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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江湖》


正文 第一章 无忧木匠

“小刀,你人哪去了?”

寂静的空山突然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叫喊,一个头发和胡须都很乱而且花白的老头子,老头子身躯庞大,神采奕奕。身上担着小山一样的柴禾担子,看起来气冲冲的。

事情是这样的,老头子姓秦,是住在山下的老农。秦老头没有家人,但是却有一身好本事,收养了一个小孩子,十几年过去,这孩子长成了一个俊俏的少年,名字叫方小刀。方小刀面貌生的不错,周围都是粗笨的汉子,但是秦老头却从他小的时候教他识文断字,又学了一身秦老头的本事。所以在附近乡亲里面算是鹤立鸡群了,很受大姑娘小媳妇的喜爱。可若只是蜂蝶喜欢他那也还罢了,这家伙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这家伙喜欢沾花惹草。所以,总是能够看到秦老头从有年轻姑娘的人家里把这家伙提溜出来。

今天,秦老头大寿,方小刀从一大早就出来上山去打柴,结果到了中午还没有回来。日薄西山的时候,秦老头终于忍不住了,跑上山来找,结果找到了柴担子和一把开山斧,人却不见了。找遍了整座山都不见方小刀,秦老头子怒气冲冲的下山去了,不用问,回去又是一顿好教训。

秦老头回到家里,柴担子一扔,大叫道:“小刀。”

突然,房间里面一人应道:“爷爷。”

秦老头气不打一处来,只见一个十七八少年从里面走出来,手里捏着一条很肥的鱼个一把小刀。

秦老头怒道:“一整天跑哪去了?”

方小刀笑道:“今天不是爷爷你大寿嘛,我去买了一些好吃的和美酒回来,这鱼可得来不易呀?”

时值寒冬,又是北方,找一条鱼绝非易事,秦老头却好这口。

秦老头的怒气消了大半,有孩子的人有两件大喜事,一件事孩子有出息,一件事孩子有孝心。他不指望方小刀有大出息,所以孩子如果有孝心,是他最开心的事情了。

方小刀道:“我准备把这条鱼好好的做出来,但是我不会,爷爷您才是高手,这不就得等您回来嘛!”

秦老头看了看他道:“我没给你钱,钱是从哪来的?”

方小刀道:“那当然不是偷的,也不是抢的,更加不是乞讨的,是我帮别人换来的。”

秦老头道:“帮别人换来的,帮了什么?”

方小刀挺了挺胸膛道:“那当然是老本行了,我们可不就是替人做木工的吗?”

秦老头点了点头道:“算你有心了,下次不要不声不响就走了,可让我一阵好找。”放下拿过了方小刀手里的鱼道:“还是得我来。”

秦老头大寿,当然是好吃好喝,平时秦老头不给方小刀喝酒,他认为酒是乱性的毒药,不该给小孩子喝。

酒过三巡,秦老头满面红光的敲了敲桌上装着豆腐的碗道:“你年纪也不小了,该找一门亲事了,你小子沾花惹草,可有看上哪家姑娘啊!”

方小刀摇头道:“那是没有的。”

秦老头道:“你该成亲了,你要是没看上的,我就给你找一门,这样总可以了吧!”

方小刀道:“爷爷你这是瞎操心,村里比我年纪大没成亲的不也多的很吗?”

秦老头道:“那不是不娶,是娶不上老婆。我们不一样,你长得好看,而且还有手艺,能文能武,讨媳妇不得挑村里最好的姑娘么!”

方小刀道:“爷爷,您可就别着急了,您孙媳妇会有的。”

秦老头道:“我重孙子也是会有的。”

方小刀笑道:“那是,一大堆呢!”

秦老头站了起来,一把胡子一抖一抖的很是开怀。

那年方小刀只是个小木匠,并没有什么忧愁,快乐来得很简单,爷爷开心,他没有理由不开心。

方小刀等他笑完道:“爷爷,秋员外家还有点活没干完,我能不能明天再去一趟?”

秦老头道:“这么点事你自己去就行了,不用问我,你也长大了。”

有些事,总是一环套一环,一点点事情会引发很大的事情的,谁也不知道,方小刀自己埋下了祸根。

秋员外是镇上很大的一户人家,家里有钱而且儿子还是县衙里的捕头,可以说秋家在镇上是数一数二的。

方小刀的木匠手艺全部都是从秦老头那里学来的,秦老头擅长雕刻,方小刀从小也学了一手。尽管穷乡僻壤没什么人请他们,但是丰衣足食还是不成问题的。

到了秋家,秋家胖乎乎的管家笑道:“主家对你的手艺赞不绝口,所以特地吩咐我剩下的活都一定要请你动手。你的活精细而且不浪费木料,这批木头也是价值不菲,你可要仔细一些。”

方小刀道:“你放心,我干活从来都是仔仔细细的,你要是不放心,尽管盯着点就是了。”

管家道:“秦老师傅的徒弟,我肯定是放心的。”

方小刀是有自己的一套木匠工具的,昨日没有带来,今天却都带了,木匠对自己的工具是非常的看重的。

秋家打造的是一批家具,木料都是上好的黄花梨,做出来的东西光洁精美,不是一般的门庭能用得起的东西。

方小刀继承了秦老头的风格,做事并不求快,一定要精致,如果讨不到一声赞,这活便是做的不好。

他在秋家后院里干活,来来往往都是秋家的下人,都好说话。他年少而且俊俏,所以很受欢迎。

午饭时候,秋家给他的款待比昨日还要好很多,甚至有一条肥大的鲤鱼。

送饭的丫头道:“小哥,你老看什么,不赶紧吃饭吗?”

方小刀惊讶道:“你们家,莫非天天有鱼吃?”

小丫头道:“秋家可是镇上最有钱的,有鱼也不惊奇,但是那也不是每天都有。不过小哥你活做得好,而且昨天不要工钱却要一条鱼,所以夫人吩咐一定要给你鲤鱼吃的。”

方小刀道:“那可得好好谢谢夫人了。”

小丫头道:“你现在做的东西,可是新的少奶奶进来之后要用的,所以必定要好,夫人对你好一些,你可要好好的做工哦!”

方小刀盯着这丫头,小丫头显得手足无措,把双手交叉,又不知放哪里,于是藏在了身后。

方小刀笑道:“你放心,我做工向来用心的很。”

小丫头红着脸点了点头就转身跑了。

刚刚吃饱喝足,他开始在一个梳妆台上雕刻花纹。

刚要动手,突然有人道:“慢着,不能乱来。”

方小刀停手,回头道:“怎么说?”

来的又是那个小丫头,小丫头拿着一张纸道:“这是小姐给的花纹,小姐也是要换一个梳妆台的。”

方小刀接过来打开,看了一眼道:“我做的东西也不少了,花鸟虫鱼都有雕刻,可就是没见过要点了芦花的梳妆台。”

小丫头道:“可是,小姐喜欢。”

方小刀道:“听起来,你们家小姐像是看遍了世间的花,就喜欢上了并不漂亮的芦花了。”

小丫头道:“那里,小姐很少出门的,哪里会看尽天下的花,她看的花,都在花园之中。”

方小刀道:“你们家小姐可也给我出了个难题,这东西做出来不一定好看。”

小丫头道:“您是匠人,总归是有办法的吧!”

方小刀道:“不敢打包票,我尽力吧。来,帮我个忙吧顺便。”

小丫头道:“我能帮上你什么忙?”

方小刀笑道:“只要不是笨,谁都能帮忙的。”

小丫头有点害羞,她觉得方小刀故意调戏自己,事实上也没错,方小刀的的确确就是故意调戏的。

方小刀拿出墨斗,拉出墨线来道:“拉着它。”

小丫头拉着墨线,不知所措,方小刀无奈道:“看到你脚下的木板了没有,把线头放在我用墨标记过的地方。”

小丫头“哦”可一声,按住了墨线,方小刀抽开墨斗在上面一拉,然后松开,木板上出现了一条黑色的线。

小丫头道:“你不先给小姐做完吗?”

方小刀道:“你说,梳妆台上镜子放在哪里?”

小丫头一愣,的确,镜子需要一个地方摆放的。

方小刀道:“今天我走之前就能完工。”说完,拿起一把锯子,沿着墨线开始锯木头。

小丫头道:“还需要我做什么吗?”

方小刀道:“不用了。”

小丫头又好似失望,转身跑掉了。

方小刀果然在离开之前结束了梳妆台的制作,上了漆摆放在哪里晾着。

第二天,方小刀还是来了,秋家的活要做很久呢,不会很快结束,要个十天半个月呢!这是因为只有他一个人在做。

方小刀一大早来到秋家,刚刚摆好工具,昨日的小丫头跑过来道:“方小哥,夫人请你过去一趟。”

方小刀一愣道:“我做错了什么吗?”

小丫头道:“没有,你做的很好,小姐很喜欢你做的梳妆台,她说你雕刻的芦花虽不甚逼真,但是形不似而神似,洒脱自如,已非凡品。夫人听了也是高兴,夫人有一件陪嫁之物因年久而损坏,特地请你去看看能不能修一下。”

方小刀道:“我敢保证,往梳妆台上面雕刻芦花,如果不是这么个雕刻方法,会很难看的。”

小丫头道:“小姐也说过,越是不好看的东西做出来好看那越是了不起的本事。”

方小刀道:“不要吹嘘,我自己的本事我还是自己很清楚的。”

小丫头带着方小刀走进一座别致的院子,到处都是花草假山,走了一会,对面走过来一个老妈子道:“小莺,你在做什么,院子里可是不许男人进来的。”

小丫头道:“是夫人吩咐的。”

老妈子道:“那就好。”

老妈子走远,方小刀道:“小莺,是莺歌燕舞的莺吗?”

小莺使劲点了点头道:“对,你怎么知道的?”

方小刀笑道:“猜得出来。”

小莺有些不明白,这还能猜出来么!

小莺带方小刀来到一座亭子里道:“你就在这里等,我去请夫人来这里。”

方小刀点了点头。

小莺走后,方小刀坐了下来,静静地等待着所谓夫人的到来。

花园里奇花异草似乎不少,引起了他的兴趣,冬天没有开花,但是这些花枝修剪的都很不错,也是很有看头的。

正在观赏时,小径上走过来一个一袭白衣的女子,精致的鹅蛋脸,飘然如仙子临世。

突然她转过脸来,方小刀一阵心慌意乱,但是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对方。她的美是恬静的,并不热烈,但是如同花雕,缠绵却也醉人。

这女子轻轻的皱皱眉头,方小刀自觉失礼,忙道:“失礼了,秋夫人。”

这女子道:“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方小刀道:“是您叫我来的啊,我是个木匠。”

这女子道:“夫人,我不是。”

方小刀认为这是对的,秋老爷的原配不应该这么年轻,那肯定是妾室了。

方小刀道:“小莺说的梳妆台还请让我瞧瞧。”

这女子点了点头道:“跟我来吧。”

这女子带着方小刀走了一会,来到一座屋子前道:“我不能一个人把它拿出来,你跟我进去把它搬出来。”

方小刀点了点头,跟着进了屋子,屋子里一阵幽香,令人有些心神不定。

这女子指了指梳妆台道:“搬出去吧。”

方小刀看了看红木的梳妆台,正在好奇梳妆台并没有损坏,这女子道:“还不快搬出去。”

方小刀点了点头,抱起梳妆台不回头的走了出去。

方小刀走出去回头道:“搬哪去?”

这女子道:“劈了当柴火。”

方小刀一愣道:“这样的红木梳妆台,并没有损坏,为什么要当柴火呢?”

这女子道:“因为我有新的了,新的不是你昨天才弄好的吗?”

方小刀道:“原来是秋小姐。”

这女子有点疑惑,想了一下道:“你以为我是我父亲的小妾?”

方小刀有点难堪的点了点头。

秋小姐道:“你可真是好眼力呀!”

方小刀道:“实在是抱歉,因为小莺告诉我,夫人有东西需要修理,所以才会误会。”

秋小姐道:“你能把芦花雕刻成这般样子也是个不错的木匠,我很喜欢。这点小银子,不成敬意。”说完,掏出二两银子递过来。

方小刀没有接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本是木匠,拿工钱替人干活,本不该有额外的银子拿的。”

秋小姐道:“这是你应得的,不是赏钱,是谢礼。”

方小刀道:“这就更不应该了,拿人钱财替别人办事,何来谢礼一说。”

秋小姐道:“莫非你方公子嫌弃小女子这钱少了。”

方小刀慌忙道:“没有。”

秋小姐踮起脚尖,将银子放在方小刀抱起来的高高的梳妆台上道:“拿着吧,敬你是个奇特的木匠。”

方小刀微微一笑,微微一用力,银子从梳妆台上跳了起来,然后又掉下来,正好用抱着梳妆台的手腾出二根手指夹住道:“恭敬不如从命,多谢。”

秋小姐有点诧异,一个小木匠居然身怀绝技么!穷文富武,能够习练武艺的人怎么看也都不像是个小小木匠,但他偏偏就是,穿着粗布的衣服,做着木匠的活。

方小刀抱着梳妆台走回花厅,那小莺和一个中年妇女已经到了。

方小刀放下梳妆台道:“见过夫人。”

秋夫人笑道:“定是果儿叫你去搬的,这孩子,八成是认错人了吧。”

方小刀默默的记住了这个名字,秋果,一个漂亮而且平易近人的富家千金。

转眼间,秋家的活就要结束了,他整理了所有的东西,唯独留了一点刨花,这是行规,意思是还有活干的。

小莺站在一旁,等他收拾结束就带他去结算工钱。

方小刀背起工具道:“小莺儿,走吧。”

小莺道:“你替夫人修好了多年的物件儿,那是夫人从老家里带过来的,所以夫人嘱托,让我带你去她那里,她可能还有红包的。”

方小刀只见过一次秋果,有些怀念,细想若还去那座院子,或许还能够碰到吧!

小莺带着他走进院子里,还是那座花厅,不同的是秋夫人已经在那里了。

方小刀走了过去,秋夫人笑道:“放下了工具,且吃一碗热茶再说。”

方小刀道:“那就多谢夫人了。”

说完,将工具放下来,坐在一旁。

秋夫人道:“小木匠,你今年多大呀?”

方小刀道:“很快就十八岁了。”

秋夫人道:“可有婚配呀?”

方小刀有些不解道:“不曾婚配。”

秋夫人笑道:“你叫方小刀,这几年在镇上也做了很多活了,该成家了吧!”

方小刀道:“爷爷经常提起,但小刀仍未有此打算。”

秋夫人道:“我倒是有一门不错的亲事可以给你说合一下,我有一个远方亲戚,虽家道中落,但也是个大家闺秀,不知你觉得如何?”

方小刀不知如何回答,有些为难道:“小刀自幼由爷爷养大,此等大事,不敢擅自做主。”

秋夫人笑道:“好,你家里也是不难找,到时候我让人去找秦老师傅说说去。”

方小刀知道盛情难却,没有说不可,道了声谢,心想总有办法推辞的。

忽然,花园里传来了一阵琴声,琴音时断时续,似有说不尽的哀愁。

方小刀听着琴声,抬起头来望过去。

秋夫人道:“你懂音律?”

方小刀道:“不懂,只是听得出这琴声的心思。”

秋夫人道:“听得懂琴声的心思,你,这可不是不懂啊!”

方小刀道:“不懂便是不懂,听琴声谁都会听,好听不好听大家都能听懂一二,听琴声的弦外之音却不用耳朵,并无懂不懂品鉴之别,夫人,对吗?”

秋夫人诧异,此小木匠竟有这般论调,实在是匪夷所思。

秋夫人还没诧异完就注意到了方小刀的眼神,那种眼神似乎跟着琴声而忧愁,又似乎有向往的热切。那一刻,秋夫人似乎明白了点什么,这人该打发了。

方小刀麻烦了不菲的工钱和赏钱,回到家里却变了个人,不喜欢调戏大姑娘了,也不怎么出门了。

秦老头这天扛着一只羊走进来叫道:“小刀,给我滚出来啦!”

方小刀隔着屋子叫道:“什么事啊?”

秦老头道:“家里没肉了你不知道吗,还得我老人家亲自出马,这羊皮都没剥,你让我自己动手吗?”

方小刀从屋里钻出来,顺手从窗户上拿过来一把亮晃晃的尖刀叫道:“多大点事。”说完还是去剥皮了。

秦老头子进去了,过了不久,门外有人徘徊,方小刀依稀记得这是秋家府上人,方小刀估计秋夫人是当真了。

方小刀的尖刀拿起来,突然大吼一声道:“娘的,最近怎么老是没生意,有钱人都哪去了?”说完,恶狠狠得对着那只羊砍了几刀。

秦老头从屋子里猛然窜出来道:“叫什么叫,没生意又饿不死你,是不是嫌弃老子给你的钱少了。”

方小刀道:“什么话,要花钱还得靠自己挣,你给的钱和买卖来的钱是两回事。”

秦老头一窜三尺,跳过来道:“对我说话这么大声,找打呢,来,爷爷给你松松皮。”

秦老头平日里就有一言不合和孙子开练的习惯,今天却是上了套了。

秦老头一拳砸过来,方小刀别的什么都不做只把刀子挡在眼前。

秦老头硬生生收住拳头,顺手抄起院子里石磨上胳膊粗细的家伙道:“小家伙,居然用兵器。”说完就抡起来向方小刀打过去。

方小刀挥舞尖刀,唰唰几下,将那棍子居然一节一节削断。

秦老头大喝道:“哟,下狠手啊,小子。”

方小刀尖刀一抛静静地不动,秦老头愣了一下道:“怎么啦又?”

方小刀道:“累了,该剥皮了。”

秦老头意犹未尽,但是方小刀已经不打了,秦老头皱起了眉头,这孙子今天怎么有点奇怪呢!

其实是方小刀看到人已经被吓跑了,没必要再装了。

方小刀在一种莫名的挂念中过完了整个冬天,到了春天,当地的藤山向来是最受欢迎的春游的地方,大姑娘小媳妇也不少见。秦老头见孙子进来不高兴,也不调戏大姑娘了,索性带他出来走走。为了让孙子看起来更加漂亮,别有居心得和孙子一起去镇上做了一身新衣服。上好的料子,最好的裁缝,他觉得该忙乎起来,给孙子找一门亲事。

两个人一路来到藤山脚下,秦老头看了看周围卖各种吃食的道:“你看,出来走走多好,这里的东西总比你我自己下厨做出来的好吃吧!”

方小刀道:“那是,爷爷几十年的功夫,蒸出来的馒头都是石头。”

秦老头买了一只鸡,又买了点干果,包起来往怀里一塞道:“我告诉你,站的高心里的郁气才能散掉,我们今天就去藤山顶上去吃东西。”

方小刀道:“悠着点,您不年轻了。”

秦老头道:“不年轻怎么了,我告诉你,我爬山未必比你慢。”

方小刀道:“是啊,您比我厉害多了。”

秦老头索然无味道:“真没意思。”

两个人慢悠悠的往上走,藤山今天还真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偶尔还有鲜衣怒马的少年驰骋。

秦老头不懂孙子到底啥心思,心里也是很郁闷的,正好,一公子哥骑马赶来,一点都不停歇反而大叫道:“滚开。”

秦老头怒了,回身就是一巴掌,这老头子一掌能生生劈开石碑,何况一匹劣马而已。不过他好歹留了点力道,这马被一巴掌掀翻了,马上的人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马,并没多大伤,只是这下巴怕是要疼上一阵子了。

这人,一直在哀嚎。

方小刀上眼一瞧道:“老头子,你把人的腿弄断了。”

秦老头道:“别废话,给接上。”

方小刀走过去,人压在马下,伸出右手,一把手将这马扶了起来道:“腿断了没?”

这大老爷们疼的鼻涕泪流的,看起来有点窝囊。

方小刀看了半天站起来道:“没断,这厮干叫唤!”

秦老头道:“脓包。”

方小刀道:“你还讲不讲道理,你打了人,还骂人家脓包。”

秦老头道:“你从小到大,哪里少受伤了,十岁从木桩上掉下来可曾哼唧过一声,这种人不是脓包是什么。”

方小刀无话可说,低头道:“大哥,实在是抱歉,这老头子脾气太坏,你可不要介意,汤药费我一定出。”

这家伙是被吓惨了,这么一清醒,翻起来发现啥事都没有,看了看马匹道:“你们赔我的马,这可是正宗的胡马,一匹几百两银子呢!”

秦老头冷笑道:“哼,蠢货,胡马,这是正宗北方牧场不入流的马,胡马压根不长这不伦不类的样子。这是胡马和北方马生出来的杂种,还不是好杂种。”

这人一听顿时不乐意了,大叫道:“什么意思,不赔钱是吧,那我报官去了。”

秦老头道:“小刀,你听见了,他要报官,你告诉他,报官会怎么样?”

方小刀笑道:“公子,你若报官,我们势必逃走,谈走之前杀你可能不会,真把你的腿弄断这老头子还真做得出来。你要知道,报官我们是要赔钱的,我们没钱,只好这么办了,不花钱,只不过换个地方罢了。”

这人一愣,一想这老头子一巴掌的威力顿时就硬气不起来了。

正文 第二章 祸端初起

这时,山路之上一人边走边朗声道:“呵,当真是好手段啊,只可惜不过是恃强凌弱之辈,和侠义道却是背道而驰了。可惜!”

秦老头明知故问道:“可惜什么?”

这相公倒是个俊逸的人,一身衣服甚是华贵,看起来像个贵公子,但是衣服样式并非宽袍大袖,行动方便一些。

这相公笑道:“我说可惜,便是可惜你老爷子一身本领,却不行侠义道,实在是可惜呀!”

秦老头道:“什么侠义道,挂羊头卖狗肉的居多,我听了就像铁铲刮铁锅,半夜驴惊叫一样难受,非得听几声狗叫才能好受一点了。”

方小刀看了一眼秦老头道:“爷爷,狗叫也挺难听的。”

秦老头道:“那也分高下的,你比较喜欢听驴叫还是狗叫?”

方小刀道:“都不喜欢。”

秦老头瞪了他一眼道:“走,出门也不看看今天是不是不宜外出,尽碰到了一些扫兴的人。”

方小刀和秦老头正要走,后面那相公道:“慢着,两位行凶伤人,这样走了恐怕不妥吧!”

秦老头回头看了看他道:“我见过不少家住河边的,你家也住河边啊?”

那相公不解其义,虽然有些疑惑,但是那神色分明是要管闲事了。

“我家不住河边,可我却是职责所在,在下秋颂,本县捕头。”

就算捕头根本就算不上什么官,但是好歹也不是老百姓能惹得起的,何况衙役三班哪个不是吃肉不吐骨头的家伙。

秦老头看了看秋颂,回过头来又看了看方小刀,方小刀却是一副都是你惹的祸的表情,完全没有说几句好话的意思。

秦老头道:“哟,原来是秋捕头,这可是大大的失敬了呀!”

秋颂笑道:“你这是欺软怕硬呀,你刚才怎么不对这位公子这样客气呀!”

那地上哀嚎了一会好不容易被秦老头吓得不敢吱声的公子见有人为自己出头,大声道:“抓起来,打板子,这老头实在是目无王法。”

秦老头本来想服个软就算了,这时却更加来气了,叫嚷道:“妈的,给脸不要脸。”说完,大步迈出去向那公子走了一步,方小刀赶紧拦住道:“爷爷,您消消气,还不至于。”

秦老头拍了拍方小刀道:“是啊,杀鸡焉用牛刀,你去给这脓包来上个求生不能的折骨九连环什么的。”

方小刀道:“我们有这招?”

秦老头挥手道:“怎么没有,把他的骨头折成九断,不就是折骨九连环嘛!”

秋颂见这爷孙两个人简直是目中无人,怒道:“敢,当着本捕头的面居然还敢逞凶,大胆刁民。”

秦老头头也不回道:“一个捕头又不是什么官,叫这么大声还真的是不怕丢人。”

秋颂被人轻视,如何能够忍受,从地上一跃而起,一个筋斗翻起来落在秦老头前面,挡住那受伤之人道:“有秋某在,休想逞凶。”

秦老头笑道:“孙子,我要是动手了那就是以大欺小了,你去教训教训他,让他知道知道管闲事肉很疼的。”

方小刀无奈道:“爷爷,您这是干嘛呀,我看人家秋捕头也不是要你怎么样,你打人家确实是你的不对呀!”

秋颂道:“休要花言巧语,你们爷孙俩都是一丘之貉,秋某绝不听你几句话就罢休了。”

秦老头道:“你看,人家也不领情啊,你还要怎样?”

方小刀道:“秋捕头,我爷爷是脾气不太好,这位公子骑着马横冲直撞,他害怕马伤了人,这才会出手的。你若是只听一面之词,只怕有失偏颇吧!”

秋颂道:“哼,一巴掌能把一匹马打成那样,自然也能轻松躲避,为何不躲避非要伤人?”

秦老头嚷道:“我爱打就打,关你什么事?”

秋颂道:“我看,我还是把你们带回大牢里,大刑伺候之后看你们还老不老实。”

方小刀道:“秋捕头,这样的小事不至于吧!”

秋颂冷笑道:“就算是你现在求我,也没用了。”说着就伸手去撕扯方小刀。

方小刀下意识得伸手一推,却将秋颂推得退后两步。

秋颂大吃一惊,方小刀上前道:“抱歉,在下失手了。”

秋颂咬了咬牙道:“看打。”说完就一记重拳向方小刀的面门打了过去。

方小刀皱了皱眉头,身子一侧,头跟着侧过去躲闪,双手一探,牢牢抓住了秋颂的手臂。

秋颂使劲一挣,却发现这个比自己年轻好几岁的小子力气惊人,自己竟然挣脱不得。

方小刀善意得一笑道:“秋捕头,大家罢手如何?”说完,放开了秋颂的手臂。

秋颂甩了甩手臂,正色得看了看方小刀,自己还是太大意,在他的印象里花禾镇这样的小地方不可能有什么武林高手,有几个江湖把式也就是了。

秦老头道:“哼,你手下留情别人未必领情的,也不知为何你这么笨,真是丢老子的脸。”

方小刀道:“秋捕头,您不会和一个不讲道理的老头子计较吧?”

秋颂心念一动,就算自己能赢过这个小子,也还能赢那个老家伙,可如果他们两个人一起上,恐怕秋颂今天就彻底栽了。

秋颂道:“看在武林同道的面上,我今日就不计较了,以后还做这种恃强凌弱之事休怪秋某不讲情面了。”

秦老头冷笑道:“嘿,真是好大的脸啊,打不过还……。”正要说下去,秦老头看了看方小刀的脸色,硬生生的把剩下的半句话咽了回去。

方小刀道:“秋捕头,实在对不住,我爷爷就是个喜欢嘴硬的人。”

秋颂脸色不太好看,挥手道:“别说了,改日再见。”说完回头也不管那从马上摔下来的人,迈开步子就走。

秦老头看了看方小刀道:“你可真是个菩萨,可惜是个泥菩萨,你知道他那句改日再见是什么意思吗?”

方小刀道:“那就是客套吧,他怎么会希望和我们再见呢!”

秦老头道:“蠢孩子,那句话的意思是,改日再找我们算账,不然你以为他真的能咽一口窝囊气就像若无其事一样么?”

方小刀道:“要不是爷爷,今天就没这么一出。”说完向右移了一步,挡住了身后那个受伤的人。

秦老头笑道:“你要是开个善堂,可能挺不错的。”

方小刀道:“走吧,还去不去了?”

秦老头大手一挥道:“走,去山顶,那里风大,正好吹一吹晦气。”

藤山远看是一座被青翠包裹起来的孤峰,地形也是比较险要的。但是方小刀和秦老头来过很多次,轻车熟路的爬到了山顶。

秦老头坐了下来,摘下一条鸡腿道:“孙子,你到底是怎么了,入冬之后一直好像挺忧郁的?”

方小刀道:“我没有。”

秦老头道:“什么你没有,你当你爷爷我瞎呀,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差不多也会跟你一样作女儿态。”

方小刀回头道:“哦,是吗?”

秦老头完全不理会方小刀好奇的眼神道:“这是再正常不过了,你要知道,每个人都会思春的。所谓知好色而慕少艾,这种事情大都千头万绪使人发愁,但是等你长大一些就看开了,看开了自然就会少很多忧愁。”

方小刀笑道:“爷爷以前,是怎么忧愁的?”

秦老头沧桑的脸色神采奕奕,多了几分童趣笑道:“那时候,你爷爷我也想你这样长得英俊好看,每一次出游都会惹得一众大姑娘小媳妇围观呢!不过,你爷爷我也不是那种眼界很低的人,我看上了邻居家一个女娃,那女娃,长得温婉动人,虽然是小家碧玉,但是那也是流盼生光啊!所以,你爷爷我每天都去他们家做客,那时候我家里是有名的富人。所以邻居家也很高兴能攀上这么一门亲事,我自然更加肆无忌惮了。那真是,少年无忧无虑,佳人相伴,好生快活啊!”

方小刀看他神色很是怀念,问道:“那后来呢?”

秦老头神色一变,转为痛楚道:“后来我家里出了事,变得一无所有,我一个人离家去讨生计,等我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嫁作他人妇,而且已经结了珠胎。于是,我就离开了家,再也没有回去过。”

方小刀默然不语,生怕揭开老人家的伤口。

秦老头一声长叹道:“这不过是少年时的一桩遗憾而已,那时候年少,懂不了多少事,只不过回忆起来有些遗憾罢了。要说男女之事,却是最痛莫过于阴错阳差,缘分作弄。”

方小刀道:“爷爷,经历过?”

秦老头看了看方小刀道:“爷爷一生的经历,精彩绝伦,快意恩仇,春风得意,也经历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到头来不论是痛快还是不痛快,都变成了蹉跎。”

方小刀道:“那,爷爷最快乐的事情是什么,我常听人说人生四大喜事,您应该经历过很多吧!”

秦老头道:“不敢说很多,那些事情提起来都已经无处诉说,不如不说了。”

方小刀没说话,看了看山下风景,低下了头。

秦老头将方小刀的表现尽收眼底,默默地开始算计了。

两天后的花禾镇,秋家门口,一个一身粗布衣服的老爷子,须发皆白,气定神闲得坐在门口不远处。过了一会,这老头子走到院子后面去了,再也不见踪影。

小莺给秋果秋小姐送了一碗参汤然后走了出来,突然一个黑脸白发的老头子站在她面前。小莺正要开口,谁想这老头行动极快,捂着她的嘴,把她拉到了后面无人的园子里。

这老头子道:“你别乱叫,我没什么恶意,就是来问你几句话。”

小莺只得点了点头。

这老头子放开她道:“你认识一个叫方小刀的吗?”

小莺点头道:“认识,来过府上做木工的,为人也极好。”

老头子道:“我是他爷爷,你放心了没有?”

小莺笑道:“你是方小哥的爷爷,那当然不是坏人了,只是很久没见过他了,不知他近来可好。”

老头子看了看小莺,心想这姑娘长相虽然并不出众,但是性格很讨人喜欢嘛!

秦老头笑道:“说好,也不太好。”

小莺道:“啊,他是生病了吗?”

秦老头点了点头道:“是啊,他的确是得了病,而且是相思病,此病无药可解呀!”

小莺道:“相思病,方小哥是喜欢上那个姑娘了么?”她说话的时候似有几分落寞。

秦老头道:“对呀,他看上一个姑娘了,可是,我却不知道他到底看上谁了。我觉得他来过你们秋家,可能会看上秋家那个姑娘。所以我问你,他认识你们秋家哪个姑娘啊?”

小莺摇头道:“他不认识谁呀,他一直在外面干活,里面有女眷,他没进来过,只见过夫人。”

秦老头皱了皱眉头道:“他没见过你们家别的姑娘么?”

小莺道:“秋家只有一位小姐,小姐没见过方小哥,还会有谁来,他可能见过丫头们,可只跟我一个人相熟。”

秦老头道:“哦,原来是这样,那他对你怎么样?”

小莺道:“方小哥对人是极好的,喜欢说笑。”

秦老头打量了一番小莺道:“嗯,好。”

秦老头离开秋家,再绕到前面,看了看秋家大门。这时,却正好有个认识的人走了过来。

秋颂见了秦老头可谓是分外眼红,叫道:“老头,你看什么?”

秦老头冷笑道:“又关你什么事?”

秋颂道:“你盯着我家,我怀疑你图谋不轨,怎么跟我没关系。”

秦老头道:“那,你可以放心了,我对你家是毫无恶意的,以后还要常走动呢!”

秋颂道:“你说什么?”

秦老头笑道:“嘿嘿,没什么?”

秋颂道:“你,欺人太甚,今日我看你如何撒野。”说完,竟拿了一把刀做势要砍过来。

秦老头一动不动,突然拿刀被人夺下,却是一个神采奕奕的瘦长乡绅。

这乡绅责备道:“来者是客,你在家门口对前辈动手,简直胡闹。”

秦老头看了看这乡绅道:“看看,这才是待客之道。”

这乡绅笑道:“老人家,犬子无礼,还望不要见怪,请到家里饮一杯茶吧!”

秦老头道:“不了,改日就来登门拜访,这会先不忙了。”

这乡绅笑道:“也好,那就扫榻相待了。”

秦老头满意得点了点头,老神在在的离开了。

秋颂看着他离开,气急败坏道:“爹,你看他那个样子。”

这乡绅是秋颂的父亲,名叫秋凤岚。

秋凤岚突然回头道:“住嘴,你知道他是谁吗,你老子加上你都不是他的半个对手。”

秋颂吃惊道:“我看也很普通啊!”

秋凤岚道:“进去说,此人你想象不到。”

秦老头人走了,也不知道自己被秋凤岚认了出来,带着一个孤儿隐居这么多年了,他也不认为花禾镇会有人认出自己。实际上他自己早就不拿自己当做当年那个人了,只当是个乡间木匠,与方小刀相依为命。

秦老头名字叫秦不归,如果把这个名字拿到武林中去打听,就会令人多人毛骨悚然。提起这个名字,很多人都会想到杀人如麻,剑法出神入化。他是个外人眼中辣手无情的人,但是方小刀眼里却是个慈祥的爷爷。

从这个时候,祸根就已经埋下,只是秦不归一世英明却浑然不知。

秦老头回到家里,大声叫道:“小刀,爷爷回来了。”

叫了一声没有人答应,秦老头便四处去寻找。

方小刀手里拿着一把剑,站在屋后的树下,紧闭双眼,仿佛老僧入定,一只手背在身后。

秦老头没有打扰,过了一会,方小刀突然睁开眼睛,手里长剑挥舞起来,化作一道流光,刺向那大树。间不容发之际,他的剑停在了大树上却并没有刺进去。

秦老头走了过去,凑近看了看大树道:“还可以,没有留下伤痕,你现在对于剑法的掌控已经不错了。”

方小刀道:“爷爷这是安慰我,我始终没办法发挥剑法的真正威力。”

秦老头道:“你才多大呀,现在你的武功已经基础很牢固了。你想想,你爷爷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是手无缚鸡之力呀。我们这一派的武功虽然不敢说天下无敌,但是传承时间很长,根基很深厚的。你看我二十岁才开始习武都能够做到一览众山小,你如今才十六岁,可谓是前途无量啊!”

方小刀道:“但是习武还是很讲究天赋的,我却没有爷爷那样的天赋了。”

秦老头道:“嘿嘿,你信爷爷是惊才绝艳爷爷很高兴。但是实际上,你的天赋未必比我差,我跟你际遇不同,你还没有激发你的潜能。每个人都蕴藏着巨大的潜能,这却得看你的机缘了,也不能强求。”

方小刀道:“爷爷年轻的时候,肯定不像我这样笨。”

秦老头道:“你哪里笨了,你只是聪明没有全放在习武上面,我却那时候必须练好武功。你练好了武功也觉得没什么用,所以你自然用心不专了。你以前总觉得爷爷逼你太过分,我却要告诉你,爷爷至少比你刻苦十倍。”

方小刀道:“看来,我注定成不了爷爷这样的高手了。”

秦老头笑道:“我们不说武功,今天我去了一趟秋家。”

方小刀道:“哦。”然后愣了一下道:“秋家?”

秦老头点了点头道:“秋家,还见到了那个小姑娘,我很高兴。”

方小刀有些兴奋道:“你见到了?”

秦老头摸着胡须道:“非常好,不像那些大家闺秀,一个个趾高气扬,你很有福气呀!”

方小刀道:“爷爷喜欢,我就也喜欢了。”

秦老头道:“你,合着还是你迁就我了?”

方小刀道:“那自然是要爷爷喜欢才行的。”

秦老头道:“嗯,你有这份孝心就好,爷爷很喜欢,过几天我们就去提亲,这几天我们准备准备。”

方小刀欣喜若狂道:“好,爷爷!”

秦老头看着方小刀,沧桑的老脸也很开心。从有了方小刀开始,他笑的多了,从此快乐也变得简单了很多。回想起来他其实并没有多少时间是开心地度过的,一个人的孤寂伴随了他的大半生。老来才发现,其实要快意地过一生也并不是很难,只是他一直都没有去做罢了。

所以,五天之后日子还不错,秦老头和方小刀换了一身漂亮的新衣服,提着一些礼物,准备去提亲了。

正文 第三章 情人无泪

去提亲,这个念头像是有一种魔力让方小刀好几天兴奋不已。可是事到临头,方小刀却害怕了,有种紧张,有种羞怯。

方小刀最大的紧张在于,他觉得自己配不上人家。秋果是秋家大小姐,秋家是几年前刚来花禾镇的大户,家里有钱,从小娇生惯养。而自己只不过是个老木匠的孙子,一个小木匠,他可能一年能挣来的钱都不够人家的一件新衣。自惭形秽的他唯一的安慰就是,他相信秦不归,秦不归是他的爷爷,他相信世上没有秦不归办不到的事情,只要跟着秦不归去,秦不归就能够帮自己把秋果娶回家来。他也相信,秋果那样的女子绝不会嫌弃他穷的,举案齐眉,相濡以沫,此生还有何求呢!

两个人来到了秋家门口,秦不归道:“你是我孙子,能不能有点出息,你这样丢我的人。”

方小刀道:“爷爷,我,我毕竟是第一次嘛!”

秦不归笑道:“嘿嘿,这话说的倒是有出息,毕竟你是我秦不归的孙子,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你给我多娶几个孙媳妇回家,再多生几个重孙子,到时候你爷爷我一高兴说不定能活到一百岁。”

方小刀道:“爷爷必定能活到一百岁,这是肯定的。”

秦不归道:“你是不是指望着我给你提亲所以今天老拍我马屁?”

方小刀道:“平时也没少拍。”

秦不归道:“好了,你拍爷爷的马屁爷爷很高兴,不过今天还有正事,回家再听你拍马屁。”

门口的人以为秦不归在开玩笑,提着点值不了几个钱的礼物,带着一个小木匠的孙子就敢来秋家提亲来,但是毕竟秦不归一言一行气度异于常人,这些势利眼却也没有为难,立刻就去禀告主人家了。

谁知道,几个人一禀告,秋凤岚立刻亲自就出来相迎了。

秋凤岚走了出来,走得很快,见了秦不归手里的东西道:“老人家肯赏光已经是万千之幸,何必如此客气呢!”

秦不归满脸堆笑道:“秋员外,今日,我却是来找你提亲的,这礼物虽轻了一些,但是你可不能不收啊!”

秋凤岚刚才听家仆说过,现在听了却还是有些不喜,皱眉道:“我们里面说话吧,老人家能来,真是蓬荜生辉啊!”

秦不归道:“客气,客气,实在是有些厚颜了,来秋家求亲,我们太简单了一些。”

秋凤岚应付道:“来,老人家和这位少侠里面请。”

方小刀心仿佛被纠了一下,果然人家还是看不起自己。

二人来到厅堂里,分主宾坐了下来,秋凤岚道:“秋某虽然是个商人,但是生平最敬佩武林中的豪杰,自己也有一些粗浅的武艺。小儿无礼,却也因此得知老人家和这位少侠身怀绝技,所以秋某那日和老人家见面之后一直待老人家您能来呀!今日你我相会,也算是秋某之幸啊。”

秦不归见他说了两次这件事,神色也不似做伪,笑道:“秋公子武艺超群,秋员外可不是粗浅武艺。只因我这人脾气太差,那天对贵公子却是有些对不住了。”

秋凤岚道:“后辈小子,怎敢在前辈高人面前充大,这小子被我有些娇惯了。”

秦不归笑道:“不打紧,日后我们还要常来往的,大家和和气气的就好。”

秋凤岚道:“是极,是极。”

秦不归道:“小刀,我与秋员外说事,你去外面等候吧!”

方小刀站了起来,秋凤岚道:“家里人说这位少侠曾来家里做过活儿,大家也算是有交情的,让管家带他去歇息一下吧!”

方小刀道:“多谢!”

管家带着方小刀走进偏厅里面然后就离开了。

过了一会,一下丫头端着茶走了进来,一见方小刀立刻放下道:“方小哥,你怎么来了?”

方小刀看了她一眼笑道:“小莺,原来是你,我还想还有个人认识我呢!”

小莺笑道:“前几天还见了一个老人家说是你的爷爷,没想到今天就见到你了。”

方小刀道:“我爷爷,便是那个脾性,不过他人倒是不坏。”

小莺道:“嗯,老人家很有意思,不过他老人家还说了一件事。”

方小刀道:“哦,什么事?”

小莺笑道:“她说,小哥你得了一种病。”

方小刀道:“他比较喜换开玩笑,你看我哪里像是有病的啊!”

小莺道:“病在心里当然看不出来,他说小哥你得的是相思之疾。”

方小刀大窘,无奈道:“老人家就是爱开小辈的玩笑。”

小莺道:“那,小哥今天来干什么,也没听说府里有活啊!”

方小刀正不知该如何开口,外面一人道:“小莺,你在跟谁说话?”

小莺应了一声,待看见来人,方小刀立刻站了起来,双手不安得藏在了身后。

秋果看了看方小刀,隔了一整个冬天她好像并没有忘记方小刀,目光转向他处道:“你怎么来了?”

方小刀更加不敢答话,只是站在那里。

小莺道:“小姐,因为是以前给府里做过家具的木匠,方小哥。”

秋果道:“我知道,就是刻芦花的哪位吧?”

小莺道:“正是,小姐还很喜欢呢!”

秋果道:“你的芦花雕刻并不是很像,但是很有神韵,我的确是很喜欢。”

方小刀细声细语道:“小姐喜欢就好。”

这时候,旁边厅堂里面秋凤岚和秦不归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只听秋凤岚道:“不可,万万不可,老人家,不可啊!”

秦不归道:“有何不可,秋员外也算是武林中人,为何如此庸俗。只要两个孩子两情相悦,那就成全了他们有何不可,莫非你嫌弃我们两个木匠么?”

秋凤岚道:“您说的对,可是这件事的确是不可,秋某绝无嫌贫爱富之念。只不过这件事,秋某绝不能答应,秦老何不先听我说呢!”

秦不归道:“还有什么好说的,把两个孩子叫来吧,要是他们两情相悦,老头子看你该怎么说。”

秋凤岚还要说话,秦不归打断他叫道:“小刀,你过来吧!”

方小刀怀着一颗紧张而且失望的心从秋果身边走过,鼻尖的一丝幽香让他心旷神怡。

出了门,方小刀舒了一口气,直了直腰板,大步走了进去,却是不卑不亢。

秋凤岚看着方小刀道:“方少侠是个很出色的年轻人,以后前途无量,如何能够辱没了他。”

秦不归道:“你说了他不错,为何有不肯答应这门亲事呢!”

秋凤岚道:“我一声最敬佩的就是武林豪杰,怎么会有嫌弃一说呢。只不过秦老所说的事情,实在是令秋某难以答应啊!”

秋凤岚说完,秋果已经在门外,秋凤岚道:“进来吧!”

秋果走了进来,连秦不归也是眼前一亮。

秋凤岚道:“秦老,此乃小女。”说完向秋果道:“孩子,快见过这位秦老。”

秋果向秦不归盈盈一拜道:“小女子见过秦爷爷。”

秦不归笑道:“无须多礼,我看令尊这意思,你这礼我是受不起呀!”

秋果小脸通红,还有些微微的颤抖。

秦不归虽然觉得疑惑,却没心情去计较了。

秋凤岚道:“秦老,小女如何?”

秦不归轻描淡写道:“好!”

秋凤岚道:“方少侠,小女如何?”

方小刀没料到秋凤岚会这样问,一时不知如何回答,看了一眼秋果立刻回过头道:“极好!”

秋凤岚道:“比小莺如何?”

方小刀疑惑道:“小莺?”

秦不归道:“这个只能说各人眼光不同,令爱确实是容貌出众,但是小刀独爱小莺,这也不是说令爱不如她了。”

方小刀道:“爷爷,您说的到底是什么?”

秋果娇躯一震,转身想要走出去。

方小刀一阵落寞,只觉心里空落落的却痒得厉害。

方小刀突然道:“秋小姐留步?”

秋果站住并不回头道:“请问方少侠有何指教?”

方小刀道:“我为卿而来,却不能不明不白而归。纵然是秋小姐看不上方某这等粗鄙汉子,也该有始有终吧!”

秋果猛然回头道:“你为我而来?”

方小刀道:“日思夜想,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秦不归和秋凤岚糊涂了,秋凤岚看了看二人笑道:“秦老怕是有些误会吧?”

秦不归老脸一红,只觉这件事自己办得糊涂,险些错了大事,还好秋凤岚没有答应,不然的话这件事可就闹成了笑话了。

秋果道:“你我不过第二次见面,若是谈什么执子之手,是否有些太随意。”

方小刀道:“有些人纵然朝夕相处,也不能相欢,有的人一面之缘却能够刻骨铭心。我只问秋小姐一句话,秋小姐思我否?”

秦不归捋一捋胡须,微微颔首,在他看来方小刀这种不藏不掖才是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不卑不亢的说出来,好过苦苦相思。这世上很多东西,去求索未必能得到,但是如果无所作为那就肯定不会得到。

秋果低着头,用细若蚊足的声音道:“不敢轻言相思,只午夜梦回也曾几度回忆初见,每日梳妆,倒能睹物思人。”

方小刀笑了起来,笑的很高兴。

秋凤岚笑道:“看,秦老,这才是真正的一对。”

秦不归道:“看来,是我老糊涂咯!”

秋凤岚道:“我之所以不愿意,便是因为秋某有心将小女许配一位真英雄,只是秦老方才说的话,让秋某不能得偿所愿,是以百般推脱,还望秦老不要见怪呀!”

秦不归笑道:“是老朽的错,秋员外肯将爱女嫁给我这孙子,是他莫大的福气呀!”

秋凤岚道:“江湖儿女,对于媒妁之言倒也平淡,这两个孩子两情相悦,这才是最重要的,您说呢,秦老?”

秦不归道:“正是如此。”

秋凤岚道:“皆大欢喜呀,不如,秦老和方少侠在家里用点粗茶淡饭吧,大家既然成了一家人,就不要客气了。”

秦不归道:“这是自然,我也不是客气人。”

当下秋凤岚让家里准备酒宴,秋果默不作声的离开了,毕竟是女儿家,禁不住别人议论自己的终身大事。

秋凤岚似乎对武林中的事情非常的神往,总是问一些江湖上的趣事,方小刀也喜欢听,秦不归毫不吝啬,倒也算是相谈甚欢了。

半个时辰左右,酒席已经备好,秋凤岚请二人移步去了。

坐下之后,秋凤岚笑道:“以后,我得叫方少侠贤婿了,秦老以后就是我的长辈了。秋某无才,武艺粗浅,但是生平就是喜欢,这一下可算是大慰平生啊!”

秦不归道:“喜欢,就已经是道中人了,江湖更多的是身不由己,真正喜欢江湖的人却是少之又少。”

秋凤岚道:“这,我却不太懂了,毕竟秦老才是武林真正的高手啊!”

秦不归笑道:“老了,还说什么高低呢!”

秋凤岚道:“今天大喜之日,我们举一杯酒吧!”

秦不归笑道:“当是如此。”

三人举起杯子,正要饮酒,小莺手里端着一碗热汤,走过来却身子前倾,倒在了方小刀的身上。

秋凤岚面色大变道:“怎么回事,竟然这么不小心。”

秦不归看在眼里,方才小莺似乎有故意之嫌。本来觉得这姑娘还不错,这会却又觉得面目可憎了。

秋凤岚道:“太不小心了,方少侠,我让人带你去,洗一洗,换一身衣服吧!”

方小刀道:“不用了,谢谢秋老爷,我去洗洗就行了,就让小莺带我去吧,我跟她熟。”

秋凤岚道:“也好,小莺,这会你可要小心了,出了什么差错,我定不饶你。”

小莺惶恐道:“是,是我该死。”

秋凤岚道:“好了,去吧!”

小莺带着方小刀,越走越快,到后来几乎是一路小跑。

方小刀追上她道:“小莺,抱歉了,我对你不住。”

小莺回头看了看周围道:“你赶紧走,秋老爷没安好心的。”

方小刀一愣道:“你说什么?”

小莺道:“他知道你爷爷叫秦不归,是江湖上有名的大侠,还知道他又一本叫做神武经的武功秘籍。”

方小刀道:“你到底在说什么,小莺,我爷爷以前大名鼎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有什么稀奇的。”

小莺道:“不是,我的意思是说,他认识却装作不认识。”

方小刀道:“那又如何?”

小莺焦急道:“你知不知道他之所以装作不认识是因为他想得到神武经,他没安什么好心的。我告诉你,其实他也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人物,有个外号叫做酥骨手,他可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呀!”

方小刀看她神色好像真的一样,突然却灵光一现道:“你怎么知道的,你一个小小的丫鬟,怎么会知道江湖上的事情,连我都不知道?”

小莺道:“我没时间跟你解释了,总之你要立刻走,带着你爷爷赶快离开。”

方小刀道:“小莺,我知道你对于这件事耿耿于怀,觉得我不是个好人。可是这本来就是个我爷爷弄错了,我向你道歉是因为我不想让你觉得难受。可是你这样诋毁人家,可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吧!”

小莺闪过一丝失望道:“我冒着生命危险给你通风报信,难道你就这样不相信我吗?”

方小刀道:“你觉得我应该怎么相信你,秋老爷待我不错,独生爱女就咱俩给我了,他有什么理由害我。就算是他垂暮之年还想在武艺上更进一步,也没理由害了我们。难道以我爷爷的武功,指点他还不够吗?”

小莺苦笑道:“如果你这样理解武林,我只希望你一生不入武林半步。”

方小刀道:“我们算是好朋友,可你今天的所作所为让我觉得你简直是蛇蝎心肠。”

小莺无奈道:“你听好了,我叫简英,不是莺歌燕舞的莺,是英雄的英,我娘希望我成为女中丈夫。如果没有你的话,我会继续待在秋家,直到找到我要的东西为止,而我现在只能自己先逃跑了。你对不住我,不是因为你爷爷提错了亲,而是你害我白白的在秋家做了一整年的丫鬟。”

方小刀道:“哦,原来别有居心的人是你呀!”

小莺道:“江湖再见,希望你能安然渡过这一劫。”说完转身就走。

方小刀道:“不许走。”说完就去伸手要拦住小莺,又觉得去抓一个姑娘不太方便,于是去抓她的手臂。

方小刀抓住小莺的手臂,还来不及用力,只觉如同抓住了一只泥鳅,一下子从手中滑走了。

小莺没有回头,轻轻一跳从眼前的院墙上跳了出去。

方小刀没有追上去,小莺会武功,而且武功不低,这似乎不可思议。那,小莺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呢!

方小刀加快脚步往回走,刚走到一半时,却见秋果急匆匆的赶来,见了方小刀突然大叫道:“快跑啊!”

方小刀大惊失色道:“怎么了?”

秋果道:“快跑。”

方小刀道:“你倒是说清楚啊,到底出了什么事?”

后面传来一个阴沉的声音道:“你们不是有什么折骨九连环吗,那你试试我这酥骨手的厉害吧!”

方小刀只觉毛骨悚然,他不敢回头,回头太慢,只觉背后冷风刺骨,已来不及思索,往前面一扑,身子转动,却是躺在了地上。

秋凤岚冷笑道:“果然是好身手,你是束手就擒还是我卸了你的骨头,你爷爷那么厉害还不是落入我的手中,你要不要试一试?”

方小刀万念俱灰,站了起来道:“不用麻烦了,让我去看我爷爷吧!”

秋凤岚冷冷道:“好,请吧!”

方小刀走了两步,看了一眼秋果道:“算我瞎了眼,带来这一场祸患。”说完毅然决然道:“秋家老狗,带路。”

秋凤岚笑道:“好说。”说完走了过来,突然乘方小刀不备,在方小刀手臂上一抓,方小刀只觉一阵阴冷,膀子已经不听使唤了。还没有反应过来,秋凤岚又将他的另外一条手臂也卸了下来。

方小刀双臂不能动弹,正要踢他一脚,秋凤岚又在方小刀膻中穴重重的点了一下。

秋凤岚阴冷得一笑道:“我抓不住秦不归,他武功太好了,跑掉了,毕竟是几十年的枭雄,跑得真快呀!”

方小刀咬牙切齿道:“你,好卑鄙呀,我爷爷该杀了你。”

秋凤岚道:“你应该奇怪,他为什么没能杀了我,三个我也不是他的对手。”

方小刀道:“这得问你到底卑鄙到什么程度了。”

秋凤岚道:“听说过情人无泪吗?”

方小刀道:“情人有泪,无泪的是无情人,情人是个很好听的名字,她却不是。”

秋凤岚道:“不不不,情人无泪,不是让你借机会侮辱我的女儿,我是说有一种奇毒,叫做情人无泪。无色无味,任你对天下毒药如何一清二楚也不能辨别,其毒无药可解。”

方小刀怒吼道:“秋凤岚,你禽兽不如。”

秋凤岚道:“这,还不够。”

正文 第四章 断肠人不归

方小刀道:“那你,还想怎么样,我看不如你将我碎尸万段吧,不然早晚我会将你碎尸万段。”

秋凤岚冷笑道:“你想求速死,我却不能让你死得太快了,我想要你爷爷一样东西,他这个老家伙,只有一样东西能让他乖乖交出来,就是你这个宝贝孙子。”

“爹,他没有错,你放了他,拿到了东西你放了他。”

秋凤岚看了一眼秋果道:“给我回去,你这不要脸的还真的看上人家了,他就更加该死了。”

方小刀看了一眼秋果,弱不禁风的样子显得楚楚可怜,满脸泪痕。方小刀道:“呸,我见你就恶心,滚!”

秋凤岚笑着看了看方小刀道:“还真是情深义重,可惜呀!”

暗无天日的地道,狭小的铁笼,居然是悬空的,就算是方小刀穴道解开了一样是上天无门。不得不佩服,秋凤岚的心计比方小刀厉害,好像也比秦不归厉害。

双臂都被人从肩膀上卸了下来,而且还被人打中了膻中穴,一时半会穴道解不开,也就是说他想办法接上自己的手臂也是没有可能的。别说逃出这个铁笼,现在他想动一动都不可能。

他想哭,自己无忧无虑的和爷爷生活在小山村里面,不过是穷一点,但是无病无灾挺好的。可就是因为自己好色,竟然想和秋果结发,结果引来了秋凤岚这个恶魔,害得爷爷身中奇毒,生死不知。

自己招来的恶魔,如果报应在自己身上那是自己自作自受,可是爷爷因为爱自己结果被人算计,他心里如何能够不悔恨。

不知不觉的,两行清泪从少年的眼睛里面流了出来,低声的抽泣了一声,这地方没有别人,就算是自己哭了,也该没有人会发现吧!

“哭什么哭,一个大男人竟然连几滴猫尿都收不住,丢不丢人!”

方小刀警惕起来道:“谁,谁在说话?”

但是没有人理会他,方小刀觉得有点惊悚,这地方黑成这样,伸手不见五指,会有什么人来这里呢,莫非是鬼魂在说话。

方小刀大叫一声道:“是人是鬼,给老子滚出来?”以前他不怎么说脏话,反而是秦不归很喜欢说脏话,如今一句不荤不素的呐喊,却觉得胸中闷气去了不少。

“叫这么大声干嘛,我听得到。”

方小刀一颗心悬了起来道:“你,到底是人是鬼?”

“那你说,在这种鬼都不愿意呆的地方,你到底是人是鬼呀?”

方小刀愣了一下道:“原来你也是被秋凤岚那个狗贼害的?”

“酥骨手秋凤岚嘛,武功平平无奇就是阴谋诡计使得比谁都好。”

方小刀道:“尽管他阴险狡诈的确可恨,但是他酥骨手的功夫还是很有看头的,卸人骨头不仅快,而且不使蛮力,轻轻一下就能卸下来。”

“哼,你是被人打怕了我却不怕,你知道我为何被围困嘛,就是因为他打不过我所以他才不敢光明正大的跟我比武。”

方小刀道:“他给你也下了情人无泪么?”

“情人无泪,什么情人无泪?”

方小刀道:“秋凤岚这老贼给我爷爷下了一种奇毒,名字叫情人无泪。”

“呸呸,什么情人无泪,我要是中了这东西我还能活么,恐怕早就死翘翘了。情人无泪是无药可救的剧毒,你爷爷要是中了这中毒,只怕早就魂飞天外了。”

方小刀惊道:“啊!”

“难道你以为,情人无泪只是迷魂药么?”

方小刀道:“那,如果一个人内力出神入化,有没有可能会活下来?”

“那得看他内力到底有多厉害了,或许有机会,但是一定很难。那是无药可解的毒药,中了就会肠穿肚烂,我倒还没听说过中了情人无泪还能活的人。”

方小刀悲从心起,本来以为只是秋凤岚吓唬自己而已,以爷爷的内力,普通毒药根本就伤不了他。

那人好像很久没有人跟他说过话,开始喋喋不休得说话。

“你知道为什么情人无泪叫这么个名字吗,因为,制造出这种毒药的人是个女人,这个女人有一个情人。但是她其实是一个奇丑无比的女人,所以他这个情人就每日寻欢作乐,只留她一个人整日以泪洗面。长此以往,这女人就发了狠心了,可是他这个情人武艺高强,自己杀不了他。于是暗中收罗天下奇毒,炼制出了情人无泪。那情人自然是死了,他死在了女人的眼泪之下,所以武林盛传情人无泪是用来毒杀负心汉的良药,也对得起这个名字。只可惜,你师父确实被一个男人下毒,嘿嘿,传出去可能不好听。”

方小刀无心听他讲话,自然没有回口,这人并没有觉得无聊,继续道:“你道为何秋凤岚要对我下手,只因他打不过我却非常想学会我的绝学,可惜我岂会是笨人,如果我告诉了他我的神功秘籍岂不是他立刻就会杀了我。嘿嘿,好死不如赖活着嘛,我绝不会让他得逞的。”

方小刀还是没有回应,那人停了一会道:“喂,小子你怎么不说话,这地方就我们两个人,你为何不与我说话?”

方小刀哪里能理会他,一心想着怎么能够逃出去,这会首先要先冲开穴道。

那人也不说话了,咒骂了几声安静下来了。

过了半个时辰,那人突然道:“娘呀,你小子不要命了,怎么竟经脉逆行了。”

方小刀不理会,一股内力在经脉之中横冲直撞,而且快要叩开大门了,那时候自然就能够打开穴道了。至于黑暗之中这人如何能够发现自己逆行经脉,他虽然也好奇,这会却不理会。

再过一刻钟,方小刀感觉膻中穴凝滞轰然打开,先是动了动身子,把掉下来的手拄在铁笼子地下,嘎嘣一声,接上了右臂,又把左臂也接上了。

那人道:“小子有点天赋,通常经脉逆行非死即伤的,你竟然能够解开穴道,看来你小子天资不错,而且所学的内功也是上上等的。”

方小刀站了起来,摸了摸周围,这铁笼倒是很大,悬空在空中根本没有办法逃出去,只有打开铁笼才有活路。

双手握住铁笼,方小刀暗运内力,意图把铁笼打开一个缝隙来,开始用了三分内力,铁笼纹丝不动,后来用了七成内力依旧纹丝不动,当他累的精疲力尽,铁笼未动分毫。

那人冷笑道:“要是能打开,老子早就出去杀了他秋凤岚全家,何至于现在还在这里过这种暗无天日的日子。”

方小刀道:“我一定要出去。”

那人道:“你一定要做的事情只是你的想法,未必能做到的。这铁笼是用红黑钢打造而成的,刀剑也砍不动,你还想用你一双手掰开,岂不是痴人说梦吗?”

方小刀道:“什么黑红钢,锈铁吧,不然怎么黑红?”

那人道:“哎,年轻人没见识,是红黑钢不是黑红钢,这红黑钢是外邦的东西,坚硬沉重,表皮黑,断口隐隐发红,是为红黑钢。这种钢要是打造利器只怕嫌脆一些,但是如果有手指那么粗,就是神仙难断了。你能把这玩意折到弯曲那就已经是非常了不起了,你想折断他那是痴人说梦。他这个铁笼十分密集,腾出一个头能够伸出去的空间实属难上加难,我是没办法了,如果我能的话,缩骨功我还能不会吗?”

方小刀道:“你来了多长时间,难道就没有任何的逃走机会吗?”

那人道:“你知道个屁,秋凤岚多小心的人啊,连送饭的都是他自己,你能找到机会他就不是秋凤岚。”

方小刀道:“难道秋凤岚从来不会忘记或者因为忙碌换了别人来么?”

那人道:“秋凤岚,是个心机深得你没法想象的人,他图谋我的武功秘籍,那肯定不会忘。这里的事情比他外面的事情更加重要,你说他会不会忘?”

方小刀心想,今日或许会换别人,毕竟秋凤岚更想抓的其实是秦不归,不是方小刀这个可有可无的人。

方小刀知道凭借自己是断然没有可能逃出去了,安静下来,抱着脑袋独自懊恼。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方小刀立刻站了起来,盯着一片漆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进来的时候,方小刀被蒙住了脸没看清楚到底这是一个什么所在,不过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到了地下,应该是个地洞。

门被打开了,光亮也穿了进来,进来的是一个全身黑色衣服,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人,看起来并不高大,而且很瘦弱。

方小刀大叫道:“你,快去叫秋凤岚过来,我有话要说。”

那人恍若未闻,一句话也不说,走了过来,把食物放进一个篮子里面,然后用挂在铁笼上面的绳子吊起来。

方小刀没有去拿,后面那人叫道:“傻子,好死不如赖活,还不快把吃的拿了。”

方小刀叫道:“喂,快去叫秋凤岚!”

那人还是那个样子,似乎在等待方小刀拿东西,一动不动。

方小刀怒火中烧,看了看拿篮子,手从缝隙里面伸了出去,突然一拉,那人伸长了胳膊,却始终是抓的不够紧,绳子被松开了。

方小刀见那人还是没有反应,就要用篮子砸下去,看了一眼篮子里的东西,默不作声的把里面的东西掏出来,然后重重的扔了下去。

那人笑道:“嘿,还是挺聪明的,孺子可教也。”等到那人给他送食物的时候,他却像个饿狼一样着急。地洞里还是有点黑,但是方小刀眼力极好,看得到这个人身形比较高大。两只铁笼之间很远,看不清他的长相。

送饭的人走了出去,山洞里又黑了,方小刀没有吃东西,传出了一些细细碎碎的声音,并不清晰。

“那是谁?”

方小刀一愣道:“谁?”

那人笑道:“你的手被绳子磨了,疼不疼呀?”

方小刀恍然大悟,那送饭的人被人看破竟然是因为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抬头,手如果被绳子磨破了皮,那肯定不会舒服,他至少应该抬起头来的。

方小刀道:“总之与你无关。”

那人道:“是与我无关,可我也想出去,你锯铁笼的声音,我听得见。”

方小刀道:“你管不着。”说完自顾自得锯铁笼去了。

那人不说话,静静地吃着东西,吃了一会,突然道:“把你那东西给我扔过来?”

方小刀道:“等我用完了再给你。”

那人道:“你先给我,我用完了给你,你用完了谁知道会不会给我。”

方小刀道:“我给不给是我的事,你管不着。”

那人道:“我逃不出去你也别想,你现在要是不给我,我就大喊把人引过来。”

方小刀没有理会,那人叫道:“喂,你听到了没有?”

方小刀道:“最好闭嘴,如果你再吵闹我绝对不会给你,你现在相信我就相信我,不相信拉倒。”

那人冷笑了一阵,突然发出一阵长啸,那声音凄厉如鬼,瘆得人头皮发麻。

方小刀不理会他,只是一个劲的锯铁笼。

那人叫了好一阵,终于失去了耐心,如果再这么下去,自己能够出去的唯一希望就没了。

那人道:“你,你到底给不给我?”

方小刀道:“你叫吧,你现在叫我也能在秋凤岚赶来之前锯开,那时候你以为我逃不掉,其实上我本来就没想逃走,只不过想杀了秋凤岚,打不过就我死好了。”

那人阴笑道:“你个年轻人,为何不爱惜自己的性命呢,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为何急于一时呢!”

方小刀道:“你也不要刚才威胁不成这会又开始引诱,你再说话打扰我,我还是不会给你,你最好闭嘴。”

那人讪笑几声就没了声音。

过了一会,那人实在等不了了,问道:“好了没有,怎么这么慢?”

方小刀道:“刚才你要是声音再大点来人之前我锯不开,这会能锯开,可惜你刚才被我骗了。”

那人气急败坏道:“你……。”

方小刀打断他道:“你给我闭嘴。”

那人现在生怕得罪了方小刀,不敢顶嘴。

方小刀锯了一会,声音停了下来,只听一声刺耳的断裂声,方小刀打开了铁笼,从铁笼里面钻了出来,然后跳到了地面上。

那人叫道:“快,快给我。”

方小刀没有理会,反而摸索了一会,打开了门,洞里亮了起来,方小刀道:“记住,我对你有恩,出去请不要放过秋凤岚这个狗贼,如果我死了,我希望能在阴曹地府看到他。”说完,把那手里的小物件一抛,转身离去。

那人抓在手里一阵咒骂,方小刀走出去关上了门。

秦不归纵横武林几十年了,比今天更加狼狈的时候也有过不少,可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踌躇过。以前他是一个人,无牵无挂,打得过就打,打不过跑了来日再打,吃了亏总是能补回来。但是现在,他更加担心方小刀。

情人无泪果然是奇毒,像他这样的内力,几乎没有什么毒药会让他束手无策。情人无泪,并不能要了他的命,能要了他的命的是一个人,他的孙子方小刀。

刚刚中毒的时候他不敢逗留,立刻就逃跑了,这会已经镇压下去了,如果用上自己几十年的修为,毒药要不了他的命。但是,现在他不能这么做,他的一身修为还有用,去救回方小刀。

秦不归摸了摸自己布满皱纹的脸无不凄凉道:“老了,老了,该回去了。回哪里呢,会老家还是那小窝?”想了一会,秦不归道:“秦不归,怎能归家,还是会小窝里面吧,家不是家,小窝才是家。”

秦不归以前不了秦不归,他的名字叫秦归,但是经历了心上人嫁作他人妇,他就不回家了,也把自己的名子改成了秦不归,发誓一生不归。但是落叶归根毕竟是人之常情,他漂泊了一生,自然很想自己死了以后能够躺在生下自己的地方。但是,归去又能怎么样呢,故土已经没有家了,他从离家之后最安稳的日子就是在花禾镇一个小村庄里的一个小院子里。老年的时光有方小刀陪伴,他享受了家里的温情,有了亲人,在他的心目中天底下已经没有比那里更好的地方了,所以秦不归还是不归。

秦不归感觉到肚子绞痛,运一股内力将毒性再压一些,苦笑道:“断肠人,我真的是个断肠人了。”

方小刀离开了地洞,这才发现地洞竟然建在秋家的假山后面,这秋凤岚真的是心机深重,进去的时候都不让人看见地洞的真正面目。

方小刀看了看四周空无一人,刚要离开,却见脚下一把长剑。

方小刀皱了皱眉头,拿起了长剑,拔出半尺咬了咬牙道:“秋凤岚,我与你不死不休。”

方小刀拿了长剑,冲到了前面大喊道:“秋凤岚,给我滚出来?”

叫了几声,秋家的家仆慌乱起来,一个个吓得不敢靠近。

过了一会,秋夫人走了出来,看了看方小刀道:“方小刀,你要干什么?”

方小刀道:“呸,休得假仁假义,让秋凤岚出来,今天我不死就是他死。”

秋夫人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要这样对拙夫?”

方小刀道:“你还装,秋凤岚骗我和我爷爷,给我爷爷下了毒,还把我抓了起来,幸好我能脱困,我如何能够放过他。”

秋夫人面色一变道:“那你去找他,别在这里行凶,祸不及妻儿你该懂的。”

方小刀道:“我懂,那你去问问你丈夫我爷爷和他无冤无仇为何要害他,既然他能够害我爷爷,我为何不能杀你们。”

秋夫人道:“你当真要这么做?”

方小刀道:“没错。”说完,长剑一抖像秋夫人削了过去,他并没有想去杀一个妇人,只不过想吓吓她,发泄一下。

突然“叮”的一声,长剑被另外一支长剑挡住,方小刀定睛一看道:“是你?”

正文 第五章 初战江湖

来人一身丫鬟装扮,只不过外面穿了一件披风,手里拿了一把细窄的长剑,看起来气度已经完全不一样了。眼前的小莺没有丝毫平日的唯唯诺诺,更加没有胆小怕事的神情,英姿飒爽如同一个女侠。

小莺道:“方小刀,你不该对女人动手,她只是个遇人不淑的可怜女人罢了!”

方小刀道:“你让秋凤岚还了我爷爷性命,那时候我自然不会伤他的家人。”

小莺道:“你爷爷没死,我见了他了,不至于现在就要杀一个无辜的女人。”

方小刀惊呼道:“啊,爷爷没死?”

小莺道:“世上能够杀死秦不归的人还没有出生呢,我看见了他,他还活着,不过你应该知道他现在在疗伤,我不敢打扰,如果我去打扰他,这会我恐怕已经死了。”

方小刀几乎已经握不住长剑,大叫道:“快,快带我去。”

小莺道:“好。”说完转身向秋夫人道:“夫人,小莺这就告辞了,多谢夫人平日里照顾,在代我向小姐作别。”说完看了看方小刀,两个人出了秋家。

秋凤岚和秋颂都不在家里,这也很好理解,秦不归这会没死也是重伤,他们应该更加想去抓秦不归。绝不会放着秦不归不管,等他好了回来算账。

两个人离开了秋家,走了一会来到了藤上下面,方小刀心里迫切,上山飞快。

小莺紧紧的跟上,到了地方,小莺突然停住大声道:“不好。”话音刚落,一排狼牙箭呼啸而来,落在了地上,如果再走可能就已经没命了。

方小刀大吃一惊,向旁边一棵大树后面藏了起来。

箭一排之后又是一排,小莺挥舞着长剑,那剑浑身上下如同片片花瓣轻飘飘的落地,却护着自己不曾中箭。

忽有人叫道:“这妮子是高手,杀了她。”这话过后,箭来得越来越快,而且还夹杂着袖箭,飞刀等暗器。

小莺站的地方偏偏是无处躲藏,只能在那里站着,跑起来容易失手。

方小刀看了看,重重的吸了一口气,双脚在地上一踩,飞身而出,地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

方小刀挥舞着长剑,冲到了小莺身边,拉住小莺的手臂,脚重重的在地面上一踩停住,然后发力奔向刚才那颗大树。

期间二人长剑丝毫不停歇,各自护住自己。

到了大树后面,方小刀放开小莺道:“你不是说我爷爷在这里吗?”

小莺道:“真的,我看见了,只是这些人来了只怕是他已经离开了。”

方小刀道:“秋家哪里来的这么多人?”

小莺道:“这不是秋家的,是江湖一个门派,叫做百虎门,是一个鱼龙混杂的门派,所以有很多暗器。”

小莺这样解释是以为方小刀好奇这伙人为何暗器都不一样,其实上方小刀毫无江湖经验,刚才也没有看出来什么不同寻常。

箭一排排飞过来却穿不透大树,这时又听到一声大叫:“大家并肩上,杀了他们。”

方小刀从大树后面看过去,只见一群武器各异的人从刚才发箭的灌木丛中走了出来。

小莺道:“土鸡瓦狗,杀了他们。”说完从方小刀身边冲了出去,长剑抖擞。

方小刀紧随其后,持长剑杀出,迎面一个拿着鬼头刀的人,看见了方小刀突然下杀手,一刀取方小刀腰部。

方小刀不曾与人当真动手,但是此刻内心极其愤怒,又是性命攸关。只觉此人下盘虚浮不堪一击,所以他并不后退,反而跳了起来,在这人肩头踩了一脚,这人双腿跪地,方小刀已经跳开站在了地上,剑倒转过来,一剑刺了出去。毕竟是第一次用真剑去刺一个人,于心不忍,所以他也没有回头去看。只是那人一声惨叫,方小刀已然知道了他的结果。

方小刀这时定睛一看,地上已经躺倒三具尸体,加上自己刚才杀了一人,已经有四个人死了。

小莺动手超乎寻常的狠辣,剑只招呼要害,而且还迅捷无比。小莺是个老江湖,方小刀闪过了这么个念头,却没想过年纪比自己还小的一个小姑娘,如何会成为一个心狠手辣的老江湖。

死了四个人,这伙人战意已经烟消云散了,一个个拿着兵器却不敢动了。

领头的是一个年纪三十多岁的人,下巴有一簇小胡子,瘦瘦的,鹰钩鼻。

这人看了看方小刀和小莺,再看看自己这帮人,叫道:“一起上,杀了他们为兄弟们报仇。”

这话自然没有多少鼓励作用,乌合之众就是这样的,经历一些小小的挫折就会树倒猢狲散。但是他,显然也很清楚这一点,也没有指望这些人,反而乘着众人愣神的功夫自己回神就跑。

方小刀如何能够放过他,提着长剑一声吼,突然冲天而起,如同鹰击长空,落下时距离那人不过两丈。

方小刀发足力奔,最后一个筋斗,将这人堵住。

这人咬了咬牙,从身上拿出来一柄短刀捏在手里。

方小刀长剑挥舞,出手一招“无风来潮”。

这是夺路剑法中很厉害的一招,当年这一招让江湖上很多人都败了,方小刀自然还远远比不上当年的秦不归,但是他认为自己这一招应该今天不会折戟。

那人只好左右闪躲,这一招如和风细雨,但是真正厉害的杀招还在后面。有人曾经说过,接下秦不归的这一招前面部分只需要一年的修为,接下后面的部分却要用一生的修为,甚至很多人都接不下。

本来和风细雨的剑法突然凌厉起来,变得势不可挡,这一招剑法,顾名思义就如同海潮,涨潮的时候就算是没有风浪也是势不可挡。突然一团亮光闪过,那其实是方小刀的长剑。

那人面如死灰,竖起手里那柄短刀来挡方小刀的长剑。

那人眼睛睁得很大,似乎是不可置信,无法相信那把剑怎么会到自己的喉咙,难道是自己眼睛瞎了。

他的眼睛没瞎,剑的确到过他的胸口,只不过他的短剑挡了一下,结果长剑跳到了喉咙。这是一个无解的死局,从很早开始就有人非常不解,为什么秦不归的剑会跳,在电光火石之际会攻击两个地方。

在那刹那,方小刀其实也很惊讶,因为自己的长剑在那个刹那突然好像到不了对方的胸口了,所以他只好向前移动一些。

这时定睛去看,却见长剑竟然有三寸的剑头被砍断了。

小莺赶了过来,刚想叫一声好,结果看到了方小刀的长剑。

小莺诧异得蹲下来,从那人手里拿过那把短刀。这把刀只不过一尺见长,看起来有些黑,活生生没有任何铁器的痕迹,竟然像是一块烂木头。

小莺道:“好刀。”

方小刀道:“我爷爷呢?”

小莺道:“应该是他正在疗伤,结果这些贼人来了,不得已离开了,你看这里没什么打斗痕迹,更没有血迹,所以他应该没事。”说完把那把刀倒转过来道:“拿着吧,护身倒是好用。”

方小刀道:“我用剑,不用刀。”

小莺道:“我也不用刀,但毕竟是宝刀,你现在要找秋凤岚晦气,留着它或许能用得着。”

方小刀心想,秋凤岚的确是卑鄙无耻,多一把宝刀在身总是不会多余,于是没有推辞拿在了手里。

两个人在藤山没有找到秦不归的踪迹,于是又下了藤山。

方小刀着急,心想可能爷爷去秋家救自己了,于是向秋家走去。

走了一阵,突然大路上烟尘四起,一群人骑马赶来。

待近一些,发现为首的竟然就是秋凤岚笨人。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方小刀冲到路中间,用长剑指着秋凤岚道:“秋凤岚,我取你狗命。”说完,纵身一跃便把长剑奋力刺出。

有些时候越简单的招式越是有效,也越是能够体现一个人的剑法修为,这一剑是方小刀到现在为止所有剑法修为的一剑。这一剑,威力自然是极大,也不容易躲避,因为当一个人拼命刺出一剑的时候,他的剑不达目的誓不罢休,那种气势会临驾于武功之上。何况奋力而简单的一剑,一定会是最快,最狠的剑。

秋凤岚骑着马自然不会想到对方会跳起来刺自己一剑,这时候剑已经要来了,他人却是在马上,而且马跑得很快,助长了方小刀这一剑。

秋凤岚自然不想死,于是会用处毕生的本事让自己活下来,秋凤岚从马上一跳,结果长剑刺到了他的腹部。

秋凤岚撞上了后面骑马的人,然后两人一马一起倒在地上,可见这一剑的威力。

但是,这是不应该的结果,应该是一剑穿肠而过,而不是将人捅得飞了起来。纵然长剑已经没了剑锋,但是方小刀所有的内力都已经用上了,就算是一块石头也能插进去的。

秋凤岚从地上狼狈得爬了起来,咬牙切齿道:“该死。”

秋颂道:“父亲,你没事吧?”

秋凤岚道:“有冰蚕甲护身,我不会有事的。”

方小刀站在那里,突然有些冷静了,今天已经两次折戟了,这说明武林中的人都有自己保命的绝技或者是宝贝,没有一个人能够轻视。尤其秋凤岚这种卑鄙无耻的人,恐怕他眼里别人也和他一样卑鄙,如何会没有层出不穷的手段保住自己的性命。

秋凤岚看了看方小刀的身后道:“我也算是聪明一世了,可我怎么都没看出来你这个小丫头居然会是个武林高手。你到底何门何派,潜伏在我家里是何居心?”

小莺笑道:“耳湖故人,向你问好。”

秋凤岚的脸色突然大变,盯着小莺道:“不可能,怎么可能会还活着?”

小莺道:“怎么可能会没有活着,毕竟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人还没死。”

秋凤岚这是惧怕,他为何会因为小莺一句话而惧怕,这里没有一个人知道。

秋凤岚面色不停地变换,终于咬了咬牙道:“给我杀了这两个家伙,一个不留。”

秋凤岚还没有拿到神武经,他没有理由杀掉方小刀,如果他要杀掉方小刀只能说明他已经放弃了神武经。对于他这样有野心的人,刚才那一剑并不足以让他失去理智。唯一的解释很荒唐,就是这个卑鄙无耻的酥骨手,被小莺一个小姑娘给吓得万念俱灰了。他可能接下来就要逃跑了,小莺的后面到底是什么样一个厉害的角色,居然一个名字就能把秋凤岚吓成这样。

这些人不是秋家的,大家很清楚,秋凤岚一直在花禾镇很低调,府里没见什么弟子之类的。这会冒出来很多人,只能说明此人城府极深,而且很会经营自己的势力。

百虎门未必有上百条猛虎,但是看样子果然是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一般武林中的门派都是以武学的不同来区别的,由于对武学的不同理解,于是就会有了门户之见。但是像百虎门这样的帮派,大家都是来自于不同的门派,武学没有什么独立的门户。有点像是街上欺行霸市的流氓痞子,但是不得不说这样的门派为祸武林也不差,因为一些武功不错的叛徒,名门正派的弃徒很多会选择这种门派。而这种人之中,好人不多。

眼前的这一群人,更加的奇怪,他们不下马,用的是长长的弯刀,然后四散分开,将方小刀和小莺围困在了中间。

小莺和方小刀都有些奇怪,武林中何曾有过这样的路子。当然世家武学有弓马枪槊,武林中人也有用弯刀的。但是很少见这种四散开来,像布阵一样奔跑不休的打法。这不像排兵布阵,倒看起来很邪门。因为排兵布阵会有章法,但是他们没有章法,看起来像是在乱跑。

正在他二人迷糊的时候,这些人突然把刀抡了起来,再看时却发现,他们的刀后面都有铁链拴着。

盲目而动不如静观其变,两个人决定找看看他们到底搞什么鬼。

只见两个人抡着的刀突然脱手而飞,然后铁链紧紧的缠绕在了一起。接着,又两个人这样做了,直到他们俩发现自己四面都被铁链围住了。

但是这看起来并不明智,他们能跳出去,就算是不跳,也能把他们从马上拉下来。

一时之间没有什么危机,那就再看看这群跳梁小丑。

突然之间,铁链越收越紧,这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们俩跳不出去了,因为上空已经被飞旋的弯刀围住了。两个人面面相觑,这不是跳梁小丑,这是极为邪门的排兵布阵。

紧接着,这些看起来散兵游勇的人围了过来,手里弯刀抡了起来却并不会靠的太近。这是要困死他们,他们只需要在那里抡着刀,而中间的人就该考虑如何能够一次又一次得躲避或者格挡这些弯刀了。

方小刀看了看地面,心想地面总是能出去的,但是立刻他就打消了这种想法,因为这些人并没有放过地面这个空挡。外面的人都骑着马,行动迅速,自己冲出去就要毫不停留,一旦停留,自己就会被很多的弯刀招呼,而外面那么多马跑来跑去,不停留几乎不可能。世事很多都如此,你看起来的生门其实是最可怕的死路。

弯刀飞过来,方小刀夺了过去,他不敢去抓铁链,一旦抓过去,那刀就会弹回来,很要命。

那圈子越收越紧,两个人无计可施,只能保住自己一命。

方小刀突然跳了起来,却没有很高,他只是双腿劈开站在了围困二人的铁链上,然后,突然那铁链开始向下落。拉着铁链的两个人也越来越靠近,他们使劲的拍马却还是有些无济于事。这是很普通的千斤坠功夫,却在这里刚好用上。

这不是长久之计,弯刀就在头顶盘旋着,方小刀必须另想办法。可是这时候根本就没有什么好办法了,于是方小刀右手拿着剑,左手抓住了一条铁链,然后跳了下来。

方小刀大吼一声,拉着那铁链,看了看小莺,突然发力。而小莺似乎和他心有灵犀,紧紧跟在他身边,以防弯刀伤了无暇顾及的方小刀。

方小刀这一拉,恐怕得有上千斤的力量了,两个人从马上直接被拉了下来。

方小刀飞速的收铁链,将两把缠绕在一起的刀放开,然后递给了小莺一把刀。

很简单的一个道理,打破这个邪门的阵法他们俩用剑法很难施展,但是这铁链弯刀的布阵,却是铁链弯刀最能对付了。

他们当然不是用铁链弯刀杀人,他们是要把他们搅乱,搅乱了之后,他们还是一群乌合之众,大家就拼谁武功高强。

方小刀将弯刀抡起来,碰的叮叮当当的,在空中缠住了三条铁链,互相撕扯着。

小莺刚要如法炮制,突然把那弯刀扔在地上,沿着方小刀手中铁链,如同一只抄水的燕子,飞到一个骑者身边。这骑者此刻身边没有任何兵器,被小莺一剑刺死,然后自己骑在了马上。

小莺一拍马,飞身过去,又将一人杀掉,这人手里刀被方小刀缠住,根本无法抵抗。

方小刀缠住了三把刀,小莺这就要去杀第三人,那人竟然弃了铁链跑了。

小莺已经杀到敌人之中,如何能够善罢甘休。一人见小莺杀来,想要抡起刀来,谁料这时候铁链毫无威力,自己人太多,根本抡不起来。

小莺接二连三得手,整个阵法已经混乱不堪。

这边方小刀也没有闲着,提起一把弯刀来,低下身子,对着地上马腿横扫过去。立刻有人人仰马翻,方小刀不停歇,那链子弯刀在他手里竟然得心应手。

突然,小莺从马上掉了下来,那吗登时就死了。小莺飞出很远,又落会方小刀身边。

这时候,这群人已经战意消散了,没有人再敢抡刀了,抡刀的只有方小刀,他们只能四散奔逃。

秋凤岚突然狞笑道:“哈哈,方小刀,你看那里。”

方小刀回头看去,突然手按在腰间叫道:“你!”

正文 第六章 少年泪已浊

秋凤岚大笑道:“哈哈,秦不归的确是不世高手,可惜不够聪明,忘了告诉自己的后人,有一句话叫做防人之心不可无。”

他刚才放了一支袖箭,方小刀尖叫了一声,自然认为已经打中了方小刀。

方小刀回过头来,手从腰间拿开,手指夹着一支袖箭道:“只可惜你只记得使诡计忘了多使劲,结果没什么威力。”

秋凤岚脸色一变道:“那又如何,今日你二人必死无疑,你们如今还有一战之力么?”

方小刀道:“那你自己来试试吧,这些喽啰终究是喽啰。”

秋凤岚道:“方小刀,你爷爷必死无疑,你想不想报仇?”

方小刀道:“你一定会死在前面的。”

方小刀咬牙切齿,面色极为愤怒,嘴唇不停地打颤。

小莺道:“方小刀,你不要中计,他在故意激怒你。你还不是他的对手,不要和他拼命。”

方小刀道:“我只剩下拼命了。”

小莺一时不知道怎么说,因为这种关于亲人的事情最容易让人失去理智,但是对于劝说者来说,没有切骨之痛,很难说动。

方小刀把长剑握紧,叫道:“秋凤岚,我必杀你。”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方小刀会像刚才一样发出必杀一剑的时候,方小刀突然一拉小莺的衣袖,双足发力奔逃,并叫了一声:“秋凤岚,你不聪明。”

秋凤岚自然不会放过他二人,骑着马带着秋颂和剩下的人追了上来。

二人无处可逃,唯有山路跑马不便或有生路。

刚从藤山下来,这会再上去,山上还有一些残兵败将,这会却对他们来说是很大的麻烦。

方小刀不怕死,他真的只剩下拼命了,没有了秦不归他已经没有了主意。但是小莺的那一声提醒却告诉他,他若拼命,小莺也活不了。小莺不过是恰逢其会罢了,还曾经救了他,不然他也已经饮下了情人无泪,所以他要小莺活下去。

藤山树林茂密,方小刀和小莺的轻功都是非常不错,两个人一上藤山就往树林茂密的地方跑。江湖人士认为树林茂密的地方是危险的地方,对于刀口舔血的人来说危险的地方能不去就不去,但是对于他们来说,进了密林,他们是林中困兽,是敌人的危险。

两个人跑了一会,听见有人冲着山上叫道:“堵住他们。”

方小刀看了看小莺,痛心道:“是我连累了你。”

小莺道:“还说不准是谁连累了谁,我们只要活着就好,你还能报仇。”

方小刀回味了一下这句话,有点决然得看了看上面树林里窜动的人影,突然攀上了一棵树。

看着那山上的人追近了,突然斜着在空中滑下去,中途从一棵树的树干踩了一下,继续飞过去。

力尽时,正好是这几个人脚底下山坡。方小刀长剑如同秋风扫落叶,剑法极快,在这种时候,快决定了一切。

这剑本来要伤的是胸腹,但是方小刀此刻站的比较低,剑却招呼了这些人的腿脚。

两个人的腿从膝盖下面齐刷刷得被削断,然后惨叫着从山坡上滚下来,山上多树木,又被树木挡住。顿时山坡上到处都是鲜血,一时间山上下来的人竟被吓破了胆不敢为难。

方小刀和小莺乘着这空挡奔行而上,后面那些人骑不得马,只秋家父子追了上来。

小莺看了一眼前面的断崖道:“我们从那上去。”

方小刀一愣顿时明白了,后面追上来的人能够上那断崖的只有秋家父子。秋凤岚武功高强但是秋颂不足为虑,两个人对两个人,还是有一些胜算的。

方小刀蓄力奔跑一阵,猛然一个提纵,跳起来约两丈,然后在断崖某处凸起借力,再腾起一丈有余,如此往复,足足十丈高崖竟然就这么上去了。

小莺叫方小刀身法非常高明,这法子极快,自然不愿意屈居人后。

小莺如法炮制,跃起来之后再去踩悬崖上凸起。岂知这么做有一个极为难处,那就是当你的力量用尽时必须要选好落脚的地方。量自己的力,然后走一步算一步才行,她是只学其形,结果腾起之后发现,自己无处借力,只好下坠一会才踩到一块石头。复又腾起,结果跳了一丈高度又是无处借力,眼看那凸起在自己眼前,只好伸手去抓。有了两次经验,她只得每次不尽力去腾起,才好找到落脚点,弄到最后发现好没面子。

方小刀自然并没有嘲笑她,看了看她的手道:“你的手?”

小莺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居然抓石头的时候刮破了皮,这会流了一些血。

小莺强撑面子道:“这却不是刚才所伤了,是早先不小心弄的。”说完还有点脸红。

方小刀并不喜欢钻牛角尖,但他还不至于忘记自己在地洞的时候拉绳子那一下有多用力,划破手是很容易的了。

方小刀道:“抱歉,是我不识好人心了。”

小莺听了,却误认为他是看穿了自己的窘迫,更加羞得慌,遮遮掩掩道:“没事,大家江湖儿女义气为先嘛!”

于是,这误会就这么结下了,事实上很多误会的原因都是人自认为了解了真相并且不愿意再去讲的深入。方小刀和小莺倒不是不愿意,只是这时候已经没有时间说话了。

两个人来到崖边一看,秋凤岚和秋颂已经到了。

秋凤岚叫道:“你们俩倒是能跑,但是这样如何能报仇啊,方小刀,想一想你惨死的爷爷,你还要苟且偷生吗?”

方小刀看他的嘴脸反而放宽心了,朗声笑道:“秋凤岚,你倒是上来呀,我倒想看看你除了卑鄙无耻之外还有什么本事!”

小莺添油加醋道:“别是上不来吧,人要是太卑鄙可能会忘了武功,你这般年纪莫非已经年老体衰,已经只剩下一张尽说废话的嘴了吗?”

秋凤岚狞笑道:“无妨,你二人的激将法虽然没用,但是我依旧还会上来,你们可不要后悔。你们已经无路可逃了,这会看你们还有何本事?”

方小刀一愣,到了这里可不就是无路可逃嘛,秋凤岚如果上了来,自己二人如果不是对手,自己死了无所谓,只怕小莺也得和自己一起共赴黄泉。

秋凤岚轻功极好,轻身一纵就是两丈有余,在崖壁之上真的能用如履平地来形容。在距离崖顶还有一些距离的时候,惧怕二人偷袭,呼呼两掌打出来,人随即飞身上来。

要在这悬崖上解决恩怨自然不能偷袭,这样秋凤岚就上不来了。

秋凤岚刚刚站稳脚跟,突然劲风扑面而来,方小刀长剑抖擞,舞得密不透风。秋凤岚武功高强,这时却被打得措手不及,方小刀剑法非常绵密他不敢靠近,但是站在悬崖边上却没有退路。

秋凤岚左右支拙一会,方小刀突然长剑一偏,跳起来双腿连踹。

秋凤岚已经无路可退,但是毕竟双腿不及利剑,于是挥手就要反击。这个念头刚刚萌生,方小刀的剑又来了。

被人偷袭失了先机,这会秋凤岚已经没有办法全身而退了,没办法,只好硬拼,只要硬挨方小刀一脚,才有可能空出双手,他一身本事都在一双手上。

咬了咬牙,秋凤岚挺直腰板,胸脯顶了出去,硬接了一脚,被踹得胸闷气短。就在此时,方小刀的举动疯狂了起来,居然整个人都撞了过来。

秋凤岚万万没想到方小刀会有这一手,一掌挥出去打在方小刀胸膛上,但是却没有什么威力。

秋凤岚飞了起来,方小刀却也飞了起来,他根本就没有收脚,两个人从十丈高空坠落。

秋凤岚大叫道:“疯子。”

方小刀这一刻的确是个疯子,他很疯狂,十丈高空根本就不会有活路,武林中人轻功高绝者多不胜数,但是没有神仙,十丈高空有死无生。

方小刀显然还不满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剑刺了下去,刺进了秋凤岚的胸膛。

小莺趴在悬崖边上惊呼,刚才的一切来得太快,她本以为方小刀只是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还没来得及插手,方小刀就给来了一个同归于尽。这样做能够报仇,还有一个好处,不会连累她。

一行清泪从小莺的眼眶流了出来,方小刀人在空中突然转身过来,看了看小莺,闭上了眼睛。

小莺看了看悬崖,立刻追了下去,秋颂还在下边,不过不足为惧。

方小刀重重的落入了树林之中,秋颂追着秋凤岚立马追了过去。

小莺刚在悬崖下站定,突然一个尖细的声音道:“好狠的小子,要是不死肯定是一个祸害。”

来人是一个脸上有刀疤的中年人,抬眼看了看小莺道:“小姑娘,现在你也该去死了。”

小莺此刻已经不管他是谁了,举起长剑道:“你也该死了。”

那人从身后拔出来一把鬼头刀来,小莺突然心一沉,百虎门当家人,叶川。

叶川的武功纵然比不得武林之中那些赫赫有名的大侠,但是对付小莺这样一个小姑娘却是绰绰有余的。

小莺一想,方小刀肯定已经死了,多留无益,自己拼了命也无济于事,自己还有牵挂,没必要在这里送命。

于是,小莺长剑一挥,使出一招虚招来,趁着对方凝神相待,往那下山之路逃命去了。

如果方小刀死了,武林中往后百年最精彩的部分会大打折扣。十丈高空落下去,是个人都会死,哪怕他中途被树枝挂了几下,落地时轻了一些也活不下来。但是如果有人救他的话就另当别论了,十丈高空落下,什么人能够接的住呢!有一个人能,秦不归,如果不中毒的话秋凤岚在他面前不过是个跳梁小丑罢了。

秦不归去找方小刀,到了秋家才发现方小刀已经脱困,又在路上看到有百虎门的人向藤山而来,所以秦不归就跟了过来。

跟过来之后,正好碰见方小刀在悬崖上那一幕。秦归用上了毕生修为,接住了方小刀,只是他身中剧毒经过这一运功已经散步到了全身,已经必死无疑了。

这是一个抉择,要么秦不归自己死,要么方小刀死,秦不归做出这个抉择并不慢,他下意识就是救下方小刀。秦不归是个无情人,武林都这么说他,但是他救下方小刀却又是何等的重情重义。

这样的死法似乎有些窝囊,因为大名鼎鼎的秦不归没有死在敌人手里,却因为救人累死。

秦不归虽然接住了方小刀,但是方小刀从树上下来的时候砸断了树干,结果已经晕厥过去了。

秦不归没有离开,带着方小刀上了藤山的山顶,他似乎很喜欢山顶,就像他的江湖路,他是一览众山小的那个人。

秦不归看了看夕阳,已然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可他还在等,等方小刀醒过来,哪怕说不出一句遗言,他也该看到方小刀安然无恙才能闭上眼睛。

半生漂泊,无牵无挂,那样的日子和现在比到底哪个好,他现在有了答案。虽然有的时候会想起那漂泊半生的人和是,但是更多的时候无忧无虑,非常快乐。两者的区别是,无牵无挂死得晚,但是孤寂,有牵挂很容易死,但是很快乐。

第一次见到方小刀,一个襁褓之中赤裸的婴儿,握惯了长剑,杀惯了人的手很粗糙,一放上去他就哭。他就是一只手提着装孩子的竹篮,一手提着长剑,一个人和几十名高手放对,成就了他江湖生涯之中最辉煌的一战,那一战也是最后一战。

秦不归开始呕血,坐在那里像个石头一动不动,回忆着平静的晚年十六年。十六年一晃而过,算是也没有白活一遭了。

“好快的十六年啊!”秦不归的一声自言自语,算是他人生最后的遗憾,除此之外他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去叹息了。

方小刀觉得有点冷,很大的风,悠悠得睁开了眼睛,看了看眼前,一张熟悉而且亲切的脸。只不过,这张脸很无神,而且胡子上面全是血,而且还顺着胡子往下滴。

“爷爷,你怎么了?”

秦不归终于还是等到了方小刀醒过来,硬挤出一个并不好看的笑容道:“我没事,小刀听好了,爷爷走了,你就没有家了,你一个人不要乱跑,找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好好的活下去。”

方小刀点了点头,不用问,也不用大呼大叫,他知道,这是遗言,秦不归要死了。颠一颠自己的斤两就知道自己救不回秦不归,而他唯一能做的一件事就是安静,假装坚强让秦不归走得安详。

秦不归道:“还要记住一件事,永远不要去剑庐,永远不要。”

方小刀没能理解这句话,但是他还是点了点头,静静地听着。

秦不归道:“你转过身去,不要看着我。”

方小刀不解,听话的回过了头,过了一会,突然醒悟过来,回过头的时候秦不归已经垂下了脑袋。

曾几何时,方小刀和秦不归在一个窑洞门口,他低头走了进去,秦不归却仰着脖子,没有低头,把腿弯曲起来才走了进去。方小刀问他为什么,他说他不能低头,脖子硬,低不下来。但是现在他低下来了,他的脖子并不是硬到不能低下来。只是他不愿意低头而已。

不低头的人终于低下了头,假装坚强的人终于也流下了眼泪。有人说,饱经风霜的眼泪是浑浊的。但其实何止是饱经风霜的泪水才会浑浊,只要一个人不是一种悲痛,那泪水就已经浑浊了。方小刀的眼泪,有秦不归离世的哀伤,有对自己的悔恨,有孤独无依的迷茫,还有就是仇恨。少年泪已浊,前途无处安放。

“好哇,原来你在这里,你这个阴险的小子,我可找你找的好苦啊!”

方小刀没有理会来人,跪在那里,这时候哪来的力气,哪来的精神。

这人好奇了,走过来推了一下方小刀,方小刀突然倒下。原来他身上毕竟有伤,加上悲痛,竟然晕了过去。

纵横江湖的秦不归和徒弟方小刀死了,这个消息不胫而走。花禾镇虽然没多少武林高手,但是这里也有江湖。两具尸首暴尸荒野,无数的人来看过,无数的人来翻看过尸体,没有找到神武经,于是他们认为神武经从此绝响武林。

这么多的人,听说了秦不归死掉,最关心的却是神武经,没有人为这位纵横了几十年的强者唏嘘,更不会有人关心那个名不见经传的方小刀。

小莺见到了方小刀,一个面目全非,摔得如同一滩烂泥的尸首。当时她却并没有觉得恶心,她似乎还在想那个摆弄木头,偶尔会调戏姑娘的小木匠。

世间的缘起缘灭并没有什么人情味,世间的情义来自于人,也灭于人手。小莺认为,即使方小刀是生命中短暂的过客,也该从今往后至少十年耿耿于怀。而后或许岁月无情就会忘掉,但是如果自己都忘了方小刀这个人,只怕再也不会有人记得,所以,她想应该把这个人记在心里的时间长一些。至少不能忘记那十丈高崖上,疯狂搏命的一跃。

正文 第七章 药湖药鬼

寂静的黑夜,一艘渔船上面昏黄的孤灯在湖面上飘零,一支嘶哑的曲子从一把破旧的二胡上流出。

估计奏响这支乐曲的人都觉得难听得很,看客会问,既然难听为何要奏?其实很简单,只要这个人的心情很糟糕就好了。就算是世间最华美的乐章,如果让一个心情最糟糕的人去奏,那也绝不会好听的。

每天晚上药湖都会有这样的乐曲,但是并不会因为难听而使药湖变冷清。每天乐曲响起的时候,大家都会蜂拥而至,等待一艘渔船从湖面过来,然后让渔船上的那个人治病。

药湖本非什么有名的地方,湖中长着一种叫苦心莲的药材,传说能治百病,但是很苦。因此,这种药就不讨人喜欢了。

三十年前,药湖上来了一个人,世人不知他姓甚名谁,只知道他医术非常厉害。他最擅长治那些疑难杂症,很多别人认为的不治之症在他这里其实是非常简单的。只是他有一个怪癖,他喜欢给药里面加一味料,就是湖中的苦心莲。所以,但凡来这里的人,都是迫不得已的重症,每人谁会因为几帖药就能够治好的风寒跑到这里来受罪。

从很多年前,药湖和药鬼的名声不胫而走,从此药湖名声大噪。

药鬼这个名字是因为没有人能够弄清楚到底他住在那里,像个水鬼一样。而且他还有一个规矩,谁来这里治病,都得是半死不活,他认为世上除了他没有人能治好,不然他绝对不治。病痛使人难挨,如果知道有一个人能治好但是他就是不治,那肯定会咒骂。所以,药鬼代替了“那个谁”成了他的名字。

裴旭东有病,但是他很清楚自己不是那种随时会死的人。但是他的病找遍了天下名医都没有治好,可见根深蒂固。

这种病叫做“弱疾”,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从小就很柔弱,他一直到五岁才能站起来,一直到十岁才能够跑步,十五岁他能飞檐走壁,却还是每日病恹恹的,就像一个弱不禁风,随时都会死去的人。

他已经来了很多次了,药鬼从来都不为他症治。原因是他不会随时就死,看着高强的武功和久病成医的本事,他还至少能活二十岁。但是裴旭东不想,不想自己动一动就会腰酸背痛,不想自己每天被人用轮椅推着走路。更加不想每天都吃一大堆的药,然后还要半死不活得在心里呻吟。他的呻吟在心里,从来没有发出过声音,世人都以为他是个天才,他却以为自己不过是个废人罢了。

暖春还包裹着皮裘,一阵风吹过来一个哆嗦,时不时地咳嗽,那就是裴旭东,武林中三十岁以下,能和他一较长短的不超过十个人。

旁边站着一个铁塔般的巨汉,手里捧着一把重剑,很多人以为这是他的兵器,和他的身形相得益彰。但是,这不是他的兵器,他的兵器是缠裹在腰间的一把轻薄的软剑。他也姓裴,名字叫裴向东。裴旭东和裴向东这两个名字很像,没错他是裴旭东的哥哥,只不过是庶生的,在家里地位不如裴旭东,但是他愿意一生一世照顾裴旭东。

裴旭东道:“哥,我们走吧,这药鬼来了。”

裴向东点了点头,将裴旭东推上了一艘船。

船向湖心走了一会,正好和渔船照面。

渔船里的人,花白须发,形容枯槁,看起来他也是个病人似的。

裴旭东坐在船头道:“前辈,晚生又来了。”

渔船既然动不了了,他也不着急,药鬼也没有理会裴旭东,继续用二胡奏着那难听的曲子。

裴旭东道:“人都怕死,可我并没有那么怕,别人活着是快活得活着,而我活着却是生不如死。过了二十几年了,每天都是这个样子,有时候默默的回想自杀了算了,可我算是懂什么叫做好死不如赖活,所以还没死。以前赖活着挺好的,可是现在不行了,我是个男人,知好色而慕少艾,我喜欢上了一位姑娘,但是她不喜欢我病恹恹的样子。所以,我想求前辈帮我,让我过几天正常人的日子。”

药鬼没有理会他,他却似乎自己知道必然会是这样的结果,一点也不在意。

裴旭东道:“前辈的曲子,比湖中的苦心莲还要苦,到底是什么事情令前辈如此呢?”

药鬼抬了抬眼皮,却还是没有说话。

裴旭东道:“前辈应该能够理解晚辈的心思,毕竟每个人都年轻过,都会因为这种事情发愁,所以前辈为何不能同情我一下,帮我一把呢!”

药鬼的演奏戛然而止,突然开口道:“如果她不喜欢你病恹恹的样子,就算你能够四体康健,她也会有一天爱上另外一个四体康健的男子。你苦苦追求的东西,都要问一个值不值,在我看来,你不值得。”

裴旭东苦笑道:“不管值不值,我只想试一试,因为我从来没有试过。”

药鬼皱了皱眉头,一个男人,一个优秀的男人,活到这么大的年纪从来没有经历过男女之情确实可悲。但是如果仅仅是这样的可悲就能够让药鬼出手,那他就不是药鬼了。

药鬼道:“说什么四体康健去试一试,那你现在为什么不去试一试,男女之情如果经历不住一个弱疾的考验,那也并不可贵,你不值得拥有。如果你要的是一块玉,费劲力气得到的是一块石头的时候会很失望。你要的比玉石更加可贵,付出的会更多,甚至倾尽一切,可如果到时候并不是你想要的,你会比现在更加痛苦。我只能救人不会害人,你走吧!”

裴旭东露出一丝绝望,苦笑道:“哥,我们回去吧!”

裴向东咬了咬牙道:“欺人太甚。”说完从大船上纵身一跃,手中一团幽光闪烁。

突然,那渔船上的孤灯变成了两个火苗,一只火苗飞了起来,正中裴向东胸口。

裴向东如同被人一掌拍回来,在船上退了好几步,撞上了船舱才停下来,伸手一拍胸口,竟已经烧出一个大洞来。

裴旭东看在眼里暗暗称奇,向药鬼道:“多谢前辈手下留情,我这大哥鲁莽,万分抱歉。”

药鬼没有说话,又奏起了那支曲子。

“你会治心病吗?”

这声音突如其来,声音洪亮,便是裴旭东也心惊此人内力高强。

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汉子,手里抱着一个人,从湖面上轻轻一点,上了裴旭东的大船。

这人向裴旭东道:“借用一下贵地,我看这位前辈肯定不愿意让我上船。”

药鬼奏着乐曲道:“以你的武功,你能上来。”

这人道:“有求于人必然先客气三分,何况我怀中病人却不敢伤了。”

裴旭东看了看这人,又看了看他手里昏迷不醒的人道:“这位,得的什么病?”

这人道:“心病。”

裴旭东觉得这人简直糊涂,笑道:“心病还得心药医,前辈怕也治不了心病吧!”

这人道:“世间之苦,无外乎怨憎会,爱别离。听前辈的乐曲在下便知他是久病成医,他应该能治心病。”

这句话的意思不言而喻,是说药鬼也是个有心病的人,所以才会弹奏这最难听的曲子,还说他是久病成医。

药鬼再一次停了下来,看了看这人道:“阁下如何称呼?”

这人笑道:“在下叶慈悲。”

裴旭东和裴向东两个人顿时惊讶无比,叶慈悲,一个很久没听说过名字的了。

我本慈悲,奈何佛摧。这句话在武林之中流传甚广,他本是佛门弟子,刀光剑影之中,倒下的不仅是寺中大佛,更是他心中的佛。和这句话一样为人津津乐道的还有他的一手绝学,慈悲印。慈悲印本名慈悲掌,堪称武林第一重的掌力。正因为掌力沉重无与匹敌,所以有人说慈悲掌乃真佛手印,所以被改名为慈悲印。印这个字在武林之中不是能随便用的,是说那些极端沉重,威力巨大的掌法,和佛家手印也并没有关系。

叶慈悲以慈悲为名并不是因为自己练了慈悲印所以穿凿附会,是因为他的少年都是慈悲,只是这慈悲并没有给他任何福气。可是他也忘不了这两个字,慈悲是他的梦魇,刻骨铭心。

药鬼道:“叶慈悲,我几十年不上岸了,湖面的风都能吹来你的名字,你是枯藤禅师的弟子,得到了慈悲印真传是也不是?”

叶慈悲道:“是。”

药鬼道:“那你该如何面对禅师的英魂,他一生慈悲,你既为他的传人,就该继承他的志向。何以名字叫做慈悲,却做着杀人嗜血的事情?”

叶慈悲正色道:“前辈,湖风有没有告诉过您,家师死于慈悲。”

药鬼一愣,不知该怎么回答了,叶慈悲的事情,没有人能够劝说,那是一件魔鬼在佛陀眨眼间坐下的事情。可不是当局者,谁能懂那种绝望。

药鬼半晌之后道:“你手里抱着的是谁?”

叶慈悲道:“救命恩人,一个苦命的孩子,也是一个好汉。”

药鬼道:“说了这么多,他是谁呀,我救了人,该知道从阎王那里抢来了谁。”

叶慈悲道:“他叫方小刀。”

药鬼皱了皱眉头,裴家两位也是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叶慈悲道:“你们没听过这个名字,但是他对我来说非常重要,他必须活着,而且要活的好!”

药鬼道:“我看你是把禅师教你的佛法忘光了,竟然如此执拗。”

叶慈悲道:“与佛法无关,他救我一命就该报答,何况他是个顶天立地的好汉。他还是个未加冠之岁的孩子,却比武林中那些号称英雄的人更加英雄,这样的人,如何能不救?”

药鬼道:“他到底怎么了?”

叶慈悲道:“重伤在身,悲伤过度,已然昏睡十多日,身子的伤已好了大半,总是醒不过来。我问了很多医生,有人告诉我一个不愿意醒过来的人永远不会醒来。难道我竟然让他就这么睡一辈子吗?”

药鬼冷冷道:“死不了就别找我。”

叶慈悲道:“他现在,和死人有什么区别。前辈,我带来的不是快死的人,是个心死的人,心死的人,难道还是活人吗?”

药鬼道:“你简直巧言令色,你走吧,我不救他。”

叶慈悲道:“前辈,此人,不能不救,敢问前辈,可还记得为何还活着没有死去,想到了这个关键,这个人如果不救就是前辈已经行尸走肉,忘却人情了,我再不纠缠。”

药鬼一愣,反问自己道:“我为何还活着,是因为心还未死,心本该死了,却没有死,为什么?因为有个人说,你是个大夫,救不回来就是输给了地狱的使者,你还没有报仇,死了不过是再输一场罢了。”从此,药鬼或者就是为了一件事,解一种没有解药的奇毒。那个给他说话的人就是秦不归,只可惜他还不知道,秦不归最后,也死在了情人无泪这种毒药之下。

药鬼发出一声苍凉的叹息道:“大仇未报,何敢死也!”

叶慈悲道:“前辈,你救不救。”

药鬼叫道:“闭嘴,心病还得心药医,你知他心病,如何不知道药从何而来,你来问我,我却如何治得。”

叶慈悲恍然大悟,恭恭敬敬得行礼道:“多谢前辈指点。”说完,抱着方小刀,抄水返回岸边去了。

“方小刀,你对不住你爷爷,你爷爷让你好好活,你却想死。你爷爷如何能够安息,你叫你爷爷无法超生啊,只能做那孤魂野鬼啊!……。”

叶慈悲别无他法,对着方小刀一说就是一个时辰,但是方小刀依旧没有醒来。

叶慈悲往后每日必定要对着方小刀说一些关于报仇,关于秦不归的事情,但是就是醒不来,四天之后终于愤怒了。叶慈悲抓住方小刀的衣领大叫道:“秦不归暴尸荒野,你在此为何连他的遗愿都不肯完成!”说完之后,叶慈悲气愤得摔门而去。

方小刀的拳头突然捏紧,紧接着从床上起身,喃喃自语道:“不得超生也好,爷爷总是愿意等我,就算没有轮回,两个人总会少一些孤寂。”

等叶慈悲拿了粥回来要喂给方小刀的时候,房间里已经空无一人。

叶慈悲破门而出,大叫了几声没有人回应,他知道,方小刀恐怕已经回去了,所以他还得去找。

只是叶慈悲算错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方小刀根本不知道这是哪里,黑夜里只能勉强知道朝着那个方向走。一路就这样乱走,失魂落魄,只想回去找到秦不归的尸体,痛哭一场,让他入土为安。

天上突然乌云密布,方小刀再也无法辨认方向,但他还是走,一直走,他以为自己总是在直走,却不知道自己已经偏离了方向,越走越远了。

一场夜雨过后,山上到处都是泥土的香味,这味道很不错的。

合手帮本为一帮一宗,两个门派合二为一方为合手帮。一帮是说新兴起的同望帮,本来是个极小的门派,讲究的是“同舟共济,守望相助”。而一宗却说的是千年剑宗覆灭之后留下的火种,号称小剑宗,山门在小剑山上。苏若瑶就是小剑山一名弟子,从小聪慧,所以有幸能够拜在小剑宗的大宗师门下修习剑术。但是大宗师几乎每天都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只教会她剑法便不怎么理会了,一直都是她在自己摸索练习。别人都会每天被师父逼着练习武艺她却不用,所以她的闲暇时光很多。

每一场雨后,都会有很多新鲜的蘑菇长出来,她每次都会去采一些回来,送给师父吃,今天当然不会例外。

小剑宗山门前有一条小河,小河上面有一座木桥,很短,才上去嘎吱嘎吱的很动听。她喜欢在上面驻足,总是嫌这座桥太小了。

苏若瑶走上了木桥,站在桥中间,看了看四周没有人,便重重的踩了两下,听着声响,心情突然好了很多。

就在这时候,一个人从桥那边的林中山路走了出来,失魂落魄,面色苍白。

苏若瑶抬头道:“敢问阁下高姓大名,何事到访小剑山。”

方小刀已经有些迷糊了,昨夜淋了一夜的雨。

看了一眼苏若瑶站在桥上,那桥隐隐约约得从大雾之中露出来。人美,景色也美。

方小刀喃喃道:“仙子,这是天上吗,我爷爷你见过没有,他那么好的人应该去世了也会上天的。”

苏若瑶觉得莫名其妙,就算是个很有见识的人听了这话也会一头雾水,何况她一个没见过多少世面,而且还年纪不打的小姑娘。

苏若瑶见方小刀眼睛迷离,觉得有些不对,走下木桥“扑通”一声,方小刀已经一头载到在了地上。

昨夜大雨,方小刀一直不停的走,就像冰冷的雨并不是落在自己的身上一样。结果,大雨之后他病了,这回不是心病,是真的病了,加上刚刚从昏迷中醒过来的人本来就虚弱,所以一路乱跑到这里已经支撑不住了。

正文 第八章 初临小剑山

第一次听见有人叫仙子叫的这么若有其事,不像是吹捧,倒像是当真了。苏若瑶心里有些窃喜,哪有女人会不喜欢别人夸赞自己的样貌。

但是,会夸人的家伙晕倒了,她不会医术,所以就去求师父,让师父帮忙给治病。大宗师匡腾虽然不怎么爱搭理俗事,但是毕竟和苏若瑶是师徒,有父女之义,所以自然会答应的。

苏若瑶把蘑菇做好,端着送给匡腾去。一进门就看见匡腾盯着那家伙,那家伙赤裸着上身,身上冒着汗,腾腾的白气从头顶飘出来。

苏若瑶惊讶,匡腾什么也没做,只是坐在那里看着而已。

苏若瑶走了过去,问道:“师父,他这是怎么回事?”

匡腾道:“他应该怀有最上乘的内功,我刚才摸他的脉象,将自己的真气输进了内关,太渊二穴。结果被又弹了回来,异种内力自然弹开,这是极为精纯的内力,也说明他只是染上了风寒,并没有大碍。为师方才在他的百会穴输送了大量内力,结果激起了他自己体内的真气,这些真气自动护体,驱逐体内的阴寒之气。”

苏若瑶道:“这么说,他是个高手了?”

匡腾道:“当然是高手,这样的内力最能养人筋骨,他自幼习练,所以筋骨要比别人强很多。在我看来,人如果一味追求内力精纯,就会少了很多内力积累,越是精纯的内力越是难以有所大成。这小子根骨也是极佳的,假以时日必定能一飞冲天。”

苏若瑶道:“那他怎么会只因为一点风寒就晕厥。”

匡腾道:“他身上的外伤你看到没有,这些淤青都是很重的摔伤,只是筋骨强一些,倒没有大碍。不过他好像非常虚弱,不像是病,倒像是一个大病初愈。只是不知为什么一个大病初愈的人,会淋一整夜的雨。”

苏若瑶看了看方小刀身上的伤口道:“好像是,他爷爷去世了。”

匡腾摇了摇头道:“生老病死乃是天命,年轻人太执着了。”

苏若瑶没说话,她觉得这也是人之常情。

方小刀醒来的时候,鼻尖一股浓郁的花香,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个花园里,身下是一条很厚的毯子。

方小刀坐了起来,看了看周围没有一个人,正要站起来。突然铃声叮当,一个白衣女子牵着一头小毛驴走了进来,把那毛驴拉进一个茅棚里面,拴在石磨上,然后毛驴拉磨,她坐在外面哼着小调。

方小刀苦笑了一声,这宛如仙境的地方,宛若仙子的人,拉磨的也是驴子。一切都只是宛如,这里不是天上,他还没死呢!

方小刀坐了一会,苏若瑶终于发现了方小刀,从一个瓦罐里倒了一碗水走过来道:“你醒了,喝点水吧!”

方小刀接过了碗,轻轻的喝一口水道:“这水真甜。”

苏若瑶微笑,眼睛变成了弯弯的月亮。“这水里我加了蜂蜜的。”

方小刀点了点头再和一口水道:“这是哪里呀?”

苏若瑶道:“这是小剑山啊!”

方小刀道:“小剑山又是什么地方。”

苏若瑶道:“小剑山就是小剑山啊!”

方小刀还要再问,外面走进来一个穿着利落的劲装的少年走了进来,看了看方小刀却皱了皱眉头。然后对苏若瑶笑道:“师妹,你怎么还在干活啊?”

苏若瑶站起来道:“反正也没什么事情做,就和小花来干点活。最近北方的新麦运来,正好磨一些。”

方小刀皱了皱眉头,北方的新麦,这地方难道就不是北方了,花禾镇,种的可就是麦子。而且,这明明是春种的季节,哪里来的新麦。

那少年道:“这些活自然有那些个师弟们干,何苦你自己操劳呢!”

苏若瑶道:“每天被自己师父逼着练武已经很辛苦了,干嘛还要欺负他们让他们来干活呢!师兄,你们也平日里多帮帮他们吧,新弟子们不容易。”

那少年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些同望帮的家伙平日里懒惰惯了,如今如果不磨练一下,日后丢的可是我们小剑宗的脸。”

方小刀一愣,小剑宗,千年剑宗覆灭已经百年有余,何来的剑宗。秦不归说过,这个武林纵然有再多的门派,再多的人练剑,也绝对没有人会说剑宗的不是。因为剑宗的的确确是天下剑宗,如今武林中的大部分成名剑法多多少少都和剑宗有一些联系。冒充剑宗之名,只怕武林中没有人会同意。

苏若瑶道:“总之,师兄还是让他们别太过分了,殷堂主已经来过问了,别撕破了脸皮。”

那少年道:“殷晟也就是个流氓地痞罢了,平日里在外面名声赫赫,那也不过是打赢了几个下九流的角色罢了。到了我小剑宗,他殷晟什么都不是。”

苏若瑶不愿意解释了,匡腾说过,殷晟的沉金刀已经是武林中罕见的刚猛了,有望打进三十岁以下新一代前十的刀客。她依然相信匡腾,也见过殷晟本人的风采,并没有地痞流氓气息,倒是很有豪客风范。只是这些小剑宗的人自诩千年剑宗遗种,所以心气高,看不起别人罢了。

方小刀听过沉金刀,毕竟别人对自己有救命之恩,这时候就出口帮腔了“沉金刀是一位叫姜卢海的前辈所创的刀法,在武林之中只不过短短几十载,没有身后的底蕴。正因为如此,沉金刀才是难得的刀法,初创便能名扬江湖,可见其刀法的确是别具一格。听说姜卢海前辈曾经以沉金刀打败过陈踪野那个老魔头,只不过后来因为寡不敌众被人废了武功,光凭这个除魔卫道,沉金刀就应该是武林一门绝学。”

苏若瑶大喜,笑道:“你听到没有,沉金刀可是武林绝学呢?”

那少年冷冷道:“天下绝学,无有能出剑宗之右者!”

方小刀道:“不然,千年剑宗于剑道乃集大成者,他们讲究摒弃门户,剑道为人道,所以真正的剑宗绝学已然是武林中无数的脱胎于剑宗的剑法,却未必是一脉相传的剑宗剑法。剑宗势弱也有百年,那百年之后,真正一脉相传的绝学,恐怕只有失传的天剑二十七了。可以,天剑二十七已经从剑宗覆灭开始灰飞烟灭了。”

那少年脸色越来越阴冷,盯着方小刀道:“你是什么人,竟然敢这样议论我剑宗?”

方小刀站了起来道:“在下无名之人,阁下不用挂心。我也没有什么争强好胜的意思,只是我也是个习武的,也是个练剑的,所以说了一些粗陋的想法罢了。”

苏若瑶道:“师兄,人家说的很有道理,我们小剑宗虽然是剑宗余脉,但是和千年剑宗相比简直不了同日而语。世上流传的剑宗剑法那么多,小剑宗未必就是最强。”

那少年道:“师妹,快别说这种话了,要是让掌门听到了,少不得一顿责罚。我小剑宗虽然如今只是剑宗细枝末叶,但也不是随便什么门派能比的。”

苏若瑶劝不动他,索性就不和他说话,看了看方小刀道:“你大病初愈,只怕还没好利索,师父说每天早上的时候朝气最为旺盛,可能对你好一些。”

方小刀道:“多谢姑娘,只是不知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离花禾镇还有多远?”

苏若瑶好奇道:“花禾镇,那是什么地方?”

方小刀道:“那只是个小镇,不过如今正是春种时分,姑娘为何说新麦刚到?”

苏若瑶道:“因为去年的时候入秋多雨,江面上不太平,所以去年的麦子到了现在才运过来,所以说是新麦。”

方小刀一惊道:“江,你是说吟龙江?”

苏若瑶点了点头,心想这人好奇怪的问题。

方小刀神情恍惚,离花禾镇自己从小居住的地方,最近的被叫做江的地方就叫做吟龙江。吟龙江以南,已经是种稻米的地方。自己竟然已经跨越了千里,来到了他乡,里故土越来越远了,而爷爷尸骨未寒,自己如何能够不去尽孝。

方小刀无神得向外面走去,脚步极快,他只有一个念头,赶紧回家。

那少年不悦道:“你是什么人?”

方小刀没有理会,径直向外面走去。

那少年估计是被方小刀激怒了,自己家里被一个陌生人出言不逊,然后又不理会自己,想走就走。

这少年右手勾住方小刀肩头,一个扫腿向方小刀扫了过去。

方小刀本来有点迷糊,这会却醒悟过来。

少年也没敢用多少力气,他也不知道方小刀武艺如何,要绊倒一个人,对他来说用不了多少力气。

岂知这一腿扫过去对方纹丝不动,隐隐得反而是自己脚背碰上了对方的腿,有些发麻。

方小刀看了看这个少年,大概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行礼道:“抱歉了,在下有一些急事,还望仁兄见谅。”

伸手不打笑脸人,方小刀如此客气,这少年也不好咄咄逼人。

苏若瑶道:“你不能走,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如果走了可能还会出事。师父说了,你身体很虚弱,一定要康复了才走。”

方小刀道:“多谢姑娘大恩大德,在下无以为报,来世定当结草衔环。今生只怕是无法报恩了,如果我还能活着,还会来拜见姑娘,拜见尊师。”说完转身就走。

苏若瑶跑步过去,拦住方小刀道:“不,你不能走!”

方小刀看了看苏若瑶,突然想起了秋果,神情哀伤道:“姑娘,我叫方小刀。”

苏若瑶道:“我叫苏若瑶。”

方小刀点了点头,心里默默记住这个名字,绕开苏若瑶,向外面走去。

苏若瑶还要去阻拦,后面那少年道:“人家有急事,师妹就不要强求了,我看他武功高强,应当没有什么大碍。”

方小刀走过小桥,向山下走去。

山林很干净,气息很舒服,方小刀重重的吸了一口气,却还是胸闷得很。

山路上两个人迎面而来,一个身形高大,腰间配了一口沉重的刀,一个宽袍大袖却背着一把长剑。

这两个人各自看了一眼方小刀,那高大的人道:“少侠且留步。”

方小刀没有理会,这人站在前面去阻拦。方小刀好像没有看见他一样,突然快要撞上的时候,整个人变得虚无缥缈,这人一惊,回头看却见方小刀已经走出四五步。

两人对视一眼,突然一左一右追上来拦住去路,那高大者道:“阁下面生,不知如何称呼,为何到小剑山来?”

方小刀本来不想拖延,所以想躲开二人立刻就走,谁知这二人竟追了上来。

方小刀道:“在下方小刀,因为晕厥被小剑山的苏姑娘救下,如今要回去了。”

二人很确定,这个名字他俩从来没有听过。

那高大者道:“在下殷晟,这位是合手帮雷霆堂堂主,宋临岳道长。”

方小刀刚刚还听过沉金刀殷晟的名字,客客气气道:“久仰。”

宋临岳道:“阁下有移形换影的轻功,想来绝不是泛泛之辈,为何不愿意透露真实姓名呢?”

方小刀道:“我就叫方小刀,这就是我的名字。”

殷晟道:“但不知,阁下尊师是哪一位?”

方小刀道:“我没有师父。”

殷晟笑道:“没有师父何来武艺,阁下撒谎的功夫却没有刚才那一手轻功好。”

方小刀道:“我没有拜师,功夫是我爷爷教我的。”

殷晟道:“原来阁下是家传武功,但是那总得有个名号吧!”

方小刀道:“抱歉,我不愿说。”

殷晟冷笑道:“阁下不愿意说,我们也不好勉强,只是阁下诸多遮掩难免可疑,既然你说是苏姑娘救了你,我们便去见见你的救命恩人,这并不为难吧!”

方小刀道:“我有急事要上路,请恕我不能奉陪。”

殷晟道:“我看,阁下还是留下来比较好。”说完,伸手去抓方小刀肩头。

方小刀可以说一身的戾气,一个仇深似海的人,是很容易发怒的。

方小刀看了看肩头的手,突然右手几度变换,看得殷晟眼花缭乱,最后只觉胸口和腰间各中一掌,重重的撞到了旁边的树上。

宋临岳面色一变道:“好哇,流花神掌,高手!”

殷晟站起来拍了拍胸脯道:“道长,如果我没有记错,流花神掌是无上宫的绝学吧?”

宋临岳道:“是,没想到北漠叛徒,竟然还有脸到中原来。”

殷晟道:“好掌法,我根本没看清到底是怎么打中我的。可惜,却是奸人所用。”

宋临岳道:“少年,你是无上宫什么人,如果无冤无仇,我劝你还是尽快回北漠,中原不欢迎你们。”

方小刀道:“我不是无上宫的任何人,我说过了,武功是我爷爷教的。就算是北漠无上宫宫主人头,也不过我爷爷一剑的事情,还看不上偷别人的武艺。这不是流花神掌,叫平潮掌,你们爱信不信。”

殷晟道:“哼,你好大的口气,你爷爷莫非是神仙,还能有这本事。”

方小刀道:“可惜他不是,但是我爷爷是个大英雄,武林中无人能敌,纵横几十年的大豪杰。”

殷晟冷笑道:“大英雄,大豪杰,我看是老不死的魔头吧!”

方小刀面色一变,向前一步道:“我不准你这么说我爷爷!”

宋临岳觉得不对劲,向殷晟使眼色,但是殷晟年轻气盛哪里肯理会,讥笑道:“怎么,被我说破了老魔头真面目,恼羞成怒了?”

方小刀一声长啸,声音凄厉无比,真气乱冲,直接将头发一下子冲的披散开来,活活的就是个魔头。

方小刀盯着殷晟道:“那就让我送你去向他磕头认错吧!”

说完,猛然的双手张开,顿时地面如同刮起了一阵旋风,双手抬起来挥动,刹那间漫天掌影重重。

殷晟认为,一定会有一掌是真的,其他的事假的,但是他不敢轻敌,拔出了刀来,趁对方掌力未至,突然使出沉金刀法向对方突袭。

刚刚靠近三步之内,殷晟只觉杀气弥漫,顿时心凉了大半截,这些漫天的掌影,没有一掌是虚的。

就在这时,旁边的宋临岳大吼一声,平平得推出一掌,救下了殷晟。

殷晟看了看方小刀道:“疯了,这小子疯了。”

方小刀追了过来,也不管他二人中哪一个,挥掌便打。

宋临岳道:“别打,躲,他这样很快就会筋疲力尽的。”

一个打,两个躲,山路上刹那间一片狼藉。

没有人能在这种暴怒的情况下坚持很久,因为方小刀全身都在消耗他的内力,很快就会空空如也。

打了三十掌左右,宋临岳看了看方小刀,戾气依旧,但是威势越来越小,可见他内力已经不多了,能坚持到现在,宋临岳觉得自己几十年的功夫都难以支撑。

山上一个白衣女子翩然而至,看了看几人道:“不要打了。”说完,竟跑到方小刀前面。

方小刀果然不打了,抬起的手掌放了下来,就在二人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方小刀抽出了苏若瑶手中长剑。

长剑在手,方小刀立刻就是一招“无风来潮”向殷晟而去。

殷晟大惊失色,长刀挥舞起来,像门板一样竖起来去挡长剑。

突然,那剑如同活了一样,碰到刀的瞬间跳开,刺向了他的左胸。

突然胸口一疼,殷晟万念俱灰。

方小刀拿着剑摇摇晃晃,向后一个踉跄站稳道:“差一点,终究是差了很多。”

说完,竟又一次晕厥。

正文 第九章 寻人不遇

“师父,他怎么样?”

匡腾手放在方小刀的脉搏上道:“哎,好年轻的小伙子,怎么竟疯了一样,竟然把全身内力耗空了。这已经算是内伤了,再加上身体虚弱,这回怕是要一段时间才能康复了。”

苏若瑶道:“一段时间是多久。”

匡腾道:“快则十日之内,慢则一月都难。他到底怎么了,为何会这样?”

苏若瑶有些愠怒的看了看一旁的宋临岳和殷晟。

匡腾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殷晟和宋临岳,殷晟还好,宋临岳毕竟上了年纪,老脸有点挂不住了。

匡腾放开方小刀的手道:“宋堂主年纪也不小了,怎么和一个小伙子动这么重的手,不知他怎么得罪了你们了?”

宋临岳道:“这,是个误会,我们以为他是无上宫的人,他使了流花神掌的。”

匡腾皱了皱眉头道:“流花神掌,怎么使得?”

宋临岳道:“这个,殷堂主应该看得比较清楚。”

殷晟道:“我也没看太清楚,应该差不多是这样。”说完学着方小刀的样子使了一遍。

匡腾眉头皱得更紧了,宋临岳道:“宗师,您看这是不是流花神掌?”

匡腾摇头道:“不像,一点也不像,若瑶,你打一遍。”

苏若瑶点了点头,突然双掌翻飞,竟然打得和方小刀有七八分相似。

殷晟和宋临岳吃惊,静静地没说话,等着匡腾解释。

匡腾道:“这个掌法,叫做天剑掌,是脱胎与天剑二十七的掌法,比起天剑二十七那是不可同日而语,而且小剑宗也已经不传授了。我只不过是不忍心就此埋没,所以就传给了若瑶。但是我只会其中两掌,而且徒具其形,不能发挥其威力的。你们和这少年交过手,你们认为如何?”

殷晟道:“我是横练还不错的,他当时已经乱打了,掌力分散,要不是宋堂主救我,我今日非得重伤不可。这掌力未必厉害,可是躲不过,很精悍的掌法。”

匡腾道:“这么说来,他的掌法练对了,而我们练错了。”

殷晟道:“这,不是偷师嘛,这可是剑宗的武功啊!”

匡腾摇头道:“别说这话,丢人。小剑宗无法和剑宗相提并论,我们只是微末传承而已,江湖上,甚至可能会有比我们更加精深的剑宗传承。对于他们来说,他们和剑宗的关系更近。这少年说不定和千年剑宗的渊源比我们深,所以不能说偷师,人家的武功可以说压根和小剑宗没关系。我希望从此以后,小剑宗能够脚踏实地的将剑宗剑道发扬光大,不要再自居剑宗遗脉,不然的话,小剑宗也保留不下来。”

宋临岳道:“宗师言之有理,我等受教了。”

匡腾道:“这少年嘛,留在小剑山吧,他醒过来我还要请教呢!若瑶,你带他去吧,好好照顾。”

苏若瑶道:“是,师父。”

匡腾看了看殷晟道:“拜托你一件事,查一查这少年来历,他应该有一个爷爷,而且还是个真正的绝世高手,不过他已经死了。”

“不用查了,我都知道了。”

匡腾一愣道:“师兄。”

从门外走进来一个瘦削的老人,穿着脏兮兮的衣袍。他就是小剑宗的宗主,大宗师匡腾的师兄,杨悯。

杨悯看了看床上的方小刀道:“他叫方小刀,年十七岁,他的爷爷其实不是他爷爷应该是他师父,那个名字说出来,你们大家都得发一声冷汗。”

殷晟道:“杨宗主,你这也太灭自己威风了吧!”

杨悯道:“你们还记不记得有一个心狠手辣的高手,外号叫酥骨手?”

宋临岳道:“当然记得,不过酥骨手也算不得什么绝世高手,只不过阴谋诡计比较多罢了。再说,这少年武功和酥骨手并无相似。”

杨悯道:“我是说,这个酥骨手,毒杀了一个人,就是这少年的爷爷。”

匡腾道:“师兄,到底是何样人物,竟然让师兄卖了关子?”

杨悯道:“我到现在心里还在打颤,不是要故意卖关子。你们说,武林里面如今敢说无敌的都有谁?”

匡腾道:“陆寒廷陆大侠,正道之牛耳,堪称无敌。”

杨悯道:“你们认为呢?”

殷晟道:“我看,北漠无上宫里面那个几十年不出来的老魔头,不在陆大侠之下。”

杨悯又看了看宋临岳,宋临岳道:“我与大宗师看法一致。”

杨悯道:“若瑶,你说。”

苏若瑶想了一下道:“那位三年之前入青山终不顾倾湖泪的前辈,我看更加胜出一筹。不过我见识浅薄,只怕胡说了。”

杨悯道:“你可不是胡说,你说的非常有道理,你问他们也不会否认。但是,如果倒退二十年,你们说的这三个人加起来,有一个人能一起打败甚至杀掉,师弟你猜他是谁?”

匡腾骤然瞪大了眼睛,看着床上的方小刀道:“秦不归!”

宋临岳和殷晟听了这个名字,都是大惊失色。

苏若瑶看了看几人,轻声道:“师父,秦不归是谁?”

匡腾道:“是我给你讲的武林人物太少,而且你也不感兴趣。这位秦不归纵横了江湖几十年,剑下亡魂无数。不正不邪,从来不参与武林门户争斗,但是他如果要对谁看不过去,一人一剑而往,纵然千百人无人能当。”

杨悯道:“十七年前,他的最后一战,一个人和武林十三个门派的掌门动手,最后不伤一人全身而退,从此退出江湖。而那天我并没有动手,我却也在场,当时他的左手,一只提着一只竹篮,大家初时不解,后来他的剑按在了先师的脖子上,突然那篮子里传出了一声婴儿啼哭,他就放了先师。后来,先师告诉我,是那一声啼哭救了他,让秦不归动了恻隐之心。其实上,那天被这个婴孩救下的人,何止先师一人。”

匡腾道:“秦不归,他没有门户,不参与利益权势的任何斗争,但是他的一生打过的架比谁都多。我那时年少,听先师说过,秦不归最初和人动手只是为了历练自己的武艺。各门各派一路打完,发现自己没了对手,然后他开始寻访何处隐居高手,最后他只剩下仗剑独行了。有时也做一些行侠仗义的事情,有时候却将罪不至死的人也杀了。他曾经如果北漠,大家认为无上宫宫主是个大魔头,他应该会一剑杀了,没想到他二人竟然比武一场,相谈甚欢。所以,秦不归没有侠名的,只有世人畏惧。”

杨悯掉了点头道:“大概就是这样,大家现在应该明白了吧,这个名字足以让任何人敬畏。我们一生穷极武道,却只能高山仰止,秦不归,是个天下奇人。”

苏若瑶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秦不归,她虽然身在武林,却不太喜欢打打杀杀。也没那么醉心于武道,对于秦不归这个人的震惊,远远不及对于方小刀遭遇的同情。

方小刀昏迷并不严重,只是身体一时半会好不了。

苏若瑶夜里给方小刀喂了药,坐在旁边,因为担心方小刀醒过来乱跑,所以坐在旁边看着。不知不觉,苏若瑶就趴在床边睡着了。

方小刀醒了过来,盯着床顶看了一会确定自己又没死。

回头看了一下,就看见了苏若瑶趴在床边。

方小刀想起床,使劲一翻却没能起来,发现自己浑身上下没多少力气,但是他还是要走。走不了,那就爬,爬回花禾镇。

苏若瑶突然被惊醒,看见方小刀不在床上,刚刚走到门口,就看见方小刀趴在地上,慢慢的想要扶着门框站起来。

苏若瑶柔声道:“你身子虚弱,又有内伤,你不要动,好好养病要紧。”

方小刀苦笑道:“姑娘见笑了,这个样子很不雅,但是我必须要走,你不知道我有多重要的事情。”

苏若瑶道:“我都知道了,你爷爷的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你可要保重你自己呀!”

方小刀道:“还真是传得快呀!”

苏若瑶道:“师伯说了,你为你爷爷报了仇,你还要怎样,一定要爱惜自己。”

方小刀道:“不,我爷爷尸骨未寒,暴尸荒野,我不能苟活。”

苏若瑶道:“不行,你不能走。”

方小刀苦笑道:“是,我现在走不动。”

苏若瑶无可奈何,索性做个恶人,叫嚣道:“你不能走,好好养病,你要走也走不掉。”说完,扶起方小刀来,拦腰拖住他向床上拖过去。

毕竟是恩人,方小刀不能发作,何况自己现在真的是身体不行,那就先过了今晚再说。

苏若瑶像是盯一个小偷一样盯着方小刀,白天还把方小刀拖出去晒太阳。

方小刀看了看太阳,抬了抬手,感觉好了一些,走路应该没什么问题。

匡腾走了过来,看了看方小刀道:“醒了就好,手给我,我给你号号脉。”

方小刀道:“您是苏姑娘的师父?”

匡腾点了点头。

方小刀伸出手去。

匡腾过了一会放开道:“你筋骨硬朗,这很好,可能三五天你就能行动如常了。内伤也不重,内力恢复也会很快的。”

方小刀道:“多谢前辈,苏姑娘说了,是您一只给我把脉症治的。”

匡腾道:“大家江湖儿女,不讲这些。只是你还年纪轻轻,不该这般沉溺其中,其实仇恨这东西,忘了也就没什么了,你若是执着,恐怕报了仇还是仇恨不消。”

方小刀道:“前辈说的极是,我已经好了很多。”

匡腾给了他一个不相信的眼神。

方小刀看了看正在那里忙碌的苏若瑶道:“您看苏姑娘,她每天不怎么练武,无欲无求,每天在意的只是生活中的琐事。我挺喜欢这种生活的,您可能认为我是我爷爷教出来的,肯定会非常痴迷武学,也一定是有仇必报,非常执着。但是实际上我以前和爷爷隐居在花禾镇,我们做木匠,每天担心的,也是小生意好不好,至于其他,我算的上是无忧无虑。以前我还是个喜欢每天到处跑,去调戏村子里没有出阁的姑娘的浮华小子,我并不是您想得那种人。”

匡腾道:“可这,并不代表你不会钻牛角尖,你昨天和他们动手,不就是已经成了魔了吗?”

方小刀点了点头道:“爷爷说过,偏执可成魔,不疯的是恶人,不是魔头。但是我真的没事,你们都误会了,有件事你们可能不知道,我爷爷还没有安葬,这才是我要赶回去的原因。”

匡腾道:“不对吧,师兄说,传言你也死了,和你爷爷一起暴尸荒野,可是你还不是活的好好的吗?很多心怀不轨的家伙在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上翻来覆去的找一本神武经,但是据师兄说,那尸体不像是你爷爷,因为师兄想去安葬了他,结果发现那是一具四十来岁的男人尸体,根本就不是你爷爷。”

方小刀惊呼道:“啊?”

匡腾道:“奇了,你怎么又来了这里呀?”

方小刀道:“我是昏迷之后被人带到这里来的,好像是一个被秋凤岚锁在地洞里面的人,而且还脾气很差。”

匡腾道:“那就对了,有人杀了百虎门的掌门,现在百虎门群龙无首,看来就是此人所为,武功很高啊!”

方小刀道:“应该很高,秋凤岚不是他的对手,下了迷药把他抓起来的。”

匡腾道:“说起来,刚刚有人给我说了一件奇事,不知和你有没有关系。听说,前天夜里,药湖上有一个人带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少年让药鬼治他的心病。那个人好像是失踪了很久的叶慈悲,听你这么一说,倒是合情合理,大概他被秋凤岚抓住,所以这几年销声匿迹了。”

方小刀道:“我没见过他,那时候地洞里面太黑,没看清他的脸。”

匡腾道:“总之,你等身体好转一些再去花禾镇,去找找你爷爷的遗骨吧!不过叶慈悲肯出手救你,并且杀了百虎门掌门,他应该已经料理了你爷爷的后事。”

方小刀道:“我明白,我想走也走不了,前辈的这位高徒,总是盯着我。”

匡腾看了看在那边左顾右盼的苏若瑶笑道:“她,从小就是菩萨心肠,我都有些后悔了,收了她做徒弟,只怕日后到了江湖上容易吃亏。”

方小刀道:“好人总归有好报的。”

匡腾点了点头道:“不说了,你好好休息,你不管什么时候离开,一定要来找我,我有些问题想请教你一下,你若不来我可就抱憾终身了。”

方小刀点了点头。

匡腾走出了园子,外面杨悯道:“还是师弟聪明,他总归是感谢你的,你说了要抱憾终身,他总不至于不告而别。”

匡腾道:“挺好的少年,不忍心啊!”

杨悯点了点头道:“我起了爱才之心,师弟不会嫌师兄俗吧!”

匡腾笑道:“这等俗事,师弟也有这个打算。”

匡腾和杨悯最大的区别就是,匡腾醉心武道,不喜欢场面,杨悯醉心侠义道,也想发扬自家门户。师兄弟二人倒是没有什么芥蒂,不过是道不同罢了。

匡腾之所以是大宗师而杨悯是宗主,是因为他们俩对于小剑宗的作用不一样。一个穷极武道,为小剑宗武学开辟道路,一个内外打理,守好小剑宗门户。自从小剑宗和同望帮合并成为合手帮,杨悯倒是没以前那么忙了,经常去江湖上走走,奔波忙碌,为小剑宗的名声献力。

叶慈悲没日没夜的跑,终于到了花禾镇,但是找遍了花禾镇也没有找到方小刀。

藤山上的孤坟,墓碑上写着“奇侠已逝,英雄不归。”这话听着像是缅怀,其实上是要告诉一个人,这是秦不归的坟墓。立碑人也没有名字,因为立碑的人觉得这碑,不该是自己立的。但是该立这块碑的人,到底去了哪里,叶慈悲心急如焚。有些事情方小刀不知道,是叶慈悲的秘密,对于他来说,他必须做到某一件事,这件事和方小刀有关系。

另外,叶慈悲还知道了一件事,秋凤岚没死,他还活着,他能活是个奇迹,可他真的没死。按理说,叶慈悲没有理由不杀掉秋凤岚,可是他没有出手,因为这或许是找到方小刀唯一的办法。

叶慈悲突然听到有人哭泣,寻着声音走了过去,只见一个女子浑身酥软得瘫倒在两座坟墓面前。等他看清楚墓碑上面的字,心里蓦然一惊,左边的是“方小刀之墓”,右边的是“秦不归之墓”。

什么人会给方小刀和秦不归立碑,而且还是个女子,听声音非常的年轻。叶慈悲猜不到是谁,和方小刀一起有个女子和百虎门大战过,但是那应该是个武功不错的女子,而且萍水相逢未必会有这么在意。看这情状,竟然是伤心欲绝了。

叶慈悲恍了个神,突然看到这女子从怀里拿出来一把刀,径直向自己心口捅去。

叶慈悲手一挥,一道劲风袭去,那女子手中刀落在地上,叶慈悲道:“姑娘,不可啊!”

叶慈悲人也飞奔过去,待看清这女子相貌,叶慈悲不可思议道:“是你?”

正文 第十章 虎豹殷晟

那女子竟不理会叶慈悲,神色木然得爬行,向那刀子伸了过去。

叶慈悲一脚踩住那把刀道:“起来,你为什么在这里假慈悲,你不说用不了你动手,我一根手指就能杀了你。”

那女子没有说话,手握着刀柄,却怎么也抽不出来。

叶慈悲道:“我知道的不多,我只知道你父亲秋凤岚害死了秦不归,你和方小刀的事情我只是略有耳闻。但是你应该知道,你不配跪在这里,也不配死在这里的。”

那女子,赫然是秋凤岚的独生女儿,秋果。

秋果不说话,叶慈悲没有办法,蹲了下来,拿起那把刀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是四年前在你家堂前。第二次见你的时候,是我去你家准备灭你家满门,结果还没动手就被人阻止了,你知道是谁阻止我的吗?”

秋果瞪大眼睛看着叶慈悲,尽管心如死灰,但她不聋,听得出来他不是好人。

叶慈悲道:“你爹太狠,害死了秦不归,最后却是秦不归救了你全家。按理说你爹让我过了四年暗无天日的日子,我无论如何都要杀了他的,至少他该死。但是我现在却不想让他死,我想和他玩个游戏,让别人杀了他,你说好不好?”

秋果突然站起来,转身就跑。

叶慈悲一动不动,看着她跑。

秋果跑了一会,突然身子一轻,却是整个人被叶慈悲拎了起来。

叶慈悲看了看秋果道:“告诉你无妨,反正你也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方小刀没死,我就是要他杀了你爹,不过我现在找不到他,所以你爹还不能死。到现在都没几个人知道他还活着,所以,我得帮个忙,让方小刀知道他没死,那样方小刀才会回来,杀了你爹报仇啊!”

秋果突然来了力气,拼命的扑腾着道:“他没死,他在哪里?”

叶慈悲冷冰冰道:“你到现在还有脸去见他,他被你爹害得有多惨,差点就死了,他才十七岁,你爹简直禽兽不如。”

说完,拎着秋果开始下山,带着杀气道:“我有过承诺,方小刀此生必须活得好好的,我还必须让他衣食无忧,活到一百岁。至于你,找到了方小刀你就可以死了。”

方小刀仔仔细细得算计过,自己根本没有机会从这里跑掉。苏若瑶平时没事的时候不会离开,那当然是没有机会的,如果她离开,时间也绝不会太长。以他现在的体力,都出不了小剑宗大门就会被又拖回来。就算是武功恢复,如果不到三成,可能至多跑到山下,还是会被拖回来。除非到五成,他就有机会跑得对方找不到,那时候就能走掉了。但是,毕竟匡腾救过自己,不告而别太过分了。还有就是,苏若瑶盯得太严实,要想弄个阴谋诡计连时间都没有。

他能走路了,就是体力很差,走一会就会气喘吁吁。

方小刀在窗口坐着,窗外很恬静,他却心乱如麻。

苏若瑶拿着一个很大的陶罐,似乎很烫,她拿衣袖捏着罐口。走进来之后,赶紧吹了吹手指。

方小刀道:“你怎么这次这么长时间才回来?”

苏若瑶笑道:“我相信你,肯定不会不听别人劝告,我现在已经放心了。”

方小刀道:“苏姑娘,你是在外面那个门洞旁边煮的东西吧?”

苏若瑶道:“咦,你怎么知道的?”

方小刀道:“你生火用的柴有点湿,到处都是烟。”

既然苏若瑶并没有走远,那一定在暗中观察,所谓的相信那就更加无从说起了。苏若瑶突然反应过来,走掉窘迫得脸红了。

苏若瑶把陶罐里面的东西倒进一个碗里道:“你看,这是师伯送来给你补身子的雪参,你喝了吧!”

方小刀道:“师伯,你师伯是谁?”

苏若瑶道:“你没见过他,他是我师父的师兄,小剑宗的掌门人,不过现在我们是合手帮了。帮主当然不敢怠慢师伯,所以他现在是整个合手帮的宗主,可比帮主还要大呢!”

方小刀明白,两帮合并,两边的掌门都不能比以前身份低了,所以,一个掌实权的肯定要给另外一个很高的身份。不然的话,这合并恐怕弄不起来了。

苏若瑶道:“师伯去了花禾镇,也是他我们才知道你是什么人的。”

方小刀点了点头道:“我该去拜见他一下,好好感谢感谢。如果不是他,我这会得爬回花禾镇去。”

苏若瑶道:“那个慈悲的人,肯定已经帮你做好了,你不用担心。”

方小刀点了点头,苏若瑶根本就没有记住叶慈悲这个名字。

方小刀道:“只可惜呀,我还尽快回去的,爷爷尸骨未寒呀!”

苏若瑶看了看方小刀,有些于心不忍,心里有了另一番计较。

到了下午,一辆马车停在了桥边,殷晟走了下来,看见了苏若瑶和方小刀道:“我说苏姑奶奶,到底什么事情你直接让帮主派我来送一辆马车了,您是怕我不够忙是吧,我虎豹堂一摊子事情,可怎么办呀?”

苏若瑶瞪了他一眼道:“你心里还有没有数了,你把人打伤的,还想什么事情都不做,合适吗?”

殷晟道:“行,我负责到底,什么事您请说。”

苏若瑶道:“跟我们去花禾镇。”

殷晟脸色大变道:“什么,花禾镇那么远,你让我丢下事情送人?”

苏若瑶道:“你是不是不去?”

殷晟道:“我们,可以商量商量嘛,我派我手下十个兄弟,怎么样?”

苏若瑶摇了摇头,殷晟道:“二十,别再多了,我那就五十个人。”

苏若瑶笑了笑,突然叫道:“师父,他不去。”

匡腾手里拿着一根竹杖走了出来道:“不去,殷晟,你是不是觉得我没人没威望,请你请不动啊?”

殷晟很清楚,匡腾的武功不在掌门之下,他可是大宗师,自己平时最敬佩的就是他了。

殷晟道:“去,我当然去,大宗师但有吩咐,在下赴汤蹈火。”

匡腾道:“那就好,我还以为现在的年轻人都不怎么尊重长辈了呢!”

一句话说得殷晟面红耳赤,说完拿起那手杖道:“方少侠,你着急我明白的,有些事情我们改日再说,这是一把剑,你且拿着防身吧!”

方小刀道:“多谢前辈!”说完接过那竹杖,在手里掂了掂,不重,很舒服,当手杖非常好用。

匡腾道:“路上有若瑶招呼,我也就放心了,她很细心的。至于其他的嘛,我想殷晟的沉金刀还不至于那么不顶用,你多半用不到,只做个手杖罢了。”

方小刀道:“方小刀汗颜,此生定不敢忘记诸位大恩大德。”

匡腾道:“莫说,你往后切记一件事,人不能太执着,那就是报答我们了。”

方小刀点了点头不说话。

匡腾道:“江湖客套,先报名号,但是你,以后少报你的名号。人心险恶,惦记神武经的人大有人在,可莫要被人算计。”

方小刀道:“是,多谢前辈指点。”

匡腾道:“殷晟,如果方少侠少了一根汗毛,你该知道你还有没有脸回来吧?”

殷晟举起刀来道:“他如果少了一根汗毛,您绝对见不着我,因为那时候殷晟已经死了。”

匡腾道:“好,我信你。”

苏若瑶道:“说了这半天,我看方少侠已经累了,上车去吧。”说完就要扶着方小刀上车。

匡腾见她伸手就去抓一个男人的胳膊,突然有点不太适应,像女儿一样养大的徒弟,别到头来再被男人给拐跑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想到这里,看了看殷晟,使了个眼色。

殷晟跟着匡腾走远了几步道:“宗师,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匡腾道:“路上若瑶照顾方小刀固然万无一失,但是毕竟男女有别呀!”

殷晟道:“那不是有我吗,苏姑娘顶多就是照顾一些饮食,不用有什么顾忌,没什么人看得见的。”

匡腾道:“哎呀,你糊涂,就是因为这样,才要小心。你看,这方小刀年少,武功好,长得也不错,若瑶也没见过世面,容易被骗啊!”

殷晟一愣道:“他应该,不是这样的人吧。”

匡腾感觉没办法解释,索性直接道:“我直说了吧,路上你给我盯着他们俩一点,别让他们接触太多,给我弄出点儿女私情来。若瑶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了,我还想多留几年呢!”

殷晟恍然大悟,瞪大了眼睛看了看匡腾,再回头看了看正扶着方小刀上车的苏若瑶道:“不瞒您说,我也觉得不对劲,你看方小刀现在也不至于上不了车,可就是一个愿扶,一个愿被扶。这个,我看宗师的担忧不无道理呀!”

殷晟纯属看热闹不嫌事大,苏若瑶虽然长得是如同天人,但是两个门派合并之前一直交好,殷晟成年的时候苏若瑶还是个小丫头呢,根本没那个想法。所以,他倒是对于苏若瑶看上了某一个人这种事情喜闻乐见,回头好好笑话苏若瑶一番,想想就有意思。

匡腾道:“这件事你要是做不好,你也没脸回来找我。”

殷晟道:“宗师,这个男女之事,向来是外人管不着啊!您看这事,我恐怕办不了啊!”

匡腾道:“给我盯好就是了,别让他们总是单独待一起。”

殷晟点头道:“嗯,明白,保证学会使棒槌,来个棒打鸳鸯。”

匡腾道:“快去吧!”

殷晟来到马车旁边,想了想匡腾刚才的话,默默一笑跳了上去。

马车里,三人相对无语,山路有些颠簸,殷晟时不时的撞到方小刀,有些难为情,方小刀只是笑一笑。

下了山,殷晟道:“嗯,终于舒服了,方少侠,你身体不舒服,山路颠簸,可是难为你了。”

方小刀道:“哪里,这已经很舒服了。”

然后,有没话可说了。

苏若瑶道:“方少侠,花禾镇,是不是有很多花呀?”

方小刀道:“倒也不是很多吧,怎么也比不上南国四季繁花。不过花禾镇有座藤山很大,上面长了很多爬山虎一样的藤,开花的时候,整个山上都是铺了一层花,挺好看的。”

苏若瑶道:“那的确挺好看的,不知道现在能不能看到啊?”

就这样,苏若瑶有无数的问题,方小刀也不烦,两个人一直说个不停。殷晟怎么都插不上话,颇为难受。不过他听得很认真,路途遥远,得找机会插话呀!

说到后来。苏若瑶和方小刀的话题直接到了女孩的饰物上了,先是说花,然后说到了涂在指甲上面的凤仙花,后来就说到了饰品。实在是让殷晟大开眼界,哪来那么多东西,合着自己从来没听过。殷晟觉得,方小刀怎么竟知道这么多女人的东西,这恐怕的确不是个老实的家伙。一天下来,他简直累得要死,听人说话也累呀!

到了过江的时候,三个人寻了个商船,给了些钱,带他们过江。

船到了江心,一艘漂亮的大船迎面而来,船上一个壮汉,站在船头道:“请问,方小刀方少侠可在船上。”

殷晟第一个跳了起来道:“方小刀在江边我看见过,兄台可以去找。”

那人道了一声谢,殷晟以为骗了过去,突然船舱里面出来了一辆轮椅,轮椅上的人披着厚厚的皮裘,对那人说了些什么。那人叫道:“方少侠,裴氏裴旭东,裴向东求见,往方少侠赐见。”

殷晟恼怒了,叫道:“你什么意思,说了不在你喊什么喊?”

喊完话,殷晟突然一愣,这两名字耳熟得很啊!

裴向东也不生气,反而道:“阁下应该是合手帮虎豹堂堂主殷晟殷堂主吧!在下求见方少侠并无恶意,只有一事相求,还请引见啊!”

方小刀坐在船板上,刚要站起来,殷晟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起来。然后对裴向东道:“有什么事情,二位裴兄可以说出来,由殷某代为转达。”

裴向东道:“这……。”说着看了看裴旭东。

裴旭东咳嗽了一阵道:“我与方少侠并非初见,那夜曾在药湖相会,只不过彼时彼刻方少侠身体有恙,不能醒来。倒是那位叶慈悲,我们还说了几句话。此次打扰方少侠不为别的,只因为那日曾听叶慈悲说起,似乎方少侠与那药湖中的前辈渊源颇深,而在下顽疾在身,所以想请方少侠帮个忙,向那前辈说几句好话,若是不成,那在下也就死心了。”

方小刀看了看殷晟,站起来道:“在下从不认识什么药湖的前辈,恐怕帮不了裴公子吧!”

裴旭东道:“叶慈悲应当不是说谎的人,况且那位前辈听了叶慈悲的暗示之后,立刻就愿意为少侠诊治,可见少侠的确与那位前辈关系密切。可能是少侠的长辈与他有旧,少侠有所不知罢了。”说完一阵咳嗽,似乎说这么几句话他很累似的。

方小刀见他似乎病的很重,一时没了主意。

苏若瑶站了起来道:“方少侠现在有要事,还请不要阻拦。”

裴向东道:“方少侠自己没说,两位但是说了不少,你们小剑宗这是要替方少侠做主啊!莫非以剑宗传承还不够,你们还要谋方少侠的神武经?”

殷晟怒道:“你放屁!”

裴向东道:“殷堂主说话小心,裴某看在方少侠的面子上不跟你计较,你可莫要得寸进尺。”

殷晟道:“小剑宗如今已是合手帮,大家亲如兄弟,岂容你玷污名声。”

裴向东道:“小剑宗毕竟是剑宗传承,可是同望帮么,嘿嘿!”

殷晟知道江湖上怎么说两派合并的事情,同望帮根基太浅,江湖人总是说是同望帮想给自己找一个根基,坐在大树下面乘凉。可是他殷晟是受了帮主恩惠的人,同望帮就如同家,岂能送人别人胡言乱语。

殷晟道:“裴向东,你莫以为我殷晟惧怕,有种你过来,我看是你那把女人剑厉害还是老子的沉金刀更胜一筹。”

方小刀道:“大家免伤和气,不要动手了,有事慢慢商量。”

殷晟道:“无妨,就当切磋切磋了。”

裴向东道:“那如果殷堂主败了,怎么说?”

殷晟道:“我若败了,你改天到我合手帮让帮主老人家再教训你。”说完不由分说,罢了刀在手,一跃而起。

这刀隐隐有金光,倒不愧是沉金刀这个称呼。殷晟为人处世,有如刀法要义,霸气外露,不藏不掖。熟知他的人都很清楚,这个人光明磊落,是个值得交付的人。

裴向东一动不动,等着殷晟到来。

殷晟长刀卷起一阵狂风,顿时肃杀沉沉。他的刀如同虎豹,好似虎豹堂这名字就是从他的刀法中来的。他在江湖上名声不算很大,但是刀法决计能够配得上更大的名声。虎豹堂殷晟,这中间堂字倒可以去了,该做虎豹殷晟,倒也贴切。

裴向东向后两步,从腰间抽出长剑,迎风一抖,顿时寒光闪烁不定。

殷晟的刀刚到,裴向东长剑后发先至,取殷晟右手手腕。

殷晟将手一收,刀也抽回一些,正好挡下这一剑,紧接着长刀推进,去猛虎下山,势不可挡。

方小刀看在眼里,这时才知道殷晟武功在自己之上,那日疯魔,却是侥幸占了一点上风,如果殷晟那天真的要对自己下重手,恐怕自己已经没命了。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方小刀慢慢的回头,只见身后一人倒了下去。而他的额头之上,赫然插了一根飞针。

正文 第十一章 刀马川圣物

那边殷晟突然住手,裴向东却依旧出剑,殷晟用宽阔的长刀拍过去,那软剑一弯缠绕可过来。裴向东吃惊他为何这般停手,因此慢了,殷晟知道他这剑若是不停还将对自己不利,二指夹住剑。

裴向东还没有回过味来,殷晟放开他的剑道一声“多谢”,然后纵身一跃,回了那商船。

两艘船并行极快,他这般来去自如,轻功也是了得。

裴向东等反应过来暗叫一声惭愧,二人动手之际自己竟然毫无察觉,殷晟竟然就此罢手,可见其人武功之高。

殷晟上了船,看了看那死去的人,从他手里拿出一个纸包,打开看了看道:“江上的逐浪帮的混蛋,一个跳梁小丑一样的帮派,胆子真够大的。”

裴旭东转动着轮椅向前了一些道:“要不是这些跳梁小丑,我兄弟二人如何能够知道三位的行踪,我裴家独门独户,能派的人不多,可也不敢把人派到合手帮去打探消息。是这些人不知怎么发现了三位,一路传到了这里,要在江上动手。我裴家虽然势单力孤,但是在江上还有一些人的,所以这才来打扰的。”

殷晟道:“这个贼子竟然这般隐藏的深,真是要多谢裴公子了。”

裴旭东一个劲的咳嗽,裴向东闪过一丝隐痛道:“我兄弟是想说,大家一码归一码,路见不平出手是江湖本色,但是方少侠去不去,不用因为这件事而为难。”说完垂下了头,显得无可奈何。

裴旭东停止了咳嗽道:“对。”

殷晟看了看方小刀,显然有些为难,他觉得裴家兄弟光明磊落,该当出手相助的。

方小刀道:“这当然可以,只怕我帮不到裴公子呢!”

裴向东大喜道:“多谢方少侠了,裴向东永生不忘公子大恩,”

裴旭东也颇为激动,却是涨红了脸,咳嗽越来越重。

船靠岸之后,裴家二兄弟却请三人上车,这马车用的是白色骏马,车也极大,极华丽。裴家不仅在江湖上名声赫赫,财力也是雄厚。

上了车,裴旭东还是盖着那厚厚的皮裘,坐在方小刀身边,苏若瑶因为照顾方小刀,上了同一辆车。

裴旭东道:“二位见笑了,我弱疾在身所以怕冷。”

方小刀好奇道:“弱疾?”

裴旭东苦笑道:“听着很荒唐,但是我自幼就有这个病,遍寻天下名医,也没有人能够治好。”

方小刀点头不语。

苏若瑶道:“裴公子,既然你是去治病为何非要找上方少侠呢?”

裴旭东道:“姑娘不知道,药鬼前辈治病救人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必须是没有人能救,如果他不救立刻就会死的人。而我这个病,是从娘胎里面带出来的,一时半会还死不了,只是饱受煎熬,有些不像人了。”

苏若瑶也不说话了,感觉裴旭东的确是病的很重,一个人从小到大都是这个样子,只怕真的是生不如死了。

裴旭东道:“方少侠的事情在下有所耳闻,那百虎门作恶多端,如果方少侠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开口,我兄弟二人定当相助。”

方小刀道:“首恶已死,再谈复仇就是残忍了。多谢裴公子好意,在下心领了。”

裴旭东道:“方少侠古道热肠,令人佩服啊!”

方小刀道:“有一事,还想请教裴公子,不知可方便?”

裴旭东道:“但讲无妨?”

方小刀道:“叶慈悲,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裴旭东吃惊的看着他道:“方少侠不知道吗?”

方小刀道:“承蒙他相救,却只是一知半解,并不熟知。”

裴旭东道:“哦,原来如此。”说完又咳嗽了一阵,倒是方小刀有些难为情了,不该让他受累说话。

路上,裴旭东给方小刀把叶慈悲这个人说了一遍,包括一些他做过的事情,倒是非常的详细。

叶慈悲在如今的江湖属于凤毛麟角的人物,就算是裴旭东也只是新一代江湖人物中的佼佼者,可还是比不上叶慈悲这种正值壮年,心狠手辣又武功出神入化的人。

对于叶慈悲少年时的遭遇,方小刀非常同情,但是对于他的心狠手辣,方小刀却并不认同。

人在江湖总是会风餐露宿,如果有钱就去住客栈,但是殷晟也算是好些年的老江湖了,可他就从没见过这么豪气的住店。整整一个客栈,就住连车夫仆人在内不足二十个人。而且还不让仆人住上房,所以上房这边就住了五个人。

殷晟从走廊里走了三遍,唉声叹气,苏若瑶终于忍不住了,推开窗户道:“殷堂主,你脚底下受伤了,走来走去干什么?”

殷晟道:“哎,堂主白当了,白当了,思来想去,一整月就算是天天请兄弟们喝酒也比不上人家住一晚上的花销啊!”

苏若瑶道:“你要是羡慕,可以改投门户啊,你投了裴家也是可以的。”

殷晟道:“这不是怕人家看不上我吗?”

这时方小刀的门打开,一辆轮椅开了出来,裴旭东道:“殷堂主要是肯来我裴家。我裴家有什么尽可以拿,以幕宾之礼相待,荣华富贵我不敢保证,但是你绝不会在我裴旭东饿死之前饿死。”

殷晟干笑两声道:“嘿嘿,等我合手帮混不下去了,就来。”

裴旭东道:“那时候,我却不要了。”

殷晟道:“哦,为何?”

裴旭东道:“你殷堂主武功固然令人敬佩,但是自从出江湖以来,每一件事都是为了自己的帮派,从不违背侠义之道。可是你如果自己帮派混不下去了了,改投山门的话,那就有些不够仁义了,那时候的殷堂主已经不是今日的殷堂主了。”

殷晟道:“这,恐怕有些牵强,毕竟良禽择木而栖嘛!”

裴旭东笑道:“你如今投我裴家,说明你眼中我裴家是个佳木,可是合手帮混不下去了的话,那是你的无奈之举,我可不敢高兴。除非,你殷堂主那时候落魄,我或许能帮一把,至于我家,决计不要。”

方小刀拄着手杖走了出来,现在廊下一动不动。

苏若瑶也走了出来,走到方小刀身边道:“你怎么出来了,不进去好好的休息么!”

方小刀道:“里面很闷,外面好一些。”

裴旭东道:“一直没敢问,这位姑娘怎么称呼?”

殷晟道:“这位是合手帮大宗师匡腾的爱徒,苏若瑶苏女侠。”

裴旭东道:“说久仰就虚伪了,不过我的确听过这个名字,因为小剑宗大宗师的徒弟必定是日后武林中的翘楚啊!”

殷晟道:“那倒不错,苏姑奶……,不,苏姑娘在以前两派未合并的时候就是小剑宗没人敢惹,后来合并之后,合手帮无人敢不鞍前马后啊!”

苏若瑶瞪了殷晟一眼,殷晟识趣得闭上了嘴。

方小刀难以想象,苏若瑶这样恬静的女子,为何殷晟会说她是个姑奶奶那样架子很大的女子。其实这里有一个误会,那就是苏若瑶在小剑宗是大宗师的徒弟,比其他弟子身份地位高出一等。所以就算再怎么温和的性子,她也是有很多人巴结讨好的。何况人家是个千娇百媚的女子,所以就多了很多人无事献殷勤,这里面虽然没有殷晟的份,但是殷晟却是见得多了。

裴旭东咳嗽了一会,拿出一个精致的小袋子闻了几下道:“看我这废人,听了殷堂主几句玩笑,本来要笑两声,结果反而成了这样。”

三人一时不知如何安慰,裴旭东道:“三位不用替我难过,我已经习惯了很久了。不过刚才说到匡腾宗师,那必定要说这剑法,虽然我对匡腾宗师的剑法是高山仰止,可是方少侠横空出世,却让人想起了夺路剑法。”

殷晟道:“好奇怪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裴旭东道:“这你得问方少侠。”

殷晟看了看方小刀,方小刀道:“江湖末路剑夺生,红尘有眷终独怜,陌上明月有余恨,世间多情少缠绵。”

殷晟道:“嘿,方少侠你不实在,问你话你还念什么诗呀?”

方小刀道:“江湖末路剑夺生,夺的是生路,那不就是夺路剑法嘛!”

裴旭东道:“这诗,但有些意境,算是放旷之人,很有江湖中人自由散漫的性子的。只是听起来,似乎有些悲凉,这剑法莫非是无情的么?”

方小刀道:“世上哪有有情的剑,有情的只是人。”

裴旭东深有同感,只是他如今却正是多情的时候,听不惯这种话。

殷晟道:“只可惜方少侠身上有伤,不然一定要见识见识夺路剑法的风采了。”

苏若瑶道:“哟,殷堂主那日,可还没领教够吗?”

殷晟那日差点被方小刀一剑穿心,那是非常丢人的事情,被苏若瑶在外人面前提及,实在是羞臊的很。好在裴旭东全然装作没听见,算是保住了他的颜面了。

武林中有这样一句话“千年剑宗,百年刀马川”,剑宗传承千年,辉煌不再。而刀马川却不同,刀马川创立虽然已经有三百年了,但是一川刀马壮的盛况本色不改。便是当年的千年剑宗,也曾经历过人多波折,甚至有好几次面临覆灭。这一切的原因,大概还是要从刚开始说起。剑宗是一群剑客合在一起共同研究剑道,大家偶尔有不同见解就可能大打出手,比如当年的天,地,人三宗之争就是剑道的对决。而刀马川的创立者,乃是本朝来国第一武勋,功高震主不容与朝堂的神将秋野风。秋野风治军治国都是行家里手,自从占据了刀马川,虽算不上励精图治,但是刀马川俨然国中之国,秩序井然,这三百年盛况,竟让世人忘了在秋野风占据刀马川之前那里原本是个不毛之地。

而到了如今,武林之中北漠一带最强的两个势力就是,北漠无上宫和刀马川。虽然北漠无上宫也曾经盛极一时,但是对于邻居刀马川来说一直都是跳梁小丑。武林中人都知道,碰上了刀马川的骑兵,武林中人武功再高都是必死无疑。所以已经很久没有人敢去摸哪怕一下刀马川的虎须了,也没有人欢迎刀马川插手中土武林的事情。因为大家都是小打小闹,刀马川一出手,那就是奔如雷霆的千军万马。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人敬畏的刀马川里,刀马王的儿子在发愁。

秋章翼是刀马川首领秋鼎的儿子,神将秋野风的九世孙,先祖名震天下对于他来说是一种负累。因为大家总是拿他和他的父亲比,和他的先祖比。但是他很清楚的知道,刀马川三百年,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够和先祖相提并论,现在的刀马川早就没有了当年的风光了。

十年前,秋章翼还是个少年,那时候发生了牵动江湖风云的刺杀,秋鼎差点被杀。事后,秋鼎问他觉得会是谁做的,秋章翼经过了深思熟虑之后告诉秋鼎,应该是北漠无上宫的阴谋,毕竟得到最大利益的是无上宫。但是但是秋鼎冷笑的告诉他,刀马川不能放眼江湖,应该放眼的是天下,并且把刺客带到了他面前,告诉他刺客的身份。从那个时候死,他就知道刀马川不是武林门派,是拥有天下最强刀马的地方,每一代刀马王一生要对付的敌人也不是什么江湖门派,大盗流寇。

秋鼎身体每况愈下,已非龙精虎猛,而且武功也已经很多年难以寸进,这个时候很容易失去威信。震慑刀马川群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很需要一个人的霸气和决心。刀马王决定闭关,如果成功刀马王还是刀马王,至少能震慑刀马川十年,如果失败,那时候另当别论了。

秋鼎闭关,作为嫡长子理所应当的担负了刀马川各种事务。秋章翼本来就很有压力,可是就在这种时候,刀马川的圣物,竟然不翼而飞。

秋章翼很想为自己的父亲分忧,自然不能去打扰一个闭关的人,如果失败,比圣物被盗更加骚乱。所以,他很理智得选择了封锁消息,不让任何一个人把这个消息透露出去。然后,他要找到那件圣物,并且将它带回来,带回来还不够,对于偷盗的人还要诛杀。因为刀马川流传着一句话“打盹的猛虎,会引来野狼。”这句话他深信不疑,强者不可一日示弱,示弱就会让人觉得你好欺负,于是更多的人回来欺负。他作为下一代刀马王,不允许刀马川的威名被人轻看,惹来更多的人图谋不轨。

秋野风的后人有两个姓,一个就是秋章翼这一脉,另外就是当年秋野风为了给折家留下血脉而改姓的一脉,那一脉也就是第二代刀马王一脉。所以,折家和秋家在刀马川,其实是一家人。

但是传了三百年,两家却已经有些疏远了,为了巩固刀马川的基业,秋鼎给秋章翼娶了一个折姓女子,折思玫。折思玫没有那种豪族天生的自大,自从嫁过来之后只为夫君分忧而不争风,于是硬生生的把秋章翼的风流天性收得干干净净。

秋章翼在廊下正发愁的时候,折思玫走了过来,手里捧着一个皮囊道:“你又在发愁了,你哪一日不曾发愁,这样下去当了刀马王恐怕会折寿的。”

秋章翼道:“要是不折寿,父亲正当壮年。”

折思玫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道:“这,应该能让你的忧愁轻一些。”

秋章翼拿了过去打开,吃了一惊道:“小玫,你从何处得来?”

折思玫摇头道:“你找不到的东西,我不可能有那么大的本事,这是个赝品。”

秋章翼有些不悦道:“你太胡闹了,我知道你是想为我分忧,但是这圣物岂能作假!”

折思玫道:“你好糊涂,圣物哪有刀马川重要,一个赝品能够骗了他们,你再去找哪有什么不可。”

秋章翼道:“只怕到了祭司的时候,就会被人认出来,那时候才是真正的大乱。”

折思玫道:“能碰到圣物的,从来只有刀马王和王子,今年的祭司是你主持的,你还没有子嗣,以你的武功,就算是赝品应付他们的眼睛也是绰绰有余了。况且他们能够看见的只有这皮囊,好在那贼看不上这皮囊。”

秋章翼大喜,拦腰抱住折思玫道:“谢谢你,我得好夫人。”

折思玫苦笑道:“嫁过来这么些年没生下一男半女,你这一谢,我可真不知道你到底在谢什么。”

这边方小刀和裴家兄弟,苏若瑶,殷晟一行星夜赶到了药湖,等待那支凄苦的乐曲响起。

药湖照例聚满了人,但是裴家的人来了,就意味着大家都没戏了。很多有眼力的只看一看就回去听天由命了,有些执着的,被裴向东绕着湖边走了一圈,已经没有人敢在裴家之前去向药鬼求医了。

方小刀此刻非常清楚一个道理,江湖上再好的人也带着三分恶气,难怪对于普通人来说,江湖上的人和盗匪已经差不了多少了。

湖面上一阵清凉的晚风吹过,乍然飘来了凄苦的二胡,这曲调,真的是令听着悲伤了。

方小刀遭逢生离死别,这时候听了这乐曲,几乎站立不稳,一时间所有悲苦只向胸腔聚集。

到后来,方小刀双手紧紧捏成了拳头,那根手杖“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

苏若瑶只觉得曲调难听,堵住了自己的耳朵,看见方小刀异样,立刻扶住他道:“不要听,堵着耳朵就听不见了。”又见方小刀此刻似乎已经听不进去话了,伸出玉手,捂住方小刀的耳朵,然后近乎哀求道:“别听了!”

但是方小刀丝毫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苏若瑶急得快要哭了,转身拔出长剑对着湖心大叫道:“别拉了!”

众人一齐看向苏若瑶,苏若瑶继续吼道:“你的悲是你的悲,世人若悲,你的悲使他悲痛加倍。世人不悲,你的悲使人悲,你算什么医者,简直是害人的魔头。”

刹那间,湖心二胡声戛然而止,众人吓得气都不敢出,不是没有人冲药鬼发过脾气,只是得罪他的人,都没什么好结果。他的武功极好,很多人看来他简直是翻手就能拿走人命。这时候苏若瑶咒骂他,众人以为药鬼绝不会善罢甘休。

正文 第十二章 同门阋墙

湖心传来一声喟然长叹道:“世人悲不悲与我何干,若是我要顾及世人,我岂不是圣人了,可惜我不是。”

药鬼没有出手,想来是药鬼也并非不通人情。可是实际上,仔细去想苏若瑶说的话,何尝没有道理,他的确是给别人添了很多悲苦。

苏若瑶一时无言以对。

裴旭东道:“前辈,故人新悲,您还是别奏了。”

药鬼道:“你当真是来找我消遣么?我不治就是不治,没用的,你也免开尊口了。”

裴旭东道:“我知道,只是前辈隐居于此多年,不知还讲不讲知恩图报啊?”

药鬼道:“知恩图报我自然知道,不过,我已经是孤魂野鬼,何来的恩,我又能怎么报呢?”

裴旭东道:“前辈可还记得叶慈悲?”

药鬼道:“当然记得,不过我和叶慈悲算不了有什么情谊。只不过当年枯藤禅师是大家都尊敬的人,他有不错的医术,所以我们之间有过一些医术的交流,可他对我并无恩情,我不至于让我报恩了。”

裴旭东咳嗽了很久,始终等不到他再开口,裴向东道:“前辈,这位方小刀方少侠,便是那日叶慈悲带来的人,你可还记得?”

药鬼道:“当然记得。”

裴旭东终于停了下来,笑道:“记得就好。”

两只船渐渐靠近,药鬼船上的孤灯映出了那张老皱而且古怪的脸。

“那少年,你过来。”

方小刀此刻已然清醒,有些懊恼,最近总是被仇恨悲苦占据。

方小刀向前一直走到船头道:“晚辈方小刀,见过前辈。”

药鬼道:“很好,你是个不错的小伙子,我且问你,秦大侠可还无恙?”

方小刀苦笑道:“前辈,晚辈之前昏迷不醒,加上今日听曲忘乎所以,皆是因为爷爷已经驾鹤西去了。”

药鬼半晌没有说话,似乎故人去世也让他心里一阵感伤。

过了一会,药鬼道:“秦大侠,是如何去的?”

方小刀道:“是酥骨手秋凤岚,用了情人无泪。”

药鬼猛然发出一声怒吼,那声音凄凉而难听,之后大叫道:“老天啊,又是情人无泪,为何你要让世上有它。”

众人都不明白,为何药鬼会情绪如此激动,他已经在药湖三十年,根本没有人知道之前到底在他身上发生过什么事情。

一时间,裴旭东竟然不好意思开口了,感觉人家说的是生离死别,自己好歹还活着,这是他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做好死不如赖活。

沉默了很久,药鬼道:“少年,秦大侠的恩情是大恩,我许你一件事,不管你什么时候来,只要你需要我帮忙,我一定帮你,不过只有一件事。”

裴向东激动道:“方少侠,快让他医治我二弟。”

突然之间,从小船上飞出一条布,将方小刀缠裹起来,拉到了小船上。

众人正要阻止,岂知这药鬼在药湖上三十年,驾船的功夫极好,一会儿就只能看见那孤灯如同星火了。

方小刀被捆了起来,再加上全身无力,根本无法逃脱。

很快,小船停了下来,药鬼解开布条道:“到了,上岸吧!”

方小刀道:“前辈这是什么意思?”

药鬼道:“他们很快就会追过来,我却不想让任何人追到我家里去,所以把你放下来,你要找我,我其实每天夜里都会去岸边,很容易找的。”

方小刀道:“前辈不愿意医治裴旭东?”

药鬼道:“治不好的病,最好不要治,我以前试过,但是我治死了别人。虽然治死了人我不在意,但是我在意治不好这件事。”

方小刀道:“前辈为何不试试?”

药鬼道:“娘胎里带出来得病,我治不好的。他这个病,除非神仙给他换一副身躯,不然始终是治不好。”

方小刀道:“那前辈为什么不告诉他?”

药鬼道:“如果我告诉他,他岂不是死得更快一些么?”

方小刀恍然大悟,一个人有希望的时候才能活的更久,如果没有了希望,像裴旭东那样生不如死的人,再也没有活下去的指望了。

药鬼道:“少年,你爷爷是个江湖奇侠,你可知道尽管他心狠手辣,但是他从来没有杀过妇人和孩子。如果你去仔仔细细的想,你会发现他才是真正的侠客,从来不在乎一个人的名声怎么样,只在乎一个人真正的善恶。所以,你一定要记住学他,明辨善恶才是江湖上要做一个侠客的根本。”

方小刀点头道:“多谢前辈。”

药鬼道:“有些事情是说给别人听的,有些事情是说给你听的,你记住,有事就来找我,我并非无情。”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孤舟已经离开了很远,声音有些缥缈,有些苍老。

不仅江湖无情,岁月也无情,药鬼已经八十多岁了,他已经老的不像样子了。秦不归死了,让自己活下来的恩人,死在了江湖里,江湖儿女江湖死倒也没什么,只是人总归不想死得惨一些。药鬼也会死,他很清楚知道自己并不会长命百岁,但是他还有没有做完的事情,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他不敢死。尽管他不敢死,秦不归的死,让他有些急迫了,此生闭眼之前,他必须了却自己的遗憾。

过了不久,裴旭东的大船驶了过来,苏若瑶第一个跳了下来道:“你没事吧!”

方小刀挤出一个笑容道:“没事。”他想通了一件事,人要明辨善恶,难道不用明辨什么时候该哭,什么时候该笑嘛!苏若瑶对他这么好,他应该对她笑,也应该对她好,这也应该算是明辨善恶的一部分吧!

方小刀走到大船旁边道:“裴公子,我劝不动他。”

裴旭东惨然一笑道:“几乎是意料之中,他带你离开,其实就是不想让你说出为我治病的话。如果他不想替我治病,就算我再请你去一趟,他还有办法让你不说出来的。”

方小刀道:“我也总归会有办法说给他的。”

裴旭东道:“刚才,你不是已经说了吗,他的回答还不是不治么!”

方小刀默不作声。

殷晟道:“这位前辈,好大的架子,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来头,实在也不像个医者。”

裴旭东道:“方少侠,苏女侠,殷堂主,我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等裴旭东的船离开,殷晟冷冷道:“哼,什么人啊,用人的时候百般讨好,不用的时候一脚踢开。”

方小刀道:“他,意志很强,他没有糊涂,今日我们上了船,才是真正的不自在。”

殷晟一想,还真是这样,要是这时候大家还在一起,只怕自己你没有什么心思笑谈了。说不定,大家能交朋友的却在这一时都给毁了。

苏若瑶道:“反正在我看来,他也并没有强求方少侠,倒也算是英雄侠义。就算是他病恹恹的,他也是个汉子。”

殷晟道:“而且还是个了不起的汉子,我自问如果换了我,我没有他的豁达。”

苏若瑶道:“行了,非得把车夫打发了,我看你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啊!”

殷晟不是怕苏若瑶,是苏若瑶就像妹妹一样,大家本来就该亲如兄妹的,何况两个人倒是都心底不错,认识也已经很多年了。所以,平日里苏若瑶说他几句,他早就习惯了。可现在他就不明白了,为什么苏若瑶对方小刀就那么好,对自己就是冷嘲热讽的。莫非,宗师说对了,这两个小家伙瞅对眼了。

第二天,三个人没有找到马车,只好步行,方小刀已然可以不用那手杖了。

中午的时候,三个人去吃饭,结果发现大大小小的客栈,饭铺都已经塞满了人,而且都是江湖中人。

殷晟只能去买了一些包子回来,凑合一下再上路。

殷晟把包子放在怀里,坐了下来道:“只能这样了,苏姑娘你,不会嫌弃吧!”

苏若瑶道:“怎么会呢,你又没本事找别的来。”

说完拿了个包子递给方小刀去,结果发现方小刀没有接。

方小刀紧紧盯着对面,酒馆里一个喝酒的人,他手里紧握一把长剑。

殷晟看了一眼道:“哇,河清派孙彦。”

苏若瑶道:“他很有名?”

殷晟道:“大大的有名,传言醉酒之后剑法最厉害,曾经一剑从天上刺落一只雄鹰,也是在醉酒后。”

苏若瑶道:“那,方少侠你为何盯着他?”

殷晟笑道:“你错了,是他盯着方少侠。”

苏若瑶道:“什么意思?”

殷晟道:“因为他的手,紧紧握着长剑,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苏若瑶摇了摇头。

殷晟道:“因为他觉得,方少侠是个剑法高手,所以想和方少侠一战。”

苏若瑶道:“你又胡说了,他怎么能看得出来?”

方小刀突然道:“不是看得出来,是他看见了剑就像看见了情人,可我却把一把剑当做拐棍,所以他其实是想教训我。”

苏若瑶道:“我看他,好像也没有这个胆子嘛!”

方小刀道:“不是,情人被人侮辱如果他没有胆子,那他就不是个好剑客。只是他不出手,好像也并不是害怕,而是没时间跟我动手。”

殷晟道:“没时间?”

方小刀道:“你看,楼上下来的人。”

殷晟抬头一看,几个剑客走了下来,和这孙彦说了几句话,大家一起出了门。

孙彦径直走了出来,突然站在方小刀面前道:“你不配用剑。”

殷晟冷笑道:“你不配喝酒。”

孙彦看了看殷晟道:“为何?”

殷晟道:“酒壮怂人胆,你连怂人都不如。”

孙彦道:“你说我没胆子?”

殷晟道:“不是,你胆子很大,但是听说你喝了酒剑法越来越好,酒壮剑气,岂不是你的剑如同怂人,所以你还算个剑客么,你比得上怂人么?”

孙彦面色一变,长剑出鞘指着殷晟道:“你再说一遍?”

殷晟站了起来道:“来,你刺我一剑,如果能刺进我一尺之内,你就算不是不如怂人,是个怂人,你若刺不到,你给我赶紧滚开。”

孙彦何曾受过这等侮辱,怒极反笑道:“好,好,好,那你就试试。”

殷晟笑眯眯道:“好了,来吧!”

孙彦看了看他的刀道:“你不用兵器?”

殷晟道:“刀不能壮英雄胆,英雄胆比刀还锋利呢!”

苏若瑶看了看殷晟道:“殷晟,你别胡闹。”

殷晟笑道:“放心。”然后向方小刀道:“你觉得怎么样?”

方小刀道:“大巧不工。”

殷晟点了点头。

那孙彦长剑放在了胸前,突然剑气大盛,冒出一股森森寒意来。

长剑迅捷入流星,直指殷晟而去,殷晟抬起手掌,大家都觉得殷晟危险了,看客甚至觉得殷晟要死了。

突然,殷晟一掌拍了出去,那长剑竟然轻飘飘的移开,足足离殷晟三尺,剑气将殷晟身后的墙壁打的碎土飞溅。

殷晟大笑道:“我还能不知道你什么货色。”

孙彦猛然颓废下来,收了长剑,被几个同门带走了,走的时候如同行尸走肉。

苏若瑶也明白了所谓的“大巧不工”,殷晟很猖獗,但是毕竟他敢说出来就很有底气,所以孙彦一定严阵以待。但是孙彦的剑法狠辣诡异,所以他一定不会孤注一掷于一剑,他会时时刻刻的小心着殷晟躲避,而且他会防备任何一个方位。他不是要杀人,只需要将长剑推近殷晟身边,哪怕进了一尺,那也留住了颜面。如果殷晟只是说大话的话,就算是未用全力,已经够给他教训了。所以他这一剑威力看起来很大,实际上一点也不迅捷,甚至是轻轻的一刺,随时准备变化。谁知殷晟轻轻一掌,就让他颜面扫地了。

苏若瑶觉得,以后再说殷晟是个笨蛋就不太好了,这哪里是笨蛋能够想到的事情,简直是个人精。要做到这件事不仅要很聪明,而且要武艺精湛,更加要超群的勇气。这三点,殷晟都不错。

苏若瑶觉得该夸奖夸奖殷晟,笑道:“不错嘛,殷堂主平日里深藏不露啊!”

难得被苏若瑶夸奖,很是受用,殷晟一板正经道:“哪里哪里,雕虫小技。”

三个人惹来了众人围观,在这里吃东西就不太合适了,殷晟看了看酒馆道:“走,突然就有地方去了,真气人。”

殷晟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刚才大家看见了他轻描淡写收拾了河清派的孙彦,这时候都是敬畏,立刻就有几个喝酒的给他们让了位置。

坐了下来,殷晟照着水牌都要了一遍,然后笑道:“方少侠,你看这就是江湖,大家都欺软怕硬的。”

方小刀道:“软弱的人未必真的软弱,被你吓得的人假以时日,可能是你的大敌。江湖风云变幻就像是一日有四季,这实在很寻常。”

殷晟玩笑道:“那不正好,乘着能欺负人的时候,得赶紧的欺负人,不能欺负人的时候挨欺负才不亏呀!”

“殷堂主,你说这种话,不怕丢你们同望帮的人,我还怕你丢我小剑宗的人。”

殷晟抬头一看,眼前一个山羊胡的中年人,身后带着几个合手帮小剑宗的年轻弟子。

苏若瑶立刻起身道:“严师叔,师侄无礼,实在不该呀!”

这人点了点头道:“嗯,若瑶还是懂礼貌。”

方小刀看见这人身边的一个少年,之前见过,是苏若瑶的师兄,那天还想绊倒方小刀,结果吃了一个亏。

这人是苏若瑶的师父匡腾的师弟,名字叫严正遗,儿子了严爽,正是那少年。

严爽和殷晟,这两个人一向不对付,殷晟是同望帮年轻一待第一人,常常被委以重任,而严正遗,是小剑宗最活跃于帮派事务的人。所以,这两个人平日里在一些帮中琐事和弟子的事情上经常冲突。

殷晟道:“同望帮已经是昨日黄花了,严师叔这话不对吧,我丢人丢的是合手帮的人,那时候我是心服口服,的确不对。你现在说是你小剑宗的人,你这话是要分裂我合手帮啊,不知道宗主和帮主两位老人家怎么想的,同意分开吗?”

严爽见父亲吃亏,叫道:“殷晟,你什么意思?”

殷晟道:“该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你严师弟平日里见功刻苦大家有目共睹,只是一些没练过剑的,你总让人家练完剑还干活,可真是要脸得紧啊!”

严爽道:“我小剑宗个个高手,偏偏你们同望帮的人,一个个惫懒,武功很差还不愿意好好学,我只是怕你们那些弟子,出去了丢人。”

殷晟道:“咦,这不对呀,你父子二人都把小剑宗和同望帮分开了,你管他们干嘛,他们丢人能轮到你们现眼吗?”

严正遗道:“殷晟,你太过分了。”

殷晟道:“你们也不用紧张,就这种唇枪舌战,没必要车轮战。”

严爽道:“什么玩意,不过是个乞儿罢了,连老婆都被人拐走的东西,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殷晟面色一沉道:“你再说一遍,小畜生。”

严爽道:“说了怎地,绿头龟。”

殷晟紧紧握着刀柄,大有一言不合出刀的样子。

众看客不嫌事大,自家人在外面大家,他们倒是喜闻乐见。

“别吵了,都给我闭嘴!”却是苏若瑶忍不了了,说了这么一句。

正文 第十三章 色胆包天

苏若瑶也没想到自己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结果大家突然安静下来,然后都看向了她。她如何能不害臊,登時面红耳赤。等稍微镇定一些,又柔弱的说道:“大家都是同门,干什么非要争来争去,有什么意思?”

殷晟道:“我当然知道大家是同门,但是总也弄不清楚为什么某些人要把本门一分为二。”

严正遗道:“殷晟,你可真是反咬一口啊!”

苏若瑶道:“师叔,您是长辈,何必和殷堂主计较呢!还不知道师叔为何在此,竟能和我们相遇。”

严正遗反而一惊讶道:“难道不是宗主让你们来的吗?”

苏若瑶道:“是,但是我们只是途径这里,要送方少侠回去罢了。”

严正遗看了看方小刀道:“这位是?”

苏若瑶道:“方小刀,方少侠。”

严正遗看了看自己的儿子道:“你听过这个名字吗,方小刀是谁呀?”

严爽道:“不知道。”

这父子一唱一和,殷晟火爆脾气又上来了,方小刀看了看殷晟道:“殷堂主,这二位是哪个门派的?”

殷晟好奇,但是他也气愤,不屑道:“小剑宗的两位最厉害的剑客,而且还是父子呢!”

方小刀故作惊讶道:“不是说,小剑宗以宗主和宗师二位武艺最高吗?”

殷晟道:“那不一样,宗主和宗师是大家公认的,他们是自认的。”

听了这话,整个酒馆里的人一起哄堂大笑,武林中人就是这样,看热闹从来不觉得事大。

严正遗脸上挂不住了,冷冷道:“那也比你殷晟厉害一点,还有你这个不知道哪来的野小子。”

方小刀道:“嗯,有道理,毕竟是自认最厉害的,肯定比我这个最差的强一点。却不知,殷堂主在江湖上能排多少啊?”

殷晟大有知己之感,装作痛心疾首道:“哎呀,你怎么竟然忘了,我向来就是那个跟你不相上下一直争倒数第一的嘛!那人家当然比我强一点了,绝对是排名我前面的。”

严正遗咬了咬牙道:“牙尖嘴利,找打。”说完竟然一掌向殷晟拍了过去,不理会方小刀,他认为严爽对付方小刀绰绰有余。

严爽却是吃过亏,不敢托大,拔了长剑,见苏若瑶道:“别打了。”

方小刀回头道:“无妨,就当是同门较艺了。”

就在这空挡,严爽觉得机会最好,突然长剑迅捷得向方小刀刺了过去,偷袭虽然卑鄙,但他更觉得方小刀该死。

方小刀没有回头,苏若瑶惊叫道:“小心啊!”

结果,剑离方小刀还有半尺的时候严爽突然重重的摔在地上,方小刀也已经回过了头,看了看地上的严爽道:“好功夫,不看脚下都能出剑。”

原来,方小刀一脚踢出去了凳子,正好将对方绊倒在了地上。

严爽一声怒吼,站起来一剑向方小刀砍了下来,方小刀轻飘飘得将手里的竹杖刺了出去,正好刺中对方膻中穴,严爽立刻就不动了。

严正遗和殷晟对了几掌胜负未分,却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如此不堪一击。弃了殷晟,一掌向方小刀拍了过来。

方小刀重伤,此刻如何能够地方他含怒的一掌,正不知道如何自处,突然身后苏若瑶一声娇咤,一掌从方小刀右边打了出来。

两掌相对,各自退开了几步。

严正遗脸色极度难看,拿不下殷晟也就算了,还被自己的师侄一掌打退,这简直是奇耻大辱了。

苏若瑶走回来站定道:“宗主和帮主不在,你们也太无法无天了,合手帮的规矩是什么,你们都忘了,既然忘了,拿回去就让帮主和宗主给你们涨涨记性吧!”

殷晟走了过来道:“苏姑娘,厉害呀,他刚才比你多退了一步,我看见了。”

殷晟仿佛唯恐天下不乱,苏若瑶白了他一眼道:“你也回去自己找帮主领责罚吧,我看你就是事头。”

严正遗阴沉得看了看三人,招呼弟子道:“走!”也不给自己儿子解开穴道,让弟子们抬着走。

三人见事情有点闹大了,再也不敢停留,立马离开上路了。

叶慈悲还在找方小刀,他从一开始就没想到方小刀回去哪里,只盯着秋凤岚。谁知道秋凤岚居然逃跑了,也不知道几十年的江湖怎么混的,竟然这般贪生怕死。

秋果每天都被他带在身边,不仅没有反抗之力,她甚至根本就不反抗,倒是对找方小刀这件事很上心。时间久了,叶慈悲还真说不准到底秋果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了,可能她父亲做下的事情和她并没有关系。只是一日不找到方小刀,叶慈悲便不会给她好脸色。

叶慈悲饿了,于是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只野兔,扔在地上道:“弄干净,然后烤熟了给我。”

秋果一言不发得拿起野兔,叶慈悲道:“你也可以试试给我也来点情人无泪,我让你尝尝什么叫欲哭无泪。”

秋果还是一言不发,叶慈悲心情郁闷,但是也不忍心拿一个女人撒气。

秋果拿了一把小刀,笨拙得去剥那只兔子的皮,可是她并不会,于是先在兔子身上划开一刀口子,然后一点一点的剥皮。

过了一会,叶慈悲走过来道:“蠢女人,连这个不会,要你做什么?”说完劈手将兔子和小刀夺了过去道:“也不知道方小刀是哪只眼睛瞎了,竟然能看上你这样的女人。”

秋果想起了方小刀,想起了那场悲剧,突然眼泪连连。

叶慈悲看到她抹眼泪,心里有些触动,问道:“到底,方小刀和你是怎么回事?”

秋果道:“就算我说了,你也不会信的。”

叶慈悲道:“你说说看,万一我信了呢!”

秋果道:“其实我和他,只见过两次而已,但是他让人忘不了,只可惜,本来以为能够厮守终生的,谁知道不过是老天戏弄而已。”

叶慈悲道:“你父亲是怎么设下的计谋,这个我比较想听。”

孤坟一座,方小刀看着那墓碑,始终没有把自己的名字刻上去,只刻了“不孝孙”三个字,然后一直跪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哭。

殷晟和苏若瑶不敢打扰,站的比较远。

殷晟道:“你说,为什么会有人说方小刀也死了,而且尸体就在一起?”

苏若瑶摇了摇头。

殷晟道:“可能,这是被人认错了,不过叶慈悲更加奇怪,他怎么会救下方小刀,并且后来还不知所踪,抛下不管了呢?”

苏若瑶还是摇头。

殷晟道:“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俩整天那么多话,这你还能不知道?”

苏若瑶道:“我们干嘛提这些!”

殷晟道:“你这就是正事不问,没用的瞎问,你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我看你对他简直比对你师父还上心。”

苏若瑶脸蛋一红,慢吞吞道:“你,瞎说。”

殷晟一惊,这丫头,不会真的看上方小刀了吧,这可不妙,回想一下一路上自己也没咋盯着他们。尤其是碰上严正遗之后,他越来越觉得方小刀不错,根本不理会宗师临别的时候说过的话。

方小刀突然站了起来,提了一口气道:“你们不来拜拜吗?”

两个人觉得莫名其妙,殷晟走过去道:“该拜,该拜!”

拜完之后,方小刀道:“爷爷一生总是一个人漂泊,除了我恐怕也没有人会祭拜他,让你们拜一拜,就是想假装他有很多孝子贤孙,辛苦两位了,我这是自欺欺人啊!”

殷晟道:“哪里,秦前辈那是我们应当拜的,何况我们跟你是朋友,那就也算是晚辈了。”

方小刀道:“多谢,我请你们俩吃个饭,大概我该走了。”

苏若瑶脱口而出道:“去哪,我们一起去?”

方小刀道:“我要去的地方,可能只是某一眼清泉旁边的一座茅屋,一个穷乡僻壤的小院,也有可能只是枕着土木,披着风霜,做一会流浪人。去哪里我没想好,但是江湖上,从此之后就没有方小刀了,也不会有神武经和夺路剑法了。”

殷晟道:“你还年轻,何必呢?”

方小刀道:“我答应过爷爷,一定要好好的活着,所以江湖上我还是不去了,爷爷一直想的事情就是,能看我成家,或许我应该尽快的成个家吧!此生,方小刀唯有此愿了。”

苏若瑶没说话,倒是想如果自己去过这种与世无争的生活会怎么样。

殷晟道:“也罢,人各有志,不能勉强了。”

三个人下了藤山,来到镇子上,找了个小馆子,让老板炒菜给他们吃了,然后方小刀就要送送他们。

花禾镇并不大,走了一会已经到了镇口。

殷晟道:“行了,就送到这里吧,方少侠,请记住,你是我朋友,任何事情你都可以来找我。”

方小刀点了点头。

苏若瑶道:“有时间一定要去小剑山,可别不来呀!”

方小刀道:“姑娘大恩大德,方小刀永生难忘,如果这一生报不了,那么来生再报。”

苏若瑶道:“不用,你好就好!”

离别之后,苏若瑶和殷晟一起走,苏若瑶总是回头张望。殷晟无奈道:“苏姑娘,别看了,他要是追上来,我今天就叫你三声姑奶奶,还加一个亲字。”

苏若瑶道:“只是没想到,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方小刀了。”

殷晟道:“天涯何处无芳草啊,走吧!”

殷晟和苏若瑶离开花禾镇之后本想回合手帮去,但是殷晟却惦记那帮江湖人士聚集起来到底为了什么事情。那天三人没敢停留,结果连到底什么事情都没弄清楚就跑了。

方小刀刚刚送走苏若瑶和殷晟,正准备回家去看看,突然看见有两个人紧随殷晟和苏若瑶,鬼鬼祟祟的,于是就跟了上去。

走了大概二十几里路,两个人停了下来,方小刀不敢靠近,看了看周围之后,从山路上面过去,趴在他们头顶。

只听一人道:“你可别看错了,确定那是殷晟?”

“错不了,肯定是殷晟,这小子不好对付呀!”

“可是再怎么难,我们也得帮公子把这件事办了,不然回去肯定会被公子修理的。”

“是啊,的想个办法啊!”

“那姑娘应该不是什么高手吧,一个殷晟,那已经够我们俩对付了。”

“不,不管她武功怎么样,我们都不能硬拼,不划算的,我们得智取。”

“怎么智取,你莫非以为殷晟还能喝了迷魂药去?”

“他当然不会喝,但是一些机关陷阱,他总是难以避免被我们暗算的。只要殷晟不在了,那女的还不是手到擒来,在送给公子之前,你我也是艳福无边呀!”

“好,就这么干,我们合计合计。”

方小刀听明白了,这是有人盯上苏若瑶了,真是色胆包天。

方小刀心道“我都听到了还让你们俩胡作非为,那可真就不是好汉了。”方小刀的确是没有卷入江湖的心思,但是欺负上门的,总得对付对付的。殷晟和方若瑶是自己的好朋友,也是恩人,无论如何都不能袖手旁观。

当下方小刀也不动声色,之一路跟了上去。

殷晟和苏若瑶一直走到了天黑,于是住在了一家客栈里面。

半夜,突然听到外面有异动,两个人都起身了。

殷晟竖着耳朵停了一会道:“不对,外面有人动手,却不知道是哪一路的。”

苏若瑶道:“不管我们的事就好,我们已经醒来,也不要出去就好。”

殷晟点了点头,突然听见房顶的瓦片响了,殷晟抬头看了看,也是不予理会。

突然,有人叫道:“快,他要弄坏机关,快点拦住他。”

殷晟和苏若瑶大惊,机关,莫非是这屋顶有什么机关,然后有人在帮这自己二人。

殷晟想到这里,拿起刀开,走到门口,一把将门推开,却在同时退后了三步。

突然,屋顶掉下来一蓬飞灰,上面有人叫道:“不要吸!”

殷晟暗叫好险,只是很简单的机关而已,但是这么多的迷药,自己如果贸然冲出去,只怕也难以幸免。他却不知道,迷药只是机关的一部分,其中还有三根铁签,如果和迷药一起来,迷药挡住了视线,那时候更加是凶险万分。

苏若瑶陡然叫道:“方小刀。”

殷晟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男人。”说完屏住故意,冲了出去,纵身跃上屋顶却顿时一愣。

屋顶上,方小刀一只手捂着口鼻,一只手捏着长剑,正和一个人打斗。

殷晟吃惊道:“方小刀。”说完,殷晟长刀一卷就冲了过去。

这人一看,一个方小刀已经难以对付,再加上一个殷晟,那自己只有死了。

另外一边的同伴叫道:“方小刀,方小刀还没死,快走。”

殷晟皱了皱眉头,见这人要跑,刚要阻拦,方小刀伸出长剑一架道:“莫要阻拦,让他去。”

苏若瑶也跳了出来笑道:“殷堂主,那三声姑奶奶,改天记得叫了。”

殷晟想抽自己嘴巴。

方小刀看了看两人道:“愣着干嘛,追上去啊!”

殷晟道:“啊!”

说完,只见方小刀拿着长剑跳了下去,朝两人追了上去。

殷晟和苏若瑶跟了上去,跟了几步殷晟道:“好身法!”

方小刀突然停了下来,殷晟差点撞上了他,方小刀道:“大哥,你怕别人听不见怎地?”

殷晟道:“哦,偷偷的跟啊?”

方小刀没说话,回身继续追了上去。

这两个人以为已经摆脱,开始慢了下来,这时候他们三个人也慢下来,一路总是偷偷的跟在后面。

结果,这一跟就跟到了第二天正午。

两个人从一个山门走了进去,一看那门,上面写的是“百虎门”。

殷晟和苏若瑶不明白方小刀干嘛要跟上来,殷晟忍不住道:“满意了吧,不赶紧解决了非得跟到人家家里来,一个帮派,咱们能对付吗?”

方小刀看了看百虎门的牌匾,突然跳了起来,一剑将牌匾劈成了两块道:“我们三个人,能不能顶的上一个叶慈悲?”

殷晟想了一会道:“武功能顶上,但是独闯的话,三个人合起来没用,只在于个人武功高不高。”

方小刀突然道:“有道理,硬闯不了,我们走吧!”

殷晟无奈道:“无聊!”

三个人离开山门,走了不久,方小刀停下来道:“就算不报仇,我觉得还是得去抓个人来。”

殷晟道:“谁呀?”

方小刀道:“一个那两个家伙叫做公子的人,这个人,很坏。”

殷晟道:“多坏。”

方小刀抬起头看了看苏若瑶,苏若瑶却低下了头。

殷晟还在纳闷,自己有什么被别人盯上的理由,方小刀这一眼他立刻恍然大悟,原来是有人想打苏若瑶的主意。

殷晟把刀抽出来又插回去,来回摩擦了好几遍道:“弄不死他我都没脸回去见宗师的。”

苏若瑶好奇道:“这和我师父有什么关系?”

殷晟道:“关系大了,方少侠,这地方你熟吗,找个地方进去抓人啊?”

方小刀摇了摇头道:“不熟。”

殷晟失望道:“那只好找机会了。”

方小刀道:“但是你仔细想想,机会不就是现在吗?”

殷晟挠挠头道:“哪来的机会?”

方小刀道:“我刚才在门口。是不是已经打草惊蛇了?”

殷晟想了一会道:“未必是打草惊蛇,我看是引蛇出洞才对!”

正文 第十四章 勇闯百虎门

苏若瑶没听懂两个人说什么,好奇道:“你们说什么呢?”

殷晟道:“你放心,我们一定替你出了这口恶气。”

苏若瑶道:“什么恶气,又关我什么事情啊?”

方小刀道:“没事,就是想看看百虎门那一百只猛虎到底在哪里?”

苏若瑶道:“你们是不是想惹事,这事我不赞同。”

殷晟道:“那不成,今天非去不可。”

苏若瑶看了看方小刀,结果方小刀道:“我完全同意殷堂主的看法。”

殷晟道:“那就走吧!”

两人一走,苏若瑶也没法一个人不去,只好也跟了上去。

百虎门前,一群人围着破碎的牌匾,均不知到底怎么回事。

这时,一个年轻人走了出来,看起来有点阴柔,却也不难看。

这年轻人一看地上的牌匾,一巴掌突然抬起来,重重的大到一个中年人脸上道:“你们干的好事,人没给我带回来,结果让人家找上门来了。”

而这个挨打的人,赫然是那两个要抓走苏若瑶的两人其中一个。

那人捂着脸道:“小人该死,小人不知道他们跟上来了,小人这就去抓他们回来。”

年轻人道:“那还不快滚。”

过了不久,百虎门中,一群人拿着兵器涌了出来,然后开始搜寻三人。

等这些人离开之后,三个人从侧面的草丛里面钻了出来。

苏若瑶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道:“什么地方不好藏,非得藏到这种地方来。”

殷晟道:“不走近一点,怎么能发现罪魁祸首呢!”

方小刀站了起来道:“大摇大摆的进去,是不是还挺猖獗的?”

殷晟道:“那倒不算,不过没必要这么做,我们偷偷的进去,然后偷偷的出来,虽然不光彩,但是也能解气!”

苏若瑶道:“殷堂主厉害,害怕都让你说得这么动听。”

殷晟道:“先不跟你计较,等会你会感激我的。”

三个人从山门进去,才发现百虎门很大,就算人都在,进去也挺容易的。

殷晟道:“这么大,去哪里找人啊?”

方小刀道:“也对,难道只能慢慢找吗?”

殷晟抬头到处看了看道:“一般发号施令,肯定是那种高大而且漂亮的房子里面。”

方小刀觉得有道理,点了点头。

三个人摸了过去,走到还有十丈的时候,发现弟子众多,要过去还挺难的。

殷晟躲在一颗松树后面道:“我们三个人,一个人去引开他们,另外两个了进去,怎么样?”

方小刀道:“可以,好主意。”

殷晟道:“那谁去呀?”

方小刀和殷晟同时看了看苏若瑶,苏若瑶一愣道:“你们俩不会让我去吧!”

殷晟道:“大家都觉得你合适,你看我们俩都是比较重的,跑不快的。”

苏若瑶又看了看方小刀,希望方小刀能够不让自己去,结果方小刀又点了点头道:“殷堂主,实在是吾之知己呀,苏姑娘你就辛苦一趟吧!”

苏若瑶开始后悔跟着这两个人进来了,到头来还让自己一个姑娘去做引开别人的试探者。

苏若瑶很不情愿得走了两步,然后突然跑了过去,跑到还有三丈的时候突然掉头跑。

殷晟和方小刀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丫头很可能原路返回,将自己也卷进去。正揪心的时候,苏若瑶又转了方向,两人这才放心,原来苏若瑶只是吓唬他们。

两个人见所有人都去追苏若瑶了,直接刀剑出鞘,样那屋子奔了进去。

刚一进门,两人猛然觉得头皮发麻,立刻在地上打了滚,这时听到地上几支箭扎进了木板里面。

殷晟摸了摸其实并不存在的胡子道:“给他们脸了,越善良他们越找死啊!”

说完,举起了刀,突然跳了起来,飞旋而上,只听刀风霍霍,几个人从梁上掉了下来。

方小刀知道已经没了后顾之忧,向前跑了三步,纵身飞越而起,一剑刺向一个同样用长剑的人。

那人剑术也是高明,不慌不忙的,看准方小刀的手腕,长剑搅了过来。

突然,方小刀长剑一沉,却是将对方长剑压住。

那人一愣,正要还手,方小刀直接用了一招“气寒明月宫”。这一招刚开始的时候,威力并不会很大,但是在用的过程中剑气会越来越浓,招式越来越厉害。刚开始就是没有了寒气的春水般温暖,但是,整个过程就像饲养一只猛虎,起初无害,后来猛虎越来越大,等到了极致,那就是猛虎下山之时。

那人刚刚一动手,还以为方小刀是高手,谁知道再一出手却软绵无力,顿时心里大大的看不起方小刀了。

那边殷晟,对上了另外一个来暗算他们的人,结果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沉金刀法之要诀便是沉,沉而不缓,凝而不滞,他能把一把沉重的刀舞得密不透风,却也能一刀砍断碗口粗细的大树。沉金刀法的名字由来是,当年的姜卢海,将一把刀放在一个金锭上,单手用力,并不抬起一分一毫,竟然将金块割裂为两半,就像是沉了下去一样,断口光滑如镜。而那把刀,竟然根本就没有开锋,可见其刀法之沉,世所罕有,从此沉金刀也名动江湖了。

方小刀这边,那人越来越惊讶,方小刀这一招好长,竟然想没完没了一样,而且越打剑法越凌厉,威力越来越大。很久之前秦不归就告诉了方小刀,与人动手就像两军交战一样,要讲究气势,你的气势要越强越好,最好能够压制对方,那时候你就能够得心应手,而对方就会受到自己的掣肘。

方小刀与人动手不多,此刻第一次用这招,算是深刻得理解了这一点。

那人突然有了一丝慌乱,方小刀猛然出手,就是现在,最好的机会。方小刀突然剑法一变,一招“无风来潮”使了出来。

方小刀对敌经验不多,只觉得应该速战速决,于是别无选择的选择了自认为威力最大的一招。

那人气势已颓,方小刀的剑长驱直入,却只是从那人的肩头刺了进去,正好是手臂关节之处,此人手臂已经废了。

方小刀终究是天性善良,伤人性命的事情做不出来。

那边殷晟却比方小刀要狠辣很多,百虎门在武林中名声不好,算的上是无恶不作,他动手也就没了顾忌。

殷晟越大越惊奇,突然叫道:“好哇,原来是四海帮的朋友,倒是要问一问,什么时候四海帮和百虎门变成了一丘之貉了?”

四海帮本名叫做四海纵横帮,起初是一些行走江湖的镖师,脚力等人组成,后来吸纳了很多武功高手,就变成了现在的四海帮。四海帮人数众多而且武功也很复杂,不过真正的四海帮成型之后,却分成了两个武功流派,一个是以拳脚见长的流派,另外一个却以单刀见长。

那人见身份暴露,有点畏畏缩缩了,原来,加上之前的那个人他们俩就是兄弟二人了。一个叫白雨松,一个叫白雨竹。四海帮弟子众多,离开师门的也不会少,其他人也还罢了,若是这两个人,四海帮任何一个人提起来都是狠的牙痒痒,想生吃了这两个人。这种仇恨不是空来的,这两兄弟在四海帮可谓是劣迹斑斑,但是那些都只是浮云。他们之所以逃离四海帮,是因为他二人竟然玷污了四海帮帮主的小女儿,于是,四海帮至今还在找他们俩的下落,而这两个人做下这件事自己过去了十年了,可见这仇恨之深。

而殷晟面前的这位,是弟弟白雨竹。

白雨竹和兄长东奔西跑的逃命十年了,几乎成了一种习惯,碰上认出自己身份的,那就只有逃命了。

但是,他碰上的是个不好惹的人,殷晟,一个三十岁以下在江湖上能够争夺前十的人,而实际上,殷晟的武功比他的名头还要高一些,因为他一直在合手帮,很少和高手对决,大家对他的武功,都是推测而已。

白雨竹无心恋战,呼呼的拍了两掌就要跑,谁知殷晟竟然左手勉力挡住,右手长刀脱手而飞。

白雨竹心慌意乱,这刀竟然从脑袋边划过,他不管其他只管跑,殷晟也是没有留下他。

殷晟的刀,扎进了柱子上,殷晟飞身一拔,跳下来时觉得脚下软绵绵的,低头一看,竟然是一只耳朵。

殷晟大笑道:“哈哈,居然耳朵都不要就跑。”

屋子里只剩下方小刀,殷晟,还有一个年轻人。

殷晟走上前去道:“想怎么死,快说。”

年轻人打着哆嗦道:“饶命啊,饶命,都是他们俩挑唆我的,我哪来的胆子敢打那位姑娘的主意。”

殷晟闻到一股尿臊味,顿时一脸的恶心道:“这么点胆子,可能还真的不是啥玩意儿,方少侠,怎么弄他?”

方小刀道:“给他来点刻骨铭心的玩意就行了。”说完,长剑轻轻的递了出去,然后收回来,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一只癞蛤蟆。

殷晟哈哈大笑道:“我现在才发现,方少侠才是最好玩的人啊!”

那年轻人见脸上流了血,神色惊恐,竟然又是羞愧又是害怕,倒头晕了过去。

殷晟和方小刀心满意足得走了出来,就要去找苏若瑶。

突然,远处一道人影飞了过来,殷晟笑道:“哈哈,苏姑娘,你该谢谢我们了。”

苏若瑶停了下来道:“快走,高手追过来了。”

殷晟一愣道:“多高,有没有一丈?”

苏若瑶焦急道:“快走啊!”

突然一声大吼道:“哪里走,留下狗命。”

殷晟和方小刀看着这人,这人竟然空手两掌,分别向殷晟和方小刀打了过来。那一刻,殷晟觉得这百虎门的人,莫非都是自大狂,方小刀却有点羞愧,就是这种人那天差点把自己和小莺杀掉了。

说时迟那时快,方小刀和殷晟一刀一剑同时出手,然后两只手冲天而起。

苏若瑶抬头一看,吓得赶紧躲开。

殷晟看了看惨叫的那人道:“厉害,断空飞掌啊!”

方小刀忍俊不禁道:“苏姑娘,这就是高手?”

苏若瑶理直气壮道:“这么大的年纪,这么大的口气,我哪知道武功这么差。”

原来苏若瑶江湖经验还比不过方小刀呢,而且女子天性胆小,结果一下子就被唬住了。

殷晟道:“哎,百虎门,也太惨了吧!”他那里知道,自从百虎门掌门人被叶慈悲一掌拍死,百虎门高手做鸟兽散,只留下一群废物。而刚才的那个年轻人,正是以前掌门人的儿子,叶怀锦。

方小刀指着那人道:“你是谁,说出来,或许能活。”

殷晟道:“对呀,你是谁呀!”

那人强忍着疼痛道:“百虎门,张印。”

殷晟道:“没听过。”

方小刀道:“好像是以前挺有名的。”

张印道:“门主待我去兄弟,可惜我张印武功太低。”

方小刀道:“叶川就算不死,今天我也得杀了他。”

张印道:“门主做过的唯一错事就是与虎谋皮,就算是秋凤岚得到了神武经也绝不会有他的份,结果就葬送了百虎门。”

方小刀道:“我不杀你们,也是因为首恶已除,不然我可能会再给你一剑。”

张印突然疯了一样哈哈大笑,笑了一会道:“方小刀,你真可怜,秦不归也可怜,你们谁都比秋凤岚那个小人强,却没有一个人是他的对手。就算是你从十丈高崖一跃而下,累死了你爷爷,秋凤岚也没有死。”

方小刀面色大变,扑过去抓住张印的脖子道:“你说什么?”

张印阴测测的一笑道:“谁都以为秋凤岚死了,可他真的没死,他还活着,而且已经逃走了,你再也没办法报仇了。方小刀,你就是个傻子,报仇都报不了的废物。”

方小刀面色越来越阴沉,突然放开了张印道:“那,我再去杀他一回就是了,天上地下,他总归会被我杀死。”

张印道:“那,你就可以去陪你爷爷了。”说完,突然弯下了腰,从背后射出三根箭来。

方小刀根本没有注意,这一下恐怕无论如何是躲不过了。

就在这时候,突然飞起了一把剑,挥舞一下,将三支箭尽数挡下。

是苏若瑶救了他,但是救他的人不只有苏若瑶,还有殷晟,殷晟冲过来没救上人,愤怒倒是有一腔,看了看张印道:“那你还是去死吧!”说完,一刀划过,张印的脖子下面出现了一道血线。

秋凤岚没死,无异于是一道晴天霹雳,殷晟和苏若瑶都不敢搭话,三个人就这么离开了百虎门。

两个人在后面跟了很久,方小刀终于回来道:“两位,我要去报仇了,这归隐的事情已经没脸提了。”

殷晟道:“应该的。”

方小刀道:“那,我们就此别过吧!”

苏若瑶道:“还要别过,你也未必太小气,我们一起走,如何不能报仇,何况多了我们更加容易报仇了。”

方小刀道:“报仇的事情,还是我自己做的好,不敢劳烦二位。”

殷晟不高兴了,撇嘴道:“胡说八道,做兄弟的,不分彼此,何必在乎谁杀了一个仇人呢!”

方小刀笑道:“是,殷大哥说得对,是我这人不太懂事了。”

殷晟道:“既然都叫大哥了,那听我的,跟我们一起走,先大家打听打听这个秋凤岚的去处,然后再去报仇。有合手帮帮你打听,总好过你一个人到处乱走。你这个若是拒绝,莫非你不想报仇?”

方小刀觉得有道理,点头道:“殷大哥说得是。”

苏若瑶笑道:“既然你二人志趣相投,又已经兄弟相称,不去就在这里我给你们做个见证,你们俩结拜了如何?”

方小刀道:“我是很愿意,就看殷大哥了。”

殷晟摇头道:“不好,应该加上苏姑娘,我们三个人一起,那才好呢!”

苏若瑶摇头道:“不,就你们俩,我一个女的,就不掺和了。”

方小刀道:“其实这样更好。”

殷晟也点了点头。

苏若瑶直摇头道:“不行,不行的。”

殷晟看了看苏若瑶的神色,恍然大悟道:“也对,我们俩拜来拜去的,拉上苏姑娘倒像是拜别的什么了,那就算了。”说这话的时候,殷晟一直盯着苏若瑶,苏若瑶似乎心事被说破,低下头只觉脸上火辣辣的。

方小刀不解其意道:“为何呀?”

殷晟道:“兄弟,你不觉得我们义结金兰的话,三叩九拜之下很像是拜堂么,苏姑娘脸皮薄,别在意。”

方小刀觉得江湖中人不该这样讲究这些细枝末叶,但是也不能说不好,点了点头道:“也好!”

当下,他二人对天对地,三叩九拜,结为异姓兄弟,许诺从此肝胆相照,同生共死。

且说武林中哪里大奸大恶最多,很多人都会说是断魂谷,哪里的人几乎都是大奸大恶。如果说魔头是残忍的人,这里个个都算是大魔头了。

断魂谷的来历说起来并不远,其实就是北漠无上宫撤回北漠之后,中原魔道式微,结果一些奸恶之徒失去了强大的靠山。于是纷纷躲进了断魂谷,从此成为了中原无尽魔道余下最大的毒瘤。

断魂谷的确令人看了有种断魂的感觉,那万仞的高崖,就算是轻功绝顶也是无法逾越的。而断魂谷中,住着一帮恶魔,这帮恶魔历来都是武林中人做梦都想除之而后快的。但是,断魂谷易守难攻,唯一的入口,也是如同一线的峡谷,要攻进去难上加难。

攻打断魂谷,是四海帮,河清派,东山派,浮屠寺四个大帮派牵头的,振臂一呼,武林中各大帮派纷纷加入。结果,两月之中就在断魂谷在聚集了来自数十和门派的高手,如同千军万马,誓要攻灭断魂谷。

而此刻的断魂谷,也已经是人人自危了,因为断魂谷虽然被人攻打过好多次都依旧还在,但是从来没有一次声势如此浩大,他们自己都觉得,这一回在劫难逃了。

正文 第十五章 阴谋

而自从结义之后的方小刀,却一路和殷晟,苏若瑶游山玩水,一路缓慢地向小剑山而去。初时心中仇恨万丈,总是嫌两人走得太慢,但是又不好明言。后来一路山水迷人,心情逐渐平复,倒是不像之前那么急切了。

其实殷晟和苏若瑶何尝不知道他报仇心切,只是一个人心中走了仇恨往往会忘记简单的道理。欲速则不达,想那秋凤岚不仅武功在方小刀之上,而且阴谋诡计更是不可同日而语,如果只是一味的逞勇,难免方小刀会吃亏。抛开这一点不谈,殷晟和苏若瑶也希望方小刀能够不沉湎于仇恨之中难以自拔。

三个人安步当车,好不自在,这日来到了泊圩地面上。烈日当空,虽然三人武功不凡,但也被日头晒得出了一身汗,便要找地方歇息。

前面有大槐,亭亭如盖,殷晟道:“看,老天待我们不薄,这就有了阴凉了。”

三人赶到树下,树下有一根树根裸露在外面,虬实粗壮。

方小刀和殷晟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回头道:“三妹,请!”

苏若瑶无奈道:“别叫我三妹,我又没有跟你们结拜。”

殷晟道:“就一个树根,总不成让我们俩坐了吧!”

方小刀道:“虽无兄妹之名,却又兄妹之情,一个称呼而已,不必介意。”

苏若瑶觉得这话还算中听,于是走过去坐了下来。

刚刚坐下不久,只听得一阵马蹄声,一位公子鲜衣怒马而来,后面还跟了一个身着翠绿衣服的女子,青丝随风而起,看起来煞是好看。

看到了漂亮的女子,男人都会多看几眼,殷晟就看了很长时间。

就在那女子的马经过的时候,突然扬起了马鞭,向殷晟的脸上而来。

殷晟何等人物,岂能被一条马鞭抽中自己的脸,伸手一抓,抓住马鞭道:“别打脸,其他地方你随便打。”说完就立马放开了马鞭。

那女子微微一愣,却偏偏又向殷晟的脸上而来。

殷晟再伸手抄住道:“看来你舍不得打,那就算了。”

那女子奋力要抽回马鞭,但是殷晟却始终不放开。

那女子运气好几次,都没能抽回一丝一毫,心里顿时发怒,骤马竟然冲了过来,这边也就是一步之遥而且三人还是坐着,这一冲还哪里有时间躲避。

情急之下,方小刀只能抬起手掌,往那马的脖颈上一掌。

这一掌绝对没有下毒手的意思,只把那马打退,仰天一声长嘶。

那女子险些被马掀翻,看了看已经站起来的三人,已知是高手。

殷晟道:“姑娘,千错万错都是在下鲁莽,但是我二弟三妹如何得罪了你,你这马撞过来,岂不是要大家都受伤么!”

那女子道:“男人好色,就是大错,行为不端,那就是错上加错。”

殷晟道:“是,那你打我杀我也就是了,为何要连累我二弟三妹呢?”

那女子本来是怒极之下糊涂之举,如今被诘问,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个道理来。

那位鲜衣怒马的公子折返回来道:“屏妹,怎么了?”

那女子道:“这个男人,他眼睛不干净。”

那公子冷笑道:“那就让我,替你挖了他的眼睛。”说完,看了一眼三人,眼睛在苏若瑶身上停留了一下。

殷晟冷笑道:“好大的口气,任我行走江湖多年,从没见过这般狂妄之徒,上嘴唇接天下嘴唇接地你好大的一张脸呀!”

那公子下了马,走了过来,伸手就打,殷晟挥手一挡,竟发现这人似乎没用什么劲。

这公子向殷晟使了个脸色,殷晟却是一点都没看懂。

两个人只打了几下,这公子退后道:“阁下好功夫,在下恐怕不是对手,我们这就罢手吧!”

方小刀看得真切,一个口出狂言的人,看到了一位美人之后突然就变成了一个彬彬有礼的君子,这人看起来绝不是什么好人。

殷晟却承了这个情,笑道:“是阁下手下留情了。”

那女子真的以为几招已经摸到了底了,而且自己只有两人,人家有三个人,打起来难免吃亏,于是也不想计较了。叫道:“大哥,我们走吧!”

那公子道:“不忙,大家都是武林同道,相互认识一下也是好的。”说完向三人谦卑有礼道:“在下霍枫城,请教三位高姓大名。”

殷晟道:“不敢,区区殷晟,这位是我二弟方小刀,还有我三妹苏若瑶。”

霍枫城道:“原来是合手帮虎豹堂殷堂主,久闻大名。这位姑娘的名字却不曾听说,但不知又是何门何派呀?”

苏若瑶道:“小女子也是合手帮的。”

霍枫城点了点头道:“这位,是与我家世代交好的一位妹妹,苗青屏。”

苗青屏大概不知道霍枫城到底打得什么主意,看了看方小刀突然道:“霍大哥,方小刀。”

霍枫城一愣道:“谁?”

苗青屏道:“最近江湖上盛传秦不归的传人,可也叫方小刀。”

殷晟笑道:“苗姑娘果然是好记性,我这二弟就是方小刀,正是秦不归秦大侠的传人。”

苗青屏瞪了一眼殷晟道:“那也没什么,神武经虽然据传说是天下无敌的,但是也不是练了都能够天下无敌的。反而是贪图好深武功,容易自毁修行。”

方小刀道:“苗姑娘高见,世间哪有什么无敌的武功,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在下练了神武经十几年,也未见有多厉害。”

苗青屏方才见了方小刀一掌将马打退,知道方小刀武功高强,这会却是自谦了,笑道:“哪里哪里,不过是一些粗陋了解,不值一哂!”

霍枫城道:“我这妹子不懂事,方少侠还请海涵。”

方小刀道:“苗姑娘性情直爽,在下怎么会在意呢!”

霍枫城道:“三位可也是到断魂崖参战,大家倒是可以一路同行的。”

殷晟道:“那倒不是,断魂崖的事情,我们三个人还不太清楚,我们近来一直在路上。”

霍枫城道:“大家都是武林同道,该去帮一帮的,殷堂主意下如何?”

殷晟道:“此事,还是另说,我三人另又要事,只怕去不了!”

霍枫城道:“如此那便不可强求了,只是可惜一些罢了。”

苏若瑶看了看方小刀道:“你想不想去,反正我是有点不想去的。”

方小刀道:“我更加没有兴致。”

苏若瑶笑道:“我看大哥未必,不如就让他去吧,我们俩回去再做打算。”

殷晟一个激灵道:“胡说,我哪里想去了?”

苏若瑶笑道:“你一路上碰上人就打听,还说你不想去,你若想去就去,不用管我们。虽然我们俩武艺低微,但是回合手帮还认得路的。”

殷晟道:“我也不去,要去一起去,不去就不去,大家既然义结金兰,断然没有分开之理。而且,你俩若是一起回去,我怕回去了宗师就更加担心了。”

苏若瑶拉了拉方小刀的袖子道:“我们走吧,我看殷大哥,肯定是心慌意乱了,又想跟我们走,又想去断魂崖了。”

那边霍枫城道:“大家一起去倒是更好一些,断魂崖聚集了上千高手,到时候灭掉贼人不过是人人一指之力罢了,所以去了也不用担心有什么危险的。”

方小刀道:“多谢美意,只不过在下的确是没有兴致。”

殷晟看了看二人,想了一会道:“不如你们俩,可以等着我,我回转之后,大家再一起回去。”

苏若瑶道:“好啊!”

殷晟道:“知道去哪里等吗,这么着急就答应,我不太放心你们,总要有一个比较方便安全的去处。不如,你们俩去前面找一个客栈,住下来就行了,也不要到处走了。”

苏若瑶道:“我正好也是这个意思。”

殷晟道:“二弟以为如何?”

方小刀道:“很好!”

苗青屏笑道:“你们却是舍近求远了,寒舍离这里不远,不如两位赏光到寒舍去,到时候你们会合也方便。不至于两位去游玩,结果错过了。”

殷晟道:“嗯,好极了,多谢苗姑娘。”

苗青屏却不怎么领殷晟的情。

霍枫城笑道:“好,大家且先去聚一聚,明日再出发!”

三人走了二三十里,到了一处庄园,从外面看起来极其普通,里面却非常精致雅适。

晚上,苗家摆下了宴席,而且苗青屏的父亲苗熙还亲自陪了几人。苗熙已经很多年不理会江湖上的事情,传言他的武功不在陆寒廷之下。但是江湖传言并不足以取信,陆寒廷的武功只怕也并非谁都能够一清二楚,尽管很多人膜拜他,甚至以他为楷模。

宴会后,殷晟和霍枫城还在说话,大概是去断魂崖的事情,很多的人名,听着都让方小刀疑惑,到底是怎么记得如此清楚的。

苏若瑶被苗青屏带走去歇息,方小刀一时间什么事都没有,便去院中散步了。

走了一会,听见一阵沙沙的声音,走过去一看,苗熙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写字,树枝所到之处,青石化作青沙,这沙沙的声音便是由此而来。

方小刀一看,地面上的字是“心高傲九霄,风雪沥剑胆。少壮横立刀,回首云天连。也曾任逍遥,断红尘恩怨。轻纵万里遥,只身无家燕。敢向天人笑,乖张偏弄险。白头北山樵,客老青霜剑。”

大概是说,一个人心高气傲,练就一身好武艺,只身逍遥,豪气冲天,快意恩仇的过了很多年,笑仙人过得平淡,偏偏喜欢刀光剑影,老了之后在北山做了一个樵夫,那当年青霜冷艳的宝剑,在这场人间客旅之中也已经老了。

方小刀想说点什么却没说出来,秦不归的确是白头北山樵,可惜却没有得到好下场。

苗熙回头道:“方少侠,你喜欢在下写的这些字吗?”

方小刀道:“前辈可是再说自己的江湖生涯?”

苗熙点了点头道:“是啊,我也年少轻狂过,只是如今老了,但是今日见了殷晟这个年轻人,豪气干云,突然之间想起了自己在武林中纵横快意的日子,竟然有些怀念了。”

方小刀道:“前辈并不老。”

苗熙摇头道:“老了,如何能不老,武林中人的年少都是孤独的,离开了孤独的人其实都已经老了。”

方小刀突然明白,其实苗熙并不老,武功也没有退步,只是他如今家大业大,只怕已经不想再让武林中的事情劳累自己,连累家人了。

方小刀道:“前辈说得有道理。”

苗熙道:“殷晟这个人,重情重义,你也一样,但是他和你不同的是,你没有他那种大气。他这个人,不会把所有的事情都挂在心上,而你比他聪明,却还是个江湖局外人。”

方小刀道:“局外人?”

苗熙点头道:“你还没有历练出他那种豪侠的气概,这个很重要。”

方小刀道:“前辈说得是。”

苗熙道:“说起来,我倒是很久没有动手了,你能不能让我见识见识你的剑法?”

方小刀道:“兵器终究伤人,还是不了吧!”

苗熙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道:“这样,你就伤不了我了。听说,秦不归当年有一套剑法,从来没有人接的下来,我想试试。”

方小刀点了点头,接过树枝道:“前辈,得罪了。”说完以树枝做剑,剑向前一跨,向苗熙的胸腹之间点了过去。

夺路剑法的恢弘大气,是武林中罕见的,纵然是苗熙攻击武功远胜方小刀,那种气势,也让苗熙为之一振。

两个人在那里开始比剑,你来我往大家都没有用上几分功力。

夺路剑法,每一招剑法都有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其实是告诉练剑的人此招剑法的要义。后来,秦不归把夺路剑法进行了改良,于是,到了方小刀这里,他却知道其中一个很重要的要义。那就是,整个剑法分开,分别是“出剑,试剑,喂剑,盛剑,离剑,收剑”六个部分。这其中包括了很多的起承转合。出剑是告诉练剑的人该如何出剑,这个部分的目的是,抢占先机以壮剑势。试剑是用你的剑去了解对方的剑,只有了解对方的剑,才能握有胜算。喂剑是在出招的时候,慢慢让剑法越来越强,在对招的时候让剑能够克敌壮己。盛剑是剑法达到顶峰的时候,此时最为凶险,因为你最强的时候,对方也可能是最强的时候,此时的剑法如何用,也是最难的。离剑是个捉摸不透的部分,因为剑不可能离手,但是要离心,这一点很难做到。方小刀曾经问过秦不归,秦不归说,你如果把你的心都放在剑上,你就错了,你要的是克敌,该把心总在克敌上,而不是剑上。因为,把心离开了剑,你才能看得更多,取胜未必得是手中剑,你赢了,你的剑法也赢了。而收剑这个部分也并不是简简单单的收剑,它也是剑法的一部分,作用是杀人。收剑的含义是剑该收了,而不是把剑放进剑鞘里面。收剑未必是最强最快的剑,但却是杀人最有用的剑。

苗熙的剑法很看到,方小刀除了和秦不归拆招之外,从来没有和这样的武林高手比过剑。所以这一打,突然觉得获益匪浅,却不在于胜负了。

打了一会,苗熙往后一退道:“这就可以了,夺路剑法名不虚传,领教了。”

方小刀觉得奇怪,却猛然发现苗熙手中树枝,突然断开。原来不知不觉之中他竟然沉湎其中,剑法运用了内力,这就不是比剑法了。再这么打下去,树枝和长剑区别也不大了。

方小刀连忙道:“晚辈武功微末,多有得罪了。”

苗熙笑道:“你倒是很好学的年轻人,武学一途,你日后定能大有所为。”

方小刀和苗熙分别,心里还想着刚才对招所得,想着想着一会就回到了客房之中。

进了门,方小刀闻到了一股幽香,有点惊讶,心想是不是苏若瑶来了,于是问道:“苏姑娘?”

没有人应答他,方小刀就走了进去,突然定睛一看,床榻之上居然有一个人。

方小刀见这人用被子包裹起来,心里十分好奇,想了一会觉得苏若瑶不可能这么无聊来和自己玩这种把戏。但是,床榻之上到底是谁呢,这就奇了怪了。

莫非是殷晟跟自己开玩笑,好像殷晟也没这么娇小啊!

方小刀凑近去,突然见到的,是一双赤脚,大惊之下,方小刀在另外一头一看,是一头秀发。

方小刀大惊失色。

突然,门被人打开,霍枫城和几个年家人冲了离开,霍枫城道:“方小刀,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

方小刀那一刻发现,这又是一个阴谋,但是如今经历了爷爷去世,内心已经坚硬了很多,不至于惊慌失措。

那一刻,他的心里想了很多事情,但是那时候却只是一个瞬间。

方小刀突然抱起床上被子包裹的人,长剑挥舞出去,剑气弥漫了整个的屋子。

众人看他暴起,剑法很是厉害,立刻严阵以待。突然,方小刀折过身子,飞身出了窗户。

顿时,院子里大乱起来,方小刀抱着一个人,拼命的逃跑。

一个刚刚因为阴谋死了爷爷的少年又掉进了另一个阴谋,不得不说,老天有时候磨炼一个人的手法极端残忍。

正文 第十六章 大侠余音

方小刀一阵狂奔,已经出了花园,突然前面一人挡住了去路。

这人一看方小刀,在看后面的人,只听霍枫城叫道:“叔父,青屏在他手里。”

来人正是苗熙,苗熙剑眉一竖,冷冷道:“哪里走?”

说完,凌空一掌拍了过来,方小刀一手抱着人,一手拿着剑如何能够抵挡,长剑一挥却也只能是花架子,此刻唯有闭目待死了。

突然,苗熙一声怒吼,那掌竟然打空了,而且剑竟然刺在了苗熙的胸口。

方小刀吃了一惊,越过苗熙继续狂奔。

奔行一阵,快要出门,突然前面一白衣女子持剑而立。

方小刀走近过去,隐约能看到她脸上的两条泪痕。

方小刀道:“你也挡我?”

苏若瑶看了看方小刀身后追上来的人,拿起了长剑。

霍枫城道:“苏姑娘,不值得为这种人可惜,杀了他。”

方小刀两条眉毛渐渐的变了形状,从腰间一抽,用腰带将被子里的人背在背上,捏紧了长剑。

苏若瑶看着他,甚至不敢相信白天还是好朋友,晚上就要动手了。

方小刀却没有理会苏若瑶,直接回头向着霍枫城道:“霍枫城,请你记住一件事,如果我死不了,一定会来找你的。”说完越过了苏若瑶,一跃从墙上跳了过去。

苏若瑶无力得垂下了手里的剑,她动不了手。

霍枫城一路穷追不舍,方小刀却想如果他一个人追上来,那时候胜负还很难说,可是他总是和一些苗家的人一起追,他根本就没有这种机会。

殷晟喝醉了,不过很快他就醒了,因为他听说,自己的三弟居然是个采花贼,还带走了苗小姐,打伤了苗熙。

苗熙坐在椅子上,面色阴沉。

殷晟道:“苗前辈,如果此事真的是我二弟所为,我一定绑了他送给你报仇,可如果不是,那就另当别论了。”

霍枫城道:“你说什么,事实具在,还有什么好说的。”

苗熙道:“都别说了,殷堂主和这位苏姑娘,请恕我苗某人家门不幸,这就不留了。”

殷晟道:“我们也没脸再留了。”

方小刀看着一动不动的被子很久,终于里面的人醒了,方小刀回过头去。

过了一会,后面的人道:“谢谢你!”

方小刀道:“是谁干的?”

“你回头吧,我一直穿着衣服。”

方小刀回头看了看苗青屏,她穿着贴身的衣服,并未赤身,只是方小刀在苗家是见了她赤脚,所以以为是被子里的人没有穿衣服,方小刀小心翼翼试探道:“是霍枫城?”

苗青屏道:“你说,他为什么这么做?”

方小刀看着苗青屏脸上的泪水道:“我突然知道我爷爷为什么杀了那么多人了。”方小刀这句话的意思是,他也想杀人了。这江湖上有形形色色的人,有人仁慈,有人嗜杀,但是嗜杀的人,未尝曾经不是好人。

江湖上有不慈悲的叶慈悲,还有不善良的净善。

霜花戒刀飞血影,杀人无数,净善不是个好和尚,戒疤依旧在,袈裟血染。他几十年的江湖,一路杀了几百人,造就了他的恶名。他的恶名,与断魂谷同在,断魂谷净善,闻名令人丧胆。

谷口抬进来了一个人,净善走过去道:“阴杀鬼,又是谁死了?”

阴杀鬼是个脸上黑黝黝的,被火烫过的人,看起来很瘦,却也很阴鸷。

阴杀鬼怪笑一声道:“是冷血鹰手,他刚才在外面和合手帮一个叫宋临岳的打,结果被人刺了个对穿。”

净善道:“宋临岳算是个很不错的高手了,合手帮里,小剑宗武功以匡腾,杨悯为最。而同望帮一脉,则是以帮主郭让,宋临岳,以及后起之秀的殷晟为佳。既然宋临岳来了,郭让未必会来,但是后起之秀更加有雄心壮志,这个殷晟,应该也已经来了。”

阴杀鬼道:“不,今日对阵,我们都没有看见合手帮有年轻高手,反而我看见杨悯,他亲自来了。”

净善道:“他主小剑宗一脉,来了也就等同于合手帮帮主来了,看来围攻我们的门派,如今要加上合手帮了。”

阴杀鬼满不在乎道:“既然已经在劫难逃了,还管他们来多少干嘛!”

净善道:“我们恶贯满盈,只怕以后死了也没有人怜悯,哪又何必死得那么悲壮,有机会活着,还能报仇的。你看,冷血鹰手死得很壮烈,但是传出去武林上也绝不会说他宁死不屈,只是死不悔改罢了!”说完,他倒是笑得很爽朗。

阴杀鬼道:“大师向来多计谋,可如今大家自己早就乱了阵脚,这还有什么退敌的计策么?”

净善道:“早在二十年前,我们早就该死了,但是能够苟延残喘至今,那是受了人家大大的恩惠,只是不知道恩公人现在在哪里?”

阴杀鬼道:“总不能指望他还来救我们一回吧,就算他没有老死,现在也没有方面的绝世武功了吧!”

净善道:“我也只是感慨罢了,我们这些年坐下的事情可谓是变本加厉,怕是他来了,还得杀了我们吧!”

阴杀鬼道:“大师,劳烦你为冷血鹰手超度?”

净善吃惊道:“怎么,你这个地狱门前的阴杀鬼,为何也讲究这个?”

阴杀鬼道:“以前,死了兄弟我连埋葬都不会,但是我会记住。现在,他死了我也很快就会死,没有人会记得了,如果不超度,我怕他到了阴曹地府还要找我算账。”

净善道:“连你阴杀鬼都这么说,只怕我们这一次真的要死了。”

阴杀鬼看了看冷血鹰手的尸体,会想着还有多少人死了,还有多少人没死,突然道:“大师,黄蜂婆哪去了?”

净善一愣道:“不知道,没看见她。”

阴杀鬼道:“莫非,她疯到外面去了”

净善暗叫不好,看了看阴杀鬼,两个人再也不管,向谷口奔去。

岁月催人老,人生不过是短短百年而已,三十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一个少女,用三十年的时间足以人老珠黄,但是,一个妖怪或许例外。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黄蜂婆至今还风韵犹存,一颦一蹙还能引得男人神魂颠倒,所以,她是个妖怪,她本来就不是人。

红纱素手,握着两支峨眉刺, 朱唇鹅颈,站在那里却没有给人任何的肃杀。

过了许久,黄蜂婆道:“河清派的,都来了没有?”

突然,河清派年轻的高手孙彦跳了出来道:“老妖婆,你找我河清派作甚?”

黄蜂婆看了看孙彦,突然纵身过来,两支峨眉刺刺向了孙彦,孙彦应变极速,长剑立刻封闭门户。

那峨眉刺本来是极其轻灵的兵器,谁知道到了黄蜂婆手里,一打过来竟然有千钧之力。

孙彦向后退了两步,站稳了脚步,长剑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向黄蜂婆刺了过去。

黄蜂婆竟然一点也躲不开,峨眉刺穿过剑气,令人点到了孙彦肋下。

孙彦大吃一惊,向左侧急忙躲避,绕是如此,依旧在肋下流下了伤口。

黄蜂婆站定道:“河清派的越来越不顶用了,祖师留下的剑法,都让你们给辱没了。却连一个六阳门灭门留下的人都不如,我看叶云桥之后,河清派已经一蹶不振了吧!”

河清派的人提起叶云桥,心里是又敬重又恨,敬重的是,灭掉魔门叶云桥是首功,恨得是,他没有使河清派发展壮大。甚至于,华正松最终因为叶云桥而死,宣告河清派剑法从此失传,祖师留下的剑法已经去了大半了。

江湖上在四十年前,秦不归正是壮年,虽然声名鹊起,而且纵横无阻,但是他绝不是一个人的对手,那就是叶云桥。一个六阳门覆灭之后加入河清派的人,使得全是六阳门的武功。从叶云桥那里,很多人看出了一个道理,任何一种武功到了极致都可以天下无敌,追求那些玄之又玄的绝学,知会耽误自己的修为。灭掉魔门,是叶云桥一声浓墨重彩的一笔,也是河清派到如今被人尊重的原因。但是对于河清派来说,如果华正松不英年早逝,他的武功会传下来,而且会让河清派从此壮大。但是华正松终究是因为叶云桥而死,所以很多人都恨他。

秦不归的江湖之路,并不是没有和叶云桥相遇,当年他二人一战至今被人津津乐道,只是他们动手的地方变成了魔门总舵,他们比的却是厮杀。两个绝世高手在魔门总舵比厮杀,于是整个魔门乱成了一团。后来,叶云桥的刀,斩了魔门的教主,也将魔门打得从那时一蹶不振。如果不是秦不归出手在群情激奋的江湖人手里留下断魂谷的人,魔门中人只怕早已死绝。

黄蜂婆提起了叶云桥,这不是帮自己,这是拉仇恨。让所有人想起一个英雄来,那这些人就会学着这位大英雄,然后将断魂谷踏平。

四十年前魔门乱,三十年前魔门灭,这些事情的背后,都是叶云桥。那二十年的武林,没有人能够和叶云桥争辉。也是在三十年前,叶云桥退隐江湖,从此不问世事。

“柯维清在哪里?”

所有人为之一振,柯维清是谁,当世刀客数一数二,河清派的中流砥柱,武功在掌门人之上。江湖上有大人物,小人物,柯维清算是鼎鼎大名的大人物了。而且,他还有一个更加鼎鼎大名的师父,叶云桥。

河清派一个拿刀的弟子道:“家师,他没来。”

突然,黄蜂婆化作一团红光,等众人看清,她已经把这名河清派弟子举了起来,怒吼道:“柯维清,给我滚出来!”

说完,运用内力,这弟子当时就开始惨叫。

突然,一个头发花白的人从人群里一跃而起,落在了地上道:“你,放了他吧,冤有头债有主,不要伤他。”

黄蜂婆一掌将这弟子推了出去,这人伸手抄住,这弟子居然真的没事。

这弟子站起来后,突然行礼道:“师父,弟子无能。”

众人这才明白,这就是柯维清,但是柯维清不应该有这么多白发,他应该还是个不到五十岁的人,没有这么老。

柯维清看了看黄蜂婆,突然惨然一笑道:“黄姐姐,终于又见面了。”那声音就像是见到了自己的亲姐姐,依恋的恋人,那声音,不像是一个快五十岁的武林豪杰,倒像是一个温柔的情郎。

一时间,众人开始想象这两个人的关系,一个个心里都是一千一万个疑问,这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到底会是什么关系。

黄蜂婆看了看柯维清,突然道:“你老了!”

柯维清笑道:“但是姐姐你,还是那么漂亮,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变。”

这时,旁边一个胡须垂到了胸口的人道:“柯维清,你和这个妖女,到底在说什么?”

柯维清看了看他道:“原来是四海帮付掌门,失敬,失敬!”

付一辉道:“不敢,多年不见柯大侠了,倒是非常想念。只是这些旧情,我们不妨改日再提,我问你,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会认识这个妖女?”

柯维清苦笑道:“非但在下认识,我想嫂夫人应该也还记得当年的闺中密友,只是不知道付掌门可还记得当年大婚的时候,跟我一起奉家师道贺的那位黄姑娘?”

付一辉摸了摸胡须,眼睛骤然睁大道:“什么,竟然是她?”

柯维清点了点头道:“没错,就是这位黄姐姐了。”

付一辉难以置信道:“她,她怎么会在这里?”

黄蜂婆道:“你们俩,不要再提那些事了,我只是个魔门余孽罢了。”

付一辉突然想了起来,柯维清至今没有成亲,而少年的时候,他二人交情甚好,他准备了很多年,都没有等到喝上一口柯维清的喜酒。到了后来接任四海帮帮主,竟然慢慢的淡忘了。

故人出现,还是以这种方式,付一辉今天是无论如何都要插手了。

付一辉突然回头道:“念琴,把你师娘请过来。”

黄蜂婆目光一凝道:“不用了,我不愿意见她。”

付一辉道:“可她未必不想见你,人总是见一面少一面,何况是目前这种境地。”

柯维清看了看黄蜂婆道:“黄姐姐,我找了你很多年,后来也知道你在哪里了,就回了河清派了,没想到,如今我们还能再见面。”

黄蜂婆冷笑道:“你想见我,骗鬼吧,你刚才还躲在人后,这会却又说想见我,谁会信呢?”

柯维清道:“便是姐姐没见我,我也已经见了姐姐,这不是已经够了么!”

黄蜂婆冷笑道:“你可真会花言巧语,这恐怕不是他教的吧!”

柯维清苦笑道:“黄姐姐如今不愿意信我了。”

黄蜂婆看了看他,当年的弟弟,傻孩子一个,如今已经华发早生,不免有些心软道:“我信你,但是你能不能告诉我,他到底在哪里?”

柯维清道:“我不知道,我也找不到,这世上没有人能够找到他,除非他想找别人。”

黄蜂婆突然一脸的哀伤,似乎是痛不在身上,却在心里。

这时候,一个手里拿着长刀的妇人走了出来,看起来已经上了年纪,算是风韵犹存了,但是比起黄蜂婆,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这妇人见了黄蜂婆,突然惊呼道:“小娅。”说完就要扑过去相见。

黄蜂婆忽然大叫道:“别过来!”

这妇人顿住脚步,茫然道:“为什么?”

黄蜂婆道:“你男人是四海帮帮主,正道中流砥柱,而我是个妖女,你还是给你男人一点面子,不要认我这个恶婆娘了。”

这妇人,正是付一辉的妻子,冉珠。她是个粗人的女儿,粗人能取这样的名字自己不错了,尽管人多人都觉得这个名字不好听。她的父亲,是一个镖师,但并不是一个普通的镖师,她父亲是冉鸿飞,当年的飞云镖局总镖头。她有一个义兄,叫裴临风,而裴临风去世之后留下了两个儿子,一个叫裴向东,一个叫裴旭东。这,就是四海帮和裴家的关系,也是裴家在裴临风去世之后还能够光辉的原因。

冉珠道:“小娅,你不念我们的交情了吗,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黄蜂婆道:“不要说了,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我,也不要再叫这个名字,我有一个匪号,叫黄蜂婆。”

黄蜂婆这个名字是说她像黄蜂一样毒辣,还有一层意思,就是蜂婆和疯婆谐音,她是个很疯的女人。

柯维清道:“黄姐姐不愿意,冉姐姐就不要勉强了。”

冉珠这才看见柯维清,吃了一惊道:“小柯,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几十年不见,她的印象里,柯维清还是个少不更事的小子。

原来,当年冉鸿飞去世的时候,请叶云桥帮忙照顾自己的小女儿,就是冉珠。叶云桥帮主冉珠练习冉家的刀法,经常让自己的小弟子柯维清和她过招,那时候柯维清总是喜欢在被冉珠打落兵刃之后去找黄娅哭诉,黄娅,就是如今的黄蜂婆。

柯维清道:“是啊,我老得很快。”

别人不知道,冉珠却非常清楚柯维清和黄娅之间的事情,叹一口气道:“难为你了!”

柯维清苦笑一声没有说话。

冉珠道:“小娅,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醒,师父不会回来了,他走了。就算他回来了,你和他也是不可能的,他比你大了那么多,而且他还思念着师娘。”

周围的人听了这话只觉云山雾绕,而付一辉,陡然面色一变,因为他好像明白了什么,明白了黄蜂婆为什么会疯。

正文 第十七章 放手一战

付一辉明白了什么呢,他明白的,是一个秘密,但是如果大家仔细推敲并不难发现这个结果。世上只有一个人能被冉珠称为师父,那就是指点她练就家传武功的叶云桥。而冉珠刚才的话,好像黄蜂婆痴恋叶云桥,这看起来不可能,但是并不难理解。

三十多面前,叶云桥是武林上天字一号的男人,那时候,他三十多岁,一个男人的三十多岁,是他一生最好的时间。何况叶云桥三十多岁的时候,已经是天下无敌了。那时候,黄蜂婆是个情窦初开的小丫头,天天看着一个天字一号的好男人,她会痴迷这不难理解。只是,叶云桥一生的坎坷只怕外人很难想象,他不是个会轻易动情的人。何况,他的心里始终想着那个采露的女子,他又怎么会喜欢上一个比自己小很多岁,甚至可以说是晚辈的黄娅。

付一辉看了看柯维清,人生有八苦,求不得算一苦,而这苦,已经伴随了柯维清几十年,怪不得他会老得这么快。这些年自己执掌四海帮,对于很多事情不怎么管了,却没想到这位早年的好友,竟然承受求不得苦几十年。

付一辉走了过去,拍了拍柯维清低声道:“你太执着。”

柯维清道:“你有嫂夫人,岂会明白这种事情。”

付一辉一愣,自己和冉珠一见钟情,恩爱相守几十年,这男女之情的苦痛缠绕,他只怕真的是没有说话的余地了,毕竟他从来没有这种经历。当年,他看上了冉珠,于是以一无所有的空白身子,厚着脸皮跑到天下第一大侠那里求亲。结果叶云桥只是问了冉珠的意思,然后欣然应允,成亲的时候,反而派柯维清送给了自己一杆一直用到今天的长枪。

那边的黄蜂婆,看着冉珠,故友的话针针见血,但是她并没有发狂,因为今天不一样,今天很可能是最后一次见到这些人,这些昔日的好朋友。她怀念那些日子,哪怕那时候少女的仇怨已经在心里,但是毕竟朝夕相处。他的一蹙一笑,在眼前而不是在心底变成永久的怀念。

柯维清走到了黄蜂婆身边,或许是因为黄蜂婆对他的愧疚,她并没有阻止。

柯维清看着她很久,幽幽道:“黄姐姐,不管为什么,我们已经耽误了一生了,到了这个时候,为什么不能放下执着呢!”

黄蜂婆道:“那,你放下了吗?”

柯维清笑道:“放不下,那就揣着执着好好的活下去。”

黄蜂婆看了看昔日的英俊小生脸上一道道的皱纹,突然抬起手来,缓缓的搭在了柯维清的肩头,面色一变道:“你,不能学我。”突然一掌拍下去,拍到了柯维清的胸口。

谁知那柯维清纹丝不动,任由这一掌打下来,脸上还是微笑,却从裂开的嘴脸,流出了鲜血。

就在这时,一个披着袈裟老和尚飞身而来,一把抓起柯维清叫道:“我们走。”

黄蜂婆一看,突然追着那和尚而去。

这时,付一辉冲过来,长枪递出去道:“休走。”

那枪刚刚伸出去,一把刀就给架住,冉珠道:“莫怕,柯维清不会死在她之前,你追上去才会出事。”

付一辉不解其意,但是冉珠向来是女中丈夫,他倒是对她很相信的。

另一边,方小刀和苗青屏两个人还在想办法,想办法去苗家。因为方小刀那天晚上没有见到殷晟,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而且苏若瑶如果一个人和霍枫城这个阴险小人在一块,那将是一件极端危险的事情,他始终没有办法放心。而苗青屏,她现在最在乎的是自己的清白问题,如果老是被人误会,看起来方小刀很冤枉,其实上她也差不多一样,因为一个被轻薄过的女人,这一辈子就算是完了。

方小刀很佩服苗青屏,一个女人经过这样的事情,居然哭了两天就镇定下来了。她对霍枫城肯定是有意思的,但是她居然这么快就给放下了,简直是比男子汉大丈夫还要有胸襟。再看看自己,方小刀自从经过秋果的事情,至今仍然耿耿于怀,不敢染指男女之事,可见这差距多大。

苗青屏很容易就回家了,但是,她不能这样回去,那就坐实了整件事情,方小刀把她包裹着一路背出来,没有人看见过被子里面到底是什么,所以她还有余地的。

隔着篝火,苗青屏道:“明天就又过了一天了。”

方小刀道:“苗姑娘别着急,明天我先去看看吧,你别着急了。”

苗青屏点了点头。

第二天,方小刀握着那把匡腾送给自己的长剑走向苗家,内心古井无波。苗熙说,方小刀没有豪气,方小刀现在想来是对的,他一出事就想到了躲避,而不是提着长剑去和他们理论。该相信人间有正义,不能被阴谋诡计吓倒。

苗家人还在找,所以方小刀走了很长时间,进入苗家也没有走门,而是从围墙上跳了进去,跳进了花园。

苗熙和霍枫城站在厅堂里,苗熙道:“贤侄,家里人可有什么发现么?”

霍枫城摇头道:“没有,到现在还不知道此贼的踪迹,不过叔父放心,小侄一定将方小刀抓回来,为屏妹报仇。”

苗熙道:“多谢你了,我年纪大了,竟然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打伤了,实在是汗颜,替屏儿报仇的事情,就靠你了。”

霍枫城道:“侄儿一定不负叔父所托。”

苗熙叹气道:“哎,本来你二人也算是青梅竹马了,挺好的一对儿,结果现在出了这事,只怕两家得重新商量这件事了。”

霍枫城道:“叔父哪里的话,就算是有了这件事,我也不会改变的。婚姻大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先父早亡,多亏了叔父照料,所以,那当然是叔父拿主意了,小侄哪里敢自作主张。”

苗熙的眼睛闪过一丝厉色很快消失掉,看了看霍枫城道:“既然如此,那这件事就作罢吧!屏儿如今经过这件事,恐怕也没有谈婚论嫁的心思,我还想把她就在身边呢!”

霍枫城道:“小侄全听叔父的。”

苗熙掉了点头道:“好,你去吧!”

霍枫城向外面走去,苗熙突然道:“等一下。”

霍枫城的脸有点阴沉,回头却满脸恭敬道:“叔父还有什么吩咐?”

苗熙道:“你觉得,方小刀回去哪里,为何你们找了两三天了还没有任何踪影?”

霍枫城道:“这个,小侄以为,既然各路都不见踪影,可见方小刀并没有逃远。只怕他藏在了附近某一处隐秘所在。”

苗熙道:“嗯,有道理,你去吧!”

霍枫城离开,苗熙站起来敲了敲桌子。

方小刀从屋顶下来,皱了皱眉头,突然向苗家种了很多树木花草的花园里跑去,过了一会,一群人吵吵嚷嚷,到处搜寻。

霍枫城不愧是大名鼎鼎的霍公子,武功了得,竟然看破了方小刀的行踪。但是他明明知道方小刀就在屋顶,却不动声色得离开去找人来,可见他心机深沉,一心要不给方小刀再次逃走的机会。

方小刀刚刚认识霍枫城的时候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后来殷晟告诉了他。原来在当今武林之中,年青一代有四公子一说,说得是武林之中有声望,武功出色的四个名门之后。其中有,泊圩霍家的霍枫城霍公子,景阳沐家的沐谦益沐公子,西南白家的白云逍白公子。最后一位,是百年刀马川,秋野风的后人,下一代的刀马王秋章翼秋公子。但是,这四个人各在天南地北,合在一起完全就是穿凿附会,他们四个人根本就扯不到一起去。

霍枫城其实根本就够不上另外三个人,但是霍家加上苗家,他就勉强够上了。但是,四公子之中,景阳沐家一直是武林中的君子,名声极好。西南白家雄踞一方,那是一般的家族不能相提并论的。剩下的秋家,这三家加起来,不够人家动一次兵马。刀马川的刀马不会轻易出手,一旦出手就是武林中人的噩梦。所以,这四公子一说到了刀马川,恐怕只能是满川刀马笑无知了。

方小刀很清楚一点,那就是霍枫城很聪明,他不像一般人,绝不会认为一个人逃命一定会跑得越远越好。不过,识破了的计策,在聪明人看来没人会用第二遍,所以为了对付这个聪明人,方小刀故技重施。

果然,霍枫城只是在苗家稍微搜索了一遍,立刻带着人去外面追了,而方小刀这时,却从花园里面爬了起来。

方小刀在府里偷偷的潜行,过了一会,看到一个丫鬟端着茶水走了过来。

方小刀突然走了过去,微微一笑道:“姑娘,问你点事情。”

那女子大吃一惊,手里的盘子顿时脱手,正要叫出来,却被方小刀点住了穴道,然后顺手把盘子抄住。

方小刀把人移到了花园里面,解开了穴道道:“千万别说话,出声就会死。”

那丫鬟吓得瑟瑟发抖,哪里敢说话。

方小刀道:“我问你,殷晟殷堂主和苏姑娘,他们哪去了?”

那丫鬟支支吾吾道:“我,我不,知……。”

方小刀道:“他们不在苗家?”

那丫鬟惊恐万分,连忙点了点头。

方小刀道:“得罪了,只能请你睡两个时辰了。”说完又点了这丫鬟的穴道。

既然殷晟和苏若瑶已经离开,方小刀就放心了,自己的事情不要连累他们自己就能够放手一搏了。

离开了苗家,方小刀突然觉得腹中饥饿,就到附近的饭铺吃了饭,然后回去找苗青屏。

走着走着,方小刀突然觉得不对劲,暗叫好大意,竟然被人跟上了。

既然被人跟踪,自然不能回去找苗青屏暴露自己的行踪,所以只能改变了方向,加快速度把人给甩开。

这一跑,跑出了三十里,身后已经没有任何人了,这才放心得往回走。

方小刀的胆子,超乎了霍枫城的想象,他以为方小刀就算藏起来也绝不会太近,却没想到方小刀藏身的地方,居然是离苗家不过二十里地的荒山,那里有一个洞穴。

方小刀眼看洞口就在眼前,突然向后退了一步,一把长剑凌空劈了下来,离方小刀不超过一尺。

方小刀看了看这人,还没来得及反应,立刻一个铁板桥,躲过了从地上飞起来的一剑,竟然土里都藏了人。

紧接着,身后一阵疾风,方小刀来不及拔剑,把那竹竿直接向身后伸了出去,只听一声爆响,竹竿裂开了。

方小刀极度凶险,猛然一皱眉,突然睡倒在了地上。

三把剑一起劈下来,方小刀举起长剑,左手手掌放在剑脊上,推了上去,挡住了三把剑。

地面下突然一声惨叫,原来方小刀早就发现土里面还有人,如果他出手,自己必死无疑,那就趁他还没有出手阻止他。所以,他睡在地上压住了他。刚才三把剑劈下来,威力极大,就算他内力高强不会让他们削断了长剑,自己倒在地上没有缓冲也很难挨。索性使了个巧妙手法,将力道转移到了身下,正好伤了地下的人,就不怕地下的人还有出手之力了。

方小刀躺在地上,使一招“泥牛入海”这一招的名字,听起来很奇怪,但恰恰就是自保最好的招式。泥牛入了海,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此刻敌人就是海,他就是泥牛。这听起来很牵强,他和敌人是没有办法融合在一起的。但是,这一招的精妙之处就在于,看起来乱打,实际上让敌人自乱阵脚,结果敌人往往越大越糊涂,甚至被自己人掣肘。

这三个人显然是高手,剑法厉害,突然发现方小刀一使这剑法,弄得他们差点伤了自己人。于是,他们竟然攻势慢了下来。这很好,一旦攻势慢下来,方小刀这遇强则强的剑法就弱了下来。

但是,此刻却也是方小刀的机会,长剑陡然加快,剑影重重,似乎乱花纷飞,使人无法琢磨,这一招叫做“乱花迷踪”,其实有些虚张声势,固然威力极大,但是伤敌作用不大,因为这样的剑躲不过的人并不多。

方小刀一跃而起,却从地面上带起一个人来,原来他刚才动手,已经知道这些人是苗家人,因为他和苗熙拆过招。苗家人,他不愿意杀,所以将地下的人救了出来。

那人被方小刀扔出去,在地上打了两个滚,跳了起来道:“方小刀,你还不算恶贯满盈,还不赶紧罢手,我们回去找家师,或许有一条活路。”

随着他的话,其他三人也停手了。

方小刀道:“多谢阁下好意,只怕在下回去只有死路一条,如果几位不认为在下是个恶贯满盈的人,总有一天我会给你们一个答复的。”

方小刀不知道的是,他刚才动手的,是苗熙最杰出的四个弟子,这四个人自幼在苗家,名字中都有一个“义”字。刚才被他压的那位,就是张义仁。

张义仁被地下被方小刀压住,又被方小刀转嫁了三位同门的内力,受了重伤,如果方小刀刚才不拉他出来他未必会出事,但是如果方小刀阻拦三位同门救他,在这里动手的话,时间一久他必死无疑。因为他受了伤,在地下不通气,无法调息,一点很轻的伤,足以致命了。

张义仁,钟义礼,赵义智,孙义信。四个人加起来就是,仁,义,礼,智,信。这是苗熙的野望,也是他的江湖道理。

他们四个人在苗家从小长大,对苗熙如父亲,对苗青屏如妹妹,见了方小刀如何能够不拔剑便杀。之所以方小刀之前没有碰到他们,是因为他们四个人其实是刚刚回到苗家庄的。他们去断魂谷参加大战,结果听了消息没日没夜的跑了回来。

张义仁道:“你救我一命,此战我便已无法出手,那就让我三位兄弟与你动手吧!”

方小刀道:“不敢说有恩!”

张义仁道:“这也是看你良心未泯。”说完看了看自己三个师弟道:“师弟,方小刀武功高强,我们此刻并非单打独斗比武艺,这就上吧,抓了他回去见师父,抓不了,只有杀!”

另外三人握紧了长剑,各自以剑行礼,然后,三把剑一齐向方小刀招呼过来。

方小刀知道,如果自己被围困,根本没有任何逃走的机会,这三人武功他已经见识了,很精到。

这次一出手,方小刀对这几个人更加佩服了,因为这次出手和上次全然不同,三人武功仿佛加倍,顿时他已经没有了任何的还手余地。原来他四人是正人君子,偷袭方小刀自己觉得不是君子之道,所以动手留了很大的余地。

在这个时候,方小刀爽朗的一声大笑,因为他要死了,他知道自己没有机会了。但是,他能够死在这样的君子手里,好过被阴谋诡计打倒。

此刻,唯有放手一战,于是夺路剑法精妙尽出,这是他出江湖最凶险的一战,也该是他将自己的本事发挥到淋漓尽致的时候了。

出剑,试剑,喂剑,盛剑,没有离剑,没有收剑。因为面对三位高手,他没有机会,只剩下了万念俱灰。

突然,大腿中了一剑,直接洞穿,方小刀吃痛,伸手一掌,乘着刺他的钟义礼还没有反应过来收剑,一掌将长剑震断。

钟义礼大吃一惊,退开两步,孙义信持剑杀过来,长剑取方小刀腰间,而与此同时,赵义智的长剑,取方小刀喉部。

注定顾此失彼,此刻,他真的是穷途末路了。他短暂的一生就要结束,但是好像有些遗憾,遗憾此生蹉跎,遗憾一个人死了没有人记得,最大的遗憾就是大仇未报。

慌忙之间,方小刀只好举起长剑,挡住孙义信的剑,哪怕能多活一点时间呢!

正文 第十八章 又见慈悲

过了很久,叶慈悲道:“在心里,已不在身边。”

苗熙知道自己留不住叶慈悲,无奈道:“你回来救了方小刀,打了我徒弟,就这么走了,尽管我留不住你,你难道不想等你的恩人好了之后再走吗?”

叶慈悲摇了摇头道:“我不想见他,也不想让他见到我,大哥可能不知道,他从来不知道我长什么样子,我每一次见到他,他都是在梦中的。我不想见他是因为他很善良,救我的时候他其实完全可以不救我,因为我还对他大呼小叫,甚至威胁他,坏他的好事。他非常聪明,第一次见我就破了我的阴谋诡计。说起来,如果秦不归不死,他能够平凡的度过一生,而且会很快乐,但是秦不归死了,所以他要报仇。我看到过他杀秋凤岚,十丈高空,一跃而下,搏命的瞬间,我都怕了。他不懂什么叫好死不如赖活,所以他不能在江湖上混迹,而且我绝不允许他在江湖上漂泊度过他的一生。因为,我对不住秦不归,也答应了秦不归要让他一生活的好好的,平静得到老就好。”

苗熙道:“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他的善良,让你愧疚了吗,那你为什么不能慈悲一点,非要这样?”

叶慈悲道:“其实,我那天从秋家出来就碰到了秦不归,如果不是秦不归,秋家已经死绝了。我看到秦不归的时候其实是想动手,但是他阻止了我,结果他接了我一掌。我那一掌很重,他那时候身上有剧毒,是我害死了秦不归。”

苗熙道:“你是无心之过,不能怪你。”

叶慈悲道:“错了就是错了,哪里用得着找借口,所以我答应他照顾好方小刀,便是我自己会死,方小刀也绝不能死。”

苗熙叹气道:“哎,说起来方少侠年纪轻轻,的确是英雄气概呀!”

叶慈悲道:“所以,我只有拜托大哥你了,我走之后,让他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生活,秋凤岚,我会替他杀掉。”说完竟然跪在地上。

苗熙大惊,认识叶慈悲至今都没见过他服软,更何谈下跪,可见这个对秦不归的承诺,在他心里的分量有多重。

叶慈悲离开的时候却并不是一个人,还有秋果,她没脸见方小刀。

苗青屏见秋果一直守着方小刀,神色好像是忍受着世间最大的痛苦,作为女人她很好奇,好奇秋果为什么会这样,难道只是因为方小刀受伤了吗!

苗青屏道:“你是他什么人?”

秋果看了看苗青屏道:“仇人。”

苗青屏一愣道:“仇人?”

秋果点了点头道:“如果此时此刻他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就是杀了我。”

苗青屏觉得不可思议,摇头道:“真的让人不明白,仇人为什么看起来像情人。”

秋果道:“不是情人,是未婚妻,只不过是永远成不了的未婚妻。”

苗青屏越来越糊涂,过了一会突然道:“你叫什么名字?”

秋果道:“我叫秋果,姑娘该知道我是谁了吧!”

苗青屏道:“原来是你!”苗青屏鄙夷得看着她,秦不归的事情,几乎已经传遍了江湖。

秋果道:“你看,人尽皆知我是他的仇人,那你还会觉得我能成他的妻子吗?”

苗青屏冷笑道:“你不配。”

秋果似乎一点都不介意,看了看方小刀的脸道:“所以,我永远是他的未婚妻,这就是我的一生的归宿了。”

苗青屏道:“快别说了,再说难免我替他报仇。”

秋果道:“哪又有什么区别,可我还是得说,说完了也就了无牵挂了。”

苗青屏道:“说啊!”

秋果伸手拉住方小刀的手道:“我秋家都对不起他,但是他活在仇恨里不会快乐的。所以,我想乞求姑娘对他好点,他还很年轻,从此以后如果死了心那一生就会孤独,所以,你要对他从一而终,让他这辈子不要孤独了,他已经没有亲人了。”

苗青屏觉得可笑,冷冷道:“你说错了,我和他没有关系,你不该把这些话说给我听,因为你说的话,我不信。”

秋果道:“姑娘你信不信都无所谓,我只希望他能够好一些。如果他醒过来,也不要告诉他我来过,徒增他的痛苦罢了。”

苗青屏道:“别的事情不敢保证,就这件事我保证办到,我要是告诉他我就不是他的朋友了。”

秋果道:“谢谢。”

苗青屏道:“好了,那就赶紧走吧,还等我送你呀!”

秋果道:“姑娘,你以后有一生的时间,什么时候都可以见到他。但是我,就算没有死在风霜雨雪里,此生也见不得他了,这只是最后一面而已。”

苗青屏心想,那你既然是最后一回,就看个够,以后也别出来祸害方小刀了。

秋果的眼睛一刻都没有离开方小刀,因为她以为,这已经是最后一面了,从此她再也没有颜面见他了。

临走的时候,秋果给苗青屏说了一句话,“从此分别,天涯两茫茫,盼他能一切安好,最好能相忘,或许还能相见吧!姑娘,一定要对他好。”

苗青屏想说,干我什么事,这事你去告诉苏若瑶去多好,我跟方小刀又有什么干系。

虽然苗青屏对于秋果有一种厌恶,但是这种厌恶来自于秋凤岚的卑鄙无耻。而同样作为一个女人,对于秋果这种爱而不可相见的痛苦还是非常同情的,那种深情不是欺骗,她心里很清楚,这世上在这一刻,没有女人比秋果更加爱方小刀一丝一毫。如果单纯以情爱的坚贞来说,她才是最好的女人。

方小刀醒过来的时候,屋子里有一种浓浓的药味,睁开眼睛看了看,却一脸的陌生,这地方他不认识。

挣扎得做起来,扶着床走到桌子旁边坐下,休息了一会,双手扶着一张椅子走了出去。

到了门外,下完台阶感觉自己已经无力,索性坐在了椅子上。

突然有脚步声传来,方小刀循声望去,苗青屏拿着个盘子走了过来。

没等方小刀开口,苗青屏道:“哟,方少侠果然是不同凡响,竟能以重伤之身飞跃而出。”

方小刀见她心情不错,笑道:“那当然,不然岂不是辜负了六条腿么!”

苗青屏有点疑惑,不过看了看那把椅子还是会意了,笑道:“能开玩笑的,心情应该还不错。”

方小刀道:“别人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种福气我怎么还能不开心么!”

苗青屏道:“行,照这么说你方少侠也算是个洪福齐天的人了,那你这碗蜜水你是现在喝还是待会喝。”

方小刀有点口渴,拿过来道:“趁热喝。”

等方小刀喝完,苗青屏道:“那,屋子里还有一碗药,可能有点苦,你就忍一忍吧!”

方小刀道:“常言道先苦后甜,怎么我还先甜后苦了呢!”

苗青屏道:“谁叫你先喝了蜜水,你该知道,蜜水就是怕药太苦所以才准备的。”

方小刀道:“你的四位师兄,我得谢谢他们不杀之恩啊!”

苗青屏无奈道:“这你就别谢了,我还以为你走了,谁知道你又回去了。不过你也别谢他们不杀之恩,他们是没本事杀你,不是不想杀你。”

方小刀道:“那四位的武功非常好,要不是手下留情,我早就死了。”

苗青屏道:“爹说,叶慈悲想杀的人活不了,但他想救的人也绝对死不了。”

方小刀突然站起来道:“叶慈悲来了,他在哪里?”

苗青屏一愣道:“他走了。”

方小刀一怔,坐回去道:“他为什么又走了,我还没有谢过他呢!”

苗青屏愣了一会,幽幽道:“可能是他不在乎吧!”

方小刀不明白,不在乎是不在乎救了自己还是不在乎自己的感谢,好像都有可能,他想一想不在乎这三个字最好解释了。因为这三个字去解释这件事,就和叶慈悲这个人一样的莫名其妙。

下午,张义仁,钟义礼,赵义智,孙义信四个人一起来看方小刀了。看起来四个人都是鼻青脸肿,非常狼狈。

四人连番道歉之后,方小刀看了看四人道:“莫非,那叶慈悲能一个人打四个人?”

张义仁脸色怪怪的,看了看方小刀低下了头,然后又抬起头道:“岂知一个打四个人,我们根本就没有见识到慈悲印,他就像教训不听话的孩子,给我们一通好揍。”

然后,指了指孙义信道:“看到没有,我四弟为啥把半边脸盖住,那是因为半边脸是叶慈悲的五只指印,他是用耳光抽到。”

方小刀觉得不可思议道:“那他的武功,可真是出神入化呀!”

孙义信羞愤欲死道:“哎,你说打也就打了,还把我们想拎小鸡一样给拎回来,要不是没有外人知道,哥几个真该抹脖子了。”

钟义礼道:“四弟,切莫胡说八道,技不如人就给更加努力练好自己的艺业,何来这种自寻短见的想法,你这想法可是危险了。”

孙义信道:“二哥教训的是,是小弟执着了。”

方小刀听了孙义信的话,就觉得有些不妥。再看这四人,其实大家脸上都有一些伤能够看出来是怎么回事。但是唯独只有孙义信把自己的脸遮住半边不让人看见。所以,方小刀认为孙义信是个非常爱惜自己名声的人,有些自负。

武林中人不仅都带着三分恶气,只怕人无完人,每个人都还带着一些毛病,就像苗家四侠,他们子仁,义,礼,智,信为名,秉承侠义道,但是他们也有瑕疵。

四个人也是受了伤的人,说了一会话就回去了。

过了一会,苗熙又来了。

苗熙看了看方小刀的伤势道:“你筋骨极强,但是你有旧伤没有痊愈,结果那四个不懂事的打成重伤,这会要痊愈怕是要费些时日了。”

方小刀道:“那倒没什么,只不过是耽误一些时间再去报仇了,想来以我现在的武功如果碰上秋凤岚的话,未必还有机会玩同归于尽的把戏。受伤了也好,免得去送死。”

苗熙惊讶道:“好啊,你竟然能够如此看得开,那我就放心了。”他也没说叶慈悲去替他报仇了,只要叶慈悲杀了秋凤岚,方小刀一定会知道的,那时候他也就放下了,如今说出来反而不好。

方小刀道:“说起来,那天晚上的那一剑,在下对苗前辈实在是佩服之至啊!”

苗熙笑道:“那倒是,每个人能自己撞到剑上还那么逼真。不过,你跟我才刚刚分开,你哪来的时间做那么多事情,所以我根本就没有相信。霍枫城喊得是小女的名字,我总不能傻子一样拦住你,然后让小女名声扫地吧!所以,挨一剑是非常值得的。”

方小刀道:“可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霍枫城以为前辈你老了,结果越来越肆无忌惮,以至于害了人了。”

苗熙无奈道:“哎,我只是想给他一个机会,谁想他会做下这样的事情。你道我为何这般待他,只因为他父亲跟我是八拜之交,同生死共患难的朋友。结果他因为当年在红沙渡的大战之中受了伤,导致武功不能寸进,然后郁郁而终。我作为他父亲的朋友,当然要照顾他,我待他就像自己的儿子,又怎么会没有一些私心呢!”

方小刀道:“红沙渡,好奇怪的名字。”

苗熙道:“红沙渡其实只不过是一个渡口,以前没有这个名字,但是十七年前,有一位武林奇人,天下第一剑客,把他的剑在众多的武林豪杰面前,扔进了渡口滚滚的水流里面,从此退隐江湖。”

方小刀一愣道:“我爷爷?”

苗熙点了点头道:“当时,武林中十三个大门派以荼毒武林为由,取阻止并追杀其中更有一些没有门户的高手,还有世家武学高手。结果,秦不归就是一手提着竹篮,一手提着长剑,打得所有人落花流水,与众人结下誓约从此退隐江湖,而其他人,更不能再打扰他,于是那件事就结束了。”

方小刀道:“哦,原来如此。”

苗熙道:“你道为何你爷爷杀人无数,那最后一战却不杀一人?”

方小刀摇了摇头。

苗熙道:“当年武林之中,以小剑宗老掌门剑术人品都是极佳,他敢为众人之先,始终与秦不归酣战不休。但是,就在秦不归的剑,马上就要划破他的喉咙的时候,他手里的竹篮里,传出了一声婴儿的啼哭。”

方小刀茫然道:“那,莫非是我?”

苗熙道:“现在想来是错不了了,那应该就是你了。虽然你爷爷和大家算是有一些仇,但是大家已经盟誓,那就不能再追究了,何况你不是你爷爷,认真起来还是大家的救命恩人。所以,你出江湖的事情当年这十三个门派以及众高手都知道,连我也是当年败北的其中之一。但是大家都没有去追究这件事,因为有些事过去了就不能再追究了。人在江湖,不管是英雄侠义还是猥琐小人,盟誓的东西大家还是很少去违背的。除非是大奸大恶,不然也绝不会轻易违背诺言。当年无上宫宫主以一招败给叶云桥,从此发誓有生之年绝不踏足中原,于是他在漠北眼睁睁的看着魔门一脉覆灭,可见就算是他这样的魔头眼里,承诺还是很重要的。方少侠,你可知道这是为何?”

方小刀摇了摇头。

苗熙道:“因为发过的誓,许下的诺言都是由心而发,而作为一个武者,穷极武道必须要有一颗无悔的心。一旦这颗无悔的心朝三暮四,那他就毁了武道一途的修为。作为武林中人,其武道修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所以,只要是真心盟誓,江湖上很少有人去违背。可是那些盟誓都不真心的,你一定要小心,那就是最可怕的伪君子了。”

方小刀点了点头道:“多谢前辈金玉良言。”

苗熙道:“霍枫城我本来是应该杀了他的,但是他已经逃走了,如今看在老朋友的面子上我只好放他一条生路,以后严加管束。我这里厚着脸皮向方少侠求个情,希望能够饶他一命,我一定不会再让他胡作非为。”

方小刀终于明白苗熙揭开十七年前红沙渡一战的目的了,他是想告诉方小刀,霍枫城是为了其父郁郁而终而向自己报复,情有可原。

方小刀笑道:“前辈多虑了,就算我又报复之心,恐怕也没这个本事,霍枫城的武功肯定在我之上,我哪里是对手啊!”

苗熙道:“不,霍枫城或许阴谋诡计还行,武功绝不是你方少侠的对手。就算此时难分胜负,假以时日你方少侠一定胜他远矣!”

方小刀道:“前辈谬赞,晚辈可没有这个本事。”

苗熙道:“我可不是奉承你,而是说真话,你这般年纪有如此武功的,江湖上几十年来都没有多少人。何况,你可是秦不归的传人,武功厚积薄发,总有一天你会一飞冲天。我说过你缺少像殷晟那样的豪气,但是你从来不缺少坚毅,少年的磨难,都将是以后你在江湖上的重要阅历。”

方小刀很喜欢和苗熙谈话,苗熙是个很不错的前辈,他非常愿意将自己一生的江湖阅历告诉年轻人,这一点很多人都做不到。他是个江湖中一身正气的人,和他相交,肯定是受益匪浅的。

离开苗家之后的苏若瑶和殷晟,每天都在寻找方小刀,从来都没有停止。方小刀去过的地方很少,而且不怎么认识路,此刻最可能去的地方就是回花禾镇。所以,两个人一路往北边寻找过去。

这夜,苏若瑶心神不宁,从客栈里走了出来,想去大街上走走,说不定就能够碰到方小刀。

刚刚上了街,突然大街上一群人追着一个人。

前面那人手提一把长剑,看起来非常狼狈,后面十几个人穷追不舍。

苏若瑶看了一眼,惊呼道:“是他。”当下决定救人。

正文 第十九章 相见与相忘

“叮,叮。”是两声,不是一声,也就是说,两次兵器的碰撞。

赵义智的剑被挡住,情理之中。赵义智也觉得方小刀能够挡得住,但是另外一剑呢,孙义信不能相信一个人刀枪不入,那刚才,钟义礼的剑刺了进去,不可能刀枪不入的。

方小刀一愣,很快反应了过来,从腰间拔出来一把小刀,这刀,是在花禾镇杀了一个百虎门的人得来的,削铁如泥。

方小刀并不傻,长剑和刀换了手,右手拿刀,他不懂刀法,突然刀做剑使,剑用左手,一剑向钟义礼而去,刀取孙义信。

钟义礼长剑只剩下一半,依旧来和方小刀对剑,突然,那取孙义信的刀,折返,那剑将钟义礼一半的长剑缠住了,一刀劈下来,这剑已经只剩下三寸。

方小刀再换手,剑到了右手,一招“无风来潮”,引得孙义信对方长剑不敢攻击。这时左手突然一刀砍了过来,毫无章法,只是极快,“嚓”的一声,孙义信手里的剑也断了。

突然一支长剑,从方小刀左边而来,方小刀向右边一闪,躲过了心口,却被此中可肩头。

方小刀突然右手抛开长剑,抓住了赵义智的长剑。而他的剑,抛起来被他咬在了嘴里。

赵义智有点怕了,方小刀是在搏命啊!不过,他们本来就是要杀人的。于是,运足力气去抽剑,刚抽回来两寸,方小刀的左手刀已经到了,剑又断了。

然而,方小刀飞了起来,因为钟义礼和孙义信两只掌,同时打在了他的背后。

方小刀的血,像是下雨一样,落在了几个人的脸上。

然后,他像个断了翅膀的鸟儿,重重的摔在地上。

方小刀挣扎的站了起来,几个人发现,他这个时候嘴里都是血,剑还在嘴里。

把剑拿在手里,方小刀道:“不能死,不能死,方小刀不能死,爷爷的仇,还没有报。”

钟义礼无奈的一声长叹道:“方小刀,你有一副英雄胆,我们兄弟四人,都很佩服你。我们会好好的安葬你,并且发誓,你的仇我们替你报,酥骨手秋凤岚从此就是我们的仇人了。”

方小刀惨然一笑道:“谢谢!”突然,他抬起头来道:“不对,你怎么知道秋凤岚没死?”

几个人对视一眼,张义仁难为情道:“我们在断魂谷参战的时候,见过秋凤岚。”

方小刀一声怒吼,看了看几人道:“拜托了,不过还有一件事就是,你们小心霍枫城,他算是秋凤岚第二。”

说完,被钟义礼刺中的左腿,终于只撑不住,跪在了地上。

四个人商量了一会,张义仁走了过来道:“方小刀,你是条汉子,但是你做了错事,对不住了。”于是,抬起了手掌,他要给方小刀留一个全尸。

方小刀闭上了眼睛,不想解释,因为那是徒劳,有霍枫城在,有那么多看到自己抱着被子里的人出来的人在,他解释也不过是晚一点死罢了。

突然,一声闷哼传来,方小刀倒了下去,但是他并不是被打死了,而是那两掌太重,晕了。

那一声闷哼,也不是方小刀的声音。

张义仁落在了地上,吐了一口血站起来道:“阁下是谁?”

这人没有理会,往方小刀嘴里塞了一颗药丸,然后扶起来,这时一个女子走出来,趴在方小刀面前,擦拭他脸上的血,她在哭。

这人看了看道:“照顾好了,他死,你家没人能活。”然后回过头来道:“久闻苗家四侠武艺超群,在下叶慈悲,请教了。”

四人大惊,叶慈悲,这是个令人畏惧的名字,多年之前,叶慈悲声名鹊起,那时候他们还是籍籍无名之辈。很多人不认为叶慈悲会是陆寒廷,宗航耀自己无上宫宫主的对手。但是他们似乎忘了,这三个人最年轻的陆寒廷也已经五十开外了,但是叶慈悲,至今不到四十岁。他还有大把的时间,等到了陆寒廷那个年纪,叶慈悲的武功,恐怕绝不在他之下。天才这个词,大家总是来形容那些年纪轻轻的人,却忘了那是一个人的能力和年龄的对比。放眼四十岁以下,叶慈悲没有对手,能成为他对手的,只有武林中各派掌门,还有那些隐居世外的高人。事实上如果将那些不在江湖上的人算进去,陆寒廷他们,也不算角逐天下第一的人。比如,三十年前就已经隐居的叶云桥,如果无病无灾,此刻也不过是六十多岁,武功出神入化的人活过百岁也是比比皆是,何况是他。无上宫宫主年纪都比他大,他还不到年老力衰的时候。如果和他比较,江湖之上,恐怕已经没有人能够接住他一刀一掌了吧!

叶慈悲出江湖的时候,年纪已经二十大几了,没有人当他是个少年,如今没有人当他是个年轻人。但是仔细想想,一个三十多岁的人,武学修为超过了很多少年时侯被称为天才的人一声的修炼,他才是天才。

张义仁道:“前辈,此乃师门不幸,还请前辈行个方便。”

所有和叶慈悲年纪差不多的人都叫他前辈,因为他的师父是枯藤禅师,是个辈分极高的人。而且,枯藤禅师武功也是极佳,在武林之上很受尊敬。几十年前的叶云桥,曾经和枯藤禅师动过手,枯藤禅师以慈悲印硬接三记六阳掌。那时候叶云桥已经名震江湖,武功很少有人是对手,但是他却说,枯藤禅师掌力天下无双,可见这位禅师武功之高。但是他的名声,却只在他的慈悲心肠。

叶慈悲道:“不,我一定要管,方小刀这个人,以后天下人莫管是谁,要杀他先问过我,要伤他先接慈悲印。”

张义仁道:“前辈的慈悲印,我们没有胆量试,但是方小刀做下了错事,玷污了我师妹,这件事,前辈总不能包庇吧!”

叶慈悲道:“那我也告诉你,你们还是回去让苗熙死了这条心。一,就算有人说苗熙是个无耻的禽兽我会信,我也不会相信方小刀是个见色起意之徒。二,方小刀的命,在我眼里比任何人金贵,死再多的人他也不能死。现在,你们明白了吗?”

张义仁道:“那前辈,我们只能得罪了。”

叶慈悲的衣袍无风自动,那两只手掌像被风吹起毫无力量,却正是这一双手掌,能够打出天底下最强的掌力。

而此时此刻的苗家,却是另外一副场景,因为刚才,苗夫人已经看过了,她的女儿苗青屏,还是完璧之身。

苗青屏道:“我已经说过了,那天我是被人惊醒的,我听到有人大喊方小刀,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就追出去了。然后,我就追上了他,他却不愿意回来,那女儿就和他动手,但是女儿不是他的对手。结果,我这几天一直在追他,结果还是没有追上,让他跑了。不过,他武功比我厉害却不伤我分毫,我看这事是不是有误会呀,爹,你说呢?”

苗熙点了点头道:“嗯,可能真的是。”

霍枫城道:“不可能吧,屏妹,他明明抱着一条被子包裹着人出去了。”

苗青屏道:“你怎么知道被子里是人的?”

霍枫城一愣道:“我那天分明看见他用迷药迷倒了一个人,然后带回了房间。我看,既然不是屏妹,那肯定是其他什么人了。”

霍枫城不知道的是,苗青屏已经知道是他用的迷药了,他唯一错的事情就是不太了解苗青屏。苗青屏对他那是情有独钟,但是他对苗青屏却从来都是漠不关心。所以他以为苗青屏中了迷药之后肯定晕过去很久,醒来已经是事情不可收拾了,那时候就算方小刀没有做什么,那也是方小刀没来得及做了。但是,苗青屏中了迷药之后,已经察觉过来,运转内力清醒了许多,那时候虽然迷迷糊糊,但是尚有一丝清明。结果,他为了保险起见点了苗青屏的穴道,所以苗青屏不能动,但是一直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所以,那天在山洞里,她穴道解开之后根本就没有怀疑过方小刀,而有了和方小刀那一段谈话。中了迷药之后,苗青屏没有动,因为他知道那是霍枫城,她以为霍枫城要对自己不敬,所以想看看到底霍枫城会怎么样,少女的情爱,会影响她的善恶观念。只是没想到,霍枫城一来就点了她的穴道,根本没给她机会。

如果霍枫城知道这件事,他一定会杀了苗青屏,绝不会让她回来。

原来,方小刀走后,苗青屏有些心神不宁,于是出来看看。结果正好碰见方小刀引开追来的人,于是她就想跟上去帮忙,毕竟方小刀对自己有恩。结果正好碰上了发现自己中计的霍枫城,于是霍枫城一路假惺惺得把苗青屏带了回来。只是,有一件事她猜错了,因为放找到我引开追来的人被她认为是逃走,结果就放心大胆的告诉了四个师哥。而四个师哥哪里知道方小刀还会回来,只是他们不知道方小刀已经回来过,所以在那里埋伏,于是就有了之前那一场厮杀。

但是,霍枫城知道苗青屏在撒谎,就算方小刀正人君子,但是她根本就不是醒来去追方小刀的,她这么说,说明她在掩饰,她不想让别人知道那天晚上的就是自己,说出去影响名声。其实,他不知道的是,苗青屏是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罢了。

苗熙道:“那还能是什么人,府里的人都在。”

霍枫城看了看苗青屏,苗青屏立刻别过脸去。

霍枫城偷鸡不成蚀把米,心里愤怒极了,咬了咬牙道:“他今天偷偷来过,我看此举也不寻常,我们去看看,他去过花园的。”

苗青屏道:“有什么好看的,没有就是没有,难道你还要诬赖别人吗?”

霍枫城道:“查清楚了,大家也就敞亮了,还他一个清白嘛!”

苗熙道:“也好,我们都去看吧!”说完,苗熙眼光有些无可奈何。

一行人来到了花园里,大家散开去找,这时,一个弟子叫道:“师父,这里。”

大家涌了过去,只见花丛里,一个丫鬟全身赤裸,眼睛瞪的大大的,已经死去了很久了。全身上下,遍体鳞伤,苗熙经历多,倒还镇定,一些年轻的男子根本就没有见到女人赤身的那种热血沸腾,眼睛有点酸,想哭。大家朝夕相处,都是府里生活的人,彼此熟识,结果现在她躺在这里死了,而且还这么惨。大家都是男子汉大丈夫,此刻都心里眼睛里眼泪打转了。

苗熙解开自己的外袍盖上,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苗青屏看着这丫鬟,突然咬牙切齿道:“禽兽不如。”说完突然站起来,从身上拔了一把短剑向霍枫城刺了过去。

霍枫城急忙躲开道:“屏妹,你做什么?”

苗熙一把躲过苗青屏手里的剑道:“我看你是糊涂了,你要杀了你霍大哥吗?”

苗青屏流着泪,咬牙切齿道:“我要杀了这个无耻的禽兽。”

霍枫城一惊,故作镇定道:“屏妹,你什么意思?”

苗熙盯着苗青屏道:“听话,回屋去!”

苗青屏终于松开了短剑,扭头跑了。

苗熙拿着那短剑,看了看霍枫城道:“方小刀确实来过,你我谈话的时候他在屋顶,后来他藏在了花园里,可是他在你搜索之后又离开了,过了一会,他又回来过,而且带了一个人。然后过了一会功夫,他有离开了,只留下了一个人在这里,应该是点了这丫头的穴道。”

霍枫城大惊,脑袋上出来一层细密的汗珠道:“叔父,您怎么知道?”

苗熙道:“因为,我当时离这里不远,而对我来说,只要不是很远的事情,眼睛看不看无所谓,耳朵也听得见。”

霍枫城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什么耳力,竟然如此恐怖。

霍枫城道:“看来,那这事肯定是方小刀干的了。”

苗熙点了点头,却目光如电得看了一眼霍枫城道:“我从小耳朵就特别好,不过现在老了,退步了不少了。”

突然,外面闯进来一名弟子,大叫道:“师父,大师兄他们回来了?”

苗熙看了看他神色慌张,皱眉道:“怎么了?”

那弟子道:“他们都受伤了,而且都很重,不是自己回来的,是被人扔在门口的。”

苗熙大惊,连忙飞奔到门口,只见门口一个高大的人,背对着自己。

苗熙看了看自己的四个爱徒,看他们受伤虽重,却没有性命之忧,伤的地方也是不要紧的,都是皮外伤。

张义仁道:“师父,是弟子们无能,四个人不是人家的对手,坠了师父的威名了。”

苗熙道:“怎么回事?”

孙义信道:“师父小心,他武功实在是太厉害了。”

苗熙站起来道:“请问阁下,我这四个不成器的徒弟,如何不是竟然被你打成这个样子。”

这高大的人转过身来,看了看苗熙道:“苗大哥,别来无恙吧!”

苗熙一愣道:“叶老弟?”

叶慈悲笑道:“没想到吧,我还活着,我回来了。”

苗熙咬了咬牙道:“你给我说清楚,你我兄弟好些年没见面,为何你一见面就打了我四个弟子?”

叶慈悲指了指远处的一辆大车,大车旁边,一个少女正在照顾一个躺着的人。

苗熙觉得不正常,快步走了过去,一愣道:“方少侠,怎么回事?”

叶慈悲道:“问你这四个好徒弟啊!”

苗熙重重的咬了咬牙,回过头来叫道:“霍兄,我对不住你,你儿子我保不住了。”说完,飞身进了自家大门,结果,却是苗青屏拄着长剑走了出来,看起来好像受了伤。

苗熙道:“青屏,你怎么了?”

苗青屏道:“那畜生想跑,我追上去被他打伤了。”

苗熙终于愤怒了,他要保住霍枫城,要让霍枫城改过自新,毕竟是自己大哥的唯一血肉,但是看到方小刀奄奄一息,他知道,江湖道义已经不允许自己姑息了。

叶慈悲跟了进来道:“苗大哥,你怎么了?”

苗熙缓缓的回过头,似乎老了十岁,慢吞吞道:“我养了一只狼。”

叶慈悲道:“什么人,让小弟去料理,小弟要杀的人,还没有能活着的。”他说这话,似乎不包括他留给方小刀杀得秋凤岚。

叶慈悲就是这样古怪,至交的弟子,他也会出手,而且还是一顿好揍。他甚至认为自己没有用慈悲印,那已经是手下留情了,算是长辈让着晚辈。换句话说,他现在已经完全丢掉了慈悲,变成了一个心狠手辣至极的人了。

苗熙和叶慈悲认识的时候,叶慈悲还是个和尚,跟着枯藤禅师学武功,也学佛法。如果是后来的叶慈悲,苗熙就算是同情他,也不会和他交朋友。因为他知道叶慈悲当年有多善良,所以他相信,自己能够劝得懂他,他也终有一天会改回来的。

深夜,苗熙和叶慈悲推杯换盏之后,苗熙面色骤变道:“什么,你要走?”

叶慈悲点了点头道:“是,我该走了,做我没做完的事情。”

苗熙道:“你到底在干什么,你还记得你是谁吗,你的慈悲,你的佛法,你的师父,你现在到底把这些摆在哪里?”

叶慈悲不知如何回答,一时间竟然难以面对这位武林中有口皆碑的大侠。

正文 第二十章 魔门断魂

苏若瑶拔出长剑,飞身过去娇咤一声道:“这么多人打一个人,无耻。”说完竟先动了手,长剑忽如一夜东风劲疾,虽然不甚寒,但是也摧人肝胆。

那些人里面跳出来一个头发稀稀拉拉,几乎掉了一半的人,拿着根铁鞭向苏若瑶剑上点到,意图打落她的兵刃。

岂知如果要武功不低,长剑倏忽抬起来,贴在铁鞭之上,然后只听“嚓嚓”两声,竟是将沉重的铁鞭以一把轻巧的长剑引得砸向了地面。然后,如果要长剑猛的收回,照这人胸口就是两剑。

毕竟苏若瑶心地善良,没有下狠手,所以被这人一一躲过。

这人情知这女子动手留了情面,也未必是敌人,向后退开两步道:“姑娘,为何挡我们?”

苏若瑶道:“你们一群人追杀一个人,还来问我。”

这人道:“姑娘误会了,我们不是要杀了他,而是要抓他。”

苏若瑶道:“这有什么区别。”

后面那人道:“苏姑娘,千万别听他们花言巧语,若我落到了他们手里,可还有个活路么!”

苏若瑶道:“霍公子放心,江湖道义,我绝不会让他们胡作非为。”

原来,这被追的正是那霍枫城。

霍枫城离开苗家自然是逃跑,不然苗熙岂能放过他。苗熙因为方小刀而耽误了,四个弟子又被叶慈悲打伤,于是给自己的老友,泊圩武师陈翰送去了书信,让陈翰替他将霍枫城捉住。于是,陈翰带着弟子等到了霍枫城,并且与之大战,要将他带回去。

陈翰知道这件事事关重大,所以一个字都不能向外人透露,为难了一会道:“姑娘,我们之间乃是私人恩怨,还请行个方便。”

苏若瑶道:“我看,你带这么多人只怕这私怨结果的也不太公平吧!”

陈翰道:“姑娘说的有道理,那就请姑娘做个见证,我与他自行解决吧!”

苏若瑶道:“不好,他已经身负重伤,可决计不是你的对手。”

陈翰略一沉吟,将钢鞭交给旁边的一名弟子道:“那,就让我来空手接霍公子的霍家剑法,如此可还公平。”

苏若瑶一愣,一个用兵器的人放弃自己的兵器,这也还是会弱了,但是他既然用兵器,就说明兵器上的功夫比空手强。对上其他人还好说,可若是霍枫城这样的武林四公子,只怕就危险了。

苏若瑶还没说话,霍枫城拿着长剑走出来道:“好,你了说话算数啊!”说完率先一剑向陈翰刺过去。

陈翰手机没有兵器,并不招架,只是左右躲闪。倒是看不出来他的身法如何高明,只是一举一动都幅度不大,颇有宗师风范。

霍枫城见对方不招架,信心大增,长剑挥舞处,杀机尽出。

陈翰渐渐有些支撑不住,突然,霍枫城长剑划破了陈翰的衣袍。

陈翰并不慌忙,还是一味地躲避,连苏若瑶都替他着急了。

霍枫城剑法杀气越来越浓,陈翰的衣服至少有十处被划破,但是就是没有一剑让他受伤。

苏若瑶渐渐也看出了一些门道,这陈翰武功极好,他之所以一味闪避,其实是在试探。他不会出没有把握的手,闪躲中越是凶险越能摸清楚对方剑路。

陈翰的试探越来越多,而霍枫城却觉得只差一点,一点点就能够杀掉对方。

突然,陈翰一直张开的五指握成了拳头,平淡无奇的一拳打了出去,突然不可思议的是,他竟然一拳打到了霍枫城。

霍枫城吃了一记拳头,人向后倾斜,陈翰伸出另一只手,抓住了霍枫城的胳膊,只见他左手微微一动,这霍枫城的胳膊,竟然软哒哒的,连手指也未能幸免。原来,这陈翰的武功和霍枫城根本就不可同日而语。

霍枫城闷叫一声,退在了一边。

苏若瑶突然纵身过去,一剑刺向陈翰道:“狗贼,拿命来。”

陈翰吃了一惊,连忙从旁边弟子手中拿过长鞭,挡住这一剑。

苏若瑶突然剑法迅捷无比,一剑一剑直取要害。

陈翰没想到苏若瑶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剑法能如此精妙,而且动手还这般狠辣。先前没有留意,结果步步被追着打。

剑宗最盛时,剑法分为天,地,人三脉,如今到了小剑宗这里已经分不清楚了。但是剑宗的剑法,就算是一些皮毛,经过数代人的修炼和完善,已经是形成了新的剑法流派了。

苏若瑶从小得匡腾真传,修习的是攻守兼备,得其大道的剑法,这样的剑法往往看起来并不是很强大。就像有的人剑法狠辣,但是一味地追求狠辣,却失掉了剑法的真实奥义。

苏若瑶并没有和几个人动手,而且根基却非常不错。

人,在月光下翻飞如蝶,剑,在黑夜里冰冷如霜。

陈翰越大越奇怪,剑法越来越精妙的时候,他的满腹狐疑也慢慢有了一丝清明。

苏若瑶最大的缺点就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和人厮杀,当她一路剑法打完,结果就从开头重新来过。

陈翰记性极好,看到她前一招已经想到了后面一招。

突然,陈翰长鞭轻轻的一粘,随着苏若瑶的剑而去,然后陡然发力,大声道:“扯剑!”

岂知苏若瑶并不领情,长剑继续向陈翰递出下一招。

这是要不死不休啊,陈翰有点难为,铁鞭继续与苏若瑶缠斗不休。

突然,大街上一人从屋顶跃下,叫道:“三妹,为何与陈前辈动手?”

苏若瑶一边打一边道:“殷晟,快来杀了他,替小刀报仇啊!”

却原来,刚才陈翰卸了霍枫城一条手臂,却被苏若瑶误认为是酥骨手秋凤岚了,所以她就要下杀手杀了对方。

陈翰看了一眼殷晟道:“殷晟,还不阻止你师妹,再这样下去我可要动手了。”

殷晟一愣,从后面上去,突然伸出二指,钳住苏若瑶长剑道:“三妹,切莫对陈前辈无礼!”

苏若瑶奋力抽回长剑道:“你眼瞎,他用了酥骨手,我刚才看见了。”

殷晟道:“胡说,这位是泊圩县武师陈前辈,我前几年和帮主拜会过,不可无礼。”

陈翰皱了皱眉道:“没错,我的确会用酥骨手,那是家师传给我的,可我的名字叫陈翰,也没有酥骨手的外号。”

苏若瑶一愣道:“既然都是会酥骨手的,只怕也未必是什么好人了。”

殷晟道:“不可胡说,陈前辈乃武林泰斗,岂能和秋凤岚相提并论。”

苏若瑶听了,拿了长剑,或许是赌气,或许是另有事情,转身一跃,就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殷晟只道他心情不好,向陈翰道:“前辈,我三妹进来心绪不宁,还望海涵。”

陈翰道:“那也不打紧,毕竟是小姑娘嘛!”

突然,陈翰的一名弟子叫道:“师父,霍枫城呢?”

陈翰无奈道:“跑了,看我和小姑娘动手就跑了,我总不能为了他伤了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吧!”

殷晟好奇道:“前辈,这是怎么回事?”

陈翰道:“没什么,受朋友托付,捉了他回去的。”

殷晟一愣,想了一会道:“莫非,是苗熙苗前辈?”

陈翰吃了一惊道:“你怎么知道的?”

殷晟长舒一口气道:“晚辈不仅知道,方才我三妹与前辈动手,只怕也和这件事情有关。苗熙苗前辈托付您,那您可知道我那二弟方小刀,如今人在何处?”

陈翰摇头道:“不知道,不过你说方小刀,莫非是那位天下第一剑客秦不归秦老前辈的孙儿?”

殷晟点头道:“正是。”

陈翰道:“我与他素未谋面,如何能得知呢!”

殷晟道:“不,其实在下和三妹,也是从苗家庄出来不久的,一路上就是在找我这二弟。”

陈翰道:“你,刚才苗家庄出来不久,那有几日?”

殷晟道:“我走的时候,霍枫城还没走,但是我那三弟,却被人当成了采花贼。今日苗前辈托付您抓的却是霍枫城而不是我那二弟,所以在下才大道推测,此事另有隐情。”

陈翰走了两步,沉吟半晌道:“这就对了,实不相瞒,苗老弟让我出手时直说让我留下霍枫城性命。只怕这霍枫城的确是做了对不起人的事情,只是苗老弟一直待他如子,所以不忍心要他性命。”

殷晟道:“实在是不好意思,被我三妹坏了事。”

陈翰道:“哎,大家也是彼此不清楚罢了,这霍枫城阴险狡诈,要再追他,只怕是难上加难了。”

殷晟道:“那,就让在下助前辈一臂之力吧!”

陈翰大喜道:“好,太好了,有你殷堂主相助,我们不怕抓不住他。”

苗家庄里,方小刀的大腿剑伤还隐隐作痛,内伤却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不得不说神武经没有辜负名字里面那个“神”字。但是因此骄傲自满那是绝对不可取的,当年秦不归正是巅峰,以神武经和夺路剑法,都不是叶云桥普普通通六阳刀法和六阳掌的对手。可见,武学真的并不在于修炼的东西本身有多厉害。

苗熙和苗青屏带着方小刀去钓鱼,苗熙和方小刀坐在一起,苗青屏却在一边戏水。

苗熙给方小刀今天说的是断魂谷的事情,前因后果,以及和秦不归之间的一些关系。

说到了如今断魂谷的大战,方小刀不甚唏嘘,一个魔门残余,竟然能够在武林众多门派的合围之下支撑了整整一个月。恐怕放眼整个武林,也没有几个门派能够有这样的实力吧!

苗熙道:“你倒为何魔门中人总是杀之不尽,而且就算是被灭掉了,还会有新的教义引导的魔道涌现出来?”

方小刀摇头道:“这个,在下见识浅薄,却不懂了。”

苗熙道:“武林之中,大多数门派都有自己的武学流派,以武学区分,那就是门户之别。但是魔道中人,大多数都是来者不拒,虽然他们也追求武道,但是绝不会拘泥与某一种。他们很复杂,如果用武功流派来区分,其实魔道可以分为好多的门派之前的魔教。其中有三大教门,一个是百年来的魔道正统,海上漂泊而来的沧海一脉。一个是北漠来的人,他们聚集起来而已,武学更加复杂,这个叫做北漠圣衣一脉。还有一个却来头极大,在百年之中和另外两脉相互制衡,就是西极流沙一脉了。西极流沙以前也不是魔门,但是他们行事诡异至极。本朝未开国的时候,西极流沙曾经出现了很多了不起的人物逐鹿天下。但是,在那个年代里,还没有入主刀马川的秋野风的铁蹄,才是中原最强。后来,这些人一个个都失败了,失败之后就聚在了一起,拿着残余的兵马,就是西极流沙在中原最早的一群弟子。那时候,他们秉持的教义是,盛世武道通四海,乱世铁马平六合。但是时间久了就变了,他们没有用武道去通达四海之内,反而以残忍的手段屠戮中原武林各派。后来,中原武林彻底将其孤立,他们就成了魔门领袖。”

方小刀道:“那,魔门现在除了断魂谷还有哪里,北漠无上宫又是怎么回事?”

苗熙道:“现在的中原武林,已经没有魔门宗教了,他们其中一部分人死在了大战之中,一部分逃离了中原,而剩下的一部分死守九幽涧。所以,断魂谷的人其实是当年守九幽涧的人和没有逃出中原的魔门中人汇聚在一起。你想一下,当年的魔门兵马已经具有吞并中原的实力,就算断魂谷只是残枝末叶,支撑他们这千把人一两个月也并不是没有可能。何况断魂谷,只能从谷口正面动手,其他地方根本不可能进的去。那一线峡谷,让正派的人其实也失去了人数的长处。”

方小刀道:“至今已经一个多月了,攻破断魂谷的消息还是不见,只怕真的是魔门气数未尽啊!”

苗熙道:“岂知气数未尽,你刚才问了北漠无上宫,我现在便告诉你,北漠无上宫不比中原武林任何一个门派的武学差。而且,在前朝之乱的时候,他们是北漠唯一能够抵挡胡狼肆虐的北漠力量,试想一下,武林之中能有几个门派敢说自己的人马能够阻挡胡骑的冲锋的只怕没几个。由此足以看出北漠无上宫人马之强,但是北漠无上宫和中原的冲突,要从百十年前说起,这件事却说来话长了。”

方小刀道:“那,既然无上宫宫主当年盟誓不入中原,但是如今叶云桥大侠已经归隐。盟誓的人不在了,他会不会卷土重来呀!”

苗熙道:“那倒未必,但是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北边也应该会来人了。只是武林中有很多人人习惯把北漠的人当做仇人,只怕他们来了再不加以收敛的话,反而会引起争端来。那老宫主年纪大了,也还有多少雄心,但是手底下的人却未必肯与人为善。”

方小刀道:“前辈说的是,就怕上行下不效,贻害无穷。”

苗青屏站起来道:“你们俩说够了没有,从早上我就为了等一条鱼,水在水里泡白了,你们俩这鱼钩,到底还能不能勾住一条鱼了。”

苗熙笑道:“哎哟,我这女儿还是没沉住气。”说完,提起了鱼竿笑道:“果然是空无一物啊!”

方小刀也收了鱼竿道:“前辈好手段,我最终还是没放掉。”

苗青屏看过去,方小刀鱼竿上面挂着一条小鱼,立刻跑了过去伸手去抓,结果抓在手里发现那鱼儿竟然早就死了。

原来,方小刀和苗熙垂钓,苗熙将一条上钩的鱼儿竟然放掉了。方小刀觉得不可思议,隔着一条鱼竿,一根鱼线,竟然能够将一条已经咬了钩的鱼放掉,这手段有趣极了。所以方小刀就想学一学,于是也想试一试能不能把鱼儿给放了,当然他也清楚内力太大会把小鱼弄死,所以尽量的控制,只是没想到最后,小鱼还是死了。

苗熙道:“这是个磨时间的小把戏,不过就像是精妙的东西,通常都比较磨时间。”

方小刀深以为然,从小到大为了练夺路剑法,他可也没少吃苦。

方小刀花了大半个月养伤,日子倒是悠闲舒适,每天有苗家人陪伴,也不孤单。

而叶慈悲,追杀秋凤岚却也已经来到了断魂谷。只是断魂谷如今人太多了,鱼龙混杂,他也不能一下子就找到秋凤岚。

劲风阵阵,那断魂谷口,动手的已经是双方顶尖高手了。正道这边出战的,是河清派掌门人张平适。他是当年叶云桥和华正松从魔教那里救回来的一个孤儿,他却不是叶云桥的徒弟,也不是华正松的徒弟。他是莫坤的最后一个弟子,也就是叶云桥和华正松的小师弟。

两位师兄是武林中两颗星斗,而自己却比较愚钝,但是纵然愚钝,他也用了十二分心思在河清派。按理说他辈分比柯维清要高,威望也应该高一些,但是他不管在河清派还是江湖上名气都大大的不如柯维清。

张平适一派宗师,和他动手的绝不是普通高手,断魂谷这边出的人,赫然是大名鼎鼎的阴杀鬼。

阴杀鬼的名气远在张平适之上,没动手之前没有人认为张平适能够是阴杀鬼的对手。没想到动起手来,张平适剑法竟然沉稳至极,让人难以有进攻的良机。众人这才想到,河清派剑法在华正松手里出神入化。而张平适能够力压众多高手成为掌门人,只怕武功未必在柯维清之下。

阴杀鬼的剔骨刀在武林中使人闻风丧胆,阴狠毒辣,自成一派。

两个人动手,围观者竟然也是胆战心惊,此二人武艺相差仿佛,打起来大费周章。

就在两人酣战不休的时候,没有人注意,一个大人物来了,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酣战的两人。

正文 第二十一章 河清海晏

付一辉还是站的笔直,像手里那杆枪一样的笔直。到了他这个年岁,他更加希望后辈能够比自己强一点,所以对儿子付鹏摇的栽培他这一点都不敢马虎。此番参加断魂谷的大战,他将付鹏摇带到了身边,希望能够让他增长见闻。四海帮从来不讲究世袭罔替,但是就算儿子继承不了自己的衣钵,他希望日后儿子能够做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这就足以让他骄傲了。

是时,张平适和阴杀鬼的大战正是如火如荼,众人大气都不敢出。

张平适剑法沉稳,阴杀鬼出手刁钻,两个人你来我往,胜负难分。

就在这时,付一辉突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一眼看过去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再看一眼,立即走了过去。

“陆大侠,别来无恙吧?”

陆寒廷,在天下第一这个头衔上,他的呼声最高。他是东山派的掌门人,如今东山派声势日隆,他已经很少亲自出手了。

陆寒廷看了一眼付一辉道:“付大侠,再下来得,可是有些晚了。”

付一辉道:“谁能想到小小一个断魂谷,竟然能够凭借着天险支撑如此之久。”

这一次大举进攻断魂谷,发起的门派是“四海帮,河清派,东山派,浮屠寺”四个帮派。但是,掌门只来了两位,一位是嫉恶如仇的付一辉,另外一个就是如今正在和阴杀鬼动手的张平适。

对于陆寒廷不来,其实大家还是有些不乐意的,你武功高更应该出来主持大局,派自己的师弟来算怎么回事。但是对于浮屠寺的掌门人没有来大家没什么可说的,因为浮屠寺高手来得挺多,而且浮屠寺主持正厄禅师已经古稀高龄。如果他老人家来了,要年轻人还有啥用。

陆寒廷看着打斗的两人道:“张掌门的河清派剑法,已经得其根本了,倒也不至于输阵。”

付一辉道:“那是,小弟还一直担忧接不下净善的霜花戒刀,如今既然陆大侠来了,我也就不担忧了。”

陆寒廷道:“哪里,付掌门的花枪冠绝武林,区区一个净善恶僧,还不是手到擒来。”

付一辉道:“陆大侠谬赞了。”

被围观的两个人,这时候胜负已经初见端倪,张平适剑法沉稳,可立足不败之地,而且功力也较对方见长。初时阴杀鬼以刀法刁钻阴狠打成了平手,时间一长不免气馁,何况张平适出手,还有救柯维清的意思,是以无论如何不肯无功而返。

而众高手,却开始慢慢的不懂张平适的意图了,因为他已经有了杀敌的机会,河清派剑法一个很大的特点就是威力巨大。但是,张平适却一直没有置地于死地的意思,反而继续缠斗。这样的办法力气耗损内力,甚至可以说是愚蠢。

付一辉细长的眉眼闪过一丝亮光,莫非这张平适,十丈留下阴杀鬼换出柯维清。

突然,张平适使了一招河清海晏,果真是各种手段层出不穷,令人眼花缭乱。河清派剑法的各种精妙都在这一招中体现了出来,恰如凤凰高鸣,百年来朝,又如万马奔腾,处处惊煞鬼神。

付一辉愣住了,余光看了看陆寒廷,他似乎神色如常。

这一招“河清海晏”是华正松的绝招,华正松当年号称武林第一的天才,那个时候陆寒廷之流也称天赋卓绝,但是比起华正松好似自取其辱。当年叶云桥曾经说过,华正松的武功早晚超越自己,而且是一生再也难以企及。只可惜,华正松英年早逝,正好应了那句慧极必伤。

武林中人都认为,河清海晏这一招早就已经失传了,华正松根本就没有收徒弟。岂知今日,华正松的师弟张平适竟然又使出一招河清海晏来。

只是,张平适为何之前不用,甚至今日之前从来没有用过。其实这很好理解,他和阴杀鬼动手的时候之前一直没有用,所以才能在最后对方困乏的时候一招制敌。而从来没有用过,肯定是有藏拙的思量在里面,今日事出紧急所以才用了出来。这也说明了一个道理,河清派还是河清派,还是当年叶云桥和华正松席卷江湖的时候,那个亲如一家,情深义重的河清派。

阴杀鬼几十年作恶多端,今日和张平适一战,棋逢对手,心里也是非常的舒服的。死在张平适手里,不丢人。

河清海晏一出手,阴杀鬼万念俱灰,握刀的手不自觉的松了一些。

“叮”,阴杀鬼剔骨刀落地,长剑已经没有前路障碍,但是却停了下来。

就在阴杀鬼失神的刹那,突然被张平适在他的玉堂,灵墟,神封三处穴道重重的点下如。阴杀鬼这才明白,对方并无下杀手之意,但是此时此刻已经三处穴道被点,为时已晚了。

张平适点了阴杀鬼的穴道,这时候后面一些断魂谷的人冲将上来想要救人,结果被一众武林高手阻拦,一阵冲杀之下又是死伤无数,只能疲于奔命。

四海帮付鹏摇和一众年轻弟子终究是气盛,一口气冲进了峡谷口那一线天里面。

众人正要冲将进去,突然,两个人一前一后从空中飞来,落在了前面。

来的第一人,却并非四海帮帮主付一辉,第二个才是,第一个是陆寒廷。

还不等付一辉说话,陆寒廷道:“各位武林同道,大家降妖除魔的心情陆某非常理解,但是此处地势险要,还请大家不要犯险。”

仿佛实在印证陆寒廷的话,突然从里面飞出两支利箭来,陆寒廷一伸手便以剑鞘打落。

这时,人群中有人大喊道:“陆大侠!”

于是,人群开始高呼起来。

付一辉突然回头,将手里长枪转动起来,如同巨大的车轮一般。

一丛利箭之后,付一辉大声道:“快出去。”

陆寒廷道:“大家快离开,我和付大侠抵挡一会。”

众人听了,立即冲了出去,陆寒廷和付一辉艺高人胆大,以兵器格打着利箭也退了出来。

退出来之后,众多武林中认识陆寒廷的,听过陆寒廷名号的,都围了过来,一时间人声鼎沸。

付鹏摇走到付一辉面前道:“父亲,这就是天下第一的风采吗?”

付一辉道:“是,每一个武林人都想过的天下第一,风采自然不同。”

付鹏摇道:“可是这还没天下第一呢,是不是架子也太大了点。”

付一辉严厉得瞪了付鹏摇一眼道:“住嘴,不许胡说。”

付鹏摇却不觉得自己是胡说,他有他自己的看法。他虽然年轻,但是出身是四海帮,四海帮人数之众江湖上数一数二。所以,他还真不算少不更事。

断魂谷的大战震惊武林,但是还是有很多武林中人在观望,他们绝不会倒向断魂谷,但是也不会帮忙。有的人因为没多少实力,有的人纯粹就是不想理会。这其中,就有苗熙。

苗熙绝不会没事理会打打杀杀的事情,但是他就算心不甘情不愿,这一趟是必须得来了。因为陈翰来了,陈翰因为苗熙的嘱托去追霍枫城,结果一路追到了断魂谷。别人因为自己的事情受累,现在要去涉险,自己如何能够不去。

所以,方小刀也来了,因为殷晟和陈翰也一起来了。

刚才这一场大战,方小刀和苗熙都目睹了。

方小刀道:“河清派,不愧是武林柱石,了不起呀!”

苗熙道:“如果你见了当年的华正松和叶云桥,你会更加佩服。他们整个门派加起来都没有一百人,但是灭掉魔门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在别人后面,这就是河清派。”

方小刀道:“前辈,陆寒廷比叶云桥如何?”

苗熙道:“比华正松都不如,你千万别以为武林之中那些传说虚有其名,真正能成就传说的人,必定是倾尽武林的气数。那一代的武林是盛况空前,从那之后的这三十年,我们其实只不过在膜拜而已。而你爷爷秦不归,虽然当年比叶云桥差一些,但是他是唯一一个两个时代的强者。如今的陆寒廷,他最想打败而且最畏惧的,就是你爷爷,所以你爷爷的去世注定掀起天下武林再一次对于天下第一这个称号的争夺。”

方小刀道:“争夺一个称号,只怕也没什么意思吧!”

苗熙道:“这个,你以后会懂的,当两个强者相逢,那种争雄的心就是穷极武道的决心。”

方小刀点了点头不语。

苗青屏突然道:“你们看,那里好奇怪呀!”

方小刀和苗熙走了过去,只见那断魂谷之中,一阵烟雾缭绕。而在石壁上,那里趴着一些黑点,而且这些黑点还在移动之中。

苗熙道:“徒劳无功,根本不可能上的去。”

方小刀道:“你看,他们好像停下来了。”

果然,那些人都停了下来,一动不动,却不知道到底在搞什么鬼。

苗熙道:“不对劲,他们刚才的速度已经赶上了一流高手,停下来却很奇怪,若是要逃走,还不至于力竭。”

苗青屏道:“是呀,好奇怪。”

三个人看了很久,苗熙道:“好像,他们又移动了。”

方小刀点了点头。

突然,苗青屏道:“上一段距离就停下来,是想等休息好再上吧!”

苗熙道:“那也不至于休息了半天,只移动这么一点点距离。”

方小刀猛的眉头一跳道:“如果他们隔一段距离凿一个休息的地方,只怕他们还真的能逃出来。”

苗熙一愣道:“真的有可能。”

三人又看了一会,果然过了不久他们就又上一段距离,然后又停下来。

苗熙道:“是了,他们果然是要逃的,大家惧怕一线天的天险,他们就有时间逃走。就算不是全部逃走,也能留下火种的,看来,断魂谷气数未尽呀!”

苗青屏道:“那我们赶紧去告诉大家,大家一起杀进去。”

苗熙道:“这是一定要说的,但是如果大举进攻,肯定会死伤惨重的。”

他们三个人在对面的山上,一线天其实上面是分开的,但是下面的五十丈,形成了一条只能两个人勉强挤进去的小道。而他们这个地方比较高,正好透过上面的宽敞处望见断魂谷里面。

三个人下了山,来到了一片营地,这里是四海帮驻扎的地方。在四大门派之中,苗熙和付一辉最为要好,所以他来找自然是找付一辉。

进了营地,苗熙给一个第一通报了一下,立刻就有人请他们进去。

一个简易的茅棚之中,一张简易的桌子和同样简易的几把椅子。

一个中年妇人笑道:“苗熙苗大侠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

苗熙笑着回礼道:“原来是付掌门的夫人冉女侠,有些年不见,冉女侠风采依旧啊!”

苗熙这句话说的有意思,先是说付掌门的夫人,再说是冉女侠,可算是既恭维了付一辉又恭维了冉珠了。

茅棚之中,有一个黑衣女子始终没有抬头,坐在角落里,冷冰冰的,令人有些不舒服。

冉珠道:“哪里哪里,请坐。”说完做个请的样子,打量了一下苗青屏和方小刀。

三人刚一落座,冉珠道:“这位貌美如花的姑娘想来就是令千金了吧,这位少侠莫非就是武林四公子的霍公子?”

苗熙摇头道:“非也,此乃方少侠,是个朋友。”

苗熙因为有人惦记过神武经,所以没有提及方小刀的名字,算是非常善解人意了。

冉珠点了点头,向那女子道:“艳萍,来向苗大侠见礼。”

那女子回了一下头,拱个手道:“见过苗大侠。”

苗熙回了礼道:“夫人,付掌门他如何不在呀?”

冉珠道:“这断魂谷久攻不下,所以大家商议,日夜围困叫阵。所以,拙夫白日带着弟子去了,留一些休息,到了晚上,我再待白天休息的弟子去。方才听说东山派陆寒廷陆大侠到了,所以恐怕还有事情商议,所以便没有回来。”

苗熙道:“原来如此。”

方小刀看了看付艳萍,然后又看了看冉珠,正好冉珠也看他,方小刀微微一笑便低下了头。

冉珠道:“这位方少侠,可也是来助阵的吧?”

方小刀道:“不是,我来找人。”

冉珠道:“哦,那一定是个很重要的人吧!”

方小刀道:“正想请教,不知付夫人可知道合手帮殷晟殷大哥可来了?”

冉珠道:“这我倒是没有听说,只不过合手帮的雷霆堂堂主宋临岳道长,倒是经常见到。”

方小刀有些失望,苗熙道:“实不相瞒,在下和方少侠这次来,的确是为了找人,不仅是殷堂主,还有陈翰。只是到现在还了无音讯啊!”

冉珠道:“哦,断魂谷正在大战,为什么三位却来找人呢!”

苗熙道:“此事说来话长了,罪魁祸首却是那霍枫城,只是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不然我恨不得一掌拍死他。”

冉珠皱眉道:“霍枫城,他该是个不错的人,不知为何得罪了苗大侠呀?”

苗熙道:“此刻这个不要紧了,要紧的是刚才我们登高去看断魂谷,却发现了谷中异常,所以特来知会付帮主,怕他们逃了出去,反而不好。”

冉珠道:“这,苗大侠多心了吧!”

苗熙道:“他们正在开凿石壁,只要有了落脚休息的地方,他们逃出断魂谷,可就一点也不困难了。”

冉珠大惊道:“当真?”

苗熙道:“千真万确。”

冉珠道:“既然如此,那是要立刻知会大家了。苗大侠,有劳三位随我走一趟吧!”

苗熙点头道:“好!”

众人出了营地,很快就来到了谷口,那里众人聚集在一起商量对策,而陆寒廷,俨然已经是一个盟主了。

只听陆寒廷道:“虽然大家都着急是要打进谷中去,可是谷口危险,敌人不出来恐怕我们也没有办法。所以,以我之见不如大家继续围困,待他们人困马乏,谷中难以生计,那时候他们只能自己出来,我们以逸待劳,保准杀一个干净利落。”

众人纷纷称善,冉珠走了过去,在付一辉耳旁低声说了几句,付一辉当场面色大变。

冉珠很有大局观,如今若是让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势必人心浮躁,若是贸然入谷,难免死伤惨重。

方小刀看见旁边有一个人被穿了琵琶骨,绑在一旁。他之前看见两个人大战却没有看清楚,这时见了,想来必定是落败的那位了。

方小刀看了看那把剔骨刀,又看了看这人,不禁有些佩服,穿了琵琶骨之后还能神色如常,实在是条硬汉子。

这时候,付艳萍走上前去,问道:“你作恶多端,那有没有做过毁人清白的事情?”

阴杀鬼阴测测的一笑道:“有种你放开我,我立刻就告诉你。”

付艳萍抬手就是一巴掌道:“回答我的问题。”

阴杀鬼道:“你想知道什么,我做过如何,没做过又如何?”

付艳萍道:“做过,我便立刻给你世上最痛苦的死法,没做过,我便不管你,自然会痛快一些。”

阴杀鬼觉得有趣,笑道:“做过,不过可惜的是我对于女人这种水性杨花的东西不感兴趣,我对于情比金坚的男人但是爱慕得很。”说完,看了看方小刀道:“那位少侠,我看就很俊俏。”

方小刀看他神色,却一时拿捏不准到底是不是阴杀鬼真的好男色。

付艳萍道:“没差别,不管男女,毁人清白者,该千刀万剐。”

说完拔出一把刀来,向阴杀鬼脸上割下去。

突然,一颗飞石打在了刀上。

付艳萍回头冷冷道:“是谁在管闲事?”

正文 第二十一章 齐聚断魂谷

目光所及之处,方小刀诚恳道:“付姑娘,请息怒。”

付艳萍目光凌厉道:“你干什么要管闲事,一个恶魔,你难道还要救他?”

方小刀道:“恶魔害人,杀他也不过一刀而已,若是折辱他,那还有和恶魔害人有什么区别。”

付艳萍看着走过来的方小刀道:“对于这种人,向来只有杀之而后快,何况他还做了那种事情,我绝不会放过。”

方小刀觉得付艳萍对于毁人清白的人格外的仇恨,但他并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在百虎门的时候,他和殷晟碰见了白雨松,白雨竹兄弟,但是殷晟也没有告诉他那些陈年旧事。所以,知情者没有人会去触付艳萍的霉头,方小刀却是个例外。

方小刀道:“姑娘,得饶人处且饶人,就算是断魂谷的恶魔,那也该给他个痛快的死法,才能体现名门正派的侠义之风。姑娘如果执意折辱他,恐怕有损四海帮的声誉吧!”

付艳萍道:“你倒是很会说,但是我凭什么听你的。”说完,拿起了刀,顺手一刀斩在阴杀鬼的大腿上,再有个两三寸,阴杀鬼这全尸就留不了了。

方小刀看了看冒着冷汗一声不吭的阴杀鬼,无奈道:“姑娘,这种把戏当真算不得英雄好汉。你看他挨了一刀一声不吭,必定是个不畏死的人,你若再砍,只怕反而使他成了英雄好汉,自己名誉受损。”

付艳萍冷笑道:“随便,我就是喜欢这样。”说完,那刀按在了阴杀鬼的手臂上,做势要砍下去。

方小刀无可奈何,飞身过去,用长剑剑鞘挡住一刀道:“姑娘,三思啊!”

付艳萍愣了一下,抬起刀来,竟不是收刀,反而一刀向方小刀砍了过来。

方小刀大吃一惊,没想到对方根本就不讲理,没奈何之下,只好以剑鞘挡住,若是躲开,只怕阴杀鬼再中刀。

付艳萍砍了几刀,都被方小刀巧妙的化解,于是付艳萍出打出了火气,本来是要赶人,现在真的要打人了。

方小刀看她来势汹汹,只得拔了长剑在手。

对方刀法如疾风骤雨,方小刀也只能加快,二人以快打快,顷刻竟拆了十几招。

打斗早就被其他人发现,冉珠这时候才赶了过来,手里柄微微抬起,竟架住了两个人的兵器。

冉珠道:“什么事情,自家人竟然打出了火气。”

方小刀撤剑道:“多有得罪了。”

冉珠看了看付艳萍道:“艳萍,你又在干什么?”

付艳萍这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心里很清楚母亲不会纵容自己,把刀一收回头就走了。

冉珠无奈道:“方少侠,实在是对不起,我这孩子,有些任性了。”

方小刀道:“无事,只是在下以为,断魂谷的人虽是恶人,但名门正派不是恶人,那就不用以恶人的手段伤人了吧!”

冉珠点了点头道:“这是自然。”

说完,看了看阴杀鬼道:“倒是个硬气汉子,可惜了。”

说完,冉珠也离开了。

方小刀回头看着阴杀鬼,阴杀鬼蓬乱的头发中,无神的目光也盯着方小刀,突然他脸上多了一丝嘲弄的笑。

方小刀道:“你笑什么?”

阴杀鬼道:“我笑你傻,也笑这群人欺世盗名。”

方小刀道:“如果我也参加这场大战,我也是不会留情的,杀人,用不上折辱的手段吧!”

阴杀鬼道:“对,通常擅长折辱人的不擅长杀人,我杀人通常只用一刀,但是我也会折辱人。你可能不知道,让一个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是最痛快的报仇方法。”

方小刀道:“你和她,也有仇恨吗?”

阴杀鬼笑道:“她和所有侮辱女人清白的登徒浪子都有仇,因为她被人毁了清白。”

方小刀一愣,突然同情起付艳萍来,早知道就不要管了,大不了眼不见心不烦就是了。

阴杀鬼道:“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怪不得敢出来管闲事,做下那件事的,还是她的两位师兄,白雨竹,白雨松。而且那年,她才仅仅十四岁,你说她,恨不恨?”

方小刀看了看阴杀鬼,目光似电,阴杀鬼竟然有一丝惧怕,收回了眼神。

方小刀正要离开,阴杀鬼道:“等等。”

方小刀回头道:“你和我,有什么好说的。”

阴杀鬼道:“我生平从来没有做过好事,自然不敢让你帮我痛快的结束。只是有一件事,我想请你帮忙。”

方小刀道:“你可以说,我未必会帮”

阴杀鬼道:“你看到那把剔骨刀了吗,很多人想要,因为它还算是把宝刀了。那把刀跟了我几十年了,我想让你,等我死了之后,把这把刀跟我埋在一起。那是个不吉利的东西,就让它跟我这个恶人一起离开人世,不要留着为祸人间了。”

方小刀道:“你也说了,它算是一把宝刀,自然不是坏东西,是你让它嗜血,你还要带着它干嘛?”

阴杀鬼苦笑道:“杀人太多,黄泉路上壮胆吧!”

方小刀点头道:“如果我没有离开,我会记得帮你埋下去。”

阴杀鬼道:“多谢了。”

方小刀道:“不用,就当替人间除害了。”

就算是陆寒廷,听说断魂谷的人要逃走也是面色凝重,因为一时半会实在没有什么好办法能够攻下一线天这道天险。武林中人不讲究排兵布阵,但也不愿意让自己损失惨重。这个时候,已经成为实际上的统帅的陆寒廷压力到了最大的时候,以他的号召力,无论怎样决定都会有人跟随,何况大家已经憋屈了两个月,一声令下便有无数的人冲进一线天里面去。但是如果损失惨重的话,不管结果如何,他陆寒廷都有过错。

苗青屏看到方小刀方才的举动着实着急了一会,看到方小刀从阴杀鬼旁边走了过来,赶紧使个眼色让他离远一点。

苗青屏道:“你这人要论武功我是佩服的,但是你这做事,也太大意了。”

方小刀无奈道:“我那是不知道,不然我哪里会因为一个阴杀鬼得罪付姑娘。”

苗青屏道:“来,我看你还是离远一点比较好,你万一再惹祸怎么办。”

方小刀道:“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我再百虎门见过两个四海帮的人,我知道的不多,但是他们好像是兄弟。你说,四海帮为什么会有人和百虎门勾结,而且这两个人,好像还是好色之徒?”

苗青屏道:“那个帮派还没有几个叛徒呢!”

方小刀道:“说得也是,不过我刚才听阴杀鬼说了付姑娘的事情,心里有些怀疑了。当时其中一人被殷大哥说破来历,竟然心慌意乱之下,一只耳朵被殷大哥砍了下来。所以,我想这两个人,会不会就是那两个人?”

苗青屏一愣道:“他们叫什么名字?”

方小刀道:“这,我真的不知道,大概也就是四十岁左右吧!”

苗青屏道:“年纪,还真的对的上,不过你得问问四海帮的人,才能知道到底这两家伙长什么模样。”

方小刀点了点头。

付艳萍如今刁蛮不讲理,除了自己的经历之外,和付一辉的骄纵不无关系。自从那件事之后,付一辉就随着他,平日里就算再自己家里胡来他也能护着。以冉珠的性格,决计不会让女儿乱来,但是付一辉却心疼小女儿,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让她受苦。

付一辉又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儿子年纪最小,大女儿嫁给了武林四公子之中的景阳沐家沐谦益沐公子。所以,苗熙说起霍枫城的时候,冉珠提到了武林四公子,而且好像对武林四公子比较相信。

其实在付家,对于付艳萍不仅有人骄纵,还有人帮凶,比如说付鹏摇。

方小刀和苗青屏刚刚离开,付鹏摇就提着一杆花枪走了过去,大声叫道:“人呢,谁刚才惹我姐姐了,给我出来。”

武林中的人看热闹的胆子一向很大,所以立刻就有人把方小刀的去向告诉了付鹏摇。

付鹏摇提着花枪,一路追了过来,脚下生风。

方小刀和苗青屏听到了声音,好奇的回过头来。

付鹏摇本来怒火冲天,结果冲过来之后一个姑娘就回头了。这姑娘柳眉紧皱,肤若凝脂,戒备的长剑,上面缠绕着削葱一样的纤指,眼睛有些不明所以得看着他。

付鹏摇突然不好意思起来,慢了下来,把花枪藏在身后,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走过来道:“这位姑娘,请问,你知不知道刚才有一个欺负我姐姐的家伙从这里过去?”

苗青屏道:“你姐姐,请问是哪位呀?”

付鹏摇恭恭敬敬道:“在下四海帮付鹏摇。”

苗青屏当然是知道他的,更加知道他的来意,下意识得看了看方小刀,转头之后才惊觉这好像是暴露了方小刀。

方小刀也看了看苗青屏,突然道:“这人,我好像也没看见。”

付鹏摇捏紧花枪的手这才松开,无奈道:“可也奇怪了,刚才有人说他从这来了,追过来怎么不见了。”

方小刀道:“也是真的奇怪,可能付公子没有问清楚,你应该问问,那人长什么模样,身边还有没有什么人。”

苗青屏帮腔道:“嗯,是这个道理。”

付鹏摇最后还恭敬地向二人行了礼,让两人是面面相觑,无可奈何。

苗青屏和方小刀也不是故意要欺骗付鹏摇,只是付鹏摇一来就问欺负人的人在哪里,要是承认了,不大打出手都难。所以,先骗骗他再说。过后,两个人仍然等着他回来,因为估计他很快就会知道真相。

果然,过了不久,付鹏摇又是气冲冲的跑了回来,因为怕两人逃走,跑得气喘吁吁的。

苗青屏觉得好笑,也不思考是不是失礼,好笑就笑了出来。

结果,付鹏摇以为这是嘲笑,笑自己太笨,涨红了整张脸,继续喘着粗气。

苗青屏笑眯眯道:“付少侠,明白了?”

付鹏摇点头道:“我明白了。”

苗青屏正色道:“你明白什么了?”

付鹏摇道:“你们俩,就是欺负我姐姐的人。”

苗青屏道:“那你还是没明白,至少没有全明白。”

付鹏摇道:“什么意思?”

苗青屏道:“你明白了人是谁,却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如果你很清楚事情的始末,你不明白的就是做人的道理,那你现在告诉我,到底你是哪一桩没明白。”

对于苗青屏的为人豁达方小刀是已经见识过了,这种伶牙俐齿的本事倒还真的第一次见。不过她说得倒是非常有道理,方小刀也很赞同。

付鹏摇被苗青屏这么一说,总不能承认自己是不明白事理所以来无理取闹的。

付鹏摇平复一下道:“哦,那到底是什么事情,在下请教了。”

苗青屏道:“事情就是,付小姐对一个已经俘虏的人用残酷的手段,作风有失名门正派的气度。迁怒与出手阻止之人更是没有道理,以四海帮之盛,欺负我们小门小户的人,只怕会令天下人耻笑啊!”

付鹏摇道:“这么说来,我还得感谢他阻止,不然我四海帮声誉将毁于一旦咯!”

苗青屏道:“不然呢,还想一而再再而三的做这种事情嘛!”

苗青屏有点扯开话题,但是道理也在其中,就算这一次不会毁了四海帮的声誉,长此以往大家都会知道付艳萍心狠手辣,那时候四海帮的名声自然会变得差一些。

付鹏摇显然也被这个问题难住了,就算付一辉纵容,自己帮凶,如果付艳萍还要这样下去,那他们俩岂不是是非不分嘛!

付鹏摇默不作声,苗青屏道:“至于感谢不感谢的,我朋友是不会计较的,只要付小姐以后能够改变,这比什么都重要。”

方小刀道:“付少侠,有一件事,我还要请教一下,不知可否?”

付鹏摇态度大变道:“但说无妨。”

方小刀道:“白雨松,白雨竹这二人相貌,你可还记得?”

付鹏摇面色变得阴沉,冷冷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方小刀道:“付少侠不要着急,只是在下曾经在百虎门,碰见过两个四海帮的弟子。我想四海帮名门正派,应该不会和百虎门同流合污,所以这才问一问。”

付鹏摇道:“那你见到的是什么样子?”

方小刀道:“四十岁左右,年纪大的一个山羊胡须,年轻的额头比较高。”

付鹏摇道:“这我却不能辨别,因为当年的时候,他们还年轻。”

方小刀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但是我曾与他们交手,他们用的是拳法,我不认识那是四海帮的武功。后来,殷晟殷堂主说,那是四海帮的武功。记得最清楚的便是那个年轻的,下颚有一颗黑痣。”

付鹏摇想了一会,从怀中掏出一张画像道:“是不是这两个人。”

方小刀看了一会道:“只是很像而已,并不能确定,十几年前的画像,如今自然是不很像了。”

付鹏摇咬了咬牙道:“那就没错了。”说完,竟不道谢,也不说话,紧紧的捏着花枪转身就走了。

苗青屏道:“哎,这四海帮的人怎么都是这个样子,也不说谢一下的。”

方小刀道:“没事,你看他随身带着画像,就知道仇恨刻骨铭心了,看来四海帮对于这两个人,是一定要挫骨扬灰了。”

断魂谷正在大战,但是离断魂谷不远的一处小湖却是诗情画意。只是这人貌合神离,没什么神仙眷侣的意思。

苏若瑶那些长剑坐在船头,盯着水面不知道想着什么。霍枫城走过来道:“苏姑娘,你在想什么?”

苏若瑶道:“没什么,只是有些想知道殷大哥和方小刀到底去了哪里!”

霍枫城道:“有缘自会相见的,只不过我看姑娘一直愁眉苦脸,只怕姑娘是再想方小刀吧!”

苏若瑶道:“我是在想,我不是说了嘛。”

霍枫城道:“想和想不一样,你想殷晟和想方小刀是不一样的,你可能现在有些怨恨,有些怀念,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相信,甚至还在幻想可能他是冤枉的。”

苏若瑶没说话。

霍枫城道:“你也该看见了,叶慈悲出手无一活口,他要杀人自然是没人能活,但是他想救人,那也一定能救下。方小刀这会,只怕已经在那里逍遥了。”

苏若瑶回头无神得看了霍枫城一眼道:“你知道方小刀是怎么一个人吗?”

霍枫城道:“如果他不是个奸逆小人,一时糊涂犯下的罪过,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苏若瑶道:“如果他是个小人,江湖上就没有君子了。”

霍枫城一愣道:“好,那就让我们去看看这个君子吧!”

说完,霍枫城回过头去,却是一脸的怨恨和奸诈。

其实就算是苏若瑶不相信方小刀是那样的人,至今没有见到方小刀她也已经失望了。一个女人如果失望,这信任就变轻了。

而殷晟和陈翰,一路追寻霍枫城的踪影,也已经来到了断魂谷附近。一桩私怨,就这样和江湖的一场大战搅和在了一起。

正文 第二十二章 食肉老僧

当晚,方小刀和苗家父女在四海帮的营地过夜,见了付艳萍和付鹏摇,只是付鹏摇和他们招呼了一声,也没有交谈。估计他也已经知道了二人身份,却心里有些事情,不愿意交谈,和方小刀白天说的事情有关。

方小刀晚上因为心里装了很多事情所以没能入睡,结果半夜的时候,听见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还有人大声的喘息,似乎是有人逃跑。

方小刀坐了起来,却看见一条黑影从营地里面跑了出来。方小刀觉得奇怪,从营地里面,用得着这么着急的跑出来吗?

方小刀借着月色,却见这人竟是付艳萍。

方小刀没想着理睬,毕竟付艳萍的脾气的确是很不好。结果,她跑出去不久就有另外一个人也走了出来,而且走到了方小刀身边。

方小刀假寐了一会,这人道:“我看见你了,你不用装睡了。”

方小刀一抬头,见是一个和付鹏摇长得颇像的人,一部很长的胡子,是付一辉。

付一辉道:“你跟我来。”

方小刀点了点头,跟着付一辉走出了营地。

走了一会,两个人听见有人低声抽泣。

付一辉道:“十来年了,她一直都在强撑。”

方小刀默然不语。

付一辉道:“百虎门,我会亲自去一趟的,不过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你。”

方小刀道:“前辈请说。”

付一辉道:“你白天为什么救阴杀鬼?”

方小刀道:“我只是觉得,就算是个恶贯满盈的人,既然敢称一声侠义,就不应该去折磨他。”

付一辉道:“你倒是古道热肠。”

方小刀道:“令爱既然是能找到他们,那报仇就不用发愁了。”

付一辉道:“是啊,终于可以报仇了。”

方小刀道:“前辈找在下,不会只为了这件事吧?”

付一辉道:“投桃报李,送你一个消息,不过事关重大,你一定不要着急。”

方小刀一愣道:“什么事情?”

付一辉道:“叶慈悲来过了,他找秋凤岚,是想为你报仇吧!”

方小刀一愣,点了点头。

付一辉道:“想让你帮一个忙,找一下叶慈悲,然后,我请求他帮我一个忙。”

方小刀不明白,连陆寒廷都来了,这里的事情,还用得着叶慈悲帮忙吗?

付一辉叹了一口气道:“听说过沐谦益吗?”

方小刀点头道:“听苗前辈提起过,武林四公子之一,武林世家,名剑龙脊,就是沐家的家传宝剑,自百年来,有武林第一神剑之称。”

付一辉道:“是啊,那把剑的确是不凡,不过那把剑,现在不在他手里。”

方小刀道:“不在他手里,为什么?”

付一辉看了看方小刀道:“他在赶来的路上,碰见了叶慈悲,被叶慈悲抢走了,现在他还在找叶慈悲。”

方小刀好奇道:“他不用剑,抢龙脊宝剑干什么?”

付一辉道:“叶慈悲不用剑,但是有一个和他关系密切的人用剑,而且这个人对叶慈悲非常重要。”

方小刀道:“谁?”

付一辉盯着方小刀道:“不就是阁下么?”

方小刀大惊道:“不会,我绝对没有觊觎龙脊宝剑的意思。”

付一辉道:“我知道,但是叶慈悲却不会这样想,他会想给你一把最好的剑,让你能够更上一层楼。”

方小刀道:“前辈,在下无意于武林,再怎么好的剑,我也不会想要的。”

付一辉见方小刀说这话的时候神情严肃,似乎不像是假的,点了点头道:“那就好,还请方少侠能够帮忙,帮他讨回这把家传宝剑。”

方小刀道:“我若见了,一定会让他归还,如果我见不到,那实在很抱歉,在下不会去找的。”

付一辉有些不喜道:“方少侠才说自己对宝剑没有兴趣,为何现在又这么说呢!”

方小刀道:“那我们追寻武道之心一往无前,为何前辈要让我去讨要而不是让他自己去夺回呢?”

付一辉一愣,却被方小刀说中了短处,他如果年轻几岁,他还有和那叶慈悲一争长短的雄心,现在却已经不想了。自己的女婿,是个没用的君子,便是有争雄之心,只怕有心无力。但是,既然是有一颗穷极武道的心,那本来就该不服输,自己这么做,岂不是向叶慈悲服输了么!

想到这里,付一辉向方小刀道:“领教了,多谢方少侠。”

方小刀道:“不用了,方小刀初入江湖,已见人心。这就告辞了,多谢前辈,在下最后的江湖心也死了。”

说完就走,没有丝毫的犹豫。

付一辉看着他的背影,铮铮傲骨顶天立地,男儿当如此也!

良久之后,付一辉还是在愧疚,自己是个老江湖了,总是有一些对于尔虞我诈的戒备,说话做事,总是有些对别人的不信任。方小刀年少,江湖经验不足,但是他行得正,这一点江湖上不常见,非常难得。

方小刀不想回去了,虽然不告而别有些不太好意思,但是事情还没有结束,他一定会报了仇,见了殷晟和苏若瑶才离开,应该还有机会告别苗家父女。

方小刀一路走,走着走着就远离了断魂谷。

一直走到天亮,方小刀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来的时候是跟着苗家父女,现在才发现自己根本就不认识路。

流水潺潺,方小刀在清可见底的水中把刚刚抓来的兔子洗剥干净,然后架在一堆火上烤。

这样悠闲的日子以前并不稀奇,到了现在却变得奢侈了。开始还有点忧愁,后来想起了往日欢快的生活,不由得哼起了一支山歌“东边邻家小媚娘,屋后躲藏看情郎,簪花着锦新衣裳,道他怎来见爹娘,双亲欢喜宰猪羊,怎不见他卖轻狂,贴耳听来羞去藏,佳期红衣会洞房。”

唱了一遍,自己觉得还挺好听,于是扯开嗓子又唱了好几遍。

等到肉熟之后,方小刀一边吃一边走,转过一个山坳,豁然开朗。却是一棵老树,一个老僧进入了他的眼中。

老僧去老树,岿然不动,旁边立着一根禅杖。这禅杖很简单,只是一根随手可得的木头棒子做成的而已。但是老僧坐在那里,仿佛与老树,禅杖浑然一体,他坐在那里,就像是长在了那里。他不是个人,该是老树,禅杖这样不能动的东西,所以才会这般安稳吧!

不知道为何,方小刀觉得不好意思,把手里的肉藏在了身后准备偷偷溜走。

就在已经越过那老僧两步的时候,那老僧突然道:“小施主,请留步。”

方小刀停下来,兔肉始终藏在身后,恭恭敬敬道:“大师,有何指教?”

老僧笑道:“小施主的山歌很有意思,但是这兔肉就没得意思了,一阵香味飘过,老僧只能心里馋了。”

方小刀心里有种你让我失望了你不是好人的感觉,自己还觉得让人家出家人看见自己吃肉不太好意思,结果他自己倒是还挺喜欢的。

方小刀心里骂嘴里却不说,把兔肉拿出来,撕下还没有咬过的部分道:“既然如此,大师请。”

那老僧看了看兔肉,拿在了手里道:“世间万物,有生有死,我佛慈悲,教化我佛门教众,不可贪食而杀生,此施主施舍之肉,却非老衲贪食而杀,善哉善哉。不食则弃,兔之生力不可不怜,既已死,食之方能慰其志,尽弃用。”

方小刀没想到,这老僧能这般无耻,吃了就吃了,还说这是自己杀的,罪孽不在他。而且,兔子既然已经死了,不吃浪费,为了兔子不白白的长得肥肥嫩嫩,还一定得吃点才能让它死得瞑目。

那老僧说完就把兔肉往嘴里塞,倒也不是狼吞虎咽,吃得很慢。

方小刀道:“大师,宝刹何处,贵主持何人,能否允在下进香拜佛,与主持论大师修行之道啊?”

那老僧一愣道:“这个,那倒也可以,老衲在浮屠寺修行,施主随时可以去的。”

方小刀昨天还见过浮屠寺的高手,但是他一个都不认识。在他眼里,浮屠寺的人应该都是佛法高深,一个个都是武林之中慈悲为怀的好人。就没想过会有人会不守清规戒律还能说的冠冕堂皇,这种吃肉的事,人家随便什么野僧那都是没人的时候偷偷吃的。

方小刀道:“那,你们主持不管你吗?”

老僧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似的道:“主持他向来非常严格,对于破坏清规戒律,他是从来不姑息的。”

方小刀道:“那在下要是去了,不会对大师造成不便吧?”

老僧道:“小施主要是去了,老衲肯定扫榻相迎,只是奉一些素斋清茶,可比不上小施主请我的肉食了。”

方小刀饶有兴趣道:“大师,你们寺里面,偷偷吃肉的多不多呀?”

老僧咬了一口肉,手指似乎在数数,过了一会道:“怎么着偷吃过的也得有个百八十个吧!”

方小刀瞪大眼睛道:“你们这天下第一禅宗,怎么还变成天下第一酒肉庙了呢?”

老僧很认真的点头道:“小施主说的有道理呀!”

方小刀和老僧吃完,各自洗了手,方小刀正要告辞,老僧道:“小施主,你要到哪里去,是不是那正在降妖除魔的断魂谷啊?”

方小刀摇头道:“不是,但是那也不是降妖除魔的断魂谷,只是个无数人断魂的地方而已。”

老僧道:“哦,此话怎讲?”

方小刀道:“非得是赶尽杀绝才能降妖除魔,那讲来讲去的正义也不过以暴易暴罢了。如果从来都只能是这样,那永远也没有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就不用想了。”

老僧点头道:“小施主说得好。”

方小刀道:“我不过是胡说罢了,还望大师不要笑话才是啊!”

老僧道:“小施主你叫什么名字,我看我们俩倒是高山流水啊!”

方小刀道:“我叫方小刀,我怎敢和大师臭味相投,不敢当。”

老僧竟也不觉得尴尬,笑道:“原来是方少侠,近来关于方少侠的消息可不少。老衲也听说了,我听说,你是个英雄。”

方小刀道:“那可不敢当。”说完看了看周围道:“谁说的,我怎么还挺爱听的呢?”

老僧笑道:“就是老衲呀!”

方小刀笑道:“你这个老和尚,可真不像个出家人。”

老僧道:“出家人有两种,一种恪守清规戒律,一种放浪形骸,可是心里还是慈悲为怀,难道这样就不是出家人了么?”

方小刀道:“也未必慈悲为怀的人都是出家人吧?”

老僧一愣道:“是这个道理,但是老衲身在佛门,难道因为吃了一些肉,就算是背离我佛了么?”

这回方小刀无话可说了,看了看老僧道:“老和尚你真能说。”

老僧笑道:“我看小施主印堂发黑,不日将有血光之灾呀!”

方小刀看着老僧道:“大师,你这是早夭之相啊!”

老僧道:“我是个早夭之相,但是活到了现在,小施主有血光之灾,我看也能逢凶化吉了。”

方小刀道:“大师,别人说出家人不打诳语,我刚刚度过血光之灾,你却又说我有血光之灾。如果当真的话,你不如说我是早夭得了。”

老僧摇头道:“施主福泽深厚,不是早夭之人啊!就算施主一时时运不济,我看你与我佛有缘,当是遇佛而生啊!”

方小刀无奈道:“大师,我碰见你了,是不是就能逢凶化吉了。”

老僧道:“肉体凡胎,不过是我佛众徒罢了,能解施主之难的,当是真佛。”

说完,老僧回过头去,边走边说:“施主且记,遇佛而生,逢水不渡,心剑无尘,方为大道。”

方小刀一愣,却是那老僧的声音在空谷之中回荡,才知老僧世外高人,待要追上去请教,却已不见踪影。

方小刀始终没有想明白老僧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却觉得对方这几句话虽然听不明白,但是“心剑无尘,方为大道”一说颇有道理。一名剑客,如果心剑染了太多的红尘,羁绊的就不仅是人生,更是剑道了。但是大道到底在哪里,这是很多人毕生得不到答案的,他年纪阅历太浅,不能得其门而入。

苏若瑶和霍枫城结伴而行,因为霍枫城说自己被人追杀,恐怕一个人势单力孤不能逃生。苏若瑶初时心中气愤,觉得就算是名满江湖也有可能是恶人,伪君子,所以就下定决心要留下霍枫城。她其实也不知道陈翰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更加不清楚霍枫城为何会被追杀。但是时间久了,她就觉得奇怪了,霍枫城是武林四公子之一,为什么会被陈翰追杀。若说是私仇,为何偏偏是那个时候,那时候霍枫城不是应该在苗家嘛!

苏若瑶看了看霍枫城道:“霍公子,你为何会被人追杀,这一节,你为何从来不曾说起?”

霍枫城无奈的叹息道:“哎,此事说来话长,只是一些陈年旧事罢了,该是先父虽然有侠义心肠,却不懂人情世故吧!当年陈翰,也不过是一个无名之辈,他便要和家父一决雌雄。只是刀剑无眼,陈翰中了家父一剑,而且还被家父说了几句训斥的话。于是,陈翰就引为奇耻大辱,立志要报仇。只可惜家父去的早,这事就只能报复在在下的身上了。”

苏若瑶一张,的确陈翰那日不说明缘由却只说有一些私怨,这话倒是和陈翰的话相合。

霍枫城道:“苏姑娘,你是不是不相信我,我要不是追方小刀离开,这会应该还在苗家呢!”

苏若瑶想起方小刀来立刻就一阵烦躁道:“不要再提这个人。”

霍枫城道:“姑娘这是还没有忘怀呀,为何在下对姑娘一番心意,姑娘视而不见,方小刀却能有如此幸运呢?”

苏若瑶从未听过男子对自己这般灼灼情话,一时间心乱如麻,再也没有心思计较他被追杀的缘由了。

就在这时,大道上突然一骑飞驰而来,马上之人,赫然是叶慈悲。

二人面色大变,原来这二人一路上曾经见过叶慈悲,也见过叶慈悲出手。

那日二人路过一处荒山,叶慈悲和几个人交手,将那些人全部杀死,原因竟然只是这些人和秋凤岚关系不错,最近收留过逃跑的秋凤岚。所以,二人对叶慈悲的心狠手辣是有些畏惧的,但是此刻他二人也在路上,没地方躲避。

叶慈悲的马跑了过来,突然停住,那马一阵长嘶,二人更加心神不定。

只听叶慈悲道:“两位留步,在下有事情要请教。”

两个人站立住了,却是各自捏住了剑柄,不敢回头。

叶慈悲道:“两位不要害怕,在下不是找麻烦的,只是想问一问,听说方小刀到了断魂谷,此事可属实?”

苏若瑶一愣,回头道:“啊,他到了断魂谷?”

叶慈悲皱眉道:“你认识他?”

霍枫城吃了一惊,再说可能会露陷,赶紧回头道:“当然认识,我们还有一些交情呢,前辈要是要找他,他此刻就在断魂谷,参加攻灭断魂谷的大战呢!”

叶慈悲道:“此事属实?”

苏若瑶正要开口,霍枫城抢先道:“当然属实,怎敢欺骗前辈,方少侠是古道热肠,除魔卫道之事定然义不容辞。”

叶慈悲冷笑道:“哼,什么古道热肠,什么除魔卫道,我看欺世盗名之事名门正派倒是比别人更加擅长。我杀人只看心情,全不看门户。”

苏若瑶听了这话,突然觉得霍枫城做得对,这人若是听了自己两人知道方小刀在苗家的事情,说不定会痛下杀手。

霍枫城道:“是,前辈果然是洒脱不羁,在下佩服。”

叶慈悲道:“佩服,你也是口不对心的小人。”

苏若瑶看了看叶慈悲道:“前辈心口一致,却也依旧是违背侠义了。”

霍枫城一惊,生怕叶慈悲动手。

谁知叶慈悲笑道:“对,小姑娘,你说得对,我不是侠客,也没有慈悲。只不过有一个人又侠义又慈悲,但是他,却压根不是江湖中人。你说,这天底下最好,最侠义的人都不是江湖中人,那江湖行的还是侠义道吗?”

苏若瑶一愣道:“前辈说的是谁?”

叶慈悲道:“哼,当然是那个方小刀,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是江湖中人,既然你们认识他,如果遇到他就告诉他,叶慈悲告诉他,立刻滚回去,永远别再出江湖。”说完,一拍马向前奔去。

苏若瑶一时间五味杂陈,他当真是最侠义最慈悲的人吗,以前苏若瑶也认为他很不错的,但是现在,已经苦于去思量了。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再见伊人

方小刀漫无目的得走,但是发现找人一定得去有人的地方,没人的地方山林飞鸟不会告诉他某个人来过。那就回断魂谷,谁说闲话就说,难道身正还怕影子斜了吗?

柯维清已经进入断魂谷很久了,每天都被锁在山洞里,但是到了黄昏的时候,黄蜂婆会来看他,故人总是有说不完的话。他期待每日的黄昏,却觉得比外面的日子快活很多,哪怕自己如今只是个肉票而已。

还没有到黄昏,外面脚步声传了进来,他知道,不管怎么样,这个脚步声响起的时候自己就应该离开了。

门被打开,净善站在门口,柯维清道:“怎么样,是生是死?”

净善道:“看来外面的人也没多在意你的生死,阴杀鬼已经被杀了。”

柯维清道:“那,我也该死了吧!”

净善道:“你的确该死,但是黄蜂婆不会让你死,你死不了。”

柯维清道:“那又如何,该死的还是会死。”

净善道:“就算你死,我也该给你个体面的死法,那时候长刀在手,死的或许是我而不是你。”

柯维清惊异道:“没想到,你净善还是个有一些道义的人。”

净善道:“并不是道义,只是事到如今,怎么死都是死,我要死了,你死不死不重要。”

柯维清道:“看开就好。”

净善道:“不过我来找你,却是为了另外一件事,可能事到如今,你能解开这个答案。”

柯维清道:“哦,还有这样的事?”仿佛他认为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无足轻重。

净善道:“有,是关于流沙王宝藏的事情,如果事到如今你还说没有,那可就自欺欺人了。”

柯维清道:“家师没找到。”

净善道:“还有呢,不会你只想说这一句吧?”

柯维清道:“还有什么好说的,家师没有找到,天下还有谁能够找到?”

净善无话可说,叶云桥没有找到的东西,江湖上任何人说自己能找到都算是胡吹大气。

柯维清道:“流沙王宝藏本来只是一个传说而已,当年的冉鸿飞大侠受人之托押运的是传说之中宝藏的钥匙,别人不知道那把钥匙是什么,你还能不知道吗?你和阴杀鬼拿着那东西,这几十年来从来没有停止找寻宝藏,你们没有线索,我怎么会有的。”

净善道:“西极流沙永远是天神的弟子,流沙王当年留下宝藏,为的就是以防万一。如今我门中生灵涂炭,不就是需要这笔宝藏的时候吗?”

柯维清道:“嗯,的确是合情合理,不过别的事情我不知道,我却知道就是这笔可能根本不存在的宝藏让你们魔门被灭之后,至今依然有一丝仅剩的希望。所以,我看坚信有宝藏比宝藏还重要。”

净善道:“那么不能空想着一笔宝藏就这样苟延残喘,我们必须找到这笔宝藏,然后光复西极流沙昔日荣光。”

柯维清道:“但是,你们必须得从这次正道大举进攻之下活下来,才能去计划以后的事情。你现在有把握活着吗,真的觉得仅凭开凿出来的小道,就能够保留你们吗?逃出去了断魂谷,你们还是没有逃出江湖的漩涡,如何能活,是你们最大的问题。”

净善道:“这就不劳你费心了,我们自然有我们的办法。”

柯维清道:“你是想,北漠无上宫吧?”

净善道:“这跟你没关系。”

柯维清不再说话了,世人多一意孤行,可没有多少人能真的洒脱,武林中人也不例外。

方小刀要去断魂谷的,路上行人很多,时至今日,去往断魂谷的路上人还是络绎不绝。

到了天黑的时候,方小刀发现自己有一次迷路了,他天生不怎么认路的,这事情是从他离开花禾镇开始的。他发现除了亲切的花禾镇,不管怎么走都能回到家里之外,其他地方他很容易迷失方向的。

摸黑乱走了一阵,看见了一座禅院,方小刀就走了进去,大门洞开,大殿上的佛像宝相庄严。实在是讽刺,断魂谷群魔乱舞,偏偏附近却又这样一个佛门圣地。

方小刀站在大殿上,心想要不要拜一拜,也好去去自己身上的霉运。那老僧说了遇佛而生,说不定是真的呢!

于是,方小刀走上前去,朝着佛像拜了三次。

这时,里面有人道:“偌大的寺院,居然一个人都没有,着实奇怪。”

另一个像灵雀的声音道:“这有什么好奇怪,最近断魂谷沸沸扬扬的,这地方离了这么近,里面的僧侣肯定也不是一般人,只怕是去凑热闹了吧!”

先前那人道:“有道理,就算没去凑热闹,普通僧侣也没胆子呆了,只好赶紧逃跑才是了。”

两个人说着话走了出来,方小刀一看这两人神色立即大变,惊道:“苏姑娘。”如果只是苏若瑶,他应该是欣喜若狂。但是有了霍枫城,那就另当别论了。尤其是,看这两人情形,竟然相处融洽。离别之后,若说方小刀不怀念那是不可能的,但是他毕竟不久之前遭遇了秋果的事情,男女之情不会轻易去碰触。

这两个人,正是霍枫城和苏若瑶。霍枫城哪里敢去断魂谷,也就是一路躲避陈翰和殷晟罢了,如今到了断魂谷旁边,只是依仗苏若瑶不认识路,所以一路乱走拖延时间再想办法了。

苏若瑶乍见方小刀,突然心仿佛被什么扎了一下,回过头道:“你,怎么还敢在江湖上混迹?”

方小刀心里有些酸楚,本来苏若瑶让他觉得柔情似水,善良恬静,谁想再见伊人,竟然是横眉冷对。方小刀道:“我的确一点都不想混迹江湖,但是我大仇未报,心愿未了,只怕就算是归隐田园,那也是心有不甘的。”说完看了看霍枫城,心里陡然多了一些仇恨来。

霍枫城道:“方小刀,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方小刀冷冷道:“闭嘴,没跟你说话的时候就不要说话,到了你说话的时候你在把你的龌龊尽数道来就行了。我答应别人不杀你,你也别让我刺你几剑。”

苏若瑶听了这话,只觉得方小刀已经大变,以前哪里会说这种话,果然是不同往日了。

苏若瑶回头道:“别说这些没意思的话,你还是赶紧走吧,该是我们放你一马才是。从此,你就不要再出江湖了。”

方小刀道:“苏姑娘,你这是什么话。”说完又一想,这两个人怎么会在一起,问道:“大哥呢,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他哪去了?”

苏若瑶道:“殷晟和一个叫陈翰的在一起,说什么陈翰是武林前辈,做什么都对的,这会也该在断魂谷附近。”

方小刀皱眉道:“怎么会,陈翰陈前辈还没有来,我们打听过,大哥也没有来过。”

苏若瑶没有细想所谓的我们,反而觉得方小刀和陈翰一丘之貉,寒声道:“你果然是变了,是江湖害了你。”

方小刀疑惑道:“什么我变了,我哪里变了。”

突然,就在说完话的时候,方小刀大声道:“小心。”

苏若瑶刚刚回头,一人已经掠过头顶,向方小刀飞去。

这人双掌翻飞,向方小刀连连出手,方小刀没有拔剑,反而一掌一掌还了回去。

那人在空中无法借力,接了掌轻飘飘的退开,双脚勾住屋檐。

方小刀只觉手臂酸麻,就已经知道这人武功在自己之上。

苏若瑶和霍枫城冷眼旁观,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

方小刀道:“阁下是什么人,方某自问并非处处结怨之人,为何阁下要突然动手?”

那人桀桀的怪笑道:“方小刀,你没做错,但是天底下的好事不能让你一个人全占了。常人一生渴求武学神功,你一出生就是秦不归的宝贝疙瘩,神武经和夺路剑法冠绝武林。这倒也罢了,我自问重新去修炼一门武功太费时间,就不与你争了。可是,你居然还是个侠义心肠,别人对阴杀鬼不闻不问你非得跑出来同情他。如今,这宝藏的秘密,只怕也已经让你给知道了,那把剔骨尖刀何在,赶快交出来或许可以饶你不死。”

方小刀道:“阁下眼睛如何?”

那人道:“你什么意思?”

方小刀道:“如果你不瞎,应该看得出来我身上没有那把刀。”

那人道:“这等宝贝,你自然不会大意,藏起来更加安全一些。阴杀鬼把那把刀给了你,然后当天晚上就不见了,他人也死了,你难道还要诡辩吗?”

方小刀道:“阁下说的话,我全然不懂。”

那人一阵令人发指的冷笑之后慢悠悠道:“也不知道你真糊涂还是假糊涂。那剔骨刀削铁如泥,也算是很不错的宝刀。擒拿了阴杀鬼,那把刀就那样摆在众人面前却没有一个使刀的人据为己有,你以为真的是大家不屑于要吗?当然不是。是因为宝藏在哪里,谁拿了大家都不允许,所以只能谁也别动。其实上,没有人不想拿那把刀,也没有人不想得到流沙王宝藏。”

方小刀根本没有听说过什么流沙王宝藏,也不知道阴杀鬼死了,更不知道阴杀鬼的一把剔骨刀,居然有莫大的干系,被这么多英雄好汉惦记着。

方小刀道:“那我再给你说一遍,我之所以离开断魂谷是因为我不喜欢你们的这套把戏,我也没有杀死阴杀鬼拿走那把刀。至于我答应阴杀鬼的事,其实是他让我把那把刀埋在他的身边,免得遗祸人间。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你肯定不会比阴杀鬼更加可恶,更加该死。可是连阴杀鬼都有悲天悯人的想法,都会觉得那把刀是个不祥之物,阁下却视为宝贝,岂不是连阴杀鬼都不如啊!”

那人道:“哼,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么,宝藏蕴藏的东西足以让西极流沙卷土重来。一个人如果能得到万分之一,那必定能够一世富贵,岂能有人不动心。我问你,你到底是给不给?”

方小刀道:“我没有,如何给你。”

那人道:“不给,待会你会给的。”说完从屋檐上跳了下来,双手合抱,陡然青气隐隐。

这人右手成爪,向方小刀猛然一掏,方小刀侧身躲过,借着月色,赫然发现这人的手,竟然也是青色,极端诡异。

方小刀大概猜得出来,这是一门手上功夫,双手必定坚硬如铁,刀剑难伤。

方小刀不敢轻敌,使了一招“泥牛入海”,近来多与人交手,渐渐剑法精进,发现所谓的“六剑技”未必要刻意,融入一招一式之中威力更加惊人。

这招泥牛入海,方小刀已融会贯通,此刻对敌人底细不是很清楚,所以这一招却正好是迎敌最好的招式。

方小刀剑气光华大放,那人一双肉掌左右挥舞,始终没有被方小刀长剑碰到。

两人动手极快,转眼方小刀已经三十招剑法打过。突然一声利喝,一剑从那人手上划过。

就在剑划过的瞬间,竟然火星四溅,那人双手,果然刀枪不入。

方小刀惊讶之余退开了两步,那人紧逼上来。

方小刀对这人武功算是了解了很多,这不是普通高手,一定是武林中成名的狠角色。他虽然没有用兵器,但是光拳脚功夫就可以看出来,这人招式狠辣,干脆利落。

方小刀决计没有能力以武功取胜,所以他就开始想保住自己一命。

那人步步紧逼,方小刀一部接一步的退,实际上却是步步为营,心中一直盘算什么样的方法能够活命。

退了十来步,身后是一只铜鼎,方小刀退无可退。

那人一爪抓了过来,方小刀要见跳起来是躲不过了,上路已经被封死。方小刀像一条无骨长蛇,突然背贴着那铜鼎的肚子,像滑动一样,却又极快得从铜鼎下面的三足之间穿过。

那人手指碰到了铜鼎,只听一声巨响,震耳欲聋。

方小刀站立起来,二人隔着铜鼎,方小刀长剑攻击对方绰绰有余,但是对方一双肉掌却是无法触及。

打定主意,方小刀不离开铜鼎长剑伸了过去,使得是一招“山水相逢”。这是夺路剑法中的绝招,使出来有如百花争春,包含各种各样的剑法奥妙。不仅是夺路剑法,这招式博采众家之长却又自成一派,可谓是夺路剑法全部招式的凝练。

自然不是一招就能达成目的,方小刀的目的,不过是让对方不敢轻敌而已。只要对方不会轻敌,那自然也会出手的时候给自己留一些余地,而给自己留了余地,对方小刀那也是余地。

那人手忙脚乱之中立刻就明白了方小刀的打算,突然向左边一绕,方小刀立刻也向自己左边跨出去,始终和他保持铜鼎在正中央,这样最有利。

方小刀长剑专门封对方上路,纵跃起来自然是不可能,那人好几次突然移动,想要和方小刀靠近一些,但是都被方小刀躲开。到后来,方小刀和他调了个方向,该是隔着铜鼎。

那人见这样下去自己总是吃亏,突然向后一退,躲开方小刀长剑,纵身一跃,越过了铜鼎。等他站定却已经没有了方小刀,方小刀只需要从铜鼎上面轻轻的一跳就过去了。而他虽然先跳,但是退了一步,而且为了防备方小刀跳了一丈高,结果方小刀比他更快了。

那人也不出手,方小刀也不出手,两个人中间隔着个铜鼎,开始较量了。这一回较量,那人想和方小刀中间什么都没有直接动手,方小刀却非要隔着铜鼎。所以这一番较量,围绕的就是这铜鼎。

那人自然知道,向方小刀这种从小就是天下第一剑客教出来的人武功是非常扎实的,绝不会剑法强内功差,或者是武功虽好,身法不佳。所以方小刀的轻功也是极好,这会较量,靠的是智力和反应敏捷,身法轻功,当然是无比重要。

那人几次试探,均被方小刀轻松化解,便知道这样自己的优势无法发挥了。突然下了重手,两掌平拍,人也平平的从铜鼎上方飞过来。

方小刀从故技重施,从铜鼎下面钻过去,突然,人还没有站起,警兆陡生,直觉告诉他,没那么简单。

脚下突然顶住,深深地插进泥土之中,长剑从铜鼎两只足中间伸出去,一剑横扫。

那人本就是计谋,想引方小刀从铜鼎上钻过来,自己凭借掌力在铜鼎的耳上面借力,然后反弹回来。那时候两个人就是贴身的距离,那时候长剑难以发挥作用,自己的拳脚远远胜过方小刀,那就是稳赢了。

方小刀这一剑出去,那人也是应变奇速,刚刚脚沾地立刻就向后退开,结果长剑将他的衣袍割裂,却没有伤到皮肉。

方小刀大呼可惜,人又从铜鼎下面钻了回去,重新和敌人隔着一个铜鼎。

那人没想到方小刀竟然差点削断他的双腿,勃然大怒,再也不顾忌了。大喝一声,双掌同时拍了出来,却是拍在了铜鼎上。

铜鼎立刻飞了起来,向方小刀砸了过来。

方小刀一手拿着长剑,左手一掌拍了出去,紧接着肩膀也顶了上去。

绕是如此,方小刀依旧无法抵挡,双腿在地上划出两道深深的土沟。

再这样下去,方小刀会撞上大殿,那时候就非死即伤了。

情势紧迫,方小刀顾不得其他,神武经在他体内飞速运转,苦苦抵抗,怎奈这人内力比自己高出了太多,根本无济于事。

离大殿的柱子只剩下一丈,方小刀还在苦苦抵抗,但是铜鼎虽然慢了一些,却已经足以挤断他的肋骨了。他本来就不是人家的对手,一旦负伤,那就彻底没救了。

这个时候,唯一可能会救他而且能救他的只有一个人,苏若瑶。但是从开打到现在苏若瑶一直没有出手,方小刀心里知道误会没有解开,但是难免有些失落,是不被人信任的失落。

离柱子越来越近,方小刀已经到了极限了,苏若瑶到底是救他还是不救呢?

正文 第二十四章 重返断魂谷

距离柱子只剩下三步,突然一声巨响,这铜鼎居然飞了回去。

方小刀大惊,这绝不是苏若瑶能够拥有的力量,所以他还有些失望,苏若瑶最终没有救自己。

方小刀回过头来,苏若瑶距离自己只有半步,伸手就能够救下自己,但是救自己的确不是他。

其实,他的身边有两个人,只是他心里想第一个看到的是苏若瑶,回头的时候眼睛下意识要找的是苏若瑶,所以第一个看见的是苏若瑶。

另外一个他身边的人,也是个女人,只是他不认识,从来没见过。

这女子体态丰腴,可算是婀娜多姿,眉目间可见一股自然的风流,两瓣樱唇翘了起来,有一丝笑意。

“方小刀?”这女子问话了。

方小刀点了点头。

这女子道:“我叫单胭,是胭脂的胭,不是嫣然的嫣。”

一个普通胭脂的女人,肤如凝脂,语出吐香。

方小刀道:“多谢。”

单胭道:“不用,你只需要报答就行了,我从来不听嘴上的谢恩。”

那人看了看单胭,刚才一招就已经知道单胭武功高强,内力也奇高。再加上方小刀的话,如果执意为之只怕得留下性命了。于是转身向门口疾驰,嘴里大声道:“方小刀,我的东西,你给我拿好了。”

方小刀很无奈,这人已经将阴杀鬼的那把刀当成了势在必得的东西,这是决计不会放过自己了,可惜东西根本就不在自己手里,实在是冤枉。

单胭道:“方小刀,听说夺路剑法和神武经都是武林至宝,我看你怎么也很平常啊!”

方小刀道:“本来就平常,只是世人妄语罢了,姑娘不要当真就是了。”

单胭千娇百媚得一笑道:“你倒是甘愿自己平凡普通,只是你本江湖人,怎能不做江湖事。”

方小刀很想问“到底什么是江湖人,什么又是江湖事?”难道江湖人就是对名利趋之若鹜,会武功,敢杀人而已么!江湖事,就是一些人尔虞我诈,互相厮杀的话,自己为何要加入进去。

只是这话没有说出口,反而点头道:“是,我的确是不务正业。”

单胭觉得这话聊不下去,看了看苏若瑶道:“这位小姑娘,你站在这里,是朋友还是敌人?”

苏若瑶道:“本来是朋友,现在却很难说。”

单胭道:“我要和方小刀说一些体己的话,莫非你想在这里听?”她说这话一点也不害臊,也不像开玩笑,反而媚意很浓,勾魂夺魄。

苏若瑶看了看方小刀,方小刀道:“苏姑娘,我看你现在最应该的是赶紧回小剑山去,这里的人,没来由地会与你为敌,不由分说地会拔剑杀人。”

苏若瑶道:“这也用不着你管了。”说完走到了霍枫城的身边。

方小刀道:“苏姑娘,你不能和霍枫城一起走。”

苏若瑶道:“我已经说过了,用不着你管的。”

单胭道:“人家不让你管你就别管,怎么我不如她么?”说着向方小刀眨了眨眼睛。

方小刀却丝毫没有心神恍惚,盯着霍枫城道:“霍公子,你自己走,还是今天跟我动动手再走?”

单胭有点气馁,怎么方小刀还有坐怀不乱的本事嘛!

霍枫城道:“方小刀,你什么意思?”

方小刀道:“令尊以霍家剑法输给了夺路剑法,今日你可以报这个仇。过后我就当无冤无仇,可你要是敢纠缠苏姑娘,我打不过你我也不会善罢甘休。”

单胭道:“原来有仇啊,我很愿意效劳的。”

霍枫城对上方小刀或许有一战之力,但是单胭他是没有这个胆子的,咬了咬牙道:“怪我自己没本事,方小刀,江湖再见。”说完竟然不顾苏若瑶,直接跑路。

苏若瑶没有理会霍枫城逃走,向方小刀道:“叶慈悲在找你,而且还杀了很多人,只有你能够阻止他。希望你,以后能远离江湖。”

方小刀道:“谢谢你!”

苏若瑶苦笑道:“不用了,都无所谓的。”

方小刀还要说话,如果要已经转身,孤独的一个人从门口走了出去,背影清冷。

方小刀见对方身影融入夜色,对身后人道:“你不用拉着我,我知道我跑不了。”

单胭把拉着方小刀身后腰带的手拿开道:“那可说不定,你这么聪明的人,说不定阴谋诡计比我厉害多了。”

方小刀道:“你救我,是真心的吗?”

单胭道:“不救你你也只是受伤,受了伤我再救你那时候更加容易控制,我救你如何能不是真心的。”

方小刀道:“你不救我,我真的会受伤么?”

单胭笑道:“既然看破,就没意思了,你说你,为什么要说破呢?”

方小刀道:“我能不看破吗,你都上手拉着了,你以为这目的不明显啊?”

单胭终于有些不好意思了,话说到这个份上再不尴尬就奇怪了。

单胭道:“你怎么不问问我哪里来的?”

方小刀道:“是啊,你从哪来的,干嘛要抢着救我?”

单胭道:“整个中原武林都不欢迎我们,所以听说秦不归有传人在武林中,所以我就来找你了。”

方小刀惊愕道:“北漠无上宫!”

单胭点了点头道:“正是北漠无上宫,宫主发誓不踏入中原一步,但是道友差不多死光了,总得来看看的。”

苗熙说的话一点不错,北漠无上宫的确还是来人了,没有袖手旁观。

方小刀道:“找我干嘛,就算我爷爷和你们宫主有旧,我们怎么着也算不上是什么朋友。”

单胭道:“就算不是朋友,你也是北漠无上宫在中原唯一不是敌人的人了。”

方小刀道:“就因为这个,你找我?”

单胭道:“不全是,流沙王宝藏,我们无上宫也想要。”

方小刀道:“我刚才已经说了,我没有拿那把刀。”

单胭道:“我知道,但是虽然不在你手中,但是你可以帮忙的。”

方小刀道:“这不可能。”

单胭道:“你别着急,听我说完你可能会有兴趣的。”

方小刀道:“你还是别说了,我不可能有兴趣。”

单胭自顾自道:“无上宫地处北漠,周围都是胡人,本来就是在夹缝之中生存的。之前胡人太弱,而无上宫又和刀马川交好,所以不会担忧胡人欺人太甚。但是胡人已经今非昔比了,而我们却又和刀马川交恶多年,所以,现在无上宫举步维艰。中原武林不欢迎我们,我们却也没有办法舍弃基业外迁,所以只能壮大自己。我们在北漠强大起来也不会打扰中原武林,大家都是同一种血脉的人,我们能够在北漠强大,就会使胡人削弱,这样的事情难道你不愿意做吗?”

方小刀道:“是一件大事,但是这件事你认为我能够帮忙吗?”

单胭道:“那把刀是阴杀鬼托付给你的,所以整个武林之中,只有你才名正言顺。”

方小刀道:“你们要了宝藏发展自己,我看也未必就是好事,一旦强大起来,说不定会走上西极流沙的老路,意图覆灭中原武林。这种事情,请恕我生在中原,不想看到。”

单胭为难起来,北漠无上宫和中原武林的敌对由来已久,毕竟北漠没有中原富庶,他们从来没有放弃过回到中原。

方小刀道:“有一位前辈告诉我,北漠无上宫现在进入中原,最怕的事情就是和中原武林再起冲突,所以依我看,你还是小心谨慎为好。”

单胭道:“你这句话的意思是,你不想帮我,而且你要走了,对吗?”

方小刀道:“你会阻拦吗?”

单胭摇头道:“不想多一个敌人。”

方小刀道:“姑娘,我们就此别过吧!”

方小刀走后,单胭一个人走到了佛像旁边,一闪既没。

方小刀出了寺院,就想去找寻苏若瑶,结果一直到了天亮,还是没有找到苏若瑶的身影。芳踪难觅,方小刀有些泄气了。

到了中午,方小刀确定了去断魂谷的路,就向断魂谷而去。

正在路上走着,一辆漂亮的马车驶过来,停在了方小刀面前。

正不明所以,马车里又出来一个拿着长剑的女子道:“方少侠,裴公子有请。”

方小刀一愣,怎么老有不认识的人找自己,还都是女子。

就在这时,车里一人道:“方少侠,此处非久留之地,上车再说。”

方小刀记得这个声音,是裴旭东。

方小刀上了马车,钻了进去,裴旭东没有坐轮椅,而是坐在一个木头椅子上,看起来是特意加上去的。

方小刀道:“裴公子,别来无恙吧!”

那女子从后面推了一把方小刀道:“等会再叙旧,坐下来。”

马车一阵疾驰,方小刀觉的莫名其妙。

裴旭东知道他疑惑,解释道:“不打紧的,只是有一些人居心叵测,看方少侠落单才敢打主意,现在却也无妨。”

那女子道:“我有点不放心,说不准会有人撕破脸皮,不在乎名声动手的。”

裴旭东道:“不会,不要脸的武功都不足为惧,要脸的那帮人谁都不愿意最先动手的。”

方小刀实在不知道,什么要脸的和不要脸的,好奇怪呀!

裴旭东道:“方少侠,这位是人称双江飞燕的赵婕赵女侠。”

方小刀处于客气拱手道:“久仰,久仰。”其实他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双江飞燕。

双江飞燕赵婕,这个名字对于很多人并不陌生,在武林之中排名还在殷晟之上。双江指的是她的家乡,她的家乡在江南,一个两条江水汇聚的地方。

赵婕道:“不必客气。”

方小刀第一次到药湖上的时候人是昏迷的,自然不知道裴旭东说过的话,更无从知晓裴旭东对赵婕的苦苦爱恋。

裴旭东道:“方少侠,你是不是想去找苏姑娘?”

方小刀一愣道:“公子如何知晓?”

裴旭东道:“我碰见苏姑娘了,不然如何能够知道你在那里。”

方小刀急切道:“她在哪里?”

裴旭东道:“她没事,我见她的时候还见到了霍枫城,泊圩与我家接近,素来知道他的为人。我问苏姑娘你的事情,他却在里面夹缠不清,我便觉的有异常。所以,拜托赵女侠去跟上看看,结果发现这厮图谋不轨,好在及时阻拦了。”

方小刀一阵心痛,默然不语。

裴旭东道:“只是我和赵女侠来找你,她说她无颜见你,所以没有来。”

方小刀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当真在乎苏若瑶是不是误会了自己么,可能在他心里,最重要的是苏若瑶到底是不是相信自己,这个比澄清误会还要重要。

赵婕道:“苏姑娘冰清玉洁,你不用担忧,从和裴大哥分开我一直跟着他们。”

方小刀道:“多谢二位。”

裴旭东道:“这件事以后有的是机会澄清,现在你的事情才比较重要。我也是见到苏姑娘之后隐隐觉得不安,结果找你的时候发现了很多人都在准备动手。”

方小刀道:“就因为那把刀?”

裴旭东道:“对,就是那把刀,但是对于他们来说,那把刀关系着流沙王宝藏。”

方小刀道:“来来回回一个流沙王宝藏,可我连流沙王宝藏是什么都不知道。”

裴旭东道:“这你可问对人了,家父当年就曾经找过这个流沙王宝藏,但是没有结果,所以我对这件事有一些了解。”

方小刀道:“哦!”

赵婕道:“你可别误会,当年裴老前辈找这笔宝藏的时候可不是为了一己私欲,而是他和叶云桥叶大侠一起阻止魔门。当年魔门找宝藏比现在火热多了,要不是后来大家败兴而归,这据传说是宝藏钥匙的刀,绝对不会落在阴杀鬼手里。”

裴旭东道:“财宝诱人,如今这些人见这刀没了主人,大家就又动了心思了。当年要不是秦不归老前辈,大家早就冲进断魂谷,抢夺这把刀了。”

方小刀道:“如此说来,我还真的是惹了一个大麻烦。只是听说叶慈悲又大开杀戒,就算我不着急报仇,也不想他再杀死那么多人。”

裴旭东道:“你宅心仁厚,但是如今你只能躲一躲了。”

赵婕道:“听说方少侠一出江湖就险死还生,我觉得你还是应该爱惜自己,尽管你有大仇未报,心愿未了,可你不能着急的。”

裴旭东道:“我猜,方少侠在苗家,也很凶险吧!”

方小刀苦笑道:“让你说着了,差点就死了,不然我这么长时间能不去报仇吗?总是心里知道仇恨搁在心里不好,但是每天还得翻来覆去的想。其实总是惹上麻烦也挺好的,没报愁不敢死,就想活下来,为了活下来,能忘记仇恨一些时间。”

方小刀忘记了一件事,裴旭东为什么不咳嗽,以前他咳嗽很严重的。其实,裴旭东每一次在赵婕跟前,总是会刻意的控制,这需要很大的毅力,只是他生怕赵婕会不喜欢他病恹恹的样子。

结果,现在方小刀这句话说得比较沉重,害得他情绪有点激动,一开始咳嗽就好像没完没了一样。

赵婕用手在裴旭东后辈拍了两下,结果越来越严重了。

好容易停了下来,裴旭东满脸羞赫道:“实在是不好意思,我本来要劝一劝方少侠的。”

方小刀道:“我明白,你不说我也知道,所有想劝我的人,说的话大概也是差不多,而且我都能听进去,只是做起来很难。”

赵婕道:“那倒也没什么,报仇本来也很正常,只是你何不找几个朋友,大家一起去找那酥骨手,多了一些胜算不说,还不会危险。”

方小刀道:“自己的事情,何必连累别人呢!其实,我已经够连累人的了。殷大哥和苏姑娘被我连累,苗姑娘也被我连累,就连叶慈悲也算是我连累了,要不是我,他怎么会大开杀戒。”

裴旭东道:“你莫要自责,总归有一些事情是不能顺心的。”

方小刀点了点头。

马车一路向断魂谷而去,裴旭东的目的是四海帮,到了哪里,自己的姑姑和姑父肯定会愿意帮忙的。到时候把事情说清楚,这件事就算是解决了,总不能让方小刀一直躲躲藏藏吧。所以,他的计划是大家先去四海帮,然后让付一辉出面,在四海帮里头,大家坦然相对,也不会有人明面上动手。至于以后,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目前这是最好的办法。因为他和赵婕两个人就算天天陪着方小刀,也不可能威慑所有的人不对方小刀动手。

方小刀其实不想回来四海帮的,因为那天晚上的事情让他觉得人心险恶。而且既然已经离开,再回来面对付一辉多多少少有些不好意思。

三个人在四海帮的营地下了车,裴旭东没有用轮椅,那把重剑背在背上,看起来行走如常。

方小刀从后面看了看裴旭东,发现他走路异常沉稳,每一步就像是精心策划的一样。

哪有人随意走路会是这个样子的,裴旭东与人动手迅捷无比,是因为他站久了都会很累,行走起来更累。这是病,不是他好好练武功就能练好的,所以他一般无事都待在轮椅上面。

裴旭东发现方小刀观察自己,回头给了他一个苦涩的笑容,哪怕再累,心上人面前,腰板一定要直,胸脯一定要正。

方小刀瞬间觉得,自己在男女之情上面受的苦,比起裴旭东来不值一提。不管是以前对秋果还是现在对苏若瑶,比起裴旭东对赵婕,都像是儿戏。

正文 第二十五章 五湖九鬼

三人走了一会,冉珠从里面走了出来,见了裴旭东惊讶道:“旭东,你怎么来了?”

裴旭东道:“友人遭难,不可不来呀!”

冉珠看了一眼后面的方小刀和赵婕道:“哦,这位方少侠我们是会过的,但是这位姑娘,却面生了。”

裴旭东道:“这位是双江女侠,赵婕。”

赵婕向冉珠拱手道:“见过冉女侠。”

冉珠笑道:“好漂亮的姑娘,看了叫人喜欢。”

赵婕脸上却没多少欢喜,大概像她这样能被称为女侠的女子,更喜欢比较有男子汉大丈夫气概的客套。

裴旭东道:“姑母,姑父可在?”

冉珠无奈道:“哎,说起来还是这位方少侠带来的消息,结果萍儿不见了。你姑父他本来要追上去找人,奈何破敌就在当前,所以耽搁了,这会正在和大家商议呢!”

方小刀听得出来,这话是责怪自己了,裴旭东问付一辉在不在。只需要回答在或者不在,一见面就说付艳萍因为自己带来的消息不见了,这不是责怪怕是没人信的。

方小刀道:“如此,那实在是抱歉了,在下不该多嘴。”

其实四海帮找两个贼人找了这许多年,结果被方小刀给说破,这本来是应该感谢的。只是冉珠觉得付艳萍一个人肯定会去报仇,不太安全,心里有些担忧。

冉珠道:“哪里,正要感谢方少侠呢,而且苗大侠带着苗姑娘已经去赶往百虎门了,我那不成器的儿子也去了,想来也无碍。”

裴旭东大概猜到了,猜不到的现在也不方便问,岔开话题道:“姑父何时回来?”

冉珠道:“我也不清楚,既然来了你就呆着吧,走,我们进去吧!”

进去之后,众人坐下来,冉珠道:“方少侠不告而别,如今为何又转回来了?”

裴旭东道:“也不知道是谁说阴杀鬼那把剔骨刀在方少侠手里,结果一帮人要寻他晦气。所以,小侄就把他从路上截住带了回来,希望姑母能够相助,帮方少侠洗清冤屈啊!”

冉珠神色有点为难,看了看方小刀道:“那把刀,当真不在你手里?”

方小刀觉得可笑,苦笑一声道:“我一个人,又拿龙脊宝剑又拿剔骨刀,冉女侠要不那把刀把在下切开,看看我有没有吞下去。”

裴旭东感觉有些不太寻常,这件事怎么还扯上龙脊宝剑了。

冉珠脸色有点难看,自然是听得出来方小刀的讽刺之意。

方小刀站了起来,舒了一口气道:“裴公子是个古道热肠的人,在下是十分敬佩的。只是,并非在下不承你这个人情,而是在下天生招非议,这就走了。”

裴旭东慌忙站起来道:“不,此事在下必须管,你对我有大恩,我如果不知恩图报,岂不是忘恩负义了么?”

方小刀道:“不敢,没能轻动那前辈,何敢居功。”

裴旭东道:“不管成不成,你都对我有恩,这件事我一定尽力周旋。”

赵婕有点看不惯冉珠盛气凌人,站起来道:“也罢,既然人家为难,我们自己总不至于束手无策。方少侠,赵婕愿与你同进退,守护这武林最后的一点侠肝义胆。”

方小刀道:“不敢,侠肝义胆在下不敢自居,只是还懂得做人的一些仁慈。我爷爷是秦不归,这件事在江湖上本来就不讨喜得,怪只怪,我看不懂江湖。倘若有一天我也像我爷爷,像叶慈悲那样心狠手辣,也只能怪自己学不会随波逐流。”

裴旭东道:“方少侠,我知道你连番被人算计,已经对武林中人失去了信任。但是裴某要说一句,这件事我一定助你,哪怕敌人再多,也绝不皱眉。”

三人说得都是心里话,慷慨激昂,但是冉珠却未必会感动。因为在她眼里,方小刀的仁义,折损的是四海帮的面子。他从付艳萍手里救了阴杀鬼,告诉大家杀人不过头点地,却好像四海帮的人不懂,连一个就要死的人都要折辱。其实付艳萍是个苦命的女人,这件事可以理解,但是冉珠却觉得方小刀多此一举了。

方小刀道:“裴公子,赵女侠,两位不要着急,我也不是要离开。只是想出去走走罢了,我那大哥殷晟,大概已经来了,要是能找到,岂不是又有一位帮忙的高手了么?”

赵婕道:“殷晟,的确是个实力不凡的高手。要是你见了他,一定要告诉他一声,我对他神往已久,很想见识见识沉金刀的威力。”

方小刀觉得答应的太痛快不好,看了看裴旭东,裴旭东似乎并不在意,笑道:“如此就好,我还怕你走了呢!赵女侠的确是喜欢与高手比武,便是在下,也是不打不相识的。”

方小刀道:“一定带到。”他不知道的是,赵婕平日里最喜欢找高手比武,裴旭东早就习以为常了。所以还以为这话说出来,裴旭东可能有些不舒服。

冉珠自始至终没有再和方小刀说话,既然大家互相不喜欢,何必要装作客气,坦然一点挺好。

方小刀离开了四海帮的营地,明知道很多人盯着自己,依然悠哉悠哉得起初游走。他自问不是天不怕地不怕,但是这个胆子必须有。

正走着,一个有过一面之缘的人迎面走了过来,却让方小刀真的不太自在了。

这人是河清派的,大名孙彦,一个无比痴迷的剑客。其实他的剑法已得其中三味,只是他太看重手里的剑,把河清派剑法练的有点偏了。

惹不起那就躲,方小刀看似不经意的拐弯,要绕开孙彦。

孙彦却追了过来叫道:“留步。”

方小刀硬着头皮看了他一眼道:“原来是孙少侠,别来无恙吧?”

孙彦还是冷冰冰的样子道:“我不是找你麻烦的,只是想问问你,到底你有没有杀阴杀鬼。大家总说是你,我却不太相信,你要是真的贪图宝藏,白天大可不必去惹人注目,就算是付艳萍杀了他,刀还在那里,想偷什么时候都可以。”

方小刀有点惊讶,终于碰到一个明白人了,虽然他对自己不太友善。

方小刀道:“我说没有,你信吗?”

孙彦道:“我信。”

方小刀道:“哦,为什么别人都不信,你却相信我?”

孙彦道:“因为你不爱自己的剑,一个剑客如果连自己的剑都不爱,他肯定是个潇洒自如的人,不能穷极剑道,也不会执着于名利。”

方小刀道:“不爱自己的剑有可能只是贪财呀!”

孙彦道:“这是一个剑客的直觉,从第一次见到你,就知道你是一个不错的剑客。一个不错的剑客不爱自己的剑,我相信这样的人更加不可能贪财。剑客手中剑是剑客的一切,钱财却不过是身外之物罢了。”

方小刀听他说得还头头是道,不禁有些感触了,这世上大道万千,却总是殊途同归。一个人坚守自己的道义,对于世间的是非就会有自己的看法,尽管看问题的角度五花八门,可结果总是殊途同归。

方小刀笑道:“孙少侠给在下一个教训,受益匪浅啊!”

孙彦道:“我想和你一战。”

方小刀道:“就在这里吗,你看周围有多少人,能比武吗?”

孙彦道:“所以,为了能跟你好好的打一场,你的事情一定要先解决。”

方小刀道:“希望如此,到时候一定请教。”

孙彦道:“有一个人,你要不要见一见?”

方小刀道:“谁?”

孙彦道:“家师张平适。”

方小刀道:“张大侠在下不曾拜会,着实遗憾,只不过不知道会不会打扰他。”

孙彦道:“他刚才说,如果方小刀是一个人,你请他来。”

方小刀疑惑道:“这,张大侠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孙彦道:“如果武林中还剩下一个门派秉持侠义道,可能是我们河清派。”

孙彦敢这么说是有底气的,因为叶云桥和华正松的事情只过去三十年而已,还没有人敢忘。

既然人家能以侠义相邀,总得给人家一点面子,这要是不去,可就有点不识抬举了。方小刀道:“那,还得有劳孙少侠引见了。”

孙彦道:“不必客气,这边请。”

张平适是想用阴杀鬼换柯维清的,柯维清在他眼里毕竟是师侄,而且还是一个几十年过得不容易的师侄。但是谁能找到阴杀鬼会被杀掉,这是他意料之外的事情。其实要不是阴杀鬼托大一个人出来对阵,他是没有这种机会的。现在柯维清没救出来,张平适算是白白的忙活了一场。按理说阴杀鬼被杀他应该是最愤怒的那个人,但是偏偏他却以侠义心肠接纳方小刀。

方小刀第一次近距离看到张平适,比起匡腾少了一些潇洒自如,比起付一辉少了一些高人一等,看起来倒是像个乡野村夫。

岁月如刀,当年那个武林盛世里一个小少年如今脸上刻满了沧桑。看到方小刀走了进来,虽然没有意气风发,但是英俊潇洒。他有些恍惚,想起的不仅是自己的年少,还有很多和他有关的人的年少,以及那些年少时候的人。

方小刀拱手道:“晚辈方小刀,见过张大侠。”

张平适回过神来道:“你就是方小刀,好一个少年啊!”

方小刀觉得他这话说得没道理,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话了。他最近越来越觉得自己不善言辞。

方小刀道:“久闻前辈大名,今日一见实在是三生有幸啊!”

张平适有点不高兴道:“这种听了让人牙酸的客套话就不要说了。”

方小刀一愣,孙彦道:“师父,方少侠初次见面,自然是有一些客套的,那也是对师父您的敬佩。”

张平适道:“敬佩用不着,只要看得起那就可以了,客套话可以说,做人可不能虚伪了。”

方小刀哪里知道,张平适平日在别人眼中是一个刻薄的人,他总是斤斤计较不够气量。而且,在江湖上关于张平适和柯维清不和的传言屡见不鲜,甚至有人认为柯维清被抓,他能来都是个奇迹。

方小刀不太自在道:“是,前辈教训的对。”

张平适道:“你当日同情一个魔头,可想过会有今日?”

方小刀道:“前辈,上天有好生之德,不管同情不同情,也没理由看一个人被人临死之前百般凌辱吧!大家来这里说是降妖除魔,总不能把事情做成一帮更魔头虐杀另一帮魔头吧!”

张平适道:“这是你的天性善良,也未见得是英雄侠义,为了除灭魔头,便是生食其肉,也不能说不是侠义之风。”

方小刀笑道:“前辈言之有理。”

张平适道:“但是你明知此处大家疑心你,你却能够堂堂正正而来,这就有些豪侠风范了。”

方小刀笑道:“那也不是在下不惧怕,是路上有朋友相助,古道热肠,要替在下在众位英雄面前澄清误会。”

张平适点了点头道:“你倒是光明磊落。”

方小刀道:“前辈,谬赞了。”

殷晟已经来的时候,方小刀已经离开,正好错过。

论武功论见识,陈翰都是顶尖的,但是追人这种事情有时候也看缘分的。两个人一路追了好些日子,四处打听,倒也大概知道霍枫城行踪,但是就是没有当年碰见过。其实一开始他们也没想到霍枫城会往断魂谷走,一般做了见不得人的事谁不是往别人找不到的地方跑呢!结果两个人找了几天全无头绪,只得去向武林中的掮客打听消息,这才发现被霍枫城给耍了。

殷晟知道方小刀离开之后,立刻去找,结果还是没有找到。

路边茶摊里,殷晟和陈翰坐在一张桌子上。这时候来了一群人,也坐下来休息。

这些人唉声叹气,不一会就开始议论纷纷。

只听一个额头极高的中年人道:“眼见找着人了,结果就这么溜走了,实在是不甘心啊!”

旁边一个走路一高一低的人附和道:“谁说不是,多好的机会就这么错过了,等落到了那些大门派手里,哪里还有我们的机会。”

陈翰早年混迹江湖见识非凡,立刻认出了这帮人,这额头高高的姓高,年轻的时候是个独脚大盗。近几年来,他和一些三教九流的人混在一起,就变成了一个武林中很多人鄙夷的团伙,叫做“五湖九鬼”。这名号最不乐意的应该是四海帮了,可四海帮自恃名门正派,也不好斤斤计较。

五湖九鬼,顾名思义是九个人,鬼和魔不同,江湖上的人说起魔来,那肯定是武功高强,杀人无数的大奸大恶。但是鬼一般都说的就是这种不做好事,却又整天小打小闹的猥琐之人。要说是鬼,这几个人还真像。一个个长得让人看了一眼就立刻忘不了的样子,而且还行为令人不齿。就像殷晟和陈翰,进了茶棚规规矩矩要了茶水,客客气气让店家准备食物。而这五湖九鬼,一进来就是大吵大嚷,对店家更是言语粗鄙。

五湖九鬼这九个人,最有名的就是先前那个高额头的,叫做高海雄。其次,其中一个使大环刀的胖子当年入伙的时候居第二叫做黄广。刚才附和高海雄的,叫做侯宇轩,虽然他天生残疾,但是武功很独到。除了这三个人,其他的人就真的只是不入流了,也亏他们敢凑够九个人。

殷晟拿着茶杯,向后面用余光看了一眼,看的却是黄广,因为他是个用刀的,所以第一眼最想看的就是拿刀的人。

高海雄道:“眼下只有找机会了,他虽然如今人在断魂谷,但是大家都要找他的麻烦,想来他也待不了多久。只有他出来,我们就半路截了,那时候还不是任由我们施为么!”

其他人都称善,但是一个体型矮小形似侏儒的人却不觉得,摇了摇头道:“我看未必,那裴旭东人脉可是很广的,就算没有人相信,只怕也能保住方小刀的。我们人太少,若是个四海帮结怨,新仇旧怨一起算,我们可就麻烦大了。”

殷晟陡然一惊,就要站起来的时候,陈翰却向他摇了摇头,让他先稍安勿躁,听下去再说。

这侏儒叫个外号叫铁弹子,其实他姓铁名云汉,名字听起来很大气,人却是个矮子。弹子一语双关,一是说他最厉害的手段就是一手铁弹子功夫,二是说他人长得很小,像弹子一样。

黄广浑不在意道:“那又如何,我们九个又岂是无能之辈,他四海帮人多势众,难道还能护着方小刀一辈子不成,只要落了单,那还有什么可怕的。”

侯宇轩道:“对呀,我们也不是非得和四海帮过不去。再说了,四海帮未必肯帮方小刀的忙,只怕四海帮,也要找他的晦气呢!”

高海雄道:“且听我说,我们现在也不能干等着,我们这就去找方小刀,去了未必动手,相机行事就是了。我们只为那件东西,也不必与任何人起争端的。”

侯宇轩道:“这件事做起来还要快,不能慢,他如果能够离开断魂谷那自然是极好,可若不离开,我们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就让别人抢走了。”

殷晟有点难以忍耐,这帮人商量着对自己的二弟动手,岂能坐视不理。殷晟捏了捏刀柄,陈翰却向他摇了摇头。殷晟有些不解,这种时候,何须再忍。

正文 第二十六章 开始强攻

原来,陈翰深知这五湖九鬼精通投机钻营之道,若不能把他们收拾怕了,日后还要在生是非。这几个人最是难缠,根本就不讲什么江湖道义。眼下自己两个人收拾这九个人怕也为难,毕竟双拳难敌四手,若不能严惩反而更增加他们嚣张气焰。不如等待机会,找了武林同道一起给他们一个教训,叫他们从此做人做事也好收敛一些。

殷晟哪里知道陈翰的算计,就算他也算是个老江湖,但是和陈翰这种对于江湖上成名人物倒背如流的人,还是差了老远的。虽然他不知道陈翰为何阻止,但是连日来对陈翰精于世故极其佩服,所以当下也隐忍下来。

待五湖九鬼离开茶棚,陈翰道:“我们现在跟上去,一定要给他们一个深刻的教训。”

殷晟道:“那刚才为何不能动手?”

陈翰道:“你我毕竟只有两人,若是贸然出手,也只怕给他们逃脱,到时候反而助长他们气焰。”

陈翰深知殷晟年轻气盛,若说自己二人未必能够拿下五湖九鬼,只怕到时候殷晟难以善罢甘休。

当下两个人偷偷的跟着五湖九鬼,向断魂谷而去。

而断魂谷中,此时此刻来了一个人到中年,风韵犹存的妇人。

这妇人大有来头,一来断魂谷就被很多帮派邀请,最后她还是去了水月观。水月观和浮屠寺一道一佛,这两个门派都是江湖上大家公认的老好人,给所有人面子,所有人也都给他们面子。

这次大举进攻断魂谷,其中浮屠寺就是四个最早结盟的门派之一。但是水月观,至今依旧只是派了不足二十个人,也算是来支援了。而来的人里面,名震江湖的烟云居士林采霞也来了,大家同时女人,自然亲近一些。而同样是女人,去请这位的还有冉珠。只是她没有请到,有些没面子了。

说起这位,在武林中是赫赫有名的名门之后,复姓公孙。父亲是当年和叶云桥一起攻入魔教总舵不幸被魔教长老围攻而死的公孙弘。所以,公孙家在江湖上就是最正义的世家,已故的公孙菽是正义的化身。

公孙菽很少在参与江湖是非,她来这里事出有因,而这个原因,大概没有人会想到。因为那是一桩陈年旧事,知道的人很少,时隔多年更没有人会想到她会因为那件事离开耳湖。

如果方小刀见了她,会很惊讶得发现一件事情,这个女人有几分面熟。

孙彦带着方小刀在营地里吃了饭,似乎故意避开张平适,所以再也没有交谈过。方小刀也在河清派的营地里睡了一个安稳觉,很久没有这么安稳,第一天一早就觉得无比舒服。

一大早起来,所有人整装待发,方小刀问了孙彦才知道,大家在陆寒廷的带领下,准备要强攻断魂谷。

强攻断魂谷不是说说而已,陆寒廷下这个决心并不容易,因为稍有不慎,就可能一世英名尽毁。作为那些宗师掌故,必定因为这件事踌躇过。而作为众多的芸芸者,总感觉大家簇拥上去,尽管对方的埋伏怎么厉害,也能够摧枯拉朽。

孙彦道:“方少侠,如此武林盛事,可不要错过了哦!”

方小刀犹豫了一会道:“正是,我就跟着你们一起走了。”

孙彦道:“当年秦老前辈和叶云桥叶大侠在魔教以杀敌之树对决,我们虽然比不上他们,但是学一学也不算辱没他们。”

方小刀没什么称雄之心,也不想杀很多人,对于这件事心里是拒绝的。孙彦说了半天对方还是兴趣缺缺,只好作罢了。

方小刀跟着河清派来到了断魂谷入口处,参加大战的门派陆陆续续聚集起来。

不久,东山派弟子到了,不愧是人多势众,前面一人面容清烁,有了些年岁,却显得更加鹤立鸡群。

孙彦道:“方少侠,那位就是陆寒廷陆大侠了。”

方小刀道:“哦,他就是天下第一么?”

孙彦道:“那倒未必,天下间多的是世外高人,只不过在中原武林,自从宗航耀入了青山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是他的对手了。可若是算上那些隐逸的高人,恐怕就就算不上了。何况就世人皆知的人里面,还有一个不知所踪的叶云桥,他的武功,至今天已经无法想象了吧!不过方少侠应该不会惊讶于他的武功有多不可思议,因为他比起秦老前辈,还差好大的一截。”

方小刀道:“那倒未必了,快二十年了,有的人不停的进步,有的人却在退步。有的人进步大,有的人进步小,武学之道,未必先达者能久长于人,后进者也未必屈居人下。”

孙彦拍手道:“妙,方少侠这话,正是我等末学后进该奋起直追的激励了。”

方小刀道:“不敢当。”

过了一会,隐约看见一群女子也走了过来,个个英姿飒爽,围观的人再多,她们依旧板着脸,不露笑意。

方小刀惊讶道:“这是什么门派,男弟子哪去了?”

孙彦道:“哪里来的男弟子,这是无花宫的。”

方小刀隐约记得秦不归曾经说过,江湖上有一个帮派叫无花宫。也不修道,也不事佛,但是她们禁止婚嫁,而且还全都是女的。秦不归还戏称为“万花丛中无正果,群芳争春无花宫”。可能在秦不归这种一生孤独的人眼里,禁止婚嫁的人都不算正果。

方小刀看她们全都板着脸,个个看起来容颜俏丽。心想也许是她们从小只和女子相伴,于是没有沾染红尘俗气。可是如果一个女人真的不想嫁人的话,那她肯定不会有取悦于男人的想法,这些女子虽然板着脸,但是胭脂水粉却没少用,隔着老远方小刀都能闻到那股芳香。由此可见,她们并不是真的都不想嫁人。

想到这里,方小刀笑道:“还真是万花丛中五正果,群芳争春无花宫。”

孙彦听他议论无花宫,正色道:“千万别惹这群女人,你惹了他们,基本上把江湖上大半男人都给惹了。告诉你一桩趣事吧,宗航耀当年就是初入江湖惹了无花宫,结果走到哪都被人找麻烦。他的威名,其实就是因为这件事打出来的。你想想,这帮女人个个千娇百媚,聚集在一起那得是多少人惦记着呀,每人找一个帮手来,就是不少人了,这些人里面难保没有那种罕见的高手。你说,这帮女人谁惹得起呀!”

方小刀突然发现,孙彦喜欢到处跟人家比武,但是人还是很懂人情世故的,这种事情他看得很透彻呀!

方小刀笑道:“多谢孙少侠提醒。”

孙彦脸色有点尴尬,看了看无花宫中的众女子道:“从前面数,第二排最右边那个女子,以前我不小心得罪过,然后我就被一个她的爱慕者追了整整三天三夜。我差点就跑断了腿了,好在我运气还不错。”

方小刀一愣,说了这么半天,原来是自己摸索出来的道理,不过让孙彦跑了三天三夜,这人肯定武艺非凡。

方小刀道:“什么人能让天不怕地不怕的孙少侠跑了三天三夜?”

孙彦无奈的一声长叹道:“你就不该问这个问题,你要是问了我也不能说,说了你也未必懂。”

方小刀以为他有什么难言之隐,可能对手实在太强,不好意思提及自己的狼狈事,也没再问。

一群身披袈裟,光头的人来了,不用问肯定是浮屠寺的了。

这帮人一路走过来与人打着招呼,一个个慈眉善目,倒是有许多胖子。果真是和尚胖,道士瘦。就这群慈眉善目的和尚,可也别平常的僧人比较,这些人大部分对于杀生没有什么禁忌,只要不滥杀无辜都叫降妖除魔。

方小刀突然想起了那个吃肉的老僧来,难道他竟然不是浮屠寺某一位大师吗,他的武功出神入化,如果不是浮屠寺的,难道又是一位隐世高人。

人和人相遇真的有时候很靠运气的,方小刀两次来断魂谷,竟然没有和宋临岳打过照面。他对于合手帮总是有一种很亲切的感觉,不止因为殷晟和苏若瑶,合手帮的宗师匡腾给他的感觉非常好。

渐渐的人来齐了,方小刀认识了很多门派,但只记住了何门何派掌故而已。这时候,断魂谷终于也出来人了。

一对霜花戒刀,打头的,赫然是掳走柯维清的净善。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河清派的人咬牙切齿,一个个都想冲上去,把这个恶僧给撕碎了账。

净善宣一句佛号道:“诸位气势汹汹而来,我众人已经难以幸免,但老衲想问一句,我们这几颗头,你们谁来杀?”

陆寒廷道:“谁杀都是杀,无论是谁杀了断魂谷的谁,都是武林中的大喜事。我等容忍你们二十年,可也已经算是对得起上天有好生之德了。”

净善道:“好,那敢问哪一位先来赐教呢?”

陆寒廷道:“舍我其谁。”

旁边东山派走出来三个年轻人,一字排开,其中一人道:“杀鸡焉用牛刀,就让我们几个不成器的来领教吧!”

东山派最杰出的三个年轻人,号称东山三子,依次是,薛少为,陆少翔,董少泳。其中,陆少翔是陆寒廷的亲生儿子。东山三子的名声随着东山派的壮大也是水涨船高,如今出来挑战,势必是要在武林盛事中露脸了。

净善道:“好,东山三子,老衲领教你东山剑法了。”说完,一对霜花戒刀拉开架势,云淡风轻得等着三人上来。

东山三子每人一把长剑,同一时刻奔了出去,同一时刻动手。

刹那间,三把长剑一起向净善而去。净善几十年恶名,在断魂谷之中除了一直都还没有出现过的楚潮生之外,他的武功当属无敌。

两把霜花戒刀,飞舞如两条银鱼,纵然是三剑齐发,他也应对自如。

方小刀向孙彦道:“孙少侠,我去和宋道长他们打个招呼,少陪了。”

孙彦顾着看打斗,应付了一声就没有再机会他。

方小刀走到合手帮的地方,这才看见,先前被自己和殷晟二人折了面子的严正遗和严爽两个人都在其中。这父子二人骄傲的很,只怕这件事还一直记在心里。

果然,严爽先看见了方小刀,眼睛很不友善,冷哼了一声。

方小刀也不理会,走到宋临岳面前道:“宋道长,别来无恙吧?”

宋临岳正在看净善和东山三子的比武,听了这声音回过头吃了一惊道:“方少侠,你怎么在这里?”

方小刀笑道:“本来已经离开,奈何又折返回来了。”

宋临岳道:“殷老弟可是在找你呀,没想到阴差阳错竟然让你们错过了。”

方小刀道:“哦,殷大哥来过了吗?”

宋临岳道:“来过了,却听说你自己离开,自己和陈翰又离开了。”

方小刀知道苗熙拜托陈翰追踪霍枫城的事情,自然知道陈翰是何人。

方小刀道:“那可真不凑巧,盼望能够早日见到殷大哥,再叙叙兄弟之情,就该去专心找秋凤岚报仇去了。”

宋临岳不觉得方小刀是秋凤岚的对手,秋凤岚诡计多端,大都觉得他武艺不佳,其实他的酥骨手功夫在陈翰之上。

那日苏若瑶见了酥骨手功夫立刻就以为陈翰就是秋凤岚,其实陈翰应该是秋凤岚的师兄。只是这两个人的为人却是天差地别,一个豪侠一个小人。

宋临岳道:“此事还是从长计议,对了,你们的事情我听殷老弟说起过,那你可曾见过苏姑娘?”

方小刀神色一黯道:“我已经见过了,有朋友说她已经回小剑山去了。”

宋临岳见他神色异常,却也不追问,点了点头道:“既然已经回去了,那就好。”

此时此刻,在断魂谷不远处,还有另外一场大战。

动手的人是,五湖九鬼对上了陈翰,殷晟,沐谦益,苏若瑶。

苏若瑶本来觉得自己没有颜面去见方小刀的,所以只好回小剑山去。结果,路上却碰上了一桩事情,她却又不回去了。

昨日和赵婕他们分开之后,苏若瑶一个人向小剑山走,心里很难过。

到了夜里,她却没能找到借宿的地方,于是只好露宿一晚上。因为害怕虫蚁野兽,她藏在了树上。

结果黑夜里听到有两个人在下面商议着对付方小刀。听完了整个对话,她才明白这会她真的碰上了秋凤岚了,只是她一个人势单力孤根本就不是对手,所以只能回来找方小刀。回来的路上,又恰好碰上了殷晟他们,殷晟和陈翰找来了一直找叶慈悲的沐谦益,三个人准备一起收拾五湖九鬼。本来他们三个人的武功收拾五湖九鬼还嫌有些教训太轻,结果苏若瑶加入进来了。

陈翰对高海雄和侯宇轩两个人,殷晟非要先收拾那个用刀的黄广,结果又加了一个铁云汉。这四个人可以算是五湖九鬼最强的四人,剩下五个人已经不足为惧,沐谦益和苏若瑶足矣。

沐谦益的武功绝不在殷晟之下,武林四公子虽然有些穿凿附会,但是并不全是霍枫城那样的人。虽然说说刀马川的秋章翼他们根本没法比,但是沐谦益和白云逍两个人旗鼓相当,在武林中名声大好。

沐谦益和叶慈悲一战,结果叶慈悲连沐谦益的龙脊宝剑都给抢走了,但是那对手是叶慈悲,武林中顶尖的人物。而且,叶慈悲最后也称赞了沐谦益的剑法,可见沐谦益武功的确不愧对武林世家的称号。

沐谦益一动手,剩下几个人立刻以为他才是除了陈翰和殷晟之外最大的威胁,立即围了过来。只剩下一人对付苏若瑶。

这人叫魏闯,名字还挺霸道,用的一手判官笔,完全不把苏若瑶这个小姑娘放在眼里。

魏闯笑道:“小姑娘,来我们亲近亲近啊!”

苏若瑶听他污言秽语,心里来了气,一剑刺出去道:“找打。”

魏闯慢悠悠得去挡,谁知苏若瑶突然剑锋如同开出无数梨花,舞得密如织锦。魏闯这才发觉自己小看了这位小美人,但是此刻重视起来为时已晚。

苏若瑶也没想到会如此轻松,虽然含怒出手的必然是厉害杀招,但也绝不至于一招就败了敌人吧!谁知道这剑出去,最后直走中宫,刺进了魏闯的胸口。

其实也这一剑刺得并不深,但是离心口很近。魏闯这个人,其实只是个山贼出身的江湖小混混,加入五湖九鬼平日里不过是仗势欺人罢了。他胆小如鼠,别看名字霸气,那根本就是入伙的时候觉得名字没有杀气自己改的。

魏闯还以为自己要死了,吓得大气不敢出。

苏若瑶第一次把人刺出了血,心里也是害怕。但是看这人明明没事,偏偏吓得一动不动,虽然心里不解但是手没有闲着。左手剑鞘使劲的捅了出去,在对方胸腹只见几处要穴一点,这人当即就不动了。

解决了魏闯,苏若瑶立即去助沐谦益,剩下只有四个人,对于他们两个人自然不在话下。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峥嵘初现

做人畏畏缩缩,行事忽正忽邪的人未必武功也不入流。五湖九鬼的确有几个不堪一击的家伙,但是高海雄和侯宇轩,这两个人的武功还是很有一些火候的。至少,他们两个人在陈翰手底下到现在还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败相。

陈翰除了酥骨手之外,一条铁鞭浸淫数十年功夫,号称江湖第一铁鞭一点也不为过。当年和秋凤岚同门学艺,秋凤岚比他聪明,但是他比秋凤岚忠厚老实,也更加下苦功。一开始秋凤岚什么武功都是一学就会,到了后来陈翰的武功成就却在秋凤岚之上。

高海雄曾经是个独脚大盗,武功来路不明,他使得是一把钩。这种兵器很难使用,而且一般都是成双使用的,但是他偏偏用一只。他这把铁钩比起寻常的要更加沉重一些,看起来也并不繁琐。单钩这种兵器非常不容易练,要练的好更加的不容易。通常江湖中人最普遍的并且是刀剑,大家并不会认为一件武器花里胡哨会有多厉害,反而会认为有哗众取宠的意思。更有人觉得,练那些稀奇古怪的兵器的人多半不是什么好人。

而侯宇轩这个人更加奇怪,因为他本身是个残疾,一条腿长一条腿短,但是这丝毫不影响他的行动。甚至,他的腿脚功夫非常不错,双脚包着尖铁,声势夺人。他配得上鬼这个称号,一个人习武并不会扬长避短,非得用自己天生残疾的腿,的确是常人所不能。

侯宇轩的腿属于近身,而高海雄的钩和陈翰的铁鞭差不多长短,一个远一个近。这两个人配合起来,和陈翰这位几十年的高手正好匹敌。

殷晟对上铁云汉和黄广之后,他更加看中黄广,因为沉金刀需要高超的刀法,而他需要强大的刀客。沉金刀在他手里还没有达到当年姜卢海的境界,更加谈不上发扬光大。

殷晟是个天赋极高的人,他来合手帮的时候还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武功也很差。这么多年,他一直凭借着一本刀谱自行摸索练到了如今的地步,可谓是步步艰辛。

黄广的大环刀并无多少变化,又快又沉,仅此而已。但是他人长得胖大,力量比殷晟这个大汉还要大,一刀下来风雷隐隐,果然是一个好对手,一个好刀客。

殷晟打得来了兴致,几乎忘了一旁还有铁弹子铁云汉还伺,一旦有机会就会给他一颗铁弹子。

沐谦益和苏若瑶这边,胜局已定,沐谦益虽然没了宝剑,但是一手剑法依旧是名家风范。苏若瑶虽然经验尚浅,但是她毕竟是小剑宗总是匡腾的弟子,千年剑宗的剑法,留下其中细枝末叶也还是千年根基。

沐谦益打到了酣畅出,爽朗得笑道:“姑娘,看来我们还能赶上观赏两位高手各自单挑两人啊!”

苏若瑶看他风度翩翩,而且颇有豪侠风范,心想这武林四公子倒是未必都像霍枫城那样道貌岸然。她知道霍枫城的真实为人之后,连带着觉得“武林四公子”都不是什么好人了。

苏若瑶刚要说话,突然神色一变,像一只燕子惊飞一样离开原地,在半空打个转,长剑“叮”的一声,打落一颗铁弹子。

原来,殷晟和黄广已经到了最后决胜的时刻,铁云汉觉得时机已到,所以立刻就飞出了一刻铁弹子。殷晟这时候全然没有防备,就算发现也已经来不及了。恰好苏若瑶刚才看了一眼,看出了对方的意图,提前飞身过来,正好赶上对方出手。

来不及再有反应,铁云汉又是一颗铁弹子飞了过来。

苏若瑶还没有站稳,长剑略微向下得刺了出去,那铁弹子“叮”一下打到长剑之上。苏若瑶长剑上抬,人倾斜着身子把长剑向后划了个圈,人站直之后,那铁弹子就像吸附在长剑之上。只见她长剑不停的画圈,那铁弹子就像定在空中一样,只见铁弹不见长剑,却又像处处都是长剑。

铁云汉是个诡计多端的人,不要因为他是个侏儒而小看他,他才是五湖九鬼里面最恶的那个人。他好女色,好财宝,也最喜欢杀人。

铁云汉不明白苏若瑶到底在干什么,但是他很清楚绝不是闲的没事干跳舞给人看。尽管这个动作很美,但是很可能会要命。

怜香惜玉是不可能了,一把铁弹在手,突然如同天女散花向苏若瑶打了过去。

弹子破空而来,苏若瑶不慌不忙,那长剑挥舞依旧,只是那个圈更大了一些。随着铁器碰撞的声音,那些单子一个个像是活了一样,一个个整整齐齐的拍成了一行。这些弹子,由远及近的排在一起,看似不动,实际上一个个都在高速的旋转之中。

铁云汉害怕了,又掏出一把弹子,依旧是如同天女散花一样飞了出去。

突然,苏若瑶一声娇叱,那些弹子一个个飞了出去,连成了一条线。然后长剑挥舞,将飞来的铁弹子一个接一个打落。

铁云汉是个用暗器的,没想到会被一个年纪轻轻的的用剑的人用暗器打败,而且还是自己的铁弹子。

铁云汉刚刚出手,苏若瑶的弹子后发先止,蓄力已久。他躲闪不及,跳起来被打中了腹部,结果这一行弹子顷刻间全部招呼到了他身上。第一个还好,从第二个开始,他发出了一连串的惨叫,然后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苏若瑶这一招叫做“玉女散发”,就像少女一头青丝散开,细密如织,泼水不进,所以正好用来抵挡一切暗器。这一招是自然是匡腾所传授,也是匡腾所独闯,用起来可谓是气定神闲,大家风范。

五湖九鬼再损一人,然而远不止一人,因为沐谦益那边有一个人虽然没有倒下,却已经没有了再战之力。这四个人分别叫,李霸堂,雷铮,裘一鸣,刘岘。刚才被沐谦益刺了一剑在手臂上的,便是刘岘。刘岘用一把板斧,右手被沐谦益刺中,已经没有能力再战。剩下的三个人,李霸堂用一根铜棍,雷铮用一双匕首,而雷铮,用的兵器是长剑。

这里有一个沐谦益和殷晟的明显不同,殷晟看见了用刀的黄广立刻要重点和他一决高下,而沐谦益,还会看在雷铮同样也是练剑份上手下留一份情。

突然传来“嘎啦”一声,令人牙酸的响声,黄广的九环刀从中间齐刷刷的断开,断口齐刷刷的,像是绝世的利刃从中削开。

别人或许不清楚,但是苏若瑶知道殷晟手里这把刀虽然并非当年姜卢海用来沉金的那把刀钝但,但是这把刀绝对算不上是锋利。殷晟贵为虎豹堂堂主,其实他是个十足的穷光蛋,换一把好刀的钱都没有,所以只是一把很普通的单刀而已。不过,他为了配得上沉金刀这三个字,在自己的刀柄上缠了假的金丝。这金丝,其实是外面黄金里面铜丝而已。

一把普通的单刀,砍断一把大环刀,这是一件非常令人吃惊的事情,可这是沉金刀该有的威力,比起姜卢海沉金的本事还差了好大一截。

殷晟笑道:“你败了,你若再不出手,当可保密完完整整。”

黄广朗声道:“大家同生共死,没道理因为断了一把刀退缩,你我再来打过。”

殷晟道:“好,再来。”

苏若瑶见状,自去帮沐谦益了。

陈翰一个人对付两大高手,压力自然很大,但是他自始至终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慌张,一条长鞭挥舞自如。

苏若瑶一过去,正好迎上雷铮。雷铮这时候哪里还敢轻视这位年纪还不到自己一半的小姑娘。

雷铮见苏若瑶一剑轻飘飘而来,一支长剑紧守门户,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那边沐谦益只对付两个人,更加轻松了一些。

两边胜败已成定局,而陈翰那里,是唯一可能有变的,其实只要他肯去花心思逐个击破,完全可以结束的。因为,高海雄和侯宇轩没有一个是他的对手,合起来还差不多。而他陈翰,并非不懂什么叫智取。只需要几个提纵,就会让两个轻功差别很大的对手分化开,那时候轻功高一些的高海雄,就是他第一个要击败的对手。收拾了高海雄之后,他可以轻轻松松的击败侯宇轩。或者,他可以将一身功力多用几分,那时候两个人就会难以抵挡。只要其中有人慢一些,那都是他的良机,对于他这样的高手,取胜只需要一个刹那。

但是今天,他和这五湖九鬼算是杠上了,就是得给他们一个教训,让他们以后做人夹着尾巴。不以功力压制,不以智谋决胜,只用武艺力敌二人,让二人以后见了他都哆嗦。

沐谦益先是打伤了裘一鸣,然后几乎在同时,他打伤了最后的李霸堂的时候,雷铮的长剑已经落地,腰间中了一剑,胸口中了一掌。

两个人抬眼看过去,殷晟狂笑一声,黄广手中刀再断一截,这一次,他没法再大了,因为殷晟给了他一刀背,已然重伤。

沐谦益笑道:“还好,我们眼福不浅,能赶上陈前辈力克二敌。”

此时此刻,陈翰已经胜券在握。劈、扫、扎、抽、划、架、拉、截、摔、刺、撩等各个招式技法层出不穷。鞭乃“百兵之勇”,此刻在陈翰这里,正是勇往直前,再无顾虑了。

按说,四个人中,打得最中规中矩的就是他了,但是就是这种中规中矩,最能刺及灵魂。高海雄和侯宇轩此时此刻已经知道断然没有一丝一毫机会了,因为对方功力远远超过他们,却单纯以武艺将二人打成这样。所以,他俩很清楚如果是真实搏杀对方一定不会留情,那时候不会有一个人活下来。

只见陈翰铁鞭在手中不停的打转,待碰到高海雄以铁钩来勾的时候,滴溜溜又转了回来,突然一鞭扎了出去,却是将那侯宇轩打得后退。高海雄铁钩乘机勾住,正待施为时,陈翰突然铁鞭向回来一收。松开手让铁鞭在钩子头上转圈,再从另一端捏住铁鞭,猛力得向陈翰下巴扫了上去。陈翰大吃一惊,堪堪躲过这一招。

这时候侯宇轩再次欺身而上,陈翰不慌不忙,待他一脚踢了过来,闪身一避。侯宇轩踢不中,看见陈翰防备并不甚严,脚从两脚之间伸过去。陈翰一条腿迈出去,另外一条腿下跪,膝盖压在了侯宇轩的小腿之上,是他动弹不得。

高海雄一钩向陈翰而来,陈翰一鞭横扫过去,简简单单却使得他有点慌乱。

就是这个样子,陈翰越战越勇,而他们两个人越来越手忙脚乱,甚至现在已经是自乱阵脚了。

突然,陈翰喝一声:“着。”

铁鞭打到之处,高海雄连人带钩飞了起来,然后重重的砸到了地上,然后回身又道:“再着。”铁鞭接连刺了两下,却是将侯宇轩的两只脚齐刷刷被打进了泥土里面。

至此,胜负已见分晓,陈翰铁鞭抬了起来,按在侯宇轩的肩膀上朗声笑道:“尔等可敢再战?”

这话说的豪气干云,我不以见长的功力取胜,手下留情,却还要问一声你服不服气。殷晟素来是个很有豪侠风范的人,今儿个对于陈翰,也是真的服气了。

此战,对于苏若瑶来说更加是意义非凡,这是她首次与人真正意义上的搏杀。牛刀小试,峥嵘初现。

而在断魂谷谷口的大战,更加是惊心动魄,东山三子共同进退,而净善的霜花戒刀直至此时此刻依旧没有露出败象。

薛少为,陆少翔,董少泳三人都是武林新生代的翘楚,又是修习同一种剑法,如今一起动手更加显得配合有法。但是,天下众多武林高手汇聚,大家还是能从其中看出一些高下的。三人之中,以薛少为最为年少老成,剑法以董少泳最为迅捷。而陆寒廷的儿子陆少翔,却是个中规中矩的人,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出彩,却也算不上是平庸。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位如今在武林中敢称天下第一的陆寒廷,他儿子没有他那样的卓尔不群。但是,偏偏三人的攻击却以陆少翔为主,其他二人为辅。一来,陆少翔在东山派身份尊贵,二来,他们另外两个人对自己恩师的尊敬,在此时此刻却变成了对陆少翔的偏爱。今儿个如果东山三子能够大出风头,那风头最盛的一定是陆少翔。

方小刀和宋临岳说了一会话,明显的感觉到对方心不在焉,似乎更想认认真真的看前面的比武。方小刀也不好意思打扰,索性就和宋临岳一起看看高手过招了。

净善的刀法另辟蹊径,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他的两把霜花戒刀,常常令人捉摸不透。

只要有招式,就存在起承转合,江湖中人与人动手的时候,和平时自己练习的时候招式有所不同。绝不能等招式使老再去换招式,而是环环紧扣,令人难以分辨。所以,没有几分眼力,很可能根本数不清楚对方到底用了多少招。变招全在使招的人手里,所以不同招式会有无数种用法。

但是,净善的刀法一招一式让人看的清清楚楚。东山三子不止一次的试探过,在他的招式使老的时候,却也并不是机会,而是陷阱。因为他是使两把刀,而且能两把刀此起彼伏,互相守望,如果你以为他的招式已老,就会发现他的另一只手其实已经准备好了致命一击。初时大家并不觉得稀奇,但是越大越让人觉得匪夷所思,因为他的刀法,常常双手使一样的招式,但是能够互相守望。只因为出招分先后,刀法有快慢就能够合在一起变得无懈可击。

方小刀也看了很久,他认为,这不是临时起意或者战时机巧,而是历练几十年的刻意而为。每一次都能够恰到好处,而且从不失手,这不是三年五载就能够练出来的。他这样做的好处就是,一招一式精妙之处绝不空缺,威力绝不会因为临敌的变化而减少。这才是霜花戒刀最可怕的地方,净善的刀法,已经发挥到了极致。

方小刀在对招苗家四侠的时候,左手用到了小刀,仗着那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刀也收到了效果。但是他始终是不通刀法,只不过凭借敌人不了解受到了奇效。可要是经常用的话,不仅不会对他的剑法有好处,反而对剑法进境会造成掣肘。他认为,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或许净善的这一手本事可以借鉴一二。只要能够学会左手使刀,却不影响右手使剑,以剑为主,以刀为辅,以他目前剑法修为定能够更上一层楼,或许报仇就容易了一些。

东山三子久攻不下,心中难免浮躁,本来是以陆少翔为主共同进退。这时却转为各自为主,施展彼此所长,以围攻的姿态,息图先行消耗对方。

这种打法的确是合乎道理,只要三人各自为战,各展所长,他们个人的杀伤力就会达到最大。但是同时也有一个最大的缺陷,那就是共同进退的时候是铁板一块,而各自为战他们却没有一个人是净善的对手,逐个击破的机会就有了。他们此刻的打法,一旦净善有了逐个击破的想法,唯一的办法不是救,而是杀。只要他们以攻为守,以杀敌为救己,才是最好的办法。不然如果突然停下来去救己方某一人,那样就会慢很多,净善的机会更大了。

在场很多高手看出了此时此刻场上的真实情况,却并不知道东山三子,能不能想通其中关键。各人虽然未必都是要好的朋友,但是此时此刻却是共同进退的盟友,大家手心都为东山三子捏了一把汗。

正文 第二十八章 相见一笑

楚潮生还没有出现,断魂谷最高战力就还没有倒下。可他并不是一线生机,好汉架不住人多,他一个人无法扭转乾坤。守卫门户他可以不出现,但是一旦谷口被打开,他一定会在。

楚潮生在很多年前和陆寒廷有过一战,这一战并不是他声震天下之战,而是成全陆寒廷的一战。当年魔教硕果仅存的青年高手,如今只怕已经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了。自从十余年前他败在陆寒廷手下,就再也不见他在江湖上走动了。

陆寒廷和楚潮生,恐怕还有一战。不过这一战陆寒廷是顺风之战,没有人觉得楚潮生这个曾经陆寒廷的手下败将能够取胜。何况断魂谷如今强弩之末,楚潮生的胜负,都已经不重要了。

东山三子各自为战,眼见二百招不见胜负,陆寒廷都有些担忧了。三个人都是天之骄子,平日里一直是顺风顺水,到了江湖上大家忌惮陆寒廷的威名,对他们非常的客气。所以,他们难免有些傲气,但是今天净善一点都不会客气,还会痛下杀手。

看似无所谓,轻描淡写,实际上陆寒廷心里还是非常的紧张的。但是此时此刻,群雄都会多多少少去观察他的脸色,他岂能太多流露。

裴旭东从四海帮走了出来,和赵婕来到了合手帮的地方。

裴旭东知道方小刀昨日的去向,也没有问,而是向宋临岳先见了礼。然后站在方小刀身旁道:“姑母已经答应了,待攻下断魂谷之后,在众人面前,还你一个清白。”

方小刀道:“多谢裴公子,让你为难了。”

裴旭东道:“你不要客气,只是此间人多,你也得加倍小心啊!”

宋临岳道:“裴公子古道热肠,在下佩服。方少侠乃我合手帮的朋友,又是殷堂主的异姓兄弟,所以我合手帮上上下下愿与方少侠共同进退。”

裴旭东道:“是了,大家多一些人想办法,总归要将这件事解决了。”

群雄都不是没有见识的人,这种地方的比武,胜负几乎都在大家预料之中。这么多人的眼光,是很难把胜负看错的。

果然,此时此刻的东山三子已经陷入了被动挨打的地步。他们三个人各自为战,净善出招的时候虽然有所躲闪,但是他能够专心致志得向一个人身上招呼。

三人之中董少泳功力最浅,立刻就陷入了危机,此时此刻,最考验他们临敌的机智。如果化解不了,天下英雄都会失望的。

说时迟,那时快,薛少为,陆少翔的长剑也已经离净善不远了。

此刻,要救董少泳,最佳的办法就是两个人一起招呼净善,让净善陷入莫大的危机,那时候就会自然而然的救下董少泳。

只见二人不分前后,同时出手向净善出剑。大家松了一口气,东山三子果然不同凡响,很有一些临敌机智的。

只是战局瞬息万变,薛少为的长剑和陆少翔的长剑同时刺出,但是却结果一点也不同。

净善右手刀正向董少泳腰间而去,此刻若是抢先,东山三子能赢,可若是不抢先,那就完了。

这个先机,薛少为抢到了,长剑刺到了净善的左肋,净善左手差点握不住刀了。接下来,薛少为只需要继续功力左边,卸下净善一条臂膀并不为难。

只是,陆少翔没有刺中,长剑突然停留,直到净善的刀划过董少泳的腰部,他的剑到了净善的心口。

这一下,净善看起来必死无疑了吧,至少陆少翔自己是这样想的。

但是,他刺的不是别人,是净善,一个恶贯满盈,无数英雄好汉死在他手里的人,这样的人不容易死的。

电光火石之际,净善竟然抬起左臂护住了胸口。

薛少为那边一刻也没有停歇,一剑向净善的肩部劈过去,意在削掉他的手臂。

谁想,净善不仅用左臂护住了心口,人突然向后退开。

那一刻,这个悍匪将悍勇两个字诠释得淋漓尽致。

两把剑都没有空,但是,陆少翔的剑却没有穿透净善的手臂,因为他刺到了骨头里面,骨头坚硬,再难寸进。而薛少为的剑,却力量没有用到,就被净善撞了过来,他整个人都被撞了出去。

净善一声大吼,右手一刀向陆少翔砍了下去,陆少翔拔不出长剑,已然慌乱。

陆寒廷长剑一抖,飞身去救,却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这时,董少泳重赏之下竟然站了起来长剑挡住了霜花戒刀。

但是董少泳功力太浅,长剑被削断,自己将陆少翔撞飞,这刀落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好在长剑挡了一部分力道,不至于将手臂直接砍断。

陆寒廷这时赶到,将快要倒地的陆少翔一把扶起来,立刻就去救人。

陆寒廷含怒出手,一定是惊天动地。一剑飞去,竟似风雷交会,夺人心魄。

净善霜花戒刀来挡,却是面如死灰,再也不抱有任何希望了。

突然,一阵飞沙走石,漫天肃杀凝结如狂风骤雨。

一团黑影滚滚而来,一只硕大掌影将陆寒廷笼罩。

陆寒廷大惊,只得撤回力量自保,而此时,地上一个鹅黄色衣服的女子飞身而来,将净善救回。

众人看得真切,救人的是黄蜂婆,出手的人却还看不清楚,只见人影。

突然,黑影化作一团流光,飞入了断魂谷一线峡之中。

众人虽然不知道此人身份,但是上了年纪的都已经猜了出来。如此惊世骇俗的功力,能让陆寒廷自保的武艺,只有楚潮生这个老魔。如今天下间也只有楚潮生能够使出如此声势浩大的西极流沙绝学,没有第二人。

随着一声爽朗的大笑,断魂谷中一人道:“陆寒廷,多年不见你退步了。”

陆寒廷站稳,持着长剑道:“楚潮生,你也老了,不中用了,如今也学会落荒而逃了。”

峡谷之中楚潮生冷笑道:“我自从三十年前,哪一日不是如同鼠辈一样四处逃窜。二十年前你们就想赶尽杀绝了,我们多活了二十年,也没什么遗憾。反倒是你这位名满天下的东山派掌门人,为何不追进来,莫非你也贪生怕死么?”

陆寒廷拿着长剑,逼近谷口几步,突然付一辉叫道:“陆大侠,不能上了他得当,峡谷之中必有埋伏。纵然他不是陆大侠对手,可是天险如此,只怕难以周全啊!”

陆寒廷如果因为某一个人而惧怕,他会很没有面子,但是如果是因为天险,这个台阶他能下,因为天比任何一个人都大,人是要敬天的。

陆寒廷道:“楚潮生,有胆子你可以带着你们魔门的残兵败将全部都出来,我们绝一生死。”

峡谷里面,楚潮生冷笑道:“我们便是缩头乌龟,你们我瞧也不想像是什么正人君子。陆寒廷,你不是个好师父。”

不是个好师父,这话该有两层意思,在这里只好见仁见智了。若说他一碗水没有端平,先去扶自己的儿子,再去救自己的徒弟,那是没错的。若说是他不会教徒弟,教出来的徒弟不行,从楚潮生嘴里说出来也是没错的。

众人这一刻没有人关心其他的,只关心眼前发生的事情,方小刀也是。

但是,当他看到大局已定的时候,目光从那些断魂谷那些逃回去喽啰之中扫过,突然神色一变,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强攻就该有强攻的样子,武林中人也学了攻城的样子,有人准备了云梯,准备攀爬上那五十丈的悬崖,这纯属是痴人说梦了。但是,爬上云梯之后,他们会在石壁上以挠钩等器物再度攀爬,只要有绳索挂在顶上,云梯加绳索,他们就能够爬上去。

只是,他们好像忘了,爬上去有什么用,怎么下到里面同样犯难。

众人都忙碌了起来,一线峡的另外一边,指定有人在埋伏,这一点他们深信不疑。

方小刀跟着宋临岳他们一起去搭云梯,结果大家非常客气,没有人让他上去。去找孙彦也是一样的结果,去找裴临风又碍于四海帮的人,所以干脆不去了,找个地方一个人待会。

刚刚要走开,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道:“方大哥。”

方小刀听得出声音是谁,但是至于方大哥三个字,实在是出乎意料。

方小刀回头笑道:“哎,好妹妹,叫的好。”

想了很久的事情,有时候到头来还是毫无防备。苏若瑶觉得自己很难面对方小刀,尤其是看见他之后,总觉得自己对他不住。犹豫了半天,豁出去叫了一声“方大哥”,却没想到方小刀一笑了之。原来的那些纠结,那些无言以对都似乎对他们不重要,相见一笑,哪有什么恩仇怨怼。

苏若瑶会心得一笑,也没有提道歉的事情,拨弄了一下头发道:“殷大哥也来了,只是因为一些事情耽误,去四海帮了。”

方小刀大喜道:“那敢情好啊,没想到这一来二去,竟然耽误了这么些时候,我可有些想念他了。”

苏若瑶心想,难道你就只是想念殷晟么!

苏若瑶道:“我有事情要告诉你。”

方小刀以为她是想道歉,却不想让她说出来,有些事情不说出来比说出来好,于是打断了她道:“先别说其他的,我们一起去找殷大哥,好不好?”

苏若瑶点了点头。

两个人结伴而行,一路无言,太阳下两道影子,一前一后交融在一起。低着头跟在后面的苏若瑶心乱如麻,却最多的是说不出的娇羞。

付一辉和四海帮弟子一起在忙碌着,可是冉珠不在这里,而且殷晟也找到这里来,所以方小刀以为他们一定在不远处的营地里。

来到营地里的时候除了他们之外空无一人,所以一眼就看到了。此刻,除了冉珠和殷晟还有陈翰和沐谦益。

只听殷晟道:“冉女侠说得是,四海帮的确不需要给在下这个人情。但是贵帮向来是侠义为先,何况冉女侠可是英雄之后,大侠之徒,若是在下求上门来你还是不肯帮这个忙,不免让人失望啊!”

冉珠冷冷道:“我就不明白凭什么,你愿意相信你自己的结义兄弟,我却未必。天下人都怀疑他,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他清者自清,为何要人帮忙?”

殷晟道:“冉女侠,人心叵测你应该比我清楚,要是自己证明自己的清白,谁会相信呢!如今我合手帮不足以震慑武林,所以才求到四海帮,难道四海帮就不能看在武林同道的面子上仗义出手么?”

沐谦益帮腔道:“是啊,岳母大人,殷堂主豪气干云,他的兄弟我从未见过,但是我想一定不坏,帮他一下又有何妨呢?”

冉珠道:“住口,人心险恶,你年纪轻轻又能懂得多少。方小刀那人好端端的去救一个断魂谷恶贯满盈的人,难说其中有什么算计。何况,他和叶慈悲关系密切极了,你的龙脊剑可还没有着落呢!”

沐谦益道:“这是两回事,叶慈悲的事是叶慈悲的事,怪只怪在下技不如人。岳母大人,我们四海帮,可不能背离侠义道啊!”

冉珠道:“胡言乱语,年纪轻轻的却不怕被人以阴谋诡计算计,实在是让人担忧啊!”

殷晟冷笑道:“沐兄,敢问您贵庚啊?”

沐谦益道:“在下再过两年就是而立之年了,如今已经二十又八了。”

殷晟道:“二十有八,冉女侠认为你是少不更事,容易被人骗了。那么请问,我兄弟今年年不满十八,江湖人心险恶他又是孑然一身,无人爱怜。我想请问冉女侠,一个这样年少的人,你说得他好像老谋深算,您是怎么好意思开口的。”

冉珠勃然大怒,殷晟毕竟是晚辈,晚辈要有晚辈的本分,这样说自己,肯定不行。

冉珠厉声道:“找打。”说完抬起手掌就要拍殷晟一掌。

这时,陈翰轻描淡写得接了一掌,却是个不伤人的挨打法儿,只将这一掌力道化掉。

陈翰道:“冉女侠,请稍安勿躁,宽宥这晚辈小子一时糊涂。”

殷晟道:“首先,我并非一时糊涂。其次,我已经明白了四海帮的意思,那么从此以后,殷晟和方小刀不能同生,唯共死而已。等我们死了之后,请冉女侠去在下的坟墓上,去吧墓碑一掌拍碎。因为我会让人在我和方兄弟的墓碑上写上几个字,叫做死于求侠义不成。”说完,殷晟站了起来。

冉珠本来看在陈翰的面子上不想再计较,谁想到殷晟竟然还是冷嘲热讽。冉珠怒极反笑道:“你倒是说说,方小刀算什么东西我要救他,他死不死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们一个个来求我,我便不懂他一个老魔头的弟子,凭什么让我救。”

话就这么说了出来,但是殷晟面色立刻就变了,盯着冉珠的身后。

冉珠觉得奇怪,回头一看,方小刀就站在不远处。

出奇的寂静,连没见过方小刀的陈翰和沐谦益也已经猜到这就是方小刀了。

方小刀和一脸担忧的苏若瑶走了过来,向陈翰一拜道:“听闻陈前辈仗义出手,前不久又因为在下的事情奔波忙碌,晚辈深感大恩,无以为报啊!”

陈翰道:“少侠切莫客气,路见不平乃是小事一桩而已。捉拿霍枫城这个恶贼是苗熙苗兄所托,没能拿住,愧对朋友,也对不起少侠所受委屈。”

方小刀道:“英雄侠义,以武师教授乡民,弘扬武道,陈老不称侠,乃贤者也!”说完又想沐谦益道:“武林四公子,景阳沐公子,久闻大名,方才听说了叶慈悲的事情,深感抱歉。只是在下几次碰见他都未见其人,只有初次见面隐约看到他的身形。因为在下无能,每次他救我性命之时已经不省人事。不过既然是他拿走了,我受人大恩也可以厚颜无耻的向他讨要一番,至于结果,在下不敢保证了。”

沐谦益道:“哪里哪里,这没有少侠的事情。”

最后,方小刀向殷晟笑道:“大哥,我又没死,看来我是死不了了。”

殷晟无奈道:“大哥无能,霍枫城至今仍然逍遥,实在对不住你。那夜被他灌醉,全然不知他的阴谋,实在是对不住我们对天对地的誓言了。”

方小刀道:“大哥快别这么说,我已经没有亲人了,好在有一个好大哥,有几个好朋友,这就知足了。”说完,不等殷晟回话,逼视这冉珠道:“请你再说一遍我爷爷是什么?”

冉珠竟然也有些害怕,不过她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自然不会被方小刀吓住。厉声道:“杀了那么多人,不是老魔头是什么?”

方小刀道:“那么请问,老魔头杀了那个好人了,老魔头有哪一次是主动去找个人来杀的?比杀人的数量,请问冉家当年镖局天下第一杀了多少人,叶云桥灭了魔教杀了多少人,哪一个比老魔头少?”

冉珠一愣道:“他们都是大英雄,降妖除魔和无缘无故的杀人,可并不一样。”

方小刀道:“我爷爷只杀两种人,一种是让人看着恶心生不出怜悯的恶人,一种是自己来找茬不知死活想要成名的疯子。这两种人,第一种该杀,第二种不杀死得就是自己,请问他到底哪里比江湖上其他的人可恶?在你们眼里,杀死一个弱者可有可无,杀死一个武功高强的人就是大奸大恶。同样都是杀人,杀死弱者更加可鄙,为何要去憎恨一个杀人比你厉害的人?我曾经听说过一个叫枯藤禅师的人,一生从不杀生,单单以仁慈而论的话,比起他来灭掉了魔门的叶云桥,也配大侠两个字吗?难道魔门教众,每一个都该死吗,如果这样认为,妇孺皆该杀,还有什么天良,什么道义?请问冉女侠,你如此侮辱我爷爷,你配得上吗?我以为你纵容自己的女儿已经是很不应该了,没想到你还更加过分一些,一个折辱将死之人,一个连死人都不放过。”

这是方小刀有生以来第一次说这么多难听的话,他一直都是一个比较随和的人,很少用激烈的言辞。就连他生死关头,仇人相见,也不曾说过这么多,这么难听的话。今日听到有人羞辱秦不归,他本来就无法容忍,何况连日来被人误会,处处不能如意,连仇人找不着。所以,他其实更多的是在发泄自己的怨气。

冉珠面色越来越难看,事实上从他提到叶云桥开始,冉珠已经握住了刀柄。此刻见他又提及自己的女儿,顿时怒不可遏,一刀向方小刀劈过去,势如奔雷。

冉珠私心很重,她觉得方小刀过分甚至该死,却忘了刚刚她还侮辱了方小刀已经死了的爷爷。

正文 第二十九章 无上宫来人

冉珠这一刀可谓是用了十足的力量,一怒之下再难控制。

方小刀也不会任人宰割,双手翻飞如雀,拔了长剑在手里,紧守门户。

冉家刀法也是刚猛至极,她虽然嫁给了四海帮的付一辉,但是这么多年用的一直还是家传武功。

四海帮武功以拳脚和刀法最为广泛,但是掌门人偏偏是个用枪的高手。所以,近年来四海帮用枪的人才多了起来。付鹏摇学的武功,有一半是冉珠教授的冉家刀法。

方小刀长剑疾刺几下,人向后退开数步。

冉珠追了上来,不依不饶的样子。

殷晟等人虽然知道冉珠武功定然比方小刀好,但是他们又如何能够插手一场口角引发的大战。

休说冉珠此时此刻怒火攻心,便是方小刀也有了几分火性。

冉家刀法,最厉害的还要数冉珠的父亲冉鸿飞。而裴临风出自冉家,去并非学习冉家刀法。

冉珠从现在冉家镖局长大,父亲是个英雄,兄长裴临风号称打不死,后来更是被叶云桥带大,她的傲气就这样养成了。后来她又嫁给了付一辉,付一辉执掌四海帮,在武林中也是威名赫赫,几十年也没见过有人对她不尊重,如今怎能善罢甘休。

方小刀的剑法忽弱忽强,令人目眩,纵然殷晟和苏若瑶以前见过方小刀的剑法也是惊讶不已。

原来自从踏足武林之后方小刀连番大战,对于夺路剑法的理解越来越深刻。心里渐渐明白,要做到像秦不归那样一招一式都蕴藏六大剑技的精髓对于目前的他来说太难。所以,他灵光乍现之下,将六剑技中每一个剑技与剑法招式杂糅起来,并不局限于哪一招哪一式应该是对应六剑技中的某一个阶段。而是把六剑技从出剑到收剑的过程发挥到每一招中间去。也只有如此,进步才会更快,也才有希望达到秦不归那种每一剑随心所以的地步。尽管在场的人已经目眩,但是他自己却知道此刻六剑技在他的招式之中还处于生搬硬套的阶段。

冉珠却不知道方小刀剑法的六剑技一说,也不知道这剑法忽弱忽强正是暗合张弛之道,也兼有兵法中的示敌以弱。对付这样的剑法,不能敌强则强,敌弱则弱。因为使用这样剑法的人掌控自己的剑法强弱,能够随心所欲,如果你跟着他强弱变化,实际上你的强弱已经被敌人控制,那将是一件无比可怕的事情。

所以,不明情由的冉珠正好中了这个陷阱,陷入了一种不由自主的状态。其实如果要论武功,冉家刀法不比夺路剑法差多少,何况冉珠比方小刀多了几十年的修行。但是陷入这个怪异的情况之中,她的刀法再难施展威力。

而方小刀小试牛刀,此刻却将心中所想运用的越来越熟练,本来一场厮杀却变成了最好的历练,从此剑法要更上一层楼了。

将如此的一位高手以剑法压制,其中经验尤为宝贵,甚至超过十年苦修。

当然冉珠可不是不知道其中厉害的,她尽力去摆脱这个陷阱。于是,刀法不再像刚才一样贪功冒进,放慢下来,让自己重新找回自己的路数,不跟着对方走。

方小刀见对方已经脱困,好几次差点着了道,知道对付这种高手大意不得。方小刀此刻见敌人慢下来,陡然剑法加快,冉珠也只好以快打快,如此才能应付方小刀快剑。

夺路剑法非常讲究临敌的变化,对付不同的人就该用不能的打法。而且,夺路剑法其实是霸道强横的剑法,如同他的名字一样。其中有一个字非常关键,贯穿了剑法的始末,讲出了其中的要义,那就是“夺”字。

夺,这个字的意思很多,又强取,争先,胜过,失去,剥夺,决定,脱漏之意。而这个字的字意和夺路剑法,也是不谋而合的。“强取是剑法的强横,争先是快人一步的绝招,胜过是坚定不移的信心,失去是有舍有得的临敌机智,剥夺是出手无悔的杀伤之意,决定是出剑的决心,脱漏是逆境夺路的精髓。”而夺这个字,上面恰似一只振翅欲飞的年,下面是一只手。也就是说,哪怕多么艰难的逆境,这剑法也似飞鸟振翅,灵动苍劲。

其实,剑法传到方小刀这里,已经经过了秦不归这个不世之才的数十载完善,到了今天,这剑法恢弘大气,已暗合大道。

围观众人无人不惊讶,尤其是陈翰和沐谦益,之前只是有所耳闻,未曾见到夺路剑法真实模样。如今初见,竟然能够在冉珠的手下至今不败,并且单单以武艺而论已经不在冉珠之下。虽然冉珠失利也大都是因为对夺路剑法和方小刀其人的不了解,但是那几十年苦修的差距,此刻提起来却让人更加难以置信了。

二人酣战不休,众人也知道不能再打下去了,陈翰武功最佳,但是他为人刚正,总觉得虽然拆架没什么,但是冉珠是个女人,始终是失礼一些。所以,陈翰也没有出手,但是也觉得还把这两个人拆开了。他心目中的人选是殷晟,因为此刻以殷晟和沐谦益武功难分高下,而他对殷晟比较了解。

陈翰向殷晟看过去,想着是个眼色让他行事。可是当他将目光从打斗的两人身上移开的时候,他整个人都觉得有点不好。

原来,另外三人早就有这个想法了,他们眼里,陈翰是不二人选,因为只有他才能不伤任何人把人给分开。其他人上去了,说不定拆不开这两个打出了真火的人,还很有可能更乱,那时候非得有人受伤不可了。

陈翰出了名的厚道,而且是德高望重,今儿个是实实在在的有种被人出卖的感觉。但是厚道人都有一个通病,不懂得如何拒绝,所以他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陈翰不由分说,先挥了挥铁鞭,吓得三人以为他要动手似的。陈翰不紧不慢道:“别紧张,不过是舒展一下筋骨罢了。”

说完,提着铁鞭走过去道:“两位且先停手,听我一言。”

当然两人没有一个人停手,也没一个人想听他这个和事佬的说法。

陈翰早就知道是这么个结果,说一声那是客气,意味着不停手自己就要上手段强行拉架了,也好显得光明磊落。

陈翰举起了铁鞭,从中间伸了过去,一刀一剑同时顶了起来,朗声道:“二位,再不能打了。”

谁知冉珠并不领情,长刀收了回去,向左边跳开。那边方小刀也跟了过去,两个人又接着打了起来。

陈翰正在想什么办法最不容易伤和气,突然一个红衣女子翩然而至,刚刚落在地上,双手翻飞如雀,然后一声厉喝一掌向冉珠拍了过去。

冉珠虽然没有防备,但也不至于一招就被偷袭,人在地上,突然临空一个翻滚,躲了过去。

冉珠人还没有落地,却没看到的是,另外一掌也来了,这一掌却实实在在的落在了冉珠的胸口。

冉珠像断翅飞鸟,飞了两丈,差点掉在地上,只好以刀拄地,站稳脚跟,这时嘴脸已经流出一缕鲜血。

殷晟失声道:“这,这掌法?”

殷晟不可能忘记初见方小刀的那天那精妙绝伦的一掌,当时他看得云里雾里,根本不知道那掌法到底杀招在哪里。所以,他下意识的认为,那种玄奥复杂的掌法是北漠无上宫的流花神掌。后来,方小刀说那是平潮掌,但是到底平潮掌是什么殷晟还是不知道。

如今,殷晟又看到了几乎一模一样的掌法,瞬间想了起来。

方小刀看了看那红衣女子,面若冰霜道:“谁让你管闲事的?”

那女子面色本来笑意盈盈,眼角妩媚之意尽情流露。听了方小刀这句话,面色顿时一变道:“这一回,虽然不是救你,但却是处于本心的帮助你,难道你还是不满吗?”

方小刀道:“我自己的事情自然有我自己解决,便是我今日被打死在这里,也和你没有半点关系。”说完,方小刀眼珠一转,向她示意让她赶紧离开。

那女子一愣,神色木然道:“好,既然如此,我们后会有期了。”说完,立即飞身跃起。

冉珠突然叫道:“留下她,她是北漠无上宫的妖女。”

沐谦益立即冲了出去,殷晟愣了一下也追了上去,连陈翰也叹了一口气追了上去。

方小刀神色突然慌张道:“啊,什么,她是北漠无上宫的人,小妹,她不是上次救我,到底是何企图?”

苏若瑶感觉莫名其妙,这会方小刀怎么会有心思关心这个呢!

苏若瑶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啊!”

冉珠冷冷道:“哼,这还有什么不理解的,秦不归当年和北漠无上宫的老魔头勾结,自然是她为了在中原找到盟友。”

方小刀回头道:“冉女侠,说话请注意点,我爷爷跟老魔头的确认识,但是你哪只眼睛看见他们勾结了。莫非你四海帮当时也是三家盟约其中一家么?”

冉珠怒道:“你……!”

随即她一想,如今自己重伤,断难是方小刀的对手,只怕吃亏,只好忍了这口窝囊气。

方小刀觉得此刻不能欺人太甚,向苏若瑶道:“在小剑山的时候,你给我用的什么灵丹妙药,给冉女侠一颗吧!”

苏若瑶自然没有什么灵丹妙药,方小刀当时只是心力交瘁,伤却也不重。用的也是极其普通的内伤药物,算不上灵丹妙药。

苏若瑶从衣服里面摸出一个小葫芦道:“冉女侠,这个治内伤很不错的。”

冉珠没有伸手,苏若瑶放在了她身旁。

方小刀道:“冉女侠,这就告辞了,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说完转身和苏若瑶离开了。

方小刀记得苗熙说过的话,北漠无上宫的人到了中原,最怕的事情就是和中原武林再起纷争,所以这时候单胭跑出来得罪四海帮是不明智的。四海帮人数众多,其人马之壮,居江湖前三,得罪了四海帮,也等于把中原武林又重新给得罪了。

殷晟和陈翰追出去未必是怀有什么恶意,只是见了北漠无上宫的人就给打回去似乎已经成为了中原武林的共识。而沐谦益不同,毕竟单胭把人家的丈母娘打伤了。

方小刀加快脚步追了上去,苏若瑶紧随其后,总觉得方小刀怪异。按理说不管单胭是什么人,方小刀恩怨分明,不应该也追上去的。

其实你方小刀之所以追上去是因为他不放心,单胭的武功厉害他是见识过的,可是逃跑的轻功怎么样,他还不知道呢!

其实,单胭一身北漠绝学,轻功有自幼练习的黄沙风烟步。这轻功独步武林,尽管年纪尚轻,但是依仗着此地多山林,逃脱几人追踪不在话下。

方小刀追了一会,迎面就看见三人已经停了下来。

殷晟道:“贤弟莫追,妖女轻功极好,追上去反而危险。”

方小刀停了下来道:“这妖女,当真是无上宫的么?”

殷晟目光一闪看着方小刀道:“这个你比我们清楚,她的掌法你也看到了,你觉得怎么样?”

方小刀见他有所避讳,自己却坦然道:“那掌法和平潮掌只是神似,但是据我看来,恐怕比平潮掌还要玄奥一些。平潮掌威力不弱,但是真要比起来的话,对方的招式胜出十倍甚至百倍。”

陈翰道:“平潮掌,为何我从来不曾听说过?”

方小刀一愣,过了一会道:“那如果这样说的话,这平潮掌就该是爷爷从无上宫的流花神掌所悟的了。今日见了真正的流花神掌,平潮掌根本无法匹敌,看来爷爷这是偷师之后自创的平潮掌了。”

陈翰道:“难怪我没听说过,想来问世时间不长,不过那流花神掌是确认无误了。当世论掌法,中原首推叶慈悲的慈悲印了,但是如果把北漠无上宫的流花神掌算进来,只怕就相形见绌了。”

殷晟道:“那也得看谁用了,若是老魔自己的话叶慈悲或许不是对手,可这妖女比起叶慈悲,只怕还差点。”

方小刀听他们提到叶慈悲,心想为何叶慈悲到现在还没有出现,着实是咄咄怪事。

陈翰道:“方少侠,你说的平潮掌可否让在下领教一二,我从来不曾领教过流花神掌,希望能够见其一斑。”

方小刀道:“这有何难。”说完,双手翻飞果然玄奥,和单胭打冉珠的一掌极其雷同。

突然一掌拍了出去,打在地上一块石头上,那石头登时飞溅起无数的碎石。

陈翰道:“你用了几成力?”

方小刀道:“三成?”

陈翰喟然长叹道:“好掌法,想来那流花神掌定然不会弱了。”

方小刀道:“何止,那流花神掌只怕厉害多了。爷爷曾说,此平潮掌发力略有不畅,所以只宜辅助长剑,绝不可轻易以掌法与人较量。那流花神掌,只怕没这样的顾虑了。”

殷晟道:“也就是说,流花神掌比这平潮掌更快,威力更大。这样说起来,这北漠无上宫的流花神掌,果然不负盛名啊!”

冉珠被打伤,沐谦益自然不高兴,虽然是别人打伤,毕竟和方小刀有关系,刚才心里还有一些不痛快。这会听了方小刀将自己的平潮掌的缺点毫不避讳的说出来,这份豪情令他敬佩,顿时对方小刀的芥蒂烟消云散。反而赔礼道歉道:“方少侠,实在是过意不去,我岳母这人脾气有些大,得罪之处,还请海涵。”

方小刀连忙道:“哪里哪里,就一些小事而已,我也说了很多不好听的话,也算是扯平了。只是这女子因为我打伤了冉女侠,实在是对不住啊!”

陈翰道:“你们也不用在意,不过是一些口角罢了,就当大家切磋武艺吧!”

二人连连称是,然后一起回去。

方小刀是不好意思回去叫四海帮的任何人了,陈翰和殷晟自去四海帮看冉珠了。

一路上,苏若瑶跟在方小刀后面向合手帮众人那里走去,心里觉得方小刀怪怪的,却一时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对劲。

两个人走了一会,方小刀停了下来道:“去了也是没有事情做,不如到处走走,到处看看。这断魂谷虽然群魔乱舞,但是山色倒是不错的。”

苏若瑶点了点头。

又走了一会,苏若瑶觉得这个地方好似不久之前来过,只是想不起来。原来,那夜寺院中相逢,她也是乘着夜色而来,不熟悉这个地方,而方小刀为了找他在山上逗留时间比较长,所以还能认得路。

苏若瑶发现方小刀并不说话,脚下速度极快,不像是游山玩水。

很快,寺院到了眼前,苏若瑶吃了一惊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方小刀回头道:“找人。”

苏若瑶不解道:“谁呀!”

方小刀道:“单胭。”

苏若瑶一愣,努力得想了一会,那夜一掌拍飞铜鼎之后,那女子不就是自称单胭么!

苏若瑶失声道:“啊,你找她?”

方小刀笑道:“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这倒是让苏若瑶没法回答了,到底有什么不对却也理不清楚。

正文 第三十章 仇人相见

二人进了寺院,方小刀也不四下去看,反而在佛前蒲团上坐了下来。

苏若瑶道:“你知不知道这算是勾结无上宫妖女?”

方小刀道:“所以偷偷摸摸来的嘛!”

苏若瑶道:“偷偷摸摸你还带我来干嘛?”

方小刀道:“我打不过她,总得防备着点的。也只有带你来才不会大打出手,要是大哥来了,今儿个非大战一场不可。”

苏若瑶觉得这个理由很牵强,但是也还能说得过去,只是方小刀为什么要来找单胭,又为何知道能在这里找到她就比较耐人寻味了。莫非,方小刀和单胭果然是关系非同凡响么,想到这里,苏若瑶有点心里发酸。

男人更多拼本事,如果看见比自己优秀的男人出现在自己的红颜知己面前,心里会妒忌。女人更多拼相貌,如果比自己美的女人和自己的男人亲近,一定会吃醋的。何况,单胭不仅长得漂亮妖娆,而且还武功好。对比之下苏若瑶还是个没怎么长开的黄毛丫头,这就有一种挫败感在里面了。

方小刀似乎很有信心,一点也不着急,好像已经约好了要在这里见面一样。

苏若瑶心神不定,猛然一个回头,就看见单胭已经站在门口了。

方小刀站起来道:“单姑娘,你来的可有些晚啊!”

单胭道:“总得确定没有拖着尾巴才好来。”

方小刀道:“我劝你一句,还是回北漠去吧。”

单胭有点失望道:“我以为你说的不是这句话。”说完也看了看苏若瑶,似乎她也以为苏若瑶不该一起来。

方小刀道:“那你到底要干嘛,居然还敢跑到断魂谷去?”

单胭走近了两步,轻声道:“我想做什么,你不是一直都一清二楚吗?”

方小刀见她凑过来,却退后了两步道:“这不可能,我说过的话那也就是最终的话,不会改变。”

单胭笑道:“那你不还是在这里等我吗,如果你不是想帮我,那你,到底是想把我怎么样?”说完,特意用带着媚意的眼波对着方小刀一阵柔情攻击。

方小刀如果是个随随便便被女人勾去魂魄的人,那在花禾镇就不会老是调戏大姑娘小媳妇了。方小刀出江湖的时候正好是仇深似海,而且时间也太短,很多人好像误会了他的性格了。

方小刀自然没有被魅惑,反而假装很惊讶道:“姑娘,你这眼睛老是眨,是不是到中原之后水土不服啊?”

单胭脸色一变,也是没想到方小刀完全不买账,再看了看苏若瑶,心想:“这小子莫非是因为这个漂亮小丫头在一旁才装作一本正经。”

想到这里,单胭恢复了方才的笑靥如花道:“方小刀,没想到你和秦不归不一样,还是个喜欢装正经的人。”

方小刀笑道:“正经不正经的,却是比不上姑娘你坦荡,怎么看都和正经不挨边。”

单胭也不生气,反而向前移了一步道:“那,你不喜欢我不正经的样子么?”说完缓缓的将裙子拉起来,将一条修长笔直的腿微微抬起道:“你说,我的腿好看还是我的脸蛋好看?”

她的确有一双绝妙的腿,笔直修长,而且并不显得太瘦,而是恰到好处。

方小刀很无奈,想说点正经事总是会被不正经得打断。

方小刀看了看苏若瑶道:“你看,这腿好不好?”

苏若瑶摇头道:“这是她问你的问题,我没法回答。”

方小刀笑道:“看,她就认为你的腿不美,可能你藏着它,更美一些。”

单胭收回了腿,无奈道:“你是油盐不进啊!”

方小刀道:“你也是食古不化。”说完向苏若瑶道:“我们走。”

两个人走到门口,单胭道:“方小刀,如果你真的对我不屑一顾,那便一走了之。可你要是还有点心思,你随时可以来找我,我一定会在这里等着你的。”

方小刀无奈的摇了摇头,和苏若瑶出了门下山去。

两个人走了一会,马上就要下山了,方小刀突然站住道:“我可能真的得回去一趟了。”

苏若瑶皱了皱眉,她不觉得方小刀对单胭有什么想法会在自己面前毫无忌惮得说出来。

方小刀道:“我刚才被她一通胡搅蛮缠,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得去弄清楚。”

苏若瑶道:“我跟你一起去吧!”

方小刀道:“不用,你就在这等我,很快我就回来。她要是还在,问清楚就是了,要是不在,只好先回来了,总之会很快的。”

苏若瑶点了点头道:“那你小心一点,她未必不会对你动手。”

方小刀点了点头,转身又向寺院而去。

禅院很安静,方小刀走进去之后也没有看到单胭在里面。

方小刀刚要离开,却瞥见了那大殿里面庄严的大佛。大佛并无异常,但是佛像的底下有点不大对劲。

方小刀走了过去,却见大佛下面的石座格外的大,有很大的一部分是多余出来的。方小刀不是没进过寺院,可从来没见过佛像的底座大出来这么多的。

这并不是引起方小刀注意的地方,而是这多出来的底座,从上面和后面的棱里面,飘出来一根红色的绸带。方小刀不能不好奇,石头里面自然不会长出这东西来。

这底座上面雕着图案,而且向外面延伸出了一部分,而这条绸带,就是从这里出来的。

方小刀拉了一下,这绸带竟然轻轻松松就出来了。

方小刀愕然,莫非这里还有机关,用剑鞘敲打了一下,里面竟然是空的。

方小刀想到了一种可怕的可能性,这个机关,莫非是通往断魂谷的。这个猜测绝不是无端猜测,因为在东山三子和净善发现之后,使他感到惊讶的那个小喽啰,就是换了衣服的单胭。这也是他来找单胭的原因,他认为单胭不应该掺和进断魂谷的事情里面去。

方小刀想把这石板翘起来看看,结果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

敌友不明,方小刀不敢贸然出去,之后隐藏起来,等弄清楚再说。

听得脚步声来到了大殿前面,一人道:“这厮倒是好运气,怎么这么一会就不见了人影?”

又一人道:“就算躲得了一时,那也躲不了一世,我们三个人加一起,他就算是神武经多厉害也是没用的。”

第三人道:“是啊,说起来还是小弟无能啊,竟然让他苟活到了现在。”

方小刀一愣,这声音,好像以前听过的。

方小刀站在佛像后面底座上,从佛像后面微微露出一只眼睛,差一点惊叫出来。

其实,他最应该的反应是冲出去拼个你死我活的,但是他看见的并不只是仇人,还有爱人。

秋凤岚,这个人好像很久没见了,又好像每天夜里都会与他厮杀几百遍。如今他就在眼前,但是苏若瑶也在他眼前,而且不是站着,是被人扔在地上。

原来,苏若瑶等候方小刀的时候,见山下又上来了三个人。那天夜里她没有看清楚秋凤岚面貌,如今到了对面也是不识。

这三个人,一个人双手拢在袖中,一个长了一只鹰钩鼻,至于秋凤岚,他本来长得极好看的。

秋凤岚也不认识苏若瑶,走上前来道:“小姑娘,刚才可看到有人上去?”

苏若瑶也知防人之心不可无,所以支吾道:“不曾见。”

那双手拢在袖中的人突然笑道:“小女娃也会撒谎,着实可笑极了,我岂不知你和那方小刀是什么关系?”

苏若瑶一愣道:“什么?”

那鹰钩鼻怪笑道:“莫非这女娃,竟然是方小刀那小子的情人么?”

鹰钩鼻的声音很有特点,很尖细,听了让人非常不舒服。可也就是这种声音,才让人过耳不忘。

苏若瑶清晰得记得,这个声音就是那天夜里讨论要杀方小刀夺取神武经的人。

这时候,老江湖都会不动声色,但是她又岂是什么老江湖。面色惊恐之下,懊恼自己见了方小刀之后竟然将正事给忘得一干二净了。如今不仅自己危险,方小刀更加的危险。但是她又极其聪明,电光火石之际,竟然向山下跑去,心想这样方小刀应该就没有危险了。

岂知这三人每一个武功都在她之上,还没跑就被点了几处要穴,立刻动弹不得了。

那双手拢在袖中的人笑道:“你跑什么,你当没人见过你们上山么?”

秋凤岚道:“我们一路赶来也算快,路上既然没有碰到,他便还在山上,看这女子,必然是再此等候了。不如我们就在这里等候,一定能等的着。”

鹰钩鼻却不同意,认为这地方不够隐秘,不方便行事,不如上山去找,以他们的武功,方小刀定然无法逃脱。

而那个双手拢在袖子里的人,竟然也同意鹰钩鼻的看法,这才三人把苏若瑶扛着上了山来。

方小刀不知道这件事,他如果知道就应该庆幸秋凤岚的说法没有被采纳,不然的话今天已经没有半点生机了。

双手拢在袖中那人道:“我们四下里看看吧,分开找更快一些,我们三个人,每一个都武功在他之上,不用怕的。”

方小刀一愣,这人声音,也似曾经听过的,再看他的双手始终不露出来,心里也是惊得不小。

那夜在这禅院之中要夺那把刀的人,双手练了极其阴毒的功夫以至于双手铁青。这人身上佩着长剑,似乎穿的还是道袍,江湖上不会有名门正派练这样的武功,一定是他身份不简单,所以不敢人前显露。

秋凤岚是绝对不会放过自己,这个要夺刀的人,也不肯善罢甘休,如今是猛虎豺狼合起伙来了,情势好像是十死无生了。

那鹰钩鼻道:“正该如此,那这个女娃怎么办?”

那道士冷冷道:“哼,我看你这个好色之徒怕是忘了正事了,你再想做毁人清白的事情,休怪我不留情面。”

那鹰钩鼻似乎也怕他,陪笑道:“那是不会的,您请放心。”

三个人分开去找方小刀,完全没想到方小刀近在咫尺。

待三人离开,方小刀侧耳听了一下,似乎的确没有人了,立刻跳了出去。

跑到苏若瑶旁边,见她睁着眼睛却不能说话,慌忙去解穴。既然不能说话,那肯定是哑门穴被点了。所以他立刻将苏若瑶扶了起来,按住哑门穴,推宫过血,这手法以前学过,也并不难。

谁知过了一会,苏若瑶神色痛苦,额头上沁出了汗水,穴道却还是没有解开。

方小刀赶紧停了下来,他听秦不归说过各门各派打穴的手法各不相同,但是人体经脉若是熟络,也并不难解开。除非是有一种人,会在打穴的时候用极其玄奥的手法。如果打入体内的真气不能打通,强行解开反而会让人气息紊乱,轻者会受内伤,重者有性命之忧。看来,方小刀是没有本事解开苏若瑶的穴道了。

方小刀看了看苏若瑶神色,知道自己刚才的举动已经让她受苦了。苏若瑶额前的碎发,紧紧得贴在额头上,方小刀拿起自己的衣袖,将汗水擦干净。突然觉得自己虽然大仇未报,可是今日要是死了倒是成双成对,只是可惜苏若瑶是被自己连累的。

他非常清楚,自己逃出去的可能性很小。苏若瑶这个样子,自己带着她根本快不了,一定会被追上的。

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方小刀立刻抱起苏若瑶,藏到了大佛后面。

原来是那鹰钩鼻色心不死,去而复返了。

鹰钩鼻看到苏若瑶人不见了,大惊失色,立刻跑了出去。

方小刀放松下来,突然想到此处有暗格,何不藏在这里。

于是,拿了长剑,将石板撬开,下面却只是一口箱子一般,方小刀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只好将苏若瑶放了进去,自己再想办法了。

合上了石板,突然外面又有一人走了进来,走到大殿上冷笑道:“出来吧,你骗得了别人还能骗得了我吗?像你这样重情重义的人,是不会扔下自己的朋友一个人跑的。”

方小刀一愣,走了出去。

只见秋凤岚面相大殿外面站立,这才知道原来自己是上当了。他纵然能猜到自己并未离开,可他也不会猜到方小刀会在大佛后面。

方小刀不由分说,拔出长剑来也不叫喊,一剑向秋凤岚刺了过去。真正的愤怒原也不需要以呼喝来涨声势的,他日思夜想的就是将秋凤岚碎尸万段,此刻见面还有什么比拔剑便杀更好的办法。

秋凤岚并不慌张,转身过来手里却多了一条细细的铁鞭,只是这铁鞭怕不能叫铁鞭。普通的鞭锏都是沉重兵器,也没有锋刃。但是他手里这个,上面多了很多横生尖刺,并不甚长,极其容易隐藏。而且,这件兵器两段粗,中间细,可以说是力量都在顶端了。

秋凤岚和陈翰同一个师门,做人却千差万别,陈翰平日用的铁鞭已经近乎一条铁棒,上面的棱,打磨得非常圆润。秋凤岚倒好,把铁鞭这种武器,硬生生改成了一种阴毒的玩意。

方小刀和秋凤岚交手,两次都是拼了勇气,武功上的差距,这会就体现出来了。

秋凤岚拿那铁鞭轻轻的在方小刀长剑上面一点,长剑立刻弹了回来。

虽然方小刀功力还不及秋凤岚深厚,但是神武经本来是极其深奥的武学。再加上今时方小刀剑法有了很大的进境,二人的差距其实已经缩小很多。

方小刀以夺路剑法应对,这一回还像和冉珠大战时候一样,依旧是忽强忽弱,百转千回。

秋凤岚以为,方小刀这种勇敢的人剑法也应该是一往无前,就凭他纵身一跃的疯狂,这个人绝不是和能屈的人。但是他总是怀着一颗小人之心,所以认为方小刀此刻一定是一心想要报仇,却没有想到,方小刀此刻更重要的是要将苏若瑶保住。她不能与自己同死,这比报仇还要重要。

一个有情有义的人,总是能把情义放在心里,思己度人也总能情义为先。一个不懂爱人的人,他很难去理解情义,更不会情义为先。

秋凤岚起初不在意,但是越大越是惊讶,方小刀几月的时间已经大不相同,这时候武功不仅进步不少,而且出招也老练了许多。但是,秋凤岚毕竟是大名鼎鼎的酥骨手,武功也配得上他的名声,重视起来就很快占了上风。

方小刀能够和冉珠打成平手,最大的优势就是冉珠虽然愤怒,但是手底下还是有轻重的。但是秋凤岚不一样,他不怕把方小刀给打死了。冉珠却一心要以招式取胜,好好的教训一番,这才让方小刀能够一直不败。

此刻,方小刀最难受的就是,秋凤岚这件兵器上面有横生的尖刺,有倒生的利钩。他总是以单钩去勾长剑,总是让他的剑法凝滞,使得他没有办法使出最好的剑法。

其实秋凤岚最厉害的还是酥骨手,同门学艺他的鞭学的没法和陈翰相比较,但是酥骨手却是稳压陈翰一头。起初他也不敢肉掌对长剑,如今有了上风,他已经准备卸掉方小刀的哪一块骨头了。

方小刀等不得,另外两人随时都会回来,那时候必死无疑。就算自己没有办法把苏若瑶带出去,也要想办法找其他人来救她回去,穴道就只能再找高手解开了。

突然,方小刀长剑被秋凤岚套住,秋凤岚左手伸出来,伺机而动。就在此时,突然一道寒光闪过,秋凤岚大惊失色的跳开两步叫道:“啊,怎么竟在你手里?”

正文 第三十一章 痴情弱女子

秋凤岚看见的,是方小刀的那把短刀。千钧一发之际,方小刀掏出那把宝刀将秋凤岚的铁鞭一刀两断。他这铁鞭甚细,宝刀砍下去非常容易断。

方小刀没有理会秋凤岚为何因为这把刀而惊愕,长剑欺身而上,短刀也还在手。

秋凤岚兵刃只剩下一半,但是他手上功夫更好,其实还能稳操胜券。但是他偏偏这时候一心要多么那口宝刀,所以总是不怎么顾忌方小刀长剑,总想把宝刀夺下来。他一心要夺刀,自然而然对方小刀的长剑疏于防范。而且这把宝刀极其锋利,他以肉掌却是顾忌良多。虽然方小刀不会刀法,但是仗着宝刀之利乱打,也让秋凤岚无从下手。

方小刀大概不会想到一把刀会让秋凤岚方寸大乱,可对于他来说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今日,报仇有望了。

兵有毕其功于一役,武有尽其力于一合。每一个练武的人都还有绝招,这是最厉害的招式,却并非随便什么时候用出来都会奏效。所以,不到必要的时候应该尽量避免剑走偏锋。而且,对于一个高手来说,当他出绝招的时候,必然已经审时度势,让威力达到最大。

方小刀曾经对秋凤岚用过类似的招式,但那时候没有对敌的经验,所以只不过是一腔热血而已。

他现在要用的是一招“骤雨初歇”,这招剑法并不是最开始夺路剑法里面有的,而是秦不归的招牌。以前秦不归说过,一个人要在剑道上成为大家,一定要有自己独特的剑道,有自己的绝招,而方小刀目前还没有。但是方小刀是秦不归悉心栽培出来的,对于自己的绝招自然是毫无保留。而方小刀天资聪颖,自然学到了一些火候。

秦不归取名不似夺路剑法的创始人,他取名为骤雨初歇,其实和骤雨毫无关联。他的意思是,不管对手多么强劲,境况如何恶劣,这一招剑法之后便该如同雨过天晴了。这个名字,起的很有秦不归的气概,他本来就是个狂放的奇人。

骤雨初歇,这一招是秦不归的心血,用出来自然要受到效果,要在最适当的时候出手。

起手普通至极,见势而涨,这一招其实还是没有跳脱夺路剑法。夺路剑法讲究的是刚柔并济的路子,暗合阴阳大道,既要威力不俗,也要张弛有度。正因为如此,夺路剑法总让人觉得大气,潇洒。

就如风起云涌,剑法总是会在关键的时候达到威力的巅峰,速度的极致,这才配得上一个“绝”字。

秋凤岚只顾着那把刀,却忽略了方小刀可能爆发出的可怕杀招。所以,等他发现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

看着长剑封喉而来,秋凤岚右手拿断了的兵器去抵挡,而左手也是护住自己的脖子,然后尽力的去扭转自己的身子。

就在这时,长剑在间不容发之际刺到了秋凤岚的左胸。顿时,两个生死仇人有了同样的情感,懊恼。

秋凤岚的懊恼是,他竟然忘记了当年的秦不归也总是能在间不容发之际变换剑的方向。这是江湖上至今一件没法解释的事情,他混迹武林几十年不可能不知道,今天面对方小刀却把这件事给忘了。

方小刀懊恼的是,他早就知道,秋凤岚身上有一件刀枪不入的甲胄,他居然还是刺了他的胸口。

方小刀撤剑,一次不成就再来一次。

秋凤岚也是不敢再大意,准备重新和方小刀打过。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有人叫道:“秋凤岚,耳湖故人,向你问好。”

秋凤岚大惊失色,哪还顾得上方小刀,只是奔逃罢了。

方小刀追了两步,突然想起苏若瑶来,停了下来道:“多谢救命之恩。”

话是说了出去,但是没有人回应他。

方小刀第一次听到这句话,是从小莺的嘴里说出来的。他听这声音也是个女子,而且甚是年轻,所以他以为是小莺来了。

方小刀奔出寺院,却没看见有人在外面,只好满腹狐疑的回来了。

走到大佛后面,打开石板,突然大吃一惊,下面竟然空洞洞的什么都没有,不仅苏若瑶不在了,甚至连下面的石板也没了。

方小刀不知道下面的深浅,但是此刻哪里顾得上许多,如果苏若瑶因他而死,自己便是死了也并不冤枉。

方小刀想到这里,纵身跳了下去。

禅院外面,一口水缸里面,一个女子浑身湿淋淋的站了起来,神色似有说不尽的哀愁。如果方小刀在这里,自然能够认出来这是已经许久不见的秋果。

秋果那天跟着叶慈悲一起离开了苗家庄,但是她不可能总是跟着叶慈悲,以前是肉票,现在什么都不是。回到花禾镇,结果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只剩下空荡荡的房子。她记挂的母亲不见了,家也没了。她不愿意看到方小刀被秋凤岚所杀,也不愿意父亲死在方小刀的剑下。她只是个痴情弱女子,无力从中周旋,也无力承受,于是,轻声的念头就一下子涌现了。

其实方小刀不知道,秋果极擅长丹青。那时候秋凤岚还没有对不起方小刀,她也不是方小刀仇人之女,她在某一天画下了一个木匠。那个木匠,在她的梳妆台上,刻下了一束芦花。芦花还有一个名字,叫做“蒹葭”。少女的心里,从那时就有了窈窕淑女和年少君子的遐思。后来的一切,将她一直置于煎熬之中,儿女情长和骨肉之情之间相互操戈,彻底压垮了这个娇柔的女子。以前她以为方小刀死了,那自己就算是殉情了,可是如今看到方小刀或者,她也要殉情。只不过,以前的殉情是追逐自己的情爱而去,如今的殉情却是要把自己和自己的情爱一起从这个无趣的人世带离。

但是,天不让一个人死,她自己想死也不行。

秋果随风松开了手,看着风中那手帕上的人渐渐远去,直到看不见,她该去了。

只需要回过头一个纵身,悬崖会让她痛痛快快的粉身碎骨。这一生还没过多少年,也没有经历过人世的太多酣畅淋漓,她觉得这个死法,可能是她一生最壮观的事情了。

就在她纵身的刹那,突然被人一把拉住,然后又回到了悬崖边。

秋果惊讶的回头,看到了一个美貌的中年妇人。

这妇人道:“姑娘,你年纪轻轻的为何要轻生呢?”

秋果道:“人世有无尽的苦痛,也有无数的苦法,便是一种,已足矣让人寻一解脱。活着,何必遍尝无数种苦法,经历最重的苦痛。”

这妇人手里拿起那块随风而去的手帕道:“你是因为这个人吗,我好像见过。”

秋果摇头道:“是,也不是。”

这妇人道:“我听说这个人是个死人,因为又另一个姑娘,每日在他的画像前面上香,而且总是会一声接一声的哀叹。”

秋果和叶慈悲找了很久的方小刀,对于方小刀的事情知道的也算详细。但是方小刀遇见苏若瑶和苗青屏都是之后的事情,她们不该当方小刀是个已经死去的人。不过,此刻这些都不重要,方小刀以后会不会记住自己不重要,他身边有几位红颜知己也不重要。

秋果苦笑道:“他还活着,可是他总是好像会被麻烦自己找上门,他的运气非常不好。我只希望他长命百岁,不再受人欺凌,身体康健,每一日都有人陪伴,那就够了。”

这妇人道:“你说的是,方小刀?”

秋果点了点头,似乎并不惊讶这妇人能够说出方小刀的身份。哀莫大于心死,一个心死之人,是很平静的。

这妇人道:“我离开家门之后,也才知道方小刀没有死,我那傻女儿还说,纵然萍水相逢,也该十年不忘。”

秋果道:“没错,他很迷人的。但是他以前更迷人,爱笑也爱说笑,很勇敢。”说到这里,秋果的嘴角上扬出了一个幸福的弧度。那日家中谈婚论嫁之时方小刀的勇敢,已经成为了了她此生最大的幸福。

这妇人笑道:“是吗,这倒是和我女儿说得是同一个人。不过我还听说,方小刀这个人似乎挺喜欢沾花惹草的。小剑山有一个小姑娘叫苏若瑶,他们俩曾经形影不离呀!”

秋果道:“他要是一点也不沾花惹草,那可就不那么迷人了。他要是喜欢上一个女人,那就敢大胆的说出来,要是恨一个人,他也敢把自己的命留下的。”

方小刀敢爱敢恨,但是这个敢恨,却是因为秋凤岚害了秦不归他才知道的,说出来不知道该喜欢还是该悲哀。

这妇人道:“你一定是秋凤岚的女儿了,我该杀了秋凤岚,但是听我女儿说你是个心地善良的姑娘。所以,你不用再跳第二次,因为我还是会救。”

秋果一愣道:“您的女儿?”

这女人笑道:“我女儿叫佘英,你可能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不过你应该不会忘了小莺吧!”

秋果当然不会忘记,突然之间自己的丫鬟居然变成了处心积虑潜伏在自己家里的武林高手。

这女人,就是小莺的母亲,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公孙菽。

公孙菽看了看秋果的表情道:“上一辈恩恩怨怨还没有了解,你们这些孩子就不要搅和进来了。我和方小刀一样,一定要取他秋凤岚的性命的,至于到底谁能杀掉他,那就看自己的本事了。你爹诡计多端,我以前武功和他不分伯仲,恐怕难有胜算。所以,我苦练了二十年,你想一下我会放过他么?”

秋果疑惑道:“我爹,又做了什么事情了?”

公孙菽道:“你不必问,但是也和你没有关系,我也是个恩怨分明的人,救了你就不会让你再去死。”

秋果被公孙菽救了下来,然后一路一直带在身边,就这样秋果被带到了断魂谷。

到了断魂谷之后,自然就听说了很多关于方小刀的消息。听了这些消息之后,她又不安起来,但是就算明知方小刀近在咫尺,她也只敢远远的看一眼,不敢走近。

今日方小刀和苏若瑶相逢之后喜笑颜开,她看在眼里却说不清到底是怎么样一种感受,是高兴还是妒忌。

心乱如麻之下,她到处乱走,结果就只一眼,看见了秋凤岚,自己的亲生父亲。后来,她又远远看见了苏若瑶立刻就明白方小刀又有了性命之忧。于是,她发了疯的跑,但是她哪里能够赶得上那些轻功上等的人。等到她到了禅院外面,方小刀已经和秋凤岚大打出手。

秋果站在水缸上面,从禅院的墙上看着里面。当她看到方小刀的剑要刺到秋凤岚的时候,几乎是万念俱灰的,竟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再后来,两个人准备再厮杀,秋果灵机一动将秋凤岚先惊走。

耳湖故人,这句话秋果以为说得是公孙菽,那公孙菽的武功应该是非常的厉害,秋凤岚这一跑,怕是要跑很远了。

结果,秋凤岚一跑,方小刀追了两步就停了下来。她以为自己被方小刀发现了,吓得掉进了水缸里,等方小刀出来查看的时候,正好躲进水里。

其实当时如果不是方小刀着急的话,他不会听不见落水的声音,也不会发现不了近在咫尺的秋果。但是天意作弄,方小刀还是没有看见她,哪怕近在咫尺,哪怕她灼情爱恋。

耳湖故人,这句话里面的故人不应该是公孙菽,这是方小刀的猜测。因为他清清楚楚的记得,当时小莺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秋凤岚说了一句“不可能,怎么还活着?”但是,公孙菽活着这件事世人皆知,公孙家还是备受尊敬。所以,这个故人应该不是公孙菽。但是耳湖就在公孙家门口,那耳湖故人,还会是什么人,而且和公孙菽关系非同凡响。

方小刀跳下去就有一种一脚踏空的感觉,这种感觉非常不好。未知是一种很恐怖的感觉,失控是最无能为力的事情。但是,人总是懂得挣扎才会幸运,只有不停的挣扎,才是武林中活命的王道。

方小刀猜测,伸出长剑去,结果还没有伸直就碰到了石壁。

大喜之下,高良彬又向后试探,然后确定了,这个下坠的地方是一个竖井,并不很大。

高良彬叉开了腿,手脚并用,脚在石壁上摩擦,剑也在摩擦,那剑和石壁磨出的火花给黑暗带来了唯一的光明。

但是,石壁湿滑,这样似乎下坠的力道并没有减少多少,照样免不了粉身碎骨。

不得不感谢一个人,小莺,如果不是她的话,方小刀就不会把那把宝刀据为己有。没想到,这把刀如今竟然成了他的福星了。这时立刻拔出宝刀来,插进了石壁之中。先前生怕长剑无法承受下坠的力道,始终不敢横插,但是这宝刀,他没有控制好力道,一下子就深深的插了进去。没想到这宝刀竟然能够承受着力道,借着下坠的力道,从石壁上一路像切豆腐一样划了下去。

这时,突然脚下碰到了硬物,这才发现已经到底了。方小刀拔出那宝刀来,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要是晚一会,这口气就出不来了。

他在空中的动作和思考都是在电光火石之际发生,但是在他心里,却是很漫长的时间。因为在这种情况下,很多人大脑一片空白,能够镇定自若的自救,可以说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那种煎熬,就算是瞬间也是关乎一声,可谓至关重要。

方小刀还不是个老江湖,身上没有什么火折子类的东西,下到这里依然是什么都看不见。

黑暗里的一点光明都会被无限的放大,所以当他眼前出现一点光明的时候,立刻向着那里笔直的走了过去。

就这样一直走,大概走了足足有一千多步,这才看见了光明是为何物,那是洞口。

方小刀跑了过去,在洞口猛然收住脚,脚下赫然是万丈深渊。

站在那里看下去,下面隐隐约约的云雾下,竟然有人家,也有人。只是,人似乎只有蚂蚁那么大,屋舍也只像棋子一般大小。

方小刀的猜测成真了,下面果然是断魂谷,只是这里有一个洞口,恐怕也到不了下面吧!

可是,苏若瑶哪去了,如果她是掉了下来,那人哪去了?

方小刀又走了回去,在地上一阵摸索,终于发现地上除了土石什么都没有。那,苏若瑶难道没有掉下来吗,那又到哪里去了。

方小刀思前想后,想到了那个鹰钩鼻,他之前离开后又回来过。而且另外一个人说过他好色,莫非是鹰钩鼻趁他和秋凤岚大战,竟然将苏若瑶掳走了么!

想到这里,方小刀懊悔不已,如今自己困在了这里,救不了苏若瑶了。一时间百感交集,竟然差一点垂泪。

方小刀又来到了洞口,洞口现在是唯一可能出得去的地方,自己又那把宝刀,或许能下得去。就算是到了群魔乱舞的断魂谷,总比困在这里什么都不做强,哪怕又一丝的机会,他也要出去救回苏若瑶。

这时暮色四合,其实再等一会天黑透之后机会更多,但是他一刻都不愿意多等了。就在这时,身后却突然打出一声巨响,声音很大,似乎是什么什么东西相互摩擦。

方小刀大惊,莫非此中还有机关,那却不用走这险路了。

正文 第三十二章 身临魔境

方小刀走了过去,一片漆黑之中传来了一种诡异的“辄辄”声,但是,他看不到这声音从哪里传来。

方小刀摸黑走,一直用剑鞘击打着地面以确定前面不会有东西挡住去路,或者把他绊倒。

突然,前面有人叫道:“谁,谁在那里?”

方小刀立刻停住,一动不动,不敢去惊扰这人。

这人却比方小刀大胆,突然吹亮了一个火折子,似乎意图看清楚。

方小刀在火刚刚冒出火星的时候立即飞身出去,等火烧的旺盛的时候,他已经站在那人面前了。

这人却一动不动,只耳朵动了动道:“你是谁呀?”

方小刀觉得无比惊讶,因为这个人赫然是一个双目不能视物的瞎子。一个瞎子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的确是心明眼亮,但是奇怪的是瞎子为何会点灯,点了灯又有何意义。这瞎子很老,脸上遍布着皱纹,整张脸像一颗晒干了的皱皮青枣。

此刻本该一剑直刺,但是方小刀看他毕竟是个瞎子,心中动了恻隐之心,先按兵不动看他如何。

瞎子的眼睛大都很难看,他的眼睛几乎全白,要不是里面布满了血丝,那就像是两块白色的翡翠了。就是因为有很多的血丝,才变得更加难看,更加诡异。

瞎子突然笑了一下,笑的很寂寞,不知道为什么,方小刀觉得他的笑像是百无聊赖的自娱自乐。

“是个不爱说话的相公,真奇怪,这是到底有多少人要回去,莫非最近外面风声比较紧?”

方小刀更加好奇,什么叫外面风声紧,外面已经大军压境,不日断魂谷即将被血洗,难道他不知道么?

方小刀道:“老人家,你在这里干嘛?”

说这话的时候,方小刀的手随时准备致命的一击。

“看来你是第一次走捷径,也难怪,这条路要走也不容易。”说完,这老瞎子转身道:“跟我来吧!”

方小刀跟了上去,只见这瞎子一直向石壁走了过去。乘着这个空档,方小刀接着光明看了看这个地方,是一个很大的石室,空荡荡的像是一无所有。

老瞎子走到了石壁旁边,在一个九宫图案上飞快的点了几下,然后石壁突然出现了一扇门。

老瞎子道:“请。”

方小刀跟着他走了进去,微微侧目却发现,这门足足有两尺那么厚。更加恐怖的是,这门外石内铁,如果不知道机关那就休想打开了。而且,这门是像水闸一样上下开关,隐藏在石壁上难以发现。

老瞎子走路颤颤巍巍,尤其是下坡路,他们走的地方是一个向下的甬道,只可一人通行,有些地方非得低头才能通过。甬道很长,不仅都沙漠而且还没有台阶,如果不是地面凹凸不平的话,方小刀真的担心老瞎子会摔死。

甬道里越走越潮湿,地上也越来越滑,不过很久就到了尽头,尽头处隐隐有一个小洞又暮色透进来。

老瞎子不走了,指了指洞口道:“从此处一步出去,便是人间地狱了,请吧!”

方小刀一愣道:“为何是人间地狱?”

老瞎子笑了起来,皱纹抖动着像是一块老树皮随时会掉下来。笑完之后老瞎子道:“一群没有了利爪獠牙的魔头,不就是一群小鬼吗?小鬼呆的地方只能是地狱,而且小鬼只敢在自己的窝里磨牙吮血。”

方小刀点了点头道:“也有道理。”

老瞎子道:“快去吧,里面尚可苟活一世。断魂谷只有进来的捷径没有出去的捷径,专门就是为了让你们苟活,既然走上了这条不归路,从此就不要想那些人间的事情了。”

方小刀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老瞎子道:“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是一个没有把刀剑放在我的脖子上威胁我的人。”

方小刀道:“我问你,在我之前,可还有人下来过?”

老瞎子道:“有,有一个特别喜欢说话的小姑娘来过,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倒是个不错的小姑娘,很有一些英雄气,不仅敢走捷径进来,还敢堂而皇之的出去。”

方小刀道:“我是说,有没有一个动不了也说不了话的人被人带下来?”

老瞎子道:“当然有,只有有人进了佛下面踩到石板上,不管是死人还是活人都会被送下来。除了你是个例外,没有人不是我送下来的。”

方小刀终于把长剑放在了他的脖子上,冷冷道:“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老瞎子笑道:“我眼睛瞎了快四十年了,可是我的心还没瞎,我自然知道。但是我只是个带路的,和你到底是什么人没有关系。”

方小刀把剑收了,他觉得没有必要去和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去计较。他现在有些明白这个机关了,那块石板会把人送到自己掉落的那个地方,然后会由老瞎子带路,然后送到断魂谷里面去。自己听到的“辄辄”声,就是老瞎子送完了人把石板再送上去。既然如此,这不应该是一条不归路,方小刀没明白不归路到底是什么意思。

方小刀看了一眼那老瞎子,然后从里面钻了出去。

断魂谷虽然是个群魔乱舞的地方,但是偏偏这里的风景还非常的不错,有水有花,林木茂密。

方小刀觉得奇怪,苏若瑶哪去了,既然被老瞎子送了出来,那人到底哪去了。

方小刀突然意识到自己错了,应该问清楚再说,于是再了钻进去。

老瞎子道:“你又回来了,莫非你想走后悔路,那恐怕晚了,我只知道把人送进来,可我不知道该怎么把人送出去。你觉得来的时候一路顺畅,但是你不知道的是,如果你往回走,绝对没办法活着走出去。”

方小刀道:“我问你的是,你刚才送下来的那个姑娘去了哪里?”

老瞎子道:“你看我有力气把一个人从甬道里送下来吗?”

方小刀道:“你什么意思?”

老瞎子道:“带走她的另有其人,却不是我,你不必问是谁,总会有人来找你的。到了这里,你谁也不用找。”

仿佛实在印证这句话,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方小刀吃了一惊,从洞口钻了出去。

外面跑来的是一群断魂谷的喽啰,一个个看起来并不狼狈。事实上,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是高手互相之间对决,这些喽啰几乎没有任何的损伤。

方小刀习惯把他们这样的人称作是喽啰。喽啰,是跟在强盗匪类身边的人,但是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当喽啰,得有本领,伶俐能干。他们并不是全然没有本事的人,但是他们很多人都没有多少是非观念,所以会成为喽啰。江湖上有大人物,也有小人物,一个盲从的人不管能力多大,依旧是个喽啰而已。

一入断魂谷,步步杀机,既然敢来就心里有准备。

方小刀的剑已经损的不像样子,剑锋几乎磨平了,但是这样的剑也能杀人,只在于他心里想不想杀而已。

抛开善恶的话,方小刀和断魂谷无冤无仇,更加没有必要去杀一些喽啰。他的目的是找苏若瑶,不是来断魂谷杀人,所以就算难以善了,也还不到杀人的时候。

断魂谷并不是很大,所以他根本就无路可退,只能狭路相逢。

暮色下,背靠断魂谷千丈的高崖,方小刀和这些喽啰的大战开始了。

和方小刀分开后的殷晟先是去了四海帮,冉珠负伤,于情于理该去问候一下的。不出所料的是他果然被冉珠冷眼相待,但是收获是见到了四海帮帮助付一辉,付一辉听完之后满口答应,表示愿意在天下英雄面前为方小刀证明清白。

殷晟离开之后去找方小刀,先是去找宋临岳,结果方小刀和苏若瑶都不在。又听说方小刀曾在河清派盘桓,所以又去了河清派,结果还是不在。

殷晟起初认为,一定是少男少女久别重逢,如胶似漆的生怕别人打扰。结果到了天黑,他还是没等到两人回来,这才发觉异常。

殷晟去找了宋临岳,两个人一起去找方小刀和苏若瑶。

断魂谷外一字排开的是武林各派的营地,而且每一个营地相隔甚远,正好像这些人做事总是貌合神离。尽管大家嘴上说着共同进退,一起浴血杀进断魂谷,但是实际上却连一起扎营都始终保持一段距离。

殷晟和宋临岳两个人正在踌躇该去哪里找人的时候,就看见了两个非同凡响的女人。

殷晟近年在武林中走动甚为频繁,所以水月观的巾帼英雄烟云居士林采霞他是不可能认错的,另外一个他不认识。但是宋临岳却是个行遍天下的道人,他一眼就能认出来公孙菽这位武林中人人尊敬的英雄之后。

既然撞上,就算是十万火急也要打一声招呼的。宋临岳走了过去道:“合手帮宋临岳,殷晟,见过居士,见过公孙姑娘。”

他之所以叫公孙姑娘,是因为他没办法称呼她什么夫人,江湖上没有人知道公孙菽到底和什么人生下了一个女儿,只知道这个女儿姓佘。

林采霞笑道:“宋道长和殷堂主怎么不在营地里休息,反而看起来有些匆忙?”

宋临岳道:“有一位朋友不见了,所以一定要出来找找的。”

林采霞道:“哦,你们也是找人的?”

宋临岳点了点头。

公孙菽道:“正好,你们来了我正好问一下,方小刀如今在哪里?”

宋临岳和殷晟一愣,别人关心方小刀去向大概是有所图谋,但是公孙菽,她怎么也不像是图谋子虚乌有的宝藏的人。

殷晟道:“实不相瞒,小刀兄弟今日与我们相会,这会却是不知去向了。”

公孙菽隐隐有些担忧道:“哦,那你可知道他去了哪里,是不是和报仇有关系?”

殷晟摇头道:“这在下无法得知,他走得时候并没有道别。”

宋临岳看了看公孙菽的神色道:“公孙姑娘,难道二位也要找方少侠么?”

公孙菽道:“那倒不是,只是这人和方小刀有着莫大的关联。”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却将秋果身份以及二人相遇的事情尽数讲明。

听完之后,殷晟却很不以为然,一个仇人的女儿,在他眼里并不是什么好人,也不因为秋果自杀而觉得感人。

林采霞道:“虽然秋凤岚恶贯满盈,但是毕竟这孩子还是个不谙世事的丫头,对方小刀我看也是真情义。如今她才最让人担心,想来方小刀夺路剑法精妙无比,遇上了什么事情还有个还转,但是她就不同了。”

殷晟道:“此言差矣,秋果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是与她为难的人也是有限的。而小刀,他却因为被人怀疑被人惦记上了。江湖人心叵测,恐怕惦记宝藏的人比我们更加想找到他。”

林采霞说的话很有道理,但是殷晟心中有个亲疏远近,所以不愿意理会秋果如何了,只担心方小刀和苏若瑶。

公孙菽道:“怕只怕,方小刀仇恨未消,剑下无情以致滥杀无辜。”

殷晟猛然醒悟,祸不及妻儿,原来公孙菽担心的是,方小刀杀了秋果。但是他殷晟觉得方小刀不可能这样做,这是做大哥的该有的自信。

殷晟不愿意别人这样误会方小刀,有些不悦道:“您这是白担心了,小刀不会这样做,而且我看这位秋小姐未必有多好,有其父必有其女嘛!”

公孙菽道:“可是,一个人的仇恨会让他改变的。据我所知,方小刀无父无母,与秦不归相依为命。秦不归被秋凤岚下毒之后他也被囚禁起来,脱困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在秋家大开杀戒。所以,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时候,道义可就从心里挤出来了。”

殷晟和宋临岳非常惊讶,这件事他们都不知道,宋临岳不知道还正常,可是殷晟作为方小刀结义的大哥,竟然对这件事不知分毫。

公孙菽看到二人神情,无奈道:“二位不必惊讶,我和方小刀还有一些缘分,我以晚辈视之。所以,我也不愿他做下什么抱憾终身的事情。大家边走边说,我们还是找人要紧。”

一路上,四个人边走边说,大家这才知道方小刀和佘英还有一段缘分。佘英出手助方小刀固然是侠义心肠,方小刀为了不连累她从十丈高崖一跃而下,这也令人敬佩。以前从百虎门传的消息让很多人认为方小刀是个疯狂的人,为了报仇而选择同归于尽。现在才知道,原来这件事还有内情,更显得方小刀英雄侠义。

可是说了很多之后,大家就明白了方小刀跳崖的真相,也对秦不归重伤之下能从十丈高崖救人佩服不已,但是有一件事始终百思不得其解。方小刀是被秦不归所酒才能活下来,但是秋凤岚他又是怎么活下来的,这件事连公孙菽也说不出个端倪来。

方小刀放倒这些喽啰并不费力,但是断魂谷绝不是只剩下喽啰。那些冲锋在前的高手几乎死伤殆尽,但是剩下的楚潮生,净善,黄蜂婆,这才是断魂谷最恐怖的战力。而阴杀鬼,是迄今为止正道最大的斩获。

比这些巅峰的人差一级的,断魂谷中人数众多,只是大多已经死伤。剩下的人里面,有一群“魔种”不为人所知。而现在,方小刀面前的这些人,就是“魔种”。

魔种乃魔门火种,都是一些年轻人,年纪最大的也不超过二十岁。是被困断魂谷之后,魔门悉心栽培的新弟子,是重整旗鼓的希望。

不管是沧海一脉,北漠圣衣还是西极流沙,他们都是流传了几百年的宗派,经历了无数的沧桑。对于他们来说,留下了希望,就相信会有一天东山再起的。

方小刀算是非常年轻的了,没想到今天在断魂谷,看见了清一色的一群少年郎。这些少年和在外面看见的那个喽啰不一样,他们穿的好,人非常的精神。而且,据方小刀观察,这些人武功比那些喽啰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前面一个粗壮少年,看起来龙精虎猛,一双眼睛精光闪闪,一看就是一个内功高手。在他的旁边,是一个光头少年,头上却没有戒疤。但是他的兵器是双刀,连双刀的样式也是戒刀,方小刀隐约觉得此人可能和净善关系密切。

那粗壮少年道:“阁下是什么人,为何闯入断魂谷,还接连打伤我们这么多人?”

方小刀道:“方小刀。”

三个字出口,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他们是断魂谷的骄子,未来的希望。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凡能知道的他们都知道。

方小刀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声名鹊起,从一开始传出他是秦不归的传人便已经是广为人知。何况他还卷入了宝藏的事情,断魂谷自然对他有所了解。

粗壮少年道:“方小刀,你是怎么进来的?”

方小刀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觉得这个质问并没有意义。大家不是朋友,也没有仇恨,但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所以跟他们好像也没什么道理可以讲。

既然没法讲道理,那就打,今天救不了人那就死。

那些少年见方小刀没有说话,一个个激愤起来,那背着双刀的光头少年叫道:“欺人太甚,找死。”说完抽了两把刀在手,向方小刀冲了过来。

方小刀看这少年,刀法声势夺人,已经很有火候,但是和几个月前的自己一样,出手鲁莽,不知道留余地。和人动手,余地更多的是留给自己,仓惶出手固然大忌,孤注一掷实属不智。

就在这时,突然空中一声闷喝道:“住手,不可伤了贵客。”

方小刀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是贵客,心里正在纳罕,那空中的人已经落地,向方小刀悠然一笑。

方小刀目光骤缩,盯着这人道:“怎么是你?”

正文 第三十三章 刀马再现

却说方小刀目光所致,是一个很瘦的中年人,面如黑炭,下巴留着很漂亮的一簇胡须。这个人方小刀见过,而且因为他给方小刀带来了很多麻烦,他是阴杀鬼。

这阴杀鬼摇了摇头道:“不,你认错人了,死人不可能复生,如果你拿一把尺子量一量,你会发现我比大哥高一点。”

方小刀皱眉道:“你是阴杀鬼的弟弟?”

这阴杀鬼点了点头道:“我们本姓江,哥哥叫江秦,我叫江楚。”

方小刀下意识的认为,阴杀鬼只有一个,这人在胡说八道,什么江秦,江楚,听起来像是朝秦暮楚。

方小刀冷笑道:“这都什么名字,你撒谎也听起来太不真实了吧!”

江楚道:“有句话叫做朝秦暮楚,形容男女之情中不忠贞的人。但是如果从字面上来看,朝秦暮楚不就是为人的贪心么,为人父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兼得天下的好事不也很正常吗?”

方小刀摇头道:“我不信,你们断魂谷的人说话我不信?”

江楚道:“断魂谷可没有欺骗过你,更加与你无冤无仇,为何你要听信别人的话将断魂谷全盘否定?何况,我也不是断魂谷的人。”

方小刀道:“哼,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你和阴杀鬼是孪生兄弟,如何他是断魂谷的人,而你不是呢?”

江楚道:“因为,大哥当年闯入中原武林之后卷入了大战之中,从此不得回无上宫。而我一直在北漠,最近才刚刚到中原。”

方小刀一愣道:“阴杀鬼,是北漠无上宫的人?”

江楚点头道:“大哥如果不入中原,这些年也该武功大进,成为无上宫的顶梁柱了。”

方小刀道:“我还是不相信,我该去看看阴杀鬼埋的地方。”

江楚道:“看来你不相信我。”

方小刀点了点头。

这时,单胭走了过来道:“请你相信他,北漠无上宫宫主之下有左右二使者,四大令主。其中,二使者为宫主左膀右臂,而四大令主则是分管各方,掌握自己手下众人生杀大权。而江令主,是我无上宫最大的一路人马,青龙分舵的令主。”

方小刀一愣,再度看了看江楚,也就是说这个和阴杀鬼长得一模一样的家伙,能够号令比断魂谷人数更多的人马。驰骋北漠,与胡人朝廷,刀马川周旋的强者,一个不输于中原武林任何一位宗师掌门的大人物。

江楚道:“所以,我说你是贵客,因为你让大哥少受了很多苦,虽然他死了,可也还有一丝体面。”

单胭道:“中原武林没有人知道江秦和江楚的关系,自然也不会知道揭开流沙王宝藏的秘密,除了那把剔骨尖刀,更宝贵的是江令主本人。”

方小刀道:“跟我说这些干嘛,我不感兴趣,我只想找人。”

江楚位高权重,在无上宫属于实权人物,轻易不会离开北漠。这一次入中原固然有兄长的缘故在里面,只怕最重要的还是流沙王宝藏。当年阴杀鬼入中原寻宝,却被正魔大战耽误,结果这一生就这样草草收场。但是江楚不同,他比阴杀鬼有本事,武功比他高,智谋也比他厉害,不然何以统领无上宫青龙分舵。

江楚道:“那位朋友安然无恙,但是她中了一种很独特的打穴,这会大家正在想办法呢!”

方小刀道:“不用你们假惺惺,带我去。”

单胭和江楚将方小刀带到一个气势恢宏的建筑前面,然后走了进去,里面雕梁画栋,依稀还能让人想起昔日魔门的强盛。

地上坐着四个人,楚潮生,净善,黄蜂婆,柯维清。中间一个苏若瑶被放在地面上,下面铺着一条毡布。

方小刀随二人走了进去,走到苏若瑶身边单膝跪倒在旁边,温柔得看了看苏若瑶。

单胭道:“别急着亲近,她现在情况很不好,你好像做过了一件事,给她推宫过血。这要是其他人嘛,虽然对她身体有害但也无伤大雅。可是你的神武经可不是一般的武功,内化天人,外压诸邪。所以此时此刻不仅留在她体内的异种真气是邪,就连她自己的真气也在诸邪之列。所以,你最好不要动她,这里的人每一个见识武功都不在你之下。”

黄蜂婆看了看方小刀道:“你就是方小刀,比秦不归好看多了。”

方小刀见她好像还挺年轻,却实在不知道为何她会认识自己的爷爷。

楚潮生幽幽一叹道:“秦不归为我等续命二十载,着实是大恩大德。突然想起那年自在天一战,我没能招架他一合。”

方小刀见过楚潮生动手,他认为以他的武功绝不至于抵受不了秦不归一合,看来他到了暮年武功提升并不慢。

方小刀有求于人,自然态度要好一些,先向众人行礼然后道:“还请诸位出手相助。”

楚潮生面色无奈道:“关于这位姑娘的穴道,我们几个人已经有了定论,但是要解穴,现在却有点为难了。”

方小刀道:“什么为难,还请告诉在下。”

楚潮生道:“不忙,一时半会她不会有事,我们先商讨一个对策。”

说完,楚潮生道:“我们这里的人,武功来路各不相同。我是西极流沙,净善武功繁杂,但是最重要的还是沧海一脉和浮屠寺佛门武功。黄小丫头是沧海一脉,武功也有北漠圣衣的底子。再加上两位客人无上宫一脉本就脱胎于北漠圣衣,这是我魔门武学流派最全的一刻了。还有柯大侠,乃是六阳门唯一的传人。方少侠又是神武经传人,单以武学而论虽然不敢说囊括四海,可也算能登堂入室了。大家各抒己见,想一个最好的办法来。”

方小刀看了一眼柯维清,这个人质实在不像是人质,泰然处之,竟似乎是一丘之貉。

净善道:“依老衲看当下最重要的是,弄清楚这打穴法的来历。老衲以为,这似乎在武林中并没有听说过,论见识还是教主厉害,请教主示下。”

楚潮生道:“你的见识不如柯大侠呀,柯维清,我看你好像看出来了。”

柯维清道:“不敢。”

众人正在期待他,结果他只说了两个字,再也没有下文。

黄蜂婆道:“让你说你就说,有什么不敢的。”

柯维清道:“正因为看出一些端倪所以才不敢,请江令主和单姑娘你们上前查探。”

江楚和单胭不明其义,江楚不好跑到一个躺着而且睁大眼睛的姑娘面前去查探人家身上被点了什么穴道,所以站着不动。

单胭上前去,摸了摸苏若瑶的脉搏,然后又以一丝真气查探一番,站了起来之后面色苍白,一言不发。

楚潮生道:“看来,单姑娘也明白了,这是你们的邻居那里的手法。”

剩下几个人中,只有方小刀没有明白,其他人都明白过来了,是刀马川的打穴手法。

“刀马川”只是三个字,但是进了武林中任何一个人的耳朵都要敬畏。刀马川的刀马是武林人的噩梦,一群能够在寰宇中横行的虎狼,杀武林中人这种习惯单打独斗的人,简直就像是秋风扫落叶一样轻松。

江楚摇头道:“不可能,刀马不出川,这是秋野风定下的规矩,秋野风是他们的神,不可能有人跑出来的。”

方小刀惊呼道:“啊!”

楚潮生道:“刀马的确不出川,但是一般武林中人止步刀马川,可也并非绝对。大家能认出这手法,不都是去过刀马川嘛!所以,世事无绝对,规矩到了三百年后,自然会有人不听话。秋野风的确是刀马川的神,但他更多的是乱世将军,说出这个名字天下没有人不敬畏。但是,朝野之中还不是人人咬牙切齿,恨他留下刀马川这个毒瘤嘛。反之亦然,刀马川中人如果有狼子野心,怎能不恨他不带领一川刀马出川夺取天下。”

楚潮生人到了暮年,一生看惯了浮沉,魔教兴衰,人心所向他都见识过。作为如今魔教的教主,以前的魔教重要人物,他对于这种名利的争夺,人心的不足有着常人没有的敏锐。他这一番话,可以说将刀马川在国中的尴尬境地,以及刀马川内部的矛盾说得非常清晰了。

单胭道:“此法传自折家,据说是当年秋野风的夫人为了困住自己的丈夫,不让他参与中原混战而创的。这听起来未必是真,但是既然连秋野风那样的人都费脑筋,我们更加不容易解开。”

楚潮生道:“说来你们可能不信,这点穴法只能用在已经被点了穴道的人身上,只要你还能够运用自身内力便无从下手。这打穴法是在人被打穴之后,再将被点穴道以真气联通,可莫以为只是联通,真气在穴位里错综复杂,就像用铁链锁上了一样。所以,解穴法也简单,她被打了几处穴道,就用几个高手一起出手,将其体内真气打通。就像是切断铁链,那铁链缠绕成锁也能自然而然的解开。一定要同时出手,不然只断一处,反而真气没了约束,这人就救不回来了。”

方小刀已经查探过了,心里记得很清楚,苏若瑶被打的穴道有六处之多。正好,这里除了已经重伤的净善,有五位高手,再加上方小刀这个潜力无限的年轻人,六个人凑齐了。

但是,当楚潮生说出这个办法的时候方小刀立刻就明白这什么楚潮生会说为难了。因为断魂谷正处于存亡之际,这种时候如果为了这件事大耗内力,只怕断魂谷最后连拼杀的资本都没有了。此刻方小刀知道若是定要他们救人就太强人所难了,断魂谷和自己无冤无仇,自己心里还嫌弃这帮人可恶,如今更是没有颜面去要求人家了。

方小刀一言不发,抱起了苏若瑶就走,单胭道:“你去哪?”

方小刀道:“离开,到外面去找人。”

单胭道:“我看你是想死吧,一旦你踏出断魂谷一步,你的结果就是,被人碎尸万段,甚至为了那口剔骨刀,你还要受尽折磨。”

方小刀道:“但是人,我还是要救的。”

楚潮生站了起来道:“留步,我还有一个办法,却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方小刀抬头道:“哦,什么办法?”

楚潮生突然双手一挥,在方小刀膻中,神封二穴一点,然后顺手一样将其打晕喃喃自语道:“我的办法就是,等我们死了,你至少能名正言顺的出去。”

方小刀自然不会知道,楚潮生的办法是,将他们关押起来,等到断魂谷破,被人当做劫持的人救出去。那时候武林中人大家都在,就算个别人心怀鬼胎也无济于事。

如果方小刀能够知道楚潮生的良苦用心,他心里会非常疑惑。两个人什么关系都没有,楚潮生为什么对他这么好。

其实不难理解,楚潮生对于神武经和夺路剑法非常的相信,他相信方小刀以后会成为武林之中了不起的人物。所以他要和方小刀结一个善缘,不是为了他这么个行将就木的人,而是为了谷中一定要保下的希望。

方小刀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关押在一个石洞里,这个石洞和别的地方不一样,有光亮。

方小刀第一眼看见的是苏若瑶,她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睁着眼睛。

方小刀苦笑一声道:“我没想到,竟然还是连累了你。”说完,用手抚摸了一下苏若瑶的头发。

苏若瑶的眼神很坚定,似乎她没有后悔。

方小刀站了起来,抱起苏若瑶放在又坐下,把人放在自己怀中道:“地上太凉。”

方小刀被人用铁链锁住,这铁链很长,能活动五步。

周围都是一些奇珍异宝,神兵利器,这好像是断魂谷的藏宝库。

就在这时,门外走进来一人,道袍配宝刀,风度翩翩。

方小刀抬头看了看他道:“你来干什么?”

柯维清道:“来看看你,我也见过秦不归。”

方小刀笑道:“见过他的,未必朋友。”

柯维清道:“你和他不像,要是他易地而处,他可能会对所有人说,救她,我与你们同生共死。”

方小刀道:“呸,你们不配。”

柯维清道:“这里是断魂谷的藏宝库,到时候断魂谷破,就会有很多人冲进这里,那时候你们就得救了。”

方小刀冷冷道:“我谢谢你们。”

柯维清从身上摸出方小刀的那把刀道:“孩子,告诉我无用刃为什么在你身上?”

方小刀一愣道:“什么无用刃,我不知道?”

柯维清道:“这把刀的来历非凡,一时半会我跟你说不清楚,你记住一件事,这把刀我帮你保管,出了断魂谷立刻去找我,明白吗?”

方小刀冷笑道:“你要是爱刀,拿走就是了。”

柯维清退后抽出自己的宝刀,突然一刀劈出去,将兵器架上面一把长剑削做两半,而那把剑前面一截掉落下来,竟然深深地插入石中。

柯维清道:“此刀乃恩师所授,足以与天下任何神兵利器争锋,我用一把小刀有何意义。何况,这把小刀到了谁手里谁就要倒霉,我也不愿意再多给自己找麻烦。”

方小刀知道自己错怪了柯维清,短刀虽然锋利,但是威力远远不及他手中“赤牙”宝刀。

柯维清收了宝刀道:“你如果聪明的话,就不要逃跑,这才是你最好的路,希望你能够明白。”说完拿了方小刀那口短刀,出门而去。

方小刀看这合上的大门,有些不能理解柯维清这个人了。武林近百年来,最了不起的人里面,叶云桥首当其冲,秦不归的出色仅限于武功。而作为叶云桥的弟子,他该是一身傲气,而且也该和叶云桥一样的嫉恶如仇,但是他偏偏和断魂谷的人关系不错。有这种想法不奇怪,因为方小刀不了解柯维清的过去,也不了解叶云桥这个人。叶云桥灭魔门是因为魔门作恶多端,意图颠覆整个武林。而就算是他是覆灭魔门最大的功臣,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对魔门众人赶尽杀绝,那不是他的作风。所以,叶云桥退出江湖后的十年,才是魔门最难受的十年。因为在魔门众多高手被杀,总舵被攻破之后,死守九幽涧和各处逃亡的魔门中人在那十年之中,几乎遭受了灭顶之灾。

回顾三十年前到四十年前的江湖,卷入魔门之中的河清派天才华正松固然没有将魔教赶尽杀绝的意思,就算是叶云桥也没有。只是他们诛杀了首恶,在首恶庇佑下的人便没有了活路。他们能放过魔门被野心家裹挟的众门徒,但是天下武林人心难测,他们却想着赶尽杀绝。这背后到底是复仇还是利益,实在是难说得很。

方小刀抱着苏若瑶,实在是心里不是滋味,她一定很累,但是现在连睡一觉恐怕都做不到。就这么挨了几个时辰,方小刀见外面的天色黑了下来。昏睡了一晚上,白天坐了一整天,又到了黑夜。

人到了黑夜喜欢胡思乱想,尤其是身在囹圄之中的人,总会想着夜色下浅藏着很多的机会。

方小刀现在最大的问题是,铁链得打开,打不开根本就出不去。

很久之后,看着月色下地面上的反光,方小刀突然看到了希望。

正文 第三十四章 决战断魂谷

原来,是柯维清劈断的剑在地上,映着月光发出了光亮。

方小刀想,这剑看样子也是极其锋利的宝剑,只要能到了手里,这铁链定然能够打开。就算是削不断,有了铁器在手从中撬开也是个不错的办法。

想到了这里,方小刀把苏若瑶放在地上,然后走了过去,直到铁链拉的笔直,再也不能前进一寸。

方小刀趴在了地上,结果发现还是够不着,这时候他最后的希望也就没了。回到苏若瑶身边,方小刀无奈道:“天意呀!”

此时此刻的断魂谷,已经变成了战场了,正道中人想象的埋伏并没有出现,反而非常平静。断魂谷的人非常平静得让他们进了来,然后平静的对峙起来。

楚潮生看着这些敌人,突然笑道:“比起当年的举世皆敌,今日的阵仗又算得了什么。只是时过境迁,这样的场面竟然成了本教的绝唱。”

净善道:“教主,您放心吧,孩子们都已经安全了。”

楚潮生点了点头,这句话并不是因为楚潮生不知道净善才说的,而是净善告诉楚潮生,人世间最后的牵挂已经没了,剩下的只有死战而已。

楚潮生虽然不是个武痴,但是作为一个武林中人,一生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习武。而他,曾经是一个自负的人,他可是堂堂的魔门传人,没做过一天教主却也名正言顺的教主。和陆寒廷一战败北,算是他的耻辱,今日已经没了生路,何妨最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战用来装点此生。

楚潮生看了看陆寒廷,陆寒廷向前走了一步。他们很默契,就像是明白对方的心思一样。此时此刻,他们的大战已经变成了武林的装点。断魂谷今日之后肯定是没了,如果混战的话,那就没有了武林那种穷极武道的理想。可若是给自己必死的敌人一个证道的机会,给必死无疑的自己一个壮烈的结论,这才是武林争斗区别于世人为了权势和金钱厮杀的地方。

单胭看了最后一眼,断魂谷中那几个人站的笔直。楚潮生,净善,黄蜂婆,他们三个人到了此时此刻还是冲在最前面。单胭心里有些不忍,也有一种愿意和他们并肩的感觉,但是终究不值得死在这个地方。

江楚看了看单胭道:“魔门有错,但是魔门也有风骨。”

单胭道:“无论如何,他们仅剩的这点希望一定要给他们留住。”

江楚点了点头,心里却在想另外一个问题,方小刀到底接下来会怎么样,不带有他真的能够以恩义束缚他么!

方小刀早就听到了外面的声音,也明白正派的人已经进来了。所以他更加着急了,人着急的时候有两种情况,要么逼出急智来,要么心里乱糟糟什么也做不了。他属于第一种,所以脱困了。

他发现手上的铁链极长,如果不是脚下的铁链束缚,他能够轻松的拿到断剑。

方小刀试了很久,才把带着手柄的一半断剑用铁链一点一点的带了过来。这个过程很难,如果控制不好反而会带的更远,那时候就更难了。

方小刀脱了困,看着满室的财宝以及一些兵器,心想入了宝山不带一点出去好像是暴殄天物了。

其实这里的兵器未必都是什么神兵利器,不然断魂谷也就没这么容易被攻破了。方小刀发现这里的兵器都算不上神兵,想来只是这些人爱惜前人的兵器所以留了下来缅怀。从这里就不难看出,魔门的人爱兵器,重视兵器。兵器乃杀生之物,武力之佐,可见魔门的人重武的程度不在任何门派之下。

方小刀走到了最后,看见了一副画像挂在墙上,也不像是什么祭拜的地方。前面的桌子上,没有任何香炉或者祭拜的东西,反而有一刀一剑。

方小刀走了过去,拿起长剑来却立刻被那把刀所吸引。因为这把刀,方小刀非常的熟悉。

方小刀拿了起来,仔细得看了很久,终于确定了一件事,这把刀和那把刀不一样。方小刀很熟悉那把刀,也很喜欢把玩,所以他知道,那把刀上面有一个并不清晰的缺口。

一把被叫做“无用刃”的刀,为什么柯维清说得好像有什么事情很大一样,他自己叫的无用刃,为何却非常在意。而且,这刀怎么会在断魂谷有一把一模一样的,这非常耐人寻味。

不过此刻他也不想这些,把刀收了剑拿了,背起了苏若瑶就走。

断魂谷除了大战的地方居然已经空无一人,方小刀不想去看他们打仗,所以回身去找地道,心想或许老头子骗人,出得去也是可能的。

到了地道里,方小刀背着苏若瑶,只能弓着身子,一路非常吃力,爬到了那闸门处。

方小刀纳罕,那老头子人呢。

闸门上有一个九宫格,方小刀来的时候记得对方按了哪几格,下意识的认为开门还是同一个方法。

方小刀就要去按,手指触及格子的时候,突然身侧一人道:“不要碰,碰了就是一个死。”

方小刀疑惑了,就在这时候,突然亮了起来,方小刀这才发现石壁上有个小洞,光就从小洞里透出来。

随着一声巨响,老瞎子走了出来道:“你仔细看看,这个九宫图你认识吗?”

方小刀看了一眼道:“九宫图还能有什么不一样吗?”

老瞎子道:“你睁着眼睛,却比瞎子还要瞎。你看,这九宫图格子是不是内外两层?”

方小刀看了一下,惊愕得发现确实是这样的。

老瞎子道:“不说话说明我没有说错,我告诉你外面的大格子其实是假的,里面的才是关键。但是,里面的小格子在每一次开门之后就会缩进去,等关上门会再弹回来。但是,弹回来之后,小格子的次序已经变了,所以再按以前的几个格子根本打不开闸门。反而会触发周围的机关,你觉得这么狭窄的地方,有人能活吗?”

方小刀好奇道:“啊,那你是怎么开门的?”

老瞎子笑道:“因为我,是唯一能够打开这道门的人,而我是绝不会让任何一个进了断魂谷的人再从这里出去的。一个人必须有立场,不能蛇鼠两端,不敢从断魂谷的谷口出去,还谈什么光明磊落,还想什么光复魔门基业。”

方小刀皱眉道:“这里的人有千万种办法折磨你,愤怒起来同样有千万种办法弄死你。你一个人守着秘密,还能活到现在,你好像在骗我吧。”

老瞎子摇头道:“没有人敢,因为谁都想还有机会在外面被人追杀的时候逃得一命。”

方小刀点了点头,这个理由很充分了已经。

方小刀道:“那,我想让你开门,因为我要出去,而我根本就不是断魂谷的人。”

老瞎子摇头道:“那也不可能,因为就算是我自己,也没有办法从这里出去。你记得那个竖井吗,当你由上而下的时候一切正常,但是当你由下而上的时候,会被绞成碎片。”

方小刀道:“我不信。”

老瞎子道:“没有人愿意相信,但是你应该也看见了,里面还有一个洞口,能够俯瞰整个的断魂谷。那个洞口,才是真正的生路。如果你举着火把进去好好看看,你会发现那个洞口外上面的石壁有很多斧凿的痕迹,其实那是有人把生路给毁了。”

方小刀不相信,老瞎子走过去几块的点了几下打开了门,举着火把走了进去道:“你来看看吧。”

方小刀跟着他去看了,那洞口顶上果然动过斧凿,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活着没法离开这里。

方小刀来到竖井旁边,往那机关的石板上面抱了两块大石头放上去道:“你让我见识见识,这东西怎么不能活着出去了。”

老瞎子笑了一下,然后走到一个绞盘旁边。这绞盘上面围了很多的铁链,铁链和那石板相连。

老瞎子转动两圈绞盘,那石板才能移动不足半尺。那石板晃悠悠的,很慢。

过了一会,老瞎子道:“你看好了。”

突然,只听一声暴响,从竖井里面掉下来好多的碎石头。

方小刀毛骨悚然,过了一会道:“好可怕的机关。”

老瞎子道:“你信了?”

方小刀道:“我信了。”

方小刀既然走不通这条路,那也只能从断魂谷的谷口出去了。

背着苏若瑶,方小刀看了看大战的地方,立即向那里走了过去。

方小刀万万不会想到,他错过了见一个人的机会,这个人是他一直想见的叶慈悲。

就在陆寒廷和楚潮生即将动手的时候,叶慈悲来了。

叶慈悲还是高大,让人生畏的一双掌背在身后。

叶慈悲挡在了陆寒廷的前面道:“我看今天,我也动动手吧!楚教主,邻居好些年,不怪我也推你们这将倒未倒的墙吧!”

楚潮生一愣道:“你,你莫非是那个和尚?”

楚潮生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叶慈悲了,以前见的时候叶慈悲还是个和尚。

邻居一说不是信口开河,他们真的是邻居,因为山上那座禅院,就是当年叶慈悲随枯藤禅师修佛的地方。

叶慈悲笑道:“好记性,没想到你还能记得我。”

楚潮生回忆起了枯藤,枯藤绝对是个好人,只是时过境迁,枯藤的举动竟断绝了他们最后一条生路。

楚潮生道:“久违了,你如今在武林中已经是大名鼎鼎了,只是可惜再也不参禅打坐了。”

陆寒廷没想到自己会被叶慈悲打断,说心里没有不满肯定是假的,此时此刻对于他来说至关重要,叶慈悲出现却非要抢着打。而且,叶慈悲和他完全不是一路人,一个是大侠,一个正邪不分。

叶慈悲道:“楚教主,我只打你三掌,三掌之后再无恩怨。”

楚潮生低下了头道:“本该如此,死有余辜。”

叶慈悲道:“你只是一个路人,但是你不该出手,今日你便如同当年,还是用尽你全身的本事跟我打吧!”

楚潮生道:“是,不尽全力将是三生的遗憾。”

叶慈悲叫道:“好。”话音刚落,突然双手翻飞,运气于双掌之中,刹那间仿佛连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稠密,沉重。

慈悲印号称武林中最强的掌法,这里的很多人其实并没有见识过,所有人瞪大了眼睛,要看清楚到底什么才是最强的掌法。

楚潮生全力以赴,运气凝神,以双掌相对。尽管叶慈悲只用了一只手掌,但是他必须用双手去抵挡。这是对叶慈悲的尊重,也是对慈悲印这门武林绝学的尊重。

双掌相撞,陡然间如同天崩地裂,掌风所到之处飞沙走石。

一个是壮年最为巅峰的高手,一个是雄心不死的暮年烈士,这两个人的碰撞,堪称是当今武林的巅峰决战。

二人胜负未分,但是此刻想要见识慈悲印的人心里也已经有数了。因为楚潮生的武功在武林中人看起来比叶慈悲要高,而且他的西极流沙一脉武功非常渊博,掌力也是登堂入室的名家。但是以双掌对单掌,拼了一记之后他竟无法有丝毫的领先。

三掌一掌快似一掌,每一掌都惊心动魄,但是其实上只是眨眼片刻罢了。本来以为像慈悲印这样沉重的掌法应该很耗时间蓄力的,但是没想到的是叶慈悲好像力量总之不竭的样子,三掌片刻打完。

楚潮生以快打快,对方发了三掌,他也管了三掌,只是每一次都是双掌并出,算起来应该是六掌。

但是,楚潮生六掌对三掌还是输了,输在了一个快字上。他决计想不到叶慈悲如今出掌能够快成这个样子,也没有想到快成这样还这么重。

楚潮生岿然不动,但是已经受伤不轻,强行咽了几口血,顺了顺气息道:“好掌法,好功夫。”

这句话是两个意思,好掌法是说慈悲印是好掌法,而好功夫是说叶慈悲练的好。

叶慈悲看他这个样子是撑不过和陆寒廷一战了,心里有些同情,楚潮生算是个很不错的枭雄的。死在这里虽然不可惜,但是让他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楚潮生当年犯的错和自己犯下的错几乎是一模一样,今日自己这样对待楚潮生,他日方小刀会不会也是这样对待他呢!

原来,在枯藤禅师被杀的时候,楚潮生作为邻居自然知道了风声。但是他带着人赶到禅院并没有帮忙,而是落井下石一样的和枯藤打了一场,共计拼了三掌。就是这三掌,耗费了枯藤的内力,导致了惨剧发生。

其实楚潮生并没有想害死枯藤,只是他以为对方只不过是几个小毛贼,没有本事在禅院里杀人。他那时候是一种报复心理,报复枯藤毁了悬崖上的路,所以他借着这个机会,落井下石一番也算是解气了。没承想,那帮来历神秘的人之中竟然有人身怀绝技,将枯藤这样的人物都能杀死。

楚潮生自从魔门覆灭,心里一直有仇恨,所以这些年在武林中做了不少的恶事。但是如果要说最后悔的一件,肯定是间接害死枯藤这件事了。当时他们进入断魂谷的时候,枯藤也曾经从中周旋,为留下他们性命出了力。虽然后来是秦不归管闲事救了他们,但是从出发点来看,性情古怪的秦不归远远比不上慈悲为怀的枯藤。禅院和断魂谷这么近却一直相安无事,可见断魂谷中的人对于枯藤还是有些尊敬的。江湖上自枯藤之后,很难再找出一个能让自己的敌人都觉得他是个好人,应该有好报的这种人了。

叶慈悲道:“谬赞了,楚教主风采依旧,在下佩服。”

说完,叶慈悲转过身去,看见了陆寒廷,向陆寒廷道:“多谢陆大侠肯让在下出手。”说完立即向谷口而去,不想看热闹,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或许此刻,他更想去山上抱着某一块冰冷的石头痛哭一场。

方小刀想见叶慈悲,因为叶慈悲已经救了自己两回了,恩情极其深厚。他有些愧疚,当初肯给叶慈悲那把搓刀完全是想给秋凤岚找麻烦,可不是什么慈悲为怀,侠义心肠。因为那天在秋家地牢里面,叶慈悲的的确确是非常的让方小刀讨厌。

突然,四海帮付一辉叫道:“叶慈悲,你站住。”

叶慈悲回头道:“哦,付帮主有何吩咐?”

付一辉道:“这,你还用问吗,自己做下的事情不是很清楚嘛!”

叶慈悲道:“不会是你想替你的女婿夺回龙脊吧,我看他好像现在还没有你着急呢?”

付一辉道:“这并不相干,那是他的东西,我作为他的岳丈,应该帮他要回来。”

叶慈悲道:“好,付帮主言之有理,但是你看,我身上没带呀!”

付一辉道:“你要是真的想给,这不应该是个好借口。”

叶慈悲笑道:“改天让他自己来拿,现在还是算了吧。”

叶慈悲要走,付一辉当然有本事能够留住他,但是如今大事完全不在叶慈悲身上,所以他也只能任由叶慈悲离开了。

叶慈悲前脚刚走,方小刀就已经到了。

不管是名门正派,还是断魂谷的邪魔外道,此刻都在盯着他。

突然,一人大喊道:“好你个方小刀,居然能够脱困,我看你是找死来的吧?”

这话说得非常有杀气,因为本来就是一个很有杀气的人说出来的。

正文 第三十五章 蒹葭出世

净善此时此刻这句话喊的是杀气腾腾,一时间令方小刀也有了一丝畏惧。

此时此刻,断魂谷与正道中人短兵相接,相隔不过十丈。方小刀这样大摇大摆的出现,着实惊煞众人。

比起大家的窃窃私语,宋临岳带领的合手帮弟子的举动令人动容。

宋临岳一看见方小刀,大呼道:“救回方少侠。”这话不像是命令,但是合手帮弟子立刻跟着他冲了过去。原地不动的,只有严家父子和他们忠实的拥趸。

宋临岳冲到了跟前才发现,方小刀背上之人竟然是苏若瑶。

断魂谷众人已经战力不足,没有人来阻止他们。

众人一回来,宋临岳道:“方少侠,这是怎么回事?”

方小刀道:“被人点了穴道,是很厉害的手法,很难解开的。”

宋临岳道:“无碍吧?”

方小刀道:“只怕时间久了经脉也会受损严重,如今应该立刻找来六个高手才可以解开。”

宋临岳一时不明,却没想清楚到底是什么打穴功夫如此厉害。

付一辉对方小刀一直在心里有些愧疚,这还是那夜之后第一次见方小刀,听见二人说话走了过来道:“听方少侠的说法,应该是刀马川的牵机扣无疑了。此法果真伤身,还是尽早解开为妙。”

宋临岳看了看严正遗道:“严长老,有请了。”

付一辉道:“算我一个。”

这样一来,就有了四个高手,还差两个人。

这时候,裴旭东和赵婕走了过来,张平适也走了过来。如果大家一起上,倒还多了一个人。

赵婕道:“裴大哥,不去让我来吧,你内力霸道,只怕救人未必好用。”

裴旭东又是惭愧又是感激,明明是赵婕怕自己身子不适,却说是怕内力太过霸道。

裴旭东点了点头。

张平适道:“这就快来吧,这牵机扣越早解开越好。”

当下,六个人围着一个人,大家每人从一个穴位输入内力,缓缓化解。

裴旭东看了看方小刀,又看了看苏若瑶,心想这二人心心相印,经历这次生死劫,势必要长相厮守了。在想自己和赵婕,只能是苦相思而自惭形秽了。

裴旭东走神了,这个后果很严重,等裴旭东反应过来,他眼睁睁得看着一根钢针就这么插入了方小刀的后背。

裴旭东发出一声惊叫,惊动了周围围观的人。

方小刀自然知道自己被人暗算,但是此刻正是紧要关头,只好咬牙挺住。

裴旭东拔出长剑大声道:“是谁,出来。”

可惜人群聚集如海,其中高手众多,能做到这件事的人实在数不过来,又如何能够确定到底是谁暗算了方小刀呢!

别看裴旭东天生弱疾,但是有一句话说的没错“裴旭东坐着的时候是人,站起来就是魔鬼”。他也会在赵婕在的时候努力的站起来,那时候他是个情种,已经忘了自己。

周围围观的人都听见了裴旭东那声令人发寒的大喊,顿时间鸦雀无声。

裴旭东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最后落在一个只露出半边身子的人身上。突然,裴旭东没了人影,等再看见的时候裴旭东站在人群里,手里的重剑压在一个人的心口上。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就连前面的人都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进到人群中间的。

裴旭东怒道:“说,你是什么人?”

那人浑身发抖,却还是一言不发,裴旭东竟然也不愿意再听下去。重剑直直的插了进去,那人只是抽搐了一下,立刻魂飞天外。

“裴旭东,你太过分了,残杀我派弟子竟也不说一声么?”

这话说出来的时候裴旭东已经回到了原地,只有那把滴血的重剑告诉别人他刚刚杀了人。

自己的侄子杀了人,冉珠也脸上挂不住,飞身过去看了一会道:“文堡主,这是你们的弟子么?”

风林堡堡主文思古看了看这被杀之人,惊愕的发现,这根本就不是风林堡的人,他竟也不认识。

突然,从断魂谷众人后面飞出来一人,红衣散发着妩媚,玉颜带着几分恼怒。

这女子飞身道方小刀旁边,一手按住方小刀肩头,一手打出真气。竟慢慢的将方小刀的真气牵动融合,直至方小刀的真气被逼回。而再看苏若瑶,竟然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然后另一只手向方小刀输入真气,将那根钢针从肉里逼了出来,飞出来之后插进土中。

众人惊呼,这等手段简直是异想天开,但是偏偏在他们眼前有人做到了。

冉珠盯着那女子,她自然认得这女子是谁,她还挨了这女子一掌。这救方小刀的女子,自然是单胭。冉珠突然惊呼道:“移山大法。”

六个人化去六道真气,必须同时施为而且始终各司其职。若是再加入第六道内力,不仅是做无用之事,而且此刻苏若瑶虚弱,怕是对她身体有害。所以,要向她这样做成这件事,必须要有能耐将方小刀的真气在一个瞬间替代。这个时间越长,对苏若瑶伤害越大。而方小刀不可能突然中断,唯有她自己将方小刀的真气在瞬间移开,然后用自己的真气继续施为。而这种手段,简直是比移山还要难,如果简单,岂不是人在被人打了一掌之后将力量移开了么!所以,这个手法被称为移山大法,在武林之中是昙花一现,没想到今日却又一次出现了。

方小刀中了钢针之人如同万爪挠心,便已经知道这钢针上面有剧毒,但是那时候他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去管自己。这时候被单胭替换了自己,见苏若瑶没事,立刻运转神武经,在体内走了两个周天,将毒药尽数驱逐至左手食指指尖。

眼见苏若瑶渐渐体力不支,方小刀担忧的盯着她,却见她眼皮终于动了动。

付一辉喝一声“撤力”,众人立即同时收手。

旁边一大帮人等的就是这一刻,目标是单胭。就在她收手的刹那,一群人飞扑而上。

裴旭东门户之见并不是很深,不然他也不会在围攻断魂谷的时候逍遥事外。他见单胭救了方小刀,如何能让她命丧黄泉。

只见裴旭东重剑化作一道天堑将众人隔开,一招之威,竟能逼退一众高手。那一招之下,却似有千斤横行,万剑同敌。这就是裴旭东的剑法,一个身患弱疾的人没有机会与人久战,所以他的剑法向来又快又恨,威力惊人。

刚刚救苏若瑶的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冉珠却也不比那些等着扬名立万的人更稳重,走过来道:“旭东,你让开,这个妖女我今天非杀不可。”

裴旭东剧烈的咳嗽起来,握剑的手不停的颤抖,却没有一个人在这个时候不长眼去偷袭。猛虎就是猛虎,病虎也是虎。

赵婕走了过来,在裴旭东的后背按了两下,裴旭东这才停了下来。裴旭东心里一暖,对赵婕柔情的一笑。

赵婕走到裴旭东前面道:“诸位有头有脸的大老爷们,你们是要围攻一个女子么?”

单胭微微一笑,看向了方小刀,顿时心里有点发酸了。自己冒着生命危险出来救他,他如今却把心思都放在了苏若瑶身上。

劫后余生,苏若瑶笑的很甜,尽管她看起来脸色苍白,十分虚弱。

方小刀拿起了长剑,轻轻的抚摸了一下苏若瑶的额头上的汗水道:“好好休息,等此间事了,我送你回小剑山。”

苏若瑶微笑点了点头,早有合手帮弟子抬来了一块木板,让苏若瑶上去,抬着她去休息。

方小刀一直看着她,苏若瑶坐在上面,扭过头也看着他。少男少女饱经磨难,此刻已经不想再分开了。

一直到看不见苏若瑶,方小刀回过头来,赵婕和裴旭东还是丝毫没有让步。

方小刀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单胭道:“你为什么又回来?”

单胭道:“或许只是想最后再看你一眼,从此缘分也不多了。没想到事到如今只怕不怪缘浅,只怪命薄了。”

方小刀自然听得懂这句话,只不过他认为两个人缘浅,这话只怕言过其实了。但是不管怎么样,人家今天真的是救了自己,必须要感激人家的。

方小刀摇了摇头道:“我也是个命薄的人,不止你一个。”说完,抽出从断魂谷拿的那把剑,割破左手食指,从里面放出了毒血。

单胭见方小刀毫无反应,显然是对自己无情,走到赵婕身前道:“多谢这位姑娘仗义执言,只是小人常度君子之腹,君子莫揣俗恶之心。你自然不懂他们在想什么,那也不用懂得。”说完,毅然不惧得走向那些严阵以待的人。

东山三子中的陆少翔,薛少为,赫然是阵前先锋,别人不敢得罪裴旭东,他们却敢。

单胭逼近十步,突然,陆少翔长剑化作一条灵蛇,向单胭逼近。

单胭不避不闪,暗运内力,准备发掌。

就在这时,影地里一人从天而降,一把长剑斩了下来。长剑如同一道千钧巨浪,仿佛要碎石斩地。

随着一声“叮”的细鸣,陆少翔手中长剑登时化作两段。

作为东山派掌门人独生爱子,他的剑就算不是名剑,也绝不是俯拾可得的普通长剑。但是就这么一下,他的剑立刻断了,好像这剑竟是朽木一般。

杀来的人是方小刀,他是个连阴杀鬼都会同情的人,不可能今天放弃和单胭共同进退。在他看来,别人给了你三分情义就该还十分,就算是血溅当场,也不能违背自己的心。在这一点上,他和秦不归极其相似。

薛少为见师弟吃亏,长剑抖擞,向方小刀打出东山派绝招“紫气东来”。

方小刀捏紧长剑,有了刚才的经历,他认为手里这把剑不下于那把无用刃,所以想如法炮制,一剑再削断薛少为的兵器。

叮叮叮,长剑相撞三次,谁料薛少为长剑还是没有削断。方小刀这才明白,这剑比不上那无用刃。他对天下神兵了解并不多,哪里知道像无用刃那样轻轻松松将兵器削断的神兵实在是天下罕见。

突然,冉珠叫道:“方小刀,这剑你从哪得来的?”

方小刀不理会她,长剑使一招“骤雨初歇”将薛少为逼退两步,然后自己退开,守在单胭前面。

方小刀有点讥诮道:“怎么,冉女侠,这就是龙脊宝剑么?”

不待冉珠说话,身后付一辉道:“这当然不是龙脊,这是蒹葭,你手里怎么会拿着蒹葭。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把剑应该是西极流沙,楚氏的宝剑。”

方小刀从断魂谷拿的剑,那本来就该是人家的,这并不稀奇,所以他并不在意。

陆少翔拿着一半的断剑叫道:“哦,原来你竟然勾结断魂谷!”

方小刀道:“麻烦你过来再说一遍。”

陆少翔走近两步道:“我说了怎么样,你勾结断魂谷,该死至极。”

方小刀道:“不,你走得不够近,以后别人轻视你的时候,你不要只走两步,应该像个男人一样,走到别人长剑能够刺到的地方。”

陆少翔被方小刀说得面红耳赤,被人轻视对他来说非常不好受。但是他忌惮方小刀,因为刚才那一下吓到了他,而且他还听说方小刀是个疯狂的搏命之徒。尽管很没面子,但是他还是没有去,反而冷笑道:“你休要逞口舌之利,如果你有种,今天对着众位武林豪杰,把你和断魂谷以及这个妖女的事情说清楚。”

方小刀朗声笑道:“有何不可,在下被奸人伙同正人君子所害,不幸闯入魔窟被擒,幸而得脱,所以站在了这里。这世间的事情就是这么巧,行侠仗义的没帮你,作恶多端的却也没杀你。”说完回头向裴旭东和赵婕以及所有出手相助救苏若瑶的人行礼道:“几位大恩大德,方小刀终身难忘。刚才所说只是一些假仁假义的阴险小人,绝对不敢开罪诸位。”

方小刀这些话说得光明磊落,听得人都觉得这话虽然很短并不详尽,但是他敢在这里说出来,可见他问心无愧。

魔门中人自然也听见了,楚潮生张开吐了血的一张红口红牙朗声大笑道:“哈哈,侠义已死。滚滚武林义气,竟不如一个少年郎豪气干云。”

单胭似乎身在险境还不怕事大,开口笑道:“好,我也来个光明磊落。小女子北漠无上宫单胭,受宫主之命来中原探视同道。听闻秦不归有传人在世,念及故人之情因此跟踪数日,后来竟看见有正道无耻之徒习练阴毒武功袭杀方小刀,故出手相救。中原武林,已无侠义之道,呜呼哀哉,呜呼哀哉。”她说这话的时候,似乎非常的痛心,却气得众人咬牙切齿。

陆寒廷觉得是时候自己出面了,这已经不是一件小事了,涉及魔门,涉及北漠无上宫,肯定是大事。

陆寒廷走了过来,看了看自己不怎么争气的儿子,再看看方小刀道:“我们和秦不归在红沙渡有过盟约,绝不再追究当年的事情,也自然不会为难你。魔道中人居心叵测,你涉世未深一时被人骗了并不打紧。只要你和断魂谷,还有这妖女划清界限,那就一切都好说。”

方小刀微笑地摇了摇头,面对天下第一,他毅然不惧。

宋临岳走上前来道:“方少侠,你可不要犯糊涂啊?”

方小刀道:“宋堂主,合手帮与我有活命之恩,我必当报答。如果我今天将自己的救命恩人弃之不顾,你们救我,可就是救了一只白眼狼了。”

宋临岳无话可说,从知恩图报的角度出发,方小刀并没有错。哪怕是救命恩人是个邪魔外道,难道恩情就不是恩情了么!

裴旭东看了看方小刀和单胭道:“我顾不了这位北漠无上宫的姑娘,但是今天谁要是动方小刀,这把重剑没法在我还能动的时候答应。”

赵婕笑道:“裴大哥好义气,我一定要学一学的。”

宋临岳听了两人的话,咬了咬牙,向方小刀道:“方少侠,记住这个。”然后,双手交叠,虎口相对,左手覆在右手手背,置于胸前道:“合手一家,祸福与共,同舟共济,守望相助。”

方小刀照样做了一遍道:“我记住了。”

宋临岳回头走到合手帮众人面前道:“方少侠是合手帮的朋友,合手即是一家,愿意与方少侠祸福与共的,等会尽力周全便是。”说完,又走回方小刀旁边。

合手帮众弟子一阵骚乱,一个弟子走出来道:“合手一家,祸福与共。”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有了第二个,第三第四个就会接着一起出来。

很快,严氏父子极其拥趸再一次和大家泾渭分明了,他们选择了冷眼旁观。在他们看来,宋临岳在找死,跟随宋临岳的人也在找死。

单胭惊讶的发现,只要是和方小刀能够成为朋友的人,对他都非常好,在这种情况下愿意得罪众多的人去保下他。可能这就是个人的一种魅力,方小刀对人诚恳,别人对他也不会虚情假意。投桃报李,最好的人情世故莫过于此,这可能才是武林真正的义气。

没有人不惊讶于方小刀的影响力,这才多久,方小刀竟然有了不少能够患难与共的好朋友。除了宋临岳,裴临风,赵婕,单胭之外,那还在不停的寻找方小刀的殷晟和刚刚离开去休息的苏若瑶,他们更加能够生死与共。

陆寒廷心里很不是滋味,今天不应该有人抢自己的风头,他一生的功业都已经和功灭断魂谷融合在了一起。谁想到今天半路杀出个叶慈悲抢了他的风头,然后又跑出来一个毛头小子,竟然也能掀起这么大的风浪。更加让他忌恨的是,方小刀比自己的儿子还要年轻,此刻却似乎将自己的儿子踩进了泥土里。

这位力争天下第一的人终于失去了涵养,突然大声喝道:“都给我退下。”

众人吃了一惊,很多人面面相觑,陆寒廷只怕已经几十年没有这样失态了,今天他到底怎么了?一时间,断魂谷里安静地可怕,大家盯着陆寒廷,仿佛等待着一场暴风雨的来临。

正文 第三十六章 魔门悲歌

陆寒廷已经发觉自己失态,但是此时落针可闻,大家都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他不能像方小刀一样真性情,说发作就发作,他的负累是他的一世英名。如果没有这一世英名,他还能够痛快一些,心里有什么不乐意当场就可以发作。但是正因为他有英名并且贪名,所以做什么事情都要计较再三,处处掣肘。

陆寒廷反应飞快,为了保住自己一世英名,他大义凛然道:“照你们这意思是大家一定要将方小刀杀死,难道我们名门正派竟然都是不问青红皂白的魔头么?”

众人齐松了口气,但是群雄老于世故者极多,只怕此刻看破的人不在少数。

付一辉道:“对呀,大家并非不讲道理,只要道理说得清楚,还是免伤和气为好。”

陈翰袖手旁观了很久,这时候终于走了出来,向方小刀道:“方少侠,卖我一个面子,也看在殷堂主的份上,你只要说清楚就是了。到时候如果还有谁跟你过不去,殷某铁鞭绝不软弱。”

方小刀道:“苗前辈曾说,陈武师乃是武林第一正直之人,在下佩服。只是如果红口白牙真的是解决事情最好的办法,陈老也不会见过在下与冉女侠的不愉快了。”

方小刀和冉珠一战绝对是他事到如今最巅峰的一战,夺路剑法发挥到了他能发挥到的极致。只是这一战见证者不多,而且大家碍于冉珠的面子不敢外传。

陆寒廷刚张开嘴,陈翰走过去在他旁边低声说了一句,两个人退开几步,然后如同窃窃私语一般说了几句。

等他二人说完,单胭的耐心似乎被用尽了。纤纤玉手搭在方小刀右臂上,向方小刀使了个脸色。方小刀看她目光所指乃是断魂谷众人所在,心里是断然不能答应,摇了摇头示意自己绝不会去。单胭想了个折中的办法,不去断魂谷那帮人的地方,可也一定要从这里出去呀!这一点方小刀也是同意的,自己既然决定和单胭共同进退,生死早已置之度外,但是连累朋友的事情他不愿做。

陈翰和陆寒廷走了回来,陆寒廷道:“方小刀,你刚才被人暗算,那暗器上面有毒。这里诸位不乏解毒高手,不如你等解了毒我们再商讨这件事。”

人无大悲,自然惜命,方小刀也不例外,虽然神武经高深莫测,但是余毒未清还是会伤身的,如果能够解毒那自然极好。但是此刻若是放弃对峙,只怕等同于背叛了。

方小刀道:“多谢陆大侠好意,晚辈并无大碍。”

钢针上面有没有毒陆寒廷并没有看见,只是方小刀刚才划破手指被陈翰看见,因此他推测方小刀中了毒。料想方小刀年纪尚轻,功力还不够精深,不足以将所有毒性全部逼出体外。所以,刚才他把事情告诉了陆寒廷,希望能够以解毒为诱,骗方小刀离开单胭身边。岂料方小刀已经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单胭半步。

陆寒廷碰了个软钉子,无奈道:“年轻人如何能够不爱惜自己的性命,我知你大仇未报,正该留下有用之身的。”

方小刀一愣,自己今天要是折在了这里,秦不归的大仇可就没有人报了,秋凤岚从此也逍遥了。

方小刀刚刚一个恍神,就听见一阵喊杀之声。

正道如今有上千人,断魂谷只剩下不到一百个残兵败将,几大高手接连受创。在这种时候,他们居然能够发起一次冲锋。这是所有人没有想到的事情,也是不敢想的事情。

存亡之秋的冲锋,冲在最前面的是刚刚被叶慈悲打伤的楚潮生。

不到一百人率先出击是谁也没想到的事情,这些人事到如今竟然没有一个人摇尾乞怜,实在令人动容。

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是要突围出去,所以防范他们逃出谷口,却没有想到他们其实另有所图。

方小刀自然不知道此刻救人对于他们来说具有什么样的意义,当他们冲过来的时候他心里也是一腔热血。谁说武林人心难测,谁说江湖道义不存,这些被人称为魔头的人,为了他和单胭可以付出生命。

楚潮生突然一声闷喝,声如雷霆道:“陆寒廷,你可敢与我决一死战。”

此刻,在陆寒廷眼里只有楚潮生死,他自然会应战。

陆寒廷按住长剑道:“有何不敢。”

这是两个宿敌之间的一招,代表着当今武林的巅峰一战。

方小刀被一股热血役使,竟然在单胭之前冲了出去,对上的却是薛少为。

方小刀没想到,自己给朋友带来的是一种难为,本已决定共同进退的此刻却另当别论了。因为仅仅帮助方小刀不涉及断魂谷,但是如果和魔门的人一起突出去,那就是个魔门狼狈为奸了。

薛少为是东山三子之中武功最高的人,对上方小刀必定是一场龙争虎斗,分出胜负并不容易。

而另外一边的大战似乎更有看头,楚潮生用出了浑身解数,打出了一招聚沙成河,接着一招黄沙漫天。如果在几十年前,这样的绝招在魔门并不稀罕,但是今天即将变成了最后的绝响。

陆寒廷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楚潮生还能够发出如此惊人的招式。他也不敢托大,自然是小心应对。空中一人剑气如虹,一人狂如神魔。那一刻,似乎所有人都在看,连正在厮杀的人都慢了下来,等待着一个结果。

刹那的相对之后,两个人分开,轻飘飘的从空中掉了下来。只不过一个站着,一个躺着。胜负在这一站一躺之间已经一清二楚,再也不令人期待。

楚潮生躺下了,一众断魂谷的魔头也已经绝望了。黄蜂婆眼角有泪水滑落,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有一天她会为了这个又敬又恨的人流泪。如果当年没有楚潮生从中作梗,黄蜂婆如今还叫做黄娅,纵然有些事情无法企及,但是她至少能够摆脱生于魔门,死于魔门的命运。

就在断魂谷众人的心就要沉入谷底的时候,楚潮生突然动了,他立住了。

一个人七窍都在流血却依然挺立不倒,这是一种很了不起的坚韧,只可惜世人对他的了解始终是一个“恶”字。

楚潮生站立住,浑身瑟瑟发抖,但是站的依旧笔直。

方小刀还在和薛少为缠斗,这时候却冒出来一个拉架的。

裴旭东脑瓜不错,所以他就出来拉架了,至于拉偏了,那只能怪人心太在意亲疏远近了。所以,裴旭东重剑一出,将薛少为震退道:“两位请住手,不要伤了和气。”

这时候,单胭逼近,红衣飘飘之中带起一阵清香的风来,纤纤玉手上下翻飞,突然一掌拍向了陆少翔。

毕竟是来拉架的,得拉得差不多才行。裴旭东轻轻一纵,身如鬼魅得出现在陆少翔前面,挡下了一掌。

裴旭东乃是年轻一辈的佼佼者,武功和殷晟或许相差仿佛,但是他自问在自己这个年纪向下对手算是凤毛麟角了。但是,接了这一掌他发现,这比自己还年轻的女子,竟然武功不在自己之下。虽然那天单胭偷袭冉珠他是看见了,但是他却认为那始终是偷袭,真本事未必好。

人群里,惦记单胭这个魔女的人还有冉珠。冉珠看到裴旭东对上单胭,立刻就像出去杀了单胭了账。刚刚拔出刀来,一杆花枪却拦住了她。

冉珠惊讶的看了看自己的丈夫,付一辉摇头道:“不可,这是一潭浑水。”

付一辉说得不错,这的确是一潭浑水。一群自负侠义的人,此时此刻也露出了獠牙,似乎他们并不比断魂谷的人仁慈。参加这场大战的门派极多,不愿意趟浑水的也不止一个四海帮。还有无花宫,玉昆派,飞燕堂比较岁数大但是如今式微的门派。而最重要的是,发动这场大战的四大门派,如今只有东山派在做着赶尽杀绝的事情。浮屠寺一群和尚此时嘴中念着往生咒,将慈悲为怀显现得淋漓尽致。而河清派,张平适从帮忙救人之后一直袖手旁观,此刻人还在在方小刀他们后面,任由河清派弟子如何搓拳磨掌,他就是不下令。今天之后,东山派会如日中天,但是所有明智的人都没有羡慕。像付一辉这样的老江湖,看惯了荣辱,心计也就多得数不胜数了。他和其他袖手旁观的人同一个想法,不管别人怎么做,这种惨杀人命,有违天道的事情谁爱做就去做,反正自己不做。

陆寒廷不是不懂这个道理,但是名利会让人迷失,他如今已经是天下数一数二,光耀门庭这种事情自然也要乘势而为。今日之后,世上再无魔门,到时候又去哪里降妖除魔呢!所以,这是东山派最后的机会,也是他一生功过最为关键的时刻。所以,此刻唯有一往无前,唯有赶尽杀绝。

东山派高手众多,此刻东山三子为代表的新一代弟子败退,老一辈该出手了。

就在这时候,楚潮生一声大笑,笑的酣畅,笑的悲壮。大笑之后,楚潮生从地上捡起一把自己的门徒死后留下的长剑,用出了西极流沙的最后一剑。

昔日的西极流沙生活在西方的荒漠之中,动辄黄沙漫天,他们在那种艰苦的地方变得坚毅,强大。他们的武功总是和沙有关,后来武林中就有了令人闻风丧胆的“流沙剑法”以及一个别样的武林世家“楚家”。

历经岁月,流沙剑法如今已经是一段传说,楚氏传人也只剩下楚潮生,他是唯一一个世上唯一一个还能使出流沙剑法精髓的人了。

很多人的印象里,魔门的武功都是阴狠毒辣的邪魔外道,却从不重视他们武功的长处。西极流沙,沧海,北漠圣衣,这都是武林之中传承已久的门派。他们能够传承至今,武学自然是值得重视的。沧海一脉至今仍然有巨鲸岛上的人偏安一隅,北漠圣衣衍生出了无上宫这个庞然大物。唯有西极流沙,这一脉传人本来就少,这二三十年间几近绝迹。

话说那楚潮生突然发出一剑,竟所有的人震惊,尤其是陆寒廷。在他看来这一剑的造诣已经不在自己之下,而且是楚潮生灌注最后的心血的一剑,可谓是惊天一剑。

陆寒廷要接这一剑,必须用最大的功力,最强的剑法“气贯参商”。这一剑,最强的不是剑,而是剑气,和止高的剑意。江湖上的人对陆寒廷这一招的评价已近乎道,不是道法自然的道法,是剑道的境界。说剑法如何好已经不足以形容,只能说那是剑道之中一种高不可攀的境界。

空中打出一声叹息,之后是陆寒廷落在地上,几乎站立不稳,最后,空中飘下来的是一场血雨。

一声叹息,一场血雨,这就是魔门最后的教主最后一刻。

血雨过后,呈现在所有人面前的是支离破碎的尸体。楚潮生,一代魔门宗师,最后落得尸骨无存。只有那一声叹息让人听成了一曲悲歌。

方小刀记住了,记住了那惊天的一剑,和那一声叹息。

东山派的高手出手了,裴旭东看了一眼就不愿意再纠缠单胭了,毕竟她是个很强的战力。让她去吧,毕竟是一个刚出北漠的人,不该为祖辈的事情付出性命。

单胭得脱,流花神掌带着她天生迷人的娇媚,席卷了一阵楚潮生留下的血雨腥风,击向了刚刚冲上来的东山派胡疆。

方小刀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拼死的魔门中人,几乎是一边倒的屠杀。打到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单打独斗了,几个人一起上,魔门中人一个接一个的死去。

方小刀叹息了一声,似乎明白了楚潮生临死那一声叹息,又似乎只是为了一桩和自己无关的事情哀叹。此时此刻,站在一个人的角度,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救人。上天有好生之德,如此屠杀又算什么名门正派。这里的魔门众徒又不是人人该死,世上恶人那么多,又不都是魔门中人。难道只因为一个“魔”字,这些人就应该全部灰飞烟灭吗?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是秦不归的态度,他怜悯魔门中人就在断魂谷救下他们,觉得北漠无上宫老魔头人不错就交朋友。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但求问心无愧,这才是配得上豪杰的一个“豪”字。

方小刀长啸一声,跃入战圈,将一个东山弟子用剑脊抽倒在地上叫道:“残忍嗜杀者,该死。”

随着他的出手,他彻底现在了名门正派的对立面,或许他本就是这样的人,一个被秦不归养大的孩子,自然该有秦不归那种气概。

夺路剑法游走起来,他要救人,就不会找高手对决,他要杀退这些涌上来屠杀的人。刹那间,只见人仰马翻,方小刀如同游龙一般横扫,颇有当年秦不归的风范。

这时,突然和黄蜂婆打斗的那人弃了黄蜂婆,向方小刀一剑袭来。

方小刀不备,在地上打个滚,堪堪躲过,使了一招泥牛入海,却是先将对方缠住,然后立刻跃起。

这人头戴一顶兜里,袖子极长,握剑的手也藏在袖子里。

方小刀惊讶道:“啊,是你?”

在断魂谷打得尸山血海的时候,殷晟和公孙菽,林采霞却一直没有放弃找人。

三人终于走到了禅院里,近在咫尺的喊杀声并没有让三个人放弃。

殷晟走进去看了看道:“好奇怪,断魂谷居然有一座禅院。”

公孙菽道:“这禅院么,我知道的也不多,林姐姐应该比我清楚吧!”

林采霞点了点头道:“这禅院,以前住了一个了不起的禅师。如果放在这位禅师在世的时候,恐怕浮屠寺那么多得道高僧,也没一个人敢跟他一较长短。你道他是谁?”说完,盯着殷晟这个后辈,似乎有意考考他。

殷晟笑道:“前辈这是在考我,我想,不在浮屠寺而且能力折浮屠寺众僧的,恐怕几十年来只有枯藤禅师了。”

林采霞点了点头道:“对,正是。”

殷晟道:“那,枯藤禅师是断魂谷的人害的么?”

林采霞摇了摇头道:“非也,此乃武林一段悬案,至今无人能破。而想了解真相的人,恐怕没有人比那位不慈悲的叶慈悲更加心急了。以他的本事都找不到,只怕这些恶人要逍遥了。”

“胡说八道,便是天下人谁都没这个本事,我叶慈悲也要捅破天把人找出来,杀到他下辈子不敢投人胎。”话音刚落,一个高大魁梧的中年汉子从禅院外面走了进来,冷冷的扫视三人。

叶慈悲的眼光从林采霞到了公孙菽,又到了殷晟,然后目光定住。

这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如果不论长相五官如何的话,殷晟和叶慈悲很像是父子或者兄弟。因为他们两个人都是高大魁梧,面相粗犷,而且从两人都不太干净的衣服上,也能看出他们的性情相似。

殷晟被人盯着很不舒服,哪怕他是叶慈悲,也不能让他受这窝囊气。

殷晟毅然不惧得也用眼睛盯着他,发出一个中气十足带着挑衅的声音道:“你看什么?”

叶慈悲嘴角微微一笑道:“真有意思。”说完,逼视着殷晟一直走了过来。

对于殷晟来说,被叶慈悲盯着就如同被万千利剑抵在皮肉上,非常的难熬。但是实际上叶慈悲走的很快,几乎是一个瞬间就到了殷晟身边。

殷晟盯着他的眼睛,突然感觉有一股寒意,低下头一看,心中顿时一阵懊悔。

正文 第三十七章 不义之举

哪怕叶慈悲武功再高,出手再快,殷晟也不至于等人家点中了膻中穴才反应过来。正因为他刚才被叶慈悲的气势所慑,所以才会毫无察觉。他懊悔的是自己竟然中计如此之深,面对这个绝世高手竟然变成了一根草木。

叶慈悲笑道:“我喜欢你的个性,可也杀过比你更像我的人。”

殷晟默然不语。

公孙菽面对着叶慈悲道:“叶慈悲,昔年一面之缘,不想再见我们已是中年了,你可知我是谁?”

叶慈悲皱了皱眉头,却是想不起来公孙菽是谁,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一样。

公孙菽有些神秘道:“满堤烟柳,春雨如酒,慈悲佛印,力挽狂澜。”

叶慈悲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春雨中的烟柳,烟柳下的白堤,风采如神的人带着一个小女孩。那个人的出现,并没有让叶慈悲感到任何不安,甚至看到小女孩的时候多了几分欣喜。只是结果是,六阳掌和慈悲印相对,枯藤又救了不少人的性命。

这件事情最出名的是枯藤,因为那个时候叶云桥已经是名震天下了,枯藤能够以掌力胜出,可谓是震惊天人。叶云桥记住了天下最好的和尚叫枯藤,最重的掌叫慈悲。那一会面之后,叶云桥将公孙菽带回了耳湖,从此不再追究在魔门总舵没有人应援公孙弘而导致公孙弘陨落的事情。

叶慈悲再看一看公孙菽,蓦然感觉时光竟是这样的无情,当年粉妆玉砌的小丫头竟然变成了风韵犹存的妇人。而自己,一个光着脑袋瓢连烫戒疤都怕疼的小沙弥,没能成为一个吃斋念佛的合格比丘,竟成了一个魔头。纵然岁月无情,但是难忘的事情就像是情意绵绵的落红,便是化成了泥,总还有一丝香魂萦绕不绝。

公孙菽看叶慈悲神情恍惚,便知道他已经回忆起来了。微微一笑道:“不知道我这个故人在你叶慈悲面前,还有没有几分面子?”

在武林中,没有人敢不给公孙菽面子,因为公孙弘死得悲壮,而且是为了正义而死。叶云桥和公孙弘的关系,就像方小刀和殷晟,他也叫公孙弘做大哥,而且两个人关系比殷晟和方小刀更亲。简而言之,没有公孙弘就没有叶云桥,没有叶云桥就不会有武林的今天。

但是今天,公孙菽主动向一个人要几分面子,这听起来似乎是天方夜谭。但是如果对方是叶慈悲,这面子未必要得来。

叶慈悲神情有些恍惚,似乎这件事并不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

叶慈悲将一头蓬乱的头发整理了一下,将手背起来道:“我为什么要给你面子呢,纵然是故人,也没什么交情吧!”

公孙菽目光射出两道精光,看着叶慈悲,难以置信道:“你,你到底是谁?”

叶慈悲陡然大声道:“我就是我,我是叶慈悲,枯藤禅师捡回来的从小养大的叶慈悲。”

公孙菽缄口不言,她好像又知道了一个秘密,一个关于叶慈悲的秘密。但是这个秘密的伊始,恐怕得追溯到很久很久以前了。

叶慈悲伸出手指,如同闪电一般解了殷晟的穴道,然后走进了大殿,看着佛像道:“方外之地,怕已经容不下我这一身血腥。”然后回头道:“你们三个赶紧离开这里,不要试图激怒一只在洞穴里的恶狼。”

殷晟刚刚吃了个亏,握紧了刀道:“叶慈悲,今日我若不走,你又如何?”

叶慈悲平静道:“毫无疑问,死。”

两人剑拔弩张,眼看就要打起来,公孙菽站在两个人中间道:“叶慈悲,你就算无情无义,不会连方小刀也不管了吧?”

叶慈悲一愣道:“不会,我会管他一辈子,但是我更想知道,这个小子到底跑哪去了?”

公孙菽道:“一个辗转反侧不得安宁的人自然不容易找,而我们也是找他才到了这里。”

叶慈悲皱眉道:“他来过?”

公孙菽道:“我们找了好几天,最后得到的结果是,他上了山就再也没有下山。而且,他还曾经在这里被人袭击。”

叶慈悲下意识道:“好大的狗胆,是谁想找死?”

对于叶慈悲处处维护方小刀这件事江湖上也只是传闻,大家听了也只是觉得不可思议而已。再者,也没有人知道叶慈悲被方小刀从秋家救出的事情,所以也就殷晟这种和方小刀朝夕相处并且关系非同一般的人才知道个大概。但是就算是方小刀他自己,也绝不会想到叶慈悲是想让他远离江湖是非,做一个极其普通的人。

不等三人有何反应,叶慈悲道:“好,我知道了,这件事有我去做,你们走吧!”

殷晟觉得这话说得好像自己等人就是外人,只有他叶慈悲才是真正对方小刀好。作为方小刀的结拜大哥,这种时候不得不和他分出个亲疏远近来。

殷晟道:“我要感谢你杀了百虎门门主,也要感谢你在花禾镇的时候救了我二弟。但是,小刀与我乃是同生共死的兄弟,他的事就等同于我的事了。”

叶慈悲眼中精光一闪道:“你是说,你和方小刀是结拜的好兄弟?”

殷晟点了点头,颇有点得意洋洋的意思。

叶慈悲道:“那么你今天真的该死了。”

三个人同时一愣,听这话的意思是做了方小刀的结拜大哥就该死了。难道传言竟然是假的,他并没有救方小刀,对方小刀甚至有深仇大恨。但是好像又不对,刚才一听说方小刀出事,叶慈悲的关心并不像是装腔作势。

林采霞道:“叶慈悲,你也莫要欺人太甚,纵然你武功未逢敌手,今日我们这三个人,你还没那个蔑视的本事。”

叶慈悲看了一眼林采霞道:“江湖上能说出这句话而不是说大话的道姑只有一个,想来你一定是水月观的烟云居士林采霞了。世上有很多附庸风雅或者装腔作势的道号,但是你林采霞虽然是女子,烟云两个字却一点也不附会,反而相得益彰。”

林采霞微笑道:“能得你叶慈悲一句赞赏,也是极不容易的事情,愧不敢当。”

叶慈悲道:“要不死只有一个办法,从此之后就不要再惦记方小刀这个人了,就当这个人没有出现过。不要去找他,更不要去打扰他,让他再卷入江湖纷争。”

公孙菽冷笑道:“那还得麻烦你了,用你的慈悲印,也杀了我。”

叶慈悲道:“跟你有什么关系?”

公孙菽道:“因为我也想找方小刀,就算没有江湖恩怨,他也还欠我点东西。”

叶慈悲道:“从今往后,所有方小刀的账都算在我头上吧。不管多少,我一力承担就是了。”

公孙菽笑道:“这件事,你还真的就成到不了。”

叶慈悲好奇道:“哦?”

公孙菽道:“在花禾镇的时候,我女儿把一件东西丢到了他身上,所以我想找他拿回来。”

叶慈悲道:“便是什么价值连城的东西,我也可以照价赔偿。”

公孙菽道:“女儿家的那颗心,没有放在你身上,你拿什么赔?”

叶慈悲脸上露出一丝罕见的尴尬,回过头道:“那,时间长了,该自己会回去吧!”

林采霞和殷晟觉得气氛有些诡异,好像公孙菽故意刁难叶慈悲,全然不在乎叶慈悲在外的凶名。

殷晟急切道:“前辈,找人要紧啊!”

叶慈悲点了点头,抬起头看了看佛像,然后想了一会道:“山上没有路,只有峭壁,那只剩下一个最不可能的地方。”

“哪里?”三个人不约而同的出口。

叶慈悲指了指佛像后面,弄得三人一头雾水,难道这么点方寸之地,还会有人藏身而不被发现吗?

叶慈悲虽然没有进去过地道,但是地道的存在他是清清楚楚的。走到佛像后面打开那石板,然后自己跳了进去道:“你们要一起去吗,如果找到了方小刀,你们真的会是最后一次见到他了。”

三人还是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是他好像更急切得要找方小刀,三人也只好跟着他。

而在他们禅院相遇的时候,方小刀在断魂谷中的战斗已经进入了一个单方面屠杀的地步。魔门中人再也无力支撑,但是他们的死并不是没有意义,他们给了高手一个后退的机会。

方小刀和那斗笠人只对了一招,那人竟轻飘飘退开,似乎偷袭不成就已经没了锐气。但是实际上,他怕的是再和方小刀纠缠下去,身份就会暴露。

净善的左臂废了,被陆少翔一剑差点贯穿,如今只剩下了右臂。霜花戒刀是一对很厉害的兵器,今日他用的,却只是普通的单刀。就算只剩下一条右臂,他净善还是那个勇悍的净善,一个除了杀戒之外从不违背任何清规戒律的和尚。

净善和黄蜂婆还没有逃走的意思,每人对着好几个高手,等待的是死亡,但是在死之前,一定要让单胭离开。可是,方小刀不离开单胭也不会离开。他们的想法很简单,魔门仅剩的希望到了江湖上只怕还是难以生根发芽,唯一能帮助他们的,可能只有渊源颇深的北漠无上宫了。而单胭,她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救了她,就等于有大恩于无上宫。

单胭自然也想活命,所以她要逃走,带着方小刀一起逃走。

单胭以流花神掌打开一条路,到了方小刀身边,拉住了方小刀握着剑鞘的左手道:“我们走!”

一个正在厮杀的男人,就算是再怎么温柔多情,也不会在意一个女人怎么样握住了自己的手。既然目的是救单胭,那么单胭想走自己就跟他一起走。

方小刀点了点头,单胭一掌拍了出去,然后两个人飞快的奔向了断魂谷内部。

两个人刚走,在人群里突然又多了一个人,使一把泛着红光的宝刀,将两个东山弟子打退道:“不管你们怎么杀,杀她先杀我。”

很多人应该感到奇怪,因为被挟持的柯维清今天一直都没有出现,但是大家似乎更加关心大战的结果。只是,该关心的人其实一直都在关心,如果不是方小刀打断,张平适早就向楚潮生要人了,估计付一辉也不会对老友不管不顾。

这时柯维清出现,立刻牵动了张平适,张平适似乎等了这一刻很久,突然叫道:“河清派的众弟子,还不去接回柯长老。”

河清派众人已经等了很久了,这时候立刻就冲了出去。有人想名震江湖,那么今天就应该建功立业,有人尊师重道且重情重义那么今天就应该去奋力救回柯维清。本来这两件事并不冲突,但是如果柯维清帮助断魂谷的话,这情况就有点乱了。

果然,河清派的出手,让战局混乱起来,他们大多数人都选则去接应柯维清。但是柯维清偏偏和名门正派干起来了,于是他们也和柯维清有点并肩作战的意思。大家都是武林同道,自然不会随随便便就动手,但是对峙一下,讲讲道理也是应该的嘛!所以,一时间战场变得滑稽起来,河清派的人好像是来拉偏架的,横在中间让人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以付一辉对张平适几十年的了解,这更像是他故意干的。这老家伙平日里作风可不像那招河清海晏一样漂亮,说话尖酸刻薄,做人锱铢必较。就算是在河清派内部,也就孙彦这种武痴总觉得“严师出高徒,师父这么严厉没错”了。张平适对战阴杀鬼,好不容易把阴杀鬼给擒拿了,想把自己师弟给换回来,结果偏偏就有人把阴杀鬼给杀了。刀他是不怎么计较的,他倒并不贪财。但是这种事情简直是想害死柯维清,让他张平适无论如何都没法平静,有了机会还不捣乱。至于阴杀鬼是谁杀的还没有定论,不过大家心明眼亮,指定不是方小刀干的,那肯定就是这些名门正派之中有人捣鬼了。张平适这么做,那是跟所有人都过不去了。这么多人铁定不少人惦记宝藏,他这时候就捣个乱,最好一个活口都没抓到,谁拿了那把剔骨刀也是白拿。

付一辉想清楚了这一节,他却也没什么主意。尽管他痛恨魔门,但是这些年的厮杀,四海帮死去的先辈们的大仇也已经报了。如此屠杀,他觉得有些过分了,除了这几个魔门仅存的高手,断魂谷这些年根本就没有人作恶。这只是一群没了牙的狼,在做着最后的殊死挣扎罢了。但是,想让他付一辉去救断魂谷的人那也是不可能的,他是四海帮的帮主,得为帮众考虑,义气之勇是要不得的。

他不做,也还没有人做,比如浮屠寺的和尚,他们的同情心本来就比常人要强。

浮屠寺法念,法空,法字辈两位大师终于有了动作。念数百遍往生咒,比不上一次的出手相救。如果今日他们没有动作,只怕往后再对着佛像念经会从嘴里吐出一串学字来,也愧对佛祖。

法念宣一声佛号“阿弥陀佛”之后,引来了众人侧目,这慈眉善目的和尚一出口,声音似乎是天降神雷。然后,法念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大家杀来杀去的只增杀孽,不如就此罢手可好。”

大家初时被他一声五雷轰顶震慑,这会厮杀又开始继续了。释,儒,道,天下最大的三个教门,如今在武林中的地位竟然成了这个样子,连一些武林中极其普通的人都不在意这位大师了。也有一些人开始看向了陆寒廷,如果此时他能够发号施令,恐怕没有人敢不听,此时此刻,他已经是实至名归的武林盟主了。

水月观当初也是力主功灭断魂谷的,但是参战的根本就不足二十人,其中武功最高的林采霞还直接开溜了。所以剩下的人里面,在武林中最有声望的便是一个赫赫有名的老流氓了。这个老流氓叫做韩贞奇,听名字像个贞烈的奇丈夫,但其实上并不是这样。韩贞奇这个人如果下一盘棋,他这你是耍赖和悔棋最多的那个人,历来不讲什么规矩。水月观观主托病不来,林采霞来还像样,可是韩贞奇这个人一来,大家都觉得水月观没什么诚意。

别看韩贞奇到了这里什么都没做,但是此时此刻推波助澜还挺有一套的。或许是他修了几年道,高洁的人见多了也长了一些品行,也有可能是只是看不下去了。总之他今天站出来了,拿着长剑站在那里大声道:“都给我住手,听我说。”

但是,他这个人历来就没什么威信,所以没什么人听他说话是非常正常的了。韩贞奇并不觉得尴尬,一声声的大叫着住手,人冲了进去,试图阻止屠杀。

这一幕被浮屠寺的和尚看在眼里,顿时有了一丝明悟,不管心怀怎样的慈悲也比不过实实在在的路见不平。人最怕和别人比,连韩贞奇这种人都在试图阻止这场杀戮,自己等人如何能够袖手旁观。

想到这里,法念和法空两位几乎同时走了出来,走向了前方的修罗场,去阻止这场屠杀。紧接着,浮屠寺的和尚一个接一个的走了出来,跟着两位大师的脚步。

很多事情有人做了就会有人跟随,于是,场面变得有些难以收拾。此时此刻这场除魔的战斗,已经在很多人的心中留下了一个不义之举的烙印。

武林果然是变化莫测,已经跑了很远的方小刀和单胭回过头来,看到了这不可思议的变化。良久之后,方小刀道:“武林终究没忘了仁义。”

突然,战场上响起一个浑厚的声音“给我杀,除恶务尽,你们都糊涂了吗?”

这一声震惊四野,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同一个方向。他们在观望,在等待,等待他接下来的动作。

正文 第三十八章 自私的女人

这已经是陆寒廷今天第二次失态了,有一种心血被毁于一旦的感觉。他陆寒廷为了这一天准备了好多年了,建功立业就在此时了,怎能被人毁掉甚至被人指责。他已经不在乎对错,哪怕是错,那就一错再错,去改变他人的想法,让公义站在自己这边。

单胭没来由得有点冷,似乎是这断魂谷发生的一切过于悲壮,也有可能是突然有一个男人愿意为自己遮风挡雨,突然变得柔弱。单胭把衣领拉了一把道:“我们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方小刀摇头道:“我不走了,你赶紧走吧,离开断魂谷就赶紧回北漠。男子汉大丈夫,一生又能有几回碰到这种热血沸腾呢!”

一个人的转变在某些特定的时候会非常的快,方小刀出江湖已来其实作风不像是秦不归。但是今日是一个很不错的契机,因为他看到的是魔门的悲歌,江湖的龌龊。魔门和他无冤无仇,他并不恨断魂谷的人。所以眼看着魔门最后的人在这里血流成河,顿时激起了他的万丈豪情,他要做一个快意恩仇的人。

方小刀把剑鞘顺手扔了,捏紧长剑走向了战场,他今天要做一个路见不平的豪客。

众人看见方小刀的时候都是无比的惊讶,一个人刚刚逃出虎口却又走了回来,这本来就是一件非常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

方小刀站在那里,一副任由风起云涌的样子,朗声道:“我想问一句,到底谁是魔?”

陆寒廷叫道:“好啊,看来大家都要与我陆某人为敌了,谁想与我为敌,尽管试一试吧!”

没有人轻易与东山派为敌,东山派太大,高手太多。从人数上,只有四海帮这样的大帮派还能够分庭抗礼,但是从武力上,四海帮高手远没有东山派多。一时间,心存怜悯的人也踌躇了,他们犯不着和东山派为敌。

“阿弥陀佛,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陆大侠,如果你一意孤行,老衲只好以身证道了。”法念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他敢和陆寒廷以及东山派为敌。

陆寒廷冷笑了一阵道:“我劝大师离开,因为你们阻止不了我。”

法念当然知道他阻止不了,他不仅阻止不了东山派,甚至阻止不了东山派众多的拥趸。但是真的像他说的那样,以身证道的胆子他有。就算出来阻止的人真砍真杀,和魔门中人化作一股,只怕也不足以支撑片刻。打到了现在,魔门已经死伤过半了。

作为朋友,裴旭东没有办法任何时候都支持方小刀。他是个硬心肠的人,也比方小刀更加懂得局势利害。他对于魔门中人的同情心很小,而且他更加知道这个时候最好不要得罪陆寒廷。东山派发展壮大起来,如今称霸武林也只差机会罢了,如果得罪东山派,以后裴家一定会举步维艰。

江湖上能懂得明哲保身的人不少,付一辉也是其中一个。以四海帮声势之大,基业之厚,畏首畏尾似乎很可笑。但是现实是树大更加招风,此时他的态度很重要。因为如果他不选择顺从陆寒廷,他就会变成陆寒廷的头号大敌,而头号大敌也一定是最先被对付的人。

付一辉不想做罪人,甚至不想开战,刚才陆寒廷有意无意的一眼让他觉得自己是时候该表明态度了。

付一辉走上前道:“大家且慢,听我一言。”

法空和法念见付一辉出来,心里顿时有增加了几分希望,毕竟付一辉有人马又有威望,说话分量极大。

法空道:“付帮主有话尽管直说。”

付一辉道:“二位大师慈悲为怀,令人敬佩不已。但是除恶务尽,如果今日不能将魔门众徒尽数剿灭,恐怕他们卷土重来之时又是武林的劫难呀!二位大师想想,浮屠寺前辈被魔门所杀的,可绝不下百人呀!”

法念和法空顿时生出一阵无力感,好容易看到了希望,这会又荡然无存了。

法空看了看柯维清道:“果然是叶云桥叶大侠的徒弟,怀有一颗慈悲之心啊!”

众人无人说话,但是大家也都听见过柯维清说的话,他并不是什么慈悲为怀,而是相思成疾。

陆寒廷似乎很受用,很威严道:“昔日秦不归危害武林,今日方小刀与他如出一辙。不管怎么样,他勾结北漠无上宫这件事已经确信无疑,我看擒拿方小刀和这妖女大家没意见吧!”

方小刀一愣,单胭都走了,哪来的妖女。猛然回头,却见单胭款款走了过来,突然停住,对方小刀嫣然一笑道:“同生太多苟且,共死就都是真情了。”

这话方小刀能够理解,先前方小刀一直认为单胭对自己这么好完全是另有所图,给自己在中原找盟友。但是,死去万事皆空,一个人如果愿意共死,这绝对是真情真意。

陆寒廷冷笑道:“大家都听听,这魔女还要和方小刀同生共死,可真是真情真意呀!”

单胭抬头看了看陆寒廷道:“姓陆的,你是想挑起中原和北漠无上宫的大战么,那你可真是居心叵测。”

陆寒廷自然不可能承认,中原武林几经波折,大家都不会愿意这个时候和北漠无上宫开战。

陆寒廷道:“但是北漠无上宫闯入中原者,必杀。”

单胭冷笑道:“你知道我是谁吗,杀了我,北漠无上宫四路人马,连带总舵高手将挥师南下。到时候,你陆寒廷可就是天下武林最大的罪人。或许你不怕我们无上宫,但是你不得不怕刀马川,你应该知道刀马川也不是没有人惦记中原沃野吧!一旦有失,恐怕你不仅是武林的罪人,还会是天下的奸贼。”

单胭的确有危言耸听的嫌疑,但是到了陆寒廷这种境界,天下大势悉数在心,他如何能够不知道刀马川的派别之争。

陆寒廷有了一丝犹豫,如果单胭身份尊贵,只怕真的杀不得。

单胭趁热打铁道:“所以,你最好放我走,不仅我走,方小刀我也要带走。我也可以像当年老宫主一样,跟你盟誓,从此再也不入中原。”

冉珠心中愤愤不平,怒道:“胡言乱语,我看她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付一辉看了看冉珠,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位夫人实在是大局观太差,这种时候有一些私怨能忍就忍,别添乱就是最好的了。

这时候,单胭的身后一人极速奔来,一个筋斗落在地上道:“还有谁不信,或者要赶尽杀绝的,尽管站出来。”

众人一阵惊呼,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如今又站在了他们的身边。但是,中原武林不可能没有人认识这位北漠的强者,知道江秦,江楚两兄弟的事的人也不在少数。

陆寒廷冷笑道:“哼,你是阴杀鬼的弟弟,北漠无上宫青龙令主,江楚。”

江楚朗声大笑道:“好哇,没想到你陆大侠竟然明察秋毫啊!”

陆寒廷道:“看来,北漠无上宫还真是派了大人物来,连你江令主都来了。”

江楚道:“所以,我来向你要人,我要的只是两个人,这不为难吧!”

陆寒廷非常不喜欢这种被威胁的感觉,咬了咬牙道:“请便!”

但是,方小刀未必肯走,这是单胭很清楚的想法。他既然逃脱之后又回来,肯定没打算什么都不做就离开。

江楚走到方小刀面前道:“你今天要是不走,她也会跟你一起死,她如果死了的话,中原武林和北漠就会死去成千上万的人。”

方小刀看了看单胭,心里已经知道她绝不是北漠无上宫普通弟子。但是像他这样的人一旦做出了决定,本身就是一件很难改变的事情。

这时候,浮屠寺的法空走了过来,看了看方小刀道:“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和我佛有缘?”

方小刀皱眉,突然想起了那个吃肉的老僧。老僧曾说:“遇佛而生,逢水不渡,心剑无尘,方为大道”。这几句话方小刀至今没有想明白,但是他很清楚一件事。那就是他真的碰见了一尊真佛,而且正是因为佛像,他能救苏若瑶,也是在佛像前险死还生。

法空道:“施主,若是在刚才,你不走才是善,现在你走才是大善呀!”

方小刀明白这个道理,但是血气之勇这个东西通常并不会有很多道理。他好像脚下生了根,势必要在这里死战了。

突然,法空伸出两根手指,在方小刀胸前要穴点了几下道:“两位北漠的朋友,这就走吧!”

单胭和江楚暗呼惭愧,关键时刻,还是这个和尚当机立断。所以,别看是空门中人,他们可是一点也不比俗世之人少了心计。

江楚将方小刀扛在肩膀上,和单胭一起离开,出了断魂谷,两个人却不由自主的放快了速度。因为,接下来是一场凶险的逃亡,刚才在里面却不能让人看出自己的惧怕。

女人是一种可怕的动作,尤其是她们发自于情的自私。一个女人如果想占有一个男人,就不会让他有任何的可乘之机。

方小刀自从被法空点了穴道,连日来就没有行动自如过。每日被人放在马车里面赶路,单胭一刻都不曾离开,生怕有什么意外丢失了方小刀。

世事无常这话一点也没错,方小刀热血沸腾,准备效仿当年的秦不归,做一件震惊天下的大事。结果没想到就因为单胭和江楚这两个人的三言两语,加上法空一番好意给毁了。法空也绝不会想到自己这个忙帮害苦了方小刀,方小刀一落入单胭手里,指定被带回北漠去。这样一来,方小刀回中原的路就有点渺茫了。

这一路上,方小刀也算是大开眼界了,说什么北漠无上宫绝迹中原,结果一路上单胭每到一处都有人接应。这些人行踪诡秘,往往藏在不可思议的地方,一旦单胭和江楚去过一次,他们立刻换个地方另起炉灶。这些暗探加起来比得上一个小门派了,可见北漠无上宫势力之大着实是不可小觑。

这天,方小刀刚刚闹完脾气,单胭又把他从车里放出来透气。事实证明,没了牙的猛虎再怎么张牙舞爪都像是狸猫耍性子。这要是以前,方小刀去过动怒,单胭肯定还得忌惮几分夺路剑法和神武经的威力。但是现在么,几处要穴被点,方小刀就任由她拿捏了。就算是方小刀怒火喷出十丈,她也敢捏着他的脸说“你别闹”。一路上,方小刀快被折腾的没脾气了,老感觉自己如今就是单胭手中的一件玩物而已。要是单胭能够离自己远一点,这穴道他还有办法解开的,但是近在咫尺要是还捣鬼的话,岂不是白白让人摸清楚自己的底细。

方小刀不知道的是,如今追赶他们的人可是不少。江湖上别有居心的人自然不用说,光是朋友一类的自己人,就有三路。

苏若瑶自从知道方小刀被带走,心急如焚,立刻就要追赶。宋临岳自然不能让这姑奶奶一个人去追,所以只能一起去追。期间,等不住爱徒回来的匡腾赶来也加入了这个行列,这便是第一路。第二路是叶慈悲和殷晟,他们两个人一起下的地道,后来也是一起发现方小刀离开,所以结伴追赶。而他们下到了地道里面却发生了另外一件事,可以说是武林纷乱的又一个开端。这是后话,暂且不提。第三路情况很复杂,裴旭东是不想追的人,因为他非常的清醒。方小刀继续留在中原武林,恐怕日后的江湖路举步维艰,那倒不如去北漠,还能养尊处优甚至成就一番事业。但是他又不得不追,因为他至少发现了十拨怀着鬼胎追上去的人。

于是,在中原的大地上,开始了一场由自私的女人引起的,声势浩大的追击。但是,很多人绝不会想到单胭是从哪里逃走的,所以,能追上的估计都是了不起的人物。

单胭离开断魂谷,做了一件极其大胆的事情,她没有往北走,而是向西走。如果他们向西走,就会进入西北的刀马川,那里是禁地,令天下武林颤栗的一个地方。

但是,有能耐的人永远做着不同寻常的事情。而现在的情势是,只有一个人能追上他们,因为这个人堪称武林之中胆子最大的人,这个人当然是叶慈悲。叶慈悲没有向西,但是他一定能够追上单胭。因为他根本就没有管路上有没有单胭的踪迹,他瞄准的目标一直都是北漠无上宫。有很多人会在失去目标的时候直接去进入北漠的边关围堵,但是他们都没有胆子进入北漠无上宫的地方。只有叶慈悲天不怕地不怕,又碰上了个不甘心被叶慈悲压一头的殷晟,两个人直接扑向了北漠无上宫。

方小刀终于看清了自己所处的地方,漫天黄沙,目光所及都是一片荒凉。方小刀道:“好哇,我平生还从没来过大漠呢,真是感激呀!”

单胭笑道:“这里不算什么,等到了无上宫,你才会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大漠黄沙。不过,在无上宫,我可不会让你受苦的。我们有充足的水源,也有庞大的财力,你保准过得像个皇帝。只要你喜欢,我可以把小南宫要过来我们俩住,那可是北漠中的南国。”

方小刀冷笑道:“单胭你还知不知道什么叫矜持,你一个姑娘家的,把一个男人抢回家去,以后武林得怎么嘲笑你!”

单胭用手指点了点方小刀的额头道:“我就喜欢你得了便宜还卖乖,一本正经的好像还吃了亏似的。”

方小刀无奈道:“我告诉你,你只能带回去一个木头,或者是死人。”

单胭妩媚的一笑道:“没事,得到个没有灵魂的驱壳,也比什么都得不到要强。而且,我猜时间长了,你远离家乡,很快会依赖我,甚至忘了你那个娇滴滴的苏姑娘的。”

方小刀道:“看来你不了解我,岂止是苏姑娘啊,我这个人通常都是见一个爱一个。当初我爱那个秋家的姑娘,结果给自己带来了一场祸患。紧接着,就有另外一个来头极大的姑娘冒着生命危险去救我,她可是耳湖的人。这就已经两个了,后来就有了苏姑娘。可你别以为这就完事了,你想想我去断魂谷的时候,身边可还跟了一个苗姑娘呢!这就已经是四个了,加你就是五个。到了北漠,你可别说什么荣华富贵。我只想见识见识异域女子的风情,这一点我想不难做到吧!”

单胭本来不觉得方小刀是个花心的男人,可是听他这么一说之下细思极恐。突然一巴掌拍在方小刀脸上道:“果然是个无耻的混蛋,既然你是这种臭男人,我看我应该替天下女人收了你这个祸害。”

方小刀只想让单胭厌恶自己,可从没想让她替天下女人做点什么。而且,没来由得挨了一巴掌。这要是方小刀还能动,被一个女人打一巴掌的话,以他的脾气一定要摸她一把还回来的。但是,好像现在他只剩下一张嘴还顶点用了。

突然,一阵黄沙飞扬,马蹄声大作。从远处冲过来一群骑马的汉子,手里握着刀,嘴里呼喊着一种“胡胡”的号子。

天底下没有人不知道刀马川骑兵,也没有人不知道刀马甲天下这句话。尽管刀马川从来不欢迎武林浪客,但是武林乃至天下,至今传唱着刀马王秋野风可歌可泣的英雄壮举。

方小刀看着看着,突然惊讶道:“单胭,你是不是疯了,怎么跑到刀马川来了?”

单胭似乎心花怒放,拉着方小刀的胳膊,靠着自己丰满的上体不停的摇摆道:“真聪明,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刀马川。”

方小刀真的是想不通,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就他们这几个人,纵然是武功再怎么好,到了刀马川也顷刻间会被挫骨扬灰的。

一群刀马川的汉子,像是从天而降,掀起一阵风沙,席卷这浓浓的杀意漫了过来。那一刻,自诩胆子还不错的方小刀的心都在打颤。

正文 第三十九章 大战之后

方小刀的确是想脱身快要想疯了,但是他一点也不想死。

方小刀看不到单胭的神色,但是很明显的感觉到那双纤细柔软的手,放在了他的身上,缓缓的推宫过血。她在解穴,方小刀那一刻热血沸腾,感觉立刻就能脱困了。他以为,这时候只能大家并肩作战,那到时候逃了命之后,还不是逃走的机会多的很么!

但是,方小刀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体内单胭的真气好像非常的不怀好意呀!方小刀怒道:“臭女人,你到底要干嘛?”

单胭红唇轻启,微笑道:“乖,不要说话,闭上眼睛,睡一觉什么事就都没了。”说完,方小刀就感受到了一下来自后脑勺的暴击,然后就不省人事了。

其实单胭并没有怀什么恶意,只是如果让所有人都知道她连自己的男人收拾不了,非得点了人家的穴道才能带回来的话,她的面子可就有点过不去了。所以,与其丢人,不如直接让方小刀昏睡过去,就说是带回来个病人,这样也好保全自己的颜面。

大战之后的中原,武林局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也失去了短暂的二十年祥和,一时间风起云涌,有识之士都已经感觉到了一场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中原武林如今的格局要从剑宗覆灭开始说起,一个千年的宗派消失,留下了很多传奇。剑宗覆灭,江湖上形成了一释一道共执牛耳的格局,水月观和浮屠寺这两个门派兴起,一时间成为武林中的中流砥柱。事实上,剑宗的覆灭并不是一朝一夕,而是逐渐式微,直到前朝乱世,剑宗最后的人马覆灭在战乱之中。那时候小剑宗作为剑宗遗种还不是一个门派,江湖上乱象纷纷。后来天下安定,魔门在西极流沙的带领下逐渐强大,到了一百年前竟然能够和天下武林所有正道门派分庭抗礼。于是,武林陷入了长达近百年的混乱之中,这期间涌现过无数的英雄,到都如同过江之鲫,没有留下什么浓墨重彩的壮举。直到四十年前,一个叫叶云桥的六阳门唯一传人带艺投入河清派门下,开始了波澜壮阔的一生。也终止了魔门的巅峰,奠定了近三十年的武林局势。

东山派的兴起也是由来已久,这个门派最初是应魔门压迫而生,是为东山之盟。后来,经过和魔门的不断摩擦,自己自身的发展壮大,就出现了东山派。东山派是在厮杀之中诞生,也是在厮杀之中发展壮大。所以,东山派的人能打以及敢打是武林中出了名的。

三十年前,河清派以一个小门派号令群雄,只因为河清派有一个叶云桥,也有一个华正松。这两个人,一个是横空出世的强者,一个是惊才绝艳的剑道天才。两个人和魔门在那些年里冲突了无数次,堪称武林中胆子大到捅破天的人物。于是,和他们志向相投的东山派成为了他们的第一个盟友,借着天下大势招兵买马,强大到令人咋舌。但是,理应更加强大的河清派却错失良机。因为那些年河清派话事的人是两个对于发展宗门势力毫无兴趣的年轻人,他们只在乎同宗的人能不能好好的过日子,不在乎有多少人。再后来,华正松不幸离世,一生坎坷的叶云桥远走,造成了河清派人才凋零。在叶云桥的时代结束之后的十年,是东山派发展的黄金时期,以陆寒廷为代表的一代坚持将魔门赶尽杀绝。在这十年之间,东山派一跃成为天下武林数一数二的大门派。到了二十年前,陆寒廷带着东山派的精锐,一举功灭九幽涧,将魔门最后的人马困入了断魂谷。

从四十年前开始,江湖是一个风起云涌的大时代。六阳门的灭门案,留下了一个武林神话叶云桥,也带给了魔门致命的打击。叶云桥并不是一个没有恩怨情仇的神,他攻灭魔门虽然不全是为了复仇,但是魔门做了很多生灵涂炭的事情,这在他看来无法容忍。所以,冉家镖局惨案,可以说是叶云桥向魔门宣战的导火索。

用了十年的时间,叶云桥将魔门打成了一个支离破碎的宗门,再也无力称霸武林。在他看来这已经够了,魔门只要不会继续作恶,还可以作为武林一脉继续传承。所以叶云桥离开后的十年,可以看做是东山派的武林,其他人都是陪衬。

而如今,东山派完成了他们未竟的事业,成功的将魔门彻底在中原抹除。陆寒廷完成了他一生的宏愿,也标志着东山派成为真正的武林第一。那么,接下来会怎么样呢?这个答案,很多人都有猜测。

如同当年的魔门,他们在人力达到天下第一之后,野心逐渐膨胀,于是出现了统一天下武林的声音。虽然最终他们饮恨九幽涧,总舵被攻破,甚至叶云桥和秦不归在总舵来了一场疯狂的除魔争斗,其下场可谓惨烈。但是,这并不能够阻止后来居上者继承他们的遗志,因为前面就有过成功的先例。不说是千年剑宗曾经号令天下武林,便是绝迹江湖的六阳门,也曾经被天下武林共尊成为抵抗魔门的首领。所以,既然有人成功过,就难免会有人前赴后继得去学习。

断魂谷中,陆寒廷的钢铁手段深入人心,东山派的霸道令人难忘。便是当年的六阳门,也不曾对浮屠寺,水月观这样的方外之人视若无睹。所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达成宏愿的陆寒廷,已经生出了野心,这个野心,或许会成为结束武林二十年平和的罪魁祸首。

随着大战的结束,黄蜂婆,净善两个幸存者被押解前往浮屠寺关押,结果在路上遭到袭击。法念,法空两位高僧被打伤,再一次武林震动。

豪气干云的叶慈悲和殷晟远走大漠,灰溜溜的跑了回来,自此两个武林中最负豪气的人对此事三缄其口。除了他们俩自己,中原武林再也没有人知道他们到了北漠无上宫到底碰到了什么,能够导致这两位都闭上了能吹破天的嘴。他们俩敢作敢为敢吹,但是到了北漠无上宫,他们俩顿时不想再吹了。因为那天,他们俩看到的是黄沙里散发着嗜血光芒的胡狼,和誓死搏斗的北漠无上宫弟子。那一刻,他们才明白要在胡狼的包围之中发展壮大,北漠无上宫到底付出了多少鲜血。和中原武林自己关起门来打打杀杀相比,无上宫播威名于北漠,扬威武于狼群,简直就是武人之楷模,天下之圣堂。

所以,当他们见到那个令天下人谈之色变的老魔头的时候,都已经没有了力气再战。因为,他们俩把力气全部用在了杀灭胡狼身上。

老魔头已经没有一根黑色的头发或者胡子了,看起来也不仙风道骨,反而看起来只是个个驼背的,行将就木的老头。

老头子污浊的眼睛看了看这两个一个比一个高大,一个比一个魁梧的年轻人,突然大笑道:“好壮士,都是铁打的英雄骨,血染的烈士魂。”

一句话让两个人顿时生不出一丝一毫的敌意来,反而倍感亲切。

叶慈悲本来想松一口气,突然皱眉道:“老魔头,你们有个叫江楚的和一个不知道叫什么的姑娘劫持了我们的人,快叫他们交出来?”

老魔头笑道:“不会吧,我看是你们中原和风细雨出俏郎,哪个长得英俊的相公被我那孙女给拐带了吧!”

两个人大惊失色,原来单胭,竟然是这老魔头的孙女。老魔头姓甚名谁都被人忘了好几十年了,老一辈的都叫他无上老魔,小辈直接叫那个无上宫的老魔头。事到如今,竟然没有人想到老魔本来是姓单的。

两个人吃惊之下越来越佩服北漠的民风,就老魔头这种身份,手底下高手无数,竟然派自己的亲孙女南下刺探,这简直是彪悍到失去亲情。

殷晟想了一下道:“这个,尽管你老人家想的差不多,但是真的不是拐带。我兄弟这个事情说出来比较伤人,他可能没看上您的宝贝孙女,而是心中另有所爱呀!”

这会,老魔头吃惊了,瞪大眼珠道:“这不可能,我孙女可是北漠第一的美貌,她征服不了的男人,那该是个瞎子吧!”

叶慈悲和殷晟对视一眼,叶慈悲道:“反正这个人,我是一定要带走的。”

老魔头也没有为难他们,只让他们等待单胭他们回来。但是,叶慈悲竟然和老魔相谈甚欢,于是将自己的苦衷尽数说了出来,殷晟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叶慈悲对方小刀的朋友也不友好了。老魔头很是佩服叶慈悲的重诺,也因为方小刀是故人的后代,于是许下了一个诺言,他要将方小刀留住,并且将他的孙女许配给他,让他一世过平静的日子。

叶慈悲本来觉得不好,但是看过了北漠无上宫的强大之后。他觉得与其让方小刀隐姓埋名,还不如让老魔去操办这件事,以他的能力,会比自己办的更好。况且,老魔还说了,他不愿意让自己唯一的孙女去继承无上宫,不想再让她在黄沙里耗尽余生,也要给单胭一个平静的生活。于是,他说动了叶慈悲,叶慈悲感动了殷晟,两个人闭着嘴回到了中原。

回到中原之后,殷晟回到了合手帮,绝口不提是否见过方小刀,只说自己两人没能进去无上宫就被打退。而叶慈悲突然之间摇身一变,变成了一派宗师。

这件事还是要从断魂谷的那场大战说起,那天他带着殷晟,公孙菽,林采霞三人下了地道。但是一到地道,立刻惊呆了。因为地道里的石室此刻挤满了人,而且都是年纪轻轻的小家伙。

饶是叶慈悲平日里碰到山崩面不改色的人物,也被魔门的作风吓到了。因为他们耗费了巨大的心力开辟一条生路,居然只是虚晃一招。只等正道中人以为他们逃走去追的时候,他们从石室走出去,就可以安全的活下来。

那时候,叶慈悲突然走了一个想法,结果就请公孙菽和林采霞两位把众人安全得送到了九幽涧。然后,他从北漠回来之后,就在九幽涧,封了魔岭,创立了一个新的宗派。从此,江湖上多了一个门派,也不过增加几分乱象罢了。

叶慈悲有了门派,以后江湖险恶再也不用一个人闯,看似一件好事。但是对于促成这件事的两位功臣来说,这件事未必就值得庆贺。

林采霞很想忘了这件事,作为一个道行好深,英雄好汉的老姑娘,她是从来没有被一个男人骗过的。没想到,人到中年居然还被一个男人给骗得做了一件糊里糊涂替别人做嫁衣的事情。叶慈悲拍着胸口说,以后绝不会与水月观为难,她只当没听见过。

叶慈悲个人魅力很强,那种豪气和神秘感很吸引人。如果不是他无心男女之情,完全能够抱一个花样年华的小姑娘。于是,他在石室里将自己的个人魅力展现到了最大,一个道姑,一个世家千金被他哄骗。而且,这两个女人还不是趋往情深的小姑娘,一个是从不论及男女之情的道姑,一个是老于世故的人母。这件事如果传出去,公孙菽和林采霞固然名声扫地,他叶慈悲却要名声再振了。

大战之后的江湖,在风云变幻中一些旗号开始变得越来越显眼,这其中就包括百虎门。百虎门因为叶慈悲而一蹶不振,江川被一掌拍死之后。偌大一个门派被方小刀,殷晟,苏若瑶三个人闯了进去,如入无人之境,可见其弱。

但是,武林浩荡,没有一个人应该被轻视。江怀锦一个被吓得尿裤子的人也会发狠,而且狠起来真的像一只猛虎,像猛虎一样的勇,像猛虎一样的狡黠。他心里很清楚,自己在习武上很难短时间取得成就,能够笼络人心的只有江川留下的财富。但是,财富会用尽的,而且难免会有人想据为己有。他觉得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积累更多的财富,去笼络更多的人,然后慢慢的培养心腹。但是,方小刀帮了他一个大忙。因为方小刀的缘故,四海帮的千金小姐付艳萍赶来寻找白氏兄弟,结果反而成了他最大的助力。

苗熙,苗青屏和付鹏摇三人赶到,结果发现了一件令他们难以置信的事情。因为一个痛恨天下男人的女人,竟然会和江怀锦这种窝囊之名在外的男人如胶似漆。三人苦口婆心,软磨硬泡之下反而勾起了付艳萍的敌意,三人只能无可奈何的离开。

其实付艳萍这样的女人,不在乎一个男人的人才武功,品行样貌,只在乎这个男人是不是能够包容她,宠着她。而且,最好这个男人一点都不会在乎她的过往。所以,江怀锦这个别人看来毫无骨气的男人在他看来,只要是能够宠她,那就行了。男人最大的耻辱莫过于辱节,女人最大的耻辱莫过于辱身。一个节气被人践踏过的男人和一个贞结被毁的女人很容易生出同病相怜的感觉。这样的一男一女,更加容易靠近彼此的内心。

远在大漠的方小刀当然不知道,百虎门已经吞并了周围所有绿林势力,把持了黑白两道,声势更胜往昔。而合手帮的虎豹堂中,殷晟听了这个消息也并没有在意,他的印象里,江怀锦就是个跳梁小丑。

随着大战结束,回到四海帮的冉珠心烦意乱中接见了一个客人。

冉珠有些埋怨道:“难得妹妹还能记得闺中时的一些情义,我却以为在断魂谷的时候,妹妹忘了呢!”

公孙菽说不尴尬是不可能的,她和冉珠都和一个人关系密切。冉珠是冉鸿飞去世的时候托付给叶云桥的,而公孙菽是叶云桥视若己出的侄女。冉鸿飞托孤固然是叶云桥无法推卸,但是公孙弘可是他一辈子最敬重的大哥,这之间还差着点亲疏远近呢!

公孙菽从小就不太喜欢和冉珠玩,因为她觉得冉珠太高傲。她冉家镖局虽然曾经声势不在如今四海帮之下,但是作为武林世家,公孙菽在出身上没有输给她。况且,公孙家的人一直是琴棋书画无所不通,自然没法和冉家这种带着几分匪气的人相比。

公孙菽道:“姐姐可莫是生气了,妹妹总觉得姐姐是一家人,怠慢一些姐姐也能宽容的。至于外人么,却不敢驳了人家的面子。”

冉珠从小就知道公孙菽很会说话,便是骂你一句也让你觉得受用。这本事冉珠学不来,她的火爆脾气本来就不适合学这种左右逢源的本事。

冉珠道:“我看妹妹风尘仆仆的来,多半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

公孙菽笑道:“姐姐都这么说了,我也就不隐瞒了,我的确是有事情的。”

冉珠点了点头,让她继续说。

公孙菽道:“姐姐,你可还记得,当年送到你家镖局里的那个孩子?”

冉珠觉得这句话莫名其妙,想了一会才发现,好像真的有一件关于孩子的事情,而且是个很大的大事。

冉珠有些不悦道:“这件事是我冉家对不住师父,师父没有追究这件事,但是我冉家的确是有愧呀!”

公孙菽道:“这件事如今恐怕只有姐姐才知道的比较详细,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出生吧?”

冉珠摇头道:“你出生了,但是你那个时候可能连话都不会说,牙牙学语的孩子自然不会知道的。不过,时隔多年,妹妹为何问起此事?”

公孙菽道:“我是说,姐姐觉得,这个孩子有没有可能还活着?”

冉珠一愣,心中骤然掀起万丈巨浪,如果那个孩子还活着,如今该是和公孙菽仿佛年纪。可是,想想如今已经三十好几年了,公孙菽为何会重提旧事。

正文 第四十章 大漠修剑

冉珠回过神来道:“这我也说不清楚,但是当时师父树敌很多,那孩子被人带走之后,大家只找到了一滩血迹,那荒郊野外野兽极多,再也不敢想其下场了。妹妹,你为何这么问?”

公孙菽道:“想一下叶叔叔的长相,高大魁梧,有卧蚕,而且是个当面孔,不怒自威。这样的人,我好像最近看到了一个。若只是样貌相似那也就罢了,可是如果神韵像了七八分,这不得不让人怀疑。”

冉珠惊呼道:“谁?”

公孙菽看着冉珠一字一顿道:“叶慈悲。”

冉珠几乎失去了控制,惊道:“啊,是他?”

公孙菽道:“还记得家父去世之后,我因为年幼无知,一个人跑出去找家父。结果被叶叔叔半路截住,然后他带着我去找那些袖手旁观没有支援家父的武林高手,要出一口恶气。然后,我和叶叔叔就碰见了枯藤禅师。枯藤禅师阻止了叶叔叔,也算是阻止了当时名门正派最大的一场内讧。那天,我还记得枯藤禅师身边跟了一个小和尚,年纪比我大不了几岁,那个孩子就是叶慈悲。”

冉珠道:“这件事不可能和枯藤禅师有关,如果有的话,禅师一定会把孩子还回来的。”

公孙菽道:“是啊,这一点很奇怪。但是那天叶叔叔看到幼年的叶慈悲,心里非常喜欢,还把龙蛇寸送给了他。”

冉珠道:“这件事我完全不知道,龙蛇寸的轻功只怕没有大智慧很难有所成就,也没听说过叶慈悲用过龙蛇寸呀!”

公孙菽道:“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叶叔叔从来不是个好为人师的人,他突然对一个孩子这么好,有没有父子天性的可能?”

冉珠点了点头陷入了沉思。

公孙菽道:“我只要姐姐一句话,如果叶慈悲就是那个孩子,你会接纳他吗?”

冉珠一拍桌子道:“什么话,慢说是叶慈悲并不慈悲。就算是这个孩子变成了十恶不赦的魔头,只要能找到,我冉珠定当待他如亲兄弟。”

公孙菽展颜一笑道:“好,我要的就是这句话。有了姐姐这句话,我便要与姐姐约定,有时间一起去找他问个清楚。”

冉珠道:“事不宜迟,现在就走?”

公孙菽摇了摇头道:“姐姐,家里的事情我已有所耳闻,还是先解决一下孩子的事情吧!我也离家很久了,得先回家看看孩子,我那孩子离家多年,我也不想再疏忽了。”

冉珠虽然不知道为何公孙菽的女儿会离家多年,但是她既然这么说了,自己当然希望先把付艳萍的事情解决了。

而此刻远涉大漠的方小刀,已经在北漠无上宫的青龙殿呆了一个月了。青龙殿不是一座大殿,但是建筑还真的比得上是宫殿。处处雕梁画栋,尽显无上宫雄厚的财力。

方小刀不是没有试过逃走,但是逃出去之后才发现,不管走到哪里总有那么几个鬼魅一样如影随形的家伙。于是,方小刀的逃跑就变成了去沙漠里逛逛,回来之后反而被单胭嘲笑。后来,方小刀便每天大半夜起身,跑到大漠里面去,任由别人跟着自己,然后去习练剑法,等什么时候练够了再回去。这种做法对于逃走并没有多少好处,但是解气呀!每天把那几个跟踪的整得疲惫不堪,对自己武功进步还是很有好处的。

方小刀不知道的是,单胭如今面临这一件极端困难的事情。在无上宫,她其实是个势单力孤的人。如果是宠着她,让她做大漠里的宫主,整个无上宫没有人不愿意。但是如果是她要去做无上宫下一任的宫主,统领群雄,连老宫主自己都诸多不满。只有青龙令主江楚和她关系最好,但也只是摇摆不定,并不坚信她能够把偌大的无上宫的舵。

大漠的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天气变化莫测。刚刚下完雨,空气里还有一种沙土和雨水混合的味道,谈不上芬芳,但是单胭很熟悉这种味道,也很喜欢。

刚刚沐浴之后,单胭披着很宽松的衣服,很随意。那件看起来妩媚又华丽的红衣她还没有来得及换上,方小刀就走了进来。

单胭手里拿着一把木梳,慵懒得抬头看了看方小刀道:“你知不知道,你犯了无上宫的死罪?”

方小刀点了点头道:“的确是,但是毕竟你已经穿好了衣服。而且,外面那几位老兄也没有阻拦,这样看来,他们是知道你穿好了衣服。你说,他们怎么知道的,是不是监守自盗啊!”

外面一声轻微的响动,表明这看似平静的地方的确藏了人。

单胭向外面道:“你们都走远一些,没我的吩咐不要靠近。”似乎是为了证明他们的确已经离开,他们的脚步异常的沉重。

等他们走远,单胭道:“你舒服了没有,青龙殿的几位长老让你每天做弄得苦不堪言,该解气了吧!”

方小刀道:“老实点说,解气是不可能的,但是心里的确有些得意。”

单胭心里烦躁,就算是心上人在身边也不怎么开心。皱了皱眉道:“你可真无聊。”

方小刀觉得单胭好像兴致不高,往日如果涉及这个话题,她总能说出一大堆露骨的话来调戏他的。

方小刀拿起桌上的一只犀角杯,品尝了一口里面琥珀色的美酒,终于说出了第一次温情的话:“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单胭诧异得看了看他,点头道:“的确有一些心烦。”

方小刀道:“那就出去走走吧,看看沙土,或许会好一些。”

单胭点了点头。

出了门之后,方小刀明显感觉到每天盯着自己的那几个人今天离自己远了一些,看来他们也知道什么时候不该打扰。

方小刀用长剑挑起沙土,然后任由沙土随风而去,感叹道:“如果一个人开始喜欢沙土,这意味着什么?”

单胭摇头道:“至少你不喜欢沙土,也不喜欢大漠。”

方小刀收回了剑道:“我这么多天一直在沙漠里,看了黄沙漫天,也看了金沙随风而动。突然之间,我好像学会了一招剑法。”

单胭有些失望道:“难道你出来就是想让我看你的剑法么?”

方小刀看了看单胭道:“你记不记得楚潮生临终用的哪一招?”

单胭点了点头,有些吃惊道:“莫非你竟然学会了那一招流沙剑法?”

方小刀道:“那倒不是,只是他以意运剑,我倒是学到了几分。”

单胭道:“以意运剑是怎么回事我不太明白,但是使剑的毕竟是人,如果你偏于剑意,我看很容易丢失你的剑法。”单胭认为,方小刀毕竟还年轻,如果总是琢磨这些玄奥的东西,可能会如同雾里看花最终只是虚幻。

方小刀却对自己很有信心,把剑鞘插进沙土里面,然后双手握着长剑道:“你看我这一招生死契阔。”说完,方小刀使出一招很玄奥的剑法来。但是在单胭看来却是有很大的破绽,算不得上乘剑法。但是这一招威力极大,超过了方小刀之前所有的剑法。便是单胭,也觉得心惊肉跳,可能她都没有办法在遇到这样的剑法时全身而退。

单胭知道这是方小刀刚刚创出来的剑法,不忍心打消他的锐气。拍手道:“好剑法,如果再在招式上完善一下,堪称完美。”

方小刀自己心里清楚,就算是能够领悟以意运剑,要跳脱自己已经练了十几年的夺路剑法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这招剑法只是临时拼凑的,目的是为了验证以意运剑的可行性。

方小刀把长剑收进了剑鞘,他觉得对于单胭这种武功远高于自己的人,展示这种不成熟的剑法好像是自取其辱。

单胭见方小刀有点郁闷,笑道:“你可别灰心啊,我看你这以意运剑的法门,倒是超脱了招式的禁锢,将剑的威力发挥到了最大。如果你能够将这一招中的招式以你自己最精通的夺路剑法完善,我看也无不可。”

有时候武功就差一个行家的点拨,方小刀听了单胭这话不亚于一场顿悟。以意运剑既然能够成功,又何必拘泥于一招一式,自己练了十几年的夺路剑法已经难以改变,何不以夺路剑法的剑意去运夺路剑法的招式。虽然这样做很难,但是也并非没有可能。以意运剑,注定要随心所欲,将剑法的威力发挥到极致,就得摆脱招式的禁锢。

世上有剑法,是用剑的法门,剑招的诀窍应该是“巧”。一个人剑用的再快,力气再大,如果不懂这个取巧的法门,也只会顾此失彼,耗尽力气。但是,剑招之于剑,未必没有掣肘的地方。招式是一种死物,一味追求剑法难免会被烂熟于心的套路影响使剑的威力。所以,最好的剑招绝不仅仅是攻守兼备的套路,更应该是增加使剑威力的法门。而以意运剑,是要以心中剑意助力剑招,而不是想怎么就怎么。临敌可以随心而发,但是也不能胡乱劈砍,而是要当机立断的做出最佳的选择。而剑意,是剑的意志,剑意不屈,剑法自然犀利,以意运剑,自然是咬定青山不放松。任由风云变幻,剑意如渊似岳,岿然不动。

总有人认为秦不归最厉害的是神武经的功力而不是夺路剑法,但其实以夺路剑法的精妙绝伦,已经堪入大道之殿堂。他让方小刀用最快的剑去刺树皮,但是不能留下一丁点的伤痕,这要求手对剑的控制达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如果能够做到触及而不伤及,才能全是达到极致,那个时候用剑才能够随心所欲。如今到了方小刀这个地步,已经对于控剑有了很深的造诣。按照夺路剑法,他该在“离剑”上有所成就了。离剑绝不是让剑失控,这个时候,他能够领悟出以意运剑,可以说是夺路剑法的又一个重大突破。

习武是没有捷径的,方小刀自从踏入武林总是被各种各样的事情耽误,就算偶尔有所感悟,也没有时间去巩固。如今被单胭逼到了大漠,逃走不成反而有大把的时间习练武功了。

神武经虽然是不世奇功,但是修炼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要练的像秦不归一样是需要几十年的。但是如今他的内功已经不是掣肘的短处,这已经很不容易了。因为像他这样年纪,内功能够有一些成就是很难的。人要做成一件事,聪明颖悟固然重要,但是绝不会有取巧的路子。就像单胭,认定的事情从来都没有改变,即使再难,她也没有放弃过。

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确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大漠饮食厚重大气。虽然比起江南水乡缺了些精致,但是习惯了之后,方小刀也喜欢上了这种一口肉就一口酒,卷起袖子就来吃的感觉。

每天陪方小刀练武的单胭愁在眉间,似乎也没有什么胃口。方小刀就坐在那里,一个人喝干了五斤酒,吃光了三斤肉。然后站起来唱道:“明月送来倾城色,万里戎机千银戈。雪气霜马趋未勒,乌甲不解起战歌。挽强弓满家国恨,何意名留汗青爵?白袍花印仇血结,策马回营杯中烈。”

这歌,是一首战歌,大概流行与三百多面前的北方军营,那时候中原和北方诸族的征战非常的频繁。

单胭从小就听过,经过方小刀唱出来没有那种悲壮,却也有几分刀枪铿然的感觉。于是,单胭拿着桌子上的筷子合着歌打节拍。方小刀见单胭眉开眼笑,立即再唱一遍。

等唱了几遍之后,方小刀见她兴致下降就停了下来,走到单胭身边道:“什么事情让你一直愁眉苦脸,你说出来我也许帮不上忙,但是说不定我能开导你一下让你看开这件事呢?”

单胭笑道:“要是你能帮我,你会帮我吗?”

方小刀道:“这个问题问的很不错,如果我能帮你我会不会帮你呢!这么说吧,如果我有本事而你又想上天的话,我会说,你只管上天,有敌人靠近你十步,我会让他变成一具踩在你脚下的尸体。”

单胭放声大笑,直笑的花枝乱颤,从头上首饰的跳跃幅度来看,她的确被方小刀逗开心了。

等单胭笑完,正色道:“如果你真的肯为我做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肯爱我?”

方小刀也很严肃的反问她:“你怎么知道我不爱?”

单胭摇头道:“便是爱,已经不是唯一,就算难忘,也只是一部分。”

方小刀道:“你看我,爱着谁或者是爱过谁吗?”

单胭看着他的眼睛道:“不要告诉我你不爱那位苏姑娘,你若是不爱,我立刻放你回中原。”

方小刀委顿一下道:“那你得囚禁我一生啊!”

单胭并没有生气,已经知道的事情就算是听当事人亲口说一遍,也并没有什么大惊小怪。她不是一个不识大体的女人,自然不会只在乎言语之间的甜蜜或者冷漠。

但是,如果得罪一个女人,报复往往会来得很快。就在单胭把桌上的酒喝完之后,她轻启丹唇道:“还记得,秋家的那个姑娘吗?”

方小刀目光闪过一丝隐痛道:“我想拜托你多说几遍,因为你多说几遍之后,我一定会处于感激对你做出点什么报复的举动。比如说……。”他只说了一半,然后神色很认真,动作很轻缓得拉起单胭腰间的丝带道:“别动,你先动我也能先把你衣服解开。”

单胭妩媚的一笑道:“小色狼,是不是终于忍不住了?”

方小刀摇头道:“出于对一位天人之姿的美人该有的尊重,一个男人不应该放过这样绝佳的机会。但是,你好好看看这地方好像不止我一个男人。你,好好考虑考虑,要不要再给我伤口上撒点盐?”

单胭一愣,咬住下嘴唇看了看方小刀,突然大声道:“所有人都离开,一个不准留下,方小刀要对我不客气了。”

方小刀吃了一惊,放开之后立刻跑了出去,后面传来了单胭不怀好意的笑声。这个不客气,有很多种解释,但是如果是一个男人对一个美女的不客气,好像大家不会想到另外一件事。从那天开始,方小刀总是能从青龙殿的弟子眼中看到那种玷污了他们心中圣洁的敌意。

放下方小刀不谈,小剑山的苏若瑶此时多了一种信念。她要去大漠,就算有缘无分,她也要去大漠,找寻一个结果。或许在方小刀怀里的某一刻,他心里默默地许下了生死相依的毒咒,也或许没有。但是对于天下有情人来说,即使没有毒咒,不能相守本来就是万劫不复。或者说,情爱本来就是一种毒咒,一种誓不相离得毒咒。

回到小剑山之后,苏若瑶的快乐和平静都已经烟消云散,再也不会每天去做一些杂活,不会在雨后去采菇。花园里的花没有她的打理,似乎失却了几分娇艳,但是她的剑法武功与日俱增。

这是一件让匡腾高兴不起来的事情,他很在意自己的弟子是否快乐而不是武功有多厉害。所以,当他知道这一切已经无法挽回的时候,只能默默地看着自己的弟子,然后发出一声声叹息。

合手帮帮主展泰,他是一个合手帮里唯一从来不做合手礼的人。因为他没有办法做出一个合手的动作,他没有右手。他并不是一出生就没有右手,而是被人砍掉了右手。这只右手,是合手帮还没有出现的时候,为了救宗主杨悯而丧失的。所以就算他没有办法完成一个合手礼,也没有人会非议,因为他已经将合手的精髓奉献出来了。

展泰没有参加断魂谷大战,而且只派了一个宋临岳去,这其中的原因是杨悯的力劝。杨悯这个人很有远见,从大战没开始的时候就对于这场大战的结果有所预测,所以力劝展泰不要插手。

展泰很少来小剑山,一般都会在总舵,但是今天他一大早就来了。

匡腾去偷偷看了看苏若瑶,出来就碰见了展泰。

匡腾道:“展帮主,您怎么一大早就来了?”

展泰道:“有点心急如焚的意思,帮里出了点事情。”

匡腾道:“什么事能让展帮主心急如焚呢?”

展泰道:“帮里有人在夜里被杀,人头悬挂在了山门口。”

匡腾一惊道:“啊,什么人这么狠?”在匡腾看来,杀人有很多原因,也并不是能令他惊讶的事情,但是这种将一个帮派都侮辱一下的事情,足以令他震惊了。

正文 第四十一章 一个情圣

展泰摇头道:“我还不知道是谁,但是死的人除了被割掉脑袋,身上还有非常绵密的剑伤,很像是极其坚韧的细丝。”说到剑的时候,展泰始终看着匡腾的眼睛。

匡腾突然神色慌张,也不理会展泰,径往住所而去。展泰没有言语,紧跟着匡腾的步伐。

匡腾闯入屋内,从墙壁上打开一个机关,然后怔怔的望着空空如也的暗格一言不发。

展泰叹了一口气道:“看来,他们卷土重来了。当年要不是大宗师出手,只怕我和杨宗主都已经命丧黄泉了。只是,他们竟敢在小剑山盗剑,胆子也太大了一些。”

匡腾道:“这剑,可没有多少人知道我藏在这里。”

展泰道:“其实知道这剑在宗师这里的也不多,但如果真的是那个人回来,他无论如何也知道剑在这里。”

一时间,两个年过半百,经历了无数风浪的人也没了头绪,不知该如何应对。

匡腾藏的是一把奇剑,名叫“秋雨”。秋雨下起来总是没完没了,是种让人发愁的东西。农人要打秋粮,碰上了秋雨会发愁。行人要赴前程,碰上了秋雨会发愁。妇人浣衣未干,碰上了秋雨也会发愁。天下所有人遇到那兵器中的秋雨都会发愁,愁的是生尤未倦,命丧黄泉。

秋雨是世间最无情的兵器,细如雨线,薄如蝉翼,长足六尺。如秋雨冰冷,也如秋雨至柔。这剑并不是匡腾的佩剑,而是他战胜一个人之后得来,因为匡腾念它是一柄奇剑不忍毁去。于是藏在了身边,不让它流传于世,增加杀孽。

匡腾思索一番道:“不论是谁,能在合手帮做下这件事肯定武功极高,要让弟子们小心了。”

展泰点了点头。

杨悯从年轻的时候就对于将小剑宗发扬光大非常的执着,但是他是个非常正派又富有智慧的人。所以,他并不觉得此时此刻的风起云涌对于本门的壮大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而且,在这种暗流涌动的时候,偏偏自己门派也出了事,他突然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

殷晟依然记得当年那个手提秋雨的屠夫,他那时候沉金刀没练到火候,在江湖上名声不显。和他一起好几个弟子在小剑山山门被杀,他因为武功比较好侥幸活了下来。没想到时隔多年,他又一次在合手帮看见了秋雨剑的踪影。他是一个一身豪气的人,有些反感这种忧伤,那绵密的伤口很刺眼,好像是一种嘲讽。

看了很久,宋临岳走过来道:“老弟,你怎么还在这里?”

殷晟道:“不然我应该在哪里?”

宋临岳也不知道应该在哪里,但是他觉得一个人总是盯着一具没有头颅的尸体并不是一件好事。

宋临岳看了一会尸体道:“同样是用剑的,如果是我用这把秋雨,纵然不会把自己的双手砍下来,也绝对没办法砍掉一个人的脑袋。”

殷晟道:“很难吗?”

宋临岳道:“秋雨剑至柔,至轻,锋利无比,如果是切割的话威力极大。但是要取一个人的首级而且是用砍而不是割,这就很难了。”

殷晟道:“那样锋利的一把剑,切下来和砍下来会有区别吗?”

宋临岳道:“虽然这样锋利的剑的确很容易做到割下来和砍下来伤口一致,但是老头喷溅出来的血迹是不会有假的。”

殷晟道:“所以,真的是剑庐要重新出世了吗?”

宋临岳摇了摇头,剑庐出世这件事他不敢想,只是像安慰自己一样道:“只是他又回来了,剑庐应该不会出世吧!”

殷晟当然也想剑庐不会出世,因为剑庐的可怕对于他来说刻骨铭心。当年的的陈踪野和姜卢海大战之时他就在旁边,姜卢海险胜一招,结果被剑庐之人一拥而上废了武功。而且,陈踪野在剑庐还不算是靠前的高手。再后来,秋雨剑便出现了,那人不通名姓,出手杀人。合手帮付出了帮主展泰的一只右手,最后还是在他连番大战的情况下被大宗师匡腾击败。剑庐一旦出世,找不找别人的麻烦尤未可知,但是争夺剑宗正统的他们一定会找上小剑宗。

殷晟不禁有些感慨,这个武林这么大,却总是和一些人不期而遇。就像是他和剑庐,他是不想见的,但两次剑庐出世都被他赶上了。如今第三次,他又好像躲不过了。所以殷晟很感慨,但是他并不是方小刀,不懂得如何将自己的愁绪隐藏的无影无踪。于是,一个看似粗豪且不懂伤春悲秋的汉子开始思量什么是缘分,什么是蹉跎?以前他总是认为,有酒没有喝干,宝刀没有擦亮是蹉跎。情投意合,刎颈相交是缘分。但是现在看来,不是每一场不期而遇都是恰当的,麻烦缠身不得快意也是一种蹉跎。

突然很想念方小刀,如果方小刀在这里,殷晟至少能在喝完一坛辣喉的烈酒之后,将自己一肚子的苦水倒出来而不怕有人笑话。人和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平平淡淡的相处却见了真心,他不过和方小刀一起打了一场架,却好像两个人已经并肩走过了世间最为惨烈的修罗场。他在这种慌乱之中做了一个决定,无论如何得找一个空闲去北漠,找到方小刀。哪怕那时候方小刀已经不能与他共话江湖,他也要喝那种最顺心的酒,说那种最真心的话。

殷晟不敢去小剑山,因为他害怕碰到苏若瑶,他不擅长撒谎,更怕伤了苏若瑶的心。他不是个完全不懂女人心的人,不然也不会在匡腾重托之下依然任由苏若瑶和方小刀整天如胶似漆。他有一段陈年旧事,总是梗在心里,痛及灵魂。

那时候,殷晟和方小刀仿佛年纪,在合手帮崭露头角,意气风发。于是在一个世间最美好的夜晚,伴随着乌云和雨啼,他碰到了此生第一个也是至今唯一一个让他难以自拔的女人。

在合手帮出现之后,附近武林势力尽皆沉寂。但是,吟龙江上的船帮根深蒂固,而且有一个小世家统领,依然能够屹立不倒。而且,合手帮虽然强大,但是自从和小剑宗并派之后,对于码头和街面上的事情并不怎么插手。

那时候,殷晟受命去查探吟龙江上客船总是被打劫的事情。纵然合手帮并不该管,但是家门口闹出了人命的时候充耳不闻,难免会让普通百姓觉得这个门派不讲侠义。殷晟蛰伏江头,接连十几天之后,终于找到了这帮匪寇的来历。

当晚,殷晟一人一刀,架势着小船专等这伙匪寇出现。

到了半夜,客船后面出现了一些贼人尾随,殷晟便跟了上去。

等到了隐蔽处,这些匪寇就要动手了。殷晟正要出手,结果客船上先有人动起手来。

一个穿着紧身劲装的女子,手里提着一杆画戟和众匪寇缠斗不休。至今殷晟还记得,夜雨中英姿勃发的她一双修长的腿灵动得像是跳舞,在船上上演了一出娇艳与豪情并存的大戏。后来殷晟才知道她叫吴蔷,是船帮老大吴思宜的女儿。

匪寇人数众多,吴蔷一个人面对他们只怕能胜过他们的只有胆识和豪情。纵然殷晟知道吴蔷必败,但是他还想多看一会,只要不被人伤了她就好。

但是,老天并没有眷顾他,他本来要以一个英雄的姿态出现,救下他心中最美的美人。结果他却是以一个过客的样子出现,在别人情意绵绵的故事里,成了一个出手相助的过路人。

眼见吴蔷不敌,殷晟从小舟上纵身一跃,等他落到客船上,就看见一个负伤的公子抱着毫发未伤的吴蔷退到了船舱里面。

那是一种万事皆休的感觉,他恨,恨突然出现的翩翩公子,恨自己出现的太晚,也恨这个不恰当的时机。所以,在这个缘分不恰当的时候出现的匪寇成了他发泄的对象。殷晟把刀拔了出来,让大雨滴在上面,打出一种叫做死亡的韵律。

杀红了眼的殷晟很可怕,杀得一群匪寇宁愿跳入滚滚江水寻求一丁点的生路,也不想在殷晟那把刀下去拼活命的机会。直到最后殷晟把刀放在最后一个人的脖子上,像当年姜卢海沉金一样,把刀慢慢地压进了那个人的喉咙。最终不知道那人到底是被吓死,还是割破喉咙窒息而死。

殷晟远比匪寇可怕,所以,害怕的吴蔷还蜷缩在那个公子的怀里。殷晟的怒火在大雨之中蒸发着雨水的寒气,突然做了一件他后来认为极其愚蠢的事情。

殷晟收了刀,走到船舱门口,突然飞身跳到刚才那公子救下吴蔷的地方。然后对着虚空轻轻的一拉,同时上身倾斜飞出一掌。在满船看客莫名其妙之中,殷晟道:“就这么简单,只要你用拉而不是抱着人家转身,将上身压下去而不是转身,你就不会受伤。”

这件事很符合殷晟的作风,因为他本来就是个不服输的人,救人被抢,于是他要以武艺扳回一局。但是他当时根本就没有想过,伸手去推可以救人,但是不能救情人。斜身出掌可以攻击敌人,攻击不了女人的芳心。而那位风度翩翩的公子,他的做法没能自保,却做到了最好的进攻,进攻的,是吴蔷的芳心。因为他的做法,显得温柔备至,体贴入微。不愿意推开吴蔷,避免了吴蔷撞到敌人那点微乎其微的可能。抱住吴蔷转身,挡住那一刀更是让那把刀在没有可能绕过自己去伤吴蔷。

三人互通姓名之后,难以避免得喝了一场别有居心的“义气酒”。原来,那风度翩翩的公子,便是武林四公子之一的白云逍,一个论武功和名气都在殷晟之上的人。

殷晟不是个容易退缩的人,他更加不会因为白云逍的身份而自惭形秽,所以他做了一件被人取笑很久的事情。他约战了白云逍,结果换来了一个令他悲愤的结果。当时白云逍身上还有伤,他的英雄帖一到,吴蔷便来合手帮兴师问罪。大骂他不讲江湖道义,约战一个身负重伤之人。比较欣然应允的白云逍,殷晟好像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小人,伪君子。

吴思宜当然不会不知道这件事,但是他并不意属白云逍。哪怕白云逍名望远远胜过了殷晟,但是西南地处偏远,他还怕见不到女儿呢!再者,殷晟是合手帮年轻一代最杰出的弟子,当时盛传展泰之后便是殷晟做帮主。所以,不管是出于私心还是利弊,他都更加喜欢殷晟成为自己的女婿。

论及婚嫁,凡夫俗子总是更加看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时展泰还去找过吴思宜,吴思宜口中应允,心中欢喜。所以合手帮举帮上下都已经准备喜事了,结果吴蔷跟着白云逍去了西南。一时间,殷晟颜面尽失,纵然还能骄傲的抬起头举刀,却再也没有办法去慨然的去论什么儿女私情。

其实,未婚妻被人拐走,殷晟绝不是什么最后一刻才知道的。如果真的是最后一刻才知道,而且真的能被称作是拐走,殷晟一定会提着单刀千里被月,追到西南和白云逍决战。但是,这件事的最终结果是他心服口服,以一场所谓的“祝合酒”结束了生平第一次灼情爱恋。

白云逍主动找了殷晟,而且没有带兵器,也没有一点应战的样子。他只是带了问心无愧和任人宰割,征服了自认为比白云逍更爱吴蔷的殷晟。这本来是一场情爱的争斗,无关武功声望。

白云逍的态度有两点,第一,他比殷晟更爱吴蔷,在情上面问心无愧。第二,他要带走吴蔷,任由殷晟宰割。他的态度很清楚,他明白自己要做的事情会让殷晟颜面尽失,而且私奔本来就不是一件体面的事情。但是如果要让他不这么做,那只有杀了他。

于是殷晟明白了,从一开始他就输了。他出手晚于白云逍不是输在武功,而是输在爱意的厚度。当时白云逍也是存了和殷晟一样的心思,但是他眼见危险立刻扑上去以自己的身体挡住。而殷晟,却是算好了救人的办法,从容不迫得赶了过去。如果不是急切而慌乱,以白云逍的武功何至于受伤。这并不是说明殷晟想看佳人时间更久一点就更爱她,而是说明他不够急切,还有心思算计最好的救人方法。

殷晟在醒悟之后变成了一块石头,一块笑着的石头。因为他的笑很生硬,就像斧凿出来的刻印。而他的心里,也像是石头一样,并非无情,而是冰凉。殷晟主动提出的酒局,因为他知道,这可能是最后一次能够见到吴蔷了。

在那一场“祝合酒”上,殷晟喝了很多“无味酒”。真的是“无味”,而不是“苦”。因为苦是要一个人的舌头去品尝的,而他的已经被冰凉的那颗心弄得麻木了。一个麻木的人,也只能喝“无味酒”了。

殷晟在临别之际,拉住了白云逍的手,然后拉着那只手,让他抓住吴蔷的手。语重心长道:“以后,你们俩要永远得记住我,因为记住我才能不忘记你们能够相携手来得多么不容易。”

其实,他想拉一下吴蔷的手,但是最终只是让白云逍拉住了吴蔷的手。他想让吴蔷不要忘记自己,最终却把自己比做了要拆散他们的恶人。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像一个情圣。情中的圣人,便该像他一样把悲痛笑得开怀,把成全演得洒脱。

打那以后,世间女子似乎再也无人能够让这位“情圣”的心中再起波澜,直到碰见了苗青屏,才有了这些年第一次动心。苗青屏跨马飞驰,像极了那个雨夜船头上舞动画戟的倩影,算起来更多的是一种怀念而不是钟情。

有时候想到什么就能碰上什么事情,就在殷晟这个粗豪大汉伤春悲秋的两天之后,他就见到了苗青屏。

当时殷晟刚从外面回来,一个虎豹堂弟子跑过来道:“堂主,来人了,来了个漂亮姑娘。说是要找一个高似桐,背如虎,腰赛熊,脸类盘,目胜牛,识人不明,华而不实,好色无德的登徒浪子,待客不周的吝啬鬼。”

殷晟愣了一下,突然拔出刀来,吓了那弟子一大跳。岂知殷晟举起那把刀,当做是镜子,看着自己默念道:“脸类盘,目胜牛。这肯定不是我呀,我这可是方面大耳,目似双日共存啊!”

那弟子随声附和道:“是是是,堂主您当然是仪表堂堂,风度翩翩,肯定不是说您。但是,这虎豹堂,还有谁有福气招惹这样的天仙呀?”

殷晟蒲扇一样的巴掌落在那弟子的肩头道:“滚,茅房有点满了,你一个人去给我挑粪去。”

那弟子哭丧着脸赶紧离开,留下殷晟一脸茫然,到底是谁上门做客还能这么不客气的。

等殷晟走进虎豹堂简陋而且杂乱的大堂时,突然嗅到了一股檀香的芬芳。

殷晟走进去一看,平日里换下来随便扔下的衣服居然此刻扔在地上,而且本来快失去本色的白色内袍上面多了两个小巧的脚印。

殷晟不是滥情的男人,自然不会看到两个小巧的脚印就想入非非。反而有点愤怒,这愤怒并不是因为他小气,而是他查了好几天杀人的事情还是一无所获的怨气。

正要发作,里面飞出来一件衣服,被殷晟一把抓在手里,然后抢入内堂。待看清楚里面的人,殷晟顿时有点紧张了。

殷晟还记得他多看了人家几眼,苗青屏就不依不饶,用鞭子抽他,摧马撞他。所以,他一想苗青屏可能是兴师问罪来得,就觉得很理亏。而且,苗青屏骂他虽然难听,但是他的确识人不明,喝的酩酊大醉,方小刀危急的时候他没能帮忙。

苗青屏从乱糟糟的桌子旁边椅子上抬起头来道:“糊涂殷晟,你这个没用的蠢货,白长一身猪肉的家伙,还有脸站在这里?”

殷晟皱了皱眉,恭敬的侧身站立,用不容置疑的声音道:“你给我出去!”

苗青屏见他好像真的生气了,但是心里有自己那点受了委屈的怨气。当时就拍案而起,要发泄自己的怒火了。

正文 第四十二章 绝色侍姝

苗青屏做了一件以前只有吴蔷做过的事情,那就是毫不讲道理,指着殷晟的鼻子破口大骂。

苗青屏站在高大的殷晟面前,仰着脖子,指着殷晟的鼻子道:“怎么,生气了,那你打我呀!我就不明白了,你个干什么事情都不行,空有一身武功,而且一副豪气冲天的样子,你怎么好意思生气的?你看看你自己,连自己的兄弟没能保护好,到头来满腔怨气撒别人身上,还有什么男子汉大丈夫的气概!”

殷晟一点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这番话之后他又屈服了。可能是苗青屏让他想起了吴蔷,也可能是他没能救回方小刀的愧疚,甚至可能是苗青屏说他武功好,豪气干云。总之,殷晟接下来厚着一张大脸,点头哈腰,尽力讨好道:“你说得对,你说得都对。你苗姑娘一番话醍醐灌顶,令在下完全彻底地明白了自己是个无用之人。我应该道歉,姑奶奶上门没喝一口茶水,居然先耗几两口水,万死之罪啊!”

苗青屏虽然很想不依不饶,但是她实在太累,一脚将地上的酒坛子踢翻,坐回去道:“那还不去准备吃喝,让我吃你吗?”

殷晟继续点头哈腰,笑着走了出去,脸色立刻严肃起来看了看守在门口的弟子道:“现在立刻去准备一桌酒席,送过来之后,立马去把自己的耳朵洗干净,如果洗不干净,就把舌头割掉。”

那弟子一直跑出去十几步,突然发出一声轻笑,这声轻笑让殷晟觉得,好像在整个虎豹堂他马上要丢一个大大的人了。

在饭桌上,苗青屏吃光了小半只烧鹅和一些其他的菜之后,举起酒杯道:“先前你对我多有得罪,今天喝一杯和解酒,从此恩怨一笔勾销。”

殷晟乐了,这种在别人眼里毫无趣味的事情也还是有人做的,他把每一场酒都会起一个名字。

碰杯之后,殷晟不急着喝酒,笑道:“相交之欢,实属难得,不如喝一杯欢酒,也算是应景了。”

交相欢本来是朋友之间的欢愉,不涉及男女之事。但是此时此刻配上殷晟不怀好意的笑,要说他不是想一语双关得调戏人家,那也太不男人了。

苗青屏举着酒杯,从双眸之中射出两道腾腾的杀气道:“听竖子一席话,忽有刈尔狗首之心,不如且尝一杯断头酒?”

殷晟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心中大为畅快。难得有那么一个女子,在你斯斯文文的调戏她的时候知书达理得回骂,在你不客气的时候以粗俗之言硬顶。这是很对殷晟脾气的,他觉要不是苗青屏是个女的,他也要像方小刀那样以同胞兄弟视之。

殷晟近日来的烦闷一扫而空,举起酒坛子大口喝了一气道:“今日这个就,就叫做新见酒,之前不愉快的相见,全当是浮云吧!”

苗青屏冷哼了一下,似乎是“你想得美”的意思。

殷晟又开始痛饮,好像须尽欢时亦当醉,他从来更喜欢喝这种畅怀的酒。

喝了一会,苗青屏看桌上已经空了三个酒坛,小酒坛一坛两斤,她自己只怕喝了不到半斤。于是,苗青屏担忧起来,不管怎么说,刚来就让主人醉倒始终不太好。于是,苗青屏道:“别喝了,我跟你说件正事。”

尽管殷晟只以为苗青屏仅仅是来消遣自己,但他还是很正经道:“什么事?”

苗青屏郑重其事得从身上摸出来一把刀放在桌上道:“眼熟吗?”

殷晟顿时脑子清醒,好奇道:“这是二弟的随身之物,怎么会在你这里?”

苗青屏道:“是柯维清柯大侠交给我的,让我转交给方小刀。但是大漠茫茫,总不能让我一个弱女子去吧!”

殷晟摇头道:“你不用交给他了,因为他要退出江湖了,从此武林是非不染,自然用不上它。”

苗青屏道:“你猜,我为什么拿了这把刀之后一路马不停蹄的跑来找你?”

殷晟摇头表示不知。

苗青屏一字一顿道:“这把刀,叫无用刃。”

殷晟熟知天下宝刀,自然知道无用刃是什么东西,突然站起来,盯着桌上那把刀,竟不知说点什么好。

苗青屏道:“当时看到这把刀,我是认不出来的。但是家父告诉我,立刻把这把刀交给方小刀,然后查明从何处得来,也好能和和气气的还刀。”

殷晟眉头紧锁道:“这把刀来历我也不清楚,但是好像一直都在他身边。如今恐怕只有苏姑娘,才有可能知道这把刀从何而来了。”

苗青屏道:“那我们现在就去问,一刻也不能耽误。”

殷晟看了看苗青屏道:“不对吧,如果这真的是无用刃,苗大侠古道热肠,如何能够自己不来,只让你一个人来?”

苗青屏玩味了一会道:“好吧,实话实说,真正的无用刃几乎没有可能出现在中原。只不过,这天下存在不至一把无用刃。”

殷晟无奈道:“你耍猴呢?”

苗青屏笑道:“耍猴不至于,只是家父说,这刀应该不是真的。但是即便是假的无用刃,这天下能够拥有的人也是极其尊贵,所以事情还是不小。左右无事,我便给你说说吧!中原武林,有四把无用刃的赝品,一把乃西极流沙所用,一把为西南白家家传,剩下两把,一把下落不明,一把归于皇室。来,姓殷的你告诉我已知这三家那个好惹?”

殷晟道:“那为什么不能是下落不明的那把?”

苗青屏道:“对呀,这不是来考证了吗?”

殷晟实在忍不了了,长叹一口气道:“这种比下雨天斗笠边缘断了一根篾还大的事情,难怪你苗姑娘这么风尘仆仆啊!”

苗青屏也许是吃得有点撑,一手扶着腰,盯着殷晟一会,殷晟很自觉的拿起那把刀收了起来道:“算我不懂事!”

其实,苗青屏的确没有多么着急,刀到了苗熙手里,他认定不是真的。只让苗青屏送给殷晟,因为殷晟或许能转交方小刀。但是,苗青屏也不是无缘无故的要一路吃马背上疾劲的冷风。而是,有一个人一路上非要缠着她,而她不堪其扰,只能像逃命一样赶来合手帮。至于是谁,当然离不了一见钟情的付鹏遥了。

付鹏遥是跟苗熙,苗青屏一起去百虎门的。初见爱慕,但是当着苗熙的面他还不敢露骨。但是他这会是碰见了独身的苗青屏,当时就要在男人第二件大事“齐家”上大显身手。可惜,苗青屏可不是一般的女子,一个发现自己爱慕之人狼心狗肺之后哭一场完事的女中丈夫。岂是付鹏遥这种家教甚严,从来没有经历男女之情的小子能够几下子拿下的。但是这件事她也不好跟殷晟说,以她对殷晟的了解。你落难的时候他能鼎力相助,但是这种无福消受的苦恼,他大概会做梦都笑出来。一想到被殷晟嘲笑,她就很不痛快。

就在苗青屏为了方小刀的事到达合手帮的时候,方小刀自己终于弄清楚了单胭苦恼的原因。严格来说,单老魔是个赏罚分明的好统帅,但他给方小刀的印象是他不是个慈爱的好爷爷。

当单胭一路从中原穿过刀马川回到无上宫,收到的不是来自祖父的关切,而是一封写满斥责的书信。大意是,单胭潜入中原不以大局为重,因一己之私与中原武林各派为敌。这种不顾大家利益的行为,难以成为一个好的上位者。而且身在宫主之孙,更是难为表率。所以,让单胭立即返回无上宫总舵,接受处罚。处罚是什么不得而知,单胭也并没有害怕,但是她很生气,所以就偏偏待在青龙殿不回去。

方小刀觉得是自己连累了单胭,但是就算单胭纯属自找,他也不能不识抬举。所以,在方小刀不情愿,对单胭不利的情况下,居然也不是离去的时机了。

方小刀剑法一日千里,对于神武经的修炼也没有丝毫懈怠。武林中有以气驭剑的大成者陆寒廷珠玉在先前,大漠里又一个以意运剑的偏才崛起。这好像也象征了武林一个大时代的到来,注定要人才辈出,武学大振。

黄沙之中,纵横剑气在一阵突如其来的狂风里迎击着沙石,搅动那本来无情的热浪,突然变得有灵。

江楚从赤日下露出了一张略显疲惫的脸,看了一会方小刀的剑法道:“方少侠,你这剑法,如今算是大成了。”

方小刀停下来道:“江令主,这可有日子不见了。”

江楚道:“多事之秋,怠慢了少侠,还望见谅。”

方小刀道:“江令主事务繁忙,也不敢去打扰啊!”

江楚道:“明人不说暗话,我想问问少侠,如今可有归去之心?”

方小刀笑道:“若说是没有只怕江令主也不会相信,但事到如今只怕归去也属不义呀!”

江楚替单胭感到悲哀,纵然付出十二分真情,最后留住方小刀的居然是义气。

江楚道:“你和胭儿的事情我本来不该管的,但是作为长辈我还是不忍心让她受苦。如果可以的话,我当然希望你们白头偕老,可要是不能,我也希望没有伤心的事情。”

方小刀觉得这种事情不可能存在不伤心的别离,除非单胭能移情别恋。于是方小刀点头道:“但愿吧!”

江楚觉得方小刀有些敷衍,心中大为不满。压住怒气道:“左使明天一早就到,你也准备一下,去总舵吧!”

方小刀点了点头,心想北漠无上宫一个令主都是这样了不起的人物,那这二使者恐怕更加是人中龙凤了。

无上宫左使宇文睿人如其名,睿智机敏,在整个的无上宫都是大名鼎鼎的老好人。所以,这种得罪人的差事,似乎只有他能够办的不让人那么反感。他已多年不出手,武功如何在无上宫自己人那里都是个未知数。但是就他年轻时候的战绩而言,他不止心眼比别人多,习武的天赋也比别人高。

如果将漂亮的年轻后生叫做“玉郎”,那宇文睿就是个“老玉郎”。他已年介半百,鬓边多了两缕白发,但是这并没有影响美观,反而让他看起来成熟稳重,没有年轻人那种轻浮。

方小刀长得也算是上等了,但是看了宇文睿,突然觉得和他有云泥之别。宇文睿是一个骨子里俊逸的男人,面皮在大漠风沙的摧残下,还不及江南那些美男子。俗话说“美人在骨不在皮”,男人又何尝不是呢!有身份的人出行喜欢带美婢那是屡见不鲜的事情。让人看了不舒服的居多,但是宇文睿带了两个美女来却是相得益彰。这对绝色侍姝,都是白衣配长剑,冰肌玉肤。标致的瓜子脸,身材高挑出众。不由得让方小刀感慨他不仅自己长得俊美,连挑女人的眼光都那么好。

宇文睿坐在首座,眼光从单胭的身上挪到方小刀身上,然后又回到单胭身上道:“胭儿,你看人的眼光很不错,这位方少侠一表人才呀!”

方小刀对于这样的恭维却没有嗤之以鼻,反而觉得这样的人物能够恭维自己一句也是一件值得自豪的事情。

单胭微笑道:“宇文叔叔谬赞了,只怕是侄女见得少,眼界不足。”

这话算是一句谦虚,却好像是对方小刀的贬低。难道只有她眼界差才会看上方小刀么,这样说起来好像方小刀并不怎么出色了。

宇文睿道:“听闻方少侠乃是秦不归他老人家的徒弟,早年见过他老人家风采,终生难忘啊!”

方小刀很认真的纠正道:“是我爷爷,不是师父?”

宇文睿点了点头道:“是我口误了。”

然后看了看身旁两位女子道:“同样是练剑,你们不想见识夺路剑法吗?”

左边一个女子笑道:“就算是很想,这位公子也未必肯赐教。何况刀剑无眼,我们可不敢伤了胭儿姐姐的心上人。”

单胭有些不悦道:“玉堇你什么意思,难道你认为他连你手底下三五招自保都不行吗?”

那叫玉堇的女子带着歉意道:“不敢,只是刀剑的确无眼,而我和玉薇又是两个一向运气很好的人。”

单胭没法用言语去让别人相信方小刀的剑法有多厉害,无奈之下只好将目光看向了方小刀。

方小刀完全可以立刻就站起来,然后用自己的剑法说话,告诉他们自己很强,并不是一个任由别人轻视的人。但是如果他这样做了,他就不是方小刀。区别与殷晟那样的豪气干云,方小刀更加是一种狂,这种狂未必是得用剑来表达,他的狂在于无所谓。他无所谓别人怎么认为,所以自然不会去证明自己。这一点完全是来自于秦不归,秦不归纵横武林几十年,正邪不分,他也从来没有解释过,也不会在意别人的看法。

单胭失望了,方小刀始终没有动,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竟然拿起茶杯饮了一口茶水,又在单胭的等待之中放下茶杯,然后一动不动。

看到了单胭的神色,方小刀还是有些于心不忍,笑道:“诸位要是想看猴戏的话,大漠之地的确难得。但是在下虽然见过不少猴戏,但是资质驽钝,没学会呀!”

江楚冷眼旁观,似乎很想知道宇文睿这样智慧超群的人碰上方小刀这种狂人会怎么样。以他对宇文睿的了解,他这个老好人可不太喜欢中原人,所以给方小刀难堪也不难理解。

宇文睿笑道:“方少侠言重了,只不过我两个孩子都是爱剑之人,所以见了剑法高明的剑客总是想比试比试。既然方少侠不愿意,那也是情理之中,毕竟大家初见,动起手来有伤和气。”

方小刀看了看这两个侍女道:“爱剑之人未必是用剑之人,所谓爱剑,和剑道的唯一关系是,懂得了高山仰止。可如果一个人不懂得高山仰止,那也算不上爱剑了。”

玉堇依旧笑道:“那公子的意思是,我们不懂得高山仰止,也不算爱剑喽?”

方小刀道:“大家都很清楚一件事,那就是张牙舞爪的人绝不会有一颗敬畏之心。而一个没有敬畏之心的剑客,便不会尊重别的剑客,目中无人,所以对剑道的高山仰止,好像无从谈起呀!”

如果不是这种不友好的交谈很容易造成冲突,单胭想笑出来。说了这么多话,到头来方小刀其实也就说了四个字“张牙舞爪”。好像他也没有敬畏别人,只是想说玉堇张牙舞爪,但是没好意思直接说。

玉堇笑容不改道:“受教了。”说完收回目光,看了一眼身旁的另一个女子,玉薇。

这玉薇好像不爱说话,也不爱笑,面色冷酷至极。这一对侍姝,美貌上各有千秋,性格上却是截然不同。不过这样更妙,如果性格雷同,她们两个人在一起看还不如分开来看了。

玉薇一声不吭,拔出长剑来,向方小刀一剑逼了过来。这一剑极快,极狠,极寒,似乎整座屋子瞬间飘起了寒霜。

这一剑惊艳,但是剑停下来之后更加惊艳。因为众人等剑停下来的时候才发现,剑指着方小刀的眼睛,只差不到一寸的距离。但是,很明显的是,这一剑没中,方小刀没事。所以,更加惊艳的是方小刀,这种下一秒穿脑破颅的时候,他还能够稳如泰山。

方小刀很不想想起秦不归说过的“狗腿子范律”,但是他还是很不争气的想起来了。“狗腿子法则”是适用于所有狗腿子的规律。秦不归认为,狗腿子的做法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主人的态度。只要能清楚主人的态度,狗腿子怎么做都不重要。

所以,像这样性格冷傲的侍姝,始终还是看主子脸色行事的仆人,摆脱不了秦不归那套规律。方小刀很清楚,宇文睿再怎么找茬,他也不会杀了自己。因为聪明人不会找自己要杀的人的茬,要杀一个人是没有必要给他下马威,让他难堪的。如果宇文睿不想杀方小刀,那玉薇也不会的。就算她出手再怎么快,再怎么狠,这一剑也只是吓唬人的一剑罢了。

鬼使神差,方小刀拱手道:“抱歉!”

剑还在眼皮前面,突然冒出来一句抱歉,所有人一时间一头雾水,不知道这方小刀到底是讽刺,还是纯粹的傻了。

正文 第四十三章 飘香羊骨钉

纵然别人以为方小刀一句抱歉说得莫名其妙,他自己还是有些尴尬的。因为玉薇就站在他眼前,而且定定地盯着他。

如果别人都知道,方小刀其实在为自己心里的想法抱歉,可能还会有人赞他是个真君子。但是给两个大美人戴上狗腿子的帽子,方小刀心里敢想却不敢说,说出来好像真的是暴殄天物。

宇文睿道:“玉薇退下,方少侠不愿与你动手,你不能强迫人家。”

玉薇施施然退下,好似心中还有怨气未消。

单胭道:“我带来的人,不管武艺如何也不能任由你们欺负。你们想试人家武功,这本来就不是待客之道,难道我无上宫就这么不知礼仪么?”

宇文睿被单胭这么顶了一句,脸上多多少少有些尴尬,无奈道:“胭儿,你的身份在无上宫不言而喻,可如今因为儿女情长的事闹了个沸沸扬扬。这对我们来说未必是坏事,但是在弟子们心里,可就难说了。”

一个只顾儿女私情不顾大局的人,是很难让人信服的。像无上宫这种大门派,需要的就是像单老魔那种人,既有生杀予夺的威严,又能全身心的徒众考虑。而单胭本来就是个女人,做了这件事之后更让人觉得她只不过是个为了男人可以不顾大局的小女人而已。单胭如今在无上宫声望大损,但是也不是没有翻盘的可能。这个可能就是,要让徒众觉得她不顾一切的把方小刀带回来是有价值的,而且这个价值还要盖得过得罪中原武林带来的不利。

晚宴过后,方小刀一个人看着月色,怀念突然在胸中聚集成郁结,正没有办法发泄的时候,看见单胭一个人走了出去。

方小刀跟了上去,只见单胭走到一棵快要枯死的老树下,仿佛知道方小刀跟着自己,问了一句:“你,在想她吗?”

方小刀一愣,走过去道:“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大家认为我会喜欢若瑶?”

单胭道:“这不明摆着吗,郎才女貌,而且你还不顾一切得救她。”

方小刀道:“你说得不无道理,但是如果扪心自问,我好像并不能确定。”

单胭看了看夜空道:“你为什么不走?”

方小刀道:“我现在想的很明白,与其白费力气,不如我不走,总有一天你会厌烦的。等到你厌烦我的时候我再离开,岂不是省了很多麻烦。”

单胭道:“那你现在就走吧,我已经烦了。”

方小刀皱眉道:“别说气话,你大老远把我绑来也不容易,这么走了,岂不是可惜嘛!”说完,却看见单胭的表情很严肃,不像是说笑,也不像是试探。不禁问道:“你说真的?”

单胭郑重得点了点头道:“只要我点头,北漠无上宫就不会有任何人阻拦你。”

方小刀疑惑道:“为什么?”

单胭苦笑道:“一个没有英雄侠义的方小刀就不是方小刀。如果你在北漠消磨时日,我更不会喜欢你,反而会厌恶你的。”

方小刀道:“所以,乘着你没有厌倦,好歹留下一些回忆么?”

单胭道:“既然你都懂,看来我也不用再多说了。”

方小刀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是有机会离开当然不愿意放过。本来要好好感谢一下单胭,结果单胭已经回过头去,面对着枯木,好似心已经枯萎。方小刀有那么一个瞬间突然觉得自己如果留下来也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但是这个想法转瞬即逝。就算单胭的背影让他心里生疼,但是回到中原,他还有事情要做的。

在沙漠里夜行,是一件很寂寞的事情,但是对于一个归心似箭的人来说,路途上春色如许还是一片荒芜并不重要。但是,单胭让他心里有些不对味,她让自己离开本来是一件好事,他却没来由得有一种挫败感。别人苦苦纠缠的时候他觉得麻烦,现在别人让自己走了,他又觉得人家不怎么在乎自己。最后,他只能抽自己一巴掌告诉自己“你真贱”。然后,继续他回中原的路。

一路向南走了两天,方小刀终于承认了一个事实,在这荒漠上行走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因为你本事再大也很难找到能吃的猎物,你脚程再快也不能随时找到水源。所以,这两天他过得并不好,风餐露宿也就罢了,再找不到有吃有喝的地方,他可能真的会渴死在荒漠上。

其实青龙殿周围的沙漠并不大,他从来没有来过大漠,不知道大漠的可怕罢了。

而此时合手帮的苗青屏俨然是虎豹堂贵客,三天里每一天就要吃一顿酒席。而且每天总是吆喝一大帮人,跟着她把当地好吃的,好玩的都试了一遍。殷晟开始怀疑她来的目的,看样子是来寻仇没错了。这般花钱如流水,不仅会让他这个穷光蛋更穷,还会让虎豹堂的弟子们跟着受苦。于是,殷晟想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把苗青屏带到小剑山去,让她去祸害苏若瑶,这样一来反而能让苏若瑶不那么寂寞。

上了小剑山,两个人直接走向苏若瑶的住所。只是苏若瑶不在那里,反而是匡腾难得没有一个人躲起来悟他那什么令人捉摸不透的剑道,而是手里拿着一个筛子忙活。

殷晟走了过去道:“哟,宗师啊,您老人家如今怎么做上苏姑娘的活了?”

这话是触了匡腾的霉头了,好好的弟子出了一趟门就变了。他可还没有忘记,当初离开的时候自己可是专门叮嘱过殷晟的。

匡腾把筛子一扔,瞪着眼睛道:“殷晟,我可记得你答应我要盯好他们两个人的。”

殷晟一愣,无可奈何道:“这您也知道,苏姑娘一直是我殷晟的姑奶奶。何况我盯着也不太好,小刀是我的结拜兄弟,我怎么能还像以前一样防备呢!”

匡腾吹胡子瞪眼道:“我这早晚一碗茶汤如今也不管了,全然把我这师父不当一回事。你说,你结交的这都是什么人啊,自己走了就算了,干嘛还要把若瑶得魂儿也给带走了。”

殷晟腹诽道:“又不是自己没长手,这么多年都让苏若瑶给惯的,活该!”

不过心里想想就算了,他尊敬匡腾,自然不会说出来。然后,他皮笑肉不笑道:“不打紧,我派几个弟子过来帮忙就行了。”

匡腾气的一脚将筛子踢翻道:“帮什么帮,不是若瑶做的,我就不喝了。你给我滚,我要是再看见你,我就算不打你也一定见一次骂一次。”说完,殷晟气冲冲的离开了。

苗青屏看着匡腾离开,叹道:“人说小剑宗匡腾乃剑道宗师,为人清高出尘,而且待人极好。今日一见,他好似一个不近人情的老糊涂啊!”

殷晟顿时有一种知己的感觉,无不哀怨道:“你是不知道,这么多年过来了,他匡腾要有什么事情就只找我。要是大事什么的我也就帮了,但是比如自己缺什么吃喝,苏若瑶要添新衣服,这些事情他也老是找我。”

苗青屏瞪大眼睛道:“这么过分啊?”

殷晟道:“那可不。”殷晟瞬间心里非常舒服,有个人倾诉,心里也不再为这件两头不是人的事情耿耿于怀了。

什么样的姑娘善解人意,这个问题对于殷晟来说有些陌生。以前吴蔷并不了解这个粗狂的男人,善解人意他没感受到。苏若瑶比他年纪小了很多,虽然待人并不坏,但是往日对殷晟总是颐指气使。突然之间,苗青屏顺势而为,把他的怨气尽数打消,好像这才是善解人意。

匡腾和苏若瑶经常指使殷晟这并没有什么恶意,反而是一种交情。合手帮里愿意效劳的人多的是,但是只有殷晟才有这个待遇。至少说明匡腾眼里,殷晟这个晚辈比小剑宗的弟子还要亲近。所以,殷晟的怨气只是基于方小刀的事情。纵然如今造成了不小的恶果,但是他始终不觉得自己有错。

两个人在后山找到了苏若瑶,苏若瑶右手用一条手帕缠住,看见两人来的时候,把剑藏在了身后。

苗青屏笑道:“好妹妹,你在玩什么呢,能不能请我一起玩?”

苏若瑶支吾道:“没,没什么。”

殷晟道:“你也别掩饰,我已经挨了总是一顿好骂了。”

苏若瑶没说话,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苗青屏走了过去,把苏若瑶身后的手拉了出来,然后拆开了手帕。只见一只本来白皙纤长的五指,此刻长满了血泡,一层厚厚的新茧磨得红红的,极为可怖。

苗青屏倒吸一口凉气道:“妹妹,你这是要干嘛?”

苏若瑶似乎并不觉得疼,微笑道:“我要去北漠。”

殷晟皱了皱眉道:“你够了,方小刀是死是活都是他自己的事情。一个男人的事情,你不该为他操这么多心,也不该跟你自己过不去。”

苏若瑶道:“可是,要不是我,就不会害他被人带到北漠。”

殷晟忍不住还想再训斥苏若瑶,结果苗青屏瞪了他一眼,让他冷静了下来。

苗青屏带着苏若瑶回到住所,找了一些草药,捣碎之后敷在她的手上。然后坐下来道:“妹妹,你觉得方小刀他会被北漠无上宫困住吗?”

苏若瑶道:“他爷爷被害了,一个人无依无靠的,经常会有人欺负他。北漠那里听说很荒芜,而且那里的人也很坏,他一个人怎么行。”

苗青屏道:“所以你就想赶紧练好了武功,然后去北漠帮他吗?”

苏若瑶点了点头,随即又摇头道:“是,也不是。我练好了武功,能帮上他的忙,也不会成为他的累赘。”

苗青屏道:“他方小刀有手有脚,而且武功又厉害,北漠无上宫那边也没有什么坏心眼,你不用担心。倒是你如果再继续这样的话,等他从北漠回来,他未必还认识你。”

苏若瑶道:“他也不该忘得很快。”

苗青屏道:“不是他忘得快,是你变得太快。你该是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对他来说很熟悉。但是如果你继续这样的话,到时候他未必会欢喜。你也说他孤独无依,但是如果只是缺打架的帮手,殷晟这种人比你都有用。但是他不只缺一个打架的帮手,他缺一个人关怀他,爱他。至于患难与共这种事情,心意比举动更加重要。”

苏若瑶道:“我只是想,如果自己能够帮他就好了,不然他一个人在这世上,太容易被人欺负了。”

苗青屏道:“什么话,他哪里是一个人了,他还有朋友。裴旭东,殷晟,叶慈悲,甚至整个的合手帮。这么多人里,只有你是不一样的,你不能只是可以与他共患难的人。你要做一个对他来说非常特殊的人,才会与我们不同。”

苗青屏在那里开导苏若瑶,进了殷晟的耳朵却变得有些心怀愧疚了。方小刀的事情他可以瞒,但是看苏若瑶现在的样子只怕不久就会远涉北漠,到时候谁又能够阻止她呢!他希望方小刀好好的过,如果在武林中过得不好,那就远离武林是非。但是他如果在北漠过好了,苏若瑶该怎么办呢!所以,去北漠的事情殷晟又一次着急起来,无论如何,他们的兄弟情义也要有一个交代的。

苗青屏的对策是,耽误自己去缠着苏若瑶,练武的时候捣乱,不练武就拉着苏若瑶到处跑。这样一来,苏若瑶已经没有多长时间用来习武,也不再是一个人孤单了。

殷晟过了几天再到小剑山的时候,苗青屏指挥着一大帮小剑宗弟子在比试剑术。自己拉着苏若瑶,摆着瓜子香茶,说不出的惬意。殷晟看完之后,恨不得仰天长叹一声“妖孽啊”!

苗青屏走到哪里吧哪里搞得一团糟,但是小剑宗居然也没有人理会。因为严正遗在断魂谷的事情,所以他们处处被人排挤,已经说不上什么话了。而其他人么,只要不太过分,宗主不会去计较的。而宗师么,他反而有一丝窃喜。

方小刀从沙漠里走出来的时候,全身的土沙,一身白袍已经变成了黄袍。面孔都已经是黄沙的颜色,只两只眼睛还有些神采。

一看见集市,方小刀立刻冲了过去,从水井里面打了一桶水,先是喝到水从嗓子眼里养出来溢。然后把剩下的水全部从头上浇下来,感觉舒坦了很多。

“干嘛呢,你是哪里来的,竟然不知道本镇的规矩?”

方小刀看了一眼这个矮壮的八字胡道:“什么规矩?”

“凡是本镇的水井,都是熊老大的,而熊老大的水井都是花了钱才能够用水的。”

方小刀觉得可笑,把蒹葭剑在井台上一划,登时留下了一道深深的沟壑,然后问道:“我没钱,拿剑顶替可以吗?”

那人见这是一把宝剑,双目冒着光道:“几剑你说,我还有些力气,应该付的起。”

那人一副“你不是好歹”的神色道:“你这是在耍我吗?”

方小刀实在是很饿,不想再纠缠,一脚踢出去,将这人踢得滚了两圈道:“这一脚我送的,你说到底几剑换一桶水?”

那人见是个硬茬,立即连滚带爬的跑了,跑到距离一百步,回头大声道:“你给我等着。”

方小刀没有理会,但是他去吃饭的时候发现,看不起的一个地痞,居然在本地很有势力,吓得没有人敢给他买东西吃。

方小刀一直走到集市的快要尽的地方,见一个比较别致的店竟然飘着香味大门紧闭。于是,已经饿了好几天的方小刀什么都不顾,走上前去使劲得敲门。

里面一个小二把门打开一条缝道:“本店打烊了,客官请往别家。”

方小刀哪里肯依,把一只脚伸了进去,然后小腿将门一顶,那小二哥跟着门一起转了半了圈才停下。

方小刀走了进去,只看见几个吃饭的人这时候停了下来盯着自己。而方小刀视若无睹,他的眼里只有桌上那热气腾腾的,飘着香味的带骨头羊肉。

方小刀笑道:“进了庙就得烧香,过了山就要拜神。规矩我懂,在下与诸位同为路人,饥肠辘辘,还望大家能赏在下个地方做下吃一口饭,怎么样啊?”

方小刀一眼看过去就知道这些个人绝非善类,一个个手里把着刀柄,可不像是割桌上这盘肉的。

这时,从里面穿出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既然同是过路人,我们也不能独占这好地方,那就请吧!”

方小刀笑道:“多谢!”然后好像很懂规矩似的,回身吧店门关上了。

只是,别人看起来他关门好像有其他的意思。这些客人本来就有敌意,这时候看他关门,挺像关起门来要动手,他们当然会率先防备。方小刀听到拔刀的声音立刻回头道:“别,诸位千万别多想,我关门只是怕风沙。”然后他一个人走得很远,坐在厨房门口叫道:“老板,他们吃的那个大块的肉还有吗,给我上一盘来。”

老板今天是小庙里面来了真神仙,他是谁也不敢得罪,只好赶紧去准备了。

等到方小刀一个人把一整盘得羊骨头啃的干干净净,众人都觉得这人应该真的只是饿狠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砸门的声音,只听一人呼喊道:“开门,不开门就砸了。”

刚来一个方小刀,现在又有人砸门,那些客人一个个齐刷刷的盯着门。

方小刀记得这个声音,也不开门,嗦干净一根骨头,突然奋力向大门扔去。就在众人以为他要打的是门的时候,大门突然被砸开,这根骨头正好将刚进来的人打倒在地上。好像他算准了什么时候这门正好被砸开,人什么时候进来一样。

那矮壮的人去而复返,不料一开门自己人先倒下一个。他身边还有一个虬髯的汉子,手里捏着一块玉佩不停的把玩,腰上还别着一柄奇怪的兵器。这兵器大概有二尺那么长,一尺手柄,一尺鹰钩。这兵器完全是精铁打造,怕是顶的上如同两三柄长剑的重量。这鹰钩曲折,如同仙鹤的长颈。一面鹰钩,一面还有凸起的方棱。这兵器一看就知道威力极大,那鹰钩简直可以轻松的将人的脑袋啄开,而另一边的方棱,那就是最好的钝器,有锤子的作用。

这人环视一眼里面的众人,正在贪婪得啃骨头的方小刀反而并不扎眼,因为他实在狼狈。通常狼狈的人不会让人觉得很厉害,这是一个常识。

“是谁下的毒手?”这人声音很粗,但并不厚重,有一种嗓子里充满了沙石,一来口就有沙石互相摩擦,十分难听。

“什么毒手,完全是误会,是我下的香手,这个暗器唤作飘香羊骨钉。”

这人如同鹰隼的目光,立刻投向了说话的人。

正文 第四十四章 人间惨剧

说话的自然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方小刀,既然是自己做的,索性大方承认,不要连累别人。

那大胡子看着方小刀,方小刀还在嗦肉骨头。其实骨头已无肉,不过尚有余味罢了。饿了好几天的他,好像吃不够一样。如果不是肚子已经没有空闲,他还想在肚子里面存下一头牛,这样下一次没有饭吃的时候就不会饿。

大胡子见方小刀根本不理会自己,心里也有了几分忌惮,问道:“在下熊东青,敢问阁下高姓大名啊?”

方小刀道:“我嘛,这名字说出来也容易,但是不如你熊东青这个名字响亮,还是不说了吧!”

熊东青是北漠很有名的大盗,素有杀富济贫的名声。但是是否真的杀富济贫却很难说,反正方小刀今日所见,不过是个欺负弱小的地痞型人物罢了。

熊东青冷冷道:“好啊,看来你是看不起我熊东青,所以连名字都不肯说了。”

方小刀摇头道:“非也,非也。我的确是看不起你熊东青,但是并不是我目高于顶。而是我这个人全身上下的银子未必够店家这顿饭,更加买不起您的一桶水。看您自然比用一桶水要贵,我如何能够看得起呀!”

熊东青觉得方小刀只是个口舌招尤的毛头小子,冷笑道:“我看你是专门跟我过不去的。”

方小刀看了看自己脏兮兮的衣服,又看了看熊东青华贵的衣服,心里突然有一种抢劫的冲动。熊东青和方小刀身量相若,他的衣服方小刀能穿。方小刀很少有机会衣着锦绣,一件旧袍穿了怕已经有半年之久。

熊东青绝不会知道方小刀此刻的想法,但是他觉得方小刀看自己的一眼别有意味。

就在熊东青还未回过神的时候,方小刀双手在又脏又已经湿透的衣服上一擦,然后提起长剑一剑鞘点向对方胸口。

熊东青盛名无虚,右臂略微一抬向方小刀剑鞘抓了过来。

不懂得防备夺路剑法暗招的人都不算了解夺路剑法,因为在别人认为不可能变招的时候变招,是夺路剑法很大的一个特点。剑必须用到像自己的手臂一样自如,才能够驾驭这威力极大的夺路剑法,也才能够使出这骤变无形的招式。

那人眼看就要抓住方小刀的剑鞘,突然那剑鞘好似有灵魂一般,跳到了熊东青的肩窝。虽然没有打到要害,但是这一下确实很疼。

方小刀本来想打的是肩井穴,没想到打偏了。但实际上,能够打中熊东青这种高手已经是非常了不起了。

熊东青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他也不是没听过夺路剑法,当然中了一招之后已经醒悟。

方小刀还要出招,不想熊东青退开两步道:“你是方小刀,用的是夺路剑法!”

方小刀笑道:“是有怎样!打到了就是打到了,你该说是好剑法。”

熊东青把那奇奇怪怪的兵器拿了出来,然后狞笑道:“听说你身怀神武经,而且那流沙王宝藏也跟你有关系。但是你是被北漠无上宫的大小姐一路带来的,咱们没有本事去争夺什么。今天你既然落单了,我倒是想问问你,这宝藏或者是神武经,你准备留下哪一样啊?”

方小刀把油手在衣服上使劲得搓了一会道:“你想要哪一样?”

熊东青道:“如果只能拿一样,我希望能拿神武经。”

方小刀心想:“还真是个聪明的家伙,知道武功比宝藏好用。如果武功好,就可以去觊觎宝藏。但是如果武功不好,就算是拥有宝藏也不过是徒惹杀身之祸罢了。”

方小刀觉得手擦得差不多了,突然拔出蒹葭剑道:“有一个对穿喉咙的孔洞我打算送给你,不成敬意。”说完长剑抖成一道白虹,向熊东青而去。

对付不同的人不能只用一成不变的办法,方小刀认为,熊东青这个人兵器沉重,动作略微迟缓。所以,他决定先用迷惑的办法,把他打得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再图克敌。

事实证明他没有看错,熊东青动作的确没有他快。于是,方小刀总是抖动他的长剑,再加上小距离的腾挪,一直占据主动。他现在好像是要用这一招来吃定熊东青,熊东青总是捉摸不透方小刀的剑会刺到哪里又跳到哪里。

熊东青渐渐有些气馁,怒吼道:“有种真刀真枪的打,跳来跳去什么意思?”

方小刀冷笑道:“你还真管不着。”

然而趁着方小刀说话分心,熊东青突然欺身而上,用那件古怪的兵器将方小刀长剑一推,接着就用那鹰嘴勾向方小刀肋下啄过来。此人用心险恶,却是故意让方小刀不备。

方小刀向右一跳,惊出一声冷汗来,暗叫惭愧。事到如今他竟然还不能看破人心险恶,只怕日后还要遭人暗算。

熊东青那件兵器厉害,此刻穷追不舍,方小刀倒也有几分害怕。一旦被啄到或者砸到,后果都是不堪设想。

打了一会,二人身边桌椅都已经碎成了渣,刀来剑往的地方,本该是一片狼藉。方小刀不愿意纠缠太久,从怀里摸出那把断魂谷的宝刀来。之前那把刀锐不可当,不知道这把怎么样,姑且一试便知。

于是,方小刀长剑将对方兵器引来,看准时机,一刀劈了下去。那兵器本是沉重,谁想一声脆响之后,这兵器竟然立刻被削去了鹰嘴。

熊东青大惊失色,盯着方小刀那把短刀看了看,突然以残缺的兵器又来缠斗。

方小刀已经失去耐性,长剑一转立刻就来了一招“生死契阔”。这一招乃是他从大漠之中所悟,依旧没有跳脱夺路剑法的风格。但是对于他来说,能够将以意运剑发挥出来,就是目前最好的剑法了。

不用如何去赘述,生和死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境界。取这个名字固然有图个好听的意思,但是更多的是这一招有夺路剑法之中“离剑”的精髓。生死契阔也可以说是生死离合,本意是,生和死,就在剑法的一离一合之间。所谓合,也指“收剑”。

这是以意运剑第一次用来对敌,此刻不仅关系到能否克敌,更加关乎他的“以意运剑”能否真正的继续走下去。

剑还是那把剑,剑名蒹葭,因为匠人千锤百炼,在剑叶上留下了如同蒹葭的花纹。剑脊笔直,而在剑脊的两侧,整整齐齐的对排着非常纤细的花纹,这应该是蒹葭这个名字的由来。不过在这一刻,这把剑之所以好看,应该是它已经尝到了荣耀的味道。

刹那间的风起云涌总是让人在过后怀念,不过在那个刹那间,剑已经不是剑,而是一种跳脱了人世的洒脱。所谓的“剑心无尘”可能就是这样,因为看似缥缈的“离剑”本来是一件不洒脱就做不到的事情。

剑客大都爱剑,所以会执着于剑。从把剑拔出来开始,剑客都会将剑捏的紧紧的,哪怕握剑本就是“似虚而实”,也没几个人真的会让自己的剑失去控制。这种执着,势必会成为剑道的掣肘。“离剑”一法,更多的是在于心而不在手,方小刀也没有把剑扔掉。这种心灵的修行,一定要做到真正的洒脱才算是有所成就。方小刀也经常反问自己,自己或许只是掌握了“离剑”的法门,至于是否真的洒脱却还要另说。

蒹葭剑从熊东青的虎口割开一道沟,彻底拜托了熊东青的架挡,看似轻飘飘得按在了熊东青的咽喉。

熊东青万念俱灰,正脑中一片空白的时候,方小刀道:“脱衣服。”

熊东青一愣道:“啊?”

方小刀显得不耐烦道:“你不能穿着这么漂亮的衣服活,你自己看着办吧!”

熊东青盯着方小刀,生怕他反悔一剑将自己刺死,然后慢慢的脱掉了身上的锦绣华衣。

方小刀用长剑轻轻的挑起这衣服,退后几步,将自己的外袍一把撕下来脱掉,然后穿了熊东青的衣服。

方小刀在众人目瞪口呆之中,穿着“新衣服”转了个圈,然后笑道:“人靠衣裳马靠鞍,果然是一点不错呀!”

没有人能相信,他和熊东青打了一场,露了一手惊人的剑法仅仅是为了这一身衣服。然而事实是,他在看够了新衣服之后,对熊东青极为蔑视道:“滚!”

熊东青不是个很想死的人,说滚就滚,好像一辈子都没有这么听话过。

等熊东青滚了之后,方小刀又觉得好像换了新衣服还是会被脏兮兮的自己弄得脏臭,于是又要去洗澡。店家如今是谁的话都听,去烧水的时候脚步好快。

方小刀累得很,热水也极其舒服,泡进去之后昏昏欲睡。总算他还有几分防备,把长剑拿在了身边。

这一睡不知道过了多久,等他醒来的时候水已经全凉了,外面天色隐隐也泛着夜色。

方小刀从浴桶之中起身,很快就发现衣服没了。只留下赤条条的一个人,一把长剑伴身。

方小刀大声叫道:“店家,店家。”

叫了好几声依然是无人应答,方小刀心里有些诧异。但是赤条条出去还是不好受,于是打开门往外面瞅。结果,外面整整齐齐得放了一身洁白干净的新衣服,而且还有一件大氅。大漠夜里极为好冷,倒是很需要一件大氅的。

方小刀惊喜之下立刻就穿了衣服,这时候才发现,地上还有一张纸。拿起来只见上面写着“宝刀换新衣,君子添余生”。

方小刀这才想起,好像那把刀真的不见了。他这个人,对于宝贝一类的东西看得太轻,竟然后知后觉到了现在。但是很奇怪的是,余生是自己的余生,何须别人慷慨。宝刀换一身新衣,怎么都觉得很亏。

不过方小刀觉得,既然人家能在自己身边把东西拿走,那自然是本事极为厉害。碰上这样厉害的角色,人家肯给一身新衣服但真的算是慷慨了。

方小刀披着温暖的大氅,很舒服得踩着鹿皮新靴,把头发绑好,懒洋洋得出了门叫道:“店家,给我来三斤老酒,要是新酒我可不给钱的。”

飘着香味的厨房还蔓延出一种柴火的味道,但是就是没有人应答。

方小刀又喊了几声,突然鼻尖嗅到了一股血腥味,立刻冲进了厨房。

厨房里,东倒西歪的五具尸体,有见过的跑堂,有从没见过的厨子。然而,最奇特的是,老板的半边身子竟然搭在灶台上。

方小刀冲了过去将老板拉起来,看到了他此生难以忘记的一幕。他见过煮羊,煮猪肉,煮鱼等,甚至见过灾荒面见邻居家煮树皮,但是从来没见过也从来没好想过煮人。

方小刀一阵作呕,强压着将自己的灵魂都吐出来的恶心,将老板惨不忍睹的半截身子用地上的柴草盖住。方小刀此刻心里只默念着一个词“禽兽不如”,做下这种事情的人,只怕真的是天理不容。

方小刀努力的让自己平静,但是那一刻的愤怒足以翻江倒海。他发了疯一样跑了出去,抓住一个行人吼道:“熊东青住在哪里?”

那人如同被一个魔神攥在手里,吓得瑟瑟发抖,双唇合不到一起,又如何能够说出话来。

方小刀最后还是找到了熊东青的住所,但是熊东青已经不见了踪影。而且,更加奇怪的是,熊东青家里也是血流成河,倒下的恐怕有几十人,好一幕人间惨剧。

方小刀走了一圈,突然抓住一个蠕动的残躯道:“是谁干的?”

这是那个最先和方小刀起冲突的矮壮汉子,他已经失去了左臂,还有他的鼻子。看起来,他已经不如一个死人,魂魄早就离开了残躯。

那人打着哆嗦道:“刀马川,刀马,是刀马。”

“刀马”,又是刀马,这个武林中人的噩梦,为什么好端端的屠杀无辜之人。在方小刀看来,刀马川毕竟是秋野风后人在统御,那样的一个人,他的后代也该是能心怀天下的好人。

方小刀把那人扛在肩膀上,出门之后踹开了药铺的大门,给他一些创伤药之后,对赶来的大夫道:“我没钱,也不给钱,可是他如果是你不尽心治疗而死,到时候我会把你弄得比他的样子还惨。”

方小刀不是菩萨,但是他心里的慈悲并不差。哪怕是一个得罪过自己的人,在没有仇恨的情况下,他希望他能够活着。

客店里的灶堂火很旺,说明人还没有走远,所以他一定要追上去。等出了门,看见一伙看热闹的人,突然一拳将门口的一截木桩打了个对穿道:“如果我回来的早,死人还在这里那也不打紧。可如果我回来的晚,还能够看到这里横尸遍野,我会一个接一个找你们问问,到底为什么不尽一尽邻里之谊。”

周围看热闹的能有多少胆子,这时候没有一个人敢做声。

方小刀大吼道:“听明白了吗,没听懂的过来问我。”

没有人敢上前去,只听见一群人用求饶的声音,扯着嗓子表态。

方小刀怕的是一去无归,这里的尸体总不能听之任之。所以,他想尽力去做好,如果没有人敢管,那就逼他们去做。他大概自己也没有想到,这种强横,已经和他的爷爷秦不归像了七八分。

等到了方小刀真正追上去的时候,他的胯下还有一匹抢来的马。这时候,没有人牵着一匹骏马来,送他这位壮士去为死去的人寻找公道,他只能去抢。抢并不是他的恶,而是他的“怨”,他怨恨这个世道,怨恨人心。所以,抢是一种报复,报复这不古的人心。

策马奔出几十里,沙地里的马蹄印早就已经不见了。方小刀只好看准刀马川的方向,一路向刀马川而去。

跨过大漠两日之后,就到了刀马川的地盘。秋高气爽,刀马川的劲草如刀,刀刀割在满怀仇恨的心里,催着那疲惫的马,继续追赶那些他还没见过的刀马川人。

刀马川中,秋章翼看到妻子拿着那把刀的时候,几乎是热泪盈眶。自己的妻子简直是上天赏给自己的仙女,特意来帮助自己的贤内助啊!

折思玫被自己的夫君这么看着,突然有一种好多年没有过的娇羞来,好似情窦初开时见了情郎热切的目光。折思玫道:“夫君,这简直是上天帮我们,不然怎么能让我一出川立刻就找到了这把刀呢?”

秋章翼没有先接刀,先把自己的夫人保住,一阵充满爱意的举动之后,轻声道:“真不知道我到底多少世都在积攒今生与你同床共枕的福气呀!”

折思玫拍了一下秋章翼的肩膀道:“别闹了,我拿着刀呢,这刀太锋利了。”

秋章翼这才看了一眼那宝刀,突然神色一变,不过很快又笑了起来道:“不怕,纵然是宝刀再锋利,我也不会放开我的好夫人。”

折思玫何等眼力,立刻看出来秋章翼的神色有异。努力的挣脱了秋章翼的怀抱道:“不对,你刚才的眼神不对。”

秋章翼努力的让自己看起来没有异常,笑道:“哪里,不过是高兴之余突然想起了偷盗宝刀的恶贼,心里有些恨罢了。”

折思玫摇头道:“如果真的是这样,你不会掩饰你的失落。你难道还想骗我吗,你又怎么能骗得了我呢?”

秋章翼无奈得把那把刀拿过来道:“此刀和夫人之前打造的那把刀不同,不只是长得一模一样,甚至已经让人觉得连那股寒气,都是一模一样的了。但是有一件事,我不曾告诉过你。”

折思玫觉得他们之间已经没有秘密了,可是现在看来,的确是有的。折思玫道:“什么事?”

秋章翼道:“我小时候非常喜欢那把刀,父亲虽然严苛,但是看几眼过瘾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所以我记得,那把刀靠近护手的地方,有一个豁口。父亲告诉我,那是和赤月宝刀相撞带来的后果。所以,真正的圣物,是残缺的。”

折思玫惊呼道:“啊!”

秋章翼道:“缺口很小,祭祀的时候绝对不会有人看出来,所以我也没有告诉夫人。”

折思玫难以置信道:“天底下,怎么会有第二件我们刀马川的圣物。而且,这把刀绝对能够匹敌天下任何一件神兵利器。”

秋章翼拿着宝刀,映着日光道:“不过,知道那把刀有缺口的人十分之少。而且是在父亲手里折损,所以也不用担忧。我看这把刀足以以假乱真。”

折思玫没有想到,时至今日秋章翼还有秘密。但是她,又何尝没有秘密呢,那些深夜难言的不安,突然间在这一刻都放大。他们俩很奇怪,各自怀揣着秘密亲密无间。折思玫有些患得患失了,因为秘密能够摧毁一切的情爱。

正文 第四十五章 白头鹞子

秋章翼感觉折思玫很不高兴,把刀放在一旁道:“夫人,不如你说说,这刀你是怎么得来的?我看这刀不在那圣物之下,只怕不可能轻易得来吧!”

折思玫叹了一口气道:“也罢,找不到我们继续找。不过说起这把刀来,还真是非常的有意思,我便给你讲讲这个奇怪的小子。”

听完了折思玫的叙述,秋章翼惊讶道:“哦,秦不归的徒弟,还真是个妙人啊!”

折思玫道:“我看他人不错,而且圣物在他手里好像并不是很宝贵,所以我断定他绝不会是偷刀的人。所以,我就戏弄了他一番,也算是敲打敲打,让他知道这东西碰不得。”

秋章翼摇头道:“夫人做事是没有任何的问题的。拿他一把刀,但是放了他一马,而且从此东西不在他身上反而更加安全了一些。但是,我比较好奇的是,他怎么会从刀马川绕到北漠去?”

折思玫道:“这件事我有所了解,只能说明我们刀马川有人亲近无上宫,这并不是一件坏事,所以我也没有追究。”

秋章翼道:“那倒未必,这无上宫的人始终不是什么善类,给他们好脸色他们就会图谋刀马川。所以依我看,这种事情不可再助长,必须得把各方首领敲打一下了。”

折思玫在这一点上和秋章翼的意见不一样,他认为无上宫再怎么有野心,也不是刀马川的对手。反而和无上宫重归旧好对刀马川非常有益,大家各取所需,并没有什么妨碍。而在无上宫,同样是女人的单胭,也是极力主张和刀马川重归旧好。

原来,那日在客店里不露真容的女人就是折思玫,而方小刀只当那些吃饭的客人保护的是什么千金大小姐。岂知他遇到的,是刀马王世子夫人,保护她的是刀马川最尊贵的勇士,王府卫队。而刀马川的王府卫队,一直流传着一个威武霸气的名字“黑枭”。

“黑枭”的名字来自于秋野风,当年没有进入刀马川的时候,他就组建了这支百战百胜的刀马骑兵。到后来入川的时候,也是这支“黑枭”跟随着他平定了整个刀马川。所以,黑枭的名字成为了天下几百年来英勇善战的代名词。于是,本朝接连出现了很多名字类似的军队,比如“黑翎”,“白枭”等。但是大部分都是画虎不成反类犬,没有一支军队能够重现黑枭的荣光。

方小刀不知道到底杀了人的人去了哪里,但是他愿意相信一个身边人被屠杀,自己又变成了残缺不全的人。所以在刀马川跑了好几天,他又一次迷路了。他得感谢在沙漠里的时候没有迷路,不然可能都没办法在刀马川迷路了。

刀马川不是大漠,但是对于方小刀来说比大漠还难走。因为在大漠里,他只需要一直朝着同一个方向就可以了,毕竟对于他来说,南北还能分得清楚。但是在刀马川,他还是要找人的,可不能朝着同一个方向离开刀马川。

一路上看见过很多人,但是刀马他没有看见过,这让方小刀觉得奇怪,这一川刀马到底去了哪里。

这日,方小刀饮了一些山泉,吃了干粮之后,如愿以偿的见到了刀马。但是他绝不会告诉任何人,他第二次见到刀马的时候到底是怎么样的场景。

当方小刀听到了号角的声音,一路循声而去,在翻过一座小山之后,他就看到了漫山遍野的刀马川勇士。而且,最让他难受的是,这些人都在从小山下面往上走,而他正好从山顶出现。这就造成了他第二次碰上刀马,是一场毫无防备的狭路相逢。

于是,方小刀就在这个时候做了一件让他自己都不想提起的事情,那就是跑,赶紧跑。丢不丢人无所谓,在他看来命比面子重要。但是在他的心里,一个信誓旦旦的去找公道的人看见正主立马就跑,是一件很违背本心的事情。既然无畏得来了,这样猥琐的逃跑,实在是不应该。

方小刀立即倒转马头,骤下山坡去。但是他一个骑术并不很好的人,骑着一起羸弱的马,如何跑得过一群马背上生活的,骑着刀马川健马的人。

于是,他和这些刀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方小刀只有拼命的催马,哪怕能找到个山林沟壑,未必是有希望脱困的。

突然,一骑超过了方小刀,但是这个骑者并没有向方小刀发难,而是继续向前奔驰。方小刀好像明白了什么,回头一看,紧跟在自己身后的人并不多,总共十余骑。但是他们的后面,是上百的刀马。马蹄声震大地,呼声如雷,他们才是真正的追击者。

又一骑越过,方小刀见这人眼熟,大声道:“你们干嘛要跑?”

那人看了一眼方小刀道:“方少侠,还是赶紧逃命吧!到了鹞子沟,我们就安全了。”

方小刀不可能才几天时间就忘记他们,因为他们是捏着刀柄吃肉的人。他并不确定这些人是友是敌,但是既然大家都是逃命,何妨一起走呢!

鹞子沟并不是方小刀想象之中的雄关险堡,只是一条并不大的沟,说实在的,很像是山洪暴发的遗留。然而到了这里,这些和方小刀一起来的人都不害怕了,突然停了下来,对着即将冲过来的人,摆成了一字。

方小刀十分好奇,仔仔细细得观察这个鹞子沟。这山沟里面荒芜,而且那种土并不疏松,龟裂开来的红土,有些寸草不生的意思。而山沟是一个很陡的坡,两边都是人力的土崖。这样的地方,要说居高临下以石头或者弓箭打击敌人,那倒是非常有利的。但是并不利于骑兵,谁要是敢从上面骤马下来,八成死因是摔死的。那么,到底为什么,这些方小刀曾经见过一面的人要将这个地方当做安全的地方。而且,到了这里为什么他们又停了下来,摆出了一副决战的样子。

方小刀拍了拍旁边一个人道:“兄弟,这又是做什么?”

这人手握长刀,并没有机会方小刀,目光充满了杀意。

一个看起来三十几岁,上唇留着一字胡的人看了看方小刀道:“方少侠请放心,这里比任何地方都要安全。”

方小刀还是不解,上百人追杀十几个人,就算地形再怎么好,也恐怕是无济于事。何况,这地方也并不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雄关,呆在这里,他全然看不到什么安全。

上百刀马转瞬即至,停在了众人面前。但是,他们竟然没有动手,反而自己骚乱了起来。好像鹞子沟是一个很可怕的地方,他们都不敢在这里放肆,所以连大声说话都不敢。

原来,在刀马川的人眼中,鹞子沟是一个可怕的地方,因为这里有一群天底下最可怕的猛禽。这猛禽当然是鹞子,但是不同于别处的鹞子,这些鹞子据说以人喂食,能穿破人的天灵盖,吸食人的脑髓。而这些鹞子,只会被一个人驱使,那就是“白头鹞子婆”。听说此人自幼与飞禽为伴,能够通鸟语。而且这个老太婆极其凶残,来到这里的人只要被她见了,就一定无法生还。而这些逃命的人并不是慌不择路,而是他们知道,“白头鹞子婆”今天不在,只有她的鹞子在这里。所以到了这里,只要不去惊动这些鹞子就能够相安无事。这些追上来的人,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断然不会冲上来厮杀,以免血腥惊动那些可怕的鹞子。

普通人就算明知道白头鹞子婆不在这里也决计不敢踏入半步,更遑论骑着马风风火火的赶来。但是刀马川的人天生勇悍,尤其是这些刀马骑兵,他们有这个胆子。

方小刀索性下马,抖了抖快要麻木的腿,大声道:“一个一个慢慢来,黄泉路窄易做忘川鬼,孟婆汤少难忘前尘事。这里是黄泉路的起点,我已经准备好了利剑。”

这一声来得突然,但是没有人去阻止他,因为所有人都已经屏住了故意,好像那恐怖的鹞子立刻就要飞来。

鹞子并没有来,大家松了一口气,那上唇留胡须的人走过来轻声道:“方少侠,不能大声说话,容易惊动鹞子。”

方小刀好奇道:“鹞子?”

就在方小刀好奇的时候,突然空中一阵飞鸟扑腾翅膀的声音。紧接着,遮天蔽日的鹞子从顶上飞了出来,啼鸣着,盘旋着。方小刀抬头看了看,大惊道:“鹞子。”

刹那间,这些鹞子俯冲了下来,向着众人冲来。

方小刀还在纳闷,突然见这些鹞子竟然用如同利喉的嘴,去啄这些人,还那爪子,也似乎绝不留情。刀马绝非虚名,这些汉子突然醒悟过来,挥舞着利刃,向密密麻麻的鹞子砍了过去。

方小刀如梦初醒,挥舞长剑将几只鹞子刺落,游走各方,竟然将身后十几人全部护的周全。

只是鹞子太多,方小刀觉得杀下去也没个尽头,突然一个纵身跳进沟里大叫道:“都到沟里来。”

原来,这沟很窄,鹞子虽然数目多,但是靠着崖壁不用担心自己的后背。而且,鹞子也未必能够非得迅猛,此刻却是最好的地方了。

十几个勇士涌入,和方小刀一起,背靠这崖壁。但是,剩下的人这时候如何能不跟随,于是上百人一拥而入,顿时乱成一团,更是有好几个人被鹞子啄死。

方小刀吼道:“别挤,先防着鹞子再进来。”说完自己冲了出去,把一个踩着同伴上来的人一脚踹下去道:“慢慢来。”

或许是方小刀感动了这些人,也可能是他们刀马川的人本来就有的品质。接下来他们很有规矩,井然有序。而十几个本来敌对的人,此刻在鹞子的威胁下,放下先前的恩怨,主动帮助他们进入沟中。等到所有人都进来,地上已经躺下了将近二十具尸体。难以想象,悍勇的刀马川骑兵,居然被一群鹞子顷刻间杀死二十个,天底下没有任何一支精兵能够做到这件事。

大家尽量贴近崖壁,甚至将脑袋藏在凹下的地方。这样一来,他们整整齐齐的两排刀防备着鹞子,组成了利刃的盾牌。鹞子越杀越多,好像杀不完一样,让所有人劫后余生还是心中发寒。

方小刀看了看沟顶道:“你们保重,我先上去看看。”说完,贴着崖壁,飞速得攀爬了上去。

崖顶的方小刀一上去就倒吸一口凉气,竟然崖顶还听留着数不清的鹞子,似乎正在准备随时冲下去。

方小刀缩了回去,然后拿着长剑,继续杀鹞子。他已经知道了,上面没有生路的,只能原路回去。他觉得自己要是一个人,逃出去并不难。但是这么多人就在这里不管,好像有点对不起老天爷。于是又杀了回来,和大家一起杀鹞子。

鹞子并没有减少,人又躺下十几个,着实是惨烈。方小刀杀着杀着心里开始烦了,怒火如果有形,他能烧死所有这些畜生。于是,他想到了火,用火烧,可能比用刀有用得多。

方小刀看了看周围,能烧的好像只有他们的衣服了。没办法,方小刀拿出一个火折子,拍了拍旁边一个人,那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方小刀摘了他头顶的毡帽点燃。然后用长剑顶着,向密密麻麻的鹞子伸了过去。这些鹞子自然怕火,如果点燃了羽毛,那可就飞不起来了。

众人分分效仿,方小刀举着火跑了下去,然后招呼大家一起跑。众人把身上衣服脱掉,点了火在头顶甩动,一路奔逃。很快到了一个长满了草的地方,众人不顾其他,立刻点着了干草。

大火熊熊燃烧,那些鹞子只在空中盘旋不敢下来攻击。过了一会,鹞子纷纷回巢,众人心有余悸得备了草准备随时点火,然后逃离了鹞子沟。

逃出来的时候,已经剩下六十多人,大家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也不谈在遭遇鹞子之前的敌对。

马匹已经全部跑散了,众人路上又抓回来几匹,然后立刻就有人送到方小刀这里。方小刀本来想要拒绝的,他是唯一一个一点伤都没有的人。但是看着这些汉子崇敬的眼神,以及劫后余生的惨相,还是骑上了马。

众人簇拥着方小刀走到了天黑,到了该分开的时候,隐隐能够看见火光。

方小刀下马道:“诸位刀马川的兄弟们,我们就此别过了。”

没有人拒绝承认这个事实,哪怕曾经同生共死,分别来得还是很快。如果方小刀不喊那一声,鹞子说不定不会离开。但是方小刀只是恰逢其会,说不得都是怨他。可是话说回来,方小刀不喊那一声未必鹞子不会出现。而且,方小刀还救了这么多人,这是恩情。

江湖险恶,人心难测。但是恩怨分明的人也不少,这一点从刀马川这些人身上就能够看得出来。尽管有人怙恶不悛,但是芸芸众生之中,更多的人还是心存善念,通晓是非。这可能才是武林的大道,纵然杀人者如同屠夫,恶贯满盈者违背天道,但是一股浩然正气长存不灭才是武林得以延续的根基。

刀马川的人很快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拨。先前一路互相扶持的人,松开了手,也没有说什么道别或者感激,分成了两拨准备离开。

方小刀不由得想起了秋野风,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能够将桀骜不驯的匪盗聚集起来,让他们相亲相爱,秉持正义的在刀马川上有过三百年岁月。武林中豪杰之辈如同过江之鲫,但是比起这位开国神将,好像都只能是泥垢中的一粒沙。在这刀马川之上,一群勇悍的刀马骑兵告诉方小刀一个道理“人间存真情,患难皆可亲。”但是对于他,那些共患难过的人是否被自己辜负,才是他应该经常反应的事情。

直到走出很远,那上唇留着胡须的人道:“方少侠,实在是对不住,没有跟你说清楚。但我真的没想到,那些鹞子竟然在主人不在的时候没有关起来。”

方小刀道:“终究是我喊了那一声,是我对不住死难的人。我发誓,我一定要将这些鹞子全部灭掉。”

那人感觉此刻不太适合说话,于是闭着嘴巴走路。

走了一会,方小刀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道:“我叫丁渐良。”

方小刀道:“听你的意思,那些鹞子是有人豢养的,那你为什么觉得鹞子沟会是最安全的地方?”

丁渐良道:“因为我亲眼看见,鹞子沟那些鹞子的主人不在家。所以我认为,鹞子沟的鹞子一定被关了起来。只要到了鹞子沟,他们就不敢放肆。”

方小刀明白了,这件事归根结底说不秦楚到底是谁的错。丁渐良是因为要逃命才会去鹞子沟,而那些人正是要杀他的人。但是,那些人奉命行事反而误了性命,好像也是一场无妄之灾。方小刀的恰逢其会,在这里好像并不是很重要了。因为他并非罪魁祸首,做了一个合格的逃命者罢了。

人在明知自己错了的时候很容易找借口。方小刀认为自己有错,但是他更恨那些那些鹞子,它们是首恶。于是,给它们定下了一个必杀的标志。

方小刀看着仅剩的几个勇士,他们悍不畏死,将敌人引到了鹞子沟。可见,他们不仅勇在对敌,也勇于战胜自己内心的恐惧,实属不易。

突然,方小刀面色阴沉道:“你们在那个镇子里,可是杀了人的?”

几个人慨然的点头,这一下令方小刀始料未及,手按着剑柄,似乎随时准备出击。

正文 第四十六章 刀马川野游

拔剑或者不拔剑,不仅关乎情义,对错也很重要。如果这些人真的是镇子上惨案的元凶,方小刀没有不拔剑的理由。纵然刚刚并肩作战,也不能成为混淆黑白的理由。

就在这时候,丁渐良道:“方少侠,那熊东青作恶多端,便是方少侠,也被他得罪。而且,他罪该万死的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刀马川未来的王后,不容任何人折辱。”

方小刀皱了皱眉,厉声道:“就为了这个,你们难道就要杀死四五十人,还有无辜的店家吗?”

丁渐良拔出宝刀,竖起来道:“在下对着这口宝刀起誓,如果我们杀了无辜的店家,就让我丁渐良和兄弟们死无葬身之地。”说完,以刀割左手,血线顺着刀流了下来。

紧接着,剩下的几个人如法炮制,一个个都起誓没有杀死店家。

方小刀没有理由不相信这群敢作敢当的人,点了点头道:“我相信你们,但是熊东青的手下被你们屠杀殆尽,这事该怎么说?”

丁渐良道:“猛虎不能够打盹,一旦打盹只会助长狼子野心。刀马川的世子夫人如果被欺负了还不出击,只怕往后我刀马川就被人看轻了。在一川刀马的身后,还有兄弟姐妹,妻子父母。所以我们没有办法容忍这种事情发生,不然如何能对得起黑枭的职责。”

方小刀一愣道:“你们是黑枭?”

丁渐良点头答复了他的问话。

方小刀有种怒火没地方撒的憋屈,大声道:“好,我可以认为你们并没有死罪,但是我要去灭了那窝鹞子,你们去不去?”

丁渐良有些为难道:“少侠,此事还是从长计议比较好吧!”

方小刀冷冷道:“那就算了,我也见识了你们刀马的作风了。”

丁渐良道:“少侠,我的意思是,我们去找一个同伴来,大家一起去灭了这些鹞子,岂不更是万无一失!何况,我们再走不了两日,就能够到达折家的地盘,那里的勇士是刀马川上数一数二的。”

方小刀知道自己错怪了丁渐良,当下也同意了去找人。于是,方小刀和幸存的七个黑枭一起,去往折家堡。

黑枭这些人本来不至于损失惨重的,但是他们似乎习惯了奋勇向前,在鹞子沟的时候,他们总是去救助旁人。而以他们的本事,自保尚且困难,救人自然是自寻死路了。但是他们毅然决然的去做,这可能就是黑枭的职责使然了。

折家堡在刀马川山峦起伏之中,远远就能够看到山头上矗立的堡子。而折家堡并不是一个大堡子,而是包括了很多的堡子,以及广阔的平川。如果说秋家是刀马川的皇族,那折家就如同亲王。

即使是三百年风平浪静,刀马川的人机敏一点也不差。任何人靠近不用去考虑如何拜山,因为会有人主动上来查看,如果是朋友那就邀请进去,如果是敌人,立刻就会有大军压境。方小刀他们在平川上行走,就被一队骑兵挡住了去路。到这时候,方小刀终于懂得了什么是刀马川,什么是刀马。他们是战场上呼啸而过的风,守卫藩篱的铜墙铁壁。国中之国,天下的刀马大营。

折家堡的人立刻将大家带到了山头的堡子里面,里面并没有多少人,但是整洁舒适。方小刀从未进过这样的建筑,像是山顶上的一座小城堡,很安详,却也很雄壮。

过了不久,走出来一个微微发福的中年人,慈眉善目的对大家作揖道:“在下折千军,欢迎各位来我折家堡做客。”

丁渐良还没来得及向方小刀说明情况,只好先向折千军还礼然后介绍道:“折公子,这位是中原来的朋友,方小刀方少侠。”

折千军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听说过方小刀这个名字,很客气的对方小刀道:“久仰大名。”

方小刀自然也够客气的一番吹捧。

随后,折千军带几个人他吃饭,菜肴精美,和中原很像。而且所用的餐桌摆设及餐具也都是中原样式,并没有那种大家围坐一周的大圆桌或者大方桌。

分主宾做了之后,大家并不急着吃饭,折千军扫视众人一会道:“几位好像有些狼狈呀,丁统领可让在下大吃一惊啊!”看来,在这位折家公子的眼中,刀马川最尊贵的勇士变得如此狼狈也是一件非常令人吃惊的事情。

丁渐良只好把遇到方小刀之后的事情说了一遍,但是关于如何会被自己人追杀的事情他始终没有提及只言片语。虽然他有意隐瞒实在并非一件好事,但是折千军似乎并不感兴趣,始终没有追问。

待吃过之后,折千军道:“众位想必已经劳累,就请先在寒舍好生休息吧!”

丁渐良道:“公子,其实我们此来还有一事,还要请公子施以援手。”

折千军眼睛一亮道:“哦,但说无妨。”

丁渐良道:“这鹞子沟为害已久,如今又折损我刀马川几十名勇士,小弟我心中咽不下这口气。但是小弟我武艺低微,只怕是力不从心。现在方少侠意欲为民除害,小弟虽然有心跟随,只是如今没有兄弟能够帮忙。所以,小弟希望折公子能够施以援手。”

折千军皱起了眉头道:“可是,那个白头鹞子婆是个武功非常厉害的人,而且那些鹞子着实令人难防,只怕是困难啊!”

丁渐良道:“不然,我看它们非常畏惧火把,只要白头鹞子婆不在,它们始终是畜生罢了。”

折千军点了点头道:“这话不错,可要它们畏惧烈火,却能飞到天空中躲避。依我看,要灭最好是悉数灭掉,如果只是小打小闹,白白惹来白头鹞子婆的报复,只怕就麻烦大了。”

丁渐良一愣,诚如折千军所说,鹞子毕竟是飞鸟,火只能吓退并不能灭杀。就算是熊熊烈火,对于数量庞大的鹞子来说也很难伤筋动骨。可要是激怒了白头鹞子婆,到时候被一些飞鸟报复,却是很难防备了。

方小刀也一时难以回答了,毕竟他年纪轻,虑事不够周全。想来个鹞子沟做邻居的刀马,没有一个不想把这些恶鸟杀尽的,但是这并不容易。方小刀突然觉得自己太逞匹夫之勇,这样很容易连累别人。

丁渐良道:“那,折公子的意思是?”

折千军道:“这样,我去找一些人来,都是我自家兄弟,再加上你我以及方少侠。大家仔细琢磨一下,看能不能找到一个好一点的办法,到时候我们再决定是否去打鹞子沟。至于排兵布阵的事情,丁老弟你才是真正的高手,到时候就仰仗你了。”说完折千军有对方小刀道:“少侠一腔热血让折某人佩服,希望还不要嫌弃在下胆小才是啊!”

方小刀道:“哪里哪里,是我虑事不周了。”

方小刀他们被安排在了堡子里面,先是休息了一阵,到了晚上有人请他们去吃饭,却不见折千军。

丁渐良坐在方小刀身边,看了看方小刀桌上的长剑道:“少侠这把剑,我以前听说过,好像叫蒹葭,是师传的吧?”

方小刀道:“不是,是我在断魂谷里面偷来的。”

丁渐良皱了一下眉头,然后把一块果脯放进嘴里,直到嚼烂咽下去才道:“可我记得老人说过,秦老前辈拿着这把剑进过刀马川。”

方小刀摇头道:“不可能,家师的剑已经沉入了红沙渡的江水之中。”“”

丁渐良无不好奇道:“你不知道这把剑是秦老前辈的吗?”

方小刀确实不知道,只能摇了摇头。他拿着剑还没有出断魂谷,就被江楚和单胭直接带去了大漠,从来没有人说过蒹葭的故事。

丁渐良道:“我对武林中的事情知道的很少,但是我知道,当年他老人家的确佩着这把剑。至于其中曲折,少侠只怕还得去中原才能弄清楚了。”

方小刀点了点头,却突然想了起来,蒹葭这个东西,好像的确和秦不归有关系。他当时在秋家,替秋果在梳妆台上刻下了一束蒹葭,并且得到了秋果的喜爱。归根结底是因为,他从小就见过秦不归刻画的蒹葭。现在想起来,那好像真的不像是真正的芦花,更像蒹葭这把长剑。但是,秦不归的剑为什么被人说是魔门楚氏的剑,这件事好像又是一个谜。

第二天折千军就回来了,并没有请来别人,而是一个人回来,并且立即将丁渐良请了过去。两个人的谈话似乎很长,足足两个时辰丁渐良才回来。

丁渐良看了看方小刀道:“少侠,看来这件事要耽搁了。”

方小刀道:“哦,他不愿意帮忙?”

丁渐良摇了摇头道:“非也,是另外一件事。你知道那天在客店里,说话的那个里屋的人是谁吗?”

方小刀道:“你们未来的刀马王妃,是吧?”

丁渐良点了点头道:“不仅如此,她还是折家的大小姐,折千军的亲妹妹。”

方小刀一愣道:“这,有什么妨碍吗?”

丁渐良道:“这本来是我们自己的事情,但是少侠是好朋友,我也不隐瞒了。我们黑枭之所以被攻击,是因为他们以为少夫人还在,但其实上,少夫人已经赶回去了。”

方小刀道:“你是说,有人要造反吗?”

丁渐良道:“关键是,绝不能轻言造反之事。纵然是折家,也不能随便攻击其他部野和家族。”

方小刀道:“部野?”

丁渐良道:“是当年一代刀马王的人马,后来在刀马川分成了很多部分,这些分部为了纪念他,所以叫做部野。如今在刀马川之中,最大的部野有两家,就是秋家和折家。而家族,其实都是刀马川本来就有的势力和后来三百年间崛起的势力。而这一次,攻击我们的刀马川最古老又最强大的家族巴家。”

方小刀道:“于是,这就变成了一件对于整个刀马川很大的事情,很可能引发一场大战,对吗?”

丁渐良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折家和秋家本是一家,所以即使自家人也经常吵架,但是同为秋家后人,他们都不一样发生这样的事情。”

方小刀道:“那,他们攻击你们的少夫人,折家总不至于忍气吞声吧!”

丁渐良道:“但是刀马王闭关已久,世子对于这种大事缺乏控制力。折家就算和巴家是邻居,也不好处理,一旦不甚,可能会造成很可怕的后果。少侠,你见过最多的人马是多少人?”

方小刀道:“见过断魂谷在,上千武林高手。也见过无上宫青龙殿的人马,有五千人之多。”

丁渐良道:“是,青龙殿乃是无上宫四殿之中最强的一殿。但是折家的人马,要比整个无上宫还要多。无上宫满打满算三万弟子,这其中除去老弱妇孺,也只能剩下不到两万能战之人。但是折家,有三万刀马分布在整个折家的地盘上。而你现在所能看到的,只是轮替训练的一部分而已,更多的人都在家里种田或者放牧。一旦有了战事,折家能够聚齐的人,不至三万。而巴家,绝不会比折家少。刀马川号称二十万刀马,但其实上这一川都是刀马,三百年间无战事,谁都不能掀起杀戮。谁要是做了,一定会成为刀马川的罪人。”

方小刀惊道:“二十万刀马?”他惊讶于在小小刀马川,居然拥有这么多骁勇善战的刀马,简直是独立一个大国。

丁渐良道:“其实,刀马川比中原荒芜,人口比不上中原。但是,刀马川中人人可战,这才有了一川刀马。试想一下,刀马川三百年不立国,但是和朝廷一直分立分立。所以,少侠不要将刀马川看做是一个门派,一个匪窝,看成是一个国,那就很正常了。”

方小刀恍然,世人总是喜欢一些听起来酣畅淋漓的故事,讴歌一些了不起的英雄人物。所以,即使是中原,大家总是流传着秋野风不争中原一分地,驱逐虎狼,据刀马川而立身的故事。但是实际上秋野风占据刀马川,为了安身立命,为了当初的将士部众,必须以强大的刀马自保。这强大的刀马,不就是一个国家的根基么!即使是刀马川不立国,其据人口之众,土地之广,军马之强,已经俨然一个国度。刀马川和皇朝不同的是,没有天子,不设法度,刀马王只是名义上的统领,从来不会接受其他家族和丁毅部野的朝拜和进贡。

方小刀觉得自己压根就不该来,刀马川的事情和自己无关,也没有那个本事去干涉。所以,斟酌再三之后,方小刀道:“老丁啊,我看我该走了。”

丁渐良摇头道:“不可,纵然折家堡不帮忙,我丁渐良也一定要助少侠成这一件义举。”

方小刀道:“白头鹞子婆对于你们刀马川来说,只不过是个疥癣而已,只要想去除灭就不会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所以,先前的事情,不过是在下一厢情愿,对于刀马川也算不上什么义举,顶多就是爱管闲事罢了。”

丁渐良道:“少侠与我刀马川有缘,就算不是为了白头鹞子,作为主人我也要请你做客数日的。不如,我请少侠随我一起走,看一看刀马川的风景,说不定还能见到刀马王呢!”

方小刀道:“不必,有缘自会相见,此刻我最想的是回中原。”

丁渐良接连摇头道:“回中原这件事少侠绝不能着急,我虽然远在刀马川,但是武林中的大事还是有所耳闻。所以,少侠越晚回去越好,不然那些居心叵测的人会让您寸步难行。”

方小刀无奈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连你都知道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那我就跟你走走吧,反正你们刀马川也不是想来就能来的地方。”

丁渐良含了一丝笑意,看得出来他是一个淳朴的人。他身份并不低,这一点从折千军对他的客气上就能够看得出来。但是他看起来很普通,像是刀马川上随处可见的一个刀马骑兵。刚刚和方小刀见面的时候要不是他主动说话,方小刀根本看不出来他和其他人的区别,更不知道他是十几个人里面那个领头的。

告别了折家堡之后,方小刀跟着丁渐良以及他手下的黑枭,折家护送他们的刀马一起上了路。一路上西北风情迷人,虽然偶尔一阵风吹来能喂人一口黄土,但是方小刀心情还不错。

刀马川的人聚居很有特点,没有城池,却并不是游牧。而是散在整个的平川上,黄昏下处处都能看见炊烟。而刀马都是据险要地形而居,修建居高临下的小城堡,平日驻兵把手,也兼操练。刀马川的王庭,是刀马川的中心腹地。而刀马川最强大的部野,环绕着刀马王生活的王庭,形成了最强的刀马屏障。

一路上每到一处,丁渐良必定向方小刀讲解一番。到现在,方小刀已经知道了很多家族,部野的来历,以及刀马川上的风云人物。方小刀这一场野游,不仅增加了很多见识,也对他日后的行事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第一次现在刀马川的王庭神庙前,方小刀仰头看着那骑着骏马,手拿宝刀的秋野风雕像。他心里油然而生了一种敬意,这种敬意前所未有,令人生出万丈的豪情。作为一个习武之人,穷极武道必定是终生的理想。但是秋野风这个习武之人,以戎马倥偬结束了乱世,自己却能够放弃争夺天下。这种为了天下苍生的安定奋斗一生的人,他的刀是天底下最高尚的刀,他的武道才是天下最值得弘扬的武道。不管一个人武功多么高绝,多么前无古人,在这位奠定天下几百年风云的神将面前,只怕只能是沧海中的一滴浊水,而秋野风,应该是一片汪洋。

丁渐良很虔诚得跪倒拜了神像,然后对方小刀说道:“每一次路过我一定要拜一拜的,像我这样的人,总是渴慕像他一样能够统领百万军马。并且,也希望能够拥有他那样的兵法,那样的豪气。他不同于侠客,普通的侠客鸣不平事,未能举天下大义。而他,能够与天道无情分庭抗礼,与日月同争光辉。古今英雄,无人能出其右啊!”

方小刀点了点头,突然有些喜欢这个地方了。毕竟,他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很容易被这种睥睨天下的英雄气概所感染。

正文 第四十七章 断龙刀法

丁渐良带着方小刀离开了神庙,又看了一会王庭各处,就来到了一个气势恢宏的宫殿。方小刀见过青龙殿的建筑,虽然是华丽,但是气势上差了很多。砖石并不新,但是墙壁堪比天下最坚固的城墙。这些砖石历经了三百年沧桑,它们见过三百年前的光辉岁月。

丁渐良要进去似乎非常容易,一路上的人都认识他,并且都很恭敬。不由得让方小刀开始联想,这丁渐良,莫非是刀马川某个部野或者家族的领袖么!

等绕过一座座宫舍,丁渐良停在一座宫殿前面,先去让守卫通报,然后道:“世子现在是忙的不可开交了,不过夫人之前也算是和少侠见过的。她为人非常和气,所以少侠也不用拘谨。”

这句话其实说明丁渐良不怎么了解方小刀。像方小刀这样的人,很少会因为面对陌生的尊贵之人而拘谨。能让他拘谨的,只能是让他心折的人,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一定要让他佩服,才能让他发自内心的敬畏。

过了一会,那守卫走了出来,让两人进去。

刀马王宫并不奢靡,但是也不是寻常江湖中门派能够比肩,其中珠宝玉器是不缺的。但是并不会给人高不可攀的感觉,反而布置风雅,让人看了心情也平静不少。

一个侍女带着两人走了进去,只见一张屏风,后面飘出了一阵清香。

丁渐良突然跪倒在地上道:“罪人丁渐良,拜见夫人。”在刀马川,没有世子妃一说,他们管世子的女人叫做夫人。但是这个夫人,时候就会变成妃,叫做刀马王妃。

屏风后的折思玫道:“丁大统领,你身为黑枭第一大将,你可该向我一个妇道人家下跪?”

丁渐良道:“在下与夫人分开后,折损兄弟,更是引得同室操戈,实在是对不起世子,对不起夫人。”

折思玫叹了一口气道:“你这一跪,丢的不是你自己的人,丢的是一川刀马的人。我刀马川的儿郎,做事应该分明,不是你的错你非要强加给自己,这如何不是一种混淆黑白呢!”

丁渐良一阵羞愧,站起来道:“夫人教训的是。”

方小刀有些吃惊,这位夫人,果然是气度非凡,三言两语竟然有理有节。不仅让丁渐良免于自责,更加有教会丁渐良如何行事的意思。

折思玫道:“方少侠,这大氅和这身衣服,可还穿着舒服?”

方小刀一愣,看了看丁渐良道:“莫非以衣换刀的,竟是夫人?”

折思玫道:“自然是我。”

方小刀目光一寒道:“老丁,我记得你说过你们没有杀客店里的人,不是应该早就离开了吗?”

丁渐良不知如何回答,只安抚一般道:“少侠息怒!”

折思玫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道:“你不说,我还不知道客店老板死了。”

方小刀看了过去,只见折思玫身材并不好大,身形也瘦弱。但是站在那里就好像该是让人高不可攀的女子,有大丈夫的坚硬,有女子的空灵。而且她的长相也极美,在方小刀眼里,他已经足以与苏若瑶媲美。要知道“情人眼里出西施”,能够让一个痴情的男人承认一个女子的容貌和自己心上人不相上下,这其实是一件并不容易的事情。

方小刀真的有些拘谨了,好像自己责怪人家是不对的。等到反应过来,折思玫道:“既然客店里死了人,那少侠应该见过。少侠也是行家里手,你觉得应该是我刀马川的人动的手吗?”

方小刀回想了一下,熊东青府上那些被刀马川杀死的人,都是以刀劈砍而死。而且,下刀的人刀法好像很一致,也很猛。就像那唯一活下来的矮壮汉,他的胳膊是被人在厮杀中一刀砍断,属于很猛的路子。但是,那客店里面的人,虽然也是死于刀下,伤口也很刁钻。但是更像是高手动手所为,不是刀马的那种路子。刀马不应该归位武林一路,他们是勇悍的军队,所以他们杀人,一定会留下一处沙场。最直观的区别是,高手杀人没有任何军阵兵法的痕迹,杀完人的地方可能会是整整齐齐的。而刀马杀了人,就会像熊家一样一片狼藉。他们从进门开始杀人,但是在敌众我寡的时候并不会突入人群,而是步步为营,稳扎稳打。而客店里,好像是被高手在中间突下杀手,然后登时解决了所有人。合格的刀马绝非莽夫,他们是令行禁止的骑兵。懂得兵法的人杀人,不会把自己置于险境的,也一定会杜绝一切会功败垂成的可能。

得到了这个结论,方小刀也不想道歉,因为杀了熊家那么多人,他嫌刀马川的人太过残忍。

丁渐良道:“少侠,夫人绝不是贪图你的宝刀,这其中有一件事情,我却一直不敢向你解释。”

方小刀道:“是了,这把无用刃,到底为什么来历。这刀的确是很厉害的宝刀了,但是天下神兵利器多的是,为何这把刀如此神秘。莫非这刀竟然也和阴杀鬼那把连名字都没几个人知道的剔骨刀一样,关系到什么宝藏么?”

折思玫请方小刀坐下,又让人上了茶点果品,屏退侍女。这才缓缓道:“不是宝藏,而是关乎刀马川几十万刀马。”

方小刀大吃一惊道:“啊,这是为什么?”

折思玫道:“何为无用刃?天下呈平,四海归一。将军宝刀渴欲饮,征战归来刃无用。于是,先祖请来名匠,以宝刀铸造匕首,宰割壮牛与众枭分食。这,便是无用刃的来历。”

方小刀恍然大悟道:“这么说,无用刃就是神像手中那把刀咯!怪不得,那样一口刀的确应该能够铸造好几把小刀了。”

折思玫惊讶道:“少侠年纪轻轻,竟然也知道无用刃不至一把,着实是好见识啊!”

方小刀点了点头道:“这也算是机缘巧合吧!”

折思玫道:“但是,真正的无用刃只有一把。因为,那把无用刃用的,是你看到神像手里那把宝刀的铁精。而直到很多年后,我们才发现,那个匠人,以宝刀余料,打造了另外四把无用刃。”

方小刀皱眉道:“也就是说,真的那把更锋利,是吗?”

折思玫笑道:“真的那把,乃是刀马川圣物,也就不能给少侠品鉴了。如果少侠舍不得宝刀,我也可以还给少侠。”

方小刀摇了摇头,拔出蒹葭来道:“兵器并非越锋利越好,品质也非常重要。此剑锋利比不上无用刃,但是无用刃绝伤不了此剑。”

折思玫道:“哦?”

方小刀笑道:“不瞒夫人,我对砍试过。”

折思玫心里突然一动,武林中人爱神兵利器,一旦拥有必定视若珍宝。哪里会有人为了知道两把兵器的品质而去互相劈砍呢!所以,他认为方小刀是个不沉迷于外物的人,很洒脱。而这种人是很可怕的,因为他不会沉迷于外物,也很难对一个人沉迷到无法自拔。于是,折思玫给方小刀下了一个定义,此人无情。

丁渐良道:“少侠,你这也太胡来了。你可知道,真正的无用刃,以一把短刀迎战赤血宝刀,依旧是不分胜负的。”

方小刀可没听说过这种事情,好奇道:“哦?”

折思玫道:“这倒是,而且不是我损自家威风。刀马王的武功,差了叶云桥很远,但是他依旧能用无用刃抵挡叶云桥最强一刀。”

方小刀点了点头道:“赤月我见过,削铁如泥。要是这么说,在不论威力,只论刀的品质锋锐,这无用刃在赤月之上。”

方小刀下这个结论并不是吹捧。像叶云桥那样的人物,拿一根树枝也能砍断宝刀,何况他用的是赤月,那就更加难以抵挡了。这种事情他也有经验,那日在断魂谷,他全力灌注之下,以蒹葭轻松削断了陆少翔的宝剑。

折思玫好像对中原充满了兴趣,问了很多中原武林中的人物,以及断魂谷大战的始末。而方小刀虽然所知有限,但毕竟知道的比折思玫多,自然是有问必答。临别的时候,折思玫嘱咐丁渐良要好好招待方小刀。

丁家不大也不富贵,一个土坯房子的小院,进门也只四五间房子。方小刀环视四周,还没来得及说话,丁渐良道:“实在是不好意思,夫人在王宫之中不便留客,只好委屈少侠在寒舍将就了。”

方小刀道:“这极好了,以前我家就是个小院,院里有一棵老树,一口水井,一方石磨。”

丁渐良只道他安慰自己,也没有再多说。二人谈话惊动了屋中人,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衣服,秀发上簪着木头的簪子。眼前这位妇人,实在是一个标致的穷家少妇,全身最值钱的,不过是一对亮银耳环。

丁渐良因为自己家徒四壁而羞愧,却没有因为自己的夫人穿的寒酸而郁郁,反而很高兴的向方小刀介绍道:“少侠,这是我夫人。”

方小刀笑道:“嫂夫人很美,老丁你很有福气。”其实她也并不比单胭,苏若瑶以及秋果他们那样美,只是很朴素,很贤惠的样子。尽管丁渐良配得上比她更美的女人,但是能够娶到这种同甘共苦的女人,是他莫大的福气。

丁渐良点了点头道:“这真的是我的造化。”

那丁氏有些不好意思得笑道:“哪里话,让客人见笑了。”

方小刀实在不明白,丁渐良在刀马川备受其中,而且是黑枭大统领,为何还过得如此穷困。

正要让进屋子里坐下,门外马蹄声响了起来。只听外面有人道:“请问,丁统领和方少侠回家了没有?”

两个人对视一眼,丁渐良道:“来了。”说完两个人立刻出了门。

门外两辆大车,一车新鲜的牛羊肉及各种吃食,一车大坛的美酒。这两辆车所用的骡子都是纯白色,几乎没有一根杂色的毛。而且,这马车木头红艳艳的,也不是普通木料。

丁渐良向一个衣着华贵的仆从道:“这是为何?”

那人道:“夫人说,方少侠乃是贵客,本应好好接待的,无奈王宫近来事务繁忙。所以,只能劳烦丁统领替世子招待贵客了。但是她又觉得待客不周,所以命我送来一车牛羊,一车美酒,希望少侠在刀马川能够尽兴。”

丁渐良穷归穷,但是身份并不低微,所以他的面子必须顾及,所以只说是送方小刀,却不说是因为他招待不起。

方小刀拱手道:“烦请回报夫人,在下感谢夫人厚赐。”

那仆人笑道:“一定。”说完从车上抱了两匹丝绸道:“夫人说很久不见丁家娘子了,心里有些想念了,但是一向忙碌不得空来看。所以送了两匹丝绸来,表示歉意,还望丁娘子不要嫌弃。”

丁氏先是看了看丁渐良,得到了丁渐良的首肯,这才接了过来,然后向那人行礼,带话向折思玫道谢。

待那仆人走后,方小刀看着如同小山一样的牛羊肉和美酒道:“这得吃个多少天啊!”

丁渐良道:“夫人行事面面俱到,平日里对大家极好。所以大家都敬重她,有些人甚至觉得她比世子还要好。”

方小刀道:“那你呢?”

丁渐良道:“我是从小陪伴世子学习兵法武功的,忠于世子,忠于刀马川。”

方小刀更加奇怪,一个和世子关系非同凡响的人,怎么会过得穷困潦倒。

他的异样没有瞒过丁渐良,丁渐良道:“少侠一定会奇怪我为何会穷困潦倒,其实这并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我也看得开。我以前并非如此,但我因为做错了一件事,所以被刀马王惩罚,这么多年了一直是戴罪之身,也没有什么田产牧场。所以就过得穷困潦倒,连累了自己的女人也受苦。”

方小刀道:“那,世子对你好吗?”

丁渐良道:“事实上,他不敢对我好,如果对一罪人太好,很多人会误会他的。我之所以还能够统领黑枭,是因为如今刀马川懂得统兵的人越来越少,夫人便通过折家推举我,让我戴罪立功。”

方小刀没有问他到底犯了什么样的过错以至于会变成这样,但是人无完人,他丁渐良可以犯错。

丁渐良叹了一口气道:“那时候真是年少轻狂,总是把权谋的斗争看得太轻。结果,害得世子和刀马王都很被动。”

原来,丁渐良犯的错是引发了部野家族之间的争斗。他认为,刀马王作为领袖理应不可侵犯。其他部野家族只是一味地在刀马川发展自己,秋家部野却要担负整个刀马川的和谐。所以,秋家部野理应比其他部野的地位高一些。但是,昔年的盛况不再。刀马川上其他的部野和家族渐渐野心膨胀,互相倾轧的事情时有发生,而秋家部野的震慑已经越来越没有威力。于是再一次大祭司之后,丁渐良约了黑枭中的兄弟,和远道而来的一个家族发生了冲突。理由是不尊世子,蔑视刀马王至高无上的权威。结果他们把巴家世子打成了重伤,连累世子也受到了责罚。要不是当时部野首领和家族长老各执己见,有人也借机报复巴家,他这颗人头,一定会滚落神庙前的尘土中。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就听见外面丁渐良在呼喝着粗狂的号子,好似在吊嗓子一样。方小刀出了门才发现,他是在练武。

只见丁渐良手里拿着一把足足有二十来斤的单刀,威风凛凛,弓步向前,旋刀横扫。这一招,好似专门用来扫马腿,可是杀人,威力也是很足。这刀法使得很连贯,尽管看起来很简单,但是很有一些上乘刀法的意思,纯粹是杀人的刀法,没有花架子。刀马川的刀法,重威力,重杀生,招式简单,但都是沙场杀敌的好招。刀马川的人,也并不是用这种极端沉的刀,而是用一种

看了一会,方小刀忍不住赞道:“好,好刀法。”

丁渐良停下来道:“若论武功,少侠胜我数倍,真是贻笑大方了。”

方小刀道:“依稀记得爷爷说过,刀马川有一种刀法叫做断龙刀法,可是确有其事?”

丁渐良笑道:“少侠刚才看见的就是,你觉得能杀神龙吗?”

方小刀觉得不可思议,对于丁渐良的问题,却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丁渐良把刀放在一边道:“以少侠的眼力应该不难看出,这刀法很简单。即使没有什么习武的天赋,只要勤加练习就能够有所成就。正因为如此,这刀法才是真正能够搅动天下风云,屠龙换代的刀法。”

方小刀听了他这句话,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丁渐良说得一点不错,高深的武功只适合穷极武道的人终身修习,到了军营里只怕没多少人能够真的学会。而这套断龙刀法,只需要勤加练习,也能发挥出巨大的威力。假如天下人人手一口钢刀,习练断龙刀法,那高高在上的天子岂不是要坐立不安了么!

丁渐良道:“断龙刀法在前朝是一个禁忌,但其实还不如现在的断龙刀法这样简单易学。这刀法到了我刀马川初代刀马王秋野风手里,便再一次被简化,在黑枭之中推广,终成真正的断龙刀法。而在刀马王室,一直还流传着更加高深莫测的断龙刀法。我自幼跟随世子,也曾学过一些。但是我这个人习武天资不够,所以没能有所成就啊!”

方小刀笑道:“但是,你能统领黑枭,这个本事比武功好像更厉害吧!”

丁渐良用兵的本事不至方小刀没见过,刀马川的人也并不确定,因为他从来没有打过仗。但是,自从他统领黑枭以来,黑枭军纪严明,实力更上一层楼。这个本事,在整个刀马川也没有人不服气。

每日好吃好喝,在王庭附近和丁渐良每天游玩,方小刀过了几天养尊处优的好日子。但是紧接着,刀马川的一件大事也要到来了,那就是每年一次的祭祀大典。

刀马川每年一次祭祀,这是三百年不变的传统。刀马王会邀请各个部野和家族的首领一起来参加,但是他们并不是非来不可。只要派人把自己的地方人口,钱粮以及刀马,外敌的事情都和刀马王说清楚,那也不用亲自来吃那口牛肉。这是刀马川不容置疑的规矩。刀马王不会收钱,不会接受朝拜,各部自己发展壮大。但是如果倒行逆施,刀马王一定会发兵征讨。

而这一次刀马王闭关不出,秋章翼作为世子主持祭祀。结果各个部野和家族闻风而动,好像各怀鬼胎,各部重要人物一个个提前来到王庭。一时间,三百年祥和的刀马川变得有些风起云涌了。

正文 第四十八章 毒妇

因为方小刀的缘故偷了几天闲的丁渐良还是被秋章翼叫去帮忙了,但是方小刀不能只待在家里陪大嫂。于是,丁渐良给了方小刀一个黑枭的令牌,避免被不认识的人误解。方小刀便带着这块令牌,背着长剑去外面到处逛了。

刀马川的王庭,古称梦楼,秋色异常的迷人。那是一种金黄色席卷大地的美,和深蓝的天空交相辉映,远远望去,在天地的分割线上,蓝色和黄色重叠。这种景色给人一种空旷的感觉,更让人想策马飞驰,去寻找天与地的尽头。

但是方小刀并没有策马飞驰,在梦楼的大街小巷走了一圈,发现了很多有意思的人,有意思的事。刀马川的异族人不仅多,而且各种异族很杂。在街边的酒楼市肆,里面常有异族美女翩翩起舞。中原很多人认为,她们赤足而舞,不仅拉出半拉胸脯,更是露着半截腰,这是有伤风化的行为。但是方小刀看多了反而认为别有一番韵味,只有心里不老是转一些龌龊的想法,也就不觉得她们是不知廉耻了。有句话叫“见色起意”,而她们不过是把“色”露得多了一些,至于起不起意,那是男人们的事了。

丁渐良告诉方小刀,只要花一顿饭的银钱,就可以和里面姿色很不错的舞女春风一度。她们也是背井离乡的可怜人,连光鲜亮丽的衣服和饰品都不是自己的。而在刀马川,同样是舞女的中土舞女,她们不仅数量少,而且要价也高出数倍。最可怜的应该是胡人女子,她们通常三两天会有人成为一具尸体。客人恣意凌辱,从不体贴。

在刀马川初立的时候,秋野风便规定了一件事。就是在刀马川境内,一切种族都可以生活,只要心中不怀恶意,也可以公平对待。但是随着本朝持续和北方胡人交恶,刀马川的人也失去了对胡人的友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刀马川的想法很简单,中原人毕竟是同族,而杀戮同族者,可杀。于是,刀马川本来生活可很多年的胡人,开始了一场漫长的噩梦。本来是离开故土之后的另一个乐园,迅速的变成了地狱。

方小刀走过一条巷子,终于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有人就有欲望,有欲望免不了情欲,而情欲一定会滋长皮肉生意的壮大。

刀马川的人们一般住的比较分散,只有繁华的街市才会有对开门的巷子。而这巷子,中间也很宽敞,两辆马车通行无阻。所以,方小刀是当做一条街市走进去的。巷口有好几个小摊,他没联想到会是什么烟花巷。等走进去之后接二连三有袒露着大片发光的肌肤,搔首弄姿的女人向自己抛媚眼的时候,他终于想起来了,外面的小摊卖的好像是“金枪不倒药”啊!发现了就回去,人生难免得走走回头路的。

但是,当他经过最前面一个门的时候,突然一个女人飞了出来。真的是“飞”了出来,而不是摔了出来,她的两只脚绝对没有在离地面两尺以内。

方小刀下意识的伸出右臂,轻轻的将人接住。再看这女子,是一个鼻青脸肿,嘴角流血的胡人女子。她衣冠不整,方小刀入手的,竟然是几近赤裸的一个女人。

方小刀立刻放开她,门里面就走出来了一个穿着一件貂皮大氅的男子,瞪着眼睛道:“你是谁,竟敢管老子的闲事。”

方小刀见他里面的衣服很乱,一张嘴说话,竟能看到牙齿上面有些殷殷血迹。于是,他低头看了看这委顿在地的胡人女子,她的锁骨下面,赫然是两排牙印。

方小刀很愤怒,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立刻就会怒发冲冠。他只是把自己的大氅脱了下来,盖着这个胡人女子,然后笑道: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有一件事想请教一下。”

那人戏谑道:“说吧!”

方小刀道:“这位姑娘,好似被什么畜生给咬了一口,不知道是野狗,还是贱猪呢!”说完,又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道:“哎呀!我错了,贱猪虽贱,齿不利,性不恶,应该不咬人。可是要说是野狗吧,也不像。野狗咬人必定是饥肠辘辘,可要是还有臭虫类果腹,应该不至于咬人。”说到这里,他低下了头,指着一只地上很无辜的虫子道:“应该不是野狗。那,到底是什么连野狗,贱猪都不如的玩意呢?又贱又恶,一定是贱狗了。”

那人目光闪烁着杀意,静静地看着方小刀自己演完这一出戏,然后阴沉着脸道:“贱狗,你既然管了闲事,就该付出代价。”

方小刀笑着拔出长剑,倒转递过去道:“别客气,我看你没拿刀,这把剑借你用吧。”

那人惊讶,一时无法揣度方小刀的底细,竟然真的伸手来抓方小刀的剑。

方小刀自然不是真给,就在他碰到剑柄的时候,方小刀突然长剑在手里打个转,以剑锋指着这人的腰间道:“我想知道,一个人很明显在侮辱你的时候,你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真的去接别人的剑的?”

那人暴喝道:“找死。”然后避过长剑,向方小刀面门一爪抓了过来。

方小刀伸出左手,套住对方除拇指外的四指然后向手背部使劲一折道:“千万别用力,很疼。”但是这话很明显说得有点晚了。试想,一个大人的人手被人抓住,谁不想使劲抽回来呢!于是,嘎,的一声,他的五指断了四指。

方小刀认为,别让他用力这话是没错的,某种意义上来讲真的是一种善意的提醒呢!因为他使劲的拉对方的手指,对方如果不用力的话,那绝对不会拉断了。但是如果对方用的是猛力,那么恰好自己用的也是猛力。而且,手指不是自己折断的,是在自己出言提醒的情况下他自己拉断的。

那人握着自己的手,发出了一声惨叫。惨叫之后,指着方小刀道:“你给我等着,我必杀你。”说完立刻向巷子外面跑。

方小刀长剑突然一晃,然后入鞘。之后那人竟然从自己的衣服中跑了出来,赤条条的跑了出去,那衣服慢慢的落地。很快外面就出来了一阵骚乱,方小刀却没有心情去看自己的杰作了。

走到那胡女面前,方小刀道:“你的伤,没事吧?”

那胡女没有说话,眼泪不停的打转,分不清到底是感动,还是委屈。

方小刀在身上摸索了一下,没有任何的伤药。抬起头来看,那大门里竟然没有一个人敢出来,更没有人同情。方小刀无奈道:“你在这等我,我去买药。”

方小刀买了治创伤的药,立刻返回,不料到了巷子口,突然被眼前一幕惊呆。因为那胡女已经死了,挂在门上,怀中紧紧得抱着方小刀那件大氅。她是被人用刀捅死,然后才挂上去的,抱着那大氅至死都没有松开,好像是要留住人间最后的一丝温情。

写在脸上的愤怒,多半是因为已经失控,愤怒一旦失控,就会如同烈火一般熊熊燃烧。这烈火不管最终烧了别人还是自己,肯定会烧了什么才会罢休。

他有些无力得将那胡女抱了起来,在街上走了一会,便看见了一个棺材铺。他走进去之后,将胡女的尸体用那件大氅包裹起来向老板道:“薄皮棺材一口什么价钱?”

那老板看了看方小刀的神色,难免误会了两人的关系,又见方小刀穿的极好,于是笑道:“薄皮棺材那是穷人用的东西,要是富贵人用,那是不相衬的。”

方小刀目光如电,盯着老板道:“那穷的连自己都不是自己的,该用什么棺材?”

老板被他目中神光震慑,有些害怕得轻声道:“那,最多只能用一张草席了。”

方小刀道:“如果不仅是穷,而且下贱的人,又该用什么?”

老板道:“那,可该赤条条的去了。”

方小刀摇头道:“不,一个人生前没有尊严,从事贱业,灵魂是很轻的。如果灵魂太轻,一定会被奈何桥上的风吹落万劫不复的忘川之中。”

老板只能陪笑道:“是,您说的对,那便该以重物压一压亡灵了。”

方小刀道:“太轻的亡灵,只怕无法负重。况且棺材盖太重,只怕亡灵的怨气出不去。”

老板越来越奇怪,哪有人想让亡灵的怨气发出来的,若换了旁人,那一定是要想方设法压一压了。

方小刀道:“就一口薄皮棺材,寿衣不用。不过我现在没有钱,我能先用你的棺材吗?”

那老板见他神色可怕,一口薄皮棺材也值不了几个钱,于是答应了他。等他把人装了进去,也没有用车,直接背着那口棺材和尸体,从长街上渐行渐远。

他不懂风水,所以选的是山明水秀的地方。在树林中找一处空地,把棺材埋了下去,坟堆上面洒满金黄色的树叶。

她只是一个女人,一个连家都没有的女人,如何能够背负家国的仇恨。所以方小刀认为她死得很可怜,这就已经足够让他愤怒。他也不是见不得死人,只是天性善良,见不得一个可怜的女人死得这么惨。就算是自己大仇未报,他也要为这个可怜的女人讨一个公道了。他练的是剑,杀人的本事,却怀着一颗至善的心。

如他所料,树林里的落叶有了声响,这声响绝不是风吹的声音,而是短促如同鼓点。

顷刻间,一群如狼似虎的人围了上来,举着刀向方小刀杀来。方小刀早就知道,大摇大摆的背着棺材来这里,自己不放过的人肯定也不会放过自己。

长剑陡然发出一股逼人的寒气,方小刀一招“乱花迷踪”,拉开了大战的序幕。但是,他并没有杀人,而是把这些人的兵器全部打落,然后放他们离开。

这些人离开后方小刀一直跟在后面,其用意不言而喻。一直从树林里跟着进了闹市,然后又到了一处比较僻静的院落。他们进去之后就没有出来,方小刀肯定杀人的人也一定会在这里了。于是,从墙壁上跳了进去。

他选择的地方是没有房屋的地方,听了一会也没有人的脚步声,所以他觉得应该不会被人发现。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一进去就看见人了。这人背对着他,离了大概四丈左右。她好像没有听见方小刀进来,一直没有回头。

方小刀正在犹豫到底怎么办的时候,却见这人一动不动。是个女人,背影很苗条,很漂亮。一动不动的人,方小刀有兴趣,因为要么她是个动不了的人,要么她正在准备出击。

方小刀像她走了几步,突然那女子道:“为什么不偷偷走开,而要走过来呢!”

方小刀没有停下来,却在等待她回头。只是,她没有回头,几乎没有任何动作。

方小刀走到离她还有三步,突然看到了她的侧脸,立刻捏紧长剑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女子听了这话,突然回过头来,皱眉道:“我认识你吗?”

方小刀再看这女子,她的确和秋果有几分相像,但分明是两个人。方小刀摇了摇头道:“抱歉,我认错人了。”说完,将长剑收了回去。

这女子从袖筒里面划出来一把刀道:“既然你认错人了,那你说说你为什么跳进我家里来?”

方小刀道:“你家?”

这女子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

方小刀道:“刚才,有几个要杀我的人跑进来,我也不知道这是你家。但是知道这是你家,我也会来的。”

这女子道:“你本可以光明正大一些,不必做这种梁上君子的举动。”

方小刀道:“不,我纵然可以拿着剑从门口一路打进来,但是为了杀人不出错,一定还是会偷偷的进来。”

这女子皱眉道:“我从来没听说过,有人敢在我秋家杀人。”

方小刀冷笑道:“姑娘你真会开玩笑,在刀马川,姓秋的人那么多,王氏只有一家。”

这女子道:“对,王氏只有一家,那就是我家。”

方小刀一愣道:“可是王氏,不应该住在王庭的刀马王宫之中吗?”

这女子道:“应该住在王宫,但是嫁出去的女儿总不能总是住在娘家,所以,这里也变成了秋家。”

方小刀道:“那应该不是秋家吧!”

这女子道:“是秋家,因为这座府邸是我的,是姓秋的。世上难道不能女人才是家主吗?”

方小刀恍然大悟道:“当然可以,你是招赘了一位夫婿,我明白了。”

这女子道:“所以,你要杀什么人你可以告诉我,我带你去杀。”

方小刀觉得莫名其妙,微微太傻长剑道:“我一直认为刀马川的秋家不是那个秋家,现在我怀疑,你个那个秋家是一家。”

这女子当然不知道方小刀和秋凤岚的仇恨,她连秋凤岚是谁都不知道,当然也不认识方小刀。

这女子微微一笑,把刀收起来道:“我知道你要杀谁。你在街上背着一口装着胡人尸体的棺材,而棺材里的那个尸体,就是我家里人杀掉的舞女。而在这个家里,只有一个人平日里喜欢做这种事情。所以,我自然知道你要杀谁?”

方小刀道:“你认为他该杀?”

这女子点头道:“非常该杀。”

方小刀笑道:“请带路。”

这女子似乎毫无戒备,带着方小刀一路走出了园子,走进一座很大的屋子里,过了两个门,才见到了人。

果然是那个虐待胡姬的男人,坐在椅子上,全然不知道已经死到临头。

这男人回头道:“夫人……。”然后,他的下半句话立刻顿住。

方小刀突然觉得十分有趣,尽管他知道自己现在已经身处险境。一个女人,带着自己来杀自己的丈夫,真是有趣得很啊!

这女人见方小刀笑了,好奇道:“你笑什么?”

方小刀道:“我笑这件事真有趣。”

这女人摇头道:“一点也不有趣,这是杀人的时候,并不有趣。”

方小刀道:“你是说,你姓秋,但是这位贱狗兄是你的丈夫,他居然还敢去寻欢作乐?”

这女人点头道:“正因为如此,所以他不是很该死么?”

方小刀竟无话可说,点了点头道:“那就太该死了。”

那男人惊呼道:“秋紫葵,你什么意思,竟然没有把这个人杀掉,反而带到家里来了?”

秋紫葵用一种可怜他的眼神看着他道:“你真可怜,到现在还没有看出来,你现在快要死了。”

方小刀道:“我可以动手了吗?”

秋紫笑道:“当然可以。”

方小刀上前两步,握紧长剑做势要刺落的时候,突然回头道:“不对,我杀了他你不是守寡了吗,为什么你让我杀了他?”

秋紫葵道:“那,你既然知道我会守寡的,你为什么还要杀了他?”

方小刀道:“因为我和他有仇啊,你和他有怨,但不至于杀了他呀!一个贱狗一样的男人,他也是个男人,男人对于女人总归是有用的。”

秋紫葵道:“是这个道理,但是我既然要他死,不也说明他没用吗?”

方小刀道:“哦?”

秋紫葵摸了摸自己的小腹道:“因为我已经有了身孕,他还能有什么用呢?”

方小刀大惊,一个女人有了身孕就要杀了自己的男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世上的女人在有了孩子的时候,不是应该更加善良吗,怎么会有这种毒妇?

正文 第四十九章 刀马大祭祀

“你可能好奇一个女人有了身孕之后为何想要自己的丈夫去死,但是你不该犹豫,应该一剑穿过他的喉咙,一了百了。”秋紫葵说这话的时候几乎没有任何对于夫妻之情的留恋,更不像世间至为高尚的人母。

方小刀猜不透到底秋紫葵对自己的丈夫哪里来这么大仇恨,但是他自己现在处于一个非常尴尬的境地。他是为胡姬报仇而来,结果发现自己被人当做一件兵器来用。他既不愿意放过恶人,又不愿意做一件别人的兵器。

秋紫葵对自己丈夫的怨恨,绝大多数并非他的寻花问柳,而她自己,其实也并不是一个好妻子。她宁愿孤独终老,也不愿意和胡凯成为夫妻,只是她的造化好像并不是很好。

胡凯没什么本事,是个世家子弟,从小不学无术。他前半生中,做的最大的事情就是招赘到了秋家,而他的后半生,也没有任何希望能够做成大事。而秋紫葵却是个出身高贵,心高气傲的女人。她能够选择胡凯作为自己的赘婿,完全是万般无奈之下的妥协。所以,不难理解她的怨恨。

方小刀还没有决定动手,被人利用的感觉非常不好。

秋紫葵道:“你怎么还不动手,要知道像现在这样的机会并不多,如果你不抓住这个机会,杀他你至少要对付十个以上的人。因为他这种软弱无能的人,在被人惊吓之后,一定会出门带上很多人。”

方小刀道:“如果我杀了他,你不止会高兴,你应该还会吩咐府里的人围杀我吧!”

秋紫葵很坦诚道:“这是很必要的事情,我纵然想杀他,之前应该顾及秋家的颜面,还有我自己的名声。”

方小刀耳朵微微一动笑道:“我看,今天这个事情不能只是这么简单吧!”说完向窗口跳出两步来,顿时在他站的地方多了一簇利箭。

秋紫葵皱了皱眉,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显得有些疑惑。胡凯不是个聪明人,这是她一贯的看法。但是她疏忽了一点,像这种胆小如鼠而且没什么本事的人,绝不会弄险,而且还非常擅长苟且偷生。

只见胡凯阴沉着脸道:“贱人,我早就看出来了,你从来都没有把我当做你的男人。你还要杀我,好狠的心啊!”

方小刀好整以暇得看着这场好戏。胡凯的箭是从座椅里面放出来的,座椅很大,很难确定里面不会还有利箭。所以感觉受到了侮辱的秋紫葵,也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

秋紫葵道:“你算什么东西,要不是伯父执意要你入赘,你以为我能跟你这种令人恶心的男人吗?”

胡凯脸上的羞愤显而易见,双手捏着椅子的把手,恶狠狠道:“但是我再怎么恶心,依旧跟你同床共枕近十年。”

方小刀第一次有点佩服胡凯了,佩服他不要脸,这种毫无节操的风范,也算一种刀枪不入了。

秋紫葵道:“我猜,你没箭了吧!”

胡凯冷笑道:“你我夫妻一场,你要是过来,我一定告诉你。”

秋紫葵一步一步逼近,胡凯的神色变得紧张,兴奋,既而灰暗,万念俱灰。

方小刀看着秋紫葵拿出了刀子,按住了胡凯的脖子,等待着她杀人。

但是过了很久,秋紫葵还是没有杀人,反而回头道:“你看,他就是这样的没用,你还不来杀了他?”

方小刀道:“不,杀人是一件很费力气的事情。我只要他死,至于谁杀了他没有差别的。”

胡凯看着方小刀恶狠狠道:“就为了一个胡姬,你至于吗?”

方小刀冷笑道:“至不至于你说了不算。”

秋紫葵道:“如果你不杀他,我也不会杀他的,就是他继续活着吧。”

方小刀走了过来,看了看胡凯手底下的把手道:“你还有箭,为什么不用?”

胡凯突然发了疯似的道:“你管不着。”

方小刀向秋紫葵道:“这就是你不杀他的原因,我懂了。”他懂的是“一日夫妻百日恩”。胡凯明明有箭,却没有对身怀六甲的秋紫葵用,而秋紫葵看出他的留情之后,也不愿意再下手了。

秋紫葵道:“杀不杀,是你的事,与我无关。”说完,她自己走了出去。

没想到的是,她一出去就大喊道:“杀人了,杀人了。”那声音好像是一个弱女子遇见了悍匪,其情动人。

方小刀不太明白他的把戏,要是自己不杀胡凯,他这样喊不是毫无意义么!还是她有把握,自己一定会杀了胡凯。

就在方小刀惊讶的时候,胡凯突然手里多了一把刀,一刀像方小刀胸膛刺了过来。这一下令方小刀没有想到,所以也帮他下了最后的决心。方小刀蒹葭剑只用了一下,胡凯被钉穿在了椅背上。“生死契阔”,果然是生死的两重境界。

然而,方小刀就要离开的时候,突然发现胡凯手里那把刀,竟然是秋紫葵刚才拿的那把刀。于是,他立刻心里冒出一股寒意来。

方小刀没有选择离开,如果事情败露的话,在这里被人围堵和离开这里被人围堵并无区别。因为从来没有人能从刀马川活着逃出去,他绝不是这个例外。于是,他走到了秋紫葵的身后道:“杀人的人,哪去了?”

秋紫葵一愣,没有想到方小刀竟然在这种情况下没有立刻逃走,于是幽幽叹一口气道:“你怎么还不走,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方小刀笑道:“我为什么要走,走得那个人才行还是凶手。”说完,长剑顶着她的后背心道:“进来。”

秋紫葵走了进来道:“你要干什么?”

方小刀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突然从秋紫葵的肩头一抓,退到了窗口。然后自己跳了出去,让秋紫葵站在窗口,依旧指着对方的后背心。窗口本来很难藏身的,但是窗外的水缸能藏,然后将剑从窗口伸进去。这是一件很冒险的事情,一来藏身之地容易暴露,二来秋紫葵除了不说出来之外,还有很多方法出卖自己。

好在,这一场赌博他赢了,秋紫葵跟府里的人说刺客已经走了,所以他们追了出去,也没有人发现方小刀。

等人都走远了,方小刀站了起来道:“秋紫葵,你是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但你记住,你有我的秘密,我也有你的秘密。”

秋紫葵道:“不劳你提醒,我知道自己做了一件什么样的事情。”

方小刀道:“那就好。”

秋紫葵背上的刺痛一消失,立刻回头,结果方小刀面对着她道:“转过去,堵着耳朵。”

她知道,耍心机用处不大,于是老老实实的堵上了自己的耳朵。所以,到后来她根本不知道方小刀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事情过去三日,方小刀还是安然无恙,他觉得最好告辞丁渐良,然后离开刀马川。于是在酒桌上,方小刀道:“老丁,嫂夫人手艺很好,刀马川的美酒也很醇,我会永远怀念的。”

一个说怀念的人,一定是一个诀别的人,这一点丁渐良明白。于是丁渐良痛痛快快的喝了两碗酒然后道:“我知道留不住你,但是我想让你去见一个人。”

方小刀道:“谁?”

丁渐良道:“世子。”

方小刀道:“哦,我为什么一定要见他?”

丁渐良道:“因为这,关系到你的身家性命。你杀人的事情瞒得很好,但是决计瞒不了世子。”然后,他盯着方小刀的脸,想从中看出点什么来。但是他失望了,因为方小刀面不改色得喝着酒道:“谁说的,我何时杀人了?”

丁渐良放下手手里的碗道:“不过是臆测罢了,见了世子,误会也就解开了。”

方小刀淡淡得回了一个“哦”字,然后好似漠不关心的继续喝酒。

第二天,方小刀就见到了“武林四公子”之中最为传神,也是身份最尊贵的一位,刀马川世子,秋章翼。

秋章翼身上穿着很合身的江南绸缎,高高大大的,并没有殷晟那么壮,反而有些清瘦。但是,他的一双目光非常的深邃,似乎习惯了与人勾心斗角,练就了一双能洞穿人心的眼。

方小刀走了进去,跟着丁渐良一起行礼。

秋章翼站起来道:“少侠不要客气,请坐。”

方小刀坐了下来道:“承蒙抬爱,在下受宠若惊啊!”

秋章翼道:“哪里哪里,是在下久居刀马川,对中原少了了解,所以请少侠来叙话。”

秋章翼言出必行,果然只是和方小刀说一些中原的事情,自始至终都没有提及胡凯被杀的事情。这样的人很可怕,因为他沉得住气慢慢磨,方小刀未必沉得住气总是被他推敲。

临别的时候,秋章翼道:“两日后,就是我刀马川的祭祀了。今天很多部野首领都回来,方少侠是客人,到时候可不能缺席哦!”

方小刀道:“这,在下身份低微,恐怕不合适吧?”

秋章翼道:“哪里来的身份高低,来我刀马川的,都是客人。这一次祭祀,来的也不至是我刀马川的部野首领,家族掌故。还有一些外来的客人,比如中原朝廷,北漠无上宫。祭祀的时候,都要一视同仁的。而且,还会有中原武林的客人到来,到时候方少侠就会知道了。”

方小刀惊异道:“哦,中原武林也有人来?”

秋章翼笑道:“当然有,家里有喜事就是这个样子,请来的客人未必会来,不请自来的客人却必须要招待。”

方小刀不知道这话到底什么意思,也不清楚到底自己是哪种客人,但是他不能驳了秋章翼的面子。于是,他只能答应秋章翼,到时候一定参加祭祀大典。

而此时的王庭,来了一位美人,经过的地方,每一个男人都会直勾勾的看一看。而这位美人,方小刀可一点也不陌生,她是无上宫的公主,单胭。

单胭是力主无刀马川交好的,所以绝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她现在就是一个想法设法讨好强者的弱者,尽管不请自来,她也必须涉险。随行的不是江楚,是宇文睿和他的两个侍女,玉堇,玉薇。

他们还不知道的是,方小刀已经提前来到了刀马川,并且已经在这里杀了一个人了。尽管杀人不是什么好事,但绝对不是小事。对于一个人来说,所有做过大事的地方,都是应该记住的重要所在。

大祭祀的阵势已经摆开,神庙前面搭起了台子,处处插满了旗幡。当年横扫天下的秋字旗,和代表刀马的黑血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尽情的展现着刀马川几百年的荣耀。而方小刀路过神庙却无心观看,只是向秋野风的石像看了几眼,心里却想“不知道这样的人物,可能懂得狼狈?”

他的确很狼狈,似乎走到哪里都会有麻烦随之而来。本来以为刀马川之行从为无辜之人报仇变成了游历,结果现在又变成了一只被困住的猛虎。他很想大声的承认人就是自己杀的,然后大大方方的离开刀马川。但是问题是,他根本就走不出刀马川,他没那个本事。这个时候他就开始懊恼,懊恼自己为什么武功没有练到秦不归那个境界,不然一定能够轻松的破开眼前的困境。

随着震动大地的刀马在神庙前开会奔驰,演练战阵,挥舞刀光,大祭祀正式开始了。

大祭祀对于方小刀这种客人身份来说其实并没有多少事情,拜神庙的不是他们,他们只负责吃一顿,祝贺几句罢了。重头戏是,他们会怎么样达成自己的目的,这肯定会在祭祀之后发生。

祭祀最热闹的,应该是宰牛了。宰牛是一直延续的事情,当年秋野风以无用刃宰牛,便是刀枪入库,从此与大家共享安康。但是随着刀马王的传承,这件事有了另一重意思。那就是展示刀马王的英武。刀马王需要将一头壮牛一刀杀死,然后砍下头颅祭天,最后将牛肉一块一块分割,与众首领共食。所以,刀马王必须让人觉得,他四体康健,还能够挥动利刃征战四方,只有这样,他才配做这个刀马王。

今年和其他时候不一样,因为刀马王闭关了,所以宰牛的是秋章翼。刀马川都有成例,刀马王年迈或因故无法在祭祀是宰割壮牛,便要世子替代。以示新王勇武,能够震慑群雄,并且随时征战。

这个仪式好像很原始,但是延续至今也说明了一个道理,刀马川不能没有勇武的王。刀马王,不仅是刀马川的王,而且是刀马川安定祥和的象征。

秋章翼今天穿了刀马王的黑色王袍,显得更加的威风凛凛。这位新王,在方小刀看来实在是当世罕见的英武人物了,一举一动,无不展示着那份睥睨天下的气概。但是,这是刀马川,一个不缺英雄的地方,所以,这样的人物,未必能够震慑刀马川上桀骜不驯的猛虎。

秋章翼先是拜了天地,之后拜了先祖,最后请来了圣物“无用刃”。无用刃用一个皮鞘套住,摆在了一张红木的大桌子上。

秋章翼刚刚拿起无用刃,突然一个浑厚的声音道:“且慢!”

秋章翼抬眼一看,是胡家的族长,胡千章。这人儿子刚死,愤怒之下做了今天的出头鸟。当然了,这其中恐怕免不了一些别有居心的人煽动。

秋章翼对于这个名字有一个字和自己相同的老兄可没什么好感。胡家在众多的家族之中实力仅次于巴家,属于新锐派势力,发展起来时间并不长,但是他们发现的速度极快。所以,当年刀马王能让自己的侄女招赘胡家一个庶子,这里面也还没有拉拢的意思。可是如果让秋章翼给胡家下一个定义,那就是胡作非为。他们是刀马出川呼声最高的人,总是嚷着要去灭了无上宫,去夺取胡人广阔的草原,甚至中原肥沃的良田。秋章翼自然不同意这种做法。“倘天下无倾舟之变,刀马誓不出川”;这是当年秋野风的训诫,每一代刀马王不仅要牢记于心,还要终生去维护。

秋章翼目光一凛道:“胡千章,你为何要打断祭祀?”

胡千章冷笑道:“祖训是什么我想你应该没有忘记,为何你还要自欺欺人呢?”

秋章翼道:“哦,请指教?”

胡千章道:“大家都知道,宰割壮牛用的是我刀马川圣物,但是世子你此刻手里的,是圣物吗?”

秋章翼道:“是不是圣物我自然知道,你胡千章突然问这么一句,是想要夺圣物去看看吗?”

夺圣物这话没人敢说,那是秋野风的东西,至高无上的圣物,只有刀马王才能够用,其他人碰一下,如今也算是僭越了。所以,秋章翼这句问话就是在挤兑胡千章,他说出来倒霉的是他,他不说出来也要有所顾忌了。

胡千章道:“我可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大家都离王庭太远了,消息闭塞。所以王庭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怕很容易把我们这些人耍的团团转。”

秋章翼道:“哦,那你到底为何要说这圣物是假的,这和消息闭塞又有什么关系?”秋章翼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这时候没必要去计较怎么走漏的风声了,只需要应付眼前的变故就是了。

台上紧张,台下也紧张。方小刀自然不愿意这场交锋中秋章翼输了。虽然他和秋章翼不熟,但是他崇敬秋野风,再加上和丁渐良关系不错,而折思玫给他留下的印象极好,所以他偏向于秋章翼是很正常的事情。

他紧紧得盯着台上,自然就没有注意台下的事情。更不知道的是,有人站在了他的身后,而且已经嗅到了他身上的气息。

正文 第五十章 又一个第一

永远不要低估一个女人;方小刀觉得自己蠢极了,明知道这是一个心如蛇蝎的女人,他居然还天真的以为可以威胁她。等他觉得自己后背被利器刺痛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只要他动一动,今天一定是必死无疑。

方小刀想说话,但是估计秋紫葵不会给自己这个机会,因为他一开口就可能说出她的秘密。方小刀认为这段时间很漫长,但其实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在这一眨眼之后,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当时,胡千章逼问秋章翼道:“世子,圣物被盗的原委,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说出来吧,也好让大家心里有数。”

“放肆,竟然敢污蔑世子,并且妄图染指圣物!”这话说得又快又洪亮,顿时所有人都看向了这个说话的人。

而方小刀,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人立刻向前走去,引来了万人瞩目。这实在是无可奈何的保命法,他也并非一个爱出风头的人。他料定,秋紫葵要动手绝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只要能够先声夺人,对方必定投鼠忌器。首先他找了一个绝佳的时机,那是胡千章向秋章翼发难之后,周围一片死寂的时候。这个时候对于秋紫葵并非最佳时机,而方小刀却能够成功的引来众人注目。其次,他喊出声的内容也最能够吸引人。在这个时候如果喊秋紫葵是个毒妇什么的,短时间连一鳞半爪都说不清楚,也很难吸引这么多的目光。

方小刀径直向前走,秋章翼有点感动,但是这感动不过在脑中一闪即末,他不是一个容易感动的人。

一个容易感动的人同样也容易被骗,就好比多情总被无情伤。对于普通人来说,容易感动只不过意味着生活中多了一些谎言。而对于他来说,容易感动会多很多凶险,那些凶险是致命的。

方小刀走到了台下,伸手上扬,向神像示意道:“刀马王秋野风,乃是三百年无来者的英雄豪杰。对于刀马川来说,他更是神明。没有他就没有刀马川的繁荣安定,也没有众部野家族这三百年的逍遥。各位请扪心自问,如果没有他,没有刀马王,整个刀马川依旧是一盘散沙,那么就算刀马甲天下,又如何能够地方中原朝廷的百万雄师。”

胡千章眼中有些讥诮道:“那少年,你说得没错,可是这和圣物被盗有什么关系呢!”

方小刀道:“在刀马川没有一个人的贡献能够超越秋野风,也没有一个家族的成就超过秋家。刀马川的勇士誓死追随秋家,就如同当年的英烈跟随秋将军荡平刀马川的异族贼寇。唯有秋将军能称神,也只有秋家可称王。”

胡千章阴霾的眼神看了看诸位刀马川的豪杰,感觉方小刀这样煽动,早晚会让自己被孤立起来。于是沉着嗓子道:“少年,你是哪里来的,我怎么没有见过你呀?”

方小刀自然知道这个问题已经切入要害,他压根就不是刀马川的人,跑出来指手画脚确实不对。不过,他的目的是摆脱危险,既然已经达成,那就没必要纠结于别人的事情了。

秋章翼道:“他叫方小刀,是我刀马川尊贵的客人。你觉得他说不上话,可是在我看来,他今天比谁都能说得上话。”

胡千章道:“哦,世子这句话,是说他一个外人,竟然比我这个家族族长还要重要吗?”

秋章翼道:“这我可不敢,只是他一个外人尚能为我刀马川和平发声,难道不能让我们感到羞愧吗?而且,这位方少侠于我刀马川有大恩,这圣物,便是方少侠从贼人手中夺取,并且带回刀马川的。”

一句话引起了轩然大波,方小刀更是不明白秋章翼究竟是何用意。这么做无异于承认了圣物丢失,至于还回来的圣物是真是假,到底是何人盗取,这都将成为遗留的问题。更严重的是,方小刀一定会被心怀鬼胎的人记恨。

胡千章一定是恨死方小刀了,但他还不知道他那个不争气的儿子,也是方小刀杀死的。秋章翼抛出的,看似一个很大的漏洞,其实更是一个诱饵。此刻质疑的人一定是心怀不轨,而继续挤兑方小刀,更像是直冲刀马王而去。如果在继续质疑那把刀是假的,最直观的影响是,这个人会被认为是盗窃圣物的人。因为只有盗取圣物的人,才会笃定那把刀是假的。

或许是巴东延觉得此刻不帮这点胡千章会显得非常不仗义,于是站了起来道:“老夫认为,胡族长的质疑也不过是为我刀马川的长治久安担忧。圣物一事事关重大,而我们不知原委,只听这位方少侠带来一把刀的一面之词,恐怕难以确定。须知道,这圣物还有四柄赝品,出自于同一工匠之手,真假难辨啊!而这四把赝品,一直流传于中原;又或者,方少侠并不能确定圣物的真假。所以老夫想告诉世子以及诸位,这件事必须谨慎啊!”

秋章翼点了点头道:“我自然省得,圣物也不是赝品,不然,巴族长您可以来鉴别一下。”

巴东延比狐狸还狡猾,岂会真的去检验圣物的真假。况且,圣物只有刀马王和世子比较熟悉,让他去鉴别,也没什么结果的。

但是,聪明的人言辞也绝对犀利,互相挤兑这种事情绝对是一场智慧的斗争。

巴东延道:“不敢,只是作为一个活了几十年的老人,我不明白圣物被盗,为何我竟然从未听说。圣物关乎整个刀马川,大家同在刀马川应该都知道这件事,共同寻找,那岂不是更好吗?”

大家都很清楚,之所以圣物被盗之后秋章翼封锁消息,就是为了防止这些居心叵测的人。巴东延一句台面上的话这样问出来,秋章翼也不能当场撕破脸皮告诉他是为了防备有人造反。如果这样说了,秋章翼会得罪几乎所有的人。

就在这时,方小刀突然道:“听我这个外人一句,我想问,圣物重要吗?”

“圣物重要吗?”这话去问刀马川的任何一个人,得到的答案肯定是“重要极了”。方小刀的问话似乎并不明智,众目睽睽之下问出这样的一句话来,无疑是让所有人皱起了眉头。当然这皱眉的也包括单胭,单胭觉得好像没多久不见,方小刀变笨了。

秋章翼很像提醒方小刀不要乱说话,因为圣物,在他心里也是重要极了。

方小刀道:“没错,圣物很重要,那是以为英雄的遗物。既然秋野风是刀马川的神,他的东西当然是圣物。但是比起圣物来,我想还是秋野风秋将军要重要的多。他将自己的宝刀熔炼成了这圣物,可见在他眼里征战多年的宝刀远没有刀马川的安定祥和重要。那自然圣物也没有刀马川的平和重要,更没有刀马川的勇士及百姓重要。守住刀马川的不是圣物,而是秋将军的雄才大略,自己你们英雄的先辈的矢志不渝。同样到了今天,圣物也绝对没有诸位同心同德重要。刀马川一年一祭祀,为的是让大家欢聚一堂,并且使大家能够更好的携手并进。所以,两位族长纠结于圣物,却不言刀马川最珍贵的刀马精神,实在是有失偏颇啊!”其实他连刀马精神到底是什么都不知道,只不过随口说出来罢了,挤兑人这一块他倒是比较擅长。

刚才质疑他的人以及咬牙切齿想打他的,这时候不得不佩服他了。因为他好像说出了一个最根本的问题,一件圣物本来就不是影响这些人忠心的东西。而刀马川的圣物,也只是一种象征,而不是能够抵御外敌的神物。

像方小刀这个煽动发,那些家族还说不定会怎么样。但是那些部野本来都是秋家的部下,在方小刀的煽动下,都会一起向质疑者发难。

巴东延看清楚了这一点,再不做纠结,向方小刀拱手道:“受教了,少侠果然是我刀马川最尊贵的客人。”

胡千章失去了盟友,一下子孤立起来。但是好在他并不蠢。施施然坐了下来,哪怕是没什么面子,也比触犯众怒要好。

单胭的神色很雀跃,看了看旁边的宇文睿道:“你看,他多能说!”

宇文睿当然知道单胭这话什么意思,微笑道:“不仅能说,而且还很聪明。”

得到了宇文睿的夸奖,单胭似乎更加高兴,抬起头来,向方小刀投去了热切的目光。好像这世上情爱这种东西有无形的撕扯力;这边单胭看过去,方小刀居然有所察觉;目光一转,立刻就看到了单胭。

有的女人让人冲动,比如秋果使方小刀神魂颠倒,凭着冲动自己给自己提亲去。有的女人让人心旷神怡,虽不会让人感受到她的热切,却让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譬如苏若瑶。而单胭不在这两种之类,她属于绝对的热切型,敢于并善于表达自己的爱意。如果换一个定力差一些的男人,面对单胭这样的容貌,这样的灼情,非得抛弃一起跟她好不可。但偏偏是方小刀,一个很难动摇人,定力好极了。他看到单胭几乎没有什么久别重逢的欢喜,反而有点头疼。怎么缘分如此之深,当断不断的让人好生无奈。

因为无人质疑,于是秋章翼开始宰牛。他用那把无用刃,一刀插进了一头壮牛的头颅之中。在刀子拔出来之前,没有一丁点的血流出来。然后将壮牛三下五除二就剥了皮,然后分割成了许多小块让人去烧烤了。

祭祀的时候刀马王只杀一头牛,所以能够吃到这头牛是刀马川的一种荣耀。虽然到场的首领,族长以及宾客都能够有这个待遇,但是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坐在这里。

方小刀入的是客席,所以尽管他躲开躲去,还是没有逃出单胭的温柔五指山。单胭就不在乎别的,跟定了方小刀;宇文睿作为一个月长辈也不能不懂事,只好跟了单胭过来,以免自己等人分开,显得不和。客人想坐哪里,刀马川的人也不好入干涉,只好任由他们了。

方小刀刚坐下来,一阵妩媚的风吹来,单胭直接坐在方小刀旁边。大腿贴着大腿,手臂缠绕着手臂,吐气如兰道:“小坏蛋,你刚才可真厉害!”

方小刀对于单胭的调情基本上已经能够做到视而不见;不过他这个视而不见其实打了一个很大的折扣,因为他每当这种时候从来都不看单胭。不看的原因是胆怯,是一种美色诱惑下的胆怯;他怕自己忍不住从了单胭了。只有在不看的时候,他才能够镇定,只需要心里不想或者想象这话不是单胭而是长得难看点的谁说的,他就能够扼杀自己的欲念了。

单胭很不满,又靠近了几分,娇嗔道:“你怎么都不看人家,是我不够热情么?”

那种切肤的柔软让方小刀很难自持,定了定心神道:“麻烦你斯文一点,就算你饿了两天的时候看见了一块香喷喷的肥肉,你的吃香最好也要区别于狼。”

男女之间亲近的事里面只有一种狼,那就是“色狼”。可能这世上唯一用“色狼”去形容一个女人的只有方小刀了。而可以用“色狼”去描述的女人,也只有见了方小刀的单胭而已。

方小刀身子往旁边挪动了一下,然后回头盯着单胭,从上到下看了几遍终于道:“你瘦了。”

此刻,单胭说不出什么别离后辗转难眠,食难下咽的话来。她有些感动,也有点欣慰,毕竟方小刀不是完全眼里没有自己,还能看出自己瘦了。

刀马川的人和中原人是同一族类,所以长相难以辨认。但是服色却很容易辨认,因为刀马川长期受到各个族类的影响,和中原有了很大的区别。所以,席间的中原人,其实很好辨认。

除了方小刀之外,只有两个中原客人,一个穿着一身朱红色的官服,很明显他是中原朝廷的使者。还有一些,穿着一身蓝色的衣袍,坐在众多的客人中却好像是离群索居。他年纪在五十以上,看起来毫不出彩,好像一个庄稼汉似的。

能入这席的,除了方小刀没有一个不是身份非常尊贵的;所以,这肯定不是一个普通的庄稼汉。方小刀认为,起码这个庄稼汉他不种庄稼。当他看到座上还有胡人使者的时候,终于明白了秋章翼说的所谓不请自来的客人。秋章翼自然不会去请朝廷的人来,更加不会去请胡人。恐怕刀马王闭关之后,秋章翼根本不欢迎这两方的任何一个人。中原朝廷和胡人在边疆上的战争愈演愈烈,刀马川在内有忧患的情况下,最好谁也不帮。

单胭也对那个蓝色衣袍的客人感兴趣,问道:“小郎君,你说那个家伙到底什么来头啊?”

方小刀没在意自己怎么又多了一个称谓,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也从来没见过啊!”

旁边的宇文睿听见了两人的对话,无奈道:“胭儿你,竟然全然不关心最近探子传回来的消息,宗航耀他出山了。”

单胭自然不认为宇文睿只是说宗航耀出山这一件事,而是看着那怪客,心里生出了一种敬畏。她对宗航耀缺乏了解,所以这敬畏,只是来自于宗航耀的武功。

方小刀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是在苗家庄的时候,苗熙告诉他很多武林中的事情,自然包括这样的风云人物。宗航耀,一个传奇的男人,纵然陆寒廷武功不在他之下,但是远远不及宗航耀一生的精彩。宗航耀是个多情的人,可也是个无情的人。苏若瑶在小剑山大家一起说谁是天下第一的时候,曾经说他“入青山终不顾倾湖泪”。这其实是一个故事,一个很动人但也很磨人的故事。但是方小刀还知道宗航耀的另外一件事,那就是招惹无花宫的事情。这是孙彦告诉他的,他觉得这个人有沾花惹草之嫌;但是,这么个庄稼汉的模样,恐怕沾花惹草只能是在山野草木之中吧!不然这不修边幅的样子,也不像被女人惦记的啊!

一个男人总是被女人惦记,要么是容貌绝佳的美男子,要么是才华盖世的才子。但是不管哪一种,都不太可能是容貌丑陋的人,也不太可能是宗航耀这种衣服上面能刮下来一层泥垢的人。

单胭道:“他是宗航耀,可我看他这幅尊容,比起我的好郎君来,实在是差远了呀!”

方小刀被她一生好郎君叫的心跳有点乱,平静下来道:“哎,你不懂他的心啊!作为一个举世无双的美男子,每天要被眼里泛着贪婪的美女纠缠,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所以,他一定是见你这样疯狂的女子太多,故意让自己邋遢一些,才能过几天平静的日子啊!”他这话也算是含沙射影了,映射单胭对自己毫不矜持的纠缠。

单胭好像没有生气,盯着他微笑道:“那你,是否也有这样的烦恼,也想学他一学;我的好郎君?”说完还把纤纤素手覆在了方小刀的手背上。

方小刀一个灵机,抽开了自己的手道:“我没有,我反而甘之若饴,只是我没这个本事。”

单胭道:“那我呢,是不够热烈,还是不够温柔?”

方小刀无奈道:“休将你比作尘世寡淡女子,你已经跳脱了。我可以很认真得告诉你,你是个出尘的女人,是个从俗世女子种跳出来的人。”他说单胭是个从俗世女子中跳出来的“人”,而不是仙子;这并不意味着他词不达意,而是他想说,单胭追求男人的疯狂,已经和痴情男子追求女人有一拼了。

或许觉得方小刀这句话说得好,达到了损人不伤感情的高度;对面的宗航耀,突然放下手里的筷子,向方小刀竖起一个大拇指。但是,这里有一个问题,席间人声鼎沸,他和单胭声音并不大,宗航耀如何能够听清?不由得方小刀对这位不修边幅的绝世高手,更多了几分佩服。

单胭以为方小刀只是夸她出尘,心里美滋滋,面上自然笑出一朵妩媚的野花来。并且,她还更加靠近方小刀几分;要不是这里人多,她很有可能狠狠地抱一下方小刀。

既然宗航耀示意了,方小刀就开始犹豫,要不要去打个招呼。但是没来得及他做出决定,突然一人高呼道:“这是哪来的家伙,为什么能坐在我旁边;难道我们来了刀马川,只配和这种下三滥的人坐一起吗?”

方小刀微微一笑,看了看说话那人,神色突然变得很有意思。

正文 第五十一章 不一样的前辈

方小刀的表情变得有意思,是因为这本来就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有一句话叫做“人贵有自知之明”;但是好像这位胡人使者毫无自知之明啊!方小刀会同情一个刀马川可怜的胡姬,但是对于喜欢掠夺边塞的胡人,他只恨死得不够多。刀马川并不欢迎胡人使者,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而这位使者,却还敢在这里大声喧哗,叫嚷着刀马川待客不周。难道不怕刀马出川,与朝廷边军夹击他们么?

被这胡人使者说的,自然是与众多客人比起来有些不堪入目的宗航耀。但是宗航耀听了这一句并没有生气;纵然一掌就能拍死他,宗航耀却笑着说道:“这位使者息怒啊,我也不想跟这么多贵人一起挤,但是主人盛情相邀,我不得不来呀!”

在座的人没几个相信宗航耀是刀马川请来的贵客,因为他看起来连一个体面人都算不上。方小刀相信一句话叫做“蓬生麻中,不扶自直。”所以,如果一个人真的卓尔不群,应该在茫茫人海之中一眼将其认出来。而宗航耀,只是因为装束和众人不同而被人认了出来,如果丢进同样衣衫褴褛的人之中,恐怕根本没有人看得出来他不属于那个行列。

那中原使者似乎有意挤兑,斜着眼看了一眼对方道:“果然是蛮夷,不通教化,竟然对主家的客人狂吠,实在是粗鄙不堪。”

中原使者年纪有些大,花白的鬓角从帽子下面露出了一半。于是那胡人使者反唇相讥道:“你个老杂毛算什么东西,也配指点我天狼子民的对错。”

中原使者似乎不擅口角,涨红了脸道:“什么天狼子民,不过是一群不知礼义廉耻的畜生而已,实在是天地愧生的孽障啊!”

方小刀有点疑惑,在他的心目中,使者应该都是落落大方,在敌穴能不辱使命的健谈之辈。他们应该都有超乎常人的机智,言语之间兼具“情,理,威”三者。但是这位中原使者,却有点泼妇骂街的意思,甚至还不如某些泼妇骂人妙语连珠。雄辩和会骂人是完全两回事;这中原使者言语之间,有些污言秽语,算不上雄辩。

今天的丁渐良和平日有些不一样,他穿的是簇新的衣服,看花色是折思玫送的绸缎做出来的。刀马川服色没有定制,只有黑枭的衣服是清一色的玄黑。而作为黑枭的首领,丁渐良今天不仅是维护秩序的负责人,还是一个很有分量的首领人物;如果他今天还穿着玄黑的旧衣服来,可就有些寒酸了。也就是这个时候,方小刀才深刻的领会了丁渐良说过的一句话“夫人做事,面面俱到”。她借着送方小刀美酒牛羊的机会,解决了丁渐良的窘迫,同时也省去了丁渐良一大笔开销。

丁渐良走过来朗声道:“两位客人,今日是我刀马川的大日子。纵然你们有自己的恩怨,也请暂且放下,给刀马川一个面子。”

丁渐良向两人要面子,其实也是一种威慑。因为天底下没有人敢不给刀马川面子。纵然是中原皇帝,也不想刀马出川,夺取西部半壁江山。

这时候,识趣就应该闭口不言了,要是再惹事,就真的是不给刀马川面子了。但是偏偏就有人没有这个眼力,非要弄一个下不来台。那胡人使者冷笑道:“我知道你是谁,你叫丁渐良,是一个罪人。虽然统领着黑枭,但是半分好处都没有得到。而且还娶了一位沙河部野的大小姐,长期以来都是甘愿吃软饭,实在是枉为七尺男儿。”

方小刀现在对于刀马川已经了解了很多,也知道沙河部野是秋野风旧部,长期镇守北漠边境,实力不在巴家这样的大家族之下。而他也万万没有想到,丁渐良那位其貌不扬的夫人,竟然是沙河部野的大小姐。看来当年丁渐良捅了天大的篓子还能活到现在,沙河部野出力不少。

这事本来和方小刀毫无关系,但是听了这句话之后丁渐良面色涨红,说不出话来。可能是因为,承认了实在憋屈,而不承认又对不起夫人,对不起沙河部野。所以,方小刀要替他结论这个窘迫的局面。

方小刀喝了一口酒,然后放松了一下筋骨笑道:“诸位,刚刚可有听到狗叫?”

这时候如果有人随声附和那一定是极好的,但是偏偏这些客人都不是刀马川的人,不会与他同仇敌忾,反而更喜欢看热闹。更没想到的是,宗航耀学着方小刀喝了一杯酒然后也松了松筋骨道:“这我可真没听到?”

方小刀看了看他的老脸,突然觉得这人行事还真得诡异。于是点了点头道:“那也是极为正常的事情,人有人语,兽有兽言。人语以地域而不同,那禽兽之言也不外如是。所以,胡狗的叫法你肯定不懂;你可能只懂中原的狗如何发忠心耿耿之声,不懂胡狗不知廉耻之吠。”

宗航耀似乎对于这种流氓行径颇为感兴趣,点头道:“哦,原来如此。我通晓胡语及兽语,怪不得方才听到一阵乞讨声。”

方小刀道:“哦,乞讨声?”

宗航耀很严肃道:“对,我听到的是乞讨耳光,大棒或者靴底的声音。哎,说起来真是过分,现在乞讨怎么还要人直接送到脸上去呢!”

方小刀愕然,合着宗航耀早就准备好了说辞,似乎存心与自己为难,却不是对胡人使者有什么好感。

那胡人使者定力也还不错,只等两人说完还不发难,倒是让两个恶趣味的人有些失去兴趣了。

宗航耀看了看方小刀道:“后生,你叫什么名字?你极对我胃口,离开此处我想跟你好好探讨一下这藏锋唇齿,杀人无血的大道。”

方小刀认为贫嘴不过给人带来一丝乐趣,可从来没有上升到“道”这个层面上去。但是宗航耀嘴里,好像这是一种很了不起的本事。哪怕他心里并没有这么想,能冠冕堂皇的说出来也是够无聊了。方小刀将宗航耀的这种无聊归结于他的无事可做的清闲;他认为宗航耀一定不是个种地的庄稼汉,那么他年过半百,意志消磨,只能每天琢磨一些别人没时间琢磨的事情。

丁渐良本欲离开,没想到这胡使怒骂道:“姓丁的,你在干什么,还不将这个浑身臭汗的庄稼汉带走,让他离我远一些。”

丁渐良道:“同时客人,你为何非要无理取闹?”

方小刀道:“老丁,人家胡使身份高贵得很,这般没能显得人家与众不同来;所以你得请人家坐在风水好一点的地方。”

适时的,宗航耀笑道:“恰好鄙人懂一些风水,不如让我来选一块能够福荫子孙的风水宝地吧!”

言下之意任何人都能听的明白,胡使自然也知道,指着宗航耀道:“我看你真是不知死活的玩意。”

有一件事很奇怪,因为宗航耀和方小刀这两个人,怎么看都是方小刀好欺负一点。纵然胡使不知道宗航耀是谁,也该清楚坐在这里的庄稼汉绝不是普通的庄稼汉。但是他偏偏没有冲着方小刀指手画脚,反而选择了宗航耀。

单胭拉了拉方小刀的胳膊道:“这胡人好像不蠢啊!”

方小刀道:“哦,为什么?”

单胭道:“他知道你现在是刀马川归还圣物的功臣;得罪不起,所以只跟宗航耀过不去。”

方小刀觉得不无可能,但是也未必就真的是这个原因,他连丁渐良都骂,好像并不是单纯的趋炎附势。

许久没有说话的宇文睿突然道:“这个胡人的中原话,为何说出了一股细雨江南的味道?”

方小刀一怔,看了看宇文睿道:“好像这并不是江南口音,应该是西南的腔调。”方小刀并不认识多少西南人,但是他听过小莺说话,和这个胡人有点像。

宇文睿再怎么聪慧,却始终只是对北漠各处熟悉,说错也不奇怪。

单胭道:“还是不像,教我琴艺的师傅有一个是西南人,说话跟他并不像。”

方小刀道:“既然是三不像,那就是他学的太差。”

宇文睿摇头道:“未必,我始终觉得一个使者不会这么蠢;胡人又不是想灭亡,绝不会拍这么个蠢货出使刀马川。”

方小刀一愣,看了看宗航耀道:“宗前辈,你通晓多少种兽语,可能听兽语辨来历?”说话的时候,方小刀仅仅盯着那个胡使,明显看到他神色异常。

宗航耀笑道:“小伙子有前途,居然一下子就能说出我的姓,很有眼力呀!”

方小刀很无奈,宗航耀的关注点似乎根本就不在正事上。

宗航耀笑完之后正色道:“我懂的虽然多,却经常耳背,总听不清朋友说什么话。”

方小刀点了点头,再看那胡使的时候却觉得怎么看怎么顺眼,能激起刀马川对胡人的愤怒,那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情啊!

单胭和宇文睿似乎也听懂了这话。单胭在仔仔细细的研究了那胡人的面孔之后道:“好僵硬的一张脸啊!”

方小刀回头看了看她道:“你这么大声,是准备向胡人投降么?”

单胭瞪了他一眼不在言语;她不过是想向方小刀展示一下自己的聪明才智,又生怕他听不到,所以声音才大了一些。没想到她又做了一件蠢事,这时候本就不该说话的。感情这种事情,付出的人总是做蠢事,获得的人总是不懂珍惜。

那胡使一番胡搅蛮缠,丁渐良逐渐失去了耐心,于是选择了撒手不管。而那个中原使者,他始终是一脸愤怒,时不时地破口大骂,并没有什么让人敬佩的地方。方小刀不认为中原使臣也是假的,只是他的出使更多的是一种象征意义,有没有本事倒是其次了。这个当今的天下局势有关;中原朝廷虽然有些小疾,但是依旧兵强马壮。对付胡人进犯是足够的,只需要刀马川不在背后捅刀子就行了。而刀马川一向是和中原和平共处,所以他们的担忧没有多少。在这种情况下,只需要派一个官职还不错的官员来维系一下三百年的友谊就行了。事实上也说明了一件事,那就是中原朝廷已经忘记了开国之初誓灭北胡的宏图大志。因为如果要灭北胡,刀马川的地位和兵马决定了他们是一股不得不利用的巨大力量。三百年风风雨雨,皇帝换了一个又一个,如今越来越喜欢表面的和平,却忘记了胡人这个如狼似虎的民族亡我之心不死。

最后是一个中年人平息了这场胡使胡搅蛮缠引发的骚乱。这中年人冷眼旁观了很久,在丁渐良走后,他走过来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杀气对胡使道:“你要是再不闭嘴,我保证你出不了刀马川,而且我还要带刀马去你们边关几处牧场点火暖暖手。”

其实,胡使的真正身份应该做的事情是立刻反驳,彻底激化矛盾。但是做什么事情都是过犹不及,再这么无理取闹下去,看破秘密的就不至目前这几个人了。

吃刀马王分割的牛肉果然非同凡响,也不知道这厨子何许人也,竟然将牛肉能够炙烤的胜过世间那些名贵的山珍海味。方小刀咬了一口之后,立刻觉得他以后再也吃不下去别处的烤肉了。

单胭大快朵颐,心情好,食物也好;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也很久没有这么好的胃口了。方小刀只看了一眼,用小刀将自己咬过的地方切下来,将剩下的牛肉送了过去道:“最近刀马川招待得好,这牛肉已经吃过不少;你多吃一点,以后很少有这样的机会了。”

单胭听他好像最近常吃,想来肯定不馋,于是欣然接受。她哪里知道方小刀只是怕她拒绝而撒了一个谎;他属于忍痛割爱。甚至在他心里,用这样一句话安慰自己“美食固然不可辜负,美人消瘦可就是罪过了。”

这样冗长的饭局方小刀是不太感兴趣的,虽然美酒很不错,可是在这里喝酒总是有点孤寂。虽然身边有佳人,但是正因为这位佳人在,喝多了酒难免情海翻腾,一时难以自持,后果难以设想啊!

喝下去的酒是温热的,经由料峭的秋风一吹,面颊上那一丝温暖顿时烟消云散。方小刀看着单胭离去的背影,心里有些犹豫;毕竟相逢不容易,或许此次刀马川相逢,只是上天垂怜一个痴情的女人。单胭邀请他去自己的住所;至于去不去,这还得慎重考虑。

身后突然有人不疾不徐的伸出了拳头,方小刀闪身一避,立刻转过身去。但是转身之后,这人的攻势却迅猛起来。只见他右手成爪向方小刀的腋下掏了过来,方小刀伸手一格道:“前辈,别闹!”

但是这位叫做宗航耀的前辈偏偏不依不饶,抬起右手又一掌向方小刀的腹部拍了过来。方小刀见这一招力量虽小,但是速度已经远远超出自己。躲不过,挡不及,方小刀却不假思索的一道内力打出,将对方的掌逼得移开一些,然后向一扇门随着掌力转了半圈。这一下可以说是聪明至极了,电光火石之际能够将伤害降到最低,这是一种常人不拥有的能力。这种能力和天赋关系不大,只关系一个人是否勤奋。

宗航耀面色一亮,突然打出一套极其玄奥的拳法来。可能他自己也清楚拳脚无情,所以这一次只是隔空打而已。

方小刀等他打完,接着也打了一会拳法,却是贴身的拳法,作用了很多的膝撞,肩靠,自己小擒拿手,甚至是头槌。

这一套拳法打完,宗航耀又换了打法,演示了一套大开大合的拳法。好像和方小刀争锋相对,所以用完全不同的打法。

方小刀虽然远远不算是无敌,但是好歹他师父无敌,其眼界和武学修为还是不错的。于是,他又以一套类似摔跤的拳法应对。这一次,他用的最多的,却是一个“缠”字。既然对方大开大合,拳法造诣高超为自己所不及,那就不和他正面比试力量,转而以“缠劲”应对。

似乎宗航耀觉得没有三招两式拿下方小刀跟丢前辈身份,所以还是选择了继续出招。

二人站在秋风里,进行了一场隔空的龙争虎斗。演示的内容之复杂,几乎囊括了所有拳脚功夫的要义,以及数不胜数的发力技巧。最过分的是,二人还在武学创新上进行了一番较量,最后当然是宗航耀赢了。

方小刀叹道:“好拳法,真正的四两拨千斤,叹为观止啊!”

宗航耀得意道:“你也不差,我这拳法可是博采众家之长,当属当世一奇。”

方小刀笑道:“奇我是看出来了,博采众家之长我看也未必。纵然这轻巧的发力可以借他山之石,可是您这大开大合却老是找人把柄的功夫,好像还是头一回见啊!恕我直言,您这环转的招式,让我想起了一种令人吃饱饭的本事。”

宗航耀面色一变道:“哦,你说说是什么?”

方小刀笑意更浓,假作无奈道:“哎,说出来不雅,这种事情我一般给驴子蒙了眼睛干的。”

宗航耀大为惊讶,没想到自己几十年修为,今日居然被一个没满二十岁的毛头小子给看破了。不过他为人洒脱,倒也不计较这些,大笑道:“厉害,果然是名师出高徒,秦不归后继有人啊!”

方小刀道:“这推磨之中,如何能悟出拳法来;前辈果然是令人敬佩呀!”

宗航耀将十指倒过来在空中画圈道:“从任何事物身上悟出武功都是有可能的。你看那磨盘沉重,而且还有咬合之齿,本来是极难推动的。但是只要在边缘处推动,那便极为轻松了。所以,如果把人看做磨盘,不管他怎么动,总有一个地方是他力尽的地方。一个人蹲在地上,你只需要一指之力便可以让他无法直立。只是人终究不是磨盘,练武的人如何使力是很复杂的。所以,四两拨千斤本来就是一件不简单的事情,需要一个人的武学造诣很高。而你一旦能够掌握这种技巧,定能够以最轻巧之力克敌。”

方小刀点了点头道:“前辈一席话,在下茅塞顿开呀!”

宗航耀道:“你既然已经看破,定然以后能够学得我这本事。其实也没什么稀罕,不过你得想清楚一个问题,为何我要用如同推磨的招式,这个也很重要。”

方小刀苦思冥想,他心里像是有个磨盘在转动,但是他还是想不通其中关键。他觉得可能这是修为上的差距,是一道日积月累才能够跨越的鸿沟。

正文 第五十二章 使者之死

宗航耀见方小刀没有想明白,也没有点破,只是说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道:“磨盘,可不能只转一圈就停下来。”

方小刀听了这句话,觉得有些不妥,因为就算不像推磨那样,也可以持久发力的,这并不是唯一途径。想不通就不想了,以后慢慢想就是了。

宗航耀笑道:“你要是想通了,这问题我今天就不问了。”

方小刀看他有点故意让自己为难,所以心想一定是一个并不难想象的原因,而自己被宗航耀带进了沟里。

宗航耀道:“你不用多想,日后自有分晓。此刻你我喝酒都未尽兴,不如去喝个痛快。”

方小刀近来发现自己酒量颇大,而且越来越贪杯。于是欣然应允,两个人去宗航耀下榻的地方喝酒了。

宗航耀喝酒也不劝酒,两个人每人一瓶,想喝就喝,不想喝也可以拿酒照镜子用。这种不勉强别人的风范却又和秦不归不一样;秦不归洒脱归洒脱,但是他很霸道。如果是秦不归和人喝酒,一定会豪气干云得把自己喝醉;但是在此之前,先把一起喝酒的人灌醉。宗航耀有一种道士的清静无为,这一点和秦不归截然相反。秦不归当年可是走到哪打到哪;他有自己评判善恶的标准,什么人该杀什么人不该杀都由自己的标准来衡量。

方小刀很喜欢英雄的故事;但是这世上并没有多少英雄,于是宗航耀应景得讲起了秋野风的事情。给方小刀呈现了一副三百年前横扫宇内,壮怀激烈的画卷。讲到后来,两个人不知不觉将四五斤酒在英雄的故事里做了颂赞。

临别之际,宗航耀又发了一遍那拳法道:“这回,你看出来了没有?”

似乎是酒后思维更加活络,方小刀很快发现他绕来绕去的招式力量从来没有见暂停。而且,他的招式并不是很快,很有韵律,但是可以说很慢。

方小刀道:“如同推磨不只是推一下而已,这招式连绵不绝。力量不竭便是最后的防守,也只有这样才能时时刻刻抢到先机。看似用力总是不足,但是四两拨千斤的本事本来就是巧力。而最重要的是,如果一个人总是琢磨着怎么投机取巧,一定会在出手的时候慢一丝。而这如同推磨的连续环绕之力,正好抢占先机,补上了拳法的短处。”说完之后顿了一顿道:“这只是晚辈一些粗浅想法,不值一哂。”

宗航耀微笑着点头道:“你厉害,你很厉害。世人都知道你们这一脉的内功叫法都是天下一绝,没想到拳脚功夫也是如此高深莫测。我想问问,你们的拳法可有名字?”

方小刀想了一下,自己的拳脚都是秦不归自己博采众家之长所创。其中包括几乎所有现存的无数流派的招法,虽然临敌很有用,但是绝难成为独立的派别。至于起名字就很难了,窃来的东西没法从起源给他一个冠冕堂皇的名字。于是方小刀笑道:“这个我想不出来,前辈可有什么好主意么?”

宗航耀略一沉吟道:“拳法能够删繁就简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何况此刻你我处于秋家王朝,不如以秋为名吧!我看不去叫做新秋拳怎么样?”

方小刀笑道:“领异标新,删繁就简;前辈果然是取了一个好名字啊!以后若是还有人问起这拳法的名字,我一定告诉他这个名字。”

宗航耀无不感慨道:“人生百年,我已经过了大半了。回想少年时,我也和你一样,有些意气风发,不怕麻烦缠身。如今意志消磨,却只剩下怀念了。总是午夜梦回后会思量,彼时某一件事留下了何样的遗憾;这便是年老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方小刀想了很久,宗航耀临别的这句话他还是没懂,难道年老真的就只剩下回忆度日了么!或许只是因为他和别人不同吧,想到这里,方小刀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又错过了点什么。细想之下突然遗憾,怎么没问问那倾湖之泪的事情。

方小刀走到丁渐良家门口,突然发现门口多了好几驾马车。刀马川的马车和中原不同,非常宽敞,并不在乎装饰多好,一定要结实耐用,有点类似战车。

走进了院子,里面有十几个人在喝酒,围着并不大的桌子,吃着很简单的饭菜。丁氏忙里忙外的照顾客人,看见了方小刀之后道:“少侠,你吃过饭了没有?”

方小刀不仅吃过了,而且还喝好了,于是点头道:“嫂子不用管我,我已经吃饱喝足了。”

丁氏笑道:“这都是自家兄弟,赶上了祭祀,所以来家里坐坐。”

方小刀知道这些人都是沙河部野的人,看样子年纪都不是很大,应该和丁氏同辈。

一个脸上白净,偏偏下巴留了一圈胡子的人突然道:“嘿,这位姓方的朋友,你也来坐坐,喝几杯吧!”

方小刀已经喝了不少酒,无奈笑道:“尽管我看见诸位顿时有一种一醉方休的感觉,但是我不想在喝的快要醉倒的时候,和诸位喝一场先醉的酒。”

另一个年纪和方小刀相仿的家伙突然笑道:“哦,真的吗?”

方小刀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们可能真的想让自己先醉。

于是,方小刀被一群人簇拥着,麻木不仁得不知道自己喝不多少,总之在醉倒之前,他记得自己肚子已经满了。

醉酒的人大都会有一场好梦,不管梦醒之后是否头疼欲裂,那场梦才是好酒之徒的追求。方小刀梦见自己和两个女人一起过着逍遥快活的日子;虽然这个梦有点龌龊,但是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美梦。

等他醒来的时候,门外有几个人争吵。只听一个中气十足的中年人道:“真有出息,你们十几个人,居然没一个昨夜清醒的。哪怕有一个呢,一个人就能够证明了,如今谁会相信你们。”

一个很不以为意的声音道:“爹,这话可就太看不起儿子们了。虽然他把我们都灌醉了,但是他当时已经胡言乱语了,那肯定是醉的死死的。何况他现在躺在床上,一看就知道比我们醉的早啊!”

方小刀好像忘记了自己昨天怎么醉倒的,还有怎么进来睡觉的。但是听他们说,刚想自己昨晚还放倒了几个人。

方小刀站起来走了出去,双腿有点颤抖,这一场酒的确是喝得太多了。

外面是一个很有杀死的中年人,很眼熟。昨天丁渐良走后,就是他走出来威胁胡使的。仔细想想,这人绝对是沙河部野的首领,他替女婿出气也是理所应当的。

这人看了一眼方小刀无奈道:“都喝得站不稳了,你得喝了十斤吧!”

方小刀觉得可能前前后后真的有十斤,这样喝酒,很少有人能不醉的。于是他点了点头道:“是了,有十斤。”

这人道:“我叫安境山,你有没有听说过我。”

丁氏道:“父亲,方少侠初来,对刀马川还不甚熟悉。”

安境山道:“你别说话,我没问你。”

方小刀摇了摇头道:“得罪了,我真的没听说过。”

安境山气的拍这屋檐下的柱子道:“没良心的玩意儿呀,我把我的心头肉嫁给他,他居然不念我的好,甚至连提都不提一下。”

方小刀进入刀马川以来一直住在丁家,对于刀马川的了解,也是从丁渐良的口述开始的。所以不难猜测,他如果不知道安境山这位封疆大豪,肯定是丁渐良有意绕过。

方小刀愣了一下道:“是老丁他最近太忙,所以没来得及跟我说起吧!不过他有说过,他的岳父是个慈祥的老人家,待人极好,对他也是恩重如山。”

安境山好像不相信,又好像听了这话高兴起来,笑道:“我还能不知道这个没良心的家伙,你就别替他开脱了。”

昨天有十几个安家弟兄,今日却只剩下两人,一个是那个白净面皮留胡子的,另一个是和方小刀年纪差不多的那个人。原来,这两个人是和丁氏一个母亲所生,是安境山的嫡子。安境山夫人多,儿子也多,偏偏他只有一个女儿。所以,这位安小姐,从小就是被所有人宠大的。十几个兄弟都喜欢她,平日里有什么好东西先给她。而且,安境山的夫人小妾们也将这唯一的女儿当做宝贝,因为儿子虽然宝贵,太多了也惹人烦。反倒是女儿只有一个,宠着她也不怕惯坏了。

那留胡子的走过来道:“在下安俊昌。”来不及方小刀回应,那年轻的又道:“我叫安俊通,你可以叫我俊哥儿。”

方小刀笑道:“在下荣幸之至,能够和安家诸位相识。”

安境山道:“你可别荣幸,要是你不认识我这十几个不成器的玩意儿,或许你还不会惹上麻烦。”

方小刀道:“哦,我又惹了什么麻烦?”

安境山道:“中原使者昨夜被人刺杀了,杀人者用的是一把长剑,听说那把剑削铁如泥。”

方小刀一愣道:“不会整个刀马川没有第二个人拥有一把好剑吧?”

安境山无奈道:“年轻人,你真的是喝了太多酒了,你为什么不看看,你的剑还在不在?”

方小刀大吃一惊,却没有回身去看自己的剑在不在,因为答案已经很明确了。安境山这样的人绝不会胡说,所以剑肯定在杀人现场。

方小刀已经无话可说,站在那里,感受着刀马川的敌意。

过了将就,丁氏道:“少侠不要着急,想来世子和夫人也是有意压着这件事,不然家父也不会这个时候赶来。”

安境山道:“世子当然不会忘恩负义,但是此事事关重大,所以你要跟我立刻启程,我们先到沙河去。”

方小刀道:“难道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安境山道:“有,那就是立刻找到真凶。这也不是不可能,我来的时候看见宗航耀了,他对这件事很关心,而且已经去查看了。”

方小刀道:“宗前辈见多识广,但是面对这种关乎朝廷的大事,只怕也没什么好办法吧!”

安境山道:“如今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而且世子今天谢绝任何人拜访。但是这种事情传起来速度惊人,据我估计,你只有这一天的时间。无论如何,明天你不能出现在王庭的任何地方。”

方小刀觉得除了秋紫葵,在刀马川没有任何人和自己有深仇大恨,所以他第一个怀疑的就是秋紫葵。方小刀对安境山道:“那就多谢安前辈,在下还想试一试,今天中夜之前,如果我找不到其中缘故,一定不会出现在王庭。”

安境山道:“今夜,我这两个儿子会在黑风林等你,你可不能忘记。”

方小刀点了点头道:“多谢前辈。”

走哪麻烦跟到哪,这可能也算一种本事了,方小刀很郁闷为什么睡一觉会变成一个凶手。而且是挑起刀马川和中原矛盾的凶手,这已经算是刀马川和中原共同的罪人了。

做了个大氅披着,再戴一顶刀马川常见的大沿毡帽。他将自己的脸几乎全部遮住,只要低着头,没有人能认出他来。于是,方小刀就这样出了门,去找秋紫葵。

就像刀马川这只猛虎不能够打盹,人也不能被人认为是好欺负的。方小刀觉得自己是在和善,才会让秋紫葵误以为自己可以随便拿捏。于是这一次他没有从那个隐蔽的地方跳进去,而是到了门口就将两个守卫和大门一起打飞了进去。一路打倒了十几个人之后,终于见到了秋紫葵。

秋紫葵好奇道:“你是谁,为什么来我家撒野?”

方小刀冷冷道:“你的记性真差。”

秋紫葵大吃一惊道:“你要干什么?”

方小刀道:“我想问你,你想干什么?”

秋紫葵让所有人退下,然后好整以暇道:“事情就是这样的,我自然不会放过你,你却也不必对我太客气,你也可以杀了我的。”

方小刀道:“我可以容忍你的暗算,但是你要是还想像杀死你丈夫那样借刀杀人,可就太没意思了。”

秋紫葵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方小刀觉得这件事未必就是秋紫葵做的,自己也不应该自己暴露自己。于是用一种极其猖狂的语调道:“你千万不要以为你偷了我的宝剑,就可以轻松的杀了我,你可以试一试,虽然不是很快,到一定很痛。”

秋紫葵道:“你的剑被人偷了那可真是喜事一桩,但是这跟我并没有关系,我对你的剑不感兴趣。”

方小刀道:“是,但是你至少应该对杀我感兴趣,所以你一定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秋紫葵冷笑道:“是的,但是我只是个妇道人家,而且还身怀六甲。我只想一个省力的办法杀了你,却绝对不会费尽心机去偷一把剑,你的剑也不好偷。”

方小刀突然觉得来找秋紫葵实属不明智,因为能够在他身边偷走剑的人也能轻松的杀死他。而秋紫葵如果有这样的机会,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他,更加没有必要搞这么一个栽赃陷害的局。

但是上门兴师问罪的时候灰溜溜的离开不太好,而且秋紫葵昨天确实对他构成了性命的威胁。于是,方小刀思量再三,突然平潮掌拍向了秋紫葵。

平潮掌虽然只是流花神掌的赝品,但是其招式复杂程度并不属于流花掌。一掌打出来极难辨认,也难以防备。秋紫葵无法辨认流花神掌和平潮掌的区别,只知道这一掌已经难以抵挡。她这时候才发现严重的低估了方小刀的武力,这般内力,已经胜过了常人几十年修行。

到期后方小刀并不会杀一个身怀六甲的女人,这一掌只是给了她一个教训,打得她摔了一跤。方小刀道:“只要天地间还有报应,作恶多端的人就会死,你作为一个人母,何必要自寻死路呢!”说完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

既然不是秋紫葵干的,那又会是什么人呢!他自问没有得罪过太多的人,而且陷害自己到底能给谁带来好处也不容易想。

方小刀大概不会想到,此时此刻最艰难的人是秋章翼。因为中原使者被杀,如果不能尽快给出一个合理的答案,那就意味着和中原朝廷三百年交好从此告破。而且,他的失德也意味着刀马川的动乱开始。

在积满了落叶的小道末端,一座很大的旧屋出现在了眼前。突然,一个全身白衣的人挡住了秋章翼的去路。这人须发尽白,只有胡须还有几丝黑色。他挡在那里像是一堵墙,让秋章翼立马气闷起来。半年了,每一次想要靠近一定会有人阻拦,难道自己连靠近自己的父亲一些都不行吗!

这人沉声道:“公子,请回吧,王爷一日不出关,定然不会见你。”

秋章翼陡然大声道:“你知不知道,刀马川已经乱了,这个时候,难道我不能问一问父王吗?”

这人道:“那王爷百年之后,你又去问谁?”

秋章翼语噎,他知道这话没错,但是刀马川的重担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秋章翼道:“那,我请求你,请求我们尊贵的护法长老。你去外面看一看那些桀骜不驯的部野首领和家族族长如何轻视我这个世子,去看一看别有居心之徒如何肆无忌惮的破坏刀马川的和平。”

这人声音毫无波澜,甚至像是石头中间发出来的,毫无感情道:“王爷年轻的时候,他们也闹,但是没有出过大事。”

秋章翼感觉跟他怎么说都像是自己无能,说得再怎么硬气也还是摇尾乞怜。刀马川这些王府里的高手,似乎从来没有对刀马王之外的其他人和颜悦色。只像是无情的利剑,物外神游的石头。从小秋章翼就知道,他们从来不管你的难处,学不会武功他们会打骂,看不懂书他们会变本加厉的让你去耗时间。

秋章翼只能默默地离开,在这群人面前他从来没有要过面子,而且本来就没有面子。

刚刚走了出去,立刻有人跑过来道:“世子,中原使者的尸体不见了。”

秋章翼大惊道:“什么,快带我去看。”

秋章翼已经焦头烂额,这个时候连尸体都没了,可算是把中原朝廷得罪死了。一旦事发,保不保得住方小刀已经不用想了,刀马川会迎来一场空前的大乱。

正文 第五十三章 胡使真面目

行走在梦楼的大街小巷,方小刀再一次想起那天死去的胡姬。对于她来说,这个王庭其实是一座地狱,她的死不过是从一个地狱到达另一个地狱罢了。方小刀没有她那么悲惨,但是也和她一样在一个轮回之中。他从一个勾心斗角的险恶之地走到了另外一个险恶之地,仿佛平静比一切都要珍贵。

走了一会,方小刀走进了一个荒芜的小院,很快就有人跟了进来。方小刀回头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那人摘掉了帽子道:“当然是杀了你。”

方小刀难以置信得看着这个人道:“你,为什么想杀我?”

那人理所当然道:“因为你该死呀!”

方小刀摇头道:“不,因为你想死。”

跟来的人年纪并不大,下巴上的胡茬还很稚嫩。实在想不出来,一个从来没见过的人为什么要说他该死,而且看样子这不是一个玩笑。

那人道:“因为你动了不该动的人。”

方小刀道:“你应该知道我现在心里火气很大,下手一定会非常狠。”

那人冷笑道:“那你可能还不知道,我一直下手都非常狠。”

方小刀看了看他那把二尺三寸左右的刀,然后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条道:“知道了,一个在别人没有兵器的情况下一定要动手的人,必然怀有十足的恶意。”

那人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这句话。

方小刀挥舞一下木条道:“我给你一个机会,一个活命的机会,告诉我你为何而来,以及谁让你来的。”

那人拔出锃亮的刀,刀光在脸上跃动了几下道:“你没机会问。”说完,突然向方小刀杀来。

这一刀非常惊艳,至少方小刀见过这样的刀客不多,他的刀不仅快,而且狠。倒是有一件事很致命;快并不是无敌的,只要你没有快到别人无法闪避,你就该想想你是不是为了快已经忘记了自己。忘我是一种境界,但顾此失彼的忘记绝不是境界。为了杀人拼尽全力的人都有一个通病,不成功便成仁。方小刀并不慢,他的剑至少能比这人的刀还要快几分。但是他不是刺客,绝不会让一切都失控。

这人的刀出手,不仅是刀已经失控,而且自己也几近失控。这就意味着,第一刀很快,第二刀会慢一些,如果这种情况持续下去,后来就会自乱阵脚,不战自溃。

方小刀只用了一招“生死契阔”,因为他觉得对方的命只值一招。他从来不会贬低天底下最宝贵的生命,但是像他这样没有自我的人他觉得是自己在轻贱自己的性命。一个人自己轻贱自己的性命,不值得同情,反而应该让人感到愤怒。

这人大概没有想到,他一把刀碰到一根木条的时候会如此无力。他明明已经运了十成功力,但是那根木条竟然绕着他的刀刃走了一周。然后在他力竭之后,突然出现了一招非常可怕的剑法,那就是“生死契阔”。

然而这个人并没有死,并非方小刀手下留情,而是木条始终不是长剑,弱了一些威力,刺入胸口不深。

方小刀看了看这个情况,连成线的鲜血流向地面,地面的尘土变成了红泥。然后方小刀说出了一句他自己认为最悲天悯人的一句话“红泥比黑土好看,但我喜欢朱砂染就”。

然后,他抛下了木条,头也不回的离开。这说明了一件事,他放过一个要杀自己的人,心里没有后悔。

想去看看那把剑是怎么杀死中原使者的,但是他知道不能去,王庭人多眼杂,去了也只不过是给秋章翼和丁渐良他们添乱而已。所以,方小刀突然发现向安境山要了一整天的时间竟然只能用来挥霍了。那就挥霍吧,反正能够用来挥霍的时间并不多。跟着安境山走挺好的,绕道北漠,再回中原就是了。

方小刀沿着长街一直走,直到看不见一个人的荒原上,看着地上发黄的枯草,突然发现已经是深秋。这意味着已经离开花禾镇半年时间了,也意味着秦不归去世已经半年了。是不是该回去祭奠,可是大仇还没有报,如何能够心安理得的在坟前跪下呢!

过了很久,秋风吹起的黄叶突然拍在了方小刀的脸上,衣服上,举起的手掌上。一如方小刀的心情一样的乱,一样的失落。人生得意也就那么几回,以后的日子是继续这样的失落还是快意,好像都找不到盼头。于是,那日的方小刀在荒野上做了一个决定。

刀马王宫,来回踱步的秋章翼突然停下来盯着丁渐良道:“如果此刻我发黑枭出征,你能否以沙场上胡人的头颅换回中原朝廷的原谅?”

丁渐良道:“我敢去试一试而已。”

丁渐良从来不会把话说得太满,但是秋章翼知道刀马川之中除了他没有人还能够给予这样的厚望。

秋章翼道:“借口比什么都好找,但是仗不容易打。你带着黑枭出征,会有沙河部野作为你的后盾,你不仅没有后顾之忧,而且兵力也会不止黑枭这些人。”

丁渐良道:“但是未经刀马王命令擅自用兵,这好像不太好。”

秋章翼道:“父王让我处理一切事情,战和我自然也说了算。你立即去准备就是了,剩下的事情我会去做。”

丁渐良并没有觉得压力很大,反而觉得轻松了很多。墙头草是不好当的,两家邻居打起来自己谁也不帮未必就是长久之计。因为两家邻居都是强邻;不管刀马多么厉害,刀马川地域小,人也少,和两个大国比起来不过是弹丸之地。隔岸观火,也是会引火烧身的,这世上没有绝对中立的立场。

秋章翼玩的是他一生之中第一盘大棋。而他的目的绝不是一个萍水相逢的方小刀,而是立天大的威,做天大的事。刀马川的勾心斗角越来越频繁,刀马王的威信越来越低,如今需要的就是钢铁手段。中原使者被杀这件事到底是谁做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让他知道了刀马川表面平和下的暗流有多么汹涌。知道了这一点,他根本就没有考虑过错杀方小刀去平息中原朝廷怒火,因为一味地忍让,会让敌人越来越嚣张。派黑枭出征看似使秋家的兵马少了很多,但是刀马王再一次冲在了前头。这无疑会赢得很多的人心,尤其是众部野,他们如果能够重新聚集在一起,剩余的家族都已经不足为虑。

方小刀本来打算回去和丁渐良告别,结果走了一会就看见一群刀马追赶着一个胡人。这胡人看起来很眼熟,而且衣服华贵。竟然是胡使,尽管可能是个假的胡使。

方小刀见这人使一条流星锤,挥舞起来如同彗星一般势不可挡。看架势,这些刀马杀不了他,他的武功比自己要高明得多。

这胡使渐渐靠近过来,看见方小刀突然道:“帮忙。”

方小刀愣了一下,飞身起来将一个骑兵踹倒,然后骑着马突然又撞到另一匹马的颈子上。然后人如飞燕,从马上飞了起来,手里飞出一根绳子,将一人扯下马来。这绳子,其实是刚刚扯断的马缰。

这几下兔起鹘落,端得是干净利落,好不令人敬佩。胡使在马上叫一声好,那流星也是毫不客气,将一众刀马驱散。

等刀马离开后,方小刀好奇道:“使者是住的不好还是吃的不好,你非得和刀马出来练练武艺?”

胡使在下巴上揉了几下,胡子尽数脱落,然后又从脸上接下来几块奇奇怪怪的东西,立马变成了一个俊秀的年轻人。

这年轻人笑道:“在下白云逍,久闻方少侠威名,今日一见,好生佩服啊!”

方小刀一愣,白云逍,武林四公子之中的西南白家白公子。在中原他是个大人物,在西南他是个呼风唤雨的人物,到了刀马川,他依旧搅动了一场风雨。

武林四公子,至此方小刀都见过了,除了霍枫城,他们都配得上“公子”这两个字。而秋章翼,他已经不是武林四公子这个称呼能够禁锢的人物了。

方小刀道:“原来是白公子,失敬。”

白云逍道:“昨日是个玩笑,今日我却真的走投无路了。”

方小刀好奇道:“哦?”

于是白云逍将事情的始末讲了出来,原来是秋章翼下令杀白云逍。他要出兵,这是向中原示好,这是向胡人宣战。所以胡人使者他是不准备给什么好脸色了,他想以这颗使者头颅作为战书。同时,他已经命令刀马集结起来,立刻去驱逐刀马川逗留的胡人。所以,白云逍这个倒霉的人就进入了一个极度危险的境地。他本来是想让刀马川向胡人宣战的,但是没想到自己还没有动手,就变成了一封活战书。

听了白云逍的叙述,方小刀道:“那这是一件喜事呀,你的目的已经达成。只需要换一身装束,然后离开刀马川就可以了呀!”

白云逍长叹一口气道:“只可惜天公不作美,这中间还有点阴谋诡计。如果只是这么简单,这刀马川也太简单了一些。”

方小刀没有言语,他讨厌阴谋诡计。

白云逍道:“我家住西南,所以我来的时候已经发现刀马川西部有上万狄人军队秘密集结,随时都可能会不宣而战。秋章翼选择向刀马川宣战,这是一件明智的事情,但不是一件能够安定刀马川的事情。”

方小刀道:“既然如此,刀马川最好先稳定自己,为何白公子还不远万里来此从中作梗呢?”

白云逍道:“这上万的狄人军队并不是要侵犯中原,或者是刀马川。而是他们要帮助一个人称王称霸,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方小刀皱眉道:“你是说,有人觊觎刀马王的位置,不惜引来外敌相助,可是这么做,对狄人又有什么好处?”

白云逍点了点头道:“很简单,刀马川有人图谋一个王位,而狄人早就图谋我中原西南大地了。但是刀马川南边就是西南,西边就是狄人。为了自己的长治久安,西南最好是在朋友手中而不是敌人手中。所以,狄人要吞西南,一定会涉及刀马川的利益。而刀马川不参与中原和狄人的战争,这应该就是刀马川某一位付出的代价。”

方小刀觉得难以置信,为了权势付出整个刀马川的安定,这得是何等的疯狂。不过,在这个尔虞我诈的世间,也没有多少盟约是真诚的。刀马川这位野心家很可能会过河拆桥,而西狄未必也只图谋中原而对刀马川没有兴趣。这个盟约,其实一开始就是双方在与虎谋皮。

白云逍笑道:“少侠可能还不知道,我跟你那位结义的大哥交情匪浅。你我相见,这也是一种缘分。”

方小刀道:“哦!原来公子和大哥是故交,还好我今天没有吝啬的出了手。”

白云逍道:“按殷晟的脾气,此刻最应该做的就是大醉一场。但是此刻我恐怕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这就要和少侠说再见了。”

方小刀和白云逍分别之后,白云逍再入王庭,看起来他还没有放弃。这不得不让人沉思,白云逍希望刀马川出兵攻击胡人,但是他同时也不想西南大乱。这两件事不管哪一件都不容易,他却要一起做两件事。至于如何做,方小刀认为他办法也不多。就算尽快告诉了秋章翼,事情也未必会变得好一些。

操心完别人的事,该为自己操点心了,这个时候,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成为众矢之的。但是就算还不是,也不会很远的。

方小刀本想直接去黑风林等着安家兄弟,但是突然心里有一丝放不下的牵挂。单胭这个愚蠢的女人,在断魂谷敢为了自己面对群雄,在刀马川她未必不敢。所以,要走也不能让她再做傻事。

刚刚走上王庭的大街,他发现自己又一次被人追踪了。看来这刀马川果然是卧虎藏龙,在这里遮遮掩掩,就好像是自欺欺人。

猛然一回头,一个白发老者道:“小哥,有没有兴趣走一趟。”

方小刀摇头道:“没有。”说完就想绕道离开,结果刚刚一动身,又有几个人有意无意的围堵了自己的去路。方小刀再回头,情况还是一样,自己已经被包围了。

方小刀对白发老者笑道:“老前辈,我突然有点饿,你们那里有吃有喝吗?”

白发老者皮笑肉不笑道:“有,酒肉管够。你要是想睡觉,还可以长眠。”

方小刀道:“那可真是个好地方,我非去不可呀!”

白发老者走过来,轻轻的箍住方小刀的手腕道:“那就走吧。”

方小刀奋力一挣,但是对方纹丝不动,方小刀只好尴尬道:“放开,拉拉扯扯的好似断袖。”

白发老者笑道:“总比找一个百十斤的重枷给你带上招摇过市好一点吧!”

方小刀点了点头道:“那是自然,请客和缉拿还是差别很大的。”

白发老者带着方小刀走了不久,就来到了王宫墙外。方小刀一愣道:“过分了,这样神圣的地方,我们干嘛不走大门呢?”

白发老者道:“少侠,你这条舌头是不是只要在就会不停的说话呀?”

方小刀赶紧摇头道:“不是,有舌头才好堵住这张破嘴的缝隙。”

白发老者道:“嗯,那就好。”

白衣老者提着方小刀纵身进了宫墙,几个起落之后,到了一个人迹罕至的宫院。这是方小刀第一次眼睁睁的看着别人把自己像拎小鸡一样拎着,心里有一种羞愤,但是他很明白自己打不过。

落地之后,方小刀拍了拍对方提着自己肩膀的手道:“行了行了,我是会走路的,你那个太客气,我不累。”

这老者沉着脸看了他一眼,方小刀立刻就闭上了嘴。

进了大门才发现,这座宫舍大的惊人。只要这老者经过就会有一道门打开,门内都有一个闭目养神的家伙,兵器各不相同,但是相同的是这些人没有一个年轻的。

等过到第八道门的时候,方小刀突然停了下来,盯着那个剑客看了很久。那老者没有打断他,反而任由他继续盯着人家看。

突然,这剑客睁开眼睛,看着方小刀道:“你手里缺一把剑。”

方小刀道:“天下名剑众多,但是真正不是虚名,而且真正称绝世的没有几柄。龙脊宝剑向来无敌,但是在龙脊出世之前,还有一把名剑。只是如今渐渐被人遗忘,大家还以为这剑早就随着剑宗消失了。”

那人手里的剑,看起来古朴无华,样式也不似当今,因为这把剑已经存在了千年之久。这剑厚重,却还比不上裴旭东那柄重剑。但是如果论剑的威力,品质,锋利,都是无法同日而语的。名字叫做“雪暗”。意思是这剑出鞘有如飞雪连天,令人无处躲避。

方小刀从来没有轻视过刀马川,但是也绝对没有想到一个守卫就能够拥有一把古代名剑。通常这样的剑,只能配剑法顶尖的人。这些守卫,任何一个在如今武林都是一方豪强那样的人物。也只有刀马川,才能配得上他们这种人去做一个守卫。

身后那老者道:“你如果感兴趣,等事后你可以借来好好的玩几天,但是前提是他要肯借你。”

方小刀腹诽道:“我看前提是你们弄不弄死我才对。”

跟着老者再走了一会,总共走过了十八重门,也见了十八个与众不同的守卫,这才停了下来。

方小刀看着最后一个守卫,突然神色一寒,但是什么话也没有说。

看着将方小刀的神色变化收入眼底,毫不客气道:“有话你就说出来,是不是很奇怪,他为什么像个死人?”

方小刀摇头道:“不奇怪,你要是让我装死人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能真的把自己当成一个死人的活人,这世上还真只有一个人。”

老者道:“谁说你是初出茅庐,我怎么有点不能相信。”

方小刀道:“你以为,我爷爷平时不跟我讲讲这些天下顶级的武学宗师吗?”

老者一副了然的神色道:“那倒也是,你能知道我本不应该好奇的。武林中近年来的英雄豪杰你可能知道的不多,这些土埋半截的人你一定听说过。那么这么长时间,你可猜到我是谁呢?”

方小刀看了看他道:“实在是抱歉,阁下我真的没有听说过。”

老者微笑道:“那你听说过九重离魂剑吗?”

方小刀一愣,盯着这老人,突然觉得自己能来这里,果然是老天想弄死自己。

正文 第五十四章 九重离魂

九重离魂剑,是天底下最可怕的杀生之剑,据说没有人能够在这样的剑法下不死。地狱十重,剑法却只有九重,剩下那一重,叫做“生不如死”。

方小刀之所以觉得老天玩弄他,是因为这个使九重离魂剑的人,应该早就被秦不归给杀了。至少在秦不归自己的认知里和江湖的传言中,这个人都已经死了很多年了。但是如果这个人活着,还让方小刀给碰到了,哪里有不痛下杀手的理由。

方小刀的眼睛往四处飘了一会又飘了回来,接着就看见这老者笑眯眯道:“老夫我一辈子英雄好汉见得多了,可就从来见过明知道自己必死无疑还贼心不死的。你看什么看,这个地方墙壁中夹着生铁,根本就没有窗户,所有通风换气的地方都只有婴儿头颅一样大,你根本出不去。”

方小刀被人看穿,有点尴尬的抬起头看了看屋顶。那老者道:“这个梦你也千万别做,屋顶上布满了刀剑难伤的韧丝,这些丝纵横成网。你猜,你要是跳上去会变成什么样子?”

方小刀笑道:“您误会了,我真没这个意思。”

这老者变脸真快,因为下一秒他的手里多了一把轻灵的软剑,在空中一抖,发出一阵如泉鸣一般悦耳的声音。然后,看了看方小刀道:“你是不是准备徒手接招?”

方小刀道:“那你要是能接我一把宝剑,我绝对不会拒绝的。”

老者突然拍了拍手,突然一阵轻响,从第八重开始,所有的门依次打开,一把长剑紧接着飞了进来。而打开的门,随着长剑的经过依次关闭。

方小刀伸出手去,轻轻的就接着了这长剑,心中更是惊骇。那八重门地剑客竟然将剑送到方小刀这里的时候,正好是力量用尽,接剑毫不费力。这个本事,方小刀自问还没有。

老者道:“你应该看得出来,我用的剑只不过是个一把三流宝剑,而你用的却是威力极大的绝顶好剑。作为一个长辈,我没有欺负你吧!”

方小刀看了看上千年依旧雪亮的剑刃,和那股沧桑不灭的寒气道:“没有,除了你比我多练了几十年之外,你是真的一点也没欺负我。”

老者似乎脸皮甚厚,居然还点了点头,将长剑抖了起来道:“九重离魂剑,第一重,孽台明镜。”他的剑法名叫九重离魂,每一重都和地狱有关。第一重地狱有孽镜台,照见人心善恶。但是他的剑法并不是鉴别一个人的善恶,杀人的剑本来就称不上善。

往后第二重“寒冰夺魄”,第三重“黑绳结牢”,第四重“血池无岸”,第五重“望乡忍顾”,第六重“枉死莫叹”,第七重“热恼烦生”,第八重“恼闷愁活”,第九重“丰都六道”。这并非所有的九重离魂剑,还有第十重“轮转不休。”而这里的轮转不休绝不是说生命轮回不止,而是说死在这一重剑法之下的人;即使能够轮转投生,也并没有结束这剑法带来的痛苦。

方小刀觉得,如果今天遇对了人的话,他连接下第一重的本事都没有。九重离魂剑只是不同的十种杀人剑法,并没有什么威力大小的分别。所以,能接下第一重的人只是能够看到他的第二种杀人方式,绝不是见识更加精妙的剑法。

“孽台明镜”,这一招带着十足的恶意,再看这名字就有了另一种解释,好像是这剑法“恶”得光明磊落,上了孽镜台还是“恶”得问心无愧。

方小刀立刻就明白为什么秦不归对于他对九重离魂剑这一段描述非常多了。因为这剑法,的确是够狠,够恶。尽管你可以不喜欢,但是只要有点见识,一定会佩服。

奇怪的是,这人好像没想杀方小刀,只是把剑法用了出来,并没有下杀手。在每一次即将夺去方小刀性命的时候突然收力,然后继续出招。饶是方小刀用的是一把名剑,在兵器上占了很大的便宜,但是丝毫没有改变他一直处于下风的状况。

这老者虽然不伤方小刀,但是就好像是炫耀一样,在方小刀的身上留下了几个洞。方小刀很像给他来一招“生死契阔”,但是无奈总是被压着打,没什么机会。

九重剑法如同九重阎罗殿,没有一重是人间该有。方小刀实在想象不出世间怎么会有如此纯粹的杀人剑法,有些地方大大的违背了剑道,但是杀人很有效果。剑这样的剑法只能用来杀人,羞不了剑道。因为剑被称为百兵之君,他却修成了百兵之“恶”。高深的剑道蕴藏天人化生的大道,能够修身养性。但是这剑法没有一颗充满了恶意的心是练不到火候的,而一个恶贯满盈的人,又如何能够接近道。这种恶是单纯对生命的蔑视,却不同于摆弄奸计的那种奸猾之恶。

“人命关天,人性本善”。背离了天道也丢弃了人道,这剑法,没有道。这是方小刀最直观的感受;即使这剑法威力再大也是不值得去学习的。

九重剑法其实很短,并不长,但是相信任何人见识了所有的九重离魂剑,一定会觉得走完了一生的时间。那种生死时时刻刻要见分晓的感觉,绝对能够让一个心志不够坚定的人崩溃。

方小刀看了看自己破烂不堪的衣服道:“第十重呢?”

老者无奈的长叹一口气道:“要不是留着你还有用,我一定杀了你。你实在是一个怪胎,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主动要求见识第十重剑法。”

方小刀数了数身上衣服的裂口道:“要命三剑,断臂两剑,断腿一剑,你这也只有六剑,另外三重剑法,似乎并不太管用啊!”

老者眼睛似乎要喷出火来,盯着方小刀道:“你知道什么,当你要杀一个高手,你一定要选择最适合杀他的方式。而你的夺路剑法,论精妙罕有对手;论剑意你已经是行家里手;论快你是年轻人,我赶不上你。所以,在快,意,巧这三重剑法上,你不输于我。而落在你要害上的三剑分别是,邪,险,合三重剑法。至于断腿断臂,只是说明你在势,招,力三重剑法上面缺乏一些习练,但是已经得到其中三味。”

方小刀没想到这背离大道的剑法居然让他说的头头是道,不仅有些好奇了。这九重剑法的区分,倒也真的是自成一派了。而且,他说的不无道理。方小刀今日今日,在剑法的精妙上并不弱于天下群雄,但是招式老练上的确缺一些岁月的打磨,在剑势肯定比不过这样武功顶尖的老剑客。而他功力远远比不上这老者,力上面便输了一筹;这还是人家有意留了一些功力,不然他的要害会中四剑。他的剑在速度上不差,在剑意上已经领悟了“以意运剑”的法门。而遇到了邪门剑法,很考验一个人的临敌机智,这一点他算不上身经百战,自然会差。他的剑法讲究攻守兼备,在弄险上和一套专门杀人的剑法不可同日而语。而这个合,方小刀在沉思刚才对战时发现,其实是剑与人合的意思。这和夺路剑法之中的“控剑”非常相似,要做到剑能如手臂般随心所欲,这是所有练兵器之人的梦想。他为了练控剑也算是煞费苦心了,没想到这门他看不上的剑法,竟也对比极为重视,而且分出一门来单练。只是,方小刀的六剑技相互融合,你中有我。所以他觉得这样分门别类,好像并不是很好。

方小刀像开玩笑一样道:“我猜,那第十重,一定是前面九重的融会贯通咯?”

那老者道:“正是,这并不难猜。”

方小刀皱了皱眉,要不是还好,是就有些不好了。把剑法分为九门分别单练,能够杀人无失的剑法,如果再融合起来,再加上者蔑视生命的恶毒,那该是多么可怕的剑法。他觉得这第十重剑法,已经能够和陆寒廷的“气贯参商”一较长短了。

秦不归和九重离魂剑相遇,就是一个术高的杀神碰上了一个专业的杀神。秦不归这个术高的杀神虽然杀人数量比不上专业的杀神,但是他杀的人质量比较高。

方小刀不愿意承认,秦不归会在杀一个人的时候失手。他心目中能和秦不归一较长短的,只有内心一直很尊敬的叶云桥。于是他开始怀疑,怀疑这个老者到底是不是秦不归杀掉的那个人,最后无比坚定道:“你不是他。”

老者道:“你说谁?”

方小刀道:“那个我爷爷杀掉的人,他也用九重离魂剑。”

老者微笑道:“也许吧,总之肉体还是同一具肉体,灵魂已经不是同一个灵魂。”

方小刀愣了一下,听起来好像他是个心死之人。但是心死之人苟且偷生可以理解,胸怀还过得去就奇怪了。这老者虽然剑法十分恶毒,但是胸襟还算宽广,至少还能接着方小刀的玩笑话继续开下一个玩笑。莫非,秦不归杀了他一次还让他转了性子么,要是这样,杀人之外居然还做了一件好事。

老者似乎有意解开方小刀的疑惑,仰头道:“绝望一回能让人坚定,死一回能让人重生。”

方小刀点了点头,秦不归去世他绝望过一回,险死还生更是不止一回。虽然没能体会过什么叫重生,但是还是知道,绝望之后心志更坚,重生之后更加惜命。而人为了活着是可以做出很大的努力的,所以当一个人死过一回之后,肯定会为了活着想尽各种办法,为了活的更长小心翼翼。

老者看了看方小刀道:“关于我和你爷爷秦不归的事情,当世只有江南百里梨花坳的徐姑娘才算是知道的详尽。但是光阴流转,就算她还在人世,恐怕已经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婆子了。”

方小刀不禁有些好奇道:“难道你自己会没有一个外人清楚么,再说,我有什么必要去翻一段陈年旧事啊?”

老者笑道:“我的生平对你毫无意义,但是秦不归呢,你对他到底了解多少?”

方小刀这才发现,秦不归给他说过很多事情,很多名人豪客,但是对于自己的过往,从来都只是寥寥数语。他并不了解秦不归,更不知道秦不归如何从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变成了武林中堪称无敌的剑豪。

老者笑而不语,好像他真的了解秦不归,至少比方小刀了解得多。

方小刀想多了事情开始烦躁,终于耐不住道:“你到底找我来干什么?”

老者道:“不是我找你,而是王爷。”

方小刀惊讶道:“王爷?”在刀马川,只有一个人配称王爷。而方小刀的猜测是,秋章翼找自己,解决中原使者被杀的事。

老者点了点头道:“你自己进去吧!”说完在中堂下面按了什么机关,中堂后面便发出了一声开门的声音。

方小刀把雪暗放在桌上,掀起了中堂钻进去。只见眼前是另外一座屋舍,和外面截然不同,一点也不狭窄,宽敞亮堂。里面几乎没有任何陈设,只有一张巨大的供桌,上面一个精致的刀架,架着带鞘的无用刃。圣物不愧是圣物,这供奉端得是架势十足。但是,刀马王呢,他要见自己,总不能不出现吧!

方小刀正想发声,突然见后壁又有一道门轰然打开。未见其人,却见一幅幅高深莫测的画卷从屋顶垂到了地面,其中有密密麻麻的文字,龙腾虎跃的招式。方小刀虽然没见过多少武功秘籍,但是一眼就能够看得出来,这都是极其深奥的武功。

方小刀目光一张一张得扫视过去,突然被一张叫做“夺路剑法”的画卷吸引。在这画卷之中,夺路剑法的招式可以说相当详细,但是缺乏修炼的门径。夺路剑法在江湖中兴起也不过是近几十年,大成者只有秦不归一个人。而以秦不归的剑道修为,用出来是玄之又玄,能够将招式复制的如此详细,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纵然很想撕下来,但是方小刀还是抑制住了自己的冲动。光看这幅画卷就去练夺路剑法,是很难得奇门而入的。担忧未必,心里却很气愤。

这些画卷,包括了当今武林顶尖的武学,有河清派,水月观,浮屠寺,甚至西极流沙,沧海一脉,北漠圣衣以及北漠无上宫。有一副很巨大的画卷,上面写满了文字,招式却变化并不多,名字赫然是六阳门。这很符合叶云桥的路数,他是一个将简单的武功练到天下无敌的人,当然非常值得研究学习。一副小画,上面写着龙飞凤舞的四个字“气贯参商”,这竟然是陆寒廷的绝招。

刀马川不是武林任何一个人门派能够相提并论的,但是大家忌惮的应该是威武雄壮的刀马而不是他们的武学。这里的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的不可思议,令方小刀的额头,惊出了一身冷汗。

突然,方小刀的目光看到了几个不可思议的字“天剑二十七”。

剑宗有天,地,人三脉,是为三。追求极道是他们任何一脉都矢志不渝的事情,而九为极数,故有九。三九之数似乎在印证剑宗千年的历程,但也成为了他们绝唱。

天剑二十七,整个天下公认的剑道至极,其威力如何或许已成一个传说。能够见到其中的一鳞半爪,想来也是一个剑客足以慰平生的事情。

偷师学艺是武林大忌,何况是站在别人家里看别人珍藏的“天剑二十七”这样的不世绝学。但是他忍不住,任何一个人都忍不住,这是天下习剑之人的瑰宝,可也是毒药。

第一次了解天剑二十七,方小刀以极快的速度从头通读了一遍。然而字里行间并没有什么非常吸引他的东西,好像通篇只是在说剑,并没有什么厉害的剑法招式。这幅图卷上,只有很短的残招,而且并非剑法,是一招掌法。方小刀记性极好,很快将招式记在心里,然后不由自主的想试一试。但是这掌法平淡无奇,并没有任何的出彩之处,令方小刀莫名得沮丧。

突然,身后一人道:“好了,你现在已经没有机会再看了。”说完,也不知道为什么,墙壁上所有的图卷,在同一时间收了起来,只露出墙壁。

方小刀回头看到了一个老人,仿佛已经风烛残年,虽然没有头发尽白,但是看起来比门外那位还要沧桑。皱纹占据了几乎整张脸,方小刀宁愿承认这不是一张脸而是一颗干瘪的枣核。

如果说这就是名震天下的刀马王,方小刀会非常失望,但是事实如此,他也只能承认,再怎么威风的人,也敌不过岁月。

刀马王秋鼎,他已经统驭刀马将近三十年。除了中原皇帝,天下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中原人种手中握有如此之多的兵马。他很累,每天身上背负的重量让他迅速的苍老,所以,他老的比别人快了很多。刀马王很像是草原上的可汗,统领着众多的部落,以本部的兵马威慑群雄,使他们听从号令。但是,刀马川并非游牧民族,不是牛羊吃光了草地上的草就换一个地方那样的随意。何况游牧的胡人都矛盾不断,刀马川的部野家族之间矛盾会更大。而这些矛盾,都由刀马王一个人去解决,这份压力,可谓举世无双。

方小刀不会去考虑当年秋野风选择不称帝,不以国度自居的功过。或许秋野风只是在中原那场混战之中看了太多杀戮,以为不立国就会避免权谋的祸患。结果到了现在,刀马川到底是一个国还是一个占据广袤徒弟的盗寇,在天下人心里都有着不同的答案。

方小刀道:“前辈是刀马王?”

秋鼎摇了摇头道:“不是,只是一个等待尘土掩埋的老人。”

方小刀道:“是就是,刀马王就算上了年纪,也自然是傲世群雄的王。”

秋鼎道:“一个老弱的刀马王就不会再是一个王者,镇不住刀马川桀骜不驯的各方首领,也配不上刀马王这三个字。因为刀马王存在的意义,就是震慑群雄,使刀马川团结。”

方小刀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可是给他一个肯定的答案似乎太伤人,于是选择了沉默。

沉默良久之后,秋鼎道:“你想不想活?”

方小刀觉得这话是在威胁自己,他自然想活。这辈子还刚开始不久,尽管有很多波折,但是未来还是可以憧憬的。

正文 第五十五章 一个刺客

方小刀道:“我自然不想死。”

秋鼎道:“所以,我们就可以谈一个交易了。”

方小刀现在是孑然一身,没有财富,没有功业。所以他实在想不出来,还有什么能去和刀马王这样的人交易。方小刀疑惑道:“什么交易?”

秋鼎道:“我想让你去杀一个人?”

方小刀皱眉道:“我自问武艺还不错,但是我恐怕不是个优秀的刺客。”

秋鼎摇了摇头道:“你可能还不太了解你自己,你其实是一个非常合格的刺客。今天早上,你在王庭废弃的小院里,用一根木条,重创了王府最好的刺客。假如你手里彼时的木条并未腐朽,他一定是必死无疑的,何况你通常用的是长剑。”

方小刀无奈道:“看来王爷你是什么事情都知道。可我还不知道,早上我碰到的是谁,以及他为什么要杀我?”说完,他几近质疑得盯着秋鼎。

秋鼎道:“你一定在想,这个人是不是我派去试探你的武功。我和你无冤无仇,绝不会用杀人的方法去试探你的武功。至于那个人是谁,我也不会告诉你,他为了什么我更加不会告诉你。因为我知道,秦不归的弟子,绝不会不敢杀人。”

方小刀默然不语,早上他已经起了杀心,要不是那朽木实在不堪用,那人早就死了。方小刀道:“谈交易不忙,我想王爷应该也知道我的疑惑。”

秋鼎笑道:“我当然知道,因为我之前请过的三个人,在看到这些图卷的时候也一样的好奇。”

方小刀道:“哦,那这三个人,也是交易的人吗?”

秋鼎道:“自然是交易,不过和今日的交易并不相同。我请的另外三个人中,有一个人你非常的熟悉,你可能已经猜到他是谁了。”

方小刀点了点头道:“就算今天站在这里的不是我,他也不会相信,有人能够在我爷爷出手的时候记住他的招式。所以我很好奇,是什么让他将剑法的招式都留在了这里?”

秋鼎笑道:“那样东西你已经看到了,而且你也非常的感兴趣。”

方小刀实在想不出,世上还有什么东西能够让秦不归将剑法留在这里。秦不归对于身外之物,向来看得很开。

秋鼎道:“没有一个武痴,能够拒绝高深的武学诱惑。”

方小刀一愣道:“你是说,天剑二十七?”

秋鼎道:“自然是天剑二十七,他那样的人感兴趣的武学,恐怕也只有天剑二十七了。”

方小刀恍然大悟道:“那交易之后,我爷爷一定也是大失所望!”

秋鼎道:“不,恰恰相反,他心满意足的离开了。不过,他临走的时候说,刀马川还没有人能够修习天剑二十七,不必自寻烦恼。”

方小刀觉得不可思议,这天剑二十七明明极其普通,为何以秦不归的修为还会心满意足的离开。

秋鼎道:“今天来这里的,本该是另外一个人,不过眼下有更紧急的事情,所以就请了你来。”

方小刀道:“刚才你早就已经到了,之所以没有打扰我,是因为看天剑二十七,就是你交易的报酬吗?”

秋鼎道:“这只是其中之一,往后你在我刀马川可以拥有崇高的地位。如果你感兴趣的话,财富和美人,你都可以得到。”

方小刀道:“如此报酬,要刺杀的人应该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吧!”

秋鼎点头道:“当然,北漠无上宫的宫主,岂能是个平常人。”

方小刀瞪大了眼睛道:“你可知道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秋鼎笑道:“那我可以告诉你,这同样是一件势在必行的事情。因为,你不杀他的话,他的孙女会被我刀马川所杀。而据我所知,他的孙女,应该是你的情人。”

方小刀道:“这好像不是一笔交易,而是你在威胁我。”

秋鼎道:“这的确是一笔交易,因为你得到的会比你失去的多很多。你和单老魔并没有交情,杀了他却能够挽回你情人的性命。何况,你得到了天剑二十七,还可以得到一笔财富。”

方小刀冷笑道:“你以为,你能够威胁我么?”

秋鼎点头道:“我没有怀疑过这件事,因为当我选择你的时候,就知道你绝不会拒绝。你是最有可能杀掉单老魔的人,因为当我们扣押他孙女的时候,你为了自己的情人而逃出刀马川,进去北漠无上宫去找救兵。这是一件多么合情合理的事情,我想他不该怀疑。”

方小刀道:“你想让北漠无上宫大乱,然后乘机灭了无上宫,从此永绝后患吗?”

秋鼎道:“当然可以这么说,但是我并没有灭掉无上宫的意思。我只是想,在这乱世里,无上宫可能会乘机进军刀马川。这是一件我不愿意看到的事情,所以我不想让他们有进入刀马川的实力。刀马川不仅向胡人开战,而且还要应付自己人作乱,所以更加不能给无上宫机会。”

方小刀道:“你还是说说吧,你为何觉得我一定会去?”

秋鼎道:“难道你真的想看着你的情人脖子墙面夹着一把刀才答应吗?也好,你可以看看。”说完立刻拍了拍手,就看见门外两个戴着面具的人走了进来,一左一右架着一个极其狼狈的女人,低着头,看不见她的脸,但是方小刀很熟悉单胭的身形。她的身上,好像千疮百孔,血迹还没有干。

方小刀几乎要把牙齿咬碎了,这样的场景,比自己身处濒死边缘还要难受百倍。

方小刀努力的稳定了情绪,走过去道:“你们俩给我撒手。”

那两个人果真乖乖的撒手,好像一点也不怕方小刀逃跑。事实上,他们也没有必要害怕,因为这里插翅难逃。

方小刀伸手接住了单胭,她的脸上没有了昔日的妩媚,只是单纯的可怜,而不是带着媚态的楚楚可怜。

单胭没有神采的眸子盯着方小刀道:“你没事,这很好。”

方小刀两个月前怀里躺过另外一个女子,这时轻状,与那时可谓是极其相似了。他觉得,好像自己就是个祸害,所以总是让身边的人倒霉。

方小刀柔声道:“你真的不该是为了我,我是个不祥之人。”

单胭没有说话,好像她还不知道秋鼎向方小刀提出得交易。她把被剑划衣服露出的肌肤遮住,然后才道:“若是能够同生共死,我始终算是胜了苏姑娘一筹。”

方小刀觉得眼睛有点酸,真是个痴傻的女人。

秋鼎笑道:“少侠真是侠骨柔情,但是记性可不能太差。”

方小刀突然将单胭扔在地上道:“愚蠢的女人,谁会要和你同生共死。你都没有本事救我,却还想与我同生共死,真是做梦。你不要让我再看见你,因为我从来就没有爱过你。”

秋鼎示意了一下,那两个人立刻把单胭抬了出去。她一直回头看,但是方小刀一直没有回头,直到门合上,方小刀都没有动过。但是她很安静,不吵不闹。一直到走了很远,突然方小刀耳中听到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仿佛那声音是世间最美的绝望。

方小刀心惊肉跳,但是很平静的对秋鼎道:“我想请你记住,不管结果如何,也不管你怎么看我,从此之后你都跟我有一笔仇恨。”

秋鼎点头道:“我知道。所以,你答应了吗?”

方小刀道:“就算我不答应,你也该知道我没有选择的余地。”

天下之大,竟然没有一个地方没有勾心斗角,这个阴谋的世界,残忍的向方小刀露出了血染的獠牙。如果没有人与人之间的算计,方小刀大概还会用那些斧凿去对付木头。但是现在,他要用长剑,躯体甚至是灵魂去对付这些阴谋诡计。秦不归的准则是,一剑解决不了的事情,再来第二剑。但是方小刀学不来,他没有秦不归那样的武功。于是,方小刀越来越恨自己得力量不够,更加渴望武功能够更上一层楼。

方小刀终于明白了秦不归曾经说过的“际遇”。一个习武之人,最大的际遇应该是这种迫不得已的逆境。只有力不从心才会迫切,只有迫切足够大,才会变得嗜武如命。这种时候,一个人能够发挥出来的恒心会难以想象,而武学之道从来不会欺骗一个有恒心的人。

黑风林,其实就是方小刀埋葬了那位胡姬的树林。在民风彪悍的刀马川,这片黑风林是一个经常约架的地方。一个经常上演恩怨的地方,自然会经常死人,但是这里死了人也从来没多少人会计较。只是这里毕竟是王庭,隔三差五会有人将尸体掩埋。这种掩埋只是草草了事,能够一个人拥有一个土穴都是奢侈的事情,更不会像那位胡姬一样有一口棺材,一个墓碑,甚至一件温暖的皮大氅。

今夜的黑风林,注定不会风平浪静。这里是方小刀和安家两个兄弟会合的地方,但是在夜幕降临之后,变成了一个角斗场,人心的角斗场。

安俊昌和安俊通等的人无疑是方小刀,因为他们要方小刀活。固然这中间有丁渐良的原因,但是最重要的是方小刀他是那个还刀的人。表面上还了刀意味着风平浪静,但实际上没有任何一个本来就居心叵测的人因为一把刀而改变。于是,方小刀突然就变成了一个很关键的人物。如果想兴风作浪,那么去找方小刀。只要方小刀能够说出那把刀不是真的,或者祭祀的时候他和秋章翼在说谎,风浪自然起来了。而向安家这样的人,是秋氏忠实的拥趸,他们自然不会让这样一个关键的人物落入别人的手中。况且,他们还有秋章翼的授意。

谁都在找方小刀,但是方小刀进了王宫又出了王宫,居然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于是,黑风林就变成了一个关键的地方;同样关键的是,方小刀到底会不会来。

安俊昌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突然向后面的勇士叫道:“戒备!”

安俊通觉得安俊昌太小心翼翼了,这件事极其隐秘,不应该会有人发现的。可是等他听清楚的时候,不由得吃了一惊,手握紧了刀柄。

来人是胡千章,身边是他的二儿子,胡旋。

安家和胡家可不是什么朋友,安俊昌丝毫不敢松懈,脸上却笑意盈盈道:“原来是胡伯父,怎么如此有兴致,来这黑风林夜游啊!”

胡千章冷笑道:“你可真是长了一张巧嘴。可是你如果想靠你这张巧嘴让我离开,然后带着那个该死的逍遥离开的话。我只能说,你可真不太会打算盘。”

安俊昌年纪大一些,懂得秘密是一个很挑人的东西。像胡千章这样的人,王庭里面很少有事情他会不知道。安俊通却是非常惊讶,掩饰道:“伯父哪里的话,只因为我们急着赶回沙河去,所以在这里等候家父罢了。”

胡千章瞪大眼睛道:“你们安家难道是要跟我为敌么?方小刀杀了我那可怜的孩子,我一定要为他报仇的。”

方小刀背着棺材来黑风林这件事很多人都看到了,而胡凯派人去黑风林杀方小刀,这件事也不难查出来。只是方小刀在钉穿了胡凯之后,拔剑的时候故意把伤口划得很宽,所以单看伤口,好像不是蒹葭剑留下的。这其中秋紫葵是一个非常关键的人,只是她投鼠忌器,不然方小刀杀人的事情是没有任何疑问的。

就算方小刀没有杀胡凯得嫌疑,胡千章也断难放过方小刀。他可不是个大度的人,方小刀却没给他什么面子。

安俊昌道:“胡伯父,这恐怕是您有点武断了吧!贵公子虽然与方小刀有矛盾,但是未必他就要杀人呀!”

胡千章冷笑一声,命令自己的人隐蔽起来,再也不理会他看来两个乳臭未干的安家小子。

方小刀也没想到自己居然有这么大的面子,在黑风林外面看了一眼。突然后背被人拍了一下,回头却见宗航耀示意他不要说话。

两个人走得稍微远一些,宗航耀道:“你,可算真的是惹祸了。”

方小刀道:“使者又不是我杀的,算不上我惹祸吧!”

宗航耀道:“昨日大祭祀,你本来就不该出风头。你出了风头自然会得罪很多人,这些人如何能够放过你。”

方小刀是被刀子顶着后背,迫不得已才这么做的,他又怎么会是个爱出风头的人。他宁愿所有人都不会注意自己,这样反而是非少。

宗航耀继续道:“你的剑被人偷了,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因为你能偷你的剑,自然也能够杀了你。而且,我看过那使者的伤口,绝对是一个非常出色的剑客所为。这一切,似乎都将你推到了杀人者的位置上。你解释不了什么人会栽赃嫁祸,就没法洗清嫌疑。”

方小刀道:“前辈说得是。”

宗航耀感觉方小刀似乎有些不耐烦,心里觉得奇怪,看了看树林道:“还有一件事,你大概绝不会想到。”

方小刀道:“哦?”

宗航耀道:“你帮了白云逍。这看起来是好事一桩,但是也惹了另一个祸患。因为在追兵的眼里,胡使就是胡使,不是白云逍。所以,至此你杀害中原使者这件事已经成了一个死局。”

方小刀道:“但是,白云逍毕竟不是胡使,这也不难解开吧!”

宗航耀道:“我出来之前就是和白云逍在一起,他被人打伤了,不然早就跟来了。他自己和你分别之后,其实很快就想通了这件事,只是找不到你,又被打伤了而已。”

方小刀道:“能打伤他的人,应该不多吧!”

宗航耀道:“刀马川比你在中原的时候更加凶险。不只是因为刀马众多,而且这里的高手,你几乎都不认识,也没听说过。我怀疑,对白云逍动手的人,应该是巴家,胡家这一伙的。”

方小刀点了点头,心里却觉得未必。刀马王也可能派人下手,为了封死自己的退路,逼得自己没法求助任何人。

宗航耀道:“我与人有约,所以不能带你出川。今天来找你,是想让你赶紧离开刀马川。我会尽力帮你解开冤屈,但是事情复杂,你一刻都不能多留。”

方小刀道:“多谢前辈,晚辈这就离开刀马川。”

就算是宗航耀不说,此刻他也已经不想在这里纠缠了。单胭正在受苦,他不能再耽误了。

宗航耀从宽大的衣袍里面拿出蒹葭剑道:“物归原主,你快走吧。”

方小刀有些感动,毕竟在这没有人情味的刀马川,除了单胭之外,还是有人对自己不错的。

方小刀接过长剑恭敬的行礼道:“如果,他日我还能与前辈在茫茫人海相逢,一定再喝个痛快的酒。”

宗航耀道:“去吧,你的江湖路,还很长。”

江湖路很长,这句话的意思,是说自己年轻,还是说自己这一生的麻烦才刚刚开始。好像怎么说都说得通。或许宗航耀本来就有这两重意思,好理解一点的话应该是“小子,你还年轻,往后麻烦还很多,你一定要好好走下去。”

拿着蒹葭剑,方小刀消失在夜色之中,让黑风林的众人全部扑了个空。但是,扑空之后,方小刀也并不会摆脱这些人。因为他今天去了,至少还可能留住安家这个朋友。没去意味着,他会真的成为别人眼中杀害中原使者的凶手。而他现在,是一名刺客,一个进退维谷的刺客。

走了不久,在王庭之外的某处,还有人等待着方小刀。那白发老者牵着一匹骏马,拿着一把剑,等待方小刀似乎已经很久了。

方小刀走了过去,老者道:“倒真的是多余了,你竟然把蒹葭拿回来了。”

方小刀道:“为什么是你?”

老者道:“因为王爷知道,唯有我还能跟你说得上话。”

方小刀苦笑道:“好像真的是这样。”

老者把马缰绳给了方小刀,正要离开时,方小刀道:“你到底叫什么名字,我记得我爷爷说过你,却从来没有提过你的名字。”

老者回头道:“他不是不知道,是不愿意提。我说过,你不了解秦不归的过往。记住,我叫宋克杰。”

方小刀道:“不像个杀人如麻的冷血之名。”

老者道:“方小刀也不用刀。”说完,背着双手自顾自的离开了。

方小刀第一次觉得,他还是有几分高人风范的。虽然不知道他的生平,但是可以肯定;任何一个做过极致之事的人,肯定有些不同凡响的过往,一定会有一个精彩的故事。

正文 第五十六章 杀机毕现

重重杀机的黑风林,随着突然亮起来的火把变得躁动不安。所有人都好奇一个问题,到底是什么人打破了黑暗。

等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光明处,那里站着的,是黑衣黑帽,脸部半蒙的一群骑士。黑枭来了,这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秋章翼态度暧昧,甚至有些护着方小刀。此刻黑枭到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十分耐人寻味。

丁渐良环视四周道:“王庭大祭祀,各位首领济济一堂。怎么到了今夜,还聚集在黑风林呢?”

胡千章道:“丁渐良,我们没有必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你既然来了,还能不清楚我们在此间做什么吗?”

丁渐良道:“各位为我刀马川除恶徒那是职责所在。但是如果有人别有居心的话,还请各位回去,我黑枭人马足够。”

胡千章道:“我儿被杀,这件事你丁首领大概不想理会,甚至满心欢喜。但是我胡千章能忍受你欺凌我儿,却不能不报方小刀杀他的大仇。”

原来,当年的丁渐良,打伤的世家子弟就是胡凯。胡凯被打伤了筋骨,留下了伤病。所以胡千章认为,自己的儿子之所以一无是处,全赖丁渐良等人胡作非为。事实上,胡凯不学无术,并不是因为一些陈年累月的旧伤。一个人要出色,还有其他的很多路可以走。何况胡家这样的家族,他要学什么都能得到非常好的支持。

有时候,造成一个悲剧有很多因素,但是每一种因素都是要为其负责人的。胡凯身为一个胡家长子,未来叱咤刀马川的首领,最后被方小刀像一条狗一样钉死在椅背上;并非只有他自己的原因。早年伤病,胡千章失了慈爱,转而宠爱胡旋。于是他从此意志消沉,更加懒得勤练武艺。后来招赘秋家,更是心中怨气冲天。再加上秋紫葵从来都看不起他,于是他彻底变成了一个性情乖张,不学无术而又赫赫有名的废物。所以,胡凯的悲剧之中,丁渐良,胡千章,秋紫葵都有着难以推卸的责任。

丁渐良道:“是非曲直都得讲一个证据,胡族长,在王庭地面,轻易动兵马似乎不太好吧!”

胡千章道:“不能动那也已经动了,今夜来的人也不止我一家。”胡千章的意思很明显,大家一起玩阴的,玩着玩着就变成了明的。

安俊昌比较老练,立刻嗅到了一丝异样,向丁渐良笑道:“我安家总得讲个亲疏远近,今儿个,那是一定要和妹夫共同进退了。”

丁渐良自然知道安俊昌是来干嘛的,但是事已至此,他也是无可奈何的。本来方小刀是个要保护的人,那安家也绝不会被动。但是方小刀偏偏和胡使扯上了关系,安家再救方小刀就不对了。其实安家能帮助方小刀,这是秋章翼授意的事情,也是丁渐良和他关系密切的缘故。方小刀一直住在丁家,他如果惹了祸,只怕丁渐良也难以脱离干系。一旦杀害胡使的事情坐实,丁渐良能不能出征都是个问题。

丁渐良还未来得及做出回应,树林里又闪出两个人来,一个是折声志,另外一个是号称折家第一高手的折中阳。

折中阳这个人,曾经号称“千狼杀”,因为他武功极高,下手极黑。年轻的时候曾经在关在流浪,偶然碰见狼群。他一人一刀,竟然与狼群殊死搏斗,杀得狼群畏惧不前。名气大振之后的折中阳也没有和贪恋权贵,折家堡没有任何一块地是属于他的,因为他不要。他要的,是武学的极致,做一个单纯的武夫。而折声志,却是如今折家炙手可热的当权人物。

这一次大祭祀,折思玫的父亲,折家如今的大首领折魁没有来。他是在风起云涌之中唯一一个好像漠不关心的首领,只让折声志代表自己。但是,折中阳的到来却让众人如梦初醒,折家并没有袖手旁观。

折声志朗声道:“真是没想到,小小一个黑风林,今夜居然聚集了这么多英雄好汉。我看,那些还藏着的人,也不必再遮遮掩掩了吧!”

众人一愣,莫非此刻在林外还有人埋伏么,如果有,又会是什么人?

可是等再有人走进来的时候,大家都觉得理所当然,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他们本就不会不闻不问。来的人,包括几乎所有的部野和家族。但是除了胡千章带来的家族勇士和丁渐良带来的黑枭,以及安家的人之外。大家都只是三三两两的来,并没有大动干戈的意思。这潭水,从消息被走漏开始就已经浑浊了。可是消息如何走漏,这就难说了。

就在大家满以为所有人都已经到了明处的时候,折中阳突然发出一声惊人的闷喝道:“还不快滚出来。”

就在此时,外面缓缓走进来两个人,一男一女,走得极慢。

丁渐良目光一凛,来人竟然是秋紫葵和一个王府侍卫,只是这侍卫看起来不太好的样子。他并不知道方小刀遇到刺杀的事情,但是他很清楚今天秋紫葵在做什么。她今天,一直在王府诉苦。不仅找了折思玫,还找了秋章翼。她并没有说方小刀杀了胡凯,而是说自己遇人不淑,如今又要守寡半生。看起来是一个柔弱的妇人在诉说生活的不幸,但是如果这个妇人今夜来了黑风林,这就很不像那么回事了。

秋紫葵朝众人拜毕,用一种极其柔弱的声音道:“小妇人新进丧夫,悲痛至极。心中报仇之意萌生,但不知仇人是谁,所以到这里来看看,有没有哪位英雄能够为小妇人主持公道。”

胡千章道:“你尽可放心,我绝不会放过我儿子的仇人便是了。”

丁渐良看了看秋紫葵身后的侍卫道:“黄烨,谁让你来的?”

丁渐良是黑枭的首领,其他的首领和族长可以鄙视他,因为他没有世袭罔替的尊贵。但是对于王庭的刀马来说,他就算不是他们的顶头上司,黑枭首领这四个字足以让他们敬畏了。何况黄烨是王宫里的人,更加明白丁渐良和秋章翼,折思玫之间不凡的关系。

黄烨有点慌张得看了看秋紫葵道:“回丁爷话,我是很秋小姐来的。我想秋小姐还能用得起我这样一个宫中侍卫吧!”

丁渐良冷冷道:“秋小姐想用多少都可以,但是插手这件事,可得到世子的同意了么?”

胡千章道:“丁渐良,你管的也太宽了吧!你黑枭的指责是守卫刀马川,守卫王庭,王宫里面的侍卫,你还管不着吧!”

丁渐良看了看胡千章道:“胡族长,我黑枭的职责我们一直铭记于心。但是黑枭的战绩,我想您祖上也该见识过,岁月无情,如今胡家看来已经忘记了。”

胡家先祖在秋野风入川的时候是敌对的,结果黑枭一支奇兵直接杀入胡家,生擒了当时的胡家一家老小。这对于胡家本该是奇耻大辱,但是他们却对秋野风这样的人物不敢再生出反抗了。丁渐良再次提及三百年前的事情,胡千章心里自然恼怒,指着丁渐良道:“你别以为你很威风,惹急了老子,新账旧账我们一起算。”

折声志道:“胡族长,我看你还是稍安勿躁。今天所有来的人,都请想一想,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还有那个傻子会贸然闯进来。”折声志好似非常不屑。

丁渐良心里倒是希望方小刀不会来。不管事情真相如何,他都不愿意去和方小刀对峙。因为他今天只要出现,就意味着陷入重重的包围之中。

方小刀以前觉得自己在心术这一块是不可能有什么建树了,但是现在他突然发现,只是自己心不够狠而已。只有狠下心来,他也能算计算计别人。所以,他决定黑风林走一趟。哪怕什么用都没有,也能给他们点麻烦,给自己点方便。

于是,方小刀在众人目瞪口呆之中走了进来然后用剑鞘指着黄烨道:“我好像忘了告诉你,要是让我再看见你,我一定会杀了你。”

此刻杀机毕露,任何人都不会想到方小刀会以这种方式出现,而且一来就带着杀气质问别人。不冲他的武艺,就冲他的勇气,英雄这两个字他当之无愧。

黄烨盯着方小刀,好像他有些害怕。对于一个杀手来说,害怕似乎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但是他的表情真的是在害怕。

胡千章向自己家的人使眼色,立刻要把方小刀围起来。但是,丁渐良的反应似乎也不慢。于是,两伙人将方小刀围在了中间,倒好像对峙而不是擒拿方小刀。

方小刀笑道:“在下一人而已,众位实在是抬举了。”

胡千章道:“方小刀,如果你杀了我儿,你就像个英雄好汉一样说出来。”

方小刀似乎跟胡千章非常熟悉似的道:“老兄,你也知道,这个世上所有的供认不讳都没什么好下场的。”

胡千章道:“那你是承认了?”

方小刀道:“你为什么不问问秋小姐,她应该最知道自己的丈夫为何而死。”

秋紫葵道:“我想大家可能误会了,这位少侠虽然和我那可怜的夫君有一些矛盾,但是绝不是凶手。”

秋紫葵的转变令所有人不解其义,要是她能够确定不是方小刀杀人,那她今晚又来干嘛呢?

秋紫葵道:“他死的时候还用暗器偷袭了对手,那箭就藏在椅子里面。这样的暗器是绝对难以躲开的,而发出的这支箭不知所踪。所以,杀死亡夫的人必定身上受了箭伤。而我现在见了方少侠,这误会便已经解开了。”

方小刀真的是佩服秋紫葵这种撒谎的本事,子虚乌有的事情说得还挺逼真。之所以逼真有两个原因。首先,刀马川的人心气不低,如果方小刀刺杀胡凯连精妙的机关都无视,刀马川可就太没面子了。其次,秋紫葵一个弱质女流应该不会在亡夫的悲痛之中撒谎。

方小刀还没来得及感谢秋紫葵解了一个围,就看到了她那脸上飘过的一丝阴谋。他这才知道,秋紫葵今天是要坐山观虎斗了。反正今天他已经插翅难逃,她何必要去激怒方小刀呢!

秋紫葵先是用借刀杀人杀死了自己的丈夫,现在又要用同样的手段杀死方小刀。其实今天黑风林能来这么多人,其中可大都是秋紫葵的功劳。因为她早上就觉得方小刀莫名其妙,言语之中有一些不尽之处,所以今天她就去王宫里面查探消息了。表面上她是在诉苦,其实上她今天得到了一些别人没法知道的消息。通常人都会对弱者没有戒心,她垂泪诉苦的样子,玩弄了秋章翼和折思玫这两个平日里聪明绝顶的人。

丁渐良道:“方少侠,白天的事情,你不妨解释清楚。”

他虽然没有明示,但是方小刀也是心知肚明。

方小刀笑道:“是非曲直,事后自知。方某欠老丁你一个人情,他日必定要还的。”

丁渐良一点都不老,但是方小刀眼里,他人已到而立之年,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当的上一个“老”字。

折声志向折中阳道:“叔叔,你觉得呢?”

折中阳道:“一码归一码,他有罪,就该死。”

说完,折中阳竟然视黑枭和胡家的人如无物,径直得向方小刀走了过去。

方小刀微微一笑,重头戏来了,这才是今夜黑风林最值得让人记住的时刻。

折中阳觉得方小刀有些过分的冷静,他就像根本不担心一样,甚至都不做出防备。

于是,在折中阳走到距离方小刀仅仅五步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就好像再走一步就是刀剑如林。

众人有些发懵,一个方小刀而已,他怎么可能阻止这位老英雄的步伐。但是事情就在眼前发生了,折中阳不至没有继续向前,反而向后退了两步。

方小刀早就知道,为了防止自己在路上可能会发生的种种意外,刀马王肯定有所准备。刚才和宋克杰分别之后,他就发觉有很多人还在自己的周围。似乎他们是要把方小刀送走,以确保他能够安全抵达北漠,去刺杀单老魔。可是到了现在,他惊愕的发现惊退折中阳的人居然根本没有出现。

折中阳站稳脚跟道:“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够见到你这个死人。”

突然,从方小刀身后发出一阵毫无感情的声音道:“我要带走他,你要阻止吗?”

方小刀惊愕得回头,不知何时,一个如同死人的人,已经站在了自己的身后。

这个人方小刀见过,他是刀马王王宫里十八重门最后一道的守卫。方小刀初见他的时候立刻就认出了他,因为他说过,天底下会装死的人很多,自己都以为自己死了的,只有一个人。这个人叫做“厉幽道长”,一个早在三四十年前就隐退江湖的奇人。他练一种极为不可思议的武功,将自己练的如同行尸走肉,看起来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气。一旦动起手来,据说能够将一个人的生气尽数吸干,最后变成一具干尸。

折中阳连狼群都不怕,却怕厉幽,因为厉幽这个人一直处于隐世高人的地位。而他虽然自认为武功卓绝,却和陆寒廷,宗航耀这样的人有一定的差距。可是厉幽不一样,如果他在江湖中混迹,再也不会有人说陆寒廷是天下第一。

折中阳犹豫再三道:“我想,如果今天不试一试,以后就再也不会有机会了。”

厉幽摇了摇头道:“你还是不要试了。即使你怀着必胜的信心,你也很难撑过十招。但是你现在毫无把握,甚至心里只想着侥幸保住性命,这不是探讨武学的态度。”

折中阳有些愧疚,因为他这些年身上一直背负着盛名。这盛名让他舒服极了,但也让他变得患得患失,对于武学已经失去了当年的勇气。所以,刚才他犹豫再三便已经是败了。

厉幽看了看方小刀,毫无感情道:“你先走,我断后。”他好像很珍惜时间,连说话都不愿意多说几个字。

方小刀本来就是想跑到黑风林来,惹得刀马王的人和其他人冲突一下。如果刀马王的人能够震慑其他人,去北漠的路上想动自己的人就得掂量掂量自己了。如今看来,这厉幽一人已经惊住了所有的人,这效果必定是不错的。

方小刀兴风作浪结束,腾空而起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然后就要离开黑风林。

这时,胡千章手下的高手却在他的授意下出手了。方小刀腾空而起,他们便腾空起来去追。

在那一个瞬间,黑风林死气纵横。通常来说死气是用死气沉沉这个词来形容的,能够纵横的,大都是生机勃勃。但是,厉幽出手,纵横的便是死气。

十几个人,如同秋风里失去生机的落叶,在众人眼中缓缓的飘落。其实他们下坠很快,但是比起厉幽出手的时间来说,他们的下坠的确是很慢。

等到十几个人落地,众人发现,他们的咽喉各有一处伤痕,这伤痕像是一块老树皮,没有流血,人却已经死了。

厉幽只是用手在他们的脖子上抓了一下而已,伤的只是皮肤。但是,他们的颈子血管早就已经断裂,血瞬间上涌到了颅内,来不及发出任何声息便已经死去。如果切开伤口,会发现伤口处和外面的皮肤一样,都已经如同干柴。厉幽杀人,只是轻轻一下,死气就会侵蚀人的筋脉。而死人的筋脉,在活人身上是不能够存在的。抓在血管上之后,已经失去活力血管会在血流冲击之下瞬间断裂,然后致人死亡。

杀人,原来对于厉幽这样的人来说是一件简单至极的事情。众人都觉得自己的脖子发凉,也在庆幸,去送死的不是自己。

方小刀回头看了一眼,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件坏事,又害死十几条人命。

方小刀奔出黑风林,却万万没有想到,黑风林外面,居然还有人。

正文 第五十七章 杀生之道

方小刀看了看那豪华的马车,以及马车门口的人,还是选择了不理会。但是他不理会人家,人家也不会来了就这么轻易放弃。

方小刀跑了一会,立刻就找到了宋克杰带给自己的骏马。正要上骏马离开,那马车中的人突然跳到了马车顶上,拿出一张劲驽道:“方小刀,你还不停下来。”

方小刀回头看了一眼终于还是停了下来,并且策马迎了上去。在她劲驽之下,方小刀道:“秋夫人,我虽然不敢自称是君子,但是我的确很少与一个女人为难。”

来人是折思玫。可能整个刀马川都没有几个人会想到,这位夫人竟然会出现在黑风林,而且还比所有人的做法都聪明。

折思玫道:“我以为,像你这样的人如果受了冤屈一定会迎难而上,而不是疲于奔命。”

方小刀道:“我以为,以秋夫人你的才智,这会一定会头也不回的离去。”

折思玫依旧用箭指着方小刀道:“尽管我认为你不会去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但是我的确找不到什么人陷害你的理由。”

方小刀道:“我也找不到,但是只要不停的找,我想一定能够找到的。”

折思玫道:“你现在去干嘛?”

方小刀道:“你不用问我去干嘛,只要我没有死,那一定会回来的。”

折思玫收了弓弩道:“你好自为之吧!有时候一个不该死的人,却有足够该杀的理由。”

方小刀点了点头道:“多谢夫人,我也送夫人一句话。你该想想,世上到底有什么人能够偷走无用刃。”

折思玫似乎很不满意方小刀送她的这句话,冷冰冰道:“多谢!”然后跳下了马车定篷,钻进车里离开了。

方小刀对于折思玫的那句话很有感触,“有时候一个不该死的人,却有足够该杀的理由”。他自认为没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但是刀马川最近的麻烦似乎都和他有关。而且,只要杀了他,刀马川就能够平息来自中原朝廷的怒火。站在为整个刀马川考虑的角度上,秋章翼杀方小刀居然是一件很值得的事情。

至于他送折思玫那句话,也并不是信口开河。供奉无用刃的地方他去过,可谓是天罗地网。门外守着的是厉幽,还有前面十七个高手。试问天下有什么人,能够在那样的地方盗走一把刀呢?如果有,这个人武功才智都应该是举世罕有的。方小刀也想过这个问题,他觉得唯一可行的办法是,把屋顶掀开,用绳索一类的东西悄无声息得把刀拿出去。但是这个办法他绝对做不到,因为他如果在屋顶,厉幽一定会察觉。何况,还有一个刀马王也在隔壁闭关。方小刀想到得第一个人,是一个叫越渊的人,他是天底下最好的贼。

北漠和刀马川的秋色是不同的,尽管草黄的大地也能见到,但是不只是秋天才黄的黄沙才是主要的风景。如果刀马川的秋景用悲壮来形容,那北漠应该用悲凉,因为除了必不可少的秋悲之外,还有随处可见的荒凉。

方小刀准备了一大堆的说辞,到头来却只是报了名字就见到了单老魔。单老魔到底叫什么名字,好像没什么人关心,大家只记住的是,他是无上宫的宫主。比起他的名字,更重要的是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魔门在北漠最大的魔头,这就够了。其实上,单老魔为什么会被人忘了名字,这可能跟他的做事有关系。他不会把自己的名号放在前面,而是始终把北漠无上宫这五个字当做是自己的旗号。于是,他这个人的名字就变成了北漠无上宫宫主。在中原人眼里,他是个魔头,而且年纪很大,所以他就变成了“老魔头”。其实上,在无上宫,他的名字应该不是个秘密。只是,北漠这些年和中原往来太少了,而且后来他们想入关被叶云桥阻止,这就让他在中原变成了一个没有名字的人。

单老魔坐在宽大的椅子上,似乎已经衬不起椅背上的那张虎皮。但是他的眼神还是凛利,说明他还能够震慑北漠群雄。这样的人,只要活着就没有一个手下敢去造反。

听了方小刀的叙述,单老魔好像并不着急,指了指桌上的酒杯道:“这是很烈的酒,希望你能够喜欢。”

方小刀哪里有心情喝酒,他正在对于是否刺杀的事情犹豫不决。此刻,他距离单老魔只有五步,以他的速度,在单老魔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一定能够刺中。如果再靠近一点,三步之内;他有把握在单老魔心烦意乱而且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以“生死契阔”将单老魔杀死。不过,这也是一件冒险的事情。向单老魔这样的人,他历经无数风浪,其敏捷也不是常人能比,更加不容易心烦意乱,毫无防备。如果为了单胭,冒险是很值得的。但是要杀的人是单胭的爷爷,这就必须权衡了。

人世间两难的事情都是这样,得到什么就会失去什么,总得有一个取舍。他杀了单老魔,就能够得到单胭长命百岁,但是会失去一位红颜知己。他不杀单老魔,单胭会死,但是单胭知道真相之后不会恨他,反而会带着对他的念念不忘离开人世。不得不承认,人在感情里面的自私有时候不仅是对于白头偕老的渴求,有时候只是想让自己永远在对方的心里。方小刀是个人,而且还没有想过做一个无情的神,自然会有这种自私。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突然一道剑芒从天而降。这偷袭者,居然能够潜入北漠无上宫,而且在单老魔的眼皮底下先行发起袭击。

单老魔绝坐而起,侧身跨开两步,那座椅顷刻间四分五裂。这一剑的威力,的确是令人惊骇。

这是方小刀第二次看见九重离魂剑,但是他没有欣赏,而是拔剑去杀。

单老魔白须飘动,突然发出一招流花神掌,想要逼得宋克杰后退。谁知道宋克杰并没有后退,而是挺剑而上,用出了最强一剑。

第十重九重离魂剑,方小刀本来很好奇这是怎样的一招剑法,但是真正剑道之后,他心里只剩下恐慌。

如何来形容这剑法呢,这是一种道,一种杀生之道。传言,这第十重“轮转不休”,是让人生不如死的剑法。但是真正看到之后,“轮转不休”这四个字,却好像是用剑者自己在安慰自己。应该解读为,视死如归,下辈子再来一类的词句。

杀生,从来不是一种单方面的伤害。你杀了一个人,必须记住这是一件违背天理的事情;因为上天有好生之德。而上天的报应,是从来都不会爽约的。杀的人越多,罪孽就越重,可能会死得更惨。所谓杀生之道,原来只有四个字,“因果循环”而已。

那天在刀马川,宋克杰承认第十重剑法是前面九重剑法的融汇。现在看来也一点都没有错。这第十重剑法,把前面九重的所有杀人招式精髓都融合成为了一剑。这一剑是九重离魂剑的终极奥义“不计一切后果的杀死对手”。

方小刀大惊之下已经忘记了使什么招式。而是用了自己极致的速度,极致的力量,向毫不设防的宋克杰一剑刺了出去。

事情的发生并不漫长,这三个人动手都很快。

“掌落,剑中,剑再中”。

之后,倒下的是宋克杰,站立的是毫发无伤的方小刀和胸口还插着一把剑的单老魔。

方小刀有点伤感,并没有同情宋克杰的意思,而是感慨一条生命去的如此之快,如此容易。宋克杰算是个大人物了,可是死的时候,也不过一个瞬间就变成了一个随处都可以腐败的尸体。一个人,不管生前是什么样的人物,死后都不会挑地方,死在什么地方,魂在哪里飘荡,都已经无法控制。强者最讨厌的事情无疑是事情失去自己的控制,但是到头来连自己的皮囊都无法控制。

单老魔面不改色得将长剑拔了出来,举起手来对着冲进来的弟子叫道:“都给我退出去!”没有人敢违抗他,自然都退了出去。

单老魔看了看自己的胸口道:“你应该知道这点伤不会要了我的老命,你为什么还不动手?”

方小刀大惊失色道:“你既然知道,你又为什么不动手?”

单老魔道:“你可能还不知道,你的命在我这里比我自己的命值钱。”

方小刀道:“为什么?”

单老魔道:“因为我一生都为了生我养我的无上宫而做事,老死之前想自私一下,为我的孙女做一些事情。而且,我还是一个重诺的人,答应别人的事情一定要做到。”

方小刀还不知道单老魔答应叶慈悲的事情,当然不明白重诺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他此刻也没有去计较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而是赞叹道:“你不仅是武功绝顶,智慧也是绝顶的。”

单老魔冷笑了一声,坐在了地上道:“年轻人,我要告诉你的是。如果你下次去做一个刺客,千万不要把你的手离自己的剑太近,也不要犹犹豫豫,时不时的盯着别人的要害计划用什么招式。如果你做一个逃亡而来的刺客;千万记得不要骑一匹价值千金的骏马;尤其是一匹马鞍有金饰,身上有刀伤的战马。”

方小刀没想到,在自己进门的时候,单老魔已经看出了异常。在自己说出单胭被劫持的时候,他的心思还是如此缜密。和单老魔比起来,方小刀稚嫩得像是刚刚破土的黄芽。

单老魔道:“我要你做一件事,带着我的头颅去刀马川,把我的孙女带走。不要来北漠,找一个山明水秀又无人打搅的地方,生上许多孩子,其中一个姓单。”

方小刀摇头道:“这不可能,我若杀了你,单胭肯定会杀了我。”

单老魔笑道:“但是你还是愿意提着我的头颅去刀马川的,只是,从此你和胭儿就成了仇人了。”

方小刀道:“所以,我现在觉得死了一了百了,是一个很不错的办法。”

单老魔严厉道:“放屁,你才活了多大年纪,又算什么东西,居然要破坏你爷爷我的计划。你听我的自然不会有错,你提着一颗白发苍苍的头颅,路上被我无上宫追杀,耽误一些日子。等头颅腐烂之后,扔给秋鼎,他绝对认不出来。”

方小刀看了看宋克杰,立刻明白那颗白发苍苍的头颅是谁的了。

方小刀道:“这个,的确可行。”

单老魔道:“其实,你拿的这颗头颅只是以防万一,到时候我会把事情做到秋鼎不得不信我已经死了。”

方小刀一愣道:“你是想,在无上宫也死一回?”

单老魔笑道:“这个叫做挖疮。”

方小刀点了点头,已经明白单老魔要在无上宫做什么了。

单老魔从怀中拿出一个很旧的护身符,而且很粗糙。但是他拿出来的时候目光柔和,好像已经不是一个魔头,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慈祥老人。然后,他把这个送给了方小刀,作为一个信物。

原来,在刀马王眼里,方小刀就算能够靠近并取信单老魔,也很难刺杀成功。所以牺牲宋克杰换来单老魔重伤之后,才是方小刀出手的最佳时机。方小刀会不会出手他不能确定,却能够堵上宋克杰一条命。方小刀既佩服他的计谋,又因他的狠毒而胆寒。他不由得想起了秋凤岚,好像天下姓秋的都是一个样子,不仅狠毒,而且奸邪。仔细得回想一下,秋凤岚居然和秋鼎极为相似。不过这个念头只是一闪即没,因为他觉得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如果一个人魅力足够大,他会有大量忠实的拥趸。但是如果一个人独断专行,他就可能会后继无人。这一点在北漠无上宫非常明显。单老魔从来不允许宫中有质疑自己的声音,于是这些年来无上宫任何事情都能以他一家之言为准。可是如果他死了,北漠无上宫的人就会陷入争权夺利之中。因为作为一个无尽门派,无上宫不是家天下,有德者居之是一个惯例。而人只要不自卑,都会觉得自己不是失德之人。

如今在无上宫,四大殿以青龙殿江楚最具实力,而他亲善刀马川的态度,却使他失去了不少的人心。白虎,玄武,朱雀三殿手里握的人马不及青龙殿,但是他们的殿主却没有一个是没有野心,甘愿平凡的。左右二使者,宇文睿是个智谋型人物,向来人缘极好。但是他在单老魔那里却不如皮锦超讨喜,可能聪明人和聪明人容易疏远,反而和看起来有些蠢的人亲近。这皮锦超,就是个愚蠢的人,他长得似一座小山,走起路来滑稽可笑。但是有些事情是相对的,皮锦超总是显得比宇文睿笨很多,却不能小看他成为右使的本事。

如果方小刀避开青龙殿,这也意味着要走更远的路。而这一路上,谁都有可能出现,谁都有可能将方小刀截住。如果他一路平安无事,那意味着作假不够逼真。总是要有一些波折,最好九死一生。

在中原,风餐露宿最大的原因是囊中羞涩。而在北漠,最大的问题是能够找到一家客栈。方小刀觉得,如果能够找到一家客栈是个运气,能够找到一个酒肉飘香,没有风沙的地方,那是福气。

显然,方小刀是个很有福气的人,走着走着就走进了绿洲,而且里面看起来很温暖。一个美女翩翩起舞,酒香四溢而且篝火上架着整只羊的地方,那一定是个温暖的地方。

既然来了,还有不进去的理由吗,好像没有。所以,方小刀很坦然得走了进去,坐在了一张毡布上。

盘腿而坐的人并不一定是圣,但是把双腿张开簸箕一样坐的人一定失礼。方小刀这样坐并不是因为想失礼,而是骑马时间太长,腿有些麻木了,弯曲起来有点疼。

在大漠里,能够看到一群美女在跳着充满了挑逗的舞,实在是一件不常见的事情。而且,在风沙里露出胸脯,光着半截腿和脚丫子,实在是与风物不搭。方小刀想,这个时候作为一个颇具风度的男人,是不是应该上去帮帮忙;扯一些毡布,替她们包裹一下身躯,好抵挡随时可能因风而起的黄沙。是的,应该这样做,既显得有风度又能够借机满足“占便宜”的私欲。

本来他只想好好的休息休息,吃上一块烤肉的。但是有人偏偏想要见识他的风度,那是很难拒绝的。

一个丰腴的女人。在方小刀看来,她穿衣服实在像是使足了劲打一个包裹。而且还没有完全包裹住,总有一些地方呼之欲出,令人想入非非。

这女人走到方小刀旁边,媚眼如丝得看着方小刀。然后坐了下来,翘起了二郎腿,并且膝盖以上半尺,都没有一根丝来遮蔽她白的刺目的玉腿。再然后,她很妩媚得向方小刀喂酒。

这种酒,一般男人都会喝掉,但是不会喝掉的男人未必做对了。因为懂得欣赏美色的男人,也应该给予美色足够的尊重。

方小刀选择了尊重这位美人,于是喝下了这杯酒。然后,他从另外一边撕开毡布,将这位美人几乎整个人包裹起来,只露出了脸蛋。在这位美人的惊讶中,方小刀笑道:“快入冬了,你要懂得将美丽的东西暂时藏起来。因为寒霜,可没有我这般怜香惜玉。”

这女人似乎很开心的笑着,等她觉得魅力散发的已经足够,笑的够真诚的时候停了下来道:“我虽然不该将美丽坦然得面对寒霜,但是公子这句话,似乎不够坦然。”

方小刀道:“那自然是了,因为我其实是个鼠辈罢了。就像鼠类在地穴里贪婪的屯积冬天的食物,而我也喜欢贪婪的将美色私藏。”

她好像很懂方小刀一样的笑,很爱方小刀一样的献出自己的柔情。从毡布里面伸出手臂来,轻抚方小刀下巴稚嫩得几根胡须道:“鼠类藏食物,那是为了度过无法觅食的寒冬,是一种窘迫的举动。但是公子这般迷人,可不会有这种窘迫。”

方小刀摇了摇头道:“你说话那是真的中听。只是你应该知道我即将失去什么,所以对于赝品,我也是非常喜欢的。毕竟失去的东西,总是宝贵得很。”

方小刀说她是个赝品,自然她能够听懂,而且还很清楚自己做了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所以,她只好瞪大了眼睛道:“你居然还有心思说笑,你难道不觉得自己该放松一下吗?”

方小刀笑而不语,似乎对这个问题并不想给出答案。

正文 第五十八章 卓尔不群

“大概再好的酒也会刺喉,你想不想要一些甘泉水?”

就在这女人等待方小刀答案的时候。一个面容姣好,散发着一股如泉水般气质的女子走了过来,手里还捧着一个陶罐。

方小刀身边的女子露出一副无奈的神色,扔下那毡布就离开了。

好像轮番上阵,走了一个又来一个。这女子把陶罐放下,然后坐在了方小刀对面,将陶罐推了过来。

方小刀好像很痴迷,拿起陶罐道:“喝水之前,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

那女子笑道:“奴家叫小玉。”

方小刀轻轻一笑,仰起脖子咕噜噜的喝了一起凉水,然后将陶罐扔的好远道:“那边的肉,是不是熟了?”

小玉莞尔一笑道:“是的,奴家这就为公子准备。”

她用一个盘子装着羊肉,而且剃掉了骨头,实在是体贴得很。当她将羊肉送到方小刀旁边时,才发现方小刀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任何痴迷。虽然有一些怀念的意思,但是更多的是戏谑。

就在她愣神的功夫,方小刀接过了盘子,眼里就再也没有了她,只剩下一盘美味的肉食。

一个食欲为先的人,一定是个俗人。这个念头在她心里挥之不去,顿时觉得可能今天准备的一切都是多余。

“你回来吧,他已经看透了我们的把戏,并且已经不可能再被你诱惑。”说话的是一个男人,声音很细腻,是一副上的了戏台的好嗓子。

方小刀抬起头来,才看见对面的两扇门被推开,里面坐着一个怀抱琵琶的巨汉。之所以说他是个巨汉,因为他几乎是两个魁梧大汉的身躯。

但是,这巨汉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他身边环绕着莺莺燕燕,一个个花枝招展,并且向他投去了爱慕的目光。一个男人,能够得到其中任何一位佳人的青睐都是一件荣幸的事情,而他简直是个红尘的宠儿。

方小刀用舌头顶着牙缝中让他很难受的肉屑,盯着这位巨汉。这个动作实在是不雅观,而且很无礼。但是如果是自己的敌人,彬彬有礼并不能救自己的命。

巨汉道:“突然很想唱一首歌,听说你到北漠之后,吟唱这首歌有几十遍。”说完,他弹起了琵琶,唱响了方小刀在青龙殿的时候时常吟唱的那首歌“大漠明月浮悲色,万里戎机千银戈。雪刃霜马趋未勒,乌甲不解起战歌。挽强弓满家国恨,何意名留汗青爵?战袍花印仇血结,策马回营杯中烈。”

不得不承认,方小刀唱歌并不动听。尤其和这位巨汉比起来,他只是唱出了金戈之气,完全没有唱出作为一支歌该有的婉转和悠扬。

他的嗓音好听,而且更加是一个很懂乐理的人,所以他绝不止这一首歌唱的好听。他的琵琶弹得令人惊叹,技艺之外,更令人敬佩的是琵琶在手时他那与外边不沾边的风流倜傥。

这个世上英雄豪杰无数,但是真正能够卓尔不群的人却不多。因为就算是被世人称一声英雄,也可能和所有被称为英雄的人一样“普通”。而这种从骨子里散发着与众不同的人,不管他是个英雄还是狗熊,一定会让见过他的人牢牢记住。很显然,巨汉就是一个卓尔不群的人,光他的粗狂的外貌与细腻的声音,高超的琵琶技艺就会给人巨大的冲击感。就算他除此之外一无是处,见过的人也很难忘记这一桩奇人异事。

一曲终了,这巨汉道:“方小刀,你觉得我配成为你的知音吗?”

方小刀道:“不敢,你是一个让人高攀不起的知音。”说完,他抓起羊肉,很斯文的用袖子遮挡,送进了嘴里。

一个人在别人的气度之下做出改变,这是被征服的预兆。从这里看得出来,方小刀对他已经开始佩服了。他当然知道巨汉是谁,除了北漠无上宫的右使皮锦超之外,他的西行之路不会出现第二个如此气度的巨汉。

皮锦超笑道:“你可能自己都不清楚,你的武艺如今到底处于一个什么样的地位。但是我却知道,因为我要充分的了解你才能够对付你。”

方小刀道:“你好像多心了。”

皮锦超摇头道:“不,是你谦虚了。你北上的时候,胭儿侄女一直不敢解开你的穴道。可见就算是江楚也在,她也没把握完全控制你,你的武功已经让她不敢轻视了。而你在青龙殿的时候自创了一招威力极大的剑法,这时候便已经迈入了顶尖剑客的行列。而你能够刺杀老宫主成功,说明你的剑法又快有准,只要抢到了先机,甚至能够无视一个绝顶高手不自觉之间的防备。所以,你已经跻身当代武林的天才之列。我要对付你,自然要小心一些。”

方小刀道:“但是,你应该比单胭的武功还高出一筹。”

皮锦超道:“不敢,所有姓单的人都是疯子,而且是天才的疯子。她只是个小姑娘,但是早在她十五岁那年,无上宫能接下她一掌的人已经不足二十人。到现在,她的武功已经和四大殿主平齐。”

方小刀道:“那我可以坦然的告诉你,我没有把握接下她一掌。”方小刀可还没有忘记,第一次见单胭的时候那石破天惊的一掌,以及那神乎其技的“移山大法”。

皮锦超笑道:“那你知不知道,她的剑法其实也是一流。天星剑法号称大漠孤星,绝不是她为了好玩练一练而已。”

方小刀有点惊讶,原来单胭竟然还是个剑法高手,这一点让他完全没有想到。之前他知道单胭懂剑法,但是他认为那不过是触类旁通而已。现在看来,单胭从来没有见在方小刀面前展露剑法,其用意不言而喻。因为一个太强势的女人会让男人觉得疏远的。单胭论武功是罕遇敌手,论容貌风华绝代,就算是方小刀这样的人,也很容易自惭形秽。想到这里,方小刀更加觉得他实在对不起单胭的一片痴心。她把自己变成一个花痴,让方小刀毫不珍惜的接受着她的爱,甚至忘了她本来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女人。

皮锦超笑道:“你看,你的的确确是在怀念她。所以,你应该接受一个赝品,毕竟这个赝品已经很用心了。虽然,比起单胭来,这世间不是尘土的女子并不多。而且,你中原那位红颜知己,我实在并不了解,她模仿的肯定不像。”

方小刀看了看模仿单胭的那女子道:“你只学到了皮相,单胭是一个让人血脉膨胀但是绝不轻浮的女子。而你,却学的不伦不类,甚至可以用下流两个字来形容。”

皮锦超道:“你可得懂的知足啊,我那侄女可是天底下度一份的。这世上,也只有你才能感受到她妩媚中带着的温柔,其他的男人,只能感觉到普通蝎尾的狠毒。在她没长大的时候,宫中有人偷偷的给她一个外号,叫做美人蝎。后来随着她的长大,再也没有办法人敢背地里提起这个外号。这么说,你应该清楚,你征服了一个什么样的女人了。”

方小刀道:“我想右使你,不应该是来跟我讨论女人的吧!”

皮锦超道:“那是自然,不过你先得放下你背上的匣子。”

方小刀擦了擦手上的油道:“不用了,直接来吧!”

皮锦超惊讶道:“你应该看得出来,我为你准备的一切都是顶好的。难道你不想先享受一下吗,毕竟今日之后,可能你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方小刀道:“一个人如果要死,太多的享受只会让他更加留恋人世。”

皮锦超道:“但是如果你不放下来,我是不愿意对我们的宫主不敬的。”

方小刀很不在乎得将装着人头的盒子放在地上,拿起剑道:“现在,应该可以了吧。”

皮锦超放下了琵琶,用手为支撑撑起了身子,然后像一只蠢笨的大熊一样走了过来,然后抛下了方小刀,朝那盒子纳头便拜。拜了三下之后,皮锦超道:“来人,将宫主的首级捧着,地上太凉。如果一会我输了,还给方小刀。”

方小刀也没有做无意义得挣扎,由着他怎么做,都没有任何表示。

皮锦超从身上掏出来一只似乎故意锯短了手柄的狼牙棒,这狼牙棒也并不是很沉重,反而很精致。其实,他年轻的时候用的是六十多斤的狼牙棒,到了中年兵器才换。这并不意味着他年老了,力气没有以前那么大了。而是意味着,他已经对于兵器的重量不怎么重视了。即使他换了轻好几倍的狼牙棒,威力也没有变小,反而意味着他的武功越来越精到了。

方小刀习惯在用剑的时候手里只有剑,绝不会让剑鞘留在手里。除非,手里多余的不是剑鞘,而是无用刃那样的宝刀。

方小刀扔掉剑鞘的时候,意味着他开始出剑了。

皮锦超是圣衣一脉的中流砥柱,其武功自然不是方小刀能比的。刚一接手,方小刀就感觉到了他那巨大力量的压力。而且,他一点也不慢,纵然看起来像一座岿然不动的山峰,但是他的双手无疑是这座山峰上迅捷的两道疾风。真正和他动起手来就会发现,完全不用担心对方身躯庞大难以闪避,因为他的闪避非常特殊。他毫不在乎自己的形象,像肉球一样滚来滚去,闪避速度极快。

方小刀的夺路剑法可以说已经快到了极致,但是他很快就发现,他一开始以为速度是皮锦超的软肋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皮锦超的狼牙棒又快又力大,他从来不在乎使力太大难以转换招式,因为他的从发招的时候就解决了这个问题。他发招很有意思,力尽的地方一定是他发下一招的地方,从来没有错过。如果他的狼牙棒砸下来,他绝不会因为别人已经闪避而立刻费尽心机而收回来。他会再加几分力量,然后以手臂为轴绕一圈再打回来。再加上他庞大去小山的身躯滚来滚去,他的打法,堪称天下又一奇。

打到了这里,方小刀只剩下一招,这一招如果无效,那就再没有必要打下去了。于是,他用出了“生死契阔”来。

长剑似乎是从黄沙里得到了力量而不是从方小刀的身体之中,那种力量本质已经属于天地的力量。是用这一招重在剑意,必定要专心致志,但是运剑的是意而不是力,所以方小刀的动作看起来并不紧张,而是云淡风轻。

任何人形容这种以玄奥的剑意运用剑法的招式,都会觉得词穷。但是剑法的威力很乐观,人的意志夹裹着天地的力量,在大漠里像是一场小型的风暴。

皮锦超没有硬抗这一剑,而是在地上滚了十几圈,突然站起来,正好被长剑刺中咽喉。

方小刀握着剑的手开始局促不安,这一剑竟然像是中了金铁。

原来,这个叫做金甲神功,是皮锦超最被人羡慕的绝学。因为,他真的做到了刀枪不入。很多人要学也学不上,因为没有他那一身厚重的肥肉。他把自己天生的缺陷变成了最大的优势,将一身肥肉练成了金甲一样的防御法宝。

皮锦超看着方小刀的剑道:“果然,我的武艺不如你。”

方小刀收了剑道:“横练是高深的武学,只要我破不开你的横练,刺中和不刺中没什么区别,是你赢了。”

皮锦超点了点头道:“很不错,你能够承认这是一门高深的武学说明你很有见识。很多人看不起我,但是伤不了我还是被我杀了,我怎么能算是输呢!”

方小刀默然不语,好像活在武林中的每一个人,都能够说出一段生活的苦楚。但是,他认为一个人的经历,不应该作为评价一个人最重要的是因素。所以皮锦超那些被人欺凌,被人看不起的过往再怎么让人同情,也不能据此把他归结为一个好人。

方小刀正在等待皮锦超出手,这一次出手不仅是胜负,还要决出生死。而他的胜算,几乎是没有的。

于是,皮锦超举起了狼牙棒,盯着方小刀,仿佛是在考虑,到底该从哪里下手。突然笑道:“哈哈,来了。”说完,翻滚起来,激起一阵黄沙,将狼牙棒送了出来。

方小刀此刻最好是主动迎击,因为皮锦超的招式让人越是躲避越无处可避,威力也会越来越大。

突然,一把剑从天而降,带着剑鞘插进了黄沙里。持剑人蹲在长剑下面,使劲撑住。皮锦超如同一个沉重的石碾,与长剑相撞之后,竟然冲天而起。

这人眼见得手,回过头来向方小刀道:“快走。”然后,扑向那些人头的女子。

那女子惊慌失措,被她一剑将匣子挑了起来,然后立刻向外面逃离。

方小刀目瞪口呆,也不捡剑鞘,跟着这人向外跑。

二人在大漠里逃出十里地左右,那人先停下了马蹄道:“你真的是好大胆,竟然明知里面有猫腻,还非要进去。”

方小刀看了看她道:“玉堇姑娘,我实在好奇,你怎么会在北漠的地方救我。”其实,他更想问的是,你怎么从刀马川离开来的北漠。

玉堇道:“你就这样报答你的恩人么?”

方小刀摇头道:“不,我只是觉得,你如果能逃出来,那刀马川也不是一个铜墙铁壁。”

玉堇道:“刀马川当然是铜墙铁壁,但是如果铜墙铁壁上有一道门,大概要出来是没什么问题的。”

方小刀道:“哦,哪里来的门?”

玉堇道:“你觉得,如果玉薇和右使都在刀马川,我在哪里重要吗?”

方小刀一愣道:“他们又让你干什么?”

玉堇道:“你是在不是个安分的人,我当然是灭口的最佳人选。”

方小刀道:“我希望,你既然来了,就能够说实话。”

玉堇笑道:“我当然没有这个本事,而且刀马王没有必要杀人灭口。我来这里,是另外一个人的授意。”

方小刀道:“在刀马川,如果还有一个人能够明白这其中的事情,并且授意你来找我,只可能是折思玫。”

玉堇拍手道:“厉害,你说的不错,折大小姐说,她不希望你再回到刀马川。”

方小刀相信折思玫,因为她见到拿着圣物的方小刀都能够用换的方式拿走,一点都没有为难他。那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女人,方小刀也清楚自己的确不适合再回刀马川。

接下来的路十分顺畅,因为玉堇十分熟悉无上宫的人,总是能避开所有的机关陷阱。但是她一个阻止自己的人,却带着自己走进刀马川,这似乎有点奇怪。但是方小刀没有理会,而是一路跟着她,顺顺利利的走进了王庭。

再一次看到神庙里的将神像,方小刀在瞻仰古人的同时,心里多了一丝愤慨。他心想,如果秋野风在世,他不会像秋鼎一样的阴险狡诈吧!

女人通常很难理解男人崇拜英雄的情结,就像男人不理解女人为什么总是把是非和情义夹缠在一起。

玉堇看着方小刀的眼神,实在不明白他被刀马王威胁之后,为什么还能够在神像前露出如此肃穆的神色。而方小刀在瞻仰的同时也没有忘记,身边一直跟着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目的莫名其妙,做法也莫名其妙。

方小刀回头道:“我想,到了这里,你我便可以分离了。”

玉堇道:“分离,我们为什么不能一起做事呢?”

方小刀笑道:“如果你生为男人,便能够理解为什么一个男人不愿意在危险的时候带着一个女人。”

玉堇似乎很惊讶道:“难道你不觉得我是一个能帮助你的人吗?”

方小刀道:“你的确能帮我,但是一来的确危险,二来我还有一些私事要办。所以,我不会着急去送人头的。”

玉堇微微皱眉,按理来说,他现在最着急的事情莫过于救出单胭了。到底是什么事,能够让他把这件事都先放在一边呢!

但是,玉堇还是被方小刀说服了,目送方小刀离开,自己却有点不知道怎么做了。

方小刀离开之后进了一家客栈,走到一个偏僻的客房门口,没有敲门就推开走了进去。

屋内一人看到他之后,惊讶道:“啊,你怎么回来了?”

正文 第五十九章 事了南下

方小刀很相信一件事,宗航耀没有离开刀马川。他,应该就是那个秋章翼所说请而未必来的人。因为所有来的宾客,只有他才像可能不给刀马川面子的人。通常这种请来的贵客,是不会很快就离开了,宾主之间的关系,也肯定非比寻常。

方小刀道:“我本来就是个要回来的人。”

宗航耀无奈道:“你不该回来,因为你至今还是那个刺杀中原使者的刺客。”

方小刀拍了拍木匣道:“我真的做了一回刺客,而且还带回来一颗头颅。”

宗航耀皱眉道:“你刺杀了谁?”

方小刀道:“北漠无上宫,宫主单老魔。”

宗航耀大惊失色,从座椅上站了起来道:“什么,单老魔?”

方小刀道:“我知道你觉得这不可能,但是当他被九重离魂剑打成重伤的时候,我的剑能够很容易砍下他的头颅。”

宗航耀更加不会想到,这件事还会撤出一个绝迹江湖很久的人来。但是他不觉得方小刀说的是真的,因为方小刀不是这种人。

方小刀道:“当刀剑架在你的情人脖子上的时候,杀死她的至亲换她一条命,好像并不是不可行。”

宗航耀道:“但是你可以和她共同赴死,也不算失去情人。”

方小刀摇头道:“不,那还是要算的。如果你发现,你永远还不了情债的时候,就会想背下所有的罪。哪怕让她独活,也会舒服一些。”

宗航耀无奈的一声长叹道:“世间无可奈何的事情何其之多,你已经登峰造极了。”

方小刀道:“我想,前辈应该可以帮我一个忙。”

宗航耀道:“什么事?”

方小刀道:“准备两辆马车,等我从王宫出来,这两辆马车要立刻就能够出发,而且最好是刀马川最快的马车。然后,还要请求前辈,帮我送一个人。”

宗航耀道:“那你怎么办?”

方小刀道:“我不是个聪明人,能谋一时就不错了,多了不敢想。”

宗航耀道:“尽管我知道你很危险,但是我还是会照你说的去做。”

方小刀道:“上次分别的时候说,再见面必定共谋一醉,现在看来要推迟了。”

宗航耀道:“总会有机会的。”

方小刀点了点头,自己却不敢确定,到底有没有这个机会。

宗航耀从怀中摸出一块破布道:“我在中原使者被杀的地方,找到了几根鸟毛。”说完,递给了方小刀。

方小刀看了看这白色的羽毛,好奇道:“这,有什么奇特吗?”

宗航耀道:“这是鹞子头顶上的白毛,而实际上,我在消失的尸体上还看到过爪痕。”

方小刀皱眉道:“白头鹞子婆?”

宗航耀点了点头道:“事情已经复杂到了极致,中原的这位使者,其实是个地地道道的武夫。可是如果你去打听他的名号或者是查他的履历,就会发现他是个正宗的文弱书生。”

方小刀道:“这,不太可能吧!”

宗航耀道:“是,我也觉得不太可能,但是事实就是这样的。太过巧合的事情本来就难以置信,所以我们很难去怀疑他的身份。毕竟,胡使被白公子所杀已经是假冒了,中原使者如果再不是真的,这可就是一件极端巧合的事情了。”

方小刀道:“这么说来,这件事可真是复杂到了极致啊!”

宗航耀看了看木匣道:“你这颗假人头够不够逼真?”

方小刀一愣道:“你怎么会这么认为?”

宗航耀道:“以我对你的了解,你要是真的刺杀了单老魔,你可能没有脸面来见我。所以,我其实只是试探你罢了,并不能肯定。”

方小刀有点怀疑这个计谋的可行性了,宗航耀能猜到,刀马王似乎也能猜到。那自己,如何能够成功呢!

宗航耀道:“你不擅长伪装,当你拿着这样一颗价值连城的头颅时,不应该太过轻松。至少你杀死一个不该杀的人的时候,应该是沉重而悲哀的。”

方小刀恍然大悟,如果这里面的头颅是单老魔而不是宋克杰,他一定不会捧在怀里,不让任何人碰,也绝不离开自己半步。而且还会因为这颗人头想起单老魔,这肯定是一件十分沉重而悲哀的事情。

宗航耀继续道:“同样的一件事,我和刀马王想的角度是不一样的。我会从你的为人和品质角度去想,因为如果你真的做了,我会对你很失望。而刀马王,他是阴谋的主使者,一定会站在阴谋的角度去想。所以你的故事一定要漂亮,天衣无缝。”

方小刀道:“多谢前辈提醒。”

宗航耀说的是一个很朴素的道理,像他这样的人本质上和方小刀很像。所以他以自己的行事去度量方小刀的行事,所得到的结果便是真相。而刀马王是一个一生都在权谋之中的人,去猜测方小刀的作风,就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意思,有失偏颇。

方小刀的确不善于伪装,但是当怀中这颗人头关系到单胭的性命时,只需要将那种情绪流于表面,还是非常深沉的。他就怀着这种沉重的情绪,走进了王宫。他还记得宋克杰带自己走过的路,于是并不费力气得潜了进去。

来到门前,方小刀敲了敲门道:“方小刀依约而来,奉上北漠无上宫宫主之首。”

但是,门并没有打开,好像里面没有人听见一样。方小刀正想闯进去,突然身后一人道:“我等你很久了。我等到了你,但是王爷没等着。”

方小刀回头道:“老丁,你怎么在这里?”他认为丁渐良不应该知道这件事,所以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丁渐良道:“王爷听到无上宫大乱的消息之后,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下,然后就仙游了。”

方小刀很难理解秋鼎对于无上宫的仇恨,而且也没想到秋鼎竟然去世的这样快。

方小刀道:“我只关心一件事,我和她的交易,还算不算数。”

丁渐良道:“王爷如果在世,这个交易很难算数,因为他绝对不会留下一个仇人。但是如今,新的刀马王未必不能容忍。至于是不是能够放过你的红颜知己,这是一件说不准的事情。”

方小刀脸色阴晴不定道:“如果他放不了单胭,最好也杀了我,不然我一定会报这个仇。”

丁渐良道:“你别想的太多,现在你的的确确是自身难保了。你再一次进去刀马川,这已经是一件很不识好歹的事情,世子很难再放过你。”

方小刀道:“你们刀马川,让我很失望。我以为这是一个天底下战士最勇悍的地方,而且是个淳朴的地方。没想到这里的勾心斗角也不少,人和人之间也很凉薄。夫妻之间互相仇恨,兄弟之间相互倾轧。老丁你,可能是我在刀马川唯一的朋友,也是我最喜欢的人了。”

丁渐良道:“所以,你喜欢的这个人要帮你一个忙。”

方小刀道:“哦?”

丁渐良道:“我特别佩服你,可能是因为我是个一点也不洒脱的人。所以我不愿意你死或者活在痛苦之中,所以我去求了世子,让你和单胭离开刀马川。但是你要保证一件事,无上宫永远不会和刀马川为敌。”

方小刀摇头道:“很抱歉,我保证不了。我只能够保证,如果发生了冲突,我一定会尽力阻止,哪怕赔上我的性命。”

丁渐良无奈的长叹了一声道:“果然,我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然后,丁渐良继续道:“我只能帮你到这里,至于你怎么样才能够离开,这就要靠你们自己的本事了。”

方小刀道:“多谢!”

丁渐良道:“王爷去世的事情,你万万不可向任何人提起。”

方小刀郑重得点了点头。

世事总是会有意外,方小刀从没想过会这样顺利。但是,已经准备好的事情还是要做,为了以防万一。

是夜,方小刀终于见到了单胭,单胭的目光几乎要喷出火来。看来刀马王已经告诉了单胭事实真相,所以她一旦见到方小刀,就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

方小刀也没有急着解释,向一旁的丁渐良道:“老丁,自此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等到你杨威四野,杀推胡狼,我一定提着美酒,来刀马川为你庆贺。”

丁渐良道:“这一天,我会期待的。”

方小刀点了点头,向丁渐良抱拳行礼,然后上了一辆马车。

在丁渐良惊讶的目光之中,方小刀的马车竟然极速的离去。然而就在单胭追出去十步左右的时候,另外一辆马车上一道影子闪了出来,将单胭拉了上去,然后也跑了出去。

方小刀让车夫跑的很快,但是后来又不忍心连累他,让他离开自己驾车了。他跟坚决,因为这时候,宗航耀应该已经带着单胭离开了很远了。

却说宗航耀,他接到单胭之后,很快就扔了马车,然后带着单胭骑马逃离。期间,他还向单胭解开了误会。单胭半信半疑,但是也愿意跟着他离开。这就是方小刀的算计,不让人找到单胭,让她悄悄地离开刀马川。至于他自己,只能看运气了。

鹞子沟,方小刀看着森森白骨,有些对这个从没有见面的老婆子生出了恨意。他之所以来鹞子沟,是因为后面的人穷追不舍,与其逃不掉,不如找点其他事情做。比如,洗清自己杀害中原使者的冤屈。

方小刀顺着那山沟爬了上去,却没有看到一只鹞子。甚至,连一个人影都没看见。崖上甚为广阔,地势起伏波折,在秋风下有一丝阴森。

在各处走了一遍始终未见人影,也未见鹞子。方小刀心想,不如在此等候,到时候反而能让对方措手不及。

谁知,方小刀这一等居然过了半个月,这白头鹞子婆始终不见人影。每日勤练武艺,但是精进了一些。但是事已至此却没有等下去的必要了。

临近刀马川的有两个家族,一个是巴家,一个是折家。巴家长期以来与折家不和,而且在所有人看来是最可能反刀马王的人。

方小刀离开之后,在巴家和折家之间经过,突然想起了西南的事情。西南的戎族一旦开始进攻,必定内部阴谋家要开始策应。但是这最可能造反的巴家和折家如此临近,只怕妄动兵马反而被折家乘虚而入。所以这样一想,好像巴家不是元凶。但是如果不是巴家,那又会是谁呢,胡家么?胡千章那个人鲁莽,而且隐约以巴家为首,他怎么会成为这个主使者呢!方小刀认为不可能是胡千章,因为他见过胡千章,在祭祀的时候就发现胡千章似乎以巴东延为马首。

这些事情和方小刀毫无关系,但是无所事事的时候他还是喜欢想一下的。

正走动时,方小刀突然听见了一阵喊杀声,好奇之下就想去看一看。原来是巴家和折家打了起来,声势颇大。折家堡兵马和巴家不分上下,但是折家占据了险要的地形,他们的堡子,是易守难攻的要塞。所以巴家主动攻击折家堡是一件很不明智的事情,然而现在,巴家的确是在主动出击。

堡子坚实的墙壁是很难攻破的,而折家堡的人,却以弓箭木石击打,导致巴家刀马难以近前。而且,最让巴家无可奈何的是,折家堡不是一个堡子。所以,他们只能够徐徐图之,如果分兵攻打,那样可能连一座堡子都打不下来。所以,巴东延也发起狠来,命令所有兵马一起去攻打同一个堡子。这个方法果然有效,巴家已经连续攻下了十几个小堡子,很快就能够逼近折家最大的堡子了。

方小刀看着眼前的战斗,突然觉得巴东延要攻灭折家,这就好像是主使西南之事的人了。因为他如果灭了折家,就不会有后顾之忧了。

这座堡子已经快支撑不住了,至少方小刀能看得出来这堡子的防备已经左右支拙了。就在满以为巴家要取得胜利的时候,突然战局又发生了变化。

从远处传来了隆隆的马蹄声,大地似乎也颤抖了起来。一股烟尘起处,一队人马杀到。而为首的人,方小刀居然认识,因为他是胡千章。

胡千章应该是来支援巴东延的吧,方小刀这样想着,而巴家也认为是这样。但是,在两军相接的地方,异变陡生。

巴家连同巴东延在内都是沾沾自喜,自然不会防备胡千章。谁知胡千章率领刀马突下杀手,杀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这已经对于巴家很危险了,岂知这并不是结束,因为折家的刀马也冲出了堡子。他们人数不多,但是人人悍勇异常。就在巴东延决定占据折家堡子自保的时候,突然从折家堡子飞出来一群白头鹞子。这些鹞子极为凶残,一飞出来立刻在巴家人上空进行攻击。胡千章就好像早知道会这样,让自家刀马在冲散一部分巴家刀马之后对巴家进行了合围。

战场上飘着一种呜呜的乐曲,指挥着这群白头鹞子,声音很难听,就像是哭泣一样。这些鹞子,比方小刀那天看到的不知道多了多少倍。

突然之间,这些鹞子随着乐曲的停止飞了回去。巴家人松了一口气,开始准备突围。但是,胡千章的刀马,却是乘着白头鹞子为祸的时候准备好了应对。巴家人进退不得,一时间被打的落花流水。

巴东延一世枭雄,根本没有想到会有今天这样的场景。胡千章这个叛徒,似乎早就和折家勾结在一起了。回想一下,自己的秘密胡千章都知道,那折家岂能不知道。这样一想,自己居然一直是一个跳梁小丑,被人家耍的团团转。

方小刀此刻的惊讶不亚于巴东延,胡千章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仗义出手的人。最大的可能是,折家给了他某种好处。

这种一边倒的战争其实没什么看头,唯一令人奇怪的是,折家的兵马似乎太少了一些。不然,以巴家连续攻击的疲惫之卒,是招架不了两支刀马骑兵一回冲锋的。事情的蹊跷还不止这一点,还有白头鹞子为什么会在折家,这更加耐人寻味。方小刀和丁渐良去折家堡的时候,折家公子折声正可谓是大义凛然,表示愿意相助功灭鹞子沟。可结果呢,转眼间和白头鹞子同仇敌忾。

这个刀马川,让方小刀很失望。他以为刀马川处处皆豪杰,却没想到步步阴谋诡计。

目睹了整场战役以巴家战败,巴东延被俘结束之后。方小刀决定离开刀马川,远离这个是非之地。既然不甘心就此隐退江湖,那就南下去报仇,如果此刻去见了单胭,他就该考虑到底怎么样才能够离开了。显然他不愿意做这种抉择,那就选择不告而别吧!

向南走了数日,眼见群山巍峨,便是西南地界了。方小刀只想南归,所以所到之处乱象纷纷他也没有理会过。

这天,方小刀有些渴了,眼见前面一户人家,便上前去讨要水喝。开门的是一个年轻妇人,手里抱着一个不到两岁的孩子。

方小刀行礼道:“大嫂,在下路过此地,可否讨一碗水喝呀!”

这妇人看方小刀背着长剑,体格健壮,不由得有了一些防备。于是道:“你在此等着,我去给你拿水来。”回身她却把门关上了。

再回来时,这妇人拿了一个颇大的瓦罐,还有一只碗。给方小刀倒了一碗水,竟然还是热乎的。方小刀很感激她,因为她纵然带着几分戒备,却还能给他热水喝,没有拿一碗凉水打发了。

方小刀喝了一碗水,看了看门里面的场景,结果被这妇人用身子挡住了。

方小刀低声道:“需要我帮忙吗?”

这妇人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需要。

方小刀能够理解她,有时候被人欺负一下也无所谓,忍一忍总能过去。可如果方小刀今天帮了忙,他也帮不了一辈子,等离开之后会被人变本加厉的报复。

方小刀又喝了一碗水,道了谢就准备离开。刚走了不远,突然有一队骑兵奔驰而来,看方向竟然是直向那妇人家里而去。方小刀自然是要跟上去看看了,万一发生什么事情,也好帮忙啊!

再回到门口,方小刀看见这些骑兵立刻堵住了门口,然后向里面叫道:“白云逍,快滚出来。”

方小刀一愣,莫非里面竟然藏着白云逍,自己刚才那一眼没能看见么!

正文 第六十章 消失的三年

就在方小刀惊诧的时候,这几个人破门而入,与院中众人动起手来。

方小刀跟了过去,伏在门外向里面看,只见院子里本来吃吃喝喝的汉子已经和这些人动起手来。双方各有十几个人,动起手来一时难以分出胜负。而那个妇人,抱着孩子在一旁冷眼旁观,实在是战局之中一道令人意想不到的风景。

院子里的一方,似乎是刀马川的人,可奇怪的是刚才冲进去的也是刀马川的人。刀马川自己人打自己人并不稀奇,但是喊着白云逍的名字去打自己人,这可就有些难以理解了。

两方人越大越觉得不对劲,于是很快停了下来,面面相觑,实在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方小刀看了看那抱着孩子的妇人,然后走了进去。两方见有人来,立刻戒备。

方小刀道:“诸位刀马川的英雄,我看是打水冲了龙王庙。既然是个误会,你们还不赶紧走。”

内中一人似乎认出了方小刀,不动声色道:“既然是这样,大家也不要打扰别人了,我们这就走吧!”

众人只觉事情透着古怪,但是这人频频使眼色,也觉得方小刀可能惹不起,于是一起走了出去。出门之后,立刻变成了逃跑。

方小刀看了看那妇人,那妇人也看了看他道:“多谢少侠。”

方小刀道:“不必客气,只是想请教一下,白公子到底在哪里?”

那妇人一愣道:“什么白公子,我不知道?”

方小刀道:“在下方小刀,曾经与白公子有过一面之缘,还请不要视我为仇敌。”

这时,后面一人道:“请方少侠进来。”

方小刀听得这是白云逍的声音,却也没有立刻就进去。

这妇人向方小刀道:“既然是朋友,方少侠请进吧!”

方小刀走了进去,却见白云逍躺在床上,看起来重伤并未好转。

方小刀道:“白公子,你怎么竟在此地?”

白云逍苦笑道:“本来没有大碍,我一路南下到了这里,谁承想我竟然两次载倒在同一个人手中了。”

方小刀怀疑,对白云逍下手的可能是刀马王的人,因为那正是刀马王逼迫自己的时候。所以有些好奇道:“两次,是什么人?”

白云逍道:“第一次我没看见他的脸,也不知道他是谁。不过第二次,我知道他是谁了,说起这个人,你可能会大吃一惊。因为他,是折家的第一高手,折中阳。”

方小刀道:“啊,折中阳为何会对你出手?”

白云逍道:“正因为百思不得其解而我又身负重伤,所以才和拙荆玩弄了这么个把戏。这帮刀马川的汉子实在是粗人,也未曾怀疑我们不是平常人家。”原来,白云逍是无可奈何之下,与夫人吴蔷扮做了普通百姓。结果,今日被一群不速之客打扰。无奈之下之后替他们准备吃喝,只盼着他们能够赶紧离开。没想到却遇到了这么一桩事情,差点败露。

方小刀道:“那,你可知道西南的戎族军队现在何方?”

白云逍道:“已经进入刀马川了,但是在哪里却不得而知。”

方小刀想了一会,突然道:“不好,是折家。”

白云逍道:“什么折家?”

方小刀道:“是折家勾结了戎族,他们这会,恐怕已经合兵一处,向王庭进发了。”

白云逍倒吸一口凉气,他不担心刀马川。而是在此之后,西南必定失去刀马川的庇护,他的家园,将会被戎族为祸。

吴蔷道:“折家怎么可能造秋家的反呢?”

方小刀道:“尽管很难相信,但是折中阳对白公子两次出手就已经解释不通了。而且我一路上,还碰见了巴家和折家打仗。奇怪的是,胡千章带着胡家的人驰援折家,并且生擒了巴东延。但即使是这样,折家刀马始终是很少。存亡之际宁可相信盟友而不自己出兵,这意味着什么呢?”

白云逍恍然大悟道:“意味着他们有更重要的是情去做,能够值得冒老巢被人多有的险的事情,恐怕也只有造反了。”

方小刀点了点头道:“宗前辈在中原使者被杀的地方找到了几根鹞子的羽毛,而白头鹞子婆,我也在折家军中看见过。”

白云逍再不怀疑,立刻陷入了深深的担忧之中。

吴蔷道:“不知道刀马王那边,可有准备?”

白云逍道:“知道是肯定知道的,但是他可能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是折家做了这件事。”

吴蔷道:“这有区别吗?”

白云逍道:“折家堡进攻王庭,骑兵只需要两天时间就能够到达,秋章翼防不胜防。而且,他可能还会认为,折家是自己的助力。”

方小刀道:“此时此刻,只怕已经晚了吧!”

白云逍道:“只怕已经来不及了。”说完,勉力从床上坐起来道:“得赶紧回家去,无力阻挡也要早做打算。”

方小刀道:“那我,便和两位同行吧,我也要回去了。”

于是,方小刀跟着白家夫妇二人,一路向西南而去。不日便到达了西南,和戎族接壤的地方。

白家在西南已经经营上百年,势力非同凡响。庄园连绵,其间风景如画。

方小刀只呆了数日便离开了,本来以为他会南下报仇。谁知道从此往后的三年,没有一个人见过方小刀,就像他这个人已经从世上消失了一样。

小剑山的苏若瑶去了一趟北漠之后回来便再也没有离开过小剑山。单胭日日夜夜恨着方小刀,恨不得生食其肉,但是就是找不着方小刀人到底去了哪里。就连宗航耀,在方小刀失踪之后也没有找到任何的蛛丝马迹。

而方小刀在三年之后,出现在了花禾镇的藤山之上。

祭拜了秦不归之后,方小刀默默得抚摸自己的胡须,三年之后,他的胡须再不是稚嫩的绒毛了。而大仇,却还是没能报。他不得不感慨造化弄人,如果没有这三年,他就算没能报仇,也该和仇人决一死战了吧!

他从墓碑前起身,似乎是贪婪得用目光注视这里的一切。这是个很熟悉的地方,以前他很喜欢上藤山来的。走了一会,突然又看到了一个坟墓。这座坟墓没有名字,上面只写着“奇侠已逝,英雄不归”。

方小刀皱了皱眉,这墓碑,到底是什么意思。看这坟墓,应该和那边的坟墓是差不多的时间。但是在花禾镇,还有人是奇侠,配称英雄吗?而且,还有不归两个字。这不得不让人料想,这坟墓会不会和秦不归有关系。

方小刀走了过去,抚摸着墓碑,突然在墓碑的下面靠近地面的地方发现了一行歪歪扭扭的蝇头小字,“孙方小刀立”。这字很轻,也很小,和上面的八个字很明显不是出于同一人之手。

方小刀骇然,莫非这才是叶慈悲当年立下的墓碑,那和自己的墓碑在一起的,是掩人耳目的么!方小刀越想越觉得愧疚,不禁在墓前留下了几滴眼泪。

花禾镇的石桥下,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乞丐婆子。她年纪好像并不大,但是脸已经好多年没有见过水的样子,全身穿着冰冷黝黑的衣服,甚至已经看不清她到底是什么长相。

方小刀从石桥上走了过来,看到了一个担着担子卖梨的老头。走过去道:“老丈,买你两个梨。”说完拿出一个铜板放在扁担上。

老丈低着头,给了方小刀两个梨,默不作声得收了钱。方小刀无奈,这老丈竟然也不关心钱到底是多了还是少了,两个梨一个铜板,不论大小斤两,哪有这般买卖法。

方小刀回过头咬了一口,就看到了桥下的乞丐婆子。他本质上还是个善良的人,总是看到别人的不幸便生出同情。于是他走了过去,将一个梨和几个钱放在她那只破碗里面。刚要站起来,却看见这乞丐婆子的眼睛里,闪烁着泪花。方小刀笑道:“我请你吃,我却要问你一个问题。”

那乞丐婆子突然低下头,抱着那只梨使劲的啃。

方小刀道:“你知不知道,镇子上以前有一家姓秋的大户人家,可有人回来过?”

乞丐婆子恍若未闻,继续啃着那只梨。

方小刀也没有再问,吃着那梨,又回了藤山去却不是回家。

上了藤山不远,方小刀见没有一个人在周围,于是停了下来道:“你是自己出来,还是我拉你出来?”

话音刚落,一个穿着和桥头买梨的老头一模一样衣服的老头走了出来,唯一不同的是,他长得是秋凤岚的脸。

秋凤岚道:“方小刀,你可算是回来了,你不出来我总是夜不能寐啊!”

方小刀道:“你也太心急了,你应该知道我绝不会放过你。”

秋凤岚道:“鹿死谁手那还很难说,在断魂谷的时候,你是被人救了,可不是你自己有那个本事。”

方小刀笑道:“是,可是老天总是帮我。不仅让我活了下来,还用了三年的时间逐渐自己的剑法,终于我今天又来找你了。”

秋凤岚道:“但是你怎么会认出我,还故意把我往这里引。”

方小刀道:“因为一双眼睛。我记得那天我被你捉住的时候,我也见过那双眼睛,而且也流着泪水。”

秋凤岚恍然道:“原来,是这个死丫头坏我好事。”

方小刀道:“所以我想,她既然在花禾镇,你可能也在花禾镇。而且,你绝对不会放过我,可能会在一个地方等着我来。”

秋凤岚道:“是,但是你识破了还是要死。因为你根本就不懂,什么叫做忍辱负重。”

方小刀道:“你也不懂,什么叫因果报应。”

秋凤岚道:“你还是少说废话吧!”说完,从衣服里面掏出了他那条诡异的铁鞭。

两个仇人见面,除了动手好像也没什么要做的事情了。于是,方小刀也拔出了蒹葭。

三年时间让一个人脱胎换骨很难,但是让一个人武功进步却可能会很大,尤其是方小刀这样的人。这三年的时间,他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武功上,尽管是被人强迫的,但是进步之大,让他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他认为,自己至少要三十年才有可能触碰到秦不归那样的境界,但是没想到用了三年时间,他已经能够达到秦不归五成的本领。要知道,秦不归那样的绝代高手,五成本领就已经是江湖上顶尖的高手了。三年前,他在武林中拼的是年纪而非武功。因为他的武功较很多高手差距还好大,但是年纪轻,前途无量。而三年后,他自问已经不惧怕那些一流的高手了。

方小刀和秋凤岚之间,注定会有一场恶战。因为方小刀从断魂谷与秋凤岚的交手中发现,那时候的他,和秋凤岚之间差距很远,要不是剑法精妙,可能都不是对方赤手空拳之敌。

刚一交手,秋凤岚就发现方小刀今非昔比,三年的时间他竟然神武经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在功力上已经不输于自己。他和方小刀的不同是,他惜命。他不仅能忍辱负重,还能苟且偷生。而方小刀为秦不归报仇,那是可以拼上自己的性命的。

夺路剑法有六剑技,分别是“出剑,试剑,喂剑,盛剑,离剑,收剑”。以前方小刀用出来是一个徐徐图之的过程,而此时此刻,方小刀用出来却完全融合到了剑招里面。使出来之后,不会让人感觉到六剑技的存在,但是每一个动作,都可能是六剑技其中之一。

这三年时间,方小刀是被一个人强迫习武了。而这个人,方小刀压根就不认识他。但是方小刀也没有办法脱困,因为他的武功出神入化,让他觉得甚至不在秦不归之下。天下间奇人异士极多,但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方小刀,实在也让方小刀自己不得其解。

秋凤岚眼见方小刀如今武功不在自己之下,明白这时候如果再不杀方小刀,恐怕日后就更加没有机会了。

秋凤岚眼见很难胜出,突然笑道:“你还记得,那日禅院之外,救你的人吗?”

方小刀没有理会,继续出招,反而让秋凤岚手忙脚乱起来。秋凤岚继续道:“那是我那个不争气的女儿,救了你这条狗命。”

方小刀猛然一愣,手上动作慢了下来,突然想起了人生第一个喜欢上的姑娘,心里还是有些暗恨。但是她救了自己,为什么呢,不是应该是仇人么!

秋凤岚乘机一鞭扫了过来,方小刀如梦初醒,向后闪避,结果肩膀被他铁鞭上的倒钩划出一道口子。

方小刀似乎不知道疼痛,突然一招“凤翔龙游”使了出来。这还是夺路剑法,只是比较深奥,三年前的他难以发挥其威力。此时此刻,夺路剑法之中的任何一招在他手里都已经威力不同于往日。尤其是融汇以意运剑的法门之后,他能把每一招打出当年“生死契阔”的意思来。

就在此时,突然一支长剑飞了过来,飞向了秋凤岚的后背心。秋凤岚本来已经快被方小刀这一招“凤翔龙游”打得进入绝境了,这时候无异于雪上加霜。但是一个人,就算是明知必死,那也是要做出最后的挣扎的。于是,他向前推出铁鞭,弓下了腰。

方小刀眼见就要成功,没想到秋凤岚身上穿了宝甲,这长剑从他背上居然滑了过来,刺向了方小刀。

方小刀只能用二指去夹这口剑,结果一分心,秋凤岚滴溜溜打个转,竟然逃跑了。

这时,从对面的树丛里面跳出来一个婀娜的女子,就要去追秋凤岚。

方小刀叫道:“别追了,回来。”

那女子收住脚步道:“好不容易能杀了他,干嘛放走他。”

方小刀道:“我放他一次,偿还他女儿的救命之恩。就算是我不孝,也不能欠别人一个大恩不还。”

那女子点了点头,沉默不语。

方小刀看了看夹在手中的长剑道:“三年多不见,你这份礼物真够情义呀!”

原来,这女子竟然是当年的小莺。一个小丫头,如今也变成了大姑娘了。出落得非常漂亮,但是方小刀还不至于认不出来。

小莺自然看得出来,刚才要不是自己多此一举,方小刀定能重伤秋凤岚。那时候,他可不会有逃跑的力气了。于是,小莺脸一红道:“这,我也是无心之过呀!”其实,要不是她这么一个无心之过,方小刀可能真的不知道今天杀不杀秋凤岚了。现在也好,放过他一次再杀,算是报答秋果相救之恩吧!

等方小刀和小莺下了藤山,石桥下的乞丐婆已经不见了踪影。方小刀向那里看了一眼,自己都说不清楚未能坦诚相见到底是遗憾还是幸运。

小莺看了看方小刀道:“我早就发现秋凤岚图谋不轨了。他每天看着自己的女儿如同一个疯婆子,他从来不管不顾。但是他每天都会盯着她,因为他觉得自己的女儿或许能够把你引出来。”

方小刀道:“他真的不该这样认为。”

小莺笑道:“其实,秋小姐之所以在这石桥下面,是因为她以为你一定会回来。而回到花禾镇,你肯定会从这座石桥上面经过的。她根本就不知道,她的父亲竟然会一直盯着她。”

方小刀心烦意乱,摇了摇头道:“这件事,以后就不要再说了。”

小莺自然知道他心里不好受,也没有再揭他的伤疤。

方小刀带着小莺回到了故居,一住就是半个月。半月里除了练武之外,把家里的家具,门窗都换了一遍。他是热土难离,但是小莺却觉得气闷,越来越不舒服了。方小刀知道小莺一定是为了自己才回来花禾镇,所以现在小莺提出任何不太过分的要求,他都会答应的。

而这三年间的变化,他几乎是一无所知的。不知道中原武林的巨变,也不知道北漠那里到底如何了,更加不知道刀马川那场夺权大战的结果。

有人说,方小刀错过了江湖中极为精彩的三年。但是事实上,如果没有这三年的专心习武,他能不能够活着都是个未知数。况且,没有这三年,他的武功不会精进这么快。所以,他在风起云涌之中突然消失的三年,其实是他崛起于武林的坚实基础。

正文 第六十一章 往生重现

以前方小刀觉得清闲的日子实在无趣。但是如今一进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院子,躺在曾经温暖的床铺上,他有种在此过完余生的冲动。好在这种冲动的火苗,很快就被小莺给掐灭了。

小莺从外面走了进来,把一壶酒和一只肥鸡放了下来,然后闷闷不乐的走了出去。平日里,买回来东西两个人是要一起吃的。方小刀立刻觉得应该追出去问问,因为这种时候要是还无动于衷,那可真是个榆木脑袋的男人了。

方小刀追了出去道:“好妹妹,你这是怎么了呀?”

小莺道:“非亲非故的,你可别瞎叫,好妹妹也轮不到我。”

方小刀道:“怎么了你,是不是家里待着实在无聊啊!”

小莺道:“哟,你还知道无聊呢,我看你自得其乐,恨不得开一个木匠铺了。”

方小刀想了一下道:“也有过这个想法。就是怕我这手艺扔下时间太长了,生意可能不会太好。”

小莺瞪大了眼睛道:“说说就算了,你还真当木匠啊!”

尽管方小刀认为当木匠挺好的,但还是很识趣道:“没有,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明天我们就走吧,我现在好像该出一趟远门了。”

小莺道:“小剑山还是北漠呀?”

方小刀看了看小莺道:“去不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知道她们好就行了。而且,我好像应该先去找叶慈悲。早就听说他开了一个新的门派,接纳了魔门余孽,以他的脾性,我怕他走邪路。”

小莺道:“邪不邪我不知道,狠是足够狠了。叶慈悲这个人全无慈悲之心,武林中敢得罪他的人可不多。而且,他还给自己的门派起了个莫名其妙的名字,叫做无禅宗。你说,他这什么意思,是要和这天下人人敬仰的禅宗过不去吗?”

方小刀想了一会,摇头道:“你可以讲无禅宗的无字,理解为勿或者毋。他是个佛门弟子,而且以慈悲为名,所以他的心里必定还有禅。只是他的师父枯藤禅师惨死,所以心里一直认为慈悲无用。所以他的无禅宗,其实意思是慈悲勿用。人心可以向禅,可以慈悲,但是做事不能处处留情,甚至要残忍。这应该才是他的本意。”

小莺有点惊讶道:“你好厉害,家母也曾这么说过。”

方小刀没见过公孙菽,期间发生的事情也是无从得知。但是他老觉得,这位公孙家的女侠,应该是个非常了不起的女人。

第二天,安步当车的两个人离开了花禾镇。明明可以骑马或者乘车,那样会快一些,但是偏偏不那样做。人总是在浪费光阴中希望岁月慢一些,那些看起来并非正事的事更有趣味,去往目的地的路最让人留恋。如方小刀,经过三年远离武林纷争之后,有了一种惫懒。这种惫懒源自于他对于世事纷扰的敬而远之,所以明明心急也会拖延。拖延去见苏若瑶,拖延去北漠。

所谓的冤家路窄,大概就是不该遇见的人老是不期而遇。孙彦这辈子最不想见的人里面,李雪珍绝对排名前三。之所以如此,孙彦是有过一段惨痛的记忆的。他是个骄傲的人,而且不是个只懂骄傲没什么本钱的人。他是用疯狂挑战各门各派的优秀弟子出名的,最近他又走了一回老路,挑战了十几家门派的高手。于是,他越来越不被人待见了。

一个不被人待见的人,可能自己压根就没有想着交友满天下。但是结下这种比小人还可怕的仇人,绝对是孙彦悔恨终生的事情。

孙彦新近打败了东山三子中的董少泳,由此风头达到了巅峰。他这个巅峰虽然并不值得寂寞,但是心里一高兴,喝酒还是要的。于是三两杯淡酒下肚之后,就看见了李雪珍。

在孙彦眼中,李雪珍应该称之为妖女一类,所以他一看见就想跑。武林中人认为能让孙彦望风而逃的人应该还没有,但是实际上还不止一个人,而是两个。一个是李雪珍,一个是李雪珍的姐妹何悦兰。何悦兰和李雪珍这两个名字,听起来并不出尘脱俗,但是这在无花宫已经是难得的好名字了。因为在她们的名字里,最广泛的就是花花草草。如果这两个名字俗气,那无花宫宫主聂花雨算是俗得非常地道了。

李雪珍和何悦兰两个人在客栈里面刚刚打开门,在外面吃饭喝酒的孙彦敏锐得站了起来,拿起长剑就走。

这时,门外一个女声道:“方大哥,你能不能不每一天都喝酒啊?”

一个男的回道:“能,只要你身上的钱花光,我们买不起酒那就行了。”

孙彦听到这个声音,神色微微一变,正好和进门的两人擦肩而过。然后转头看了一眼,匆匆出门。

方小刀皱了皱眉头,扔下了小莺奔出来道:“孙兄,一别经年,何故慌张?”他认为,孙彦不可能没有认出自己,所以他应该是匆忙离去。

孙彦更不打话,伸出手反手一勾继续向前走。方小刀回身向追出来的小莺道:“你先进去等我,我会个朋友,立马回来。”

方小刀跟着孙彦走了一阵,走到山下一条小河旁边停了下来。

孙彦回头道:“方少侠,你我可得有三年多没见了吧?”

方小刀点了点头道:“因为一些事情,这三年我未能回来。”回来这个词让方小刀自己也说不清楚,到底是自己对武林有一种归属感,还是只是说回到曾经来过的地方。

孙彦道:“实在是有些抱歉,刚才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

方小刀道:“你孙兄是出了名的天不怕地不怕,今天我看好像有些慌张啊!”

孙彦无奈道:“你还记得,三年前断魂谷口我跟你说过的那件事吗?但是,你还说了一句话,叫做百花无正果。”

方小刀记性极好,立刻想起当时孙彦说自己得罪无花宫一位姑娘之后,被人追了三天三夜。记得当时,孙彦闪烁其词,就是不肯说出到底是谁把他弄得那般狼狈。

方小刀道:“难道那个追了孙兄三天三夜的人也在客栈之中么?”

孙彦点了点头。

方小刀道:“在下倒不敢说有多武功了得,但是合你我二人之力,总该能打发这仇人吧!”

孙彦道:“那倒不用,只是一些小误会罢了,算不上什么仇人。”

既然不是仇人,方小刀也只好作罢,二人说了一会,约定在河清派再会。

方小刀回到客栈里,却看见小莺和两个女子相谈甚欢,坐着同一张桌子。

方小刀走了过去,这两个女子中,年纪稍长的率先看见方小刀,然后用手肘捅了一下另外一个。然后,两个人一起站了起来,好像害怕,又好像不是。

这很符合武林中武功不甚高的人对方小刀的印象。他们眼里,方小刀在断魂谷公然与各大派相抗衡,应该是一个匪类。毕竟人以群分,物以类聚。但是方小刀的朋友却都是武林中风评极好的人物。所以,他似乎两边都是又两边都靠不上。最后,只能把方小刀归结到正邪不分的那种人里面去。而这种人最有名的就是秦不归,正好让人觉得什么样的师父就教什么样的徒弟。

小莺一时不知道她们为何站起来,回头见了方小刀好奇道:“你们,难道认识吗?”

方小刀笑道:“正要请教呢,我可不记得认识过这样两位漂亮的朋友。”

小莺见她二人不说话,解释道:“这是无花宫的两位姐姐。”

方小刀恍然道:“那两位一定三年之前参加了断魂谷的那场大战咯!”事实上,方小刀和无花宫的交集也只有那一次。方小刀没去计较对方为什么见了自己会这样戒备,因为他在想,无花宫的人既然在这里,那当年追孙彦三天三夜的家伙在哪?

小莺道:“两位姐姐,方大哥人很好的,你们可莫怕他。”

人家就算真的怕了,就这么说出来也是有些不给面子了。而且在江湖上混的都有一个通病,就算是真怕了,也不能让人看出来。所以小莺一说出来,她们必须得表现出自己并没有害怕。所以,小莺后半句话比请她们坐下顶用多了。

方小刀等他们坐下来之后,也慢慢的坐下来,仔细的打量了一下这两人道:“当年陆寒廷陆大侠带领大家去攻打断魂谷的一线天,当时不知是哪位站在了第二排的最右边呢?”

李雪珍和何悦兰面面相觑,时隔三年,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为何会被一个只是见过的人提起,而且还如此详细。

李雪珍道:“已经三年了,这种事情我们也已经不记得了。”

方小刀笑道:“当年也不过是见了一个背影罢了,但总觉得她出尘脱俗,实在是世间少有的女子,所以能够至今不忘。倒是让两位笑话了。”

方小刀自然没有那么滥情,但是他恰好没忘记孙彦当年说过的话。于是故意说出这番话来,其目的只是想知道到底孙彦得罪的是无花宫的哪个女子。

不想说出这句话来,何悦兰面颊有点红晕,好似已经信以为真了。

小莺可不大乐意了,狠狠地瞪了方小刀一眼道:“你彼时还有心思看美人?”

方小刀没有理会她,盯着何悦兰道:“这位姑娘,未请教尊姓大名啊?”

李雪珍抢先道:“我看这事是个误会,当年的事情谁都不记得,不过一定不是师妹,我和她向来形影不离的。”

方小刀看了看李雪珍,她皮肤黑一些,嘴唇很薄,貌似有些刻薄。她本来也极美的,但是总觉得她不太好相处。

方小刀笑道:“说起来也简单,只要我再一次见到那个背影,定然不会认错的。不过我也不好无礼得请两位姑娘转身过去,让我验明正身的。”

小莺实在好奇,方小刀十分反常,不仅出言调戏,而且还胡说八道。哪有人把背影记得如此深刻,甚至以背影辨人。

何悦兰道:“方少侠说笑了,一个背影而已,不值得记这么久的。”

方小刀点了点头,他几乎能够确定,孙彦得罪过的人就是何悦兰。只是何悦兰性格乖巧,看起来李雪珍更像不依不饶的人。

小莺闷闷不乐;方小刀心怀鬼胎;另外两个忐忑不安。所以,这顿饭大家凑在一起谁都没能痛快,而且还耽误了最近方小刀的每餐一壶酒。

等吃完以后,二人匆匆的告辞,然后向客栈里面走进去。只是起身的时候,李雪珍似乎无意而迅速得挡在了何悦兰的身后,然后一路始终遮挡着。

小莺见方小刀还在盯着她们看,突然一拍桌子道:“人都走了,还没看够呢?”

方小刀回头看了看头顶能顶住自己下巴的小莺道:“在我回来之前,你有没有看见其他人。比如说,你觉得他武功不错的男人?”

小莺摇头道:“那这个男人如何才能算可疑?”

方小刀道:“对这两个女人很上心,尤其是那个不喜欢说话的。”

小莺郑重的点头道:“看见了,岂止可疑,简直可恨。”

方小刀看到她别有深意得眼神,就知道她这是在影射自己,看来她的确没见过。

方小刀也没有因为这件事刻意得逗留,吃完饭就和小莺继续上路了。只是很不巧,第二天突然下起了大雨,两个人谁都不着急,所以停留下来。

方小刀靠着窗户,拿着一壶酒。突然想起了一种清凉甘甜的饮品,装在瓦罐里;那主人笑着说,她在里面加了蜂蜜。可以肯定,酒不会是甜的,入喉还会有一股辛辣。所以,他突然想尝一尝蜂蜜的味道了。

他翻身起来,从楼梯上一跃而下,端正的站在发呆的老板娘眼前道:“老板娘,你们家有蜂蜜吗?”

老板娘还在为方小刀刚才惊艳的身手而发蒙。她每天过着丰衣足食的生活,每一天都波澜不惊。在客栈里听了很多侠客的故事,也听了很多感人至深的才子佳人的故事。所以,她对于苦闷的生活有一种排斥感,总是会有很多遐思。

方小刀敲了敲桌子道:“老板娘,蜂蜜有没有?”

老板娘摇了摇头,像这样风流俊逸的侠客怎么能喝蜂蜜这种稚童喜欢的东西呢!他认为,方小刀这样的人,应该喝酒,喝美酒。拥着露水之情的美人,一杯酒就有一颗贼首。而她这里虽然店小,美酒却还是有几坛的。至于美人,如果没有的话,她是不会拒绝方小刀的露水之情的。

这时,小莺从楼梯上走下来道:“给他一坛蜜酒。”

老板娘有些失望,美人似乎有了,不过她认为,英雄都是不会羁绊于一个女人的,所以顶多是露水之情。

方小刀看了看小莺道:“你为何笃定,这里会有蜜酒?”

小莺道:“我并不肯定,但是我却知道你并不是厌烦了酒的味道。”

方小刀没有答复,转头看了看檐瓦某端连成线的雨水,突然道:“他怎么没走?”

小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人在对面的茶肆里,一副买醉的样子。一杯杯的热茶,让他喝出了一种酒入愁肠的感觉。这个人,小莺记得昨日见过的。

“他也在等雨停吧,这很正常。”小莺并不觉得他没有走远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

方小刀摇头道:“你应该知道,孙彦是个不躲刀子的人,他会躲雨吗?”

小莺皱眉道:“他就是孙彦?”

方小刀点了点头。

老板娘把一个酒坛放在桌上,用并不怎么好的语气道:“客官,你应该知道,蜜酒价值不菲,小店只此一坛,可不能买一个随便的价格。”

人在失望之后转变会很大,她在对方小刀失去幻想之后,恢复了市侩的嘴脸,只想着多赚一点钱。

方小刀看了看蜜酒道:“好像这种酒不适合大雨中和一个老友排遣心事,换一坛烈酒,最烈的酒。”

老板娘眼看钱是赚不多了,眼睛闪过一丝不屑,抱起了那一坛蜜酒去换。

小莺被她的转变弄得有点生气,叫道:“等会。”然后摸出一块银子道:“蜜酒也要,烈酒也要。”

方小刀看了看小莺道:“就这坛蜜酒吧,不用烈酒了。”

小莺好奇的看着他,实在不明白他为何这时候转变。

方小刀笑道:“情甜如蜜,配以醇酒,食甘味而不知其害,醉后头疼欲裂,怅然若失,方知毒深。”

小莺从小跟随公孙菽,琴棋书画是免不了都学一些的。所以,她立刻就能懂得方小刀这话得意思。纵然没有切肤的感受过,但是字里行间,她还是能感觉出来这并不是方小刀信口胡诌,而是深有体会。可是,方小刀为什么会有这种感受,小莺是很清楚的。他经历了三个女人,其中秋果已经成了仇敌。另外两个,好像也缘分未到的样子。小莺以旁观者的角度去看,他认为方小刀一定是怀念着某一个人,苦于相思,才会想到来找蜂蜜的。

方小刀抱着蜜酒,走进了雨中,快步跑了过去。就在刚刚迈步进去的时候,突然一支带着红色尾巴的飞镖破空而来。

方小刀微微后仰,空出右手接住飞镖,然后将飞镖原路送回。也没有看一眼人到底在哪里或者有没有打中,人却走进了茶肆之中。

一个字茶代酒的人很难喝醉,纵然心里很想醉;但是只要他喝的是茶,说明他的心在醉与不醉之间徘徊。

孙彦没有醉,所以他很清楚刚才发生的一幕,甚至他知道方小刀从哪里来。

方小刀笑道:“看来,我们提前见面了。我也不用跋山涉水去河清派找你,这倒是一桩好事,毕竟我免得听尊师的一通大道理了。”

孙彦道:“你可知道,你刚才这一镖打的是谁?”

方小刀摇了摇头。他并不关心是谁,因为无端的用飞镖打他,他是会生气的,他若是生了气,不管是谁的面子也不想给。

孙彦道:“听说过往生殿吗?”

方小刀道:“是不是那个有断,离,灭,尽四界的往生殿?那是个幽冥的地方,不是人间。”

孙彦看了一眼方小刀道:“看来这三年,你真的没有在武林中混迹过一天。”他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他说的是一个消失了很久的杀手组织。很久是很长的一段时间,至少秦不归、叶云桥这样的人在几十年前都已经不提这个可怕的组织了。而在这三年里,它竟然重现人间了。

方小刀道:“哦?”

孙彦道:“断,离,灭,尽;不是人间。没错,的确不是人间。碰上往生殿的人,通常都不会再在人间逗留了。”

方小刀一愣,从孙彦的眼睛里面,突然看见了另外一个人,他站在雨中。直觉告诉方小刀,这是一个高手,狠辣的高手。

正文 第六十二章 两情相悦

之所以让方小刀觉得此人狠辣,是因为这人的到来让孙彦不安起来。孙彦是什么样的人方小刀很清楚,能够让他不安的人,肯定比他还要狠辣。不过,孙彦和他有一个本质的区别,孙彦的狠辣在剑上甚至手上,而对方一定在心里。

方小刀盯着孙彦的眼睛道:“但是你绝不是因为这件事而在这里买醉,只是因为这件事把酒换成了茶,对吗?”

孙彦不得不佩服方小刀的聪明,他说得一点没错。如果只是这一件事,他就不会有买醉的想法。有人要杀他那就迎战,杀不了就自己倒下,倒不下就逃。对于这种经常跟别人找茬对决的人,碰到这种事从开始不会犯愁的。

“你说得很对。”孙彦说这话的时候,似乎不太像以往的他了。

方小刀道:“这个在我身后站了很久都不动手的人,似乎是一个很喜欢玩弄别人的人,你觉得我们把他切成几段比较合适?”他之所以说玩弄,是因为对于一个杀手来说,杀人是志在必行的事情。而杀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一打照面就动手,一刻都不要拖延。如果拖延,这一定是一个极端自负而且享受被杀之人恐惧的人。

但是他今天好像打错了主意,孙彦和方小刀在江湖风评中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不知天高地厚”。

孙彦突然拔剑跃起,叫道:“砍几段解恨就几段。”

但是,这句话停止的时候,孙彦的剑却落空了。因为方小刀比他快,回身出剑竟然比他快,比他准,将这人逼迫的在雨中疾步退后。

孙彦不喜欢夹攻,所以持剑在一旁盯着,准备随时出击。

方小刀的剑,比起三年前未必更好看,但是更加玄奥了。在孙彦看来,很难从他出手的时候拼凑出完整的招式。因为你永远不会知道方小刀什么时候变招,所以永远不会知道他到底用了几招,以及是什么样的招。一个“变”字似乎可以完全解释剑法之中的“法”字,但是好像还差点什么。

“剑意”,是剑意,孙彦从方小刀那出招时意想不到的灵动个虚实之中看到了剑意。但是那到底是什么样的法门,能够以无形的剑意催动有形的长剑,这是孙彦想不通的事情。

方小刀稳操胜券,因为往生殿似乎低估了孙彦。而且他们更不会想到,消失三年之久得方小刀会在这里代替孙彦出手。大概到了十招上,天空飞起了一支长剑,一只右手。剑是对手的剑,手是对手的手。

大战引发的后果是,街上所有赋予闲情的窗放弃了看雨的逸致。所有的门窗禁闭,街上除了三人之外,只有对面屋檐下如释重负的小莺。

孙彦走了过来,看着地上失去了手臂又被方小刀在腹部重重的一脚的杀手道:“也好,自杀的人,不会在我们身上算报应。”

方小刀看了看那杀手嘴角流出的黑血道:“好狠的往生殿。”

一个杀手如果落入敌人手中,自杀似乎是最好的结局。因为如果不自杀,迎来的要么是敌人的折磨,要么是自己人的折磨。这是一件自古皆然的事情,但是方小刀有点为他可悲。方小刀导致了他的死亡,而他连名字都没有留给方小刀。

小莺走了过来,方小刀看见之后,举起袖子替她遮挡着雨水道:“你回去。”

孙彦看了一眼方小刀,觉得似乎这人的女人缘好不是没有理由的。这种刚刚杀完人的时候,居然还能若无其事得对一个女人温柔体贴。可见,他平日里对女人的温柔体贴是怎样的一种程度。

只是小莺好像没有领情,蹲下来看了看这人的脸道:“他好像是一个南海剑客,他的剑法我认得。”

两个男人,还都是出色的男人。但是刚才的龙争虎斗之中只感觉到了痛快,完全没有注意对手是什么门路。偏偏一个小姑娘离得比他们谁都远,但是她看到了。

孙彦这种有名的好斗者突然有了一丝尴尬,看着这死者道:“南海的剑客,可不多见啊!”

茶肆里,檐瓦上的水滴到石板上,然后在破碎之后,溅到了屋檐下方小刀的衣服上。他下意识得收了收,但是立即发现这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因为他的衣服早就湿了。这就像他总是躲避武林的险恶,但其实上早已人在江湖。

孙彦看着那坛蜜酒很久,终于忍不住道:“你什么意思?”

方小刀笑道:“得罪一个女人有很多种方法,但是你孙兄不会和女人对骂,更不会打女人。而且,你见了自己得罪过的女人之后,突然变得郁郁寡欢。所以我好奇得很,你到底怎么得罪人家的?”

孙彦道:“你很无聊,所以才会问这个问题吧!”

方小刀摇头道:“恰恰相反,我现在兴致勃勃。我思来想去,好像你实在没有道理在一天之内变成另外一个人。”

孙彦道:“我即是我,如何变作另一个人?”

方小刀道:“有人好色,有人嗜酒,而孙兄你却爱剑。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仅仅因为我轻贱了一把剑,就要教训与我。而今天,你的注意力好像一直不在剑上。”

孙彦盯着方小刀道:“你要是成不了一个大侠,一定能够成为一个阴险小人。”

方小刀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笑道:“多谢夸奖。不过,我还是想听一听你孙兄的情史。”

孙彦道:“情史算不上,只怪年少轻狂啊!”

原来,早在六年前,孙彦就喜欢拿着长剑到处找人打架。他认为,没有历练的剑法是空洞的,不实用的。一场场比试让少年孙彦声名鹊起,开始在武林中有了一席之地。他出身河清派,而且剑法高超,自然心气也高。于是,他得罪的人也越来越多,大家都认为,他是个爱惹是生非的人。

有一次,他打败了太清洞的一名剑客,变得有点自负了。因为太清洞这个门派在剑宗时代就已经存在了,虽然人数不多,但是出现过无数的高手。他错误的认为太清洞虚有其名,并且所有的古老门派都不过是在吃老本而已。于是,这就和无花宫扯上了关系。因为无花宫,也是一个很古老的门派。而且,无花宫和太清洞还很近。

无花宫派出一众弟子去找孙彦,这其中有教训的意思了。但是春风得意的孙彦不仅没有在意,还恣意得喝了一顿酒。于是在酒后,他遇见了何悦兰。见了无所谓,就算他不打女人,顶多人家认为他看不起人家。但是他居然调戏人家。这本来是一件小事,但是对于在女人堆里长大的何悦兰来说却是一件大事。孙彦自己也觉得有些过分了,于是追上去一阵吐露心声,可谓是其情灼灼。

方小刀盯着孙彦,还是有点难以置信。他以为顶多就是孙彦爱慕人家罢了,得罪或许是另外一桩事情。

孙彦有点不好意思道:“哎,陈年旧事,提起来有些难以启齿了。”

方小刀道:“这,不应该是你今天变成这个样子的理由啊?”

孙彦看了看酒坛里金黄色的液体道:“我想喝。”

方小刀给他倒上酒道:“喝。”

孙彦只是轻轻的饮了一小口继续道:“这不都是你方兄造成的吗,如果不是你,我当然不至于于此。”

方小刀皱眉道:“这怎么又有我的事?”

孙彦道:“你昨天跟人家说了什么我不知道,反正人家跟我说你调戏她。你我相识一场,你说我该不该揍你一顿呢?”

方小刀忍俊不禁得一笑,然后站起来道:“尽管你闪烁其词,我还是多多少少明白了。你昨天晚上见了人家,这一句就够了,至于你们俩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你不必跟我说得太清楚。”

孙彦瞪着方小刀,把一碗蜜酒喝干道:“你真是个小人。”

方小刀道:“你可能自己都不知道,你今天非常奇怪。你不仅没有平日那么注意别人的剑,而且面对杀手的时候的的确确有了惧意。所以我想,让一个男人如此小心谨慎,只可能是因为他突然觉得自己的生死,好坏不只是自己一个人的事。孙兄,我没说错吧?”

孙彦道:“没错,你又一次说对了。但是现在还有一件事,我想继续麻烦你一下。”

方小刀好奇道:“哦?”

孙彦指着门外道:“当做你不知道这件事,立刻滚蛋!”

可以确定,孙彦的确不想再见方小刀;至少在这件事被淡忘之前不想。而方小刀也绝不会立刻滚蛋,他很想消遣一下孙彦,尽管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雨中的长街突然升起了一阵浓烈的彩烟;烟呈黄色。之所以把黄烟成为彩烟是因为这并非是草木浓烟的那种黄黑,而是浓烈而且鲜艳的黄。黄的浓烈,黄的诡异,而且从积水的地面飘了起来,给人感觉不太真实。随着这烟而来的,是一股馥郁的香气,很像是某种花的味道。

方小刀看着这浓烟,明知道浓烟之中是那具尸体,却还是纹丝不动。做一个聪明的人,就应该处变不惊,见怪不怪。

小莺惊叫道:“啊,尸体?”

方小刀和孙彦其实早就看到了,但是男人总是比女人心硬,所以即使惊奇也不至于失声。

那尸体,已经在浓烟之中化为了血水,连骨头都没有剩下。

浓烟渐散,孙彦不屑道:“故弄玄虚。”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看得出来,腐蚀尸体的药物散发出来的绝不是这漂亮的黄烟。他也不会不知道,尸体腐烂绝不会这般好闻。

方小刀道:“就算是故弄玄虚,人家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做成这件事,也是一种本事啊!”

孙彦道:“难道你方兄也懂得害怕?”

方小刀道:“你可以不怕,但不能轻视。”

孙彦自然也不敢轻视。往生殿一出世,立刻掀起了轩然大波。一个又一个的武林高手丧生,意味着中原武林,又出现了一个强大的邪门歪道。

方小刀倒了一杯蜜酒,然后把茶肆桌上的筷子拿起了三根,掐在手里;如同烧香拜佛一样,向着天地鞠了三个躬,最后把蜜酒往地上倒了一滴。然后转过身来道:“三柱去火木香,一滴红尘浊酒。这辈子枉死,下辈子就不要再卖命了。”

孙彦冷冷道:“你要大发慈悲,也不要对着我。”

方小刀喝了一碗酒道:“我可是在祭拜我的同行,你又没干过刺客,是不会明白的。”

孙彦道:“你刺杀北漠无上宫的老魔头,那也算是为武林除害了,和这个行当完全不同。”

方小刀一愣道:“这事,你怎么知道的?”

孙彦道:“可不嘛,满天下还有谁不知道呢!”他只顾着自说自话,完全没有看见小莺在一旁疯狂的挤眉弄眼。

方小刀看了看小莺道:“单老宫主,他去世了么?”

小莺其实并不知道方小刀和单老魔之间的事情。她之所以不想让孙彦提起,是因为她觉得方小刀会很痛恨,毕竟那是一件在自己不情愿下做的事情。而现在,方小刀自己竟然好像不知道单老魔已经死了。小莺一字一顿,看着方小刀道:“三年前,他就已经死了。”

方小刀有点头晕目眩,几乎站立不稳,踉跄得两步做到椅子上道:“他怎么会死呢?”然后,就这样不停的呓语了一会又道:“是了,他那般年纪,承受那样一剑便已经不能活了。只不过是个强撑着,让我离开罢了!”

方小刀以为,单老魔的死因,还是宋克杰那一剑。

小莺觉得自己无法安慰方小刀,拉了拉他的衣袖道:“这不是你的错!”

方小刀摇头道:“我错在,不该南下,应该去北漠。她爷爷去世了,一定会很无助的。”

小莺知道他说得是单胭,但是事已至此,方小刀和单胭这段情缘已经没有任何的可能。不见比相见好,因为见了面一定会刀剑相向。

孙彦皱了皱眉头。以他对方小刀的认识,不大可能会是一个敢做不敢当的人。他敢在中原群雄面前与魔门众人站在一起,还会怕承认自己杀过一个人么!既然这件事另有隐情,不得不让人好奇,三年前方小刀离开中原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样惊天动地的事情。

大雨还没有停,长街上两个女子走了过来,停在了三个人面前。这二人正是何悦兰和李雪珍。

孙彦昨夜肯定和何悦兰说了很多不能告诉别人的话,这会见了面也不互相看哪怕一眼。因为看一眼,可能会陷入对方的眼波之中无法自拔。

李雪珍是来兴师问罪的,她的确很霸道。扑了过来,向孙彦的脸上两个很用力的巴掌,然后指着鼻子道:“狗东西,你总是不长记性,还来欺负我的师妹。”

方小刀本来正在沉思,心情很不好。结果突然看见自己的朋友居然被人在脸上打了两下,于是猛然惊醒过来,盯着孙彦道:“孙兄,你不跟女人动手,但是女人里面包括泼妇么?”

孙彦道:“妇人本就是女子,泼妇也是妇人,如何不是女人!”

方小刀摇头道:“不,如果你忍不了,泼妇绝不是女人。”

李雪珍看了看方小刀道:“你骂谁泼妇呢?没想到,你们居然是一伙的,没一个好东西,都是好色无耻的下流胚子。”

方小刀看了看一旁很难为情的何悦兰道:“说得好,我看何姑娘是个美人胚子。既然大家都被人称作是胚子,应该是很相近的一类人。至于那些很鄙视我们的人,我想还是主动远离比较体面一些。”

李雪珍气急败坏,拔了长剑立刻就刺。

方小刀从桌上跃过去道:“可惜,我也不打女人。”说完看了一眼小莺。

小莺也是女人,女人打女人不仅公平,而且还很精彩。

小莺一对细眉一竖,突然拔出长剑,向李雪珍右臂削了过去。

公孙家的剑法是很有看头的。这不是因为小莺是个年华正好的小娘,而是这剑法本来在江湖中很有地位。公孙弘在世的时候,一直稳压号称天才的华正松一头,可见其剑法之高。到了公孙菽手里,虽然没有公孙弘的亲手指点,但是凭着自己的聪明颖悟在江湖中成为了一个赫赫有名的女剑客。小莺的剑法自然是从公孙菽那里学到的,至于到底有多出色,这还是个未知数。因为她除了三年前在花禾镇的出手之外,再也没有任何战绩。三年前的她,剑法不下于方小刀。这三年时间她正是最好的年华,想必一定进步不小。

无花宫这个古老的门派出现过无数的高手,其中最令人佩服的是两种绝学,分别是“迷蝶剑法”和“穿琼步”。所以即使到了如今式微的情况下,她们的剑法和轻功依旧被人津津乐道。

迷蝶剑法号称最诚实的剑法,因为从名义上就能看出死剑法的门路。迷和蝶这两个字一个都不可或缺;因为这剑法学习了随处可见的蝴蝶,但也很“迷”。“迷”不仅是让对手陷入迷雾,使用者自己,也在一种“迷”的状态下。据说这迷蝶剑法必须以内力配合,然后化身为蝶,以蝶的剑法治敌。何谓“蝶的剑法”,这个问题不仅方小刀好奇,很多见过的人还是没看出个头绪。这之间差的,可能就是一个“迷”字。

两种各有千秋的剑法,必定是一番龙争虎斗。而她们两个,并不能代表这两种剑法最高的境界,所以比的是用剑的人,而不是剑法本身的高低。

小莺的剑法一如三年前的干脆利落,并不像她的长相一样稚嫩。三年前方小刀就好奇过,为什么一个小丫头会这般狠辣。但是如果了解了小莺从小到大如何成长,这个问题就不再是个困扰了。

李雪珍也算是无花宫一众弟子之中的佼佼者了。但是她的剑法却没让人看出蝴蝶的美丽来,因为世间万事万物只要怀有十足的恶意,肯定不会让人赞美。她的怨气来得莫名其妙,自己师妹和孙彦也算是两情相悦,她对孙彦这般仇视,着实令人不解。

孙彦冷眼旁观,因为他知道,两个人的战局有任何突变都无法脱离方小刀的掌控。有方小刀在,他何必违背自己的作风,去和女人争高低呢!

方小刀则在紧盯着战局之余,用余光看了看孙彦,腹诽道:“这种冷冰冰的男人居然也有人看得上,果然是茫茫人海,总有人眼神不好。”

正文 第六十三章 百里梨花坳

剑如流虹,人如飞燕。时隔三年,小莺剑法比以前沉稳了不少,多了一些大家风范,少了一些稚嫩柔弱。细窄的剑,锋芒令人敬畏。

万变不离其宗,剑走轻灵是一条不变准则。迷蝶剑法和公孙剑法都是轻灵的路子,不同的是迷蝶剑法配以独门的内功,变得在轻灵的基础上加了更多的柔。柔并非是弱,也不是非得用一把像柳条一样柔软的兵器。而是剑法的招式柔,招式的柔通常杀招不显,克力也省力。

而小莺所用的家传剑法却有些不同,她的招式是“绵”。绵和柔不同,但是也有柔的意思。绵除了柔的意思之外,还有接连不断的意思。小莺剑法的柔不及李雪珍剑法的柔,但是比李雪珍的剑法绵长。不仅“绵”,而且密,公孙家的剑法向来以绵密见长。在顶级的剑法之中,这套剑法或许威力不足,但是论持久之力,算是武林一奇了。当年的公孙弘,虽然在魔门的围困下败北。但是如果没有这绵密剑法傍身,只怕他绝不会在叶云桥赶到时还一息尚存。

两套剑法孰高孰低一时难有定论,但是使剑的人却好像差了一些境界。李雪珍一味地追求胜利,在力战时竟心浮气躁。这是一个大忌,她却无法自拔。

小莺自不伤她性命,斗到百十来招一剑刺落了对方几缕青丝,然后向后退开,防备对方再来。

李雪珍眼见自己败落,再加上这里方小刀,孙彦都是高手,自己再不依不饶必定吃亏。于是收了剑,拉住何悦兰的手道:“师妹,我们走。”

方小刀大步跨出道:“且慢!”

李雪珍道:“有何指教?”

方小刀笑道:“天下这么大,能够在同一个屋檐下避雨实在是莫大的缘分。两位姑娘如果就这么走了,是不是有点太不近人情呢?”

李雪珍道:“有什么不近人情的,我跟你们又不是朋友。”

方小刀道:“习武之人,拿起兵器,握紧拳头便是同道。既为同道中人,就算有一些隔阂也该是一半的朋友。至于另一半么,这就要看大家是否意气相投了。我想请问,何姑娘你可愿意在这风雨茶肆之中,与我跟我这位孙兄,共话日暮?”

何悦兰有些为难,好像不管怎么做都会得罪一个人,要么是李雪珍,要么是方小刀。她和方小刀并不认识,但是方小刀占了人情,李雪珍却有些无理取闹。

不等何悦兰回答,李雪珍抢先道:“就算你盛情相邀,我们还有要事在身,这就不打扰了。”说完又去拉何悦兰。

何悦兰犹豫了一下道:“师姐,多个朋友多条路,或许这几位朋友会在哪里见过师尊也不一定。”

方小刀意在留下何悦兰,是为孙彦而留。对于她们找人的事情一无所知,也并没有兴趣。但是有了机会,他自然趁热打铁。

方小刀笑道:“是啊,出门在外,多交朋友肯定是错不了的。我虽然江湖见识少一些,但是孙兄却对江湖中各位英雄非常了解的。”

孙彦皱了皱眉头道:“这个节骨眼上,为什么宫南燕会失踪呢?”

方小刀以为她二人的师父是无花宫宫主聂花雨,却没想到另有其人。

这位宫南燕,在江湖上的名声比聂花雨还要好。但是好并不是大,她的武功或许和聂花雨不分轩轾,但是聂花雨毕竟是宫主。宫南燕的名声之所以好,是因为她长得漂亮,人缘好。而且擅长音律,听过她抚琴的人无不叹服。而聂花雨,一直被人诟病的是她冷若冰霜,且不擅交际。

方小刀道:“孙兄为何要说是节骨眼上呢,是一个什么样的关键时间?”

小莺道:“方大哥可能还不知道,这三年来,不仅人人唾弃的往生殿重现人间。而且还有剑庐的强者在武林中惹是生非,他虽然只是一个人,但是已经打败了不少成名的剑客。”

方小刀道:“剑庐?”这个名字,方小刀还是第二次听说。第一次听说,是秦不归临终的遗言,他让方小刀不要涉足剑庐。可是剑庐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地方,方小刀还从来没有听人说起过。但是他很听秦不归的话,所以他虽然好奇,却不想深究。

孙彦道:“上月初五,剑庐的这位剑客向无花宫递了战书。奇怪的是他要挑战的并不是一派宗师的聂宫主,而是近年来几乎不问世事的宫前辈。”

方小刀道:“或许是因为剑道的缘故,有的剑客对于越和自己相像的剑道越怀有敌意。”

孙彦道:“上一次剑庐出世,武林中付出了一个了不起的刀客,也付出了一位掌故的右手。最后,还是小剑宗的大宗师出手,才能够克敌。以匡腾的武功而言,他在当代也没有几个敌人。可是在剑庐,陆怀烈甚至算不上什么高手。”

方小刀突然想起一个人来,是殷晟。因为他记得秦不归说起沉金刀的时候说过,姜卢海当年就是被一个姓陆的老魔头打成重伤,以致离世。

方小刀道:“说不定是欺世盗名,毕竟他说自己不算剑庐的高手,其他人却不知道。”

小莺摇头道:“方大哥可不能轻视剑庐。”

方小刀打断他道:“这个,我自然不会。”

何悦兰道:“师尊在离开之前说自己去拜访一位故友,结果至今未归。我二人便来寻找,岂知一连数日,一无所获。”

方小刀道:“那得看故友是谁,离得远不远。”

何悦兰道:“师尊和梨花坳的徐仙子是至交,虽然年纪相差一些,但在音律上彼此奉为知己。”

孙彦道:“梨花坳,什么地方?”

方小刀看了看小莺,小莺也向他摇了摇头。方小刀向何悦兰道:“是不是这位梨花坳的仙子,已经六七十岁了?”

何悦兰惊讶的点了点头道:“正是,徐仙子的确是一位年高德劭的前辈。”

小莺和孙彦根本没想到方小刀会知道什么梨花坳,因为他,的的确确是混迹武林时间有限。

方小刀觉得世事真的是奇妙,宋克杰曾说,他和秦不归都跟这个姓徐的老太太关系匪浅。方小刀几乎没有当一回事,没想到三年之后,在这里又一次听说了这个人。

方小刀道:“百里梨花坳在哪里我不知道,但是它应该是在江南。江南这么大,如果路途比较遥远,多耽误一些时间也是有的。”

何悦兰道:“梨花坳不远,就在前面不远处。有一个很大的山坳,里面种满了梨子。如果不碰到几位,我和师姐这会可能已经到了。”

方小刀一愣,看了看小莺道:“我好像很像吃梨。”

孙彦道:“说不得便要走一趟了。”

李雪珍很像摆脱他们,拧着眉毛道:“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山坳,一个花甲的老婆子,你们去这么多人,也显现不出来有多侠义。”

方小刀没有理会她,拿起那坛蜜酒道:“何姑娘,孙兄,你们俩有没有饿不饿?”他说这话,自然而然的把李雪珍排除在外,可见他真的不喜欢李雪珍。

等吃了饭,几个人打着伞向梨花坳而去。果然,梨花坳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地方,也没有百里。只是这一带盛产梨,如果到了梨花开的时候,还真会有百里梨花可赏。

梨花坳里面的梨子长势比外面的好了不少,在雨中看起来光洁亮丽,实在让人很有食欲。

方小刀走到梨树下,刚要伸手,何悦兰道:“少侠万万不可,徐仙子从来不喜欢别人摘她的梨,而且她自己也不吃的。”

方小刀道:“莫非这梨,只是种了来看它开花结果,落地腐烂么?”

何悦兰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好像一直是这样。”

方小刀收回了手,结果李雪珍讥诮道:“天不怕地不怕的方小刀,居然也怕摘一颗梨么?”

方小刀看了看李雪珍道:“你虽然不是天不怕地不怕,但是总是这么讥讽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想来胆子也不小。那么,你为什么不摘一个呢?这里的人要说是饿,我看只有你吧!”原来,小莺请客吃饭,李雪珍根本就没有动筷子。

李雪珍面色一寒,想了想自己武功绝非对手,当下也只能隐忍了。

方小刀伸手摘了一个梨,然后恭敬地放在了树下道:“这么好的梨实在是可遇不可求,人活着的时候有口腹之欲,去世了也该忘不了这一口清甜吧!”

几个人从梨树下走了百十步,就看见一个隐在梨树后面的洞口,想来那就是住人的地方了。

何悦兰走上前去道:“晚辈何悦兰,拜见徐仙子!”同样的话说了三遍,可还是没有人来。

突然,方小刀回过头道:“前辈好轻功,好内力。”

众人跟着回过头来,只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子,戴着斗笠,穿着麻布衣服。站在大雨中好像不堪一击,但是又好像神秘极了。

老太婆道:“你为什么摘了梨子却不肯吃,反而放在地上。你是嫌弃我的梨子酸,还是你不敢吃。”

方小刀道:“都不是,只是有一个故去的人喜欢罢了。前辈的梨长得实在好,在下忍不住要摘一个。”

老太婆上下打量着方小刀道:“我的梨,绝不能让别人摘,也绝不能让别人吃。纵然是你的孝心很不错,但是你依旧是罪无可恕。”

方小刀觉得她有些不讲道理,但是还没来得及跟她讲道理,结果她已经拍出了带雨劈空的一掌。那些雨点仿佛有了灵性,在她内力的催动之下陡然转变了方向,一齐向方小刀飞来。

这绝不是只有掌风能伤人,这些雨点都会变成利箭。一旦打到人身上,恐怕会千疮百孔。雨并没有这么厉害,厉害的是这老太婆惊人的内力。

方小刀愕然,向后退开两步,双手运足了内力。一推一引,将水滴尽数引到了地上。地上的水洼里突然飞溅出无数的泥水,所有人的衣服都不曾幸免。

老太婆道:“你也有一身好内功。”

方小刀道:“过奖。”

老太婆道:“再接我一招。”说完,脚在水坑里面一踩。那泥水并没有飞溅,而是飞了起来,然后被她双手所控。她将泥水在双手间以内力催动,时而如同游龙,时而变作一个水球。这一手着实惊人惊讶,要知道水是没有定型的东西,能够随意的控制水的形状,这份内力,已经是化境了。

方小刀不敢懈怠,周身运转内力,将之聚拢在双手之间,随时准备接招。

只听这老太婆突然一声厉喝,然后将手里的水推了出来。然后就见这水立刻化作了一条长龙,而这龙的尾巴,还在老太婆手里。

其实,水并不会变成鞭子一类。而是她所控之水颇多,叫起来成为一股,看起来好似有形。

方小刀自忖没有这个本领,甚至接下她这一招还有些吃力,所以觉得抵挡都有点冒险了。所以,他的办法是躲。

方小刀身怀夺路剑法和神武经的绝学,但是其轻功到底怎样很少有人了解。他毕竟不是秦不归,面面俱到的可能性不大。但是方小刀纵跃得本事还不错,这一点小莺早在三年之前就见识过。

只见他拔地而起,跳出一丈左右。然而不等他落下,那水龙突然扬了起来,向鞭子抽打一样,向方小刀抽过来。

方小刀本就猜想她有这一手,所以在跃起的时候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只见他双手运转内力,借助下坠之势,将这水龙压了下来。落地之后,他又丝毫不停歇得将水龙倒转过来,向那老太婆推了过去。

老太婆见水龙飞来,突然空出一只手,将其引了过来,与手中之水融为一体。于是,二人之间的水龙环转不息,变成了一个比拼内力的循环。

小莺知道方小刀绝对不会在比拼内力上胜出,而比拼内力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紧张之余忽然道:“前辈,你说的是我方大哥接下你这一招,可不是比拼内力胜出。你这一招方大哥已经接下,你如果凭内力取胜,可就不算是这一招有多高明了。”

那老太婆听了这话,可能也觉得很有道理,看了看方小刀道:“你我同时撤力,以免误伤。”

方小刀点了点头,看着这老太婆。等她那边一撤力,他这边也要撤力。

二人同时撤力,水突然掉了下来。众人这才发现,其实这水并不多,只能算是一条水线。但是偏偏有水龙的声势,这竟让人无法理解。

方小刀道:“前辈武功远在晚辈之上,晚辈接这一招实属投机取巧,算是已经输了。”

老太婆道:“就算你投机取巧,能够奏效也是你的本事。既然你本事非凡,不如再接我最后一招。如果你能够接下我最后一招,我再不追究你摘我梨子的事情,可好?”

方小刀道:“不敢,前辈若有指教,晚辈自当奉陪。”

有的人平时沉稳,但是见了高深的武学也会疯狂起来。方小刀就是这种人,他平时可一点都不像是为了见识某种武功铤而走险的人。这种事情,通常是孙彦喜欢干的。

老太婆这一次没有玩水,而是飞身而来,双手轻飘飘的推向方小刀。方小刀自然是以双掌应对,二人隔开仅仅半尺聚集,好似又要比拼内力。

方小刀也觉得奇怪,正不得其解的时候,双手开始剧痛,而且痛不在皮,在经脉。很快,这种剧痛蔓延了整个手臂。这不是比拼内力,而是在毁他的经脉。这种剧痛并没有延续,而是阵痛。一阵一阵的疼,也意味着一浪一浪得在损毁他的经脉。

要将内力变成像海浪一样一波接着一波去攻击别人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为比拼内力的时候,一丝一毫的懈怠都可能会使自己万劫不复。除非,使用这一招的人能够将全身内力连续不断的用这种方式打出来。这就等同于,一个人运用内力的速度比别人快出很多倍。而且他还能够持续不断的发掌而不存在无法蓄力的问题。要做到这种境界只有一个途径,那就是将丹田之中的内力压到极致,然后让内力自发的喷涌而出,再加以引导。这个压内力的过程也是持续不断的,因为发出一波之后,内力就会变得松懈一些。这时候再压,就能够再喷涌而出。这个招式,放眼整个武林也是闻所未闻的。如果一个人学会了这个本领,在和别人比拼内力的时候,就能够占有很大的优势。最难的是,比拼内力的时候是不能够断了力的。所以,使用此招的前提是,必须将这如同波浪的内力攻击和对敌不断施加的内力分开。这需要练习者拥有绝高的天赋,还有对真气绝佳的感悟。就如同流水,一股小流不断,时常有大浪袭来。

这一招不下于北漠无上宫玄奥的“移山大法”,而且其修炼的难度,还要比移山大法更难,其境界,也更高出一筹。

方小刀惊讶之余,突然积蓄力量,也施展了同样的招式。两个人用同样的招式,于是这小流中的大浪互相撞击在了一起。

两个人内力相撞,发出一声石破天惊的巨响,然后各自被逼退。只是方小刀弱一些,退了十几步,被孙彦一股内力相助才停了下来。而老太婆,她无人相助,却退了五六步的样子,立刻稳如泰山。

两个人互相对望,均觉得不可思议。

方小刀记得,秦不归曾经很自信的告诉自己,此等法门独步天下,除了神武经之外的内功心法没有这招。但是,偏偏方小刀几天就在这百里梨花坳,见到了另外一个人也会这一招。他不会怀疑秦不归,所以,这老太婆也会神武经么?

老太婆望着方小刀良久,突然发出一阵如同鬼哭狼嚎的声音,抢去洞中去了。

方小刀觉得莫名其妙,实在不知道到底哪里得罪了这位奇怪的前辈。而且如果宋克杰没有说谎,这老太婆应该和秦不归关系匪浅,那有为什么会对自己这般不友好呢!他能够猜到对方用的是神武经,对方肯定不会还蒙在鼓里。所以,她好像知道自己的身份,却更加不友好了。

孙彦揉了揉耳朵道:“好深厚的内力,这一吼,竟然让人胸闷气短。”

方小刀摇了摇头道:“她是无意识的,如果她将真气在喉间反复激荡,可能我们俩现在谁都听不到对方说话了。”

说完,方小刀盯着那洞口,一时间没有一丁点头绪了。

正文 第六十四章 终成不归

“不让来非要来,来了就惹事端。我看你们居心只怕不在相助,如今惹恼了她,如何是好。”李雪珍一有机会就发牢骚。

何悦兰道:“师姐,我们是来找师尊的。如果师尊真的在这儿,想来她知道我们到来一定会与我们相见的。可要是她没有来过,老前辈也说不出个下落来。”

李雪珍愤愤不平,却一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孙彦向方小刀道:“我敢说,江湖中内力能够达到这个境界的高手,绝对不会超过双手之数。”

方小刀却走到了洞口,朗声道:“徐前辈,晚辈方小刀,曾听人说起前辈与在下祖父秦不归相识。如今到访,却是想请前辈赐教一些祖父生平,以缅怀英灵。”

众人一时惊骇,此间不过一山坳而已,里面住着一个武功绝世的高人便已是惊世骇俗。如果这个人还和秦不归有关系,那将是一个非常引人遐思的故事。

秦不归的前半生似乎一片空白,一出现在武林就是一个身负绝世武功的中年人。而方小刀作为至亲,也不过是听他自己提起过只言片语罢了。所以,方小刀对秦不归的生平有一种本能的好奇,因为如果他不去了解,秦不归的故事可能会在这世间彻底灰飞烟灭。

方小刀刚往洞口走出一步,小莺飞身过来挡住道:“你可不能进去。”

方小刀摇了摇头道:“不,我必须进去。如果我死了,至少会有这么多朋友记住我。但是爷爷已经去世三年,却从来没有人真正的了解他。”

小莺道:“人死如灯灭,你我百年之后一样什么都不能留下。而且,一个人不愿提及的,都不应该被深究。”

方小刀道:“但是,爷爷与我并无骨肉之情。他对我恩重如山,我难道不该去记住一个完完整整的人么?”

方小刀的话似乎无法反驳,他的确不是秦不归的亲孙子。所以这种亲情比骨肉之情来得更加伟大,更加感人。方小刀既然到了这里,了解秦不归就变得势在必行。

方小刀还是向前一步,小莺张开双臂试图阻止,方小刀微笑道:“难道你认为我连逃命都不行吗?”

小莺愣神的功夫,孙彦在后面道:“方兄,你只管走,你需要的时候我一定在你身后。”

这话无疑是给了小莺一个放行的理由。一来方小刀不至于无力逃命,二来还有自己和孙彦在,随时可以冲进去营救。

小莺看着方小刀没入洞口的背影,心里竟然有些许的暖意。他实在是一个最好的情人,正义而洒脱,时时刻刻都不会忘记温柔。他在进入洞口的时候,给了小莺一个温暖的笑脸,并且还让她安心。纵然他总是让人提心吊胆,但是好像从来不会自私自利。

方小刀从并不长的甬道之中走了进去,入眼的并不是一片漆黑,而是充满了光亮的庭院。这洞实在有些豪华,顶上凿开了一个天窗,不管是日光还是月光都能够收入眼中。但是,这天窗并不会让人在下雨天困扰,因为水滴落下来之后,尽数进入了一个很大的水池。这水池非常精美,全部以打磨的非常光滑的青石铺就。而最令人惊讶的是,这洞中还有两座没有顶的屋舍。这屋舍以木头建成,门窗也齐全。屋子无顶,却有一段屋檐。屋檐并不长,也没有瓦片,只是装饰而已。在两个屋檐下,各有一盏灯笼,而且很新。

打量了一会,方小刀向左边的木屋走了过去,因为那里面有人。他很大胆,走过去之后直接推开了门,看见了似乎早就已经等着她的徐老太。

入目的不仅只有徐老太,还有一副丝帛材质的人物画。画中是一个令人情难自已的美人,眇目如深潭,清澈而深邃。并有一双柳叶眉,标致的瓜子脸,身段几乎无可挑剔。但是画毕竟是画,令方小刀移不开目光的也不是她的美色。而是她左下脸颊上的一颗美人痣,这颗美人痣在徐老太的脸上也有,而且位置半点不差。

徐老太道:“你可知,画中之人是谁?”

方小刀道:“是前辈么?”

徐老太道:“错,那是武林第一美人徐龙娇。”

方小刀猜得到,徐龙娇一定是徐老太的闺名,但是要说不是自己,可就有些故弄玄虚了。但是,武林第一美人之说他并不了解。于是他点头道:“前辈年轻的时候,容貌胜过世间无数俗色。”

徐老太道:“你应该看得出来,我已经和画上的人判若两人。更加重要的是,武林第一美人,早就已经失去了高高在上的骄傲,所以早已死去。”

江湖上总有一些穷极无聊的人,他们喜欢把一切的东西排名。而在这些排名之中,美人的排名总是让男人十分关注。其热度不在于神兵利器排行或者神功排行之下,而且还伴随着无数的流言蜚语。方小刀对这个排行毫无兴趣,因为他觉得,如果你喜欢荷花,千万不要去看牡丹花的赛花会。每个人对于美人的标准不一样,如果一定要定名次的话,每个人都应该有一个榜单。

方小刀道:“前辈,您一定了解我爷爷秦不归,对吗?”

徐老太目光一凛道:“谁告诉你的,是秦不归吗?”

方小刀不知道她到底想得到的是一个怎样的答案,所以他只能照实说道:“不是,是一个叫宋克杰的人。”

徐老太神色更加寒意逼人道:“难道,秦不归从来没有提起过我吗?”

方小刀摇了摇头道:“爷爷对于他的生平一向不会多说,而且总是把很多重要的过往隐藏,将重要的人不挂在嘴边。”

这句话好像是一句安慰,徐老太的神色却并没有变得好一些,而是质问道:“宋克杰没死,他在哪里?”

方小刀道:“他死了,死在了北漠。”

徐老太发出一声怒吼道:“是谁杀了他?”

方小刀指了指自己道:“不管怎么说,他的的确确是被我一剑刺死的。”

徐老太愣了一会,冷笑道:“报应啊,报应。果然是报应不爽啊,宋克杰这个本就该死的人,终于还是死在了秦不归的徒弟手中。”

方小刀道:“前辈,我想听一个故事。”

徐老太没有说话,直到方小刀把这句话重复了两遍,她突然道:“这个故事很长,不过你想听,我会讲。”

徐龙娇刚刚认识秦不归的时候,她十岁,秦不归三十岁。作为一个客人,秦不归实在很不合格,因为他要一样东西,那就是日后名震江湖的神武经。徐龙娇的父亲徐固自然是不愿意的。于是,两个人以武功定输赢,最后秦不归输在了内力不足上。那时候,他空有夺路剑法,但是内功差的一塌糊涂。

再见时,徐龙娇的境况不容乐观。往生殿盯上的人好像从来都只有死,徐家也未能幸免。秦不归骤然杀到,救出了徐龙娇,也最终得到了神武经。他并不是个虚伪的人,神武经一入手就开始修炼,完全没有顾及徐龙娇的感受。就这样,两个人在还没有种满梨树的梨花坳朝夕相处,渐生情愫。事情到了这里,必定会有一个转折,不然就不会有后面的事情了。

有一个叫宋克杰的人,从小就和徐龙娇青梅竹马。他本来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但是在重逢时,却变成了一个心狠手辣的杀手。他变成了往生殿最凶狠的人,从来不会挑选要杀死的对象。但是他绝非无情,相反还很痴情,钟爱于徐龙娇多年,一刻不曾忘记。委身往生殿,更是为了灭掉往生殿。他一切的努力,不惜出卖灵魂,都是为了徐龙娇。这份情义,实在是举世罕有。可是他已经狠到了骨子里,而且极其容易变得愤怒。当他看到徐龙娇和秦不归在一起的时候,他几乎做到了泯灭人性。于是他真的成了往生殿的杀手,在江湖上做下了滔天罪行。

那个时候,六阳门的覆灭,背后也有这位大恶人和往生殿的影子。渐渐的秦不归的神武经大成,在武林中开始纵横,而徐龙娇有了武林第一美人的美誉。那是四十年前,正魔之争如火如荼,似乎没有人注意过他们之间的事情。

很难想象秦不归是如何一个人悄悄地把偌大的往生殿打得销声匿迹。他最后无可避免的遇上宋克杰,造就了他武林中堪称第一的剑名。他给了宋克杰三天的时间,让他交代一切的后事然后去领死。但是宋克杰在这三天里却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找到了徐龙娇,每天看着她重复平淡的生活。他跟贪恋这种感觉,但是却从来不敢上前一步,生怕打扰了她,甚至玷污了他。因为他是一个满身鲜血的恶魔,配不上武林第一美人的纯洁。最后,他很坦然的面对秦不归,明知必死却没有任何退缩。谁知,他做的一切秦不归都看在眼里。秦不归觉得他良心未泯,于是给了他一个重生的机会。秦不归以神武经的内功将他杀死又救活,这是一种错觉,并不是真的杀死了宋克杰。但是宋克杰的的确确感觉到自己已经死去,醒来之后也发现,自己真的已经死过一回了。因为,一个失去一切的人必定是一个死人,而醒来后发现自己至少还有一条命,而且还有没做完的事情,那就是重生。

秦不归把徐龙娇托付给了宋克杰,自己远走江湖。而宋克杰,却也未能留住徐龙娇的心。徐龙娇在梨花坳里面种满了梨树,因为他记得,秦不归很喜欢吃这种水果。而且,他会带着酸涩的果核一起吃掉。徐龙娇问他为什么,他说没有酸涩的核,梨就不是梨;就像人与人的分离,如果不牵肠挂肚,那不过是两个过客擦肩而过,算不上分离。

徐龙娇为了寻找秦不归花了很多时间,但是她最后明白了一个道理,秦不归如果不想回头,她永远不可能在见到他。于是,她回到了梨花坳,从此变成了一个种梨树的人。

宋克杰终于还是受不了这样的一厢情愿,一个人远走。从此梨花坳,再也没有人为徐龙娇遮风挡雨。

宋克杰告诉方小刀,如果要知道他和秦不归的事情,只能去问徐龙娇。他并没有提起自己和徐龙娇的事情,这到底是放下还是不愿提及,又是一个很无解的问题。同样无解的还有,秦不归到底为什么不肯回到梨花坳,难道仅仅因为年轻时候的挫折么!

方小刀道:“原来,这神武经竟然是前辈家传的武学。”

徐龙娇道:“神武经大放光华那也是在秦不归手里,同样的武功,什么人练很重要。”

方小刀道:“爷爷离开之后,前辈再也没有见过他吗?”

徐龙娇道:“如果他有心自然会回来,如果他无心,找到了又如何?”

方小刀道:“那之后,他便一直是一个人闯荡江湖咯?”

徐龙娇道:“从那之后的事情,江湖上的传言非常详尽,我这里的故事,只是他一生之中一小段罢了。”

方小刀摇头道:“不,应该是他一生十分重要的一段。前辈,你可知道我爷爷早年也曾为情所困,那时候他还没有武功,也不是武林中人呢!”

徐龙娇点了点头道:“你太低估我了,也太低估女人了。为了找到他,我费尽心机,还去过他的故乡,了解了他从小到大几乎所有的事情。最后我才确定,他并不是一个无情或者自私的人,只是一个记性好的要命的人。他忘不了曾经的情伤,便接受不了新的情缘,因为他怕受伤。”

徐龙娇小秦不归二十岁,两个人好像并非天造地设的一对。但是以秦不归的个性,只要他愿意就不会怕这些世俗偏见。可是最后他还是选择远走,这到底是为什么呢?其实上,这并不是秦不归不愿意再去接受一个女人,而是无法再陷入情带来的悲苦之中。

其实事情要从秦不归灭掉了往生殿开始说起。往生殿杀手众多,虽然宋克杰这种人无法复制,但是人数之多也给秦不归带来了不小的麻烦。他学了人家的神武经,而且还和徐龙娇生出了感情,所以往生殿他一定要灭掉。他胜在武功极高,往生殿没有人能够单挑是他的对手。所以他和往生殿打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偷袭战,他总是出其不意的动手,杀人之后立刻离开。就这样,他一点一点的把往生殿蚕食掉了。可当他回到梨花坳的时候,要钱的一幕让他悲愤,从此不愿意接受徐龙娇。

那日,宋克杰来到了梨花坳。两个人互诉衷肠,当他说到自己加入往生殿的初衷的时候,徐龙娇心生感动。她并不会因为这感动而选择宋克杰,但是青梅竹马的感情让他对宋克杰的遭遇感到愧疚。毕竟宋克杰变成一个坏人的根本原因,是他认为徐龙娇变了心。青梅竹马的人有一个很常见的悲剧,那就是你爱慕他,他当你是亲人。很显然,宋克杰和徐龙娇就是这样的一个悲剧。徐龙娇给了宋克杰一个妹妹对哥哥的拥抱,在秦不归眼里却是余情未了的温存。

秦不归不是不够大度,也不是不爱徐龙娇。而是他认为,情总是有时有,有时无。当下徐龙娇爱着自己,而且不会背叛自己。可是未来他不敢保证,或许有一天,徐龙娇会改变,会更加注重旧情,从而背叛秦不归。当年秦不归也有过青梅竹马,他心里一直念念不忘,所以很清楚这种青梅竹马之情的可怕。站在他的角度,他认为宋克杰比自己更合适。而且,他不愿意冒险去相信徐龙娇不会改变,所以选择离开。

徐龙娇道:“纵观秦不归的一生,他和女人在一起的时间十分有限。所以在武林之中有很多人认为,他是个无情的人。可是又有谁知道,其实他是一个非常专情的人,而且他的专情,从来没有贪婪。”

方小刀道:“贪婪,为何是贪婪?”

徐龙娇道:“因为有一种人,如果爱上一个人就只想着占有,绝不会想的很远,也不会为对方考虑。哪怕逞一时之欢,他也愿意。明知道下一刻就是分离,这一刻却贪婪的占有着,绝不肯放手。”

方小刀道:“如果说我爷爷带给前辈的是一生孤独,那前辈为什么还要说他的好话?”

徐龙娇道:“你看我多少岁了?”

方小刀道:“宋克杰说过,您已经年过六十了。”

徐龙娇道:“一个年进古稀的人,我想没有理由还看不开。那些容颜未老,青春正好的岁月里,总是独守空房怨恨他。可是既然在最多情的年华里没有被摧垮,到了这个年纪,就渐渐的看开了。”

方小刀点了点头,看着木屋里面的陈设;这些东西应该是秦不归的手笔,因为他熟悉秦不归的木工手艺。不管是两座木屋,还是木屋里面的陈设,都可以看得出来他很用心。用的是最好的料,下了最大的功夫。既然他当时用心的修建了这个地方,可见他当年的确有心在这里和徐龙娇成一桩好事。但是天公不作美,秦不归还是个不归人。

想了很久,方小刀道:“前辈,你记得这把剑吗?”说完,把蒹葭剑拔了出来。

徐龙娇老眼并未昏花,但是看到这把剑的时候,突然眼睛有点朦胧。方小刀看到这一幕就已经清楚了,这对于她来说,是一件很熟悉的东西。可是,蒹葭明明是魔门的剑,而且红沙渡的时候,秦不归将佩剑沉江,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徐龙娇似乎怀念着过去,点头道:“蒹葭,的确是蒹葭,看来这把剑他一直没有离身,不然绝不会再传到你手里的。”

方小刀摇头道:“不,这把剑是我从断魂谷拿出来的。而且,见过的人说,这是魔门的一把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徐龙娇一愣,隔了一会道:“秦不归的经历很丰富,常人难以想象。我不可能告诉你他所有的事情,因为我遇到他的时候,他已经三十岁,而且身怀绝世剑法。我只能告诉你,他和魔门一个叫赵平的剑客关系非同凡响,而他们两个人,都和一个叫剑庐的地方有关系。”

又是剑庐,剑庐到底是什么方小刀一无所知,但是偏偏和这个剑庐扯上关系,而方小刀却不想和它有任何关系。

正文 第六十五章 剑庐弟子

秦不归的故事很长。他在武林中纵横了几十年,期间那些壮怀激烈,那些得意尽欢更是多不胜数。如果要知道他所有的故事,那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因为独行的人向来不需要有人见证。

去了解一个平常人,通常会去了解他的某些壮举。但是去了解秦不归,却应该去了解他那些不为人知并且与常人无异的情爱。只有如此,才能了解到一个完整的秦不归。如果只记得他留下的战绩,那只是剑客秦不归的故事。

方小刀有红颜知己,也有朋友兄弟,这好像是一个人必须要有的。秦不归呢,他独来独往,难道真的没有一个能称得上是朋友的人嘛!

方小刀道:“前辈,我爷爷生前,可有好友?”

徐龙娇道:“朋友,他好像不需要。但是如果说有,赵平应该算是亦敌亦友。他们两个人经常大打出手,但是也能够一起饮酒。我记得,他曾经为了赴约去和赵平饮酒,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但是回来之后,他却一直在咒骂赵平,说他在动手的时候使用阴谋诡计。”

方小刀道:“魔门覆灭之中,有无数声明赫赫的高手,为何赵平这个人我从来没有听过?”

徐龙娇道:“那是一个很神秘的人,我说过,你爷爷和赵平都跟剑庐有关。而这个赵平,在魔门覆灭之前消失的无影无踪。不然的话,他将是叶云桥的一大劲敌,因为他的剑法,和秦不归不相伯仲。”

方小刀皱了皱眉头,迄今为止他还没有见过剑法能够够的上秦不归那个境界的人。纵然是陆寒廷的气贯参商,跟秦不归也还差一些。如果这个赵平剑法当真与秦不归不相伯仲,那时至今日,他才应该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

方小刀道:“爷爷曾经跟我说过,习武之人境遇很重要,境遇对了,必定能够一日千里。可是这境遇到底是什么,我一直不能完全明白。今时今日我认为,当一个人困在逆境,拥有对力量最大的渴望,就是习武最好的境遇。可是听前辈这么说,我还是说不清楚,到底我爷爷的境遇是什么?”

徐龙娇看着方小刀,脸上第一次浮现了笑意,这笑意竟不像是一个韶华已逝的老太婆,而是一个风姿绰约的小娘。“你应该看得出来,此处布置极美,他当年可是没少费心机。纵然此处没有刀剑如林,可是他跟往生殿却已经不死不休。逆境未必都是境遇,心志之外也还有心气同样重要。”

方小刀恍然大悟,秦不归当时并非绝境,甚至和往生殿的矛盾可以说是自找的。他只是把徐龙娇的仇看成了自己的仇,甚至比自己的仇更加重要。而且在他得到神武经之后,身边一直有徐龙娇陪伴,所以有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心气。拥有百折不挠的心志固然重要,可如果没有这种心气,恐怕武学之道也很难进步了。首先,秦不归在和徐龙娇相处的日子里肯定是非常快乐的,心境畅通,他才能够获得前所未有的武学成就。

方小刀三年苦练,每日心里却惦记着很多俗事,心境难以畅通,所以常常感到困惑。如今听了徐龙娇的说法,终于明白了自己差的是什么了。

方小刀明白了秦不归终身孤独的缘故,心中的困惑也被解开,再没有必要问下去。于是恭敬地行礼道:“多谢前辈,晚辈本该在此侍奉,颐养天年。怎奈俗事缠身,不能得偿所愿。所幸前辈四体康健,那便容在下了却红尘俗事,再来侍奉。”

他的话好像毋庸置疑,没有问徐龙娇是否愿意他来这里侍奉。就好像他来这里侍奉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并没有什么该不该的疑虑。

徐龙娇似乎没有听见他说话,反而苦笑了一声问道:“他,是怎么去的?”

方小刀虽不擅长揣度人心,但是他也清楚如果秦不归惨死的事情告诉这位老人家,只怕是徒增她的悲苦。所以权衡再三之后,他决定说谎。“爷爷无病无灾而终,不过是换了一个地方纵横罢了。”

徐龙娇点了点头道:“那就好。”她说这话的时候就像说一个老朋友一样,让方小刀立刻后悔自己说谎了。想来一个人到了这般年纪,情爱的事情也早该看透了吧!

两个人沉默了很久,方小刀道:“前辈,外面有两个无花宫的朋友。她们的师尊宫南燕不知所踪,不知他可有来过梨花坳呀?”

徐龙娇来了兴致,好似被另一件事拨开了思绪,好奇道:“哦,她怎么会不见了呢?”

方小刀摇头表示不知。

徐龙娇道:“她的确来过,但是她来的快,去得也快。往常她总是在我这里住上几日,但是这次她只是跟我合奏一曲,便说还有要事,匆匆离开了。”

方小刀道:“那她可有说何事?”

徐龙娇道:“她并没有说过所为何事。而且我本来对杂事不感兴趣的,所以也没有细问。”

方小刀道:“剑庐有一位高手向宫南燕前辈发出了挑战,结果她就消失不见了。以前辈对她的了解,她会不会是因为惧怕而躲了起来?”

徐龙娇惊讶道:“剑庐?”

方小刀点了点头。

徐龙娇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道:“难怪。”

方小刀道:“难怪?”

徐龙娇道:“她告诉我说,一些陈年旧事又被翻了出来。当时我没有多问,现在想起,她当时的确很忧郁。”

方小刀道:“又是和剑庐有关吗?”

徐龙娇道:“我只是猜测而已,她应该和一个剑宗的剑客有关系,但是她自己却从未说过。”

方小刀道:“那,前辈觉得她有可能回去哪里?”

徐龙娇不假思索道:“烟波亭。”

方小刀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而且如果只是一个亭子,那可真的不好找。本着送佛送到西的好意,方小刀问道:“烟波亭在什么地方?”

徐龙娇郑重的看了看方小刀道:“烟波亭不好找,而且主人并不好客。我不知道烟波亭具体在哪里,但是楚江千里烟波,当有烟波亭。”

方小刀道:“多谢前辈。”

徐龙娇不在言语,方小刀拜别的时候她也只是轻轻点头。但是当他走进甬道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低低的抽噎声。虽然隐忍,但是抒发一个人一生悲苦的泣声,一定不会好听。

方小刀回过头去,望见已经关闭的房门,突然醒悟。徐龙娇是个性子很贞烈的女子,善于将自己的悲痛隐藏在人后。这和秦不归何其相似,难怪能够让秦不归钟情。只是放在男女的世界里,这种性格好像这是悲剧的根源。假如徐龙娇像单胭一样心直口快,苦苦纠缠;或者像苏若瑶一样单纯天真,所有事情都没有隐瞒;那可能会是另外一个结局。方小刀的性格也像徐龙娇,但是他毕竟是个男人。在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女人本该温柔似水,最好的男人本该如钢似铁。最好的男人遇上最好的女人,才是最好的结局。

方小刀停留了一会,终究没有再去打扰,顺着甬道来到了外面。

小莺立刻迎上来道:“方大哥,怎么样啊?”

方小刀道:“问出来了,宫前辈来过,当天来,当天走了。”

小莺问的不是这个,可具体是什么她自己也不清楚,可能只是关切罢了。

何悦兰道:“那,师尊可有说过她要去哪里?”

方小刀道:“也没说。”顿了一顿,又道:“但是徐前辈说她最可能去了烟波亭。”

何悦兰显然不知道烟波亭是什么地方,更不知道该怎么走。

孙彦道:“据闻,烟波亭有千秋客,驻颜有术,甲子岁有弱冠之貌。”

方小刀笑道:“原来是这么个地方,宫前辈可能只是想学这个驻颜术,不打紧的。”

方小刀本来这话是想让何悦兰不要太着急,谁知李雪珍摇头道:“不可能,家师也是武林中人,几十年风雨,可从来不很在乎自己的容貌。”

方小刀无奈,看了看孙彦道:“听说,烟波亭可能在楚江。”

孙彦这个急性子立刻冷笑道:“楚江千里烟波,去找一个亭子着实可笑。”

何悦兰本来为自己的师尊着急,听了孙彦的话,不由得有些失望,毕竟孙彦说的一点没错。

方小刀无奈的摇了摇头道:“小莺,你冷不冷呀?”

小莺摇了摇头。

方小刀道:“你不冷我冷,我们俩回去吧!”

说完他还当真扔下三人带着小莺离开了,因为他觉得孙彦太不解风情。而他本来就是冲着这一桩美事来的,美事成不了,自己还呆着干嘛!

方小刀重出江湖,消息还没有传到合手帮,殷晟自然不知道自己想念的义弟已经离自己不远了。而他,却做了一件令整个武林侧目的事情。因为他近乎蛮不讲理得把剑庐的高手给打了一顿,并且还打得不轻。

事情还得从三年前说起。三年前秋雨剑被盗,直到如今还是没有查到任何线索。可是剑庐的人,居然也真的出现在了武林之中。殷晟对剑庐从来没有好感,所以一肚子火窝了三年。

苗青屏邀请殷晟和苏若瑶去赏桂花,两个人与剑庐的这位剑客不期而遇,才让殷晟有了机会。殷晟和苏若瑶眼看苗家只剩下半天路程,于是决定加快脚步,在天黑之前赶到。当两个人路过一个山岗的时候,发现有一个非常年轻的剑客被好多人围住。而奇怪的是,这些人并非是同一个门派,但是无一例外都是剑客。殷晟在江湖中见识甚广,所以还能从中认识几个颇有名气的少年英才。

这些人围着这个剑客,似乎在邀战。而这个身处不妙的剑客却丝毫不为所动,似乎他认为这些人都不配与他比剑。

殷晟长期以来有爱管闲事之风。但是他爱管的都是不平之事,所以这正是他的豪侠风范。不仅爱管闲事,而且经常管;最值得敬佩的是他一向管的还不错。

殷晟走了过去,冷笑道:“让我看看都是哪些有头有脸的大侠,在这里围攻一个不愿意动手的人。”

殷晟不仅认识的人多,认识他的人更多。通常这种场合出现了殷晟,就该有人做鸟兽散了。但是今天没有,这些人围困一个人,似乎并不觉得理亏。

殷晟一双锐利的目光从众人的脸上掠过,突然像一个在人群里闪躲的人叫道:“程愚,你躲什么,有胆子做,没胆子丢水月观的脸吗?”

从人群里走出来一个俊秀书生摸样的人,带着几分惭愧的神情道:“殷大侠,我看你是误会了,在下虽然有围攻之意,但是并没有丢我水月观的人。这位少侠不愿与在下动手,不然在下一定不会借助任何人之手。”

殷晟道:“有围攻之意,还谈什么江湖规矩。如果这样还不丢人,只怕是你没好好听尊师的教诲吧!”

程愚无奈道:“殷大侠为何不问问,这位少侠姓甚名谁?那时候,殷大侠再说在下不讲江湖道义也不迟。”

殷晟想来程愚不是什么蝇营狗苟之辈,可能真的有什么难处吧。于是回头向那剑客道:“阁下面生,未请教阁下高姓大名?”

那剑客似乎并不感谢殷晟方才的仗义执言,冷冰冰道:“在下辛周。”

殷晟听了这个名字,突然愣了一下,然后直挺挺地退后两步道:“诸位同道,降妖除魔向来是人人有份,不用顾忌江湖规矩,大家上吧。”他当然知道辛周是谁,剑庐弟子辛周嘛!

苏若瑶看了看殷晟,突然觉得他这种做法很像是方小刀。因为这种狂放的做法和殷晟一向的豪气不符,他更像是自己一个人上的那种。而这种带着几分痞气的话,更像是方小刀说出来的。一个人的魅力有大有小,能够改变殷晟这种极具个人魅力的人,说明方小刀的个人魅力在殷晟之上。

人有时候很奇怪,当没有人提醒这件事是错的的时候会毫不犹豫的去做,哪怕他很清楚是错的。但是当有人指出的时候,却会把对错更加深刻地记在心里,然后放弃去做。

殷晟环顾四周之后道:“既然大家都这么客气,殷某就不客气了。不瞒大家,殷某想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之人已经很久了。”

辛周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殷晟道:“在下此行只是为了见识武林众家剑法,阁下好像是使刀的吧?”

殷晟冷笑道:“认识陈踪野吗?”

辛周当然认识陈踪野,但是他不知道殷晟为何提起。带着疑惑他点了点头。

殷晟道:“认识就好,那老家伙还活着吗?”

辛周还是点头。

殷晟道:“好极了,他当年和一位了不起的刀客对决,结果输了一招。然后居然让剑庐弟子围攻,导致他老人家重伤。他不仅和刀客打了。还无耻的围攻了,你说我为什么就不能动手了?就算你不愿动手,你也别指望我会手下留情。”说完,拨弄了一下刀柄。

辛周终于明白,眼前的人并非如同其他人,他和剑庐真的有仇。要是某个剑客为了扬名而来,如果自己不出手,那对方也没有出手的意义。但是殷晟不同,他不图扬名,为了报仇解恨啊!

辛周是一个十分骄傲的人,直到现在还是不认为殷晟有多了不起。看了看众人,突然看到了苏若瑶。苏若瑶是一个令人感觉神清气爽的女人,眉眼之间有一种不可侵犯的神圣。但是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太惹眼,并且让辛周觉得这样的女子一定还有除了长相之外的过人之处。于是,他看了看她手里的长剑道:“这位姑娘应该是剑道高手,不如一切的恩怨由我与她来了结如何?”

殷晟冷笑道:“小剑宗的剑法不敢说天下无敌,但是曾经在大败你们一位高手。恰好,我三妹乃是匡宗师的传人,所以我劝你不要自取其辱。”

辛周来了兴致道:“哦,果真如此,那真是好极了。我本想向匡前辈挑战,只怕对前辈不尊重。若是他的传人,那今日比剑可真是莫大的缘分啊!”

殷晟看了看苏若瑶道:“三妹,既然人家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你看怎么样比较好?”

苏若瑶道:“奉陪便是了。”

殷晟点了点头,与众人让出了大片的空地,让二人比剑。

剑庐与小剑山有一个矛盾,那就是剑宗正统之争。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小剑宗和剑庐的剑法,是当今武林最接近后期剑宗的剑法。至于到底孰强孰弱,这一点大家都意属剑庐。可到底谁是正统,这可就很难说了。

将目光放在眼前这一场比武上,苏若瑶好像处于劣势,因为辛周一入武林便打败了许多成名的前辈剑客。而苏若瑶在武林中唯一的战绩便是和五湖九鬼的那场混战,并没有多么耀眼。她一个人曾经远涉大漠,路上也没有听说过任何的战绩。殷晟认为,三年时间她的确用了心,应该剑法已经超群了。如果不敌,殷晟则正好有借口出手。

小剑宗的剑法和剑庐的区别在此刻展露无遗。苏若瑶的剑法未必威力有多大,但是非常的中规中矩。一招一式都非常符合剑道真义,攻守进退非常合理。而剑庐的剑法看起来深奥许多,让人看了也极难参悟。所以,围观的人总觉得像是一个剑法高手和一个初学者在打斗。这是因为,小剑宗的剑法源自于当年剑宗最基础的剑法。这套剑法武林中当年流传甚广,但是只有小剑宗在其基础上推陈出新,形成了如今名震武林的小剑宗剑法。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有“四方剑法”及“凌烟剑法”。其中,四方剑法为宗主杨悯最擅长,而宗师匡腾更加擅长凌烟剑法。苏若瑶两种剑法都有修习,但也偏重于凌烟剑法。

时隔三年,苏若瑶的剑法已非往昔。一个青春正好的人,如果决意要做好一件事就一定会有所成就,除非天赋很差。而苏若瑶却是个很有天赋的人,尽管她算是把自己的剑道天赋荒废了许多年,但是明显还没有失去这种天生的本领。

苏若瑶动手比辛周动手好看,但这绝不是因为剑法。而是她人长的本来就是难得一见的好看,如果加上一套十分严谨的剑法,就变得极有韵律。很多人都在看苏若瑶,殷晟也在看。但是大家的关注点完全不同,因为殷晟不是看苏若瑶多漂亮;而是在等苏若瑶露出败迹,然后理直气壮地冲上去打辛周一顿。

正文 第六十六章 闻君又来

殷晟不敢低估苏若瑶,但是他还是低估了苏若瑶在这三年里的进步。她的剑已经没有了稚气,凌厉之气扑面而来。她已经是一个合格的剑客,而且会成为这个年代江湖中的骄子之一。这是殷晟第一次有这种感觉,从此她将不再是小剑山上那个有趣而脱俗的小姑娘。这到底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还有待时间去证明。

辛周大概也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出尘脱俗的女子会有如此之高的剑道造诣。因为人总是有一种偏见,长的漂亮的女子一定只是长的漂亮而已。其实一个人的容貌和他的其他天赋并不冲突,只是在以貌取人的人眼里,一个人拥有超乎常人的容貌已经是上天极度的宠爱。所以,总会有一些嫉妒的人会去非议,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作为一个自然之理。

辛周在第三招之后便彻底的收起了轻视之心,他必须将这场本无准备的比试看作江湖之行的一次重要经历。而且,随着比试的深入,他终于看到了 小剑宗剑法的的可怕;那就是严谨。在剑法没有明显的优劣之分的情况下,小剑宗剑法的严谨就是决胜的法宝。熟练使用这样剑法的人,在出招的时候是很难犯错的。而不犯错的剑法就意味着没有破绽;假如一个人从来都不会犯错,那会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纵然苏若瑶还做不到绝不犯错,但是就剑法的严谨而言,辛周觉得自己已经输了。因为他在这场比试中经常会需要一些机智还摆脱困境,但是苏若瑶没有。她按部就班,一招接着一招,绝不会出凝滞,也不会贪功冒进。

从两个人的出手和辛周的战绩很容易就能够得出一个结论;辛周留手了。这倒不是说他应该下杀手,而是这不是他一贯的风格。从他以往的挑战之中不难看出,他的剑法风格是快、准、狠。在他打败的所有高手中,从来没有人在他的手底下走过一百招。而今天,他已经和苏若瑶打了超过两败招。或许他只是对小剑宗的剑法产生了极大的好奇,但是殷晟不这么想。

殷晟觉得自己完全能够称为苏若瑶的家长;他年纪大一些,所以看着苏若瑶长大,而且只差一点她就是结义的第三个人了。在这种情况下,他不仅时时刻刻有一种兄长对妹妹的保护欲,还有一种对于自己兄弟女人的监督。他认为,世上只有方小刀才配得上苏若瑶,同样也只有苏若瑶才配得上方小刀。他认为,辛周之所以今天改变了风格完全是见色起意。有时候,见色起意和怜香惜玉的区别只在于谁去看这件事以及看到谁在做这件事。所谓的性情中人其实也是私心很重的人,这一点在殷晟的身上展露无遗。

殷晟只是冷笑了一声,没有任何预兆的拔出单刀,然后一个纵跃,一刀绕过了苏若瑶,向辛周劈了下去。即使是突然出手,他也要光明正大,绝不会做偷袭的事情。殷晟在性格上和叶慈悲很像,但是做事还是有很大的区别。这个区别在于,殷晟是个正直而且厌恶阴谋诡计的人;而叶慈悲是从来不拒绝用阴谋诡计去达成自己的目的的。

辛周没想到殷晟会突然出手,更加没有想到他会出手如此凌厉,若是二人夹击,自己今日必败无疑。但是,在殷晟出手之际,苏若瑶突然撤剑,退开在一旁观看,绝无夹击之意。

辛周实在是一个傲气的人,他不会没有听过殷晟的大名;刚才众人的谈话中,他不难猜出殷晟的身份。但是就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是没有给与自己的对手做大的尊重。所以刚一交手,他就被沉金刀巨大的威势逼入了绝境。一步错步步错,他的剑法威力本页极大,所以他压根不会想到殷晟的刀法会有如此之大的威势,甚至比自己的剑法更加惊世骇俗。

沉金刀的威势不必赘述,武林中的有识之士对这流传仅仅几十年的绝学评价都是很高的。而早在三年多之前,他就在和配向东短暂的对决中稳压对方一头。何况,他在北漠大战虎狼之后得到了叶慈悲的肯定。像叶慈悲这种不可一世的人,他看的上的人在整个武林也为数不多。殷晟长期为合手帮奔波,所以其战绩总是让人忽略了他的真实武功。可如果要较真,在年轻一代,他不输于裴旭东,也不输于他的老情敌白云逍。

殷晟却没有乘胜追击,而是停了下来。他把单刀凝儿不发,高高的举过头顶道:“算你战后力亏,这几下不算,等你恢复了气力我们再打。”他好像想学一学当年大战五湖九鬼时的陈翰,一定要对方在武学上对自己心服口服。

世人千奇百怪,骄傲的人也是有着不同姿态。至少辛周就骄傲地很有个性,说是只和剑客打就绝不和不用剑的人打。但是他碰上的是殷晟,一个看不惯就打,绝不管别人是否愿意的人。

辛周把长剑回鞘,然后摆出一副毫无防备的样子道:“抱歉,在下此行的目的是见识天下武林众家剑法,所以无意领教阁下的刀法。”他可能不知道这句话让殷晟非常不舒服。如果不是他不想给合手帮丢人,他一定不管什么江湖道义一刀砍他个半死。

殷晟道:“很抱歉,你并没有让我放弃动手。从现在开始,我给你一刻的时间休息。一刻之后如果你还是不跟我打,那还得请你不要缩脖子。”

逃跑对于武林中人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但是如果逼不得已的话那也没什么。但是,对于一个傲气很盛的人来说,这是一件不允许发生的事情。尽管傲气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东西,但是这样的人通常自己会觉得自己并没有过分的骄傲,而是有一身铮铮傲骨。自然而然的,他会认为这种傲气驱使的事情只不过是保护他不可侵犯的傲骨。所以骄傲的辛周不会逃跑,他有一颗不惧之心。但是现在他心里还是不可避免地为自己的身家担忧了,因为殷晟好像不是开玩笑。如果殷晟一定要出手,他到底该怎么办呢!

这里有一个误会,如果解开这个误会,辛周就不会再这样纠结了。这个误会是,殷晟只是想教训辛周,因为他是剑庐的人;而辛周认为,殷晟向他邀战是一场单纯的武学探讨。他之所以这样认为,他觉得自己近来名声大盛,殷晟也和其他想要出名的人没有区别;只不过殷晟本来名气就大,是想锦上添花而已。如果他知道殷晟的真实想法,他当然不会再纠结。因为浪迹江湖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心怀歹意的人不可能只是剑客;而且,如果一个人想杀你,你是没有办法决定对方用什么兵器的。他只是不接受不是剑客的人挑战,绝不是对剑客之外的所有人不防备。

尽管辛周非常的纠结,但是一刻的时间着实不长。在这一刻钟之内,殷晟一直将单刀高高举起,保持着同一个动作不变。这是一件非常耗力的事情,但是他的目的正是如此。一个人举着一把刀一刻的时间,对于手臂的影响远大于辛周刚才和苏若瑶不痛不痒的比试。更重要的是,这一刻之间辛周一直在休息,体力已经完全恢复。

殷晟道:“现在很公平了。”说完顺势一刀划了下来,势如破竹,直奔对方面门。

一个人举着刀一刻之后还能发这样一刀,可见殷晟臂力之强远胜常人。不管辛周会不会出售反击,他绝不会站着让殷晟杀。

辛周刚刚避开了一刀,突然殷晟向前一步,左手一掌向辛周胸口抚去,与此同时也发出了第二刀。辛周只能避开其中之一;这是殷晟在逼迫他出手。事实上,殷晟从来没相信过他会不出手,因为没有人会愿意站着挨打。对于鼻孔朝天的人,殷晟向来是厌恶的。

说时迟,那时快。辛周一个快闪之后,以剑鞘挡下了殷晟这一刀。尽管他认为自己格挡非常巧妙,并没有以力克力的硬碰,但是他的剑鞘在触到对方的刀的那一个瞬间,剑鞘还是毁了。没有夸张的爆裂,没有当中斩断;而是被刀砍开了一道口子,刀刃与剑刃发生了碰撞。他突然想到了沉金的传言,这刀法的力道便是如此的精准集中。绝不是空有声势夺人,而是真的有沉金之能。辛周终于明白了他自己面对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对手,这是一个武功顶尖并且不在自己之下的人,必须给与他足够的重视。

殷晟一套沉金刀使出来势如奔雷,旁观者俱是心惊肉跳。这才是武林高手该有的风范,当之无愧的青年翘楚。两个人越大越令人敬畏,尤其是苏若瑶。她在想,如果刚才辛周对自己这般打法,自己到底能够支撑得了多久。

辛周一直认为自己剑法威力无匹,并且一直以此为傲,但是今天碰上殷晟算是小巫见大巫了。殷晟的刀法威力在他的剑法之上,而且他天生力大,可以说天生就是练这刀法的好料。从出剑开始,辛周就发现了一个很致命的问题,那就是殷晟没有什么比他差。论武艺,沉金刀当年曾经打败过陈踪野,自然是上等;论内力,殷晟刚才轻飘飘一掌就让他不敢贸然硬接;论力量,殷晟不仅人高马大,而且从刚才举刀一刻就知道耐力极好。所以,辛周一时间根本不知道自己能够凭借什么取胜。固然他对自己的剑法绝对自信,但是他对沉金刀一无所知,根本不可能从对方的刀法中找到任何破绽。

刚才苏若瑶和辛周的比武足足有二百招,但是这更加精彩的一场比武居然连五十招都没有撑过去。殷晟打到最后仿佛已经知道到了见分晓的时候,爽朗的一笑道:“武林多歧路,请君慎行。”这话好像是讥讽,使得傲然的辛周急火攻心。但是,面对殷晟这样的对手,愤怒只会让自己输的更快。

一刀如九霄飞瀑,击溃了辛周的剑网,也击溃了他心里的骄傲。刀影之中,他的头发不知何时散开,随着他的不甘心,更添了几分狼狈。殷晟也没有要他命的意思。毕竟冤有头,债有主,他和陈踪野有仇,和辛周没有;合手帮和那个争夺正统的无名剑客有仇,辛周并没有去踩小剑宗的山门。所以,在辛周已经无力反抗的时候,他没有用到,仅仅一脚踢到了对方的小腹罢了。饶是如此,辛周飞出了五步,落在地上时已经口吐鲜血。

殷晟走了过去道:“我且问你,三年前,剑庐有没有人来小剑山拿回秋雨剑?”

辛周脸上写满了屈辱,但是清白在他心里也很重要,于是摇了摇头道:“剑庐的人不懂偷,如果要拿回,一定是上门请教。”

殷晟一愣,突然意识到长期以来他们好像误会了一件事。那就是秋雨剑对于剑庐来说根本就比不上剑宗正统之争,所以他们如果真的去了小剑山,绝不会偷一把剑就罢休的。

夜晚的凉风吹过面颊,苗青屏的脸上多了一丝落寞。就算是苏若瑶如何不幸,和方小刀之间如何的有缘无份;可以肯定的是,方小刀爱她,她也爱方小刀。可是事情到了自己这里为何就这么难。霍枫城的事情已经过去好几年了,那一丁点的青梅竹马之情已经荡然无存,可是新人却迟迟不来。当然这个新人说的是自己爱的人,爱自己的人还是有的,比如死乞白赖的付鹏遥。

三年之前离开合手帮,她一个人游历了很多地方。但是渐渐失去了乐趣,又变得郁郁寡欢。突然觉得在合手帮的的日子非常快活,于是找了个极其随便的借口邀请苏若瑶和殷晟来家里。掐着日子算,她觉得两个人最快应该到了。其实他们未必以最快的速度赶来,但是她非常希望能够立刻看到他们。健马翠裙,青丝飘荡。她还是最美的模样,但是如同明珠在夜里无人欣赏。

夕阳西下,她突然觉得这么大老远的来迎接实在是一件可笑的事情,于是准备上马离开。突然,在晚霞的方向,一个骑着健马,背着单刀的魁梧男子出现了,后面还跟着一个风姿绰约的女子。她大声的呐喊道:“我在这里呀!”

不用说,他二人已经看到了苗青屏,只是面对这种像小孩呼唤玩伴的人,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起先殷晟对苗青屏的印象极好,英姿勃发,活像吴蔷。后来经过和苗青屏的朝夕相处,突然觉得自己当年痴迷吴蔷实在是太年少轻狂了。因为这种性情豪爽的女人,是很可能变得疯疯癫癫的,苗青屏就是个典型的代表。他本来就是个喝不到好酒的穷人,在苗青屏离开之后差点戒了酒,因为他欠了一大笔钱,还哪里有卖酒的钱。不过戒酒也就是个一晃而过的想法而已,他从那之后学会了喝不要钱的酒,那就是“蹭酒”。

本来以为相见之后一定是恨重逢太迟,泪眼相对。怎料殷晟第一句话是“苗青屏,你怎么越来越像个疯婆娘?”

这也算是大煞风景了,苗青屏火冒三丈,刚刚准备好的重逢开场白立刻忘得一干二净,指着殷晟道:“殷晟,几年不见,你的狗嘴怎么还是吐不出象牙来。”

殷晟刚想再顶回去,苏若瑶道:“苗姐姐现在越来越漂亮了,这世间风霜雨雪,竟然这般欺软怕硬,不敢侵犯姐姐的花容月貌。”

大概世上根本不存在对夸赞自己容貌要抵抗力的女人,尤其是被一个更美的女人夸赞。苗青屏笑道:“妹妹才是漂亮呢,如今要是方小刀见了,只怕再也不会理会那个大漠女子了。”

所谓哪壶不开提哪壶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殷晟对于苗青屏这种心直口快显得有些无奈,很严肃道:“你会不会说话呀,我兄弟眼中何曾有过那个大漠女子!”

这话殷晟说的底气不足,因为他一直没有告诉苏若瑶他追到无上宫之后的事情。他怀有私心,既想让方小刀和苏若瑶白头偕老,又不想方小刀再涉足江湖。后来方小刀失踪,谣传他杀了无上宫宫主,殷晟便彻底打消了去找方小刀的念头。因为他觉得方小刀可能已经过上了安稳的田园生活,自己不应该去打扰。所以他只去了一趟无禅宗,叶慈悲告诉他,方小刀很好,他便再也没有打扰自己兄弟的想法了。

苗青屏意识到自己失言,尴尬的一笑道:“妹妹。我是不怎么会说话,还希望你海涵。”

苏若瑶苦笑道:“没什么的,错过的就是无缘,放不下也是无济于事。”

苗青屏的借口实在是有些随便,因为苗家偌大的庄园里根本就没有几株挂花,长势也并不好。殷晟和苏若瑶也没有拆穿她,每日陪她便是了。而且苗熙和四大弟子外出,她多多少少有些肆无忌惮的意思。在到苗家三日之后,大家终于得到了方小刀的消息。

消息是张义仁带回来的,他们四兄弟跟苗熙出门是为了霍枫城,但是没有告诉苗青屏。在得到方小刀的消息之后,张义仁立刻赶回来告诉苗青屏,再由她去转达到殷晟和苏若瑶处。只是没想到,他一来就见到了正主。

长久的沉默之后,苗青屏道:“我想知道,这个跟在他身边的小姑娘又是谁?”

张义仁道:“他们一路南下,遇到了很多宵小之辈,结果被二人毫不费力地打发了。有人认出了那姑娘的剑法,是公孙家的路子。”

殷晟道:“这个事情我知道。当年在断魂谷的时候我曾经碰到过公孙女侠,她告诉我说她的女儿和小刀早在认识我们之前就有金兰之义。”

苗青屏斜着眼睛看了一眼殷晟道:“这种事情你既然知道,为什么到现在才说呢?何况这金兰之义,我看有些不尽不实吧!”

殷晟道:“你觉得这件事情很重要吗?小刀当时生死为卜,被人劫持,我为什么要把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挂在嘴边?”

苗青屏冷笑道:“哼,劫持!”显然她不认为那是劫持。

殷晟回头看了看苏若瑶,本想对她说两句方小刀的好话。看到之后他的心突然被狠狠的揪了一下,因为苏若瑶的眼睛里有种晶莹剔透的东西若隐若现。

正文 第六十七章 天下第一神偷

女人的泪水是很有杀伤力的武器。在看到苏若瑶的泪水之后,殷晟变得有些愤怒。这愤怒是对方小刀的愤怒,他觉得无论身处怎么样的环境,方小刀都不应该辜负她。

苗青屏显然没看到苏若瑶的变化,喋喋不休的埋怨着方小刀,大概意思是方小刀三年不见踪影,而且还沾花惹草。其实她还是了解方小刀的,只是三年时间了无音讯,而且一出现就带这个姑娘,让她有些生气了。毕竟她是个孤独的人,总是希望身边的人都能够圆满。

流沙王宝藏的吸引力着实吓人,隔了三年,方小刀都没有被人忘记。一路上所有人的出现,几乎都是为了那把阴杀鬼的剔骨刀。到了今天,刀的下落根本无从查明,所以当年的一个猜测就变成了无数人笃信的事实。世间的事情总是有利有弊,如果方小刀这三年一直在武林之中,说不定会被无数人盯着不放过。可是他一消失,总有人觉得他好像这三年正好就是去找宝藏了。于是,他又一次搅动了中原武林的风云。

方小刀和小莺的目的地是九幽涧,但是这一路为了躲避那些找麻烦的人好几次改变了方向,走了不少弯路。

“方大哥,你看这些人,好像都是练家子嘛!”小莺盯着前面一群担着担子的贩夫走卒,眼中多了几分戒备。

方小刀道;“这种事情就像是吐蕊的花招惹蜂蝶。不能怪花香,因为花香只是本性;不能怪蜂蝶,因为贪蜜也是本性。”

小莺道:“这可不是贪蜜,他们分明是贪财嘛!”

方小刀笑道:“人若贪财,铜臭可比花蜜的味道好多了。”

前面九个贩夫走卒,全部是粗布衣服,每人一副担子。但是他们好像并不聪明,因为九个贩夫走卒,一定不会一起更换扁担和竹筐。这九个人用的东西都是新的,一看就是故意打扮的。

方小刀正在犹豫要不要避开他们,突然后面一人施展轻功疾速得奔来。脚下似乎并没有多么急促,步伐也没有多大,但是他的速度实在是快。

这人越过了方小刀和小莺,然后朗声道:“哈哈,让诸位久等了,越某来迟了?”

一个额头高高的人扔下了担子道:“我们哥几个为了你这个小偷,可是煞费苦心了!”

那人看似年纪不大,全然不是偷鸡摸狗的形象,而且俊逸风流,像是一个极正派的人。武林中贼也不少,但是这般形象,这等轻功,必定是越渊无疑了。

越渊看了看这九个人,用一种戏谑的声音道:“九鬼你们这几年规矩了很多,我料想你们不会跟我这种下流人物做计较了。但是你们这次主动约我,还藏头露尾,有点自欺欺人了吧!”

如果这几个人是五湖九鬼,那额头高耸的必定是高海雄无疑了。

高海雄道:“你越渊号称天下第一神偷,比我们这几个声名狼藉的兄弟可是高出了不少。但是你一个贼,如果做下了强盗的事情,可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吧!”

方小刀听到越渊二字的时候突然愣住,因为他是天下最厉害的贼,也是最有可能从刀马王宫里偷走无用刃的人。

越渊将五湖九鬼的每一个人用自己带着讥诮的眼神扫了一遍道:“我既然称一声贼,就只懂得偷,绝不会去做强盗的营生。你们既然这般污蔑我,不管什么理由,还请你们先亮出来吧!”

越渊不仅是最好的贼,应该还是一个武力很不错的贼。不然的话,他刚才那讥诮的一眼扫视,绝不会被五湖九鬼忍下。

侏儒铁云汉突然跳起来道:“大哥,这厮好像有帮手啊!”

方小刀和小莺两个人始终不远不近,这早就被高海雄看在眼里,他也觉得可疑。

越渊道:“铁弹子,这以多欺少向来是你们五湖九鬼的把戏,越某无此能耐。”说完回头向二人道:“两位如果是路过,还请快些离开此是非之地。”

方小刀道:“我们的确是路过,不过那位腿不太方便的兄弟好像对我有些不满。今日离开,明日又找,我看不如有事情也一并解决了吧!”

腿不方便的当然是侯宇轩,他也并非对方小刀不满。只是当年在断魂谷,见过方小刀的人实在太多。而他们五湖九鬼,都是暗中跟踪过的,如今乍见,他便先于其他人认出了方小刀。

侯宇轩盯着方小刀道:“大哥,你还记得断魂谷吗?”

高海雄当然不会忘记,因为在断魂谷外,五湖九鬼遭遇了最惨的一场失败。而且他和侯宇轩,更是被陈翰打得心服口服。

高海雄点了点头,随即看了一眼方小刀,突然惊喜万分。因为方小刀出现,对他们意味着宝藏的钥匙也到了。

越渊觉得莫名其妙,因为高海雄对方小刀的兴趣似乎比对自己的兴趣还大。再看看方小刀,他实在是没见过。他觉得自己没见过的人,好像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方小刀笑道:“五湖九鬼我听说过,我还听说九位武艺超群啊!”其实,他听说五湖九鬼之中,除了高海雄,侯宇轩,黄广之外,其他人都是不入流的角色。他之所以这么说,的确有讽刺的意思。而在五湖九鬼听起来,这讽刺的意思就更重了一些。因为他们就是因为打方小刀的主意,才会被陈翰,殷晟,沐谦益和苏若瑶四个人教训的。

黄广发出一声怒吼道:“好大的狗胆。”说完就要拿刀扑上去。

高海雄伸手按住他的手道:“稍安勿躁,他跑不了。”

越渊道:“请恕在下眼拙,这位少侠如何称呼啊?”

方小刀笑道:“在下方小刀,久闻天下第一神偷大名,今日一见,实属三生有幸啊!”

越渊自然清楚一个贼的名声绝不会是什么美名,所以听过和骂过对他差别不大。他是一个很有自知之明的贼,但是他还是乐此不疲。

越渊恍然道:“哦,原来你就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方小刀?”

天不怕地不怕并非只是赞一个人很有勇气,也有可能是骂一个人无所畏惧。人立足于天地之间,唯有怕一些什么,才会有约束。所谓“敬天地而畏鬼神”大概就是这个道理;最直观的解释是,如果一个人不怕报应,那也不会惧怕做出任何事情来。越渊这里说方小刀到底是那一层意思,方小刀不知道。

方小刀道:“不过在下无意参与你们之间的事情,所以不用有所顾忌。”

越渊皱了皱眉头,大概是觉得方小刀此人荒谬。别人打生打死,他站在边上还要让别人不要理会。要知道他此刻现在任何一边都会对另外一方不利。这个时候,最明智的无疑是立刻离开,但是方小刀好像无意离开。

越渊道:“城门失火难免殃及池鱼,何况你还带着一个美貌的姑娘。所以,我觉得你不必凑这个热闹。”

方小刀道:“这一点就不劳费心了,我们凑热闹的胆子不大,但是看热闹的胆子向来不小。几位权当我二人是看热闹的就行,不用理会,自行解决恩怨便是了。”

一时间越渊和五湖九鬼都为难起来了,因为不管哪一方,都和方小刀不是朋友。越渊还只是吃不准方小刀的做事风格,五湖九鬼心里却在担忧方小刀会算当年的老账。五湖九鬼自然不知道方小刀对当年断魂谷外的大战一无所知,况且他们至今不怀好意,便已经算是仇敌了。

方小刀看了看如同魑魅魍魉的九人,然后又看了看越渊道:“我觉得你好像有点麻烦。”

越渊道:“莫非你想要助我一臂之力?”

方小刀不置可否道:“你的轻功独步天下,只要你想走,这里绝对没有人能够将你留下。”

越渊道:“不敢。”既然知道他轻功独步天下,方小刀的话就变得前后矛盾,更加让他搞不明白了。

在断魂谷被四个人打的落花流水,是五湖九鬼至今难忘的耻辱。今天只有三个人,而且越渊武功比不上陈翰,方小刀比不上殷晟,沐谦益,再加上一个小莺,他们更加不认为有多厉害。在江湖上混的人都爱要面子,尽管别人认为他们是猥琐小人。但是人憋屈的时间太久,往往会变得非常有勇气,他们也不例外。

高海雄分析了敌我状态之后决定动手,是向三个人动手。既不愿意放过越渊,也不愿意放过可能通过方小刀挖掘出来的宝藏。他这边向自己的兄弟使眼色,另外两方的人却都已经明白了过来。

越渊轻功独步,所以需要严防他逃跑。而方小刀三年前在武林中已经战绩很不错,所以应该重视。他们的办法是,以高海雄为首,带领其他人围困越渊,让侯宇轩和黄广两大高手先去制住方小刀和佘英。

方小刀抬起眼睛看了看黄广和侯宇轩,立刻选择了看起来比较强大的黄广,把侯宇轩留给了小莺。

黄广刀重力沉,拥有常人无法想象的力量,绝对是一个不可小视的对手。所以方小刀也没有一开始就用他的“生死契阔”,而是稳扎稳打,先试一试对方的虚实。他已经沉稳了许多,想当年初悟以意运剑,他恨不得一上手就是一招“生死契阔”。

越渊的武功好像不是武林中任何一个广为人知的门派传承,他手里的唯一兵器就是指虎,而且是极其普通的指虎。动起手来也看不出他到底有多厉害的招式,但是很难去捕捉道他的身影。五湖九鬼之中七个人围困他,但是他总是想戏耍他们一样在中间来回自如。他的拳头,到现在为止好像还是看不出任何出色之处。而方小刀这边,已经摸清了黄广的底细。

生死契阔比起三年前已经大大的不同,使出来好似杂乱无章,但绝不是胡乱组套。这一招加入了这三年来的思悟,已经达到了随心所欲的地步。以此剑法争雄天下,应当稳占一席之地。

黄广不会想到败得这么快,这么惨。因为他一出手就知道方小刀非同凡响,但是师兄还留存着一丝希望。但是生死契阔之下,他已经无力招架。就算把大环刀舞得密不透风,那剑还是能够空隙插进来。所以,他败了,刀也掉在了地上。方小刀把剑按在他的胸膛上道:“你是自己站在一边看绝不插手,还是我杀了你?”

黄广看了看那锐利的剑锋,陡然觉得心口有一股冰寒之气侵入。但是他没有选择绝不插手,看着剑锋道:“兄弟们在拼命,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你还是杀了我吧!”

方小刀冷笑道:“成全你。”突然长剑一抖,剑脊抽到了黄广的脑门上,他立刻倒下不省人事了。

侯宇轩的腿一条长一天短,长的力道极大,短的速度极快。他是个贴身的高手,所以总是想着和自己的对手靠近一些。但是小莺却没有让他如愿,她的剑法绵密,一旦靠近就是残肢之祸。三年的时间方小刀能够跻身武林一流之列,小莺也绝对没有荒废。今时今日,他二人武功已经远不是昔日可比。

方小刀当年在秋凤岚面前只能靠剑法勉强支撑,如今却能够战胜,可见其进步之大。以秋凤岚的武功,五湖九鬼之中是没有人胜过他的。所以,此刻高海雄也不是方小刀对手,何况黄广。只是这些事情有很多大家知道的没有那么清楚,所以很难比较出一个结果来。

越渊出拳虽怪,但是最适合他这种人用。因为他发挥出了自己最大的优势,把面对面的对决打成了偷袭。这拳法很难窥其全貌,因为越渊的打法并不连贯。方小刀的拳法得到了宗航耀的肯定,并且三年来一直没有忘记宗航耀留给自己的问题,虽然没有得到答案,但是拳法精进了不少。以他的修为大概能够猜测出越渊这套拳法的风格,这是一套极其沉稳,极其注重守的拳法。这一点很奇怪,因为越渊这种人,看起来更适合那种锐意进取的拳法。看透他的拳法,就不难理解他的打法;因为拳法注重防备,所以他不擅长进攻,只能将面对面的对决打成一种偷袭。

黄广败落,突然从七人之中分出两人来,分别是铁云汉和魏闯。这两个人也只有铁云汉的铁弹子够看了,魏闯实在是没什么本事。

一连串铁弹子飞了过来,方小刀举起了袖子。将铁弹子一个个全部灌了进去,然后长剑向魏闯刺了过去。魏闯惊慌得向后一避,不料紧接着就迎来了一连串的铁弹子。这弹子是从方小刀的袖子一种打出来的,方才一剑不中之后,他便甩袖子打出了铁弹子。魏闯发出一声惨叫,说不上是怕了还是真的伤的严重,总之他退开了。

铁云汉双手翻飞,发出七八颗铁弹子,向方小刀身上招呼。方小刀已经知道,此人弹子虽然又准又快,但是缺乏力道,功夫不够深。当下也不紧张,长剑倾斜得向前一指,似乎并不防备。但是,当铁弹子触碰到长剑,突然顺着长剑向上飞速的滚动起来。他的弹子分先后发出,本来是一点点小阴谋,不想此刻却成全了方小刀。他把所有的弹子接到了长剑上面,然后又还了回来。

铁云汉用暗器,躲避暗器的本事自然也是极高的。只是当他左右开弓接铁弹子的时候,突然一道剑气如同闪电一样落了下来,劈中了他的额头。

铁云汉大惊失色,手一送,铁弹子掉在地上。然后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发现已经开始了流血了。他胆子很小,这时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突然倒地不起,竟是自己把自己吓得昏迷不醒了。

方小刀也没想到会有这种事情,走过去看了看他,确定他没有死。但是五湖九鬼其他人不这么认为,他们以为方小刀杀了铁云汉,哪里知道那一剑其实只伤了一层皮。

突然,剩下的所有人都扔下了对手,一起向方小刀扑了过来。就连刚刚已经胆怯的魏闯,也提着自己的长剑杀了过来。这一下大出越渊意料,目瞪口呆得看着这些人冲了上去。

迎面是高海雄的钢钩,雪白弯曲而带着一阵腥风血雨,这是愤怒的味道。杀人的愤怒,本来就是血的味道。

刹那间,七个人从不同的地方出手,向方小刀各处绝招。就算是五湖九鬼的的确确没有一个能够胜过方小刀的高手,但是一拥而上还是非常恐怖的。何况他们现在已经变成了替兄弟报仇了,一个个都使出了十二分功夫。

被人误会最好的办法是解开,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但是如果别人已经对你出手,你再解释就有点像是求人家放过了,至少说明你怕了。方小刀很愿意服一个软了事,但是好像他现在没有这个开口解释的机会。

泥牛入海已经很久没用了,但是随着他剑法的精进,这一招也已经渐入佳境。这是防备自身的剑法,但是又不全是。泥牛入海融入了喂剑的诀窍,在使用的时候要让自己的剑法气势越来越盛,寻求机会,而不仅仅只是不让别人伤了自己那么简单。

小莺飞身而来,娇叱道:“无耻之尤,吃我一剑。”

剑还没有靠近五湖九鬼之中的任何一个人,她还全神贯注的时候,异变陡生。方小刀发出一声长啸,似乎他没有一丝一毫惧怕,反而酣畅淋漓。

一声长啸之后,一人从中飞出,突然撞上了小莺得长剑,立刻被刺了个对穿。这人是李霸堂,仅仅抽搐了两下之后,变成了一个死了的李霸堂。

假死人这会变成了真死人。五湖九鬼固然放不过他们,他们自己也理亏。此刻如何自处,变成了一个很大的问题。因为方小刀和小莺心里清楚,自己两人掺和这件事理由不足,甚至可以说是无理取闹。

正文 第六十八章 乞儿从贼

误杀李霸堂,小莺有点手足无措,毕竟她没杀过人,更没见过撞到剑上死去的人。

高海雄大叫一声“六弟”,然后从战圈之中跃了出来,一把单钩向小莺钩了过去。小莺因为慌张失了先机,虽然没有大碍,但是长剑被他套住,陷入被动。

越渊无奈的一声长叹,扑过来偷袭高海雄后背,解了小莺得围。然后替小莺接过对手道:“快去帮方小刀。”

五湖九鬼,如今两人昏迷,一人惨死,只剩下六个人。而且,黄广倒下意味着他们丧失了一大战力。面对三大高手,他们的虽有一战之力,但也仅仅只有一战之力,胜出的可能不大。

方小刀从七个人围攻变成了五个人围攻,但是他还是没有一丝一毫松懈。小莺的加入,让他少了一些顾此失彼,多了一些从容。两个人联手,战局立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因为除了侯宇轩之外,其余四人都不足为惧。

小莺加入之后,立刻选择了侯宇轩作为自己的对手,所以让方小刀空出手来先对付另外四个人。今日一战方小刀必定名扬江湖,从此不再是因为他是秦不归的徒弟,而是他自己已经成为了武林中不可小觑的一个顶尖高手。

一个对四个,方小刀的剑必须快,但是不能失去章法,因为一对多最可怕的事情就是顾此失彼。刚刚回到中原武林,他还没有将自己这三年武功精进之处展现出来。今天,机会就在眼前。只见他剑如流星,舞动处剑气纵横,在四人中间渐渐地占据了上风。沐谦益当年也曾经以一己之力对付五湖九鬼其中的四鬼并不落下风。今日方小刀的表现,已经超过了三年前的沐谦益。

突然一声惨叫,刘岘肩头中剑。紧接着,魏闯又被方小刀在小腹刺了一剑。他们本来武艺就与方小刀相差甚远,一旦联手的任何一人废掉,接下来他们都会败得更快。剩下雷铮和裘一鸣,已经骇破了胆子,好像待宰一般。

另一边随着越渊一拳击出,高海雄也失去了战力。先前围攻的时候并未觉得越渊多厉害,但是一个人对付他,才发现自己远不是越渊的对手。

五湖九鬼,至此已经在这场大战之中失去战力。他们人数是敌人的三倍,却还是败得如此荒唐,可见在武艺相差太多的情况下,人多也是无补于事。最后的一位高手侯宇轩,这时候也已经在小莺剑下露出败相。

方小刀突然弃了他们,奔过来向小莺道:“我们走。”

又不是因为怕,而是不太愿意再打下去。事已至此,五湖九鬼今日彻底的栽了,再打下去只能是欺负人了。要不是迫不得已,方小刀也不愿意杀人,可是再打下去,五湖九鬼能活几个人就难说了。

两个人奔行一阵,前面的方小刀突然停了下来,回头道:“你跟着我们干什么?”

越渊一脸茫然道:“我跟着你,你不愿意么?”

方小刀自然不愿意越渊跟着自己两人,但是他的反应却极有意思。

方小刀玩味了一会道:“你是觉得,我今天管这档子闲事,就是为了你吗?”

越渊惊讶道:“难道不是吗?”

方小刀笑道:“还真不是,不过你既然跟上来了,劳烦你再跟一会吧!”说完,就好像非常确定对方会跟上来一样,完全不顾得向前走。

越渊很无奈,他作为一个非常自负的人,今天居然被别人这般摆弄。好像他没有理由不跟上去,不然的事情可就太莫名其妙了。

方小刀虽然一不富,二不贵,也谈不上有多讲究。但是他一直觉得,正经讲事情的时候就算没有酒,也该有两杯粗茶。今天他没找到酒,只找到了路边的茶棚。盛茶水的器皿也不是考究的茶器,而是粗制滥造的碗,不过在他看来,这其实已经够了。

倒上热茶,看着氤氲的热气上浮,烦躁的越渊道:“说吧,你找我到底是什么事情?”

方小刀道:“你觉得,我该有什么事情找你呢?”

越渊道:“很多,找我的人可以有各种各样的理由,不过最多的是两种。一种是找我拿东西的,另外一种也是找我拿东西的。”

方小刀道:“也就是说,要么就是找你拿回自己的东西,要么就是请你去偷另外一件东西?”

越渊点头道:“找一个贼的,只有这两种理由。”

方小刀道:“我两种都不是。”

越渊一愣道:“看来,你真的不是要找我。”

方小刀道:“恰逢其会罢了,我可不是一个喜欢自己找麻烦的人。”

越渊道:“可是,你的确自找了一回麻烦。”

方小刀点了点头,拿起碗来,又好像觉得茶水太烫,又放下来道:“人总是要有一些崇高的想法,并且做一些崇高的事情,才不算是白活一场,对吗?”

越渊道:“首先你要知道,我不是一个很讲侠义的人,你有什么崇高的想法,想做什么崇高的事情,大可不必告诉我。”

方小刀道:“五湖九鬼,这九个人算不上大奸大恶,你觉得这话对吗?”

越渊点了点头道:“行事诡异一些,所说为害武林的话,本事还差一些。”

方小刀道:“难道,非得要一个人武功绝世,才算是穷凶极恶么!在我看来,五湖九鬼欺凌弱小,其实更加可恨一些。他们杀的,可能是不会武功的人,甚至老弱妇孺。这,比魔门还要可恶一些吧!”

越渊看了看方小刀道:“你说得没错,但是人人都有私心。对于武林中人来说,对自己威胁比较大的人,才值得尊重,值得提防,这是一个永远都存在的道理。”

方小刀道:“所以,五湖九鬼的事情,我的确不是为了帮你。”

越渊点了点头,心里却有点郁闷。既然你不找我,这会又让我跟上来干嘛,难道就只是为了喝茶解渴么!

方小刀看了看越渊,然后喝了一肚子茶水,酝酿很久之后慢悠悠问道:“刀马川圣物,无用刃岂不是你偷的?”

越渊手中茶碗应声掉落,面色突然变得惨白。这实在是正常的反应,提起刀马川,武林中人总是觉得害怕居多。

方小刀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他在刀马川就想到过越渊,并且觉得他是唯一有可能在戒备森严的刀马王宫偷走无用刃的人。

越渊可不是天生的贼,因为没有人天生是贼,也没有人天生就会偷东西。这么多年来,他总是乐于去偷,让人觉得他不偷肯定会手痒。他在成为贼之前,过了一段不堪回首的日子。可能正是那个时候的经历,让他对于偷这种行为失去了羞耻感。

那年江湖上发生了一件大事。作为纵横江湖几十年从未败北的剑客,秦不归沉剑红沙渡,与群雄盟誓,从此退出江湖。但是这个时候,江湖上还没有越渊这个人,也没有天下第一神偷这个名号。没这个名号是因为,还没有人把偷这件事做到天下第一,也没有人把偷做的神乎其神。作为一个乞丐的越渊,那时候整天留恋街面上,因为他觉得人多的地方好人也多。

世上的人总是觉得生活很苦,并且会埋怨,会咒骂。但是真正做过乞丐的人,很少会把那样的经历说出来,因为那里面不仅是困顿,还有屈辱。在被狗咬过,被大棒打过,并且无数次品尝了唾面的滋味之后,越渊终于发现世上没有那么多善人,不管是在深山老林还是在闹市。

对面叫卖的只是馒头而已,味道肯定比不上山珍海味。并且,那馒头掺了杂面,富人是看不上吃的。但是这馒头的味道钻进饥肠辘辘的越渊鼻子里,陡然使他的饥饿感超过了身上被人狂殴之后的疼痛。他之所以被打,是因为他和别的乞丐抢东西吃。

面对着热腾腾的馒头,他现在有三种选择,要么去偷,要么去抢,要么乞讨。但是,乞讨是最可怜的一种办法,而且人家未必会给他。去偷是很难的,因为他一靠近就会被发现,很可能到不了哪里就会被驱逐。那只剩下了最后一种办法,抢。这种办法的难处在于,他根本就没有力气从膀大腰圆的老板那里抢到馒头。他见过吃霸王餐的,这种人通常会被打的极惨,但是毕竟能够吃饱。所以,在他再三思考之下,有了一个最为稳妥的办法。

越渊动了,慢慢的走了过去。那老板看见了越渊,然后拿了一根木棒,在那里挥舞着,似乎想赶走越渊。但是越渊好像并没有害怕,继续向前走去。走了几步,他停了下来,胸腔剧烈的抽动着,看起来很紧张。

最好的办法是,冲过去,抓起馒头来塞进嘴里,然后任由对方打,把馒头咽下去。事情要成功一定要快,抓馒头要快,吞馒头要快,咽馒头也要快;因为对于他来说,只有咽下去到了肚子里的东西,才是自己的。

一个饿疯了的人,纵然快起来也不会很快,因为他没有那个体力做到更快。所以。越渊迎着老板的棍子抓住了一个馒头,然后低着头,任由对方打,把馒头往嘴里塞。没有咀嚼,他就咽了下去。

只是他没想到,一口咽下去一整个馒头是一件很费劲的事情,所以他还用手去塞。老板觉得他疯了,打他的手也停了下来。然后,他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老板,用污秽的手抓起另外一只馒头,慢悠悠的离开了。他打不过身强体壮的老板,但是他够狠,够恶,所以他最后吃到了馒头。这是生活告诉他的道理,世人没有给他好脸色,他用狠恶换来了食物,所以学会了狠,学会了恶。

从此,他变成了一个又狠又恶的乞丐,而且每天去不同的地方吃东西。尽管他每天都挨打,但是吃饱之后,就觉得不那么疼了。

终于有一天,他遭到了报应。街市并不大,他总是去隔三差五的去相同的地方,用相同的方式换取饱餐一顿。所以,很快引起了众人的不满。

这天,一个打了他不下十次,也被他吃了不下十顿的人,笑意盈盈的送上了肉饼。越渊觉得,这不过是被自己的狠吓到了,所以他们只能用这种讨好的方式来满足自己了。于是,他接受了肉饼,高高兴兴的离开了,他甚至觉得,老板是个相对不错的人。

肉饼吃下去够不久,他就上吐下泻,肚子疼的不行。这时候才知道,他被人下毒了,那人没有任何好意,相反比谁都可恶,因为他想弄死自己。

他很快就会死,但是他死得很屈。从小家里也是有屋有田,但是家园被恶人毁了,父母兄弟都死了。他骂过老天,但是老天没有怜悯他。他沿街乞讨,受尽了白眼,但是老天还是没有怜悯他,反而要让他死。他不甘心,所以他爬了起来,他要去弄死害自己的人。这老天爷如此对待自己,自己死了肯定不会替自己报仇,他要自己去。后来,他走不动了,所以他爬,像狗一样的爬。

就这样,他爬用尽全身的力气爬向自己的敌人,靠近之后,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甚至怒骂一声。

突然,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了,背着双手看着他道:“如果你没有本事,你只能爬,这辈子只能爬。”然后顿了一顿道:“不对,你爬不了一辈子,爬到这里,就算是此生终结了。”

越渊不甘心,努力的想要站起来,但是就像一滩烂泥,根本就不可能直起来。他放弃了,把脸埋进土里,发出了一声不甘的吼叫。

那高大的人影走开了,走到下毒的那个老板旁边。捏着他的脑袋,左右一拧,然后提在手里走了回来,扔在了他的眼前。越渊愕然的看着这颗肮脏的脑袋,还有这张可恶的脸,竟一点也不觉得解恨,因为不是自己杀的。

这人阴沉的声音道:“从今往后,你就跟着我吧,我教你做一个体面的人,再也不会屈辱的人。”

后来,越渊终于知道,这个救了他,并且教他武功的人叫做胡伟,最喜欢胡作非为。他跟着胡伟,不进学会了拳法轻功,还学会了怎么去偷。他学的很用心,很快成为了一个出色的贼。事到如今,他不必做一个贼也能活,但是他还是习惯去偷。因为他觉得,偷是一种生存的技能,而且还是一件非常解恨的事情。他什么都没有,却也什么都不缺,看起来过得很惬意。

仔细的回想越渊的经历,不难看出他的确是缺失了明辨是非的能力。他把偷看得很平常,就像是取一样的随便,尽管那东西并不属于他。可是,夺走他家园的人,也不是拿走自己的东西。那些街上乞讨的日子告诉他,摇尾乞怜活不了,抢劫活不好,所以只有偷才最好。

茶棚里,方小刀盯着越渊道:“你偷了?”

越渊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道:“你为什么要问?”

方小刀道:“你偷没偷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和刀马川也不是朋友,甚至并不友好。”

越渊喝了一口茶水道:“对,我偷了,但是东西并不在我这里。”

方小刀对东西到底在谁那里并不感兴趣,感兴趣的是他是怎么偷的。刀马王宫的守备他见过的,那么多的高手,他越渊打肯定是没有可能的。至于偷,那也是难如登天。

方小刀道:“天底下比这件东西更难偷的东西,恐怕只能到皇宫里面去找了。所以,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我很好奇?”

越渊道:“这不关你的事,既然你和刀马川不是朋友,也不友好,你就更加不应该过问这件事。”

方小刀道:“那你,又是什么时候偷的呢?”

越渊想了一会道:“四年前。”

方小刀道:“如果是四年前,我想一定是秋季的大祭祀之后吧!”

越渊点了点头道:“对,我是冬天到的刀马川。”

四年前的那个冬天,方小刀还在花禾镇,初见秋果之后每天闷在家里单相思,自然不可能知道越渊那时候在哪里,所以越渊就算撒谎,他也拆穿不了。

方小刀道:“十八重门,十八个顶尖的高手。最后的那道门里面,更是有厉幽把守。我实在猜不出来,你会有什么样神乎其技的手艺,才能将无用刃从里面偷出来?”

越渊看着他道:“你难道也对此道好奇,想学习么?”

方小刀笑而不语,从桌上拿起长剑道:“我想跟你说两个字。”

越渊道:“哦?”

方小刀道:“再见!”

越渊道:“求之不得。”

方小刀站了起来,没有付茶钱,向老板又要了两斤豆腐干,吩咐算在越渊的账上,然后扬长而去。

待方小刀走远,越渊松了一口气,用无可奈何的口气自言自语道:“时尚怎么会有这么无聊的人?”

他没说错,方小刀的确很无聊。本来有大把的事情要去做,他却突然觉得无聊起来,因为他不知道该先去做什么。去找叶慈悲吧,好像他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连长什么样都没记住却对自己恩重如山的人。去找苏若瑶或者殷晟都可以,但是去了恐怕日后就离不开了,而他还得去一趟北漠。但是,去北漠的事情同样让他纠结,因为误会让人不爽,可是解开了误会,单胭的痴情可就很难摆脱了。事到如今,他发现自己竟然一直在拖延时间,不太想面对这一大堆的麻烦事。

方小刀和佘英又慢腾腾的走了数日,却又很巧的遇见了熟人。而且,这熟人还不太友善,看见他们之后,看也不看一眼就走。

方小刀无奈的一笑,小莺道:“方大哥,看她的神色,好像有什么事情吧!”

方小刀道:“哦?”

小莺道:“反正我觉得不寻常。”

方小刀点了点头道:“跟上去看看。”

正文 第六十九章 又见百虎

走过几条僻静的巷子,那人走进了一个低矮的瓦房。房子很小,也已经很破旧,但是屋子打理得挺干净。尽管外面的地面没有任何砖石,但是没有一根杂草。屋檐下挂着几只风干的葫芦,经风一吹,有些萧索的意思。这样的地方,实在不像是何悦兰该来的。

方小刀好奇的走到了门口,只听紧闭的门里面一女子道:“我看见方小刀了,没有搭理他,不知道他看见了没有。”

紧接着,一个男人道:“哦,他难道是来找我的吗?”

女子又道:“我们的事情,应该还没有人知道。”

男人道:“是,他自然对这件事一无所知。但是你只要看见了他,就不应该躲避了,因为你躲避是没有用的。不信你去开门,他就在门外。”

方小刀听到这里,推开门道:“我还是自己进来吧!”

何悦兰惊讶的看着方小刀,却向床上看起来情况不太好的孙彦道:“你是怎么知道的,三年前,你和他好像也只是萍水相逢吧?”

孙彦笑道:“有的人就算一辈子相处,也未必能够相知,但是有的人只见过几面,就能够成为知己。”

方小刀看孙彦衣襟口露出了带着血迹的布,便知道他的伤在胸膛上了。但他并没有多少担忧,因为孙彦这种人,只要活着就不会垮。

“我跟你不是知己,因为我无论如何都猜不透你为什么负伤。”

对于孙彦来说,这是一个问句。方小刀需要的是一个答案,而且是真实的答案。

孙彦并没有回答他,反而问道:“你看我的家怎么样?”

方小刀看了看这个家徒四壁,却打扫的很用心的屋子,点了点头道:“很好,很不错。”

孙彦笑道:“那应该是真的很不错,毕竟你方小刀的眼光一直很高。”

方小刀道:“我的眼光,你是怎么知道的?”

孙彦道:“你身边的女人从来没有一个庸脂俗粉,自然眼光好极了。”说完还看了看站在门口没有进来的小莺。

方小刀的确眼光不错,他不仅能够看得出来何悦兰是个很不错的女人,而且还能看出来这个家绝不是临时租来的。

方小刀道:“其实,我不仅眼光好,嘴巴也不错,该张的时候张,该闭上的时候一定不会张开。”

孙彦道:“你多虑了。”说完看了一眼何悦兰,何悦兰站起来走到了门外,小莺也只好跟了出去。

女人一走,男人就会不正经,不管什么样的男人,都会是这个样子的。

方小刀带着好奇的神色道:“你到底是怎么骗的何姑娘?”

孙彦无奈道:“怎么能说是骗,两情相悦而已。”

方小刀摇头道:“就算是两情相悦,你把人家没名没分的藏在这,应该也用了什么厉害的手段吧?”

孙彦道:“我没骗你,这种事情讲究水到渠成,哪能用什么手段啊!”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看着方小刀道:“我以为,你应该问的不是这件事。”

方小刀脸上的好奇立刻被郁闷替代,长叹道:“我真没想到,你孙兄居然会撒谎,而且还是个高手。”说到这里,脸色又一变道:“不过这是你家,我也不能喧宾夺主,所以还是可以原谅你的。你还是说一说,你到底怎么受伤的吧?”

孙彦道:“如果无花宫的人知道这件事,你猜会怎么样?”

方小刀道:“这么说,是无花宫的人把你打伤的?”

孙彦点头道:“是的。”

方小刀道:“我还以为和以前追杀你三天三夜的会是同一个人。”

孙彦道:“没错,的确是同一个人。”

方小刀道:“可是,无花宫没有男人。”

孙彦道:“我以前也没有告诉你,那是一个男人。”

方小刀道:“如果我没记错,你说这件事的时候还告诉我,无花宫是不能招惹的。因为招惹了他们,会得罪武林中很多好色之徒。我不认为你孙兄,会是一个无的放矢的人。如今你有告诉我,那是一个无花宫的女人,这很让人不理解。”

孙彦笑道:“很好理解,我招惹的是我夫人,但是我夫人并没有恶意。然后无花宫的某一个女人要追杀我,所以和一个男人一起,追杀了我三天三夜。”

方小刀看了看他有些嘲弄的神色,突然觉得很不爽,于是摇头道:“真是个无聊的故事。”

孙彦道:“你附耳过来,听我一句之后,你再也不会觉得这件事无聊了。”

方小刀依言把耳朵靠了过去,等孙彦说完话,神情立刻精彩起来,有些难以置信道:“真的?”

孙彦道:“这就是我难以启齿的原因,不然我没有理由三天三夜一直在逃跑。”

方小刀无奈道:“要是我的话,可能跑的比你快。”

以孙彦的武功,绝对不至于被李雪珍差点杀掉。但是事实上这件事就是她干的,而且是她一个人独立完成的。这听起来不可思议,但是如果时机把握的好,也没什么难为的。

孙彦和何悦兰,李雪珍一起去找烟波亭,结果在江上的时候遇见了风浪。船头上的何悦兰一时间立足不稳,眼看就要掉入滚滚江水之中。孙彦立刻去救,结果人半边入水,孙彦抓住了她的手臂。江水很急,所以要把人拉上来也颇费力,以至于他拿剑死死的钉住船板。但是,就在这危急的时候,李雪珍没有选择帮忙,反而一剑刺入了孙彦的胸膛。孙彦只要松开何悦兰,可以轻松的格挡这一剑,甚至只需要一招就能格杀对手。但是他没有这么做,挨了一剑。然后,他在中剑的情况下发力,把何悦兰拉了上来。何悦兰上来和李雪珍搏斗一番,总算是没让她再补上一剑。

直到吃饱喝足,方小刀慢悠悠道:“这样说,你们还是没有找到宫前辈?”

何悦兰道:“眼下却是急不得了,他的伤不好,我也没法动身。”

方小刀点了点头,他却还不知道的,向宫南燕发起挑战的辛周已经被殷晟打成了重伤。即将到来的比武,已经无法如期了。

小莺突然道:“家母曾说过,从未有人在江中见过烟波亭,或许它就不在江中。”

方小刀抬起头来道:“是啊,烟波亭在什么地方都有可能,但是在江中的可能并不大。”

孙彦道:“我并没有什么大碍,我看立刻去寻找,才是正理。”

何悦兰道:“这剑伤及肺腑,你可不能轻视。”

孙彦道:“方兄武功在我之上,而佘姑娘武功也不在我之下,如今有了他们,我也不过是跟着你们走走罢了。你们要把我扔在这里,那可是休想了。”

何悦兰当然想立刻找到宫南燕,但是有放不下孙彦;留他一个人着实冒险,不如带在身边也好。毕竟方小刀和佘英武功都在自己之上,遇到了什么,自己也能照顾孙彦。于是再三思量之下,还是答应了下来。

四人第二日一早启程,赶到的时候已经是三日后的正午。中天日头高照,照见波光粼粼,一江涛涛东去,让方小刀突然有点感慨了。这武林,不就是这一江水么,就算是人人称颂,也不过是江水里面一朵比较大的浪花罢了。

小莺走过来道:“你在想什么?”

方小刀道:“你觉得我在想什么?”

小莺道:“或许是苏姑娘,或许是单姑娘,我又如何能够知道呢!”

方小刀道:“在你眼里,难道我只会是个想姑娘的人吗?”

小莺道:“那倒未必,只是你不想她们的时候,肯定不会快乐。你想着她们,虽然也有被造化作弄的忧郁,但是她们对你真心实意,总是让你觉得庆幸。”

方小刀笑道:“要是这么说,还真的是挺有道理。”

小莺沉默不语,望着江水道:“这里的水虽然没有耳湖的水那么清,但是流动起来,总不至于死气沉沉。”

方小刀很好奇,耳湖到底是怎么样的心情一片湖,难道是耳朵一样的形状,所以才被称作是耳湖吗?

何悦兰隔着三丈叫道:“快来吃饭了,有悄悄话吃饱了慢慢说。”

一句话说得两人有点尴尬,但也不好解释,只得默默无语的回去吃饭了。

楚江千里烟波,要找一个根本就无法确定的地方,可以说是难如登天了。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越是与世隔绝的地方,越可能建在地势险要的地方。或许沿着楚江走一趟,会有一些启发。所以,四个人沿着江岸一路查看。只是江岸很长,几日下来竟一无所获。

这日天气有点阴霾,眼看可能会有一场大雨,四个人只得离开江岸,到附近寻找住宿。进了客栈之后,四人立刻歇息了一阵,到了晚上才出来吃饭。

方小刀和孙彦从楼上走了下来,却立刻变了一副神情。此时楼下剑拔弩张,两伙人看起来要打架。

突然旁边一个大汉吼道:“什么人?”

方小刀和孙彦都没有带着长剑。而且最近杀气腾腾的孙彦被照顾的太好,衣服是上好绸缎,脸上也能找出一朵花来。至于方小刀么,他向来都穿的干干净净,要是不带兵器,也只能被人看成一个英伦的正经人家公子。所以,他们俩的出现,居然一下子就被人看轻了。

方小刀笑道:“我们是住店的,有些饿了,所以来吃点东西。”

那大汉道:“饿不死吧,饿不死就不要找死。”

方小刀一副没听懂的样子道:“饿倒是饿不死,但是不太好受。我看大爷们都没有在吃饭,难道店家今日没饭的么?”

他这属于特别没有眼力的了,别人看来,简直就是酒囊饭袋。那大汉嘲弄似的看了看二人道:“店家有饭,但你们得吃得下去才行。”

方小刀和孙彦就这样很没有眼力见的坐了下来,并且孙彦立刻就开始哟呵小二了。

店里来了这两帮瘟神,跑堂厨子连带老板,没一个肯出来的,孙彦却只是一个劲的吆喝。

吆喝了一会,那边桌子上一个头发稀疏,留着山羊胡的人把手往桌子上一拍叫道:“听不见吗,客人招呼都不理,是做生意做到不想活了么?”

可以理解,两帮人对峙的时候突然出来两个毫无眼力的人,于是开始乱撒气。不过这样也好,方小刀他们倒是立刻就吃到了现成的饭菜。

何悦兰和小莺两个人走了下来,立刻吸引了一众男性的目光。她们没有被喝问,更加没有为难。立刻让孙彦和方小刀觉得,还是女人在男人心目中比较重要。两伙人之中,只有一个女人,而且背对着方小刀,和一个年轻人靠的很近。而且,他们真的在吃饭,这很难得。

何悦兰和小莺显然还没有弄清楚方小刀和孙彦到底在搞什么鬼,也没有多少惧怕。坐下来之后,小莺好奇道:“咦,方大哥,你今日怎么不喝酒了,难道是没钱了?”

方小刀还真的不可能没钱,他包裹里面的金子小莺是见过的,足够他逍遥很久。这钱,当然不是方小刀本来就有的,而是那个留了方小刀三年的人送的,不然他可能会连一个铜板都拿不出来。

方小刀道:“我倒是想喝酒,但是酒到了桌上,就会有另一个馋酒的家伙喝几口。他喝几口不打紧,可有人却要埋怨我害他喝酒了。”

孙彦道:“你不用含沙射影,今天你要喝就喝,我要是碰酒,我倒着走路给你看。”

方小刀玩味了一会,觉得孙彦倒着走路一定很有趣,于是旁若无人道:“店家,拿两坛好酒来。”

关于总有人喝酒的时候不叫酒的名字却只说让店家上好酒这件事,并不是一个两个人在这样做。而这样做,一来说明这个喝酒的人不挑酒的种类,可能黄酒,烧酒,米酒都可以。二来,这么要酒也说明这个人真的想喝好酒,而且不差钱;因为,老板听到好酒这两个字,就算不挑最贵的,也绝不会把便宜酒卖给他。这个叫法以前方小刀没有,但是自从有钱之后,他就学会了这种不差钱而且很随缘的叫法。

等酒送了上来,方小刀打开坛子,用桌上的碗舀出来一碗道:“店家也真实诚,说两坛就两坛,也不看坛子多大。”

孙彦冷眼旁观,看了看酒坛子笑道:“喝呀,我看着你喝,买回来的酒,就应该一滴不剩。”

方小刀仰起脖子痛饮一碗酒道:“哇,好酒啊,我有点醉。”说完,好像脚跟不稳似的摇摇晃晃,被小莺拉着衣袖拉到了凳子上,引得那两帮人一阵大笑。

孙彦自然闻得出来陈酿的味道,而且一定够烈。像他这样的人,本来就该喜欢烈酒的。不是武林中的浪子非要喝烈酒装豪杰,而是流浪的人经历了一些折磨之后,就会喜欢令人麻木的烈酒。而烈酒喝得多了,自然就会上瘾。

一碗烈酒,绝不会让方小刀醉,但是他如此作态,却能够勾起孙彦的好奇。越是好奇,这酒香就越让他的嗓子发干。如果是何悦兰不在,就算是新伤他也敢喝酒,何况如今伤口已经好了很多了。但是现在么,他只能手里捏着一个馒头发馋,恶狠狠的心里骂着方小刀,在往嘴里送菜的时候,差点将竹筷咬断。

眼看方小刀一碗接一碗的酒入喉还是没有真的醉,看热闹的也意尽阑珊了,只好做自己的事情。

那先前拍桌子的人站了起来道:“江怀锦,你还是不是个男人?我数次向你发起挑战,你都不理不睬,躲在女人后面,算什么本事?”

方小刀皱了皱眉,江怀锦,好熟悉的名字啊,但是一时间还真想不起来了。于是向小莺轻声道:“江怀锦你听说过吗?”

小莺失笑道:“何止听说过。我没什么仇敌,但是有两个人,我要是见了一定要动手。一个是秋凤岚,另一个就是这位了。”

方小刀惊讶道:“哦?”

来不及小莺做出解释,那一对男女之中的女子道:“梁冲,你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江郎不应战,就带着你手下这些喽啰来以多欺少了呢?”

梁冲,海石帮的一个舵主,算不上有多厉害,但是海石帮的势力不容小觑。在武林之中涌现的时间虽然短,但是他们把持楚江水道,明里暗里贩卖鱼盐,可以说是又有钱又有人。而百虎门早已经今非昔比,如今在江怀锦手下聚拢了一大帮高手。这些高手,无一例外都风评不好。要么就是出生名门正派但是被逐出师门的人,要么就是独行的大盗之类。有付艳萍总是在旁边出谋划策,本来就很有心计的江怀锦可谓是如虎添翼。

梁冲冷笑道:“在下斗胆问一句付二小姐,我们人数相当,如何算是以多欺少了?”

付艳萍笑道:“你可能不太识数,你们的人明明比我们的人多出了三个。”

多出三个也未必是以多欺少,大家双方人数都超过了二十,多出三个实在算不上以多欺少。

方小刀却没在意这个,反而好奇道:“付二小姐又是谁?”

小莺这次却没有回答他,而是盯着那说话的女子,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梁冲道:“我帮弟子在百虎门的地盘上行事缺了孝敬,这是我们的错。但是你们不仅扣了我们的货物,而且还杀了人,这有点说不过去了吧!”

江怀锦道:“梁舵主稍安勿躁,大家都是刀口舔血,谁那天不小心被刀子舔了脖子那也是命该如此。但是,你海石帮在我百虎门的地盘上做生意,不仅不打一声招呼,而且牟取暴利,祸害百姓,这可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吧!”

百虎门三个字入耳,方小刀便已经知道江怀锦是谁了。当年他和殷晟冲进百虎门,吓得尿裤子的人,应该就是江怀锦了。但是,那样一个怂包的人,怎么会说出这样硬气的话来呢,实在是匪夷所思!那,这个付二小姐到底是谁呢,方小刀还是好奇,向见多识广的孙彦道:“付二小姐到底是谁呀?”

孙彦用无可奈何的眼神看了看他道:“你见过,也认识。”

方小刀更加郁闷了,正要追问的时候,突然付艳萍道:“后面那个姓方的,听说你为人光明磊落。这三年不见,你怎么现在还学会了装糊涂。”

方小刀皱了皱眉,突然觉得这种语气好像和一个人很像,然后他试探道:“你莫非是,四海帮的付二小姐?”

付艳萍回过头来道:“不是我还会是谁,你不会这么快就忘记了吧?”

付艳萍不仅看到了方小刀,还看见了小莺。她的脸色突然一变,立刻回过头去。

方小刀看了看小莺复杂的神色之后,他彻底糊涂了。

正文 第七十章 红镖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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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一章 大战雨夜

蒋诚动手不仅快而且简单,迎着刀光将双手送了出去。但是纵然任何人认为他是把双手送出去,他也并不是不想要自己的双手了。两只手一合,就像是两块铁板夹住了刀,不仅坚不可拔,而且有金铁之声。

付艳萍见夺不回刀来,左手一掌猛然打向了蒋诚的胸口。蒋诚自然不会生受这一掌,他的铁手功夫硬的是手掌,绝不是胸膛。只见他右手空出来,招架了付艳萍这一掌,左手依旧紧紧握着刀。付艳萍这一掌就像是打在了铁板上面,震得她手掌生疼,但是她丝毫没有退却。

方小刀这边看到了付艳萍左掌微弱的颤抖,已经知道付艳萍不是蒋诚的对手了。而且他还知道,蒋诚和那个要杀自己的人武功不仅如出一辙,而且蒋诚还要更加高明很多。

小莺全身戒备,似乎并不愿意付艳萍受到伤害。

另一边,梁冲有了另外一种算计。如果此刻乘机出手,百虎门这些人应该难以抵挡,而且江怀锦也得丧命。但是,方小刀他们会不会出手,这就是个未知的事情了。

付艳萍夺不回刀来,一番拳打脚踢,却是以己之短克敌之长。如此下去,她不仅必败,而且江怀锦也保不下了。

蒋诚突然一笑,松开了付艳萍的刀,双手挥舞起来,活像一个张牙舞爪的魔鬼。而付艳萍虽然落了下风,但是刀在手总能以刀法抵挡一阵。

付艳萍抵挡了其实招左右,体力已亏,断难再抵挡。但是旁观者却并没有明白,因为四十招还不至于让她力亏的。这蒋诚出手用的是铁手的功夫,其双手力道之大实在难以想象,且刀枪不入;付艳萍每一刀砍上去,就像是砍中了铁石,震得手发麻。

突然间,付艳萍使一个虚招,将刀柄转交左手。但是,蒋诚本来武艺就比她好,何况他一生经历的大战也不是付艳萍能比的。这个虚招并没有蒙蔽蒋诚,蒋诚一爪向付艳萍的胸口掏了过去。

众人被这突然之间的变故弄得惊慌失措。可就在这时候,一人从侧面撞了过来,将付艳萍撞得移开好几步,自己中了一爪倒在地上。

直到付艳萍扑上去号啕大哭,方小刀才发现地上的人竟然是江怀锦。他不止感到意外,而且感到欣慰。大凡是性情中人,都会对这种至情至性的事情感到佩服。甚至,如果倒下的不是跟自己有些仇恨的江怀锦的话,他一定会替他报仇的。

江怀锦在撞付艳萍之后,脚跟虚浮,所以向后缩了一下,因为他武功实在太差,而付艳萍的下盘功夫实在是很不错。饶是如此,江怀锦的胸口露出了三道血沟。

小莺护在两人身前。蒋诚用阴冷的声音道:“你让开,没有剑你不行。”

方小刀走了过去,也没有看蒋诚,而是看了看江怀锦,然后回头道:“蒋诚,你是我见过最恶心的男人。”

蒋诚看到方小刀走过来就已经忌惮了,所以没有出手,反而盯着方小刀道:“哦,你从哪看出来的?”

方小刀道:“我真的有些不屑说你了。你要杀人那便杀,哪怕是个女人,也无愧你杀手的身份。但是,你刚才如果攻击付姑娘的咽喉,速度更快,更能杀人。但是你攻击的是哪里,大家好像都看到了,你还用我揭露你有多下作吗?”

众人听了方小刀的说辞,陡然心中一阵恶寒。如果他这钢铁一样的一爪击中了付艳萍,那将是惨不忍睹的一个场面。不仅是因为伤的严重,而且那还是对女性的一种侮辱。如果刚才不是江怀锦,付艳萍的伤会比他的伤重数倍。这样的伤口落在一个女人的胸口,不仅可能会让她死掉,而且还会让她受到比伤本身难受无数倍的侮辱。这种事情,放眼整个武林的大奸大恶,绝对没有几个人做得出来。

付艳萍拿着刀突然站起来,大叫道:“我杀了你!”结果,被小莺夺了刀,推着她按到了一旁的凳子上。

以方小刀对付艳萍的了解,她说狠话的本事可是一点不差,如果平时绝对能说出比“我杀了你”狠十倍百倍的话。所以,方小刀猜测,付艳萍真的是拼命喜欢着江怀锦。方小刀发出一个嘲弄世事无常的笑,然后回头看了看江怀锦道:“百虎门的,你们门主的伤不用管吗?”

百虎门的人只是被吓傻了,这时候立刻围上来,将江怀锦抬到付艳萍旁边去了。

蒋诚道:“方小刀,我觉得你没有必要去帮他们。就算你忘了秦不归的事情,也不该奢望他们会感激你。”

方小刀笑道:“你开什么玩笑。当年魔门的人跟我也没交情,而且还是一群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我不是照样和他们玩了一把共同进退吗?”

孙彦道:“以后你要是做这种偷剑的把戏,一定记得把所有的剑都偷了,不要留。”

不知什么时候,孙彦手里多了一把长剑。不是什么宝剑,看起来粗制滥造,而且剑柄还裸露出了磨得光滑的木质。但是,有一把剑,这已经很好了。

孙彦动手毫无预兆,可能他也被蒋诚这种人弄得愤怒不已。长剑纵然是普通的长剑,但是到了孙彦手里,就变成了出海的怒蛟。

蒋诚向后退了两步,因为他没胆子去抓孙彦的剑。抓得住抓不住两说,就算抓住了,很难保证这一剑不会有其他的变化。然而更让他惊惧的是,方小刀的双掌已经翻飞起来,平潮掌也要来了。

两个年青一代的佼佼者同时出手,就算是他多吃了几十年的武林饭,也没有把握能够全身而退。

但是,往生殿绝不只有这么点手段,他并没有畏惧。选择了方小刀,扔下了孙彦。与方小刀对了一掌,孙彦的剑已经距离他只剩下半尺了。就在这时,一支红镖穿过了窗户,将孙彦的长剑打得偏移一尺有余。紧接着,窗户洞开,一个红衣老者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对于方小刀和孙彦来说,已经动了手就不会罢战。不管来的是谁,武功如何,今天都要打。

方小刀拳脚很不错,但是对方一双手实在骇人,最有威力的还是平潮掌。众人都不知道方小刀拳脚到底怎么样。但是几招之后,最紧张得小莺也稍微松了一口气。方小刀拳脚普通剑法一样,都是大家之学,并无虚假。对比蒋诚,方小刀的动静之间更加自然,而他一身功夫重在双手,总有一些刻意逞铁手之利。这样一来,蒋诚的拳脚就有一些“成也铁手,败也铁手”的意思了。

红衣老者从腰间拔出一把软剑来,迎风招展处,寒气盈室。突然一剑递出,将孙彦手里长剑削断。

孙彦吃了一惊,且战且退道:“方兄,你跟我换换,这家伙有宝剑,我没剑不行。”

孙彦绝不会坑方小刀的。但是他没剑不行,方小刀也不行。而他如果拳脚不行,换了蒋诚之后更加不行。所以,他这句话的意思是,今天他俩栽了。

方小刀大叫一声道:“兵器。”

小莺知道,这是对自己喊的,她到处一看,立刻从百虎门的人手里夺了一把刀扔过去。

但是,蒋诚和方小刀站在一起,他又如何能够让方小刀如愿。陡然间急攻两下,伸手去抓扔过来的刀。

但是,很快,蒋诚发现这是一件让他极度后悔的事情。因为他只抓住了刀柄,刀头不见了。那么,刀头在哪里呢?答案是,刀头在他胸口。他练了几十年铁手功夫,手上的力量非常人能及,所以握刀非常有力。正因为他握刀非常有力,所以方小刀抓住刀头的时候根本不可能夺走。事实上,方小刀抓住刀头根本就不是为了夺刀,而是在他自鸣得意的时候,突然一掌拍断了刀,将刀头送进了他的胸口。以方小刀的出剑速度,他毫无防备之下根本躲不开。

方小刀有点遗憾,没想到这一刀被对方缩了一寸,看样子没杀死这家伙。刺中之后,方小刀为了防止对方含怒出手,立刻让开几步躲开了。然后捡起付艳萍的刀看了看道:“破剑还不如宝刀,让我来领教领教。”

说完扔下了蒋诚,自己去和孙彦联手对付红衣老者了,因为蒋诚有人对付。果然,三个女人一起动手了,分别是小莺,何悦兰,付艳萍。这三个人加一起,还真得不怕蒋诚。

方小刀刚才根本没看清红衣老者的剑法,现在一看,他立刻愣住了。因为三年前,他领教过这套可怕的剑法。

方小刀的道当做剑使,突然运转了全身内力,使出了石破天惊的一招“生死契阔”。

天空中骤然一声闷雷,和地上的剑一样,似乎是无法抵挡的力量。如今的生死契阔,绝对是难得一见的神来之笔。但是,今天的对手,却未必会怕。

孙彦紧紧盯着这一剑,生怕眨一下眼睛就会错过世间最漂亮的东西。但结果是,对方避开了,他没有地方,他知道自己很难抵挡,所以选择了避。但是,避也是很危险的事情,因为他必须全神贯注才能发挥出极致的速度。那样做,势必没有任何抵挡;如果避不开,他必死无疑。从这一点上看,他是个非常决绝的人,是个好剑客。一个人的善恶,和他的武道修为,有时候好像真的没什么关系。

方小刀和红衣老者很默契得选择了罢手,然后相互望着对方,默然不语。

孙彦有些失落,不是因为方小刀的至强一剑没能奏效,也不是因为他自觉如今比不上方小刀的剑法。而是,他一直认为自己非常了解方小刀,到头来才发现,自己连方小刀的武艺都了解得不清楚。可见,他这半生除了对剑道痴迷之外,真的错过了很多人世间美好的事情,比如友情。

红衣老者道:“这不像是夺路剑法。”

方小刀道:“难道你学了一套剑法就不会推陈出新吗?要知道,你从教你剑法的人那里学来的剑法并不纯粹,一定会沾染为师者的个人领悟。”

红衣老者赞同的点了点头,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师传的剑法比剑谱多了师长的领悟。所以,在练习的时候借鉴前人,能够事半功倍。但是如果一直跳不出前人留下的桎梏,必定无法做到人剑合一。

红衣老者道:“看来,我今天杀不了你。那我要一条人命,你会不会给我这个面子?”

方小刀道:“你要杀人凭你自己的本事,我要杀人,也凭自己的本事,怎么样?”

红衣老者摇头道:“不,蒋诚我一定要带走,人我不杀。”

方小刀道:“你应该有第十重剑法,你可以试试杀光这里的人?”

红衣老者惊讶的看着方小刀道:“你怎么会认得这剑法?”

方小刀冷笑道:“我毫不张扬得告诉你,这剑法的正主,就是被我一剑刺死的。”

红衣老者瞪大眼睛道:“不可能。”

方小刀道:“是,我杀不了他。但是,如果他重伤的话,我杀他还是很容易的。”

红衣老者摇头道:“我是说,他应该死了很多年了。”

方小刀道:“我对解释这个问题并不感兴趣。”

孙彦走了过来,拿着半截长剑道:“我们两个人,不信杀不了你。”

红衣老者无奈的一声叹息,突然,左手弹出两个小球,突然在空中爆开。刹那间,整个客栈变得色彩鲜艳起来。眼睛就算是睁开也不可能看得见任何东西,何况这彩烟蜇眼睛的很,根本没法睁开眼睛。

方小刀和孙彦都只有同一个想法,所以来两个人背靠背移动起来,想小莺和何悦兰她们的方向移动了过去。大家没法睁眼,就像是黑夜没有灯火,伸手不见五指。

这彩烟散的也挺快,等方小刀睁开眼睛,发现屋子里已经没有蒋诚和那红衣老者了。而江怀锦还在,也没有任何人出事。可见,他们应该也没什么本事在这烟雾之中活动如常,只不过专门练过,撤退没问题。

方小刀看了看自己衣服上的彩色,吹了一吹道:“孙兄你干嘛,追上去找死啊?”

孙彦还真的是想追,刚走到门口就被方小刀叫住了。回头道:“这个蒋诚,我放不过他。”

方小刀道:“追不上的,他们轻功未必比你好,但是撤退一定很快。”

孙彦觉得有道理,走了回来突然道:“不好,剑没了。”

小莺突然飞身出去,不一会拿了四把湿漉漉的长剑走了进来。让方小刀和孙彦目瞪口呆。

小莺笑道:“蒋诚的身上,有瓦片上的青苔,所以他一定去过屋顶。刚才,我怕说出了剑藏在那里,你们两位就会一心想着拿剑,反而不能专心对付敌人。而且,不管是谁去拿剑,肯定是最凶险的事情。”

小莺的聪明实在是超乎想象,方小刀惭愧是有的,但是没有表露出来。孙彦无奈道:“方兄,两次了,上次你我就输给了佘姑娘。”

方小刀对于孙彦这种啥事情都往出来说的实诚表示无奈,干咳了两声,走过去拿起蒹葭道:“这里的吃喝恐怕你们都觉得晦气,我去外面找找吧!”说完,出门上了黑夜里的长街。

方小刀四处搜寻了一阵,但是雨夜之中根本发现不了对方的任何踪影,只得真的去找了一些吃的回到客栈。

第二天,方小刀被外面的争吵声吵醒。仔细一听是小莺和付艳萍在争执,内容还是小莺不让她再和江怀锦在一起,让她回家去。但是付艳萍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善待自己的男人,并且昨天这个男人还替他挡了别人的必杀一招,他如何能够听从呢!

直到停止了争吵,方小刀才推门走了出去。百虎门的人正在准备离开,而江怀锦,坐在楼下,脸上的神色是一种无悲无喜。通常,有这种神色的人要么境界极高,要么是在隐忍。

方小刀走了下去,在江怀锦旁边坐下来,拿起一个桌上的素包子咬了一口又扔下道:“纵然一大早吃肉不好,但是包子总该多点油盐才好吃。”

江怀锦道:“是她准备的,我受了伤,吃一些清淡的比较好。”

方小刀没有说话,又拿起那包子,一边往嘴里送,一边很随意道:“你恨我吗?”

江怀锦没有说话,看了看方小刀道:“你比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多了很多江湖气,而且几乎没有那种木匠该有的普通了。现在,你走在大街上,埋在人群里,也会被人一眼看出来你非常的与众不同。”

方小刀不依不饶道:“你恨我吗?”

江怀锦道:“你现在还会对你的敌人手下留情吗?”

方小刀没有回答,还是抛出了同样的问题“你恨我吗?”

付艳萍走过来道:“方小刀,你干什么?”

方小刀看了看付艳萍道:“我并没有恶意,只是想问一问罢了。虽然我还年轻,但是恨我的人和想杀我的人挺多的,并不会因为多一个而显得太多。”

付艳萍觉得昨天方小刀做法很仗义,想想自己曾经对方小刀也太过刻薄,所以这时却也没法说出比较重的话了。所以看了看江怀锦,她也想知道,他到底恨不恨方小刀。

江怀锦突然站起来,指着方小刀道:“我恨你,我非常恨你。我父亲死了,是叶慈悲杀的,算不到你头上。但是,你个殷晟,是我这一生最恨的人。你永远记着,你是我的仇人,永远的仇人。”

付艳萍不理解,既然他不因为江川的死而恨方小刀,那到底为什么,而且还扯上了殷晟。当年方小刀和殷晟,苏若瑶闯入百虎门的事情,没有在江湖上传开。而江怀锦,他怎么可能把自己此生最大的耻辱拿出来和别人分享呢!

方小刀笑道:“这就对了,你应该恨我。能说出来,你已经不是当年的你了,这很好。”说完,拿着半个包子去找孙彦了。留下付艳萍现在江怀锦身边,实在不明白他们到底说得是什么。

方小刀他们,现在算是和往生殿的梁子结大了。以往生殿的作风,他们绝不会就这么认栽的。而他们的报复,随时都有可能到来,因为他们是杀手,从来不会递战书再来杀人。

正文 第七十二章 北漠旧事

看着百虎门的人离开,方小刀拍了拍栏杆准备回去准备行李,结果回头就撞上了孙彦。孙彦道:“无关善恶,我劝你不要放过。”

方小刀道:“是啊,虽然说想杀我的人和恨我的人不少,但是像他这样外柔内刚的人却是独一份的。”

孙彦道:“如果现在追出去,你就算杀一个片甲不留,我也绝不会告诉任何人。”

方小刀没有说话,看了看孙彦的身后道:“你看到了吧,这就是江湖。每一个人都带着恶,就算天性纯良,在这个尔虞我诈,恩仇是非的江湖里,也会有斩草除根的狠心。”

孙彦觉得这话肯定不是说给自己的,因为自己比方小刀懂这个道理,方小刀也没有必要在这里摆弄这个道理。所以,他回头就看到了小莺。

小莺来的时候,不巧就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在她的印象中,方小刀和其他人不一样,他未必是天底下最善良的人,但绝不会滥杀无辜。没想到,一个看起来懦弱的江怀锦,居然能够让方小刀萌生斩草除根的想法。所以,她心头涌现了一种难以言状的失望。哪怕整个武林都是一样的,她也希望有一个人能够不同。

在一定程度上,爱来源于不同。正因为每个人都互不相同,所以爱才会排他。真正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必定是爱上了对方的不同,正因为你爱的是他有而别人没有的某种特质,所以你才会爱上他而不是其他人。而如果这种不同渐渐的消失,他吸引你的地方也就随之不见了,移情别恋也就这样发生了。也正是因为人寻爱的时候总是在找不同,所以鹤立鸡群的人总是容易一见钟情。这也能够解释小莺为什么会失望,因为她发现方小刀一个不同点正在消失。

雨后山色空蒙,一行人又踏上了寻找烟波亭的道路。楚江到了这一段,多山而急流,看起来好像特别适合神神秘秘的人隐居。

中午时分,几个人来到一座山下,山下有一小舟。在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看到一只小舟,难免大家会浮想联翩。至少应该有人来过,总比一无所获要好。

三人弃了舟,步行登上了山。山上风景秀丽,但却不想有人常年活动,不免让人失望。

正在四人准备放弃的时候,何悦兰指着山顶道:“你们看,那里是不是有亭子?”

另外三人立刻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见上面隐隐有一座亭子,被芳草遮掩。

四人立刻登了上去,却见亭子里只有一个老僧在入定。

方小刀走过去道:“喂,老和尚,你在这干嘛呢?”他找烟波亭已经有些不耐烦了,结果冲上来看到一个老和尚,他的郁闷可想而知。

孙彦觉得他太不礼貌了,毕竟老僧看起来很有高人风范。于是摇头道:“我们不要打扰大师修行。”

方小刀却不这么想,走了过去道:“老和尚,我找你来算点账,你可莫要装糊涂。”

老和尚睁开眼睛道:“哎呀,这位施主看着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方小刀何止跟他见过,还在心里骂过不少回呢!这老和尚不仅吃了他的肉,还留了几句到现在他都没有弄明白的话。原来,他就是方小刀在断魂谷外碰到过的那个食肉老僧。

老僧笑道:“几年不见了,我还以为和方少侠缘分已尽。嘿嘿,没想到啊!”

方小刀道:“你还是先解释解释你告诉我的遇佛而生吧!我倒是没有碰见佛得到什么生路,反而闯进断魂谷去了。我现在仔细一想,要不是你给我说什么遇佛而生,我还真没这个遭遇。”

老僧道:“施主错了,真佛救人,自然怀一颗慈悲心,和世间认为的恩怨是没有关系的。”

方小刀一愣,竟也无言辩驳,因为闯入断魂谷的确救了他的命。要是他当时不把苏若瑶藏起来,那天的情况好像没有什么生机。而事实证明,那天禅院外面并无强援,只是秋果虚晃一枪。所以,不管后来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佛真的救了他一条命。

方小刀道:“你这和尚不好好念经,倒是学了不错的算卦本事啊!”

老僧笑道:“这世上,瞎猫碰上死耗子的事情从来都不少。我这只瞎猫,运气一直很不错。”

方小刀回身向小莺道:“我们的干粮里面有带荤腥的吗,拿点来。”

小莺一愣道:“肉饼里面有肉,葱更多。”

方小刀道:“给我。”

小莺拿了两个肉饼给他,没想到他顺手就奉给了老僧。在几人惊讶的目光之中,老僧接了过去道:“方施主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人啊!”说完,面不改色得将肉饼送进了嘴里。

方小刀笑道:“我还有些事情,就不让你帮我算卦了,有缘再会吧!”

老僧见他起身就走,颇为着急道:“留步。”这话说得太急,嘴里食物竟也喷了出来,尽数喷到了方小刀的衣服上。

方小刀一脸晦气道:“刚换的,再换没干净衣服了。”

老僧笑道:“食物而已,不脏。”然后,把嘴里东西咽下去道:“你们是找烟波亭吧!”

四个人立刻好奇起来,这位大师莫非真的有什么贯天彻地的本事,竟然能够看破几人心事。谁料老僧道:“武林都传开了,说是宫南燕去了烟波亭,而且去会什么情郎了。”

四个人大惊失色,这种事情,怎么会传开呢!这可是极为隐秘的事情,只要这里的几个人不传,也就只有李雪珍可能传出去了。但是李雪珍,她怎么会出卖自己的恩师呢!

在四五三个人还震惊的时候,方小刀看了看老僧一副故弄玄虚的样子道:“武林中肯定没有传开,但是某些掮客,应该真的有能耐知道这件事。”

老僧被人说破却没有一丝一毫应有的尴尬,反而笑道:“方施主果真聪慧啊!”

那么,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出家老和尚,会无聊到找掮客去打听这种近乎绯闻的消息呢!可能,也只有这种大口吞咽肉饼的家伙了。但是他的用意,还是让人费解。

老僧道:“几位不愧是武林翘楚,这烟波亭可是不容易找的,但是几位没几日就找到了,厉害呀!”

孙彦道:“惭愧得很!不过前辈说我们找到了烟波亭,莫非这就是么?”

老僧点了点头道:“是,这就是烟波亭。但是,烟波亭仍在,亭中人已经移居别处了。”

方小刀绕着亭子走了一圈,终于在山的另一边看到了几座已经剩下残垣断壁的屋舍。可见这个地方以前果真有人住过,但是现在没了。

孙彦道:“那,烟波亭中人现在何处,还请前辈赐教。”

老僧摇头道:“这个,老衲也不知道。”

方小刀道:“我看未必吧,你要是真的不知道烟波亭中人已经离开,你干嘛把我们引到这里来?”

老僧回头惊讶得看着方小刀,重重的咳嗽了几声道:“你怎么知道的?”

方小刀道:“你要是无意的,就不会呆在这里入定。因为找人的人,可不会无聊到在这里耽误时间。所以就算你真的是找人,至少你抽空把我们骗到这里来了。”

老僧无奈道:“熟归熟,你对老人家说话也应该客气一点的。”说完站了起来,嘴里咬着肉饼拍了拍身上的杂草道:“边走边说,我得让你们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武林中失踪的人不至宫南燕,还有水月观的韩贞奇,浮屠寺的一位高僧法觉。这两个人看起来关系并不大;韩贞奇被大家成为最流氓的道士,而法觉却被称为浮屠寺最天才的高僧。法觉和法念,法空他们是同一辈,但是年纪小了很多。他年纪小,但是武功佛学都不在他们之下,所以被称为是天才。这三个看起来毫无关系的人,在失踪的时候却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和烟波亭有关。

等老僧说完这些事情,方小刀好奇道:“你不也是浮屠寺的吗,你法号叫什么啊?”

老僧道:“贫僧法缘。”

方小刀点了点头,突然想到了什么又立刻扭头过来,盯着老僧道:“神僧?”

其实震惊的不只是他,所有人都为此表示不可思议。因为法缘乃是浮屠寺当代主持,号称神僧,更有无数的美誉。就佛家来说,这几十年里,只有法缘能够和枯藤禅师相提并论。但是,一个神僧变成一个不怎么可靠的酒肉和尚,这就让人很难相信了。就这样子,怎么能当浮屠寺住持呢!

法缘道:“看,就因为这样,我交朋友从来不报名号,也1不讲佛法。因为我报名号或者讲佛法,一定会把我们的交情弄得很庸俗。你们现在,可千万不要奉承我。”

方小刀看了看他因为忙着说话还没有吃光的肉饼,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他了。

法缘拿起肉饼咬了一口道:“吃肉只是面具,你不觉得我吃肉之后,亲近了不少嘛!”

孙彦别过脸去,实在不想破坏心目中神僧的形象。认识一个让人捉摸不透的方小刀就够了,现在还认识了个琢磨不透的神僧法缘。

方小刀走到岸边道:“我不信和尚你全然不知道烟波亭在哪里,你指路吧!”

法缘摇了摇头道:“你要是划船的话,你永远找不到烟波亭的。虽然你们盯着这两边的江岸是没错的,但是找法却错了。”

方小刀道:“哦,为何?”

法缘道:“你一定要相信,世人都很俗,总是存在着很多牵强附会。所以,烟波亭众人离开了烟波亭,也会在烟波之地居住。”

方小刀道:“但是,烟波之地好像有点多。”

法缘笑道:“尽管多,但是他们一定选极致的地方。”

方小刀没法理解这句话,只能苦思冥想,但是他这时候发现,他对天下风物并不熟悉。

小莺道:“若说极致,跃龙潭算不算?”

法缘道:“这位女施主好见地啊,果真是见多识广。我看方施主和女施主都是很有慧根的人,日后一起行走江湖,定然是一对神仙眷侣啊!”

这种事情要是不提,大家也就含糊的过了,但是一有人提就让人尴尬。小莺含羞得低下头,偷瞄了一眼脸皮颇厚都有点脸红了的方小刀。

方小刀道:“这跃龙潭,为何会是什么烟波极致?”

法缘道:“跃龙潭以前有一个名字,叫做云顶海。因为期间终年被大雾笼罩,根本看不到尽头,大家都觉得可能浩瀚无边,所以冠以海之名。云顶海,这个名字其实是非常形象的。但是,后来有人进入了跃龙潭,发现里面其实并不大。反而是流入里面的江水直挂云端,蔚为壮观,如同天龙跃下。所以改名为跃龙潭。那跃龙潭,纵然身在其中也是很难窥其全貌,因为那里实在是雾太大了。整个水潭,都在这烟波之中,所以,我才说是一个极致的地方嘛!”

经他这么一说,大家都觉得非常有可能,也打消了疑虑,决定跟着法缘走了。

大家着急赶路,结果晚上只能够在江边过夜了。

方小刀那些没有盐的烤鱼走到法缘身边道:“还好你吃荤。”

法缘接了过去,难得正经道:“比起佛家的大道来,戒荤只是细枝末叶。但是,贪图口腹之欲的人,却也成不了佛。”

方小刀道:“那你这是为何?”

法缘道:“我本就成不了佛,入佛门也不过是万念俱灰的选择。佛家让我放下了过往,却在青灯古佛中,变成了一个把什么都看成了空的人。”

方小刀笑道:“四大皆空是说地,水,火,风。但是在你这里,佛家戒律怎么也变空了呢?”

法缘道:“四大皆空之中,有什么不是空呢;世界是空,佛又为何例外呢!”

方小刀一愣道:“如果连佛都是空,那成佛更加无从谈起,所以修佛家之学也是空。照这么说,可就全无意义了。”

法缘笑道:“很矛盾对吧!所以佛说不可说,一说就都是错。”

方小刀点了点头,他实在不懂佛,说了也是白说。

法缘念了一遍往生咒,却并没有开吃,而是看着方小刀道:“无情之人多健忘,我观方施主,应该还没有忘记北漠故人吧!”

方小刀皱眉道:“大师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法缘道:“有一个俗家朋友告诉我,如果你方小刀此生不能酬北漠痴情女子,那便是大大的负心了。”

方小刀奇道:“宗前辈?”

法缘点了点头道:“他在回来之前,在北漠出手杀了几个人,才能够稳住你那红颜知己的地位。当时变故,大概你没想到,单老头子也没想到。至今,单老头子到底怎么死的都是一个谜。但是宗航耀出手而未露面,所以给了他们一种单老头子没死的错觉,这才能够稳定局势。”

方小刀隔了半晌道:“陈年旧事,提他作甚。”

法缘道:“她压根没相信你会杀死她爷爷。所以,她向外这么说,其实是帮了你一个大忙。至少,你再去北漠的时候,不会立刻被人杀死。”

方小刀道:“我怎么觉得,你是颠倒说呢?”

法缘道:“你看,你都没有想到,她却想到了,这就可以看出她的聪明智慧了。北漠无上宫很复杂,他们在单老头活着的时候不敢有称雄之心。但是死了之后,可就没一个甘心居于人下的了。你想想,单老头子征服了北漠无上宫无数弟子,可那么几个有称雄之心的人,又能有多少忠心呢?”

方小刀突然想起了大漠里曾经碰到的皮锦超,仔细回味之后,得到了一个可怕的结论。皮锦超可能压根没有像杀自己,因为就算加上玉堇,他们还是逃不脱。之所以逃脱,肯定是皮锦超故意放水了。在当时的情况下,他好像没有任何道理放水,如果有,那一定和突然闯入的玉堇有关。这背后,恐怕又是什么说不清楚的勾当。他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三年前他就对玉堇的突然出现十分怀疑。

法缘继续道:“所以,她现在四面都是敌人。如果你到了北漠,你是她的敌人比是她的情人要安全。在这里,她还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你一定回去北漠。现在你告诉我,她对了吗?”

方小刀仿佛突然有些颓废的点了点头道:“就算是滥情的情,其实也会牵肠挂肚。大师,像我这样的人,是不是摇摆不定的小人?”

法缘笑道:“你一定会有个选择的,只是个时间问题。”

方小刀不太愿意把一切都交给时间,因为这个武林实在是太复杂,很多事情的发生毫无预兆,而且无力阻挡。他觉得愧疚,因为他觉得自己当时撒手实在是太过懦弱,没能帮她哪怕是一丁点。虽然事实证明宗航耀去了比自己去了好,但这种事情没有去就已经很像负心了。尤其是他当时的想法是为了摆脱这段不恰当的纠缠,于是就变得非常对不起人家了。

五个人沿着楚江走了几日,就来到了传说中的跃龙潭。

跃龙潭从上面看只能看到一片云雾,云顶之名果真是非常的形象了。江水从断崖处一跃而下,只闻其声不见其影。这样的地方,果然是称得上神秘。

法缘站在一块石头上道:“来,时隔二十年,我想再见识见识扶摇梯轻功的威力吧!”

在众人不解的神色中,方小刀道:“世上可还有你不知道的事情?”

法缘笑道:“只要你刨根问底,你会发现我知道的其实并不多。”

方小刀从小修习一种叫做“扶摇梯”的轻功,从字面上看,是以旋风为梯登天的意思。而可怕的是,在武林之中问一百个人不见得有一个人知道秦不归和方小刀这两个人用扶摇梯。因为这扶摇梯已经被人淡忘了好几百年了,能知道这个名字就已经很了不起了。而秦不归和方小刀,他们的轻功都不出名,压根就没人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轻功。

方小刀道:“你要见识我理解,但是你不能让我跳下去呀。扶摇梯就是个名字,世上根本不可能有人踩得住风。”

法缘微微一笑,毫无预兆的纵身一跃,跳入了云雾之中。

众人大惊,下面什么都看不见,就这么纵身一跃,不摔得粉身碎骨都难。

方小刀大呼道:“大师,大师!”

见了几声之后,突然一个光头从云雾里面冒出来道:“我可不是自杀。”

难道,这法缘神僧居然会飞么,他怎么会站在云雾之中呢!还是,这云雾之中另有乾坤?

正文 第七十三章 烟波佳人

方小刀看了看从云雾中露出来的法缘,甚感有趣,微微一笑道:“有趣,我也来了。”说完,轻轻的跳到了法缘站立的地方去了。等方小刀站稳脚跟,蹲下身子一看,原来这里是一块山石,仅仅能够容下三四个人而已。

法缘看了看四周,纵身一跃又跳到了距离三丈外的地方,只露出了半截上身。方小刀看了一眼,突然觉得这老和尚绝对不是第一次来,不然怎么会连大雾里面的路都如此熟悉。

方小刀等孙彦跳了下来,才跳到了法缘身边。低头一看却倒吸一口凉气,因为这里也很狭窄,要是跳的不够准确,很容易失足掉下去。于是他只能回头向孙彦道:“跟着我,我跳哪里就跳哪里,一定要小心。”

就这么接连跳了十几次,终于看到了一条小路。小路虽然也险要,但是比起那在石头上跳来跳去不知道安全了多少倍。因为隔着大雾,根本看不清自己的落脚点,任你轻功多厉害,也战胜不了这种未知的恐惧。

众人一路无语,很快就沿着小路走到了尽头。尽头处却不见潭水,反而有流水从迷雾之中流出来。

方小刀看了看流水道:“厉害呀,这样的设计真是够聪明。就算是上面的的大雾散了,你一路下来之后会发现,自己居然到了跃龙潭的外面。”

法缘很是佩服得看了看方小刀道:“你更厉害,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居然大雾里还看破了别人的算计。”

方小刀道:“你现在不管怎么夸我,也掩盖不了你骗我们的事实。”

法缘竖起耳朵,然后手举起来阻止了方小刀继续说话。

方小刀也静下心来仔细得听,初时只能听到瀑布的水流声,再过一会就听见了一阵脚步声。

众人盯着浓雾,过了一会,一个身穿华贵的丝绸,戴着一定方帽的人走了出来。见了众人,这人并没有敌意,反而毕恭毕敬道:“贵客光临,烟波亭不甚荣幸。各位,里面请。”

法缘正经得双手合十,宣一句佛号道:“多有打扰,还请见谅。”

跃龙潭未必很大,但是如果不绕着走一圈,根本不可能知道它有多大。跃龙潭边并没有太多的建筑,而是生长了很多奇花异草。只可惜这些奇花异草都是人工种植,没有那种自然的美感。被那人带着走了一会,竟然是来到了悬崖边。众人抬头看时,都被这鬼斧神工的建筑所惊呆。因为,他们把石壁凿开,在里面居住。但是他们住的可不是山洞,而是楼。

那人笑道:“所有人见了我们的房子,都是同样的惊讶!”

他纵然说得可能有些自负,但是这样的鬼斧神工也的确有自负的本钱。因为这“楼”是把石壁凿开,然后在最外面修建成了长廊。栏杆,檐柱,甚至是屋檐都一应俱全。里面开凿出屋舍,看起来一间一间非常别致。这建筑入眼的是三层,上面被浓雾遮挡,竟不知上面可还有屋舍。

小莺好奇道:“不知这房子,共有几层啊?”

那人笑道:“虽有九层,但是上面不似下面这般大,至顶层便只剩下一间了。”

众人正在为这建筑赞叹的时候,只听一阵悦耳的欢笑声传来。紧接着,一群衣裙飘飘的女子走了过来,每人手里提着一只篮子,篮子里装着一些果蔬。或许是与世隔绝又有雾气弥漫,她们走过来的时候让人觉得一阵仙气扑面而来,令人心旷神怡。

带他们进来的那人道:“可冰呢,怎么不见她?来了贵客,就等她抚琴了。”

这时,一个身着白衣,极其空灵的女子走了过来道:“大师兄找我何事?”

那人道:“这几位是来我烟波亭贵客,所以要劳烦你抚琴助兴。”

方小刀看着这女子,不知不觉竟然有些出神了。还是孙彦好心的推了他一下,才让他反应过来,一回头就看见小莺翻了个白眼回过头去。

岂料,方小刀竟然还去看,不仅看了,而且还很仔细。看了很久之后突然道:“小莺,你过来。”

小莺极不情愿道:“干什么?”

方小刀道:“你觉得,你和这位姑娘是不是有一些相像啊!”

众人一愣,再看小莺和这叫可冰的女子,果然发现眉眼之间有一些相似。但是小莺是一张鹅蛋脸,但是可冰是一张瓜子脸。

小莺自己也觉得像,同时也发现方小刀也不是逢美女必迷的好色之徒。心中高兴之余,走过去笑道:“难怪姐姐让人看着如此面善,不知姐姐怎么称呼啊?”

那女子很淡然道:“我叫姚可冰,妹妹呢?”

小莺道:“我叫佘英。”

女人翻脸之快实在令人佩服,不过她刚才这一个变脸也算是极为可爱了。因为她的喜怒,都是至情。

同为男人,孙彦特别佩服方小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厉害,你这机智比你的剑法还厉害。”

方小刀心想:“废话,长得丑的挑不出共同点也正常,长得漂亮的要是再挑不出来,那就得怀疑眼光有问题了。”

这世上就是有这样有意思的一个规律,长得漂亮的人有时候会很像,但是长得丑的各有千秋。因为世人看美人的眼光其实很相像的,比如说瓜子脸,鹅蛋脸这样比较漂亮的脸型,或者是柳叶眉,丹凤眼这样大家公认的漂亮眉眼。在长得漂亮的人之间找两个眉眼同一类型的并不难。人的五官只要不长歪了或者缺少点什么,要是找相同那一定不难,可要是盯着不同的地方,那就相差太远了。所以,方小刀刚才的确是强词夺理,但偏偏他成功了。

众人被请了进去,更是被这神奇的洞府吸引了好一会。然后被请到了第三层,在一个敞亮的厅堂里面坐了下来。里面陈设多是石器,但是也很有特色。比如桌腿是石质,桌面便是木质,雕刻精美,倒是别有一番风韵。桌子是对排的,摆的也十分讲究。

何悦兰自然是着急知道宫南燕的消息,但是人家这般友善,她又不好直接开问。只能眼巴巴得看了看孙彦,让孙彦替自己开口。

孙彦向那人行礼道:“这位兄台,在下斗胆,想问一问阁下高姓大名。”

那人笑道:“不敢,在下姓张,单名一个恭字。”

孙彦道:“张兄盛情,我等俱是感激不尽。但是在下有一言如鲠在喉,不吐不快,不知可否一吐为快?”

孙彦实在学识不多,也不太擅长言辞。本来一句委婉的问句,让他加了几个不太准确的成语,说得有点别扭。

张恭依旧笑道:“但说无妨。”

孙彦道:“不知无花宫的宫南燕前辈,可在贵处?”

张恭笑道:“几位是我烟波亭贵客,而宫前辈他们也是贵客。所以各位不必忧心,到了适当的时候一定会相见的。”

这话也算是肯定了宫南燕的去向,但是至于适当的时候这种话却不可尽信。就算是何悦兰不明敌友,那法缘亲自赶来,就已经说名字这件事非同小可了。

孙彦本来还想再问几句,但是看了看气定神闲的法缘之后,还是觉得静观其变比较好。

张恭道:“家师进来身体有恙,只能由在下作陪,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多多见谅。”

方小刀第一次见这种歌舞升平的宴会还是三年前在北漠。不过此间女子衣着比皮锦超找来的那些女子保守很多,而且舞姿也是大大的不同。江南女子灵秀温婉,舞动时衣袂飘飘;没有那种异域风情的大胆直率,却更对中原人的口味。烟波亭中人到底是何等人物,倒是不仅富有,而且风雅。恍惚间让人觉得身处某一位王侯府邸,而不是武林之地。法缘这个吃肉的和尚,再见到众多美人的时候目光清澈,全然没有欲念。方小刀看了几眼顿时觉得,这和尚放荡不羁的作风下,可能藏着的是一颗极为纯粹的向佛之心。

随后,那名叫姚可冰的女子捧着一张琴走了进来。不入席中,在一侧坐下来,轻抚瑶琴,奏出了一段空灵出尘的琴曲来。她的琴艺如何方小刀不好评价,因为以他勉强能用笛子吹出几支山歌的水平,是鉴赏不了高超的演奏技巧的。只不过技艺之外,他倒能听得出这曲子不仅好听,而且极为别致。之所以说是别致,是因为这首曲子听了令人忘忧,听不出主人人到底在抚琴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俗话说“可而忘忧”,这曲子别致之处就在于听不出乐,却有忘忧之感。作为一个外行人,方小刀实在不知道到底应该用空灵来形容还是用空洞了。

一曲终了,众人还没来得及奉承两句,姚可冰站起来道:“诸位贵客光临,小女子不甚欢喜。怎奈偶染风寒,还请各位见谅!”

待她离去,孙彦有些讥诮道:“的确是秋意料峭,这里身子不适的人真多。”

遍寻天底下各式各样的借口,身子不适算是非常明显而且低级的了。因为通常这么说的人,都已近乎明示了。孙彦向来直率,有点看不惯对方这明目张胆的搪塞了。

张恭并未作答,而是站起来道:“失陪一下。”然后快步走了出去。

方小刀见小莺百无聊赖的把葡萄一颗颗的去了皮,然后放在盘子里。有些愧疚道:“你要是觉得无聊,等这里事情了结,就带你去好玩的地方。”

小莺摇头道:“好玩的地方当然要去,但是不能是你挑的。”好像她认为,方小刀挑的地方一定不好玩。

法缘道:“女施主好见地,像方施主这样的人,他挑出来好玩的地方,漂亮姑娘一定多,你肯定不喜欢。”

方小刀瞪了一眼法缘突然想起一件正经事,于是问道:“老和尚,你看这个地方,要花多少人力,多少时间才能够开凿出来?”

法缘笑道:“人心比跃龙潭还深,何况九层石洞。费多少人力时间我不知道,但是只要人心不满,就会有第十层,甚至第二十层。”

虽然根本就不是方小刀要的答案,但是他还是很满意。因为,既然法缘这么说,就说明这烟波亭中人必定也不是什么无欲无求的仙人。纵然遁居世外,也终究是俗人。

只一会功夫,张恭又回了来,身后还跟着刚刚离开的姚可冰。

张恭向众人行礼道:“实在是抱歉,我这师妹不懂礼数,让大家扫了兴,我在这里给大家赔个不是。”然后又立刻让姚可冰继续抚琴助兴。

方小刀只看了一眼,就隐隐觉得不太对劲,因为姚可冰藏着半边脸,始终把侧脸对着众人。方小刀那些一双竹筷,看了看道貌岸然的张恭,有些失笑了。尽管这事情跟自己毫无关系,他还是觉得欺负一个女人实在是过分。

整个宴会几乎只有琴声,大家都没有怎么说话。直到宴会结束,张恭才开口请大家移步去歇息。

方小刀站起来,却走在了最后面,等到众人都出了门,他回头看了一眼姚可冰的脸上清晰可见的指痕。恰好,姚可冰也抬起头来,发现方小刀的目光,立刻将脸用衣袖遮蔽。

歇息下来之后,方小刀又实在不怎么困倦。于是换了衣服,把换下来的脏衣服抱在怀中,走向了跃龙潭。

到了潭边,望着水面缭绕的烟雾,只能发出一声无奈的长叹了。因为他今天来的太巧了,这里有很多人都在洗衣服。但是让他无奈的是,只有他一个人是七尺男儿。想当年和苏若瑶,殷晟去花禾镇以及三人短暂的浪迹江湖路上,衣服都是苏若瑶主动要过去洗的干干净净。后来被单胭带到北漠的时候,天天有人伺候。到了现在身边还是有个女人,怎么就从来不管呢!小莺虽然以前冒充过丫鬟,但是她骨子里就是个千金大小姐,不刁蛮任性,这已经算是公孙家家教极好了。

方小刀把衣服扔进水里,从水边捡起一根树枝,在水里搅和了几下,然后又扔了几块石头把衣服围起来。他准备先让衣服浸泡一下,然后等这些姑娘们离开了再来。谁知道就算这样,这帮姑娘已经在那里叽叽喳喳笑的很放肆了。

被人这么一笑,方小刀却反而看开了。别人笑不笑的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衣服早晚得洗。只是一开始洗他就发现自己错了,女人要是多了的话,实在是会让人头疼的。他耳边尽听了一些窃窃私语,有对他外表的评价,身份的猜想。甚至还有人说,自己必定是惧内之人。种种诸如此类的议论,着实是五花八门。

“哎!跃龙潭的女人,好可怕呀!”说完从水里捞起一件衣服迎风一甩。不料身后竟然站着一人,水自然就甩到了对方身上。

方小刀赶紧扔了衣服道:“抱歉,姚姑娘,我实在不知道你在后面。”

姚可冰用衣袖沾了沾额头上的水滴道:“没什么,是我不该站在你身后的。只是你这样洗衣服,是不对的。”

方小刀无奈道:“我实在是有些粗笨。”

姚可冰把一个木盆放在岸边,然后抓起方小刀刚刚扔在地上的长袍,放在了石头上。然后把盆子里自己的衣服拿出来,去水没有被方小刀搅混的地方舀了一盆水,再把方小刀的衣服一件件放进去。最后,又拿出几个皂荚用石头砸碎,扔进了盆中。她实在是个很会生活的人,这些零碎的事情做得非常熟练。这和她的外表看起来很不符合,看她的模样应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仙女一类。

方小刀一直盯着她,重要的是她的脸。她的脸白净极了,如同凝脂一般,可没有任何的伤痕污秽。

方小刀不禁好奇道:“你的脸?”

姚可冰淡淡道:“难道公子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东西了叫胭脂吗?”

方小刀觉得自己这个问题问的实在好蠢,人家有意遮掩,自己却非要揭人家的伤疤。

方小刀坐在了旁边的石头上面,看了看水面上的大雾道:“难道这里,终年大雾不散吗?”

姚可冰道:“那倒不是,平时早起是有的,但不是天天这样。公子是来得巧而已,这几天大雾很浓,但是再过一些日子就该散了。”

方小刀道:“原来如此,不然这大雾要是终年不散,也着实令人气闷。”

姚可冰没有说话,仔细得搓洗着方小刀的衣服。这样静美的仙姝,实在不知道张恭是怎么下得去手的。

过了一会,姚可冰道:“公子也喜欢穿白衣?”

方小刀点了点头道:“姑娘为何也喜欢白衣?”纵然他觉得白衣最符合姚可冰的气质,他还是觉得以自己的想法去揣度别人是不对的。

姚可冰道:“我只希望,生是白,死也是白。纵然素清单调,总归不是俗色。”

方小刀为她这句话皱了眉头,一个求清白的人,虽不见得一定不清白,但一定很不得已。这样的一个女人,不管是容貌还是性格都很不错;不仅能够翩然若仙,也能够贤淑体贴。如果说她不是个好女人,那一定是污蔑。但是这个好女人的境遇好像并不好,她甚至被自己的始终欺凌。

方小刀道:“我以前不那么喜欢白衣;虽然我那时候总是穿粗布衣服,但是从不拒绝漂亮的绸缎。后来,我从一个乡下的木匠变成了一个江湖浪子,于是就喜欢上了白衣。姚姑娘可知,为何人在江湖偏偏喜欢上了素净的白衣?”

姚可冰抬起头道:“难道是独善其身之意吗?”

方小刀道:“完全没有,我根本就没有独善其身。尽管我做事和很多人不同,但是很肯定的是,我的心,已经是一颗武林人的心。而我之所以喜欢白衣,是因为穿上白衣,我能够很清楚它哪里脏了。”

姚可冰道:“所以,你也在反应自己的心,到底沾染了武林的何种丑恶,对吗?”

方小刀道:“不敢把自己说的太好,但是自省这种事实在是非常有必要的。”

姚可冰又开始搓洗衣服,默然不语的样子有些情高,但也有些孤寂。

就在方小刀出神之际,突然一块石头飞了过来,掉入了水中,激起了一片水花。方小刀距离甚远并未波及,但是姚可冰没有那么幸运,身上再一次沾了水。但是她好像没有察觉似的,没有做出回应,甚至没有停止搓洗衣服。

方小刀有些愤怒,走过去捡了一块石头捏在手里,却见姚可冰向他摇头。

正文 第七十四章 夜潭春色

被人欺负还不还回去绝不是方小刀的作风,何况这已经近乎侮辱了。因为他在石头飞来的时候明明听到了一句谩骂“不要脸的女人,又在勾引男人。”

姚可冰为什么会被同门排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姑娘们真的有些过分。至少方小刀看得出来,姚可冰并没有勾引自己。那这种凭着主观臆测攻击他人的事情,怎么能不过分呢!何况,姚可冰还刚刚被张恭打了一巴掌,方小刀很同情她。

如果反击回去,方小刀应该考虑是否会连累姚可冰更被人排斥,可如果不反击,他觉得太便宜这些不讲道理的女子了。他只是略一沉吟,心里便有了计较。

只见方小刀背起了双手,轻轻的跳起来,踩着水飞奔而去。这一手轻功露的十分漂亮,可谓是真正的做到了身轻如燕。看准了潭边浅水出一块石头,他轻轻的踩到了上面,后面留下了一圈圈潇洒的涟漪。

方小刀抚了一下眉毛,立刻换了一副风流的模样,向众女子笑道:“妹妹们真是调皮,莫非喜欢玩水么?我可也是极为喜欢的。”说完,弯下了腰,掬起一捧水,然后向众女子泼了过去,同时还嬉皮笑脸道:“来呀,看谁比较厉害!”

一群女子没有生气,反而被逗得一阵娇笑,夹杂着不少的嗔骂。这些女子很少见外面的人,当然像方小刀这种年少英俊的侠客更少见。方小刀先是露本事,再是玩弄风流;这群女子未必个个春心荡漾,但是一定不会讨厌他,也不会不肯和他玩一个无伤大雅的游戏。

于是,一个对一群,方小刀站在那里使劲的划水,很快自己也已经全身湿透。但是这群女子好像更惨一些,一个个衣服紧贴,肆无忌惮的暴露春光。毕竟方小刀就算是划水,也一定拥有超乎常人的速度。如果不是水中无处躲避,他还未必湿衣服呢!

好像在这种情况下,真的像是一个男人在满足自己猥琐的欲念,并且已经做出了猥亵的举动。但是真正的站在方小刀的角度考虑,他只是把她们给姚可冰的侮辱送回去罢了。毕竟对于女人来说,春光乍泄是一种丢人的事情而不是光彩的事情。只要不把这件事当做游戏来看,这里恐怕没有一个女人会愿意自己变成这副模样。

方小刀不知道的是,他的举动逗乐了姚可冰。所以她笑了,只是笑着笑着,突然眼睛里涌出两行泪水;那里面有一丝晶莹的,应该是感动。

方小刀正准备最后来几下狠的,结果掬起水来就看见了小莺站在这些女子身后,看了一眼转身离去。方小刀手里的又流了下去,立刻跳上了岸追了上去。

谁知小莺走得并不快,方小刀很快跟上了她。一路走回了张恭安排的住所,方小刀准备跟进屋去解释,结果人家刚一进门就把人关得严严实实的。

方小刀在敲门无果之后,只能作罢了。等他磨蹭了一会再到水潭边,已经不了见了姚可冰的身影。

直到第二天,众人才见到了烟波亭的主人,张恭口中的师父。

此人名吴博良,年纪在四十和五十之间;身穿青色道袍,浓眉如墨,双眼大而有神,方面大耳。不仅长得看起来正派,而且还很有隐居高士的风范。其实一个人隐居的气质和长相无关,但是其貌不扬的人总是让人觉得更加擅长藏锋。这吴博良长得敦厚,看起来有一种山野村夫的气质,着实谈不上风流倜傥。

吴博良满脸笑意,带着两个女弟子走了进来道:“贵客临门,在下昨日俗事缠身少了相迎,着实该死啊!”昨天张恭说他身体不适,今天他自己说俗事缠身,听起来好像他们现在连撒谎都懒得撒了。

法缘道:“哪里哪里,无端叨扰,还请主人见谅啊!”

吴博良没有纠结于这种有可能长篇大论的表面客套,而是坐在了主座上道:“一些粗茶淡饭,还请各位不要嫌弃。”说完立刻吩咐开席。他们尽管与世隔绝,宴品也与外界区别不大。可见他们虽然身处桃源,却绝非世外。

方小刀目光在法缘和吴博良之间游离了很久,总是觉得这两个人绝非初见。再联系法缘对跃龙潭的熟悉,很容易发现法缘还是没有把事情说尽,至少他的隐瞒绝不是无心之失。

同样的歌舞之中,孙彦终于还是忍不住站起来道:“在下有一事请教。”

吴博良好像很认真的欣赏着舞女的舞姿,慢慢的移开目光道:“未请教阁下高姓大名?”

孙彦道:“不敢,在下孙彦。”

吴博良道:“原来是孙少侠,在下有个不情之请,想让孙大侠为我介绍其余的朋友。”

孙彦本来是兴师问罪的,但是没想到吴博良竟然给他出了个问题,只好先答复他。于是,孙彦将各人的名字都提了一遍,并没有提及来历。最后,只将何悦兰是宫南燕的弟子这件事着重说了一下。

吴博良道了声谢道:“几位都是武林中声名赫赫的人物,能够光临鄙处实在是在下的福分。至于几位来此的目的么,在下也不敢说不知道,只是有一些难言之隐,怕是不便说出来了。”

孙彦道:“阁下这番话,却好像有些搪塞了吧!”

吴博良道:“几位是在下的贵客,和之前来的几位一样。各位的担忧在下是明白的,但是在下绝不敢有意欺瞒。那几位在我跃龙潭,那也是和各位一样的客人,自然安然无恙。”

孙彦看了看面色焦急的何悦兰道:“阁下这话未免难以令人相信,宫南燕前辈的弟子到了,见一面总该可以吧?”

吴博良好像有点为难道:“这个嘛,在下得询问一下宫女侠才能够决定。不如这样,明日在下必定答复,如何?”

孙彦觉得他这是托词,正要反驳,方小刀抢过话头道:“好,既然如此,那明日何姑娘可就准备叫宫前辈了。”

吴博良摇头道:“在下不敢保证,只是尽力而已!”

孙彦承认方小刀比自己聪慧一点,也愿意听方小刀的话。于是看了看方小刀的反应,只见方小刀手向下虚按一下道:“那就多谢了!”

孙彦也道可声谢坐了下来,决定事后再问问方小刀到底是什么打算。

吴博良道:“方少侠,阁下那位朋友,是否也要见一见呢?”

方小刀一愣道:“我的朋友?”方小刀还真不知道自己的那位朋友也成了吴博良的座上宾。于是看了看周围众人道:“在下朋友并不多,但不知是哪一位呢?”

吴博良道:“原来方少侠不是为此事而来,我原以为少侠一定是为裴公子而来。”

方小刀皱眉道:“裴旭东,他也来了?”

吴博良点了点头道:“裴公子是上月来的。”

方小刀心里有点发怵,裴旭东,法觉,韩贞奇,宫南燕,这四人都是武林之中难得一见的高手。可是为什么,这四个人会一起来到跃龙潭呢,而且还很暧昧。

宴会结束之后,方小刀跟着法缘走进了屋子,关上了门道:“大师你骗我们。”

法缘道:“哦,那看来我真的不太会撒谎。”

方小刀道:“撒谎我倒是没看出来,但是你隐瞒真相我却看得出来。”

法缘道:“我的确没把话说全,但你觉得我会害你们吗?”

方小刀道:“不会。”

法缘道:“那就好。”

方小刀不知道他是说自己还能够相信他是好,还是说自己不会害他们这件事本身好。看了看法缘的神色道:“这四个人看起来一点关系都没有,能够汇聚在这里,好像有些诡异。”

法缘点了点头道:“这也是老衲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但是老衲很清楚凭一己之力很难周旋,所以才找来了你们这几个帮手。”

方小刀道:“吴博良的武功深浅我完全看不出来,但是我却知道,越是看不出深浅的人往往越是可怕。”

法缘道:“我可以告诉你,上次我没打过他所以离开了。”

方小刀目中闪烁出两道寒光道:“你和他交手了?”

法缘点了点头道:“上一次,他可没有这么客气。”

方小刀道:“这里人数不少,纵然加了我们几个,恐怕也不能战胜吧!”

法缘道:“别人不好说,以你和孙彦的剑法,在这里也只有吴博良在单打独斗的时候可能战胜。而他的徒弟,其实并没有几个高手。我一个人他无所畏惧,加上你们他至少不会想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方小刀点了点头,在屋子里踱了一会步道:“这里有九层,那他们人会在哪里?”

法缘道:“不知道,你应该知道一个来跟人打了一架就离开的人,肯定不会非常了解这个地方。”

方小刀道:“看来,我们真的是太大意了呀!”

法缘摇头道:“是你们,不是我。”

尽管方小刀认为他们不够重视也是因为法缘没有说出真相,但是麻痹大意也不能全怪他。

方小刀离开法缘的房间,看见小莺屋子房门虚掩,走过去推门进了去。小莺手里拿着剑,指着方小刀像开玩笑似的道:“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

方小刀笑道:“你既然没关门,那肯定是愿意听我解释了。”

小莺摇头道:“你不用解释,已经有人解释过了。”

方小刀一愣道:“姚可冰?”

小莺点了点头。

方小刀道:“你应该知道,换了任何人我可能都会同情。”

小莺讥诮道:“是,你是一番好意。但是也说不清楚你为啥老师碰上长得漂亮的姑娘,而不是普普通通的姑娘。”

方小刀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这件事非要跟小莺解释这个问题,可能是因为他觉得不能辜负他曾经看到小莺玉手之中的殷殷血迹。总之如今他在女人之间的事情已经千头万绪了,走一步看一步是最好的办法了。至于小莺的心意么,人家一个千金大小姐跟着他一个浪子到处跑,他心里也该是有点数的。

方小刀厚着脸皮点了点头道:“是啊,我这个人总是运气不太好。”

小莺笑道:“你可真是会说话。”

方小刀认为纵然自己真的逗乐了小莺,也绝不能把这句话当成是好话来听。

是夜,方小刀拿了长剑,从屋子里悄悄地走了出来。看了看漆黑一片的四周,靠着墙壁猫着腰,慢慢的开始移动。刚刚走了十来步,方小刀突然头发一阵发麻,站了起来用长剑带着剑鞘直接刺了出去。刚到半途,突然停手,把这人一把拉过来道:“你大半夜干嘛呢?”

那人道:“你干嘛我就干嘛?”

方小刀道:“你这身衣服哪来的?”

那人把衣领翻开,却露出了妃色描着紫花的布料。这衣服方小刀见小莺经常穿,却从未想到反过来竟然是一套夜行衣靠。只见小莺从怀中掏出一块黑纱递了过来,方小刀表示无奈,因为自己的白衣实在惹人注目,谁看见了都会怀疑自己,带着面纱也没用。但是她给了方小刀也就接了,刚要戴上,就闻到了一股暗香,不仅好奇的仔细嗅了几遍,弄得小莺娇羞无比。

小莺觉得自己装备齐全,于是在前面打头,让方小刀跟在后面。而方小刀也终于确定,这丫头实在也没有做这种事情的经验。在他看来,做贼最忌讳的就是心虚,不心虚才能做好贼。拿这件事来说,完全没有必要准备夜行衣,到时候别人要是发现了就是闲逛,发现不了那就肆无忌惮查探一番。像小莺这样,别人要是看见了,那肯定不会有任何余地了。所以,方小刀出门差点连剑都没带出来。

四层以下他们已经非常清楚了,但是从第五层开始,他们从来没有上去过。他们每一层只见也甚厚,所以连接处的石阶很长。

小莺小心翼翼的爬了上去,蹲下身子去查看。结果方小刀直接绕过他走了进去,查看无人之后,大摇大摆的有动起来。这时已经是深夜,没有一间屋子亮着灯光。要说查看什么,那也是不容易的。两人只能继续走,上面的第六层还是一样的构造,并没有什么异常。就这么一直走过了第八层,从石阶上摸索上去的时候,方小刀发现这地方实在是阴冷得很。令他们惊讶的是,第九层居然进不去,有一个石门,石门却上了锁。

小莺轻声道:“欲盖弥彰,肯定有问题。”

方小刀轻轻的抚摸着铁锁,不想与此同时小莺也在摸索。突然一只柔软光滑的玉手进入方小刀的手中,与此同时小莺道:“要不进去看看。”

方小刀突然一把拉住小莺的手,向下面跑了去。刚跑到第七层,就听到有人在下面大喊。方小刀探头向下面看了一眼,却看见有人举着火把,并且人数还不少。两个人加快脚步,从七层跑到了六层,突然六层的人也被惊动,纷纷亮起了灯火。

再从石阶往下跑,一定会和他们撞在一起,但是跳下去同样不可能。方小刀盯着下面思考了一会,拉着小莺退了回去,然后躲在了石阶的拐角墙壁后面。

不一会,举着火把的众人跑了上来,并且越来越近。夹裹着刚刚从梦中惊醒的人一起跑,这些从梦中惊醒的人似乎不明所以,但是举着火把冲上来的人却一个劲向上跑。

方小刀现在小莺前面,把一头黑发弄得乱糟糟的遮掩一下面孔。然后就站在那里,竟然没有被人理会,这些人还是一个劲的往上面跑。等人都跑了上去,方小刀又拉着小莺出来,立刻向下面跑。

跑到了第四层,方小刀就看见了孙彦那些长剑在那里观望。方小刀走过去道:“孙兄,帮忙。”说完继续拉着小莺向下面跑。跑到了第三层的时候,突然有人大叫一声“人在下面。”方小刀停在第三层,向下面看了一眼,果然有几支火把闪烁着跑了出去。

从三层往下已经空无一人,方小刀拉着小莺跑了出来,然后看了看那些马上要回来的火把。立刻窜了几步,进了一旁的花花草草中间。两个人蹲下身子潜行一会,就来到了水潭边,方小刀没有给小莺任何反应的机会,立刻脱衣服跳了进去。

小莺愣在当场,只听方小刀道:“赶紧跳下来呀!”

小莺完全没明白怎么回事,愣神的功夫就被方小刀拉了下去。然后只听方小刀低声道:“听我的,不然今天就麻烦了。”潭水冰冷刺骨,小莺在羞怯与害怕间,却只觉全身酥软无力。

过了不久,火把在潭边亮了起来,照着潭中的两个人,实在是有些不堪入目。因为两人在潭水之中全身湿漉,并且方小刀还没有穿衣服,手里拿着小莺的衣服,遮盖着可能同样赤裸的小莺。虽然是深夜,但是借着火把还是看得见这春光旖旎。

方小刀突然破口大骂道:“干嘛呀,连给人穿衣服的都不让吗?”说完将小莺身上衣服裹得更紧了。

张恭看了看这幅场景,以及方小刀义正辞严的谈吐,实在有些吃不准了。

法缘老和尚只看了一眼,闭着眼睛道:“阿弥陀福!”好像多看一眼就会对不起佛祖一样。

张恭道:“方少侠,请问这是怎么一回事呀?”

方小刀道:“你没娶过媳妇还是从来没有过情人,看不懂这叫鸳鸯戏水吗?”

张恭脸色不太好,因为他的确没娶媳妇,至今还是孑然一身。

孙彦在一旁用极其佩服的眼神看了一会方小刀突然道:“不成体统啊,还是穿上衣服我们再说不迟!”

张恭道:“是该如此,方少侠,你们上来吧!”

方小刀突然发了火,从水里举起右手,一掌拍了下去,打得水花四溅,岸边普通下了一场急雨。然后,他声色俱厉道:“怎么着,还想看着我们上来吗?”

孙彦又一副老好人的样子道:“诸位莫生气,我们离远一点让他们上来吧!”

张恭眼睛睁的圆圆的,咬了咬牙道:“好,料你也翻不了天。”

等方小刀和小莺上来,方小刀把自己还干着的外袍给小莺盖上,拉着她走过来道:“请问诸位,这大半夜的大家为何喧闹?”

张恭道:“那就得问问方少侠,你为何不安睡呢?”

方小刀冷笑道:“你这个人着实无趣,就算自己是条老光棍,你也没理由打听我们郎情妾意要找乐子的事情吧!”

张恭怒气冲冲道:“方小刀。”说完就捏紧了拳头,大有动手之势。

正文 第七十五章 秋雨剑客

孙彦作为一个始终在人群里出风头却最近总被方小刀抢了风头的人,这时候自认为极为重要。他横跨一步挡在二人中间道:“两位稍安勿躁,可能只是一些误会,大家免伤和气。”

方小刀不依不饶道:“什么误会,大半夜的举着火把来管我们两厢情愿的事情,岂能不过分。就算我无所谓,但是女人的名节那可是比命还要重要的。”

孙彦回头道:“小刀,你不要得理不饶人,张兄肯定也是无心之过。”

这两个人一唱一和,旨在把这件事说死,说成是张恭理亏。其实孙彦只是凭着自己的私心在帮方小刀,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甚至小莺也完全没有明白方小刀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好像多此一举一样。

张恭很想从方小刀和小莺身上看出点什么,但是这两个人浑身湿透,且鞋子上面都是泥浆,什么都看不出来。虽然难以解释为什么穿着鞋子下水潭,甚至小莺为什么裹着衣服;但是乍一看根本没有破绽,也没有能够立刻将方小刀的谎言推翻的任何证据。

思量再三之下,张恭只能让方小刀他们回去再说,毕竟站在这里也是徒劳无功。

等方小刀穿好衣服,立刻就有人敲门相请。看得出来,这件事不会就此作罢。

方小刀走进厅堂里面的时候,发现吴博良也被惊动了。只是他不是一个人来,而是由姚可冰在一旁陪伴。姚可冰乌云披散,在吴博良身旁小心伺候,二人之间的关系一目了然。但是这种师徒兼情人的关系似乎有些复杂,至少在外人看来绝不光彩。刚刚坐下来,小莺也走了进来,目不斜视得坐在方小刀身边,一副毫无畏惧的样子。

吴博良神色古井无波,向众人道:“深夜打扰各位实在是抱歉,只是家里死了人总该查个究竟的,还请各位海涵。”

几个人人顿时惊讶起来,只是人数比较少,所以没有什么窃窃私语而已。而且各人定力都还不错,没有人立刻去在方小刀的眼神里寻找答案。

张恭看了一眼方小刀,却没看到方小刀有什么变化。反而是方小刀看到了他的目光后大声道:“你看什么看,家里死人了你不找凶手,跑到水潭边到底什么居心啊?”

张恭道:“哼,少侠应该心知肚明才是。”

吴博良道:“不得无礼,等过一会我们再说不迟。”说完对方小刀道:“还请少侠见谅,我这弟子也是关心则乱,还请你大人大量,不要和他计较。”

方小刀冷笑不语。这时外面走进来两个男子,抬着一张木板进来。而木板上,赫然是一具女尸。

屋子里寂静了许久之后,吴博良道:“这是我一个女弟子,刚才被人发现死在了第九层同样第十层的门口。所以,我希望能够找到真凶,是她的灵魂得以安息。”

法缘道:“阿弥陀佛,苦也,苦也!”

方小刀觉得一位得道高僧这时候不应该只是说两遍苦也,但是法缘的确没有再说话。只是盯着那名女子,神色悲戚。

吴博良道:“方少侠,夜里只有你和这位姑娘外出,这你作何解释?”

方小刀道:“怎么你也对别人男欢女爱的事情如此感兴趣?”

吴博良道:“方少侠说笑了,只是有人看见少侠和这位姑娘并没有去水潭里,而是去了上面,这总归不假吧?”

方小刀道:“哦,是谁看见的,不妨让我也看看这位目光如炬的大功臣啊?”

吴博良看了看张恭,张恭走到门外叫了一名弟子进来道:“便是他了,方少侠还有何话说?”

方小刀从身上摸出一把干果放在桌上道:“这是外面买来的东西,跃龙潭应该不常有,不知有哪位想品尝的?”

张恭冷笑道:“那倒不用,少侠尽快享用便是,往后未必有这样的机会。”

方小刀道:“这外面的东西想来稀罕,但是也只是图个新鲜罢了。要是真的把外面的东西和里面的东西对比,我看你们还是认为自家东西胜出一筹。物既如此,人也应该是了。”

张恭道:“你不必说这些无用的话,先说说你自己吧!”

吴博良道:“少侠的意思在下明白,吴某在这里向大家赔个不是。在下虽然不该先想到几位贵客,但是在下这些弟子平日里相亲相爱,似乎没有道理做下这件事情。”

方小刀笑道:“我可没这个意思,您多想了。”

吴博良自然不信方小刀不是这个意思,不然他也不会拿出一把干果来装模作样。只好岔开话题道:“今夜只有方少侠和这位姑娘外出,所以你也不用再牵扯其他人了。清白即是清白,说清楚就是了。”

方小刀讥诮道:“是嘛,今夜无人出门,都在屋中酣睡。那么,到底是哪里来的一群鬼魅害得我衣服都没穿好,在水潭里丢人呢?”

孙彦推波助澜道:“我正在梦中,突然听到一群人来势汹汹。透着窗户,就看见这位张兄带着一群人举着火把向上跑。这群人应该不下二十,怎么能说所有人都没有出门呢?”

吴博良道:“但是,去上面的却只有这二位。”

方小刀看了看张恭道:“姓张的,你住在第几层?”

张恭道:“我住在第三层。”

方小刀道:“那,你是怎么看见我上去的,又是怎么看见我杀人的,甚至,你怎么知道死了人了呢?”

张恭道:“这当然不是我看见的,是他看见的。”

方小刀看了看那名弟子道:“你住哪里,为何能看到我在第十层杀人?”

那人道:“我没看见你杀人,但我看见你们俩上去了。”

方小刀道:“你什么时候看见的?”

那人支吾道:“我,我看到之后就告诉了大师兄,然后大师兄带着我们上去,这才发现死了人。”

方小刀点了点头道:“很好,你说得毫无破绽。但是你又住在哪里呢,为什么不回答我?”

那人看了看张恭,似乎极为紧张。方小刀道:“那张恭告诉我,你这位师弟住在几层啊?”

张恭道:“第五层。”

方小刀道:“哦,那请问这位,黑灯瞎火的,你在第五层的什么地方,透过夜里的浓雾看到了我们。你这么笃定是不是看到我们的脸了呀,要是不清楚,你再好好看看,你看到的是这两张脸吗?”

那人点头道:“在下非常确定,我看到的就是他们。”

方小刀终于确定,这家伙肯定没有看见。他就算能看到他们的脸,也绝对看不到小莺用黑纱遮住的脸。方小刀笑道:“好眼力!”

吴博良算是看明白了一件事情,自己的弟子摆弄方小刀是不可能的,再这样下去,方小刀能把事情说成是栽赃嫁祸。于是摆了摆手道:“下去吧,我相信方少侠不是这种人。”

张恭看起来非常的不甘心,但是吴博良既然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反驳。

吴博良道:“大家都是武功高手,想来定然见识非凡。不如移步去看一看杀人的地方,或许能够看出蛛丝马迹来。”

到了第九层,火把和灯笼把石阶照的亮如白昼,甚至有些刺目。而同样刺目的,还有石阶上红色的血印。这血印并不大,而是一个个月牙形,从上到下,总共深浅不一的十来个。

吴博良和张恭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因为这样的脚印,似乎说明不了任何问题。

小莺站在方小刀后面,不知道为什么她很想笑出来。她可是什么都知道的,自然能够想明白这血印是怎么来的。

当时,方小刀在门口站着,突然觉得脚下黏糊糊的。这并不稀奇,但是他的脚向前一探,就踢到了软绵绵的什么东西。本来他以为黑夜里不小心碰到了小莺,所以立刻收了回去。但是他摸到小莺的手的那一刻才突然反应过来,小莺彼时站立的地方是自己的右侧,左脚怎么可能踢得到。他震惊之下仔细得嗅了一下,立刻闻到了一股血腥味,所以才会拉着小莺飞奔而下。当时他来不及多想,只是生怕牵扯其中,所以下石阶的时候使了点小计谋。掂着脚尖跑了下来之后,在六层两人躲避的时候,他才将双脚着地,将鞋底在地上蹭了一会,估计谁也找不出一个完整的脚印来。

这种突然之间的计谋倒是很能看出一个人的智谋,像方小刀这种人,在越紧张的时候越能够做出一下惊世骇俗的事情来。

孙彦也猜了个七七八八,却故作不知道:“这血印是怎么回事,为何是月牙形的呢?”

吴博良道:“这可不是什么怪物,而是有人故意用脚尖走路。只需要检查一下,谁的脚上沾了血,那就不难找出凶手了。”

方小刀道:“听着话的意思,我们鞋子湿了的人,好像是故意的了?”

吴博良道:“清者自清,只需要对比之下脚印大小,那就不难洗刷冤屈了。”

小莺和孙彦他们正在紧张,方小刀却不以为意的走上前去道:“好,我去在沾点血,来让你们看看。”说完不等别人说话,立刻跑了上去踩进了血泊里,然后又掂着脚尖走了下来。

张恭立刻大叫道:“一样大,一样大。”

方小刀笑道:“难道一样大就说明是我杀人的吗?我脚上了没有血。”说完顿了一顿又道:“抬起你的脚,然后试一试你自己的多大,再来指责我。”

张恭恰好和方小刀差不多高,脚的大小更是几乎相同。这样一说,小莺立刻道:“你要是有胆,也去踩了血试一试?”

张恭怒气冲冲的走了上去,然后也沾了血,踮着脚尖走了几步。

孙彦看了看道:“虽然你踮脚不太高,好像故意让脚印打了一些,但是脚尖还是和那血印一样宽的嘛!”

小莺道:“哦,原来是你这个做师兄的自己杀了自己的同门,然后栽赃嫁祸。也难怪你不嫁祸别人,毕竟方大哥和你脚一样大。”

张恭愣在当场,有一种百口莫辩的感觉。

吴博良看了一眼方小刀道:“好,这件事只好慢慢追究了。方少侠,果然是智谋过人啊!”

方小刀不知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到底是什么心情,但是他明白吴博良其实心知肚明。自己刚才的举动,肯定已经被吴博良看透了真相。

原来,方小刀并不是因为急于证明自己的清白而踩了血迹,而是怕自己的鞋子虽然沾了泥垢,但血迹还留着一些。所以,现在踩上一些血,到时候就没有人再拿这双鞋做文章了。虽然踩着一些可怜女人的血洗刷自己的确不太好,但是在自保面前,他已经很能够下狠心了。

过了一会众人回到屋子里,方小刀思索了一会,正准备睡觉,结果有人敲了敲门。

方小刀打开门,外面站着的是姚可冰。方小刀一愣道:“姚姑娘,你有什么事?”

姚可冰道:“你不愿意我来么?”

方小刀道:“请进。”

请姚可冰坐下之后,方小刀却敞开着屋子的门,似乎要证明清白似的。

姚可冰看了看方小刀桌上的长剑道:“公子的佩剑,应该跟了公子很多年了吧?”

方小刀摇头道:“不算很久,但也已经有三年多了。”

姚可冰道:“我听说,习剑重在专,而专一的人,对自己的剑是非常忠诚的。”

方小刀道:“那你说是人重要还是剑重要?”

姚可冰一愣道:“人吧!”

方小刀道:“既然人比剑重要,何必非得一生只用一把剑,难道剑毁人就该亡吗?”

姚可冰点头道:“有道理。”

沉默了一下,方小刀道:“我认为,姚姑娘不该来。”

姚可冰道:“哦,为何?”

方小刀道:“至少你没这个时间。”

姚可冰自然明白方小刀是说她应该此刻和吴博良在一起,但她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叹息道:“是你不该来。”

方小刀道:“你是说,我不该来跃龙潭还是什么?”

姚可冰道:“你来本来就是一个错误,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赶紧离开。”

方小刀看了看姚可冰道:“我要是想离开,可能这时候你已经看不到我了。你应该明白我在说什么吧?”

姚可冰道:“所以,你今天做的并不明智。他是个气量很小的人,你既然得罪了他,就很难离开这里。”

自从经历了刀马川的事情之后,方小刀觉得这个世上能够让他害怕的事情已经不多了。对比刀马王宫和跃龙潭,好像他真的没有理由害怕。但是,这个节骨眼上姚可冰来找自己,不得不让他心里打鼓。

方小刀道:“烟波亭连裴旭东,宫南燕这样的人都能弄来,我方小刀自然更加容易一些。就算我逃出去,那又有什么用呢!”

姚可冰站起来道:“你可知道,我绝不会害你的。”

方小刀点了点头道:“我知道。”

姚可冰见自己劝不动方小刀,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走到门口道:“你好自为之吧!”说完走出去替方小刀关上了门。

第二天睡醒之后,推开门一看,外面的大雾已经散了,天气也很晴朗。方小刀走到外面,看了看那瀑布。虽然失去了那种从云端跌落的神秘感,但是宣泄而下的水流还是让人心旷神怡。

正在发呆的时候,法缘从后面走过来道:“你在想什么?”

方小刀道:“我在想,你个老和尚到底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法缘道:“还真的有一件事想告诉你,希望你听了不会想杀人。”

方小刀道:“你说说看,我这个人一向脾气还不错。”

法缘道:“有一个四海帮的女弟子告诉我,我师弟和韩道长,宫女侠,裴公子并不是跃龙潭的全部客人。但是,他们来了之后一直没有露面,连他们在哪里都还需要打探。”

方小刀一愣道:“于是,昨天晚上这个四海帮的女弟子就死了,对吗?”

法缘点了点头。

方小刀道:“这个,不足以让我想杀人。”

法缘道:“一个裴旭东或许只能让你着急,但是你一定会想尽办法和他们斡旋。但是如果加上一个公孙菽,你应该很想杀人。”

方小刀眉头竖起来道:“小莺她母亲?”

法缘点了点头道:“是的,公孙女侠也来了。”

方小刀努力的平复下来道:“这么多的高手,到底是怎么被他们带来的?”

法缘摇头道:“不是带来,是他们自愿来的。”

方小刀道:“我从昨晚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法缘道:“我们几个人在这里实在是碍事,但是他们几个,的确是自愿来这里的客人。”

方小刀道:“这不太可能。”

法缘道:“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认识一个人,这个人二十年前有个外号,叫做秋雨剑客,他那把剑,也叫秋雨。而在二十年后的今天,也只有这个人能够同时把这几个人请来。”

方小刀道:“不对,裴旭东二十年前还是个孩子。”

法缘道:“对,正因为他是个孩子,所以他是那个人的弟子。”

方小刀道:“那到底他为什么要把这么多人聚集起来,而且是在跃龙潭呢?”

法缘道:“你不要问我为什么,你还问我是如何得知的。”

方小刀道:“如何?”

法缘道:“很简单,我那个师弟从来没有跟我撒过谎。”

方小刀点了点头道:“看来,吴博良和这个秋雨剑客关系非同凡响啊!”

法缘道:“这个我也弄不清楚。”

小莺站在上面向方小刀招了招手,方小刀道:“大师,看来我们得跟吴博良好好斗一斗了。”

法缘回头看了一眼那气势恢宏的洞府道:“静观其变,看看他怎么答复何姑娘再说。”

方小刀点了点头,也突然想起昨天吴博良说过今天会给何悦兰一个答复。人数有点悬殊,而且不知道对方深浅,的确应该先看看,吴博良今天到底会给出怎样的说法。

正文 第七十六章 惊雷骤变

方小刀发现自己实在不是一个很能沉得住气的人。本该面不改色的去面对小莺,结果却被小莺先看出了异常,关切得问道:“方大哥,你怎么了,脸色有点难看啊?”

方小刀尽可能温柔的一笑道:“没什么,昨晚睡得比较少而已。”

何悦兰跟在孙彦后面走了进来,眼圈红红的似乎哭过。方小刀突然觉得更加不能告诉小莺真相了,不然活泼开朗的小莺可就变了。

孙彦走到方小刀身边道:“我决定了,今天能动手尽量不委曲求全。”

方小刀愣了一下,脑中突然有了一个新的想法,点了点头道:“你只管随性,后面不仅有我,还有老和尚。”

孙彦感激得点了点头,坐到了方小刀一旁。

过了一会,吴博良走了进来,一言不发的坐在了主座上。扫视众人一周后,缓缓道:“为什么诸位不动筷,是饭菜不好吗?”

孙彦道:“昨日尊驾有言在先,莫非转眼便忘记了么!”

吴博良道:“不敢,只是在下无法替宫女侠做主,只能代为问询。今日我便可以答复,至于宫女侠的意思,那都在这封书信中了。”说完,从宽大的衣袖之中抽出一封书信来。

书信到了何悦兰手里,她急切的打开,看了一会,双手颤抖,似乎颇为激动。

孙彦站起来道:“哼,我早就看你不安好心了。今日我无法与你善罢甘休,我们就不要做表面客气了。”

吴博良道:“贵客误会了,何不看完了书信,再指责在下不迟。”

孙彦道:“谁又能知道书信是否真实呢,你莫以为些许卑鄙伎俩就能够骗过我等。”

方小刀站了起来,走到何悦兰身后,盯着那书信看了一会道:“孙兄,且慢。”

孙彦好奇的盯着方小刀,实在不明白他既然支持自己,为何现在又喝停自己。

方小刀道:“你也看一看书信吧!”

孙彦走过来,直到把书信全部看完,无奈得一声长叹道:“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何悦兰向吴博良道:“师尊她老人家,近来身子骨可好?”

吴博良笑道:“一切安好,只是不能与你见一面,深感遗憾。”

小莺十分好奇,为什么方小刀和孙彦在见到那封书信之后会态度大变,于是走过来从桌上拿起了那封刚刚被何悦兰放下的书信。看完了整封书信,小莺也陷入一种莫名其妙的感慨之中。宫南燕在信中提及,自己与吴博良乃是故交,让何悦兰莫要疑心。而且,还说自己没有把握战胜辛周,心中十分不安,不忍心无花宫威名毁于自己之手,于是决定避之。小莺立刻明白孙彦和方小刀为何看完之后立刻转变了态度,因为他们俩都是不惧怕失败的人。这种人眼里,一个习武之人就不应该惧怕失败。所以,当他们看到书信中宫南燕的恐慌,立刻有了一种失望。没有什么比失望更加可怕,失望就意味着他们会觉得为宫南燕做出的事情不值得。真正的武夫都有同样的一种鲁莽,那就是下意识的从一个人的武学精神去了解一个人的全部。

方小刀看了看小莺,再回头对吴博良道:“尊驾昨日提及,裴公子也在此间做客,不知他可愿见我?”

吴博良道:“在下向裴公子提及少侠,他十分想念。而此刻,他正在等着与少侠相见。”

方小刀道:“哦,在哪里?”

吴博良道:“既然少侠心急,就让可冰带你去吧!”

方小刀点了点头。

姚可冰带着方小刀缓缓得沿着石阶向上走,一路默然不语。直到第九层某一个房间门口,姚可冰道:“裴公子就在里面,请吧!”

方小刀点了点头,在门上面用剑柄敲了两下道:“裴兄,在下方小刀拜访你来了。”说完,愣了一下才去推门。

刚刚推开门,突然数把刀剑同时向方小刀杀来,狭小的门口,竟然藏有不下十名杀手。但是,更令人惊讶的是方小刀。他似乎要有防备,也不见他招架,长剑像一道流光从鞘中飞出,划出一道弧线之后便停了下来。突然间,地面上多了好几条臂膀,还有依旧没有离开手心的兵器。这惊雷骤变之下,能够自保的人恐怕也是凤毛麟角,何况杀敌。

姚可冰瞪大了眼睛,这样的剑法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人她也揣摩不透。想不明白的是,方小刀为何进门的时候还能动手如此迅速。其实,方小刀从一开始就觉得奇怪。一路上,姚可冰不仅走得极慢,而且总是不自觉的发抖,显得很紧张。所以,他刚才敲门就是为了试探。如果裴旭东真的在里面而且正常的话,他一定会出声。换句话说,即使裴旭东真的在里面,他只有在出不了声的时候才不会出声。只要里面没有传出裴旭东的声音,他就已经可以确定这是阴谋了。

方小刀一脚将挡着自己的一个断臂杀手一脚踹开,在众人的哀嚎中走了进去,拿剑指着还剩下的几个杀手道:“张恭呢?”

张恭今天没有出现,方小刀认为是他在指挥这场谋杀。

没有得到答案之后,方小刀回头向姚可冰道:“这就是你们让我见的裴旭东么?”

姚可冰瞪大了眼睛看着方小刀,好像生怕自己也会和那几个杀手一样的下场,甚至比他们更惨;毕竟,是姚可冰把方小刀带到了这里,方小刀会认为她比杀手重要,也比杀手可恶。

方小刀没有再理会那几个已经丧失斗志但是还没有丧失战力的杀手,质问道:“我犯不着为难你,但是你得告诉我,你们到底打得什么主意?”

姚可冰突然抽了一下鼻子,丝毫没有理会脸上的泪水,动容道:“你赶紧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方小刀一愣,突然觉得她好像没有骗自己。仔细想想,吴博良不可能只对他一个人动手,那样很可能反伤自身;既然他能够把他骗到这里,自然可能会用同样的方法对待法缘,甚至小莺。想到这里,他的脑海几乎一片混沌,于是几近疯狂的跑出门去,纵身一跃。

姚可冰大吃一惊,这里有多高她还是非常清楚的,一个人跳下去是不可能有生还机会的。于是她下意识得扑到栏杆旁边,却见方小刀用手勾住了第八层的栏杆,然后松开,又到了第七层。看到这一幕,她蓦然松了一口气,回过头来,脸色又变得一片冰寒。

方小刀一口气到了四层,立足未稳,立刻就有一支利箭擦着耳朵飞了出去。方小刀定睛一看,张恭正举着一张巨大的弓弩,对准着方小刀。

方小刀长剑划出一道利芒,将对方的弓弩从中劈开。接着长剑舞若梨花,向张恭杀了过去。

张恭武功还是极好的,方小刀一时之间竟难以取胜。二人打了不到五招,屋子里吴博良和一个身穿灰衣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

吴博良向众弟子道:“速战速决。”

很快,一群弟子一拥而上,都向方小刀杀了过来。方小刀长剑绽放处无数噬人的光芒,一时间腥风血雨。他这一入江湖便搅动了风云,潜心修炼的剑法,也要在江湖中大放异彩。

那灰袍中年人盯着方小刀很久,突然夺了一把长剑,一剑向方小刀而来。这一剑看似平淡无奇,但是其威力有如春雷乍现,在一个刹那爆发,也在刹那决人生死。就在剑靠近方小刀的时候,方小刀突然觉得,浑身上下似乎都已经是被长剑刺出来的窟窿眼。

方小刀不可思议的盯着这个灰袍人,长剑倏忽收回,横在当胸截住了这一剑道:“你是谁?”

灰袍人盯着方小刀的眼睛道:“既然你看得出来,就该知道你无力反抗。”

方小刀用劲一推长剑道:“可惜,是谁也没办法让我束手就擒。”说完,又一剑将一名烟波亭弟子刺死。

吴博良冷笑道:“你先看看这里,再说你还能不能这般硬气。”

方小刀看了一眼,只见吴博良手捏着小莺的脖子,看起来神色极其阴鸷。

方小刀冷笑道:“你敢动她一根汗毛,我敢肯定你这里很快就会和断魂谷一样灭亡。断魂谷能去的,都能来灭你满门。”

吴博良一愣道:“你也太危言耸听了吧!”

方小刀道:“你难道不觉得她很像一个人?”

吴博良道:“谁?”

方小刀一字一顿道:“公孙世家,公孙菽。”

吴博良眉头一跳道:“如果没有人能够离开这里,我想也没有人知道吧!”

方小刀道:“你得保证没有人会知道她来了这里,但是你好像没有任何办法,该知道的肯定会知道。”

江湖上还没有人会质疑公孙世家的号召能力。而且,正因为公孙家人丁不够兴旺,武林中人才会更加愿意帮助他们。有些人是因为侠义,有的人是为了讨一个侠义的名声。

方小刀冷笑一声道:“我是个没有门派的浪子,死在了这里也只有那么几个朋友可能会报仇。但是你吴博良,今天招惹的不仅是公孙世家,还有河清派,浮屠寺,无花宫。你觉得,到时候灭你满门很难吗?”

吴博良敢做这件事肯定已经心里有所准备,但是被人这时候提起,心里还是有点发虚。

灰袍人冷笑了一声道:“方小刀,你是个难得的聪明人,而且你的武功也出类拔萃。我并不喜欢与你为敌,但是你偏偏要与我们为敌,那恐怕只有得罪了。”

方小刀情知他们所图谋的肯定是一件大事,而做大事的人胆子一定很大,所以吓唬他们是没有多少实际用处的。就像现在,吴博良虽然迟疑,但是丝毫没有放人的意思。

方小刀长剑一抖,情知今日唯有死战,也放弃了最后的奢望。

夺路,夺路,为何夺路?因有险阻,刀剑如林;夺路而生,抑或夺路而死,俱是夺路。夺路剑法要夺自己的生路,也要夺别人的生路。自己的生路在自己手里是为生,别人的生路在自己手里,也是生。夺不了路,那才是死。

方小刀已经杀死十几人,突然那灰袍人又欺身而上。其时方小刀用的是夺路剑法中的第七十三招,这一招叫做“瀚海孤舟”。这灰袍人的剑就像是毫无阻碍,刺到了方小刀的胸前,力道凝而不发。

方小刀愕然道:“不可能,世上没有第二个人会夺路剑法?”

灰袍人道:“你说得对,但是并不是没有人知道夺路剑法唯一的破绽在哪里?”说完,乘着方小刀心神失手,突然剑脊一摆,将他的长剑打落在地。

方小刀蓦然反应过来,但是已经夺不得长剑,只好一招平潮掌向对方推了出去。这人不闪不避,一掌迎了上来,一股澎湃的力量将方小刀打得连连后退,与此同时整条手臂仿佛被无数刀剑割裂,传来了一阵难以忍受的疼痛。

这灰袍人眼看方小刀就要掉落下去,突然扑了过来。方小刀从栏杆上面撞了一下,但是因为他本身比较高,重心不稳,立刻掉落下去。灰袍人以脚勾住栏杆,伸手抓住了方小刀。方小刀正惊讶的时候,他好像脚下失误,自己也掉了下来。从第三层直接掉到第二层,突然这人一把抓住了第二层的栏杆。这时候,两个人下坠的力量都在他一个人身上,结果手稍微一松,只将方小刀的衣袖扯掉,方小刀还是掉了下去。

方小刀已经走了防备,双脚轻轻的在地上一点。突然纵跃起来,跳开了三丈之外,然后撒开腿向外面奔跑。

那灰袍人十分遗憾的拿着方小刀的衣袖对追上来的吴博良道:“本想抓活的,套出神武经和夺路剑法来,谁想居然失手了,这小子千斤坠的本事可不错。”

吴博良心里存着一丝疑虑,看了看灰袍人手中的破衣袖道:“不打紧,他虽然武功高强,但我自问还不惧怕。”

是夜,小莺盯着豆大的火光,心里还在担忧着方小刀。毕竟他们都能被抓,方小刀一个人又能顶什么用呢!要是方小刀一心逃跑那还好,可是方小刀哪里像是扔下他们逃跑的人呢!

仅仅隔着一座栅栏,那边的孙彦和法缘正在打坐。而身边的何悦兰,也似乎不愿意浪费时间。

他们四个人对人家两个人,是没有理由在那么短的时间里被擒住的。真实的情况是,一动起手来他们就已经输了,因为他们发现自己中毒了,内力都不顶用了。但是,方小刀没有中毒,这一点耐人寻味。

隔壁法缘突然发出一声叹息道:“女施主,你不要太执着的去想方少侠,你还是先保护好自己吧!”

法缘内力深厚,自然是第一个缓过来的人。

小莺道:“他可是敢在断魂谷和上千人为敌的人,我只怕他不去找帮手,反而自己送上门来。”

法缘道:“何止啊,他三年前年纪小,功力浅,仅凭一手剑法还曾独闯刀马川。像他这样的勇者,实在是不可多得。”

孙彦道:“我看未必,小刀是个聪明人。只要他去找帮手,不仅他不会伤一根汗毛,我们也能得救。虽然他得罪了很多人,但是愿意帮忙的也不少。合手帮里有殷晟这个结义大哥,小剑山上有苏若瑶这个红颜知己,整个合手帮都能助他。”

小莺道:“苏姑娘,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孙彦发现自己有些失言了,但是他压根就没想过,小莺这时候还顾得上理会这个。

孙彦道:“苏姑娘,是个不错的姑娘。”

小莺道:“严大哥,我想听实话。”

孙彦无奈的叹息一声道:“苏姑娘,她有个名号叫苏仙子。而她的确配得上这个称号,她不仅清新脱俗,如同仙子在世,而且为人善良,性子淡泊。合手帮上上下下,都对她的为人交口称赞。见过她的人,可能毕生都忘不了。”

小莺悠悠道:“可能只有她,才配得上方大哥吧!”

孙彦不知如何安慰,苦笑道:“方小刀和苏姑娘,其实也是没多少缘分的。他们俩朝夕相处的时间未必有你长,而且当时方小刀仇恨正盛,恐怕无心儿女情长吧!”

小莺没有说话,顿时陷入了一阵寂静之中。

过了一会,一阵脚步声传来,一个打着灯笼的女子提着一个篮子走了过来,隔着铁栅栏蹲了下来,从里面拿出来一些食物,分别放在了两间牢房的栅栏外面。

这女子道:“几位,饭菜差一些,还请将就一点。”

孙彦抬头看了看这女子道:“姚姑娘,这馒头和水,没毒吧?”

姚可冰道:“既然几位活了下来,就一定不会有人下毒的。”

小莺冷笑道:“多谢了,你可真对得起我方大哥。”

姚可冰低下了头道:“萍水之缘而已,他怎么会对我这种女子上心呢!”

法缘道:“阿弥陀佛,善哉!女施主能够施以援手,我等俱是感激不尽。”

孙彦道:“老和尚,我之前一直觉得小刀这么叫你不太尊重前辈,现在我变卦了。”

小莺突然有了一丝明悟道:“我明白方大哥为何没有中毒了。可是,我们到底是怎么中毒的呢?”

姚可冰道:“你们早上闻到的香,里面掺杂了一种无色无味的毒,能够使人内力一点也用不得。”

孙彦道:“那么,小刀之所以没有中毒,一定是这位姚姑娘事先给了他解药咯!”

姚可冰道:“我把解药涂到了他的酒杯里面,而他的确如我所料,逢酒必饮。”

小莺道:“我希望你明白,你此刻已经被人看破了。”

姚可冰苦笑道:“他骗方公子离开,又让我去带路,我便已经知道自己被他看破了。”

小莺道:“他没有杀你,也没有为难你,这就很好。”

姚可冰没有说话,把篮子拿起来道:“这世上,从来没有人待我像方公子一样好。纵然我知道他只是同情,那也已经足够了。”

小莺很佩服姚可冰,姚可冰很勇敢。这种为了方小刀不顾自己性命的勇敢让她不仅敬佩,也同情。因为她,很可能真的因为这件事丢掉自己的性命。

姚可冰离开之后,孙彦拿起馒头,一个接一个得掰开,然后揉碎,竟然没有吃。

小莺刚去拿了回来,孙彦道:“不要吃,千万不要吃。”

小莺道:“哦,为何?”

孙彦道:“值得同情和值得相信是两回事,这个女人,不能够相信。”

小莺还是没有明白,身后何悦兰这时才好像缓了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道:“防人之心不可无。”说完从头上拔下了一根银簪放进水里,等拿出来之后,迎着灯火可以看到吗银簪变成了黑色。

姚可冰为什么要杀死他们,好像他没有任何理由。莫非,她说的都是假的,只是用来诓骗他们吗?

正文 第七十七章 夜中别话

法缘突然道:“老衲是个出家人,便有些不懂孙施主的道理。别人帮助了我们,我们为何要将人家往坏处想呢!可是偏偏,你没有错,这是为何?”

孙彦道:“昨夜大家回去之后一定都是忐忑难眠,但是我却没有在床上辗转反侧,而是去盯了一个人。”

法缘道:“哦,谁?”

孙彦道:“方小刀。”

几人沉默了很久之后,孙彦道:“我之所以盯着他,是因为我觉得如果有人要动手,第一个瞄准的肯定是方小刀。但是,我昨夜却只看到了一个人走进了方小刀的屋子。”

小莺道:“是姚可冰,她去干什么?”

孙彦道:“她去干什么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她离开之后去了哪里!”

何悦兰道:“这种时候,你就不要卖关子了吧!”

孙彦冷笑道:“绝对不会有人相信,她在那之后去找了张恭,并且我这种很有耐心的人都没等到她出来。”

小莺道:“原来如此,她可真是长袖善舞,竟然将方大哥这样绝顶聪明的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姚可冰在误会方小刀之后,听到了姚可冰自己的解释,所以她也和方小刀一样,对姚可冰非常同情。但是现在看来,姚可冰周旋与不同的男人之间,不是什么贞洁烈女。而女人,只要不爱惜自己的贞洁,大概没有人愿意信任她。

孙彦道:“但是,如果仅凭这一点就否定她着实武断。直到她刚才进来,我才确定这个女人绝对不简单。”

法缘道:“你是说,只要她今天出现在这里,就能够确定她绝非善类么?”

孙彦道:“送几个馒头而已,谁都可以来。偏偏是她来了,这就很不寻常了。她救方小刀的事情既然被发现,她又怎么会安然无恙,而吴博良,又怎么会让她一个人来这里么?”

小莺道:“而且,一个真诚的人,没必要把自己做过的好事挂在嘴边。刚才她跟我们所说的话,其实都是在骗我们放下戒心。”

方小刀坐在水边,啃着一颗野果,盯着熊熊燃烧的篝火。突然,一阵清风吹过,篝火突然跃动了一下。方小刀站了起来,立刻躲在了水边一棵柳树后面。

一个身上披着斗篷的人走了过来,坐在方小刀刚才坐过的地方,把篝火上正在烧烤的鱼翻了一下道:“这已经很好了,再不吃可就糊了。”

方小刀走了出来,站在对面,看清楚这人长相之后坐了下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人把斗篷的帽子掀了起来,露出了花白的鬓角,正是白日在跃龙潭看见的那个灰袍剑客。灰袍剑客道:“我姓苏,父母取的名字不太好听,是一个别字。”

方小刀道:“我不是问你的名字,就算你说出来,我还是不知道你是谁。”

苏别道:“这个你不用去想,因为你不管怎么问,我也不会说的。”

方小刀道:“你救了我,使我没有摔死。接着你还故意放过了我,所以我认为你应该不会故意对我隐瞒。”

苏别道:“那你可真的是误会了我。”

方小刀感觉自己没法接他的话了,这种严肃的时候,他偏偏说这种终结话题的话。

方小刀拿起火上的鱼刚要吃,苏别道:“分我一半。”

方小刀只好将鱼从中分开,递给对方一半。苏别接了过去,用手轻轻的去抓,然后再送进嘴里。他吃得很慢,好像他不知道方小刀很着急一样。

方小刀等他吃完,很认真道:“我可没有时间跟你消遣,我急着干什么你知道。”

苏别笑道:“你没那么鲁莽,不然你就不会在这儿,我看你是在故意等我吧!”

方小刀道:“可现在我发现我白白的浪费了时间。”

苏别道:“不白费,我的确是来帮你的。”

公孙菽,宫南燕,韩贞奇,裴旭东,法空,这五个人现在都在同一个地方;那就是跃龙潭中的第十层洞府。他们已经来了很久了,但是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能将他们这些人聚在一起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秋雨剑客——苏别。这五个人和苏别之间的关系非常密切,而且极为隐秘。

公孙菽有女儿,自然有过一个丈夫。但是她的女儿姓佘,丈夫自然不姓苏,更不是苏别。她之所以来,是因为她和苏别从一出生就有剪不断的关系。公孙菽的母亲姓苏,而苏家,以前也是江湖中很有名气的一个家族。他和苏别是表亲,但是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了。

韩贞奇是个名声不太好的道士,但是很少有人知道他差一点继承了水月观的掌门。而且他年轻的时候,是一个极为正直的人,追求侠名的人。他在江湖中几乎没有什么朋友,最好的就是苏别。

裴旭东当年还是个孩子,弱疾缠身,武学之路充满了坚辛。终于有一天他撑不下去了,找了一个无人的地方准备一了百了,结果就被苏别救了下来。苏别听了他的苦衷之后,不仅宽慰他,而且还指点他剑法,算是苏别的半个弟子。这些年始终不见苏别的踪影,但是他一直没有忘记这份恩情。

法空和苏别的关系比较难以理解,因为他二人竟然是知己。没有人能够理解,为什么一个天才的僧人会和声名狼藉的秋雨剑客成为知己。但是他们两个人不仅是知己,而且曾经是一起游历江湖时间最长的人。甚至,他们两个人的关系要从法空遁入空门之前说起。

至于宫南燕,那是一个儿女情长的事情。当年的苏别风流倜傥,宫南燕姿容绝代;这两个人之间的火花很盛。但是造化弄人,现在想起来只是人生很苦罢了。但是,宫南燕至今还能够因为苏别来到这里,可见至今未忘旧情。

这五个人和苏别都有些非同凡响的关系,但是苏别让他们来这里的原因,却并非叙旧。他们五个毫无联系的人,都有一个共性,那就是他们对流沙王宝藏的了解比别人多。他们不管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来到这里,来了之后必定是失望的。

当年寻找流沙王宝藏的浪潮中,叶云桥一方顺藤摸瓜,将魔门众人尽数杀死。之后,最了解的就是叶云桥一方的人了。而当时和叶云桥在一起的分别是,公孙弘,裴临风,水月观掌门石道长和徒弟若干,无花宫老宫主,也就是宫南燕的师父。一场恶战之后,水月观就只剩下石道长和韩贞奇两个人了。至于法空,他其实从出生开始,就注定和流沙王宝藏有着特殊的关系。

外界传言,叶云桥他们灭杀魔门几个长老的地方就是宝藏所在。只是叶云桥不贪图财宝,所以封了藏宝之地的入口,并且和众人约定分文不取并守口如瓶。信这段传言的人并不多,但是大家都相信,这些人就是曾经离宝藏最近的人了。所以,苏别把四人连带着法空一起骗到这里来,希望能够得到宝藏的消息。所以,如果方小刀能够知道这件事,绝不会认为苏别是什么好人。

黑黝黝的洞府之中突然燃起了一盏灯,接着是第二盏,第三盏,直到所有的灯都被点燃,石屋陡然间亮如白昼。这样的情景每天都在上演,所以大家都没有好奇。按照每天的流程,这个时候吴博良和苏别都会来这里逼问他们。但是今天似乎少来了一个人,吴博良没有来。

牢房是两两相对的两排,中间摆放着一张青石的桌子,桌子旁边坐着的人,就是苏别。

突然之间,牢房里传出一阵剧烈的咳嗽,那声音沙哑,异常的刺耳。苏别站了起来看着裴旭东道:“你这病总也不见好,这几天咳嗽又好像越来越严重了。要不要我给你找一些药来,纵然治标不治本,但总会好受一些。”

裴旭东道:“不用了,我已经杜绝了所有药物。”

韩贞奇冷冷道:“你要是果真关心这孩子,就应该找来最舒服的马车,送他回家。像这种假慈悲的事情,你实在没有必要做出来惹人发笑。”

苏别转了过来,看了看韩贞奇道:“韩兄,纵然我不仁,但还惦记几分情义。若是你韩兄认为我是装模作样,我会很失望的。”

韩贞奇道:“是,你苏别以前是个顶仗义的人,说是侠肝义胆一点也不为过。但是今日不同往日,你苏别现在么,不过是一小人而已。”

苏别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眼睛空洞的盯着某一处,很久之后幽幽道:“是啊,苏别真的是个侠肝义胆的人。但是秋雨剑客,是个声名狼藉的人。”

公孙菽道:“按照你的说法,我已经失去了唯一的亲人,对吗,表哥?”

苏别盯着公孙菽,似乎看到了当年那个娴静,脸蛋圆圆的表妹,于是无不感慨道:“是啊,你的表哥,绝对不会对你不好的。”

宫南燕没有说话,苏别看了她一眼,觉得她应该不只是失去了一个情人,而且最美的韶光也被辜负了。但是宫南燕没有埋怨,甚至没有动容。事实上,从这次见到宫南燕开始,她一直是这幅神色。

苏别回头对公孙菽道:“我不想瞒着你,我那外甥女她几天前就来了,现在关在地牢里面。我希望你不要过分忧心,毕竟我不会害她,我很喜欢她。”

公孙菽目光一凛,立刻冷静了下来道:“公孙家绝后了,只剩下一个女娃了。苏家也快要绝后了,她就变成了两家唯一的血脉,怎么做,我希望你自己心里有数。”

苏别点头道:“我知道,无论如何,她都会安然无恙的离开的。”说完,叹了一口气道:“光阴如瀑,不知不觉已生华发。她和当年的表妹实在是很像,出落的非常漂亮。我上次看到她的时候,她还是没有学会走路。没想到这次看见她,她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并且已经有了如意郎君。那小子风流倜傥,剑法了得,我很喜欢,表妹你可能也会喜欢的。”

公孙菽道:“哦,她不是一个人来的吗?”

苏别道:“不是,来的人有浮屠寺的法缘大师,无花宫的一个小姑娘,河清派的孙彦,还有一个,我想让你们猜一猜。”

一直沉默的法空突然道:“苏别,你若不放师兄,休想从我这里知道半个字。”

苏别有意思愤怒道:“我说过了,我不想伤害任何人。你我相知一场,难道你认为我真的是没有一丝一毫良知的人嘛!”

公孙菽道:“我们先不说别的,先说说我那孩子,她不会是跟孙彦这个爱挑事的家伙一起来的吧?”

韩贞奇笑道:“孙彦我见过,是个很不错的年轻人。”

苏别摇头道:“不是,论武功他不比孙彦差,论长相他还比孙彦强。可最关键的是,他不是爱挑事的人,但是惹事的胆子比孙彦还大。这个人,跟旭东还是好朋友呢!”

裴旭东眉头一挺道:“方小刀回来了!”

公孙菽站了起来道:“他,怎么又回来了?”

苏别道:“不仅回来了,而且一回来就搅动了一场风云。找他麻烦的人不少,但是没一个是他一合之敌。而且,他还立克往生殿的杀手蒋诚和那个神出鬼没的血剑手。当今武林之中,恐怕没有一个年纪比他小的人能够战胜他了。”

裴旭东似乎带着几分嘲弄的笑道:“一个不愿染是非的人,偏偏有一副不怕是非的好胆,这可真是讽刺。”

韩贞奇道:“明白人都能看得出阴杀鬼的剔骨刀不是他拿的,但是他曾经公然和陆寒廷作对,只怕如今的武林,对他不会太友善。”

苏别道:“就算再多的人对他不友善,他也一定能将这些人尽数踩在脚下。有些人,天生就是王者,并不需要别人理解和追随。”

公孙菽叹道:“我这女儿离家的时候只说自己到处走走,没想到她居然旧情难忘。我看多半她是去找方小刀了,不然这世上哪来那么多不期而遇。”

苏别看了看公孙菽,不由得想起了一些旧事。这世间所有恰当的久别重逢都是苦心孤诣的算计,没有多少人被上天宠爱,一切爱恨情仇的演绎,都是内心的执着。

听公孙菽这句话,这些各自半生蹉跎的人一个个都陷入了沉思,年轻人的痴狂在老人看来实在是自讨苦吃。但是真的吃了苦,也未必全然厌恶,若真的厌恶,只怕人人都四大皆空了。

法空宣一句佛号道:“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他可能想把这句佛语全部背诵,如果公孙菽没有打断他的话。

公孙菽只听他说到久字之后,突然大声道:“秃子,你给我闭嘴。我女儿的姻缘,那一定是要天长地久的,你若是在这里诅咒,我饶不了你。”

苏别饶有兴趣得看了看两人向公孙菽道:“看来,表妹对方小刀也很满意。”

公孙菽道:“像他那样的人,就算是风流一些,可也绝不会辜负别人的。”说着重重的瞪了一眼法空,继续道:“可我更加喜欢他还是花禾镇的木匠。那样的话,我公孙家的绝学自然可以继续传下去。没有江湖是非,也不会辜负祖辈。”

裴旭东道:“姑母,我也赞同您的说法。”

关于裴旭东和公孙菽的辈分,实在是一个很尴尬的事情。因为他父亲裴临风和公孙弘是好朋友,按理说他和公孙菽也是同辈。但是偏偏他父亲是冉鸿飞的义子,冉珠是他的姑母,公孙菽和冉珠又姐妹相称。导致这种尴尬的原因就是,冉珠和裴临风年纪相差太大了,冉珠又管叶云桥叫了一声师父。其实上,当年冉珠作为裴临风的妹妹,和叶云桥应该是平辈的。但是偏偏当年冉鸿飞离世的悲痛之中,叶云桥收了冉珠当徒弟。可以想象,当年叶云桥无心去想这种辈分错乱的事情,只是给后人留了个尴尬。不过裴临风认为他和冉珠比较亲,所以按冉珠这里论,他该叫公孙菽姑母的。

苏别就好像是来叙旧闲聊一样,绝口不提流沙王宝藏的事情。大家虽然没有把酒言欢,但是提起家常旧事来,都还愿意掏一把心窝子。

距离跃龙潭千里之外,一队人马飞驰而过,带头的人身形高大,看起来粗狂却英气逼人。鬓角几许白发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形象,他看起来比二十岁的小伙子还有精气神。身后跟着不到二十个年轻的小伙子,但是个个龙精虎猛。在武林中,这样的年轻人是一个门派最宝贵的东西。而这不到二十个人,在武林中了不好找,因为他们是曾经魔门这个庞然大物仅剩的气运。放眼整个武林,能够号令魔门剩下这些年轻人的只有一人,无禅宗宗主——叶慈悲。

叶慈悲双眼如同云间霹雳而下的闪电,落在一个和他一样高大魁梧的人身上。只是这人好像没看他,反而躲进了道旁围观的人群里。

叶慈悲可不是别人不待见就罢休的人,只要他对一个人感兴趣,就不会管别人烦不烦他。所以,他突然呼道:“殷小子,你怎地躲着我啊?”

殷晟从人群中抬起头来,转身道:“我可没躲你,只是没看见你。”

叶慈悲道:“睁着眼睛说瞎话,你怎么会看不见我。”说完突然勒马,马头距离殷晟仅仅三寸。

殷晟道:“我怎么可能看得见你,叶慈悲是一个独来独往,杀人如麻却不做权势之争的人。这样的人,不能出现在雄赳赳的马队里,更不会是那个带头的。”

叶慈悲知道他意有所指,看了看一旁那些长剑的苏若瑶道:“这位姑娘,我以前好像见过你。”

苏若瑶道:“前辈好记性。”

叶慈悲道:“既然都认识,今天这顿酒你们可不能缺了。而且,我很想再和殷小子一起杀敌,那一定很痛快。”

殷晟冷笑道:“免了,你要是那天想去北漠杀几个胡人,我一定会奉陪。但是你要让我跟你去做那些门派之间斗争的厮杀,你还是别做梦了。”

叶慈悲向后面的人道:“让出两匹马来,请殷堂主和这位小姑娘一起走。”他说话好霸道,没得到别人的首肯,他就要别人上马。

殷晟刚要说话,叶慈悲道:“你们要是不走,我可能只有自己去找姓方的了。”

殷晟和苏若瑶听到方小刀自然不会再推辞,于是两人上了马,跟着叶慈悲走了。

正文 第七十八章 宝藏踪迹

有的人表象会变,但是根骨很难变。叶慈悲就是这种人,就算他现在是一派掌故,但是他还是他;还是那个敢作敢当的人,甚至生活习惯也没怎么变。殷晟和他远赴北漠,对于他的生活习惯有一些了解。所以,他觉得叶慈悲还是叶慈悲。

叶慈悲,殷晟,方小刀这三个人都是敢作敢当的好汉,但是他们三个人的差别还是很明显的。叶慈悲心狠手辣,方小刀风流不羁,殷晟则是豪气干云。叶慈悲看起来好像更像秦不归的徒弟,但是事实上叶慈悲一点也不洒脱,他是个外表洒脱的人。而方小刀也不像自己的师父,因为他还是个温柔的情人。殷晟和他们三个人都有一个区别,那就是他很世故;剥开他看似鲁莽的外衣,他其实总是和世故妥协。而叶慈悲和方小刀,连带死去的秦不归,他们从来不惧怕为了自己的坚守站在人情世故的对立面。如果换了殷晟在方小刀的地位上,断魂谷就不会出现那令世人侧目的一举。叶慈悲在枯藤禅师身边修身养性长大,方小刀在秦不归呵护下撒着欢成人,而殷晟却孤苦无依的摸爬滚打,所以他怕世故,也敬世故。在他看来,不敬世故的人终会遗恨。

叶慈悲从马背上拿下来一个水囊打开,在殷晟鼻尖一晃道:“如何?”

殷晟道:“好酒。”

叶慈悲冷笑道:“你说我变了,但是我若不变,你肯定不会在我这里喝到这样的好酒。”

殷晟没有说话,当年去北漠路上,花光了他的钱之后和叶慈悲拿清水当酒的日子他记忆犹新。因为,那件事让他知道,无所忌讳的叶慈悲居然从来不偷不抢。

苏若瑶插话道:“我只想知道,他到底到了哪里?”

叶慈悲皱了皱眉,他不知道苏若瑶说的是谁,他只是误以为她是殷晟的什么人所以才邀请的。

殷晟道:“三妹说得是小刀。你可能还不知道,当年我们俩去北漠的时候,三妹也赶去了,只是扑了个空,最后被大宗师强行带回了小剑山。”

叶慈悲把酒放在嘴唇边饮了一气道:“原来,你就是那个传说中和方小刀生死相依闯入断魂谷的苏若瑶!”看来,叶慈悲对于这一段事情也是有所耳闻。

殷晟把酒从叶慈悲手里拿过来道:“敬我最好的兄弟,缘浅的知己,这个酒应该叫做愁逢酒。”

相逢本应该是一件非常痛快的事情,但是殷晟知道叶慈悲对方小刀的安排,也明白他的苦心。如果再和方小刀相逢,就意味着叶慈悲的苦心付之东流,也意味着方小刀还会在江湖是非里浮沉。

叶慈悲道:“每一次喝酒都找一个名字,你可真是个无聊的人。想喝就喝,何用由头。”

殷晟只顾喝酒,没有理会叶慈悲。酒入愁肠,他仿佛看到了当初结拜的时候,还带着稚气的方小刀,陡然一阵心酸。断魂谷一别,竟然已经三年没有相见。他和方小刀的缘分好像真的不深,也没有共同经历过生死。但是他认定了方小刀是自己的兄弟就一定要对方小刀好,而且对方小刀好已经变成了一种很自然的习惯。

苏若瑶动情道:“只要能相逢,什么愁都算不上愁吧!”

叶慈悲看了一眼苏若瑶道:“九幽涧实在有点远,我还是在路上才听到他的消息的。这一次,我还有一件要事,解决之后我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然后找个地方把他关起来。”

苏若瑶不明白叶慈悲为什么要把方小刀关起来,但是按照希望叶慈悲的作风,他绝对不会对方小刀做出不利的事情。

殷晟道:“你骗我们,你不是去找小刀?”

叶慈悲看了看殷晟道:“公孙世家的大小姐出事了,我欠她一个人情,难道我不该还吗?”

殷晟估计公孙菽和林采霞这辈子想起这件事来都要后悔不已,但是叶慈悲好像还真得惦记人家的好了。

叶慈悲继续道:“我已经派了不少人去找方小刀了,他们将不遗余力的去找,而且不惜钱财的去找一些掮客。难道你们觉得,我的人找方小刀不用心吗?”

叶慈悲的个人魅力很强,手下一定很听命令。而且,他的手下太多魔门遗血,他们对方小刀都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敬重。所以,就算加上殷晟和苏若瑶,找寻方小刀的速度并不会快很多。而叶慈悲现在的确需要帮助,这不是因为他怕烟波亭,而是烟波亭太过神秘,神秘的东西总会给人恐惧感。

殷晟点了点头道:“好,我帮你这个忙。”

跃龙潭旁的十层洞府,每天都会上演同样的一幕。每当夜幕降临,苏别总是会一个人去和公孙菽,韩贞奇,宫南燕,裴旭东,法空五个人拉家常。纵然五人对他的举动非常不解,但是苏别的确从来没有提起过宝藏的事情。吴博良似乎已经放弃,再也没有来过。而方小刀,此刻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夜深人静,跃龙潭边,一个背剑的年轻人静静地站在那里,似乎等待着谁。过了很久,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走了过来,静默得看了看这男子,并排站在一起,盯着潭水。

男子忽然道:“师妹,事情如何了?”

女子道:“难道你只会说这一句吗?”说完她想起了那个温柔的男人,他好像一杯美味的毒药。

男子愣了很久道:“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但是很久就要结束了不是嘛。到了那时候,你就能够回到东山,到时候我们一起请师父做主成婚。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现在你还有什么不开心的呢?”说着伸手要去环抱这女子。

这女子挣脱道:“我只是奢望过而已,现在已经不想这种傻事了。”

淡淡的月影在水里闪烁,映出两张不太清晰的脸。一张是姚可冰,另外一张赫然是东山派的翘楚,东山三子中的薛少伟。

薛少伟道:“你知道吗,二师弟要成亲了,新娘子非常漂亮。”

姚可冰淡淡的回答道:“哦!”

薛少伟觉得姚可冰今天很反常,但是他却不知道怎么安慰。因为姚可冰受了太多的苦楚,而自己却没有任何办法分担。

薛少伟道:“你没什么要说的吗?”

姚可冰道:“东西呢?”

薛少伟从身上摸出一个瓷瓶道:“师父说,这件东西珍贵,要用一定要奏效。”

姚可冰苦笑道:“真是个好师父!”

薛少伟愕然,到底是不是个好师父,他现在也有些说不清楚了。

姚可冰回过身去道:“师兄,你说什么是情人?”

薛少伟一愣道:“有情人即是情人吧!”

姚可冰摇头道:“不,求不得便死的才是情人。”

薛少伟的目光突然变得有些发寒,生生死死的事情,他很忌讳。

有些失魂落魄的,薛少伟离跃龙潭越来越远,突然一个人像幽灵一样出现。站在了薛少伟面前,用一种带着笑意又讥诮的眼神看着他。

薛少伟吃了一惊,待看清来人立刻就去拔剑,不想这人出手更快,一把将他的右手按住道:“别动手,千万别动手。”

薛少伟当然认识方小刀,三年前还曾在断魂谷交过手。对于方小刀,薛少伟有一些佩服,但他是站在方小刀对立面的敌人。

薛少伟觉得在这里动手容易被人发现,推开了方小刀的手,也没有再去拔剑。

方小刀道:“我真的是大吃一惊啊,没想到一个如在世外的地方,居然还有天下第一派的足迹。”

薛少伟惊呼道:“你,刚才偷听了?”

方小刀笑道:“你可能还不知道,我最近一直吃住都在那洞府里面。”

薛少伟盯着方小刀道:“你要干什么?”

方小刀道:“不想干什么,请你帮个忙。”

薛少伟道:“我们好像没有交情吧!”

方小刀道:“你现在杀掉我绝无可能,我却可以轻易地将你们的算计戳破。所以,现在我没有请求你,是在逼迫你。”

薛少伟冷笑道:“得罪东山,你会死得很难看的。”

方小刀道:“不用吓唬我,三年前已经得罪了。”

薛少伟也终于明白,对于方小刀来说,威胁是很无力的。无奈道:“我们有同样要对付的人,我们可以联手。”

方小刀微笑的点了点头,对薛少伟的配合很满意。

等告诉薛少伟该怎么做之后,方小刀径直回了跃龙潭。然后,在夜色下进了一座房间,房间里张恭正在等他。

张恭有些不满道:“你不该到处乱跑,这很危险。”

方小刀道:“跑一跑还是必要的,我要是整天待在屋子里,说不定你会卖了我。”

张恭有些泄气道:“我的把柄都在你手里,我哪里有这个胆子。”

方小刀刚要说话,听到外面的一阵脚步声,立刻钻进了屋子里面的屏风后面。

门打开之后,姚可冰走了进来,向张恭道:“师兄,答应我的事情怎么样了?”

张恭道:“你该知道,师父这个人疑心很重。就算是我,很多事情他都不会告诉我。”

姚可冰道:“难道这么长时间了,一点都没有问出来吗?”

张恭道:“现在是苏别每天都在和他们叙旧,应该是想用计谋骗出一个结果来。但是师父每天都在防备,苏别去的时候他在外面偷听。看样子还没有问出来,不然他一定不会还留这些人活着。”

姚可冰道:“地牢里面那几个人,我不希望他们活着离开。反正账都会算到吴博良的头上,你不用为此担忧。”

张恭点头道:“我知道,但是要做得不留马脚并不容易。”

姚可冰可没有想过留马脚的事情,她自己你下过一次毒了。因为毒死了法缘他们,账会算到张恭头上,根本没有人知道她去过地牢,平时送饭的都是张恭。

姚可冰道:“我来跟你提个醒,方小刀这个人绝不会抛下朋友离开。这么长时间没有出现,肯定在准备什么阴谋,你要多加小心。”

张恭道:“好,多谢了。”

姚可冰离开后,方小刀一脸冰寒的走了出来道:“你答应的真痛快。”

张恭立刻解释道:“这不过是权宜之计,我哪里敢真听她的呢!”

原来,张恭有一个性命攸关的秘密,现在被三个人掌握在手里。一个是姚可冰,另外的就是方小刀和苏别。这个秘密能够让他听话,绝不是什么小事。

跃龙潭实在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传说的烟波亭中人淡泊名利,过着仙人一样的生活。可是实际上,正是为了宝藏,他们来到了跃龙潭,开凿石洞之后发现宝藏不在这里,于是在此定居。看似与世隔绝,其实在贪财上比外面纷纷扰扰的人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他们知道更多宝藏的消息,早就被外面的人盯上了。之前就有一个四海帮女弟子被杀,加上东山派的姚可冰,魔门的张恭,跃龙潭可谓是极为精彩了。

张恭是魔门中人,这是一件已经没什么人知道的事情,因为魔门已灭。姚可冰来跃龙潭的时候只有十三四岁,张恭来的时候更小,他不满十岁就来了跃龙潭。大概没有人会怀疑,一个不满十岁的人竟然是别有居心的探子。时间久了,张恭恍惚间也忘记了自己是魔门的一员。只有午夜梦回,摸着胸口上从幼年便烫下的金乌图案,才清醒的想起,自己是魔门沧海一脉的传人。魔门覆灭,他曾经努力的找寻自己的归宿,但是后来连断魂谷都没了,他便彻底变成了一个孤魂野鬼。他之所以到现在没有娶亲,就是因为害怕胸口的印记会暴露自己。但是,断魂谷覆灭后,他放松了一些,便留下了祸根。

姚可冰只是个柔弱女子,在跃龙潭举步维艰。而她偏偏长得惊为天人,所以容貌和智慧就是她的武器。起初她是舞女而不是吴博良的弟子,但是年纪渐长,吴博良对她越来越喜爱,于是收她为徒。但是他不仅将她收为了徒弟,甚至成为了他的情人。吴博良本就好色,对她非常痴迷。但是,当吴博良发现她并非处子的时候,他开始冷淡。他占有姚可冰,但是从来不偏袒她,不呵护她。于是,慢慢的所有人都开始说三道四,甚至欺凌。而这时候,一生从来没有过男女之欢的张恭,居然产生了灼情爱恋。在求不得之后,一个雨夜里,他对姚可冰进行了侵犯。而就是那次,他胸口的印记,落入了姚可冰的眼中。

姚可冰的心机实在是可怕,她装作不知道那只金乌是什么,也从来没有提起过,所以张恭对她毫无防备。只是,她再也没有给过张恭机会,久而久之,张恭由爱变成了恨,成为了欺凌这个可怜女人的一员。直到他替吴博良杀了人又嫁祸方小刀的夜晚,看到姚可冰的时候他以为机会来了,谁知道是好日子到头了。他被要求放过方小刀,可想而知,他的内心经过了怎样的煎熬。但是,这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苏别。无论如何他都想不到,苏别居然知道他的来历,甚至连谁派他来得都知道。那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他自己都忘记了那人到底什么模样。所以,他又被苏别和方小刀威胁了。

张恭自然是选择听方小刀和苏别的,因为姚可冰只是个弱女子,而这两位,每一个都能杀了他。更重要的是,他必须承认,苏别和方小刀看起来比姚可冰正派一些,而正派的人应该可信一些。

其实,张恭算不上是大奸大恶,倒算是个可怜人。而且,他的确对姚可冰动过真情,只是后来变成了恨。要知道他不满十岁就到了这里,一身武艺,为人处世的道理都是吴博良教的。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他的很多是非观念都是错的。但是比起吴博良来,他只是个听命的实施者。而且,他对于流沙王宝藏本能的敬而远之,毕竟那看不见抓不着的东西,害了他一生。

张恭看了看躺在一边闭目养神的方小刀道:“姚师妹对你,应该是真的。”

方小刀睁开眼睛道:“这我知道。”

张恭讨了个无趣,心里明白方小刀一点也不喜欢自己,所以讨好是没有用的。

武林中突然出现了一个消息,如同平地里的一声惊雷,陡然间风起云涌。流沙王宝藏被人追逐了几百年,在武林中掀起了无数次杀戮。而这一次,直接传出的是宝藏埋藏的地点,如何能不让人趋之若鹜。

酒楼里,苗青屏颐指气使得使唤着一群不知从哪里找到的几个三教九流。自从殷晟和苏若瑶离开,她深深地为他们的不仗义感到愤怒。离家之后,便一路恣意妄为,直到此时此刻此地。

正要将一碗烈酒入喉,外面几个人吵吵嚷嚷的走了进来,她那几个喽啰似乎不顶用,没能将人替她挡住。

苗青屏斜着眼睛看了一眼来人,默默地回身,准备离开。但是来人早已看到了她,叫道:“苗家妹子,留步。”

苗青屏后头道:“叫什么妹子,我跟你有很熟吗?”

话音刚落,一个中年妇人走了进来,盯着苗青屏。苗青屏被她这一眼看得十分不自在,要是换了别人,她肯定已经出言顶撞了。

苗青屏恭敬地行礼道:“晚辈苗青屏见过冉女侠。”

冉珠点了点头道:“不用多礼。”然后话锋一转道:“你这丫头怎么跟这些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只怕辱没了苗大侠的威名。”

苗青屏感觉自己头皮发麻,她不仅对付鹏遥的纠缠感到不厌其烦,对于冉珠的脾气也没多少喜欢。像她家这样的世家,总是有很多的人情往来,而四海帮这样的大帮派,无疑是常常往来的朋友。

苗青屏还没有来得及为自己辩白,一旁的付鹏遥道:“娘,妹子只是贪玩而已,无伤大雅的。”

冉珠坐了下来道:“你在这里做什么,令尊苗大侠没来么?”

苗青屏道:“家父和四位师兄另有要事,所以没有来。”

冉珠道:“那跃龙潭出现宝藏的事情他竟不知道么?”

苗青屏道:“那倒未必,只是家父既不缺钱财使,也没个子嗣继承财富,怕是对这宝藏没什么兴趣。”

冉珠觉得这话不太中听,却没想到苗青屏这还是委婉的说法。她本来想说她老子对财宝毫无兴趣的,但是这话说出来难免让明显为了宝藏而来的冉珠难堪。

正文 第七十九章 人间地狱

冉珠愣了一会道:“最近江湖上风云变幻,恐怕要生出一场极大的是非来。我们行侠仗义之辈,不得不插手此事,以防武林大乱。”

苗青屏道:“四海帮急公好义,晚辈佩服之至。”

付鹏遥道:“既然这样,不去我们一起去跃龙潭看看吧!”

尽管苗青屏万分不乐意,但是表面上还是要客气的,所以苗青屏模棱两可似的道:“多谢付公子盛情相邀。”

这种招惹是非的事哪里有人会觉得被邀请是一件好事,明白人都听得出来,下半句肯定是自己还有事什么的。但是偏偏付鹏遥是个死心眼,反而笑道:“如此甚好!”

要是只是付鹏遥,苗青屏可以一点面子都不给就拒绝了他。但是冉珠在身边,她还是不敢造次的。一时间又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有些难为情的笑了笑。

冉珠看了看苗青屏道:“既然这样,我们就做个伴吧!”

看起来,冉珠对于苗青屏还是比较满意的。她故意让苗青屏和自己儿子同行,这其中意图不言而喻。

方小刀本意只不过是让薛少伟骗一些人来,用不着太多,甚至都不用多少高手。跃龙潭弟子虽多,但是除了张恭之外没有什么高手。难就难在怎么把人救出来,只要众人脱困,就再也没有什么难处了。引一些人来,他和苏别就只剩下吴博良这一个对手了。到那时候,他们就可以威胁对方打开囚禁裴旭东他们的铁门了。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连早就可以救出来的小莺等人都没有管。

苏别做事很诡异,方小刀还不知道他就是秋雨剑客,如果知道,恐怕他也不会太相信对方。苏别把人骗到这里,结果自己又想把人救出去。这看起来毫无意义,不仅得不到宝藏,反而让朋友们更加讨厌他。

而吴博良,每天都会去偷听苏别等人说话,过了些日子,他不仅什么都没发现,而且开始厌烦了。所以,今天他没有去。他大概不知道,苏别等的就是他厌烦,而方小刀等的,是苏别的信号。

三更时分,苏别从第十层走了下来,径直找到了吴博良,手里拿着一张藏宝图。

吴博良面露惊喜道:“这,难道是他们招了?”

苏别摇头道:“当然不是。你看这藏宝图已经有些年份,怎么可能是新画的。”

吴博良道:“那又是从何而来?”

苏别道:“说起得来的法子我有些难以启齿,但是这图我可以告诉你,这是从宫南燕那里拿到的。”说到这里,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隐痛,被吴博良立刻看在眼里。

吴博良盯着地图,就像是盯着几辈子都花不完的财宝,那神色可以说是猥琐至极。

苏别道:“这地图,你可看得懂?”

吴博良摇头道:“这个着实奇怪,如此地形,我从未见过。也许是我久在跃龙潭,对天下地形了解比较少吧!”

这话苏别自然不信,吴博良恐怕将整个天下的地形都能倒背如流了,他没见过只能说是地图本身有问题,绝不是他见识少。

苏别道:“你看,这地图,现如今能不能向宗主交差了?”

吴博良将地图置于案上道:“交差是没有问题的,只是这些人,我看还要劳烦苏兄发落。”

苏别道:“岂敢,你是主,我是客,岂能越俎代庖啊!”

吴博良道:“哪里哪里,大家都是为宗主效力。而你苏兄和宗主的关系,要比我亲近许多,自然是苏兄做主比较合适。”

苏别道:“这本也不难,我们本来就没有伤人性命的意思。只是被法缘这几个人一搅和,结果反而撕破了脸皮。他们吃了这个亏,日后恐还要寻仇,这就难办了。”

吴博良道:“苏兄有何善法?”

苏别道:“不如索性放人,不管他们什么态度,我们当下解决了便是,免得日后再生事端。”

吴博良道:“好主意,大家武林中人,恩怨便在手底下见了真章。”

苏别道:“好,那你看,什么时候比较合适呢?”

吴博良道:“现在已经是深夜,不如我们明日再去放人吧!”

日出十分,苏别和吴博良走进了第十层洞府,让弟子端着酒水食物。

一见二人进来,韩贞奇立刻破口大骂。这五个人中,也只有他才像是做这种毫无用处又劳神的事情的人。

吴博良没有理会他,倒了酒道:“诸位,先前多有得罪,今日吴某向大家赔罪了。”说完,果真向所有人作揖赔罪。

公孙菽道:“你们又在搞什么名堂,如果还想从我们这里问出什么的话,我劝你们不要白费力气了。”

吴博良道:“宝藏讲求一个机缘。我等能够得到这藏宝图已经是莫大的机缘了,再不敢多做奢望。何况几位都是不惧生死的英雄,我们自然知道没有可能再进一步。”

宫南燕的神色已经不是悲伤,更像是心死,那种痛彻骨髓的悲,很容易感染任何一个人。

吴博良笑道:“一杯薄酒,聊表在下对各位敬重之心。等会各位有仇的报仇,有怨的报怨,我们日后,尘归尘土归土吧!”说完,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仿佛只是一挥袖,就看见五只酒杯飞向无座牢房。其实,他那一挥之间已经弹了五次,但是由于速度太快,看起来只是一下。

众人暗自惊骇,却又各自接住了酒杯。韩贞奇叫道:“你说得倒是容易,我等皆在囹圄,那自然是你怎么做都行了。”

吴博良道:“苏兄,看来这诸位不相信在下呀!”

苏别道:“各位,苏别绝没有伤各位身家性命的意思。所以请你们相信吴兄的话,我们绝对没有加害之意。苏别愿以身家性命保证,各位一定能够安然无恙的离开。”

吴博良道:“饮下这一杯酒,大家恩怨便可以随时了结。所以,这杯酒想请大家盟一个誓,今日之后,便不能再因为这件事而起是非了。”

众人一头雾水,怎么吴博良还弄出个盟誓来,所以没有人回话。

苏别道:“大家不用疑心,只是为了了结这件事而已。”说完又看了看吴博良,仿佛他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吴博良大大方方得将一杯酒饮了下去道:“难道各位行走江湖多年,在下还会玩弄下毒这种小把戏么?”

众人顿时放下心来,毕竟酒里有没有毒他们各自还是很有办法辨别的。

吴博良道:“在下可没有本事等诸位脱困之后应付各位的报复,所以一个誓约,也算是给在下一个安心。等会,各位要是想出手,在下当然奉陪。”

众人再无疑心,人在屋檐下,他们都得选择低头。于是,他们都端起酒杯喝了酒,算是盟誓了。

苏别道:“吴兄,既然已经盟誓,是不是这诸位该放了?”

吴博良道:“这是自然。”说完,从衣服里面摸出一把精致的钥匙,看了看苏别。苏别也从身上摸出一个差不多的钥匙,两个人走到牢房门口开始开门。

原来,为了防止他们俩中的任何一个心怀鬼胎,这牢房的锁只有两把钥匙同时使用才能够打开。所以,苏别尽管拿着一把钥匙,但是根本就没有办法放他们出来。

五间牢房打开,韩贞奇指着苏别道:“姓苏的,你是我的朋友,但是你却出卖我。我今天要和你决出高下来,你可愿意应战?”

苏别道:“就算世人都低估了你,但你依旧不是我的对手。你应该没有忘记,你从来没有赢过我一招半式。”

韩贞奇冷笑道:“我便知道又如何,我要与你战一场,又岂是为了取胜。”

苏别知道韩贞奇只是在抒发胸中的闷死,这闷气要是出不来,他此生都会耿耿于怀的。于是点了点头道:“我应战。”说完,从吴博良的弟子那里拿了一把长剑,倒转过来向韩贞奇递了过去。

韩贞奇接过了长剑,向苏别发出一声怒吼,一剑猛如虎,灵如狸猫,向苏别而去。仿佛,他不是那个声名狼藉的道士,而是一个武林中的奇侠。

韩贞奇向来是欺软怕硬,这些年来他竟然从来没有一场拿得出手的比武或者是战斗。他从来不行侠仗义,反而四方游走,坑蒙拐骗,向地痞流氓而不是水月观的道士。他没有弟子,道法也没什么造诣,可能只有一些摆摊算命,骗骗善男信女的本事。但是,年轻的时候他不是这样,而且和现在判若两人。当年,他是掌门石道人最喜欢的弟子,经常带在身边。后来要不是阴差阳错,他应该是水月观的当家人。

苏别算是了解韩贞奇的,他知道韩贞奇一旦当真动手,这世上对手并不多。但是他同样也知道,韩贞奇的武功荒废至今,可能也只是跟自己有一战之力而已。

当下苏别并不敢怠慢,长剑划出一个大圆,瞬间又在大圆里出现了一个小圆。秋雨剑客,他的剑法本就如同秋雨,绵密而长,使人愁绪顿生。公孙家剑法也以绵长见长,但是这并不是苏别学了公孙家剑法。而是公孙弘在年轻的时候,从老丈人那里获益匪浅,并且将公孙家剑法推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苏别年轻的时候把自己的剑叫做秋雨,把自己的剑法叫做秋雨,自己又被人送了个秋雨剑客的名号。秋雨并不是一个很威风的名字,也不是一个雅致的名字。但是他认为很贴切,这就够了。看得出来,他当年是一个非常潇洒的人,一个名字在他眼里无关紧要。

韩贞奇一出手,剑法就出现了一种道韵,让人怀疑他到底还是不是韩贞奇。但是在秋雨剑法的漫天剑雨之中,他的风采还是输了一筹。只三招,韩贞奇被剑气在胸口割开了三道结结实实的伤口。

苏别大吃一惊,收了剑伸出手抓向韩贞奇道:“韩兄。”

但是,韩贞奇居然还没有要收手的意思,一剑刺进了苏别的小腹。但是,他醒悟的还是很快,及时收手,没有伤及腑脏。韩贞奇盯着苏别道:“罢,罢,罢,你我始终是朋友。从此两不相欠,老死不相往来吧!”

一个人看到朋友受伤的时候去扶他,结果挨了一剑,这肯定不好受。这时候韩贞奇的话,已经让苏别非常寒心了。但是他没办法怪韩贞奇,因为这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

韩贞奇和苏别站定,之间韩贞奇满头大汗,头顶甚至冒着白气。他只是受了外伤,以他的功力绝不至于此,而且他也不是连这点痛都忍受不了的人。最重要的是,苏别都没想到自己能够三招伤了韩贞奇。韩贞奇在中剑之前,明显气势大颓。

苏别立刻反应了过来,回头用长剑指着吴博良道:“吴博良,你个言而无信的小人?”

吴博良笑道:“苏兄弄到了藏宝图,又绝了后患,我一定会为你请功的。”

苏别咬牙切齿道:“你下了什么毒?”

吴博良笑道:“不是什么要命的毒药,不过是散气香罢了。不过,我这散气香有点特殊,没那么容易药劲就过去。”

韩贞奇忍着痛道:“你骗谁,我能不知道散气香什么味道吗?”

吴博良用一种同情的眼神看着他道:“你实在是不聪明,酒本来就可以去异味的。况且,你们到这里之后每天吃散气香,就算今天不吃,也好不到哪去?”

原来,吴博良用的是一种慢性的散气香,距离在体内极难驱除。而那天小莺他们中的却是烈性散气香,因为事发突然,没时间用慢性的。两种散气香的差别是,一种发作快去得快,一种发作慢,但是一旦发作,长时间危害武功。他从一开始就没安什么好心,所以每日在饭菜之中混入一些,让人难以发现。方才的酒里,他只是用了极少的烈性散气香。本来这么点散气香根本无法让这几位高手无可奈何,但是他们体内已经有了大量的散气香,这时候发作却束手无策了。

苏别怒道:“吴博良,我与你不死不休。”

吴博良笑道:“我可不敢杀你,杀了你宗主也会杀了我。但是我想,既然你要指教的话,我只能领教一下没有秋雨剑的秋雨剑法了。”

另一边,方小刀手拿长剑,嘲弄似的看着张恭道:“你好像在跟我开玩笑,你一直拿着地牢的钥匙,现在你却告诉我你的钥匙丢了。”

张恭硬着头皮道:“我没有撒谎,钥匙真的不见了。少侠你就算杀了我,也是无补于事啊!”

方小刀道:“带我去地牢,今天要是打不开地牢,我就会打开你的狗头。”

张恭只好立刻答应,出门去看外面的情形了。但是,当他走到栏杆旁边看了一眼之后,立刻退了回来,摇头晃脑道:“见鬼!”

方小刀疑惑道:“怎么回事?”说着自己走了出去,往下面一看,脸色立刻寒了下来。下面至少有十具尸体,全部头朝着水潭处,伸直了手臂,似乎要爬过去一样。

方小刀大吃一惊,突然觉得这地方死气沉沉的有些异常。叫道:“张恭,快找找活人。”

于是,两个人分头去找,张恭向上去找,方小刀向下去找。

方小刀很快来到了一层的大厅之中,因为早饭的时候,他们是要聚在一起的。一进去,方小刀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血腥味。这不只是血的味道,还有一种非常刺鼻的味道,应该不是什么好东西。

方小刀从来没见过这么多尸体,就算是断魂谷,也没有这般惨烈。跃龙潭的弟子众多,男女加一起足足有两百来人。现在,这里就有一百来具尸体躺在这里。

方小刀的一颗心突然像被长剑穿过一样疼。这人间地狱,恐怕要让天地同悲了。

突然,方小刀听到了一丝异动,抢出门去。只见一具女尸还在蠕动,向着潭水蠕动。方小刀大概能明白为什么,因为她在求生,以为到了潭水边还有救。

方小刀跳了出去,提起这个女子,飞奔到潭水边,扔去了水中,不管不顾的给她灌了一气冷水。然后拍了拍她的背后,让她吐了一大堆刺鼻的污秽之物。再把她提起来,换了个水干净的地方,再一次如法炮制。这样往复三次,这女子已经如同一滩烂泥,好在一息尚存。

方小刀要封她的穴道,突然那女子道:“不要,你救不了我。”

方小刀不解,还是封住了她的穴道。然后,方小刀把她扔进水里,将污秽之物洗干净再捞了上来。没想到,捞上来的时候她口中鲜血流的越来越快。嗓子里含糊不清道:“方公子,肠穿肚烂不好受,给我一个痛快吧!”

方小刀面色凝重道:“是谁干的?”

那女子摇着头,哀求道:“杀了我,杀了我。”

方小刀很想救人,哪怕只能救活一个人。但是,他突然生出一种无力感,发出一声沉闷的“咦”,像是在控诉这世间的不平。之后,他伸出了颤抖的手指,点在了这女子的太阳穴。可能是意识到终于解脱了,她竟然挤出一丝笑意。

方小刀实在看不下去,提着长剑冲了回来,看见了双眼通红,如疯似魔的张恭。看见了方小刀,张恭突然右手多了一支匕首,疯狂的向方小刀刺了过来。疯狂的人,其实真的没什么准头,方小刀轻轻的一避,一巴掌抽到张恭脸上道:“你疯了,我跟你在一起,如何能下毒?”

张恭的嘴脸流出一丝鲜血,站了起来道:“还会有谁,有这么大本事,有这么厉害的毒药。”

方小刀看他还没有恢复过来,抬起手又给了他一巴掌,指着他道:“你给我冷静点,我要是知道谁干的,也一定将他碎尸万段。”

张恭对吴博良没多少感情,两个人年纪相仿,但是他却偏偏叫人家一声师父。早年间两个人都是孩子,吴博良高高在上,而他只是个入不得门庭的苦力。直到后来,吴博良的父亲去世,他帮着吴博良弄死了吴博良的师兄,这才被吴博良教了真正的武学。但是,他做了这么多年大师兄,对于这些师弟师妹们非常的熟悉。虽然他这个师兄当的不怎么样,但是那只是一家人的矛盾。魔门覆灭,张恭便没有家了,但是他想要家。所以他能够被方小刀和姚可冰分别威胁,这其中也有他对家的一种贪念。

方小刀觉得很讽刺,一个魔门的人,跃龙潭的敌人,竟然爱上了这里,爱上了这里的人。世事果真无常,但是人情总是可贵。

正文 第八十章 巧施玲珑计

秋雨剑客没了秋雨剑会怎么样呢?他还是秋雨剑客,秋雨剑法仍在,愁杀鬼神。

吴博良是个没有人知道他武功深浅的人,因为他在武林中没有战绩。苏别与他合谋一场,也不知道到底自己和吴博良孰高孰低。吴博良的武功以指力见长,就是武林传说中的烟波亭绝技“圣烟指”。这武功来历不明,但是名字就能够听出来烟波亭中人的穿凿附会,其实武功可能和“烟波”没有任何关系。这圣烟指其实是一种阴毒诡异的武功,指力所到之处,花草亦可枯萎。

在外行看起来,吴博良动手实在没什么看头,而苏别动手却异常炫目。但是在内行看来,吴博良指力阴毒,招式刁钻,实属高手中的高手。纵然苏别剑法精妙,但是对方指力让他丝毫不敢马虎。如果稍有不慎被指力伤到,那滋味必定难受。

方小刀和张恭来到了地牢门口,看着粗如儿臂的铁索和硕大的铁将军,突然扑上去就是一阵劈砍。但是这铁索竟完好无损,虽然砍出不少白印,但是要砍断难上加难。

张恭道:“你不要白费力气,如果是凡铁,怎么能用来囚禁不凡的人。”

方小刀有点泄气道:“钥匙,到底怎么丢的?”

张恭茫然道:“我不知道。”

方小刀这个时候实在不忍心怀疑张恭在耍什么心机,咬了咬牙道:“姚可冰呢,你看见她了吗?”

张恭没有惊讶,反而很冷静道:“钥匙一直在我身上,能偷走的只有她。事实上从昨天到现在,我只见过她。”

方小刀没心思知道两个人到底干了什么,但是可以肯定,姚可冰对付张恭是很有办法的,因为她对付任何男人都很有办法。

方小刀愣了一会,好奇道:“不对,死了这么多人,吴博良哪去了?”

吴博良和苏别的战斗已经到了两百招开外,虽然吴博良占据了上风,但是苏别还没有任何性命之忧。

这时,石门突然被推开,张恭和方小刀冲了进来。苏别笑道:“吴博良,你完了。”他以为,方小刀已经打开了地牢,放出了地牢中的人。法缘上次虽然败北,但是他的实力依旧不容小觑。何况孙彦,方小刀之流,也是武林中不可多得的俊才。

吴博良余光看到方小刀,便已经知道外面情况不妙,心中着慌。突然指东打西,引诱苏别全神贯注来刺他,他却一招打完立刻后退。

方小刀长剑封住对方去路,大喝道:“地牢钥匙何在?”

吴博良更不打话,二指伸出,在方小刀的剑上一弹,自己立刻向外逃跑。方小刀一招生死契阔,向对方后背心而去。孰料他一把抓住门口的张恭,挡住了自己后背。方小刀大吃一惊,匆忙之间收剑,自己却狠狠地撞了出去,险些将张恭撞翻在地。等他反应过来追出去,吴博良已经看不见了。

苏别和方小刀一起追了下去,谁知吴博良发了狠,从第四层直接一跃而下。这洞府每一层都要近两丈,他这一跳,可谓是搏命了。方小刀和苏别可不想这般搏命,一层一层的跳了下去时,吴博良愣是瘸着一条腿跑开了十几丈远。二人求追了一会,苏别突然站住道:“张恭。”说完立刻跑了回去。方小刀不知道众人中毒,但还是跟了回来。

五个人走了下来,在第三层和两人碰面。方小刀扫视一眼众人,走过去拉住裴旭东道:“裴兄,小弟学艺不精,让你受苦了。”

公孙菽突然咳了一下道:“就算你不认识我们,你也该先问候长辈。你只顾裴旭东,难道我们就不重要了么?”

方小刀看了一眼公孙菽,立刻觉得她和小莺实在很像,立刻行礼道:“见过公孙前辈,宫前辈,法觉大师,韩道长。”

苏别见众人无事,向方小刀道:“地牢里的人呢?”

方小刀道:“张恭身上的钥匙不见了,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苏别道:“胡说,我看他是想死吧!”

方小刀苦笑道:“他可能真的想死,你难道没有注意到下面的尸体么?”

众人走到了下面,见到这么多的尸体之后,没有一个不愁容满面。法觉坐在尸体中间开始诵经,仿佛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

公孙菽道:“方小刀,地牢没有钥匙,难道真的打不开吗?”

方小刀看了看众人道:“石门很重,但是我们这里高手众多,一起出手,应该不成问题。”

公孙菽发出一声苦笑,此事他们几个哪里能运功呢!

苏别道:“看来,只能我们俩试试了。”

方小刀也猜出个大概,没有再请别人,和苏别率先走向了地牢大门。

苏别一剑砍在铁索上,却见火星飞溅,剑上添了一个缺口,铁索纹丝不动。韩贞奇见状咒骂道:“老子终于知道为什么宝剑难得了,原来珍贵的铁,都被这帮混蛋用来做这些害人玩意了。”

方小刀凝神运气,大喝一声砍在铁索上,看到了结果道:“可能是我功力不够,你来试试。”说着,把蒹葭递给了苏别。

苏别拿了蒹葭反复砍了好多遍,铁索只不过多了很多印记罢了。看得出来,蒹葭剑质量真的是天下罕有,但是这铁索也不简单。

方小刀道:“看来,钥匙只可能在一个人的手里。”

苏别道:“谁?”

方小刀道:“姚可冰。”

苏别皱眉道:“怎么会是她?”

方小刀将姚可冰的来历和她要害死众人的事情说了出来,所有人立刻忧心起来。

方小刀道:“我现在就去追她,你们先守好这里吧!”

苏别道:“我去吧,我比你快。”

方小刀摇头道:“不好,还是我去吧,有些事情不能只靠武功。”

当下方小刀去追姚可冰,留下了苏别照料众人。

方小刀离开之后挑最近的路追了出去,因为他觉得姚可冰一定是急于离开。不想追了一会,不仅没有看到姚可冰,反而看到一队人马飞奔而来。

方小刀来不及看清,立刻返回,因为事情是他自己惹出来的,他明白是怎么回事。

见方小刀跑了回来,公孙菽立刻迎上来道:“找到了吗?”

方小刀微微一笑道:“没有。”了解他的人应该知道,这种时候方小刀如果笑了,就说明他动了心计。

公孙菽怒道:“没有你笑什么?”

方小刀道:“我没找到钥匙,但是我已经有了办法。”

公孙菽道:“哦,什么办法?”

方小刀道:“别管什么办法,我们先找地方躲起来。”

裴旭东道:“这里,可不好躲藏啊!”

方小刀道:“不用躲在里面,我们到外面去,等门打开了再回来不迟。”

苏别疑惑道:“你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啊?”

方小刀道:“你很快就会知道,但是现在还不离开,恐怕我们都得惹上麻烦,而且是一个很大的麻烦。”

众人刚刚离开,那一队人马已经逼近,众人只好就近找地方躲藏了起来。

各色各样的人物,各色各样的衣饰,同样还有各色各样的兵器,甚至各色各样的工具。这群人,算的上是光怪陆离,如果在江湖中混迹的时间久一些就会发现,这些人并不是某一个门派,而是一些三教九流的人聚集在了一起。

方小刀让薛少伟传出宝藏在跃龙潭的消息,到今天那些大门派,真正有实力的人未必赶来的最快。而这些三教九流的人,虽然来路五花八门,但是共同点是,他们距离跃龙潭很近。事实上,如果这类人胆气足够的话,他们恐怕已经来了十来天了。但是他们不敢,他们畏惧。重宝在前,他们纵然畏惧也不是不会有非分之想,所以他们聚集起来,走了足够的人马,也有了足够的胆气。这世上的人总是这样,勇夫一身是胆,懦夫互相壮胆。

跑的最快的要数一个虬髯大汉,手拿两把宣花大斧,看起来不像个武林豪杰,倒像是个门神一类的人物。此人名叫杨庆,还算的上是一号人物,但是看起来威风凛凛的宣花大斧也只能打一些籍籍无名之辈。

其后跟随一个穷酸秀才,枯瘦如麻杆,手里拿着一支判官笔。在武林中,此人被冠以“武夫子”之名。实际上,他虽然既是武夫又是求生,但武不足以成大家,文不足以取功名。他可能是这帮人里最有名的人了,而且本事也是最大的。可以看出来,他在这帮人里既是军师又是元帅。事实上,这些人能够聚集在一起,他的功劳比任何人都大。他成名主要靠的就是数次煽风点火,搬弄是非。

还有一个手里拿着一把钢叉,面相极其普通的人,叫做赫海通,乃是之前震海帮的帮主。但是现在么,东南沿海以及楚江都已经是海石帮的天下,震海帮余众尽被收服,只剩下一个帮主赫海通沦为下九流角色。

至于其余的人实在没什么好说的,连韩贞奇这种三教九流里混迹几十年的都说不出来几个名字。

此刻跃龙潭一片人间地狱,空气异常的刺鼻。一群人杀进去之后固然震惊,但他们冷静下来就会有被人捷足先登的感觉。

杨庆嘴里很少有干净的话,突然暴跳起来叫道:“奶奶的,这是被人先抢了呀?”

财宝动人心,一些胆子比较大的立刻从对于惨状的震惊之中回过神来,大声咒骂这一趟实在晦气。

武夫子关同看众人乱了起来,朗声道:“大家稍安勿躁,虽此间所有人都被毒杀,但也不见财宝出世。我看财宝未必已经落入他人之手,我们先不要自乱阵脚。”

方小刀旁边的裴旭东道:“看来,你是想让这帮寻宝的人帮我们凿开那地牢了。”

方小刀道:“这到底是什么毒药,竟然如此厉害。”

裴旭东见他神色不好,只当他是为跃龙潭死去的人而哀伤。却不知道,方小刀此刻在想,那天夜里薛少伟给姚可冰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出所料,这群人在经历了最初的骚乱之后很快镇定下来,开始寻觅宝藏。地牢入口并不难找,他们很快聚集在了门口,准备破门而入。发现铁索异常坚硬之后,他们拿出了本来准备挖宝藏的工具,开始破门。

眼看那门立马就会被打开,方小刀道:“我们去看看,他们应该在里面还是被锁着的。”

等一群人鱼贯而入之后,方小刀和苏别立刻冲了进去。里面的人实在拥挤,但是这两位也丝毫没有客气,在一片哀嚎之中打了进去。

站定之后,杨庆喝道:“哪来的杂碎?”下一个瞬间,他立刻后悔自己说了这句话,因为苏别把剑伸进了他的嘴里。稍有异动,他立刻就会死得很丢脸。

关同很明显没明白为什么打开门看到几个关起来的人,尽管这里藏着财宝的可能并不大。虽然不认识苏别和方小刀,但是韩贞奇他认识,再加上里面打坐的法缘看起来气定神闲,他立刻觉得这事不同寻常。

正纳罕时,小莺惊讶的叫道:“娘,你怎么来了?”

公孙菽走上前去,嗔骂道:“让你不要乱跑,你就是不安分,这下好了吧!”

公孙菽极其疼爱自己的女儿,只是她作为一个世家唯一血脉,不得不严厉。从佘英小的时候就被她威逼习武,甚至诗词歌赋。几年前让佘英负气出走,她本以为几个月就回来了,谁料佘英竟然去了秋家。虽然并没有达成目的,但佘英也算是险死还生了。也是从那时候起,公孙菽才觉得自己对女儿太过严厉,甚至她认为是薄情。现在,她也不怎么指望佘英能够将公孙家的武功发扬光大,能像平常女子一样嫁人生子,也是一种幸福。

方小刀将所有的门锁砸开,看了看这帮人道:“多谢诸位仗义相助,大恩大德永世难忘啊!”他要是真的感谢,就绝不会进门的时候和苏别一起打人了。对于这种为了财宝铤而走险的人,他其实充满了厌恶。

关同为人机智,立刻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不知少侠如何称呼,大家做一个朋友如何?”

方小刀笑道:“贱名何足挂齿。”

他们在对方数倍于己的情况下大摇大摆的离开,竟然没有一个人敢动手试试深浅什么的。可见这群人虽然被财宝迷惑,但还是没多少胆气的。

要是公孙菽不在的话,此刻小莺肯定离方小刀很近,但是现在,她只敢偷偷看几眼。

走了一会,孙彦突然道:“这位剑法了得的朋友,在下记得您好像不是我们一伙的呀!”

裴旭东道:“孙兄,家师自有他的苦衷。先前得罪之处,在下向你赔罪了。”

大家都是成名剑客,孙彦对裴旭东还是非常佩服的,因为他至今还是没有把握接的住裴旭东的重剑。就算大家都是年轻一代的翘楚,比起裴旭东来,他和方小刀都算是后起之秀。一声孙兄,让孙彦觉得非常有面子。

孙彦笑道:“区区小事,裴兄不用如此。”

路上林木密集,苏别突然放慢了脚步,慢慢的走到了最后面。别人其乐融融,因为这是个团聚的好日子。但是他是个众叛亲离的人,讽刺的是,只有在敌对的时候,他才能见到自己想见的人。苦笑一声之后,苏别钻进了密林之中。

方小刀从一开始就注意着苏别,因为他对苏别这个人和他做下的事情都感到好奇。

等苏别离开,方小刀惊讶的发现,公孙菽,法觉,韩贞奇,裴旭东甚至是法缘,他们都回过头来。宫南燕没有回头,可能是因为她还带着恨意。

方小刀哑然失笑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事已至此,方小刀再猜不出他是秋雨剑客,可就有点太笨了。

方小刀不仅没有得到答案,反而被公孙菽斥责道:“你离他远点。”

方小刀实在无奈,仔细想一下,发现自己好像忽略了一件事,一个人。于是站定道:“诸位,我恐怕还有一件事要办。你们先走一步,我随后就到。”

裴旭东道:“我随你同去。”

方小刀摇头道:“就那几块料我还不惧怕,你们几位多有不便,还是小心一些比较好。”

孙彦看到宫南燕之后有些紧张,实在是自己和何悦兰的事情做的不太地道,这时候倒是想避一避。孙彦道:“我跟你去吧。”

方小刀摇了摇头道:“一定小心,这群人是第一波,但绝不是最后一波。我们有瓜田李下之嫌,自然不能马虎。”他却不说此事都是他自己惹出来的。其实要是跃龙潭的人不被毒杀,他们当然不会这么容易救出人来,那时候自然能用上这些寻宝的人。

方小刀辞别众人,往跃龙潭走了一程,结果看到了苏别。

苏别道:“你莫非是来找我么?”

方小刀摇头道:“你自然有你的难处,我又岂是刨根问底的人。”

苏别道:“难道你也想知道,跃龙潭的人怎么死的?”

方小刀道:“不仅想知道,而且已经有了眉目。不过更重要的是,我得去找一个人。”

苏别想了一下道:“张恭?”

方小刀点头道:“那伙人没有发现张恭,这很奇怪。”

苏别道:“莫非是他杀人?”

方小刀摇头道:“可能性不大,他现在好像很可怜。”

苏别道:“与我同去吧,虽然不是朋友,但好像缘分未尽。”

方小刀点了点头,两人又回到了跃龙潭。只是二人一进去,就看见了张恭,他不太好,被人挂在了半空,像死人一般无二。方小刀和苏别动过手,这帮人有点害怕,看见两人之后没有人加以阻拦。

方小刀走到张恭身边,看了看他身上的伤痕道:“疼吗?”

张恭几乎面无表情,也没有回答方小刀的问题。

方小刀道:“不疼的人,可能真的是不想活了。不过,就算你和吴博良最后的一点情分已经断绝,你这师弟师妹的大仇,可就没人管了。”

张恭终于眼中有了一丝痛苦,虽然是痛苦,但毕竟他有了表情,恢复了一些活下去的盼头。

苏别也有些动容,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纵然曾经是敌人,看到张恭这个样子,也实在同情。

苏别环视众人,突然用毋庸置疑的口吻道:“我们要带走他,各位给不给这个面子?”

泥人尚有三分火性,何况江湖浪子。方小刀和苏别两度将他们视做土鸡瓦狗,恐怕是有点欺人太甚了。第一次认怂,第二次的话,只怕难说得很!

正文 第八十一章 别后重逢

方小刀觉察到了一种肃杀之气,这帮人面对仅仅两个人还是有勇气出手的。而一旦出手,他们俩今天可就有些危险了。任你英雄好汉,也架不住群起而攻呀!

方小刀笑道:“诸位,我这秋雨剑客的朋友不善言辞,得罪之处还请海涵。”他的意图很明显,能用吓得尽量不要动手。

众人听到“秋雨剑客”这四个字的时候都露出了一副惊骇的神色。这种消失了十几年的狠角色,依旧对他们有些非同凡响的震慑力。

方小刀指着张恭道:“这位朋友虽然是跃龙潭的人,但是和宝藏全然没有关系。大家且想一下,如果他能分得宝藏,还会在这里意志消沉么?”

可能是他们觉得方小刀好说话,杨庆道:“那你们呢,你们别是抢在老子们前面夺了宝藏吧!”

方小刀长剑如同一道笔直的光,向杨庆刺了过去。杨庆挥舞着一双宣花斧,刚刚抬起来,方小刀已经把剑放在了他的喉头。方小刀力道不吐,看着杨庆道:“我要是真的拿了宝藏,第一个就要杀了你灭口,免得日后被人惦记。”说完又向其他人道:“诸位,这跃龙潭被人霸占恐怕有上百年了。若真是藏宝之地,焉有不被搬空之理。依我看,只怕这是某些人别有居心,要让大家背负这里灭门惨案的骂名啊!众位请看,此处可谓人间地狱,人神共愤啊!”

刚才杨庆质疑方小刀他们劫走财宝,现在却没有人站出来质疑他们就是杀人者。可见剑说话还是比较好使的,至少省了很多口水。

马蹄声传来,方小刀知道又有人来了,这里不可久留了。把张恭解下来,对众人道了声谢,立刻向外面走。

马蹄声越来越近,三人只好钻进旁边的草丛里躲避。只见二十多个黑衣蒙面,兵器各异的人冲了进去。等他们有远,苏别道:“这些人个个武功高强,如果不遮蔽面孔,一定会被人认出来的。”

方小刀道:“看来今天得大乱一场了。”

又走了一会,突然听到一阵喊杀生,两个人立刻驻足。方小刀把张恭从背上放下来道:“你自己多保重,就在这附近没有人的地方藏起来,到时候我来找你。”

苏别好像明白他的意思,什么都没有问,跟着他往回走。

跃龙潭边,一群黑衣人正在屠杀。那些三教九流的人能有几个高手,又如何抵挡超过二十个一等一的高手。黑衣人下手不仅快,而且狠。这时已经杀了一阵,但是负伤的人却没几个,因为他们不会让负伤的人还活着。

方小刀和苏别拔出了宝剑,甚至把剑鞘都收在了腰带里面,然后立刻冲了过去。今日,得做一次路见不平的事情了。如方小刀所说,人总是要有一些崇高的想法,做一些崇高的事,才不辜负在这世间走一遭。

人在紧要关头做出一个至关重要的决定往往只需要一个瞬间,而这一个瞬间其实是一个人几乎全部的修为。动手不动手只是一个刹那就已经决定,但是要做出这个决定最重要的是影响因素是一个人的善恶。任何一个真正的侠客在这个时候都会选择拔刀相助,而如果换了一个没有侠义心肠的人,就算给他三天三夜的时间权衡利弊,恐怕结果还是明哲保身。从这里可以看得出来,凶名在外的秋雨剑客,其实是一个侠客,一个能够明辨善恶的人。

方小刀迎上向自己扑过来的黑衣人,突然加快了脚步。像一道风一样掠过,长剑化出一道白虹,撕裂了那人的喉咙。生死契阔,本就是方小刀最强的剑法。未必一个好的剑客都要推陈出新的创造新的招式,但是要探索剑道至高境界,一定要有自己独特的法,独特的道。以意运剑的道,是方小刀从三年前开始一直研习的道,不管以后如何,都将是他剑客生涯之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苏别的秋雨剑法极为难缠,号称愁杀鬼神的剑法,绝不会在方小刀之下。当他杀完第一个人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方小刀,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老了,如今下手慢了很多。

这些黑衣人的武功来路十分繁杂,绝不是同一个门派。而且,其中阴毒武功不少。武林之中这样的人很多,但是要聚集起来十分不容易。因为这样的人往往桀骜不驯,难以在一起共事。

两个人一出手,就有两位高手倒下。这些黑衣人立刻给了两人足够的重视。立刻有近一半的人扑上来围攻,在他们看来,只要杀了这两个高手,其他人都不过如此。

赫海通曾经贵为震海帮帮主,就算是沦落为江湖浪子,一身本事依旧在。而且,他现在变得沉默寡言,在人群里看起来毫不起眼。但是他毕竟是一门掌故,有着他不可侵犯的尊严。当这些人开始屠杀的时候,他可能是想起了在和海石帮冲突中死去的帮众,开始变得热血沸腾。他毕竟曾经带领震海帮弟子横行过东海,虽然未必懂深奥的兵法,但是怎么打架他还是很有经验的。在不断地有人死去之后,赫海通终于将众人聚集了起来,以免分散开来毫无还手之力。至于他自己,手里握着那钢叉,果真像是海底的夜叉一样,在前面拼命的抵挡。

方小刀和苏别始终只是两个人而已,在围攻之下渐渐力不从心。无奈之下,两个人只好背靠背站立,各守一方,寻求突破。这样一来,两个人反而没了浮躁,更加能够发挥各自剑法的威力。很快,黑衣人又倒下三个。但是此刻形势仍然不容乐观,因为敌人在消耗,他们也在消耗。而且,他们人数太少,消耗比敌人大的多。

苏别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样痛快的厮杀了,突然生出一种年少轻狂之感。边打边笑道:“经此一战,我们能够成为朋友吗?”

方小刀道:“哪种朋友?”

苏别道:“不是客套的朋友,是我叫你兄弟,你叫我大哥那种。”

方小刀道:“我已经有了一位大哥,并且还不想换,也不想多一个差辈分的大哥。你可以叫我兄弟,我却未必会答应。”

苏别认为,既然能够称呼方小刀作兄弟意味着他承认了这份情义,至于称呼什么倒不是最重要的。心中大畅之下,手里的剑又卸掉了一条胳膊。

赫海通没有力挽狂澜的能耐,但是他有十足拼命的狠心。比起到现在还在想着逃跑的关同,他简直就是个忠勇的大侠。杨庆是个莽汉,拼命也还有几分胆气,挥舞着宣花爽斧,虽然杀敌为难,但是勇气可嘉。

方小刀和苏别差不多能够代表了两代剑客的巅峰,纵然敌人很强,他们的剑法还是依旧的一往无前。围攻的人接二连三的死伤,被两人打得连连后退,和另外的黑衣人聚在了一起。

赫海通突然大吼一声道:“弟兄们,围住了他们,给我杀。”

但是他好像忘记,这不是他的震海帮,他的号令没有什么威力的。只有杨庆和少数几个人杀了出来,结果很快又被杀了回去。

赫海通终于认清了现实,带着十足的愤懑与不甘,一把钢叉使得虎虎生风。

苏别和方小刀双双杀来,这些黑衣人不敢马虎,变成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了。其中一人,手中不拿兵器,但是拳脚极其离开,手指上还套着指虎。这指虎也算是阴毒了,上面的尖刺明晃晃的,十分可怖。方小刀向他刺了一剑,他躲避了一下,一拳向方小刀下颚打了过来。他能在方小刀的剑下近到身边来,可见其武功也算是很不错了。

方小刀向侧面一让,抬起左手一掌向对方的手腕劈了过去。双手相交,方小刀更觉此人不凡。看了他一眼,突然道:“原来是你这个丢耳朵的家伙。”说完,猛然一剑刺出了三道剑影,逼得对方连连后退。

原来,方小刀看到他蒙面的黑布一侧滑下来了一些,本该露出半只耳朵,但他却根本没有耳朵。再加上方小刀觉得他的拳脚功夫不像是下三滥功夫,而是真正的大家功夫。方小刀虽然对四海帮的功夫缺乏了解,但是他记性极好,还记得那年在百虎门见过的白家兄弟的武功套路。所以,他立刻确定,这人就是当年被殷晟割掉一只耳朵的白雨竹。像这样人人得而诛之的人,出现在这种地方似乎并没什么奇怪的,因为这群不问青红皂白杀人的人,没一个不是十恶不赦。

白雨竹大概没想到时隔三年,蒙着面孔居然会被人认出来。如果换了平时,他恐怕又要逃走了,但是今日不同往日,他不能逃跑。

方小刀见白雨竹躲避了自己,转而去向那武夫子关同出手,心里有些鄙夷。但是他没有追击,因为他不重要。今天能够杀退这些人就行了,杀一个白雨竹毫无意义。

远方突然传来一声唿哨,这帮黑衣人就像收到了撤退的信号,且战且退。他们这一退,这边的人松了一口气,竟然没什么人加以阻拦。很快,剩下的黑衣人上了马,向远处逃离。

苏别想要追上去,方小刀拦住他道:“你不觉得找出了幕后主使就是一个死吗?”

苏别当然知道,能指挥这样的一群高手,幕后主使肯定身份和地位在武林中处于顶尖。要是不找出来还好,找出来反而让人有了杀人灭口的念头。但是苏别义愤难平,有点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作为一个老江湖,他并不是不懂得利弊,而是久违的快意恩仇让他难以自拔。

两人正要离开,武夫子关同走过来行礼道:“多谢两位不计前嫌,仗义相救。”

苏别和方小刀对他大概是鄙夷的,厮杀的时候总是躲在后面,说漂亮话他倒是敢为人先。苏别丝毫没给他面子,只有方小刀敷衍道:“不必客气。”

两个人离开跃龙潭,苏别叹了一口气道:“虽然和吴博良算不上朋友,但是我很好奇,跃龙潭的人到底是怎么死的?”

方小刀道:“跃龙潭就是个是非之地,看着与世隔绝,其实被多方势力盯着。你们在明处,他们在暗处,但是目的都是为了宝藏。这么多人被毒杀,还不知道里面有多少探子呢!”

苏别道:“你好像在避免谈及下毒的人。”说着,有些狐疑得看了看方小刀。

方小刀没有跟任何人提起姚可冰的来历,一来因为他有些同情对方;二来东山派实在是势利太大,容易招来麻烦。在苏别狐疑的目光中,方小刀道:“没有亲眼目睹的事情,都不算是知道真相。”

两人走了一会,发现张恭居然不见了。苏别道:“你看,你救了别人,别人未必会念你的好。”

方小刀笑道:“我无愧于心就好,别人的事我也管不着。”说完蹲下来查看留在地上的血迹,看清之后,眉头却紧紧的皱在了一起。

苏别忽然也蹲了下来道:“怎么又有人来了,到底是谁在兴风作浪啊?”

方小刀无缘无故被人说成是兴风作浪,心里没有觉得不满,反而觉得自己真的是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要不是自己威逼薛少伟,这后来死的人根本就不会死。

方小刀指了指一侧的草丛道:“到那边看一眼去。”

苏别不解其义,但还是跟着方小刀走了过去。走了大概十来步,突然看见草丛里面横躺着一个人,正是张恭。

张恭看见两人,坐了起来道:“我看见了。”

方小刀摇头示意,然后蹲在了草丛里,很快有两匹骏马疾驰而过。

方小刀道:“你看见了打唿哨的那个人,对吗?”

张恭重重的点了点头道:“是,我看见了,我记得他的长相。”

苏别道:“你记住长相可能没什么用,这种人未必还会堂而皇之的出现。”

张恭道:“他年纪不大,应该绝不超过三十岁,带着长剑。不过,我可以把他的长相画下来,大家以后遇见了,就能够对比一下。”

方小刀道:“你可知,这帮黑衣人未必和毒杀你的师弟师妹们的是一伙,你苦心孤诣,也未必有用。”

张恭道:“那就做一件好事吧!你们俩都是好人,我想问,从现在开始学做一个好人,会不会太晚?”

方小刀道:“什么时候都不晚,只要你肯做一个好人。”

苏别道:“不过,你的找个机会把你的刺青给弄没了。既然你决定从新做人,就不要再留恋任何过去的东西,那个东西虽然能够让你记住你从哪来,但也会让你在魔门的阴影里难以自拔。”

张恭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发出了一声苦笑,苏别可真是说到了点子上。一个刺青,他随时都能够去掉,但是他宁愿冒着风险留下来。因为只有那金乌,才能让他记得自己到底是谁。

方小刀道:“来吧,我送你走,离开这个地方。”说完,他又把张恭背了起来。

苏别可能觉得此处还不太安全,始终跟着二人,路上也没有说话。

走了大概十里左右,身后又是马蹄声响起。方小刀骂道:“真是够麻烦的。”于是跑到一块大石头后面躲了起来。

苏别跳到石头上看了一眼道:“就两个人,我觉得我们俩没必要怕。毕竟我们俩今天杀死的高手加一起已经超过了十个人,再来两个,也还是照杀不误。”

方小刀冷笑道:“你放心碰上个高手,杀不了人家还被人家反杀。”

苏别也觉得自己太过猖狂,于是也藏了起来。

方小刀从后面暗中观察,只见两匹骏马越来越近,他的脸色开始剧烈的变化。最初是激动,其后是由于,最后是一种难以言状的哀伤,嘴唇甚至有一些微微的抖动。终于,这两匹骏马奔到眼前时,方小刀跳了起来叫道:“大哥,若瑶,我在这里呀!”

骏马突然停住,马上一个高大魁梧,一个翩然若仙,正是殷晟和苏若瑶。

殷晟和苏若瑶立刻下马,跑了过来,方小刀也跑了过去。到了跟前,殷晟突然张开双臂将方小刀的肩膀重重的一抱,险些落下几滴眼泪。方小刀看了看泪水连连的苏若瑶和千言万语说不出口的殷晟,他自己也有些想哭。自从哭过秦不归之后,方小刀的眼睛就没有过一滴泪水。他以为,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他早就心如钢铁。但是,这块钢铁在殷晟和苏若瑶出现的刹那,已经支离破碎。

殷晟钢铁一般的汉子,抱着方小刀的两个肩头,竟也会相顾无言,何况是早已泪水连连的苏若瑶。三人就这么无声的交流了一番,殷晟道:“二弟,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们俩刚才听说你在跃龙潭,竟是有些不敢相信了。”

方小刀道:“说来话长,我们还是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吧!”说完回头一看,只有张恭趴在石头上,不见苏别的踪影。

方小刀好奇的向张恭道:“他呢?”

张恭道:“他走了。”

方小刀看他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追问道:“他,说了什么吗?”

张恭道:“他问我,这位姑娘是不是小剑宗的,我说我不知道,然后他就离开了。”

方小刀道:“仅此而已吗?”

张恭道:“他的脸色很不好,语气也很差。”

方小刀觉得苏别这个人太神秘了,反正不了解的事情也不是一件两件,多一件又何妨呢!

方小刀回头看了一眼苏若瑶,就仿佛如鲠在喉,但是又不知从哪里说起。苏若瑶看着刚毅了许多的方小刀,有些哽咽道:“就算是天负我,我也知你不负我。”

方小刀更加难以开口,只觉心跳极快,似乎这种感觉已经很久没有过了。这不只是缺失三年的亏欠,更是情难自已的冲动。

这世上很多事情其实也还需要明言的,他们俩就像是不说一句话,也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答案。但是苏若瑶吐露了心声,这就意味着,她已经不想让方小刀再离开自己了。这无疑是对方小刀的一个考验,也是对这份情的一个考验。

殷晟觉得自己有点多余,硬咳了一声道:“行了,既然是是非之地,自然不必久留,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吧!”

于是,三人带着重伤的张恭离开了跃龙潭。重逢的欢愉,似乎将方小刀心中的不平之气清扫的干干净净。不管武林如何,世事如何,他都觉得眼前一片光亮。

正文 第八十二章 二侠战慈悲

走出一程之后,还是不见小莺他们,方小刀道:“大哥,你和若瑶去找我的时候,有没有看到裴旭东裴兄他们离开这里?”

殷晟道:“看见了,我们追上去,应该很快就能追上。”

追了一程,突然看见前面一队人马似乎在等待,裴旭东他们都在,而且马队带头的人,方小刀觉得隐约有一种应该认识的感觉。他有一种睥睨四野的霸气,还有一种近乎禅机的沉静。走近去,只见这人一副假寐的样子,似乎没看到人似的。

小莺早就看到了他们,但是苏若瑶和方小刀在一起,就好像天造地设一样,自己就变成了一个多余人。这种感觉不好受,但是归根结底,方小刀也没有答应过她什么,更像是她自己一厢情愿。

方小刀微微一笑,刚要开口,突然从马上带着剑鞘一剑刺了出去。原来是叶慈悲突然一掌打了过来,方小刀来不及准备,只好一剑刺了出去。

虽然是剑鞘,但是还是带着凌然的杀气。神武经内功已经修习到了上乘,他如今倒也不怎么惧怕内力输别人一筹。剑鞘抵在了掌心,在叶慈悲劲力没有吐出来之前,方小刀已经阻止了他。叶慈悲并无恶意,自然不会当真打方小刀一掌。但是方小刀却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意思,出剑自然是最快的速度。

方小刀看了看叶慈悲,突然有些嘲弄道:“叶慈悲?”他嘲弄的不是叶慈悲,而是这世事太过无常。叶慈悲对他算是仁至义尽,但是这竟然是两个人第一次正式的见面。今天真是个好日子,该重逢的重逢,该相见的相见。

叶慈悲睁开眼睛道:“你为什么又要回来?”

方小刀愕然道:“我为何不能回来。”

叶慈悲道:“你还记不记得秦不归临死的时候说了什么?”

方小刀道:“我记得很清楚,但是我并不是什么话都听。既然我已经不听话的涉足了武林,现在回头,似乎你是想让我做一个无情无义的人。”

叶慈悲睁大眼睛道:“你有什么放不下,我都让你放下。你有什么舍不得,我都让你留在身边。但是为了我自己的诺言,我绝不会让你再继续浪迹江湖。”

方小刀道:“好啊,只要你解散无禅宗,我可以考虑一下。”

叶慈悲盯着方小刀道:“解散无禅宗容易,只要我完成我要做的事情,我立刻解散无禅宗。”

方小刀道:“等你做完再解散无禅宗,那将毫无意义。我说的是现在,立刻解散。”

叶慈悲冷笑道:“我看你是存心欺我。今天,你必须跟我走,就算你不愿意,我也得带你走。”

说完,突然跃下马背着双手道:“我倒是很想见识见识你的夺路剑法。”

方小刀肯定打不过叶慈悲,而且他也不想和叶慈悲打。叶慈悲对他所做的一切都让他感激,甚至无以为报。

殷晟下了马,向叶慈悲道:“叶慈悲,我二弟刚刚回来,我们酒都没喝,你现在要带他走,是不是太过分了?”

叶慈悲道:“你们随时都可以喝酒叙旧,但是人必须跟我走。”

殷晟道:“今天你跟他打,我就跟你打。别说我们以多欺少,毕竟打虎亲兄弟嘛!甚至,我们还可能三个人跟你打,你要是愿意,也可以让你的手下一起打。”

叶慈悲狂笑一声道:“哈哈,我叶慈悲打不过便打不过,又岂会假借他人之手。你们要是三个人跟我打,我今日也便试一试,武林中的年轻小子,到底还经不经打。”

殷晟笑道:“这可是你说的。”说完向方小刀道:“二弟,我们先上。三妹,你替我们掠阵。”毕竟三个人动手还是过分可一些,他不好意思做出来。

方小刀道:“叶慈悲,你今天要是没有把我和大哥打趴在地上,你就解散了无禅宗如何?”

叶慈悲捻着胡须笑道:“这不可能,最多我会认为你有能力自保,让你在武林中逍遥一阵罢了。”叶慈悲虽然狂,但是他聪明睿智,绝不是自大的人。他虽然不知道时隔三年方小刀的武功到了什么样的一个程度,但是殷晟有多强他还是心里大概还是有数的。

殷晟道:“那就动手啊!”

叶慈悲好像谦让似的道:“动手啊,别干站着了呀!”

殷晟道:“动手!”说完,从刀鞘之中闪出一道光影,好似要撕裂天地一样,向叶慈悲胸腹之间飞了过去。与此同时,方小刀那边一股剑气突然爆裂,纵横交错,向叶慈悲下盘掠了过去。

两人三年没见面了,但是一动手就有超乎常人的默契。这般出手,恐怕一般的宗师掌故都难逃。但是换了叶慈悲,这就不一样了。在当今的武林之中,叶慈悲直逼陆寒廷,宗航耀等人。从三年前秋家脱困开始,武林中就多出了一个能够角逐天下第一的人。

只见叶慈悲突然凌空而起,一个筋斗之后,双手发掌,向两人击打过来。如果单以掌力而论,叶慈悲毫无疑问是武林第一。方小刀和殷晟都不是以掌力见长,哪里敢随便接这天下无敌的慈悲印。两人各自分开,奔出一丈左右,相对出招,招式威力最大之时,正好叶慈悲落了下来。此时叶慈悲在空中,任由他武功再好也无处借力,这一下好像无处可逃了。

法缘自问也算是个武林泰斗,但是这一招他却认为无处可躲。若是带有兵刃或可化解,但是叶慈悲从来不用兵器。众人都瞪大了眼睛,想看看叶慈悲如何应对,或者如何败北。

电光火石之际,叶慈悲在发一掌,竟然借着掌力再一次跃起,跃到了两丈开外。他适才已发两掌,但是力竭之事,这时候能够发掌,实在是匪夷所思。众人不知道的是,当年的枯藤禅师于武学之道并不专心。武功和天下无敌的叶云桥比起来实在是相差甚远,他能够阻止叶云桥,全靠一身高深莫测的内力。枯藤如此,醉心武学的叶慈悲当然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再加上他的龙蛇寸轻功,完成这不可思议的一举毫不费力。

方小刀和殷晟再一次并肩而上,沉金刀威力巨大,攻击对方上路,方小刀剑法精妙且机灵多变,攻击对方下路。这样的分工可以说是非常精到,充分展现了这两个人深厚的武学修为和临敌的机智。

叶慈悲方才只用了五分力,因为他不愿意伤到这两个年轻人。但是这两个年轻人竟然将自己逼到这个份上,他没有理由不加几分力了。只见叶慈悲凝神运气,双掌在胸前一上一下相对,陡然间空气也凝重了几分。这慈悲印的掌力,当即要发出来了。

两人扑了过来,叶慈悲在间不容发之间竟越过了一刀一剑,双掌齐发,分别打向两人。这时候,他们俩已经没有机会躲避了,唯有硬接这一掌了。兵器招式已老,只能以手掌相抗衡了。方小刀的平潮掌还算是武林中比较难得的掌法,但是殷晟的掌法实在稀松平常。方小刀这时候出掌慢了一些,再加上掌力实在差了太远,突然想断翅的鸟一样飞了出去。殷晟纯粹以内力相抗衡,结果也好不到哪去,同样飞了出去。这一下,两人距离被拉开,一时间难以合击。而叶慈悲,看准了方小刀,一个纵身追了过去。

方小刀在空中一个筋斗,将自己悬挂在一棵大树的树枝上,看准了追过来叶慈悲,突然一记“生死契阔”出手。

叶慈悲人在半空,突然感到一股寒意,看到这剑法之后,竟然选择了硬接。剑气突然弥漫天地之间,慈悲印也发出了浩瀚无匹的雄力。在慈悲印浩瀚的掌力之下,方小刀的剑变得诡异无比。那蒹葭在掌力之下像是失去了控制,突然慢悠悠的颤抖着向前,却还是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无所畏惧的勇气。但是,刺透这般深厚的掌力绝非易事,在离叶慈悲还有不到三寸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发出一声不甘的哀鸣。方小刀的“生死契阔”无功而返,这在他的意料之中,但是他没想到,这只是对方的七成掌力。

殷晟不屑于从后面偷袭,站到了方小刀的后面,待方小刀剑势一颓,立刻一刀劈了下来。叶慈悲抬起左手,以一道掌力相抵。这时候,就变成了两个人加在一起和一个人比拼了,再无半点花哨。

殷晟的刀慢了下来,但是一点也没有停住的意思。沉金刀到了此刻,才是发挥它沉金之力的时刻。只见那刀一寸一寸的逼近,不管叶慈悲内力如何强大,也无法阻止这刀的前进。叶慈悲当然知道怎么回事,他能够将方小刀的剑挡住,却很难挡得住沉金刀,因为沉金刀好像天生就是以力克力的刀法。至于为什么这刀法会有这样的力量,恐怕只有修习的人才会知道了。

刀越来越近,叶慈悲突然双手移动,将这一刀一剑移开,使它们远离自己的要害。两人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叶慈悲卸了两人的力,这时候再坚持下去好像已经毫无意义,只要叶慈悲先收手,说不定他二人反受其害。所以,不仅要收手,而且要快。

两人刚一收手,叶慈悲又是两掌,逼得两人也是无可奈何。这叶慈悲内力掌法,实在是令人叹服。他发掌之快,招式之精,内功之强,实在是前所未见。纵然一刀一剑,叶慈悲总能找到发掌的空隙,并且每一次打得都是他俩最危险处。现在看起来,双方谁也奈何不了谁,只能拼谁能坚持到最后了。如果方小刀在巅峰,或许还有这种大持久战的想法,但是在跃龙潭他已经经历了一场大战,现在恐怕绝不是撑到最后的主。只是目前尚无良策,只能相互配合,不落下风就好。

叶慈悲虽然正是壮年,内力深厚,但是被两个大小伙子一直打也有点无可奈何。这两个人每一个都是顶尖高手,打他一个人本来就占了很大的便宜。这也就是他叶慈悲,换了法缘这样好像不在叶慈悲之下的人上来,这会可能已经脱离了。

三个人都已经是汗流浃背,呼吸渐渐粗重,到了最紧要的关头。这时候,苏若瑶走到了叶慈悲的后面,她在犹豫自己到底要不要出手。如果是敌人,那肯定得拔剑了,但是这不过是一场赌斗,双方正在平手的时候,自己就不好插手了。

叶慈悲显然不知道苏若瑶正在犹豫,只觉得身后老有人盯着自己,感觉很不自在。刚刚说好要一个打三个,现在看起来实在是太托大了。苏若瑶怎么说也是小剑宗宗师的弟子,她要是也出手了,至少叶慈悲不敢不理不睬呀!

就在此时,方小刀和殷晟突然加快了速度,或许已经是强弩之末,但这一出手,比之前更加声势夺人。叶慈悲此刻不能再完全依靠掌力了,毕竟体力是非常珍贵的。那就依靠招式,依靠龙蛇寸的速度和步法。

只见他且战且退,虽无败相,但他避了二人锋芒。他这一退,却依旧持平,可谓是真正的以退为进了。方小刀和殷晟应变极快,殷晟大喊一声:“二弟,换我这里。”说完,两人在不断出手间竟然换了一个位置,如同移形换影一般。打了几招,殷晟再叫一声“换”,两人又换了过来。本来叶慈悲像寻找机会将两人拆开,但是他们这样换来换去的,却看起来满是机会,其实根本没有机会。因为他们俩总是换位置,看起来随时可以把他们拆开,但是他们即使是换位置,可还是没有停止攻击,叶慈悲不敢轻易尝试。二人越换越快,到了后来,之间两个人在叶慈悲面前像两只幽灵一样换来换去。让叶慈悲不仅无法下手,甚至很难适应他们的招式变化。本来左边是把刀砍下来,突然就可能变成一把剑刺过来,右边本来是攻击下盘,突然上路被人攻击。他只是一个人而已,分心二用肯定弱了不少,这样一来打得他几乎是精疲力尽。

众人有些看得头晕目眩,在他们看来,殷晟和方小刀这两个人如今已经堪比江湖上的掌故宗师了。尤其是殷晟,裴旭东觉得他还未必是人家对手了。这殷晟镇守在合手帮,很少和高手对决。没想到如今达到了这种境界,看起来江湖上的风评,实在是很难准确的。就在众人惊叹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巨响,叶慈悲竟然被打退,至少退了一丈。叶慈悲这好像还是第一次败北,虽然败在两个人手上,但是对于叶慈悲来说,败在两个后生手里,依旧不太光彩。他的脸色很不好看,甚至可以说是怒不可遏。

众人看清之后,突然明白为何叶慈悲的脸色这么难看了。因为这时候,方小刀和殷晟手里已经没有了兵器,四只手掌几乎同时收了回去。

叶慈悲武功高于他二人这是确信无疑的,他们很难击中对方。纵然一刀一剑,也难以取胜。所以,他们只好投机取巧。扔了刀剑一起出掌,这时候叶慈悲就会在惊讶中慢上一丝,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另外两掌就已经来了。这时候他无论怎么做,都会有两掌落在身上。如果是平时,他只需掌力重一些,自然这两人打不中自己。但是仓促间与他们对掌,力量自然小。

叶慈悲怒目看了二人一会,坐了下来坦然道:“罢了,英雄出少年,我败了。”说完就开始调息了,毕竟刚才损耗颇大。

殷晟和方小刀相视一笑,也坐了下来,其实他们真的快强弩之末了。如果叶慈悲还不依不饶,那结果还真不好说。抛开虚名不谈,如果今天他们俩败了,以后面对叶慈悲的时候,他们兄弟俩可就有点尴尬了。

苏若瑶放下心来,把刀剑捡了回来,给他们放在一旁。并在两人身边守着,时不时地看向方小刀。

小莺见状低下了头,公孙菽面色微变道:“这个方小刀,实在是个花心的小子。”

一旁的裴旭东听了,无奈道:“公孙姑姑,其实方兄也是很为难的。”

公孙菽瞪了他一眼道:“留恋花丛,他还倒为难了,我看是作茧自缚吧。这样的人,不值得托付终身。”

裴旭东没来由地被人用这种口气说话,心里有些不舒服。毕竟他还是比较清楚的,这种事情男人也很难。方小刀要是接受了佘英,那就是滥情,可要是不接受,又变成了负心。

过了一会,三人都恢复过来,大家一起上了路。路上气氛尴尬,大家一路无话。

江湖上最近除了方小刀惹出来的宝藏闹剧之外,最大的一件事就是陆寒廷的儿子陆少翔成亲了。陆寒廷如今几乎能够称得上是武林盟主了,届时一定会非常的热闹。就算他低调行事,恐怕拍马屁的人都得把东山派的门槛踏破,何况陆寒廷这一次广邀天下武林之人,要借着这次机会庆祝江湖自魔门断绝之后的太平。所以,最近武林中被这桩婚事弄得沸沸扬扬。

毫无疑问,公孙世家在邀请之列,合手帮也一定被邀请了,裴家自然不会落下,浮屠寺作为一个大家心目中正义的典范,更加不可能被忽略。至于无禅宗么,看起来叶慈悲和陆寒廷没什么交情,但是不管出于什么目的,陆寒廷也邀请了叶慈悲。不得不提的事,他们这帮人在路上竟然就收到了请帖,这就很能说明东山派的强大。他们连这些人在哪里,都有谁都一清二楚。这些都不值得惊讶,惊讶的是方小刀也收到了一份请帖。他自问不是什么人人敬仰的大侠,没有门户,邀请自己,这恐怕没有必要吧!

方小刀看着那份请帖,再看看送请帖的薛少伟道:“薛少侠,你这是送错了请柬吧!”

薛少伟笑道:“方少侠武功高强,且为人正直。家师特意嘱托,一定要请方少侠到敝派做客,也好让我们这些不成器的弟子好好的学上一学。”

方小刀完全不信陆寒廷说自己正直。当年断魂谷的时候,他可是完全杀红了眼,要不是被单胭带走,说不定早就被陆寒廷一剑给杀了。

方小刀道:“薛少侠,请回复陆大侠,在下微末道行实在当不起陆大侠这一请。想来陆公子大婚,必定是热闹极了,我这买不起礼物的人要是去了,实在是煞风景啊!”

薛少伟有点难堪道:“这么说,方少侠这是不给我东山派面子咯?”

武林中不给东山派面子的人好像不多,方小刀说出这番话来,让众人一时侧目。莫非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子,又要得罪一次陆寒廷么?

正文 第八十三章 情困两难处

方小刀笑道:“不敢,我对于贵派那是十分敬仰啊!怎么会有不给面子这一说么,我看是薛少侠多心了。薛少侠如此认为,是否有人竟不给东山派面子,我们大家可以去灭了他嘛!”

薛少伟道:“你既然不去,那就是不给我们面子。至于其他人么,那还是会给我东山派几分薄面的。”

方小刀愕然道:“啊!这可是大大的罪过。不过我记得,我好像没说我不去呀,这不去的意思,薛少侠是怎么领悟出来的?”

薛少伟一时语塞,盯着方小刀道:“你,欺人太甚。”

方小刀恢复了神色道:“尽管我得罪过你,但是我觉得薛少侠大人有大量,不像是故意找茬的呀!你曲解我的意思,是不是有意为之,以报先前之仇啊?”

薛少伟哑口无言,看了看众人,却发现其他人一副看热闹的样子,根本没有人帮忙。

适逢张恭归来,看见了薛少伟贱人骤变,正要出声,却被一旁敏锐的方小刀发觉。为了阻止他,方小刀陡然大声道:“薛少侠,届时在下一定到。不过有一位前不久认识的朋友,我可要见一见的。”

张恭立刻明白这话不能说出来,让人看出自己的异常也不好,埋下头转身走到叶慈悲宽大的身躯后面去了。

薛少伟一走,叶慈悲道:“我后面这小子,你小子解手回来,为什么大惊小怪。”叶慈悲何等人物,方小刀和张恭方才的异常,岂能瞒得过他。

方小刀道:“你自己一个烂摊子,就不要再管别人的烂摊子。”说完向张恭道:“张兄,跟我来。”说完又向殷晟道:“大哥,别让人偷听。”

叶慈悲被气得搓拳磨掌,但是也无可奈何,指着方小刀叫道:“你不听我的你终究会后悔的。”

方小刀和张恭走远了一些,方小刀道:“你见过他,在哪里?”

张恭道:“就是那个打唿哨的人。”

方小刀目中闪烁着寒光道:“那你可见过这人去过跃龙潭?”

张恭摇头道:“从来没有。”

方小刀道:“你得找个地方藏起来了,上了东山,我们这些人都保不住你。”

张恭道:“为什么?”

方小刀道:“记住,姚可冰是东山派的人。记住这句话,然后找个地方好好的藏起来,到时候我会告诉你是谁下毒的。”

张恭早就怀疑姚可冰了,因为那么多人死了,就她一个人不见了踪影。现在张恭听了方小刀的话,已经确信无疑了,咬牙切齿道:“我要杀了她。”

方小刀本就是个因为报仇进入江湖的人,那种心里填满仇恨的感觉他非常清楚。于是叹了一口气道:“报仇就一定要活着。”

方小刀带着张恭回来的时候,殷晟站在一旁道:“又来人了,不过我猜你可能不太想见。”

方小刀道:“我不想见的人很多,实在不知道是哪一个?”

殷晟道:“冉女侠和他儿子,还有我们的老朋友,苗青屏。”

方小刀道:“我总不能因为冉女侠而不去见老朋友吧!”说完,毫无顾忌的走了回去。

冉珠和公孙菽,小莺站在一起,好像是叙旧。其他众人也是议论纷纷,没什么人注意方小刀回来了,只有叶慈悲。

叶慈悲本来坐在地上,突然跳了起来道:“你会后悔的,我绝对不会害你。”

方小刀看了看苗青屏道:“你侄女来了,你怎么不先招呼一下,盯着我有什么意思?”

苗青屏看到了方小刀,挥着手走过来道:“方小刀,这三年不见,你也有胡子了呀!”

方小刀摸了摸下巴笑道:“苗姑娘倒是三年不见长,依旧二八呀!”

苗青屏笑道:“整个武林中,像你这样会说话的着实不多。”

方小刀道:“那倒未必,还是我大哥独具慧眼,当年初见就觉得苗姑娘实非凡人啊!”虽然连日赶路,但是殷晟和苗青屏那点事,方小刀也从苏若瑶口中听到了好几次。

苗青屏沉着脸道:“殷晟那个黑脸的家伙最是不仗义,要不是今天凑巧,他还不带我来见你呢!”

方小刀看了看殷晟,觉得他的脸也只是偏黑,算不上很黑。苗青屏这么说他,他的脸但是更黑了。想想苗青屏把虎豹堂弄得鸡飞狗跳的时候,自己都忍了下来,他觉得自己挺仗义的。

叶慈悲道:“不然,我觉得侄女和殷晟倒是天造地设,着实般配呀!”

殷晟不假思索道:“胡言乱语。”

苗青屏那边,好似娇羞又像气急道:“叔叔完全是乱点鸳鸯谱嘛!”

叶慈悲拍了拍方小刀道:“怎么样?”

方小刀笑道:“般配!”

苏若瑶走过来道:“殷大哥呢,是个死不承认的人。不过苗姐姐么,那也是个不肯说实话的人。所以,他们俩可不会让我们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殷晟道:“开几句玩笑就算了,真说这事就没意思了。”

方小刀看了一眼苗青屏,突然觉得她好像有些失望。或许,他们俩之间的事情,还真的就不是空穴来风。

苗青屏道:“既然大家都到了这里,不如去我家做客,也算是顺路了。”

殷晟点头道:“嗯,绕个几百里的,完全算是顺路。”

苗青屏瞪了殷晟一眼道:“方小刀,你去不去?”

方小刀看了看其他人道:“我当然很想去的。”

不得不说苗青屏请客的能力还是很不错的,当然这可能是因为苗熙的面子。再者,苗家虽然并不怎么顺路,但是毕竟比较近。很快大家都要去东山,也免去了长途奔波。不过冉珠和付鹏遥是不去的,毕竟他们既不顺路,也不必赶时间。这倒是省去了方小刀的尴尬,毕竟三年前,他就和冉珠发生了很不愉快的事情。

方小刀和苏若瑶几乎是形影不离,虽然这样对小莺近乎残忍,但是两个人此时他和苏若瑶已经难以自拔。而小莺,自从苏若瑶来了之后,总是躲避着方小刀,哪怕是迎面碰上,她也会一声不吭的折返。好几次方小刀问她话,他也没有回答。

这天,众人在野外度过了一夜。方小刀醒来的很早,拿着长剑准备到处走走,走了一会就看见了一个清澈的小河。方小刀走了过去,掬起一捧水喝了下去,突然听到后面苏若瑶道:“你还记不记得小剑山山门前的一条小河,上面有一座桥的?”

方小刀道:“我虽然记得有一条小河,但是我对于它什么样很模糊。桥也没有忘记,却没记住它到底什么样子。那时候我没什么心思放在眼前的,自然容易忘记。”

苏若瑶道:“那现在呢,你会更注意眼前吗?”

方小刀道:“你难道没看出来吗,我虽然没能报仇,可我一点也不急着报仇。”

苏若瑶点了点头道:“我很高兴,你能够走出仇恨的阴影。”

方小刀笑而不语。

苏若瑶像变戏法一样拿出一只圆润光滑的白色石头,非是玉质,看起来除了色泽比较好之外,没什么特别的。上面有一个孔,系着一根红绳。苏若瑶道:“这个叫做天石,我从小就有的。师父说,这个东西不能护住,但却是一种信物。今天我要把它送给你,你不会嫌弃吧!”

方小刀觉得它要是一块玉石可能会更好,不是因为玉石珍贵。而是以玉石作为信物,既不急躁,也不疏远,该是苏若瑶这样女子对情爱的态度。

方小刀拿在手里,也没有看它到底是什么,向苏若瑶道:“我一直没有问你,在北漠,她对你说了什么?”

苏若瑶低着头,叹息道:“她说,既然无缘,那你便此生不要再涉足北漠。她真的是个好女人,送我到了边塞,我看得出来她的眼睛绝不是因为风沙而落泪。”

方小刀道:“那你,不生气吗?”

苏若瑶道:“你从来没有说过你爱我,也没有承诺给我什么。所以,我没有理由去生气。但是现在,我想问你一句,你可爱我?”苏若瑶看起来娇羞无比,这个问题她积蓄了全部的勇气。纵然自己总觉得两情相悦,但总归接近于猜测。

方小刀摸着那块“天石”,动情道:“相思如影,跬步不离。”

苏若瑶用一个倾倒众生的笑回应了方小刀,有些不由自主得靠近了过来。大抵这世上所有的痴男怨女都会用肢体的亲近来表达那些无以言状的情感,不管多么脱俗的人,在相爱中都不能免俗。

正当两个人要凑到一起的时候,突然从杂草中间站起来一人,大声道:“你们两个真的是醒来的好早啊!”

两人见来人竟是佘英,顿时有点难为情起来。佘英就像是一副捉奸的样子,走过来看了看方小刀,然后又看了看苏若瑶道:“你们俩是不是有什么事情,那我可打搅到你们了。”

方小刀不知道怎样的回答算是体面,窘迫得解释道:“没什么事情。小莺,你怎么不陪着公孙前辈呢?”

好像这世上如今只有方小刀才会叫她小莺,别人都叫她佘英的。佘英突然道:“你叫我小莺,应该不是我的名字,我叫佘英,不是黄莺的莺。”

方小刀一直认为这并不重要的,但是在佘英眼里,这关系到自己在方小刀的心目中到底是谁。是花禾镇那个寄人篱下的小丫鬟,还是公孙世家的千金大小姐。显然,她认为千金大小姐身份比较尊贵,也才配得上方小刀这种出色的人。

方小刀笑道:“那有什么两样,我只觉得小莺很亲切呢!”

佘英面色很严肃道:“以后,你不要再叫我小莺,我叫佘英,并且我暂时还没有改名字的打算。”

再怎么聪明的男人也不可能摸透女儿家的心思,方小刀便很不能理解小莺为什么变得小肚鸡肠。只能讪笑一声道:“好,我叫你小英就是了。”但是他又觉得“莺”和“英”读起来实在没区别,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

苏若瑶道:“你这位妹妹我看着实在亲近,不知道她多大了呀?”

方小刀笑道:“比你小,但也应该只小一两岁吧!”其实两人也只差了不到一岁,但是小莺本来就长得没有苏若瑶那样修长,所以方小刀老觉得她还不满二八。

佘英却敏锐的发现了这句话的弦外之音。这句话从一开始的称呼就宣示了一件事,那就是小莺是妹妹,而她才是方小刀的红颜知己。休说苏若瑶多么的脱俗,多么的大度。像方小刀这样,北漠一个,中原又一个,苏若瑶根本不可能不在乎。

佘英笑道:“方大哥的朋友自然是我的朋友了,苏姐姐,以后我们可就是姐妹了。”

方小刀终于恢复了那份本来该有的敏锐。要说苏若瑶不知道佘英和自己怎么回事那是可能的,但是要说佘英不知道他和苏若瑶的事,打死他都不相信。方小刀发现这是一桩很难做的事情,得罪了谁都等于惹了麻烦。自己刚刚还收了苏若瑶的天石,表明了自己的心思,这时候要是不表明态度,好像会让苏若瑶失望啊!可是要是表明了态度,佘英这里恐怕就对不住人家了。

苏若瑶道:“你方大哥这个人最喜欢交朋友,甚至喜欢和小姑娘开玩笑。不过他倒不是什么不靠谱的人,有什么玩笑话你可不要当真啊!”

佘英非常不服气,凭什么自己就是开玩笑了,于是近乎冷笑道:“我看你是太长时间没见过方大哥了,其实人是会变的,或许三年前和三年后,就已经是两个人了。”

两个女人针锋相对,方小刀可就有些为难了。在痛定思痛之后,他觉得这种自己惹出来的事情,还是让自己来承受后果比较好。于是,他厚颜无耻的笑道:“大家都是一家人嘛,这么客气干什么呢!”

果然,这种话近乎找死。佘英瞪了他一眼率先离开,苏若瑶劈手夺过刚刚送给他的天石,也飞快的回去了。

虽然世上有的是男人三妻四妾,但是没有那个女人不一样男人会是那种从一而终的人。不要轻易尝试让两个女人共事一夫,更加不要在两个女人面前提起这样的事情。如果共事一夫的事情发生了,最好在每一个面前都把她说成自己的唯一,把另一个先放在一边。如果不精通此道,而让女人争风吃醋起来,很容易后院起火。

从两个女人争来争去变成了孤家寡人,但是好歹耳根清净了很多。方小刀觉得自己早晚会被这种事情愁到白头,成家立业的事情,好像又一次变成了很大的事情。这个时候,他就想起了花禾镇,那个柔弱而且恬静的女人。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她那无情的父亲对她好不好?

经过两日之后,众人来到了苗家。在门口,他们见到了苗熙,不过是个负伤的苗熙,看起来并不是很好。

叶慈悲跳下马来道:“苗大哥,是什么人如此大胆,竟然敢伤了你。”看那架势,好像立刻就要找到敌人,然后一掌拍他个魂飞魄散。

苗熙摇了摇头道:“此事先不提。你们这么多人马,我还以为是敌人来了,连剑都带出来了。”说完,扫视众人一周,眼睛蓦然停在方小刀身上道:“方少侠,一别三年,老夫可是有些想念了呀!”

方小刀上前行礼道:“不敢,在下也是盼望再听前辈教诲很久了呀!”

苗青屏十分担忧,伫立在苗熙身边却没插上话。终于等两人客套完了,苗青屏有些埋怨道:“说好的退隐江湖,结果还是打打杀杀的,可还以为自己年轻么?”

苗熙看了看苗青屏,不忍心责备,但也没有理会,向其他人一一见礼,然后请到了家里。

等众人坐下,叶慈悲道:“苗大哥,到底是什么人将您打伤的,你告诉我一声,小弟就算拼了命,也要为你报仇雪恨!”

苗熙摇头道:“我并无大碍,只是对不住陈兄,他现在可不太好啊!”

公孙菽道:“苗大侠退隐江湖已经多年,早年号称南四杰之首,到底是何样人物,竟然能够打伤苗,陈两位大侠?”

叶慈悲道:“管他是谁,我无禅宗跟他就是死敌。”

公孙菽道:“姓叶的,不是你能打所有人都该跟你去送死。”

叶慈悲这种从不吃亏的人,竟然也被公孙菽说得哑口无言。

苗熙道:“什么南四杰,现在想来不过是笑话罢了。四杰之中,霍兄已经英年早逝,苏别杳无音讯,现在也只剩下后来者居上的陆寒廷了。如今陆寒廷已经问鼎天下武林,在搬出南四杰来,没来由地让人觉得好像跟人家争雄。”

方小刀一愣,看了看苗熙道:“前辈纵然没有争雄之心,但是被人打伤,总归是要出一口气的吧!”

众人听他直指陆寒廷,不由得一起盯着苗熙,等待他的答复。

苗熙笑道:“少侠误会了,此事和陆寒廷无关。也不是我不肯说,只是向来这天下只有他们找别人的麻烦,别人恐怕摸不到他们的门啊!”

叶慈悲寒眉一竖道:“往生殿?”

苗熙点头道:“是啊,往生殿几年之间就已经恢复地堪比全盛时期了。这种速度,只怕武林中所有的名门正派都要汗颜啊!”说完顿了一顿道:“我和我四个不成器的弟子,还有陈兄一起被人伏击。要不是人家东山派,恐怕这次还真就回不来了。”

裴旭东和方小刀做在一起,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面色一变看了看满脸嘲弄的方小刀,似乎也得到了什么答案。

殷晟站起来道:“这往生殿,我看着实该杀。若是放任他们胡作非为,只怕到时候我们中原武林又要人人自危了。这一次我们去东山派,正好是一个机会,只要我们联合起来,漫说是行踪诡秘,便是上天入地,也没有他们的立足之地呀!”

方小刀看了看刚才看自己的裴旭东道:“裴兄,你认为呢?”

裴旭东道:“依我看,还是从长计议比较好。毕竟往生殿能够这么快死灰复燃,必定有什么地方值得我们去反思。如果这种事情没办法从根本上解决,下一次往生殿恐怕会重生的更快一些。”

殷晟道:“杀光了他们,看他们怎么重生。”

叶慈悲看了看方小刀和裴旭东,又看了看殷晟道:“殷晟,你恐怕没懂他们的意思。他们的意思是,纷争来源于野心,厮杀来源于仇恨。并不是杀手生了杀手,而是杀手的雇主养活了杀手。这两个小子年纪不大,倒是很想做江湖上的圣人嘛!”

方小刀突然冷笑道:“可笑啊,可笑!”

叶慈悲盯着他道:“什么可笑,难道我说错了吗?”

正文 第八十四章 大侠将隐

叶慈悲当然没有说错,他修过佛法,学识也不差。更重要的是,他在武林中也是见过了无数的人心险恶。这样的叶慈悲,他绝不会把这样简单的一件事说错。方小刀之所以说可笑,是因为他觉得叶慈悲既然能够明白这么多的道理,就不应该自己还参与这险恶江湖的纷争。

方小刀不是第一次冷嘲热讽了,但是在苗熙面前,叶慈悲还是很想要点面子的,毕竟苗熙和他认识了已经几十年了。可惜方小刀并没有给他面子的打算,而是笑道:“你都知道野心和仇恨为祸天下了,你还野心勃勃的竖旗号拉仇恨,你说你是不是很可笑呢?”

叶慈悲有点下不来台了,实在很想教训教训这个后生小子。苗熙大概看了出来,笑道:“这样的争论也算是有益无害了,叶兄弟,我看方少侠也是一番好意呀!”

叶慈悲道:“我当然知道。”知道了自然不能发火,发了火可就不像明白人了。

方小刀和叶慈悲的第一杯酒,是在宴席上与大家共饮,也算不上是他们俩的酒了。第二杯,叶慈悲看着方小刀道:“乘着年少好轻狂,你该想一想,你自己究竟懂不懂这个江湖,如果你不懂,还是赶紧离开吧。”说完,把酒杯举起来道:“我该敬你一杯,敬你坦荡。”

方小刀知道,叶慈悲应该视自己为晚辈,不是轻蔑之意,而是爱护之情。但是人和人之间的情感往往是相互的,你对我好,我便也希望你好。在方小刀的心里,叶慈悲树敌太多,为人张狂,实在不是好事。酒在手,方小刀道:“我也该敬你一杯酒,敬你真人。”

叶慈悲的确算是一个真人,即使是拉起无禅宗的旗号,也依旧我行我素,没有谎言,似乎并没有名利之欲。看着杯中清酒,叶慈悲道:“那就是你我互敬一杯酒,敬相逢,无所仇。”无所仇的意思,大概是没有什么相互仇恨。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理由成仇,所以叶慈悲的话,没人能懂。

苗家的花园很大,但是第二次来的方小刀还是看看热闹罢了。他不懂花,也不懂养花。但是裴旭东不一样,他好像很懂花。至于是不是懂养花还看不出来,但是他摘掉枯叶的时候,真的是小心翼翼。

方小刀觉得苏若瑶对自己不理不睬,所以他发了愁。无奈之下带着苏若瑶来花园走走,或许他心情好了,还能对自己展颜一笑。

两个人从花径上走了过来,方小刀顺手摘了一朵花笑道:“我观此花甚美,当配得上你的花容月貌啊!”

苏若瑶结果那朵花道:“你好像很少说这种话,到底是言不由衷,该是心中有愧呀!”

方小刀道:“你都知道的,又何必问我。”

苏若瑶没有说话,嗅了嗅手中花道:“花也不美,只是人觉得美就是花,人要是觉得不美,那就是草了!”

方小刀恨不得苏若瑶说啥他都叫好,何况这句话还挺有禅机,于是拍着手刀:“好,好花善解语,唯解花语者,一人而已。唉!我这俗人啊,就惭愧了。”

苏若瑶觉得他的恭维有时候让人不得不接受,因为他可以完全把自己放进泥土里面。这种人从来不会自视过高,而且经常会自省,弥补自己的不足。既然接受了他的恭维,苏若瑶便会心得一笑道:“总是你这张嘴,让人无从说起。”

方小刀指着旁边一朵花道:“你看,这花本也长得极好,花叶并不多余。但是人总是觉得花不够娇媚,便加倍呵护,连带着把那些不规整的花叶也剪掉了。这简直是俗人之举,哪像你,绝不会做这种无意义的事情。赏花,便一定容得下花叶。”

苏若瑶立刻明白他意有所指,柳眉一竖道:“你所认为这是俗人之举那便是吧,但是作为一个养花人,必定要呵护着它,把那些错生的枝节剪掉。如果不想落俗,可以做一朵野花,远离养花人。”

方小刀一愣,正在想怎么回话,花丛里一人走了出来道:“俗人在此,倒想听听阁下高见。”

方小刀一看,裴旭东脸色好像不好啊!再看看他手里的剪子,方小刀立刻道:“裴兄,原来你也是如我一般的俗人啊!”

苏若瑶笑道:“这下,正是你用嘴的时候了,看看你能不能对裴公子解释的明白。”

裴旭东道:“不用解释了,方兄这个时候解释,只怕他自己也不信,没有任何意义。”

方小刀看了看他额头上细密的汗水道:“那边花亭芳香弥漫,不去我们去哪里小坐吧?”

裴旭东点了点头。

三人走进亭子之中,裴旭东道:“方兄,有一个人,不知道你可还记得?”

方小刀道:“哦,谁呀?”

裴旭东道:“河清派,柯维清。”

方小刀道:“记得,他虽然不太友好,好歹不是敌人。”

裴旭东道:“这个人消失了,在净善和黄蜂婆他们被劫走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但是赤月宝刀,好像出现了不止一次。”

方小刀惊讶道:“哦,这是为何?”

裴旭东道:“我自然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是这把刀好像和往生殿共同进退,你说这件事是不是很有意思?”

方小刀道:“人要是自觉被世人所弃,很可能弃世人。不过好像弃世人是一种很张狂的说法,其实弃的也是自己而已。”

裴旭东道:“说得是,如果他真的投了往生殿,恐怕他也对不起他师父叶大侠了。”

方小刀点头称事。突然想起了赵婕来,于是问道:“赵女侠呢,我还没谢过当日在断魂谷相助之恩呢!”

裴旭东苦笑一声道:“她父亲去世,所以近两年都在家里守孝。我欲寻她,恐是无端打扰,有些无礼了。”

方小刀道:“以眼下的情况来看,你的确不应该无端的去打扰。但是就算你无端打扰了那也能一时成双,只不过要不了多久,她又得有什么亲人离世了。”

裴旭东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方小刀笑道:“你真不懂吗?”说完向苏若瑶道:“你该懂吧?”

苏若瑶点了点头道:“赵姐姐年纪已经不小了,朋友之交恐怕不是归宿。”

裴旭东连连摇头道:“不,我不能连累她。”

方小刀道:“你现在,好像咳嗽已经很少了,而且也不经常坐着了。”

裴旭东道:“我咳嗽之所以少了,是因为我停止了一切的药物,而且练了一门化生大道的武功。至于我为什么不坐着,大概是因为这一趟出门没有人给我备一辆轮椅。我要去见自己的恩师,当然不会大张旗鼓,带着一众随从。所以,我的病并没有好多少。”

方小刀好奇道:“化生大道,是不是一门极其厉害的内功呢?”

裴旭东苦笑道:“说出来你肯定会觉得可笑,因为我找了一门道家养生之术每日练习。其实上,根本不具有威力。”

方小刀道:“既然内功心法可以治你得病,那神武经行吗?”

裴旭东眼睛一亮道:“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神武经是你的依仗,更是不能轻易传人的秘密。”

方小刀道:“对我来说,朋友比武功可靠。我就算能天下无敌,也只是一人而已,而如果朋友多的话,至少别人想打我或者杀我之前,得想一想自己到底得罪了多少人。”

裴旭东摇头道:“神武经极其霸道,我看未必能救人。”

方小刀点了点头,此事只好作罢。

裴旭东忽然神色雀跃道:“知道吗,家兄成家了,而且已经生下了一个男子。我离家门的时候,嫂夫人腹中还有一个胎儿,这时候可能已经生下来了。”

方小刀道:“恭喜了!”

看得出来,裴旭东对于裴家有后这件事的确是非常的高兴。他自己被身体耽误,于是将家族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了裴向东身上。但是裴向东不管是武功还是人才都不如他,所以他转而将希望寄托在了下一代身上。裴家虽然也只有两代人扬名立万,但是他还是希望能够成为真正的世家,就像公孙家那样。身在江湖,裴旭东也有名利欲,要不是他的身体羁绊,他或许会成为如今武林中炙手可热的人物。

男人和女人都会为一件共同的事情发愁,就是情爱的事情。最近发愁的人还不少,孙彦和何悦兰无疑是愁上加愁,毕竟宫南燕至今还没有明确的表态呢!

第二天一早,方小刀听到外面叮叮当当的声响。走出来一看,原来是殷晟和孙彦在拆招比武,而裴向东在一旁兴致勃勃的瞧着。

方小刀走过去对裴向东道:“怎么你们都起来的比我早啊!”

裴旭东道:“并没有,但是我们早上起来不会去看山看水,也只剩下这么点趣味了。”

方小刀早上起来和苏若瑶出门去走了一趟,却不知道这件事并不隐秘,甚至不是一两个人已经知晓。

方小刀看了看殷晟和孙彦的比武,不禁感慨道:“孙兄这个人,习武也真够刻苦的。我看他过不了几年,就能赶上张平适前辈了吧!”

裴旭东道:“武林就是这样的,几十年前是一个武道鼎盛的时期,但是近些年比起那个时期算是衰落了一些。到了如今,武林风云再起,天才随处可见。假以时日,可能会达到另一个巅峰。”

方小刀道:“这个说法,着实很新奇呀!”

裴旭东道:“这可并不稀奇,而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你可以这样想,几十年前魔门养精蓄锐,正道为了生存便使出了浑身解数,于是武林就达到了一个巅峰。但是后来经历了一场大战,武林就从此衰落。但是休养生息到了现在,武林也早就该恢复过来了。至于为什么会出现另一个巅峰,我想这几年江湖上的风风雨雨你应该已经看见了。江湖,一定会在这场纷争之中达到巅峰。”

方小刀道:“裴兄,我以前一直以为你是个武功高手,没想到你居然是个勘破武林发展的智者呀!”

裴旭东道:“家父裴临风,站在了当年那场武林风暴的中心,所以,他对于武林的认识要比别人深刻一些。”

方小刀点了点头,他自然不敢说比裴旭东更加懂得武林,比起裴临风来,好像还差几十年修为。

殷晟突然撤了刀,跳开几步道:“行了,孙兄你体力过人,但是我没吃过早饭,现在有点受不了了。”

孙彦道:“我看你这不像是饿,应该是真的体力不支吧!”

殷晟当然不愿意听到这句话,他可是一条超过孙彦半个头的大汉。于是,他举起刀道:“说什么呢,我就算是空着肚子,也还能与你大战三百回合。”

方小刀看了看这架势,笑道:“男人竟然在内心惆怅的时候也刚硬如铁,孙兄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啊!”

裴旭东微笑道:“很好,果然是好事。”

方小刀明白,裴旭东之所以说这是一桩好事,大概是因为他觉得孙彦和何悦兰有毫无顾忌的资格吧!如果易地而处,裴旭东恐怕丝毫不会为一点来自宫南燕和无花宫的阻碍而发愁。

陈翰的伤很重,重到苗熙一直都没有让任何人去打扰。所以众人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神智清醒,而且身上也有了坐起来的力气。

众人一个接一个的进去,到了方小刀的时候,陈翰有点惊讶道:“方少侠,你看着比以前高了。”

方小刀道:“是,我应该比那个时候长高了一点。”

陈翰摇头道:“是啊,你那时候,可真的只是个孩子啊!我记得,我以前刚刚闯荡江湖的时候,年纪比你还小。只不过那时候,我和你一点也不像,一事无成,也没有任何名气,甚至武艺也差得很。江湖路走到我这把年纪,最好的结果是找一个没有纷争的地方了却残生。但是,我却是个武痴,所以很希望自己的一身本事能够发扬光大。不像苗兄,他能够放的干干净净。”

苗熙道:“我若干干净净,怎么会有这一趟生死历险。只是因为我的事,害得你伤成这个样子,实在是对不住你了。”

陈翰笑道:“老兄弟了,这种事情就不说了。你我经历过正魔大战,当时你我武艺低微,生生死死的无数次,已经不用再说这些见外的事情了。”

方小刀道:“老前辈当年在断魂谷帮过我,我实在是感激不尽。”

陈翰笑道:“唉,江湖上浪迹了很多年,结果越来越缩手缩脚。那时候方少侠的举动,让很多还清醒着的人惭愧了,甚至我觉得我已经失去了侠气。”

纵然陈翰说自己愧疚,但方小刀知道,整个武林之中,比眼前这两个人更具有侠气的人已经不多了。他们俩的门户放在武林之中都是极小的,比起普通的门派来说人数也少的可怜。但是他们的侠名四海皆知,甚至在很多的掌门之上。苗熙或许有世家子弟的身份,但是陈翰,他是完全靠他的侠肝义胆,靠他自己的一身艺业成就的侠名。

方小刀正想说几句祝愿的话,陈翰道:“南遗慕,你进来吧!”

话音刚落,一个看起来颇为壮实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陈翰道:“这是方小刀方少侠,他比你还年轻,但是你要学他,记住了吗?”

南遗慕点头道:“是,师父。”

陈翰道:“方少侠,这是我不成器的弟子,名字叫南遗慕。日后行走江湖,还要请方少侠多多照抚。”

方小刀从这句话中听出了一代大侠的衰退,他的厌倦。如果他还有老骥伏枥的志向,绝对不会在在这个时候郑重其事得介绍自己的徒弟给方小刀。大侠将隐,武林之哀。但是方小刀很清醒,也明白退是他最好的结局。

既然别人都这么说了,方小刀当然要给一个合适的态度。于是,方小刀笑道:“大家都是武林同道,日后互相帮助当然是应该的。”

南遗慕行礼道:“见过方少侠。”

方小刀看了看南遗慕还礼道:“南兄客气了!”

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方小刀向南遗慕道:“尊师的伤,好像不是什么普通的杀手干的吧!杀手惯常弄险,必定以敌人要害为首要选择。而我看尊师,好像是被名门正派的高手所伤。这往生殿,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有底蕴了,我有点不信啊!”

南遗慕道:“谁说不是呢!这件事我反复问过苗前辈,但是苗前辈对这件事也说得不清楚。到最后,我只能说这件事处处透着诡异。”

方小刀道:“诡异我看未必,这江湖上近年来风云变幻,只要你把所有人都想的坏一点,以后你就看得开了。”

南遗慕叹道:“这偌大的武林,正是多了这些居心叵测的人,才失去了侠义道本来的面目。”

方小刀道:“东山那边,既然尊师去不了,我想南兄总是应该要去一下的吧?”

南遗慕道:“我本不想去,奈何家师认为不去便失了礼数。所以,等少侠离去之时,只怕我要跟你们结伴同行了。”

方小刀道:“如此甚好。”

一行人都要去东山,但是心里却不一定都很乐意。毕竟东山派近年来干的事情也确实霸道,陆寒廷的野心,也早就在断魂谷被很多心明眼亮的人看在眼里。

南遗慕道:“方少侠,你可知道,为什么苗前辈多年不出江湖,却叫上家师一起出去,还受了伤回来?”

方小刀好奇道:“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南遗慕道:“为了苗小姐。”

方小刀道:“苗小姐,为什么?”

南遗慕道:“当年那个姓霍的,方少侠不会为忘记吧?”

方小刀面色微变道:“霍枫城?”

南遗慕道:“对,就是他。这个霍枫城如今竟然东山再起了,抛下了自己的家财,在海石帮成为了一个数一数二的人物。这一次,苗前辈和家师多放查访,终于得到了他的行踪。不料半路却杀出来一个往生殿,可以说事情实在是很让人怀疑了。这海石帮和往生殿的崛起速度,也着实诡异呀!”

方小刀看了看南遗慕,摇头道:“这种事情我们猜不透,不过想来想去着实费劲,姑且就不想了吧!”

南遗慕笑道:“方少侠还真是豁达呀,不过这武林可着实无情啊!”

方小刀笑而不语,他觉得南遗慕一点也不像陈翰。开口闭口的阴谋诡计,着实和陈翰那种大气差了太远。

正文 第八十五章 迟来的比剑

秋风堪杀离别人,这世上所有的触景生情未必都是物是人非。所以,纵然秋风平常,而宫南燕的记忆里并没有秋风里的缠绵,但是秋风一过,她的心还是飘落了一场结愁怨雨。愁离别,怨痴狂。

何悦兰走过来将一杯热茶放在桌上道:“师尊,喝杯茶吧!”

宫南燕回过头来道:“你刚才去哪里了?”

何悦兰躲躲闪闪道:“没去哪,只是到处走走而已。”

宫南燕道:“你既然有勇气私定终生,也该有勇气承认的。”

何悦兰思量再三,跪倒在地上道:“师尊,弟子恳求你能够成全。”

宫南燕长叹一口气道:“千万弦也说不尽这世上的无情,你只觉得他有情,却不知道当你动了情,这世上的一切都会变成摧毁你的无情。你懂吗?”

何悦兰道:“弟子不懂。但是弟子和孙郎两情相悦,如果不能厮守,此生便不会快乐!”

宫南燕道:“无花宫里那么多的女人都是独守空闺,寂寞摧残到老。但是她们虽然不快乐,却也不会伤心。”

何悦兰错误的认为这是宫南燕不应允了,但是实际上,宫南燕并没有一句话要拆散这对痴男怨女。她之所以把话说得这样似是而非,是站在一个过来人的位置上给她忠告。时至今日,宫南燕还是痴情透顶,而这样的人,是不会棒打鸳鸯的。

孙彦走了过来,看了一眼地上的何悦兰,却并没有立刻扶起来,而是向宫南燕道:“宫前辈,辛周来了。”

宫南燕点了点头道:“虽然过了他约定的日子,但是他还是来了。”说完向跪在地上的何悦兰道:“去拿我的长剑。”

方小刀第一次看到辛周,抱着蒹葭走到他身边,看了看他的手,以及手里的长剑道:“你是剑庐的剑客?”

辛周没有理会他,反而盯着苏若瑶道:“苏仙子,我们又见面了。”

方小刀看了一眼苏若瑶,还没有来得及说话,殷晟冷笑道:“辛周,我有没有说过,我见你一次就打你一次啊?”

辛周道:“你没说过。”

殷晟道:“你记性真好,我果然没说过。不过现在,你好像已经听到了这句话了,那你还准备流下来挨打吗?”

辛周觉得自己纯属秀才遇到兵,自己就想跟剑术高的人比试比试,可从来没想过跟这种胡搅蛮缠的人打架。

方小刀道:“我觉得这种事情不太公平。如果见一次打一次,那样会徒增许多烦恼,不如一劳永逸呀!”

殷晟道:“哦,二弟有何妙计?”

方小刀道:“妙计可能还算不上,不过主意倒是有一个。与其见一次打一次,不如合在一起打个打的,打到下次见到他的时候你都不想打他。”

殷晟道:“这有点难,我见了他却又不想打他,好像真的不太可能。”

方小刀踱着步道:“大哥,你打不打毫无还手之力残废呀?”

殷晟道:“从来不。我明白了,你是让我直接废了他的武功,然后打残他。”

方小刀道:“唯有如此,才算一劳永逸嘛!而且这样一来,我看你看见他的机会也不多。”

一旁的法觉道:“阿弥陀佛,人言方少侠天性纯良,甚至我两位师兄对阁下多有赞赏。但是今日一见,竟觉阁下也是辣手的很啊!”

方小刀的话是玩笑,法觉也没有当真有什么指责的意思。法觉是个很有意思的人,甚至比法缘有过之而无不及。再加上他长相十分白净,如果不出家的话,恐怕一定艳福不浅。

方小刀笑道:“可不辣手嘛!江湖上人人都知道,我连北漠无上宫的老宫主我都敢杀,可见手辣极了。”

小莺不忘在一旁推波助澜,用一种极其轻蔑的语气道:“方大哥可莫要吓到人家,不然等会可就看不到人家高深莫测的剑法了。”

方小刀咀嚼了一会剑庐两个字,突然拔出长剑来使出一招平淡无奇的剑法道:“剑庐弟子,可认识这剑法?”

辛周摇头道:“我剑庐绝不会有这样平淡无奇的剑法。”

方小刀冷笑了一声,他刚才用的可是在刀马川看到的“天剑二十七”剑法。虽然看似平淡无奇,但是三年历练之后,他觉得其中奥妙无穷。只是他自觉修为尚浅,不敢沉迷其中。

辛周道:“你笑什么?”

方小刀道:“若瑶,你觉得这剑法如何?”

苏若瑶有点疑惑道:“看不懂,但是处处剑道,而且和本门剑法似有共通之处。”

方小刀回身对辛周道:“看,这就是你们和小剑宗的区别。小剑宗对外不以剑宗正统自居,但是剑法传承剑宗之道。而你们剑庐,在剑法传承上做得没有人家好,还到处自诩剑宗正统。说句实话,你们老跟一个虚名过不去,已经配不上剑宗了。”

辛周摇头道:“你这剑法稀松平常,而且你们俩也定不了什么是剑宗正统。”

方小刀道:“我们当然定不了,那你们又凭什么能定呢?”

辛周哑口无言,事实上作为剑庐剑客,他对剑宗有着莫名的崇拜。但是什么是剑宗正统,他还真的不知道。

这时,宫南燕走了过来,打着揖道:“宫南燕来此候教,请阁下不吝赐教。”

正主一来,众人主动的让开,在院子里空出很大一片。既然他们愿意打,那就让他们打,江湖飘的事情,还真的是常常靠打来解决。

法缘道:“宫女侠的迷蝶剑法和穿琼步都已臻化境,在武林中当是罕逢对手。但是这位剑庐的年轻人自从进入江湖开始就未尝一败,今日的胜负,还好难说啊!”

他说这话的时候,中间的两个人已经开始比武了。迷蝶剑法和穿琼步同时施展,再加上宫南燕本来就风姿迷人,所以看起来很像是翩翩起舞。迷蝶剑法,到底什么是“迷”,外人始终没办法明白,迷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境界。

蝶的剑法,像蝶一样的跃动飞舞,像吸食花蜜一样的出剑。这看起来很美,也很温柔,但是那是剑法,杀人的剑法。纵然外人看不出到底什么是所谓的“迷”,但是宫南燕出手的时候那种空灵还是众人能够感受到的。她出剑的时候,仿佛逍遥于物外,眼中没有其他的东西,甚至是敌人。可是如果一个人眼里没有敌人,那又该如何对敌呢?所以,这就是外人无法勘破的地方。迷蝶剑法,始终是一个谜。

殷晟看两人互有来往,便在宫南燕攻势强的时候喊一声“好剑法”,在辛周攻势比较强的时候却闭口不言。他其实算不上很懂剑法,旨在感觉痛快,过瘾而已。

苏若瑶推了一下方小刀的胳膊道:“这个辛周的剑法很厉害的,单单以他的年纪,能够参悟这样深奥的剑法,便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方小刀点了点头,为来得及回话,小莺道:“方大哥,等会要是宫前辈不敌,你可要第一个出手。他一定不是你的对手,你便能够得一个好名声。”

固然方小刀知道好名声并非坏事,而且作为剑客他也希望能够和剑庐弟子过招。但是,方小刀并不愿意乘人之危。

方小刀谁也没有回答,看着辛周出剑,突然产生了一种熟悉感。这样的剑法从未见过,但是其出剑的方式和其所居剑道却似乎见过。这种熟悉来得实在蹊跷,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秦不归让他终身不得涉足剑庐,但是秦不归自己却和剑庐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辛周和宫南燕的武功剑法在伯仲之间,这本来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辛周虽然横行无忌,但多半是因为很多前辈自持身份不愿出手。不然,这么大一个中原武林,仅凭辛周还玩弄不了。

二人打到三百招左右,法缘突然道:“这,不对呀!”

方小刀看了他一眼,只见他面色担忧,再看比武的两人,竟发现宫南燕不是在比武,而是在拼命。事实上,众人离开跃龙潭到现在,身上多多少少还残留着一些“散气香”的毒性。而残留多少,大概和每个人的内功修为有关。宫南燕进来心事重重,根本无心修炼,比起其他人来身上的毒性自然要重很多。平时当然无事,但是逢到高手对决,却大为不妙了。但是此战关系到无花宫的名声,宫南燕自然是寸步不让,只剩下拼命了。看得出来,即使是宫南燕这种淡泊名利的人,对于武学和门户还是有执念的。

人家争得是武学,就算是身死护道只怕也是值得的。所以,这时候谁也不敢轻易出手相助。如果谁除了手,只怕更加丢无花宫的人了。

就在众人渐渐心焦的时候,何悦兰拔了长剑飞身而起,意欲相助。就在此时,另外一把长剑却赶在了前面。是孙彦出手了,而且还是河清海晏的绝招。这比起当年张平适所使还有一些差距,更加比不上华正松。但是对付辛周的话,这一招剑法他丝毫不敢马虎。

宫南燕却毫不领情道:“滚开。”说完就要迈过去继续比剑。

就在此时,另一把长剑出现,将三把剑全部吸附其上,往空中一抬,三把剑同时脱手而飞。等众人看清,才知道出手的人乃是公孙菽。

公孙菽气定神闲道:“大家比剑定输赢,我看没有必要打出真火来吧!”

辛周不知她是谁,却知她武功远在自己之上。此时失了宝剑,心中不免担忧,这周围可没有一个是自己的朋友。于是,辛周脚点地面,纵跃起来准备离开。不想刚刚跑了两步,一个和尚从空中落下来挡住了去路,嘴里念道:“施主,且慢。”这和尚却是法觉,法觉之所以这么做,恐怕是想为无花宫赢回一个面子了。

辛周打败了无数高手,没想到今日竟先是被人打落兵器,又被人阻挡去路。他又不愿意相信高手随处可见,于是突然一掌向法觉拍了过去。谁知法觉不避不让,任凭他这一掌拍到了胸口。辛周只觉这一掌如同石沉大海,对人家丝毫没有作用。力道到了对方的身上,就突然之间散开,瞬间无影无踪。

辛周大吃一惊,法觉则微笑道:“施主,可否留下来商讨一下?”

辛周就算是想走只怕也走不了,冷笑道:“原来,你们名门正派,竟然是这样的作风!”

法觉道:“宫女侠身中散气香,只怕你胜之不武。如果你现在离开,一来没有见识到真正的迷蝶剑法,二来你若四处宣扬,对宫女侠不利呀!”

辛周道:“果然是中毒么?”

法觉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辛周点了点头,事实上他并未全信,但是形势对他可不太有利。

法觉微微一笑,大大方方的让开了路,然后走了回来,好像辛周要不要走完全让他自己决定。辛周愕然了一会,转过身来走了两步站定,表示自己要等着众人给他一个答复。表面上看起来,法觉的举动算是非常大度,而辛周的做法也算是重道义。但是实际上,辛周如果在法觉让路之后还敢走的话,后果恐怕不太好看了。法缘和法觉是出家人,让了路再去追杀应该做不出来。但是周围还站着一些绝非善类的人,他们今天要是决心不让辛周离开,他跑不了多远就会魂飞魄散。江湖就是这样,很多事情其实都是权衡利弊罢了。

法缘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说完,向宫南燕道:“既然宫女侠多有不便,刚才的比武就不做数了。”说完,向苗熙道:“苗大侠,请恕老衲无礼了。”说完,只见他左腿微屈,右腿笔直得蹲了下去。然后突然以左脚为轴开始转动,右脚脚尖所到之处,地面的石板被犁开一道深深的沟。

苗熙拍手道:“好,寒舍的石头能留下大师手笔,那实在是荣幸之至啊!这几块石头,一定要留给后人膜拜。”

法缘道:“惭愧!”

法缘的举动让大家莫名其妙,实在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吓唬辛周还是想搞什么鬼。

法缘道:“若要比剑,那就抛开内力不谈,要是以力取胜,那也不算剑法的功劳。所以,老衲画下这个圈,就是要让大家在比剑的时候只比剑法,若是露出败相,那便立刻认输便是了。”

方小刀和裴旭东两个人明显没怎么相信,所以两个人走到了法缘身边。裴旭东道:“好像穿琼步在这不满一丈的地方更加难以施展吧!”

法缘一声不吭,看了看辛周道:“这位少侠,你可同意此法?”

辛周走了过来,迈步进去在里面站定,突然打了一个筋斗,人还是落在了圈子里,然后对法缘道:“没有问题。”

方小刀看了看他的脚下,回忆了一下刚才的比武之后笑道:“我看,宫前辈身体不适,让何姑娘与辛少侠比武,才算是比较公平吧!”

法缘和法觉连连称善,弄得其余众人百思不得其解。

这边,何悦兰向宫南燕道:“师尊,就让弟子代为领教吧!”

宫南燕道:“唉,你本天赋不差,但是练武不够用心。如果雪珍此刻在的话,或许还有可能。”

法缘走了过来道:“不然,此刻在方寸之地比武,我看胜负还很难说啊!等会只需要尽量使那穿琼步,应当赢面很大。”

宫南燕精通穿琼步,从法缘画圈的时候便已经知道了他的打算。于是点了点头道:“话虽如此,但是毕竟大家是比剑,剑上本事极为重要。”

方小刀走了过来道:“其实只要不输,就算是赢了。”

法缘道:“方少侠才是剑道高手,这取胜之法,就有劳指教了。”

方小刀摇头道:“不敢,几位前辈面前小子不敢充大。不过,小子倒是有一个不成熟的计策,还请诸位不要见笑。”

公孙菽道:“有话就说,不要婆婆妈妈。”

方小刀明知公孙菽近来对自己颇多不满,却只能陪笑道:“前辈说得是。”然后向何悦兰道:“何姑娘,辛周剑法高强,但是步法很差,只要你在圈中使用穿琼步,他脚下自然会乱。但是这个圈不仅抑制了对方,也抑制了穿琼步的发挥。所以,眼下你死守也无法取胜,最好的办法就是耍赖。”

宫南燕道:“哦,怎么个耍赖法?”

方小刀道:“等会你看着点我们,我们站在什么方向,你就向那个方向出剑。”

其他几个人全部盯着方小刀,方小刀难为情道:“唉,虽然胜之不武,但是今日要是不让他得到一个教训,恐怕日后会更加猖狂。你们想想,这家伙要不是长舌,怎么他打赢什么人都会广为人知呢?”

公孙菽道:“这种事情你自己做就好了,我好像丢不起这个人。”

方小刀道:“不好,如果是我一个人,只怕辛周早晚会明白怎么回事。那样的话,我们大家都得名声扫地,不过只要大家一起去做这件事,他肯定摸不着头脑。”

法缘道:“我是出家人,这种事就不做了吧!”

方小刀冷笑道:“大师你可是一向不拘小节,怎么今天就这般迂腐呢!”

虽然法缘知道方小刀这是强词夺理,但是他居然无法反驳。这画圈的事情就是他自己做出来的,要是论阴谋,他已经做了。与其被方小刀嘲笑,还不如再“不拘小节”一回。

等何悦兰和辛周站在圈中的时候,众人却没有刻意的靠近。何悦兰的穿琼步虽然受到了阻碍,但是对方更加缩手缩脚。如果双方都不动的话,这其实还是一场单纯的比剑。但是一个踩着穿琼步在圈中游走,一个却脚下杂乱无章,这样一来就变了味道。而且,何悦兰的剑法也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一时间不会落败。

辛周很快发现,与其总是被穿琼步带着走,还不如一动不动,任由对方穿来穿去。这样一来,果然好了很多,何悦兰的步法一下子受到了他长剑的限制。但是,穿琼步这样的绝学却不是不懂就能够应付的,因为使用这样的步法,就能够使剑法更加灵动。辛周一动不动虽然是个好办法,但是在对方不准备取胜的情况下,很难去找到对方的破绽。

方小刀看了看众人,原来竟没有一个人愿意在他之前做这种无耻的事情。其实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当然不屑于做这种事情。方小刀无可奈何的咬了咬牙,突然走近几步叫道:“好剑法。”

他好像真的在赞别人的剑法,但是何悦兰却立刻明白过来,这是给自己一个信号。

正文 第八十六章 事后诸葛亮

果然,何悦兰向着方小刀站的地方出剑之后,辛周立刻变得手忙脚乱。原来沿着方小刀站的方向出剑,正好是辛周的疏忽的地方。像辛周这样的剑客,即使剑法有破绽,那也是稍纵即逝的。通常来说,如果等看出来再去指导何悦兰那是根本来不及的。其实,这破绽是方小刀从第一次他们比武的时候就看出来的,所以提前指出了方位。

一众高手围观之下,辛周就算剑法再怎么强,那也会变得漏洞百出。哪怕不是漏洞,他的弱点被人指出来,在被动的情况下都会是一场灾难。

辛周吃了一个亏,很快就扭转了颓势。但就在这时候,孙彦走出来拍着自己的腹部道:“小心啊!”

方小刀一看,心想毕竟是孙彦比较疼自己的女人。虽然他拍自己的腹部看起来很滑稽,但是何悦兰立刻一剑向对方的腹部刺了过去。

每个人看问题都是不一样的,所以看到辛周剑法的时候,所看到的弱点也不一样。但是这么多高手群策群力,只怕比辛周再厉害一倍也难以不败了。

到了最后,众人直接围成了一个圈子。可见辛周的剑法的确是厉害,要是换了别人,只怕早就败了。到了现在,辛周剑法早已打完,只能从头重来了。而他的破绽,在众人眼里越来越多。

众人都已经指点过了,现在再指点,总不好直接换地方指点。所以,每次都由站在辛周后面的人指出破绽,然后何悦兰出手。一帮人合起来,其实只是在骗一个人而已。大部分人都不想做这种自欺欺人的事情,但是考虑到无花宫的名声和剑庐的猖獗,大家倒是都愿意破例。

于是,辛周越大越奇怪,自己怎么竟连一个小姑娘都打不过了。比起宫南燕,他觉得这个小姑娘好像更加难以对付,以为他的弱点总是被对方看破。于是,他大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周围的众人,有点怀疑了。

苗熙毕竟是主人,没好意思加入这个行列中去。至于叶慈悲,他一直在冷眼旁观,实在看不起方小刀出的这个馊主意。

众人心明眼亮,知道辛周已经起了疑心,明白该松懈一会了。但是辛周发了狠,出剑有点不留情面了,众人也又着急了起来。

就在此时,孙彦就要指出辛周的破绽,却被方小刀摇头阻止。方小刀向众人笑了笑,便表明自己另有打算了。

众人都停止了指点,毕竟辛周就算下狠手,这么多高手随时都能阻止。何况,辛周这么长时间打赢了何悦兰,如果他自己好意思到处吹嘘的话,倒不如让他去吹个够,反正何悦兰肯定不丢人。

何悦兰颇为心焦,因为突然没有人指点她了。她只好自己打,好在她已经见识了对方所有的招式,而且也记住了他不少的破绽。

辛周越大越狠,看得出来他已经明白今天肯定得丢人了。不知不觉的,他也不管什么只比剑的事了,以强于何悦兰数倍的功力出剑。

眼看何悦兰马上就没有力气支撑,方小刀向孙彦使了个颜色。

突然,孙彦气息一凛,手握着长剑的剑柄,在空中留下无数的影子。等在看见他的时候,孙彦已经站在辛周面前。两把长剑相撞,辛周发出一声闷喝,向后退出了十几步,然后还是跌落在了地上。

辛周正要开口,孙彦厉声道:“比剑就比剑,你欺负一个女人,可就有点太无耻了。”

方小刀适时得帮腔道:“说好了只比剑,你为何以内力取胜呢?这可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就算你不怜香惜玉,那也得讲规矩呀!”

辛周看了看众人之后,无奈的发出了一声叹息道:“好,我认栽。”

如方小刀所说,何悦兰不败便是赢。辛周和何悦兰在武林中完全不是一个层面的对手,就算他赢了,那也绝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法缘道:“施主,切记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啊!”

辛周收了剑道:“受教了,这就告辞!”

说完,毅然决然的离去,谁都看得出来他的悲愤。

等辛周走远,宫南燕向众人道:“多谢诸位,为了我无花宫的颜面,做了这种违心的事情。”

众人纷纷客气了一番,但是他们都很清楚,今天要是不这么做,宫南燕只怕得和辛周搏命了。就算是做了违心的事情,能够让一件事善了,那还是非常值得的。

方小刀走过叶慈悲身边的时候,叶慈悲道:“有什么意义呢,直接杀了多简单。”

方小刀道:“要是杀人能解决所有的麻烦,你早就没有麻烦了。”

一句话说得叶慈悲哑口无言,他觉得这么多人,今天很难下台了。苗熙咳嗽了一声道:“杀人,的确并非善法啊!”

既然苗熙都这么说了,叶慈悲便没办法计较了。只是对方小刀冷哼了一声,然后转身走了进去。

苗青屏突然跑了出来叫道:“方小刀,你那位朋友被人杀了。”

方小刀知道,苗青屏不认识的自己的朋友只有一个人。抬起腿,方小刀立刻奔了进去。

方小刀看了看奄奄一息的张恭,按住他的背,缓缓的输一些内力进去。这时法缘走了进来,看了这一幕道:“少侠且慢,我救人比你在行。”

方小刀觉得有道理,于是放下张恭,让法缘来施救。

法缘和寺院里修身养性的和尚不同,他总是喜欢游历。从治刀枪棍棒的伤到大小风寒,他都是行家里手。做一个慈悲为怀的高僧,他倒有几分济世的志向。

过了一会,法缘停了下来,摸着张恭的脉搏叹道:“苗姑娘要是晚发现一会,便是神仙也救不活了。这张施主实在是个苦命人,怎么旧伤未愈,如今又有性命之忧。”

方小刀无奈道:“大师要是敢听我一个故事,你会发现这家伙的命不只是苦,而且是苦到顶了。”说完,看了看张恭胸前的伤口,神色微微一变,将他的衣服拉了一下。

随后,方小刀站起来道:“诸位,他应该是死不了了,我给他包一下伤口就行了。”

法缘道:“是啊,这里有我和方少侠就够了。但是到底是什么人,竟然在这里敢逞凶,着实令人不解啊!”

苗熙有点愤怒,退隐这么多年,他算是修了一身不错的涵养。但是没想到自己家里竟然被人做下了这种事情,他也有点忍不了了。

众人一边商讨一边离开,最后只剩下苗青屏和苏若瑶两个人。方小刀道:“孙彦,金疮药给我。”

接过了金疮药,方小刀道:“我脱了他的衣服包扎,你们俩难道等着看嘛!”

苗青屏“呸”了一声,带着苏若瑶走了出去。

经过长久的一段沉默,法缘道:“你不经意间说要给我讲一个故事,但是你好像很想讲给我听啊!”

方小刀道:“好像比年纪的话,这里没有一个是你的对手。所以,我想你应该知道的比别人多。”

法缘笑道:“你只管说,我还真的知道的挺多的。”

方小刀拉开了张恭胸口的衣服道:“您看,这是什么?”

法缘看到那只金乌的第一眼,立刻眼睛瞪大,沉默了很久。

方小刀包好伤口道:“很拙劣的剑法。”

法缘道:“这么说起来,他本就不是跃龙潭吴博良的门下么?”

方小刀摇了摇头道:“你问他自己他都给不了一个明确的答案。因为他到跃龙潭的时候,还只是个不满十岁,全无武功的小童。后来魔门经历了大乱,根本就没有人理他了。所以,他替魔门什么事都没办,恐怕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一方的。”

法缘道:“这可真是一桩奇事,老衲也是此生仅见啊!”

方小刀道:“他要为自己的师弟师妹报仇,但是很可笑的是,他本来也是跃龙潭的敌人。”

法缘点了点头道:“那你觉得,什么人会是凶手?”

方小刀道:“要是这个凶手是外来的,恐怕我们真的不好找。但是看这拙劣的一剑就知道,没有人会预谋杀人还用不趁手的兵器,除非他想掩盖自己的身份。”

法缘道:“再加一条,看这里没有打斗的痕迹,肯定是张恭认识或者熟悉的人所为。”

方小刀点头道:“但是现在的情况是,当时应该只有苗家的人在家里。你没看到嘛,苗前辈的脸色很不好看。显然他已经知道,我们会怀疑苗家人的。”

法缘道:“只要我们开诚布公,以苗大侠的为人,是不会有芥蒂的。”

方小刀摇头道:“我不认识的人先除外,苗家四大弟子我一个都不会怀疑。当年他们要杀我的时候,都能够光明磊落,我不相信他们会做这样的事情。但是苗家,此时此刻好像不止我们这帮客人和主人嘛!”

法缘眼睛一亮道:“你是说……。”

方小刀打断他道:“猜测而已,我得去找苗大侠求证一件事。我发现我真是个事后诸葛亮,本来该不出事的。”他神色懊恼,法缘却不知道是为那般。

众人商讨之下没有任何头绪,到了晚上吃过饭也只好回去睡觉了。方小刀却离开了张恭的房间,找到了苗熙。

苗熙背着手走在院子里,抬起头来望着天空道:“我知道,肯定会有一个人忍不住的。但我没想到是你方少侠,我本以为你是了解我的。”

方小刀道:“我对苗大侠只有敬重,从来没有任何怀疑。”

苗熙道:“那你是在怀疑我弟子们吗?”

方小刀笑道:“苗大侠弟子众多,但是入室弟子只有四位,而我只认识他们四位。他们四位我不敢怀疑,而且我对于您的其他弟子疑心并不重。反而有一个人,就算没有这件事,在下也想找苗大侠请教请教。”

苗熙回过头来,皱眉道:“我家,还有别人吗?”

方小刀点了点头道:“南遗慕,是个什么样的人?”

苗熙眉头舒展,摇了摇头道:“虽然他没法和陈兄相比,但是他从小就是陈兄养大,绝不是奸恶之徒。”

方小刀却不以为然道:“我看未必,陈大侠武功高超,但是他的弟子,好像比不上苗家四杰。”

苗熙一愣,点了点头道:“是,陈兄这个人,对于授徒的确不太在行。他这些年来,怕是教过几百人吧!他之所以是个武师,是因为他一直弘扬武道,渴望天下人都有护身之能。”

方小刀道:“那的确是很忙,忙起来自然会松懈不少。”

苗熙道:“你到底想说什么,我不觉得你方小刀是个无的放矢的人。”

方小刀道:“这人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老实,张口闭口的阴谋,而且心思非常的敏锐。这本来没什么,但是他那天多嘴多舌得向我提起了霍枫城。我立刻觉得,他好像把这件事了解的很清楚,只怕没少打听琢磨。而且,四侠和您,陈大侠都负伤,唯有他一个人好好的,我怎么都觉得不太正常。”

苗熙惊愕道:“这,不可能吧!”

方小刀道:“我也不想怀疑他,但是我看到那个伤口的时候,立刻怀疑的就是一个动手速度极快,但是并不会使剑的人。从正面杀人,张恭毫无防备,这好像只能是熟人吧!”

苗熙站了起来道:“可是,屏儿来告诉我们的时候,他就在后面啊!”

方小刀道:“是啊,正是因为他在后面,所以一点也不引人注目。”

苗熙越想越有可能,拍了一下桌子道:“这可就难办了啊!若是去质问,只怕会伤了陈兄的心啊!”

方小刀笑道:“不用,等到抓了人我们再去,陈大侠绝不怪我们。”

苗熙看了看方小刀,突然觉得事情交给方小刀,应该可以放心。

月过中天,一道人影出现在张恭门外,敲了敲门,但是没有人回应。于是他推开门就走了进去,然后在黑夜里向床边摸索而去。突然,他碰到了一个硬物,蹲下身子摸了一下,竟然是一把剑鞘。

屋子里亮了起来,这人抬起头一看,方小刀拄着长剑,手里拿着一个火折子。方小刀微笑道:“南兄,好心急呀!”

南遗慕冷笑一声,立刻就要破门而出,但是身后突然一阵寒风,一把剑鞘刺到了他后背的大椎穴,顿时委顿在地。

等南遗慕醒过来,陈翰痛心的看着他,周围已经坐满了人,等着审问他了。

方小刀道:“南兄,你真的不太高明。”

南遗慕道:“成王败寇,还有什么好说的。”

方小刀道:“我不是爱跟你说话,就是想问问,你到底是从哪学来的铁手功夫?”

南遗慕盯着他,一言不发,显然不知道方小刀怎么会比陈翰更有眼力。

苗熙道:“方少侠,这又是怎么回事?”

方小刀道:“三年前吧,我在断魂谷后面山上禅院里被一个铁手的人差点杀掉。前段时间,我碰到了一个叫蒋诚的人,他的手也是坚硬如铁。他们俩的手都有一种青色的光,看起来有点难看。差点让我丢了性命的东西我当然记忆犹新,所以我看到南兄这双手,好像骨节很奇怪呀!”说完,抓起了南遗慕的手一折,骨节竟然变成了青色。

陈翰怒道:“孽畜,你自己说,这是怎么回事?”

苗熙道:“陈兄息怒,保重身体要紧。”

方小刀道:“你那天向我行礼的时候我看见了,但是我一点也没有奇怪。后来你非得跟我扯什么阴谋诡计,我就觉得你表里不一。你这几天老是和张恭套近乎,你以为我不知道。但是其实张恭告诉我,你老是说人家东山派的坏话。实在是怪我,总是在出了事之后变得聪明。”

原来,这几日南遗慕总是去找张恭,并且总是说一些东山派的是非。张恭恨透了东山派,回头就把在方小刀面前大骂东山派。方小刀虽然问了一声这些小道消息都是谁告诉他的,但是得到答案之后没有多想,因为他印象里,南遗慕本来就是个爱说这些事的人。当然他也不敢把陈翰的徒弟往坏了想,至于南遗慕的手,他认为习武之人伤了手实在是平常的很。但是事发之后,遍寻所有可疑的人,他立刻就锁定了南遗慕,并且把事情全部想通了。

小莺道:“那天我们在客栈里看到的蒋诚,他就是铁青的双手。”

孙彦点了点头道:“我也记得,但是他的手可只有指节是青色。难道这门功夫越厉害,手指颜色就越青吗?”

陈翰见多识广,点了点头道:“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练习铁手功夫的人,手会变成青色。但是会从指节开始,因为如果指节不够坚硬,练铁手功夫便是无用了。所以,他们都会先从指节开始练。”

孙彦道:“对呀,如果不先练指节,恐怕就算练成了铁手,也容易被高手折断了手指。”

苗熙道:“南遗慕,陈兄待你不薄,你为何做这种事情?”

南遗慕冷笑道:“哼,他是待我极好,但是我却在他手底下学不到什么真本事。我已经年纪不小了,但是武功放在武林中并不出色。就连方小刀这种乳臭未干的人,三年前就可以名震江湖,而我呢,至今一文不名。他教了那么多徒弟,并且每天费尽心机去教一群可能终生都用不到武功的人。而我,空有一腔热血之志,却得不到他的真传。所以,我靠不住他,只能靠我自己。”他说的义正言辞,好似陈翰虐待了他一样。

陈翰无奈道:“本门功夫需要经年累月的苦功,不可一蹴而就。你以前问过我为何不传你酥骨手,我现在可以告诉你。除了这门功夫太过阴毒之外,它还不如我们的硬鞭功夫有前途。你可以问问苗兄,我早年也是酥骨手功夫强于铁鞭,但是后来,我的铁鞭功夫却能够做到天下罕遇对手,这完全是肯下苦功的缘故。只要你肯下苦功,我们的铁鞭,不输于天底下任何一种绝学。你不仅本末倒置,而且还想走捷径,可谓是大错特错了。”

苗熙点头道:“此事我可以证明。”

南遗慕道:“事已至此,错对还有什么重要的,生死随你们吧!”

陈翰痛心疾首道:“孽畜啊!对错从来都很重要,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武道千差万别,对错却在人心。所谓的邪门歪道,其实就是那些不肯下苦功,一心想走捷径的门路。自古以来,从来没有一个邪门歪道登上武道巅峰。习武之人,勤学苦练是对,投机取巧是错,这是从来都不会错的。”

方小刀听了这话,顿时感受到了一位武学宗师的质朴。天下武功千变万化,却没有一种是投机取巧能够登顶的。这也像是做人,必须避免眼高手低。

正文 第八十七章 无聊的比拼

方小刀似乎只对找出凶手有兴趣,而对于南遗慕到底会被陈翰怎么样处理毫无兴趣。而事实上,如果他继续插手这件事,那将会是一件非常尴尬的事情。因为陈翰毕竟和南遗慕有着深厚的师徒情义,处理的时候如果被自己左右,那无疑会为难一个老人。相反如果卖给陈翰一个人情,那自己把张恭留在苗家也会很安全。

几日后,众人在苗家门口准备停当,即将离开。苗熙看着众人说说笑笑,突然对苗青屏道:“屏儿,一定记得代陈兄向东山派贺礼,至于南遗慕的事情,也一定要不漏口风。”

苗青屏点了点头道:“我记住了,爹爹放心吧,有这么多前辈在,我岂会不懂如何做事。”

苗熙应了一声,走到法缘面前道:“按理说,大家都是武林中响当当的人物。但是我叶兄弟和殷晟,方少侠他们都是容易冲动的人,所以这其中难为的事情,还要我们这些年纪大的多留神了。”

法缘点头道:“苗大侠请放心,这一趟我们只是恭贺人家,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碰。”

苗熙点了点头,却看了一眼到了苗家之后一直沉默寡言的韩贞奇道:“大师,我看韩道长,似乎变了很多呀!”

法缘笑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或许如今所看到,便是真人呢!”

苗熙微笑道:“那可又是一桩有趣的事情。”

上路之后,几个女的全部坐上了马车,而男人似乎骑在马上忍受日晒风吹才能显得比女人坚强。事实上两者毫无关系,但是身在人间,谁还能不俗气一点呢!

韩贞奇一直那这个酒葫芦,事实上在苗家的日子他经常在醉生梦死中度过。他在别人家醉酒毫无顾忌,这一点让其他人都对他有些鄙视,方小刀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方小刀看他喝了很多酒,在马上摇晃起来,于是追了上去道:“前辈留心,马上了不好醉卧。”

韩贞奇当然知道人家鄙视自己,笑了一声道:“若我醉倒,你们自可前行,不必理会。”

方小刀有些生气,自己出于一番好意,怎么韩贞奇竟这般不识好歹。其实要不是韩贞奇曾经在断魂谷仗义执言,方小刀恐怕直接认为他还不如臭名昭著的大盗呢!至少大盗不会像他这样,连自己都不当一回事。

法觉慢下来,和韩贞奇并肩而行,拍了拍韩贞奇的肩膀道:“老道,你自然可以耍性子,你的朋友当然不会计较。但是方少侠对你一番好意,如果再不识好歹,可就有点过分了。”

韩贞奇看着法觉冷笑道:“几十年来,我从来没有发现,你法觉竟然是这样一个识好歹的人,着实令我大开眼界呀!”

法觉认为自己和韩贞奇是朋友,本想劝他一劝,没想到反而被韩贞奇一通嘲讽。于是拍马前行,决心不再管韩贞奇了。

韩贞奇喝得越来越多,到后来竟然快握不住马缰,摇摇欲坠,而且远远的落后于众人。

方小刀倒转马头看了一眼,正犹豫要不要去帮个忙,结果法觉赶回来道:“不要管他,几十年这个样子闯荡江湖,他命又硬又贱,死不了。”

方小刀觉得法觉不像和尚,容易被情绪左右,一时间也不明白,到底为什么法缘会认为他是浮屠寺天赋最高的人。

许是苗家疏忽,也有可能是裴旭东看起来太过刚强,竟然没有单独给裴旭东安排车辆。结果走了两日,看不下去的方小刀就找来了一辆没有车棚的大车,让裴旭东坐车去。但是有了车之后,方小刀自己竟也不想骑马了,整天躺在车上,还让人家叶慈悲的手下充当车夫。马车上裴旭东戴着斗笠正襟危坐,方小刀躺在上面,望着天空时不时的说几句。

这日,方小刀在车上昏昏欲睡,突然一阵歌声将他吵醒。抬头一看,是一个赶牛车的老汉,看似无忧无虑,惬意中不乏满足。

方小刀听他唱的歌虽然难登大雅之堂,但是胜在悠然自得。于是让车夫放慢了速度,并与牛车齐驾并驱,问道:“老人家,你这是要去哪里呀?”

老汉道:“难道你看不出来,我要去前面吗?”

方小刀笑道:“你当然是去前面,要是去后面,可就南辕北辙了。”

老汉道:“既然你看得出来那就好,正是因为我往前走,所以才是同路人。”

方小刀道:“可不是所有同一个方向都是同路人吧!”

老汉笑道:“只要方向一样,不管你走得是阳关大道还是羊肠小径,甚至是荆棘遍布,但总归是殊途同归的。既然大家殊途同归,那如何不是同路人呢!”

方小刀觉得,这位老人家似乎很擅长诡辩。于是兴致勃勃道:“既然如此,那正大光明和阴谋诡计只要目的相同,都是殊途同归咯?”

老汉的脸有点黑,好像决心不理方小刀了,于是驾着牛车越来越慢。但是方小刀好像还不想放过他,让车夫也慢下来,然后笑道:“老人家,你觉得如何?”

老汉冷笑道:“我老汉走遍天下,从没遇到过你这么穷极无聊的人。”

殷晟见方小刀和裴旭东的马车慢了下来,倒转马头追过来道:“怎么慢下来了。”说着看了一眼老汉,突然拍马给老汉让开一条路,恭敬地行礼道:“晚辈殷晟,见过霍道长。”

方小刀一愣,看了看裴旭东,只见裴旭东有点阴险地笑道:“这位便是水月观观主,霍云苍霍道长。”

方小刀觉得自己有点交友不慎,也不知到底如何得罪了裴旭东,竟然眼看着自己得罪霍云苍。江湖上的人都知道,霍云苍是个志在修身养性的人。得罪他倒是没有什么报复,但是人家老爷子一大把年纪,又是个德高望重的道士,对他不敬多少心里有些不安的。

霍云苍笑道:“原来是合手帮的殷堂主,自从你个展帮主光临敝观之后,这已经好些年不见了吧!”

殷晟道:“道长好记性,竟然还记得在下。”

霍云苍道:“像殷堂主这样的英雄豪杰,老道过目难忘啊!但是有些人么,那是见了之后很想忘记,只怕忘得太慢。”

某些人当然是方小刀,霍云苍也不会有多愿意把今天这种言语上吃了大亏的事情经常记住。

方小刀无奈道:“裴兄,你可真是害我呀!”

裴旭东笑道:“不要怕,你方小刀连上千人都不怕,还有什么可怕的。”

霍云苍猛然回头,目光像是鹰隼一样盯着方小刀,然后道:“你就是方小刀?”

方小刀被他盯得非常不舒服,点了点头疑惑道:“我是,前辈有何指教。”

霍云苍道:“林师妹对你种种赞誉,今日一见,见面不如闻名啊!”

方小刀自然猜得出来林师妹说得是林采霞,但是他和林采霞并无交集,更想不到林采霞会在霍云苍耳边夸赞自己。于是无奈道:“小子的确不佳,但是刚刚绝无对前辈不敬之意,还请前辈见谅。”

霍云苍摇头道:“你知我身份便为方才嘴下不留情而愧疚,那么如果我只是一个普通老汉,便可以不尊老吗?”

方小刀觉得这老小子得理不饶人,并且还有故意抬杠之嫌。于是义正辞严道:“前辈,虽然我知你德高望重,我亦不会收回方才出口之语。况且前辈素有贤名,我更要以方才之问请教。”

霍云苍点头道:“很好,这很好。如果你发现我只是虚有其名,那你也不该尊敬我。我虽不敢指教,但窃以为方少侠三年前之举,值得天下人赞颂。并且无愧于侠义道,当是真侠客也。”

方小刀觉得他答非所问,明明是自己失言,一时间无法辩驳。方小刀也没有继续为难他,反而笑道:“前辈过誉,小子只是凭心而为,并不懂许多道理。”

霍云苍道:“懂道理比你多的未必做的有你好,你若是心念正,那便随心所欲也无妨。”

方小刀含糊的客气了一番,很想让他去和前面两个和尚去探讨。或许佛道两家之言,更加值得交流。

果然,当他知道前面有法缘,法觉两位的时候,立刻就要去好好叙叙旧。结果两个和尚和一个道士就到了最后面,方小刀却乘机离开,到前面接着睡觉了。

到了东山派临近处,众人看到很多赶去东山派的武林中人。未必都能够成为东山派的座上宾,但是他们赶去送礼的热情却一点也没有因为没有受到邀请而怠慢。东山派如今势大,不知多少人眼巴巴的想要依附呢,甚至只要送了礼,他们都觉得有了来往。

附近市集人满为患,上一次武林中这般轰动,还是进攻断魂谷的时候。如今东山派掌门的儿子成亲竟然能够引起这么大的轰动,不得不说东山派应该算是天下无敌了。

方小刀听到了一个传闻,陆寒廷邀请了宗航耀,要在陆少翔成亲之后一决雌雄。消息是否真实不清楚,但是在这两个人的对决,肯定是当今武林的巅峰之战。

霍云苍的老牛车实在不快,结果耽误得大家都走得慢了一些。喜欢凑热闹的几个人实在忍不了,再加上叶慈悲本来就不耐烦,所以大家快马一鞭,很快就来到了东山派附近。然后,方小刀和殷晟又嫌叶慈悲走到哪都被人注目,所以又跟叶慈悲分开了。

两个人闲庭信步一样走在大街上,看着形形色色的人,一路就像两个出来见世面的乡下小子。他俩真的做到了不惹人注目,因为连兵器都包起来背在背上。而最近,这种背着兵器到处走的人,一点也不少见。

方小刀盯着一个小摊上各种各样的珠花开始思考,到底买一个还是买两个,买一样的还是买不一样的。突然被殷晟打断,殷晟拉着他的衣袖道:“二弟,快看尼姑。”

方小刀一股丢人的感觉涌上心头,又不是没见过尼姑,至于在大街上大惊小怪嘛!

顺着殷晟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个分外俏丽的尼姑站在人马穿梭的街心,好像陷入了一种迷幻之中,岿然不动。一双不染红尘的眸子,好像什么都没有看,又好像将整条街的种种尽收眼底。

方小刀看了看她的光头,然后对殷晟道:“大哥你见多识广,可能看得出她的来历呀?”

殷晟笑道:“世上比丘尼无数,但是若论美艳,武林中没有人能与离欢师太争锋。”

方小刀无奈道:“你最好弄清楚,到底是争锋还是争风。人家是个出家人,世人却拜倒在她的缁衣之下,要不要再厚颜无耻的亲吻人家的芒鞋呀?”

殷晟看着方小刀道:“又不是我,我只是道听途说而已。再说了,我怎么可能对一位前辈有那种非分之想。”

方小刀好奇道:“可我看她年纪绝不会超过三十岁,就算是驻颜有术,应该不会超过三十五吧!”

殷晟摇头道:“大错特错,你只需要想一想她和宗航耀曾经生死相随,你就该明白她绝对是一位前辈。”

方小刀一愣道:“宗前辈,这又是什么莫名其妙的事情?”

殷晟道:“你可别问我,但凡是上了年纪而且孤独一人的武林前辈,大都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在武林中,这种事情多得实在是数不尽,那你我就没必要去深究了。”

方小刀觉得这种说法好玩,笑道:“莫非武林竟然是个鸳鸯分飞的地方,那可真是入错行了。”

殷晟道:“也不尽然。大凡是这种人,多半人才风流,武功出色,而且还痴情不移。你想想,要是武功平庸,人又不怎么样,哪来那么多的钟情。再如果花心一些,没了一个再换一个,怎么会孤独终老呢!”

方小刀很正经的点了点头道:“看来,红颜薄命和英雄气短都是有正经道理的。”说完看了看殷晟,一字一顿道:“我见过白云逍。”

殷晟惊讶的回头道:“哦,他怎么样啊?”

方小刀道:“很好,而且,他的妇人也很好,孩子也很漂亮。”

殷晟神色一黯,突然反应过来重重的拍了一下方小刀的肩膀道:“你怎么连你大哥的倒霉事都打听,到底是何居心啊!”

方小刀道:“你若真的放下,那不过是一桩陈年风流往事。但是你依然说那是一桩倒霉事,看来你还是难以自拔呀!”

殷晟倒过头去,好像不愿意方小刀看到自己的表情,过了一会道:“既然看到了酒馆,那就喝它。”

方小刀欣然道:“喝,一定要喝。”

两个人走到了酒楼上,在靠窗的地方坐了下来就开始喝酒。过了一会,方小刀指着外面道:“你说她到底要干嘛,现在大街上,不知道会有无数好色之徒饶舌吗?”

殷晟道:“我看很难说,离欢师太本来就是个很奇怪的人。这一切都要归结于宗航耀那个负心汉,不然的话,她还有一头青丝委地。纵然红尘染身,但是必定没有离欢。”

方小刀摇头道:“我看她在等人。”

殷晟道:“哦,等谁?”

方小刀道:“只要你不会醉,并且不会喝到厌烦而去,一定能够看到。”

殷晟笑道:“好,那今日这个酒,就叫长酒。愿人长久,杯有酒。”

方小刀对于他总是喝酒的时候取名字已经见怪不怪,只是不知道他一个人喝掉的那些闷酒,可也有名字。

两个人喝酒并不快,好像他们已经无聊到和一个奇怪的师太比拼定力了。就这样,聊着天,以酒润着嗓子,两个人竟然一直等到了日薄西山。

这时候,大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两人终于看出了究竟。原来离欢等的人一直都在,而且也像他们一样的无聊。这人坐在茶肆之中,也不知茶壶中到底有无茶水,一直在那里没有动弹过。方小刀下意识的认为那是宗航耀,但是仔细一看,那分明是一个乔装改扮的女子。

方小刀和殷晟两个人面面相觑,这得是多大的仇恨和多深的关系,让这位师太竟然站在大街上盯了快两个时辰。事实上,她可能盯了不至两个时辰。本来他们以为自己已经够无聊了,没想到有人比自己更无聊。有恩怨也不赶紧解决,反而坐下来喝一杯茶,消遣一下对方。

再等了一刻左右,方小刀和殷晟终于发现他们在无聊这件事上一败涂地。所以,他们决定下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无聊透顶的人物,将他们击败。

两个人下了酒楼,径往茶肆而去,刚刚走到茶肆前面,茶肆中那人站了起来,盯着两人道:“滚开。”

原来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尼姑,虽然戴着斗笠,但是他们俩眼力不错,看得出她没有头发。作为堂堂的七尺男儿,怎么能随便和女人计较呢,滚开就滚开呗!于是,他们俩立刻靠着茶肆一边的墙站定,一副天大地大任你走,反正我没挡你路的样子。

小尼姑走出去后,后面离欢终于动了。走了不到十步,这小尼姑回头道:“你就不能放过我吗,我只是不愿和你一起孤独终老罢了,又没有错。”

离欢摇头道:“这并非你的错,但是你作飞蛾扑火,必定引火自焚。”

小尼姑十分不耐烦,但是她可能也知道,一个站在人群里能盯自己两个时辰的人,肯定不会轻易放弃。所以,她不管走到哪里,离欢可能就在身后。

小尼姑突然蹲在地上,低声的抽泣起来。离欢走了过去,抚摸着小尼姑的背道:“孩子,我怎么会骗你呢,这世上情最伤人,要想不悲伤,唯有青灯古佛。”这应该是经验之谈,毕竟他肯定被宗航耀伤的不轻。

小尼姑突然抱住了离欢的大腿,抽噎道:“娘,我就是要问问他为什么,没有其他非分只想的,你就让我去吧!”

离欢发出一声叹息道:“唉,你的确是和我一样的傻。这种事情,多半是没有理由的,因为任何理由,都不能让你坦然接受。”

方小刀和殷晟现在一点也不觉得热闹,而且还很想赶紧走。因为两个尼姑是母女,而这件事不幸得被他们听到了。这世上有的事情该听,有的事情不该听。而这件事涉及别人的秘密,还是没听到比较好啊!热闹可以凑,但是听这种隐秘而且会被人非议的事情,他们自己都觉得自己猥琐。

当下,两个人准备悄悄地离开,心里还默默的希望着离欢和她女儿没有在意过他俩到底长啥样。但是,两人刚刚转过街角松了一口气的时候,突然身后一个女声叫道:“二位留步!”

方小刀和殷晟两个人停住脚步,互相看了一眼,从彼此的眼神中都看到了后悔。

正文 第八十八章 方天之战

“你们俩转过来。”

命令的口吻似乎带着一股杀气,让方小刀和殷晟有点不爽,但是想想自己确实理亏,于是还是选择了听话,这样也好息事宁人。

两个人慢慢的转了过去,只见离欢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道:“你们俩是什么人,何故偷听?”

方小刀挤出了一个自认为是赔罪的笑道:“我们俩只是路人罢了,不值一提。不过我们绝不是有意偷听的,这一点还请前辈明鉴。”

离欢道:“我是说,你们俩的姓名,师承。”

方小刀略一合计,指着殷晟道:“这位是乾坤无影刀布岩步兄,在下乃六合飞燕剑黄成。至于师承么,我们俩无门无派,传道者也都是山野之人。”

离欢可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名号,只是觉得口气颇大。再看这两人器宇不凡,还真得有一副高手的样子。这天下高人无数,隐逸与山野之间的绝世高人也不少。既然是从未听说过的名号,可能真的无门无派,在江湖中也不怎么走动。近几年来武林中出现了不少这样的人,离欢也并未觉得奇怪。

离欢道:“你们俩跟我来。”

殷晟道:“前辈,这不用了吧。些许误会,我们俩一定会守口如瓶的,而且一定以极大的诚意来向您赔礼道歉。”

方小刀附和道:“是啊,肯定态度诚恳。”

离欢冷冷道:“不学好偏偏油嘴滑舌,我看你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俩今日想跑是不成了,帮我一个忙,先前的事情一笔勾销。”

方小刀笑道:“好说,好说。前辈尽管吩咐,我二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啊!”

离欢道:“跟我走,你们自然就知道了。”

两个人心情很忐忑,虽然答应的很痛快,但是如果对方让他们做什么不仁义的事情,那只好撕破脸皮教训教训这位艳压武林的师太了。但是到了悬着的心落地的时候,他们俩傻眼了。因为离欢定了一辆轿子,而且不用人家的轿夫,想让他们俩充当轿夫。也亏她赶得及时,再晚一会,恐怕就定不到轿子了。

离欢看了两人一眼道:“你们俩清楚了没有?”

方小刀道:“师太啊,我们俩毕竟不是此中高手,我看必定颠簸啊!不如,我出钱定更大的轿子,请十几个丁壮的轿夫来,也算是我们俩赔礼道歉了。”

殷晟盯着方小刀道:“哇,你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

方小刀道:“你放心,你可以用我的钱喝很多酒。”说完,又觉得殷晟实在是不靠谱,这时候打什么岔呀!今天要是抬了这两位,日后传出去恐怕江湖上要掉很多人的大牙。

离欢道:“我这样做自然有我的道理,你们俩只需要回答帮不帮忙,如果不帮的话,我们也好乘早算账。”

方小刀道:“果真没有余地么?”

离欢道:“没有。”

殷晟道:“我要戴斗笠,蒙着脸。”

离欢道:“随你们吧!眼下天色已经不早了,还是尽快赶路吧!”

于是,一顶本来至少四个人抬得轿子,由头戴斗笠,面蒙黑布的两位大侠抬到了街市上。两位大侠跑的很快,绝非热衷,而是生怕别人认出来,从此名声扫地。

从日落十分一直跑了大概一个时辰,突然轿中离欢叫道:“停一下。”

前面跑的殷晟故意猛的一下停住,双脚笔直得插入了松软的地面,可见其势头之猛。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轿子里的两个人轻松的抓住轿檐,显得轻松自如。而方小刀手脚不住,差点撞了脑袋。殷晟显然没有考虑过后果,只是一味地想发泄一些脾气罢了。

离欢从轿子里跳了出来,看了看殷晟道:“下次慢一点,要是再故意,我一定让你后悔。”

温和的威胁也是威胁,殷晟呵呵一笑道:“实在是抱歉,我们俩从来没有做过轿夫,所以不太懂如何停轿。”

二人把轿子放在地上,那小尼姑这才走了出来,扭扭捏捏的样子,很有几分媚态。

这时离欢道:“你们俩在此待好,不许跟来,明白吗?”

即使心里委屈,两人还是满脸堆笑的称是。等二人走远,殷晟道:“人有三急我可以理解,而且这种事完全可以心照不宣。可要是非弄得神神秘秘,反而让人觉得不妥。”

方小刀盯着他道:“下次你要是再准备暗算别人,最好也告诉我一声。虽然你是我大哥,但也不能以为小弟百毒不侵。”

殷晟没有回应,反而笑道:“布岩和黄成这两个人跑了,殷晟和方小刀不至于身败名裂吧!”

方小刀道:“应该不会。”

殷晟道:“那,我们跑不跑?”

方小刀犹豫了一下突然义正辞严道:“不跑,我们既然答应了人家,那当然的从一而终。”

这种事情和从一而终没有任何关系,所以殷晟听到这句话之后,立刻注重到了方小刀神色的变化。于是他果断得点了点头道:“是了,你我断不可做如此负心薄幸之事。”

殷晟后面突然一声怒骂道:“满口污言秽语,你二人若再胡说,定拔了你们的舌头。”

殷晟暗道庆幸,还好方小刀及时发现,不然恐怕老尼姑不会给什么好脸色了。

过了一会,那小尼姑走了回来,似乎她俩轮流监视他们一样。夜幕下,这小尼姑容颜俏丽,看起来有些不安。她越是不安,殷晟越觉得有意思,故意走到她身边道:“小师太,我们到底去哪里呀?”

小尼姑摇了摇头,然后警惕的往后退了两步。

方小刀微笑道:“那小师太怎么称呼,总还是能告诉我们的吧?”

小尼姑见方小刀不像殷晟那样高大,而且面带笑容,于是放松警惕道:“贫尼净因。”

方小刀道:“我是说,你俗家的名讳是什么,不是问你的法号。”

小尼姑道:“既然是俗家的名字,那自然是出家人要不得的。心有定境,不种因果,所以我的法号才叫净因,俗家的名字,我是没有的。”

方小刀无话可说,只好挤出一个笑来回应。作为一个动了情的出家人,还讲什么心有定境,实在有些滑稽。看起来这出家人也有个格局大小之分,向法缘这样的人格局就比离欢大。既然身在武林,是非纷扰,索性法缘不忌荤腥,不惧杀生了。

殷晟想了一会道:“那,师太你总该知道你本来姓什么吧?”

小尼姑脸色有点忧郁,摇了摇头。

二人抬着轿子奔波一整夜,天亮时再走一程,渐渐山路难行,二人也慢了下来。

殷晟突然牢骚道:“师太,这可是方天岭,我们上去莫非找从哪上天吗?”

轿子里离欢道:“少废话,莫非你走不得这山路,所以畏惧不敢前么?”

殷晟冷笑道:“师太也太小瞧我们兄弟了吧!别说是这前人开辟的山路,便是悬崖峭壁,我们也说上就上去了。”

离欢笑道:“好啊,那不如我们走捷径,直接往山顶爬吧!”

殷晟大声道:“兄弟受累,陪大哥走一趟如何?”

方小刀翻了几个白眼道:“好,那就舍命陪君子了。”

只见殷晟一声暴喝,突然弃了游人开辟出的小路,然后向山上迈步。这山壁十分陡峭,常人根本无法站稳脚跟,人若直立则脚无法与地面完全贴合。纵然二人筋骨甚强,但也只能以脚尖踩踏。这方天岭顶部在远处看起来如同刀斧,就算是身上没有负担,也没几个人会放着路不走从这里攀爬。

殷晟脚下如同生风,每一次脚尖落地,都在地上留下一个深深的坑洞。方小刀踩着这些坑洞,倒是省了不少力气。这二人身处险境,但是速度一点也不慢,如同平地奔跑,似乎一点也不为难。

大学百丈之后,方小刀叫道:“换我在前面。”

于是,二人将轿子向上斜抛,方小刀向前跑,殷晟不动,完成了这次交换。而那轿子似乎十分平稳,没有任何意外。

不管是谁在前,都要负担开路的责任。因为这样一来,总会有一个人比较省力,以免两人同时力竭,发生什么意外。

再百丈,渐渐出现一段峭壁,方小刀叫道:“大哥,你到前面,我抛轿子。”

于是,方小刀在轿子底下背负起轿子,殷晟跑到了前面。殷晟跳跃起来,爬到一个比较平坦的地方,然后拍手道:“二弟,当心。”

方小刀道:“两位师太得罪了,请你们躺一会轿子吧!”说完,抓住了轿子的两条杠,奔跑起来,踩着山壁如同灵猿一样几个轻纵,然后突然把轿子抛了出去。此刻离殷晟并不太远,接起来也是轻松。但是轿子里的净因小尼姑却是个胆小的姑娘,结果发出了一声惊骇的惨叫。

殷晟那边躬下腰,将轿子接过来背负在背上,然后向并不陡峭的一侧奔跑而上。到了最后,还是一段峭壁,殷晟将轿子从后面把住,让轿杠人立而起,里面的人躺在后面的轿壁上。然后奔跑起来,在峭壁上一借力,然后直抛了起来。

方小刀已经在顶峰等待,见轿杠从峭壁露出,立刻伸手扯住,向上猛拉。一声大喝之后,将轿子平平的抛出,落地时竟丝毫不摇晃。

殷晟爬了上来,朗声大笑道“真不知道,世上可还有人能有这等福分。竟能被你我兄弟从这等险境抬了上来,简直是给一个神仙都不换的福分啊!”

轿子里的净因瑟瑟发抖的走了出来,大概她觉得刚才几在生死边缘,实在从来没有这样的惊险刺激。事实上,不知抬轿的人危险,坐着的人更是担惊受怕,一旦失误,可就是粉身碎骨之祸。便是离欢师太,从轿子里出来的时候也是面色惨白。可见再怎么要强的人,把生死交付别人手中也是会紧张的嘛!

离欢平复一下心情道:“你们俩能否再帮我一个忙。”

殷晟听她语气比之前好了不少,于是客气道:“师太请讲。”

离欢道:“此山中有我一个宿敌,等会你们能否帮我截住,使她不能脱身。”

殷晟道:“既然有这种事,你为何还让我们消耗这么大的体力。”

离欢道:“此人久居方天岭,对地形极其熟悉,所以若是你二人轻功稍差,恐怕被她逃了去。”

方小刀道:“我二人做事有一个原则,那就是帮里不帮亲。”

离欢道:“我不敢说正义,但是她欺我在先,二位认为如何?”

方小刀道:“截住自然简单,只是若事情另有情由,我二人只好纵虎归山了。”

离欢道:“那是自然。”

方小刀在各处看了一遍道:“我先去找地方围堵,大哥守好山路即可。”

殷晟点了点头。

于是,方小刀先行离开,找到自认为易于围堵的地方,然后隐藏起来。

过不多时,只听有人怒骂,夹杂着打斗之声。方小刀极目远眺,只见一人径直投这边而来。原来这方天岭一边绝壁,无法下去,只能先攀上顶峰,才是下山之路。

方小刀纹丝不动,只等这人逼近三丈,突然窜了出去,挡在前面。只见这人是个中年妇人,虽风韵犹存,但脸上皱纹已经依稀可见。

这妇人见了方小刀更不打话,直接一掌拍了过来。方小刀凝神运气,接了这一掌,然后手掌向后一引,竟连带那妇人也引了过来。这妇人此刻立脚不稳,而且掌力也到了尽头。就在这时候,方小刀陡然发力,一掌推了回来,将这妇人轻飘飘的推翻在地上。

这妇人情知此路不通,站起来后立刻回身,向山顶攀爬上去。方小刀也不紧闭,只在后面不远不近的跟着。

这妇人登上山顶,突然一刀刀光闪过,打得山上土石纷飞。这妇人自然是被殷晟阻挡,只得再寻路逃走。不料此刻方小刀和离欢都已经逼近,三人围住了她,再也没有逃走的可能了。

那妇人指着离欢道:“我只当你是个贼尼,不想你竟是个丝毫不顾清规戒律的贱妇。如今寻上门来,竟然还带了两个壮年后生。我看你已经人老珠黄,恐怕无福消受吧!”

这等污言秽语,让方小刀和殷晟一开始就对她失去了好感。殷晟道:“话不能乱说,我这个人虽然涵养不错,但是刀很快的。”

那妇人哈哈大笑道:“好哇,好哇!你这小子真是有情有义,甘愿为这个贼尼出头啊!”

离欢道:“赵红绫,你也该要点脸,这般年纪还满口污言秽语,你就不怕轮回为贱畜吗?”

赵红绫哈哈大笑道:“我不信轮回,只在意此生快活。想来我比你这贼尼快活很多,你身为一个动了凡心的尼姑,此生只怕没尝试过多少男人。”

赵红绫说话自相矛盾,疯疯癫癫,在方小刀和殷晟看来,着实令人厌恶。

离欢道:“当年仇恨历历在目,今日叫我寻到这里,便要你比我还要悲苦一百倍。”

赵红绫哈哈大笑,完全不理会离欢,好似自己看不起和她说话一般。

离欢从身上摸出一把细长宝刀,迎风一抖,风声如泣。这刀薄如蝉翼,只怕全身都是吹毛断发。这是一件极其凶险的兵器,但是若论切削,其威力必定惊人。

赵红绫见她这般,突然从袖筒之中抽出短剑两把,分双手而持。江湖上练习这般短兵器极多,双手使用者也是并不少见。

赵红绫一声冷笑,突然发难,双剑打着旋奔向离欢。两把短剑,一取胸腹,一取下盘。而离欢并不急躁,将手中刀舞做一团寒光,后发制人。

打了几招之后,方小刀和殷晟的兴致立刻被勾了起来。他们俩虽然没有见识过天底下所有的武功,但是这样奇怪的路数想来也是少见。这赵红绫的双剑,竟是一种贴地打法,她的剑很少超过人的腰部,一般都是贴着地面对人的下盘攻击。而离欢,她的刀法竟然是魔门路数。虽然她使单刀,但是和当年断魂谷净善所有刀法出奇的一致。

所谓的冤家之所以能够纠缠不清,多半是耐何不了而又不肯放过。离欢和赵红绫武功相差无几,看起来得打很长一段时间了。

方小刀和殷晟刚才爬了峭壁又没来得及休息就堵截赵红绫,所以这时候腿脚有点酸痛。于是不约而同的找来石头坐下来,专门看两人动手。

殷晟自然是对刀法更感兴趣,而方小刀认为,赵红绫这般贴地打法虽然另辟蹊径,但是因为她用的是短剑,必定要用近身之法。所以,当施为着靠近时,其实极度凶险。也亏她用的是两把剑,不然别人一刀下来必定难挡。而她对上离欢其实吃了一些亏的,因为离欢的兵刃柔弱流水,所以很难挡得住。她这般贴地打法,实属不智。

二人翻来覆去得打,连最初十分担忧的净因都放松下来了。因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两个人谁也奈何不了谁,最快的方法便是以平手收场。

殷晟不禁好奇道:“这得多大仇恨啊!”

方小刀无奈道:“我第一次发现女人打架也能看腻。”

方天岭很高,上面的风也很大,两个人在劲风之中衣服被吹的猎猎作响。如果她们是静立,或许还有一种翩然若仙的感觉,但是这样不停的厮杀,那就毫无美感可言了。对于欣赏美景的人来说,破坏美景都是应当仇视的对象。尽管方小刀和殷晟并不喜欢离欢师太的脾气,但是好歹很喜欢欣赏她别致的美。但是,现在这个别致的美人,仿佛变成了大家的泼妇。并不是她动手就不好看了,而是她没完没了的打,根本不是出家人该有的作风,更加不是传言中离欢被人仰慕的地方。

就在殷,方二人觉得实在无聊的时候,赵红绫突然叫道:“贼尼,敢不敢到潭水之中一绝生死。”

离欢答道:“有何不敢。”

于是,赵红绫弃了离欢,突然从东侧向下而去。刚才他们从北侧上来,南侧峭壁,东侧是方小刀方才设伏的地方,的确比南侧和西侧平缓一些。

方小刀和殷晟站了起来,立刻就追了上去。追了一会,只听后面净因因为赶不上而焦急得大叫,殷晟停了下来,方小刀继续追赶。

方小刀虽然腿脚有点酸,但是追赶起来并不费力。眼见就要追上的时候,这两人纵身一跃,只听“扑通,扑通”两声,两个人似乎掉进了水里。

方小刀赶过去一看,只见水面突然飞溅起高一丈有余的浪花,两个人都在手中动手,水面上实在看不清楚。方小刀从来没见过这般厮杀,究竟鹿死谁手,一时间方小刀又兴致勃勃了。

正文 第 八十九章 意外逢旧识

只一会功夫,殷晟抓着净因的肩膀,将她从山上带了下来。看了看水面,殷晟道:“如何了?”

方小刀摇头道:“我不知道,但是现在应该还没有分出胜负。以他们的屏息功夫应该还不至于出事,所以此时风平浪静就说明她们正在寻找各自的弱点,又或者里面不好打而已。”

殷晟道:“柔软的兵器在水中,好像不太好用吧!”

方小刀点了点头道:“但是同样贴不着地,除非跑到潭底去打。不过据我所知,这样的死水下面淤泥极深,不会有人去淤泥里面打吧!”

殷晟点了点头,看起来胜负还是极难决出。不过只要她们想拼命,水中总是比地面凶险,更容易要命的。

净因泫然若泣道:“求求你们俩,帮帮我娘吧!”

方小刀心想:“我们帮了你娘,难道赵红绫当真就该死吗?”他绝不会不问情由杀死一个人,不管到底喜欢这个人还是讨厌这个人。

殷晟道:“要不要,我们让她们停下来?”

方小刀想了一下道:“等一下,你我严阵以待,等她们打乏了再说。”主要方小刀考虑到这两个人要是还有力气,肯定还得厮杀。索性等她们俩都无力再战,再将她们俩分开,省了不少的麻烦。

方小刀和殷晟下到潭水边,净因追了下来,一猛子扎进了潭水之中。殷晟眼疾手快,在她刚入水的时候一把拉住道:“你疯了,你若下去,比谁都先完蛋。”

净因拼命的挣扎,但是苦于殷晟力气太大,始终挣扎不脱。殷晟看她这般实在苦恼,索性闭着眼睛打了几处穴道,然后把她放在潭水边去了。

水面突然激起一阵浪花,紧接着几声闷响,之后突然沉寂下来。方小刀和殷晟知道时机已到,立刻跳了下去,各自拉了一个人上来。这两人果然都已经是强弩之末,上了岸无力再战,各自调息打坐。

原来二人打得急了,在水里直接以掌力硬克。两人各自中了几掌,要不是水下掌力被水流抵消部分,恐怕早已殒命。

方小刀和殷晟并没有肯定这二人不会死的把握,但是混迹江湖到了这个程度,心也就变硬了。今日就算是死了谁,他们俩也绝不会愧疚。毕竟是别人的恩怨,他们不过是过客而已。

殷晟又把离欢的刀捞了上来,看了一会打趣道:“要不要把那两把剑捞上来,让她们接着打个够。”

方小刀道:“你再不把那小尼姑的穴道解开,她可能就哭死了。”

殷晟一愣道:“你怎么不去?”

方小刀笑道:“你二弟我这样的人,怎么能去碰一个姑娘的那种地方,何况还是个方外佳人。”

殷晟那是急躁,现在却犯了难,所点穴道的确位置尴尬。但是自己做的孽,这时候肯定指望不上方小刀了。

解开之后,方小刀又有点后悔了,因为净因总是不停的哭,哭的他想抽她一巴掌并告诉她“你娘还没死”。

方小刀捂着耳朵去晒衣服,任由还没看清这小尼姑不听劝的殷晟在那边苦口婆心。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方小刀都快睡着的时候,突然听到了那边的动静。抬头一看,殷晟和净因直直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而赵红绫夺过了殷晟的刀正要去先杀了离欢。

方小刀捡起一块石头弹了出去,正中刀身。赵红绫握不住刀,一下子掉落在地上。

方小刀站了起来道:“你可以试着捡起那把刀去杀任何一个人,不过我得先提醒你,你可能会先死在我的剑下。”

赵红绫冷笑一声,却没有任何动作。方小刀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说慌,突然一跃而起,如同空中有一天梯一样,一点一点拔高,然后猛的落下,落地时把长剑轻轻的放在了赵红绫的脖子上。

赵红绫道:“你看,我没有说谎。你已经没多少力气了,凭借的不过是十足的恶意。”

赵红绫盯着方小刀道:“好一个扶摇登天梯。”说完竟然眼神恍惚,一下子又倒在地上。本以为她要晕过去,岂料她坐了下来,继续调息。

方小刀解开了殷晟和净因的穴道道:“你要是劝一个不听劝的女人,肯定会心浮气躁,不被暗算那才奇怪。”

殷晟笑道:“二弟好轻功,只是为何我从未见过。”

方小刀道:“你当我是轻功好,其实只是我骗术高,如果她真的去捡刀,我真不确定会不会有人被杀。”

大概听到这话的赵红绫心里并不好受,因为她的确是被方小刀那句话吸引,然后又被他飘逸的轻功所吸引。如果她真的去杀人,结果恐怕还是个五五之数。

离欢突然道:“孩子,你还不快替为娘杀了这个淫妇。”

到了这会,这位师太说话也不太中听了,方小刀看了看她,伸出剑鞘挡住净因道:“心有定境,不种因果。我想净是禅净,因是因果。既然小师太法号净因,就不用种下这种恶果了吧!”

离欢冷笑道:“你知道什么,便只有杀了这个淫妇,那才是真正的净。这等污秽不堪之人,根本不配活在这世上。”

殷晟皱眉道:“师太,你怎么说也是个方外之人,这样说话有点对不起佛祖了吧!”

赵红绫冷笑道:“哈哈,世上还是有明眼人的。你离欢哪配得上佛前飞升,这种损人利己的人,就只配轮回畜生道。”

这两个人不至厮杀的时候不留情面,就算是言语冲突,也足够恶毒。但是到了现在,方小刀和殷晟根本不知道此二人究竟什么仇恨。

方小刀道:“你们之间的事情我们两兄弟似乎管不着,而且我们也管不着。既然你们没完没了,那我们顶仗义的做法也就是把你们分开。”说完向殷晟示意了一下,殷晟立刻去找轿子了。

殷晟离开后,方小刀任由这二人如何吵闹也是丝毫不理会。等殷晟搬来了轿子,把轿子放在地上向净因道:“小师太,麻烦你把老师太扶到轿上去。”

净因点了点头,将离欢连拖带抱,费了很大的劲挪到了轿上。

方小刀和殷晟正准备抬着轿子离开,赵红绫道:“等一下,我有话要说。”

殷晟和方小刀回过头来,方小刀道:“你莫想,我二人绝不会帮你。”

赵红绫苦笑道:“我也没这个指望。只不过有一些话,要对老对头说说罢了。”

离欢从轿子里到了槛上坐下道:“赵红绫,你一生放纵也没得到什么好结果。便是拆散了我们,也依旧是孤独终老。这样的结果都是你自作自受,还有什么话说?”

赵红绫道:“我知道我是自作自受,怎奈你离欢空门中人,也落得一个红尘自贱的下场呢!”说完看了看净因,方小刀和殷晟道:“你们肯定没有听说过我们的故事,今天我就让这一段陈年旧事重见天日吧!”

离欢大叫道:“你敢?”

赵红绫冷笑道:“我有何不敢,既然事情都是自己做的,最好有勇气面对后果。”

原来,赵红绫是宗航耀的原配,两人成了婚,而且恩爱异常。离欢才是那个插一脚的人,那时候她本来就是个尼姑,只是那时候还不叫离欢。

宗航耀年轻的时候也算是风流倜傥,而且还偏爱于沾花惹草。当年招惹无花宫的事情就可以看出,此人的确曾经行为不端。但是年岁渐长,他渐渐变得成熟稳重了不少。于是,他便成了家,娶了钟爱于他赵红绫。只是后来,他碰到艳压武林的离欢之后,这一切悄然开始变化。

那时候,宗航耀住在芳甸湖,正好也是那个传说里倾湖皆是痴情泪的地方。而武林之中对于这件事的描述也并不详细,只因为曾经有一女子在芳甸湖痛哭,并声声呼唤,所以才有了这么一个传言。但是很清楚的是,那个女子肯定不是离欢,因为离欢肯定会被人认出来。赵红绫是江湖上没有的人物,所以只有人模糊的知道她是宗航耀的妻子,却不知道她到底是谁。而这一段事情其实距离现在也仅仅只有六七年的样子,更多的事情却发生的已经很久远了。

如果宗航耀没有成亲之前碰到离欢,这一定是一件离经叛道,但是不失真情的事情。但是他二人相逢的时候,赵红绫已经在他身边多年了。离欢是一个极具才情的女子,一颦一笑都深深的吸引着宗航耀。不管二人是否曾经苟且,宗航耀从哪之后总是不回家是真。而且,必须说明的是,净因和宗航耀毫无无缘关系,只是他带到离欢身边的一个孤儿。只是离欢那时一心想还俗,和宗航耀成好事,所以当成自己的女儿来养。

赵红绫一个人独守空闺,所面临的也不仅仅是孤独,还有怨恨。于是在怨恨之下,她变得放荡。在宗航耀不回家的无数个也要,家里总是会出现不同的男人。这种事情虽然在宗航耀不在的时候做下,但是要瞒过宗航耀肯定是不可能的。宗航耀心中有愧,所以一直没有计较过这件事。直到赵红绫的枕边出现了陆寒廷,所有的事情都变得疯狂起来。

赵红绫喜欢宗航耀当年闯荡江湖时那种睥睨天下的气概,也喜欢他风流潇洒。但是这样的人如果不爱自己,那也没什么好珍惜的。偏偏这个时候,一个和宗航耀武功不相上下,看起来更加有英雄气概的陆寒廷成为了他的裙下之臣。她的背叛实在是来得够快,等宗航耀发现的时候,赵红绫已经跟着陆寒廷走了。一个男人很难忍受妻子的背叛,尤其是宗航耀和陆寒廷彼此还比较熟悉。于是他去找陆寒廷,做好了一决高下的准备。只是事到临头,离欢从中作梗,害得宗航耀没有去成。她给自己下了毒,然后让宗航耀耗损大量的功力救回自己的性命。离欢以为,只要让宗航耀不去找陆寒廷和赵红绫,就能让他和自己长相厮守。只是没想到宗航耀到后来还是拆穿了她的谎言,一怒之下离开了离欢,但是他也没去找陆寒廷。

却说赵红绫到了东山之后,渐渐发现陆寒廷眼里只有宏图大业,根本没有把自己当成红颜知己。他这样的男人对女人的需要只是一种利用,利用女人来放松自己而已。陆少翔幼年丧母,更加是不喜欢自己的父亲身边又多了一个女人。所以在东山派,赵红绫过得一点也不好。就这样过了整整十年,赵红绫渐渐人老珠黄,被陆寒廷遗忘,最后被赶出了东山派。

这十年之中,宗航耀行走江湖,渐渐的名声达到了顶峰。在中原武林和陆寒廷齐驾并驱,甚至很多人认为他高处陆寒廷一筹。

赵红绫想起以往宗航耀的种种好处,心中痛恨自己,于是又回到了芳甸湖。没想到的是,宗航耀已经在芳甸湖等候多时了。而他不是为了重新接纳赵红绫,而是为了放下,并且履行自己所做下的承诺。

宗航耀说“结发之约,终究是我先负,但却是你先忘。从此两不相欠,不相往来。”说完这句话,宗航耀毅然扔下了赵红绫,遁入青山之间。这,就是“入青山而不顾倾湖泪”的故事始末。

其实,现在要去评价这件事情的话,这三个人每一个都有错。一个背弃誓言的男人,一个不守清规戒律的尼姑和一个不守妇道的妻子。虽然强加一些从情爱角度出发的观点会好一些,但是真相还是很荒唐。所以宗航耀离开,显然是一个非常明智的选择。

方小刀和殷晟万万没想到这件事不仅撤出了宗航耀,还连带着和陆寒廷关系密切。这两位中原武林公认的武林第一争夺者,竟然在情场上早就已经有过一次交锋了。

殷晟道:“听起来,这宗前辈也并不是什么好人嘛!”

方小刀摇头道:“以我对宗前辈的了解,他一定苦于在红尘中纠缠才会离开。他对我极好的,至少就江湖道义而论,他是当之无愧的大侠。”

殷晟道:“眼下来看,宗航耀的确比陆寒廷强一些。”

离欢道:“这个娼妇一样的女人,至今还是旧情难忘。你以为她痛哭一场就是悔改,其实搬到这里来住,就是为了靠近陆寒廷。哼,实在是不知廉耻。”

赵红绫道:“你既不懂男人,就不该爱男人。一个男人如果被戴了一顶绿帽子,他一定视为奇耻大辱。而你却阻止他复仇,甚至天真的以为他会跟你长相厮守,实在是可笑又可悲。”

殷晟道:“行了,你们这个不好听的故事我们听完了,我们也该走了。”

赵红绫突然发出一声阴测测的冷笑道:“只可惜你们走不了,谁也走不了。”

殷晟和方小刀顿时觉得不妙,二人回头的刹那,就看见一个巨大的球滚了下来。这不是一个普通的球,而是一个肉球,一个夹裹着愤怒和杀意的肉球。

方小刀和殷晟一左一右,同时发力,两掌同时击下,落在着肉球上才发现,这肉球坚硬似铁。尽管他们认为,能中这样的两掌,就算是石头也该粉碎了,但是这肉球也只是迫停而已。

待这肉球渐渐舒展,方小刀惊骇道:“皮锦超!”

这人壮如象,稳如山,正是北漠无上宫的右使皮锦超。时隔三年,他还是一个令人望而生畏的巨汉,但是身上衣服破旧,身边也没了那些莺莺燕燕。

皮锦超目光闪烁,看着方小刀道:“上次放你一马,这次莫非你又要找死么?”

方小刀一愣道:“你可能承认,上次你放过了我?”

皮锦超道:“我已非北漠无上宫右使,自然不怕。”

方小刀不可思议得看着他,他身上的衣服不仅破旧,而且不太合身,腰间露出了大堆白花花的肉,几乎赤着胳膊。这和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奢侈的皮锦超有着天壤之别,究竟是什么缘故,会让皮锦超变成这副模样。

方小刀面色凝重道:“无上宫没有皮右使,还靠什么人撑着?”

皮锦超道:“没了我姓皮的,还有姓江的姓楚的。无上宫不是我皮某人的无上宫,离了我自然还是那个无上宫。”

方小刀道:“皮右使,就算你我曾经是敌人,我对您的敬佩却一点也不假。北漠无上宫失去皮右使,绝对是一个很大的损失。”

皮锦超闪过一丝痛苦道:“现在你也不是我的朋友,所以不要打听我的事情。如果你想问单胭如何,我可以告诉你,她很好。”

方小刀看他举起了狼牙棒,回过头道:“赵红绫,你如何会和皮右使在一起?”

离欢冷笑道:“这还不清楚嘛,不过是这个贱人又一个奸夫罢了。”

赵红绫怒道:“肥猪,还不快杀了他们。”

话音刚落,皮锦超突然一狼牙棒向方小刀砸了下去。方小刀纹丝不动,而狼牙棒距他半尺,立刻被殷晟以刀格住。殷晟显然低估了这一下的威力,震得他手臂发麻,长刀险些脱手。他本就力大,平日常以力量取胜。但是今日碰到皮锦超,可谓是小巫见大巫了。

方小刀回身一剑,再现当年大漠中的“生死契阔”。皮锦超当年接过这一招,对于其招式的精妙深有体会,而且他还被方小刀刺中了咽喉。只是他横练功夫天下无敌,方小刀那一剑毫无作用。只是三年光阴,方小刀已不是当年一时悟出精妙剑法的那个江湖少年。

皮锦超本不在意,生死搏杀之际,这种搔痒一样的招式毫无意义。岂料长剑从皮锦超的胸口划了下来,那一身肥肉,突然出现了一道夺目的伤口。虽然很浅,但是对于皮锦超来说,这已经足够恐怖。他不懂方小刀的以意运剑,更不知道生死契阔这一招有多么高深莫测。他以为当年方小刀是刺,今天应该也是。而且,他也猜不到三年之间方小刀的功力增长多少。皮锦超依旧是皮锦超,那个做事谨慎的皮锦超,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开始权衡利弊。

一个能够硬接自己一狼牙棒的人,加上一个已经能够一定程度破开他金甲的人。这样的对手,加起来已经足够将他灭杀,他还想活,的确应该慎重。

方小刀收了剑道:“大哥,我们走。”

殷晟还想大战一场,但是方小刀既然这样说了,他觉得应该听,因为方小刀是自己的兄弟。

临走之际,方小刀回头看了看一旁被赵红绫近乎侮辱一般谩骂的皮锦超道:“皮锦超就算不做右使,他还是卓尔不群的皮锦超。”

皮锦超没有回话,很诚恳得听着赵红绫的谩骂。方小刀实在不明白,赵红绫凭什么征服这位曾经高高在上的无上宫右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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