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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龙刀》


上架感言

曹操的诗很霸气,素来喜欢。其中常有一句话——“幸甚至哉,歌以咏志”,以前只以为是曹操装逼、矫情,现在才知dào

有一个平台将自己心中的想法、胸中的故事写出来,是多么幸运的事情。

纵横能够给我这个平台,着实令我感到非常幸运。这个故事在我脑子里盘旋了许久,许多人物性格上的细节和感情上的冲突都仔细考lǜ

清楚了,但一直苦无平台,让更多人看到。幸亏这世上能有纵横,能有美大编辑。我不但将小说让许多人看到了,还发xiàn

,这个故事或许还有点价值。美大编辑也给了我很多指导和关照,在此特表谢意。

小说在更新到5万字时受到签约邀请,更新到16万字时,成绩就远远超出了上架标准。于我而言,能够将故事写出来,圆自己一个梦我已然知足,成绩好自然更加高兴,各位读者的捧场则更让我受宠若惊。在此谢谢大家。接下来不敢奢望更多,即便扑街,我或许会有些失望,但依然会心怀感激,同时了无遗憾——毕竟我努力过了。

同时,小说更新速度是慢了些,这一点我对读者也深感抱歉。最近工作忙碌,孩子生病,只能挤出睡觉的时间在电脑前拼命码字,即便如此,平时晚上也写不了几个字。周末往往要疯狂写作十几个小时,才能满足一周更新之用。相信随着近来项目的收尾,12月份更新速度会有所提高。

最后回答某网友通过短信发来的提问:这部小说的宗旨只是娱乐读者,没有任何影射。将本来可坐实的历史背·景彻底架空,正是出于这样一个目的。

VIP章节情节概要(之一,剧透慎入)

皇甫嵩麾下的两万凉军被一场“鬼喊沙”引到了神mì

之地——武仙城外。在“吸血妖林”中,这支大凉王朝在关外最精锐的铁骑全军覆没,成为贺兰汗国残余势力手中的玩物。

张苍雄侥幸逃脱“鬼莲妖蝶”的致命一击,但却不得不进入幽黑凄冷的武仙城中。这座昔年繁华一时的漠冥国都城如今却成为至为阴森的所在,空中飘荡的人头,双眼放着紫光的怪蟒,还有美艳如花的狐妖。张苍雄几乎丧命,却碰到了猎龙堂的弟子,这才逃过一劫。

但接下来的经lì

更加诡异。他们一起来到武仙城诡异恐怖,而又庞大宏伟的地下洞穴,一千年前称霸西陲的沙漠古国——漠冥国的秘密扑面而来。无法脱出的迷宫、时隐时现的狼骑、倒挂洞顶的兵俑。那个被洞中妖异的洪水冲走的猎龙堂弟子,为何会出现在地下洞穴最深处的壁画中?张苍雄和猎龙堂诸弟子还有贺兰汗国王子,又如何改变千年前一场大战的走向,来使自己脱困?

到了最后,主宰一切的怨念露出真容,猎龙堂大弟子连龙屠赫然发xiàn

,这一切竟然与当初那个惨死于沙漠,让凉朝皇帝林元功“冲冠一怒为红颜”发动“景兴北伐”(参见第一卷相关内容)的池淑妃有着莫大的关联。这一切,又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一章 玄鹤法师

“诸位,今日攻打朱厌宫,乃是万年神魔大战的最后一役。你我都当奋勇争先,踏平炎魔龙山,将魔王鬼虚子的头颅供奉在我神道各大门派列祖列宗的牌位前!哪个若是孬种了,休怪我手下无情!”

玄鹤法师此言一出,底下神道众术士爆fā

出震天般的狂嚎。

“杀了鬼虚子!”“玄鹤法师赶紧分兵派将,我们的家伙都在匣中叫唤了!”“玄鹤法师令下,谁敢不遵?”

玄鹤法师鹤发童颜,长袍飘飘,眉宇间一股令人无法抗拒的威严之气。他站在自己的坐骑——玄天明鹤之上,手上的猎龙剑遥指着数百里外的炎魔龙山。借着初升的朝阳,从远处看去,这座山有如一条巨龙被牢牢捆缚在黑色的大地上,龙头兀自向上抬升,狰狞无比。亮黄色的岩浆从几个火山口中滚滚而出,在炎魔龙山上形成一条条刺眼的河流。除此以外,炎魔龙山龙脊中段最高处有一片幽暗的红光,时明时灭,那便是魔道最后的巢穴——朱厌宫的所在。

自盘古从混沌中开辟出一片天地,神、人、魔三道便并存于世。神道众人住在宁海以东的东蓬莱洲上,魔道则以宁海东北的泥梨洲为家。二者一正一邪,厮杀不已。而居住在中洲的凡人则亦正亦邪,凡人的帝王时而尊奉神道道统,则境内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他们时而又成为魔道的傀儡,则天下大乱,民不聊生。

四十年前,玄鹤法师成为神道诸门派中实力最强的猎龙堂的掌门,他法术卓绝,兵法、剑法、驯兽法无不精通,神道众门派俱皆拜服。

而且,玄鹤法师座下弟子不下一百,其中实力最强的八大弟子——大弟子连诗珏、二弟子林济堂、三弟子王济风、四弟子李济沧、五弟子何济海、六弟子曹济仁、七弟子朱济新和八弟子隋济道,一个个技艺精绝,均能独当一面。玄鹤法师于是率领神道各门派接连击败魔道。如今,泥梨洲的三山五峦七湖之中,除了炎魔龙山都已插上神道的大旗。

更要紧的是,魔道高手十亭被杀八亭,四大护法战死二人,八大天王战死六人,一百单八魔将也只剩下区区七人,困守在被神道众门派层层包围的朱厌宫中。而今日,正是玄鹤法师意欲发动最后一击之时。

玄鹤法师转过头来,只见麾下的精兵猛将无不跃跃欲试,嘴角不由露出一丝得yì

至极的微笑。这些神道诸门派的术士或骑在神兽之上,或攥着佩剑随时准bèi

幻化出无数剑锋刺向朱厌宫,或手持法术令牌随时准bèi

挥动起来,让包围在朱厌宫四周的各类兵将发动猛攻。玄鹤法师掩不住内心的得yì

之情,大声道:“连诗珏、李济沧何在?”

“在!”“在!”随着两声清喝,从距离玄鹤法师最近的一面青龙旗下,走出身穿青袍的一男一女两名弟子。这两名弟子看上去都不过二十多岁,男的长身玉立,脸上有几分书卷之气;女的也是雪肤玉肌,眼角眉梢透出英武刚毅。

这两人,乃是最令玄鹤法师得yì

的两个徒弟——大弟子连诗珏与四弟子李济沧,其中,连诗珏还是玄鹤法师选定的少掌门。

“今日朱厌宫之战,你俩要打头阵!连诗珏,昨日命你探查魔道余孽如何在朱厌宫布防,你可弄明白了?”

连诗珏面现傲色,道:“师父,我昨天催动‘伏蝇咒’,将这里的几千只小虫变成我的耳目,潜入朱厌宫打探清楚了。朱厌宫总共六扇大门,把守北门的是八大天王中的火阴子,把守东门的是八大天王中的屠佛生,把守南门的是一百单八魔将中的殷正钦和罗一奎,把守西门的是一百单八魔将中的徐新君与蔡森宏,把守东南大门的是四大护法中的‘吸血邪影’张笑天,外带一百单八魔将中的秦德昭;把守西南大门的是四大护法中的‘鬼车妖仙’严冷霜外带一百单八魔将中的尤横绝……魔王鬼虚子自己镇守朱厌宫的中殿,率领一干小喽啰四下接应。

“可笑他们死到临头,昨日居然一天不食,据说要连过三日‘炎魔节’,如今一个个饿得头昏眼花,根本无力和我等作战。鬼虚子老儿已准bèi

好干柴,一旦局势不利,便即自焚。”

连诗珏清脆的声音兀自未绝,神道众人纷纷高呼:“残兵败将,一举可破!”“可笑可笑,他们竟然想做饿死鬼!”“要当心张笑天这厮,屠佛生也有两分道行。其余都不足道哉!”“活捉鬼虚子,不能让他自行了断!”……

也有人小声议论:“这严冷霜久闻大名,却从未见过真颜,不知深浅。”“张笑天着实厉害,神道高手死在他手下的不下数十人,这一路难打。”“量魔道气数已尽,今日无论如何是必定要覆灭的。”……

只有玄鹤法师一边听着连诗珏说话,一边点头,当听到“连过三日‘炎魔节’”这几个字时他脸色一变,暗道:“莫非那个从不见史籍的传说会是真的?”但他随即又想:“无论如何,今日这剿灭魔道,为神道立下万世不拔之业的机会断断不能失去!”

他略一沉吟,大声道:“连诗珏,今日你主攻朱厌宫东南大门,将张笑天的人头取来。猎龙堂、朗云峰和青牛苑三派人马由你调遣。”

连诗珏道:“好!启禀师父,我的石兵石将凌晨出发,这当口应已经在攻打朱厌宫的东南大门了。”

她话音刚落,远处隐隐传来“轰隆隆”的巨大声响以及喊杀之音。玄鹤法师笑道:“好,为师教你的兵术,你用得很好!”连诗珏一声清啸,一只人面马身,肋生双翼的神兽——英招跑了过来,匍匐在她身前。连诗珏再挥挥手,身上立kè

照上了银青色盔甲。她骑上英招,大声道:“有劳朗云峰的天机真人和青牛苑的宣冲道长随我走一遭!”

朗云峰掌门天机真人大声道:“遵命!”宣冲道长则道:“好!好!好!今日将魔道妖孽杀光,来日连少掌门和李少侠的婚宴上,活啖这些妖孽的心肝,甚是痛快!”说着,二人各自骑上座骑——九彩鹿和百足牛,准bèi

率领徒众出发。

连诗珏脸色一红,与李济沧对视一眼,二人的脸上都露出一丝甜甜的笑意。原来,他二人相恋已久,早定婚约。只等此次神魔大战告一段落,便即要完婚。

那边厢,玄鹤法师也是哈哈一笑,扭头又道:“济沧,你率白泽谷的人攻打西南大门,诛杀妖女严冷霜!”“得令!”李济沧右手握拳,食指中指并住伸出挥了一挥,背上宝剑飞出了剑鞘,随后迅速变大,横着悬在半空,李济沧跳了上去,大声道:“白泽谷李文琦李师傅,我们走吧。”

“且慢,我李瘸子有两句话要问玄鹤法师。”白泽谷掌门,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白袍汉子一瘸一拐地从人群中走出,冷冷看着玄鹤法师,大声说道。语气中竟满是挑zhàn

之意。

第二章 突袭

玄鹤法师正想分兵派将攻打朱厌宫其余几扇大门,闻听此言不由一愣:“李文琦,你有何事?”神道之众的目光也纷纷向李文琦望去。谁都知dào

玄鹤法师本领高强,且为人很是霸道,李文琦这条腿就是因为不服玄鹤法师向之挑zhàn

,而被打断。如今听他口气,似乎又有发难之意,莫非果真是不欲再活?

李文琦嘿嘿一笑:“玄鹤法师,且莫误会。李瘸子只问一句:若鬼虚子狗急跳墙,真的将朱厌宫中的五百只朱厌放出来杀人,你的徒弟们能扛得住吗?”

此言一出,神道众人无不变色。朱厌乃是上古恶兽,身如猿猴,白头红脚,传说它若出现,预示着天下将有大战。更要紧的是,朱厌蛮力过人,法力也甚是了得,发起狂来吞噬活人踩碎硬石也是等闲,甚至能喷出水都不能扑灭的邪火。这种朱厌也是魔道眼中的圣物,因此不但其总堂大殿称作“朱厌宫”,朱厌宫中据说也确实养了五百只朱厌。只是在魔道眼中这些朱厌十分神圣,因此先前数次神魔大战都不肯动用。如今魔道已到最后关头,确是可能放出朱厌作最后一搏。神道众人即便能够消灭这些朱厌,怕是也要有不少高手丧生于这些上古凶兽的口中。

玄鹤法师冷冷地道:“这五百朱厌,确实是此战最大的变数。所以要劳烦李老弟你了,用你的‘长青剑’遏制朱厌喷出的邪火,斩杀这等凶兽。”

李文琦又是嘿嘿一笑:“我的法力怕是糟蹋了‘长青剑’,杀朱厌,杀鬼虚子,怕是还要靠你们猎龙堂本领高强的弟子。今天,我愿将‘长青剑’送给你,你让你的宝贝徒弟拿着去闯魔宫吧!”

众人发出一阵赞叹之声。玄鹤法师眼中放光,暗道:“这‘长青剑’也算得上上古神器,既能至阴也能至阳,能克天下万般法术。留在白泽谷,始终是我猎龙堂称霸神道的一块心病。今天你自动送上门来,再好不过!”眼见弟子连诗珏面现得色,张口欲言,他口里赶忙说道:“好!李老弟以神道大业为念,奉上贵派祖传宝剑,我代神道众门派这厢先谢过了!李老弟放心,夷平朱厌宫之后,‘长青剑’我定然会还你。”

众人均知,玄鹤法师最后一句话多半是虚言。只是看到李文琦身后一干白泽谷弟子也一个个默然不语,有些人大是惊叹:“这白泽谷居然一夜之间想通了。看样子他们也知dào

,这一战过后,猎龙堂神道共主的地位更加无可撼动,不如现在就曲意逢迎,免得将来受苦。”

李文琦右手一抬,背上一口宝剑“嗖”地飞到他手上,缓步向玄鹤法师走去。走到玄鹤法师跟前,他左手将“长青剑”横着上提,等玄鹤法师来拿。玄鹤法师点点头,将座下玄天明鹤放低,举右手去接。

就在这时,李文琦右手四指蜷拢,食指直立,一道雷闪猛地从他指尖劈出,击向玄鹤法师眉心。

玄鹤法师眉头一皱,大喝一声,只见李文琦指尖劈出的这道雷闪在距离他眉心极近之处停住,却不能向前。

“小畜生!胆子不小!”玄鹤法师暴喝声甫落,周边喊杀声大作。白泽谷弟子突然发难,在神道人众中砍杀起来。神道人众猝不及防,立时有多人被杀。

“张笑天!”“他们是魔道的!”

一阵惊呼声中,李文琦幻变成一个穿黑袍的青年男子,剑眉星目,下巴略邪,目光中透着狂傲不羁。

那些白泽谷弟子也全都幻变成了魔道装束之人。

“骑鸟老道,你反应挺快啊!李文琦那伙人捆在一起也没你难对付!”

“张笑天,李文琦和白泽谷的弟子,哪里去了?”

“哈哈哈哈,他联络我们,说要是魔道完蛋了,接下来猎龙堂要对付的肯定是白泽谷。所以他要和我们一同抗衡你猎龙堂。魔王命我昨夜与他接头,可这姓李的匹夫居然说要娶我魔王鬼虚子的女儿严冷霜为妻,这不痴人说梦吗?本来我就是要蓄意杀他,于是假意应承,却突下杀手,用雷咒要了他的命。然后扮作他的模样,偷袭白泽谷驻地,悄没声息地杀了个干干净净。今天就扮作他们的人来偷袭你。”

玄鹤法师面如寒霜,森然道:“嘿嘿,你易容术了得,我都居然被你瞒过。”

张笑天与玄鹤法师一边说话,一边已经交手十余回合。因为是突然出手偷袭,张笑天起先几个回合还能占些优势,但迅速显出败象。而他手下那些扮作白泽谷弟子的魔道中人,在神道众人缓过神来后,也被团团围住,死战难脱。

玄鹤法师的弟子知dào

师父脾气,因此无一上前帮zhù

。只是在旁高呼:“张笑天速速投降!”“瞧你的道行,哪里是我师父对手?”

张笑天弃守朱厌宫偷袭神道驻地,本就是险中求胜之招。他原指望乘着玄鹤法师不备,一招将其击毙,则神道众门派大有可能迅速分崩离析,魔道可绝处逢生。哪知玄鹤法师道行之深,远远超其想象,相距如此之近偷袭仍不能得手。张笑天自知今日入得虎穴却未得虎子,多半要命丧当场。但他生来孤傲勇悍,今日更是抱定必死之心,眼见已然不敌,索性拼命催动雷咒反复劈击玄鹤法师,却毫不守备,完全是拼命架势。

玄鹤法师冷笑道:“你既不怕死,我来成全你。连诗珏、李济沧,你二人还等什么?还不快去攻打朱厌宫?白泽谷已然覆灭,猎龙堂弟子,除了朱济新和隋济道二人领上二十多人留下消灭张笑天的同党,其余随同李济沧去攻西南大门。”

“是!”“是!”连、李二人对师父之令丝毫不敢违背,当下一个骑着英招,一个踏着飞剑,领着师父分配的人马各自前去。

玄鹤法师一边与张笑天斗法,一边继xù

说道:“乾元派去攻北门、昆仲派去攻南门、岳松派去攻西门、苍栾派去攻东门!”

“先让我宰了这个魔道畜生,为师父报仇!”

说话的乃是乾元派新任掌门刘琴山,他的师父雷火新君贺山亭在三日前的一场大战中,被张笑天的雷咒劈成灰烬。

刘琴山说话间提着手上的五行锤就扑向张笑天。

“我也来!”“我也来!”

神道众人中,眼见刘琴山挺身而出,白泽谷的裘光世、赵光夫,昆仲派的吴一飞以及岳松派的孟子新等高手,拿着各自兵器直扑向张笑天。

第三章 螳螂刀

这张笑天乃是魔道一员了不得的大将,历次神魔大战中,毙杀神道高手不下六十余人。在场者,欲食其肉寢其皮者大有人在。如今张笑天被玄鹤法师困住,这些平日里对他忌惮万分的神道高手,觉得机会已至,正好痛下杀手。

刹那间,这些高手的十五六件法术兵器从四面八方招呼向张笑天全身各个要害部位,势若崩雷,似乎要把张笑天砸成肉泥。

玄鹤法师大喝道:“你们干什么了!”他向来心高气傲,与敌对阵之际最忌有人插手。如今刘琴山等人如此不识抬举,自然令其无名火大起。

就在玄鹤法师一分神之际,张笑天猛地退后一步,右手一挥。只见他整条右臂忽然间幻化成两把巨大的铡刀,前后相连,就如同螳螂的臂膀一样。

“螳螂刀!”“螳螂刀!”

众人惊呼之声未绝,刘琴山和裘光世二人已被“螳螂刀”齐腰斩断,他们各自两截身体落在地上,上半身兀自发出惨叫。

其余试图偷袭张笑天的高手见状,无不惊骇。张笑天冷笑一声,“螳螂刀”又出。又是赵光夫、吴一飞以及孟子新的头颅被切下,这三人死时,吃惊的嘴巴兀自还张着。

玄鹤法师双眉倒立,清喝一声。众人眼前一花,他一人竟幻化出两个一模一样的身影,其中一个逼住张笑天缠斗,另一个骑上玄天明鹤,飞到半空中大声道:“谁若再来插手,便是与我过不去了。我刚才下的命令还不够清楚?是不是要我再说一遍?”声色俱厉,所有人无不心头一颤。

两个“玄鹤法师”一模一样,在场如此多的高手,竟无一人看得出哪个是本尊,那个是分身。这等分身法术,不但神道众人,连张笑天也只能拜服。当下,神道众派只能恨恨而去,留下玄鹤法师与张笑天决斗。朱济新和隋济道以及其余二十余名猎龙堂弟子围攻张笑天的手下。

片刻间,这座适才还人声鼎沸的点兵台,只剩下数十人互相攻杀缠斗,以及地下被张笑天斩杀,还在扭动呼号的残体。

那个骑在玄天明鹤上的“玄鹤法师”在威逼神道众派执行他的命令后,又飞回来与另一个“玄鹤法师”夹攻张笑天。这两个分身一个在地下,一个在空中,饶是张笑天本领再大,也难抵挡。

“你和我打了二十回合,了不起!未来我神道修书馆撰写这段史迹时,会留下你这一笔的。”地上的“玄鹤法师”冷冷说道。

张笑天不服道:“骑鸟老道,我今天一定……”“定”字未出,空中那个“玄鹤法师”猎龙剑一挥,张笑天只觉得身上一紧,如同被绳子绑住一般,再也动弹不得。

此时,两个“玄鹤法师”才合二为一。

玄鹤法师淡淡地道:“你很好,再打两个回合,我就要变第三、第四个分身出来了。”

张笑天道:“你他妈的是蚯蚓吗?斩成无数段就有无数个……啊!”

他刚说完“无数个”三字,玄鹤法师念动咒语,张笑天只觉得身上看不见的绳子越勒越紧。原来他中了玄鹤法师的“天网咒”,如同被一张网牢牢绑住身体,而且随着玄鹤法师催动咒语,网只会越收越紧。

“啪!”的一声,随着玄鹤法师的咒语,张笑天浑身衣服爆裂,露出雪白通透的躯体。一根根“天网咒”上看不见的丝线,很快勒入肉里,张笑天身上一条条细细的红线,喷出血来。玄鹤法师只要继xù

念咒,张笑天势必被“天网咒”勒成一块快碎肉。

旁边地上,还有最后一口气的刘琴山道:“谢法师替……我……报仇!”双目失光,终于毙命。可就在此时,玄鹤法师突然不再念咒,呆呆地看着张笑天光溜溜的背脊。

张笑天雪白的背脊上被勒出血线,除此以外,还有一个诡异绝伦的胎记:这胎记有如一个身形扭曲的人物,但面如牛头,背生双翼,胎记纹路多是黑色,只有一双眼睛乃是红色,看上去格外可怖。这个胎记非常硕大,竟布满了他整个背脊。

猎龙堂众弟子见状无不大叫:“魔种!这人是个魔种!”“师父快杀了他!”

一般人的胎记大多是散乱无章的皮肤色块,但有一种人,非但生来就有胎记,而且其胎记是颇为清晰的图腾。修功练道的人都知dào

,这种人被称为“异种”,其中根据图形的不同,又分为“神种”与“魔种”。张笑天背上这个胎记,在猎龙堂的典籍中记载得明明白白,乃是“魔种”的图腾。可见张笑天祖上是上古凶恶的邪神。

猎龙堂以前如若看到“魔种”,一般是格杀勿论。玄鹤法师甚至派出弟子去中洲,将几个“魔种”家族全部屠灭,连襁褓中的婴儿也不留活口。好在不知为何,这类“魔种”一般子孙不昌,后代中大多夭折,是以近几十年来,再无新的“魔种”出现,猎龙堂弟子也只是从典籍以及师父的口中,知dào

“魔种”是何物。

是以,这当口看到张笑天背上的胎记,猎龙堂弟子都觉得玄鹤法师定然会毫不犹豫地继xù

痛下杀手,直到张笑天成为一堆碎肉。

哪知玄鹤法师迟疑了片刻,突然停下手来,不再催动咒语。

此时,朱济新和隋济道及二十几个猎龙堂少年弟子也已经将张笑天的手下斩尽诛绝,所有的猎龙堂弟子都呆呆看着玄鹤法师,不知dào

向来对魔道之人下手极为狠辣的师父,如今为何突然收手。

玄鹤法师沉吟半晌,突然喃喃地道:“暂不杀他,且看今日战局如何。万一……但愿不会如此。”说着,他望向远处的炎魔龙山,若有所思。

朱济新和隋济道面面相觑,连张笑天自己也大为奇怪。但张笑天已经来不及多想,因为浑身的剧痛使他昏了过去。

第四章、朱厌宫

那边厢,神道众派按照玄鹤法师的指派,兵分六路向朱厌宫杀去。他们或乘坐骑,或站在飞剑、飞斧之类的法器之上,或在天上飞行,或在地上狂奔。

连诗珏所率一路,不一会儿便即抵达朱厌宫的东南大门。她的坐骑——英招肋生双翼,可飞在半空。她骑着英招,来到朱厌宫大门附近,只见地上正打得热闹。

朱厌宫占地极广,几同中洲大凉王朝京师的一半,神道诸人一个个站在朱厌宫前,有如蝼蚁面对大树,无不心生敬畏赞叹。整座宫殿分为两层,沿角上布满传说中的凶兽——朱厌的雕刻。整座宫殿全由巨石构筑,只有一扇扇窗户,微微透出些血红色的幽光。

在朱厌宫东南大门前寸草不生的黑色岩地上,数千只高约一丈的石头人,正与另外几百只人形怪物混战。这些石头人,正是连诗珏运用兵术,用泥梨洲的岩石变出来的。它们只听她一人号令,正拼命要往朱厌宫东南大门攻入。而那些人形怪物长相凶恶至极,双臂过膝,背驼过头,全身蓝色,唯有胸口和臂膀处泛出一些血色,嘴中两颗獠牙尤其瘆人,竟能以之顶穿石头人的头颈、胸腹。

连诗珏身后的同门师弟,以及朗云峰和青牛苑的人看得无不呆了。

天机真人道:“这么多凿齿,看样子屠佛生就在附近。”原来那生者獠牙的人形怪物,就叫“凿齿”

他话音刚落,宣冲道长手指前方,大声道:“当心,玄蜂!”

众人抬眼前望,只见数百只巨大的蜂儿正向他们袭来。这些巨蜂腹部跟壶一样巨大,双目中发出绿色的幽光。这种名为“玄蜂”的巨蜂都是修行至少两百年的蜂精,在中洲南部卑湿水热之地长大,被魔道驯兽高手屠佛生带到泥梨洲,先挖去蜂脑,再用岩浆之火淬烤,用海中巨怪的鲜肉喂养,成为极为歹毒的一种兵器,且只听命于屠佛生一人。

天机真人对宣冲道长道:“我们去挡住玄蜂,让连少掌门作法消灭凿齿!”“好!”,二人催动坐骑,率领手下能飞在半空的弟子迎了上去。

连诗珏一边道:“谢谢二位师叔。”一边往地下仔细一看,只见凿齿实在厉害,她的石兵石将十有三、四已经被它们的利齿凿成了一堆碎石。

她游目四顾,看到西北角一座高山顶部的平地之上,一个黑衣老者摆了一个祭坛,手中一面红色旗帜,四下挥动。连诗珏暗道:“原来屠佛生就在那里。”

这屠佛生乃是魔道八大天王之一,最擅长驯兽术,无论神兽、魔兽、凶兽,他都能令其甘为己用,而且战力倍增。连诗珏昨日用“伏蝇咒”打听到屠佛生把守的是东门,但现在他出现在原先应由张笑天把守的东南门,想来是张笑天决心主动出击,魔王鬼虚子于是将他调来顶替。

她正在沉吟如何对付屠佛生,猛然间座下英招发出一声怪叫。连诗珏暗叫“不好!”英招却猛地浑身一抖,驮着连诗珏向屠佛生处飞去,任连诗珏怎样呼唤,都不能拨转方向。

渐渐地,连诗珏已能看见屠佛生得yì

的神色,和满口黑色而排列不整的牙齿。原来英招也已经被他蛊惑。几百只玄蜂盘旋在屠佛生身后,此时也纷纷扑了过来。

天机真人和宣冲道长等人见状大惊,赶忙来救,哪知屠佛生催动驯兽咒,他们座下神兽纷纷浑身一抖,将他们震了下来。他们纷纷重重摔在地上。先前与他们缠斗的玄蜂,也纷纷回转,向连诗珏包夹而来。

这种玄蜂体型硕大还在其次,其反应敏捷,极难击杀捕捉,而且腹下蜂刺可泌出剧毒汁液,休说被它蛰中,就算是被毒汁沾到身体,也相恰如被岩浆喷中,立时皮溃肉烂,惨死当场。

而且,此时连诗珏座下的英招也被屠佛生控zhì

,总是将连诗珏向着玄蜂的蜂刺上送去。绕是连诗珏本领高强,也是险象环生、狼狈异常。

“连少掌门,快跳下来!这坐骑就不要了!”天机真人在地上高声呼道。

连诗珏大声道:“天机真人、宣冲道长,你们和座下弟子速速往南面那处高地上奔逃,快!”

天机真人与宣冲道长一愣,都不知连诗珏为何会下此等命令。正迟疑间,只见地上那些巨大的石兵石将,纷纷抛下与它们缠斗的凿齿,向西面一条山峦上奔去,这山峦顶端,乃是一条奔流的岩浆河流。

天机真人和宣冲道长大惊:“她是要掘开口子,用岩浆吞没凿齿和屠佛生!”当下连忙率领弟子往北狂奔。

两个门派的人马逃到南面高地的半山腰,连诗珏的石兵石将已经在岩浆河流边挖开一道口子,燃着烈焰的岩浆刹那间奔涌而出。这些岩浆不但将石兵石将尽数吞没,更扑向在它们身后紧追不舍的凿齿。凿齿们一个个发出惊恐的叫喊声,转身欲逃,却哪里来得及了?凄厉的哀嚎声中,凿齿们的血肉在岩浆中化作白汽,蒸腾而去。逃到南面高地上的两个门派人马,鼻子里都闻到一股股血肉被烧焦的味道。

这岩浆越流越多,将屠佛生所在的高地也紧紧围住,并迅速上涨,眼看就要没到他的脚面。被屠佛生诱来的九彩鹿、百足牛等神兽,也都发出嘶喊,一个个腾空而起,往主人所在的南面高地上飞去。

热浪之下,屠佛生身上的袍子燃起了烈火。他惊骇之下,立kè

念出咒语,拉着一只玄蜂尾上的蜂刺向朱厌宫宫门飞去。其余玄蜂也随着逃遁。

此时屠佛生也顾不得控zhì

连诗珏的座骑,连诗珏立kè

催动座骑对屠佛生紧追不舍。

朱厌宫高约二十多丈,大门高度也有十余丈,屠佛生拉着玄蜂,狼狈飞入大门。就在他飞入大门的那一刻,巨大无比的朱厌宫突然间消失不见。连诗珏登时扑了个空。

此时,天机真人、宣冲道长等人也驾驭着自己的坐骑飞至,他们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如此雄浑巨大的朱厌宫为何会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五章、紫微真火

而且,朱厌宫四面八方原本嘈杂无比,此时也突然安静下来。在其他各个大门与魔道高手血战厮斗,正要杀入朱厌宫的神道其他高手,纷纷聚拢起来,心中对于朱厌宫的突然消失,也无不惊异莫名。

李济沧踏着飞剑来到连诗珏跟前,道:“师姐,你看怎么回事?”连诗珏摇摇头,脸色茫然。

“在那里!”宣冲道长猛地向北一指。只见北面三十多丈外另一处高地上,朱厌宫巍峨矗立着。众人发出一阵欢呼,立kè

杀了过去。

只有李济沧在原地停住不动,脸色甚是奇怪——又似疑惑,又似无端被勾起了心事,眼眶居然也湿了。

连诗珏眼角瞥见李济沧这副模样,心中大为奇怪。她拨转英招之头,来到他身边,小声问:“你怎么了?受伤了不成?”说着,抬起手来,替他将一缕乱发别到耳后。

李济沧摇摇头:“师姐,你……”“莫要吞吞吐吐,有话就讲。”“你听见过死人跟你说话么?”连诗珏抿嘴一笑:“瞧你魂都丢了,说的是男人还是女人?”

适才,就在朱厌宫重新出现之际,李济沧正欲催动飞剑前往,却突然听见一个女子幽怨冰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还记得沧浪亭之约吗?小书呆子,你还记得我吗?杀千刀的小书呆子……”

这嗓音本就熟悉无比,听到“小书呆子”四字,李济沧更是浑身发颤。“是她,是她!她不是应该死掉了吗?她不是应该死掉了吗?可是……可是她怎么会这种传音入密的法术?她在哪里?在哪里?”他心中想着,一幕幕往事涌入心头,竟有些情不自禁。

连诗珏眼见未婚夫神情大变,心中奇怪,冷冷地道:“你到底怎样了?”

李济沧道:“我……我……”

连诗珏知dào

李济沧定是有事瞒她,心中十分不悦。但此刻大敌当前,她只能先压下胸中疑惑,淡淡道:“快去攻打朱厌宫,师父怪罪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李济沧点头,催动飞剑与连诗珏赶了上去,加入神道众人队伍。

到得近前,只见朱厌宫六门紧闭,高耸入云的石墙上,几扇小小的窗户中透出血红色的幽光,里面传不出半点声音。

众人无不暗道:“这魔王鬼虚子到底玩什么花样?”

玄鹤法师的六弟子曹济仁年纪只有二十岁出头,他少年心性,踏着自己的飞剑来到一扇窗边,对着窗子敲击两下,随即一拳上去,“咣”的一声将窗子击碎。

猎龙堂众人大惊,“师弟当心!”“师兄小心!”的喊声响成一片。惊呼声未绝,被击碎的窗中猛然射出两道寒光。曹济仁连忙把头一低,两道寒光掠过他的头顶,直冲云霄。他回头一看,适才险些伤着他的竟是两道“紫微真火”,若被射中,立kè

化成灰烬。

曹济仁大怒:“他妈的,进去看看。”当下冲了进去。连诗珏叫道:“六师弟,回来!”也从窗口冲入。

曹济仁和连诗珏的身影刚刚没入朱厌宫,巍峨巨大的朱厌宫又消失在众人眼前。连同曹济仁和连诗珏也踪迹不见。

猎龙堂众人惊骇异常,许多人大叫:“大师姐!”“六师弟!”“六师兄!”

其他神道众人则都神色严峻,片语皆无。此时巨大的阴影开始笼罩在所有人的心头:“魔王到底在玩什么花招?莫非他有极凶险恐怖的陷阱给我们预备着?”

猎龙堂众人此时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四下发疯般寻找。李济沧更是方寸大乱,一边大叫“师姐!”一边催动飞剑飞到最高空,游目四顾,忽见北面地平线上出现了朱厌宫的阴影。他大声道:“在那里!”迅速飞了过去。

“济沧!回来!”

此时玄鹤法师带着朱济新和隋济道两名弟子赶到当场。他一声断喝,李济沧立kè

到他面前。“师父,大师姐她……”

玄鹤法师眉毛一立:“朱厌宫有古怪,这你都看不出来?你现下冲将上去,有什么用了?救不了你师姐,自己也白白搭进去!”在玄鹤法师座下弟子中,李济沧的悟性、本领其实与连诗珏不相上下,皆堪称猎龙堂新一代的最顶尖高手。但他性格优柔,遇事不能沉着,素令玄鹤法师不喜。这也是玄鹤法师不循惯例,执意要将掌门之位传给女弟子连诗珏而不传李济沧的理由之一。

李济沧只能在玄鹤法师跟前垂首而立。猎龙堂以及神道其余一干高手也都望着他,等他发号施令。

玄鹤法师看都不看远处的朱厌宫。他左手背在背后,右手掌心向上,大拇指指尖先是碰一下小指指尖,然后碰一下无名指指尖,再碰中指、食指指尖,又去碰小指指尖……如此往复三圈,在他手掌心之上,忽然出现一个亮银色的圆盘。众人仔细一看,竟是一个八卦图的幻影。

李济沧见状暗道:“这是什么法术?怎从未见师父用过?”

玄鹤法师手上幻现出的八卦图上,居然还出现了一个朱厌宫的幻影。只见这朱厌宫一会儿在艮位,一会儿在兑位,而且变换位置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暮然间,八卦图消失,玄鹤法师淡淡地道:“在这里了,何济海、朱济新,你俩领上十几个人去攻打北面那个朱厌宫。其余所有人都随我来。”猎龙剑指处,玄天明鹤驮着他向西方飞去。

在场之人大多不明就里,但玄鹤法师在神道积威已久,他的话语,众人绝无怀疑,当下各自照办。除了何济海与朱济新以及十几个猎龙堂弟子外,其余众人都随着玄鹤法师直向西面一片光秃秃的荒原扑去。

玄鹤法师驾驭玄天明鹤到了荒原之上,故技重施,右手大拇指指尖与其余四指指尖轮流相碰,掌心上,竟现出一个硕大的朱厌宫幻影。在这朱厌宫的幻影中,居然还能看到人影走动。

宣冲道长忽然忍不住大声道:“玄鹤法师,你莫非练成了‘星冥神功’?”

“星冥神功”四字一出,神道高手中有几个脸上露出吃惊、钦佩的神色。猎龙堂弟子中,大多神情茫然,只有平素用功至极,读了许多神道典籍的弟子,如李济沧之流脸上露出惊喜之情。

第六章 血战九黎堂

“星冥神功”乃是神道至高绝学,可在万里之外察知对手何在,并窥探对手的一举一动。这门功夫需yào

极高的元神修为才能练成,神道中,已有约五百年无人练成此功了。是以在场这么多神道高手,真zhèng

知dào

“星冥神功”的,不超过二十人。

只见玄鹤法师神色严峻,大声道:“诸位准bèi

接敌!猎龙堂在中,朗云峰与乾元派在南、青牛苑与昆仲派在北、黄龙派与岳松派在东、白泽谷与苍栾派在西!快!”

众派见他神色严厉,无不凛遵。当下各自站好方位,摆开架势。

就在这时,众人耳边出来一阵怪异的“嗡嗡”声,伴随着一阵呼喝喊杀之声。神道众人发xiàn

四周突然暗了下来。泥梨洲本来就一年四季天色阴暗,可如今更暗了五分。众人适应了片刻,只见荒原变成了平整的石地,四周突然之间就围上了石墙,墙壁上一个个圆孔如同眼睛一般时开时合,放出变幻不定的红色幽光。靠着墙,则是一排排张牙舞爪的塑像,刻着蚩尤及其八十一个兄弟的模样。此外,还出现了立柱,柱子上刻着一个个凶兽的图案。

原来,适才玄鹤法师用“星冥神功”判定朱厌宫接下来就会出现在这里,于是预先埋伏,等于一下子杀入了魔道的堂奥。

只见这朱厌宫大堂北角处,曹济仁躺在地上,浑身鲜血。连诗珏骑着英招,挥动手上的长鞭与一干魔道高手周旋,保护着曹济仁。此外,五十多个魔道高手横七竖八,连同那个屠佛生在内,或依在柱子上,或座在铺垫前。北面一尊巨大的蚩尤像下,坐着一个老者,白色长发垂到膝盖,连脸也被遮去大半,上身赤裸,露出干巴巴褶皱的皮肤和许多兀自流血的伤口。他正是魔道共主——鬼虚子。在他身边,则是魔道最后可资抵抗的力量。

在场所有的人都楞了一楞,玄鹤法师高声叫道:“诸位,咱们现在就在朱厌宫的‘九黎堂’中,鬼虚子的斗移法术已然被我们破了。大家杀啊!”

“杀!”这声音不约而同地在四下里响了起来,顿时混战成了一团。

魔道高手为过“炎魔节”已经三日未食,气力衰退之下,几十人围攻连诗珏和曹济仁半天也未将二人诛杀。如今神道援军杀到,他们又如何会是对手?

“九黎堂”上,雷电邪火,时明时暗,飞剑飞刀,四下纷飞。斗到要紧处,墙上那些时睁时闭的鬼眼突然射出“紫微真火”,不少神道高手不幸丧命。

屠佛生挥动法旗,数百只玄蜂直扑向玄鹤法师。玄鹤法师冷冷一笑,猎龙剑挥处,屠佛生的法旗立时化为灰烬。数百只玄蜂立kè

发出刺耳的尖叫,一个个落在地上,抽搐而亡。它们的蜂脑已被取出,全凭屠佛生的邪术成为任其摆布的行尸走肉。如今,屠佛生用来指挥它们的法旗被毁,这些玄蜂如同被突然抽掉了脊柱一般,登时全部气绝。

屠佛生兀自惊异,玄鹤法师猎龙剑又是一挥,幻变出一柄短剑,直插入屠佛生的左肋。惨叫声中,屠佛生的身体被短剑带得飞了起来,被牢牢钉在墙上。

玄鹤法师暗道:“这屠佛生用邪门歪道、阴险歹毒至极的驯兽术杀了我神道好几员大将,昆仲派‘长空四侠’法术卓绝,也极富义气。这屠佛生竟令人假扮被夜魔追杀的女子,将四人诱入一个深谷中,被数万条食人狼吞噬,尸骨无存。这等巨奸大恶,一剑杀了太过便宜!先牢牢钉在墙上,等踏平了朱厌宫,再仔细收拾他,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猎龙剑又挥四下,幻化出四支短剑,插入屠佛生的四肢,钉在墙上。屠佛生发出撕心裂肺般的惨嚎。神道众高手无不高声叫好。

那边厢,魔王鬼虚子与猎龙堂的林济堂、王济风、何济海、朱济新和隋济道等五名弟子斗了个旗鼓相当。鬼虚子自己坐在地下,始终一动也不动,他身周有十八个铜胆围绕盘旋,形成一道屏障,任这五名弟子如何狠突,也杀不进去。

更要命的是,这些铜胆时不时会炸裂开来,变成张牙舞爪、面目狰狞的毒蛇模样,喷出毒汁,沾上就可致命。

玄鹤法师立kè

赶了过去,高声道:“你们五个退下,鬼虚子这样的魔王,碰上你们几个他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还是为师来对付他为好。”

林济堂等人闻言,都道了声“是”,纷纷散去与其他魔道中人厮杀。玄鹤法师暗道:“这鬼虚子前次大战被我打成重伤,又饿了数日,否则我这五个徒弟和他叫板这些时候,绝无生还之理。”

玄鹤法师当下一剑当胸刺向鬼虚子,鬼虚子适才一直闭着的眼睛,此刻猛地睁开,十八个铁胆同时向玄鹤法师的猎龙剑包夹而来。玄鹤法师猎龙剑一抖,幻化出二十几支短剑,与十八铁弹缠斗在一起。有些短剑一下子劈开了铁弹,有些则被铁弹变成的厉蛇缠住、咬碎。

玄鹤法师猎龙剑再一抖,又是二十几支短剑飞出。鬼虚子双手微抬,不少铁胆也一化为二,双方依然势均力敌。

但玄鹤法师接连挥动猎龙剑,每挥动一次,短剑便多了一倍。鬼虚子渐渐有些不支,冷汗从额头沁出,留入脖颈。

鬼虚子知dào

今日魔道大限已到,泥梨洲怕是从此将成为再无半个生物的荒原。神魔两道厮杀万年,仇怨已深,每次攻入对方腹地,都是荼毒生灵,杀戮殆尽,从不手软。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想:“霜儿快大功告成了吗?我只要撑到她大功告成,即可自我了断。”

但玄鹤法师仍在挥动猎龙剑,幻化出的短剑几乎将鬼虚子身边的光亮都遮蔽了。鬼虚子眼见不敌,忽然仰天长啸:“朱厌!朱厌!何故不出,若出战火,卷席三洲!”

这显然是句咒语,配以鬼虚子凄厉高亢的嗓音,如同阎罗殿传来的召唤一般,令在场所有神道高手心中无不一颤。

只见“九黎堂”墙壁上那一只只时开时合的红色眼睛开始动了,它们的头颅与脸面也渐渐浮现出来,从墙壁上跳了下来,发出刺耳至极的叫声。

第七章 鬼车与丧钟

“朱厌!”“朱厌!”神道高手无不发出惊恐的呼声,只有猎龙堂众弟子脸上并无慌张之意。连诗珏大声道:“结阵!”众弟子或五个一群,或四个一伙,有的三个在地呈品字形,两个飞在半空;有的三个在地,一个在半空;结成一个个阵势,扑向一只只朱厌。

这朱厌乃上古邪兽,身如猿猴,白头红脚。它行动敏捷,几乎无法捕捉,眼中能放“紫薇真火”,口中也能喷出熊熊火焰,可熔铜炼铁。据说,此种怪物一旦出现,意味着天下将有激烈的战事爆fā

。因此,魔道中人一般也将其困在朱厌宫中,轻易不让其外出。

五百只朱厌几乎同时从墙壁上跳下,无数“紫薇真火”立时在整个“九黎堂”内旋转。惨叫声中,乾元派顶宵真人、岳松派四大高手之一的长阳子等十七名神道高手,一不留神,被烧得尸骨无存。

猎龙堂弟子结成的一个个阵势则迎了上去,这些阵势的四周,似乎被一张看不见的网罩着,“紫薇真火”游走移动,甚至直接敲击,都近不得猎龙堂弟子的身。

连诗珏率领的一个阵势慢慢接近一只朱厌,这朱厌张开大口,一股烈火喷射出来。但这烈火仍然似乎被一张看不见的网挡住,伤不到阵势内的人。

连诗珏大叫:“放!”阵势内的五人同时“嘿!”的一声,那张看不见的巨网似乎渐渐向着那只朱厌逼去,朱厌喷出的火焰也离他们越来越远。朱厌见势不妙,正要爬上“九黎堂”的立柱上窜,却被无形的网勒住,一根根看不见的细线勒入肉里,剧烈的惨嚎声中,这只朱厌被勒成了一堆鲜血淋漓的碎肉。血腥气立kè

弥漫在整个“九黎堂”中。

鬼虚子“哈哈”惨笑:“天网咒居然都能演化成阵势,闻所未闻,闻所未闻。玄鹤,看样子我这第二大厉害的牌也不顶用了,泥梨洲覆灭就在今日,不冤!不冤!”

玄鹤法师面若寒霜:“你第一大厉害的牌是什么!”鬼虚子冷笑不语,全力施展法术与玄鹤法师周旋。

但朱厌毕竟乃是上古邪兽,法力甚是厉害。猎龙堂即便结阵,一时也无法完全占得上风。一些猎龙堂弟子阵势用的不熟,命丧当场的也大有人在。

但纵观全局,“九黎堂”上神道高手渐渐占了上风,在泥梨洲雄立一万两千年的魔道覆灭的丧钟已经隐隐可闻。

猎龙堂用来诛杀朱厌的阵法名叫“天网阵”,其理与玄鹤法师惯用的“天网咒”类似。玄鹤法师乃千百年来罕见之法术天才,能从故法中推陈出新,由“天网咒”,创立了“天网阵”,用来诛杀凶兽朱厌。在杀入泥梨洲之前,玄鹤法师就已命令弟子们研习此法,因此当朱厌这种难缠至极的凶兽出现时,猎龙堂全无惧意。

这“天网阵”需yào

由法术较强的一人在空中操控协调,因此猎龙堂结阵时,往往是本领高强的弟子在上,称为“阵首”,指挥道行较弱的三到四人。李济沧自然也是“阵首”,他领了四个师弟从背后突袭,诛杀了第一只朱厌。第二只朱厌扑上来时,口中喷出熊熊火焰,李济沧依法施为,放出“天网”,逐渐向那只朱厌逼近。那只这只朱厌法力极盛,“天网”竟被逼得近不得其身,反而有点点火星窜了过来。

李济沧暗吃一惊,大声呼喝,指挥师弟们全神贯注地与面前这只朱厌斗法。

正自难解难分之际,先前那个寒冷幽怨的声音,又一次在李济沧耳边响起:

“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隐居起来,你看好吗?让你师父别杀我爹爹,好吗?小书呆子,你不听我的话了吗?如今,你只听你师姐的话了吗?她有我好kàn

吗?她有我对你好吗?”

李济沧胸口如受猛击,大声道:“你在哪里?你出来!让我看看你!”

他这一分神,对面的朱厌立kè

凶焰高炽,口中喷出的邪火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喷射了过来,将地上四名猎龙堂弟子中的二人吞没。

周围猎龙堂弟子无不惊呼。

就在这时,那只朱厌却仰天惨呼,挣扎拼争,身体被一张“天网”勒得鲜血狂飙,最后扭动着死去。

它倒下后,李济沧这才看到,是连诗珏指挥的“天网阵”背后突袭,杀掉了面前这只朱厌。地上两名被邪火点着的猎龙堂弟子却还是殉难了。

连诗珏脸色铁青,冷冷瞪着李济沧,抬手一挥,一柄戒尺飞了出来,“啪啪”抽了李济沧两记耳光。随即戒尺飞回连诗珏怀中。她身为猎龙堂的少掌门,手中握有猎龙堂的戒尺,可以代表师父责打同门。

“你醒了没有!”连诗珏厉声喝道。也不等李济沧回答,转身又加入战团。

李济沧脸上热辣辣的,心中又羞又愧,他连忙招呼另两名落单的师弟加入“天网阵”,继xù

猎杀朱厌。

但他耳边忽又想起那既如鬼魅,又让他心旌摇动的声音:

“小婴就要来了,你要是还念着我的好处,跟着它来吧!跟着它来吧!”

李济沧暗道:“定是哪个魔道高手用了法术让我出了幻觉!她已经死了,已经死了!死人之灵归于地府,除非投胎转世,与在世的活人永远不能相见。我要把持心神,断断不能上了妖人的当。”当下强自镇定,一心猎杀朱厌。

就在这时,忽然“啾啾”长鸣声中,门口飞进一只巨大的怪鸟。这鸟鸭身赤羽,尤为骇人的是,它有九个头颅。

“师弟当心!这是鬼车!”猎龙堂二弟子林济堂对一个师弟大喝道。那名师弟一愣神间,这鬼车九颗头颅中的一颗远远地对着他做了个叼的动作,那师弟顿时魂气被吸干,圆睁双目死在当场。

这“鬼车”又名九头鸟,来自中洲最南面的沼泽。因为凶猛诡异,被当地残忍善战的楚人奉为图腾。泥梨洲的魔道最喜好搜集此类异兽怪禽,据说鬼虚子十几年前往中洲南部,盗窃得不少鬼车的鸟蛋,精心哺育出小鬼车,给自己的女儿——严冷霜抚养。

只见鬼车盘旋几圈,飞向鬼虚子。路上无人敢于拦阻,玄鹤法师挥动猎龙剑向它进攻,仓促间都被它躲了开去。

鬼虚子大声道:“霜儿她都准bèi

好了吗?”

鬼车一共九个鸟头,其余八个“啾啾”而叫,高亢无比,只有一个鸟头居然发出人类女子的声音。

“准bèi

好了!准bèi

好了!”

这声音娇滴滴婉转无比,有如女儿在向父亲撒娇,却出自这样一只奇形怪状的怪鸟之喙。在场神道众高手,连同玄鹤法师在内,无不骇异。

鬼虚子“哈哈”一笑:“玄鹤老道,你不是要看我最厉害的一张牌吗?你马上就能看到了!你若活得过今天,每日的噩梦里都会看到我!”说到这里,鬼虚子左手握住自己头颈,右手猛然间变成“螳螂刀”,往自己头颈上猛地砍下,鲜血狂飙处,人头登时落下。

鬼虚子的尸体还未软瘫于地,鬼车飞去,一个鸟头就将鬼虚子的人头叼走。

第八章 昂龙峰

玄鹤法师吃惊之下,一时不知dào

鬼虚子临终之前所言究竟是何意,但他知dào

绝不能让鬼车如此飞走,当下勒动座下玄天明鹤,挥动猎龙剑直向鬼车冲去。

鬼车九只鸟头,一只叼着鬼虚子人头,其余八只同时回过头来,从四面八方向玄鹤法师攻来。玄鹤法师还待施法,猛然间座下玄天明鹤长啸一声,喉头喷出鲜血,直向地面坠去。原来玄鹤法师一时大意,玄天明鹤竟被一个鸟头咬破了喉咙,伤虽不重,但玄天明鹤疼痛之下一时昏了过去。

玄鹤法师顿时落在地上,被三、四只朱厌包围,殷正钦、罗一奎、徐新君与蔡森宏四人也同时围了上来,他们都是魔道的一百单八魔将,与朱厌联手,饶是玄鹤法师法力通天,一时半刻却也被牢牢缠住。而那只鬼车则向朱厌宫门口飞去。

玄鹤法师心神一转,猛地一股凉气从心底冒出,他大叫道:“大家拦住这只妖禽!快!如若不然,我神道万年基业要毁于一旦!”

玄鹤法师平日里待人接物或者霸气尽显,或者平和稳重,如此放开喉咙高声嘶叫却还是第一遭。神道众高手都知dào

他必然是想到了什么的确生死攸关的大事,所以才如此失态。只是众人此时都与作困兽犹斗的魔道高手死战,一时竟无一个能够分身开去。

眼看鬼车衔着鬼虚子的头颅就要飞出朱厌宫们,玄鹤法师大急:“连诗珏、李济沧!你们快去!快去!”

连诗珏的“天网阵”被三只朱厌困住,漫天熊熊烈焰加上四下游走的“紫薇真火”令她根本一时无暇去顾及那只鬼车鸟。李济沧却就在朱厌宫门口,他对就在身边的何济海和隋济道说道:“五师弟、八师弟,我们去杀了那只鬼鸟!”

“好!”“好!”

何济海和隋济道此时身边并不吃紧,当下踏着飞剑,与李济沧一起向那只鬼车追去。

那只鬼车出了朱厌宫们,直往南方飞去。李济沧、何济海与隋济道三人紧紧跟在后面,不时变幻出短剑射去。但这鬼车飞得奇快,而且变换方向十分狡黠,三人的短剑一时都伤不得它。

正追杀间,鬼车九个头中的一个回过头来,冲着李济沧道:“小书呆子!小书呆子!哈哈哈!”这声音竟与刚才令李济沧意乱神迷的耳畔低语一模一样。

李济沧又惊又怒:“刚才乱我心神的多半就是你这只鬼鸟了!我若不杀你,如何对得起被害的两位师弟?”想到这里,他变幻出两支短剑,一支射向鬼车那个鸟头的脖颈,另一支越过鬼车再折回来兜击。

“刷!”的一声,那个鸟头躲开了李济沧的第一支剑,却被第二支剑打了个措手不及,顿时被切下。这只鸟头一边落向地面,一边兀自狂笑:“小书呆子!哈哈!小书呆子!青儿,爸爸来了!青儿,爸爸来了!哈哈哈哈……”声荡半空,叫人不寒而栗。

“四师兄干得好!干得好!”何济海与隋济道二人齐声喊好。二人立时学习他的方法,一边变幻出短剑从背后向鬼车射去,一边变幻出短剑越过鬼车从前兜击。

哪知这鬼车也是聪明至极的妖禽,吃过一次亏后再不上当。它拼命往上飞翔躲开了大部分短剑。李济沧略一沉吟,计上心头。他右手握拳,食指中指合并而出,只见三粒晶莹的圆珠从他指尖飞出,迅速越到了鬼车面前,猛然变换成八个头颅。

这八个头颅中,四个是刚才被李济沧切去的那个鸟头模样,另四个则是鬼虚子的头颅模样。鬼车剩下的八个头颅立时惊骇莫名,头晕目眩。就在鬼车一愣神的工夫,李济沧变幻出的这八个头颅忽然变成八把利刃,将鬼车剩下的八个头颅同时切下。鬼车的尸体顿时从半空坠落。

李济沧大声道:“五师弟、八师弟,这鬼车去朱厌宫叼走魔王的头颅,想来魔道要用魔王的头颅施什么法术。咱们将魔王的头颅抢下,交给师父处置。”

“是!”

何济海与隋济道历来钦佩李济沧头脑聪明,法术高强,听他说得在理,当然遵从。

三人于是降低飞剑高度,去接鬼虚子的头颅。不一会儿,何济海一把就抓住了鬼虚子头颅的辫子。

但听“啾啾”声中,又有三只鬼车突然出现在半空。李济沧大吃一惊:“五师弟,快拿着鬼虚子的头回去,我们替你挡着!”但三只鬼车呈品字形包围而来,李济沧等三人意欲脱身哪有这么容易。

一只鬼车的一个头颅猛地对着何济海大叫:“色狼!色狼”这声音竟与张笑天的声音一模一样。何济海又惊又怒:“胡说什么!”这一分神,那只鬼车的另一个头颅由下边偷袭,啄断了鬼虚子头颅上的辫子。鬼虚子头颅落下,被另一个头颅衔住。

李济沧大声道:“这鬼车九个鸟头中的一个可以如同鹦鹉般学舌,你们别着了道!”

三只鬼车拿到了鬼虚子的头颅,立kè

往北飞去。李济沧等三人穷追不舍。过不多时,三只鬼车猛地向下飞去。李济沧心中一凛:“到了昂龙峰了。”

炎魔龙山系一长条山脉,从远处看去,有如一条被束缚在地上的巨龙。而昂龙峰就恰如这条巨龙的龙头,龙头的嘴之上、龙眼之前乃是一块平地。

李济沧隐隐看到,这平地上此刻似乎站立着两个黑衣人,一个身形苗条,似乎是名女子;另一个个头较矮,只到那女子的腰部,乃是一个小女孩。

一只鬼车飞了下去,将口中所衔的鬼虚子人头交到那女子的手中。

李济沧乘剑落地,收剑入鞘,厉声道:“你是‘鬼车妖女’严冷霜吗!”

“是我。”那女子幽幽地道。她身边的小女孩双手拿着两柄短剑,拦在严冷霜面前,娇声道:“你是来杀我妈妈的吗?”

李济沧听到严冷霜的声音,双眼一黑,几乎昏了过去,随即睁大眼睛,紧紧盯着那严冷霜。天空中传来鸟鸣呼喝之声,何济海与隋济道在天上与两只鬼车缠斗起来,一时不得落地。

此刻严冷霜背对着李济沧,在她身后,是一个法坛,烟火缭绕,旌旗飘飘。法坛中心则是一个铜鼎,铜鼎内血红色的烟雾腾腾翻滚。铜鼎四周的地上则摆了二十几颗人头,大多已经腐成骷髅。严冷霜将一颗颗的人头扔进铜鼎,最后将鬼虚子的人头捧在手里,迟迟不动。只见她双肩颤抖,竟是哭了。那小女孩也流下泪来:“妈妈,外公真的死了吗?”

严冷霜哭了多时,将鬼虚子的人头放入铜鼎之内。“轰!”的一声,血红色的烟雾猛地蒸腾而起,向四外扩散。

第九章 贺兰汗国

李济沧一凛,眼中露出杀机,逼上去道:“妖女,你回过头来!我不从背后杀人!”

严冷霜缓缓转过身来,与李济沧面对面站着。只见她长发齐腰,凤目薄唇,美是美极,只是颧骨高耸,显得憔悴柔弱。

她淡淡地道:“李兄,别来无恙?”

李济沧看清楚她的面貌,胸口如被猛击,脚下踉跄几步几乎就要跌倒。

“这怎么会?这怎么会?你不是已经死了,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你杀了我爹爹,杀了我哥哥,自然也是希望我死掉,是么?”

李济沧眼泪夺眶而出:“不是,不是,你爹你哥,都不是我杀的……”刹那间,前情往事都浮现在眼前,如同就在昨日,历历在目。

这李济沧出生在中洲大凉王朝的营州,自小聪慧过人,十六岁时便考中了进士。

当时凉朝北方的贺兰汗国经常越过国境,袭掠大凉王朝边塞领土。大凉也是一个尚武的王朝,每次遭到袭掠都会进行凶悍残忍的报复,往往将贺兰汗国盘踞在两国边境的部落屠杀殆尽,并放火焚毁牧场,断绝牧民的生路。大凉的将领甚至将无辜牧民的人头用长枪挑起,竖立在两国边境的要塞上,警告贺兰汗国不要再越雷池一步。但这些底层牧民的惨死并不能遏制贺兰汗国军事贵族对中原王朝金帛子女的渴望,铁骑一次次踏破两国蔓延数千里的边境,令凉朝防不胜防。

李济沧生在边塞,自幼经常看到两国间的征伐给百姓带来的苦痛。因此考中进士后,他自告奋勇,向朝廷提出要去边塞充任军职。当时主动提出要充任武职的文官并不在少数,但他们大多数是希望在科举功名之外,再给自己挣得军功的光辉,未来出将入相,获取更加无上的荣光。而李济沧则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成为节度使,率领部队屹立边陲,阻止贺兰汗国铁骑踏入中原屠戮百姓,而他的部队也不会去肆意屠杀贺兰汗国的人民,将双方仇恨的冰火隔离,使得天下能够太平。

他在边塞统兵,体恤下属,深得部下爱戴;作战骁勇,颇获上司垂青,不过两年便得充任折冲都尉,手下拥有约千名士兵。

一次,他率领属下随着河东节度使往北深入贺兰汗国国境,追击一支敌军。连续追击三日三夜,与大部队失散。

正在草原深处徘徊,忽然听见远处传来贺兰汗国高亢的军号声,地平线外,似有无数贺兰汗国的铁骑奔腾。

李济沧犹豫片刻,还是决心率军向军号传来的方向奔去——或许那里有大凉的友军,正苦苦等待着援军。

部队杀到近处,李济沧和他手下的士兵看到了让人无比惊愕的一幕。

数千贺兰汗国的马上健儿呼喝嚎叫,将箭射向空中。天空中,有一只九头怪鸟盘旋在他们头顶,时不时落下。每次落下,九只鸟头都会各啄起一名士兵,然后飞回半空中松口,将那士兵活活摔死。而鸟的背上,站着一个妙龄白衣女子,艳丽无方,神情冷漠。

贺兰汗国军队头领哇哇乱叫,忽然他抬起手来,所有贺兰汗国的骑兵同时举起箭来,同时射出。九头怪鸟猝不及防,两只鸟头各被戳瞎一只眼睛,身上也多处中箭。九头怪鸟见势不妙,准bèi

拼命飞走,不料就在这时,不知从何处飞来一块巨石,“嘭”的一声,击中鸟背上的女子。那女子口中喷血,瞬间栽落于地。贺兰汗国军队爆fā

出一阵欢呼,将其团团围住,就要捉拿。

李济沧看那女子穿着,断定这是中原女子,救护之心顿起,当下就要率领部队冲杀。部下大多不以为然,觉得为了一个女人就与几倍于己的贺兰汗国军队厮杀,实不明智。但凉朝军法严酷,折冲都尉若战死,属下所有士兵抽十杀一,当下部众们只能随着李济沧杀入贺兰汗国军中。贺兰汗国军队一心要抓那女子,没料到会遭凉军突袭,仓促之间被李济沧杀得溃败。他们心中不忿,临走之前先前埋伏在旁边的抛石机又甩出两块巨石,将九头怪鸟活活砸死。

李济沧走到那女子身旁,道:“姑娘,你是哪里人士?我送你回家吧。”女子轻轻抚摸着死去的九头怪鸟,泪光莹然,良久后才回过头来,冷冷看着李济沧:“谢谢你了。我从来不喜欢欠人情,这次你救了我,我定要还你人情。你说说看,你有啥愿望?”李济沧一愣,淡淡一笑:“我是大凉军士,救你理所应当,你不必觉得欠我人情。”命令部下将她扶上一匹马。那女子却说什么也不肯,执意要留在已死的九头怪鸟身旁。李济沧暗道:“莫非救了个傻子?”当下令军医官给她留下创伤药,和足够五天的食物,率部而走。

一路之上这女子靓丽的倩影一直留在李济沧心中,久久不能忘怀。回到范阳,他甚至将那女子的容貌画在了纸上,然后对着纸上的美女吃吃地道;“你问我有啥愿望?我只盼着普天下所有像你这样的女子不必再受战乱之苦,能平安喜乐。哈哈,若天可怜见,让我再见你一面,再和你多说两句,便也是我天大的福气了。”他甚至单骑沿路回到当初那女子被从空中打落的地方,只见除了一副九头怪鸟的骸骨,再无旁物。他挖坑将鸟的骸骨埋了,怅然若失,回到范阳。

贺兰汗国国势日隆,每至秋高马肥就要南下剽掠。李济沧军务日益繁忙,渐渐也开始淡忘此事。只是他发xiàn

自从那件事情之后,每次作战,似乎他都有如神助。有时明明已经被数名敌兵包围,那些敌兵会莫名其妙统统马失前蹄;有时两军对圆,会忽起大风令敌人睁不开眼睛,他乘机掩杀大获全胜。有一次,他在千军万马中看到一个骑兵,面容似乎就是那个骑着九头怪鸟的美女。他大吃一惊,再一细看,却再也找她不到。还有一次,他在沙漠中行军五日,眼看就要饿死渴死,躺在地上恍惚之际,只觉得一只柔滑温润的手在轻轻抚摸他的脸颊,睁开眼来,却看不到一人,身边还多出一个装满水的皮囊,下面押着一张纸,是他画的那个骑着九头怪鸟的美女。

李济沧心中又是惊异,又是期盼,期盼能再见那女子一面。只是很快,他觉得这一切或许只是奢望。

第十章 骷髅长城

大凉景兴四年,贺兰汗国再度南侵,一度打到京师附近,险些活捉了正在京师附近秋叶宫避暑的凉朝皇帝。凉朝皇帝身边的亲随近卫军与贺兰汗国铁骑死战,才使皇帝逃脱。但皇帝的一个皇子被杀,另一个爱妃被掳,尸体在草原上被找到。

这个被杀的妃子就是皇帝林元功至为宠爱的池淑妃。她来历奇特,民间传说她是凭空出现在禁苑的“莲清池”中,身上的异香和美貌让林元功魂不守舍,而且舞蹈跳得极美,林元功处理政事之后的最大乐趣,便是看她在“莲清池”中踩在石头制作的莲花上和着乐曲跳舞。皇后及大臣乃至宦官都极力反对皇帝收纳这个来历诡异、说不定是妖孽的女子。林元功“哈哈”一笑:“世间凶恶莫过于人心,朕能镇住人心,便能镇住妖孽。”不顾一切,将这女子纳为淑妃。

池淑妃之死令林元功又惊又怒。事发后第三日,他便传令边塞四大节度使联手出击,务必一举拿下贺兰汗国的四个首都——中京云龙府、南京庆兴府、西京广末府和东京唐临府。林元功还任命朔方节度使黄宗慈为天下兵马副元帅,统一指挥此次北伐。凉军二十万精锐,兵分四路,出边关意欲横扫漠北。而李济沧被征调参与此次作战。

凉朝文臣拼死直谏,反对此次北伐的表章如雪片般飞到林元功的龙案前。一些文臣说如此大动干戈,天下扰攘,动摇国本。御史大夫则更不客气,说林元功为一个来历不明,极可能是妖孽的女子举倾国之力出击漠北,比那个以昏暴出名的炎末帝更为昏聩。

林元功怒不可遏,将御史大夫满门抄斩,强行压下了朝中的非议。景兴北伐于是箭在弦上。

这一仗规模之大,深入贺兰汗国国境之深,都是前所未有。李济沧觉得自己生还希望渺茫,写下遗书,吩咐手下如果自己战死就寄给在家乡苦苦等候的老母。

战争从一开始就异常血腥残酷。李济沧这一路凉军总共七万余人,根据规划先夺取东京唐临府,再与其他各路兵马直扑中京云龙府。在唐临府,七万凉军遇到六万贺兰汗国军队,李济沧率部打先锋,他身先士卒,冲入敌方阵营,却被贺兰汗国军队团团围住,虽奋力死战,但后方主帅——范阳节度使侯忠业只是按兵不动,眼看即将身死军灭。

就在这时,一道闪电从地面上闪起,草原的平地上忽然裂开一个口子,无数巨大的沙漠狼蛛爬了出来。这种食人蜘蛛乃是草原牧民最为害pà

忌惮的事务,贺兰健儿见之无不骇异,阵脚顿时大乱。李济沧乘势奋力掩杀,一下子冲乱了敌方大军阵脚。

凉军主帅时机已到,立kè

指挥主力乘势掩杀,贺兰汗国军队惨败,唐临府被攻占。战事结束后,贺兰汗国战俘无不惊恐地低呼:“却西韩德(贺兰语中蜘蛛的意思)。”但战场上却找不到一只蜘蛛的影子。除了李济沧和他手下的近千将士,都只道是贺兰汗国的士兵自己傻了。

此战中,李济沧所部的表现令黄宗慈派来的监军大为惊喜。战后监军在全军面前表彰李济沧,授以“平虏军旗”,并飞马将李济沧的事迹报gào

给京师。

但对于这一切,李济沧似乎心不在焉。他暗想:“莫非又是她?又是她?”在帅台之上,他向下望去。万千高声呐喊的军士中,他忽然看见了她!穿着凉军铠甲,明眸皓齿,美艳依旧,四目相对,她依旧脸若冰霜,只是目光中露出又是嘲弄,又是顽皮的意味。李济沧被她直视得有些尴尬,瞧向他处。但当他再将目光回到原处时,却再也看不到她。

这时他能看到的,是他的主帅——范阳节度使侯忠业阴冷的目光。

监军忽然问道:“济沧老弟,你立下如此殊勋,觉得要何种奖赏才好?”

李济沧一凛,道:“末将不要任何奖赏,只愿我军不要在唐临府屠城,也不要在此建立骷髅长城。”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原来,凉帝林元功在大军出发前下令,此次作战凉军每到一处便即屠城,战俘也一个不留。杀死的敌国军卒百姓砍下人头,与沙泥一起筑成长条型城墙,谓之“骷髅长城”,为的是震慑贺兰汗国,令其百年内不敢再踏足中原半步。

说来屠城也好,用敌军的尸骸来彰显战功也好,都是贺兰汗国首创——贺兰族人从蒙昧中开化未久,在战场上起先难以统计消灭敌人的数量。于是他们每杀完三千个敌人,就将尸体堆在一起,盖上泥土,筑成所谓“京观”。中原王朝与之交战,往往一战过后战场上到处都是这种“京观”。可是这一次,中原皇帝被贺兰汗国压抑许久的怒火需yào

喷发一下,于是林元功决定学习敌人这种残忍的手段,构筑“骷髅长城”。

此是皇帝旨意,监军不敢答yīng

李济沧。李济沧立kè

连夜向黄宗慈写信请求。黄宗慈也觉得皇帝此道命令过于残酷,于是令侯忠业停止在唐临府的屠城,并让其不必在这里修筑骷髅长城。侯忠业虽然不满,却也只好听令。

唐临府也成为“景兴北伐”中,贺兰汗国四个都城里唯一一个既未遭屠杀,也未建有“骷髅长城”的都城。

二十万凉军分路捣毁了南京庆兴府、西京广末府和东京唐临府,然后在中京云龙府汇合,与贺兰汗国的二十五万雄兵展开最后的会战。

这场大战直杀得昏天黑地,李济沧已经记不清自己在敌军阵中杀了几进几出了。他只知dào

身上的铠甲被鲜血侵透,手下的士卒一个个地死去。每一次,范阳节度使侯忠业都给了他和他的近千手下一个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歼灭敌人千余人的骑兵队、冲乱敌军整个右翼、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面对两万敌人的骑兵冲锋坚守两个时辰。李济沧每一次都在绝无可能的情况下完成了任务。最后一次,侯忠业命令刚刚从敌阵中杀出的李济沧率领三千精锐去擒杀贺兰汗国左翼主帅塔拉台吉。李济沧无奈之中领兵而去,又是一阵冲杀,居然杀入敌阵数百里,然后被蜂拥而至的贺兰汗国骑兵团团包围。李济沧的部下杀上一座土山,凭高据守,打退了敌人数次冲锋。

此时,贺兰汗国军队已经将李济沧的部队视为最大的威胁。他们调动援军死死围住土山,所有贺兰健儿都用贺兰语高喊:“夺下那面‘平虏军旗’!”不久,贺兰汗国军队就攻上了土山,与凉军展开肉搏。

第十一章 苍狼之心

李济沧也被六、七个贺兰士兵围住,身上已经有了七八道伤疤。他心知大势已去,恨恨地道:“今日战死沙场倒也无憾。只可惜被小人陷害,死不瞑目!”

就在这时,天空中传来诡异的嘶吼之声。交战双方所有士兵听到此声,无不牙呲口酸,忍不住去捂耳朵。

一只九头怪鸟从北面飞来,鸟上骑着一个美貌女子。李济沧仰头一看:“是她!”

只见她身穿白衣,在九头怪鸟背上衣袂飘飘,有如仙子一般。

九头怪鸟在她的驾驭之下,来到李济沧奋战的土山,飞到李济沧头顶。女子手一伸,一把将李济沧拉上了鸟的背上。

“书呆子!揽住我的腰,别掉了下去。”

李济沧呆呆地照办。

“姓侯的让你去杀塔拉亲王,其实是想借刀杀人害你,你还想完成任务吗?”

李济沧痴痴地点头。

女子“嘿”地冷笑一声:“呆得可以!”

九头怪鸟长啸一声,直扑塔拉台吉的大纛旗。贺兰士兵惊呼声中,塔拉台吉被九头怪鸟的爪子抓住,提到了空中。

九头怪鸟然后飞到了侯忠业的大帐,将塔拉台吉扔在侯忠业面前。

凉军士兵无不惊异得说不出半句话来。

塔拉台吉被俘,贺兰汗国左翼立时乱作一团,凉军乘势掩杀,斩首无数。哪知贺兰汗国士卒骁勇剽悍,伊勒德可汗调来新的主帅后,居然迅速稳住阵脚。

战到傍晚,凉军隐隐然已有些支撑不住。黄宗慈派来监军,勒令侯忠业一个时辰内突pò

贺兰汗国左翼,否则斩首。侯忠业满头大汗,只得央求李济沧:“兄弟,你让你那仙女姑娘再施些什么手段可好?”

李济沧去与那女子商量。那女子道:“真是个书呆子!也罢,你救我一次,我已满足你一个愿望,这是第二个。”说罢,右手往天上一指,开始催动法术。

天上电闪雷鸣,战场上倒毙的凉军士兵居然纷纷爬起,缓缓向敌军阵营走去。有些士卒已被腰斩,两截身体中,下半身向前走去,上半身也用双手爬行向前。贺兰汗国军队用刀去砍,哪怕砍掉头颅,大卸八块,那些“活死人”依旧前冲,将贺兰汗国的士兵从马上拉下来,咬死、戳死、砍死……

这情景阴森诡异至极,凉军士兵无不呆了。贺兰汗国军士更是斗志瓦解,顷刻间全军崩溃。直到凉军胜局已定,这些“活死人”才重新倒地。

李济沧看着这一幕,也对这女子生出三分畏惧。他问道:“姑娘芳名……”女子冷冷地道:“霍小燕。不过你不许叫我名字,你只能叫我恩人。”

云龙会战就这样以凉军的全胜告终。李济沧一战成名,黄宗慈上书朝廷,以军功封李济沧为范阳节度副使。

皇上任命李济沧为范阳节度副使的诏令,侯忠业是咬着牙念完的。谁都知dào

侯忠业嫉妒李济沧。

只是让李济沧和霍小燕都料不到的是,侯忠业翻脸会比翻书还快。

侯忠业甜言蜜语,说尽好话,请霍小燕和李济沧同赴庆功宴。

宴会上,李、霍二人喝了酒水,立kè

浑浑噩噩,昏迷不醒。原来侯忠业在酒中下了蒙汗药,将两人迷倒。侯忠业还命令手下捕杀那只九头怪鸟,却被九头怪鸟挣脱飞走。

李济沧醒来时,侯忠业告sù

他,霍小燕是妖女,已被囚禁。他密诏凉帝林元功询问该如何处置。凉朝夺取的是炎朝天下,而炎朝就亡于术士的谶语。因此大凉最忌讳的就是妖术邪谶蛊惑百姓,凉帝于是下令:既是妖女,就当处死。

李济沧又惊又怒。侯忠业冷冷地道:“你若想保全你那情人,为今之计,只有再立新功,才能说得动皇上。我给你两万士卒,你去攻打贺兰汗国的上京幽脔府,夺取贺兰族鞑子的圣器——苍狼之心并将其毁了,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

李济沧闻言一凛。

上京幽脔府是贺兰族兴起之地。传说远古时代,贺兰族的先祖——猎人巴特尔与女巫其木格结婚许久却无子嗣。一日,二人在幽脔遇到一条具有法力的苍狼,经过一番搏斗将这条狼猎杀,随即将苍狼之心取出做成圣器。二人在圣器之下交欢,一时间子孙茂盛,繁衍出贺兰族来,并在此处建成一座巨大的城池。因此贺兰族以苍狼为军旗,并自称苍狼的后裔。

传说这幽脔城处于极北永冻荒漠之中,贺兰族的势力未及整个草原大漠之前,所有大汗死后都葬在此城中。而贺兰族的圣器——苍狼之心就在城市中心的祭台里。谁拥有了苍狼之心,谁就能获得开创时期历代贺兰汗国大汗的保佑,掌握贺兰汗国的土地与子民。摧毁了它,贺兰汗国则也将瞬间不复存zài



后来贺兰汗国称雄漠北,大汗的住处以及几乎所有贺兰族人也往南搬迁到水草丰美的地方,幽脔城也渐渐变成人迹罕至的所在,但仍一直被作为陪都。

但在约五百年前,另一个变故使得幽脔城几乎一夜间成为贺兰族人决口不提的话题。

就在约五百年前,贺兰汗国色勒莫可汗传说是杀了老可汗篡位,他的弟弟、老可汗原先属意的接班人巴日谋反事败,母亲、妻子尽数被屠。他自己怀着深仇大恨试图前往幽脔府去找到苍狼之心,夺取汗位,哪知一去不返。

色勒莫可汗前后五次派出军队去幽脔府追杀巴日,一次比一次人数多,最后一次派出了近一万人的大军,这些部队大多一去不返,逃回来的总共不过十余人,而且都发了疯,惊恐地大叫:“巴日台吉!”“巴日台吉!”

色勒莫可汗大怒,亲自率领三万大军直扑幽脔府。但大军到了上京地界,苦寻幽脔城不到。有时候隐隐能看到一支军队,军队的头领似是巴日的模样,可追上去一看,哪有半个人影?到了第三天,色勒莫可汗竟在自己的大帐中神mì

失踪。当天,色勒莫可汗手下的大军就找到了幽脔城,进入城市中,看到城市中心的祭台上,色勒莫可汗被脱光了衣服绑在柱子上,剖腹挖心挖眼死状极惨。

色勒莫可汗的儿子斯日波可汗即位后,下令将幽脔府方圆一千里地的牧民撤空,严令任何人不得再进入上京幽脔府。贺兰族人不得再提上京幽脔府半字。

但据说巴日仍然在那里徘徊,甚至事发百年之后,传言仍然不止。很多人想去幽脔府找寻苍狼之心,但要么一去不回,要么就是发疯而归,口中只会惊恐地大叫:“巴日台吉!巴日台吉!”

如今,侯忠业让李济沧率兵去攻打幽脔府,这明显是让他再去送死。但李济沧爱人被抓,别无他法,只能率军北上。

第十二章、锁心链

草原渐渐变成荒漠,荒漠渐渐变成亘古不化的冻土。李济沧的两万部众终于踏上了幽脔府的地界,可转了数日,一直没能找到城郭。

眼看凉军人困马乏,携带的军粮也渐渐被吃完了,李济沧无奈,只得将麾下士兵分成数十队,四处寻找,但依然找不到上京的城郭。麾下士兵议论纷纷,莫非所谓幽脔府不过只是个传说?莫非这座城市已然被化为平地,被淹没在冰雪之下?

这一日,李济沧的部队还在休整,猛然间北面一支骑兵震天动地地杀来。李济沧立时迎击,双方军队接近时,李济沧这边部队中的凉朝士兵开始惊骇莫名——这支骑兵所有人的衣盔甲帽一模一样,连士兵的长相、身高也完全一致。而许多贺兰汗国的战俘惊恐地大叫:“巴日台吉!”“巴日台吉!”原来这些骑兵的长相,竟就是传说中巴日亲王的模样。

双方甫一接战,毫无斗志的贺兰汗国战俘便四散奔逃,冲动了其余凉军士兵的阵脚。凉军士兵在李济沧率领下奋力死战,他们每杀掉一个敌人,那敌人的尸体栽倒在地却会消失不见。更叫人不可思议的是,战到酣处,敌军突然齐齐停手,仰天长啸,随即每个敌军就变出一个分身继xù

作战,等于兵力加倍。连续如此三次,两万凉军再也支撑不住,开始四下溃散。

李济沧拼命试图约束士卒,却被本方一个溃逃的骑兵冲撞,顿时掉下马来人事不省。

恍惚中,他却听到霍小燕焦急的呼唤声似在上空盘旋:“书呆子!小书呆子!李济沧!”

他原本以为这是幻觉,但很快,他被抱上了九头怪鸟的背上腾空而起,张开眼睛,看到霍小燕关切的目光,这才知dào

不是做梦。

李济沧道:“恩人,刚才那是怎么回事?”

霍小燕冷冷地道:“我也不很清楚。想来是那巴日亲王怨气太甚,不肯安心去投胎,化为了极为厉害的妖物盘踞于此,而且法力怪诞超群。”

李济沧点点头:“你是如何逃出侯忠业的魔掌的?”

霍小燕冷笑道:“就凭他,也想困住我吗?我早就逃了出来,等哪天我高兴了,回去取他狗命!”

李济沧道:“好,我们去找黄宗慈黄大帅,让他去杀那狗贼。”

霍小燕摇头道:“黄宗慈已经死了,侯忠业现在成了皇上跟前的红人。”

李济沧大吃一惊。霍小燕续道,侯忠业嫉贤妒能,揽功自肥,甚至私藏贺兰汗国的公主、王妃供自己淫乐。黄宗慈闻之这一切,准bèi

夺其兵权,并上奏朝廷罢免其官职。侯忠业闻讯之后,竟然令手下装扮成贺兰汗国士卒模样,乘夜偷袭黄宗慈营帐,杀死黄宗慈。然后侯忠业上奏朝廷,说黄宗慈被流窜敌军杀死。朝廷居然信了,令侯忠业接替黄宗慈职位。侯忠业就这样并吞了黄宗慈的部队。回到朝廷,侯忠业又被凉帝召入朝廷,担任宰相。据说凉朝皇帝之所以如此器重侯忠业,除了他先前所窃战功被朝廷认可,还因为侯忠业在云龙府进行的屠杀十分彻底,修筑的骷髅长城格外“雄伟”。而凉军在唐临府,因为黄宗慈的命令一未屠杀,二未修筑“骷髅长城”,已经令皇帝有所不满。

李济沧当下对大凉朝廷失望至极,既不愿再回军中效力,也不知该当去往哪里。他只能随着霍小燕,骑着九头怪鸟四处流浪。他们在中洲大地上空肆意翱翔,饿了或在野外猎取而食,或在城市的酒铺饭肆中饱餐。江南的湖光山色,漠北的苍凉风景,二人尽皆领略。

李济沧问霍小燕她来自何处,为何会被贺兰汗国的军队追杀。霍小燕只是不答。

渐渐地,李济沧发xiàn

霍小燕有好几只九头怪鸟,他也知dào

这种鸟其实叫做“鬼车”。

渐渐地,李济沧知dào

霍小燕的家乡似乎在很远很远的地方,那是一个她并不喜欢的地方。

渐渐地,李济沧知dào

她的父母似乎感情不合,她还有一个哥哥,虽非亲生,但对她极好极好。

渐渐地,霍小燕看李济沧的目光中,温柔的神色多了起来,尽管脸上的表情依然冷冰冰的,但不时有了一丝淡淡的笑容。她开始教李济沧法术,教他如何驭剑杀人,教他如何驾驭猛兽异禽。李济沧学得极快,令她惊喜异常。只是李济沧隐隐觉得,霍小燕的法术中总有一股阴冷邪恶之气。

渐渐地,李济沧发xiàn

每叫一次“恩人”,霍小燕似乎都不大高兴。终有一日,当他再次说“恩人”时,霍小燕怒道:“我没名没姓吗?”板着脸不再理他。李济沧只能用她所教的法术,将数百个在空中飘舞的蒲公英结成“燕子,我错了”的字样,这才让霍小燕转怒为喜。李济沧此时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把抱住了她。他能感受到霍小燕柔软身体的颤动。她没有反抗,却流下泪来,沾满了李济沧胸前的衣襟。

霍小燕从怀中取出一条链子,对着李济沧轻轻地道:“你愿意带上这个吗?”

李济沧见那链子上的珠子很小,似乎是青铜所制,用一根丝线窜了起来。青铜珠子上雕刻着古朴的花纹,似乎是一种不曾见过的花卉。

李济沧想也不想,拿起来就往自己头颈套下,却被霍小燕一把拦住。

霍小燕道:“这是‘锁心链’,你带上后,除了我之外,就不能再想别的女子,否则会感受到蚀骨钻心的疼痛,还会不断地吐血,直到你不敢再想其他的女子。”

李济沧道:“我愿意带啊!”

霍小燕道:“真是个书呆子!我不愿意你带。”从李济沧的怀里抬起头来,幽幽地看着他。

从此,“燕子”和“小书呆子”成为两人之间的昵称。

在京师的皇宫里,二人将凉军从贺兰汗国各都城抢来奉献给皇帝的金银财宝统统偷出,分发给黄宗慈的家属和普通百姓;

在大漠里贺兰汗国四个都城的废墟上,他们埋葬了许多露于野外的枯骨,并请僧侣超度,化解当地的戾气;

在李济沧家乡营州的房舍内,霍小燕为李济沧的母亲治好了眼疾,令她在生命的最后几个月内重见光明;

在余杭的沧浪桥上,二人海誓山盟。霍小燕靠着李济沧的肩头,痴痴地道:“小书呆子。你知dào

吗?我是不会死的。我若死了,你就乘着船,一直往东,往东,在天的尽头,你能看到一块陆地,我就在那里等你。”李济沧道:“好,我一定去!”“你若不来,我会化成厉鬼,一直缠着你,缠着你的新欢,缠着你的新媳妇,和你全家。”她的嗓音里透出三分戾气,泪水却再一次侵润了李济沧的肩头。

李济沧只觉得那是他人生中过得最开心,最无忧无虑的一段时间,虽只一年,却刻骨难忘。但这一切,都如朝露般短暂。

第十三章、河湟二怪

就在沧浪亭许约后的第二日,二人共骑一只鬼车在空中翱翔。忽见地上有一队官军正在欺侮百姓。一个小女孩被一个凉军士兵从母亲怀中夺去,高高举起,就要往地上猛摔。

霍小燕立时施法,一道利闪从指间殛出,劈中那士兵头颅。那士兵呆立不动间,鬼车已经落地,霍小燕抢过小女孩,那士兵这才头颅迸裂,尸身栽倒。

李济沧也施展法术,驱散其他官军。

霍小燕正要将小女孩还给她母亲,不料那小女孩突然发出一阵诡异的冷笑,张嘴就咬住了霍小燕的脖颈。霍小燕大吃一惊,一把将小女孩扔在地上。可她雪白的脖颈上已经留下一排黑色的牙印。那边厢,那小女孩的母亲也突然蹿了过去,一口咬住鬼车的脖颈,然后松开退下。鬼车趔趄几步,几乎跌到。

此时,适才的官军、还有百姓都突然消失不见,只剩下那小女孩和她母亲。

“你们是河湟二怪!”霍小燕冷冷地道。传说中,河湟二怪乃水中剧毒蛇妖所变,经常扮演受欺凌的母女,引起他人同情,然后乘机杀人,吸取其魂气,供自己修liàn



“正是。姑娘,侯忠业将军用一万个贺兰汗国战俘的魂气,来聘用我二人捉拿你与李济沧这两个朝廷要犯!乖乖跟我回去,还是要我们费事?”河湟二怪中的大怪,也就是那个母亲冷冷地道。此时,河湟二怪本相显露,二人的眼珠都如蟒蛇一般状如一条竖缝,她们的牙齿如同蛇的獠牙,长长的舌头如信子般不断吐出。

霍小燕中了剧毒,整个脖子已经乌黑。但她性子泠然高傲,当下还是长啸一声,将鬼车召唤过来,骑上鬼车便即升天。河湟二怪立kè

也升上天去。二怪道:“娘,这李济沧怎办?”大怪道:“这小子法术稀松平常得很,拿下这妮子再来拿他也来得及。何况这妮子法术实在厉害,虽然中了你的蛇毒,但我一人之力还是拿她不下。”

李济沧也想帮忙,奈何法力不足,无法升天,只能眼睁睁看着霍小燕在半空中与河湟二怪拼斗。

霍小燕毒性渐渐发作,开始露出败象。而那鬼车也渐渐支持不住。眼看河湟二怪就要得逞,霍小燕突然咬破舌头,吐出一口血来,然后大叫一声:“血魂咒!”

河湟二怪发出惊恐的呼喊:“快逃……”

天空中突然炸出一片红光,久久不息。待红光消失,只有河湟二怪、鬼车的片片残骸,和霍小燕身上衣服的碎片飘落下来。

李济沧痴痴呆呆,将霍小燕衣服的碎片搜集起来。他听霍小燕说过,“血魂咒”是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法术,用之绝无生理。但他心怀侥幸,总以为老天不会对他如此残忍,总以为自己的爱人不会如此轻易地死去。他在原地等了三天三夜,再也没能看到霍小燕,这才开始流泪,这才确信,爱人不会再来。

他将霍小燕的衣服碎片埋葬了,然后搭乘着一艘船只,出海向东。他记着“沧浪亭”之约,他要出海向东,在天边的尽头去寻找爱人的魂魄。或许那只是一个传说,但他宁愿葬身海底,也不愿孤零零地活在世上。

一叶孤舟,在海上漂泊了六天,未见陆地。李济沧几乎饿死之际,他忽然看到天空中似乎有个白衣人站在飞剑上向下眺望。他大喜,站起来高喊:“你们是不是霍小燕的……”一个大浪打来,孤舟倾覆,他也失去了知觉。

待他醒来,已经是在东蓬莱洲的壁润山上了。他苏醒后第一个看到的,是他后来的师姐连诗珏和玄鹤法师。

他在壁润山上住下,并拜玄鹤法师为师。这些年来,他一方面苦学法术,另一方面到处寻找霍小燕的下落。只是第一堂法术课,他就明白了这霍小燕所用的,多半是魔道妖术,因此不敢明目张胆地寻找,只是暗中打听;更不敢显露霍小燕教自己的法术。但寻遍东蓬莱洲的各处山水,却并无霍小燕的踪迹。

而连诗珏也待他极好,虽然他一直忘不了霍小燕,但只觉得找到她的希望越来越小,终于日久生情之下,与连诗珏相恋、订婚。

只是李济沧万万没料到,他与霍小燕会在炎魔龙山相会,而霍小燕真zhèng

的身份,乃是魔道护法,魔王的女儿,她的真名,则是严冷霜。

自李济沧入猎龙堂门下以来,这严冷霜在神道众门派眼中俨然就是一个神mì

至极的人物。她身为魔道四大护法,但神魔两道每次大战,她都并不参与。众人只知dào

她是个冷艳的美女,她美艳的画像也在神道诸门派男弟子间私下流传,但这些画像也多是无聊者的想象,而且各不相同。除了艳名远播,连她会哪些法术,是否有坐骑,甚至是否已经婚配都没人说得清楚。有人说她这些年来,奉鬼虚子之命一直在钻研一门极为厉害的法术,要一举扭转神魔相争的战局;也有人说她忝列四大护法之中,其实只是靠了父亲鬼虚子的权势,并无真实本领,是以只能在朱厌宫躲着。

李济沧此刻内心的惊愕与疑问可想而知。

严冷霜淡淡地道:“我爹爹除了玄鹤那个老道,没人能杀得了他。我义兄张笑天好像也是被玄鹤所擒。这当口应该已经被碎尸万段了吧。李兄,我给你个机会,你来杀了我吧,我好歹也是四大护法之一,你手上染了我的鲜血,也算是大功一件。”

李济沧道:“我……”

严冷霜身前那个小女孩厉声道:“娘,有我在,这恶人杀不了你!”

李济沧看着那小女孩的样子,忽然间心头一震:“她……她几岁了?莫非……莫非……”

严冷霜轻轻抚摸着那小女孩的头,柔声道:“青儿,爹爹来了,你日思夜想的爹爹来了。他来杀妈妈了,你不要拦他,看他杀了妈妈后会不会哭,会不会伤心!看他杀了妈妈后,还会不会来杀你!玄鹤那老道不是要对魔道赶尽杀绝吗?看你爹爹如何?”

当初李济沧与严冷霜骑着鬼车在中洲四处闯荡,二人情浓之际难免有亲密举动。李济沧看那小女孩三、四岁样子,眉宇间有三分像自己,心中就明白了七八分,只是严冷霜亲口承认之际,李济沧心头依然如同被重重地敲打了一下。

青儿大声道:“他是神道的坏蛋!青儿不要这样的爹爹,青儿要亲手杀了他,为舅舅和外公报仇!”

李济沧双腿几乎都站立不住,他喃喃地道:“我不会杀你们,我不杀你们……我怎么可以杀你们……”

严冷霜双眸放光:“好,那除了这条路,你还有一条路可以选:你跟我走,我们找个地方隐居起来,一家三口抛却神道魔道的厮杀,自顾自地其乐融融。李兄,你看如何?”

李济沧道:“这……”心中一时彷徨无措起来。

青儿插嘴道:“妈妈,他是神道的大头目,是大坏蛋,舅舅和外公的仇不报了吗?”

严冷霜冰冷的脸上,此刻忽然现出又是伤心,又是温柔的神色,她蹲下身子,抚摸着青儿的头发,颤声说道:“妈妈不好,妈妈没出息,这些年来,妈妈一直在想你爹爹。只要你爹爹能够来到妈妈身边,只要咱们一家可以在一起其乐融融,这些恩恩怨怨,妈妈都可以放下。再说,杀外公和舅舅的是玄鹤那个老道,不是你爹爹。青儿,自打你出生以来,妈什么都依你,这一次,爹爹不同意,妈妈情愿死在他手下,成全了他。但如果爹爹同意了,你就依妈妈一回,好吗?”

青儿流下泪来:“舅舅对我们很好的啊!”说着,母女二人相拥而泣。

李济沧心如刀绞:“这些年来,我为何就没想到,出余杭一直往东未必说的是东蓬莱洲,也可能是泥梨洲?青儿已经这么大了,我这个做爹的何曾为她们母女做过半点好事?”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就要说道:“好,燕子,我答yīng

你!”

就在这时,天空中李济沧的八师弟隋济道大声道:“四师兄,严冷霜和你好过,师父却哪里对不起你了!”他与何济海二人在空中各被一只鬼车困住,何济海被困在云端,而隋济道怕李济沧有事,不顾危险地拼命前冲,到得距离李济沧较近的地方,却听到李济沧与严冷霜的一番对话,心中大急,他与李济沧关系素佳,视他为兄长,绝不愿李济沧成为魔道妖女的裙下之臣。

李济沧听到这句话立时浑身一颤,暗道:“是啊!师父对我恩同再造,我这一身本领十有八九是他所授。师姐对我也不薄,还记得初入门时二师兄、三师兄欺负我,都是师姐帮我主持公道。为了我,她不惜违拗师父的意思,退了白泽谷少掌门的婚约,惹得师父勃然大怒,险些要将她杀了。我难道就不顾师父和师姐的恩情,不顾猎龙堂同门师兄弟的情谊,自顾自地和燕子去逍遥快活了?”想到这里,他又踌躇起来。

严冷霜眉毛一立,右手食指与中止环成个圈,在口里吹了声长哨,与隋济道缠斗的鬼车猛然间尖声大叫,连连进攻,将隋济道再度逼入云端。

李济沧大急:“他们是我师弟,你莫伤他们。”

严冷霜冷笑道:“你这么心疼他们,青儿你心疼吗?我呢?是他们待你好?还是我待你好?是他们与你亲,还是青儿与你亲?”李济沧一时语塞。

她说道:“书呆子,你知不知dào

,当初我为何要去中洲,为何会遭到贺兰汗国骑兵的追杀,又为何突然间不告而别,装死遁逃?这些年,我又为何要销声匿迹?”

第十四章、炎魔龙

李济沧道:“我不知dào

。你有那么多事,我都不知dào

。”

严冷霜道:“这些年来,你们神道出了个玄鹤法师,他的确了得;我们魔道和你们神道打了几仗,我爹鬼虚子就说:看样子,魔道的万年基业就要毁在他的手中。他一直在苦思如何扳回局势,或者说,即便魔道覆灭了,未来如何才能东山再起。

“他查遍典籍,拜访魔道前辈,最后他告sù

我,魔道若想翻盘,只有寄期望于两样东西身上——炎魔龙和《诛龙宝典》。”

李济沧惊道:“这些都只是不见于典籍的、传说中的事物。”

严冷霜道:“不错,起先我爹爹也是这样认为的。但他后来在一部上古典籍中查到,这两样东西很可能都是真的。其中,《诛龙宝典》的下落这部上古典籍写得语焉不详,但如何召唤出炎魔龙,却写得真而且真!”

“据这本典籍所写,这炎魔龙是一万年前从海底火山的岩浆口喷发出来,后来成了上古邪神蚩尤豢养的妖兽,有吞灭日月,夷平天地之能,当世之间,绝无可制之者。蚩尤本欲以之对付黄帝,但他发xiàn

这妖兽实在难以驾驭,最后只能将其封印在上古大陆的东北角,但这妖兽凶焰实在太炽,即便是蚩尤也要不时施法加强封印的效力,以免其挣脱。不料,蚩尤在与黄帝的对战中败亡,再无人施法压制炎魔龙。这炎魔龙于是挣脱束缚,将宁海与天下湖泊河流之水尽数蒸发干净。天地间于是成为火海遍布,燃烧不尽的地狱,浩劫肆虐之中,百姓十存一、二。”

“黄帝为了对付这条炎魔龙,不得不前往昆仑仙境,央求神仙剿灭炎魔龙之法。他一去数年,回来时携带着《诛龙宝典》,据说乃是神赐。黄帝日夜修liàn

,据说练了整整八十一年,才修成《诛龙宝典》,与炎魔龙决斗,将其变成岩石,牢牢封印在上古大陆的东北角,也就是先前蚩尤封印炎魔龙的地方。黄帝将它变成一条山脉,也就是如今的炎魔龙山。

“但炎魔龙妖焰太过炽烈,炎魔龙山附近的地方渐渐寸草不生,妖物凶兽横行,而且受到荼毒的地方还渐渐扩大,黄帝最终将炎魔龙附近一整块陆地割裂出上古大陆,成为泥梨洲,并且派蚩尤的余党前去镇守,这便是我们魔道的来历了。为了不忘镇守泥梨洲,压制炎魔龙的宗旨,我们魔道中人每年都要过一次‘炎魔节’,三日不吃不喝。成千上万年下来,这也成了魔道区别于外人最大的标志之一,纵然忘了其最初的起源,但我魔道中人都还是要恪守这个规矩。”

李济沧道:“这些荒诞不经的传说,莫非都是真的?传说蚩尤的后人身上,都会有特殊的记号,你身上好像没有……”

严冷霜脸上微微一红,道:“谁说魔王家族必然是蚩尤的后人?当初蚩尤战败,其家族被黄帝几乎屠杀了个干净,被派到泥梨洲上镇守的,都是那些被赦免的、蚩尤手下的低级将领而已。是以我们严家,往上推一万年的先祖,其实是很不起眼的人物。”

李济沧摇摇头,道:“我不信,这……这也太过离奇。”

严冷霜长长叹了口气:“我也希望这一切都只是传说。我爹爹看到那本上古典籍中写道,当初黄帝在修习《诛龙宝典》时,犯了一个小小的错误,这使得炎魔龙并未被真zhèng

杀死,而是被牢牢束缚住,并且其气力与法力被大地渐渐吸干,再过万年,才会真zhèng

死去。只要用三样东西,就可令其重见天日,再度祸害人间。”

李济沧奇道:“什么?”

严冷霜道:“第一,是贺兰汗国可汗王冠上的宝石,据说,那是炎魔龙的一只眼睛所变,当初贺兰汗国的先祖正是因为得到了它,才国祚昌盛,统一漠北与大凉王朝厮杀叫板;第二,是魔道历代魔王的头颅……”

李济沧心头一凛:“所以你当初要去中洲,去盗取贺兰汗国可汗王冠上的宝石,才会被贺兰汗国骑兵追杀?所以你爹鬼虚子才会自杀身亡,让鬼车将头颅叼到这里?刚才你放入鼎中的那么多头颅,都是刨开你魔道祖坟,挖出来的历代魔王头颅?”

严冷霜森然道:“正是!”

李济沧颤声道:“那用来召唤炎魔龙的第三样东西,又是什么了?”

严冷霜不答李济沧的问题,只是缓缓地道:“当初,我奉我爹爹之命,去中洲取那贺兰汗国可汗王冠上的宝石,哪知却碰上了你。我虽然被贺兰汗国的兵士击伤,但亏你解救,最后还是将宝石送到了泥梨洲。你看看,这条龙的左眼……”

说到这里,严冷霜把纤纤玉指往左后方一指,李济沧看见,炎魔龙山龙头的左眼处,此刻是一块紫色的宝石,泛着阴森的光,如同一条龙张着眼睛在斜睨自己。

严冷霜续道:“那时,我们与神道之战正到紧要处,杀得难解难分,我却在中洲与你厮混。爹爹大为震怒,派他的干儿子,也就是我的义兄张笑天来杀你,并将我带回泥梨洲。那时候我哥哥张笑天年纪虽青,却已是当世法术绝顶高手之一,神道人物闻之丧胆的大魔头,要杀你一个丝毫不会法术的凡人,简直易如反掌。

“但他心疼我这个妹妹,见到我的第一句就是:‘妹子,你若舍不得这人,我便决不杀他。’因此他在我爹爹面前能拖就拖,一直没有杀你,也没有强迫我回泥梨洲。当然,我每次见我哥哥,都是瞒着你的。

“有一次,他又来见我。那时候,他脸上有三道血印,眼睛的瞳仁里能看到一丝紫线。我当时就哭了,因为我知dào

,我哥哥是中了爹爹的‘三尸摧心手’,虽不致命,但却足以让他蚀骨钻心地疼上一个月。我爹对他下如此重手,肯定是为了我。

“那时我哥他只是说,这是他最后一次来见我,因为爹爹决定不再派他来中洲逼我回去,他会另派一个人来,那人就是袁洪凤。”

李济沧道:“魔道四大护法之一,人称‘千人屠’的那个?”

严冷霜道:“正是。你也知dào

,他杀人法术了得,且只听我爹爹一人号令。只要我爹一声令下,即便是将我碎尸万断,他也是做得出的。”

李济沧道:“嗯,不错,他是你爹手上的一柄利刃。不过一年前我师姐亲自出手,已经将其伏击格杀了。”

严冷霜叹道:“袁洪凤能化作青烟潜入别人府邸,又能遥施法术,将普通酒水变成剧毒,这些杀人手段的确防不胜防。所以那时我一听我爹是派他来对付我,就知dào

我爹的命令多半是先杀掉你,再把我绑了回去。再说,即便我能斗得过他,我爹不能再派其他人吗?所以闻听此言,我就决定要离开你了。”

李济沧冷冷地道:“莫非你与河湟二怪大战一场,同归于尽,是演给我看的一出戏?”

严冷霜道:“你们神道中人,都说河湟二怪是我魔道的帮凶。她二人这些阴狠下作手段,我们也是不屑用的,我爹爹还曾下令凡我魔道中人,看到她们格杀勿论,免得她们继xù

坏我们名头。那日我见到这两人,就决心除掉这两个祸害,虽然遭了暗算,但对付她们却也不难。同时我灵机一动,不如就此在你面前装死,与你了却这桩冤孽,让你不再被情丝缠绕,也免得袁洪凤来杀你。”

李济沧大声道:“那你为何还要我许下沧浪亭之约,还要我去东海找你?你可知dào

,我险些命都没了?”

严冷霜泪光莹然,道:“我不曾料到你真的会来找我。真的不曾料到……”

李济沧道:“我在海上被风浪吹翻了船只,就要丧命之际,你在哪里?”

严冷霜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道:“我正怀着青儿,天天思念着你。”

李济沧道:“你知dào

我在东蓬莱洲吗?”

严冷霜点点头:“但我不想找你,否则以我爹的性子,会用我和青儿来逼迫你投降我魔道。再者,生下青儿后,我和我爹也很少说话了,那时我们魔道接连失利,已经可以说是败局已定。他一心想的,就是让我在最关键的时刻,用自己全身的血液去浇灌炎魔龙的龙头——也就是昂龙峰的山顶,召唤出它。”

李济沧听到严冷霜说的最后面一句话,不由得心头大骇,睁大眼睛说不出半句话来。

严冷霜道:“不错,你适才问我,用来召唤炎魔龙的第三样东西是什么。那就是血,魔道圣女全身的鲜血。我爹爹封我为四大护法,并开坛作法,让我成为魔道圣女,此时此刻,只要我施展法术,让自己全身的鲜血沸腾起来,浇灌在炎魔龙的头顶上,它就会复活!你愿意这样吗?你愿意我死吗?你愿意炎魔龙复活吗?”

说到这里,严冷霜冷冷地看着李济沧。

第十五章、自戕

李济沧此刻心中又是惊骇,又是踌躇。他心知严冷霜此举,是软硬兼施逼自己与她一起远走高飞。他与严冷霜走了,固然能阻止一场浩劫,但从此也再无面目去见师父、师姐与众师兄弟。但炎魔龙若再度出世,这天地间的滔天大祸又有谁能消弭得了?

当下,李济沧心中,竟真的有了与严冷霜远走高飞的念头。

就在这时,一个尖利的声音在身旁响起:“李济沧!你在做什么?为什么还不杀了这两个魔道的妖女?”

李济沧一凛,循声张望,果然在右边肩头看到一只紫黑色的蝴蝶。这种蝴蝶名为“紫血蝶”,是泥梨洲上常见的生物,喜欢吸食人畜血液做成紫色膏血过冬。李济沧知dào

这只蝴蝶被连诗珏施了“伏蝇咒”,此刻连诗珏正通过它向自己传话。

原来,连诗珏适才在朱厌宫看到李济沧魂不守舍的样子,心下就十分存疑。她素来有女丈夫的豪气,却也不失细心,在朱厌宫恶战之余,不忘派一只“紫血蝶”来李济沧这里监视。她不知李济沧与严冷霜的过往,也未听见二人刚才说了些什么。但李济沧面对强敌犹犹豫豫的样子,已经让她勃然大怒。

李济沧一凛,暗道:“是啊,猎龙堂的弟子看到魔道中人,是应该杀的……”他对连诗珏素来在爱慕之中夹杂了三分敬畏,连诗珏的话,他一向不敢违背。只是今日他面对的是昔日的恩人兼恋人,还有自己的亲生骨肉,因此一时难以决断。

严冷霜眉毛一立,抬手间手指殛出一道闪电,将那只“紫血蝶”打落。

哪知无数“紫血蝶”随即蜂拥而至,几乎遮蔽天空。它们一齐大叫:“李济沧,你忘了师父说给我们听过的,有关‘梵音洞’的故事了吗?”

严冷霜大怒,往天空中一指,一道红光过处,所有的“紫血蝶”都灰飞烟灭,消失了。

“梵音洞”据说是一千年前屹立于东蓬莱洲的一个门派,有一次,“梵音洞”掌门赵天明前往中洲探亲,不巧遇上一对魔道高手夫妇,赵天明经lì

一番苦斗,将二人格杀。这对夫妇留下一个男孩,尚在年幼。赵天明动了恻隐之心,将这男孩带回“梵音洞”抚养,对同门说是在中洲捡到的、平常人家的孩子,将他取名为唐天落。唐天落长大之后,悟性极高,很快成为“梵音洞”的第一高手,其在法术上的成就可谓旷古烁今。

哪知赵天明因为这孩子的身世,拒绝立其为“梵音洞”掌门。唐天落在机缘巧合之下获悉自己身世,顿时骨子里的魔性发作,用赵天明教他的神道法术亲手将赵天明杀死,还将“梵音洞”上下百余人尽数杀绝。神道所有门派联起手来,给赵天明报仇,血战十个昼夜,才将唐天落杀死,神道高手也阵亡了近十人。

玄鹤法师在壁润山上,用这个典故反复教导弟子,对敌人切不可手下留情,否则就等于杀自己的同门,灭自己的门派。李济沧在壁润山上常年受玄鹤法师教导,对他的话深信不疑,此刻,连诗珏提及“梵音洞”这个掌故,李济沧就觉得,自己今天若不杀严冷霜,等于给猎龙堂留下了一个巨大的祸害,未来或许会让猎龙堂乃至整个东蓬莱洲遭遇灭顶之灾。

想到这里,李济沧手颤巍巍地伸向了背后的宝剑。

天空中,传来了五师弟何济海和八师弟隋济道的叫声:“四师兄,快杀了她!”“快!”

严冷霜心头发怒,眉毛一挑,双目如欲喷火。她仰天大叫一声:“你们两个杂毛,当我果真奈何不了你们不成吗?”

李济沧见她满脸怒容,隐隐地还现出戾气,与当初在中洲相识时冷艳孤傲却也端庄大方的那个女子迥异其趣。他心下暗道不好:“她的确是魔道妖女,她的确是个魔头!”

就在这时,只听严冷霜又吹声口哨,天空中传来两声惨叫。隋济道被与他对战的鬼车吸干了魂气,死尸从空中载落于地。何济海右胸被鬼车啄出一个血洞,惨叫着落在地上。

严冷霜大声道:“怜儿,杀了他!”鬼车九个鸟头同时长啸,直扑下来,何济海苦苦支撑,却依旧不敌,眼看就要丧命。

就在这时,一道寒光当面直飞过来。青儿大叫:“妈妈当心!”严冷霜吃了一惊,拼命试图躲开寒光,但觉脸上一痛,鲜血流下,竟是被一柄剑割破了脸皮,连束发带也被割断,一头秀发披了开来。

她又惊又怒,双手一张,催动法力,将剑夺到手中。她一眼就看见剑柄上的“李”字,心头又惊又怒,再看李济沧背上的剑鞘已经空了。

严冷霜厉声道:“你要杀我?”

李济沧咬牙道:“正是!你是魔道妖人,你要杀我的同门,我……我要杀你!杀了你之后,我再在你坟前自杀,报你当年之恩。”

严冷霜叫道:“那青儿怎么办?她孤苦伶仃的怎么办?”

李济沧一愣:“我……我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严冷霜对着李济沧怒目而视,李济沧也盯着她。渐渐地,严冷霜目光中的愤nù

转为了幽怨。她对女儿痴痴地道:“青儿,爹爹不要我们了,你看怎么办?”

青儿咬牙道:“娘,我们杀了他!杀了他!”

严冷霜摇摇头:“杀了他太便宜他了,我要让他一辈子后悔,让你爹记住我们一辈子,一辈子!好吗?”

青儿大声道:“好!”

严冷霜又道:“青儿,你想外公吗?你想舅舅吗?”

青儿点点头,哭道:“想的。”

严冷霜道:“好!”说着,手上的宝剑猛地刺向青儿。

事发突然,青儿也万没料到一向对自己百依百顺的母亲会突下杀手。她奋力一躲,避开了致命之处,但这一剑还是从她左脸划开,伤口一直往上,将她左眼劈裂。

青儿凄厉的惨叫划破了天空。李济沧大吃一惊,拼命催动符咒,要将宝剑收回。哪知严冷霜法力较他为强,宝剑已不听他使唤。

严冷霜厉声道:“李济沧,你记住,是你的宝剑要了你亲生女儿的命,是你的宝剑杀了我的!是你的宝剑让天下再度陷入劫难!”她一边大叫,一边用剑去杀女儿,青儿捂着左眼,鲜血顺着指缝流下,哭号着左躲右支。

此时,刚才正在攻击何济海的鬼车悲鸣一声,舍下何济海飞了过来。它叼起青儿放在背后,往高处飞去。任严冷霜如何吹哨施法,也不肯下来。

严冷霜停下手来,瞪视着李济沧,不住地冷笑。笑了片刻,她猛地举起一旁适才放入魔道历代魔王头颅的大鼎,将里面的汤汁一饮而尽。

李济沧见她脸色越来越红,头颅也渐渐胀大,到最后双目中居然流出了鲜血,而她的身躯则渐渐枯萎干瘪下去。

李济沧大骇:“她这是要将全身的血液冲到头上!”

此刻的严冷霜已经宛如一个头颅硕大的厉鬼,哪里还有半点当初艳丽如花的样子?

只见严冷霜大叫了一声,左手拽着自己头发,右手用李济沧的宝剑往自己脖子上狠命一抹,鲜血狂飙处,她已然身首分离。

天空中的鬼车又是一声悲鸣,下得地来,将严冷霜的头颅叼走。严冷霜已经状如骷髅的尸体,颓然倒地。

这鬼车将严冷霜的头颅叼到昂龙峰的最顶部,也就是炎魔龙的龙首顶上,脖腔处着地,然后驮着青儿飞走,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天边。

李济沧呆呆地看着严冷霜的头颅,不觉间,两行泪水夺眶而出,划过面颊。一旁的何济海也看着李济沧,不知如何是好。

脚下的大地似乎在隐隐地“隆隆”作响。李济沧透过朦胧的泪眼看到,那只用贺兰汗国王冠做成的龙眼,开始转动起来。

再看严冷霜那颗头颅,血肿渐渐消除,但神色依旧凄厉诡异,披头散发双目圆整,放出两道白色的光来。李济沧不由得倒退了两步。

大地开始颤动,炎魔龙山上的动物从栖身之处逃出,或狂飞于天,或奔走于地,无不现出惊恐之状。

“咔!咔!”声中,地上现出两道裂痕,且裂痕越扩越大,分别向李济沧和何济海的脚下冲去。李济沧呆立着,并不躲闪,脚下大地裂开,他整个身子迅速沉了下去。何济海大叫:“四师兄!”自己的脚下也裂开一道口子,人也急速下坠。

此刻李济沧的眼前全是严冷霜自杀和青儿被刺瞎一只眼睛时的惨状,耳边则回荡着青儿凄厉的哭声和严冷霜怨毒的遗言。他暗道:“我还是死了吧!我还是死了吧!”只觉得身子越来越热,就如同整个身体就将燃烧起来,化作白气一般。

第十六章、劫难

就在这时,李济沧听见一声怪鸣,他的右手被另一只手握住,身体也止住了下坠之势;他睁眼一看,原来是连诗珏将他和何济海拉上了坐骑英招的背脊。

地面出现无数裂缝中,喷射出灼热无比的岩浆与热气,而且喷得越来越高。热气已经将连诗珏等三人炙烤得汗流浃背。更要命的是,连诗珏座下的英招支撑不住三个人的重量,在上升了片刻后,竟不住地下沉。

李济沧清醒过来:“我死便死了,断不能连累师姐和师弟。”游目四顾,终于在地上看到了自己的宝剑,当下默念咒语,将宝剑收了回来。宝剑入手时,上面的血腥气仍在,他明明白白地记得,适才严冷霜就是用这柄宝剑自杀的。李济沧不由得心中大恸,但他强自忍住,将其变大,跳了上去。另一边,何济海也自己勉力坐上了自己的飞剑,但他伤势太重,要由连诗珏扶着,才能稳住身体。

就在这时,“轰”的一声巨响,几乎将李济沧的耳膜震破。地上的岩地彻底迸裂,一个黑色的巨大龙头从地下流动的岩浆中昂了起来。

与普通的龙相比,这颗龙头獠牙更长,几乎无须,而且双角异常之大,双目泛着阴森的紫光。在李济沧看来,这龙除了王者的霸气,更多了十分暴虐之气,而它头顶所附着的严冷霜的头颅,更给它增添了几分妖异恐怖。

龙头蹿出地面,张开大口向李、连、何三人咬来。三人勉强躲开,龙头又猛地一挣,地面上裂开的口子又大了许多,它身子也自由了些,立时再度扑向李、连、何三人。

“大师姐,师父在北面那座山峰上召唤你们。你们快走!我们来抵挡一阵!”

说话的乃是三师兄王济风、六师弟曹济仁、七师弟朱济新以及其他十余个较小的师弟。他们踏着飞剑而来,扑向炎魔龙的龙头,同时施展“百杀咒”,释fàng

出雷电与短剑,直向龙眼、龙口等炎魔龙的要害部位招呼。炎魔龙“嗷”地悲鸣一声,往后缩了一缩。

李、连、何三人乘势逃开,直往北面山峰而去,远远就能看见,那里人影攒动,神道众人大多在那里集合。

就在这时,背后传来一阵巨大的龙啸。李、连、何三人心头一凛,回头一看,只见炎魔龙口中吐出熊熊的火焰,将那十几名猎龙堂弟子尽数吞没。

到得北峰,李、连、何三人落地,只见神道所有高手神色严峻。玄鹤法师更是面如死灰。他冷冷地道:“到底怎么搞的?为什么没能阻止那妖女召唤炎魔龙。”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向李济沧,李济沧双腿一软,跪在了玄鹤法师面前:“师父……”只说了两个字,便泣不成声,再也说不下去。玄鹤法师缓缓抬起右手来,食指指向天空。四周一片安静,知dào

玄鹤法师这是要执行家法,用雷咒处死李济沧。

连诗珏哭道:“师父,我替他死吧!”玄鹤法师厉声道:“住口!”食指发光,一道利闪就要劈下。

就在这时,何济海大声道:“师父,这事不能怪四师兄。那严冷霜能当上四大护法,并不只靠了魔王之女的身份。她法力了得,还用妖术让四师兄陷入幻觉,不能动弹。她豢养的鬼车也厉害无比,八师弟就被鬼车所害。即便如此,四师兄还是奋力死战,最后砍掉了这妖女的狗头!只可惜魔道召唤炎魔龙的谋划准bèi

了已有数年,严冷霜一死,鬼车立kè

抢了她的头颅放在龙首处,四师兄也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李济沧吃了一惊。在猎龙堂内,他与何济海素来不和,如今何济海替他说话,还编了一套入情入理的谎话给他开脱,他一时不知何济海究竟是何居心。

玄鹤法师冷冷地道:“小畜生,是这样吗?”李济沧道:“无论如何,徒儿没能完成使命,师父杀我,我绝无怨言。”其余师兄弟乘机道:“师父,留四师兄一命,我们一起去杀炎魔龙。”

玄鹤法师恨恨地道:“也罢,待会儿要死战炎魔龙,你把命丢在战场上吧!”

就在这时,神道众人一齐惊呼:“炎魔龙升天了!”

只见炎魔龙山此刻已经不复存zài

,一条黑色的巨龙腾空而起,长啸着向南扑来。

李济沧忽然听到严冷霜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我要先去东蓬莱洲,把你们的老巢统统捣毁!壁润山、常青观、五道坡、仙人渡,统统消灭干净,哈哈哈哈哈!”这笑声凄厉至极,李济沧听得汗毛根都竖立起来。

他大声道:“炎魔龙要飞去东蓬莱洲,祸害我们老家!”

适才神道众人有的看到炎魔龙如此厉害,乃是千年难见的妖物,都起了逃之夭夭之念。如今听李济沧这一说,又见炎魔龙扑去的方向的确是南边的东蓬莱洲,一个个无不又惊又怒,立时有二十多个神道高手就冲上半空,去阻拦炎魔龙。

朗云峰的天机真人和青牛苑的宣冲道长冲在前头,这二人都曾有绞杀恶龙的战绩,因此抢在他人跟前施法。

“龙锁咒!”“石化咒!”

天机真人和宣冲道长各自大吼一声,适才还东摇西摆骄横无比的炎魔龙的龙头,似乎突然被一只巨手摁住一般,动弹不得。与此同时,龙脊最顶端变成了一块石头,石化之处逐渐扩展,炎魔龙竟然低声哀鸣着往地下缓缓沉去。

众人一阵欢呼,其他高手也一拥而上,各施手段。一时间,这条炎魔龙被五百多神道高手上下左右紧紧包围,雷暴冰雹、寒雪狂火、千刀万剑乃至无形网锁都往它身上招呼。这条上古巨龙、曾蹂躏天下苍生的恶兽魔物如今只能痛苦挣扎,似乎已经奄奄一息。

猎龙堂弟子无不欢欣鼓舞,林济堂大叫:“师父、师姐,咱们也去杀炎魔龙,给三师弟、六师弟和七师弟报仇!”一言既出,猎龙堂内无不响应,当下许多人唤出飞剑,就准bèi

冲上。

不料玄鹤法师厉声喝道:“谁敢乱动,为师这就要了他的性命!”

众人面面相觑,很多人心中极不情愿,却不敢造次。

玄鹤法师面色严峻,低低叹了一声:“魔道的人已基本杀光,不料还是漏算一着。毕生心血毁于一旦,又能怪谁。”将猎龙剑还入剑鞘,随即打坐,双手环起,掌心相对就如怀抱一个球一般。众人见他这样,更为奇怪,但无人敢上前询问。

未几,只见玄鹤法师头顶猛地闪出一道红光,这道红光迅速冲上云层,刹那间泥梨洲上空的云层似乎都已变得血红无比。

此时众人才知,玄鹤法师正准bèi

施展一种极为厉害霸道的法术。但究竟是何种法术,无人知晓。

就在这时,天空中传来一阵巨啸,如同在猎龙堂所有人的耳边打了个惊雷一般。这声巨啸听上去有如困兽嘶吼,又有如猎物猛然间回身,准bèi

爆fā

反噬追捕自己许久的猎人。

只见天空中的炎魔龙全身变得亮黄,这色彩有如正午的太阳,甚至更甚于太阳,随即这炎魔龙全身燃起大火,这大火环绕着它,熊熊烈焰又不时向四外喷射,五百多围攻它的神道高手,就这样被烈焰吞没。一片片被烧焦的衣物随着烈焰卷起的狂风,四下飘散,有一些飘散到北峰之上。

北峰上顿时一片撕心裂肺的咒骂哭号之声——炎魔龙这次爆fā

,已经使得神道精英几乎尽丧。

连诗珏喃喃地道:“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九阳之焰?”猎龙堂之人无不倒抽一口冷气。这九阳之焰无法用火熄灭,而且会使得方圆千里之内全部化为灰烬。更恐怖的是,传说九阳之焰千年难见,一旦出世,将引起天下火山同时喷发,海水蒸腾,地震连绵。

果然,泥梨洲上的火山齐齐喷发起来,岩浆、火山灰直冲云霄。

南边地平线的远端,此刻也隐隐响起了巨大的声响。

“东蓬莱洲的火山喷发了!”说话之人的语调里充满了绝望的意味。谁都知dào

东蓬莱洲上有四处常年寂静的火山,已经有万年不曾喷发,因此火山之旁都是各门派的聚居之所。

“玄鹤法师!”“师父!”“师父!”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向玄鹤法师,所有人的嘴巴里都只有这一个人。谁都明白,如若玄鹤法师也没有办法,那么在今日这场浩劫中,神道必然覆灭,天下苍生也将遭受史所未见的荼毒。

就在这时,玄鹤法师猛地睁开了双眼,但众人看不到他的眼黑与眼白,只看得到两片刺眼的红光。

就在所有人惊骇难言之际,玄鹤法师突然跳上玄天明鹤,飞到半空。他大吼一声,拔出猎龙剑,指向炎魔龙,红光闪处,炎魔龙嘶嚎着扑来,但却挣扎两下,再不能上前。

第十七章、封印

“扑!”玄鹤法师将一口鲜血喷在猎龙剑上,红光焰色更浓,炎魔龙挣扎两下,全身的九阳之焰竟就此熄了。

玄鹤法师口唇急动,众人知dào

他是在念动咒语。只是他嘴唇越动越快,越动越快,有些注意看他嘴唇的人,竟不由自主地头晕目眩起来。未几,人们分明看到玄鹤法师的嘴唇竟被生生磨破,流出血来。

猎龙堂弟子无不大急,想上前帮忙。但他们看得出玄鹤法师与炎魔龙的斗法远非他们所能插手,因此一个个只能在地上着急。

僵持了约一炷香的时间,那炎魔龙在玄鹤法师法术的逼迫下,竟往后退去。

神道众人一阵欢呼,那炎魔龙却忽然把头猛地一扭,蹿了上来。

众人惊呼声中,玄鹤法师双目也放出两道血红色的光来,与猎龙剑射出的红光一齐射在炎魔龙的身上。炎魔龙嘶吼一声,不能再前。玄鹤法师身体又向上提升了一些,从而处于炎魔龙的前上方,然后他大喝一声,竟然将炎魔龙缓缓地向地上推去。

众人凝神屏息,紧张地注视着这一切。李济沧牙抵下唇,将嘴唇咬出血来。

没有人知dào

玄鹤法师用的是什么法术,神道所有高手也从来没见过任何人使用过这种法术。

玄鹤法师大叫连连,炎魔龙嘶叫不停,虽不时能够将玄鹤法师逼退,但总体上是退多进少。过了半个时辰,炎魔龙竟被玄鹤法师压到了地上。

“杀了它!”“杀了它!”“杀了它!”

神道众高手齐声高喊。但他们此时却无一人敢于上前。

只听玄鹤法师又大喝了一声,双臂竟迸裂出无数鲜血,滴在猎龙剑上,眼角也裂开流血。非但如此,他的耳朵与鼻子也流出血来。

“师父!”连诗珏悲呼一声,骑着英招当先而上。在他之后,李济沧、林济堂等猎龙堂弟子也纷纷紧随。谁都看得出来,无论玄鹤法师用的是何种法术,这法术过于霸道狠毒,炎魔龙纵然被制住,玄鹤法师多半也要丧命。

挣扎嘶吼声中,这炎魔龙渐渐再度石化。

李济沧耳边再度听到严冷霜凄厉诡异而又冰冷彻骨的声音:“你师父自诩神道正统,居然会这种法术。也罢,他用自己一命,换来你们神道和天下苍生二十五年太平。二十五年后,我要亲手把你和你的猎龙堂除掉!小书呆子,这二十五年间,只要我高兴,随时会和你说话的,哈哈哈哈……”

随即一切归于平静。

玄鹤法师的周围全是猎龙堂弟子,他浑身鲜血,形容枯槁,与先前已经判若两人。有些弟子见状不由得流下泪来。

“连诗珏,李济沧,你们都在吗?”玄鹤法师头垂至胸,喘息着道,这声音距离他较远的弟子几乎都听不见了。“当”的一声,玄鹤法师手上的猎龙剑落了下来。

“在!”“徒儿在!”

“好!好!我穷尽毕生法力,耗尽元神,也只能困住这妖物二十五年,二十五年后,二十五年后……”说到这里,玄鹤法师嘴巴一张,“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众人惊呼声中,他倒在身旁连诗珏的怀里,人事不省。

泥梨洲北峰的一个山洞外,猎龙堂弟子都焦急地站着。山洞内,神道第一名医,岳松派的常广义正在为玄鹤法师疗伤。常广义的医术可谓通天彻地,当初无数垂垂将死的神道高手都被他救了回来,猎龙堂弟子知dào

,玄鹤法师生还的最后一丝希望就在常广义身上。

此刻泥梨洲上一片愁云惨雾,神道众派都在收敛本门派成员的尸首。昆仲派、朗云峰、青牛苑等门派可谓精英丧尽,只剩下两三个个十二三岁的弟子,却要收敛上百具本门派师兄、师父和师叔伯的尸体,他们累得倒地痛哭,哭完又起来继xù

收敛尸体。即便如此,北峰山洞外,还是聚集了不少猎龙堂之外神道门派的人物,只因这玄鹤法师的生死对于整个神道来说,干系太过重大。

整个夜晚,常广义不停地召唤猎龙堂的一些年轻弟子入内帮zhù

。天光放亮之际,他终于走了出来。众人立kè

围了上去,目光中都在询问:“玄鹤法师的伤情如何?”

常广义面色铁青,颤声道:“李济沧李少侠在吗?”

李济沧原本缩在人群的后面,闻听此言立kè

大声道:“在!常师叔有何吩咐?”他只盼常广义为了救治玄鹤法师给自己提些要求,越苦越难,他越欣然领命,最好是常广义有什么法子,用他李济沧的性命去为玄鹤法师延寿。

常广义道:“玄鹤法师醒了,你快进去,他说有要事吩咐于你。”

“我师父伤情究竟如何了?”林济堂、何济海等猎龙堂弟子终于忍不住问道。

常广义神色凄然,摇摇头道:“我用尽全力,也只能让他多活半个时辰。李少侠,你快些……”

众人心中一沉,有些人忍不住当场失声痛哭。

连诗珏也留下两行眼泪,心中悲戚至极。但她又生出一个疑问:“师父已到临终之际,呼唤四师弟作甚?莫非是责怪四师弟没能及时杀了魔道妖女,要亲手诛杀于他?”她知dào

玄鹤法师对弟子的重大过失惩罚起来从不留情,当下就打算和李济沧一起进去,为他说情,口中道:“师弟,我和你一起进去可好?”

此时,玄鹤法师的声音从洞内传出:“李济沧,你一个人进来,快!”虽然憔悴沙哑,但不失威严。当下众人无人再敢多问,李济沧不敢怠慢大踏步走入洞去。

众人在外面凝神静气,想听一听玄鹤法师究竟会对李济沧说些什么。但没有任何声音传出。过了许久,忽听李济沧大叫道:“师父,这也太为难我了!”玄鹤法师叫道:“小畜生,你再说一遍?你一念之仁,让天下苍生陷于如此绝境,如今吃些苦头又有何怨言?”接下去便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一直过了半个时辰,李济沧才踉踉跄跄地走了出来,双眼通红,失魂落魄。

无数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想从他的举手投足间探听到一些信息——玄鹤法师究竟交待了些什么。

李济沧强自振作了下精神,高声道:“师父让所有人都进去,他有话对大家说!”声音虽响,却有掩饰不住的颤抖。

众人不明所以,鱼贯而入。刹那之间,洞穴内挤满了神道之人。

只见幽暗的烛火下,玄鹤法师盘腿坐在地上,闭着眼睛,面容枯槁,看不出一丝血色,也看不出一丝生气。玄天明鹤也趴在他身边,无精打采,时不时发出低低的哀鸣。

李济沧走到玄鹤法师左边近处,“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玄鹤法师气若游丝地道:“他们都来了?”

李济沧道:“是!师父!”声音已有些哽咽。

玄鹤法师睁开眼睛,一字一顿地道:“各位,我拼尽全力,总算将炎魔龙暂时压制。但我法力有限,二十五年后,压制炎魔龙的封印又会失效,今日的浩劫或将重演……”

众人闻听此言,心头无不惊骇。

玄鹤法师续道:“要想将这场祸患消弭掉,只有我们神道各门各派共同联手才可。我适才,已经将消灭炎魔龙的法子告sù

我的弟子李济沧了,从今日起,李济沧接替我玄鹤,担任猎龙堂掌门!望大家听他号令,齐心协力,消弭二十五年后这场旷古烁今的浩劫!”

众人一听是李济沧要接任掌门,无不惊骇。一则连诗珏任猎龙堂少掌门已有多年,所有人心目中她才是玄鹤法师的接班人,更何况此次诛灭魔道,连诗珏战功卓著,可说仅次于玄鹤法师。而李济沧在关键时刻没能及时诛杀严冷霜,酿成大祸,因此谁都不知dào

玄鹤法师因何要做此决定。

一时间,众人忍不住小声议论起来。

玄鹤法师淡淡地道:“大家可有异议?”

无人回答,但依旧小声议论。

玄鹤法师厉声道:“你们觉得有什么不妥,这就给我说了出来!”

连诗珏上前一步,正色道:“师父,四师弟性格弱了些,没有你那样的霸气与担当。若是太平时期,以他的聪明睿智,担任掌门绰绰有余。但如今我们神道的人,需yào

一个强悍有力的领袖来带着我们应对二十五年后的那场浩劫,以此度量,他就太过勉强。”

她快人快语,即便身处嫌疑之地,也毫不讳言自己的看法。神道众人大多暗暗点头。

玄鹤法师淡淡地道:“还有谁觉得,李济沧不配当猎龙堂掌门?”

玄鹤法师的二弟子林济堂站了出来:“师父,我也觉得四师弟不能接替你当这掌门。”乾元派掌门闫太全也站出来道:“玄鹤师兄,我看你且静心养病,另立掌门之事,可从长计议。”除他之外,另有几个门派的宿老元勋,也迈步向前,准bèi

说话。

玄鹤法师双目猛地射出两道寒光,右手抬起握成拳头,食指中指并拢伸出,一道青色利闪从他指尖劈出,直击在林济堂胸口。

林济堂“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整个身子也飞了出去,重重砸在背后的墙上,落在地下。他咳了两声,又咳出两口鲜血,道:“师父……师父你……”

玄鹤法师森然道:“济沧,用猎龙剑杀了他!”

第十八章、毒誓

李济沧道:“师父……这……”

玄鹤法师厉声道:“忘记我适才所说过的话了吗?杀了他!”

李济沧双手颤抖,把玄鹤法师身边的猎龙剑捡了起来,缓步向林济堂走去。

此刻洞穴内一片死寂,众人又是吃惊,又是骇异。玄鹤法师素来霸道,出手狠辣,但他对自己的门徒一向回护,如今要在众人面前命令一个徒儿戕害另一个徒儿,这实在是令人觉得匪夷所思。

李济沧走到林济堂跟前,猎龙剑的剑尖抵住了他的胸口。他扭头向后看向玄鹤法师,盼望着玄鹤法师能在最后一刻收回成命。

连诗珏叫道:“师父,你若想杀,就杀我吧!四师弟当掌门,最不服的人是我!”说着,就要冲上前去。

玄鹤法师手一挥,连诗珏的身子腾空而起,向后飞去,重重摔在地上。她哭道:“四师弟,莫杀你师兄!”李济沧神色凄然,默然不语,只是看着玄鹤法师。

玄鹤法师森然道:“济沧,杀了他!”李济沧双手颤抖,实在是不忍下手。

正僵持间,林济堂突然“哈哈“惨笑起来。他说道:“师父!徒儿错了!你要立四师弟为掌门,定然有你的道理。徒儿自小蒙你大恩,收养在身边,你若死了,徒儿应当追随你于地下。罢了,我这就先你一步,去阴曹地府为你打个前哨!”说着,他身子猛然间向上一挺,利剑顿时贯穿其胸,鲜血直喷到李济沧的手上和脸上,当即气绝。

这等变化谁都不曾料到,众人看得呆了。连诗珏扑到林济堂尸身上,痛哭失声。

玄鹤法师长长叹了口气,眼睛微微一红,但迅即恢复了森然威严的神色。他道:“济沧,你过来,跪到我近前。”

李济沧默默照办。玄鹤法师一字一顿地道:“为师临去之前,你要在为师面前发一个毒誓,你可愿意?”李济沧道:“徒儿……愿意……”玄鹤法师道:“好,那我说一句,你念一句。”李济沧喃喃地道:“好。”

玄鹤法师道:“我李济沧蒙先师玄鹤重托,任斩妖除魔,诛灭炎魔龙之重任,从今日起,当收起懦弱怜悯之心,行王霸之道,属下违命者,杀之不赦!邪门魔道,杀之不赦!挑zhàn

我权威者,杀之不赦!若有违此誓,致使炎魔龙再度蹂躏人间,我李济沧当死于非命,成为孤魂野鬼,永世不得托生;且断子绝孙,宗庙祖坟俱毁于一旦。天理昭昭,共鉴此誓。”

这毒誓非但讲述自身,甚至波及子孙及先祖,直听得在场所有人不寒而栗。但李济沧毫无犹疑,跟着玄鹤法师说完。

李济沧“天理昭昭,共鉴此誓”八字说完,玄鹤法师右手握住李济沧的右手,举了起来。衣袖褪处,只见玄鹤法师的右前臂处,有一个胎记一般的图腾——那是一条黑色腾龙,被一柄利剑插入胸膛。

猎龙堂弟子看到这一幕,连同连诗珏在内,立kè

全都跪了下来。他们同时抽出背上背的宝剑,双手横举过头顶。

这是猎龙堂掌门位置交接的典礼。玄鹤法师右前臂上的这个图腾,乃是猎龙堂掌门的标记,只有具有这个标记的人,才能真zhèng

驾驭猎龙剑及剑上所附的法术,也才真zhèng

有资格号令猎龙堂的每一个弟子,也才真zhèng

地被视为是东蓬莱洲各门派的共主。

玄鹤法师大声道:“入门时的誓词,你们还记得吗?”

猎龙堂众弟子一个个面色凝重,齐声高喊:“逆龙在天,妖氛侵野;殄灭群丑,纵死何惜;诛邪斩魔,廓清海内;天下清平,蓬莱隐归;若叛此誓,死不足惜;若背此言,甘遭荼毒!”

神道众高手心中感慨:“传说这猎龙堂就是为了猎杀上古一条天龙诞生,如今这个传说却成了谶语……”

猎龙堂众弟子高喊着,只见玄鹤法师和李济沧的右臂同时被一团金光笼罩。李济沧拼命紧咬牙关,最后牙缝中竟渗出血来,顺着嘴角流下。

过不多时,金光褪处,只见玄鹤法师的臂膀上,那个标记已经消失不见。李济沧的右前臂处,多了一个剑贯黑龙的标志。

玄鹤法师的右臂颓然放下。此时的他目光中,才有了些许的慈祥,他看着李济沧,流下两行浊泪:“济沧,真的是苦了你了;诗珏,你也莫要怪我;徒儿们,未来的苦只有你们自己去领受……”说罢此言,他把头一歪,溘然长逝。

猎龙堂众弟子无不恸哭,却只见玄鹤法师的尸身自己燃烧了起来。此时,连其他门派的人也跪了下来,向着神道不世出的术士致意。

燃烧了多时,玄鹤法师的尸身竟变成一颗亮闪闪的金色珠子。一旁的玄天明鹤长啸一声,叼起金珠飞出洞去。

猎龙堂历任掌门死后,尸身都会自燃形成这样一颗金珠,被玄天明鹤叼入东蓬莱洲壁润山后山绝壁的一个洞穴内。那里,也就是猎龙堂列祖列宗的陵寝所在。而这种金珠被称作“魄晶”。

第二日开始,神道各派纷纷打点行装,抬着同门尸体准bèi

回东蓬莱洲。当初来泥梨洲时,他们都是一同前来,浩浩荡荡,好不壮观。如今,许多当初雄心万丈,欲立下不世战功的英豪,却躺在棺椁中离开。各门派中,有些还向李济沧来辞行,有些则招呼也不打一声,自顾自地离开。

猎龙堂众弟子也默默地收拾完毕,林济堂、王济风、曹济仁、朱济新、隋济道以及其他弟子的尸身都被收敛入棺椁,由众人抬着走向泥梨洲南面的一个渡口。

李济沧独自缓步而行,有些失魂落魄。身边的师兄弟无一人靠近了他,他也并不与其他人说话。

“大师姐呢?大师姐呢?”有弟子突然问道。

李济沧悚然一惊,这才发xiàn

猎龙堂的队伍中,已经没有了连诗珏。

“师姐似乎刚刚往那边去了。”何济海指着东面海岸边的一处绝壁道。李济沧抬头一看,远远地果然看见连诗珏俏丽的身影站在绝壁边。

李济沧道:“五师弟,你领他们先去,我去向师姐赔罪。”

何济海道:“四师兄,你去劝劝即可,赔罪却也不必。杀二师兄是师父的意思,纵然是她,也不敢违抗师父的命令。”

何济海与鬼车血战时受了重伤,但并未伤及要害,因此经过常广义医治,现下已能走路。

李济沧点点头:“你们先行一步,我和师姐稍后独自回去。”说着,架起飞剑,飞到连诗珏所在的峭壁上,静静站在她背后。

第十九章、食人巨蕊

连诗珏冷冷地道:“掌门大人,小女子有个不情之请,请您答yīng

。”

李济沧道:“师姐……”

连诗珏道:“我违抗了掌门大人和先掌门的旨意,罪不容诛,幸得掌门大人和先掌门宽宏大量,饶恕不杀,却也再无颜面回壁润山了。我想长留此间,在泥梨洲陪伴那些战死师弟的魂魄终老。”

李济沧叹道:“师姐,师父临终时的嘱托,你全都忘了不成?”

连诗珏冷冷地道:“师父的嘱托我如何敢忘?只是我德薄力微,帮不上掌门什么忙,在猎龙堂内怕是还要对你有所阻碍。掌门大人,你先回壁润山吧,若确实要我帮忙,只需一个号令,连诗珏焉敢不遵令旨?”

李济沧知dào

连诗珏一向心高气傲,突然被玄鹤法师剥夺掌门继承之权,心中必定不忿。他略一沉吟,突然拔出背后的猎龙剑,“刷”的一声,斩去自己左手的一节小指。

连诗珏听见动静不对,回头见状吃了一惊,道:“你这是作甚?”

李济沧道:“师姐,担任掌门之事,确是师父本意,我绝无半点撺掇阴谋。你若不信,这截手指就是我剖白心迹的明证。”

连诗珏冷冷看着李济沧,却默然不语。

李济沧续道:“此外,诛杀炎魔龙,避免二十五年后的浩劫,单凭我一己之力实在无能为力,还需yào

师姐大力协助。师姐你若执意不回壁润山,看样子我定然完不成师父临终的嘱托。而且你若一直对我不理不睬,我也了无生趣。不如就在你面前了断,追随师父于地下!”

说着李济沧横过剑来,就要刎颈。他这举动,却也不是装腔作势,实在是觉得活下去太过凄苦,若连诗珏果然要反出猎龙堂,不如就此死了。

连诗珏和身扑上,一把抢过猎龙剑,厉声道:“你若死了,谁来统领猎龙堂?这么多年了,你就没长一点儿出息?”

李济沧道:“师姐,你责怪得甚是。但我也来问你,师父新丧,猎龙堂如今处于生死存亡的关头,你这时候反出猎龙堂该也不该?便算我求你,随我回去可好?你若实在气愤不过,我在全派人跟前向你认错,随你出气,你看怎样?”

连诗珏道:“我不是想反出猎龙堂,我只是怕我跟你回去,很多人会不服你。你若要我为你效力,我随时随地会回来。”

李济沧大声道:“我现在便要你留在我身边,随我回猎龙堂,我一时一刻也离不开你!”

连诗珏冷冷看着他,默然不语。

李济沧走上前,去握连诗珏的手道:“师姐,算我求你,随我回去。”

连诗珏把手一甩,冷笑道:“是你让我回壁润山的,我可告sù

你,我不会老老实实乖乖听话,你将来终有一日会后悔。”

李济沧道:“我绝不后悔。”

就在这时,李济沧背后猛地一阵剧痛,痛得他身子往前一倾,几乎跌倒。原来他背上插了一支短箭,鲜血迅即浸满了他的背部。

随即又是几支冷箭,连诗珏猝不及防,其中一支从她脖颈上划过,顿时鲜血流出。

两人伤口先是疼痛,随即发麻,都暗道不妙。

随即只听一声呼啸,六个彪形大汉从蹿了上来。他们手持狼牙棒,狞笑着围上前来。

李济沧冷冷地道:“你们六个是魔道的?报上名来!”

一个长着短须的大汉冷笑道:“大人物都被你们杀了个干净。我们在魔道中不过是籍籍无名的小角色。可是天可怜见,今日神道的两个大佬落在我们手上,我们要了你们性命,将你们的头颅祭奠在炎魔龙山的龙头上,为魔王和各位护法报仇!”

此时,猎龙堂的其他弟子已然搭船远去,连诗珏的坐骑英招也已被带走。

李、连二人发觉自己渐渐连挪动身子也已有困难,不由得暗自心惊。

李济沧道:“你们的护法张笑天还在我们猎龙堂手上,你们若杀了我们,猎龙堂也当会杀了张笑天报仇。”

六人闻听此言,各自一愣,面面相觑起来。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个背部微驼的汉子大声道:“这厮定然扯谎来着,鬼虚子大王都死了,张护法还能活着?”其余五人一听有理,继xù

逼上前来。

李济沧道:“你们说张笑天死了,可找到张笑天尸体没有?”六人又是一愣。“驼背”又喊了一声:“那留下猎龙堂掌门,去换张护法自由。把玄鹤老道的这个女弟子先奸后杀,再掏空了肚皮挂到壁润山上!”

“先奸后杀”四字一出,其余几人也都目露淫光,直扑了上来。

李济沧拔出插在地下的一支短箭,猛地耍出,正中当先一人眼睛。短箭入脑,那人登时气绝。其余五人见状更是“哇哇”乱叫着冲了上来。李济沧奋力起身,用猎龙剑刺了出去。但他中毒之下,已不能施展法术,只能用凡人的剑法,而且右手颤抖,连剑也握不稳当。一人用狼牙棒一挥,立kè

将猎龙剑震飞。

这五人齐声欢呼,三人举起狼牙棒向李济沧四肢砸下,就要将其一举打残;另外两人直向已经难以行动的连诗珏扑去。

眼看李、连二人性命不保,突然间,五个魔道中人里有一人不知被什么东西往后拽住,身子一下子往后猛拖开去。另四人兀自惊异,却也同时被拽住,拖了开去。

只见这五人脚脖子处各缠绕着一根藤蔓,这藤蔓从海边悬崖下伸出,迅速后缩,将五人往后拖去。这五人“哇哇”乱叫,用手上的武器狠命去砸藤蔓,却毫无用处。过不多时,这五人就被拖下了悬崖,未几传来两声惨叫,随即悬崖下跳上来一个怪物。

这怪物看上去如同巨型的花朵,花朵下的枝条如同一个拥有四肢的人身,花朵也正是依靠这些枝条行走、跳跃。只是这个人身与花朵相比非常之小。花蕊中伸出藤蔓,将一个魔道中人拖入,花蕊中随即喷出鲜血,不久吐出几根白骨。

李济沧大吃一惊:“食人巨蕊!据说只有妖氛浸润之处才会生长出如此怪物,以前从未听说泥梨洲有食人巨蕊生长,这炎魔龙的妖气莫非已经侵润了整个泥梨洲?”

这食人巨蕊顷刻间吃了三人,跳上悬崖后又将一人塞入蕊口之中。

第二十章、兽形玉龙

剩下一人吓得浑身颤抖。

李济沧大声道:“你将解药给我们,我们来救你!”

那人正是先前要对连诗珏先奸后杀的“驼背”,此刻他自道必死,忽听李济沧这一嗓子,心中立kè

生出希望,赶忙从怀中掏出一包解药,扔了过来。

李济沧服下解药,又给连诗珏服下。

“驼背”大声道:“你们救我!”

李济沧就欲施法飞出猎龙剑,却被连诗珏一把拉住:“对这等妖人邪种,讲什么信义!”

李济沧还待争辩,猛然间悬崖边又跳上来六个食人巨蕊,花蕊中伸出无数藤蔓向李、连二人缠来。而那“驼背”也迅即被另一个食人巨蕊伸出的藤蔓缠住,先前的那个食人巨蕊不肯松开藤条,“咔嚓”一声,“驼背”被活活撕成两截。

李济沧猛然间想起,当初他和神道众门派也是从此处踏上泥梨洲来围剿魔道,那时就看到这段悬崖上长着无数彩色的花朵,它们从悬崖的缝隙中长出,色彩暗淡,花朵巨大,最大的方圆竟有一丈。那时玄鹤法师就曾经对他道,这些都是魔玉花,不断吸取天地间的妖异之气长大,最终将长成食人巨蕊。魔王鬼虚子喜欢用这种食人巨蕊研磨成粉,制成霸道至极的法器。

如今炎魔龙重生后虽被玄鹤法师暂时封印,但其妖气仍然不时喷出,使得天地间类似魔玉花这样的妖物长得更快,更为肆虐。除了食人巨蕊,还会有其他很多已有的妖物长得更快,另会有许多新的妖物出现于世间。而这泥梨洲将是受害最烈之处。

李济沧暗道:“看来泥梨洲以后将是一个鬼域,不再适合人类踏足。而且若不消灭炎魔龙,不消十年,这妖气将浸润东蓬莱洲与中洲,整个天下都将成为妖邪横行之处。”当下,他施法将剑飞上半空,暴喝一声,猎龙剑闪出耀眼的光来,七个食人巨蕊在此红光的照耀下,瞬间化为齑粉。

但悬崖下随即又跳上十余个食人巨蕊。

李济沧大声道:“师姐,快走!”将飞剑飞出,抱着她跳了上去。连诗珏刚才颈部受伤,中毒更深,虽用了解药一时也难恢复,是以暂时尚难行走。

李济沧拼命念咒,催动飞剑前行。忽然间,他只觉得脚脖子处一痛,低头一看,一个食人巨蕊突出的藤蔓缠在自己脚腕上,藤上的倒刺依然将自己皮肤勾破。

怀中的连诗珏也低低叫了一声,她的手臂也被食人巨蕊的藤蔓缠住,伤口不住流血。

两根藤蔓将二人缠住,无数藤蔓同时升起,向二人冲来。

李济沧再度念咒,背上的猎龙剑立时又飞了出去,光华闪处,这些藤蔓化作了齑粉。李济沧随即念咒使得飞剑继xù

前行。

但李济沧适才中了剧毒,虽得解药一时难以完全恢复,更何况背后中了一支箭。因此气力不济,飞剑一到海上,他就觉得难以为继,踉踉跄跄,不得不在一块露出海面的礁石上落地,收起飞剑将连诗珏放在一旁,随后颓然坐在礁上。

二人躺在地上,任由海浪袭来打湿身子。李济沧闭目养神,突然脸上一痛,睁开眼睛,原来是连诗珏扔了一块石子过来。李济沧又想闭眼,连诗珏却又扔出一串石头,砸在他脸上。鲜血登时从脸上的伤口处流下。

他二人在壁润山上时,连诗珏一碰上不顺心的事就爱往他脸上扔石子出气。如今连诗珏此举一则表明心中不快,二来分明是告sù

李济沧,她已经不再那么生气。而且她此举也说明适才所中之毒大半已消失,李济沧心中高兴,当下只是淡淡一笑,道:“你若生气,我待会儿割两块肉给你吃吧。”

连诗珏冷冷“哼”了一声,扭头不再理他。

此刻连诗珏面色惨白,嘴唇也无血色,头发沾了海水,乱发贴在前额,看上去甚至楚楚可怜。她身上的衣服也被海水打湿,贴在了身上。李济沧看了,心中就是一动。他站起身来,坐到连诗珏身旁。

连诗珏冷冷地道:“你离我远些。”起身欲换个地方坐下。

李济沧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一把拽住了连诗珏手臂,用力一拉,将她拉进怀里,低头就去吻她嘴唇。

连诗珏又羞又怒。他二人虽相恋已久,但都是以礼互待,且连诗珏个性强烈,生怕被李济沧看不起,因此从不允许李济沧有半分越轨举动。哪知今日李济沧突然之间不知为何变得如此疯狂,当下她拼了命地推他:“放开我!”

李济沧却一把将她两只胳膊抓住,竟用嘴去咬她胸前衣服。连诗珏一把咬住李济沧的左脸,鲜血淋漓中,李济沧痛叫一声,放开了连诗珏。

李济沧嘶吼道:“你让我看看。”连诗珏怒道:“看什么?”

李济沧和身扑上,一下子将连诗珏摁倒在地,发了疯般地吻她,动手撕她衣服。连诗珏大怒,一拳打在李济沧胸口上,李济沧“哇”地一声吐了口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若是平常人,连诗珏这一拳定然将对手活活打死。饶是李济沧也受伤不轻。连诗珏心知下手太重,暗道不妙,连忙抱起李济沧问道:“你怎么样?你怎么样了?”适才在泥梨洲上,李济沧不顾性命地救她已经使她满腔怨怼化解了不少,如今李济沧被她打伤,她又觉得自己似乎有些过分。

哪知李济沧一把拦腰抱住了连诗珏,双臂死死抱住她身体,两只手从背后撕她衣服,同时在她脸上狂吻。

“你给我看看,你背上是不是有个兽形玉龙的胎记!”李济沧喃喃地道。

连诗珏本欲推开,但不知为何,她此刻体内也升腾起欲望,当下只说了一句:“新婚之时,你不就能知dào

了吗?”便不再反抗。

二人适才都被食人巨蕊突出的藤蔓所伤,那藤蔓上的倒刺上含着一种催人情欲的毒素,因此此时二人毒性发作起来,就此缠绵在一起。

李济沧将连诗珏的身子扮了过去,将她上衣撕下,只见她雪白如玉的背上,却有一个红色胎记——那似乎是一条龙,只是体态丰满,四肢粗壮,盘在连诗珏背脊下方,看上去除了龙的威严,更有几分憨态可掬。

一看到这个纹身,李济沧脸色大变,有如被雷电击中一般,推开连诗珏,叫道:“你果然有这个纹身。我们不可以!师父说了不可以!”

连诗珏此刻已经意乱情迷,喃喃地道:“师父已经死了,我们本来就要做夫妻的,有什么不可以。”直向李济沧扑来。李济沧喝道:“师姐,你莫要过来!”用力一推,将连诗珏推倒在地。连诗珏头砸在石块上,登时昏了过去。

第二十一章、梦与幻

连诗珏迷迷糊糊中,似乎觉得被人抱着在空中飞翔,在海上穿梭。到了一个自己熟悉的地方,那人将她放在床上,便即离开。未几,又有一个人进来,走到床前,俯下身子来吻她,抱她,举止越来越放肆。

连诗珏只以为是李济沧,也不愿意反抗,心中只想着:“我们本来就要做夫妻的……”口中却道:“你别……”双手微微用力去推。那人举止却愈发粗鲁下作,惹得连诗珏大怒,用手一抓,那人痛得叫唤一声,竟用手扼住了她的喉咙。连诗珏此时药性未散,且头上伤势未愈,反抗不得,一时间又一次昏了过去。

她也分不清这一切究竟是梦还是真实。等她醒来,发xiàn

天色尚暗,自己正躺在一间屋子里的床上,屋内陈设简谱,有如农家女子的卧房,正中一张木桌上一灯如豆。

连诗珏过了半天才回过味来——这里就是壁润山上自己的卧室。一个月前,她正是在这里打点行装,骑着英招踏上攻打泥梨洲的征途。如今玄鹤法师和许多师兄弟已然死难,想到这里,连诗珏不觉流下泪来。

“哭什么?有什么心思说来听听?”

一个男子的声音使得连诗珏猛地从床上弹坐了起来,她看到床头墙边坐着一个剑眉星目,下巴略斜的青年男子,正冲着自己似笑非笑。这男子虽然俊朗,只是在明灭不定的幽暗灯光照耀下,显得邪气十足。

连诗珏惊道:“你是谁?”那男子笑道:“适才还缠绵温存,这会儿当真就不认识我了吗?”

连诗珏想起适才似梦非梦的场景,吃了一惊:“莫非适才昏迷时已经被这厮侮辱?”随即她猛然间想起,这个青年正是魔道四大护法之一的张笑天。

她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伸手就去床头欲取贴身兵器,却摸了个空,自己所用的那柄剑,此刻正在张笑天手上。

张笑天笑道:“莫要着急,你能给我的都已经给了,我又何必害你?哈哈哈哈。”

连诗珏又羞又愤,大喝道:“淫贼!”一掌劈了过去。张笑天向后跳开,着地后又向后跃出,一下子跳出了房门。连诗珏追到门口,却哪里还能见张笑天的影子?

门外,借着月光,依旧能见壁润山的青峰绿水。连诗珏看了看、摸了摸身上的衣服,似乎并未凌乱。只是她心中依旧“突突”乱跳,“那个在我房里亲我、吻我的是谁?是四师弟,还是那个淫魔?他有没有把我……”当下向李济沧所住的房屋跑去。哪怕如今夜色已深,她也要把李济沧从被窝里揪出来问个清楚。

一路上,连诗珏碰到许多师弟、师妹,他们一个个毕恭毕敬地说:“师姐。”“师姐你醒了吗?”但目光中,却有别样的意味。

连诗珏并未理睬他们,三转两转,就到了李济沧的卧室前,只见房门紧闭,但有灯光泄出,李济沧显然未睡。

连诗珏刚要破门而入,忽听一个男子声音从里面传出:“四师兄,你是不是看中了别家的女子?为何要取消这门婚事?这两日壁润山上都传开了。”

连诗珏大吃一惊,这声音乃是何济海的。听何济海所言,李济沧是要取消与自己的婚事,她不由惊怒交集,暗想:“莫非你从我身上尝到了甜头,却又要将我抛弃?”当下就要闯进去找李济沧理论。

就在这时,只听李济沧道:“你别瞎说,我不曾看中其他女子。”

连诗珏闻听此言,暗道:“好啊,我倒听听你们说些什么。你若是那等卑鄙下作的小人,我立时就把你杀了,替师父清理门派。”当下,她躲在门外,静静地听着。

只听李济沧续道:“我与师姐,自有不能成婚的道理。哪怕不能再做夫妻,我也会一辈子敬她爱她,有如自己的亲生姐姐一样。我这辈子,也不会再娶别人。”

连诗珏又是愤nù

,却又是奇怪:“那他到底是为了什么要取消婚约?”

何济海道:“莫非是师父的遗言要四师兄这样?”

“啪”的一声,似乎是什么东西被摔在了地上。只听李济沧怒道:“你且做好我吩咐你做的事情,问那么多干什么?”

却听何济海道:“可四师兄,你这些日里做的事情我实在是不明所以。你吩咐我做的事情,我是做完了,保证天衣无缝,可各大门派如若问了起来,你我怎样交代?我想来想去,这些都应该是师父的嘱托,是为了消灭那炎魔龙。除此之外,别无解释”

李济沧冷笑道:“总之我吩咐你做的事情,你做好就是,自然有你的好处。至于其他,你莫管。”

连诗珏听得实在不耐烦了,“哐”地踹开房门,厉声道:“李济沧,你不要我做妻子,我却哪里要你做丈夫了!你且给我说清楚,你有没有乘我神志迷糊,对我做下不应该做的事情?如果做过,老娘今日阉了你!若是没做过,老娘今日休了你!还有,师父在泥梨洲那个山洞里,到底背着我们对你说了些什么了?他是说了我的坏话,还是吩咐你自己阉了自己去练什么可以消灭炎魔龙的法术?他到底还要你做什么了?”

连诗珏如同倒筒子般连发数问,李济沧和何济海如同没听见一般。只见他二人直直地盯着连诗珏,目光中有恐怖吃惊的意味。

连诗珏喝道:“装什么傻?”她忽然发xiàn

,李、何二人并非看着自己,他们的目光越过自己的肩膀,看着她身后。

就在这时,只听身后传来阴冷无比的声音:“你们还认识我吗?”

连诗珏这一惊非同小可,背后如此之近的地方有一个人,她居然丝没有察觉。她连忙转身,心中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背后站着一个清秀的少女,瓜子脸柳叶眉,俏丽端庄,只是脸色惨白。

这张脸连诗珏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个女子叫文诗白,乃是一个小师妹。她来壁润山时活泼可爱,加上容貌秀丽,颇得师父和众师兄弟姐妹的喜欢。

大约在一年之前,中洲的剑南地带出了一条蟒妖,吞吃活人,荼毒生灵。剑南地带一些别有用心的将领居然还勾连一些术士,想要收服这条蟒妖为己所用。玄鹤法师便派连诗珏领着着文诗白、隋济道、朱济新以及其他四名弟子前往剑南,诛杀蟒妖,为当地百姓除害。

八人到了剑南,打听清楚蟒妖所在,就在客栈投宿休息,准bèi

第二日出发斩妖。连诗珏睡到半夜,忽然听到隔壁文诗白的屋子里有打斗之声,她一跃而起,到隔壁屋子门口一看,一个人影腋下夹着两个人跳出了窗子。原本在屋子里住着的文诗白和另外一个女子弟已经不见。这人影穿着青色衣服,看上去类似魔道护法——“千人屠”袁洪凤。而袁洪凤以好色嗜杀著称,当下连诗珏心中大急,领着其他五人在附近拼命寻找。文诗白不曾找到,却发xiàn

了另一名女子的尸身,那女弟子四肢被砍断,肚破肠出,死状极惨,凶手杀人的手段极类魔道护法“千人屠”袁洪凤的手法。

连诗珏还要继xù

寻找文诗白的下落,就在这时,又有消息传来,蟒妖出来作怪,屠灭了一整个村子。连诗珏权衡利弊,只能忍痛不再追查文诗白的下落,转而去诛蟒妖。

他们来到蟒妖所盘踞的、黑漆漆的洞穴内,却只听见文诗白的声音高喊:“师姐,给我报仇!”随即便是一声惨叫,六名弟子又惊又怒,与蟒妖大战七天七夜,终于将蟒妖诛杀。他们剖开蟒妖的肚子,只发xiàn

文诗白残缺不全的尸身,连头颅也找寻不到。

第二十二章、滔天血诏

文诗白如此惨死,让连诗珏气愤难当。她当时认定是袁洪凤杀了文诗白,于是让其余五个师弟师妹先回东蓬莱洲,自己一刻不停,长途奔袭千里前往江南余杭的一家妓院。传言说袁洪凤最爱去这家妓院,连诗珏便在那里扮作妓女,等了三个月等来了袁洪凤,然后乘其不备,将他格杀。玄鹤法师为此还将她大大表扬了一番。

不料文诗白现在就出现在她身后,莫非果真是闹鬼不成?

只听“蹬蹬”从背后传来,连诗珏略微回头,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何济海不知为何扶着桌子浑身颤抖,脸上豆大的汗珠滚落。而李济沧斜眼看着何济海,一脸鄙夷之色。

连诗珏脑子一转:“文师妹,莫非害你的不是魔道中人?”

文诗白不顾连诗珏,只管走过了她向何济海走去,一边走一边冷笑道:“当然不是……五师兄,你一向可好?”

“五师兄”三字一出,何济海颤抖着往后退去。

文诗白道:“你一直在偷看我,还乘我被师父责骂,心绪不定之际来讨好我,抱我。那日,你用了些强,我哭得死去活来,然后你是如何对我说的?你说你要一辈子对我好,一辈子不辜负我的。可一旦我怀了你的孩子,你却怕被师父责骂,居然起了杀心。你扮作袁洪凤,劫持了我和高师妹。你先杀高师妹,将她的尸身凌虐一番,让别人看上去像是袁洪凤下的手一般,再把我吊在蟒妖盘踞的洞内。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苦苦哀求,你不念在我的面上,也不念及你的骨肉吗?当着大师姐和新掌门的面,你倒是说啊!”

何济海颤声道:“你……你……你别过来!”转身欲逃,文诗白右手一举,一个金色光轮往何济海身上一套,何济海登时动弹不得。

文诗白“哈哈”大笑;“你有胆子做,却没胆子认吗?”

何济海口吐白沫,双眼上翻,竟是要毙命的光景。连诗珏和李济沧见状同时惊呼:“金轮大手印!”随即各抽佩剑向文诗白刺去。

这“金轮大手印”乃是魔道护法张笑天的绝技,张笑天又擅长易容术,是以连诗珏和李济沧同时判定,面前这人乃是张笑天。

果然,被攻了两剑后文诗白便恢复了本来面目,正是张笑天。

只见他不住地冷笑:“神道正派,一个个都是些卑鄙龌龊之人,这最龌龊的就是何济海了,居然奸污自己师妹,还使出如此卑鄙的手段害死她。你自诩剑法超群,自称‘长胜剑’,实则另一个外号更适合你——‘裤裆剑’,你缺的就是一柄在裤裆里转悠,时刻警告你的剑。次龌龊的,乃是骑鸟老道玄鹤……”

连、李二人同声暴喝道:“住嘴!”手上剑招加紧,剑尖劈处,带出点点冰晶。

张笑天不住地躲闪招架,口中仍道:“文诗白被何济海奸污,骑鸟老道早就知dào

,却一再包庇,还要文诗白嫁给何济海。可何济海当文诗白不过是一个玩物,骑鸟老道威压之下,何济海反而动了杀心。再者,文诗白死后,他也曾逼问过何济海事情真相,何济海拼死抵赖,骑鸟老道便不再追究。这等样包庇的作为,龌龊不龌龊?”

李济沧厉声道:“你辱没先师,我一定杀你!”

张笑天大声道:“袁洪凤好色不假,但他只去中洲的烟花柳巷快活,泥梨洲上我们‘九尾旗’的美女也从来不碰,你们又何曾听说过他杀死女人了?你们再想想看,骑鸟老道在文诗白死后,为何不许你们谈论此事,谁提及此事都会被他斥责甚至暴打?”

连、李二人越听越怒,他们都不相信玄鹤法师会做此事,但张笑天所说一时间又无从反驳。袁洪凤以好色出名,但文诗白出事之前,他最出名的事仅仅是在余杭妓院连驭百女而已。而玄鹤法师在文诗白死后,对此事也是讳莫如深,如有人深究,他就怒不可遏。现下想来,当时玄鹤法师其实已经对事情真相知dào

了个大概,只是不愿意深究下去而已。

当下,连、李二人也不多言,只是一味猛攻。整个房间里也是越来越冷,未几,桌上的灯也被冰晶冻灭,但这冰晶反射窗外的月光,整个房间幽暗中也闪烁着幽光。

张笑天又道:“还有这骑鸟老道,用什么手段封印炎魔龙的,你们可知dào

?‘滔天血诏’知dào

吗?”连诗珏怒道:“我师父一代宗师,如何会修习这等妖术?”张笑天大笑道:“哈哈哈哈,那你们且告sù

我,骑鸟老道封印炎魔龙的究竟是什么法术?”

连诗珏一时语塞。滔天血诏乃是一千年前的魔道高手唐天落所创的一门阴邪至极的法术。传说要练习此门邪术之人,需yào

用活人鲜血侵泡身体,还要吸食一千个人的鲜血,施展时双眸放出红光,焕发出无边的法力。而且传说中,“滔天血诏”用来以毒攻毒诛杀恶龙最为有效。唐天落以这种阴毒霸道的法术屠灭了师门“梵音洞”,并且还连杀各大门派的十余名高手。

而玄鹤法师压服炎魔龙时所用的法术,的确与“滔天血诏”有几分相似,只是看上去更为霸道,更为凶险。此事在东蓬莱洲已然传开,但猎龙堂弟子都不愿相信玄鹤法师会使用如此阴毒的法术,是以在猎龙堂内,对此事都是讳莫如深。

李济沧喝道:“只不过有些相似罢了,决不是‘滔天血诏’!我师父天纵神明,哪里会削于用这种阴毒法术!”

张笑天“嘿嘿”冷笑:“你倒是会为尊者讳。不过这猎龙堂中,你的龌龊程度比之汝师丝毫不差。我送你个外号——‘蓬莱大淫魔’。你表面斯斯文文,却对任何女子都是始乱终弃……”

李济沧喝道:“住口!”猎龙剑一挺,剑尖猛地伸出一个白色龙头,直咬张笑天肩膀。张笑天吃了一惊,躲闪稍慢,肩头一片皮肉连着衣服被咬了下去。

张笑天笑道:“你们猎龙堂的成名绝技——‘龙齿诀’却被你用来做杀人灭口的勾当。我且问问连诗珏连少掌门,想不想知dào

你这个宝贝师弟和我妹子严冷霜有些什么故事?还有,她想不想知dào

你四师弟有没有轻薄于你?想不想知dào

他到底为何要解除与你的婚约?又想不想知dào

他为何要指使‘裤裆剑’何济海把我放了?”

连诗珏怒喝道:“谁想听你胡诌!师弟,先拿下他再说。”张笑天聊聊数语,实已在她心中激起了莫大的疑团。但她更认定张笑天乃是在挑拨离间,当下一门心思先将他张笑天捉住,再严刑拷打问出真相,继而将其处死,然后与李济沧理论。

第二十三章、无邪林

就在这时,何济海颤声道:“大师姐、四师兄,他用了‘传音虫’……”

连、李二人大惊,“传音虫”是壁润山上所产,这些虫子飞到各处,虫皇听到的声音所有其他虫子就会同时模拟。猎龙堂从很早开始就以此来进行传音通气,通知召集散落在山上各处的弟子。

连、李二人四下一看,果然发xiàn

一只两个拳头大小、黑腹白须的虫子在张笑天头顶盘旋。他们明白,适才张笑天这些话已经通过散布在壁润山上的“传音虫”,让所有猎龙堂的弟子都听了个真而切真。

这些话都涉及猎龙堂一些不愿为外人以及普通弟子所知的秘密,如今被众弟子知晓,对门派的人心必然起到瓦解作用。

耳听得外面人声渐渐鼎沸,李济沧暗道:“现下若不拿下此獠施以残酷刑罚,我猎龙堂立kè

就会人心崩解。”当下和连诗珏加力猛攻。

二人将张笑天逼出小屋,此时何济海也挣脱张笑天适才施加的法术,出来帮忙。

小屋外,灯火寥落,已经站了不少猎龙堂弟子。但所有猎龙堂弟子都是冷眼旁观,并不多言,也不插手。他们此时都相信是何济海害死了文诗白,而李济沧也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不少人本就对李济沧担任掌门不服,这一来更是不愿奉其号令。许多人甚至打算就此退出猎龙堂。

连、李二人眼见久攻不下,互相一使眼色,李济沧手持猎龙剑抢上猛攻,连诗珏退后,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法咒催动处,四周树木猛地浑身乱抖,掉下无数树叶,如利箭般射了过来,直取张笑天。

张笑天被李济沧和何济海缠住,一时躲不干净,头颈、肩膀处顿时被割得鲜血淋漓。一片落叶还插入他的肩膀,鲜血直喷。

他情知不妙,双臂一挥,祭出“螳螂刀”来。李济沧和何济海都见识过“螳螂刀”的厉害,当下俱各向后一退。张笑天乘势往后面那一群猎龙堂弟子蹿去。

那群弟子无不惊骇,“锵锵锵锵”抽剑之声响成一片。但张笑天还是迅速蹿入人群,众人眼睛一花,他便消失不见了。

连、李、何三人齐声高喊:“大家快把他找出来!”

众人一片忙乱,忽听有人颤声说道:“二师兄,你没死?”

连、李、何三人迅速循声扑去。玄鹤法师的二弟子就是林济堂,在泥梨洲上因为不服李济沧继任掌门已被当众处死。如今他会再现,定然是张笑天施展易容术所变。

三人扑到一个名叫吉济能的十五岁小弟子跟前,只见他呆呆地指着李济沧所住屋子的屋顶上,道:“他……他又去了那里……”只见屋顶上似乎站着一个瘦削的人影。

三人立kè

又扑上屋顶,向着那人兵刃齐下。那人惨叫道:“我是吉济能,我被人扔上来的!”

三人同时暗道:“上当!”回头看时,却只见适才在地上指路那个“吉济能”此刻变回了张笑天的模样,随即又变成了玄鹤法师的样子。他的易容术惟妙惟肖,外形上与玄鹤法师毫无区别,连衣服上的褶皱都一模一样。只是举手投足间,总有一股邪气。

这个“玄鹤法师”纵身跃到旁边一棵树上,右手一摊,手心托着一颗亮晶晶的珠子。

猎龙堂众人一见到这颗珠子,无不眉毛立起,怒喝詈骂:“这是师父的魄晶!”“张笑天,快还回去,否则今日将你碎尸万段!”“你掠人尸骸,算什么英雄好汉!”“不得好死!”

张笑天适才还嬉皮笑脸,此刻却突然把脸一沉,厉声道:“你们也知dào

人死仇灭,虐人尸骸是最最卑鄙龌龊之事吗?可你们却又是如何对待魔道历代先祖的陵寝?又是如何对待我们魔道战死之人的尸骸?”

猎龙堂众弟子立kè

鸦雀无声。神道众派攻打泥梨洲的最后一役中,魔道历代先祖的陵寝被彻底摧毁,鬼虚子等魔道巨头死后也遭焚尸扬灰。

连诗珏喝道:“与他啰嗦什么?抢回师父的魄晶再说!”与李济沧和何济海三人同时扑了过来。

张笑天道:“好女子,我喜欢!我在此发誓,此生若不能娶你为妻,张笑天妄自为人!”“哈哈”大笑声中,向后一个跟头翻入了森林之中。

连诗珏和李济沧随即跟入,何济海犹豫了一下,在密林外徘徊了一炷香时间,终于一咬牙,也紧跟而入。其余猎龙堂众弟子则在密林边缘尽皆驻足,一个个面面相觑,不敢再向前一步。

原来,猎龙堂的驻地壁润山上有三大禁地——困龙湖、妖书阁与无邪林。任何弟子入猎龙堂的第一课,便是被告知不得接近上述三大禁地。在这三大禁地的四周,有弟子日夜巡逻,闯入者一旦被发xiàn

擒获,就会被革除出门派,永不能再入。

而张笑天等人闯入的这片密林,正是无邪林。传说无邪林的深处有一个“玉脂洞”,里面珍藏着猎龙堂创派祖师——中元道长用自己法术创造的许多珍奇法器,得一件就足以号令天下。但中元道长同时又对无邪林施下诡异强悍的法咒——进入无邪林的人,要经过异常艰辛的考验才能抵达“玉脂洞”,若不能通过,则会被永远困在林中,连他的弟子也不能例外。

万年之内,近千不信邪的猎龙堂弟子及其他各派人士进入其中,但据说只有中元道长的一个亲传弟子从无邪林中带出来一件法器。而那亲传弟子出林后也发疯狂笑而死。

连玄鹤法师也未敢踏足无邪林半步。

李济沧知dào

无邪林的凶险,但师父的魄晶在张笑天手上,他也顾不得许多,立时跟入。他与连诗珏追了片刻,张笑天的身影已然消失,却现出两条岔路来。他扭头道:“师姐,我们分头追。”连诗珏道:“好,咱们说定了,都不能死,回去后,我有很多话要问你!”李济沧叹道:“好!”

李济沧当下与连诗珏分开,在无邪林中狂奔。只见四下里蝴蝶纷飞、花草缤纷、树木挺拔、阳光明媚,毫无禁地应有的肃杀之气,他暗道:“有关无邪林的传说流传百年,但都不是当世之人亲眼所见,莫非都是些编排出来的故事?”

正转念间,前面传来一声大笑。

这笑声中透着无尽的得yì

之情,似乎做成了一件大事一般。

第二十四章、惨相再现

李济沧循声奔过去一看,只见发出大笑的乃是一个老者,身材枯干、眼窝深陷,如同骷髅一般,浑身的衣服也已经破烂不堪,到了无法遮体的地步。只见这老者右手掐住一只野兔,不住地大笑。

“前辈,请教可曾看到一个二十多岁的黑袍青年从此经过?”

老者不答,只是道:“罗子信,你何德何能,师父将掌门宝座传了给你?我且杀了你,我来当这个掌门!昆仲派在我带领下,不出十年,必然能代替猎龙堂成为神道第一大门派……”

李济沧一听“罗子信”三字,只觉得这个名字十分地熟悉,自己似乎在哪里听到过,但就是一时想不起来。这老者提到昆仲派,李济沧就仔细去思量自己所认识、所见过的每一个昆仲派的人物。在东蓬莱洲上,昆仲派只是一个并不起眼的小门派,全派不过四十多人,在泥梨洲大战中又死了一半还多。但昆仲派人无论是死是活,李济沧大多认得,可就是想不起一个叫“罗子信”的人。

他又问了一遍:“前辈,可曾看到一个二十多岁,身穿黑袍的青年人打此经过?”

那外貌诡异、状如厉鬼的老者依然只是喃喃自语:“罗子信,你还不服,来来来,咱们再大战三百回合。师父偏心,教了你如此多的独门法术,又有什么用了!只要我杀了你,师妹就会知dào

,谁才是昆仲派第一高手,她才不会为你流一滴眼泪呢!”

李济沧大奇,暗道:“昆仲派中,还有这等争风吃醋的事情么?我怎未听说过?”

他见这老者不但容貌诡异,而且状如痴呆,觉得再问也问不出什么,只得继xù

前行。

过不多时,他又看见一个老妪坐在一条溪边,手中怀抱着一副婴儿的骨骸,喃喃地道:“孩子,你终于活转回来了,妈要一直陪着你,一生一世,无时无刻不陪着你。”

李济沧初时距离那老妪尚远,还看不清晰,等走到近前一看,却见这老妪头发雪白且拖到了地上,脸上似乎已经没有半点肉了,只剩下一张枯槁的面皮贴在头骨之上,连嘴唇的颜色也与枯皮一模一样。鼓出的双眼就在骷髅的眼洞中痴痴地盯着怀中的婴骸。

她身上的衣服已经朽烂不堪,露出枯槁的皮肤,直接贴在骨架与内脏之上,连心脏的起搏和肠胃的蠕动似乎都能看见。

李济沧心下惊骇,对那老妪连说了几句。那老妪抬头痴痴望了李济沧一眼,“霍”地站了起来,道:“薛正堂,你滚开!你滚开!你还得我们还不够么?“说着,伸出指甲已经拖到地上的双手,向李济沧扑了过来。

说是扑来,其实速度极为缓慢。李济沧不愿与这等疯子动手,扭头离去。心中暗想:“薛正堂……薛正堂……这名字似乎也有映像,可我在哪里听说过的,肯定听说过……”

他一边暗念着“罗子信”、“薛正堂”的名字,一边赶路,心中想着这两人究竟是谁,或许想起这两人的身份,无邪林的究竟邪门在哪里便也有了眉目。

忽然间,他脑子里灵光一闪,似乎想到了这两个人究竟是谁,心中略一激动,竟被地上的一条巨大的树根绊了一下,扑地倒了。

李济沧挣扎着爬起,只觉得头晕目眩,不由自主地撑住了旁边的一棵大树。放眼望去,只见此刻满眼都是样子相似的参天大树,这些大树平日里从“无邪林”外看去显得茂密茁壮,如今看着却大有阴森之感。李济沧心头不由得有些发慌,因为四下里除了自己已经没有一个人影,此刻他只觉得哪怕是刚才那两个诡异的“花痴”在身旁游荡,也比现下这样孤单单地站在这里要好上许多。说起那两个花痴,“罗子信”、“薛正堂”究竟是谁?适才李济沧似乎已经有了些眉目,可突然被绊倒之后,这当口却又想破脑袋也想不起来了。就在这时,一个女子的呼唤声,将李济沧的思路截断。

“小书呆子!”这一声销魂蚀骨,直钻入李济沧的耳朵。

李济沧心头一凛,立kè

认出这个声音的主人,一时间激动无比,也顾不得去想“罗子信”、“薛正堂”究竟是谁,放开喉咙大声道:“你在哪里?燕子!你在哪里?你没死吗?你还在?”

“你很希望我死吗?”

“不!不不!我一直在做梦,梦到你没有死,梦到你在昂龙峰上是骗我的,就像在中洲用河湟二怪骗我一样!”

“嗯……你先回答我,你愿意戴我的‘锁心链’吗?”

李济沧毫不犹豫地回答:“愿意!我愿意啊!”

却只听一声冷笑:“哼哼……你戴了‘锁心链’,就只能和我在一起了,你的师姐怎么办?消灭炎魔龙的大业谁去完成?”

李济沧道:“这……”

只听一声长长的叹息声:“你往前走,你过来看看我和青儿。”

李济沧一听“青儿”两个字,再不犹疑,直往前走去。他只觉得身边的一切,包括这树木、花草、乃至从上透下来的光亮,似乎都笼上一层淡淡的薄雾,显得有些诡异,却也让他内心有淡淡的欢喜之一。

路的尽头,出现了两个影子,一高一矮,一白一青。李济沧心头一振,加快了步伐。但越走,越觉得那两个影子似乎有些不对劲,尤其是那个白色较高的人影,身形窈窕,分明是个女子,但显得特别异样。

再走近一些,李济沧悚然一惊。他明白了那个白色较高的人影究竟异样在何处——那个人影的脖颈上没有头颅。她的头颅,被她拿在了手上。

李济沧踉踉跄跄走到那两个人影的近前,双腿一软,竟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

那两个人影,的确是严冷霜和青儿——一个是他曾经的恋人、魔道的圣女;另一个,是他的亲生女儿。

此刻这二人,都是泥梨洲昂龙峰上那悲惨一幕发生时的样子——严冷霜将自己的头颅砍下,拿在手上;而青儿,被严冷霜一剑劈裂了一只眼睛,脸上一道巨大的伤口不住地流出鲜血。

第二十五章、心魇

严冷霜开口了,开口的是那颗被她拿在手上的头颅:“李掌门,你行此大礼,小女子可当不起。”

李济沧缓缓低头,泪水顺着面颊直滴到地上的土里:“我天天梦见你们,我天天梦见你们……”还想说些什么,喉咙一酸,却再也吐不出半个字来。

他缓缓地抽出了背上的猎龙剑,对着青儿道:“青儿,自你出世,我不曾尽过为父的本分,还害得你盲了一目。为父这些日子一直在找有没有什么能让你恢复的办法,却毫无头绪。我没有其他东西能补偿于你,这只眼睛,挖了给你吧!”说着,剑锋倒转,直刺入自己的左眼,用力一剜,眼球跳到了地上。

鲜血滴在地上,将一大片地面染红。李济沧却觉得心下快慰了不少,又道:“燕子,我思来想去,或许当初确应当随你一同走开。这样,你也不用自斫头颅去召唤炎魔龙,天下也不必经受这等浩劫,我师父和那么多师兄弟也不必死于非命。我悔不当初!我把自己的头也砍下来给你吧!”说着,闭上眼睛就要刎颈。

此时的李济沧,心中一片平静,只觉得就这样死了,就这样让严冷霜(在他眼中,严冷霜还是当初那个霍小燕,永远都是)母女知dào

自己的愧悔内疚之情,于他而言也未必不是件幸事。

忽然间,他握着猎龙剑的右腕一凉,睁开眼来,倒抽了口凉气。

只见严冷霜左手拎着自己的头颅,右手却握住了自己握剑的腕子。此刻严冷霜手上的头颅,正好与李济沧面对面,严冷霜一双冰冷幽怨,却又清澈明亮的眸子正紧紧盯着自己。

“青儿,你原谅你爹爹了么?”严冷霜大声道,口中的气息直喷到李济沧脸上。

“娘你呢?娘原谅了这个人,我便也不再怪他。”青儿说道。

严冷霜一阵冷笑:“好,李掌门,你若答yīng

我一个条件,我便原谅于你。”

李济沧道:“你说!”

严冷霜道:“去杀了你师姐,也就是连什么珏的那个贱人!”

李济沧怒道:“你若如此,我还是在你面前自裁了吧!”说着又要自刎。

严冷霜死死握住李济沧持剑的手腕。她叹了口气,右手上提,将头颅安放到自己的脖颈之上。头颅与脖颈之间的连接之处从旁看去就是一道圆环般的血痕,还不断涌出黑赤色的血水。但血水迅速回流了进去,那道血痕也渐渐隐去,最后,严冷霜恢复了以前白皙的脖颈。

李济沧又惊又喜:“你……你……”

严冷霜又轻轻去抚摸李济沧那只自己剜去眼球的眼眶。李济沧先是觉得眼眶中的伤口不再疼痛,紧接着,眼眶中居然长出新的眼球,视力也立kè

恢复如常。往远处看时,却见不知何时,青儿脸上的伤口也已消失,一双明亮的眼睛冷冷看着自己。

李济沧一把将严冷霜抱在怀里,大声道:“你果然是骗我对的……你果然是骗我的……”欢喜地流下泪来。

严冷霜道:“呆子,真是个小书呆子……”

李济沧道:“我跟你走吧,我跟你走吧。这猎龙堂的掌门,我是不想当了!”

严冷霜柔声道:“好,好!我们走!我们走!”声音渐渐低落,终不可闻。

李济沧猛地觉得怀中一空,严冷霜的身子不知何时居然消失不见了。他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再去看前面的青儿,只见她对着自己不住地冷笑。李济沧扑了过去,却见青儿的身影也渐渐透明,终至不见。

刹那间,偌大的树林中,再次只剩下李济沧一人。

他如痴如狂,在原地大叫“燕子、青儿”,直喊得喉咙都沙哑了起来,于是提着猎龙剑发了疯般在树林中走动,只想找寻严冷霜和青儿的蛛丝马迹。

走了很长时间,却又听见一声女子的轻唤。

“小书呆子!”李济沧心头一凛,立kè

认出这个声音的主人,一时间激动无比,放开喉咙大声道:“你在哪里?燕子!你在哪里?你没死吗?你还在?”

“你很希望我死吗?”

“不!不不!我一直在做梦,梦到你没有死,梦到你在昂龙峰上是骗我的,就像在中洲用河湟二怪骗我一样!”

“嗯……你先回答我,你愿意戴我的‘锁心链’吗?”

李济沧毫不犹豫地回答:“愿意!我愿意啊!”

却只听一声冷笑:“哼哼……你戴了‘锁心链’,就只能和我在一起了,你的师姐怎么办?消灭炎魔龙的大业谁去完成?”

李济沧道:“这……”

只听一声长长的叹息声:“你往前走,你过来看看我和青儿。”

接下来的发生事情,与先前一模一样。严冷霜和青儿以凄厉的面目出现,李济沧跪在地上不住认错,终于换得二人心软原谅。严冷霜和青儿还恢复了原本俏丽的面貌,李济沧答yīng

严冷霜与她们一道远走高飞。

正当一切都遂了李济沧之愿时,这对母女却突然消失,留下李济沧一个人如痴如狂,在树林中拼命寻找母女二人的下落。正绝望间,他又会听到一声呼唤——“小书呆子”……

如此循环往复,不知过了多少遍。当他又一次将严冷霜紧紧抱在怀中时,忽然之间背上一阵剧痛。

这痛楚实在太过剧烈,李济沧只觉得浑身一凛,回头一看,眼前一只英招探出一双前爪,十只爪子都已经牢牢楔入自己背上的皮肉。

英招背上骑着的,正是连诗珏。柳眉倒竖,在此刻的李济沧看来,有如鬼魅一般。

英招后面,是一个青年,不住地冷笑,却正是张笑天。

李济沧大怒:“师姐,你走开……走开!他妈的走开!”

连诗珏厉声喝道:“你着了无邪林的道了,还不知dào

?你怀里抱的,眼前看的,都是幻影。你在这无邪林中着了道后,会一直陷在这迷梦之中,无限往返。而且你在这里永远不会死去,永远在这梦境中流连!”

李济沧听了这话,浑身一抖。刹那间,他想起来了,“罗子信”和“薛正堂”到底是谁。

他之前之所以想不起来,是因为他觉得这两人应当是活人,至少是他遇见过的人。但他听了连诗珏“永远不会死去”这几个字,猛地就受到启发:“罗子信”和“薛正堂”都是数百年前就应该死去的人物。

李济沧在壁润山上,除了研习武功法术,最大爱好就是去典籍馆查阅神魔两道的史册典籍。据史籍记载,罗子信是昆仲派第十六代掌门,两百多年前就已去世。他有一个师兄叫孟春山,在罗子信当上掌门后两年失踪。正史上不曾明说孟春山的下落,但有真假无从考证的野史记载,罗子信与孟春山有一个师妹,名叫蔡素云。蔡素云原本与孟春山相恋,不料罗子信当上掌门后,蔡素云又与罗子信相好,并最终嫁了给他。

孟春山为此心意难平,就想篡夺掌门之位。他乘罗子信闭关修行之时偷偷闯入,下手偷袭。哪知罗子信功力了得,一番势均力敌的火并后打败了孟春山,并将其囚禁起来。孟春山被关了三年后方才寻机逃脱,一路逃入壁润山的无邪林中,扬言要寻找中元道长留下的法器再来杀罗子信。但他一入无邪林便再无下落。

适才李济沧在无邪林中当先遇到的那个,自称要与“罗子信”决斗的老者,应当就是孟春山了。

至于“薛正堂”,那故事就更为曲折。二百五十年前,朗云峰掌门葛正新与二当家薛正堂在中洲追杀魔道中人时,从蜀地一个妓院中救出一个女子,名叫明茹。二人将其带回东蓬莱洲,收入朗云峰门下,成为葛正新的弟子。

哪知这明茹生得国色天香,竟令得葛正新与薛正堂同时倾心。二人为争此女大打出手,惹得时任猎龙堂掌门的广成子也插手干预。广成子先将明茹收入门下,成为自己的女弟子,以免除师徒婚配的不伦之诮,再将明茹许配给葛正新,以杜绝薛正堂的心思。

薛正堂为此却怀恨在心,寻机复仇。两年后,薛正堂乘葛正新去中洲追查魔道之人下落之机,杀死葛正新与明茹所生的孩儿,奸污了明茹,然后逃亡泥梨洲投奔了魔道,后来被广成子座下大弟子伏击格杀。

但明茹经此打击,精神受创。她哀求葛正新与广成子施展法术让她的孩儿复生。但整个神道中并无此种法术,明茹发疯般哀求,广成子被逼得烦了,只得骗她说:“无邪林中有可令人死而复生的法器,不过这片林子被中元道长的法咒笼罩,有进无出。我查过典籍,十年之后,中元道长的法咒便即会失效,届时我们进去,拿出法器让你孩儿复生。”

广成子此言一出,明茹立kè

不再闹了,将她孩儿的骨骸埋葬。在这十年间,明茹行动如常,只是不停提及十年后她的孩儿可以复活。广成子起先也不在意,不料十年之期一到,明茹又开始哀求广成子和葛正新进入无邪林去拿法器,让她孩儿复活。葛正新此时已另有新欢,不再搭理明茹。广成子则一直寻找理由拖延,并派人看住明茹,防她做出傻事。

但明茹最终还是寻机摆脱其他人的监视,挖出自己孩儿的骨骸闯入无邪林,从此再无下落。广成子对明茹觉得十分过意不去,不出两年便为此事郁郁而终。

那个在无邪林中溪流边怀抱婴儿骸骨的老妪,多半就是明茹了。

想起这两人是谁,李济沧对连诗珏所说再无怀疑,面前的严冷霜母女立kè

消失不见,连笼罩在四周的那层薄雾也就此消失。李济沧只觉得心如死灰,喉咙发甜,“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晕了过去。

第二十六章、玉脂洞

一旁的连诗珏和张笑天默然不语。过了片刻,连诗珏将李济沧放在英招的背上,拍拍英招的臀部道:“带他回去吧。”英招最通人性,“嗷”地叫唤一声,驮着李济沧走了。连诗珏望着英招的背影,叹道:“还是不要做人好些,不必被乱七八糟的东西迷住心神,就如同我这只英招……”张笑天冷笑道:“原来这蓬莱大淫魔对我妹子的惨死,也有些愧疚之意。”

**************

适才连诗珏进入无邪林后,也碰上几个被法咒所困,在这里徘徊发痴之人。她心头也是惊诧难言。渐渐地,她眼前也出现幻象:李济沧将掌门宝座让出,他二人重归于好,喜结连理。只是新婚酒宴上,有人来搅局,她大怒之下与那人斗法大战。

战到一半,她正想看清楚与自己斗法大战的人究竟是谁,猛地觉得有人往他嘴里塞了一颗东西,幻象立kè

消失。她心头暗惊,抬头一看,往他嘴里塞东西的乃是张笑天。

连诗珏道:“你往我嘴里塞什么了?”

张笑天似笑非笑:“春药!”

连诗珏就要把嘴里的东西吐出。

张笑天道:“你若吐出来,又要犯花痴做梦了!到时候自己手舞足蹈、脱衣服、叫春,可别怪我。”

连诗珏怒道:“到底是什么!”她想起来,适才看到的那些状如活鬼的人中,有几个的确如同张笑天所说,做出疯狂不堪的举动,当下不敢立kè

吐出。

张笑天正色道:“应该是骑鸟老道的师父或者是师爷爷的魄晶。”

连诗珏心头一凛,立kè

将口中的珠子吐在手上,仔细一看果然是猎龙堂一位已逝世掌门的魄晶。

她勃然大怒:“我师父那颗魄晶,在你嘴巴里吗?你给我吐出来!”

历代掌门魄晶乃是猎龙堂中尊贵无比的物品,容不得半点亵渎。没曾想张笑天居然将之偷出,当下她就要和张笑天拼命。

张笑天道:“我可不想在这里变成不死花痴,所以你师父的魄晶我是不吐的。而且你动手前先容我说一句:无邪林正中的‘玉脂洞’内所藏物品,事关消灭炎魔龙的大业。而要想在无邪林中畅通无阻,只有口含你们猎龙堂历代逝世掌门的魄晶,因为这是破除一切法术的最佳法器。你就算打定注意要在我面前犯花痴脱衣服说梦话,消灭炎魔龙的事情也不管了么?你若不管,你就吐了吧,我正好开开眼,看看蓬莱洲第一美女的裸体究竟长什么样。”

张笑天这番话让连诗珏十分厌恶,但连诗珏也觉得他说得有理。她暗道:“也罢,以中元道长的道行,说不定在‘玉脂洞’内确有什么能制住炎魔龙的法器。且看看‘玉脂洞’里面到底有些什么,再杀了张笑天这魔头不迟。”

当下,她怒视张笑天,又将魄晶含回嘴里:“走吧。”

张笑天却只是呆呆地看着她。连诗珏被他看得心中发毛:“你看什么?”

张笑天笑道:“你这么美丽能干,却为何会看上蓬莱大淫魔这么个龌龊之人?”连诗珏怒道:“他哪里龌龊了!我不许你这么说他!”

张笑天道:“他对我妹妹,也就是你们嘴里魔道四大护法之一的严冷霜始乱终弃,这个你知dào

吗?”当下,他把李济沧与严冷霜二人相识相恋的经过说了一番。

严冷霜与张笑天情若兄妹,无话不谈,甚至在神魔决战前一天,严冷霜将自己的打算也告sù

了张笑天:要用女儿与旧情去打动李济沧,若不成功,便执行父令,自戕唤醒炎魔龙。张笑天实指望李济沧能抛下神魔两道恩怨,与严冷霜和青儿共享天伦。

但严冷霜最终自戕,头颅幻化成炎魔龙龙头,张笑天因此对李济沧愤恨不平,此刻在连诗珏面前叙述起李、严二人的故事来也是添油加醋,将李济沧说得很是不堪。

连诗珏半信半疑:李济沧在昂龙峰上迟疑不决误了大事她是知dào

的。但这其中的隐情究竟是否如张笑天所说,她还真就一时间不能判断。

就在这时,二人听到李济沧的叫声,连忙循声过去。李济沧发梦胡语的种种表现,连诗珏都看在眼里。张笑天于是将无邪林中法咒的恐怖之处说了出来——入林中法咒者,从此就会沉浸在自己的梦魇中:当美梦成真之际,又会退回最初的悲惨之状,如此往复,无限兜转。而且,陷入梦魇中人哪怕再聪明绝顶,也看不出其中奥妙,只会永远这样下去。

连诗珏大急:“如何救他?你还有魄晶没有?”张笑天冷冷地道:“他已经做完了好几遍梦魇了,用魄晶也没有用。只能用灵兽之爪来抓醒他,比如你的英招。”

当下连诗珏跑到无邪林外,召唤来英招,救了李济沧,但她知dào

张笑天所言关于李济沧与严冷霜之事,定然是真的了。对李济沧已有些心寒。

**************

此刻张笑天见连诗珏沉默不语,当下也不多言,迈步向无邪林深处走去,走了两步,他回头说道:“你不跟着我来吗?我知dào

你还有很多话问我。”

连诗珏心中确有许多疑窦待解。她快步跟了上去,与张笑天保持三步的距离,问道:“你被我师父活捉,他为什么不杀你?你到底是如何逃出来的?我们历代掌门的陵寝——集烟洞,位于峭壁之上,除了玄天明鹤,无人知dào

其所在,你又是如何进去的?还有,文诗白师妹之死,你是不是信口雌黄?你从未在猎龙堂待过,又如何会知dào

这么多内幕隐秘?”

她竹筒倒豆子般,将心中疑问全部说出。张笑天却看都不看她,只是神情凝重地赶路,走了几步,还时不时抬头望天,掐指算上一算。

连诗珏不耐烦了,大声道:“喂!”

张笑天依旧目视前方,笑道:“你师父抓了我以后,见我根骨奇佳,就想收我为弟子,将来接替他的掌门之位,所以不杀我。只可惜你师父死了。他死后,你们负责看押我的弟子就惶惶不可终日,被我三寸不烂之舌说动,不但当场放我,还求我收他为徒。找到集烟洞又有何难,我驯兽术天下一绝,你们的玄天明鹤也不能抗拒,我骑着它进去不就可以了?你们猎龙堂的那些丑事,在泥梨洲早就传开,可笑你们自己还木知木觉,以为自己身边尽是好人。”

这番话一听便知没一句是真的。连诗珏又气又恼,暗道:“待到了‘玉脂洞’,一定杀了你!”

张笑天道:“你脸上杀气好重,想杀了我吗?你若杀我,天理不容!”连诗珏道:“如何天理不容了?”张笑天道:“我将来是要做皇帝的,解救黎民于水火。你杀了我,就是杀了一个未来的好皇帝,让中洲的黎民百姓受更多痛苦。”

连诗珏“呸”的一声,淬在地上。

张笑天笑道:“另外,我若做了皇帝,你就是皇后。你现下杀了我,就是断了自己当皇后的希望。这等傻事,你何必要做?”

连诗珏大怒,一脚踢了过去。哪知正踢在张笑天腰上,张笑天大笑一声,翻了个跟头,道:“你这可是大不敬之罪啊!应该灭九族的。罢了,谁叫朕喜欢你?今天就废了你这个皇后,改封你为柔羽皇贵妃,爱妃还不叩头谢恩?”

连诗珏怒不可遏,拔剑就要和张笑天拼命。

就在这时,适才还嬉皮笑脸的张笑天,猛地脸色一正,道:“听到了吗?‘玉脂洞’到了。”

连诗珏侧耳倾听,听到似乎有粗重的喘息声从林木深处传来,暗道:“似乎是一只野兽。”

第二十七章、獬豸

张笑天当先向林木深处走去,连诗珏跟随在后。

走不多时,面前现出一片开阔地来。

这片开阔地中没有树木,且尽头有一个巨大、陡峭的斜坡。斜坡上有个被铁门锁住的大门,门上雕刻着龙形纹饰。

而在门边,匍匐着一只野兽。这兽体形硕大,虽是匍匐,张笑天及连诗珏要仰视才能看到它的额头。它狮面独角,四肢健壮,全身长着浓密黝黑的毛发。此刻,这只巨兽两只如同面盆般大小的眼睛微微睁着,漫不经心地扫视着张笑天和连诗珏。

张笑天道:“爱妃,认识它吗?”

连诗珏瞪了他一眼,并不回答,暗想:“这分明就是只獬豸,只是体型如此庞大,怕是旷古罕有。”

张笑天缓缓走了过去。连诗珏吃了一惊:“你做什么?”张笑天道:“这种獬豸被称为‘巨皇獬豸’,当初中元道长豢养了不少,用来看守‘玉脂洞’。‘巨皇獬豸’不但威力较一般獬豸强上百倍,而且法眼是厉害,能一眼看穿你是奸恶小人还是堂堂君子。若是奸恶小人,立kè

将你吞吃,若是堂堂君子,它就会为你打开‘玉脂洞’的洞门。”

连诗珏奇道:“你怎么什么都知dào

?”张笑天笑道:“我通天彻地之能,这么粗浅的典故自然知晓。”

连诗珏发xiàn

,张笑天说谎吹牛之际脸上就会现出一种奇特的笑容:双眼眯成一条线,一边的嘴角裂开直到耳根处,这笑容就有如小孩对大人说谎一般。

当下她冷笑道:“你这种人上去,是会被吞吃,还是得它帮zhù

打开洞门?”

张笑天道:“我也不知dào

,试试就知。”

只见张笑天缓缓走到那只獬豸跟前,抬腿踢了它一下。

獬豸适才还在似睡非睡,被张笑天一踢,“嗷”地怒吼一声,就站了起来。

只见獬豸瞪着眼睛低头看着张笑天,不停地低吼,吼声中有无穷愤nù

之意。张笑天道:“我想进‘玉脂洞’,你能帮我吗?”

獬豸低下头来,用自己的鼻子在张笑天身上嗅来嗅去,还不停地围着他转圈。

连诗珏冷眼旁观,只盼着獬豸张开大口,将张笑天一口吞下的场景。

过了片刻,只见这獬豸猛地张开了大口,连诗珏一颗心几乎跳到了喉咙口,忽然喊道:“你快逃!”

张笑天也是脸色微变,不自禁地退了两步。

却只见獬豸“嘿”的一声,打了个喷嚏,大量粘液瞬间喷了张笑天满身满脸。

张笑天怒道:“要吃便吃,你这是干吗!”

獬豸却缓步走到“玉脂洞”门前,用头上独角在门上蹭来蹭去。蹭了半天,它头上的独角猛地刺入了门上的一个凹陷处。这凹陷处与獬豸的独角角尖正好贴合,严丝合缝,随即獬豸把头一扭,只听“吱嘎吱嘎”的声音中,大门立时便开了。

这一幕大大出乎连诗珏意料之外:要知dào

若要獬豸听你摆布,除非你是本性善良至极之人,或者平生所做好事远远多于恶事。这张笑天乃是魔道护法,如何会是好人?

连诗珏暗道:“他一定是用了什么诡异恶毒的驯兽术,连这獬豸也受他摆布了。”

张笑天满脸得yì

,笑道:“爱妃你看,我是好人,我说的话你这下子总该信了吧?”

说着,就要迈步踏入“玉脂洞”。

便在这时,他二人听见一阵凄厉的叫声从南面传来。

“师妹我错了!我错了!你活过来了,你活过来了!”

连诗珏一听,是何济海的声音,当下看了张笑天一眼。

张笑天道:“嗯,是‘裤裆剑’,你要救他吗?”

连诗珏理也不理,径直循声而去。张笑天叹了口气,皱着眉头跟了过去。过了一会儿,“玉脂洞”的洞口,便又被合上了。

连诗珏和张笑天二人循声来到一片林中空地,只见何济海跪在地上不住磕头,涕泪横流,口中喃喃念道:“这么多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师兄我一时糊涂,做错了事,你活转了回来,这再好不过。来来来,你要出气,一刀刀将我剐了吧。师兄我决不吭声。”

连诗珏见他披头散发,脸上红肿,显然是自扇耳光所致。她暗叹:“原来他害死文师妹之后,心中最大愿望就是赎罪。他不能不明不白地被永世困在这里,须回猎龙堂接受惩处。”当下狠命扔出一块石子,击中何济海眉心。何济海登时晕了过去。

连诗珏跳了过去,将何济海抱起。

张笑天跳过来一指插向何济海眉心。

连诗珏往旁边一躲,怒道:“你干什么了!他是猎龙堂弟子,就算要杀也轮不到你!”张笑天冷笑道:“那劳烦你自己动手吧!这种‘裤裆剑’留着也是祸害!”

连诗珏道:“张笑天,你手上还有我们历代掌门的魄晶没有?”

张笑天道:“干吗?”

连诗珏道:“给他含在嘴里。”

张笑天如同听到这世上最为滑稽的事情一般,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你知不知dào

,我能进入集烟洞,都是他领我去的!他盗走的猎龙堂历代掌门魄晶比我还多。”

连诗珏道:“我不信!”张笑天道:“你看我像在胡说吗?”

连诗珏看他脸上没有半丝笑容,与适才吹牛的张笑天判若两人,心中不由得犹豫了一下。但她立kè

想到一个主意,伸出拇指抠入何济海嘴巴里乱掏起来。

掏了半天,连诗珏把拇指回出,冷冷地道:“他嘴巴里空无一物。若真如你所言,他嘴里此刻应该有一颗魄晶才对。你这人满嘴喷粪,何时能有一句真话。”

张笑天一愣,随即“哈哈”一笑,道:“好!好!反正误会我的也不止你一人。到头来你自己吃亏倒霉莫要怨我!”

连诗珏“呸”的一声:“我死于非命也不要你管!”

张笑天苦笑一声,从怀利掏出一颗魄晶,塞入何济海嘴中。

*******

就在这时,猛听得一声怒吼,獬豸猛地跳了过来,张口就向连诗珏扑去。

这獬豸适才还温顺调皮,如今却突然变得狂躁暴怒起来。连诗珏不由大吃一惊,她抱着何济海往旁边跳开,獬豸却又一脚踩了下来。

张笑天叫道:“快把何济海扔出去!”连诗珏道:“办不到!”张笑天道:“这獬豸受中元道长所托常年守在‘玉脂洞’旁,但它毕竟是法兽,闻到大奸大恶之人身上的肉味,还是会忍不住扑上来吞噬。”

连诗珏只是不听,面对獬豸的凶猛攻势左躲右闪就是不肯放下何济海。她倒未必对何济海有多少好感,只是一来觉得何济海纵然该死,也当带回猎龙堂按律惩处;二来她本性善良,何济海虽然做过无比卑鄙之事,但若就在她面前丧命,她却也不忍;三来,她对张笑天十分厌恶,张笑天说东,她偏要做西。

第二十八章、万古琥珀

这獬豸连着攻击两次都不能得手,不由暴躁起来,四蹄刨地,口鼻中发出低吼,随即,它头顶上的独角变得硕大无比,几乎能戳到林中最高一棵树的树顶。

它用独角来顶连诗珏,速度奇快无比。连诗珏奋力躲开,獬豸将角贴地一扫,六七棵参天大树被拦腰扫断。

连诗珏大吃一惊,慌忙躲开。

獬豸用独角接连进击,连诗珏险象环生。张笑天纵身而上,大声道:“把何济海给我!”连诗珏并不理睬,张笑天叹道:“我们把他救到‘玉脂洞’里去吧。”

连诗珏抱着何济海向“玉脂洞”冲去,不料獬豸动作奇快,伸角一顶,正中连诗珏背心。连诗珏吐出一口鲜血,扑地倒了,何济海也被摔在地上。

张笑天随即扑了上去,右手一挥,祭出“螳螂刀”砍在獬豸贴地横扫的独角上。“当”的一声巨响,独角生生被张笑天砍下一大段。

獬豸疼痛难忍,在地上翻滚起来,落叶尘土漫天飞舞。张笑天捡起那段独角,拖着何济海就往“玉脂洞”冲去,连诗珏跟随在后。

张笑天将何济海拖在地上,任由他身上衣服被地面磨破,还时不时有意无意地用脚踩他。何济海口吐鲜血,喃喃地发出痛苦的呻吟。连诗珏大怒:“你干什么了?”张笑天道:“你不让我杀他,踩着玩总可以吧?”

三人到得“玉脂洞”洞口,张笑天用獬豸的独角顶在洞门上的那个凹陷处,然后以扭,洞门立时开了。原来,这獬豸的独角是唯一能开“玉脂洞”洞口的法器。

张笑天拖着何济海进入洞内,连诗珏也跟了进去。

此时,那獬豸痛了半天,站了起来,眼中充血,头上的独角又迅速长了出来。独角一长全,獬豸怒吼着冲向“玉脂洞”,更令人惊异的是,此刻獬豸的独角上被无数闪电般的亮线包裹。张笑天心下暗惊:“典籍上说獬豸被激怒时独角上可以放出闪电。现在看来果然不错。”

眼见獬豸猛冲着距离“玉脂洞”洞口越来越近,连诗珏大急:“你快想想办法!”

张笑天额头见汗,猛地心念电转,在洞门内侧寻找起凹陷来,眼见那獬豸越冲越快,就要冲到距离洞门不足一丈之处,连诗珏怒极大呼:“你个没用的东西!找到没有!”张笑天大怒:“你来试试啊!”就在这时,他猛地看到洞门内侧底部有一个凹陷,看形状正好与獬豸的独角贴合,当下想也不想,将手中的独角刺了进去,然后用尽全身力qì

一拧。

“嘎支支”的声音响起,“玉脂洞”的开始缓缓合拢,獬豸见状也加速猛冲。眼见这獬豸冲劲十足,地上被它的四蹄震的不住地抖动,半空里还刮来一阵阵被它带动起来的狂风。张笑天和连诗珏都心下暗惊,不由得向后退去。

就在两扇大门合拢的那一刹那,獬豸也已经冲到,它的独角角尖被夹在两扇大门之间。

獬豸疼痛难忍,发出痛苦的低吼,角上的亮线如同一道道闪电般劈入洞内,洞中刹那间火星四溅。张笑天只能拖着何济海与连诗珏一道拼命躲闪。

张笑天躲了下,猛地猱身而上,再用“螳螂刀”的绝技将獬豸的独角角尖劈下。痛得那只獬豸在门外再度倒地翻滚起来。

但在洞内,外面的阳光被大门隔断,立kè

暗了下来。三人眼花了片刻,这才发xiàn

,洞内本身不知从哪儿发出了大量幽暗的黄色光芒,使得他们还能看清洞内的情势。

三个人定下神来,看清这“玉脂洞”内的情势,不由得全都大吃一惊。

“玉脂洞”宽约两丈,深则不可测。洞的四壁不是岩石,而是是黄色、泛着暗光的琥珀。这琥珀的厚度也是深不可测,三人根本看不到琥珀后面的山洞岩壁。

这么大量的琥珀定然是成百上千年所形成,透过透明的琥珀,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封存着许多物件,比如长剑、大刀、锤子、镜子等等。更令人骇异的是,这些琥珀所封存的还有许多人与动物。

这些人与动物显然不是同一时间被琥珀所封存,被封存于浅层的人身上所穿的衣服较接近于现世,封存得越深之人,身上的衣服古风越重。他们脸上都露出恐怖的表情,显然是被树脂淹没后不能动弹,在痛苦中死去,表情也就此定格。而被封存的动物中,有的是神兽,有的则明显是凶兽魔物,比如巨蟹蜘蛛、獬豸、魔象、人身蜈蚣等等。

张笑天与连诗珏看得呆了。

“这人身子如同侏儒,又是个大龅牙,莫非是四百年前失踪的‘小豺刀’桑正杰?他的绝技——‘小豺刀’连我师父都十分佩服,没想到是死在这里。”连诗珏道。

张笑天冷笑道:“生得太矮,上辈子肯定干了缺德事。他曾经杀了我们魔道的一个护法,投胎后肯定会生得更矮。”

连诗珏瞪了他一眼,不再理他。可过了一会儿,她又忍不住惊叫一声,道:“那个莫不是二十五年前失踪的‘天音琴’伊广柔,他的琴声曾一战杀死魔道四十多名高手,原来也丧生在这里。”

张笑天道:“一个大男人,用琴杀人,这不是妖孽吗?我一直觉得他就是个太监。”

桑正杰和伊广柔当初都是神道有名的高手,竟被张笑天说得如此不堪,连诗珏气得恨不得抽他耳光。但她自忖如今身受内伤,未必是他对手,想着:“找个机会偷袭,要了这厮的性命!”

她自顾自向洞的深处走去,张笑天则扔下依旧昏迷不醒的何济海,跟着她走去。

起先,连诗珏还全神戒备,预防张笑天偷袭,但行了许久,连诗珏忽然发xiàn

背后没有了张笑天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只见他呆呆地站在自己身后一丈处,看着左边琥珀壁内封存的一个人。

连诗珏走过去一看,惊噫了一声。

看那人穿着似乎是百年前之人,看上去死时三十多岁,只是眉宇间与张笑天长得像极。

“他是你爷爷?”连诗珏问道。

张笑天叹道:“他是炎朝的末代皇子。他……他果然是死在壁润山上。”

连诗珏吃了一惊,一时也不知dào

张笑天说的是真是假。

张笑天淡淡地道:“终有一日,我要复兴魔道,复兴我大炎王朝。”

连诗珏暗道:“莫非他有皇族血统?当年中洲的中原腹地爆fā

改朝换代的大战,炎朝被西凉攻灭,炎末帝举家自焚,但据说有一个皇子逃出,莫非就是他的祖先?”又一想,此人信口雌黄,十句话里八句是假的,他的话断断不能信。

张笑天看了连诗珏一眼,笑道:“我这人喜欢吹牛,刚才就是吹牛的,你别信啊。”连诗珏见他又是一贯的那副吹牛嘴脸,心中厌恶之情大起,“哼”了一声,并不搭理。

连诗珏继xù

前行,行了片刻,忽听张笑天道:“你抬头看。”

连诗珏抬头一看,惊呼了一声。

第二十九章、烛九阴

头顶的琥珀中,似乎封存了一幅大战的场景。

中心一人,须发浓密,豹眼圆睁,赤裸着上身,双手握拳作搏击之状。在他身边,围绕着十数人,都看着他,神色间又是惧怕,又是憎恨。

张笑天道:“爱妃,我且考你一考,人蛇入怀,瞳仁成双,这却是谁?”

连诗珏倒抽了一口凉气:“那个赤裸着上身的,莫非是唐天落?”

当年屠灭师门“梵音洞”的唐天落长相就十分奇特,眸中有两个瞳仁,而且胸口天生就有一个诡异胎记,有类一条怪蛇,但头部却似是人类。

张笑天笑道:“我叫你爱妃,你算是答yīng

了么?”

连诗珏恨恨地瞪了张笑天一眼,目光中杀机闪动。

张笑天道:“唐天落胸口那个胎记,看似蟒蛇,但也有擅长驯兽术的法师说,这是上古猛禽——烛九阴,亦正亦邪,既可滥杀无辜,攫食尸体,也可口衔火源,为人间带来光明。据说具有这种胎记之人,本性也是亦正亦邪,而且乃是罕见的法术天才,学任何武功法术都是一点即通,天资非常人能比。

“都说唐天落在一千年前屠灭师门后遭到神道种门派数百高手围攻,最终被杀,死前还杀了神道数十高手。但这场旷古烁今的大战究竟发生在什么地方,唐天落和遇难高手的尸骸何在,一直是个谜,现在我们都知dào

了——这些高手法力太强,外面无邪林里中元道长当初留下的法咒奈何不了他们,他们一路打到这里,就死在这里。”

连诗珏听他对史典掌故如数家珍,心中不由一动:“这厮的学问见识,倒不比那个呆子李济沧浅。”

张笑天又道:“不过到底是什么东西将他们封在里面呢?”

连诗珏心头一凛,将活人封在琥珀之中,这种法术闻所未闻,也从未听说有那种法器或魔兽能有此功效。而且,这种“东西”此刻是否还在“玉脂洞”中,它是否会对自己动手?

想到这里,连诗珏手心微微出了冷汗。

张笑天道:“爱妃莫慌,有朕呢。哈哈……”说着走到连诗珏前头,向“玉脂洞”更深处走去。

连诗珏见他大大咧咧毫无惧怕之意,心中略定:“他似乎对这‘玉脂洞’了如指掌。他都不怕,我却怕什么了。”

二人走了许久,前面突然出现一道大门。这门质地与“玉脂洞”洞口大门看上去类似,门上也有龙形纹饰。

张笑天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包里放满了一颗颗珠子。

连诗珏怒道:“猎龙堂历代掌门的魄晶,你到底拿了多少?”

张笑天道:“何济海自己拿了几颗,剩下的都归我了。打开这道门,要用中元道长的魄晶。”连诗珏气得几乎晕厥过去。

张笑天将中元道长的魄晶取出,放在大门上一条龙形纹饰的口中。“嘎嘎”声中,门果然开了。

张、连二人走了进去,只觉豁然开朗。原来门背后乃是一个巨大的洞穴,宽阔平坦,有如天上被穹顶照住的一片平原。

这里的地面依然是一片琥珀,十几株大树长在琥珀之上,根系深入琥珀构成的地下,肉眼可辨。这些树十分高大,却不长一片叶子。

张笑天道:“这就是‘玉脂树’了,通人性,谁惹恼了它们,它们先将你用树脂包裹起来,吸干你的元阳和法力后,再缓缓挤推出去,封在适才那个洞道的四壁上。唐天落和那些高手,就是在这里大打出手,结果被‘玉脂树’杀了。”

连诗珏奇道:“你怎么什么都知dào

?”

张笑天笑道:“你说,是我知dào

的多,还是蓬莱大淫魔知dào

得多?”连诗珏道:“谁是蓬莱大淫魔?我不许你这么叫他!”张笑天道:“好,我给他换个外号,斯文大败类。”

连诗珏不想再理睬他,自顾自地在这地下洞穴中徜徉起来,她却发xiàn

,这里每一棵树的树枝上,都悬着一样物件,或是长剑,或是衣冠。

张笑天道:“这些就是当初中元道长留下的法器了,爱妃帮朕找一面镜子可好?圆形铜镜,下面有个把手。”

连诗珏虽好奇他为何偏要找面镜子,但也不多问,生怕再被他讨了便宜。

过了一会儿,张笑天大声道:“就是它了!”语声中满是兴奋之意。

连诗珏见他所站之处,乃是一棵“玉脂树”的树下,这棵树上挂的果然是一面铜镜。

张笑天道:“这面铜镜可以知dào

别人的过去,你想知dào

一个人的过往,就把铜镜放在他身上,然后问铜镜问题。只要是有关这人的事情,铜镜都会告sù

你。中元道长当初制作它,是为了帮着解决人间的谋杀疑案,有了它,我就能知dào

《诛龙宝典》的下落。”

连诗珏一听“诛龙宝典”这几个字,忍不住睁大眼睛问:“有了它,便能对付那炎魔龙了吗?”张笑天点点头:“修成《诛龙宝典》,就可诛杀炎魔龙。不过,我练成了它,先解决你们神道,再光复我大炎王朝,最后才是诛杀炎魔龙!”

连诗珏见他神色间甚是绝决,心中一动,缓步绕道他身后,准bèi

下手偷袭。

********

就在这时,一道利闪从身后劈来,正中张笑天背心。张笑天猝不及防,“哇”地吐出一口鲜血,身体也飞了起来,正撞在面前这棵树上,重重跌倒在地。

只听一人冷笑道:“大师姐,你听见这人的狼子野心了吧。解决神道么?现在我就解决了你。”只见何济海手持一把大锤,走了过来。适才出手偷袭的,正是何济海。

张笑天怒道:“你……你个忘恩负义的‘裤裆剑’。”

何济海大怒,大锤又出,又砸在张笑天肚子上,张笑天身子再度飞起,又一次砸在树上,跌倒在地。

何济海笑道:“中元道长的‘狂风锤’果然好使。”

张笑天大怒,起身就要与何济海拼命。

就在这时,适才他连撞两次的那棵大树猛地狠命一抖,树干分泌出一大堆树脂,砸在张笑天头上,瞬间将其包裹起来。

张笑天拼命挣扎,却也挣脱不掉,“嘎嘎”声中,那堆树脂裹挟着张笑天没入了地下的琥珀,然后只见张笑天被封住的身体被缓缓向洞穴外推去。眼见他就要同桑正杰、伊广柔、唐天落等人遭受一样的下场。

第三十章、铜镜

这一切事情只在片刻间发生。连诗珏却并未出手相助张笑天,她只觉得张笑天法力高强,且学问高深,留在世上实在是猎龙堂的巨大祸患。但她内心深处又不想张笑天就这样死在卑鄙龌龊的何济海手里,思前想后,她道:“五师弟,他救了我们一命,我们也要救他一命。”

何济海奇道:“大师姐,你发疯了么?这魔头如此厉害,你难道要学唐天落的师父赵天明吗?”

连诗珏咬牙道:“刚才在‘玉脂洞’口,他救了你我一命,现在咱们救他,等于扯平。然后咱们再联手与他对决,将他杀死在这里,可好?”

何济海“哼”了一声,道:“那好。中元道长遗留的法器中,有一柄‘破凝剑’,可以斩破这种诡异无比的‘玉脂琥珀’,将封存zài

里面的东西弄出来。就在那里了,我去取。”何济海一指左边一棵树上垂钓着的一柄古剑,跑过去一跃而起,将剑拿在手里。

他将剑在手中掂了两掂,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

连诗珏听到这笑声,不由得心中一寒。就在这时,何济海把剑往一棵“玉脂树”上一指,那颗树上瞬间分泌出大量树脂,落在地上。何济海又用剑对这那堆树脂一指,随即往连诗珏腰间隔空一划,那堆树脂立kè

飞出,将连诗珏腰间以下,连同两只手裹住,连诗珏登时不能动弹。

她怒道:“你干什么了?”

何济海“嘿嘿”淫笑:“大师姐,我不想干什么。”他走到连诗珏跟前,左手持剑,右手开始抚摸连诗珏的面庞,连诗珏又羞又愤,张口去咬,何济海的手却从连诗珏脸上滑落,去抚摸她身子。

连诗珏急道:“五师弟,你莫一时糊涂,做错了事,后悔一世。”何济海道:“一时糊涂?我才不是一时糊涂。大师姐,我刚上壁润山时才九岁,第一眼看到你,我就发誓要娶你做老婆。后来你和四师兄好,我又发誓,娶不了你,我也要,我也要……”连诗珏瞪着他道:“你要如何?”何济海扔下“破凝剑”,双手撕开连诗珏的衣服:“我也要和你好上一回。”

此刻何济海欲火焚身,开始语无伦次起来:“四师兄太笨,他是你未婚夫,把你抱回来却不要你,书呆子!真是个书呆子!我想找个机会来要你,却被张笑天这厮坏了好事。他也是个蠢蛋,把我打跑了却守在你床边呆呆看了一晚上。大师姐,我等这一日,等了很久了!

“刚才在洞口,你当我真的是中了中原道长的法咒发疯么?我其实是存心的,存心不把师祖们的魄晶含在嘴里,等你们来救我。我做了那么多错事,如何能躲过门口那只獬豸的吞噬?只有靠你们了。所以说,若不是我足智多谋,我根本进不了这‘玉脂洞’,也拿不到这么多法器,更不会有这机会和你快活一番,这也叫一时糊涂?嘿嘿嘿嘿,当真好笑。你莫难过,待会儿你便会很受用很受用了……”

连诗珏流下泪来,这才知dào

,回壁润山后李济沧、张笑天都未侵犯于她,真zhèng

想对她不轨的乃是何济海。这何济海卑鄙无耻到如此地步,竟用计诓骗自己和张笑天。而张笑天先前在自己的卧室里就已经救过她一次。只是张笑天是如何逃脱猎龙堂弟子看管的她仍不知晓,她怕自己也没有机会知晓了——她觉得与其被何济海这么龌龊卑鄙的人奸污,不如就此死了,而且莫要留下尸骸给他玷污。当下,她想用“焚身咒”将自己烧成灰烬。但试了几次,却不能成功。

何济海大笑道:“这‘玉脂琥珀’会不断吸取你的法力,你被它困着,用不出任何法术。”

就在这时,猛地地下传来一声巨响,张笑天忽然从地下琥珀中蹿了出来,一剑劈向何济海。

变起俄顷,何济海慌忙躲开,待他看清张笑天手上所持的,乃是“破凝剑”,心中大为懊恼:“棋差一招,坏了好事!”

这“破凝剑”不但能操控“玉脂琥珀”,而且一遇“玉脂琥珀”便能使之融化。何济海适才只顾要去玷污连诗珏,将剑扔在地上。此处的地面就是“玉脂琥珀”,“破凝剑”立kè

陷入了地下。而张笑天被封入地下后,虽在被往门外推,但速度极慢,许多人或兽被“玉脂琥珀”封存住后,往往要成百上千年才会被推到现在的位置。因此这“破凝剑”正好陷到张笑天身旁,张笑天握住“破凝剑”就斩开“玉脂琥珀”跳了出来。

何济海万万没想到自己一个大意让张笑天免于杀身之祸,还拿到了威力强dà

的法器。吓得狂奔而逃。

张笑天喘着粗气,将“破凝剑”往困住连诗珏的那堆树脂一指,树脂顿时消失不见。他跳起来拿走适才找寻了半天的那面铜镜,然后拉起连诗珏就往洞口跑去。

连诗珏道:“你为什么不用‘破凝剑’杀他?”张笑天有气无力地道:“我没这力qì

了。”连诗珏暗道:“我糊涂。他中了‘狂风垂’,又被裹在这琥珀中如此之久,没有丧命已属万幸,哪里还有力qì

催动法器了?”

二人奔到一半,张笑天一个趔趄几乎摔倒。连诗珏连忙扶住了他,到了洞门口。只听背后何济海大声道:“师姐,你真要帮zhù

这魔道余孽不成?”

连诗珏并不理他,扶着张笑天出了洞门。张笑天轻轻地道:“你快把中元道长的魄晶拿下来,门就关了。里面还有很多厉害的法器,我们不是他对手,只有靠这扇门保命。”

连诗珏依言而为。此刻,何济海也已发xiàn

张笑天和连诗珏被“玉脂琥珀”吸了不少法力,根本不足惧。当下拿起“狂风垂”就回身追了过来,可追到一半,大门已关,他用“狂风垂”猛砸大门,直砸得火星四溅“当当”声大作,却有什么用了?气得何济海“哇哇”乱叫,却无可奈何。

张笑天躺在地上,用手去解自己衣服,可试了几次都不能成功。连诗珏道:“你脱衣服疗伤吗?伤口在哪里?我帮你看看。”张笑天道:“哈哈,朕……朕神功盖世,怕他鸟甚,爱妃,你却看看你像什么样子了?把朕衣服脱了,你遮一下。”

连诗珏这才发xiàn

,自己的上衣刚才被何济海撕扯得不成样子,当下脸上一红:“你闭上眼睛!”

张笑天道:“好,好好。朕闭眼,也好。你要哭就哭吧,没人看到……”说着,嘴角流出鲜血,昏死过去。

连诗珏一惊,试探他鼻息,已经时有时无。她难过得不由流下泪来,伸指戳在张笑天眉心,念动咒语,想将自己的法力输给他一些。她刚才被“玉脂琥珀”吸取了不少法力,但所受伤害却远不及张笑天为重。

过了片刻,张笑天原先惨白的脸上有了些许血色。连诗珏再试探他鼻息,虽然微弱,但已是持续连绵。她心中稍定,坐在地上轻声抽泣起来。

“师姐,你别哭,我马上就出来,让你好生快活一下!”何济海的声音忽然间从门内传出。

连诗珏一惊,怒道:“我若不杀你,妄自为人!”这一声连张笑天也被惊醒:“你坐下来,只要‘裂门匙’不被他找到,他不拿着‘裂门匙’念‘开门咒’,我们就不会有事。”

何济海在门那边道:“着啊!中元道长的‘裂门匙’可开世上一切之门,这扇门算啥?”说着脚步声远去,显是去寻那“裂门匙”了。

连诗珏怒道:“你提醒他作甚?”张笑天脸上现出诡异的笑容:“你马上就知dào

了。”

过了片刻,只听何济海在门那边道:“找到了找到了,你们不要跑。”张笑天道:“快,快走,‘裂门匙’被他找到了。”可脸上嬉皮笑脸,并无要走的意思。

只听何济海在门那边念念有词:“天地玄黄,晃晃天径,百门必开……”说到一半,猛听里面“轰”的一声。何济海大骂:“张笑天,你用奸计!”

张笑天道:“中元道长何等样人,做了‘裂门匙’还要什么‘开门咒’?这‘裂门匙’是用獬豸的独角所做,加上中元道长的法咒,你用它往门上砸一砸不就成了?你一念‘开门咒’,反而说明自己是个亟不可待,想要进入别人私宅的窃贼淫棍,‘裂门匙’立kè

炸裂报废,你自己的嘴巴也被开瓢,现在你嘴巴都裂到耳根后了,张开嘴巴直接可以接雨水。”

里面何济海骂声不绝,外面张笑天说着说着就哈哈大笑,连诗珏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可张笑天笑了三声,猛地眼睛一翻又昏了过去。连诗珏大惊,连忙再给他输送法力,可输送了半天,张笑天只是睁了睁眼睛,说:“我怀里有蚩尤之眼和黄帝之发……”说罢又昏了过去。

连诗珏不明所以,伸他怀中去摸,摸出两个小包。一个装着历代猎龙堂掌门的魄晶,另一个里面装着一颗圆润却无光泽的圆石,这石头并非全部为圆,上面附着了一条细线。

连诗珏一时想不通这是做什么用的,却见张笑天死死握住适才那面铜镜,心中一动,说道:“喂,镜子,你能不能告sù

我这张笑天是什么出生?”

铜镜镜面上立kè

现出一副场景,看得连诗珏目瞪口呆。

第三十一章、大炎帝胄

中洲战火连天。炎朝西部四大军镇首领不满皇帝苛待,举起反旗。他们为了克“炎”,特意给自己起了个国号——“凉”,意思是要浇灭“炎”朝的这两把火。炎朝末帝一味好大喜功,营建工程,天下骚动,连江南也盗贼蜂起,切断了向朝廷提供赋税的运河。是以西部军镇叛军势如破竹,一路杀到京师。

十多万打着“大凉”旗号的军队云集在京城外,纵火攻城。皇宫内,宫女百官乱作一团。炎末帝张宝建命令卫兵驱策所有妃嫔皇子到自己寝宫内,然后举家自·焚。混乱中,一个宫女带着一个皇子逃了出来,流落民间。那皇子长大后娶了民间女子,并生下子嗣。抚养他的宫女希望他平淡一生,但那皇子立志要复兴前朝,与宫女大吵一架后抛下家小驾船出海,寻找传说中的东蓬莱洲,并且居然被他找到。他在东蓬莱洲修习法术,本领高强,并且野心勃勃,试图夺取无邪林内的许多神奇法器,组织起一支神异的军队复兴前朝。不料这人却在“玉脂洞”内被树脂包裹,永远地封存了起来。

这个皇子就是刚才张笑天在“玉脂洞”内呆呆地看着的那人。他在中洲留下的子嗣繁衍生息,而张笑天就是那皇族的后裔。

连诗珏暗想:“他果然是炎朝皇族后裔。”好奇之心大起,又问道:“这张笑天自己是个何等样的人?”

铜镜上又现出几幅场景。

其一、张笑天在美女面前夸夸其谈,一会儿说自己要做皇帝,要灭了凉朝;一会儿说自己本领高强,谁都不是对手;然后脸上露出奇特的笑容,连诗珏知dào

,只要这笑容一出,他就是在吹牛说谎;

其二、鬼虚子教张笑天法术,再难的法术张笑天也是一点即透;他最喜欢易容术,学会后变成其他人的样子去恶作剧:比如冒充厨师烧一大锅奇咸无比的菜,让魔道中人无不大骂;再比如他会变成鬼虚子的模样去教xùn

袁洪凤等人,然后又变了回来,气得袁洪凤等人几乎与其火并。而他之所以这么做,一是看不惯厨师的势利眼嘴脸,二来看不惯袁洪凤用色眯眯的眼神去看鬼虚子的女儿严冷霜。

其三、张笑天躺在床上,突然跑出去在严冷霜房屋的窗前说道:“妹子,我喜欢你。”里面严冷霜沉默半晌,冷冷地道:“我不喜欢你,你话太多。”张笑天哈哈一笑,跑到鬼虚子跟前,磕头就要认干爹。鬼虚子笑而答yīng

。张笑天又跑来对严冷霜道:“我是你哥哥了,你不必喜欢我,我会照顾你、关怀你一辈子,让你做世界上最开心的妹妹,最开心的小公主。我只求我在对你好时,你不要拒绝。哥哥照顾妹妹是应该的。”严冷霜一贯冷冰冰的脸上,突然有了笑容,眼眶里分明含了热泪;

其四、他的朋友被神道高手残忍杀死,他跪在朋友尸骸前,发誓报仇,从此“报仇”二字不离嘴边,仔细调查那神道高手的出没规律,以及喜好。准bèi

了两年,终于有一日设下埋伏,将那神道高手残杀。

其五、他在中洲余杭街上遇到一个女子,——连诗珏看到这里,悚然一惊,那女子分明就是自己——,看到连诗珏后,张笑天一双眼睛就不曾离开连诗珏的身上。他悄悄地跟着连诗珏,看着她进入一家妓院打扮成妓女,自己也摇身一变,成了一个美女,自称“瑶儿”混入妓院,并与连诗珏成为好友。连诗珏混入妓院,为的是刺杀袁洪凤,“瑶儿”知dào

后考lǜ

再三,没有将此事告sù

袁洪凤:“这厮好色嗜杀,对我义妹也一直不怀好意,不如借神道之手诛杀。”于是,连诗珏撕下伪装,与袁洪凤搏杀之际,“瑶儿”表面上躲在一旁瑟瑟发抖,实则瞅准机会对袁洪凤下手偷袭,帮zhù

连诗珏成功刺杀袁洪凤。

看到这里,连诗珏暗道:“怪不得当初刺杀袁洪凤,明明是他占得上风,却莫名其妙自己踉跄起来,被我得手。他还大骂我们神道中人卑鄙无耻,出手偷袭,现在看来,出手偷袭的却是‘瑶儿’,她在那场拼斗之后也下落不明,原来是这家伙假扮的。”

想到当初与“瑶儿”成为无话不谈的闺蜜,甚至将一些隐私之事也对她说了,连诗珏又是气恼,又是羞惭。

铜镜随后又恢复了平静。连诗珏问道:“镜子,你且说说,张笑天为何对我们壁润山和这无邪林的事情知dào

得如此清楚?”

铜镜内现出张笑天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看书的情景,他看的那本书,名叫《文心阁录》。连诗珏这才明白:“这本书是我东蓬莱洲的大史家洪男祖所著,里面对东蓬莱洲的山川地理,各门派的史籍掌故都有详细描述。其中一章专门写了壁润山的三大禁地。李济沧这书呆子当初叫我看,我却嫌书太厚,不高兴看。”

连诗珏又问铜镜:“那他为何连何济海奸·污文师妹这等门派中的阴私,他也能一清二楚?”

铜镜中,出现了泥梨洲上,无数魔道子弟乔装改扮,乘船南渡潜入东蓬莱洲的场景。这些魔道子弟偷偷在各处打探消息,记录情报。有的甚至混入各门派,充当卧底。

连诗珏暗道:“是了。这张笑天掌管魔道的‘飞犀旗’,探查我们神道的情报。许多连我们自己也不知dào

的密事,都被他们掌握了。”

连诗珏又问铜镜:“那他又是如何逃出来的呢?”

铜镜上现出的景象,令连诗珏大吃一惊。

只见李济沧在自己卧室内与何济海密谈,二人神色间似乎是在谈一件极为重yào

却不能为外人所知的事情。谈了片刻,李济沧道:“五师弟,这件事就拜托你了。”何济海满脸郑重地道:“四师兄放心。”

只见何济海回自己屋子戴上面罩,自己一个人悄悄来到壁润山上另一间小屋前,将门前看守的两名猎龙堂弟子打倒,来到屋内,看到被五花大绑、脸上满是伤痕的张笑天。

他给张笑天解开绑绳,说道:“你走吧。”张笑天问道:“你是谁?”何济海不答,一个人走了出去。想是何济海觉得在这是非之地,张笑天一旦挣脱绑绳定然会力求迅速逃脱,哪知张笑天非但不走,还跟踪着何济海。

张笑天看到何济海进入自己屋中,过了片刻,何济海还是蒙着面出来,往壁润山后山而去。到了后山一处峭壁上,何济海清啸两声,只见玄天明鹤从绝壁深处飞了上来。玄天明鹤见是何济海,立kè

又要飞走。

何济海猛地从手中耍出一根银针,这根银针的一端连着条细线,被何济海捏在手中,另一头正刺中玄天明鹤心脏,玄天明鹤悲鸣一声,在空中挣扎翻转,大量雪白如玉的羽毛四下纷落。(连诗珏看到这里吃了一惊:“这是魔道法术——‘伏心咒’,何济海好大的胆子,居然不顾师门铁规去联系魔道法术。”),但挣扎半天,玄天明鹤还是乖乖落在何济海跟前,只是全身羽毛几乎落光,无精打采,目光空洞,有如一只垂死的飞禽一般。

何济海跃到玄天明鹤的背上,一拽手中的线,玄天明鹤又是悲鸣几声,驮着何济海下了绝壁。张笑天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蹿过去爬下了绝壁,他双手使出“螳螂刀”,前半段刀臂插入岩石,在绝壁之上上下左右地迅速移动,悄悄跟着何济海。眼看着何济海进入一个山洞后,张笑天躲在洞的上方,看着何济海的举动。

这山洞便是“集烟洞”了,只是从洞口向里望去,黑漆漆的只能看到远处有一个小的亮点。何济海骑着玄天明鹤进入“集烟洞”,身影很快消失在一片漆黑之中。

张笑天小心翼翼跟在后面,这洞非常之长,直走了半柱香的时间,他眼前猛地一亮。

原来适才看到的那个亮点,其实是洞的另一端出口。走出洞来,就看到面前是一个深谷中的水池——四周壁立千仞,中心一个水池,水极清澈,阳光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一朵朵荷花漂浮在水上。

每一朵荷花上都放着一颗猎龙堂先祖的魄晶,每朵荷花的白色花瓣上还有红色的线条,组成的文字标明了魄晶的主人。

何济海在池边从玄天明鹤的背上下来,颤巍巍地道:“师父、各位师祖,弟子为了进无邪林才出此下策。师父,我上次进入无邪林,被你救出,还被你狠狠打了一顿,可我就是要进去。凭什么好处都让四师兄拿了?凭什么我就不能当掌门?我一定要进无邪林,拿到里面的法器,然后让所有人都不敢小瞧我,包括大师姐。”

何济海说到“无邪林”三字时,张笑天双眼放光,显然是知dào

“无邪林”中藏有绝世的法器。

絮絮叨叨说完这一切,何济海小心地避开了距离他最近的玄鹤法师的魄晶,跳到池子里的另两朵荷花上,拿了两颗魄晶,便骑着玄天明鹤飞了出去。

张笑天则在何济海走后,跳上池子中的荷花,不管三七二十一,包括玄鹤法师在内,把许多人的魄晶抢在手上。

第三十二章、百足蛛

他回到洞道中,返回另一端出口。忽然只听玄天明鹤一声巨大的悲鸣,它的尸身从绝壁上方坠了下来,消失在山谷之中。(连诗珏看到这里几乎流下泪来:她知dào

“服心咒”是一门极为霸道恶毒的驯兽术,何济海一旦收回银针,玄天明鹤的性命便也终结了。她万没料到,师父的坐骑会如此下场)

接下去,张笑天爬上绝壁,却看到何济海也在绝壁旁不住地磕头祷告,大说“弟子该死”之类的话。张笑天满脸嘲笑之色,在一旁看着何济海演完这出丑剧,继xù

蒙面而行。张笑天也继xù

跟着,却见何济海三蹿两蹿,来到一间屋子前突然停步,四下打探了一下,确认无人后“嗖”地钻了进去。

张笑天透过门窗看见,屋内床上躺的正是兀自昏迷的连诗珏,何济海正抱住她上下其手。只见张笑天眉毛一立,破门而入,拎住何济海的脖玲连抽了他二十多个耳光,一把甩了出去。然后就坐在床边,呆呆看着连诗珏。何济海做贼心虚,不敢喊叫,灰溜溜逃了。张笑天就这样坐在连诗珏床边,直到天亮。

铜镜中所显示的场景至此而绝。

连诗珏暗叹:“师父英明果敢,可就是太过要面子,弟子犯错,先是极力遮掩,等到实在遮掩不住举世皆知,才会下重手制裁。何济海这厮早年间就暗闯过无邪林,师父居然姑息,这才让他狗胆子越来越大”又想:“看这铜镜上所描述的场面,莫非何济海放掉张笑天是四师弟的授意?这却是为何?”

连诗珏只觉得在泥梨洲北峰山洞中,玄鹤法师对李济沧说了一番话后,李济沧的一举一动无不令人捉摸不透。玄鹤法师究竟对李济沧说了些什么,如今已成了连诗珏心中最大的疑团。

连诗珏又问:“镜子,这张笑天为何会加入魔道?”

此时,只见张笑天浑身抽搐起来。连诗珏吃了一惊,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却只听洞门内何济海的声音道:“大师姐,你莫非在用‘洞窥镜’探查这张笑天的过往?哈哈,很好很好,这样一来,张笑天就必死无疑了。”

连诗珏吃了一惊,道:“为何?”

何济海“嘿嘿”笑道:“你不知dào

么?用‘洞窥镜’探查一人的过往时,要吸取那人大量的元神,这一点《北芒星经录》里写得清清楚楚,你只喜欢练习武功法术,这些掉书袋的东西自然是不读的。这张笑天刚才就受了重伤,你却还用‘洞窥镜’去吸他元神……”

此刻张笑天抽搐了片刻,突然挺直不动了。连诗珏连忙伸指去探他鼻息,这才发xiàn

张笑天竟已气绝。她万没料到,自己一时好奇竟会断送张笑天的性命,当下不由得大急。

只听何济海道:“你若想救活他,却也不是没法。”

连诗珏道:“什么办法?”

何济海“哈哈”笑道:“你且开门,我来告sù

你。”

连诗珏暗叹:“难道终究还是逃不过他的毒手?”她在刹那间打定注意,开门后何济海若要侮辱自己,自己暂且忍耐,须等知dào

如何救活张笑天后,先杀了何济海,再救活张笑天,然后自尽。说着,将手上中元道长的魄晶放在大门的龙形纹饰上。

“嘎嘎”声中,大门洞开,何济海满脸血污地走了出来,“嘿嘿”而笑,甚是得yì



他先是在连诗珏近前徘徊,随后突然蹿上前来,抓住连诗珏双手,将自己衣服撕下一条来,将连诗珏的双手反绑在身后。然后他便急不可耐地一把抱住连诗珏,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两口。

连诗珏冷冷地道:“到底怎么救他?”

何济海道:“救他不难,师姐你先从了我……”连诗珏道:“我已经不能动弹,任你摆布,你就不能先告sù

我吗?”

何济海一愣,“嘿嘿”笑道:“我可不是那种只求一夜快活的淫贼,我要的,是和师姐你长相厮守,因此断然不会爽约。师姐,你一心要救这大魔头,我可是你亲师弟,现在你先救救我吧……”说着,就动手去脱连诗珏衣服。

就在这时,只听背后一声巨响,一股巨大、灼热的气流将何济海冲得跌倒在地。连诗珏只觉得全身乱震、琥珀碎屑胡乱飞扬,一个巨大的触手从地下一个洞中伸了出来,紧紧攥住了何济海,将他往地上现出的破口拽去。

未几,地琥珀裂出细纹,随即崩塌,一只巨大的怪物从地底钻了出来,这只怪物有如巨大的蜈蚣,只是头部有如蜘蛛一般。

连诗珏惊呼出声:“百足蛛!”

这百足蛛乃是传说中的虫妖,据说早已灭绝,不料在玉脂洞内封存了一只。多数怪物被玉脂琥珀封存时元神法力被吸个干净,定然死去,但百足蛛妖气过甚,被封存了千年仍然不死。适才张笑天、连诗珏逃入洞道时,匆忙间将“破凝剑”随意放在地上,“破凝剑”将玉脂琥珀融化,逐渐深入地下,将空气带进给“百足蛛”。“百足蛛”立kè

苏醒,就要吃人。何济海被“百足蛛”的一只爪子抓住,顿时觉得气都喘不过来,他挣扎几下,勉强挣脱出一只手来,对着“百足蛛”的脑袋连连放出“雷电咒”,刹那间一道道闪电从何济海指尖劈出,打在“百足蛛”的头上。原本昏暗的洞穴中时不时闪过刺目的亮光。

哪知“百足蛛”毫不所动,将何济海缓缓向自己口中送去。

何济海只觉得恶臭之气越来越浓,几乎令其昏厥。他情急之下,从怀中拿出一根银针就甩了出去,这跟银针乃是施展“服心咒”的法器,只要针能扎入猎物心脏,就能控zhì

猎物让其根据施法者的意愿行事。

“扑”的一声,银针正中“百足蛛”的心脏。“百足蛛”剧痛难忍,就地翻滚,一时间“玉脂洞”中天摇地动起来,如同地震一般。

连诗珏见状,连忙双手发力,只听一声闷向,绑住她双手的布条瞬间断裂。适才何济海绑她双手,根本无法困住她,何济海自己也未必不知,只是他要奸污本领比自己高强、又长期积威的师姐,心下又是兴奋,却也不免惶恐,所以从身上撕下布条绑她,实是寻求一点慰藉而已。

当下连诗珏抱起张笑天就往“玉脂洞”洞口狂奔。背后传来何济海的阵阵呼救的叫声,她却毫不理会。

第三十三章、炼化之术

到得洞口,连诗珏用獬豸的独角对准洞门下的凹陷处插入,然后一扭洞门登时开了。她一跃而出,却只见此刻洞外已是夜间,那只獬豸趴在地上喘着粗气,看见连诗珏出来,站起身对她怒目而视。

连诗珏暗道:“它只吃坏人,我怕它作甚?”说着,并不理睬于它,走到一旁,将张笑天放在地上,一边流泪,一边徒手挖坑,想要埋葬掉他。

才刨了两下,却只听“咚咚”声中,“百足蛛”从“玉脂洞”内探出头来。何济海就站在“百足蛛”背上,手握一根细线,细线另一端插入“百足蛛”胸口。

獬豸一见“百足蛛”和何济海,立kè

眼睛泛起蓝光,独角上开始布满雷电般的亮线。只听它“嗷”的狂吼一声,就冲了上来。

“百足蛛”此刻全身出洞,它用尾巴轻轻一扫,獬豸腾空而起,重重摔在几丈开外。

何济海满脸得色:“在我这‘服心咒’跟前,你小小的兽类,能有什么能为?”说着,它一拉手上细绳,“百足蛛”就向连诗珏的方向蹿来。

连诗珏起身就准bèi

和何济海一拼,她自知难敌,但想就此死了,也算对得起张笑天。

就在这时,天空中一声清啸,一只飞禽破空而来。夜色中起先也看不清楚,待到了近前,连诗珏和何济海同时惊叫一声:“玄天明鹤!”

二人起先诧异这玄天明鹤明明已被何济海害死,如何又会出现。但随即俱各想起,玄鹤法师曾经对他们说过,玄天明鹤死后会涅槃重生,并且更为强悍。

只见玄天明鹤飞了过来,用尖锐的喙去啄何济海。何济海一不留神,肩上被啄了个洞,鲜血长流。他“哇哇”乱叫,想收回银针去扎玄天明鹤,但又恐“百足蛛”失控,一时间进退失据,玄天明鹤乘机连连得手,何济海大声惨叫,在“百足蛛”的背上左右摇晃。

正纠缠间,“百足蛛”突然浑身一抖,将何济海抛上了半空,随即仰起头来,将他一口吞入腹中。

这一下变化太快,连诗珏都看得呆了。原来,这“百足蛛”妖力太强,何济海略一分神它就缓过劲来,不再任其摆布,而是反过来将何济海吞吃。

“百足蛛”吃了何济海,两只眼珠精光暴涨,就向连诗珏走来。

连诗珏连连后退,看了看躺在一边的张笑天,喃喃道:“今日死便死了,只是这只妖虫重现世间,定然是个祸害。我一不小心释fàng

了它,却不能亲手将其诛杀,罪孽不小!”

玄天明鹤仰天长啸一声,飞到獬豸身边。那只獬豸刚才被“百足蛛”击打,受伤颇重,痛得流下不少眼泪,玄天明鹤用长喙接了它的眼泪飞回张笑天身边,将獬豸之泪顺入张笑天的嘴中,又飞到“百足蛛”的背后,啄取了一点它身上沾染未掉的“玉脂琥珀”,又送入张笑天嘴中。

呻吟声中,张笑天居然睁开了眼睛。

连诗珏又惊又喜:“獬豸之类与玉脂琥珀居然有起死回生之效!”

张笑天迷迷糊糊,一看到“百足蛛”也是大吃一惊,对连诗珏道:“快跑!”

此时,“百足蛛”距离连诗珏只有几步之遥。连诗珏道:“你看我们还逃得掉吗?”说着,右手捏了个剑诀,背上宝剑飞出,然后又开始念咒,要将四周树木、石块变成自己的兵卒,与“百足蛛”一搏。

张笑天急道:“你不是它对手!”奈何全身无力,根本不能动弹。

就在这时“百足蛛”的腹部突然闪起亮光,它猛然间驻足不动,全身颤抖起来,随即仰天发出一声巨嚎,倒地翻滚,未几便不再动弹。

随即,它身体上现出裂缝,裂缝逐渐扩大、增多,最后“百足蛛”的整个肢体竟化作一团银光。

张笑天道:“快……快走……快走,再不走逃不掉了……”连诗珏道:“为什么?”

张笑天道:“据我猜想,何济海这厮被‘百足蛛’吞掉后,在它体内收了扎在‘百足蛛’心脏上的银针,然后反将‘百足蛛’的心脏吞吃。这样一来,何济海等于与‘百足蛛’完全融合,将会成为一个新的怪物……你听说过‘炼化之术’吗?这就是了……”

连诗珏大吃一惊,这种“炼化”之术乃是魔道驯兽术中最为诡异凶残的一种,练习者等于与凶兽妖虫合二为一,获得强悍无比的法力。但与此同时,此人也不复为人,无法与人类交合生子,等于断子绝孙。再者,这种“炼化”之术十分凶险,一不留神就在凶兽妖虫的口内被撕碎消化,那就等于立kè

死亡。因此即便魔道中人也很少去练它。

何济海机缘巧合之下,难道真的练成了此术?

此刻,玄天明鹤已落在地下,不住长啸,似在呼唤张笑天和连诗珏到它背上,好驮二人离开。连诗珏抱起张笑天,来到玄天明鹤背上,“鹤儿,飞吧!”

玄天明鹤飞升两尺,身子在空中猛地一顿,随即突然重重摔在地上。连诗珏一看,只见它两只脚被两只“百足蛛”的爪子牢牢抓住。

只见适才那团银光已经消失,站在那里的是一个人形,看模样分明就是何济海。只是除了肩膀上的两只手外,他的腰间又伸出两个怪异的肢体,看上去有如“百足蛛”的腿,牢牢抓住了玄天明鹤的脚。

何济海咧嘴一笑,发出阴惨惨的声音:“师姐莫走,张兄也别急着走。‘玉脂洞’多好的地方,何不多盘桓片刻?或者,我们三个可以永远在一起——只要我吃了你们!”

“们”字一落,何济海面部扭曲,变得如何一只蜘蛛的头部一般,随即抓住玄天明鹤的两个爪子迅速后缩,同时腰间又伸出新的肢体,将连诗珏和张笑天也抓住,随即把玄天明鹤以及连诗珏、张笑天拉向自己。

张笑天轻声道:“你快把我扔到它嘴巴里。”连诗珏怒道:“你胡说什么?”张笑天道:“我先塞住它嘴巴,你可以逃跑。”连诗珏道:“我不!”

张笑天叹道:“爱妃,你若从了朕的旨意,朕就恢复你的皇后之位。哈哈……”笑了两声,突然断绝,又昏死过去。他虽得獬豸之泪和玉脂琥珀复生,但身体仍然虚弱至极。

眼看被越拉越近,就在这是,只听一声怒吼,适才还在一旁流泪的獬豸冲了过来,不由分说就用额上的独角去拱何济海。

何济海猝不及防,一下子被拱倒在地,抓住张笑天、连诗珏和玄天明鹤的怪肢也松了。玄天明鹤乘机长啸,飞上天空。

何济海大怒:“你当我怕你吗?”当下施展浑身解数,要杀掉这只獬豸。

连诗珏在空中看到那只獬豸被何济海伸出的无数怪肢抓住,这些怪肢拉着獬豸的四肢往四个方向分开,獬豸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她心下虽极不忍,却也已无计可施。

第三十四章、避浊山庄

在空中,连诗珏对玄天明鹤道:“鹤儿,我们去中洲吧。江南的余杭是极好的地方,我们就去那里。”她想此刻若回猎龙堂,张笑天定然难逃性命,因此一定要离开东蓬莱洲。

经过无邪林及“玉脂洞”内的种种奇遇,连诗珏此刻心中对张笑天已经不存怨恨,还有三分亲近。

玄天明鹤“啾啾”而鸣,似乎在答yīng

连诗珏的话语。它向西而飞,不久便飞出了东蓬莱洲,来到碧蓝的海上。

飞到一半,张笑天苏醒过来,他轻轻地笑道:“你怎么知dào

我想去余杭?”连诗珏道:“我不知dào

,我也不是去余杭。”张笑天又道:“你身上好香。”

此刻张笑天就背靠在连诗珏怀里,两人贴在了一起。连诗珏也能闻到张笑天身上男子的气息,心中一动,脸上不由红了。

张笑天续道:“真希望玄天明鹤永远飞下去,亦或者我就这样死在你怀里。”

连诗珏一言不发,此刻空中明月正圆,皎洁的月光洒在张笑天惨白的脸上,连诗珏暗道:“他一脸邪气,模样却是极俊的。”心中竟隐隐也有了希望这玄天明鹤永远能这样飞下去的念头。

张笑天闭上眼睛:“余杭城西三十里地的湖心,有一座避浊山庄,我们去那里好了……”说着,再无声音。

连诗珏暗道:“莫非那里是魔道在中洲的一处联络据点?”当下也不去管它,让玄天明鹤往余杭之北飞去。

*****

北虏南侵酿成中洲的中原腹地历时三百年的战乱,也使得大批百姓南渡,是以原先蛇虫遍布、瘴气漫天、妖孽横行、野人出没的江南,近百年来已成为欣欣向荣的一片土地。炎朝第一代皇帝——炎太祖张赤烈在新统六年发兵攻灭统治江南的彭朝,此后炎朝及后继的凉朝的赋税来源,日益仰赖江南。

而余杭濒临宁海,又处于大江之头,因此成为江南首屈一指的繁华都市。

而在余杭以西的明波湖中心,大片荷花丛中有一座岛屿,名为避浊岛,岛上的山庄就是避浊山庄了。这座山庄极少与外人往来,只是定期派人前往余杭采购粮食及日用物品。运货上岛的民夫回来后都说,那是一个神仙般的所在,有很多美丽的仙女、俊美的少年和孔武有力的壮丁。

这里俨然是余杭人在茶余饭后除了京师的宫廷秘闻外,最为津津乐道的一个谈资。有人说这山庄在百余年前彭太祖废越自立时就已存zài

,里面住的都是被贬下天庭的神仙;也有人说这山庄立时千余载,里面住的其实是狐妖鬼魅,因为江南人气渐盛才不得不把自己装扮起来。但无论如何,避浊山庄与余杭人一向和睦相处,偶有盗贼打这避浊山庄的注意,也是有去无回。

这日,余杭城的百姓几乎都看见一只仙鹤破空而过,背上似乎还驮着一男一女二人,在明波湖的中心消失不见。一时间,人们议论纷纷:避浊山庄果然是仙人的居处,竟然有仙鹤驮着仙人进去。

玄天明鹤在避浊山庄落地后,立kè

被大批满脸敌意的壮丁包围。只是当这些壮丁一看到张笑天时,他们立kè

大呼小叫起来:“少爷回来了!少爷终于回来了!”

刹那间,整座避浊山庄沸腾起来。

无数人涌了上来,七手八脚将张笑天抬走。这些人中,有男有女,女的都是衣袂飘飘、容貌姣好、身形轻盈的美人;男的多是风神俊朗的少年。这些人中,有一个身影连诗珏觉得甚是熟悉,一双眼睛片刻不离那人身上。只是这人老不回头,连诗珏就想上去拍她肩膀。

“快把少爷安顿到他卧室。”“少爷怎么了?好像受了重伤?”“肯定是被猎龙堂的人害的!”“送他来的姑娘,不就是猎龙堂的吗?”

众人七嘴八舌间,齐齐往一间卧房涌去。几个人站在房门口,焦急地等待里面的消息。而连诗珏一直在关注的那个人,也进入了张笑天的卧室之内。

过了片刻,那人跑打开房门跑了出来:“老太医,老太医……”

连诗珏这一下算是看清了那人的样貌,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那女子的样貌,竟和文诗白一模一样。

连诗珏只道自己碰上鬼了——文诗白不是早就在剑南丧身蟒妖之口了?怎会在这里出现?

连诗珏大奇之下立kè

跳了过去:“文师妹……”文诗白看了连诗珏一眼,微微一笑:“师姐,你好像瘦了。”然后头也不回,狂奔而去,一边奔,一边回头道:“少爷说这位姑娘是他最爱之人,你们好生待她……”

连诗珏脸上一红。未几一个壮丁上来恭恭敬敬地道:“姑娘可要用膳吗?”连诗珏摇摇头:“我就在这儿等着刚才那位姑娘,我有话问她。”那壮丁道:“你是说水仙姑娘吗?少爷很喜欢她呢。”

连诗珏眉头一皱:“她究竟是谁?待会儿好生问她。”

但连诗珏许久没有等到与文诗白对话的机会。文诗白不久带来一个老者进入张笑天的卧室。这老者在张笑天的房中待了半柱香的时间,文诗白出指着一个人道:“老刘,你快去按照这张方子配药。其他的人,都散了吧。”说着,又跑到连诗珏跟前道:“连姐姐,你跟我来。”不由分说,拉着连诗珏就进了张笑天卧室。

卧室内书架、香坛陈设精致,只见张笑天躺在床上,双眸紧闭,呼吸急促。在他床边,有三名少女侍奉,她们站在旁边,脸色急切,其中一人还流下泪来。

连诗珏问道:“他怎样了?”

文诗白眼眶一红,道:“老太医说,还缺一味药。”

连诗珏道:“什么药?”

文诗白道:“连姐姐放心,这味药我已有办法去拿。你只管陪陪我们少爷,好不好?他很喜欢你的。”

连诗珏还要再问,却只见张笑天睁开眼睛,四下搜寻,然后死死落在连诗珏身上。

文诗白道:“连姐姐快过去,少爷在找你呢。”

连诗珏坐到张笑天床边,淡淡地道:“你有什么要说的?”

张笑天道:“你别走,就在这里住下,不要回壁润山了。好不好?”

连诗珏道:“你别着急,我纵然要走,也要等你好了再回去。”

张笑天道:“等我死了你再走吧。”说着,左手一把握住了连诗珏的右手。

连诗珏将手轻轻抽出,叹道:“你若死了,我立kè

就走;你若不死,我可以多留几日。”

张笑天道:“好,好,我一定活下去,一定。”说着,将目光转向文诗白:“让你做的事情,不要忘了。”然后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文诗白道:“我们让少爷休息会儿吧。”与连诗珏及另外几个少女都退了出去。

到了房外,连诗珏张口就要问文诗白:“你到底是谁?”文诗白却抢先一步道:“连姐姐,我知dào

你有很多话问我。今夜一更,我来找你,你想问什么,妹妹一定全都答你,好不好?夏荷姐姐,你带连姐姐去吃饭,换身衣服,好不好?还有葵儿姐姐,你给那只仙鹤喂点鱼虾好,好不好?”

连诗珏有恍如隔世之感,文诗白在猎龙堂时,也是语声温柔调皮,“好不好”也是她的口头禅,说起来娇柔妩媚,让人无从抗拒。可此时此刻,连诗珏只觉得文诗白如同一个复活的幽灵一般,神mì

莫测,诡异难言。

第三十五章、伪兵

当下,她随着夏荷来到东厢房。一路上,连诗珏不住地往夏荷脸上看,因为她觉得夏荷这张脸十分熟悉。过了片刻,连诗珏终于忍耐不住,道:“夏荷姑娘,你好面善,你我在哪里见过吗?”

夏荷“格格”娇笑,道:“我肯定从没见过你。不过咱们少爷这只促狭鬼最喜欢变作我的模样在外面招摇撞骗,一会儿自称‘瑶儿’,一会儿自称‘小白’。”

连诗珏这才想起,夏荷的面容的确像极了那个与她一道在余杭妓院内相识的“瑶儿”。只是那“瑶儿”双目灵动,似乎老是在打什么鬼主意,面前这个夏荷的脸上,则有几分妖冶之气。她不由自言自语:“这人怎这么喜欢胡闹?”

夏荷道:“老爷夫人在世时,有时候因为一些事情要责罚我们,少爷也会变作我们去领受。后来老爷夫人去世了,少爷在泥梨洲上学道也很少回来,我们倒也自由自在。不过受过少爷好处的人都记得他,盼望他早点回来,没想到……”说着眼眶一红。

说着,厢房已到,只见里面备下了热气腾腾的澡盆,和一套换洗的衣服。夏荷道:“连小姐,你先沐浴一下,换套衣服。沐浴完了稍等一会儿,马上就有好吃的了。”说着,微笑着退了出去。

连诗珏此刻身上衣服沾染了许多树枝、树叶,还有血迹,女子都生性爱洁,当下脱了衣服仔细洗漱,又换上了新衣服。这套新衣服乃是丝绸所制,华贵堂皇,连诗珏穿了在镜子前一照,几乎有些不认识自己:“这样子却像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一般。”

未几有人送来饮食。连诗珏用随身所带银针试探,确定无毒才放心食用。吃完之后,只觉得睡意阵阵袭来,当下斜依在床上打起了瞌睡,只是配剑并不离身。

睡梦中,她又做起了在无邪林中的那个梦来——李济沧忽然找到她,说要将掌门宝座让出,他二人重归于好,喜结连理。只是新婚酒宴上,有人来搅局,她大怒之下与那人斗法大战。

这一次,她看清了与她大战那人的模样——却不是张笑天又是谁了?她大惊之下拼命催动法术,试图将张笑天杀死。张笑天起先还笑嘻嘻地与连诗珏对战,后来却说:“你想我死?我便死给你看。”说着就停下手来,任由连诗珏一剑刺入他胸膛。连诗珏大吃一惊,收剑缓缓回头,却见李济沧以及前来贺礼的宾客都已不在。

一时间,她只觉得在天地间孑然一身,孤独无比。

就在这时,只听有人轻唤:“连姐姐,连姐姐。”

连诗珏猛然惊醒,只见文诗白站在床边,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连诗珏翻身坐起,道:“师妹,你莫非是魔道中人么?这里莫非是魔道的据点?”

文诗白“咯咯”一笑,道:“你随我来,我找个好地方告sù

你,好不好?”说着,文诗白拉着连诗珏的手就往外走去。

二人出了厢房,一直向东,未几便到了庄子的边缘,也就是整座避浊岛的边缘。这里伸出一条石桥,向浩瀚飘渺的明波湖湖心而去。文诗白拉着连诗珏走上石桥,走了许久,石桥下一开始是闪着亮光的湖水,后来便是一大片荷花,还传来蛙鸣蝉叫之声。

过了一会儿,二人过了石桥,来到一座平台之上。这方形平台高出水面仅仅数寸,周边被大量荷花包裹掩映,远远地可以看到余杭的城墙。平台中心是一座亭子,亭子上面的匾额写着“漱芳”二字。亭子中间摆着石凳石桌,石桌上放着热气腾腾的小菜。

而那只玄天明鹤,就站在“漱芳亭”外,时不时仰天而啸。

文诗白将连诗珏拉到石凳上坐下,自己也在一旁陪坐,说道:“连姐姐,今日咱们姐妹喝酒叙旧。你有何不明白但讲不妨,妹妹能说的一定说。”

连诗珏见石桌上放的,乃是莼菜汤、莼羹鲈脍、龙井虾仁、炸响铃和酱鸭。文诗白道:“这些菜还配姐姐的胃口么?”连诗珏叹道:“没想到数年已过,我爱吃些什么你还记得。”文诗白笑道:“哪里是我记得,分明是‘瑶儿’记得。”连诗珏一愣,想起她所认识的“瑶儿”就是张笑天变化而成,脸上不由一红。

文诗白又将酒壶中的酒给连诗珏倒了一杯,道:“余杭这里的女儿红、花雕、古越龙山都是很好的酒,可‘瑶儿’说你不喜欢喝黄酒,我便让下人打来了烧酒。来,连姐姐,我先喝一杯。”

说着,文诗白将杯中白酒一饮而尽。连诗珏也立时喝了一杯,只觉得一股灼热无比的酒液穿喉而过,似乎在食管上重重割了一刀,不由得说道:“好酒!带劲!”

当初二人在壁润山上时,也时常对月小酌。只是如今换了一幅场景,连诗珏只觉得恍如隔世。此刻月明星稀,微风徐徐,荷叶摇摆、水波凌凌,恍如仙境。但连诗珏心中却是忐忑不安。她冷冷地道:“文妹妹,谢你款待。只不过你似乎和张笑天走得很近,莫非是她手下,是魔道中人?若是如此,待会儿你我或有一场搏斗。”

文诗白笑道:“哦哟,我从来是打不过你的。你手下留情,给我个全尸好不好?”说着,她手向空中一指,白如温玉的指尖放出一束烟火。

连诗珏暗道:“这定是一个信号,伏兵即将四起。”当下催动剑诀,背上的宝剑“锵”的一声飞出,剑尖对着文诗白。

哪知伏兵一个不见,却只听见一阵绵密的“锵锵”之声,如同铜铃敲击,悦耳动听。连诗珏循声望去,只看见余杭城内一片银光缓缓升腾而起,她仔细一看,居然是无数亮闪闪的银剑在与银戟对战。

再一细看,只见那些银剑、银戟每一支,每一把都被一个人手持,这些人多是衣袂飘飘,容貌俊美,宛如仙子一般,持剑者全身白衣、持枪者全身绿衣,在空中不断变化着阵型,相互攻伐。只是他们攻伐所用的招式优美秀丽,并不是战场上搏命打杀的架势,而是如同舞蹈一般。

这场景壮观已极,看得连诗珏大声叫好,接连喝了两杯烧酒。

“锵锵”之声越来越响,终于惊动了余杭城头上的凉朝守军。凉军呼喝叫骂声中,纷纷向上头射箭。那些在空中舞剑舞枪之人被射中之后,身形会如同一朵云彩般四散,但随即又聚拢起来,恢复原状。

连诗珏暗自叹道:“这是一种伪兵的法术啊,可以创造出幻影拿着枪与剑与敌人对战。不过这种法术华而不实,已经很少有人用。且这么大规模的‘伪兵’之术,要花费多少资材和人力?”她自幼尚武,最喜欢看这种如同杀伐攻占般的表演,但如此壮观的表演却还是首度得观,当下她看得呆了。

过了一炷香时间,只听文诗白笑道:“连姐姐,该停了吧?给你表演的人再演下去要吐血了哦。”连诗珏一愣,道:“专门为我演的?”

文诗白道:“是啊,一年前,你不是对‘瑶儿’说,你喜欢伪兵术,虽然华而不实,却壮观带劲。‘瑶儿’是不是对你说,你这辈子一定会看到最最壮观的‘伪兵’术的表演?”

连诗珏暗道:“他居然还记得。”

文诗白说着,纤纤玉手再度向空中一指,白如温玉的指尖放出一束烟火。

第三十六章、漱芳亭

那些在余杭上空舞蹈的仙子,猛地双手捧住手上的兵器,剑尖枪尖向前,就向连诗珏和文诗白所在的平台上冲了下来。无数银色的剑与戟在黑色的夜空中划过一道道弧线,如流星雨一般向着连诗珏和文诗白兜头盖脸倾泻而下。

若是旁人,看到如此景象定然吓得扑倒于地,可连诗珏脸上毫无惊慌之色,只双目炯炯,盯着剑雨戟雨向她射来。

那些剑雨戟雨在距离“漱芳亭”上空约六七丈时,那些白衣、绿衣的仙子猛然间幻化不见,所有的剑与戟也都突然转向,射向平台四周的湖中。“通通”声中,所有的兵器都落入水中,激起水花无数。

文诗白道:“连姐姐,好kàn

不好kàn

?”连诗珏道:“好kàn

,很好kàn

!我们为了这么绚烂的‘伪兵’之舞,应当喝上三杯。”说着,举起酒杯,连干三杯。文诗白一一陪着。

文诗白长吁了一口气,道:“少爷数年的心血总算不曾白费。连姐姐,你可知dào

,少爷为了这段‘伪兵’之舞,先教会数百人‘伪兵’之术,并让他们人排练了十余次。另外为了打造纯银的器械,花费也甚是不小。”

连诗珏冷笑道:“看不出他不但是个大魔头,爱吹牛的人,还是个挥金如土的纨绔子弟。”

文诗白道:“我知dào

你们神道中人对他误会很深。他做事的确不合常规,但他绝不会吹牛,他说过的话,很多听上去是大话,但最后终归会实现的。他是不是一直说要当皇帝?他将来一定会当皇帝的。”

连诗珏摇头道:“我却不信”

文诗白道:“他小时候看见别人考上秀才,风光无限,他就说两年内定然要进士及第。大家都笑话他痴人说梦,没想到他十六岁那年真的就考上了进士。后来他又说成天读书没劲,说要考武举人,居然也被他考上了。然后又说要去海上学习仙术,他也学会了。少爷夸下的海口,有的是经过深思熟虑,自认必定能做到的;有的即便随口说出,也要想方设法,达成目的。”

连诗珏道:“炎朝灭亡已超百年,他还真想复辟不成?”

文诗白道:“岂止是‘想’而已?其实他一直在处心积虑,有些事情已经做到一半,有些事情已经接近做成。

“当初炎太祖称帝时,自称炎帝后裔,不料国祚不长三世而亡。炎末帝雄心勃勃,一心要做千古一帝,修运河、筑长城、伐辽东,做的无不是功在千秋的伟业。但他急于求成,不恤民力,终于惹得天下造反。结果,运河修成、长城筑完、辽东归附,炎朝也亡了。少爷常恨恨地说,这凉朝皇帝有什么了不起,没有我们大炎王朝给它留下那么厚的底子,从凉太宗林武门到现在的林元功哪里会有什么文治武功?”

连诗珏道:“你说的这些道理,我一个村妇都不大明白。我只知dào

,现如今凉朝国势昌盛,当今皇帝林元功手下猛将如云、文臣如雨,天下太平,四夷宾服。张笑天以前在泥梨洲,或许还可以借着魔道的势头搅乱天下,可现如今魔道已亡,他凭什么去和凉朝作对?就凭这么个避浊山庄吗?”

文诗白微微一笑,道:“姐姐你知dào

这避浊山庄和我都是什么来历吗?”

连诗珏道:“愿闻其详。”

文诗白道:“你可曾听说过,炎太祖张赤烈是如何得到的江山?”

连诗珏道:“李济沧这书呆子有一次和我掉书袋,说张赤烈是姬朝大将,凭借军功逐步做到尚书仆射的高位,还与姬武帝独孤猛结为亲家。他野心勃勃,乘姬武帝独孤猛去世、新皇帝不满三岁之际,以外戚身份辅政掌权,又逐步剪除姬朝宗室,削平反抗,最终篡权自立。”

文诗白又道:“那连姐姐你可知dào

,张赤烈能够登基称帝,第一功臣是谁?”

连诗珏道:“书呆子跟我说过,炎朝开国元勋中,功劳最大的文有罗喜,武有杨梁,还有什么‘九柱国’、‘十八将军’,我都记不得了。”

文诗白道:“这些都是正史典籍中的记载。若论炎朝开国的第一功臣,实是一个术士——陶献高。而他,也正是避浊山庄的创立者。”

连诗珏闻言一怔。

只听文诗白续道:“江南地带五百年前还是一个卑湿水热的南蛮之地,人气不显,妖孽横行。陶献高本是一个书生,因不得朝廷重用,便拜了一个著名的术士为师,学了一身怪异诡谲的法术。他学成之后来到江南,收服了一众狐妖、鹤妖,并在这里修筑了避浊山庄。连姐姐,你猜对了,这里夏荷她们还有许多人都是妖怪,有的已经活了数百年。你会要杀她们吗?”

连诗珏道:“按照师父的教导,即便是妖孽也分善恶,没有恶行的妖怪,要视之如平常百姓,轻易不能加害。我只是好奇,莫非你也是狐妖?”

文诗白摇头:“我若是狐妖,当初入猎龙堂时如何会被收留?玄鹤法师如此高深的道行,会看不出来?我与她们不同,只是个普通女子,我如何会入避浊山庄,待会儿说与你听。

“却说这陶献高在避浊山庄里修术炼丹,延年益寿,再加上一干美女陪伴,又使奴唤婢,本来活得十分逍遥。但他太平日子过得久了,也不免厌倦,居然生出心思要过一过权力的瘾。

“这一日,陶献高闲来无事,领着几个婢女丫鬟到中原游玩。正在田野间走动,忽然听到一阵哭声。他循着声音走过去一看,却原来是一对农民夫妻正在掩埋自己夭折的孩子。他上去询问,知dào

这对夫妻接连生了五、六个孩子,都不到两岁便夭折了。夫妻俩眼看已经都年仅五十,眼看就要绝后。

“这种事本来也甚是稀松平常,但陶献高却看到这对夫妻面相甚好,尤其是丈夫,不是无后之相,照理绝不会接连失去孩子。他又看了看这对夫妻的宅邸和祖坟,风水也是很好的,甚至是大富大贵的光景,可这对夫妻如今却只有几亩薄田和一间破屋。这陶献高心下暗暗称奇,仔细询问,这才知dào

,这个丈夫姓张名喜,已经是六代单传,而且每一代都是父母能生出好几个来,最后存活到成年的只有一人。这张喜的父亲就生了十二个孩子,可无病无灾,最后活下来的就他这一个。

“这陶献高也端的是一代奇士,听这张喜一说,立kè

问了一句:‘你身上可有什么怪异的胎记之类?’张喜大惊,撩开自己衣服露出背脊,就给陶献高看了自己背脊上的一个胎记,这胎记有如一个身形扭曲的人物,但面如牛头,背生双翼,胎记纹路全都是黑色。张喜说他老张家的人生下来都会有这么个胎记,连那几个夭折的孩子也是,十分邪门。

“陶献高一拍大腿道,这胎记就是关键所在。

“他说这种胎记说明,老张家的祖先乃是上古的神人,不幸被敌人下了歹毒的蛊咒,所以这种诡异的胎记会随着血统遗传下来,而且有这种胎记的人,大多后嗣难昌,屡屡还会绝后。

第三十七章、篡位

“那对夫妇立kè

向陶献高跪求破解之法。陶献高想了一想,道:‘那个给上古神人、也就是你们的祖先下咒的法师功力绝对是高不可测,这蛊咒我是破不掉的。但我可以想想办法,略微缓解这咒语的效力,让你们至少有男丁来续香火。但你们若想子孙昌盛,是不可能的了。’那对夫妻立kè

千恩万谢。

“于是这陶献高在这对夫妻所在的村庄住了下来,并且隔三差五来他家作法。张喜的妻子再度怀孕时,陶献高几乎天天来他家,在张喜妻子的肚子上又画又点,张喜的妻子终于平安迎来了临盆的那日,生下一男孩。可这男孩的背脊上也有那个诡异的胎记,几乎和张喜身上的一模一样。

“张喜一看到这胎记,眼前一黑几乎昏了过去。

“可陶献高看了看,就笑道:‘恭喜你们,这孩子不会夭折了。而且大富大贵。’张喜惊问其故。陶献高一指男孩背上的胎记:‘你让你夫人看看,和你背上的胎记有何不同?’

“张喜妻子发xiàn

,小孩背上的图腾,那牛首的双目乃是红色的,张喜自己背上图腾的牛首双目则是黑色。陶献高道:‘我费尽心力,这图腾的戾气总算被略微化解了一点。你们放心吧,这孩子会平安无事。以后你们老张家,长子应该都能平安长大。’

“张喜夫妇将信将疑,不料这孩子居然真的活过了三岁。张喜夫妇大喜,找到陶献高道谢。陶献高就给这小孩取名张赤烈,还教他武术和一些十分粗浅的法术。

“这张赤烈自小好武斗狠,乃是乡间一霸,只对陶献高十分服气。父母死后张赤烈索性投军,而陶献高则在战场上用法术屡屡帮zhù

张赤烈,最厉害的一次,张赤烈与敌军连战七天七夜,身中百箭,倒地毙命,陶献高连夜将十条巨蟒煅烧成一枚丹药,将他救活。

“张赤烈终于凭借军功当上了尚书仆射。陶献高又施展法术,让姬武帝看中了张赤烈的女儿。说是女儿,其实是养女。就如陶献高所说,张赤烈的长子存活了,但后面几个孩子全都不到两岁即告夭折。以后张赤烈称帝,其皇室也大多是一脉单传。

“姬武帝先将张赤烈的女儿娶为妃嫔,后来又升为皇后。这位姓张的皇后后来还为姬武帝生下了太子。这样一来,张赤烈一跃而成最为炙手可热的外戚。

“他一介农民在短短二十多年里爬上如此高位,一干勋旧宗室无不嫉恨。陶献高此时就向张赤烈提议,动用避浊山庄内的妖怪来帮zhù

他剪除所有政敌。张赤烈起先不肯做这卑鄙之事,怕被人知dào

他与妖孽勾结,从而丧失民心。但后来发生了一件事,使得张赤烈不得不改变主意。

“原来姬武帝晚年对功臣外戚十分猜忌,阳武七年,他在行宫病重之际,随行的几个舍人不停地进谗言,让武帝废黜皇后、太子,擒杀太子的外公——张赤烈。陶献高闻讯后与张赤烈密谈,张赤烈也知dào

自己到了性命交关之际:如果皇帝改变心意改立太子,则自己这一支势力就会遭到灭顶之灾,成为新太子背后势力必须除掉的眼中钉肉中刺。于是,张赤烈终于同意,动用避浊山庄里的妖精……”

连诗珏冷冷地道:“于是,陶献高就指使这些妖怪杀了姬武帝?”

文诗白摇头道:“姬武帝最终是被一群宦官在病榻上给活活勒死的。在我想来,这些宦官会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肯定与避浊山庄里的妖精有关。只是山庄中妖精到底是如何行事的,我却不知dào

。我也问过夏荷姐姐她们,她们对此事似乎知情,只是笑而不答。

“这事儿到现在我也猜想不大透:太监不好美色,若说以钱收买,再多的钱也不会让他们有胆子在行宫内弑君。更何况这些太监似乎从来没来过避浊山庄。

“这些宦官后来都被凌迟处死,他们死前神态自若毫无后悔之意,也不喊冤。行刑官问他们死前还有何话好说,他们竟齐声道:‘快快行刑,杀掉这暴君,我们死而无悔。’说明他们也并非遭受了‘迷心术’一类的法咒。

“总之,姬武帝一死,三岁的太子即位,张赤烈以皇帝外公的身份当上了辅政大臣,总领姬朝军国大事。后来他剪除姬朝的宗室勋旧,终于登上帝位,这期间陶献高也出力甚多。张赤烈称帝时,陶献高官拜宰执。

“但在普通百姓眼中,陶献高这种定然是妖人。当时坊间就传言四起,说张赤烈的皇帝宝座来自一个妖人统领的一群妖怪。但张赤烈对陶献高仍然宠信有加。

“但到了太祖的儿子,炎高宗张耀穹即位时,坊间流言日盛,甚至地方上有些人以此为理由造反。高宗眼见局面不稳,就有除掉陶献高之意。他先让史官将典籍内有关陶献高的记录全部删除。陶献高也明白自己失宠,加上他也对官场逐渐厌倦,于是便挂冠而去,致仕归家。

“炎高宗一来感念陶献高为张家立下的功业,更兼害pà

避浊山庄的妖魔鬼怪造起反来动摇张家的江山,是以一直让余杭的地方官关照避浊山庄,物品供应不绝。只是民间有谁胆敢提及陶献高,一概处死。

“后来炎亡凉兴之际,炎朝帝都被凉军包围。炎末帝举家自焚,他的唯一的一个皇子——张乔山在一个宫女的护送下逃离皇宫。他们出了皇宫就遭到凉军骑兵追杀,眼看就要被追上砍杀之际,陶献高突然现身救下二人。原来陶献高知dào

炎朝将亡,知dào

末帝丧尽人心,炎亡之局已无扭转可能。他念及当年与张赤烈的交情,想出手救上一救,为张家留下血脉。

“陶献高将这二人接回避浊山庄,教了张乔山不少法术。此时陶献高已经二百五十多岁,纵然是在修道之人中,寿命也达极限。他临终之际,让张乔山接任庄主,代他照顾山庄中这一干生灵。此后,张乔山的子嗣便一直是这避浊山庄的庄主,一直传到少爷这一代。

“张家接管避浊山庄之后,也开始收留一些被遗弃的婴儿。我就是二十年前,被夏荷姐姐捡回避浊山庄的。我们自小就在避浊山庄长大,老爷、太太和少爷也待我们很好。少爷还给我起了个名字——文水仙。就是少爷性子野了一些,一直想干一番大事,恢复炎朝。”

连诗珏道:“于是,他去了泥梨洲学习法术,还让你来我猎龙堂卧底。”

第三十八章、孽缘

文水仙叹道:“不错。他早就说要出海寻找传说中的泥梨洲,学成霸道的法术。老爷、太太就是不许,为此还用家法罚他。但老爷、太太死得太早,他们一死,就没人管得住他了。他这一去就是八、九年,毫无音讯。直到六年前,他突然回来,不但长高了,法术也大为精进,我们都为他高兴。

“他说他已经是泥梨洲魔道的护法,要挑选几个人去帮他。他让我去东蓬莱洲,加入他们的死对头——猎龙堂门下,将猎龙堂的消息向魔道禀告。我受老爷、太太养育之恩,少爷的指令,我哪有不听的道理?”

连诗珏叹道:“你初来猎龙堂时,是个伶俐活泼的小姑娘,人见人爱,看上去单纯无邪。原来,你却是张笑天的走卒。”

文水仙道:“连姐姐,我也知dào

我这件事对不起你们,但当初我被父母遗弃,在野外几乎饿死,若不是避浊山庄收留,哪有我的命在?是以这件事,我不后悔。”

连诗珏道:“那你在壁润山上都干了些什么坏事?你既然已经承认是张笑天派来的卧底,就也无须隐瞒了。”

文水仙道:“我只是隔三差五将在猎龙堂中的一些见闻写成密信,用飞鸽传递出去。少爷也有时会送信鸽给我,告sù

我要探查些什么消息。我是一个没什么本事的弱女子,只会将师兄弟们的一些传言和自己的所见所闻传给少爷。本来,我就跟少爷说,这种间谍我实在当不来,少爷也答yīng

我可以回避浊山庄。哪知dào

我会和那冤家生出一段孽缘。”

连诗珏问道:“你是说何济海吧?”

文水仙点点头,道:“就是他。”她一张脸上原本总是笑嘻嘻的,可一提何济海,脸色立kè

凝重起来,下巴靠在桌子上,双眼也呆呆地看着杯子,把玩着筷子。

连诗珏冷冷地道:“这人究竟哪里好,你会看中于他?”

文水仙淡淡一笑,道:“长相猥琐、阴沉奸险、当面装好人、背后捅刀子,总之三个字——‘不爽气’,对吗?”

连诗珏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冷笑:“不错!”

这句话是当初文水仙与连诗珏在壁润山上闲谈时,连诗珏对何济海的评语。连诗珏素来快人快语,在师兄弟及师姐妹跟前从不隐瞒自己对何济海的厌恶之意。有一次,何济海在同门切磋技艺,不小心误伤了一个师弟,连诗珏大怒之下当着他的面说他“长相猥琐、阴沉奸险、当面装好人、背后捅刀子”。

文水仙道:“他其貌不扬,性情也阴郁了些,但绝不是一无是处。他做事情的那股子狠劲儿,也只有少爷及得上。

“记得初上山时,师父让他教我猎龙堂的入门功夫——‘起剑式’,也就是催动法咒,不用手拿让一柄寻常的木剑离开地面,并说了一句:‘这女娃儿的资质尚可,估计十日就可教会’。师父不过是随口一说,他却当了真。那十日我被他逼得每日最多也只能睡一个时辰,他比我更惨,我都睡觉了,他还在琢磨我哪里做的不对。结果到了第七日,我就成了猎龙堂百年来最快练成‘起剑式’的弟子。”

连诗珏道:“嗯,这件事当初的确在壁润山上轰动一时。原来何济海在这其中用了如此多的心思。”

文水仙道:“他怕也是壁润山上最用心的一名弟子了。每日清晨,所有人都在酣睡,他却已经起来打坐练功。晚上别人都已经睡下,他仍在研读剑谱、兵谱。有一次我问他为何如此用功,他说:用功了也及不上他们几个,若不用功,岂不是更加不堪?”

连诗珏道:“他本来是中洲关东地区的一介布衣,若不是师父收留,一辈子就是个白丁农民。师父的得yì

弟子里,他的出身是最低的。所以他最怕别人瞧不起他。”

文水仙点头:“但在别人面前,他总是笑嘻嘻的,别人说他什么,他也不会反驳。但你若说得狠了,他表面上依然不言不语,暗地里却会加倍用功演习法术。他的心思我后来懂了:他要变得更强,让别人再也不敢瞧不起他。

“所以,他其实是活得很累很累的。”

连诗珏轻蔑地道:“他活该!”

文水仙道:“就在我上壁润山后一年,他突然开始刻意接近我。我似乎走到哪里,都躲不开他投来的目光。早上醒来,他会送早点给我;晚上练功回到住处,会发xiàn

床边摆着果脯之类我爱吃的零食。师姐妹们都笑话我,都在猜是谁在对我示好。我却分明知dào

,是他,一定是他。”

连诗珏笑道:“好啊,那时我问你谁在讨好你,你说不知dào

,却原来心里早就有谱了。”

文水仙道:“你对他一贯轻蔑不满,我哪里敢告sù

你实情?只是那时我也觉得这人太过荒唐,而且生得太丑,我不喜欢。于是找到他,当面告sù

他不必再如此对我,我只会当他是我敬重的师兄,绝不会有其他非分之想。

“他为此消沉了数日,一时间变得面黄肌瘦起来。我正在不忍,没想到他只消停了十几天,就继xù

讨好于我,而且变本加厉,简直是死缠烂打。有一次我一个人在练剑,他出现在我跟前,说道:‘妹子你可把我当做傻瓜,但我就是要对你好,直到你答yīng

我为止。’我说:‘我若是永不答yīng

呢?’他说:‘那我一辈子就这样等着,死了以后下辈子继xù

对你好。’吓得我心砰砰乱跳,逃了回去。

“但说老实话,我父母早就不要我了,避浊山庄的老爷太太少爷和姐妹们对我虽好,那也是朋友间的友爱。他如此对我,还是第一次有人把我当宝贝似的捧在手心。其实,我心里渐渐已经动了,只不过我不愿意承认,不愿意承认自己会对这么一个不太光鲜的人动心。

“后来突然有一天,他没有来找我,偷看我,也没有给我送东西。这一天,我就过得有些心绪不宁。第二天,他还是没有来,我开始魂不守舍。第三天,他又没有来,我连练功都没心思了……”

连诗珏叹道:“有谁知dào

,你那两日的不对劲,居然是为了何济海这么个东西。”

文水仙眼泪盈眶,道:“我知dào

我没出息,可我心里实在害pà

,害pà

从那之后再也不会有人像他那样待我。到了第五日,我终于忍不住打听他到底怎样了。有人告sù

我,他练功过度,受了重伤,若非师父及时救治几乎丧命。

“于是我再也忍耐不住,也管不得姑娘家的那份矜持,当日晚间就到他卧室去看他。在窗外,我看到他躺在床上,颧骨高耸,眼窝深陷,如同活鬼一般紧闭双眼。我大着胆子进入卧室,到他身边呆呆看着,却发xiàn

他胸口几无起伏,如同死了一般,不由得流下泪来,滴湿了他的手。

“我就这样呆呆看着他,足足有一个时辰,这才准bèi

离开。没想到我刚起身,被他一把抓住了手。他口中说:‘你别走,多陪我一会儿。’眼睛也睁开了,死死地盯着我。

“我又羞又急,想抽手而去,没想到他非但不曾放送,还狠命拉我,把我一下子拉得坐在他身上,然后他另一只手也环了上来,将我死死抱住。我想挣脱却挣脱不了,想喊叫却怕被人耻笑,就这样纠缠间,被他扯开了衣服……”

第三十九章、生还

文水仙述说着她失身的那个夜晚,神色间大为惆怅,却也有三分羞涩,和一分甜蜜。连诗珏本想大骂何济海无耻,但看到她这般神情,只能柔声笑道:“你也不必害臊,其实那时候你心底里是欢喜的,对吗?你若真的把我当作姐姐,就说实话。”

文水仙红着脸点头:“事后,我哭得死去活来。他却跪在地上,赌咒发誓一定会对我好。我说要告sù

师父,他一着急,竟然晕了过去。我大惊之下,只能作罢。

“后来我才从他口中知dào

,他前两日独自进入无邪林,想去获得中元道长留下的法器,若不是师父及时出手相救,他险些就永远出不来了。即便被师父救出来,他也受了内伤,还被师父重重责打了一顿,是以才会一卧不起。”

连诗珏“嘿”了一声,道:“他失心疯了吗?没事居然一个人去无邪林?”

文水仙道:“当时我也想不通此事。但我发xiàn

那件事后,他整个人都变了,人前更加八面玲珑,四处刻意讨好。可在人后,他更加发狠练功,到了废寝忘食、乃至走火入魔的地步。

“更让我害pà

的是,他也不知dào

从哪里搞来了一些邪门歪道的法术来练,这些法术都是猎龙堂严禁弟子修习的……”

连诗珏插嘴道:“比如‘服心咒’?”

文水仙道:“何止‘服心咒’?还有‘落魂咒’、‘凌迟咒’、‘失心咒’……”

连诗珏只觉得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落魂咒”会将一个人的魂魄从体内生生逼出,等于世上多了一个孤魂野鬼和一具行尸走肉;“凌迟咒”中者皮肉如鳞片般落下,如同遭受凌迟之刑一般;而“失心咒”则会让一人发疯,见亲人就杀,越是至亲杀得越狠。这些诡异霸道的法术猎龙堂历来严禁弟子修习,若有弟子修习一经发xiàn

立kè

处死。

只听文水仙续道:“有一次,我亲眼看到他笑嘻嘻与一个师弟相谈甚欢,那师弟一背身离开,他便悄悄尾随着,然后突然对那师弟施展‘落魂咒’。那师弟魂魄立kè

被逼出,然后他又施展‘还魄术’想将那师弟的魂魄归位,原来他刚才是想在这师弟身上试验试验自己‘落魂咒’练得如何了。不料试了半天,累得汗水淋漓,‘还魄术’也未见效。眼看再过片刻这师弟魂魄再也无法归位,他就要闯出大祸,最后我在一旁看得急了,大叫:‘你忘记在手上吐唾沫啦。’他幡然觉醒,‘还魄术’这才应验。那师弟却也昏迷了两三个时辰。

“我开始苦劝他不要再连邪术,哪知他对我大发雷霆,还说他之所以拼命练习邪术,要进无邪林,是因为连姐姐你。因为那之前一个月,你对他说过一句:‘你这辈子都是个窝囊废。’他大受刺激,暗地里做出如此疯狂之事。”

连诗珏一惊:“他这原来是因为我?”想来想去,想不起何时如此贬损过何济海。但她生气时责骂起师弟来往往不留情面,这句“你这辈子都是个窝囊废”想来自己多半是说过的。

文水仙叹道:“还有,你道他为何会突然发了疯般讨好于我?我后来才知dào

,是二师兄林济堂嘲笑他长相猥琐,怕是这辈子讨不到老婆。在二师兄跟前,他不能发作,但暗地里却较上了劲,一定要得到一个女子,来证明二师兄的这句话是错的。”

连诗珏怒道:“这人心眼怎那么小?他和林济堂怄气,却拿你当什么了!”

文水仙道:“他告sù

我这些后,我那时也是心灰意冷,就不想再理睬他。但天意弄人,就在这时,我发xiàn

自己居然有了身孕……”她说到这里,眼眶微红,道:“我从小无父无母,看到那些有家有口的人羡慕至极。发xiàn

自己有了身孕后,我便下定决心要说服他回心转意,还要说服他与我成婚,让我肚子里的孩子一出生就有父有母。

“于是,我将此事和他说了,希望他看在孩子的份儿上悬崖勒马,不要再练那些邪门法术,并与我成婚。哪知他知dào

我有了身孕,就开始躲着我,甚至说能不能打掉这个胎儿。

“眼看肚子一天天隆起,我终于着急起来跟他说,‘你若还是顾左右而言他,我便将此事告sù

师父’。没想到,这句话反而让他动了杀心……”

连诗珏骂道:“畜生!”

文水仙道:“他假意答yīng

了我。才过了几天,师父派我们几个去中洲剑南除妖,临走之际我去和他话别。他甜言蜜语,说等我回来一定娶我为妻。我高高兴兴地上路了,哪知他那时表面上嘴巴比蜜糖还甜,内心已经有了蛇蝎一般的主意。

“到了剑南,那晚我们在客栈休息,半夜里突然从窗口闯入一人,乍一看打扮像是魔道的‘千人屠’袁洪凤,还没等我看清,那人已经将我和另一个师妹击晕劫走。一路上我时而清醒,时而昏迷,但清醒时我看得清晰,那人哪里是袁洪凤,分明就是他!

“那个师妹喊了一声:‘五师兄,你这是做什么?’却被他就地活活摔死,然后分尸。我惊骇难言,不敢再说话。他将我劫持到一个大洞中,吊在洞顶。这洞里没有光亮,黑漆漆的腥臭味阵阵扑鼻。我害pà

得大叫,害pà

得求饶,他却一言不发,只管往洞的深处扔石头。

“不久,我听到‘丝丝’的声音,那分明是蟒蛇在出洞。我大声喊叫,求他放过了我,他理也不理,冷笑一声便即离开。”

连诗珏气得拍案大叫:“畜生!冷血!猪狗不如的东西!他让蟒蛇吃你,却不在洞外结果了你,是怕我们找到尸首,发xiàn

你已有身孕!”

文水仙此时两行清泪滚落面庞:“那蟒蛇渐渐近了,我已能闻到它口中的腥臭。就在这时,我又听到你们的声音,知dào

你们定是来除妖的。我只能叫道:‘师姐,给我报仇!’说完这句,那蟒蛇一口咬住我就往地下拖,可它没咬住我的身体,只咬住了我的衣服,我的衣服居然被它扯下一大块来吃了。

“它第二口咬过来,我把身子用力一荡,身体躲开了,衣服的碎布没躲开,又被它咬住扯掉,这一下,我身上衣服几乎全被蟒妖扯掉。我情急之下用牙齿去咬绑绳,咬得口中鲜血淋漓,天可怜见,居然被我咬开了,我重重摔在它的头上。黑暗中,我七荤八素,拼命往前跑,我以为我是往你们所在的方向跑的,没想到却跑了个反向。直到听见你们在我身后与蟒妖斗了起来,我才知dào

应该折返回去,但我那时已经筋疲力尽,眼前金星乱冒,脚也不听使唤起来,终于一头栽倒,昏了过去。”

第四十章、肉芝

连诗珏听到这里,也落下泪来,握住文水仙的手说:“可怜的妹子,原来那时我们与你仅仅一步之遥。那蟒妖吞下了你的衣服,而它肚子里的尸骸不是你的,应该是其他被他吞噬的百姓的遗体。”

文水仙点头道:“等我醒来,你们也已经走了,洞里也只有那蟒妖的尸骸。我茫然出洞,在附近百姓家里养好了伤,两个月前还生下了安儿。我也不想再回壁润山了,直接来到了避浊山庄,这里的姐妹和少爷都愿意收留我和安儿,于是我和安儿就在这里,生活到如今。”

连诗珏叹道:“原来如此……你……你已经做了母亲吗?”

文水仙点头道:“对,安儿是个男孩子,他在这里过得也很好。大家都很喜欢他。”

连诗珏道:“那个畜生,你还想他吗?”

文水仙红着眼,轻轻地道:“不想了,还有什么好想。”

连诗珏见她这副模样,也不忍继xù

戳她心窝。只是心中思绪万千:“若水仙说的是真的,这可当真是个大秘密。张喜背上的胎记,明明就是个‘魔种’的图腾。张笑天是张喜的后代,莫非也是‘魔种’?张氏皇族一直宣称自己是炎帝后代,炎帝虽也是上古之神,却哪里会是‘魔种’了?陶献高和张赤烈定然对外扯谎来着。张笑天身上邪气颇重,果然是个‘魔种’。只是当初在朱厌宫血战时,师父曾经生擒了他,却为何不当场诛杀?”想来想去,只觉得玄鹤法师在临终之际所做的事情都是那么不可思议。

就在这时,只听有人叫道:“水仙妹妹,水仙妹妹,快来快来,少爷伤情有变,老太医叫我们快去。”==

文水仙和连诗珏俱各一惊,定睛一看来的却是夏荷,当下随着她快步向张笑天的卧房奔去。一路上,夏荷说道:“少爷刚才突然不再呼吸,莲子妹妹吓坏了,又把老太医请来。老太医连忙掐人中,用人参汤给少爷续命,这才暂时保住少爷的性命。

只见张笑天脸色发黑,胸口几无起伏。夏荷、水仙及其他婢女见了,无不垂泪。

床边早上那个为张笑天看病的老者满头大汗,又在给张笑天把脉。

老者半天才放下张笑天的手。文水仙、夏荷等人纷纷问道:“老太医,少爷到底如何了?”

“老太医”道:“该用的药全都用过了,可少爷这伤实在太重,除非有肉芝大补元气,否则怕是迟早还是要……”

夏荷道:“如此名贵至极的药材,仓促间却哪里能够找到?白天我们庄的人在余杭城内各家药庄找了个遍,都找它不到。”

“老太医”道:“我却想起一个地方或许有的。”

夏荷道:“哪里?”

“老太医”道:“你可曾记得,去年余杭郡守不是搜罗余杭城方圆百里内所有的毒蛇、怪虫、异豸还有童男,当时有传言说有人送给余杭郡守程元良肉芝的种子,这位程公公要在自己的家中种肉芝,让他那活儿再长出来。而要种这种肉芝,毒蛇的毒汁、怪虫异豸磨成的浆粉和童子尿是必须的肥料。”

一听到“程元良”三字,莲子等几个婢女的目光就投向了夏荷。

夏荷微微一笑:“既是如此,我就走上一趟,让小良子把肉芝交给我。”

连诗珏暗道:“听他们所说,这程元良本是个太监。在这大凉王朝太监出镇地方也不算稀奇,奇的是他和夏荷好像是老相识。夏荷不是狐妖吗?如何会结交宦官?”

连诗珏只觉得这避浊山庄风景绝伦,但上上下下都透着古怪。

当下夏荷就要准bèi

连夜进入余杭城中,文水仙、连诗珏还有那“老太医”也自告奋勇要跟着。其他人也罢了,只是“老太医”说要同行时,夏荷冷笑道:“老东西,你这把老骨头还是在山庄里照看着少爷吧,何苦去余杭城走这一遭?”

“老太医”跟谁说话都是手捻须髯正儿八经,唯独夏荷一开口,他脸上立kè

露出贼忒嬉嬉讨好的样子:“我怕你们不认识肉芝,或者不知dào

如何取获,这么名贵的药材,浪费了不好。”

夏荷“哼”了一声,不再理他。四个人各自换了一身出行的行头,坐船出庄。下得岸来,直往余杭城走去。

一路上,夏荷疾步如飞,连诗珏和文水仙在后面跟着,不一会儿就把“老太医”给扔在了后面。

连诗珏对文水仙小声道:“夏荷对这‘老太医’似乎很不满。这‘老太医’果真是太医吗?”文水仙道:“他姓老,名太,字‘东西’。少爷喜欢叫他‘老太医’,夏荷姐姐喜欢叫他‘老东西’。”连诗珏大为诧异:“他为何会有这等名字?”

文水仙道:“他肯定姓老,但名和字都是少爷给他起的。这人以前确实在宫里做过太医,后来不知在哪里看到了夏荷姐姐,就神魂颠倒起来,太医也不干了,一路跟到避浊山庄求老爷收留。据说他来时是三十多岁的壮年人,现在已经七十多岁。

“夏荷姐姐因为是狐妖,所以三十年间模样没怎么变,他却老的厉害。这人医术是高的,就是有些猥琐,没事就喜欢调制驻颜和壮阳的药,看到其他姑娘还好,看到夏荷姐姐就神魂颠倒,有时候还动手动脚,夏荷姐姐很讨厌他。不过少爷在山庄时对他很好,还撮合他和夏荷姐姐来着。”

连诗珏回头一看,已不见老太身影,道:“他追不上咱们,自己回去了吧?”文水仙“格格”一笑,道:“你放心,他马上就追上来了。”

果不其然,眼看余杭城墙就在眼前,只听脚步声响,老太大踏步追将上来。只见他面色红润,目放精光,健步如飞,与适才萎靡不振的样子已判若两人。

文水仙笑道:“老太医,恭喜你啊,你那‘强身水’功效看上去更加强劲了。”老太面现得色,从腰间拿下一个葫芦,摇了一摇,道:“你坐月子时就让你喝这个,你偏偏不喝。你若喝了,现下打个老虎又算什么?”

夏荷冷笑道:“喝得再多,能保你长生不老吗?”老太道:“不能。不过延长寿命,活得比陶献高长,或许有指望。”夏荷道:“那恭喜你多了个外号——‘老不死’。”

四人说笑间,爬上城墙,又跃了下去,来到余杭城内。一路三拐两拐,就到了郡守的府邸。

这是一座巨大的院落,门口两尊石狮子甚是威风。

夏荷走上台阶,用力叩响正门,叩了半天,却无人答yīng

。她情急之下,居然开始敲起了百姓们用来喊冤的大鼓,程府邻居的百姓都伸头出来张望,程府里却依旧没有动静。

四人不知dào

程府内发生了何事,但事在紧急,他们商议一阵决定绕到程府后面跃墙而入。到了程府后门,夏荷道:“老东西,你先跳进去。”

老太一愣:“这么高的墙……”

夏荷凑上前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娇声道:“跳吧。”

老太被夏荷一亲,顿时心花怒放,喝了一大口“强身水”,倒退数步,一个冲刺飞身而起就跃过墙头,跳入了程府。

只听“哗”的一声,墙的那头传来了重物落水之声。

夏荷喃喃地道:“我果然不曾记错,里面是个池塘。那样的话,那边应该是实地了。”

第四十一章、程府鬼宅

夏荷、文水仙以及连诗珏三人换了个地方翻墙,落在地上,只见那边池塘里,老太依旧在“霹雳哗啦”地挣扎。

三人诧异间走过去一看,不由都吃了一惊。只见池塘中有许多白色人形的生物正在撕扯老太,不让他靠近岸边。这些人形生物有如将许多莲藕拼接而成一般,表皮光润玉洁,头部黢黑,无眼无鼻,但似乎能感受到光亮。

老太抓起其中一个,一口咬掉它的胳膊,大嚼起来。这人形生物发出奇怪的叫声,但不多时,被咬掉的胳膊又长了回来。老太又咬掉另一个的大腿,那条大腿又长了回来。但老太吃了这些东西似乎力qì

越来越足,最后终于被他挣扎到岸边,他抓起一个人形生物扔到夏荷脚下,道:“姐姐,这就是肉芝。”

三个人大觉有趣。夏荷俯身去捉,哪知这肉芝动作奇快,而且身体又滑,抓之不住。连诗珏拔出佩剑,一剑刺入“肉芝”身体,将它串在剑上。肉芝“吱吱”怪叫,却往上一跃,身体裂开的同时撞在连诗珏怀里。连诗珏只觉一阵剧痛,暗道:“好大的力qì

。”

老太大声道:“把它头砍下来,把头带走就行,回去放在水里它身子还会长出来的。”连诗珏一剑落下,“肉芝”身首分离,身体在地上不断颤抖,最终不动。文水仙和夏荷也拔出剑来,砍了几个“肉芝”。老太道:“够了,够了。咱们回去吧,夏荷姐姐,我这把老骨头走不动了。你要背我。”

夏荷杏眼一翻,左手一把抓住老太胸前衣襟,将他身体提起,右手拿了肉芝被砍下的肉身就往老太嘴中塞。连塞两个后,又取下老太腰间的“强身水”就往他口中灌。

老太大急,含含糊糊地道:“别……这么多肉芝够了……再喝‘强身水’就七孔流血了……我走得动了……谁要你背了……我……没这福分……”

夏荷冷笑道:“贱人!你和这两位妹妹先把这些肉芝拿回去给少爷吧。”

老太奇道:“你不回去吗?”

夏荷道:“这地方有些邪门,我得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此时借着皎洁的月光,连诗珏和文水仙也发xiàn

,程府这花园的地上有不少血迹。除了血腥气,连诗珏还闻到一股子令人作呕的气息,甚是熟悉。她猛地低声惊呼:“何济海来了。”

文水仙颤声道:“连姐姐,你怎么知dào

他来了?”

连诗珏道:“他肯定在这儿。”她闻到的这股气息,乃是“玉脂洞”内那只“百足蛛”的味道。那“百足蛛”吞吃何济海,却被何济海使用炼化术杀了,反而与何济海成为一体。但这些一时间对文水仙也解释不清。

想到肉芝药力如此灵验,加上老太也满口应允,连诗珏与文水仙都觉得张笑天应当无碍。当下,三女决定在程府一探究竟。老太则带着“肉芝”,立kè

赶回避浊山庄。

想到张笑天伤情无碍,三女这才有心思仔细观察这程府。连诗珏数次在中洲走南闯北,发xiàn

江南的园林与北方大不一样。北方园林讲究的是雄奇俊伟,比如京师禁苑,占地面积比整个京师还大,里面遍布宏伟的假山与苍劲的松木,放养的动物乃是骏马、麋鹿;而江南园林小巧别致,匠心独具,往往看似已经到头,转过弯来又柳暗花明,放养的也是仙鹤、鹧鸪之类。

三人在程府的后花园中转悠了半天,这才看到楼房。此时程府院落楼房里灯火通明,还有人影闪动,间或还有丫鬟嬉戏之声传出,乃是大户人家深夜晚睡的场景。凉朝实施宵禁,除了节日夜晚不得点灯,但程府因是官宦人家,不受此约束。

但不知为何,连诗珏觉得这寻常人家生机勃勃的场面虚假得很,其中暗藏肃杀之气,空中飘荡的血腥味中,还开始夹杂了一丝腐臭。

夏荷似乎对这程府十分熟悉,三转两转,到了会客厅,却不见程元良。到了卧室,也不见程元良。

文水仙道:“问问丫鬟。”

夏荷点点头,道:“问问也好。不过我想,这程府中此刻恐怕已经没有一个活人。”

三人到了一间偏房,推进去一看,只见两个丫鬟正在油灯下闲聊。

夏荷跳上去,双手同出,卡住两个丫鬟的头颈,冷冷地道:“小妖精,你们家老爷呢?被你们吃了不成?”

两个丫鬟吓得面无人色,道:“夏荷姐姐,我家老爷和太太在卧室里……”夏荷怒道:“你们这两幅骷髅,还有什么资格叫我姐姐了!是谁吃了你们,还把你们弄成这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丑样?快说!”丫鬟道:“夏荷姐姐你怎么了?你老是来我们这儿,老爷一直叫我们伺候你的……”夏荷冷笑道:“骗,你们接着骗!以为老娘是没啥道行的雏儿吗?”双手用力,掐得两个丫鬟眼睛圆睁,眼珠都几乎掉了出来。

就在这时,连诗珏听到背后异风刮动。她迅捷回身,只见一个仆役打扮的男子正拿着板凳向她砸来,连诗珏身子微偏,一脚踹出去,正中那男子心窝,那男子“哎哟”一声,仰面躺倒。但此时十几个仆役出现在连诗珏与文水仙背后,“哇哇”乱叫冲了上来。连、文二人只能应敌。

那边厢,两个丫鬟乘夏荷分身之际,嘴巴一张,咬住她的手腕。痛得夏荷立时放手,两个丫鬟立kè

怪叫着扑了上来。

夏荷勃然大怒,双手一挥,飞出一把银针,全部插在那两个丫鬟身上的致命之处。两个丫鬟顿时俱各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她们刚刚倒地,尸身立kè

化成一副骷髅和一滩血水。

另一边,连诗珏和文水仙也将偷袭她们的仆役全部重重打倒,这些仆役也全部俱各化作一副骷髅和一滩血水。

月光下,这副场景诡异惊悚至极,饶是连诗珏久经战阵,想到刚才还活蹦乱跳的人,竟然是骷髅所变,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她忍不住问道:“莫非是提线傀儡一类的幻术?”

夏荷道:“不会。这应当是百年前就已经绝迹的一种巨大异虫所为,它能吞吃活人,将其肉身消化,并控zhì

其魂灵。然后将消化下来的骨头吐出,附上魂灵,表面上这人复活了,其实成了被它控zhì

的傀儡。”

连诗珏道:“夏荷姐姐说的是百足蛛吗?”

夏荷道:“没想到你对凶兽怪禽如此熟悉。的确是百足蛛,而且是百足蛛中最最邪恶霸道的一种——鬼畜蛛。普通百足蛛只是体型大些,喜欢吃人,没有这种诡异的法力。我两百年前曾经在岭南杀掉过一只鬼畜蛛,那只鬼畜蛛先吃县令,然后每日在堂上断案的其实是它的傀儡。傀儡县令不断将犯人投入大牢,捡到半两米不交回事主也被暴打投入大狱,而且进了大狱就别想出来,全被鬼畜蛛吃了。没想到这种东西现在还有。”

文水仙道:“那程府中的人莫非都被它吃了?”

夏荷不答,道:“我想起小良子会在哪儿了。”说罢,当先狂奔而去。

第四十二章、傀儡

连诗珏见她神态焦急,暗道:“莫非她与程元良有私情?可程元良乃是大名鼎鼎的大太监,听说尚未成年便进宫做了太监,如何会与她有情?”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与文水仙跟在夏荷身后。

夏荷三转两转,到了另一间客厅,这间客厅就在卧室旁边,想来是会见秘客所用。

只见这间客厅此刻灯火通明,夏荷与连诗珏、文水仙以目示意,三人跃上旁边一棵树,透过窗户观察里面动静。

这一看,三个人的心都几乎跳到了嗓子眼。

只见会客厅里有六个人,何济海坐在客座上,背后站着四名身穿青袍的猎龙堂弟子。在他对面,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青年,这青年长得面如冠玉、身形瘦削,如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一般。

连诗珏看向夏荷,夏荷对她点点头,示意那青年就是程元良。连诗珏又小声问道:“他也是傀儡了吗?”夏荷摇摇头:“还不是。”

只听何济海微笑道:“程郡守,我们来自东蓬莱洲壁润山上,此行没有恶意,只是想知dào

避浊山庄何在。那里面都是些妖精,最近关中有几件案子,或与这些妖精有关。尤其是魔道的一个余孽,名叫张笑天的,据说也在避浊山庄内。我们只想问清楚了,别无它意。”

程元良冷冷地道:“关中有些什么大案,要劳烦东蓬莱洲的仙人驾到处置?”

何济海哈哈一笑:“我们不是什么仙人,不过会些武功法术罢了。关中最近发生了些本门弟子惨遭诛杀的案子,都是神魔两道的仇杀,与朝廷没什么太大关系,但闹得凶了,对民情民风总归不利。”

程元良道:“天下本来太平,你们这些邪门歪道非要捣乱。我朝严查术士谶纬看来极有必要。何大侠,我看你面相是个聪颖勤奋之人,劝你不要再搞那些无聊的法术,好生读书,参加科举,或者考个武举,为朝廷效力,也为祖宗争光……”

何济海听他扯开话题,干咳两声:“都说程郡守和避浊山庄中一个狐仙来往密切,当初之所以放qì

京师花花世界,来此等江南蛮荒之地,也是为了这狐仙。”

程元良脸色一变,道:“无稽之谈。明香,送客!”

门一开,一个丫鬟走到程元良身边,道:“老爷,你说什么?”

窗外连诗珏等人看得清楚,这个名叫“明香”的丫鬟在程元良身边,一边问话,一边从怀中取出一把剪刀,就要向程元良背心刺下。

夏荷一把银针洒了进去,正中“明香”眉心。“明香”扑地倒了,化作白骨与脓血。

程元良大吃一惊,大叫:“德兴、德旺,快些进来,快些进来!”

门响处,五个仆役立kè

冲了进来。“老爷,何事?”

程元良道:“把这几个妖人给我轰了出去。”

五名仆役齐声答yīng

,却并不冲向何济海,而是反身扑向了程元良,程元良猝不及防,被这五个人生生扑倒,其中两个仆役拿出一根粗绳来,将程元良五花大绑。

程元良大怒道:“你们干什么了!我哪里亏待你们,你们要反我?”

那五人默然不语,呆呆在一旁站着。

何济海道:“程郡守,你若与神魔妖鬼这一行人没有半点瓜葛,我们猎龙堂也不会来叨扰。我这人最不喜欢得罪别人,可惜在猎龙堂中也只是个小角色,要听掌门吩咐,你若执意要护着那些歪门邪道、狐妖鬼魅,我也无法,只能执行掌门旨意,用点非常手段了。”

说这番话时,何济海脸上依旧笑嘻嘻的,语调间仍旧十分客气,甚至有几分讨好的意思。让人乍听之下觉得他是被猎龙堂掌门逼得无法,才出此下策。

程元良道:“你们究竟想知dào

些什么?”

何济海道:“避浊山庄究竟在哪里?如何能够进去?”

程元良一字一顿地道:“我不知dào

。”

何济海微微一笑,道:“程郡守,在下无礼之处请多担待。”拍拍手,他身后的两名猎龙堂弟子走出去,不久,就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汉和一个身穿绸缎的老妇押了进来。

程元良见了这老汉和老妇,不由大惊:“爹!娘!”

何济海道:“何老太爷,令公子原本是皇上宠信的权贵,却不知为何与妖精鬼怪结交,这又如何能够做好一个地方的父母官。在下拙嘴笨腮,费尽了口舌也不能说服他。你们父子心性相同,还要麻烦你来与令公子对话,劝说他早日了结孽缘,弃暗投明。”

那老汉垂泪道:“良儿,这位法师究竟要知dào

些什么,你便说与他听便了。”

程元良道:“孩儿确实不知dào

这些妖人在说些什么。”

何济海“哼哼”干笑一声,老汉背后的猎龙堂弟子手上之剑在老汉脖子上一抹,鲜血狂飙中,那老汉扑地倒下,化作一摊白骨与脓血。

窗外,连诗珏已然看出,程元良的父母已是被“百足蛛”吞吃后留下的傀儡。非但如此,何济海身后的猎龙堂弟子也全都是傀儡。她暗自心惊:“何济海怎变得如此丧心病狂?连同门师兄弟也被他吃了。”当下大喝道:“何济海,你干吗这么丧心病狂!”说着,背上宝剑飞出,直刺向何济海。

与此同时,夏荷也手一扬,一把银针飞出,射向何济海双眼。

变起俄顷,何济海拼命往旁边一躲,躲开银针,却没能躲开飞剑,这一剑正刺中他肩头,痛得他长声惨叫起来。

夏荷、连诗珏和文水仙三人随即跃入室内,夏荷将程元良身上绑绳砍断,拉了就走。五个仆役冲了上来,被连诗珏飞剑杀死;四名猎龙堂弟子也扑上前来,文水仙挥剑敌住。这些人此刻已成傀儡,动作也不灵便,很快就被文水仙杀了。

连诗珏一看到何济海早就火冒三丈,一看他已经被自己砍伤,立kè

冲上去就要结果他的性命。

哪知何济海手一张,一股黑气从手心喷射出来,连诗珏只觉一股腥臭直扑鼻子。她自知不好,连忙屏住呼吸,但头还是不由得一晕。何济海乘势一脚踢出,连诗珏躲闪不及,这一脚正踢中她小腹,把她踢了一个跟头,嘴边流出鲜血。

何济海适才中剑,剧痛难忍,几乎动都动不得半分。但眼见文水仙、连诗珏和夏荷三人杀将进来,知dào

命在顷刻,只能忍痛反击。

连诗珏一击不中,暗道:“你手掌虽毒,我并住呼吸,看你还能怎样。”当下又一次猱身而上。另一边,夏荷也洒出一把银针,直奔何济海面门。

这两女左右分进合击,何济海大为忌惮,向后一跃,哪知肩头伤口被触动,一阵剧痛之下“哎呦”一声,跌坐在地上。

连诗珏乘势一剑刺出,正中他左肋,眼见只要再一用力就可取他性命,只听文水仙叫道:“连姐姐等等,我有话问他。”

连诗珏一怔,怒道:“这等妖人,有什么话你等他到了阴曹地府再问。”当下就要加一把劲,将何济海刺死。

第四十三章、后花园

但就在她一愣神的工夫,何济海猛然间从腰间伸出两条怪肢,牢牢抓住连诗珏的长剑。这两条怪肢力道奇大,连诗珏的飞剑竟已无法进退。随即,何济海“嘿嘿”冷笑声中身体变大变长,而且变得一节一节的,每一节都伸出怪肢来,最终变成了一只巨大的蜈蚣,而这蜈蚣头部有如蜘蛛一般。

连诗珏暗叫:“不好!”她在“玉脂洞”内见识过“百足蛛”的厉害,知dào

凭她们几个万万不会是“百足蛛”的对手,当下大叫道:“快跑!”

夏荷拎起程元良,就要与文水仙及连诗珏一道往外狂奔。程元良大叫:“娘!夏荷姐姐,求求你救救我娘!”

夏荷道:“她已经死了,你看到的不过是尸骨幻化而成的傀儡。”程元良道:“你救救她!”

连诗珏大声道:“笨蛋,你看着。”抢过文水仙的宝剑,就扔向一旁程元良的母亲。程元良母亲胸口中剑,顿时扑地而倒,化作白骨与脓血。

程元良瞪着连诗珏,目呲欲裂,尖声嚎叫:“你杀了我娘!你为什么要杀我娘!”

夏荷也不管他,提着他就和连诗珏以及文水仙逃出了客厅。

而那只“百足蛛”体型太大,一时间被卡在客厅门口,进退不得。它发出诡异的叫声,刹那间,程府方圆百余里内的蛇虫都向这里聚集而来。

连诗珏等人出了客厅,夏荷及文水仙就往程府正门而去,连诗珏大声道:“往后花园走!我带你们出去!”

她语气中果敢自信,令夏荷及文水仙不由得生出听命的意愿,跟着她往后花园而去。一路上,程府中不少仆役丫鬟都上来拦路,都被三人砍杀。这些仆役、丫鬟全部化作白骨与脓血,程元良越看越惊,道:“这是怎么了,这到底是怎么了?”

夏荷道:“他们都被刚才那个妖人吃了。你们刚才会谈时,他是不是找借口出去了一会儿?”程元良道:“他说要去更衣……我好像还听到一声惨叫,但当时也没太在意……”

此时在程元良想来,定是在他还端坐在客厅时,何济海在外面肆行屠杀,将整个程府变成了傀儡横行的鬼宅。而他还浑然不觉,他不由害pà

得昏了过去。

文水仙看着他叹道:“夏荷姐姐,你别吓他,他又晕啦……这个人,看到血就晕,看到别人被砍头也会晕,看到皮鞭抽在人身上也会晕……”

背后一声巨响,只见客厅那座房屋塌了。何济海的声音如鬼魅般在各人耳朵里响起:“诗白,你别走啊,我好想你,你原来没死啊,五师兄很高兴呢……”

这声音入得各人耳朵里,所有人都起了身鸡皮疙瘩。

何济海却继xù

道:“你让我见你一面可好。我知dào

你怪我、恨我,你来杀了我吧,千刀万剐,我绝不皱一皱眉头,谁叫我欠你的……”

连诗珏耳听得何济海的声音越来越近,心头不免惊异。

此刻已经到了程府的后花园中,连诗珏大声道:“你们快去我们进来时的池塘边,我来阻拦它一下。”说着,停下脚步,念起咒语,随即右手持剑,往空中一指。

后花园中的假山巨石在“隆隆”声中纷纷活动起来,未几变成一个个石人。此时,“百足蛛”也到了后花园,那些石人立kè

扑上去,与“百足蛛”缠斗起来。

何济海诡异的叫喊声与石人“乒乒乓乓”的撞击声响在一起,连诗珏自知她此刻变化出的这些石人灵气不足,根本就不是“百足蛛”的对手,只能暂时抵挡一阵。于是她转身往池塘走去。

此刻,夏荷及文水仙在程府池塘边等得急了,一见连诗珏来了,齐声道:“快,我们快跳出墙回去。”

连诗珏道:“逃出程府也不见得安全,再说这只巨虫被放到城里,祸害百姓怎么办?”文水仙道:“连姐姐,你有更好的主意么?”

连诗珏刚要答话,“呼”的一声,一堆巨石砸了过来,擦着连诗珏头皮飞了过去,打在墙上砸得粉碎。只见那只“百足蛛”张牙舞爪,蜈蚣爪上抓了好几个石人,正逼将过来。

眼见它越逼越近,无数蛇虫怪豸也跟着它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连诗珏猛地从池塘内抓起一样东西就朝“百足蛛”扔了过去。

夏荷惊呼道:“肉芝!”

只见那“肉芝”被扔到“百足蛛”身上后,一口咬住“百足蛛”头上的面部,“百足蛛”拼命摇动头部,摇了数次才将“肉芝”甩掉。那“肉芝”乘势咬住一条毒蛇,很快就将其吸干。吸干之后,这“肉芝”身上的色泽更加温润剔透,又去找下一个蛇虫。

池塘内的“肉芝”也都纷纷越出池塘,冲向“百足蛛”,未几就爬满了它的全身上下。何济海发出尖利的惨叫:“啊!啊!诗白,我就要死了,就要死了,我自作自受,自作自受……只可惜,我们的孩儿,我还没见过他一面!我好苦啊,我好恨!”

这声音尖锐刺耳,听得所有人寒毛根都竖了起来。

文水仙双眼噙泪,不由自主地踏前两步,却被连诗珏死死拽住。连诗珏大声道:“我们走!”拉着温水虾与夏荷一道翻出围墙,直往明波湖边而去。

她们一路出了余杭城,来到明波湖边,只见当初将她们载到岸边的一叶扁舟兀自在原地等着。扁舟之上坐着一人,看到连诗珏等三女立时站了起来,却正是老太。

夏荷骂道:“混蛋,你没有回去吗?少爷还等着肉芝啊!”

老太笑嘻嘻地道:“我已经回去过了,少爷吃了肉芝,已经能坐起来喝粥啦!他叫我特地来湖边等你们。”

一听张笑天已经能坐,三女无不大喜。

连诗珏道:“他还需yào

肉芝不要?”

老太道:“若有更多的自然是最好。”

连诗珏道:“那我这就去取。夏荷姐姐,水仙妹妹,你们先回去吧,我取完肉芝,自然会回避浊山庄。”

夏荷、文水仙闻言都是一惊,文水仙道:“我陪你去……”连诗珏淡淡地道:“你还是放不下何济海吗?”文水仙默然不语,连诗珏冲着夏荷一使颜色,夏荷拉着文水仙便上了小船。

老太一看到夏荷架着程元良,脸色一变:“这就是那个与你相好的太监?”夏荷道:“你废什么话!划船便是。”老太似乎极不情愿,但还是开始划桨。小船缓缓离开岸边,向明波湖心而去。未几,岸边的连诗珏就听到他们如下一段对话。

“老东西,你把水往小良子身上泼干吗?”

“我不是存心的。”

“你给我下船!”

“夏荷姐姐,水仙妹妹,淹死我不打紧,可没有我谁给你们划桨?”

“少套近乎,水仙都能当你孙女了。你给我在船后面推!”

“我年纪大了推不动。”

“一葫芦‘强身水’喝下去,看你推得动推不动。”

“我……”

随即就是老太被灌水的“咕咕”声,和“哗”的一声,想来是他被推下了水中。

连诗珏心中好笑,一边折返身去,直奔余杭城,到了程府后花园。

第四十四章、邪功

她之所以要回来,再取些肉芝还在其次,更要紧的是要杀掉何济海。此人行为卑鄙、品德下流,如今还具备了一身诡谲妖异的本领,留着终究是祸害。

来到程府后花园,她正待翻墙而入,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说话。

“我只让你教xùn

一下这几个不听话的师弟,谁让你杀他们了!”

这分明是李济沧的声音,连诗珏心头大惊,翻上墙边一棵大树,向里张望。

只见满地干瘪的蛇虫尸体,还有身首分离的肉芝,何济海已经变回人形,跪在一个人身前,小心翼翼地道:“四师兄,我错了。我只是想,他们不服你当掌门,咱们为了剿灭炎魔龙的大计,这种人切切不能留着……”

那人正是李济沧。身背宝剑,双手各捏着一个兀自“呱呱”怪叫,不断挣扎的“肉芝”。

连诗珏看到,此刻的李济沧头上已经生出丝丝白发,面容憔悴,但不知为何,眉宇间多了一份类似师父玄鹤法师那样的狠劲。

李济沧道:“擅杀师兄弟,你说按照我们猎龙堂的门规,该是什么罪吧。”

何济海额头冷汗流出:“死……死罪,掌门饶命……四师兄,我一心一意为你卖命……”

李济沧冷笑道:“你之所以敢杀这些师弟,屠灭程府上下,还不是因为你自视与‘百足蛛’合体,法力无穷,所以渐渐开始不把我放在眼里?我来问你,你什么时候打算杀了我,谋夺猎龙堂掌门宝座?”

何济海大声道:“我不敢,我没这本事,我是什么货色,掌门之位怎么能轮到我?”

李济沧冷笑道:“强奸大师姐的事情你都干得出,杀了我,谋夺掌门这种事情,你怎么会没想过?”

何济海“砰砰”磕起头来。连诗珏听了心中一凉:“他都知dào

,这些他都知dào

,他却为何不杀了他?”

李济沧淡淡地道:“你能不能斗得过我,现下你明白了么?”

何济海道:“斗不过的,我再练一万年法术,也斗不过的。回到山上,我就把‘玉脂洞’内拿到的法器统统奉献到掌门手上。从今往后,掌门之令,我若有半句不听,就如同此手。”说着,抽出佩剑,就要砍掉自己左手。

李济沧一脚踢出,将何济海佩剑踢飞:“你手那么多,砍掉一只算什么了。你只需记住,你练过的邪门法术,我都练过,而且比你练得更好。即便这‘百足蛛’,我也可以用这‘肉芝’制住。”

何济海道:“是!是!是!”

李济沧道:“好了,你作恶太多,先别回壁润山了。在余杭城内躲上一躲。”

何济海道:“张笑天的避浊山庄就在明波湖中,我们不如这就杀将进去,把里面的邪门歪道杀个干干净净。”

李济沧“哼”了一声:“我若只是想除掉张笑天,当初为何要让你放他?避浊山庄里那些狐媚妖精,不值得如此大费周章。你且在程府呆着,在余杭城中找些罪犯恶棍果腹。”

何济海当下只说了声:“是!”再也不敢多言。

连诗珏听到这里,再也忍耐不住,高叫道:“李济沧!”纵身跃了下去。

李济沧一看到连诗珏不由吃了一惊,喃喃地道:“师姐……你……你好……”

连诗珏大声道:“你何时变得如此残暴冷血?何济海这等妖物,你为何不除掉?余杭城内的罪犯恶棍,自有大凉的王法管束,他们也是爹生娘养,凭什么要被何济海吃了?还有,你为何要放走张笑天?你有什么阴谋诡计。”

李济沧神色慌张,嘴唇蠕动片刻,最终冷冷地道了一句:“师姐,有些事情,我不会与你说,甚至于这一辈子都不会告sù

别人。或许我会背上万载难消的骂名,但我自问良心无愧,对得起师父,这就足矣。”

连诗珏勃然大怒,以前二人吵嘴,只要连诗珏一发怒,李济沧便服软认输,还会百般讨好。如今他却如此强词夺理地嘴硬,怎叫她不又气又恨?

当下她右手捏个剑诀,大喝一声:“起!”背上的佩剑“刷”的一声飞出,直向李济沧刺去。李济沧站在原地动也不动,眼看剑尖已经戳到他眉心,这柄剑猛然间改变方向,直刺一旁何济海的心窝。

何济海猝不及防,眼看已经不及躲闪,他不由得“哎哟”大叫了一声。

就在这时,李济沧双目圆整,两只眼睛里精光暴涨,只见四下里那些已经死去的蛇虫百豸的尸体猛然间飞舞起来,在何济海跟前形成一道屏障,连诗珏的剑再也刺不入半分。随即,这些尸体将连诗珏的佩剑紧紧包裹起来,只听“砰”的一声,长剑的剑刃化作碎片,纷落于地。

连诗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这是……”

李济沧脸上微微现出傲狠之色:“师姐看不出来吗?岭南无极宫的‘尸骸梵天功’。”

连诗珏骇然道:“你……你不是李济沧……你是披着李济沧人皮的魔鬼……”

“魔鬼”二字一出,李济沧脸上不由抽动了一下。但他的神色随即恢复往常,淡淡地道:“那个少不更事的李济沧,已然随师父去了。”

“尸骸梵天功”是岭南无极宫徒众所使用的一门至为阴邪的法术,当初无极宫人用此类邪术煽动百姓自杀,以前往西天极乐世界,然后操纵这些尸骸杀人越货,无恶不作。无极宫因此被猎龙堂派出高手剿灭,记载“尸骸梵天功”的典籍也被没入猎龙堂的藏书阁,放在禁书区域。

连诗珏万没想到,李济沧一当上掌门之位就会去修习这等法术。她手指着李济沧,厉声喝道:“禁书区中的那些邪门法术,你还修习了哪些?”

李济沧略一沉吟,放下手上的两支“肉芝”,将背上的猎龙剑抽在手里,对准何济海遥遥一挥。一道亮光闪过,何济海“哎哟”一声,向后仰倒。

过了片刻,何济海才重新站起,四下里东看西看,神色间甚是茫然。李济沧冷冷地问道:“你在看什么?”何济海道:“我……我这是在哪里?你们是谁?”

连诗珏道:“好!好!恭喜师弟,这是中洲关西冥灵山的‘灭神大法’,专门让人失去记忆,没想到你也练成了。”

李济沧冷冷地道:“谢师姐夸奖。”剑尖又对准了何济海,只见何济海把嘴一张,一团闪着亮光圆球从中飞出,直飞到猎龙剑的剑尖上,被牢牢粘在那里。何济海的身子顿时软软地瘫在地上,双目圆睁,嘴巴不停地张合,有如垂死之鱼一般。

李济沧随后把剑一甩,那团圆球飞到一条已经死去的蟒蛇身上,那蟒蛇顿时活了,一边吐着杏子,一边看着李济沧,似乎惊恐异常,向后而退。

连诗珏目呲欲裂:“这是鬼虚子的‘移魂术’!你……你……”

李济沧淡淡地道:“我练得还不好。练到第三层时,可倏忽间将两个人或畜生的灵魂与身体交换,而旁人看不出一点痕迹。”

第四十五章、神策军

连诗珏大怒:“你这畜生!我与你拼了!”说着猱身而上,一掌向李济沧当面劈下,掌心隐隐现出一个龙形,这乃是猎龙堂的绝学——“屠龙手”。

也见连诗珏搏命,李济沧面如冷霜,右手长剑刺在地下,左手伸出来迎击。连、李二人双掌一合,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李济沧“腾腾腾”被逼退数步。

但连诗珏随即就觉得掌心一麻,随即整个右臂也麻痒难当。她心头大骇:“他竟用毒掌对付于我!”想要收手,但李济沧元力蜂拥而至,她若收手立时就会被李济沧一掌击中要害,死在当场。

连诗珏心中又是悲痛,又是心疼:“他为什么要练这么多邪派的武功法术?这样一来,他功力精进可以突飞猛进,但同时也给自己身体埋下祸根。他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究竟为什么!”

双方此时已呈均势,连诗珏欲罢不能,一旁何济海魂魄附着的那条蟒蛇见状蠢蠢欲动,向连诗珏缓缓地游动过来。

李济沧大喝一声,猎龙剑猛地飞起,将蟒蛇体内的魂魄再度吸到剑上,然后又射回到何济海体内。随即,李济沧又对何济海一指,念了声:“回!”彩光闪烁中,何济海被夺走的记忆,立kè

又回来了。

何济海想起适才李济沧对付自己所用的法术,不由又惊又怕,暗道:“他功力强我太多,太多了。”当下内心大起讨好之意,口中道:“掌门,我来帮忙!”

李济沧厉声喝道:“你给我跪着,再动上一动,我废了你!”

何济海面如死灰,立kè

跪了下去。

李济沧说完此言,突然发力,将连诗珏震了出去。连诗珏的身子犹如断线的风筝一般飞起,背脊重重撞在程府后院的墙上,落在地上。

李济沧道:“你已经不是我对手,奉劝你今后不要再来找我们猎龙堂麻烦。”声音如同冰窖中传出一样,令连诗珏和何济海都不由得一凛。

连诗珏惨笑道:“好,好。李济沧,你我往日的情分今日就此一笔勾销。今日开始,我与你势不两立,你练习邪术,指使手下残害同门,根本不配做猎龙堂的掌门。我现下不是你对手,但终有一日,我会亲手为猎龙堂清理门户。你要杀现在就杀,否则会后悔一辈子!”

李济沧淡淡地道:“不必废话,我不杀女人。这毒用肉芝可解。”

连诗珏暗道:“我不能死在这里,要留着这条命杀死这厮!”说着,从池塘里拿起一个肉芝,狠狠嚼了两口,跳出围墙,一路奔回明波湖畔,忍不住泪如泉涌,瘫坐在地上大哭了一场。

她却不知dào

,在她走后,李济沧怔怔看着她跳出去的围墙良久,终于流下了眼泪。他心绪不能自已,也几乎站立不住要瘫坐在当地。

只剩下何济海跪在那里,看着李济沧不知如何是好。

****

接下来数日,余杭郡守程元良未去公衙办公,手下来到程府探问,却也吃了闭门羹。不久,程府内有尸臭气传出,附近百姓都暗道不妙,余杭郡的官府强行进入程府,只看到一具具白骨和一滩滩血水。

“程府惨遭灭门,全家五十五口全部死于非命”,这成了凉朝开国至今的最大一案,一时间大凉朝从南到北,街头巷尾无不议论。凉帝林元功下令限期破案,刑部派出的捕头前来查案,很快查到明波湖内的避浊山庄与此案有莫大关联。

可当刑部捕头乘船来到明波湖心的避浊岛上时,却发xiàn

上面非但空无一人,连余杭人议论最多的避浊山庄也不知去处,只留下一片树林,似乎这里从未有人来过。

捕头们正满腹狐疑,准bèi

离去,其中一个捕头却在荒林深处发xiàn

一人,正是程元良。所有人都惊异万状,问程元良程府为何遭此大难。程元良却只说凶手来自东蓬莱洲,其余一概不愿作答。

“东蓬莱洲”,这只是一个传说中神仙居住的所在。捕头们只觉得程元良是遭了灭门之祸,因而失心疯了,当下将其带回京师,细加盘问,但程元良翻来覆去,只是说凶手在“东蓬莱洲”。

“程府灭门案凶手或来自东蓬莱洲”,这个消息传出去后,全国百姓更是议论纷纷,有好事者再添油加醋,将一些离奇诡异的故事附着上去,更令得人心惶惶。皇帝于是严令刑部限期破案,不然办案一干人等都要被革职为民。

眼看皇帝定下的破案期限将至,刑部百官无不惊惧忧思,最后刑部侍郎裴文轨把心一横,罗织证据,说程元良误交邪异术士,那术士想利用程元良兴风作浪,却被程元良识破,程元良怒斥术士所为,那术士索性用妖异法术将程元良全家老小杀个干净。皇帝一看破案本章,觉得此案太过离奇骇人,下令将相关档案封存,禁止朝廷内外谈论此事,并在全国大肆捕杀江湖术士,一时间各地的江湖术士都是人头滚滚。

至于程元良,他历来得皇帝宠信,出镇地方本就是为了将来更加提拔。案件暂时了结后,皇帝索性让他留在身边,担任神策军中尉。

这神策军是林元功在景兴十年亲自下令成立的一支军队。凉朝立国百年,皇帝为了对内镇抚,对外征讨,将各地兵权交给节度使。林元功即位后,更是提拔了一批猛将充任边疆节度使以讨伐北方夷狄。这些节度使也的确能征惯战,个个都为大凉立下不世战功,甚至将贺兰汗国这个中原王朝几百年无可奈何的边患彻底剪除。

但节度使手上兵权日重,也让林元功心有所虑。他为此搜罗失地农民组建成军,名曰“神策”。“神策军”驻扎地就在京师附近,军官由宦官及贵胄子弟充任,直接听命于皇帝。按照林元功的心思,一旦有节度使叛乱,他就可以神策军为后盾诏令其他节度使征讨叛军。

可见,林元功让程元良充任神策军中尉,其实是莫大的信任。

但在百姓眼中,程家的灭门惨案由此成了一个无头悬案,而避浊山庄到底是否存zài

过,也成了整个江南地区百姓街头巷尾议论得最多的一件事。

只不过再美丽的少女,也有容颜老去的那日;再轰动一时的大案,也有被人渐渐遗忘的一天。半年之后,人们便开始厌倦了这个话题;再过半年,皇帝最宠爱的丽德公主大婚,百姓们议论的话题,都成为公主大婚的庆典。

过了两年,“程元良”三个字,似乎已经成了大凉王朝宗庙里供奉着的那些历代先帝——或许显赫一时,但如今若无人提及,谁都不会想到。

但终于,人们还是再度开始议论这个名字。

第四十六章、雷万钧

大凉景兴十二年,大凉的西部边境突然传来警讯。大凉向康居关以西派出的商团使者在若羌国内遭遇不测,若羌国主弈洛瑰觊觎大凉商团的财货,居然劫杀商团,商团使者二百多人都惨死在若羌国境内。

自景兴四年北伐,贺兰汗国在凉军猛烈打击下分崩离析之后,大凉王朝何曾受过这等屈辱?凉帝林元功于是下令西征,西征的主力正是神策军。河西节度使雷万均也奉命派出部队协同。

景兴十三年三月,林元功拜神策军中尉程元良为西路招讨总使,统领七万神策军和两万河西军从沙洲城出发,浩浩荡荡征讨若羌国。这也是神策军第一次真刀真枪的战场厮杀。

程元良自幼长于宫廷,不懂兵事,但他手下猛将不少,河西节度使雷万钧更是不可多得的名将。九万大军用三天时间跋涉千里沙漠,迅速攻入若羌国境内,兵临首都若羌城下。若羌国主派两万铁骑出城迎战,全军覆没。

程元良站在若羌城外的高坡之上,不顾众将阻拦,亲自擂动大鼓,呐喊助威。他被冷箭射中肩头,自己拔出箭来,继xù

拼命擂鼓。凉军因此士气高涨,不到一个时辰就攻陷若羌城,生擒若羌国主弈洛瑰,押往京师。

这一仗下来,大凉疆界向西拓展千里,更重yào

的是,凉帝林元功借此向天下各路节度使昭示:神策军战力惊人,各位纵然手握重兵,也休想有任何不臣之心。各路节度使的恭贺表彰如雪片般飞到林元功案头,雷万钧手下的军师更是写了一份奏章,将程元良的战功狠命地吹嘘了一番。

林元功龙心大悦,当下给尚在班师途中的程元良送去旨意:擢升为神策军大统领,恩命骑着高头大马帅军游街,在阙下献俘。

转眼间已至七月初二,今日就是皇帝规定的程元良跨马游街,阙下献俘的日子。从一大早开始,明德门就挂上了无数彩条,朱雀大街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百姓们沿着朱雀大街聚集,向明德门外张望,只等程元良到达的那一刻。

沿街的一个酒店内,也是坐满了各色客人。两个书生打扮的男子坐在窗边,不时向朱雀大街看去,其中一个鼻尖长痣的书生叹道:“大丈夫在世,能像程相公那样为国家开边立功,这辈子也不枉了。”

另一个耳垂奇大的书生道:“什么相公,不过是个公公罢了。”

“鼻尖痣”道:“纵然是宦官,有几个能有这般作为?”

“大耳垂”发出一声嗤笑,道:“若羌国这一仗,看似打得漂亮,实则凶险无比。若非妖人相助,程元良此时恐怕已经葬身康居关外的异域他乡了。”

“鼻尖痣”奇道:“此话怎讲?”

“大耳垂”道:“此事已经传开,兄台当真不知?我一个姻亲就在程元良帐下担任其贴身侍卫,据说程元良有一个贴身亲随,长的妖冶动人,身着士兵服饰,实则是个女子。程元良对这女子言听计从,而这女子也用了妖邪之术助其建功。

“刚入若羌国境时,沙漠酷热难耐,我大凉军卒又是日夜兼程,程元良竟因此得了怪病,大汗淋漓,神志恍惚。也不知这女子给他用了什么药,程元良第二天就又生龙活虎,帐下大将无不称奇。

“若羌城下,我大凉军卒与若羌铁骑在沙漠死拼,大凉军卒确实骁勇精锐,但人家若羌国的铁骑背靠首都作战,如若战败就要亡国,因此打起仗来更加拼命。据说一接仗我大凉军队的左翼就被若羌铁骑撕开一个大口子,对方一个偏将直向程元良所在的中军帐杀来。雷万钧等名将兀自在前方死战,回援不急,危急时刻,你道如何?程元良身边那个亲随突然作起法来,刹那间沙尘漫天,吹得若羌铁骑连眼睛都睁不开。雷万钧派出的援军乘势掩杀,这才将若羌铁骑逼退。程元良乘机高喊:‘天助我也,若羌必亡!’凉军士气更加高涨,发疯般冲杀这才大获全胜。

“之后的若羌城之战,在城外土坡上肋骨呐喊的并非程元良,而是这女子用泥土沙石创造的一个傀儡。杀入若羌城后,军卒们尊奉皇帝旨意四处搜寻弈洛瑰,却找寻不到。眼看就要空手而返,程元良身边这女子却擒着弈洛瑰来到程元良及众将跟前,而且,她是骑着一只怪鸟来的。”

“鼻尖痣”“哈哈”大笑:“兄台,你野史小说看多了不成?这些神异的故事你也相信?”

“大耳垂”不悦道:“你这呆瓜,爱信不信。”

他俩周边聚集了不少贩夫走卒,此刻也开始插嘴。这个道:“这事儿八成是真的,待会儿你们看,程元良的贴身扈从中,就有个细皮嫩肉,一看就知dào

其实是个娘儿们的人。”“据说那还是个狐仙,巢穴就在京师附近的山峦之中。”“据说还是程元良的旧相好。”“你这不扯淡吗?”“是他净身入宫之前的相好。”“程公公自幼净身,哪里会有什么旧相好?”……

一群人七嘴八舌,说的不亦乐乎。在酒馆的一个角落,有四个人却一直不发一言。

这四个人两男两女,穿着都甚是华贵。两个男子一个三十岁左右,高大英俊,下巴略斜,他神思恍惚,似乎在想一件心事;另一个男子看上去六十多岁,尖嘴猴腮,略显猥琐。这六十多岁的男子一个人低头,拼命给自己灌酒。

两个锦衣女子都生得花容月貌,所别在于一个眉宇间有英武之气,一个则显得俏皮活泼。

他们都一直不发一言,只是待其他人说的有趣时,这两女子偶尔微笑一下。可说到后来,其中一个女子实在忍俊不住,“扑”的一口把嘴里的酒都喷了出来,趴在桌上,捂住肚皮笑个不停。

“斜下巴”一皱眉:“水仙,有什么好笑了?”

“水仙”道:“少爷……额,不……张公子,我只是想着程元良吃下老太医用自己尿液做成的膏药,自己却还浑然不知,实在好笑不过。”

六十多岁老者不悦道:“我这也是童子尿,乃是大补之物,便宜了那臭太监了。再说我为了造那药膏,自己先三个月不动荤腥,这样出来的童子尿做成的药膏才更有功效。”

这“水仙”正是文水仙,六十多岁的老者自然是老太。另外那一男一女,则是张笑天和连诗珏。

余杭郡程府被灭门之后,连诗珏对李济沧心灰意冷。她回到避浊山庄,只见张笑天吃下肉芝,渐渐痊愈。她本想骑着玄天明鹤离开,从此周游天下,寻机会回东蓬莱洲壁润山刺杀李济沧,为猎龙堂拨乱反正。张笑天和文水仙极力挽留,张笑天甚至以绝食要挟,连诗珏这才同意留下。

他们深知此时避浊山庄已落入猎龙堂眼线,猎龙堂大批高手可能随时来袭,更何况何济海这个法力高强的妖人也虎视眈眈。而且张笑天功力未复,连诗珏孤掌难鸣,因此决定撤离避浊岛。

只是让连诗珏不曾料到的是,这避浊山庄竟然可以整个搬迁。夏荷、莲子等人在庄子正中一个法坛上作法,整个山庄便从避浊岛上消失,来在京师以北森林正中的一大片空地中。他们自此也开始在京师附近生活。

张笑天身体康复后第一件事,便是向连诗珏提亲。

那一日,张笑天跪在连诗珏面前,对她道:“诗珏,我恋你爱你已非一日。自从见你的第一眼开始,我便魂牵梦萦不能自已。老天若能赐予我如此福分,我便与你相守到老。你若病了,我就在你床边端茶送水;你若哭了,我就在你身旁为你擦干眼泪;你若笑了,我就陪着你一起欢乐;你若累了,我的肩膀就给你靠着。你今日如果不答yīng

,我也会一直守着你,护着你,一直等到你答yīng

我,或者一直等到你找到比我更好的人来疼你,怜你。”

这番话说得连诗珏心中暖暖的,当下她毫不犹豫地答yīng

了张笑天。二人便即在避浊山庄内完婚。

一年之后,连诗珏生下一子。张笑天给他取名为张炎灵。连诗珏对这个名字十分不快,尤其是这“炎”字,一则是已经远去的前朝的国名;二则让她想起炎魔龙来。但张笑天执意如此,连诗珏也不再违拗,只是她一直将这小孩呼为“灵儿”。

这张炎灵自小调皮捣蛋,而且喜欢异想天开,让父母十分头痛。文水仙的儿子文安比张炎灵大上一岁,嬉戏打闹间,却也经常让张炎灵欺负。

而夏荷经常前往京师,有时去的是皇宫,有时去的是禁苑神策军驻地。避浊山庄上上下下都知dào

她是去找程元良。连诗珏对此十分好奇:“难道他二人是老相好,如今旧情复燃?可是程元良明明就是个太监啊。”每次问文水仙,文水仙都笑嘻嘻的顾左右而言他;问张笑天,张笑天更是笑而不语,连诗珏为此发脾气时,张笑天更是开始胡说八道。

就这样过了两年,程元良领兵前往征讨若羌国。夏荷也随军前往,她听说若羌国千里戈壁,酷暑难耐,怕程元良生病,央求老太制作了一些药物带去。

这一去就是半年,这一日夏荷的信鸽来到避浊山庄,说自己即将返回京师,皇帝让程元良帅军游街献俘,请张笑天来看。

张笑天从来喜欢热闹,当下就要前去。连诗珏也对兵马之事甚有兴趣,便也打算陪同夫君前往,看一看神策军班师献俘的威仪。文水仙与连诗珏情同姐妹,当下也要陪同。老太一听夏荷要回来,十分高兴,也执意要跟来。

第四十七章、雪珠骢

此刻京师城内,四人坐在朱雀大街的酒肆之中,一边吃喝一边等着神策军入城。只是张笑天一直略微皱眉,似乎心不在焉。

连诗珏突然握住他的手道:“你在想些什么。”

张笑天看了她一眼,小声道:“我在想《诛龙宝典》到底在哪里。”

连诗珏一凛,道:“在哪里?”

张笑天道:“你还记得蚩尤之眼和黄帝之发吗?”

连诗珏想起当初在“玉脂洞”时,张笑天在昏迷中曾经提及这两样物什,她还曾从他怀里摸出来过,便道:“是那块圆石?”

张笑天点点头,道:“当年蚩尤与黄帝大战,蚩尤兵败身死。黄帝为避免蚩尤复生,将他肢解,尸体各部分埋藏在中洲各处。蚩尤法力惊人,连其尸首也是妖气极盛,光掩埋起来还不够,黄帝不得不用自己的头发将其缚住、镇住。这蚩尤之眼便是蚩尤尸骸的一部分,上面那根细线便是黄帝之发,这是我辗转从一个胡商手上买到的。照理,把它放在‘洞窥镜’上,就可用‘洞窥镜’看到黄帝当初把《诛龙宝典》到了哪里。”

“洞窥镜”乃是“玉脂洞”内中元道长留下的法器,若要了解一个人的秘密,让那人接触“洞窥镜”,然后你问有关该人的任何问题,“洞窥镜”都会告sù

你。当初连诗珏就是用“洞窥镜”知dào

了张笑天的为人。

连诗珏当下问道:“你试下来如何?”

张笑天沉吟了片刻,才道:“‘洞窥镜’所现出的画面,让我难以置信。”

连诗珏道:“‘洞窥镜’到底说什么了?”

张笑天刚要张口,猛然间听到酒肆门外一片喧闹。

“程将军进城了!”“好气派啊!”“快去看!”

张、连、文、老四人只听得鼓乐喧天,呐喊震耳,互相间说话也听不清了,当下只能离席,出酒肆来看程元良率军还朝献俘的盛景。

只见一队军乐手在最前面敲锣打鼓开道,鼓乐声直冲霄汉。尤其是一面蒙皮大鼓被放在一辆十匹马拉驮着的车上,一名身高近丈的巨人拼命捶打,使得大鼓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甚是骇人。这巨人戴着沉重的手铐、脚链,身边是六名凉军士卒,各个都用长枪的枪尖抵住巨人的心窝腋下。巨人擂鼓稍有懈怠,立kè

被刺得“哇哇”乱叫。

在旁观看的人议论道:“这鼓声怎地如此骇人?”“这面鼓上似乎还有血迹未干?”

有人答道:“这是若羌国大将阿六敦,那面鼓的鼓皮,是他哥哥屈律同的。他俩是康居关以西的大卑族人,是以高大得异于常人。若羌城之战中,我们的士卒没少吃他们苦头,最后兄弟俩双双被俘,哥哥被雷万钧将军下令斩首剥皮制成大鼓。弟弟则在战场上头部受创,成为疯傻之人,被留下用于擂鼓。”

大凉的京师百姓大多是尚武之人,听说这面鼓和这巨人的来历,大多被这种血腥气激得更为兴奋,呐喊声响彻天地。

军乐队过去后,五匹高头大马出现在众人眼中。

这五匹马中,四匹分列四角,簇拥着中间一匹。中间那匹马上,端坐着一个身穿黄金甲、头戴紫金冠的将军,手上拿着一柄银光闪闪的长戟,正是程元良。

分列四角的四匹马上,三匹手上端坐的都是孔武有力的壮汉,身被铜甲,手中各持开山大钺;只有程元良左前方那匹马上,端坐的人虽然也是身被铜甲,但双手空空,背上背着一口宝剑,长的也是眉清目秀,有如女子。这人便是夏荷了。

老太看到夏荷,立kè

大叫道:“大家看到程公公左前方那位将军了吗?他是程公公的军师,没有他运筹帷幄,出谋划策,咱们凉军此次征讨大凉绝不会如此顺利!”

这声音有如炸雷一般,绕是现场已然鼓乐喧天,人声鼎沸,这一声也让所有人听得耳鼓发麻。

他身旁,张笑天和连诗珏俱各吓了一跳。只有文水仙微笑着道:“老太医,你知dào

夏荷姐姐喜欢出风头,调制了整整一个月的‘雷鸣药’这会子算是见效了。不知dào

夏荷姐姐会怎么谢你。”

连诗珏皱眉道:“老太医,你自己也当心着些,成天调制这种莫名其妙的药。避浊山庄四周里那些蛇虫都快被你捉光了,蘑菇花草你也统统拿来试验。你为了调制、试验这劳什子‘雷鸣药’,前几日脖子肿得比脑袋还大,被灵儿在脖子上画了眼睛和鼻子,有如头颅下又长了一个头颅,半夜里把莲子妹妹吓得够呛,好悬没把你当作双头妖怪打死。”

老太道:“嘿嘿,我调制药膏药丸向来百无一失。那日脖子肿大,是因为一不小心放错东西了。”

文水仙“格格”直笑:“你还不知dào

啊,是灵儿往你调制好的药剂里放了一勺胡椒粉。”

老太脸色顿时青了。

连诗珏道:“这小鬼话都还说不大来,就知dào

捉弄人,要好好管教!”张笑天则“哈哈”大笑:“有什么了,张家男孩自来调皮捣蛋。他若不调皮,我却要想他是不是我亲儿子。现在看来,如假包换,如假包换。”连诗珏狠狠瞪了张笑天一眼。

此时,众人目光都向他们这里聚集而来。连夏荷、程元良等人也看了过来。夏荷柳眉一竖,“锵”的一声拔出宝剑,遥指着老太娇声喝道:“你过来!”

老太登时身子飞起,跃过众人,“砰”的一声闷响,栽到了朱雀大街上程元良的马前。

程元良的坐骑长嘶一声,张嘴吐出一串亮闪闪的冰晶来。老太大骇,连滚带爬地躲开,地上立kè

冻出一片冰面来。

这一下看得京师百姓无不呆了,谁都不曾料到这马匹竟会有如此神力。他们这才注意到,程元良以及身边四名随从的坐骑并非普通的宝马良驹,他们的眼珠竟是蓝色的,而且口中都有短短的獠牙微微露出,唾液顺着獠牙不停地滴下。这副尊荣在神骏非凡的同时,更有几分肃杀恐怖。

张笑天也是一惊:“这是关外天罗山脉中所产的‘雪珠骢’,除了草料,还吃肉食,所以跑起来更外矫健。非但如此,它还能喷吐冰晶,若有一百匹‘雪珠骢’同时吐冰,就能把一条大河冻住。据说当年炎太祖张文琦平定江南,就向贺兰汗国借了两百匹‘雪珠骢’,两百名大炎死士骑着‘雪珠骢’冲入长江,‘雪珠骢’吐出的冰晶将它们脚下的江水全部冻住,两百骑兵就这样夺取江南渡口,虽然身后的江水很快又融化了,但他们迅速架起浮桥,策动大军过江,攻取南都……”

他往日里说这些历史掌故,连诗珏都在一旁静静地听得入神。可近日他还兀自涛涛不绝,却发xiàn

连诗珏心不在焉,双眼直向朱雀大街另一边看去。

张笑天道:“你在看什么?”

连诗珏道:“我刚才似乎看到猎龙堂的人了。”

张笑天脸色一变:“在哪里?”

连诗珏指着朱雀大街的人群,说道:“刚刚就在路边的,现在不知dào

去哪儿了。”

此时,老太已经逃回张笑天等人身边。而朱雀大街上程元良等五骑也已经过去。再下面,是以雷万钧为首的三十二员大将,雷万钧本人银色盔甲,手握一柄长刀骑在一匹青马之上,须发飘动,脸上横肉丛生,显得十分凶恶。他背后三十一员将领都是铜黄色铠甲,手上握着各自兵器。

张笑天等人身边有人说道:“雷万钧是屠夫出生,他手下大将也大多是屠夫。看样子咱大凉王朝打仗,还是要靠这些杀惯畜生的家伙,去战场上杀人。”

三十二员大将过去后,乃是囚车。只见六辆囚车被四十多匹马拉着,在几百名凉朝军卒的看押下缓缓向前。囚车上除了若羌国主弈洛瑰外,还有他的王后、公主、王子以及一干大臣。此刻他们穿着华夏服饰,在囚车中垂头丧气。京师百姓一边震天价叫好,一边将烂菜皮、小石子等物扔了过去,叫骂声一片。

囚车后面,是三千凉朝虎贲,列成五个方阵,整齐划一,浩浩荡荡地向前。前两个方阵都是骑兵,后两个方阵都是步兵。盔甲鲜明,刀枪月日,惹得百姓山呼海啸。再后面,则是一些从若羌国搜罗来的奇珍动物,这些动物大多凶恶而奇形怪状,其中一只鸟儿硕大无朋,被关在巨大的囚车之中,二十多匹马拉着。

有人道:“这鸟儿名叫明炽鸟,翼展足有两丈,乃是大卑族人喜欢的坐骑。这豹子别看只是体格较平常豹子大些,名叫鹰豹,速度之快瞬间即可追上寻常猎豹。这只兔子名叫鬼兔,吃的不是草,是木头……”

“这位仁兄,你怎么对这次程将军游街献俘的讯息如此了如指掌?”“咱万岁好大喜功,据说这次游街献俘,礼部按照皇上的旨意派了两百多个‘口舌’到百姓群中,为百姓讲解讯息,让他们更加对我大凉的国威心悦诚服,你莫非就是‘口舌’?”

“哈哈,我只是说些故事给你们听。你们爱听就听,不爱听我便闭嘴了如何?”“别别别,继xù

说继xù

说……”

第四十八章、玄冰烈火剑

这游街献俘的队伍浩浩荡荡,直花了半个时辰才过完。百姓们还不过瘾,都追着队伍前往朱雀门而去。朱雀门内就是皇城,门外是一片广场,被称作朱雀广场。待会儿,皇帝就要登临朱雀门上的城楼,由程元良向其献俘。

张笑天等人也随着百姓来到朱雀门外的广场之上,只见程元良的游街队伍四四方方地列好。程元良自己已经翻身下马,跪在朱雀门外,向朱雀门上高喊:“陛下,臣率军西征,仰赖陛下洪福,侥幸得胜。进俘虏若羌国主弈洛瑰及其王子、公主等人,献于陛下,听凭陛下发落。”

朱雀门上,身穿龙袍的凉帝林元功拈着自己的胡须静静地听着。这林元功六十多岁,须发已有些斑白,且身材也已发福。他身边还站着他的皇后、宠妃以及一干文武大臣。

这些文武大臣中,文臣中为首的是尚书仆射侯忠业,武将中最为惹眼的则是七大节度使——大凉共有八大节度使,在各地手握重兵,军事专杀行则建节,府树六纛,威仪极盛。除了河西节度使雷万钧正在朱雀广场上外,其余七大节度使此刻都在林元功左边侍立——范阳节度使韩明光、平北节度使何不凡、河东节度使许冀州、朔方节度使郭再兴、六盘节度使蒲谷长庆、剑南节度使杨西烈以及岭南节度使郝凤阁。

林元功为了让他们见识一下神策军的军威,以免这些领兵镇守在外、权势极重的大将有不臣之心,特意下旨让他们迅速赶到京师,观看这一场阙下献俘。

此刻,林元功等程元良说完,大声道:“把弈洛瑰带上来,朕有话问他。”

程元良一挥手,军卒们将关押弈洛瑰的囚车推到朱雀门下。林元功大声道:“弈洛瑰,我大凉何负于你,你为何要杀我商团?”

有翻译将林元功的话翻译给弈洛瑰听了,弈洛瑰“咿里哇啦”说了一通,神色间甚是傲慢。翻译道:“启禀皇上,弈洛瑰说他是关外胡人,不懂什么恩不恩,负不负的,你们大凉把羊羔往他嘴里送,他不吃就是傻子。”

此言一出,朱雀广场上一片喧哗。林元功“哈哈”大笑:“好,很好!今日你是羊羔,朕不吃你朕就是傻子喽?来人,将弈洛瑰推到广场中心,斩首示众。”

百姓山呼万岁,有人就来押解弈洛瑰。弈洛瑰“哇哇”大叫,又说了一番。林元功问道:“他说什么了?”

翻译道:“他说你们凉军诈术取胜,他输得不服。有种在这广场上一对一地单挑,他若输了,死也服气。”

程元良大声道:“死到临头,还嘴硬什么?咱们大凉民风尚武,个个好汉!随便从百姓群中挑出一个来,都能把你打个稀烂。”

林元功一听此言,就向程元良看来,目光中有询问之意。他听程元良适才这番话的意思,百姓群中似乎藏有高手,可当众折一折若羌国主的气焰,若真是如此,大大符合这位皇帝好大喜功的心思。

只见程元良缓缓点头,似是在道:“陛下放心,我早有准bèi

,今日百姓群中就埋伏着高手,我待会儿必定让他出战,将若羌国主打服。”

程元良自小侍奉在皇帝左右,二人心意相通,林元功立kè

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下大喜,大声道:“程元良,我大凉王朝民间藏龙卧虎,你就在这广场上指定一人,与这弈洛瑰单挑,当众杀他个心服口服。”

“遵命!”

围观的百姓个个群情激昂,只觉得好戏开眼,无不兴奋至极。

程元良向身后的夏荷点了点头,夏荷长剑剑尖往人群中一指,娇声喝道:“这位壮士,你可愿为我大凉出战?”

“哈哈哈哈,这位小哥人长得漂亮,也善于揣摩别人心思。我早就想会会这些号称骁勇凭陵的胡人,看他们为何总是不把中原人放在眼里!”

随着这声大喝,张笑天从人群中一跃而出,跳到广场的中心。

他生性爱出风头,一听程元良与皇帝的对话,意思是要从围观的百姓中挑选一人与胡人对战,立kè

就有些蠢蠢欲动。夏荷拿剑点他,他心下大喜:“好姐姐!你真是我好姐姐!”当下就断然出战。

连诗珏也没阻拦。在她看来,张笑天爱出风头乃是男儿天性,一个男子活在世上若处处小心翼翼,这人就太也无趣了。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张笑天身上。

凉帝林元功对相面之术十分热衷,他见张笑天生得英气勃勃,眉宇间甚至有着一股狂傲之气,不由暗叹:“真是个英雄!大将之才!”当下大喜道:“壮士!我大凉正是因为有你和程爱卿、雷爱卿这等人物才能四夷宾服,散布国威。今日你若能打败若羌国主,你要什么赏赐,朕便给你什么赏赐。”

张笑天大声道:“陛下,小的不要旁的赏赐,你若肯封我一个节度使当当,我便心满yì

足了!”

此言一出,朱雀城门楼上下一阵骚动。许多武臣武将面露不悦,要知dào

节度使乃是大凉军职中最高一级,而且可开府设节,手握数万雄兵,其威势不次于凉朝周边一个小国的君主。武夫们在战场上冒死拼杀,不但要立下不世的军功,还要机缘巧合才能当上节度使之职,张笑天张口就要这等官职,实在狂悖已极。

凉帝林元功却“哈哈”大笑:“若羌国平定,我大凉疆域西拓千里,朕正打算在若羌国的故地设置定西四镇,派人当定西节度使。你今日若能打败弈洛瑰,朕可委任你为定西四镇中一镇的统领。朕今后还要开疆拓土,你有的是立功的机会,只要再立新功,节度使的职位又算得什么?”

张笑天暗道:“这皇帝果然是个厉害角色,我本来是想给他出个难题,没想到他这一番承诺既能打动人心,却也不违背他大凉的制度,其余文臣武也不会不满。”当下大声道:“好!那么陛下金口玉言,许了在下一个军镇统领之职,在下先谢过了。”

当下有人去打开关押弈洛瑰的囚车,有神策军的小校将一把生锈的大刀扔了过去。若羌战俘见状,纷纷叫嚷起来。

张笑天喝道:“谁都知dào

若羌国主弈洛瑰用的是一柄红月槊,神策军为什么要用一柄锈刀来羞辱他?”

雷万钧身后的三十二员将领中,有二十五员是神策军的,闻言全都默然不语。

剩下七员河西军大将全都鼓噪起来:“给他红月槊!”“让他死得心服口服!”“神策军的兄弟,人家好歹也是国主,你拿把破刀糊弄,这不是侮辱他,是侮辱我大凉!”

此次平灭若羌之战,河西军功劳最大,但游街献俘最出风头的却是神策军,连论功行赏,神策军所获犒劳封赏也较河西军为多。河西军将领俱各不忿,要不是雷万钧全力压制,险些闹出事端。到了朱雀广场上,河西军将领乘机鼓噪,挤兑神策军以出口恶气。

城楼上凉帝林元功面色不悦,但仍淡淡说道:“给他称手的兵器。”

有人将“红月槊”提到弈洛瑰跟前。

程元良对张笑天大声道:“这位壮士,你给弈洛瑰称手的兵器,你自己要赤手空拳不成?”

张笑天略一沉吟,忽然大声道:“陛下,不知皇宫中可有一柄宝剑,剑鞘摸上去如万古寒冰,瞬间能将人手冻掉;里面的剑刃却是灼热无比,劈到哪里,哪里就能燃起熊熊烈焰?”

林元功心头一惊:“他说的莫不是‘玄冰烈火剑’?这是我林家宫廷中的秘宝,非姓林的近支宗室不能得闻,他却如何知dào

了?”他心下立kè

对张笑天起疑,暗道:“今日之事一毕,定要立kè

秘密拘捕此人,严刑拷打问出他的真实身份。若是什么前朝余孽,本朝反贼,定要秘密处死。”嘴上却道:“壮士稍等,我派人去取!”

未及,宫中一名宦官提着一柄长剑来到城楼之上。刚到楼上“当啷”一声,长剑落在地上。原来这柄剑果然剑鞘如霜,几乎不能握持。

一旁的宁阳节度使韩明光见状,弯身下腰,捡起宝剑交给身旁一名太监。那太监抱着“玄冰烈火剑”飞奔而下,来到朱雀广场之上,又跑了几步已经被冻得口唇见霜,几乎站立不稳。此时,夏荷纵马过来,接过“玄冰烈火剑”来到张笑天跟前,大声道:“壮士接着!”将整柄宝剑扔了过来。

第四十九章、奕洛瑰

张笑天腾身而起,将“玄冰烈火剑”接在手中,只听“锵”的一声脆响,长剑出鞘,带出一团火光。这宝剑上果然包裹着烈焰,引得所有在场之人一片惊呼。

张笑天仔细打量这柄长剑,只见剑鞘上刻着一轮明月的图案,明月下还有几朵云彩。他暗道:“这果然是柄好剑,只是与《诛龙宝典》又有什么关系了?”

他昨日将蚩尤之眼与黄帝之发放在“洞窥镜”上,想知dào

黄帝当初修liàn

的《诛龙宝典》的下落。哪知镜子中竟出现一柄长剑在四下飞舞,剑鞘如霜如学,而剑刃却燃着一团火焰,劈刺处烈焰飞腾。

他正自琢磨得出神,只听一声巨大的吼叫声,随即是围观之人的一片惊呼。抬头一看,原来自雷万钧身后冲出两员骑着马的神策军将领,从背后向弈洛瑰偷袭。巨大的吼叫声乃是那个被迫擂鼓的若羌大将阿六敦所发,阿六敦虽然已经疯傻,但看到国主就要遭到偷袭,仍然愤nù

地大叫。

弈洛瑰听到风声,立kè

回头,此时神策军两员大将一左一右两柄大钺已经砍了下来。弈洛瑰速度也是极快,“嗖”的一声钻到马下,贴在了其中一匹马的肚子上。神策军将领只觉眼睛一花,弈洛瑰已经下落不明,面面相觑间只听得一阵嘘声。原来是雷万钧身后七名河西军齐齐发出。

这两将恼羞成怒,大叫:“他奶奶的,有种出……”“来”字未出,弈洛瑰猛地抓住其中一人脚脖子,将他从马上狠狠拽了下来。那名将领在地上翻滚两圈,弈洛瑰随即翻身上马,拨转马头,马蹄踏下,正踩在地上那名神策军大将心窝,当场将其踩死。弈洛瑰直向程元良冲去。

此时他与程元良相距不过数丈,被杀的神策军将领所骑又是骏马,因此弈洛瑰倏忽间就到了程元良马前。夏荷在旁都一动未动,其他人更是来不及了。只见弈洛瑰腾身而起,手中“红月槊”从上至下刺向程元良。程元良吓得“妈呀”一声,从另一边滚落下马。弈洛瑰立kè

骑上了程元良胯下的“雪珠骢”。

这一来端的是如虎添翼,弈洛瑰纵马直向阿六敦所在之处冲去。雷万钧见势不妙,大喊:“截住他!快截住他!”

无数士兵拦住弈洛瑰去路,弈洛瑰纵马狂奔,在人丛中左冲右突,挡者披靡。两名凉朝骑兵连人带马竟被“雪珠骢”踢飞了出去。还有三名凉朝步卒被“雪珠骢”吐出的寒气冻成了冰坨。

这些军卒体格健壮、身材划一、面容俊朗,但都是专用来应付庆典阅兵之用,平日里操演阵势,却几乎没有上过战场。眼见弈洛瑰如此骁勇,一个个俱都呆了,被弈洛瑰轻松突到阿六敦近前。

雷万钧喝道:“快!快杀了阿六敦!”却哪里来得及了?弈洛瑰杀了几名军卒,两槊砍断了束缚阿六敦的手铐和脚链。阿六敦爆fā

出惊天的怒吼,挥手将身旁两名凉朝军卒甩了出去。

就在这时,只见张笑天腾身跃来,大声道:“雷万钧雷将军对付阿六敦,我来对付弈洛瑰,其余没用的东西,都给我退下!”说着,手上宝剑一剑刺中阿六敦肩头,阿六敦倒退数步,发出牛吼般的巨鸣。两名凉朝军卒见有机可乘,用刀砍下阿六敦背心。阿六敦回身踢出两脚,将二人踢飞。

张笑天怒喝道:“你们帮什么倒忙!”

雷万钧叫道:“你们都退下!”后面程元良也尖着嗓子大叫:“退下!”

所有凉朝军卒闻言都退了下去,只留下阿六敦、弈洛瑰与雷万钧、张笑天形成二对二之势。

张笑天提着宝剑冲向弈洛瑰,弈洛瑰一拨马头,这马几乎刹那间就出现在张笑天左侧,一槊就刺了过来。张笑天暗道:“这马太快,怎么行动的都看不大清。”用剑去拨,“雪珠骢”却吐出冰晶,落在“玄冰烈火剑”上,“呲”的一声,蒸腾起一股白烟。张笑天立时被包裹在一团雾气之中,看不到周围情势,随即只觉得下腹一阵剧痛,人也飞了起来——竟是被“雪珠骢”狠狠一腿,踢中了肚子。

若是常人被“雪珠骢”踢中这一脚,定然腹破肠出,惨死当场。张笑天却自恃神功护体,只是翻了个跟头便站了起来。

这时,周边观战之人高声叫喊了起来,连城楼上的文臣及嫔妃也发出阵阵惊呼。张笑天开始还以为这惊呼是为他所发,后来定睛一看,却看到一旁那个名为阿六敦的巨人已经卡住雷万钧的脖子,将他从马上提了起来。

雷万钧在凉军中素有万夫不当之名,但在阿六敦面前如同小鸡一般。阿六敦身高近丈,气力惊人,当初在战场上凉军为了捉拿他和他大哥屈律同,前后战死了两百多人。

眼见雷万钧眼睛翻白,就要背过气去,张笑天大喝一声,将手中的“玄冰烈火剑”指向阿六敦。他催动雷咒,欲借助宝剑殛出一道雷电,劈死阿六敦。

哪知试了两次,却不成功。

就在这时,身后马蹄声急,弈洛瑰骑着“雪珠骢”已然到了背后。张笑天情急之中翻身剑贴地而扫,“雪珠骢”怪嘶一声,退了回去。

张笑天暗道:“什么劳什子‘玄冰烈火剑’,碍手碍脚,老子不用它,更省力些!”当下就要将“玄冰烈火剑”抛下,哪知放手间,“玄冰烈火剑”和剑鞘居然还是黏在他左右手的手心上,任凭张笑天如何甩动,就是不掉。

如此一来,等于张笑天最厉害的两大法术绝招——“雷咒”及“螳螂刀”就生生被封住了。

他不由得心下暗惊:“这‘玄冰烈火剑’原来是封杀法术的神器!”他久经战阵,昔年与神道众派大小百余战,因此碰到变故丝毫不慌。当下他抛下弈洛瑰,腾身而起,冲向阿六敦,对着他当胸就是一剑。

阿六敦用把雷万钧的身体当做盾牌,来挡“玄冰烈火剑”。张笑天“嘿”的一声,“玄冰烈火剑”从雷万钧腰间的盔甲上划了过去,刺中了阿六敦的肚子。

两声惨叫划过天空,雷万钧腰间盔甲被“玄冰烈火剑”上的烈焰融化,灼热的铁汁让雷万钧当场晕厥。中剑所导致的剧烈疼痛也让阿六敦放下了雷万钧,向后“噔噔噔”猛退数步。此时,雷万钧一只脚还挂在马镫上,那马儿连忙一路狂奔,将雷万钧拖到一旁,被河西军诸将救下。

张笑天还想追击阿六敦,却听背后恶风不善。原来弈洛瑰骑着“雪珠骢”已经到了他背后。张笑天拔地而起,向后一个跟头,正落在“雪珠骢”背上,站到了弈洛瑰的身后,一剑抵住了他的背心。剑尖上的炎火将弈洛瑰的衣服点着,弈洛瑰背脊瞬间被火焰笼罩。

那边厢,阿六敦“嗷嗷”大叫,就要冲上前来。张笑天大喝道:“你再上前一步,我就杀了你们国主。”阿六敦虽不懂张笑天说些什么,但他架势就明其意,当下立kè

跪在地上,口中咿里哇啦地说了一通,然后不再言语,只是紧紧盯着张笑天手中的“玄冰烈火剑”。

张笑天转眼间制住奕洛瑰和阿六敦君臣,旁观的京师百姓无不叫好。张笑天用左手的剑鞘扑灭了奕洛瑰背上的大火,看向人群中的连诗珏,得yì

地一笑。

城楼上凉帝林元功见状也是大喜,道:“好!好!壮士以一己之力制服奕洛瑰君臣,实为我大凉立下大功……”

“功”字甫落,猛然间“嗖”的一声,一支箭不知从哪里射了出来,“通”的一声射在林元功背后的城楼匾额上。一声巨响间,这块书写着“君主华夷”的匾额碎裂成一片一片,落了下来。

这支箭还在半空,另一支箭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度,从背后射来正中张笑天左肩。张笑天一阵剧痛,回头望去,只见张弓搭箭之人居然是夏荷。

第五十章、背叛!

张笑天又惊又怒:“你做什么了!”

夏荷脸若凝霜,张弓又射出一箭。这一下张笑天有所防备,跳下“雪珠骢”躲开这箭。奕洛瑰见机立kè

拨马而走。

张笑天叫道:“夏荷,是你在‘玄冰烈火剑’上动了手脚吗?”这剑如今在他手上,非但不能用来释fàng

法术,而且与张笑天的手牢牢黏住,等于将他释fàng

法术的能力给死死封杀。张笑天想了起来,刚才正是夏荷从太监手中接过这柄“玄冰烈火剑”递给他的。

夏荷凄然道:“少爷,对不起……”说着,又一箭射了过来,被张笑天躲开。

就在这时,又有两箭向城楼上的林元功射出,一支射偏扎在城墙之上,另一支正中城楼上一名太监的心窝,那太监中箭处鲜血狂飙倒毙于地,血溅在旁边两个嫔妃身上,这两个嫔妃的尖叫声响彻全场。

这一下局势大乱,城楼上的禁军护着皇帝和嫔妃撤下城楼,文武百官也纷纷退下,而朱雀广场上,百姓们则惊叫着四下奔逃。

河西军的将领及士卒都向奕洛瑰和阿六敦那里围了过去,试图捉拿。奕洛瑰和阿六敦奋力死战,河西军一时不能得逞。

还有些人将夏荷与程元良团团包围。

程元良喝道:“你们围住我干什么?给我退下!”一名河西军将领道:“程统领,谁都看见你身旁这位不阴不阳的小哥向那位壮士射箭,偏那么巧,也有人向城楼上放箭要行刺皇上?我看他与刺客必有联络……”一句话未说完,一支箭“嗖”的一声射来,正中这将领的背心。那将领顿时栽倒马下。

“箭是神策军射的!”“神策军谋反!”河西军的士卒无不高喊,立kè

抽出刀剑逼向神策军。神策军兵士俱各大怒,纷纷高叫:“谋反的是雷万钧!”“是你们河西军!”抽刀回击,顿时一片混战。

混乱中,有人打开了关押那些猛禽悍兽的牢笼,那些明炽鸟、鹰豹、鬼兔等动物立kè

爬了出来,有的就开始吞噬活人。

这一切只发生在顷刻之间,张笑天直看得目瞪口呆。他不由自主地向连诗珏所在的地方看去,却看到连诗珏先前所在的位置此时已是几个正在奔逃的百姓。连文水仙和老太也是下落不明。

张笑天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他跑过去大叫:“诗珏,珏儿!”就在这时,“嗖嗖”声中,又有两支箭向他射来。张笑天心头火起,怒骂:“龟孙子!”循着箭的来势跳了过去。只见一个二十多岁,满脸雀斑的年轻人,身穿神策军军服,正自张弓搭箭。

张笑天倏忽间就到了那人跟前,那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玄冰烈火剑”抵住了胸口。张笑天厉声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要害我!”

那人“嘿嘿”冷笑:“爷爷是猎龙堂罗克难,奉师父之命,来诛杀魔道余孽!”

张笑天一听“猎龙堂”三个字,一股怒火直冲顶门,手中加力,罗克难的胸膛被“玄冰烈火剑”刺了个对穿。罗克难的尸身被“玄冰烈火剑”剑上的火焰点燃了起来,直烧成一堆灰烬。

只听呼喝叫喊声中,近二十多人将张笑天围了起来。张笑天问道:“你们都是猎龙堂的吗?”这些人齐声道:“是!”其中一人还冷笑道:“张笑天,你还记得我吗?”张笑天一看,正是吉济能,三年前他大闹壁润山时,曾经用易容术扮作过他。

这些人中,既有穿河西军军服的,也有穿神策军军服的。张笑天心头暗惊:“猎龙堂这次处心积虑,就是为了围剿我么?这夏荷却又为何为他们效力?”

只听吉济能大声道:“崽子们,结阵!”

这二十多名猎龙堂弟子,或三个一群,或四个一伙各自集结,每一队人中,有一人升腾至半空,协调指挥,其余之人在底下催动法术。就这样,七个“天网阵”齐齐向张笑天逼来。

当初在泥梨洲朱厌宫中,猎龙堂用这“天网阵”诛杀朱厌,场面血腥至极。张笑天自然知dào

这阵势的凶险之处。此刻他无法使用任何攻击性法术,只能依靠“玄冰烈火剑”与敌人周旋,他自知难敌,暗道:“这好汉不吃眼前亏,总有一日打上壁润山找蓬莱大淫魔和‘裤裆剑’这两个阴贼算账!”当下奋力腾身而起,就想跳出包围圈逃遁。

他这一跳,足有四五丈高,原本跳出是轻而易举。哪知他身在半空猛然间觉得眼前一黑,似乎被什么阴影笼罩。抬头一看,竟然是那只翼展达两丈的明炽鸟飞了过来,正用锋锐无比的爪子来抓他。

张笑天无奈中只能迅速下沉,落在地上。他这才看清,此刻阿六敦正骑在明炽鸟背上。

阿六敦“哇哇”大叫,驾驭着明炽鸟不时下坠来攻击张笑天,有时甚至自己挥动手上抢来的长槊,向张笑天刺来。

张笑天就这样被包裹在一张天罗地网之中,用寻常的搏斗之术奋力苦战。

连诗珏在人群中看着张笑天制服奕洛瑰君臣,她随着旁边的百姓一道大声叫好。此时,突然有人向城楼上的皇帝射箭,随即她又看到夏荷暗算张笑天。

连诗珏又惊又怒,右手掐个剑诀,“锵”的一声,宝剑出鞘,直向夏荷飞去。她自己也打算跳将过去,与夏荷拼命,保护夫君。

哪知她忽然觉得肩上一沉,有一只手从后面搭上了她的肩头,将她正欲升腾的身子生生给按压了下去。连诗珏回头一看,一张熟悉的脸孔出现在她面前。

正是何济海。

只见何济海咧嘴一笑:“大师姐……”

连诗珏勃然大怒道:“畜生,谁是你师姐!”当下将原本要飞向夏荷的宝剑,转而刺向何济海脖颈。何济海腰间伸出一条怪肢,怪肢头上是一根蝎刺,倏忽间就“扑”的一声直刺入连诗珏腰间。连诗珏只觉得腰上一麻,刹那间天旋地转,昏厥了过去。

接下来数个时辰,她时而有些清醒,时而又迷迷糊糊。只觉得自己的身子似乎被何济海扛在肩上。她暗道不好,莫非这何济海要将自己带到一个隐秘之处奸淫?她当下想要咬舌自尽,哪知嘴巴里被塞了布匹,根本无法咬舌。

等连诗珏完全清醒,她看到自己似乎在一片密林中的空地上,文水仙和老太二人则躺在她身边,至今昏迷不醒。在她四周,是二十几个身穿青袍之人。这些人所穿的青袍,看上去很像猎龙堂的装束,只是衣服腹部绣了一支“百足蛛”,看上去有几分阴森。

这二十几人中,只有一个人身上的青袍未绣“百足蛛”,那人正是李济沧。在他身旁,站着何济海。

只听何济海对李济沧道:“师兄,师姐她醒了。我这就去了可好?那边似乎不太顺利。”李济沧淡淡地道:“好。”何济海点点头,一个跟头翻出数丈之远,两三个跟头一翻,他的身影便消失在茫茫密林之中。

李济沧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师姐,多年不见,一向可好?”

连诗珏冷冷地道:“本来很好,一看到你就不好了。你来是想杀张笑天吗?他如今是我夫君,你若杀他,我必定要杀了你报仇。凡是参与这场阴谋的人,我也要一个不留,统统杀光。”

李济沧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缓缓地道:“张笑天已经落入我所布下的天罗地网之中。我可以不杀他,只要你答yīng

我一件事。”

第五十一章、图穷匕见

连诗珏道:“什么事?”

李济沧道:“让你和他所生的孩子——也就是灵儿拜我为师,成为我猎龙堂弟子。”

连诗珏又是奇怪,又是愤nù

,冷笑道:“猎龙堂在你手上,就是一个藏污纳垢之地,灵儿纵然一生不学武艺法术,我也不会让他拜在猎龙堂门下。”

李济沧叹道:“师姐,事到如今,怕是也由不得你了。我对你一向敬重。今日你哪怕再把我骂得狗血喷头,我也不会还一句嘴。可是灵儿加入猎龙堂这件事,关系到天下苍生的福祉。因此,此事你若同意,我这就拜谢,你若不同意,我仍旧要做。我这里给你赔礼了。”

说着,李济沧跪在连诗珏面前,磕了个头,然后指着身边的人道:“这些身穿青袍,服装上绣有‘百足蛛’的人,乃是五师弟何济海的门徒,他们平日里不住在壁润山上。今天,我就让他们突袭避浊山庄,不出意wài

,他们马上就会将灵儿抓来见我。师姐,师弟这也是情非得已。”

连诗珏心头大骇,她实不能想象李济沧布下如此一个大局,就是为了捉拿她还在牙牙学语的儿子。她又气又急,又是奇怪,想要起来和李济沧拼命,全身软绵绵的动弹不了半分。她眼见李济沧身边那些何济海的弟子一个个面貌凶恶,目露凶光,就有如随时准bèi

扑上来生啖其肉一般,暗道:“我且拖住李济沧,看看有什么法子脱身去救灵儿。”

当下,连诗珏冷冷地道:“你且告sù

我,为何你定要让灵儿加入猎龙堂。你若说的有理,你也不用去抢,我去说服他和他父亲,让他自己来壁润山上学艺。”

李济沧虽不信连诗珏会将张炎灵送上壁润山,但也希望她对自己所作所为不至有极端反感,当下点头道:“师姐我来问你,灵儿的背上是不是有一个胎记,有若一个图腾,一个人面蛇身的图腾?”

连诗珏一凛,张炎灵的腰间确实有一个怪异至极的胎记——人面龙身,口中衔火。这胎记起先十分微小,但随着张炎灵长大,这胎记也越来越显眼,越来越大,近来张炎灵哭闹得厉害时,人面龙身胎记口中的那团火居然还会放光。张笑天对此也是大为奇怪,因为张家后人的背脊上应当会出现牛面人身的胎记,可张炎灵长背上长出这样一个胎记,在张家可谓见所未见。若非张炎灵长得和张笑天小时候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张笑天甚至要怀疑这孩子究竟是不是他的。

此刻,连诗珏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一个巨大的阴影在她心中生成。

李济沧看她神色,等于是已经默认。他叹了口气,续道:“张笑天若娶了其他女子,生下的孩子背脊上会有和他一样的图腾胎记。可他和你生下的小孩,背上的图腾胎记会更为特异,就是灵儿现下这样的。这个图腾名叫烛九阴。”

连诗珏忍不住问道:“为什么?烛九阴是什么?”但忽然觉得“烛九阴”这三字有几分熟悉,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李济沧道:“你也应该知dào

,张笑天背上的那个胎记,说明他的祖先是上古的邪神。他张家自诩什么炎帝后人,其实都是欺世盗名,或者老祖宗谎言说的久了,子孙自己也相信了,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但你背上也有一个胎记,那是一个兽形龙纹的图腾,师父在泥梨洲北峰洞穴里临终前对我说,这说明你的身上,也流着上古神人的血液。你是一个被诅咒的‘神种’。”

连诗珏闻言,心下骇然,喃喃道:“我不过是个蒙师父抱养的弃婴……”

李济沧道:“当初师父去中洲游历时,在路边听到婴儿的啼哭。这啼哭居然是来自地下,他连忙循声挖地,将一个气息奄奄的女婴救了出来。那女婴病得很重,而且背上有兽形龙纹的胎记,师父立kè

明白,这女婴的父母定然是生下许多子女都不幸夭折。而这个女婴出生没几天也得了重病。她父母已然经不住打击,女婴气息一弱便以为她已断气,竟就这样将女婴草草埋葬了。

“师父却知dào

,这兽形龙纹的胎记非同小可,说明这女婴乃是‘神种’,乃是练习神道法术的良才。所以他拼尽全力医好了女婴,将她带回山上细心调养,用心调教,还不断开坛作法,减少这女婴身上所受诅咒的效力,使得这女婴未来所生的孩子,至少不会全数夭折。师姐,这女婴这就是你了。”

连诗珏心下一酸:“我小时候师父经常让我做在一个蒲团上,用拂尘对着我又挥又劈,让我难受至极。原来他是想缓解施加在我身上的诅咒。他对我的恩德,我不会忘记。”

李济沧续道:“师父临终前对我道,当初立你为少掌门,是因为只有你才能将神道法术练到最高境界,其他人都不行,包括我也不行。但泥梨洲一役,炎魔龙为害世间,要除掉这条绝世魔龙,纵然是你穷尽毕生之力也是做不到的。只有让你和张笑天生下孩子才有那么一点可能。这孩子既是‘神种’之后,又有‘魔种’的血统,被称作‘神魔异种’,他的背上,就会有烛九阴的图腾胎记。当初屠灭‘梵音洞’的唐天落,也是个‘神魔异种’,他的身上,也有烛九阴的图腾胎记。”

一提“唐天落”三字,连诗珏这才想起,当初在“玉脂洞”中,她和张笑天看到唐天落被封在万年琥珀之中,身上的符号就是“烛九阴”。她此刻也猛然想起,儿子张炎灵身上的胎记,与唐天落身上的,几乎一模一样。

“这《诛龙宝典》包含法术中最为精妙的变化及奥义,只有先将神道法术和魔道法术都练到最高境界,才有可能去修liàn

。等练成之后,就可与炎魔龙一拼。所以,炎魔龙再次出山时,能否将其灭亡,天下会不会再度陷入浩劫,就要看灵儿的了。

连诗珏一时吃惊得说不出话来,隔了良久才道:“那这个修习《诛龙宝典》与炎魔龙拼斗的人,怕是也难以全身而退吧?”

李济沧点点头:“炎魔龙法力太过高强,乃万古难见的魔物。那个与炎魔龙搏斗的‘神魔异种’之人,据师父推想,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与炎魔龙同归于尽。师姐你也是修liàn

法术者中的翘楚,这一点,我不想瞒你,也瞒不了你……”

连诗珏目呲欲裂,厉声道:“所以师父让你解除与我的婚约,为的是让我能与张笑天成婚;师父还废掉我少掌门的位置,因为他知dào

,如果和张笑天生下小孩,我绝不会同意将这孩子往火坑里推!他要你来培养这个孩子,把他一步步培养成消灭炎魔龙的神器。从在泥梨洲的那时候起,师父与你便不再当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个能产下‘神魔异种’的工具,对也不对!”她心情激动,说着话时热泪盈眶,语调中几乎有发狂之意。

李济沧叹道:“师姐见谅,师弟也是被逼无奈。其实师父他老人家,早就知dào

张笑天对你有意。他早就知dào

你格杀袁洪凤时,帮zhù

你的那个姑娘,是张笑天假扮的。所以他让我放了张笑天,让他追求你。”

这番话直说得连诗珏冷汗涔涔而下:“师父他是如何知dào

的?那时候我都不知dào

。”

李济沧摇头道:“师父死前没有说他是如何知dào

这些的。他法术高强,朋友遍及天下,想来有什么事,纵然我们自己都不知dào

,但想瞒住他,却也是极难的。”

连诗珏想到师父心机之深,心头不由一阵阵发凉。她又想起张炎灵,更是心如刀绞:“我只盼着灵儿快快乐乐长大,平平淡淡终老,我不要他去杀炎魔龙!绝不!更何况猎龙堂已不是当初师父在时的那般模样!”当下她打定主意,一定要想方设法阻止猎龙堂将张炎灵收入门下。

主意已定,连诗珏反而冷静下来,此时她突然看到倒在地下的老太微微睁开眼睛,正向她示意,一边还微微向自己腰间努嘴。

第五十二章、白骨还魂精

连诗珏忽然想到,老太腰间的葫芦里有其前几日新配的万仙灵剂,专可用来解百毒,如果喝了自己就立kè

能恢复如常。她暗道:“得想个法子将他的葫芦砸破,喝上一口万仙灵剂。”老太又向自己的四肢努了努嘴,再对她以目示意,目光中意思似道:“等我手脚能动,立kè

拿给你喝。”

连诗珏心中明白,为了迷惑李济沧、拖延时间,她口中问道:“这一次,你们为了抢夺灵儿,算是布下了天罗地网可对?夏荷为什么要暗算笑天?我们在京师附近,你们又是如何知dào

的?”

李济沧道:“程元良一到京师,我就令何济海找上了他,并给他下了‘白骨还魂精’。这种剧毒只能用何济海的唾液和血液混在一起,喝下去缓解毒性,除此之外无其他解药可解。这夏荷将程元良视作性命一般,不但将你们避浊山庄的位置说了出来,还答yīng

配合我们剪除张笑天这个祸害……”

李济沧说到这里,老太猛地从腰间解下葫芦,打开葫芦嘴将里面的液体向连诗珏泼去。连诗珏张嘴喝了一口,立kè

觉得原本沉重如铁的身子轻快已极,当下蹿了上去,对准李济沧当面就是一拳。

这一下变起俄顷,李济沧还没反应过来,鼻梁上结结实实挨了一拳,鼻血长流,人也向后仰倒。连诗珏乘势“锵”的一声,拔出他悬挂在腰间的“猎龙剑”,剑刃架在他脖子上,对其余人大喝道:“你们都给我别动!”

那些何济海的弟子见状,一个个面面相觑,果然不敢再动。

老太立kè

自己喝了一口“万仙灵剂”,又给文水仙灌了一些。文水仙身子一旦如常立kè

哭道:“连姐姐,我们快回去救避浊山庄。”

连诗珏道:“妹子别哭,若亲人们都死了,大不了给他们报仇,然后自尽而已!”又对何济海的弟子道:“你们这些人胆敢追击一步,我就杀了你们的掌门师伯!”说着,架着李济沧与老太、文水仙一道,向避浊山庄所在的地方奔去。何济海的手下果然不敢追击。

这一路上,老太对李济沧拳打脚踢。连诗珏厉声阻止,老太起先还有所收敛,可一乘连诗珏不注意,他就喝了“强身水”再打李济沧。李济沧被打得鼻青脸肿,但咬紧牙关不发一言。连诗珏挂念丈夫和儿子,也没心情管他。

文水仙道:“莲子姐姐他们很聪明,有人围攻的话他们会把避浊山庄转到其他地方去的。”李济沧冷笑道:“你们避浊山庄要逃遁,是不是要在中心的祭坛上作法?”连诗珏心头一沉:“夏荷连这个也对你说了?”李济沧道:“嗯,这次何济海的弟子突袭避浊山庄,会先派人毁掉祭坛。今天早上你们山庄的人去京师采办猪肉,那几个送猪肉的,就是何济海的弟子。这几个弟子的任务就是毁掉祭坛。这样一来,你们山庄就不可能消失于无形了。”

文水仙大惊道:“你们怎么这么歹毒?”老太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棒,向李济沧头上敲去。“咚”的一声,李济沧额头鲜血长流,鼓出一个包。他再要敲时,连诗珏喝道:“老太医,别再敲了!”老太哪里管她,一棒敲下碰到李济沧额头时,棒子却反弹回来,敲中老太额头,这一下反弹之力甚至大于他敲击之势,老太踉踉跄跄,几乎跌到。

连诗珏冷冷地道:“李济沧,今日你们若在避浊山庄肆行杀戮,笑天、灵儿和安儿有个三长两短,我定然活剐了你!”

李济沧淡淡地道:“我死后,猎龙堂还会有人继xù

做这件事。”连诗珏大怒,“啪啪”抽了李济沧两个耳光,将他口中两颗磨牙打断。李济沧将断牙咽到肚子里,口中含血,双目直视着连诗珏,道:“师姐今天尽管杀我,但我自认不曾做错!”

此时,一干人已接近避浊山庄,只觉得一股热浪袭来,远远地可以看到山庄所在之处,此刻已是一团火光。

连诗珏等人心头暗惊,加快脚步向山庄狂奔。这里乃是人迹罕至的原始森林,地上布满了齐腰的杂草和盘根错节的藤条。连诗珏和文水仙还好,老太却是接连摔了几个跟头,额头被树枝尖锐处划破皮肤,鲜血长流、苦不堪言。

渐渐地,连诗珏也是心头慌乱,不当心被脚下树枝绊了一下。她身子一趔趄之际,手上的长剑将李济沧的脖子割破,顿时鲜血长流,溅在连诗珏的手上。

就在连诗珏一怔之际,李济沧猛地双手握住连诗珏持剑的右手,往外猛地一推,将剑刃推离自己的脖子,随即右手成掌在连诗珏腕上狠狠一切,连诗珏右手一麻,猎龙剑脱手。李济沧右手抢过猎龙剑,左手一拳击出,正中连诗珏右胸。他这一下未尽全力,但连诗珏猝不及防依然被打得口角流下血来。

李济沧随即腾身而起,三下两下便跳入密林深处,再也不见踪迹。

这一下变化突然,文水仙和老太都没反应过来,李济沧已然逃遁。文水仙关切地问道:“连姐姐,你伤得如何?”

连诗珏道:“我没事,快去避浊山庄。”

三人当下赶往避浊山庄。正在飞奔时,前面杂草丛突然向两边一分,露出一个人头来。连诗珏、文水仙以及俱各一凛,仔细一看,却是避浊山庄中的婢女莲子。

莲子一看到连诗珏等人,立时松了口气,对身后道:“孩子们快出来,妈妈来了。”杂草“沙沙”声中,钻出两个不到三岁的小男孩,一个瘦小精干,面容俊秀,正是张炎灵;另一个虎头虎脑,一脸忠厚,正是文安。

连诗珏和文水仙立kè

扑了上去,将各自的孩子紧紧搂在怀里。两个男孩也在母亲怀里放声大哭。“来了一帮凶人。”“杀人放火。”“阿姨、姐姐们都被杀了……”

文水仙痛哭出声,泪如泉涌。连诗珏心中也是悲愤莫名,她对莲子道:“莲子姐姐,现下避浊山庄内情势如何?”

莲子道:“早上我们的人去京师城中采办猪肉。没曾想到山庄来送货的人,都是贼人假扮的。他们一进山庄,就乘我们的人不备跑到山庄中心的祭坛上,放火刀劈,将祭坛彻底毁了,让我们不能将山庄飘移走。就在同时,山庄四周喊杀声四起,很多穿着青袍的之人杀了进来,不由分说就杀人放火,还大叫:‘孩子留着,其余鸡犬不留!’起先大家还奋力抵抗,可后来来了一个妖人,可以变作‘百足蛛’,小玉、小雅都被他吃了。他把她们吃下去后,又吐了出来,这两人却变成了那妖人的帮凶,帮着他杀人放火。就这样,庄里很多姐妹都被杀了,地上躺满了尸体,几百年的庄子,就这样被毁了……”

说到这里,莲子终于忍耐不住,痛哭出声。

第五十三章、绝境

就在这时,只听有人叫道:“这里有声音,大概就在这里。”“那孩子一定要抓住!”“还有那狐狸精,抓住了给师父和师爷爷享用!”“师爷爷不喜欢狐狸精,喜欢张笑天的老婆!”

连诗珏心头大怒,暗想:“不杀杀你们的威风,道我连诗珏是好欺负的吗?”当下循声跳了过去,只见四个青袍青年正在那里说笑。她不由分说,飞身过去“啪啪啪啪……”每人抽了两个耳光。

这几个青袍青年个个长得白面如玉,手若葱花,只是眼角眉梢都带着几分浪荡之气。他们或是市井泼皮,或是纨绔子弟,被何济海收入门下,就自认为能习得绝世法术,能够高人一等。突然间被个少妇耳光乱抽,如何能够忍受?当下一个个哇哇乱叫就冲了上去。

连诗珏右手一挥,背上长剑“锵”的一声飞出剑鞘,对面四人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这剑就“扑”的一声,扎入其中一人肩头。那人厉声惨嚎,倒在地上。剩下三人见状,有两人“妈呀”一声,拔腿就跑。剩下那人蹲在地上,大喊:“饶命!饶命!刘奎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连诗珏本想运剑再刺向蹲在地上那人,哪知再一运气,猛然间觉得天旋地转,她连忙扶住旁边一棵大树,这才没有跌到。她暗道:“不好,刚才被李济沧打了一拳,看来已然受了内伤。”

蹲在地上那刘奎过了半日也不见连诗珏有所动作,镇定下来一看,却见连诗珏扶住大树不断喘息。他胆子立kè

壮了,大声道:“田明!赵舵!快来快来,小骚妇受伤动不了了!”说着缓缓走向连诗珏,口中轻佻地道:“妹妹可是累了?要不要哥哥搀上一把?”

过了片刻,刚才逃遁的田明、赵舵便折了回来,刘奎这才加快脚步,来到连诗珏近前,骂道:“小骚妇!”一脚就踹了过去。

忽听田明、赵舵齐声喊:“当心!”刘奎只觉得眼前银光一闪,吓得他本能地往后连退数步。只见一柄宝剑在空中飞舞,接连向他们劈刺。刘奎、田明、赵舵三人费尽全力与这柄宝剑周旋了半柱香的时间,这宝剑却不再动弹,直直落在地面。

他们再扭头一看,连诗珏已然不知去向。三人立kè

破口大骂,刘奎甚至脱下裤子,对着地上这柄宝剑撒了泡尿。

原来刘奎要踢连诗珏之际,文水仙正好赶到,立kè

出剑相救。她怕这三人唤来更多同伴,是以也不敢多呆,扶了连诗珏就走。只是这样一来,她的宝剑算是也丢了。

到了刚才与莲子及张炎灵等人相会的地方,老太给连诗珏服了一粒药丸:“这‘九转补气丸’就是用‘肉芝’做的。只要一个晚上,你就能复原如初。”连诗珏叹道:“我现在连何济海手下的杂碎都斗他不过,不知dào

老天爷还给不给我一个晚上。”但服下药丸后,只觉的精神一振,虽运功仍有窒碍,但走路奔跑已不妨事。

张炎灵虽仍年幼懵懂,但母亲受了苦楚却是知dào

的,当下又扑到连诗珏怀里大哭起来。

连诗珏暗道:“这些人布下天罗地网来抓灵儿,我受了重伤,水仙也已经没了佩剑。唯今之计,只能暂时逃遁。”当下她抚慰怀中的张炎灵:“灵儿别哭,灵儿是小男子汉,妈妈都要靠你保护,你怎么能哭?”

张炎灵闻言立kè

止住悲声,但仍不断抽泣。文水仙也劝得文安不再哭泣,六个人在连诗珏带领下,开始在密林中东躲西藏。起先连诗珏还想找机会突出重围,再去京师查看夫君张笑天的下落。但他们渐渐发xiàn

,猎龙堂在密林中确实是布下了几乎可以说是密不透风的天罗地网,他们几乎每走十几步,就能看到猎龙堂人的踪迹。有一次,双方就隔了一条小溪,互相打了个照面。对方立kè

大叫一声,何济海与李济沧半柱香的时间就赶了过来,但连诗珏等六人已经逃得踪迹不见。

而且,猎龙堂不但在林中派下人手,还派出无数“信鸦”在空中鸟瞰密林,一旦发xiàn

连诗珏等人的踪迹,便即“呱呱”大叫,将所有人往这里引来。

总之,到得傍晚连诗珏等人虽还未被抓住,却已是疲于奔命、险象环生,逃出密林更是奢望。而且众人半日未食,大人尚能忍耐,孩子们却已经饿得“哇哇”乱叫了。

入夜之后,猎龙堂弟子俱各举起火把,连空中的“信鸦”也叼了火把,几乎将整座密林照如白昼。连诗珏等人连找个栖息之处也是不能。

非但如此,猎龙堂弟子还开始大叫:“连诗珏,你快出来,张笑天那大魔头已经被我们杀了!”如同千军万马呼喝一般,文水仙等人大惊,张炎灵刚刚会叫爸爸,闻听此言也是“哇哇”大哭。连诗珏道:“爸爸没有死,爸爸死了,这群坏人肯定会把爸爸的尸首拿给我们看的。”连哄带骗,这才把张炎灵的哭声止住。文水仙等人听连诗珏说的有理:张笑天若然被杀,猎龙堂必定会将尸首带到林子里来向他们展示,他们便也安下心来。

只是眼见猎龙堂弟子发了疯般搜寻,没有罢手之意,连诗珏等人的心也一点点沉了下去。连诗珏暗想:“李济沧、何济海调集了如此多的人手,哪怕我伤势好了,也敌不过他们,何况是如今?”

她见避浊山庄那里火光已灭,沉吟片刻,一咬牙:“我们回避浊山庄!”文水仙和莲子同声道:“这使不得吧……”连诗珏道:“其他地方他们看得太紧,我看只有避浊山庄好一些,他们或许料不到我们会躲在那里。”老太符合道:“连妹妹说的不错,她一向是拿主意的人,我们且听她的。”莲子与文水仙此时已经没了主意,当下都答yīng

了。

众人于是来到避浊山庄里,果然猎龙堂的追兵并未如影随形,他们还在庄中找到很多被烤熟的食物。只是原本安详宁和的庄子里,如今遍布了焦炭和残垣,凄惨恐怖已极。连诗珏和文水仙将孩子抱在怀中,想哄他们睡一会儿,两个孩子却只知哭闹。

连诗珏叹道:“灵儿,安儿,换个妈妈抱,你们再睡可好?”以往在避浊山庄中,有时候文安与张炎灵也是哭闹着不肯睡觉,此时连诗珏去抱文安,而文水仙去抱张炎灵,再哄时,两个孩子便往往会乖乖地睡着。连诗珏此刻如此提议,两个孩子都拍手叫好,当下连诗珏将张炎灵交给文水仙,抱过了文安。

未几,两个孩子果然停止了哭闹,俱各沉沉睡去。

第五十四章、百杀剑法

此刻月光皎洁,铺满大地。莲子突然惊叫道:“秋天都没到,怎么有这么多落叶?”连诗珏和文水仙这才发xiàn

,天空中此刻已是飘满黄色与红色的落叶。她们站起身来,竟看到四周的大树很多已经枯死,原本茂密的花草也开始枯萎。

原先的鸟鸣和野兽叫声,也渐渐止歇了。

连诗珏心头暗惊:“李济沧练习邪门法术,他定是在林子里用了蜀山鬼六堂的‘百杀剑法’,要将这林子里的所有生灵尽皆杀死,让我们无处可躲、无处可逃。现在这些枯萎的树木花草与平常枯萎的树木花草不同,过三个时辰就会化为剧毒的脓水。到时候,这里就是人间地狱,我们想躲,也躲不过了。”

文水仙和莲子都看着她,问道:“连姐姐,到底怎么了。”

连诗珏面色如常,淡淡地道:“京师这里气候本就反常,六月飘雪也是有的。不必太当真。我们再睡一会儿,便离开这里,寻找逃出去的机会。”

文水仙和莲子心中这才稍定。

过了片刻,连诗珏突然开口对文水仙道:“妹子,姐姐求你一件事,你一定要答yīng

。”文水仙道:“姐姐你说。”

她听见连诗珏说适才那句话时,声音有些颤抖,心头不免奇怪。扭头一看,借着月光可以看见,连诗珏竟已泪流满面。在她眼中,连诗珏自来刚强,从不会流下懦弱的眼泪,如今居然当着她面哭泣,想来是觉得前途艰险无比。

当下,文水仙颤声追了一句:“连姐姐,你要我做什么,我一定做!”说着,也啜泣起来。

连诗珏长长叹了口气,道:“咱们做个约定,我若死了,你好好照顾灵儿;你若死了,我好好照顾安儿,可好?”文水仙道:“那个自是当然。”连诗珏点点头,不再言语。

过了一会儿,连诗珏又道:“你和莲子先睡上一会儿,上半夜我和老太医值守。下半夜,我和老太医睡觉,你和莲子值守。”

大家俱各点头,文水仙抱着张炎灵与莲子靠在一段残垣之上,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连诗珏则抱着文安,怔怔地看着已经睡着的文水仙,不一会儿,又流下泪来。

老太道:“连妹妹,要么你也睡会儿吧,我来盯着。都到这般田地了,生死有命……”

连诗珏摇摇头,问道:“老太医,你前几天说配了一种强力的金疮药可对?”

老太道:“不错不错,这里的蜈蚣和七步蛇毒性极强,再配上麝香等物,就能制出相当好的金疮药。但我还是觉得不够,又到京师里的各家药材铺去寻觅,前两天终于在东市的李记药铺觅得关外的剧毒蟾蜍……”他说起制药之事来滔滔不绝,连诗珏却已不耐烦,道:“给我一些吧。”老太顿时自觉没趣,将怀里两枚药丸塞到连诗珏手中:“碾碎了敷在伤口上,创口表面半柱香的时间就能结痂长好。连妹妹,你是哪里伤了?看样子伤的不清,我来帮你敷可好?”

连诗珏道:“不太方便……”

老太“哦”了一声,走到一旁,躺在墙垣边闭上了眼睛。他只道连诗珏是隐私部位受伤,因此走得远些让她自己敷药,避免尴尬。哪知这一躺,困意来袭,竟也睡着了。

文水仙、莲子、老太和张炎灵睡了约一个时辰,猛听得一声惨叫远远传来。四个人全都被惊醒。

文水仙心惊肉跳,因为她觉得那声惨叫乃是文安发出的。当下抛下张炎灵拼命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狂奔而去。

狂奔了约一炷香的时间,文水仙就听到前面嘈杂之声越来越盛,而且火光聚集,亮如白昼。

“连诗珏,他们几个呢?这是你儿子吗?”

“他们已经逃走了!”

“他妈的,你还横什么横?这是你儿子吗?”

“你们要怎么处置他?”

“嘿嘿,我们说了不算,得掌门说了算。”

文水仙跑到一棵树旁,往灯火聚集处看去。只见连诗珏已被五花大绑,被五个猎龙堂弟子押着。而文安则被两个猎龙堂弟子架着,睁大眼睛,一语不发,满脸惊恐。

文水仙当下就要冲上去救文安,却被人一把抱住腰摔在了地上。却是老太和莲子及时赶到,将文水仙拦住。

只听一个猎龙堂弟子道:“你放心,你儿子有大用场,我们好生款待还来不及!至于你的下场,嘿嘿,怕是没那么美妙。”

这边厢老太道:“听到没有,安儿不会有事,他们人多势众,咱们快跑吧!你别忘了你给连妹妹的承诺,她若是出事,你要照顾灵儿。”

文水仙哪里顾得上这些,拼了命就是要过去救文安。老太生怕引起那群猎龙堂弟子注意,情急之下拿起块石头对准文水仙头上就是一砸,文水仙额头鲜血长流,顿时晕了过去。一旁莲子惊吓得全身颤抖,伸手捂住了张炎灵的嘴巴。

老太此刻也是心如刀铰,但他知dào

凭他们这几个人想要扭转局势无异于痴人说梦。当下他背起文水仙,让莲子背着张炎灵,向密林西处狂奔,一路上只见树木花草都化作气味刺鼻的汁水,衣服略碰上一些立kè

朽烂,老太更加惊骇异常,将身上剩下的“强身水”一口气喝了个精光,发疯般奔逃。所幸猎龙堂人都向连诗珏那里靠拢,路上倒是少有人阻拦。

老太等人一路狂奔出了密林。此刻老太已经有如强弩之末,他在树林边缘的一处空地里,将文水仙轻轻放在地上,和莲子二人蹲在当地不住地喘息。莲子也放下了张炎灵,张炎灵乘机“哇哇”大哭起来。老太暗道:“不妙!”但此时身子已经有些不听使唤,也没有上去阻止。

就在这时,只听一棵树上传来一阵阴冷的声音:“这娃儿是谁?是张炎灵还是文安?”

老太一凛,抬头一看吓得他“妈呀”一声背起文水仙和张炎灵,拉着莲子就撒腿狂奔。

树上站的正是何济海。

何济海暗道:“避浊山庄就剩下这么几个余孽,今日除恶务尽。”当下对着老太就追了下去。

他本以为追上这几个避浊山庄的喽啰轻而易举,哪知老太肩扛两人拉着一人,奔起来却依然飞快。何济海使出了吃奶的力qì

,一时间竟然追不上半分。这一下何济海心头火起,暗道:“这人怕就是夏荷所说的老太了!难不成我练功十余载,还不及你那劳什子的‘强身水’?”当下双腿撒得飞快,心中发誓一定要追上了老太。

这老太喝了“强身水”,更兼知dào

何济海的诡异恐怖之处从而心中惊惧,是以他扛着两人拉了一人跑得依然飞快。他一边跑一边回头看去,却见何济海如影随形,根本没被他甩掉。

第五十五章、河西军

老太心中大急,只盼快些跑到一个人多的所在,何济海便不敢对他们下手。

可是从京师出发,越往西北越接近大凉边防之界,多的是深山密林,或是废弃的军营,却难以找到繁华的城镇和密集的人烟。老太“强身水”药力渐渐耗尽,他脚步不由慢了下来。此时莲子也体力殆尽,接连摔倒在地。她哭道:“老东西你快带着他们走吧,我不想在当累赘了。”老太怒道:“要走一起走,这会儿丢下你,被那妖怪吃掉,我下半辈子就要天天做噩梦了。”说吧,也不管莲子如何抗拒,将她背在背上,继xù

奔逃。

只是这样一来老太的速度更加慢了,他只觉得腰酸背痛,恶心欲呕,心头暗道:“我要死了,我要死了!他妈的,年轻时在皇宫里看到夏荷,那时候她还是宫女,就想这辈子摸她一次手也是好的。现在我总共摸了她八次手,她还曾经亲了我一口,嘿嘿,我死也无憾。只是莲子和水仙这两个水灵人,还有灵儿这么个鬼灵精落在妖人手里,我总觉得对不起他们。”

想到这里,忽然只听耳边恶风不善,一股腥臭无比的黑色液体从他头顶飞过,落在前面地上。老太回头一望,只见何济海距离他已不到两丈,开始不断地张开嘴巴对他射出毒液。

老太被吓得更加玩命地狂奔,但此刻他已是强弩之末,略略拉开同何济海的距离后,便越跑越慢。眼看就要被何济海追上。

忽听军号声响起,紧接着铁蹄之声可闻,显然是有一支军队就在附近。

老太如同在大海溺水时看到一座岛屿般,兴奋地大叫:“救命啊,救命啊!有淫贼要劫色!官府也不管啊!”

后面何济海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暗想:“你一个大男人大叫被劫色,谁来信你!”

却听见一个雄浑低沉的声音高呼:“过去看看!”铁蹄踏地声中,大路尽头出现了几百名骑兵,倏忽间就到了老太近前。

这些骑兵全身罩着暗灰色的盔甲,连头上也戴着虎头般的头盔,只露出两只眼睛。他们的坐骑也全部灰甲罩身,眼睛都被蒙住。

尤其骇人的是,这些骑兵的盔甲上,爬了不少毒蛇和蝎子。但这些人丝毫不惧,一个个昂首挺胸,军容严谨。

这些骑兵当先一人跑上来问:“老爷子,是你叫唤要被劫色吗?你一个猥琐的老头背了两个年轻的娘儿们,我怎么看着要劫色的像是你呢?”

这句话说完,背后的那些骑兵全都一阵哄笑,有人道:“副帅,甭跟他啰嗦,今日游猎还未尽兴,继xù

吧!”“毒蛇、蝎子坑里肉搏,真他妈刺激!”

何济海此时也索性在老太背后两丈处站定,静观其变。

莲子大声道:“军爷,这位老伯说的不错,我们身后那人就是个大淫贼,若非这位老伯搭救,我和我妹妹已经被他糟踏了。”

老太见适才问话的“副帅”身后,有一人手中拿着一面旗帜,上面绣着一个“雷”字,他立kè

大声道:“不错不错,这两个美女本来是京师百姓送给雷万钧雷将军的,哪知这淫贼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横里要来抢夺。”

“副帅”闻言一愣:“雷将军素来喜欢美女,最近还让我帮他留意搜罗。刚才说话的那个娘儿们倒是标致得很。另一个不知如何。”当下骑马过去,用手上的长刀挑起文水仙的脸来,却见虽然半张脸满是血污,另外半张却是十分标致。

当下“副帅”道:“谢二狗、毛铁蛋,你们把这俩美女驮了去见大帅。他妈的,把身上的毒物收拾干净!”

两名军卒当下用各自的长枪,将身上爬的毒蛇、蝎子或刺死,或拨开,就骑马过来,要将文水仙和莲子送上自己的马。

哪知突然之间只听“扑”的一声,一阵腥臭之气扑来,两名军卒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身上就被染上了毒液。

原来是何济海见老太说动了那帮军人插手,情急之下喷出毒液,要杀了这两个军卒。

“副帅”见状大怒:“啊哈!你不但是个淫贼,还是个妖人!兄弟们,给我拿下,交给有司处置!”

先前中了何济海毒液的那两名军卒,毫发未伤,当先就冲到了何济海近前。随后,另外几十名骑兵立kè

冲了上来,将何济海围了个水泄不通。

何济海心中大奇:“我这毒液不但剧毒,而且有腐蚀之用,明光铠都能烂透,怎么这些军卒的盔甲竟然丝毫不惧?”

只听谢二狗大声道:“喂!妖人,给你根绑绳自己把自己绑了吧,省得爷爷们费事。”

何济海“嘿嘿”一笑,突然身体变大变长,而且变得一节一节的,每一节都伸出怪肢来,最终变成了一只巨大的蜈蚣,而这蜈蚣头部有如蜘蛛一般。

一帮军卒无不大骇,“副帅”大叫:“都给我上!宰了它!”数百骑兵顿时全部上去,将何济海变成的“百足蛛”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些凉朝军卒乃是精锐,个个身经百战,在荒漠之中也曾遇见硕大无朋、法力强悍的妖物,是以碰到“百足蛛”这样的怪物丝毫不惧,反而在“副帅”的带领下对“百足蛛”发起攻击。

“你们两个去斩它的头!”“你们两个,用槊刺它胸口!”“你们绕到他尾巴那里,兜它后路。”“副帅”指挥若定,一干军卒骑着马来去如风,绕着“百足蛛”不停寻机进攻。只片刻,“百足蛛”便伤痕累累,发出哀嚎之声。

老太暗道:“可惜那些‘肉芝’留在避浊山庄里已经不知所终,要不然,今天定然能要了这怪物的性命。”

“百足蛛”张牙舞爪,拼命想要抓住进攻它的士兵吞噬,奈何这些骑兵骑术精良,来去如风,“百足蛛”根本不能如愿。恼得它大叫一声,向正在指挥的“副帅”蹿了过来。“副帅”一惊,拨马后退了几步,他两名手下军卒过来阻拦,被“百足蛛”伸出怪爪抓住一个,另一个被撞下马去。

被抓住的军卒发出凄厉的惨叫声,“百足蛛”张开黑洞洞的嘴巴,就要将其吞噬。“副帅”大声道:“射箭!快围成一圈用箭射!”

凉朝骑兵立kè

后退,隔了约七步的距离将“百足蛛”围住,然后收起手上的兵刃,纷纷拿出弓箭来射。这些人箭法精绝,不一会儿“百足蛛”全身上下被射成了刺猬。

“百足蛛”全身都是刀剑难入的甲壳,但这些凉朝军卒力qì

奇大,不少箭还是射穿了甲壳。眼看再这样下去就要命丧当场,“百足蛛”只能发出一声巨大的嚎叫,“嗖”的一声钻入地里,只在现场留下一个巨大的坑道。

“副帅”大声道:“我们河西军从不扔下兄弟不管!追!”只见地上一条裂纹从那个坑道向东不断延伸,显然是“百足蛛”逃窜的路径。数百骑兵于是拼命狂追,直追了一个时辰,一具血淋淋的骷髅被“百足蛛”从裂纹中甩出,凉军这才恨恨罢休。

凉军们抬着骷髅来到“副帅”跟前复命,“副帅”道:“这笔账先记着!收队!”

老太等人于是随着这一干军卒向西而行。

第五十六章、狂人

此时天色已过了正午,文水仙也醒了过来。她哭问文安下落。老太生怕她又要回去救人,骗她说文安和连诗珏都被猎龙堂人杀了。文水仙哭昏数次,然后又变得痴痴傻傻。老太让张炎灵过来安慰,文水仙见到张炎灵立kè

搂着他大哭起来。

“副帅”见状,问道:“那孩子是这娘们儿所生?”老太笑嘻嘻地道:“不错,不错。”“副帅”自言自语地道:“这女人模样倒是极俊俏的,雷大帅应当不会嫌弃。娃娃是个男孩儿,雷大帅素来喜欢收干儿子,在军中效力。”

老太原本以为“副帅”知dào

文水仙有了孩儿,便会打消向雷万钧献美女的念头,放他们离开。不料“副帅”这么一说,他自知要逃得另想办法,当下笑着问道:“将军高姓大名?”

“副帅”道:“金承恩,雷万钧大帅的副将,河西节度副使。”他说“雷万钧大帅的副将”时,语气中甚是骄傲。

老太道:“原来是大名鼎鼎的金副帅!不知dào

雷将军的帅帐在哪里?距离这里可远?”

金承恩冷笑道:“这位老人家,你一边贼兮兮的说话,一边四下察看,莫非是想溜走?为了救你们,我们可是死了一个弟兄。你不是献美女吗?现下你们全都跟我们回营,那两位美人雷将军若是看不中,任你们去哪里;雷将军若看中了,美人就要随雷将军一同西征。”说罢,金承恩一使眼色,十几名士兵围了上来,将老太等人死死看了起来。

老太见被金承恩识破,只能笑嘻嘻地说:“金副帅莫冤枉好人,我这俩丫头的确是真心想要服侍雷将军。你适才说‘西征’,莫非雷将军又要‘西征’?我可听说他每次远征都要带一个绝世美女前去……”

金承恩摆摆手,道:“我也说的太多了,你们且随我们回营即可。”

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前面忽然现出一片巨大的坑地,里面全都是蛇蝎巨蟒。坑地四周,撒了一圈硫磺烟硝,将这些恐怖的生灵困在其中。

一个军卒道:“副帅,我们穿了山蜘蛛的丝所做成的铠甲,不怕这些蛇蝎巨蟒,这些老头小孩和娘儿们怎么办?要不要绕过去?”

老太及文水仙等人闻言吃了一惊:“山蜘蛛乃是巨型妖物,吐出来的丝不但坚韧异常刀枪不入,而且再厉害的毒汁毒液也奈何不得。怪不得刚才何济海喷射毒液,两个军卒明明被沾上了,却丝毫无事。”

却听金承恩大声道:“兄弟们有没有胆子,护送这些嫩雏儿还有那位兄弟的遗体越过前面的‘蛇蝎池’?”说着,一把将老太提在手中,横放在马鞍上,扬鞭打马,当先冲入“蛇蝎池”中。其余士兵见状,纷纷兴奋地大呼,三名士兵将文水仙、莲子、张炎灵等分别横放在马上,策马狂奔,入了“蛇蝎池”。

老太只见蛇蝎蟒蛇就从眼前飞速而过,吓得他“哇哇”乱叫。而一旁的张炎灵却发出“哈哈”的笑声。夹杂着一众士兵兴奋的呼喝之声,片刻间便过了“蛇蝎池”。

继xù

向西,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眼前现出一座巨大的营寨。

营寨四周插满了大凉旗号和“雷”字帅旗,寨中士兵有的正在操练,有的则在生火造饭。

到得营寨门口,金承恩大声道:“开门!”看守大门的士兵将寨门打开,金承恩率领的骑兵鱼贯而入。

金承恩对手下骑兵说道:“你们暂且等等,我去寻雷大帅!”众骑兵齐声应诺。金承恩拍马而去,未几,那个满脸横肉,须发飘动生得十分凶恶的雷万钧,便在金承恩及十几名河西军骑兵的随扈下,来到这里。

一干士兵同时高喊:“雷大帅!”

雷万钧前两日在朱雀广场上与阿六敦对战时受伤,此刻脸上的伤痕依然可见。但他嗓音依然洪亮至极:“金承恩!你说的美女,在哪里了!”

金承恩指了指文水仙和莲子,道:“就在那里!”

莲子低头不语,文水仙则缓缓往后躲了开去。

雷万钧策马过来,用马鞭抬起莲子的面颊,看了看,笑道:“不错!”又去抬文水仙的面颊,大笑道:“很好!此次西征,就带她们俩了!这个今晚就要陪我!”

在场的士兵一个个山呼“雷大帅!”显得兴奋已极。

雷万钧见文水仙娇柔婉约,而且面容憔悴、泪痕点点,大是引人怜惜。他心中大爱,一把揽住文水仙的腰肢,一用力,将她提到了马鞍之上,坐在自己前面。

文水仙又羞又恼,喝道:“你放开!”回身“啪”的抽了雷万钧一个耳光。雷万钧“哈哈”大笑,凑过去在文水仙脸上亲了一口。这一下文水仙勃然大怒,一肘击出,正中雷万钧面门,雷万钧口角立kè

流出血来,“扑”的一声吐出两颗牙齿。

在场所有士兵都看得呆了,怒骂声中纷纷亮出兵刃围了上来,金承恩也是拿起剑来,看向雷万钧。只要雷万钧一声令下,不但文水仙,老太、张炎灵和莲子也要立kè

惨死在这帮士兵的手下。

雷万钧道:“没想到你还是个烈性女子!这更合我胃口了!”双臂成圈,牢牢钳住文水仙身子,策马狂奔而去,不一会儿,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众人眼中。

文水仙拼命挣扎,也不能脱。她随身宝剑丢失在密林,此刻身体虚弱又使不出其他法术,竟只能任由雷万钧带在马上。

雷万钧带着她出了营寨门口,士兵问道:“雷大帅,一个人出去吗?”

雷万钧大声道:“谁敢跟来,斩!”

他策马奔腾,将文水仙带到附近的一座高山之上,从这里可以看到整座军营。

他将文水仙从马上放了下来,文水仙暗想:“他莫非要在这里侮辱于我?”正想如何与他死拼,雷万钧却自顾自走到山峰边缘,眺望大营。

“美人儿,我雷万钧名动天下,但你可曾知dào

,当初的我只是一介屠夫?”

文水仙一言不发,只是盯着他背影。

“当初我在家乡杀猪是一把好手,可任我刀再快、猪杀得再多,哪怕杀猪的本领冠绝乡里,还是没人看得起我。于是我想:‘我这辈子哪怕杀够十万头猪,也只是个屠夫,若是杀够十万个人,那就是史籍留名的枭雄。’于是我就投军,发誓要做为国家开疆拓土的名将。二十几年来,我东征西讨,死在我手下的何止十万人?

“我曾经从乡里招募十六个屠夫,一举荡平一伙山贼,将三百个山贼一个个挖腹剖心,如同整猪一样一排排整齐地挂着,附近十里八乡从此再无人敢做贼寇。我也曾经火烧被贺兰汗国盘踞的晋阳城,连里面皇帝的行宫也烧个一干二净。我还曾经直接劫夺本来要被分给友军的粮草,连押粮官都被我杀了。别人都叫我‘疯子’,可我那时为了建功立业,的确是疯了。直到凭借着赫赫战功和皇上的垂青,当上这节度使后,我才知dào

要讨皇上欢心,要贿赂那些阉人和嫔妃。我给那些阉人赔笑脸时,恨不得生吞了它们。我给那些嫔妃谄媚时,恨不得立kè

上去扒她们衣服。我每次出征都要带一个绝色美女,我在与她们快活时,就想象着有朝一日将皇帝的嫔妃骑在身下!”

第五十七章、屈服

雷万钧续道:“这次攻灭若羌,仗打得虽狠,但于我而言不过是寻常的一战。皇帝老儿偏偏别出心裁,要搞什么阙下献俘,谁不知dào

是为了给他的心肝肉——神策军露脸的机会。我自然是要识趣,让手下人写了一堆肉麻至极的话给皇帝,吹捧神策军的统领——程元良那个六根不全的玩意儿。

“京师之内献俘时有人捣乱,真的是大快人心。我只懊恼:射向城楼上的那一箭,怎地不把林元功这厮射死?皇帝一死,我索性以保护皇族为名领兵入宫,立一个新皇帝,把控天下权柄!于百姓而言,这样一个好大喜功的皇帝死掉,也未尝不是好事。至于那神策军,骑着高头大马游街威风可以,真的一刀一枪干起来,哪里是我手下河西军的对手。

“这场骚乱端的把京师搅了个底朝天。京兆府的人关闭了城门,在城内大肆搜捕,皇帝却连夜召见于我。这皇帝老儿当真是穷凶极恶,早上险些丢了性命,晚上见到我时却显得大喜过望。

“他对我说,京城内发xiàn

了葛迷罗国的奸细。葛迷罗就在若羌以西,以盛产玛瑙闻名,他早就想灭了这个国家。如今葛迷罗国的奸细在京师被发xiàn

,而且就在他遇刺之际,他已经命令有司将此次谋刺事件定为葛迷罗国所为,然后以此为借口出兵攻打。

“于是,他当场让中书舍人拟了一道秘旨,让我移节若羌城整军经武。他说等我在若羌城准bèi

完毕,就会再下诏书让我向西征讨葛迷罗。他说这些话时,眼睛里盯的却是图典上整个关外的万里沙漠。我知dào

,皇上的雄心是消灭全部昭武九国,乃至再向西灭掉妖罗国。而我,就是他用来混一寰宇最为锋利的爪牙。

“不过皇帝不知dào

的是,我所想要的并不止这些,我要做真zhèng

的‘沙漠之王’。昭武九国全部攻灭后,只要我派人把守住康居关,凉朝官军便奈何我不得。到时候,我割据一方,做一个幅员万里大国的国主,与这林元功分庭抗礼,岂不快意!”

文水仙听到这里,不由得一惊:“这人野心不小啊。”

雷万钧道:“美人,你且过来看看,我手下这十万雄兵何其凶悍!我要什么,谁敢不给!”

他语调中不但有威严之气,更隐隐地有着一股杀气。文水仙一惊,不由得走到他身边,只见山下平原上巨大的营寨里人头攒动,气势甚是恢弘。

雷万钧用马鞭指着营寨东边的一个坑地说道:“那边的‘蛇蝎池’就是‘锐喙营’日常打猎训liàn

的所在。我此次西征,若能顺利灭掉葛迷罗,接下来要对付的昭武九国中的第一国,就是巴泉国。他们国内蛇蝎遍布,国人也善于驾驭蛇蝎,对抗外侮。为此,我从胡商手中买了一百只山蜘蛛,再买了十五名会将山蜘蛛丝织成盔甲的昆仑奴,日夜织造盔甲。‘锐喙营’的兄弟穿了这种盔甲,便不会害pà

蛇蝎攻击,每日在蛇蝎池中打滚,更加能在巴泉国内纵横驰骋。”

他马鞭一移,指向营寨北面一个所在:“那些山蜘蛛就养在那里,每天光兔子就要吃掉四百多只,外加五十头牛。你看看,那里养的还不止山蜘蛛,还有五十只明炽鸟。这次我们攻打若羌国,俘虏了一只明炽鸟,我献给了皇上,可我还自己留了一百只鸟蛋。我让被我们俘虏的若羌国奴隶为我们精心孵化,有五十只已经破壳而出。我要用它们建成‘巡天营’,充当我军空中的斥候,或者直接从空中对敌军发动突袭。”

雷万钧的马鞭又指了指军营南部的一角,只见那里有许多高大的巨人,正在凉朝士卒驱策下操练。雷万钧道:“这些大卑族人不大身材雄壮,而且臂力惊人,普通人五、六个才能拉动的‘神子弩’,他们一个人就能拉动。而且他们皮糙肉厚,普通弓箭根本奈何他们不得——除非射中眼睛。作战时,有这些人冲在最前面,或者由他们操作‘神子弩’射杀敌军,什么人能是我军对手?”

文水仙冷笑道:“你用这么些歪门邪道的手段,拼凑起一支诡异绝伦的部队,或许能得逞于一时,只可惜百姓不会服你,终究不能长久!”

雷万钧“哈哈”大笑:“百姓?此次西征,皇帝特准我迁徙京师以西六万户人家一起去若羌城戍边屯田。他们的住处,就在那里。”说着,他将马鞭往军营西边一指,文水仙果然看到那里另有一个巨大的营寨,里面全都是身穿平民百姓服饰之人,大营四周,每个出口都有凉朝军卒看守。

雷万钧续道:“有不服我,不愿意去的,都是那样的下场。”他马鞭指处,文水仙看到的场景让她脸都吓得煞白。

在凉军营寨和平民营寨之间的一片空地上,摆放了无数旗杆,一具具尸体从旗杆顶上被倒吊下来。这些尸体衣服全部被扒光,但从头发样式和脚上的鞋子可以看出,他们是大凉的平民百姓。他们的腹部被剖开,里面的内脏全部被掏空,露出空荡荡血淋淋的内腔。就有如屠宰完毕的猪猡被晾挂起来一样。

雷万钧道:“这些人昨晚想暴动逃跑,我便拿出对待山贼的手段来对付他们。嘿嘿,人的内脏是明炽鸟最喜爱的食物。”

文水仙直吓得连身子都微微颤抖起来。

雷万钧“嘿嘿“笑道:“小美人,你可知dào

,我刚才对你说的话有很多都是大逆不道,足可导致灭族的。我为何不怕你泄露给朝廷?你今日若从了我,而且是真心从了我,你便不会泄露给朝廷,我自不必怕。将来我有一天称雄康居关外、横霸大漠,你就有机会做我的爱妃。你若不从我,你那些同伴,就会遭遇这些想要暴动逃跑之人的下场。你若假意从我,实则想向朝廷密报,哈哈,我只想告sù

你,想这么干的人何止千百,可皇帝从来不信!即便我营里皇上派来的监军,现在也是我的人,你去向监军告密,他转手就会把你交给我!最终,你们还是会像条猪一样被挂在那里!”

说到这里,雷万钧微微扬起马鞭,看似是向山下某处打招呼。他阴森森地道:“你看好了,只要我一抖马鞭,我的手下就立kè

动手,将你的同伴,还有你那小孩活剖心肝,做成条猪挂在那里!”

文水仙往下望去,只见军营东门里,莲子、老太和张炎灵三人正在向自己这里挥手致意,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杀机——金承恩等士卒已经亮出了兵刃,悄悄对准了他们。这些人双眼看着雷万钧的马鞭,只要雷万钧马鞭一落,莲子、老太和张炎灵三人就会惨遭横祸。

文水仙怔楞在那里,一时不知如何是好。雷万钧见她许久都无反应,冷冷“哼”了一声,马鞭猛地往地下一抽。那边厢,三竿长枪就向莲子、老太和张炎灵三人的背心刺去。

“我答yīng

你!大帅,你别杀他们!我真心答yīng

你!”文水仙猛地尖叫道。

雷万钧“哈哈”大笑,左手做了一个收的手势,那边厢三竿长枪刹那间收回,刺枪的三名士卒脸上的杀气也在瞬间消失不见。莲子、老太和张炎灵还不明白自己已经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兀自拼命向文水仙处挥手致意。

雷万钧走到自己的马前,文水仙眼含热泪缓缓跟着。她自知落到这个恶魔手中,自己的命运必然悲惨,但为今之计,只能先保全张炎灵他们。尤其是张炎灵,文水仙想到自己与连诗珏之间的约定,更觉得不能让这孩子在自己眼前横死。

猛然间,她只觉得右边胳膊一紧,已经被雷万钧巨大的手掌抓住。扭头一看,雷万钧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目光中充满了欲火……

第五十八章、背叛!!

当日晚间,文水仙就一直呆在雷万钧的帅帐之中。雷万钧的大笑声在夜空中回响,有如野熊的咆哮一般。在自己居住的营帐里,老太长吁短叹,一言不发。莲子搂着张炎灵,不住垂泪。张炎灵对人世间事还是似懂非懂,只是哭叫:“妈妈……水仙阿姨……”

他们见到文水仙已经是三个月后的一个上午。文水仙盛装如同贵妇,只是面容憔悴,脸上泪痕交错。她告sù

他们:“凉军就要开拔了,雷……大帅让我们跟着。”莲子问道:“你有没有向雷万钧打听少爷的消息?”文水仙摇摇头:“雷大帅说他从朱雀广场出城后不久,就得到命令筹备西征。少爷究竟如何,他也没亲眼看到。”

十万凉朝大军就在当天,开始向西而去。他们的目标,是曾经被他们攻破的若羌城。这十万凉朝健儿还裹挟着六万多户百姓,他们要先在若羌城安顿下来,屯田开垦,然后发动一场史无前例的西征,将雄鹰视野所及之处尽数吞并。而老太、文水仙、莲子和张炎灵四人也被这股洪流夹杂着,向着遥远的西方而去。

身旁就是如狼似虎的士卒,甚至诡异凶猛的妖兽、巨人;前面则是无垠的大漠,还可能碰到许多残酷血腥的战斗、诡异凶残的敌国还有生死未卜的命运。老太等人一边走,一边恋恋不舍地向东回望。可是他们还是距离京师越来越远,距离避浊山庄最后的所在越来越远,距离东蓬莱洲,也越来越远。

***

文水仙等人被裹挟着往西而行之际,连诗珏已经到了东蓬莱洲上。

何济海连同他的弟子都没有登上东蓬莱洲,李济沧令他们留在中洲。将连诗珏押上东蓬莱洲的,则都是些身穿真zhèng

猎龙堂青袍的人。她被五花大绑,六个猎龙堂弟子一路上看押着她,而且这些弟子连诗珏一个都不认识。跟她一起被押上东蓬莱洲的,还有文安以及玄天明鹤。

玄天明鹤是在避浊山庄被捕获的,一路上不住地悲鸣,挣扎,直到了东蓬莱洲上,它才显得安静了一些。而文安从京师以西的密林,一直到东蓬莱洲,一路上都十分地安静,闭着嘴巴始终一言不发。只有在看到连诗珏时,他的目光中会流露出深深的恐惧。

在猎龙堂人的眼里,他不是文安,他是张炎灵。

在那座密林中,连诗珏等人被猎龙堂之人围捕,眼看不能得脱。连诗珏忽然想到一个主意——这个主意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她甚至不能相信这样一个想法居然能出现在自己的脑海之中。

在与文水仙说话时,看着文水仙温柔天真的面庞,连诗珏心中挣扎彷徨。但最终,她还是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不能让自己的儿子张炎灵落在猎龙堂的手里。

于是,她从老太那里要来了他特制的金疮药,然后抱着文安缓缓走开。到了距离文水仙他们很远的地方,她将文安放在地下,垂泪半晌,终于狠下心来,用刀在文案背上的腰间割下一大块肉来。

伤口的外部轮廓,正是一个烛九阴的形状!

文安正在酣睡,却遭此荼毒,一惊而醒后痛极而呼。连诗珏拼命捂住他嘴巴,用膝盖顶住他的身体。文安的身体拼命扭动,连诗珏的刀在他腰间留下一大片血污。

连诗珏双目含泪,浑身颤抖,用手在文安的伤口上撒下金疮药。文安的伤口迅即开始愈合。

就在这时,四周火把亮如白昼,十几个猎龙堂弟子出现在连诗珏跟前,将她和文安团团围住。为首的一人正是何济海,何济海一把夺走连诗珏手上的刀,并将文安抱开。连诗珏大叫:“何济海,你抢我孩子做什么了?还给我!”其余六七个猎龙堂弟子一拥而上,将连诗珏制住。连诗珏身子不断扭动,挣扎不已。

何济海看着文安腰上的伤口,问道:“师姐,他就是你和张笑天所生的孩子,是不是?你为何要对自己亲身孩儿下刀?是了,你知dào

我们找你儿子时,认的就是他腰间的烛九阴胎记,所以你要刮掉这个胎记,让我们认不出来,对也不对?”

连诗珏双目流泪,“哈哈”大笑,却一言不发。

又过片刻,李济沧也来到这里。他听何济海讲述经过,又看到文安的惨状,叹了口气,摸摸文安的头顶,道:“灵儿放心,你入我猎龙堂后,我定会好好待你。”

连诗珏猛然间挣扎着起来,大叫道:“李济沧,你们把我夫君如何了?”

李济沧冷冷地道:“魔道余孽,已经被我们诛除!”

连诗珏道:“我不信,尸首呢?”

李济沧道:“被明炽鸟吃了。”

连诗珏瞪大双眼,怔怔看着李济沧,李济沧被她看得汗毛直竖。猛然间,她挣脱猎龙堂弟子的钳制,就向李济沧奔来,倏忽间就到了他近前。在场所有猎龙堂弟子无不大惊失色,同时围了上来。没曾想连诗珏却猛地跪在了李济沧跟前,不由分说,拼命磕头:“掌门,我夫君死了,你就放我孩子一码!我求你放过他……”

她状若疯癫,不一会儿额头便滴下血来,流的满脸都是。

李济沧看着这幕景象,几乎掉下泪来。昔日英武绝伦,端庄大方的师姐,现如今却在自己跟前成了一个疯婆娘。要不是何济海这等阴邪之人就在身侧,他绝不能露怯,此刻李济沧真想大哭一场。

李济沧叹道:“我们把她带回壁润山吧。”

就这样,他们又回到了壁润山。

到了壁润山后,连诗珏被关在自己先前在壁润山上的住宅中,手脚都套上镣铐。这种镣铐乃是东蓬莱洲特产的恶金所制,不但奇重,而且一旦带上便无从施展法术。

住宅四周被十几个猎龙堂弟子包围,看守。为首的正是吉济能。

连诗珏成天呆呆地靠在屋子的墙上,亦或流泪,亦或痴笑。有人送饭进来,她就会问可有张笑天的消息,可有她儿子的消息,但送饭的猎龙堂弟子大都不置一言。

就这样过了十天,这天夜里,李济沧领着文安来到了连诗珏跟前。

连诗珏一见到文安,大叫一声,扑过来就将他紧紧搂在怀里。然后将他衣服撩起,看到他腰间的巨大伤口已经愈合成一道伤疤。她笑着流下泪来。

文安却一把推开连诗珏,对李济沧问道:“师父,她是谁呀?”

连诗珏吃了一惊,她看着文安,只见他一脸茫然,似乎确实是不知dào

自己是谁。连诗珏心头一凛,对李济沧道:“你对他做了些什么?”

李济沧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他先对文安道:“灵儿,她是我的师姐,也就是你的师姑。你师姑在你小的时候很疼你,你要记住她的模样。”文安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转过来端详了连诗珏半天,奶声奶气地道:“师姑,你长的很好kàn

,我会记住你的。”

第五十九章、雷击斩首

连诗珏颤声道:“孩子,你不认得我了么?你当真不认得我了么?”她双眼圆睁,神色凄厉,文安看着害pà

,不由得后退几步,竟失声痛哭起来。

李济沧淡淡地道:“孩子,你先出去吧。”文安撒腿就跑,一溜烟就踪迹不见。

连诗珏瞪着李济沧,神色间几乎是要将他活吞下去而后快一般。

李济沧叹了口气,道:“师姐,你所料不假。我对灵儿用了‘灭神大法’,他现下对于以前的事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你剜去了他的胎记,这胎记会不会再长出来我也不知。但他仍是你和张笑天的儿子,是‘神魔异种’。其实远古之时,神种、魔种,还有神魔异种,都是没有什么胎记的。后来有一个绝世的法师下了恶毒的诅咒,让他们子孙不昌,同时身上才有了这怪异不详的胎记……”

李济沧还在说着,哪知连诗珏猛然间低低叫了一声,扑到李济沧身上,一口咬住他肩膀上的一块肉。李济沧虽吃了一大惊,但也不躲闪,就这么咬着牙,任由连诗珏从他肩膀上生生咬下块肉来。外面猎龙堂弟子见状就要蜂拥而入,李济沧高声喝道:“谁敢进来?滚出去!”猎龙堂弟子惧各退出屋子,却在屋外死死盯着屋内的动静。

连诗珏将咬下的肉狠狠吐在地上,李济沧看着这块肉,淡淡地道:“师姐,你和魔道大头目成婚生子,犯下大忌,全派上下都要我处置于你。是以明日我们就要在无邪林边的空地上举行‘天罚大典’,你……你做好准bèi

吧。”

连诗珏先是脸色大变,随即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好,自来看到猎龙堂的叛徒在‘天罚大典’上接受历代先祖的处罚,拜你所赐,明日我也要作为叛徒,接受‘天罚大典’。”一边狂笑,一边流下泪来。

李济沧再不多说一句,缓步走出连诗珏的住宅,回到自己的住处,用自己的手指拼命去抠肩上的伤口,未几他半个身子就都被鲜血染红。

在猎龙堂中,若出现叛门、滥杀、欺师这样的大案,就要进行“天罚大典”,来判定被捕获的犯人到底有罪无罪,以及应当采取怎样的刑罚。

李济沧来见连诗珏后的第二日,六名猎龙堂弟子一拥而入,将连诗珏架出了屋子。

连诗珏在屋中呆了十几日,终于再见天日。却见天空中阴沉沉的乌云密布,狂风不时吹过,卷起漫天落叶。

几名猎龙堂弟子将连诗珏架到无邪林旁的空地时,那里已经是人山人海,所有猎龙堂的弟子都在这里围观。空地正中是一根巨大的石柱,柱子前的一个大祭台上,放着一个个银色的盘子,盘子里放着一块块白布,白布上各有一颗亮晶晶的珠子。而在祭台的前面正中,放着一个香炉和一碗清水。

这些圆珠,正是猎龙堂历代掌门的魄晶。当初被何济海和张笑天各自偷走一些。何济海偷走的,李济沧不久便逼迫他还了回来。而张笑天拿走的,后来被连诗珏小心供奉在避浊山庄中。何济海的弟子突袭避浊山庄前,李济沧对何济海道:这些魄晶必须尽数寻回,若遗落或损坏了一颗,他就要何济海血溅当场。何济海不敢有违,将魄晶尽数拿到,小心翼翼地交还给了李济沧。

此刻连诗珏面带冷笑,被绑在那根石柱上。她看到在祭台的前面,十名猎龙堂的年轻弟子正用各自的佩剑互相搏击舞蹈,时不时发出大喊。

在猎龙堂弟子眼中,这十名弟子的搏击舞蹈以及大喝,乃是正在呼唤猎龙堂历代掌门的英灵,来裁决石柱上被绑之人究竟有罪无罪,又该如何处置。

这十名弟子喊得正欢,猛然间只听一声悲啼,连诗珏以前一直钟爱的坐骑——英招忽然从人群中蹿了出来。这只英招从小就跟着连诗珏,感情十分深厚。连诗珏离开壁润山后,这只英招日夜向西凝望,思念主人。李济沧想要将其送给其他师弟,但这英招拼命反抗,不让新主人骑上自己的背脊。李济沧无奈,只能将其单独圈养了起来,不再给它指定新的主人。

连诗珏被抓回壁润山后,这只英招不时地嘶叫,即便将其牢牢绑在壁润山灵兽厩的一根立柱上,也不能令其稍许安静。

连诗珏被绑到石柱上之际,这只英招猛地用力。“咔”的一声,它竟然将灵兽厩的立柱拖断,自己飞蹄跑来这里,在它身后半间灵兽厩“轰”的一声塌了。

这英招跑到连诗珏身边,先是用牙拼命去咬绑在连诗珏身上的铁链,直咬得口中出血,也咬不动半分。连诗珏喉头一酸,几乎哽咽。但她早在昨日夜间便已发誓,今日绝不在李济沧跟前流下半滴眼泪,说半句讨饶的话儿。当下,连诗珏只是温柔地对正望着自己,目光中已满是绝望之色的英招轻轻摇头。

绑缚她的铁链乃是恶金所制,英招也渐渐明白自己是救不出主人的。它喉头发出“咕咕”的悲鸣,不住地伸出舌头,去添连诗珏身上的伤口。

有猎龙堂弟子想要上来将英招赶走,李济沧对他们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儿,李济沧猛然间“锵”的一声,抽出背后的猎龙剑,往天空中一举。

十名正在搏击舞蹈的猎龙堂弟子立kè

停了下来,在李济沧身后排成一排,对着祭台跪了下来。

李济沧面无表情,缓缓走到祭台前面,用猎龙剑割破自己左手的皮肤,将流出的鲜血滴到面前那个碗里的清水之中。然后端起碗来,将血水缓缓倒在每一颗魄晶之上。血水立kè

被魄晶吸取,随即这些魄晶纷纷开始发出耀眼夺目的光芒,有些还开始不住地抖动,发出“嗡嗡”的声音。

猎龙堂弟子见状,也全都跪了下来。

李济沧右手猎龙剑指天,猎龙剑的剑身和他右腕上的印记同时焕发出青色的光芒。他大声道:“先祖在上,晚辈不明;弟子诗珏,与魔成婚;若其有罪,请即示意;若其无罪,立kè

开解!”

然后,李济沧对着连诗珏大声道:“连诗珏,身为猎龙堂弟子,历代先祖审判于你,你可信服?”

连诗珏大声道:“你李济沧不接受‘天罚大典’,我就不服!”

李济沧面无表情,又道:“那你认不认罪?”

连诗珏道:“不认!我无罪!”

猎龙堂弟子一阵耸动:李济沧问的这两个问题,是所有接受“天罚大典”之人都要被问的。这两个问题中,只要有一个你回答“不服”或“不认”,那么所接受的处罚就会重上十倍、百倍。历次接受“天罚大典”之人,还从来没有一个敢在回答这两个问题时连说“不服”、“不认”。

李济沧厉声道:“好!历代先祖,弟子李济沧,这就请你们显灵!”

李济沧“灵”字甫落,只听“啪”的一声巨响,一颗魄晶猛地从祭台上跳起,一直弹到空中,猛地炸开了花。有如一团烟火从地面爆起,在空中炸出四个大字——“雷击斩首”。

第六十章、拼杀

猎龙堂弟子又是一阵耸动。有人大声叫好,说连诗珏活该。有人痛哭出声,当场流下泪来。

“雷击斩首”是猎龙堂中最为严厉的一种刑罚,亦即行刑者施展雷咒,劈向被刑者头部。

更奇特的是,历次“天罚大典”,都是所有魄晶一同弹到空中,汇聚成一团火光,再显示行刑之法。可这次,只有一颗魄晶跳起,其他魄晶动都未动。

李济沧看的清晰,那颗跳起的魄晶,正是玄鹤法师的。

他心中暗叹:“师父,弟子明白了。”

只见李济沧将猎龙剑往空中一抛,猎龙剑翻了几个跟头,在空中停住,剑尖对准了连诗珏。此时,天天忽然阴沉下来,雷声滚滚,一颗颗豆大的雨珠落了下来,将在场所有人的身上都淋个透湿。

李济沧右手食指中指伸出,遥遥点着连诗珏。在场所有之人都开始屏息凝神,他们知dào

,李济沧正要以猎龙剑施展“雷咒”劈击连诗珏的头颅。李济沧的功力本就是猎龙堂中的翘楚,又有猎龙剑增强效力,这一记“雷咒”,必然非同小可。

就在这时,忽然只听外面一阵嘈杂。远远地,传来打斗、喧闹之声。

一个猎龙堂弟子跑了过来,在李济沧跟前大声道:“启禀掌门,有人闯山,已经打坏了壁润山上山阶梯入口的牌坊,‘迎宾亭’和‘止步碑’也都被打坏了。”

李济沧怒道:“谁那么大胆?”

那弟子道:“来人自称张笑天,说李济沧若胆敢对他老婆和孩儿不利,他今日就要踏平壁润山!”

猎龙堂弟子闻听此言,一个个怒不可遏。有人大叫一声:“大师姐落到这步田地,也拜这魔道淫贼所赐!杀了他去!”十几名猎龙堂弟子呼喝大叫,纷纷抽出佩剑,随着这人而去。

法场之上,连诗珏双目如欲喷火,直直看向李济沧。李济沧也迎着连诗珏的目光,四目相对,李济沧能看到连诗珏的目光中满是怨毒之意,而连诗珏能看到李济沧的目光中似是在道:“师姐你莫再怪我,我必须这么做。”

此时,只听“锵锵锵锵”的嘈杂声渐渐近了。

不停有人过来禀报:“赵师兄被杀了!”“张笑天好凶,将李师兄的眼睛挖了出来!”“张笑天大喊:‘李济沧要是动诗珏半根汗毛,这人就是榜样!’”

在场的猎龙堂弟子一阵骚动,纷纷站了起来。有人道:“先杀了张笑天再处置这婆娘。”有人喊:“掌门还等什么?快杀了这叛徒!”“把张笑天抓来,把他们这对狗夫妻一勺烩了!”

李济沧却脸上僵硬,一动不动。

那边厢,连诗珏却“嘿嘿嘿嘿”笑了起来,起先还是小声窃笑,到后来竟是“哈哈哈哈”的大笑。

有人道:“鬼婆娘,你笑什么!”

连诗珏冷笑道:“你们的掌门又孬种了!他一向就是个孬种!”

“种”字方落,只听众人一声惊呼,两团火焰从北面空中飞来,重重砸在地上。大家仔细一看,竟是两具燃烧的尸体。雨水打在他们身上燃烧的火焰上,发出“丝丝”的声响,却不见火焰浇灭。这火焰反而烧得更加炽烈,未几,两句尸体就烧得现出了骸骨,再过片刻,连骸骨都烧成了灰烬。

猎龙堂众弟子无不又惊又怒。

“葛师弟!是葛师弟!”“还有田师兄!”“他们刚才不是去杀张笑天了吗?却被张笑天杀了!”

众弟子兀自议论,只听一个凄厉的叫声从不远处传来:“蓬莱大淫魔,大恶鬼,你若动我老婆分毫,我今天就灭你猎龙堂满门!”这声音正是张笑天的。

张笑天“派”字方落,李济沧忽然厉声叫喊了一声,只见天空中六道雷电劈向停滞在空中的猎龙剑。随后,猎龙剑的剑尖喷出一道极粗的雷电,直劈向连诗珏的额头。

连诗珏双目圆整,盯着那道雷电倏忽间向自己殛下,心中暗道:“笑天,或许我们很快就会相见了。只是真zhèng

的灵儿不知去了哪里。他很像你,应该能够活的下去。水仙妹妹,你莫怪我,我确实对不起你,就用我这条命来谢你吧。”她初闻张笑天未死,着实心中一喜,但她很快想到张笑天在猎龙堂中必然遭到围攻,怕也终究是难逃一死。而且他此刻屠戮的乃是自己的师门,连诗珏心中也委实不忍看到自己的师兄弟惨遭丈夫的毒手。刹那之间,她万念俱灰,只觉得活在这世上实在悲苦,不如早些死去。

就在这时,那只英招忽然怪叫一声,腾身而起,用自己的头迎向猎龙剑劈出的那道雷电。众人惊呼声中,那道雷电直接劈中了英招的头部,将之击穿,又劈中了连诗珏的额头。

一声巨响过后,只见英招倒在地上,头上遭到雷击之处一片乌黑,四肢乱蹬,不一会儿便不再动弹。它在危急关头想要舍身救旧主一命,不料这道天雷实在太过厉害,还是透过它击中了连诗珏。

再看连诗珏,先前被绑在石柱上兀自昂首挺胸,此刻却披头散发,头也无力地垂了下来。瀑布一样的长发挂在头前,遮住了她的头颅和半个身体。一缕缕白气从发丝间升腾而起,众人实在不敢想象,此刻连诗珏的头颅,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李济沧面无表情,端详着连诗珏的尸体。过了许久,他头向上仰,任由面庞上的水珠滑落到地上,也分不清多少是雨水,多少是泪水。又过了片刻,他猛然间大声狂笑起来:“哈哈哈哈哈!”

这笑声如此凄厉绝望,猎龙堂弟子这些年来还从未见过掌门这样失态,一时间俱各面面相觑。他们都觉得连诗珏与魔道之人成婚,此乃猎龙堂中最为严重的罪恶,比之戕害同门,淫邪盗乱更加可恶百倍,中间不少人为此还劝说李济沧祭出“天罚大典”,有的甚至说不必啰嗦,将连诗珏秘密处死即可。

李济沧正在惨笑,忽然间只听一声厉喝:“淫魔!恶鬼!老子和你拼了!”他只觉得背上一股灼热的气息袭来,还穿来“嘶嘶”的声音,有如冷水浇在灼热的火焰上所发出的声响一般。

李济沧回头一看,只见张笑天穿着猎龙堂弟子的服饰,手上的“玄冰烈火剑”正刺向自己。漫天的雨水落在“玄冰烈火剑”上,却不能浇灭剑上包裹的火焰半分,这些水都化作蒸汽升腾而起。

李济沧匆忙间向左一躲,张笑天一剑刺空,横里掠来,李济沧躲得稍慢,袖子被划了一下,立kè

焦黑一片。

周边猎龙堂弟子见状,无不亮出佩剑,一时间“锵锵”之声响成一片。

第六十一章、再回无邪林

张笑天在京师遭到猎龙堂弟子以及阿六敦的围攻,他最后寻机刺死了阿六敦,骑着明炽鸟逃了出来。他花了一天工夫,才琢磨出咒语,使得“玄冰烈火剑”可以从自己手上脱落,并且破除了附着在这柄剑上的法咒,使得自己可以借助这柄奇剑释fàng

法术。

他回到避浊山庄,却发xiàn

山庄已被烧成一片废墟,妻子孩子也不知所终。最后,他抓住一个猎龙堂弟子,剜眼断指,使出最残酷的手段逼供,最后甚至要剥那猎龙堂弟子的皮。那猎龙堂弟子痛苦难当,终于吐露实情。张笑天才知dào

连诗珏已经被抓回了东蓬莱洲壁润山,当下他一路狂奔,来到壁润山下。又打听到连诗珏要接受什么“天罚大典”,眼看就要丧命。他不由分说就疯狂闯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要么救出她,要么让整个猎龙堂给她陪葬。”

此刻的张笑天,两只眼睛如欲喷火,李济沧分明可以看到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原先俊朗的面孔此刻五官扭曲,有如凶神恶煞一般。他身上、胳膊上已经满是伤口,一道伤口从他左肋一直延伸到右边的腰上,鲜血不时涌出。

李济沧知dào

张笑天这一路上杀了至少三十多名猎龙堂的弟子,但他自己也已经到了强弩之末,这时也只是凭着一口气在勉强撑着。

他用猎龙剑去敌“玄天烈火剑”,两剑相交,发出“乒乒乓乓”巨大的声响,有如鞭炮一般,震得所有人的耳鼓都隐隐作痛。而且,两剑每次相交,都会有巨大的火花迸出,有些弟子的衣服上被火花沾上,立kè

燃烧起来,雨水浇了好一会儿才会熄灭。

李济沧与张笑天斗了六七个回合,丝毫不分胜负,猎龙堂弟子不时冲上来,有的想从背后偷袭张笑天,有的从旁协助,却都被张笑天杀了。

张笑天大喝道:“他妈的猎龙堂弟子都是些卑鄙龌龊的蝼蚁!除了欺负女人搞偷袭,还会别的吗?”说着,将“玄天烈火剑”往空中一抛,自己用“玄天烈火剑”的剑鞘继xù

与李济沧拼斗。这剑鞘喷着至寒之气,而且坚韧无比,其作用并不比“玄天烈火剑”为弱。

“玄天烈火剑”在空中不停旋转,将大量火焰投射下来,四周那些猎龙堂弟子很多人身上燃起了火焰,雨水却浇灭不了,痛苦地倒地惨嚎,有些直被烧成了白骨、炭灰。越靠近张笑天者,越容易被火焰劈中,猎龙堂弟子大骇,一时之间都不敢上前。

正斗到要紧处,张笑天眼角的余光猛地看到石柱上的连诗珏微微动了一下。

他心中又惊又喜:“莫非诗珏还没断气?”想到这里,他猛攻几招逼退李济沧,飞身跃到连诗珏近前,同时收回“玄冰烈火剑”,对准绑住连诗珏的铁链狠命砍了几下,铁链立时断了。张笑天心中“砰砰”乱跳,拨开连诗珏头发,却只见连诗珏的面庞并非被雷咒劈击后的焦黑模样。她的脸庞依然俊俏,胸口仍然微微起伏,只是气息微弱已极。

张笑天大喜:“难不成李济沧这畜生被我吓住了,没敢对诗珏下毒手?”想到这里,他将“玄天烈火剑”收回剑鞘,又将剑别在腰带之上,双手抱起连诗珏,一个跟头翻到祭台之上。他心中暗道:“猎龙堂的杂毛说,是骑鸟老道显灵要对诗珏雷击斩首,我他妈的就用骑鸟老道的魄晶!”说着抓起玄鹤法师的魄晶往嘴中一塞,又胡乱拿起一颗魄晶塞进连诗珏嘴里。然后他一个跟头就翻入了无邪林中。

他要去“玉脂洞”,取些玉脂琥珀来给连诗珏吃——连诗珏如今气若游丝,一看就是垂死之相。只有玉脂琥珀才能救她一命。

李济沧也立kè

抓了一颗魄晶塞入口中跟了进去。在他身后,另一个猎龙堂弟子犹豫了一下,也偷偷拿了一颗魄晶,随即身影闪入无邪林中。这人的动作又快又隐蔽,身边所有猎龙堂的弟子竟都不曾注意到。

张笑天抱着连诗珏在无邪林中狂奔。当初在这片林子里,连诗珏起先对他大有敌意,然后又开始对他有所好感,二人就在这里情谊初定。张笑天暗道:“无邪林是我的福地,这次也一定能保佑诗珏脱险!一定能!”

怀里的连诗珏面色惨白,气息微弱,而且时有时无,张笑天心中大急,脚下飞快。不一会儿,他就看到了“玉脂洞”的洞口。洞边那只被杀掉的獬豸的骸骨,依然躺在那里。

张笑天心头一喜,捡起獬豸的独角,就去开启“玉脂洞”的洞门。洞门“嘎嘎”声中开了,张笑天伸腿就要进去。

忽然间,他腰间觉得一紧,不知dào

被什么东西缠住。随即那缠住它的东西向后猛地一拉,力qì

奇大无比,张笑天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飞去,背脊重重砸在一棵树上,掉了下来。这一下张笑天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翻腾出来,手一松,连诗珏也落在地上。

张笑天定睛一看,只见一个猎龙堂弟子站在自己跟前不住地冷笑。此人头发披散在脸上,遮掉大半面庞,腰间伸出的一条怪肢,此刻正缠在自己腰间。

张笑天勃然大怒:“‘裤裆剑’,你没脸见人吗!”抽出“玄冰烈火剑”就将缠住自己腰的怪肢斩断,然后纵身扑了上去。

面前这人正是张笑天素来鄙夷痛恨的何济海。

现如今,张笑天只想尽快杀死何济海,好进“玉脂洞”。他右手从腰上抽出“玄冰烈火剑”直向何济海刺出,剑尖喷出一道火光,还夹杂着雷电;左臂则施展出“螳螂刀”的绝技。

何济海知dào

张笑天来者不善,就地一滚。“玄冰烈火剑”喷出的火光雷电劈在他身后一颗大树上,这大树三、四个人都合抱不过来,中了火光雷电后一声巨响,从中折断,剧烈燃烧起来。何济海刚想喘口气,不料忽觉恶风袭体,张笑天的“螳螂刀”已经横里削到。他双腿跪地,上身齐膝而折,头往后仰拼命后弯,“螳螂刀”贴着他面门掠了过去,正砍在“玉脂洞”的洞口出。只听“当”的一声巨响,这手“螳螂刀”在“玉脂洞”及其周围的岩壁上留下一道深达半寸的裂缝。

何济海接连躲过张笑天势若奔雷的两击,“嘿嘿”怪笑几声,双手握拳,各自伸出食、中二指,往外一分。背上两口宝剑“锵锵”声中脱鞘飞出,一前一后直向张笑天袭来。

张笑天见他佩剑上都裹了一层黑色的雾气,心中就是一凛:“这厮有段时间没见,妖力精进不少!”连忙挥剑应战。“锵锵”声中,两柄飞剑身上的黑气越来越浓,所过之处都留下黑色的尾迹,张笑天不当心吸到一口只觉得恶心欲呕。

张笑天心头暗惊,只见黑色气雾随着何济海佩剑所过之处不断增加,眼看就要将他所在之处完全包裹。张笑天喝道:“你这巫蛊瘴气之术向谁学的?爷今天就要除掉你这祸害!”说着左手抽出腰上的剑鞘,右手“玄冰烈火剑”拼命去敌一柄何济海的黑雾剑,左手腕子一翻,剑鞘一下子套上了另一柄黑雾剑的剑身。只听“咔咔”声中,黑雾剑连剑柄都结了厚厚的一层霜。张笑天随即左手一抖,黑雾剑出鞘。只是这一回,剑上没有丝毫黑雾,而是笼罩了一层薄霜,吐着冰晶直向何济海扑来。

原来这“玄冰烈火剑”能够驯化敌人的宝剑为己所用。何济海万万料不到张笑天会有这招。眼见另一柄黑雾剑也被张笑天用相同的方法收服,他心头发狠,腰间两条怪肢猛地伸出,直向一旁的连诗珏蹿去。

第六十二章、心死

此刻何济海所处的方位距离连诗珏更近,因此两条怪肢很快就将连诗珏缠住。

张笑天又惊又怒,两柄收服过来的黑雾剑直刺向何济海,“玄冰烈火剑”则吐出火舌烧向何济海那两条怪肢。

焦臭味中,那两条怪肢被烧断了。张笑天扑到连诗珏跟前,查看她有没有受伤,直到确信连诗珏并无新伤,这才放心。但他害pà

何济海再度使坏,将“玄冰烈火剑”的剑鞘再度别在腰上,腾出左手抱着连诗珏,右手拿着“玄冰烈火剑”,准bèi

继xù

与何济海拼斗。

在他眼中,何济海虽然妖力精进,但依然与自己的功力差得较远,自己哪怕抱着个人,单手应付也不用怕他。

何济海则乘张笑天分神,将两柄黑雾剑重新收服,插在背后的剑鞘之中。此刻大雨滂沱,何济海浑身湿透。但他还是止不住冷汗直流,暗道:“这张笑天太过厉害,我日夜苦练也不是他对手。掌门师兄本不让我再上壁润山,可我看到他来者不善,还是悄悄跟着他上山,只想找个机会将他干掉讨好李济沧。可现下看来,能在他手底下逃过命去,就算好的了。李济沧呢?他怎么还不出来?他妈的拿我当可以舍弃的诱饵吗?”

两人各怀心事,对看了片刻,各自大喊一声,就要准bèi

再度以命相搏。

就在这时,张笑天只觉得怀里的连诗珏微微一动,低头一看,连诗珏的眼睛不知何时已经睁开,正呆呆地看着自己。

张笑天大喜:“这贼老天终于开眼了!诗珏!你觉得如何?我再也不逞能了,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连诗珏目光中却满是迷茫之意。张笑天暗道:“看样子她头部遭到雷击,受伤还是很重。不过,能够保住性命,那也是很好的。我一定要医好她,纵然医不好她,她瘫了、痴了、不知dào

我是谁了,我也要找个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把她安顿下来,好好照顾她一辈子!”

刹那间,他心头绝望之意一扫而空,只觉得斗志高昂,脑子立时冷静下来,仔细琢磨如何对付何济海,立kè

想到十五、六种方法,能立kè

置何济海于死地。

他正打算向何济海进击,突然之间,连诗珏伸出她雪白的手来,握住了张笑天的右手手腕。张笑天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连诗珏猛地一发力,张笑天的右手被掰了过来,“玄天烈火剑”直向自己左肩砍落。

这一下变化太过出人意料。张笑天还没明白怎么回事,“玄冰烈火剑”的剑锋已经浅浅地砍入了自己的左肩。他大叫一声,本能地抛开连诗珏,向后一退。“玄冰烈火剑”也拿捏不住,“当”的一声,落在地上。

左肩的这道伤口立kè

燃起火焰,疼得张笑天几乎将牙齿都要咬碎。他睁大眼睛,看着连诗珏,颤声道:“诗珏,你……这是为什么?”

连诗珏捡起“玄冰烈火剑”,杏眼圆睁,怒视着张笑天,如同在看一个仇人一般,喉咙里还发出低低的吼声。

张笑天心头一沉:“自从上次出了这无邪林后,她从来没有这么看过我。”

一旁何济海“哈哈”大笑:“大师姐,你不愧是师父的好徒弟。张笑天今日杀了这么多同门师兄弟,你不能饶他!”

张笑天一听这话,对连诗珏道:“诗珏,他说的可对?我杀了你的师兄弟,你不高兴了?我这也是为了救你。难道在你看来,你宁可自己送命,也不愿我杀你同门?”

连诗珏一言不发,算是默认。她猛地猱身而上,捧着“玄冰烈火剑”就拼命地刺向张笑天,动作间毫无章法可言,只是每个动作都穷凶极恶,瞄准了张笑天的要害之处。

眼见连诗珏一剑又刺向自己胸口,张笑天一把抓住她腕子,大声道:“你果真要我死吗?”

连诗珏喉头发出低吼,似是在道:“嗯!”

张笑天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暗道:“她要我死,她真的要我去死!在她眼中,是猎龙堂更要紧些。我不该杀那么多猎龙堂的弟子。”

刹那间,张笑天只觉得心如死灰。想到自己拼搏一生,如今魔道覆灭、避浊山庄被捣毁、孩儿下落不明,先如今连自己心爱的妻子也要取自己性命。

张笑天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来:“那我就乘你的心吧!”

此刻连诗珏又是一剑斫来,张笑天右手一伸,轻轻巧巧便叼住了她的手腕,但她并未将连世珏手上的“玄冰烈火剑”推开,而是握着连诗珏的腕子,将“玄冰烈火剑”的剑尖往自己胸口的方向一顺。这剑从张笑天左边锁骨下楔入,从他后背刺穿了出来。

鲜血顿时从前后伤口喷射而出,直飙到半空。一道血柱在空中折成弧线,喷在连诗珏的脸上,将她右半张脸都染成了鲜红之色。

与此同时,一团火焰从伤口蔓延,很快笼罩了张笑天的大半个身子。

但连诗珏似乎余怒未消,竟推着“玄冰烈火剑”向前而动。“玄冰烈火剑”刺入张笑天的身体越来越深,到最后,剑柄直接抵住了张笑天的身体,他的身后,则露出了大半截“玄冰烈火剑”的剑身。

张笑天猴头发出“咳咳”的呻吟声,身子不由自主地“噔噔噔”往后退去,退到“玉脂洞”的洞口。“玄冰烈火剑”的剑尖插入了洞门,将张笑天的身子钉在了上面。

张笑天口中鲜血流出,笑道:“连诗珏,你可满yì

了?哈哈哈哈!”此刻,连诗珏距离张笑天极近,张笑天贴着她的脸,能够看到她怨毒的目光,和粗重的喘息。他还看到,连诗珏的整个身体距离自己身上的火焰已经很近了,似乎随时都会燃烧起来。

张笑天一边惨笑,一边一脚将连诗珏踢开。连诗珏坐在地上,看着张笑天因为痛苦和悲愤而扭曲的面庞,忽然“哈哈哈哈”地大笑起来。这笑声凄厉怪异,连发声的方式都不若人类。张笑天心头大恸:“她疯了,原来她疯了……”口中说道“诗珏……”但只说了这两个字,便再也说不下去。

此刻张笑天浑身已经被火焰包围,神志也渐渐不清。迷迷糊糊之际,他看见连诗珏所宠爱的那只英招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这里,发疯般地冲着自己奔来,它奔到张笑天近前,张开血盆大口直对着张笑天身上咬来。张笑天暗道:“这英招恨我害了连诗珏,咬我一口也是好的。嘿嘿!你不若陪我殉葬,也免得我寂寞。”

眼看那英招就要咬到张笑天的右腿,忽然之间它似乎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拖住了一般,不能再向前半步,相反还缓缓向后退去。那英招怒吼一声,扭头就往身后一个人咬去。

那人正是李济沧。

李济沧单手轻轻巧巧地一劈,正劈中英招的额头正中。那英招哼也不哼,就倒在了地下。

本来已经神志不清的张笑天,一看到李济沧到了近前,立kè

睁大了眼睛瞪着他,拼命抬起尚能活动的、带血的右手,指着李济沧的面颊一字一顿地道:“歹毒啊!没想到你如此歹毒……你对诗珏做的,对我孩儿做的,将来你们整个猎龙堂要十倍偿还!我便算死了,也会像我妹妹严冷霜那样,阴魂不散,将自己的魂魄出卖给恶灵,总要你们壁润山成为一片废墟。猎龙堂的弟子一个个成为血泊中的冤魂,盘绕在壁润山上,让这座神道圣山,成为比如今的泥梨洲更加凶险的鬼域!就算我……我做不了……我的子孙……我来世的子孙……我所认识的人……也会……”

张笑天还想发下更毒、更血腥的诅咒。但他已经没有力qì

了,头一歪,身子一软,就此失去了知觉。

第六十三章、十二年

此刻张笑天的全身燃着大火,雨水落在火焰上发出“次次次”的声音,蒸汽飞腾而起。

李济沧和何济海都望着张笑天,何济海道:“掌门师兄,他这算是死了吗?怎么尸体燃着大火,却就是烧不成灰烬?”

李济沧道:“这柄‘玄冰烈火剑’的克星,就是张笑天腰间别着的玄冰剑鞘。这剑鞘乃是万古寒冰所制,可以抵消这柄宝剑上的妖火,所以张笑天的尸身会一直燃烧下去,但不会烧化。他若死了也还好,如果不死,会永世领受烈火烧身的苦痛。”

何济海道:“我们这就上去杀了他可好?”

李济沧道:“靠近他的人都会被他身上的妖火点燃,烧成灰烬。这种妖火用水都浇不灭,只要烧着了,就只有死路一条。只要没人来救张笑天,这魔头将永生永世在此受烈火焚身之苦,如同被封印了一般。只不过从今日开始,无邪林更不许外人踏足了。”

何济海点点头。

说到这里,只见熊熊烈火中,一股白色雾气从张笑天的鼻孔中喷射而出,在他身前渐渐化成了人形。

李济沧和何济海一看这个人形,俱各惊呼一声,跪了下去。

这个人形正是玄鹤法师,张笑天口中的魄晶就含着玄鹤法师的魂魄,此刻出现了。

只见玄鹤法师的魂魄飘在半空,先是绕着连诗珏转了两圈,又绕着英招转了好几圈,怔怔地停在那里出神。

李济沧颤声道:“师父,徒儿对不起师姐……”

玄鹤法师看向李济沧,目光中满是慈祥之色。他摆摆手,似是在道:“难为你了。”

猛然间,玄鹤法师目光变得锐利凶狠起来,他飘荡着突然撞向何济海。何济海惊呼声中,身子被撞得腾空而起,背脊撞在一棵树上,口吐鲜血身子重重落在地上。

玄鹤法师目露杀机,又向何济海逼近。

李济沧在旁大声说道:“师父,五师弟做了很多错事,但他帮了我很多,是我不可缺少的干将。请师父为了诛灭炎魔龙的大业,饶他一命!”

何济海也已经被吓得魂飞魄散,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直磕得额头都破了,还流下血来。

玄鹤法师用手指点了何济海几下,似是在道:“你若对李济沧不利,我随时取你性命。”

说着手往地下一挥,地上一堆枯叶漫天飞卷,现出几个字来:“‘玄冰烈火剑’的妖火非同小可,不许冒险从张笑天口里拿出我的魄晶。”

文字消散后,玄鹤法师的魂魄已经踪迹不见。想来又回到了张笑天口里的魄晶之中。

李济沧和何济海又对着张笑天的尸身拜了几拜,当然他们拜的不是张笑天,而是他口内玄鹤法师的魄晶。

何济海心有余悸,颤声道:“掌门师兄,师父既然可以显灵,为啥不在张笑天嘴巴里玩些花样要了这个魔头的性命?”

李济沧口中不答,心中却对此一清二楚:“猎龙堂历代掌门去世后,其魂魄都会封存zài

魄晶之内。这魄晶一则保佑其魂魄不受恶魔侵扰,二来也压制魂魄中的暴虐戾气。因此,封在魄晶之内的魂魄往往没什么法术,也不能伤人。刚才撞何济海这一下,师父已经用了全力了。只盼何济海能被师父这一撞唬住,从此不敢胡作非为。百年之后,魄晶中的灵魂便可进入仙境,只是凭借这魄晶,辅以适当的典仪,仍然可以召唤这位掌门的仙魂。”

过了一会儿,李济沧叹了口气,道:“这诛灭炎魔龙大业的第一步我已完成。只这一步,我就犯下了无数罪孽。也不知将来还要做什么恶事。只等大事一结,我就要自刎,去陪伴师父。”

何济海心中冷笑,口中道:“这些都是掌门师兄不得不为之的,与诛灭炎魔龙相比,这些事情只是小结。等将来诛灭炎魔龙,所有人都会理解师父和掌门师兄的一片苦心。”

李济沧默然不语。沉默片刻,他和何济海各自抱起连诗珏和英招,返回猎龙堂弟子的住处。只留下“玉脂洞”口那一团大火兀自燃烧不尽,哪怕雨淋风吹也不能令其熄灭。透过大火,能看见一个面色忧郁的青年低着头,被一柄利剑死死钉在门上。他的腰间则别着一个闪着寒光的剑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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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夜蹄飞扬;百战刀生光

四郎日夜向西望;只盼敌酋亡

胡虏莫猖狂;河西有名将

国恨方能励儿郎;塞外试锋芒

大漠作坟床;死亦何所伤

健儿醉卧温柔乡;何若慨然赴沙场

时为景兴二十五年,张笑天在无邪林中的“玉脂洞”口已经被钉了整整十二年。在遥远的西部大漠,一支打着大凉旗号的军队高唱着上面这首战歌,大踏步前进。

这首战歌中的“四郎”,指的正是凉朝皇帝林元功,因为他是先帝的第四个儿子。歌中唱的丝毫不错,林元功的确每日都站在大明宫西面的高台上向西眺望,盼望这支军队杀敌的捷报能够传来。

这支军队约有上万人,都是骑兵,每个人配了三匹马,轮流骑着。更叫人惊异的是,这支军队的最前面,是十个身形过丈的巨人,每个巨人手中是一把“神子弩”。

这种“神子弩”乃是凉军的杀手锏,它是精铁所制,高约相当于一个普通壮年男子,下面底盘上装有四个轮子。长约三丈,同时用六根弓弦发射弩箭。而且这弩箭也十分巨大,有如长枪。弩箭之头也有好几种:除了锋利开刃,可将十几个壮年男子一齐射穿的普通箭头,还有被称作“碎首”的圆锤形青铜箭头和被称作“飞火”的黑色火药箭头。“碎首”可用来敲击敌军的城墙,或将敌军主帅砸伤砸死,如果正好砸中敌军主帅的头颅,立kè

脑浆迸裂,由是得名;“飞火”一旦落地,则可燃起巨大的一片火焰,这种箭头固然威力惊人,但制造难度太高,而且难以保存,稍一不慎还没发射出去就在本方阵营里先燃烧了起来,是以这种箭头这支凉军里配备得极少。

在大卑族巨人被凉军驯化之前,每一台“神子弩”都要由十五名凉军操作,射出一发弩箭可以击杀约五百丈外的敌军。大卑族巨人被驯化之后,一个大卑族巨人就可操作一台神子弩。

这些军卒一个个昂首挺胸,歌声豪迈。尽管盔甲破烂,身上满是汗水和污秽,但他们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在告sù

别人,他们以身为这支军队的一份子而骄傲。

他们的确有资格骄傲。

(第二卷终)

第六十四章、西征

景兴十三年,原先的大凉河西节度使雷万钧改拜安西都护府都护,驻节若羌城。第二年,雷万钧根据密旨,以葛迷罗国派奸细入京师行刺皇帝为名,出兵征讨。十个月后,葛迷罗战败,全境臣服。其境内的玛瑙矿也被凉军控zhì

,一方面大量绝好的玛瑙日夜向东输送到京师,另一方面凉军的许多军官也将玛瑙贩卖给胡商,从而发了大财。

但大凉对于领土的欲望似乎仍未满足,林元功接下来的目标,是昭武九国。

大凉王朝幅员辽阔,北面的贺兰汗国在“景兴北伐”后分裂成八个弱小的汗国,且大多已经臣服于大凉。在大凉的西面是一片巨大的高原——断魂原,终年白雪,从无人迹;西北则有一条巨大的山脉——万岁岭,在万岁岭和断魂原之间,则是一条带状的平原,若羌国及葛迷罗国就在这条平原之上。

在这里顺带要提一下的是,在断魂原与万岁岭之间,有一座屹立千余年的雄关——康居关,牢牢扼住中原王朝向西交通的咽喉,也紧紧固守着京师千里平川不被异域铁骑入侵。在康居关以东,都是将礼仪、祖先看得比性命还重的中原人,他们在土地阡陌中世世代代固守着自己的宗庙祠堂;在康居关以西,则多是骁武凭陵,血管中流淌着桀骜不逊之血的沙漠种族,他们在荒原中顽强生存,哪怕一小片绿洲也足以令他们建造起一座城市。因此康居关以东之地既可以称作中原,也可以称作关内。康居关以西之地既可以称作关西,也可以称作关外。

康居关自千年前被建造起来后,时不时成为中原王朝和关外铁骑争夺的对象。那些对中原财货子女垂涎三尺的关外种族曾三次夺取康居关杀入中原,攻陷京师。每一次都使得整个京师平原血流成河,数万百姓被掠夺为奴。这些被掠为奴的百姓被带到康居关下,被勒令向东膜拜,向中原故土永远告别。平素里只会辛勤耕作,不懂“反抗”二字为何物的百姓们只能哭号着跪地,哀痛地拜别宗庙祠堂、故地家乡。而不远处,京师木质殿堂房舍被纵火而燃烧起来的火光将天空映得如同被鲜血染红的布匹一般,黑色硝烟滚滚升入天际。这幅景象,不可谓不凄惨。

康居关最后一次失陷是在一百二十年前。不久之后,炎朝建立,不但彻底修复康居关,还动用人力在康居关内及关外修建了六个军镇,拱卫这座千年雄关。自此之后,关外胡人想要攻打康居关,先要与关外的三座军镇周旋。即便侥幸拔除了康居关,关内还有三座军镇要踏平,才能进入一马平川、沃野千里的京师平原。这样一来,关外胡人再不能踏入关内半步。

但炎朝为修建这六座军镇、加固康居关耗费大量民力。六大军镇及康居关的土地下堆满了累累白骨。这些都使得炎朝失去民心。更可怕的是,六镇驻守的军人逐渐联结起来,形成尾大不掉之势,而且距离京师极近,最终变起肘腋,其中四大军镇的首领乘天下大乱之机翻盘,最终灭亡炎朝,建立大凉。

可以说,康居雄关不但见证了中原与关外的恩恩怨怨,也是炎灭凉兴的关键所在。如今,大凉的军队不但已经踏出了康居关,还要向更为遥远的地方进发。

***

闲言少叙,书归正题。若羌国和葛迷罗国灭亡后,再往西就是一片巨大、广袤的沙漠,昭武九国就坐落在这片沙漠之中。这九个国家在中原的典籍和官方文书中分别被称作“巴泉国”、“狻猊国”、“斑奴国”、“拨烈国”、“石龙子国”、“鷞鸠国”、“韩卢国”、“野干国”和“禺狨国”。这些国家的名字其实都是中原地区对某一样动物的别称或雅称,用普通老百姓的俗语来说就分别是“蛇蝎国”、“狮子国”、“猛虎国”、“豺狼国”、“蜥蜴国”、“金雕国”、“野狗国”、“狐狸国”和“猿猴国”。

这些国家的百姓自然不会如此称呼自己的国家。他们另外用火罗语给自己的国家起了较为动听的名字,比如“鷞鸠国”火罗语正式的国号其实是“沙门”,意思是“空中的勇士”;“禺狨国”正式的国号是“且也随”,意思是“沙漠中的绿洲”。但这些正式的火罗语国号大凉王朝从皇家、官方到普通百姓,大都只当不知dào

。当然,一些百姓甚至终身都不知dào

有这么九个国家的存zài



不过,中原典籍给这些国家起了如此怪异的名字也并非毫无道理——这些国家的王室、将领乃至许多百姓确实善于驾驭猛兽珍禽。“巴泉国”的军队每次出战都会由漫山遍野的毒蛇与蝎子作为先锋;“狻猊国”的军队则会驱赶狮子与敌军作战;“鷞鸠国”的军队则有一大批经过训liàn

的巨大金雕在空中观察敌人的动静,并寻机将敌军啃啄得只剩下一副副骸骨。

大凉雄师兵锋西向,首当其冲的便是“巴泉国”。景兴十五年,雷万钧根据皇帝旨意派遣使者,引故例要求“巴泉国”向大凉朝贡。使者傲慢无礼,在宫殿上辱骂“巴泉国”国王,结果被当庭斩首。雷万钧于是挥动大军,入侵“巴泉国”。

在“昭武黑王子”的陵墓下,两军在茫茫戈壁上展开决战。凉军为与“巴泉国”作战专门训liàn

的“锐喙营”五百勇士大破“巴泉国”的蛇蝎大军。当全身爬满蛇蝎,却依然红着眼睛奋勇冲杀的“锐喙营”军卒一路突击到“巴泉国”王城下时,“巴泉国”抵抗的意志彻底瓦解,“巴泉国”国王下诏投降,王室全部被押解到大凉京师。

“巴泉国”内全是大漠,贫瘠至极。凉军虽战力强悍,但也要靠劫掠或赏赐来维系士气。雷万钧眼见没有东西能赏赐给部下,“巴泉国”内掘地三尺也榨不出什么油水,他于是下令开挖“昭武黑王子”的陵墓。

昭武王是昭武九国上至宫廷贵族,下至黎民百姓无不尊崇备至的一个先人,被奉为昭武九国共同的始祖。他总共有三个儿子,其中一个因对外征战时喜欢穿黑色盔甲而得到一个外号——“黑色王子”,死后的陵墓就在“巴泉国”内。雷万钧开挖“昭武黑王子”的陵墓,固然得到了大量奇珍异宝,让手下的军官又发了笔横财,但同时也引起昭武九国百姓的极大怨恨。

景兴十六年,与“巴泉国”相邻的“狻猊国”和“斑奴国”联手向驻扎在“巴泉国”旧境的大凉军队发起进攻。“狻猊国”和“斑奴国”的士卒高喊:“宁可在战场上死无葬身之地,也不能接受凉国疯子的统治!”与凉军杀得难解难分。

战事正酣之际,“巴泉国”境内民众也开始反叛,若羌国和葛迷罗国境内也出现零星的叛乱。一时间遍地烽火,大凉在康居关以西开拓的土地,眼看有丢失之虞。

京师中,御史大夫等也纷纷上表弹劾雷万钧,称其为人残虐,开挖别国王陵更是疯狂之举,应当即刻罢其官职,召回京师论罪。还有官员请林元功停止西征,撤兵回国。

林元功于是拟旨,让金承恩暂代安西都护之职,雷万钧回京师述职。

京师内有官员将此消息密保雷万钧。雷万钧闻讯后,亲率三千轻骑就要杀入“海子荒漠”。一时间,无数人上前相劝,忠心的部下甚至以死相逼,要他收回成命。

原来这“海子荒漠”与“狻猊国”王城紧紧相连,万里无人、遍布流沙。在当地人的传说里,“海子荒漠”中有沙石构成的巨人,有终年燃烧的火山,而雷万钧出发之际,正是“海子荒漠”的雨季,其剧毒的大雨终日不停,淋在铁上,足以将铁融化,淋在人上,足以将人体直烂到骨头。这些传说是真是假凉军中无人知晓,但有一点却是真而且真——进入“海子荒漠”中的人,从未有活着出来的。

雷万钧不顾劝阻,率三千轻骑深入“海子荒漠”。起先,“狻猊国”王城连发警讯,沿着“海子荒漠”边缘各处部下重兵,甚至从“巴泉国”境内抽调大批人马回援。而在若羌城和昭武诸国境内奋战的大凉兵卒,也日夜向“海子荒漠”投去关切的目光——他们盼望着自己的主帅能够平安出来,带领他们扭转不不利的战事。

但雷万钧此去一连两个月,音讯全无。昭武诸国弹冠相庆——“凉国的疯子完蛋了”,“这么长时间,饿都饿死他们了。”而凉军士气大为低落,连连败退。京师中,皇帝林元功也下旨为让金承恩暂代雷万钧的职务。

第六十五章、“战功”

此时,凉军战况不利,眼看战果要丧失殆尽,昭武诸国也开始讨论如何直捣若羌城,恢复葛米罗和若羌两个国家。

就在这时,三千满身尘土、目光凶悍的凉军士兵,在雷万钧率领下于一个无星无月的夜晚突然从“海子荒漠”杀出,第二天一早就突进到“狻猊国”王城下连夜攻城。

“狻猊国”大军早就被调到“巴泉国”境内正和凉军主力激战,而且其王城西靠“海子荒漠”,西城门也早就不再设防。结果猝不及防之下,王城西面的城门都没来得及关上就被雷万钧突入。雷万钧在王城中大肆杀戮,直杀得血流漂杵,将“狻猊国”的王室一个不留尽数处死。

然后,雷万钧留下五百人守城,亲率两千多人穿着“狻猊国”老百姓的服饰,进入“斑奴国”境内,一路上大叫“狻猊国”已经被凉军攻灭,举国遭到血腥屠戮。“斑奴国”人心惶惶之际,雷万钧的部队中,已经有三百人潜入“斑奴国”首都。结果里外夹攻,“斑奴国”首都陷落。

前线“狻猊国”与“斑奴国”的军队闻知后方生变,顷刻之间士气瓦解。雷万钧将捷报送入京师。同时送到京师的,还有从“狻猊国”与“斑奴国”府库中查抄出来的一些“珍宝”,那是一颗颗人头骷髅,被镶上了钻石、玛瑙制成了酒器。“狻猊国”与“斑奴国”曾参与对中原王朝的入侵,将中原王朝的百姓和战士的头颅砍下,制成酒器。那时在他们看来,将战败者的头颅作为战利品制成酒器并无不妥之处,而在中原王朝看来,这是野蛮、耻辱,与日后号召国人报仇雪恨的最佳图腾。

林元功大喜,收回由金承恩暂代雷万钧职务,让雷万钧回京师述职的成命,改而晋封雷万钧为“齐国侯”。

雷万钧经此一战,在康居关外恶名昭彰,并在当地百姓中获得了“地狱之王”的称号。跟随他从“海子荒漠”中杀出来的三千铁骑,连续六日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地作战,接连打垮两个国家,战力震撼关外,被当地人誉为“魔军”。更叫人骇异的是,凡是见过这支“魔军”中哪怕一个士兵作战时模样的人,无论他是王室还是百姓,都被杀光。

一时间,有关“魔军”的传说甚嚣尘上,有人说他们是金刚铁骨,刀也劈不死,箭也射不死;有人说他们在作战时目中能放出闪电,劈死看到他们的人;还有的说他们把人肉人血作为军粮。

而在大凉国内,雷万钧则成为战神一样的人物。大凉的典籍上,充斥着他率领“仁义之师”纵横捭阖,所到之处百姓箪食壶浆迎接王师的记载,至于他凶残屠戮,杀人如麻的事迹,大凉国内几乎不提。史籍上更是只会写那些胡虏如何屠戮中原百姓,而雷万钧所率军队的恶行不会留下半点记录。

很多人问雷万钧:“海子荒漠”中到底有什么?他是如何逃出来的?这么多时候过去了,算来随身带的干粮早已吃完,荒漠中又不可能有食物,他和三千凉军兵卒都靠吃什么生存下来的?雷万钧只是笑而不答。跟随他千里奔袭的那三千轻骑对此也讳莫如深,偶尔有人会提到他们在“海子荒漠”中诡异的经lì

,只要消息传到雷万钧耳中,泄露信息的这个人,还有听过这人讲述的其他人,都会被雷万钧下令处死。

后来,这三千“魔军”被雷万钧派往若羌城以东一个叫“德勤关”的所在戍守。那并非一个要紧的关隘,荒废有年。这三千铁骑被派去后就此音讯皆无,竟有如凭空消失了一般。雷万钧在从若羌城通往“德勤关”的路上部下几重关卡,无论百姓还是凉军兵卒,胆敢前往“德勤关”的一律处死。

“海子荒漠”、“魔军”就这样成了凉军中一个不能被提及的秘密。

无论如何,那一战过后,凉军并未占领“狻猊国”与“斑奴国”全境,两国的残余力量在其他昭武六国的帮zhù

下继xù

拼死抵抗凉军。双方反复拉锯,血战不休。凉军始终无法巩固在“狻猊国”和“斑奴国”的统治,两国的残余力量甚至一度光复各自的王城。

眼看京师内谏官又开始蠢蠢欲动,雷万钧心急如焚,但无计可施。他知dào

,皇帝对他的恩宠只有一个前提,也是必须有的一个前提——战场上的胜利。

此时,有个异人突然出现,并向雷万钧献上了一条歹毒至极的计策。

原来当时昭武诸国为了抵挡凉军兵锋,在河流及绿洲中投下大量患疫病而死的牲畜。许多凉军士兵喝下脏水,身染疾病死亡。雷万钧及手下几员大将为此十分头疼。

那异人道,昭武诸国之所以敢于行此恶计,因为他们自恃有“昭武黑王子”庇佑——这“昭武黑王子”其实已成为昭武诸国百姓免于疫病的神祗——而“昭武黑王子”的陵墓就是神庙。盗掘了黑王子陵墓后,若再在旁边修筑起五座京观,就可以截断王陵的灵气,让昭武诸国自食其果——昭武诸国散播的疫病将转而令昭武诸国百姓自己尝到苦头。

所谓“京观”,就是用敌国军人的尸骸加上泥土构筑的封土堆,又称“武军”,是远古征战中用来彰显军威,震慑敌国的残酷手段。

雷万钧一听到那异人出了这个主意,眼睛里立kè

射出兴奋至极的光来。他连续八日不眠不休,夜以继日地督办,指挥凉军屠杀了一万多昭武诸国的战俘,在“昭武黑王子”陵旁构筑了五座京观。

消息传回京师,文臣们的表章如雪片般飞到林元功案头,弹劾雷万钧“暴虐”、“嗜杀”。

但这个异人的毒计果然见效了。

景兴二十年,“狻猊国”和“斑奴国”的人群中突然开始流传一种疾病,患者全身孔洞出血,一夜间必然死亡。这种疾病传染力极强,成群成群的人开始死亡,有些小的城镇甚至三天之内再无人烟。

奇异的是,这种疾病只传染“狻猊国”和“斑奴国”的人,大凉士卒却毫发无伤。当地百姓将这种疾病称为“地狱之鞭”。在他们看来,这是“地狱之王”雷万钧的杰作。

“狻猊国”和“斑奴国”的人口大量死亡,军卒也战力全失。其余昭武六国的援军害pà

受传染病波及,纷纷班师回国。雷万钧乘势大举进攻,攻占不少地盘。

但“狻猊国”和“斑奴国”的残军知dào

战败的下场将是惨遭屠戮,是以绝无投降之人。这场大战一直打到景兴二十四年,雷万钧的部将金承恩在贵霜谷生擒“斑奴国”大将罕不离,坑杀“斑奴国”最后两万军卒;雷万钧另一员部将皇甫嵩在罕之山下杀死“狻猊国”大将契尔多干,坑杀“狻猊国”最后五万军卒,这两个国家终于被凉朝彻底征服。

此刻凉朝的土地之广袤,已超越历史上任何一个中原王朝。而雷万钧连灭四国,其战功也冠绝史籍上的名帅猛将。但雷万钧知dào

,皇帝不会满足。这位皇帝好大喜功,要做万世一帝,他雷万钧存zài

的唯一价值,就是替皇帝不断地打胜仗、开疆拓土。而且经过“狻猊国”与“斑奴国”之战,他与昭武六国已经势同水火,他不灭昭武六国,他所打下的关外土地,就要被昭武六国夺走。

于是景兴二十四年,他下令,让部将皇甫嵩率领一万精骑从“狻猊国”的王城南下,突袭“鷞鸠国”。开战的借口是:这两个国家数次派军参与了对中原王朝的掠夺、征伐,其国内至今仍扣押着数万来自中原王朝的百姓后裔,充当奴隶。

第六十六章、剥皮

于是,这两万士卒高唱战歌,向“鷞鸠国”进发。

漫漫黄沙之中,酷热难当,这些士卒身穿铠甲、手持长槊、腰配短剑,纵然是骑在马上也是热汗直流。但他们士气高涨,盼望着尽早看到敌人,厮杀一场。在他们眼中,敌人的头颅就是金银财宝,是贫苦百姓出身的自己过上好日子的唯一希望。同时,他们即将进行的杀戮就是散布大凉的国威,将在史册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只是在这支整齐划一的队伍中,一个光着膀子的少年郎显得格外刺眼。只见这光着膀子的少年生得不但面容俊美,而且浑身肌肉扎结,甚是威武。只不过因为常年在阳光下暴晒的缘故,这少年郎的肤色非常黝黑。此外在他后背上,还有一个红色的纹身,花纹是一朵巨大的水仙花,连后腰都被遮住。这朵红色的水仙花在他后背上,显得格外刺眼。

“张苍雄,你他娘的在想什么,把铠甲穿上!”一个队正突然策马过来,一鞭子就抽了上去。凉朝军队十人为一伙,设立伙长一名;五伙为一队,设立队正一名;两队为一旅,设旅帅一名;三旅为一团,设立校尉一名。这队正,可称得上一个下级军官。

这个名叫张苍雄的少年正在呆呆出神,他全身上下只穿了一条普通的长裤,铠甲被他放在另一匹马上驮着。队正鞭子正抽在他后背上,留下一道血印。他激灵了一下,叫道:“敌人来了!‘鬼鸟国’的人来了,大家快准bèi

打仗!”官文中的“鷞鸠国”三字一来绕口,二来难认,凉军兵卒中大多在口头上·将之称为“鬼鸟国”。

这一声喊得格外刺耳,四周嘹亮的战歌声顿时停了。许多士卒操起兵器,亮出阵仗准bèi

接敌。他们一个个准bèi

了半天,却不见一个敌人,这才明白是虚惊一场,无不大骂。队正更是怒不可遏,操起鞭子就对准他一顿猛抽。

张苍雄吃痛不过,纵马离开队伍,向凉军队伍的最前端逃去。那队正紧紧跟随。却只见张苍雄骑术精湛,时而立在马鞍上回过身来,对着队正扭腰抖胯;时而跪在马鞍上脱下裤子对着队正放响屁。这队正怒不可遏,大骂:“追上你,看我不把你往死里打!”

许多军卒虽然觉得张苍雄刚才“谎报军情”可恶,但这队正平日里鞭笞士卒甚是凶狠,因此看见他被张苍雄耍弄,也都俱各觉得心中快意,一时间口哨声、大笑声此起彼伏,煞是热闹。

队正喝令手下帮忙去围堵张苍雄,几个手下拍马追赶,但也基本是出工不出力。队正恼羞成怒,挥动皮鞭拼命抽打胯下坐骑,直将马的臀部抽得血肉模糊。这匹马撒开四蹄狂奔,渐渐距离张苍雄近了。

队正估计双方的距离已经在马鞭长度之内,立kè

挥出一鞭,正抽在张苍雄肩头。张苍雄咧咧嘴,“嘿嘿”一阵冷笑,纵马又跑入了凉军队伍之中。

两万凉军士卒配上六万匹战马,张苍雄的身影立kè

被其他人遮蔽。队正拼命寻找,口中大叫:“前面赤膊的小子犯了军规,大家拦住他!”过了一会儿,他只看到张苍雄胯下那匹棕色战马兀自奔跑,马背上却空无一人。

队正大骂:“他妈的,人呢,张苍雄,你出来!屡犯军规,今天不好好教xùn

你,我跟你姓!”

忽然半空中扔过来一块石头,正中队正面门。只听张苍雄的声音从半空中传来:“张阿福,我在这儿!”

队正抬头一看,只见张苍雄坐在一个大卑族巨人的肩上,正冲他坏笑,手里掂着几块石头。

队正名叫王阿福,张苍雄叫他“张阿福”显是应他适才“跟你姓”之语。王阿福怒不可遏,扬鞭指着他正要破口大骂,张苍雄手上的石头如雨点般扔了过来,接连击中他的面门、胸口。王阿福“哇哇”大叫,一不留神,从马上摔了下来。引起周边凉军士卒一阵哄笑。连被张苍雄屁股下的那个巨人,也发出“嘎嘎”的傻笑。

“下来!”

就在这时,十五名凉军骑兵来到那巨人身下,纷纷张弓搭箭,十五支箭齐齐扬起,对准了坐在巨人肩上的张苍雄。为首一名军官神色严厉,高声呵斥。

张苍雄见这名军官浓眉大眼,嘴唇颇厚,认得是皇甫嵩的卫队队长罗继文。他自知已经闯祸,吐了吐舌头,灰溜溜从巨人身上爬了下来。

那巨人见到这么多箭瞄准了自己肩膀,有些慌张害pà

,那些负责驯化的凉军士卒连忙吹起号角。这巨人听到这种号角声,立kè

安静下来,继xù

行走。

这些大卑族人被凉军俘获后,大多从小与牛、羊、狗之类的牲畜养在一起,是以并不具备人的智商。凉军待他们长到十几岁后,就以训liàn

战马和其他牲畜的方法训liàn

他们,将他们打造成作战的工具,就有如战马一般。只不过战马是用来骑的,这些大卑族巨人则另有作用。

张苍雄下到地面,罗继文过来劈头盖脸就抽了他一顿皮鞭。张苍雄对着他怒目而视。罗继文冷笑道:“不服吗?”张苍雄“哼”了一声,道:“现下服了。将来有朝一日我做的官比你大了,十倍奉还。”

罗继文和身后凉军士卒一阵大笑,都当他发痴。他们将张苍雄五花大绑,连同王阿福一起送到皇甫嵩跟前。

皇甫嵩正在凉军行军队伍左侧的一座土丘上望着远处的地平线,呆呆出神。

罗继文禀报道:“将军,适才引起队伍混乱的两个人带到了。是一个队正和另一个小卒。”

皇甫嵩头也不回,摆摆手道:“扰乱军心,罪无可恕。马上就要进入‘鬼鸟国’境内,正好拖下去砍了祭旗。”

罗继文应了声:“是!”就招呼人去拖张苍雄和王阿福。

王阿福此刻已经吓得软瘫于地。张苍雄却丝毫不惧,大声道:“皇甫嵩,砍了我你别后悔!”

皇甫嵩一愣,转过头来看了看张苍雄,一皱眉:“你是我大凉的军人吗?为何不穿盔甲?”

张苍雄道:“天气如此炎热,为何要穿?还没看到敌人,自己先热垮了。”

皇甫嵩上下打量了张苍雄几眼,冷冷地道:“我认出你来了,你是雷大帅爱妾的儿子。”

他此言一出,这张苍雄双目圆整,几乎要喷出火来。

这张苍雄正是张炎灵。当初他随着文水仙、莲子、老太等人误入雷万钧的军营,文水仙被雷万钧霸占,莲子也被雷万钧收为小妾,老太就留在雷万钧阵中充任军医。为掩人耳目,文水仙对张炎灵说自己是他母亲,并将张炎灵改名为“张苍雄”。张炎灵来到雷万钧军中时只有两岁,尚不懂人事,因此懂事后就将文水仙认作自己亲生母亲,也只知dào

自己的名字是“张苍雄”。

文水仙本想将张苍雄留在身边,但张苍雄懂事后,耻于做“大帅小妾之子”,执意充任军卒去第一线冲杀。十四岁的年纪,却已经当了五年的兵。

此刻,皇甫嵩说出“雷大帅爱妾的儿子”这几个字,正戳中张苍雄的痛处。张苍雄没好气地道:“没错,上次攻占叛匪的巢穴,第一个登上城楼的正是我这‘大帅爱妾的儿子’。”

前不久“狻猊国”境内的琴仙城发生叛乱,皇甫嵩率军平叛时,登上琴仙城城楼的第一人正是张苍雄。为此,皇甫嵩还将自己的佩刀送了给他。

皇甫嵩道:“嗯,你的战功我记得。我赏你的佩刀呢?”

张苍雄道:“太沉,我提不动,送给另一个兄弟,让他更好地杀敌。”

皇甫嵩“哦”了一声,叹道:“以你的所为,本来是应该砍头的。念你立下的军功,也看在雷大帅的面子上,头就不砍了。今天赏你个剥皮之刑好了。拖下去剥皮,照规矩把他剥下来带血的皮蒙上战鼓让巨人狠敲上十二个时辰,以儆效尤!”

第六十七章、金雕

一旁罗继文一听吓了一跳,道:“将军,这小子的娘在雷大帅跟前正得宠……”皇甫嵩摆摆手,很不耐烦地转过身去,看着地平线。似乎他根本心不在焉,胸中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考lǜ



皇甫嵩向以治军严酷著称,罗继文不敢再说半句,命令手下将张苍雄拖了下去。

张苍雄不住挣扎,骂不决口,却哪里有用?

罗继文的手下熟练地在地下沙子上挖了个坑,把张苍雄推了进去,然后将沙子埋到张苍雄的头颈。接下来,刽子手就准bèi

在张苍雄的头顶开条伤口,往里面灌入水银、滚油以及其他一些腐蚀液体,将张苍雄的皮肉分离。

刽子手拿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开始在张苍雄的头顶比划。若是其他人,到了这般田地要么哭爹叫娘地求饶,要么吓得晕厥过去。可这张苍雄却只是好奇地盯着刽子手的脸上看,不时发出一声冷笑。

刽子手被他笑的有点发毛:“死到临头,你还笑什么笑?”

张苍雄道:“‘左神旅’昨天晚上失踪的那个老哥,是你杀的么?”

刽子手一惊,颤声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张苍雄道:“哈,你这刀口上还有血迹,看样子就是这两天新沾上的。这两天一来没开过仗,二来皇甫嵩也没下令处决过谁。只有昨天‘左神旅’丢了个老哥。”

这刽子手昨天晚上为泄私愤将“左神旅”一名士兵骗出军营杀了,如今被张苍雄道破,不由大惊。他扭头看着旁边,只见罗继文已经领着人回去,此时正和皇甫嵩在两三丈远处商议着什么,张苍雄身边已无一人。刽子手轻声道:“你若安安静静的,我待会儿给你个痛快,先杀了你再剥皮。否则,活剥皮的滋味儿可不好受。”

哪知张苍雄大声嚷嚷起来:“皇甫将军,罗将军!我要告密!我要告密!”

眼看罗继文等人都向他投来疑问的目光,刽子手杀心大动:“干脆一刀宰了你算了!”一刀刺向张苍雄的头颅,准bèi

将刀插入他的头顶。

就在这时,只听“嗖”的一声,一支弩箭破空而来,在半空中划过一条直直的弧线,正射入刽子手的额头。箭势不减,竟一下子贯穿他整个头颅,带着红色的鲜血和白色的脑浆插在几尺外的地上。

刽子手头上突然出现一个贯穿的血洞,前后都流出鲜血和脑浆。他哼也不哼,身子摇晃了几下,扑地而倒。

三丈远处,皇甫嵩、罗继文等人大惊失色,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又有三支箭射来。皇甫嵩、罗继文身边三个凉军士兵头上被射出血洞,顿时毙命。其中一支血箭在射死一个人后,贴着张苍雄的头顶“嗖”地飞了过去。

就在这时,只见原本万里无云、烈日照耀的碧空突然间布满了纷飞的弩箭。在阳光的照射下,在地上投射下无数密密麻麻的阴影。

许多凉军士卒猝不及防,中箭倒地。皇甫嵩、罗继文所站之处更是箭如飞蝗,密密麻麻地射来。皇甫嵩和罗继文反应奇快,左躲右闪,避开几支弩箭后,周围的卫队蜂拥而至,张起盾牌,将他们保护起来。

凉军训liàn

有素,突遭不测后并未慌乱,而是迅速举起盾牌,龟缩在盾牌后面保护自己。他们都知dào

,敌人骤然间射出如此大量的弩箭,势必不会长久,只要顶过这一阵,他们就能够寻机反击。一些骁勇凶狠的军官还命令部下张着盾牌迎着弩箭射来的方向前进,准bèi

第一时间发起反冲锋。

果不其然,这阵“箭雨”持续了仅仅半柱香的时间,就有些衰弱的趋势。

只听一声大喝:“兄弟们,冲!”一名校尉扔掉盾牌,挺着长枪就向箭雨射来的方向冲了过去。他的几百个手下也一个个嗷嗷大叫,扔掉盾牌不顾一切地跟着校尉冲杀。这些跟着校尉冲杀的士卒当然不是个个骁勇,但即便是懦弱者也只有拼命冲杀一途——根据雷万钧定下的军法,校尉如若战死,校尉手下的士兵一律处斩。

这一团的凉朝兵马奋勇冲将上去,其余凉军无不士气大振,奋马扬刀发出震山般的狂嚎,俱各紧随于后。原先呈密集队形的上万凉军于是在平整的沙漠上舒卷开去,如一团黑色的火焰般张开,冲向箭雨射来的地方。

这些凉军士兵个个身经百战,都知dào

如此密集的箭雨,定然是大批敌军步兵列阵齐射所致,要想搏出一条生路,只有以最快的速度冲到敌军步兵阵前,将敌阵冲乱方可。

于是凉军士卒纵马狂奔,但跑了许多时候,却不见地上有半个敌人的影子。凉军战马精良,只一炷香的时间便已突进了百丈的距离,敌人若是在地上发箭,以射程论早就应当看到敌军的箭阵。要知dào

,纵然是凉军用大卑族巨人驱动的“神子弩”,射程也不会有如此之长。

当先杀出的那名校尉也察觉不对,停下马来,迷茫地看着四周。所有凉军也渐渐停下,一时间都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只听传令兵的声音响了起来。

“注意天上!‘鬼鸟国’的金雕军团会从天上来!”

几十名传令兵的声音此起彼伏。与此同时,天空中不知何时出现了十几只金雕,在晴朗的太阳下不住盘旋,还发出悠长的叫声。

这种金雕翼展足有一丈多,目光如电,鹰喙如勾,一看就凶狠无比,神骏无俦。它们是只能在康居关以西看到的雕种,能够两只一伙,将一头水牛拖到空中;也能够单独扑击,将一个活人抓到半空。

凉军士兵俱各列成阵势——每一伙,也就是约十个人围成一个圈,马头冲外,长槊大刀都搁在马上,全都拿出弓箭来,开始张弓搭箭。他们在出发前早就受过训liàn

,知dào

遇到被“鷞鸠国”军队驯化的金雕时应该怎么做。那些巨人也在凉军士兵的驱策下围成一圈,并且举起了手中的“神子弩”。这些巨人皮糙肉厚,刚才箭如雨下之际,他们中很多虽然身中数箭,但只是痛得哇哇乱叫,并不碍事。

适才那名冲在最前头的凉军校尉也指挥部下列阵。阵只列到一半,天空中的金雕中有五只猛地俯冲而下,直扑向这名校尉。校尉手下的军卒大惊,同时射出弩箭,五只金雕中有四只中箭后落在地上,有一只连中三箭却没伤到要害,它继xù

俯冲,在距离校尉仅五六步远的地方忽然平飞,势如闪电般地扑向校尉,众人惊呼声中,金雕锐利的鹰喙已经啄入这名校尉的咽喉。鲜血从校尉的脖颈处如喷泉般飙射出来,染红了周围的沙地。

这金雕力qì

奇大,竟然带着校尉将他扯离了马鞍,然后继xù

前飞,缓缓向上,将校尉的身体也带上了半空。

这校尉的鲜血从半空中落在地上,点点滴滴、断断续续有几十丈之长。他兀自未死,在空中手脚挣扎。凉军士卒射出箭来,但手忙脚乱之下却再也没能射中。

校尉的身体被带到空中,刹那间另外六只金雕也纷纷过来,这只咬住校尉的肩膀,那只咬住校尉的手臂,第三只又咬住校尉的右腿……七只金雕如同争抢食物的狮子一般,在空中把校尉拼命往自己的方向撕扯。过了片刻,只听“咔”的一声,校尉的身体被撕裂成七份。大量内脏混着鲜血从空中洒下。

第六十八章、无头骑士

饶是见惯了大阵仗的凉军,见到如此惨烈的情景也不由心惊肉跳。在向“鷞鸠国”进发前,他们就知dào

“鷞鸠国”的金雕与中原地区能见到的老鹰完全不一样,这些金雕力大无穷凶悍无比,可以生吃活人。但如今真的亲眼见识到了,凉军士卒仍然觉得分外胆寒。

空中的这些金雕兀自享shòu

着自己的美食,远处传来一声声凄凉的长嘶。随即地平线处黑压压的一片,大批金雕扑了过来。等它们渐渐飞近了,凉军士卒才能看清,这些金雕总有上千只之多,每一只都身形健硕,目光炯炯。它们的脚上绑着长弓,有的只有弓没有箭,显然是适才已经放出;有的却弓、箭俱全。

一只金雕左爪张弓,右爪拉箭,右爪一放,箭“嗖”的一声便飞向凉军。其余许多金雕也做同样的动作,一时间又是一阵箭雨射向了凉军。

凉军早有准bèi

,一些人抬起盾牌,替自己和伙伴挡开射来的箭,其余人则在箭被挡开后从探出身子,将箭向天上射去。

但金雕以上凌下,毕竟大占上风,一时间凉军士卒伤亡惨重。好在金雕毕竟不是人类,每只能携带一支箭,因此射不多时便无箭可射。凉军乘势反击,射落不少金雕。

金雕于是贴近凉军,从上俯冲用爪子和喙来抓挠、啄食凉军,凉军也不示弱,挥舞长槊大刀反抗。那些巨人更是手到擒来,往往一伸长臂就能抓住一只金雕,将其活活撕成两半。一时间双方杀得难解难分,地上都是被劈裂的鹰尸和凉军士卒的遗体。还有一些凉军的士卒和战马被金雕叼走,在空中惨遭撕裂。

激战正酣间,突然间一阵凄凉的牛角号声开始回荡在沙漠的上空。凉军士兵一听这号声,就知dào

“鷞鸠国”的军队到了。

四周的地平线上,果然密密麻麻出现了无数骑兵与步兵。这些部队打着的军旗上绣着一只向东张望的金雕,所有士兵头上都戴着一个铜箍,箍上串着铃铛,行走起来“当当”乱响,声势甚是骇人。

他们将凉军所在的地方包围了起来,并且开始缓缓地收缩包围圈。

一个探马急匆匆跑到皇甫嵩近前,跪了下来。皇甫嵩淡淡地道:“包围我们的总共有多少人马?”探马道:“怕是有十五万之众!”

皇甫嵩身边的军官及扈从无不露出惊骇之色。凉军这里只有两万人,敌人有十五万之巨,而且已经将自己团团包围起来。

皇甫嵩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

张苍雄被埋在沙中,那刽子手的尸体就躺在旁边。他眼见原本围在四周的凉军已跑到远处与金雕厮杀起来,便开始挣扎,试图从沙中脱困跟上自己的队伍。这沙地不是泥土,相对松软,挣扎几下,张苍雄便渐渐地挣脱开来。

就在这时,他看到那个刽子手的尸体猛地动了一下。张苍雄吃了一惊,却只见刽子手的尸体后面探出一只雕头来,嘴巴里叼了一条血红的肉。

那金雕看到张苍雄,凶狠的双眼放出凌厉的光来。它兴奋地嘶叫了一声,将嘴里的肉吞吃下去,就来啄食张苍雄的头颅。此时张苍雄大部分身子仍然被困在沙子里,只有一只右手能够活动。他情急之中猛地卡住金雕的脖子,哪知那金雕力qì

极大,张苍雄使出吃奶的力qì

,雕的喙尖仍然缓缓地戳向他的眼睛。

金雕的喙尖已经碰到张苍雄的睫毛,张苍雄的眼睛几乎已经能感受到金雕喷出的气息。他情急之下浑身一用力,左手也挣脱出来,如闪电般也抓住金雕的脖颈,两只手用力,“咔吧”一声,这只金雕的脖子登时折了。

这只金雕刚刚毙命,天空中又有三只金雕俯冲而下,来啄食张苍雄的头顶。张苍雄双手一通乱抓,三只金雕一时近不得他身。正纠缠间,忽听“嗖”的一声,一支箭射了过来,贴着张苍雄的肩头飞了过去。张苍雄兀自吃惊,又是“嗖”、“嗖”几箭。他抬头一看,原来是“鷞鸠国”的骑兵正向他所在的地方踏来。

张苍雄暗叫“不好”,再这样下去,他不是被金雕啄死,就是被箭射死,要不然就是被“鷞鸠国”骑兵的铁蹄踩扁了脑袋。他抓起身旁刽子手留下的匕首,拼命乱划,瞅准一个机会“扑”的一声,将匕首的刀刃送入一只金雕的胸口。鲜血狂喷中,那金雕死在匕首上。

这一来他已经连杀了两只金雕,剩下两只知dào

他不好惹,当下全都飞到半空,退了开去。

此时“鷞鸠国”骑兵距离他愈发近了,箭如雨蝗般飞来。

张苍雄暗暗叫苦:“鷞鸠国”骑兵射出的箭头都是动物骨头打造,凉军士兵穿的盔甲本足可以应付。但张苍雄为图痛快,刚才打了个赤膊,这一来如果出得这个沙坑到了地上,非但容易受创,更因为打着赤膊十分扎眼必然会成为“鷞鸠国”骑士攻击的显眼目标。

张苍雄情急之下猛地集中生智,用匕首拼命往沙坑更深处挖了下去。不一会儿,他整个身子就没入在沙坑中。

“鷞鸠国”的军队正对着一只露出地面还会动弹的凉军脑袋射箭射得起劲,突然之间发xiàn

这颗脑袋没入沙中不见了。这一来他们俱各惊声尖叫起来,显得甚是惊慌。

昭武九国连同“鷞鸠国”在内,操的都是所谓的火罗语,九个国家的火罗语大同小异,就有如中原王朝的语言大体上差不多,只不过关西、关东、江南说起来各自略有不同而已。张苍雄在关外呆了十二年,火罗语也能听懂。

只听这些“鷞鸠国”的人说:

“那颗脑袋呢?”

“不见了!”

“无头骑士……无头骑士……果然是凉国人的妖术……”

“凉国人太可怕了,我们逃吧!”

“喂!喂!不要跑,杀了凉国的巫师给兄弟们报仇啊!你们都跑了居然!懦夫!胆小鬼!没卵蛋的孬种!昭武王殿下、沙门王殿下想当初何其威武勇敢,碰到这点小事就会逃跑吗?他们在天有灵也会鄙视你们的!嗯?没人了……那我也跑吧……”

张苍雄不明白这些人说的“妖术”、“无头骑士”云云是指什么,只知dào

他们一看到自己的脑袋没入沙子立kè

惊慌地向后逃去。他把头钻出沙子,果然看见先前冲向自己的几百匹“鷞鸠国”战马此刻都是屁股对着自己跑得已经远了。

他见机不可失,拼命挣扎两下从沙中挣脱出来,就往凉军所在之处狂奔而去。

天空中适才攻击他的两只金雕见状,俱各发出一声长嘶又俯冲了下来。

他此时上身赤膊,阳光照射在身上流出的汗水上,反射出光亮来,加上背脊上的水仙纹身,甚是显眼。于是,在先前那两只金雕后面,又有十几只金雕从四面八方向张苍雄俯冲下来。

张苍雄拼了命般狂奔不止,但饶是他跑得再快,如何敌得过金雕张扬在空中的一对翅膀?他跑着跑着,只觉得背脊上火辣辣地一痛,一只金雕的爪子已经在他背上挠出一条血痕。鲜血一下子在张苍雄结实的背部流出一道鲜红色的河流。

金雕们一见鲜血,无不兴奋得“呱呱”狂叫,双目精光大涨,更加疯狂地扑了下来。

张苍雄眼看着是逃不掉了,回过身来挥舞手上的匕首,就打算和金雕们拼命,就算死了也拉几只金雕垫背。

两只金雕当面扑了下来,张苍雄挥动匕首,“扑”的一声,浅浅地划开了其中一只金雕的喉咙。见他有些穷凶极恶,两只金雕都略略往后一退。

张苍雄看到这两只金雕的目光从自己身上转开,落到自己头顶后面的地方,与此同时,地面上投射出另外两只金雕的黑影。他心中一凛,刚想转身却已经来不及了。

第六十九章、神子弩

他只觉得两个肩膀一阵剧痛,被两只从身后偷袭的金雕的利爪牢牢地钳住。这两只金雕力qì

之大已经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翅膀狂扇间,张苍雄的两只脚已经略略地离开了地面。周边其余金雕见状,无不兴奋地大叫,就打算一齐上去,将张苍雄撕碎,就如同适才将那个身先士卒的凉军校尉撕碎一样。

张苍雄知dào

命在顷刻,情急之中他忽然听到“鷞鸠国”军队阵中传出来的一种声音非常奇特,“呱呱呱呱“,就有如金雕的嘶叫,却又不完全一样。

这种声音其实一直存zài

,只不过被掩盖在金雕的叫声和其他厮杀声之中。此刻不知为何,张苍雄在危难之际听觉竟然更为敏锐,分辨出了这种声音。同样不知为何,他隐隐觉得这种声音能够救自己一命,于是模仿着这种声音,拼命狂嚎起来。

他这一嚎不打紧,他声音所及的金雕俱各在原地打起转来,一片大乱。

那两只钳住他肩膀的金雕将他带到距离地面两三尺的地方,也在空中如没头苍蝇般打转。

张苍雄痛得几乎昏厥过去。他暗道:“我要死了,我要死了。他妈的,老子居然是被老鹰吃掉的!死老太,笨老太,给我配那么多补药干什么,吃得我全身燥热在沙漠里成天就想打赤膊,结果变成了正和老鹰胃口的大肉条。”

他绝望之际继xù

适才的方法拼命地狂嚎。他只当自己逃不过这一劫,必然会被金雕抓死,因此这一下嚎得更响,沙漠上无遮无挡,这诡异的惨叫声迅速荡了开去,战场上“鷞鸠国”三分之一的金雕全都乱了起来。

这一下变故引得凉军与鷞鸠国军队主帅同时侧目。

皇甫嵩正在指挥部队与敌人死战,突然看到西面敌人空中的金雕军团一片大乱,连忙问手下怎么回事儿。未几,探马来报:“将军,适才触犯军法的张苍雄被金雕抓到半空中就开始乱叫。不知dào

为什么,听到他嚎叫的金雕全都乱了。”

皇甫嵩吃了一惊,远远望去,果然发xiàn

张苍雄被两只金雕抓在半空,发出诡异骇人的叫声。而空中开始混乱的金雕,都是在他四周。

皇甫嵩暗道:“这小杂种原来还有这般本事,倒小瞧他了!”对罗继文道:“你带二十个人把他救回来!”

罗继文领命,带二十骑直扑向张苍雄所在的地方。赶路赶到一半,部下叫道:“罗将军,你快看!”罗继文顺着那手下所指的方向看去,不由得吃了一惊。

只见鷞鸠国的五十多名骑兵,在一个百夫长的带领下也正冲向张苍雄所在之处。他们一边纵马狂奔,一边张弓搭箭,向被金雕抓在半空的张苍雄射来。原来鷞鸠国主帅也派出人马而来,但他们的目的是杀掉张苍雄,不让他继xù

干扰空中的金雕军团作战。

鷞鸠国军队距离张苍雄更近,而且使用箭矢。罗继文情急之下,命令手下张弓搭箭向鷞鸠国军士射箭。但这股鷞鸠国军队分出二十人与凉军对射,其余继xù

对张苍雄下手。

突然间,张苍雄“啊”地惨叫了一声。原来是大腿上中了一箭,鲜血滴落于地。鷞鸠国军队爆fā

出一阵欢呼,又准bèi

一阵齐射,就要结果了张苍雄的性命。

就在这时,“呼”、“呼”的两声破空而至。两柄长矛一样的东西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其中一支,射穿了抓着张苍雄的两只金雕。那两只金雕被串在一起,吭也不吭就落地而亡。连张苍雄也重重摔在地上。

另一支,正射中那名鷞鸠国的百夫长胸口。百夫长惨叫一声,双手去握那杆东西的后柄,结果整个人都被带得飞了起来,那柄“长矛”冲力极大,带着百夫长往前狂飞,一直等矛尖插入后面两丈开外的一块岩石才作罢,就这样把那名百夫长的尸体牢牢钉在了岩石之上。

两杆“长矛”瞬间杀死两只金雕和一个百夫长,凉军士卒爆fā

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神子弩!”“神子弩!”

“阿莫!”“阿莫好样的!”

“阿鬼!”“阿鬼好样的!”

射死两只金雕和一个百夫长的,正是凉军由巨人操纵的“神子弩”,而“阿莫”、“阿鬼”都是被凉军驯化的大卑族巨人的名字。这种“神子弩”的射程及威力都是普通弩箭的百倍,但体型十分庞大,普通人要六个才能操纵。但大卑族巨人只要一人就能拉弓上箭。

适才皇甫嵩派出罗继文来抢张苍雄,却发xiàn

罗继文的骑兵根本来不及救人,情急之下,他命令手下指挥大卑族巨人射出两支“神子弩”。

罗继文不敢耽搁,迅速将张苍雄拉回到马鞍上,和手下往本方阵中奔去。他问道:“喂,伤得怎么样?”

张苍雄咬着牙道:“他妈的,再来两下也没事!”

罗继文和身边的手下爆fā

出“哈哈”大笑:“好样的!”“真是我大凉的好男儿!”

此时,因为百夫长毙命,那五十多个鷞鸠国骑兵自己退了回去。那支由大卑族巨人射出、将百夫长钉在岩石上的“神子弩”拔都拔不下来,鷞鸠国骑兵只能将百夫长的尸体从弩箭上平移下来,带了回去。

但天空中的金雕因为没有了张苍雄的嚎叫,又开始进入作战的状态,六七十只金雕,纷纷扑向罗继文的这队骑兵。

凉军马蹄再快,又岂能赛得过金雕的两张翅膀?眼看双方距离越来越近,罗继文道:“喂,小子,刚才你一叫唤这群金雕就乱了,你接着叫唤啊!”

张苍雄张开嘴巴“嗷嗷”叫了几声,但毫无作用。罗继文骂道:“他妈的,刚才你不是这么喊的啊?”

张苍雄道:“我忘了刚才怎么喊的了……”

罗继文几乎绝倒:“你存心的是不是?”张苍雄怒道:“我怎么会拿自己性命开玩笑?刚才我痛得神志不清,不知dào

为什么,就是能发出那种叫声。现在就是发不出了。你给我弓箭,我还是能和这帮长着翅膀的兔崽子拼一拼的!”

罗继文暗道:“莫非刚才他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他当下也无暇去细想,指挥部下一边射箭,一边向本方阵中狂奔。

罗继文手下这些凉军士卒都担负着保卫皇甫嵩的重责,因此都是凉军中的精锐,个个精于骑射,往往是手起箭发,就有一只金雕从空中跌落。

但这些金雕也久经训liàn

,知dào

如何应对地面上凶悍的敌人。它们开始不停地变换飞行的轨迹和方向,让地面上的凉军摸不透自己下一步会飞到哪里。射落这种空中飞禽,若无法对其飞行轨迹做出预判,就难以成功。

非但如此,它们还三只一帮,五只一伙,不停地扑击而下,只要有略微落单,距离大部队较远的凉军,就会被它们啄到天上分尸而食。

眼看身边二十几个凉军越来越少,罗继文心中大急,但一时无计可施。

就在这时,凉军大部队所在处军号声大作。这号声凄凉悠长,在沙漠上回荡听来令人血脉喷张。

罗继文及其身边的凉军士兵听到这军号声,俱各勒马而定,回过身来。他们知dào

,这种军号声乃是喝令所有听到这号声的凉朝军人,一律向西出击。而罗继文等人,正处在大部队的西面。

第七十章、昭武大傻瓜

罗继文及其身边的凉军士兵一边向上对着金雕射箭,一边排成一线,缓缓向前而去。天空中的金雕纷纷大叫着扑下。可这些金雕扑击了没几下,突然间地上这几十个凉军的背后如蝗虫扑天一般,射来大量箭簇。

这些箭簇就如同要遮蔽夕阳一样,这二十几个凉军上空的金雕纷纷中箭,悲鸣着落下。

随即,大批凉军骑兵如风驰电掣般卷了上来,如同一股洪流般将罗继文及其身边的凉军裹挟在内,然后向着鷞鸠国的军队发起冲锋。

鷞鸠国军队万万没有料到,被层层包围的凉军居然敢于主动出击,其骑兵势若奔雷般冲杀上来,当面的鷞鸠国军队立kè

开始觉得胆寒,阵脚也开始动摇起来。

鷞鸠国主帅见势不妙,立kè

下达命令:所有空中的金雕都聚集到凉军当面,从空中向凉军发动进攻,稳住当面鷞鸠国地面部队的阵脚。同时,四周的鷞鸠国军队也收缩包围圈,开始向凉军的侧翼和后翼发起攻击。在他看来,凉军遭到包围,四面受敌已经是陷入绝境。空中的金雕军团只要能在当面挡住对手的奋力一击,就可以将这支精锐的凉军全歼在这里。

于是,空中的金雕突然阵型一变,全部到凉军前方,向凉军扑击下来。凉军箭如雨发,射杀不少金雕,但自己仍然伤亡惨重。

就这样,连续冲了三次,西面的鷞鸠国军队依然雄立于原地。与此同时,北、南、东的鷞鸠国部队开始合围上来,凉军眼见就要遭到全歼。

此刻,张苍雄已经随着罗继文一道来到皇甫嵩身边。罗继文和许多凉朝军官都看向皇甫嵩,目光中似是在道:“将军,怎么办?”

皇甫嵩扫视了一下手下众将,淡淡地道:“兄弟们,今天若想逃命,只有拼死一战!”说着拔出战刀,向前虚挥:“杀!”

众将一听无不厉声允诺,一时间军号声和军鼓声震天动地,凉军士兵红了眼镜,再次向敌人发起冲击。

张苍雄见皇甫嵩脸上竟颇有兴奋之色,似乎如今这局面正是他想要的,心中不免诧异:“这家伙脑子有病么?都快全军覆没了还挺高兴的样子。”

有人扔了一副盔甲过来,张苍雄一抬手就将盔甲扔在地上:“赤膊冲锋,才有意思。”

皇甫嵩笑道:“真是个大傻瓜。”

张苍雄“哈哈”大笑:“谢谢将军了,我的外号有了——‘昭武大傻瓜’!”心中暗道:“你适才一脸的浆糊,现在居然笑得这么欢,脑壳果然是坏了。你这个‘凉朝大蠢驴’!”

就在这时,地面上的金雕尸体中,猛地有一只突然腾空而起,直向皇甫嵩扑击而来。

这一下变起俄顷,皇甫嵩的扈从无不大惊失色。这只金雕刚才与其他金雕一道扑击凉军,在它上方有三只金雕被凉军射死,尸体压在它身上把它砸到地上,它头部着地晕了过去。如今凉军大队人马过来,震动中这金雕立kè

醒了。

眼看这只金雕扑击到皇甫嵩眼前,还是罗继文反应奇快,匆忙中射出一箭,未能射中金雕要害,却射中了它的雕嘴。这一箭力qì

奇大,竟将两半雕嘴给穿在了一起。

金雕喉咙里发出凄惨的“咕咕”声,扑腾着翅膀反而向上飞起。

就在这时,张苍雄猛地从马上一跃而起,抓住金雕的双脚。这金雕翅膀拼命扑击,将张苍雄拖到半空。

地下凉军一齐惊呼:“大傻瓜,快松手下来!”“大傻瓜!”“昭武大傻瓜!”语气中,有的是担心,更多的是嘲笑。

张苍雄在半空中向西面鷞鸠国军阵中瞟了几眼,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地下凉军都莫名其妙:“傻了!这大傻瓜果然傻了!”“‘昭武大傻瓜’名不虚传!”

张苍雄双手一松,人直掉下来。地下凉军又是一阵“傻帽!”“笨蛋!”“大笨蛋!”“真是个蠢货!”的惊呼,此时他已经被金雕拖得距离地面有四五丈高,这一摔下来,不粉身碎骨也要立kè

残废。

皇甫嵩丢了个眼色,一名凉军士卒拍马赶到,伸手去接张苍雄。张苍雄落在那凉军士兵怀里,只听“咔嚓”一声,那士卒的坐骑脊椎顿时折了。那凉军士卒破口大骂:“大傻瓜!大蠢驴!他妈的傻帽事情能别做了吗?我的马啊!”

张苍雄理都不理他,跑到皇甫嵩面前,大声道:“皇甫嵩,让大卑族巨人用‘神子弩’,把‘飞火’射到西北面鷞鸠国军阵的后面!我们就能赢!”

皇甫嵩大怒:“你个傻瓜懂个球!”

张苍雄道:“你知dào

他们怎么控zhì

这些金雕的吗?就是靠一群人用嘴巴发鸟语。这些人就在西北面鷞鸠国军阵的后面!我刚才在天上看到了:这些人躲在鷞鸠国步兵后面,手上什么武器都没有,就是扯着嗓子发怪声。适才我听到过这种怪声,自己还学着叫了叫,金雕立kè

就乱了!”

皇甫嵩一愣,立kè

做了一个手势。

身边凉朝军官会意,立kè

发出指令。适才还在冲着当面鷞鸠国步骑猛射“神子弩”的大卑族巨人,突然停了下来。他们在凉军士卒的吆喝指挥下,换上了装有“飞火”箭头的“神子弩”的弩箭,然后缓缓抬起手来射了出去。

刹那间,天空中划过了几十道火龙,向西北面鷞鸠国军阵的后面射去。

只见熊熊火光中,鷞鸠国军阵中突然一阵大乱。随即凉朝军士就发xiàn

,天空中原先凶猛无比,不要命对他们扑击的金雕,突然开始在半空原地盘旋,似乎是不知dào

该怎么做才好了。

皇甫嵩一看果然有效,立kè

命令士卒将剩下所有“神子弩”的“飞火”箭头都射向那里。刹那间,那边厢的鷞鸠国军阵在一大片火海中彻底乱了起来。

天空中的金雕原本还在原地盘旋,突然之间掉转头来,向着鷞鸠国军队的方位扑击下去。原来张苍雄料得不错,在凉军西北的鷞鸠国军阵后面,有一群鷞鸠国的“驯雕师”正指挥着金雕向凉军发动进攻。适才大卑族巨人将“神子弩”射向那里,顿时将那里变成了一片火海,十几个“驯雕师”被活活烧死,剩下的那些也慌张地四下奔逃。待凉军第二轮齐射飞到,这些“驯雕师”更是狼奔豕突,只顾逃命。

这些“驯雕师”对金雕的训liàn

残忍至极,为了让金雕害pà

,他们甚至杀了小雕逼迫母雕食其之肉,或者饿它们数日,再给他们吃自己父母的血肉。同时,“驯雕师”在训liàn

时还发出金雕能听懂的声音,对其威吓逼迫,迫其就范。如今“驯雕师”的声音停了,而且有的“驯雕师”已死,这些金雕立kè

就觉得如获大赦,心中对“驯雕师”乃至“鷞鸠国”人的愤恨就要爆fā

出来,于是开始倒戈一击。

刹那之间,先前如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凉军牢牢困在中央的“鷞鸠国”军队阵脚大乱。最先遭到空中金雕军团反戈一击的骑兵向后奔逃,与后面的鷞鸠国骑兵撞在了一起,引得后面的鷞鸠国军队也开始调转马头后退。鷞鸠国的军官拼命斩杀逃兵,想遏制住这一这股子崩溃的势头,但骁勇无比的凉军乘势掩杀,鷞鸠国军队的溃败之势再也无从挽回,在惊天动地的呼喊声中,鷞鸠国的十五万军队彻底溃败,一泻千里。

凉朝军队追杀鷞鸠国军队,直将鷞鸠国军队杀退百余里,一直杀到附近鷞鸠国重镇——图斯干城下,这才停下。

待凉朝军队在皇甫嵩的命令下停住了追击的脚步,两万士卒在马上齐声兴奋地高呼:

“昭武大傻瓜!”“昭武大傻瓜!”

连大卑族巨人也傻傻地跟着呼喊,一时间声震寰宇,连图斯干用砂石构造的城墙上,似乎也被震得抖落出大量的灰尘。

第七十一章、挖坟

当夜晚间,士气高涨的凉军开始准bèi

攻城。他们有的准bèi

沙袋,准bèi

第二日扔到城墙下作为阶梯踏了上去;有的将“神子弩”的弩箭磨得更为锋利一些;还有的在四周察看地形,看有没有那里土质较为松软,能够挖掘地道进入城中。

皇甫嵩正挑灯指挥众人做攻城的准bèi

,突然探马来报:“将军,四周出现了大量敌人。好像有拨烈国、石龙子国、韩卢国和野干国的军队正在向我们这里赶来。”

皇甫嵩脸色一变,立kè

召集众将就着火把,在地图旁商量对策。

凉军的这支部队规模太过庞大,而且一路上高歌行军,早已引发了昭武九国未被灭亡的六国的注视。尤其是鷞鸠国,知dào

这支部队兵锋直指自己的国家,立kè

向其余五国求救。拨烈国、石龙子国、韩卢国和野干国四国响应,各自派出十万大军来援。

鷞鸠国军队在图斯干城中尚有八万军队,如果四国联军齐齐包围上来,饶是这两万凉军再骁勇善战,也难逃此劫。

当下就有将领提出撤兵,除了罗继文沉默不语,俱各应和。

皇甫嵩冷冷地道:“我大凉健儿,什么时候不见敌人便自行撤tuì

过了?谁再说撤tuì

,斩!”

所有将领无不一凛。一个将领大声道:“军令如山,我等自然不敢违抗。但皇甫将军却说说看,我们凭什么抵挡敌人将近五十万大军?他们也是为了保卫自己的国土,也不是士气低落的乌合之众。”

皇甫嵩道:“我们先打下图斯干,杀败眼前这些鷞鸠国的军队。消息传出去,敌人士气必然低落,四十万又有何惧?我们就可以将他们一股股地吃掉。”

众将沉默不语,一时间只能听见火把燃烧时“嘎吱嘎吱”的声音。他们都知dào

,皇甫嵩这番话听上去可行,但实则极为凶险。因为从地图上标明的各支军队位置来看,正在合围上来的四国联军相互之间距离较近,难以分割包围。如果不能迅速全歼眼前这些鷞鸠国军队,凉军很快就会陷入绝境。更何况,面前这些鷞鸠国军队面临国家生死存亡的当口,必定拼死反抗,哪里会那么容易被击败?

忽听一个声音说道:“皇甫嵩,我怎么觉得我们像是诱饵?我们这次出来究竟是干什么的?你是不是没对我们明说?”

皇甫嵩眉毛一挑,循声望去,说话的乃是张苍雄。

这张苍雄经过白天一战,大获皇甫嵩赞赏。皇甫嵩将他调入贴身卫队之中。他虽无资格参与军机决策,但在旁边拿着佩刀负责警戒,也听了个大概。

只听张苍雄续道:“我们人数很多,而且雷万钧还调拨给我们十个巨人。但明炽鸟、山蜘蛛这些奇兽却一个没给。早上那场大战,我们若有十只明炽鸟,哪里会打得如此吃力?还有山蜘蛛,不但可以吐丝做盔甲,攀爬城墙更是一绝。攻打眼前的图斯干城,有两只山蜘蛛立kè

就能拿下。

“雷万钧是不是用我们去引诱敌人,自己却率领另外一支劲旅,配上明炽鸟、山蜘蛛,去攻打另外的地方了?”

此言一出,皇甫嵩麾下将领俱各面面相觑,然后齐齐看向皇甫嵩。这些疑问他们也早就有了,如今张苍雄问了出来,他们正好听听皇甫嵩如何解释。

皇甫嵩冷冷地道:“张苍雄,就算你说的有理,那你们说说看,雷大帅自己会去攻打哪里?”

他手下一员大将大声道:“鷞鸠国王城!”

皇甫嵩道:“鷞鸠国王城有六万近卫军把守,而我大凉最能攻城的部队都在这里,雷大帅率领其他部队去攻,纵然配上明炽鸟、山蜘蛛,又怎能打下?”

众将一听有理。又有一员将领大声道:“野干国的咸城,那里附近有昭武二王子陵。”

皇甫嵩骂道:“老秦你他妈糊涂了吗,且不说野干国和我们的驻地之间隔着鷞鸠国,就算是要打过去盗墓,弄出来的财宝怎么运回来?”

“老秦”不再言语。

众将又说了几个地方,都是敌人的王城、行宫,屯兵之所以及军事要地,都被皇甫嵩一一反驳。

最后,皇甫嵩淡淡地道:“大家再看看,我们手上有两万精锐,可以说是我大凉一支至为关键的劲旅。如果雷大帅有更重yào

的目标要攻打,一来,你们也猜不出这目标究竟是什么,敌人的王城、行宫,乃至地形显要之处,大多距离我大凉兵锋尚远,够得着的,都在我们面前,要靠我们去一一踏平;二来,雷大帅真有如此打算,准bèi

的兵马势必规模比我们的还大,后勤粮草起码提前三月准bèi

。你们在若羌城时,有没有发xiàn

除了我们,有人给其他军队准bèi

出征?”

众将面面相觑,若羌城已经成为大凉向西用兵的后勤补给枢纽。凉军所有行动在粮草辎重方面的准bèi

都要经过若羌城。众将在若羌城时,还真就没发xiàn

城内有更大的粮草辎重的准bèi

动作。

皇甫嵩见状,知dào

众将已基本被他说服,当下大声道:“雷大帅现下就在若羌城内等我们的捷报!那些明炽鸟和山蜘蛛,他觉得没必要给我们。这么多精兵猛将如果都灭不了鷞鸠国,明炽鸟和山蜘蛛又有什么用了?”

众将还是有些将信将疑。一来他们觉得皇甫嵩说的有理,“雷万钧另提劲旅去攻其他地方“,现下看来这种说法确实有些匪夷所思;二来雷万钧用兵向来飘忽不定,甚至有些疯狂,谁能知dào

他究竟在动什么脑筋?

眼见众将被驳得哑口无言,皇甫嵩这才对张苍雄道:“乱我军心,本当砍了你脑袋!念在你早上刚立了军功,暂且把脑袋寄存zài

你脖子上。滚出去!自己去军法官处领五十皮鞭!”

张苍雄“嘿”了一声,走出去,到军法官处挨了五十皮鞭。回到自己所在的营帐,脱光衣服打开包袱,拿出老太给自己配的金疮药,敷在伤口之上。

每次出征,老太都要配一大包药给他,主要是金疮药和补药。他配的药还的确别有一功,再大的伤口,只要不是伤及性命攸关的脏器,敷上后一炷香的时间必然结痂。战前吃下补药,不但力qì

凭空增强数倍,而且嗓门也大了许多。

此刻他敷上金疮药,身上的伤口很快就愈合了。一时间,一股子药草味道充斥了整座营帐之内。几名与张苍雄要好的士卒围了上来,齐齐说道:“喂,闷得慌,咱们今天还玩你爹留给你的那些奇药吗?”

张苍雄没好气地道:“他是我干爹。”说着,从自己的包袱中翻出一个布包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一粒粒的药丸。

张苍雄口中的“干爹”,就是老太。这老太自从跟着雷万钧和文水仙、莲子到了若羌城后,一边负责给雷万钧等凉军大将看病,一边成天配置药丸药剂。文水仙和莲子都成了雷万钧的爱妾,若羌城中人还以为老太是她们的亲戚,因此只要老太开口,什么药剂的原料都能拿到。

除了金疮药和大补丸,老太还自己配了许多其他五花八门的药剂,什么“荷花散”、“并蒂膏”、“半空丹”、“密丝剂”等,他在若羌城开了一个药铺,居然叫“不治病药庄”。来买药的有求子不得的贵妇、有娶了新妾的老头、有打架打不过别人的地痞还有胆小的孩童,就是没什么真zhèng

生病之人。

张苍雄自小跟随文水仙生活在雷万钧的大帅府,雷万钧对他既不为难,也不管教,任由他调皮捣蛋,除非张苍雄闹得太凶,把雷万钧惹急了,这个人魔才会眉毛倒立着用鞭子狠狠抽他。张苍雄对雷万钧也很不亲近,没事就会离开大帅府到若羌城内各处玩耍,有时甚至几夜不归,直到文水仙发疯般四处找寻才罢。而老太的药庄,也是他喜欢去的地方。

张苍雄问老太,他配置的这些乱七八糟的药到底有什么功效。老太什么事都顺着他,唯独这件事张苍雄只要一提,他就板下脸来说:“去!去!去!小娃儿懂那么多干什么了。等你将来娶媳妇了,或者娶不着媳妇了,或者受欺负了,或者秃头了,我这些压箱底儿的药再给你。”有几次张苍雄扮作其他人去药铺买药,被老太认出后就是一顿暴打。

张苍雄实在好奇不过,此次西征之前,张苍雄临走前索性到老太的药铺里,在每个药柜的抽屉里都偷了一把,包成好几个布包,然后跑了出来。

没想到这些药中,很多药效非常奇特,有的吃下去即便是天寒地冻也会浑身发汗,发出的汗里都是黑色污垢,发完汗后浑身舒服;有的吃下去头发疯长,一天一夜之间盘在头顶的发髻居然就膨胀成一个巨大的球体,顶着头颈都十分酸痛——这想来是给秃头之人预备的;还有的吃下去目力陡增,几百丈外的东西都看得一清二楚。

张苍雄少年心性,大觉有趣,打算把这些药的药效都试验一遍。非但如此,他还邀请身边的士兵一同来试。那些老成持重的老兵看到这种药丸,无不吓的魂飞天外,只有和张苍雄一样的十多岁的愣头青小伙子,才有兴趣来试。

于是,张苍雄的营帐里每到夜里,有时候怪叫连连,有时候诡光闪烁,惹得统领他们的军官又是害pà

,又是愤nù

。但张苍雄和与他要好的伙伴依然我行我素。

如今,一帮少年又聚在一起打算玩耍。张苍雄却把手上布包扔给其中一人,淡淡地道:“你们玩吧,我今天没心情。”

几个少年士卒一听,都叫了起来:“你不玩有什么意思?”“怎么了?到底怎么了?”“在皇甫嵩那里挨揍了?”

张苍雄心思单纯,心里头藏不住事情,听伙伴们这么一说,就把适才在军营中听到的事情都说了一遍。那些少年士卒俱各沉默无语。他们今天经lì

了一场大战,很多人挂彩,还有身边的伙伴被杀。但看样子明天还有更大的一场仗要打,更摸不准的是,雷万钧、皇甫嵩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其中一个少年士卒见四下没有旁人,小声说:“最近,军中一些流言,大家知dào

不知dào

?或许和我们出征,还有雷大帅这次到底要干是什么有关。”

张苍雄道:“烂肚肠你少卖关子,快说。”

这个士卒打仗时最喜欢趴在马肚子上,让敌人以为马上无人,然后突然从马肚子下刺出一枪,结果敌人性命,因此张苍雄给他起了个外号——烂肚肠,意思是一肚子坏心思。

“烂肚肠”道:“我也是听这里的老兵们在传。据说咱们雷大帅经营关外十二年,灭四国威震天下,但皇帝老儿对他好像还是不大满yì

。皇帝老儿半年前还来了一道密旨斥责他,说关中的精兵猛将都划拨给了他,当初说好十年内灭掉昭武九国,可现在十二年过去了,之灭掉昭武九国中只灭掉三国。”

一群士卒无不愤慨:“叫皇帝老儿自己来打啊。这些战功都是咱们拼出来的。”“他在皇宫里玩玩娘娘,批批奏章,就万事大吉了么?”

“烂肚肠”道:“是啊。不过咱雷大帅自然不能和皇帝闹翻,他连夜写奏章拼命给皇帝说软话。而且,他还派他手下的谢子丹谢总兵赶紧从关中招募了一批盗墓贼,去挖昭武黑王子的坟。”

有人立kè

插嘴:“你说错了吧?昭武黑王子的坟早就被挖过了啊。”“皇帝骂他,他挖坟干吗?把气撒在死人身上。”

“烂肚肠”道:“不错,昭武黑王子的坟十年前雷大帅就命谢子丹挖过。当时也的确挖出来一些绸缎、钱币、金银之物,但都是在陵墓外层的一些陪葬品。陵墓里层却因为有强dà

的机关消息,挖不进去了。很多士兵还死在里面。当时这些陪葬品送到京师,皇帝和百官都很买账,毕竟是关外的东西,中原见不太着。

“这一次雷大帅眼看皇帝用这么严厉的口吻骂他,便决定聘请盗墓贼把陵墓里层的陪葬品也挖出来,送到京师,送一些给皇帝,送一些给百官,再送一些给嫔妃,总之让皇上满yì

,也让皇上身边的人给他说说好话。”

众人“哦”了一声,催促他继xù

说。

第七十二章、黑王子之陵

“烂肚肠”道:“那些盗墓贼还真不是吃素的,在谢子丹的协调指挥下,一下子就进入了昭武黑王子陵墓的内层。但据说,谢子丹在看到里面的东西后,起先还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拼命揉了揉双眸,待确认无误后连滚带爬地跑出来,命令将墓室全部封闭,让手下的士兵把这帮盗墓贼严加看管,自己连夜跑回若羌城,找雷大帅密谈。雷大帅听完他说话,也觉得事关重大,把皇甫嵩、金承恩这些心腹都叫来一起密谈,直商议了四个时辰。

“之后,雷大帅一边写了奏章,让金承恩连夜送到京师;一边让皇甫嵩领了五千士兵跟着谢子丹来到昭武黑王子陵墓旁,不由分说把那些盗墓贼和看押盗墓贼的兵卒统统杀光。被杀的兵卒大多是‘巴泉国’和‘狻猊国’投降过来的。负责动手杀他们的五千凉军,都是跟了雷大帅至少十年的老部下。

“这五千凉军将陵墓内的东西蒙上布匹送到京师,送到皇上跟前。就这么一件,其他文武百官、妃子妃嫔都没有份。据说皇帝一见这份东西,先是痛哭流涕,然后命人将这份东西锁进深宫,不许任何人去看。然后,皇帝又写了一份旨意,将雷大帅大大表彰了一番。还说什么你的计划很好,朕全力支持,等你的捷报之类的话。”

众士卒问道:“什么东西啊?”“什么计划啊?”

“烂肚肠”两手一摊:“没人知dào

。这些我都是听一个老兵油子们传的。”

众人大骂“烂肚肠”,说他这么一说,弄的大家肚肠痒痒,还不如别说。

“烂肚肠”“嘿嘿”一笑:“行啊行啊,我说的不好,咱开始玩吧。”说着拿出张苍雄布包里的一枚药丸,往嘴里一塞。只听“噗”的一声,他放了个屁。众人正要大骂,却闻到鼻子里一股浓郁的花香。

“哈哈,香屁豆!”“明明是屁香豆!”“再来再来!”

张苍雄心中暗想:“‘烂肚肠’说的事情到底是真是假?我看倒有几分谱啊,皇甫嵩参与了那次密商,他这次领兵出击就奇怪的很。攻打鷞鸠国,他弄得阵仗很大,行军时不唱军歌的都要挨鞭子,这根本就不是突袭灭敌的路数。碰不到敌人时,他心不在焉,老是跑到沙丘上去观望,似乎盼着敌人快点来;敌人来了他就开心无比;这也罢了,十几倍的敌人围上来,他不撤tuì

,反而要迎上去。莫非这些都是皇帝所说的‘计划’的一部分?

“还有,这雷万钧送给皇帝究竟什么东西,让皇帝老儿一下子如此高兴?谢子丹也好几个月没在若羌城露面了。我出发前,在雷万钧的大帅府里,至少三个月没见过谢子丹了。再以前他可是每天都来拍雷万钧马屁的啊。

“这家伙在雷万钧手下也是能人,一则他通晓盗墓之术,能够为雷万钧筹备军饷。二来,他生在山地中,爬山登高十分在行。雷万钧出世后首战剿灭山上的一伙贼寇,就是他立下首功。莫非雷万钧派他去执行什么重yào

任务去了?”

还在呆呆出神,有人道:“轮到你了,张苍雄。”

张苍雄“嗯”了一声:“给我一颗。”

此时布包就在“烂肚肠”手里,“烂肚肠”使坏,将三粒一模一样的黑色药丸同时放到张苍雄手心上。张苍雄心不在焉,扔到嘴里就吞了下去。

只过了片刻,张苍雄就觉得腹部一阵剧痛。他“哎哟”了一声,“噗——”地放了一个又响又长的屁,而且经久不绝。

身边之人起先还觉得张苍雄这个屁还是会放出好闻的气味来,哪知一股黄鼠狼才能发出的恶臭瞬间充盈到每个人的鼻子里。

而且他屁声继xù

,恶臭源源不断地释fàng

开来,未几整座营帐的人无不大骂。

“他妈的黄鼠狼投胎啊。”“滚出去!”“你们几个小贼欠揍么?”“明天一大早还要打仗,你们吵醒爷爷就是让爷闻这恶臭吗?”

张苍雄无奈,狠狠瞪了“烂肚肠”一眼,一把揪住他脖领子,带着跑出了营帐。

他一边走,一边“噗噗噗”地放屁,根本无法止住。所过之处恶臭弥漫,士卒无不大骂。老太这药是开给一些流氓混混,用来在闹市区行窃时万一失风,可以引起大乱乘机逃脱之用的。张苍雄一下子吃了三粒,这顿屁非半个时辰不能放完。

“烂肚肠”捏着鼻子讨饶:“大哥,你带着我干啥?你这臭的……”张苍雄骂道:“他妈的,你给老子喂药害老子,老子丢人你也别想好过……”

他走出营寨,看守营门的士卒还要拦他。他说:“我继xù

呆在军营里,恐怕要炸营……”

士卒也被他释fàng

出来的恶臭逼得没法,只能开营门让他出去。“烂肚肠”不住讨饶,“大哥”、“兄弟”地不住叫,张苍雄最后在他屁股上狠狠踢了一脚,喝道:“他妈的滚!”“烂肚肠”连滚带爬,回到了自己的营帐。

张苍雄离开营寨走了许久,在一块风化了一半的岩石前停下。他坐上岩石,向四外看去。天上繁星点缀着黑夜,地上凉朝大军的营寨此刻在远方闪着光芒,时不时有士卒的叫喊声传来,间或还有几声惨叫。张苍雄知dào

,那几声惨叫必定来自鷞鸠国的战俘。大凉在国内四处宣扬凉军仁义之师,对俘虏十分优待,但实则不然。在这千里人烟断绝,食物、饮水都珍贵至极的沙漠,如何能长期豢养大批战俘?雷万钧早就下令,除非留着可以带路或探明敌军内情,否则战俘一个不留,就地处死。

是以,每次大战过后,敌方战俘的下场便颇为凄惨。凉军会将战俘集体屠戮,侥幸不死的俘虏则会被铁链贯穿锁骨,将其如一串螃蟹般被凉军带着前行。到了安营扎寨之时,这些俘虏还会遭到严刑拷打,逼问敌军内情。

张苍雄听到这种声音心中不免有些不忍,再看向远处的图斯干城,城墙上亮如白昼,时不时有人影闪动。城墙下,十几名凉军士兵驱赶了六十多个鷞鸠国战俘,一边鞭挞虐待,一边向城上叫骂。张苍雄暗道:“明天一大早,我们必定是先驱赶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战俘在前面做肉盾,瓦解守城敌军的士气,然后再攻城。”想到明天即将出现的这副惨状,张苍雄心中难受,但觉得这世间本来就残酷无比,自己也是无法。

过了许久,他屁也已经放完,当下就准bèi

起身要回营寨。

忽然间,只听“当啷当啷”的铜铃声由远而近。张苍雄循声一看,只见一个高挑的身影由远而近,从图斯干城的方向正向他这里走来。这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是从图斯干城内出来,还是从其他地方走来,张苍雄都未看到,只觉得眼神一晃,这个人影就凭空出现在视野之中。

他心头一震:“看这厮的穿戴,好像是鷞鸠国的士卒。”眼见此人走得飞快,只片刻间距离自己就已经只千步之遥,张苍雄不由戒备起来。他抽出腰间的佩刀,暗道:“莫非是冲我来的?倒要当心一些。”

想到这里,张苍雄低头擦拭了一下佩刀。再抬头时,却不见了那人的身影。

这一下张苍雄着实吃惊不小,他暗道:“他妈的,碰到鬼了吗?还是我今日连番恶仗,脑子已坏出现了幻觉?”当下,他就打算跳下岩石,准bèi

跑过去看个究竟。这里与图斯干城之间沙丘连着沙丘,或许适才那人此刻就在一座沙丘后面。

哪知他刚一抬身,忽听得左耳边一个银铃似的声音响了起来:“你是在找我吗?”与此同时,张苍雄只觉得右腕一凉,一只柔滑细腻的手搭了上来,轻轻握住了他的脉门。

张苍雄大吃一惊,扭头一看,只见一个身穿鷞鸠国士兵服饰的人就坐在他右侧,两人靠的极近,几乎贴在了一起。看身形,此人正是适才张苍雄看到的正在接近自己的那位。再仔细一看,这人眉清目秀,长得非常艳丽,竟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

这女子生得太过美丽,非但肤色白皙,全身的贴身盔甲更显示出窈窕的身段,额头上一圈铜铃愈发显得她俏皮活泼。张苍雄一看之下,不由呆了。

这女子见状“格格”一笑,道:“你傻了么?”

张苍雄呆呆地道:“你……你很好kàn

。我想多看你两眼……”此刻,他右手被这女子握住,这女子身上一股浓郁的荷花香气飘入了他的鼻子。张苍雄一时间不由心猿意马,脸忽然“腾”地一下红了。

这女子又是“格格”一阵娇笑,左手继xù

握着张苍雄的脉门,右手将张苍雄垂下的头颅扮了过来,与他对视。她一边将右手微握,用指关节轻轻抚摸张苍雄的面庞,一边小声道:“要看你就看吧。你看得越痴,我便越喜欢。只是我有些问题要问你,你若答得好,我便多让你看会儿,你若答得不好,我便不再让你看了。”说着,左手放开张苍雄的脉门,勾住了他的脖子。

张苍雄此刻被这女子迷得神魂颠倒,右手竟不由自主地扔掉佩刀,去环这女子的腰肢。这女子“格格”一笑,右手倏出,“啪”的一声,重重打掉了张苍雄环上来的右手:“你老老实实的,我便让你抱。”

张苍雄呆呆“嗯”了一声。这女子道:“你叫什么名字?”张苍雄呆呆地道:“我叫张苍雄……”这女子点点头,轻声问道:“张苍雄,适才在皇甫嵩的营寨里,他们是不是在商量你们凉军下一步的对策?具体是怎么商议的?”

张苍雄忽然发xiàn

,这女子美丽的面庞上闪过一丝妖气,而且一双美丽的眼睛的瞳孔内,突然现出绿点。他心头一凛:“这女人来历不明,我大凉军队的行动机密如何能告sù

她了?”当下道:“姐姐……不……能告sù

你……”

一言甫落,只见这女子的目光中闪过一丝诧异之色。随即,她把嘴唇凑到张苍雄耳边,先轻轻咬了咬他的耳垂,然后柔声说道:“你长得这么俊俏,姐姐很喜欢。可是你连这么点事情都不愿告sù

姐姐,姐姐很伤心。你若不想说就也罢了,姐姐不勉强你。你把刚才在营寨中发生的事情自己想一想就好了。”

这几句语声柔媚至极,直说得张苍雄销魂蚀骨一般,恨不得立kè

将面前这女子扑倒在岩石上。他不由自主地顺着那女子的思路道:“想一想……好……想一想是可以的……”

说到这里,张苍雄迷迷糊糊,似乎灵魂出窍一般,回到了凉军的营寨里。他来到皇甫嵩的营帐边,看到皇甫嵩和众将商议接下来这支凉军如何行动。只听探马汇报四国联军正在向这支凉军靠近,众将劝皇甫嵩撤tuì

,皇甫嵩却执意要挥军突进。张苍雄忍不住质疑皇甫嵩:这支凉军是否变成了雷万钧放出去的诱饵,然后是皇甫嵩反驳诸将,再下面是斥责张苍雄,让他去自领皮鞭。张苍雄知dào

这些只是回忆中的事情,但他也暗自吃惊怎么会如同再次身临其境一般。

耳听皇甫嵩呵斥道:“滚出去!自己去军法官处领五十皮鞭!”“鞭”字一落,猛地半空里传来一阵的狂笑。

“小兄弟,谢谢你啦!哈哈哈哈!”

这笑声,分明就是那个诱惑张苍雄的女子的。只是此时这女子笑得如此狂妄,还带着几分妖异之气。张苍雄被这笑声吓得几乎瘫坐在地上。却只见眼前的景象全部定格,雷万钧、罗继文还有众将,俱各不再动弹,再接下来,这些景象纷纷裂解成细小的碎片,如沙尘般向空中飞去,只见半空中出现了那张女子秀丽的面庞,她张开嘴巴开始吸那些碎片。而且她嘴巴越张越大,到后来整张脸都扭曲变形,显得狰狞至极。那些碎片都被她吸入了口中。

刹那间,张苍雄只觉得天旋地转、头痛欲裂,这感觉有如有人敲破了他的头盖骨,吸食他的脑髓一般。他想发声惨叫,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渐渐地,他连神志都开始迷糊,只觉得四周一片寂静,内心也无比平静,面前似乎出现一个幽深的隧道,隧道尽头,有白光闪动。

他听见那个女子说道:“好漂亮的皮囊,好好包了起来,以后慢慢欣赏,哈哈哈哈!”

第七十三章、夏荷

一听这声音,张苍雄猛地想道:“我这是要死了么?这女人竟是个害人的玩意儿,我还不能死,我还有娘亲要孝顺,还要在关外大漠驰骋纵横,做一个将军!”

想到这里,他猛地睁开了眼睛——适才所见所想,原来只是幻觉,那女子强加给张苍雄的幻觉。只见此时那女子还是坐在他跟前,一只手扶住了他,另一只手的指尖不停地在他身上滑动,划过之处立kè

带起一道白色的丝线。张苍雄的胸口、右肩连着右臂已经布满了这样的白色丝线。

张苍雄骂道:“臭女人,你干什么了!放开我!”说着,就不住地挣扎。

面前这女子目光中再度露出诧异之色,她暗道:“我这法术施加在普通人身上,从来没有人能够抗拒分毫。怎么这小子刚才却能对我说‘不能告sù

你’?他的脑袋瓜子里,此刻应该已经被我搅得七荤八素,接近痴呆,怎么现在却能清醒过来骂我?”

此人在沙漠中害人无数,但像张苍雄这样能有效抗拒自己妖异法术的还是第一次出现。当下这女子恶念顿生,“格格”笑道:“姐姐没干什么啊。”一边右手去抚摸张苍雄的胸口,就打算将五指插入,将张苍雄跳动着的心脏挖了出来。

张苍雄胸口被她冰凉的手掌一碰,立kè

全身一震,猛地右手一挥,一道劲风过处,覆盖在上面的白色丝线立kè

破出一个大洞,一道亮光从中钻出,直刺向面前这女子的胸口。

这女子“咦”了一声,往旁边一躲,这道亮光就劈了个空。

只见这女子脸色大变,大声道:“‘螳螂刀’!你……你是谁?张笑天、文水仙、莲子,这些人,你都认识么?”

张苍雄此刻依然迷迷糊糊的,这女子说的这些话中,他只听清楚了“螳螂刀”三个字。他暗道:“这招是娘亲教我的,让我用来防身,却原来这么厉害,还有一个这么威风的名字。”“螳螂刀”乃是张笑天赖以成名的绝技,文水仙也粗通皮毛,教了张苍雄。但她并不希望张苍雄成为法术高强的人,再度与猎龙堂等势力有所纠葛,因此只教了他这些防身的微末法术。

张苍雄当下骂道:“臭婆娘,知dào

厉害了吧。小爷要……要你的命……”颤颤巍巍就要站了起来。

那女子冷冷地道:“你背上的纹身是朵水仙花,你是文水仙的儿子——文安吗?”张苍雄自从适才被皇甫嵩赶出帅帐,领了皮鞭后,回到自己营帐就开始打了赤膊。出营帐时也未穿上衣,因此背后的红色纹身被那女子看在眼中。

张苍雄“呸”了一声:“我娘的名字,你个荡妇也有资格提么?”

那女子大怒:“臭小子不识好歹!”右手一出,卡住了张苍雄的咽喉,往上一推,竟将张苍雄的整个身子提了起来。张苍雄有如被一个铁箍套在脖颈上被吊到半空,气息不通,手刨脚蹬眼睛直往上翻。他身材健壮,平日里六、七个人轻易不能到他身旁,如今居然被一个女子嵌到半空,心中不由又惊又怒。

那女子喝道:“臭小子,服也不服?”张苍雄做了一个刀劈的手势,意思是:“有机会老子一定宰了你!”那女子怒不可遏,抓着张苍雄的脖子将他整个身子轮了起来,在空中轮了整整三圈才停了下来。张苍雄被这一折腾,口鼻出血,昏了过去。

那女子实是一个法术极为高强的妖人,若执意要杀张苍雄,张苍雄定然已丢了性命。但她看到张苍雄使出“螳螂刀”,又看到他背上的红色水仙纹身,认定他乃是故人之后,是以不想立kè

就下毒手,而是要问个清楚。

她见张苍雄昏了过去,将他重重摔在沙子里,一脚踏在他胸口,正打算用力把他踩醒,只听空中另外一个女音喝道:“夏荷!你又在害人!”还有一个男子声音说道:“为啥子又害人了呢?长得好kàn

你迷死人不可以吗?为啥要害死人家?”

这个被叫做“夏荷”的女子心头一震,抬头一望,只见一男一女两人不知何时已经分别站在她左右两次两三丈远处。这两人都身穿一身青衣,看上去都是二十五六岁的年纪,男的身材很是肥胖,细眉小目,其貌不扬,而且似乎是适才奔得太急,满头大汗而且呼哧呼哧直喘,腋下胸前一片汗湿。那女的身形苗条,面容清秀,两缕长发垂在脑后随风飘荡,虽然此刻眉毛倒立一脸怒容,但眉宇间仍然充满了温柔之意。

而且她全身上下服饰整洁至极,非但没有一点污渍,而且衣服的褶皱、发型的纹路,无一不是恰到好处,虽然既无珠环玉佩,也未浓妆艳抹,但显然这女子对自己的衣着打扮仍十分在意,十分用心地打理。

此刻,青衣女子不时地去看地下的张苍雄,目光中很是挂怀。

夏荷冷冷地道:“猎龙堂的两根小杂毛送到刀口上来了。吕克雯,这小白脸你认识吗?”青衣女子摇头:“不认识。”夏荷道:“看你眼神,就好像老娘在看儿子,我还以为他是你十几岁时生出来的儿子。”

吕克雯大怒,“锵”的一声,背上背的佩剑就出鞘飞在半空,剑尖直对着夏荷。

另一边,那个胖子抽出背上的剑来,拄在地上,口中依旧喘息不止:“师……师……妹,你先和她打一会儿,我跑得太急,先……歇……歇会儿……看你们俩大美女打……架……一……一定好kàn

……”

夏荷笑道:“王克琴,李济沧就教出你这么个油嘴滑……”“舌”字没出,却只见那个叫王克琴的胖子猛地握着长剑就猱身而上,一剑刺向夏荷头颈,同时剑尖上伸出两颗白色的龙头,一个咬向夏荷的前胸,一个咬向她后背。

此刻再看王克琴,不但动作迅捷,而且脸上突然现出杀气,呼吸也顺畅之际,哪里有半分适才的疲倦不堪之意?

夏荷万没料到王克琴是施展“懈敌之计”,乘自己心思都在吕克雯时突然出手。她猝不及防之下拼命将身子往另一侧倒下,但一不当心左边肩膀处还是被王克琴的佩剑连着皮肉刮下一片去,鲜血顿时涌出。

另一旁吕克雯的佩剑也迅捷赶到,直向夏荷双眼招呼。这俩人的配合可谓天衣无缝,吕克雯知dào

王克琴要用“懈敌之计”,自己也做出要先行攻击的态势,吸引敌人的注意力,待王克琴偷袭得手,她又立kè

发动攻击,不给敌人喘息之机。

夏荷的反应也是极快,双腿跪地,上身齐膝后折,随即整个身子就从吕克雯的剑锋底下滑了出去。

随即,夏荷双腿一弹,人倏忽间已跳出四丈来远,又纵身一跃,身影在一个沙丘后面消失不见。只听她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姑奶奶还有要事,你们这笔帐下次再和你们算。”

吕克雯和王克琴互视一眼,也不再追。这两人都是猎龙堂掌门李济沧在五年前所收弟子,这次原本是随着师叔吉济能等人来到关外除妖历练,先前与这夏荷打了几次交道,都是吉济能及另外一个法术比他俩更为高强的师侄出手,也堪堪与夏荷打个平手。如今他俩用偷袭的手段伤了夏荷,但料想若轮真实的本领恐怕并非这妖人的对手,师叔吉济能等人又去办其他事情了,因此见好就收也不失为上策。

当下两人将各自的佩剑收回鞘中。吕克雯跑到张苍雄身边,蹲下身子探他鼻息,然后欢呼一声:“他居然没死!”说着兴高采烈将他身上夏荷留下的白色丝线清理掉,然后从怀里拿出丹药,放在嘴里咬碎,敷在他身上的破口处。

王克琴笑道:“师妹,这娃娃莫非真是你儿子吗?你看你看,你对我都没对他这么好。”吕克雯啐了王克琴一口,并不理他。

这二人在猎龙堂中素来走得较近,王克琴知dào

他这师妹心肠太好,看不得任何人受苦,哪怕那人与她素味平生。此次从壁润山出发,一路来到关外,只要看见穷苦百姓和乞丐,吕克雯就要接济,结果几乎将师父李济沧给她的盘缠都用完了。

此刻王克琴嘴里继xù

说笑:“沙漠里夜里这么冷,你若真心疼他,把衣服脱给他穿啊。”心里却在想:“适才明明看到夏荷对这小子用了‘神灭大法’,而且看样子,她的‘神灭大法’已练到第七层,可以吸取对手的脑浆,从而知dào

对手记忆中的事情。被她用了这种法术的人必死无疑,这小子怎么没事?另外,这小子怎么会‘螳螂刀’的?莫非也是一个魔道余孽?”

这时,吕克雯走到王克琴近前,笑眯眯地道:“师兄,求你件事,你答yīng

不?”王克琴退了一步,说道:“妹子,你先说说什么事儿,我被你整了好几次,有些事情不敢答yīng

。”吕克雯指着张苍雄道:“把衣服脱下来,撕碎了给他包扎伤口。”王克琴睁大眼睛,道:“师妹,你何苦对这不认识的人如此之好?适才你也看到,这小子会‘螳螂刀’,说不定也是魔道的余孽,你费心巴力治好了他,若是给天下添了一个祸害,岂不冤枉?”

吕克雯把脸一沉,道:“昨天你说什么来着?既然这样,你把昨天多吃的那只鸡腿给我吐了出来。”昨晚晚饭时,王克琴吃完自己那份还意犹未尽。吕克雯贴心地将自己碗里的鸡腿给了王克琴,王克琴大为感激,说今后赴汤蹈火,也要报这“一腿之恩”。

王克琴叹道:“那只鸡腿是有毒的啊,有毒的。”说着,将身上衣服脱了下来。交到吕克雯手上。吕克雯欢欢喜喜给张苍雄包扎完伤口。此时,忽然听见半空中传来一阵略有些刺耳的箫声。吕克雯和王克琴互相看了一眼,知dào

这是猎龙堂召唤同伴的暗号,必定是吉济能等人正要他二人迅速过去与他们集合。

当下两人丢下张苍雄,各自“嘿”了一声,背上佩剑“锵、锵”出鞘、变大。二人跃上各自的飞剑,驭剑向着箫声传来的方向而去。

吕克雯一边驭剑前行,一边还不放心地回头看向张苍雄,却只见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还慢慢撑起了身子。她心中大安,欢欢喜喜扭回头就去了。此刻她心中的感受,有如完成一件重大的事情一般,就如同小时候救治一只垂死的兔子,几天几夜未睡,直到看到兔子复原如初,心中大为快慰。

张苍雄适才被夏荷击昏,昏迷了片刻,冥冥中只觉得一只纤纤玉手正在他身上游走。他以为是夏荷还在对自己图谋不轨,就想要高声詈骂,却哪里有半分力qì

?但不久,他就发xiàn

这双手其实正在给自己清理伤口,而且如此温柔、如此细心,连一道伤口里的几粒沙子,她都用少许清水小心地冲掉,再敷上药。

张苍雄吃力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到了吕克雯那张清秀的面庞,正在全神贯注地给自己包扎。他久在关外,见惯了高目深鼻的女子,却自来少见来自中原的、清秀端庄的姑娘。今天一下子见到两个,张苍雄不由在心中把面前这个女子与夏荷,还有母亲文水仙做起了对比:“适才那妖精长得比她美,但总有一股子妖气;这个姐姐有点像妈妈——第一眼未必觉得很漂亮,越看越让人喜欢。而且她全身上下又干净又整齐,嗯……她这个人好像比妈妈仔细整理过的房间还整洁。”

想到母亲文水仙那双眼睛,张苍雄心中又是微微一痛:“妈妈的眼睛里为什么总是显得那么伤心?哪怕她笑的时候,眼神力也是幽幽的。雷万钧其实对她很好的啊。莫非是因为我亲爹?我亲爹究竟是谁了,她为什么总不肯说?”

就在这时,箫声响起,吕克雯和王克琴都驭剑而行。张苍雄想到照顾自己的女子就要离去,心中大为不舍。他奋力睁眼,撑起身子,却看到青衣女子回头看到自己这样后露出灿烂的笑容,张苍雄不由呆住了。

吕克雯和王克琴已经走得很远很远了,张苍雄依然半躺在原地发呆。

第七十四章、狼王子

让张苍雄一跃而起的,是凉军营寨中的一阵大乱。

人喊马嘶,间或有惨叫之声。远处的营寨中,原本规整的火把,也突然烦乱晃动。张苍雄虽只有十四岁,但也算得上久经战阵,一看之下就明白:“我们被别人劫营了!”

他一跃而起,捡起自己的佩刀就向凉军营寨飞奔而去。身上伤口虽然依旧火辣辣地疼,但并不碍事。这是因为一来夏荷适才并不想置其于死地,因此只是让他受点皮肉之苦,没有太深的内伤;二来吕克雯给他包扎的颇为细心。

到了营寨门外,却只见一大群穿着鷞鸠国军服的人正慌慌张张跑了出来。张苍雄所站的地方,正是这些人逃遁的必经之处。

这些人只见一个健壮俊朗的中原少年堵在凉军营口,上身赤膊,身体被一条条浸着血水的青布包裹着,手上拿着一把凉朝军士常用的陌刀。这样子实在是诡异骇人,这些鷞鸠国军卒无不呆住了。

其中两个用火罗语发出惊恐的叫声:“莫非是‘昭武狼王子’重生?”“一百年过去了,今年昭武王又会回来的,‘狼王子’给他打前哨吗?”

张苍雄听得懂火罗语,但面前这些人在说些什么他却弄不明白。他只大约知dào

“昭武狼王子”是当年统一康居关以西万里沙漠的昭武王的一个王子,据说骁勇善战,打仗时如同恶狼一般,既凶残、又狡猾。

此时他暗道:“管什么‘狼王子’不‘狼王子’的,你们怕我就好。”举起手上的陌刀就要冲上去砍杀,却只听“嗖嗖”声中,面前这些人发出一声声惨叫,俱各倒在地上,几乎每个人的背上都中了一箭。

只见一对凉军骑兵从营寨中呼啸而出,为首一人银盔银甲,手提刀柄硕长的一杆陌刀,上面染满了鲜血,马头下面挂了一大串鷞鸠国军士的头颅。

张苍雄一看,此人正是皇甫嵩,罗继文就跟在他身旁。在他俩身后,有百来凉军士兵,俱各弯弓搭箭,对准了已经倒地的鷞鸠国军卒。

皇甫嵩面前一个背上中箭的鷞鸠国军卒突然动了一下,挣扎着就要站起。皇甫嵩拍马上去,马蹄抬起,然后落下,将这鷞鸠国军卒的脑袋踩爆在地下,鲜血脑浆爆裂得四处都是,甚至溅到了张苍雄的面孔上。

皇甫嵩然后用陌刀的刀尖指着张苍雄,扭头对罗继文道:“给他匹马,让他擎着我大凉军旗冲在最前面。这里所有的人给我大喊‘昭武大傻瓜’!”

罗继文牵过来一匹战马,把张苍雄揪了上去,然后将一面凉军大旗交到他手里,大声道:“恭喜啊,皇甫将军要抬举你啦!”却又听皇甫嵩大声道:“身上什么东西,都扒了!”罗继文不由分说,将张苍雄上身那些包扎伤口的青布全部撕下。疼得张苍雄勃然大怒,就要还手,却被其余几个凉军士兵死死拉住。

未几,满身流着鲜血的、打着赤膊的张苍雄擎着凉军大旗就冲出了凉军营寨,直向图斯干城下冲去。身边凉军全都高呼着“昭武大傻瓜”,凉军其余部队也从各地方汇聚而来,聚集到张苍雄所擒的那面大旗之下。

适才鷞鸠国军队突然冲出图斯干劫营,凉军起先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随即反应过来,奋勇抵抗,劫营的敌军几乎全军覆没。随即皇甫嵩下令,乘势反攻,索性一举拿下图斯干。

凉军聚集在图斯干城下。借着照如白昼的火把,很多军卒只见昨日立下大功的张苍雄站在军阵最前面,浑身的伤口流血不止,却依旧精神抖擞地擒着军旗。所有凉军士卒都以为他适才与劫营的鷞鸠国军队死战,奋勇杀敌结果满身背创,因此俱各兴奋地狂呼“昭武大傻瓜”。

图斯干城上一声大喝,无数尖头带着火焰的箭簇如雨点般射上半空,然后在夜空中划了道弧线,齐齐向张苍雄的方向落了下来。身边无数凉军士卒一拥而上,用盾牌替他挡住。

皇甫嵩把陌刀一挥,大声道:“攻城!”

“攻城”二字方落,在沙漠的尽头,一轮红色的太阳猛地跃出地平线,喷射着烈焰将整座战场照亮,也将战场上每一个士兵搏杀的欲望都炙烤了出来。

凉军狂呼大喊着一拥而上,开始了攻城作战。

这一仗打得惨烈至极,鷞鸠国军队已经在凉军手下吃了两次败仗,“驯鹰师”也几乎被凉军杀光,无法再调动金雕从空中扑击凉军。但他们毕竟仍有七万多兵力,而且面临国家生死存亡关头,是以不但奋勇抵抗,时不时还派出军队出城反击。

凉军虽都是精锐,毕竟兵力太少,打退了鷞鸠国军队的数次反击,但攻城却始终没有进展。此时探马不断来报,拨烈国、石龙子国、韩卢国和野干国的军队正加速向图斯干城下赶来,四国联军知dào

此处战事正烈,是以派出各自的骑兵及猛兽部队现行赶来增援鷞鸠国军队,预计今日下午四国联军的先锋部队就能从四面八方赶到。

众将一听,都知dào

若不能在眼前这支鷞鸠国军队身上打开缺口,凉军很快就会陷入重围。有人再度劝皇甫嵩乘早退兵,皇甫嵩立kè

下令将言退者斩首,催促部队攻城。

就在这时,一直在皇甫嵩近前高举凉军战旗的张苍雄猛地将军旗扔给旁边一个军卒,然后拍马而去。罗继文大喝道:“张苍雄,你去哪里!”张苍雄理都不理。罗继文大怒,挥手让部下张弓搭箭瞄准张苍雄背心——根据凉军军法,战时若无军令擅离职守者一律处死。

罗继文看向皇甫嵩,皇甫嵩道:“这小子常会有惊人之举,不过不是孬种,肯定是想到什么好主意,且随他去。”罗继文恨恨而罢。

张苍雄跑到凉军巨人所在的一处军阵,找到与自己要好的一个少年军卒,跟他耳语几句。那少年军卒吃惊道:“这能行吗?再说没有皇甫将军的命令,私自调动这十个巨人是要砍头的。”张苍雄怒道:“你不按我说的,咱们都要死在图斯干城下。”

就在这时,传令兵拍马而到,拿着皇甫嵩的令符道:“皇甫将军有令,张苍雄要做任何事情,各部都须配合。”那少年军卒一听,当下也不多言,将自己身上的铠甲和衣服脱下,然后把衣服给张苍雄胡乱穿上。他又招呼同伴,从后面一大堆“神子弩”的弩箭中抬出一支,把张苍雄的衣服串在上面,再将弩箭放上大卑族巨人操作的“神子弩”上。

凉军一看无不大惊,因为这样一来,等于张苍雄被吊挂在即将射向图斯干城的“神子弩”的弩箭上了。

张苍雄大声道:“我们缺乏攻城器械,要攻上图斯干城,只有让巨人把我们射上去。有谁愿意跟着我——昭武大傻瓜试一试?”

凉军老兵无不摇头,都觉得张苍雄是疯了。但和张苍雄年岁差不多的凉军士卒却俱各跃跃欲试,纷纷学着张苍雄的样子,把自己串在“神子弩”的弩箭上。

十个巨人,举起十张“神子弩”,十支弩箭的箭头上,串着十个士兵。

张苍雄大声道:“把铠甲都脱掉,身上衣服越少越好!每个人手上都拿好刀!”所有被串在箭头上的士兵都照办。张苍雄随即大喝道:“放!”

地面上凉军士兵对着大卑族巨人做了个手势,“嗖”、“嗖”声中,十支弩箭带着十名士兵直向图斯干城楼上飞去。

这场景在战场上可谓古往今来见所未见,无论凉军士兵还是鷞鸠国士兵,只要看到的无不呆住了。鷞鸠国士兵先是一愣,随即爆fā

出大笑。

他们笑声未绝,十支弩箭已然射到。两支钉在了城墙上,上面的士兵很快被鷞鸠国军队乱箭射死。其余弩箭的射高,都能够飞跃过城墙。

张苍雄看到自己的身体已经距离城墙不远,猛地用刀将自己衣服狠狠划开,自己身子瞬间脱落下去,借着“神子弩”弩箭的前冲之势,落在了图斯干城墙上。

其余七个凉军士兵俱各学样,于是刹那间八个光着膀子的凉军士卒就落在了图斯干的城墙之上。

城下凉军见状,再度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吼声:“昭武大傻瓜!昭武大傻瓜!”

张苍雄和七个凉军士卒随即与鷞鸠国军队展开血战。

但他们毕竟只有八人,很快被鷞鸠国军队死死包围,四个人迅速被杀了,其余四人连着张苍雄在内兀自苦苦支撑。

大卑族巨人不断将凉军士卒射上城墙,一时间城墙上杀声四起。但靠这种方法上得城墙的凉军毕竟太少,丝毫占不得上风。

张苍雄手上的佩刀染满了鲜血,他连着杀了两个鷞鸠国军士。

鷞鸠国军卒看到他浑身鲜血的样子,一时围住他却不敢向前,有些人用火罗语说道:“这是‘昭武狼王子’再世啊。”张苍雄大骂:“滚蛋!什么‘狼王子’,没听爷爷的外号吗?‘昭武大傻瓜’!”

不远处传来两声惨叫,张苍雄知dào

,与他一同上到城墙的另外七名凉军兵卒已经全部阵亡了。只听鷞鸠国一名军官用火罗语大叫:“杀了他,大家用‘昭武狼王子’的血来证明自己无愧于沙门国勇士的称号!”

十几名鷞鸠国军卒齐齐爆fā

出一阵呐喊,立kè

就冲了上来。

张苍雄举刀就要应战,心中暗想:“罢了,今天要死在图斯干城墙上了。娘亲,儿子对不住你……”

就在这时,纷繁扰攘的战场之上,忽然响起了一阵胡琴之声。

这胡琴之声来得没有半分先兆,曲调先是悠扬顿挫,随即紧凑起来,就有如一支军队正在缓缓前行,忽然遭到伏击立kè

厮杀开来一样。

更稀奇的是,如此嘈杂的战场上,将近十万士兵都能清晰听到这胡琴之声,就有如这声音是直接钻入每个人的耳朵里一样。

所有鷞鸠国军队的士兵一听到这胡琴之声,脸上全都现出惊恐万状的表情。

随即,鷞鸠国的军队就开始撤tuì

了。

七万大军慌慌张张开始退出图斯干城,向西而去,速度迅捷至极,只留下一些毫无士气的残兵败将拖住凉军,还有满地丢弃的盔甲和旗帜。凉军起先也不知dào

这胡琴之乐竟可以让敌人害pà

到这种地步,因此都有些不知所措。等到皇甫嵩反应过来,挥起战刀喝令追击后,凉军这才爆fā

出惊天动地的欢呼,一些人向图斯干城内冲去,另一些人索性绕过图斯干城,直接追击败逃的鷞鸠国军队。

许多凉军士兵还以为是张苍雄勇猛的表现挫动了鷞鸠国军队的阵脚,令其溃败,因此又在高喊他“昭武大傻瓜”的外号。

在图斯干的城墙之上,张苍雄原本举起手上的佩刀,就准bèi

与面前的鷞鸠国士卒拼死一战。哪知一阵胡琴声响过,所有面前的鷞鸠国士卒几乎是不约而同,扭头便跑。

张苍雄心下大奇,追上去抓了一个鷞鸠国士卒,用火罗语问道:“你们打得不是挺狠的么?为什么逃了?”

那士卒浑身战栗,只是不停地说着一个词汇:“无头骑士……无头骑士……”

张苍雄一听这个词汇,心下大奇:“昨日战时,我整个人没入沙子,鷞鸠国的杂碎也大喊什么‘无头骑士’,这到底怎么回事?”再去逼问那士卒,只见那士卒双腿几乎站都站不稳,裆部映出一片水渍,然后大量液体流到城墙上的砖土里。这人居然失禁了。

张苍雄知dào

这人已经被吓得精神崩溃,再逼也逼问不出什么。当下提着他来见皇甫嵩。

只见皇甫嵩及罗继文身前也跪满了鷞鸠国的战俘,许多凉军士卒也在逼问鷞鸠国军队突然撤tuì

的缘由。但那些鷞鸠国士卒与张苍雄抓获的那个一样,俱各被吓得语无伦次,翻来覆去只有两个词汇说的最多:“无头骑士”、“鬼莲妖蝶”。

皇甫嵩身为统兵大将,对战场局势洞若观火。他知dào

鷞鸠国军队突然溃败并非张苍雄的功劳,而是那阵诡异的胡琴所致。可是这帮鷞鸠国的士卒却都被吓得傻了,问不出丝毫有用的信息。

第七十五章、鬼喊沙

皇甫嵩想了一想,还是决定追击溃退的鷞鸠国军队,然后一举拿下“野王岭”,打开凉军进军鷞鸠国王城的通道。当下他整顿了一下手下兵马,对着凉军所有士卒大大地表彰了张苍雄一下,说他奋勇杀上城楼,挫动鷞鸠国军队阵脚,致其最终溃败。然后当众将一面“平虏军旗”授予了张苍雄。

凉军欢声雷动——“平虏军旗”乃是大凉军卒在与外族作战中,能够获得的最高荣誉,也被视作凉军普通士兵所能获得的最高荣誉——在对内作战,比如平定叛乱、镇压造反的战争中,哪怕立下再大功劳,也不能获取此面小小的军旗。而且根据大凉的军中法典,在边境戍守的大凉军卒如果想要获得拔擢,就必须先获取“平虏军旗”。张苍雄年仅十四岁便已获取“平虏军旗”,可以说是大凉开国以来的头一回。但他这两日屡立奇功,凉军上下无不拜服。

皇甫嵩当下令罗继文率领五百骑兵开道,其余凉军殿后,追击鷞鸠国的溃卒。

临出发前,皇甫嵩下令斩杀所有两千多名鷞鸠国军队战俘。只留下两百人,割掉鼻子、耳朵,向四方遣散,让他们将鷞鸠国军队已经溃败的消息报gào

给韩卢国等四国的联军。

随后,大凉的军队如飙风一般浩浩荡荡地出发了,直向鷞鸠国王城的门户——“野王岭”杀去。

一路上,鷞鸠国的残兵败将遭到屠杀,鲜血染红了沙漠,荒野的上空盘旋满了等待着盛宴的乌鸦和秃鹫。只追踪了半天,皇甫嵩就不得不让传令兵吩咐下去:不得再浪费弓箭射杀鷞鸠国军队,尽量用刀砍杀;不少士兵的佩刀都卷了刃,皇甫嵩又不得不下令:不要再用刀去砍杀,尽量用马蹄踩踏。

到了当天傍晚,凉军正要停下来埋锅造饭,前面罗继文的先锋部队派人来报:发xiàn

约三万名鷞鸠国军队就在前方十五里处休息。

皇甫嵩暗道:“三万鷞鸠军?若给他们逃到‘野王岭’,攻打这一要冲可就难了。”当下命令凉军一边啃干粮,一边继xù

追击。

凉军士气高涨,当下全都二话不说,上马而行。

皇甫嵩自己爬到附近一座高耸的山包上,向远处眺望。只见凉军大部队前面约二十丈处,罗继文率领着五百骑兵向前冲突。而再前面是一支庞大的鷞鸠国军队,盔歪甲斜、旗号不整,士兵有如一只只被斗败的公鸡一般,无精打采地坐在地上。这支鷞鸠国军队人数众多,一时竟看不到人海的尽头。

皇甫嵩把手一抬,然后一落。凉军鼓号手见状,立kè

吹起了凄凉雄壮的军号。大凉军队在烈日的炙烤下,一听这军号声有如兜头被泼了盆凉水,一个个精神大振。他们登时挺槊提刀,就向敌军冲杀而去。

而这些鷞鸠国军队一听到凉军的军号,又看到凉军旗号,无不惊恐地狂呼呐喊,就开始落荒而逃。凉军则在皇甫嵩的命令下,有如万箭齐发,冲上去就准bèi

大砍大杀一番。

就在这时,皇甫嵩在一百多名卫兵的簇拥下,站在山包上准bèi

欣赏凉军的又一次屠杀。他忽然看到卫队中的小卒张苍雄盯着他看。

皇甫嵩起先也不在意。但张苍雄连着半柱香的时间,都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皇甫嵩终于忍不住不悦道:“张苍雄,你这么看我,却是为何?”

张苍雄摇摇头,目光依然直勾勾地盯着皇甫嵩。皇甫嵩“哼”了一声,心下不免有些恼怒。

却听张苍雄道:“我不是看你,我是看你背后。我总觉得有什么事会在你身后发生。”皇甫嵩心头一凛,连忙扭回头一看,却见烈日骄阳,沙丘蜿蜒,目力直及天边,视野中连畜生也见不到半只。皇甫嵩这一下勃然大怒,回过头来提起马鞭恶狠狠就抽了过去。

“啪”的一声,一道血痕从张苍雄的左脸一直横亘到右腰,鲜血立kè

流淌出来。

张苍雄挨打之后,忽然猱身而上,一把扯住皇甫嵩马鞭的前端就往后扯,口中大喊:“你快给我下来!”身周的卫队兵卒无不吃惊,一拥而上就将张苍雄摁倒在地。

“你疯了吗?”

“没良心的东西,皇甫将军这么抬举你,给他挨两鞭子算什么了!咱身上哪个没挨过皇甫将军的鞭子?”

张苍雄毫不理会,兀自扯着嗓子大叫:“你快下来,快下来啊!你不想活了么?”

皇甫嵩直气得浑身发抖,暗道:“这小子仗着有几分小聪明便恃才傲物,今天不杀杀他威风,来日还镇得住吗?”他跟着雷万钧纵横沙场十余年,早就学会了雷万钧的凶狠残暴、不留情面。当下他收了马鞭,提起刀来,就要亲手割掉张苍雄的鼻子。

就在这时,皇甫嵩猛然间觉得天色骤然一暗。适才还烈日骄阳,如今却是十步之外就难以分辨清楚,竟是要点火把的光景。

虽然时近傍晚,但天色如此陡然间暗了下来却还是令皇甫嵩和其他凉军卫队士卒大吃了一惊。皇甫嵩不由得再次往身后一看,映入眼帘的景象几乎教他眼珠子都掉了下来。

只见一个巨大的“沙墙”,遮蔽了天上的日光,正呼啸着朝着他所在的方向扑来。这“沙墙”似乎是狂风带起了地面上的沙子席卷而来。

许多凉军兵卒惊呼道:“沙尘暴!”

包括皇甫嵩在内,凉军士兵久在沙漠中闯荡厮杀,看到沙尘暴本不会太过慌张。只是这一次的沙尘暴太过狂烈巨大,从天边的尽头开始一直高耸入云端,将原本酷烈灼热的太阳也遮蔽了起来。

而且这股沙尘暴的来势极猛极快,皇甫嵩一愣神的工夫,它便已逼近到距离皇甫嵩所在的山包两百丈远处。山包上皇甫嵩及所有凉军士兵都已能感受到猛烈的狂风如刀割一样掠过自己的面门。

皇甫嵩骇然道:“张苍雄,你怎么知dào

会有沙尘暴袭来?”张苍雄道:“我也不知dào

,我就是觉得在你背后,天边的地方,会有事情发生。”

皇甫嵩也不及多想,连忙命令传令兵下令,停止追击敌军,所有凉军下马找土包、沙丘躲避这场来势极为凶猛的沙尘暴。

军号声和传令兵的马蹄声、呼喝声瞬间响成一片。正在全力冲锋的凉军一听到让自己暂停攻击的军号声,全都缓缓停了下来,不明所以地东张西望,等待更为明确的命令。

但就在这时,沙尘暴已经卷到皇甫嵩所在的山包之下,皇甫嵩在张苍雄和其余卫兵的护送下拼命往山下狂奔而去。却只听沙尘暴中突然传出一阵诡异的笑声。

“哈哈哈哈!嘿嘿嘿嘿!”

所有凉军士兵起先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或者误将沙尘暴内的沙响听成了人的笑声。哪知这笑声越来越真切,到后来,所有凉军都确信——的确是有人在沙尘中狂笑不止。

最先乱起来的自然是鷞鸠国军队,三万多士兵哇哇大叫着疯狂向西奔蹿。皇甫嵩听到鷞鸠国军队士卒乱七八糟的喊叫声中,有一个词汇被说的最多——“魔器戴雅!”他连忙问道:“谁知dào

‘魔器戴雅’是什么意思?”

张苍雄道:“火罗语‘鬼喊沙’的意思!”皇甫嵩道:“‘鬼喊沙’?”声音都颤抖了。

皇甫嵩在关外征战十余年,也知dào

“鬼喊沙”是什么东西。这是关外沙漠中一种奇特的天象。它其实是一种沙尘暴,只是规模比普通的沙尘暴大上数倍,移动速度也快上几倍,而且还有人的声音从风暴的中心传出,被卷入其中的人和牲畜就此消失不见。据传说,这种“鬼喊沙”其实是一种恶魔使用的巫术,专门用来掠夺奴隶为其效命。

皇甫嵩在关外征战十余年,虽久仰“鬼喊沙”大名,但还是第一次亲眼见识到。据说这种诡异恐怖的天象,几十年才能出现一次。此刻的皇甫嵩张大了吃惊的嘴巴,心念电转,寻思如何才能让自己和手下这两万凉军逃命。根据雷万钧定下的军法,主帅阵亡,小兵都要被处斩,至少也是抽十杀一;但若是军队未能完成主帅交办的任务就溃散掉,而领军将领只身逃回,那这员带兵的大将也会被处决。雷万钧对皇甫嵩等几个心腹爱将素来关照,料想会找个理由饶他一命,但如何找理由?这于雷万钧而言也是件十分头疼之事。皇甫嵩很是忠心,不想让雷万钧为难。

但皇甫嵩已经没有机会了——伴随着一声巨响,适才皇甫嵩所站的山包被“鬼喊沙”生生绞碎,变成了一堆碎石漫天飞舞。随即,他自己站立不稳,也被卷入了“鬼喊沙”中。

“鬼喊沙”中传出的声音,也掩盖了军号声、和传令兵的大喝声。两万凉军顿时成了无头的苍蝇,那十个大卑族巨人开始惊恐地嚎叫起来,挣脱了束缚,双臂狂挥处,将驯化他们的凉军士兵都甩了出去。其余凉军士兵也开始各自奔逃,寻求生路。

但他们都逃不脱这巨大的陷阱,“鬼喊沙”迅速将所有两万凉军,连着十个大卑族巨人卷入其中,然后迅速向西南边移动,瞬间就到了天边。只留下一片寂静的沙漠,和三万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的鷞鸠国军队。

张苍雄被吸入“鬼喊沙”之中,整个身子被风沙吹得不住地在空中旋转。此刻整个“鬼喊沙”中裹挟了两万凉军的士兵和战马,鲜血、惨叫、残肢与大量的沙子被搅和在一起在空中狂舞,景象诡异、恐怖而又壮观。

在张苍雄四周,巨大的石头,还有凉军的盔甲和刀枪不住地袭来,这些危险至极的东西好几次就从他的脸庞、头颈和腰边划过。张苍雄左躲右闪,还是一不小心,被一柄凉军的陌刀割伤了手臂。

在他身边,许多凉军的下场比他更惨几倍。有些凉军被巨石砸扁了脑袋,有些浑身插满了刀尖矛槊,还有一些竟在一些气流的漩涡中被生生撕裂。他们的尸体和残肢时不时从张苍雄眼前飞过,直骇得他说不出话来。

张苍雄心中固然害pà

,但他又生出好奇之心:“这‘鬼喊沙’到底是怎么回事,里面真有恶魔吗?据说沙尘暴的中心往往风平浪静,或许‘鬼喊沙’中的恶魔就在那里?”

这张苍雄心中一旦生出疑问,要么想破脑袋一定要将事情想个明白;要么索性就自己动手去解开谜团,而且任谁也阻拦不住。此刻,所有被卷入“鬼喊沙”中的凉军士兵,要么听天由命,哭爹叫娘;要么大念“南无阿弥陀佛”,祈求神灵保佑。只有张苍雄,一边注意不让别的东西砸中,一边寻找机会向“鬼喊沙”的中心进发。

他细细观察了一下形势,发觉这“鬼喊沙”其实是由一个个漩涡构成,每个漩涡有如一根气柱。而远处一根最为巨大的气柱向下如生根于地面,向上有如通到天宫。

而且,这根气柱与其他气柱不同,其他气柱大多呈现下小上打的形状,唯有这跟气柱是两头小中间大的纺锤形。不知为何,张苍雄料定“鬼喊沙”中的恶魔就在纺锤形气柱的中间,也就是最粗的那一段里。

想到这里,张苍雄蹬在正在半空中嘶叫的凉军战马上,身子向那巨大气柱靠近了几丈,但很快大风又将他吹到了其他地方。接连尝试了几次,非但没能距离那巨大气柱更近,身上反而又多受了几处创伤。

张苍雄暗骂:“娘的,我就不信了!”四下观察局势,猛地看到在自己的右下方,距离中心那个气柱的不远处,一个大卑族巨人在那里一边发疯般地狂嚎,一边双臂乱抡,将袭向自己的物体,全部打开。有些东西就被打入那中心气柱之中,但大多被弹了回来。

张苍雄暗道:“想什么办法靠了过去,被这巨人打入气柱。哪怕看一眼气柱里到底是些什么东西,也行啊。”

他胆子奇大,当下就想办法,但想了半天也是无用。这时,一个已经阵亡的凉军士卒从他眼前掠过,张苍雄想也不想,伸手就拽住了他,将他身上的铠甲和头盔脱下,打算给自己穿上护住要害部位——在这混乱凶暴的场所,碎石刀剑随时都会袭来,有了铠甲和头盔,就可以暂保无恙。

张苍雄剥完铠甲和头盔,将那凉军士兵往旁边一推,不料等他穿上了铠甲头盔之后,那具尸体又奇快无比地砸了过来。原来,张苍雄将他推到了一根气柱之上,尸体立kè

被猛烈弹回。

张苍雄猝不及防,一下子被撞得向下沉去,哪知正好落到那大卑族巨人身旁,被他一拳正中后背。张苍雄只觉胸口一阵剧烈的闷痛,同时整个身子也飞快地向那气柱中间最大的那一段飞去。

第七十六章、风暴之眼

张苍雄只觉的自己向着那“鬼喊沙”中心最大的气柱急速飞去,无数碎石及杂物砸在自己前胸和后背。幸亏凉军普通士兵所使用的铠甲大多是明光铠,前胸、后背有大片坚韧的铁板,头盔也是坚硬无比,细小的石子只能在上面砸出一道道白印而已。

饶是如此,张苍雄也被碎石及杂物的冲击震得天旋地转,喉咙发甜,几乎要吐出血来。很快,他的身体就到了中心那团气柱边缘,狂风在他身体周遭疯狂流动,张苍雄只觉得似乎有无数只力量奇大的手在撕扯自己的身体。

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声大叫,随即只听“砰砰”声中,明光铠上的焊接之处尽数脱落,整副盔甲分崩离析,护心镜倒飞上来,正砸中他的脑袋,张苍雄只觉的脑袋里“嗡”的一声,几乎就要昏厥过去。

他隐隐听见四周沙暴“呜呜”声中,夹杂着凉军士卒的惊呼。有一个声音叫道:“张苍雄,你怎么样!”似乎是皇甫嵩的。

但此刻他已经被那护心镜砸得浑浑噩噩,这当口有人问他姓甚名谁,老娘是哪个,他都肯定回答不上,又如何回答皇甫嵩?在周遭凉军士卒眼中,此刻的张苍雄七孔流血、双目圆整着只是偶尔闭合一下,目光涣散,这模样恐怖已极。

昏昏沉沉中,张苍雄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起先被一阵狂流卷席,随即被一股巨大的吸力向某个中心吸了过去,然后四周的沙暴声、呼喊声、惨叫声、马嘶声以及碎石、刀剑碰撞的声音俱各突然消失不见。

他的身体被一股气流托着,缓缓地向着某个地方飘动。此刻张苍雄渐渐恢复了神志,但全身仍难以动弹,他心中想着:“我这是已经死了吗?我的魂魄正在飘向阎罗殿吗?”

但他随即觉得不对:四周暗淡无光,他所处的这片地方虽然平静,但这片地方的四周围却是沙尘暴形成的、浑浊无比的气浪之墙。张苍雄几乎立kè

就明白过来:他已经到了“鬼喊沙”的中心,也就是关外牧民们俗称的“风暴之眼”。

他缓缓坐起身来,四下打量了一下,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鬼喊沙”外,应当还是骄阳照耀下的朗朗乾坤,可这里有如黑夜一样不见天日。他的身体被一股浑浊的气流托举着,所以不会坠落。而四周方圆两三丈的地方外,就是一堵圆形的、浑浊无比的气浪之墙。在气浪之墙圈起的圆锤形空间的正中,有一座倒立的小山——顶部平坦,底部怪石嶙峋。顶部的平地上,竟然有一个祭台,祭台上站了两个人,都是背对着张苍雄。

这二人中一个是身形窈窕的女子,坐在地上上身后仰,用两个胳膊肘撑在地上,一头瀑布般的黑发垂了下来,一条腿弯曲着,另一条腿搁在前一条腿的膝盖上。这模样虽然轻佻,却也不失动人。

另一个人却是个干瘦的老道,头发已全部花白,身上的道袍熠熠生辉,镶嵌了大量的金箔和珍珠。正在祭台的桌案前拿着一柄金色的长剑手舞足蹈,口中念念有词,不时用剑在自己手掌上割出伤口,然后将长剑上沾染的鲜血抛向空中。他这样每抛一次自己的鲜血,天空中就会传来一声雷鸣般的怪响,似乎“鬼喊沙”又更加猛烈了一分。

张苍雄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巨大沙尘暴的中心,居然会有如此漂浮在半空的怪石,怪石上还有祭台和活人。而且那老道身上珠光宝气,连手上所持的长剑,似乎也是金子做的。

只见那老道忽然停了下来,将手中的金剑放在了桌案上。他咳嗽两声,说道:“这下可好,我积聚了五十年的功力就这么被用个精光。这买卖做得划算不划算,却也不知dào

。”

那身形窈窕的女子“格格”一笑:“老哥哥啊,你这劳什子的‘风霾神功’看似厉害,却五十年只能用这么一次。我看你乘早还是别练下去了,等拿到《诛龙宝典》,练成里面的旷世奇功,莫说是当这沙漠当中的魔王,就算是普天之下,你都可以予取予求。”

张苍雄一听这女子的声音,心头猛地一震——这女人正是昨日在沙漠中对自己施展邪术的夏荷。

只见干瘦老道走到夏荷身边,也学着她的样子在她身边半躺下来,“嘿嘿”笑了两声,道:“若仅仅是为了狗屁的《诛龙宝典》,我这笔买卖实在是亏得厉害。这《诛龙宝典》高深莫测,我就算有幸看上一眼,也没这天赋修liàn

。我答yīng

你办这件事,还不是看在老交情的份儿上……”说着,这老道一直干瘪的手掌竟搭上了夏荷的肩膀,然后向下滑去。

夏荷一把将这老道推开,笑道:“干什么了?亲哥哥调戏亲妹子么?这可是要被天打五雷轰的,死了也要去阎罗王那里受苦。”老道“哈哈”一笑,道:“我活了一百五十多年,酒色财气样样不缺,活得已经够痛快了。就算是被天打五雷轰,这辈子也已经够本;至于去见阎罗王——这种下等神仙,我还怕打不过他?我可以先和他聊上一聊,看看能不能做些什么买卖,最好他给我五百个小鬼,我到阳间倒卖了,分他些钱。谈不拢的话再动手,说不定一顿架打下来阴间都被我霸占了,里面有姿色的女鬼个个都要伺候我。”

夏荷撇过头去,干笑两声道:“沙破穹,我听说你以前的老主顾里,有一个幻海女巫?”

那被称作“沙破穹”的干瘦老道一听“幻海女巫”四字,脸色微微一变:“说这鬼婆子作甚?咱聊些其他的。”夏荷却突然站起身来,走到祭台前,抚摸着上面的东西,淡淡地道:“你若不肯对我说实话,就别再碰我。”

张苍雄这才发xiàn

,祭台上的香炉等物件,有的乃是银器、有的是玛瑙等宝石制作,华贵至极。他心中暗道:“这沙老道很有钱啊?听他俩所化,莫非是掠人贩卖奴隶的?”

沙破穹连忙也起身来到夏荷背后,一只手想要去拍夏荷肩头,夏荷“哼”了一声,一抖身子躲开。沙破穹道:“罢了,罢了,你便是我前世的债主,这辈子我这债算是还不掉啦。我师祖就和幻海女巫打交道,这鬼婆子甚是吝啬,给她十五个奴隶才给半两金子,我师祖和师父都穷死了。可不给她卖命又不行,有一次我师父和她价钱没谈拢,不肯再给她提供奴隶,立kè

被她施展法术打得浑身瘫掉,还被封在一座陵墓里,和一大群妖兽的尸首关在一起半年之久。所以我师祖和师父穷得要命。到了我这一代,一开始也被这鬼婆子勒逼,让我用‘风霾神功’给她弄奴隶,而且狮子大开口——至少弄一万。后来不知dào

为什么,她不来了,我这才有机会把用‘鬼喊沙’掠来的奴隶贩卖到各地,发了大财。”

第七十七章、连龙屠

夏荷冷笑道:“谁来信你?你活了一百五十多岁,你师祖和师父也差不多有两百岁寿命,这幻海女巫逼完你师祖逼你师父,逼完你师父又来逼你,她自己有几岁?哪怕是妖精,哪里能活四五百年这么久?”

沙破穹道:“这我也就不知dào

了。幻海女巫恶是极恶,却也是赛天仙一般的人物。我师祖就留下一幅她的画像,我当初见到她时,发xiàn

她就是师祖画像中的模样,而且从我第一次见她到最后一次见她,共有七十多年,她丝毫没有变化。想来她是有什么妖术,能够长生不老……就像你一样,你也有八十多岁了吧……”

夏荷一听这话,脸色一沉,沙破穹连忙改口道:“该死该死,你怎么会有八十,最多二十、最多二十……”

夏荷沉吟半晌,喃喃道:“若说驻颜之术,哪会有这么长久的?长生不老?嘿嘿……”过了片刻,夏荷走到怪石的边缘,看着外面的“鬼喊沙”,说道:“老哥哥,两万多凉军都在里面了吗?”沙破穹道:“你说这两万人你都要了,我哪里会放过半个?你放心,再过半个时辰就到地方了。”

夏荷的嘴角掠过一丝诡异、残忍的微笑:“好,甚好。妹子这厢谢谢老哥哥了!”

沙破穹道:“嘿嘿,雷万钧手下最能打的大将,和最精锐的骑兵就这样覆灭,也不知这昭武六国该如何谢你。没有你,他们终究逃不过亡国之祸。”

夏荷淡淡“哼”了一声,道:“你也别小瞧了雷万钧。这厮凶狠暴虐不假,但用兵如神,谋略如鬼。我看这两万兵卒和皇甫嵩多半只是他的一个诱饵或者弃子,他自己有更大的谋划。”

沙破穹道:“不会吧?没有皇甫嵩手上这两万精锐,若羌城内其他的那些残兵弱将,数量再多又有什么能为?再说我在若羌城内和城周也有朋友眼线,凉军在那里静悄悄的,并无大举出动的迹象。连调集粮草的动作也没有。”

夏荷语气平静,缓缓地道:“雷万钧一个月前的夜里,领着二十名亲兵从若羌城的南门悄悄出去了,下落不明。现在若羌城中主持军政大局的,乃是雷万钧手下的军师——上官忠明,还有他另一个心腹爱将——金承恩。”

沙破穹一怔:“消息坐实吗?”

夏荷道:“若羌城守将吴允祥是我的结拜哥哥,他断然不会骗我。”

沙破穹“嘿嘿”笑了两声:“你哥哥真多……”

夏荷媚笑道:“人家可是真心对我好,喜欢我,为了我不但肯背叛他的大帅,还宁可把性命交给了我。哪像你,叫你做件事,你就提出那么不要脸的条件。他才是我亲哥哥,你就是个蹭便宜的色鬼。”

沙破穹笑道:“色鬼也好,财迷也罢,在我沙破穹看来,人生在世若太讲究虚文,难免坐失良机,事后后悔。那吴允祥想在你面前充好人,心头肯定又恨不得把你生吞活剥了。这种人,一辈子只配在心里暗痒,却就是得不着真zhèng

的便宜。”

一旁的张苍雄直听得目瞪口呆,雷万钧轻易不出若羌城。他若出若羌城必然是去执行至为重yào

的军事行动。现如今,他手下最为精锐的两万兵马危在旦夕,若羌城内其余凉军却也无任何调动的迹象,张苍雄也实在想不通雷万钧领着二十人究竟要去做些什么,又能做些什么。

但张苍雄也素知dào

雷万钧打起仗来经常会做出一些不可思议,甚至看上去听上去非常疯狂的举动,而且屡见奇效。

“别人都说雷万钧是‘地狱之王’,我却觉得他是一条狼,一条发疯的狼。这条‘疯狼’到底要做什么?居然使得可以他连两万精锐的士卒也可以牺牲?”

想到这里,张苍雄一来觉得不寒而栗,二来觉得大是好奇。

却听夏荷笑道:“雷万钧做什么,我也不去管他。我现在只是有点担心你啊,老哥哥。你这手‘鬼喊沙’的确厉害。不过你最近也最好小心些,东蓬莱洲的很多高手都来了,他们对你这种法力高强的妖人从来不会手下留情。据说猎龙堂年轻一代出了一个不世出的翘楚——连龙屠,这次也来了。他下山后已经诛杀了许多妖魔鬼怪,知dào

若羌城郊无邪岭的陶仙仙吗?就死在他手里。”

沙破穹闻言脸色微变:“陶仙仙都被姓连的杀了?如此看来,我干完这票还是躲一躲的好。否则老命赔进去可是大大地不划算。妹子,你说话可得算话,要不然我投下血本,换来的却是一场空。”

夏荷笑道:“你对我就这么念念不忘吗?什么时候开始贼心不死的?”

沙破穹贼忒兮兮地道:“我对你的心思已久,肯定不比程元良时候短。”

一听“程元良”三字,夏荷脸色猛地一变,挥手就狠狠给了沙破穹一记耳光。

沙破穹被打得一个趔趄,一张干枯瘦削如同猴子一般的脸上现出潮红,浑浊的眼睛里放出两道精光,显然是恼怒至极就要发作。夏荷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冷冷地回瞪着他,过了片刻,沙破穹“嘿嘿”一笑,道:“真想把那个程元良找出来看看,他究竟是哪路神仙,你会对他如此痴迷。”

夏荷的语调如同地窖中的寒冰:“你只管帮我把这些凉军士卒弄到武仙城,我自然会感激你、谢你,让你满yì

,还给你观看《诛龙宝典》的机会。其余之事,你少同我啰嗦。”

沙破穹脸上肌肉抽动了两下,讪笑道:“好,好好!随便是谁,只要一提那人,你便要同他翻脸。我不提便罢。只要你别忘了答yīng

过我的事情就好。”

张苍雄忽然间额头一阵剧痛——他身下的气流一边托举着他,一边将他向夏荷及沙破穹所站的那块怪石送去。张苍雄听得入神,浑不知自己已经与那怪石越来越近,一不当心,额头敲在怪石下面,虽不很重,却也是疼痛无比。

沙破穹和夏荷同时扭头向张苍雄的方向看来。这块怪石乃是上面大、下面小的形状,因此张苍雄想躲到下面缩窄处躲开沙、夏二人的目光,但已经来不及了。

沙破穹拿起祭台上的金剑,割破手指将鲜血往张苍雄所在的方向轻轻一挥,张苍雄只觉得脚下的气浪一阵涌动,将他猛地一下子托上半空,然后重重摔在沙破穹及夏荷跟前。

沙破穹未曾发话,夏荷却先“咦”了一声。

沙破穹道:“妹子你认识他吗?你俩若无瓜葛,我是断断不能留他这条命在。”说着,举起金剑,抵住张苍雄的咽喉。

张苍雄生来就是不甘受制于人的脾气,旁人在此情况下,定然不敢再动,他却在想:“我倒看看你我谁力qì

更大?”猛地双手握住沙破穹的金剑就往旁掰。

第七十八章、昭武王

沙破穹喝道:“找死吗!”催动功力,金剑剑身猛地发亮。张苍雄只觉得双手一阵灼烫,忍不住大叫一声放手。

沙破穹此时杀机大动,面前这娃娃能进入“鬼喊沙”的“风暴之眼”,还能悄无声息地潜到距离自己如此之近的地方,要么是当世绝顶的术士,要么就是具有奇特天赋的少年俊才。他此刻看上去似乎功力兀自不强,但说不定就是个祸胎,不如就此杀了,以绝后患。

想到这里,沙破穹剑往下捅,就要刺穿张苍雄的喉咙。

忽听夏荷喝道:“地方到了!”只见她猛地抢过沙破穹的金剑,割破自己手心,将血往祭坛上的一个镶着祖母绿的银质香炉上一抹。沙破穹大惊:“这宝炉不能碰女人的血……”

沙破穹一言未毕,张苍雄忽然看到眼前的夏荷、沙破穹以及祭台、香炉都忽然消失不见,“鬼喊沙”猛烈的风力也突然减小了不少,而且还在不断地减小。他的身子于是不停地下坠,与他一同下坠的还有凉军其他士卒。

当张苍雄距离地面还有一丈时,猛烈异常的“鬼喊沙”戛然而止。张苍雄重重摔在地上,浑身疼痛无比,但四肢也还能动,显然已不碍事。

周围一片咒骂哀嚎之声,被卷入“鬼喊沙”的两万凉军都掉在了地面之上。与他们一起掉下来的,还有适才被卷入其中的十几名鷞鸠国士卒。

张苍雄看看四周环境,此时仍是白天,只是天空中乌云密布,显得阴森森的。

凉军所在的地方似乎是两座巨大山脉夹持间的一条较大的平原,这平原上长满了牧草和灌木,已浑然没有沙漠上的苍凉与干涸。左右两侧的山脉山峦叠嶂,看样子乃是东西走向,许多山峰的顶上积满了厚厚的白雪,而且一眼望不到尽头。张苍雄想到刚才在“鬼喊沙”中心的那段奇遇,大有恍如隔世之感:那究竟是真的,还是自己在极度危险境地下的幻觉。

此处的天气较之沙漠自然要凉爽了不少。但凉军士卒一个个要么垂头丧气地收敛死在“鬼喊沙”中的同伴尸体、要么坐在原地发呆,全然没有了适才的凶狠彪悍。只是当那些鷞鸠国士卒试图逃遁时,几十名凉军才冲上去将他们尽数俘虏了过来。

这些俘虏被带到皇甫嵩面前。皇甫嵩立kè

把张苍雄找来——凉军中的火罗语翻译大多已死,此时能说上两句火罗语的也就是张苍雄,审问这些战俘自然要张苍雄充当翻译。

“这里是什么地方?”皇甫嵩问的,正是所有凉军士卒都想知dào

的。

那些鷞鸠国俘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各摇头,眼神中也充满了迷茫。

“你们昭武九国以前被‘鬼喊沙’卷走的人中,有回来的吗?”

鷞鸠国俘虏这一下一齐摇头,意思是“没有”。

皇甫嵩心中焦躁,他手下这么多军队如今被卷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接下来该如何行动心中全无半点主意。他又问了几个问题,这些鷞鸠国士卒大多是一问三不知,这下终于惹得皇甫嵩恼了,将其中几个吊起来鞭打,但他们哭爹叫娘,却依然说不出什么。最后皇甫嵩明白,这些人的确是什么都不知dào

,就打算让罗继文和另一员将领各自领兵,向着这条被两山夹持的平原的两端前行试探,而这十几个鷞鸠国战俘则被驱赶着在两支队伍的最前头开路。

于是凉军重整队伍,准bèi

出发。

就在这时,张苍雄忽然操着半生不熟的火罗语问道:“沙破穹认识吗?”见那些鷞鸠国俘虏全都满脸迷茫,又道:“武仙城呢?知dào

有这么个地方吗?”

这句话说完,所有鷞鸠国俘虏脸上都露出至为恐怖的表情。

张苍雄连忙抓住一个人逼问:“武仙城到底在哪里?是个什么所在?你们为什么如此害pà

?”他的表现引得四周凉军兵卒无不侧目,连皇甫嵩也回过头来看他。

那鷞鸠国战俘颤巍巍地道:“武仙城据说是漠冥王的王宫所在地。当初昭武王统一沙漠,漠冥王是他最后,也是最凶狠的敌人。据说武仙城是一个极为邪门的地方,里面全都是本领高强的妖魔鬼怪,被漠冥王施展法术困在里面,为自己效命。进入武仙城的人,全都会遭到恶鬼的追杀,要么成为漠冥王的爪牙,要么惨死,灵魂被储存zài

武仙城中,为漠冥王和他手下的妖魔鬼怪在夜间寻欢作乐提供光亮。”

张苍雄连忙又问道:“那武仙城具体坐落在哪里?”鷞鸠国战俘摇头道:“没人知dào

,有关漠冥王的故事,大多是传说。甚至没人知dào

漠冥王到底是不是真的有过这个人。传说昭武王发兵讨伐漠冥王时,发布檄文说漠冥王在武仙城中豢养恶鬼荼毒沙漠子民,因此他要杀了漠冥王给冤死的沙漠子民报仇,还要还要夷平武仙城让沙漠子民安心。所以漠冥王被诛灭后,武仙城也被昭武王的军队踏平了。几千年一过,就没人知dào

武仙城的具体位置,只知dào

大致在沙漠最北端,靠近贺兰汗国的地方。”

张苍雄只觉得事态紧急,这两万凉军将士说不定就会朝着夏荷口中那个“武仙城”而去。他连忙将问来的事情对皇甫嵩说了,还把自己在“鬼喊沙”中心听到的事情也说了出来。

哪知皇甫嵩却不相信:“这漠冥王的事一听就是胡虏百姓中流传的传说。你这故事也太离奇,一定是刚才在‘鬼喊沙’中被撞迷糊了做梦。”说完这句话便理也不理,径自布置手下调整凉军部队。张苍雄心头不忿,又去找别人诉说,却都被嘲笑为“疯子”。

凉军两支小队一东一西出发去搜寻。其余凉军则原地休息、开始吃随身带的干粮。

到了晚间,向西去的小队派人回来,说走了几个时辰非但不见人烟,脚下的草原也变成了大片的流沙,已经无法前行。皇甫嵩便下令这支小队返回。

罗继文所率向东去的那支小队则派人回来禀报,说已经看到稻田和村寨。闻讯的凉军士卒无不欢呼起来,既有人烟,则必有粮食及饮水,他们不用担心在草原、沙漠中被活活困死了。

当下,皇甫嵩下令大军原地夜宿,天明后向东开拔。一夜无话,第二日两万凉军浩浩荡荡向东而去。

一路上果然牧草越来越茂盛,再到后面,竟能看到涓涓细流在牧草间流淌。地上越来越湿润,再后面果然出现了农田和房舍。

皇甫嵩下令去各家农舍中打听一下,这里是何处,若是大凉的地界顺带借点粮食。凉军士卒过去察看后纷纷回来禀报:“农舍中不见一人。四周也不见一人。”

皇甫嵩心中疑惑:“莫非农民知dào

有兵卒到来,都去躲战祸了?”却只见稻田中的稻子长势喜人,心想:“中原此刻正在农忙之季,若在家乡,此时我或许正和老爹一起在田间割麦子。想来这块地方被两座大山夹持,狂风恶雨侵袭不到,而且山上的冰雪融化后汇聚成溪流湖泊,使得这里竟有了江南的模样。”

皇甫嵩于是下令士卒到各处搜刮粮食,果然搜刮到不少存粮,居然还在地下室中搜刮到大量腊肉、腌菜之类。凉军士兵俱各大喜,当日就埋锅造饭,饱餐了一顿战饭。

皇甫嵩吃饭之际,却听到有人吵闹起来,似乎还有打架的声音。他下令将打架之人拿来,未几,士卒们捉来六人,皇甫嵩一看,其中一个是张苍雄。

原来吃饭之际,张苍雄死活不让“烂肚肠”等几个要好的士卒吃那些搜刮来的粮食和菜肴。“烂肚肠”等人连吃了好几天的干粮,如今看到大白米饭和腌肉、腌菜哪里肯听张苍雄的话?张苍雄情急之下竟踢翻了他们的铁锅,“烂肚肠”等人久在军旅之中,杀人放血拼勇斗狠的事情干得多了,哪里会是善茬儿?当下一拥而上就和张苍雄扭打在一起。

如今的皇甫嵩一看到张苍雄就头痛不已。他沉着脸问道:“你为什么不让他们吃顿好的?”

张苍雄道:“这饭里菜里被恶鬼下了毒。”

皇甫嵩大怒:“你失心疯了吗?你哪知眼睛看到恶鬼下毒了?我们都吃了这些饭菜,哪个毒发了?”最初发xiàn

这些存粮时,凉军上下也有怀疑,但用随军携带的试毒之物去验,都验不出毒来,皇甫嵩这才放心大胆让士卒食用。

此刻皇甫嵩疾言厉色,四周一片安静。手下人都知他脾气,因此他一旦发怒,所有人一般都不敢再言语。哪知这张苍雄却不信邪:“我虽没看到恶鬼下毒,但这些饭菜里明明就有独特的腥臭之气,你们都闻不出来罢了。你们哪个不信我,马上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这一下皇甫嵩怒不可遏,拿起鞭子兜头盖脸对着张苍雄就是一顿狠抽。张苍雄挨了几鞭子,居然脖子一梗想挺身站起,被身边的士卒狠狠摁住。

皇甫嵩杀机大动。但他深知张苍雄先前几次立下大功,自己还在全军面前表彰过他,此时若公开杀他,对全军士气挫伤不小。于是,思量再三,皇甫嵩悄悄嘱咐几个卫兵道:“找个地方,把这小子活埋了罢,不要留下痕迹。”

两个卫兵押着张苍雄出去了。过了许久,那两个卫兵还没回来复命,皇甫嵩暗道不妙,连忙派人出去寻找。手下未几前来禀报,张苍雄打昏了两个卫兵跑了,下落不明。

皇甫嵩暗道:“这小厮果然刁滑,怪不得雷大帅都拿他没辙。”

第七十九章、妖林

第二天一早,凉军继xù

前行。只是昨日罗继文所率小队没有按照先前的约定派人回来禀报。皇甫嵩心中不免奇怪:他这个老部下做事从来把细,怎会忘记派小兵回来?莫非是小兵自己在路上出了意wài



但皇甫嵩对此事也未太过在意。他此时最挂怀的,是弄清楚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还有如何将手下这两万士卒带回战场,继xù

与昭武六国的军队厮杀,亦或回到若羌城向雷万钧复命。

这一路上,继xù

是稻田遍地,农舍点缀,只是不见人烟。凉军兵卒士气高昂,一个个又唱起了军歌,连那些大卑族巨人也一边走路,一边摇头晃脑,显得十分高兴。而那些鷞鸠国战俘,则一个个看上去惶惶不可终日,他们一直在叫嚷不能再前行,前面可能是魔鬼的地界。但惹来的只是凉军兵卒的一阵哄笑,还有一顿凶狠的皮鞭。

行到中途,忽然一个鷞鸠国战俘喊了起来:“带西艾何!带西艾何!”向北面的一座山脉的山脊上一指。看押他的凉军兵卒听不懂火罗语,顺着这战俘手指的方向一看,乍一眼却看不出什么来,当下又是一阵怒骂,手上的皮鞭毫不犹豫地抽在了战俘的身上。

不料鞭子还没抽完,所有鷞鸠国战俘都指着挨鞭子的战俘先前所指的方向,大叫:“带西艾何!带西艾何!”

这一下,看押他们的凉军兵卒面面相觑,只能顺着他们所指的方向仔细观瞧。只见那山脊之上一片白茫茫的冰雪,略仔细一看,似乎有些冰雪的形状较为奇特。有懂火罗语的凉军兵卒对战俘喝道:“你们说什么‘无头骑士’,他妈的无头骑士在哪……”

“里”字未出,这个凉军兵卒立kè

楞住了。不但是他,在场的所有凉军士卒全都怔住了。有几个胆子小的倒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还大叫了起来。

只见山脊上的冰雪中,原本有几百个如同用冰雪雕刻出来的东西,此刻它们浑身一抖,将身上的冰雪抖落,露出自己本来的样子。

这些东西原本因为全身雪白,与山脊上冰雪的颜色几无二致,因此不细看根本无法察觉。抖掉冰雪后凉军士兵这才发xiàn

,那居然是一个个的骑兵,身上和马上覆盖的盔甲各不相同,有的乃是鷞鸠国士兵的短甲;有的乃是凉军士兵的明光铠;有的已经破败不堪,几乎不能遮体,甚至露出白惨惨的胸腹皮肤乃至黑色、金色的毛发;有的则盔甲鲜明,看上去就是新近添置的。

至为骇人的,是这些骑兵全都没有头颅。有些还能看到脖颈上新鲜的血迹,似乎是新近遭到枭首的。

“看那个,是不是罗将军啊?”

凉军兵卒惊恐万状地看到,这些无头的骑兵中,最前面一个身上盔甲一边的护心镜只有半片。罗继文当初在灭亡“狻猊国”的战斗中,被敌军一个力士的大锤砸掉半面护心镜,口吐鲜血,肋骨都折了三根。但他兀自死战,不但杀掉了那个力士,还生擒敌方一个千夫长,一时在军中传为美谈。此后,罗继文就一直穿着那套一边只有半面护心镜的明光铠,以表明自己曾经的战功。

凉军大部队缓缓前行,这些没有头颅的骑兵也在山脊上缓缓跟着。

看到这副场景的凉军兵卒无不魂飞天外,立kè

向皇甫嵩禀报。

皇甫嵩也是大吃一惊,往山脊上一看,却见白雪皑皑,哪里有半点“无头骑士”的影子?

他心头恚怒,大骂这些兵卒谎报军情扰乱军心,立kè

下令将他们斩杀。这些兵卒狂嚎着喊冤,大声说适才的确看到的,现下却不知为何消失了。喊得再响又哪里济事了?刀斧手一声令下,人头落地。

凉军中对于这种捕风捉影、或导致军心动摇之事历来严惩不贷。只是经lì

过昨日张苍雄之事后,皇甫嵩也不由得心中打鼓。耳听得那些兵卒说“无头骑士”中的一个可能是罗继文,他心头更是骇异——罗继文的先锋队已经有近二十个时辰没有派兵来回报了。

皇甫嵩连忙下令凉军就地扎营休整,派出一个骑兵星夜去前面寻找罗继文的下落。这日晚间,皇甫嵩看到前面升起了五堆烽烟,这才略略安心——这是凉军约定的、报平安的信号之一。根据凉军军规,若事态紧急,可不必派士卒回报主帅,而是点起烽火报警。若是有五堆烽火同时被点起,说明这支军队遇到了较为紧急的事态,请附近的友军快些来增援。

罗继文乃是皇甫嵩的心腹爱将,眼见罗继文可能处境危急,皇甫嵩立kè

命令部队开拔,向着烽火点起的方向前行。

行至中途,先前被派出去联络罗继文的那名骑兵也回来了,脸色惨白,上气不接下气地道:“罗将军遭到鷞鸠国军队的围攻,请皇甫将军快些去救。”

这一下皇甫嵩心中更加焦急。他立kè

让那骑兵带路,凉军全速向前。

就这样又走了大约两个时辰,前面出现了一片密林。这片密林占地广阔,囊括了两条山脉间的一大片地方,凉军只要想继xù

前行,就必须入这密林。

那个带队的骑兵道:“罗将军就在里面。”皇甫嵩命他带路,凉军很快进入了这片密林。

林中树木参天,枝繁叶茂,大部分阳光被茂密的枝叶遮挡,透入的阳光则在地上投射出摇曳不定的光影。地上细流涓涓,不时汇聚成一个一个大小不一的池塘,池塘里,飘荡着一朵朵白色的莲花。这莲花十分奇特,没有莲叶,只是一个个白里透红的花朵浮在水面。

一些凉军士兵好奇地将这种莲花从池塘中撩起,放在手中,只见这种莲花的花瓣如同白玉一般坚韧,花瓣的边缘是一条条的血线,显得十分美艳。而且,这些花朵时而略略膨胀,时而略略收缩,就像在呼吸一样。

一些凉军兵卒将它们揣在口袋里——这些异域的奇珍异卉往往能在若羌城卖出好价钱。而那里的胡商将这些东西再运到京师卖给达官显贵乃至宗室,往往就是二十倍的暴利。

地上泥泞不堪,而且树木巨大的根系时不时拱出地面,遮断道路。凉军艰难地前进着,连那几个大卑族巨人也不时被地上的古树根系搬倒,轰然倒地。

这些古树虽然给凉军前行带来不少麻烦,却也大有好处——树木的缝隙中散发出阵阵奇特的香气。这香气有如水果的味道,只是浓郁得略有些刺鼻,凉军士兵闻了,都觉得精神一振。

皇甫嵩也闻到了这股子奇特香气,觉得十分熟悉。他拍马来到一株古树身旁,伸手顺着树木上缝隙的纹路摸了一下,猛地一凛,心下大惊:莫非是葵木鸡血紫檀?

第八十章、鬼莲妖蝶

鸡血紫檀乃名贵木材中的极品,产于大凉王朝以南各国的丛林之中;其中,古葵木国产的鸡血紫檀最为名贵,不但坚实硬朗,色彩沉古,而且能散发出奇特的香气,有提神醒脑之用,历来为中原王朝皇室所珍爱,只可惜古葵木国千年前被敌国攻灭,盛产葵木鸡血紫檀的森林焚毁,园艺匠人被杀光。

大凉皇室中有一张桌子乃是鸡血紫檀所制,芬芳依旧,为皇帝林元功最爱。雷万钧也曾经从胡商手中买到过一个用葵木鸡血紫檀所做的梳妆台,献给了皇帝林元功。负责押运此物的正是皇甫嵩,因此他会知dào

葵木鸡血紫檀。

皇甫嵩万没料到会在这等诡异的地方看到如此名贵的树木,而且有些树木要两三人才能合抱的过来,若做成木料,乃是无价之宝。

但他心中却隐隐有不详的预感:传说中葵木鸡血紫檀需以鲜血浇灌,且最好是人血,这样才能长的茁壮。这些若真是葵木鸡血紫檀,而传说为真,不知dào

用了多少鲜血才浇灌出这样的密林。

忽然之间,那些鷞鸠国的战俘又开始大呼小叫起来。皇甫嵩命人去问问发生了什么,不久小校拿回来两面破损的旗帜,道:“将军,他们看到了这个。”

皇甫嵩看那两面旗帜上满是血迹,上面绣着两只狼头,一只朝左,一只朝右,獠牙毕露,眼放红光。皇甫嵩又是吃了一惊:“‘双头狼’是当初贺兰汗国波尔台赤那部落的图腾,这里已经是贺兰汗国的地界?”

当初贺兰汗国遭到凉军迅猛打击,原本统治该国的波尔台赤那部落威望扫地,其余各部落纷纷归顺大凉,甚至帮着凉军攻击波尔台赤那部落。波尔台赤那部落被迫西迁沙漠,从此再无音讯。如今这个部落的图腾出现在这里,怎不让身为大凉将领的皇甫嵩心中惊异?

他忙问:“有没有看到打着这种旗号的兵卒,或者有兵卒的尸体?”凉军士卒摇摇头,道:“这里邪门的很,不但尸体,连兔子、山鸡都没一个。弟兄们还想打点野味去吃呢。”皇甫嵩一凛,暗道:“是啊!这么大林子,怎么连野兽也不见一只?”

正在奇怪,又有人向皇甫嵩禀报:“有兵卒发xiàn

一块石碑,请将军过去看一下。”皇甫嵩过去一看,只见一棵大树的根部包裹着一块看上去十分古老的石碑,石碑已经碎裂开来,但上面的字迹依稀可见——乃是篆体的“武仙城”三字,还有几个火罗文,想来是“武仙城”的火罗文写法。

皇甫嵩立kè

想起张苍雄对自己提起过“武仙城”是一个传说中诡异邪门的地方,这密林连出奇事,皇甫嵩心头的惊诧已到了极点。他心头暗道:“这地方看样子邪门得很啊。莫非我们已经落入了陷阱?”

他连忙将那个带路的骑兵叫了过来,问道:“罗继文在哪里?围攻他的鬼鸟国人在哪里?”

那带路的骑兵喉咙“咳咳”了几声,却不回答,脸上居然露出微笑。只是这笑容十分诡异,绕是皇甫嵩,居然也被笑容激得打了个寒战。

也就在这时,一阵悠扬动听的胡琴声在密林中开始回荡。

这胡琴声的曲调先是悠扬顿挫,随即紧凑起来,就有如一支军队正在缓缓前行,忽然遭到伏击立kè

厮杀开来一样。

皇甫嵩记得清晰,在图斯干城下,正是这阵诡异的胡琴声,让正在与凉军苦战的鷞鸠国军队转瞬间士气瓦解,迅速逃遁。

伴随着胡琴声的,是一阵阵马蹄踩在枯枝败叶以及池塘中的声响。凉军士卒赫然发xiàn

,四周的密林中出现了一个个的黑影,那些黑影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隐藏在树木的背阴之处向他们逼近,虽然看不清他们的面貌,但可以料定,对方是冲着自己来的。

所有凉军立kè

意识到:中埋伏了!一个个亮出了武器,全神戒备,只等上级一声令下,亦或这些黑影突然向他们袭击,就要狠狠厮杀一场。

刹那间,整个密林中死一般的寂静。

皇甫嵩冷冷盯着那领路的骑兵,突然间把陌刀一举,大喝道:“拿下!”六七名凉军兵卒就围了上去。

领路的骑兵冷冷地一笑,忽然间,皇甫嵩就看到他脖颈处起了一道红色的血线,血线越来越长,最后贯穿了他整个脖颈。两片如同莲花花瓣一样的东西从领路骑兵的头颈里割了出来,并且开始振动,旋转。暗红色的血液沿着血线流淌下来,流入他的铠甲之内。领路骑兵的胸前背后,立kè

被一片暗红色的血渍浸满。

在周遭所有凉军兵卒的惊呼声中,这个领路骑兵的头颅猛地和脖颈分开,飞上了半空。只见一只白色翅膀的蝴蝶从那领路骑兵的头颈中钻了出来,在空中用自己的翅膀托住了这个骑兵的头颅,向远处飞了过去。这只蝴蝶的外形十分罕异,两只翅膀硕大无比,而且形状就有如莲花的花瓣一般。

领路骑兵的身子失去了头颅,很快就从马上栽倒了下去。让人不寒而栗的是,那颗已经飞在半空的头颅,居然还朝着所有在场的凉军兵卒挤眉弄眼,这情景当真说不出地诡异、恐怖。

与此同时,密林的天空中忽然变得白花花的一片。大量白色翅膀的蝴蝶飞到了半空,和着那妖异鬼魅的胡琴声震动起自己的翅膀,发出嘈杂的、“嗡嗡”的声音。

心细的凉军兵卒发xiàn

,这些蝴蝶其实是那种诡异的莲花变化而成的。蝴蝶的翅膀,其实就是莲花的花瓣,蝴蝶的头与触须,就是莲花的底座。四五只蝴蝶抱在一起,头凑在一块儿,就形成了一朵莲花,此刻各自分离,就成了一只只的蝴蝶。

鷞鸠国的战俘全都发出惊恐绝望的叫声:“鬼莲妖蝶!鬼莲妖蝶!”

此刻的凉军,上到皇甫嵩、下至普通一兵,都不知dào

如何是好:是先解决埋伏在左近的敌人,还是先对付天空中“嗡嗡”乱叫的、被鷞鸠国战俘称之为“鬼莲妖蝶”的怪物。

但很快凉军兵卒发xiàn

,他们已经没得可选,天空中的“鬼莲妖蝶”忽然向下俯冲而来。许多凉军兵卒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儿,只觉得眼前白影一闪,脖颈一凉,头颅便被“鬼莲妖蝶”的翅膀边缘生生切割了下来。这些“鬼莲妖蝶”在切去凉军士卒的头颅后,将这些头颅托在翅膀上,重新回到半空。

这一下凉军无不惊骇,刹那间就乱了起来。有些凉军兵卒挥动手上的大刀、长槊,就和天空中的“鬼莲妖蝶”大战起来。很快,他们的刀上都是被劈成两半的“鬼莲妖蝶”,但“鬼莲妖蝶”实在太多,如同蝗虫一般向下扑击,很多凉军兵卒终不能幸免。

一些凉军兵卒见势不妙,连忙纵马狂奔,拼命要逃,哪知此时那些隐藏在暗影中的事物都冒了出来,拦住去路。这些凉军兵卒一看,无不吓得魂飞天外,拦住他们的,居然是一个个没有头颅的,骑在马上的士兵,身上铠甲五花八门,有的就是凉军的明光铠,或用山蜘蛛的蛛丝结出来的软铠,有的则是鷞鸠国士卒所用的短甲。

第八十一章、全军覆没

有的凉军士卒刹那间就想缴械投降,立kè

被跟上的“鬼莲妖蝶”割去了头颅。还有些凉军兵卒与那些无头骑兵奋力拼杀,纠缠间被“鬼莲妖蝶”从后偷袭,头颅也是不保。

天空中,被“鬼莲妖蝶”托举着的凉军兵卒头颅越来越多,这些头颅一个个向下俯瞰着地面上的拼杀,全都呲牙咧嘴,表情痛苦,但都并未死去不动。地面上兀自苦撑的凉军兵卒见状,更是心头大骇,斗志瓦解。

更为诡异的是,这些“鬼莲妖蝶”托着人头,人头的颈血渗入了它们的翅膀,它们原本白润如玉的翅膀逐渐变得红艳无比,在阳光的照耀下甚至还放出暗红色的光来。然后,这些变红的“鬼莲妖蝶”开始扑扇着翅膀,开始发出“咳咳咳”的声音,有如一个佝偻着背脊的老者正在不断地咳嗽,正努力将自己肺中的痰液咳将出来。

这“咳咳咳”的声音很快在整座密林上空盘旋,兀自尚在顽抗的凉军兵卒直听得头皮发麻,牙滋口酸,有的忍不住蹲下身来捂住了耳朵。

却见那些被削掉脑袋,横躺在地上的尸体的脖子里,爬出了无数小虫。这些小虫都是白色的,有如米饭一般,此刻被死者的颈血一染,立kè

变得鲜红无比,它们钻入了死者的气管、血液中。

凉军兵卒看到这幅景象,有的竟立kè

就张嘴大吐起来。他们俱各想起,在密林外吃的米饭或许就是这种恶心至极的小虫。

此刻的皇甫嵩骑在马上,一边挥舞手上的陌刀与空中的“鬼莲妖蝶”周旋,一边喝令手下往来时的回路上冲杀出去。只可惜凉军此刻已是一片大乱,校尉找不到旅帅、旅帅找不到队正、队正找不到火长,火长找不到小卒。皇甫嵩传下的命令,除了身边贴身的卫队竟无一人响应。

连那十个大卑族巨人也失去了控zhì

,丢下手上的“神子弩”在密林中慌张地大叫、狂奔,将地下凉军兵卒的尸体都踩得稀烂。这些巨人的皮肤异常厚实、坚硬,“鬼莲妖蝶”的翅膀轻易还刺不进去。饶是如此,其中一个大卑族巨人还是被几百只“鬼莲妖蝶”围攻,最后二十只“鬼莲妖蝶”排成一个圆环,同时将翅膀猛地刺入了他的头颈,圆环一转,这大卑族巨人的头颅就被切了下来。

皇甫嵩心下暗惊,他知dào

今日这支凉军怕是凶多吉少,多半要在这片密林中全军覆没。他跟着雷万钧领兵打仗近二十年,从未尝过如此败绩,而且令他吃了这个大败仗的居然是一群诡异无比的蝴蝶。

刹那间,他想起了临出发前雷万钧对他说的一番话,不由得去摸了摸口袋里的一样东西。但那个念头只是电光火石地在脑子里闪动了一下,他就暗想:“回去之后,纵然雷大帅饶我,这些死难将士的冤魂如何能够饶我?”当下大声喝令:“大家杀啊!我大凉将士战死到最后一人,也决无投降之理。皇甫嵩今日有幸,与大家一齐战死在这片沙场。”

他说完这话,身边的凉军兵卒无不振臂高呼。但随即,皇甫嵩忽然看到身边的卫士都用恐惧至极的眼光看着他的身后,两个卫士指着自己的身后,颤声道:“将……将军……”

皇甫嵩刚要回头,却只觉得眼前黑影一闪,整个人被另一个人从马上扑到了地上。

皇甫嵩举刀就向扑他之人砍去,却只听自己的坐骑一声长嘶,鲜血狂喷处竟被齐腰斩为了两截。他用眼角的余光往战马被杀的那个方向一撇,顿时吓得汗毛根都竖了起来。

先前那个头颅自动脱离脖颈的领路骑兵,此刻正骑在马上挥舞着染满了鲜血的陌刀。皇甫嵩的坐骑就是被他劈死的。那个无头骑兵挥舞着手上的陌刀,又冲向另一个凉军的兵卒。他脖颈的断口处不时有已经变得血红的小虫钻进钻出,令人看得胆寒不已。

只听“啊”的一声惨叫,那个凉军兵卒被无头骑兵一刀砍于马下。随即天空中传来一阵“嘿嘿嘿”的怪笑之声。皇甫嵩抬头一看,发出怪笑的正是那个领路骑兵的头颅。此刻那头颅正被一只已经通体血红的“鬼莲妖蝶”托着,向地上俯瞰。

随即,天空中“嘿嘿嘿”的怪笑声响成一片,发笑的都是那些被“鬼莲妖蝶”割在半空中的凉军兵卒头颅。他们此刻的表情,就如同那领路骑兵一样似笑非笑,怪异恐怖。随着这笑声,原本倒在地上的尸体纷纷站了起来,摸索着寻找自己原来的战马。

皇甫嵩看到这般情景,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只听身旁一个熟悉的声音道:“皇甫嵩,咱们快走!”皇甫嵩一凛,扭头一看,适才救他的正是张苍雄。

只见此时的张苍雄身上穿了一套凉军的明光铠,上面血迹斑斑,还沾着无数血红色的、被拍烂的小虫。他手上拿了一柄陌刀,气喘吁吁,满脸都是鲜血。

皇甫嵩忽然叫道:“当心背后!”张苍雄一回头,只见一个无头人正走了过来。他“哈哈”一笑:“正好!”陌刀一挥,立kè

就将那无头人的左臂砍下,然后又一刀将其右臂斩掉。那无头人飘在空中的人头发出凄厉的惨叫声。张苍雄不由分说,死命将这无头人身上的盔甲扒了下来,扔到皇甫嵩跟前,道:“你快穿上。”

皇甫嵩想也不想,立kè

套上这副沾染了死人鲜血的明光铠。却听张苍雄大声叫道:“还没死的,马上想办法去扒那些活死人身上的铠甲穿在身上。这种‘鬼莲妖蝶’就分不清你到底是死的还是活的,可暂时保命。”

只可惜此刻凉军已经几乎全军覆没,剩下的一些人也分散在各处与“鬼莲妖蝶”作最后的搏杀。张苍雄喊破喉咙,也只有七个皇甫嵩的卫士照做了。

张苍雄大声道:“骑马往来时的路突!这里是武仙城外城郭的旧址所在,再前面,是更加恐怖的地方!”

第八十二章、屠杀

说罢,张苍雄和皇甫嵩则各自挑了一匹被遗弃的战马骑了上去,就往来时的方向冲突。这七个骑兵闻言,也跟了上来,围护住了皇甫嵩和张苍雄。

天空中,人头发出的怪笑声和蝴蝶发出的“咳咳”声混在一起,间或有一两声诡异的胡琴声传了出来,这情景已足够让人魂飞天外。

张苍雄等一干人一路冲杀,过不多时就来到一棵大树的根系下面。只见大树根上横七竖八,躺了许多无头尸体,看服饰,是那些鷞鸠国的战俘。从头颈处的切口处可以看出,他们的头颅也都是被“鬼莲妖蝶”切除的。

皇甫嵩问道:“他们怎么站没起来尸变?”张苍雄头也不回地道:“他们没吃那劳什子‘米饭’。那‘米饭’其实是‘鬼莲妖蝶’的幼虫,煮也煮不死,而且特别柔软,一嚼就烂。只可惜你嚼死九只,总有一到两只会完整无缺地进入你肚子。‘鬼莲妖蝶’的成虫在空中一叫唤,这种邪门的幼虫就会呼应而动,将尸体变成无头的士兵。”

皇甫嵩心头大骇,又大是懊悔:“当初不听这小厮的,否则这次绝不会败得如此之惨。”当下也不多言,只管抡了陌刀开路。

他们穿了死人铠甲,“鬼莲妖蝶”固然不再来纠缠。但那些无头的士兵却还是要阻拦厮杀。过不多时这批人就被一队无头骑兵拦住了去路。张苍雄和皇甫嵩抡起陌刀就要冲杀上去,却听后面一个卫兵大叫起来:“看!这是罗将军啊!”所有人心头一凛,他们定睛一看,心头既是骇异恐惧,又是悲愤莫名。

这队骑兵当头一人护心镜缺了半面,看体型当是罗继文无疑;另有一人右手上有道伤疤,皇甫嵩及身边的卫兵都不认识,张苍雄却认得清楚,正是“烂肚肠”。他不由得抬起头来,却见空中罗继文和“烂肚肠”的头颅正诡异??地对着他挤眉弄眼,目光中似是在道:“你也来吧,你也来吧。”

张苍雄还看到“烂肚肠”和罗继文头颅的四周,有许多颗飘在半空的头颅面容是他所熟悉之人的。

却听皇甫嵩一声大喊,率领着身边的卫兵就与对面这批无头骑兵斗在一起。张苍雄也纵马迎了上去。过不多时,伴随着两声惨叫,皇甫嵩的两个卫兵被无头骑兵砍于马下。其中一个卫兵落马后并未立kè

就死,他跪在地下对着空中连连磕头:“于老三,我们可是兄弟一场,你嫂子和侄子都在家里等我的军饷供养……”显然,半空中的一颗头颅正是这卫兵所熟悉的“于老三”。

只听半空中传来一声“嘻嘻嘻”的怪笑,一个无头骑兵过来一刀砍下,刀刃从那讨饶的卫兵右肩切入,从左肩劈出,将这卫兵活活劈为两段。

“锵锵锵”的刀剑触碰声中,皇甫嵩和张苍雄也是险象环生,这些无头骑兵的头颅在半空中向下俯瞰,将皇甫嵩和张苍雄等人的一举一动前后左右都看得清清楚楚,然后指挥着身子与对手周旋,因此拼斗起来占尽了上风。

张苍雄见不是路,忽然间大叫道:“谁带弓箭了,用箭射上面的那些死人头!”

一个卫兵听了,立kè

抽了个空隙弯弓搭箭就往空中射去。空中被他瞄准的正是罗继文的头颅。却见罗继文的头颅被一只“鬼莲妖蝶”托着,迅速一闪,那支箭贴着他面颊飞了过去。

但如此一来,罗继文变成的那个无头骑兵的动作立kè

一慢,已经被他逼得手忙脚乱的皇甫嵩马上反过手来在罗继文的肩头上狠狠割了一刀。

皇甫嵩的卫兵见张苍雄这招有效,立kè

不顾一切地取箭向空中射去。空中那些头颅躲闪得飞快,一箭都不能射中。但无论如何,地面上无头骑兵的阵脚有些乱了。

眼见四下里大批无头骑兵又围逼了上来,皇甫嵩大叫:“快!冲出去!”

“去!”字甫落,两个卫兵惨叫着栽下马去,胸口中箭,吐血而亡。不远处,两名无头骑士弯弓搭箭,继xù

要射。这两个无头骑士的头颅,则在半空中冷冷向皇甫嵩和张苍雄这里望着。

四周又出现不少无头骑士,他们纷纷开始弯弓搭箭。

皇甫嵩知dào

已决不能恋战,和张苍雄向着西面包围圈的缺口处纵马狂奔而去。只听身后剩下的三个卫士大叫:“皇甫将军先走,我们帮你挡上一挡。”

张苍雄回头看去,却见那三名卫士被无数无头骑兵团团包围,已经看不到身影。他心头暗叹:“妈的,命都太苦。”原来根据大凉军规,皇甫嵩这样级别的大将如若战死,手下生还的普通士卒抽十杀一;而他贴身的卫队有生还者全部处斩,而且妻子儿女要被没收田产,罚作奴隶。这些卫兵如此自杀般的动作,显然是对局势已然绝望,想至少赶在皇甫嵩之前战死,保住妻儿活命的饭碗。

他又扭头去看皇甫嵩,只见他满脸血污,面色如常,只是两只眼睛血丝遍布,如欲放出火来,眼神中全都是不甘与凶悍。这种眼神张苍雄再熟悉不过——雷万钧在若羌城的大帅府中,面对着康居关以西万里沙漠的地图时,屡屡会放出这样的眼神。

他心头暗道:“雷万钧这老小子带出来的兵,都和他一个德行——铁石心肠。”

二人继xù

纵马狂奔,一路上不少尚未被杀的凉军士卒纷纷挣扎着围拢过来,渐渐在皇甫嵩身周汇集成一股人马。一行人一直杀到密林边缘,终于冲了出来。

说也奇怪,那些无头的敌军却也并未跟出。不少凉军好奇地回头去看,无不惊骇地大叫起来。

其余凉军也要回头,张苍雄骂道:“你们他妈的不要看了,赶路要紧!这些树木吃饭的时间到了,所以无头骑兵也先撤了回去,咱们抓紧时间,树木吃饭吃完了,无头骑兵会继xù

跟来的!”

皇甫嵩一听张苍雄这话,心头大骇,忍不住回头一看,却见密林中地下躺着的尸体的身下纷纷裂出一道道口子,尸体纷纷掉了进去。有些未及撤出来的凉军兵卒和未及离开的无头骑兵也落入了脚下裂开的口子,惊呼之声传了过来。

皇甫嵩暗道:“这果然是葵木鸡血紫檀……传说果然是真的……”

第八十三章、火赤烈

他们不敢停留,继xù

纵马狂奔,一直奔了八个时辰,天已见亮,已经是第二日的中午。凉军兵卒实在人困马乏,越来越多的人已经跟不上队伍,皇甫嵩回头看到似乎敌军也没有跟上,这才下令休息。凉军兵卒全都瘫坐在地上,一个个垂头丧气,有的还忍不住啜泣起来。

皇甫嵩让张苍雄看看,出来了多少人。

张苍雄略略清点了一下,道:“跟着出来的大概还有三百多人。”

他看到皇甫嵩身子微微一颤,脸上露出惊骇悲愤之色。但只一瞬,那张已经被血污盖满的面庞就又恢复了凶悍、冷静。

凉军不敢休息得太久,只过了半个时辰,等队伍收拢了一些便继xù

西奔。

他们奔了一会儿,就进入了先前来时的那快地方:一条康庄大道的两旁,是大片的稻田,间或有农舍点缀其中。

张苍雄在前带路,他大声向后吼道:“不要停下,继xù

往前跑!”

但凉军此刻已经是人困马乏,饥渴难忍,许多人看到稻田和农舍便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寻找清水和食物。张苍雄大急:“那是沼泽和吃人的妖花!”

可都已经晚了,就在张苍雄大吼的当口,所有凉军士兵只觉得眼前猛地一暗,一阵白色的雾气不知从何冒了出来,蒸腾在四周,将原本就阴惨惨的天空遮蔽得更加昏暗。先前的稻田农舍忽然间幻化不见,变成了另一番景象。

原来的稻田突然就变成了一片片巨大的沼泽,沼泽上漂浮着白色的蠕虫,正是“鬼莲妖蝶”的幼虫,散发出阵阵恶臭。那些正在稻田旁喝水的凉军兵卒发xiàn

自己喝的居然是沼泽中飘着蠕虫的恶水,顿时惊骇无比,有的当场呕吐起来,有些则大骇之下滑入了沼泽,很快再也看不到踪迹。

那些农舍则变成了一朵朵巨大的青色花朵,这花朵从一个个沼泽坑中长出地面,花朵耷拉在路边,根茎则扎入沼泽的深处。这些花朵竟有一间农舍的大小,青色的花朵上爬满了紫红色的细线,有如被指甲划破后开始腐烂的人脸。那些跑进先前的“农舍”中寻找食物的凉军兵卒,立kè

被牢牢包裹在青色花朵的花蕊中,他们不断挣扎,使得青色花朵不住地左右颤抖、摇晃。

其余凉军士卒发疯般冲上去,用刀劈青色花朵,几刀下去,青色花朵的花瓣立kè

被砍下去一大块。但这些青色花朵的花瓣又多又厚,凉军兵卒死命砍斫,却也挖不到里面被困的同伴。

过了片刻,一个青色花朵突然张开花瓣,只见里面有两具兀自带着鲜血的人骨,上面爬满了白色的“鬼莲妖蝶”的幼虫。显然是被它包入的凉军兵卒已经罹难。

它周边的凉军兵卒还在惊骇悲愤,青色花朵的蕊心猛地伸出一根藤条,如同蛇信一般分成两股,将两名正在它身边吃惊的凉军兵卒拦腰卷住,拖了进去。

那朵青色的花朵随即剧烈摇晃起来,里面传来了一阵阵怪异的声音——那是被它吞噬的两名凉军兵卒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却被青色花朵包裹住无法宣达于外。

凉军兵卒见到这等情景,无不心下骇然,有些人忍不住“啊啊”大叫,纵马狂奔而去,但白色雾气之中,凉军兵卒根本辨不清方向,很多人一不当心陷入了沼泽,还有些则稀里糊涂就在浓雾中被食人的青花吞噬。

一时间刚刚稍微成些样子的凉军队伍又是一片大乱。

张苍雄喃喃地道:“那帮子妖人说的不错,这地方是个‘有来无回’的所在。进来时是田舍村庄,风光迤逦;出去时就是沼泽遍地,妖花食人……”

皇甫嵩道:“什么妖人?”张苍雄大声道:“大罗神仙也难救了,咱就各自逃命吧……”

说着,张苍雄举起手上的陌刀,就向西冲杀而去。食人青花的一条藤蔓伸了过来,被他一刀砍断。他回头一看,只见皇甫嵩在原地呆呆不动,不住四下观望,立kè

大喝:“你平时杀人不眨眼的那股子劲呢?跑啊!”说着回马过去,拉住皇甫嵩的辔头,就折回去狂奔。

皇甫嵩被他骂得一凛,骨子里敢打敢杀、决断强悍的劲头顿时又回来了,举着陌刀就和张苍雄继xù

冲杀。

只是要在这雾气漫天的沼泽地里冲杀谈何容易,那些食人青花的藤蔓又时不时从雾气中伸出,经常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二人跌跌撞撞,砍断了几根藤蔓后赫然发xiàn

,自己在白色雾霾中已经分辨不清楚东西南北,根本不知dào

哪里是来的方向,哪里又是要去的方向。

更加要命的,是这白色的雾霾似乎有毒,皇甫嵩体格健壮,砍断了几根藤蔓后便开始觉得胸口憋闷,烦心欲呕。张苍雄也是脸色煞白,头晕目眩。

两人骑着战马勉强跑了几步,皇甫嵩脚下的战马忽然一个趔趄,向旁边直倒了下去。这战马神骏之极,乃是关外名种“火赤烈”,虽不及雷万钧所骑的“雪珠骢”,但也是高大异常,全身筋肉扎结,它这一倒,有如一堵巨墙一般砸到旁边张苍雄的坐骑上。张苍雄的坐骑只是普通战马,立kè

发出一声悲鸣倒了下来。

这一下两人同时从马上栽倒,重重摔在地上,都是头晕目眩,几乎站立不起。

张苍雄躺在地上,眼前白雾盘绕看不到天空。他隐隐觉得就这样死了却也不错,那些曾和自己一道在沙场上搏命的战友,此刻大多已经成为冤魂,或许正在呼唤自己过去。

但只隔了片刻,他便觉得自己年纪轻轻,就这样毙命实在太不甘心,这世界上还有多少奇景可看,还有多少秘密可以探寻?他翻起身来,去找皇甫嵩——他对皇甫嵩虽无好感,但他很想知dào

一件事:这支凉军的精锐究竟是不是雷万钧的一个诱饵?雷万钧用这样的诱饵究竟想达到什么目的?

二人其实相距极近,只是白雾太浓,张苍雄只能看到皇甫嵩一个模糊的轮廓。他踉跄着走到皇甫嵩身边,见皇甫嵩已然昏厥,便用力拍打他的面庞。

“皇甫嵩、皇甫嵩!不想死的醒醒,快醒醒。”

第八十四章、肥遗

这皇甫嵩不愧是员虎将,体格健壮至极,毒雾中重重摔晕被张苍雄两个耳光便拍醒了。他浑身无力,但还是慢慢地站了起来,轻轻地道:“马若不中用,咱们走吧。”

张苍雄刚刚答yīng

一声,就听白雾中传来“嘶嘶”的声音。这声音清晰无比,就有如蛇在地面爬行一般,听得皇甫嵩和张苍雄浑身一凛。

与此同时,白色雾霾的一角忽然出现了流动的迹象,似乎有什么物什正在雾霾中穿行。紧接着,白色的雾霾中隐隐出现了两个紫色的光点。这光点如同两个紫色的夜明珠,各自向四周射出刺眼的紫色光线,并且越来越亮,显然是正在靠近。

张苍雄心念电转,猛地大叫道:“快跑,不要看!”却已经晚了。

张苍雄自己别过了头去,皇甫嵩却没来得及反应。他看到两团紫色的光点迅速靠近,未几一条巨蟒就窜到了近处,而那两团紫色的光点,居然就是蟒蛇的两只眼睛。

这蟒蛇模样十分奇怪,昂起头来大约有一人来高,全身肥硕无比,只有一个蛇头,自颈下蛇身就一分为二,分叉的蛇身尾部各自卷着半个人的身子,一条卷着一个人的上半身,另条卷着一个人的下半身,一看就知是一个凉军兵卒被它用分叉的蛇身活活拽成了两截。更加叫人骇异的,自然是它的双目如同紫色夜明珠,而且口中不住地吐出白色雾气。似乎这里遮蔽日月的雾霾就是它所喷出。

皇甫嵩看到这条巨蟒时,已经距离它极近。巨蟒口中吐出的白雾几乎喷到了他的脸上,皇甫嵩急中生智屏住呼吸,是以巨蟒喷出的白雾没有吸入半口。他想转身逃跑,却忽然发xiàn

自己已经动弹不得。

此时巨蟒的蛇头就贴近皇甫嵩的鼻子,皇甫嵩能够清晰地看到巨蟒双眸中倒映出自己的面庞。他赫然发xiàn

,蛇眸倒映出自己的面庞,倒影中自己的双眼竟然也开始发出紫色的光来。

张苍雄在一旁不敢回头,但他看到皇甫嵩已经不能再动就知dào

不妙。他晓得这条巨蟒并不寻常,乃是一种叫做肥遗的上古凶兽,可以吐出有毒的雾气,它的眼睛如果放出紫光任何人就不能去看,否则就会浑身不能动弹,然后遭到肥遗的猎食。肥遗喜欢吸水、攫取四周的水气,即便自己不能享用,也会积聚在身边四周。因此它所在之处方圆几百丈内必定是水草丰美的绿洲,但距离它聚居的地方五百里外,往往就是半滴水也见不到的荒漠。

张苍雄知dào

这肥遗太过凶险,当面硬拼只有死路一条。当下缓缓地爬入了浓浓的白雾之中,然后绕着道,来到肥遗的背后。却只见这条肥遗分叉的两股蛇身已经放下了被它撕裂的凉军兵卒尸体,开始紧紧缠绕住皇甫嵩。皇甫嵩身上适才套了一副明光铠,很快“嘎嘎”声中被绞成了碎片,而明光铠里面则是一副用山蜘蛛丝结成的铠甲,坚韧异常,肥遗用了几次力都奈何不得半分,于是两条蛇身一条继xù

盘绕着皇甫嵩的身体,另一条就开始盘绕到皇甫嵩的头颈之上,准bèi

要将皇甫嵩的头颅生生从他脖腔上拔了出来。

张苍雄见状心头大惊,手上陌刀对着肥遗的身子狠狠砍了两下,哪知肥遗身上的鳞片也有如铁片一般刚硬强韧,凉军用精钢打造的陌刀在战场上锋锐无比,在肥遗的鳞片上只能砍出两道白印。肥遗头也不回,卷住皇甫嵩头颈的一条蛇身松了开来,往后一卷,正扫在张苍雄胸口。张苍雄只觉得胸口一阵闷痛,顿时仰面倒在地上,手上的陌刀也飞入白雾之中消失不见。随即,那条肥遗蛇身尖锐无比的尾部,如同匕首一般直向张苍雄的颈部插落。

眼见这肥遗的动作奇快无比,张苍雄情急之下右臂作刀,狠狠砍在蛇身之上。

只听“咔”的一声脆响,肥遗蛇身上的两块鳞片竟然被劈裂了,暗红色的鲜血顺着裂纹流了出来。同时,这一劈之力也让蛇尾尖头刺击的方向有所偏离,直插入张苍雄头部左边的泥土里。

肥遗全身猛地一震,忽然间就松开了皇甫嵩,回过头来,两只放着紫光的眼睛看向张苍雄,然后就扑了过来。

张苍雄适才情急之下用了文水仙教他的“螳螂刀”。文水仙对张笑天的这门绝学也是一知半解,口诀姿势全都不对,她自己在用“螳螂刀”时也经常不能奏效。张苍雄绞尽脑汁,在“螳螂刀”上的造诣居然超过了文水仙,只可惜仍然是时灵时不灵,适才命在顷刻时才用了出来,却只是伤了肥遗的尾部。

饶是如此,也令这肥遗大为吃惊。在遇上皇甫嵩与张苍雄之前,这条肥遗已经吞噬了十几个凉军兵卒,那些凉军兵卒虽然勇悍,但毕竟用的都是寻常的武艺和兵刃,根本伤不到它分毫。不料这个看起来不太起眼、年纪尚幼的小孩居然能徒手劈裂自己的鳞片,肥遗立kè

觉得张苍雄才是大敌,而皇甫嵩反正不能再动,可暂时不必理会。

张苍雄心知不妙,低下头不去看肥遗的眼睛,眼角的余光却时刻观察肥遗两条蛇身的动静。肥遗抬起了身体,左右摇摆着,小心翼翼地寻找张苍雄的破绽。

张苍雄此刻吸入了过多的毒雾,站立得都十分勉强,身体不住地摇晃。那条肥遗眼见他浑身都是破绽,突然将身子弓了起来,然后闪电般窜了上去就咬向张苍雄的脖子。

张苍雄在生死之际脑子里略微清醒了一些,他把头一低,整个身子都弯了下来,头从肥遗的脑袋下方掠了过去,躲开了肥遗这势若奔雷的一击。但随即张苍雄只觉得脚下一绊,也不知dào

磕在什么东西上了,身体向前冲倒。他只觉得两只脚的脚踝都被什么东西牢牢地缠住——显然是肥遗两条蛇身的蛇尾——,任他如何蹬腿挣扎也挣扎不脱。正在拼挣间,张苍雄又觉得鼻子里涌入一阵腥臭之气,瞥眼看见,肥遗已经张开了血盆大口,两排白森森的獠牙正迅猛无比地一左一右向着他头颅所在的地方合拢下来——这肥遗正要将张苍雄的头颅硬生生地咬碎。

第八十五章、武仙血珠

此刻张苍雄已没有半分反抗之力,只能继xù

死命挣扎,心中只一个念头:“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决不让这妖怪舒舒服服吃了我!”

眼看他就要毙命,忽然白雾中闪出一道血红色的光来。那是一颗巨大的红色圆球放出的光芒,在白雾中闪了出来,比肥遗双目放出的紫光更加妖异、更加耀眼。

这肥遗一见到这团红光,猛地一愣,双目中的紫光迅速收敛了下去,獠牙从张苍雄头颅的两侧松开,抬头呆呆看着那团红光,但两条蛇尾兀自缠绕着张苍雄的双脚脚踝。

只听杂乱的脚步声响,白雾中走出一伙人来。当中一个是个面容俏丽的青年女子,身穿纯白色的衣服,只腰间束带上绣着一朵粉色的荷花——正是夏荷。她右手中托了一颗红色的珠子,有如鸡蛋大小,适才肥遗所看到的红色光芒正是发自这颗红珠。

在夏荷四周,围了六个无头的骑兵,其中一个,正是罗继文。

夏荷一双美目瞪着肥遗,娇声喝道:“畜生!放开他!退下!”说着,扬了扬手上的红珠。那肥遗的双眸中立kè

闪出一丝惊恐之意,乖乖地将两条蛇尾放开张苍雄的两个脚踝,慢慢游动到白雾中,消失不见。

张苍雄喘着粗气,挣扎半晌才坐了起来,笑道:“可敦娘娘,好威风,好煞气。这颗‘武仙血珠’果然……果然厉害。”说着,大声咳嗽起来。

夏荷淡淡笑道:“傻子,我早就说过你逃不掉的,你偏偏不信,吃那么多苦头何苦来的?这白雾中的恶毒看似不会立kè

致命,但吸入之后会在四、五年内慢慢发作,你会变得痴狂疯癫,见到活物哪怕是你亲爹亲娘亲哥哥,也会杀欲大动。吸入这种毒的人最终只有两种结局——被身边之人杀死,或将身边之人杀光——。为今之计,你只有拜我为师,我就可以先帮你解毒,再教你功夫。我的本事你也看到了,决不是文水仙、莲子那些小爬虫能比的。再说你参加凉军不就是想当将军统领千军万马立一番功劳吗?我可以跟阿布克齐大汗说,让你总领贺兰汗国的军队,率领这些听话的无头大军统一漠北,不比你在凉军里做个小小的兵卒强上许多?”

这番话以权力及本领的巨大提升为诱饵,张苍雄虽沙场驰骋了数年,但毕竟涉世未深,因此不免有些心动——在他看来,继xù

呆在凉军之中,将来要么战死沙场,亦或渐渐成为校尉一级的人物,前程可期;而去跟着夏荷,照她所说前途变幻莫定,说不定能成就一番伟业——比如领着无头骑士军团纵横漠北,想想便十分刺激。

只是面前这个女子阴险狡酷,杀人如麻,而且张苍雄亲眼所见她身边聚集了一帮妖人,因此对她是大大地不放心。“这帮妖精鬼魅壮大了,会不会去打若羌城?会不会对娘亲、老太还有我认识的那些对我极好的人不利?”想到他们杀死“烂肚肠”等与自己交好的人的手段,张苍雄不由得不寒而栗,而且从心底里生起一股厌恶。

夏荷见张苍雄默然不语,知dào

自己的一番话已经有些说动了他,当下就要乘热打铁:“你今年应该是十四岁吧?若就这么死在大漠之中,你娘亲该有多么伤心?你且跟着我去见大汗,我教你一些本领,你可以自行腾云驾雾去若羌城把你母亲,还有你喜欢的人接了过来。这里很多地方是阎罗殿,但也有天宫一般的好去处,你适才也见到过的,你母亲在那里生活不是一件美事?我和文水仙也是好姊妹,我绝对不会亏待她。”

这番话说得张苍雄心潮澎湃,他想起自己闯入武仙城地界后看到的一切,当下再不犹疑,大声答yīng

道:“好!我跟你学本事,跟着那个鬼佬大王,领着无头骑兵去打天下……”

一语未必,猛地只听左近处“啪”的一声巨响,一道烟火就射上了半空,在空中幻化出一只巨大的鸟的图形。

张苍雄与夏荷扭头一看,只见皇甫嵩坐在地上,手中拿着一根烟火放剩下的残筒,这在半空中爆zhà

的烟火正是他放的。那肥遗的双眼放出紫光时,可以让注视它的人全身不能动弹,但只要紫光一收,被定住的人立kè

就能继xù

活动。夏荷的心思全在张苍雄身上,却忘了去“关照”皇甫嵩。

皇甫嵩放完烟火,猛地一跃而起,大声道:“张苍雄,你的手上如果为了妖怪染了那么多无辜之人的鲜血,你娘知dào

了会怎么想?还会来这里吗?还有,你想不想知dào

雷大帅去了哪里?他派我领了两万凉军兵卒送死,究竟是为了什么?”说罢,头也不回,就往白雾中一钻,狂奔而去。

张苍雄怒道:“师父,这家伙胡说八道,把他宰了!”夏荷冷笑道:“正好,这群无头骑兵还缺一个主帅,就用他了!”说着手上的“武仙血珠”一晃,冲着皇甫嵩的背影一指:“抓住了他,送到‘鬼莲妖蝶’那里砍头!”身边几个无头骑士立kè

追了下去。

夏荷扭头笑道:“苍雄,你放……”“心”字未出,就是一愣——哪里还有张苍雄的影子?她心中一凛,暗骂:“小畜生果然狡猾!”

原来皇甫嵩适才临逃跑前说的一番话,于张苍雄而言真可谓五雷轰顶一般:“这些人如此残忍凶暴,诡异乖张,我那好心、胆小的老娘能和他们处的好吗?到时候要么被这群妖人杀了,要么被他们抓起来威胁于我。这等傻事我绝不能做。”当下口中说让夏荷去杀皇甫嵩,实则是虚晃一枪,乘夏荷不备开溜了。

夏荷直气得一张俏脸五官扭曲,将“武仙血珠”抛到半空之中,大声道:“抓住那一老一小两个贼畜,或杀或剐,或就地吃了,把带血的骨头给我看就行!”

“武仙血珠”在半空中停住,开始缓缓地转圈,一阵急促的胡琴声从珠子里传了出来,开始在雾气迷梦的四野飘荡开去。

第八十六章、逃脱

张苍雄一路狂奔,他本想去找皇甫嵩,可白雾迷梦中却迷失了方向,只觉得脚下所采尽是淤泥齐踝的沼泽,跑都跑不太快。

只听四下里“嘶嘶”之声大作,伴着在四野飘荡的胡琴声,显得诡异森然。而且发出声音的物什似乎越来越近,张苍雄心头大骇:“这么多肥遗在追我?”当下更加没命的狂奔。过不多久,忽然前面有许多紫色的光点晃动,有如空中被云雾遮绕的天空中闪烁的繁星。张苍雄只觉得头皮发麻,知dào

很多肥遗正在前面,当下连忙低头、回身。但又跑了几步不知撞在什么东西上,反弹回来一屁股坐在地上。

却见是一朵巨大的青色食人妖花拦在他的面前。

食人妖花被一撞之下受了刺激,将花朵的开口处转向了张苍雄的方向,随后花瓣张开,露出里面血红色的蕊心和几具白色的骷髅。这食人妖花被当地人称为“怨魂花”,传说是天下被情郎抛弃的女子自杀后幻化而成,往往在沙漠的绿洲沼泽内一群一群地生长,将进入绿洲的人吞噬。

张苍雄只见面前的这朵“怨魂花”张开花瓣后,花蕊中伸出一根巨大的藤条,贴地卷来。他奋力往后挪动身子,勉强躲过这藤条的一击,却听后面“嘶嘶”声大作,是大批肥遗扑了上来。张苍雄看到沼泽中的黑水中,倒映出无数的紫色光点,这些紫色光点左右摇摆着迅速靠近。

张苍雄暗道不妙,却忽然听见天空中传来“纠”的一声清啸。

这啸声一听就是鸟鸣,悠远绵长,刹那间刺破了混沌的天空,令原本有些浑浑噩噩的张苍雄精神为之一振。

说来也奇,这啸声一起,面前的“怨魂花”所伸出的藤条立时就不再动弹,然后迅速缩了回去。整朵“怨魂花”也将花瓣全部牢牢地收了起来。

耳边“嘶嘶”的声音也忽然间停下,四周一片寂静——那些肥遗居然不敢再继xù

扑上前来。

张苍雄兀自诧异,却听空中又是“纠”的一声清啸。这一次,啸声近了许多,显然是发出清啸的东西正在向这里靠近。

只听“嘶嘶”之声再度大作,那些肥遗又活动起来。只是这一次,它们不是对着张苍雄扑上,而是迅速回身没命似地狂逃而去。

张苍雄心头猛地一凛:“莫非是明炽鸟?”

心中想着,只听天空中有人大喊:“张苍雄!张苍雄!”竟是皇甫嵩的声音。

他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发xiàn

此时他所在的地方,白雾居然也消散了不少,可以看到低空中一只硕大无朋的怪鸟正在振翅而飞。这鸟儿翼展足有两丈,浑身灰黑色的羽毛紧紧贴着身体,却可以看出羽毛下扎结的肌肉,腹部乃是火红的颜色,这色泽就有如初升的太阳一般在这阴惨惨的天候下令人看了精神为之一振。这鸟儿的喙部极长,几乎有三分之一身体的长度,此刻,喙部似乎叼了一条肥遗,肥遗的蛇头已经进入鸟喙,两条身体兀自在鸟喙外挣扎。

张苍雄喜出望外:“果然是明炽鸟!”却听明炽鸟的方向又传来皇甫嵩的叫声,张苍雄立kè

大喊:“皇甫嵩,我在这里!”

皇甫嵩的脑袋立kè

从明炽鸟的肩膀处探了出来,向下张望。他一看到张苍雄,立kè

把头缩了回去,随即,这只明炽鸟巨大的身体就迅速向张苍雄处靠拢了过来。

张苍雄心头大喜,暗道这下可以逃出升天了。哪知他因兴奋而张开的嘴巴还未合上,空中飘荡着的胡亲声曲调猛地一变,变得紧凑至极,有如弹奏者恨不得立kè

将琴弦拨断一般。

琴声变处,远处地面上无数支燃烧着箭头的“火箭”射向半空,如蝗虫般漫天席卷而来,直将明炽鸟逼得重新掉头往空中飞去。

与此同时,只听“哗哗”声中,无数骑着战马的无头人从白雾中冒了出来,各自举起手上的陌刀就向张苍雄劈将过来。

张苍雄吓得叫唤一声,扭头就跑。他在沼泽中深一脚浅一脚,却哪里跑得快了?那些无头的骑兵倏忽间就追了上来,在他们上方由“鬼莲妖蝶”托举着的头颅都发出了阴森无比的怪笑声。

就在这时,一股强劲的大风刮了起来,将空中飘浮着的那些“鬼莲妖蝶”连同它们托举着的头颅都刮得四下乱飞。地上的无头骑士立kè

一片大乱。只有两个无头骑士,继xù

向张苍雄扑来。

张苍雄使出了吃奶的力qì

,但还是听到马蹄踏入沼泽淤泥的声音迅速接近。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个无头骑士举起了陌刀,就要向他后颈处斫下;另一个无头骑士则挺起了长槊,就要向他后心扎落。

哪知又是一阵狂风从左后方刮来,两个无头骑兵都被刮的一个踉跄,张苍雄也站立不稳坐倒在地。他此时又累又渴,已经有些迷迷糊糊的,坐倒后本能地反身爬起,想要继xù

逃命。却觉得裤腰带一紧,被什么东西一把扯住,随即双脚离地,迅速升到了半空。

张苍雄一凛,这才定了定神,往后一瞧,却见原来是那只明炽鸟奇长的鸟喙穿入自己的裤腰带,将自己提了起来。它两只翅膀煽动时发出的大风,把张苍雄的头发都吹得四下狂舞。

张苍雄这才知dào

,关键时刻,还是“明炽鸟”救了自己。他眼见地面上那些诡异的沼泽、肥遗、“怨魂花”、“无头骑兵”、“鬼莲妖蝶”都渐渐地小了,还有一个女子站在一个放着血红色光芒的珠子旁边,抬头看着自己,脸上似乎写满了不甘。

又过不多时,随着明炽鸟越飞越高,武仙城变成了暗绿色的一个狭长条纹,两边积雪终年不化的山脉也成为了条纹两边的两条白色装饰线。张苍雄终于放下心来,疲劳、困倦再也抑制不住,竟迷迷糊糊就在明炽鸟的鸟喙上昏睡过去了。

第八十七章、万岁岭

张苍雄是被明炽鸟所发出的一声悠长高亢的鸟鸣所惊醒的。他睁开眼睛,却看到黑色的夜空中星月齐辉——自己面部向上平躺在地上。他缓缓地、艰难地站起身来,却看到自己似乎在一座山顶的平地上,方圆不足七八丈的样子,再往外,就是万丈的悬崖,和影影绰绰其他高山的影子。

在他身旁,此刻升着一堆篝火,篝火旁坐着两个人,一个正是皇甫嵩;另一个身着淡蓝色的锦衣,衣服的前胸绣着一只明炽鸟的图案,这乃是雷万钧所属凉军中“巡天营”士卒的装扮。

雷万钧麾下军队,与其余节度使及都护手下军队有一点不同——他在团、旅、队、伙等正规编制之外,另设了“营”。这些“营”直接听命于他,连金承恩、皇甫嵩、谢子丹、上官忠明这些他最信任的手下也不能直接调动。一个“营”的人数比一个“团”略少,但都是经过特殊训liàn

,具有特别技能的兵卒。比如“锐喙营”的士卒对付蛇蝎巨蟒之类的怪异禽兽有一套办法;“巡天营”则负责驯化、驾驭凉军中的明炽鸟。

皇甫嵩身边的这名“巡天营”兵卒,生得魁梧至极,一条伤疤从左边太阳穴开始,贴着他左眼一直延伸到嘴唇上面。想来当初这伤受得凶险万分,险些让他变成独眼龙。而且这道疤痕十分奇特——非常宽大,最宽处竟有小指粗细。张苍雄知dào

,这些“巡天营”的兵卒成天与明炽鸟呆在一起,偏偏这明炽鸟乃是喜怒无常的猛禽,许多“巡天营”兵卒都被被明炽鸟啄伤,乃至啄死。面前这“巡天营”兵卒脸上的伤疤,多半就是拜他驯化的明炽鸟所赐。这伤疤有如一只红色的蜈蚣爬在了脸上,是以张苍雄心底里给他起了个外号——“蜈蚣面”。

“蜈蚣面”此刻正将一只鹿架在篝火上炙烤,已经烤得香气四溢。一旁的明炽鸟闻到了,不住地发出鸣叫。“毒虫脸”将一只鹿腿撕下来扔给了明炽鸟,那明炽鸟把脖颈一伸,张嘴接过来就吃了。

“蜈蚣面”对皇甫嵩道:“皇甫将军,我认得清楚,这里就是万岁岭的中段,你看到那座闪着光的高峰了么?那就是万岁岭的主峰——夜明峰。今夜且在这儿歇息。明天一大早启程,用不了半个时辰就能到若羌城了。”皇甫嵩点点头,又摇摇头道:“我却有何面目去见雷大帅?”

“蜈蚣面”道:“皇甫将军千万别这么想,这……胜败乃兵家常事。咱们的开国皇帝凉太祖林明赋当初在炎朝大将刘劲光手下吃了多少败仗,最后还不是将炎朝给灭了?林明赋登基称帝时那个刘劲光在哪儿呢?东市问斩,连尸首都没人敢收。”

皇甫嵩“嘿”了一声,也不再言语,只是望着远处的山峰发呆。“蜈蚣面”递过来的鹿腿,他只啃了两口,便缓缓放在地上。

就在这时,张苍雄走过来,拿起皇甫嵩丢在地上的鹿腿就大口啃了起来。

皇甫嵩看着他,淡淡地道:“娃娃,你很有种啊。”张苍雄一边嚼着鹿肉,一边呵呵而笑:“我做过的有种的事情多了,你说的是哪一件?”皇甫嵩嘴巴略略一咧,算是做了个笑容:“武仙城里那座树林已经很诡异凶险了,你却说那前面更加凶险,你肯定是已经进去看过?”张苍雄得yì

地“嘿嘿”一笑,继xù

吃鹿肉。

皇甫嵩道:“那到底是个什么所在?你能告sù

我吗?”张苍雄道:“好啊,不过我有个条件——我把我知dào

的事情说了,你也要告sù

我一些事情:昭武王陵到底在哪里?雷万钧去那里做什么了?”

皇甫嵩脸色微变:“你怎么知dào

昭武王陵的?你又怎么知dào

雷大帅会去那里?”

张苍雄“嘿嘿”冷笑了几声,又猛啃了几口鹿肉,将他在武仙城中所经所历都说了。直听得皇甫嵩和“蜈蚣面”二人冷汗直冒。

原来在武仙城中,张苍雄阻止“烂肚肠”等人吃来历不明的食物,还为此顶撞皇甫嵩,却被皇甫嵩下令活埋。他找机会打晕了行刑的卫兵,逃出了凉军营帐。

他一个人在军营里转了一圈,偷了不少干粮和两匹战马,悄悄溜出凉军营寨,一直向东而去。他心中暗道:“前面什么鬼地方,爷爷先去给弟兄们探探路。皇甫嵩这个笨蛋,这些弟兄可别断送在他手上才好。”

他两匹战马轮着乘坐,很快就到了那座密林边缘。他总觉得这座林子十分诡异,那些树木散发着浓浓的香气,明明就是提神醒脑的仙品,但与此同时,树木浑身上下又有着一种妖异的气息,张苍雄站在林子外,也能感受到这股子妖气。

他从小就能感觉出哪些东西是妖物、会给人带来灾难;哪些是仙品,能给人带来福祉;哪些又是庸才,既无害也无益,除了他娘文水仙、老太还有莲子三人外,其余都觉得他神叨叨的,有些人还因此十分厌恶他——尽管他所言往往成真,比如哪家用的木料其实是妖树,恐怕会带来灾难;哪家杀死分食的“怪兽”其实是祥瑞,杀之不吉。

但面前这些树木,张苍雄却觉得既是仙品,也是妖物,这还真是头一遭。

当下,他毫不迟疑地纵马入林,心中暗道:“这地方真真太有意思,不看看可惜了。”

入得林子,他就听见马蹄声响,而且不止一匹马,居然是一队骑兵。他立kè

循声跟将上去,却见前面一队骑兵约有二、三十人,一个个都穿着奇特的盔甲——内里是牛皮,外面是穿在一起的钢铁鳞片,背着弓箭,手握标枪或狼牙棒,都是挺拔的大汉。这些人中有两个擎着大旗,旗帜上乃是“双头狼”的图腾。为首一人事一个胡须发白,身材壮硕的老者,满脸怒容,一里哇啦,对他身边一个骑马的女子大声说着什么。说到激动处,老者满脸的赘肉乱抖,口水都喷到那女子的脸上。

那女子却是一身青色衣服,乃是中原人的装束。她不时掩口而笑,向那老者说着什么,不论那老者情绪如何激动,她却是笑盈盈地在前面带路。哪怕脸上沾上了那老者的口水,也不去擦,而是等口水自己风干。

张苍雄暗道:“这‘老猪头’好凶啊,还是那女的有教养。这女人似乎是在给他们带路。只可惜他们的鸟语,我一句也听不懂。”

第八十八章、吸血树根

过了片刻,那女人忽然大声说了句什么。那群骑士脸色都微微一变,纵马在林子里狂奔向前。张苍雄立kè

也纵马意欲追上,可跑了几步,马儿的前蹄忽然挂在一棵树的树根上,扑地倒了。张苍雄的身子从马头的方向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直跌得头晕目眩。

他站了起来,却见坐骑跪在地上,去拉缰绳却拉不动——那马儿的前腿竟然折了。张苍雄暗骂一声,去拉另一匹马的缰绳,翻身上鞍,却再也看不到先前前面的那队骑兵。

张苍雄看到日已西斜,还在想怎么办,忽然间只觉得跨下一空——他脚下猛然间出现一个大缝,张苍雄连人带马落了进去。非但是他,那匹伤马的身下也出现了裂缝,将其吞噬。

张苍雄暗想,先前那个女子肯定是说“时间到了,大家快走”之类的话,这林子看来十分古怪,一到时候就会把林子里地面上的人给吞了。

张苍雄跌落缝隙后,头上的裂口迅速合拢,四下里顿时一片漆黑。过了片刻,张苍雄只觉胯下一顿,马已落地。

但那马显然是受惊了,拼命挣扎,将张苍雄掀在地上,长嘶着跑开。跑不多久,却只听那马一声惨嘶,张苍雄只发xiàn

那马跑去的方向处忽然出现了一幅奇怪的景象:

只见一条条血红色的荧光出现,勾勒出一匹马的样子,这些荧光红线不断流动,还向马的体外流动,一些红色荧光的细线并向外延伸开去,红色荧光沿着这些细线向外流淌着。那匹马似乎还在挣扎跳跃,不时发出嘶叫声。

张苍雄猛地一惊:“莫非是什么东西在吸这马的血吗?”却听又一声马的惨嘶传来,却见身旁又是荧光勾勒出另一匹马的样子,只是这匹马前腿跪地,挣扎不起,是已经受伤的那匹。

张苍雄心中大骇,手在身上摸索,居然在裤袋中摸出了一个火折子,连忙打燃。看到的情景令他寒毛根都炸了起来。

张苍雄目前所在的地方,有如一个地下的溶洞一般,洞顶无数树根的枝杈伸了下来在溶洞中不停地摆动着。这些枝杈的尖头处,生出一排排的倒刺,随着枝杈左右摇摆,那样子竟有如章鱼的触须一般。

张苍雄骑过来的那两匹马此刻全身都插满了这章鱼触须般的枝杈,全身血管暴起,喘息呻吟,身子也渐渐小了下去——那些枝杈正将血液源源不断地抽离马的尸体。

非但如此,地上还躺满了无数的干尸。这些干尸既有动物的尸首,也有人的,一具具都青筋毕现,皮包骨头,一看就是血被吸光后丢弃在这里。仅仅张苍雄用火折能打亮的地方,就有几百具之多。

张苍雄立kè

就明白了:这些怪异的树木是靠动物的鲜血来维持生命,而且它们已有灵性,可以发起主动攻击。

他也发xiàn

,密密麻麻的吸血树根也开始向自己这个方向摆动过来,其中一根已经扎入了他的腿肚子——他竟然并不觉得疼痛。张苍雄一看之下,惊呼一声,伸手死命拔出那根钉在他腿肚子上的树根,火折子被丢在地上熄灭了。他立kè

弯腰捡起,又要打燃。

就在这时,只听一个清脆的声音叫了一声,张苍雄却听不懂这人说的是什么,但在这么阴森诡异的地方能听到活人的声音,有如溺水之人看到一片木板,当下想也不想就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了过去。

只听先前那个声音又说了一句,这回似乎是挺蹩脚的火罗语,大意是“火源别掉了,这些树根只怕火神爷爷在人间的化身”。

张苍雄“嗯”的答yīng

了一声,额头猛地一痛,黑暗中似乎撞到了一块石头上,顿时眼冒金星。他只觉得一只手被人握住,整个人被向斜下方拉去。他立kè

矮身,就觉得人似乎被拉进了一个洞穴之中。

先前那个声音继xù

用很不纯熟的火罗语道:“火源呢?”张苍雄听见对方喘息粗重,似乎也甚是紧张,立kè

将火折子递给了他。那人在黑暗中打亮了火折子,透过火折子上发出的光线,张苍雄发xiàn

自己所在的地方,是一块巨大岩石底部的凹陷处;面前那个人,乃是一个与他差不多年纪的少年,身形敦实,穿着圆领的长衣长袖,头上戴着圆冠,面容黝黑。那人点亮了火折子后发出一声欢呼,从地上捡起一根枯枝,然后将自己身上的衣服撕下一条,包裹在枯枝上,再拿下腰间的一个葫芦,将葫芦里的液体浇在枯枝顶端的布条上,再用火折子去点。那液体应该是酒,因此布条立kè

燃烧了起来——一个火把做好了。

这一下光亮更足,那少年先前认真去做火把,没有工夫理会张苍雄,此刻火把做成,他这才看向张苍雄,笑道:“多谢你啦!你真是不灭天神派来拯救我的使者……嗯?你是中原人?”张苍雄用火罗语笑道:“对啊,我是大凉国的一个小兵,我姓张,我看你年纪比我小,你叫我张大哥把。”

哪知那少年一听这话,脸色立kè

阴沉得可怕,鼻子里还“哼”了一声。过了片刻,他才说道:“你也快点做个火把,跟着我,我们出去吧……”说着就钻出了石头底下的凹陷,站在外面,冷冷看着他。四周许多吸血枯枝围拢上来,但似乎摄于少年手上的火把,都不敢上前。

张苍雄心中暗骂:“这小子不知dào

为什么,前一刻还欢天喜地地谢我,一听我是大凉的士兵,立kè

翻脸不认人。小黑皮,没良心!多半也是昭武九国的人,倒要当心些了!”他心念电转间,已经给面前这个少年起好了外号——“小黑皮”。

他一边想着,一边学“小黑皮”的样子弄了根火把,钻出了石底凹陷。

“小黑皮”立kè

开始走路,一边走,一边将手中的火把缓缓摇动,将那些吸血树根逼退开去。

张苍雄忍不住问道:“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小黑皮”冷着脸一言不发。

第八十九章、不灭天神

张苍雄心中有气,在此处又不便发作,当下索性使坏,不停地询问,有如唠叨的女人一般。“这些树木很值钱,那这些树根砍一条下来去卖,是不是也能有个好价钱。”“喂,你背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当心前面,当心前面!”

如此三番,“小黑皮”果然烦了,猛地回身伸出右手就在张苍雄的胸口推了一把。张苍雄早有准bèi

,用力一挡,心想:“他妈的你这驴脸黑给谁看的,大不了就在这里打上一架!”哪知“小黑皮”的手劲远远超出他的想象,张苍雄竟一下子被推倒在地上。

“小黑皮”随即又狠狠踢了他一脚,喝道:“中原蛮子,如果想活话就少些!这些树都是不灭天神第三个儿子——梨檀神的后代,他的母亲是冥界女神。梨檀神既是长生殿的主神之一,也是冥界厉害的恶鬼。他的后代,能够被阳光照射到的地方,都是挺拔芳香的大树,阳光照不到的地方,都是恶鬼一样的东西。你明白了吧!”说着头也不回,大步向前走去。

张苍雄心中憋气,暗道:“这次吃亏,下次找补吧!”拿起火把跟了上去。

在这遍地尸骸和枯枝的黑暗地穴中走路,张苍雄总觉得背脊上发凉。尤其是这地下,本来就凹凸不平,又有杂乱枕籍的干尸,张苍雄几乎走上十几步就要摔上一跤。身边那些从穴顶延伸而下,在半空中张牙舞爪的吸血树根又时时刻刻虎视眈眈,饶是张苍雄这般胆大,心中也不免发毛。

但那“小黑皮”却是健步如飞,似乎对这里十分熟悉,连地下哪里有容易绊脚的东西他都一清二楚。好几次,“小黑皮”一个健步跨越过去的地方,张苍雄被生生绊得一个趔趄。甚至有一次,张苍雄被一具干尸绊倒在地,火把脱手,吸血树根立kè

如见到猎物倒地般冲了上来。“小黑皮”回过头,用手上火把将张苍雄身边的吸血树根赶走,看到张苍雄拿回了火把,立kè

头也不回地走了。

张苍雄心中奇怪:“这小子对这里很是熟悉啊,怎么也会被困在里面?莫非忘记带火折子了?”

就这样,两人一前一后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前面忽然出现了台阶。“小黑皮”想都不想地就走了上去。张苍雄心中一喜,暗道:“这劳什子鬼树根,刚才怕在里面一同被烧死,这下好了,正好烧了它!省得凉军弟兄们来的时候吃亏。”当下就打算点火去烧那些吸血树根。

哪知还没点着那吸血树根,张苍雄只觉得衣领一紧,被人拖倒在地。他拼命挣扎,却发xiàn

拖他的是“小黑皮”。张苍雄勃然大怒,手刨脚蹬要站起来,哪知“小黑皮”力qì

奇大,就这样拖着张苍雄上了台阶,张苍雄被磕得头破血流,挥手想要用“螳螂刀”,哪知挥动几下,却用不出来。

就这样被拖着上了约莫一百多级台阶,只见面前出现了两扇闭合着的石门。“小黑皮”从口袋里取出一把石制的钥匙,插入旁边的一个锁孔,用力一扭,石门顿时开了。张苍雄只觉得眼前一亮,然后被“小黑皮”拖出了洞口。

出得洞来,“小黑皮”又用钥匙将石门重新封闭,然后将张苍雄往地下一扔,大声道:“这些树都是梨檀神的后代,你不能伤害!今天你救了我,我很感谢。但你们中原蛮子和我们苍狼的后代就有如寒冰和烈火一样不能一起存zài

。就此别过,如果下次再会,咱们就是仇敌,你可以用你们中原的剑与刀劈砍我的身体;我也可以用我们贺兰汗国的弩与箭射穿你的喉咙。”说着,就骑上了一匹被拴在旁边一根石柱上的马匹。

张苍雄用火罗语骂道:“你个不识好歹的混球,说话这么拿腔作势的干什么了?不用下次,咱现在就可以拼个高低。”

“小黑皮”不屑地“哼”了一声,扭头就纵马而去。张苍雄追了几步,奈何人的双腿难敌马的四蹄,最后只能作罢。

“小黑皮”纵马跑入了前面一个峡谷之中。张苍雄脚下所站的这块平地,乃是两条山脉间夹持的一块平原,两条山脉之间的距离时长时短,在适才那片密林处达到了百丈之多,而在张苍雄的面前,两座山脉居然迅捷靠拢,只留下一个仅容两到三人通过的狭长隧道,两边都是高耸入云的山体。在中原人眼中,这便是典型的“一线天”。

张苍雄快步向前,走入了狭长的“一线天”,一边走,一边四下打量。只见山体上铺满苔藓,还有很多短小的树木枝杈伸了出来。非但如此,走了一会儿,前面居然现出三条岔路来。张苍雄心中一动:“走哪一条?即便走对了,后面说不定还有岔路,这可怎么办?”

正不知如何是好,张苍雄忽然听见背后有马蹄声响传来,耳听得声音正在迅速接近,张苍雄灵机一动,爬上了一边的山体,躲入山体上的一个凹陷处,向下张望。只见几十个骑兵正从下面的狭长小径中穿越而过,令人骇异的,是这些骑兵都没有头颅!他们的头颅,都在距离脖腔约一丈左右的半空中飘着!

张苍雄看这些人的衣着打扮,正是适才在林中看到的那一队骑兵。只是那个最前头的女子不在其中,而那个身材壮硕的老者似乎也不在里面。

惊骇之情如旋风般掠过了张苍雄的脑子,但他很快就冷静下来,暗道:“这鬼地方邪门的地方太多,今天索性把里面的秘密探查个清楚。”想到这里,他就从空中那个凹陷处跳了下去。

他自幼熟习骑射,这一跳算准了时机,正好落在最后那个无头骑兵的马匹上。他本打算迅速蹿到马肚子上,埋伏在马肚子下面看那些无头骑兵会到哪里去。哪知那无头骑兵飘在空中的头颅怪笑一声,无头骑兵自己手肘往后猛地一砸,正砸在张苍雄胸口。张苍雄只觉得一阵闷痛,似乎肋骨都折断了两根,仰面就摔在地上。

第九十章、幽冥暗道

前面的无头骑兵似乎听到动静,全都停了下来。在这“一线天”之中,拨转马头殊为不易,那无头骑兵的头颅却飘了回来,从空中怪笑着盯着地上的张苍雄。与此同时,前面几十颗无头骑兵的头颅也飘了过来,在空中围成一个圆,将张苍雄围在圆心,不住地打量。

空中这么多人头表情诡异的看着他,饶是张苍雄素来胆大,心中也不免发毛。眼见前面那些无头骑兵纷纷困难地拨转马头,他吓得“妈呀”一声,就爬上了旁边的山体,又回到了那个凹陷处。

下面这些无头骑兵似乎另有要事,眼见张苍雄已经爬上山体,也不再追,纵马继xù

往“一线天”深处而去。只有适才肘击张苍雄的那个无头骑兵还在原地,那颗人头还飘了上来,飘到张苍雄所藏身的凹陷处,“嘎嘎”怪笑着与张苍雄大眼瞪小眼起来。

张苍雄心头火起,暗骂:“死人头,手上又没刀!用牙咬我吗?”猛地一拳就打了过去,正打在那颗人头的鼻梁上。那人头怪叫一声,鼻血长流,悻悻落了下去,随着地面上的无头骑兵一起去追赶队伍。蹄声“得得”声中,那队无头的骑兵很快去得远了。

张苍雄这才又落到地上,低头一看,不由大喜过望:那颗人头流下的鼻血,在地下点点滴滴,向远处延伸,竟正好给他指路。

于是他循着地下的血迹一路前行,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面忽然出现一堵城墙,从一边的山壁一直修筑到另一边的山壁,长约十丈。这城墙已经倾颓,但尚未倾颓的地方最高处有三丈,上面城垛巍峨,可以想见当初这堵城墙的雄奇壮伟。

这堵城墙本来有三座城门,但现在城门都被倾塌的巨石封住,倒是有几段显得并不甚高,而且倾塌的巨石从地面铺展上去,正好形成崎岖的坡道。张苍雄就沿着其中一个坡道爬了上去,翻到城墙的另一边,眼前忽然就觉得豁然开朗。

只见城墙原本最中间的那扇城门后面,一条宽阔之极的康庄大道向前铺展到远处目力所不能及的地方,足可容纳几百匹战马并驰而行。这条大道的两旁都是平坦至极,只有中间约五步宽的一条上刻有浮雕,刻的是莲花、蝴蝶还有一些没有头颅的骑兵。这些莲花的样子比较奇特,张苍雄想起似乎在前面经过的密林中看到过。而那些蝴蝶的样子也很诡异,翅膀的样子竟然有如莲花的花瓣一般。

大道的两旁,每隔十几部就是一根木头柱子,每根柱子约略要两三个人才能合抱过来。这些柱子上刷着红漆,还雕刻着用金色油漆覆盖的一种怪蛇。这怪蛇有一个蛇头,自脖颈以下就分为两叉,眼睛都由一颗紫色宝石镶嵌而成,似乎目放紫光。它们诡异的眼睛都向大道上望着,蛇尾都朝向外侧——而这些木头柱子的外面,则是两条宽阔的河渠与中间那条大道平行向远方延伸。河渠内虽已没有水源,但深有数丈,想来当初是用来行舟的。河渠外面,影影绰绰有许多巨大的轮廓,张苍雄仔细一看,不由心头一震。

那居然是一付付巨大的骨骸,骨骸对的样子千奇百怪,有的如同蹲在地上的巨犬;有的如同横躺于地的巨龙。张苍雄心目中,他所看到的最大生物就是大卑族巨人,可如果站到这些骨骸旁边,大卑族巨人竟有如刚出生的婴儿站在一个成年人身边。

而且,这些骨骸有很多表面覆盖了木材、周围用石墙围起了圈子。虽然这些木材已经开始朽烂,石墙也早已倾塌,此刻到处是野草,野草甚至长到了那些巨大骨骸的身上,但这里显然从前是住人的。

张苍雄心下诧异:“这可真是个不错的地方,守住前面的那堵城墙,这里面这么大的一块地儿敌人插翅也进不来。进可攻退可守,皇甫嵩、雷万钧等人看到了,一定会派兵来把这里修成军营。”

此刻微风吹过,中间大道两侧的木头柱子发出阵阵淡淡的幽香飘了过来。张苍雄闻了闻,只觉得这股子香气十分熟悉,仔细一想,赫然想起,先前密林中那些树木身上也曾散发出与此一模一样的香气。显然这些柱子所用的木材就是来自那座密林。

除此之外,他还发xiàn

木头柱子的怪蛇浮雕上,蛇口吐出蛇信,一分为二,两个蛇信的分叉顶端各是一个托盘,托盘中各放着一样黑黑的圆球状的物什,却不知是什么。

他靠近一种一根柱子仔细一看,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托盘中放着的,乃是人头!披头散发地放在那里,把面部遮蔽,看上去就好似一个黑色圆球一般。

张苍雄想起先前看到的那队无头骑兵,不由得咽了口唾沫:“这武仙城果然是邪门至极的地方。”他暗想这些死人头不知dào

是死是活,如果是活的,那么放在这里多半就是起到警戒的作用,一旦有外敌侵入,这些死人头就可发出声响,警告卫兵。

当下,他小心翼翼、蹑手蹑脚地向前走去。此时日已西斜,这里又被高大的山脉围绕,阳光被山脉挡住,只能将另一边山脉距离地面很高的一段照亮,而在那之下的地方,则迅速没入昏暗之中。

这么宽阔的大道上一个人都没有,只有那些诡异的死人头陪伴着张苍雄。而那些怪蛇浮雕的紫色眼睛则死死地盯着他。饶是张苍雄素来胆大,此时此刻心中也不免有些发毛。

他凝神静气,贴着大道的边缘,从一根木柱的底下缓缓走到另一根木柱的底下。张苍雄觉得,这样一来,这一边木柱上人头和怪蛇的眼睛因为角度的关系看不到他,另一边木柱上人头和怪蛇的眼睛因为光线的关系也看不到他。

走了片刻,张苍雄见始终没什么动静,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走路越来越快。到后来,他脚下发出“踏踏踏”的响声,在寂静的黑暗中传荡开去。但似乎仍旧没有什么异动。

张苍雄暗想:“嘿嘿,原来这些死人头是唬人的玩意儿。”当下加快了脚步。

第九十一章、鬼城

就在这时,只听一阵胡琴声响忽然从大道的另一头传了过来。这胡琴之声十分凄凉肃杀,曲调先是悠扬顿挫,随即紧凑起来,就有如一支军队正在缓缓前行,忽然遭到伏击立kè

厮杀开来一样。不知dào

为什么,张苍雄听到这胡琴声,不由得冷汗直冒。

这胡琴声在大道上传播了片刻,张苍雄就听见头顶上有怪声音响动。似乎是金属盆子在摇晃时的声音,随即只听头顶上“嘎”的一声怪笑。张苍雄只觉得头皮发麻,当下停步不前。

却听头顶上“嘎嘎嘎”怪笑不绝,而且这怪笑迅速扩展,很快两边木头柱子上的人头都发出“嘎嘎嘎”的怪笑。连对面的柱子上,也传来“嘎嘎嘎”的怪笑。

张苍雄暗道:“完了,被发xiàn

了!”

他情急之下往旁边对的那条河渠底部看去,竟动了跳下去对的念头。那河渠深约数丈,滚进去颇容易受伤。张苍雄暗想:“一群死人头,没手没脚的,最多用牙咬我,怕什么!自己弄伤自己,待会儿反而无力反抗。”

当下他在原地站住不动,全神戒备准bèi

与那些人头拼命。

未几,那些人头一个个从柱子上的金属托盘上飞了起来,很快地,无数颗人头就在整个大道上空飞舞着。

张苍雄只觉得头皮发麻,但他强自镇定,反复告诫自己:“不要害pà

,他妈的怕也没用!”一边缓缓地抽出了腰间的陌刀。

但那些人头似乎并不是冲着张苍雄来的,它们一边怪笑,一边沿着大道向着大道的另一端飞去。刹那间,天空中就布满了往东飘飞的人头,这情景又是壮观又是可怖。

张苍雄心中略松了口气,仔细观察那些人头,这才发xiàn

这些人头的下面,都有一只怪异的蝴蝶托着。这蝴蝶与大道中心浮雕上的那种蝴蝶刻得颇为相似,尤其是莲花瓣一样的翅膀几乎可说是一模一样。只是这种蝴蝶全身血红,看上去更加让人骇异。

眼见这些蝴蝶托着人头成群结队向东而去,张苍雄也开始小心翼翼地沿着大道前行。走了很久,他猛地听到大道两边河渠的外侧,穿来一阵阵“得得得”的马蹄之声。

这马蹄之声非常绵密,似乎是有大批骑兵在那里行动,而且行进的方向与天空中人头飘动的方向几乎一样:朝着东边而去。

张苍雄心头一凛:“莫非是那种无头的骑兵?”当下往河渠外侧看去,但见那一付付巨大诡异的骨骸之间,影影绰绰似乎是有无数的骑兵正在行进,只是距离太远,看不真切。

当下张苍雄壮了壮胆子,沿着大道向东而去,而且越到后来他越确信:天空中的死人头也好,河渠外侧的骑兵也罢,都不是冲他来的。于是他愈发大胆,走的越来越快,到后面索性甩腿跑了起来。

跑了约略半个时辰,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天空中挂出半轮血红的残月。张苍雄忽然看到前面大道的尽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轮廓。

那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头骨,看样子似是一只猿猴的头骨,又不完全类似。这头骨的大小和河渠外侧那些整付的骨骸相似。它的嘴巴张得老大,一口獠牙只剩下了三根,被用漆成血红色撑着头骨的上下颚形成了三个门洞,门洞内放出光来,似乎里面点着蜡烛;黑洞洞、巨大的眼眶也被两排木墙封住,各留出两扇窗子用布帘遮着,里面也透出光亮来。

张苍雄暗道:“这是什么怪兽的头颅,居然被做成住人的地方了?”他小心翼翼地找了一块石头躲在后面,向那里张望。

这巨大的头骨背靠着山体,两座分开的山脉到此汇合,而山脉间的巨大狭长峡谷也在此终结。在这巨大头骨的前面有一片宽阔至极的空地,似乎是检阅军队的校场;东边有一块方形的石头上,插了一面“双头狼”旗,一看就是点将台。此刻校场上亮如白昼,那些诡异蝴蝶托着人头在校场四周围了好几圈,由西向东打着圈盘旋。怪异的笑声此刻响彻了校场上空。

校场的四周地下,站了不少手持狼牙棒和标枪的兵卒,打扮与先前张苍雄在林子中见到的那队骑兵类似。而在点将台上,坐着三人。正中一个大汉满脸胡须,顾盼生雄,头顶秃发,四周的头发则被编成了许多辫子垂挂于头边,身上则穿着金锦长袍,交领右衽,肥大拖地,窄袖口,束腰,显得十分华贵。这条大汉饶有兴致地看着天空中飞舞着的人头,目光中释fàng

出嗜血的兴奋。

在他旁边坐着两人,张苍雄却都认识,一个是先前在树林中看到的老年将领;另一个居然是老冤家——夏荷。

只见夏荷坐在正中那条大汉的左手边,懒洋洋地靠在宽大的木椅上,对着对面的那员老将不住冷笑。一颗血红色的珠子在她左手边飘在半空,而那诡异的胡琴声正是从着珠子中传出来的。

而那老将也瞪着夏荷,目光中如欲喷出火来。

在这三人的身后,是六七个婢女一样的人物,包括先前在密林中给这位老将带路的青衣女子。

夏荷忽然“格格”笑了两声,对着那老将道:“乌恩其将军,你这么看着我我可有点害pà

。你这一双眼睛在战场上能把敌人盯得尿了裤子,我一介女流,看到你这么盯着我,浑身都要发抖了。”

那个叫“乌恩奇”的老将“嘿”了一声,咿里哇啦用张苍雄听不懂的语言说了几句。张苍雄料想乌恩奇说的话可能比较过分,一来他神色不善,二来他这句话说完,中间那条大汗怔了一怔,向乌恩奇投去了不满的目光。

夏荷却是笑容依旧,扭头冲着坐在中间的那条大汗说道:“大汗,咱们开始吧?”那被称作“大汗”的汉子点点头,把手一挥。夏荷伸出洁白如玉的手掌,食指对着那颗血红色的珠子一点,珠子立kè

疯狂地转动起来,从中传出的胡琴声更加急促,透出一股叫人不寒而栗的杀气。

伴随着这诡异至极的胡琴声,张苍雄听到先前大道两旁传来的马蹄声逐渐疾了起来,“踢踢踏踏”竟有如万马奔腾一般。胡琴声奏到最疾处,猛地“铮”的一声,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有如琴弦被生生挑断了一般。随即,那些怪异的马蹄声停了下来,四周一片寂静,只有空中那些盘旋的死人头不时地发出怪笑。

“哼!”乌其恩在这一片寂静之中重重冷哼了一声,显得既是愤nù

,又是不削。

夏荷依旧美目含笑看着乌其恩,但目光中已经透着阴冷。

随即,血红色珠子里的胡琴声忽然又响了起来,这一下从一开始就比适才急切、高亢,张苍雄听着这胡琴声,似乎看见一个人抱着胡琴拼命弹奏,直弹得浑身颤抖,甚至于手上的皮肤都被琴弦勒破,鲜血顺着琴弦就流到了地下。

琴声奏到最疾处,半空中盘旋的死人头忽然全都不再怪笑,而是发出一声声凄厉的嚎叫。随即,只见校场两边蹄声阵阵,跑入许多战马,骑在上面的骑士俱各没有头颅。

这些无头骑兵的装备打扮非常整齐划一,身上都是内为牛皮,外为钢铁鳞片的铠甲,这种铠甲张苍雄先前在密林中看到过,乃是这乌其恩所率部下穿着的铠甲。这些无头骑兵的手中都拿着狼牙棒,狼牙棒上的尖刺在火把光芒的照耀下泛起黑色的乌光,令人看了胆寒。

在急切的胡琴声和死人头发出的凄厉嚎叫声中,这些无头骑兵整整齐齐排成面对面的两个方阵,齐齐挥舞着狼牙棒向中间汇合,似乎是相互冲击的两支军队。他们动作划一,姿势雄壮,给这可怖的场景增加了一丝雄壮的意味。

坐在点将台上的“大汗”直看得津津有味,甚至不时拍手叫好。张苍雄此时已经明白过来:“这是一出表演,给这‘大汗’看的。这‘大汗’是谁?昭武九国的君主都以国王自居,妖罗国的君主自称‘算端’,‘大汗’是什么玩意儿?”他年纪尚小,又长年在关外征讨,不知dào

“大汗”乃是北方草原游牧部落领袖的称呼。

“大汗”看到兴起处,用张苍雄听不懂的语言对着夏荷喊了一句。夏荷立kè

满面堆笑,站起来对着“大汗”行了一礼,口中也叽里咕噜的说了一通,看情景似是感谢“大汗”。

但与此同时,就在“大汗”的话说完后,一旁乌其恩的脸色却是大变,霍地站起,大声喊了几句。“大汗”神色略有些尴尬,却不理会;夏荷则理也不理,回到自己座位上依旧半靠在自己的座椅上。

乌其恩似乎不依不饶,提高嗓音大声嚷嚷起来。想来是他说的话非常难听,“大汗”脸色十分难看。在“大汗”身后服侍的几个婢女也眉毛挑起,似乎有些恚怒。

第九十二章、妖诛

夏荷脸色冷若冰霜,扭过头去只顾看校场中无头骑兵的操演。乌其恩并不干休,走到夏荷前面指着她又大声数落。

说到急处,夏荷用中原官话冷冷地道:“我贺兰语说的不好,尤其是那些下三滥的词汇,一个不会,所以你说的我都听不懂。有什么话,你用中原话说。”

乌其恩似乎也听得懂中原话,闻言先是一怔,随即暴跳如雷,也用半生不熟的中原话道:“大汗说要让你做可敦,你连贺兰语都说不流利,凭什么做我大贺兰国的可敦!我永远不会服你做我们的可敦,毛伊罕可敦才是我大贺兰国的可敦。大汗是我心目中的太阳,毛伊罕可敦可敦是我心目中的月亮。你,中原来的妖人,是我心目中的女鬼,恶鬼!你只会害大汗,泯灭我大贺兰国重新崛起、复仇的最后机会!”

夏荷霍地站了起来,冷冷瞪着乌其恩道:“我如何害大汗了?”

乌其恩道:“我大贺兰国的子孙逐水草而居,牛羊马匹才是我们的根本。离开了水草与牛羊,离开了马背的我们就好像花儿离开了泥土,鱼儿被拖离了河水。你让大汗住到这样一个妖气弥漫的地方,这里没有丰美的水草,有的只是沼泽、毒蛇还有这些远古巨大妖物的骨骸,大汗和大汗的子孙在这里脱离了原来的部众,他们的生气正在枯萎,他们的斗志开始消磨!”

夏荷大声道:“你口口声声崛起、报仇,大汗来到这武仙城后,打了多少胜仗?为贺兰汗国抢来了多少土地?不服我们的嘎达斯人是怎么被灭掉的?谁又抵挡住了蛇蝎国的进攻?你们这些部落的重臣,大汗的臂膀,大汗让你们来这里和他共图大业,你们却舍不得那些微末的畜群和水草,还撺掇毛伊罕可敦来劝大汗放qì

这么一块可以用来复仇的宝地,现在却还来怪大汗脱离部众?”

乌其恩道:“大汗来这儿后,胜仗的确打了不少,可都是用无头骑兵那样的妖术。凭这个就能征服那些已经投靠凉国的部落吗?凭这个就能打进凉国的心脏,把凉国的皇帝抓出来挖心剖腹给先祖们复仇吗?”

夏荷厉声喝道:“可以!”顿了一顿,又大声道:“先前你们打不过的,无头骑兵都战胜了。所以如果我的法子不可以,你们更加没戏!”

乌其恩被气得老脸通红,哇哇乱叫着突然拔出腰上配着的弯刀,冲上前来一把抓住夏荷胸前的衣服,厉声道:“女鬼!你再说一遍!”

在场所有人脸色大变,“大汗”身后的侍女和校场边的许多兵卒有的向前迈步,有的把手按在自己佩刀的刀把上。

夏荷把手一扬,所有那些人立kè

停住不动。她扭头对“大汗”道:“大汗,乌其恩是毛伊罕可敦的弟弟,你杀了可敦,他却记恨我了。你真不该杀她!”

“大汗”面色阴冷,看着乌其恩。乌其恩怒容满面,对着“大汗”又说了一通。这番话张苍雄听不懂,但他已经知dào

这是所谓的贺兰语。

却见“大汗”脸色大变,对着夏荷丢了个眼色,然后霍然站起,走到那个巨大头骨的嘴边,伸腿就迈了进去。

乌其恩见“大汗”要走,大喝了一句贺兰语,然后一刀就劈向夏荷的头颅。

空中寒光一闪,一支狼牙棒直丢向乌其恩的头颅。乌其恩大喝一声,劈向夏荷的弯刀转而去拨开那根狼牙棒。张苍雄在一旁看得真切,扔狼牙棒的乃是在校场中操演的一个无头骑兵。

这狼牙棒乃是精铁所制,分量颇沉,因此来势极猛。乌其恩用力去拨,只听“当”的一声巨响,狼牙棒被磕飞了出去,乌其恩握刀的右手虎口也被震裂,留出暗红色的血液。

与此同时,被乌其恩左手抓住胸前衣襟的夏荷猛地身子一沉,右脚扫了出去,乌其恩“啊哟”一声,整个人就被扫倒在地。先前在“大汗”身后的一干婢女此时一拥而上,俯下身来将乌其恩牢牢摁在地下。

夏荷此时大叫道:“大汗,乌其恩要杀我!”却听“大汗”用贺兰语说了句什么,想来是“任你处置”之类的话,随后“大汗”的身影就消失在那个巨大的头骨之内。

夏荷大声道:“谢大汗!”回过头来,一双美目冷冷看着乌其恩,杀机毕露。那些婢女将乌其恩拎了起来,乌其恩满脸桀骜之色,对着校场外面又大喊了几句贺兰语。

夏荷冷笑道:“你别指望他们来杀我了!他们如今都是我大贺兰国的‘飞颅勇士’了!”

乌其恩脸色一变。夏荷右手食指又向着那颗红色珠子一指,红色珠子里发出的胡琴之声又是一变,几十个无头骑兵就从先前那批无头骑兵出现的地方跑了过来,在夏荷及乌其恩跟前站定。当先两个无头骑兵还架着一个年轻人,眉宇间与乌其恩有几分相似。

夏荷指着这些无头骑兵淡淡地道:“这些人都是跟了你十几年的老部下,你不会不认识吧?就算你不认识他们,自己的儿子也不认识了么?”

乌其恩看着那个被无头骑兵架着的年轻人身子忍不住颤抖起来。那年轻人用贺兰语吼了几声,意思似乎是让乌其恩不要屈服。乌其恩猛地牛吼了一声,几乎挣脱了那几个婢女的钳制。

夏荷挥了挥手:“放开他们!”同时,红色珠子中传出的胡琴声又有了些变化。

婢女和无头骑兵同时放开了乌恩奇父子,乌恩奇立kè

扑了上去,握着儿子的手,用贺兰语问了几句,意思无非是“感觉如何”,“有没有事”。

乌恩奇的儿子刚要回答,黝黑的脖子里猛地飙出一股鲜血,正喷在乌恩奇脸上。乌恩奇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却见他儿子脖子破口处伸出一片诡异的、血淋淋的东西。那片东西迅速从内向外,将他儿子的脖子整个切断,然后托着他儿子的头颅飞到了半空。

张苍雄终于看清,那是一只硕大的蝴蝶,翅膀的形状有如莲花的花瓣一般。

乌其恩儿子头颅的脸色先是痛苦,随后变得平静,再后面就开始嬉皮笑脸,怪笑不绝。他的身体,则缓缓软到在乌其恩脚边。

乌其恩大叫一声,回头就向夏荷冲了过去。

再看夏荷,她面如霜雪,对着血红珠子一指,珠子里发出的胡琴声又是大变。张苍雄惊异·地看到,已经被割去头颅的乌其恩儿子的尸身忽然跌跌撞撞站了起来,从身旁一个无头骑兵的手中接过狼牙棒,冲上去对着乌其恩的后脑勺重重砸了下去。

乌其恩发觉脑后恶风不善,往旁边一躲,这一下狼牙棒砸中了他的手臂,鲜血长流。乌其恩大叫一声,回头一看,居然是儿子的无头尸身袭击自己,不由得当场呆住。他儿子的尸身却毫无罢手之意,第二下狼牙棒迅捷砸下。这一回,乌其恩不知dào

是惊骇过度,还是太过伤心,动作略慢,这狼牙棒正砸在他天灵盖上。登时脑浆迸裂,死于非命。

乌其恩的尸首横倒于地,夏荷在一旁冷冷地看着,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波澜。她右手指天,重重打了个响指。那颗原本迅疾转动的红色珠子突然之间转速变得缓慢起来,里面的胡琴声也舒缓下来,张苍雄听着此时琴声的意境,就有如嗜血的兵卒杀欲得到了满足,正心满yì

足地擦拭带血的战刀。

校场之中,那些无头骑兵纷纷从两边出去,退往先前那条大道两边的骨骸城中。那些在空中飘荡的头颅则停止了怪笑,纷纷向来时的方向飘去,包括那一队被乌其恩带来的骑兵,和乌其恩的儿子。

此时,它们只是夏荷妖异的杀人工具。

未几,校场上便寂静下来,只剩下几个婢女以及一些卫兵依然如木雕一般站在哪里。还有乌其恩身首异处的尸体。

夏荷右手手心向上平摊,那颗红色珠子飘了过来,缓缓落在她手心之中,不再转动。夏荷收起珠子,满脸得色,吩咐那些卫兵:把乌其恩的尸体收拾掉,然后也领着几个婢女走入了那个巨大的头骨之中。那些士兵有的就在校场外站着,保卫着头骨的入口;有两个则将乌其恩的尸体拖出了校场。

张苍雄见机不可失,立kè

悄悄跟在那两个处置乌其恩尸体的卫兵后面。那两个卫兵将乌其恩的尸体扔到先前那条大道边的沟渠中,沟渠中立kè

发出“吼吼”的声音,间或夹杂着两声狂吠还有骨头和生肉被撕裂的声音。张苍雄心头一凛:“这乌其恩的尸体被喂了狗吗?”

眼见一个卫兵已经离开,另一个竟然站在沟渠上,对着适才乌其恩的尸体被丢下去的地方撒尿。张苍雄心中一动,摸上去用手上佩刀的刀把对着那卫兵的后脑勺狠狠敲了一下。

那卫兵扑地倒了,张苍雄将他身上的服饰脱掉,换到自己身上,然后咬了咬牙,就将那卫兵推入了沟渠之中。只听“呵”地一声闷叫,接着又是“吼吼”的声音和犬吠。那卫兵想来是被沟渠下的生物给分食了。

第九十三章、岱钦王子

张苍雄自小在军中长大,残酷之事见识了不少,内心深处也不以一个异族人的惨死为异。他装扮成贺兰汗国士兵的样子,回到校场之上,又乘别人都不注意他之际,就溜入了那个巨大头骨的入口之中。

只见这头骨内是一条宽大幽深的长廊。

张苍雄向内悄悄地走了几步就明白了,那颗巨大的头骨只是大汗整个宫殿的入口。头骨的后部已经被砸掉,连入了山体。而山体也被凿空,形成了一间间的屋子,以及大汗的宫殿。

长廊的两旁以及天花板起先都是那个白森森的巨大头骨,然后就是在山体中的岩石。岩石壁上,每隔一段就会出现与山体连在一起的雕塑。这些雕塑的形象十分怪异,有的似猪非猪,有的似鸟非鸟。张苍雄看了一会儿,隐隐觉得这些雕塑的样子似乎是外面骨骸城中那些巨大远古妖物在没有变成白骨前的模样,但他无法确定。

而在这些雕塑的上面,都放着一展青铜的灯架,里面有燃烧着的蜡烛插着。

张苍雄只觉得这里阴森森的,而且寒气逼人。他一路向前,尽量不发出声响,走了一会儿,左右两边出现了两条岔路,右边一条岔路通向更为幽深的地方,左边一条可以看到石头台阶通向上方。

张苍雄左转踏上了台阶,台阶尽头是另一层地方。张苍雄只觉得眼前一亮,几乎呆住。

只见这里宫殿的第二层与下面阴森黑暗的情景完全不同,长廊宽有一丈,每隔一段就有巨大的红色柱子一直撑到顶层,上面挂满了红色的灯笼,将此处照如白昼一般。四下里的墙壁上底色都被刷成白的,上面画着许多仕女、乘撵的图案,让人看得赏心悦目。长廊两旁有不少大门,似乎都是木制,雕华刻草显得华贵异常。

张苍雄心中暗道:“这里就好像雷万钧的大帅府。”他小心翼翼地在这二层的长廊中行走,四下张望,每看到一扇大门便忍不住去推上一下,可惜这些大门大多似乎从里面上了锁,张苍雄轻推不开,又不敢太过用力,便透过门缝向内望去,只见里面的摆设更类似于中原的卧室,十分考究。桌子上还摆着果碟、茶壶,果碟中尽是看上去十分美味的果脯之类的零食。

忽听脚步声响,显然是一群人从前面一处岔道走了过来。张苍雄连忙躲在一根柱子后面,却听细碎的脚步声响处,伴随着一股香气飘了过来。

张苍雄微微探出头去,却见十几个婢女打扮的女子正向他这里走来,手上端着看上去十分诱人的水果和菜肴,那香气正是这菜肴散发出来。很多张苍雄叫不上名字,但鸡鸭鱼肉他却是看得到的。这些菜肴的样子就让已经吃了几个月干粮的张苍雄食指大动。

他不由自主地跟在这些婢女身后,只见她们走了片刻,走入一扇大门。那大门最上面的匾额上写着“聚贤殿”三字,有十几个卫兵把守着,张苍雄不敢跟入。过了一会儿,这些婢女走了出来,手上的水果、菜肴已经不见。张苍雄暗道:“这里面要举行什么宴会么?”他绕着“聚贤殿”,“聚贤殿”左边的一扇窗边停下,透过窗缝往里看去,却见里面是一个差不多五百步见方的大殿,被十几根红色大柱撑起,甚是气派。大殿的四周都是一个个的小几和椅子,小几上放满了食物,椅子上大多空着。大殿的中心正有几个穿着轻盈的女子翩翩起舞,旁边有人以歌乐相伴。这些女子时不时停下来,说哪里跳的不对,似乎正在为贵宾的到来彩排一般。

张苍雄心想:“这里倒是个快活的所在。”

此时,他有听到旁边一条长廊中有脚步声传来,而且同时有一股子脂粉香气飘了过来。

这股脂粉香气张苍雄有些熟悉——他经常在母亲文水仙的身上闻到。雷万钧命若羌城内最好的脂粉坊每天供给文水仙最好的货色,因此文水仙整天身上总有一股子淡雅的幽香。

只是现下这股子脂粉香与母亲身上散发出来的还有一些不同:一来这股子香气太过浓郁,简直有些刺鼻,张苍雄乍一闻几乎要打出喷嚏来;二来在这股子香气的掩盖下,却有一股子淡淡的腥臊。

张苍雄心中好奇,循着声音过去一看,却见六个身穿中原服饰的女子正沿着长廊赶路。这些女子一个个容貌艳丽、身段苗条,看年纪不过十七八岁,却浓妆艳抹,全身上下环佩叮当如同贵妇一般。她们边走边说笑:“这大汗的胃口越来越大,今天同时召唤我们六个。”“他昨天在池子里真是生龙活虎,厉害得紧啊。”“六个时辰洗下来,你们三个皮都被挫掉了吧!”“今天夏荷姐姐找你做什么了?”“哦,她让我们尽量和大汗说贺兰语,大汗说中原的话很不耐烦。”“劳什子贺兰语,我就是说不利索。”“让大汗教你。”“算了吧,大汗的嘴都忙不过来了……”

这些女子一边说笑,一边顺着走廊继xù

行进。张苍雄不由自主地跟着。

就在这时,他猛地听见一声大叫,说的是张苍雄听不懂的贺兰语,但这副嗓音张苍雄却十分熟悉——居然是那个在吸血树林地下救过他的少年。

张苍雄立kè

循着声音的来处走到一扇大门前,侧耳倾听。只听有个女子的声音道:

“岱钦,我替你们父子打仗,替你们父子开疆拓土,有什么不好?你父汗在这里每日纵情声色,可你们波尔台赤那部还是屡战屡胜。你父汗扫平贺兰诸部,称雄漠北已经指日可待。我马上就要做你父汗的可敦,而你将来要继承你父汗的位置,那时我也要做你的可敦,到时候我的一切都是你的,武仙城是你的,你们大贺兰的汗位也是你的。这有什么不好?”

这声音竟是夏荷的。

只听那个名叫“岱钦”的少年哇啦哇啦说了一大堆贺兰语,夏荷道:“他说什么了!”另一个女子的声音说道:“他说他与你势不两立,你害死他母亲毛伊罕可敦,刚刚害死他舅舅乌恩奇,还偷走他的火源,使得他险些在吸血树林的地下迷宫里丧命。你这种人就是恶鬼,他一定要为母亲和报仇。你变成青蛙,他就要变成毒蛇;你变成老鼠,他就要变成灵猫;你变成兔子,他就要变成苍鹰……”夏荷道:“够了,这些贺兰人专门喜欢打这些乱七八糟没意思的比方。他还说什么了。”先前翻译的女子道:“还说了许多……许多不要脸的话……”夏荷道:“说出来。”翻译的女子道:“他说他绝对不要你做他的可敦,因为如果扒光你的衣服,一定不是女子鲜嫩诱人令他热血贲张的胴体;而是癞蛤蟆身上流着毒脓的臭皮……”

却听夏荷“格格”冷笑着说道:“没想到这张小嘴儿还真会说啊。行,贺兰汗国的汉子果然刚烈爽快。带他去见阿尔其。他这么想念他母亲,就让他去陪她吧。”

先前那做翻译的女子答yīng

一声,随即脚步声就向大门靠近了。

张苍雄连忙退后,躲在一根柱子后头。只见大门一开,先出来的是被五花大绑的岱钦,随后是一个青衣婢女。那青衣婢女用剑横搁在岱钦的头颈上,押送着他向左沿着长廊走去。

张苍雄道:“这‘野猴屁股’看样子娇滴滴的,不大厉害,待会儿找个机会把她打晕,救下岱钦,算是还他个人情。”这青衣婢女生得秀丽大方,但脸上腮红涂得略多了一点,张苍雄立kè

在心底给她起了个“野猴屁股”的外号——他看到自己不喜欢的人,总要放大对方相貌上的缺点,给他(她)起个不堪的外号。

眼见“野猴屁股”扭动着身子在前走着,张苍雄在后面悄悄跟着,寻找机会。

却听“野猴屁股”对着岱钦冷笑道:“岱钦王子,恭喜你了,马上就要母子团聚。”岱钦“哼”了一声,一言不发。“野猴屁股”续道:“知dào

你娘是怎么死的吗?”岱钦用贺兰语说了一通,显得甚是悲愤。“野猴屁股”“嘿嘿”冷笑道:“怪不得你老是喜欢往那林子的地下钻,也不怕里面吸血的树根。原来你早就知dào

。”

张苍雄暗道:“岱钦这家伙的娘是怎么死的?看样子死得挺惨。原来他是那个大汗和已经被害死的可敦的儿子。”他只觉得此间发生的事情无一件不透着阴森诡异,连这在大山中开凿出来的宫殿,看起来金碧辉煌,实则也非常地奇怪:偌大的宫殿空空荡荡,却几乎没什么人。他心里虽不免有些发毛,但也觉得十分兴奋:一定要将这武仙城兜个遍,将其中的奥秘统统探察清楚。

只见“野猴屁股”押着岱钦一直向前,走了约莫整整一炷香的时间,却看到前面的墙上一闪开启着的大门,大门外黑漆漆的似乎别有洞天。“野猴屁股”押着岱钦走了出去。

原来,这扇大门是个出口,出了大门外面乃是山谷里的一片平原。这片平原方圆约有千步,平原上长了许多树木。与吸血森林中的那些大树相比,这些树木显得细小了不少,大约只有一人多高。

在月光下,不知从哪里飞来的萤火虫在树木间飞舞,景色甚是清幽。微风起处,一阵阵淡淡的香气弥漫在谷底平原之中。张苍雄闻到这股子香气,心头就是一凛:这股子香气他先前在吸血森林中也闻到过,只不过这里的香气淡了许多。

第九十四章、恶鬼狐狸

更叫人骇异的是,在清幽的夜色中,却有一声声轻轻的呻吟从这些树木中传出。张苍雄心中奇怪:“树怎么会发出这种叫声?”

在这片小树林的东北角处,有一个白色的大帐篷,“野猴屁股”押着岱钦进去了。

张苍雄乘机凑到小树林的近前仔细一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些东西乍一看是树木,其实却是半树半人的诡异之物。只不过有的几乎完全就是一棵小树,虽能看得出四肢、躯干以及头颅的轮廓,甚至能辨别得出五官,但完全就是纹丝不动的一棵树而已——这些“人树”往往树干扭曲,五官变形,有如一具生前经受了极大痛苦的死尸被矗立在那里;有的则更像人形——下半个身子是了树木,上半身不停地哀嚎挣扎,却就是挣扎不出;更多的则是半人半树的样子——躯干及双腿已经成为种在地下的树木,但四肢仍在抽动,或者头颅还在左右摇摆,甚至双手不住地去扒已经变成木头的身体,乃至于指甲也被磕掉,鲜血长流,显然是在经受极大的苦楚。

这场景比先前在通往武仙殿大道上看到的还要诡异百倍,张苍雄一时间呆住了:“这是什么?是树妖么?听军中的老兵说,中原以南是江南之地,那里有许多千年没有人迹的林子,里面就有树妖。武仙城果然是邪门的地方,出产的‘树妖’也特别奇怪,这儿许多‘树妖’半个身子都差不多是人了。”但又隐隐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张苍雄正在出神,忽然肩头一紧,似乎是被什么人给握住了。他扭头一看,额头立kè

挂下几滴冷汗。

原来身旁一棵下半身为树,上半身依旧是活人的“树妖”,突然间伸手抓住了张苍雄的肩膀。这“树妖”似乎还是个女性,上半身未着衣物,张苍雄看了不由脸上一红。

那树妖喉咙里“呵呵”作响,隔了半天才吐出几个字来。张苍雄却没听懂,似乎是贺兰语。

那“树妖”见张苍雄茫然没有反应,又吐出三个字来。这下张苍雄听懂了。

“救救他!”

张苍雄心中好奇,口中道:“他是谁?怎么救?”

那“树妖”一看张苍雄回答它了,精神一振,又呻吟着道:“救救他!”然后,面部开始扭曲起来,身上也开始颤抖着流汗,似乎开始经lì

极大的痛苦。

与此同时,许多能够活动、说话的“树妖”同时对着张苍雄哀求起来。有的用中原话说“救救我”!有的用火罗语说“救我”!还有的用贺兰语说着。

张苍雄又问:“怎么救?”那些“树妖”却只是重复同一句话,顿时有些嘈杂,连林中飞舞的萤火虫也开始四下飞散。

张苍雄暗道:“不好!”扭头就看向先前“野猴屁股”押着岱钦走进去的那个帐篷。

果然只见帐篷的门帘一掀,“野猴屁股”走出来了。

张苍雄连忙挣脱那个“树妖”的手掌,对着所有“树妖”做了个禁声的手势,蹿到一棵较为粗壮的“树妖”身后,躲了起来。

却听“野猴屁股”在这片树林中略微转了几步,就又转身回去了。想来这些“树妖”呻吟怪叫乃是常事,“野猴屁股”也不太当回事。

张苍雄对着那些“树妖”又做了个手势,意思是“若要我救你们,你们先别出声”。然后蹑足潜踪,来到那间帐篷的门口,小心翼翼地在门帘边扒开一条缝,探头向里望去。

只见帐篷内的陈设甚是简单,只是一些喝酒、吃饭的东西,中间用白色粉末画出一个很大的圆圈。有一个高大的人影盘着腿,脸朝里坐着。这人的装扮似乎是普通的牧民,只不过服饰华贵,穿的似乎是上好的皮毛,头上戴着一顶巨大的冠冕,上面插满了色彩艳丽的羽毛。

靠近帐篷门口处,“野猴屁股”已经将岱钦推倒在地,一只脚踩在他的背脊上。她对那道长用火罗语说道:“阿尔其大师,连我的声音也认不出了么?”

张苍雄暗道:“这人原来就是夏荷嘴巴里的阿尔其了。大师?火罗语中这个词也有‘通天巫’的意思,是对法力高强的巫师的尊称。莫非这人是个巫师?”想到外面那些“树妖”,心头不免一凛。

却见阿尔其只是坐着,一言不发。

“野猴屁股”说道:“你在打坐么?那想来是没空的了。你把人变成树的法子,我看得久了,看也看会了,这一次夏荷姐姐又要除掉一个不听话的人。我来帮你做,你看如何?”

阿尔其“嗯”了一声,依旧一言不发。

“野猴屁股”只道他是答yīng

了,立kè

用手上的长剑将岱钦身上的绑绳割断,踩在他背心上的脚也挪开了。

岱钦立时一跃而起,大叫着向“野猴屁股”冲了过去。“野猴屁股”“格”地一笑,轻轻巧巧地往旁边一躲,反身一脚就蹬在岱钦胸口,将他踹向帐篷正中白色粉末圈出的那个圆圈。

岱钦仰面朝天就摔进那个圆圈。他生性彪悍,立kè

翻身而起,就要再次扑向“野猴屁股”。哪知刚到了那个白色粉末圈出的圆圈边缘,立kè

只听“啪”的一声巨响,一道利闪打过,岱钦嚎叫着,整个人被弹回了圆圈中心,又摔了个仰面朝天。

岱钦并不信邪,起身又要冲出来,却又被弹回。想来每次到了圆圈边缘,他便要遭到巨大的打击然后弹回。因此每一次他都要发出凄厉的嚎叫。但岱钦就是不愿停下,在圆圈内有如一头被困住的猛虎,四下冲突。

“野猴屁股”冷笑着,“当”的一声扔掉手上长剑,从旁边一个架子上取下一根巨大的羽毛,挥舞了起来,然后双脚不停地挪步,有如在跳一支怪异的舞蹈,又有如中原有人生病了请来法师作法为病人祛病。“野猴屁股”一边跳,一边口中还念念有词。过了片刻,只见那个围城一圈的白色粉末忽然之间向空中扬起,然后向圈子正中的岱钦扑了过去。顿时,整个圈子里面灰尘弥漫。

岱钦发出巨大的惨嚎之声,张苍雄惊讶地看到,岱钦两条腿齐膝以下开始燃烧起来。火焰之中,有两根触须一样的东西伸了出来。

张苍雄只觉得一阵恶心——那两根触须一样的东西,正是吸血森林地下那些四下舞动找寻猎物吸血的树根。

此刻张苍雄已经确定:这个叫阿尔其的老鬼乃是一个邪恶至极的妖巫,能够将活人变成那种妖异的树木。这些被处置的人先在这里完成从人到树苗的变化,然后再移栽到吸血树林中。岱钦的母亲——毛伊罕可敦就是被这样处置的,现下有可能已经被种到吸血树林里,所以岱钦才会去吸血树林找他的母亲。而他被困在吸血树林的地下,多半也是夏荷这伙人捣的鬼。

好奇心一被满足,张苍雄顿时怒火中烧:“将活人变成树木,这时何等凶残诡异的妖法。”眼看岱钦就要变成“树妖”,他觉得实在不能再观望下去,眼见“野猴屁股”绕着那圆圈跳大绳,此时她已经转了过来,背对自己。张苍雄立kè

抽出腰间的佩刀冲进去就对着她脑袋劈了下去。

“野猴屁股”正在全神贯注,要将岱钦变成“树妖”,原本俏丽的面庞此刻也狰狞扭曲了起来,显得兴奋异常。不料冷不防背后恶风不善,她全无防备,只等到张苍雄手上的陌刀已经劈到她头顶之际,她才蓦然察觉不妙,扔掉羽毛往旁边一躲。

张苍雄的陌刀贴着她的脸皮砍了个空。

“野猴屁股”跳到旁边回过头来,瞪大眼睛看着张苍雄,目光中惊怒异常。只见她一边脸上忽然现出一道血口子,鲜血顿时涌了出来——张苍雄适才那一刀,毕竟是伤到她了。

“野猴屁股”用手摸了摸脸上,看到手上血红一片,顿时知dào

自己脸上受伤。她对自己的容貌爱惜异常,这一下暴怒如狂,一张秀丽的面庞猛地扭曲变幻,竟然成了一张狰狞的狐狸脸。

张苍雄暗道:“娘的不是‘野猴屁股’是他妈的狐狸精,而且是一只极恶极恶的‘恶鬼狐狸’。”只一转念间,面前这个妖精的外号就变成了“恶鬼狐狸”。只是他吃惊的嘴巴兀自来不及闭上,面前的这只“恶鬼狐狸”已经从她先前所穿的衣服中蹿了出来,一下子就扑到张苍雄的近前,张苍雄大骇之下头往下一低,“恶鬼狐狸”从他头顶上掠了过去。

张苍雄还没来的及喘口气,“恶鬼狐狸”猛地就返身回来,如闪电般到了张苍雄背后,张苍雄连忙扑倒在地,但那“恶鬼狐狸”速度实在太快,爪子还是在张苍雄的脖颈上抓出了一条血痕。

只两个回合张苍雄就知dào

了厉害——这条“恶鬼狐狸”窜来窜去速度之快远非张苍雄所能想象,他往往眼睛一花“恶鬼狐狸”就到了近前。

第九十五章、翡翠妖狐

张苍雄惊慌无奈之下只能拼命将手上的陌刀舞得如同一片碎银相似,想以此护住身体。可那只“恶鬼狐狸”只发出一声轻蔑的怪叫,一下子扑了上来,张苍雄只觉得眼前黑影一闪,右手腕子就被死死叼住,顿时觉得一阵剧痛,手不由自主地松开,那把陌刀就这样“当”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恶鬼狐狸”继xù

死死咬住张苍雄的腕子,而且越咬越狠,张苍雄剧痛之中还听到腕子里的骨头发出“嘎嘎”的爆裂之声。他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再被它咬下去我就成残废了!”左手握拳使出吃奶的力qì

就向“恶鬼狐狸”的头部连砸了两下。他在军营里呆得久了,手上力qì

也端的不小,“砰砰”两拳砸下去,“恶鬼狐狸”的鼻腔和耳朵里居然流出血来,嘴巴立kè

松了。

张苍雄还没来的及高兴,只觉得眼前一花,喉头一紧,“恶鬼狐狸”的两排牙齿就咬到了他的喉咙上。张苍雄大骇之下就要用“螳螂刀”的功夫,哪知试了两下,手臂劈在“恶鬼狐狸”的身上浑没半分用处。此时“恶鬼狐狸”双眼变得血红,颌骨也开始合拢,张苍雄立kè

气为之窒,连话都说不出了,眼角的余光瞥见自己的鲜血从喉咙两侧直飚了出去,将地面染得一片殷红。他身子立kè

软倒于地,眼看就要毙命。

就在这时,只听帐篷的一个角落里有一个女子发出的惊呼声:“师弟,他就快不行了,你还不救么?”只听另一个人“嗯”了一声。

随即,一直面朝里坐在帐篷一角的那个大巫师——阿尔其的身子忽然往左边倒了下去。露出一个青衣人。

那青衣人身形短小,是以藏在阿尔其的身子后面其他人都看不到他。只见他“嗨”了一声,右手手指往前一指,背上背的宝剑“铮”的一声飞出剑鞘,在空中劈出一道利闪,直刺向“恶鬼狐狸”的背心。

“恶鬼狐狸”只能松开张苍雄的咽喉,躲避青衣人的飞剑。青衣人的飞剑不依不饶,不住地对它刺击。“恶鬼狐狸”喉头发出“咕咕”的低吼,显得极愤nù

,但被这飞剑逼得甚是狼狈。

“恶鬼狐狸”松开张苍雄咽喉时,鲜血从张苍雄的喉头喷涌而出。张苍雄只觉得视线也有些模糊了,心中想着:“我快死了,我快死了……”眼皮沉重,不由得合上了双眼。

迷迷糊糊中,他只觉得一双温润的手掌重重握住了他的喉咙,耳朵里传来一阵急切的声音:“快醒醒,你快醒醒!”那声音在张苍雄听来似乎是从悠远的山谷中飘荡而至,遥远而且带着回音。张苍雄只觉得这个声音熟悉得很,只是此刻他已经没有力qì

去想在哪里听到过这声音。他只觉得全身的力qì

在迅速消散,似乎血就快流干了一样。

握住喉咙的那双温润的手掌渐渐火热了起来,到后来竟变得有些烫人。张苍雄忽然觉得,喉咙上被“恶鬼狐狸”咬出得破口似乎不再流血了。随即,那双温润的手掌就松了开去,这两只手转而一只捏住他双颚,将他嘴巴捏开,另一只将一颗药丸送进张苍雄口中。张苍雄想也不想就将药丸吞入肚中。只觉得一股热气从丹田泛起,迅速游走全身,他精神为之一振。

他睁开眼睛,看到一张俏脸正注视着自己,他立kè

认出,面前这女子正是在图丝干城外,从夏荷手中救出自己的吕克雯。

吕克雯见张苍雄转醒,心中大定。却听旁边另一个男子声音说道:“师妹,回灵丹师父一年就给一颗,你就这么给了这小子了?你自己遇到急事了可怎么办?莫非他真是你儿子么?”说话却是王克琴。只见他也是一身青衣,拿着宝剑坐在一旁的地上,看着先前那个矮小的青衣人与“恶鬼狐狸”缠斗。

吕克雯没好气地说:“我遇到急事了当然用你的回灵丹!你废话什么,要么帮连师兄去打那狐狸精,要么帮我扶他起来。他也太不小心,才几天工夫,先前身上那些创口又破了不少。”

王克琴笑道:“我才不帮师兄呢,他心气儿很高,不喜欢和别人联手对敌,你又不是不知dào

。这小子适才被那狐狸打得那么惨,师兄一直到最后一刻才出手,为了什么?还不是因为师兄不想被别人分了功劳想一个人干掉那只狐狸?至于这小子嘛,我若是他,没事也要找事儿,最好天天受伤,你天天来照顾我,哈哈……”

吕克雯“淬”了一口,将张苍雄扶起,靠在旁边的一块石头上,轻轻拍了拍张苍雄的脸道:“认得我吗?”张苍雄有气无力地道:“认得,姐姐。上次也是你救了我。”王克琴“哈哈”大笑:“辈分乱了辈分乱了,明明应该叫娘。”张苍雄恶狠狠瞪了王克琴一眼。

吕克雯见张苍雄神智清晰,便回过神去,看向白色圆圈里的岱钦。只见此时岱钦已然昏死在白色圆圈的中心,下半身兀自燃烧,只是火焰已不如先前那么大,而且有四根吸血树根从那团火焰中伸了出来。吕克雯想迈步进去,但一碰到白色粉末圈出的圆圈,立kè

被一道利闪弹了回去。

眼见她一脸焦急,王克琴道:“我适才一边和你开玩笑,一边已经仔细瞧过了,这白色粉末看样子是一种极为歹毒的法器,名叫‘树尸粉’,贺兰人管它叫萨茹拉。它圈出的圈子只要有人进去,加上巫师的咒语,就能把里面的人变成半树半人的怪物。作法时任何人想进去救人,都会遭到雷击。”

吕克雯急道:“那怎么办?”

王克琴道:“这小子阻止那狐狸作法,就已经使得里面那孩子‘树化’的进程变缓了。只是要将他救出来,恐怕得等连师兄干掉那只狐狸后,让连师兄唤醒这巫师,才会有法子。连师兄的功力太深,他用的‘锁魂咒’我是解不开的,适才都悄悄试过了。”

吕克雯知dào

王克琴嘴巴里爱开玩笑,做事却毫不含糊,而且心思缜密。他说要等连师兄杀败狐狸精再做计议,那必定是如此。只是她看着岱钦受苦,心中实在不忍,一双眼睛须臾不离岱钦燃烧着的下半身,目光中满是焦急之色。

他俩还在对话,一旁被他们称作“连师兄”的青衣人与“恶鬼狐狸”斗得越来越紧。

“连师兄”的佩剑在空中飞舞,且速度极快,在空中如同打出了一道道闪电一般。但那只“恶鬼狐狸”也甚是不善,它棕灰色的皮毛在一大团雪亮的剑影中不时出没,而且很快就攻到“连师兄”近前,不住伸口往他喉咙和胸口等要紧处招呼。

二者你来我往斗得又快又狠,张苍雄在一旁居然看不清“连师兄”的样貌。他暗想:“他既然是吕克雯和王克琴的师兄,估计是个三十来岁的人物。可是怎么生得这般矮小,个子居然和我差不多?嘿嘿,莫非是个天生的矮子?”

“连师兄”双手捏拳,“恶鬼狐狸”只要一靠近他,他就能精准无误地给它一拳。因此饶是“恶鬼狐狸”上蹿下跳,使出浑身解数,除了身上头上接连挨了老拳,却也讨不到丝毫便宜。

斗到紧处,“连师兄”猛地喝道:“妖孽,你就这点本事吗?”右手覆在左手上面,十根手指全部张开,成为一个扇形。然后他把这个扇形从左到右一甩,立kè

一条如同弯月一般的、白色的东西飞了出去。

一旁吕克雯和王克琴见状同时惊呼:“‘月轮飞刃’!”吕克雯道:“除了师父,他是第一个练成的吧。”王克琴点头:“玄鹤师祖创立的绝技。现在猎龙堂里会这个的,总算有两个了。”

那边厢“恶鬼狐狸”被“连师兄”的拳头和飞剑夹攻,本来就是左支右绌应付得十分勉强。“连师兄”忽出杀招,“恶鬼狐狸”局势更为凶险。它拼命把身子一扭,勉强躲开“连师兄”释fàng

的第一个“月轮飞刃”,但第二个“月轮飞刃”接踵而至时,它终于躲闪不掉,“月轮飞刃”结结实实击中它的胸口。只见“恶鬼狐狸”胸口裂开一道巨大的伤痕,鲜血狂喷而出,它也仰面落在地下。

张苍雄欢呼一声:“好,杀了这‘恶鬼狐狸’!”

却听“连师兄”说道:“什么‘恶鬼狐狸’?这分明就是只‘翡翠妖狐’,能练成如此美丽的女子身体,想来至少要有两百年的修行。只可惜跟了夏荷那个妖女,做下的坏事不少。”

此时,“连师兄”站定在那只“翡翠妖狐”的近前,看着地下正在挣扎的狐狸,目光如电。张苍雄这才看清那“连师兄”面部棱角分明,浓眉大眼,生得虎头虎脑,但看年纪却也只不过十五、六岁,顶多比自己大三岁而已。

张苍雄心中大奇:“他比我大不了几岁,怎么就成了吕克雯和王克琴的师兄了?而且本事比他们也大了不知dào

多少。莫非他本领练得强了,可以返老还童?”他却不知,这些门派中师兄师弟的区别并不在年龄大小,而是入门先后。这位“连师兄”入门确实要比吕克雯和王克琴为早。

“连师兄”把手一伸,那柄佩剑就落在他掌心。剑尖向下,指着那只躺在地下的“翡翠狐狸”的胸口。

第九十六章、树怪

那“翡翠狐狸”面部抽搐几下,忽然全身变幻,身上的狐毛发渐渐收去,四肢变长,五官伸展,迅速就变回了原来那个俏丽的婢女模样。只是此时她身上不着片屡,胸口和嘴里都涌出大量的鲜血,样子颇为凄惨可怜。

“连师兄”冷笑道:“怎么?变成人形乞怜么?”

“我……我只是个弱女子,求你放我一条生路,将来做牛做马地报答你……”

“连师兄”淡淡地道:“你手上的血债太多了。”一剑就对着“翡翠妖狐”的胸口刺了下去。

一旁吕克雯面露不忍之色,张口欲言,却被王克琴拉住右手狠狠拽了一下。王克琴还伸出另一只手捂住了吕克雯的双眼。吕克雯扭过了身子。

张苍雄见这二人举止间甚是亲密无间,心中居然泛起一股酸意。

剑尖刺透“翡翠妖狐”胸口的那一刹那,“翡翠妖狐”喉头发出“呵呵”的叫声,嘴巴一张,一团碧绿晶莹的物体飘了出来,直向帐篷外飘去。张苍雄暗道:“这是它的魂魄么?‘翡翠妖狐’的‘翡翠’二字,原来是这么来的。”

只见“连师兄”喝道:“你作恶太多,就不要再投胎害人了。”佩剑一挥,“啪”的一声脆响,就将这团碧绿晶莹的物体击得粉碎。碎片四下飘散,终至不见。

杀了“翡翠妖狐”,“连师兄”立kè

走到那个昏倒在地的阿尔其跟前,口中默念咒语,咒语念完,右手对着阿尔其的脑袋上一指。阿尔其巨大的身躯顿时一颤,睁开眼睛跳了起来。

他看到“连师兄”,目光中如欲放出火来,就要扑了上去。“连师兄”跳开几步,佩剑在手遥遥点指着他胸口,那阿尔其竟被钉在原处手舞足蹈“哇哇”乱叫,却就是不能上前半步。“连师兄”左手捏个剑诀,右手把剑尖缓缓往上挑去,却见阿尔其的身子也随着剑尖向上抬升。他在半空里惊恐地大叫,语调中夹杂着愤nù

与不满。

“连师兄”对张苍雄道:“你会说贺兰语或者火罗语吗?”张苍雄道:“火罗语会一些。”“连师兄”道:“很好,你用火罗语告sù

他,让他看看昨天还在和他风流快活的女子到底是什么东西。他是贺兰汗国的巫师,却去和一个妖精交媾,这件事要是传了出去,他怕是要受到极重的惩罚,巫师也不用当了,可能还要被贺兰人用石头砸死。”

张苍雄照着“连师兄”的意思,用火罗语对阿尔其说了。

阿尔其盯着地上那具“翡翠妖狐”的尸体,和一旁婢女先前所穿的衣服,张大嘴巴一时间说不出半句话来。

“连师兄”又对张苍雄道:“你让他先把白色圆圈中的那个贺兰汗国王子救出来,我们就不把这件事说出去。”适才“翡翠狐狸”第一次进来时,就说明岱钦的身份是贺兰汗国的王子,“连师兄”等人都听得明白。

张苍雄也照着翻译了。那阿尔其垂头丧气,在半空中点了点头。“连师兄”把剑一收,阿尔其肥硕的身子立kè

从半空中重重砸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只见摔得鼻青脸肿的阿尔其从地上捡起适才“翡翠妖狐”丢下的那根羽毛,在空中慢慢挥动,口中念念有词。

围绕在岱钦身边的那些白色粉末在羽毛的挥动中慢慢升腾而起,逐渐飘荡在半空。

“连师兄”长剑一刺,剑尖点在阿尔其的头颈处,一双炯炯有神的目光冷冷地盯着他,目光中似是在道:“不要玩什么花样,否则随时一剑杀了你。”

阿尔其瞪了“连师兄”一眼,继xù

念咒语施法,却见那些白色粉末排成一条线状,向帐篷门口飘去,就有如帐篷门口有一股子吸力,将它们吸了过去一样。

未及,岱钦身边的白色粉末就差不多都飘到了帐篷之外。阿尔其随即将羽毛对着岱钦燃烧着的下半身挥点了两下,那些蓝白色的火焰顿时燃得更加高涨。

吕克雯惊呼了一声。“连师兄”把长剑一送,剑尖在阿尔其的脖子上割出小小的一条伤口,鲜血顿时涌了出来。阿尔其大叫了一声:“我在救他,你们要杀便杀!莫非王子的性命也不要了?”张苍雄将这句话翻译给“连师兄”等人听。

“连师兄”冷冷地道:“你告sù

这妖人,只要这王子能够站起来,他便能活命。猎龙堂的人说话绝对算数。”

那团蓝白色的火焰高涨之际,岱钦身子底下那两条吸血的树根却也收了回去。之后,火焰逐渐变小、熄灭,露出他的两条腿来。虽然裤子已经被烧得破破烂烂,露出的皮肉上也是血迹斑斑,但能够看出,岱钦已然无碍。

吕克雯欢呼一声,过去帮岱钦处理伤口。岱钦红着脸用火罗语道:“谢谢你。”

“连师兄”又对张苍雄道:“你问问这个妖人,外面那么多变成树妖的人,能否也可以像这个王子那样还原?”张苍雄立kè

询问。阿尔其用火罗语结结巴巴地回答了,张苍雄听了心中就是一紧。

“他说外面这些树妖,树化至少已有十天,已不可能再变回人形。现下,只有让他们继xù

树化,变成吸血树林里的那些葵木鸡血紫檀。否则,这些人体内的树毒,会让他们迷失本性,变成嗜血的妖怪。”

“连师兄”一听,脸色微变。他沉吟了片刻,反转剑身,用剑柄尾端对着阿尔其的脖颈重重一敲,阿尔其顿时被击打得晕了过去。随即,他手中佩剑不断在空中划圈,剑尖不久就幻化出一团赤红色的火焰。

这团火焰灼热无比,饶是张苍雄距离那“连师兄”一丈有余,也只觉得热风扑面,难受已极。他扭头去问王克琴:“你们师兄要做什么了……”

王克琴面色阴沉,冷冷说道:“他要把外面这些树妖全部烧死……”

张苍雄心头一凛,他适才受了重伤,失血不少,原本全身软绵绵的没有半分力道。可此时,张苍雄也不知dào

哪里来的力qì

,一下子扑到“连师兄”近前,抱住他的手臂大声道:“你不能烧!”

第九十七章、龙精烈焰

“连师兄”淡淡地道:“这些树妖继xù

树化,将是吸血的妖树;放任不管,则是嗜血的树妖。你倒说说看,它们到底该不该烧?”

张苍雄一时语塞,但想到这些原本是大活人的“树妖”将要在烈焰中哀嚎哭叫,他就打定了主意:“今天你便说破了天,我就是不让你烧他们!”

“连师兄”眉毛一挑,手臂一抖,张苍雄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qì

将他身体掀了起来,张苍雄身子向后飞出,重重着地,几乎吐出血来。他倒地后再次爬起,又抱住了“连师兄”持剑的臂膀。“连师兄”勃然大怒,左手反转过来从后捏住了张苍雄的头颈,将他身子提了起来。张苍雄脚在半空中狂蹬,嘴巴里说道:“这位姐姐,你便忍心看着这些无辜之人被化成灰烬?忍心看着他们的皮肉在烈焰中炙烤?还有岱钦,你老娘,毛罕伊可敦就在那群树妖里!”

岱钦原本迷迷糊糊的,全身无力。一听张苍雄这句话,有如五雷轰顶一般:“母亲不是已经被种在吸血树林中了吗?”他立kè

一下子站了起来,跌跌撞撞走到帐篷外的那片林子中,大声叫着:“额吉!额吉!”

“额吉”正是贺兰语中“妈妈”的意思。贺兰汉子从来不知掩饰自己的情感,因此岱钦放声嚎叫,沙哑的吼声中几乎带着哭腔。吕克雯、王克琴一个个面面相觑,心中不免凄然。

而张苍雄和“连师兄”听到岱钦吼得如此狂烈,都俱各怔住了。张苍雄想到若羌城中的文水仙,心下不免酸楚;“连师兄”似乎被勾起了什么伤心事,眼眶居然有些红了。

岱钦吼了数声,直喊得山谷中回音缭绕,但那些“树妖”中却没有一个回应的。张苍雄暗道:“不妙!”这声音若是把夏荷的人招来,可如何是好。当下他跑过去对岱钦:“你左手边那个,那个回过头去不看你的,就是你‘额吉’!”

适才张苍雄进入这谷地时,有一个半身兀自没有“树化”的“树妖”拉住他,还说“救救他”。张苍雄适才脑子里一转,立kè

明白这“树妖”所说的“他”,定然是岱钦,而她也必然就是毛罕伊可敦。

岱钦立kè

顺着张苍雄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却见一个下半身已经变成树木,上半身兀自还是人身的怪物立在那里,兀自还是人身的上半部一丝不挂,此时正回过身去将背脊朝向岱钦的方向。一头乌黑的长发中已经有了许多雪白的柔丝,披挂在她光滑的背脊上。

岱钦叫了声“额吉”,颤抖着双手脱下身上的衣服,缓缓走上前去,将衣服披在“树妖”身上,帮她遮住身子,然后跪了下来,放声大哭起来。

那“树妖”回过身来,将岱钦的头颅抱在怀里,轻轻抚摸他的头发,也流下了眼泪。那些泪水顺着她脸上如被刀刻上去一样的皱纹缓缓滚落,掉在岱钦的额头和头颈中。

此时的岱钦心如刀绞,他的母亲毛罕伊可敦三十岁都不到,却已经是头发花白、皱纹满脸,更可怖的是她下半身已经成了树木,树根在地底疯狂地舞动,时刻寻找着可以吸血的身体。岱钦哽咽着道:“父汗好狠的心!”

毛罕伊可敦道:“你别怪你父汗,都是那个中原来的妖女,是她诱惑你父汗向魔鬼低头,甘做魔鬼的奴隶。你要规劝你父汗,我们是苍狼的后裔,不能靠恶鬼达成目的。”

岱钦冷冷地道:“飞蛾扑向明火,巨鲸直冲浅滩;有些人劝是劝不动的。父汗被那妖女迷住了心神,我自然会苦苦相劝,可如果劝不动又当如何?”

毛罕伊可敦看到岱钦的目光中隐隐泛起了杀意,心头顿时一寒,想到贺兰汗国自立国到被南朝的凉国攻灭,期间围绕汗位屡屡发生骨肉相残的悲剧,纵然是父子之间也经常刀兵相向。她心头骇然,颤声道:“孩子,母亲现在要你在不灭天神跟前起誓:规劝你父汗离开那妖女,辅佐你父汗成为我大贺兰国重新统治漠北的苍狼。无论受到什么委屈,你都要隐忍;无论你父汗如何待你,你都要把他当做神圣不可侵犯的大汗,当成生你养你的父亲。”

岱钦默然不语。毛罕伊可敦心头大急,只觉心头又急又恨,登时全身发烫起来,厉声道:“你快起誓啊!”

这一声叫得尖锐无比,岱钦一直觉得自己的母亲是个温柔端庄之人,从不失态。因此听到这么尖锐怪异的吼叫,心下大为吃惊,抬头一看,登时吓的浑身一颤。

只见毛罕伊可汗双目变得碧绿,原本温柔的双眼却射出慑人的目光,直勾勾盯在自己脸上,如同要将自己吞吃了一般。而且她原本雍容的面庞此刻也开始起了变化,下巴逐渐下拉变尖,两只眼睛的眼角向太阳穴后延伸,有如两条裂缝一般,竟然一直延伸到耳边。

“王子,你母亲就要变成妖怪了,你快让开!”

那边厢“连师兄”猛地大喝了一声。说着,“连师兄”剑尖先前圈住的那一团赤红色的火焰猛地射出,直向毛罕伊可敦射去。

那团火焰还没到跟前,岱钦就觉得一股灼热的气浪已经席卷而至。岱钦扭头看到那团烈焰直冲着自己母亲而来,他想也不想,一跃而起,一拳击出,只听“砰”的一声,那团火焰落到了旁边另一个“树妖”身上,那“树妖”发出惨烈的嚎叫声,全身顿时被笼罩在一片火海之中。

与此同时,岱钦也觉得受伤一阵剧烈的灼痛,还有皮肉被烧焦的味道袭来。把拳头反过来一看,只见拳头正面已经是一片的焦黑。

那边厢,吕克雯尖声惊呼了一下,王克琴面色铁青,冷冷注视。而张苍雄立在当场,一时间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岱钦与毛罕伊母子用贺兰语对话,“连师兄”听不大懂,只觉得应当是母子之间的贴心话。他想到自己的身世,不由得对岱钦与毛罕伊大为同情,就准bèi

收起佩剑。哪知毛罕伊可敦突然变得面目可憎起来,他心头一凛,暗道:若再迟疑片刻,恐怕就会有更多的人被毒害,当下出手要用猎龙堂的绝技——“龙精烈焰”将毛罕伊彻底焚毁。哪知岱钦为救母亲,竟然不顾自己的右手可能被烧掉。

当下,“连师兄”大声道:“岱钦王子,你母亲身中妖毒,戾气在体内积聚,正在变成嗜血的妖怪,除非将她彻底变成怪树木,否则她不顾一切地吸血杀人是迟早的事情。到时候,她不会再记得她是你母亲,也不会顾及母子情分,你若靠近也会被吸干鲜血!你且让开,让我来除害!”

这番话直说得岱钦背脊发凉,他原本绝对不会相信,一向善良敦厚的母亲会变成嗜血的妖孽。但他适才就在距离毛罕伊可敦最近的地方见识到她的异变,心中不由得不信:“额吉真的会变,她真的会变!”

此刻,就在岱钦身后,毛罕伊可敦继xù

发出鬼魅一般的声音:“你若不发誓,我就杀了你……杀了你……”这声音如同从幽冥一般的洞穴中飘出来一般,在场所有之人听得都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连旁边其他尚能活动的“树妖”听到这种声音,也纷纷蜷缩起了身体——这些“树妖”中大多被“树化”不久,本来都不会轻易变化。但毛罕伊可敦适才忽然明白儿子有了弑父之心,一时间急火攻心,体内郁积的戾气登时爆fā

出来,容貌形态向厉鬼的方向变化。

“连师兄”又大声道:“岱钦王子,请让开。”手上长剑点转,又是一团“龙精烈焰”聚集在他剑尖,蓄势待发。

此刻的岱钦,真连自裁的心思都有,他又恨、又怕、又是不甘。他恨自己的父亲被妖人迷惑,使得母亲遭受如此荼毒;他怕心中天神一样的母亲真的会变成诡异的妖怪;他更不甘母亲就这样死在他的面前,要知dào

几天前他还以为母亲已经永远变成不能活动、不能说话的树木,如同一个只能接受祭奠的死人,如今看到母亲还能说话,还能抚摸自己的头发,他如何甘心母亲就这样被烧成一堆木炭或者焦尸?

想到这里,他忽然眉毛立了起来,冲到“连师兄”跟前,胸膛挡住了“龙精烈焰”射向那些“树妖”的方向,并用中原的语言厉声喝道:“今天有我在这里,你们谁也不许伤害我的额吉!额吉要杀我,我就让她杀,因为我的身体就是她赐予的;额吉要杀其他人,要吸其他人的血,我就抓人来给她杀,给她吸!她要杀多少,要吸多少,我都抓来给她!因为在我眼里,没有任何人能及得上额吉!听清楚了吗?中原蛮子!”

这番话说得有些结结巴巴,岱钦说的甚是激动,几乎是声嘶力竭,面色都潮红了起来,连眼睛里也泛起了血丝。

他一番话刚刚说完,张苍雄大声叫道:“岱钦,好汉子!我是你,我也会拼了命守护母亲,哪怕她是恶鬼,她是妖怪!天下人谁要害她,我就杀她!天下人都要害她,我就杀光天下人!”

第九十八章、胁迫

岱钦向着张苍雄投来感激的一瞥。“连师兄”和王克琴面色阴沉,吕克雯却瞪大眼睛,看看岱钦,又看看张苍雄,只觉得这两个人说出来的话,有如疯子一般。

王克琴看了“连师兄”一眼,说道:“师兄,今天我就代他们求个情……”“连师兄”喝道:“不准求!他守护一个母亲,天下却有多少母亲要受苦?”

王克琴走到“连师兄”面前,轻轻握住他的臂膀,说道:“我们不如把那阿尔其弄醒,严刑拷问,逼他说出如何能让岱钦母亲复原的办法……”

“连师兄”皱眉道:“王师弟,掌门师父怎么教我们的?你虽入门比我为晚,但年纪比我大了许多,你且看看,岱钦母亲这样的情状,还有可能复原……”

“吗”字未出,王克琴肥胖的身躯猛然间弹了起来,一下子跳到岱钦跟前,一把抓起岱钦胸口的衣襟将他重重甩了出去。这一下变起俄顷,岱钦浑没有半分防备,一下子身体有如断线风筝一样就飞了出去,背脊撞在阿尔其所在的那个帐篷上,滑落于地。

一旁张苍雄立kè

反应过来,大骂道:“臭肥猪!玩阴的吗?”直向“连师兄”冲去。

王克琴口中道:“师兄快烧!”“刷”的一声将背上的佩剑拔在手中,对着张苍雄遥遥一指。张苍雄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道凭空而至,将他牢牢定在原地动弹不得。他哇哇大叫,骂声不绝,却哪里有半分作用?

那边厢岱钦也情知不妙,落在地上后一翻身就爬了起来,哭叫道:“额吉!”就要再次冲上。却被吕克雯一把抱住:“你额吉现在已经什么都不知dào

了,她若知dào

自己变成了这副样子,也肯定宁愿被烧成灰烬。你放心,连师兄功力很强,你母亲不会受太多痛苦。”说着,两行眼泪流了出来。岱钦拼命扭动身子,拳头如雨点般落在吕克雯的两条臂膀上。但他只觉得吕克雯的两条臂膀有如两条铁链一般,无论如何挣扎,如何捶打,都奈何不得半分。

纠缠之间,“连师兄”的“龙精烈焰”已然发动,那团灼热无比、鲜红如血的火焰对着毛罕伊可敦所幻化成的那个“树妖”直飞了过去。毛罕伊可敦此刻神智不清,喉头继xù

发出鬼魅般的低吼,痛骂着岱钦;但她身边其他的“树妖”除了那些已经完全变成树木的,无不发出惊骇的惨叫声。

忽然之间一道白色的利闪在天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长弧,不偏不倚正击打在那团“龙精烈焰”之上。只听“啪”的一声巨响,“龙精烈焰”立kè

被弹得笔直地向着空中直冲而上,迅速在所有人的视野中消失。

在场之人兀自惊疑不定,衣袂飘动声中,一团白色的影子飘到众人跟前,冷冷地道:“变成树木,安安静静地活上千年,静观世间变故,冷看别人的生老病,自己无须经lì

为情所困的痛苦,也不必担心爱人从此会消失不见,这岂不是很妙很妙的一件事吗?你们这些人,自己在欲海中挣扎,却为何不许他们脱离尘世?”

这团白影落定,众人全都惊呼一声:“夏荷!”

夏荷看着众人,面若冷霜。她看着岱钦,淡淡地道:“我从小没有母亲,不知dào

母亲有多好。没想到,你和你母亲如此情深。你为了她,是不是肯做一切事情?”

岱钦大声道:“不错!”

夏荷一挥手,只见手心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圆球,很快地,地面上许多白色的粉末飘了起来,围绕在小小圆球的四周,逐渐形成一个白色圆球。这些粉末正是适才阿尔其从帐篷中散出的,落在外头到处都是,此刻又聚集到夏荷手中。

猎龙堂三个弟子立kè

全都警觉了起来,连吕克雯也放开了岱钦,将背上的佩剑抽在手中。张苍雄则瞪视着夏荷,也防她突然施展妖术。

夏荷手上的白色圆球逐渐转黑,却见她讲这黑球猛地向后抛去,正砸在毛罕伊的身上。只听“砰”的一声,黑球被撞得四分五裂。毛罕伊尖叫了一声。

岱钦大吼道:“妖精,你干什么了!”举着拳头就要冲了上去。

却见毛罕伊可敦的双眸,由碧绿转为白色,眼珠依然是清澈的黑色;她适才极度扭曲的面庞也迅速恢复了原状,非但如此,她脸上的皱纹也快速消退,露出光洁细嫩的肌肤;她头发中的雪丝也迅速不见,乌黑的秀发微微地泛着亮光。

岱钦看得呆了,大声道:“额吉!你觉得如何!”

毛罕伊也是一脸惊骇,道:“你别过来!当心这妖女!额吉现在很好!”

夏荷淡淡地道:“岱钦王子,你额吉不可能恢复原状了,但只要我每日施展法术,她的上半身便可以继xù

保持目前的样子,既不会变成嗜血的女妖,也不会彻底变成树木。”

岱钦闻言,心中又喜又悲,一时怔楞在当场。

一旁王克琴“嘿嘿”冷笑了两声:“夏荷,有什么条件,你快开给这小子。这小子傻愣愣的,搞不好还真把你当好心的大姐了。”

“连师兄”却道:“岱钦王子,休听她胡说!你额吉中‘树妖’之毒已深,她哪怕道行再高,也只能暂时延缓她妖化或树化。”

夏荷笑道:“岱钦,猎龙堂这个姓连的我看着十分扎眼,你帮我杀了他!”

岱钦怔楞道:“我做不到。他很厉害,我打不过他!”

夏荷“格格”一笑,道:“好,会法术的你打不过,这小子呢?”说着一指张苍雄。

岱钦道:“他是好人,我要和他做安达!要我杀安达,我不如自杀!”说着,岱钦忽然走到夏荷跟前,跪了下来:“我求你救我额吉。在父汗面前,我再也不和你斗了。我母亲那边的部落,我去替你们笼络过来。我舅舅死在这里,我去替你们解释。从今以后,我愿意做你手下最听话的骏马,你的鞭子指向哪里,我就跑向哪里;我愿意做你的利箭,你向哪里张弓,我就永不回头地射向哪里。”

夏荷满脸得yì

之色,道:“没用的东西!滚到你额吉身边呆着,我不发话不许动!”

岱钦乖乖听话,走到毛罕伊身边,毛罕伊双眼流泪抚摸着岱钦的头发。

第九十九章、幻雪

夏荷大声道:“大家都出来吧!昭武王陵中都是恶鬼凶兽,想见识《诛龙宝典》绝对不是那么容易的。先拿这几个小子练练手,如果连他们都打不过,就也不用去昭武王陵丢人现眼了。”

一语甫落,只听有人大声道:“好!”“夏荷妹妹好威风!”“不劳可敦动手,全交给我们便罢!”“他们活不过今天了。”

这些阴阳怪气的声音全都从张苍雄的头顶上传来。张苍雄抬头一看,这块谷地四周的山坡上突然冒出无数个人影来。这些人的打扮各异,有的如同樵夫,有的好比当地的牧民,有的穿着道袍,还有的穿着贺兰汗国兵卒的服饰,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俱各向谷底张苍雄等人看来,目光中都是阴险,嘴角大多挂着冷笑。

瞥眼间,张苍雄看到有一个道士打扮的人十分眼熟。他仔细一辨别,居然正是沙破穹。

夏荷对着张苍雄道:“你的好安达已经投奔到我这里来了,你是想继xù

留在他们这里,还是过来拜我为师?”

张苍雄心中对夏荷说不出地厌恶,当下“嘿嘿”一笑,指了指一旁的吕克雯,道:“你本事太大,我消受不起。嘿嘿,我已经拜她为师了。”

他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脸色俱各一变。夏荷道:“你已经拜入猎龙堂门下?”张苍雄道:“嗯,不错!”

“连师兄”及王克琴脸色都看向吕克雯,目光中似是在道:“你什么时候把这小子收为徒弟的?师父知dào

不知dào

?”吕克雯涨红了脸,对着张苍雄怒喝:“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夏荷道:“连龙屠,猎龙堂好本事!跟你抢徒弟果然抢不过!”

“连师兄”喝道:“妖婆!跟你没啥好说的!”手中长剑一抖,一团“龙精烈焰”就射了出去。吕克雯捏个剑诀,大声喝道:“起!”手中长剑抛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利闪,直向夏荷刺去。

王克琴索性猱身而上,一剑劈向夏荷的肩膀,然后在空中一翻,从夏荷的背后袭来。

这三人出手有先有后,但用来伤人的兵器却几乎同时从左、右、后方三个方向夹击而至。尤其是连龙屠的“龙精烈焰”,势若奔雷,发射出去竟有“轰”的一声巨响,张苍雄的耳膜都微微有些疼痛。

夏荷冷冷看着连龙屠的眼睛,既不躲闪,也不发话,就这么静静地站着。

眼看连龙屠等三人就要得手,忽然之间,三个人影从四周的山壁上如同闪电一样蹿了下来,几乎在一刹那间就到了夏荷近前。其中一个对着连龙屠发出的“龙精烈焰”踢出一脚,“龙精烈焰”砸在地上,“轰”地砸出一个焦黑的大坑。第二个用脚一勾吕克雯遥控的飞剑,腿转了个圈,只听“咔”的一声,吕克雯的飞剑竟从中折断。第三个不知怎地一脚就蹬在王克琴胸口,王克琴“哇”的一声吐出口鲜血,身子如断线风筝般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一时间再也爬不起来。

这三人如品字形般站在夏荷身边,将她护在正中。张苍雄一看这三人的样貌打扮,心头就涌起一股寒意。

那个将“龙精烈焰”砸在地上的,是一个贺兰汗国兵卒打扮的人,面貌凶恶、横肉丛生,一双豹眼放出的精光任谁都不太敢与他对视;将吕克雯佩剑砸断的人则穿着武仙宫中婢女的服饰,面容娇艳,且略施粉黛更显妩媚,而且此人身上散发出一股浓浓的香气,似乎是少女身上的体香,只是少女体香大多是淡雅如素,令人闻了心生爱怜,此人的体香却是浓郁扑鼻,让人闻了如痴如狂,不能自已。但你只要略仔细一打量,就会发xiàn

此人肩膀宽厚,喉结突出,实是个男子!

而那个将王克琴踢伤的人似乎是个乞丐,浑身破衣烂衫,腰间系着一个破碗油腻无比似乎是用来讨饭的,尤其骇人的是这乞丐一头龌龊无比的长发披在面前,一只眼睛时不时从那些长发中射出诡异的目光,另一只眼眶内黑漆漆的,似乎眼球已被剜掉。

夏荷“格格”而笑:“还是你们仨好,最疼我!连龙屠,你们几个面子真大,劳动他们出手,就算死,也死得其所了。”

只听那个男扮女装之人笑道:“夏荷姐姐,我们都是边荒地带的小人物,猎龙堂这样名门正派的弟子,怕是未必会认识吧?我最喜欢杀不认识的人,最好面都不要照,这样冤魂不会来缠我。”

连龙屠大声道:“幻雪,你残害少女剥下她们的面皮做成面具,油炸她们的躯体熬制能让自己身体发香的药膏,并以此诱惑世间的浪荡子弟,杀人食尸。以这等滔天的罪恶,你的名字早就被刻在了猎龙堂的‘往生碑’上——猎龙堂弟子,看到你就要诛杀。就算你今天不来找我们,我们也总有一天要登门找你晦气!”

幻雪脸色一变,双眸中露出杀机:“名字能被刻上‘往生碑’,端的是贱婢的福气。今天你们若有本领,就来取贱婢的性命,死在你们猎龙堂剑下,是我们大坏蛋们的最高荣誉!”最后一句说出,四周山壁上爆fā

出一阵喝彩鼓掌之声。

张苍雄心中暗道:“这连龙屠是疯了吗?敌强我弱还如此刺激对手?”当下对着连龙屠连使眼色,意思是强敌在前只宜智取。连龙屠昂首挺胸,连正眼都不看他一下。

连龙屠续道:“你幻雪虽恶,在我猎龙堂‘往生碑’上也只能排在第六。这位乞丐打扮的人比你更毒,他在‘往生碑’上排第四。这个人很会装可怜,迷惑了那些有同情心的富户人家收留。然后他就在深更半夜将那家的主人杀死,然后假扮成那主人的模样,霸占主人的财产,奸·淫主人的妻女。等钱财挥霍完了,别人的妻女小孩都被他活活逼疯、逼死了,他再寻找下一个作恶的人家。独眼邪丐常不知,是也不是?”

张苍雄暗道:“用别人的同情心反过来害人,还逼人乱伦?此等人物的确更加可恶!该杀!”

夏荷身后那个乞丐微微“哼”了一声,沙哑着声音道:“我才排第四,他娘的……”

连龙屠此时眉毛一挑,续道:“‘往生碑’上排第二的,就是这位贺兰国兵爷打扮的人,他比你还厉害。这人最喜欢干的,是倾销‘晶芙蓉’。这种‘晶芙蓉’是十分歹毒的毒剂,喝了以后欲仙欲死,但只要一碰,那人立kè

性情大变,变得善疑、嫉妒、嗜杀,总觉得别人要害他。如果不想这样惶惶不可终日,只有再饮那‘晶芙蓉’,并且要喝得更多。一开始这样做还有效果,只是很快药效一过,这人又开始惶惶不可终日,于是加大剂量地喝……如此往复,总有一天,这人再也买不起‘晶芙蓉’,再也克制不住自己,于是狂性大发动手杀人。你往哪里倾销‘晶芙蓉’,那里的钱财就源源不断地流入你的口袋,但那个地方也将成为人杀人、乃至人吃人的无间地狱。对不对啊,鬼头六?”

鬼头六双目如电,盯着连龙屠,冷冷吐出四个字来:“不能留着!”

“着”字甫落,鬼头六和幻雪猛地一齐猱身向着张苍雄和连龙屠等人冲了过来,而常不知则向着已经倒在地上的王克琴冲了过去。王克琴挣扎着爬起,吕克雯则将张苍雄往身后一拖。张苍雄却道:“谢谢你了,要死便死,我也要和他们拼上一拼!”站在原地,不肯动弹。

只有连龙屠嘴角冷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等到鬼头六和幻雪已经距离自己不过两丈之时,连龙屠猛地大喝了一声,身子一矮,左腿膝盖着地,右腿直直伸出,整个身子往上一扬。鬼头六和幻雪正准bèi

与连龙屠硬碰硬地斗上一场,一举将之击毙,不料猛地面前人影一晃,连龙屠忽然消失。他们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连龙屠如同一支利箭一样,从二人中间的缝隙间突了过去,直扑向夏荷。

在场几乎所有人都吃了一惊,他们都不曾料到,连龙屠居然会避开鬼头六和幻雪直接去攻夏荷。有人赞叹连龙屠年纪小小,果然有胆色;有人则暗地里好笑:“这不是自己找死么?”

夏荷见状,嘴角露出嘲弄般的冷笑,眼见连龙屠动作奇快,倏忽间已然将鬼头六和幻影甩开,距离自己只有十步之遥。她单掌一立,掌心猛地现出一个亮红色的“血”字。连龙屠见状大吃了一惊,避闪不及,胸口也结结实实现出一个“血”字,一闪而没。随即连龙屠张嘴“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夏荷面如寒霜,手掌对着连龙屠的额头,掌心又现出一个“血”字。连龙屠将手上佩剑一立,封住夏荷掌上功力所喷出的方向。只见连龙屠佩剑剑刃似乎凌空劈裂了一个“血”字,两半亮红色的字落在旁边两片泥土中,顿时升腾起两股青烟。

夏荷赞道:“李济沧的大弟子,果然厉害!”左臂作刀,凌空劈落。

就在这时,只听夏荷身后一个苍老的声音叫道:“这臭小子留给我了!他妈的猎龙堂的人凭什么看不起人,我做了那么多恶事居然‘往生碑’上只把我排在第四……”

第一百章、入洞

“四”字一落,只听一股劲风袭了过来。夏荷道:“哟?常老爷子使出看家法宝——‘逼魂胆’了,龙屠小弟弟,你面子真不小……”

一语未毕,夏荷忽然觉得劲风有异,似乎不是冲着连龙屠去的,而是直接奔着自己的后脑勺而来。她连忙扭头一看,只见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转着圈直扑向自己后脑,她心头一凛,想要躲闪已经是来不及了,只能伸出左掌去挡。

只听“扑”的一声,这黑乎乎的东西上所含的劲道太大,而且夏荷着着实实被攻了个措手不及,她只觉得半边身子发麻,脚下站立不稳身子就向前冲倒。

此刻连龙屠正好赶到,一剑抵住夏荷咽喉,厉声道:“妖女,快把‘武仙血珠’交出来!”

这一下边起俄顷,场内之人的脑子几乎都跟不上这样的变化。只有在半山腰上观战的那些妖人才看得清晰,那常不知冲向王克琴,却并未下重手伤害,而是突然停下脚步,从怀里拿出一个圆鼓鼓的黑色球状物体,向夏荷扔了过去。而那黑色圆球在空中飞行时,黑色线条狂飞而出,实是有如一个带着头发的人头。

此刻,那黑球落在地上,骨碌碌滚了几下停定,露出一张脸来。半山腰上那些妖人中有许多眼尖的立kè

惊呼起来:“常不知!”“常不知的人头!”“这人是谁啊!”

场内连龙屠一边绕到夏荷身后,将剑架在夏荷脖子上,一边大声道:“吉师叔,把戏拆穿,你这身行头带着累不累啊?对我猎龙堂的脸面也不好kàn

,赶紧恢复本貌吧。”

一旁王克琴也道:“给他们看看咱吉师叔风神玉立的风姿,让他们对咱猎龙堂心怀敬畏!”

“常不知”“嘿嘿”一笑,一边扶起王克琴,一边用手在脸上一抹,将身上最外面的一层衣服撕裂、脱下、抛在地上,变成了另一个瘦削的青年,尖嘴猴腮,双眼滴溜溜乱转,一看就是个机智之人。他正是猎龙堂掌门李济沧的师弟——吉济能。

吉济能笑道:“适才这手扔弹子的功夫还太不到家。若是你们三个小崽子的师父来,保准让这骚娘们儿像蟑螂一样,血浆、脑浆、尿奖、屎浆、骨浆都迸得到处都是!”扶着王克琴就走到连龙屠身边。

那边厢,鬼头六和幻雪都看向连龙屠这里。其中幻雪还不时回过头去瞟吕克雯,把吕克雯看得浑身发毛。张苍雄心头大怒:“你个大妖怪,喜欢杀小姑娘熬油,现下是不是看中她了?你敢动这念头,老子就要宰了你把你熬油做成蜡烛!”

连龙屠用剑一磨夏荷脖颈,大声道:“吕师妹,还有这位军爷,你们过来!咱们一起离开这里。”

吕克雯看着不男不女的幻雪,心头发毛,不敢从他身边走过。此时幻雪也回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四目相对,吕克雯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张苍雄“嘿”了一声,拉着吕克雯就走了过去。走过幻雪身边时,张苍雄用胳膊肘在幻雪腰间狠狠顶了一把。

幻雪大怒:“你顶我做什么?”张苍雄道:“你看她的时候眼光很猥琐,老子教xùn

教xùn

你!”幻雪笑道:“你看上人家了?”张苍雄“哈哈”一笑:“不关你事。总之你的脏眼睛再看她一下,总有一日老子挖你双目!”幻雪脸上肌肉抽搐,却忽然“格”地一声怪笑,伸手在张苍雄肩膀上拍了一下:“好汉子,我喜欢得紧。”

张苍雄恶狠狠“呸”了一声,拉着吕克雯到了连龙屠身边。吕克雯脸色绯红,一把甩脱了张苍雄的手,走到王克琴身边。

与此同时,“嗖嗖”声中,原先在山壁上现身的那些妖人纷纷落了下来,将连龙屠、张苍雄等人围在了垓心,并且缓缓逼近,将包围圈越缩越小。

一干人挟持着夏荷,退入那片小小的林子之中。连龙屠对夏荷道:“你让他们退走!”夏荷“嘿”了一声,对着那些人大声道:“你们都退走吧!”

有些人比如鬼头六和幻雪闻言止步,但还是有很多人理也不理,继xù

逼近。

夏荷冷冷地道:“他们中,有些人或是我的好朋友,或是对《诛龙宝典》志在必得,还会顾及我的性命。但也有一些纯粹是来浑水摸鱼想去昭武王陵捞些财货的,这些人往往都是勇悍的匪徒,挟持他们的亲爹亲妈威胁他们,他们还有可能当场宰了自己的亲爹亲妈再和挟持之人拼命。我的命对他们而言更不是那么值钱了。”“诛龙宝典”四字一出,连龙屠等猎龙堂弟子脸色都是微微一变。

眼看一个个奇形怪状之人面色不善地步步逼近,吉济能、王克琴以及吕克雯三人都变得面如死灰。张苍雄脸上现出傲狠之色,没有丝毫惧意。他见惯杀伐之事,在战场上屡屡陷入绝境,面临生死的关头,因此现下并不觉得眼前的局势有多凶险。

只有连龙屠稚气未脱的脸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波澜,两只眼睛依旧是炯炯有神,注视着四周。他又对被自己制住的夏荷道:“把‘武仙血珠’给我。”夏荷淡淡地道:“就在我胸口衣服里,你自己来拿啊。”连龙屠对着吕克雯一使眼色,吕克雯走上前去,伸手从夏荷怀中就把那枚红色的珠子掏了出来。

连龙屠道:“吕师妹你收好,回壁润山交给师父,让他老人家想办法把这颗妖珠给毁了。留在世间只会为祸。”

夏荷向天空中望了一眼,只见夕阳已然开始西下。她忽然冷笑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能逃命就算不错了,还想把‘武仙血珠’拿走?”

连龙屠“哼”了一声,并不答言。就在这时,王克琴忽然冒出一句:“大家当心脚……”

“下”字未出,却听另一边毛罕伊可敦用贺兰语叫道:“快走!”只听岱钦“啊”地惊呼了一声,被毛罕伊拼命地从“树妖”所在的泥地里推了出去。与此同时,只听“嘎”、“嘎”、“嘎”的声音连绵不断地响起,有如无数岩石在瞬间同时爆裂一般。张苍雄、连龙屠、吕克雯、吉济能以及王克琴五人同时觉得脚下一空,猝不及防之下就落入了脚下突然出现的洞中。

而夏荷的脚下也出现了一个黑洞。但她早有准bèi

,脚下“嘎”的一声刚刚响起,她就用脚一蹬,身子蹿起一丈来高,一下子就摆脱了连龙屠的挟制。而此时,吕克雯身子直往黑洞中坠落,她惊骇之下手一松,“武仙血珠”就直飞了出去。夏荷在半空中对着“武仙血珠”一指,那珠子有如听到主人召唤一般,“嗖”的一声直直地飞到夏荷手上。夏荷“格格”娇笑声中,就拿着珠子跳到林子外的平地上。

此时,张苍雄、连龙屠、吕克雯、吉济能以及王克琴五人已经完全没入了黑洞。那些黑洞又迅速合上,林中泥地变成原来的样子,就好像张苍雄等五人从来没有在上面站过一样。

这五人摔入洞中,一个个摔得浑身剧痛,但幸好洞底不深,并没有受什么重伤,只隔了一会儿便一个个都站了起来。却见四下一片漆黑,吕克雯颤声道:“这是什么地方?”

王克琴笑道:“师妹你当心,你怕黑,可有些人不怕。这么黑咕隆咚的那小子说不定十分高兴,可能会凑过来和你亲热。”吕克雯怒道:“你胡说什么!”随即只听“啪”的一声,王克琴“哈哈”笑道:“我就站在你身后,你闭着眼睛就是一巴掌,正好扇我脸上。”

吉济能怒道:“这当口儿还说笑什么?你们这对狗男女想调笑回壁润山去调笑,老子还可以给你们整个狗窝随便你们什么时候钻,现在都给我小心着点儿!”

又听王克琴用十分正经的语气道:“我们在这里已经呆了几天,我发xiàn

外面吸血树林里的树木似乎每个五个时辰就会进食,把地上的活物还有死尸抽到地底吸血。上头这些‘树妖’乃是外面这片林子的树苗,那他们的树根想来也是吸血的。所以那夏荷一抬头看日头,我就估计地上会出现裂缝。”

只听连龙屠道:“那大家千万当心。”

连龙屠一语方罢,却听到一阵“咔咔咔”的声音响了起来。这声音有如一根木头正在被人生生掰断,发出的声音叫人牙滋口酸,张苍雄、连龙屠等五人听得不由心头难受至极。

张苍雄大声道:“谁身上有火折子?这些树根最怕的就是火了。”他不说这句话,另外四人也在身上寻找火折子试图弄出光源,他这句话一说,另外四人找得更加起劲了。不一会儿,光线首先在张苍雄左边不远处亮起,原来是连龙屠率先打亮了火折。连龙屠与张苍雄距离最近,二人对视一眼,连龙屠怔了一怔,目光中露出惊骇讶异之色。

第一〇一章、阴风

张苍雄奇道:“怎么了?我脸上长了花么?”连龙屠道:“不是。你赶紧弄个火把。”

地上有不少枯枝,说话间无人手上都已点起了火把。张苍雄看得清晰,只见四周果然都是舞动的吸血树根。只是这些树根与先前在树林中的相比细嫩了许多,覆盖的范围也小了不少。他们所站的地方,正是几棵“树妖”的树根活动范围的间隙,许多树根察觉了人体的热气,如同章鱼触须般地拼命向他们这里伸展而来,却够不到。只不过在张苍雄的左侧,有一棵“树妖”的树根与之距离较近,那些树根正拼命伸展而来,却在距离张苍雄头颈不到三寸处生生停下,仔细一看,居然是被另一棵树木伸出的树根牢牢缠住,不让他继xù

向前。适才他们所听到的“咔咔咔”的声音,正是两棵树木的树根纠缠拼斗的声音。

张苍雄凭着记忆,知dào

那出手阻止的树根是属于毛罕伊可敦的。他心中暗叫:“好险,如果不是岱钦的老娘,我这当口已经被吸光鲜血成为一具干尸了。”

连龙屠大声道:“大家跟着我走,这地下洞穴似乎并不太大,我们走到边缘看看有没有出去的通道。”说着举着火把前行,猎龙堂其他弟子都跟着。张苍雄心中称奇:“这人比我大不了几岁,一看就知dào

是这些人中年纪最小的,可为什么他说什么,其他几个人就会照做?连他们的师叔也听这师侄吩咐?”

一行人在连龙屠的带领下,小心翼翼沿着树根与树根之间的缝隙走着。这里与吸血树林的地下洞穴一样,有不少人与动物干枯的尸骸,众人时不时要踏在这些尸骸上前行。

更要命的是,这些吸血树根锐利的根尖时不时会冲到距离他们极近的地方,并且发出“吱吱”的声音。吕克雯吓得花容失色,王克琴走将过来,握住她手,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你放心,我们一定能平平安安出去,那些树怪就算要吸血,也肯定先吸我这胖子的血,吸光我的血,它们也饱了,你就不用担心了。你害pà

的样子也很好kàn

,不过你笑起来的样子更好kàn

。妹子,笑一个行不?你笑一笑,我死了也愿意。”吕克雯闻听此言,虽然一点都笑不出来,但心头毕竟是感到安全了。二人一前一后,搀着手前行。在他们身后的张苍雄看到这一幕,心头不免发酸。

这片“妖林”远不及先前那篇“吸血树林”为大,其地下的洞穴也小了许多。连龙屠走了不长的时间便走到了洞壁——一块块石头垒起的墙壁,缝隙间满是污泥,泥中还长出不少绿色的不知名的植物。

他吩咐道:“大家兵分左右两路,沿着这墙壁四下找找看有没有出口。”

王克琴、吕克雯和吉济能三人向左而去,张苍雄也想跟上,却被连龙屠一把拉住:“张老弟,你跟我来吧。”张苍雄兵不理他,还想跟着吕克雯而去,却被连龙屠用力拽着向右走去。张苍雄心头火起,怒道:“你干什么?他们服你,老子不服。”一拳就打了过去。

连龙屠右掌一伸,轻轻巧巧就握住他拳头,张苍雄只觉得拳头似乎被铁钳牢牢钳住,再也动弹不得半分。过了片刻,王克琴、吕克雯和吉济能三人的脚步声远去了,连龙屠这才放开张苍雄,道:“走吧,他们那里三个人已经够了,多你一个不多。”说着转身向右边走去。张苍雄恶狠狠瞪了连龙屠几眼,跟了上去。

二人踏着地上时不时出现的尸骸前进了一柱香的时间,发xiàn

墙壁上出现一个大洞。里面黑漆漆的,深不见底,火把的光亮也只能照到距离洞口不足三尺的地方。

张苍雄和连龙屠二人对视了一眼,张苍雄回头就喊:“喂,你们到哪儿了?我们这里发xiàn

了一个洞。”

这声音在地底的洞穴中带着回音传出很远,不久,只听吉济能的声音在另一边说道:“我们也发xiàn

了一个洞!正想进去看看!”

连龙屠将背上的宝剑解下,握在手里,大声道:“你们当心点,如果发xiàn

危险就立kè

出来!”只听吉济能说道:“放心吧,这俩小崽子就交给我了。你那边拿愣头青小毛驴容易闯祸,你也当心着点儿。”

张苍雄听到吉济能讽刺自己,心头恚怒,口中冷笑道:“‘臭嘴巴猴’,这洞里这么臭,原来都是你说话喷出来的臭气!”那边厢却再无回音。

他们问答之间,回音缭绕,那些细小的吸血树根听到这声音都四下探寻猎物,有如张牙舞爪的章鱼一般。

连龙屠向张苍雄使了个眼色。张苍雄点点头,与连龙屠走入面前这个洞中。这地下洞穴中本就阴森寒冷,这洞中居然从深处还刮出一阵阵阴风,张苍雄微微打了个寒颤。

走了约莫六七丈深,连龙屠忽然停了下来。张苍雄问道:“怎么了?”连龙屠食指封口,示意张苍雄禁声,道:“好像有什么东西正从洞里面出来。”

张苍雄侧耳倾听,除了“嗖嗖”的阴风声,听不到其他任何声音。他嘘了一声,暗道:“这人也太过把细。”自顾自继xù

向前,却被连龙屠一把拉住。张苍雄不耐烦地就耍开他手,就在这时,一阵“咚咚咚”的声音忽然钻入了张苍雄的耳朵,张苍雄立kè

停了下来。

这声音似乎是从洞的深处传出,非常细微,不竖起耳朵仔细听是听不到的。这声音不像脚步声,却像是用什么金属敲击洞壁所发出的声音。

但很快,这声音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张苍雄看了一眼连龙屠,轻声道:“在这鬼地方,横竖都是险境,发声音的这个货色若是敌人,躲也躲不过的。与其被他逼回吸血树根那里,咱们不如迎上去,打他个措手不及。”

说着,张苍雄也不管连龙屠是何反应,自顾自地向洞的深处慢慢走去,手上握紧了那把佩刀。而连龙屠也紧跟在后。

第一〇二章、中毒

二人向里走得速度不慢,但都注意不让脚下发出声音,他们都打算等那发出敲击声音的物什一出现就给他个当头一击。而那“咚咚咚”的敲击声,也越发急促,越发近,越发响了。

过了片刻,二人只发xiàn

洞的尽头有火光出现。

不约而同,连龙屠和张苍雄同时将手上的火把熄灭了。

在凉军中时,张苍雄知dào

如果在夜战中发xiàn

敌军就在近处,要赶紧把自己的火把熄灭,否则自己就成了敌军弓弩手的靶子。见连龙屠也有如此反应,张苍雄暗想:“这家伙看样子也是身经百战。”

二人继xù

向前走去,连龙屠甚至缓缓地抽出了佩剑。那火光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不久张、连二人惧各看清,那是一个人擎着火把。

这人身形看上去与他二人差不多高下,张、连二人顿时有些宽心。连龙屠把剑一抛,催动剑诀,长剑立kè

飞到那人跟前。与此同时,张、连迅速逼了上去,齐声喝问:“你是谁!”

话刚问完,他们也都看清了那人的面貌,都是一愣。

那人穿着厚重的皮袄,居然就是岱钦。只见他手上拿着一把钢刀,不住地往墙壁上敲击。

岱钦看到张、连二人,欢呼一声,道:“你们快跟我走,我有办法带你们出去。”连龙屠道:“什么办法?”

岱钦看了连龙屠一眼,目光中全都是不悦之色,转而对张苍雄道:“这边是武仙城的地下迷宫,四通八达,而且有无数的岔道和小路,很容易迷路。但是我知dào

一个方法——只要用金属物件敲击洞壁,发出的声音若是‘扑扑扑’哑的,就不要沿着这一边走,是死路;若是‘咚咚咚’的回音,就是活路。”适才在地上,连龙屠执意要烧死毛罕伊,岱钦对他没有多少好感。

连龙屠见岱钦目光中全是诚恳之意,当下收起佩剑,问道:“这条路能通到哪里?”岱钦道:“可以通到武仙城外,也可以去吸血森林。”

连龙屠面露喜色,说道:“我们还有几个人在另一边,我去叫他们过来。”

于是连龙屠、张苍雄和岱钦三人来到洞口,连龙屠对着适才与吉济能对话的方向喊道:“吉师叔,我们这里这条路可以出去,你们快过来!”

只听那边吕克雯的声音道:“吉师叔进去了,我们这就去叫。”

张苍雄心中暗道:“‘我们’?他们黑灯瞎火的独自呆在一起……”

连龙屠应了一声,就在原地等着。可等了许久,并无反应。连龙屠生怕事情有变,大声催促道:“吕师妹、王师弟……”

“弟”字甫落,猛然间只听“啊”的一声尖叫。

张、连、岱三人无不一凛,尤其是张苍雄,几乎想也不想就直向尖叫声传来的方向蹿了过去。

因为他听得真而且真,那声尖叫是吕克雯发出的。

张苍雄情急之下一时也顾不得那些四下活动的吸血树根,直直就蹿向吕克雯尖叫声传来的地方。跑了没有几步,猛然间左脚的脚踝上一痛,被一根吸血树根缠住。那树根往后一抽,张苍雄面朝下摔在地上,鼻血长流。

那条树根非但如鞭子一般缠住了张苍雄的脚踝,上面锐利的触须还立kè

扎入了张苍雄脚上的皮肤吸起血来。张苍雄回头一看,只见他整条左腿的皮肤下面开始现出红色的荧光,那是一条条的血管,里面放着荧光的血液源源不断地被吸入树根的触须中。

张苍雄举起刀来,狠狠劈向吸血树根。砍了两下,那吸血树根只断了一半。与此同时,另外几条吸血树根也卷了过来。

张苍雄急得对着吕克雯发出尖叫的地方大喊:“你们怎么样?”却没有半点回音。

只听“擦”、“擦”两声,寒光闪动中张苍雄脚踝上的那条树根被斩断了,那些卷过来的吸血树根也纷纷断落。天空中一柄长剑继xù

挥舞,与那些卷向张苍雄的吸血树根周旋起来。

张苍雄知dào

是连龙屠放出飞剑解救自己。他回头喊了声:“多谢!”一跃而起继xù

向前奔去。身后连龙屠和岱钦都大声呼喊,张苍雄却毫不理会他们在说些什么。他心里只一个念头:“谁都能死,她不能……”

此时张苍雄越跑越快,心里也是着急无比,不知为何,他胸口却忽然发起闷来,有如一只手掌伸入他胸前,按压住他心口不让他呼吸一般。张苍雄咬牙苦撑,又跑了十几步,只见眼前出现了另一边的洞壁,还有一个深不见底的洞口。却不见吉济能、王克琴和吕克雯三人。张苍雄又奔了几步,忽然间觉得天旋地转,居然不由自主地跪在了地上,“哇”地吐出一口黑血。

这口黑血非但没有什么血腥之气,反而有一股香气。张苍雄只觉得这股子香气熟悉至极,似乎刚才还闻过,却一时就是想不起来。

但他已无暇顾及,挣扎着就要爬起来,哪知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再度摔倒在地。

此时连龙屠和岱钦已经奔到。连龙屠对张苍雄道:“你已经着了幻雪的道了,中毒不浅。现在已经毒发。先歇歇吧。岱钦王子,你背着他!”

张苍雄一听连龙屠这句话,心头一凛,这才想起他吐出的黑血中所带的这股香气,正是适才幻雪身上的那种气息。他心头大骇:“刚才那不男不女的家伙被我撞了一下,然后用手搭搭我的肩膀,就给我下了毒了?”

此时的张苍雄突然之间全身都不能动弹,就如同瘫痪了一般。岱钦看他脸色发黑,目光涣散,心头也是吃惊不小,问道:“他……他会……死吗?”

连龙屠道:“可能会死……要看造化了……你们在这里呆着。”他将左手拿着火把,右手剑鞘往天上一扬,那柄还在于吸血树根纠缠的佩剑忽然破空而至,“锵”的一声就回入了剑鞘。随即,连龙屠就冲入了前面那个黑洞。

第一〇三章、妖蟒之眼

岱钦道:“喂,中原汉子,咱们也进去好不好?你怕死吗?”张苍雄笑道:“好,进去……”岱钦于是将张苍雄背在背上,也紧随而入。

张苍雄此刻已是迷迷糊糊,只看见连龙屠的背影迅速向前,很快连同他手上的火把没入了洞内的黑暗之中。岱钦背着张苍雄虽不吃力,但脚力毕竟大受影响,无法跟上连龙屠的脚步。

与适才的那个洞穴不同,这个洞中弥漫着一股血腥气和腐臭的气息。张苍雄本来就身中剧毒,闻到这股子味道立kè

哇哇吐了出来,吐出的自然都是黑血,不少就吐在岱钦背上。岱钦却也并不为意。

约莫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张苍雄忽然隐隐听见洞内深处有“丝丝”之声传来。他细一辨别,忽然心头一寒:“这是蟒蛇吗?”

沙漠中多有蟒蛇,张苍雄在凉军中自然少不得与蟒蛇打交道。有时沙漠中的蟒蛇非但庞大,而且剧毒,不少落单的凉军兵卒就葬身蟒蛇腹中。张苍雄曾经有好几次和二十多个凉军兵卒一起去捕杀蟒蛇,还亲眼看到过凉军兵卒切开蟒蛇的腹部,取出被吞噬凉军兵卒的遗骸。是以张苍雄大约知dào

蟒蛇行动时的动静。

耳听得这“丝丝”声似乎是在接近,张苍雄就想大声道:“是蟒蛇,你快躲躲!”哪知话到口边却说不出去,化作一阵剧烈的咳嗽,又喷了口黑血。

岱钦不明所以,回头问道:“喂,你怎么了?很难受吗?”

张苍雄看到随着这“丝丝”之声,前面似乎还有紫色的光点出现,这光点还在不断接近。张苍雄大急:“你……你……”急切之下又是一阵剧咳,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岱钦此刻头往后扭,看不到前面出现了紫光。他继xù

道:“你到底怎么了?我腰上的水囊里有酒,要不要喝上两口?”

眼见那紫光越来越近,张苍雄浑身已不能动,口中又说不出话来,急的几乎要昏厥过去。

就在这时,他已经看清,前面的紫色光点一共有四个,似乎是两条蟒蛇的眼睛。一开一合,隐隐能看到三角形的蛇头轮廓,距离他们已经不到几丈的光景了。

岱钦见张苍雄一味咳嗽,也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就回过头来。这一下,正和前面一条蟒蛇四目相对。刹那间,那条蟒蛇眼睛里的紫色光芒大盛,几乎将黑洞都照得通亮。与此同时,岱钦的两只眼睛也放出了紫光。

“枯通”一声,张苍雄从岱钦的背上滑落,跌在了地下。

岱钦全身不能再动,就有如一块石雕一般,虽然保持着背人的姿势,但全身的肌肉已不再用力。张苍雄就这样摔在了地上。

那两条蟒蛇立kè

蹿了过来,目光中紫光大盛,如同发xiàn

随时可以吞噬的猎物一般。它们同时张开了血盆大口。

就在这时,只听“锵锵锵锵”之声大作,洞穴中突然之间火花四溅。

那是一柄长剑飞在半空,在洞壁上不断敲击。这敲击的力度奇大无比,长剑的剑刃很快卷了起来,但发出的声音和火花却着实骇人。两条蟒蛇一时之间不知所措,撇下岱钦和张苍雄去与那柄长剑较劲了。

两条蟒蛇不住地用蛇头去攻击空中那柄飞剑,蛇头不时撞到洞壁之上,直撞得整个洞内不住地震动,碎石碎屑纷纷滚落。

张苍雄迷迷糊糊的,却猛地觉得自己的衣领子被人揪住,整个身子被向着洞壁拖了过去。他用眼角的余光借着空中长剑在洞壁上所溅出得火星一看,拉他的正是连龙屠。

连龙屠一手拉着张苍雄,另一只手拉着岱钦,将二人迅速拖到洞壁,然后又拖行一段,拖入了洞旁边的另一个洞中。

这个洞乃是先前那个主洞中的岔洞,高度低了不少,仅能让人坐在其中,另一头也是深不可测,不知dào

会通向哪里。张苍雄看到吕克雯居然也在里面,她背靠墙壁,双腿并起,头埋在膝盖间双肩不住颤抖,似乎是在哭泣。

连龙屠将张、岱二人拖了进来,吕克雯立kè

抬头:“你找到他们了?”却看到连龙屠带来的是张苍雄和岱钦,脸上立kè

露出失望之色。张苍雄暗道:“她想让连龙屠找到的,是王克琴那个胖子。”

连龙屠道:“岱钦王子与蛇眼对视,动不了了。张老弟中了剧毒,得麻烦你帮他放点毒血才好。伤口在肩上。”说着,他头也不回又钻出洞去。

吕克雯从怀里掏出把小刀,撕开张苍雄的衣服,在张苍雄的肩头划了一刀,伤口立kè

流出黑血,洞中顿时充满了一股浓烈的奇香。

吕克雯一皱眉:“这是幻雪那个妖人的毒。”当下将头凑过来,在张苍雄肩膀上狠狠吸了几口,又吸出不少毒血,吐在地上,然后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瓶,将里面的药粉涂在张苍雄的伤口上,柔声道:“这是止血的药,这里没有解毒的草药,只能先这么草草收拾一下。你刚才吃过我的回灵丹,应该能撑到从这里出去。”她做这些事时,虽然免不了靠近张苍雄,但还是努力避免身上干净的衣服碰到张苍雄身上和伤口中的污秽。毒血吸完,她还将唇上的黑色毒血擦净。

张苍雄在被她趴在肩头吸出毒血之时,只觉得一个温润的身子靠着自己如此之近,有如小时候顽皮时弄破了衣服,母亲皱着眉给自己缝补衣物,然后伸过头来咬断线头。他还分明能听到吕克雯的喘息之声,心中不免有些陶醉。

只是一瞥眼间,张苍雄看到吕克雯满脸泪痕,一边仔细地给自己疗伤,一边眼泪依旧不断涌出。张苍雄见状又是怜惜欢喜,却又对王克琴嫉妒如狂。

吕克雯说完话后,一双眼睛就一直看着洞口,外面连龙屠飞剑敲击洞壁的声音不绝于耳,但连龙屠的声音始终听不见。吕克雯目光中的焦急之意越来越浓,眼泪更加止不住地流出。张苍雄想说话安慰,奈何此时他身中剧毒又有旧伤,已经几乎没力qì

说话。挣扎片刻,喉头才含糊不清地发出一句:“你……放心……”

“心”字甫落,洞口黑影一闪,连龙屠跑了进来,手上一左一右各拎着一个人的领子,将两个人拖进洞来。吕克雯欢呼一声,就扑了上去,因为连龙屠带进来的两个人,正是吉济能和王克琴。

连龙屠手上用力,吉济能先被拖进洞来。只见他全身僵直,一双眼睛的眼白都是紫色的,身体保持着一个怪异的姿势,似乎是正在往前狂奔,同时回头去看的样子。

连龙屠一边将王克琴往洞里拖,一边说道:“这是肥遗!待会儿把眼睛蒙起来,否则一和它们的蛇眼对上,马上就全身不能动弹了。”吕克雯答yīng

一声,帮着连龙屠将王克琴的身子往里拖来。

此刻王克琴的上半身已经入洞,可以看到他全身僵直,双目发紫,保持着奔跑的姿势。吕克雯轻声叫了两声:“师兄……师兄……”王克琴毫无反应,她立kè

又泪如泉涌起来。

就在这时,王克琴的身子突然向洞外一突,似乎忽然之间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向洞外扯去。连龙屠和吕克雯也被扯得一个趔趄,几乎向前摔倒。

张苍雄的目光,顺着王克琴的身子向外延伸,赫然看到王克琴的右小腿被一只三角形的蟒蛇头部叼住。那条肥遗正拼命将蛇头向外撕扯,想将王克琴拖了出去。

连龙屠和吕克雯拼尽全力,想将王克琴拖回,奈何肥遗力qì

太过巨大,王克琴的身子还是缓缓地向洞外挪动开去。幸好这条肥遗只顾撕扯王克琴的身体,蛇头向下,一双紫色的眼睛没有向洞里看来,连龙屠和吕克雯一时还不用担心与其妖异的双眼对视。

正僵持间,猛然间紫光闪烁,洞的另一边探进一个三角形的肥遗头来。连龙屠大叫一声:“闭眼!快闭眼!”与吕克雯都闭上了双目,后一条来到的肥遗迅速将蛇头探了进来,直向吕克雯扑了过去。

连龙屠猛然间伸出左手,将剑鞘举了起来。他适才两只手握着王克琴的领子将他向洞内拖动,此刻一只手松拖,王克琴的身子立kè

向洞外被拖了一大段,眼看整个身子都要被第一条肥遗拖走。

千钧一发之际,连龙屠“嗨”地大叫了一声。张苍雄在一旁只看见连龙屠剑鞘的鞘口闪出一道白光,随即,先前这条岔洞外长剑敲击洞壁的声音忽然之间就停了下来,随之而起的,是利刃破风之声。这利刃破风之声由远而近,速度之快令人骇然。张苍雄心念电转之间,就只听“扑”的一声,连龙屠的那柄长剑从蛇颈后面插入,从蛇喉插出,插出的剑尖又带着蛇头回入了连龙屠的剑鞘之中,等于将蛇头钉在了剑鞘之上。

暗红色的蛇血从这条肥遗的蛇颈两端喷射出来,将连龙屠全身上下淋了个透。同时,那条肥遗的双眼忽然之间紫光暴涨,但连龙屠低着头,不去看它的双眼。

第一〇四章、怪梦

这条肥遗的身子剧烈扭动起来,它蛇头所在的上半身被钉在剑鞘上,连龙屠死命握着剑鞘令其蛇头不能动弹,于是肥遗的蛇尾拼命挣扎,居然一蛇尾就扫到那条叼住王克琴的肥遗的蛇头上方。这一下力道奇重无比,后面那条肥遗剧痛之下松口。吕克雯乘机一把将王克琴拽进洞来。

那条被钉在剑鞘上的肥遗身体不住地扭动,连龙屠将剑连着剑鞘向下滑动,于是这柄长剑的剑刃从蛇颈开始沿着蛇身向下劈裂,最终在蛇颈下的分叉处将整条肥遗一劈为二,鲜血刹那间大量飙射而出,血腥气迅即就弥漫在整个洞穴之中,几乎让张苍雄和吕克雯呕吐出来。那条肥遗眼中紫色的光芒终于缓缓地暗淡下来,两半分开的蛇身一软,瘫在地下,再也不动。

先前与连龙屠争夺王克琴的那条肥遗此刻也将蛇头探了进来,连龙屠低着头,把剑鞘一抖,那柄长剑又“锵”的一声出鞘飞在半空,带血的剑尖就对准了这条肥遗的蛇头。那条肥遗顿时迟疑着不敢向前。

一时间,洞中安静无比,只有张苍雄、吕克雯和连龙屠的喘息之声,还有“滴滴答答”的声音。那是肥遗盯着洞内这么多人,又闻到了诱人的血腥气,于是口中唾液流出,滴在地上的声音。

这条肥遗不甘放qì

这顿美餐,却又忌惮连龙屠的飞剑,一时就堵在洞口,既不甘离开,也不敢进来。

双方就这样僵持了片刻工夫,突然一阵胡琴声在这幽深的洞中响了起来。

连龙屠喘息着道:“‘武仙血珠’来了!嘿嘿!”

张苍雄此刻已隐隐觉察,夏荷手上的那颗“武仙血珠”来历非凡,而且似乎能操纵这里所有的妖魔鬼怪。他不敢将目光投向岔洞的洞口,生怕与那条肥遗对视,但仍然能听到“武仙血珠”中诡异的胡琴声由远而近,未几居然有一缕红色的光芒透入岔洞之中。

堵在洞口的那条肥遗听到“武仙血珠”发出的声音,迟疑着将身子慢慢向内凑来。连龙屠喝了一声,空中那柄长剑猛地刺了过去,肥遗立kè

将头缩回。但“武仙血珠”中的胡琴声继xù

在洞中盘旋,肥遗又将头探入。

此刻的连龙屠其实也有些筋疲力尽,他适才杀了一条肥遗看似轻松,其实大费元力,此刻将长剑维持在空中也有些吃力,遑论再杀掉一条肥遗。他心中暗道:“罢了,这辈子能杀掉这样一条妖蛇,也算给师父长脸。”要知dào

这肥遗乃是万古邪物,许多神道高手尽毕生心力也难以猎杀一条,甚至还莫名其妙地就丧生于肥遗的蛇口。连龙屠能斩杀一条肥遗,说出去的确是一件掉不起的大事。

眼看那肥遗的头缓缓逼近,连龙屠正打算催动长剑最后拼上一把,忽听张苍雄嘶哑着喉咙吃力地道:“当……心……那边……”说完这四个字,张苍雄剧烈地咳嗽起来。

就在连龙屠与肥遗对峙之际,张苍雄忽然觉得岔洞的另一头似乎有些什么动静。他悄悄往那里撇了一眼,顿时就觉得头皮发麻。

无数紫色的光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岔洞另一边的深处,密密麻麻地正向他们这里接近。有如天空中正在闪烁的繁星,光芒的颜色忽然妖异的变成了紫色,并向观察它们的人扑将下来。

连龙屠用眼角的余光往后掠了一掠,顿时冷汗直冒。他惨然道:“师妹,今日看样子是出不去了。”吕克雯此刻却不再流泪,而是看着王克琴僵直的身子缓缓地道:“谢谢师兄,有他在,出不出去于我而言都一样了。”说着,将王克琴拉了过来,抱住他的头颅闭上了双眼。

就在这时,连龙屠面前的那条肥遗猛地一吐信子,弓起背来。连龙屠虽不敢正视,但低头看到它身体的变化心头立kè

就明白:那条肥遗马上就要发动攻击。他把剑鞘一挥,悬在半空的长剑忽然“刷”的一声,闪电般刺向肥遗的蛇头。那条肥遗把头一偏,连龙屠的长剑就刺了个空。连龙屠右手伸出食指作了个往回圈的动作,那柄长剑立kè

在空中拐了个弯,回过来又从后面去刺那肥遗的头颅。

哪知那肥遗的动作也是迅捷无比,如闪电般地扑了上去。它的两只眼睛在空中划出两道紫色的线痕,连龙屠往旁边一躲,肥遗的蛇头一击未中,但随即连龙屠的身体连同双手就被肥遗的身子牢牢卷住。肥遗身子巨大的收缩力使得连龙屠的双手根本不能再做任何动作去指挥空中的飞剑。

只听“当”的一声,那柄悬在半空的长剑颓然掉在地上。卷住连龙屠的肥遗双眼紫光暴涨,张开血盆大口,蛇信在连龙屠头上舔来舔去,将连龙屠脸上溅到的另一条肥遗的鲜血舔舐干净。

张苍雄也知dào

情势已到千钧一发的关头,他勉力站起,摇摇晃晃捡起掉在地上的那柄长剑,就刺向那肥遗的背上。那条肥遗头也不回,尾巴一扫,将张苍雄的身子砸在洞壁上,掉在洞底。张苍雄全身剧痛,就昏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张苍雄似乎听到一阵阵轻轻的啜泣声和连龙屠垂死前的怒吼。他心头暗道:“就这么完蛋了吗?他妈的就这么完蛋了吗?老子要死在这个鬼地方?连她也救不了了?”他似乎看到连龙屠被吞噬,而从岔洞另一边过来那些肥遗正纷纷爬向吕克雯、岱钦、吉济能和王克琴,将他们撕碎、吞吃,然后又扑向自己。

张苍雄心头大急,猛然间,他迷迷糊糊地只觉得自己的头渐渐地昂了起来,而且昂得很高很高,似乎比自己原先的身高还要高,一下子能够凌空鸟瞰那些人物和那些肥遗。

他觉得这应该是梦境,但他告sù

自己,哪怕在梦境里他也要救他们,也要救她。于是他想伸手去捡地上的长剑,却发xiàn

无论如何也伸不出手来,这才发xiàn

自己已经没有手了!他想伸腿过去,却发xiàn

自己也已经没有双腿!低下头来,只能看到满是鳞片的腹部和分叉的身体。

张苍雄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我变成蛇了吗?我变成肥遗了吗?这是什么梦?这是他妈的什么样的一个怪梦?”于是他又张嘴对着肥遗大叫:“你们滚开,滚开!”

这声吼叫一发出,却见所有肥遗,包括缠绕着连龙屠的那条都一齐望向自己,紫色的目光中分明有惊恐之色。非但是肥遗,连连龙屠和吕克雯也忽然抬头看向自己,目光中的惊诧简直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第一〇五章、魔种

张苍雄只觉得迷迷糊糊的,看出去的东西朦朦胧胧,都有一股不真实的意境。他暗想:“我一定在做梦,一定在做梦。我要醒来,我要醒来。不过醒来之前,先让我痛快痛快!”于是又继xù

吼道:“再不滚,我杀光你们,杀光你们!”

那些肥遗居然纷纷缓缓地向岔洞另一端退了过去。连那条卷住连龙屠的肥遗也似乎有松开之意。

不料就在这时,“武仙血珠”发出的胡琴声又紧了起来。那些本来作势欲退的肥遗纷纷停了下来,似乎又开始犹疑不定。

张苍雄心头又恨又急,猛地仰天大吼了一声,这声怒吼异常响亮,缠绕着连龙屠的那条肥遗立kè

松开他向岔洞深处退了过去。

连龙屠右手握拳,伸出食指和中指拼命转圈,口中大喝了一声。只见他那柄掉落在地上的长剑猛地又悬挂到了半空,闪电般刺向还在岔洞洞口发出胡琴之音的“武仙血珠”。

只听“锵”的一声脆响,长剑狠狠刺中了“武仙血珠”,“武仙血珠”原先光润如玉石的表面,居然裂开了一道淡淡的细痕,先前从中发出的、急促诡异的胡琴声也蓦然断绝。

“武仙血珠”在空中凝止不动,原本身上散发出的妖异的血红色光芒也似乎暗淡了下去。但只过了片刻,这颗妖珠猛地开始在半空中抖动了起来,珠身上裂开的淡淡细痕开始喷射出血红色的雾气。

适才连龙屠佩剑撞击“武仙血珠”的这两下声音异常响亮,在场之人耳朵里都“嗡嗡”乱叫。张苍雄一直是迷迷糊糊,只觉得自己有如在梦中一般,听到这种声音也立kè

一个激灵,只觉得头晕至极,烦恶欲吐。他勉力将身子靠住洞壁,想喘息一下,哪知“武仙血珠”喷出雾气后,他只觉得鼻子里传来一股难闻的酸气,顿时天旋地转昏了过去。

昏厥之前,他只听见连龙屠大声吼叫了一声:“大家快跑!”之后,一双孔武有力的大手将他身子拖了起来。

再后面,张苍雄便人事不省了。

等张苍雄幽幽转醒之际,只觉得身子颠簸,睁眼一看自己居然伏在岱钦的背上,被他背着向前快步行进。

前面王克琴和吕克雯并排而奔,连龙屠浑身血污擎着一个火把在最前面领路,吉济能则在后面殿后。

张苍雄呻吟了一声,岱钦喜道:“他醒了。”所有人的目光都向他这里集了过来,但目光中的含义却都很是复杂。尤其是吕克雯,适才还在同王克琴说着什么,听说张苍雄转醒,扭头看向张苍雄,目光中竟有至为惊恐的含义,似乎看着张苍雄有如看到了一个大怪物一般。

一行人默默奔逃,忽听吉济能一声大声道:“歇歇吧,那颗妖珠不追了。”

众人同时往后望去,果然看见后面黑漆漆的,已经不见“武仙血珠”放出的红光。原来适才张苍雄昏迷之前,因为肥遗已都退走,岱钦等先前被肥遗的紫色妖眼定住身子不能动弹的人也恢复如常,可以行动。岱钦背起张苍雄,和其他人一道从“武仙血珠”底下逃了过去。

连龙屠将众人带入适才他和张苍雄二人探查,并遇到岱钦的那条洞道,不料,那“武仙血珠”尾随而至,在后面不停地追着。众人知dào

这珠子的厉害,连龙屠又失了佩剑,当下只能一路狂奔。

此刻不知何时,“武仙血珠”居然不再跟随,众人此时实在是精疲力尽,虽知dào

还未到安全的所在,但还是俱各停下,开始喘息。

张苍雄心里藏不住事,出声道:“刚才……刚才……我梦见……梦见自己变成了一条蛇,你们看见了么?这是不是真的……”

所有人都惊诧地看着他。吉济能冷冷“哼”了一声:“他娘的果然是个蛇卵子。”右手就按到剑柄上。前面连龙屠对他丢了个眼色,吉济能又不甘心地“哼”了一声,把手放开。

张苍雄怒道:“到底是怎么了?臭嘴猴子,你要想杀爷爷,拔剑来杀啊!”说着,胸口一滞,剧烈咳嗽起来。

连龙屠道:“张老弟不要多心,刚才多亏你救了我们,我们感激还来不及。我师叔性子急了些,说话不当心,你不要见怪。”吉济能大怒道:“我们怕这个蛇卵子干什么了!我这就……”连龙屠怒喝道:“师叔!出门时我师父说什么了!”吉济能见他眉毛立起,下面的狠话竟硬生生地咽了回去,低声嘟哝道:“这就是个妖胎,留着是个祸害……”

张苍雄对这吉济能说不出地厌恶,暗想:“这笔账先给你记下,总要找个机会连本带利地讨回。”当下去问连龙屠到底刚才发生了何事。哪知连龙屠低头沉思,似乎在想一件十分为难却又非常重大之事,一时间竟没有理睬张苍雄。

张苍雄心中气结,却听岱钦说道:“我们几个看了蛇眼身体都不能动弹,但眼睛耳朵都是好使的。你没有变蛇,但是你刚才直起身子,发出很多很奇怪的叫声,那些蛇听了你的叫声,似乎都很怕你。而且,那时你的样子有点怕人,眼睛直勾勾的。就好像……好像被恶鬼附体了一样……刚才那些怪蛇都走了,你还在昏迷时,他们一边跑一边说,你居然会蛇语,而且是蛇王的语言,连肥遗都会怕你……他们说你可能是什么‘魔种’。”

张苍雄冷冷地道:“我刚才明明说的就是人话!你们都听不懂人话吗?”不过心中却有些快意。在他看来,做一个凶悍、让人害pà

的恶鬼也比做一个易于受气的善人要好得多。是以这些人将自己看成“恶魔”、“魔种”,他也不以为意,相反略有一丝得yì

。只是吕克雯似乎对自己十分恐惧、疏离,令张苍雄十分不快。

猎龙堂的人都不再言语,只有岱钦一边喘着粗气,满脸不忿之色,似乎觉得张苍雄在危难之际解救了其他人,猎龙堂弟子如此态度实不应该。

第一〇六章、困局

只歇了片刻,连龙屠招呼大家继xù

前行。可这回只走了片刻,连龙屠就忽然停下脚步,问道:“岱钦王子,你认得出来吗?我们这是到了哪儿了?还有多久能够离开这里,回到地上?我记得你说过,在这里要一边走,一边用金属物件敲击洞壁,才能确保不迷路?”

岱钦停下脚步,四下一张望,忽然“啊”地惊呼了一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岱钦。

岱钦道:“刚才急着逃命,忘记用金属物件敲击洞壁了。我背着这个中原汉子,你们几个谁用金属物件敲一下洞壁,听听是什么声音。”

吉济能“刷”地一声抽出佩剑,用剑柄在左边洞壁上一敲,只听“扑扑扑”的几声,沉闷无比;又在另一边洞壁上敲了几声,依旧是“扑扑扑”的声音。

众人看到岱钦脸色突然间就变得沉重无比,额头甚至微微沁出了冷汗。

在张苍雄和猎龙堂众人看来,这个地底的世界到处都是洞穴,洞壁上潮湿滑腻,散发着霉变的味道,地下经常会有淤泥或者不知名的动物排泄的粪便,他们所处的地方与其他地方相比似乎也没什么区别。但岱钦的神色分明在告sù

他们,先前他们急着赶路,连岱钦在内都忘记遵照先前的办法,用敲击洞壁的方式探路,这当口他们或许已经迷路,而且一旦迷路,可能会遭遇相当大的风险。

连龙屠道:“岱钦王子,如若我们在这地下迷宫中迷路,有可能会走到哪里?”

代钦道:“我也不知dào

。我们贺兰人一直是逐水草而居,在草原大漠中住惯了帐篷,就如同苍狼和雄鹰一般地生活着。若不是那个叫‘夏天荷花’的妖精有一天出现在父汗的跟前,将他迷住,让父汗有如蜜蜂迷恋花蕊——不,是苍蝇迷恋腐肉一样任其摆布,我们才不会住到这个地狱一样的城堡中。我在这里住了三年,也只知dào

在这里如果随便地走,可能永远离不开这里。”

吉济能道:“龙屠,你也别怕,克琴和你认路都是一绝,稳妥起见我们不如退回去,然后再按照先前的法子,一边敲击洞壁,一边赶路,如何?”

连龙屠道:“不妥,那颗‘武仙血珠’说不定就在我们的归路上,指挥着一群肥遗等着我们。我刚才稍微留心了一下,似乎一路上也没有经过什么岔路,一直前行说不定能够走了出去。”

众人听他说的有理,想到那颗“武仙血珠”和肥遗的诡异恐怖之处,也不想再折回去冒险,当下随着连龙屠前行。只是岱钦脸上表情不善,似乎觉得这样走下去实在凶险。

众人一边走,吉济能一边用剑柄敲击洞壁,只盼洞壁能传来清脆的回音,指引大家走回正途。只是一路上,这洞壁在敲击之下,只是传来“扑扑扑”沉闷至极的声音。

再行走了片刻,张苍雄忽然听到吕克雯惊呼了一声。他把头侧到岱钦的头旁,越过岱钦的肩膀看到不远处的前方,洞壁不再是坚硬、湿滑的岩石,而是白色的花岗岩,上面全是有如盐花一样的花纹。更奇特的是,这种岩石居然还散发出白色的幽光,虽不甚明亮,但已无需众人使用火把了。

王克琴道:“岱钦王子,你来时看得到这种发光的花岗岩吗?”

岱钦摇摇头:“我从上面下来时,一路上只是看到灰色的石头,没有花岗岩。”

王克琴道:“连师兄,看样子我们是迷路了,不如这就退回去吧。我适才把衣服撕下一大片,用刀割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的,每走一段就扔下一块,沿着这个路径,我们应该能退到先前的位置。”众人这才注意到,王克琴一边的袖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露出里面白白胖胖的一段手臂。吉济能道:“还是克琴脑子活络,他妈的,看你长得跟肥猪一样,其实心细如针,怪不得济沧那么喜欢你!”

张苍雄一听吉济能说王克琴像“肥猪”,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吉济能立kè

瞪眼道:“蛇卵子你笑什么?”他对猎龙堂的晚辈经常出言恶俗,但若猎龙堂之外的人对猎龙堂弟子表现出哪怕一丝不敬,就会立kè

翻脸。

张苍雄不甘示弱:“我笑什么?我笑你妈的说的太对了。”

王克琴脸上依旧如常,吉济能却脸色大变,就要发作。连龙屠连忙一变丢眼色给吉济能,一边岔开话题道:“还是王师弟想的周全。你来带路吧。”于是众人转身回去,往来路上走,这一回由王克琴带路。

可是走了许久,众人却没在地上看到王克琴身上衣服的碎片,王克琴脸上的神色也越来越是阴郁。

吉济能忍不住喝道:“克琴,你到底有没有留下记号。你这小子我知dào

的,精怪得很,外表肉嘟嘟的挺忠厚,其实骗起人来眼睛都不眨,吕克雯这小妮子就是被你骗到手的……”王克琴道:“师叔,我的确是……”

“是”字甫落,却听吕克雯大声道:“你们看前面!”

众人往前一看,顿时停住了脚步,一个个面面相觑,做声不得。

却见前面不远处,似乎有一缕白色的幽光传了过来,那幽光似乎就是刚才那种奇异的花岗岩所散发出来的。

连龙屠跃过王克琴就跑了过去。

他不相信众人回头走路仍然会看到适才那种花岗岩。等跑过去到了近前仔细一看,却见洞壁不再是坚硬、湿滑的岩石,而是白色的花岗岩,上面全是有如盐花一样的花纹,还散发着奇异的白色幽光,一时站在当地怔楞住了。

其余之人也跟了上来。王克琴淡淡地道:“这似乎……似乎就是适才我们看到的那种花岗岩……我们的确是被困住了……”

众人一时间都面如死灰,尤其是猎龙堂的人都知dào

,王克琴记性奇佳,他说面前这些洞壁上的花岗岩,就是适才众人转向前所看到的,那必定是错不了的。

过了片刻,连龙屠说道:“不必灰心,倒要看看这花岗岩洞里,到底有些什么蹊跷!你们跟在我身后,请吉师叔断后!”说着,“刷”的一声,抽出王克琴背上的佩剑,将手上火把递给了王克琴,当先冲了进去。

吉济能、岱钦等人也随之而入。过不多时,四周洞壁上便只有这种花岗岩石,先前灰色的岩石再也看不见了。

一路行走,连龙屠手擎长剑一马当先,他四下张望,生怕有什么危险冒了出来,就由他先挡上一挡。却只见这花岗岩中的洞窟越来越宽越来越大,原先洞道最多只能供三人并排,现下十人并排也绰绰有余;原先头上两三尺处就是洞顶,现在洞顶距离各人的头顶已一丈有余。

非但如此,洞壁花岗岩所散发的白色幽光似乎也越来越亮,到后来,即便没有火把,众人也能看到眼前数丈外的情景。

众人小心翼翼地前行,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洞道似乎到了尽头,前面现出一个扇形的出口。

连龙屠道:“你们在这儿等着,且等我过去察看一下有无危险。”

王克琴道:“连师兄小心。”

连龙屠点点头,留下其余人在原地等着,自己大步跑到了洞道出口处。众人看见他的身影在扇形出口处停住,随即只听他“咦”了一声。

吉济能大声道:“龙屠,怎么了?”连龙屠大声道:“你们且等着,别忙着过来。”随即,只见他的身影走出了洞口,消失不见。

张苍雄对岱钦道:“我们也过去吧,在这鬼地方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姓连的小哥有点太过把细。”岱钦道:“就是。”

就在这时,张苍雄只觉得肩头一沉,扭头一看,吉济能的左手不知何时已经搭上了他的肩头。张苍雄对他素无好感,说道:“臭嘴……”

刚说道这里,张苍雄只觉得肩头一阵剧痛,“猴子”二字已经到了嘴边,竟生生地被迫咽了回去。

吉济能“嘿嘿”一笑,说道:“哦哟,你伤势又犯了吗?这可怎么好?看你疼得汗都下来了,真是可怜,要不要咱们猎龙堂的吕美人给你擦擦?”一边说,一边手上加力,枯瘦的手背上青筋毕露。脸上笑嘻嘻的,只是目光里泛着凶狠的寒光。

岱钦背着张苍雄,头回不过来,看不清吉济能对张苍雄做了些什么。王克琴却道:“师叔下手也太狠了!他只不过出言不逊,你真要废了他不成?”

吉济能冷冷地道:“我不会废他,让他吃点苦头而已。这人嘴巴那么硬,骨头应该也不会软吧?”

张苍雄直痛得冷汗直流,岱钦也发xiàn

情势不对,正要询问。只听连龙屠在洞口处喊道:“你们过来吧!”

吉济能立kè

松开手,众人向前走去。吉济能对张苍雄道:“待会儿你尽管向我师侄告状,看看他会如何对付于我。”张苍雄冷笑一声,不再言语,心中暗道:“告状这么没出息的事我才不会做,总有一日我要学好本事打得你跪地讨饶。”

思忖间,众人来到洞口近处,洞口外的景色已隐隐可见。连同张苍雄在内,所有人几乎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纷纷加快脚步走了出去。

站在那一片平台之上,无不发出赞叹,心下对这里的鬼斧神工生出无限敬畏之意。

第一〇七章、悬梯

原来在这洞口之外,乃是一个巨大的空洞。四周如刀削斧劈的崖壁围成一个方圆二十余丈的、形状犹如半截玉米的空间,下面深不见底,越向上越是收缩,到了顶部就成了一个高约二十多丈的尖型穹顶。张苍雄等人出来的洞口,有如崖壁上一个黑点,洞口外,是崖壁上突出的一块岩石,岩石上十分平整,形成了一片方圆数丈的扇形平台。

四周全都是闪着白色幽光的花岗岩,使得这里的景色壮美无比。

这还不是最奇的。

就在众人所在的平台之上,连龙屠站在左边平台的边缘处。在他身旁,是一条用花岗岩刻成的肥遗,浑身闪动着白色的幽光,两只眼睛却是红色的,是两颗红色的宝石。虽然这两只红色的眼睛并不放出妖异的紫色光芒,但称着白色的蛇身,看上去还是令人不寒而栗。

这肥遗两个分叉的身体盘在地下,嘴巴张开,一条蛇信从蛇口中伸出,奇长无比,直垂到平台下方。而连龙屠正是顺着蛇信垂下的方向,向下看去,似乎在看着一样东西发怔。

连龙屠道:“师叔,你过来一下好吗?”吉济能走了过去,只见连龙屠向平台下的一处指点了一下,道:“你看。”吉济能道:“咦?这里怎么会有一口……”“口”字甫落,吉济能猛地倒抽了口凉气:“莫非你说这就是……”连龙屠连忙打断他道:“我师父对你也说过此事对吧?我看着也像,无论如何,今天我要下去把它弄了出来看看……”吉济能道:“会不会有什么陷阱?”连龙屠道:“纵然要冒些风险,也要弄个明白。你说呢?”吉济能点头道:“说的极是!你且用飞剑诀下去,我在这儿接应。这事儿,只有你这掌门座下大弟子才做的。”

吉济能话未说完,连龙屠将手上从王克琴处拿来的佩剑抛在半空,催动口诀,长剑变大,他跳上长剑就飞下了平台。

旁边张苍雄等人越听越奇,尤其是王克琴和吕克雯二人,听连、吉二人的对话,似乎崖壁下有什么于猎龙堂十分紧要之事,当下就要过去。

却只见吉济能“刷”的一声抽出长剑,厉声喝道:“王崽子、吕崽子,不许过来。师叔平常可以惯着你们,这件事事关重大,你们如果再向前一步,别怪我翻脸。”

王、吕二人听吉济能说的严厉,不敢造次,但面面相觑作声不得。吕克雯不再多言,走到张苍雄身边,摸摸他的肩膀。张苍雄道:“我没事儿,臭嘴猴子的爪子伤不了我。”吕克雯也发xiàn

张苍雄肩膀上的伤势并未因吉济能下手而加重,当下只是笑了笑,一言不发地又回到王克琴身边。

过了片刻,众人只觉得脚下一阵颤抖。岱钦背着张苍雄,一个踉跄几乎摔倒。众人无不脸色微变,只有吉济能从平台上探出头来,伸长脖子往平台下看着,似乎纹丝不动。

再过片刻,连龙屠踏在长剑上的身影又现在平台之上、吉济能跟前。只见他身上最外层的衣服已被脱下,右手上拿着一个长条形的东西,被衣服包裹着。只见连龙屠的脸上似乎兴奋至极,他说道:“师叔,我拿到了!”声调竟已有些颤抖。

吉济能似乎也十分高兴:“猎龙堂的列祖列宗显灵,这下太好了……”

一言未毕,却只见连龙屠手上的东西忽然着起火来,起先是中段燃起火焰,很快向两端扩散。连龙屠右手立kè

将其扔到平台之上,吉济能也在慌忙间脱下衣服,拼命扑打火焰。但这火焰燃得极凶,那样东西连着连龙屠的外袍很快就成为了一堆灰烬。

吉济能和连龙屠盯着这堆灰烬面如死灰,连龙屠更是站在飞剑之上楞在那里,一时间忘了回到平台之上。

连龙屠兀自怔楞,猛地里他踩着的飞剑向着谷底直坠下去。

这一下变化太过突兀,众人还未明白怎么回事,连龙屠的身影就忽然从平台旁跌落,一下子消失不见。猎龙堂等弟子无不大吃一惊,若没有飞剑、神兽之类助力,他们无法在空中滞留,如若飞剑突然失去飞行的法力下坠,那连龙屠也会坠入深谷凶多吉少。

说时迟那时快,吉济能、王克琴和吕克雯三人几乎同时向连龙屠坠落的方向窜了过去。

张苍雄被岱钦背在背上,耳朵里只听“刷”“刷”两声,吕克雯、吉济能身上的配剑从各自的剑鞘中飞了出去,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直向谷底飞去。王克琴的佩剑被连龙屠拿走,但他的怀中飞出一物,似乎是一个瓷瓶,也是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直向谷底飞去。除此之外,吕克雯和吉济能身上似乎也有东西飞出。

但此时猎龙堂众人已经顾不得这么许多,他们涌到平台边上,三双眼睛往下一望,随即只听吉济能大喝道:“我来了!”当先跃了下去,第二个跃下的乃是吕克雯,王克琴第三个跃出平台,张苍雄看得清晰,王克琴在半空中右手握住了吕克雯的左手,左臂随即搭住了平台边缘那条花岗岩雕成的肥遗的一段身子。随即只听平台下面吉济能高喊:“王崽子好样的,往上甩一下,把我们像串起来的螃蟹一样甩上去。”

王克琴大喝一声,用力一甩,连龙屠、吉济能和吕克雯三人手拉着手,如同一道人链般被甩到半空,落在平台之上。王克琴自己也是人链中的最后一段,身子以勾住肥遗雕像的左臂臂弯为圆心,翻了过来,倒在平台之上。

四人惊魂未定,吉济能道:“莫非是触动了什么机关?他妈的身上的法器全部被收了。王崽子,你刚才掉下去的那个瓷瓶漂亮的很啊,莫非是送给相好的?”王克琴笑道:“师叔你动不动就喜欢崽子、崽子地骂,脾气太差。想来是这么大年纪还没娶妻之故……”

他们还在劫后余生说笑,却只听张苍雄淡淡地道:“猎龙堂的好汉,托你们福,归路没了。”

张苍雄此刻重伤未愈,说出来的话有气无力,但在众人听来有若晴天霹雳一般。所有人纷纷扭头一看,先前他们来时的洞口,此时是一片花岗岩,泛着白色幽光,与空洞的其他地方别无二致。

这一下所有人都是面面相觑,吉济能冲到岩壁上,先前洞口所在的位置,先是上下抚摸岩壁,然后脚踢拳打,“咚咚”作响。最后他满头大汗回地过头来,对着向他凝望的吕克雯和王克琴摇了摇头:“娘的死路了!”

却只听连龙屠道:“看样子我们只有顺着这条路走过去看看了。”说着,伸出手指,往旁边一指,众人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一个个顿时骇异的张大了嘴巴。

只见先前那条被王克琴用来勾住左臂的肥遗,此刻起了变化:它的蛇信原先垂到平台下面,此刻这条蛇信居然向着斜上方昂了起来,笔直地戳向空中。顺着蛇信之尖所指的方向,可以看到十三、四个一丈见方的石板悬浮在空中,排成一行,从平台外沿一直延伸到对面的洞壁上,形成一条悬浮于空中的梯子。梯子的尽头,对面的洞壁上,此刻现出一个黑洞洞的洞口,洞口的形状,与适才消失在这边岩壁上的洞口几乎一模一样。

吉济能又连忙跑过去,把肥遗一通摆弄,最终让众人明白,这边崖壁上的洞口不可能再现,他们只能沿着这条“悬梯”走到对面洞中。

连龙屠脸色凝重,点点头,道:“我先去探路,你们且在这里等着。”也不等其他人回答,走到那条肥遗石雕的旁边,先踩在肥遗的向斜上方伸出的蛇信上,然后小心翼翼地跳到了第一块一丈见方的石板的中心。

众人在旁边看着,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但见那石板乃是白色,微微有些泛青,上面布满了一条条的裂纹。但连龙屠跳上去后,这石板只是微微抖动了一下。连龙屠胆子顿时壮了,向前挪动两步,眼看石板向前略倾斜,他又是一个垫步拧腰,“噌”地跃到第二块石板之上。他依样而行,一块石板一块石板地跳将过去,不消片刻就跳到了对面那个洞口之中,走了进去。又过片刻,连龙屠的身影重新出现在洞口,他招手而呼:“你们过来吧!”

连龙屠跳到对面洞口后,他跳过的石板兀自微微有些抖动,就有如水面上的浮桥在人走过后还会颠簸一番。过了一会儿,这些石板都静止不动,只是有些似乎从原位上漂移出去了一些。

第二个借着石板跳到对面洞中的乃是吕克雯,她身形轻盈,在石板上跳来跳去有如雨燕一般,石板也未有太大的抖动。但等她到了对面后,一些石板还是从先前的位置上略微偏移了出去。吕克雯跳到对面,一边招手让这边厢的人过去,一边整理衣物,将衣服上细小的褶皱抹平。

第一〇八章、藤蔓

等王克琴跳到对面后,由于他身形肥胖,石板偏移的程度更加厉害。先前这些石板如一条直线般通向对面,如今却有如山间泥路上铺的石板一样,一块块歪歪斜斜地通向前方。

如今这边的平台上还剩下吉济能和背着张苍雄的岱钦。吉济能对岱钦道:“贺兰小王子先过去吧,我总是殿后的命。”岱钦“嗯”了一声,对张苍雄道:“你抱紧了我脖子,咱一块儿过去。”张苍雄看到有如此惊险新奇的道路,他少年心性,十分想亲身尝试,奈何适才受伤着实不轻,虽服用过“回魂丹”,但此刻身上软绵绵的浑没半分力qì

,当下道:“你跳得慢些,我好kàn

看谷底的景色如何。”岱钦“哈哈”一笑,背着张苍雄踩到那条石刻肥遗的蛇信上,然后奋力一跳,跳到第一块石板的正中。

哪知这石板似乎是承shòu不住这两个少年人的重量,竟向下猛地一沉,而且向后倾斜。对面洞口传来一阵惊呼,岱钦拼命将身子前倾,奈何背上背着张苍雄,身子还是向后仰倒,眼看就要从石板上向后掉了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张苍雄只觉得后脖领子一紧,整个身子被从岱钦后背上拔了起来。只听吉济能叫道:“这小蛇卵子就交给我吧,王子你自己先跳过去!”张苍雄回头一看,吃惊地看到吉济能双脚勾住了肥遗石雕的蛇信,倒悬下身子,双手提住自己的衣服后领。

张苍雄悬在半空,抬头往上,他忽然发xiàn

肥遗石雕的两只眼睛,似乎闭合了一下,然后倏而张开,眼中射出的两道红光消失了一瞬。然后,这两只红色眼睛的目光,似乎正缓缓地向下瞄来。

张苍雄大吃一惊,正要提醒吉济能当心。哪知就在这时拎住张苍雄后领的吉济能,突然间全身紧绷,手上用力,“嘿”的一声,将张苍雄甩到平台之上。张苍雄仰面朝天,结结实实摔在平台的地上,喉咙发甜,嘴角流出血来。与此同时,吉济能自己也翻腾在空中,双脚平稳地落在地下。

张苍雄固然吃了苦头,只是这样一来,岱钦身子一轻,脚下的石板也略微浮了回来,岱钦脚下用力,奋力一跳,到了第二块石板上。岱钦虽没学过武功法术,但他毕竟自小在马背上长大,身体健硕四肢有力,反应也是极快,三跳两跳,有惊无险地到了对面洞口。王克琴笑着伸出大手拍了拍他肩膀。

这边厢,吉济能冷笑道:“走吧,蛇卵子?轮到咱了。”也不顾张苍雄身上有伤,一把拎住他腰带,将他整个身子头面朝下地提将起来,就跳上了肥遗石雕的蛇信。

只听对面吕克雯叫道:“师叔,连师兄说了,你若害这位军爷性命,回去后他一定要在师父面前狠狠告你一状。”

只见对面洞口站着岱钦、吕克雯和王克琴三人,连龙屠不知何时已经不见。吉济能大声道:“他人呢?”吕克雯道:“他说他适才往这洞口里走得深了些,发xiàn

些特异之物,要现行去查看。”

吉济能“嗯”了一声,嘀咕道:“莫非又看见那个劳什子的玩意儿?”当下“噌”的一声,提着张苍雄跳上第一块石板,石板只晃了一晃,便不再动弹。

张苍雄被他面朝下地提在手上,头一抬,就能看到石板外的万丈深渊,心中不由一荡,隐隐地竟有一丝兴奋。他扭过头来,想去看那条肥遗石雕的双眼是否还有异动,可是这一次,这肥遗石雕却是静悄悄地立在那里,哪有什么动静?张苍雄暗道:“刚才莫非是我看错了?”

他又看见,就在肥遗石雕下月两三丈处的岩壁上,有一个小小的裂口。那裂口是一个细条,下窄上宽,斜着趴在岩壁之上,周围还有细细的裂纹向四下里延伸。似乎这里本来插着一样东西,被人拔出后连周围的岩壁也裂开了。张苍雄暗道:“适才连龙屠多半就是从这里拔出东西,触动了机关,导致他们身上的法器被吸走,归路消失,又现出唯一一条新路。”

吉济能对张苍雄很是厌恶,把张苍雄拎在手上,不时有意无意地往外甩他身子,有一次,竟将张苍雄整个人往石板旁边甩了出去,然后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抓住他脚脖子往回一带,又拎住他腰带。

吉济能满心以为张苍雄会惊恐地“哇哇”大叫,哪知dào

张苍雄手舞足蹈,喉头还发出“哦哦”的叫声,显得极是兴奋快意。吉济能心头骇然:“这蛇卵子果然不凡,留着终是个祸胎。”心头就真的有将他扔下深谷去的冲动,可想到师兄李济沧和师侄连龙屠严厉的目光,终究还是不敢。

此时吉济能已经拎着张苍雄跳完了一半的石板,他抬头一望,心下一惊:下一块石板距离自己竟两张有余,乃是适才几个人跳踏时不断导致石板移位所致。若在平日,吉济能一个跳跃三丈却也不在话下,可现如今手上提着一人,就有些危险。再看后面的石板,吉济能更是叫苦不跌——排列得歪歪扭扭,有些竟然互相距离超过三丈。

吉济能正在运气准bèi

跳跃,猛听见对面吕克雯、王克琴和岱钦三人几乎同时大叫起来:“快跳!快跳啊!”“吉师叔快跳!”

吉济能大骂道:“奶奶个熊的,催个屁!你们干的好事,老子这一跳只要……”抬眼却看到这三人不约而同伸出手指,指着自己背后,目光中无不露出惊恐之意。吉济能心中一动,回头一看,顿时魂飞天外。

只见那条肥遗石雕,此刻两只眼睛忽然间红光大盛,红色的光芒几乎将半个蛇头遮蔽。白色的蛇信上下抖动,每抖动一下,石板就从后往前,依次向下坠落一块,在深谷中砸出“轰轰”的巨大声响。吉济能回头时,已经有三块石板坠落到深谷中去了。

眼看越来越多的石板依次坠落,吉济能破口大骂,拼命一跃,提着张苍雄跳到下一块石板边缘。这一下跳得太急,没有跳在石板中心,石板一抖,开始倾斜,吉济能连忙向前小走两步,这才勉强站稳。

只是后面石板继xù

一块块地坠落,吉济能不敢在原地逗留太久,又是一个疾跃,跳到下一块石板之上。如此几番,距离那洞口也还有八块石板。

但后面石板依次坠落的速度也是越来越快,吉济能心中着急,终于犯下大错。

当他向倒数第八块石板跳去时,两块石板距离足有三丈,饶是吉济能功力深厚,但提着一个张苍雄也是吃力无比,而且心急之下没有用出全力,这一下竟跳在石板边缘!

那石板顿时旋转着开始缓缓倾斜,吉济能拼命扭动身体,试图恢复平衡。奈何他手上提着一个张苍雄,行动实在不便,那石板仍然缓缓地继xù

倾斜。吉济能眼看大事不妙,连忙拼命向前几步,到了石板前部,左臂扒住石板的边缘。此刻石板与地面几乎垂直,却也没有继xù

旋转,吉济能就这样将身体挂住,硬生生没有摔将下去。

王克琴和吕克雯立kè

就要过来救助,岱钦也想踏上石板,却被王克琴一把推到洞穴深处。

吉济能抬头大喊:“我死便死了!你们谁敢过来……”

说到这里,吉济能猛地不再言语,而是睁大眼睛看着王克琴与吕克雯的身后,楞了片刻,然后声嘶力竭地大喊了起来:

“你们当心身后!当心身后!”

吕克雯此时已经在洞口边缘运气,准bèi

奋力一跃跳到距离洞口最近的那块石板上,却忽然听到吉济能不要命般的喊叫声,连忙与王克琴二人同时回头。这一看之下,两个人顿时脸色都白了。

只见背后洞穴深处,不知何时从顶上盘下八条人腿粗细的藤蔓。这些藤蔓都是碧绿碧绿的,上面有如枯树皮般满是褶皱,还有无数枝杈,但就是没有一片叶子,这样子看上去说不出地诡异恐怖。其中三根将适才被王克琴推入洞中的岱钦腰牢牢缠住,然后上下猛挥,岱钦的头颅重重地在洞顶之上,连呼救之声都来不及发出便晕厥了过去。然后,这三根藤蔓将岱钦往洞的深处拖去。而另外五根藤蔓全都迅速向吕克雯和王克琴伸展了过来。

吕克雯和王克琴连忙口中念咒,双手点指,无数细小的闪电从手指上殛了出去,但打在藤蔓之上,居然只是升腾起一缕缕白烟,青烟过后,藤蔓上浑没半丝伤口。他二人手上佩剑已失,既不能施展更为锐利的法术,也不能驭飞剑而逃,被藤蔓慢慢逼到洞口边缘,眼看就要摔了下去。王克琴猛地大吼一声,扑上去双手抓起一根较细的藤蔓,用力掰扯,想要将其拗断,可脸涨得通红却又哪里济事?两根藤蔓已经悄悄伸了过来,一根缠在他的腰上,一根连着双臂,将王克琴胸口缠住。王克琴双手不得不松,手上那根藤蔓反卷过来,将他双脚缠住。

那边厢,吕克雯也被三根藤蔓缠了个结结实实。

第一〇九章、脱险

张苍雄在深谷之上,悬石之下,扭头看见吕克雯和王.克琴两人被藤蔓拖入洞口深处,再看不见。二人呼喝叫喊的声音也渐渐轻微,终不可闻。他急得几乎吐出血来,抬头却见上面的吉济能也

是神色黯然,双目中露出绝望之意。

二人后面的石板如今只剩下三块,张苍雄道:“臭嘴猴儿,你就这么认命了不成?你把小爷扔到那块石板上。我去救他们。”只可惜他手上太重,说话有气无力,吉济能依然心不在焉,居然没有听到。

便在这时,只听得前面那个洞穴之中传来“轰”、“轰”的两声,伴随着两下亮黄色的火光猛烈闪动了一下。随即只听得里面王.克琴的声音喊道:“连师兄,再来一下!”随即又是“轰”的一声,然后再无动静。

吉济能和张苍雄同时看向洞口之内,却见洞口竟有黑色烟雾冒将了出来。但依旧没有声音传出。

就在这时,只听“咚”的一声,吉济能、张苍雄所攀附着的石板后面的一块,坠入了深谷之中,回声沿着岩壁往上传递,有如丧钟回响。

吉济能和张苍雄互望了一眼,都觉得大限已至。吉济能道:“他妈的和你这蛇卵子死在一起,真不甘心。”张苍雄骂道:“待会儿掉下去时,你他奶奶的离我远点儿!”

就在这时,那洞口中暮然间伸出一根黑炭一般的东西,有人腿那么粗细,很快就伸出来足有一丈。

只见吕克雯突然出现在洞口,身上衣服只要是刚才被破烂了几处,她也顾不得整理,一边看着吉济能和张苍雄,一边回过头去大叫:“你们再往上抬,再往上,好!”那根黑炭一样的东西于是直冲着吉济能戳了过来。

等离得近了,吉济能和张苍雄这才发xiàn

,这是一大截被烧得焦黑的藤蔓,似乎就是适才将王.克琴、吕克雯以及岱钦拖进去的那种藤蔓。

吉济能忽然间对着张苍雄叫道:“你快把我裤袋解开,快!”张苍雄先是一愣,随即立kè

反应过来,拼命扭过身子,去解吉济能的腰带。

那根焦黑的藤蔓很快就伸到吉济能近前,只听吕克雯对着洞内叫:“快点!快点!”

这一下藤蔓加速而来,哪知一下子戳得太猛,头部正戳中吉济能面门。吉济能大骂一声:“操·他妈的!”右手一松就向深谷中摔落。

而他先前攀住的那快石板,也从空中跌落了下去。

张苍雄只听见上面的吕克雯尖声惊叫,随即只觉得身子往下坠了一瞬,立kè

往上弹了一弹,抬头一看,只见吉济能的腰带挂在了那条藤蔓上,腰带两端都在吉济能左手上,形成一条绳索,挂在藤蔓之上。藤蔓上枝杈较多,吉济能就这样暂时止住了下坠之势。

张苍雄笑道:“你解腰带脱裤子的速度倒是第一流的!”眼见吉济能裤子缓缓滑落,一时间竟有扒下他裤子的冲动,好不容易才忍住。

原来适才吉济能让张苍雄解自己腰带,就是防备万一藤蔓过来得慢了一点点,他攀住的这块石板却先掉落,他就能解下腰带形成锁套,以最快的速度套上藤蔓。当然,若是藤蔓来得略晚了一点点,或是石板坠得略早了一点点,他这一招便也没用了。

当下这根焦黑的藤蔓带着吉济能和张苍雄缓缓向那个洞口而去。吕克雯生怕洞口内拖动藤蔓的人拖得太快,会让吉济能坠落,因此回头指挥他们缓缓拖动。直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眼看洞口已经近在眼前,吉济能“嘿”的一声,手上用力一甩,张苍雄的身子在空中一荡,正好被甩到洞内。

张苍雄适才在对面平台上就被吉济能扔在地上口中流血,这一下头向下地狠狠砸在地上,不但鼻血长流,岱钦将他扶起来时,张苍雄嘴巴一张“哇”地吐了一大口血。

这时吉济能自己也跳入洞内。岱钦对他怒目而视:“你这么大的人,欺负小孩子!你是豺!吃腐肉、喜欢偷袭,忘恩负义的豺!”

吉济能骂道:“老子轻轻摔他两下,哪里会让他受内伤了!蛇卵子你少装蒜,给我站起来!”

张苍雄却只是看着吉济能,嘴角挂着冷笑,显得很是桀骜不驯。吉济能越看越气,一个健步就冲将过来,岱钦想要拦阻,却被吉济能一把推得一个趔趄,坐在地上。吉济能抓住张苍雄前心衣襟,正要喝骂,却听连龙屠的声音道:“师叔!这两个人的年纪加在一起怕也也没你大,你何必如此较真!”

张苍雄循着声音扭头一看,这才看见连龙屠坐在洞穴较深处,似乎是从火海中冲出来一般,全身衣服到处都是被烧穿的破洞,连头发眉毛也被烧掉了一些,很是狼狈不堪。但他语气中依旧满是无可抗拒的威严。吉济能听他说完这番话,很不甘心地放开了张苍雄。

张苍雄看到,连龙屠坐在一大团搅在一起的藤蔓之上,这些藤蔓中大部分已经焦黑,只有很少及段还保留着暗绿色。这些藤蔓似乎都是从地上及洞壁上的几个缝隙中钻出,其中一条已经断裂在地,想来是适才连龙屠等人为了救人,一齐用力拗断的。非但如此,白色花岗岩的洞壁上,此时也有着一片片的焦黑。

再看王.克琴、吕克雯还有岱钦三人,无不和连龙屠一般,衣衫破烂,有如被火燎过、被藤蔓上的枝杈勾过一般。张苍雄心头诧异,问道:“刚才你们到底怎么了?”

但没人回答他,连龙屠站起身来道:“我们走吧。”当先走向洞的深处,众人默默跟随,岱钦也背起了张苍雄。吉济能跑到连龙屠身旁,也问到底怎么回事。

连龙屠对吉济能道:“这些藤蔓应该就是阿耆尼的触须了。阿耆尼是关外的火神。它嗜血、喜鲜肉,在沙漠地底,尤其是地底的洞穴中生长得最为旺盛,还经常把藤蔓伸出沙漠的地面,将牛羊乃至活人拖下地底去食用。但有一样,它十分容易起火,昭武九国的百姓经常用牛羊之血将其藤蔓诱出地面,然后砍下来作为火种。刚才我走到洞的深处,回来就看到这些阿耆尼的触须卷住了他们三个,马上用火折子将他们点燃了,其中一根触须的表皮被烧破,里面流出了不少汁液,竟如同火油一般也燃烧起来,而且这些汁液还迅速蒸腾,结果就这么炸了起来,幸亏炸之前我见势不妙,将他们拉到旁边一个岔洞中躲藏,否则咱们几个必然会死在这里。炸了三次,这里却也不再燃烧,这些触须都成了硬邦邦的焦炭,正好用来救你们。我们拗断了其中的一根,剩余那段绿油油的竟立kè

缩回了地上的缝隙之中。另外几根被烧焦的,烧剩下的一段也纷纷缩了回去。”

吉济能道:“你刚才为何先进去了?不在洞口看着其他人过来?”

连龙屠回头看看后面几人,却不回答,只是道:“我们却要当心着些,这些藤蔓只是阿耆尼的触须,这阿耆尼其实类似海中的章鱼一般,只是庞大得甚多,据说它的身体隐藏逗留在地底百丈深处一个巨大的洞腔内,无数触须沿着地底缝隙四下疯长,露出地面的仅仅是触须最末一段。这些触须能够长得极长,你在这里看到的一条触须,与千里外地表看到的另一条触须,很可能是属于同一个阿耆尼的。你看这里的八条阿耆尼,它们伸出来的地方就都是极深极深的地底缝隙。”

众人听得面面相觑。张苍雄道:“这姓连的知dào

的真多。”王.克琴和吕克雯面露傲色。吕克雯道:“我猎龙堂‘克’字辈最杰出的弟子,在师父悉心调教之下自然不凡。”张苍雄道:“‘克’字辈?他的名字里没有这个字啊?”吕克雯道:“那是因为师兄要承担灭除妖龙的重任,自然不必与普通弟子一样取名。”张苍雄笑道:“原来他要屠龙啊。我加入猎龙堂,能改名叫猴屠吗?”吕克雯白了他一眼,不再言语。任张苍雄如何询问连龙屠要斩杀的是何种妖龙,她也只是不答。

走了片刻,张苍雄见岱钦背着自己脚步越来越是沉重,说道:“你把我放下来吧,扶着我走。”岱钦道:“不行!你本来伤就重,还被那条豺摔得吐血……”张苍雄轻轻一笑:“我吐血是自己咬破舌头吐的,其实他摔我两下,我就是觉得全身震痛了一下,伤没那么重。”

岱钦一怔,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张苍雄道:“他摔我,我也让他难受难受。”岱钦一脸疑惑之色:“让他难受就找他打架!你受伤打不过我帮你打。你们中原人就是这样,像狐狸一样,不好。”说着,将张苍雄放下,张苍雄身子仰天而倒,抬头正好kàn

到洞顶,不由得惊呼了一声:“你们快看!”

一听这话,所有人的眼睛都往上抬,洞顶上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第一一〇章、第兵俑

这里的洞顶距离各人的头顶约有五丈,上面全都是倒立的兵俑、马俑和骆驼俑!

这些俑一排排,一列列,排列得颇为整齐,从此处向洞的深处延伸。

此处洞虽宽敞,但毕竟不比平原,因此每一排俑都是六个兵俑,或是步兵,或是下马的骑兵旁边列着马俑或骆驼俑,或是骑在马与骆驼上的骑兵。它们的高矮与真人无异,所有人都是高目深鼻,一看就是关外人的血统,面目凝重,似乎如临大敌,手上拿的,都是月牙戟、镰刀弓之类古代胡人惯用的兵器,有些兵俑手上的兵器众人都叫不上名。它们身上穿的,除了甲胄,就是长袍大袖的胡人服饰。

这些俑全身都闪着金属光泽,上面还有一点点绿锈,居然都是青铜所铸。这些人中,其他人都还罢了,连龙屠却是心下大奇:他知道康居关以西之地并没有大的铜矿,铜都要从中原进口。这么多铜俑,要耗费多少青铜?又要耗费多少资金?关外哪个国家有如此雄厚的财力?

而且这还不是最奇的,奇的是如此重的物件,从洞顶垂挂下来,竟如此稳当。看它们的样子,至少在这里倒挂了几百年,居然没有一个掉了下来,它们的脚下就踏着洞顶,也不知道将它们放在这里的人,是如何将它们如此牢固地粘在洞顶的,又为何要将它们倒吊起来?

张苍雄看着这些俑,尤其是兵俑,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他不知道青铜在关外的贵重,虽知道这么多铜俑倒挂在洞顶十分困难,但他还是觉得除此以外这些铜俑的本身另有一样奇怪至极之处,一时却说不上来具体是哪里不对劲。

他生来好奇心重,心中有想不明白的地方,绞尽脑汁也要弄清楚,哪怕因此要冒极大的风险,他也要弄个明白。当下双眼一直盯着洞顶,直想得脑仁都疼,却依旧不肯罢休。

岱钦扶着张苍雄起来,却看见他头往上抬,呆呆看着洞顶,眼睛眨也不眨,就伸手在张苍雄面前晃动,手臂却被张苍雄推开。

张苍雄就这么抬着头,被岱钦扶着前行。猎龙堂众人一边抬头去看洞顶的那些铜俑,一边注意前方的道路。这里的洞道与适才的洞道几乎相同,都是白色、泛着幽光的花岗岩,只是洞道越来越大,到后面,整个洞道可以并排走十几个人。而且整个洞道一开始是扇形,后来左右两侧的石壁越来越陡峭,加上洞顶也也是越来越平整,洞道的截面竟开始变得四四方方起来。

不过越往前,就可以看到洞顶那些倒立的兵马俑越多,显得越发威武雄壮。走了约半个时辰后,洞顶的铜俑不再是排列整齐、顶盔冠甲、面容威严的兵马,而是几百个排列杂乱、精赤上身、神色慌张的百姓,在他们身后,是一排手持兵刃的兵俑,对着前面这些百姓横眉怒目,有些兵刃还直接戳到了百姓的后背上。看这神态和动作,分明是后面这些兵俑正在驱使前面这些百姓向前。张苍雄久在凉军阵中,知道一些打仗的事情,他猜想这多半是一支军队驱使敌国百姓充当先锋,为他们挡掉敌军射来的箭矢、填平敌人挖下的陷阱。

张苍雄看了这些被驱使的百姓,再看看他们身后的兵俑,心中猛地豁然开朗,不由得轻轻地:“哦!”了一声。

岱钦问道:“怎么?”张苍雄刚要说话,却听前面连龙屠说道:“师叔,你看!”手指着地下,语气中略有颤抖之意。只见连龙屠身前的地下,有一道五色彩光透了出来,似乎距离地面很浅的地方,埋着一样什么东西。但视角所限,身后吕克雯等人都看不见地里究竟是些什么。

只有吉济能就在连龙屠身旁,顺着连龙屠所指的方向往地上一看,说道:“龙屠,你且别这么心急,适才就是……”但他一语未毕,连龙屠单掌立起,举过头顶,随即“嘿”的一声,劈在面前的地上。只听“咔”的一声,连龙屠面前的地面顿时裂开,五色彩光猛然间大盛,随即却又暗淡下来。连龙屠瞪大了眼睛,呆呆看着面前的地面,喃喃道:“不见了,又不见了……”

随即张苍雄看到,连龙屠面前的地上裂缝中,突然涌出清水,如同小小的喷泉一般。众人立刻警觉起来,生怕这水有什么古怪。

这清水很快蔓延,顺着洞道向里向外流淌开去,浸没了几乎所有人的脚面。但众人只觉得脚上凉凉的,似乎这清水也没有什么特意之处。张苍雄在岱钦的搀扶下蹲下身子,用手在水中浸了浸,只觉得这清水似乎比寻常的水要粘稠一些,但无色无味,看不出什么不妥之处。

连龙屠和吉济能也觉不出这些清水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总觉得此地十分邪门,多留不得,当下招呼众人继续向前赶路,找寻出去的道路。连龙屠还关照众人,尽量踩在高处,这水能少沾尽量少沾。

一边蹚水而行,岱钦一边问道:“你刚才‘哦’了一声,恍然大悟的样子,是想到什么了么?”

张苍雄道:“其实也没啥,头顶上这些俑里,当兵威风的都是女人,在前面被驱使的,都是男人。不知道是哪个鬼国,用这么多女人组成军队去征伐。”原来他先前发现头顶这些青铜兵俑面部线条柔和,且胸部微微凸起,隐隐就觉得奇怪,凉军中的士卒似乎都不是这样。后来又到看到被这些士兵驱策之人都是些精赤着上身的汉子,两相比较,明白那些士兵的确都是女子。

连龙屠“嗯”了一声,道:“早有古籍记载,以武仙城为都城的漠冥国其实是个女儿国。倒不是说它境内没有男人,而是女子地位远比男子为高。在这里,小孩生出来,若是男子,身上只要有半点缺陷,或生得丑了些,便立刻溺毙。若是女子,则从小就开始与狼群一道生活,随着恶狼一起去捕杀追逐猎物,因此漠冥国的女子一个个打仗时的样子,如同恶狼看到鲜肉一般凶狠残暴,远古关外的传说中,就有某些骁勇凭陵的中原武士,西出康居关后,在漠冥国被一群‘无·毛母狼’分食的说法。我师父说,他考校下来,其实就是被饥饿的漠冥国女战士给杀死吃肉了。而这些女战士,可能还未成年。因为成年后的漠冥国女战士,就不再与狼生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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