的纽带并不是婚姻，而是心！我哥哥左小君就是最好的反面例子，而我和你就是最好的正面例子……”

听到小萍这一番言论，陈平凡忍不住对她刮目相看了，是啊，生活在不断地教给我们一些道理，我们要么对它们视而不见，要么就携取之以为智慧的浪花，对它们认真反思，同时在这反思中成长。左小萍显然就做到了这后面一点……

到了清屏，沐浴在清屏的阳光里，陈平凡一下子就有了种回到自己地盘上的感觉。虽然这里的经济条件和城市规模都没法跟松源县相比，但这里给陈平凡带来的亲切感，却是要远远高于松源县的……早听人说过了，在一个地方待得久了，会染上这座城的气息，而陈平凡现在无论到哪里，就都是以清屏人自居的。

然而这一次陈平凡回到清屏，不单单是要送左小萍回单位，也无意重游故地怀亲念旧，他有他的更重要的目的，那就是要找三班的代班主任高鹏说一些心里话。

自从肖天明几个人上次去小柳河看他，并且跟他透漏了一些三班的最新情况，他在心里就坐了病，而病因就在三班以及三班的代班主任高鹏身上。

无论如何，他都不忍心看到他的三班在高鹏手中走向没落，由原来的铁板一块变成现在的漏洞百出。三班是他的精神寄托，过去是这样，现在是这样，未来也是这样，所以他不允许三班出问题，出一点问题也不行！

然而他毕竟只是一个普通老师，人微言轻，他所能改变的东西不多，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和高鹏郑重其事地谈一下，让高鹏能打起精神找准方法，管理好三班……

回到灵源二中，陈平凡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一与左小萍分开后，就直接去了高一三班的教室。赶上现在是上课时间，陈平凡觉得时机正好，他可以偷偷了解一下高一三班最真实的上课状态。

在高一三班的走廊上，陈平凡蹑足潜踪隐其身形，小心翼翼地躲避着任何一道可能从教室里投射出来的警觉目光。

按照以往的经验，谭伟井玉这帮家伙最为机警，如果走廊上一有点儿风吹草动，他们在第一时间就能发现。防火防盗防班主任，他们不会认真去防备前两者，却尤其留意防备这最后一者……

而在斗争中积累了无数经验的陈平凡，深谙谭伟井玉等人的套路，也有破解之道。他此时就化作一只高速旋转的陀螺一样，迅速转过雷区，又迅速躲避到安全区域，贴墙站好，同时支起两只耳朵，细听教室里面的动静。

事实上，为了将教室里面的情况听得清楚，陈平凡还需要闭上眼睛凝神聚气，让耳朵完全处于一种空明澄澈的状态之中。

这种功夫其实也是一种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才能修习成型的上乘功夫，非一线班主任无以驾驭。

这一刻，陈平凡的耳朵突然机警地动了动，因为他突然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而这声音并非来自教室里面，而是来自十米之外那一二楼之间的楼梯上面。

是的，这一刻，陈平凡绝对没有听错，那略显沙哑的声音的主人竟然是周兆彬。

出于一种应急反应，陈平凡想都没想，就闪身钻进了不远处的水房里，然后透过水房的门缝儿，凝神窥探着周兆彬的一举一动。

电光火石的这一刻，呈现在陈平凡眼前的画面竟然甚是辣眼睛，让他在未来的两三个月之内都难以忘记……

原来打扮得流里流气周兆彬正大模大样地搂着他旁边一个人的肩膀，唾沫星子乱飞地吹嘘着什么，而且貌似越吹越神，把他旁边那个人吹得一愣一愣地，频频点头称是。

到了这个时候，陈平凡才推了推眼镜，特别注意了一下被周兆彬搂着肩膀的那个人。

那个人身形瘦高颧骨突出头发密实而凌乱，整个人都没有精气神，他很少说话，一开口还愣是有种怯怯懦懦的感觉，让人感觉很不舒服。而且就他的身形而言，也让人印象深刻，一阵大风吹过，应该就能把他吹得远远的……

一瞬间，陈平凡就已经猜到了，这个人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大诗人高鹏，差不了，在形象气质上绝对差不了！

隔着这一道门缝儿，见到高鹏的如此种种，陈平凡大失所望，他高鹏这哪里是坐镇一方主持大局的班主任的啊，分明就是没有地位天天受气的小媳妇……

难怪——！难怪原本健康运行着的三班在短短二十天里就暴露出了如此许多的问题，这里面要是没有这个高鹏的原因，傻子都不会相信。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对于三班的没落，他高鹏绝对难辞其咎。

那么，形势如此，他陈平凡还有跟这个高鹏谈判的必要吗？一时间，陈平凡皱起了眉头，陷入了沉思……

第193章 命犯小人

看着周兆彬与高鹏勾肩搭背地走进了三班教室，陈平凡慢慢地从水房门后走了出来，来到了空荡荡的走廊上。

外面春光正好，陈平凡却感到一丝丝寒意正在他的体内蔓延拓展，而且这寒意正在一点点一点点地吞噬掉他整个灵魂。

同一时刻，他就有了一种冲动，他特别特别想跑到王春江办公室，当面质问一下他——为什么要给三班安排高鹏这样的代班主任，为什么要拿三班的前途开玩笑？

不平之气，郁结于胸，陈平凡不吐不快，他必须找个人来说道说道这件事。

不再多想，陈平凡就转身迈步，腾腾腾地上了楼，一路风驰电掣，直奔王春江的办公室。

然而，他的人都已经走到王春江办公室门口了，他还是成功地克制了冲动的想法，冷静了下来，一时更是稳稳地停下脚步，想着该用怎样的一种口吻来跟王春江说话。

敲响王春江办公室门时，陈平凡已经努力让自己笑了出来，笑得更亲切也更灿烂一些。

经过近一年的磨砺，陈平凡也变得圆润了许多，屡次碰壁后他也渐渐认清了一个问题，那就是遇事要冷静，更要从对方的角度考虑问题，意气用事解决不了问题的，非但解决不了问题，可能还会适得其反……

“哎小陈，你回来啦？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一直没见到你呢……”

听到背后传来王春江的声音，陈平凡心里一惊，他没想到王春江竟会从他身后闪出来，有如那行踪飘忽的鬼神一般。惊讶之余，他赶紧回头，细看个究竟。

果然，一看之下，他马上看见了从楼梯拐角处走过来的满面带笑的王春江。

从认识王春江那一天起，陈平凡特别佩服王春江的一点就是，他这人无论什么时候都能笑出来，而且还笑得很轻松很灿烂，就好像在这炎凉的世间，没有什么事儿是他解决不了的。

“王校长，我也是刚回来，坐的是今早的火车，刚下车，一回到学校，就想着过来看看你！”说着这些话，陈平凡立时感到脸上在微微发烧，这张嘴就说谎话的感觉，还真是让人心虚得很。好在他所说的只是善意的谎言。

然而，听到陈平凡有此一说，王春江倒是笑得更开心了，他一边掏出钥匙拧开门，一边热情地邀请陈平凡到屋里坐，同时还嘘寒问暖，问这问那……

这个时候，陈平凡倒是蓦地意识到逢人说好话的必要性，无论何时，好话总是会让人愉悦的，而一旦愉悦了对方，与对方沟通也就更容易了……

也许在情感上也是如此吧，再亲近的两个人，也都特别希望听到对方的赞美，因为赞美对方总让对方感到高兴，而一旦对方高兴了，就能让彼此都体会到不期而遇的温暖。

说了一些闲话，王春江和陈平凡两个人便分宾主落座了，陈平凡意识到王春江一直都把他当成自己人，便也就丢掉了虚头巴脑那一套，坦露心迹开诚布公，不再跟他见外了，“王校长，我有一个问题，憋在我心里挺长时间了，我特别想从你这里得到一个答案，要不然，我会一直闹心下去的……”

“说，我要是知道你想要的答案，一定告诉你！”说着，王春江就掏出一支烟，叼在嘴里，点燃了……

陈平凡伸手推了推眼镜儿，“是这样，王校长，我就是想知道为什么要让高鹏当高一三班的代班主任，而不是其他任何一个人，据我观察，他其实并不能胜任这个职位，而且，他很容易把高一三班给带偏了……”

听陈平凡有此一问，王春江垂下眼睑，专注地吸了一口烟，“小陈，这么跟你说吧，三班的情况我非常清楚，但是，我这个主管政教的副校长实在也不好过多干预。你知道是谁把高鹏安排到那个位置上的吗？不是别人，正是缪志强！而我和缪志强的关系你也知道，自从去年冬天同台打擂竞选政教副校长，就变得很玄妙了，相互见面都得躲着对方走。偏偏在高鹏这件事上，缪志强能够放下脸面，亲自过来张口求我，我呢，为了照顾和他的关系，也就不好一口否定他的意思，只能盼着高鹏那家伙争点儿气，也盼着眼下这两个月早点过去，你这个正牌班主任能早点儿回来……”

陈平凡皱紧眉头，缪志强——？怎么又是这个缪志强？从头到尾，这个缪志强都跟他过意不去，那么他又是在哪里得罪过他呢？

“小陈，要我说你还是把心放回肚子里吧，三班的底子，你打得很好，如今三班虽然走了一些下坡路，有了一些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但大方向错不了。等个把月之后你回它的来了，还能带着三班重整旗鼓，大有作为的。”

王春江后来说了什么，已经被陈平凡自动屏蔽掉了，陈平凡现在所想的，还都是缪志强过去以往为难他的一幕一幕。

事实上，当想明白了这一切之后，陈平凡可以拍着胸脯对缪志强说——你与我为敌，为难我可以，我随时可以笑着迎战，甚至可以不在乎任何利益得失，但是，你威胁到三班的利益，威胁到三班每一个弟弟妹妹的前途，就绝对不可以了！我绝对会据理力争，斗争到底的！

事实上，也许只有陈平凡自己知道，对于高一三班的情感，陈平凡已经刻骨铭心，融入到血液里了，他不允许任何人破坏三班，就像他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的孩子一样。

走出王春江的办公室，陈平凡压制不住内心的火气，他大步向前，直奔校办主任办公室。

然而，当他穿过两个楼层，快步来到校办主任办公室门前，正伸手要敲响那扇紧紧闭合的门时，他再一次犹豫了……

他知道他只要一进去质问缪志强，就势必会把王春江给装里面，也势必让事态朝着那不可收拾的方向转化……

想明白了这一切，陈平凡便靠着身后的窗台，仰头向天，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对于这句老话，陈平凡以前只是随便听听和随便想想，然而直到现在，他才对这句话感同身受，觉得它是无比沉重的……

从教学楼出来，来到铺满阳光花香四溢的操场上时，陈平凡贪婪地吸允着这天地间自由的空气，仿佛只有这样做，他才能体会到他是自由的，他也是存在着的……

就在这个时候，急促的下课铃声响了起来，这铃声分外地刺耳，一下子把陈平凡从他自己的思维世界中给拉了出来……

第194章 师生情重

课间十分钟永远是灵源二中的一道风景线，譬如说此时，下课铃陡然一响，然后大概在十秒之内，就有拍着篮球或是捧着排球抑或是拿着乒乓球的学生飞也似地从教学楼冲出来，又如一阵风似的冲向他们对应的活动场地。

然后也就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面，这诺大的操场就被从四面八方涌来的穿着蓝白校服的男生女生们给淹没了……

人声鼎沸，喧嚣热闹……

见周边的人逐渐多了起来，陈平凡实在不想凑这份热闹，于是就信步走进了操场旁的小树林里，随便找了个露天的椅子坐了下来。

翘起二郎腿，吹着林间的清风，再看着往来嬉戏的学生们，陈平凡感觉心情好了许多。

偷得浮生半日闲，心情半佛半神仙……

看见天空中飘着的几朵一般的白云，陈平凡心情大好兴味盎然，一时就仰头细细端详起它们来，一个恍惚间，更是感觉他自己已经幻化成那自由自在的云朵，正在广阔无垠的青天之上自由自在地遨游……

“老——师——”一个托着长音儿又很好听的女声悠悠响了起来，轻轻巧巧地就把陈平凡从神游物外的状态之中拉了回来。

陈平凡猛地坐直身体，环顾他的四周围，一下子就发现他已经被自己的几个学生团团围住了，井玉、牟媛媛、苏云梦、佟星然、甄金婷、谭伟、肖天明，这几个少男少女，悉数聚齐，他们正笑眯眯地看着他，那样子就像是在看一只国宝大熊猫……

肖天明微微含笑，先开口说话了，“想什么呢老师？想得这么专注，连一点儿戒备心都没有了，我们这要存了谋财害命之心，你刚才可就危险了！”

陈平凡将每个人都扫视了一遍，拿腔作调地说道：“是啊，很危险！我倒是很想知道，你们几只，神出鬼没，意欲何为？难道真的是想谋财害命——？”

牟媛媛见状，终于忍不住了，咯咯咯咯地笑了起来，“老师，你不要误会，谋财害命的事儿我们肯定做不出来，谭伟这家伙谋划着要出其不意地吓吓你倒是真的，后来还是我挺身而出制止了他，你应该表扬表扬我才是——”

“哎，牟媛媛，不带这么出卖朋友的！”谭伟佯装生气，对着牟媛媛咬牙切齿。

结果，牟媛媛压根儿就不去理会他……

陈平凡笑意盈盈，“嗯，我看得没错，到头来还是牟媛媛懂事！不过我还是奇怪，你们是怎么发现我的，难道我藏得不够隐蔽吗？”

井玉诡秘地一笑，“老师，你自负了啊，其实从你进学校那一刻，我们就已经发现你了，别想逃过我们的眼睛！还有你刚才去班级了吧？在走廊上偷偷观察我们？我们可是全程关注着你呢！哈哈，这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陈平凡苦笑，“你这一番聪明才智要是都用到学习上，前途不可限量——”

谭伟立马学着陈平凡的模样，语重心长地对井玉说道：“听到老师说的没有？把聪明劲儿用到学习上，别一天天整没用的！”

“滚！你小子也没比我好哪儿去，大家彼此彼此……”

见哼哈二将又斗起了嘴，周围几个人又都笑了起来，笑得如那明媚的阳光……

上课铃声响起的时候，少男少女们意犹未尽，还在叽叽喳喳继续跟陈平凡说笑着，久别重逢，仿佛跟他们的陈老师在一起，他们总有说不完的话题。

陈平凡催促他们回去上课，他们似乎总是能找到理由来拖延时间，不肯马上就离开，一等操场上的人都散得干干净净了，他们才磨磨蹭蹭又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陈平凡看着这帮孩子渐渐远去的背影，忍不住又笑了，可在这一笑过后，他又不禁有些黯然，伫立当地，默默地发起呆来……

而此刻，风儿阵阵，翠柳依依，倒是让这一幕再寻常不过的情境多了一些诗情画意……

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陈平凡便转身准备离开了，事实上，该做的他都已经做了，那就事了拂袖去，深藏功与名吧……

可就在这个时候，在一个不经意的转头间，陈平凡突然注意到在教学楼门口那飘扬的国旗下面，他的那几个学生正规规矩矩地排成一排，虚心地接受着他们的代班主任高鹏的训话。

而这时的高鹏显然很生气，背着手在几个人面前踱来踱去，时不时地就怒目横眉地数落这几个人一顿，大有不把这几个人骂得狗血喷头不解气的意思。

陈平凡微微皱起了眉头，凝神细看那边的情景，一时之间，倒是对这个高鹏越来越感兴趣了。

在陈平凡看来，高鹏的这一招思虑深远用意颇多，一是要严明班规震慑异己，二是要当着全校上下所有人的面儿给他自己扬名立威，三是要在旁敲侧击中宣示主权顺便给他陈平凡一点颜色看看，如此种种，实可谓费尽心机……

他这人也是挺奇怪的，可以容忍顽劣异常的周兆彬，甚至与之勾肩搭背称兄道弟，却不能容忍几个上课迟到的学生，动辄就对他们大发雷霆。看来，他在管班时有双重标准，更可以说是欺软怕硬……

作为一个班主任，他心胸狭窄方法粗暴，已经是犯了大忌，如今又欺软怕硬搞上了双重标准，更是犯了忌讳中的忌讳。长此以往，他势必把自己逼上绝路，也势必把好好的一个班级带进歧途……

想到这一层，陈平凡根本无法再故作平静，他迈开步子，直接朝高鹏的方向走了过去，朝着那通体金黄的教学楼走了过去。

他知道他以现在的身份，无法对高鹏有一点点的干预，甚至可能会适得其反，但他就是忍不住要往前走，忍不住要去与高鹏交涉一下。他知道他此时如果知难而退，不去尽力而为，那他就始终都难寻一个问心无愧。

清风徐来，吹皱了他的衣襟，也吹乱了他的头发，但他却浑不在意，只管大步向前……

第195章 刀枪相向

走近高鹏时，陈平凡感受到的是一种强烈的敌对气息，这种气息看不见摸不着，却凌厉得如一把刀子，能让人十分真切地感受到。

然而陈平凡并没有说话，更没有锋芒毕露，只是平静地看着对方，就像是在看一个久违的老朋友。

肖天明几个人却大为惊讶，他们压根儿没想到火星会与地球有正面接触得机会，这要是真撞上了，后果不堪设想。

这一时之间，形势突变，他们一个个都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一下。然而，有陈平凡在，他们多多少少都觉得心里有了底，身上有了劲儿，一个个都把腰杆儿挺得比刚才更直了……

这几个人里面甄金婷绝对是个例外，向来吃软不吃硬的她绝对没那好脾气去听高鹏的训斥，从一开始她就没有用正眼看一下高鹏，从眼神到鼻孔，从肢体动作到表情脸色，表现出的都是对高鹏的不屑之情……

高鹏看见这个样子的甄金婷，又看见多管闲事的陈平凡，气不打一处来，索性就拿甄金婷开了刀，“甄金婷是吧？你给我站好喽！我就问你，当学生的能不能有个学生样？明明犯错在先还这么理直气壮，到底是谁这么教你的？当老师这么多年，像你这样的学生我见得多了，每个人都是七个不服八个不愤，最终我也没见谁有啥真本事，谁又有啥大出息！”

听高鹏夹枪带棒地说了这样一番话，甄金婷早将嘴角儿翘得老高，临了更是忍不住冷哼一声，“高老师，就你有真本事？就你有大出息？就你有礼仪有教养是吧？我看未必吧，当学生这么多年，我还真就没见过哪个老师像你这么没水平呢？你看看今天的高一三都变成啥样了，要纪律没纪律，要班风没班风，你说这是谁的责任啊？”

“哼！甄金婷，你无理取闹，我不跟你一般见识。但是，你今天给我记着，来日方长，你以后要是敢不遵守校规校纪和班规班纪，我这边肯定会秉公处理，该咋办就咋办！有我在，你要是兴风作浪，肯定不行！至于高一三班的纪律和班风问题，像你那样说可实在有些扯了，难道你不觉得这不是现实问题而是历史问题吗？我才来这个班二十多天，一切的一切跟我能有几斤几两关系？你别给我乱扣帽子！”

“高老师你也别拿班主任的身份来压我，这没用！你有理就说理，说服我算你有本事，说不服我就收着点儿，要不然我会让你好看！还有就是人贵自知之明，高老师你在来三班之前，难道你真就不知道三班在整个高一学年的成绩和口碑吗？为什么在你来了之后，三班就变了，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难道这里面就没有你一点点的责任吗？”

“好——！那你倒要说说，三班变成了什么样子，现在的三班有哪些让你甄金婷不满意的地方了？”

甄金婷仰起了头，目不转睛地盯着高鹏，“远的不说，就说周兆彬，他这段日子已经公然在班里抽烟喝酒打扑克了，你管过他一次吗？你批评过他一次吗？就连我这种平时不学习的学生都看不过去了，你这个当班主任的居然无动于衷，也真是奇了怪了。最可笑的是，你明知道他那个样子，却还让他当了班里的纪律班长，你这不是在颠倒黑白，又是什么？三班早就因为有了一个目无法纪周兆彬和有了一个欺软怕硬不分是非的你，变得人心浮动乌烟瘴气了，这一切，您难道就不知道吗？您还好意思说这是历史问题？还有你的讲课水平，我也不敢恭维，天天占用我们的宝贵时间，读你那些上不了台面的打油诗，你以为我们都愿意听啊？切——”

听甄金婷跟爆炒豆子一般说了这么多难听的话，高鹏的一张颧骨高耸脸颊凹陷的脸早变得跟猪肝儿一般，又胀又红了，“甄——金——婷——，我怎么管这个班以及我怎么上我的课，轮得到你说三道四吗？你要是不服气的话，随时都可以转班儿，转学也行，我保证不留你！”

“凭啥啊——？一个月之后走的是你，又不是我，指不定谁笑到最后呢！”这个时候的甄金婷存心要气一下高鹏，说起话来，就有意拿腔作调，极尽讽刺之能事了……

高鹏听说过甄金婷厉害，却不想她这人厉害如此，几乎浑身都是刺。被她的刺扎一下，即使不当场毒发身亡，基本上也差不多了。

这一时之间，他心脏狂跳，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整个人也变成了一座马上要爆发掉的火山。“滚，你给我滚！想笑到最后是吧？那就回你家去笑，我这儿庙小，容不下你！”

一听高鹏口出脏话，让她滚，甄金婷的眼睛里也透出一丝狠利来，“凭啥啊——？我到底犯了哪条校规校纪？你就让我滚！不行咱就找校长说理去，看校长咋评判这件事，能不能主持这个公道？要不然找报社媒体也行，我看看这天底下还有没有一个‘理’字了！”

“凭啥——？就凭你这个态度！目无尊长，顶撞老师！天老大地老二你老三吗？”

甄金婷忍不住冷笑了出来，“我顶撞老师了吗？我目无尊长了吗？我说的句句都是大实话，句句对得起良心，倒是你，张嘴就说脏话，还老师呢？好像没哪个老师张嘴就让人‘滚’吧？传出去让人笑话！还有天老大地老二我怎么排也排不上老三，看这架势，排上老三的人应该是您——高鹏高老师！”

此时的高鹏已经被甄金婷气得浑身哆嗦了，“今儿我算是看明白了，你们几个硬是要联合起来把我排挤走是吧——？蓄谋已久了吧？背后有高人指点是吧？哼，你们都看错人了，就算是我离开，那也得是我自愿的，你们几个想串通起来逼我走，门儿都没有！”

肖天明谭伟苏云梦几个面面相觑，实在无法理解这个高鹏的逻辑，然后他们又一起看向了陈平凡，想看看陈平凡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陈平凡早就听出高鹏话里话外指桑骂槐的意思，心中难免有些气恼，此时又见他在气急败坏之间，连是非对错都不讲了，更是深感无奈和大失所望。想了想，他索性抬起头，往前走了两步，直接迎向了高鹏……

第196章 四两拨千斤

高鹏一看见陈平凡向自己走了过来，便垂下眼睑，面露不快。

早早地，陈平凡就已经认识到他与这个高鹏的气场不对，与他正面接触，他一定要做好与之水火难容的心理准备，谁知此时此刻，还没走近高鹏的七步之内，他就已经被对方身上散发的戾气笼罩住了，有着一种通体透凉的感觉……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大概高鹏也被陈平凡的特殊气场包围了，结果还没等陈平凡说话，高鹏就以攻为守，冷冷地说道：“陈老师，刚才的事儿你这都看到了，孰是孰非，你怎么看？是惯着你的学生任她为所欲为？还是顾全大局主持公道？你自己看着办吧。我敢说，此时此刻，在我身后的教学楼里，有许多人正在看着你呢，你怎么决定，大家都有公论！”

听高鹏这么说，陈平凡抬起头扫了一眼高鹏身后高大的教学楼，一时在原地站定，还真就感觉每一个黑洞洞的窗口后面都正有人在看着他……

高鹏见状，趁热打铁，准备一鼓作气，攻破陈平凡的心理防线，“陈老师，你我是同事，正常情况下，以后要一直相处下去，最起码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而你这帮学生呢，最多跟你在一起三年时间，三年之后，他们全都远走高飞，以后记不记得你，都还不一定，所以，孰亲孰远孰轻孰重，你应该考虑清楚。且不论这亲疏远近，这事儿本身的是非曲直也在这儿摆着呢，你只要当着大家的面拿出一个正确态度来就行，剩下的事儿也不用你操心了！”

陈平凡很反感高鹏的这一套说词，不过本着解决问题的初衷，他还是收敛心神，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平静一些，“高老师，让学生们都回去上课吧，有些话，我们单独说说。”

高鹏阴沉着脸，马上否定了陈平凡的提议，“不行！今儿这事儿不是小事儿，绝不能简简单单地息事宁人，把事情放到台面上说，更容易说清楚！我还没听说哪一所学校的哪一个学生敢这么顶撞班主任的！”

其实此时的高鹏有他自己的考虑，他知道今天这事儿，只要他退一步，就会遗患无穷，别说不能在三班站住脚跟了，就是在二中的名声，都会受到负面影响，毕竟老师批评学生，却被学生给反制住了，如此种种，都会成为他职业生涯抹不去的耻辱。

见高鹏如此决绝，陈平凡也没了办法，不过回头看了一眼甄金婷，转头又看了一眼高鹏，他还是想出了一条下下之策，犹豫再三，他最终还是决定尝试一下。

走近高鹏，陈平凡压低声音，以只有他们俩能听见的声音说道：“高老师，今天这事儿你们双方实在应该各让一步，然后让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要不然的话，恐怕会激化矛盾，让你们双方都下不来台。”

高鹏冷冷地哼了一声，“要让步也是她甄金婷让步，她犯错在先，还顶撞老师，我不深究她也就罢了，还要让我给他让步，岂有此理？”

陈平凡依旧压低声音，“那好，高老师，我跟你说一件事，千真万确的一件事，供你参考。我当这个班的班主任我知道，这个甄金婷确实不好惹，确实不好惹，她可是连田校长都顶撞过的，而且情节相当恶劣，比刚才的情况恶劣得多。田校长当时雷霆大怒，直接要把她开除掉，可后来他还是因为种种未知的原因，选择了包容退让和息事宁人。那么依我对甄金婷的更深层次的了解，她这人脾气大却不混，她有两个很鲜明的特点，一个是好钻牛角尖认理不认人，二是身上有逆鳞吃软不吃硬，只要咱们当老师的学会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然后避其锋芒，就能以柔克刚，四两拨千斤，你说是吧？”

高鹏听了陈平凡这样一番话，脸色变了两变，“甄金婷顶撞过田校长，后来还能没有一点事儿？我咋就不信呢？这种事儿可不能瞎说，会影响田校长声誉的……”

“高老师你原来不在高一学年，不知道这件事再正常不过。不过高一学年的好多老师都知道这件事，你完全可以去打听打听。大概是田校长他大人有大量吧，不跟自己的学生一般见识，后来的事实都证明了田校长的做法是正确的，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甄金婷在那件事后成长了不少，也懂事了不少……”

这一番话，陈平凡说得语重心长，他虽然极其不想用这种半是威胁半是劝说的手段来达成目的，但形势所迫，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他告诉自己，只要目的是好的，那就先让过程让位于目的吧……

陈平凡通过察颜观色看得出来，高鹏这人其实就是一个矛盾体，他既想在高一三班做出点儿成绩来，想要大刀阔斧改革一下，又改不了谨小慎微的性格，怕捅出什么大娄子。

远的不说，就比如眼下的事儿，他来到三班后，总想着人前立威可又怕得罪班里的刺头周兆彬，就是他这种矛盾心理的体现……

此时，陈平凡向高鹏说出甄金婷的那一段传奇经历，就是想让高鹏知难而退，不要在这件事上斤斤计较，赔了夫人又折兵。

而追根穷底，这种做法，对甄金婷好，对他高鹏也没什么坏处……

果然，高鹏也算是一个聪明人，他审时度势，再三思量，最终听了陈平凡的劝说，决定以柔克刚，四两拨千斤。

甄金婷几个人一直在看他们的陈老师与高鹏嘀嘀咕咕，却不知道他们具体在说些什么，于是带着心中的疑惑，他们面面相觑，都想从彼此的眼睛里找到答案。

最后，他们也不知道等待他们的命运到底是什么，他们只能选择去相信他们的陈老师，无条件地去相信……

一时间，他们终于看到他们的陈老师笑了，十分灿烂地笑了，于是，他们每个人心里也都有了底。

而说话间，高鹏也笑了，他伸手拍了拍陈平凡的肩膀，故意提高嗓门道：“既然陈老师你都为他们几个求情了，那我说啥也得给你这个面子，那么依我说就这样，这事儿哪儿到哪儿了，先让他们几个回去上课，回头再写个检讨交给我就行了，咱们这也算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了，陈老师你说是吧？”

“当然当然，这里面治病救人是关键，只要我们心中有大爱，脑中有方法，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若干年后，当你和我都在教育行业有所成就，都做到桃李满天下了，那就是人生的一件大快事，当为之浮上它三大白！”

高鹏情不自禁地给陈平凡竖起了大拇指，“陈老师，你这话说得有水平，我爱听，看来你也是个性情中人，那要是有可能的话，哪天咱兄弟俩坐到一起喝点儿小酒，把酒言欢，再研究研究诗——？”

“好啊——，乐意之至！”这一时间，陈平凡又笑了，笑得得友好而迷人……

第197章 不欢而散

白天的事件结束后，陈平凡愈发坚定了要好好研究一下心理学的想法，也许，每个人的心灵深处都有阳光照不到的角落，也许，那些能读懂人心的班主任，才可能成为一个真正优秀的班主任。

暮色四合，霞光万道，处在茫茫群山之间的清屏县城在这一刻竟渐渐呈现出一种苍茫而庄严的氛围来，让劳累了一天的清屏人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妙感受。

如果非要对这种感受加以描绘的话，那就是——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此时，陈平凡和左小萍两个人正按事先约定好的，请包括易飞、王磊和杨海静在内的几个好朋友吃饭，而吃饭地点就设在北湖公园旁边的常氏铁锅炖。

本来，他们也是要请唐明骐的，只是唐明骐在省城那边照顾缪志强的父亲，一直都没有回来，他们也只得遗憾作罢……

北湖公园这边风景秀丽，氛围又好，是人们休闲娱乐和请客会友的不二之选。别看清屏的经济不发达，可这里的饮食文化特别发达，围绕着北湖公园兴建的清屏饮食一条街，在附近的县区都特别有名。

于是，为了配合清屏发达的饮食文化，就有人别出心裁地把形容清屏的一句老话“小城不大，风景如画，人口不多，故事挺多”，硬给改成了“小城不大，风景如画，人口不多，贼拉能喝”。

其实仔细想想，人们的这种改法倒也贴切，别说清屏的大老爷们，就是清屏的那些大姑娘小媳妇，都能在说着类似于“感情浅舔一舔，感情深一口闷”的豪情壮语的同时，端起五十几度的高度酒，咕咚咕咚地喝上小半斤……

入乡随俗，陈平凡和左小萍在一起一商量，就直接把请客地点选在了北湖公园的饮食一条街，而请客的具体店面，就选在了既经济又实惠口碑又不错的常氏铁锅炖……

席上，围着那热气腾腾又带着扑鼻香气的大铁锅，大家一边喝酒，一边闲叙家常，气氛倒也轻松。

易飞很健谈，说些天南地北的奇闻异事，陈平凡和左小萍不断劝酒，极尽东道主之谊。杨海静和王磊却略显沉闷，而在酒过三巡之菜过五味之后，就都渐渐地打开了话匣子……

王磊心情不好，一个劲儿地喝闷酒，当喝得双眼迷离神志不清时，就直接把胳膊搭在了陈平凡的肩膀上，醉醺醺地说些酒话胡话——我说老陈，你跟左小萍啥时候结婚啊？有婚房没？如果没有的话，把我的那个城南印象转让给你，而且给你个白菜价，怎么样？要不就考虑考虑——

王磊这话说得冒失，让有心人难以接受。就比如坐在他对面的杨海静，她在一听之下，脸色就变了，而且变得很难看。为了掩饰这份尴尬，她自顾自地喝了两杯闷酒，偏偏在这一喝之下，她的脸色变得比刚才还差了……

本来杨海静今天特别不想和王磊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其实不担心别的，就是担心因为城南印象那点儿破事儿，她和王磊之间再闹出什么尴尬事来。可后来她还是因为盛情难却，实在不好拒绝陈平凡和左小萍的一番好意，就勉为其难地过来，和大家在一起坐一坐。

谁承想怕什么来什么，这个王磊一喝醉了就哪壶不开提哪壶，大家连饭菜都没吃上几口，他就让直接她感到难堪了，也让大家感到扫兴了。

不过面对王磊的挖苦，她也真的说不出来什么，毕竟城南印象到现在已经停工两个月了，前途未卜，最终烂尾的可能性越来越大。在这件事上，她父亲难辞其咎，她又怎么敢奢望那些买房者不骂她呢？

而说心里话，在此时的杨海静看来，王磊的这种做法其实都还算是很客气的了，毕竟他酒醉心明白，多多少少还能照顾熟人面子，只是蜻蜓点水含沙射影地抱怨上两句，如果换成那另外一个陌生的购房者，那人肯定就会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像疯子一样不管不顾，直接指着她杨海静的鼻子，骂她个狗血喷头了……

关键时候，为了避免现场的尴尬，易飞马上举起酒杯打圆场，又岔开了城南印象的话题，说回了陈平凡和左小萍什么时候结婚的事儿。

陈平凡和左小萍反应也足够快，赶紧接过易飞的话茬，聊起他们自己的事来，目的很明确，就是让杨海静不再继续难堪下去，如果杨海静在这里如坐针毡，那么他们作为东道主，会觉得十分过意不去的。

王磊迷迷瞪瞪地，还想要继续发疯卖狂，却冷不防被陈平凡用一块排骨肉堵住了嘴，想再说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而这一块排骨肉入口，王磊也不将它吐出来，只是眯缝着眼睛，鼓起腮帮子，大嚼特嚼起来。伴随着嘎嘣嘎嘣地脆响，仿佛连着骨头带着肉，他都要嚼得粉碎似的……

左小萍看到王磊这个样子，设身处地为他想了想，一时就感到她自己的牙在疼，心也在疼……而此时王磊心里正经历着怎样一种苦痛折磨，不单单是细心的左小萍，其就是在坐的每一个人，都看得出来……

一时间，饶是易飞陈平凡左小萍再努力，也难以找回原来饭桌上那种推杯换盏其乐融融的感觉了，王磊的行为举动就像是一根硕大的鱼刺一样，卡在了每个人的心头上，让每个人都感到特别别扭，打心眼儿里不舒服……

生活就像是一个大型游戏的总导演，他总会在明里暗里给我们每个人设置很多很多道坎儿，逼着我们去跨越，跨越后继续跨越，直到我们生命终结那一天。

所以，没有哪个人一辈子是一帆风顺的，就像没有哪条鱼是一辈子不需要逆流而上的……

杨海静见状，陡然拿过一个开了封啤酒瓶，咕咚咕咚地给她自己的杯子蓄满了酒，然后将杯子高高举起，一个仰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王磊，当着咱们几位同事的面儿，我杨海静给你做一个保证，你的房子肯定黄不了，退一万步讲，就算到时候我爸不能给你新房子，我本人也会如数地还给你钱，百分之百让你亏不着！好啦，小萍，陈平凡，还有易飞，我家那边还有点儿事儿，我就先走一步了，你们慢慢吃，等过段日子，我请你们吃好吃的……”

说着，杨海静就从座位上站起了身，同时转身向包房门口走了过去。

虽然她的脚步有些踉跄，但她的行为却果断坚决。

陈平凡和左小萍见状，在同一瞬间就站了起来，陈平凡更是不敢怠慢，直接迈步追了上去……

第198章 醉卧街边

陈平凡追上杨海静的时候，杨海静已经走出了常氏铁锅炖的大门。她快步向前，走得像是一阵风，也带起了一阵风。

陈平凡快走两步，迅速追了上去，“杨老师，你出来就出来了，不用回去，我陪你走走行吗？”

杨海静一听陈平凡这么说，就放慢了脚步，“好啊，只要你愿意！”

陈平凡将双手插进裤兜，迎已经天空中的最后一缕霞光，陪着杨海静向前走去了。

这时，杨海静倒是先说话了，“老搭档，你不用安慰我，事情在那儿摆着呢，安慰我也没有用。而且这事儿也不怪王磊，一切都是命，不管别人信不信这个命，反正我是信了……”

陈平凡能听出杨海静话里话外的凄凉之意，同时他也从这种凄凉之中读到一个信息，那就是在真正的苦难面前，一切安慰的话其实都是苍白无力的。

“好吧，我也不安慰你了，只是我最近在小柳河支教，听说那里的农民都到县城买房子了，你们是不是可以考虑把宣传的重心放到乡镇和农村，那样可能会有一些效果。据我观察，到目前为止，松源县那边的房地产行业都很红火，这可能跟农民大批买房有关系。”

听陈平凡这么一说，杨海静突然停住了脚步，一时稳稳地站在原地，陷入了沉思之中。

行人和车辆在他旁边来来往往，她也浑然不觉。

突然，她的眼睛里像点燃了火花一样，骤然一亮，随即，她便微笑着对陈平凡说道：“老搭档，你可能真是我的贵人，谢谢你，回头我就跟我爸说，让他按照你的思路转变一下销售策略，也许就能绝处逢生。好了，就这么办，而且得马上就办！”

陈平凡决然想不到自己随口一说，还能让杨海静有柳暗花明的感觉，不过能看到杨海静舒展开眉头，露出灿烂的笑容，他还是打心眼里感到高兴的。“刚才在酒桌上说到婚房倒是给了我一些启发，你们城南印象完全可以以婚房为卖点，在周边乡镇做类似于这方面的宣传，也许会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如果可能的话，最好再打点儿折，毕竟农村的购买力不如城里……”

听陈平凡说了这么多，杨海静忍不住侧着头仔细端详起他来，“我说老搭档，你大学学的是市场营销吧？怎么脑袋里装了这么多好点子？如果可能的话，我真想让我爸聘你做他公司的销售经理，不埋没你这个人才！”

陈平凡被杨海静看得很不自在，浅浅地笑了一下，“老搭档，我就是随便想想，东一耙子西一扫帚，连体系都谈不上，要是对你有用的话，再好不过，要是对你没用的话，你就当听个笑话，千万别把我放到那让我骄傲的高度，容易让我找不到北……”

杨海静一扬眉毛，“好啦，老搭档，耽误你这么长时间，就不再耽误你了，谢谢你，谢谢你请我吃饭，也谢谢你陪我聊天，你赶紧回去陪他们吧，怠慢了他们不好，我这也就回家了，回家找我老爸聊天去——”

“好，那恕不远送——”陈平凡一本正经地对着杨海静抱拳施礼，一时却破了功，笑了出来。

杨海静也笑了，随即转身，潇洒地离开了。

然而，在陈平凡转身那一刻，杨海静却突然停住脚步，叫住了他。

陈平凡转身，杨海静也转身，四目相对，一刹那间的眼神却各不相同。

一方含情脉脉，另一方却充满疑惑……

杨海静欲言又止，一反常态地脸红起来，最终却只对陈平凡说出了一句话——老搭档，左小萍是个好女孩儿，你要好好珍惜她……

陈平凡笑了笑，“放心吧，在我心里，小萍永远比我自己要重要，我会好好待她的……”

杨海静也笑了笑，转身迈开步子，迅速地离开了……

陈平凡看着杨海静远去的背影，愣了一会儿，随后才转过身去，迈开步子，朝常氏铁锅炖的方向走了过去。

常氏铁锅炖这边，王磊俨然已经喝大了，看他的样子，双眼朦胧，舌头发大，就连身体，也不受大脑支配了。

易飞和左小萍纷纷劝他少喝点儿酒多吃点儿菜，他就是不听，一个劲儿地喝着闷酒，借酒浇愁。

而且他喝得越来越吓人了，基本上每端起一杯酒来，都能一口送到肚子里，然后就如法炮制，去喝下一杯……

陈平凡回来后，一见到这个情形，二话不说，直接叫服务员买了单，然后和易飞一起，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把王磊从座位上扶了起来，又一路跌跌撞撞地把他扶到了饭店外面。

被清凉的晚风一吹，王磊打了一个大大的酒嗝，然后他竟全然不顾陈易两人的感受，用力挣脱他俩的“束缚”，一个人踉踉跄跄地往前走去了。

见此情形，陈平凡和易飞傻了眼，随后走出来的左小萍也怔住了。

此时的王磊已经不能走直线了，他就像一个大号的不倒翁一样，东摇西晃，西摇东晃，沿着不确定的轨迹往前走着，甚至再往前走一步，都要走到车来车往的马路上去了。

他确实是喝蒙了，连生命危险都不管不顾了……

见状，陈平凡和易飞都惊出了一身冷汗，于是，他们不敢怠慢，分左右快速追了上去，想要重新控制住这个在酒醉之后力大如牛的家伙。

然而，他们还是跑慢了一步，意外还是发生了，而且发生得很突然，让人措手不及。

只是在这一刻，在场的人没有一个惊慌失措大呼小叫的，相反，大家都不约而同地莫名其妙乃至忍俊不禁，因为——，因为这场意外真的与生命危险毫无关系，如果硬说有关系呢，它只与人民教师的形象有关。

原来，王磊在东摇西晃地往前走路时，结果走着走着就像是突然被神明召唤了一样，骤然停了下来，然后呢，真正的意外就发生了——那一刻，他竟然扶着道边的电线杆子毫无征兆地坐了下来，随即又毫无征兆地侧躺在旁边的水泥地上，旁若无人地睡起觉来。

春意盎然，夜色阑珊，一场大醉之后，王磊竟然把这天当成了他的被，把这地当成了他的床。

醉卧街边君莫笑，古来能有几人回？

……

第199章 易飞的突围

把酩酊大醉的王磊送回寝室的时候，陈平凡和易飞仿佛是用尽了他们体内最后一丝气力，感觉浑身都酸软无力了。

易飞笑着还调侃说——击败王磊的是酒精，击败咱哥俩的却是二百斤的肥肉。

陈平凡苦笑，没说什么，一个仰脖倒在床上，就再也不想起来了，在晕晕乎乎朦朦胧胧失去意识之前，他还试着抬了抬那铅重的眼皮，结果无功而返……

易飞见状，索性就把寝室的灯给关上了，然后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之中，一点一点摸回了自己的床，甚至连衣服都不脱一件，就直接趴了上去，直接去赴周公的约了……

207寝室的三个难兄难弟，在这样一个静寂漆黑的夜晚，都在酒精和疲惫的在作用下早早地沉沉地睡去了，也都在这份疲惫和乏力之中，连大梦小梦美梦噩梦都没做上一个。

翌日清晨，陈平凡在隐隐的头疼中醒了过来，结果翻身一看，右侧隔了一个过道儿的王磊还在酣睡，向来睡相不太好的他，偶尔还咯吱咯吱磨两下牙，而斜对角的易飞却早已经醒了，他正倚着床头看着手机，一副全身心投入的样子。

一切都是那样的熟悉，一如过去的朝朝暮暮，一切又是如此的陌生，让人大有恍如隔世之感。

苦笑了一下，陈平凡重新又倒回了枕头，睁着惺忪的睡眼，望着头顶的天花板发呆。

他突然觉得这生活有时候就像是美酒佳酿一样，经过岁月一点点沉淀过的，总会显得特别地美好……

“想什么呢？”易飞毫无征兆地抛出了这个问题，让陷入沉思的陈平凡陡然一惊，既而又自觉有些好笑。

“没想什么，就是想岁月不饶人，一晃儿我们来这里都已经大半年了……”

易飞放下书，转头看了看陈平凡，“是啊，最是光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我昨天发现，我右侧鬓角都已经长出一根儿白头发了，就连体重，也比刚来的时候长了八九斤……”

陈平凡把双手枕到脑后，依旧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天花板，“我们天天为红尘俗事所困扰，渐渐地都失去了感知身边美好的能力，这才是最可怕的事情，所以我特别欣赏一句话，那就是——即使终将老去，也要在优雅中老去。要知道——一花一世界，一草一天堂，一叶一如来，一砂一极乐，一方一净土，一笑一尘缘，一念一清静。”

易飞一笑，“当代社会生活节奏这么快，每个人都在为了房子票子车子位子而匆匆赶路，哪还有闲心去想什么“优雅”？“优雅”对于当代人来说绝对是奢侈品，只有那些个既有钱又有闲的人才能享受得到。我们这些即没钱又没闲的人，还是学着老老实实地干活，老老实实地挣钱吧，一切都没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陈平凡沉默了，他觉得易飞这话说得没错，事实上，无论是王磊还是杨海静，无论是易飞还是他自己，不都是在生活的洪流中苦苦挣扎吗？哪有闲心去优雅？又哪有时间能在花草叶砂之间流连？

易飞见陈平凡突然不说话了，便猜想到他的心里正在翻江倒海，犹豫了一下，他就问陈平凡道：“昨天你后来不是去送杨海静了吗？她当时的状态怎么样？”

“还行吧，后来我把我的一些想法说给了她，她倒是对这些想法挺感兴趣的，最终也露出了笑模样，不过真理还需要用实践去检验，一切都还是个未知数……”

听陈平凡这么说，易飞来了兴趣，他忍不住追问陈平凡到底跟杨海静说了些什么，能让心情糟糕到极点的杨海静最终笑出来。难道这世上还真的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好点子？

陈平凡也不藏着掖着，就把昨天晚上他说给杨海静的那些话，又照葫芦画瓢地说给了易飞，其间还侧重讲了一下他在小柳河乃至松源县细心观察后得到的几点心得，力争说得透彻清楚和明白。

事实证明，易飞对陈平凡的说法越来越感兴趣，后来他直接翻身而起，端端正正地坐在了床头，仔细去听陈平凡对他自己观点的演绎。

陈平凡见易飞听得认真，于是他也翻身坐了起来，面对面地与易飞交流各自的想法，一时就像那街角摆龙门阵的闲人一样，越说越有激情。

易飞听着听着，就陷入了一种思考的状态之中了，一听陈平凡说完，他就迫不及待地问陈平凡道：“陈兄，咱们且不管城南印象能不能把他们的房子成功地推销给那些手里握着钱急需要买婚房的广大农民，你就依你的经验来看，咱们能不能把补课班开到村镇去，挣村镇老百姓兜里的钱？”

陈平凡一下子就被易飞给问住了，到目前为止，他还真没考虑过这方面的问题，不过这个易飞倒是越来越大胆了，一切有关于挣钱的事情，就没有他不敢想的……

想了想，陈平凡说道：“你还别说，这可能真是一条路子，虽然乡镇的市场没有县城这么大，但是那里的竞争也比较小，而且如果咱们踏踏实实认认真真地做好这件事，一心一意地服务好那里的家长和学生，就完全可能在方圆十里做出品牌和口碑来，让人们主动追捧。如此这般，那财源广进的日子，也指日可待了！”

听陈平凡说了这么多，易飞的眼睛里早闪出了晶亮的光芒，与此同时，他也忍不住一拍床板，不无兴奋地说道：“好啊，英雄所见略同！我正愁着该怎么在逆境中突围，在群狼丛生的环境中生存和发展，不想你这样一番话就给我指出了一条明路，让我如拨云见日茅塞顿开！如今看来，像你我做的这种处在起步阶段的小补课班，就应该走农村包围城市的道路，先在农村站稳脚跟，逐渐地做大做强，然后再依靠积攒出来的强大实力去攻占城市市场，做那笑到最后的赢家。好了好了，就这么定了，我都迫不及待了，恨不得马上落实，马上开张！”

陈平凡一笑，“要不去小柳河吧，那里我熟悉，离清屏还近，还有重视学习的传统，是咱们建立根据地不二之选。怎么样，要不你好好考虑一下……”

易飞打了个响指，笑了出来，“陈兄，你都分析得头头是道了，我还考虑什么啊？就这么定了……”

第200章 合作创业

在这个空气清新虫鸣鸟唱的早晨，易飞和陈平凡坐在一起聊了许多，最终达成了一致意见——以小柳河为根据地，奠定他们事业的基础，然后竭尽全力将其做大做强。

可是在具体操作上面，易飞和陈平凡还是有一些意见分歧的，易飞主张采用短平快的策略，针对一年一度的中考，把所有工作的重心都放在小柳河中学初三学生的补习上面，争取立竿见影。陈平凡则主张要有大教育的视野，针对小柳河的学前儿童和小学阶段的学生，办口才班舞蹈班甚至是跆拳道班，让乡镇学生享受到和城里学生一样的特长类教育。

最后的最后，陈平凡谈到了省里的政策法规，尤其谈到了在职教师不能参与有偿补课的相关规定，才让易飞决定再考虑一下，先求同存异，再慢慢解决细节问题。

这一次坐上去小柳河的火车，陈平凡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山山水水，却没了欣赏风景的心情，整个车程四十分钟，他始终考虑的都是在小柳河开课办班儿的相关事宜。

而且在这一段时间里，易飞那一段激动人心的话始终都在他耳旁回响，如绕梁的余音，经久不绝——陈兄，这事儿咱俩要是干成了，那以后你也不是你了，我也不是我了，就可以有我们自己的事业了，可以实现财务自由了，可以名扬四海誉满天下了，更可以做很多很多我们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儿了……试想，在几年之后，你和我坐在我们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喝着清香的茶水，听着悦耳的音乐。那该是怎样的一幅图景呢？

前景锦绣灿烂，要说一点儿都不为之激动，那肯定是假的，陈平凡允许自己多做一会儿美梦，多得意忘形一会儿……

不过陈平凡还有他独特的想法，这份独特的想法跟金钱无关，只跟理想有关。

细说起来，他自从上大学以来，就一直有这个想法，那就是得天下之精英而教之，培育出真正的人才，最大程度地实现他的人生价值……

一个好的木匠能够化腐朽为神奇，制作成高端的家具乃至是赏心悦目的艺术品；一个好的农民能播种下一粒粒希望的种子，培育出绿色健康的粮食和蔬菜；那么一个好的教育工作者呢？是否也应该运用他的知识和智慧，传道授业解惑，铸就栋梁之才呢？答案不言而喻。

在陈平凡看来，他与易飞合作，办特长班或者说办素质教育班，就是一个实现他人生价值的更大的舞台和机会，不容错过！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到小柳河后，陈平凡第一时间就找到了高亭林，把自己和易飞的计划全盘托出，看他有没有加盟的兴趣。

高亭林可是个聪明人，也是个敢于挑战向来都不安分的人，他一听陈平凡前前后后里里外外这么一说，马上就看出了这里面潜藏的巨大机会，于是当即就表态了——好了老陈，谢谢你在这件事上想着我，我用不着考虑，肯定跟你们一起干，这种开疆拓土建功立业的大事情，少了谁都行，少了我高亭林可是不行！

于是，陈平凡又与易飞沟通，看易飞什么意见。易飞那边一听高亭林要加盟，自然举双手欢迎，因为他早就了解这个高亭林，这小子情商一般，智商却非常高，无论把他放到哪里，都能指望他去攻城拔寨和开疆拓土。咱们团队有他加盟，真的就是如虎添翼了。

一说到团队，易飞更是来了精神，他甚至看到了不久的未来的康庄大道和锦绣前程。

是啊，在这个年轻的团队里，他，陈平凡还有高亭林，个个都是一把好手，个个都能独当一面，三个人要是再拧成一股绳的话，就没有不把这件事情做好的道理。

“老陈，咱们的事业越来越像样了，我相信有了咱们三个最强大脑做保障，基本上就能所向披靡了。对了，你是学语文的，文采好，那就由你代劳，给咱们的培训机构起一个名字吧，要响亮一点的，最好再有那么一点寓意的！然后咱们就大张旗鼓地干事业，干出点儿名堂来给他们看看。”

一听易飞这么说，陈平凡忍俊不禁，不过他还真的对起名字这件事情挺感兴趣的，于是在挂掉易飞电话后的第一时间，他就马上投入状态，认认真真地思考上这件事了……

事实证明，人要是十分投入地思考某一件事的话，就已经感觉不到时间的存在了，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了。

在小柳河镇中学绿草如茵野花飘香的操场上，陈平凡不知道他已经来来回回走了多少圈儿。几个他教过的小女生用崇拜的眼光看着他，他也浑然不觉，一个突如其来的篮球擦着他的头皮呼啸而过，他也浑不在意，仿佛这世界在他眼睛里都已经形同虚设了……

这一时之间，他想到了好几个还说得过去的名字，譬如说“三人行特长培训学校”，又譬如说“锦绣前程素质教育训练班”，但最终都因为种种原因被他给否定掉了。

时间在分分秒秒滴滴答答地流逝着，陈平凡就这样出神忘我地伫立在高远的天地之间，一声不响，一动不动。

绿树蓝天是他的背景，青草红花是他的点缀，那染着花香的蜂儿蝶儿就是他的守护使者。

一等不远处的篮球场上，一个体格健硕身形灵活的小个子男生完成一个极其漂亮的三步上篮时，他才在这一瞬间突然受到启发，一下子抓到他头脑中一闪而过的亮光，想到了一个让他比较满意的名字——非凡人生特长培训学校。

仔细回味这个名字，陈平凡马上就体会到了一些小小的成就感，所谓的“非凡人生”，不就是每个家长对孩子最最殷切期待吗？没有道理不受家长们的欢迎和喜爱的。

而有家长的喜爱就有市场，这更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就在这时，陈平凡的手机铃声响了，响得很突然很急促，一下子就把陈平凡从漫无边际的遐想中拉了回来……

第201章 送佛送到西

电话是李贺老师打过来的，陈平凡一耳朵听到李老师那半是无奈半是气愤的语气，就知道出事儿了，而且不是什么小事。

“小陈老师，刚才薛婷那孩子找到了我，竟然跟我说你们中州师大校友会资助她的贫困助学金被她爸强行拿走了，她干着急没办法，就指望我能给她出头了，你说清官都难断家务事，我能有什么办法？所以我一筹莫展，就指望你了——”

陈平凡将眉头锁得死死的，一瞬间就被气得胸潮起伏，真是岂有此理？连好心人的善款他们也据为私有！良心都被狗给吃了吗？！

“李老师，这事儿交给我吧，我还真就把这事儿管到底了，这种寡廉鲜耻的家长，绝不能让他为所欲为。”

很快，在李贺的办公室里，陈平凡见到了弱不禁风的薛婷。

薛婷看到陈平凡时，马上恭恭敬敬地给陈平凡鞠了一个躬，又真诚叫了一声老师好，而在随后的一言一行之中，都透漏着她特有的羞涩和愧疚之情。

这么柔柔弱弱又懂礼貌的一个孩子，留给陈平凡的印象特别好。也正因为如此，陈平凡才特别同情她，才打心眼儿里，想要帮帮她……

情动于中，陈平凡先好言安慰了一下她，随之才征询她的意见，问她是否愿意拿起法律的武器，维护她个人的合法权益。

一听这话，薛婷瞬间瞪大了眼睛，是的，她蒙住了，完全地蒙住了，在她的思维世界里，绝对没有跟父母谈法律的道理，这就跟天方夜谭一个样子。

左右为难，本来就很窘迫的她就变得更加窘迫了，她一言不发，只是怯怯地攥紧了校服的裤线，紧紧抿着了嘴唇，深深地低下了头……

陈平凡看得出来，薛婷是一个很内向的女孩子，在这种大事上，她肯定是拿不了主意的，看来，形势使然，他还真得越俎代庖，帮她拿拿主意了……

想了想，他正色说道，“薛婷，你现在已经长大了，在原则性问题上，应该学会表达自己的态度，否则，你会吃亏的，现在是这样，以后更是这样。这次听老师的，你回去跟就你父母说，让他们立刻马上把所有的贫困助学金返还给你本人，否则，中州师大校友会那边会马上中止对你的全部资助。对了，除此之外，还有更重要的一条，你得转告给他们，那就是按照未成年人保护法第五十八条之规定，父母无正当理由未依照本法规定送适龄少年入学接受义务教育的，会由当地乡镇人民政府或者县级人民政府教育行政部门给予批评教育，责令限期改正。”

说出这番话，陈平凡完全是出于一片好心，出于要帮帮薛婷的想法，不想怯怯的薛婷非旦没有理解陈平凡的良苦用心，倒是先被这话给吓到了，整个人变得更加局促不安和手足无措了。

“老师——，我——”

陈平凡摇摇头，轻叹了一口气，心想这孩子活得多自卑啊多没有自我啊，连向他老爸转达一下老师的话都不敢。看来，他得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了，必须得亲自给他爸打一个电话了……

向薛婷要了他爸的电话号码，陈平凡直接就把电话打了过去，这一瞬间，他觉得他的胸膛里有一团火在燃烧，越烧越旺。

出乎陈平凡所料，电话那头的人并没有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相反，他倒是能虚心承认错误，接二连三地给陈平凡道歉，不过他给人的整体感觉还是虚头巴脑华而不实，就跟掉在地上的泥鳅一样，滑溜得很。

饶是陈平凡再义正言辞，他那边都能或笑嘻嘻或苦哈哈地接得住，这让陈平凡有了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根本用不上一点儿力气。

最终陈平凡也被他整无奈了，改成单刀直入的办法，责问薛婷父亲到底能不能把助学金如数还给薛婷并且继续供她上学，否则，他身为老师，就要拿起法律武器，来保护自己学生的合法权益了。

薛婷父亲听陈平凡这么说，立马哭丧着脸说道——

老师，我得感谢您，对我家婷婷这么关心，但老师您也应该知道我家的具体情况，毫不夸张地说，那叫个一穷二白，几乎就要断米断炊，靠勒紧裤腰带喝西北风过日子了。

我媳妇没生病前还好，我家还能勉强维持，可我媳妇这一病，这一得尿毒症，我家的天就直接塌下来了！你是不知道，在医院里，隔三差五地，她就要透析一次，隔三差五地，我就要交一回钱。所以，在医院里，钱就不是钱，钱就是他妈的纸片子。

老师你以为我没想办法吗？我天天都在想办法，天天都在为这事儿发愁。为此，我低三下四地求过我的亲戚朋友，觍着脸到信用社找人家贷款，偏偏我好话说尽，连嘴皮子都磨薄了，却连一分钱都没借着，一分钱都没贷着！你说气人不气人？你说气不气人？！

所以老师，你也应该听明白了，我现在是真没办法了，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但凡我还有一点办法，我也不能花我姑娘的上学钱。

不管这么说，在救我媳妇的命和供我孩子上学这两件事上，我还得分清主次，考虑完救命的事儿，才能考虑供孩子上学的事儿。老师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您就是把我告到联合国去，我也得跟那帮老外说说这个理儿。

听着薛婷父亲如念经一般絮絮叨叨絮絮叨叨地说了如此许多话，陈平凡闭上了眼睛，也锁紧了眉头，他感觉他周围的空气都在一点点地变得粘稠，变得胶着而混沌，沉重而压抑。

偏偏在放下电话又慢慢睁开眼睛那一刻，陈平凡体会到的更是一种不可名状的悲哀之情。他想要改变点儿什么，却俨然无能为力。

“好吧，薛婷，这次就这样！你回去之后，什么都不用跟你父母说，那些钱也不用朝他们要了。不过有几句话，老师要让你听明白，你要知道咱们中州师大校友会给你的钱，是你那些好心的叔叔阿姨靠辛勤劳动挣来的钱，是专门供你上学的钱，你以后可千万不能心一软，就都给了你父亲……那样的话，就会辜负了叔叔阿姨的一片心意，毕竟那些叔叔阿姨都是好人，都信任你，都希望你以后成为栋梁之材，无论如何，你都不能辜负了他们的期望，你懂吗？如果以后你爸还要是跟你来硬的，非要你的助学金，你就第一时间跟我说，我肯定会帮你出头，帮你解决这个问题，好吗？”

“嗯——，好！”薛婷用力地点了点头。

第202章 取消毕业旅游

送走薛婷，李贺忍不住对陈平凡竖起了大拇指，“陈老师，今天这事儿你处理得漂亮，敲山震虎，起码能让薛婷她老爹有那么一点儿忌惮！我服气了！”

陈平凡摇摇头，面露忧戚，“李老师，恐怕这事儿没那么简单，我还得跟中州师大校友会联系一下，看有没有更好的解决问题的办法。治病要去根儿，只治标不治本，怕是会留下不该有祸患。”

李贺一笑，“这事儿我得跟周校长说一下，你真为我们小柳河中学真是操了不少心。”

重新走到操场上，站在灿烂的阳光之下，陈平凡才正式拨通了赵玲的电话。

阳光像是调皮的孩子，一与不远处教室的窗玻璃正面接触，就不偏不倚地反射到陈平凡干干净净的一张脸上，晃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

然而，陈平凡对此浑不在意，只是微微眯起眼睛，等待电话那头那个熟悉的声音。

事有不巧，赵玲那边大概在正忙着什么事儿，所以一直没接陈平凡的电话，这让满怀期待的陈平凡情不自禁地有了那么一丝失落。

背着手在操场上走了一会儿，陈平凡还是感到一颗心静不下来，于是他特意找了一处有着虫鸣花香的地方，然后立定站好，平端双臂，在吐纳呼吸之间，打起了行云流水形意合一的太极拳。一时间，万物与我冥和，天地一片澄明。正所谓——

太极拳法妙无穷，棚捋挤按雀尾生。

斜走单鞭胸膛占，回身提手把招封。

海底捞月亮翅变，挑打软肋不容情。

搂膝拗步斜中找，手挥琵琶穿化精。

……

一套太极拳打下来，陈平凡已渐渐进入身与意齐，心明神达的境界。而几根细软的头发粘在微微渗出汗珠儿的额头上，还让他有了一种别样的美感。

赵玲的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打过来的，她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喂，师兄，想我了吗？

这话倒让陈平凡脸一红，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答复了。

赵玲倒也不在意，继续说道：“对了师兄，我这周之内就要与省三中签就业合同了，一签完合同，我就和我的几个大学同学一起去完成我们的毕业旅行计划，先去青海和西藏，然后直接杀向泰国……”

听赵玲兴奋不已地说了这么多，陈平凡越发觉得他和赵玲是两个世界的人了，赵玲就像那天上的鸟儿，每天都可以过着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日子，一路繁花似锦，一生平安喜乐。而他自己呢，越来越像那地上的老黄牛，囿于这一亩三分地之上，飞不起来也走不快，为生计奔波，为琐碎的日子殚精竭虑。

赵玲问陈平凡的近况，陈平凡便把他最近在小柳河支教事儿以及他想在小柳河创业的事儿都跟她说了，而一说到这其间的快乐与苦涩，陈平凡更是眉开眼笑，说得不亦乐乎。

赵玲那边听得也特别来劲儿，一边听一边笑，不时还打趣一下陈平凡，笑说陈平凡是端着鸡蛋过山涧——操心过度。

陈平凡摇头苦笑，不加辩驳。

随后，陈平凡就和赵玲沟认认真真地通了薛婷的事儿，结果不出所料，赵玲的第一反应和陈平凡当初的第一反应一个样，那就是当场表达了她最为强烈的愤慨之情，还说要对中州师大校友会负责，立即中止对这个奇葩家庭的全部资助。

陈平凡早就猜得到赵玲会有这个态度，便耐心而细致地把更具体的情况都说给了她，目的很明确，就是想听听她在对这件事有通盘了解之后，对这件事的具体意见。因为陈平凡清楚，赵玲才是中州师大校友会和薛婷之间真正的牵线人，她的意见在这件事上，最为重要。

赵玲在听明白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就沉默了，在电话那头，她仿佛是在思考什么，思考得还挺投入的。

不过也没过多长时间，她还是开口了——师兄，我刚才在百度上查了一下，咱们国家有规定，尿毒症患者，只要参加了农村合作医疗，就可以享受免费透析的待遇。我不知道薛婷妈妈符不符合这个条件，如果符合这个条件的话，她家的经济负担就绝对没有薛婷爸爸说的那么重，薛婷爸爸说谎的可能性也就极大。那既然这样，师兄，就再麻烦你一次吧，我想请你去邹家村或是薛婷妈妈做透析的医院，亲自去调查一下实际情况，等你拿到第一手调查资料后，我们再结合实际情况，做最后的定夺。

听赵玲说了这么多，陈平凡很是佩服赵玲机敏的心思和清晰的思路，他当即答应了赵玲的请求，并且决定马上就着手调查一下这件事，不调查个水落石出就不罢休……

事实上，这件事在无形中已经成了赵玲和陈平凡共同的一块心病，如果不将其彻底根除的话，他们始终都会有一种被欺骗乃至被戏弄的感觉，尤其会对大公无私的中州师大校友会心怀愧疚……

赵玲想了想，又对陈平凡说道：“这样，师兄，等我把我的就业合同签完了，我就去一趟小柳河，和你一起把这件事解决了。这件事要是解决不好的话，我还真没啥心思去旅游了……”

陈平凡一听赵玲要过来亲自处理这件事，便知道这丫头的嫉恶如仇眼睛里不揉沙子的性格一点儿都没变，他本人也挺欣赏她这种性格的，就像他欣赏她的才华和智慧一样。

然而话说回来，陈平凡始终觉得在这件事上他自己才有一定的责任，起码有监管不力的责任，并因此或多或少地连累了赵玲，让赵玲差点儿失信于中州师大校友会。

所以，作为责任人的他理应单独处理好这件事并挽回所有负面影响，绝不应该再因此耽误赵玲一分一秒的时间了，否则，无论如何，从哪个角度来说，都说不过去了。

“师妹，你就放心吧，这件事儿我自己就能处理好，你还是按原计划去旅游，该去哪儿去哪儿，如果因此耽误了你的毕业旅游，我会心怀愧疚的，毕竟毕业旅游对于你来说，一辈子只有一次，错过了就不在有了……”

“行了，师兄，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你总不能让我带着一份坏心情去参加毕业旅游吧，那样的话，我还不如不去了……”

第203章 心底的隐谜

五天之后，赵玲果然来到小柳河了。就像一阵送爽的清风一样，白t恤背带裤打扮得她飘然而至，为小柳河添上了一道明媚的风景。

刚刚签了工作的她，心情很是放松，前途可期，未来可期，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抓住这大学的尾巴，好好地玩一下……

到小柳河镇不久，她就让陈平凡陪着她去看一眼小柳河，都说小柳河是一条清澈恬静而且有灵性的河，她早就期待着要亲眼看一看它了。

今天的小柳河就像是在有意欢迎赵玲一样，把如同的淙淙流水声演绎得淋漓尽致，让人一听之下就感到神清气爽，一扫凡尘杂念和满身满心的疲惫。

赵玲蹲下身去，细看那清可见底的河水，不禁就问陈平凡这里有没有鱼。

陈平凡笑，“当然有鱼，而且种类还不少，绝对是绿色纯天然无污染的。”

“那有时间我可要过来钓鱼了，回去就煎着吃，好好享受一下这里的美味。”

“你会钓鱼——？”

“当然，我爸和我二叔都是钓鱼高手，长时间地耳濡目染，我也就会了，而且手艺还不错。”

陈平凡远望这蜿蜒远去又看不到尽头的小柳河，一时就被它的美给征服了，就感觉它有生命也有灵魂，滋润万物又默默无闻，绝对是个美好而无私的存在。

出了一会儿神，他才低下头对赵玲说道：“现如今，如此清澈的河水实在是不好找了，你要是愿意来的话，就可以经常来，钓钓鱼，吹吹风，惬意得很。”

赵玲一笑，没说什么，直接坐到了河边的石头上，脱掉了鞋子，褪掉了袜子，露出了一双洁白而好看的脚。

当她把一双玉足探进那清凉的小柳河里，她就开始对着小柳河那波光粼粼的河面哼起了歌，惬意而安详——

跟我走吧，去远方

从此以后，人世间流浪

那漫漫长路，在脚下无尽的生长

跟我走吧，去远方

从此以后，风中歌唱

……

陈平凡在一旁看着，竟看得有些痴了……

回到小柳河中学，陈平凡找到李贺，请求他给赵玲安排一间单人宿舍。李贺爽快地答应了，还特意为赵玲准备了一套崭新的被褥，这倒让陈平凡大为感动。

晚上的时候，李贺特意张罗了一顿饭，专门请陈平凡赵玲和高亭林一起聚聚，按他的说法就是大家都是年轻人，该疯疯该闹闹该聚聚该吃吃，人生能有多少年轻时光啊，无论如何都得对得起这段时光。席间，他屡屡劝酒，极尽地主之谊。

一段日子想处下来，陈平凡对这个李贺的印象很不错，就觉得他这人办事能力强不说，为人还挺实诚，不虚头巴脑，是个值得深交的人。

想到这一层，陈平凡便有了更深一层的想法——在小柳河办特长培训班，是否也该拉李贺入伙呢？回头他就该跟易飞好好商量一下这件事。

一边吃一边聊，高亭林一耳朵听说赵玲与省三中签订了就业合同，直接就给赵玲竖起了大拇指，省三中那是什么学校，教学质量在全省都是数一数二的，能去那里教书，绝对是一个老师最高的荣耀。

既而，他又有些黯然，“这辈子啊，想进省三中教书，我基本上没那个希望了，除非我培养出几个清华北大的学生来，成为全省名师。”

赵玲一笑，“高亭林，你以后的成就肯定小不了，据我了解，敢在名师报告会上主动发言并侃侃而谈的人，除了你就没有第二个人了，就凭你这份胆量和才华，将来肯定会有大出息的！”

高亭林苦笑，“但愿如此吧，等我哪天真去省三中了，你可得好好带带我啊！”

“没问题，到时候我肯定给你创造机会，好好震一震省三中那帮自以为是的老师，让他们也知道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结果，赵玲这一句半是玩笑半是认真话一出口，立马点了在场人的笑穴，把大家都逗乐了……

高亭林也笑，却已经在心里给自己树立了一个新的目标。

吃过饭，几个人就带着那微微的醉意，打道回府了。

夜晚的小柳河显得宁静安详，点点灯火远远近近地分布着，更与天上璀璨的星河交相辉映，一切都显得美不胜收。

柔和的晚风拂面而过，更是让人受用得很。

高亭林总是在找一些话题跟赵玲攀谈，天南海北古今中外的奇闻异事，仿佛他什么都知道一些，什么都能侃上一阵子……

赵玲背着手，迈着轻盈优雅的步伐，倒也来者不拒。

讲到中国古代术数着作《奇门遁甲》的原理时，高亭林更是眉飞色舞——这个“奇”是指三奇，即乙、丙、丁，而“门”呢，指的是八门，即“开、休、生、伤、杜、景、死、惊”。遁甲则指六甲旬首遁入六仪即“戊、己、庚、辛、壬、癸”……

赵玲对此也深感兴趣，听得很认真，听到让她费解的地方时，她还要追问一下，以满足她强烈的好奇心。

走在后面的陈平凡和李贺也是一边走一边聊，不过他们聊的都是小柳河中学的大事小情和过去现在，而一看到高亭林和赵玲那边聊得开心，带着七八分醉意的李贺就忍不住转移话题，对陈平凡说道：“陈老师，高亭林是不是对你师妹有意思啊？你看他那样子，绝对是藏着这个小心思呢！”

一语点醒梦中人，陈平凡一时也有了这样的认知，一时间，他就感觉这一切来得太突然，突然得让他难以接受。按理说，气质脱俗秀外慧中的赵玲，完全符合高亭林一贯的择偶标准，而高亭林对赵玲有好感，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然而，鬼事神差地，陈平凡就是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就觉得心里像是压了块大石头，堵的很。

回到小柳河中学，陈平凡心中挂念的，还是高亭林和赵玲的事儿。坐在自己的床头，看着对面床上一边泡着热水脚，一边吹着口哨的高亭林，陈平凡已经有了一种要追问一下他的冲动。此事要是不追问明白，他今天晚上是睡不好觉的。

结果还没等陈平凡问出什么，高亭林就先说话了，“陈兄，你说我追赵玲的胜算有多大？这丫头挺优秀的，竟让我这种骄傲惯了的人都有点儿自卑了……”

陈平凡苦笑，既而往床上一躺，什么都没说……

第204章 挣脱蜕变的痛

倒在床上的陈平凡一时无法接受高亭林要追求赵玲的事实，就像是十五年前的他无法接受他最喜欢的一本小说突然被人拿走的事实。

是的，他会一直对那本书恋恋不舍，乃至长时间地不能从失去那本书的失落感中走出来。因为那本书里的每一个人物都已经成了他的好朋友，都成了他生命中难以割舍的一部分——

毋庸赘言，相对于书中的那些朋友，现实生活中的赵玲则更让他惦记，让他难以割舍。

这种难以割舍无关乎郎情妾意男欢女爱，只关乎你曾来过我的生命里，你也曾给我带来许许多多欢乐和欣喜。

是的，他曾经拒绝过赵玲，虽然话说的委婉含蓄，但意思肯定是那个意思了。

做那个决定他不后悔，因为他有左小萍。

但是，人的情感有时候就是很奇怪，你能撇清爱情和友情的关系，在两性关系中做出正确抉择，却不容易撇掉住在你生命里的那一段美好，更难免对之念念不忘，你要是忍痛撇掉了它们，你也就残忍地撇掉了你自己。

于是，在长期和赵玲保持失联状态之后，今天陡然见到笑容依旧可爱依旧的赵玲，陡然又知道高亭林对赵玲有意思又要对赵玲发动总攻，陈平凡一时还是难以适应这样的节奏，就觉得他的一颗心正在被一点一点地抽空，而他记忆深处那个甜美的笑容和那一段异常美好的记忆也正在被一点一点地抽走了……

他明明知道赵玲不属于他自己，也安于和赵玲现在这样的朋友关系，但是，当他意识到赵玲有一天会属于别人，更会随着别人远走高飞，他一时还是难以接受这样的现实。他知道，这个传说中的别人可能不是眼前的高亭林，却可能是茫茫人海中的李亭林和王亭林，这个有一天可能不是现在，却可能是不久的未来……

这又是怎样的一种心理？陈平凡说不好，难道是自私的占有欲在作怪？

然而，你占有之后又如何呢？单纯是要保留一段美好的记忆？

笑话——

反正一想到这里，他就特别地煎熬，甚至都觉得他自己病了，变得脚下无根浑身发轻了……

这时候，高亭林还想继续追问陈平凡，问陈平凡他到底有没有成功追到赵玲的可能性，却见陈平凡突然就跟灵魂出窍了一般，就剩下了一具直挺挺躯壳，倒在床上，一动不动，一声不响。

随后，躯壳就坐了起来，僵硬地高亭林笑了笑，然后“它”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只是起身走出门外，走向了那月黑风高的操场。

……

径直走到那年久失修的主席台旁，陈平凡直接靠在了它上面，然后他连头都不回一下，就那么一撑胳膊一蹬腿，就稳稳地坐了上去。

顾城有句很有名的诗，叫——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一联想到这句话，陈平凡就忍不住自嘲道——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审视灵魂。

夜风很凉，一阵阵地吹在陈平凡的脸上身上，吹得他头发飞扬，衣衫飘舞。就连他整个人，也仿佛已经被这风给吹了起来，吹上了那茫茫青天，吹到了广漠无垠的宇宙星辰之中。

然而，屁股底下那一丝丝冰凉，始终在不断提醒着他——他还在这纷纷扰扰的人世间，想要乘风归去，是不可能的……

操场周边那随风摇曳的树影，就有如那助纣为虐的鬼怪一般，张牙舞爪，各显其威。陈平凡不愿意看他们，索性就直挺挺地向后一仰，呈大字型平躺在身后的主席台上，去欣赏那美不胜收的璀璨星空。

夜空的一切真是太美了，美得像是一场梦。

在那深邃的夜空里，纵贯整个天空的银河就是那最耀眼的存在，它像是薄纱，又像是一条洁白的半透明的丝绸缎带，更像是虚无缥缈似真似幻的仙境，给人无限遐想的空间。

而深黑的天幕上那几颗耀眼的星星就像是窥视着陈平凡的小孩子，一等你发现了它们，它们就眨动着调皮的眼睛，现出了很无辜的模样，珊珊可爱。

这一刻，陈平凡并不觉得孤独，相反倒觉得特别的踏实特别的惬意，暗夜，晚风，还有满天繁星，哪一样不是大自然的馈赠？哪一样没有让人沉醉的魅力？又有哪一样不可以让人类与之成为朋友呢？

“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苏轼在千百年前所说的话，让今人听来，也会深以为然拜服不已的……

大自然是人类最好的老师。与深邃的夜空长时间地两两相望，陈平凡在体会到自己渺小的同时，更参悟到了一个道理——斗转星移，宇宙间变化的趋势不可阻挡，人只能学会顺应这个趋势做通达的智者，不能背离规律逆流而动，乃至执迷不悟走火入魔。

而赵玲离他远去是或早或晚的事儿，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正视这个事实，然后深情地祝福她，祝福她找了如意郎君，过平安喜乐的一辈子。

想到这一层，陈平凡就觉得自己的心情通透了许多，一时间更忍不住放声长啸，对着茫茫宇宙和浩瀚星空大喊了一声。

而这喊声仿佛真就借着这股子丹田之力，直通云霄，通向了那茫茫宇宙的深处了。

从主席台上坐起来时，陈平凡再看远处摇曳的树影，就觉得它们没那么面目可憎了。他浅笑了一下，就从主席台上跳了下来，然后挥一挥衣袖，迈大步朝寝室的方向走去了。

在寝室门口，刚倒完洗脚水正准备关上门回寝休息的高亭林冷不丁地看见从黑暗里走出来的陈平凡，不禁吓了一跳，联想起陈平凡刚才的一系列反常表现，他脱口就问出了一个颇有技术含量的问题——我说陈兄，恕我说句不太中听的话，你今晚表现如此反常，该不是——，该不是撞鬼了吧？”

陈平凡笑，“我就是真撞见鬼了，被你这纯阳纯刚的洗脚水一泼，它们也得作鸟兽散，再不敢欺身一步！”

“还行，你还能跟我开玩笑，说明你还挺正常，要不然我还得考虑今天晚上住在哪儿，总之不敢能跟你同住在一个屋檐下。”

……

第205章 再赴邹家村

第二天，按照事先的计划，赵玲李贺陈平凡一行三人要再去一次邹家村，彻底解决薛婷助学金的事儿。

高亭林听说这件事，表现出了极为浓厚的兴趣，于是就申请加入了这个队伍，和大家一起开赴大山深处的薛家村。

开明的周校长在他们出发之前，还安排李贺给大家准备了一大堆水和食品，说是学校尽可能为大家做的，不成敬意。

赵高陈几个人纷纷表示感谢。

赵玲这丫头是个自来熟，跟周校长也不见外，她当即笑说此行要是不成功的话，他们几个都对不起这么多好吃的，更对不起周校长的一大片心意。

周校长把大手一挥，爽朗地笑道，“哎——，说这话就见外了，你们来者为客，我理应好好招待，况且你们又是一心一意为学校排忧解难，我为你们做点儿什么也是应该的。所以不管此行成功与否，回头我都要好酒好肉地招待大家，跟上次一样，不醉不归，一醉方休！”

最后一个上车的高亭林在临关车门前，微微笑了一下，“周校长，盛情难却，那我们可要提前留好肚子，以便到时候吃个尽兴了！”

周校长眼睛一亮，“哎，这个好，到时候咱们啥都点双份儿，一个人霸着两个盘子，甩开腮帮子造，不就行了吗？”

一句话入耳，大家就都轰然笑开了……

载着男男女女几个人的欢笑声，亮灰色的面包车轻轻巧巧地就滑出了小柳河镇，然后正式驶上了通往邹家村的砂石路面的乡道。

乡道蜿蜒向前，顺着地形和山势走向了一个未知的远方。

而那夹道而立的两排白杨树正在柔和的风中摇摇起舞，伴随着那叶子一浪又一浪的沙沙声，竟是要热情欢迎这些远道而来的年轻客人。

坐在副驾驶位的赵玲，始终都在看着这道路两旁的山山水水花花草草，偶尔看到一群正在啃食路边青草的山羊，她还会高兴好一阵子……

“这里的景色多好，要山有山，要水有水，太适合在工作的闲暇时间，来放松一下子了……”

坐在赵玲后面的高亭林也把视线投向了从车窗旁飞驰而过的田园美景，“有道理，自古人生何其乐，偷得浮生半日闲——”

“高老师，‘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前一句好像不是‘自古人生何其乐’吧？”

“喔——，是吗？那‘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前一句是什么呢？”

赵玲索性也不看车窗外的景色了，将头枕在后面的头枕上，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她那长长的睫毛轻轻地交叠在一起，将天然的一段俏美，书写得淋漓尽致……

“我记得这首诗叫《题鹤林寺僧舍》，全诗是这样说的——终日昏昏醉梦间，忽闻春尽强登山。因过竹院逢僧话，偷得浮生半日闲。作者我实在不记得了，诗好像是唐朝的，反正我就感觉这诗写得通透，非阅尽世事的人写不出来——”

“不愧为中州师大出来的人，赵玲同学学识渊博不说，还有着过人的见解，佩服佩服！”

“高亭林，我发现你还蛮会说话的吗，我猜，像你这种又帅又有才又会说话的男生，应该有很多很多女孩子围着你转吧？”

高亭林脸一热，“哪里——？我哪有那么受欢迎？不信的话，李老师，还有你师兄都可以为我作证！”

李贺一听高亭林提到了他，一下子就乐了，他透过后视镜去看高亭林，眼光变得愈发地意味深长，“高老师，我还以为你压根儿就不知道害羞为何物呢？没想到你脸红有这一天啊，要我说脸红总是有原因的，或激动，或说谎，或害羞，说谎你是不可能了，直接排除这一项，那问题就简单明了了，你脸红是因为激动和害羞！所以，你有没有女粉丝，我不知道，我唯一知道的就是在当着咱们赵玲老师面儿谈这个问题时，你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高大胆儿会激动会害羞！反常！而事出反常必有妖！话说到这里，高老师，就不用我多说了吧？你的动机已经很明显了，有啥是啥，你还是自己主动承认了吧？”

“李老师，你——！”口才极好的高亭林却被李贺憋了个够呛，为了掩饰这一时的尴尬，他单手握拳，挡住鼻孔和嘴，一下下干咳起来，“算了算了，不跟你说了，说不通！按你这个歪逻辑，关羽脸红都是因为害羞了！所以归根结底，还是我们陈兄实在，我找他说，找他帮我伸张正义！”

陈平凡一听这个伟大的任务突然落到了自己身上，便摩挲起下巴上微微泛起的胡茬，装出一副正在认真思考问题的样子，“这个嘛——，这个——，这个我还真可以作证，只是——”

满怀希望的高亭林一下子就被拿腔作势欲言又止的陈平凡给气乐了，“行啦，陈兄，你是不是已经被李老师给带坏了，怎么给我做一个证就这么难吗？今儿我算知道狼狈为奸沆瀣一气是什么意思了。孤独啊孤独，怎么在普天之下，我高亭林连一个真正的朋友都没有呢——？”

高亭林话音一落，面包车里的其他三个人就笑了起来，笑得停不下来。

李贺更是心血来潮，直接放起了一首刘德华的《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把只属于高亭林一个人的“悲伤”气氛渲染到了高潮。

很快，面包车就开进了邹家村，开到了村西头的薛婷家。

一听李贺说到薛婷的奶奶和《还珠格格》，赵玲就咯咯咯咯地乐个不停，还笑说——人老了就像个小孩儿，这话一点儿都不假，这次咱们在临走前，得给老人家留点儿好吃的。

一听赵玲这么说，高亭林立马向陈平凡比划了一个大拇指。

陈平凡见状，连连点头，严重地表示同意。

高亭林一笑，又做了一个握拳的手势，意思再明显不过，那就是在追求赵玲这条路上，他要全力以赴——

陈平凡笑，点了点头……

这一次走进薛婷家的院子，大家依旧像上次一样，唏嘘不已。事实证明，同在松源县境内，处在平原地区的那些村子早就借着好政策富起来了，而处在大山身处的村子却因为交通不便和土地贫瘠，还在都固守着夕日的贫穷。

赵玲忍不住拿出手机，拍摄着这里每一处她认为值得去拍的画面。

这一刻她就打定了主意，她要把这些照片全部都洗出来，然后拿回大学给更多的人看看。

也许，会给大家一些启发……

第206章 开心果

当一众人都走进薛婷家的小院时，陈平凡却独自一人留在了院子门口，这个时候，他有他自己的想法。

他环顾四周，细细打量，一等发现三十米外的十字路口有一家灰头土脸的小卖店，才一个人径直朝那里走了过去。

这家小卖店的店面并不大，房子一看就有些年头了，黑红的外砖墙上靠近墙根儿的地方，贴合着一片片深青色的苔藓和一片片绿色的菌类植物，散发着一股股发霉发骚的味道。

如果这个味道陈平凡还能忍受的话，但他实在忍受不了不远处那只由一圈儿炕席围起来的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露天厕所的味道，那味道闻起来，才真叫个酸爽。

陈平凡用左手食指的关节处抵住了鼻孔，矮身形跨步直接钻进了这家小卖店。

小卖店的设施布局颇有年代感，货架和柜台用的是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供销社用过的配置，商品不多，多是奶壶茶缸子大麻花香烟白酒之类的寻常商品。

这里的棚顶和墙面都是乌漆麻黑的，像是被烟熏出来的样子，那黑的程度跟地中央那个油腻腻黑乎乎的麻将桌儿绝对有一拼。

围着麻将桌儿坐着的几个五六十岁的男人，他们只扫了一眼陈平凡，就继续堆长城了，仿佛陈平凡在他们眼中，跟空气也没啥区别。而噼里啪啦的麻将撞击声，才是他们眼里心里的在乎的唯一。

一个坐在柜台后面的满脸皱纹的老汉，正叼着一个大烟袋锅子，吞云吐雾。

他也只斜昵了一眼陈平凡，然后也不把他当成潜在客人，好好招揽一下，只垂下他那厚大惺忪的眼皮，继续抽烟，结果刚抽上一口烟，就要咳嗽两三声。

陈平凡走到柜台前，买了一瓶矿泉水，才找机会和烟袋老爷子攀谈起来。

“大爷，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小柳河镇得老师，我叫陈平凡，也是咱们村薛宝贵的女儿薛婷的老师，我今天特意来这儿呢，是想向您打听一些事儿。”

烟袋老爷子一边抽烟，一边打量陈平凡，听陈平凡介绍自己是老师，才让自己那冷漠的眼神变得稍稍柔和了一些。

“大爷，我想问您一下，这个薛宝贵平时为人怎么样？”

“哼！为人？这人可没啥人性。好吃懒做，撒谎溜屁地，把自家老妈和孩子放家里，自己却带着媳妇跑外边逍遥快活，这回好了，他媳妇生病了，他就更不管他妈了……”

陈平凡皱了皱眉，“那他母亲靠什么生活啊？”

“钱呢，要说不给，他也多少给点儿，反正一个老太太一年到头也花不了他多少钱。不过他很少回来看他妈，这个全村人都知道，每年一过完年，他就走，一年到头也回不来几次。过年那几天，他又天天都跑我这儿里来打麻将，也不多陪他妈一会儿……”

“打麻将——？他经常打麻将吗？”

“经常！全村年轻一辈儿的，他最能玩儿，一玩儿就玩一晚上，一玩儿还总是玩大的，听说这些年在外面输了不少钱……”

陈平凡拧开矿泉水瓶的瓶盖儿，喝了一口水，眼神幽幽，写满了复杂的心思。可这时，烟袋老爷子的说出得一句话，让他的耳朵直接竖了起来。

“前两天，薛宝贵回村一次，还到我这儿玩上两把，他当时喜滋滋地说他有钱了，还是个有固定工资的人。我当时很奇怪，就问他为什么，是进了啥好单位了吗？他说那算啥，他这是白拿白得，啥活不用干，中州师大什么校友会每个月都要资助她女儿600块钱，到日子就打钱，连秒都不带差地。这不，他刚拿到这笔钱，就来过瘾来了……”

听到这里，陈平凡的脸色变了三变，心里也火冒三丈，这个薛宝贵的无耻程度比当初的肖桂平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居然能拿别人的善款来赌博，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四处胡乱吹嘘，难道他的心长歪了吗，或者是没长心！

这时，烟袋老爷子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一时咳得面红耳赤胸腔发颤，差点儿没把五脏六腑给咳出来……

陈平凡赶紧把他的水杯递给了他，又向他说了声谢谢，就离开了……

从小卖店出来，陈平凡始终感觉心里堵得慌，更感觉脑袋也一圈圈儿发大。

薛宝贵这人真够可以的了，试问在这普天之下，论起这不要脸的“崇高”精神，他认第二，谁又敢认第一？看来他真是拿善款当赌资了，把良心给狗吃了……

刚刚从薛宝贵家走出来的赵玲正好撞见了从远处走过来的愁眉苦脸的陈平凡，“师兄，你刚才去哪儿了，怎么脸色这么差？”

陈平凡抬脚踢开了路边的一块红砖头，看着那红砖头骨碌碌滚进了路边的沟里，他才说话，“这事儿说出来让人生气，你不知道倒会清净一些。”

赵玲一笑，“能把我们陈老师气到的人不多，不知是谁这么没开眼呢？况且这山村野地，人生地不熟，又怎么会突然冒出这样一号人物呢？告诉师妹我，不管是谁，我帮你出这口气！”

赵玲语气轻柔，有点儿像哄小孩子，把对陈平凡的所有关心和宽慰都融入其中了。

陈平凡忍不住就笑了，“谢谢你啊，小师妹，总能让我笑出来。”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赵玲半仰着头，微微含笑，洋洋自得……

这整个画面恰巧都被随后走出来的高亭林看到了，他站在当地，一动不动，他实在无法理解这个陈平凡到底有什么魅力，能让左小萍和赵玲这两个优秀的女孩子同时都对他心动，自己跟他相比，到底又差在哪儿了呢？没道理啊——

李贺顺着高亭林的视线看了过去，微微一笑，看破却不说破。

坐回面包车，众人这才问起陈平凡刚才搞消失得事儿，陈平凡苦笑摇头，便把刚才的事儿都说给了大家。

相比于三个男老师，赵玲在听了这里的来龙去脉之后，倒显得很洒脱，“这事儿咱们要往好处了看，亡羊补牢未为晚矣。幸亏咱们及时发现了薛宝贵的弯弯道道儿，要不然等过个一年半载，我们就是发现了，也造成不可避免的损失了。所以，照我说，我们今天不虚此行，大功告成，应该好好庆祝一下，你们说是不是？”

“对，有道理！”

“好，庆祝一下！”

赵玲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是大家的开心果，她那一笑就能弯出好看弧度的眼睛，分明还会哄人开心嘛——

陈平凡看着她笑了，高亭林看着她，也笑了……

第207章 非赵玲莫娶

回去的时候，因为有了赵玲，大家的旅途就变得异常的开心了。

按照赵玲的说法，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那为什么不选择开心地度过呢？

李贺高亭林陈平凡纷纷点头，都说赵玲说的在理，已经明心见性，大彻大悟了……

被几个男老师一夸奖，赵玲梨涡浅笑，笑得更开心了，然后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下子就不笑了，她那明媚的眼神也渐渐被一种淡淡的忧伤所取代了。

众人纳闷，面面相觑，最后又都把眼光投向了赵玲。

沉默了一会儿，赵玲突然就甜甜地笑了一下，“好吧，今天算你们几个走运，读一首诗给你们，也不负眼下这大好春光。”

男老师们冷不防听到赵玲还有这样一个保留节目，都惊喜异常，一时纷纷鼓掌，还捎带着给她送去了期盼和鼓励的眼光。驾驶员李贺特意放慢了车速，不想让路面的颠簸影响到赵玲的发挥。

赵玲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慢慢地酝酿着自己的情绪，这一刻，任谁都看得出来，她渐渐变得虔诚起来了，与那绚烂的阳光交相辉映，她俨然成了一个无比虔诚的朝圣者。

而这里面似乎只有陈平凡知道，不考虑这种情绪和情感因素，单从技术层面来讲，赵玲也是一个很好的朗读者，听她的朗读，就等同于一种灵魂上的洗礼，一种精神上的享受。毕竟中州师大任何一届广播站站站长都不是白给的……

期待，每个人心中都充满了期待……

终于，赵玲在眉目流转之间，用她那字正腔圆又饱含感情的声音，抑扬顿挫又浅吟低唱地吟诵了起来——

一天很短，短得来不及拥抱清晨，就已经手握黄昏。

一年很短，短得来不及细品初春殷红窦绿，就要打点素裹秋霜。

一生很短，短的来不及享用美好年华，就已经身处迟暮。

爱情很短，短到来不及回味，就已经年华不再。

生命很短，短到来不及珍惜，或许就没了明天。

总是经过的太快，领悟的太晚，

我们要学会珍惜，

珍惜人生路上的亲情、友情、同事情、同学情、朋友情。

一旦擦身而过，

也许永不邂逅。

赵玲的话音一落，全车人都沉默了，因为大家都读懂了这首诗，也读懂了赵玲，更沉浸在一种不可言说的美妙感受之中，不能自拔……

是啊，在那荏苒的时光之中，任谁都是渺小如斯的，大家唯一能做的，也许只是那四个字——学会珍惜。

面包车开过了一片绿油油的稻田地，又开过了一片青草茵茵的所在，然后就开足马力开向了那铺满阳光的远方。

……

车里的高亭林痴了，早已经痴了，此音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如果不是有这两天相对频繁的接触，他真不知道这个赵玲会是那超越那许许多多庸脂俗粉的神仙一般的女子。

在用力鼓掌这一刻，高亭林就暗暗发誓，他这辈子一定一定要追到赵玲，就非赵玲莫娶了！

回到小柳河中学，赵玲回到寝室甜甜地睡了一个午觉，一觉醒来，神清气爽。于是，她就把薛婷叫到她的宿舍，和薛婷做了一次长谈。

薛婷依旧是一副彬彬有礼谨小慎微的样子，不过在漂亮开朗又可爱的赵老师面前，她偶尔也会笑一下，同时，她的话也会变得比平时更多一些。

赵玲和学生打交道，那真是有一套，总能在短时间内让学生信服于她乃至喜欢上她。

赵玲细心观察，发现薛婷确实是个不错的孩子，谦逊有礼，尊敬长辈，学习成绩优异。就为了这一点，她当即就做出了决定——继续帮助这个孩子。但是，鉴于这孩子有一个为了钱可以不要脸的“好父亲”，她也必须考虑换一个资助这孩子的形式，一个更靠谱的形式。

联系了师兄陈平凡，赵玲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陈平凡那边在考虑了一阵子后，给了她提一个不成型的建议，让她考虑。陈平凡说，与其让薛婷在拿到钱后担惊受怕，不如把钱给周校长，让周校长安排人帮她代为保管，等她需要用钱的时候，她可以到周校长那里或者专门的负责人那里领取，取一次记一次账，这样，一切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

赵玲点头，觉得这个方法再好不过，马上感谢师兄，露出一副甜甜的笑容。

放下电话，赵玲坐在床上，做了两个简单得瑜伽动作，这一曲一伸之间，她感到她的身体和精神都得到了高度的放松。

就在这时，有人敲她的门。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敲一下停一会儿，再敲一下再停一会儿，节奏不急不缓，力道不轻不重，显得很有礼貌。

赵玲正跪在床上，直立上身，同时慢慢后仰身体，用两手去抓后脚跟，等她把这个动作完全做到位了，身体被倒折成了一个标准的长方形，她才对门口说道：“哪位？”

“赵老师，是我，高亭林。我知道街里有一家口味不错的奶茶店，想请你去喝一杯，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主要是想向你请教一些朗读方面的技巧，同时也想让你给我的朗读提提意见和建议。”

听这话，赵玲扑哧一乐，直接破了功，她一下子倒在了床上，仰面朝天，“好啊，高老师，不过就我们两个去吗？”

门外清咳了两声，“啊——，就我们两个，你知道就我这朗读水平，有第三个人在，我就不好意思开口了。”

赵玲憋着笑，“看不出来啊，高老师会不好意思，你可是在什么场合都能侃侃而谈的人啊！”

“赵老师，主要是那家的奶茶好喝，我保管你喝完这一次，还想着喝下一次，不行咱俩可以打一个赌，赌输了，我就请你吃饭！”

“那我输了呢？”

“你输了就证明那家的奶茶好，我就继续请你喝奶茶啊！”

听话听到这里，赵玲就实在忍不住了，倒在床上，咯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香汗淋漓……

第208章 分头行动

“我们当下的教育是流水线式的生产考试机器的教育，它压抑学生的个性，遏制孩子们的创造力，甚至是影响学生的心理健康。

搞教育的人觉得难，其根源就在于他们曲解了教育的初衷。教育！教育就应该是人格的教育和开发人潜能的教育，绝不应该是应试的教育和违背自然规律的教育。

现在有些人天天谈‘考考考’和‘分分分’，仿佛不谈‘考考考’和‘分分分’的话，教育于他们就没了任何实质性的内容，他们也就没了存在的必要性，乃至他们的人生价值也就没了实现的舞台。所以我说，如果某个教育者没有潜能教育的视野和人格教育的胸怀，那这个人趁早就别跟教育沾边，沾边儿就会误人子弟……”

在小柳河镇政府广场旁的一家名为“蓝色阳光”的奶茶店里，高亭林正当着赵玲的面儿义正言辞地谈着他的教育理念，一时之间，他真恨不得把这家小小的奶茶店当成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会议现场，由他去指点江山，尽情挥洒……

而赵玲呢，正安安静静地坐在赵亭林的对面，一边喝着椰蓉味儿的奶茶，一边轻扬嘴角意味深长地笑着，似乎挺享受这种当听众的感觉的。

高亭林始终都在留意着赵玲的反应，一时看见赵玲眉目流转浅笑嫣然的样子，便觉得他的整颗心心都要化掉了，同时也感觉他受到了莫大的鼓舞，连说话都说得更来劲儿了，恨不得用上他浑身的解数——

而且我发现了一个不争的事实，现在的学校普遍不重视提升学生人文素养的教育，而是把大量时间和精力，人力和物力都投入到了数理化生的教育上面，做着那急功近利和目光短浅的事儿。你知道那些学生每天都活在书山题海之中，遭遇的不是方程式就是公式定理，不是道尔顿就是爱因斯坦，连孔孟老庄的思想都不闻不问，连四川上海都不知道哪儿是哪儿，长此以往，这些个学生连自己是中国人都不知道了，连一篇有思想有内涵的作文都不会写了……你觉得这不是一件很可悲的事儿吗？

赵玲点了点头，她倒是蛮欣赏高亭林这样一番见解的，“是啊，我在实习过程中就已经发现这个问题了，现在的孩子确实是在阅读量上和知识面上跟我们那时候没法比了，稍微有点儿思想和见识的孩子都能做到鹤立鸡群，倒显得整体的学苗素质很低下了。说心理话，我挺担心的，我担心这种情况是从家庭教育到学校教育、从幼儿园教育到高中阶段的教育的合力造成的，那样的话，尾大不掉，我们国家的国民素质就会受到严重的负面影响！”

高亭林抿嘴一笑，“英雄所见略同！人文教育就是灵魂教育，关系到一个人的境界高低，也关系到一个国家的文化自信和境界高低。所以，我们这些醒着的人，只有奔走呼告，别无他法！”

“对了，我听说你和我师兄要搞那个素质教育培训学校，里面还有什么国学班、口才班、美术班、音乐班、太极拳班等等等等，我觉得这本身就是一种突围啊，更是一种向你们的教育理想进军的最积极最有力的实践活动啊。我还觉得只要你们信念坚定，方法对头，就一定会做好这件事的。所以，放手去干吧，无论何时，我都看好你们，也支持你们。这是一项事业，利己利人，这也是一场斗争，虽败犹荣……”

“你真的这么认为？”

“当然了，为什么不呢？”

“好！那你干脆加入我们得了，我们这个团队要是有了你，肯定会如虎添翼的。就像你刚才所说的那样，我们干的是一项事业，一项值得投入生命能量虽败犹荣的事业，领一时之先河，创一时之潮流，何乐而不为呢？况且我们每个人只年轻这一次，那我们何不让我们这短暂又宝贵的青春散发它最大的光和热呢？怎么样？跟我们一起干吧！在冰与火的洗礼中，我们一起成长，我们所做的这一切的一切都不会让你失望的……”

此时的高亭林就是特别特别想留住赵玲，只要能留住赵玲，他就是使尽浑身解数，磨平两片嘴皮子，也是心甘情愿的……

赵玲又是一笑，“那高老师，你说说，我加入你们，到底能干什么呢？到时候别成为你们几个男生的累赘！”

“这个简单，跟我一样，进口才班啊，你播音主持能力那么强，进口才班都是大材小用的！”

赵玲的眉眼间闪过了一丝久违的明媚，想了想，她笑说道：“高亭林，听你这么说，还真行！我考虑考虑吧，只是我不能保证我会有很多时间在这里逗留，毕竟以后我要去省城工作，而由省城到这里，起码要有三个小时的车程。”

“这一点肯定没问题，要知道，咱们培训学校主要的对外开放时间就是在周六周日，你只要保证每个周六周日能来这里就行，周一到周五，我一个人盯着！到时候咱俩一定要把口才班办得有声有色，超越他们所有的班，扬眉吐气！”

“好啊，听你这么一说，我还挺振奋的，那我就不犹豫了，索性加入你们，也预祝我们成功！”

“yes，预祝成功！”

两个人以奶茶代酒，将杯子撞到了一起！刹那间，高亭林的脸上露出了自信而迷人的笑容。

同一时间，身处小柳河中学陈平凡也没闲着，他正在操场边的花坛前，对李贺说着这大同小异的话。

绿柳依依，花香阵阵，陈平凡面向视野开阔的操场，将双手插进裤兜，将腰身挺得更加直溜，同时对李贺展开了最后的攻坚战，“李老师，我虽然不能保证办培训学校这件事一定能成功，但是我能保证这件事一定很有意义，对我们个人很有意义，对整个小柳河教育也很有意义。试想，如果我们不小心把这事办成了，不小心让小柳河孩子的综合素质得到了明显的提升了，我们真的就做到成人之美和造福一方了，就对振兴小柳河镇中学的教育乃至整个小柳河的教育做出重要贡献了。怎么样？大势所趋，有百利而无一害，就跟我们一起干吧！我相信以你的人脉和实力，你一定会成为我们这个年轻团队不可或缺的一份子的，我们在一起，愉快合作，也一定会做出一份轰轰烈烈的事业的。好吧？加入我们吧？做出点儿成绩，给这个世界看看！”

李贺虽然在小柳河中学当政教主任，在仕途上小有可能，但是在业务上，他却始终受制于他所教的科目，不能充分发挥。毕竟，他所任教的美术科目，在任何一所靠升学率生存的学校里，都是不受待见的。

听陈平凡说了如此许多，李贺确实是心动了，甚至是有些心潮澎湃了，想了想，他笑道，“陈老师，从你来小柳河中学那一天起，我就看出来你是个很特别的人，没想到时隔一个月，你就过来验证我的观点了。好吧，你让我稍微考虑一下，等我想明白了，就尽快给你一个答复。也许，你真是我生命中的贵人。”

陈平凡一笑，对着李贺做出了一个握拳头的手势，同时，他也有了一种预感，高亭林那边应该已经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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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 六人团队

当陈平凡跟李贺分开后，他就直接把电话打给了高亭林，“高兄，怎么样，你那边？”

电话那边立马传来了高亭林那自信中带着兴奋的声音，“这还用问？肯定拿下啊！你也不看看是谁亲自出马，我高亭林亲自出马还有办不成事儿的道理？不过我还是得谢谢你啊，谢谢你给我创造了这么好的一个和赵玲单独相处机会，单冲今天这种情况来看，我觉得我和赵玲之间还是很有可能的。”

“喔——，那我可得祝贺你啊——”说这话时，陈平凡是笑着的，不过他终究掩饰不住他眼神里的那一丝丝苦涩和落寞……

放下高亭林的电话，陈平凡信步就走到了操场中央。

他琢磨着“非凡人生”今天的变动挺大，尤其是赵玲的加盟，堪称“非凡人生”在发展历程中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大事儿。他应该及时给易飞挂一个电话，告诉他小柳河这边的进展。

“非凡人生”是易飞和他陈平凡共同的心血，他有必要让易飞在第一时间了解关于它的全部信息。

易飞听说赵玲加盟了，非常非常地开心，他了解赵玲的本事和人脉，相信只要有赵玲在，“非凡人生”一定会在其发展的道路上劈波斩浪畅通无阻。

至于李贺，易飞始终感到心里不托底，他让陈平凡细品这个人，然后再做定夺，不能因为错信了人，导致以后出现不必要的麻烦。

陈平凡会心一笑，知道易飞这人谨慎惯了，天生的就对所有陌生人都保有一颗戒备心，“放心吧，我看人的眼光不会错，李贺这人不错，待人热情，为人仗义，办事能力也过硬。而且他是小柳河本地人，咱们要在这里立足和发展，很多事儿都需要他出头，他出头不比你我，会事半功倍的！”

易飞那边点头同意，既而屈指一算，如果加上李贺的话，那么他们“非凡人生”团队现在总共就有六个成员了——陈平凡、左小萍、高亭林、赵玲、李贺还有他自己。

这六个人各有所长，都堪称精兵强将，如果能各安其位各展其才的话，那么这个团队所能创造出的价值将是不可估量的……

而这一点，正是身为组织者的易飞要考虑的，而且随着办学规模的发展，他将要考虑的问题将会越来越多，于是他沉默了，一时沉浸在了他自己的思维世界之中……

陈平凡似乎能感受到易飞沉默背后的东西，他仰头看了看那湛蓝湛蓝的天空，眯起了眼睛，没有多说什么。

星月流转，韶华飞逝。

就在陈平凡这边偷得一时清闲，沉迷于创业的时候，灵源二中高一三班那边又出事儿了，而且还不是什么小事儿。事实证明，这件事儿后来经过了不断地酝酿发酵，竟至于达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事情的起因很老套——男女生交往过密。

有人说真正成熟的爱情是能够相濡以沫，相互包容，相互理解，彼此在爱情里，共同成长！而当下中学生的爱情往往不叫爱情，那叫玩爱情，大多数中学生甚至都不知道爱情是什么，就你侬我侬地凑在一起，然后又不知道为什么，就分开了，甚至反目成仇，老死不相往来了……

因为“爱情”，甄金婷已经在二中内外掀起了好几次血雨腥风。然而不同于之前的小打小闹，她这一次因为“爱情”，竟然直接引爆了整个二中校园。

事情来得很突然。

原来，按照二中的惯例，每年高考一过，学校就会举办一年一度的篮球联赛。

然后，高一十六个班的篮球队之间就要正面遭遇，相互厮杀，最终决出八强、四强和冠亚季军。

以肖天明为队长的高一三班篮球队向来在学校内享有盛誉，在私下的对决中，以常胜不败著称，是本次篮球赛夺冠的大热门。

然而，强中自有强中手，高一十一班篮球队实力也不弱，他们的队员以组织配合严密著称，经常能绝地反攻，赢得最终的胜利。

所以，从篮球赛的战火点燃那一刻起，很多人就期盼高一三班和高一十一班能在决赛中相遇，同时给大家献上一场精彩绝伦的篮球赛。

果然，两支队伍都不负众望，一路过关斩将，最终真的在总决赛的中正面遭遇了……

大战一触即发，双方队员乃至双方啦啦队队员都在摩拳擦掌，准备到时候一展身手显身扬名。年轻人对胜利的渴望比他们对食物的渴望更强烈……

甄金婷作为高一三班的啦啦队队长，从大赛一开始就特别卖力，她甚至在网上淘了一批性感的超短裙，把每个三班的啦啦队队员都武装到了大腿根儿。

于是，在每一场比赛中，不管球队胜负如何，高一三班的啦啦队就已经胜人一筹了，那一道青春靓丽的风景线，总能赚足男生女生们的眼球，也总能赢得一阵又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叫好声。

这一次总决赛，甄金婷这小丫头自然想着在灭尽对方啦啦队威风的同时，点燃己方队伍的战斗热情，最重要的是助力偶像肖天明，拿下灵源二中的mvp。

不成功便成仁，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这一天天朗气清，下午上自习课的时候，在艺体楼一楼的室内体育馆内，篮球联赛的决战序幕就正式拉开了。

高一三班篮球队整装待发，在做完热身运动后，就齐刷刷地上场了。队长肖天明穿了一身中国队的战衣，显得英姿挺拔，气宇轩昂，他一带队入场，就使得整个会场都沸腾了，到处都响起了小女生们的尖叫声。

高一十一班的篮球队在阵势上也不输于高一三班，他们的队员每个都是身材魁梧人高马大，队长武平更是有着一米八五的个头和一身硕大的肌肉块，从他们亮相那一刻起，就把场内的欢呼声抢去了一半儿有余。

而这个武平不是别人，他正是甄金婷原来的对象和现在的前男友。

甄金婷是个洒脱的人，她认为过去了就过去了，两个人就没必要再唧唧歪歪纠缠不清，所以此时看到武平，她的内心是平静的，她心理唯一期待的事情还是让肖天明打败这个武平，赢得这场比赛。

武平显然没有甄金婷这么洒脱，他用眼角余光注意的人始终是超短裙打扮青春靓丽的甄金婷，今天他从一开始就憋着一口气，那就是无论如何都要打败甄金婷现在的的偶像肖天明，进而证明他自己才是全二中最棒的篮球队员！用实力夺回甄金婷的芳心！

所以，此时此刻，大战一触即发，篮球场上的火药味儿也越来越浓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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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章 热血篮球赛

哨声吹响，一场万众瞩目的篮球赛正式拉开了帷幕。

肖天明和武平两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在篮球被高高抛起那一刻，纷纷奋力一跃，用指尖去触碰那去势不减的篮球。

最终肖天明凭借更好的弹跳力，把篮球直接扑向了十一班的半场之内。

十一班的组织后卫是个身形灵巧反应机敏的小个子，他瞅准时机迅速出手，率先抢到了球，然后就开始有条不紊地组织进攻。

三班队员如临大敌，纷纷选准位置，准备严防死守。

肖天明始终盯紧武平，绝对不能让武平在他手底下有投篮得分的机会，两虎相遇必有一伤，他们谁都想碾压对方，称霸全场。

于是，这场篮球赛一开场，就有了强烈的火药味儿，让每个观众都为之心惊肉跳。

突然，十一班的小个子组织后卫在连续过人准备投篮得分的时候，只虚晃一枪，就把篮球传给了身为大前锋的武平。

武平反应机敏，直接控球在手，随后就化身成了一只被火焰点燃了的豹子，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煞气。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然而，一山还有一山高，强中自有强中手。

肖天明又岂是一个好惹的角色？他面对蓄势已久武平，毫无惧色，始终用凌厉的眼光盯紧他全身上下每一个关节，机敏地预判他的下一个动作。

果然，这种双雄对决的局面刺激了所有观众的敏感神经，让观众们屏息凝神，纷纷坐直身体瞪圆眼睛准备一看究竟。

说时迟那时快，武平在做了一个向左突围的假动作后，直接从右侧突击，三步上篮，他现在拼的就是速度和爆发力，纵身一跃那一刻，他要掀起的就是狂暴的风潮。

一刹那，所有人都提起了一颗心，准备迎接这场风潮的洗礼。

然而，谁又会注意到此时的肖天明呢？肖天明早就瞅准时机，脚尖点地，借力纵身一跃，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头盖脸地打向了那个旋转着奔向篮筐的篮球——

嘭——，电光火石之间，篮球应声落地，然后它在地上跳跃两下，就被谭伟抢在了怀里。

一瞬间，全场哗然，每个人都感觉自己的鲜血沸腾起来了……

几乎没给对方反应时间，谭伟就单枪匹马地直接突围。一时间，那小小的篮球就像是长在了他身上似的，完全被操纵在他的股掌之上。他左冲右突，很快就杀进了对方的操场，也很快就越身上篮，轻轻松松地就把篮球送到了对方的篮筐之中。

从空中落地那一刻，谭伟大腿上的腱子肉乱颤。他潇洒地一甩头，那迷离的小眼神中透漏的都是自信和得意的色彩。

这一刻，以甄金婷为代表的啦啦队早就欢呼雀跃了，既而又齐刷刷地喊着——3班加油！3班加油！呼喊声如山呼海啸，一浪压过一浪……

开局这一回合，三班赢得漂亮，也瞬间鼓舞了整支队伍的作战士气。接连化解了十一班的两次强攻之后，一转眼，三班又成功地把球控制在了自己的手里。

肖天明一手拍着球，一手遥指着敌方阵地，大有指挥千军万马，决战沙场的雄浑气魄。很快三班全体队员结成了快攻的队形，准备积极配合肖天明，再拿下新的一局。

突然，肖天明就加快了拍球的速度，然后脚下错步进身，直捣黄龙，逼近对方的篮筐。

当然十一班的队员也毫不示弱，各占有利地势。严防死守。队长武平肚子里憋着一股子火气，他死死盯着肖天明，灵巧地挥舞着孔武有力的胳膊，不再让肖天明有任何可乘之机。

被敌方队员围攻，肖天明也是被逼无奈，只得来了一个后仰跳跃，投出了一个超远距离的三分球。

在篮球出手那一刻，他自己都没有任何进球的信心。

然而，大概是被神明附体，在众人纷纷惊讶得张大嘴巴的同时，那个被投出的篮球在空中划出一个十分好看的弧度，然后竟然——，竟然不偏不倚地稳稳地钻进了篮筐里面。

一瞬间，全场哗然，每个人都禁不住鼓掌叫好，眼睛里带着狂喜的神情。

甄金婷更是抓准时机，带领啦啦队齐刷刷地喊出了她们事先准备好的口号——兄弟齐心，其利断金，班长威武，势如猛虎！班长最帅，人见人爱……

一遍又一遍……

女孩子的声音穿透力本来就强，这十几个女孩子异口同声且带着节奏地一喊，马上就带动了整个体育场的氛围，也让观众们纷纷都议论起帅气多才的肖天明来了……

之后，两支队伍就展开了拉锯战，互不相让，互有胜负。但总体上，三班是压着十一班打的，始终没有让十一班找到真正的战斗节奏，也始终没有让武平拿出他最佳的战斗状态。

最后的最后，当三班最终以较大比分赢得这场球赛之后，当肖天明被兴奋不已的三班队员一下又一下地抛向半空中时，武平感到自己的心情已经郁闷到了极点，他气鼓鼓地把篮球摔给了队友，又拿起矿泉水瓶给自己灌了个响饱。

篮球场地中央，甄金婷带领三班一众打扮得性感妖娆的小女生表演完一段活力四射的舞蹈之后，就踩着音乐的余音，纷纷聚向了处在场地边缘的三班的篮球队员，并想着要与三班队员一起分享在总决赛中夺魁的喜悦。

事有不巧，甄金婷在小跑冲刺的过程中，竟然与武平擦身而过，然后似有意似无意，她竟然把武平当成了空气，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就三步并作两步地奔向了她眼中的英雄肖天明。

被甄金婷无视掉，武平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变得铁青一片，难看得很。

他咬着矿泉水瓶的瓶口，转头盯了一眼甄金婷那穿着暴露性感光滑的脊背，一时竟然恨她恨得牙根儿直痒痒。

而霎时间，种种复杂的情绪汹涌而至，他脑袋一热，于是就三下两下地把矿泉水瓶嘎巴嘎巴捏得不成样子，同时脱口就说出了两个对他来说极其解恨，对甄金婷来说又极其具有杀伤力的字眼儿：婊——子——！

如果这“婊子”二字能淹没在空气里，不被任何人听见，那也许灵源二中的历史上也许就不会有震惊全市的一场恶性打架事件了。如果甄金婷真是那种不拘小节能笑对恩仇的性格，那也许就不会有那么多人掉牙碎骨断胳膊了……

然而，人生不能假设，时间不能倒流，这个世界也永远都没有如果。

很快，随着甄金婷在回头那一刻露出了一股凌厉而怨毒的眼神，一场大战不可避免……

第211章 体育馆群架

“你骂谁呢——？”甄金婷回头看向武平，眼光变得异常凌厉，咄咄逼人。

“谁愿意对号入座，我都不拦着！”武平一脸的不屑，用毛巾擦擦汗，转身就要走。

“姓武的，你要是个男生，就光明磊落一点儿，我再问一遍，你骂谁呢——？”

“骂你，行了吧！水性杨花，不是你还是谁——？”武平憋了一肚子气，没处发泄，索性就撕破脸皮，想啥说啥了。

甄金婷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极其不好看了，她二话没说，直接抄起地上的一个装满水的矿泉水瓶，朝着武平的方向狠狠地砸了过去。这一下子，用力奇大，那脱手而去的矿泉水瓶携着一股强风，直奔武平的面门。

武平的身体素质极好，头一歪，就躲过了甄金婷的突然袭击，可他回头一看，就见那个矿泉水瓶正好砸在了篮球架子上，一下子就砸开了花，砸得水星四溅，遍地开花，“甄金婷，你疯啦——？”

甄金婷也不说话，紧闭嘴唇，横眉冷目，俯身抄起另一个矿泉水瓶，再一次狠狠地砸向了武平。这一次她用上了平生全部力气，恨不得脱手飞出的是一颗真正的炸弹，能把对方炸到天上去……

武平看出甄金婷是来真格的了，赶紧矮身形，躲过这致命一击。可这一下子，他也火了，大步向前冲向甄金婷，抡起那硕大无朋的巴掌，直接朝甄金婷的左侧脸颊打了过去。

一阵疾风之下，甄金婷躲无可躲，“啪——”一声脆响，一下子划破了整个体育馆，激荡着每个人的耳膜。而一时之间，时间也仿佛凝固住了，清清楚楚地记下了在场所有人那无比错愕的表情。

甄金婷捂着脸十分痛苦地蹲了下去，眼睛里马上就噙满了盈盈的泪花儿。

这个世界，女人打男人，大家还可以接受，可男人打女人，马上就会为人所不齿。

肖天明几个一看甄金婷被武平打了，立马怒不可遏，冲过来就跟武平理论。

武平看见蹲在地上的甄金婷，本来还心怀愧疚，可一看见肖天明跑过来为她出头，马上就没了任何愧疚之意，气不打一处来，“肖天明，这里面没有你事儿，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一边待着去！”

“打女生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你打我啊，我还就告诉你，今天这事儿我管定了，不管你是谁，打我班女生就是不行——！”肖天明弯腰把甄金婷扶了起来，抬头间，看武平的眼光充满了蔑视……

“我操，肖天明，别假惺惺地跟我整这一套，英雄救美，你配吗？我告诉你，你不是英雄，那个甄金婷她也不是美！哼，醒醒吧，擦亮眼睛好好看看，这个女人到底值不值得你保护！”说话间，武平嘴角那诡异的弧度和眼里那不屑的眼神，都配合着他那轻薄的语气，表达着他对甄金婷的最深最刻薄的侮辱。

就在这时候，被气得脸色煞白的甄金婷猛地站了起来，二话不说，抡巴掌就向武平打了过去，这一下子爆发力强用力也不小，绝对超过了一般女生在应急反应下所能使出的最大力量。

然而，武平到底是武平，身体素质和反应速度在男生这一堆里都是无可挑剔的，而对付女生，他其实用上一根小指头就行。

这时只见他只猛地一伸手，就稳稳地抓住了甄金婷的手腕，然后稍稍用力，一拉一带，就把甄金婷带进了他的怀里。

甄金婷瞬间就变成了依人的小鸟，乖乖巧巧地躺进了武平的臂弯。

然后——，然后就是时间为之停滞的两三秒，而在这两三秒里，武平与甄金婷四目相对，两两相望，甄金婷的那双长着长长睫毛的大眼睛里写满了羞愤，而武平原来那双充满火气的眼睛却变得柔和了许多。

四周围的观众也都屏住了呼吸……

然而，好景不长，偶像剧中男女主人公深情相吻的狗血剧情更没有出现，意外倒是真的发生了，发生得很是突然。

只见甄金婷突然眼光一寒，脑袋向后一甩，然后猛地用额头撞向了武平的鼻梁骨，而且撞得又快又猛，完全出乎武平和所有人的意料。

电光火石之间，武平根本来不及躲闪，甄金婷的额头真就裹挟着狂风，硬生生地撞上了他的鼻梁骨，一下子就撞得他头晕目眩，鼻血更像奔突而出的山洪一般，汩汩地往外流。

终于，因为鼻子挂了彩，武平这头雄狮也被完全激怒了，他头脑一热，一把拽紧甄金婷的脖领子，将甄金婷猛地向自己的方向拽了过来，然后几乎没作任何停顿，就大力将甄金婷推了出去。而在绝对力量面前，甄金婷那单薄瘦弱的小身体就完全吃不消了，就像人型木偶一样，瞬间失控，猛地就向后跌撞出去，几乎有了那起飞的架势。

好在对面的肖天明眼明手快，他迅速进身一步，伸右臂环住甄金婷的身体，用上大力，才堪堪减去她的去势。

这一下，甄金婷就软软地倒进了肖天明的怀里，脸色煞白，浑身发抖……

“我操，十一班欺人太甚，连咱班女生也打，兄弟们，这口气咽不下去，干了！”喊话的人是周兆彬，他这人头脑一热，可是不管不顾，三步并作两步走向武平，挥拳就打。

武平又岂有等着挨揍的道理，他对着自己班男生吆喝了一嗓子，就跟周兆彬厮打在了一起，一时如下山猛虎一般，连拳带脚如密集的雨点儿一般往对方身上招呼，不留一点儿情面。

瘦弱的周兆彬敌不过武平，就哇哇叫唤，结果他这一叫唤也好使，马上就叫来好几个帮手，来帮他以多打少。

于是，在这一时之间，血气方刚的三班男生和生龙猛虎的十一班男生就都骂骂咧咧地加入了混战，仨一群俩一伙儿地打在了一起，谁也不服谁，谁也不让谁，恨不得把这整个体育馆都搅个天翻地覆。

当然，拳脚无眼，这一时之间，为之挂彩的人也不少，流鼻血的，掉牙的，胳膊折腿断的，比比皆是。

几个体育老师在不停地劝架，不停地维持秩序，几乎连嗓子都要喊哑了，结果这帮打红了眼的学生根本就不听他们的，害得他们也干跺脚没办法，更是急得脸红脖子粗……

被逼无奈，他们也只得联系政教副校长王春江，因为看眼下这种情况，要是再没有猛人出马，今天就得有人躺着出去……

电话那头，王春江一听说还有这等大事发生，立马就暴跳如雷——废物，一群废物，连自己的学生都看不好！然而，他又马上冷静了下来，推门就往楼下跑，一路生风，风驰电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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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2章 归来

王春江赶到体育馆的时候，体育馆里拳脚相向，滋哇乱叫，俨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见此情形，王春江黑着一张脸快步走到体育馆的储藏室，熟练地打开功放系统，伸手抄起麦克风，就冷冷地说道：喂——，喂——，各位同学，我是王春江，现在我命令，所有同学立即停手，否则，责任追究到每个人头，该开除的开除，该赔钱的赔钱！谁求情都不好使！

听到王春江的声音，所有人都是一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腔的热血渐渐地冷却了下去……

王春江趁热打铁：你们现在的行为，说得明确一点儿就是聚众斗殴，如果这期间有轻微伤害的情况发生，就可能追究你的刑事责任，如果有严重伤害的情况发生，那想都不用想，公安会马上带你去看守所！所以信我的，打架永远只是一时爽，结果必然是两败俱伤！那么现在，对，就是现在，赶紧停止你的冲动行为，赶紧回你自己班的区域，趁问题还有缓和的余地……

要么人们私下里常说，灵源二中可以一日没有田久远，却不可以一日没有王春江，离开田久远，灵源二中还可能正常运转，可是一旦离开了王春江，灵源二中就可能玩不转。

今天的事儿，也就是王春江亲自出马，才能临危不乱力挽狂澜，换一个人，也未必会有这么好的效果。

很快，三班的学生和十一班的学生都按王春江的要求各自归位，一个个都像那霜打的茄子，蔫吧了……

王春江看见事态得到了有效的控制，暗暗地长舒了一口气，然而他并没有就此松懈下来，经验丰富的他知道，此时必须再给这帮家伙扎上一针预防针，防止他们之间发生二次斗殴——

很好！各位同学，不管你刚才如何冲动脑热，起码从这一刻起，你已经做出了最最理智的选择。那么接下来，我希望你能保持像今天这样的聪明而睿智头脑，不要伺机搞打击报复那一套，更不要犯傻，往那火坑里跳。校方将会对此次打架事件进行认真严肃的调查，然后用事实说话，给出处理意见。我们的原则是能不惊动派出所就不惊动派出所，能内部处理就内部处理，你别继续添乱就行。在这个过程中你要是还继续添乱，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你们班给拆了，然后就把一切事宜移交给派出所，你放心，我王春江绝对说到做到！

王春江的声音掷地有声，在诺大的体育馆里久久回荡，不绝于耳……

肖天明本来就不想让事态扩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于是，他借这个机会放开嗓门对三班学生说道：三班的都给我听好了，今天这事儿到此为止，吃亏还是占便宜那都是过去式，我不允许今后谁再逞强耍横，做出不理智的行为！为了你自己，也为了三班！

武平见肖天明表态了，自然也不肯落后，他也对十一班学生说了类似的话，临了还潇洒地把球衣往肩上一搭，一时就像一个悲情英雄一般，不无骄傲地等待着那命运的审判。

一场大规模的群架就此告了一个段落……

接下来的一周之内，王春江还有魏丽萍都没有闲着，他们需要反复找参与打架的学生谈话，并需要反复确认在这件事上每个人所应该承担的责任。

事实上，他们真的不敢草率处理这件事，因为这次群殴事件在社会上造成的影响已经非常恶劣了，再稍有闪失，就可能牵一发而动全身，造成更大的负面影响，让事情就此恶化下去，不可收拾……

饶是久经沙场的王春江，也不敢绝对不敢对这件事掉以轻心。

这期间，校长田久远也给他俩下了死命令——必须妥善处理这件事儿，将这件事儿的负面影响降到最低！否则，二中今年的招生工作将会变得十分被动，二中的学苗质量也势必持续下滑。

作为二中的掌舵人，田久远从大局考虑，表现得忧心忡忡，而作为实际工作的执行者，王春江和魏丽萍从大大小小的细节考虑，都有些焦头烂额了……

可就在这个紧锣密鼓的调查过程中，怕什么来什么，一种最坏的可能还是发生了，而具体来说，这种可能就是——一些受伤学生的家长开始把斗争的矛头指向了学校，他们认为这次群殴事件是学校管理不力造成的，学校应该为这件事负主要责任，赔偿学生的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

而且，在与学校交涉的过程中，家长们的心越来越齐，他们一碰头一商量，最终就有了更为一致的说法——学校要是在这件事上推诿责任，避重就轻，他们就去找教育局，让局长评评理。

屋漏偏逢连夜雨，突然身处这样巨大的漩涡之中，政教主任魏丽萍，政教副校长王春江，当然还有大校长田久远，都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

田久远直接发了火，批评政教部门考虑不周到，办事不利，致使学校如此被动！

危急之秋，满心疲惫又几乎是一筹莫展的王春江在消灭掉无数根香烟之后，居然又想到了陈平凡，也许，在三班学生中颇有威信的陈平凡，能在一定程度上帮助他，为他排忧解难。

而且，在王春江的心里，陈平凡一直都是他的一员福将，总能够化腐朽为神奇，帮他成功闯关。

只是这一次不知道能不能有那么幸运。

……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其实，不用王春江专门打这个电话，身在小柳河的陈平凡也早就听说了二中的这次群殴事件，而且在刚听说这事儿的那一刻，他当场就震惊了，整个人一下子就木在了那里，不敢相信这事儿是真的。

既而，从震惊中走出来的他就十分悲哀地意识到——自欺欺人不管用，也许，他的三班真的变了，变得连他这个原班主任都不认识了，而他自己，必须得先学会正视这样一件让人心痛的事情，必须先振作起来。即所谓只有先正视问题，才能解决问题……

为了心底那一份永恒的牵挂，他迫不及待地赶回了清屏，连夜找到肖天明几个人，向他们询问了这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眼眶额头乃至嘴角儿都各有一片淤青的肖天明一见到陈平凡就跟见到亲人一样，对陈平凡心怀感激乃至深感委屈几欲落泪。自从三班没了班主任陈平凡，他这个班长就太难当了，自始至终，又有谁能理解他的苦衷呢？

而面对真正懂他的班主任陈平凡，肖天明自然不藏着掖着，他尽可能地详尽客观地描绘了事发当时的情况，以便让陈平凡理解三班男生的苦衷。

陈平凡一边听一边点头，既而在安慰了肖天明几句之后，就陷入了沉思之中……

第213章 无冕之王的到来

接到王春江的电话时，陈平凡还在清屏。

那一刻，像是有了心灵感应，陈平凡一下子就猜透了王春江找他的用意。

而王春江一听说陈平凡现在在清屏，更是就没跟他绕弯子——今天晚上取消一切计划，跟我去喝酒，北湖恒福烤肉。对了，有好酒有好肉，别忘了带上家属。

陈平凡张了张嘴巴，愣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傍晚时分，晚风轻柔，北湖湖面被镀上了一层暖融融的金黄。

湖畔翠柳依依，像极了夕阳下的新娘……

而到了这个季节，清屏的女孩子们都迫不及待地换上了漂亮的夏装，她们一个个兴高采烈地行走在夕阳下北湖边，成了一道道靓丽的风景线。

安暖陪伴，岁月静好……

按照事先的约定，陈平凡和左小萍一起来到了北湖恒福烤肉的店门前，携手往里面走了进去，那诱人的烤肉的香味儿早飘进了他们的灵魂深处，让他们为之心醉神怡……

在往楼上走的时候，左小萍突然停住了脚步，她转头去陈平凡，眼神里分明写着一丝犹疑，“我刚才好像看见那个李若曦了，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

“李若曦，她在哪儿？”陈平凡一听说李若曦，浑身上下每一个汗毛孔都不自在，他凝眉回头去看，却到底没有见到李若曦，不禁暗自庆幸。

对于李若曦，陈平凡只有一个信条，那就是惹不起还躲得起，更不与不讲道理的人论短长……

陈左两人进入包厢的时候，王春江还没有到，于是他们把主位留了下来，而是选择靠着门口一侧的位置坐了下来。

偏偏这个包厢的位置极佳，基本上坐在这里，就可以看见北湖那波光粼粼的湖面，感受北湖那凉爽的湖风，着实让人心旷神怡……

陈平凡走到窗前，临窗而立，情不自禁张开双臂，去拥抱这初夏的暖风，“小萍，相对于这里，小柳河到底显得冷清了一些。北湖这地方，很好地将自然和人文融合在了一起，让人有一种身处人间又不离自然的奇妙感受，很是惬意……”

左小萍浅笑嫣然，“我看你这是爱上清屏了，就像歌中所唱，不知不觉已经把他乡当成了故乡……”

陈平凡做了一个深呼吸，醺醺然陶醉在这沁人心脾的空气之中，既而说道：“是啊，时间这东西真的很有魔力，他乡与故乡，游子与归人，这之间的界限随着这时间的流逝变得越来越模糊了。相信在若干年后，这里一定会成为我在情感上完全认同的故乡。不仅因为这里有离不开忘不掉的一草一木，更因为这里有你。哎，老毛病又犯了，动辄就多愁善感，算了算了，不说了。不过眼下这良辰美景虽有，若是少了赏心乐事，也是空谈，但愿天遂人愿，一切都顺利……”

见陈平凡真情流露，左小萍心有戚戚，更因为他那句“更因为这里有你”而暗暗感动，于是，情动于中，她灿然一笑，“放心吧，办法总比困难多，你和王校长在一起，一定能顺顺利利地把眼下的问题解决掉的……”

陈平凡返身坐回了自己的位置，轻轻握住了小萍的手，又颇有些动情地说道：“小萍，你知道吗？我其实只是想三班还是原来的三班，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我怕三班变质了，变得连我都不认识了，那真是太可怕了……”

左小萍也握紧了陈平凡的手，“放心吧，只要你回来，三班还是原来的三班，三班那帮小孩子到头来都服你的。再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你前前后后为三班所做的一切，总会有人记得的。”

陈平凡一笑，“但愿吧——”

陈平凡和左小萍正说着话，不想门外走廊的说笑声就清清楚楚地送进了包间里。与此同时，陈平凡和左小萍对视一眼，各自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惊讶之情。

原来，在这一刻，他们都听见了除王春江之外另一个人的声音，一个他们俩都非常非常熟悉的声音，而那声音的主人正是李若曦。

李若曦和王春江一前一后走近包厢的时候，陈平凡和左小萍都站了起来，也都微笑着对远道而来的李若曦表示欢迎。

李若曦一进屋看见陈左两个人也有些惊讶，不过她很快就恢复如初，对左小萍点了点头，却对陈平凡却是爱搭不理。

陈平凡也只是一笑，尽量表现得绅士一些，不去计较李若曦对自己的冷淡态度。

王春江一改平日里在学生面前的威严，笑呵呵把李若曦往主位上让，言语之间，都是对李若曦的褒扬。

偏偏那李若曦也不跟王春江客气，一屁股就坐上了主位，而且没有一点儿觉得不妥的意思。这一瞬间，她一抬头正好看见对面坐着的的陈平凡，晶亮的眸子里还多多少少带着些戏谑的笑意。

陈平凡不去理她，转头和左小萍说悄悄话。

王春江面不改色，笑呵呵地靠东墙坐了下来，而从他所处的位置上来说，正好在陈平凡和李若曦中间。

陈平凡奇怪，一直弄不明白王春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过看到王春江在李若曦面前如此这般陪着笑脸，他心里还真的很不是滋味儿。

人生在世，无欲则刚，可要真做到无欲则刚那真是太难了……

而这个李若曦也真有点儿过分了，仗着自己有一个好爸爸，就可以骄傲成性为所欲为了吗？连尊敬长辈的最起码的道理都不懂了吗？

这时王春江已经招呼服务员上菜了，仿佛每点一样菜都要征询一下李若曦的意见。

李若曦依旧不客气，只象征性地征询了一下左小萍的意见，然后就由着她自己的意思，点了几样她喜欢的菜品。

陈平凡和左小萍对视一眼，相互传递了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信息。陈平凡更是觉得这顿饭吃得别扭，原来的好心情荡然无存，于是他端起刚才左小萍倒好的一杯凉白开，以水代酒，一仰脖就都喝了下去。

李若曦看见陈平凡这个样子，只是笑，不说话。

陈平凡不去看她，继续倒水喝水，大有将水壶中的水喝干净的意思……

然而，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心里始终泛着嘀咕的陈平凡和左小萍终于听明白了这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也终于品透了王春江内心的苦楚，彻底理解了王春江的不容易之处。

事实上，一切的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原来，也不知道这个李若曦从哪儿听说了灵源二中的群殴事件，于是就凭着她这个准记者的敏锐嗅觉，嗅到了一个极具开发价值的新闻题材，并准备以此事为切入点，做一篇关于校园暴力的大文章。

而王春江当时一听说此事，惊得头皮发麻，头发都一根根儿竖起来了，然后他想都没想，就直接冲下楼去，陪着笑脸好说歹说，磨破了嘴皮子，才把李若曦给劝到恒福烤肉来……

王春江比谁都清楚，这个李若曦现在就是无冕之王，能决定灵源二中的生死存亡，绝对得罪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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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章 一战成名

在这场特殊的饭局上，陈平凡算是彻底见识了王春江超强的公关能力。

其实凡是跟人打交道的事儿，智商情商双在线的王春江总是能轻易地掌握主动权，然后做到驾轻就熟。

甚至可以这么说，王春江一眯起眼睛，就能在心里划出一条道道来，而对付李若曦这种未出茅庐心思单纯的小女生，他更是不费吹灰之力。

这么多年来，阅人无数的王春江早就品透了这个李若曦，这小丫头外表张狂放肆，内心实则是一张白纸，她越是张牙舞爪表现出不可一世的样子，越是能显示出她孩子气和书生气的一面。

王春江看得清楚，在李若曦的眼睛里，这个世界非黑即白，非对即错，凡是那些黑的和错的，她都看不惯，不仅看不惯，还要竭力与之斗争，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新闻工作者就是公平与正义的化身，就应该不惧危险激浊扬清，还给世界一个朗朗乾坤。

鉴于李若曦的这种性格特点，王春江先是带头针砭时弊，把一些毒奶粉地沟油骂得狗血喷头，以此来拉近他与李若曦的心理距离，让李若曦能重新认识他，丢掉看他时的有色眼镜儿。

随后，王春江就开始讴歌教育事业，大谈特谈教育人的伟大之处和教育人的种种难处，声情并茂，推心置腹，尽量让李若曦对学校工作和班主任工作的种种辛酸有更全面更深刻的认识，也尽量能让她感同身受……

陈平凡和左小萍知道王春江思维缜密口齿伶俐，却不知道他还有神一般的传奇历史，动辄还会让他俩惊讶一把。

王春江说，他年轻的时候当班主任，跟现在现在大多数人当班主任不一样，节奏感氛围理念全都不一样。他那时候能跟学生完完全全地打成一片，体会到那种被信任被崇拜甚至是一呼百应的感觉。所以那时的学生都亲切地叫他一声哥，左一声哥右一声哥，叫得特别亲切。

一说到这里，王春江就笑了，眼神里也还带着些得意之色，偏偏他的小思绪也随着他这份小得意回到了二十年前的那一个不同寻常的夏天。

往事历历在目，让他不胜感慨……

在回忆往事时，他先是笑呵呵地感慨他的第一届学生都是些生瓜蛋子，一个个都是一根筋，竟像是没长脑子一样，别的不说，单说那帮家伙连当时的校长主任都不服，就服他王春江一个人。

当然，王春江随后也解释了，这不怪学生，怪他自己，谁让他当时太优秀，让学生打心眼儿里都对他服气呢？

当时全校上下所有人都知道，他王春江非常护犊子，他的学生他自己怎么收拾都可以，别人要敢对他的学生动一手指头，他就敢直接拎那个人的脖领子……

所以，学生们一提起他们的春江大哥，那是又敬又畏又服气，人前人后，没有一个不对他竖大拇指的。就是王春江有事儿没事儿在班里损上他们几句，他们都会感到特别受用特别光荣，然后就挠挠头发笑嘻嘻地保证会改过自新，争取以后好好表现。

当然，王春江最终能在学生中被封神，凭的不是运气，凭的还是他的所作所为。

话说有一次，他班里一个叫徐天的男生跟外校的一个学生闹了矛盾，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彼此的矛盾就激化了，闹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偏偏徐天这家伙是个没长脑子粗心大意的家伙，得罪了人还敢只身一个人到外面瞎逛，结果一个不小心，就被对方六七个男生给堵在了离学校不远的一个死胡同里，眼瞅着就要被胖揍一顿。

以一对六，徐天断胳膊断腿，那真是没商量了……

要说也是该着，或是傻人有傻福，或者说是徐天这小子行了大运，在双方一言不合都已经动起手来的同时，骑着自行车匆匆往家赶的王春江恰好经过这个胡同，也恰好看见了这惊心动魄的一幕。

年轻时的王春江正经是一个暴脾气，见到自己的学生被欺负，他又岂有袖手旁观的道理？于是二话不说，放下自行车，他就威风凛凛地走进了那个死胡同。

外校的几个男生见来者不善，在对王春江进行一番口头的威胁之后，就纷纷摩拳擦掌，准备跟王春江照量照量比划比划。那一刻，谁又能未卜先知，知道他们这是在太岁头上动土呢？如果他们之中谁真的有那未卜先知的能力，就一定不会傻到去拦着王春江了。

王春江突然被几个在校学生给逗乐了，他笑呵呵地将那胡同口一站，迎着拂面而过的阵阵清风，颇有些大侠的风范。

终于，这几个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准备以多打少了。他们分前后左右把王春江包围了起来，挥舞着拳头，就往王春江身上招呼。

谁承想王春江临危不乱来者不拒，有一个是一个，三下五除二，一溜烟儿地就把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给撂倒了。

更值得一提的是，他这一套动作舒展流畅，干脆利索，又点到为止，颇有分寸。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被一旁观战的徐天给看到了，那一刻都把他给看傻了……好家伙，这大王哥深藏不露，竟还是个武艺高超的练家子！

而在这件事儿之后，王春江就一战成名了，鬼使神差就成了灵源名师和灵源名班主任。虽然成的是那种上不了台面的灵源名师和灵源名班主任，却切切实实地成了学生眼中的神，成了之后一届又一届的学生顶礼膜拜的对象。

如今二十年过去了，还会有人在追忆往事时提起王春江当年的英勇，无不啧啧称赞。

据说事后学校要处理徐天，王春江也是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把徐天和他班的一众男生感动得无可无不可。

在弥漫着浓郁烤肉香气的酒桌上，李若曦在听完王春江口述的这一段光辉历史后，对王春江的态度那是大为改变，在她的心目中，王春江俨然已经由一个投机分子变成了一个英雄一般的存在，自然也变成了需要她去讴歌和膜拜的正面典型……

而且，心里不藏事儿的李若曦马上有啥说啥，直接表达对王春江的崇拜之情。随后，为了表达对王春江的敬意，她又开始频频向王春江敬酒了，一杯接着一杯。

王春江自然来者不拒，常常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表现得豪迈慷慨。

陈平凡和左小萍看着眼前这种戏剧性的变化，都不禁偷偷莞尔，原来，这个看起来盛气凌人浑身是刺的李若曦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对付。在老辣的王春江面前，她永远只是一个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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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章 路遇早恋的学生

王春江对酒局节奏的把握，是出神入化的，在谈笑之间，他就已经让李若曦对他心服口服了。

其实对王春江服气的又岂只李若曦一个人，连陈平凡和左小萍两个人在听说王春江年轻时的传奇经历后，也都对他刮目相看，打心眼儿里对他服气了……

当班主任当到王春江那个程度，也算是风生水起了，让人不服都不行。

陈平凡到现在想才明白，性格耿直的尤源为什么能和左右逢源的王春江做这么多年的好朋友，原来这个王春江在骨子里也是一个性情中人，只是在岁月和生活的洗礼中，他渐渐地变了，变得比以前圆滑了许多……

不可想象，王春江在这二十年里到底经历了什么？这些经历让能他一洗少年义气，变得精明老练，深谙世故人情……

且不说陈平凡如何在他自己的世界中胡思乱想，王春江在与陈平凡对视一眼之后，话锋一转，就开始当着李若曦的面儿，一一细数陈平凡在工作中的先进事迹了，那绝对是对陈平凡褒扬有加和赞赏有余……

这种突如其来又从天而降的福利，让陈平凡本人一下子都懵了，大跌眼镜乃至是哭笑不得。按说被领导表扬总是一件好事，可在这个场合被表扬，陈平凡总感觉特别特别地别扭。

左小萍当然乐观其成，看了一眼陈平凡，嫣然浅笑，为陈平凡这一年来的辛苦付出感到值了……

李若曦则出于她不可告人的目的，总是侧着头审视陈平凡，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外星人，又像是在看一个犯罪嫌疑人……

陈平凡被李若曦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就将胳膊肘支在桌子上，单手握拳撑着太阳穴，同时细细欣赏着酒杯中的一圈圈儿的酒晕，冥想着传说中的不悲不喜无欲无我的境界……

偏偏在这个时候，对于陈平凡来说，事故不断，扰得他心绪不宁。

王春江这边肯定没问题了，继续如数家珍地诉说陈平凡从当上副班主任起到现在，在总跨越将近一年的时间里，陈平凡为解决三班存在过的种种问题而付出的努力，既而上纲上线，褒扬陈平凡思路清晰，处事得当，让三班度过了一个又一个难关，打造了一个铁板一块的班集体。

问题当然出现在那个不安分的满身是刺的李若曦身上，除了这个无法无天的小丫头，还有谁能去难为他陈平凡呢？

“陈平凡——？”

“真的吗——？”

“不会吧？”

“怎么可能——？”

李若曦似有意似无意，总是时不时地在王春江讲述过程中问上这么一句。

她当然不是真从王春江那儿得到什么具体答案，只是单纯地想要拿陈平凡来开涮，反正一看到陈平凡脸红羞涩窘迫的一面，她就没来由地特别开心……

陈平凡无可奈何，只期待着王春江能早点儿说完话，李若曦也能早点儿结束对他的挑衅……

不过换了一个思路，陈平凡就开始觉得时间没有那么难捱了。

是的，他开始投入地思考一个问题——什么样的领导才是好领导？也许，当一个领导在工作态度和业务能力上让下属服气，又能对下属的工作态度和业务能力有着充分的了解和赏识，那他应该就是个好领导了吧？

以这个标准来判断的话，王春江应该就算是一个好领导了！

在冰与火的淬炼之中，陈平凡终于熬到了酒局结束，一眼看到窗外那梦幻朦胧的夜色，他恨不得马上就投入到那自由的世界之中……

这顿饭，王春江喝得尽兴，也实现了“收服”李若曦的目的，可谓一箭双雕功德圆满，于是他起身邀请几个年轻人去对面的ktv放松一下，要将快乐进行到底……

结果李若曦说今天累了想要回宾馆休息了，这件事也就作罢了……

陈平凡和左小萍先后将李若曦和王春江送上出租车，才如释重负，相视一笑，各自长舒了一口气。

目送着出租车远去，陈平凡很自然地拉起左小萍的手，于是，两个人肩并着肩，手拉着手，很默契地在北湖绿柳如荫的湖畔流连徜徉……

一时之间，湖风吹面，给人凉凉润润的感受，更让人觉得悠然而惬意。

左小萍打趣陈平凡，说那个李若曦好像对他有意思。陈平凡赶紧求饶，苦笑着说，还没见过哪只蚂蚁对大象感兴趣的，即使感兴趣，那也绝对是恶俗的兴趣，以捉弄对方为目的的恶俗兴趣……你说我怎么办，总不能跟她一般见识吧？惹不起我只能躲得起……

左小萍抿嘴儿一笑，说你不懂，这就叫欢喜冤家啊，两个人刚开始斗来斗去，视对方为冤家对头，恨不得对方被大风吹走，眼不见为净，耳不听为安，可到后来一不小心就斗出感情来了，结果就你侬我侬不离不弃了……

陈平凡迎着湖风，沉默了一会儿，片刻之后，才颇为动情地说道：“放心吧，小萍，任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左小萍笑，轻轻地挽住了陈平凡的胳膊，又无声地依偎在了他的肩头。

陈平凡心头一热，感受到了一种沁人心脾的幸福感……

出北湖公园往南走，再经过一条八十米左右的林荫道，就是清屏县城最有名的夜市了。

这里一到晚上六七点钟，就与北湖公园东侧的露天广场交相辉映，成了清屏县城两个最热闹的地方。

那前者以广场舞名震四方，而这后者以售卖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闻名遐迩。

相比较起来，这后者的热闹程度似乎更胜一筹，更有人间烟火气。

在这个人流如织人声鼎沸的露天市场里，到处充斥的都是小商小贩的叫卖声，到处萦绕着都是各色食物的味道，诸如鱼的腥味儿、麻花的香味儿和水果的甜味儿，不胜枚举。

陈平凡和左小萍一走进这里，就被这里的热闹氛围感染了，虽然总感觉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却也不以为意，总是兴冲冲地东瞧瞧细看看，感觉眼睛都不够用了。

前面有一处卖手链的摊位，被一些年轻男女围得水泄不通，陈平凡心里一动，便拉着左小萍走了过去，想着给小萍买上一个她喜欢的，让她高兴高兴。

左小萍裙摆飘飘，寸步不离地跟着陈平凡，感觉握紧了陈平凡的手，她就握紧了幸福。

可是，就连陈平凡自己也想象不到，他刚挤到摊位近前，就一眼看见了他的两个学生——一个男生一个女生。他们正十分亲昵地搂抱在一起，在那儿心无旁骛地选购手链呢……

第216章 临危请命

这两个早恋的学生又哪里是别人，他们一个是谭伟，另一个正是牟媛媛。

牟媛媛是第一个发现陈平凡的，那一刹那，像触电一般，她一下子就把谭伟给推开了，然后就十分窘迫手足无措地躲在了一边，就像是那犯了错误后被老师发现的小学生一样，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相信要不是因为光线的问题，她那发烧发烫如苹果一般的小脸儿也早已成为众人眼中的一道风景线了……

专心致志挑选手链的谭伟在反应上明显慢了半拍儿，等他发现陈平凡时，陈平凡已经在用一种玩味儿的眼光看着他了……

冷不丁见到陈平凡，谭伟先是一惊，像被开水烫了一般，激灵一下子，既而迅速地把握着手链儿的一只手缩了回去……

不过很快，谭伟就恢复如常，笑嘻嘻地看着陈平凡，像个没事儿人一样。

“老师，过来溜达吗？这还真巧啊，在这儿也能碰到你……呦，师娘，你也来了？让我老师多给你买点儿好吃的，好好宰他一顿……”

人声熙攘，杂音太大，谭伟基本上是靠喊着说话的，结果一下喊就吸引过来周围一圈儿人关注他的目光。当然，这些目光于他无碍，倒让一旁的牟媛媛显得更加窘迫了……

左小萍看到油嘴滑舌脸皮超厚的谭伟，忍不住就笑了，不过第一次听到“师娘”这个响亮的称呼，她还挺受用的……

陈平凡却始终都没有笑出来，他开始明知故问，“谭伟，这次期中考试你考了多少分？在学年排了多少名？”

谭伟一吐舌头，“老师，这次没发挥好，我下次一定好好考，争取考个学年第一给你看看……”

陈平凡还想要说些什么，却突然被一旁的左小萍拉住了胳膊，就感觉她踮起脚尖伏在自己的耳畔，呼吸如兰：“平凡，今天算了，当着这么多陌生人，给你的弟子点儿面子！你看你班那个女生都羞涩得不行不行了……”

陈平凡这才注意到牟媛媛的羞涩表现，于是心一软，临时和缓了语气，也换了个说法——这么晚了，父母都得特别惦记你们，早点回家吧……

一听陈平凡这么说，谭伟如蒙大赦，赶紧叫上牟媛媛，匆匆离开了，临走还画蛇添足地说上了一句——牟媛媛，下次学习小组有活动，记着叫我啊！

陈平凡和左小萍忍俊不禁，相视一笑，实在受不了谭伟这小子又糙又皮的性格了……

目送着谭伟和牟媛媛远去，陈平凡就再也没有逛街的心情了。他想，谭伟和牟媛媛，多好的孩子啊，怎么也跟着那帮家伙学上处对象了呢？

而在这一个半月的时间里，三班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就变得这么快，变得这么多？他们早恋的早恋，打架的打架，如今连原来一心向学的孩子都变得让人大跌眼镜不再认识了，难道三班要无可救药了吗？……

左小萍早就看出了陈平凡心中的症结所在，一走出夜市，就安慰他道：“放心吧，三班孩子的本质都是好的，眼下只是暂时失去了约束，一时放纵了自己。”

陈平凡摇摇头，面露忧戚，“不是我说，那个高鹏也真是的，管理班级，一会儿严，一会儿松，严时严得太过分，刚愎自用，松时又松得太过分，一点儿章法都没有。原来一个人害了一个班的事儿，还真是有的，高鹏就是一个反面典型……不行，我等不及了，得想办法马上回来，要不然三班就废了，无可救药了……”

左小萍咬了咬嘴唇，“那小柳河那边怎么办？咱们的‘非凡人生’刚刚起步，总不能让它半途而废了吧，我听说李老师连办学场地都找到了，就等着你和易飞拍板定夺，然后再着手购置教学器材和对外宣传造势了。如果你现在回到清屏，一定会影响‘非凡人生’的起步和发展的，怕是会得不偿失……”

陈平凡闭上了眼睛，眉宇之间少不了纠结之意，良久，他才睁开眼睛，深情地看着左小萍，“小萍，这件事儿我已经决定了，你得支持我，三班的事儿是燃眉之急，少了我不行，我必须得回来。‘非凡人生’那边还有你、易飞和高亭林他们，允许我缺席。事有轻重缓急，我必须先抓主要矛盾。你知道三班对我意味着什么？它意味着一份割舍不掉的感情和一份永远都推辞不掉的责任，无论如何，我都不能放弃三班！”

左小萍笑笑，意味深长地摇摇头，既而伸手帮陈平凡整理了一下被风吹皱了的衣领，“放心，我当然支持你，只是你得跟易飞高亭林他们把问题说清楚，不能让他们误会了你。还有，亲兄弟明算账，等‘非凡人生’起步了，你们要把彼此之间的股份、权利和义务先弄清楚，诉诸笔端，形成文件，不要给未来留下隐患……”

陈平凡会心一笑，“小萍，谢谢你，没有你的支持，我怕我早就乱了阵脚……说真的，有你——，真好！”

左小萍笑，既而羞涩地一低头，任晚风吹乱了她额前的几缕秀发。

第二天一早，陈平凡第一时间就跑到政教副校长办公室找到了王春江，当着他的面，把自己的想法合盘托出，既而正式向王春江提出请求，希望王春江能帮助他早日回归三班班主任的角色……

而在这个过程中，陈平凡在话里话外突出强调的一点就是——事态严重，刻不容缓。

陈平凡不会知道，其实压根儿不用他主动提出这个要求，王春江的心里早就有这个想法了，可以这么说，把陈平凡调回来，就是王春江为破当下这个局而下的最重要的一步棋。

而且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王春江就已经打算好，要跟陈平凡说这件事了，只是后来计划没有变化快，因为李若曦横插一杠子，他又一心想着李若曦那点儿破事儿，就把这茬儿给忘到脑后去了……

此刻，见陈平凡能主动提出这件事儿，王春江心里自然很高兴，同时也暗暗给陈平凡竖大拇指。如今像三班这种烂摊子，别人避之唯恐不及，陈平凡却主动把它挑起来，足见其勇气和担当，是的，没错，尤源没看错人，蒋青山没看错人，他自己也没看错人。

“好吧，小陈，我可以答应你，也会尽全力促成此事，只是你要有心理准备，三班现在的情况很复杂，不是你一回来就能万事大吉的。就比如此次打架事件，里里外外牵扯了许多人，受伤的受伤，索赔的索赔，简直是一团乱麻，你必须充分考虑到这问题的严峻性，然后才能做出最科学最理性的决定。”

陈平凡推了推眼镜儿，“王校长，对于一切困难，我都有心理准备，我现在缺少的就是一个身份，只要你给我这个身份，让我能名正言顺地回到三班，我就能把一切问题理顺了，我有这个信心！”

“好——！小陈，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那你就做好心理准备吧，可能马上就会让你扛起这个重担！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我相信事实最终会证明这一点的，也会给真正的英雄一个满意的交代的……”

陈平凡点头，眼睛里写满了坚毅而决绝的色彩。

第217章 相见时难别亦难

这两天，在等待王春江运作结果的同时，陈平凡又专门回到了小柳河，与那里的熟人们正式道别。

他先是请周校长和李贺吃了一顿饭，感谢这两个月来他们对自己的照顾，然后又回到小柳河中学，与那里的孩子们亲切话别，感谢他们的真诚与可爱，也感谢他们一直以来对他的支持与厚待……

孩子们泪光闪闪，口口声声表现出对陈平凡不舍之情，这让陈平凡那脆弱的心灵又小小地伤了一把。

可以说，周校长、李贺还有这里的老师们孩子们，都是他陈平凡在小柳河中学留下的最最美好的记忆，临别之际，无限感伤袭上心头，他没有理由不对他们有一个不是交代的交代……

当然，陈平凡也绝对不会忘记要与小柳河中学校园内外的一花一草一树一木告个别，他需要感谢它们的茵茵翠绿与阵阵芳香，更需要感谢它们这些日子以来的亲切陪伴和默默鼓励。没有它们的陪伴，他这段支教的的日子必然会乏味得太多太多。

几十天的陪伴，一朝的分别，斯人有情，草木未尝没有情？

面对着绿树长天，芳草鲜花，陈平凡禁不住感慨万千——再见了，我的老朋友们，来日方长，后会有期，也许，今天的分别就是为了明天那更好的相聚吧，那么，我们也就没必要太感伤了……

这么想着，陈平凡还是忍不住暗暗吟诵起那首有名的无题诗——

相见时难别亦难，

东风无力百花残，

春蚕到死丝方尽，

蜡炬成灰泪始干。

……

最后的最后，陈平凡就是要与小师妹赵玲告别了。

可以说，他们俩一个刚来这里，一个马上就要离开这里，十足的相别容易相见难，也许，这就是两个人的宿命。

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中学对面的一个小饭店里，面对着一碟莴笋炒肉，一碟地三鲜，一碟青椒土豆丝和一碗紫菜蛋花汤，谁都没有着急动筷子，只是在一颦一笑间都表现出各自的云淡风轻，也刻意表现出没有任何的离愁别绪。

聊了一会儿《平凡的世界》，又说了一些时下的热门话题，可说着说着，两个人还是绕不开这离别的话题。

赵玲笑说，“师兄，我这刚来，你就要走，咱俩还真是有缘啊，就感觉咱俩像是那背道而驰的两辆列车，擦肩而过，转瞬即逝，中间只有在平行轨道上交汇的一瞬间。”

陈平凡笑了笑，“悲欢聚散一杯酒，南北东西万里程，所有的分别是为了更好的相聚，不是吗？这里有‘非凡人生’，有我们共同的事业，所以相聚只是时间问题，别忘了，我还想亲眼看你在咱们的口才班上大显身手呢。”

“是啊，非凡人生——，这名字起的多好，那好吧——，就此祝福我们从今以后在事业上合作愉快，成就孩子们的非凡人生，也成就我们自己的非凡人生……”

“一定，只要我们共同努力，一定会有那一天的……”

赵玲笑，陈平凡也笑……

笑罢，两个人就都沉默了，十分默契又是十分没来由地沉默了。

这一刻，万物沉寂，无声无息，时间仿佛都停滞了……

最终，还是陈平凡率先打破了这一份的沉默，他笑了一下，“师妹，要跟我一起回三班看看吗？孩子们一直都惦念着你呢……”

赵玲想了想，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不去了，去的话，就还得跟他们分别一次，那样的情境，怪熬人的，我怕我受不了……

陈平凡理解性地点了点头，看来，赵玲和自己一样，都是在情感面前很脆弱的人——

对于陈平凡的离开，几乎小柳河每个认识陈平凡的人都表现出了留恋和不舍之情，赵玲自不必说，周校长在酒桌上以长辈的姿态给了他尊尊教诲，李贺以兄弟的姿态对他表达真诚的祝福，就连薛婷，都特意跑到陈平凡办公室来，给陈平凡送了一个精致漂亮的笔记本，做为长久纪念的礼物。

但是，在这许多人中，有一个人却是例外，甚至是例外中的例外。

他不但不对陈平凡表达任何一点点的惜别之情，倒是表现得异常兴奋，兴奋到了手之舞之足之蹈之的地步，就差没有没到镇政府广场放一挂五百响的鞭炮了，而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大才子高亭林。

当然，这兄弟也不在陈平凡面前掩饰他的好心情，晚上睡觉的时候，往床上一躺，他甚至开始在陈平凡耳边念起经来——陈兄，你这一走，走得好啊，简直是还给了我一个天蓝蓝水清清的世界，今后没了你这个碍手碍脚的大障碍物，我就有希望在未来一两个月内拿下赵玲了。你就瞧好吧，在年底之前，我就争取让你喝上我俩的喜酒！到时候你可别忘了随份子钱，最好是随那种五百一千的大红包……

听高亭林这么说，陈平凡立马有了一种一脚把他踹下床的冲动，然而，他还是忍住了，只是把自己往床上重重地一摔，然后直勾勾地盯着那雪白雪白的天花板，发起呆来……

这时，高亭林却神秘兮兮地猫腰伸手，在他床底下摸来摸去，摸了好半天，仿佛要摸出什么黄金白银之类的贵重东西。

终于，在一阵乒乒乓乓的响动过后，他一把抱出了七八瓶蓝底白字的易拉罐，然后竟然手一滑胳膊一松，险些抱不住它们了。

千钧一发，反应足够快的他，一个急转身，猛地把这些易拉罐往身旁的桌子上一扔，瞬间制造出一系列更猛烈的乒乒乓乓。

于是，那些个易拉罐就应声四散滚开了……

“来，兄弟，前两天你请客吃饭我因为临时有事儿没参加上，今天我请你，虽然没啥好吃的，但花生就啤酒，在咱东北也是硬菜了，借此硬菜聊表兄弟的心意，就算是为你送行了！还有今天晚上，咱兄弟俩，一不谈事业，二不谈名利，三不谈女人，就谈兄弟情义，他妈的不醉不睡，来个通宵——”

这一番话，高亭林说得重情重义慷慨豪迈，就像是兴奋剂一样，一下子把倒在床上的陈平凡都感动得无可无不可。陈平凡翻身从床上坐起，伸手拿起一个易拉罐，利利索索地拉开那拉环儿，然后就着那不断往外涌出的啤酒沫子，大口大口咕咚咕咚地往自己肚子里倒酒……

高亭林一见陈平凡如此豪迈，心里高兴得紧，在痛痛快快地喊了一声好后，便有样学样，猛地拉开易拉罐，咕咚咕咚地喝起酒来……

第218章 三班的英雄

要说这陈平凡和高亭林的关系也是奇怪，俩人最初是情敌，势不两立，水火不容，看对方都不顺眼。

可到了后来，随着情敌的消失关系，两个人相互佩服对方的才华，惺惺惜惺惺，鬼事神差地就成了朋友。

可他们之间的朋友关系又偏偏不同于一般的朋友关系，与其说他们是朋友，不如说他们是竞争伙伴。

在工作方面，两个人齐头并进，谁都不服谁，在关键时候，非要较量出个高低上下来，以把对方击败为人生一大快事。

可他们又相互鼓励相互监督，谁都不允许对方偷懒懈怠，失去斗志。

如果有谁敢懈怠不求上进，那另外一方必定会在第一时间对他讽刺挖苦，极尽羞辱之能事。

所以，他俩之间是非敌非友亦敌亦友的复杂关系，偏偏这种复杂关系，非寻常朋友关系所能媲美。

此刻，两个人伴着一大堆装满啤酒的易拉罐，坐在那小柳河中学的主席台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酒，也有一句没一句地吹着牛……

他们那懒散随意的坐姿卧姿和那酒入愁肠后的豪言壮语，无不淋漓尽致地体现出他们摘掉面具卸去伪装后的疯子姿态。

反正这里只有酒没有人，不趁此机会癫狂一把，似乎都对不起这四周围的良辰美景。

是啊，晚风轻柔，月光溶溶，夜晚的小柳河中学显得静谧而安详，深邃而美好……

而在这一时之间，连两个人喝酒的姿势都有些神同步了……

痛痛快快地喝了一大口啤酒，高亭林把手拄在主席台上，仰头望天，“陈平凡，要我来说，你班的事儿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但不管大小，它对你来说，都是机遇和挑战并存的，你只要谨慎对待找准方法，然后处理得当，肯定能掌握事情的主动权巧妙破局的。然后显身扬名。这一点，我是对你有信心的……”

陈平凡从主席台上站了起来，伸展臂膀，仰头望天，“好吧，高亭林，借你吉言。不过像这样的话，我听得多了，也就觉得没滋没味儿了，你还是来点实际的吧，赶紧给我出出主意，帮我度过难关。说实话，我不怕处理这次的打架事件，那无非是谁对谁错，谁赔赔钱谁不赔钱的问题，我真正担心的其实是人心，整个三班的人心，现在三班的人心散了，学生们都开始放纵自己的欲望了，实在是不好聚了……”

“陈平凡，不是我说你，一直以来，你总是给我提这种高难度的问题，什么人心哪，人性啊，我觉得这好像都是哲学家该思考的问题吧。要论教学上的事儿，你问我，我肯定能给你最好最科学的建议，但是你也知道，心理学和哲学这一套，我到目前为止还都是个外行，所以实在不敢给你什么建议，真怕误了你的大事。”

“扯——，你不总是自诩能秒懂女人心吗？那学生的心理你就读不懂了吗，难道只懂女学生的心？”

“陈平凡，诽谤啊，诽谤！咱可是正直的人，没有你那么多花花肠子！好吧，趁今儿我高兴，我就跟你说道说道，说得不对，你就凑合听吧。要我说，人都是欲望的动物。如果失去了道德和法律的约束，人的欲望就会像溃堤的洪水一样，一泻千里，不可收拾。所以，道德和法律就是制约人欲望的关键，你应该在这两方面好好下下功夫，给学生们戴上紧箍咒。”

陈平凡连连点头，一仰脖把剩下的半罐啤酒喝了个精光，与此同时，他那迷醉的眼神中也闪出了一丝丝的亮光……

不出所料，在一天之后，陈平凡就收到了一条来自王春江的消息，一条让他马上回清屏赴任的消息。

那一刻，即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陈平凡还是觉得心底有种酥麻的感觉，有种难以言说的喜悦。——失而复得，别而后聚。是的，三班的弟子们，我回来了，我终于回来了……

高一三班这边，谁都还不知道三郎要回来的消息，属于三班的一切还在继续……

他们之中，周兆彬轻伤不下火线，一时竟成了成为班级里风云人物。

是的，没错，因为在上次打架事件中表现得异常英勇，又被敌人打塌了鼻梁骨，周兆彬俨然已经成了三班的英雄，成了那种为班级利益，勇于牺牲又受人爱戴的大英雄。

自打那天起，坐实这个英雄身份之后，他甚至都没住一天院，只是在鼻梁骨上包了一层上了黄色药膏的纱布，就吹着口哨面带微笑地回到了班级，然后尽情地享受着同学们对他的仰慕眼光……

可以这么说，自打以这种姿态亮相后里，周兆彬就成了哥，而且他在班级的影响力与日俱增，甚至都超过了班长肖天明。以至于好多同学都“彬哥彬哥”地称呼他……

这位头脑精明的彬哥想得明白，他有今天这样的影响力，来之不易，要是不好好地利用一下，就过期作废了，他必须借此实现点儿什么……那么到底要实现点儿什么呢？渐渐地，他在心底已经有了算计。

于是，时不我待，打着彬哥的旗号，周兆彬开始有意识地拉拢人心。

到什么时候，有人支持你，才能好办事儿。这个道理，在社会上混了一段时间的周兆彬清楚得很。

渐渐地，同学们发现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周兆彬开始有意无意地跟肖天明过意不去了，有时候当着那许多人的面儿，他也会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儿，没头没脸地顶撞肖天明，让肖天明下不来台……

肖天明最初不以为意，哈哈一笑，也就过去了。

可渐渐地，肖天明也发现问题不对头了，开始学会自我保护了……

有一次，两个人因为订班服的事儿又杠上了。周兆彬坚持到省城去订，订一些时尚的高级货，肖天明则坚持在清屏服装厂订，订一批物美价廉的货品，给大家省省钱。

本来很小的一件事儿，不涉及原则，谁让一让也就过去了，偏偏周兆彬上纲上线，将嘴角拉出了一个诡异的弧度，阴阳怪气地说道：“大班长，你坚持在本地服装厂订班服，是不是要吃回扣啊——？”

俗话说，话是伤人的剑。周兆彬这一句话不要紧，直接把肖天明给气冒烟了……

而又有一句老话，叫——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他肖天明最看重这张脸，过去是这样，现在是这样，未来也是这样，肯定是改不了了——

“周兆彬，你他妈的别含血喷人！你要是不相信我的话，就自己去订这批班服，我他妈的还不管了呢！”

“哼——，你不管就不管，我来管！保证账目清楚，衣服也漂亮，大家说好不好？”

“好——”，三班很多同学都开始附和上周兆彬了。

这时的肖天明才蓦然领悟到一个道理——三班的风向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变了，三班同学需要的不再是一个有责任感有担当的班长，而是一个善用权术善于玩弄心眼儿的班长。

他失望了，太失望了，对整个三班同学的失望……

不久之后，冷静下来的肖天明就郑重其事地做出了一个决定——辞掉这个班长。既然这个班长职位已经是鸡肋了，就没必要再留恋它……

而那个周兆彬想愿意当这个班长，就让他当去吧，小人得志，看他能蹦哒多久……

第219章 发火

陈平凡从火车上下来的时候，太阳正悬挂在那西南的天空之上，也正散发着氤氲的热气。

在此刻陈平凡眼里，被热气笼罩的清屏城变得既熟悉又陌生。

那条车水马龙的主干道和那些立在街道旁边的广告牌以及那些反射着白光的楼房和那些婀娜多姿的柳树，好像从来都没有变过，却又好像是变了很多。

可到底是哪里变了呢？谁也说不清楚，总之，这变化无常，那时光深处的某些东西，已经不存在了……

也许，变的就是这个小城的灵魂吧，如果这座小城有灵魂的话……

是的，错不了，就像每一个人一样，每一个地方都有灵魂。中州有灵魂，灵源有灵魂，小柳河有灵魂，清屏也有灵魂……

在一个地方待得久了，你就能感受到这个地方的灵魂，当然，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你也能爱上她的灵魂。

一路上，陈平凡依旧没有选择打车，他觉得反正路程不远，不如就走着回二中，左右还能省下几块钱……

手插裤兜，陈平凡悠哉悠哉地漫步街头，看着那些沿街的大大小小异彩纷呈的店铺，他没来由地就体会到了一种亲切感。

重温旧梦，往事如昨，一时之间，陈平凡虽然没有流下那沸腾的眼泪，却也收获了一种来自心底的淡淡的忧伤。

清屏，我回来了，希望你能善待我，善待我这个早已经把你当成故乡的人……

进入灵源二中，陈平凡没有着急回班，而是先找王春江报了个到，准备向他取取经。

王春江把烟卷儿叼在嘴里，没点燃，笑呵呵地说，“小陈，说起来，你也是年轻的老班主任了，在工作上具体怎么操作，不用我教你。况且你办事，我放心，你只管放手干就行了，我这儿保证全力支持你！”

陈平凡笑，“王校长，只要有你这句话，我就感觉特别有底气……我一定会尽全力的，争取不辜负您的期望！”

“哎——，小陈，都跟我混多长时间了，你还不了解我的脾气吗？跟我说话千万别用这个‘您’字，我听着特别别扭，浑身都起鸡皮疙瘩。没外人的话，就叫我王哥，这样才显得亲切，你说是吧——？”

陈平凡笑，“那好吧，王哥，就听你的！”

陈平凡从政教副校长办公室出来，下楼去三班的时候，就感觉脚步轻快如风，心头也洋溢着一股子与老朋友久别重逢的畅快感觉。

他开始想象着他与弟子们见面后的情境，那一刻他有如神兵天降，不知道弟子们会作何感想呢？

是惊讶？是困惑？还是无动于衷？

不过他心里确确实实有一些小期待，期待着弟子们能为他的突然出，现小小地惊喜一下，更期待着自己见到他们时，马上就能体会到一种回家的感觉……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到了一楼走廊，陈平凡开始放慢脚步，调整心态，同时背起双手，摆起班主任的谱来。

这一套动作，他做得非常娴熟，没有一点违和感。

谁能想象得出，一秒钟之前和一秒钟之后，他陈平凡能像那川剧变脸一样，妥妥地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可刚走到班级门口的附近，陈平凡的脸色就跟他的步伐和姿态一样，一下子就变了，而且变得很难看，就像是那突然罩上了一层严霜一样，又冷峻又骇人……

原因无他，因为在这一刻，陈平凡突然听到这三班教室里面乱糟糟的，乱得跟一锅刚刚被煮沸了的粥一般，让人脑袋发大……

而同一时间，相比于三班，其他班就安静得很，大家都在安安静静地上自习，都在默默地为前途和未来拼搏着……

俗话说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陈平凡眼下所体会到的就是这种被严重伤害的感觉，气冲霄汉气撞顶梁气不打一出来……

这还是他的三班吗？真是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简直是失望透顶！

没有着急进班，陈平凡就站在班级门口，以墙垛子为掩体，默默地听着班级里面的情况。

他还心存侥幸，希望今天这种情况只是一个意外，亦或是大家正在讨论什么重要话题。

然而，他支起耳朵听的时候，他听到的竟然都是些家长里短，明星八卦和上不了台面的脏话屁嗑荤段子。

这哪里还是一个班级啊？分明就是市场！

是可忍孰不可忍！

做了一个长长的深呼吸，伴着眼中那一闪而过的精光，陈平凡不再做任何犹豫，转身跨步就走进了他再熟悉不过的高一三班的教室。

这一刻的陈平凡仿佛有着那极速冰冻的超能力，他一闪身走进班级，又跨步走向黑板前的讲桌，三秒钟不到的时间内，就让整个教室的温度降到了冰点以下。

在讲桌后稳稳地站定，陈平凡轻轻推了推眼镜儿，没有说话。

坐在第一排的同学分明看得见他起伏的胸潮，分明听得见他粗重的呼吸声，而在他们的印象中，这还是第一次，三郎如此生气……

三郎用冷冷的目光巡视着在场的每一个同学，从左到右，再从右到左，那样子就像是在打量一群陌生人，一群最熟悉的陌生人。

谁都看得出来，三郎眼神深处的那失望落寞和萧索之情，当然谁也都无法与这样的眼神对视超过两秒钟，于是很快，大家纷纷低下了头，纷纷被脸上的那一份滚烫弄得心绪不宁……

这整个教室仿佛陷入了真空一般的安静之中。

安静，这四周围方圆十几平方米，除了安静还是安静……

当然，在这所有人之中，唯一没有觉得不适的人就是周兆彬了，他翘着二郎腿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嘴角还挂着那不屑的笑意。

轻轻吐了一口气，陈平凡开口说话了——

各位同学，我刚从小柳河回来，到王校长那里报个到，第一时间就回咱三班了。说心里话，离开这么久，我想三班了，确实是想三班了。这份感情没得商量，很纯洁也很真挚，谁也怀疑不了，连我自己都怀疑不了……

而且在路上我就想，我胡汉三回来了，又可以做我那些剥削压榨的勾当了，真是幸福得很！

可是今天，我怎么突然发现，我不但没当成那幸福的胡汉三，倒陷入了群众斗争的汪洋大海之中，无法自拔了。

你们这斗争，斗得挺激烈啊，让我在走廊上就远远地听见了，简直是波澜壮阔和旷日持久，让人叹为观止！

好吧，你们赢了，赢得毫无悬念干净彻底，成功地把我对三班的思念化解掉了，让我只能去追忆埋藏在心底的那个三班了，再也没心情去做剥削压榨你们的胡汉三了。

……

说到这里，陈平凡实在些说不下去了，他转头看向了窗外阳光明媚的操场，默然无声……

第220章 下马威

在三班学生眼中，三郎向来是智慧型的班主任，温文尔雅，举重若轻，谈笑之间，波澜不惊。

然而，直到今天，他们才发现，这个三郎绝对不止一面，他还是个多面性格的人。

他要是突然冷峻起来，就冷得特别瘆人，以至于他那晶亮的眸子里都可以结满寒意袭人的霜花……

而被他那凌厉而冰冷的目光一盯，你就会感觉浑身过电，且那电流一阵一阵地在体内游走，让人又酥又麻，能直接麻到骨子里……

当然，大家最受不了的还是三郎那正话反说的说话方式和他转头回眸之间的那一抹无法化解的失望之情。

他们必须得承认，他们确实是让三郎失望了。

曾经以往，三郎把他全部的心血都倾注在了三班身上，帮他们解惑，给他们温暖，更鼓励他们无论何时都要心向阳光，做明媚的人。

然而，这才过去多长时间，本来明媚的阳光就被肆虐的阴霾给遮住了，一切的一切都变得让人不再熟悉了。

原来，物是人非不可怕，人是物非才可怕，难道不是吗？

然而，就在这种人心纠结，连空气几乎为之凝固的时刻，竟然发生了意外。

活久见，这话说的确实有些道理。

就在这时候，坐在第一排的周兆彬突然高高举起了手，摆出一副爱谁谁的模样，随即赖赖唧唧地说了一句——老师，我闹心，像出去呆一会儿！随即就起身往门外走去，甚至都没等陈平凡对他点一下头。

高鹏这一神级操作，一下子就让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他们不约而同地抬头盯向了三郎，都想知道他如何去接周兆彬的这一招。

傻子都看得出来，今天这事儿，周兆彬明显是要给三郎下马威，三郎是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否则他就被周兆彬破功了，也就算是栽在这里了……

与此同时，同学们也暗暗惊奇，周兆彬这家伙真是越来越古怪了，他要么就是纯正的硬茬子，要么就是脑袋进水了。否则，一切就都解释不通了……

要知道，他当初敢挑衅高鹏也就罢了，如今他挑衅的人却是陈平凡，那个被叫作拼命三郎的陈平凡。

岂不知陈平凡是陈平凡，高鹏是高鹏，陈平凡可没有高鹏那种欺软怕硬的坏毛病……

此刻，陈平凡转头看了看那已经走到门口的周兆彬，轻描淡写地问了句——周兆彬，你鼻子上的伤怎么样了？

周兆彬被陈平凡这一问，问得莫名其妙，他想过陈平凡对他发火儿的可能，却唯独没想过陈平凡问他这种古怪问题的可能。

在原地站定，回头去看陈平凡，周兆彬特别想从陈平凡的表情中读出点儿什么，然而他失望了，彻底失望了，他看到的陈平凡就跟刚才一个样子，那唯一的变化就是，陈平凡的脸上多出了一些似有若无的笑意。

“啊——，好多了，就这点儿小伤，难不住我！再说是为班级颜面受的伤，就是再重一些，我也无所谓……”

陈平凡笑了笑，然后突然就冷下脸来，“那你上次受的伤呢？时隔数月你就忘了吗？好了伤疤忘了疼吗？是什么原因受的伤？又是谁冒着那生命危险把你从泥沟里救出来的？难道大雨能冲掉当时的痕迹，也能冲刷掉人的记忆吗？告诉你，大雨天费劲巴力地趴那个大铁门，我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陈平凡如连珠炮般说着话，根本不给周兆彬反驳的机会。他清楚，对付周兆彬，必须得用他自己口口声声念叨的“江湖道义”，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否则，都是空谈。于是，他趁热打铁，继续说到——

周兆彬，我说这些，并不是掀老黄历，非得让你感恩于我，我只想让你知道——你心中有三班，我心中也有三班，这是我们的共同点。

所以，我必须得肯定你为班级无私付出的这份心思，把班级利益放在第一位，你是好样的！哪怕受伤也不在乎，你更是好样的！你对得起这“道义”二字。

但是，如果你真讲这‘道义’二字，你是不是也应该相信我的工作能力呢？相信我对咱班同学的这份真挚的感情呢？你是不是更应该相信我能在短时间内化腐朽为神奇，让咱班变好呢？最后，是不是应该支持我的工作呢——？

所以，你要是支持我就是支持咱班，要是支持咱班就是支持我，既然如此，你又何乐而不为呢？你说是吧——？

俗话讲，道不同不相为谋，那与之相反呢？道同的话，我们就要拧成一股绳，齐心协力，共渡难关，共创辉煌，你说是吧——？

不得不说，跟周兆彬在一起混的久了，陈平凡感觉自己的口才也在突飞猛进，就比如眼下，陈平凡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一套逻辑是从哪儿来的，反正提起一口丹田气，就连汤带水连干的带稀的一股脑儿地都倾倒出来了。

周兆彬被陈平凡说得有些发懵，但是他也听明白了陈平凡的逻辑，一句话——我不仅有恩于你，而且我们是一伙儿的，心要往一处想，劲儿也要往一处使。

一时之间，周兆彬就感到这样的逻辑天衣无缝无可辩驳，于是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就那样不尴不尬地站在那里。

陈平凡微微一提嘴角，“周兆彬，你要是还觉得闹心的话，就出去转转吧，我不拦着你——”

陈平凡话已至此，周兆彬还哪好意思再逞强耍横了，于是他摇摇头，勉强地笑了笑，又满脸通红地往自己座位走了。

走到那讲台边，一个不小心，他竟冷不丁被讲台拐角处绊了一下，于是一个踉跄又一个俯冲，他不偏不倚，直接奔着前面苏云梦的桌角扑去了……

千钧一发，命悬一线，同学们都发出了一声惊呼——

关键时刻，一旁的陈平凡反应得快，他进步猫腰同时伸出双手，就在周兆彬的脑袋撞倒桌角儿的前一秒，稳稳当当地扶住了周兆彬。

而就在这时，谭伟几乎没过大脑，凭着他的直觉反应，脱口就说出了两个字，两个用来表达激动情绪最恰如其分甚至无法被超越的字——我操！

要说谭伟这两个字的杀伤力大得惊人，一下子就把全班同学给惊到了，既而又逗乐了，他们拍桌子的拍桌子，捧腹的捧腹，笑得根本停不下来……

而这笑声一起，不到片刻功夫，就扫尽了刚才笼罩在班级里的所有阴霾……雨过天晴，云开雾散……

周兆彬红着一张脸在原地站定，抻了抻衣襟，掸了掸裤腿儿，然后一本正经地对大家说：“行了行了，你们别笑了，赶紧寻思寻思怎么把自己的成绩提上去吧，小心乐极生悲啊！还有谭伟，你赶紧学点儿文明用语，别出去的时候，一张嘴就丢咱三班的人！”

结果他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大家会意，就笑得更厉害了……

谭伟挠挠头发，臊得满脸通红，而周兆彬也没好到哪儿去。

陈平凡也笑，笑得很是轻松，也很是开心……

然而，三班的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在同一时间，在教学楼五楼的监控室里，两个身影，一个高大魁梧，一个中等偏胖，他们正对着监控室里的大号led显示屏，不错神地盯着高一三班的现场画面看。

当看到这最后的画面时，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禁不住流漏出了十分复杂的眼神……

第221章 愿以只手将天补

这个时候，站在大屏幕前的那个高大魁梧的身影先说话了，“春江，你慧眼识人，我这个当校长的也得服气。不得不说，咱二中就缺少像你这样能干事儿的领导，要是再多点儿就好了——”

中等身材的人一听这话，不敢怠慢，马上说到——

田校长，你这太客气了，我这人没啥本事，有的只是振兴二中的一份心情。说到这儿，我倒是想起来了，在本学期初，我就有想法弄一个班主任业务培训班儿，用来建设一支又专业又高效的班主任队伍。为此，我还抱着试试看的态度让陈平凡编写一本叫作的培训手册，不想这伙子工作效率还挺高，前些日子，就把成稿交给我了。

我当时还想，这伙子急于求成，未必能写出什么好东西，结果我一看他的稿子，你猜怎么着？一下子把我给惊到了。我实在想不到，一个当班主任不到一年的年轻伙子，竟然能写出那样充满智慧的文字。所以田校长，我就想借着眼下这个东风，把陈平凡这个标杆竖起来，也好给全校班主任打一剂强心针。

没错，这两个人中，高大魁梧的那个人正是校长田久远，而中等身材的那个人正是政教校长王春江。

听王春江说到这里，田久远又细细打量视频中的陈平凡，一时背起双手，若有所思，一言不发。

良久，他点了点头，“好，春江，就按你说的办，不拘一格降人才，这就是你我该做的。有什么困难，就找我，我尽量帮你们铺平道路……”

王春江笑笑，“到时候肯定少不了麻烦田校长您。”

话说陈平凡重回三班，没有任何过度，迅速就投入到了他的工作状态之中。而且他似乎能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都思考班级建设的问题，一思考起来就特别投入，投入到能自动屏蔽周围的喧嚣浮华的程度……

中午，室外温度已经攀升到了三十度，在人头攒动的二中食堂里，温度好像要更高一些。

按照惯例，陈平凡和左萍相约一起来食堂吃饭。

很长时间没来二中食堂吃饭了，陈平凡倒挺想念这里的饭菜的。

在打饭口打好了饭菜，两人端着餐盘，找了一个相对安静得所在，面对面地坐了下来。

左萍刚刚剪了头发，整个人显得得更加清爽动人，而每一个浅颦低笑间，她都能让人体会到一种春风拂面的感觉。

从此不用再与萍两地相思了，陈平凡自然高兴得很，他一边兴致勃勃地跟萍说着今天上午班里的事儿，一边把几块萍爱吃的鱼肉夹到了她的餐盘里……

萍一听陈平凡再一次他的智慧，化干戈为玉帛驯服了周兆彬，马上眉开颜笑，随即又不吝赞美之词地褒扬了他两句。

陈平凡也不谦虚，地得意了一下，竟然还比平时多吃掉了二两饭。

不过饭都要吃完了，陈平凡却用右手拇指的关节顶着下巴，陷入了一种沉思的状态之中。

左萍没有去打扰他，只是摇摇头，理解性地笑了笑，可她这一笑不要紧，竟笑醉了她身旁窗台上放着的一盆明媚如斯的月季花。

陈平凡突然意识到左萍在笑他，才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我在想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三班走到了今天，积弊已深，我不可能靠着一点儿聪明，就让它重新振作起来。也就是说，我还得想更多更好的办法，才能根除积弊，还三班一个清清朗朗的天空。

左萍理解性地笑了笑，“是这样的，人之就恶犹水之就下，相反，人之就善，就没有那么容易了。所以，放在你眼前的是一个很难被攻关的课题，你要慎重了。对他们太严了不行，他们会反感会叛逆，对他们太松了也不行，他们会放肆会继续为所欲为。所以，你要把握好一个度，恪守中庸之道，力争做到无过无不及。”

对萍的话，陈平凡深以为然，只是因为萍所说的这个度太难把握，他还是微锁双眉，无法释怀。

其实仔细想想，要想做成这世间之事，就不该奢望什么一帆风顺，也许只有逆流而上，不惧挫折，认准目标坚持到底，才有赢的机会……

出了学校食堂，萍没有急着回寝室，而是挽着陈平凡的胳膊陈平凡，在操场边的林荫道转了转。

陈平凡心疼左萍，就劝她回去睡个午觉，又解释说他自己反正也睡不着，在哪儿呆着都一样，还不如在外面散散心，好好陶冶一下情操，等真正困的时候，就也回寝室睡觉去了。

听这话，萍也不再勉强，跟陈平凡告了别，就独自一人回寝室去了……

看着萍的背影消失在教工宿舍楼的楼门口，陈平凡就找了一个露天长椅坐了下来，既而又倒了下去，仰面向天。

夏天的风吹过树林，吹得那密密实实的叶子沙沙作响，一阵接着一阵，一浪压过一浪。而这一份有韵律有节奏的之音，实在是渴睡人的眼。

渐渐地，陈平凡就睡着了，进入了梦乡……

几片柳叶被风一吹，就飘飘悠悠地从枝头落了下来，又轻轻柔柔地落在陈平凡的身上，为他的白衬衫上装点了一些盎然的绿意。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陈平凡就在那几片飘飞的落叶间悠然醒来了，然后就感觉头脑比刚才清明了不少。

他甚至还没睁开眼睛，就在这半梦半醒之间想起了高亭林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对于现在的学生来说，你想真正教育好他们，你对他们讲道理、发脾气或者是刻意感动是没用的，那是自作多情，更是在做无效教育。你与其对他们进做无效教育，倒不如狠下心来，让他们好好接受一下劳动改造，那效果虽然不至于立竿见影，却也一定错不了，弄不好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什么什么？你说的是‘劳动改造’吗——？是你说错了还是我听错了？这不是针对犯人的惩戒措施吗？怎么能移花接木，接到学生身上，天底下真有这种道理？

当初听到高亭林这种歪理邪说，陈平凡的反应就是这样的，惊讶值达到百分之百……

他甚至一度认为高亭林这子出了精神问题，或者是高烧不退，把脑子给烧坏了。

然而，时隔月余，在这一方绿荫之下，重新琢磨这“劳动改造”四个字，陈平凡已经有了他新的看法。

他觉得高亭林这子确实有过人之处，他所说的“劳动改造”，其实不是真正的“劳动改造”，其实与时下流行的“苦难教育”有异曲同工之妙。

一个人只有懂得了什么是真正的苦，才能真正成长起来，也才能“曾益其所不能”，否则，就永远是温室里的花朵，经受不了风雨，也成不了才。

艰难困苦玉汝于成，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然而，不管是“劳动改造”，还是“苦难教育”，都是世纪难题，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就比如现在的孩子，他们从过的都是王子公主一般的生活，此后十几年的人生又都是被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呵护着的，如今你还能指望他们吃什么苦呢？

想到这里，陈平凡翻身从长椅上坐了起来，远远地望向了三班教室的方向……

好吧，就是再苦再难，他陈平凡也不能放弃。如果没有条件的话，他就是创造条件，也得实现他的理想，他的振兴三班的理想。

孔明六出祁山前，愿以只手将天补。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第222章 全班开赴小柳河

从清风送爽的林荫道中走了出来，抬头就可以看见挂在天空的那一轮大太阳，陈平凡手搭凉棚，尝试着要与那光芒万丈的一轮金黄对视一眼，却又在那一瞬间败下阵来，直接闭上眼睛，感受着眼帘以内的一片通红。

在诺大的操场上站定，陈平凡伸展双臂，抻了一个长长的懒腰，一时竟有了一种要融入这片阳光的错觉……

其实，这个时候，关于救赎三班，陈平凡已经打定了主意，他觉得要想成其大事，就得不法常可，以奇兵胜之……

一瞬间，陈平凡就有了豁然开朗的感觉，同时也感觉那明媚的阳光已经照进了他的心里。

有了想法，剩下的就是行动。而眼下就有一个好时机，陈平凡准备抓住它……

下午的时候，陈平凡专门找了个自习时间，面对全班同学，正式说出了他的想法——

同学们，这两天我琢磨来琢磨去，心里有了个促进大家成长、增加班级凝聚力的伟大计划，现在说出来给大家听听，你们要是同意的话，我就马上着手将这个计划付诸行动。

同学们笑，陈平凡也笑，然后他继续说到——

这计划其实很简单，我就是想利用将要到来的高考假期时间，带着大家去田间地头工厂企业体验一下生活。

先说好了，这个体验生活可不是玩儿，更不是旅游观光，而是要大家真正到庄稼地里干干农活，到工厂的生产一线去实际操作操作。

俗话说——艰难困苦玉汝于成！这就是我的目的，不苦不难，就没有意思了……

你们看看外边那轮大太阳。要知道，那轮大太阳在天空中晒着你，干一两天农活可是不容易的，也许会让你汗流浃背，身体虚脱，也许会像当初军训一样，让你褪掉一层皮。你们谁要是吃不了这个苦，那千万别报名，报名以自愿为前提，截止本周五放学前。

……

谭伟一听陈平凡的计划，眼睛放光，恨不得马上就付诸行动，“那老师，我们到底去哪儿体验生活啊？要是全班都报名的话，行吗？”

陈平凡笑了笑，“这还用问吗？当然行，我就是想让更多人都参加，多多益善！如果只有你一个人去的话，我这个计划也就没啥意义了，不是吗？至于地点，我想就在我支教的地方——小柳河，那里离清屏很近，而且山清水秀景色宜人，是个好地方。”

“去去去，各位，别怕苦，别怕累，都去啊！好不容易有个集体外出的机会，谁也别缺席！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哎——，对了！”谭伟这小伙儿最擅长忽悠，一张嘴就跟菜市场卖菜卖肉的大叔一样，绝对能把氛围给带起来。“去小柳河，去抓鱼去游泳，绝对美翻了！”

一时间，全班同学都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了起来，都表现出很感兴趣的样子。

后来经过谭伟一忽悠一张罗，事情很快就有了最终结果——全班63个人，有54个人自愿报名参加这次小柳河生活体验活动，此外还有三四个人处于犹豫阶段，具体去不去小柳河，过两天才能给明确答复。

对这样的结果，陈平凡很是满意。俗话说，好的开头就是成功的一半儿，有这么多人报名，那成功的曙光也就在前头了……

很快，就到了高考假期，这个假期不短，前前后后总共有五天时间，而五天时间，已经够干很多事情了。

当全体高三学子准备迎接决定他们命运的考试时，陈平凡却带着他的弟子踏上了前往小柳河的征程。

安全起见，大家没有选择坐客车，而是选择坐了火车。

因为清屏和小柳河都处在通往省城的铁路主干线上，所以由清屏通往小柳河的车次就非常多。车次一多，给学生们选择的可能性自然也就多了，大家完全可以选择最合适最方便的出行时间。

于是，清晨六点多钟，在这个夏季出行的黄金时间，陈平凡带着五十几个穿着既时尚又清爽的少男少女，就正式踏上了他们的征程。

五十几个人一起上车，那场面是相当壮观，队伍浩浩荡荡，就像是要去参军打仗，一下子就吸引了很多旅客的目光。

一上火车，学生们就占据了整列火车的半壁江山，他们吃吃喝喝，有说有笑，有的甚至还玩起了扑克，俨然都沉浸在了一种巨大的喜悦之中。

相比于枯燥无味的学习生活，坐着火车去远行，真可谓一种莫大的享受。

陈平凡也很开心，就感觉跟这些少男少女们在一起，他自己也年轻了不少。如果岁月能倒流，他也希望回到自己的学生时代，回到那个青春飞扬的年纪。

自从上次在夜市上被陈平凡撞见她和谭伟交往过密的事儿，牟媛媛一直在都躲着陈平凡，她总感觉她做错了事，是个坏孩子，让她最仰慕的老师对她彻底失望了……

可是，阴长阳错，冤家路窄，这次在火车上，陈老师偏偏就坐到了她的对面，这让她窘迫得不行不行的，而一时之间，她那一张人见人爱的娃娃脸，也红得跟那红苹果似的……

这时候，她恨不得起身找个人换个座位，只是她又担心被人看穿心思，到时候脸就更没地方搁了……

陈平凡却俨然没有把牟媛媛的事儿太放在心上，只是跟旁边的肖天明说些关于这五十几人的食宿问题，毕竟大部队要在小柳河驻扎上三五天之久，这些人怎么吃怎么住，是无论如何都绕不开的问题。

而事实上，肖天明的担心实在有些多余了，这个问题陈平凡其实早就已经解决了，他之所以迟迟没说，只是要留下一个悬念，等到时候，给大家一个惊喜。

肖天明一看三郎胸有成竹，也就不在追问了，倒是一时心血来潮，笑呵呵地撺起掇牟媛媛给大家唱首歌。

本来因为陈平凡在场，牟媛媛就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此时屋漏偏逢连夜雨，冷不防地又被这个多事儿的肖天明弄得成了众人的焦点，于是一时之间，她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

她心里有恨说不出来，脸上有烧褪不下来，一时就感觉自己的身体变成了那人形灰碳，轻飘飘地，随时都可能被一阵风给吹散散了……

而此时的谭伟正在斜对过的座位上给人打扑克斗地主，刚抓到了一手好牌，也打得正嗨，可在一个抬头间，他就注意到了被肖天明弄得满脸通红的牟媛媛，于是想都没想，他就抻着脖子对肖天明喊到：“班长，文艺委员唱歌，好听是好听，可是我们平时总听总听，都没有新鲜感了，我寻思今天高兴，不如让班长你给我们大家献歌一曲，唱好唱坏不要紧，我保证大家都爱听，大家说是吧——？”

肖天明可是聪明得很，他一听谭伟反过来将自己的军，就知道这小子在英雄救美。于是他诡秘一笑，看了看谭伟，又看了看牟媛媛，开口就唱到——我爱你，爱着你，就像老鼠爱大米，不管有多少风雨，我都会依然爱着你。我想你，想着你，不管有多么的苦，只要能让你开心，我什么都愿意，这样爱你——

歌声一起，同学们的眼光都被这一圈儿人吸引了，很快大家就会意，也纷纷掩口而笑。

这时，连厚脸皮的谭伟都臊得满脸通红了……

第223章 沉醉夏风

在欢声笑语之中，火车已经穿越了绿水青山，缓缓停靠在了小柳河车站。

同学们纷纷下车，纷纷打量着这四周围的一切一切，一时之间，他们都被这里开阔的视野和秀美的景色给吸引住了。

阳光正好，晨风不燥，一切都不多不少，来得刚刚好……

而其实，年轻而有活力的他们自己又何尝不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呢？他们的笑语欢颜和青春靓丽的容貌，都为这小柳河镇增色了不少……

陈平凡看时间还早，在清点完人数之后，就故作神秘地对大家说：“好，同学们，跟我走，先带你们去一个好地方，一个让你们终生难忘的好地方，然后再带你们见一个神秘的人物，一个让你们在见了之后就会念念不忘的神秘人物，而这个神秘人物就在小柳河的河边儿等你们，回头我们和她一起吃早饭，好吧——？”

说完，完全不顾大家眼里的困惑，陈平凡只神秘一笑，就转身回头，迈着轻快的步子，往前走去了……

被神秘兮兮的陈平凡弄的有些发懵，同学们一个个面面相觑，都想要从对方的脸上看到答案，结果看到的不是答案，竟然都是一脸的茫然。

然而，同学们也想的开，三郎要神秘且让他神秘去。其实像眼下这样也好，越是神秘的事儿，越有吸引力，那么大家何不先享受这一份神秘呢？

于是，同学们仨一群俩一伙儿，一边说说笑笑，一边打量这晨光下的小柳河镇，蓦然之间，竟感觉生命无比美好。

穿过一带郁郁葱葱的洒满斑驳阳光的杨树林，一行人就渐渐走出了小柳河镇，然后沿着那羊肠小路，走向了绿油油的田野和连绵起伏的群山。

再往前走一段时间，同学们就惊讶地发现，在那一片绿油油一种，还有一弯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河流。

而那河流正在无声流淌，流过那一眼望不到边的碧绿，流向那某个未知的远方，留给世界一片恬静与安详。

这时，同学们就情不自禁地在这田野里奔跑起来了，你追我赶，越跑越快，更难免溅了一脚冰凉的露水……

他们就像是那追逐是繁星的孩子，欢笑着，叫嚷着，向着那田野的更深处，向着那条美丽的河流跑过去了。

他们早已经知道了，那条河一定就是传说中的小柳河，而小柳河一定就是三郎口中的神秘所在。

陈平凡笑，笑得意味深长。他知道这就是大自然的魅力，它让你流连忘返、心旷神怡，或许还会让你心宁神静、了悟人生。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跑在最前面的谭伟和井玉还在惦记着陈平凡口中的神秘人物，到底什么样的人物能让他们念念不忘呢？不会是赵玲姐吧？可这又怎么可能呢？

井玉一边跑一边气喘吁吁地对谭伟说：“谭伟，敢不敢跟我打个赌，我赌在河边等咱们的人一定是赵玲姐，别的不赌，就赌一顿烧烤的！”

谭伟立马给井玉回了一个“呵呵”，“不赌，你当我傻啊，从种种迹象来看，那个人肯定是赵玲姐，赌我就得输——”

“嘿嘿，跟我混得久了，你脑袋倒还真变灵光了，好吧，跑快点儿，去见赵玲姐，这半年不见，我还挺想她的——”

此刻，在小柳河河畔，伴着那习习的晨风，两个俏丽的身影正在临河而立。

她们一个穿着一身得体的白色连衣裙，留着齐肩短发，显得知性而优雅，另一个是蓝色牛仔裤配白t恤的打扮，又系了一条清清爽爽的马尾，显得清纯而可爱。

两个苗条骨干明媚如斯的女孩子，站在这小柳河畔，竟似乎比这秀丽的小柳河还要美，生生把小柳河给比下去了……

是的，她们一个是左小萍，而另一个正是赵玲。

而此刻，小萍依旧云淡风轻，赵玲依旧爱说爱笑，又仿佛都带有一些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

一切的一切，美得如一幅画……

“赵玲姐——，赵玲姐——，还真的是你啊？！”从两个人身后突然就传来了谭伟井玉这俩小家伙的说话声，那欣喜之情绝对是溢于言表的……

赵玲闻声转过身来，依旧是一副笑弯了眉眼的可爱模样，“井玉、谭伟，怎么可能不是我？难道我还能忘了你们吗——？今天就是专门等你们来的……”

“那当然忘不了，忘了谁也不能忘了我们啊，我们多优秀呢！”谭伟充分发扬了他的厚脸皮精神，时刻不忘自吹自擂。

而按照惯例，在这个时候，井玉是必然要给拆台的，果然，这次自然也不例外，“得了吧，谭伟，你以为玲姐不知道你底细呢，还吹牛，还吹牛——？小心脸没地方搁——”

赵玲笑，左小萍也笑。

谭伟笑嘻嘻地挠挠后脑勺头发，一副委屈中带着些不甘心的样子。

很快，三班的大部队就陆陆续续地到了，陈平凡也跟着到了。

同学们见到赵玲，都欣喜异常，纷纷围过去跟她说话，仿佛要把别离以后的事儿和思念之苦都说干净似的。

更有几个小女生要跟赵玲抱一抱，对她的喜欢之情溢于言表……

陈平凡怕冷落了左小萍，就走过去和她说话，不想他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小萍始终是云淡风轻的，对赵玲这么受三班学生欢迎，她也是发自心底为她高兴的……

陈平凡回身去看那蜿蜒远去的小柳河，微微眯起眼睛，情不自禁地，漾起了了然于心的笑容……

这整个上午，大家是在小柳河边度过的。

同学们充分发挥他们的想象力，玩得天花乱坠，忘乎所以。

他们要么你追我赶地打水仗，要么笨手笨脚地去抓鱼，要么打水漂要么看青蛙，每个人都玩得得特别特别心，甚至连吃早饭的事儿都忘记吃了。

当然，他们也不饿，毕竟在火车上吃了那么多的零食。

陈平凡见状很高兴，他觉得这才是他的三班，积极健康又充满活力。于是他也放下了班主任的架子，笑呵呵和大家玩到了一起，玩得不亦乐乎。

在同学们的强烈要求下，他还在那棵大柳树下，在有着淙淙流水声的河水边，完完整整地打了一套的太极拳。

行云流水，潇洒飘逸，天人合一……

第224章 田园劳作1

当天下午，陈平凡就安排三班学生在小柳河中学的学生宿舍住下了。

这其实是他事先就跟周校长沟通好的。

当时陈平凡一跟周校长说完自己的想法，周校长当即就同意了，而且还颇为豪爽地说，别人的事儿他周保全可以不办，但陈平凡的事儿，他必须得办，而且还得当成自己的事儿去办。小柳河中学会竭诚为三班同学服务，为孩子们准备伙食和宿舍，孩子们到时候只要自备被褥就行了。

而且当时周校长一口气答应下来的事儿还不止这一件，除此之外，他还特别同意陈平凡带着他的学生到他父亲家的瓜地里劳动两天，吃吃辛苦，体验一下生活。

陈平凡对周校长感激不尽，说了很多感谢的话。

周校长当即将大手一摆，“哎，小陈，你这就跟老哥见外了。咱且不说你我之间的交情，就说你对学生进行的‘苦难教育’，对我来说就是一个莫大的启发，你要是做成的话，我就依葫芦画瓢，跟你学上一招。再说，咱哥俩儿的哥们情谊在这儿呢，说谢就见外了——”

苦难教育！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一想到这里，陈平凡眼睛放光，胸有成竹。

而这个时候，三班的学生们还沉浸在上午到小柳河畔游玩的喜乐之中，完全不知道等待他们的到底是什么。

当天傍晚时分，太阳西斜，柔和的阳光正笼罩着小柳河的山川大地。

在小柳河中学宽敞明亮的食堂里，陈平凡对着正在吃晚饭的三班同学们，把第二天的具体安排说给了大家。

末了，他特意嘱咐大家抹好防晒霜，戴上遮阳帽，做好一切的防晒防中暑的措施。同时，他强调——明天谁要是坚持不住了，就马上提出来，绝对不能为了面子，一味地逞强，安全第一！

此时，同学们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把他们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一面展现得淋漓尽致，哪有一个愿意认怂的呢？——

当夜无话，同学们在寝室叽叽喳喳说完他们感兴趣的话题后，就都渐渐地睡去了，那满天的繁星似乎也渐渐睡去了……

第二天的天气跟天气预报报道的一样，是个响晴的天儿。

一大早，高温太阳就开始显示它的存在感，把越来越多的热量馈赠给茫茫宇宙中的这颗蓝色星球。

谭伟在水房洗漱完毕，就来到大太阳底下看一看，结果不看不要紧，一看他就忍不住要骂娘，“乖乖我的娘，在这样的毒太阳底下干一天的活儿，不得褪掉一层皮？”

这时，从他后面走过来的肖天明把一只手往他的肩膀上一搭，就笑嘻嘻地又略带轻蔑地说：“谭伟，行不行啊你？不行就跟老师申请，今天别去了！”

谭伟一听，就像是被侮辱了人格一样，马上就不干了，“笑话！肖天明，听你这意思，我不行你行，是吧？哎，我告诉你，别以为自己是班长就了不起了，弄不好在咱们男生之中第一个坚持不住的人就是你，到时候打脸打得啪啪地！”

肖天明一耸肩一摊手，又扬眉一笑，“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到时候就到事儿上看了，谁胜谁负谁输谁赢，一目了然。但是无论如何，你都不能给咱男同胞丢脸啊，咱可丢不起那个人，你说是吧？”

谭伟一听，直接把自己的t恤袖子给撸到了胳肢窝，同时弯起胳膊，秀起了自己的肌肉块，“告诉你，肖天明，咱们男人之间的输赢，靠的不是一张嘴，而是实力，真正的实力，到时候你就瞧好吧——”

且不说两个大小伙子如何斗嘴，众人如何洗漱打扮，单说这时间一到，陈平凡就准时带着大部队出发了。

在陈平凡的眼里，这群少男少女们鲜有从小吃过苦的，因为今天他们一个个的穿着打扮竟然跟昨天一个样子，清爽透气，时尚靓丽，而且他们那形象那状态就像要去看电影，或者要去参观科技馆少年宫什么的，除了兴奋还是兴奋。

背着手，摇摇头，陈平凡又无可奈何地地笑了笑。

话说这小柳河镇镇内只有四五条街道，最繁华的只有镇中心的那一条，而其他的街道就冷清破败了许多。

陈平凡一行五十几人列队而行，横穿过了镇中心，又走了不到二十分钟的路程，就走到了小镇的边缘地带。

这里都是低矮的民居，没有什么上得了台面的建筑，给人的整体感觉与好一点儿的村子给人的感觉也没啥太大区别。

而且这里到处都是猪粪牛粪的味道，津着鼻子一呼吸，那种“酸爽”的感觉简直无法形容。

走着走着，两个女生就受不了了，直接跑到路边干呕起来，表情那叫一个痛苦……

肖天明很绅士地给她们递过去两瓶矿泉水，她们各自喝了两口，才感觉稍微好了那么一点点。

终于熬过了牛粪区，一行人也就彻底走出了小镇，走进了那长满玉米的庄稼地。

四周围的的虫鸣蛙叫渐渐增多，蜂蝶蚊虫也成了气候。

这个时候，太阳已经升到了半空之中，给予大地的热量也越来越多，偏偏这整个田间小路却没有半点儿风丝儿，让人感到闷热难耐……

同学们已经开始纷纷用事先准备好的纸巾擦汗了，当然也难免抱怨一下这没有一点儿眼力见儿，又根本不讲情面的天气了……

陈平凡不说话，只是细心观察着每一个人，偶尔还会拿出手机拍几张照片。他要为他的计划留下第一手的资料，以供日后对比研究。

不出他所料，在所有女生当中，苏云梦表现得是最突出的。平日里他在学校和家里最能吃辛苦，今天也不例外……

要说起来，这小丫头很有一股刚强劲儿，酷热的时候，她只是用遮阳帽扇扇风，却从来不抱怨什么，她那坚定的眼神和她那汗湿的鬓角都给她增添了一种别样的美……

最让陈平凡哭笑不得的不是别人，正是假小子一般的井玉，这小丫头可不是一般人，她一到这里，就跟入海的游鱼一般，表现得相当兴奋。

什么牛粪猪粪味儿啊，什么大太阳高气温啊，都难不倒她，她竟然是一会儿捉蜻蜓一会捉蝴蝶，玩得不亦乐乎。

而且她也是机兴奋过头了，总是跑过去跟男生比这比那，却从来不跟女生混在一起……

那些柔柔弱弱弱不禁风的女生一看到井玉这个样子，在咬咬舌头之余，就直接把她归到男生的行列里，把她当成男生看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众人突然听得这古灵精怪让人又爱又恨的井玉吆喝了一句——瓜地到了！瓜地到了！同学们，都打起精神来，哈哈——，咱们可以一饱口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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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章 田园劳作2

原来，周校长父亲家的瓜地处在两片玉米地的中间，是一片相对平坦，形状却又不太规则的所在。

从地头看过去，这样的一片绿油油香瓜地，由近处一直延伸到远处，甚至延伸到了对面的一带杨树林下面。

单凭目测，就可以看出这里的面积很大，几乎快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了。

此时正围在地头的同学们一眼看见这么大一片瓜地，马上议论纷纷感叹不已——我靠，顶着一轮大太阳，伺候这么大一片瓜地，应该不是闹着玩儿的，弄不好会有来无回……识时务者为俊杰，不行就赶紧退吧……

陈平凡没心情听学生们侃大山逗闷子，直接去地里找周校长的父亲去了。

周校长的父亲是一个脸堂黑红身体壮实的老汉，他是一个老瓜农，有着二十几年的种瓜经验，无论是种瓜卖瓜还是研究瓜，在整个小柳河镇都很有名，人们亲切地送他一个外号——“老瓜头”。

千万不要小瞧了这个老瓜头，他对香瓜的色泽口感品种习性乃至各种潜在的病虫害了解得那是相当透彻，要是跟他谈起香瓜的种养问题，他能如数家珍一般地跟你唠上一天一夜。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老瓜头就是当地种瓜届的状元，正因为这一点，他走到哪儿都被人敬着三分。

如今这老瓜头一眼看到陈平凡，就把他拉到一边，直言不讳地说：“小陈，我看你这群学生都不是干农活儿的料儿，看在你和我儿子的面子上，让他们在这儿锻炼一下可以，可有一点，你得保证，那就是绝不能让他们糟蹋我的瓜秧！”

陈平凡赶紧向老爷子做出保证，说他会让学生们小心再小心，不能对瓜秧造成伤害……

老瓜头点了点头，然后让陈平凡把他的学生都聚集起来，他要给他们做技术指导，然后让他们严格按照他的要求去干活儿，马虎不得……

陈平凡不敢怠慢，马上按照老瓜头的要求做了，同时对保护瓜秧的事儿，他也强调了又强调，生怕哪个心不在焉粗心大意的家伙会把这事儿给忘了，到时候他可真没法子跟人家交代了。

见陈平凡说得郑重，又见这瓜田主人始终都是一脸的严肃，同学们也都不敢怠慢，他们纷纷点头，做出了属于他们的保证。

见状，陈平凡稍稍放心了下来，然后往上抬了抬白色休闲帽的帽沿儿，就跟学生们一起，认认真真地听起了老瓜头的技术指导。

只听老瓜头耐心而细致地对大家说到——

各位同学，这个给香瓜打蔓呢，是有它的目的的，话说回来，没有意义的事儿，咱们也不能做，你们说是吧？

要说这个打蔓呢，主要是为了控制单个植株过大，同时避免造成瓜个数多而个头很小的情况。这个道理跟什么一样呢？其实就跟过去农村家庭养孩子一样，你孩子多粮食少，到头来每个都会营养不良，你孩子少一点呢，他就会发育得很好，长得白胖白胖地，招人稀罕！

所以国家有计划生育一说，咱们种瓜的就有掐尖打蔓一说。

听到这里，众人不由得会心一笑，感慨这老爷子说话还挺幽默的，然后就支起耳朵，听老爷子继续说到——

你们看，每棵瓜秧有“根蔓”和“稍蔓”，就是所说的“主蔓”和“枝蔓”。我们打蔓时，要把主蔓上的花芽留着，把枝蔓上的花芽留2至3个，其余打去。同时打去枝蔓的“尖儿”，不让瓜蔓长长。

……

这一时之间，老瓜头在深入浅出给同学们讲解着给瓜秧打蔓的技术要领，还身体力行地给大家做着动作示范，就差没有手把手地教每个人怎么做了。

听这个严肃中不乏活泼的老爷子讲课，同学们听得都挺认真，他们一边擦着额头上渗出来的汗水，一边默默消化着这老爷子说的每一句话，有时候还会情不自禁地点点头……

谭伟井玉这种闭一会儿嘴都难受的家伙，还会抓到恰当的时机，追问上两句，而且一改那满嘴跑火车的坏习气，比平常时候长进了不少。

也许，在这里面收获最多的还要属陈平凡了……

俗话说，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专注地听了一会儿这种具有浓郁乡土气息的讲座，陈平凡不仅从老瓜农学到了这掐尖打蔓的高超手艺，还从他那儿悟到了很多教学方面的道理和技巧。

原来，在教学这方面，不管是教什么，道理都是一样的，那就是做到以下几点——结合实例，深入浅出，把握关键，一针见血，然后再做到轻松一点点和幽默一点点，最好能用实力征服学生，再给他们那种如坐春风的感受。

想到这里，陈平凡推了推眼镜儿，颇为自信地笑了。

陈平凡的这个小小的举动，别人没有注意到，苏云梦却注意到了，大概她还猜出了陈平凡此时的心思，为此，她那晶亮的眸子里竟滑过了一丝的温暖。

等老爷子将自己的经验心得一讲解完，众人就开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连个别女同学都开始挑衅难男同学了。

俗话说，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柱香。在朝夕相处的同学面前，谁都不想因为干活儿落后而被别人老扁了，何况是那些个争强好胜的男子汉呢？

于是，整个瓜田上空都开始弥漫起浓重的火药味儿了。

战争，一触即发。

大战在即，站在同学们面前，陈平凡做了最后的战前动员，只是这一次他说的很简短，没有说任何多余的话。

而其大意就是艰难困苦玉汝于成，只有磨砺出钢铁的意志，才能不念过去，不畏将来，也才能创造出属于你们自己的伟大的人生……而且干活就干出个样来，光干得快不行，还要干得好，要又快又好，保质保量！

最后，陈平凡提高声音问大家——把今天的活儿干好，大家有没有信心？

“有——”众人拉长音调，异口同声。

“好，我要的就是这股子劲头！那就别耽误时间了，开始干活吧！”陈平凡将手在空中一劈，拉开了一场攻坚克难的战役的序幕。

于是，这些少男少女们都兴致勃勃地撸胳膊挽袖子，准备大干一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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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 艰难困苦玉汝于成

要说起来，五十几个人在同一片田地上一起干农活，那场面还是非常壮观的。男生们个个跃跃欲试，女生们之间也相互打着气，每一个人都想着要在这一方广阔的天地中，自我实现，大有作为。

夏风吹拂，五十几个青春靓丽的身影，立马就成了小柳河田野上一道最美的风景线，在这一时之间，就吸引了附近所有庄稼人的目光。

学生们也不在意别人看他们的眼光，他们只留意那些长势旺盛的瓜秧和瓜秧底下那些个翠绿翠绿甚是可爱的小瓜蛋儿，也都对这些小精灵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一时之间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像小鸟儿一样唧唧喳喳地，发表着各自看似成熟的观点。

原来还静寂无声的瓜田，因为他们的到来，就变得喧闹无比了……

按照老瓜头给每个劳动小组划分的劳动区域，同学们各就各位，纷纷加入了劳动之中。

无形之中，小组与小组之间就开始较量上了，谁都不服谁。甚至已经有好事的人在相互叫板了，把对方贬低得一无是处体无完肤，说是要秒杀对方。

陈平凡摇头笑笑，又环视了一圈，确定没啥大问题了，就挽起袖子，和同学们一起加入这热火朝天的劳动之中了。

区别于那些个动手能力差的同学，从小在农村长大的陈平凡动手能力很强，他一上来就是那大半个成手，无论是在劳作的速度上，还是劳作的质量上，都远远超越了这群少男少女。

而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一路干过去，他自然而然地赢得了很多人叹服的眼光，尤其吸引了那些个喜欢一惊一乍的小女生的眼光。

她们继续唧唧喳喳地，你一言我一语，不吝啬于对三郎的溢美之词，纷纷把三郎当成了她们的新晋男神。

陈平凡听见了，赶紧给她们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各位各位，千万别给我戴高帽子了啊，再戴的话，你们可就伤了咱班男生的心了！”

结果陈平凡话音一落，所有女生都咯咯咯咯地笑开了。

老瓜头此时只负责监工，不过他监督的不是大家的工作态度，而是大家的工作质量，对于那些技术不过关的同学，他会及时地将他们回炉改造，给予更详细的技术指导。临了他还半是玩笑半认真地补上一句话——不行就跟你们的班主任陈老师学学，你看看陈老师是怎么干活的！

同学们都哈哈一笑，点头称是！

而其间，难免有些接受能力差或动手能力差的同学会被一脸严肃的老瓜头反复点名，而当着周围那么多同学的面来个一进宫二进宫甚至是三进宫，他们又难免臊得满脸通红，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这时，分别当上劳动甲组和劳动乙组组长的肖天明和谭伟，已经相互较上劲了。

他们纷纷蹲下身子，麻利地干着手里的活儿，除了抬头观看敌情的功夫，其他时间都能做到全神贯注，毫不懈怠。

两个身强力壮的大小伙子，无论从体力耐力来说还是从干活的麻利劲儿来说，谁都不服谁，谁也都想碾压的对方。

很快，他俩就并驾齐驱，领先于众人了，也让其他同学难以望其项背……

老瓜头不放心他俩，特意跑去检查他俩的工作质量，结果还真没挑出啥毛病来。最终，这个不苟言笑的老爷子还特意夸了他俩两句——好样的，你们俩都是好的庄稼把式，比一般人强多了！

被技术专家一表扬，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视一笑，然后干劲儿就更足了……

此间，陈平凡时而会直起腰，前前后后巡视一圈儿，看看每个人的劳作情况和身体情况。

到啃劲儿的时候，他会提高嗓门对大家喊两句话，而其喊话内容又无非两大项：一是给大家打气鼓劲儿，二是重申保护自己的重要性，凡是坚持不住的同学，可以马上去休息，不能硬逞强。

被陈平凡这一打气，众人干劲儿更足，心气更盛，干得更用心更卖力了。而大概是碍于面子吧，这一时间倒真没有一个人主动提出来要去休息的。

而当前总体情况也属基本正常，除了大多数女同学和少数几个男同学干活干得慢一点，每个人都平稳求进，不断地开疆拓土，巩固自己的胜利成果。

一时之间，在这片绿油油的瓜地中，到处洋溢的是青春的活力与朝气。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和气温的升高，情况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面对头顶那颗不断向大家示威大太阳，好多女生都开始有些吃不消了，汗湿了衣衫不说，整个人都有了种脱力的感觉。

穿了一身淡紫色连衣裙，打扮得跟花仙子似的甄金婷第一个主动提出要去休息了，“不行，我得去休息一会儿，这活儿压根儿就不是人干的，简直能把人累死，不累死也能热死！”

说着，她就迈着摇曳的步子，朝瓜地对面的树林走去了，一下子吸引了许许多多复杂的眼光。

而这些眼光中有羡慕她敢作敢为的，有不屑于她的娇性多事儿的，还有单纯就为了审美的，凡此种种，应有尽有……

对此，甄金婷也不在乎。

此时在瓜地穿行的她，就像一只翩翩起舞又高傲无比的紫色蝴蝶，光彩夺目，渐行渐远……

只是走到谭伟和肖天明那里，她才停下来和两个人打了声招呼，又兴高采烈地说笑了两句。

顶着大太阳又劳作了一会儿，已经汗流浃背面色潮红的牟媛媛第一个坚持不住了……

也许是因为在地上蹲的时间长了，头脑不过血了，也许就是因为被太阳晒得久了，突发中暑了，她在要接过苏云梦递过来的一瓶矿泉水的一刻，从地上站得过急过猛，一瞬间就感觉两眼一黑，身体一沉，整个人失去了重心，飘飘忽忽地往地上栽去了……

事发突然，一发现这边的情形，所有人都不淡定了，大家立时放下手中的活计，纷纷从四面八方聚拢了过来，眼神里都写满了关切和担忧之情。

而这里面要数谭伟跑得最快，他直接甩开两条大长腿，在瓜秧的缝隙间蹿蹦跳跃，恨不得一时就能飞到牟媛媛身边。

这时，陈平凡也早向牟媛媛这边跑过来，他一边跑一边对所有人喊：“大家别乱，一别踩到瓜秧，二别把牟媛媛围起来，保证牟媛媛身边的通风！”

陈平凡喊这一嗓子确实管用，大家开始变得有秩序起来，那帮不上实际忙的人，就站得稍微远一些，以备不时之需，而真正能帮上忙的人，就聚拢到牟媛媛身边，一起想办法解决这棘手的问题。

这时，谭伟已经把牟媛媛横抱了起来，迈步朝对面树林走了过去，而且甩开大步，走得又快又急。

陈平凡默许了他这个举动，同时嘱咐苏云梦准备藿香正气水，一到地头，就把药给牟媛媛喂下去。

苏云梦马上就答应了下来，快步跑向了瓜地的那一头，也洒落了满头的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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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章 英雄赞歌

当苏云梦火急火燎地跑去瓜地的那一头取藿香正气水的时候，谭伟已经把牟媛媛平放在了树林中最通风最凉爽的地方，还用湿凉的毛巾给她敷了手、脚和头部。

可以这么说，眼下能想到和做到的治疗中暑的措施，谭伟和周围的同学们都已经做到了，可是看目前这情况，牟媛媛仍然处在那昏迷状态，始终没有醒过来的意思……情况不容乐观。

这一时间，谭伟急得愁眉苦脸，两道浓浓的眉毛都已经扭曲到一起了。他恨不得肋生双翅，直接抱着牟媛媛飞到医院去……

当苏云梦穿越整个瓜地，迈着沉重的步子终于跑过来的时候，她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了，甚至已经重心不稳，微微打晃了……

“谢谢！”谭伟迫不及待地从苏云梦手里接过藿香正气水，然后想都没想，张嘴就往那塑料瓶的头部咬了下去，立时就咬开了一个口子。

随后，他直接跪在地上，俯身用一只手心翼翼地扶起牟媛媛的头，用另一只手把藿香正气水的瓶嘴儿放到她嘴边，一点一点地尝试着把这药水给她喂下去。

精神放松下来的苏云梦感到头脑微微有些发晕，于是后退两步，膝盖一软，直接坐到了地上，随后她蜷曲双腿，将双腿环抱在胸前，又用膝盖顶住头部，不停地消化着体力透支给她带来的种种痛苦……

肖天明见状，心疼的很，他拿着一瓶矿泉水，坐到了他的旁边，给她以无声的陪伴。

可一看见她那被汗水打湿了的脸庞和秀发，他就忍不住拿出纸巾，尝试着为她擦一擦，心里还说——我的傻丫头啊，你这也太拼了吧，为了牟媛媛，都快要把自己给搭进去了，你就不能心疼一下自己吗？

苏云梦感知到肖天明在为她擦汗，赶紧抬头避开了，而这一刹那间，她的眼神中还流漏出些许的羞涩和惊慌，“谢谢，不用了，我自己擦就行！”

肖天明知道苏云梦的脾气，也知道自己根本拗不过她，只得把纸巾递给了她，随后又把已经打开瓶盖的矿泉水瓶递给了她，“喝点儿水吧，降降温，也给身体补充点儿水分。”

苏云梦一笑，接过矿泉水瓶，仰头喝了一口水，既而黯然地说道：“肖天明，其实——，我挺后悔也挺自责的，媛媛她体质不好众所周知，我作为她的朋友，早该劝她别逞强的，只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肖天明像看陌生人一样盯着苏云梦看了一会儿，然后竟忍不住笑了出来，结果笑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说到——

苏云梦，我发现你是越来越可爱了，可爱到有些傻傻的程度了！

算了，先不说这个了，先说会正题吧，其实你完全不用自责，我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就你刚才的表现，你就是牟媛媛的英雄，她应该感谢你才是！

而且说白了，每个人都有自己在自由意志支配下的选择，每个人也都应该为自己的自由选择负责，尤媛媛也不例外！要我说，牟媛媛她就是太要强了，始终都不想拖你们那一组人的后腿儿，结果因为拼了命地干活儿而导致了中暑的后果，那她就应该为她自己的这个后果负责。没道理让别人来负这个责任的！

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这件事跟你都没啥关系，你真的不必为此事自责！

听肖天明说了这许多话，苏云梦点点头，又摇摇头，最终也没有再说什么。

陈平凡这边早已经联系李贺了，看他能不能把柳河中学的面包车开过来，把牟媛媛拉去镇卫生所。

李贺很爽快，当即就答应了，而且说五分钟后就能到，让陈平凡耐心等待。陈平凡自然对其感谢有加。

放心电话，陈平凡放心了不少，不过他毕竟不能把心彻底放下，其实只要牟媛媛不醒，这件事就没有完。

万一，万一牟媛媛要是有个好歹，那他这个班主任就是罪人了……

好在这个时候，牟媛媛已经有了醒转的迹象。

在众人期盼的眼光下，她掀了掀铅重的眼皮，又轻轻咳嗽了两声，终于慢慢地，慢慢地睁开了眼睛……而她第一眼看到那一脸欣喜又呵呵傻笑的谭伟，就忍不住翘起嘴角，甜甜地笑了一下。

心被融化是一种什么感觉，谭伟体会到了，一时之间，他兴奋地无可无不可，扯着脖子就喊：“肖天明——，肖天明——，把你的脉动给我拿过来，让牟媛媛喝下去！”

肖天明在一旁早就备着呢，不待谭伟喊完话，就已经伺候到位了。

谭伟把脉动的瓶口放到牟媛媛唇边，一口一口地喂她喝了下去，那专注认真的样子，跟平时大大咧咧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陈平凡暗暗长舒了一口气，却又不禁开始为男女生交往过密这种老大难的问题操心了，是啊，看眼前这情形，想要对这二位发起强攻，那肯定是不行了……

当李贺的面包车把牟媛媛谭伟苏云梦几个人拉走后，瓜地这边，劳动继续……

这一次，陈平凡强调了劳动纪律——凡是感到身体不适的同学，必须休息，不能逞强！

其实有了前车之鉴，同学们哪里还敢再逞强呢？除了那些身强力壮的男同学，那些柔柔弱弱的女同学都学会保护自己了，基本上是干一会儿歇一会儿，歇一会儿再干一会儿了……

然而，随着太阳的不断升高，气温也渐渐逼近了最高值。

在这样的大太阳底下就是不干活干呆着，时间一长，都得出上一身大汗，要是长时间地蹲在地上干掐尖打蔓这种费心费神费体力的细作活，就得享受汗蒸馆儿的待遇了……

到后来，很多男同学也都坚持不住了，陆续败下阵来。他们拖着疲惫的身体，到地头直接拿矿泉水冲头，然后也不擦头也不擦脸，直接找相对干净的地方仰面一躺，就再也不想起来了。

到最后，整片瓜地里就剩下陈平凡肖天明和另外四个从就干农活的男生了，他们还在坚持着，即使已经汗如雨下。

陈平凡看看时间，然后又站起身，前前后后看了一大圈儿，于是一笑，对还在坚持的几个弟子说到：“行了，各位，能坚持下来的都是好样的！咱们上午就到这儿，马上回中学吃饭休息，下午再接着干！”

几个男生如蒙大赦，想着马上能好好吃上一顿饭再美美地睡上一觉，就都笑开了花……

于是这几个最终坚持下来的“英雄”，带着那伟大胜利者的姿态，一边吹着牛一边往地头走，毫无客气享受着那些远远投射过来的崇拜和敬仰的目光，尤其是享受着那些迷妹们投射过来的崇拜的目光……

肖天明灵机一动，扯着脖子就起头唱了一句——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然后又干脆果断地喊了一声——兄弟们，唱！

然后——

然后那剩下的几个人就十分有默契地跟着肖天明一起唱到——

雄纠纠气昂昂跨过鸭绿江，

保和平为祖国就是保家乡，

中国好儿女齐心团结进，

抗美援朝打败美帝野心狼，

……

歌声激越，气势磅礴……

很快，那地头就传来了男生女生们的叫好声和越来越热烈的掌声。

井玉这时候不甘寂寞，拍拍屁股站起来，对着地头的男男女女说到，“来，哥们儿姐们儿们，咱们也躁起来，欢迎我们的大英雄，跟我一起唱一首《英雄赞歌》，来，我起头，风烟滚滚唱英雄——，预备——，唱！”

于是，地头的大部队都收敛了笑容，或坐或站，目视着渐渐走近的“英雄们”，唱起了那首他们在学音乐课上就反复练习过的《英雄赞歌》——

风烟滚滚唱英雄

四面青山侧耳听侧耳听

青天响雷敲金鼓

大海扬波作和声

人民战士驱虎豹

舍生忘死保和平

……

于是在这蔚蔚蓝天下，阵阵夏风中，在这一方充满希望的田野上，到处都充满了这动人心弦和振奋人心的歌声。

第228章 孤独的英雄

回到小柳河中学的时候，陈平凡感觉浑身上下的骨头架子都是酸软的，坐下去不想起来，倒下去不想翻一个身，整个身体都快要不属于自己了……

可当他细看他的弟子们时，他当即忍俊不禁，好嘛，他们似乎还不如他呢。

在食堂排队打饭的时候，大家就跟那霜打的茄子一样，东倒西歪无精打采，生无可恋了……

一到吃饭的时候，即使面对可口的菜肴，他们也没啥食欲，简简单单地对付了一口，就回到寝室睡他们的黑甜觉去了。

估计对现在的他们来说，天亲地亲都没有他们的床亲，到时候他们一倒在床上又一粘到枕头，就能直接跟周公见面。

陈平凡看了看坐在自己对面，刚刚上演完一幕风卷残云大戏的肖天明，笑道：“你不用等我，先回去睡觉吧，我待会儿还要去一趟镇卫生看看牟媛媛，不去看她一眼，我始终都放不下这颗心。”

“放心吧老师，卫生所那边有谭伟和苏云梦，他俩办事儿你还不放心吗？差不了事儿的！万一，我是说如果有万一，他俩也一定会给你打电话的。”

偏偏此刻，陈平凡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一变，然后盯着肖天明的眼睛，一本正经地问道：“肖天明，告诉我，谭伟和苏云梦在一起，有多长时间了？”

被陈平凡搞了个突然袭击，肖天明一下子就面露难色，犹豫了一下，他才说道：“老师，这个这个——，你总不能让我出卖朋友吧——？”

陈平凡一听肖天明这么说，闭上眼睛沉默了一会儿，既而又睁开眼睛很郑重地看着他，“出卖朋友——？肖天明你怎么会这么想？你不觉得这非但不是在出卖朋友，而是在帮助朋友吗！在高中阶段处对象，只能耽误学业，影响未来的发展！你难道想看着谭伟和牟媛媛因为沉溺于这所谓的爱情之中，最终连一个理想的大学都考不上吗？”

“其实——，也不至于吧，老师。我听说有些学长学姐在一起，在学习上，还能相互鼓励相互促进呢，最终都考上了理想的大学，爱情事业双丰收。”

陈平凡放下手中的筷子，用耐人寻味地眼光看着肖天明，看了好半天，才开口道：“我看你小子说得头头是道，是不是也有这个想法了？换句话说，是不是也有自己的目标了？”

肖天明本来就被陈平凡看得有些发毛，此时一听陈平凡这么问自己，赶紧自证清白，“那哪能呢？老师！我可是一颗红心忠于班级，不能干有损班长形象的事儿！况且大丈夫志在天下，哪能纠缠于儿女私情呢？您说是不是？”

陈平凡差点儿没被肖天明的油嘴滑舌给逗乐了，不过他还是忍住没乐，故作严肃，“据我了解，关于你的江湖传闻挺多，别等哪一天这些传闻被坐实了，那你就是用自己的手打自己的脸了——”

肖天明一笑，“不会不会绝对不会！传闻就是传闻，它永远都是传闻，成不了事实。主要是树大招风，我也没办法，我也想低调一点，可是我也没有那低调的资本啊……”

陈平凡摇头笑笑，“你怎么也跟谭伟那小子学上了，三句话不到，就开始吹上牛了。”

可不待肖天明有任何反应，陈平凡立马又变得严肃起来，这种严肃绝对不是一般的严肃，是很严肃很严肃的那种——

喔对了，天明，作为班长，你可能还不知道早恋的危害吧？这样，趁时间还允许，我先告诉你几点它的危害。

这第一点就是分散精力影响学业，这个不用我多说，最高发也最常见，在发生的概率上也远高于你刚才所说的那种互相鼓励互相进步的情况。

这第二点毋庸多言，那就是双方感情冲动时容易种下苦果，一失足成千古恨，不可逆转，无法弥补；

而这第三点呢，在我看来，最重要也更可怕，那就是焕然意志影响班风。试想，一个班里有几对儿早恋的，那这个班会变成什么样子？大家每天都不学习了，都变得卿卿我我，你侬我侬了！

所以，作为班长，天明你必须跟我这个班主任站到同一条战线上，绝不能小看了这件事，更不能越雷池一步，否则，后果不可估量！你不想让咱们班沿着一条堕落的路走下去吧——！”

说着，陈平凡用手指用力敲了敲桌面，眼神幽幽，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坚定色彩。

肖天明第一次见到陈平凡如此严肃的样子，打心眼儿里多少有点儿发怵，不过他还是故作轻松地一笑，“老师，你突然变得这么严肃，我都好像有点儿不认识你了。”

“不认识我也正常，认识我就不正常了！我承认我确实是变了，不过有一点，先变的其实是你们，不是我！我其实是看到咱班都处在悬崖边缘了，才这么着急的，也才有这如此许多变化的，你应该理解我的这种心情，也应该理解我的变化。要是一切都好好的，我又何至于去改变呢？穷则思变罢了……”

说到这里，陈平凡突然体会到了一种孤独感，一种从里到外，从全身每一个细胞散发出来的不被世人理解的孤独感……

肖天明点点头，“老师，我明白，你对咱班好，而且站得高看得远，跟你相比，我就显得目光短浅了。从以今后，我会尽量向你看齐的，跟你好好学……其实，我也想让咱三班重新振作起来，只是一直以来都心有余而力不足罢了。”

陈平凡点头，同时重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土豆片放到了嘴里，一边咀嚼着一边对肖天明说道：“天明，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费尽心思把你们带到小柳河来吗？”

“为了磨砺我们的意志！就是你所说的——艰难困苦玉汝于成！”肖天明脱口而出，眼睛里还有些小小的得意。

“嗯，说得好！没有坚强的意志品质，就别指望干成什么事！可是你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其实我还有另外一层目的，而这层目的相对于前面的目的，就显得更为重要了。说白了呢，就是我要让你们所有人都知道知道，你们的父母每天劳作有多不容易，他们数十年如一日地辛苦劳作供你们养你们又有多不容易，以及你们自己要是不好好学习，将来面对生活重担将会有多不容易。人哪，只有心怀感恩，只有心怀畏惧，才能管好自己，也才能不让自己太出格甚至走错路……”

说完，陈平凡长吁了一口气，意味深长……

肖天明沉默了，他突然对陈平凡的话特别地感同身受。

是的，他想到了他妈林建芬，也想到了他爸肖桂平。是啊，一直以来的林建芬都在为他肖天明以及为了他们整个家默默付出着，不计回报含辛茹苦，直至两鬓霜花。而曾经的肖桂平却是一个不知道感恩又无所畏惧的人，无知者无畏，无畏者无所不为，到最后差点儿毁了他自己，毁了他自己这个家。

想到这里，肖天明猛地抬起头，用惊喜和信任的眼光看着陈平凡，他越发觉得陈平凡了不起了，能见人所未见，想人所未想，又总能一针见血，直指要害。高手，什么是高手，这就是高手！

“老师，咱俩这么长时间，我突然认识到一个道理，这道理很简单，那就是跟你一起干，准没错！你的话总能醍醐灌顶，让我茅塞顿开，而你的思想总是能远远高于我们，给我们以直引，又为我们带来福音。这样，老师你就说吧，从今以后我该怎么做，我保证，你指哪儿我就打哪儿，始终以大局为重，不让你再对我失望！”

听到肖天明的保证，陈平凡笑了笑，云淡风轻——

“肖天明，你能有这么高的悟性，很好。其实现在也不需要你做什么具体的事儿，只要跟我统一思想，同时做好自己就行了。你要记住，班长永远是一个班的灵魂，灵魂不倒，这个班就有希望！而自律，懂得感恩，能吃苦，都是一个优秀班长应具有的素质！再者，在全班同学面前，你要学会引导一种正能量，而且表现得越自然越若无其事越好……”

“老师，明白了，我都明白了！放心，从今以后，我就是你最最得力的左膀右臂！”说这句话时，肖天明的眼睛里写满了虔诚。

目送着肖天明离开，陈平凡满意地笑了笑，可一转头间，他的眼神中褪去了原有的温和，蓦然就多了一些足以可以征服世界的坚毅和果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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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章 心事

在小柳河镇卫生所一楼的病房里，牟媛媛正一脸幸福地咀嚼着谭伟喂到她嘴里的蜜桃罐头。

那入口即化感觉给人惊喜，真真是余香满口，回味悠长……

可这蜜桃罐头就是再甜，也比不上谭伟的嘴甜，被谭伟那张抹了蜜的嘴一说一逗，牟媛媛每次都会咯咯咯地乐上好一阵子。

而牟媛媛的笑声就跟她的歌声一样，清脆悦耳，穿透力强，轻轻松松地就能传到那绿树如茵蜂蝶乱舞的窗外，传到那湛蓝湛蓝的天空之上。

站在这病房门前，陈平凡除了能感受到些许消毒水的味道，还能感受到那穿堂风透体而过的清凉。于是他不禁莞尔，在这个炎热的夏季，这家卫生所的病房倒不失为一处避暑休闲的洞天福地。

牟媛媛是第一个发现陈平凡的，她脸一热，一张娃娃脸就更像那熟透的红苹果了，“谭伟，老师来了，快给老师让座！”

谭伟激灵一下子站了起来，既而马上满脸堆笑，伸手去接陈平凡手中拎着的一袋子水果，“老师，上午把你累坏了吧？放心，下午我肯定把你那一份儿活儿也干出来，你在地头歇着就行……”

陈平凡没理谭伟的话茬，而是左右看了看，问谭伟道：“苏云梦呢？怎么没见她，就见你一个人在这里？”

谭伟挠挠后脑勺的头发，微微有些发窘，然后一边儿给陈平凡搬凳子一边儿说道：“老师，坐！苏云梦——，苏云梦我让她回去了。我一看牟媛媛她好的差不多了，就寻思别让苏云梦她跟着一起受累了，让她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养精蓄锐，毕竟她一个女孩子累了这一大上午，也不容易。至于我，皮糙肉厚身体壮实，轻易累不倒，这些耗体力的活儿，就可我一个人来吧——”

陈平凡笑了笑，没说什么，直接坐下来，询问牟媛媛的病情。

牟媛媛心里忐忑，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就感觉此时三郎看自己的眼神跟以前都有些不一样了，“老师，你看我，我真没啥事儿了，身体好着呢。这么老远，又是这种大热天的，让你为我跑一趟，我心里感动着呢，那这样，咱们一言为定，等回清屏之后，我请你吃巧克力吧。”

陈平凡笑笑，心想牟媛媛到底还是一个心思单纯的小女孩儿，一点儿都没有变，可是，她真的就没变吗？似乎也不完全是这样。

又坐了一会儿，跟两个人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陈平凡就准备告辞离开了。

临走前，他把谭伟单独叫到走廊上，特意和他交交心。

初时，他对谭伟说的话跟早前他对肖天明说的话一般无二，可一见谭伟并没有肖天明的那种悟性和境界，他只能再接再厉——

谭伟，不得不承认，爱在大多数时候是为了满足个人占有欲的，然后和对方长相厮守经历这一世的天长地久，但你知道真正的爱吗？真正的爱在本质上是无私的，它是以你爱的对象的幸福为最终的出发点和落脚点的，它会让你为了对方的快乐而放弃你的个人占有欲，让你变得光辉而伟大，让你在内心世界上，获得一片更广阔的海洋和天地。

我说这些，你应该已经知道我的意思了，总而言之，在关键的时候，你一定要学会客观冷静地分析问题，同时厘清这所有的是非对错，然后学会去成全对方，也成全你自己。

所以，小伙子，一定一定要听老师一句劝，趁你俩现在陷得还都不深，及时醒悟，不要等到事情到了不可收拾那一天，害人害己，遗恨终生……

说完这些话，陈平凡轻轻吐出了一口气，然后一笑，就转身离开了，只留下一脸错愕，满身满心不淡定的谭伟了。

而在谭伟看来，这一时之间，陈平凡远去的脚步声，一下子一下子，都不偏不倚地敲打在了他的心坎上，让他心绪烦乱，再也笑不起来了……

偏偏这种感觉是一种让人难受的感觉，比那种被人劈头盖脸地骂一顿的感觉还要难受。

此时的谭伟真想跑上前去，拉住陈平凡，让他痛痛快快地骂自己一顿，然后估计自己就能达成所愿，心安理得那么一点点。

陈平凡这边，一想起谭伟刚才的反应，就知道所谓的毕其功于一役，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一切的一切，还得从长计议，还得的慢慢来……

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小柳河中学，看到那被高大柳树环绕的中学校园，陈平凡就蓦地感到自己已经被大脑严正警告了——睡觉！必须睡觉！马上睡觉！睡他个海枯石烂，地老天荒……

所以，一打开寝室门，他甚至连衣服都没脱一件，就一头扎到了床上，享受那一份来自被褥间的松软和安祥和一份没有杂念倒头就睡的惬意与幸福……

话说苏云梦回到小柳河中学后，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忙不迭地跑去睡觉，她倒挺喜欢小柳河中学的环境的，于是就趁此闲暇时光，独自一人徜徉在小柳河中学绿柳如茵的操场上，若有所思。

其实，在她的心底，还有一层更为隐秘的绝不为外人所知的想法，这想法既让她痛苦，又让她幸福，可慢慢咀嚼之后，又让她觉得如饮罢陈年佳酿，醇香满口，回味悠长……

事实往往都是这样，人在经历过蜕变的痛之后，再回头看一些人一些事，就可以深切体会到那份疼痛的背后所蕴含的美好了……

关于陈老师，如今的苏云梦只想把他藏在心中最隐秘的角落，也只想去享受那还能默默喜欢他的小美好，其余的一切一切，她是绝对不会也不敢奢望的……

就比如眼前，能循着陈老师曾经走过的路再走一走，嗅一嗅这里的花香，赏一赏这里的美景，再感受一下陈老师当时的心情，她就已经知足了，特别特别地知足……

坐在两棵大柳树中间的一个小秋千上，苏云梦迎着风就荡起了秋千，偏偏一闭上眼睛，她就体会到了那种御风飞翔般的惬意和美好。

是啊，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就在这时候，苏云梦突然感觉在一股突如其来的外力的作用下，这秋千的速度加快了，来回摆动的幅度也加大了，以至于她真有了一种乘风上天恣意遨游的奇妙感觉。而出于紧张和好奇的心理，她赶紧睁开眼睛，回头去看个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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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0章 我的世界你不懂

苏云梦回头看时，看到的是肖天明那一张帅气而微微含笑的脸庞，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站在了自己的身后，真有点儿神出鬼没的意思。

蓦地，她竟想到了葡萄牙诗人费尔南多的几句诗，觉得这诗应时应景，倒跟眼前的这一幕如出一辙。

树叶哗哗笑，

因为风在那儿，

如果我盯着你你也盯着我，

谁会先笑？

先笑的应该大笑。

……

想到这里，苏云梦就油然笑开了，不过她没有大笑，而是就那么云淡风轻地笑了一下。

肖天明自然捕捉到了这一抹笑容，于是他也笑了，笑得很灿烂，笑得也很好看……

“苏云梦，你笑什么？”

“我——？那你又笑什么？”

“我是因为你笑才笑的啊——”

“啊——？那我跟你不一样，我是因为一首诗才笑的——”

“喔——，不愧为才女，一个回眸就是一首诗，那是一首什么诗呢？快跟我分享一下——”

苏云梦笑而不语，闭眼享受着在风中自由穿行的快乐……

肖天明无奈摇头，继续充当卖苦力的，然而，即使是卖苦力，他也是心甘情愿的……

说也是巧，一只不解风情的绿油油的虫子，像是来故意搞破坏似的，啪嗒一下，就从高高的树干上落了下来，而且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苏云梦的白色的帆布鞋上。

这一下子，苏云梦就感到自己从身体到灵魂都被电流击中了，浑身一颤，直入骨髓。

既而，灵魂出窍——

伴随着啊地一声惊叫，她赶紧慌乱地抖落那只长相丑陋的绿虫子，然后又一下子从秋千上跳落下来，几乎是头也不回地，跑离这一排让她感到毛骨悚然的白杨树……

而此时那只捣蛋又倒霉的小虫子，正扭动着一节一节的身体，努力翻转过来，一下不行，两下，两下不行，就三下……

事发突然，肖天明是随后才反应过来的，一看到那只很无辜很无助绿油油的“小可爱”，再一看到苏云梦那惊慌逃避的狼狈模样，他忍不住就笑了出来——

“苏云梦，没事儿的，这小家伙最多是吃吃树叶啃啃树皮，人畜无害，没必要怕它，我小时候经常抓它，然后把它放到瓶子里，欣赏着玩儿——”

说着，肖天明就走到那只小虫子边，蹲下来看它，还顺手拣起一节树枝，挑动它的身体，帮它站立起来。

见那多腿的软体动物一抽一抽的样子，苏云梦感觉浑身上下又过了两次冷电，麻酥酥地，通遍了她全身的七脉八骸。一下子，她就感觉更不好了……

“肖天明，我先回去了，我看那东西有点儿恶心！”说着，苏云梦就转身往宿舍方向走去了，走得很快很快，连头都不回一下。

肖天明赶紧放下虫子，追了上去，还暗骂自己跟小女生一样神经大条，关键时刻，把心思都放在了小虫子上，压根儿不懂得去怜香惜玉——

“苏云梦，你等我一会儿——”

“你赶紧把那软体动物给扔了，要不然离我远一点儿！”

“扔了扔了，已经扔了——”

“把你的手洗了！”

“我刚才没用手拿它！”

……

下午干活儿的时候，今年高考的语文试题已经出来了，于是趁休息的时间，苏云梦总是会掏出手机，尝试着答一下那里面的题目。

风从林间穿过，吹乱了她额前的几缕秀发，她却浑然不觉。

趁这个时候，人高马大的肖天明就一屁股坐了过来，一本正经地向她赔礼道歉。

苏云梦抬起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肖天明，你又没犯什么错，跟我道什么歉——？”

“今天中午，那个——，虫子——”肖天明说得小心翼翼，生怕再引起苏云梦什么不良反应。

苏云梦倒没再有什么不良反应，只是有些小小的无奈，“班长同志，我好不容易才把虫子忘掉，你怎么又提起来了——？再说那件事又不是你的错，你没必要跟我道歉。”

“原来你没生我的气啊，我还我以为我十恶不赦不可饶恕了呢？”

苏云梦忍俊不禁，“是是是，你要是再耽误我做题，你就是十恶不赦不可饶恕了！”

肖天明赶紧举起双手，作投降状，“我不耽误，我不耽误，一秒之内就消失！”说着，肖天明真就以在篮球场上回防抢攻的速度，迅速地消失掉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这时的肖天明就特别地轻松，就感觉花更香了，树更绿了，连天都更为高远了……

双脚点地，纵跃而起，他十分熟练地做了一个帅气的投三分球的动作。

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为她而喜，为她而忧，为她牵肠挂肚，为她无法自拔。这个时候，肖天明已经把陈平凡对他的教诲忘到脑后去了……

同一时间，注意到肖天明这一系列异常举动的有两个人，一个是陈平凡，另一个是甄金婷，而他们的反应也有些相似，陈平凡微微蹙眉，甄金婷直接冷下了一张俏脸。

整个下午的劳动，甄金婷硬是跟苏云梦较上了劲。

她也不休息了，也不挑活儿了，就是一味地跟紧苏云梦，争取把活儿干得比苏云梦更快更好。

苏云梦猜得出甄金婷心思，但她实在觉得争风吃醋这种事儿太无聊，所以压根儿不想为这种事多费唇舌。

可在这一时之间，她又难免不去琢磨甄金婷，琢磨她这个人，琢磨她为人处事的种种特点。

可不琢磨倒好，一琢磨她就开始头疼起来了，琢磨来琢磨去琢磨到最后，她得出了结论，那就是——她实在无法理解这个甄金婷，更无法走近她的世界。

一个女孩子，天天不学习，天天想着吃啊玩啊打架啊处对象啊之类的事儿，还哪里有女孩子该有的样子？还能奢望哪个正正经经的男孩子会喜欢她？

人贵自知之明，甄金婷现在就缺少这个自知之明。

按说她也是天生丽质，要是性格好一点，思维正常一点，那就没人可比了！

俗话说，人上一千形形色色。当苏云梦无法理解甄金婷的世界时，甄金婷又何尝看得惯苏云梦呢？

甄金婷觉得苏云梦就是那种又虚伪又有心机的人，明明很想要，却假装不喜欢，还要玩欲擒故纵的那一套！这种事儿，苏云梦能做，可她甄金婷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出来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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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1章 二十一双手

苏云梦和甄金婷是完全属于两个世界的人，无论从行为方式还是从思想倾向上来看，她们之间谁都无法理解对方，都觉得对方是那样的不可理喻。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们都应该对对方敬而远之，过着与对方没有任何交集，属于各自世界中的生活。

然而，这世间之事，又有谁能说得准呢？

因为一个肖天明，她们彼此之间就有了这千丝万缕的联系。

如今，在这大太阳底下，甄金婷就与苏云梦已经飙上劲儿了，非要在干活这一块儿超过苏云梦。所谓在学习上我不如你，在干活上我还不如你吗？

她必须证明，证明她不比苏云梦差，证明她也是一个肯吃苦能吃苦的人。

是的，就是这样，都在一个班里，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谁也别瞧不起谁！谁也不一定比谁强多少。

汗水顺着她的鼻洼鬓角簌簌流淌，她也浑然不在意，手指处的关节都有些酸疼了，她也咬牙克服。

大概是被甄金婷逼迫得太紧了吧，苏云梦今天偏偏也上来劲儿了，非要给甄金婷一点儿颜色看看。

于是，她把她平时干活儿的麻利劲儿都用上了，双手并用，左右开弓，丝毫不让甄金婷。

可以说，在这一时之间，在干活儿这方面，甄金婷和苏云梦都达到了那眼到手到心到的境界，全神贯注，心无旁骛，生怕用不尽浑身解数。

于是，在这明媚的阳光下，在这翠绿的瓜秧中间，甄苏两个人就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不一会儿，这道风景线就成功地把全班同学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

大家纷纷直起腰，抬起头，去看一个究竟，而在这一看之下，大家就已经转不开眼珠了，长时间地对她们行注目礼……

而对这事儿的原因，没有谁相互打听，因为大家都已经心知肚明，只是当着班主任的面儿，他们谁也不好把这事儿挑明罢了。

他们要么窃窃私语，要么看破而不说破，偷偷拣着乐，偷偷看一场好戏。

在这里面，肖天明是唯一不能冷眼旁观的人。

当然，他也会不会冷眼旁观，更不会去不顾忌别人脸上异样的表情。

远远地看见那两个女孩子在拼命，他想都没想，当即就抄起两瓶矿泉水，快步向她们走了过去……

陈平凡见状，也直起了腰板，一看究竟。他用手背简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同时也渐渐地皱起了眉头。

如果不是因为有这一次“苦难教育”，陈平凡还不知道班级里这些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们都已经在男女生交往过密这件事上渐行渐远了，看来，他真的有必要正儿八经地做点儿什么了……

第二天，天气依旧很热……

陈平凡临时取消了当天上午的劳动，又临时向周校长借了一间空教室，特意组织全班学生在这里开一个班会，一个没有主题的班会……

同学们面面相觑，纷纷面露疑惑，谁都不知道陈平凡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过能趁这个机会休息一下总是好的，总归是比在大太阳底下干活儿强上十倍百倍。

在一片雪白稍显空旷的教室里坐好，只有几个人在窃窃私语，其他的人都寂寂无声，或趴在桌子上，或靠在椅子上，消化着辛苦劳作给他们带来的疲惫感。

昨天一天的劳动量，几乎等同于他们一年的劳动量，那股子疲惫劲儿，已经渗透到了他们的骨子里。

陈平凡推门走进教室，带进来一阵凉爽的穿堂风，一下子让整个教室变得爽心怡人。

同学们纷纷坐直了些，注视着陈平凡的行动轨迹，不过从士气上讲，他们似乎都已经大不如前了。

陈平凡在众人面前站定，轻挑嘴角，微微笑了一下。然后他竟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举起了双手，并将手心朝向了大家，“同学们，请大家仔细看看我这双手，然后说说看，在我这双手上，你们看到了什么？”

陈平凡的手指很长，手型很正，甚至连皮肤都很白。坐得稍微远一些的同学，只能看到一双非常好看的手。

“看到了浆子！”突然喊话的是井玉，她这一嗓子很亮，立马在这个大教室里引起了些许的回响。

“有吗——？有浆子吗？我怎么没看到！”陈平凡笑了，笑得很是轻松很是随意，“你们都看到了吗？”

“没有！”

“没有！”

坐在陈平凡的眼皮底下的几个同学纷纷摇头，而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他们确实是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谁也不敢否定他们的发言权。

“井玉，想当然了吧？难道我昨天干了一天的活儿，就一定会有浆子吗？”陈平凡说着话就走到了井玉近前，伸出双手，让她仔细看看。

井玉见陈平凡的手上真的没有浆子，就嘻嘻一笑，“老师，我不寻思好好配合你一下吗？我以为你让我们看你的手，就是要让我们看你手上的浆子呢，谁知道一整就整岔劈了——”

陈平凡笑，“喔——，不愧为井玉，脑袋怪灵活的吗，以后不管干什么，肯定都是一把好手。只是你要记住老师一句话，有调查才有发言权，不能轻易下结论，更不能委曲求全。”

说着，陈平凡就直接安排一脸尬笑的井玉到前边把教室的多媒体设备打开，他还故作神秘地说，他要借这个机会给同学们看一点儿东西。

井玉一听，乐得屁颠屁颠地，她一边迈着小碎步往前跑，一边问，“老师，你是不是要给我们放电影啊？听说《肖申克的救赎》挺好，我们都能爱看。”

陈平凡笑而不语，却开始暗暗思量起“救赎”二字的分量。是啊，救赎，也许活生在欲望之河的我们，每个人都需要被救赎吧……

被井玉这一说，其他同学真以为老师要给他们放电影了呢，于是他们都压制不住内心的兴奋和喜悦，抬着头紧紧盯着前面的大屏幕看。

精通电脑的井玉操作起这套多媒体设备来，可谓不费吹灰之力，三下两下，她就将那多媒体设备打开，将一切准备就绪。

按照陈平凡的要求，她把一个银白色的u盘插入了usb接孔，然后点击播放了里面的一个名为《二十一双手》的视频文件。

视频的背景音乐声响起，居然是宫崎骏的《天空之城》，还是女生哼唱版本的《天空之城》。这音乐仿佛能直指人心，让人一听就起一身鸡皮疙瘩，然后就无可救药地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几乎是与此同时，视频的画面也最清晰的方式呈现了出来，而且它成功地做到了与这感人的背景音乐水乳交融，在无形中给人们以最为震撼的视觉冲击。

一时之间，同学们纷纷屏息凝神，瞠目结舌……

第232章 主题班会

视频是以幻灯片的方式呈现出来的。

一张又一张的照片，伴着那如泣如诉如怨如慕的音乐，又按照那先后顺序，一一地展现在了同学们面前……

每一张照片的内容都大同小异，却绝不给人以重复感，总是能给人以极强的震撼力。

同学们纷纷仰起头，默默无声地看着那每一张照片上的内容，默默为之感动着……

陈平凡也早转过身体，面对大屏幕，去和大家一起去接受一场精神上的洗礼。

原来，那照片上呈现出的是一双双正面摊开的手，一双双布满老茧黝黑黝黑甚至是连关节都变了形的手。

在背景音乐的映衬下，每一双手仿佛都承载着一段厚重的故事，发人深思，又耐人寻味。

在照片的适当位置，视频制作者还别出心裁地为这一双双手配上了旁白性质的文字，诸如——

这双手的主人姓张，他的身份是一个农民，他最大的理想是儿子努力上进，将来能考一个好大学，走出农村……

这双手的主人姓常，她的身份是一个学校厕所保洁员，她最大的理想就是女儿健健康康，漂漂亮亮，将来能有一个好归宿……

这双手的主人姓肖，他的身份是——

……

这视频的前前后后，总共出现二十一双手，总共演绎二十一段故事，总共唤起了五十几份的感动。

看着看着，有的同学已经泪眼汪汪了，有的同学甚至趴在了那桌面上，偷偷抹着眼泪。

不管是没心没肺的男生，还是心思细腻的女生，都无法抗拒那鼻子一酸后的泪眼朦胧。

视频在放完第二遍后，被陈平凡给按停了，可是它却产生了余音绕梁三日不绝的效果，让同学们还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陈平凡伫立当地，看着大家，一动不动，一声不响……

时间也仿佛暂时停滞了一般，就这样定格在了这里。

……

等大家的情绪稍稍有所平复后，陈平凡清了清嗓子，才正式开口对大家说话，偏偏这时候的他情动于衷，说起话来，无形中就有一种读诗的感觉：

相信很多同学都已经看到了，看到了你们最最熟悉最最热爱的那双手。

很高兴看到了你们流泪的样子，也看到了你们最最柔软和最最美好的样子。

这说明你们都是成熟懂事儿的孩子，也都是好孩子——

是的，和你们想象中的一样，这些手的特写照片是我昨天晚上在咱班家长群征集的，每一双手都是咱们父母的手，如假包换。

而一说起当时的情境来，我就特别地感动。你们的父母都特别支持我的工作，纷纷给我发过来他们临时照好的照片，一次不行就发两次，两次不行就发三次，反正都特别想让自己的手入选，特别想让自己的孩子能在这数十双手中认出自己的手。

其实，为了视频最终呈现出来的效果，我是忍痛割爱，精挑细选，才最终选出了今天你们所看到的这二十一张照片的。

现在，大家看看我们自己手，再看看我们父母的手，你们都能想到什么——？

是责任？是付出？是爱？还是悔不当初？

同样是手，为什么有的肤白如脂，有的沟壑纵横呢？答案不言而喻。

其实，沟壑纵横，布满老茧，只是父母们手的表象，而诚实劳动，含辛茹苦，扛起整个家庭，才是他们手的内涵。

所以，我亲爱的同学们，在你们最美的年华里，一定要懂得感恩，一定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在为你负重前行。

今天这个视频，你们看过了，也为之流泪了，更因此在无形中成长了懂事儿了，这个结果，是我想看到的，更是你们父母想看到的。

剩下的就是你自己慢慢咀嚼慢慢品味了……

要知道，有时候成长是三年五年七年八年，有时候成长就在一瞬之间。

……

有时候口才这东西必须得让位于感情，情达意通之时，便是无招胜有招，便是明心见性直指人心。

陈平凡这一番话，都是想到哪儿说到哪儿，也都是随着心随着情走的，就像诗中所说——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所以，它里面的每一字每一句都特别容易敲开同学们的心扉，都特别容易让同学们感同身受。

一时之间，在这个略显阴凉清风送爽的教室里，五十几个同学不约而同地都安静了。

他们默默回味着刚才的视频，也默默回味着陈平凡的话，仿佛正在接受着一次灵魂上的洗礼和一次思想上的脱胎换骨。

陈平凡注意到牟媛媛把头埋得低低的，谭伟正盯着窗外的大柳树发呆，肖天明正用双肘撑着桌子并用双手来回揉搓自己的头发，甄金婷冷漠依旧，却俨然不似之前那般目中无人了……

见时机已经成熟，陈平凡就宣布散会了，有些东西戛然而止最好，如果再硬往里塞内容，就属于画蛇添足了。

陈平凡有理由相信，经过这两天的磨砺，再经过这一次堪称特的别班会，全班同学的精神面貌和思想素质都会有一个质的飞跃，而恢复斗志续写三班辉煌的那一天也在不久的将来，指日可待。

当天晚上，陈平凡没有和同学们一起在小柳河的食堂吃饭，而是去参加了一个重要的饭局。

说这饭局重要，就是因为这个饭局汇集了“非凡人生”的一众创始人。

易飞，李贺，赵玲，左小萍，高亭林还有陈平凡六个人悉数聚齐，准备共同探讨一下“非凡人生”的起步计划。

万事开头难，何况是创业这种大事。

易飞是刚从清屏那边赶过来的，风尘仆仆，但他的状态和气色都很不错，开口常笑。与此同时，他还保持着他一贯的思路清晰的特点，严谨认真，礼貌周全，让人印象深刻。

他是“非凡人生”的最初倡议者，况且遇事杀伐果断，下得了决心，拿得定主意，所以很早就成为了团队的核心人物。

而其实，在这几个人当中，最最核心最最灵魂性的人物并不是易飞，而是陈平凡。

且不说在这几个人当中，每个人都跟陈平凡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就是他们几个当初加入这个团队，在很大的程度上，也都是冲着陈平凡来的。

是因为友情也好，是因为爱情也罢，反正最终就是一点，那就是跟着陈平凡一起干事业，他们觉得挺安心，挺有意思。

围着桌儿丰盛的晚餐，大家一起坐好，先举杯劝酒，共叙友情，营造了一片祥和聚会氛围，然后就渐入主题，渐渐探讨上“非凡人生”的起步计划了……

第233章 掌舵人

小柳河镇的饮食文化不比清屏县城的饮食文化。

清屏县城虽然只是个县城，却往往在“吃”这方面向大城市看齐，讲究吃得精致，吃得专业，吃得有文化气息。

而小柳河镇在饮食上实在没啥太多讲究，唯一的讲究就是——餐盘要大，菜量要足，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此外，要让客人有宾至如归的感觉，自由、随意、管饱、管够，就跟在家吃饭一个样。

几个年轻男女，围成一桌儿，在对小柳河镇的饮食称赞有加的时候，一时也都有了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豪兴。

赵玲最爱说笑，开口就对易飞道：易老师，你是‘非凡人生’的大股东，对咱们学校的发展前景也最有发言权，说说你的想法吧，我们大家都想听一听。

易飞笑道：“既然大美女让我说说，那我就说说。其实我的大学同学在省城那边儿就是干这个的，我就把他的经验教训拿过来，再结合我个人的一些思考，简要跟大家说一说。”

众人鼓掌，纷纷向他投射出期待的眼光。

易飞喝了一口凉白开，然后用他那带有江西口音的普通话说到：

首先，我得肯定，咱们这个事业是有前景的，是顺应时代潮流的，同时，咱们的陈老师和易老师的眼光是很超前的。

随着农村经济条件越来越好，农村家庭对孩子的教育问题也越来越重视。他们也希望自己的孩子跟城市里的孩子一样，在德智体美等方面都有更好的发展，在未来的竞争中能不落后于别人。

所以，他们的需求就是一个潜在的巨大的市场，而有市场就一定有创造利润的空间，在我来看，这个空间还真的不小。

毕竟现在在小柳河办特长班的都是一些散兵游勇，他们成不了气候，也分不去多大块蛋糕。

而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后来居上，用实力挤压竞争对手，分得那最大块的蛋糕。

那么怎么做到后来居上呢？我想一要打造精良的团队，二要打造一流的品牌，打造过硬的口碑，让小柳河镇十里八村的老百姓都知道我们，也信任我们。

没有梧桐树，引不来金凤凰，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眼下，咱们六个人各有所长，都是精兵强将，打造精良的团队，不在话下。只是品牌和口碑这东西，需要慢慢积累，需要大家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发挥集体智慧，然后用心去经营，用心去打造……

我相信，只要我们用心做品牌，我们的事业将会为未来的某一天，取得我们意想不到的成功。

……

易飞这几句话，说得很专业，很快就让在场众人有了认知的共鸣，也让大家纷纷点头。

高亭林想了想，提出了他的疑虑：“那工商税务那边怎么办？咱们怎么也得有营业执照吧？”

“喔——，大家放心，这个我来办，我在小柳河这里熟人多，好办事一些。”说话的是李贺，在这许多人中，他最有资格说这样的话，基本上他一开口，就能让大家把心放回肚子里。

果不其然，一时之间，大家纷纷都对李贺褒扬有加。

赵玲想了想，笑道：“那法人呢？总不能让咱们六个一起去当法人吧？”

结果她话音一落，整个包间都安静了。

事实上，她这个问题，每个人都在想，每个人也都想问，却又都觉得不好问出口。就感觉一问出口，自己就有争权夺利的嫌疑了……

陈平凡清了清嗓子，开口说话了——

这样，我提议，就让易飞来当这个法人吧，他入股最多不说，还是“非凡人生”的最初发起人，于情于理都应该让他来担这个担子。

况且，他的商业头脑，大家有目共睹，相信由他来带咱们这个团队，咱们的事业会越做越强，越做越红火。

大家看怎么样——？

听了陈平凡的话，众人都纷纷点头，当然，这里面要排除一向高傲高亭林。

高亭林抱起肩膀，微微皱眉，摆出个“先给我个理由”的架势。

易飞心细如发，明察秋毫，很快看出了在场人有意见分歧，尤其注意到了高亭林的表情，于是，他笑了：

刚才看到陈兄和各位同仁表达了对我的支持和信任，我很感激。

但是有几句话我还是要说，这几句话是关于我自己的。

我呢，普通人一个，绝不敢说我是咱们几个中最有商业头脑的人，但是，话说回来，在众位面前，我绝对敢拍着胸脯说——我是咱们几个中最有决心把咱们这份事业做好的人。

这个决心，由来已久，强大到可以让我生命中其他一切东西都为之让步的程度。

而逼迫我下这种决心的恰恰就是我的经历和我的生活。

我决心干好事业，其实也不是为了别的，说白了，就是为了挣钱，挣更多的钱，挣更多更多的钱，然后实现经济自由，然后好好保护自己的家人和自己喜欢的人，然后给他们最有保障的和最有安全感的生活。

我觉得吧，只有那些经历过一段暗无天日的生活的人，才知道钱对我们普通人有多重要，也才知道家人对我们有多重要。

而那些觉得谈钱庸俗的人，我想他的世界会比较形而上吧，他本人不是活在哲学的层面上，就是活在别人为他编造的幸福世界里。

哼——，够单纯，够幼稚！

所以，你们要相信，我这个有强大信念支撑的头脑，让我可以无所畏惧，无坚不摧。

为了实现挣钱和保护家人的目标，我可以在不违背法律和不违背道德的前提下，不惜一切代价。

所以，请大家相信，我绝对能使咱们这个学校利益最大化，使大家的钱包都鼓起来。

……

易飞这几句话说得掏心掏肺铿锵有力，就像是说书人敲响了惊堂木，让大家精神为之一振，既而又心潮澎湃，不能自已……

事实上，任何一个创业团队都需要一个强有力的掌舵人。而这个“强有力”就体现在有魄力、有担当、有必胜信念以及头脑精明、意志强大、无坚不摧这几个重要方面。

恰好，易飞用他的这一番振奋人心的话，完美地证明了他本人就符合这几个条件。

陈平凡带头为易飞鼓起了掌，其他几个人也纷纷加入鼓掌行列，纷纷表达了对易飞的信任和支持。

然而，在这里面，高亭林仍然是一个例外……

第234章 痛浮三大白

面对窗外站了一会儿，高亭林转过身来，浅浅地笑了一下：

“各位，说点儿实在的吧，我不知道当初你们是因为什么要加入‘非凡人生’的，反正我加入‘非凡人生’，是冲着陈平凡来的，我是相信他这个人，觉得跟他合作既靠谱又有奔头儿，才愿意入上一股的。

如今，既然情况发生了变化，和我当初想象中的不一样了，那不好意思，我选择退出——，除非让陈平凡来做这个法人，我才会考虑留下来。

至于大家所关心的股份吗，这个简单，我高亭林可以借给他钱，让他成为“非凡人生”最大的股东。”

听高亭林有此一说，众人都有些诧异，易飞的脸色更是变了好几变，他实在没想到这个高亭林会这么有个性，居然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直接不给他面子。与此同时，他也没有想到的是，老陈能如此深得人心，让大家都对他心服口服、心悦诚服。

场面一度有点儿尴尬，众人面面相觑。

陈平凡自然不想看到这一幕，他低眉想了一下，随即起身走到高亭林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

“高兄，我必须得感谢你对我的信任，这让我心里热乎乎的，有种得遇知己之感。

千金易得，知己难求。就为这一份难得的信任，都堪浮上它三大白。”

说着，陈平凡真的就快步走回桌子，拿起他那盛满酒的酒杯，一个仰脖将杯中酒喝得干干净净。

然后他又如法炮制，自斟自饮了两杯酒，既而竟蹙眉闭眼，仰头向天作陶醉状，连呼痛快。

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得呆了，他们还都是头一次见到陈平凡这般模样，简直就是刘伶附体。

既而，陈平凡低下头来，看着高亭林，认认真真地说道：

“但是，高兄，话还是得说回来，你我都知道，在关键问题大是大非面前，我们这些有点儿文化有点儿头脑的人只能选择理性，不能选择感性。

不畏浮云遮望眼，这是理性，最终成不世之功；冲冠一怒为红颜，这是感性，最终误国误家。

两者对比鲜明，孰对孰错，不用细说。

实事求是地说，我这个人没啥经商头脑，在待人接物这方面也不是很擅长，这两样都是我的短板，所以，据我分析，我要是不小心当了这个家，才不配位，就可能被很多本可以避免的问题牵着鼻子走，就可能被它们弄得焦头烂额，也就可能伤害到所有股东的利益。

况且，你也知道，我的大部分心思都在班级那边，没太多精力来打理“非凡人生”，这种情况就更不允许我来担任这个法人了，要是我在其位而不谋其政的话，我直接就成了大家的罪人了，难道不是吗？

与此相反，我的短板其实就是易飞的长处，从他刚才的谈吐，大家就能知道一二。

俗话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从科学管理的角度来讲，我们没道理不信任和支持易飞的，你说是吧？

好吧，高兄，我要表达的道理就是这些。总而言之，求同存异，我们才能共创辉煌，而共存共荣，才是我们的最终目标。

我相信，只要给易飞一个机会，他就一定还给我们一片云蒸霞蔚、海阔天空……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好吧——？实在不行，你再退出，到时候，我们也不会拦着你——”

不得不承认，陈平凡的口才在与日俱增，可口才终究是口才，它只是技巧性的东西，运用不当，容易落入华而不实的窠臼，让人在心理上产生抵触情绪。

在这一波操作中，陈平凡真正征服大家的，不是口才，却是更为重要的东西。

而追根溯源，这东西便是——他在表达自己观点时表现出的沉稳与理性，胸怀与担当。

是的，没错，那是一种只属于成熟男人的沉稳与理性，胸怀与担当。

譬如那山之脊梁，譬如那水之灵魂。

看到陈平凡此时的气质神韵和总体表现，左小萍在心理暗暗地给他打了一个很高很高的分数，感觉这就跟她曾经想象中一个样，分毫不差——艰难困苦玉汝于成，在平平凡凡的工作生活的磨砺中，陈平凡已经脱胎换骨，变得越来越成熟了……

赵玲见状，也是一笑，笑得很恬静也很美好，大概她也有类似的感受吧……

高亭林也是个聪明人，他见陈平凡有此一说，便不再言语，整了整衣领，耐人寻味地笑了一下，便径直走出了包间的房门。

……

李贺见状，看看大家，索性直接追了出去，不过他这一出去就没回来，竟然跟那拂袖而去的高亭林一起消失掉了。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好在向来办事儿认真靠谱的他后来给陈平凡打过来一个电话，告诉大家不用等他们了，他和高亭林已经在小学对面的烧烤店就着烧烤喝上啤酒了，要喝个不醉不归……再有，眼下这顿饭，他已经买完单了，大家吃完后，直接走ok了……

于是，一场聚餐就此不欢而散。

陈平凡怕易飞在情绪上受影响，特意在走出饭店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易兄，高亭林那家伙心眼子不坏，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等时间一长，他就知道你的不可替代性了。”

易飞摊手一笑，略显苦涩地叹息了一声，“但愿如此吧——”

第二天是一个下了火的天气，置身那燥热难耐的空气当中，就感觉浑身毛孔都被严重堵塞，连呼吸都困难了……

陈平凡见此情形，就不敢再组织同学们去瓜地劳作了，他知道如果硬逞强的话，那中暑晕倒的可就绝对不只牟媛媛一个人了。

于是，临时改变计划，他直接带着同学们去了李贺三叔家的猪场。

三叔家的猪场座落在小镇的边缘，规模非常大，足足养了三百多头猪。

不同于稍显古板的老瓜头，三叔是一个很朴实很热情的中年汉子。

他一见到陈平凡，就给陈平凡递烟递水，把陈平凡当成了座上宾。

陈平凡见三叔五短的身材结实有力，黝黑的皮肤闪着健康的光泽，就连鼻洼鬓角前胸后背都挂满了汗珠子，便对他颇有好感——是的，三叔就是那种正经过日子的人，勤劳本分，积极向上，是学生们学习的好榜样。

同学们嘁嘁喳喳，议论纷纷，俨然已经对头顶的日头和扑鼻而来的猪粪味儿不适应了。

更有甚者，已经压低帽沿，掩紧口鼻，直往后躲了。

陈平凡笑，意味深长，心想这才哪儿到哪儿，好戏还在后头呢，到时候你们可要坚持住啊……

第235章 陌生来电

对于参观养猪场，很多女同学都是抵触的，她们实在受不了那个酸爽的味道，一搭鼻子就有呕吐的强烈欲望。

陈平凡也不强求，反正他就是要让同学们尝到这“苦”的滋味儿。而这种“苦”，不管是直接感受到的，还是脑补出来的，只要她能感同身受，就行了……

进入猪场的女同学，陈平凡总是会笑呵呵地给予严重表扬，然而她们在会心一笑的同时，还是会津着鼻子，捂着嘴，抱着那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心情，一步一步往里走。

相比于女同学，男同学就好多了，他们在说说笑笑之间，就大摇大摆昂首阔步地往里走，大有藐视一切淡然处之的意思。

当然，这里面也不排除会有几个硬逞强的家伙，他们坚定地认为，在女生面前丢人，实在是丢不起。于是，就算是硬着头皮，他们也要上，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

男人嘛，被谁看扁了，都不能被女生看扁了。

一走进这光线暗淡，又充斥猪腥味儿猪粪味儿的猪场，除了三叔，包括陈平凡在内，所有人都忍不住在第一时间皱紧眉头掩紧口鼻，同时控制着自己那没啥大出息的肠胃，努力不让它们反应太剧烈，一不小心再吐出来。

这感觉简直就像是被没头没脑地扔进了臭味熏天的垃圾场，与那些个铺天盖地腐烂变质的东西来了个最最亲密的接触。

躲也躲不了，逃也逃不掉……

好在在这个环境中浸染的时间长了，他们会稍微适应一些。

三叔绝对是个养猪界的老把式，进了猪场，他就像一般人进了那光洁闪亮的商场超市一样，满心满眼流漏出来的都是喜悦之情——

空气间流转的那股子酸爽的味道，对他来说，虽不能说甘之如饴，起码也会被他忽略掉……

他就像是对待老朋友一样，对待他的那些个老伙计。

沿着两排猪圈的中间过道儿往前走，他一路走一路不闲着，一会儿给这个猪圈添点儿水，一会儿跟那个猪圈的成员说两句话，有时候，他还会俯身抱起一只前后乱窜不太听话的小猪崽，煞有介事地数落它一阵子，结果呢，数落归数落，他终归会无比爱怜地帮它摩挲毛发，给它小小地按摩一下……

干一行爱一行，平凡的三叔绝对做到了这一点。

在陈平凡看来，老瓜头和三叔这种人没道理是不成功的，他们都是自己行业的行家里手，而且都爱着自己的行业，这足以让他们在自己行业里创造属于他们的辉煌……

这时候，陈平凡突然发现自己的裤兜里传来了一阵酥麻，他意识到这是手机在拼命振动，于是他赶紧掏出手机，去看那来电显。

来电的是一个陌生号码，而且是八位数的座机号码，古古怪怪地，一看就知道不是省内的号码。

犹豫了一下，陈平凡最终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喂，您好，请问您是甄金婷的班主任老师吗？”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谦逊礼貌又不失甜美的女声，这让陈平凡大感意外。

“你好，我是甄金婷的老师，请问你是——？”说话时，陈平凡心念电转，短时间内，想到了无数种可能。

“您好，陈老师，我是海顺信托公司的，我姓顾。是这样，您的学生甄金婷的父亲甄强先生和母亲刘爱玲女士，去年十月份在昌东银行有一笔一百二十万的大额贷款，目前已经超过了还款期限。我们多次联系他们本人，却联系不上，现在想麻烦您帮助我们转告他们一下，让他们抓紧还款，否则我们将要采取必要的强制措施。可以吗，陈老师——？”

听对方说到这里，陈平凡情不自禁地皱紧眉头，心想这是搞的哪一套？莫不是那传说中的网络诈骗？于是他多了个心眼儿，按下了电话录音，同时沉声问道——“请问，像你所说的甄强和刘爱萍拖欠大额贷款的问题，你们为什么要给我这个班主任打电话呢，难道你们不应该直接联系他们的亲戚朋友吗？”

“陈老师，是这样，当初甄强先生和刘爱萍女士在贷款的时候，留下的备用联系人就是您，而且只写了您一个人。所以，形势所迫，我们也只能联系您了。希望您能理解一下，也代我们转告一下，让他们抓紧还上这笔贷款，于人于己都有利……对您本人，我们公司不胜感激。”

陈平凡蓦然有种脊背发凉的感觉，一百二十万，可不是个小数目，如今甄强和刘爱萍又失联了，难道这里面真的有一些玄机？

孰对孰错，孰是孰非，说不清楚！

他举目四望，却不见甄金婷的影子，心想这个甄金婷一定是怕闻猪场的臭味儿，留在猪场外面了。

那么眼下他自己该怎么办呢？是答应对方还是不答应对方，这真的是一个问题。关键他现在对所有问题都是两眼一抹黑，完全摸不清事情的来龙去脉，总不能偏听偏信，只听一方的说词吧……

大概是感觉到了陈平凡的犹豫，电话那头的甜美女声又说话了——

“陈老师，您作为学生的班主任，正常情况下也需要与学生家长进行沟通的，您只要把我们的请求当成一次与家长之间普普通通的沟通就行了，不会太麻烦您的，您看行吗？要不然，我们这边为了履行合同，还是会再给您打电话的，毕竟我们也是受银行方面委托，需要在一定期限内完成催款任务的。”

陈平凡闭上眼睛想了三秒钟，然后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似的，蓦地睁开了眼睛，“那好吧，不过我只负责联系他们，客观地转述你的意思，至于这事儿是真是假，是有是无，就由甄强夫妇他们自己判断了，我不能多说一句话。”

“那谢谢您，陈老师，谢谢您对我们工作的支持，这期间打扰到您，不好意思，祝您工作顺利，事事顺心！”

放下电话，陈平凡感觉自己的心始终就悬在那半空之中，放不下来了。

他知道今天这事儿绝对不算是什么好事儿，因为一百二十万的巨额欠款，足以让一个家庭破产了，甚至惹上一场大官司，身败名裂，家破人亡。

如果甄金婷知道了这件事，那么她又将作何感想呢，怕是会在一时之间难以接受……

想到这里，陈平凡当即做出了一个决定，那就是保密，严格保密。

本来这事儿就与她无关，为什么要让她知道呢？

想到这里，陈平凡轻吐了一口浊气，然后迅速在手机通讯录里翻出了甄强的号码，郑重其事地拨了出去……

第237章 团队中的灵魂

当天下午，没有什么活动安排，同学们都有些兴奋，相约再到小柳河去玩儿一次。

上一次玩的不尽兴，这一次一定要尽兴而归。

因为“非凡人生”那边急需敲定一批设施器材，需要开会讨论，所以陈平凡就不能和大家一起去了，对此，他也深表遗憾。

不过遗憾归遗憾，这都是小事儿，主要是没了他亲自坐阵，他确实有些不放心，所以在大家临行之前，他还得反复叮嘱大家要注意安全，到了小柳河那边，你们怎么玩都行，就是不能去碰水。水火无情，可不是闹着玩的！

班长肖天明带头拍着胸脯做了保证，说他会全权负责这件事儿，不会让任何人有任何一点儿的危险。

陈平凡点点头，又扫了一眼跃跃欲试急不可耐的同学们，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他知道这两天孩子们确实是太累了，他们想出去玩一玩，好好放松一下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

理解吧，理解万岁！

转身离开那一刻，陈平凡又在有意无意之间看了一眼甄金婷，而就在这一个瞬间，他竟然发现这小丫头眼神里有那么一丝丝的落寞，他不知道他是不是看错了，或许只是他看花眼了……

然而因为对方走得太急，转眼就跑出了老远，他也没办法去求证了。

也许，当班主任的，见得多了，想得多了，似乎连心思都变得敏感了……

但愿吧，但愿就像那平常一样，这只是他一次小小的敏感而已。

然而，走在小柳河的大街上时，陈平凡还是觉得心里有种隐隐的不安，他甚至恍惚觉得甄金婷已经知道她家里的事儿了。然而，另一个声音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除非她爸改主意了，把事情真相亲自告诉她了。

……

此时，在中心小学对面一栋临街的二层小楼里，易飞、李贺、赵玲、左小萍、高亭林几个人早已经团团围坐在了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地商议着如何置办教学器材以及如何招生的事儿，各持己见，各有各的看法。

被李贺用一打半啤酒给劝回来的高亭林观点最为明确，那就是——不管什么设施器材，都要选购最好的，买那种顶配的和最高规格的，这样才能彰显实力，才能吸引生员，才能在未来的竞争中脱颖而出，立于不败之地。

易飞却持相反意见，他认为硬件设施可以随着条件的成熟，逐渐地更新换代，没必要在学校实力不允许的情况下，打肿脸充胖子，那样只能耽误正经事儿！

于是，在这个只有十几平方的会议室里上，易飞和高亭林再次刀枪相向，谁也不让谁，那空气中的火药味儿也渐渐浓厚了起来。

赵玲眼见形势不对，赶紧出来打圆场，又催促李贺赶紧表个态，看他支持谁？

轮到李贺发言时，大家都听得都很认真，因为李贺早已经用实力证明了他在这个团队中的不可替代性，也早已经成功树立起了他的可以信赖的老大哥的形象来。

且说不就之前，他也没花什么冤枉钱，托个熟人找点儿关系，就把小学对面黄金地段的房子给租了下来，堪称出师得利。

这两天，他又东奔西走，成功地把营业执照给办下来了，可说是又为“非凡人生”立下一个莫大的功劳。

自古以来，能者多劳，能者也会被众人更为敬重，不知不觉间，原来看似平平无奇的李贺就已经脱胎换骨，成了非凡人生又一个灵魂性的人物。

然而，李贺为人精明谨慎，不愿意得罪任何人，在不关原则性的问题上，他轻易不会表态或者发表什么观点，这时候他只是笑呵呵地从中撮合两个人，一副和事佬和弥勒佛的模样。

然而，他这做法于事无补，易飞和高亭林仍然互不相让。

见状，聪明伶俐的赵玲也没辙了，只得提出“投票表决”这一办法了，反正，这是目前唯一科学的做法了。

当然也就在这个时候，陈平凡推门进来了。

陈平凡对大家一笑的时候，众人也是纷纷一笑，既而调侃他一心二用，竟然连如此重要的会议都要迟到。

陈平凡赶紧赔礼道歉，保证以后以大局为重，全心全意为学校服务，保生产促质量，不拖大家的后腿儿。

于是，原来略显严肃的氛围，就因为陈平凡的到来，也因为他的一句玩笑话，变得轻松许多了……

在“非凡人生”里面，陈平凡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他在运作经营方面，能力不如易飞，在与社会各界打交道方面，能力不如李贺，在养眼的程度上专业的技能上，绝对无法跟赵玲和小萍媲美，可有一点，他却是任何其他人都无法超越的，而这一点恰恰就是那最最了不起的一点，别人最最难以做到的一点，那就是——凝聚人心。

他因为和每个人都很熟，让每个人都很信服，所以总能化身为联系众人纽带，让每个人在非凡人生都能找到归宿感和成就感，也能让每个人不忘初心，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

与其说这是陈平凡的一种能力，不如说这是他的一种人格魅力，只属于他陈平凡自己的人格魅力。

如今，争持不下的众人，一看到陈平凡就像是看到了那驱散阴霾的阳光一样，都看到了解决问题的希望。

陈平凡最初不明所以，还带着一脸困惑，可一听赵玲给他介绍完具体情况，他马上就知道问题的症结在哪里了。

陈平凡清楚，起步阶段的非凡人生其实还没有上下级的关系，而作为法人的易飞，其实也没有资格对合伙人下达任何命令，于是因为众口难调，又因为又没有民主基础上的集中，所以在关键问题上，很难实现意见的统一。

而这种情况，对非凡人生的长远发展其实是很不利的，起码会严重影响这个有待成长亟待起飞的新兴企业的工作效率。

想到这里，陈平凡一笑：

咱们几个凑在一起，共同干一件事情，就是天大的缘分。也许十几年或者几十年后，再想起今天，再想起彼此，都会把今天认作一段十分美好的回忆。每个人也都将或多或少地感慨唏嘘——当初那老伙计人还不错，可惜我没有好好珍惜。难道不是吗？

而且就目前的情况而言，咱们做的是一件很有前途的事儿，只要咱们抱团心齐，就能干出点儿名堂来。不说挣多少多少钱，起码能在一定程度上实现财务自由，在一定程度上造福这里的孩子们。

所以，这么美好这么有意义的事儿，咱们就好好珍惜好好干，求同存异，携手并进。

当然，咱们要想做成事儿，还不能光靠信念光靠人情，还要靠科学的方法严谨的态度。这样，我建议，咱们规范一下咱们的管理制度，让咱们这个团队，更科学更高效地运转。然后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听陈平凡说了这么多，在坐的几个人都很认同，其实陈平凡说的话也是他们想说的话，谁又不想让自己的团队科学运转起来，让自己的事业蒸蒸日上呢？

这时赵玲突然眉目流转，嘴角微扬，张口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话……

第238章 荣升校长

无数事实证明，哪里有赵玲，哪里就有笑声，也许，哪里还会有一些让你意想不到“惊喜”。

此刻，她灵机一动，眉目飞扬，一张口就真的让人瞠目结舌了。

她对陈平凡说——师兄，要不然你来当我们的ceo吧，咱们非凡人生麻雀虽小，也要做到五脏俱全，也总得有个领头干活的吧？群龙无首，什么都干不成……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赵玲，空气也像是被冰冻住了似的，骤然停止了流转。

意外，太意外了，在场所有人不约而同，都有了这种感受。

赵玲眉眼弯弯，笑眯眯地看着大家，眼神里写满了真诚，仿佛她的笑容和她的真诚能溶解这世间所有的冰冷。

每个人在与她的眼神交流之后，似乎都能在心里产生一种奇妙的化学反应，而且，那大概是一种由惊讶到认同，由认同再到惊喜的反应吧。

还别说，陈平凡当ceo，挺靠谱，挺有趣，他们怎么就没想到呢——？

而左小萍眼中的惊讶之意最为明显，她转头看了看赵玲，似乎想从赵玲的表情中看到点儿什么，却似乎只看到了她眼角眉梢那更为灿烂的笑容。

于是，她又去看陈平凡……

此时的陈平凡却是一脸的错愕，既而，这份错愕又化作浅浅的笑意，“赵玲师妹，玩笑开大了，啊——，不带这小样的。”

还没等赵玲答话，高亭林一挑眉毛，迫不及待地发表了他的观点：

“哎——，老陈，别着急拒绝嘛，我觉得赵老师的这个提议很好，简直就是神来之笔，让你当咱们非凡人生的ceo，再好不过，反正我是心服口服，而且我觉得在坐的各位也能心服口服，你们说是吧？”

这时，李贺也笑道：

“要我说，陈老师你是人心所向，你就别拒绝了。这段日子我也观察了，你这人很特别，具体是哪儿特别呢，我也说不好，反正给我最大的感触就是——你能轻轻松松地征服你那帮学生，让他们打心眼儿里信服你。

后来我跟周校长一唠嗑，无意中就唠到你了，他从中一点拨，我终于茅塞顿开。

当时，周校长他给你的评价是十六个字——才华横溢、勤奋执着、以身作则、爱生如子，他说一个老师能集这些素质于一身，就相当相当了不起了，不日必将有一番大作为。

陈老师，你既然能征服你的学生，就能征服小柳河的家长和孩子们，你是一个宝藏，值得开发，也适合做我们大家的领头人。

总之，陈老师，你来牵头干事情，我李贺第一个支持你，也会一直支持你！”

李贺话音一落，在场的众人无不动容。是啊，李贺说得有道理，陈——平——凡——，这个名字平凡，看起来也平平凡凡的小伙子，一投身到事业当中，就真有一些不平凡的地方了。

正如网上所说的那样，他有着一条路走到黑的执着和一件事做到底的纯粹。

什么样的人最值得敬佩？恰恰就是陈平凡这种又执着又纯粹的人。

这个时候，赵玲微微侧着头，轻轻翘起嘴角，用一双美目一直盯着陈平凡看，仿佛每一个流转的眼神里都带着坏坏的玩味儿之意。

左小萍也去看陈平凡，就那么看着，也没说话，既而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送给他一个温柔而明媚的眼神……

陈平凡看了看赵玲，又看了看左小萍，苦笑了一下，又露出了求助的眼神……那意思你们赶紧救救我吧，老天保佑，菩萨保佑，两位美女保佑，患难见真情。

而赵玲与左小萍都无动于衷，似乎要将这份热闹看到底了……

陈平凡无奈，只得想着自我解围，准备先谦虚上两句，然后就婉拒高亭林的提议，不想此时的易飞却先于他说话了——

陈兄，我知道你要拒绝大家的好意，但请先允许我说两句话。

你是教语文的，应该知道当仁不让的道理，事实证明，让你当这个校长，是人心所向和众望所归，也是最科学和最理性的做法。

所以你应该以我们所有人的共同利益为己任，当仁不让地扛起非凡人生这面大旗，带着大家共同进步，共同实现事业的腾飞和人生的华丽转身，难道不是吗？

所以，干吧——，我支持你，我们所有人都支持你！

易飞的这番话说得情动于衷掷地有声，同时他还走到陈平凡身旁，将手搭在了陈平凡的肩上，意味深长地拍了两下。

细论起来，易飞对陈平凡的信任，是发自内心的，换作另外一个人，他都不可能轻易放权，不因为别的，就因为非凡人生是他易飞的心血，是他的生命寄托，也是他无法容忍别人强行插上一脚的神圣存在。

然而，这个别人包括张三包括李四，却绝对不包括陈平凡，陈平凡确实是所有人中的一个例外，唯一的一个例外。

别说让陈平凡当非凡人生的校长，就是让陈平凡取代他的位置，直接当非凡人生的法人，他都没啥说的。

回想起来，非凡人生从无到有，一路走到现在，遇到过无数的阻力，这里面有资金上的，创意上的，地点上的，人选上的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而在这个过程中，陈平凡始终没有袖手旁观，相反但是给予了他太多太多的帮助和支持，甚至还可以这么说——没有陈平凡，就没有非凡人生的今天，也就没有他易飞的今天。

所以，大恩不言谢，喝水不忘挖井人，易飞欠着陈平凡一份人情，一份需要用很长很长时间来偿还的人情。

虽然，陈平凡从来没有把这一切当成过什么人情。

归根结底，兄弟关系处到易飞和陈平凡这种程度，已经一切尽在不言中了，此时此刻，只需要一个眼神和一个简简单单的拍肩膀的动作，彼此就已经心照不宣了。

此时此刻，陈平凡完全能感受到易飞对自己的那一份信任，而这份信任的分量很重，很重很重，重到他在心里都为之产生了一种庄严感和肃穆感。

他推辞不了，为了这份情谊、这份信任和这份期待，他都推辞不了……

环视了一下众人，陈平凡变得沉默了，既而连表情都变得凝重了许多。

“好吧，各位，承蒙大家的厚爱，选我当这个校长。我要是再推辞的话，那我就是娇性了，那我就暂时扛起这个担子，为了我们共同的理想，也为了我们共同的——情谊。”

鼓掌，赵玲带头鼓起了掌，既而，其他人也跟着鼓起了掌……

而那明媚如斯的笑容也浮现在了每一个人的脸庞上……

第240章 网络骗局

其实，又有谁能想象得到，当所有人为了找到甄金婷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时，甄金婷本人居然跟没事儿人似的，已经出现在小柳河镇的派出所里了。

当然，她并没有犯法，她完完全全是主动来这里的，因为，她要报案！她必须要报案！一刻都耽误不得……

接待她的是一个四十多岁浓眉大眼面色和善的中年民警，这个中年民警很有耐心，让她先坐好，别着急，然后有事儿慢慢说。

然而，此时的甄金婷都有点儿恍惚了，根本没听进去中年民警在跟她说什么，根本还沉浸在她自己的思维世界当中——

中年民警一看甄金婷这般模样，轻叹了一口气，然后直接起身，拉过一把椅子，放在了她后面，再次让她坐下去。

“小姑娘，我刚才一听说你是灵源二中的学生，就知道你是个又聪明又有素质的孩子，别着急，慢慢说，咱们有问题就解决问题，我们警察就是负责帮助你们的，难道不是吗？”

甄金婷这才在一个恍惚间，两眼无神地坐了下去，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八面威风，然后，她就抬头看了看中年警察。

“警察大叔，我好像被骗了，骗我的人太坏太坏了，你一定要抓到他！”

一开口，甄金婷就感到无限委屈袭上心头，然后就是鼻子一酸，任那豆大的眼泪疙瘩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中年警察的脸色变得严峻起来，“说说看，被谁骗的？怎么骗的？又骗你什么了……”

甄金婷擦了擦眼泪，然后说一边抽泣着一边说道——

我感觉我都要把我所有的眼泪都哭干了，我知道世间没有后悔药，很累，我接下来的人生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放不下每个爱我疼我的人，我感觉我做的一切都对不起我的爸爸妈妈，如果时间可以重来，我一定要做一个乖乖女，听话，我一定会很听话……

中年警察见甄金婷始终不入正题，便特意提醒了她一下，“甄金婷同学，要不然你先把你被骗的详细过程说一下，事实证明，哭鼻子没什么太大用处，正视问题才是关键，只有你这样做了，我们警方才能帮得上你，你说是吧？”

这时，甄金婷不哭了，抹了一把眼泪，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给了中年警察。

原来，甄金婷因为家庭条件好，大手大脚花钱花惯了，不是买名牌衣服就是买名牌化妆品，从来不用担心钱的问题。

然而，最近两个月，家里往她卡里打的钱，却是越来越有限了，连过去的三分之一都不到。

不出所料，很快，她兜里的钱就不够花了。

这个时候，当她再次向家里要钱时，没有见到父母那一掷千金很豪爽的样子，却总是见到他们支支吾吾很为难的样子。

她隐约意识到家那边发生了什么，但是她知道天塌下来，还有爸爸妈妈给她顶着，她没必要为那些没用的事儿发愁。

于是，该花钱时她照样花钱，照样大手大脚。喝酒蹦迪唱ktv，她一如往常一样不落，请客吃饭挥一掷千金，他依旧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然而，到了最近一个月，情况跟以前又有点儿不一样了，因为他爸爸妈妈那边给她打过来的钱，整整打迟了两天不说，偏偏又照往常少了许多，基本上也就够她吃吃喝喝的，根本满足不了她更多的欲望。

于是，在与家里交涉无果的情况下，她居然异想天开，想到了到网上去贷款的下下之策。

反正，没钱花的感觉真难受，看到自己喜欢的东西买却不下来更难受，这样的苦逼日子，她是连一天都忍受不了……

就在今天早些时候，在网上胡乱找了一顿之后，甄金婷终于找到了一家名为诚信e贷的网上放贷公司。

而一看到这家公司大肆宣传——0抵押，0担保，最高可贷20万，手机闪电放款，她一下子就心动了，原来在网上贷款这么容易，比想象中的简单得多了……

本着心动就要行动的理念，她直接上网联系了诚信e贷的客服，然后就正式开启了她的网络贷款之路……

诚信e贷的客服很热情，在与甄金婷进行一番沟通之后，很快就做好了一切放贷准备，比如创建了订单编号，议定了开户银行以及计算了每月还款的总金额，在方方面面都显得很专业。

最后，他直接呈现给甄金婷的几个数据分别是：订单编号：1524781182742868；借款金额26950元；借款期限36个月；每月还款911元。

甄金婷一看总共借了两万多块钱，每个月才还九百多块钱，这绝对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于是当即决定，愿意跟诚信e贷造成这笔交易。

客服那边很高兴，承诺马上联系财务，马上就会打款，让甄金婷稍等一下。

可大约过了五分钟，客服那边突然发过来一条消息，郑重且无奈告知她——

亲，不好意思哈，财务那边刚刚通知，因为您来我们这里办理贷款，是支付了包装费的，所以财务那边为了您着想，会为您冲刷您的不良征信记录，也就是所说的小额的失信记录。

您现在要冲刷4至5笔每笔2000元信用流水，冲刷后马上返还给您。我们的冲刷时间大概是二十分钟，一等您的征信好了，您以后到其他平台或者银行办理贷款，都会很快通过，而且允许的贷款金额将会很大。

刚看到这条消息，甄金婷还有些发懵，后来反复追问客服，才将里面的意思理解个八九不离十，反正对方的大概意思就是——

不良的征信记录会影响你一辈子，我们帮你消除，对你以后有百利而无一害。一旦消除了这个记录，我们会马上返还您的信用流水，还会马上发放您刚才的贷款。

听完这样的解释，甄金婷想都没想，就将自己信用卡中的一万块钱，分五次，每次2000元，打到了诚信e贷的账户上。

打完钱之后，对方突然就静默了，而满怀希望的甄金婷就陷入了那漫长的等待之中。

等啊等，等啊等……

五分钟过去了，对方没有反应；十分钟过去了，对方还是没有反应；一刻钟过去了，对方仍然没有反应！

甄金婷感觉情况不对，赶紧编辑了一条信息发了过去——亲，我的流水钱和我的贷款为什么还不到，我这边儿等得很着急！看到请回复。

结果——，结果对方就跟从未存在过一样，连一条信息甚至是一个字都没回复她。

盯着手机屏幕，甄金婷猛地感到脑袋嗡地一下，整个人像瞬间被抽空了灵魂一样，一下子就塌陷了下去……

她终于意识到她被骗了……

1第241章 雪上加霜

中年警察在听完甄金婷的讲述后，沉默了。

根据他多年的办案经验，他知道，这么大的一个网络骗局，是他一个小小的乡镇派出所的民警无法侦破的。

然而，看着这个与自己女儿一样大既孤独又无助的小姑娘，他又不能袖手旁观，他总得想办法帮助一下她。

“甄金婷，我问你，你父母知道这件事吗？”

这一刻，甄金婷依旧有些恍惚。

“啊——，喔！他们——，他们不知道，他们谁都不知道！大叔，你知道吗？要是让他们知道这件事，我真的连死的心都有了……我家里的买卖好像遇到了什么问题，我不想在这个时候再给他俩添堵，雪上加霜……”

“喔——，这么看来，你还挺懂事儿，那你的老师和同学呢？他们知道这件事吗？你刚才不是说你和他们一起来小柳河体验生活吗？”

“不知道，他们也不知道，我咋好意思让他们知道这件事呢？别提了——，这么容易就被骗了，绝对是智商的问题，传出去都是个笑话。说实话吧，大叔，我现在连狂扇自己几个嘴巴子的想法都有了，我怎么就这么单纯幼稚不长脑子呢？之前他们说我一根筋我还不信，现在我是真的信了。”

说着，甄金婷就用牙齿狠狠地咬着自己的嘴唇，眼见着都要咬出血印儿来了……

中年警察稍微犹豫了一下，然后郑重其事地对甄金婷道：

甄金婷，听你刚才所叙述的，我们知道你这个案子已经涉及到了网络诈骗，破案难度比较大，我们必须把你这案子移交给市局的网警部门，让他们利用更先进的网络侦查技术，来侦破这个案件。所以，你需要耐心等待一下，一旦有结果，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你看，这样行吗？

甄金婷一听中年警察这么说，马上就着急了，连说话的语气都变了，变得焦虑而委屈了。

“那得等——，等多长时间啊——？警察大叔，你帮帮忙，你知道我现在都身无分文了，关键我信用卡上还欠了那一万块钱，我怕我等不起啊——”

“等多长时间——，这个我可不好下结论，快的话就是三五天七八天或者十天半个月，慢的话也许会是一年半载。所以，听我的话，这事儿你自己一个人扛不起来，必须得联系你父母，让他们跟你一起来分担！你不联系，那我就联系，真怕你一时逞强，打掉牙还往肚子里咽，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不！你不能联系他们，我宁可独自吞咽苦果，也不想他俩跟我一起操心！我自己作的祸，我自己受着，跟他俩没关系！还有——，还有你不要逼我，你要是再逼我，我可是什么事儿都做的出来！”

此时的甄金婷突然就有些激动了，整个人都变得有些歇斯底里了。

中年警察无奈地摇了摇头，“我说你这孩子咋这么撅呢？那好吧，不联系你父母也行，但必须得联系你班主任，这可是我的底线，绝不能退让了！”

甄金婷一听，一下子就怔住了，张了张嘴，却没再说出来什么，于是她就那样呆呆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一声不响，就仿佛连时间也为之凝固，空间也变成那一片虚空的存在了……

中年警察想要开导她两句，却又无从下口，最终只是勉强笑了笑。

“老话讲，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又说吃一堑长一智，从长远来讲，这件事儿对你来说，未必就是一件坏事儿，在相当大程度上能让你成熟起来，避免以后吃更大的亏，不是吗？”

这时，一脸呆滞的甄金婷缓缓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甚至都没有跟中年警察打一声招呼，转身就向门外走去了，而且走得很快，越走越快……

中年警察到底有些不放心，赶紧起身追了上去。

“甄金婷，你先等一会儿，我还有两句话要跟你说。我告诉你，这世上就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要乐观，都要相信未来，绝不能干傻事！还有那最关键的，你一定要相信我们警察，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侦破此的，争取早日还你一个公道。”

看着甄金婷渐渐远去踽踽独行的背影，中年警察无奈地摇了摇头，既而返身回到办公室，拨出了陈平凡的手机号码。

话说此时此刻，身在小柳河河畔的陈平凡等人，早就已经魂不守舍了。

就在刚刚，他们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寻遍了这两三公里内小柳河的每一个角落，哪怕是一处沙滩，一片水草，他们都不肯放过，甚至连嗓子都要喊哑了……

可结果呢，他们一个个都无功而返，败兴而归，以至于当最后一伙寻人小分队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回来的时候，大家都有些惊慌失措了，大家不约而同地都想到了那种最可怕也最不可想象可能——甄金婷是不是失足落水了——？

这一刻，女生们仨一群俩一伙儿地拥抱在一起，都想要从对方那里得到一点温暖和一点心理安慰，男生们则继续七嘴八舌地出着主意，即使他们也说不出更好的主意。

总之，大家一度都乱了方寸，一度也都茫然若失……

班主任陈平凡孤零零地立在小柳河河畔，直勾勾地望着太阳底下泛着金光的小柳河，脸色铁青，愁眉不展。

他不敢想象当大家所认为的最坏可能被证实之后，他本人将会有着怎样的一种无助和崩溃——

到那时，他还敢再多想一下“甄金婷”这三个字吗？他还有勇气面对所有人的尤其是甄金婷父母的眼光吗？他还敢直面自己那早已千疮百孔的内心吗？

不敢，不敢，绝对不敢——！

眼下这事儿，绝对有着一种让人从汗毛孔冷骨子里的可怕，难道不是吗？

哎——，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可话说回来，世间又哪里有后悔药呢——？有后悔药的事儿，无非是童话里的故事罢了。

稍稍平复了一下心绪，陈平凡拿出手机，用微微颤抖的双手，拨打报警电话……为今之计，除了报警，他还能做什么呢——？

然而——，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奇迹竟然发生了，真的就发生了！

还没等他拨出三个号码，他握在手里的手机就先呜呜呜，呜呜呜地振动了起来，同时还突突突地传递给主人一阵又一阵麻酥酥的感受。

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样，陈平凡赶紧去看那手机的来电显，也许——，也许这个电话就是甄金婷打过来的。

可一搭眼看到这是个陌生号码，陈平凡陡然就有些失望，然而，此时也来不及多想了，他还是迅速地接通了这个号码。

而在随后的十几秒钟内，在听明白对方的意思后，陈平凡陡然就感到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了起来……

那跳动节奏，那跳动频率，简直有些骇人——

然后，情不自禁地，他就十分十分激动地对大家喊到——同学们，同学们，听我说，听我说，听我说，警察已经——，已经找到甄金婷了！找到甄金婷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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